《去我家写作业吧》作者：徐徐图之 文案： 竹马文。 两个小男孩一起长成大男孩，拯救世界（可能没成功）的故事 三观是什么能吃吗攻（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代言人受（曲）——大概是强强（？）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野，曲燎原 ┃ 配角： ┃ 其它：竹马 作品强推：宋野与曲燎原自幼相识，一起长大。在两人十六岁时，宋野家里遭逢大变，在他无依无靠，举目无亲的情况下，曲燎原与父母收留了他。宋曲二人在同个屋檐下成长，其后考入了同一所高中，在高中生涯的青葱时光里，两人逐渐脱去稚气和懵懂，体会到世界的喜怒哀乐，感受了人间的悲欢离合。 竹马VS竹马，从青春期到青年期，一段漫长岁月里的少年成长史。作者从日常点滴入手，细致讲述这个“陪伴与成长”的故事。这对竹马将如何面对彼此心中渐渐萌生的感情；成绩欠佳的曲燎原又能否顺利通过高考，少年老成的宋野会成长为怎样的大人；未来步入社会后，他们又将共同面对怎样的人生，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1章 小野和小曲儿 那一年的晚春，时光冗长缓慢，悠悠闲闲。 一大早，曲燎原晃荡着从家里出来，随意锁了家门，要下楼，去上学。 他松垮地背着个单肩黑书包，身上一套蓝白色校服，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的条纹海魂衫。 最近突然流行起了海魂衫，这是前阵子他过十六岁生日，向父母要来的礼物，很喜欢，等不及夏天来，就套在校服里面穿，专门不拉上外套拉链要露出来，这几天走路都带风，自我感觉酷毙了——他，曲燎原，就是整个407厂最靓的仔。 他家住的这片厂区家属院，十几栋楼都是老式房子，五层楼，住户全都是国企407厂的职工以及家属。 曲燎原家住在二楼，他刚朝楼下走了几级台阶，对门的防盗铁门也开了，出来一个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叫他：“小曲儿。” 站在台阶下面，曲燎原朝他呲牙一笑。 像是收到了某种讯号，对方马上配合地露出戒备眼神。 男生长得很好，眉眼尤其好看，是被班里哈韩那帮女生们称做花美男的长相，校服干干净净，从领口到裤脚都整整齐齐，对钩球鞋的两边鞋带都系得一丝不苟，同个牌子的背包。身上有种在这逼仄阴暗的楼道里，略微不合时宜的精致感。 曲燎原在他的衬托下，就像个长得有点帅的未成年小混混。 小混混用很混混的语气道：“小野，早啊。” 被叫的宋野顿时皱眉，说：“又乱叫，什么小野？叫哥。” 曲燎原把单肩书包向后甩了甩，抬起一脚，仗着腿长，很不礼貌地踩在生锈的楼梯铁扶手上，整个人把狭窄的楼道堵得严严实实，痞子样笑道：“叫哥也行，昨天那张数学卷子拿来，借我抄抄。” 宋野用钥匙反锁上门，说：“怎么又没做？昨晚干什么了？不借，自己做。” 曲燎原理所当然道：“我要是会做，还用抄你的？” 宋野走下来，曲燎原像个捣蛋鬼一样，堵着不让他过去，他作势要推，但又没有真的用力推，口头威胁道：“当心我推你下去，摔你个脑震荡，八级残废，不能自理。” “那太好了，你推你推，”曲燎原昂首挺胸，笑着耍赖道，“下回模拟考我再没考好，就全都赖你，十级残废才好呢，你当心要被我赖一辈子。” 宋野嘲笑道：“就你，能考好才怪，存心要赖我嘛。” 此时他们临近中考，大大小小摸底模拟考试每周都有。 最近一次，曲燎原正常发挥，考了第十九名，全班一共二十七个学生。 面前这位他的同班同学宋野，还没掉出过前两名。 俩半大少年推搡着下了楼，一楼邻居家出来个矮胖男青年，大背头梳得锃亮，手里拿着只时下最潮的滑盖手机往兜里揣，赶着要去上班，一见这哥俩堵着楼道口，斥道：“哎，你俩又玩儿什么？上学要迟到了！” 曲燎原余光瞥见停在楼道里妨碍邻里出行的摩托车，就势搂住宋野的肩，两人并排堵在那里，和摩托一起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我们上学就几步路，才不怕迟到，是小杨哥你要迟到咯，”曲燎原不怀好意地说，“迟到可要扣工资，那你这破摩托车，还能加得起油吗？” “你就皮吧，叫你妈来了，”小杨高声朝二楼，叫外援，“高姨！来看你家燎原！” 二楼完全没动静。 “别叫啦，我妈出差了，还没回来。”曲燎原道。 小杨道：“你爸呢？曲叔！曲叔！” 曲燎原道：“嗨呀，你看巧不巧？老曲昨天上夜班，也没回来。” 告状未遂的小杨看看宋野，声音低了八度，说：“那我叫宋厂长了。” 宋野却一笑，说：“小杨哥你装糊涂是不，昨天晚上没听见？我爸和我后妈又打架，打得鸡飞狗跳，夫妻双双离家出走，至今未归。你叫，要能把他叫回来，算我输。” 小杨：“……” 曲燎原：“……” 昨天曲家爸妈都没在家，他跑去别人家玩到很晚才回来，错过了对门家的鸡飞狗跳，全不知情。 他也不闹了，往旁边让了让，手松松地搭着宋野的肩。 小杨推了放在楼道里的摩托车出去。 曲燎原还记得为什么要给这哥添堵，严肃道：“小杨同志，公共车库是用来干什么的？你就非得偷这两步的懒，这么大一摩托停楼道里，挡着大家路，再有下回，我扎你轮胎信不信？” “行了知道了，年龄不大，一天天事儿真多。”小杨同志骑上车，不耐烦地挥挥手，走了。 宋野道：“你管这闲事做什么？说多了惹他烦，他再往你家门口乱扔垃圾，他又不是没干过这事。” 曲燎原道：“他敢再来一回试试，我真扎他轮胎，他去加一次油我就给他放一次，跟我比熊？我怕过谁？” 宋野就也笑了，道：“熊大，你吃早饭了没？” 曲燎原拍了拍书包，说：“拿了袋牛奶和两个蛋黄派，熊二你要吗？分你一个。” “这种东西能吃得饱才怪。”宋野推他道，“走了，哥哥请你吃早饭，豆腐脑吧，给你补补脑。” “滚，就比我大几天，好意思一直给我当哥。”曲燎原笑骂，但也不恼他，说，“我还想吃包子。我妈今天回来，我让她多给你包几顿饺子还你。” 宋野道：“好啊。” 他俩同年同月生，生日只差了六天。 这片家属院建成，两家搬进来做了对门那时节，宋野和曲燎原都已经开始记事了。 两个还穿着开裆裤的小男孩年纪相仿，很快就玩到了一起去，后来从托儿所到幼儿园，再到学前班，到小学六年，现在初三快读完了，俩人都在407厂的子弟学校上学，一直是同班同学，没有分开过。 学校和家属院隔了条马路，从宋曲两家住的这栋楼，走路到教室门口，五分钟左右。 家属院门口和校门口各有一家小吃店，斜对着门，本来该是打擂台的关系，两家仿佛商量好似的，一家主要卖小笼包和各色粥，另一家则主打油条豆腐脑，开了这么许多年，相安无事，各自红火。 曲燎原的妈妈是厂里采购员，爸爸在保卫科工作，家里收入一般，他日常也没什么零花钱，来这两家小吃店，十次有八次是宋野请他，他回请就是带宋野去他家吃饭。 宋野在一边买了一屉小笼包，打好包，和曲燎原一起带到另一边去，要了两碗豆腐脑和两根油条，两人边吃边聊昨天的事。 曲燎原道：“昨天我没在家，回来都十点多了，你爸和那女的又怎么了？” 宋野道：“不知道，有时候他俩翻脸翻得莫名其妙，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你去哪儿了？” 曲燎原道：“去文聪家玩儿了，他爸给他买了个新电脑，他叫我去他家玩玩看。” 宋野看他一眼，说：“我家又不是没有，放着也没人玩，你怎么不去玩儿？叫你也不去。” 曲燎原道：“不是怕你后妈不高兴吗？我每回去她都拉着个脸，要说也算挺好看一女的……” “好看什么？”宋野道，“丑死了。” 虽然他后妈为人是有点那个，但在没嫁给宋厂长之前，也是厂花一朵，怎么可能丑？ 曲燎原记不清楚宋野的亲妈长什么模样了，她去世的时候，他和宋野都是七岁。看照片，以及听自家父母说起过，宋野的妈妈很美，宋野长得更像妈妈。 曲燎原不说这茬了，道：“你家是台式机，文聪新买的是个笔记本电脑，买来要一万多块呢，说是几几几的什么独立显卡，还双核处理器什么的，我也不太懂，反正说玩魔兽世界都带得动，那电脑就这么薄。” 他比划了一下，很是惊叹：“能比咱们班主任用的那个薄上一半吧。” 宋野说：“文聪他爸停薪留职，下海好几年了，应该赚的不少，给他买一万多块的电脑有什么稀奇。你能不能别整天想着玩，看你那成绩，还有仨月就该中考了，就你这分数，到时候可怎么办？” 曲燎原不以为意道：“考不上高中正好，我当兵去，说不定还能跟健哥分到一个部队。今年过年他回来，你正好跟你爸出去旅游，都没见着他，他现在长得可高了，也黑了不少，穿那身军装，人民子弟兵，别提多帅了。” 宋野泼他冷水道：“你以为当兵是那么简单的事吗？常健他家里有关系，你家里有吗？” 曲燎原就是随口一说，被他说得有点不高兴，心想是是是，我是没有厂长爸爸，没说，低下头呼噜呼噜喝豆腐脑。 宋野说完就后悔，说：“我是为你好。” 曲燎原朝他呲牙，痞里痞气道：“废话，不然早打你了。” 宋野想说什么，又笑了。 曲燎原一下想起更重要的事，说：“我吃完了！小野小野，把你数学卷子拿来让我抄抄。” 宋野冷漠道：“小野什么小野？叫我哥。” 曲燎原毫无骨气，一叠声地叫：“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快让我抄抄，数学老师昨天放过话了，今天肯定要抽查我卷子，后面几道大题我不会做，全都空着！” 宋野不给他抄，他强行去翻宋野的书包，拿过油条的手还要往宋野干净的校服上蹭，宋野边躲边大声骂他。 小吃店的老板娘这会儿得了闲，坐在旁边翻着本旧旧的《青年文摘》，抬头看看这俩小孩闹腾，止不住的好笑。 当天傍晚放学，一起回到楼下。小杨的摩托车没在楼道里。 上去之前，曲燎原道：“去我家写作业吧。” 宋野道：“是去你家，让你抄作业吧？” 曲燎原没好气道：“我怕你回家一个人……算了，你也不识好人心，爱去不去。我才不抄你作业！” 他抬脚先上了楼，宋野马上明白了。 到二楼，曲燎原开自己家的家门进去，宋野跟在后面也进去了。 两人也不说话，坐在书桌两边，各自写作业，都没再提先前那茬。 没一会儿，曲燎原写完了英语单词罚抄和语文诗词罚抄，该做数学卷子和物理卷子了，他坐在那里咬笔杆，不会。 等宋野写完一张卷子放在一旁，他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卷子抽了过来，开始抄。 宋野：“……” 几天以后的一个大课间，喇叭里在放眼保健操的背景乐。 曲燎原趴在桌上打盹。 坐他前排的文聪转回头来，神神秘秘道：“小曲儿，跟你说个新闻呗。” 曲燎原支起下巴，道：“什么？” 文聪小声道：“宋公子要出国了。” 班里同学绝大多数都是407厂的子弟，少数几个是附近没有厂办学校的兄弟厂的子弟。好些同学背后都叫宋野“宋公子”，不是褒义。 曲燎原直起身来，茫然道：“胡说什么啊，他要考市一中的。” 文聪更神秘了，说：“你不知道了吧？这种秘密，人家能跟你说吗？出国要花好多好多好多钱的，你懂的。” 曲燎原似懂非懂，不是太懂，不懂就问：“你是说宋叔叔贪……” 文聪忙来捂他嘴：“我可没说！” 第2章 北冰洋和雪莲 这个话题没有进行下去，文聪不肯再多说了，曲燎原稍微一想就明白这种事轮不着他们这帮职工子弟讨论，而且说多了对宋野不好，便也就此打住。 文聪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你倒是真心实意对人宋公子，人家一去美帝，以后肯定不回来了，要抛弃你咯……” 曲燎原骂他两句，说笑几句，就又说其他好玩的事了。 别看大家都是一起长大，文聪也是曲燎原从托儿所时期就情同手足的好朋友。可是包括文聪在内的其他人，多数都是不太喜欢宋野的。 小时候的宋野，还是有很多朋友的，他聪明好看懂礼貌，对人又大方，文聪和别的几个人，也都曾经和宋野玩得很好。后来宋野的爸爸从工程师升任副厂长、没几年还去掉了副字，不知不觉的，宋野身边就只剩下了曲燎原。 文聪转了回去。曲燎原坐在倒数第二排角落座位上，若有所思地看向教室正中的宋野，被看的人正在认认真真地做眼保健操。 他真的要出国吗？去美国？坐飞机去吗？ 曲燎原还没有坐过飞机，而宋野是坐过的，春节宋野一家去海南旅游，就是坐飞机去的，他们所在的地级市还没有机场，要到省会城市才有飞机可坐。 不知道美国有没有寒暑假。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班主任过来强调了下纪律，就走了。 宋野戴着耳机听英语听力，后桌女生戳了他背一下，他回头，女生笑着递给他一个叠成方块的纸条，外面四个大字：猪才偷看！感叹号还描黑了。 是曲燎原的字。宋野打开，纸条里面写着：“中午去我家吃饭，我妈要包饺子”。 他又回头看后排。 曲燎原侧身坐在那里，比手画脚、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以他为中心的一圈五六个同学都笑看着听他讲，他很会讲好玩的事，一件顶无聊的事，被他讲出来，也能变得逗趣很多，这让他总是很受欢迎。 教室后面板报上中考倒计时的数字已经变成了“70”，曲燎原在上周的摸底考试里，总分刚过450分，别说上重点，普通高中也上不了，每次宋野说起成绩，他还嚷嚷“考不上我正好去当兵”这样的废话，搞得宋野跟他无话可说。 午饭在曲家吃饺子，曲大江今天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的白班，保卫科上班不能缺岗，不能回家来吃饭。 “等会儿你吃完给你爸送点去。”曲妈高秀月拿了个铝饭盒去洗干净，准备等下装饺子。 高秀月在407厂是有名的爽快人，做事说话都极其利落，以前在生产车间工作，这两年调做了采购员，薪资待遇好多了，就是要经常出差。 曲燎原道：“我爸肯定在食堂吃过了，晚上回来再吃一样的。” 高秀月却说：“我告诉他中午吃饺子了，他饿肚子等你给他送呢，快别废话，赶紧吃，吃完赶紧去。” 曲燎原一次塞了三个饺子进嘴里，唔唔了句什么，堵着嘴也说不清楚。 高秀月对宋野说：“小野怎么不吃了？吃太少了，看你这两天又瘦了，复习太辛苦了，多吃点。” 宋野说：“我吃好多了，真吃不下了，还是高姨包的饺子香，一不留神就吃多了。” 高秀月笑道：“那再喝碗汤。” 她要帮宋野盛汤，宋野忙端起碗自己去了厨房。 高秀月数落儿子：“看你瘦得猴儿似的，天天就知道疯跑着玩，过年才长二两肉也被你跑掉了。” 曲燎原这会儿嘴里没东西，贫嘴道：“哦，小野瘦就是学习瘦的，我就是玩瘦的，我学习也很辛苦的好不好。” 高秀月道：“算了吧，我听见你说学习这俩字都想哭。” 宋野端着汤回来，说：“昨天数学测验，小曲儿考了九十多分呢。” 高秀月吃惊道：“真的假的？” 曲燎原露出得意脸来，还朝宋野挤眉弄眼。 高秀月：“你作弊了吗？” 曲燎原：“……妈！” 宋野忍笑道：“没有，我作证。” 高秀月问道：“小野考了多少？” 宋野道：“一百二。” 高秀月道：“小曲儿你别吃了，浪费粮食。给你爸送饺子去吧。” 铝饭盒装了一满盒饺子，又拿了个网兜装着，曲燎原提着要出门。 “我跟你一块儿去吧。”宋野跟着他说。 曲燎原道：“别了，你回家睡会儿，下午上课才有精神。” 宋野道：“没事，我这两天都没睡。” 俩人一起刚从曲家出来，就听见对门家里有女人说话的声音，宋野消失好几天的后妈，回来了。 “这下好了，”宋野无奈道，“必须和你一起去给曲叔送饺子了。” 去厂区有段距离，步行得走二十分钟，送到饺子就烂了，俩人打算骑自行车去。 公共车库就在小区一进门的位置，曲燎原进车库里推车，宋野提着饺子站在门口等。 车库管理员是407厂退休的老职工，发挥余热来看车库，宋野隔着小房儿的玻璃窗，看见老头儿端着快餐盒在里头吃面。 曲燎原骑着车出来，到门口单脚支地，把车牌递给老头儿，道：“张大爷，又吃面，天天吃面，我大娘也不给换花样儿。” 老头儿笑着说：“面条好消化。你俩大中午不睡觉，去哪玩儿啊？” “给我爸送饺子。”曲燎原示意宋野走近点，道，“正好给大爷您尝尝，我妈自己包的。” 宋野把网兜给他，他接过去要打开饭盒。 张大爷说：“别了别了，闻见是肉馅儿的了，我不吃肉，闻着都腥。” 曲燎原怀疑道：“您真不吃肉吗？别跟我客气，这么多我爸一个人也吃不了。” 张大爷挥手赶他：“真不吃，快走吧，别把你爸饿着了。” “那我们走啦！”曲燎原把饭盒装好，又给宋野拿着，脚在地下一蹬，耍帅装酷地说，“小野，上车！” 到厂里，大中午的，除了车间，厂区也没什么人。曲燎原载着宋野，直接骑到了保卫科门口。 保卫科没在办公楼里，一排平房，和车间办、仪表科什么的都在一处，门口一整排大杨树，底下掉了一地毛毛虫样的杨花絮。 曲大江和两个职工在树底下抽烟。 “爸！！！”远远地，曲燎原大喊一声，加速骑了过去。 曲大江把烟头一扔，喜道：“总算来了！我的饺子！” 曲燎原下了车，过去把饺子给他，朝旁边两人打了招呼：“赵叔，勇哥。” 勇哥说：“燎原又长高了。” 赵叔作势递烟：“燎原，抽烟吗？” 曲大江：“哎？！干什么干什么！” 俩人哈哈笑，赵叔把烟收了起来。 宋野还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叉着两条长腿，双脚踩着地，固定着车子不倒。 赵叔看他也穿了校服，问：“这小孩儿是燎原的同学吗？不是咱厂的？好像没见过。” 宋野有点拘束，说：“我叫宋野，宋志国是我爸。” 姓赵的叔叔稍微愣了下，才笑道：“你这一说，看着也像了。” 曲大江打开饭盒，道：“你俩尝尝不？我家饺子好吃得很。” 那俩人也不讲究，一人上手捏了一个吃。 曲燎原又跨上他的二八杠，说：“你们吃吧，我们走啦。” 曲大江道：“别乱跑，赶紧回家去，别耽误下午上课。” 回去路上，曲燎原在晚春的风里，把车骑得慢慢悠悠，反正下午两点才上课，回去还得被他妈催着睡午觉，他不想睡。 宋野理应也不想回去见自己的后妈。 407厂是大厂，生产区和生活区加起来，差不多自成一区，离市区有三公里多，职工们工作、生活、孩子上学都在这里进行，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又相对封闭的环境。 从厂区到家属院这段路，也是407厂的区域，有菜市场、小商店、小饭馆、裁缝铺子，还有两家网吧，开在厂区众多家长眼皮底下，老板也不敢放学生们进去，进出的都是厂里二十来岁的年轻职工。曲燎原没进去过，他的电脑知识一半是学校微机课教的，一半是在宋野家玩电脑的时候宋野教的，他的QQ号都是宋野帮他申请的。 在曲燎原认识的人里，宋野是懂得最多的，爱看书，出门也多，接触到的东西新鲜，理解能力又好，学新知识很快，远的不说，一个初中生，英语口语比他们老师说得都好听……如果去美国的话，宋野至少应该是不存在语言障碍的。 曲燎原想起这事，一下有些失落，再过几个月，他要和宋野分开了吗？ 天气渐渐朝着夏天走了，路边有小商店已经把卖冷饮雪糕的冷柜摆了出来。 后座上的宋野说：“晒得我都渴了，喝个汽水吧。” 曲燎原停在路边，把车子支好。俩人走到冰柜前，宋野要了瓶北冰洋，曲燎原要了一包雪莲——一种雪碧味的冰糕，一口大的小冰块，一袋里有七八块。 老板是个年轻姐姐，开了北冰洋的盖儿，问曲燎原说：“怎么大中午天天不睡觉，又玩儿什么去了？” 曲燎原笑嘻嘻，一副混混模样，说：“没玩儿，今天是孝顺儿子，给我爸送饭去了。丽姐，你这项链怎么这么好看！没见你戴过，新买的吗？哦——还是我小峰哥送的？” 那姐姐笑得有点害羞，从旁边透明大罐里拿了俩大大泡泡糖，丢给他。 曲燎原抓了糖，道：“这算喜糖吗？” 丽姐向宋野说：“快别跟这小混球玩儿了，看他讨厌的。” 宋野也笑了，说：“讨厌你还给他糖吃。” 丽姐一甩手，进店里去了。 曲燎原分给他一块泡泡糖，俩人推了车到旁边树底下躲晒，宋野倒着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曲燎原背靠着树，宋野喝汽水，曲燎原吃冰块。 过了片刻，宋野莫名其妙道：“一直看我干什么？想喝？给。” 曲燎原道：“不喝。” 他嘴里含着一块冰，用舌头从口腔左边推到右边，又推回来，最后说：“小野，你还考一中吗？” 宋野道：“当然考了。” 曲燎原把那块冰咬碎吞了，舔舔嘴唇，道：“我怎么听说，你爸要送你出国。” 宋野道：“是有这个打算。” 曲燎原忽然觉得有点尴尬，谈不上生气，就是尴尬，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这种事，宋野一直瞒着他，是要怎么样？ “但不是现在。”宋野道，“是以后，至少念完高中再说。” 曲燎原一下笑了，说：“你妹啊！你说话这大喘气，急转弯，都跟谁学的？” 宋野也笑了，把剩下的汽水递过来，道：“汽水给你，雪莲给我吃两块。”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使用指南：1、小曲儿是儿化音读法，南方的朋友找个北方读给您听一下！ 2、宋攻曲受，不要站错了！ 第3章 巧克力豆和麦当劳 很快到了劳动节，这时的“五一”还是小长假，公共假期有七天。 初三毕业班要补课。板报上的中考倒计时，一天天的在变少。 宋野历来是不怕学习的，补课也补得欣然自若。 曲燎原就不行了，补课时间里活像一条脱了水的蛞蝓，无精打采，奄奄一息。 好不容易坚持到补课结束，老师们加班也都很疲惫，长假小尾巴，师生得以一起放一天假。 这天放学钟声一响，曲蛞蝓马上原地复活，把书本随便一卷收进了书包里。 坐他前面的文聪扭过身子问他：“小曲儿，明天干什么？” “没想好呢，应该……在家做卷子吧。”曲燎原悲痛道，“我妈这几天在家歇班，肯定不让我出门！” 文聪是个损友，不教他好，说：“你瞅个空跑出来呗，去我家玩儿。” 曲燎原一点不想做卷子，想去玩，道：“我看情况，能跑我就去。先走啦。” 他从自己桌后出来要走，文聪伸出脚绊他，他一个灵活弹跳跳了过去，文聪还没笑，他又回身一抬腿，穿着回力鞋的脚呼一声就踢到文聪面前，文聪猝不及防，惊得整个人向后一缩，要不是身后就是书桌，差点摔坐到地上。 曲燎原也不是真要踢人脸，收回了脚，两人像模像样地互相抱拳。 文聪假惺惺：“曲少侠好功夫。” 曲燎原笑嘻嘻：“承让，承让。” 教室前面，宋野提着书包，站在讲台边，一脸无聊地等着曲燎原过来，和他一起回家。 出了门，曲燎原也不好好走路，左摇右摆地用肩膀撞宋野一下，宋野又撞回来，他再撞回去，反复几次，两个人如同橄榄球运动员一样互相挤着下楼，曲燎原还喊口号带节奏，“嘿呀！呀嘿！嘿呀！哈！” 班主任站在一楼楼梯口：“……” 宋野：“……” 曲燎原敬了个少先队队礼，说：“张老师好！” 教数学的班主任说：“别只知道玩，回去把错题都改了，不会就问宋野，或者去我家问我。” 曲燎原险些现出蛞蝓原形，道：“哦……” 班主任忍笑道：“走吧走吧。” 宋野道：“张老师再见。” 晚上黄金档，电视台在播新剧《亮剑》，曲家一家三口边吃饭，边一起看电视，正看到热闹处，电视图像闪了闪，人脸从正常色变成了橙红色，刺眼而模糊。 曲燎原按着遥控，试着调了调，没有用。 “显像管又出毛病了。”曲大江道，“今天凑合看吧，明天找人来修修。” 高秀月道：“算了，明天正好小曲儿也放假，你带他去市里逛逛，买个新的。” “不修了！买新电视！”曲燎原欢呼一声，说，“修多少回了都，这电视比我年纪还大两岁呢，早该换了。” 曲大江还有点舍不得，说：“我那时候攒了一年多的工资才买的，当时最新最好的，里头全是松下的配件。” 曲燎原道：“这回买个什么的？我喜欢小野他家那个。” 他说的是宋野家去年冬天买的新电视机，进口液晶屏。 高秀月道：“卖了你咱家也买不起，别看那东西薄薄的，都快两万了。” 曲大江看儿子，商量道：“就买个普通的吧？” 曲燎原提宋野家电视也就随便一说，并不是太在意，道：“行，反正电视台演的东西也一样，能让我看我就高兴。” 高秀月道：“你还真提醒我了！先别买了，等小曲儿中考完再买，这电视，坏的不早不晚，正好，省得影响他学习。” 曲燎原惨叫道：“妈！我一共才看几回啊？这礼拜还是头一回看！李云龙为什么被免了团长，我都不知道！” 高秀月揭穿他说：“你少来了，这礼拜是我在家，平时呢？你哪天放学回来不偷看一会儿？当我不知道吗？电视机那后盖就没一天不是热的。” 曲燎原：“……” 吃完饭，曲大江还在坚持看那模糊不清的电视，根据声音来判断说话的是谁，剧情走到了哪里。 高秀月在厨房洗碗。 曲燎原看了会儿电视，眼睛花得快不能要了，和他妈说一声：“不看了，我找小野玩儿去。”就出了门。 对门宋野父子都在家，女主人没在，但家里窗明几净，宋家父子都是很爱干净的人。 “燎原来玩儿了，”宋志国开的门，穿了件质地很好的衬衣，戴了副眼镜，温文儒雅的模样，笑着说，“吃过晚饭了吗？” 曲燎原道：“吃过了，刚吃过。” 宋野听见声音，从自己房间出来，道：“小曲儿，进来。”就又转身进去。 宋志国当即显得有些尴尬。 曲燎原挠挠头，说：“宋叔，我进去了。” 宋志国道：“去和他玩儿吧。” 穿过比自家大一倍、还摆着近两万块液晶电视的客厅，曲燎原进了里面宋野的房间。 宋野坐在床边，一脸不高兴，曲燎原一进来，他马上道：“把门关上。” 曲燎原关了门，小声问道：“怎么？又跟你爸吵架啦？” 宋野不答，想起什么，从床头桌拿了一个金属盒子，说：“给你吃。” 曲燎原接了，看上面印的字样，巧克力的英文单词他还是认得的，他最喜欢吃巧克力了。 “巧克力豆。”宋野道。 曲燎原吃了两颗，又把盒子扔回桌上，坐在书桌前的转椅上，翘起二郎腿，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教育宋野说：“小野，别老和你爸吵架，都这么大了，你也该懂事了。” 宋野：“……” 曲燎原放下腿，向前探了探身体，脸凑到了宋野面前，露出笑脸，他笑的时候，左腮上有一个很深的酒窝，右边完全没有。 宋野眼睛看着他的酒窝，解释道：“不是我要和他吵……” 曲燎原忽然呲牙，巧克力豆的褐色熔浆被他糊在牙齿上，非但如此，他还做了个斗鸡眼。 ……宋野只得笑了。 曲燎原恢复正常脸，边舔干净牙，边笑说：“这个太甜了，没有上回那个酒心的好吃。” 宋野道：“酒心的还有，等会儿你都拿走，我不喜欢吃。” 曲燎原蠕动着转椅的轮子向他靠近了些，说：“跟你爸怎么了？” 宋野没和他对视，不知看着哪里，道：“就是一点小事……没事儿。” 曲燎原猜测可能是和他后妈有关的事情，就没再问，开心道：“我家电视坏了！明天我爸带我去买新的，你一起去吗？” 宋野道：“上午下午？上午我要听英语广播。” “那就下午去，”曲燎原道，“正好我早上还不想起。” 宋野说：“不行，明天来跟我一起听广播。” 曲燎原马上哀嚎：“你饶了我吧哥哥！” 宋野说：“还有不到五十天……” “大师！”曲燎原向前一趴，转椅随着他的动作撤后，他上半身就直挺挺地趴在宋野的腿上，假哭道，“本施主六根已经很清净了，求大师不要再念经了！” 宋野：“……” 曲燎原生性|爱玩，淘气，但绝不是不懂事的那种熊孩子，如果他哪里做得不对不好，只要劝他一劝，他几乎都能改了。除了不爱学习这一件事，谁劝也没用，不爱就是不爱，死不悔改。从小学到现在，他的成绩一直就在班里居中，好的时候中偏上，差的时候中偏下，只是不至于像文聪那样一路垫底罢了。 宋野已经说过他很多次了，这时也没再继续说，知道再说两句，他必定又要扯到“当兵”这个话题上去。 曲大江是当过兵的，从部队转业回来才进的407厂保卫科，曲燎原小时候没少听他讲在部队里的事，上了初中的曲燎原，成绩还是不好，时不时还要嚷嚷两句要去当人民子弟兵，曲大江被高秀月埋怨一通并耳提面命，这才再也不提部队如何如何。 终究是时代不同了，二十年前曲大江们转业回来，在部队学了点技能，进企事业单位是很平常的事，现在，正经大学毕业生排队找工作，还都得坐冷板凳。 曲燎原自己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去当兵也不像是真的想当兵，更像是拿这事当挡箭牌，挡挡父母师长和宋野的嘴。 宋野是真替他发愁。 翌日下午，曲大江带曲燎原和宋野一起去了市里。 厂里有不少单职工家在市区，平时一个人上班住单职工宿舍，隔三差五还是得回家看看，市里就有一趟公交专门跑这条线，起始站在市中心，终点站就是407厂。 在商场里，三个人选电视选得很快，一来高秀月给的预算有数，二来曲大江已经想好要买某个品牌，推销员介绍了合适的，同价位功能也都差不多，曲大江让儿子挑了个模样最顺眼的一台，就付了钱，店里安排送货，天黑之前能送到家里。 从电器商场出来，曲大江还要去买点别的，俩小孩不想跟着一起去了，曲燎原就说想去书店。 曲大江掏出钱来，拿了张二十的人民币，想了想 ，又换了张五十给曲燎原，说：“不要乱花，买两本习题，回去叫宋野教你好好做题，不许买闲书。” 宋野道：“曲叔放心，我看着他，不乱买。” “四点我去书店找你们，别乱跑，有事给我打电话。”曲大江说完，又不放心地叮嘱宋野说，“千万把手机装好，别弄丢了。” 他用的还是诺基亚3310，宋野用的却是宋志国淘汰下来的银色诺基亚N70，能照相，还是滑盖的。 曲燎原还没有手机，他搭着宋野的肩，一副自己肯定能保护好宋野的样子，大大咧咧地说：“爸，您就放心去吧。”被曲大江狠狠弹了两个脑瓜崩儿。 和曲大江分开，两人却没去书店，去了家麦当劳。 宋野买了两个甜筒，一人拿了一个，又买了一大份薯条，曲燎原喜欢用刚炸出来的薯条去蘸着冰激凌吃，宋野喜欢番茄酱。 两人并排坐在麦当劳临街的窗边，边吃东西边观察外面的车水马龙，像两个小孩子一样。 市区和厂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厂里人很多，但大家都是熟人，谁都认识谁，每天来来去去，都是那些面孔，大家还都穿着统一的灰蓝色工作服，稍微脸盲一点就会认错人。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规律又缺少变化的生活，就好像生产车间里那仿佛永远不会停下的车床嗡嗡声。 不像外面，好像花更红柳更绿，新鲜的东西很多，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事都有可能会发生。 曲燎原每次到市区来的新鲜感都很强烈，感觉每次都和上次不一样。他只出过一次远门，小学毕业那年暑假，爸妈带他去北京，看了天安门，爬了长城，逛了颐和园，回来什么都没记住，只记得很热，人挤着人。 宋野去过不少地方，寒暑假总是跟着宋志国夫妻俩，天南海北的旅游，回来会给曲燎原带礼物，不像文聪，也常去旅游，回来就只会放“那个什么特别好吃/好玩，下次给你带啊小曲儿！”的嘴炮。 但是宋野不怎么对曲燎原讲旅途的事，都是曲燎原缠着他追问一大堆问题，问什么他答什么，自己是不讲的。 他对名胜古迹和风土人情都不太感兴趣，或者说，他对旅游这件事就不感兴趣，和爸爸以及后妈一起出门，完全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每次都憋一肚子气，回家还要郁闷很久，要被曲燎原嘚吧嘚地吵上好大一阵子，他才能高兴得起来。 现在，他和曲燎原坐在快餐店里看路上行人走路，觉得很高兴。 这种快乐，倒像是与生俱来，理应如此的。 第4章 尴尬和葱花饼 三点半，两人才去了书店，曲燎原什么也没买，宋野买了本《傲慢与偏见》，“书虫”中英文对照版的。 四点钟，等来了曲大江，三人一起去坐公交车回家。 路上，曲燎原撕了宋野新书的塑封包装，翻着看几眼，英语完全看不懂，看了半页中文，觉得也没意思，嘴巴闲得发慌，就给宋野讲起了《亮剑》的剧情：“……楚云飞精心策划的鸿门宴，以为李云龙这次插翅也难逃，正得意洋洋，说时迟那时快，李云龙唰一声，解开了自己的上衣，你猜怎么着？” 他一拍手，留了三秒悬念，才继续道：“楚云飞一伙人也傻了眼，万万没想到，艺高人胆大的李云龙，他居然在身上绑满了炸！药！” 他讲得眉飞色舞、活灵活现，一车人都盯着他看，连公交司机都看了他好几次。 到终点站407厂，下车走了几步，曲大江遇见了厂里熟人，在路边互相点烟，大人们说话，俩小孩儿就先走了。 进家属院，曲燎原在前面倒着走，继续讲李云龙，边讲还边加上了夸张的动作。宋野不怎么看电视剧，听他讲也觉得很有趣。 “小曲儿！”冷不丁头顶上有人叫曲燎原。 两个人都抬头，文聪家在这栋楼的四楼，趴在那儿朝下看，问：“你俩这是去哪儿了？” 曲燎原有点炫耀的意思，说：“我们刚去市区了！” 文聪在上面伸手指着他，一副指责他没义气的语气，说：“昨天放学不是说来我家和我玩儿吗？怎么跑去市区，都不叫我！” 曲燎原一想果真是有这事儿，道：“哎呀，我给忘了！聪哥，我错了！” 文聪道：“上来，让哥K你一顿！” 曲燎原本来不想去，文聪又说：“有好玩儿的，来不？” 曲燎原又想去了，扭头对宋野道：“走，一起去玩会儿再回家。” 宋野扬了扬手里的书，道：“我要回去看书。” 曲燎原就进了文聪家楼道，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去。 宋野站在那里，抬头看了看楼上，文聪朝他笑了一下，他就也笑了笑，走了。 天擦黑时，商场把电视机送来。 曲家买了台三十二寸的新电视——这个新闻像长了腿，很快传遍了整个家属院，楼下小杨哥的奶奶、隔壁楼的王姨、车库管理员张大爷的老伴儿张大娘，都赶来曲家围观。 曲燎原闻风跑回来想看自家新电视，结果被一屋子人吵得头疼，退出来去了宋野家。 宋野一个人在家，客厅没开灯，只开了房间里的灯，显得家里越发空荡。 “宋叔晚上又不回来吃饭了？”曲燎原道，“等会儿你去我家吃吧，我妈和好面了，说要烙饼。” 宋野去惯了，也不客气，说：“好。” 进了宋野房间，曲燎原就上床躺着，拿了宋野的手机，玩里面的小游戏。 宋野在电脑桌前坐下，问他：“在文聪家玩什么了？” 曲燎原道：“没玩什么，他哄我呢，就是他爸给他买了双篮球鞋，他要给我显摆，讨厌死了。” 他没有篮球鞋，天天穿回力，两双倒换着穿，在商场看过篮球鞋，便宜的也要好几百一双，知道说了也不会他买。 高秀月最贵的皮鞋也才不到两百，平时打好鞋油放在鞋柜里，逢年过节或是参加别人婚礼才舍得拿出来穿一次。 宋野道：“他就是爱显摆。” 他不怎么爱运动，不会打篮球，也没有买过篮球鞋，运动鞋也都是休闲款的，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转过身去，点了下鼠标，继续看暂停的视频。 曲燎原听见电脑里李幼斌的声音，道：“哈，是被我讲得心痒痒了吗？回来就看这个？” 宋野没搭腔。 曲燎原又说：“你不是说看书吗？怎么又看电脑了？” 宋野说：“看了会儿书，外头有点吵，看不进去了。” 曲燎原道：“我家来了好多人，我也是被吵出来了。” 电脑“嘀嘀”响，有QQ消息，曲燎原直起身看一眼，对方是个戴花的小企鹅头像。 他问：“认识新网友了吗？” “不是，是林苗，”宋野点开看了消息，说，“她问我物理题。” 林苗是班里一个女生，长得挺好看，学习也很好，和宋野常年包揽前两名，宋野当第一的次数更多一点。 班里十几个女生，都很喜欢和曲燎原玩，只有这林苗是例外，从小学就不太爱搭理曲燎原，久了曲燎原也不和她说话，免得自讨没趣。 曲燎原当下就有点酸，说：“你们还是QQ好友啊，她对你倒不错……我早就觉得，她是瞧不起我成绩不好。” 宋野正找了卷子出来，看林苗说的那道题，随口说了句：“能怪人家吗？谁叫你不好好学习？” 曲燎原被他说得不高兴，道：“哦，那我成绩不好就应该被你们好学生瞧不起吗？” 宋野回过头，说：“我是这意思吗？” 曲燎原道：“反正话是你自己说的，文聪就不会这么说。” 宋野把卷子一扔，抬高音量道：“那你去找文聪玩啊。” 曲燎原心想你声音大你厉害行了吧。他不说了，翻过身背对着宋野，假装没事发生过，继续玩他的小游戏。 宋野盯着他后脑勺看了片刻，抬手做了个要打他的动作，又恨恨地放下了。 过了好一会儿，曲燎原一直一个姿势躺着，脖子都有点酸，就坐了起来，看看宋野。 宋野知道他在看自己，坐得笔直，一副认真看视频的样子。 曲燎原说：“你就不觉得咱俩现在很尴尬吗？” 宋野回他说：“你知道尴尬俩字怎么写吗？” 曲燎原在脑海里试了试，真不会，厚颜道：“你写出来，我看看就会了。” 宋野拿纸笔写了，给他看。 曲燎原吹捧他说：“小野你怎么什么都会，这么难写的字都会写。” 宋野道：“叫我什么？” 曲燎原朝他笑，哄小孩似的改口叫他：“小野哥哥，去我家吃饼吧。” 晚饭在曲家吃，高秀月烙了葱花饼，切开成三角块，装在盘子里，曲燎原端了出来，和宋野一起吃，一起看新电视。 曲大江买了新电视，被保卫科几个同事起哄，回来朝高秀月申请拿了一瓶酒，领了五十块钱，去外面小饭馆请同事们喝酒。 九点多，听见宋志国开门，宋野才回去，高秀月拿了张没切开的饼，叫他带回家去，明天当早饭吃。 曲燎原又看了会儿电视，也回房间睡了，刚睡着，迷迷糊糊听见他爸回来，被他妈数落几句“又喝多了”之类的。 许是以为儿子睡着了，夫妻俩在外面边看电视，边聊起了绝不会在儿子面前聊的事。 曲大江说：“小李喝多了，说那两张铂金网不可能找回来了。” 高秀月：“那也得有个说法啊，找不着就算了？” 曲大江：“厂办的人说送去补催化剂的路上，被人偷了。” 高秀月：“简直胡说，刚补催化剂才多久？又补？两张网，得值一百万了吧？” 曲大江：“涨价了，一张就一百多万。” 高秀月：“嚯，难怪要动这心思。” 曲大江：“还没完，后来从饭馆里出来，小李一直嚷嚷，说 ‘送出去的时候就是宋志国签的字！’，院门口好多人都听见了。” 高秀月：“这……” 曲大江：“明天我得早点上班去，硝铵车间八个月没发工资了，早就天天扎着堆不知道在谋划什么，一听说这事儿，不炸才怪，我怕他们要闹事。” 高秀月：“有事儿你可别往前冲，谁做下的孽谁自己受着，要我说，宋志国干的那些事，被工人打死也活该，就是可惜了小野这好孩子……” 曲燎原听得模糊，心里却明白了。 次日早上，他和宋野一道去上学，问宋野：“你知道咱厂有铂金网吗？” 宋野点头：“听说过，怎么了？” 曲燎原又问：“是干什么用的？” 宋野想了想，说：“生产硝酸用的吧，能当催化剂的载体，氨与空气经过催化剂，再加上高温反应，生成一氧化氮和水，一氧化氮再被氧化成二氧化氮……”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曲燎原一听头就大，道，“这东西很值钱吗？” 宋野道：“贵重金属，应该挺值钱的吧，怎么了？” 曲燎原：“没怎么，就是……算了，快走，迟到了。” 一整天，曲燎原右眼皮跳个不停，不说笑，也不和文聪打闹，常在座位上发呆，很担心，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还不能和别人说。 到下午最后一节课，一天都快过去了，一切还是像往常一样。 班主任张老师在讲台上坐着看纪律，教室里安安静静。 外面响起一阵陌生又熟悉的鸣笛声，很快又过去了。 班里有学生交头接耳，张老师也面露疑惑。 文聪转过来，纳闷地问曲燎原：“小曲儿，刚才是警车的声音吗？” 曲燎原：“……” 他望向教室正中的宋野。 2006年5月8日，国营407厂时任厂长宋志国，涉嫌侵占国有资产，被警方依法逮捕。 第5章 眼泪和陪伴 但此时的教室里，除了曲燎原心里暗暗发慌，学生们对发生了什么，还都一无所知。 校长忽然来了，叫了张老师出去。 没了老师看着，教室里一下炸开了锅，大家都讨论刚才那阵警车鸣笛声，还有同学以为“是着火了吧，好像是消防车”，被文聪嘲笑“有没常识啊？怎么不说是救护车？” 平时最爱参与这种耍贫嘴活动的曲燎原，安静得出奇。他还在小心地观察着宋野。 宋野低着头在做题，可能是数学，也可能是物理，桌上好像有演算纸。 张老师推门进来，班里霎时静了，她神色凝重，说：“宋野，你出来一下。” 宋野放下笔，起身出去了。 一直到放学，他也没有回来。 文聪还和曲燎原八卦：“老班叫他干什么去了？偷开小灶吗？他那成绩，用不着吧？” 曲燎原心不在焉地装起作业来，说：“兴许还在办公室，我去看看。” 文聪道：“别去了，被老班看见，你又要挨教训。去我家看我打游戏吧？我魔兽世界的号已经三十二级了！” 曲燎原心想你就是爱显摆，有本事让我玩啊，让我看，算怎么回事？ “不去，”他郁闷道，“我要等宋野。” 文聪没了兴致，道：“不去拉倒。”他横竖是倒数第一第二没救了，家里也不怎么管他的成绩，背书包回家的样子都不装，空着手就先走了。 曲燎原到宋野书桌前，桌上的物理卷子还摊开着，做了一半，他从抽屉里拿了宋野的书包，把这张卷子和今天新发的其他科习题都装好，提着俩人的书包，去了老师办公室，办公室却已经锁了门，他朝楼下看了看，张老师在校门口看着学生放学。 他跑下去问：“老师，宋野呢？” 张老师看看他，没回答，拨拉他的肩推他出校门，说：“别问了，快回家去。” 曲燎原纳闷地回头看老师，老师瞥了他一眼，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拔腿就跑，张老师喊了句：“慢一点！过马路看车！” 他一路跑回家，整个家属院有一种奇怪的氛围，仿佛鸦雀无声，又仿佛每一户人家都在悄悄议论着什么。 宋野家的防盗门敞开着，里面有说话声，听声音还不止一个人。门口那几块白净的地板砖上有很多杂乱的脏脚印。 曲燎原忽然间感到恐惧，犹豫了数秒，他把宋野的书包也背在自己肩上，一边走进去，一边高声道：“宋野！你回来了吗！你……” 宋家客厅里或站或坐，足有十来个人，都是大人。 有两个是曲燎原见过并认识的，和曲大江同在保卫科的，一个科长，一个什么干事。还有几个人也穿了407厂的工作服，有点眼熟但曲燎原不知道是谁。另两个完全没见过的生人，穿着深蓝色的西服，胸口还别了红色国徽。 曲燎原在想到那国徽大约意味着什么时，完全蒙了。 “曲燎原。” 直到宋野叫他，他才越过这些人的身影，看到宋野坐在最里面的单人沙发上。 直到过了很多很多年，他也一直记得那天。这是他永生都难以忘掉的一天，从前、后来，他都没见过那样的宋野。 总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有点小骄傲，也有一点矜贵，又长得极其好看，在人群里总会第一眼就被看到的宋野，被这许多人掩没在角落里，缩着肩膀，双目红肿，脸上混合着窘迫、愧疚、羞怒等等复杂的情绪，叫曲燎原名字的声音都有着明显的颤抖。 而望向曲燎原的眼神里，又有着绝处逢生的光亮。 曲燎原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他穿过那些大人，大步地走了进去，其间还和别人撞到几次。 大人们奇怪地看着这个闯进来的小孩儿，一时没有做出反应。 曲燎原走到宋野面前，宋野抬头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片刻，宋野意识到这是他和他家的事，和曲燎原无关，努力镇定着说：“你先……” 曲燎原道：“去我家写作业吧。” 宋野：“……” 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目不转睛地看着与他一起长大的曲燎原。 旁边大人们面面相觑。 保卫科科长出声道：“就让小宋走吧，他才十来岁，他能知道什么？” 曲燎原不认识的那几个工人中的一个却说：“要是跑了怎么办？” 保卫科科长拉下脸，指着曲燎原说：“这孩子是曲大江的儿子，就住在对门，你们要是不放心，我话放在这里，小宋要是不见了，我们整个保卫科都交给你们处置，要杀还是要剐随你们便，行不行？” 那工人便不说话了。 科长冲曲燎原打眼色，曲燎原会意，伸手要拉宋野起来。他本意是要拉宋野的手臂，宋野却握住了他的手，他便牵着宋野的手出去。 宋野的手劲极大，出门再到曲家，短短十几步，曲燎原感觉骨头都要被他握碎了。 曲家没有人，曲燎原开门的时候才感到后怕，手哆嗦着对不准锁孔，最后还是宋野开了门。 两人进门后，曲燎原忙把门关上，锁了，还上了保险。 宋野站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 他觉得自己表现得有点怂，想对宋野笑一笑并说些什么，刚咧开一点嘴角，宋野就一步上前，用力抱住了他。 曲燎原吓了一跳，道：“小野？” 两人现在身高相仿，宋野没有出声，将脸埋在曲燎原的肩上。 初夏了，曲燎原只穿了一件夏季校服T恤，很快感觉到了，宋野在哭，眼泪流得汹涌，与他紧贴着的身体也因为痛哭而瑟缩发抖。 他还不是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很快也难过起来，眼睛有点发胀，也抬手抱住了宋野，轻轻拍着对方的背。 等曲大江和高秀月下班回来，曲燎原才知道宋野的爸爸出了事。 今年刚过完春节，连续领不到工资的车间工人就给上级单位写了关于检举材料，检察部门已经调查了几个月，宋志国倒卖厂里物资、亏空公款，确实存在，本来近期就要办这个案子。 昨晚那个喝醉的工人在家属院门口嚷嚷一通厂里铂金网被宋志国偷卖的事，有些没参与写材料的工人听说了，群情激愤，今天就组织了一伙人到厂办去闹事，打了起来，宋志国被工人打得头破血流，保卫科毕竟人少，一看压不住了，只好报了警。检察院收到风声，怕这案子会节外生枝，就势下发了逮捕令，警察过来，不但拘了带头打人的工人，还带走了宋志国。 “宋野怎么样了？”曲大江小声问儿子。 “在我房里做物理题。”曲燎原道。 曲大江：“……” 曲燎原说：“小野也有可能被抓吗？” 高秀月道：“不会，他爸的事，和他没关系。” 曲燎原：“宋叔什么时候能回来？” 高秀月不说了，看看曲大江，曲大江叹了口气。 曲燎原明白了，难过道：“那，小野怎么办？” 曲大江说：“他还有妈妈。” “那不是他妈妈！”曲燎原道，“她根本就不理小野，宋叔没事的时候，她都把小野当空气，现在她会管小野吗？小野也不愿意和她一起生活。” 高秀月和曲大江互相看了一眼，都沉默了。 宋野的爷爷奶奶都是407厂的老职工，只有宋志国一个儿子，还没生宋野的时候，老两口就没了。 宋野过世的亲妈，娘家是隔壁省农村的，姥爷已经去世，还有个姥姥，年纪很大了，生活不能自理，饮食都需要人喂。曲燎原见过宋野的舅舅，去年冬天来找宋志国借钱，他听宋野说，舅舅家里条件很差，几个孩子很早就都辍学去南方打工了。 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可以照管宋野。 到了晚上很晚，曲燎原送宋野回了对门宋家。 厂里家属院是集体房，没有产权，不归属于个人，当初分房的时候按职称、职位以及家里人口等综合因素分的，宋志国早年是工程师，后来是厂领导，这套房子在整个家属院都是很好的，而且宋志国还添置了很多高档家具家电，从前曲燎原是有点羡慕的，现在却只觉得难受。 他和宋野都明白，这里，可能以后就不是宋家了。 傍晚哭过那一次以后，宋野一直没有说过话，曲燎原知道他不高兴，也不敢逗他，就沉默地陪着他，看他换了睡衣，洗了脱下来的袜子，晾在阳台上，把明天上课要用的书找出来装在书包里，又去洗了脸，刷了牙。 “你回去吧。”宋野终于开口道。 “我想陪你一起睡，跟我爸妈说过了。”曲燎原不敢走。 宋野看看他，说：“好吧。” 曲燎原洗过脸刷过牙了，想起以前在这边和宋野睡觉，被宋野嫌弃过脚臭，那时候还能开玩笑甚至把脚故意伸长让宋野闻，今天……他说：“我回家洗洗脚再来。” 他要回家去洗脚。 宋野却道：“小曲儿别走。” 曲燎原又赶忙回来。宋野道：“睡吧，我今天好累。” 宋野的床很大，两人一起睡觉也完全碰不到对方。 关了灯，一片寂静里，曲燎原还没困，但是不敢动，也不敢发出声音。 下午宋野哭的那一下把他给吓坏了，宋野现在在他眼里是个需要被他时刻保护的小娃娃。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糊有点睡意，听到宋野叫了一声：“小曲儿。” 他一个激灵醒了，接话道：“在！” 宋野没有反应。 曲燎原怀疑自己可能是做梦了，扭头看了半天，忽然觉得不对，伸手过去碰了碰宋野的脸。 是湿的。 “小曲儿。” 这次，他确定是宋野真的在叫他了。 他说：“我在呢。” 第6章 小混混和软中华 这之后一整夜，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曲燎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怕说错话惹宋野更不开心，到底是少年，后来还是渐渐睡着了。 而宋野，想了很多事，早逝的亲妈，犯错的爸爸，冷漠的继母，这个空荡荡的家……几十天后的中考，未来的人生……还有身边的曲燎原，下午那句“去我家写作业吧”。 在这个仿佛失去了一切的冰冷日子里，命运还是仁慈地，赐给了他一点星火。 次日早上，高秀月去买了油条烧饼和豆腐脑，过来叫两个孩子去对门吃饭。 宋野有些憔悴，不再像昨天那样一语不发，他说话了，对帮他拿筷子的高秀月说“谢谢高姨”的时候，还露出了几分笑。 高秀月不太放心，提议说：“要不然暂时别去学校了，叫小曲儿帮你请两天假吧？” 宋野道：“不用，都快考试了。” 曲燎原朝高秀月用力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保护好小野。 高秀月：“……” 出门下楼，两人还没走出家属院，前面有几个小孩儿也背着书包去上学，都穿着子弟学校小学部的校服，看起来是上三年级或是四年级，曲燎原也认不太清楚都是谁家孩子。 几个小孩儿回头看见宋野，交头接耳一番。 曲燎原心里咯噔一声，隐约觉得要糟。 果然那群小孩儿里最高最壮的小胖子开口说：“就是他，他爸爸是贪官，昨天被警察抓走了！我都看见了！” 另外几个小孩儿配合地发出“哇！”“他爸爸是贪官啊！”七嘴八舌的声音。 宋野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低着头走了过去。 曲燎原跟在他身后，经过那群小孩的时候，露出极其残暴的表情，抬手做了个要打人的凶狠手势，把带头那小胖子吓得向后连退几步。 宋野没有回头，听到身后小孩的声音：“不要惹他不要惹他，他是初三的小混混。”而后又听到曲燎原快跑几步，跟了上来。 “小野，”小混混小声道，“别和小屁孩一般见识。” 同学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大孩子，不至于像这群小屁孩一样张狂没礼貌，可是大孩子们的某些“礼貌”举动比小孩子的“没礼貌”更刺人。 平日里宋野就有点不太合群，这种不合群是好学生的安静好学，并不是孤僻高傲不搭理人，班里女生们对他的喜欢是超过曲燎原的，即使是男生，整天调侃着叫宋野有些贬义的“宋公子”，也不得不认可他的优秀。 今天宋野一到教室，本来还三三两两在玩闹的同学们顿时静默了，齐刷刷转头看向他，虽然马上又都转开了视线，他朝座位走过去，经过的几位同学都下意识表现出了避开他的动作，好像他是什么不得了的病毒携带者。 曲燎原在教室外面没进来，隔着窗，看着宋野坐在那里翻书的模样，心里很难过。 这可能就是他这辈子最难过的两天了。 小野以后要怎么办？ 上午过了大半，宋野一直在很认真地听讲、做题，没有离开过座位。 曲燎原就一直半趴在桌上，盯着宋野的背影看了两节课。 二三节中间的大课间，学生们要去操场做广播体操。曲燎原不想让宋野去。 第二节 语文课，快下课时，大家热火朝天地背课文，老师在一个问问题的女生座位边上给她讲解。 曲燎原戳戳前面的文聪，叫：“聪哥聪哥！” 文聪正在偷玩手机，扭头道：“哎哟，总算想起还是哥哥好了？” 曲燎原道：“给我两根烟，还有打火机一起给我。” 文聪莫名看他，说：“怎么突然想起抽烟了？” 曲燎原道：“别管，给我。” 文聪从抽屉最深处拿了半包软中华出来，曲燎原在书桌下接了。 “打火机在烟盒里，”文聪忽然明白了，说，“你是要带坏宋公子吗？” 曲燎原看看他，警告道：“你不要去欺负他。” 文聪顿时翻脸道：“曲燎原你说什么呢！我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吗？” 曲燎原见风使舵地笑起来，说：“不是不是，聪哥当然不是啦！” 文聪白了他一眼，道：“抽烟就去科技楼四层，那儿没人。” 一下课，同学们陆续出门去操场，经过宋野座位时，都离他远远的。 曲燎原过去，伸手按在宋野肩上，还没说话，宋野触电一样猛然抬头，一脸凶狠的戒备。 曲燎原：“……” 宋野见是他，明显松了口气。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后悔今天让宋野来学校，踟蹰道：“走，我们去上厕所。” 他也不等宋野回答，硬把宋野拉起来，搂着肩半推半拖地一起出去了。 科技楼四层走廊，是个抽烟的好地方，窗户很大又很高，通风很好，对面教学楼里的老师也看不到这边。 曲燎原和宋野并肩坐在窗下的地板上，一人抽着一根烟。 “原来你会抽烟啊？”曲燎原有点惊奇，他自己很少抽，只被文聪带着抽过几次，不是很喜欢，纯粹是觉得好玩，也从来没有见过宋野抽。 “偷偷抽过我爸的。”宋野道。 提起了宋志国，曲燎原沉默了。 宋野说：“昨天我梦到他了，他浑身是血，好像快死了。” 曲燎原：“……” 宋野狠狠抽了口烟，有点呛到，咳嗽了两声，抬手没有遮嘴巴，却遮了下眼睛。 曲燎原从没像此时一样觉得自己笨嘴笨舌，说：“宋叔……他会没事的。” “死是没这么快死，怎么也得坐几年牢吧。”宋野道。 “会……会好的，你乐观一点。”曲燎原绞尽脑汁地说了句。 宋野向后仰了仰，头靠在墙上，这个姿势让他的喉结变得很明显。 曲燎原不禁摸了摸脖子，发现自己的喉结还不太能摸到。 宋野的眼睛朝他看过来，很淡地笑了一下，说：“没了父母，也没了家，以后都没人管我了，不乐观能怎么样？去死吗？” 曲燎原睁大眼睛，他又一次被宋野吓到了。 宋野意识到了，收起表情，坐端正了些，道：“我是……我是开玩笑的。” 曲燎原认真地看着他，充满了“你怎么可以这样”的质问。 宋野一手拿着烟，一手自然地去蒙他的眼睛。 曲燎原：“……” 宋野：“……” 这个蒙眼睛的动作，好像和往日里两人所有与对方的碰触，都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宋野也说不清楚。 曲燎原只是觉得别扭，退后躲开了他的手，严肃道：“宋小野，如果你再开这种死啊活啊的玩笑，我就不管你了。” 宋野：“……” 曲燎原道：“你听懂了吗？” 宋野道：“懂……什么？” 曲燎原很刻意地把半根烟叼在嘴里，做出一副大人模样，还用一种大男人口吻说：“你不是说没人管你吗？我来管。” 高秀月和曲大江夫妻俩都惊了。 “你要怎么管？”曲大江哭笑不得道，“自己还顾不了自己，说什么大话？” 曲燎原道：“小野那么瘦，又吃不了多少饭，把我的饭分给他，我少吃点。” 高秀月：“……” 曲大江还以为儿子在说一时笑话，道：“只是吃饭这么简单就好了，你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家里好好多一口人是开玩笑的吗？” 曲燎原道：“我知道，小野还得上学，他成绩那么好，肯定能考上一中，我打听过了，一中对优等生有特殊待遇，不用交学费，他将来肯定也能考上重点大学，重点大学的奖学金也很多的。” 曲大江看看老婆，怎么感觉儿子好像是要来真的，道：“不是不是……燎原，这事儿不能这么办。” “就要这么办，”曲燎原看看父母，说，“你们俩要是觉得我和小野两个人上学，花钱太多，那我就辍学，我去打工，我给小野赚学费。” 曲大江：“……” 高秀月：“……” “你打什么工？会干什么？”高秀月道，“你会吃你！” 曲燎原也不知道自己会什么，说：“我就是去卖血，也要叫他上完大学。” 高秀月气道：“你耍什么二百五啊？你这二百五的血谁要买？谁输谁变傻！你真要气死你妈了！” 曲大江凌乱道：“你们不是在说真的吧？” 曲燎原道：“爸，你不是天天嫌我成绩不好？让小野给咱们家当孩子，你就有个第一名的孩子了，不好吗？” 曲大江：“……” 高秀月道：“你看我干什么？这是你们老曲家的讨债鬼！” 楼道里。 曲家的门没有关严，宋野倚门站着，里面一家三口的声音听得很真切。 他以为曲燎原说要“管他”是随便说说的。 十六岁的曲燎原，竟然真的想养十六岁的宋野，还想要辍学去打工，好赚学费供他上学。 怎么那么……荒唐又感动？ 第7章 二十万和小帅哥 可是再见面时，曲燎原并没有告诉宋野，自己和父母谈了什么，甚至没有告诉宋野，他已经和家里谈过这个问题。 宋野也没有问，只当做自己毫不知情。 宋志国被抓的第三天晚上，他消失几天的妻子，回了家。 当时，宋野正在曲家，教曲燎原做代数题。 曲燎原这几天很听宋野的话，他基础不太好，以前宋野一给他讲解题步骤，他就捂着耳朵装聋装死，这两天宋野又给他讲，他就都认认真真努力去听懂，在学习上比以前认真了很多，文科和英语的相关背诵记忆，也都在宋野的检查下磕磕绊绊地过了关。 老式家属楼隔音很差，白天里各家住户还都常常半开着门，楼道里先是高跟鞋的声音，然后是对门宋家有人拿钥匙开锁的声音，在曲家听得一清二楚。 曲大江和高秀月都在上班，还没回来。 两个大孩子听到声音，抬头对视一眼，均猜到了是谁。 曲燎原道：“她还回来干什么？” 宋野道：“可能来拿她的东西吧。” 两人一起出去，宋家的门虚掩着，曲燎原拉开门进去，示意宋野跟在他身后，他有点紧张，宋野倒是不很在意的样子。 那女人果真正在收拾梳妆台里里外外的东西，几样首饰，还有很多没开封的化妆品护肤品。床上放了一个很大的行李袋，里面已经装了半袋子女式衣服。 宋野冷漠地看着她。 “那个……”曲燎原道，“阿姨。” 女人看了眼他们，淡定地对宋野打了声招呼：“放学了？”就继续往包里装东西。 宋野忽然叫了一声：“妈。” 曲燎原：“……” 女人很慢地抬起头，面露震惊。 宋野从来没叫过她“妈”，只叫她“阿姨”，有时候连“阿姨”都不叫，称呼都省了。 她叫宋野就是全名或是“哎”。 更多时候，他们互不理睬。两人同在一个家里好几年，都把对方当透明人。 宋野是故意的。他在这个时刻，用这样一个称呼，来讥讽这个女人。 曲燎原不知道宋野有没有因此而产生些许愉悦，但他知道自己没有，他被宋野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叫法搞得有点恼火，还有点难受。 那女人盯着宋野，宋野也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曲燎原紧张起来，担心他俩会大吵一架。 “我看家里没开灯，以为你不在家，还准备叫别人带话给你。”女人道，“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当面说了。” 宋野说：“你说。” 曲燎原心想，你要说什么？不要骂小野！ 宋野的后妈道：“你爸在工行存了二十多万，是他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干净钱，等上面查清楚了，那张卡会给你，照法律规定，这钱该给我一半。” 曲燎原心想……小野快骂她！ 宋野没有说话。 后妈转过身，对镜涂了口红，说：“冲你刚才叫我一声妈，那钱我不要了。” 宋野：“……” 曲燎原：“……” 后妈从镜子里看着宋野，说：“宋野，别走歪路，好好念书，好好活着。” 晚点，曲燎原把这件事告诉了高秀月。 高秀月不住叹息。 “我觉得她好像也不是太坏。”曲燎原还发表着天真的感想。 高秀月想的却是，本来还希望宋野的后妈能在宋野十八岁前看顾一下他，现在，一点指望也没了。 “你爸说周末厂里工会会派人来说，对门房子要收回去。”高秀月道，“你和小野商量下，让他先搬来咱们家住吧。” 曲燎原：“！！！” 他一把抱住高秀月，欢呼道：“妈！你太好了！观音菩萨在世也没有你好！” 高秀月却敏锐地闻到了不寻常的味道，黑脸道：“曲燎原！你是不是偷偷抽烟了？！” 曲燎原迅速放开手，高秀月抬手挥巴掌，他抱头鼠窜，一溜烟跑去对门找宋野去了。 宋野听了，没有感到意外，房子迟早被收回去，他有心理准备，唯一的问题是…… “那我要和你一起睡你的床吗？”宋野道，“你的床那么小，你睡觉还不老实，像个搅拌机一样。要不要把我的床搬到你家去？” 曲燎原早就偷偷量过尺寸，说：“不行，我房间放不下的，你这床太大了。没事，放心，让我爸想办法，不行就让他找个上下铺那种床，反正上高中也得住校，咱俩先适应适应也不错的。” 宋野点头道：“好吧。” 本来曲燎原担心宋野会拒绝，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暗暗松了好大一口气，也觉得超级开心。 他很怕宋野经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会对性格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变得敏感自卑什么的。 目前看是没有，太好了太好了。 班里同学对宋野的疏远冷落也并没有持续很久，大家都还是半大孩子，对有些事的敏感在意程度有限，加上宋野平时一直都很安静，不是喜欢惹人注目的招摇性格，也没有谁是真的讨厌他本人。 反面例子是他的好朋友曲燎原，整天嘚吧嘚吧一个废话篓子，极其热爱耍帅，课间上个厕所在走廊里都要走出赌神的气势。初一初二乃至许多小学生都知道“初三小混混曲燎原”的大名，但凡他哪天犯错在教室门口罚站被人看到，当天他一下楼走在校园里，必定招来所有人的嘲笑，快活的气氛几乎直逼孔乙己去了咸亨酒店。 宋野本人不惹人讨厌。 过了宋志国刚出事三两天的热度，同学们对待他就和以前区别没有那么大。 尤其以前私下里就把宋野封做校草班草的青春期女生们，更是对他充满了柔软的同情。他抽屉里每天都会有些小面包饼干糖果之类的零食，还出现过几封字迹隽秀的信，鼓励他：“千万不要在命运的挫折面前气馁，你要乘风破浪，扬帆奋进，搏击中考，不要给青春留下遗憾！”非常励志。 周五放学以后，同学们陆续走了。 宋野今天值日，和他同组的本来是另个男生，曲燎原找那男生换了值，好陪宋野一起。结果宋野一个人打扫卫生，他坐在宋野桌前吃女生们给宋野的零食，看女生们给宋野的信。 他吃了块3＋2夹心饼干，边吃还要边说话，掉得前襟和周围地板上全都是饼干碎屑。 “什么什么？你是校草？”他看了一封某个女生匿名写给宋校草的信，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不敢相信地说，“不是，那我呢？这帮女生把我放在了哪里？” 宋野正弯腰收拾垃圾筐，闻言抬头，露出一点笑来。窗外夕阳斜斜地照在他身上，使他本就精致的眉眼蒙上一层温柔的暖橘色光芒。 曲燎原顿时对他的脸服了气，不甘心道：“算了，你是比我好看，可是你没有我帅……我这种模样才招桃花，以后会有很多女生喜欢我的。你不行。” 宋野不置可否地：“哦。” 曲燎原妄想道：“还有，我以后娶的老婆肯定比你的老婆好看，你信不信？” 宋野无语道：“帅哥，你能不能不要吃饼干了？我刚扫干净地。” 曲燎原拍干净手，道：“本帅哥自己来扫！” 他拿了笤帚呼啦呼啦扫地，宋野在旁边说：“不要乱扫，顺着一边，扫成一堆，哎！你做事讲点效率行不行？” 曲燎原满不在乎道：“哎呀你不要管我怎么扫，你现在说话怎么像我妈说我爸一样？万一以后娶的老婆也这么管我，我才不要娶老婆。” 两人之间，宋野看起来是个很“娇”的少年，过于干净，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但其实他一早没有妈妈照顾，又天生爱干净，八岁就会用搓衣板洗衣服，家里的地板桌子窗户，多年来，也都是他负责擦。 而曲燎原，才是什么家务都不会做的娇惯小孩，酱油瓶倒了都不知道该扶起来。高秀月做采购员出差三天，他和曲大江父子联手能把家里搞成一个猪圈。 现在他这忽东忽西的扫地方法，宋野实在看不下去，最后还是自己上手把地扫干净，又去把后黑板板报上的中考倒计时改成了“43”，两人才结束值日。 踏着落日余晖，一起回家。 第8章 破洞和野有蔓草 这个周末，工会果然来了人，找宋野说明厂里需要把房子收回去。 倒不是厂里不近人情，房子一直就不够用，很多这几年才新进厂的工人，以及有些结了婚后拖家带口的双职工家庭，都没有房子住，有些小两口凑合挤在单职工宿舍都算好的，还有些家里人太多，不得不去厂外租房子住。 宋野一个初中生，一人住在一套大房子，实在是说不过去。何况许多车间工人对宋志国还怀着恨意，早晚有人会拿这事再去厂里闹。 曲大江夫妻前两天已经一起去过一趟工会，表明了会让宋野住在自己家的决定。 工会本来很犯愁，十六岁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无论怎么安排对宋野都不是太好。现在曲家肯收留他，帮工会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今天工会特地派了两位年长的女性来，面对宋野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宋野主动对她们说：“我知道，这周末我就能把房子腾出来。” 一位阿姨道：“你们对门高大姐已经和我们说过了……你看，你还有什么需要？能解决的，厂里尽量都帮你解决。” 宋野不客气地说：“我还真有事，需要请工会帮忙。” 曲燎原睡了个大头觉，快十点才起床，穿了件跨栏背心和一条大裤衩子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桌上有油条，就捏了一根吃，听到院子里一阵嘈乱，问高秀月：“妈，楼下在干什么？” 高秀月答他说：“小野在卖他家的家具。” 曲燎原起身就往楼下跑。 宋野和家属院一个邻居叔叔站在一起说话。 楼前摆了张一张桌子，工会的一位干事坐在桌后，旁边还有几个也是工会的人，几个邻居围着他们在问问题。 桌前竖着一块贴着整张红纸的板子，上面写着： 双开门冰箱，1500元 柜式空调，1500元 挂式空调，1000元 1.6米餐桌+四把餐椅，800元 大衣柜，800元 两米大床+床垫，1000元 一米八床+床垫，800元 一体式书桌书架，500元 …… 那张大红纸全都写满了，后面还有很多，曲燎原也没仔细再看，茫然地走到宋野身边。 和宋野正说话的邻居叔叔看了看他，道：“燎原，你家没挑点啥吗？价钱这么合适。” 曲燎原还没说话，宋野道：“高姨要了洗衣机，昨天就定下了，您没看我都没写洗衣机。” 那叔叔点点头，又继续刚才的讨价还价：“大空调和冰箱我都要了，一起算2800吧？” 宋野道：“李叔，我写的都是最低价，真不能还了，您要是诚心要，我送您个松下的吹风机，没用几次，跟新的一样，我姨肯定喜欢。” 李叔笑了，道：“哎，你家电视什么样的？卖不卖？” 宋野说：“电视坏了。” 李叔盘算了下，说：“行，我要那两样，回去叫上你姨，一起去你家瞧瞧冰箱和空调。” 宋野道：“那我先帮您留着，别人问我就说订出去了，您可快点做决定。” 李叔答应着走了，回家叫老婆来看。 “电视坏了吗？”曲燎原道，“昨天不还……” 宋野道：“嘘。” 曲燎原就住了嘴。他身上的跨栏背心破了个洞，宋野伸了根手指掏了掏，取笑他说：“这是你的睡衣吗？” “我爸的旧背心，在家瞎穿的。”曲燎原不甚在意，道，“怎么不说你要卖东西？早说我早就起来帮你忙了。” 宋野道：“没事，工会帮忙收钱写收据，交了钱才能搬东西。” 这样卖东西，最大的隐患就是怕有些人拿了东西不给钱，真出这种情况的话，宋野一个小孩，也没什么好办法能对付。现在工会一介入，整个交易就安全很多了。 而且这样大部分人都不来问宋野，还怕他年纪小说不清楚，有问题都直接去问桌后那几位工会来帮忙的人。 因为物件标价都不算高，家具家电还都是很好的东西，宋家人使用爱惜，看着都还挺新，大半天时间就卖了不少，大件全都出了，剩下些零零碎碎的花瓶摆件挂画什么的，也没剩多少。还有两家阿姨因为争着都想要挂烫机，差点吵起来。 临近中午，来的厂里人越发多了，有些不住这个家属院的职工也听说了消息，专门跑来看能不能捡个漏。 曲燎原终于觉得身上这身破衣裳不好意思了，回去换了身能出门的衣服。 正好高秀月做好了饭，说：“小曲儿，你下去请工会那几个人，让他们来咱家吃饭。” 曲燎原应了，下去请了，对方一行商量了下，让女人先去曲家吃饭，吃完再换男的去。 他又过来找旁边一个人坐着的宋野，小声说：“我妈蒸了包子，你上去吃，我替你一会儿。全都不还价，我知道。” 宋野道：“小东西能送就送吧，赶快处理完算了，我吃完马上下来。” 他上楼，搭手帮着高秀月给工会那两位阿姨端了包子和汤，自己又进厨房里，拿了个包子站着吃。 煤气灶上煮着一大锅蛋花汤，香得很。 他到窗边往外面看了看，曲燎原翘着个二郎腿坐在底下，歪着头和两个年轻姐姐说话，对方好像是看上了一把仿真的绣球花。 “小野你怎么站这儿吃？”高秀月进来，看了看汤，关了火，滴了几滴香油进锅里，说，“快去里头坐着吃，我给你盛碗汤。” 宋野把手里包子塞嘴里，三两口吞了，说：“不喝汤了，今天热，喝汤更热。” 高秀月又拿了包子给他。 他接了，道：“高姨，下午曲叔回来，您叫他去对门把洗衣机搬过来吧。” 高秀月看他一眼，笑道：“不用，咱家有洗衣机。” 宋野也笑了，说：“那个是全自动的，公斤数也大，我听小曲儿说，这边洗衣机洗不动夏凉被，您还得给他手洗，用那个吧。” 他咬了口手里的包子，又两手齐上拿了三个，道：“我先下去，这给小曲儿拿的。” 高秀月跟着他到门口，说：“你问问他喝不喝汤。” 宋野跳着下台阶，回说：“估计是不喝，他比我还怕热。” “高姨做了鸡蛋汤，你喝吗？”宋野把包子给曲燎原，问他。 “快热死了，还喝什么汤。”曲燎原一口咬了半个包子，故意吧唧了两下嘴，表示这包子很香。 宋野看到标价板上“绣球花 10元 ”被划掉了，问：“那假花卖了？” 曲燎原鼓着腮帮子道：“没，送给大美女了。” 宋野：“……哟呵。” 曲燎原道：“就是明明他姐姐，明明你记得吗？现在初二的，小时候我跟他打过架。” 宋野道：“跟你打过架的人那么多，我哪能记那么清楚。他姐姐很漂亮吗？” 曲燎原狂点头道：“是啊是啊，姐姐特别好看！” 宋野道：“好看你就能拿我的花送别人了？” 曲燎原说：“你自己说的，小东西能送就送。” 宋野：“是买东西才送，又不是叫你白送。” 曲燎原送人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也没想到宋野会在乎一把假花，只好强词夺理道：“那怪你不说清楚。” 宋野不说话了，拿了个本子，在上面记账算账。 曲燎原啃着包子，也不说话。 宋野拿了三个包子下来，高秀月蒸的包子个儿大，曲燎原十点钟才吃了两根油条，现在吃了俩大包子就有点吃不下了，还剩一个，试试探探地用胳膊肘碰碰宋野，道：“小野，你还吃包子吗？” 宋野道：“不吃。” 曲燎原道：“那我就送回去了。” 宋野也不理他，低头继续算账。 曲燎原把包子送回家，又下来，跟他妈说了两句话，就把刚才闹过别扭的事忘了，兴高采烈道：“小野，我妈刚才说有合适的床给你睡了，咱俩不用睡上下铺，都能自己睡一张床！” 宋野拿眼角看他。 曲燎原一下又想起了假花的事，有些讪讪，道：“不是，你怎么还没忘？都过这么半天了。” 正好有个大哥过来问宋野：“小宋，客厅里那个吊灯卖吗？” 宋野道：“您要也能卖，就是得您自己拆。” 曲燎原站起来走了。 宋野余光瞥了他一眼，继续和那大哥说：“那灯买来好像一千多，咱们邻里邻居，我就不费事儿了，一百五，您要就自己找人摘去。” 吊灯也卖了。 大哥去工会桌前交钱，宋野这边在本子上又记了一笔。 曲燎原不知道去哪儿逛了一圈，背着手回来，抬着下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宋小野。” 宋小野道：“我是你哥哥。” 曲燎原向来能屈能伸，说：“哥，你不就是怪我把你假花送人了？喏，还你把真的。” 他从身后拿了一束刚采的花出来，喇叭花打碗花野菊花狗尾巴草，和不知道什么名儿的野花野草一大把。 宋野：“！” 曲燎原咧嘴一笑，露出左边脸上很深的一个酒窝。 五月这个时节，野花也开得很美，这样一大捧猛然出现在眼前，蓬勃旺盛的生命力，极淡的草露香气……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宋野：“……” 曲燎原对自己这个好主意简直满意极了，兴高采烈来讨宋野欢心，不明白为什么宋野没有反应，不好玩吗？为什么小野不笑一笑？ 宋野坐在凳子上，他站着比宋野高很多，俯视宋野的角度，感觉好像不太对，又是灵机一动，像模像样地单膝跪地，诚恳且大声地说：“哥哥！你就原谅我吧，我知道错了！” 旁边几个邻居和工会那几位都齐刷刷看过来，哎？这俩小孩儿？在干什么？ 第9章 浓眉大眼和约法三章 下午快到五点时，上白班的曲大江下班回来，在楼下邻居就对他说了下午曲燎原当众向宋野跪地道歉的事，还好笑地添油加醋：“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和电视里求婚一样一样的，你家燎原也太好玩了。” 害得曲燎原挨了曲大江一顿说教：“别人都忙成那样，你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在那儿添乱！出不完的洋相！” 曲燎原要耍两句贫嘴，曲大江阻止他：“你快别嘚嘚了，跟我一起去给小野搬床。” 宋野提着茶壶上来续热水，工会那几位帮忙总不能不让人家喝口水，听见这话，便道：“叔，等我把水送下去，我和小曲儿一起去搬吧。” 曲大江道：“那咱们仨一起，楼道太窄，俩人还真不太行。” 宋野的“新床”要从一楼小杨家搬来，一米二的单人床，是小杨的床。 小杨快结婚了，婚期在七月份，家里要给他买张大床做新床，正不知道这小床要放哪儿去，小杨奶奶和高秀月聊闲天的时候说起这了事，高秀月一听觉得正好给宋野睡，就说要折价买了。 仨人去了小杨家，小杨已经把床上东西都收拾干净，看样子还是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床头本来贴的贴画也撕了，留了一点胶印。 小杨爸爸对曲燎原和宋野说：“你俩别搬了，这床太重，再给你俩压得以后都不长个儿，叫你们哥来搬。” 矮胖矮胖的小杨说：“我来我来，听我爸的，你俩看我，就是小时候他天天叫我搬东西，才给压得不长了。” 也是矮胖矮胖的小杨爸爸笑呵呵道：“就是，怪我怪我。” 说是这么说，搬床的时候，宋野和曲燎原还是上手一起帮着搬，这床看着小，却是真的重。 到了楼道里，楼道狭窄，就有点转不开，曲燎原还瞎指挥：“往这边转！不是不是！往那边那边！” 外面有俩邻居大哥听见这乱糟糟的动静，忙跑进来帮忙，赶俩中学生走：“你俩快起开，小心磨破手，明天上学不能写字儿了！” 没了曲燎原添乱，几个大人三两下就把床搬到了二楼曲家。 “哥，你们喝口水。”宋野要去倒水。 俩大哥都说不喝不喝，也没停留，就走了。 剩下曲家三个人和小杨父子，把床摆好。曲燎原的房间小，他自己的床靠里头墙放着，床头有张书桌，为了放下新来的床，只能把书桌挪到窗下，两张床摆成一个“L”形。 摆好了，小杨抹了把汗，对宋野说：“你别嫌弃是我的旧床，这还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爸专门找了好木匠给我做的，你瞧，床板床架都是纯实木的。” 宋野笑着道：“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了，我会爱惜着点睡，等以后哥你有小孩了，还能再搬下去让他用。” 小杨看看他，说：“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小宋……你好好的啊。” 宋野也换了认真的表情，道：“我会的，谢谢哥。” 曲燎原像头一次认识小杨似的，上下看他。 小杨故意说：“哟，我这两天没把摩托停楼道里，曲楼长，你放过我吧行不行。” 曲楼长嘻嘻哈哈地去搭小杨的肩，说：“小杨同志，没看出来你贼眉鼠眼的，居然是个好同志。” 曲大江呵斥他：“你这孩子！瞎说八道什么？” 小杨爸爸笑哈哈：“没事没事，小杨随我，眼睛就是小，不像小曲儿这浓眉大眼长得好看。” 宋野接话，学陈佩斯：“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背叛了革命。” 大家笑了一阵，小杨父子就回家去了，曲大江也出去，说有事要办。 曲燎原跑去父母房间里，抱了高秀月准备好的铺盖，拿来要给宋野铺，奈何笨手笨脚，最后还是宋野自己铺的。 “你要是想睡里面，就睡我这床。”曲燎原坐在自己床上，说，“不过你这铺的盖的，里头都是新棉花，我妈不舍得给我用，说我太邋遢，你要是想睡我床的话，咱俩就把铺盖再换过来。” 宋野铺好了，也在新床边坐下，说：“不用，就这么睡吧。” 曲燎原看他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想哄他高兴，伸长脚丫碰碰宋野的小腿，说：“小野我跟你说！我会背《出师表》了！我背给你听听？” 宋野道：“来，我听着。” 曲燎原就开始抑扬顿挫地背：“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 他背完了，一个字都没错！ 宋野就笑了，说：“谁说你脑子不行的，这不是很行嘛。” 曲燎原得意道：“就是，我聪明着呢。” “就是不用功。”宋野正色道，“小曲儿，我今天开始就住你们家了，我们来约法三章。” “啊？”曲燎原眨巴眼，有种不好的预感，道，“你……你先说。” 果然，宋野道：“你不能再只想着玩了，还有四十天就中考，我会帮你补习，你必须听我的话。” 曲燎原马上觉得好累，就势歪躺在床上，又想装聋装死。 “曲燎原。”宋野突然全名叫他。 他只好又起来坐端正，没精打采道：“好是好，可是我基础那么差，才四十天，肯定补不上来了，还要耽误你时间，说不定还影响你成绩，那我多过意不去，万一害得你考不了状元，我得内疚一辈子你知道吗……” 宋野打断他：“你这个废话篓子，不要再耍嘴皮子了。” 曲燎原不说了，低头抠自己手指头，每次一被念叨成绩，他就这幅死样子。 宋野道：“你要是真为我着想，就想一想，我住到你家里来，每天不光和你一起上学放学，还一起起床一起睡觉，如果最后我考上了一中，你去上了技校，你让别人怎么看我？让曲叔和高姨怎么看我？” 曲燎原无所谓道：“我学习不好关你什么事？你管他们怎么看。” 宋野看着他，不说话了，脸上露出一点难过。 曲燎原顿时头大，服软道：“小野，你别这样，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宋野马上变脸道：“行，把昨天发的数学卷子拿出来，做吧。” 曲燎原：“……” 宋野道：“还看什么看？快去！” 曲燎原低眉耷拉眼儿地在家做数学卷子。 宋野去了楼下。 天快黑了，他家的东西也卖得差不多，因为东西多有点搬不过来，有几位买了大件的邻居，就和宋野约了明天再来搬。 工会的一位阿姨问宋野：“明天可能还要再收点钱，干脆到周一，我们去帮你存了，到时把卡给你吧？” 宋野道：“也好，真是给你们添大麻烦了。” 这阿姨侧了侧身，背对着旁人，悄声道：“我刚才看了看，快有两万了，说多不算多，说少也不少，这钱，我建议你自己拿着。” 她说这话自然是有别的暗示，宋野听出来了，道：“王姨，我明白，谢谢您。” 姓王这位阿姨说完话，本来想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慰，忽然间觉得他有一种近似成年人的冷静，想到他也是个半大不小的男人了，便把手放下，说：“有事就找工会……咱们一起想办法，这坎儿总能过去的。” 宋野点了点头，看向对方的眼神里，还是露出一点少年的感动。 家属院的大多数邻居们，以及工会这些来帮忙的人，还有407厂的不少职工，其实对宋志国都有种复杂的感情。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国企大面积走向了衰败，407厂虽然规模很大，当时也因为设备老化、技术不新而陷入了效益连年下滑的窘境，宋治国为首的技术团队临危受命，接任了高层班子，不但更新了生产技术，还压了全副身家四处贷款，给厂里更换了新设备，才把日薄西山的407厂从岌岌可危的边缘救了回来，宋治国从车间主任做到副厂长，再到厂长，都是全厂职工真心实意推选出来的。 从那个时间走过来的407厂老职工，提起宋治国，除了对他的贪污腐败行为感到痛恶，更多的还有对原本是个好人的他一步步滑入泥沼的痛心。 现在他本人已经进去，等待法律对他的制裁，而他唯一的儿子宋野，因为他的过错，变成了一个“孤儿”，大家、尤其是这个家属院里看着宋野长大的邻居们，普遍的心理都是同情惋惜，能帮得上就帮一把。 曲燎原抓耳挠腮地在家做数学题，听见曲大江回来了，坐不住地跑出去看，曲大江提着一兜鸡蛋和两桶金龙鱼。 “爸，你去买东西啦？怎么不叫我一起？”曲燎原以为要把鸡蛋放进冰箱去，开了冰箱门拿鸡蛋格出来，横竖干点什么，别让他继续做数学题就好。 高秀月却道：“不放冰箱，你去给你小杨哥家送去。” 高秀月说要买小杨那张床，曲大江刚才搬完床，就拿了钱给小杨爸爸，小杨爸爸又给塞了回来，说什么也不肯收。曲大江和高秀月合计了一下，就去买了十斤鸡蛋和两桶金龙鱼，让孩子给小杨家送去，这样省得大人们之间再推推让让。 曲燎原就提了两桶油和鸡蛋去了，进门就放下，说：“我爸让送的，我走了啊！”就跑了。 他刚进门还没半分钟，小杨又把东西提着送上来，也是放下就走，曲大江忙又让曲燎原再送回去，曲燎原赶忙提起来又跑下去，这趟才没送回来，收下了。 宋野把工会的叔叔阿姨们送走，上来进房间里一看，过去快一个钟头，曲燎原居然还没做完选择题。 “这么长时间，你都干什么了？”宋野看了看卷子，道，“真行，就做了八道题，有四道是错的。” 曲燎原有理由啊，理直气壮道：“我去给小杨哥家送东西了！” 他就把送东西的事讲了。 宋野想了点什么，才说：“你先把错题改了，一会儿我就来检查。” 曲燎原道：“你去干什么？” 宋野道：“我去和高姨说点事。” 曲燎原想跟去，说：“那我听听。” 宋野心不在焉道：“你不能听，做你的题。” 曲燎原也是有点眼色的，猜到他大概想和高秀月说点家里的事，就罢了，拿起笔改他圈出来的错题。 宋野出来，高秀月在厨房里做晚饭，他叫了声“高姨”，进去，把厨房门关上。 高秀月打趣道：“怎么了？是不是小曲儿又惹你了？” “……不是。”宋野想起下午被曲燎原跪地道歉的事，还不太自在，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有点尴尬，就有点踟蹰，说，“那个，今天卖我家那些东西的钱，大概有两万块，周一王姨会去帮我存起来，这钱，我想请您收着。” 高秀月愣一下，马上说：“我和你叔帮你收起来可以，你用的时候找我们要。” 宋野道：“高姨，我的意思是，这钱就当我的借宿费和伙食费。” 高秀月急道：“这话怎么说的？小野，你不要和我们太见外……” 不等她说完，宋野说：“这钱您要是不收，我就去外面租房子住了。” 高秀月：“……” 曲燎原把四道错题改完，就觉得已经完成了任务，找了个掏耳勺，坐在那里掏耳朵玩儿。 他房间门上挂了个半截帘子，宋野一掀帘子，吓了他一跳，道：“大哥，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宋野看看桌上的卷子，道：“做完了吗？” 曲燎原道：“改完错题了。” 宋野服气道：“那后面的题呢？等我替你做？” 曲燎原喜上眉梢：“你要愿意替我做当然好了。” 宋野进来，摘了挂在衣架上的羽毛球拍。 曲燎原：“……你冷静！啊啊啊啊妈妈！宋小野要打我啊！” 高秀月在厨房里回了他句：“打死你也不冤！” 他上蹿下跳地躲，还是被宋野拍了一顿，老实了，坐下来做题。 宋野拿了张理综卷子，坐到书桌另一头，也开始做题。 窗台上放了一个盛水的琉璃花瓶，里面插着下午曲燎原采来的那把野花。 第10章 尿床和试卷分析 晚上，把全自动洗衣机搬了过来，宋野还叫了曲燎原一起，俩人又把台式电脑和电脑桌椅搬到了曲燎原的房间。 高秀月看见了，想说什么，宋野主动保证道：“我会看着小曲儿，不让他玩游戏。” 曲燎原也道：“妈，我一定听小野的话！” 高秀月就笑着不管了。 宋野说了要找电信公司把他家网线转过来，曲燎原见他进房间里关上门打手机，以为他是给电信打电话，也没多问，去对门看还有什么落下的，转了一圈，在宋志国房间还没搬走的大衣柜里，发现几张旧照片。 是宋野小时候，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小小的宋野和抱着他的宋妈妈，母子二人很像，一样精致的眉眼，一样幸福的笑脸。 曲燎原拿着照片回去，想交给宋野，刚进门，文聪穿了双人字拖，还一条花花绿绿的沙滩裤进来了，一只手别扭地揣在兜里。 曲燎原当他来找自己玩，日常贫嘴道：“来干吗呀？小爷忙着呢，没空理你，别来添乱，边儿玩去。” 文聪却说：“臭不要脸，谁找你？我找宋……我找宋野，他人呢？”他没再叫宋野“宋公子”。 宋野在房里，掀开房间帘子，露出笑来，示意文聪进去。 曲燎原也跟过去，疑惑地想，这俩人？能有什么事？ 文聪看了看房间里的新布置，道：“你俩这样还挺好。” 宋野也笑道：“还行吧。” 文聪点点头，说：“我跟我爸说了，他知道你家电视机是什么样的。” 他把手从沙滩裤兜里掏出来，拿了厚厚一个信封。 曲燎原：“？？？” 宋野接过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叠崭新的现金。 曲燎原：“！！！” 文聪道：“你数数？八千整，反正我爸在家验钞机点过。” 宋野把钱装好，道：“那肯定不会错，回去替我谢谢文叔。我给你写个收据，你拿回去。” “算了甭写了，”文聪说，“等会儿就有人过来搬走，是我爸公司里的人，你到时给开个门就成。我回去了，我爸妈还等我吃饭。” 他趿拉着拖鞋走了。 宋野坐在桌前，又打开信封，还是把钱数了数。 曲燎原把刚找到的照片放在桌上，朝他推了推，道：“刚在你家衣柜里发现的，我好像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些照片。” 宋野看着照片，却没有碰它们，说：“我爸再婚以后，他老婆就把这些照片都收了起来，家里不让摆。我还以为早就都扔了。” 曲燎原不想惹他伤心，就不提这茬了，问道：“你是把电视卖给文聪家了吗？白天你还和人说电视机坏了。” 宋野漫不经心地说：“那电视机买来两万多，才用几个月，总不能只折一两千块卖，我也不敢写卖八千？咱们厂谁家舍得买？别人可没有忘了我爸是怎么进去的，他一个月工资才多少，两万多块钱的电视……嘁，他也是真敢买。” 自从宋志国出事到现在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爸的事。曲燎原平时也不敢和他聊起。 曲燎原道：“小野，你不要想这么多，大家都知道你是无辜的。” 宋野笑了笑，摇摇头，说：“小曲儿，我自己知道，我不是。” 曲燎原：“……” 宋野把装钱的信封捏在手里，道：“其实我和他吵过好几次，劝他不要太过分，我们家已经生活得很好了，要多少钱才算够？他一句话就能把我堵回来——‘你不是想留学吗？’ ” 曲燎原：“……小野。” “我不可能是无辜的，我的名牌衣服名牌鞋，高档文具，每年寒暑假都出去旅游，总有吃不完的进口零食，用的还是最新的手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宋野自嘲道，“我爸每个月只赚四千块，我又不是个傻子，只是装傻罢了。你明白不明白？” 曲燎原道：“明白……那我也不是无辜的。” 宋野回头看他，有些莫名道：“有你什么事啊？” 曲燎原挠挠头，道：“你的进口巧克力，都被我吃了。” 宋野：“……” 曲燎原道：“我也不是傻子，那些都很贵的。我早就听人说宋叔……那什么了，但是我想一直有巧克力吃，才装傻从没跟你说过。你又明白不明白？” 宋野本来极其黑暗的情绪，一下子变成了哭笑不得，还有点郁闷，说：“我现在都没有巧克力了，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好？” 曲燎原道：“那宋叔不能再给你买名牌衣服名牌鞋，你就不拿他当爹啦？” 宋野刺儿他说：“哦！所以你是把我当你……” “不是！”曲燎原忙捂住他嘴，警告道，“宋小野，你不要乱占便宜，被我爸听到就不好了！” 宋野被他捂着半张脸，只露着一双笑弯了的漂亮眼睛。 曲燎原定了定神，看着宋野想，小野真好看啊。 当晚，是宋野在曲燎原家度过的第一个晚上。 两个孩子睡前，高秀月担心睡习惯席梦思床垫的宋野睡不舒服，又来问：“床硬不硬？再给你铺厚点吧。枕头合适不合适？高不高？那低吗？” 宋野被她客气得很不好意思，一直说：“很好了，真的！” 曲燎原已经钻进被窝里了，躺在那里赶他妈走：“妈，您是个女的，不要老是随随便便进我们男人的房间，您看小野都脸红了，您快走吧行不行。” 高秀月这才走了，走前还隔着被子拍了曲燎原一巴掌，嘲笑他：“就你还男人？个小屁孩儿，别再给我尿床上，叫小野笑话你。” 她出去后。 宋野荒唐地问：“小曲儿，你真的还尿床啊？” 曲燎原羞怒道：“怎么可能？！” 宋野怀疑地看他，其实曲燎原这个样子，睡觉还尿床，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 曲燎原气急败坏，压低声音道：“什么什么，那是我蒙她的，就是有几回早晨那个……哎？你不会还没尿过吧？” 宋野：“？？？” 他刚洗干净澡，曲家卫生间没有吹风机，也没有合适的插座，他第一天来，不好意思拿着自己的吹风机去找合适插座吹头发，就没吹头发，半湿的头发格外显黑，他的双眼也特别黑，肤色又很白，此时坐在灯底下，略微茫然的表情，有一种至为纯洁的模样。 曲燎原越看越觉得他说不定真的还没有，一下来了劲，掀开被子坐起来，以过来人语气说：“小野，你不会真不懂吧？” 而宋野只是刚才没反应过来，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觉得尴尬，不是太想和曲燎原聊这种事，敷衍道：“哦，你说那个，知道了。” 曲燎原却很高兴地和他分享自己的成长，说：“其实就是春天有一次，我不小心弄到被套上了，总不能跟我妈说这个，就告诉她说我尿床了，谁知道她居然就信了。嗐，她们女的根本就不懂。” 宋野心想，你妈怎么可能不懂？曲燎原你这个二百五。 曲燎原问他：“你呢？快说说。” 宋野道：“说什么？快睡吧，一会儿高姨又来了。” 他把灯关了，上床躺下。 曲燎原也只好重新躺下，又觉得才聊一半，好像缺点什么，跃跃欲试地又开口。 “小野小野，上次我去文聪家，看那种片子了，”曲燎原小声道，“就那种，你看过吗？” 宋野：“……” 此时的他除了尴尬还有点说不出的烦躁，道：“你别说话快睡觉，话怎么那么多？明天我还很多事要做。” 曲燎原一想也是，明天还有事，就不烦他了，翻了个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宋野却有点睡不着。 猛然换了新环境，他还不太习惯。 头发没吹就躺下了，不怎么舒服。 家里东西卖差不多了，三万块左右，自己留一万，给高姨两万。 留的一万，秋天上了高中，除了交学费和住宿费，还能给小曲儿也买部手机。 万一小曲儿要是考不上高中怎么办？ 不是，怎么小曲儿还和文聪一起看过毛片？ 第二天，一家人又忙乱了大半天，大件家具搬完了，东西能卖的全卖了，零碎小东西能送人的也都送了人。 电信公司来人，把网线从宋家改到了曲家。 半下午，宋家差不多被搬空，宋野就把钥匙交还给了工会。 锁门离开的时候，曲燎原怕宋野会难过，一直在旁边说些无聊的笑话。 他的话太密了，烦得宋野脑袋直疼，回去就扔给他一本英语作文集，面无表情看着他，说：“来，背吧。” 曲燎原一歪脖子，一蹬腿儿，翻着白眼吐舌头，说：“呃我死了。” 几许忧愁慢慢爬上了宋野的眉头。 “……”曲燎原举手道，“活了！你不要说了我知道，我好好学习你别不高兴。” 他拿起作文集，生气道：“全都是苦肉计，别以为我不知道。” 宋野好笑道：“那你怎么还活了？” 曲燎原愤愤地说：“你怎么不明白我的心呢？我是真的心疼你！” 宋野打个哆嗦，道：“你真是肉麻死了。” 曲燎原不说了，愁眉苦脸地背作文。 他各科成绩都不算太好，矮子里面拔将军，英语倒算是比较好的，满分一百二，每次都能能考到九十多甚至一百零几。 曲燎原看过他几次摸底的英语卷子，包括也有问他是怎么做选项，发现他语感和提取重点的能力都还不错，因而前面的听力、单选、完形和阅读理解部分，做得都还可以。 丢分严重的是最后的作文，二十分的作文，他只能拿到七分或八分，纯粹是中式语法强行拼凑，读都读不太通，老师肯给他七八分，也多半是看在他的书写——曲燎原的中英文都写得相当漂亮。 距离最后考试的时间太短了，见效最快的方法，只能是让曲燎原大量地背英语作文范文，中考对英语语法和单词量的要求很有限，到考试的时候，脑子里有足够的范文能套上题，作文至少能保底十五六分了。 当事人像个小学生一样摇头晃脑地大声背诵经典考题《建议书》：“There is a street near my house……” 宋野在旁边，翻着曲燎原近几次考试的各科卷子，一边仔细看，一边还在旁边的演算纸上写写画画。 他们所在的省份，中考理综只考查物理和化学两科，文综卷子则是历史和政治，文综是开卷考试。而生物和地理这两科在进入初三后，就不再学习，也没有列入中考范围。 曲燎原的物理和化学都是中等偏上的水准，根据考题难易程度不定，理综能考八十多或九十多，上一百有点困难。 他的文综表现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也能上一百，就是次数不多，最不好的时候才七十几分。 宋野也很纳闷了，连续看了他几次不同考试的文综卷，开卷考试的题目答案也是考察对知识点的分析整合能力，曲燎原有时候做得很好非常好，有时候答案又会写得特别奇葩，难道完全看心情和状态？ 有一道题问“宁夏某某地防沙固林的意义”，八分的大题！曲燎原的答案是“有草才能养骆驼，好好发展旅游业，让游客骑骆驼，骆驼真可爱”。 老师在旁边打了一串“？？？？？？”给了他一分。 ……可能是鼓励他对动物的热爱吧。 热爱骆驼的曲燎原正背着“I”的建议书被采纳后的心情：“I was so happy！” 就看到宋野在那里笑得肩膀打颤，心想：我靠，小野soooooo happy啊！他在happy什么？ 宋野发现他走神，抬头警告地看他一眼。 他赶忙挪开视线假装自己很努力，大声背道：“I don\'t know whether my proposal works……” 宋野把综合卷子收了，看曲燎原的语文卷子，失分点是诗词课文的背诵，这个好补，还有古文理解错得惨烈，这个倒也不算太难。他顺便看了看曲燎原的作文。 曲燎原又发现宋野在笑，猫了一眼，发现宋野看的是自己的作文，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伸手要去抢卷子，宋野忙撤后。 曲燎原说：“哎呀都是瞎写的，你别笑我了。” 这篇命题作文的主题是“假如我是______”，曲燎原的作文题目是《假如我是一本书》，很好的题目，书写工整，字迹漂亮，高分预定了吧。结果正文写的什么？ “假如我是一本书，我要做一本没有字的书。因为有字的书太累了，看的人累，我背那么多字也会累，我要做一本轻轻松松的书，一个字都没有，这样对我自己好，对看我的人也好，我好他好，大家好！” 五十分的作文，老师给了他二十分，写了句评语：“老师觉得不好。” 宋野拍桌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曲燎原羞愧难当，解释道：“考语文那天我太困了，才闭眼瞎写了一篇，你看我别的卷子，我作文分一半都有四十分的。“ 这个宋野是知道的，曲燎原写作文很有意思，经常剑走偏锋写个有趣的主题，老师还当高分范文在班里读过几次。 宋野笑够了，问：“你背会这篇英语作文了吗？” 曲燎原：“马上马上，再给我几分钟。” 宋野最后看了曲燎原的数学卷子。 数学是曲燎原最大的问题，满分一百二，他只能考六七十分。 代数部分和函数有关的题目，他好似完全不会。但令宋野意外的是，曲燎原的几何竟然很不错，除了粗心造成的问题，几乎没有失分点。 曲燎原背会这篇作文后，给宋野背了一遍，有两个词组错了，宋野纠正他，并罚他抄写这篇作文两遍。 他趴在桌上委屈道：“我看你是又想让我死。” 宋野对他笑，说：“让你玩半小时电脑。” 曲燎原唰一下坐直了，高兴道：“真的吗？！” 宋野道：“认真抄，抄完再背给我听一遍，没错就能玩。” 任务顺利完成后，曲燎原开电脑玩了半小时，可是宋野电脑里也没有装魔兽世界，半小时都不够下载完的，而且想也知道宋野不会让他沉迷网游，他就玩了会儿祖玛。 宋野列了个大概的计划，觉得可行，充满雄心壮志地看看曲燎原……这人玩就玩吧，那蛤|蟆吐球的时候，为什么他自己非要“噗！”一声，给蛤|蟆配个音？ 第11章 独占和保护 今年的夏天来得好像更早一些，文聪换上了夏款短袖校服，特意穿上他的新篮球鞋，没有背书包，吃着一袋旺仔小馒头，去上学。 还有几分钟才上课，教室里照常一前一后泾渭分明的两派，前排同学都在认真复习，后排几个差生凑在一起聊周末去玩什么了。 文聪径直凑到后排那一堆儿人里去，却发现固定班底曲燎原没有在。玩得好的一个男生朝前面努了努下巴，好笑地示意他往前看。 天天像个陀螺一样转着圈说闲话、影响周围同学复习的曲燎原，拖了椅子坐在宋野的桌边，竟然在向宋野请教数学题。 文聪：“……”怎么还跟真事儿一样。 打了预备铃后，曲燎原才拖着椅子回自己座位。 文聪回头看看，吃惊道：“我靠，你把卷子做完了？不是自己做的吧？” “当然是我自己做的，”曲燎原露出骄傲脸，说，“你哪道题不会？来，我教教你。” “哪道我也不会。”文聪道，“曲少侠，你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曲燎原沮丧道：“唉，不做人也不行了。” 他把和宋野约法三章的事说了，道：“以前他住他家，我住我家，他说我我就躲回家去，现在躲都没处躲。他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就学学呗，总没坏处。” 文聪揶揄他：“那你不想去当兵了？” “那都是瞎说的。”曲燎原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复习？” 文聪拒绝道：“算了吧，我连四年级的数学题都不会做，我爸早给我准备好借读费了，等将来上高中，高中里也总要有我这种小渣渣，不然谁去衬托宋野光辉万丈的形象，你说是不是。” 曲燎原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道：“你别老是去酸他，听到没？” 文聪酸道：“听到了！他这一住你家去，看你俩亲的，我倒成外人了，他是去你家给你当童养媳了吗？” “哎嘿，还就是我童养媳怎么了？你要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去欺负他，看我怎么收拾你。”曲燎原嘻嘻哈哈的。 “我呸，”文聪瞎说还要乱用成语，道，“去和你媳妇狼狈为奸，以后看我玩什么都不带你，你就哭去吧。” 他说这话，是觉得曲燎原坚持不了几天，以他对小曲儿的了解，最多学个三天，肯定要打回原形。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 一个多礼拜过去了，曲燎原还在认真复习，每天早起背一篇英语作文，晚上睡前背三首诗词或一篇文言文，傍晚回家写完老师布置的作业，要做宋野布置给他的各科典型习题，上下学路上还要随时被宋野提问： “平方差公式？完全平方公式？” “汉武帝的治国核心思想来源于哪个思想流派的学说？” “雨伞单词怎么拼？” “所有化学反应都能释放热量，这句话对不对？为什么？” 中考倒计时，二十五天，中考前最后一次大考，第二次模拟考试来了。 在五月初的一模中，曲燎原的总成绩451分。这次二模考试，他的进步非常明显，尤其是数学，过去时常六七十分，超常发挥考过一次九十，到这次摸底，他数学考了101分！总分486分！去年本市重点高中控制线是455分，曲燎原只要能保持这个态势，就能上重点高中了！ 把高秀月激动得直要烧香敬祖宗。 曲大江专门买了排骨回来，亲自下厨，红烧排骨的香味在楼下都能闻得到。他系着围裙站在楼底下抽烟，每过来一个邻居和他客气：“炖排骨了？” 他就要马上和人家讲一讲：“听说了吗？我们家燎原考了486，差十四分就五百了！” 以至于曲燎原和宋野下午放学回来，一进家属院的院门，见着的所有邻居迎面就问他：“燎原考了486？真不错真不错。” 曲燎原一头雾水还有点害羞：“是……是啊。” 邻居又问：“宋野你考了多少啊？” 宋野道：“574 。” 邻居转头看曲燎原：“那你这分不太行啊，要好好学习听见没？怎么听你爸那意思，我还以为满分就是500呢。” 曲燎原：“……” 到家后，曲燎原冲他爸：“曲大江同志，你不要出去替我吹牛了，丢死人了。” 曲大江不解道：“丢什么人？怎么是吹牛？我儿子考这么好，还不让我夸夸了？” 曲燎原郁闷道：“算了不和你说了，我要吃排骨。” 只炖了排骨，饭还没煮好，还有俩素菜等高秀月去炒。高秀月给俩中学生先夹了几块排骨让孩子们先去吃。 曲大江坐在沙发上捣鼓手机。 宋野端着排骨过来，说：“叔，你也来吃。” 曲大江道：“你们快吃，别管我，我先发发短信，这就要到月末了，短信包再不用就要过期。” 曲燎原警惕道：“爸，你不是要给保卫科那些叔叔大爷们群发短信，说我考了486吧？” 曲大江被猜中了心思，还假装不是，说：“听你说的，你爸是那么无聊的人么。”边捂着手机屏回房间发。 曲燎原也很好骗，大声嚷嚷：“不是最好！” 他过了刚才被邻居鄙视的劲头，又有点骄傲起来。张老师上午还把他叫去办公室，好好表扬加鼓励了他一番。 “上回张老师说我表现好，还是春天下雨，我帮校工大爷一起搬花盆。”曲燎原嘚瑟道，“她教咱们三年了，头一次因为成绩表扬我。” 宋野只吃了两小块排骨，把碗里剩下的夹给了曲燎原，笑着说：“小曲同志，革命尚未成功，仍需努力。” 结果吃完晚饭，小曲同志奉高秀月的命令去楼下倒垃圾，一去不回。 宋野在房间里看双语对照版的《雾都孤儿》，看得有点入迷，刚开始以为曲燎原一直没回来，是在客厅里偷看电视剧，念在他二模考得还不错，就没管他，出来喝水才发现他没在客厅里。 他问高秀月：“高姨，小曲儿人呢？” 高秀月和曲大江还以为儿子在房间里学习，面面相觑，双双摇头道：“不知道，又跑哪儿玩去了？” 宋野道：“我去楼下看看。” 曲燎原这个话篓子，和邻居阿姨奶奶大爷大伯大叔们都能聊到一起去，下楼倒垃圾和楼下小杨奶奶聊六十年代饥荒年，都能瞎聊半小时。 宋野下楼一看，他们家有点裂开、又被高秀月用透明胶带粘住的垃圾篓，就靠墙放在楼道口，垃圾没了，曲燎原就没影儿了。 有几个小学女生在旁边跳皮筋，宋野记得其中一个的名字，前几天她爸给她抓了个小麻雀，系着爪子在院子里玩，被曲燎原三两句忽悠地放走了，后来反应过来，哭着回家找她爸爸告状，最后是不了了之的。 宋野叫她道：“笑笑，看见你小曲儿哥哥了吗？” 笑笑还记仇，不认曲燎原做哥，说：“看见了，曲燎原被文聪哥哥叫走了！” 宋野对她笑，说：“谢谢你啊。” 等他走了，跳皮筋那几个小女孩凑在一起聊： “宋野哥哥好帅啊。” “咱们院这几个哥哥就他最帅了。” “我觉得小曲儿哥哥也帅，有点像逍遥哥哥。” “曲燎原丑死了！宋野哥哥才像李逍遥！” “好吧好吧。快到时间了，不跳了，我们回家看电视吧。” “不知道今天逍遥哥哥能不能找到灵儿。” 文聪对曲燎原炫耀他玩魔兽世界：“我已经四十五级了，我师父满级六十级，昨天晚上他带我打副本，说六月份就要开放天灾副本，叫纳克……纳克沙琪玛。” 曲燎原疑问道：“沙琪玛？不是点心吗？” 文聪心虚嘴硬道：“反正肯定很厉害。你要玩会儿吗？我让你玩我的账号，你那账号一身新手装，不好玩。” 曲燎原道：“不了，我看你玩几分钟就回去，还得回去写作业呢。” 文聪道：“你都考四百八十多了，三中四中都能上，还写什么作业。” 曲燎原就有点得意，说：“那我就……玩一会儿？” 文聪道：“来来来，让你感受一下紫装有多风骚！” 曲燎原刚操作了两下文聪的战士，就听见外面有人来，文聪妈妈说：“宋野来了。” 曲燎原一个条件反射，看看文聪，文聪反应也飞快，两人赶快互换了位置。 宋野和文聪妈妈说了两句话，就过来文聪的房间。 曲燎原和文聪假模假样地装作刚听见他来，一个比一个更做作的表情。 文聪：“宋野来了。” 曲燎原：“我、我就要回去了。” 文聪：“对对对，是我硬留着不让他走。” 宋野：“……” 演，你俩再演。 俩客人和文聪母子告别，一前一后走了。 文聪这才回过神来，暗暗后悔刚才的表现，干吗呢？宋野有什么好怕的？下次就要当他面教唆小曲儿玩游戏，怎么了怎么了？ 文聪妈妈却忽然想起，问儿子：“聪聪，我听别人说小曲儿二模考了四百八十多分，你考了多少？” 文聪马上装聋作哑地回了房间。 他考了三百三，怎么了怎么了？ 曲燎原灰溜溜跟着宋野，知道自己不对。 到自家楼下，宋野拿了垃圾篓，说：“倒个垃圾，倒了半小时，真行。” 曲燎原道：“我没玩儿，真的。” 宋野道：“我是不是得拿个绳儿，天天拴着你啊？” 曲燎原：“不用不用，真不用。” 宋野：“……” 回了家，两人进房间里，高秀月夫妻俩知道他俩要学习，就把电视声音调小了。 宋野拿了《雾都孤儿》继续看。 曲燎原拿出理综习题做，做了两道题，咬着笔杆看宋野。 宋野道：“看我干什么？” “你还生气呢？”曲燎原道，“我这次考得还行，能不能功过相抵？” 宋野道：“还行？去年一中录取线是525，前年是530，你哪儿行？” 曲燎原一脸震惊，道：“不……不是吧！你让我考一中？哥哥你饶了我吧！” 宋野道：“只要你听哥哥的话，别再被文聪挑唆着就知道玩儿，准行。” “我这分数能上四中或是田家炳，我就知足了，二中三中都很悬，”宋野觉得这简直是痴人说梦道，“一中？怎么可能？！” 宋野却笃定道：“还有三个礼拜呢，我说行就行。” 曲燎原：“不行不行，真不行……你是说让我交借读费吗？一中借读费要好几万呢，咱家又不是文聪家，我上不了一中。” 听见说文聪，宋野就来气。 他自己很早就察觉到了，他对曲燎原的友谊，有一种强烈的独占欲，从小时候他就讨厌和曲燎原玩得好的其他人。 大约是和他一直没有曲燎原以外的其他朋友，大有关系。 学龄前在托儿所，他和曲燎原本来是最好的，奶瓶有时候俩人都能混用，忽然来了个文聪，天天带着曲燎原爬树玩泥，他刚开始嫌脏不肯玩，没几天曲燎原就和文聪更好了，他没办法只好也跟着一起去玩那些脏脏的小男孩游戏，和文聪也勉强做了一段时间的朋友。 后来宋志国的职位越来越高，就越来越没人和宋野玩，他只有曲燎原一个朋友。 可是曲燎原不是，他活泼外向人来熟，父母又都是热心人，407厂和他年龄相仿的、不相仿的，只要认识了，他就都能跟人家玩到一起去。 这一点，有时候宋野觉得是他的优点，有时候又很讨厌他这样。 曲燎原的所有其他朋友里，宋野最不喜欢的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文聪，同样是穿开裆裤时托儿所一起过来的，在和曲燎原的感情里，他不比文聪更特殊。 “你不要管文聪怎么样。”宋野道，“我是肯定去一中的，你要和我分开吗？” 曲燎原：“……啊？” 宋野道：“你不是天天嚷着要保护我？不和我上一个学校，你怎么保护我？” 曲燎原：“……” 宋野夸大其词道：“如果到时候一中的新同学知道我爸在坐牢，要欺负我，我怎么办？” “……”曲燎原道，“小野，你为了让我好好学习，演苦肉计上瘾了吧，哪来那么多坏同学？” 宋野道：“你又怎么知道没有？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曲燎原无言以对。 宋野道：“剩下二十几天，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保证你不用交借读费，也能上一中，你听吗？” 曲燎原心想你就替我做梦吧，说：“好，我全听你的。” 第12章 投机取巧和用心良苦 宋野并不是替曲燎原做梦，而是认真的，他有把握能达成曲燎原考上一中的目标。 通过第二次模拟考试，曲燎原各科成绩的分布基本已成定局。 数学以前是弱项，现在有了飞跃式进步，接下来再多做强化练习，到正式考试有望拔高到110甚至更多。 英语和语文不差也不算太好，这次都是一百上下的成绩。分数和从前变化不够明显，曲燎原自己还没感觉到这两科能力的提升，但是宋野看他的做题速度就知道，单词作文和诗词文言文的背诵储备量足够了，二十几天后那次大考，必定会看到喜人的质变。 他的文综成绩从前起伏不定，好坏全看考试当天的心情，其实就是散漫惯了不认真，才会写出“骆驼真可爱”这种奇葩答案。这次二模下午考的文综，他中午没睡，昏头昏脑，进考场前被宋野在太阳穴上抹了风油精强行提神，考试中宋野还回头看了他几次，他还被风油精扎得呲牙咧嘴痛不欲生，但最终也考到了九十多分。还有提高的可能。 一直就是中等偏上的理综，现在沦为曲燎原成绩的盆地。该记住的公式他全都记住了，典型习题他也全都做透了，在理科上仿佛的确是欠缺一点天赋，只能死搬硬套地去做熟悉的题目，稍微需要变通，他就歇了菜，还是一百分上下的成绩。 综上，宋野决定放弃拯救曲燎原的理综，理综能考一百分差不多也够用了，要把精力都用来帮他攻克其他有提高空间的科目。 短期内提高成绩，基础不扎实，方法自然也投机取巧一些。 但投机，只是曲燎原一个人的投机。 他的指导老师宋野是要下很大功夫的，除了日常督促检查曲燎原的背诵记忆任务，看着他做题之外： 在如山的数学及理综卷子里，宋野挑了典型题型画出来，教曲燎原反复解题，高强度练习会练就大脑记忆，再看到类似题型，即使曲燎原不是太懂，也基本能凭着本能做出来。 文综开卷考，可以带教材。宋野在几本政治历史教材的知识点旁边，什么样的分析题有可能会用到这个知识点，全都做了密密麻麻的备注。他还在书页旁用水彩笔做了颜色不同的标签贴，以便于曲燎原能够精准找到该找的那一页。 曲燎原就像宋野手里的提线木偶，每天一睁眼就被提着胳膊腿儿起来。 早起背英语晚上背语文，上学路上默念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饭前朗诵动力臂长会省力阻力臂长省距离，放学回家做宋野整理出的各科经典习题集。 他的小伙伴文聪，因为成绩太差了，就算是交借读费，都够不上一中借读生的线，如无意外，他到时候要去三中上学。 曲燎原感觉自己大概是还要和文聪做三年同学。 课间，他俩一起上了个厕所，回来后站在门口栏杆前聊了几句。 还有不到两周就要中考了，教室里同学们都在闷头复习，再没有人打闹说闲话。 “小曲儿，你这两天也太拼了吧，”文聪同情道，“脸都累瘦了。” 曲燎原摸摸脸，道：“宋小野让我也考一中，我现在每天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你都晚。” “我妈现在也不让我熬夜玩游戏了……”文聪突然反应过来，道，“我靠，你骂谁呢！” 曲燎原苦中作乐，哈哈大笑。 文聪道：“往年咱们学校也就五六个人能上一中线，你要是都能考上一中了，那才搞笑呢。” 曲燎原趴在栏杆上，说：“我还不知道我考不上吗？他还非逼我学习，我天天这么辛苦，说穿了就是为了哄他高兴。” 文聪嘲笑他：“谁叫你要讨这童养媳，活该。” 中考倒计时十天。学校安排了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试。 考完第二天，分数出来的时候，各科老师和全班同学，都被曲燎原的分数惊到了。 按照惯例，最后一次模拟考，为了缓解学生们紧张的情绪，也给与他们面对大考的信心，试题是特意降低了难度的。 全班最高分宋野594分，第二名林苗585分，倒数第一文聪都考了400+。所有人的成绩比正常分数要高，是合理、也说得过去的情况。 只有曲燎原的成绩，远远超出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预期。就是他的小老师宋野，也没有想到。 “多少？”曲大江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道，“小野，你说小曲儿考了多少？” 宋野搂着曲燎原的肩往前推他，兴奋道：“你自己和曲叔说，快说啊。” 曲燎原简直做梦一样，从学校听了成绩后，脸红就没褪下去，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考出了这种分数。 “我考了……”他下意识吞咽口水，告诉爸爸，“我考了560分。” 曲大江呆滞了数秒钟，大声叫：“高秀月！你快来！” 高秀月关着厨房门炒菜，抽油烟机声音又大，高声回了句：“怎么了？等会儿！” 曲大江等不得，过去劈手推开门，道：“你儿子考了五百六！” 高秀月被油烟机嗡嗡得没听清楚：“四百六？怎么退步了！” 曲大江一只手比了个五，一只手比了个六，说：“五！百！六！” 高秀月啪一下关了油烟机，震惊道：“小野，曲燎原是不是作弊了？” 宋野忙道：“没有，全是他自己考的。” 曲燎原也冤枉道：“我从来不作弊！” 语文114，数学118，英语115，文综109，理综104 。 真正看了曲燎原的卷子，曲家父母都信了儿子真考出了前所未有的高分。 高秀月这回真去烧香了，在房间里对着曲燎原爷爷奶奶的照片磕头，念念有词地许愿。 曲大江倒是忍住了没群发短信，倒不是因为还没到月末，而是距离中考也就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了，吹得早不如到时候考得好。他已经在心里编辑好了到时候群发短信的内容。 “我就说你行的，你还不信。”宋野把曲燎原的卷子整理好，笑着看他。 曲燎原心里高兴，坐不住，绕着宋野跳来跳去，说：“你说我真能考上一中吗？” 宋野信心十足道：“一定能。” 曲燎原跳到他背后，开心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两手抱住他的脖子，双脚一蹦离了地，像只猴子一样挂在宋野背上，感激道：“小野小野，这全都是你的功劳，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宋野憋得脸通红，挣扎道：“你快给我下去，要勒死我了！” 曲燎原忙跳下来，笑嘻嘻说：“等考完试，你要跟我一起多锻炼，你这小身板也太弱了。” 他俩身高差不多，曲燎原爱动闲不住，整个人就充满了健康活力，而宋野爱干净，不爱运动，除了体育课和课间操，平时能不去操场就不去操场，身体素质是比曲燎原差了很多。肤色也是，曲燎原冬天也是个白孩子，一到春夏就要晒成黑皮球，而宋野常年都是没经过紫外线伤害的白皙。 以前曲燎原去打球或是玩单双杠，也叫过宋野，叫不动。 “现在你给我做文化课老师，等到了暑假，我做你的体育老师，好不？”这次考试给了曲燎原极大的信心，他不禁畅想起了不远的未来。 宋野想了想夏天的太阳，其实不怎么想去，但决定先画饼，说：“好，前提是你也考上一中，我就跟你一起去锻炼。” 曲燎原又有点自我怀疑，道：“行……行吧，我努力。” 宋野拍他肩，道：“小曲儿，你一定行！” 六月下旬，中考来了。 407厂子弟学校的考生一共只有三十几个人，大部分都分在了两个考点的不同考场。宋野和曲燎原刚好分在了同一个考点，考场在同一层，中间隔了两间教室。 厂里特地安排了两辆车，统一接送考生去考试。 为了预防考生有突发事件，除了校长、教导主任、班主任张老师和另外两位任课老师每天都跟车陪他们一起去考试，厂里医务室专门派了两位医生分别陪同两批学生，保卫科也派了两位保卫干事，曲大江自告奋勇要跟曲燎原这辆车，并再三对科里保证会对儿子以及其他学生一视同仁，科长就批了他同去。 两天里，曲大江自费买水买饮料，给车上十几个学生包括儿子和宋野。没敢买雪糕，怕吃坏肚子影响考试。 高秀月就在家做好后勤工作，变着花样给两个考生做好吃的。 第二天下午最后一科考英语，交卷铃响了以后，监考老师收卷检查完毕，放考生们出场。 宋野从考场里出来，径直去往曲燎原所在的考场教室。 曲燎原耷拉着脑袋从里面出来，一看到他，就撇着嘴说：“小野，我考砸了，作文没写完。” 宋野：“……” 他慌了片刻，马上道：“没事没事，作文也没多少分。” 岂料曲燎原瞬间变脸，笑哈哈道：“我骗你的！我作文写得特别好，我背过这一篇……哎哟哎哟你轻点！”被宋野用考试袋狠狠砸在头上。 他惨叫得夸张，楼道里经过的监考老师以为真有人打架，朝这边喝道：“那俩男生！不许打架！” 曲燎原忙搂住宋野的肩，道：“没有，我和我哥闹着玩儿！” 这两天为了不影响心情，两人没有怎么讨论过试题。 考试全都结束，晚上到了家，宋野才详细问曲燎原，哪道数学题怎么做的，哪道化学题答案又是什么，语文作文都写了什么，英语阅读理解看懂了没有，曲燎原一一答了。 宋野大概估计了下分数，觉得曲燎原过一中线的问题不大，这才放了心。 曲燎原本人心大，考完就不当回事了，听天由命就好，拉着宋野的袖子晃，居心不良地叫：“哥哥。” 宋野斜睨他，冷笑道：“你这么一叫，准没好事。” “考也考完了，我能往电脑里下载个游戏吗？”曲燎原讨好道，“小野哥哥，哥哥，哥哥。” 宋野终于首肯道：“去下吧，不能沉迷。” 曲燎原去下载了魔兽世界，他的账号还是新手装，兴高采烈去接NPC的初级任务，玩儿了一会儿觉得乏味，想叫宋野一起来。 回头一看，宋野歪躺在床上，鞋也没脱，不知何时就已经睡着了。 第13章 逍遥日子和中考成绩 翌日一早六点整，曲燎原唰一下坐起来，想照例去背英语，忽然想起，不是已经考完了吗？！就又躺了回去要继续睡。 结果躺下却睡不着，翻来覆去好几次，转头去看宋野。 他俩的两张床摆成大写字母“L”的样子，床头挨着床头，他稍稍抬抬头，就看到宋野的睡脸。 宋野这一觉睡得够久，昨天考完试从市区回来，曲燎原玩电脑，他就睡了，晚饭也没吃，到十点多起来去刷了刷牙，回来就倒头继续睡。 曲燎原心想这也睡太久了吧，他冲着宋野吹气。宋野的刘海被吹得微动，皱了皱眉，人却没醒，睡中觉得有点热，一下把身上被子撩到一边去。 曲燎原就看到他……站着，蓝色布料上还有点湿了的印儿。 七点多，高秀月敲了男孩们的房门，说：“小曲儿，叫小野起来吃饭，他昨晚上就没吃东西，睡多了头疼。” 宋野噔一下醒了，应声道：“高姨，我起来了。” 高秀月在门外匆忙道：“给你买了油条，豆浆也打好了，小曲儿也起来一起吃。我去上班了。” 她走了以后。 宋野从床上坐起来，立刻发现自己那什么了，忙回头看曲燎原。 曲燎原趴在床上玩宋野手机里的游戏，但没开声音。 宋野下床，静悄悄到旁边衣柜里拿了干净内裤，想去洗一下。 “你干吗去？”冷不丁曲燎原叫住他。 他背对着曲燎原，沉着冷静道：“去冲个澡，昨天太困就睡了，没洗。” 曲燎原戳穿他：“宋小野，你尿床了，我都看见了。” 宋野：“……” 曲燎原用一种调戏良家少女的口吻说：“怎么还不好意思了？谁没尿过啊？哎哟，是不是脸红了？快让我瞧瞧，瞧这小脸儿红的。” 他也下床，当真要过来看，宋野一惊，推开门落荒而逃，躲进卫生间里还反锁上了门。 曲燎原在备考阶段被他管得死严，现在翻身农奴把歌唱，在门口张狂大笑道：“哈哈哈哈，宋老师，你也有今天！” 隔着道门，宋野没理他。 没人应，他也觉得不好玩，就回房里穿衣服去了。 过了一会儿，俩人吃早饭，曲燎原就把这事儿忘了，提议等下一起去哪里哪里玩。 宋野却一直沉沉默默，精神仿佛不太好的样子。 “是不是真睡多了？出去玩一会儿就好了。”考完试的曲燎原犹如出笼小鸟、脱缰小马，兴高采烈地说，“我们去附近河滩玩？带上网子去，抓些小鱼回来，让我妈给炸小鱼吃。再来要不去爬山？昨儿晚上下雨了，正好挖点蚯蚓，明天再去水库，能钓大鱼。你说哪个好？” 宋野说：“都好。” 上午去爬山，挖了蚯蚓。下午去水库，没钓着鱼，还是网了二十几条小拇指大的小鱼回来。 高秀月把小鱼裹上面粉炸了，让他俩当零食吃。 后面几天，曲燎原白天带着宋野到处跑着玩，到晚上宋野允许曲燎原玩一小时电脑。 407厂依山而建，附近有小山也有水库，俩人上山下河，逮着什么玩儿什么。 有一天，曲燎原又带宋野去山上挖蚯蚓，“捡”了个刺猬，他拿衣服兜起来，说要回家养着。那刺猬臭烘烘的，一路上宋野躲得老远，忍不住问曲燎原：“不是，你拿回去养哪儿啊？” 曲燎原理所当然道：“就养在咱们房间啊。” 宋野：“……” 回了家，曲燎原把刺猬放盆里，还给这刺猬起了个名叫“元宝”。 路上刺猬缩成个团儿，宋野只觉得它臭，都没仔细看，回来进了盆，刺猬舒展开了，嗖嗖嗖地来回爬，宋野才看见它究竟长什么模样儿。 “这不就是个长了刺儿的耗子吗！”宋野火速退开八丈远，说，“你快扔了它行不行？一会儿高姨回来非骂你不可。” 曲燎原却喜欢死“元宝”了，美滋滋地说：“它这么可爱，我妈才不会骂我。” 等高秀月回来，看见儿子端着盆过来，还有点感动道：“怎么？要给我洗脚啊？” 曲燎原：“妈，你看！” 高秀月定睛一看，顿时尖叫起来，抓起鞋架上的鸡毛掸子左右挥舞，把曲燎原揍了一顿。 就这，曲燎原还是坚持要养着这只带刺儿的耗子，晚上还想把它带进房间，宋野抱起被子要出去睡沙发，他才罢了，在盆上盖了厚纸板，放在门厅过道里。 夜深人静，高秀月听儿子睡实了，叫曲大江去把刺猬放生。曲大江披着衣服一出来，和宋野走了个对脸——俩人偷偷摸摸要去干一样的“坏事”。 第二天起来，曲燎原到处找他的“元宝”，哪儿都找不着，要急死了。 曲大江和宋野低头喝粥，都有点心虚。 要说演得像，还是高秀月演得像，十分镇定地安慰儿子说：“我看八成元宝是跑了，人家自己野生自由自在的，就不乐意被你养。” 曲燎原伤心了一会儿，觉得妈妈说的也有道理，就忘了。当天他还特意写了一篇日记（几个月才想起写一次），纪念“消失的元宝”，祝福那只刺猬“元宝元宝，你要自由自在的生活，希望你别忘了我，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元宝元宝，你真可爱”。宋野偷偷看了，差点笑出眼泪来。 如此，又过了十几天逍遥日子。 七月上，中考成绩公布的当天早上，高秀月去上班，下夜班回来的曲大江也顾不得补觉，和两个孩子一起守在电脑前等着成绩出来。 宋野焦急地刷新了无数次，查分的人太多了，页面卡得要死，好不容易刷新出来一次，成绩却还没有公布。 曲燎原也紧张，认真分析说：“是不是要到九点以后，教委的人都上了班，才来给咱们查分啊？” 宋野无语道：“你以为是人工操作？这边输一个考号，那边给你现查一个吗？” 曲燎原：“……难道不是？” 宋野敲他头，说：“就知道天天玩游戏，一点计算机知识都不懂。” 曲大江也不懂，在旁边打哈欠。 “曲叔，要不你先去睡吧，等你睡醒肯定就出来了。”宋野道。 曲大江摸了摸口袋的烟盒，道：“睡也睡不着，我去楼下抽根烟。” 剩下宋野和曲燎原，两人接力按F5，按到那个键都发了热，成绩终于能查了。 宋野文化课总分：577 曲燎原文化课总分：521 两人都静了。 考完估分的时候，宋野自己估分就是575左右，给曲燎原估算的分数却在530，照一中这几年的分数线，如果能考530分，过线肯定是没有问题了。 可是现在曲燎原这521分的成绩，恰好在“可能被录取”和“也可能不过线”之间。 曲燎原一瞬间就有些涩涩的难过，为自己即将要辜负宋野的苦心而失望，强撑起笑脸，拍拍宋野的肩，说：“二中三中也都不错，就我这分数，真去这俩学校的话，搞不好还是尖子生。我长这么大还没当过尖子生呢……嘿嘿。” 宋野：“……” “查到分了吗？”曲大江兴冲冲跑回来，说，“我听刘慧慧她爸说能查分了？” 曲燎原把抄好两人分数的本子拿给他看，并问：“慧慧考了多少？” 曲大江一看就笑了，道：“嘿！你俩这分可以啊！刘慧慧四百九十多。” 刘慧慧是他们班的中等学生，和曲燎原做同学也九年了，一直都比曲燎原成绩好。 “小野太厉害了！准能进一中实验班！”曲大江高兴坏了，说，“小曲儿也很不错！” 他赶忙拿出他的诺基亚3310，打到厂里采购部办公室，告诉高秀月俩孩子的好成绩，挂了电话，他说：“领导说中午回来给你们做大餐，好好奖励你俩，我也能跟着沾沾光。” 楼下刘慧慧的爸爸和其他几个邻居，还在等他去分享宋野曲燎原的成绩，他乐呵呵地又抄了一份分数，下楼去炫耀了。 家里安安静静，只有电脑主机发出轻轻的风扇声。 宋野歪头看着曲燎原，心里盘算起了下策。他决不想和曲燎原分开去上不同的高中，整整三年。 曲燎原已经接受了自己这不上不下的成绩，就是觉得对不起宋野，愧疚道：“都怪我基础太差了……小野，对不起。” 宋野盯着他的样子十分严肃，使他的心情更七上八下，小野不是气坏了吧？ 而宋野心里却是在想，卖家具家电的钱一共是三万两千多，他给了高秀月两万块，手里还剩下一万二，零头还有几百就不算了。 曲燎原的521分上假如不了一中录取线，也一定能过一中的借读线，去年家属院三号楼有个上一届的男生就是去了一中借读，据说交了借读费是一万整。 那他手里的钱够了。 再或者……他自己也不去上一中，和曲燎原一起去上三中，他拿着577分的高分愿意去读三中的话，也许能对校方提一些要求，例如要求带曲燎原一起进实验班。 这样想了一番，他豁然开朗了。 曲燎原还在垂头丧气地对他说：“你复习那么辛苦还要分神教我，怪我不争气，你别不高兴。你放心，就算咱们不在一个学校，如果有人欺负你的话，我也会保护你的。” 宋野道：“都不在一个学校了，你怎么保护我？” 曲燎原道：“高中小混混很多的，我到时候好好混，争取当个大哥，再去一中收几个小弟，放心吧，要是真有人欺负你，曲大哥帮你修理他。” “你瞎说什么？”宋野哭笑不得道，“我辛辛苦苦教你，是让你上高中考大学，你去给我混社会？” 曲燎原见他笑了，也忙笑起来，说：“我就是瞎说逗你的。哥，你没生气吗？我没有考好。” “已经很好了。”宋野抬手，像个哥哥一样拍拍他的发顶，认真道，“小曲儿，你很好了。” 第14章 榜眼和凤尾 分数线的确定还有再等几天时间，分数排名却很快就揭晓了，全市参加中考的考生十万余人，文化课最高的裸分是578分，有两人，第二名577分，有三人。 宋野是全市并列第二。 排在曲燎原前面的有六千多个人。 然而曲大江的调皮鬼儿子中考考了五百多分！这个消息在厂里不胫而走，夫妻俩这几天出门走路都不自觉地扬起下巴，嗖嗖带风。 邻居们瞧见曲大江，还要调侃他：“曲师傅，什么时候请客？” 前厂长宋志国的儿子宋野从小就学习好，这次能考很好的成绩，众人其实也不太意外，只是私下里免不了再为他家里的事唏嘘一番。 宋志国的案子刚进入起诉阶段，都还没有开庭审判，被判之前他被羁押在看守所，按规定也不允许探视。 在宋野被曲家收留以后，厂里经由宋志国的辩护律师，把这件事通知了他本人。后来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双方一直没有通过消息。 现在中考成绩出来，曲大江就联系了宋志国的律师，请他把这个好消息转达给宋志国。次日律师便回了电话过来，说见过宋志国，他听说儿子考了全市榜眼，还哭了一场，还说将来有机会一定会报答曲大江夫妻的恩情。 早在五月份，厂里已经帮宋野办妥了改变监护人的手续，曲大江和高秀月就是他现在的法定监护人。 宋野的好成绩立刻让他成了各所高中眼里的香饽饽。 成绩公布的当天晚上，市二中负责招生的老师就来了曲家，表示校方会减免宋野三年学费和住宿费，并且还有额外奖励五万元，以此为优惠条件，希望宋野能去二中读书。 曲大江和高秀月觉得都挺好，但也不会替宋野拿主意。 宋野有自己的心思，只说：“谢谢老师，我再想想看。” 第二天，三中和田家炳中学也先后来了几位老师。两所学校和二中开出的条件类似，三中还特意加了一条：在校期间保证宋野能得到至少一项省级荣誉，例如省级三好学生、省级优秀班干部之类，这将来高考都可以加分的。 高秀月说：“挺好挺好，还要看孩子自己的主意。” 老师们问：“宋野人呢？” 高秀月：“钓鱼去了。” 曲燎原拿来钓鱼的鱼竿，是曲大江给他做的，长竹竿上缠了鱼线，再挂了个简易的浮漂，浮漂是用高秀月吃过的乌鸡白凤丸外壳做的，不怎么科学，除非是钓鱼圣手，否则几乎不太可能钓得到，完全就是曲大江同志拿来哄儿子高兴的玩具。 于是今天又是没钓到鱼的一天，空手而归还白挖了十几条蚯蚓的宋野和曲燎原，提着空桶，卷着裤管，各自穿着脏了的回力球鞋——宋野穿的也是曲燎原的回力——一起回来了。 高秀月把今天又来了两拨人的事说了，问宋野：“我觉得三中加分这个还挺好的。都是重点中学，教得应该都不差。小野你什么想法？要是就想上一中，其他学校再来人，我就直接别让人家进门了，也浪费他们时间。” 宋野道：“高姨，三中老师留电话了吗？” “留了，我怕弄丢，专门夹书里了。”高秀月起身去找老师留的名片。 曲燎原在旁边缠鱼线，说：“怎么？你还真想去三中啊？” 宋野道：“三中不好吗？” 曲燎原道：“配不上你。” 宋野就笑了，说：“那我替你问问呗。” 曲燎原道：“不用问，我分数肯定够上三中了。” 宋野其实是想问三中的招生老师，如果他去三中念的话，能不能带宋野也进实验班。 高秀月夫妇都不是太懂，觉得反正都是重点高中，将来成绩好坏，主要还是看个人努力。 他们这样的理解，和407厂相对简单纯粹的环境有很大关系。 宋野却在前几年就已经被宋志国教育过这方面的信息，努力当然是最重要的一方面，可是环境对个人影响也是非常大的。 三中借读生很多，一个班六七十人，一半都是交钱进去的。尖子生组成的三十人左右实验班和其他平行班，也不只是生源的区别，教师队伍和整体环境都要差很多。 就好像一中的整体环境肯定也比三中要强上不少，往年一中借读生的分数线都要五百来分，分数低的，想交高额借读费都进不去。 宋野没有急着打这个电话，想等一中分数线出来再做决定，能一起去上一中，还是最好的。 曲大江白班没在家。家里三个人吃了午饭，宋野抢着收拾了碗筷去洗，高秀月去院子里收晾着的被单，曲燎原坐在小板凳上看《超级女声》海选。 一个穿了身婚纱的女孩在唱摇滚，他看得津津有味。 有人敲门，他起身去开，门外是位戴眼镜的大肚叔叔，因为天太热，身上衬衣都湿透了，边擦汗边问：“宋野同学是住这里吗？” 曲燎原猜他大概又是哪个学校的招生老师，心想小野是要去上一中的，你们这些老师就别费劲了，使坏道：“对啊，我就是宋野。” 对方上下看他，露出笑来，长得面善喜庆，还胖乎乎，像个戴眼镜的弥勒佛，说：“放假玩疯了吧，你都晒黑了，和照片不太像，一眼还真没认出来。” 曲燎原也不请他进去，堵着门，说：“你也是招生的吧？” 弥勒佛笑道：“是啊，我也是招生的。” “你们这些人啊，已经来我们家好几拨了，”曲燎原小混混上身，抖着腿道，“像我这种成绩呢，去哪个学校都是尖儿，抢手得很。不如你先说条件？我听听，比较比较，考虑考虑。” 弥勒佛一脸意外，推了推眼镜，问：“那别人都开什么条件？” 曲燎原大大咧咧很看不上的样子，摆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也就加个分，发点钱什么的吧。” 弥勒佛：“……” “小曲儿，你跟谁说话呢？”宋野洗完碗，从厨房里出来了。 招生这位老师看到了他，也认出了这才是档案照片上的“宋野”，顿时明白了，哭笑不得道：“你才是宋野同学吧？你好，我是市一中的教导处主任，我姓赵。” “一中的？！”曲燎原大吃一惊，向后一跳，皮是不敢再皮了，恨不得马上隐形。 宋野把赵主任请进家里来。曲燎原缩手缩脚，坐得远远的。 赵主任问宋野：“这小孩是？” “他是我弟弟。”宋野倒了水，双手端过来，说，“他今年也中考了。” 赵主任马上乐了，道：“是吗？他考了多少分啊？” 宋野道：“五百二十一，不知道能不能过一中的线。” 赵主任推眼镜，眼角扫了扫曲燎原，说：“虽然分数线还没定，这分数不太保险啊。” 宋野皱了下眉。曲燎原低头，有点羞愧。 赵主任道：“听你弟弟说，你家来好几拨招生的了？” 宋野刚才其实没有听见曲燎原说什么，现在听赵主任一提也大概猜到了，不好意思道：“也没……就是这次考试发挥得比较好。” 曲燎原插话说：“你别这么谦虚，模拟考你还考了五百八十多。” 赵主任笑着问他：“你平时考多少啊？” 曲燎原老实道：“四百多。” 赵主任一副逗他的语气说：“哟，那你中考发挥还挺好呀。” 曲燎原强调宋野的功劳说：“都是我哥教得好。” 赵主任就又笑了。 高秀月抱着被单回来，见来客人，也忙招呼，拿了曲大江的烟出来要帮着点烟，赵主任忙说不抽烟，她又去洗了几个苹果。 来之前，赵主任就已经大致了解过宋野家里的特殊情况，现在也不会问这个问那个，开门见山道：“大姐别忙了，我来就是为了宋野升学的事。” 高秀月还是那个回答道：“这个主要还是看宋野自己的意思。” 赵主任又向宋野道：“宋野，就你这成绩，什么加分啊奖学金啊，都太微不足道了，不要捡了芝麻丢西瓜。我也不在这里说虚话，现在要是省会一中要跨市破格招你，我二话不说，站起来马上走人。招生任务自然重要，归根到底，我们做教育工作的都是希望考生能有个更好的未来。我就不说一中的高考升学率过线率什么的，对你这成绩来说，不用看这些，就看尖子生，今年一中实验班考了八个清华五个北大，二中三中呢，一个都没有，这就很说明问题了，你说对不对？” 曲燎原强力认同道：“对对对，还是一中好。” 高秀月：“……” 赵主任道：“你看你弟弟就很懂啊。” 宋野看看曲燎原，曲燎原意识到自己话多了，讪讪地闭了嘴。 宋野和高秀月一起送赵主任到楼下，家属院不让外面车进来，赵主任把车停在门口了。 宋野道：“高姨，我送赵主任出去。” 高秀月了然道：“好。赵主任您慢走啊。” 曲燎原趴在二楼他家窗口朝下面看宋野陪着弥勒佛慢慢朝大门外走去，两人边走边交谈，好像说到了什么高兴的事，还都笑了起来。 曲燎原很替宋野高兴，考那么高的分，连一中都要派个主任来招他，小野真厉害！他肯定要去一中的吧，将来考清华考北大，以后能做个对社会对国家都很有用的人。 曲燎原一下又丧气起来，如果考前他能再努力一点，考试的时候他能再认真一点，如果他能多考那么几分，也许他就能和小野一起去一中了。 高秀月掀帘子看了看，见儿子眼巴巴地望着一中赵主任走远，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回房间里翻了翻存折。 她以前对曲燎原的期盼就是起码有个大学文凭，哪怕上个大专也得上。现在曲燎原被宋野带的，都能考五百多分了，去一中了再好好学习三年，将来还怕考不上好大学吗？既然一中好，不如也上一中。 一万块借读费，交。 几天后，各个高中的分数线陆续出来。 三中最低控制线480分，平行班500分，实验班530分。 超常发挥考了414分的文聪，本来是不能去三中的，他爸爸在三中有认识的人，跑了跑关系，给了他一个体育特长生的指标，硬把他塞进去了。 一中是最晚公布分数线，最低控制线505分，平行班519分，实验班568分。 曲燎原：“……” 曲大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道：“是……过了吗？” 宋野笑道：“是，过了，小曲儿能上一中。” 那天赵主任走的时候，好笑地告诉他：“我骗你弟弟的，今年题难，录取线不会超过五百二。你回去别告诉他，吓他几天，谁叫他骗我。” 第15章 女网友和烧鸡 407厂子弟学校在高中分数线全部公布出来后，才组织学生去学校拍毕业照。 班里多数人都是从小学到现在多年的老同学了，大家对这人生节点上的分离都感到依依不舍。 女生们和少数几个男生还都带着留言本来的，让同学们写毕业赠言，用的都是那种活页本子，能拿下来一张张的，在教室里分别散给同学们，当场写完，就再装回本子去。 曲燎原和宋野都没有准备这个本，可是他俩都收到全班十四位女同学全部的留言纸。其他男生都没有全部，文聪也算多的了，收到了十一张。 “林苗还给你了？”文聪大惊小怪道，“她不是一直不爱搭理你吗？” 曲燎原以为大家都有的，道：“怎么她没给你吗？” 文聪酸溜溜道：“我414分，配给人家569分写赠言吗？” 林苗的中考成绩还是全班第二名，比宋野低了几分，但也过了一中实验班的线。 “哦——”曲燎原忽然恍然大悟了，说，“她是不是看我现在成绩变好了，又想理我了？怎么是这样的人？” 文聪立刻道：“那你别给她写了！” 唯恐天下不乱的文聪马上拿起林苗的那张留言纸，站起来高声道：“林苗！来拿回去！曲燎原不想给你写！” 曲燎原大惊道：“不是不是！没有没有！” 林苗却已经快步冲了过来，一把从文聪手里抢过那张纸，扭头走了……回到座位就趴在了桌上，哭了起来，一圈女生围着哄她，纷纷谴责曲燎原。 曲燎原：“……真不是，真没有。” 闻讯而来的张老师叫了曲燎原到门口，无语问苍天地说他：“这都是我给你当班主任的最后一天了，你不再惹点事出来，是怕我会忘了你吗？” 曲燎原百口莫辩，回去把文聪按在座位上捶了一顿才解气。 宋野全程冷眼旁观，没有参与，也没有发表意见。 拍完毕业照，他们和初中正式告别了。 张老师还带头唱了《真心英雄》，很多女生都哭了，就连曲燎原都隐约觉得有点伤感。 今年这届毕业生，一共有七个过了一中的录取线，其中两个来自曲家。 曲大江要请关系好的一伙同事吃饭，大人们就是寻个由头一起高兴喝点酒，也不带当事人宋野和曲燎原。 曲燎原想去蹭饭，说不定还能蹭口酒尝尝，不带他，他还小小抱怨了几句。宋野却正好不想去，万一谁提起宋志国，场面尴尬起来，明明是为了好事庆祝，最后反而变得难看就不好了。 孩子们长了脸，高秀月也高兴，专门打扮了打扮，穿上她平时不怎么舍得穿的花裙子和皮凉鞋，和曲大江去请客了。走前给两个准高中生热了馒头，叫他俩就着榨菜先垫垫，说晚上回来给带好吃的。 自从分数线一出来，曲燎原更是扬眉吐气，继而蹬鼻子上脸，天天打魔兽世界上了瘾，今天又玩够一小时，还赖在电脑前不想走。 宋野躺在床上看书，说：“再不关机，我就拔网线了。” “不要！马上完了！”曲燎原惨叫一声，把耳机摘了挂在脖子上，赶快敲着键盘，和刚才一起做任务的临时队友告别。 宋野瞄了眼游戏界面，正和曲燎原说话的是个女圣骑士。 曲燎原的战士说：【我要下线了】 女圣骑士：【虾米？酱紫快咩？】 战士：【我哥不让我玩了】 女圣骑士：【介么听话？你几岁？】 战士：【我16】 女圣骑士：【偶也16，你哪里滴？】 曲燎原就把城市名打了上去。 女圣骑士：【好巧哦，伦家是隔壁市滴，粉近捏】 女圣骑士打字飞快，很快又说：【加QQ好咩？以后一起玩】 曲燎原就发了自己的QQ号，发完还偷偷回头看宋野有没有因为他还在玩电脑而生气。 宋野迅速收回视线，装作在看书的样子，心想：我靠，这二百五还会在网上认识女网友了。 曲燎原心想：小野又不管我玩电脑了？万岁！！！ 电脑屏幕右下角的企鹅跳动，女圣骑和曲燎原加了好友。 宋野又开始偷看两人QQ聊什么。 女圣骑的QQ昵称是一串非主流符号，发来的对话用粉红色还发着光的炫彩字体，差点晃着宋野的眼睛。 曲燎原的QQ是宋野帮他申请的，昵称也是宋野帮他起的，叫“星火”，头像就是系统自带的小企鹅，签名什么的都没有，个人资料只填了年龄和城市。 非主流符号：【你昵称真土】 星火：【我哥给我起的】 非主流符号：【你真的16？】 星火：【当然是真的】 非主流符号：【偶不信，能视频咩？】 曲燎原小心地回头，看宋野在做什么。 宋野又假装看书入了迷，假装完全忘了管他。 等他回头看电脑，宋野又把书挪开，盯着电脑屏幕偷看。 曲燎原很少和网友视频聊天，他每天只能玩一个小时电脑，全都用来打游戏还觉得不够，根本没有时间结交网友。 上一次他和别人视频，还是宋野家里没有出事的的时候，他在文聪家玩电脑，觉得好玩，试着和宋野视频过。 但是前几天，他有见过宋野和女生视频，很热络地聊彼此的中考成绩。那女生他不认识，听宋野说是初二去省会参加物理竞赛的时候认识的，是省会某重点初中的学生，她中考考得也相当不错，被省会一中实验班录取了。 重点是，这女生长得还很漂亮。 曲燎原当时就有点高兴不起来，但他很快后悔了，感觉自己心态很不对，怎么能嫉妒宋野呢？实在是太小心眼了，最好的朋友认识了漂亮女生，他应该替对方高兴才对。 现在轮到他，也有机会认识陌生女孩。这个非主流虽然说话古怪，却也有点可爱吧。 青春期男生对异性总是有一种天然的好奇。 对方主动提出视频，他就也想看看她究竟长什么样子。 偷窥的宋野就看到，曲燎原把摄像头调整了一下，接受了那边发来的视频请求。 电脑屏幕上却没有出现对面女孩的脸，而是白花花的一片。 是对方还没调好吗？曲燎原正疑惑怎么回事，镜头动了，原来刚才是被挡住了。 曲燎原：“……” 宋野：“！！！” 对面根本不是16岁的女孩，而是个二三十岁、长着小胡子的干瘦男人，满脸陶醉地对着镜头……那个。 曲燎原长得浓眉大眼，小帅哥一枚，此时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大约让这猥琐男感到更加愉快，还很变态地问了句：“弟弟爽吗？” 宋野扔了书跳下床，从旁边过来，过分漂亮的脸也入了镜。 猥琐男一看到他，惊艳地大叫大喊道：“我操！这个弟弟……” 没等他说出更恶劣的话，宋野就直接关了主机电源。 曲燎原脑子死机了，下意识道：“直接……关电源……对电脑，不好。” 宋野坐在旁边，对他怒目而视。 “……是你说的。”曲燎原忽然从摧毁性的视觉冲击里回过神来，惊悚道，“他他他他……那个人刚才在干什么？” 宋野道：“你说呢？” “不会吧！”曲燎原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难以置信道，“真的在在在在……在那个吗？” 宋野郁闷地在床边坐下，说了句：“真恶心。” 曲燎原感觉也像吞了苍蝇一样，被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站在那里搓了搓自己胳膊，道：“怎么还有这种人？” 他回想了一下，更恶心了，生气道：“他最后还用那种眼神看你了！这个变态，再让我看见非打死他不可。” “还敢说？”宋野抬头看他，道，“这都怪谁？” 曲燎原道：“他装成一个女生，我怎么知道他是个变态？” 宋野冷笑道：“让你以后再随便和陌生人视频，这下高兴了吧？” 曲燎原：“……” 是他贪玩，害得宋野看了恶心东西，还被变态用眼神耍流氓了。曲燎原自知理亏，不说话了。 宋野却以为是他生闷气，就因为没和想象中的“女孩”视频成功。一这么想，宋野越看他越不顺眼，也不想理他。 宋野拿起书继续看，曲燎原从桌上拿了宋野的手机，玩俄罗斯方块。 谁也不说话。 一直到高秀月和曲大江从饭店回来，打包了给他俩的吃食，在外面隔着门叫他俩出去吃东西。 刚开始俩人谁也没应声。 高秀月以为他俩睡了，换了鞋，又来敲敲门，说：“睡了？我看锅里热好的馒头都没少，给你们带好吃的，起来吃点再睡。” “来了来了。”曲燎原先开了口，又对宋野说，“小野，别看书了，去吃饭吧。” 宋野瞥他一眼，十分冷漠。 曲燎原道：“你不去我自己去。” 他起身推开门出去，很快就听见他在外面开开心心地说：“我就说有烧鸡，刚才就闻见香味了，还有四喜丸子！真香！” 宋野差点没气死。 他俩都没吃馒头，就是觉得高秀月回来肯定会带好吃的，现在他快饿死了，曲燎原就不能说句好听话，让他就坡下去，先填饱肚子吗？曲燎原居然真就自己跑去吃烧鸡了？还有四喜丸子？ 现在他怎么好意思再自己出去？ 说到底，这本来就不是他宋野的家，曲叔高姨再好也不是他爸他妈，肯收留他无非是看他孤儿可怜，本来他觉得世上只有曲燎原是真心和他好了……真是高估曲燎原的心了！ 宋野这个人，从小就爱装大人，宋志国出了事以后，他装得更厉害，里里外外都端着，不想让别人觉得他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怕别人看不起他，也怕别人同情他。 可是他其实也才十六岁，压抑太久的少年情绪突然发作起来，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书也不要看了，他就躺在那里，心里既悲伤又绝望，头顶的灯光刺眼，晃得他眼泪都要出来，赶忙闭上了眼。 片刻后，他忽然闻到了香味……烧鸡味。 一睁眼，曲燎原一手拿了一条鸡腿，都伸到宋野的鼻子底下，还左右摇摆呢。 宋野：“……你干吗？” 曲燎原“嘻嘻”一笑，笑出腮边一个酒窝来，小幅度地挥舞两条鸡腿，问：“香不香？想不想吃？” 宋野：“……” 曲燎原说：“哥，你是我亲哥，我知道是我错了，别生气了好不？两条鸡腿都给你还不行吗？” 宋野看他半晌，突然感觉自己这场气生得莫名其妙，太不值了……于是更郁闷。 最后哥俩还是一人啃了条鸡腿，和好了。 第16章 去旅游和上当了 过了两天，市一中的两封通知书就一起寄来了，8月21日开学报到。 宋野进了实验班，免交三年学费，入学后校方还会发两万元的生活补助金。 曲燎原则被一中平行班录取。 高秀月盘算了下，和曲大江商量，让两个孩子去哪里旅游一下，算作对他们考上一中的小奖励，而且曲燎原也越来越大了，出门长长见识，总没坏处。 俩人说话的时候，被曲燎原听见，回房间就和宋野嘚吧嘚地说了。 “小野，你想去哪儿？”曲燎原兴奋道，“你去过的地方多，你说去哪儿好？” 宋野却犹豫道：“还是别去了吧，出去一趟要花不少钱。” 曲燎原道：“没事，我听我爸妈说，让咱们跟旅游团去，有旅行社来厂里发广告，去青岛才两百九十九，还有什么华东五市游，一个人七百多。” “这种团不能跟，都是骗人的。”宋野一听就知道是什么团，说，“不逛什么正经景点，就是拉着游客去买东西，你要是不买，那导游就拿着大喇叭骂人。” 曲燎原不知道这些，问：“买什么东西？” 宋野道：“都是不值钱的东西，破石头装个绒布盒子、就当玉石卖，狗皮染了色就假装狐狸皮。旅行社和卖东西的是一伙的，游客买东西他们都有分成，不然你算算，几百块？连机票钱都不够，旅行社疯了吗？” 曲燎原头一次听这些事，觉得有趣，又问：“那你上过当吗？” “我才不会上当。”宋野道，“我后妈就上过一回当，她去香港玩，那么远，背回来一条九千多块买的蚕丝被，我爸差点气晕过去，里头被芯还不是桑蚕丝，是什么柞蚕丝，商场买一条不超过五百块，你说这女的有没有脑子？” 曲燎原：“哈哈哈哈哈。” 宋野道：“别笑，就你这脑子，不比她强多少。” 曲燎原还是笑，说：“那咱们就不跟团去了，等会儿我跟我妈说，咱们自己去玩儿。” “自己玩儿好是好，就是贵。”宋野还是说，“就跟高姨说，天太热了，咱俩都怕晒，哪儿也不想去。” 曲燎原想去玩，也想和宋野一起去，说道：“小野，你别怕花钱，他俩既然说了让咱们去，证明家里有这个钱，我爸和我妈，都不是那种驴粪蛋子、只图表面光的人。” 宋野：“……” “不是不是，”曲燎原意识到这话说的不对，忙道，“我没有说宋叔是那种人。” 宋野笑了，道：“别找补了，你说的又没错，他本来就是，不然怎么会落得这种下场。” 曲燎原：“……” 宋野抬脚踢他，道：“你再拿那种眼神看我，我就打你了。” 曲燎原不解地对着电脑屏幕，当镜子照，说：“我哪种眼神？” 这里只有他们俩，宋野也不用伪装自己，道：“我好得很，你不用可怜我。” 曲燎原扭头看他，说：“那你可怜可怜我吧，这辈子就去了一次北京，还没玩好，就记得人多，我还中暑了，我真可怜。” 宋野：“……” 曲燎原假嚎起来，道：“哥，我的小野亲哥，我想出去玩儿，你不去我妈肯定不让我自己去，一起去吧去吧。” 宋野又踢了他一脚。 等到高秀月夫妻俩来征询他俩的意见，问：“你俩想去哪儿？”并拿出旅行社的宣传单。 “这种团不能跟的。”曲燎原绘声绘色地开始了科普，对爸妈讲了这种廉价旅游团的套路。 高秀月道：“我就说怎么会这么便宜？你爸还非跟我犟，说 ‘没事没事都是正规旅行社’。” 曲大江举手，虚心接受批评，道：“那等我再去问几个大旅行社，你俩先想好要去哪儿。” “我们不跟团了，”宋野道，“高姨，我带小曲儿去玩吧。” 曲燎原大喜又大惊：“啊？！” 高秀月也道：“那怎么行？！你俩小孩儿，碰上人贩子该把你俩卖了。” 宋野道：“不会的，高姨，我都出多少回门了，以前出去到了当地，我也不跟我爸他们一起，都是自己玩自己的，连去东南亚，泰国新加坡，我都是自己逛，您放心吧。” 曲大江倒是觉得可以，说：“我看行，让小野带着小曲儿，别去太远太偏的地方，就玩几天，也不会出什么事，只要小曲儿听小野话就行。” 曲燎原马上道：“我肯定听小野的话！” 宋野道：“我也不想去太偏远的地方，小曲儿说上回去北京没玩好，不如我再带他去一趟北京？去北京的火车也方便，一天好几趟，首都治安总比其他地方要好。” “说的是，”曲大江帮腔道，“2008年就要开奥运会了，北京和上回带小曲儿去的时候肯定也不一样，再去看看咱们祖国的首都吧。” 高秀月道：“那你俩去了住哪儿啊？旅店能让小孩儿住吗？” “满十六就可以，”宋野笑道，“高姨您就放心吧，北京我都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了，我爸有好几个北京的同学，以前带我去和这几个叔叔都吃过饭，真有事我还能找他们帮忙。” 三天后，宋野带了高秀月给的两千块现金、他自己的银行卡和曲燎原，去了火车站，坐火车去北京。 高秀月送他们到站，还又买了一张站台票，送他俩进站上了车，找着了座位。 K字头的火车，车厢里还是面对面、背靠背的座位，和对面坐的乘客之中隔一张小桌，一排三或四个座位。 高秀月不放心，又叮嘱了几箩筐话。火车鸣笛，即将开车，她才下去，站在车窗下朝车上两个孩子挥手，突然眼睛一红，掉下泪来，除了担心，还有种雏鹰长大，即将展翅离开她的感觉。 曲燎原也突然哭了，火车况且况且缓缓开动，他趴在半开的车窗边，拼命朝高秀月挥手，撕心裂肺地喊：“妈！妈妈！我每天都会想你的！” 宋野：“……” 坐在对面的乘客是位老太太，被这母子情深感动到了，问宋野说：“他这是去哪儿？去很久吗？” 宋野道：“就去北京，四五天就回来了。” 老太太：“……” 路上况且况且了五六个钟头，到首都已经下午了，转了两趟地铁找着宋野在网上提前预订好的快捷酒店，办好入住，天就黑了。晚上两人出去就近吃了点东西，没怎么逛，早早就回酒店准备睡觉。 酒店的淋浴头和家里不一样，曲燎原试了半天调不出热水，叫宋野：“小野你来！” 宋野推开卫生间门，曲燎原光屁股站在玻璃浴房里，郁闷道：“我不会用这个。” 宋野进去调热水，曲燎原也没有从浴房出去，两手叉腰，站在边上看他怎么调。 坐了半天火车，北京也很热，曲燎原身上有着混和少年气息的汗味。 宋野道：“你躲远点，突然出热水，烫着你。” “我才不怕。”曲燎原嘴上逞能，也怕被烫到，还是乖乖出去了。 很快出了热水，曲燎原开心地进去洗澡。 宋野出来，把门关好，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事情。 翌日，两人起了个大早，要去故宫，他俩出了酒店门刚走几步，就看见“故宫博物院”的大门在眼前。 曲燎原喜道：“小野你太会选地方了，这么近！” 宋野冷静地说：“还行吧。” 可是就在眼前的大门却不能进，两人观察了半天，发现这神武门是后门，进去参观要从前面午门进，参观完了才能从神武门出来。 宋野开始看地图，看得眉头紧锁，仿佛一头雾水。 还是曲燎原跑去问了护城河边遛鸟的大爷，大爷说溜着城墙根就能走到前门。 曲燎原回来说了，两人就听大爷的话，沿着红墙青砖的故宫城墙绕圈走。 “你不是来过好几次了吗？”曲燎原纳闷地问，“怎么还订了个后门的酒店？” 宋野郁闷道：“以前来都住我爸同学家，没住过酒店，地图上又没写。” 曲燎原接过地图看了看，说：“这不就是绕个圈，只要往南走到午门就行了吗？那你刚才看那么半天，看什么？” 宋野道：“我还不知道地图是上北下南吗，我就是……算了。” 曲燎原顿悟了，难以置信道：“小野，你该不会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吧？” 宋野不吱声。 “不是吧，”曲燎原指天上，道，“那你知道太阳现在是在哪个方向吗？” 宋野愤然道：“能不能不说话？走不走了？” 曲燎原决定不惹他，说：“走走走，不说了不说了。” 走了好远，还没看到前门的影子，曲燎原怕走错，又找人问路：“请问还要多久才到午门啊？” 路人：“你们要参观故宫吗？” 两人点头。 路人：“今天礼拜一啊，故宫不开放，回去吧。” 两人：“……” 天本来就热，俩人又遭遇了如此大的打击，更加垂头丧气。 宋野买了两根雪糕，俩人吃着雪糕，站在原地商量，去长城还是去颐和园？ 这时旁边路过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妈，戴了个“国营旅行社”的小红帽，问他俩：“小帅哥，要去长城吗？长城十三陵一日游。” 宋野问：“多少钱？“ 大妈道：“规定是一人两百，我们这儿还差几个人就成团了，能打折，你俩要一起去的话……一人一百八吧。” 宋野看看曲燎原，征询他的意见，曲燎原一脸茫然。 宋野指望不上他，想了想网上看的价格，一人一天两百的价，应该是个正规团，就又杀价道：“一百五，一百五就去。” 大妈皱眉半天，才点头说：“行吧行吧，我这是为了完任务，上了大巴记得别跟人说你们是什么价。” 两人上了大巴车，导游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热情笑着迎接他俩上车，说：“就等你们俩了。” 满满一车人，南北口音都有。 他俩坐稳，大巴就开了。开了一小段路，导游开始介绍：这趟线路是去长城和十三陵两个景点，长城又称万里长城，是中国古代的军事防御工程…… 曲燎原上下眼皮打架，被她说睡了。 等他再醒来，大巴就到了长城，下车后导游分了门票，就让游客自由活动，嘱咐爬长城注意安全，注意不要错过集合时间。 曲燎原和宋野站在长城下，都觉得事情不太对。 长城不是“八达岭长城”吗？“水关长城”是什么？ 但大家已经散开了，大巴也不知道开去哪里。他们也只好跟着爬了爬长城，少年人嘛，玩高兴了，就暂时忘了旁的事。 重新集合后，大家都累了，大巴开动起来，宋野就睡着了，车上其他游客也大多都眯着眼睛或睡或闭目养神。 曲燎原却精神奕奕，又想起这奇怪的“水关长城”，左右看看，和他隔了一个过道的是位三十多岁的大哥，没睡，低着头发短信，里面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大哥，”曲燎原搭讪道，“带闺女来玩儿啊？” 大哥朝他笑笑，说：“是呀，你呢？ 曲燎原指了指坐里面的宋野，道：“这是我哥，您是南方人啊？” 大哥道：“我福南的，你们？” 聊了一会儿，曲燎原连自己中考的各科成绩都说了。 “大哥，你们报这团多少钱啊？”他纯好奇一问。 大哥道：“一百。” 曲燎原：“一……一百？一个人吗？” 大哥道：“是啊。” 后排一个姐姐听见了，吃惊道：“我们怎么交了两百啊？还说是特价。” 宋野还在睡梦里，被曲燎原连叫带晃地弄醒了，迷糊道：“干吗？” 曲燎原道：“小野！我们上当啦！” 宋野：“什么？” 声称自己绝不会在旅途中上当的宋野，带着弟弟曲燎原来北京旅游的第一天，就被所谓“国营旅行社”的黑导游骗了。 第17章 认倒霉和凭什么 “这团不能跟了，我去找导游退钱。”曲燎原说着就想站起来。 “小曲儿你别冲动……”宋野迅速清醒，忙拉住他，低声说，“万一他们赶咱们下车，这荒郊野外，咱们怎么回去？” 曲燎原道：“那你说怎么办？” 宋野想了想，说：“那天从火车站坐地铁，地铁广播里说了个北京市旅游投诉电话，你记得吗？123……后面几个数是什么，我忘了。” 曲燎原根本没操这份心，道：“我就没听到啊！” 宋野用力捏他手，警告道：“小点声。” 前面有人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看他俩，见是俩小孩，又不在意地把头转了回去。 宋野示意曲燎原看那人，道：“看见了吗？和导游坐一起那男的，还有司机后面那两个男的，他们应该都不是游客，刚才上长城之前，这几个人都跟着导游在一起，没和其他人一样去检票。” 曲燎原挨个看了看，虽然座位靠背挡着看不真，但也能看出是几个绝不瘦弱的成年男性。司机也是个大块头。 曲燎原道：“咱们一车人呢，还怕他们几个？” 宋野却谨慎地环顾四周。 他俩来得晚，坐的位置靠后，前面离得远的乘客多在休息。 刚才曲燎原和隔壁大哥聊天，除了大哥后排的姐姐插了句话，四周也没其他人参与。也许没听到，也许听到了。 大哥和曲燎原聊完后，只叹了叹气，也闭上眼休息状。 曲燎原理所当然地认为，车上游客同为受害者，都是一条战线的自己人。 宋野觉得他的逻辑太天真，但也不想泼他冷水。 “我先查查投诉电话是多少。” 宋野把手机连上网，现在普遍使用的还是慢如龟速的2G网络，车子在行驶中，网速更不好，许久才在UC浏览器里查到了12301。 “你打啊。”曲燎原见他没下一步动作，忍不住催他。 “你傻啊？”宋野道，“一会儿要停车吃午饭，找个安静地方再打。” 午饭时间，大巴带着一车人去了个大食堂一样的地方，导游、司机都和这里的人打招呼，一看就是熟人。 倒是和说好的一样，十人一桌，每桌上了八个菜，但菜量很少，味道奇差，还上了盆米饭，也不知道是剩饭还是因为天气太热，有点轻微的馊味。 曲燎原吃了两口，拉拉宋野，说：“不吃了，去上厕所。” 两人到食堂外面找了个空旷的地方。 宋野打了12301投诉电话，接线员问了旅行社名字和车牌号，说有处理结果会联系他。 曲燎原问：“怎么说的？” 宋野如实说了，无奈道：“估计每天接这种电话太多了，管不过来……算了小曲儿，认倒霉吧。” 曲燎原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小野，你在说什么？凭什么？我们又没做错。” 宋野揽责任道：“都怪我，说是我带你玩儿，是我一时糊涂上了当。” “我没有怪你……”曲燎原垂头丧气道，“上次来北京就没玩好，这次连长城都爬了个假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这样。” 宋野看他这样，也有点难过，道：“先去填饱肚子，一会儿再说吧。” 回来食堂，两人都不想吃那饭菜，四周倒是很多卖东西的摊贩，泡面一桶十块钱，抢钱一样。 宋野闷声买了两桶，小贩倒了热水给他们，俩人也没回饭桌上，坐在外面台阶上吃了。 曲燎原先吃完，嘴里咬着泡面叉，把叉子上咬得全是牙印，没了平时话多的样子，显然是很郁闷了。 宋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自己的心情也很差。 大巴重新出发。 那位湖南大哥的小女儿没吃好饭，扁着嘴坐在那里委委屈屈。 曲燎原比刚才好一点了，拿着宋野给他买的一包雪莲，喂给宋野一块，自己吃了一块，见小姑娘看自己，就问她：“妹妹妹妹，你吃吗？” 小姑娘看看自己爸爸，爸爸笑着点头，她才说：“谢谢哥哥。” 曲燎原就也给了她一块。 这时，导游又开始表演，先是说做一个小导游多辛苦多可怜，卖惨结束——到了黑旅游团必不可少的购物环节——要求游客到附近一个土特产购物商场，每个人消费不低于一百元的“友情价”，买完回来还要交小票给她。 投诉无果的曲燎原已经郁闷了半天，听她说了一通，突然炸了，高声道：“不买！” 宋野：“……” 导游镇定道：“小帅哥，体谅一下我们的辛苦吧。” 曲燎原冷酷无情道：“不体谅！退钱！我们不玩了！” 导游本来还勉强保持着一脸热情，闻言马上变了脸，道：“这是怎么？还有十三陵没去。” 宋野想阻拦曲燎原，曲燎原却啪一下解了安全带，从座位上站起来道：“去什么十三陵？长城都是假长城，我才不信你们会带我们去真的十三陵。” 车上人鸦雀无声。 那导游道：“小弟弟，你别乱说，长城就是长城，怎么可能是假的？我们可没有能力盖一段假长城。” 曲燎原道：“你们带我们去的水关，谁不知道爬长城是爬八达岭？” 车上有几位游客也附和说：“就是啊，去的就不是八达岭。”“我以前去爬过八达岭，坡度根本没有那么陡。” 但导游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拿起扩音器，说：“大家安静，安静！大家可能不了解，长城是有很多段的，八达岭只有最有名的一段，而我们去的水关长城，其实也是八达岭长城的一部分，而且是保存最好的一部分。况且，我们从没宣传过我们要去爬的是八达岭段。大家如果有疑问，可以拿出你们的合同认真看看。” 有人就拿了合同出来看，的确没有八达岭的字样，对方玩了文字游戏。 车上又安静了。其实车上这些人，怎么可能没感觉这旅游团有问题。不过是都嫌麻烦，存着一种“算了算了，来都来了”的心理罢了。 宋野也在低头看合同，合同是他签的，当时带他们上车那大妈说：“你是哥哥？那你来签吧。” 导游见没人闹了，把火力对准挑事的曲燎原，一张似笑非笑的嘲讽脸，拿着扩音器，阴阳怪气道：“小帅哥，买点特产带回家给亲戚给朋友，多的没有，一百块也没有吗？那在家里待着嘛，还出来旅什么游？对不对？” 这个年纪正是自尊心最强烈的阶段，曲燎原瞬时涨红了脸。 车上没人说话。导游有点得意。 “导游姐姐，”宋野抬头，尖锐道，“我有个问题，为什么这一车人收费都不一样？” “我和我哥交了一百五！”曲燎原差点忘了这茬，向其他人问，“你们呢？” 旁边那位湖南大哥忙声援他：“我和我女儿，一人交了一百。”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有说交一百五的，有说交一百八两百的，甚至还有几组游客一人交了三百。 刚才说爬野长城和强制购物，一车人的情绪还都比较平稳，吃亏大家一起吃嘛，现在一听价钱差了这么多，顿时也都炸了，尤其是交钱格外多的几组游客，纷纷道：“怎么这样的？差太多了吧？退钱退钱！” 曲燎原重新满血，嚷道：“退钱！他们就是骗子！现在还想骗我们买东西！” 一车人都吵吵了起来。 此时大巴到了地方，停在了“XX土特产商场”门外，非常简陋的一个地方。 曲燎原大声道：“我们不需要买东西！” 许多人都跟着说：“不买不买！” 导游缩了，他们一伙的几个男人站了起来，都长了副凶恶的样子，粗声粗气道：“别吵了！别吵了！” 大巴自前而后地渐渐安静下来，在遇到力量悬殊的情况下，没人想做出头鸟，无端惹祸上身。有几个女性游客担心地看着曲燎原，以眼神示意他坐下。 曲燎原梗着脖子站在那里不肯坐，快气哭了。 那女导游见事态控制住了，才又跳出来，说：“大家放轻松，听我说，我们这趟专线是不同旅行社的散客，各个旅行社的收费标准是不一样的，这个请大家理解，散客团都是这样的，大家保留好手里的合同，我们只是带队，具体问题，要回去找和你们签合同的旅行社协商解决。” “自认倒霉吧”的心态再度在众人中蔓延。 曲燎原气得整个人要冒烟，这让他们去哪儿找？那大妈就是路边随便遇到的！ “导游姐姐，”宋野扬起手里的合同，说，“我还有个关于合同的问题。” 导游知道他和曲燎原是一起的，不耐烦道：“我不是说了吗？谁和你签的，你找谁解决。” 宋野却说：“不管合同和谁签的，我们俩还没成年，没家长带着，这合同有效吗？” 导游被他问愣了几秒，强辩道：“白纸黑字，怎么没效？” 宋野道：“既然合同有效，我们俩是跟着你们这辆车出来的，姐姐，你就是我们俩的临时监护人，我们出任何问题，都是你负责，对吧？” 导游：“……” 宋野拍曲燎原胳膊，说：“我弟弟中午吃了饭以后就肚子疼，好像是食物中毒了。” 曲燎原：“？？？” 宋野道：“你刚不是还说疼吗？” 曲燎原懂了，马上捂肚子，道：“哎呀，我肚子好疼。” 导游一脸荒唐道：“哎哎哎！你演什么呢？” 宋野说：“怎么是演？中午那饭就是有问题，米饭都馊了，我现在也觉得不舒服。” 他看别的游客，充满暗示地问：“你们没觉得吗？” 车里安静了片刻，叮一声，大家全都懂了。许多人都开始“肚子疼”，演得像的还“哎哟哎哟”地叫起来。 湖南大哥的女儿年纪小，其实不太知道是怎么了，见大家突然都生起了“病”，被吓得哇一声哭了起来。前面有个更小的小男孩被这哭声带得也放声大哭。 小孩们是真哭，还有曲燎原跟着一起浑水摸鱼地假哭。 几十个人几分钟内“集体中毒”，整辆大巴车鸡飞狗跳。 这黑旅游团一伙人正蒙圈。 宋野打起了手机，说：“120吗？这里有人食物中毒，四十多个人，对对对很严重……车牌号是京FXXXX，是辆旅游大巴车，一车人都食物中毒……现在大巴车就在昌平区XX镇XX土特产商场的门口。” 挂了电话，他又对导游说：“姐姐，你知道吗？像这种大规模食物中毒事件，救护车一般都和警车一起来。” 第18章 应该的事和八月烈日 车上这样乱糟糟闹成一团，小孩儿哭大人闹。 导游拿着扩音器嚷嚷，也没人理她，黑旅游团一伙人再也控制不住局面。 这里是昌平区的一个镇，虽然看起来荒郊野外，到底是皇城脚下，道路四通八达，基础设施也很健全，救护车十几分钟就来了，还来了两辆。 而且救护车后果真跟着一辆警车。医院接到出诊通知，一听是“群体性大事件”，就赶快报了警。 事情的结果是—— 打120谎称“四十余人食物中毒”的宋野，受到了警察叔叔严厉的批评和教育。 曲燎原陪在宋野身边，哥俩有难同当地一起挨批。 “警察叔叔，你别再骂我哥哥了，”曲燎原诚恳地求情道，“这全都是我出的馊主意，我哥一直都说算了的，是我不愿意算了才闹事的。” 批评他们的民警瘦高个子，脸和脖子都被晒得黑红黑红，双眼却很是锐利，上下看了看曲燎原，说：“你都说了他是你哥，当然是谁当哥谁负责了。” “对，”宋野隐约担心不只是挨批这么简单，忙点头道，“都是我的责任，和我弟没关系。” 其他人也都从车上下来，游客们聚在一起，远远看着挨批的宋野和曲燎原，还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着什么。 还有几位民警，正和导游一伙人在另一边讲话，跟着导游的那几个凶恶脸男人，此时点头哈腰地朝民警递烟，被民警拒绝了。 没人食物中毒，虚惊一场，急诊车就赶着要回去，两辆车的出车费、车上医护人员的出诊费，也还要付的。 急诊车司机不知道该找谁要钱，拿着单子来找和宋曲说话的那位瘦高个民警。 “按说是谁打的120，就该找谁要。”警察接过单子看了，道，“嚯，五百块？” 宋野：“……” 曲燎原吃惊道：“叫120，还要给钱吗？” 民警好笑道：“你以为呢？这还是人家是看事出有因，不愿意计较，没罚你们钱，只算了成本，算不错的了。公共资源是为了大众便利，谁想叫来玩就叫来玩？真有病人需要急诊车的时候没得用，那怎么办？” 曲燎原虚心受教了，又小声问宋野：“咱们还有多少钱？” 宋野道：“不多了。” 曲燎原又急又委屈道：“那怎么办啊？” 宋野没说话。 这趟出门，除了提前买好往返车票，高秀月还给了两千块现金，全都交给了宋野保管。宋野怕两千块不够用，还悄悄带着自己的银行卡。 交这五百块，是肯定够用的。但是这钱就该由他们交吗？ 宋野觉得不该，也不打算交，决定咬死了说没有。 另一位胖乎乎的警察过来说：“说好了，扣掉车费和长城的门票钱，余下的都退给游客。” “行。”瘦警察对宋野和曲燎原说，“你俩，在这儿罚站，反省反省。师傅，你跟我来。” 急诊车司机跟着两名警察走了。 警察说“罚站”的语气像他们张老师一样，曲燎原罚站经验很足，老老实实地站直了，当真罚站起来，还愁眉苦脸地为五百块发愁。 宋野却听出来警察是开玩笑，稍稍松了口气，除了批评教育，应该没别的处罚了。 他对导游说警车也会和救护车一起来，纯粹是个推测，心里其实并没有底，也有点担心警察没来，而救护车来了，发现并没有食物中毒，救护车才不管黑导游的事，搞不好还要找他和曲燎原的麻烦。 只能说运气还行，120接线员和医院急诊人员都很负责任。警察叔叔看在他们年纪还小，网开一面，也不想为难他们。 瘦高个警察过去和导游一伙人说了几句话，又去和游客们说了什么。 那位胖乎乎的警察朝这边招手，叫宋野和曲燎原过去。 他俩过来，就听那位带女儿的湖南大哥正说道：“应该的应该的，这钱怎么能让小孩出？每家出个二十几块，就差不多够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就是，肯定不能让小孩出的，不然要我们大人做什么嘛。” 游客里有两位中年姐妹花，一人拉了宋野，一人拉着曲燎原，把茫然的哥俩拉到人群中来，年纪大些的阿姨朝警察说：“兄弟俩都好勇敢的，导游身边那两个男人，肯定是黑社会，刚才凶的哟，这个弟弟都快哭了，还是很勇敢的，就坚持说 ‘我就不要买东西，你们是骗子！’ ” 拉着宋野的阿姨跟着说：“弟弟真勇敢，哥哥真聪明，哥俩都是好样的！” 其他人也都对两人智斗黑导游图案的行为交口称赞。 被围着哥俩都脸红了。 曲燎原是感到害羞。而宋野纯粹是尴尬的——他不像曲燎原人来熟，他甚至是有一点轻微人群恐惧症的。 这个不正规的旅游团，在民警同志的劝说教育下，把按里程市价算好的车费和水关长城的门票钱扣掉，剩余的费用退还给游客。 宋野和曲燎原一共交了三百块，那女导游拿了张一百块，还手写了发|票，要把这一百块退给他俩。 “姐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宋野温柔可亲脸，问她说，“未成年人和你们签的旅游合同有效吗？” 民警在旁边，导游也不敢再睁眼说瞎话，不吱声地把发|票撕了，三百块全退了回来。 要支付给急诊车的五百块，则由车上其他成年游客们均摊了出来。 曲燎原和宋野也参与凑了二十块，其他人劝阻几句，见他们坚持，也就收了，凑够后交给急诊车司机。 已经下午四点多，十三陵恐怕是去不成了。 警察也建议他们回市区，并告知他们，在北京跟团旅行，一定要在官方旅游集散中心报名参团，不要再上这种不正规操作小旅行社的当。 临走，瘦高个警察还和曲燎原说：“以后跟你哥哥学着一点，光有正义感不行，还要有智慧。” 曲燎原站在大巴车门前，与有荣焉地说：“就是，我哥就是有智慧！” 一行人重新上了旅游大巴，导游和那几个社会大哥都没有再上来。 只有司机一个人，装聋作哑地开着车，把所有人送回北京市区。 路上那个湖南小妹妹和爸爸换了座位，坐在外面，隔着过道，和曲燎原一起玩翻花绳。 这种线绳游戏，在祖国各地叫法不同，玩法却是类似的，靠手指的灵活，两个人把线绳翻出不同的花样来。 小姑娘手巧得很，曲燎原也玩过，俩人玩得不亦乐乎。曲燎原输得多些。 宋野在旁边看，但曲燎原问他：“小野你来玩？”他却又摇头。 小姑娘好奇地看宋野，问曲燎原说：“你哥哥也会玩吗？” 曲燎原道：“他还会玩单人的，会翻降落伞，还会翻金鱼。” 小姑娘拍着手叫好道：“我要看我要看。” 在曲燎原的怂恿下，宋野勉强翻了“降落伞”和“金鱼”，还额外赠送了一个“乌龟”。 小姑娘和曲燎原也熟了，叫他低低头，悄悄和他咬耳朵说：“你哥哥好厉害，又聪明又好看，花绳都玩得好，我怎么没这种哥哥？” 曲燎原笑嘻嘻地缩回脑袋来，反手搂着宋野，嘚瑟说：“嫉妒吧？我命好啊。” 回到市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大家下车，各自道别。 萍水相逢，但有了今天这样特殊的经历，好像对彼此也有了几分特殊的感情，团里不少人互留了联系方式，有相约接下来几天一起玩北京的，也有家乡离得不远，回去后来能来往的。 宋野曲燎原和众人告别时，彼此脸上都挂着善而美的笑容。 许多人再次对他们说了谢谢。 曲燎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被感谢的地方，他只是做了他认为应该那样做的事。 宋野却在这个瞬间，有点和从前不一样的想法，他内心里，仿佛对这个旅游团产生了谢意。 感谢这些萍水相逢的人，没有摧毁曲燎原认为的“应该”。 中午两人都只吃了泡面，晚上宋野决定带曲燎原去吃点好的。现在正是暑假，全聚德排队肯定更要排疯了，他带曲燎原去了便宜坊。 “会很贵吗？”曲燎原担心道，“看装修好像很贵啊。” 宋野蒙他说：“不贵，没看叫便(pian)宜坊么。” 点菜的时候，宋野捧着菜单，曲燎原探头探脑地也想看菜单上的价格。 宋野不想给他看，胡扯道：“还不坐好，旁边可有外国人，注意礼节，别丢人。” 曲燎原一瞧后面果然一大桌外国人，忙端端正正坐好了。 宋野按着记忆里的美味点了，没多点，鸭子只点了半只，还点了爆肚豌豆黄之类的其他几样经典京味小吃，怕点多吃不完，也想让曲燎原都能尝尝看。 吃完饭，他自己去收银台刷卡结的账，结了两百多，回来告诉曲燎原花了九十多。 曲燎原惊喜道：“那和在咱们市里小饭馆吃顿饭差不多啊，真是便(pian)宜坊。” 经过的服务员笑着纠正他：“是便(bian)宜坊。” 服务员一走开，宋野马上诬蔑人家：“你别听她的，北京人普通话都说不标准。” 曲燎原却道：“我听他们说话还挺好听的，舌头卷得特别有意思。” 回到酒店，曲燎原就问宋野要手机，想给家里打电话。 宋野叮嘱他：“白天的事别和他们说，他们要担心的。” 曲燎原道：“我知道！” 宋野先和高秀月说了几句话，才把手机给等了在旁边的曲燎原。 曲燎原激动道：“妈！今天我和小野去爬长城了！特别雄伟，人又多，晒死我们了，小野都被晒黑了。路上还认识一个福南滴大锅，带着他闺女，我们一起玩的。” 他打个电话也闲不住，在房间里走来走，一会儿去照照镜子，一会儿来喝口水，一会儿在床上趴一下，一会儿又挪到凳子上，像个多动症儿童，一边讲话，一边眉毛眼睛鼻子还要配合地一起动，微表情特别多。 “本来还想去十三陵，可惜太远了，怕赶不及回来，就没去成。晚上小野还带我去吃烤鸭，北京烤鸭也没想得那么贵，等以后我赚钱了，就带你和爸爸来吃，比咱们市里卖的烤鸭好吃多了，嗝……我就是吃多了，小野都没怎么吃，都被我一个人吃了……” 宋野去洗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才出来，曲燎原趴在床上睡着了。 有了第一天的惨痛经验，后面几天里，两人提高了警惕，没再参加各种一日团，怕不小心再掉坑里，去哪里都选择公共交通工具往返。 看了升旗，参观了故宫、颐和园、天坛，还去圆明园遗址和卢沟桥看了看。 返程前的最后一天，去爬了真的八达岭长城。 然后就正式结束了五天六夜的行程，离开北京，一起回家。 宋野在电话里强调了行李不多，他们可以自己回去，曲大江还是专门到车站接了他们一趟。 “什么也没买，特产都贵死了，”曲燎原提着包装精美的盒子，喜滋滋道，“最后就只给你俩买了一盒稻香村的糕点，我妈喜欢吃点心。” 回到家，拆开包装一看，万万没想到，临了临了，两人还是踩了北京之行最后一个坑，买到了假的稻香村。 北京特产稻香村，标签产地居然是苏州。 假期的最后十几天了，因为开学要军训，据厂里上几届去市区读高中的学哥学姐们说，一中的军训是全市所有高中里最严格的，每年都有一中新生会在军训里当场晕倒、送去医院急救的传说。 宋野也知道自己身体素质不算太好，有点担心。 曲燎原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了体育老师，每天早上带宋野去跑步，回来打打羽毛球，打了两天腻了，觉得没意思，又跑去找文聪借了一个篮球，想教宋野打篮球。 文聪在家宅着吹空调打游戏，快闷出蘑菇来，刚开始还兴奋地说要一起去玩，结果下了楼，被热浪迎面一冲击，马上抱拳“告辞！”就又回家去打游戏了。 宋野除了体育课就没摸过篮球，但他手长腿长，弹跳力和身体协调竟也出乎意料的不错，跟着曲燎原打了几天，就能打得像模像样，厂里有几个爱运动年轻职工，也常到球场玩，人本来不够，正好带上他俩，十来个人都穿个跨栏小背心和大裤衩子，五五分组打比赛玩。 一个夏天过去，曲燎原如往年一样晒成小煤球，总是白得发亮的宋野，也跟着他一起，被八月烈日晒成了小麦色。 8月21日，一中开学。 宋野和曲燎原正式变成了高中生。 第19章 新生报到和宿舍恶人 市一中的位置闹中取静，建在某个政府单位背后的一条街上，校门口的街道两旁，有序地种着亭亭如盖的法国梧桐，校园里砖红色的学校建筑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之中。 曲家现在这四口人，都只路过过校门口，谁也没进去过，关于一中的校园设施和宿舍条件，全都是道听途说。 为此，曲大江专门和同事换了班，和老婆一起，一大早就送儿子、宋野到新学校报到，担心两个中学生会搞不定注册缴费的手续，也关心学校的住宿条件到底怎么样，想都来看一看。 结果到了校门口，门岗直接把他们和其他家长都拦了下来，只许前来报到的新生进去。 学校也是为了安全和秩序考虑，曲大江和高秀月没办法，只好把行李都交给了两个孩子。 曲大江嘱咐他俩：“进去都听老师的安排，和新同学要好好相处。” 高秀月也说：“小曲儿，要听你哥的话。” 曲燎原点头答应，宋野道：“放心吧，我会好好看着他的。” 高秀月道：“钱要是不够用了，就给我们打电话，给你们送钱来。” 两个崭新的高中生，一人背着一个双肩包，各自手里还提着装有被褥行李的编织袋，去给门岗看了他们的录取通知书，一起跨进了高中的校门。 曲大江和高秀月隔着电动伸缩门，看着他俩一起迈进了一个属于他们的、新的世界。 “回去吧。”曲大江道。 “等等再回，万一他俩再有点什么事。”高秀月却不放心，还瞧着里面那俩小孩儿走远的背影。 宋野领着曲燎原，先去综合楼一楼大厅，领了两张报到表，曲燎原怕填错，先看宋野填好了，才依样画葫芦地也填好，宋野又把提前准备好的俩人各自的一寸照片，分别在表上贴好。 然后他们拿着表，又去旁边阶梯教室，把表交给负责老师，老师核对录取通知书和表格信息，确认是本人后，在电脑里给两人做好入学注册，给了曲燎原一个缴费单，叫他再去三楼财务室，缴学费和书本费。宋野是费用全免的，他叫曲燎原在楼下看东西，自己上去找着财务室的收费窗口，把曲燎原的钱缴了。 他拿着缴费单下来，曲燎原人在墙角，抱着书包，坐在行李袋上，一张木木的疲倦脸。 宋野好笑道：“这就累了？天天打球你都没觉得累，这不比打球轻松吗？” 曲燎原忙站起来，苦哈哈道：“我最不会干这种事了，幸亏有你，要是就我自己，哪儿是哪儿我都找不着。” 宋野听了这话很高兴，没说出来，道：“走，问问去哪儿办饭卡。” 去食堂储值窗口，办好了饭卡再回来综合楼，新生们的分班信息也张贴了出来。 这届新生一共十五个班，其中两个实验班，宋野被分到高一（1）班，曲燎原则去了平行班高一（7）班。 曲燎原问了旁边一位女老师：“老师，我和我哥不是一个班的，还能住一间宿舍吗？” 老师道：“要一个班的才能住一起，落了单有可能会分到其他班的宿舍去。” 曲燎原积极脸道：“我想落单，怎么落？” 女老师笑了，问宋野道：“你俩是什么亲戚？你弟弟也太见你亲了。” 曲燎原就热络地搭着他的肩，说：“不是亲戚，他是我亲哥。” 现在家里情况解释起来不但费劲，说不定还惹麻烦，宋野索性就认了，也和老师说：“对，亲的。” 宿舍也分完了，曲燎原没能如愿落了单，而是“顺利”分进了全是七班男生的宿舍，但和宋野的宿舍在同一层楼，离得也不是太远。 宋野的宿舍离楼梯口很近，几步就先到了，里面已经有两个先到的男生，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曲燎原朝里面看了看，那俩男生也看他，他觉得这俩人长得都很书呆子，应该不会欺负宋野，就对宋野说：“你到了，快进去收拾，我也去收拾我的，完了再来找你去吃饭。” 宋野道：“你行吗？” 曲燎原把巨大的行李袋往肩上一甩，酷酷地说：“我行！” 他找到自己的新宿舍，里面也已经有两个男生先到了，那两人显然认识，正在说说笑笑，话里还掺着零星的脏话。其中一个头发很短的男生，身上穿了初中的校服，曲燎原中考的时候见过其他考生穿，印象里记得是市区第十中学的。另一个穿着打扮却有点非主流，头发都快把眼睛挡住了，说话还时不时吹口气，把飘逸的刘海吹得上下翻飞。 曲燎原想起曲大江说让他“要和同学处好关系”，虽然觉得怪怪的，还是主动和对方打招呼说：“你们俩也被分到七班了吗？” 那两人看了看他，却谁也没说话，非主流倒对短头发那个说：“老子走了，你在这儿当好学生吧。” 短发男生挥手道：“滚吧滚吧，翻墙出去小心点，别把腿摔断了。” 非主流哈哈道：“老子只要第三条腿好好的，就照样能当你爸爸。” 他走了，短发男生对着门骂了句三字经，CNM。 曲燎原：“……” 他还从来没有听过同龄人说这么难听的脏话，结合这俩人的对话，感觉是传说中的……小混混！！！ 他在407厂天天耍帅装酷，故意做些电视上看来的流氓做派，抖腿晃肩，见识少的小学小屁孩儿们都叫他“初三的小混混”，可他哪里是个小混混？哪有小混混罚个站，还要被全校小学生群嘲的？他除了学习不够好，调皮捣蛋以外，一点小混混该做的事都没做过。 比如说像CNM这种脏话，他这辈子都还没说过。 那个真正的小混混已经占了靠窗的下铺，也没有要理曲燎原的意思，在自己床上躺下，掏出一个粉色的滑盖手机，好像在发短信。 曲燎原本来也想睡靠窗的下铺，敞亮。可是现在去睡空着的那张靠窗下铺，就得和这个人做对面邻居。他不想了，专门挑了张离对方远一点的空床，才从行李袋里把被褥都拿出来，开始收拾新床褥。 ……刚才他和宋野说他“行”，行个屁。 学校发了印有“市一中”字样的床单被罩枕巾，床褥枕头可以自带或是买学校提供的都可以。高秀月给他和宋野带了两个家里没用过的新枕头，被褥里套了新做的棉花芯子，比学校统一发的那种肯定要干净，睡起来也更舒服。 曲燎原费了半天劲才把床褥和床单铺好了，被套如论如何也套不好，被芯一直在里面团着一大堆。在家里其实高秀月教过他，让他找同学一起帮忙，很快就能好了。可是现在宿舍里这个同学是个小流氓！他不太想小流氓找来帮忙。而且小流氓也未必想帮他。 “怎么还没好？”宋野收拾完了过来看他，意料之中地说，“啧，还说自己行，行什么行？” 曲燎原觉得有外人在，也没说话，只把扭七歪八一团糟的被子放下了。 宋野把被芯重新套进去，捏着被角，手臂一张，抖了几抖，好了。 曲燎原叹为观止地佩服道：“你真厉害！” 宋野道：“是你太笨。” 靠窗那张床上，玩手机那男生“嗤”笑了一声。 宋野以为照着曲燎原的性格，肯定已经和同学交际过了，便也打了招呼：“同学你好，我是曲燎原的哥哥。” “谁管你是谁？谁问你话了？”那男生把眼睛从手机上挪开，朝宋野看过来，那眼神和刚才看曲燎原差不多，很不耐烦。 曲燎原本能地一步上前，把宋野挡在自己身后，凶声恶气道：“看什么看？谁让你看了！” 第20章 当哥上瘾和同父异母 男生显然是没想到曲燎原敢呛他，愣了一下，才从床上一跃而起，利落得像演动作电影，表情也从不耐烦变成了充满戾气。 曲燎原吓一跳，忙一手向后，做了个护着身后宋野的动作。 “……”宋野感觉出不对，冷静出声道，“刚开学第一天，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这短发男生大概是也同意开学第一天就惹事不好，鼻子里哼了一声，抬手指了指曲燎原，道：“曲什么原？我记住你了，以后日子长着呢。” 曲燎原还想说话，宋野在后面拉了他一下，他就闭了嘴。 他的小混混舍友把手机装起来，两手也都插在裤兜里，一副很社会的样子，晃晃悠悠从宿舍出去了。 “这人？”曲燎原不可思议道，“一中怎么还收这种学生？” 宋野道：“刚才是怎么了？你跟这人吵架了？” “没有，都没说话。”曲燎原把刚才有个非主流小流氓也在的事说了，道，“不过这人不住我们宿舍，不知道是哪个班的。听那意思是，大白天的还翻墙出去了，说话还很脏。” 宋野点点头，说：“咱们这届差不多一千个新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你别和他起冲突，能不接触就别接触。他要非找你麻烦，你也别硬碰硬，实在不行还能找老师。” 曲燎原道：“我又不是小学生，还去告老师？也太丢人了吧。” 宋野揭他短道：“你都不是小学生了，还想因为和同学打架，在校会上再念一次检查吗？” 曲燎原还不服气：“可是我……” “是谁说一定会听我的话？”宋野摆出哥哥的谱，道，“我是你哥哥。” 曲燎原心想当哥哥上瘾了你还！说：“行吧行吧，哥哥，我饿了。” 一中食堂的饭菜，据说是全市所有高中里最好的。 但今天食堂里的人不太多，只开了三个打饭窗口。高二高三要到9月1日才开学，很多高一新生都还没办好饭卡，拿泡面零食对付一顿饭的大有人在。 宋野打了两份米饭套餐，让曲燎原端了一份先走，自己再端另一份。他特意岔开选了不同的菜，这样两人可以混着吃。曲燎原有点挑食，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挑挑拣拣的。 “下午各班要开迎新班会，你不要太出风头，”宋野道，“也别抢着当什么班干部，高中做这些都没有用，好好学习，和同学处好基本的关系，就行了。” 曲燎原道：“我也不会当班干部，又没当过。我想找老师问问，能不能换宿舍，我想和你住一起。” 宋野道：“别问了，肯定不行。我听我们宿舍人说的，实验班晚上比平行班要多一节自习课，作息都不一样，怎么住一个宿舍？” 曲燎原：“啊？你们还要多上一节晚自习？” “想住一起，办法也不是没有。”宋野故意道，“我月考专门考差一点，到时候从实验班里被踢出来，说不定就能和你一个宿舍了。” 曲燎原：“……你少来了，别害我，我妈要知道是你因为这个原因专门考差，非打我不可。” 宋野道：“那就反过来，你考好一点，争取进实验班。” 曲燎原马上说：“我不行。” 宋野道：“考一中你也说不行，这不是都考上了？只要努力，只要想做到，就没什么是不行的。” 曲燎原有点被鼓励到，说：“那我……尽量。” 宋野道：“不是尽量，是要尽力，考不进来实验班，你就和小流氓一直住一起吧。” 想起那个舍友，曲燎原顿时头大：“何止住一起，还要一个班上课，希望下午分座位能离他远一点。” 吃完饭再回宿舍，六位舍友都齐了，那个小混混没在。 能考上一中，在以前的初中学校，人家也都是真学霸，除了曲燎原，这四位舍友都是近视眼，集体戴着眼镜，大家做了自我介绍，看起来都还是挺友好的。 曲燎原也介绍了自己，彼此就算认识了。 “曲燎原，你见我下铺了吗？”靠窗左边上铺的男生问说，“我们来了就没见到他，他床也铺好了，人不知道哪儿去了。” 曲燎原道：“见了一面，他好像是十中的，我看他校服像是，不知道叫什么。” 和曲燎原挨着的下铺，是个叫江波的男生，笑道：“我也是十中的，我知道咱们班都谁是十中的，他长什么样子？” 曲燎原如实描述了一下：“和我差不多高，头发特别短，没戴眼镜，挺瘦……脾气不是太好，不像学生，像混社会的。” 江波一脸惊悚道：“不……不是吧，我和姚望分一个宿舍了？！” 其他舍友也都和曲燎原一样好奇起来，纷纷问道：“姚望是谁？他怎么了？” 江波推了推厚厚的眼镜，竖起一根手指，用悬念十足的口吻，说：“他，是我们十中的一个恐怖传说。” 传说中勾结校外势力，在学校欺男霸女，收门口小摊贩保护费，天天逃课，还经常动手打老师， 的十中一霸，姚望。 “那他怎么可能考得上一中？”曲燎原震惊道，“他过了借读线吗？” 江波道：“对，他刚好过了借读线。像他们这样的人，作弊应该不难吧。” 另个也戴小眼镜的舍友，叫杨晨光，说：“有可能，我表哥今年高考，说他们考场有人作弊，戴一个特别小的微型耳机，耳机里有人念答案。” 曲燎原听得一愣一愣，好奇地问：“中考高考卷子不是都考试前才拆封吗？念答案那个人怎么知道卷子上的题目啊？” 杨晨光被问住了，想了想，才往回圆：“除了耳机，还要配合隐形眼镜，碟中谍看过没有？黑衣人看过没有？反正就是那种很高科技的东西。” 曲燎原还是有疑问，说：“可是这种电影都是科幻片，就是科学幻想，现实里根本就还没有实现啊。” 杨晨光圆不了了，敷衍着想结束这个话题：“反正我是听我哥说的。真想作弊的话，手段很多，咱们都想象不到的。” “就是，不然姚望怎么能来上一中？”江波适时解了围，又说，“姚望以前头发留很长的，还染得五颜六色，听说他暑假参加团伙偷盗，被警察抓了，在里面剃的头，拘留了十五天，开学前才放出来的。” 被警察抓住拘留过的罪犯？！？！？！？！？！ 一个宿舍的人：“……………………………………” 大家都望着靠窗左边那张铺好的下铺，不约而同地想：我的高中生活也太惨了吧。 下午，各班开新生班会。 和新舍友们一起去教室，教学楼一共六层，高一（1）班在一楼的最东边，高一（7）班在二楼的最西边。 一行人从男生宿舍出来，离东楼梯比较近，自然要经过一班门前，曲燎原就朝里面看了看，离两点半上课还有十分钟，一班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太多，他一时也没看到宋野在哪儿。教室里又很安静，他也不好意思一直看，匆匆看了看就忙收回来视线，继续上楼去。 杨晨光因为刚才在宿舍吹牛，被曲燎原十万个为什么拆台，对曲燎原就有点意见，此时用讥笑似的语气，问：“曲燎原，你看人家实验班干什么？羡慕还是嫉妒啊？” 曲燎原感觉出了他的嘲笑，莫名其妙道：“什么？我哥哥在里面。” 江波问：“你哥在实验班？” 提起宋野，曲燎原就骄傲起来，说：“对，我亲哥，他中考文化课五百七十七。” 舍友们“哇”一声，都被这个分数镇住，杨晨光板着脸，快步上了台阶，不和他们一起走了。 进了教室，因为老师还没来，学生们都是随便找个地方先坐，江波就拉着曲燎原找了个空位坐一起，继续好奇地问他：“你哥叫什么啊？五百七十七，是全市第二名了吧？” 曲燎原道：“就是第二名，并列的，有三个五百七十七。他叫宋野。” 江波：“不是你亲哥？你俩怎么不一个姓？” 曲燎原早就想好了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说，道：“是亲哥，但没姓一个姓。” 江波了然道：“哦……” 曲燎原想得很简单，407厂有好几家是这种情况，亲兄弟，其中一个跟妈妈姓。他这么说，也是想让别人这么理解，省得再去讨论宋野家里的事。 可惜江波没照他的意思去发散思维，不久后，一中流传的说法是—— 你们知道吗？一班的宋野和七班的曲燎原不是天天在一起吗？什么好朋友？不是不是，他俩是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第21章 我哥真帅和代班长 两点半，曲燎原高中生涯的第一声上课铃响了起来。 他的新班主任是位语文老师，叫曹文和。 曹老师五十岁左右，戴眼镜，中等身材，稍有些驼背，穿了件灰色老头衫，秃顶，余量不多的两撇头发油腻腻地趴在头顶上。 曹老师在讲台上说话，底下江波小声对曲燎原科普：“别看咱们老班这个样子，他教课很好的，听说本来是让他去带实验班，他自己辞了，说年纪大了，不想那么辛苦，才来带咱们平行班。” 曲燎原觉得这个叫江波的新同学很有趣，就像武侠小说的百晓生一样，什么都知道一点，虽然都是“听说”的。 自我介绍结束，曹老师照着学生表点了点名，让被点到的学生站起来，让同学们认识一下。没有中午在食堂，曲燎原和宋野讨论时，想象中要一个挨一个上讲台做自我介绍的尴尬环节。 学生表是按学号排的，学号则是按入学成绩排的，七班一共66个学生，曲燎原是第56号，江波中考成绩比他多二十几分，学号是十几，他们同宿舍的另外三个男生，也都比曲燎原成绩要好。 曲燎原被点过，站起又坐下以后，江波小声道：“估计六十号以后几个人，就都是借读生了。” 曲燎原走神地想，中考前几个月，他在当时初中的班里就是这种成绩排名，努力冲刺才勉强压线上了一中，现在在班里还是这样倒着才能找着的名次。就这，怎么进实验班？怎么和小野住一间宿舍？太难了。 讲台上的曹老师：“六十号，姚望。” 没人应，曹老师又叫了一遍：“姚望？” 坐前面的同学纷纷回头向后面看，这个姚望没来吗？曹老师看了看学生表，问：“还有谁也是411宿舍的？” 曲燎原就举了手，举起来才发现，五个人里只有他举了手。 曹老师问他：“姚望中午在宿舍没？” 曲燎原站了起来，道：“没有，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曹老师点点头，还记得他的名字，说：“曲燎原，你坐下吧。” 曲燎原坐下，江波同情地看他，他：“？” 江波等曹老师开始讲话后，才说：“你要小心了，万一被姚望知道是你告状……” 曲燎原：“……” “座位就先不排了，等正式上课前再排。”曹老师道，“明天开始军训，会有点累，但同学们都要好好表现，吃苦耐劳，不要偷奸耍滑，刚来就先丢老曹我的脸。” 学生们都笑起来。 曹老师笑着拿了四张格纸，分别发给四列座位最前排的学生，道：“现在登记一下身高，写完往后传，等下去给你们领军训衣服回来。” 曲燎原坐在教室右边靠墙的中间排，还没传到他那里，他正托着腮，好奇地看他的新同学们。407子弟学校，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三，班里学生最多也就三十几个人，教室里从没有六十多个人这么拥挤过。 他比旁边一圈人的个子都高，长得又浓眉大眼、清秀机灵的样子，坐在那里来回看，很是显眼。 “曲燎原，”曹老师忽而叫他，说，“等大家写完了你收上来，帮我统计一下。” 曲燎原茫然地看他，一根手指指着自己：“我？？？” 曹老师也指他：“就是你。” 军训衣服一共就只有大中小三个码，一米六穿小码，一米七中码，一米八以上大码，根据身高大概统计出来各码需要几套。 曲燎原趴在讲台桌边，统计完了，抬头说：“曹老师，好了。” 曹老师道：“带几个男生，去食堂旁边的后勤处，领衣服吧。” 曲燎原张大嘴巴：“还是我？” 曹老师好笑道：“还是你。” 长这么大了，曲燎原从来没当过班干部，不知道该怎么叫人跟他去干活，站在讲台上苦恼地摸后脑勺。前排的几个女生看这男生长得帅，还很有意思，都笑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人家女孩笑什么，一下脸红了，咳了声，才对同学们说：“谁跟我一起去领衣服？来几个男生。” 毕竟都是青春期爱表现的年纪，马上就有人响应了，呼啦一下站起来十来个，都要去。 曹老师也不说话，两手叠着放在身前，站在旁边看热闹一样。 “不用这么多！”曲燎原硬着头皮道，“来几个就够了，江波来，还有你，你，还有你，别的同学等下帮忙发衣服吧。” 被他点到的江波，以及其他三个不认识的男生就一起出了门。 下楼的时候，几个新同学之间，当然要聊上几句。 个子最高的一个男生，看起来就很爱运动的样子，肩膀轻撞了曲燎原一下，道：“你叫曲燎原？我叫康明，二十二中的。” “我是407厂的。”曲燎原的身高接近一米七五，在高一新生里已经算比较高了，还得抬头看这个康明，惊叹道，“你真高，有一米八吧？” 康明得意道：“一米八三。” 其他几个男生都羡慕起来。 江波道：“以后能当篮球运动员了。” “打什么篮球，做模特才好呢。” “我也想长高点，不用一米八三，能有一米八就好了。” 一行人到了后勤处，已经有其他好几个班的人先来，正在排队等着领衣服。 曲燎原一眼看到人群里的宋野，开心地大叫一声：“小野！！！” 不只正和身边同学说话的宋野，在场所有人都回头看他，就连后勤处发衣服的校工都看他，说：“哪个班的？校园里禁止大声喧哗。” “……”曲燎原一时无地自容，太丢人了。 还没轮到宋野他们班，他和同学说了声，从人群挤过来，道：“你也来领衣服？” 曲燎原道：“嗯。” 宋野问完那句话，就沉默了。曲燎原也忽然一下不知该说什么。 明明两人中午还一起在食堂吃午饭，只是午休时间和下午这半节课没见面而已，就感觉像分开了很久很久。 “曲燎原，这就是你哥？”旁边江波笑着问，“一班的？” 曲燎原道：“对，我哥，宋野。” 江波在旁对七班其他人解释：“全市第二，五百七十七。” 几个和曲燎原同来的男生都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了宋野。 这几个都不是借读生，能顺利考上一中，在初中学校里自然都是做过学霸的，怎奈中考成绩被实验班这些霸中霸碾压，心里或多或少含着点酸意，甚至暗暗妖魔化、丑化实验班这些霸霸，最好实验班一班二班都是书呆子，都是学傻了的笨蛋。 然而宋野不但不书呆子，长得巨帅无比，还不是个文弱小白脸，五官长得无可挑剔，四肢修长，比例极好，T恤短袖下能看到暑假和曲燎原一起运动打球锻炼出来的少年臂肌，以及健康匀称的肤色。 这不仅是高中女生们会暗暗讨论好帅好帅的那种帅，也是同为男生们会认可的那种帅。 别人几个还是自己想想就罢了，只有一米八三的康明扭过头去，捶胸顿足地悲痛道：“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七班几个除了曲燎原：“……” 曲燎原感受到新同学们对宋野的艳羡，与有荣焉地抬手搭了宋野的肩，高兴地说：“怎么样？我哥帅吧？” 其他人：“帅帅帅。”纷纷不想理他，都朝旁边躲了躲。 留下他俩小声说了几句话，宋野道：“不是说了，不让你抢着表现吗？” 曲燎原冤枉道：“我没有，是我们老班点名叫我来的。” 宋野不信他，怀疑地说：“肯定是你干什么了，说，是不是又出洋相了？” “真没有。”曲燎原道，“我猜可能是我名字比较好记，被老班记住了，我们老班是个老头儿，教语文的。” 宋野道：“我知道，听人说了，学校本来让他带我们班的，说是教得很好，你要好好学习，听到没？” 曲燎原用小指掏了掏耳朵，道：“你就别说我了，你不让我表现，你怎么来表现了？” 宋野道：“别提了，我们班一共七个男生。” 实验班不像平行班都是六十五至七十人，一班二班都是三十人小班。 曲燎原：“啊？哈哈哈哈，怎么才七个男的？” 宋野道：“中考成绩好的女生比较多呗。” 曲燎原一下想起来，说：“林苗也在你们班吧？” 宋野看看他，道：“是啊，她就坐我后排。” 前面有人叫宋野，到他们班领衣服了。 “我去了，你……”宋野卡了一下，才说，“上课别捣乱，小心第一天就被罚站。” 曲燎原道：“不会的。下午放学我去你们班找你。” 宋野朝他笑，说：“好。” 一班领了衣服，宋野和几个男生各自抱了一大堆，走了。 曲燎原望着他的背影，心里颇有些依依不舍。 大约是因为刚换了一个陌生的新环境，还是想和自己最熟悉的人待在一起吧。 七班也领到了衣服，回到教室，把衣服分别发了，有几件领错了号码，曲燎原又抱着跑去换了，跑得满头大汗，最终所有人都领到了合适的军训服装。 光是领衣服发衣服，就折腾了两节课。 到第三节 课，曹老师又叫曲燎原带人去领回来《军训教材》，大家才知道军训这一周，不光白天要室外训练，晚上还要上理论课程。曲燎原又带了康明等几个男生，去把教材搬了回来，分发给同学们。 曲燎原抱着书一本一本的发，发到最后一排时，赫然发现有个人独自坐了一张双人课桌，就是消失了两节多课的姚望。 姚望抬了抬眼皮，伸出手。曲燎原把一本新书交在他手上，他接了，就低下头翻书，也没再理曲燎原。 发完了书，教室里弥漫着新书本的墨香味，曹老师笑眯眯的，示意忙了一下午的曲燎原回自己座位上。 “明天就开始军训了，军训期间大家要听教官的话，还是那句话，不要偷奸耍滑，要好好干。”曹老师道，“我年纪大了，就不去训练场上凑热闹，不小心中暑还得你们来照顾我。这个礼拜，就由咱们代班长同学，暂时替我在操场上照顾大家，有人要请假或是别的小事，都先找他就行了。” 曲燎原满头大汗，拿着书给自己扇风，心想，班里还有个姓代的同学吗？并没注意到身旁江波正用诡异的眼神看他。 曹老师叫他名字，说：“曲燎原同学，接下来军训这一周，全班同学就托付给你了。” 曲燎原：“……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上了这么多年学，连小组长都没当过，却在上高中的第一天，就被偷奸耍滑的班主任使唤着干了一下午体力活，还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当上了七班的暂代班长。 下午放学，一班教室门口。 “……”宋野不可思议道，“你没找你们班主任再说说，就说你不行，让他找别人吗？” 曲燎原哭丧着脸，说：“我说了，他说一共就当一个星期，军训都有教官管着，也不会有什么事，最多跑个腿，他看我很行。” 宋野扶额道：“你们老班也太不靠谱了吧。” 曲燎原夸张地自怨自艾：“小野，我的命真苦。” 宋野只得安慰他说：“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军训应该没什么事，有事也有教官管，反正就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你没问题的，别的你不行，和人打交道你不是最行了吗？” 曲燎原道：“我们班人太多了，六十多个人，我都记不住谁是谁。” 他整个人大字型趴在墙上，脸贴着瓷砖，哼哼唧唧：“我好惨啊好惨啊好惨啊好惨啊……” 一班教室离东楼梯口很近，回男生宿舍的必经之路，许多人经过，都能看到正在耍宝的曲燎原。 宋野道：“别人都看你呢，丢不丢人？” 曲燎原道：“我要是当这个代班长，丢人的事后面还多着呢。” 宋野提议道：“那我去找你们老班说。” “你怎么说？”曲燎原趴在墙上，好奇地扭头问他。 “就说我不同意这件事。”宋野背起双手，说，“我是你哥，以家长的身份和他说。” 曲燎原：“……” 宋野道：“就这么决定，我去了。” 他作势要去，曲燎原忙从墙上跳下来，一把抱住他拦着，道：“别去别去，被同学知道要笑死我了！” 宋野本来就不是真要去，不过是和他说说笑话，没想到被他突然扑过来抱住，有点不自然地挣扎了下，没挣开，就算了。 曲燎原全无想法，还在说：“咱们以前同学要是知道我当了班长，肯定得排着队来笑话我，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宋野心想，当班长算什么，要是以前同学知道……更得排着队来笑话他吧。 “曲燎原。”有个人在楼梯口叫了一声。 宋野和曲燎原都看过去，那个叫姚望的小混混学生站在那里，冷冰冰的样子。 曲燎原有点紧张，放开宋野，自己往前走了半步，挡在前面，也气势汹汹地回道：“叫我干吗？” 姚望把两手插在牛仔裤兜里，冷笑道：“中午的账还没算，你就又朝班主任告我一状，你是哈巴狗吧，摇两下尾巴，就当上班长了，爽吗？” 第22章 美丽人生和公共浴室和偷偷长高 曲燎原被姚望的话气得够呛, 也很莫名其妙, 怒道：“你说谁是狗？” 姚望一副鄙夷的表情, 道：“谁当狗，老子说的就是谁。” 曲燎原从来也不是受气的性格，被人当面侮辱更不能忍, 当下就要再往前冲。 “别乱来！”宋野怕他惹事，忙拉住他。 他气冲冲道：“你撒手！” 宋野道：“曲燎原！被狗咬一口，你就也要咬回去吗？” 曲燎原被他一吼, 冷静了下来。 “操。”那边姚望把手从裤兜里掏了出来, 一手撑着楼梯口的墙，身体微微向前倾, 满脸凶恶，说, “你再骂老子一句试试？” 曲燎原心想，我靠！你再恐吓小野一下试试！ 他又想往前跳, 被宋野拖着胳膊，一把将他甩到自己身后去。 曲燎原：“？？？”小野什么时候力气变这么大了？ 换宋野挡在前面，冷声对姚望道：“你再骂我弟一句试试？” 姚望眯了眯眼, 死盯着他, 他的目光半点没有退让。 曲燎原悄悄活动了下脚踝，心想，等下和这小流氓打起来，他得往前冲做血牛（指网游中耐打扛揍的角色），让小野先跑……去找老师。 这时, 楼道里吵吵嚷嚷，下来一群男生，足有七八个。 “曲燎原？”其中正有今天刚认识的康明，一米八三的大个子，一眼就能被看见，他看看正对峙的这仨人，不认识姚望，还笑着问，“你们在玩什么？” 曲燎原：“……”大哥你也太没眼力了吧。 姚望打量了下康明，把手插回牛仔裤兜里，扔下一句：“老子今天还有事，改天再和你们玩。”就转身大步走了。 曲燎原和宋野对视了一眼，眼神里仿佛都在责备对方。 康明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不是“玩”，指了指走远的姚望，小声问：“也是咱们班的？” 曲燎原说：“对，叫姚望。” “哦，看着有点眼熟……”康明没再问下去，转而向他的小伙伴们介绍曲燎原，说，“我们班长曲燎原。班长，这都是我二十二中的老同学，我们现在要出去吃鸡公煲。” 曲燎原朝那几个男生打了招呼，说：“那你们快去吧，看着点时间，别误了晚自习。” 等康明和他的初中同学走了。 宋野道：“你这不是挺有班长样子的么。” “你还笑话我？”曲燎原开始秋后算账，推了宋野一把，道，“你刚才往前面挤什么挤？没看那小混混真想动手吗？” 宋野道：“知道他真想动手你还往前跳？真挨打了看你怎么办？” 曲燎原教训他说：“我又不是没打过架，你打过吗？强出什么头，逞什么能？！” 宋野说：“我是你哥，能看着你挨打吗？” “没完了！一共比我大几天，就非要给我当哥。”曲燎原又推他一下，说，“平时都是让着你知道吗？真遇到这种打架动粗的事，你给我记住了，要躲在我后面。” 宋野：“……” 曲燎原食指指他，威吓十足道：“怎么还不服气是不是？你记住了没啊？” 宋野心想曲燎原你就是个纸老虎，说：“记住了。” 曲燎原这才满意了，提议说：“小野小野，我们也去外面吃饭好吗？食堂都没什么人。” 一中大多都是住校生，只有很少一部分走读生，而住宿生除了周末之外，平时是不允许随便出校门的。等到正式开学，学生想出校门都需要持走读证或是班主任签过字的出门条，但现在高一刚报到，有些班的学生都还没来齐，校门口查走读证查得就不是太严格。 除了像康明他们一伙学生出去吃饭，还有不少学生也结伴出去买些日用品。校园里有家小超市，东西卖得比外面贵，可选的种类也少。 宋野和曲燎原也没走太远，在校门口不远处吃了过桥米线，因为宋野看这家店生意红火，判断应该味道不错，隔壁一家土豆粉就门庭冷落。 这家米线果然好吃，吃完出来了，曲燎原还在念叨：“老板说可以打包生米线回家，等军训完回家，咱们打包两份带回去给我爸妈。” “好。”宋野道，“要现在给高姨打个电话吗？告诉她你当上班长了。” 曲燎原有点不好意思，说：“她肯定不信。” 宋野拿出手机开了机，两人站在校门外的大梧桐树下，给家里打了通电话。 高秀月听说曲燎原当班长，第一反应果然是不信，问了一大堆，又嘱咐了一大堆，叫曲大江：“你来，跟孩子们说两句话？” 曲大江声音远远的：“你都说了，我就不说了……叫他俩好好军训，多喝水，天热，别中暑了。” 打完这通电话，曲燎原就丧丧的，耷拉着脑袋。 宋野就手撸了他后脑勺一把，道：“弟弟，想家了？” 曲燎原叹了口气：“唉……” 宋野又叫他：“小曲儿，你看这是什么？” 曲燎原抬起头来。 宋野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来，糖果般的小包装。 自从宋野搬进了曲家，曲燎原就再没吃到过好吃的巧克力，惊喜道：“德芙的！哪儿来的？” “下午同学给的。”宋野道，“我又不爱吃巧克力，就给你留着了。” 曲燎原接了剥开，因为天气热，巧克力又一直在宋野兜里，融化了，脏兮兮粘乎乎的。他就着包装纸，把巧克力塞进了嘴里，还舔了舔包装纸上的剩余。 融了的巧克力蹭到他脸颊上一点，宋野用拇指帮他擦了。 晚上，上了两节晚自习，没发教材，加上明天要军训，两节课时间还拿来学文化课也没太大必要。班主任曹老师就开了多媒体，给学生们放了一部叫《美丽人生》的外国电影，把音量调好，关了教室的灯，他就自顾自走了。 没有老师看着，刚开始学生们都还会窃窃私语，尤其是看到男主角在追求女主角时闹出不少啼笑皆非的事，全班哄堂大笑了无数次，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后来男女主人公结婚了，男主角开了家书店，有了可爱的儿子，生活是这样的幸福美好……在儿子五岁生日时，因为是犹太人，男主角和儿子都被抓进了纳粹的集中营，为了保护儿子纯真的童心，男主角一直告诉儿子，集中营里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 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没人去关掉影片，全班人都看得入迷。隔壁班下了课，有淘气包男生在窗外鬼喊鬼叫，七班人也都沉浸在电影剧情里，没有人理会。 直到第二节 也下了课，影片也刚刚好结束，曹老师才回来。七班几乎全体学生都哭得稀里哗啦，一米八三的康明，擦泪带擤鼻涕，用掉了女同桌一整包纸巾。 学生们都用悲愤的眼神看着曹文和老师，用几年后的流行语来说就是：曹老师，你是魔鬼吗？ 曹老师却一脸无辜加好奇：“演的啥啊？悲剧吗？我看名字还以为是喜剧，想让你们乐一乐的。” ……他自己根本没看过啊！ 放学回宿舍的路上。 其他班的学生都是班主任带着新生互动，等于玩了两节自习课，人家都是喜气洋洋的，只有七班学生各个气场低迷。 曲燎原和同桌兼舍友江波一起往回走，下了东楼梯，到一楼楼梯口，就见宋野站在那里等他。 江波和宋野点头算作打了招呼，自己就先走了。 “不是说你们多上一节自习吗？”曲燎原问。 “今天和你们一样，也只上两节。”宋野奇怪地看他眼睛，说，“怎么了？你哭过？曲燎原，你不是又惹事了吧？” 曲燎原犹如窦娥，道：“我才没有！” 他俩一起回宿舍，路上他把晚上看电影的事和宋野讲了，刚说了个影名，宋野就说：“我看过。” 曲燎原难过道：“为什么好人最后不能有个好结局呢？” 宋野道：“所以说要热爱和平，战争是全人类共同的灾难。” 曲燎原只是对剧情有感而发，还没有想过电影要表达什么主题，赞同道：“小野，你说得真对。所以我以前才想去当兵，想保家卫国……” “你又来了。”宋野一听他想当兵这件事就头大，道，“不要说了，赶快回去拿东西，我们去洗澡。” 浴室不在宿舍楼里，而是在后勤服务中心的一楼，洗澡和食堂打饭用的是同一张卡，插卡即出洗澡水。 据说平时来洗澡的人很多，尤其夏天，每天都需要排队，今天情况比较特殊，新生刚来，知道浴室在哪儿的人还没那么多。而宋野爱干净，白天办卡的时候，就已经确认过浴室的位置。 然而他和曲燎原拿着洗浴用品一进去，还是被震惊了。淋浴头直接靠墙装了一圈，别说隔间了，连个遮挡的浴帘都没有。里面现在只有四五个男生在冲澡，空着的淋浴头还很多。 曲燎原高兴道：“不用排队，也不用和别人挤。” 宋野却不想洗了，也不去脱衣服，犹豫着想走。 曲燎原看出来了，知道宋野没来过这样的澡堂子，劝说道：“没事的，小野，大家都是男的，别不好意思。咱们厂的澡堂也是这样的，我们家以前没装浴霸的时候，冬天我还老跟我爸去的，洗几次你就习惯了。” 他推着宋野进了隔壁更衣室，见宋野还是没有要脱衣服的意思，笑道：“那咱别洗了，反正我不嫌自己臭，只要你也能忍一礼拜，不洗就不洗，我还高兴能偷懒呢。” 宋野忍不了，道：“你就别嘚嘚了，快点洗完好回去睡觉。” 曲燎原三两下把自己脱光了，站旁边等着，宋野脱得慢吞吞。 “你自己不能先进去吗？”宋野蹙眉道，“你先进去占个地方。” “不用占，人又不多。”曲燎原拿着毛巾，手闲不住，还甩着玩。 “你先进去挑个好点的位置，”宋野道，“快去！” 曲燎原就甩着毛巾先进去了。 等宋野进来，曲燎原正在洗头发，满头洗发水的泡泡，怕流进眼睛里，看了眼宋野就赶忙闭上，边洗边笑着说：“小野，你是害羞了吗？我刚才想起来，咱俩小时候还在一个澡盆里洗过澡的，你忘了？” 宋野也不看他，边冲水边道：“没有忘。” 但那是小时候，和现在，能一样？ 洗完回宿舍，一上楼拐个弯，宋野就先到了。 “回去别和人家聊个没完，早点睡，”宋野站在门口，叮嘱曲燎原说，“明天要开始军训，你要是睡不够没精神，万一扛不住，第一天就被训晕了，我看你还好意思当班长不？” 曲燎原道：“知道啦。” 宋野又说：“你记住，别再去招惹那个姚望。” 曲燎原：“知道啦知道啦。”就甩着毛巾走了。 宋野一直看着他进了411宿舍的门，又等了片刻，才进自己宿舍。 而411宿舍里，姚望根本就没回来。据教室里也坐后排的舍友说，晚上自习课，电影刚放了一会儿，曹老师走后，姚望就也从后门出去了，一去不回。 直到熄灯铃响了，靠窗左边的下铺还是空着。 杨晨光问曲燎原：“班长，要不你去和宿管老师说一声？” 那你怎么不去说？曲燎原心里想着，还没说话，江波就道：“别了吧，宿管老师又没来查寝，主动报告什么？让姚望知道，得把咱们五个人都记恨上。” 别人就都不说话了。曲燎原道：“老师问了再说吧。大家早点睡，明天要军训了，看谁睡不好没精神，身体扛不住，第一天就被教官训晕了，丢咱们411的人。” 离开关最近的舍友便关了灯，大家就寝入睡。 早上起床铃一响，曲燎原就挣扎着起来了，叫别人：“快起床……咦？” 姚望的床上怎么有人在睡？！那人也和其他舍友一起被叫醒，坐了起来，头发短得出奇，不就是姚望本人？ 曲燎原在他斜对床的下铺，他一坐起来，就发现曲燎原在看他，也抬头看过来。 曲燎原不想惹他，视线刚一接触到，就转开了脸，低头穿衣服——昨天下午发的军训迷彩服。 一边穿衣服，曲燎原心里一边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很快，他就知道是哪儿不对了。 “班长，”姚望语气不善地叫他，说，“昨天我有事没在，没给我发军训衣服。” 曲燎原：“！！！”他怎么忘了这件事？！ 宿舍其他人也不敢出声，都默默地穿衣服、整理床铺。 “你得去找曹老师，”曲燎原道，“我不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办。” 姚望“嘁”了一声，说：“我不找曹老师，就找你，曹老师说的，有事就找班长。” 曲燎原：“……”曹老师可太讨厌了！ 宋野洗漱完，拿了本中英文对照版《小王子》看，边看边等曲燎原来找他去吃早饭，左等右等，宿舍人都走完了，曲燎原还没来，他纳闷地去了411宿舍找人。 411宿舍只剩下杨晨光还没走，他专门等舍友们都走了，躲在宿舍里吃零食。宋野一推门，把他吓了一跳，把手里的饼干往衣服里面藏。 宋野：“……” “找谁？”两人还没见过，杨晨光不认识宋野，见不是自己宿舍的人，才松弛了下来。 宋野一见他那动作就知道他在干什么，觉得这人有点好笑，还是客气地问：“你好，我找曲燎原，他去吃饭了吗？” 杨晨光冷淡道：“不知道。” 宋野皱了下眉，说：“谢谢，再见。” 曲燎原和姚望正在教学区综合楼里，后勤办公室的门口，但后勤处还没上班，敲了门也没人开。 惦记着宋野在等，曲燎原好声好气地继续拿出班长的气度，商量道：“怎么也要八点才上班，吃完早饭再过来看看吧。” 姚望却说：“不行，我没衣服穿。” 他上身只穿了件黑色的工字背心，脖子上戴了根用黑绳串着的军牌饰品，看起来特别社会。刚才来的路上就被很多同学围观了。大家都穿着迷彩服，就算有还没有换衣服的，至少也都穿着正常的学生装。 曲燎原道：“你昨天穿的外套呢？就你们十中的校服，为什么不穿那个？” 姚望靠着墙道：“丢了。” 曲燎原不信，觉得这人就是找茬，说：“行吧，就算丢了。反正后勤处现在没人，你愿意在这儿等，你自己等吧，我要去吃早饭了。” 他拔脚要走，姚望却一个闪身过来，挡住他的路。 还没到上班时间，综合楼里一点其他声音都没有，走廊里光线也昏昏暗暗。 曲燎原瞬间脑补了些血腥暴力的黑帮片，一下紧张起来，道：“你干什么？” 姚望的唇角朝一边勾起，露出一个颇为阴森森的笑来，道：“你说呢？昨天你惹了老子两回，老子警告过你了。” 曲燎原争辩道：“我才没惹你，两次都是你先惹我的。” 姚望猛地推他一下，力度极大，曲燎原向后踉跄了两步才站稳，心里立刻明白，自己以前打过的架都是闹着玩，和这种真混社会、还住过看守所的小流氓打架，不是一回事。 “放你妈X的屁，”姚望道，“老子怎么惹你了？” 曲燎原被他的脏话震到双目圆整，道：“你能不说脏话吗？太恶心了！” 姚望愣了一下，道：“我操，你他妈好笑不好笑？说脏话就恶心？” 曲燎原道：“就是很恶心！老是嘴里不干不净，他妈你妈的……还说操……反正就很恶心！” 姚望本来一脸凶恶，忽然哭笑不得起来，说：“那你不正在说吗？你说你妈的他妈的，还说操了，你恶心不恶心？” “我不恶心，”曲燎原道，“我这是学你，我没说！我才不说这么脏的话。” “……”姚望道，“那你说吧，老……我怎么惹你了？” 曲燎原心想怎么又要讲道理？他狐疑地看姚望，说：“你不和我打架了吗？” 姚望一脸荒唐道：“你打得过吗还想打？急着挨揍是不是？” 曲燎原说：“又没打，你怎么知道我打不过？” “快算了吧，”姚望嘲笑他说，“你那小白脸哥哥都比你能打。” 曲燎原道：“我哥才不是小白脸！” “行行行，别扯远了。”姚望又靠在墙上，斜着眼睛，上下看了看曲燎原，道，“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惹你了，我听你说的有没有道理，要是有道理，我就放你一马。” 曲燎原心想什么叫你放我一马？说：“道理我当然有了！头一回，是我哥客客气气和你打招呼，你先没礼貌呛他的，第二回 ，是老班点名你没在，他问我你中午在没在宿舍，我才说你没在的，我没主动去告你的状，你凭什么骂我是哈巴狗？你要是不先骂我，我哥才不会说你。” 姚望歪着头装模作样地想了想，道：“是吗？我不记得了。” 曲燎原道：“你什么人啊？可见你平时对人就没礼貌惯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多……” 姚望：“多什么？” 曲燎原本来不想说了，听他问了又想不说白不说，反正今天这架是躲不过去了，索性道：“我看你八成是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厌。” 姚望竟哈哈笑了起来，说：“老子怎么不知道？老子本来就不想被别人喜欢，越被人讨厌老子就越高兴。” “简直胡说八道，”曲燎原莫名其妙地看他，“做人就是要做被别人喜欢的人，才最高兴呢。” 姚望不笑了，说：“班长，你也挺讨厌的。” 曲燎原道：“哈！那太好了，我也不想被你这种人喜欢。” 姚望不说话了，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军牌。 曲燎原看他好像又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了，道：“你还打不打了？不打我就走了。” 姚望抬眼看他，道：“你急着干什么去？” 曲燎原一脸戒备道：“我哥等我一起吃饭。” 姚望又是“嘁”一声，说：“滚吧滚吧。” 曲燎原贴着走廊另一边绕着姚望出去，走了几步，快走到楼道口了，又想起班长的责任，驻足回头。 姚望本来正安静地看他离开，没想到他会回头，马上凶神恶煞道：“你是非挨了这顿揍才舍得走吗？” 曲燎原心想我靠这人神经病吧，也没好气地说：“你要是不去吃早饭，上午军训扛不住尥了蹶子，别说你是七班、是411的人，我们不跟你一起丢脸。”说完怕姚望反悔又想打架就糟了，拔腿就跑了。 姚望：“……” 曲燎原一溜烟跑回宿舍楼里，宋野宿舍的门却已经锁了，他又去了食堂。 今天早上，食堂里就餐的学生就很多了，窗口也多开了好几个。学生们都穿着迷彩服，曲燎原看得眼花，也不知道哪个才是宋野。 有同学端着饭从他面前经过，是蛋花汤和包子，香喷喷的。 ……好饿啊。 昨天洗完澡，他只顾着出来穿衣服，完全忘了还有拔卡这回事，还是宋野后面出来替他拔的，怕他粗心再把卡弄丢了，他也不是太放心自己，就同意由宋野保管两人的两张卡。 导致他现在想自己吃饭都不能自己买。 宋野人在哪里呀？ 宋野坐在食堂靠窗的桌边，面前摆着两份买好的饭，眼睁睁看着在打饭窗口没头苍蝇一样乱找乱看、还吸溜鼻子明显是饿了的曲燎原。 这么近，曲燎原是瞎了吗？怎么还看不见？ 他就不叫曲燎原，坐在那里较劲似的干等，等曲燎原什么时候能看见他。 早上找不着曲燎原在哪儿，他以为这人自己跑来食堂吃早饭了，结果来了食堂也没看见人，去哪里了？ 说好了一起吃饭，不管去哪儿，为什么不和他说一声？ 现在没饭吃吧，活该饿着！ 曲燎原闻着饭香，看别人都吃得开开心心，自己快饿扁了，左看右看有点想哭。 小野去哪儿了？吃完饭就回教室学习了吗？ 小野是不是把他给忘了？ “班长！”大个子康明，从食堂外面进来，身披朝阳，四周仿佛环绕着五彩霞光。 曲燎原见到了亲人，道：“救星啊！帮我买个饭！” 宋野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不是吧曲燎原！我已经给你买好了！ 这边康明一摊手：“不好意思啊班长，我没办饭卡呢，还得蹭我初中同学的卡用……要不你也用他的？反正刷不了多少钱，走走走，找他去。” 曲燎原觉得不好意思，说：“算了算了，你去吧。” 宋野松了口气，忽而顿悟了，这都什么幼稚的较劲游戏？只有曲燎原饿，他自己就不饿吗？ 曲燎原目送康明去找同学蹭卡，收回视线的时候，看见有个人朝他招手，定睛一看，差点哭出来，几步跑过去，呼天抢地道：“小野！我找你找得好苦！”也不等宋野应他，拿起个包子先咬了一大口，当场流下两条宽面条泪。 宋野：“……” 曲燎原吃了一个包子，喝了半碗汤，才终于放慢了速度，吃着包子说：“你不知道，我都快饿死了，昨天晚上睡前就有点饿。” “中午去小超市买点零食放宿舍里，晚上饿了能垫一垫。”宋野问他，“你这一大早跑哪儿去了？” 曲燎原道：“还没跟你说，我差点和我们宿舍那小流氓打起来。” 宋野大惊：“什么？！” “没打没打，”曲燎原大喘气急转弯，笑着张开双臂，像鸟翅膀一样飞了飞，说，“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宋野道：“不是说了让你别招惹他吗？” 曲燎原道：“我没有，是他非来招惹我。” 他把早晨起来，姚望非要找他这个“班长”去要衣服的事说了，还把两人在综合楼后勤处办公室门口的“交锋”也讲了，最后总结道：“我猜他也不太想惹事，他是借读生，要是惹事被开除，借读费都白交了。” 宋野道：“我听你说的，都觉得这人阴阳怪气，你就不该理他。” 曲燎原道：“以后不理他了。小野你放心吧，我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闭嘴！”宋野阻止他继续胡说八道，说，“吃你的饭吧。” 上午八点半，给学生们军训的教官们来了，校园广播喇叭里，一个有点耳熟的男声通知各班：“各班班长和体委，组织同学们有序地到操场集合，站好队列，一定要站好队列。” 曲燎原是七班代班长，曹老师还没有任命体委，他只好一个人组织同学们下楼，下楼就下了好半天，到了楼下，他又扯着喉咙喊：“男生女生各一队！站成两列！” 但其他班也下来了，楼下简直人山人海，吵闹声也大，他喊得嗓子冒烟，班里的同学们还是嘻嘻哈哈跟没听见似的。有男生看见隔壁班的初中同学，大声地问好，有女生凑一小堆讨论，你们看那个谁穿迷彩服好帅啊，还有摘了女生帽子丢着玩，被女生追着来回跑的捣蛋鬼。 曲燎原快疯了，一下子想起自己也这样作恶多年，当年初中的班干部们和班主任张老师都是怎么忍他的？ “都别他妈吵了！”队伍最后面突然有人暴喝一声。 七班迅速安静下来。就连旁边的六班和八班同学都侧目小心地朝后面看去，不太敢大声喧哗了。 曲燎原的嗓子已经有点哑了，说：“男生站一列，女生站一列。” 男生和女生都站好了。 曲燎原朝后面男生队伍的最后面看了一眼。 姚望已经穿上了迷彩服，两手还是插在兜里，帽檐稍稍遮着眼睛，看不到此时的表情。 但曲燎原感觉好像是看到他笑了一下。 带着两队人到了操场，操场上是按班级顺序站队的，一过去就看见一班二班早就就位了。 宋野站在一班的最前面，好像也是他们班的带队。 曲燎原带着七班从他面前过去，侧过脸朝他做了个低眉耷拉眼的苦脸，表达自己带队太辛苦的意思。 宋野就笑了，垂在身边的右手微微抬起来些，朝他竖了下拇指，夸他还不错。 七班队列里好几个女生突然“哇！”了起来。 曲燎原吓一跳，忙回头：“干什么？” 就见“哇！”了的女生和没“哇！”的女生，班里八成以上的女生，都在扭头看一班的带队。 曲燎原：“……” 他也重新看了看宋野。 宋野穿了一身和旁人并无不同的绿色迷彩服，腰间扎着人人都有的皮带，偏偏他就格外显得身材挺拔，他脸又长得极为好看。 此时太阳已经升了上来，烈日当头，阳光下的宋野，漂亮且英俊，在一群朝气蓬勃的高中生里，仍然有着最夺目的熠熠光彩。 曲燎原心想，如果他是女生，他肯定也要为小野“哇！”了起来。 到了七班指定位置，曲燎原像模像样地带领同学们站整齐，然后自己也像宋野一样，站到最前面去，又扭头朝一班那边看。离太远了，有点看不到宋野。 等十五个班级全部到齐后，教官们入场就位，分别过来认领自己分到的队伍。 七班女生们先被一个娃娃脸教官带走，那教官还对曲燎原敬了个礼，好像是交接一样。 后来又来了一个黑瘦黑瘦的教官，也朝他敬了礼，说：“班长同志，你好！我是中士贾XX，是七班的新教官！” 教官普通话不太标准，曲班长同志没听清楚教官的名字，只听出来是姓贾，不过也可能和人家普通话没关系，他现在感觉有点像做梦。 他从前是认真想去当兵的，想了好几年，后来被父母和宋野泼冷水泼了太多次，叫他面对现实，当兵不好就业，复员后除了叠军被什么技能都不会，会和社会脱节被社会淘汰，耽误几年时间，完全没有什么用……才慢慢不想了。 虽然只是军训，可是被一名中士，部队里真正的“班长”，和他敬礼，叫他“班长同志”！就好像他真的是名战士一样！ 他被曹文和老师赶鸭子上架当了代班长以后的一肚子怨言，此时完全消散了，由衷地感谢曹老师让他做班长，否则他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有这样做梦的机会了。 跟着贾教官到了划分给七班男生方阵的区域，教官按照身高，教他们重新排队。 曲燎原开心得不得了，努力积极地表现，教官指哪儿他打哪儿，等重新站好队，教官喊“向右看齐”的时候，他才忽然发现，站他右边的，就是和他差不多高的姚望。 教官：“向前看！稍息！” 教官立定转身，跑步去操场中央，到肩膀上挂衔的中队长那边做报告，还有其他好几位教官也去了，好像是在汇报人数。 曲燎原张望了一下，回过头来，姚望斜眼看着他。 曲燎原不想和他说话，打定主意就当他是透明人。 “班长，”姚望吸了吸鼻子，道，“你是喷香水了吗？” 旁边其他男生听见，窃窃笑起来，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十中姚望”是何许人，只当他俩是在开玩笑。 曲燎原不理他也不行了，说：“没喷。” 姚望道：“那你身上怎么那么香？” “？？？”曲燎原疑惑地低头闻了下，说，“花露水味儿吧。” 姚望抬起头，帽檐下的眉毛挑了挑，道：“哦……花露水。” 贾教官回来了，身后还带了两个男生。 曲燎原眼睛一亮，宋野！！！ 一班只有七个男生，组方队不够用，只能分散到方队不整齐的其他班里去，七班方队正好差两个人。 贾教官估摸了下宋野和另外那个男生的身高，曲燎原心想太好了，他和宋野一样高，肯定能挨着站一起，最好能把姚望挤到一边去。 教官指了指曲燎原左边……再左边，和他隔了两个人的位置，让宋野站进去。 曲燎原：“……” 不是吧，宋野什么时候偷偷长个子了？居然已经比他还高了吗？！ 第23章 丘比特之箭和塞班系统 贾教官带着方队训练, 这名小教官其实也才十九岁, 不比学生们大很多, 也是第一次来训练学生，刚开始喊口号和下达指令的时候，看起来比学生们好像还紧张一点, 几次以后才渐渐稳下来。 在练过稍息、立正和报数之后，总教官吹了休息哨，学生们能休息十五分钟, 去喝水和方便。 “小野！”方队一解散, 曲燎原就欢呼着蹿到宋野面前，高兴道, “没想到，我们还能在一个方队！” 宋野也笑了, 说：“我也没想到，我们班男生太少了。” 贾教官还站在原地, 听到他俩说话，心想，刚刚不是这男生主动要求来七班方队的吗？就用有些好笑的表情看着宋野。 宋野朝他笑了下, 有些请求他不要说的意味。教官虽然不明白, 倒也意会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曲燎原推着宋野一起去到操场边，那里放了成箱的矿泉水，提供给军训的学生们喝。 一边喝水，曲燎原还一边左摇右晃地, 用自己的肩膀去撞宋野，表达开心的意思，撞了好几下，忽又想起身高来，说：“我都还没有发现，你什么时候长得比我都高了？” 但其实宋野也是今天才刚发现这件事，心中有些小小得意，嘴上谦虚地说：“我也没注意啊，应该是暑假天天跟你一起锻炼，促进骨骼生长，我才长高了。” “那我怎么没长？倒是便宜了你。”曲燎原不爽道，“你再长得比我高，还给不给我活路了。” 宋野奇道：“这话怎么说的？怪我长高把氧气吸光，害你没得吸了吗？” “本来你就长得好看，再比我更高，”曲燎原道，“以后咱俩一起走在路上，就没有人看我了，全都看你这个靓仔。”最后两个字他还学了港片里的粤语发音。 宋野看着他笑，说：“那我看你呀，你这么帅。” 曲燎原摇头晃脑，喝几口水，又说：“刚才入场，我带队从你面前经过，你没觉得你身上插满了箭头吗？” 宋野没有听懂，问：“什么箭头？” 曲燎原夸张地向后一跳，道：“丘比特之箭！我们班女生集体都朝你射箭，Biubiu！Biubiu！”他一手握着水瓶，开始绕着宋野做连续射箭的动作，仿佛用手里的弓箭把宋野全身上下都射满了。 宋野：“……” 曲燎原自己觉得很好玩，哈哈大笑，一口气把手里的水喝完，空瓶丢进旁边的空箱里，又顺手把地上其他人喝过后随意丢弃的瓶子捡了捡，都收好在箱子里。 两人喝完水，一起回去，远远就看到，七班方队训练位置上，有个人独自坐在草坪上，以他为圆心的直径三米内，没有其他人。在这喧闹的训练场上，这圆看起来与众人格格不入。别人都在这个圆以外，或站或坐，三三两两地在说笑。 都不用走近看清楚，宋野和曲燎原就都猜到，坐在圆心那位，一定就是那个姚望。 早上队伍刚集合的时候，有不少同学还不清楚姚望过往的名声，过了这么半天，那些对中学生来说很有冲击力的古惑仔式传闻，很快就传开了，甚至不只是七班这个方队知道，这附近区域三四个班的男生方队都听说了一些。 曲燎原也不想靠近这人，拉着宋野随便找了个地方站着说话，边等集合哨。 大个子康明正给周围同学分自己的零食吃，叫他：“班长！吃果丹皮吗？” 曲燎原自己不想吃，看宋野，宋野摆手，曲燎原便对康明道：“谢了，不吃了！” 姚望听见声音，歪扭过头，朝宋曲两人的方向看过来。 曲燎原觉得这人讨厌，背过身去，装没看见，还嘀咕了句：“小野，你也别看他。” 宋野却没动，直接和姚望对上了视线。 两人互相看了对方片刻，姚望呲牙笑一下，把脸转了回去。 宋野觉得他那笑容里，似乎充满了难以描述的恶意。 “这人就站你右边是吗？”宋野拉了下曲燎原，说，“训练时候甩胳膊踢腿的，小心别招到他，给他理由再找你麻烦。” 曲燎原是觉得有教官在场，应当不会有事，答应道：“知道了。小野，中午能吃雪糕吗？” 除了几毛一块多的小东西，他长这么大了，几乎没有花钱的经验，还经常丢三落四。高秀月不放心把钱交给他，来学校报到的时候，把两人要用的所有现金包括生活费零花钱，都给了宋野保管，曲燎原现在想买文具、买零食或是别的什么，都需要向宋野申请。 宋野道：“能。” 也许是宋野多虑了，训练中，姚望和曲燎原没有发生任何冲突，姚望全程都很正常，和曲燎原也没有交流，好的坏的，几乎都没有。 中午训练结束，以方队为单位，列队去食堂吃饭。吃过饭以后，学生们可以自由活动，宋曲两人去了学校小超市里，宋野买了两根雪糕，和曲燎原一人一根，又买了小面包和火腿肠，让曲燎原拿回去放在宿舍，晚上要是再饿了，能填一下肚子。 午休时间还是到两点半，进了宿舍楼，两人只好各自回自己的宿舍。 曲燎原提着一袋子零食，进了411宿舍的门，除了姚望，舍友们都在。 江波脚上磨了个泡，正挑破了在涂紫药水，见他进来，问了句：“去买零食了？” “我哥给买的，吃吗？”曲燎原从袋子里随便拿出两个小面包来，要给他。 江波忙道：“不用不用，我妈给我带了好多吃的。” 曲燎原又问其他人：“你们吃吗？” 别人都说不要，只有姚望的上铺杨晨光看他袋子，说：“还有火腿肠？给我一根吧。” 曲燎原没想到他会要，心想可能他也是不想一直和自己尴尴尬尬的，就拆了包装，扔给他一根火腿。 杨晨光接了看，笑道：“哟，还是王中王的呢。” 其他舍友都说不吃，曲燎原就把那袋零食直接塞放进了自己的柜子里。 后面的军训，进行得很顺利，曲燎原在这个训练过程中，像实现着自己的一个小梦想，每天都很开心，想象自己是个真正的新兵，就表现得异常积极，非常愿意配合教官的指令。 班里哪个同学有事，他也都愿意帮忙，几天下来，他和七班多数男生就都相处得很好。就连和姚望，因为训练时站位很近，总是互不理睬也很奇怪，偶尔也会说上两句正常同学间的寒暄之词。 他哥宋野也在这个方队里，这哥俩感情很好，整天形影不离的。宋野长得好，人又有礼貌，学习还好，而且也不摆学霸的架子，七班一帮男生们连带着也对“班长他哥”有了很不错的评价。 每天训练完了，以康明为首的一帮男生去打篮球，会叫曲燎原一起，还会捎带叫上宋野，没把宋野当外人。这种待遇，同个方阵里另一位实验班的男生，就没有。 另一方面，班里新生们相处融洽，气氛良好，军训时也自然也不会有人惹什么麻烦。班主任曹老师中间只来过一次，站在场边看他们训练了几分钟，觉得很满意，背着手就又走了。 到军训的最后一天晚上，训练全部结束了，明天上午就是军训成果验收总结大会，到时会由总教官和学校领导们，来给各个方队打分。 今天晚上是最后一次军训理论课。 这周的理论课一直都是各班在各自的教室，由教官带领大家一起学习《军训教材》，内容无非就是强军爱国相关内容，教官也觉得很枯燥，经常学一会儿，就带领大家玩一会儿，唱唱军歌、做做游戏，打发时间。 这最后一次课，不在自己班的教室上了，全体高一新生到学校大礼堂去，十五个班一起上一次总教官的课。 为了维持好秩序，要求是各班坐在指定区域，不能随便串座。七班班长曲燎原负责带了自己班的队伍，进去礼堂后，又指挥大家一排一排坐好，他们都还没全部坐好，八班的人也呼啦一声全进来了，两个班座位挨着，又吵吵闹闹乱了好大一会儿，两班一百三十多人才都坐好了。 曲燎原赫然发现，原定七班的几排位置，只给他这个班长留了一个最边上的空位，而空位紧挨着的那个座椅上，姚望坐在那里。 曲燎原：“……” 姚望在玩自己的手机，没有抬头。 曲燎原也没办法，只好在他身边那个位置坐下了。 后面别的班还在陆陆续续进来。 一班的位置在礼堂最左边的最前方，曲燎原朝那里张望着，想看看宋野坐在哪里。但学生们都穿着一样的衣服，还都戴着帽子，从后面看，根本看不出谁是谁，只得作罢。 身边姚望玩着手机里的小游戏，他的手机款式很新，屏幕也比曲燎原见过的手机都大，正玩的那个游戏，曲燎原也没有玩过，就偷偷瞥了几眼。 冷不丁姚望问了句：“想玩吗？” 曲燎原把脸扭到一边，假装不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姚望把手机递过来，说：“给，玩吧，别装了。” 曲燎原尴尬地整理自己的帽子，不接他的话。 姚望收回手，把那只滑盖手机的盖子滑来滑去，炫耀似的说：“没玩过这种手机对吧？能玩红警。” 曲燎原心想，这么厉害？！道：“吹牛，手机怎么玩红警？” 姚望道：“这是塞班系统的，知道什么是塞班吗？” “塞班系统？不知道。”曲燎原道，“我知道塞班岛，我哥以前想去，那年有事，没去成。” 姚望却不知道塞班岛，说：“什么岛？你怎么不说你哥想去南极没去成。” 曲燎原道：“他没说想去南极，可是他真去过很多地方，他去过……” “别说你哥了，行不？”姚望又把手机递过来，说，“玩吗？给你玩。” 曲燎原忍了忍，没忍住，说：“真……能玩红警？” 第24章 梦想发芽和心怀鬼胎 也就玩了几分钟, 曲燎原刚搞明白这手机要怎么操作游戏, 后面其他班的学生陆续进来, 十一班有几个淘气包，在后面又笑又闹吵个不停，就有几名教官进来维持秩序。 礼堂里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曲燎原怕被教官抓到, 忙把手机还给姚望，道：“你也不要再玩了，快收起来。” 姚望一脸不以为然, 推开手机盖, 还要继续玩。 曲燎原提醒他说：“你别不当回事，我是说真的, 如果被教官抓到，会被没收手机的。” 姚望却道：“要真被没收了, 我就去偷回来。” 曲燎原已经快把“姚望因为偷盗被警察抓过”的事忘了，听本人这么一说, 才记了起来，就有点惊恐：这人不是说真的吧？在学校还要偷东西？还要去教官那里偷！ “我乱说的，你还当真了？”姚望好像觉得很好笑, 说, “喏，不玩了不玩了。” 他当真不再玩了，把手机揣进兜里，还摊开手，对曲燎原做了个十足无辜的表情。他其实长得不难看, 就是头发短得像电视里劳改过的人，还总是一脸阴森森，就不太容易被人发现长得帅。 曲燎原感觉出了姚望是在示好。 其实军训一个礼拜，眼看就要结束，姚望一直都表现得很安分。刚开始曲燎原还隐约担心过，这个刺头，会故意给他这个代班长惹事找麻烦。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他还玩了人家的手机。 以后要同班、同宿舍的继续高中生活，还是应该把姚望也当成其他同学一样，不带偏见的正常相处才对。前提是，只要姚望不要再做坏事。 学生们都坐好后，总教官来给大家上课。 总教官就是总教官，和平时各班小教官的上课内容完全不一样，内容很有趣，材料也丰富，PPT和短视频介绍轮番上阵，从国内和国际形势出发，讲述了新时期我国军队建设的重要性，海陆空三军目前的发展情况，还讲了我国维和部队如何在海外执行任务，边疆驻军如何忍受自然环境的恶劣坚守国土，以及在自然灾害中，展现军民鱼水情的感人事例。 曲燎原听得入迷，觉得这名总教官特别帅，那些图片和视频里的子弟兵也都帅炸了。就是一种他想象中男子汉最帅的模样。 最后，总教官鼓励学生们在军训结束后，也要增强体质，有全民皆兵的国防意识，还笑着提了句高考报考军校的事，他本人就是通过考军校才进的部队。 曲燎原的热情呼啦一下燃烧了起来，入伍当兵不太可行了，但他还可以考军校啊！ 总教官还和学生们互动，说：“有没有同学想三年后考军校的？” 曲燎原非常积极地回应道：“有！！！” 身旁姚望发出一声鄙夷的：“嘁。” 曲燎原一心只顾着听教官说话，没有理会他。 上完课，各班按顺序退场，曲燎原把七班同学们带出来，男女生分开，各自回宿舍。 半途中，姚望就又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经常行踪成谜，曲燎原怀疑他很可能翻墙出校了。 到宿舍，江波拿了洗浴用的东西，招呼舍友们：“谁要去洗澡？一起去。” 有舍友应了要一起。 曲燎原说：“你们去，我要去找我哥一起。” 江波笑道：“你哥不和他们宿舍人一起吗？你俩怎么干什么都非要一起？” 曲燎原没觉得和宋野天天在一起有什么不对，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太粘着宋野了，犹豫了下，还是说：“不是，我今天是有点事要跟他说。” 江波他们走了。曲燎原把毛巾搭在肩上，拿了条干净内裤团了团，塞在裤兜里，空着手，出门去找宋野。 宋野已经站在自己的宿舍门口，手里提着一个装了洗发水沐浴露的包，正在等曲燎原。 “你说我考军校好吗？”还没下楼，曲燎原就兴冲冲把他的新主意和宋野说了。 宋野倒一点都没意外，说：“总教官上课说起这事的时候，我就猜你要有想法。考军校，可以啊。” 曲燎原高兴道：“真的？你也觉得可以？” 宋野说：“可以是可以，但是军校分数线也不低，你还是得好好学习。” 一提学习，曲燎原的热情立刻熄了一小半，说：“不低是有多高？” 宋野道：“怎么也要过一本线吧。” 曲燎原完全没想到，说：“军校都得一本线？！你别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宋野道，“上军校一毕业就挂军衔，你以为军官那么好当？你把咱们解放军当什么了？” 曲燎原不说话了，还叹了口气。 今天洗澡的人比较多，他们在外面排队等了一下，才等到空位，两人挤着共用一个淋浴头。 曲燎原的军校梦被泼了冷水，情绪有点低落，平时洗澡时话说个没完，今天倒安安静静地洗完了。 宋野心里是不赞成让他考军校的，但看这情形，决定不打击他了，还是先哄着他提高成绩再说。 从浴室出来一起回宿舍，没了旁人，宋野才对他说道：“一本线也没那么难过，只要你努力，准行的。” 曲燎原又叹气：“唉——” 宋野的语气有点失望，说：“我还等你来实验班和我做同学，能住一间宿舍。你这么快就放弃了？” 曲燎原忙道：“没放弃，我肯定会努力的。” 宋野笑了，抬手拍了他背一下，说：“明天学校要把那两万补助金发给我，看你这几天这么听话，哥送你个礼物奖励一下你。” 曲燎原问：“什么礼物？” 宋野露出有点神秘的笑容。 曲燎原却马上猜到了，说：“手机！是手机吗？” 宋野见被猜到，也不卖关子了，只是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是手机？” 曲燎原“哇啊啊啊！”地欢呼起来，绕到他背后，噌一下跳到他背上，开心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搂着他的脖子摇晃，道：“小野小野！你就是我亲哥，你对我太好啦！” 宋野现在也不是从前的文弱体质，已经不会被他这样勒到翻白眼，背着他走路都很轻松，就是俩人这么闹，接受过来过往的同学侧目，让宋野有点不好意思，道：“你快给我下去！像什么样子！” 曲燎原不下，还对看他们的路人同学嚷着炫耀说：“怎么了？我哥背背我怎么了？这是我哥！” 路过的同学他不认识，但军训这几天，他带队进进出出，人家都知道他是七班的班长。 有外向活泼的女生，都走过去很远了，还搭他话：“没怎么！曲燎原！你和你哥都好帅啊！” 经过的同学哄一声都笑起来。 曲燎原终于也觉得不好意思，从宋野背上滑下来，小声说：“这哪个班的女生？太野了吧。” 宋野的脸有点发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给你买手机？” 曲燎原眉飞色舞起来，说：“就是来学校报到前，你在家里电脑上查手机品牌和配置，网页浏览记录没删，我看见了。” 宋野没想到早被发现了，道：“那你就知道我是要给你买吗？说不定我自己想换新的。” 曲燎原笑嘻嘻道：“有什么不一样？反正我都能玩。” “……”宋野道，“买来不是给你当玩具的，是为了联系方便。正式上课以后，我们班的作息和你们班不一样，不能天天都一起了。” “我知道我知道。”曲燎原已经想到了别的，说，“咱们买什么手机？对了小野，你知道塞班手机吗？” “想都别想，不会给你买塞班的，到时候你得玩疯了，那还得了？”宋野忽然觉得意外，道，“不简单啊小曲儿，你还知道塞班手机？” 曲燎原哈哈一笑，说：“那是。我今天玩姚望的手机了，他的手机就是塞班系统的。” 宋野一愣。 “能玩红警，他说还能打CS，就是都只能玩单机版。那手机屏幕有这么大，”曲燎原比划了一下，马上说，“我不是说想要这个，就是和你说一说，他那手机肯定很贵。咱们随便买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就行。” 宋野却道：“你怎么玩他的手机？” 曲燎原说：“他让我玩的。” 宋野难以置信道：“他让你玩你就玩？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忘了他骂你哈巴狗了？上次你不是还差点和他打起来？你傻吗，怎么一点记性都没有？” 曲燎原：“……” 宋野：“……” 曲燎原心想，小野是生气了吗？不喜欢他和小流氓姚望一起玩？ 宋野心想，自己这是在干什么？玩一下手机而已，曲燎原要是不爱玩才不对劲。 “知道了，”曲燎原主动认错道，“以后我不玩他手机，也不和他玩。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被他带坏了。” 宋野：“……你知道就好。” 曲燎原撞撞他，说：“那你笑一笑，别不高兴了。” 宋野道：“我有什么好笑的？摊上你这么个二百五弟弟。” “哥，你又想让我好好学习，又说我是二百五，二百五能进实验班吗？”曲燎原道，“好学生都是夸出来的，你得多夸夸我。” “夸你什么？”宋野想起刚才有女生说曲燎原帅的事，道，“也就长得还能看看。” 曲燎原突然站住，猛地把脸朝他贴过来。 宋野一惊，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退。 曲燎原却是对他做了个斗鸡眼，歪着嘴，吐出来小半截舌头。 宋野的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心想我靠！我靠！我靠！！！扮鬼脸用不用突然靠这么近？！是想吓死他吗？！ 但他无法宣之于口，也只能笑了，说：“呵呵哈，你这傻子。” 曲燎原自己：“哈哈哈哈哈，笑了笑了。” 当晚，熄灯铃响过了几分钟，姚望才不知道从哪儿回了宿舍。 宿舍里已经关了灯，走廊里的光从门上的磨砂玻璃透进来，姚望径自到自己床边，拿了洗漱用品，又出门。 外面宿管老师自然免不了念叨几句，怎么又是你？天天磨蹭什么？ 曲燎原困了，听着外面声音，意识模糊地就睡着了。 ……突然有人拍他脸，还叫他：“班长，曲燎原。” 他一下睁开眼，姚望站在他床边，手还没收回去。 曲燎原半梦半醒地，揉了下眼睛，才把他看清楚，莫名道：“姚望？你干什么？” 姚望道：“借我用你花露水，有蚊子。” 曲燎原道：“我没有花露水。” 姚望道：“骗谁，你不是用了花露水身上才香的么。” “我没有，”曲燎原困得要死了，说，“在我哥那里。” 姚望道：“哦，那我去找你哥，402是吗？” 曲燎原头一歪，又要睡着，突然一想，不对！嗖一下坐起来，低喝道：“别去！他早睡了！” 姚望转身，手撑着曲燎原上铺的梯子，低头看他，说：“那蚊子咬我怎么办？” 被蚊子咬两下会死吗？曲燎原腹诽不止，说：“你找杨晨光借，他有花露水。” 姚望纳闷道：“谁是杨晨光？” 曲燎原要崩溃了，说：“你上铺叫什么你也不知道吗？” 姚望说：“全班我就记住你名字了。” 曲燎原没脾气了，抱拳道：“大哥，我谢谢你了。” 姚望一乐，道：“弟弟乖，别这么客气。” 他走回自己床边，抬手拍了下上铺，还没说话，杨晨光就把花露水递给他。 曲燎原这才躺下，翻过身面朝墙，睡了。 第25章 手机西施和班长转正 次日上午, 军训成果验收总结暨表彰大会。 台上坐的评委, 除了教官们, 还有教育局的两位领导，以及一中的校领导们，其中就有这几天只在广播通知里闻其声, 却始终不见其人的教导处主任赵长林——就是去曲家招生那位胖乎乎、笑眯眯的赵主任。 最终，曲燎原和宋野所在的男生方队获得了总分第二名。他们的小贾教官和另外两个方队的教官，一起被评为了“2006级市一中最美军训教官”。 曲燎原因为是七班方队里的班干部, 就被指派做了学生代表, 上台给贾教官献花。 他一直成绩中等偏下还调皮，九年义务教育阶段里根本没做过这种事, 上了台也晕头转向，只知道跟着其他献花的学生后面走。 赵主任给贾教官发了荣誉证书, 认出了旁边捧着花束的曲燎原，还记得他的名字, 等颁完奖合了影，还逗他说：“曲燎原？你不是才考了四百多分吗？怎么混进我们学校来的？哟，还当上班长了？” 曲燎原当真以为他不记得了, 急眼道：“不是四百多, 我考了五百二十一！” 赵主任：“哈哈哈哈，快下去吧，要好好学习。” 至此，新生的军事训练活动全部结束了。 总结表彰大会一结束，学生们就地解散, 很多女生都去拿了本子，围在教官身边，让教官写临别赠言。这仿佛是女生们极其热爱的一项活动了。 宋野去了教导处。 曲燎原自己在操场上，也想和贾教官道别，但教官被女生们团团围住，他在外面嚷嚷：“你们没教官吗？这是我们男生的教官！” 女生们也不理他，他只好隔着那群女生朝教官喊了句：“贾教官！我会想你的！”算作告过了别。 学校财务把两万块补助金打给了宋野。中午，宋野就带曲燎原去了趟校外买手机，是他之前就在网上对比着挑好的一款，索尼爱立信的直板手机，能拍照，还能上移动梦网，说是音乐手机，待机时间很长。 曲燎原看了看，款式挺喜欢，其他也不是太懂，问女店员：“姐姐，这个要多少钱？” 女店员最多不超过二十岁，笑着说：“这款要九百三。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刚军训完吗？” “我们是一中的，上午才军训完。”曲燎原又对宋野说，“小野，太贵了，我们去看看别的。” 宋野没接他的话，学他的叫法，向那店员道：“姐姐，能给我们算便宜点吗？” 他长得精致好看，平时爱端着，气质就显得成熟些，此时还起价，露出几分曲意讨好的微笑，嘴又甜起来，就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年轻男孩模样。 女店员稍稍有点脸红，为难道：“不能再便宜了，都是死价，我说了也不算的。” 曲燎原就觉得贵，在旁边说：“算了算了，哥，去别处看看。” 宋野手肘撑着，上半身半伏在柜台上，商量地说：“姐姐，我是拿了奖学金，才给我弟弟买手机，奖励他考上一中了，学校给的奖学金也没多少。你就帮忙问问经理，看能不能给个底价吧，好吗？” 女店员看看他，又看看曲燎原，道：“我去问问。” 她去找经理。 曲燎原也伏在柜台上，扭着脸看宋野，小声道：“就是抹掉零头，也要九百呢，太贵了，咱别买这个了。” 宋野道：“知道贵，用起来就要爱惜点，高中三年我都不会再给你买新的，现在买了，你就要一直用到上大学，高考成绩好我才会给你买，不好就继续用它，知道吗？” 曲燎原道：“你说的什么话？我还能一直让你给我买东西吗？” 宋野笑了下，说：“不然呢？我白给你当哥么。” 曲燎原有点感动，道：“以后等我也赚钱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宋野道：“好啊，等着呢。” 女店员回来，告诉他俩：“七百五。” 宋曲两人都没想到能便宜近两百，曲燎原惊喜道：“怎么能差这么多？” 女店员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和经理说你俩是我亲戚，按员工价给你们的。” 曲燎原感激道：“姐姐，你太好了！” 店员姐姐开了票，宋野去刷卡。 “你俩要好好学习啊。”店员姐姐把手机盒子充电器一起装在袋子里，拿给曲燎原，自嘲道，“其实都能考上一中，你俩肯定成绩都好，我就是学习不好，没考上好高中，才出来卖手机。” 曲燎原和她说：“姐姐，你别气馁，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卖手机怎么了，靠劳动赚钱不丢人，而且姐姐你长得漂亮，心眼又好，我看你就是手机西施……” 宋野拿着票回来，听他话痨症又犯了，抬手戳他背，说：“你少说两句吧，整个商场就能听到你在这儿嘚嘚。” 女店员被曲燎原那句“手机西施”逗得直笑，收了票还止不住，边笑边说：“快回去吧，再买手机就来找姐哈。” 买完手机，在旁边移动柜台给曲燎原办了手机卡，两人才去吃饭，宋野问：“想吃什么？” 除了刚报到那天，后来他俩还没出来过，每天就规规矩矩吃食堂，曲燎原很是想念垃圾食品，道：“麦当劳。” 买手机这商场楼下就有一家，也不用再出去晒太阳转公交，两人就去了麦当劳。 宋野去点餐，曲燎原占好位子，就低着头玩自己的新手机，存了宋野和曲大江的手机号，他只记得这两个，其他号码，他都还得回去翻手写的电话本。 等宋野端着餐回来，本来要坐他对面，他非让宋野坐他旁边，举高了手机，自拍下一张两人的合影，设置成了屏保。 下午，不军训了，也还不上文化课，各班组织开班会。 整个军训周期就露了一次脸的七班班主任，曹文和老师，他终于再度出现，全班同学都被晒黑还普遍瘦了，曹老师红光满面，仿佛还胖了一点，进门就很客气地慰问：“同学们辛苦了！” 刚从军训环境里出来的大家，条件反射地回应他：“为人民服务！” 曹老师：“……” 学生们反应过来，一时间哄堂而笑。 曹老师走到讲台上，总结了下军训成果，表扬了男女生方队的优秀表现。 “经过这一周的熟悉，同学们对彼此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这节班会，咱们就来选一下班干部。”曹老师一拍手，说，“先选班长和副班长，不记名投票，每个人撕一张作业纸，写两个名字，开始写吧。” 写完了，由最前排的同学依次向后收了上来，曹老师唱票，叫了第一排的一个女生在黑板上计票。 全班六十六人，两人全弃权投了空白票，四人半弃权，只写了一个人名。 计票结果是：曲燎原得了五十八票，当选班长；还有一位名叫刘晓晓的女生得到了三十多票，被选为了副班长。 曹老师笑呵呵的：“众望所归，大家鼓掌！” 众望所归的曲燎原脸红得像熟透的大虾，快把自己缩进桌子下面去了，搞不明白班里同学为什么要选他继续当班长，是恶搞他吗？班里是按入学成绩排的学号，他56号，是班里倒数第十名，人家刘晓晓是2号！ 同桌江波一边鼓掌，一边还高兴地说：“曲燎原，我就知道肯定还是你。” 曲燎原不可思议道：“你也选了我吗？” “当然了，你当班长当得多好，自己做事积极，每次安排任务和分东西也都公平，咱们男生方队都觉得你当班长就挺好。”江波真心实意地夸完他，最后还酸了句，“女生们就更喜欢你了，长得帅就是好。” 选完班长，曹老师又让转正的曲燎原班长带人去领新书，开学上课就要用的各科教材。 曲燎原搬书回来的途中，才想开了，其实当班长做得最多的也就是干体力活，没什么干不了的，就当多锻炼锻炼自己吧。 发完书，曹老师就放学生们下课，让回家好好休息两天，两天后的九月一日，一中就要正式开学了。 曲燎原背着书包，从东楼梯下到一楼，一班教室却还关着门。他就先回了宿舍，想边收拾东西，边等宋野。 结果拉开柜子，看见手机包装袋，想起他的新手机，忙拿出来给舍友们看，说：“你们看，我哥给我买的手机！” 舍友们有的有手机，有的没有，纷纷表示：“宋野对你也太好了吧。”“班长，咱俩交换下手机号啊！”“能拍照吗？给我瞧瞧。”“是拿补助金买的吗？听说他们前几名的补助金都挺高的。” 曲燎原也没提宋野有多少补助金，只说：“我哥对我就是特别好。” 炫耀完手机，他又继续收拾东西，把书包装好了，看见柜子最里面的超市袋，随手扒拉了一下，突然发现不对，宋野买给他的一袋火腿肠，他只在某天晚上饿了吃过一次，怎么袋子里现在却只剩下一根了？ 已经有两个舍友收拾完走了，姚望下班会后压根就没回来，宿舍里现在只有曲燎原和江波，还有另一位叫郭小天的舍友，平时相处的关系都很不错。 曲燎原就问了句：“哎？你们谁拿我火腿肠吃了吗？“ 江波和郭小天都说：“没有。” “我的零食也少了好多，”江波又说，“我那天在宿舍还问了呢，你好像没在，杨晨光也说他的饼干少了。” 郭小天道：“晨光后来不是还说，有一天他回来，看见姚望在动他柜子吗。” 江波道：“不是吧，那他没说姚望什么吗？” “他哪敢啊，他那么怂，”郭小天道，“他说他平时睡觉在上铺都不敢动，生怕不小心惹着姚望不高兴，怕挨揍。” 江波想了下，对曲燎原道：“那估计就是姚望，可能饿了，随便翻了翻咱们柜子，看见什么随便吃了吧。他有前科的，拿咱们点零食吃，都不算什么。” 曲燎原郁闷道：“那都是我哥给我买的，我都没吃着。” 一班开完班会，宋野回来，先来找曲燎原，411宿舍只剩下曲燎原一个人了，先把自己当选班长的事说了。 宋野不希望他当班长，怕他分散精力影响成绩，但木已成舟，只好说：“先当着吧，过段时间大家熟了，兴许还会重新再选一次。” 曲燎原本来还想和他说火腿肠被姚望偷吃了，又一想觉得说了白让他也跟着郁闷，就咽了回去没说，道：“小野，你快去收拾东西，我们回家！” 第26章 女孩和早恋 宋野和曲燎原在校门外的公交站牌等车, 一人背着一个书包, 宋野手里还提着一个包, 里面装了两人的脏衣服。曲燎原空着手，在玩手机里的射击小游戏。 “宋野。”有个女生也背着书包从学校里出来，叫了宋野一声。她留着短头发, 个子不太高，大眼睛，白白净净的瓜子脸。 曲燎原一看她, 是他们小学到初中的女同学林苗, 以前宋野考第一，她就总是考第二, 现在和宋野都在一班实验班。 宋野和她打了声招呼。曲燎原笑着冲她摆手，说：“哈啰！没看见我吗？” 林苗不是很热情地：“曲燎原。” 曲燎原忽然想起他和林苗还有一点“恩怨”, 初中拍毕业照那天，林苗让他写同学录, 文聪在旁边瞎捣乱，最后把林苗给气哭的事。 其实做了这么多年同学，尤其现在到了新学校, 曲燎原多少还是把林苗当自己人看, 虽然她表现得冷淡，他还是主动继续搭讪说：“林苗，你是不是剪头发了？” 林苗一怔，似乎有些意外他注意到了这个，抿了下嘴唇才说：“是啊。” 曲燎原却道：“你也剪太短了, 看起来像个假小子一样，哈哈哈。” “……”林苗瞥了他一眼，干脆不说话了。 宋野哭笑不得地心想，唉，傻小曲儿。 坐公交回了407厂，林苗家没有和他们住在同个家属院，在公交站牌处，就告别分开了。 曲燎原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还对宋野小声抱怨：“她们女生心眼怎么这么小？写同学录那事都过去多久了，她怎么还记恨我？” 宋野顺着他道：“女孩子就是心思比较细腻。” 这个点刚下白班，有厂里职工经过，不少人认识曲燎原，笑着和他说话：“燎原，军训完了？瞧穿这身衣服精神的。” 曲燎原其实也不是都认得清楚，有的大概知道是哪个部门哪个车间的，有的压根不记得，反正看年龄性别叫叔叫姨叫哥叫姐：“下班啦？回去路上慢点啊。” 等进了家属院大门，院里人他就都熟了，一路瞎聊，碰见谁都有话说，不一会儿，全院人都知道一中军训完了，曲燎原和宋野放假回来了。 回到家，曲燎原第一时间把买手机的事报告给了高秀月，被高秀月戳着脑门说了一通，“小野说给你买，你还真敢要啊？！” 她拿了钱要给宋野，宋野推脱着死活不要，说就是奖励曲燎原考上了一中，高秀月说奖励什么也不能花你的钱。 两人推来推去，曲燎原吃着一根黄瓜，在旁边说：“妈，你俩就别推啦，以后等我赚钱了，我还要养小野呢。” 最后宋野也没收这钱。高秀月和曲大江另做了商量。 晚上，曲家吃晚饭，曲燎原吃饭也闲不住嘴，对他爸妈绘声绘色地讲，他是怎么被老班闭眼一指当上了班长，又怎么被全班投票转了正。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 文聪来了，道：“高姨，曲叔，正吃饭啊？”对曲燎原挤眉弄眼，暗示有好玩的事。 “我马上吃完了！”曲燎原想和他玩，赶忙飞快地扒饭吃。 高秀月让文聪：“文聪快来，坐下一起吃。” 文聪道：“我在家吃过了。” 宋野对他笑笑，说：“文聪，三中也军训完了吗？” “我们昨天就训完了。”文聪道，“你也晒黑了。”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 离开407厂去了外面上学，宋野对从小一起长大的文聪，好像也无形中生出了一点点好感，感觉没有以前那么烦他了。 曲燎原吃完了饭，把碗放下，说：“我俩玩去了。” 他就和文聪进了房间里，文聪在后面，还神神秘秘地把房门也关上。 宋野瞥了眼房门，心里对文聪的那一点点好感，嗖一下全跑光了。 文聪早恋了！ 曲燎原大吃一惊：“军训一共才一个星期，你就……你就……你搞什么啊聪哥？” 文聪这个厚脸皮也难得有点害羞，道：“你小点声，让你爸妈听见，回头再跟我妈说，我就完蛋了。” 曲燎原觉得早恋不太好，可是又很好奇，想知道文聪早恋的细节，说：“是你三中的新同学？” 文聪点点头，拿出手机来，屏保就是他的小女友，手机像素普通，只能看出是个留着厚厚刘海的小女生。 “她没和我一个班，打热水的时候认识的，”文聪小声讲着自己的早恋史，说，“她用的是个玻璃杯，接开水的时候杯子突然炸了，她当场被吓哭了，手也有点烫到，我路见不平，帮她买了瓶冰水，让她冰敷。就这么认识了，刚开始她要认我当哥，可是我跟别的女生玩，她又生气，然后我俩就在一起了。” 曲燎原不能理解。 文聪嘿嘿笑，说：“怎么样，是不是有点浪漫？” 曲燎原没觉出浪漫在哪儿，说：“早恋要影响成绩的。” 文聪道：“我就是不早恋，成绩也不会好啊。” 曲燎原：“……” 他觉得这种事离他太遥远了，想了想，说：“我给你看我的新手机，今天刚买的。” 他把手机拿出来，文聪道：“还是索尼的？不错，宋野挑的吧？” “对，他给我买的。”曲燎原道，“学校给他发补助金了，他就给我买了这个手机。” 文聪一按亮屏幕，就看见屏保照片是宋野和曲燎原的合影，笑着调侃道：“行，你这个童养媳，养得可太值了。” 客厅里吃完饭，宋野帮着高秀月收拾好碗筷，曲大江和高秀月看电视剧，他也跟着看了一会儿，看不太进去，起身去上了趟厕所，出来后，悄悄站在他和曲燎原的房门口听了听，里面两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偶尔能听到两声笑，好像玩得很高兴。 宋野：“……” 他心里腾一下就起来了不少怨气，曲燎原口口声声说得好听，其实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和文聪一玩起来，就完全忘了家里还有他这个人。 文聪絮絮叨叨讲着他的小女友如何可爱，曲燎原过了一开始的好奇，越听越麻木，不想听了，想开电脑玩，但是还没有和宋野申请过。 “聪哥聪哥，别说了，”他打断一副花痴脸的文聪，说，“小野肯定吃完饭了，他每天晚上都要看书的，咱俩就这么着，就地解散吧。” 文聪还没说爽，抱怨道：“跟别人住一间屋真麻烦，那你去我家玩吧。” 曲燎原觉得去了也是听他说这些，拒绝道：“不去了，没事再找你。” 文聪道：“晚上还玩魔兽吗？游戏里见啊。” “还不知道小野让不让我玩。”曲燎原拉开门，送客。 客厅里宋野听见了最后这一句话。 文聪出来和曲家家长告别，也和宋野说了声：“宋野，我走了，没事跟小曲儿一起去我家玩啊。” 宋野看他一眼，也没说话。 文聪莫名其妙地想，刚还好好的，又怎么了？不过在他的印象里，宋野从小对他就这个样子，忽冷忽热爱理不理的，也不太往心去，开门回自己家去了。 曲燎原见宋野还在客厅，叫他道：“小野，你不看书了吗？” 高秀月就拿了遥控，把电视声音调小一点，说：“快去看书吧，要是声音还大，我再关小点。” “没事，这样行了。”宋野还想等曲燎原再来叫他一次，被高秀月这么一说，只好站起来，回了房间。 曲燎原正把文聪的手机号码存进新手机里，没有抬头地问了句：“我能玩电脑吗？” 宋野看他这样更来气，硬邦邦地回了句：“不能。”拉开椅子在书桌前坐下，开了台灯，随便拿了本书看。 曲燎原有点失望，但有手机玩，不能玩电脑也就算了，歪躺在床上玩手机，还是那个射击小游戏，玩得不亦乐乎，边开枪还边小声“哒哒！哒哒哒！”地给子弹配音。 宋野用力把书一合。 曲燎原忙道：“我不出声了，你继续看。”就闭上了嘴。 宋野道：“你别玩了。” 曲燎原道：“啊？” 宋野道：“你给我过来，坐这儿。” 曲燎原按了暂停，过来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茫然道：“怎么了？” 宋野问他：“文聪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曲燎原倒不是要在宋野面前帮文聪保守秘密，只是觉得早恋这种事离自己都很远，离宋野就更远了，道，“就他在学校的一点小破事儿。” 宋野刚才只听见最后一句，怀疑文聪是和曲燎原偷偷说他什么了，八成还不是好话，道：“他的事？他没说我什么吗？” 曲燎原：“？？？说你什么？” 宋野觉得他在装傻，说：“曲燎原，不说实话，你就完了。” 曲燎原茫然道：“啊？啊呀……哈哈哈哈……别这样哈哈哈……” 宋野两手上阵，咯吱曲燎原的脖子、肚子和腋下。 曲燎原边躲边笑，求饶道：“我说了我说了，你快停下！” 他是极度怕痒的，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脸上也泛起了红色。 宋野慢半拍地要收手，曲燎原却怕他再来，忙抓紧他的两只手，道：“你可别来了，我要笑断气了。” 宋野心里的念头左转右转，道：“看你还敢不敢。” “真没说你什么，”曲燎原招了，说，“文聪是说，他和他们学校一个女生早恋了。” 宋野一下笑了，道：“他？还有女生会喜欢他？” 曲燎原不解道：“嗯？聪哥长得不是挺帅的吗。” 宋野道：“你觉得他帅？”他又要咯吱曲燎原。 曲燎原脑子都没跟上趟儿，忙攥紧了他的手不让他动，凭着本能纠正道：“不是！你帅你帅，你最帅。” 宋野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曲燎原笑得缺氧头晕，朝桌上一趴，好笑道：“小野，以前都没看出来，你这么自恋。” 宋野没说话，侧头看他。 暖色的台灯灯光照在他半边脸上，他的眉毛浓密，眼眸明亮，鼻梁在脸颊上投下一道朦胧的阴影，唇角因为笑着而微微翘起来，左颊上一个很深的酒窝。他是个很好看的男孩，身上有一种青春灿烂的蓬勃感。 他突然直起身来，说：“小野，你长得真帅。” 宋野：“……” “肯定会有很多女生喜欢你的，”曲燎原严肃正经地告诫他，说，“你千万不要早恋啊。” 宋野道：“你也是……不准早恋。” “那就说好了，谁也不准。”曲燎原认为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早恋的，道，“谁早恋了，谁就变猪。” 宋野眼皮直跳，说：“好，变猪。” 第27章 棒棒糖和鸡蛋仔 放假在家里休息了两天, 宋野和曲燎原几乎没有出门。 宋野素来如此, 除非曲燎原拉他一起, 他自己本身就不怎么爱出去玩。 曲燎原是害羞不好意思出门。高秀月把儿子一上高中就被选上班长的事广而告之，但别人当班长是好事、要被表扬，曲家淘气包当了班长, 在家属院里这些熟人眼里，就充满了喜剧式的荒诞，大人们要打趣他两句, 小学生们追着他笑话。他干脆就也不出门了。 两人在家里待了两天, 宋野预习新教材，曲燎原跟着他也认真看了几页, 表现还不错，到晚上宋野就准他玩一个多小时电脑, 以资鼓励。 九月一日，正式开学。 因为担心公交进了市区会堵车, 怕迟到，两人不到七点就出门去坐公交车。 一中实行的是双周一休制度，连上两个礼拜的课, 到第二个礼拜的周五中午放假, 周日晚上再返校上自习，这样一个周期叫做一大周。 照旧还是由宋野来保管两人这一大周的生活费。但曲燎原在家里找了一把闲置不用的锁，出门时塞进了书包。 宋野猜到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上了公交才问他：“你们宿舍有人乱动别人东西吗？” 曲燎原道：“不是，我上课不带手机去教室, 想把手机锁在柜子里，安全一点，手机太贵了。” 宋野点头道：“也是，你带着手机去教室，上课光想着玩它，哪还有心思听讲。” 曲燎原第一百次表态说：“小野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一中校门口热闹非凡，和新生军训时期是截然不同的氛围。 高二和高三也都在今天返校，这些分开了一个暑假的高中生们，在校门口遇到同学，就笑闹成一团，互相讨论着假期去哪儿玩了，暑假作业写完了吗，看《武林外传》了吗。 宋野和曲燎原下了车，就是两个高一新生的样子，穿着一样的初中校服，脚上是一样的回力球鞋，各自背着一个耐克双肩包，都是宋野的旧包，但宋野以前用得少，也不大看得出旧来。 门口小摊贩前，有几个正在买杯装豆浆的高二或高三女生，看到了他俩，纷纷指给同伴看，几个女孩子小声讨论起“看那两个高一的小帅哥”来。 宋野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曲燎原则充满好奇地看那几个学姐，其中个长得很甜的学姐朝他笑了笑，他一下就脸红了，同手同脚地追上宋野。女孩子们中间发出一阵笑声。 宋野看看曲燎原，脸上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曲燎原就有点尴尬，找补道：“我……我也想喝豆浆。” 宋野道：“你是猪吗？在家吃那么多，还没吃饱？” 曲燎原：“……” 一路没说话。 回到宿舍放好东西，手机关机锁好，曲燎原只背了上课用的书，又飞快地跑出来，到402宿舍门口等宋野。 宋野道：“你等我做什么？又不去一个教室。” 曲燎原其实也不知道跑来等他做什么，想了想才说：“我想和你多待上一会儿，不行吗？” 402宿舍另外几个人都笑了，说：“宋野，你弟跟你也太亲了吧。” 对此宋野受用得很，还要对舍友说：“亲什么亲？想让我给他买豆浆呢。” 舍友们的笑声更大。 宋野拿了双肩包，只背着一边肩带，出来斜着眼睛看曲燎原，说：“还不走？” 两人又和好了。 八点钟，第一节 课上课铃响，校园广播里发出通知，各班学生到操场集合，举行开学的第一次升旗仪式暨开学典礼。 七班学生下楼集合，班长曲燎原和上周一起选出来的体育委员康明，一起整队，大个子康明鹤立鸡群，站在那里比划个引路的手势，所有人都能看得到，曲燎原比以前省力很多，他让康明在前面带队指挥，自己去后面，跟在队尾。 姚望又站在男生队伍的最后一个。他穿了件黑色短袖和一条口袋很多的藏青色工装裤。曲燎原没在影视剧以外见过这种裤子，觉得很帅，就多看了两眼。 姚望注意到他的眼神，说：“班长，这裤子好看吗？” 曲燎原道：“好看。”心里突然想起，差一点就忘了，姚望偷吃他火腿肠！ “借你穿啊。”姚望的语气像觉得他好玩，故意逗他似的。 曲燎原不想和姚望说话了，快走了几步，超过姚望，到队伍中间的位置去。 典礼进行了差不多两节课，回来后又上了两节课。 一节是班主任曹老师的语文课，曹老师这个人，看起来油腻腻脏兮兮的糟老头子，一讲起课来就仿佛脱胎换骨，第一篇课文是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散文的美和意境其实并不容易被高中生们领会，但这篇被曹老师讲得美极了，下课后好多同学还在这种美里不可自拔。 还有一节数学课，数学老师是位比较严厉的男老师，加上曲燎原数学一直不太好，第一印象就有点怕了他，好在第一课内容简单，倒也没有太吃力。 接下来两天，各科老师都见过并上过一两节课，教英语的是位时髦的年轻女老师，其他几门副科每小周都只有两节课，曲燎原还没有太分得清楚那几位老师。 但老师们显然都已经把七班班长曲燎原记住了，上课提问问题，哪个老师都要提问他一次甚至多次。除了因为他是班长，他还是个小帅哥，长得也有特点，高个子，皮肤被晒得黝黑，浓眉大眼，还爱笑。 渐渐的，不只被老师们熟悉，曲燎原在教学楼二楼一整层的六个班，都变得有名起来。军训时候就有不少人认识了他，现在他从其他班门口经过，那些班门口的同学在他走过后还会讨论：“那是七班的曲燎原。” 开学后的第三天傍晚。 下午放学，到晚自习之间有一小时四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让学生吃饭以及进行课外活动，男生们去打打球，女生们多是回宿舍洗衣服。 而这个时间，是曲燎原和宋野约好一起写作业的时间。前两天都是这样，他都会带着当天的习题去一班教室，和宋野一起做作业，宋野还会查问他当天其他科目的知识点掌握情况。 今天最后一节是物理课，曲燎原的物理有点抓瞎，初中时候的力学部分就不是太懂，靠宋野手把手教他，刷了无数道经典习题才在中考里勉强过关，基础本来就差些，现在到了高中一看，力学部分更难，现在刚上两节课，还没到复杂的地方，知识点也没那么密集，他还能跟得上，后面可能会比较麻烦。 宋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决定带他一起预习物理后面的内容，提前掌握，笨鸟先飞。 所以一下课，他就拒绝了康明叫他去打球的邀请，拿了物理书和习题集，要去一班找宋野。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教室外围栏前站了几个穿一中校服的女生，好像在等人，看见他出来，唰一下全都转过身来。高一还没发校服，穿校服的只能是高二和高三的学生。 曲燎原还没意识到她们是来看自己的，奇怪地看了眼对方，就拿着书要从西楼梯下去。 “曲燎原！”那群女生里的一个叫他。 他回头看了看，确定是在叫他，茫然道：“有事吗？” 一群女生都笑起来，那个说话的女生道：“我叫李甜甜，高二（15）班的。” 高二（15）班是特长班，班里学生都是学音体美的特长生。 曲燎原更茫然了。 李甜甜从校服兜里拿出了什么，朝他递过来，说：“我请你吃糖。” 是两个棒棒糖，不二家的。 “甜甜都不舍得给我们吃。”李甜甜的同伴笑着说，“这可不是几毛钱那种，是进口的。” 曲燎原觉得她看不起人，心想谁不知道，小野以前给我吃过好多，说：“我知道这是进口的。” “别听她胡说，就是两块糖。”李甜甜脸有点红了，把糖硬塞了过来，说，“你快拿着吧。” 曲燎原被塞了糖，看李甜甜倒还好，忽然觉得她好像有点面熟……想起来了，就是开学那天在门口见过的，买豆浆的，长得很甜的那个女生。 一班一共只有三十名学生，教室里很空，都是单人座，座位和座位之间离得还很远。 曲燎原每天来，就在教室里找一把空椅拖过来，坐在宋野桌边，两人一起学习。 “讲自由落体这部分，你提前把伽利略的科学方法记住，观察、提出假设、运用逻辑……”宋野发现他在走神，拿笔敲他头，说，“曲燎原？你想什么呢？” 曲燎原“哎哟”了一声，愁眉苦脸地看宋野，把手从口袋里摸出来，摊开掌心，里面是两个棒棒糖。 宋野好笑又无奈道：“就在想吃糖吗？同学给你的？” “对，同学给的。”曲燎原把其中一个棒棒糖放到宋野面前，说，“给，咱俩一人一个。” 宋野也没多想，剥了糖纸把糖含在嘴里，又继续给他讲重点。 他边听，边也吃了一个。 晚上两节晚自习，课间时，李甜甜又从楼上下来，找曲燎原。 七班坐前面几排，看见她的男生，在曲燎原往外面走的时候，都发出“喔喔喔——”的起哄声，把曲燎原搞得一个大红脸。 李甜甜这次是一个人来的，把曲燎原叫到西楼梯的拐角处。 “你每天都和你哥哥一起学习？”李甜甜问他。 他说：“对，每天都去。” 李甜甜道：“能和你哥请一天假吗？” 曲燎原道：“请假？做什么？” 李甜甜道：“咱们学校外面，开了个卖鸡蛋仔的店。” 曲燎原好奇地问：“什么是鸡蛋仔？” “就是一种港式小点心，外焦里嫩，很好吃的。”李甜甜看他很是心动的样子，笑道，“明天下午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去买，好吗？” 出门需要出门条或是走读卡，但曲燎原听江波说过，高二和高三好多人都会借走读生的卡或者伪造出门条，从门岗混出去，门岗查得也不太严。 他想了想，说：“好。” 第二天傍晚，李甜甜来找他一起去校外，还准备好了两张走读卡。 “和你哥请过假了吗？”李甜甜开玩笑地问曲燎原。 曲燎原道：“没有，不是就买鸡蛋仔吗？买完就回来了。” 李甜甜刚开始有点不太情愿，最后还是说：“嗯，学校里也安静一点。” 还是九月初，傍晚时天光还是大亮，两人一起下楼，刚从教学楼走出去没多远，就听教学楼上爆发了一阵吹口哨和欢呼声。 曲燎原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五楼围栏前有一群学生，都聚在那里看他和李甜甜。 李甜甜拉他不让他看楼上，说：“你别看了，我们班同学在看我笑话。” 五楼这阵喧哗声实在很大，整栋楼上的人几乎都听到了。 宋野的教室在一楼东角，也听到了动静，他没想到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还在边温书，边等曲燎原来找他。 他后座的林苗去打了杯热水回来，坐下后戳了戳他的背，说：“你不去看看？曲燎原和高二一个女生，手拉着手出去了。” 宋野：“……” 他从教室里出来，远远看见了。手拉着手是没有，但曲燎原和那女孩有说有笑，还挨得很近，一起出了校门，倒是真的。 鸡蛋仔真的好香啊！曲燎原没吃过，也是第一次见卖这个的，还没买，闻味道就觉得一定很好吃。 这家新店人还挺多，前面还有人排队，他看到别人买了拿着走，问李甜甜：“那是一个吗？那么大？” 李甜甜道：“一个就那么大，一个人肯定吃不完。” 曲燎原说：“嗯，我不一个人吃。” 李甜甜露出有点羞涩的笑来。 排到了曲燎原，他对老板说：“我要一个原味的鸡蛋仔。” 他拿了十块钱给老板，老板找了四张一块给他，他数了数，才叠起来，放回兜里。 正式开始上课以后，他和宋野的作息时间不一致，宋野晚上要多上一节自习，怕他突然需要买什么没钱用还得找同学借，就特批给了他十块钱。 老板在做鸡蛋仔，他盯着看，觉得很新奇。 李甜甜挨着他站在一起，两人像一对早恋的小情侣。 后面排队的也有一中的学生，打量了他俩，窃窃私语。 李甜甜有点小骄傲，曲燎原长得帅，还是班长，在这届新生里也有名气。这种骄傲也不带任何恶意，只是青春期的一点小虚荣心罢了。 曲燎原的鸡蛋仔做好了，老板装好给他，他开心地接过来，十分期待这个小零食。 李甜甜也露出一脸期待。 曲燎原扭头看她，迟疑道：“你不买吗？” 李甜甜：“……啊？” 曲燎原更迟疑了，说：“你想让我请你吗？行是行，可是我钱不够。” 他又把刚才的找零拿出来，道：“你看，我没骗你，我只有四块钱了，你自己有两块吗？” 李甜甜：“……” 她以为“一起去买鸡蛋仔”是个约会。 而曲燎原以为的“一起去买鸡蛋仔”，就是：一起去买鸡蛋仔，你买你的，我买我的。 第28章 心理健康和打架 高一（1）班教室里, 宋野坐在座位上, 面前摆着今天的理科作业, 但他也没有做题，在演算纸上泄愤似的、乌七八糟抹画了一大团，越抹越生气。 和女生去校外, 为什么不来和他说一声？让他在这里干等？ 说好了谁也不能早恋，这才几天啊？曲燎原就是头猪！ 这种愤怒不只让他觉得情绪低落，还有某些东西在逐渐失去控制的烦躁。 以前他对曲燎原只是孩童式的独占, 对自己唯一的玩伴, 希望对方也一样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这种独占心理的上限，也就只是“最”而已。 在父亲宋志国进去以后, 他身边最亲的人，就只有曲燎原。从前那种要做曲燎原心里之“最”的上限, 被他无意识地便拔高了许多，不但想做“最”, 还想做“与众不同”，想做“独一无二”，以至于曲燎原表现出一点要抛开他去和别人亲近的意思, 不管对方是女生还是男生, 是文聪也好，是高二女生也罢，他都马上有种世界要崩塌的绝望感。 这种心理不太健康，他自己也知道。 教室的后门在放学后通常就会打开，便于通风。 曲燎原从一班的后门进去, 高高兴兴地到宋野桌边，把鸡蛋仔往宋野面前一推，道：“你看这是什么！香不香？” 宋野侧过头，抬眼看他，怒火酝酿中。 曲燎原没有察觉，还在极力推崇这款美味的小点心，说：“这个是鸡蛋仔，你闻香不香？要趁热吃才好吃，你快吃。” “我还不知道这是鸡蛋仔吗！”宋野把他拿着鸡蛋仔的手拨到一边去，厉声道，“谁给你买的？你是不是花那个女生的钱了？” 虽然是实验班，可也不是刚开学就都很用功，教室里只有五六个同学，正在各自学习，听到宋野突然大声说话，齐齐看过来，曲燎原常来，大家都认识他，知道他是宋野的弟弟，一时间也没人出声，教室里静得出奇。 曲燎原没想到宋野会这样说，发现别人都在偷看，顿时觉得丢脸，他一个男生！怎么可能花女生的钱？当即也大声道：“我才没有！你忘了你给过我十块？我都没有花完。” 他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钱，用力丢在宋野桌上。 宋野只顾着生气，是真的忘了给过他钱这回事，一下语塞了。 这回轮到曲燎原生起了气，说：“你吃过鸡蛋仔你了不起！早知道我路上就全吃光了！” 他拿着鸡蛋仔就走，边走还边咬了一大口。 宋野：“……” 曲燎原边吃边走，从后门出去，看不见人了。 一班教室里几个同学才都笑起来，坐宋野前排再前排的一个男生要笑疯了，说：“宋野，你和你弟吵架怎么这么好玩？在家也这样吗？” 宋野也觉得好笑：“……本来也不是吵架，就是闹着玩。” 那男生不无羡慕地说了句：“有个弟弟还挺好的。” 曲燎原生气地回了宿舍，宿舍开着门，但里面没人，可能谁回来又去水房洗衣服了。 他坐在床边啃着鸡蛋仔吃，这种食物其实通常也就第一口好吃，第二口普通，第三口就开始腻了，后面就越吃越难以下咽，他吃到一半就更生气，放在桌上，不想吃了，坐在那里生了会儿闷气，从柜子里拿出手机来，想找文聪说说宋野的坏话——文聪简直是世界上最会说宋野坏话的人了。 他用的是中国移动“动感地带”的套餐，每个月有20M的GPRS流量，能聊手机QQ。 文聪的QQ天天在线，网名叫“聪哥就是帅”，中间还夹着几个火星文符号，他开了红黄蓝紫粉绿黑七个钻加QQ尊贵会员，级别已经是一个太阳两个月亮了。 曲燎原的“星火”才只有两颗星星。 星火：【聪哥在吗】 聪哥就是帅：【不是本人】 星火：【是谁？】 聪哥就是帅：【你是小曲？文聪和我说过你】文聪给曲燎原备注了“小曲”。 星火：【你是谁？】 聪哥就是帅：【我是他对象】 聪哥就是帅：【他在我旁边，玩游戏，我俩在网吧】 星火：【哦】 聪哥就是帅：【你有事就和我说，我转告他】 星火：【他玩魔兽世界？】 聪哥就是帅：【没，在玩劲舞团】 星火：【没话说，叫他玩吧，我下了】 聪哥就是帅：【886~】 星火：【886】 这个时间还去网吧玩游戏，文聪一定是准备逃掉晚自习了，上周回家他对曲燎原说过，他是体育生，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管他，早恋、逃课，都随便他。 他还带着他的小女友一起，可见这个女生学习也不好。 曲燎原不记得文聪的对象长什么样子，脑海中里自动给她安上了李甜甜的脸。 李甜甜是美术特长生，文化课成绩在一中这学霸云集的环境里，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与曲燎原聊的内容，也没有和学习有关的，都是好吃的好玩的，去哪里能买到便宜又漂亮的衣服鞋子。曲燎原对这些都不太懂，也不是太感兴趣。 他知道李甜甜想找他早恋，虽然他没早恋的想法，但被班里同学起哄的时候，他除了觉得害羞，还有一点高兴，李甜甜长得真的很甜，也很可爱，走路还蹦蹦跳跳的，有点像只小兔子。 买完鸡蛋仔以后，李甜甜就不高兴了，到进了校门，曲燎原说要去找宋野，她连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曲燎原有一点羞愧和内疚，他的钱不够再多买一个鸡蛋仔，李甜甜生气也是应该的。可是她不能有话直说吗，想让他请吃鸡蛋仔，为什么不事先说清楚？要是她早说，他就提前找宋野多要两块钱了。 而且李甜甜一生气，明显没有一开始那么可爱了。 现在没人可以一起说宋野的坏话，但曲燎原也没有刚才那么生气，这会儿玩起手机，又想起了宋野的好来……要不就算了吧，也没多大点事，等下叫小野一起去食堂吃晚饭，说两句好听的，马上就能和好，别看小野老是爱生气，其实好哄得很。 宿舍门被推开，却是姚望端着个盆子进来，盆里面是洗好的衣服。 曲燎原觉得有点神奇，小流氓居然还会自己洗衣服吗？ “好香啊。”姚望吸鼻子，说，“班长，你在宿舍偷吃什么好吃的？” 他随手摘了个不知道是谁的衣架，把洗好的衣服挂在窗外的晾衣绳上。 “我吃我自己的东西，那叫偷吃吗？”曲燎原觉得他贼喊捉贼怎么好意思，低下头继续玩手机。 姚望看见桌上的半个鸡蛋仔，拿起来从边上撕了一块塞嘴里，点评道：“凉了，不好吃了。” 曲燎原抬头一看，不爽道：“谁让你吃我东西了？” “瞧你小气的，吃一口怎么了？”姚望又掰了一块，很夸张地塞嘴里，还刻意地吧唧嘴。 曲燎原气不顺，故意恶心他，说：“吃吧吃吧！那是我吃剩下的，上面全是我的口水。” 姚望：“……” 他忽而注意到曲燎原的手机，道：“新手机啊？刚买的吗？” “上周买的。”曲燎原道。 姚望走到近前，手撑着上铺的床架，低下头看。 曲燎原一手遮住屏幕，警惕道：“干什么？” 姚望道：“看看能怎么的？我都看见了，你在聊QQ，怎么？搞网恋呐？” 曲燎原说：“你才搞网恋呢！” 姚望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网上有好几个老婆呢。” 曲燎原：“……” “你这手机不行，几百块的机子什么都不能玩，要玩我的吗？借你玩啊。”姚望嘲笑道，“我可不像某人，一个破鸡蛋仔都小气抠搜的。” 曲燎原忍不了了，道：“我才不是小气。你随便动别人东西，怎么还有理了？” “不就吃了你一口东西吗？”姚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怎么还较上真了？明天我给你买一个，行了吧？让我看看你到底玩什么呢。” 曲燎原一个没防住，被他把手机夺了过去，一下急了，跳起来要抢，忘了自己坐在下铺，脑袋咚一声撞在上铺的床板上，“啊哟”了一声，忙揉脑袋。 姚望哈哈大笑起来，又问他：“班长，你没事儿吧？” 曲燎原丢脸得很，边揉脑袋边要抢回自己手机，羞愤道：“手机还我！” 姚望躲着不给他，说：“我看看怎么了？哟，网名叫星火？谁给你起的，这么土。” “你管呢！”曲燎原左抢右抢抢不着，也不知道姚望怎么这么灵活，气急败坏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偷拿别人东西就算了，现在还要明抢吗！” 姚望一下变了脸，道：“谁偷拿别人东西了？” “还问谁？就是你这个惯犯！”曲燎原道，“把手机还我！” 姚望狠狠盯着曲燎原，完全被惹怒的样子。 曲燎原有一点犯怵，倒不是害怕姚望，是觉得自己口不择言说错了话，未经允许吃室友一点零食，并不能叫做“偷”，这个字太严重了。 他想收回来，说：“我不是……” 姚望突然抡起手臂来，曲燎原吓一跳，以为要挨揍，忙向后面躲闪。 ……啪！ 姚望把曲燎原的手机摔了。 高一（1）班教室里，宋野在做作业，做两道题就看看时间。以曲燎原的性子，吃完那个鸡蛋仔就该高兴了，该回来找他了。 “宋野！”有个人在门口叫他，着急忙慌的。 他抬头一看，是曲燎原的室友，叫郭小天。 郭小天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说：“宋野，你快回宿舍！曲燎原和别人打架了！” 第29章 继续打架和超市情缘 411宿舍门口围了几个男生, 宿管老师和两个七班的男生正在里面拉架。 曲燎原和姚望身量差不多, 互相揪着对方衣领不放, 彼此的衣服被揪扯得不像样子，有点真恼了，都想把对方打趴下。 宿管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阿姨, 学生都叫她老师，其实是位校工，并不任教, 平时查卫生催熄灯还行, 真到这种事上，也拿不出师威来压制他俩, 只能在旁边着急地劝“别打了别打了”。七班两个劝架的男生都是小个子，也不如曲燎原和姚望力气大。三个人拉架也只阻止了战况升级, 但没能拉开。 宋野和叫他回来的郭小天，一前一后从楼下跑上来, 路上他也听郭小天断断续续说了，姚望摔了曲燎原的手机。 门口围观的有看见宋野上来，对宿舍里喊：“曲燎原, 快别打了！你哥来了！” 曲燎原：“……” 他很听他哥宋野的话, 这些男生都听说过，连宿管老师都知道一些。 听说宋野来了，不但曲燎原自己的手劲松了些，劝架的人也松了口气，姚望却瞅准时机, 猛然用手肘当胸撞了曲燎原一记。 曲燎原没防备，被撞得向后连退两步，按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因为一下喘不过气来，边咳还边流泪。 门口的人给宋野让开路，他一进来就看见这幅场景，以为曲燎原挨了揍，立刻急了，两步冲进来，二话不说和姚望动上了手，姚望挨了他一拳，自然又要还手，还他一脚，这俩又你一拳我一脚，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比刚才姚望和曲燎原打得还凶，放在桌上的快餐盒被扫到地上，叮叮当当乒铃乓啷，楼下高年级的男生也听到了动静，跑上来好几个看热闹的。 真论打架，姚望显然经验丰富，更会打，灵活机动有战术，但宋野自己挨了拳脚不躲不让，伤敌一万自损八千也完全不在乎，铆足了劲就要揍姚望，这么几下下来，姚望也有些狼狈。 有个新来围观的男生还瞎起哄：“踹他！踹他！踢腿啊！” 宿管阿姨：“别打了！别打了！叫你们老师来了！” 郭小天和七班那两个男生想拦，可两人打得太凶了，根本就插不进去手。 曲燎原急坏了，想说话又说不出，咳得停不下来，边咳边冲上去要帮宋野，推了姚望一下，被姚望踹了一脚。 宋野吼他：“你给我躲一边去！” 曲燎原：“我咳咳……不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咳得太严重了，活像要把肺咳出来，宋野心道不好，叫停道：“不打了！！！” 姚望也不想打了，冲门口那起哄的男生吼了声：“你哪个班的！老子叫姚望，认识吗？” 从军训到现在这么久，姚望的大名谁没听过。那男生讪讪地扭头跑了。 宋野担心地拍曲燎原的背给他顺气，着急道：“他怎么打你的，弄成这样？” “跑什么？”楼道里突然一个男声喝道，“没看见墙上标语？在宿舍里要轻声慢步！” 坏了。教导处，赵长林赵主任。 赵主任进来411宿舍，一看这一片狼藉，总是笑眯眯的脸也严厉起来。 曲燎原还在边咳嗽边“哭”，赵主任指指他，又指姚望，最后指了指宋野，教训学生道：“打美了？打够了没有？接着打啊！来，打！” 宿舍里没人说话，门口看热闹的都没了影，那两个帮忙劝架的七班男生不住411宿舍，也溜着墙根溜了出去。郭小天拿了本书，假装要去教室，也跑了。 宿管老师去倒了半杯温水给曲燎原喝了，曲燎原的咳嗽才慢慢止住，其实不是大事，就是姚望那一下猛击，刺激到了喉管才会一直咳嗽。 赵主任背着手站在宿舍中间，看着三个惹事的学生。 姚望站在自己床上，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野和曲燎原站在一处，手贴在他背上慢慢给他顺气，问他：“好了吗？” 曲燎原不咳了，声音有点哑，说：“我好了，你？” “我没事。”宋野道，“还有没有哪儿被打着了？哥带你去医院验伤。” 宿管老师吓了一跳，忙看赵主任，赵主任一脸无语。 曲燎原也是一惊，忙说：“不用……” “手机也开不了机了。”宋野刚才已经把手机捡起来看过，说，“先去验伤，回头我去找售后看能不能修。” 赵主任询问道：“手机怎么回事？”他接了手机过来，试了试，的确是开不了机。 “我弟的手机，被他摔了。”宋野一指姚望。 姚望抬起头。 宋野接着说：“他还打人，我弟挨揍了，我气不过，才也动了手。是我不对。” 赵主任道：“姚望？” 姚望盯着宋野看了片刻，转开眼，说：“手机是我摔的，我赔。我是打曲燎原了，让他验伤去，检查费医药费住院费，这钱我全掏。” 他说着忽又回过头来，转而盯着曲燎原，语速极慢地说：“要是他哪儿残废了，生活不能自理了，我亲自伺候他，满意了吗？” 曲燎原：“……” “用不着。”宋野道，“该赔什么你就赔什么，不用吓唬我们。” 姚望的视线挪到他身上，勾起一边唇角，讽刺地冷笑了一下。 当事双方口头和解，肇事方同意赔偿。 赵主任把姚望带走了。高一新生报到才十几天，姚望就成了一中赫赫有名的“黑社会”，赵主任早就想要和他谈谈了。 走前，赵主任喝令曲燎原：“当了班干部，还和同学打架，罪加一等，写检查，周一升旗会上当着全校师生念！” 也没放过宋野：“当哥哥不当好榜样，暴力可取吗？你也写检查！” 人全都走了，411宿舍就剩下曲燎原和宋野。 曲燎原拿着手机看，右上角被磕掉一点漆，倒还好，可是开不了机…… “还能修好吗？”他心疼得不得了，他才用了几天，就这样了。 “修不好你就别用了！”现在只剩下他俩了，宋野火大得很，说，“不是说了让你别招惹那个姚望吗？你怎么一点都不听话？” 曲燎原冤枉道：“我才没招惹他，是他吃我的鸡蛋仔，还抢我的手机看我QQ。” 宋野更火大，说：“鸡蛋仔不是给我买的吗？你怎么给他吃了！” “是他自己拿了吃的！我才没给他！”曲燎原差点忘了他俩因为鸡蛋仔才吵过架，想起来了，道，“你讲不讲道理？我好心给你买鸡蛋仔，你说我花女生的钱，现在鸡蛋仔被姚望吃了，你又说那是你的？你怎么一会儿一个样？真难伺候。” 宋野被气笑了，说：“我让你伺候我了吗？自从咱俩住校，你不会洗衣服，全是我给你洗的，饭我给你买过多少次了，天天给你补课怕你跟不上，还给你买手机，你喜欢我的书包，我也都给你背了，你现在倒嫌我不好伺候了？你要不要脸曲燎原？” 曲燎原心想干吗呀突然算账？！不服气地小声嘟囔道：“你要这么说……你穿的内裤都是我的。” 宋野：“……” 内裤这一节有内情。上周回家，他忘了带干净内裤回去，曲燎原就找了条自己的给他穿，是新的没穿过。 曲燎原嘟囔完了还觉得有点伤心，说：“你不舍得给我背你的书包，我就还给你，我不背了。以后也不用你帮我洗衣服，不用你给我补课，手机修好了我就还给你，以后我买什么也不想着给你带了，既然你要分得这么清楚，以后就谁也别管谁，你是你，我是我，咱俩各过各的吧。” ……你是你，我是我，各过各的吧。 宋野说不出话来，心里像被原子弹炸过一样，气得头晕眼花，唰一下站起来，转身就走了。 曲燎原：“……” 晚上自习课。 曲燎原不太舒服，他胸口被姚望撞过的地方有点疼，喉咙也因为剧烈咳嗽的时间太久而有点疼，说话都不能太大声。 下周要在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做检查的事，班里已经传开，小学初中他调皮捣蛋，也没有受到过这么严重的惩罚，而且他现在还是班长，太丢脸了。 最要命的是，他还饿。傍晚发生那一堆破事，最后他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事发之前，吃过几口鸡蛋仔。 第一节 下课，他向江波借了五块钱，去学校小超市里买东西吃。课间超市里人很多，来买零食的、买文具的、来逛着玩的，收银台前还排队。 他在里面转了一圈，拿了一个两块五钱的菠萝面包，和一袋一块五的牛奶，都比外面卖得贵，面包贵一块，牛奶贵五毛。还剩下一块，他不舍得再花了，想凑合先吃点，放学回宿舍，柜子里还有几个小面包。还是军训时宋野给他买的。 排队结账，他身体不舒服，心情也不好，低着头不想和别人说话。 马上到他结账了，有个人过来，站在他旁边，他以为有人要插队，就往前走了半步，和排前面正结账的同学站得近了些，以行动表示不让插。 那人却不走，也跟着他往前走了走。 他心想，这些没素质的插队怪真是讨厌，扭头要批评教育对方，开口道：“你……呃。” 宋野站在他身边，手里拿了一大堆零食，板着一张精致英俊的脸。 到他结账，宋野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台面上，他也把面包和牛奶放下。 收银员在扫码，曲燎原想和宋野说话，宋野扭着头也不看他。小超市里吵吵嚷嚷的，他叫了声“小野”，自己都听不太到，喉咙疼也不能太大声，只好罢了。 宋野给了钱，东西全都装在袋子里，提着走了。曲燎原跟在他身后从超市出去。 宋野走得不快，曲燎原几步跟上去，两人并肩一起走。 曲燎原想说点什么，绞尽脑汁想不出，暗自后悔傍晚那话说得太绝情。宋野好像也并不打算和他说话。唉，愁人。 马上要到教学楼下，曲燎原感觉没戏了，可还得填肚子，才说：“面包和牛奶给我吧。” 宋野站住，两手撑开袋子，曲燎原翻捡着把面包和牛奶拿出来，看见一样东西，马上抬眼看看宋野，一脸想笑，又硬忍着。 宋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从袋子里掏出来一块德芙巧克力，竖握着给宋野看，“哈哈！”笑了出来。 宋野还板着脸，装样地说：“怎么了？” 曲燎原高兴道：“这是给我买的吧？” 宋野道：“不是。” “你又不爱吃巧克力，就是给我买的。”曲燎原不由分说把巧克力塞进自己口袋里，又继续翻袋子里的东西，又发现了QQ糖和玉米肠，肯定也是给他买的。 他在那里挑个没完，宋野服气了，把袋子一收，整个往他怀里一塞，说：“给你给你，都给你。” 曲燎原抱着那袋子零食，喜悦道：“小野，你不生我气了？” 宋野瞪着他，说：“生气，你气死我了。” “要不你打我一顿，我保证不还手。”曲燎原使劲朝他笑，左颊的酒窝深得像个小碗，说，“我都还没和你说呢，下午你和姚望打架那几下，太帅了！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会打架。” 宋野没好气道：“我是为了谁啊？” 曲燎原忙认领：“都是为了我，为了我，小野你真是太爱我了。” 宋野：“……” 夜色里曲燎原看不清，宋野自己却知道，他被这句话激到脸红了。 第30章 验伤未遂和一面锦旗 宋野道：“你别高兴了, 还得写检查。” “没事, ”曲燎原心头的阴霾已然一扫而空, 说，“等我写完我的，再替你写一份, 你还不知道吗，我最会写检查了……咳咳咳。” 他一时忘形，说话声音太大, 嗓子劈了, 又咳嗽了几声。 “真没事？”宋野拍他背，说, “明天白天，我带你去医院验伤。” 曲燎原笑道：“不去不去, 我就是岔气了，别搞这么严肃, 姚望这次得了教训，以后不会来惹我了。” 宋野道：“你……” “我知道，”曲燎原猜到他要说什么, 说, “我知道我知道，等手机修好，他赔我修理费以后，我一句话都不会再和他说。” 上课铃响起来，在校园里玩的学生都朝教学楼里跑。 宋野他们班教室就在一楼, 几步就到了，还要上二楼的曲燎原抓紧时间，从那袋零食里随便抓了几个大点的，面包饼干之类，塞给宋野，说：“这些你吃，你肯定也没吃晚饭。” 宋野接了，嘱咐他说：“你别去和姚望谈赔偿的事，有事我找他。” “可是我……”曲燎原还想说。 宋野一指西边楼道口，说：“看，你们数学老师上楼了！” 曲燎原有点怕数学老师，一听提着袋子就跑，跑几步想起来第二节 自己班的自习并不是数学课，又转回身，一边倒着走，一边冲宋野喊道：“下午我是瞎说的！咱俩绝对不能各过各，好就要好一辈子的！”才转身跑走了。 “……”宋野小声骂了句，“二百五。” 第二天早上，住宿生出完早操，各班解散。 曲燎原和江波说了两句闲话，见宋野在操场朝他招手叫他一起走，他就边和江波说着话，边往宋野那边走。 走到近前，宋野听他又咳嗽，问：“怎么还咳？” 曲燎原咳着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事。 江波却告状说：“宋野你快管管他吧，他咳了一晚上，我都被他咳醒好几次，昨天我俩一起去洗澡，我都看见他胸口淤青了，他还非说没事。” 宋野变了脸，拉曲燎原，说：“走，跟我去医务室。” 曲燎原还说：“不去不去，我真没事。” 宋野不由分说，硬拖着他走了。 校医务室的值班女医生也刚起床，准备刷牙洗脸，头发都还没梳。 宋野和曲燎原进来，她听曲燎原在咳嗽，以为这学生是上火或感冒等常见小病症，找理由说：“你俩吃完早饭再来，我先整理下药品。” “等不了，他都咳一晚上了，”宋野却看出校医敷衍的意思，说，“我弟昨天被人打了，真挺严重的，您就赶紧给看看吧。” 校医吃惊道：“打的？谁打他了？” 曲燎原道：“老师，您别听我哥说，就是撞了一下，没事。” 校医让他掀开衣服，看他的伤处。 昨天晚上洗澡他自己看过，当时就一个硬币大的淤青，睡了一晚上，淤青面积扩散到了拳头大小，正中心还变成了淤紫色。 宋野一看就怒了，说：“这叫没事？你知不知道这里挨着心脏？是不是真被人打残废了才叫有事？” 曲燎原低头看了，也被吓一跳，本来还觉得宋野是大惊小怪，现在也不敢说话，害怕自己真有什么事。 校医都有点紧张，戴起听诊器听了半天呼吸，又叫他吸气、呼气，问他有没觉得哪儿不舒服，最后轻按了伤处，仔细观察了下，眉头才舒展开来，道：“软组织损伤，骨头应该没事。同学，张开嘴，让我看看你的喉咙。” 曲燎原听话地张大嘴巴：“啊——” 校医看了，说：“喉咙有点发炎，该是咳嗽狠了，伤着了。” 曲燎原对宋野笑，说：“你看，我就说没事吧。” 宋野不理他，问校医：“用不用去医院拍个片子？” 曲燎原道：“既然没事，就不用去医院了吧？” 宋野狠瞪了他一眼。 校医也说：“最好还是去拍个片看看，更保险一点。你是他哥哥吗？” 宋野点头，像个家长的模样，说：“那麻烦您给开个条，我好去请假。” 不到八点，老师们还没来上班，医院也不会开门这么早，宋野把校医开的证明条装好，拉着曲燎原去食堂吃早饭，路上还一肚子气，数落曲燎原—— “昨天就说带你去验伤，你不听！非说没事！看看，现在好了吧？肋骨要是断了，插进你肺里，不死也残废，我看你怎么办？” 曲燎原还安慰他：“哎呀，校医都说骨头没事了，小野，你别太紧张。” “又不是我受伤，我有什么好紧张？”宋野骂他道，“你这个惹祸精，骨头真断了更好，看你以后长不长记性！” 曲燎原心想，小野真是嘴硬死了，这样还说不紧张？ 到了食堂，宋野去排队买饭，曲燎原站在队伍后面等，扭着头看哪里有空位，等下好和宋野去坐。 偏偏冤家路窄，看见了昨晚一整夜都没回宿舍的姚望。 姚望一个人，刚从外面进来，也看见他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曲燎原马上撇开头，他喉咙不舒服，又咳嗽起来。 姚望朝他这边迈了一步，又转了方向，低着头去打饭窗口排队了。 请过假，宋野带曲燎原去医院拍了片，医生看过也说骨头没事，和校医说的一样，只是软组织损伤，开了活血化瘀的三七片，还有给喉咙消炎的中成药。 宋野问医生：“能给我们出个验伤报告吗？” 曲燎原：“……” 在得知验伤报告必须要派出所先出验伤通知书，医院才能配合，还要去公安局鉴定中心找法医……总之是非常繁琐的手续。宋野才作罢了。 曲燎原快被他搞蒙了，从医院科室里出来，在走廊里就说：“小野？说验伤不就是吓吓姚望吗？你怎么还要来真的？” 宋野道：“什么吓吓他？我本来就是要来真的，现在是幸亏你没事，不然我非整死他不可。” 曲燎原感觉他太夸张，说：“男生打架多正常的事，我以前也没少打，你这次干吗这么较真？” 宋野道：“你傻吗？姚望是个小流氓，和以前那些小孩儿能一样？以前你打架，有被打到要来医院过？” “那倒也是……”曲燎原还是觉得根本没必要，说，“反正我也没事，拿检查单回去让姚望掏钱就行啦，他家里条件挺好，应该不会赖账。这次就算了，你别再气了。” 宋野心里还是气，不说了，道：“你就别管了，我来解决。” 上午最后一节课，两人回到学校，各自分开，七班这节课是公共自习，其他班遇到这种课，多数都是班主任去看纪律甚至直接上课了。可是曹老师做班主任的理念就是无为而治，公共自习课从没来过班里，都是班长曲燎原在管纪律。 因为今天曲燎原没在，副班长刘晓晓坐在讲台上，边学习，边记下捣乱学生的名字说要告老师——高中男生都不怎么服气女班长，她也只能用这个笨办法。 曲燎原拿着一袋药出现在教室门口，班里一阵骚动，刘晓晓反正是管不了，索性不管了，关心了曲燎原两句：“没事吧？医生怎么说？” 班里一下静下来，大家都看着曲燎原。大个子康明坐在门口第二排角落里，他和曲燎原在军训时就建立了很好的友情，也关切地起身问道：“燎原，要不要紧？拿了这么多药？” 曲燎原面对同学们的关心，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没事，你们别担心。去医院怎么可能不拿药？医生也要吃饭嘛。” 同学们都笑了，倒不是因为他说得多好笑，上午他请假不在，隔壁班都盛传“七班曲燎原肋骨断了”，搞得七班人都怪担心的，现在看他活蹦乱跳还能说笑话，也都放下了心。 离放学还有半节课，他回了自己座位，同桌江波道：“我没帮你做笔记，反正你有你哥呢，我就不献丑了。”只把上午留的各科作业跟他说了下。 曲燎原笑道：“谢啦哥们儿。” 江波朝他凑近些，小声道：“你没在不知道，康明上午差点也和姚望打起来。” 曲燎原：“！！！怎么回事？” “他昨天下午在操场打球，不知道你和姚望打架的事，今天看你没来上课，才听别人说了，他气不过，说了姚望两句，他俩就差点闹起来，姚望还想动手呢，咱班男生就都上了，要帮康明，也是帮你出这口气，姚望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下打得了那么多人，当时把书一摔，就走人了，一上午都没回来。”江波把上午的风波讲了一遍。 曲燎原有点感动，但又觉得这样很像是他无形中带头欺负了姚望，心里有些矛盾。 这次风波，还有个很大的关卡等着他去闯，想起来他就头疼。他要在周一的升旗会上，当众念检查！天！啊！ 当天傍晚，例行和宋野一起学习的时间。 “给，你的检查。”他把写好的一份检查书给宋野，说，“我写了两份，不重样的，你照着这份抄一遍。” 宋野另外拿了张纸，开始埋头抄检查。 曲燎原看得好玩，摸宋野的头发，说：“哎呀哎呀，小野啊小野，没想到你也有抄我的一天。” 宋野抬眼，道：“按时吃药了吗？” “吃了，你看我都不怎么咳嗽了。”曲燎原想起歪点子来，说，“要不我装喉咙发炎太厉害，失声了？这样就不用念检查了。” 宋野道：“这周念不了，下周也还得念，躲不过去的，除非你高中三年都装哑巴。” 曲燎原颓丧道：“真的太丢脸了，以后我还怎么好意思管我们班同学。” “那正好。”正合宋野的意，说，“辞了班长别当了，也好专心学习。” 曲燎原被同学喜欢并肯定，当班长当得正高兴，笑道：“我……我不会影响学习的。” “是吗？”宋野用笔头戳了戳他的酒窝，说，“那我等着看你月考成绩。” 外面的校园广播里，正在播放孙燕姿的《天黑黑》，音乐突然停了下来。 “高一（1）班宋野，高一（7）班曲燎原，两位同学听到广播后，去教导处找赵长林主任。” 曲燎原：“……” 宋野马上低头快速抄检查。 广播里又重复了两遍。 等宋野抄好，两人拿着检查，一起去找赵主任，都以为是要看他俩的检查写好了没。 到了教导处，里面除了赵主任，还有位校领导也在，曲燎原认不清楚，听宋野说：“王书记好，赵主任好。”才知道这位是校党委书记，也忙跟着说了一遍。 他满心茫然一脸懵，宋野心里却“咯噔”了一声，王书记要过问和姚望打架的事？这事有这么严重吗？ 赵主任对王书记介绍说：“这就是宋野和曲燎原。” 王书记笑道：“这俩帅小伙，一看就知道是好孩子。” 曲燎原什么也不知道，听见被夸了就笑。宋野看这架势又不像要批评他们，也不懂了。 王书记道：“过暑假，哥俩去北京玩了？” 宋野和曲燎原都说：“去了”。 王书记从旁边拿了个黑色塑胶袋，很神秘地说：“这是今天寄给我的快递包裹，你们猜是什么？” 哥俩都一脸空白，完全不知道这什么意思。 王书记和赵主任都笑了起来。 “从湖南寄来的。”赵主任说，“一个叫玲玲的小女孩，和她的父亲。” 宋野和曲燎原吃惊地对视，是和他们一起被黑旅游团骗去爬假长城的那位湖南大哥，和他的小女儿！ 当时聊天时，曲燎原说过自己和宋野是从哪里来的，还说过他俩都考上了当地的市一中，九月份就要开学。 这位大哥就等到九月份，学校开了学，才从遥远的湖南寄了快递到这所城市的市一中，担心学生收快递不方便会丢件，收件人就写了从网上查到的王书记，后缀才是“转高一新生宋野、曲燎原”。 快递包裹里，有两罐毛尖茶叶和两瓶密封好的自制辣椒酱；一封小女孩写的感谢信，信里感谢两位大哥哥智斗黑导游，帮助整个团所有游客争取自己应有的权益，对她的成长也有所启发。 还有一面锦旗，上书：有勇有谋智斗黑导游 敢作敢为英雄出少年 王书记很高兴，还和赵主任说着：“下周升旗会上，把这事当正面典型，好好表扬表扬他俩，现在的中学生，最缺少的就是这种精神……” 曲燎原在认真地读那封小妹妹写的信，越看越开心。又听到王书记的话，既然要表扬他！那肯定不用他念检查了！太好啦！ 全场只有宋野，脸上挂着笑容，心里却在想：我靠！不是吧！锦旗上这么雷人的两句话！还要在升旗会上当着全校所有人读出来！天啊！快来道雷！劈死他算了！！！ 第31章 一对红人和新校服 周一升旗会上, 赵主任拿出那面锦旗, 当众表扬了高一新生, 宋野和曲燎原。 宋野尴尬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或是马上给自己改个名字。 七班带队班长曲燎原却被表扬得骄傲且高兴，还回过头朝身后自己班的同学露出得意的笑脸, 那意思在说“看，在夸我呢！”他从小到大还没有被当着几千人表扬过的经历，这下很是自豪。 孰料表扬这一部分结束后, 赵主任手里还拿着锦旗, 就又对着麦克风说：“上周还发生了一件事，高一新生里, 一起恶性事件！课外活动时间，有几名同学, 不去学习！也不去锻炼！居然在宿舍里，打架！” 曲燎原笑不出了。 赵主任痛心疾首道：“其中还有一名班干部, 班干部参与打架，性质尤其恶劣，这种歪风必须遏制！下面, 这个犯了错的班干部, 请你上来，来念你自己写的检查。高一（7）班，曲燎原。” 台下鸦雀无声了数秒，才有窃窃私语：“是同一个曲燎原吗？”“好像是啊。” 少卿，数千人的操场上, 爆发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台上赵主任都没忍住，也笑了下，赶忙绷起脸。 曲燎原无地自容，逃也逃不掉，只好上去主席台，羞愧地把那份检查念了。 在接下来一周里，他去食堂打饭、去浴室洗澡、去球场打球，就连课间上个厕所，都要被人认出来——“快看，那个得了锦旗又念检查的曲燎原！” 连带着和他一起得了锦旗的宋野，兄弟俩一战成名，双双成为这届新生里闻名全校的一对红人。 曲燎原所担心的，班里同学会取笑他、以后不服他管的情况，倒并没有出现，七班同学们只是把这事当成玩笑，笑笑就过去了，以前怎么相处，还是照旧，和其他班人说起，也普遍都是“我们班长曲燎原人很好，也很好玩”的评价。被不认识的人背后议论笑话，他也不怎么放在心上，继续高高兴兴地当他的班长。 而宋野心里想什么，向来就不会表现在脸上，一贯是坐如钟立如松，其实呢，内心不但感到很尴尬，还有点隐隐约约的担忧：之前军训曲燎原有了点名气后，就有外向的女生主动来找他玩，万一这次再来，就曲燎原那爱玩的性子，还特别容易逗，三两下被哪个女生逗得跑去早恋，就坏了……还怎么提高成绩，考进实验班？ 于是他连十块零花钱也不给曲燎原了，名义是“你怎么能天天买零食？” 曲燎原至今为止，一共就花过六块钱买鸡蛋仔，可他对花钱也没欲望，不给就不给了，除了嘟囔句“零食不都是你买的？”也没有别的意见。 傍晚两人一起学习时，宋野还要拐弯抹角地盘问他：“今天有没有女生去找你？” 不但有，而且还很多。这回不只有高二高三的学姐，还有好几个高一的同级女生。 曲燎原个子不矮，除了皮肤被晒得有点黑，五官没得挑，四肢修长，热爱运动，还喜欢耍帅，特别打篮球的时候。 实话说什么篮球技术，女生也看不太懂，可是男生耍帅她们是看得懂的。曲燎原和一伙男生一起打球，就他最会耍帅，奔跑跳跃投篮的动作都跟动画片剪出来的一样。 他的小伙伴康明是真的咣咣进球，一投一个准，可是得到的场外欢呼声，都比不过曲燎原随便投一个臭球那么响亮。比起康明这种过于高而显得憨笨的男生，曲燎原更符合高中女生们的审美。 但是，上次高二那位李甜甜莫名翻脸的经历，好像给曲燎原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他对来找他玩的这些女生们所表现出的“可爱”，持有一种怀疑观望的态度，对人家都不太热情，女生们几乎都不空手来找他，会给他带小零食或小礼物，他统统都不收，怕又像李甜甜的情况，他收了人家的棒棒糖，拿人手软，总要回请别人。他已经没有零花钱了！ 宋野警戒地观察了几天，暂时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 反而是他自己出了情况。 这一大周的第二个周四，下午放学，曲燎原又来找宋野一起学习，今天两个班最后一节课都是英语，作业是同一张英语周报，就先一起做报纸上的题，打算做完对答案，到时宋野会教曲燎原改错，强调知识点。 两人埋头刚做了几分钟，一班的一个女生就走近，小声道：“宋野，后门有人找。” 宋野：“找我？” 他和曲燎原都朝后门看，只能看到一个衣角。 “我去一下，你赶快做。”宋野起身出去。 曲燎原集中不了精神，做了两道选择题，就坐不住了，到教室窗边的空座位，隔着窗向后面看，想看是谁来找宋野。 是个女生！ 他认出了是谁，是高一（3）班的班长，名叫张钰，各班班干部领东西、开会，他见过好几次的。张钰在三班的学号是1号，成绩很好，长得也很漂亮，是个开朗活泼的女生，以前军训每次有集体活动，她都会上台唱歌，唱得也还不错。 宋野只是他们班的英语课代表，也没担任班干部，张钰来找他做什么？曲燎原使劲朝外面看，脸在玻璃上压得变了形，努力想看清楚到底在发生什么。他觉得不同寻常，被女生找上门，他有经验！ 过了一会儿，宋野回来，神色如常。曲燎原也回到座位，半边脸都在玻璃上被压红了。 两人坐下，曲燎原以不影响其他同学的声音，问道：“是三班张钰吗？她找你什么事？” 宋野道：“没事，她问我想不想进学校广播站。我不想，太耽误时间了。” 张钰是学校广播站的实习播音员。 “就这个事啊？”曲燎原拿起笔准备继续做题，一副自己白操心的语气说，“嗐，我还以为她要找你早恋。” 次日是周五，只上半天课，中午放了学，就可以回家了。 最后一节上课前的课间，学校通知高一各班班长带人去领新校服，新生们的校服做好了。 曲燎原带着康明及一帮男生去了后勤处，其他班已经在领了，他看见三班的班长张钰，平时也都认识，他就打了声招呼：“张钰，你们班领完了吗？” 张钰一看是他，满脸不自然的表情，声音也很小，说：“嗯……马上完了。”说完就赶忙往旁边走了，就像躲着曲燎原一样。 康明都看出来了，道：“她平时像个男生一样，嗓门大得很，今天这怎么了？” 曲燎原也不知道。 几个男生把校服拿回了教室，刚开学时量过尺寸，每件新校服衣领的标签上，都写了这件校服对应学生的班级和名字。 一发衣服，高一全部十五个班都乱作一团，吵吵嚷嚷的十分热闹，老师们知道是在发衣服，也没来管。 学生们现在普遍都是里面一件短袖，外面穿件自己的外套，拿到了自己的校服，好多人就都速度脱了外套换上，看合适不合适，也有穿新衣服的新鲜感。 一中校服是藏青色和白色拼接的款式，衣领、袖子和下半截都是藏青色，胸前和背部的上半截是白色，左胸口有一中校徽，背上有市一中的英文字样，很常见的中国式校服。 曲燎原也换上了，还和康明一起跑去楼道里的风纪镜前照了照，遇到其他班认识的男生来照镜子，又和他们说了几句闲话，两人才回教室。 还没走到教室前门，经过关着的后门时，他俩就觉得奇怪，怎么别的班还在吱吱喳喳说话，七班这么安静？老师来了吗？ 走到窗边，才看见讲台上的确有个人，却不是老师，而是姚望，手里拿着件校服上衣，脸色很难看，怒气冲冲的样子。 他这几天晚上都没回过宿舍，白天倒是在教室，坐最后一排，也不和其他人说话，晚自习人就又不见了。这是在干什么？ 曲燎原和康明加快脚步跑到教室前门，姚望扭头看了眼他俩，没理，又转回去对着全班，吼了声：“这他妈到底谁干的？给老子站出来！” 班干部里除了班长曲燎原和体委康明，副班长团支书都是女生。此时教室里一片安静。 康明却也是个暴脾气，当即吼道：“姚望！你又发什么疯？！” 姚望提着那件校服，转头怒视康明，说：“上回放过你，是你命大，别他妈来找死，听见没有。” 康明气坏了，一撸袖子，就要上去和他打架。 “别动！”曲燎原忙挡在前面，道，“干什么！你也想写检查吗？” 康明还想说话，曲燎原拿出官威来：“班长在这儿呢！轮不着你出头！给我站着别动！” 康明还是瞪着姚望，但暂时作罢了。 姚望冷笑一声。 “你在干什么？”曲燎原其实有点怵他，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了，道，“现在是上课时间，你回自己座位去。” 姚望站着没动，从眼角看他，一脸阴冷。 曲燎原忽然发现他手里那件校服不太对，新校服，白色的部分都是雪白雪白的，他那件却…… 姚望把那件校服劈头扔了过来，道：“该不会是你干的吧？” 曲燎原接了一看，校服背上被人用碳素笔画了一只乌龟，很大，差不多快把白色部分都画满了。 “这是谁干的？”曲燎原一下就气坏了，拿着校服朝同学们问，“谁把好好一件校服画成这样！谁这么缺德？！” 同学们：“……” 姚望：“……” 曲燎原又气又心疼，说：“碳素笔都洗不掉，一身校服要两百块，画成这样还怎么穿？这到底哪个缺德鬼，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爱惜东西？” 没人说话，自然也没人承认。 曲燎原看了看衣领标签，上面写着“高一（7）班姚望”。 “这……”曲燎原道，“是你的啊？” 姚望看着他没出声，表情就像在说：你这不是废话？ 曲燎原也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不是姚望的，他在这里发什么脾气？想了想说：“我去问问……看能不能给你换一件新的。” 姚望的语气没刚才那么冲了，但也谈不上友善，说了句：“省省吧，不可能给换。” 曲燎原：“……” 姚望以前在班里虽然不太合群，但正常的交流、说话，还是有的。就是在上礼拜和曲燎原打过架以后，同学们对他的态度才发生了变化，没人理他不说，以康明为首的一帮男生还差点和他起肢体冲突。 这种孤立排斥、语言暴力，以及今天在姚望校服上画乌龟的举动，都是一种“站队”，同学们“站”的，是曲燎原这一边。 这让曲燎原忽然间感到一阵难过，甚至是惶恐。其实除了那天动手打了一架，他和姚望没有深仇大恨，军训时他新官上任找不着北，姚望还帮他维持过秩序，让他玩过自己的塞班手机，和他开花露水香水的玩笑……明明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为什么要搞成这样？ 他从来没有起过要带头孤立姚望的念头，也没想过要让康明他们也和姚望打一架，好帮他出气，校服上的乌龟也不是他画的。但是这些坏事的起源，都是因为他，即使他没有这样的心思，他也在事实上欺负姚望了，他做了班长，被同学们喜欢拥戴，可是他却没带着同学做好事，这是不对的。 姚望抬手，指了指台下所有人，满含威胁地说：“别让老子知道是谁干的，否则……” “你别问了，”曲燎原道，“是我画的。” 姚望一怔，回头看他。 曲燎原把自己身上的新校服脱了下来，递过去，说：“这件干净，我赔给你。” 第32章 农夫和吃糖 中午放学回了宿舍, 收拾好东西后, 宋野就去叫曲燎原一起回家。 在楼道里遇到也在准备回去的同学们, 不少人都穿上了新校服。宋野也穿了，省得塞在包里还占地方。 还没到411宿舍门口，曲燎原就提着双肩包从里面出来, 见他，叫了声：“哥。” 宋野被他一叫就笑了，说：“今天怎么不磨蹭了, 收拾得这么快？你的校服呢？” 最后一节课发衣服的时候, 宋野就想看曲燎原穿上新校服是什么样子，曲燎原整个人就是运动系男孩的模样, 很适合穿这样运动款式的衣服，会比穿休闲服显得更多几分帅气。 曲燎原拍了下书包, 道：“装起来了，回家洗洗再穿。” “哟呵, ”宋野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开玩笑地笑话他，“我弟不可能这么爱干净, 你是谁假扮的？” 楼道里人多,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曲燎原把两手搭在宋野肩上，哥俩一起下楼去。 学生们放假过周末，一个个情绪高涨，校园里热闹得像菜市场。 宋野喜静, 每到这种环境都觉得头疼，反手拉了曲燎原，脚步加快，一路无话，匆匆忙忙地从学校出来，等来公交，上了车。 回家要先乘这路公交线到市中心，再转一次直达407厂的公交车。 车上人很多，这个时间，全都是一中的学生，人挤着人。青春年少的高中生们，三三两两凑做堆，叽叽喳喳聊什么的都有。 宋曲两人没有座位，站在后门附近，宋野的手穿过人群缝隙，抓到了扶手杆，他身后的曲燎原就没得抓了，头顶的扶手环也统统都被人占据，怕公交司机漂移起来会站不稳，只好继续搭着他的肩。过了两站后，又上了两次乘客，人更多了，他干脆把手臂绕过宋野的肩，偎紧搂着，以求能站得稳一些。 宋野侧眼看他，他正抬头看车上贴的公益广告，露出脖颈上还不是太明显的喉结。 摇摇晃晃、人声鼎沸的公交车里，初秋的阳光拂着曲燎原的脸和脖子，给上面那层细小的绒毛，又蒙了一层轻软温柔的光晕。 因为拥挤吵闹而很难熬的公交时间，突然变得轻快起来，宋野感觉自己身体里某个跳动的地方，也轻软温柔的，摇摇晃晃起来。 回到家，高秀月和曲大江在等他们吃饭，做了一桌菜，怕凉掉，都扣着盖子。有曲燎原喜欢的红烧排骨，也有宋野爱吃的虎皮尖椒。 饭桌上又是曲燎原的话唠时间，把这一大周发生了什么，手舞足蹈地讲给爸妈听。不过，特意隐瞒了自己和姚望打架，还在升旗会当众做了检查的事。 吃完饭，两个学生回房间去午睡，他俩在学校每天中午睡习惯了，回房间没一会儿，就双双睡着。没了起床哨，等再醒来，下午过去了一半。 高秀月和曲大江都去上班，家里只有他俩。 曲燎原睡得浑身酸乏，不想起来，躺在床上玩一个九连环的玩具。 宋野去洗了把脸，把两人从学校背回来的脏衣服拿出来，端着去洗了。 曲燎原还在玩，玩了片刻，忽觉不对，好像？有什么事儿给忘了？ “曲燎原！”宋野一掀帘子又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件校服，怒道，“这怎么回事？” 曲燎原：“……” 宋野用力踢了他床尾一脚，生气道：“刚发的校服，怎么弄成这样的？这是谁给你画的？” 曲燎原侧躺在床上，手里还拿着那个九连环，心虚地说：“就是……同学闹着玩。” 宋野道：“哪个同学？” 曲燎原道：“问那么清楚干什么？” 宋野说：“干什么？当然谁画的就让谁赔了！这还让人怎么穿？” “我也不知道是谁。”曲燎原坐起来，头顶一撮头发被睡得翘起，说，“我出去一会儿没在教室，回来就成这样了。” “……靠！”宋野愤然道，“你这班长怎么当的？不光天天给你们班人当苦力，现在他们还开始欺负你了？” 曲燎原不乐意了，说：“什么当苦力？我们同学也没欺负我。” 宋野两手提着校服展开，给他看乌龟的全貌，讥讽道：“曲班长，你再好好看看，这叫没有欺负你？又不是幼儿园小孩儿，谁和同学闹着玩，还会干这种事？” 曲燎原没话说了。 宋野瞪完他，一低眼，突然看见衣领标签上的名字，是“姚望”！他问曲燎原：“你是把你的校服换给了姚望？” 曲燎原：“……” 宋野没再说话，拿着校服，又掀帘子出去了。 曲燎原坐在床上，愁眉苦脸，抓耳挠腮。 他知道宋野讨厌死姚望了，要是知道真相，肯定要怪他管姚望的闲事。 所以他本来打的主意，是让宋野以为校服就是他的，只是被同学恶作剧画脏了，把宋野糊弄过去就得了。根本没想起还得把暴露名字的标签剪掉。 卫生间里，洗衣机“嗡——嗡——”地工作。 宋野蹲在地上，面前是个洗衣盆，那件校服泡在里面，他倒了少许洗衣粉在“乌龟”上，加水揉出泡，一点一点地用手搓洗。 曲燎原穿着拖鞋短裤和跨栏背心，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 “小野。”他叫了宋野一声。 宋野也不理他。 他只好慢吞吞进来，在宋野对面也蹲下，两人中间隔着那个洗衣盆。 “还是我来洗吧。”曲燎原伸手。 “你给我走开。”宋野道。 曲燎原：“……小野。” 宋野白眼看他，道：“你洗什么洗？你这个连双袜子都洗不干净的笨蛋。” 曲燎原一下笑了，说：“你没生气啊？” 宋野道：“我生什么气？” 曲燎原对他笑，说：“就是……我还以为你肯定要生气了。” 怎么可能不生气？！宋野都快气死了。 他何其聪明，一看见衣服是姚望的，脑子里稍微一转，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第一个念头就是：曲燎原这只猪，又在瞎逞什么能！ 然而紧接着第二个念头：算了，没有办法，曲燎原不就是这样的人？ 他太了解曲燎原了，曲燎原的同情心过于旺盛，对几乎所有“弱者”，都有一种天然的保护欲和帮助欲。从小他就知道偶尔扮一扮“弱者”，会让曲燎原有“要好好保护我方小野”的想法，从而在曲燎原的诸多朋友里，成为不能被替代的一个，他很喜欢被曲燎原“保护”的感觉。 所以他才更生气，生气曲燎原不听他的话，没有和姚望这个讨厌的人彻底决裂，也生气曲燎原对世人仿佛没有差别的“保护”。 这样的曲燎原，极可能无法躲开做一个农夫的命运，迟早会遇到一条蛇。比如说这次的姚望，就很有可能是那条蛇。 但宋野同时也知道，这种过盛的同情心和保护欲，是曲燎原作为曲燎原，一个让身边很多人喜欢的男孩，至为宝贵的一个原因。 没了这个，曲燎原就不是曲燎原了。 “真不知道这是谁画的吗？”宋野都有点佩服自己，还能假装一点都不生气，一边搓衣服一边平静地和曲燎原聊天，说，“真是够无聊的，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干得出这种事？” “就是！”曲燎原附和他，“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聊。” 宋野道：“是你主动和姚望换的衣服？他就收了？他也真够可以的。” 曲燎原却说：“那倒没有，他不肯要，我硬塞给他了。” “我还没找他，”宋野道，“手机返厂去修，下周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等回来了，我再拿修理费的单子找他报，和去医院的检查单药费单一起。” “好。”曲燎原自己也不管这个事，想了想，提建议说，“如果金额太大，他一时没有那么多，也别急着催他给了吧？反正他又跑不了，分期给也行，你说是不是？” 宋野心想是个屁啊是！还分期？道：“行，到时候我和他谈谈，看情况。” 校服洗不干净，宋野搓了很久也没完全搓掉，想试试用酒精反应一下，家里没究竟，俩人倒了一点曲大江的高度白酒，但对消除笔迹，也没什么用。 最后校服背上留了一只浅浅的“乌龟”，不仔细看，图形倒也不明显，只觉得是被笔乱画了十几道。 “就这么瞎穿吧。”曲燎原乐观道，“你看你都长高了，我肯定马上也要长了，一高，这身就不能穿了，下学期得订新的。” 宋野泼冷水道：“万一你就这么高，不长了呢？曲叔也就一米七五吧。” “那宋……”曲燎原本来想说宋志国也不是很高，中途改口道，“你别做梦了，我要长的！我怎么不长了？你就等着仰望我吧。” 宋野指着挂起来的校服，说：“就你穿这龟壳，还等我仰望你？周一去学校，你就等着被别人笑话吧，曲班长！” 曲燎原：“……” 晚上宋野批准曲燎原玩电脑，曲燎原玩魔兽世界，文聪也在线，拉他进自己队伍去刷了个副本。 文聪是人民币玩家，还天天逃课去网吧，级别已经很高了，还一身橙武，操作也比较牛逼，在游戏里风骚得不行。而曲燎原是个菜鸟，就跟着他蹭经验。两人开了语音私聊。 这周末文聪没回407厂，他妈也没在家，给厂里邻居们的说法是周末带儿子去娘家了。 “我家在市里买了套房子，回头我带你来玩。我这偷偷跟你说的，你可别跟咱们厂的人说。”文聪道，“我爸不愿意让人知道。” 曲燎原道：“我不跟别人说。小野也在呢，我没戴耳机，开着外放。” 文聪：“……” 曲燎原道：“他更不会说，你放心吧。” 文聪只得又和宋野打招呼：“宋野，有空跟小曲儿来我家吃饭。” 宋野应了道：“行，去了提前跟你说。你俩聊吧，我去客厅看电视了。” 说是这么跟文聪说的，他还坐在桌边看书，没有要动的意思。 文聪真以为他走了，又给曲燎原讲他的小女友如何可爱如何粘他，说着说着自己爆了惊天新闻：“小曲儿，我们俩亲嘴了！哈哈哈！” 曲燎原吃惊道：“啊？你不是说就拉拉手，不会那个吗？” 文聪得意洋洋道：“亲嘴儿又不是那个，不会生小孩儿。” 宋野：“……”聊的这都什么东西？？？ “你没亲过吧？我跟你说，以前看电影里头男女主角亲，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自己真亲了才知道，简直了，”文聪得意洋洋道，“嘿呀哥们儿真不夸张，太爽啦。” 曲燎原好奇心大起，问：“怎么个爽法？” 宋野：“……”问什么？？？ 文聪道：“吃过QQ糖和跳跳糖吗？就这俩一起吃的感觉，特别刺激，甜滋滋的，还特别软……” “咳！”宋野忍不下去，用力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 文聪：“……”不是走了吗？ 宋野咳完也觉得尴尬，站起来，真出去了。 曲燎原忙对文聪说：“走了走了，真走了。” 文聪本来是和好朋友分享粉红色的秘密，没想到被宋野这无关人等偷听去了，气急败坏道：“曲燎原！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你都跟你童养媳学坏了！” 他生气地结束了和曲燎原聊天，作为知情不报的惩罚，还把曲燎原从队伍里踢了出来，不让蹭经验了。 曲燎原等宋野回来，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宋野心想和文聪聊那种少儿不宜的话题，现在还敢看他？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你也想吃糖吗？” 曲燎原幽怨的点是自己没游戏经验可蹭了，没反应过来宋野的话是影射文聪，当真问道：“你有糖？给我吃啊。” 宋野却以为他是故意这么说，大怒道：“你还真想吃啊？！” “……”曲燎原突然想起来了，窘道，“不是不是，不吃不吃……” 到关灯睡觉。 曲燎原躺在床上，回想起文聪的描述，这年纪的少年极易被煽动起某种冲动，他心里就有点奇怪的感觉，翻来覆去了好几次。 宋野听见了，问他：“你不赶紧睡觉，动来动去干什么？” “小野……”曲燎原认真想和他讨论讨论，说，“你说，亲嘴是聪哥说的那种感觉吗？” 宋野心想好啊！还没忘？！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曲燎原道：“啊？怎么试？” 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跃跃欲试地想，亲亲手背或胳膊什么的？ 正想着，他听到旁边床上，宋野噌一下坐起。 曲燎原道：“怎么起来了？” 宋野伸手，摸到了他的脸，摸索时手指碰到了他的脖子。 他怕痒，哈一声笑出来，边笑边道：“干什么？我不说了，睡觉了睡觉了。” 黑暗里，宋野探身过来，靠近他。 曲燎原：“？？？” 温热的呼吸扑在他脸上，紧接着，他感到嘴唇被碰了一下。 非常短暂的一下，一秒钟都不到。 两个人各自躺在床上，没人说话，也没人再动。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曲燎原说：“聪哥是骗人的吧。” 宋野道：“……嗯。” 第33章 晨间小事和一笑泯恩仇 翌日清晨, 宋野一个激灵, 醒了。 他隔壁那张床是空的, 没叠被子，他伸手摸了下，被窝里已经没了温度。 曲燎原醒得早, 跑去厂里篮球场，和在那里早起锻炼的年轻职工们一起打了一个钟头篮球，才回家吃早饭。 临近八点了, 他爸妈都要出门。高秀月和楼下小杨妈妈一起去市里逛街买点家用的东西, 曲大江今天值白班，和他说了句“好好在家写作业, 别就想着玩”就匆匆走了。 他看房门还关着，说：“小野怎么还没起？” 高秀月道：“他在学校晚上还多上一节自习课, 肯定缺觉，你别吵他, 悄悄地吃饭。” 曲燎原去洗了手，吃油条喝豆浆。 高秀月梳了头换好衣服，走前也说：“你等小野起来, 跟他一块学习, 别跑出去玩了。” “知道了。”曲燎原吃着一根油条，送她出去。 宋野听外面没声音了，才赶忙起床，进卫生间里，接了半盆水, 蹲在地上洗他的内裤。 曲燎原在楼下和小杨妈妈瞎白话了两句，回来了，进门听见水声，到卫生间门口一看。 宋野绷着脸，抬头看他一眼。 也不知道曲燎原是没往那处想，还是没看清楚他在洗什么，竟没笑话他，只说：“起来啦？洗完来吃油条，还热乎呢。”就从门边走了。 宋野低头继续搓内裤，心情忽上忽下的，刚才怕被曲燎原取笑，现在曲燎原根本没注意到，他又觉得不是太高兴。 高秀月晚上收阳台上晾好的衣服时，发现了新校服上被画了只“乌龟”，心疼坏了，来问曲燎原怎么回事，听儿子说是同学恶作剧，就又改了口，说：“算了，中学生闹着玩不知道轻重，你不要和同学起矛盾，彼此之间要互助友爱，你要有包容心，当班长就要有班长的样子。” 曲燎原点头道：“我知道了，妈。” 宋野听见了，一阵无奈，真是母子俩一个样。 周日晚上返校，天气还是有点热，他俩坐公交时都没穿校服，只各自穿了件短袖T恤。 到校门口进门，门岗小黑板上写着，要求学生都穿上校服才能进去。 两人从书包里把校服拿出来，曲燎原拿着那件有“乌龟”的，正要穿，宋野把自己那件换给了他。 “不用！”曲燎原忙拒绝，又要换回来，说，“我不怕被人笑话。” 宋野已经把那件穿在了身上，道：“曲班长，当班长要有当班长的样子，而且你被别人笑话，谁不知道你是我弟弟，我就有面子了？” 他把书包背在背上，转身给曲燎原看，说：“你瞧，看不见吧？” 曲燎原道：“小野，你……” 宋野笑着看他，等他说出类似“你对我太好了”的话，从前他也经常这样说。 曲燎原却道：“你别对我这么好。” 宋野说：“那我是白给你当哥的么？” 曲燎原看了他片刻，也笑起来，道：“小野，哥，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宋野心道怎么突然说这话？不过曲燎原经常就是想一句是一句，他便也附和了一句：“那当然了。” 晚自习上课前，曹老师叫曲燎原去了办公室一趟，让他安排第一节 课调座位，为了防止学生长期坐在同个位置，会影响视力，每一大周调整一次，按照现在的位次，乾坤大挪移，例如第一排门口的位置，换到最里面那一行的第二排，而最里面那一行的最末排，换到门口第一排。 曲燎原听明白了，回来主持换座位。 这一换，他和江波就不再坐同桌，换了个新同桌，是位内向的女生。 大家收拾书本的收拾书本，搬桌椅的搬桌椅，教室里吵作一团。还有女生不想和新同桌坐一起的，来问曲燎原：“班长，我能不能和我们宿舍的某某某坐一起？” 教室里太吵，曲燎原示意她到门口再说。 等解决完这个问题，女生回了教室，曲燎原也没进去，他被吵得脑袋疼，走到旁边西楼道，在楼梯上坐着躲清静。 他面朝下坐着，有人从楼下上来。 楼道里的声控灯不太灵敏，没亮，那人模糊看到有人影，就跺了下脚。 灯一亮，曲燎原看清了，是姚望，这简直就是狭路相逢。 但经历了上周的事，他不想再和姚望僵持下去，主动开口道：“你怎么迟到了？咱班正在换座位。” 姚望站在下面看他，说：“你安排吗？把我换哪儿了？” “老班安排好了，”曲燎原想了下，姚望现在坐最后一排角落里，道，“你应该要换到门口第一排。” 姚望：“……我操，这么好的位置。” “姚望，”曲燎原警告他，“在学校不要说脏话。” 姚望从下面走上来，曲燎原也没动，他没有坐在楼梯正中央，靠着一边，留着的空档，足够两个姚望过去。 姚望走到最上面一级台阶，却没再继续，转过身，也在楼梯上坐下了。 曲燎原侧目看他，有一点紧张，问道：“你不是又想打架吧？” 姚望却两手向后撑着地，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说：“怎么，你想打吗？我奉陪啊。” 曲燎原看出他不是要找麻烦了，道：“不想。上次要不是你摔我的手机，我也不会和你动手。” 姚望道：“对不起了。” 曲燎原：“……” 声控灯灭了，曲燎原拍了下手，灯又亮起来。 “干吗？”姚望笑一下，道，“怎么那么看着我？没见过？” 曲燎原不太敢相信地说：“你是姚望吗？不是别人假扮的吧？” 姚望哈哈笑，道：“不好意思，被你看出来了，我是曲燎原假扮的。” 曲燎原也笑了，感觉就是一笑泯恩仇，和姚望就此和解了。 “摔手机是我不对，当时一时冲动。”姚望坐端正，问道，“你手机修好了吗？修不好就算了，我买部新的赔你。” 曲燎原道：“不用，返厂修了，应该能修好，到时候我哥拿着维修单来找你，你别赖账就行了。” 姚望说：“我不是那种人。你倒是放心你哥，什么事都交给他。” “那是当然。”曲燎原道，“要不他是我哥呢。” 姚望道：“你俩还挺好……我也有个哥，跟你俩差不多，我爸二婚的老婆带来的，他当我是空气，我也懒得理他。” 曲燎原知道一些同学对他和宋野关系的误解，但解释清楚就是给宋野找麻烦，他就也从不解释，倒是听了姚望家里的情况，好奇加同情，问：“那你妈妈呢？” 姚望摸了下自己过短的头发，说：“不知道，可能早死了吧。” 曲燎原：“……” 姚望道：“我回去换座位了。” 说完就利落地起身，抬脚走了半步，又扭头看曲燎原的背，说：“校服，洗干净了？” 曲燎原道：“没有，这是我哥的，他穿了那件。” 姚望没再说话，进了教室，很快教室里就安静了下来。 曲燎原马上也起来进去，冲同学们：“换好了吗？动作快点，别影响下一节上课。” 姚望走到了教室正中的位置，回头看他，笑了一下。 课间时，曲燎原特意找了康明，对他说自己和姚望和解了，请他也不要再和姚望过不去了。 康明还不放心，说：“他有那么快改好吗？燎原，你要小心，万一他偷偷阴你。” 曲燎原道：“不会的，他能怎么阴我？” 康明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说：“你不懂了吧，像他们这种混社会的，在校外找帮小流氓，等过周末你一出校门，麻袋往你头上一套，把你拖背地旮旯里揍一顿，没准的。” 曲燎原：“……不会吧？” “以前初中我有个哥们儿，被小流氓拦着要钱，因为当时我们人多壮胆，他就没给，后来有天他放学落了单，就被技校那帮人堵了，狠揍了一顿。”康明道，“反正你小心吧。” 姚望的座位换到了门口第一排，还是一个人坐一张桌。 第二节 自习课，他又旷课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平行班放学后，男生们回宿舍都走东楼道，经过一班门前，看到宋野和他们班一个男生站在那里闲聊。 曲燎原叫一声：“哥！” 宋野朝他一笑，说：“回宿舍别只顾着玩，抓紧时间睡觉。” 曲燎原答应了，挥挥手，和江波他们一起走了。 宋野看他走远，才也回了教室，继续第三节 自习。 这边回宿舍的路上，曲燎原忽又回头张望了下，看不到宋野了。 江波道：“看什么啊？有事忘了跟宋野说吗？” 曲燎原眼睛微微睁大了点，道：“没，没有。” 到宿舍，江波招呼他：“燎原，洗澡去。” 曲燎原道：“我下午在家洗了才来的，不去了。” 舍友们都去搞个人卫生，就他留在宿舍，坐在床边想事情，想得出了神，心里一忽儿色彩斑斓，一忽儿又灰暗沉重。 姚望推门进来，见只有曲燎原一个人，道：“正好，给你。” 他把手里的塑胶袋扔过来，曲燎原忙接了，打开一看，里面是一身新校服！ 姚望道：“周五走前我找后勤老师又订了一身，刚才去拿的，把你哥的还他，你穿这件，那件别要了。” 曲燎原：“……” 他还没拒绝，姚望又道：“那件本来就是我的，我又不缺钱，领你情了，但我不占你这便宜。” 曲燎原知道他有钱，也不再客气，收下了。 姚望走到自己床边，脱了外套，穿了件黑色T恤，背上全湿了。 “你去哪儿拿的校服？”曲燎原道，“跑了很远吗？” “就后勤处拿的。”姚望把T恤也脱了，扔盆子里要拿去洗，说，“我新买了辆死飞，刚才跟朋友玩去了。” 曲燎原问：“死飞是什么？” 姚望鄙视道：“班长，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曲燎原不问了，拿出班长架子道：“洗你的衣服去，一会儿熄灯还没洗完，又被宿管老师记下，咱们宿舍老拿不着流动红旗，分全是被你扣的。” 姚望笑了，端着盆子走到曲燎原床边，靠着床架，说：“不嘲笑你了行不？明天带你看看我的死飞。” 死飞到底是什么？听起来就很酷。 熄灯入睡前，曲燎原还在惦记这件事。 但在睡着后，他又惦记起了别的事。他梦到昨天早上，五点多他便醒来，满头是汗，伸手进被子里摸了摸自己，再看看隔壁熟睡的宋野，做贼一样偷偷起来，进卫生间里，关上门，洗了内裤。 次日晨跑结束，回了宿舍，曲燎原拿了新校服去402宿舍给宋野，说：“姚望又买了一身。” 宋野是觉得本来就该这样处理，说：“这原本就是他自己的事，你非要逞这能。” 曲燎原道：“嗯。” 宋野换了新校服，问他说：“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昨天没有睡好。”曲燎原伸手帮宋野把折进去的衣领拉出来，宋野一低头，他的手碰到了宋野的下巴，忙收了回来。 宋野没有察觉，抬头道：“让你好好睡觉，你又不听。睡不好上课就集中不了精神，到时候影响成绩，这周就要月考了，知道吗？” 曲燎原站在那里，说：“知道。” “知道就要听话。”宋野如平常一样说教着，到桌边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 曲燎原歪头看着他。 两人平时也不分你我，宋野自然地把余下半杯水递过来。 曲燎原接了。 宋野又坐下换了双鞋。 曲燎原把手里的杯子转了转，贴着刚才宋野喝过的位置，慢慢喝了一口水。 第34章 发神经和死飞 “去吃饭了。”宋野推曲燎原出门。 曲燎原一路上恍恍惚惚, 被自己刚才喝水时的小动作震撼到了。 上午上课, 他精神也不集中, 偏偏被数学老师提问到，很简单的一道数列题，他没答上来, 支支吾吾，根本不知道问的是什么。 数学老师一贯严厉，平时还是很喜欢曲燎原这个小班长的, 这时爱之深责之切, 狠狠批评了他几句。他本来就有点怕数学老师，被这几句狠厉的批评说得满脸通红, 羞愧难当。 他的新同桌叫郝艳，是个很文静好学的女生, 成绩在班里前十名，以为他是真的不会, 待他坐下后，好心地安慰他：“班长，没事, 回头我帮你补一下这部分的知识, 数列不难的。” 曲燎原：“……谢谢你。” 他会做这道数列题！他真的会！周末在家还和小野一起做过这道题的！ 小野…… 小野说的真对，睡不好精神就涣散，会影响成绩。 他怎么就睡不好，怪谁？还不是怪……都怪文聪！ 曲燎原对自己这两天的心态有着很深的疑惑，以及更深的羞愧。 那天晚上宋野突然“亲”了他一下, 把他惊到半具身体都麻痹了许久，艰难地睡着后，竟做了一个很龌龊的梦。 初中有健康课，只发了教材，没有上过课，他和文聪偷偷讨论过，结论是尿床的晚上梦到了谁，就是想对谁耍流氓。那他岂不是想对宋野耍流氓？宋野长得是很好看，可是他俩都是男的！这不就和暑假在网上视频遇到的那个变态是一样的吗？ 都怪文聪这个厚脸皮，非要和他讲亲嘴的事，害得他瞎想，做那种耍流氓的梦，还把宋野当成了女生。 不行不行，曲燎原！打起精神来，要好好学习！ 后面几节课，他都努力认真地听讲，还真把注意力调整了回来。 到中午放学，他照例去找宋野一起去食堂吃饭，一班最后一节课是体育，宋野刚从操场回来，对等在门口的曲燎原说：“等我一下，我拿下水杯。” 他进教室拿了水杯出来，刚运动后的状态明显是兴奋一些，像曲燎原平时爱做的那样，主动来撞了曲燎原一下，笑道：“怎么了？一脸不高兴？” “没有，”曲燎原道，“有点饿了。” 宋野又撞曲燎原一下，笑话道：“你就是只猪。” 他没穿校服外套，只穿了件短袖，额前、领口和手臂都被运动后的汗水打得湿漉漉，脸颊也很红润的样子。他爱干净，即使现在运动后汗涔涔的，也不会像其他男生那样满身汗味，还是很清新很好闻。 曲燎原想了些画面，刹那间脸红了，不自然地推他，说：“你这一身臭汗，离我远点。” “好啊你，还敢嫌弃我了？”宋野说完，就上手咯吱他。 他躲了几下，仓皇逃跑，宋野后面追着他，刚上了体育课热过身，几步就追上了，从后面拦腰抱起，一下发力，把他抱得双脚离地。 旁边经过的学生都笑着看这哥俩玩闹，有认识的还问：“曲燎原！你怎么又惹你哥了？” 曲燎原脸红得要命，挣扎求饶道：“哥，我错了我错了。” 宋野抱他这一下全凭本能，抱起来就觉得不妥，当即也是心头一热。 这时也就到了食堂门口，宋野便把他放了下来，两人都假装的没事一样，一起进食堂去吃饭。 食堂里人多，更热了，打饭排队时，宋野把短袖也卷到了肩上，露出上臂结实的少年肌肉，他肤色已经不是以前那样每天闷在室内的白皙，接近小麦色。 曲燎原看了几眼，心里浮起来的形容词，除了帅气，还有，健美。 他越发感觉自己真是发神经了，宋野长这样，怎么能当女生？ 吃完午饭后，宋野想回教室看一会儿书，曲燎原说：“我去找康明他们玩。” 宋野嘱咐他说：“别剧烈蹦跳，刚吃完饭，小心胃下垂。” 曲燎原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往操场上跑走了。 宋野站在食堂门口看他跑远，才自己去教室。 今天和康明一起打篮球的小伙伴都是大个子，多是高二高三的，还有好几个体育生，曲燎原上场玩了几下，就被人家碾压得生气，索性让位置不玩了，自己坐在球场边观战。 乍起的秋风吹得人很舒服，午后的阳光也暖洋洋的，曲燎原把困扰他的烦恼暂时忘掉了，有点犯困。 “曲燎原！”有个人在后面叫他。 打球的人中也好几个都停下了动作，各个惊艳地看向他身后。 他慢了半拍才回头，绿茵操场的塑胶跑道上，姚望骑了辆车，单脚支地停在那里，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太阳在他斜后方的头顶上，从这边看过去，他人逆着光，金属黑的车架闪闪发亮，酷酷的。 曲燎原一下明白了，这就是他说的死飞！ 果然有个打球的高三体育生赞了句：“这死飞不错啊！” 姚望招手道：“班长，过来！” 康明拍着篮球，问曲燎原：“哎？他找你干吗？” “让我看他的车！”曲燎原答了，起身跑到姚望那边，道，“这就是你说的死飞？为什么叫死飞？不就是自行车？” 姚望朝他笑，问：“班长，你会骑车吗？” 曲燎原道：“瞧不起谁？我五岁就会骑我爸的二八杠了。” “那你骑，”姚望从车上跨下来，说，“你骑一下就知道怎么不一样了。” 曲燎原骑车的时间，那些打篮球的男生也不打了，纷纷过来看，康明显然不太情愿，落在最后面，但也过来了。 “轻！好骑！”曲燎原在跑道上骑了一百来米又返回来，也脚支地停下，道，“是没有刹车吗？” 旁边几个高年级的男生笑起来，一个说：“有刹车那还叫死飞吗？” 曲燎原是真的不知道，但他一向认为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被笑了也不觉得丢人，继续问：“那为什么叫死飞？” “飞轮是死的，所以叫死飞。”姚望扫了眼旁边的人，说，“也不是都没刹车，专业玩家的车都有刹车，骑着玩的才没有。” 有个高三体育生回头问康明：“这刺头是谁？”康明小声和他说了。 姚望也不理会他们，笑着问曲燎原：“怎么样？好骑吗？” “好骑。”曲燎原摸了摸车把，感觉喷漆都很高档的样子，好奇地问，“这车挺贵的吧？” 姚望道：“不贵。” 打球那拨里有人说：“这怎么也得上千了吧？” 上千那也还好，曲燎原心想，以前宋野想买辆山地车，找他一起逛过，问价格，入门级的山地车也是一千多块。 那个高三体育生酸溜溜地说了句：“说不定人家买的山寨货呢，商贸城那边三百多一辆的。” 姚望瞥他一眼，没说话。 打球这帮男生看也看过了，加上姚望爱答不理的，就又都回篮球场打球去了。 康明走时询问地看看曲燎原，意思是问“单独和这家伙一起没事吗？” 曲燎原朝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事”，让他接着玩去。康明才拍着球走了。 “这傻大个对你还挺好。”姚望点评道。 “你别这么叫他，”曲燎原脚一撑地，又骑起那辆死飞，绕着姚望慢慢转，说，“康明是个好人，讲义气，人也很实在。” 姚望像朵向日葵一样，跟着他转头，道：“还有比你更实在的人吗？” 曲燎原道：“我才不实在，我是个小滑头，我妈说的。” 姚望一下笑了，说：“没看出来。” 曲燎原也笑，觉得和姚望也是朋友了，道：“你这车真好骑，真是三百多买的山寨吗？商贸城有卖？我叫我爸给我和我哥也买一辆。” 姚望道：“不是，不到四千。刚那傻逼是诚心恶心我呢，你这都没听出来？” 曲燎原车把一晃，差点栽倒，幸亏腿够长反应够快，马上撑住了，道：“这么贵？！我不骑了，摔一下我可赔不起。” 他麻利跨下来，要把车还给姚望。 姚望不接，道：“骑你的吧，咱俩账还没清呢，摔一下正好，省得我赔你手机和医药费了。” “一码归一码。”曲燎原不肯再骑了，说，“其实吧……” 姚望接了车，抬腿跨坐在车座上，道：“其实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曲燎原便直言说了：“其实你家条件这么好，你又不缺钱，偷偷摸摸不是好习惯，以后改了吧。” 姚望：“……” 曲燎原也不想再和他翻脸，补充道：“姚望，我当你是朋友，才和你说这话，但你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那就算了。” “什么算了？”姚望向前趴在车把上，问他，“是不当我朋友了？还是不管我偷偷摸摸了？” 曲燎原严肃道：“如果你要继续偷偷摸摸，我当然不会和你做朋友，我还要盯着你，一旦你做坏事，我就要抓住你。” 姚望哈哈大笑，说：“你是小警察啊？还抓我？” 曲燎原道：“我知道你不怕警察，你都被抓过了。” 姚望的笑声戛然而止，道：“你听谁说的我被抓过？” 曲燎原自然不会供出是十中老同学江波说的，只道：“那你头发这么短，不是在看守所里被警察剪的吗？” “……”姚望被震惊了，道，“操，原来传言都他妈这么说我的？” “……”曲燎原也茫然了一下，道，“你怎么又说脏话？” 姚望揪了揪自己的头发，说：“这么短，是因为我以前染了头发，开学前来不及去染回来，干脆就剪了。什么看守所？真他妈敢编啊这帮傻逼们。” 曲燎原：“……所以你没当过小偷吗？” 姚望抬手做了个要打人的手势，曲燎原忙向后退了退。 姚望又笑了，道：“过来，不打你。” 曲燎原道：“真打我也不怕你，上次是你偷袭我，后来你还不是被我哥打得满地找牙。” “我那是让着你好吗！”姚望没好气道，“你哥倒是真扛揍。” 曲燎原此时想起宋野为他强出头这件事，不知怎么心里突然一甜，说：“你都不知道，他那是第一次打架。”甜完又是一惊，靠！他怎么又龌龊起来了？ 他又问姚望：“你真没偷过东西？怎么别人说你因为这个，还打过老师？” “没有！”姚望摸了把自己的短头发，说，“就是以前初中那帮智障儿童，有回丢了东西，赖我头上，非说是我偷的，我们那傻逼班主任对我印象不好，也站他们那边，让我把东西交出来，我交她妈了个逼……咳，我交不出，我又没偷，那班主任就是个疯子，来抓我衣服，我当时气坏了，推她一下，她穿个高跟鞋，从讲台上摔下去，扭着脚了，哭哭啼啼跑校长那告我一状，非说我打她，后来我爸还赔了她两千块医药费。” 曲燎原：“……” 姚望斜睨着他，道：“怎么了？是不是突然愧疚？最恨别人说我偷东西，要不当时也不会一下气得摔你手机……不过摔东西是我不对，我也和你道过歉了。” “姚望。”曲燎原一脸严肃。 姚望大度道：“不用道歉了，哥原谅你了。” 曲燎原却是严肃地发问：“你偷吃过我的火腿肠吗？” 康明这边正打着篮球，队友传球过来给他，他接了，又突然把球一扔，大步往操场上狂奔。 其他人：“怎么了怎么了？” 康明大喝一声：“姚望！你给我住手！” 远远看过去，姚望正把曲燎原按在草地上一顿揍。 康明本来就觉得姚望不是真心与班长和好，现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居然还敢动手？这还得了？！ 曲燎原一看不对，边躲姚望，边高声阻止康明：“没打架！玩呢！真是玩呢！！！” 姚望也忙撒手放开他，举起双手，十分无辜地看着康明。 康明跑到一半看真不是打架，喊了句“班长有事叫我！”又急转弯掉头，跑回去继续打球了。 曲燎原和姚望坐在草地上，面面相觑半晌，都笑了起来。 第35章 一百零八个朋友和谁是“贼” 姚望“揍”曲燎原这一顿, 纯属是气的。说他被抓进过局子, 虽然是以讹传讹, 至少还符合他平素“社会小流氓”的作风，但说他“偷吃火腿肠”？？？这什么幼儿园小智障才会干的缺德事儿？！ 曲燎原挨了这顿“揍”以后，仔细想想, 姚望又哪里是会翻别人柜子偷吃零食的样子？其实也是当局者迷，现在一切说开了，回头再看前段日子对姚望的那些误解和怀疑, 感觉实在是有点好笑。 傍晚, 他又去一班教室和宋野一起学习。 开始做功课之前，他把姚望的事当个笑话和新闻, 和宋野讲了。 “他人还不坏，以前是我误会他了, ”曲燎原很是无语道，“我下午还去问江波, 那些说姚望打老师什么的传闻是怎么回事，结果江波这家伙，亏我一直以为他是江湖百晓生, 原来他说的那些, 也都是听别人说的，初中他和姚望不是一个班，上课都不在一栋楼上，谣言真害人。” 宋野听他说了半天，越听越听不爽, 说：“传言不全是真的，他就成好人了？你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是他打得你胸口黑青，还威胁说要打残你的时候了。” 他为了强调记忆，还伸手拍了曲燎原胸口一下。 “……”曲燎原心跳霎时快了半拍，暗道不好，赶忙转移注意力，继续说姚望的事，道，“气头上说的话，怎么能当真？他这人真的还行，就还挺……挺大方的，我觉得这个朋友可以交。” “哦，让你玩手机，骑自行车，就叫大方？”宋野更不爽了，说，“费半天劲带你考上一中是让你来干吗的？你是来交友的吗？你当一中是什么？梁山水泊？凑齐一百零八个朋友，重点大学就录取你了是吗？” 坐他后排的林苗，看似在做题，其实听着他俩说话，听到这里一时没忍住，笑了起来。 宋野背对着看不到，曲燎原是搬了张椅子坐在宋野的桌边，能看到后排，扭头看看林苗，冲她扮了个苦哈哈的鬼脸——意为“看，我又被他批了”。 林苗却不理他，低下头做题。 宋野看他还走神，愤然道：“走走走，想去哪儿去哪儿，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还耽误你交朋友。” 曲燎原：“……” 他观察了下宋野的脸色，发现宋野好像真生气了，便朝宋野靠近了些，用林苗听不见的声音，小声道：“小野，我就是真交一百零八个朋友，你也永远是最好的那个，谁也排不到你前面去。” 他知道宋野稍微有点小心眼，很小的时候就这样。 记得特别清楚的一件事，大概是他俩四岁或五岁，当时还没上小学。文聪来叫他去玩弹珠，他就去对门叫宋野一起，宋野拒绝说不要去，因为“在地上把弹珠弹来弹去，手和衣服都会被弄脏的”。他不怕脏，就自己去和文聪玩了，一玩了玩了大半天，玩够了回家，当时还在世的宋野亲妈，拉着别别扭扭的宋野来他家找他，说宋野自己在家里哭鼻子，“说小曲儿不跟他第一好了”。 他现在对宋野说“谁也排不到你前面去”，这话说得诚心诚意，也没有友谊以外的杂念，只是想表达宋野在他这里拥有不可撼动的绝对地位，就是“第一好”，永远“第一好”。 宋野被这句话顺了毛，暂时不再深究姚望的事，但心里对姚望的反感有增无减。 他从第一次看见姚望，没有听说过任何传言，就不喜欢这个人，并没有什么确实的原因，仿佛就是一种出自本能的抵触。 而曲燎原，在两人开始埋头学习后，又开始短暂的、非主观故意的，注意到宋野薄韧的嘴唇，又忽而回忆起另一些陈年往事来。 小时候宋野漂亮得很，尤其幼儿园时期到小学一年级那几年，他皮肤白，黑发朱唇，完全就是小女孩式的漂亮。有一年儿童节要表演一个跳舞节目，班里女生不够用，老师选了几个男生充数参演，曲燎原这种小煤球是不行的，选上的都是白净的小男生，其中就有宋野。 表演当天，宋野穿了白色的小裙子，眉心被画上一个红点，头上还戴了一朵挽好的小头纱，活脱脱像个小公主。 曲燎原参演了另个节目，是穿一身小西服，几个男生一起背诵儿歌。 那天演出完，回家的路上，穿小西服的曲燎原和穿裙子的宋野像平时一样，各自背着小书包，手拉着手过马路。文聪跳来跳去地笑话他俩：“快看啊！小曲儿和宋野结婚咯！” ——奇怪了，文聪怎么从小就这么讨厌？ 还有，小野怎么越来越一点都不像女生了？ 曲燎原偷偷看了宋野已然有着男性线条的侧脸，心里有点遗憾……不是！遗憾什么？不要再发神经了曲燎原，这是你的好朋友、好兄弟，是男的，不是女生。 晚上第二节 课下课，平行班学生就放了学。 江波虽然不和曲燎原同桌了，但还是叫他一起：“燎原，回去了。” 曲燎原却往别处看了眼，道：“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江波好奇道：“你还有什么事？” “别管了，快回去吧。”曲燎原摆手示意他快走。 江波以为他又要去找宋野，还开玩笑说：“我看宋野不是你哥，是你奶妈，一会儿不见你就饿得慌。” 曲燎原这几天本来就心里发虚，听他这么一说，脸上就发了烫，抓起一本书作势要砸他，他笑着抱头跑了。 平行班不上第三节 自习，第二节下课后到熄灯的时间留的很充足，有些好学的学生就还会留在教室里自习一会儿再回去，这拨人目前也几乎是固定的，其中就有一名曲燎原的舍友，名叫杨晨光的。 等教室里人走了一多半，曲燎原才走到杨晨光桌边，道：“杨晨光，我跟你说点事。” 杨晨光挂着笑脸问他：“怎么了班长？” 曲燎原示意他跟自己走：“去外面说。” 杨晨光跟着他来到楼道里，回宿舍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楼道里也比较清静。 “到底什么事啊？这么神秘。”杨晨光还是笑着问的。 曲燎原不答，抱起手臂，一脸严肃认真地盯着杨晨光看，和他平时总是阳光灿烂的样子大不一样。 杨晨光渐渐地也笑不出来……自己也有所预感。 “杨晨光，”曲燎原质问他，“你对郭小天说，你曾经看到，姚望趁咱们宿舍没人，动过你柜子里的东西。你现在回答我，你真的看到了吗？” 杨晨光傻眼了片刻，才磕磕巴巴地说：“当……当然……我真看到了。” 曲燎原道：“好。那我叫姚望来，你们俩当面对质。” 杨晨光一下脸色变了，道：“你别害我！” 曲燎原冷眼看他，说：“你别怕，姚望不敢把你怎么样，他要是想动手，也有我挡着，你不知道我跟他打过架吗？我才不怕他。” 杨晨光：“……”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他。”曲燎原抬脚要走。 杨晨光忙拦住他，脱口道：“别去！我是乱说的！” 曲燎原马上道：“什么是乱说的？” 杨晨光吸了口气，事已至此，只好把实话全说了。 舍友们不见了的零食，都是被他嘴馋偷吃的，他也没有看见过姚望动谁的柜子，是在舍友们陆续发现东西少了的时候，一时心虚怕被人怀疑，想到姚望的名声不好，人又不合群，如果说是姚望做的，料想大家也就默认倒霉吃亏算了，谁也不会去问个究竟，所以才临时起意栽赃给了姚望。 曲燎原听得生气，想狠骂他一顿，可嘴馋偷吃点零食实在不是也什么太大的过错，甚至连标准意义上的“偷”都算不上，姚望经年累月才攒出来的“恶名”，也不是杨晨光一个人造成的。 “燎原，”杨晨光小声道，“你会告诉姚望吗？” 曲燎原气道：“现在你知道怕了？当初栽赃他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怕？事没出在自己身上，就不觉得是事，是吧？” 杨晨光不说话了。 曲燎原不觉得他是个坏到根里的坏人，事情闹大说不定就把这个人毁了，想了半天，硬生生把气忍了回去，组织了下语言，才说：“你现在要先保证，把这偷偷摸摸的坏习惯改了……不以恶小而为之！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将来你就有可能犯罪的！知道吗？” 杨晨光点点头，面有愧色，也有恐惧。 曲燎原道：“你给我记住，我会一直在你背后看着你，如果你以后改了不犯，这件事我就烂在肚子里，不会告诉别人，可是如果你没改！就要给我小心了。” 杨晨光忙道：“我以后再也不会犯了，我保证。” 曲燎原已经把他能想到的办法用完了，能说的也都说了，一时词穷了，板着脸，挥手道：“……回去吧。” 杨晨光惴惴不安地看了看曲燎原，才转身回去了教室。 曲燎原呼一声出了口长气，还有点后怕，如果杨晨光死不认账，一口咬定非说就看见是姚望“偷”的，万一还要大闹起来，这事就很难收场了，不管是最后洗清姚望的嫌疑，还是没洗清，总要有个“贼”被所有人指责。这是曲燎原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他刚才教训杨晨光，都是学的宋野平时训他的样子……小野端起小大人的架子，端得真像。 这一大周就要开学后第一次月考，他每天傍晚还是要去一班教室，由宋野带着他一起学习。 由于考试的临近，同学们相继投入到复习中来，都不再有其他心思，就连姚望都规规矩矩上起了晚自习。 离那个做梦的早上越来越远，曲燎原左看右看，宋野都实在是半点不像一个女生。虽然他内心还是时不时要晃晃悠悠那么几下，但比刚开始那两天要好上许多，不至于一看到宋野就想入非非。 他把罪责全都怪在了文聪的头上，聪哥这坏胚子，自己早恋就算了，还要传播银灰思想，当真是害群之马，害人不浅！ 月考很快到了，高一现在还没分文理科，所有教授的科目都要考，因而考程就安排得很紧张，晚上自习课都要安排考一科，这样紧锣密鼓地考了整整两天。 考完最后一科化学，交卷以后，国庆七天小长假就来了。 回家的公交车上，宋野和曲燎原凭着回忆，对了对试题答案，连着对了几科的得分大题，曲燎原这次考得似乎还不错。 不过成绩要到回来才公布，一下车，曲燎原就嚷嚷着这七天要去玩这个玩那个，宋野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他。 走了一段路，到厂门口，宋野抬头看一眼，忽然安静了。 门口挂着迎接节日的两个大灯笼，一个上面写着“喜迎国庆”，另一个上面是“中秋佳节”。 第36章 算账和喝喜酒 距离宋志国被抓捕, 已经近半年, 还没有被判刑, 仍旧被羁押在看守所里，除律师外其他人都见不到他。 这将是宋野第一个没有亲人共度的中秋节。 进了家属院，宋野跟在曲燎原身后, 一路走，曲燎原一路和遇到的邻居们打招呼。 邻居们：“小曲儿放假了？”“小曲儿是不又长高了？”“听说当班长了？厉害啊。” 曲燎原：“是啊是啊……好像是长了点，哈哈哈……没有没有, 一般一般。” 那个名叫笑笑的邻居小女孩, 正在和别人跳皮筋，远远看到他们, 喊了声：“曲燎原回来了！快把皮筋收起来！我们不让他跳！” 曲燎原在家属院是出了名的爱玩，无论男女老幼, 他和谁都玩，只要下了楼, 看见别人玩什么，大人们下象棋打扑克，同龄男生打篮球羽毛球, 小男孩玩弹珠拍画片, 小女孩跳皮筋过家家，他什么都能凑上去玩一下，象棋和各类扑克打发都会一点，球类运动他自然是打得都不错，弹珠和画片要是有比赛, 他大概能卫冕407厂冠军，皮筋跳得也挺好。 以前小女孩们是带他跳的，自从他把笑笑的小麻雀放生以后，小女孩们才不带他玩了。因为笑笑这个小女孩不简单，她是这个家属院里最大的皮筋供应玩家。她的爸爸在厂里车队工作，废旧汽车轮胎剪的皮筋比自行车胎剪的皮筋要结实好跳，所以笑笑在院子里这群小女孩中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她和曲燎原因小麻雀“结仇”，小女孩们就也不带曲燎原玩。 现在笑笑说收起皮筋，这帮小姑娘就把皮筋收起来，几个人站了一排，同仇敌忾地看着走进来的曲燎原——都觉得曲燎原会像从前一样，笑嘻嘻地说：“跳皮筋呢？让我也跳几下。” 殊不知曲燎原已经不是从前的曲燎原，曲燎原对跳皮筋这项游戏没有兴趣了！ “跳皮筋呢？”他走近了，对小姑娘们一笑，竟很有大哥哥样子地说，“跳一会儿记得回家写作业。” 一群小女孩：“……”曲燎原怎么了？ 上了高中并当上班长的曲燎原，迅速长大了。 进了自己家楼道，他还对宋野说：“她们当我还是以前的初中生吗？不是我说，这小笑笑，把毽子踢到门楼上卡住，我帮她够过多少回？就放她一次小麻雀，还是怕那小鸟儿被她玩死了，看她记仇的，还学会联合别人对付了。我现在是高中生，不和她一般见识，要是放到从前，我就把她藏小瓶子小罐子的地方，都告诉别人去。”小瓶子小罐子，是玩过家家的道具。 宋野：“……” 曲家没人。宋野拿出钥匙，开了门。 一进门，曲燎原就把书包一脱，欢呼着扑在沙发上，发出愉快的声音：“啊！还是家里好！” 宋野把被曲燎原随手扔在一边的书包拿起来放好，意外道：“我还以为你更喜欢在学校，热热闹闹呼朋唤友的。” “学校也好，不过还是家里更好。”曲燎原摸到遥控器，开了电视，又问，“小野你呢？更喜欢学校还是家里？” 宋野道：“家。” 尤其是曲大江和高秀月不在家的时候，这个小空间里，只有他和曲燎原。 因为暑假他俩已经出门旅游过了，国庆再去外地玩，对407厂普遍的消费观来说，就显得过于奢侈浪费。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这七天不去旅游，下次出门留到寒假。 宋野提议说：“带你去过北京了，冬天带你去上海。” 曲燎原有点打退堂鼓：“去上海？太远了，出去一趟要花不少钱。” “没事，哥有钱。”宋野道。 宋野算过自己的账，处理家具家电剩下的一万多，加上一中奖励给他的两万块，夏天去北京旅游、回来给曲燎原买手机，还有些零碎开支，到现在花掉了两千出头，手里剩下的钱总一总，还有三万整。 等他爸被……以后，他会拿到一张内有二十万左右的卡。 这所有的钱，扣除未来大学四年的学费和基础生活费，还能剩下不少。他不打算在物质上过于苛待自己，不会追求高消费，但也不会像个苦行僧一样过日子，他还要在财力范围内，做自己想做能做的所有事。从小的生活环境和家庭教育，让他很清楚一件事，人的见识，除了通过家教和阅读，也离不开花钱，特别是多出门多体验，这能迅速提升人看世界的角度，而一个人的眼界，会决定一个人的未来。 宋志国的律师说，以宋志国的情况，要面临的会是五到十年的刑期，具体要看最终判决。 也就是说，等到宋志国重获自由，他的儿子宋野，将会是个能自己创造财富的大人了。 国庆公休七天假，高秀月休五天，有两天要值班。曲大江一天假也没有，保卫科这半年忙得要命，好几次公休都全科人员集体值班。 围在饭桌上吃饭时，高秀月说了两句：“你爸他们快忙死了，天天提心吊胆地防贼，厂里这阵丢东西丢得厉害，以前就丢个铁器零件，也就是厂里几个二流子，顺手牵羊卖铁去赚烟钱。这阵子奇了怪，什么都丢，前几天半夜还有人骑着三轮车来偷煤块的，化验室的仓库也丢过药品和器材。” 407厂是化工厂，有几个生产车间都要用到煤块，化验室里的药品和器材，拿去卖也值不少钱。 曲燎原只是替曲大江犯愁，宋野却觉得厂里风向好像不太对，问：“高姨，今天回来，经过厂门外面，我听车间噪音好像小很多了，咱们厂是换机器了吗？” “没换，有俩车间没有开车。”高秀月道，“快吃饭，你们小孩儿别管这些。” 次日国庆节当天，大人小孩都放了假，一楼小杨哥结婚，高秀月去帮忙，曲燎原和宋野看了会儿热闹，也被拉去放喜炮。 文聪一家和小杨家关系不错，一家三口也都来了，文家父母去了小杨家里，文聪和宋曲俩人一块儿在院子里放炮。 “你怎么还在家？”曲燎原道，“上回不是说国庆要去哪儿玩吗？” 文聪在炮声里大声喊着说：“都怪我爸，非让我当什么体育生！别人都放七天假，我明天就得回学校训练！这个月中我们学校要办校运会！” 宋野奇道：“就是，还没问过你，你这半路出家的，练什么特长？” 文聪满脸痛苦道：“快别问了！让我练跨栏！这是人练的吗？不是步子迈太大扯着蛋，就是被栏杆咣咣撞老二！” 曲燎原和宋野都哈哈大笑起来。 中午去饭店吃婚宴，他们仨也坐了一桌，同桌还有他们初中几个男同学。 大家现在分散在不同的高中，就连以前不算太合群的宋野，此时重新聚在一起，也都觉得很亲切，询问着彼此的境况。 服务员端着托盘来上酒，经过这桌时看都是半大男生，犹豫要不要给他们上酒，文聪主动向她要了一瓶，又怕被大人们看见要说他们不许喝，偷摸着给各人倒了一点，把酒瓶藏在桌下，可乐雪碧都摆在桌中央，假装他们是在喝饮料。 同学们都是十六七岁的高中男生，喝点白酒也不算什么。其中文聪酒量在这些人中颇为了得，以前过年还从家里偷拿他爸的五粮液出来和关系好的男生们分享过。 曲燎原作为他的好哥们，当然是喝过的。 新郎小杨哥和新娘子出来了，在台上被司仪指挥着进行仪式。 几个高中生在台下聊天，偷偷喝酒。 曲燎原和文聪说了几句话，回头看见宋野端着杯只抿了抿，眉头皱了起来。 他就凑过来说：“小野，你要是不想喝，等下倒给我就行了。”宋野杯里也就两口的量。 宋野道：“没事，以前喝过的。” 曲燎原想起他抽烟的娴熟样子，估计以前也在家里偷偷试过白酒，就不管他了，转过来听文聪吹牛，说体育生里的各种“牛逼”事迹，一桌男生时不时爆笑起来。 婚宴结束后，一行人散了各自回家。 曲大江值班，人没来。高秀月不急着回去，还留下要帮忙收收尾。 “小野，”曲燎原问宋野，“你拿家门钥匙了吗？没拿我赶紧找我妈要去。” 宋野摸了摸口袋，说：“拿了。回去吧。” “小曲儿你等等我！”文聪后面跑过来，他自己喝了有二两多，微微上头，脸还有点红，从背后搂着曲燎原说悄悄话，“你先别回家，去我家，我给你讲点好玩儿的事。” 曲燎原道：“你能有什么好事？” “文聪，你别搂着他。”旁边宋野突然开口。 文聪：“什么？” 他没听清楚，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宋野抓着后领，硬把他从曲燎原身边拖开，推他到了一边去。 文聪：“？？？” 就见宋野站在他刚才的位置，两手搂住曲燎原，母鸡护崽一样搂着，还扭头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充满了蔑视。 文聪：“……” 曲燎原以为他俩闹着玩，还哈哈笑，说：“聪哥，你只叫我去你家玩，不叫小野，他不高兴啦！” 文聪就坡下驴地找面子，说：“嗐，宋野你不早说，我带你一起玩呀。” 宋野却转回头看曲燎原，道：“谁要和他玩，讨厌死了。” 曲燎原想起这一大周被文聪害得天天瞎想，附和道：“就是，讨厌死了。” 文聪心想我靠！我招谁惹谁了？怒道：“你们俩才讨厌呢！我走了！” 他走老远了还不解气，回头冲曲燎原：“以后再有好玩的，我也不叫你了！” 曲燎原忽然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太对，怎么好好的还真生气了？ 宋野冲文聪说：“你最好记住，永远别叫他！” 文聪气哼哼地走了，没留神脚下，差点被放过的炮仗绊倒，觉得更丢脸，干脆加快脚步，一溜烟跑了。 曲燎原：“……” 宋野道：“回家，走了。” 曲燎原这时才发现他两眼发直，顿悟了，不可思议道：“小野……你不是醉了吧？” 饭店离家属院不远，宋野被曲燎原拉着一路走回去，路上也不说话，就是双眼越来越直愣愣，脚步越来越沉重。 等到了门口，曲燎原从他口袋里摸出钥匙来开门时，他彻底歇菜了，向前一趴，趴在曲燎原背上。 曲燎原边念叨着“你可真行！就两口酒！”边连背带拖地把他弄进家里，胡乱扔在床上，自己累得够呛，坐在另张床上喘如狗，醉鬼真是重死了。 醉鬼舒舒服服躺在床上，还准确地找到枕头躺好，睡得美滋滋，额前的碎发稍长了些，眉眼被遮了少许，挺拔漂亮的鼻子，两瓣薄唇……因为睡着，比平时嘟起来一些。 曲燎原慢慢坐直了，又慢慢起身，屈膝半蹲下，盯着看了半晌，飞快地凑近，在那唇上亲了一下。 亲完他感觉自己好像要炸掉了，从地上一跃而起，拔脚就从家里跑了出去。 文聪在家里还生气呢，见曲燎原来了也不理他，自己对着电脑打游戏，等曲燎原先服软说好话求求聪哥别不理我这种。 但曲燎原也不理他，自己仰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看着天花板。 文聪从电脑屏幕旁边的黑边反光处，偷偷看了他好几次，觉得他的表情像在笑，又像在哭，忍不住了，道：“曲燎原，你干吗呢？又哭又笑的？” 第37章 不安全和逛街 让曲燎原又哭又笑的心事, 是无法与文聪说明的。 就连他自己, 都还没有很明白,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次和上次那个瑰丽奇妙的梦境不一样，在那个梦里，他是把宋野当成了女孩。 而今天, 宋野醉了，他又没有，不会把宋野错认成女孩。更何况无论怎么看宋野, 也不像一个女孩。 “哦！我知道了！”文聪自以为猜到了真相, 幸灾乐祸道，“你是和你童养媳吵架了吧？” 曲燎原：“……” 文聪道：“让你再帮他, 还说我讨厌，我一走你俩就吵架了吧？活该。” 曲燎原一脸委顿, 去桌边拿了纸抽，擦擦眼睛, 又呲呲地擤鼻涕。 文聪看他可怜巴巴的，大发善心起来，说：“好了好了, 打游戏吗？让你玩我号。” 曲燎原道：“打。” 宋野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黑, 醒来时，房门关着，旁边曲燎原的床上没人，隐约能听到外面电视里新闻联播的声音。 他穿了鞋出来，高秀月系着围裙在做晚饭, 笑着和他说：“醒了？中午在饭店是不是偷喝酒了？” 他有点尴尬，点了头，问：“高姨，曲叔没回来吗？小曲儿呢？” “小杨家晚上还请一回，叫你叔去了。回来我就没见小曲儿，可能和文聪玩去了？”高秀月端着筐，里面几个洗干净的西红柿，准备做饭用，朝他递了递，道，“吃一个？楼上你冯姨家给的，她老家亲戚给她送来的，特别甜。” 因为都是同厂职工，邻里邻居之间都熟悉，有些什么瓜果蔬菜，经常这样互相给来给去。 宋野道：“不吃了。我帮忙做饭吧。” “你快看书做题，要么就看电视去，别管。”高秀月一想，又说，“要不你去趟文聪家，看小曲儿在没，叫他回来吃饭，他跟文聪凑一起准得玩疯了。” 这边文聪家，曲燎原打了一下午游戏，打得头晕脑胀，不想玩了。 文聪就开始对他讲自己的事，先是说了一大堆体育生的事，又说起早恋的烦恼，光说不带劲，还点了烟，做出一副为情所苦的沧桑模样。 文家没人，俩人关着房门，抽着文聪从他爸那里顺来的芙蓉王，用了一个平时被藏在床底下的烟灰缸。 “我们晶晶长得好看，对我也好，我早上起不来，她天天给我买好早饭送到我们班，还帮我写作业，我是真喜欢她啊，”文聪道，“要不是年龄不够，现在带她去领证都行。” 买早饭、写作业，恋爱这么简单吗？曲燎原糊里糊涂地问：“这不挺好吗？那你还烦什么？” 文聪苦恼地说：“有个跟我一起训练的哥们儿，和晶晶是初中一个学校的，对我说，晶晶以前在他们初中就很有名，说她特别疯……你懂不？” 中学生形容女生“疯”，意思是说这女生外向爱玩，也含有一点指责她不太检点的贬义。 “我懂，”曲燎原道，“这种传言不能信，都是瞎传的，我们班也有个男生，叫姚望……” “姚望？十中那个吗？”文聪震惊道，“他是你们班的啊？我听说过他，都说他打架特别牛逼，一人能干趴一个班。” 曲燎原不以为意道：“看看，这就是瞎传，他连小野都没打过。” 他把和姚望的“恩恩怨怨”讲了一遍。 文聪听得目瞪口呆，道：“宋野牛逼啊，以前没看出他对你这么有义气，是我错看他了。” 曲燎原抽完一支，又点了一支。 文聪好笑道：“你今天怎么抽这么凶？我爸这烟好抽吗？比以前那软中华怎么样？” “都好抽。”曲燎原微微抬起头，试着想吐个烟圈，却没成功，在一团柔软的烟雾里说了句，“小野他有时候就是，对我太好了。” 俩人正吞云吐雾地说着话，房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 文聪手忙脚乱藏剩下的半包烟，嚷道：“不是我！是小曲儿非要抽！” 曲燎原：“……” 推门的宋野：“……” 文聪看清是他了，因为中午的事还有点别扭，略尴尬地说：“是你啊，怎么不敲门？还当是我爸回来了，吓我一跳，我爸说再逮着我抽烟就要打死我。” 宋野不记得中午发生过什么了，如常的语气说：“就是要吓你们一跳，你俩也不锁外面防盗门，房间门还关得这么严，家里真进贼把外头偷光了，你俩也不知道。” “咱厂哪儿有贼啊？”文聪狠拍曲燎原马屁，为刚才的甩锅而挽尊，说，“有咱们曲叔和保卫科在，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么多年了治安一直呱呱叫，怎么会有贼？” 他又招呼宋野坐，把那包烟又拿出来，道：“来一根吗？” 宋野没坐，说：“不来了，我叫小曲儿回家吃饭。” “走。”曲燎原狠抽了几口，把手上那根烟抽到了尾，在烟灰缸里按灭，才起身，又问文聪，“你晚饭怎么着？要不也去我家吃饭吧。” 文聪道：“我爸妈去厂里串个门，快回来了，晚上我们还回市区，不在这儿住。” 曲燎原点点头，和宋野走了。文聪自己开了窗子散味，又把烟灰倒进马桶里冲走，好毁尸灭迹。 下楼时，宋野在前，曲燎原在后，走到拐弯处，宋野停下、回身。 曲燎原感觉灵魂一震，道：“……干什么？” 宋野凑近他一些，吸鼻子闻了闻他。 曲燎原：“……” “到楼下吹几分钟才回家，”宋野伸手帮他掸了下落在胸前的一点烟灰，说，“你这一身烟味，一回去就被高姨发现了。” 曲燎原道：“嗯，是，好。” 宋野前面走继续下楼，又觉得奇怪，回头看他，问道：“和文聪玩什么了？怎么变得傻乎乎的？” 曲燎原脑海中跳出一句话：不是因为文聪，是因为，你啊。 “打了一下午魔兽，头有点晕。”他这么说。 宋野又教育他：“要少玩游戏，今天回去不准开电脑了。” 曲燎原：“好。” 到了楼下，俩人慢慢溜达着往自家单元楼走，曲燎原来回晃着胳膊，好让风能快点把身上的烟味吹淡。身体动起来以后，脑子好像也比刚才活络一点。 他问：“小野，你不是说喝过酒吗？怎么才两口就不行了？” “只喝过一次红的一次啤的，没喝过白的，我爸不喝白酒，我也不知道我酒量这么差。”宋野问，“后来我都干什么了？” “你一点都不记得吗？”曲燎原到前面去，边倒着走，边对他添油加醋地说起来，“你把文聪打了！你不记得了？没看他刚才看你的眼神，都那样吗？” 宋野细想了一下，醉后的记忆有场景没细节，怀疑道：“你就骗我吧，我记得就是在饭店门口说了几句话，他自己走了，哪有打架这回事？” 曲燎原一惊，说：“你、你记得啊？那你还记得什么？” 宋野道：“后来你拉着我走路？咱俩是直接回家了吗？” 曲燎原双眼一眨不眨的，说：“对，我把你送回家，我就来找文聪打游戏了，没别的。” 宋野笑了，道：“我酒量不行，看来酒品还可以。” “可以，”曲燎原转过身背对着他在前面走，声音变得有些闷，说，“不过以后你还是少喝酒，不安全。” 假期过了两天，手机售后打了电话给宋野，说曲燎原那部手机修好了。 当天高秀月值班没在家，宋野给她打了个电话，说要带曲燎原去趟市区。 高秀月在电话里说：“主卧床头左边抽屉，里头有三百多块钱，你去拿着，逛见有合适的衣服鞋，说话就秋天了，该买应季的了。路上装好手机和钱，看好曲燎原。” 挂了电话，宋野对曲燎原说：“高姨屋里，左边床头柜抽屉，有三百块钱，让给你买衣服。” 曲燎原去拿了，交给宋野，两人一起出了门。 手机修好，能正常用了，就是边上磕掉一小块漆，售后说这个也没办法了，反正不影响用。 宋野在那里开发票。曲燎原跟在他旁边，两手拿着手机，一直用拇指摸那块被磕掉漆的地方，还是觉得很心疼。 索尼爱立信的售后就在市中心的一家商场一楼，拿了手机出来后，他俩就上楼逛了逛。 曲燎原自己没买东西的经验，就小尾巴一样跟着宋野，逛了一层运动品牌的专柜，耐克阿迪达斯彪马之类的。 宋野开始长个子以后，衣服裤子还不太明显，从前的鞋已经都不能穿了，现在穿的是双曲燎原的回力——高秀月给曲燎原买鞋，从来都是本着买大不买小的原则，这双就是买大了，准备放着以后穿，还是新的，先给了宋野穿。 曲燎原常穿的球鞋就是回力飞跃双星甚至没牌子，安踏或361他都没穿过。这家商场刚开的时候，高秀月带他来过一次，空手进来又空手出去，对曲家的消费观来讲，这里的商品标价都太贵。 曲大江和高秀月的收入在本市来说，其实并不算低，但是407厂的环境就是这样子，封闭环境里的集体朴素主义，从大人到小孩都朴素惯了，猛一下来个不朴素的，像文聪家和宋野家这样，都是异类。 “想买鞋吗？”曲燎原问，他知道宋野手里有钱，买这些牌子也买得起。 但几乎所有店员都明显不想搭理他俩，运动品牌的店员看客人都是先看鞋，这两个穿着回力的小孩儿，自然是哪个店员都不想接待，国庆档正是客流大的时候，谁也不想错过真买家，而浪费时间在不买只看的客人身上。 曲燎原心想，真是看人下菜碟吧，等下小野要买的时候，这些人又都得来赔笑脸，何必呢。 宋野道：“不买，走吧。” 到电梯口，曲燎原才纳闷地问：“没看到喜欢的吗？” 宋野道：“你有喜欢的吗？” 曲燎原道：“刚才你看的那双黑色，对钩的，就挺好看。” 宋野拉他要往回走，说：“那回去，我给你买一双。” “我不要！”曲燎原忙把他拖回来，道，“我穿习惯几十块的了，穿这么贵的都像假鞋，你不一样。” 宋野道：“有什么不一样。我不知道这商场只有这些牌子。高姨平时在哪儿给你买衣服买鞋？” 曲燎原说了个商场的名字，是个老牌商场，从前还是国营的，离这里倒也不远。 两人去了那家商场，买了两双一样的球鞋，两件一样的冲锋衣，都是国产小牌子，加起来一共花了三百多。 商场地下负一层专卖各式各样小商品，正值假期，很多年轻女孩在下面逛，买些耳环发箍头花之类的小东西。 宋野和曲燎原也下去逛了逛，在一个小店铺里买了一张手机装饰贴，上面有两个滴胶贴，一个米奇和一个米妮，米奇被曲燎原贴在手机上，正好挡住那块掉了漆的位置。剩下那个米妮，宋野就随手贴在了自己手机上。 宋野贴好了，曲燎原拿过他手机来看了看，心想，这是一对。 “哇……”斜对过一家店里有几个女孩突然看着他俩这边笑，又热烈地讨论起什么。 曲燎原以为是讨论他俩长得帅，少年被异性赞美总是觉得高兴，开心道：“你猜，她们觉得咱俩谁更帅？” 宋野看了那家店，门口贴着数张韩国男子组合的海报，是个卖明星周边的店。 而女孩们讨论的内容，依稀听得到的字眼是：“王道……小攻好帅好高……白衣服是小受……” 曲燎原也听到了，他今天穿的是白色外套，茫然道：“是在说我瘦吗？” 宋野摇摇头，也不太懂，道：“不知道，追星族说话都比较奇怪。” 第38章 永远和月考成绩 买完东西, 宋野问曲燎原：“回家吗？还是去吃麦当劳？下午哥带你去打电玩好吗？” 曲燎原以前很喜欢打电玩, 尤其喜欢玩射击类的游戏, 一拿起游戏枪，就一副恨不得长在游戏机前面的样子。 “不想玩了，想回家, ”曲燎原道，“我妈早上走的时候，说中午给咱们做手擀面。” 和从前到市区来, 总是觉得充满新鲜感, 玩什么都玩不够的心态不一样，他来了市区上高中并住校以后, 开始觉得家里最好，在407厂爬山捡刺猬、去水库钓鱼、被高秀月使唤着干点小家务、没事去给值班的曲大江送送饭、家属院里邻里和乐, 这样的生活也很有趣。 上公交前，宋野去买了两根巧乐兹雪糕, 这阵子巧乐兹铺天盖地做广告，公交牌上都是张韶涵的海报。他给曲燎原一根，两人上车, 挨着坐在公交的最后一排。 公交开回家的路上, 曲燎原把自己的想法和宋野说了。 宋野评价他说：“你这是恋家。小时候你就这样，记得吗？刚上小学那天，你哭着闹着不上学非要回家，要不是我带了巧克力给你吃，王老师都要给保卫科打电话叫曲叔去学校了。” “哪有这回事啊？”曲燎原却不记得了, 道，“你别骗人了，我怎么记得小时候是你比较爱哭？像个小女孩儿一样，长得也像。” 宋野不乐意了，道：“什么，我哪像小女孩儿？你再乱说。” 曲燎原说完那句话心里就有点不自在，再打量宋野和幼时相似却有了不一样味道的长相，感到一阵悻悻，说：“不说就不说，现在不像了呗。” 宋野用膝盖撞了他膝盖一下，把雪糕递过来，道：“给，把夹心吃了。” 巧乐兹吃到一半，会露出夹在中间的一小块巧克力，是整根巧乐兹的灵魂。 曲燎原就着他的手，把那块灵魂咬走了。 六号是农历中秋节，厂里发了月饼，曲大江和高秀月各拿回家一盒。 “今天没发水果吗？”曲燎原掰开一块月饼，分给宋野，又问他爸说，“往年不是都还发一箱水果？去年发的富士苹果，就又脆又好吃。” 曲大江道：“能发月饼都不错了，车间工人连月饼……” “和他说这个干什么？”高秀月出声打断他。 曲大江就不再说了，对俩中学生笑着说：“下午我没事，咱们去附近果园摘葡萄？” 宋野道：“我不想去了……有作业还没写完，你们去吧。” 他起身，回了房间里。 曲大江看看儿子，曲燎原小声道：“爸，你带我妈去吧，小野今天一直不高兴，我想在家陪他。” 吃完午饭，曲大江夫妻俩就和另外两家邻居，一起去葡萄园玩了。 宋野午睡了十几分钟便醒了，起来看看曲燎原，这人面朝着墙壁，还在睡。 他去洗了把脸，回来坐在桌前，拿起这几天正看的双语对照版《名利场》，书里夹着书签，是夏天他和曲燎原去北京玩时，在清华大学买的纪念书签。翻到夹着书签那一页，他发现里面除了那张书签，还夹了一张对折起来的纸。 是什么？ 宋野回头看了看还在睡觉的曲燎原。这次他很快就发现曲燎原是在装睡，并且还在偷偷看他，在发现他朝那边投过视线时急忙闭上了眼睛。这二百五，装睡都装不像。 他展开那张纸看了，纸张是407厂的信笺纸，红格子，抬头印了“四0七厂用笺”的字样，信笺上写着—— 亲爱的小野我哥： 首先，祝你中秋节快乐！ 其次，我想告诉你，你、我、曲大江同志和高秀月同志，我们四个人是一家人，我们都是你的亲人，都是你的家人。 最后，以后的每一个中秋节，作为亲人和家人，我都会陪你一起过，你永远不孤单。 此致 O（作者注：一个圆形，上面写着“五仁月饼”） 你弟：曲燎原 曲燎原写字是很漂亮的，和他浓眉大眼的长相有点类似，字也写得端正有力，像从什么楷书字帖里拓印出来的一般。 但是画的这个月饼……一看就很难吃。 宋野笑起来，把信收在抽屉里，继续看起了《名利场》。 曲燎原觑着眼睛看到他的笑脸，也高兴起来，笑眯眯地闭上眼，真的睡了。 宋野听他呼吸变匀睡着了，才又轻轻拉开抽屉，把那信拿出来，反复看了几遍，视线落在“你永远不孤单”这几个字上，有些挪不开。 永远是什么意思，曲燎原懂吗？ 学生时代的七天假期，仿佛瞬息而过，七号下午，曲燎原哀嚎着和父母告别，一步三回头地与宋野一起踏上了回学校的路。 一进校门，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当天晚上晚自习预备铃响了以后，曲燎原正要安排一周一次的换座位，月考成绩就先公布了。 副班长刘晓晓兼任学习委员，去教务处拿了两份成绩单回来，分别在教室前面黑板旁的墙壁上和教室后的公告栏里，各贴了一份。她本人考得很好，入学时是第二名，这次超过了第一名的任娟同学，总分考了全班第一名。 同学们各自围上去看自己的成绩。曲燎原本来就在门口站着，就近看了贴在前面的那张成绩单，很快就找了自己的名字。 他考了全班第二十九名！进步了近三十个名次！每天和宋野一起学习的努力，没有白费！ 他正开心得要跳起来，旁边第一排门口座位的姚望同学，坐在那里叫他：“班长！帮我看下我的分数。” 曲燎原就又帮他在表格里找了一下，然后从人群里挤出来，说：“你是第六十名。” 学号本就是60的姚望哈哈笑，说：“不错嘛，卫冕成功。” 曲燎原告诫他说：“你有点上进心吧，以后别天天逃自习课。” “考试前那几天我又没逃课，”姚望坐那抬头看他，说，“你瞧，我临阵磨枪，就保住六十名的宝座了，厉害吧？” 曲燎原：“……” 姚望问他：“你第几名啊？” 曲燎原不无得意地说：“二十九。” 姚望嘲讽道：“不行啊你，都学成那样了，才考第二十九？班长，你不会智力不太行吧？” “反正我考二十九，你考六十，”曲燎原双手做猪耳朵放在耳朵两边，翻着白眼，冲姚望回馈嘲笑鬼脸，“略略略。” 姚望：“嗤。”他笑出来了，做了个要拍打曲燎原的伸手动作。 曲燎原向后一躲，又“略略略”，说：“你这六十名，还敢攻击第二十九名？反了反了！” 姚望从桌后跳起来，作势要打他，他朝教室外跑了，边跑边回头说：“不跟你闹了！我找我哥去！” 七班教室在二楼最西边，他朝东边楼梯跑走了。 姚望从教室里出来，站在七班门口，远远看了，也没回去教室，靠在了门口的栏杆前。 高一（1）班后门，一班也刚公布了成绩，教室里也都在讨论，和平时打预备后就安安静静的样子完全不同。 平时曲燎原来找宋野，都是第一排的同学“帮忙叫下我哥”这样。今天他没有，他直接跳进一班教室里，在门口大喊一声：“宋野！！！” 一班所有人霎时安静，大家都看着他，坐中间的宋野也抬起头，一脸吃惊。 曲燎原冲他喊：“我考了第二十九名！！！” 宋野：“……” 曲燎原就是来给他报喜的，喊完就跑了。他跑得没了影，一班同学们才轰一声笑起来，纷纷扭头看宋野。 宋野单手扶在额前，遮着半张脸，丢脸之中又有点骄傲，惭愧之余还有点好笑。 曲燎原跑着东楼梯上二楼，上课铃就响了，他远远看到倚在七班门口围栏前的姚望，他跑近了，说：“上课了！怎么还不进去？” 姚望靠着围栏，展开双臂向后抻了抻，问：“这节换座位吗？” 曲燎原道：“换，快进去，马上就换了。” “班长，”姚望把两手都插/进了校服裤兜里，笑着说，“我能和你坐同桌吗？” 曲燎原怀疑地看他：“干什么？” 姚望道：“六十名想让二十九名帮忙补补课，成全我吗？” “成全不了。”曲燎原道，“你要是想提高成绩，我问问成绩好的同学，有没有想帮你补课的。” 姚望一脸没意思，说：“不会有人想帮我补课的，你是不是也不想？” 曲燎原看他又好像是真想提高成绩的样子，道：“不是，我不会给人补课，我基础不好，自己还得每天补课……我现在帮你问问郝艳，她成绩好，人也热心。” 姚望笑道：“好艳？女的吗？有多艳啊？” 曲燎原：“……姚望！”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姚望一副捉弄到人的愉快表情，说，“就是你同桌么，我知道，戴眼镜还戴牙套，你放心，我才不会骚扰她。” 他又正经起来，认真道：“她要是愿意帮我补课 ，我一定好好学习。” 曲燎原进去和郝艳商量，郝艳刚开始听说是和差生同桌帮忙补课，马上很热情地表示自己愿意，然后一听是姚望，又打了退堂鼓。 “我都没和他说过话，”郝艳道，“我看他好像脾气不太好。” 曲燎原道：“他人其实也还行……” 他有点后悔了，不该脑子一热就推荐郝艳，郝艳是个好同学，万一真被姚望欺负了怎么办？ “要不就算了。”他对郝艳说，“我再找个男生问问。” 郝艳却道：“哎？你别瞧不起我们女生啊。” 曲燎原忙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郝艳推推眼镜，说，“这样吧，反正一大周就要换一次座位，这周我先试试，如果不行，下周你再找个男生。” 于是姚望被调到了第二行的第二排，郝艳换过去，和他成为了同桌。 曲燎原的新同桌是个男生，住412宿舍的，有点书呆子，很好学，人倒是也还不错，月考考了班里前十名。 换好座位以后，班主任曹文和老师来了，总结了下月考，表扬了进步显著的几名同学，其中进步最大的就是班长曲燎原。曹老师还表扬了刘晓晓等两名同学，在这次月考中靠进了年级前五十，特别是刘晓晓同学，考取了年纪第八名的好成绩。 整个年级有十三个平行班，单是七班就有两名同学考进了前五十名，甚至其中一个还杀入了前十。这也就意味着，入学时实验班的成绩垄断，被打破了。 而平行班里像曲燎原这样在月考里成绩突飞猛进的，也不在少数，反之也说明，许多本来学号靠前的同学，被挤到了后面。 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给很多人敲响了警钟。入学时大家都是中考的胜利者，都是这届初三毕业生中的佼佼者，升入一中后的优越感以及高中的新鲜感，麻痹了很多人。 曹老师没有批评任何人，但是大家心里都有数。进步的只是刘晓晓和曲燎原等少数几个人。 天天泡在篮球场上的康明，从入学时的三十几号掉到了五十多。十几名的江波在班级排名里没有明显退步，但在年级排名里掉后了几十位。 接下来的一节多晚自习，教室里弥漫着沉重的气息。其他班也差不多都是这样，一楼二楼高一学生所在的走廊和楼道里，以往总是比上面几层都要热闹，还被高三老师们投诉过好几次。 今天这两层也安静了，没什么人打闹和说笑。 高一新生们的浮躁，在这次月考后要慢慢退去了。 曲燎原听刘晓晓说，教务处公告栏里，贴着全校三个年级所有人的成绩，是按年级排名贴出来公示的。 他问：“那你看见我哥宋野了吗？” 刘晓晓道：“没看到啊。” 曲燎原心里一咯噔，不会吧，忙道：“他肯定在你前面，就那么几个名字，怎么会没看到？” 刘晓晓不好意思地说：“我看见我自己考了第八名，给吓到了，别的都没顾上看。” 曲燎原只好自己跑去教务处看了，找到高一学生那一栏，比看他自己成绩还要紧张上百倍。 小野是进步了？还是落后了？ “宋野”——排在高一所有人的第一位。 第39章 炸弹shit和心弦 曲燎原仔细地看了宋野各科的成绩, 数学和物理都是满分, 化学九十九, 其他科目也都在九十五分以上。 小野真是太厉害了！ 曲燎原这才放心又高兴地回教室去。 他自己这次是七班的第二十九名，在全年级近千名学生中，也排进了前五百, 从入学的时候垫底差生，进步到了中等生。虽然距离能考进实验班还有很大差距，但是努力后能得到回报, 真是让人最快乐的事了。 从西边楼道回七班教室, 他边哼着歌，边一步迈两个台阶地小跑着上楼梯, 他哼的是最近流传很广但歌词奇怪的一首女声歌曲：“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我神经比较大, 不怕不怕不怕啦！” 因为考试成绩带来的低气压氛围，一楼二楼楼道和走廊里几乎都没什么人, 他一上到二楼，就看到自己班教室门口有两个人正在交谈。 嗯？是宋野和姚望。 两个人面对面，中间隔着一米多, 和他俩此时的表情一样, 都很有距离。 曲燎原上来时，宋野刚把几张纸给了姚望，是修手机的发票和去医院检查拿药的费用单。他俩听到曲燎原哼歌的声音，也都回过头看楼梯口。 原来是来找姚望报销费用的。曲燎原笑着过来，一手用力拍在宋野肩上, 道：“宋野同学，我去教务处看过你的成绩了，你考了全年级第一名，太厉害啦！” 宋野露出微微一笑，说：“曲燎原同学，你进步也很大。” “我数学考了九十八分，”曲燎原邀功似的说，“政治是最低分，也超过八十了。” 宋野点头道：“还行，要继续努力。” 他俩聊着彼此的成绩。 姚望歪头借教室里透出来的光，看了那几张纸，开口说：“我身上现金不够，取了钱再给你。” 宋野转过去看他，脸上还挂着笑，道：“不用专门去找我，给你们班长就行了。” 曲燎原知道一共是多少钱，说：“不用着急，什么时候有了再给吧。” “取了就给你。”姚望把那几张发票和收据递回给宋野，转身进了教室去。 曲燎原低声问宋野：“你说他什么了吗？他怎么那么不高兴？” “让他掏钱的事，能高兴吗？”宋野斜眼看他，道，“我能说他什么？和他又不熟。” 曲燎原一想也是，就不想了，继续为成绩高兴起来。 第二节 自习，几科的课代表都去办公室把月考卷子拿回来发了，下课后，一多半同学都自发留下自习，改正试卷上的错题。 曲燎原却一下课就急着跑回宿舍，拿了手机开机，给家里打了电话，把这次月考的好成绩汇报给了父母，说不但自己进步很大，宋野还考了年级第一名。 高秀月很替他俩高兴，在电话里嘱咐儿子：“在学校好好学习，和同学处好，要听小野的话。” 这通电话打了十分钟，曲燎原和妈妈说不完的话，最后还是曲大江说在旁边催着挂“别浪费话费了”，高秀月才依依不舍地挂了。 411宿舍还是没人回来，四楼住的都是高一新生，楼道里也没平时热闹。 下午曲燎原来学校前在家洗过澡，现在也懒得去学校浴室再洗一次，就去水房打了盆水回来，兑上热水，坐在马扎上，边洗脚边玩了下手机，在QQ里和文聪聊了几句。 三中也刚月考完，三中的高一没有分特长班，特长生们混在普通班里一起学习考试，文聪考了他们班的倒数第一名。 聪哥就是帅：【偶真后悔来三中上，偶老爸认识学校几个领导，马上就要知道偶考了No.1，偶要挨打了】 星火：【[大笑]】 聪哥就是帅：【晶晶考了他们班倒数No.2，偶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 星火：【聪哥，我考了我们班第29】 聪哥就是帅：【[炸弹]】 星火：【小野考了年级第一】 聪哥就是帅：【[炸弹][shit]】 星火：【什么意思？都年纪第一了还屎？】 聪哥就是帅：【是偶要炸你俩一身屎的意思】 星火：【我也炸你】 星火：【[炸弹][shit][炸弹][shit]]】 两人互炸了对方半天，曲燎原的洗脚水快凉了，才不聊了。 他也不擦干水，裤腿卷着，湿着脚就穿上拖鞋，端着盆子要去倒水，出门差点和回来的姚望撞上，险些把洗脚水洒姚望身上，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哎你怎么不看着点？” “你少恶人先告状，”姚望笑着说，“我看你像是故意的。” 曲燎原也开玩笑道：“干什么？又要找茬啊？” 姚望侧身让他过，他端着盆子去了水房。 水房是和宿舍一样的面积，进门正对一扇窗，左右两边分别是一排水龙头和水池，两边墙各有一面大镜子。 曲燎原倒了洗脚水，又接了点水把盆子洗干净，他在家和宋野用一个洗脚盆，洗完倒了水就随便放一边，被宋野数落过好几次，让他记得用清水把盆子再洗一下，时间久了他也养成了这习惯。 洗完把水倒干净，他从镜子里看见姚望在门口，好像在等他。 他一手提着盆子出来，道：“怎么了？” 姚望拿出一个迷彩钱夹要打开，说：“刚去取了钱，还你。” 晚自习下课很多走读生出门，他大概是混在里面出去了一趟。 曲燎原看到他钱夹里厚厚一叠钱，忙道：“财不外露你知道吗？走走走，回宿舍再说。” 到宿舍里，姚望把钱给了曲燎原，他给的都是一百块的整钞，可是在医院开药的钱有零有整，还需要找他钱。 “我没有钱，”曲燎原道，“现在没法找你。” 姚望也不太在乎，说：“那么点钱，不用找了。” 曲燎原道：“不行，明天晨跑以后，我管我哥要点钱，再给你。” 姚望诧异道：“班长，你连零花钱都没有啊？” 曲燎原怕弄丢，把他给自己的钱放在装手机的盒子里，锁在柜子里，才说：“都在我哥手里，我用了就找他要，不过我一般也不用。” 姚望若有所思，又问：“那你们回了家，他欺负你吗？” 曲燎原惊奇道：“他怎么会欺负我？他对我别提多好了。” 姚望笑一下，道：“是么，那是我想多了？” “当然了。”曲燎原看地上有点碎纸屑，去拿了把笤帚扫地，说，“我们俩一起长大的，从小就很亲。” “一起长大的？那你俩怎么那么不一样？”姚望斜坐在床边，靠着上铺的梯子，道，“宋野这人长得倒是还行，就是眼睛一转，我看他就没憋好屁……” “别说我哥坏话，”曲燎原直起身，抬起笤帚指姚望，警告他道，“当心我跟你急。” 姚望嗤笑一声，说：“你就傻吧。在宿舍打架那回，宋野跟我动手的时候可不是什么善茬，扛揍不说，下手还狠，拳头可全冲着脑袋来的，要不是老子身……要不是我身手好，得被他打得脑袋开花。” 曲燎原道：“他那是以为我被你揍了，我就跟你说他对我很好的。” “那怎么等赵主任一来，他变脸那么快？”姚望满脸的不屑一顾，说，“开口第一句话就先把打架的责任全甩我头上，刚刚还跟我不要命地干架呢，赵主任一来，他马上就低头认错，反应够快的，现在才十六七，就这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以后准不是什么好东西。” 曲燎原把笤帚一扔，怒道：“你还说，是不是没完了！” “……”姚望换了副语气，笑着说，“随便聊聊，怎么还真生气了？这么小气，怎么当班长啊？” 曲燎原也是真的有点班长包袱，又把笤帚捡了起来，边呼啦呼啦扫地，边说：“他那叫聪明，你以为什么人都能考年级第一吗？我说你，现在跟郝艳同桌了，好好想想怎么向人家学习，提高提高你自己的成绩，行吗？” 姚望垂眼看他，道：“班长，要是我下回考好了，有奖励吗？” 曲燎原道：“你要什么奖励？” “你这是让我自己提要求吗？提什么都行？”姚望笑起来，平时他即使笑，也是酷酷的笑法，这时仿佛很是高兴，第一次笑得露出两颗虎牙来。 曲燎原却觉得有鬼，警惕道：“你是要提什么违反校规校纪的要求吗？” 姚望逻辑清奇地说：“我要是考好了，我就是好学生，好学生怎么会违反校规校纪？” 曲燎原：“……你先说说，我听听是什么。” 姚望向后坐了坐，背靠在床里面的墙上，脸也藏进了上铺床板下的阴影里，说：“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和你说。” “你还是先考好再说吧。”曲燎原把垃圾扫进簸箕里，去倒了。 次日晨跑结束，宋野又在操场边等曲燎原一起。 这次月考年纪排名大换血，全年级都已经传开了，高一新生们经过他以后，都免不了低声讨论下：“宋野考了全级第一，你知道吗？” 曲燎原跑过来和他会和，搭着他的肩一起走，路上接受别人对宋野仰慕或佩服的目光，就有种“年级第一是我哥！”的荣耀感。 而前几天那种奇妙而朦胧的情感，曲燎原也努力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合理的解释—— 男生到了这个年纪，如果是古时候，都已经可以结婚生小孩了，现在他心理上不想早恋，生理上已经成熟，具体表现在，他尿床都比以前尿得多了。 与他最亲近的人是宋野，宋野又长得格外好看，那他理所当然的，不由自主的，就把这种幻想投射到了宋野身上。 归根究底，还是怪那次文聪提什么亲嘴，如果文聪不提，宋野就不会“亲”他，他就不会做那种龌龊的梦，后续也不会再对宋野产生什么奇怪的幻想。 活该被炸一身屎的文聪！！！ 月考给学生们敲响了警钟，通过中考的考验，考进了重点中学，还远远没到终点。 从这之后开始，这届高一的学生都渐渐回归了从前初三备考时的样子，大家都从那时候过来的，能在十万考生中杀出重围考上市一中，勤学苦学是所有人都早已掌握的技能。 曲燎原依然每天在傍晚的课外活动时间，会去一班找宋野一块儿学习，他首先明显感受到了氛围的变化。以前他都是从旁边拖一张别人的椅子坐在宋野的桌边，现在他只能去讲台上搬老师的那把椅子了，一班教室里很少有空位子，所有人都在学习。 平行班倒不至于像实验班这样，但大家的改变也很明显。 江波是很喜欢去学校图书馆看小说的，月考后也不去了，他英语是短板，课余时间都拿来背单词或是练听力；每天在篮球场和高年级体育生们玩的大个子康明，也改成了只在体育课和早上晨跑后打一会儿篮球，其余时间都拿来学习；杨晨光和郭小天都偏科严重，一个偏文一个偏理，俩人自发组成了互助小组，互相补课。 卫冕六十名成功的姚望，曲燎原也经常看到他在自习课上问郝艳题，真的是认真想提高成绩了。 月考中曲燎原能取得巨大的进步，也归功于宋野从入学就没松懈过对他的鞭策，每天都在督促他的学习。现在大家都开始投入学习中来，他的进步就不再那么容易显得突飞猛进。 又过了两大周，到十一月初，在本学期的期中考试中，曲燎原考到了七班的第二十七名，只比月考进步了两个名次，在全年级的排名中也没有很大的变化。 宋野稳稳地保持住了年级第一。 “我真的好累啊。”在成绩公布的这天，曲燎原被打击到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取得现在的成绩都很艰难，他趴在宋野桌边，以不影响别人的音量，小声说，“我觉得我可能考不进实验班了。” 宋野伸手，把曲燎原连帽卫衣的帽子翻起来，盖在曲燎原的头上，隔着帽子又揉了把他的脑袋，说：“你不能泄气，泄气就完了，做任何事都是要一鼓作气，懂吗？” 曲燎原：“……懂，再而衰，三而竭嘛。” 宋野道：“懂就起来，把这两道化学题改完，我看看你会了没有。” 曲燎原爬起来，继续改他做错的化学题。 宋野单手撑着腮，歪着头看他改。 他也没摘下来卫衣帽子，脑袋被裹在里面显得头小脸小，乱了的刘海翘在帽子外面，埋头改题的样子就像个小孩，有点委委屈屈的意思。 天气开始冷了，他在校服里面套了件抓绒的黑色连帽厚卫衣，帽子背在校服外面。这件卫衣是宋野从前的衣服，只穿过一次，上周回家觉得冷了就找出来，发现已经不能再穿，宋野又长高了，已经超过了一米七八，这件卫衣就给了仍然还在一米七三、七四徘徊的曲燎原穿。 改完了错题，确认曲燎原掌握了这两道题的知识点，宋野才说：“好了，休息会儿，等下去吃饭。” 曲燎原又趴下了，还在对自己的期中成绩感到失望，也对自己努力的价值感到怀疑，丧丧地说：“ 我都这么努力了，怎么才考二十七名，唉……” ——所有“努力”过，但因为成果不如自己预期那么显著和快速，很容易就半途而废的“差生”，最普遍的心态。 宋野对此心知肚明，他也微微伏下身体，凑近曲燎原，道：“那我把我的成绩换给你，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曲燎原自嘲道：“得了吧，我怎么可能考你那么好？” “我也觉得不可能。”宋野道。 曲燎原：“……” 宋野示意他抬头，说：“你看看这个教室里的其他人。” 曲燎原歪过头，看了看大家，都在埋头学习，道：“怎么了？” “我们班的这些同学，中考成绩都在全校的前几十名，”宋野道，“他们像这样学习，最少的也坚持了一两年，有些人甚至从小学就这样了，”宋野低声道，“你呢？你才坚持了多久？” 曲燎原：“……” 宋野道：“你要是轻轻松松就能把他们从实验班挤出去，合理吗？公平吗？” 曲燎原直起身来，还是有点颓丧，但明显是把这话听了进去，说：“我知道了。” 宋野抱起手臂，摆出老师架子，问他：“知道了，又该怎么做？” “学无止境，继续努力。”曲燎原右手握拳，举高又放下，仿佛给自己鼓劲，又仿佛宣誓，只表情还是苦兮兮的样子。 宋野笑了，他的笑容很英俊，且充满了同龄人里少见的某种气质，曲燎原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他笑着，又伸手揉了曲燎原的脑袋一下。 以前他俩身高差不多，宋野不常这么做，现在宋野越发像曲燎原的哥哥，揉他脑袋或是抱他、背他，都做得极其自然。 曲燎原起初还不习惯，心里像是有一根弦被拨得狂动，后来习惯了，就也觉得没什么了。 第40章 野吹和二百五 两人聊了片刻, 宋野觉得曲燎原心态平和了很多, 才说：“走, 哥带你吃饭去。” 在食堂里，宋野排队去打饭，曲燎原站在队尾最后面, 等宋野买好后帮着端，也顺便看下哪里有能并排挨着坐的两个座位。 食堂里太吵了，面对面坐就根本听不到对方说什么。他想和宋野聊天的。 高中生里有不少早恋的小情侣, 平时上课时间都背着老师偷偷摸摸, 到晚饭时间就很明显，食堂里有不少一对一对的男女生挨着坐。 曲燎原还看到他的舍友郭小天, 和隔壁八班的一个女生一起，很是吃了一惊。郭小天是个小个头, 还长了张娃娃脸，班里男生们之间开玩笑, 经常叫郭小天“小学生”，怎么连“小学生”都早恋了？ 恋爱，究竟是什么感觉？ “曲燎原, ”宋野叫他, “来端盘子！” 他应了声，疾步到窗口去。在学校宋野不叫他“小曲儿”，是他自己要求的，理由是这小名幼稚，不像是个大男生, 宋野就叫他名字，有时也叫他“弟弟”。 宋野给两人买了两碗拉面，每碗拉面送一份泡菜萝卜，学生卡里被刷掉了七块钱，还剩下十几块。 “明天去充卡，”在桌边坐下，宋野把卡给他，说，“另外一张卡也没钱了，晚上洗澡你拿这张。装好，洗完记得拔卡。” 曲燎原没接，道：“你拿着吧，今天晚上不去洗澡，太冷了，穿衣服脱衣服就能冻死我，明天再洗。” 宋野说：“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 曲燎原大大咧咧道：“才两天没洗，我同桌这礼拜都没去洗过。” “一礼拜？”宋野脸上大写的嫌弃，说，“你要是也那样，就别来找我了，我怕熏到我。” “……”曲燎原把卡接了，揣在兜里，又道，“晚上我还给你打热水，放学了去我们宿舍拿。” 其实他比较怕热，并不是太怕冷，不想去洗澡也是想偷懒。 宋野却是很怕冷的，晚上睡觉还需要塞热水袋，否则暖不热被窝。但实验班每晚多一节课，放学比别班要晚，回去后锅炉房的热水都变成了温水，装热水袋也不太热。 曲燎原每天会提前帮他打好一壶热水，等他第三节 课放了学，再去411宿舍拿。 气温一天比一天低了。 按照规定是十一月十五号才供暖，还要再熬几天才有暖气，学生们早上的起床和晨跑，就都变得很艰难。 早上吹了起床哨，大家还都缩在温暖被窝里不愿起床，能暖一时是一时。 江波从被窝里伸了脚出去试探温度，发出嗷一声惨叫。411宿舍众人被他叫清醒了，陆续起床，各个瑟瑟发抖地穿衣服。 到晨跑回来，身体倒是暖了，要去洗漱时，放在宿舍窗台上的一排刷牙杯被集体冻住，拿不下来。几个男生苦中作乐，由班长兼舍长曲燎原做裁判，其他几个人比赛拔杯子，比谁拔得快，谁输了谁今天值日打扫宿舍卫生。 赛况十分激烈。最终的冠军是江波的上铺，老末是郭小天，杨晨光中途退赛，他犯了技术性错误，把杯柄从杯子上拔了下来。 舍长曲燎原庄严地用双手把笤帚交给了郭小天，恭喜他得到这个光荣的值日机会。 411宿舍首届晨间拔杯子大赛圆满结束！ 早上第一节 课预备铃后，姚望踩着点跑进了教室，到和曲燎原隔着一条过道的座位坐下。 这一段时间又轮换了几次座位，曲燎原也换了新同桌，但姚望还是和帮补课的郝艳坐同桌。曲燎原事先已经向曹老师报备过这个情况，曹老师也同意了。 降温后的这几天晚上，姚望晚上都不回宿舍，回家去睡，曲燎原听他说了他家离学校很近，骑他的死飞回家只要十分钟。 “哎，”曲燎原叫他，说，“今天你去和曹老师说一声，不然宿管老师要找学校告状了。” 姚望道：“知道了。” 他没吃早饭，从单肩包里拿出杯装豆浆，捏着杯子几口就喝完了，但插管时没有插好，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豆浆洒了出来流得到处都是，他的同桌郝艳忙从抽屉里拿了包纸抽给他。上课铃响了，他还手忙脚乱地在擦桌子擦裤子。 数学老师进来，他历来严厉，同学们都赶快坐端正抬头看讲台，这样他一眼就看到了和别人不一样的姚望，脸一沉，道：“姚望。” 姚望把纸抽放下，站了起来。 老师道：“这次期中考，数学考了多少分？自己和同学们说说。” 姚望：“……六十多。” 老师道：“六十一！多什么多？差点就不及格了，就这还有脸上课时间喝豆浆？” 姚望不说话了，低着头。他被罚站了一节数学课。 下了课，姚望坐下，郝艳好心安慰了他几句，他也不理人家，脸色阴沉。 曲燎原本来在和前桌说笑话，看见了，说：“你这回进步好几个名次，多亏了郝艳帮你补课。” 姚望这次考了五十多名，当然还在“差生”行列里，不过比六十名是有进步了。 他扭头看曲燎原，道：“班长，一起上厕所啊。” 曲燎原：“我不去……” 姚望已经起身过来，单臂卡着曲燎原的脖子，硬把曲燎原从座位上拖走了。 出了门，曲燎原挣扎道：“你松开点，我喘不过气了。” 姚望松了手，改为环着他的肩。 “我真不上厕所。”曲燎原道。 “陪我去，”姚望道，“我一个人没意思。” 曲燎原只好随着他走，说：“郝艳是你的小老师，你对她要礼貌一点，尊师重道懂不懂？” “我平时对她挺好的。”姚望道，“刚才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曲燎原道：“因为罚站了？为成绩吗？其实你进步了好几名，就是数学差一点，我看你英语考了九十多。” “我问你，”姚望疑惑地问他，“你是怎么从五十多名进步到二十多名的？你是本来成绩就好，中考没考好吗？” 曲燎原一下笑了，道：“哈哈，你真是问着了。多亏了我哥，不然我现在说不定在哪个技校学电气焊。” 他把自己从中考前一模连普通高中都够呛能上的成绩，到以过线一分有惊无险考上了市一中的经历，简短地说了。 这时间姚望上完了厕所，洗手时心悦诚服地说：“牛逼……你和宋野都挺牛的。” 曲燎原得意一笑，道：“所以你也别这么快泄气，虽然你是借读生，可是能过借读线，说明你初中基础还是可以的，再加把劲，总能赶上来。” “才不是，”姚望示意往外走，到外面校园里，身边没人了，他才说，“我爸给我请了四个家教，每天放学回家要给我上课到十点多，这才凑合过了借读线。” 曲燎原：“……” 姚望觉得请家教偷偷学习是件丢人的事，说：“咳，你不要跟别人说。” “不会说的。”曲燎原保证道。 姚望还有些不可思议，说：“我那四个家教都是特级教师……我操，宋野也太屌了吧。” 这是夸宋野，曲燎原连脏话也没纠正了，高兴道：“他真的很聪明的，幼儿园就会背唐诗三百首，我们院里有大人不信，要考他，拿着书随便挑一首，哪首他都会背。不过他也是真的好学还用功，小学就把四大名著都看了，后来还看了好多国外的名著，我都看不懂。他出门旅游都带着习题集在路上做。你知道《书虫》吗？就那英汉双语对照的小说，他现在把大学版的那几本都看完了。” 姚望：“……行了行了别说了。” “人比人气死人吧？”曲燎原哈哈笑了一番，又认真劝诫他说，“你看我哥这么聪明了，还比别人都更努力，成绩排在前面的同学都是这样的，你的同桌郝艳，还有刘晓晓，她们也都很用功。咱们如果轻轻松松就能赶超这些人的成绩，那努力这两个字，还有什么意义？努力如果没有意义，这个世界就不公平了，也就……”他突然卡了壳。 姚望：“？？？” 曲燎原想不起宋野后面还说了什么，只好草率地结了尾，总结道：“反正，我们要坚持努力，毕竟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 姚望嗤笑起来，说：“你这是从《心灵鸡汤》里背下来的吗？” 《心灵鸡汤》是班里在传看的一本书，曹老师教语文，布置有每日摘抄任务，好多人都抄这本上的句子。 两人到了教室门口，曲燎原背着手，派头十足地说：“你管我从哪儿背来的，觉得有道理能听进去，就照做。” “好，照做。”姚望道，“这次没考好，就不厚着脸皮朝你要奖励了，下次吧。” 曲燎原早忘了有过这个约定，一脸茫然：“什么奖励？” 姚望：“……” 他突然用刚洗过的冰凉双手去碰曲燎原的脸。 曲燎原“哇啊！！！”一声惨叫，向后躲出去好远。 姚望：“哈哈哈哈。” 中午放学，曲燎原去一班叫宋野去吃饭。打饭前，两人在食堂里的水池前洗手，曲燎原洗得潦草，湿过下水就当是洗过了。 宋野稍稍挽起了袖子，露出一节肤色健康、并隐约能看到血管脉络的手臂。其实吃饭时间，食堂里现在充斥着只有饭菜香味，但曲燎原总觉得自己能闻到宋野身上的味道，一种洗衣粉香气混着舒肤佳香皂还有一点宋野自己的体味……不好形容了。 宋野洗完了，转过身来。 曲燎原心里突突两下，左顾右盼，不由自主地用手摸了下自己的耳垂，感觉到自己的手很冰，忽然想起姚望上午开过的玩笑。 “走了。”宋野叫他。 他看着宋野狡猾一笑，宋野还不明所以，他就一个箭步上前，两只手捧住了宋野的脸。 宋野被冰得闭眼皱眉，一瞬间英俊的脸几乎扭曲，要向后退着躲开，曲燎原却变本加厉地把手摸到他脖子上，还向衣领里面伸进去。 宋野：“……” 他突然不躲不动了，注视着面前的曲燎原。 曲燎原本来还是调皮捣蛋在捉弄人的笑模样，被他注视了片刻，嗖一下收回了手。 宋野却笑了，问他：“弟弟，好玩吗？” 曲燎原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为什么脸上有点发热。食堂的人太多了吧。 “快走，打饭去了，”他说，“我想吃砂锅饭。” 他在前面走，宋野在后面，把双手贴在他脖子上，他“嘶——”一声，缩了缩脖子，道：“看你小气的，还要报复回来。” “你个二百五。”宋野在他身后骂他。 第41章 探视和雪夜 曲燎原经常被宋野说是“二百五”, 其实听起来和高秀月说他是一样的, 不像骂他, 倒更像是一个亲密的称呼。 他不会生气，但是隐约觉得，宋野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除了长高以外，还多了种以前没有、也没在其他人身上发现的特殊品质。 他说不好究竟是什么，对这种品质有点喜欢, 也有点羡慕, 希望能在宋野身上感应到更多，还希望自己也能拥有。 后来过了很久很久, 他才知道，这种品质叫性吸引力, 或者叫，性感。 现在不但他还不懂, 宋野自己都并不是有意识地在释放这种东西。 这天依旧是第三节 晚自习下课后，实验班学生才放学回到宿舍。 宋野到411宿舍去拿曲燎原帮他打好的热水，本来还想和曲燎原说两句话, 曲燎原裹得严严实实像个蚕蛹, 只露着脑袋，脸冲着墙，已经睡着了。 他只好提着暖水壶回了宿舍。今天晚上又降了温，外面还刮着大风，他决定也偷一天懒, 不顶着寒风出门去洗澡了，灌好热水袋塞进被窝最里面，就去了水房刷牙洗脸。 稍后他回来，想倒杯水喝，发现暖水壶里只剩了一点有水垢的底，问舍友们：“你们谁倒我热水了吗？” “我倒的，”有个已经进了被窝里的舍友道，“刚才我吃药倒的。” “怎么了就要吃药？”宋野问他。 舍友道：“就前两天被冻感冒了，一直不好。” 宋野说：“太冷了，晨跑要多穿点。” 舍友笑着说：“嗯，宋野你也是啊。” 宋野拧好杯盖，也上床睡觉，热水袋已经把被窝下半截、脚的部分暖热了，睡觉时脚不冷，其实也就能暖洋洋地入睡了。 睡着之前，他还是忍不住腹诽了舍友一百句——我弟给我打的热水，谁准你说都不说一声就倒光了？活该你感冒一直不好。 月中，终于供了暖，学生们度过了每年入冬前后最难捱的一段时间。 2006年的冬天也随之正式来了。 这一年的冬天，发生了影响宋野和曲燎原一生的两件大事。 第一件，十二月初，宋志国的案子尘埃落定，一审获刑八年，他本人当庭表示不会上诉。 第二件，前后相差十天不到，刚进十二月中旬时，国营407厂由于经营不善、亏损严重，不得不顺应局势，自此拉开了企业改制的序幕。 数日后的周五，一中上完了这一大周的课，学生们中午放假，曲大江在校门口接到宋野和曲燎原，带他俩一起去位于市郊的本市看守所。 两人这才知道宋志国前几天已经被判了刑，可以和家人亲友见面了。而且到元旦后，他就要被送离本市，到省会的监狱去服刑。 到了看守所，根据宋志国本人的要求，曲大江陪同宋野一起进去探视他。 曲燎原这才发现自己要被独自留在外面，就有点忐忑，他第一次来看守所，这里有种极度压抑的寂静与肃穆，令他感到十分紧张。 宋野来的路上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时才开了口，道：“小曲儿能和我们一起进去吗？我爸很喜欢他，也见一面吧。” 曲燎原心里一松，觉得温暖也觉得心酸，朝宋野站得近了些，但又不知该和宋野说什么，就只双眼关切地注视着宋野。 宋野对他笑一下，眼里流露出几分无奈的哀伤。 曲大江去和所方说了下情况，回来道：“可以一起进去。”又嘱咐曲燎原，“进去后不要乱说话。” 朝会客室走的时候，曲大江走在前面。 曲燎原在后面悄悄握住了宋野的手，宋野马上用力反握住了他，他感觉到宋野在竭力克制着情绪，那只手冰凉，还阵阵轻微地战栗着。 他俩都以为，进去后会像电视剧里演得一样，宋志国坐在桌子后面等着见他们，身后也许还有两名警察随时准备约束他的行为。 但里面只有宋志国一个人，也没有坐着，而是立在桌旁，身上穿着深蓝色的犯人制服……戴着手铐和脚镣。 曲燎原的印象里，宋志国一直是位很儒雅也很帅气的叔叔，现在头发被剃掉，几乎接近光头，瘦了很多，脸颊甚至都有些凹陷，金边眼镜也换成了黑框镜，但是看脸色，健康状况应该还可以。 曲燎原听到宋野在轻轻抽气，担心他是哭了，忙扭头看他，他的表情却很冷静。 宋志国没有先与儿子说话，而是直直朝着曲大江，郑重地屈膝跪下，认真地磕了个头。 曲大江被惊了一跳，忙上前去搀扶起他，曲燎原也要迈步过去，被宋野拉住，声音很低，细听是有些颤抖的，对曲燎原说：“你别管。” 宋志国此举自然是为了儿子，既是感谢这大半年来曲大江夫妇对儿子的照顾，也有着更深一层的托付。 他注定要缺席儿子的成长，高中、高考、大学、参加工作甚至，如果宋野结婚够早的话，人生中这许多重要的时刻，宋志国也许全部都没有机会参与了，他只能把还未成人的儿子，交托给目前来看最值得信赖的曲家。 他和曲大江交谈着，宋野和曲燎原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宋志国忍不住用余光看他的儿子，发现宋野用一种极度眷恋的目光望着自己。 这是宋野这几年来第一次对他流露出这样的情感，却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和曲大江结束了谈话，宋志国才把目光正式投向了宋野。 “小野，你长高了。”他笑着对儿子说。 宋野用看父亲的柔软目光看着他，道：“爸，你离家的前一天，我和你吵架，说的都是气话。我早就不恨你了。” “我早就知道了。”宋志国还是笑着，眼镜后的双眸里隐有泪光。 探视结束，从看守所回到407厂，冬日天短，已经接近傍晚。 回到家里，曲大江把情况和高秀月简短说了下，高秀月进两个高中生的房间来看宋野，想安慰他几句。 宋野倒是平常样子，还反过来安慰她：“高姨，别替我担心，我没事，这么久了，早就有心理准备。八年也不太长，表现好的话还会减刑，说不定不等我大学毕业，他就出来了。” 他把高秀月准备的话都说完了，她只得暗暗叹气，冲曲燎原打了眼色。 曲燎原会意，妈妈是让他好好陪着宋野，就点了点头。 高秀月这才出去了。 宋野又陷入了沉默，安静地坐在自己床边。 曲燎原小心地看了他片刻，慢慢坐过来，挨着他，想说什么，又怕说错。 两人就这样一起沉默着，半晌都没说话，直到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天快黑了。 “你等我一下。”曲燎原起身出去了一趟，很快回来，给宋野看自己从曲大江衣兜里摸来的烟和打火机，用询问的眼神看他，意思是问，想抽烟吗？ 宋野道：“去外面。” 曲大江和高秀月都在家，他俩在家里抽烟是有点不像样子。 两人便从家里出来，到了楼下，宋野就向曲燎原要了烟，曲燎原递给他，并认真地帮他点了，看他抽了一口，才又给自己也点了一支。 宋野抽着烟，眯起眼看了看暗色的天空，抬脚朝外面走去。 曲燎原不知他要去哪儿，忙跟了上去。 起初两人还是并肩而行，但宋野越走越快，曲燎原只得加快步子努力跟他。 到了家属院大门外，曲燎原突然意识到宋野可能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才慢慢落在了后面，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阴天，刮着凌厉的北风。 天气寒冷，厂里情况又不好，一多半职工都放了假，路上没什么人，他俩一前一后，脚步声都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曲燎原手指夹着那根烟，没怎么抽，很快就在风里燃尽了。 宋野刚刚把抽完的烟蒂丢掉，但也没有回头再问曲燎原要一支。 曲燎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觉得很难过，他不知道自己除了这样跟着宋野，还可以为宋野做些什么，他此时心里充满了彷徨，以及对宋野深深的担忧。宋野此时的状态，让他依稀想起几年前，宋志国再婚的那一天。那天宋野也是这样安静，沉默寡言地看着那场喧闹的喜事，那时的曲燎原也不知要怎么安慰他，也只会像这样跟着他，无能为力地看着他。 曲燎原充满了挫败感，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半点长进？还老是觉得自己能保护宋野，从来没有做到过。宋野要他这个弟弟，有什么用？何况他连亲弟弟都不是，如果他是亲弟弟，至少能体会到宋野此时的心情，而不是只能像这样，什么也做不了，连宋野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他没有手表，也没带手机出来，不知道现在几点，不知道两人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厂里走了多久，耳朵和脸都已经在寒风里变得麻木。 忽然他感到鼻尖一凉，抬手用手指蘸了看看，惊异地抬起头看天空。 “小野！”他叫宋野，道，“下雪了！” 宋野的背影停住，也抬起头来，仰望着这片笼罩他们的夜空。 雪夜的天空没有星辰，也没有月亮，飘洒纷扬的雪粒，落在了宋野的脸上，也落进了他的眼睛里，融化了，又从眼眶里流出来。 他用手背蹭了蹭眼睛，长长的呼了口气。 曲燎原走到他身边，皱眉看着他，脸上满是悲伤，眼圈也变红了。 “……”宋野用拇指抹了抹曲燎原的眼角，道，“弟弟，我都没哭，你怎么哭了？” “我……”曲燎原的嘴唇有点抖，说，“哥，我冷。” 宋野自然地去牵他的手，两只冰凉的手交握在一起，各自感觉到了对方掌心的一点余温，这点余温，像暗夜里陡然燃起的一点烟花，在他俩的耳边，小小的“砰”了一声。 静默了片刻，宋野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曲燎原答：“没有。” “可我就是很可怜，”宋野却道，“妈死了，爸在监狱里，除了自己，我什么都没有。” 曲燎原想说不是这样，想说还有他，可是他能为宋野做什么？就连让宋野寄住在他家，宋野都是交过“生活费”的。 宋野本来满怀希望地等他说出自己想听的答案，却没等到他开口，失望地问：“你怎么不说话？平时不是话很多？” 曲燎原：“……” “曲燎原。”宋野叫了他的全名。 他看到宋野的喉结动了动，那双薄唇，仿佛十分艰难地开合，最后还是吐出一个问题：“你想……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曲燎原被问住了，永远在一起？那是什么意思？这一生都不要分开吗？ 他想到和宋野分开的各种场景，心里马上堵得像被塞一团又一团破败的棉花，他当然不想和宋野分开。但是，他能和宋野考上同一所大学吗？宋野不是还想去国外留学？ “我想。”曲燎原道，“但是……” 他没有说完，宋野手上用力，把他朝自己拉了过去，继而又更用力地抱住他。 曲燎原睁大眼睛，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拥抱，但这次好像和以前全都不一样。 他听到宋野在他耳边那轻微但急促的呼吸，他不是太了解，是什么让宋野的情绪变得激烈。 他也不了解，是什么让他自己在这个拥抱里，产生了一阵奇妙的目眩神迷。 他也还不是太了解，这雪花飘飞的寒冷冬夜，为何竟有种时光回溯的错觉，像是回到了那个他偷“亲”宋野的秋日午后。 呼号的北风，漫天卷地裹挟起纷扬的初雪，吹撼着两颗年少的心。 第42章 红脸蛋和黄米糕 后来, 两人都没再说话, 雪越来越大, 他们牵着手，穿过风雪，一步一步的, 一起回家。 落雪在地面渐渐积了一层，橘色路灯下，晶莹的雪粒闪闪发着亮。 曲燎原被它们晃得更加头晕了。 到了楼下, 要进单元楼道时, 他才忽想起来，忙把手从宋野手里挣了出去。 他俩的头发和肩上落满了雪, 进了家门，高秀月也没有问是去了哪里, 拿毛巾来帮他俩掸身上的雪。 宋野说：“高姨，我们自己来。” 他接了毛巾, 把曲燎原头发上的雪掸掉，又在曲燎原肩背上的雪掸干净，最后才收拾自己。 曲燎原全程低着头看自己的鞋, 这时才看了看宋野, 马上脚步一转，自己到客厅里去了。 “小曲儿，”曲大江问道，“看见我打火机了吗？” 曲燎原从口袋里把烟和打火机掏出来，放在茶几上, 等着挨批。 曲大江却没说什么，道：“吃饭吧，我们吃过了，让你妈把饭给你俩热热。” 宋野和曲燎原坐在一起，各自喝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面前餐桌上还摆着热好的一盘包子，都是高秀月自己调馅儿包的。 家里饭厅和客厅连在一起，两个大人看电视剧，是一部军旅题材的新剧，叫《士兵突击》。 这无疑是曲燎原最喜欢看的类型，但今天他心不在焉，看了几眼，都没提起劲来，总是忍不住想起刚刚的事，总是忍不住想偷偷看看宋野。 “那是傻根吗？”宋野认出了电视剧里其中一个演员，扭头问他。 曲燎原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说：“好像……好像是。” 宋野笑起来，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着曲燎原，很柔和，又有点特殊的意味在里面。 曲燎原形容不来，但觉得他今天好像特别……帅？ 吃过饭，宋野收拾了碗筷去洗，高秀月看曲燎原还坐在餐桌边玩，恨铁不成钢地说他：“你眼里也有点活行不？老是什么都让小野干。” 其实是在发呆的曲燎原就顺手拿了旁边的抹布，坐在那里胡乱擦面前的桌子。 “去把抹布湿一湿，你这擦的什么？”高秀月又说他，说完看见他的脸，道，“怎么脸那么红？不是冻着了吧？” 曲燎原摸了摸脸，烫手。 高秀月也过来摸了下，又摸他额头，说：“没发烧。别擦了，洗洗脸睡吧，被窝里暖着去，睡一觉就好了。” “哦。”曲燎原扔下抹布，听话地去洗了脸，出来看见宋野正在和爸妈说话，往常他肯定是要过去听听看说什么，今天没有，他直接回房间钻被窝了。 这边宋野和曲大江夫妇聊了几句，说他爸宋志国即将被转去省会监狱的事。 曲大江道：“我今天问过，让带被子和里边穿的衣服，这两天我去给他买两身内衣秋衣，再买两条棉裤，听说里头冷得很。” “咱家还有条新花的被子，挺厚的，没盖过，也一起给他带过去吧。”高秀月道。 两人合计了几句，宋野就只听着。 曲大江问他：“元月三号早上走，到时候我和你高姨，去学校接你。” “我不去送他了，”宋野道，“快期末考试了，学习也紧张。今天刚见过，留着下回再见，真见多了，说不定我俩还吵架。” 曲大江和高秀月互相看了看对方，都有些无奈。 宋野忽然问起：“我和小曲儿刚才去厂里溜达，车间是已经全都停车了？这么停着也不是事儿，说下一步要怎么着了吗？” 如果是曲燎原问起，高秀月一句“小孩儿别管这些”就能打发了，但宋野一贯表现出近似成年人的沉着冷静，问这个同样的问题，同样都是407厂的子弟，曲燎原问，就是小孩儿好奇一问，宋野问，就让人觉得他是认真想了解情况的。 曲大江便捡着要紧的说了：“亏损太严重，有俩车间一年没发过工资，后来厂里也没个能带头的人，下半年几乎全乱了套，现在全都停车，说要改制。” 国企改制，这对经历过九十年代末到新世纪之初那几年的所有国企职工及子弟，都不是个陌生的词。当时本市大大小小十余家国企单位，其他企业几乎全都在那场改制浪潮里，迅速被时代淘汰，企业受困，大批量职工下岗。 宋志国就是那几年临危受命，把407厂盘活的。几年后的现在他落马，407厂也没能逃过这样的命运，颇有种成也宋志国、败也宋志国的现实荒诞感。 父亲总是希望儿子把自己当英雄。宋志国也不例外，他自然对儿子讲过，自己当年是怎么逆时代而上的事迹，为了对比，自然也说过其他兄弟单位的反面例子。 宋野大概知道国企改制是怎么回事，问道：“是要找私人老板来入股？那十有八九要裁员了。” 曲大江：“……也不一定。” “现在只是还没放出准信，”高秀月忧心忡忡道，“劳资科的副科长老李你知道吧？老头儿天天嘴上没把门，知道点什么秘密都要往外说，他亲口跟我们科小赵说的，说，咱们厂也要有人下岗了。” 老国企的人事劳资科，就是以后的人力资源部。这位副科长“老李”，放在未来，就是位HR。 曲大江震惊了，然后便不住地叹气，谁都知道“下岗”意味着什么。 宋野看看他，又看看高秀月，说：“曲叔，高姨，你俩什么打算？” 夫妻俩面面相觑，有什么打算？高秀月从前是车间工人后来做了采购员，曲大江一直在保卫科工作，两人都不是技术工种，离开工作了近二十年的407厂，去到社会上，能做什么？ 高秀月自嘲道：“要是真被裁了，我能去做销售，你叔能找个工地当保安。” 宋野：“……” 曲大江又叹气，和他比起来，高秀月性格还是更乐观些，这点上曲燎原比较像她。 “我们俩还不到四十，总待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每次去市里都觉得咱厂人土得不行。这回要是真下岗了，出去闯闯，说不定也是好事。”她笑着说，“小野，你别操心这些，你和小曲儿顾好学习就行了，将来考个好大学，我和你叔没大钱，有小钱，供你们上大学没问题的。” 曲燎原躺在被窝里，没睡着，翻来覆去，好像浑身哪里都不自在。索性开了夹在床头的一盏小台灯，玩了会儿手机里的射击小游戏，胳膊有点冷，只好不玩了，又收了回去。今年家里暖气好像烧得不太热似的。 客厅里还开着电视，电视里的声音混着外面那三人交谈的声音，哪个都听不真切。 这仨人在聊什么？小野怎么还不回来？ 但想到宋野一会儿也要回来这间房间休息，他又不自在起来。 今晚发生的事，到底算什么事呢？在那个拥抱以后，他就一直陷在一个类似害羞的情绪里，只要宋野看他、对他说话、对他笑……他就开始脸红。 如果说拥抱的当时，曲燎原还迷迷糊糊不是很明白，回来的路上也像是被雪花迷了眼蒙了心，可是回来以后他就开始有点懂了。却也有点不懂。 如果宋野是个女孩，或他自己是个女孩，他就全懂了。 宋野是个男生，他也是，男生和男生？不对吧？ 吱——有点旧了的房门被推开。宋野回来了。 曲燎原的床尾对着门，他蠕动了下，抬起脑袋来看宋野。 宋野道：“哎？你怎么还没睡？” 曲燎原装相道：“我是被你吵醒了好不好。” 宋野把门关好，转着把手反锁上了——平时一般是不锁的。 他进来，把自己的枕头丢到床尾去，在床头坐下。 他俩的床摆成一个字母L形，这样他就像是坐在曲燎原身边。 他低下头，看着曲燎原。 曲燎原刹那间感觉自己的脸可能又红了，不过台灯是暖色，应该看不出来吧。 “你脸红什么？”宋野笑着问他。 “我这是被冻着了，怪谁啊？”曲燎原灵机一动，想到了理由。 “怪我，”宋野说，“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曲燎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还说得很认真的样子，就有点尴尬，道：“也没这么严重，都没发烧，睡一觉就好了。” 宋野脸上挂了一点浅笑，道：“不是，我说的是别的事。” 曲燎原问：“什么事？” 宋野垂了垂眼睛，有点神秘，又有点得意，说：“一件特别好的事。” 曲燎原满头雾水道：“到底什么事啊？” 宋野却不说了，道：“你真没发烧吗？让我摸摸看。” 他来摸曲燎原的脸。 曲燎原怕被发现自己脸颊因为害羞而滚烫的事，躲着不让宋野摸，躲来躲去，又伸出手来推拒宋野靠近他，渐渐发展成一场打闹，隔着床头不方便，宋野坐到了曲燎原的床边，使出了对付曲燎原的杀手锏，掀了被子，咯吱他。 怕痒的曲燎原瞬间便被制服了，完全丧失战斗力，边笑边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小野小野，哥，我亲哥，你饶了我吧。” 他睡觉都是穿件旧了的跨栏背心当睡衣，这种背心的领口袖口本来就很大，今天穿的这件已经洗了不知多少次，穿了跟没穿都没两样。经过一个秋天和半个冬天，他肤色比春夏时白了很多，不再是一个小煤球，而是一块黄米糕。 宋野停了手。 曲燎原犹如劫后余生，快要笑死了，这时陡然停下来，还控制不住地微微喘气，控诉道：“宋小野，你能不能不要总使这招？” 宋野掀回被子帮他盖好，回自己床上去，脱衣服睡觉。 曲燎原还在说：“知道我怕痒就这样，太欺负人了！” 宋野伸手关了小台灯，心想，小二百五！这就叫欺负人了？ 第43章 优秀班干部和随便考考 这个周末连下了两天的大雪, 宋野和曲燎原哪里都没去, 在家里待了两天, 做做作业，看看电视，玩玩电脑——曲燎原没玩网络游戏, 和文聪聊聊天或是找视频看看，因为宋野把魔兽世界卸载了，理由是网游令人沉迷, 一定会影响成绩, 看文聪就知道了。 文聪成绩差能怪网络游戏吗？不过曲燎原也没反驳，不让玩就不玩了, 他现在心思也不在游戏上。 他的不自在，在与宋野的相处中渐渐变得没有那么强烈, 但对宋野的特殊感觉却很强烈。 宋野当然还是那个宋野，只是在他眼里就像变个人似的。 以前他觉得宋野长得好看、人又聪明, 现在他对宋野的直观感受是：很帅、很那个。 “那个”是什么？他又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很那个，和别人都不一样的那个。 周日下午高中生们返校时, 雪势才见小。 校园里触目皆是白茫茫一片, 进校门就看到旁边靠墙放着铁锹和扫帚，还有十余名校工和老师正在校门口直通教学楼的校园主干道上扫雪，已经清扫出半条路来。 上午在家，家属院里的邻居们集体扫雪，宋曲两人也跟着曲大江去帮忙了, 曲燎原现在手正熟，跃跃欲试道：“我也去帮忙扫雪。” 他把自己书包脱下来给宋野，说：“你帮我拿回你们宿舍去，等扫完了我回去找你。” 宋野接了，说：“那我放好书包，也来帮忙。” 曲燎原道：“你就别来了，上午手上磨出来的泡不疼了？” 宋野没有扫过雪，也没怎么用过铁锹，使用方法不对，上午就被木柄在手掌上磨了好大一个水泡，曲燎原帮他挑破的，还涂了碘酒。 他只好说：“那你戴好手套，别像我一样，也别冻着手。” 曲燎原道：“知道啦！”拖了把铁锹，快乐地跑去扫雪了。 宋野背一个提一个，拿着俩书包回去宿舍。 现在正是学生返校的高峰期，从校门口进来的学生络绎不绝，多数人看到是校工和老师在干活，就都绕着旁边小路溜回宿舍，教学楼上也没人朝下围观，生怕被老师们逮到。 有的是懒惰，有的是躲老师。 这么半天，就只有一个学生主动跑来帮忙。 一位老师问：“你高几的？” 曲燎原道：“高一七班的。” 他边回答，边用铁锹帮忙铲雪，铲得有模有样。 这边热火朝天地扫着雪，校园里的学生也越来越多。 来上班的赵主任穿着件短羽绒服，他本来就大肚子，这下更是圆滚滚地过来，问：“怎么没叫学生来帮忙？” 老师们纷纷说：“这不是有一个？” 赵主任这才看见曲燎原，因为他校服外面还套了件黑色棉服，赵主任一时没发现这是学生，道：“是曲燎原吗？” 曲燎原向他问好：“赵主任好。” 赵主任点了点头，走了。 过一会儿，他声音出现在校园广播里，说：“各班班干部注意，现在组织已经返校的同学，到校园里参加扫雪。” 说了三遍，最后说：“通报表扬高一七班的曲燎原同学，在这条广播以前，他已经在帮校工们扫雪，这种热爱劳动甘于奉献的精神，不光是全体学生，也包括老师们，还包括我本人，都要向他学习……” 正在扫雪的校工和老师们都看着曲燎原笑。 曲燎原尴尬极了，把铁锹放到一旁去，说：“我去组织我们班同学。”就跑走了。 有了学生们的参与，人多力量大，不到一个小时，校园里几条主路上的积雪就都被清理干净。 曲燎原带着班里几个男生去后勤处，还扫雪用的铁锹和扫帚，后勤的校工大爷认识他，笑着说：“今天又被表扬了？” 那几个男生也开玩笑地起哄：“是啊，全校通报表扬我们班长呢！” 旁边有其他班也来还工具的同学，神色各异地看他们，多半都有种“这人怎么这么爱出风头”的意思。 曲燎原不自觉地挺胸抬头。 他这个学期被表扬过很多次，从小就没当过“好学生”，从幼儿园到初中都是被老师们嫌弃着长大的，这让他觉得自从上了高中，运气好像都变得很好，每次干点微不足道的好事都能被看见，赵主任还老是要表扬他，搞得他压力很大，生怕自己哪里表现不好，会再度变成反面人物。 男生宿舍402室，其他人扫完雪就都去教室学习，认真备战期末考了，宿舍里只有宋曲两人，宋野坐在自己床边，曲燎原拿了个小马扎坐在他面前。 “你这是怕被捧杀吗？”宋野听曲燎原唠叨了一堆，说，“早让你别当班长了，你不听我的。” 曲燎原不太服气，嗫嚅说：“这和当班长有什么关系？” 宋野忽然脑筋一转，想到了别的，改口说：“当就当着吧，你当得还挺好，就是成绩还得再提高一点，这次期末考试，要争取考进你们班前二十，知道吗？” “我们班前二十在全年级也要排到三百名，”曲燎原愁眉苦脸起来，说，“我都觉得我不可能考进实验班了。” 宋野笑着说：“你这是对宋老师没信心吗？” 曲燎原觉得他笑得极为好看，道：“宋老师，给我看看你的手，刚才扫雪没事吗？” “没事，我没用锹，就帮着提了提筐。”宋野把手伸过来。 曲燎原抓着他手看了看，说：“晚上记得再涂一次碘酒。还疼吗？” 宋野道：“疼，你给我吹吹？” “……”曲燎原触电一样丢开他的手，又觉得尴尬，假装嫌弃地说，“你是小孩儿吗？还吹吹，自己吹吧。” 宋野真把手掌放在唇边，慢慢吹了几下，一双笑眼却不明意味地看着曲燎原。 曲燎原被他看得坐不住，起身拿了自己书包，落荒而逃。 离期末考试越来越近，高一学生里开始盛传一个“内部消息”：将来高二再分实验班，是看这次期末考试和下学期期末两次考试的平均分。 刚开始都说是十二班班主任亲口说的，有不信的，跑去问了十二班认识的同学，得到了证实。 学生们本来就已经全副武装地在准备迎接期末考，这下更是炸了锅，更加投入了一百二十分的努力在备考上。 高二实验班和高一实验班那可是天差地别的两个概念，高一实验班的显著特点只是比平行班多上一节自习课，升入高二还会重分一次，但高二的实验班就不同了，后面两年不会再重新分班，实验班的教学进度会比普通平行班要快一大截。 听高三的学长们说，这届高三实验班已经开始做高考模拟题了，而其他高三平行班还在学高三（下）的课本知识。 根据一中历年来的高考成绩，除了少数特殊情况，基本上实验班是能全员考入重本的，平行班就只有拔尖的几个到十几个人能考上重点学校，其余的就都是普本预定。 曲燎原也更慌了，他对自己现在在班里的排名心里有数，期末考进前二十并不是太困难，但班级前二十距离进实验班显然还有着不小的距离。 就算他下学期成绩突飞猛进，火箭一样考进了年级前十名，这学期的成绩也一定会拉后腿啊！简直是天要亡他！ 刚开学时他就想进实验班，是想和宋野一个班，住一个宿舍，现在动机和当时也发生了变化，能和宋野一起固然很重要，同时他切实地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和汗水，当然更不想被现实辜负。 他也开始手不离书，背单词，背课文，做理科题，快学疯了。 如此二十几天后，来到了一月底，离期末考只剩下两天。 宋野翻着政治书在看知识点，曲燎原也在背：“价值规律的作用是，调节劳动力和生产资料在社会生产各部门的分配，使资源在社会各部门之间实现优化配置……实现优化配置……”想不起后面是什么。 宋野提醒他：“刺激商品生产者改进技术。” 曲燎原忙接上，把后半段几个要点背完了，继续背下一条，余光偷偷看宋野，宋野翻书很快，只是过一遍就翻下一页。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复习方法。 他和宋野一起复习得多了，知道宋野不怎么背政治。 宋野的观点是：“很多人文科学不好，说到底是太轻视文科，上课不听老师听，以为课下死记硬背，背会知识点就行了，但其实文科和理科是一样的，都是科学，科学从来不是瞎编乱造的，是这世界的客观存在，有它的内在规律，认真听讲认真思考，弄明白了，再多读几遍文字表述，就差不多了。” 曲燎原照他说的试了几次，有一定帮助，但很有限，不是“差不多”，还是差很多。 学霸们的学习方法不是适用于所有人，宋野会觉得简单，是靠他多年的学习和观察，逻辑思维比别人要出色很多。这是后天积累下来的“天赋”。 同时宋野也发现了曲燎原在文科上可能不太行，政治和历史学科其实就是在讲人类社会发展线性和非线性的组合变化，历史和政治的逻辑都是多面且复杂的，而曲燎原长了个过于简单的脑子。 最后曲燎原还是用回了自己死记硬背的笨办法，宋野也没再费劲引导他，转而在理科辅导上下了更多功夫，决定高二分科时带他一起学理科。 背着政治，曲燎原连打了几个哈欠，他已经疯狂复习了大半个月，晚上第二节 自习后也和江波杨晨光他们一起留在教室多学半小时。看脸都能看出他瘦了不少。 “这两天好好睡觉，”宋野提醒他说，“大后天考试，考试的时候再犯困就坏了。” 曲燎原丧丧地说：“抓紧最后两天好好复习，你不知道，我都紧张死了，要是这次考砸了怎么办？到时候一算平均分，我肯定进不了实验班了。” 看他实在太紧张，怕考试时会影响发挥，宋野终于好心告诉他：“你放松一点吧，不可能取两次考试的平均分，又不是奥运会比跳水。” 曲燎原：“？？？” “你知道什么叫应试教育吗？”宋野道，“一锤定音就是基本准则。” 曲燎原蒙了，道：“可是是十二班班主任说的啊？” “还不是想吓唬他们班的人？一吓就知道要好好复习了，”宋野道，“就像你这样。” “……”曲燎原像被抽走了骨头，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不肯好好看书了。 宋野把手放在唇边吹了吹，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暗示曲燎原，要咯吱他了。 曲燎原只得又坐好，继续背：“市场调节不是万能的……” 期末考试结束，放寒假前就公布了成绩，让学生们带着成绩单回家过年。 宋野依旧考了年级第一名，全年级学生对此已经麻木了，讨论都不想再讨论。 曲燎原也如愿考到了七班的前二十，他是第十八名，全年级排名第二百八十三。 正式放假这天，学生们中午离校，上午全体高一学生去学校大礼堂，学校组织开了一次全年级期末表彰会，给这次期末考试中成绩优秀的同学发了奖状和奖品。 先表扬了进步显著的同学，是和入学成绩作比较的，曲燎原在全年级的排名进步了五百多位，拿了一个当之无愧的“进步奖”，上台领了一张奖状和一个盖了学校红章的笔记本。 他拿着奖状和奖品回到座位上，有同学冲他竖拇指，说：“进步五百多名，你真厉害！” 他心里乐疯了，还要谦虚：“不是不是，运气运气。” 姚望坐在他旁边，他就打开本子给姚望看了看，当然也是有点炫耀的意思。 姚望一脸不太感兴趣，还说：“学校真抠门，就发一个破本子，你瞎高兴什么？” 他这次又考了班里五十几名。 “你少嫉妒我，”曲燎原被泼冷水也不爽，说，“当时是谁啊？还说大话，说期末肯定能考好。” 姚望：“……” 两人不说话了，曲燎原又给其他人看他的奖状和本子，重新高兴起来。 台上又开始表彰这次的年级前二十名。 第一名宋野，除了奖状，还发了一个MP3当奖品。后面其他十几位同学的奖品分别是复读机和听力耳机。 赵主任把那个包装很漂亮的索尼MP3发给宋野的时候，台下很多同学都“哇！”了起来。 曲燎原拼命鼓掌，旁边还有同学对他说：“燎原，你哥好厉害啊！” 不同于刚才的自谦，曲燎原很不要脸的说：“他就是很厉害，都没怎么复习，随便考考！” 其他同学：“……” 曲燎原想起姚望刚才酸他，又对姚望说：“学校也不算很抠门嘛，索尼MP3，还行是吧？” 姚望斜着眼睛看他，他也斜着眼睛看姚望。 互斜了一会儿，姚望先服软，笑起来说：“行了行了，你和你哥都厉害，就我是个笨蛋，行了吧？” 曲燎原道：“那……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还得努力，知道吗？” 姚望道：“知道。” 表彰完了成绩，校领导们又表彰了这学期有其他突出表现的其他同学，有得了国家级青少年组美术奖的一位特长生，有拾金不昧苦等失主被市电视台采访过的一名九班女生，还有在本学期默默奉献堪当表率的优秀班干部…… 曲燎原正在向姚望讲述宋野是如何“随便考考”的，只顾着高兴，没有听到台上在说什么，觉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直到掌声又响起来，前排同学回头说：“快上台领奖啊！” 曲燎原还拿起奖状给人家看，说：“我领过了！” 周围几个同学齐声道：“还有！” 他又被发了一张“优秀班干部”奖状，和又一个盖了红章的笔记本。 第44章 买年货和看电影 这是截至目前, 曲燎原十几年人生里最辉煌的一天。 中午放学, 同学们互相告了别, 大家回家过寒假。 曲燎原和宋野一回到家，他就嘚瑟地对妈妈亮出自己的两张奖状。 高秀月扫了眼，惯性以为是宋野的, 夸道：“小野真不错，又得奖了，还两张呢？” 但宋野还没拿出自己的奖状, 含蓄地笑笑, 示意她再仔细看看。 高秀月定睛一看，忙叫人：“曲大江快来看！你们老曲家祖宗保佑！你儿子得奖了！” 曲燎原的一张“飞跃进步”, 一张“优秀班干部”，还有宋野的一张“年级第一名”, 三张奖状并排挂在了他俩房间的墙上。 寒假正式开始了。 离春节还有一周多时间，两个高中生在家里帮着大人打扫了房子、擦了玻璃。 腊月二十八这天, 家里收拾妥当，高秀月写了需要买什么的单子，让宋野带好钱、带上曲燎原, 一起去置办点糖果坚果的年货, 也是让他俩一起去玩的意思。 临近春节，市里大小商超都人满为患，街上人也比往常多了不知几倍。 他俩在家乐福把该买的东西都买齐了，结账时排了很长的队，收银员都顾不上帮他俩装东西, 扫完商品码，宋野在刷卡时，曲燎原就在旁边把东西都装进超大号塑料袋里，装了整整两大袋。 两人分别提着一袋，曲燎原从自己那袋里摸了两块金币巧克力，问宋野：“吃不？” 宋野摇头，曲燎原就剥开一块自己吃了，另一块随手塞衣兜里，边吃边跟着宋野走，到处都是人，稍微不注意就要走散。 宋野带他去了服务台，把两袋子东西存了件，又带他上楼，似乎想逛服饰鞋帽那一层。 “不买新衣服了，”曲燎原忙表态，“咱俩反季买的那两件冲锋衣都才穿过几次，还挺新的，正好过年能穿。” 宋野道：“不给你买，我想给高姨买双鞋。” 曲燎原不想让他花钱，说：“她也不要。” 宋野说：“她那双夹棉的皮鞋穿了得有六七年吧？你没注意吗？底子都快磨透了。” 曲燎原愣了，他知道妈妈有双鞋旧了，但没观察那么仔细。 逛了一下，宋野很快看上一双女式皮鞋，里面一层薄棉，跟高适中，款式简单大方，不容易过时。 “这怎么样？”宋野稍稍拿不定主意，问曲燎原，“高姨喜欢这样的吗？” 曲燎原也有点心动，说：“应该喜欢，去年我陪她逛街，她试过一双和这个有点像，当时就挺喜欢的，最后嫌贵才没买。” 宋野问店员价格，对方正在招呼别的客人，说：“那双三百九十九，不打折。” 曲燎原马上不心动了，觉得贵，高秀月最贵的是一双春秋皮鞋，也就两百多，平时还舍不得穿，便说：“小野，算了。” “四百块也还行，高姨一双鞋最少穿五六年，平均一年才几十块。”宋野道，“就它吧。” 曲燎原又想了个理由阻止他，说：“你知道你高姨穿多大的鞋吗？反正我不孝顺，我不知道。” “三十七，”宋野却很有信心地说，“我看了她好几双鞋，都是三十七码的。” 曲燎原：“……” 宋野去问了问店员这鞋鞋码准不准，得到肯定答复后，就让对方开了票，自己去付钱。 曲燎原还是不想让他买，追着他想说服他，一路去了商场收银台，收银台也排着队。 两人在队尾争执起来。 曲燎原道：“别买了！我说真的，我妈知道你给她买这么贵的鞋，别说高兴，非得愧疚死不可。” “只是一双鞋，不至于。”宋野道，“我有钱，你知道的。” 他现在不但有原先那三万多，他爸宋志国的存款共计二十二万（不含利息）都是合法收入，在宋志国被判以后不久，这笔钱就已经交给了宋野。曲燎原看见过那张建设银行的卡。 “你的钱是你的钱，”曲燎原道，“你给我买东西，以后长大赚钱了我就能还你，你给我妈买东西算怎么回事？替我尽孝吗？我不用。” 宋野道：“我就乐意给高姨买，她待我像我亲妈一样，我就想孝顺她不行？谁替你了，想得美。” 曲燎原道：“你你你……” “我我我，我什么？”宋野道，“说不上来别说了，今天阴天，阴天学结巴就要变结巴的。” “我才没学结巴！”曲燎原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嘴皮子居然没宋野利索了，很有点气愤。 宋野用手指戳他额头，像大哥教训小弟一样，说：“你就不会说话。什么叫我给你买的东西，等你赚钱了你就还我？要是分这么清楚，那你现在就还，长大你要是跑了，我去哪儿找你？” 曲燎原心想我是那种人吗？！道：“我能跑哪儿啊？都说了要永远在一起的。” 宋野一下笑了。 曲燎原：“……笑什么。” “当咱俩一起给高姨买的，以后你还我的时候一起还，行不？”宋野掏了五块钱给他，说：“队伍这么长，我得排一会儿，你去给我买份冰粥。” 商场暖气开得很足，工作人员都是穿夏装，他俩虽然敞着棉服外套，里面也都穿了毛衣，是很热的。 曲燎原左看右看，宋野给他指了指，说：“卖冰粥的在那边。” “那我去了。”曲燎原把五块钱攥在手里，一份冰粥是卖四块五。 宋野道：“买完端回来给我，不许偷吃。” 曲燎原端着冰粥回来，还没排到宋野，前面还有六七位，就这么会儿功夫，队尾又多了十几名顾客。 2006年至2007年，电商还没发展起来，大众对网购的普遍认知基本还是“网上能买东西？骗人的骗人的”，仍然对实体商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方式信赖度更高。 “没找钱，”曲燎原说，“冰粥老板说涨价了，以后都卖五块。” 宋野点头理解道：“过年嘛。” 他没接碗，拿勺子吃了一口，说：“太甜了，给你吃吧。” 曲燎原就一边吃冰粥，一边陪他一起排队。 商场音响里唱着：“我祝满天下的女孩，嫁一个好男孩，两小口永远在一块，我祝满天下的小孩，聪明胜过秀才，智商充满你脑袋……” 宋野：“……这歌词太没智商了吧。” 曲燎原只顾着吃冰粥，说：“唱什么了？我没听到……是刘德华？我喜欢梁朝伟，你看没看过《无间道》一二三？初中我在文聪家看的，好像跟你讲过，特别好看。” 宋野问他：“你讲过，后来我就看了。我喜欢陈冠希，我觉得他比余文乐帅。” “那两个年轻的？”曲燎原想了想，说，“忘了他俩长什么样了，好像长得差不多。” 宋野伸手推他脸，他不明所以，问：“干吗？” “从这个角度看，”宋野放下手，说，“你和陈冠希长得有点像。” 曲燎原喜道：“真的？那我也喜欢陈冠希了……回家记得提醒我上网搜搜，我真忘了他到底长什么样了。” 宋野道：“有个赛车的电影看过吗？里面也有他和余文乐，主演是周杰伦。”曲燎原不太 关注娱乐明星，不是特别了解，记忆还留在过去的老黄历，说：“周杰伦不是唱歌的吗？也演电影了？我记得他和蔡依林谈恋爱。” 宋野道：“早就分手了，现在女朋友叫什么岑，是个主持人。” 曲燎原不太关心，也记不住人名，道：“赛车的电影叫什么？回去搜来看看。” 此时从官方到民间都还处在版权意识比较淡漠的时代，视频网站上很难找到正版影视剧，多数都是影迷或字幕组上传的盗版资源，院线新片的枪版四处泛滥。 宋野道：“《头文字D》，回去一起看。” 终于排到了宋野，结了三百九十九块，收银员提醒满一百就可以参与抽奖。 两人回去拿了给高秀月买的皮鞋，去指定的地方抽奖，按规定小票上一百金额能抽一张刮刮卡，他们的小票只能抽三张。 又排了会儿队，曲燎原张望着牌子上的抽奖规则，扼腕道：“哎呀，就差一块，少抽那一张说不定就正好是大奖。” 宋野看了看他们这列队伍的最前面，负责检查小票、登记抽奖的是位年轻女孩，纯人工操作。 他问曲燎原：“你那块巧克力还在吗？” 曲燎原摸口袋，说：“在啊。” 等下排到了他俩，工作人员坐在桌后，在小票上盖了“已抽奖”的章，又埋头抄小票的编号，说：“抽吧，三张。”旁边是个抽奖箱。 宋野稍稍弯了弯腰，对那扎马尾的年轻女工作人员说：“你好，我们就差一块够四百，能让我们多抽一张吗？” “有规定……”对方没少听这种要求，抬起头要说拒绝的话，被宋野的帅脸shock到了。 旁边曲燎原说：“姐姐，我请你吃巧克力。” 他把那块金币巧克力放在她面前桌上，笑着说：“恭喜发财！” 年轻女孩不由得笑了，点了头，默许他俩多抽一张。 四张刮刮卡，两人分别刮了两张。 宋野刮出两个二等奖，曲燎原刮了一个“谢谢参与”和一个五等奖。 曲燎原忙看了看写奖品的公告牌，五等奖是“金猪红包”，二等奖是“电饼铛”。 “电饼当？”曲燎原念道。他家没有，他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是个炊具。 宋野道：“做炊具意思用的时候这字念 ‘撑’，电饼铛，不是电饼当。” 两人去领了奖，宋野刮出的两个包装精美的电饼铛，曲燎原刮出的一个红包，里面有一块钱，红包上烫印了一只猪——2007年是农历猪年。 两人满载而归，回到家里，把高秀月吓了一大跳，先是看见两个电饼铛，以为是宋野买的，说：“买这个做什么？咱院有人买了，说不好用，粘锅粘得厉害。怎么两个还一样的？” 曲燎原说：“是小野手气好，抽奖中的！” 曲大江也过来围观，和高秀月连连惊叹：“手气这么好？太好了吧！” 抽奖中的没花钱，高秀月也不嫌粘锅了。 她又看见那双女鞋，问：“这……也是中奖的？” 曲燎原不说了，看宋野。 “高姨，这是我和小曲儿给您买的。”宋野道。 曲燎原心想，啊？也……也算吧，说好了以后赚钱一起还他。 高秀月不信，曲大江也说：“小曲儿哪来的钱？” 宋野笑着说：“他在学校天天帮我打水打饭，特别照顾我，我答应他每个礼拜给他十块零花钱，他一直没花，这学期攒下两百多，说您鞋太旧了，想买双新的让您过年穿，我们俩就凑了凑，一起给您买的。” 这话说得高秀月既窝心又生气，说：“曲燎原，帮你小野哥哥打水打饭，怎么还要上零花钱了？” “……”曲燎原掩饰尴尬地说，“妈，你赶快试试合适不合适，不合适还得回去换。” 高秀月试了试，正正好，又照着镜子看了，很喜欢，就是一脸肉痛，还是觉得贵。 曲大江在旁道：“孩子们的心意，你就穿着吧。” 过了一会儿，高中生们的房间里。 曲燎原搜了搜陈冠希的照片，不满道：“小野？我哪像他啊？他这么白。” 宋野道：“我不说了么，就只有一个角度像，你要真长成明星脸，那还得了。” “明星脸怎么了，我觉得我比他帅，”曲燎原自吹自擂完了，再看看屏幕上的陈冠希照片，有点心虚，说，“我比较有男子汉味道。” 宋野发出嘲笑的声音，曲燎原拿了桌上的本子扔过去，宋野又扔回来，两人打闹了一阵子，才搜了《头文字D》，一起看。 宋野看过一遍，但他不像曲燎原，看自己看过的东西忍不住要讲剧情，他有着绝不剧透的优良品质。 影片播放到周杰伦扮演的藤原拓海送女主角回家，在拓海的车里，女主角说着告别的话，气氛十分暧昧。 曲燎原忽然感到尴尬，房间里的气氛也有点……那个？ 视频里，女主角倾身过来亲吻了藤原拓海，拓海紧张地用手紧紧抓住车窗的边缘。 曲燎原感受到了这种紧张，偷偷看了看宋野。他俩上一次一起看有接吻镜头的影视剧，似乎还是初一初二，小时候。 宋野马上发现了，坦坦荡荡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曲燎原：“哈哈哈，哈哈，没怎么。” 宋野：“……” 曲燎原转回头看电脑屏幕。怎么还没亲完？嘴不累吗？ 第45章 春节和飞机 抽奖带回来的两个电饼铛, 家里留了一个, 另一个, 高秀月来征求宋野的意见，想送给楼下小杨家。 这种小家电，一家一个就足够用, 何况闲置放久了还容易坏。宋曲两家和小杨家是十几年的邻居，这些年来关系都很不错。小杨秋天结的婚，小杨嫂如今也怀了孕, 有了电饼铛, 能给孕妇多做点花样。小杨奶奶年纪大了，喜欢吃点软煎饼。 宋野一听, 马上就同意了，把高秀月搞得还有点意外, 诧异地说了句：“小野，你变了。” 宋野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也明白自己是哪里变了。 以前宋志国还在的时候，宋野过得有点独，优秀但不太合群, 除了曲燎原和曲家, 他不怎么喜欢和旁人来往，甚至不太爱理人，有好玩的好吃的，也只愿意分享给曲燎原。如果曲燎原哪次把他给的东西再与别人分享，他还会暗自生气很久。当然这种“小气”, 他是悄悄进行的，并不想让别人以为他是个不大方的人。 但小孩子们看不太出，大人们又怎么会看不穿？ 这大半年来出了这么多事，厂里除了一小部分人，其余大家对宋野都是诸多照顾，加上他自己和曲家人在一起生活了几个月，耳濡目染之间，他的心态就和从前比发生了变化。 刚出事他卖那些带不到曲家来的家具家电，还有一点点邻居们是在趁机占他便宜的负面情绪，现在胸怀比那时开阔了不少，明白当时有很多邻居买些可能用不上的东西，真的是为了帮他的忙。 他自己也愿意试着像曲家一家人这样，大方热情地，和小杨家以及其他真心待人的邻居们相处。 更重要的是，宋野开始愿意承认，并直面，自己不像自己以为得那么成熟。 从前他真的是以早熟自居，才总喜欢端着架子，装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还对这种“装”毫不自知。 生活突变以后，他尝试着换个角度看世界、看自己，意识到认识世界和认识自我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是缓慢的，是艰难的，是螺旋上升式的，成长不是靠“装”就能装出来的，而是一个像掌握文化知识一样，需要探索和学习的过程。 但是，“装”还是要装的。 除夕下午，曲家一家四口包饺子，准备年夜饭。 曲燎原不太会包，但会擀皮，像模像样拿了小擀杖负责擀皮工作，宋野学着高秀月包饺子，几个以后就很熟练了，包得又好又快，效率不比高秀月低。 曲燎原只能拼命擀皮，不然供应不上。 曲大江在楼下杀鸡、拔鸡毛，因为在家里味道太大。 等准备工作结束，高秀月下厨开始炒菜。晚八点，年夜饭开餐。 曲燎原和宋野一人啃了只鸡腿，曲大江倒了杯酒，给高秀月也倒了半杯，两个高中生喝汇源果汁，一家人一起吃饭，一起看春晚。 从进了新世纪以后，春晚年年都被人说难看，每年大年初一的新闻里还是会说，今年春晚收视率创下历史新高。 宋野以前看这种新闻都觉得是假数据，因为他们家从来不看直播，他后妈厨艺不佳，每年除夕宋志国都去外面订桌吃年夜饭，经常吃着吃着就吵起来，不是他和宋志国吵，就是宋志国两口子吵，在饭店吵完还要一路吵回家，他就回房间玩电脑。玩到十一点五十几分，他会出门放炮，和也出门放炮的曲燎原互道“新年好”，曲燎原还会在炮声里对他讲几句今年春晚演了什么好玩的节目，然后他们一起上楼，在楼道里分开，他回家就睡了。 今年他开始信新闻说的了，曲燎原和父母要一直坚持到听完《难忘今宵》，几个小时的晚会，中途上厕所他们都争分夺秒，生怕错过什么。 宋野本来想看一会儿就算了，后来不知不觉也看得津津有味，要说节目多好看，倒也不是，而是在这种家庭祥和的气氛里，这台喜庆欢腾的春晚，无疑是锦上添花。看的不是节目，是幸福。 初一初二，曲燎原去厂里相熟的长辈家拜拜年，宋野有选择地跟着他去了几家，没去的几家是对宋志国有意见的职工。 今年春节407厂被一种无声的阴沉所笼罩。车间停产放假，很多家不在本地的职工就携家带口回了老家去过春节，留在厂里的也有很多人因为对未来的担忧而过不好这个年，往年春节家属院里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今年一过八到九点的拜年高峰期，就几乎没什么人声了，只有三两个小朋友在院子里玩，放一种叫摔炮的小爆竹，个头像从鞭炮上拆下来的一样，拿一个用力摔在地上，就会“啪！”地响一声。无边清冷里的短暂响声，反而显得更加萧条了。 就连曲燎原这个粗神经都感觉出来，“今年过年不好玩了”。 但因为初六他就要和宋野一起去上海玩，这种“不好玩”他也没太放在心上，而且他们要坐飞机去！ 从本市去上海，要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时间太长不说，寒假里的票还很难买，连站票都一票难求。因而刚放寒假的时候，宋野一看情形，就决定先到省会，再从省会坐飞机去，曲燎原还在震惊里，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宋野就在携程网页上快刀斩乱麻地订好了来回机票。 曲燎原一看价钱，嘴巴成了“O”形。 宋野教他说：“对曲叔高姨说机票价格的时候，说是抢到了一折票，比火车票还便宜，知道吗？” 然而曲燎原被高秀月问了两句就漏了馅儿，实话全招了，宋野只好自己上阵，说：“虽然贵，但是快，还比火车安全，春节火车上人太多还杂，除了小偷还有人贩子，就小曲儿这样，我要是打个盹没看住他，三两句他就被人诓去黑砖窑了。” 某省“黑砖窑”，在刚过去的2006年，是影响极大的年度新闻事件。 高秀月平时很爱看焦点访谈东方时空还有十二套的法制节目，也关注过这个新闻，黑砖窑里面是从全国各地被骗去拐去的窑工，不但失去人身自由每天要被迫工作十几个小时，还经常挨打，其中有不少像曲燎原宋野这么大的男生，遍体鳞伤触目惊心，高秀月当时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至今对那些孩子的惨状记忆犹新。 被宋野这样说了，她一想新闻里春运火车上的情况，就觉得宋野说得有道理，还是坐飞机更安全，贵就贵点吧。 正月初六当天，宋野带曲燎原出门，高秀月检查了几遍两人的行李，确定身份证和充电器这些必须带的都带好了，又给宋野包里塞了一千块现，反复嘱咐曲燎原：“一定要跟好小野，不要自己乱跑，知道吗？记住了没？” 曲燎原一叠声的：“知道了，记住了，妈你放心吧。” 曲大江借了厂里的一辆旧桑塔纳，因为厂里停产，车也都闲着，司机春节期间开着公家车带老婆孩子串亲戚，保卫科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曲大江找他借车，他二话不说就给钥匙了。 曲大江把儿子和宋野送到长途汽车站，给他俩买了票，送他俩上了去省会的大巴，等大巴发了车，他才自己回去。 因为怕误机，宋野和曲燎原出门很早，路上又顺利，在省会机场过了安检以后，离航班起飞时间还有近两个小时。 隔着候机区的落地窗，能看到飞机刚起飞和慢慢降落。刚开始曲燎原还新鲜，左右张望，吃着宋野在家买好给他带的薯片零食，看看这里看看那里，还和旁边也在候机的一位阿姨热情搭讪，那阿姨也是个爱聊的人，两人说些家长里短的闲事，曲燎原还吹了吹“阿姨你知道吗？我哥是年级第一”。 宋野不太乐于和中年阿姨打交道，戴着耳机，听那个索尼MP3里的歌，用手机看网上找的《达芬奇密码》。 那位阿姨不和他们一个航班，不一会儿通知登机就走了。 曲燎原无聊了，拔了宋野一个耳机听了听，里面是英文歌，听不太懂，就又把耳机给宋野塞了回去。 距离他们的登机时间越来越近，曲燎原终于开始感觉到了第一次乘飞机的紧张，说：“我想上厕所。” 宋野背起包，带他去了，上完洗手的时候，曲燎原又说：“我想喝水。” 宋野又带他出来找到饮水机，饮水机上有防烫锁，有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不太知道怎么用，端着自带的杯子，在饮水机前研究，见他俩过来，可能是觉得宋野有点冷，向曲燎原求助：“小帅哥，你知道怎么用吗？” 曲燎原就很臭屁脸地说：“我不知道，我哥知道。” 宋野教她们接了水，女孩又对宋野说：“谢谢你啊大帅哥。” 宋野道：“不客气。” 曲燎原不服气了，道：“怎么他是大帅哥？” 那两个女孩都笑起来了，挥手朝他俩再见，走了，走出去几步，还一起回头再看看宋野，显然是在讨论这个“大帅哥”。 宋野正取了个一次性锥形杯，按开锁接热水，接完递给曲燎原。 曲燎原没接，宋野才发现他还在看那两个走远的大学生女孩。 “你看什么呢？”宋野伸手戳他脑门一下。 曲燎原回神接了杯，说：“看……她俩真漂亮。” 年轻女孩只要长得端正，稍稍打扮一下，就很难不漂亮。那两位大学生姐姐长得本身就挺好看的，还化了点淡妆，青春娇艳很靓丽，对高中男生来说，又有点成熟姐姐的吸引力。 宋野他想起曲燎原第一次有早恋苗头，也是和高二一个女生，皱眉道：“弟弟，看不出来，原来你喜欢姐姐？” 曲燎原不说话，自己喝着水，心想姐姐有什么好？姐姐都喜欢你。 宋野看不出他什么意思，感觉他也就是一会儿一会儿的，完全看心情，心情好了，骆驼可爱，刺猬也可爱。 两人又找了地方坐下，还没到时间登机，宋野也不听歌了，关了MP3和曲燎原聊天。 没一会儿曲燎原又要去厕所，一连去了几次。 他太紧张了，开始问宋野奇怪的问题：“小野，万一飞机掉下来，咱俩挂了，机场会赔给我爸妈多少钱？” “飞机是航空公司的，不是机场的。”宋野敲他头，骂他说，“你能说点好听的吗！” 曲燎原叫了个好听的：“哥，别生气，我就随便问问。”他还用手给宋野胸口顺气，好像自己很无辜一样。 宋野拿过背包来，从包里找东西。 “我不吃零食了，飞机上不是有饭吗？我等会儿在天上吃。”曲燎原还以为他给自己找零食。 宋野却拿出一本物理习题集来，说：“来，闲着也是闲着，做题。” 曲燎原：“……” 第46章 第二名和春天 这次上海之行, 宋野做足了攻略, 决不能再犯夏天在北京的错误, 在景区一定要拒绝陌生人的搭讪，出行尽量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买门票一定在官方指定窗口。 他照着做好的攻略, 按部就班地带着曲燎原去了外滩、明珠塔、城隍庙等地参观，还带曲燎原去吃了以前他尝过还不错的上海菜馆子。 点菜时，宋野点红烧肉, 曲燎原还嚷着“跑这么远来吃红烧肉吗”, 结果上菜他夹了一筷子，入口马上爱上了。上海红烧肉的做法是水汆五花肉, 不像四川做法要用油炸，而且上海红烧肉口感偏甜, 正对了喜甜的曲燎原胃口，其后每天被宋野问“想吃什么？”, 他都“想吃红烧肉！” 这趟出来玩，一切都很顺利。两人还给家人带小礼物，给曲大江买了一个明珠塔纪念钥匙扣, 逛田子坊时又给高秀月买了雪花膏。 几天后, 两人返程，天气原因，飞机延误了一个多小时。 他俩都玩累了，在机场等得也困乏，上了回去的航班, 曲燎原也不像来时那么兴奋一直贴在窗边看云海，宋野向空姐要了两条毯子，两人头挨着头靠在一起睡了。 飞机落地已经到了傍晚，两人没有行李，各自背着背包往外面走，商量着坐机场大巴去长途汽车站，不知道现在还没有回家的晚班车，如果不行就得去坐火车，可能买不到票，要买张站台票，等上车再补。 曲燎原在虹桥机场候机时玩手机里小游戏，把手机玩没电了。宋野开了自己手机，马上进来好几条短信，都是曲大江发来的，说到机场来接他们。 因为航班延误，曲大江和高秀月担心他俩晚上回不了家，又找厂里司机借了车，两人一起来机场接他们了！ 从机场出来，曲大江开着车，宋野坐了副驾，曲燎原母子俩坐了后排。走机场大道直接上了回家的高速。 曲燎原给爸妈讲他们都去哪儿玩了，看过什么有意思的，又吃过什么好吃的，最后从包里把带的礼物拿出来，曲大江开着车，看了一眼钥匙扣，笑着说：“这么精致，我回去可得放好，哪舍得挂钥匙上。” 那盒雪花膏也相当漂亮，盖子上画着一个老上海风格的旗袍女郎。 “好看吧？”曲燎原道，“在店里有打开的可以试用，我给小野脸上涂了点，到晚上睡觉他洗过脸，我闻他还特别香，摸他脸也是滑溜溜的。” 但高秀月一听他说这盒雪花膏买了三十五块钱，说：“你俩是不又被诓了？咱们这边日化店里就有卖，一模一样的，十块钱一盒。” 宋野：“……” 曲燎原有点被打击，还坚持说：“不可能……肯定不一样，这是在上海雪花膏专卖店里买的，人家说只有上海有。” 千里迢迢带回来的礼物，高秀月不想泼两个孩子冷水，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这个肯定比十块钱的好。” 很快便过了正月十五，正月十六晚上，一中学生返校，开始了高一的第二个学期。 因为今年春节过得比较晚，此时开学就已经公历二月底了，这学期还要办校运会，正式上课的时间加起来，四个月都不到。 但对全体高一学生来说，这是能不能进实验班的关键学期，进了实验班，就相当于半只脚都迈进了重点大学。因而所有人都比上学期更努力，更认真。 在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里，曲燎原考进了七班的前十五名，其中物理考了满分。 班长的持续进步对七班同学们来说，已经见怪不怪，毕竟他的努力和勤奋有目共睹，进步是他应得的回报。 而震惊全年级的一大新闻是：入学以来就一直稳居全级第一的宋野，这次从状元宝座上掉了下来，虽然总分只比第一名低了2分，但是，宋野竟然能考了年级第二名？！ 别看才一个学期，宋野在一中整个高一是已经被神话的存在。甚至在外校，他都有点名气。首先宋野长得就很不普通，是男生女生看到都会为之惊艳的脸，平时表现出的气质也不像其他高中男生常见的那样爱咋呼或是装逼犯，开挂一样的成绩更像是无敌加成。 持续无敌才是众望所归的宋野，怎么这次才考了第二名？ 江波在去年某一次请教过宋野一道超纲的数学题后，就差不多是宋野的“粉丝”了，很着急地来问曲燎原：“你哥怎么回事？没发挥好吗？” 曲燎原也很慌，说：“不可能，他从小就不怵考试，从来没有发挥不好过……他政治怎么可能才九十二分？是不是算错分了？” 等下了课，他就跑去一班找宋野，问宋野是不是算错了分。 “没有，”宋野却很淡定地说，“政治就是没考好，这回考前我没有复习政治，你不是知道吗？” 九十二分的政治混在宋野九十七、九十八和满分一百的九科成绩单里，显得很不正常。 曲燎原快气死了，数落他：“宋野！我以为你胸有成竹才没复习政治，结果你根本没复习？你是不是骄傲自满了？” 宋野：“……” “政治哪怕只考到95，都能保住第一名！”曲燎原道，“骄傲不行的！你不过就是在这小小的地级市高中考了几次年级第一，离考上清华北大还远着呢！” 他当班长有日子了，教训起人来有模有样的，宋野看他说教的语气好玩极了，忍不住还笑起来。 曲燎原怒道：“你给我严肃点！我是在和你说笑话吗？” 宋野站直点头，说：“弟弟，你说得都对，我记住了，不骄傲不自满，下次一定把第一拿回来。” “……这还差不多。”曲燎原觉得抽完鞭子要再给根胡萝卜，又鼓励说，“你也别不开心，以你的能力，下次肯定能考回来的。” 宋野点点头，问：“你这次考了第几名啊？” “我们班第十二，年纪第两百一十几，物理考了满分，嘿嘿……”曲燎原道，“我政治还考了九十三，你才九十二，你自己说吧，丢不丢人？” 宋野背靠着一班教室外面的墙，笑着说：“怎么样？物理考满分也不难吧？” “还不是你带着我连做了几天物理题，这回大题全都是做过的。”曲燎原突然意识到了，说，“是帮我总结物理题集，你才没时间复习政治了吗？” 宋野看着他笑，说：“以后别怕物理了，考满分不难。” 曲燎原顿时愧疚起来。 “也不光是给你整理题，我不想把时间过多地放在文科上了，反正会考肯定拿全A。”宋野认真道，“弟弟，你也是，把注意力朝理科多倾斜一点，分理科实验班的时候，肯定只算语数外和物化生的成绩。” 宋野本身是不偏科的，文理科都学得很好，但目前考试制度是这样，学生们要有取舍，还要有所长。 曲燎原学文科的能力不太行，宋野去年发现这点以后，寒假在家里做题，以及这学期开学后的每日辅导，更侧重带着曲燎原去攻克理科，尤其是曲燎原基础相对不太好的物理。 从去年入学到现在，这几个月，他一砖一瓦地把曲燎原的物理基础重新垒建了起来，这次曲燎原物理考了满分，不是靠运气或是备战中考那时的投机小把戏，而是真正的厚积薄发。 曲燎原明白了宋野的意图，既佩服又感激。 他和多数高中生一样，学习就只知道要用功要勤奋，反正目标是为了考大学，而通往终极目标中间的这条路上，到底应该怎么走，却像无头苍蝇一样，没有计划，也掌握不了分寸，换言之，十几岁的高中生们很难有一种超越年纪的意识——全局观。 他回到七班教室，实话告诉了等消息的江波：“没算错分，他考前没复习，随便考了考。” 江波：“……” 鉴于曲燎原经常说宋野是“随便考考”，这话都没人敢信了。 宋野本来不太在乎一次的失利，但被人慰问得多了，去食堂打个饭都被不认识的同学安慰：“被气馁啊宋野，加油。” 搞得他哭笑不得，又隐约觉得稍微丢了点面子。 后来期中考，他又以碾压第二名十几分的成绩，重新杀回了榜首。 期中考是后话。月考后，春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了。 校园里种了不少迎春花，抽着嫩黄色的花枝，绿植也都慢慢吐了新芽。 暖气停掉一周后，气温逐步回升，到处洋溢着生机勃勃但又不安分的微妙情绪。 女孩子们还好些，只是课间不再躲在教室里保暖，也喜欢出来吹吹春风，感受下春回大地的氛围。 男生们却不是了，到了这个年纪，无论懂还是不懂，一进春天，这些半熟的男孩子们，都不由自主开始变得躁动起来。许多男生开始有意无意地故意去挑衅女生，和女孩子斗斗嘴，甚至上升到你拍我一下、我推你一掌的肢体接触，有时候闹得过分了，女生们还会被逗哭。 一周最少有四五个女生来找曲燎原告状，说班长谁谁谁欺负我。就连副班长刘晓晓都被“欺负”过了。 曲班长无奈又生气地给男生们开了个小会，认真强调：“开玩笑归开玩笑，谁也不许去拉女生的内衣带！如果再有人这么做，就……”就怎么样呢？曹老师真的除了上课，根本不管班里这些事。 姚望在后面冒了一句：“谁再动女生内衣，晚上回宿舍就拿皮筋弹谁鸡鸡了！” 男生们哄一下笑起来，各自都有点红着脸，之后便都有所收敛。 然而曲燎原自己也有点……那个了。 只是他没想去“欺负”女生，好几次和宋野坐得近了，闻到宋野身上的味道，就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想“欺负”宋野的想法。 但是宋野又没有内衣带，让他无从下手。 第47章 体检和生日礼物 比起宋野没有内衣带, 更让曲燎原烦恼的是, 宋野还是时常对他做亲密举动, 例如抱一下、摸摸头、戳他的一个酒窝这种，做来极其自然，他自己每次被碰触到, 也会觉得很开心，甚至对这些亲密，还总是有着隐约的期待。 可他偶尔忍不住想“回敬”宋野一下, 摸宋野脸或是抱下宋野, 做来就好像很猥琐。 有时候照镜子，他都觉得自己不如以前帅气, 有种流里流气的样子。老话说相由心生，他心里想些不健康的事, 恐怕就是能表现在脸上。 但这决不能被别人发现！ 不然怎么说呢？“我总是把我哥当成女孩”？叫人笑掉大牙不说，宋野也要和他翻脸的。 三月末, 学校组织学生体检，轮到七班时，曲燎原带了男生队伍, 让副班长刘晓晓带女生队, 分开两队各自做体检。 曲燎原的净身高终于过了一米七五，而且量的时候他没有踮脚！ 他从机器上下来，鞋都顾不上穿好，趿拉着就去拿了体检表，欣喜地看到身高一栏被校医写上了“175.5cm”。 排在他后面的是姚望, 他也长高了，体检表上是“176cm”。 “班长，我比你高。”他给曲燎原抖了抖自己的体检表，炫耀地说。 “才半厘米，四舍五入你和我一样高。”曲燎原忽然盯着他的头发看，说，“姚望，你是不是烫头发了？” 姚望现在的为人处世也比去年低调了很多，除了时不时会旷掉自习课，多数时间都很安分守己，他还在和郝艳同学坐同桌，这次月考也终于考进了前五十名，从成绩下游进入了中游区。去年他一直留着那短短的刺头，稍微长一点就剪掉，过完年回来才慢慢把头发留长了，刚一留长就被曲燎原发现他偷偷“烫头”。 曲班长威严十足地说：“你这不行，赵主任说了不让烫头染头，你这要被他看到，他会拿着剃头推子来帮你理发的，你想想，他能给你推成什么样子？” 姚望听他说完，才一脸笑意地说：“班长，我没烫头，我是自来卷。” 曲燎原怀疑地看他的头发。 姚望道：“真的，不信改天给你看我小时候照片。” 他俩正说着，两支队伍里又有男生逗女生，吵吵嚷嚷地闹起来，曲燎原就不管姚望了，去看那对吵起来的男女生是什么情况，当事人一看他来了，又都不说话。 他问刘晓晓，刘晓晓悄悄对他说：“就是……那男生看见女生的体检表数据，笑话人家说，你一个女生，胸围怎么还没我的大。” 曲燎原也觉得尴尬了，都不好意思再把视线落在刘晓晓身上，赶忙批评了那男生两句，把这事揭了过去。 基础项目做完，他又带队去照X光做胸透检查，这次进行得很顺利，七班同学也都健健康康。 男生们体检结束回教室，女生们还没回来，男生们也无心学习，三三两两地玩闹。 曲燎原这周座位在第一排，八班一个女生在门口晃了晃，他看见了，认出那是郭小天的女朋友，就回头叫郭小天：“有人找！” 男生们起哄“噢——”，郭小天笑着跑了出去，两人在门口说着话。 曲燎原朝外面张望了几眼，看到那女生给了郭小天一朵纸折的百合花，曲燎原知道那纸上面一定有字，类似于一封情书，他见过一次文聪小女友写给文聪的这种信，内容特别肉麻，什么我想你了，我爱你一万年，好想念你的吻……这些早恋的小情侣们恐怕都是要亲嘴的吧。 他免不了羞耻地联想起，到目前为止他自己“亲”过的两次嘴，不敢再看门口那对情侣了，翻着抽屉假装在找书，实际上心脏咚咚咚跳得剧烈，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宋野的脸，宋野身上的味道，还有宋野柔韧的嘴唇。 “班长，”姚望从教室外面进来，问他，“最后一节还上课吗？” 曲燎原道：“上，女生们马上回来了，最后一节是英语，你不要老想着逃课。” 姚望不置可否，拖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笑着问：“哎，刚才我看你体检表，你下周五过生日啊？” “对啊，”曲燎原开玩笑道，“你要送我生日礼物吗？” 姚望却认真道：“当然送了，你想要什么？” 曲燎原：“……” 姚望道：“送你部手机怎么样？” “我不要！”曲燎原吓一跳，忙道，“你要是敢送我可真跟你急。” 姚望笑得露出两颗虎牙来，说：“也不算送你，你那旧手机是被我摔得掉了漆，你还粘个米老鼠挡着，丑了吧唧的。就当我赔你的行吗？”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别提了，”曲燎原严肃告诫他说，“反正你什么也别送我，我什么也不要。” 他下周五生日，宋野比他大六天，这周六就要过生日了。 傍晚去和宋野一起学习时，他问宋野：“你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宋野反问他：“你想送我什么？” 曲燎原道：“我没想，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宋野转了两下手上的圆珠笔，问：“那你呢？今年生日想要什么？” 去年他俩生日时，已经进入了中考倒计时，宋志国还好好的在家里，宋野生日当天，曲燎原在小卖部精挑细选了一张生日贺卡，打开里面还是立体的，他写好生日祝福，给了宋野。几天后宋野回赠了他一套《黄冈密卷》，把他气得够呛，回家就扔进抽屉最里面了。一直到后来宋野强制带他备战中考，才把这套卷子拆了封，全部做完。 曲燎原现在倒是不怕做题了，可是想到宋野要给他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当生日礼物，他大概要当场吐口血出来。 “你千万不要送我习题卷子，”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提前声明道，“你要是送我《五三》，我就一个星期都不找你了。” 宋野一脸笑意，道：“行啊，那换成我去找你。” 曲燎原道：“宋老师，不要偷换概念。反正我不要习题。” “那你想要什么？弟弟？”宋野单手托着腮，笑着问他。 “我……”曲燎原心中好像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又被他飞快地按了回去，道，“你看着办。” 做完了今天的题目，两人一起去食堂吃晚饭。 排队打饭时，曲燎原想起白天体检，先炫耀自己长高了两厘米，又问：“你今天量的是多高？” 宋野道：“差几毫米不到一米八。” 曲燎原很羡慕，居心叵测道：“我感觉你今年就没长，估计以后你也不长了。” 宋野也不反驳他，道：“是是是，不像你，空间还很大。” 曲燎原笑几声，才反应过来：“好啊！你讽刺我是个小矮子？” 一米七五在高一男生里当然不算矮个子。 两人打闹起来，你掐我脖子我捏你脸的，曲燎原近来特别喜欢和宋野这样玩，被宋野碰到和他去碰宋野，都让他有种难以形容的舒服，有一点像每次尿床时的感觉，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心脏，仿佛快乐得就要飞起来。 这么推搡着，他的手臂向后一甩，手碰到了旁边经过的其他人，忙回头道歉：“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对方是个女生，很生气的样子，愠怒道：“你小心点啊！” 其实只是碰一下，不至于这样，但曲燎原忽然意识到，刚才他手碰到的似乎是个软软的地方，脸腾一下变红了，道：“对不起对不起……” 宋野并不清楚内情，只看到曲燎原红着脸道歉，那女生个子不太高，圆脸大眼睛，就是曲燎原会觉得“可爱”的女生长相。 等女生都走了，曲燎原还一副害羞极了的样子。 宋野看他这样就来了气，道：“喜欢这样的？还不追上去问问是哪个班的啊。” 曲燎原：“……” 排到了他俩，宋野买两人的饭，曲燎原端了其中一个餐盘，跟在宋野身后找地方坐。 宋野找了个空位坐下，曲燎原要坐他旁边，宋野却说：“你怎么还跟着我？再不去问，人家走远了。” 旁边几个正吃饭的同学扭头看他俩，这兄弟俩在这届新生里太有名了，别人都是一种“哎哟这哥俩吵架了吗？”的好奇目光。 曲燎原被看得不自在，坐下才小声说宋野：“你干什么啊？” 宋野也不跟他说话，自己吃饭。 曲燎原忽然看他餐盘上有个煎鸡蛋，自己却没有，震惊道：“宋野，你只给自己买了鸡蛋？” 宋野：“……” 曲燎原太郁闷了，控诉道：“你怎么这样对我？我干什么了我？煎蛋都不让我吃。” “我根本就没买煎蛋，师傅给错了。”宋野简直无语，把那个多出来的煎鸡蛋夹起来，丢在曲燎原餐盘里。 曲燎原一听，喜道：“那我们这是白捡了一块钱啊。” 宋野内心疯狂咆哮起来，这什么小二百五？！他准是疯了才在这里生闷气，完全不值！不值！！！ 曲燎原用筷子把白捡的煎蛋从中间对半分开，又给宋野夹回去一半。 宋野心里一软，又想，算了算了。 两人沉默着吃完饭，把空餐盘送到指定回收的地方，宋野才说：“我回宿舍。” “我也回宿舍。”曲燎原道。 他俩从食堂一出来，曲燎原就指责宋野：“你以后不要当那么多人说我，我上学期还拿了优秀班干部奖状，你想说我，等没人的时候再说不行吗，非要害我丢脸。” “你还知道丢脸？”宋野反过来指责他，“刚刚是谁啊？看到可爱女生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当时怎么不觉得丢脸？” 曲燎原一怔，道：“什么啊！我都没看清楚她长什么样，我是……我不小心碰到那女生那里了。” 宋野没领会他的意思，说：“哪里？” 曲燎原左右看看没人注意，才鬼鬼祟祟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下。 宋野：“……” 曲燎原又有点脸红，说：“要不然那女生也不会那么生气。” 宋野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几个念头左冲右突，最后道：“是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曲燎原茫然道。 宋野道：“碰到女生那里，你什么感觉？” 曲燎原：“……软的。” “没了？”宋野颇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你自己去碰一下不就知道了。”曲燎原却被问得炸了毛。 宋野一脸荒唐道：“你还优秀班干部呢，是在教我耍流氓吗？” 曲燎原：“……” 两人进了宿舍楼里，一楼声控灯好像坏了，反应不那么灵敏，楼道里暗暗的，这时间人也少，只有他俩的脚步声。 曲燎原抢到前面走，上了几级台阶，身后宋野叫他：“曲燎原。” 曲燎原道：“嗯？” 宋野说：“你站着别动。” “干吗？”曲燎原感到莫名，但他听宋野的话习惯了，依言停住了。 宋野在低他一级的台阶上，两手从后面环过来。 曲燎原：“…………………………………………………………” 他的时间好像咔一声停住了，脑海里噼里啪啦炸了起来，像一场激烈的战争进行时，子弹横飞炮火连天，他却手无寸铁，站在战场的最中心，被吓傻了一样一动不能动，轰隆——天边炸起了一朵蘑菇云！全都完蛋了！！！ 宋野收回了手，点评道：“你的不软。” 第48章 文曲星和“情书” 当天上过晚自习, 第二天上一天课, 再一天, 就是宋野的生日。 这两天时间里，曲燎原充满了罪恶感，老是忍不住幻想些比“亲嘴”更奇怪的事。 尤其课外活动时间去一班和宋野坐在一起时, 他从宋野身上感觉到的“那个”更加强烈，与此同时，也觉得自己更加猥琐。 度日如年地捱到了宋野的生日, 晨跑时他们在操场见了面。 “哥, 生日快乐。”曲燎原主动道。 宋野笑道：“谢谢弟弟。” 他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这两天里也一直都是如此。 这让曲燎原有点说不出来的不平衡, 他在为了莫名其妙的事情而烦恼，宋野却什么都不知道。 上午最后一节课上课前, 曲燎原和康明在教室门口站着说闲话，下一大周的第二小周要开校运会了, 每个班都要求男女生分别至少要参加四个项目，这周末放假回家之前，各班体委要交表格上去, 便于学校统计安排。 但康明开完会拿回了表格来问同学们谁想报名, 只有曲燎原和另外一个男生表示愿意参加。 这学期时间很紧张，很多人都不想浪费学习时间去参加体育活动，而且报名参加运动会的同学，还要由学校体育老师统一组织赛前训练，又要浪费几天课外活动的时间。没人响应康明也是理所当然。 康明就有些一筹莫展, 平时上体育课，课间做操，带队做个训练什么的，他都做得还行，真到了这种需要动员同学的时候，他就做不太来，想让作为班长的曲燎原帮帮他。 曲燎原想了想，说了几个同学的名字，道：“这几个还比较爱动一下，其他人都天天缩在教室里，真让去参加运动会也是难为他们。回头我和你一起去找这几个人说说。” 康明千恩万谢了，许诺说：“班长，等搞定这件事，我请你喝一礼拜可乐。” “可乐就算了，”曲燎原笑着拒绝他，说，“运动会上好好表现，争取给咱班多拿几个奖牌。” 说是运动，康明是强项了，愁容散去又嘻嘻哈哈起来，说着眼睛又瞟见楼下，道：“班长，那不是你哥吗？他干吗去？” 曲燎原忙往楼下看，还真是宋野，他走到校园正中的路上，好像要去校门那边。 他要去做什么？ 高秀月来了。上课时间家长不能进校园，门卫打电话到宋野的班主任那里，班主任通知他本人去校门口。 在学校门卫室里，高秀月交给宋野一个生日蛋糕，和一个“文曲星”英语电子词典，是给宋野的生日礼物，祝他生日快乐，又说：“我也不知道该给你买什么，问了别人，都说高中生用这个电子词典学英语很好。” 宋野一副很喜欢的样子道：“我见过同学用，是很好用，谢谢高姨。” “那就好，那就好，”高秀月怕他不喜欢，这下也放了心，又嘱咐他一通，“学习是学习，也要注意身体，别太累着了，要劳逸结合。” 中午放学，曲燎原去一班叫宋野去吃饭，问他：“我看见你出去了，你去干什么了？” 宋野卖关子地说：“去我们宿舍，你就知道了。” 他没把蛋糕拿到教室来，而是直接送回了宿舍。 曲燎原好奇地跟他回去，进门看到桌上一个奶油蛋糕，还以为是他自己买的，说：“啊？你跑出去订蛋糕了？” “不是，高姨送来的。”宋野道，“还给我买了个文曲星，你瞧。” 他把电子词典拿出来，曲燎原按了两下，惊叹道：“我妈这回真是下了血本了，我后桌女生有一个，还没这个好，买来都要六七百呢。” 说完曲燎原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好，亡羊补牢道：“不过你本来对她也比我对她孝顺，她当然也想对你好，我觉得她现在都更喜欢你了。” 宋野不留情地嘲笑他说：“我看你是当官当久了，开始会说场面话了。” 曲燎原道：“才不是呢，她是真心对你好的。” “我还能不知道？”宋野示意那个电子辞典，说，“其实东西不错，高姨也是费心给我准备的，但是我用不上，给你用吧。” “不行，”曲燎原忙道，“你高姨给你的，你就用着吧，查查单词，英汉互译，怎么用不上了？再说，我有什么不会了都能问你。” 宋野说：“这其实就是个游戏机，英汉互译都不太准确，你当个词典用，你拿着用处还大点。” 曲燎原把电子辞典塞回给他，说：“反正你先用几天再说，别辜负你高姨的心意。” “好吧……你回去可别跟她说这东西我用不上，那才真是浪费她心意了。”宋野把东西放好，道，“快吃蛋糕。” 曲燎原去拆了蛋糕包装，看见里面还有蜡烛，问：“还吹蜡烛吗？” 宋野道：“不吹，不搞那些。” 他过看曲燎原切蛋糕，自然地把一手搭在曲燎原肩上。 曲燎原忍不住手一抖，还被宋野说：“怎么这么笨？” “那你切吧。”曲燎原把塑料刀给他。 他接了，稳稳当当切好，给了曲燎原奶油花最多的一块，自己只切了特别窄的一小块尝了尝味道。 奶油和蛋糕都甜滋滋的，中间层夹着的猕猴桃和草莓都有点酸，还没到成熟的季节。 下午课外活动时间，曲燎原又拿着作业来一班教室，和宋野一起做。 做到一半，宋野用笔敲他头，说：“你不好好做题，一直贼眉鼠眼地要干什么？” 曲燎原就有点好不意思，鬼鬼祟祟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来，用手整理了一下，说：“给，给你的。” 用纸折成的一朵百合花，淡紫色的硬纸，纸上面还有点香味，一看就是从哪个女生那里借来的。 宋野道：“这是什么？” 曲燎原还笑呢，说：“生日礼物啊，我跟我们班女生学了两个课间，才学会怎么叠，叠得还行吧？” 宋野：“……” 他把花接了，丢在抽屉里，板着脸说：“别玩了，快做题。” 曲燎原咬了咬笔杆，想说什么又没好意思说，低头继续做题了。 一直到晚上自习课，宋野从抽屉里拿书，又看到那朵百合花，拿出来看了看，其实有点想扔了它，端详间发现里面好像有字，才拆开看了。 淡紫色还泛着香气的少女信纸，曲燎原在上面写了封信给他： Dear 宋野， 首先，祝你生日快乐！ 其次，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也永远都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为你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我也希望我们能像你说的那样，永远都在一起。 最后，这可不是场面话，全部都是我的真心话。 此致 心（作者注：这里画了一个桃心） yours，曲燎原 不伦不类、不中不洋的一封信，每次写信都要首先、其次、最后，这什么习惯？ 宋野看笑了，本来很讨厌的信纸也变得顺眼，刚才还觉得刺鼻的劣质香味，现在竟也变得有有几分好闻。 曲燎原第二节 自习下课就放了学，回去搞完个人卫生，拿出手机来玩了一会儿，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蛋糕好吃，还告诉高秀月说：“小野特别喜欢那个文曲星，都不让我玩。” 母子俩卡着秒说了两分五十几秒，就挂了电话。 他又登上手机QQ看了看，“聪哥就是帅”在他空间留言板上刷了几十条火星文留言，也不知道是说些什么东西，他给文聪发了条消息，说：【你不要给我发这些没用的】 文聪没有马上回他，他又点开文聪的QQ空间看了看，移动梦网的网速慢慢吞吞，半分钟才进去空间，他还没看，就有QQ新消息进来，他又从文聪的空间退出来，看文聪和他说什么。 但消息并不是文聪发来，而是宋野？！ 曲燎原忙看了看时间，距离第三节 自习下课还有十几分钟。 野：【不赶快睡觉，还玩手机？】 星火：【你们提前下课了？】 野：【没有，老师没来】 星火：【你上课偷玩手机，你完了】 野：【我今天是寿星，有特权】 星火：【[冷汗]】 野：【我看到花里的信了】 曲燎原打了几个字，开玩笑一样地说“有没有很感动？”发出前又删掉了。 这不是他想说的话。 野：【下午你怎么不说里面有字？我刚才差点扔了它】 星火：【为什么要扔】 野：【太香了，熏得我头晕】 星火：【[憨笑]】 野：【曲燎原】 曲燎原心想，干吗突然打全名？ 野：【谢谢你给我写情书，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曲燎原拿着手机傻了眼，等他终于想要反驳说“不是情书！”时，宋野的QQ头像已经灰了。 第49章 摔跤和骗子 宿舍里其他人都回来, 大家就寝。 曲燎原辗转反侧, 难以入睡, 看时间知道第三节 自习课下课了，实验班的学生理应也回到了宿舍。可他不好意思去问宋野什么，宋野只是随口开个玩笑, 他这么正经当回事地跑去问，岂不是要暴露他心里有鬼的事实？ 他心里的鬼，是一只和宋野长得一模一样, 千娇百媚的“女鬼”。 当晚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晨跑哨声响起前，他舒舒服服地尿了床, 一下醒了，趁大家都还没起来, 自己羞愧地去水房草草洗了内裤，回来后挂在窗外的晾衣绳上。 已经是四月天了, 早上推开窗，从外面扑进来的空气几乎已不带寒气，满是盎然的春意。 这让曲燎原感到舒服, 同时也更加颓丧, 都怪这大好的春光。 靠窗下铺的姚望醒了，看看他，又看看悬挂在外面刚洗过的内裤，露出了然的笑容，悄声调侃他说：“班长, 一大早这么精神，偷偷干坏事了吧？” 曲燎原觉得尴尬，转身回自己床边，叠被子去了。 晨跑时，各班到操场先整队，曲燎原进去后，很快就看见了宋野，正在和旁边一个女生说话，微微笑着，精神奕奕的样子。 曲燎原：“……” 瞧吧，他说什么来着，就是只有他把玩笑话当成真事。 七班由体委康明带队，曲燎原在队伍最后和同学们一起跑步。 他有些没精打采，也不和别人说话。 姚望不是每天都来晨跑，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今天也来了，和曲燎原同在最后一排，边跑边问他：“不是生气了吧？早晨我是和你开玩笑。” 曲燎原心想，干吗这么爱开玩笑，不知道有人会当真么？ 姚望道：“真生气了？说句话呗，班长？小班长？” 他不好好跑步，往曲燎原脸前凑，一脸“逗你玩”的样子。 曲燎原没心情和他开玩笑，就往旁边绕开一点跑，他看曲燎原不理他，居然伸脚来绊曲燎原，曲燎原没有防备，被绊得向前一栽，暗道不好，要摔个狗吃屎！ 电光石火之间，姚望又从旁边推撞了他一下，他在塑胶跑道的内圈，这一下就把他撞得摔在柔软的操场草坪里。 七班人已经跑了过去，姚望不跑了，站在他面前放肆大笑。 八班队列啪嗒啪嗒地跑过来，奇怪地看七班这他俩人，曲燎原觉得丢脸极了。 “不是起不来了吧？”姚望笑着伸出手，要拉曲燎原起身。 曲燎原用力拍开了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愤怒道：“你干什么？拿同学取笑很好玩吗？” 姚望像是没想到他会生气，怔住了。 曲燎原跑去追上七班同学，继续跑剩下的圈数。 姚望在原地站了站，没继续跑步，一个人离开了操场。 晨跑结束，宋野照例站在操场入口的边上，等着曲燎原一起。 曲燎原慢慢吞吞走过去，宋野迎了他两步，显然刚才看见他摔跤的事，问：“刚才是怎么了？” 曲燎原说：“同学和我闹着玩。” “没事吧？”宋野歪着头看他，道，“怎么这种表情？” 曲燎原的视线落在他的嘴唇上一瞬，说：“没事。” “到底怎么了？”宋野笑着抬起手，像是要摸曲燎原的脸。 曲燎原却倏然向后面一躲，宋野的手落了个空。 “我……我急着上厕所。”曲燎原拔脚跑了。 从厕所出来，他又在校园里晃了一圈，才回宿舍去洗漱，不想去找宋野一起吃饭了。宋野在他的学生卡也充了足够的钱，让他每天洗澡用。 进了食堂，他在门口先看了一圈，确定宋野没在，才去打了饭，正好遇到康明和一伙男生吃饭，就和他们坐一起吃了，顺便又和康明讨论了讨论关于下周校运会的事。 但因为他整天和宋野在一起，粗神经如康明都问了他一次：“哎对了，你哥呢？怎么没看见他？” 曲燎原强编了一句瞎话：“他们班作业多，他赶着回去写作业了。” 和康明一起的一个四班男生，和曲燎原打过几次球，也算熟人了，说：“燎原，你哥把花儿放哪儿了？在宿舍吗？” “你怎么知道有花儿？”曲燎原吃了一惊，难道是他昨天学着叠纸花送给宋野的事被传开了？ 那男生却说：“多轰动啊，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们班离他们班那么近。” 曲燎原：“？？？” 康明问：“什么事多轰动？” “昨天宋野生日啊，晚自习下课以后，三班张钰抱着一大捧玫瑰花去给他过生日了，”四班那男生说，“当时我已经回宿舍了，我们宿舍有人自习，回来说的，说人家俩浪漫得不行。” 曲燎原：“……” “张钰长得倒是还挺好看的，就是天天粗声粗气的，像个假小子，”康明点评了两句，问曲燎原，“燎原，你哥什么时候和她好上的？” 曲燎原：“……我不知道。” 康明不信地说：“你怎么会不知道？还帮他打掩护？” 曲燎原满脸麻木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三班的女班长张钰，学校广播站的，以前曲燎原就见过一次她去找宋野，当时宋野说“她来问我要不要进广播站”。 他每天是和宋野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但上课时间和白天课间都是见不着的，七班离一班太远了。不像三班和一班离得那么近，几步就能走到，只要愿意，每个课间都能见一面，说几句话，谈个恋爱，甚至亲个嘴——据文聪自己讲，他就曾经课间和他的小女友躲在楼道里亲嘴过。 宋野真的早恋了吗？恐怕是真的，不然女孩怎么会送他玫瑰花？那种鲜花都是很贵的，至少比纸折的贵多了。难怪那朵他叠的纸百合，宋野会说“想扔掉”了。 上午第一节 是英语，英语老师感冒喉咙发炎，没讲课，发了张《英语周报》让同学们做题。 曲燎原看着报纸上的单词，忽然间一个都不认得了，低着头傻坐了半节课，终于被英语老师发现他一道题也没做，问他：“你这怎么回事？半节课了，都干什么了你？” 曲燎原站起来，张口结舌说不出所以然。 教英语的是位很漂亮很时尚的年轻女老师，脾气也很暴躁，不同于数学老师那种中年男性的严厉，是一点就炸的类型，加上今天不舒服，脾气更差，嗓子沙哑地喝道：“拿着你报纸，去教室后面站着做！” 曲燎原拿了报纸，站在教室最后面，强行集中注意力，勉强做了几道选择题。 第一节 下课，老师走了，曲燎原回自己座位，趴在桌上。 他的女生同桌关心地问他：“曲燎原，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说：“没事……趴一会儿就好了。” 同桌道：“这阵子感冒的人很多，你是不是也感冒了呀？” 听了这话，曲燎原就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鼻塞，脑袋也晕乎乎的，可能真的感冒了？他很少生病的，怎么会忽然感冒？ 好像有个人过来停在他身边，他又听到同桌说：“他好像感冒了。” 曲燎原抬了头，是姚望。他还记得晨跑时的事，带了些微敌意地看对方。 姚望低着头看他，笑着说：“怎么？还记恨早上的事？明天哥让你绊回来，行不行？看你小心眼的。” 曲燎原不想和他置气，道：“算了，以后你别拿我开玩笑。” “好，生病了？”姚望道，“生病了得吃药。” 曲燎原道：“没生病，就是犯困。” 姚望道：“是不发烧了？让哥摸摸你烧没烧？” 他伸手要摸，曲燎原躲着不让，说：“没有发烧！你别闹！” 两人打闹起来，曲燎原精神也好了点，他的同桌在旁边笑着看两个男生玩闹。 教室门口座位的同学喊道：“曲燎原！有人找！” 曲燎原和姚望都朝门口看，宋野从外面探进来半个身体，面无表情地朝曲燎原招了下手。 曲燎原一看是他，顿时变了脸。 姚望双手插兜里，转过身走了。 曲燎原从教室出来，道：“怎么了？” 宋野却说：“是我问你才对，你怎么了？早上我等你找我一起吃饭，一直等到预备铃响，你怎么没去找我？” 曲燎原道：“你自己不会去吗？干吗非等我？” “……”宋野皱起眉，问道，“你早上吃饭了吗？” “吃了，还吃了好多。”曲燎原说。 宋野不可思议道：“所以我饿着肚子等你是我活该，你是不是这意思？” “不是，”曲燎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难过，小声说着，“以后你别等我，我不想和你一起吃饭了，以后下午我也不去找你写作业了。” 宋野：“……” 两人站在七班门口，有出来的同学看出他俩表情不对，投来诧异的目光。 曲燎原觉得不好意思，想回教室，被宋野扯住衣袖，拖他到旁边西楼道里去，力气大得出奇。曲燎原意识到他生气了，忽然又开心起来……搞不明白这开心从何而来。 西楼道离操场比较近，上午第一二节 各班也没有安排体育课的，就几乎没人走这边。 “曲燎原！”宋野气急败坏道，“你什么意思？” 曲燎原心想什么意思？他要是知道什么意思，早就没烦恼了！ “你和谁一起吃的早饭？”宋野忽然问他，“和那个姚望吗？” 曲燎原：“？？？” 宋野揪着他的衣袖，怒道：“你这个骗子。” 曲燎原：“？？？？？？” 宋野怨怼地看着他，说：“昨天还给我写情书，今天就翻脸不认人，还敢说以后不去找我了，你这还不是欺骗我的感情？” 曲燎原瞪圆了眼睛，否认道：“谁给你写情书了？那根本不是！” 宋野道：“那你说那是什么？” “那就是封普通的信，”曲燎原道，“我随便写的！” 宋野冷笑道：“哦，你跟别人也会随便就说，要和人家永远在一起吗？” “我就是……”曲燎原本来想说就是能随便说，又一想我靠怎么可能，强词夺理道，“你怎么那么多事？我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不用你管。” 宋野盯着他看，看眼神是很生气，但脸颊又有点泛红，说：“你敢说，你根本不想给我写情书吗？” 曲燎原答不出来了，心里的“女鬼”开始疯狂起舞，他想吗？想吗？他想。 上课铃响起来，一中的上课铃不像他们初中时是电铃声，而是一段悠扬的乐曲，最后还有一句女声英文，提醒“第二节 课要开始了”。 “你到底是？”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曲燎原忽然在这个瞬间仿佛也领会到了对方些许，仍不太敢确定地问，“宋野，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野松开了揪着他衣袖的手，站得笔直，漂亮的眼睛里亮起羞赧又果决的光芒，说：“曲燎原，我要和你早恋。” 第50章 语法问题和puppy love 宋野这句话和上课铃的最后一句重叠在了一起, 他说完后便是广播提醒上课的：“……is about to begin。”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站在那里。 曲燎原傻掉了。 宋野的表情是很严肃的, 但红晕从他的脸颊一直蔓延到了耳朵和脖子, 挺拔的鼻尖上好像还沁出了汗珠，使他本来就十分精致的五官添了几分艳丽，恰如这春色。 他很紧张吗？曲燎原紧紧张张地想着, 他为什么也紧张？也？为什么说也？还有谁紧张？ “那个……”曲燎原说了两个字就卡住了，要说什么？ 宋野飞快地眨了下眼睛，道：“嗯, 什么？”像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双眸明亮，充满了期待。 曲燎原拉着自己校服的下角, 耳朵里嗡嗡地响，听见自己说了句：“后面跟to do时, be about和be going，用法一样吗？” 宋野：“……………………” 教学楼里不知哪个班的学生朗读起了课文。 啊！已经上课了！！！ “小野, ”曲燎原小心翼翼地说，“你快回去上课吧。” 宋野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难以置信，什么？这就完了？他难道是被曲燎原拒绝了吗？ 曲燎原朝教室的方向抬脚, 试探似的说道：“那我先回去啦？” 宋野绷紧了嘴唇, 转身就下楼，有些赌气地想，曲燎原你最好不要后悔。 而曲燎原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一看他走了, 如蒙大赦，赶忙同手同脚地逃回了教室。 宋野走到拐角处，抬眼一看，你大爷的！曲燎原居然先跑了？！ 他一张帅脸气得快要扭曲，恨恨地用力踹了一脚墙壁，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笑话，又气愤又无可奈何，只好加快步伐走掉。 七班第二节 课是语文课，班主任曹文和老师在讲台上开了多媒体要开始讲课，曲燎原在门口喊“报告”，曹老师一贯随意得很，招手让进去，也不问他去干什么了为什么迟到。 曲燎原回到自己座位，拿出语文课文翻开书，今天要继续学习曹操的《短歌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 曲燎原像忽然从梦里醒了过来，整个人咯噔了一下，拿着课本的手不住地发起了抖，脸也涨得通红。 同桌：“？？？你怎么了？” 曲燎原：“……没没没事。” 同桌以为他“生病”比刚才更严重了，担心道：“去医务室看看吧？” 曲燎原偏过头看她，请求地说：“你不要理我，自己听讲好不？” 同桌震惊道：“你？是哭了吗？” “我没有，”曲燎原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说，“我是被曹操感动的。” 同桌：“……” 一班教室里，迟到的宋野被英语老师抽查单词，让他在黑板上默写，没有悬念地顺顺利利通过，英语老师说了句“以后不能迟到”，就放他回了座位。 宋野的英语在这届学生里最优秀没有之一，他的词汇量巨大，口语表达也非常出色，英语老师别提多喜欢他了。 但宋野这节课一点都不爱英语。 他甚至没有听讲，整节课都在脑海里怒骂曲燎原，曲燎原这猪！这二百五！这自欺还想欺人的骗子！ 他愤愤地用笔在课本空白处画了个猪头，端详了片刻，又在猪头左边脸上点了个圆点，是“酒窝”的意思，一边暗骂想象中这“酒窝”的主人，一边用笔尖在那“酒窝”上连戳了几下，书页被他戳出一个洞。他翻了一页，重新又画了一个猪头，这次除了“酒窝”，还给猪画了浓眉毛和双眼皮。 第二节 下课，半小时的大课间，学生们到操场上去做课间操。 上学期高一学生还都是新生，需要各班班干部分别带队过去。这学期他们也都和高二高三一样了，由学生们自行到操场自己班的指定位置集合，站好队列即可。 操场入口在教学楼的西侧，所有人都必定要朝这边来。曲燎原一下课，就急匆匆跑下楼，站在那里一副等人的样子。 楼上同学们陆陆续续下来，有七班同学招呼他一起走，他都摆手拒绝了，朝一楼最东边的教室张望。 他等得不住着急，一班的人怎么还不过来？不做操了吗？ 一班学生被英语老师拖堂了几分钟，下课晚了。 宋野有点不想去做操，犹豫了片刻，还是和其他人一起出了教室。他们班一共只有七个男生，队列里少一个人是很明显会被看出来的。 他和两个男同学并肩走着，那两人还聊刚才课上的东西，他看似在旁边听着，还能边听边笑出来，其实心思早飞走了。 接下来怎么办？再表白一次吗？如果曲燎原还要装相呢？这次问他英语语法，下次会不会问物理？问数学？那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把九门文化课都问个遍？ 但如果说曲燎原对他还没有那种感觉，他是绝对不信的。只是曲燎原究竟是怎么想的？是羞于承认？还是不敢面对？ 这边曲燎原为了不挡同学们去操场的路，没站在路当中，而是站在最边上，宋野心不在焉地经过，都没有看到他。 他只好追上去，跟着走了好长一段路，始终都张不开嘴叫人，一直到了操场上，眼看宋野就要站进一班队里去了，他才叫出来：“宋……宋野。” 宋野和那两个同学一起回过头。同学也认识曲燎原，冲他笑了下，先站队去了。 曲燎原一只手僵硬地插在校服口袋里，不太敢抬头看宋野，又小声叫了句：“哥。” 宋野脑子里转了几个弯，意识到了什么，但还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问：“找我？干什么？” 曲燎原把手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来，攥着一样东西，飞快地塞到宋野的口袋里。 宋野要拿出来，曲燎原忙说：“别……等没人的时候你再看。” 宋野一脸疑惑地看他，心里却瞬间乐开了花，他明白了，曲燎原一定已经后悔拒绝他了，不，那也许根本不是拒绝。 “我做操去了。”曲燎原低头走了，走了没几步就跑起来，很快就跑进七班队伍里不见了。 广播体操的BGM响起来。 宋野一只手随着广播里的指令做着伸展运动的动作，另只手从口袋里把曲燎原塞给他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一张语文作业本上撕的纸，都没撕整齐，16开的纸，被曲燎原叠成了一个很小的小方块，上面还带着一点湿意，可想而知曲燎原攥着它时，手心必定出了不少汗。 宋野心跳得很快，展开看了。 上面只有一句话，但却是一封真正意义上的情书—— 我们来puppy love吧 第51章 纸条和气氛 体操时间结束, 学生们原地解散, 各回各班, 准备上下一节课。 宋野站在原地没动，想等七班人过来，想和曲燎原说句话。但他等了片刻, 就见曲燎原混在七班和八班几个男生中间，鬼头鬼脑地过来，还明显一副躲着不想被他看到的样子。 宋野现在心情极好, 比这春天的明媚丝毫不差, 没觉得生气，只是看曲燎原这样很好笑, 便没叫他，就跟在那几个男生身后往回走, 之间只隔着三两步的距离。 前面的曲燎原和同学说着闲话，其实心不在焉, 等从一班位置过去后，忍不住偷偷朝宋野刚才站的地方看，蓦然发现宋野不在那里了！他瞬间挺直了腰, 宋野人呢？忙又扭着头四处找, 一回头就看到宋野在他后面跟着，结结实实被吓一大跳，紧张地连路都走不好，脚下不稳差点把自己给绊倒，幸亏扶了把旁边的同学。 “班长又出什么洋相呢？”七班同学还笑话他。 曲燎原梗着脖子朝前看, 说：“没有。” 到教学楼的这段路，他再不敢回头了，心里打鼓似的不住想：宋野还在后面跟着吗？难道一直在看着自己的背影？他是不是做操时已经看了那张字条？不知道自己走路的模样……帅不帅啊？ 到教学楼的西侧楼道，曲燎原和同学一行人要上楼，而宋野他们班的教室在一楼东侧。 拐弯上了楼梯，他才悄悄偏过脑袋向后面看了看。 宋野肩背挺得很直，将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地从楼梯下经过，眼睛瞥着楼梯上的曲燎原，露出一个耍帅式的灿烂笑容。他本身长得就很英俊漂亮，平时端着架子都已经足够让人挪不开眼，刻意耍起帅来简直了，不只曲燎原站在那级台阶上不动了，经过看到的几位男女同学也都露出颇为惊艳欣赏的眼神。 这惊鸿一瞥，他人是走过去不见了，而这个笑就像刻在了曲燎原的眼前一样，不停地晃来晃去。 它仿佛是带着电的。 曲燎原越想它，就有越有种被电得浑身酥麻的感觉，从心脏到四肢，都觉得暖洋洋得极其舒服。 回到教室，曲燎原又趴在桌上，不想被同学看出他的异样。不同于前两节课的心情，他此时是无比雀跃，而又隐约有些害羞的。 虽然他和宋野都还没有明白地把那个词说出来，但他分明感受到了，他们彼此之间确切地有着那样的情感。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自己的情愫是怎么萌芽，仔细想想，多少还能回想起一点痕迹，宋野是怎么回事？他想起，宋野第一次“亲”他，那个雪夜里宋野问他要不要永远在一起，难道那时宋野就已经？不会吧……苍天啊。 “曲燎原，”他的同桌戳了戳他，说，“门口有人找你。” 他耳边噔一声，感觉心脏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没敢抬头，闷声问了句：“……谁？” 同桌回答说：“是个女生，我不认识。” 女生？ 曲燎原纳闷地坐起来，出来一看，是他和宋野共同的老同学，林苗。 他问：“你找我？有事吗？” 林苗一脸无趣地朝他伸手，手上有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条。 “宋野让我来给你的，”林苗很嫌弃地说，“你俩都多大了？有话不能当面说吗？还写什么小纸条？” 曲燎原想反驳说是宋野写的关他什么事，一下想起刚才是他先给宋野写过一张，只好说：“是是是，我们俩幼稚，不如你成熟。” 林苗听了却好像不怎么开心，蹙起两弯柳叶眉，把纸条给了曲燎原，冷冷地就走了。不过她一贯对曲燎原都比较冷漠，曲燎原也没放在心上，紧张又期待地想看宋野写了什么好东西给他。 “认真听课，不要走神，中午我会抽查，你要是答不对，就不准吃午饭。” 曲燎原：“……” 这！写的都是什么东西啊？！ 但等上课铃一响，他还是努力集中了精神，准备好好听数学课。 门口，姚望踩着铃声跑进来，敞着校服外套，里面是件黑色卫衣，胸口画了个三叶草的标志，他这一大周坐教室的后排，进来后要经过曲燎原的座位，一扬手，丢给曲燎原一个盒子。 曲燎原定睛看了，是盒感冒药。 “我不用……”他拿起药盒要还给姚望，姚望已经跑去后面了，数学老师也从外面进来，他只好暂时放进抽屉里。 认真听讲，认真做习题，认真地上完这一整节课。下课后，他拿着那盒药去还姚望。 姚望正踩着凳子，拿湿巾擦篮球鞋，笑道：“干吗？感冒了还不想吃药？是讳疾忌医，还是怕药苦啊？” “我没有感冒，就是真病了，我也不能让你给我买药。”曲燎原问他，“你是专门去医务室帮我买的吗？” 姚望看看他，说：“不是啊，我去医务室买创可贴，顺便买了盒。你就拿着吧，就算这回不吃，感冒药常备着也没错。” 曲燎原道：“你买创可贴干什么？你跟谁打架了吗？” 姚望说：“没有，帮朋友买的。” 曲燎原知道他外面很多社会朋友，想了想作罢不问了，道：“那这药多少钱？我还你。” “算了，你还得找姓宋的要零花钱。”姚望擦完鞋，把湿巾团了团，隔着老远，准准地丢进了教室角落里的垃圾筐，道，“就当哥请你吃了。” 曲燎原哭笑不得道：“哪有请人吃药的？我又没病。” 姚望也笑起来，说：“这么着，班长，你就先拿着，改天哪个同学感冒了，你就给谁吃，当是我为咱们班做贡献了，行不？” “那我就先帮你收起来。”曲燎原想想也是，便收着了。不然以姚望的生活习惯，这药给他自己，没准等下随手就扔了。 又上一节课。到中午，放学了。 照平时，曲燎原该去找宋野一起吃饭，他犹豫着要不要去，去了第一句话说什么，装没事发生吗？好像不太好。他看郭小天的女朋友每次来找郭小天，两个人之间就有一种微妙的气氛，校园里其他早恋男女生之间也有这种气氛。 是不是要先学学，怎么营造那种气氛？ 第52章 信任和soul 高一（7）班教室里还有一小半同学没去吃午饭, 有的在做习题, 有的在聊天打闹。 第一排只剩下曲燎原一个人, 他在手上转着一支笔，脑子里胡思乱想，把一张脸想得红到了耳根, 还没有想好。 “咳。”门口有个人轻轻咳嗽一声。 曲燎原滴溜溜地转着笔，朝那边看了眼，啪嗒——他把笔掉了。 七班门口, 宋野颇有些神气地站在那里, 一手撑着门框，冲曲燎原再一次露出那种放电的笑, 叫他：“吃饭去？” 下楼时，两人还一前一后, 到了楼下，宋野等了半步, 就变成了两人并肩。 曲燎原一直低着头，好像地上有钱可以捡，心里激烈地天人交战了足有五百场, 他要先说话吗？说什么？问问小野什么时候对他……？这怎么问得出口？连在脑子里想想那个词, 他都觉得了不得、不得了、要了命了。 “曲燎原，”宋野先开口了，说，“我问你个问题。” “……好。”曲燎原心想，也好, 不如让小野先问，自己只要如实回答就好。等等……如实回答？那就是要实话告诉小野，自己前面有好长一段时间把他当做女孩？！他会生气的吧？ “来，你回答我，”宋野问道，“直线方程的五种形式分别是什么？” “……”曲燎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滞地抬头，确认了一遍，“你？你说什么？” 宋野板着一张帅脸，说：“不会吗？那你没饭吃了。” 曲燎原简直被宋野搞得无话可说，只得郁闷地回答：“就是，点斜式、斜截式……” 他回答完了，郁闷地问：“还要问英语吗？今天学到了 ‘机器人Andy’，语文是讲《短歌行》，你还想抽查什么问题？快点问，我要饿死了。” 宋野居然还埋怨他：“怎么整天就知道吃？” 曲燎原立马也有怨气了，回嘴道：“还说我？你怎么整天就知道学习？” “那我还该知道什么？”宋野强忍着笑，问，“你倒是说说？” “我……”曲燎原卡了壳，忽然灵光一现变聪明了，道，“就……凭什么我说？我才不说，你这是语言陷阱，还是个连环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少仗着比我聪明就来……就来欺负人。” 宋野做出一副惊诧的样子，说：“我怎么欺负你了？明明是你欺负我好不好？” 曲燎原奇道：“我怎么欺负你了？” 宋野振振有词道：“害我一上午无心学习，你都知道直线方程的五种形式是什么，我们老师提问我，我就没回答上来，怪谁？你这还不是欺负我？” 曲燎原：“……” 两人已经来到食堂门外，都没进去，站在门口台阶下说话。有人从宋野身边经过，他朝曲燎原这边让了让，两人的肩撞在一起，宋野低头，曲燎原抬眼，周围人来人往，只有他俩四目相对，看不到别人，也不想管别人。 这个气氛！不就是那个气氛？ “小野，”曲燎原小声道，“我们这是在早恋了吗？” 宋野淡定道：“当然了。” 曲燎原觉得脸颊有点发烫，千言万语在心里百转千回，书到用时方恨少，脑中贫乏的汉语储备让他不知道该怎么确切表达自己的心情，英语更不行，但他实在是太想说些什么了。 宋野看出来了，很期待，隐约有些鼓励他的意思，说：“想说什么？说啊。” “就是，”曲燎原下定决心，说，“我不会影响你成绩的，我们还是要好好学习，共同进步。” 宋野：“……” 进去排队打了饭，找了个挨着的两个座位坐下，和往常一样。 “早上真等我等得没吃饭吗？”曲燎原问道，“上午饿了没有，也没吃点零食吗？” 宋野道：“课间吃了个面包。还敢提早上？早上你和谁吃饭的？” 曲燎原道：“康明啊，还有几个他天天一起打篮球的男生。” 宋野一脸“是这样？那算了”的表情。 “我听他们说，”曲燎原想起早饭时听来的花边新闻，悄声道，“三班张钰给你送玫瑰花了。” 宋野：“……” 曲燎原道：“你收人家女生花了吗？” 宋野反问他：“收了怎么样？没收怎么样？” “玫瑰表示的是那个意思，不能随便收的，”曲燎原吃惊道，“你不会真收了吧？” 宋野斜眼看他，说：“是啊，我收人家女生的玫瑰花了，你满意了没？” 曲燎原：“……” 宋野不爽道：“听别人乱说，就来怪我。” 曲燎原冤枉道：“我哪有怪你？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宋野问：“我哪种人？” 曲燎原道：“你不会收人家女生玫瑰花，还来和我……和我那什么。” “和你什么？”宋野非要追问清楚。 曲燎原低头吃饭，脸都要埋进餐盘里，含糊道：“反正就是这样。” 他现在也不是迫切想知道张钰和玫瑰花是怎么回事。 他对宋野有种从幼年到现在，积年累月积累出的信任，这种信任到目前来看，是无坚不摧的，是纯然的，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既然宋野对他表白了，那宋野就一定没和女同学有暧昧。在曲燎原的想法里，他们两人之间，理所应当就该有这样毫无理由的信任。 但宋野还是对他解释了。 “她找我借过几次笔记，知道我昨天过生日，就送了一束花当礼物，不是玫瑰，好几种花扎在一起那种。” 曲燎原发表评论：“那也很贵，鲜花都很贵。” “我知道，所以我一开始没收，她说她家里开花店的，是当天剩下的花材，过夜就不新鲜不能卖了。现在那花插在饮料瓶里，就在我们教室摆着呢。”宋野又数落他，“谁让你今天不去找我，不然早就看见了。” 下午课外活动，曲燎原带着作业去一班和宋野一起做，看到了那束花，远没有传说中那么夸张，就是精精致致一小束，大概十朵不到，有一朵粉玫瑰，剩下几枝都是小康乃馨洋桔梗这种小花。 然后就是，他觉得宋野骗人，说什么直线方程这部分没认真听讲—— 他才刚随便写了个坐标，就被宋野拿笔敲头：“y轴错了！有没有好好审题？！” 和他吹嘘的“我哥就是随便考考”一样，宋野自己说的“我都没认真听讲”，全是胡说八道！ 做完数学做英语，阅读理解小短文里，有单词他不认识，问宋野，宋野从抽屉里把文曲星拿出来给他，说：“自己查。” 他查了几个，都在报纸上标注出来。 宋野在旁边看他写了，像教他做题一样的语气说：“是谁教你用puppy love的？” 曲燎原的笔尖一崴，在报纸上划了一小道。 “我在词典上看见的，”他怕被一班其他同学听到，小声说，“我用得不对吗？” 宋野道：“不对。” 曲燎原看他表情，是真的在纠正自己的用法，只好暂且忍下羞意，虚心求教道：“那，该怎么用？宋老师，你教我。” 宋老师用笔在他英语报的空白处写了个词组。 他把报纸转过来一看，宋老师写的是： soul love “短时间内用puppy没错，但将来是会mature的，”宋老师一本正经道，“用这个更准确，也更长久，懂了吗？” 曲燎原听懂了一半，是最重要的一半，觉得这个形容果然比自己那个更好，又问：“mature是什么意思？” “……”宋野点了点文曲星，说，“自己查。” 曲燎原查了，说：“是成熟的意思。” 宋野：“……” 曲燎原一想，感觉更害羞了，忙红着脸低下头继续做题。 晚上英语自习课，老师来讲报纸上的题。 学生们都把报纸放在桌上，曲燎原自然也不例外，那个宋野写的词组就在这张报纸的边上，白纸黑字很显眼，其实一个词组而已，被看到也可以说是随手写着玩。 但他自己心虚，怕被同桌看到，他又坐第一排，也怕被老师看到，用手盖在那里，手心还冒汗，手指碰到那个词的时候就有种灵魂被搔到的酥麻感，忍不住想：小野太懂了，soul……用得真好。 等讲完题，他就问同桌借了小剪子，把那一小块报纸剪了下来，小心地放在不常用的文具盒下层。 晚上他下课早，睡前玩了下手机里的小游戏，把手机塞在了枕边，模糊有睡意时，手机响了声，进来一条短信。幸好还没熄灯，舍友们还没全睡下，杨晨光和郭小天在争论一道数学题，没人注意到曲燎原的手机响声。 宋野发来的：【睡了没？】 他俩都用中国移动的动感地带套餐，每个月有两百条免费短信。 曲燎原忙回了条：【没，你下课了？】 他发完才看时间，第三节 下课都已经半小时了。 宋野：【出来下，楼道口等你】 曲燎原：【来了！】 他嗖一下坐起来穿裤子，把正在争论的两个舍友吓一跳。 “干吗去？”杨晨光道，“燎原，快熄灯了。” 曲燎原道：“我哥找我有事，去去就回。” 他踩上拖鞋就跑了。 离熄灯还有几分钟，楼道里只有几个回来晚的学生还端着洗脸盆刷牙杯跑来跑去，不少睡得早的宿舍都已经熄了灯。一中学生在这方面堪称全市高中生的典范，除了刚返校那天，正常学习日里，男女生宿舍都没有夜聊的习惯。 曲燎原跑到楼道口，一拐弯就看到宋野背靠着墙，在那里等他，手里拿了本书，仿佛是借着楼道灯光在背书的样子——装给宿管老师看的。 “干吗？”曲燎原没明白，疑惑道，“要给我背课文吗？” “……”宋野道，“不背。想看你一眼。” 曲燎原：“……” 楼道里声控灯是橘色的，很柔软的光线。 两人看着对方，宋野额前的黑发遮着一点眉眼，整个人都带着几丝刚洗过澡的湿气，舒肤佳香皂的味道混着他自己的体味，是曲燎原近来最喜欢的味道。 曲燎原略微着迷地观察他，心想，我的soul lover，他真好看。 他自己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头发乱糟糟，衣服也没穿好，长袖T恤皱巴巴，校服裤子扭着缝，拖鞋还穿反了……丢人。 他红着脸把拖鞋换了过来。 一声尖锐哨声，宿管老师吹了熄灯哨。 “回去吧，”宋野道，“好好睡觉。” 曲燎原道：“你也是。” 十点半熄灯。 曲燎原翻来覆去到接近十一点半才勉强睡着。 第二天起床晨跑，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头重脚轻，真的感冒了。 同学们！早恋不行啊！ 第53章 晨跑和感冒 晨跑时间, 各班学生在操场上陆续集合, 七班体委康明负责组织秩序, 曲燎原站在了自己班的队尾。 他头晕鼻塞，觉得脑袋重得很，低着头站在那里走神。 昨天晚上和宋野见过面回来, 他就一直睡不着，反反复复想宋野在楼道里等他的样子，低垂着漂亮的眼睛, 头发是湿润的, 长得那么帅，身上还香香的很好闻, 对他说着一句极好听的“想看你一眼”。 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也没睡安稳, 半夜还醒了好几次，都是被梦惊醒的。以前他就梦过好几次宋野, 梦里的宋野都是女孩。在昨夜的梦里，有时宋野是女孩，有时他自己是。 早上醒来并没有尿床, 这让他比尿了还不舒服, 觉得自己像是一瓶已经打开了盖，但却没有泡沫冒出来的变质啤酒。 他正晕晕乎乎在那里乱想，姚望不知从哪里跑了来，也到队尾，在曲燎原旁边站好。 昨晚姚望又没回宿舍, 通常他如果一晚夜不归宿，次日清晨就也不会来参加晨跑，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又来了，只穿了件三叶草的黑色卫衣。 “从哪儿来的？”曲燎原实在是个尽职尽责的班长，问他，“你怎么没穿校服？” 姚望答他道：“从家里来的。校服在教室抽屉里，昨天下课走得急，忘了穿。” 曲班长提醒说：“别忘了今天周一，要开升旗会，记得穿好校服。” 他因为鼻子不通，说话也有了点鼻音。 “知道了。”姚望看着他笑，道，“还非说自己没感冒？听听你这说话，这都什么音了？” 曲燎原认为他这是幸灾乐祸，郁闷道：“我都感冒了，你怎么还这么高兴？有没有一点同学情？” 姚望正色说：“怎么没同学情了？昨天我不是还给你买药了？你吃了没？” “没，忘在教室了，”看到前面班级跑了起来，曲燎原忙道，“别聊了，跑步。” 他感冒不是太舒服，但体格一直不错，应付小小的晨跑还是没有问题。 跑步时他还想着下一大周校运会的事，在他和康明的动员和说服下，陆续有男女生同意报名参加，七班已经把学校要求各班报名的限定名额都凑得差不多，就剩下一个男子长跑3000米还没人报，参加运动会的几名男生都表示自己跑不了3000米，别说拿名次了，有可能根本就跑不下来全程。 曲燎原自己和康明是七班这次校运会男生队的主力选手，但他俩并不能把没人报的项目都包办。学校要求每个运动员最多只能参加两个项目的比赛，防止每班只把参赛任务全压在一两个体育健将身上的情况，毕竟校运会的目的是鼓励学生们多多参加体育锻炼。 曲燎原个子不算矮，但又不是太高，肌肉爆发力也比较好，因而身体综合素质更适合短跑，体育老师也建议他参加短跑项目，所以他想参加的是4乘100接力和男子组百米短跑，只要他发挥正常，应该都能帮助班级拿到名次。而大个子康明初中专门练过跳高，在这个项目上稳稳能拿奖牌，但所有的跑步项目他都不太行，除跳高外他要参加的另一个项目是标枪。 也就是说，即使他俩之中的谁做出取舍，放弃原定的项目，改去跑3000米，在长跑比赛中两人也完全没有优势。 曲燎原一边脑袋昏沉地跑着步，一边还发愁这件事要怎么办，姚望叫他一声：“曲燎原。” 他问：“怎么？” 姚望道：“你来绊我一下。” 曲燎原莫名其妙地看他，说：“你说什么？让我干什么？” 姚望冲他笑，说：“昨天我不是绊你一跤么，现在让你还回来，来吗？” “……”曲燎原无语道，“不来，班长大人有大量，已经原谅你了。” 姚望像是确认一样又问他一遍：“你真的不来？” 曲燎原道：“你好好跑步行不？” 姚望就不说话了。 曲燎原以为到此为止，还有一圈半就跑完了，想起等下宋野一定又在操场出口等他，心情一下轻快飞扬起来。 “曲燎原，”姚望忽又道，“你看我。” 曲燎原：“什么？” 姚望神神秘秘地一笑，抬起一只脚在小腿上一钩……他把他自己“绊”倒了！ 曲燎原：“……” 姚望这一跤简直摔得惊天动地，不但结结实实摔在跑道上，还自导自演地惨叫一声。 七班自己人，和前面六班、后面八班，甚至已经跑到操场那一边的其他班同学也都向这边看。 曲燎原的班长包袱重如泰山，只好停下来，对前面七班同学喊：“都别看了，继续跑！” 自己又去扶姚望，无语地说：“姚望！你是有什么毛病吗？” 姚望配合地被他扶起来。两人站在跑道外面，八班人从他俩身边跑过去都看他俩，有认识的人记得昨天曲燎原摔的那一下，笑着问：“你们七班是怎么了？摔跟头还一天一个轮着来？排值日表了吗？” 八班学生稀稀落落发出笑声。 曲燎原：“……” 姚望仿佛摔得行动不便，歪歪地把半边身体都靠着曲燎原，吊儿郎当的模样活像个小痞子一样，冲八班喊了句：“少拿我们班说事！听见没？” 他在学校其实也没惹过什么事，但“十中姚望”的名声还在。八班学生霎时没人应声，安静地跑了过去。 “你自己站好，”曲燎往旁边躲开一点，说，“我要继续跑步去。” 姚望道：“还跑什么？就剩半圈了。” 曲燎原一看也是，等他追上去，晨跑恐怕就结束了，而且他现在感冒得脑袋晕乎乎，其实也不太想继续跑，便索性转身去操场边上不起眼的地方站着，想等宋野跑完再一起走。 姚望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也跟着他过来，问道：“班长，高兴了不？” 曲燎原奇怪道：“高兴什么？” “昨天害你丢了面子，今天哥也当众出次丑，就算扯平，”姚望的语气像是哄小朋友，说，“别因为这小事记恨哥了，好不好？” “谁记恨你了？我才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曲燎原感觉自己被看扁了，不爽地呛他几句，“还有，你别老要给我当哥，我有哥，他是一班的。” 姚望提起宋野就一副看不上的样子，说：“就一班那个，他只比你大几天，我可比你大了半年，叫声哥你又不吃亏，再说了，当我小弟不好吗？” “当你小弟有什么好的？我哥会教我学习，还给我洗衣服，还……”让曲燎原吹宋野怎么好，他能吹上三天三夜不带歇的，但现在他忽然觉得不太愿意和别人过多地说起宋野，经过昨天一天之内，宋野从一个他乐于向人炫耀的好朋友好兄弟，变成了一个让他更想藏起来只有自己能好好看的宝贝疙瘩。 于是他及时刹住，说：“反正，给你当小弟没什么好的。” “教你学习我是不行，衣服谁不会洗？”姚望嗤之以鼻，道，“给我当弟弟，好处多得你想都不到。” 曲燎原一脸不以为然。 姚望道：“你要是我弟弟，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除了学习成绩，我做什么都比姓宋的强，你信不信？” 曲燎原心里一动，道：“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是真的吗？” “当然真的，我说话算话。”姚望似笑非笑的，说，“不过你要先叫声哥来听听。” 曲燎原马上叫：“哥！” 姚望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道：“乖了，想让哥给你做什么？” 曲燎原为了班级荣誉忍辱负重，双手抱拳，郑重其事道：“望哥，下周校运会，请您老人家跑个三千米如何？” 姚望：“……” 曲燎原这也不是毫无根据的请求。 去年秋天有次上体育课，姚望没按规定穿运动裤或校服裤子，而是穿了条满是破洞的牛仔裤，体育老师看不过自然要说他，他和体育老师顶了两句嘴，最后老师勃然大怒，罚他跑圈。他当时展现过惊人的长跑实力，老师没说罚他跑多少，他大有和老师较劲的意思，就一直跑到下课才停下，据偷偷在计数的几个女生说，他总共跑了十六圈还多，而且跑完就只是出了一头汗，脸变红了，其他一点事都没有。 如果他肯跑3000米，就算拿不了冠军，前三名都有奖牌，他拿枚奖牌想必没有问题。 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姚望只得悻悻地同意了。 晨跑结束，学生们解散。 “走，回宿舍，”姚望道，“我从家里出来得急，还没刷牙洗脸。” 他的意思是，他是专门从家里赶来参加晨跑的。 曲燎原却没有领会他这层意思，张望人群道：“你先走，我还要等人。” 姚望一想便知道他等谁，道：“你和他天天在一起不烦吗？跟我玩两天呗。” “什么玩？”曲燎原心里发虚，严肃脸说，“我们是一起，好好学习！” 姚望冲天翻了个白眼，摆了下手说：“得得得，你们都是好学生，我走了。” 稍等片刻，曲燎原和宋野会和。 操场一共就这么大，早上七班的闹剧又被宋野看见了，见面就问他：“你跟姚望怎么了？他又找你麻烦吗？这人怎么这么烦？” 曲燎原道：“没有，我让他参加下周校运会的长跑比赛，我们班男生都跑不了。” “怎么感冒了？”宋野听他鼻音浓重，摸了摸他额头，倒是不烫，说，“昨天晚上还好好的。” 他俩肩挨着肩一起走，曲燎原超级小声地说：“就昨天，我没睡好。你呢，睡得好吗？” 宋野说：“我睡得好啊，你是怎么回事？” 曲燎原：“……” 宋野很低地笑了一声。 曲燎原明白了，愤愤道：“笑什么？你别老是逗我，就显你脑子聪明是不是，显我笨。” “你本来就笨，”宋野道，“还不好好睡觉，只会更笨。自己说吧，不睡觉都想什么了？” 曲燎原不争馒头争口气地回答他：“你管我呢，反正没想你。” 宋野叹气道：“那，这就不公平了。” 曲燎原没有明白，道：“什么不公平？” “我睡着了还一直都在想你，”宋野朝他凑近一些，眼睛里含着促狭的笑意，说，“你居然敢没想我？” 曲燎原心里十万头小鹿疯狂乱跑起来，分秒间就都撞得头破血流横尸遍野。 “班长！”郭小天从后面跑着追上来，问，“你回宿舍吗？我忘带宿舍门钥匙了，问了他们都说不回……你脸怎么这么红？生病了？” 曲班长正在偷偷搞早恋，还被同学现场抓包，紧张得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的早恋对象却十分镇定，还一派好兄长的模样，替他解释说：“对的，我弟弟感冒了。” 第54章 烦恼和模范情书 曲燎原的这场感冒来势汹汹, 恰好这周又变了天, 连续下了几场绵绵春雨, 他的感冒又加重了，吃过感冒药也没有很见效，还会犯困, 一连几天都没精打采，学习效率都变低了，上课在药物副作用下控制不住地打盹, 自然就有没听到或没听懂的知识点。 还好课外活动时间, 有宋野帮他再敲敲打打地补充巩固一遍，他才没有落下功课来。 和生病比起来, 让他更觉得郁闷的一点是：他俩之间都已经变成是“那种”关系，宋野教他学习的时候, 怎么竟然还比以前更严厉了？ 以前他做错题或者回答不对问题，宋野最多用笔敲他头, 骂他两句“笨”，现在，宋老师直接上手了！有时弹他脑门, 弹得嘣嘣响, 有时候甚至还会拧他的脸、扯两下他的耳朵。 问题他又不是故意做不对、故意不会的，高中老师几乎都不会体罚学生，顶多就是罚个站，哪想到来了宋野这里，他还要被“体罚”, 当然会觉得委屈，但他听宋野话也听成了惯性，只能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地默默改错。 宋野所在的一班，一共只有三十名同学，虽然也是一大周就换一次座位，可是因为人少，就不像曲燎原他们七班换得那么复杂，只是从前到后转着轮换一下即可，这样的换法，林苗差不多就一直都是宋野的后桌。 这几天，每次曲燎原被宋野“教训”的时候，林苗就坐在两人后面，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被老同学看笑话，让曲燎原更觉得委屈。 而且他看过别人早恋，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远的不说，就说他的舍友郭小天和隔壁八班那个女生，人家两个也经常一起写作业，那个女生比郭小天成绩要好，教郭小天做题时轻声细语，别提有多温柔了。 再反过来看宋野教他，一点没比从前变温柔就算了，怎么还开始“打”他了？还不如不要早恋的时候呢。 每天课外活动用来学习的时间大约五十到六十分钟左右，这几十分钟里，总能让曲燎原萌生出“要不还是分手吧，早恋也没什么好”的悲情腹诽——当然没有说出口，只敢自己偷偷想一想。 可是一旦课外活动结束，一天中除了这一个小时以外的所有时间，曲燎原又很容易就沉溺在早恋而带来的非凡体验里难以自拔。 他很早就已经觉得宋野非常“那个”了，现在他俩确立了不一样的关系，宋野像是卸去了伪装，更加肆无忌惮，就也变得更加“那个”，除了长得格外漂亮，宋野好像天生就很会说些拨人心弦的话，总能把曲燎原撩拨得小鹿瞎撞，有着前所未有的身心愉悦感。 他都感觉自己快被宋野搞得分裂了，他像是认识了两个宋野，一个是黑着脸揪他耳朵骂“能不能长点脑子，猪都比你聪明”的严酷宋老师，一个是只要合上习题集就弯起一双笑眼的撩人宋小野。 其实他都这样了，当事人宋野又怎么会不分裂？ 宋野也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曲燎原在学习文化知识这事上，属于那种不抽鞭子就不拉磨的懒驴型学生，自控力也很差，恋爱第一天就因为兴奋地睡不着而生病感冒，这怎么行？他只能扬起手里的小皮鞭，抽起来。 他由于太聪明而产生的烦恼，和曲燎原那种单纯的乐天派大不一样。 曲燎原每天就是吃饭，睡觉，上课就听讲，下课就来找宋野写作业，到时间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高中生从起床到入睡，铃声和哨声都无比明确，他只要照着指令过日子就好了，省心之余也没让他长出更多的心窍来。就连和一个男生确定了love的关系，他都仿佛完全没有担心任何现实问题。 宋野一直等他来问自己一些问题，事先早已想好了很多种不同角度的洗脑答案来对付他，结果过去了好几天，他什么都没问。 他不问证明他没想，宋野是有点焦虑的。尽管宋野能清楚感觉得到，曲燎原对他也有那种感觉，但就像曲燎原用puppy love来表达一样，曲燎原理解和希望中的感情，也许就是年少无知、转瞬即逝的一段快乐。 可是宋野想要的不只是这样。 按照他自己本来所计划的，可以比现在晚一点，等曲燎原考进实验班，或是等他俩都成年，甚至等他们都上了大学。这样考虑的时候，他还自信地以为时间不过弹指一挥间，何况以他和曲燎原朝夕相处的感情基础和默契程度，不太可能有人能超过他在曲燎原心里的地位，那么时间早晚又有什么关系。 后来计划赶不及变化，事情的发展和他自己的估计发生了偏差，他错估的并不是曲燎原，而是他自己，聪明人想得多，烦恼自然也多，一点点不寻常的风吹草动在他这里都是阴森森的刀光剑影。 时间多走一天，他就多焦虑一天，结局真的会如他自己所想吗？有没有落空的可能？万一曲燎原太贪玩，被半途中的乱花迷了眼怎么办？万一有任何的万一，人生是条单行道，无法回溯，既定的事实都不能再逆转。 宋野不是一个甘于顺其自然的人。任何事，顺其自然等来的往往都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结局，不管是打游戏也好，出门旅游都好，想提高成绩也好，任何事都好，要有攻略，才能事半功倍。 阴雨天气和曲燎原的健康，一直到了周四这天，才一起好转了。 雨过天晴，温度回升，中午时有些爱运动的男生都只穿一件短袖就能在太阳底下来回走动，也不怎么冷。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曲燎原收拾好书本，打算去找宋野，林苗上来给他送了张宋野写给他的小纸条。 纸条上说：【我有事不在教室，你就在你们班教室等我，好好背今天学的英语单词，我等下要检查，写不对会挨打】 曲燎原：“……” “林苗，”他问，“他去干什么了？” 林苗道：“不知道，他把纸条给我就走了，可能是哪个老师找他？” “行，谢谢你啦。”曲燎原把纸条重新叠好，攥在手里。 林苗问他：“你是明天过生日吗？” 曲燎原意外地点点头，道：“你听小野说的？” “不是，”林苗却说，“我记得你俩前后没差几天。曲燎原，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曲燎原有点感动于她居然还记得这个，对她露出笑脸，左脸腮边有个很深的酒窝，真挚道谢说：“谢谢老同学。” 林苗站在那里看了他片刻，像是等他再说些什么，曲燎原被她看得一脸莫名，她才下楼走了。 曲燎原想了想，也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又想说他和宋野传纸条很幼稚吗？ 他回教室，把那张纸条收好，开始背单词。 今天他感冒好得差不多了，塞了好几天的鼻子也终于通畅，感觉到了久违的神清气爽，脑子都比前两天转得快，不一会儿就把几个单词倒背如流，又默写了几遍，确保百分百的正确性，等下被宋野检查，肯定不会再被揪着耳朵挨骂。 背完了单词，今天各科老师都没有布置额外的作业，他没事干了，在演算本上乱画画，画了个方头方脑的小机器人，头上有两根长长的天线，用来接收信号，越看越觉得像他自己，伸长了天线，在等宋野的信号。 宋野怎么还不回来？ 外面校园广播里在唱周杰伦的《发如雪》，他跟着唱了两句，后面都记不住歌词，只能跟着瞎哼哼。 每天傍晚课外活动时都有校园广播，讲讲学校的新闻，念念经典散文和诗歌，不过广播站播音人才不足，不是每天都有精力搞这些，更多时候就是播几首歌，广播站还设有开放信箱，接受学生们点歌，播音员会把收到的点歌信息念出来，例如：“高三几班的谁谁谁祝高三几班的谁谁谁金榜题名”，“高二几班的谁谁谁祝高二几班的谁谁谁生日快乐”之类的。如果想点指定歌曲的话，需要自己提前把歌曲下载到U盘或MP3里提供给广播站，因为广播站用的是台很旧的电脑，网速很差，联网直接播放歌曲会很卡。 没有人给曲燎原点过歌，他自己也没给别人点过，平常听见广播念到这些也不太留心，因而一下听到播音员好像念了自己的名字，还没反应过来，问同桌：“刚才是念了我的名字吗？” 同桌在看历史教科书，道：“我没听。” “没错，就是你，高一（7）班曲燎原。”后桌男生提醒他。 广播里，女声播音员字正腔圆地念道：“高一（7）班的曲燎原同学，明天是你十七岁的生日，你的哥哥宋野送给你一首歌，来自歌手老狼的《青春无悔》，祝你生日快乐，并希望你无悔这段青春的日子，珍惜现在，好好学习，踏实努力，才能拥抱灿烂的明天。” 这祝福语引得七班教室里一阵哄笑声，大家都认识班长的哥哥宋野，宋野一贯的言行气质和这段土掉渣的祝福语显然完全不搭。 曲燎原都好笑起来，宋野这么半天没有回来，就是去广播站信箱投信，给他点生日祝福歌了？怎么还点了一首这么老的歌？听歌名他好像是听过的，但是完全没有印象了。 广播里明显有着校园民谣特色的前奏响起，的确是有点熟悉的旋律，这些校园民谣歌手的歌，除了很红的《白桦林》和《同桌的你》，其他曲燎原都分不太清楚，即使听过也全不记得了。 但老狼的声音一出，便是令人动容的清澈悦耳—— 我是你闲坐窗前的那棵橡树 我是你初次流泪时手边的书 我是你春夜注视的那段蜡烛 我是你秋天穿上的楚楚衣服 …… 教室里安安静静，大家都在听着这首歌。直到后面有个女生道：“这不是《青春无悔》吧，我听过，《青春无悔》不是这么唱的。” 又有其他听过的同学附和说：“的确不是，这个也很熟，忘了叫什么。” 曲燎原完全不清楚，一脸茫然。 几个同学讨论起来，有带手机来的就连上网查了查，网速比较慢，没那么快查到。 广播里还在唱着—— 我要你牵我的手在午后徜徉 我要你注视我注视你的目光 默默地告诉我初恋的忧伤 …… 曲燎原刹那间被这歌词触动到了。 “查到了，”这时，用手机查歌曲的那同学道，“这歌是《模范情书》！” 有人就纳闷地问曲燎原：“你哥是不是搞错了？” 曲燎原：“……” 他觉得不是，宋野就是要给他一首《模范情书》。 第55章 草莓牛奶味和谁最漂亮 广播里这首《模范情书》唱完, 播音员又开始念其他人的点歌祝福。 曲燎原还在回味着歌词, 宋野不知何时来的, 在七班教室门口，一副神气十足的样子，叫他：“弟弟, 出来！有糖吃！” 班里其他同学以为这哥俩在闹着玩，就有人笑了起来。 曲燎原心里发虚，被人家笑得更紧张, 几乎同手同脚地从教室出来, 掩饰什么似的说：“你怎么才来？我早就背会那几个单词了。” 宋野对他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也有一点嘲笑他的意思, 配合地说：“真的？那边走边拼给我听。” 曲燎原问：“去哪里？” 宋野说：“操场。下周要运动会了，提前锻炼一下。” 曲燎原心不在焉地和他一起下楼, 又问：“不是说有糖吃，糖呢？” 宋野还真从口袋里拿了两个阿尔卑斯棒棒糖出来, 混合口味的，一个草莓牛奶，一个蓝莓牛奶。 “你吃哪个？”宋野让他挑。 “草莓……”曲燎原觉得这两个都好吃, 刚选了一个, 犹豫下又改了主意，说，“还是蓝莓吧。” 两人各自叼着一根棒棒糖，去操场。 蓝莓牛奶棒棒糖很甜，还有一种好闻的蓝莓味道, 在这夕阳下的微醺春风里，整个世界都变得又香又甜。 曲燎原的心情雀跃着，起伏着，因为这刚刚开始的美丽初恋。 “蛋白质。”宋野道。 曲燎原一愣：“啊？什么？” 宋野斜觑他，道：“单词啊，怎么拼？” “……”曲燎原只好拼了出来，“p-r-o-t-e-i-n .” 宋野点头表示对了，又问：“碳水化合物？” 曲燎原不想回答了，心想，要分手了！！！这是什么恋爱！！！我呸！！！ 一路拼着单词到了操场，宋野的提问时间和速度把握得刚刚好，进操场时正好结束了最后一个单词的检查。 操场上不少同学在锻炼或在玩。宋曲两人每天的课外活动时间都拿来学习，很少这个时候来，一时还有点新奇，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绿茵草坪上最少有三四拨男生在分别踢足球，球门不够用，用校服外套摆做两堆，中间就是球门了，几伙人踢得热火朝天，都在风一样的奔跑；跑道上有体育生在体育老师的带领下练跨栏跑，刚跑过一轮，栏架被撞倒了几个，几个大高个男生正在垂头丧气地扶起来；操场一侧的篮球场地上更热闹，围了很多人在看，时不时还有呐喊喝彩声，好像是在三对三斗牛；乒乓球台那边远远看过去，都没有空着的球案，全部都有人在用；空地上还有人在打羽毛球，白色的小球在空中飞来飞去；两边观众席上稀稀落落坐了零星几个人，因为过于显眼，成双成对的男女生倒是不多，多是在背书，或戴着耳机听歌练听力。 宋野也带着曲燎原去了观众席，曲燎原不问也不说话，乖乖跟着他，两人在第一排找了空位并肩坐下。 观众席视野开阔，将整个充满了青春气息的运动场收入眼底，一轮夕阳缀在西边，蔚蓝天幕中飘着几朵软白的浮云。 宋野用膝盖撞了曲燎原一下，这是个提示。 曲燎原默契地：“嗯。” 宋野把棒棒糖拿在指尖，像夹着一根烟。他声音很低的，轻轻的，唱了几句那首《模范情书》，就是曲燎原最喜欢的那几句—— 我要你，牵我的手在午后徜徉； 我要你，注视我注视你的目光； 然后默默告诉我，初恋多忧伤。 他唱歌声音和他平时说话全然不像，说话时还有着少年音的清亮，唱歌却是低沉委婉，像个故意在释放荷尔蒙的男青年。 唱完了他也没说话。 等片刻后曲燎原点评说：“好听。” 他才笑了，说：“学了好几天，喜欢吗？我是说这歌。” “喜欢……”曲燎原道，“都……都喜欢。” 他俩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对方，一下都笑起来，两张脸也都有点变红。 曲燎原脑子噼里啪啦，自己是说出来了吗！啊啊啊啊啊妈妈！他说了！！！ 宋野呼了口气，才说：“我也喜欢，都喜欢。” 曲燎原心想，不忧伤！一点都不忧伤！他有点激动怎么办？这种感觉，应该就是浪漫吧？太浪漫啦！ 那根草莓牛奶味的棒棒糖在宋野的指尖打了个转，宋野说：“蓝莓的好吃吗？” 曲燎原道：“好吃。” “我想尝尝，”宋野说着自己就笑了，说，“我们换换。” 曲燎原：“……” 宋野把糖递过来。 曲燎原做贼一样，飞快地把自己嘴里的糖给宋野，又飞快地把宋野那根草莓棒棒糖拿过来。 两人都拿着原本对方的那根糖。 其实他俩平时吃饭时常混用筷子和勺，喝水也没少用对方杯子，谁咬过一口的雪糕饼干，另一个人也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但这是棒棒糖，是整个在嘴里吃过的，某种程度上说这是很私密的东西，这种交换绝对有着远超平日亲密的特殊意义。 这更像是一个仪式，从此他们的关系就要压过底线，彻底改变性质了！ 曲燎原无比紧张，还有点犹豫，偷偷看宋野，就见宋野很自然地把棒棒糖含进了嘴里。 曲燎原涨红了脸，也有些自己被宋野比下去的认输心态，他慢慢吞吞地，把那根草莓味的粉色棒棒糖也放进了嘴里。 这个瞬间，他人还坐在观众席的座椅上，但灵魂已经被炸到了天上。 他的初恋是草莓牛奶棒棒糖味的，这辈子他都忘不掉这个味道了。 课外活动时间结束，操场上的同学陆续回去，他俩也披着夕阳最后的余晖，一起离开。 “你参加什么项目？”曲燎原才想起这件事。 宋野道：“四乘一百接力跑，和跳远。” 也要参加接力跑的曲燎原吃惊道：“啊？那你不是要和我比了？” 宋野对他笑，说：“怎么，怕输给我吗？” 曲燎原不说了，心里却想，已经输给你了。 晚上他放学早，睡觉时把手机放在枕边，关声音开了震动，直觉宋野今晚一定会找他说什么。果然半夜里就被短信震醒，一看，宋野卡着十二点，给他发了条生日祝福：【Happy 17th birthday to my fire】 fire？他没太懂，想了想，是了，他的网名叫“星火”，还是宋野帮他起的呢。 他在黑暗里看了几遍这条短信，把手机抱在怀里，轻松地睡了，然后做了一夜草莓牛奶棒棒糖味的美梦。 次日一早，起床哨一响，他像平时一样条件反射地弹坐起来，放在他被子上的东西差点掉地上去，他眼疾手快忙抓住了……嗯？这什么？一个花花绿绿的？礼物盒吗？ 他还没明白过来，舍友们便从四周围过来，齐声欢呼：“祝班长生日快乐！！！” 这是舍友们偷偷准备给他的surprise！ 礼物盒里是一套文具套装，大小不同的几本笔记本，还有几支不同的笔，有中性笔，有能涂答题卡的自动2B铅笔，还有橡皮，最后还有一盒能拿来贴笔记标注的彩色便签条。都很精美，对高中生来说也比较实用。 “是找女生帮你们出的主意吧？”曲燎原哭笑不得道，“刘晓晓和她同桌都用这个。哪有男生用这么精致的东西，这我能舍得用吗？” 舍友们都笑起来，江波道：“我们也实在想不到送什么，这个也不贵，你放心大胆地用！” 其他人也都附和表示：“真的不贵的。” 曲燎原大致心算了下，这个文具套装买下来，四个舍友们均摊每人都要集资十几块，贵是不算贵，但这心意真的让他感动了。毕竟别人也过生日，他们宿舍里还从来没有搞过这种“惊喜”，其他男生宿舍也没听说有。 “你们对我真是太好了，”他感动道，“下一大周，咱们宿舍的值日，我全包了！” 姚望没有参与宿舍的集资，晨跑时塞给曲燎原一个小礼物，很遗憾地说：“你不要手机，哥只好送你个手机贴，你那米老鼠都快脏死了。” 新手机贴的图案是个蜡笔小新，正在叉腰笑。 “你长得跟他一样，”姚望一脸嘲笑地说，“浓眉大眼的，还天天就知道傻乐。” 曲燎原：“……” 姚望又介绍说：“这里面有信号感应器，打电话的时候就会一闪一闪，特别炫。” 曲燎原还没见过这种手机贴，觉得新奇，这种小装饰物的价格通常也不是很高，便收了，说：“谢谢望哥，我回去就试试。” 姚望边跑边掏出自己手机，那手机上贴了一个戴草帽的骷髅头，他拨了10086给曲燎原看，那骷髅头便一闪一闪的。 曲燎原惊奇地：“哇！真的会亮！” 姚望就得意地笑起来。 曲燎原道：“你为什么贴个骷髅头？” “这是海贼旗！怎么什么都不懂？”姚望鄙视道，“你就和小新的狗一样，是小白。” 早饭后去教室，班里同学又给了他接二连三的小惊喜。 以副班长刘晓晓为代表的很多女生，陆续送了他糖果巧克力、文具、贺卡等等小礼物，男生们稍微粗糙一点，礼物贺卡是没有准备，但几乎所有人都特地过来对他说了句祝福，还小范围地合唱了生日歌，引来隔壁八班人的好奇围观，被七班同学告知：“我们班长今天生日！” 这班长当得值了——这是曲燎原最大的感想。 当天中午放学，这一大周就结束了。同学们陆续收拾东西回家，曲燎原站在门口，挨个和出来的人道别，嘱咐人家：“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一直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回去找宋野一起回家。 宋野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正在411宿舍帮曲燎原收拾还没洗的脏衣服，拿回家去洗。而411宿舍其他人已经走光了。 “你看我的生日礼物！”曲燎原给他看自己收到的那一堆小礼物，有炫耀的意思。 宋野翻着看了，那些装在精致小袋子里的糖果巧克力，还有绑着花带的笔和橡皮，漂亮的小卡片，一看就是女生送的。 曲燎原的女生缘真好，这些送小礼物写卡片给他的女生里，一定有很多对他有好感，甚至就是直接暗恋他。 宋野不爽起来，挑剔地说：“这些女生就是这样，华而不实，只图漂亮。” 曲燎原正从柜子里拿塑料袋，哗啦哗啦响，他没听清楚宋野前面两句，只听到一句“漂亮”，道：“你说谁漂亮？我们班女生吗？哪个？” 宋野气不打一处来，还敢和他讨论女生漂亮？当即拉下脸说：“你说你们班谁最漂亮？说，我听听她有多漂亮。” 曲燎原：“……” 宋野很是阴暗地想，他要是真敢说个名字出来，这周末就别想好好过了。 “其实，”曲燎原有些不安地说，“我觉得，她们都没你漂亮。” 第56章 fire和接吻 曲燎原说宋野比其他人都“漂亮”时, 自然而然地想起自己前段时间把宋野当成女生的幻想, 觉得对不起宋野, 那些幻想对宋野是种亵渎。 回到家，高秀月又像每个周末一样，做了一桌两个孩子爱吃的菜, 犒劳这一大周他们的辛苦学习。 “没有生日蛋糕吗？”曲燎原佯装不满地对妈妈说，“怎么小野生日，你还专门送蛋糕去学校？我就没有, 你这是偏心。” 高秀月白他一眼, 道：“小野的蛋糕你没吃吗？” 曲燎原理所当然道：“他给我吃的。” “那不得了，你准吃得比小野还多。”高秀月道, “没蛋糕，你爸给你买礼物了。” 曲大江掀开房间帘子, 朝儿子招手，曲燎原对宋野眨了下眼, 跑进去了。 高秀月和宋野聊了几句学校的事，说他：“我看你又瘦了，别有什么好吃的都给他吃, 你自己也顾着自己点。” “没有, 是他有什么都给我，”宋野道，“食堂师傅多给个煎蛋，他都要分我一半。” 高秀月道：“你们实验班上课紧张，你比他多费脑子, 他就是个小二百五，吃了龙肝凤脑，也不长心眼。” 她这倒不是和宋野说客气话，实在是自家儿子和宋野比起来，明明只差了六天，脑子的发育程度，活像差了六岁一样。 “这都十七了，”高秀月把宋野当大人一样倾诉起来，说，“眼看就是个大人，再两年出去上大学，一进社会，就他这点心计，不吃亏才怪。” “也不是，他现在当班长当得挺好的。”宋野道，“高姨就放心吧，我会一直看着他，不会让他吃亏的。” 高秀月自嘲笑道：“我倒是盼他能一直跟着你学好，问题他那成绩，哪能跟你考到一个学校？” 宋野道：“还有两年呢，等报志愿的时候……” “铛铛铛！”曲燎原从父母房间里跳了出来，打断两人的对话，一脸臭屁地炫耀说，“宋小野，你看！” 他敞着校服外套，里面是件黑色长袖T恤，又把T恤扎在校服裤子里，腰间系了条崭新的皮带，是一条军用皮带，棕色牛皮，银色皮带扣上有颗五角星，五角星星中间写着“八一”。 “帅不帅？”曲燎原喜欢极了，道，“我早想要一条这样的皮带了。” 曲大江从他身后出来，笑着和高秀月、宋野一起坐饭桌边，看曲燎原嘚瑟。 宋野捧场地夸道：“帅，挺配你的。” 曲燎原在茶几前的空地上像模像样地齐步走一次，正步走一次，还想让一家人配合他互动：“同志们辛苦了！” 高秀月：“快别来回晃了！晃得我眼晕，吃饭，菜都凉了。” 曲燎原才过来吃饭，吃几口饭就摸摸自己皮带。 知子莫若父，曲大江准备的礼物太合他的心意了。 吃过饭，曲燎原扔下筷子就跑出去对家属院邻居们显摆他的新皮带。 宋野帮高秀月收拾了碗筷盘子，高秀月把他从厨房推出来不让他洗，他就和曲大江坐一起聊了几句。 407厂已经资产清查结束，马上要开始招标，市里领导单位牵头，参与竞标的是几家和407厂同为化工企业的民企。也就是说国营407厂在竞标结束后，即将改制为合营企业，裁员是肯定的了，有一大批职工面临下岗。 年前家里除曲燎原以外的三人，已经聊过一次这事，那次宋野提议曲大江离开工厂，趁年龄还没上去，出去学些别的，做些别的。407厂的问题不是改制就能解决的，生产设备老化，产品在市场上不具竞争力，改制也不大可能盘活企业，不过白折腾几场。来参与竞标的民企老板也未必不懂，多半是无利不起早，有政府补贴可拿。 当时曲大江就有些听了进去，当时还没想到要去做什么，春节后厂里也一直放着假，他就出去走了两趟，见了见从前的战友，思路开阔了不少。 “现在打算先做点小生意，”曲大江对宋野说，“已经在市里看过店面了，有个小超市不做了要转让，能先接下来，我观察了段时间，生意还行，这店离你们学校不太远。”他说了个小区的名字，“就在这小区大门外面。” 一中的位置很好，四周不少有事业单位、学校，还有几个高档生活区，曲大江说的小区就是其中一个。 宋野觉得可行，又问价格，连剩余商品一起盘下来要近十万块。他想了想，说：“要是钱不合适，我有。” “……”曲大江道，“这点钱我和你高姨还是有的，你这孩子，真是……把你的钱存好，将来上大学，买房子，结婚，都是要用的。” 宋野道：“你们要是用得着就说话，当我是投资的行不？照现在这社会的发展，钱以后只会越来越不值钱，存银行是要贬值的……我是听我爸说的。” 如果他说是他自己的分析，曲大江还会觉得是小孩的观点，他搬出宋志国来，曲大江就要好好想想了。宋志国绝对是407厂有史以来学历最高并且最聪明的人才，没有之一。如果不是误入歧途，他在407厂是能被推上神坛的改革领袖人物。 曲大江结束了这场谈话，道：“没事和你爸多打打电话，他一个人在里面也……也孤独。” 宋野和宋志国联系不多，一个月只能打两三次电话，里面管理很严格，宋野也要忙着上课。但每次他们联系，也不像寻常许久不见的父子互诉离情，除了询问成绩，宋志国会说些自己看新闻的感受，对时事的理解和预判。其实从前宋志国还是自由身时，和儿子的交流也是如此，谈现实谈理想，就是很少谈感情。 积极影响是明显的，宋野从小就建立起了超越同龄人的视界。 消极影响也很明显，除了和两小无猜的曲燎原能发生情感交流，宋野很难对其他人产生客观分析以外的主观情绪。 所以他才会说，曲燎原是他的 “fire”。 曲燎原在外面炫耀了一圈新皮带回家，父母已经回房间关上房门，午休了。 他进自己和宋野的房间，关门，对靠在床头看书的宋野说：“咱们院真冷清，以前多热闹，现在连跳皮筋的小孩都没了。” 宋野道：“那你和谁显摆了？” 曲燎原道：“和车库张大爷。” 宋野：“……” 曲燎原把皮带解了，认真卷好，收起来，不舍得系。 宋野看他做完，才道：“锁门了没？” 曲燎原：“？？？大白天的锁什么门？” 他看一眼宋野，宋野对他露出一个“你傻吗”的眼神。 他瞬间懂了，转身过去把房门反锁上，还不放心地拉了下，确定锁好了。 “过来。”宋野朝床里面让了让，让出足够的位置来。 曲燎原走过去站在他床边，忽然间浑身冒汗，后背好像都湿了，才四月！怎么这么热？要和小野睡一张床吗？这个……这个…… 他还是折回了自己这边，在床边坐下。 宋野：“……” 曲燎原偷看他一眼，忙低下头，小声道：“我们这样，不好吧。” 宋野心想，终于觉得“不好”了吗？来，说哪里不好，说什么都行，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洗脑包，早就准备好了。 “小野，”曲燎原声音更小了几分，说，“我先问你个问题，行吗？” 宋野也坐了起来，道：“什么？” 曲燎原摸摸脸，又挠挠头，又抠指甲，小动作这么多，必然是很紧张了。 宋野不想给他喘息的机会，一鼓作气地催他道：“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曲燎原咳了一声，像是难以启齿，艰难地开了口，说：“就是……”他又说不出口了。 “就是什么？”宋野表面还很镇定，心里快急疯了，这家伙搞什么？来问啊，同性恋是什么，LGBT是什么，他们以后怎么在社会生存，怎么应对现实问题，哪个国家同性婚姻合法，移民手续难办不难办……快问啊！还等什么！ “就是，”曲燎原吸了口气，抬眼看着宋野，问道，“你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宋野：“……” 曲燎原很尴尬，但还是继续说了：“我跟你说实话，你不要生气，文聪说他和他对象亲嘴那天，你记得么，你闹着玩亲了我一下，那天晚上我就梦见你了……也可能在那之前我就偷偷看上你了，只是还没发现。” 宋野一脸不可思议，问道：“你那天梦见我什么了？” “这还得说？”曲燎原尴尬得要死，道，“就是那个嘛。” “哪个？”宋野偏要追问清楚。 曲燎原：“……就那个。” 宋野盘起腿来，单手撑在腿上托着腮，审讯一样的语气问：“到底哪个？” 曲燎原比刚才更觉得热了，汗滴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宋野换了个问法：“像……毛片里那样吗？” 曲燎原含混不清地：“嗯。” 宋野控制不住地翘起唇角，忙又压下去，继续审讯道：“那你梦到过几次？” “四次还是五次，”曲燎原低下头，认罪伏法状，说，“记不清楚了。” “这么多次？”宋野道，“你这个小流氓。” 曲燎原：“……对不起。” 宋野心里快笑疯了，脸上还严肃得很，说：“说对不起就行了？你给我过来。” 曲燎原抬头，问：“干……干什么？” 宋野板着脸：“好啊曲燎原，梦里对我耍流氓就算了，现在还不听我的话了？” 曲燎原糊里糊涂的，感觉宋野好像没有生气，现在这表情更像是在和他开玩笑。 他起身过来，站到宋野面前，宋野对他做个让他靠近些的手势，他便弯腰靠近了些。 宋野漂亮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温热的呼吸也扑在他了脸上。 他懂了，这是要亲嘴了！ 他没忍住吞了口口水，慢慢凑近宋野，两人的呼吸交错着，宋野身上的那种味道好像把他整个包围住了。 宋野放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心脏砰砰砰地剧烈跳动。他就是再聪明，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理论和现实毕竟是不同的。 曲燎原的嘴唇在宋野的唇上轻碰了一下，马上退开。 两个人望着对方，眼里都有些不可思议的震惊，这一次，才是他们真正的初吻。 曲燎原直挺挺地站在床边，像被点了穴道一样一动不动，还沉醉在刚刚那个吻里，他觉得嘴唇像被电过，有点麻。 安静了片刻，宋野撑着床板起来，从坐姿改成了跪姿，平视着曲燎原的双眸。 曲燎原意识到还没有结束，又吞了口口水。 宋野抬起手捧住了曲燎原的脸，他的手指紧张到发抖。 曲燎原黑亮的瞳仁里，宋野慢慢靠近了他。 在这个四月的春日午后，曲燎原十七岁的生日。 他们接吻了。 第57章 最高级和训练 文聪没有骗人！ 这是曲燎原接吻进行时, 脑海中瞬时爆炸成一团甜蜜浆糊的思绪中, 唯一能清晰捕捉到的想法。 吻毕, 他和宋野两张脸俱是爆红，看向对方的眼神也都有些羞涩的闪躲。 最后是宋野，拉了曲燎原的手, 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躺下，已经这样深入地亲过了，躺在同一张床也很自然, 曲燎原没有拒绝。 狭小的一米二单人床, 两人拥挤在一起，宋野一只手绕过曲燎原的肩把他搂在怀里, 曲燎原歪着头靠在宋野的肩上。就像他们平时坐公交，曲燎原犯困时的依偎姿态。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 使得空气中的细小灰尘无所遁形，一粒一粒, 在光线里快乐地跳跃浮动。 “我们这就是相好的了？”有了切实的亲密接触，曲燎原还在觉得很不真实，他居然和宋野, 那样了？苍天啊。 “非要说得那么土吗？”宋野心里甜如蜜糖, 道，“我们是在谈恋爱，你说的，puppy love。” 曲燎原纠正他：“soul love。” 宋野道：“对。” 曲燎原一时很高兴，又想起来问：“你还没有说, 你到底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不知道，”宋野坦诚道，“就是不知不觉的，我就爱上你了。” 曲燎原：“！” 看上和爱上，这是两个不一样的词啊？！ 宋野也意识到了，有点害羞，为了面子还要一本正经地释义说：“我们会谈恋爱，就是好感积累到了一定程度， ‘看上’是好感的比较级， ‘爱上’是最高级。懂了没？” “懂了，”曲燎原拆穿他，“你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宋野一下笑了，用下巴蹭曲燎原的头发，和平时比起来有种别样的亲昵。 曲燎原也红着脸笑了，说：“小野，我对你也是……也是最高级。” 他抬了抬头，宋野注视他的双眼片刻，再次吻了他。 两人这次比第一次放松了很多，曲燎原开始懂得要给与回吻，这让宋野感到惊喜和激动。 “你别咬我。”曲燎原被亲得受不了，偏开头躲他。 宋野都上头了，只得郁闷地停下，看着天花板想，这小二百五！！！那是单纯的咬吗？？？ 但过了片刻，曲燎原回味起刚才的感觉，心里有点痒痒的，主动说：“再亲一次吧。” 宋野这次收敛了，没有“咬”他。 亲完以后，两人满头是汗，脖子和脸侧都是湿漉漉的，但他们从来就不会嫌弃对方，依旧抱在一起。 曲燎原趁热打铁地招供，在宋野耳边悄悄说了去年秋天，宋野醉酒后，被他偷亲的那次。 宋野：“……” 曲燎原不好意思地说：“就碰了一下，没做别的，真的。” 宋野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 他一腔憋气无处发泄，最后在曲燎原脸上咬了一口。 曲燎原有点明白了“咬”这个动作里的意味，满脸通红，却完全没反抗，小声道：“小野，我们以后是不是都不能生小孩了？” 宋野心说终于来说这个了，道：“想要小孩有很多别的办法，领养，或者找代孕妈妈。” “？？？”曲燎原一脸茫然，半晌才，“哦……我不是说这个。” 宋野也不明白了，道：“那你是说什么？” “我是说，”曲燎原垂下视线，又抬起来，尴尬地看着宋野，说，“生小孩不是得先 ‘那个’么，我们不能 ‘那个’了。” 宋野：“……” 他差点爆笑出声。虽然曲燎原说得欲盖弥彰或者是不懂该怎么表达，但他完全明白曲燎原是什么逻辑了。 曲燎原说的“生小孩”不是真的要生出小孩，而是指代某种为了繁衍的生物行为，就是“那个”。他认为他和宋野都是男生，是不可以“那个”的。 好笑之余，宋野还有点被感动到了。曲燎原怀着这种误解，竟然还愿意接与他恋爱。男生到了这个年纪，没吃过猪肉也知道猪肉好吃，至少也在梦里体验过“那个”的生理愉悦，没有年轻男生能抗拒得了这种诱惑。 可是明白归明白，真的详细讲解这种事，宋野也还不能毫无障碍地说出口，思索了片刻，低声道：“应该也是可以的，以后我教你。” 曲燎原的这方面知识浅薄得很，上限就是毛片里看过的，男女之间的手与口，他也不好意思说，轻点了下头，声若蚊蚋道：“我们……我们还是高中生，学习比较重要。” 的确如此，要先拥有一些，才有能力去争取另一些。宋野道：“嗯。” 晚上和父母一起时，曲燎原才从迷醉里清醒了些，想起试试他的新手机贴。 他和宋野是一对的那个米老鼠贴，已经用了好几个月，早脏得不像样子，宋野见他要换同学送的蜡笔小新，就也没表示反对。 贴上去之后，他也学着姚望的样子打10086，小新的胸口就一闪一闪的发亮。曲大江和高秀月也没见过，啧啧称奇一番，高秀月不解地说：“这里面是有小电池吗？” “应该是吧。”曲燎原也不懂。 “没有电池，靠手机里的电磁波发亮。”宋野解释说，“接打电话或者开关机的时候，会有电磁脉冲，理解成辐射也行，这东西类似一个天线，能把电磁波信号转化成电流和电压，里头的LED小灯就亮了。” 曲大江和高秀月毫无物理知识，曲大江假装懂了，夸道：“科技真厉害。” 就被高秀月拆台：“什么厉害，你听懂了吗？” 曲大江：“……” 曲燎原心里就一阵崇拜，心想，这我对象！他懂得可真多！太酷啦！ 这整个周末，除了吃饭和帮忙做家务，其余时间，宋野和曲燎原就反锁了房门，在房间里腻在一起。 一对家长还以为他们在专心学习，在外面说话、看电视都尽量轻声细语、放低音量，哪里想得到，两个十七岁的男孩躲在房间里是做了些什么。 两天之内，宋野和曲燎原接吻了足有上百次。刚刚恋爱的少年们，身体里像有着无穷无尽的柔情蜜意，总觉得亲不够对方，就连写作业，正做着题，只要两人眼神一对上，都忍不住要先接个吻。 其中一次因为宋野把曲燎原按在椅子上吻得太激烈，曲燎原忘了手里还拿着的笔，全无意识地在物理作业画了一堆不知所谓的线条，事后发现擦也擦不掉，只好郁闷地重新写了一份。 以前他们回家过周末，除了写老师布置的作业，宋野还会带曲燎原提前预习下一周的功课，帮他打好基础。这个周末对比往常来说，他俩的日常就显得荒淫无度，还很虚费光阴。幸好接下来一周要开校运会，课程安排应该不太紧张。 但宋野还是反省了一番，今后还是得注意，分清楚主次，在现在这个阶段，恋爱要放在第二位，把曲燎原带进实验班才是第一位。 周末过完，返校继续上课。 这一大周的第一小周，除了正常上课，参加运动会的同学要在每天傍晚的课外活动时间，到操场上接受由几名体育老师带队的集中训练，为运动会做热身准备。 曲燎原要参加的是两个短跑项目，被安排进短跑队，和其余十几名男生，在老师指导下重点练习冲刺。 宋野也要参加4×100接力跑，但他的重点项目是三级跳远，所以多数时间是和跳远那一组人在沙地那边训练，偶尔会过来跑一下百米冲刺。 “宋野是你哥吗？他真厉害！”短跑组的一个外班男生对曲燎原惊叹道，“我刚才从沙地那边过来，别人三级跳都跳九米多十米，你哥跳了十二点四米！” “十二点四米？！”曲燎原也震惊了，他还没看过宋野跳远，只听宋野自己说过跳远“还行”。他在体育课上三级跳，状态很好的时候跳过一次11米，就被体育老师猛夸了整节课。 宋野能跳12.4米？！这是“还行”？！学霸的话还能不能信了？！ 过了会儿，跳远队那边结束了训练，宋野过来练短跑冲刺，也是几个同学一起的，就没过来和曲燎原说话，站好队列后，他稍稍后仰，朝曲燎原眨眼wink了一下，很帅，也很有少年的可爱。 曲燎原在这个时刻心里美滋滋的。 宋野一组人准备起跑，曲燎原和其他休息的短跑队员在旁边围观他们，训练没有发令枪，体育老师吹哨，一声哨响，几个男生齐齐发力奔跑，但肉眼可见的！宋野在百米跑道二分之一处就把其他人明显的甩在了后面！ 跑完了，宋野等几个男生都围在跑道那一头拿着秒表计时的体育老师身边。曲燎原也按捺不住跑过去看，他还没跑到，就听那群人中爆发出一阵：“哇——” 他忙加快脚步跑过去问：“怎么了怎么了？多少秒” 宋野和老师被围在中间，外面的男生认出他是宋野的弟弟，抢着对他说：“你哥跑了十一秒三！” 曲燎原瞠目结舌：“多少？！” 他在高一短跑组十几个男生里能排进前三的速度，截至目前的最好成绩是11.8秒，短跑训练组成绩最好的是一名十五班的体育生，他的最好成绩也是11.3秒！ 他一脸不敢相信，男生们热闹后就散开，回去跑道起始处继续练习，宋野过来叫他：“弟弟。” 宋野在一年以前还是个不爱运动的小白脸，他第一次非体育课上的跑步锻炼还是曲燎原硬拉着他去的。 “你什么时候偷偷练的？”曲燎原出离愤怒了，道，“怎么比我跑得还快！” 宋野无辜道：“没有偷偷练，就早上晨跑，身体条件好，没办法。” 曲燎原打量他，有点羡慕，还有点小嫉妒。宋野的腿特别长，尤其小腿的比例，简直逆天，虽然也有他个子高的缘故，但即使是和他同样身高的男生，也不如他小腿这般长。在家里只穿短裤的时候，曲燎原有注意过他的腿部肌肉，绷紧时的线条简直就像动物世界里捕猎的野豹。 宋野搭着他的肩往起跑那边走，小声道：“有没有更爱我？” 曲燎原吓一跳，道：“不要乱说，被人听到。” 宋野却满不在乎道：“弟弟爱哥哥，不正常吗？” 本来一直觉得很正常的哥哥弟弟称呼，曲燎原一下觉得……变得下流了是怎么回事。 第58章 运动会和没什么用 其实别人如果像他们这样形影不离, 间或还有些搂搂抱抱的亲密接触, 即便是两个男生, 多少也会被同学觉得过于亲近，而拿来开玩笑。 但因为他俩从入学报到起就一直对外宣称是兄弟，“亲兄弟”间十分亲密也属正常, 七班同学还都知道曲燎原每天是跟着宋野一起学习，不少人还羡慕他有个学习很厉害的哥哥。 在“亲兄弟”的屏障下，这周学习又不太紧张, 他俩的恋爱进行得颇有些肆无忌惮。 结束了操场上的训练, 天色渐渐暗了，体育老师放学生们解散, 多数人就回宿舍洗把脸，换掉汗湿的衣服, 吃完晚饭接下来还要上晚自习。 高一（1）班因为人少，参加校运会的名额也比其他平行班少一半, 宋野所住的402宿舍，运动员就只有他一个，这个时间也没旁人再回宿舍。他带着曲燎原从操场回来, 反锁上402的房门。 楼道里暖黄的灯光从门框缝隙里探进来少许, 有人在楼道里拍篮球，被宿管老师喝止，窗外楼下是晚饭时间喧闹的校园，窗开了半扇，春天的晚风吹动着薄薄的窗帘。 两人在这不开灯的宿舍里偷偷接吻。宋野爱干净, 身上混了点汗味，不难闻，还有着男孩淡淡不强烈的荷尔蒙气息。曲燎原很喜欢。 宋野也一样喜欢着曲燎原的种种，尤其是带着运动后的热度和一点湿润的皮肤。 曲燎原在旁人面前爱耍帅，尤其是不熟悉的女生面前，还喜欢装出一副酷哥的模样，但在他面前很少那样，还总是像个小男孩，平时也有调皮捣蛋不听话的时候，可每次接吻，曲燎原就表现得很乖，也许因为不懂也不会，像这么久以来的学习文化课一样，曲燎原很愿意让宋野来教他。 洗过脸换了衣服以后，他俩去食堂吃饭，下楼时两人会小心地牵牵手，这种小亲密也不太怕被人看到，出了宿舍楼到外面，他们会放开彼此的手，改为勾肩搭背或者撞着对方的肩，一晃一晃地去吃饭。 一小周时间匆匆而过，离一中的运动会开幕还有一天。 这天要去操场参加最后一次训练，下午最后一节课放学后，曲燎原和康明，还有另一个运动员男生一起，康明从后排过来，顺路叫趴在桌上睡觉的姚望：“走了，去训练了！” 姚望的同桌郝艳用书拍了拍他，他才爬起来，睡得满头炸毛，表情也很烦躁。 他要参加3000米长跑，训练起来比其他组辛苦一些，长跑组的队员们离开操场时腿里都像灌了铅，拖着身子退场的居多。他体力好，倒不至于那样，但他对每天都要按时去参训这件事十分抵触，一共训练了一个礼拜，他不是迟到就是早退，还缺席了两天。 “望哥，快走吧，”曲燎原也在前面叫他，“不然你又要迟到了，体育老师又罚你多跑好几圈。” 姚望把手插在兜里，慢慢吞吞过来，说：“跑就跑，老子不怕。” “你这……”曲燎原心想算了，“老子”也不算脏话，道，“打起精神来！还指望你拿冠军的！” 四人一起出门，下楼时姚望和曲燎原在后面。 “要是我真跑个冠军，”姚望一只手搭在曲燎原肩上，蹦跳着下楼梯，说，“有奖品没有？” 曲燎原道：“有名次肯定就都有奖品的，不过还没公布具体是什么。” 其实他听体育老师说了奖品是奖状加文具，名次越好文具就越高档，但想也知道姚望不太稀罕这些东西，他就没说，既是留个悬念，也说不定还能让姚望有那么一点动力。 姚望却道：“能是什么好东西，发来发去都是些笔记本，钢笔。” 曲燎原画大饼说：“也不是，我哥就得过一个MP3。” “他是年级第一，和我等草民一样吗？”姚望一副讥讽语气，道，“再说运动会也不可能发那个。” 曲燎原道：“也不能光为了奖品吧，班级荣誉就不重要了吗？” “小小年纪，官腔还打得挺溜。”走到了楼下，姚望觑眼看他，说，“班长，我要是拿了冠军，你给我个奖品行不？” 曲燎原记起他从前说过类似的话，开玩笑道：“我看你是想勒索我，到底想要什么？本来还说考试进步了让我送你东西，可你也不用功，眼看成绩没戏了，又拿运动会来勒索我了？” 提起成绩来，姚望一脸崩溃道：“老子还不用功？你问问郝艳，哪天老子不好好听课，老师布置的作业每科都写，晚上回家还上一钟头家教课……操。” “……”曲燎原忙道，“我不告诉别人你偷偷请家教了。” 姚望嘴快说漏了，觉得丢人，威胁脸道：“敢跟别人说，就割了你舌头。” 曲燎原现在也不怕他了，道：“学习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能着急。” “知道，正循着呢。”姚望道，“你就说行不行？要是我能跑个冠军，帮班级拿了荣誉，学校发的奖品送你，你另外给我个奖励。放心，不用你找你哥要零花钱。” 曲燎原纳闷道：“行是行，你要什么奖励？” “跑完再朝你要。”姚望冲他露出两颗虎牙，笑得隐约有些不怀好意。 夕阳西下，训练结束，宋野和曲燎原一起回宿舍，宋野伸手过来，勾着曲燎原的小手指。 康明在他俩后面看见了，嘲笑道：“班长，你俩怎么跟幼儿园小朋友一样？走路还得拉着手？” 曲燎原一紧张，要把手抽回来。 “多管闲事，”宋野却勾紧了不让，回头笑着骂康明，“羡慕我弟有个好哥哥吧，有本事自己也找个去。” 康明笑哈哈，惊奇道：“这让我哪儿找去？让我妈现生都来不及了！” 有个平时最爱开玩笑的男生去拉了康明的手，道：“来来来小明，我给你当哥哥！” 康明开玩笑地嫌弃道：“去去去，你是有宋野哥哥成绩好，还是比宋野哥哥跳得远？” 那男生外号叫大头，马上道：“我比宋野哥哥脑袋大啊。” 一行男生哄笑起来。 曲燎原见没人注意他俩了，才松了口气。宋野朝他揶揄一笑，有点“看你怂不怂”的意思。 等会了宿舍，在402室，宋野反锁了门，把曲燎原抵在宿舍木门上，接了个湿湿的吻。 吻完了，两人抱在一起，宋野的两手环在曲燎原的腰侧，隔着衣服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禁不住摩挲了两下。 曲燎原瞬时哆嗦起来，道：“别别别，痒。” 宋野知道他有多怕痒，没再动了，小声道：“碰都不能碰，以后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曲燎原连理论知识也没有，听不懂。 宋野不说了，道：“明天比赛，没项目的时候就去跟我坐一起。” “好，”曲燎原道，“可是坐一起也不能干什么，那么多人看着。” 宋野笑了，道：“你还想干什么？” 曲燎原：“……” 宋野在他腰上挠痒，道：“我弟弟是个小流氓。” 曲燎原被挠得笑起来，忙去抓他的手，求饶道：“别别别，不行不行。” 宋野低头吻住他，把笑声堵在了他嘴里，手却还恶劣地在咯吱他，他这样被吻着，整个人发着抖，腰也软了，头晕眼花，有种窒息感。 许久后，宋野才放开他。 微弱的光线里，宋野吃惊道：“哭了？” 曲燎原茫然地抹了抹眼角，的确是有泪水，但他确定自己没有做过主观上“哭”这个行为。 宋野一下得意地笑起来，很有成就感地说：“弟弟，我把你欺负哭了。” “……”曲燎原憋了句骂人的话，“你才是个大流氓。” 两人又轻轻亲了数下，才结束了今天的亲热。 次日，第一中学2007年春季运动会。 开幕式上，各班方队顺序出场，宋野和曲燎原分别是自己班运动员方队的领队，学校为了仪式更漂亮，还给领队们发了双白手套。 宋野所在的高一（1）班，排在所有运动员方队的第一位出场，他作为领队，举着旗子第一个亮相。 曲燎原在后面踮着脚使劲张望，只能看到宋野的背影和那双带着白手套的手，平时近看只觉得宋野个高腿长比例好，这样远看，他身材挺拔，头小肩宽腰还窄，穿一身中国式校服都帅炸了。操场上列队的学生们欢呼声极大，连台上校领导们都对这个开场领队学生露出了极满意的笑脸。 上午宋野和曲燎原都没有项目，百米短跑预赛安排在今天下午，三级跳预赛在明天，4×100也是明天。 曲燎原和几个男生先帮参加预赛的同学把矿泉水都搬到操场边自己班的临时后勤点，刘晓晓带女生组成了啦啦队，各个比赛场地分别安排了小分队，曲燎原又分别去几个预赛场地都看了看运动员，给他们送水，加油打气。 宋野在观众席上等了一上午，也没等到曲班长来找他，直到中午去吃饭两人才见面，曲燎原觉得放了宋野鸽子，一通解释，因为宋野一向不太喜欢他当班长，嫌当班长事情多，耽误学习，现在还影响到了恋爱，他怕宋野不高兴。 “没事，”宋野却道，“当班干部嘛，应该的。” 曲燎原观察他脸色，问：“真没生气吗？” 宋野笑着说：“真没，我看你在操场上跑来跑去，还挺有意思。曲燎原同志，辛苦了。” “不辛苦，”曲燎原高兴道，“为同学们服务！” 下午百米短跑预赛，宋野过来围观加油，他在跑道上就位，学着宋野的样子对宋野做wink，宋野还没怎样，旁边几个高二的女生啦啦队以为他在对她们耍帅，立即大喊道：“曲燎原！你好帅好可爱！！！” 宋野：“……” 曲燎原也闹了个大红脸，不敢朝那边看了。 预赛顺利通过，小组第一名。他跑完回来，那几个女生又向他道贺让他加油，他害羞地过去把宋野从人群里拉出来，跑走了，还抱怨：“你干吗站人家女生堆里？” 宋野道：“到处都是女生！” 男生们要么在观众席晒太阳，要么在帮忙搬水搬器材，要么去看投掷项目的预赛，跑道这边几乎全被蹦蹦跳跳的女生们霸占了。 两人穿过喧闹的操场，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曲燎原穿了一身无袖运动衫加短裤，咕咚咕咚喝水。今天很热，他又刚冲刺了百米，满头大汗，天气一变暖和，他就迅速被晒得有点黑了，好像就是不经晒的那种人。 宋野不知道从哪儿拿了把卡通小扇子，在旁边给他扇着风，垂眼看他的腿，笔直，肌肉匀称，上面还挂着运动后的汗水。 “小野，”曲燎原喝着水，有点幸福地享受着扇风服务，小声赞美道，“你像个贤惠的小媳妇。” “……”宋野一想他又不懂，低声教育他说，“我是你丈夫。” 曲燎原“噗——”喷了一地水。 宋野：“……” 曲燎原竟哈哈哈地笑起来，道：“不行不行，这什么称呼，太古怪了。” 宋野说完还有点害羞，被他一笑恼羞成怒，问：“怎么古怪了？” “哪有人这么叫……叫对象的？”最后几个字曲燎原又压低了声音。 宋野板着脸，道：“那你叫不叫？” 曲燎原意识到他好像是来真的，也不笑了，拿着水瓶，犹豫地看着他，像在想要不要叫。 宋野其实这时也觉得那么叫是很奇怪了，但他现在就是想较这个真。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曲燎原最后还是屈服了，小声叫了一次。 宋野心里的小人手舞足蹈，脸上还假装镇定，十足冷漠地应了声：“嗯。” 曲燎原很无奈地想，又不能生小孩，当丈夫有什么用？ 第59章 身高影响和醉花阴 运动会从这小周的周一开始, 到周五上午结束, 白天学生们参加运动会, 体力耗得差不多，精神还都亢奋，晚上自习也上不好, 于是多数班级都不安排上文化课，学校也没有做具体要求。 曲燎原去问班主任曹老师怎么安排，曹老师拷了几部电影在U盘里交给他, 让他带同学们一起看电影。 有些住宿生, 家住得离学校也不算远，住校就是为了上自习不影响功课, 现在这几天也不上自习，下午运动会结束, 他们就想找班主任写个条申请回家。别班班主任还要麻烦一点，会问这问那的, 担心路上不安全，也担心学校出了校门不回家跑去营业场所玩。曹老师不一样，只要有学生去找他, 一开口他就拿笔给写出门条, 最多嘱咐一句“明早别迟到”就妥了。 最后七班晚上一起在教室看电影的学生，稀稀落落只剩下三十来个人。不过七班班级氛围一向很好，同学们又都服曲燎原的管，晚上看电影看得也都开开心心，看完回宿舍睡觉, 和谐友好的一天就结束了。 楼上十三班也是班长组织看电影，几个青春期体力过剩的男生，因为一点口角，在教室里打了一架。其他班不至于这么严重，但也有秩序不好，晚上吵吵闹闹的情况。第二天就被赵主任在运动会开始之前的集合会上点名批评，顺带还表扬了下高一（7）班。 这些都是高中生活的小插曲，曲燎原没有放在心上。 被他重点注意到的，是晚自习结束后。因为运动会的关系，实验班也只上两节课，他和宋野同时放学，也就是说，他和宋野能一起去洗澡了！ 上一次一起洗澡，还是去年军训时，回家他们也是分开洗的，宋野是个有点讲究的人，不裸睡，换内衣裤也不会当着面换。 尽管不明白男生和男生也可以有某种行为，但这不妨碍曲燎原对宋野的裸体产生向往。 放学回了宿舍，他就拿了毛巾去找宋野，很期待地想，等下就能看到小野不穿衣服的样子了！ 看他一副小男孩式的调皮兴奋脸，宋野既好笑又好气，简直没话说。 在学生浴室外面的更衣间，一群男同学都嘻嘻哈哈地边脱衣服边聊天，曲燎原挨在宋野身边想看他，被宋野凶恶地驱赶：“躲一边去，别绕着我转，热死了。” “你小气。”曲燎原走开前还说了一句白痴话。 宋野：“……” 曲燎原还很幽怨呢，看看怎么了？都是恋爱关系了，都亲过嘴了！怎么看都不给看？现在不给看，等下洗的时候不还是要看见？ 等真的看见了，曲燎原被震惊了。 白天运动会，大家都出汗多，晚上来洗澡的人也多，宋曲两人共用了一个花洒，和去年军训时一样，又不太一样。 宋野揉了一头洗发水的泡泡，不说话，他其实有点紧张。 曲燎原站在花洒下，水顺着头顶往下流，流过他漆黑的头发眉毛，黑亮的眼睛，他的肤色永远不白，但匀称光滑，现在还没被晒到最黑的时候，被水流这样淋着，像一块人形芝士。 宋野这样想象了下，就觉得有点饿。 “哥，”曲燎原忽然叫他一声，语气里却有着真心实意的崇拜，说，“你真是我哥。” “？”宋野疑惑了一下，马上注意到曲燎原是在看哪里，小小得意起来，道，“那当然了。” 他这澡洗得飞快，曲燎原洗澡就向来马马虎虎，看他洗完了，就随便冲两下也当自己洗好了，跟着就出来。 更衣间里陆续有人进进出出。他俩在角落柜子前穿衣服。 宋野飞速穿好了裤子。 “小野，”曲燎原还在想着刚才看见的那个，问他，“是随着身高一起长的吗？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宋野心里暗爽，科普口吻说：“和身高肯定有关系，但是也不绝对。” 他帮曲燎原从柜子里拿了衣服，递过去，小声问：“喜欢吗？” “嗯？”曲燎原愣了下才明白他是问什么，有点不好意思，诚实地承认道，“喜欢。” 宋野脑子一热，急忙转过身，假装柜子里有东西没拿完，呼气——吸气——再呼气。 曲燎原在那边慢悠悠地穿自己衣服，觉得很神奇，小学时他还和宋野比过的，那时候是他更厉害一点，这才几年，就掉过个了。不行，他得快点长高了。 回宿舍两人就分开。睡前宿舍楼里人很多，也没有能单独在一起谈情说爱的合适地方，加上白天运动会也累了，明天他俩都还有比赛，互道“早点睡”，就解散。 曲燎原回去躺在床上，玩手机，联网看了下QQ空间，班里不少同学加了他好友，今天好多人回了家，发说说的人很多，曲燎原评论了几个同学，还有两个同学和他说了几句话。 “聪哥就是帅”也在线，发消息问曲燎原：【小曲儿，一中在开运动会？你参加了没？】 星火：【参加了】 聪哥就是帅：【什么项目】 星火：【百米跑和接力跑】 聪哥就是帅：【哪天比？去给你加油】 星火：【周四下午决赛】 聪哥就是帅：【欧了，到时候见】 星火：【你别来，好好上课】 聪哥就是帅：【不上，上课有什么意思】 聪哥就是帅：【到时候带你嫂子去看你】 聪哥就是帅：【还给你带好吃的】 聪哥就是帅：【我玩游戏了，你快睡吧】 他应该是在用电脑，打字很快，曲燎原一句都还没写完，他就接连几句消息过来，结束了聊天去玩游戏了。 曲燎原也只得作罢，删掉了写好的半句【你别老是逃课】。 他和文聪有阵子没见过了，文聪一家春节后就没回过407厂，听高秀月说，他家在厂里那房子的东西也都搬走了，以后应该就常住市里。三中和一中虽然离得不算远，但都是封闭式校园，平时也没什么机会见面。 他其实也有点想念文聪这个好朋友了。正想着周四文聪来的事，手机里又有别的QQ消息在“嘀嘀”响，他从和文聪的对话界面退出来，一看： 野：【不是让你睡觉？怎么又玩手机，不听我话了是不是】 星火：【你不是也没睡】 野：【我是上来监督你】 星火：【哈哈】 野：【想我了吗】 曲燎原心想，这才分开几分钟啊？ 他怕被别人看到他和宋野的聊天内容，掀起被子，把自己和手机都蒙住。 星火：【想了】 野：【[飞吻]】 星火：【[爱心]】 星火：【[玫瑰]】 他连续发了十几个能表达爱情的小表情，每个看起来可可爱爱的表情都想发给宋野，他感觉自己真的太喜欢宋野了。 最后表情被宋野叫停。 野：【stop，注意流量】 星火：【我这月还有十几个M】 野：【M读兆】 星火：【十几兆】 星火：【[亲亲]我真想你了】 野：【小流氓】 星火：【哈哈[亲亲]】 片刻后，宋野还没有发消息过来，曲燎原在被子里蒙了一头汗，有点失落地想，小野是睡着了才不理他了吗？ 被子外面忽然一阵笑声，是舍友们的。 怎么了？他把被子拉下来，露出脑袋看了看……宋野？！ 宋野来411宿舍找他，江波等几个舍友以为他蒙着头是睡着了，不知谁拿他说了句笑话，大家才都笑了。 曲燎原在被子里闷得脸发红，忙坐了起来，男生宿舍都很随便，他也没穿衣服，睡觉只穿了条内裤。 宋野在门口，很有哥哥样子地说：“你出来一下。” 几个舍友以为哥俩有事要说，也不理会，自顾自继续聊着运动会上的趣事。 曲燎原匆忙套上裤子，只穿了校服外套，裤子抽绳都还没系好，就跑出来了。 宋野示意他跟着自己，他就边系抽绳边跟着走，还没到熄灯时间，楼道里还有男生跑来跑去，洗漱的、打闹的，还有很好学的在背古诗文。 两人一前一后，到走廊的顶端，那里有扇窗，挂着几乎拖到地面的大窗帘。 宋野掀开那窗帘，拉了曲燎原的手，两人一起站在窗帘后。 窗帘外就是吵吵闹闹的宿舍走廊，能听到别人走路说话的声音，水房里的水声，各个宿舍里的说笑声，还有刚才那个男生在背：“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的声音。 两人在窗帘后望着对方，曲燎原有着随时会被人发现的危机感，紧张得整个人发抖。 宋野也紧张，感觉像偷情一样荒谬，还有种背德的刺激感，握紧了曲燎原的手，倾身过来，吻住了他。 曲燎原既紧张，又被亲得一阵醺醺然，耳朵听不到别的，也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尽力地仰起头回应着宋野的亲吻。 宋野也不想被人发现，并没有亲太久，就放开了曲燎原，又把他抱在怀里搂了片刻，才说：“等下要熄灯了，回去吧。” 曲燎原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充满了幸福的感觉，道：“好。” 两人从帘后出来，偏偏有旁边宿舍男生出来，刚好看见他们，诧异地问了句：“你俩？在玩什么？” 曲燎原的心脏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被发现了！ “我弟弟不听话，”宋野一脸坦荡荡地说，“我找个没人的地方，教育教育他。” 那男生马上笑了，显然也听过七班班长曲燎原每天被他哥调/教着提高成绩的事。 宋野又像模像样地转头问曲燎原：“ 《醉花阴》， ‘有暗香盈袖’，后面的一句是什么？” 曲燎原：“……” 那个男生同情地看了看曲燎原，笑着回自己宿舍了，回去说不定还要把这事当笑话讲给别人听。 曲燎原霎时放松，不得不服宋野的反应能力，说：“你也演太像了吧。” “演什么？那句后面一句到底是什么？”宋野却当真考起他来了，严肃地说，“上次我可是已经让你背过这首了。” 曲燎原：“……” 哪想到宋野翻脸比翻书还快，当场骂他：“你又偷懒了是不是？这学期一共就没几首古诗词，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背会？” 刚刚亲他的时候还是那样的！翻脸无情要不要这么快！曲燎原非常受伤，愤怒极了，怒冲冲地回答道：“我怎么不会了？ ‘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对了吧？我会背的！” 宋野点点头，道：“对是对了，你明白这首词是什么意思吗？” “不明白，”曲燎原烦躁得很，不想理他，道，“宋老师，你只说让背了，又没教我什么意思，我们班也还没学到。” “这首词，是李清照一个人在家睡不着，想她丈夫，又孤独又寂寞，这种时候写的。”宋野斜眼看他，意有所指道，“你怎么会不明白？” 曲燎原：“……” 宋野坏心眼地调戏完弟弟，再也绷不住了，哈哈地笑出了声。 曲燎原是可忍孰不可忍，原地跳起来，噼里啪啦地捶打宋野，宋野忍了几下打叫他出出气，才伸手去挠他肚皮，他怕痒怕得要死，马上举手投降了。 两人在402宿舍门口解散，各自回去睡觉。 运动会进程过半，宋野过五关斩六将，顺利拿下了三级跳高一男子组冠军，决赛时跳出了12.2米的成绩，比他平时训练时差了一点，但也碾压了所有人，高三组的冠军都没有他跳得好。 曲燎原也顺利进入了百米短跑决赛。周四才比。 周三下午，跳远比赛结束后，曲燎原高兴地恭喜完宋野，就急冲冲地要走。 宋野问：“急着去干吗？” 曲燎原：“三千米预赛！我们班有人参加！” 宋野：“你等下……” 曲燎原已经跑走了。 男子3000米预赛场地。 因为长跑比赛需要把跑道全部圈起来，会影响其他项目，所以长跑预赛才排得比较晚，而且因为参加的人最少，预赛也只有一轮，淘汰掉一半，明年下午就直接决赛。 七班运动员姚望换好了衣服，在场边热身，曲燎原跑去领了号码牌回来，拿别针帮姚望别在背后衣服上，鼓励他：“加油啊望哥，坚持跑下来就是胜利。” 姚望没好气道：“才三千，就是三万，哥也不会跑不下来。” 曲燎原拍马屁：“是是是，望哥最牛逼。” 姚望轻呼了他脑袋一下，闹着玩似的。 “姚望，给你水，等下加油啊！”副班长刘晓晓抱着几瓶水过来给姚望，顺便和曲燎原说，“你哥在那边呢。” 曲燎原闻言忙回头看，宋野还穿着刚才跳远那身运动员衣服，站在跑道那边，身边围了几个人在说话，他却朝曲燎原这边看，一副所有所思的样子。 曲燎原对他挥了挥手。 宋野看见了，指指背对着自己这边的姚望，意思是问曲燎原，你们班是他跑？ 曲燎原点点头，又比了个手势，意思是等下跑完自己会过去找他。 姚望喝了水，见曲燎原看那边，也回头看见宋野，不友好地问：“姓宋的也跑三千吗？” “不跑啊，”曲燎原马上吹嘘道，“他刚拿了三级跳冠军，跳了十二米二！厉害吧？” 姚望道：“那是你没给我报三级跳。”言外之意是他能跳得比宋野更远。 曲燎原不信，但比赛当前，不是呛他的好时候，就忍住了没说。 那边宋野和身边几人说了两句话，拉起跑道边圈着的绳子，弯腰钻过，直接朝这边过来了。 曲燎原：“？” 宋野朝他扬了扬手，手里拿着长跑运动员的号码牌。 曲燎原：“？？？” 宋野走到他面前来，说：“来，给我别上。” 曲燎原：“？？？？？？” 宋野笑了，说：“还没看出来？你哥哥我要跑三千了。” 第60章 竞技和结果 宋野来参加3000米预赛, 也是被赶鸭子上架。 他刚才一从跳远冠军领奖台上下来, 就被隔壁二班的几个班干部围住, 拥着他来到跑道旁，请求他跑3000米，他自己一班几个班干部也在旁边一起当说客。 二班预定要参加3000米的那位男同学, 同时还参加了撑杆跳比赛，在刚结束的决赛中也拿到了名次，但是不小心把脚给扭了, 没办法再跑3000米。 一班和二班同为实验班, 每班都只有三十名学生，平时学校开会或是组织大型活动, 为了整齐好看，常常就让两个班拼成一个队伍, 加上他们两个班级除了班主任不同，各科任课老师都是那几位, 自然而然就有着所谓兄弟班的情谊。 宋野他们一班有七个男生，二班只有六个，这十几位成绩很好的男生, 身体素质普遍不太行, 除了宋野，找不到人能跑3000米了。甚至这些来请求他跑3000米的班干部，也并不是很能确定，宋野能不能跑得下来。 但长跑比赛的预赛号码牌都已经发到了各班体委手里，箭在弦上, 再去找组委会说要退赛就很难看。而且平时实验班女多男少，基本也不爱参加体育活动，就总是被平行班笑话阴盛阳衰，笑话实验班男生都是书呆子，这要是退赛，更要遭人嘲笑。 于是宋野临危受命，来跑3000米了。 但他只和曲燎原说：“二班运动员扭着脚了，我替他。” “这还能替？”曲燎原不可思议道，“那成绩是算你的，还是他的？” 宋野说：“算实验班的。” 曲燎原：“……” 宋野不想多说这个，把写着号码的两块布给他，笑着说：“来啦弟弟，帮哥哥别上。” 曲燎原拿了两个别针帮他别了背上的，又让他转过身来，把胸口的也给他别了，嘀嘀咕咕地说：“刚跳完就来跑三千，你体力行吗？别像二班那谁一样，再受伤了怎么办。” “不可能，”宋野低声道，“看哥哥给你跑个第一。” 跑第几都是实验班的成绩！什么给他跑个第一？曲燎原在班级荣誉和对象之间摇摆不定，最后说：“行吧，你好好跑，我给你加油。” 宋野看着他笑，那眼神是想每次想亲他的时候会露出来的。 曲燎原不自觉地抿了下嘴唇，小声道：“别乱来，比完赛再说。” “再说什么？”宋野一脸正气道，“你又乱想什么了？不学好。” 曲燎原：“……” 几步外，姚望两手叉着腰，神色莫名地看着这边的兄弟俩。 宋野很快注意到了，对他笑了一笑，抬高音量主动道：“等下好好跑，加油。” “你也一样，加油，”姚望回了句，“年级第一。” 最近一次月考宋野考了年级第二名，这句话更像是奚落他。 宋野又笑了下，没有再说话。 姚望也转过身去，活动脚踝，做跑前热身。 “你别理他，”曲燎原小声对宋野道，“他整天就是阴阳怪气的，不是针对谁。” 宋野道：“针对就针对，我还怕他？” 曲燎原拍他肩一下，很官方地说：“宋野同学，要比赛了，拿出体育精神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竞技就是比赛第一，再说了谁和他有友谊？”宋野垂眼看他，突然不爽地问，“我都还没问你，你上周说你好不容易求到个同学愿意跑三千，怎么没说你求的人就是他？” “你也没问我是谁啊。”曲燎原略微心虚地说。当时他没说具体是谁，就是知道宋野不喜欢姚望，才只说是求了个同学。 宋野又问：“你都怎么求他的？” 曲燎原便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地说了：“也没怎么求，叫声哥再说两句好听的，他就答应了，他还挺好说话的。” 宋野：“……” 曲燎原被他怒目相视，还不知道怎么了，茫然道：“干吗？” 这时来了一群女生，有一班也有二班的，给宋野送水，围着他给他加油鼓劲，倒把曲燎原挤到了一边。宋野被围在中间，也不理被挤出去的曲燎原。 曲燎原：“……” 他明白了，宋野这个小心眼。 宋野不理他，他只好过来继续和七班几个人站一起，也有点不太高兴。 “班长，”姚望冷酷无情地嘲笑他，“你就活该，热脸贴冷屁股了吧。” 曲燎原记得他刚才酸宋野“年级第一”的话，愤愤道：“望哥，你非得这么讨人厌吗？” 姚望道：“那也没你亲哥讨人厌。” 曲燎原想维护宋野，此时又不想说他好，转而端着班长架子威胁姚望道：“好好跑你的步！进不了预赛，你就完蛋了！” “小菜一碟，”姚望哂笑道，“等我拿了冠军，记得咱俩说好的事。” 运动会的裁判团主要由体育老师们组成，体育生们也不参加比赛，做裁判的助手，帮忙维持秩序，也负责一些老师们兼顾不到的非决赛裁判工作。比如3000米预赛这场的裁判就是高三的一个体育生，本身就是专业练长跑的。 参加预赛的数名运动员就位，那位做裁判的高三体育生拿了发令枪，喊：“各就位——预备！”几秒后开枪“砰！” 曲燎原和刘晓晓带的七班拉拉队在跑道外狂喊加油，刚开始他没按捺住在场外跟着运动员跑了半圈，还被女生们嘲笑了一番。 前两圈时，跑在前三位的分别是其他班的三位男生，宋野和姚望都跑在中间，并不太靠前。 到第三圈第四圈，前面领先的那几位因为一开始就采取了冲刺速度，体力耗尽，慢慢落后。 第五圈过半，有位男生退了赛，跑到面无血色两腿虚软，实在跑不了了，被几名同学扶到一旁去休息。 第六圈，宋野开始加速！几乎同时，和他前后相距不到十米的姚望也开始提速！两人在半圈之内，超越了所有人！ 第七圈，姚望更快了！宋野也毫不示弱，他与姚望你追我赶，在这一圈里，两人在第一第二之间频繁更换。第三名的男生已经被他们甩出去多半圈的差距。 进入最后半圈！宋野和姚望正式开始冲刺，两人犹如离弦之箭，直冲向两百米外的终点！ 曲燎原在终点处急得跳脚，撕心裂肺地喊：“宋野！加油！宋野！加油！宋！！！野！！！” 他身后是和他齐声喊宋野名字的一班二班拉拉队，他仿佛是人家的队长。 刘晓晓和七班拉拉队员：“……” 做裁判那名体育生学长都被这气氛搞得紧张起来了，还说了句：“这才是预赛，你们用不用这么拼？” 宋野和姚望冲过来了！从终点这边看过去，两人不分先后！ 他俩都即将过线时，曲燎原睁大了眼睛和嘴巴，时间仿若静止，所有拉拉队员们也都瞬间安静了。 过线了！大家一阵欢呼！此时根本不管是谁最终获胜，只是为了精彩的竞技而喝彩！ 一群人分别把宋野和姚望围住，送水的送水，递毛巾的递毛巾。 曲燎原没好意思和实验班那些不太熟的女生们挤，只在外面看了看宋野，宋野身上无袖运动服前后都湿透了，头发都在朝下滴汗水，但还能面色如常，笑着对别人说“谢谢”，曲燎原就放了心，又转头来自己班这一堆人里，先慰问姚望：“没事吧？还行吗？” 姚望也是满头大汗，刚用湿毛巾擦过脸，一脸笑意道：“行，马上再跑一场都行，没给咱班丢脸吧？” 曲燎原朝他竖了竖大拇指，看过这场比赛后，也是真心很佩服他了。 刘晓晓紧张地说：“也不知道是谁先到的终点，我看好像是同时。” 曲燎原也不太确定，的确像是同时过线的。 姚望把湿了的刘海向后一撸，露出额头来，张狂道：“当然是老子先！” 曲燎原&刘晓晓：“……” 七班一伙人和实验班一伙人，泾渭分明地站在终点两侧，等待最终成绩的公布。 刚才在田赛赛区看其他比赛的康明和一群七班男生听说这边比完了，也跑过来看结果。 姚望虽然和班里人都相处得很普通，但今天他是为了班级荣誉的比赛，所有人都对他客客气气，他自己也不像平时一样不理人，对大家的友好态度也做出了相应的温和回应。 刘晓晓等女生又给男生们讲了刚才姚望在跑道上后起直追的“光辉事迹”，大家聊得热火朝天。 只有曲燎原心不在焉的，不住地往实验班那边看。 宋野站在那群人中间，他个子最高，能看到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宋野和姚望抵达终点近十分钟后，3000米长跑预赛的最后一名运动员才艰难地跑到了，终点的所有人也给与这名男生欢呼声，能坚持跑下来就很了不起。 主裁判和副裁判合计了成绩，讨论一番，才过来宣布，参加预赛的十四名同学，前七名进入明天决赛，而今天这场预赛的第一名，“是060713号运动员。” 运动员的号码是按级数、班级和顺序号来编号的。060713号运动员，即是2006级、7班、13号运动员。 3000米长跑预赛第一名，是七班姚望。 实验班几名学生质疑道：“他和宋野是同时过线的啊？！再不济他俩也得是并列第一吧？” 裁判解释道：“径赛没有并列名次，而且我们几个裁判都认为，是姚望的躯干先过线，所以他是第一名。” 又说：“其实今天只是预赛，又不计入最终成绩，明天下午才是正式决赛。” 实验班的学生被说服了，便散了，回去围着宋野给他鼓劲：“没事！明天的结果才重要！” 宋野对他们笑了笑，好似对这预赛结果也不太在意。 七班这边自然都很满意这个结果，姚望还说等下午的运动会结束，他要请全班同学吃雪糕。 “姚望你可以啊，”康明高兴道，“明天要是你拿了冠军，我也请你客！” 姚望却道：“不用，我要是拿了冠军，班长答应给我个单独的奖励。” 他说得神秘，其他同学配合地起哄道：“班长，你要奖励他什么？” 曲燎原心事重重地站在七班人群外面，想等那边实验班人少一点，他好去找宋野说说话，根本没听自己班人在说什么，被同学一问，都没反应过来，一脸蒙地看着大家：“什么？” 康明耍起宝，大声道：“曲燎原！你背着我们，答应要给姚望什么好奖励了？我们有没有？不要偏心！” 曲燎原心里抓狂地想，能不能别这么狂妄啊你们，我家小野刚输了比赛！！！ 但他也知道自己刚才表现得不像个好班长的样子，这时候还站实验班的队也不好，只得道：“他……没说他要什么。” 康明又问姚望：“你找班长要什么？” “秘密！”姚望却不告诉他，又看曲燎原，露出一个什么诡计即将得逞的坏笑。 第61章 嫉妒和gay 下午还要比几个其他项目, 同学们陆续散开, 去看比赛, 做拉拉队。姚望也被康明带头的几个男生拉着去玩，他明显是不想去的，但康明像条热情得不容拒绝的大型犬, 推搡着就把他“绑架”走了。 一行男生走前还招呼曲燎原也一起玩去。曲燎原往旁边指了指，众人就都明白了，知道他又要去找他哥。 他们走了以后, 曲燎原拿了条干净的湿毛巾, 抱着两瓶水，在实验班还没散完的人堆外面等着。 因为宋野跑了第二名, 刚才七班一群人又表现得很张狂，两个实验班来看比赛的同学心情也都很郁闷, 班干部们又围着宋野说了会儿话，安慰他别气馁, 为明天的比赛给他加油打气。 宋野一直微笑着说“没事，预赛而已”，“我会努力的”, “各位放心吧”……之类的场面话。 曲燎原在外面看着听着, 感觉宋野比他这班长更懂得官方话术，而且好像是天生就会，从很小的时候就很会这一套东西，总是显得很有风度，像个成熟的大人。 但是他太了解宋野了, 宋野现在根本不可能“没事”，心里恐怕都快要为这第二名气炸，却还在装。 这和上次月考考第二名不一样，一个是月考失利并不在宋野的预料之外，甚至可以说是他主观上故意没考好，另一个是月考中超过宋野几分的那位同学，不是宋野讨厌的人，而姚望，宋野快讨厌死他了。 终于等实验班人也都走得差不多，曲燎原连忙往前走了两步，期待地望着宋野。 一班班长本来还想叫宋野一起去哪里，看见人家弟弟在旁边等，就作罢了，还和曲燎原打了声招呼才走。 刚才比赛时曲燎原充当宋野拉拉队队长的事还历历在目，曲燎原虽然是七班班长，但在实验班同学眼里，他是友非敌。 运动场边的这一方天地，就只剩下曲燎原和宋野两个人。远处在比一个投掷项目，喝彩声不断，很多人在围着看，还有不少人正朝那边跑。 “擦擦汗。”曲燎原一只手臂抱着水，另只手把毛巾递过去。 宋野不接，没有外人了，云淡风轻也不用装了，他满脸戾气地瞪着曲燎原，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就像要喷出火来。 曲燎原心想，他刚输了比赛心里有火，自己不能和他一般见识。 “我刚才一直给你喊加油，”曲燎原想先证明自己没有当叛徒，便说，“真的，你们实验班所有人听见了，不信你问他们。” 宋野出口伤人道：“嘴里让我加油，心里又是怎么想的？盼着让你望哥赢，是不是？” “……真没有，”曲燎原道，“就希望你能赢，刚才你们冲线的时候，什么班级荣誉，我全都忘了，就拼了命给你加油，我们班女生后来还都怨我了，你干吗要误会我？” 宋野脸色好看了一点，还是生气，也不接曲燎原递给他的毛巾。 曲燎原只好把两瓶没开封的矿泉水丢在脚边，自己上手，用湿毛巾给宋野擦了擦额头和脸上的汗，擦完脸又擦脖子，像在照顾一个奶娃娃。 宋野被他搞得没了脾气，说：“行了行了。” 曲燎原才住了手，把那条擦过汗的毛巾搭在自己脖子上，又讨好赔笑地问：“哥哥，想喝水吗？我帮你拧开。” 宋野斜眼看他，道：“怎么，哥哥这第二名，是连拧瓶水的力气都没了吗？” “你们是同时过线的！”曲燎原真心是这么想的，说，“不要管这个结果，在我心里就觉得你才是冠军。” 宋野鸡蛋里挑骨头地找茬，道：“同时过线不是并列？你心里是有两个冠军？” “不啊，就你一个，”曲燎原很崇拜地说，“你比姚望跑得帅。” 宋野终于被这一通拍马拍得舒服了，道：“你这个小狗腿，好的不学，从哪儿学的溜须拍马。”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曲燎原眼睛往四下瞟了瞟，没旁人注意他们，才说，“哥你真帅，刚才跑步的时候，帅呆我了。” “我就是不帅你也呆，傻瓜，二百五，见谁叫谁哥，你这个……”宋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闭了嘴。 曲燎原却早就知道他犯小心眼，拧了水给他，道：“我叫聪哥也是哥，怎么不见你发脾气？” 宋野喝了几口水，才道：“那能一样吗？文聪是咱们发小。”言外之意就是，姚望一个半路来的，也配和文聪比吗？ 曲燎原心想，哦，这就忘了以前是怎么讨厌文聪了吗？道：“差不多，反正和叫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宋野就想听他说出个所以然来，道，“哪儿不一样？” 曲燎原两手抓着脖子上毛巾的两头，拉锯一样来回拽了拽，脸有点红，不知是被晒的，还是别的原由。 “说话。”宋野对他的想法有所预感，抬脚轻踢他小腿一下，力度倒更像撩拨，道，“不说我走了。” “走去哪儿？”曲燎原道。 “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宋野道，“又没人说要给我个单独的奖励。” 刚才被实验班一群人围着七嘴八舌，他居然还听到七班那阵起哄说的什么内容了！ “你这小心眼，”曲燎原忍不住道，“怎么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都嫉妒？” 宋野：“……” 曲燎原看他又要变脸，道：“好好好，我不说你了，真是……” “我就嫉妒，我凭什么不能嫉妒？”宋野拿手上那半瓶水敲曲燎原的头，恨恨道，“我是你什么人，你还记得吗？” 曲燎原被他敲得缩脖子，既是回答也是讨饶道：“哥，哥哥。” 宋野不肯罢休，道：“还有呢？” 曲燎原知道是想让他说丈夫什么的，但运动场上热火朝天地比赛，还人来人往，他不好意思说那两个字。 宋野见他不说，又想欺负人，伸手过来圈了他的脖子，另只手来挠他痒。曲燎原见势不妙，忙挣扎着求饶，还想跑掉，被宋野别了下腿，一个不稳栽在草坪上，而后宋野无情地压着他的腿继续咯吱他，没两下他就崩溃了，边忍不住笑边道：“哥！我错了！别来了，我要死了！” 在经过的同学看来，不过是两个男生在闹着玩罢了。 曲燎原笑到脱力，宋野才放过他。 他仰面躺在那里，喘息不定，还有点因大笑缺氧而导致的眼花，碧蓝天空浮过的白云都仿佛有着诗意的朦胧，心里却忽然想，恋爱真是让人晕头转向。连宋野那毫无道理的嫉妒，他都在这个时刻觉得，真好啊。 宋野还跪压着他的腿，两手抓着他的校服前襟，很强势，锲而不舍地低声又问一遍：“说，我是你什么人？” 曲燎原看看他，发现他的胸膛也在微微起伏，小声道：“那个就别说了吧，这在外面呢，这么多人。” “你还知道这么多人？”宋野揪住他衣领，怒道，“那你还和那小混混眉来眼去地对什么暗号？” 曲燎原睁大眼睛，荒唐地问：“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女生。” 宋野：“……” 他放开曲燎原，自己翻到一旁坐着，拿起那半瓶水，喝了两口，神色忽明忽暗。 曲燎原也坐了起来，两人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他小心地观察宋野，不太明白怎么了。 小曲儿到现在还以为男生只能和女生？——宋野心情复杂地想。 他自己是天生的同志，不会喜欢女生。 他怀疑过曲燎原是或不是，可是曲燎原接受他接受得仿佛完全没有障碍，他就很乐观地推论曲燎原也是，天生也好，后天变成的也罢，只是还不自知。 但如果曲燎原根本不是，那以后会有很多麻烦，很多。 “小野？”曲燎原伸手够着他，试探地拍他手臂一下，道，“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 宋野扭头看他，冷漠地问：“你哪儿错了？” 曲燎原看他肯理自己，就往他这边挪过来，两人挨近了些，坐在草坪边缘，脚都在跑道上。身后一直有人走来走去，远处还有裁判吹哨、观众鼓掌喊加油的声音。 “我保证以后不乱叫别人哥了，也不和别人乱约定什么，”曲燎原道，“你一点都不小心眼，是我太粗枝大叶，都是我的错，你笑一笑，好不？” 宋野：“……” 从小就这样，只要他俩有了矛盾，一有要吵架的苗头，曲燎原就一股脑地把责任全揽在他自己身上。 宋野从前是很享受被他这样对待的，现在也一样。但他们已经不是从前的关系，这一生他们要在一起过很久很久，不能总是一个人这样单方面的做出退让。 “我也有不对，”宋野破天荒地认错了，道，“我听到你给我喊加油了，知道你希望我赢。刚才说话尖酸刻薄，是我错了，我就是小心眼爱嫉妒……哥哥太爱你了，你明白吗？”最后一句他声音很低，却是看着曲燎原的眼睛说的。 “……”曲燎原微微张大嘴巴，他被冲击到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正确的。 宋野说完也觉得一阵脸热心跳，掩饰一般地又喝了两口水，才说：“不过以后你是不能随便叫别人哥，我真的不喜欢。” 曲燎原答应道：“好。” 宋野又道：“以后也别和那小混混走太近，我烦死这人了。” 曲燎原：“……好吧。” “你？”宋野拧着两道好看的眉，道，“是不是犹豫了？还不舍得是吗？” “哥，”曲燎原歪头看他，无奈道，“其实我又不是女生，姚望就是想和我当哥们儿，他和聪哥是一样的，你干吗这么……这么当回事。” 宋野没好气地说：“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曲燎原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怕我会喜欢上姚望是不？还是怕姚望喜欢我？” 宋野：“……” 曲燎原一脸被我说中了吧的表情，道：“可是像我们这样的人，没有那么多，姚望和我们又不一样。” “像我们这样的人？”宋野惊异起来，道，“什么样？” “我们是同……”曲燎原说一半停下，凑近他一些，小声还换了种语言，严肃脸道，“ we are gay啊。” 宋野：“！！！” 曲燎原看他表情还以为他是不懂的，有点意外，还有点自己居然先懂了的得意，不太好意思地说：“我也是在文曲星上查到的。” “你还查什么了？”宋野不由一阵惊喜，曲燎原懂了！靠！他居然懂了！宋野还有点诡异的期待，怀疑地追问道，“你有上网看过什么吗？” 曲燎原一直以来都被宋野严格管控着玩电脑，偶尔背着宋野偷玩一下也只知道玩游戏，到现在都还不太擅长使用网络检索功能，听宋野这么问了，好奇道：“网上有什么？” “没什么。”宋野又不告诉他了，没看过也好，反正该看的自己都看过了。 第62章 决赛和总攻 傍晚时, 今天的赛事全部结束。七班一群男生浩浩荡荡地去学校超市买雪糕, 叫女生们回教室里等着, 姚望请客。 姚望和男生们这么玩了一下午，也变得比较熟悉，这年纪的男生们本身就不爱记仇, 加上其实也没实质性的矛盾，他与同学们持续半年多的距离感便消弭了不少，说说笑笑起来也自然了很多。 买雪糕时, 康明等几个男生还觉得不太好意思, 说：“就买老冰棍吧，一箱三十根, 买两箱，再买十根散的, 咱班人就够分了，还便宜, 一根才五毛。” 超市收银员说：“成箱买的话，一根四毛。” “那叫请客吗？”姚望却说，“别给我省钱, 挑贵的买, 随便拿。” 几个男生知道他家里有钱，当下也不再客气，拿了塑料袋，从冰柜土豪区里拿雪糕，几乎要把冰柜掏空了, 全是巧乐兹四个圈这些一块多甚至两块多的。 “曲燎原人呢？”姚望问康明，“下午跑完就不见他了。” 康明道：“找他宋野哥哥玩去了吧？” 姚望半开玩笑地说：“等会儿他就是回来，也不给他雪糕吃了。” 几个男生吃着雪糕，还提着装了雪糕的塑料袋回教室，边走边说笑。因为有点招摇，他们没走校园主干道，绕着边儿走小路，经过学校小花园，有个眼尖的男生道：“那是咱们班长吗？” 大家都循声望去。 花园中有个小凉亭，里面正有俩学生，一坐一站在说话，坐着那个穿着校服，另个站着的穿着运动员衣服。 “班长！”康明近视，看不太清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大叫了一声。 那穿着校服的男生起身朝这边看了看，挥手道：“你们干吗去了？” 还真是曲燎原，那旁边另一个想来也只能是他哥宋野了。 “望哥请客你忘了吗？”康明招呼他，“来吃雪糕啊！” 别的男生也对曲燎原嚷：“不来就没你的了！” 曲燎原对他们扬了扬手里的雪糕，道：“我正吃呢！你们快回去吧。” “走吧走吧，别管他了，他哥天天给他买好吃的。一会儿咱们雪糕该化了。” 几个男生嘻嘻哈哈走了，姚望朝小凉亭里又看了一眼。 “那小混混还看什么看？”这边宋野挑剔地说了句。 “好了好了，”曲燎原简直服了他，道，“他请全班人吃雪糕，你不让我去，我不是都听你话没去了么？” 宋野道：“你少吃了吗？我没给你买？” “买了买了，”曲燎原又在原处坐下，边吃雪糕边溜须拍马，“特别好吃，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雪糕。” 宋野很受用，又像老师一样教育他说：“别学得油嘴滑舌，习惯了就改不掉了，容易给人不好的印象，觉得你为人靠不住。听见没？” 曲燎原道：“听见了。你冷不冷？我外套给你穿吧。” 这还在四月里，下午操场上太阳好，加上一直在运动热身，也不会觉得冷，现在太阳晒不着了，宋野还穿这一身无袖上衣和短裤，看起来就觉得凉飕飕，他还也吃着根雪糕。 “不冷，”宋野道，“我身体好。” 他站在曲燎原面前，一手拿雪糕，另只手叉着腰，从手臂到肩部的线条很漂亮，有着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间的力量感，短裤下的双腿，小腿修长健韧，大腿肌肉紧绷，隐约已经可以用健美来形容。 曲燎原有些羡慕，他自己也很爱运动，肌肉形状和力量在高中生里也算相当不错了，但体型就是不像宋野这么帅气漂亮，身高自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宋野好像就是那种一运动便能迅速改变体格的类型，这应该是种天分。 “现在知道运动的好处了吧？”曲燎原道，“小时候叫你跟我一起去锻炼，你还老是不愿意。” 回想前几年，宋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如果还照那时候的生活习惯，出门晒下太阳都觉得是要他的命，那绝不会长成现在的样子了。 “明天三千米决赛，”他一笑，说，“还给哥哥当拉拉队吧，哥哥能跑个冠军。” 曲燎原道：“你也别太在乎比赛结果。” 他是有点怕宋野再输了，倒不如平常心一点对待。 “放心，不会再输了。”宋野却道，“你知道我没练过长跑，什么时候该加速，该怎么加速，都没经验，就这还跟那家伙差不多同时过的线，他只是躯干先我一点点，得了，这也算他有点比赛技巧，今天有这结果，我愿比服输，是我技不如人。明天你等着看，到时候别怪我抢了你们班风头就好。” 他对曲燎原露出有些挑衅的眼神，说：“我不管那姚望想让你给他什么奖励，都，没，戏。”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极其霸道不讲理，和在别人面前谦虚谨慎、很得体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曲燎原心想哇太嚣张了，但又有点被宋野这特别的样子迷住了，心里回荡着说不出的喜欢。 “别啃棍了，什么毛病。”宋野嘲笑道，“还吃吗？再去买一根？” “不吃了。”曲燎原把雪糕棍从嘴里拿出来，上面被他啃得都是牙印。 宋野道：“那回宿舍？” 曲燎原抬头看他，眨了两下眼，提议说：“找个没人的地方，我想……咳。” “想什么？”宋野明知故问道，“想给我背课文吗？” 曲燎原怕真的让他背课文，急道：“我不背……我想亲嘴！” 宋野一下笑了出来。 曲燎原这才明白“背课文”是个玩笑，也被自己的实心眼气笑了，怎么老是上他的当？ 找地方亲过了，两人回宿舍换衣服，一起吃晚饭，各自上晚自习，下课回来一起去洗澡，洗完澡回宿舍的路上又找地方亲了一次，才回来睡觉。 一天结束。 第二天下午，几乎可以说迎来了这场运动会的修罗场，好几项比赛的决赛都在这半天进行。 文聪不知道从哪儿借了两件一中的校服，带着他的女朋友，混进来看比赛，提了一大兜子饮料零食。 “这是晶晶，”他朝曲燎原介绍，眨眼坏笑道，“叫嫂子。” 曲燎原觉得这称呼很尴尬，不太叫得出来。 “叫我名字就好了，”晶晶打扮得有点太妹样，但人还挺有礼貌，笑着说，“小曲儿你好，你比照片帅好多啊，我还以为一中都是好学生，没什么帅哥呢。” 文聪道：“等下让你见见宋公子，那才叫帅！” 曲燎原笑了，说：“你俩先玩，我得去准备了，下午我要跑俩决赛。” 文聪手一挥：“快去，我俩给你加油，好好跑，别给咱厂丢脸。” 晶晶也对他握拳：“Fighting！” 百米短跑决赛，一眨眼就结束了，曲燎原不意外地拿到了高一组的冠军。 文聪高兴坏了，又是吹口哨又是鼓掌喝彩，把曲燎原搞得心惊肉跳，担心被老师们发现混进来两个外校学生，领完奖下来就把文聪臭骂一通，文聪就只是嬉皮笑脸地“知道了知道了”，一点正经样子都没有。 接下来马上就是4×100男子接力赛，宋野因为要准备3000米决赛，不参加接力，换了实验班另一名男生来补他的位。 然而接力赛的最终结果对七班来说不太理想，在第二棒交接时不小心掉了棒，最后一棒的曲燎原拼了命追，也只跑到了第四名。 赛后，那名没拿稳接力棒的男生愧疚地对包括曲燎原在内的其他三名队友道歉，曲燎原只得又安慰了他一番，叫他别放在心上。刘晓晓带的拉拉队也都涌过来鼓励那男生，导致这男同学更愧疚了，反复说对不起大家，最后还差点哭起来。 等这边总算安抚好，3000米长跑决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曲燎原和文聪、晶晶一起在跑道外做观众。 他有点紧张，只张望了下正在做热身活动的宋野，有位体育老师在对运动员们讲话做指导。他也没敢过去，怕自己的紧张会影响到宋野。 “小曲儿，”文聪还惦记着刚才的事，说，“没看出来你还挺是当官的料，做班长做得有模有样。” 曲燎原敷衍了句：“还行吧。” 文聪好笑道：“你怎么比宋野还紧张？” 曲燎原紧张地呼了口气。 “那个就是宋野吗？”晶晶指了指那边，道，“他好高啊！就是看不到正脸。” 文聪当即就大喊了声：“宋野！看这边！” 宋野转过身来，看见他们仨了，对他们笑了下。曲燎原有告诉过他文聪要来。 文聪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宋野对他点点头，转回去之前，视线在曲燎原身上轻轻落了一下，像是很随意的，又有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默契。曲燎原觉得像被太阳晃了一下眼。 “啊啊啊他好帅好帅！好帅！！！”晶晶激动地晃文聪，说，“他长得好像明星啊！” 文聪：“……” 曲燎原没忍住，笑出了声，吃味的文聪不能拿女友怎么样，拿他出气，踢了他一脚，两人推搡几下，又勾肩搭背地和好了，像小时候一样。 3000米决赛，七名运动员就位。 宋野在第一道，最里面。 姚望是第七道，就在最外面的跑道上，做起跑姿势时，还一点不认真，扭头看着就在旁边的曲燎原，表情有点不怀好意。 文聪：“？” “这是我们班运动员。”曲燎原总算记起自己七班班长的身份了，不好意思地鼓励道，“姚望，加油啊！认真点！好好跑！” 姚望这才对他笑了一下。 片刻后，裁判：“各就各位——预备！”发令枪响了！ 来看比赛的众人都知道今天夺冠的不是七班姚望，就是一班宋野，没有第三种可能。 七班和实验班的拉拉队之争也进行得如火如荼，一边比一边声大，“姚望！”和“宋野！”两个名字被喊得震天响，混在一起，都听不出谁是谁。 曲燎原吸取了昨天的教训，没敢和拉拉队们站一起，和文聪晶晶远远地站在这边。前几圈时他也没怎么出声，只在宋野快跑到面前时，才喊几声“加油！” 进入第六圈，宋野开始提速，文聪瞬间被颠覆了对他的认知，震惊道：“我靠！宋野跑这么快吗？！” 晶晶花痴脸：“他好帅啊！！！” 曲燎原压抑了半天，再也忍不住了，拼了命喊出来：“宋野加油！加油啊！！！” 宋野一阵风地从他们面前跑过去，听到了，居然还抽空伸出手来，嘴角挂着笑意，耍帅般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晶晶：“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娘死了！！！” 文聪：“……” 曲燎原：“……” 第七圈！ 跑在最前的是一班宋野和七班姚望！ 而排在后面的第三名，昨天在预赛中就被掏空了一半体力，今天有心无力，被他俩甩出去足足一圈还多。 要冲刺了！ 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不同于昨日的难分高下，今天姚望落了后，他和宋野之间有一米近两米的距离，虽然不远，但在这冲刺阶段，宋野还丝毫没有泄力，姚望已经很难再追上。 这最后的十数秒时间，缓慢又飞快。 裁判吹哨！过线了！ 运动场上一阵沸腾的欢呼，3000米长跑高一男子组决赛，冠军，宋野！ 曲燎原激动地冲过去，却被实验班快速涌来的人群拦在了外面。 实验班拉拉队把宋野围在中央纷纷对他道贺，他脸上露出谦逊得体的微笑，还反过来对众人道谢。 曲燎原被隔离着，有点尴尬，但还是为宋野高兴，在外面举高双手，拍手鼓了鼓掌。 人群中的宋野个子很高，对曲燎原飞快地wink了一下，露出比阳光还耀眼的笑。 亚军姚望紧随其后过了线，七班拉拉队也在朝他道贺，几个女生还偷偷为他准备了鲜花，他很茫然地接了过去，不知是没想到能会收到花，还是没想到自己会输。 曲燎原也匆匆过来这边，诚恳地对姚望说：“辛苦了！给咱们班争到了荣誉，你真的很棒！” 姚望却表情复杂，最后还是笑了，道：“班长，谢谢你找我参加比赛，还挺有意思的。” 康明等男生也都过来和姚望说话，曲燎原就退到了旁边去，和文聪晶晶说了几句话。 文聪听说这个就是传说中的“十中姚望”，还很纳闷地表示：“他也不太刺儿头啊？” 宋野搞完官方社交，过来找他们，文聪和晶晶纷纷对他道贺，他一边和两人说话，一边对曲燎原递了个“我就说我一定能赢”的得意眼神。 “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拿冠军，”晶晶开心地说，“你的号码牌这么霸气，不赢也说不过去。” 宋野的运动员号码是060101，2006级1班1号运动员的意思。 文聪自以为和女友心有灵犀，说：“就是，全年级第一号，肯定能拿第一。” “你不明白，”晶晶却道，“这是总攻才配拥有的号码牌。” 文聪一头雾水，不明白。 曲燎原不懂就问：“总攻是什么？” 晶晶暧昧一笑，道：“就是……就是说他很帅，最帅。” 文聪和曲燎原就点了点头，认可宋野是很帅，最帅。 “要吃雪糕吗？”宋野笑着说，“总攻请客。” 第63章 相爱与手术 七班要参加的决赛项目全都比完了, 一班倒是还有个其他项目, 但宋野也不大想去做看客。 于是几人就不看余下的比赛, 离开了操场到校园里去，宋野买了四支雪糕，四个人在小凉亭里聊了会儿天。 曲燎原本来看晶晶在运动会上那个样子, 以为她一定是个话很多的女孩，意外的是，晶晶就在旁边安静地慢慢吃雪糕, 听他们三个男生聊天, 也不怎么插话，时不时会玩两下手机。她的手机上挂着一个亚克力的吊坠, 是个“聪”字，文聪手机上也挂着一个“晶”。 她和文聪好像还挺好的, 比曲燎原想象中要好。 “一中就是比三中好，”文聪感慨道, “连开个运动会都比三中像样子，去年三中运动会，简直都他妈是瞎搞, 我就是块破砖, 哪里需要哪里搬，跨栏长跑短跑全参加了，最后还让我去扔了个铁饼，我又没练过，差一点点就砸到裁判, 别说比赛成绩了，白出力不说，还差点被记过。” 宋野和曲燎原都被他说笑了。 宋野问他：“那你还练跨栏吗？以后就考体育大学？” “练啊，”文聪比去年也长高了，比曲燎原还高一点，因为练体育的缘故，也壮实了很多，他大大咧咧地不在乎，说，“我这成绩也考不上什么好大学，我爸倒是说让我到时候上个师范的体育专业，出来当个体育老师，这不是开玩笑吗？你们瞧我是能当老师的材料？” 曲燎原告诫发小说：“那你也不能老是旷课，我看你都快住在网吧里了，天天玩游戏也不是事，特长生的文化成绩也很重要的，现在这阶段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不然将来有你后悔的。” 宋野瞥了他一眼，带了点笑意。 “我学不会啊，”文聪苦恼道，“高中知识也太难了，我感觉我这智力也就九年义务教育的水平。” 晶晶在旁边笑。文聪装模作样地呵斥她：“你别笑！好好学习，听我哥们儿的，将来考上好大学，多的是宋野这样又帅成绩又好的大帅哥。”被晶晶翻了个白眼。 曲燎原就问了晶晶一句：“你成绩怎么样？打算学文还是学理？” 晶晶回答了他，又说：“想学文。” 曲燎原这才知道，她中考入学成绩是她们自己班的第一名。 “现在不行咯，”文聪道，“跟我搞对象搞的，都掉到二十几了。” 晶晶笑了笑，有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无奈，也有着飞蛾扑火的不知悔改。 等运动会结束，出门的人多，文聪和晶晶又从一中校门混了出去。 送他俩走了，宋野和曲燎原回宿舍去换衣服。路上，曲燎原有感而发地说：“小野，等这周开完运动会，下周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哪样？”宋野开玩笑道，“少吃雪糕吗？你这礼拜吃的是有点多。” 曲燎原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宋野便也正经起来，说：“知道，学习最重要。” “对，不能像聪哥和他对象那样。”曲燎原严肃地下决心，道，“绝对不能让早恋影响成绩。” 宋野眼角看他，道：“好，那从下周开始，我们就不亲嘴了。” “……”曲燎原刚迷上亲嘴这项活动，一天发生所有的事里他最喜欢的就是亲嘴了，决心立刻就被打了个小小的折扣，犹豫道，“亲，还是可以亲的。一天……只能亲一次。” 宋野却道：“太多了吧。” “那，两天一次？”曲燎原认真说完，马上意识到宋野又在逗他，说，“我在跟你说正经事。” 宋野还逗他：“对对对，亲嘴当然是正经事了。” “你认真一点行不？”曲燎原急了，道，“你是聪明脑子好，随便学一下就能考很好，可我是个笨蛋，我不行的。要是我考不进实验班，将来也考不上好大学，你去读北大清华了，我只能上北大青鸟，我们还怎么在一起？” 宋野：“……” 曲燎原垂下头，颓丧道：“到那时候，你成了个什么了不起的人，说不定我都只能在新闻里看见你，我不想那样。” “那你想怎么样？”宋野问他，眼神和心里都充满了意外与惊喜。 “我想……”曲燎原却又不会表达了，想了想才道，“说是要永远在一起，说说是很简单，想实现肯定没那么容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但我想试试。” 宋野抑制不住地笑起来，道：“试试考北大清华？” 曲燎原知道这话由他说出来，谁听都是天方夜谭，不由有些羞耻，嗫嚅道：“试试……都不行吗？” 马上就要走到宿舍楼了，宋野停住，落后了半步，曲燎原察觉到，转头要看，就被宋野从背后紧紧抱住了。 曲燎原：“？” 过往的住校生们看到他俩，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这对兄弟平时就是这样亲热得很。 “干吗？”曲燎原自己却不自在极了，小声说，“快松手，别被别人发现我们……我们……” “我们相爱了，”宋野道，“让他们发现好了。” 曲燎原刹那间被他这话语里的光明磊落激励到，忽然觉得也什么都不怕了，心里也想，大不了让他们发现，他曲燎原，就是和宋野，相爱了。 晚春的微风，西沉的落日，半悬的浅月，都听到了他们心里的声音。 这样抱了片刻之后，宋野说：“还像从前以前一样，你要听我的话。” 曲燎原不知他说的是哪方面，也答应道：“好。” “我们，”宋野说，“一起来试试。” 次日校运会闭幕式，在各项比赛中拿到了冠亚季前三名的运动员们上台领了奖。 宋野的三级跳远和3000米长跑，拿到了两个冠军奖状和奖品。 曲燎原除了自己的百米短跑冠军，还拿到了由校领导和学生会组成的组委会评选出的“先进班集体”奖状，以表彰高一（7）班在此次校运会中做出的优秀表现。 七班的运动员代表在这次运动会上参加了八个项目，其中男子百米短跑（曲燎原）、男子标枪（康明）拿到了冠军，男子3000米长跑（姚望）拿到了亚军，一位女同学还在女子撑杆跳中拿到了季军。不只是赛事中硕果累累，在赛场下，每天的比赛结束后，七班数名同学在班长曲燎原的带领下，除了带走自己班看台区域的垃圾，还自发帮助学生会的同学一起打扫比赛场地。而副班长刘晓晓带领的七班拉拉队，热情有礼，风貌积极，也在这一周的比赛中成为了赛场上一道亮眼的风景。 中午离校回到家，曲燎原把新崭崭的奖状亮出来，高秀月和曲大江都很淡定了，随便拍拍手，夸一句：“不错不错。” 不怪他俩不激动，自从上了一中以后，曲燎原领到的所有奖状，比从幼儿园到初中拿的所有奖状加起来还多。曲家仿佛换了个儿子一般，自去年夏天起，昔日那个407厂的“曲家小混混”，就像被是仙人点石成金，彻底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高秀月现在和邻居聊天提到孩子教育，都是一副无所谓的口吻：“拿奖状有什么稀奇的？我家墙上都贴不下了。” 周末两天里，宋野带着曲燎原把运动会前一小周所有知识，巩固复习了一遍，又把下一周要学的各科内容提前预习过。 曲大江已经把先前说的那家小超市盘了下来，忙着补货和筹备开业，高秀月也去帮半天歇半天的，回来掀帘子看看，两个孩子学得异常认真，也觉得放心及欣慰。 到晚上睡前，把房门反锁好，宋野和曲燎原才会照约定，接“一天一次”的吻。 在自己家里，又锁着门，亲起来比在学校自由自在得多。曲燎原总被亲得头晕眼花还沉醉不已，感觉宋野的舌尖灵活得像是能在他嘴里打个蝴蝶结了。 宋野克制着只是亲吻他，不敢再往前多做一步，一是他们年纪还小，太早尝试禁果，对发育没有好处，二是曲燎原真的不懂，比宋野想得还要更不懂。 “你没那个过？”宋野无意中发现了这件事，吃惊地问，“从来没自己碰过？” 两人面对面挤在曲燎原的单人床上，曲燎原刚被亲得脸颊和嘴唇都十分红润，眼睛也水亮，问道：“说打飞机吗？” 宋野：“……嗯。” “听文聪讲过，初三的时候试过一次，”曲燎原仿佛讳疾忌医一样，不好意思地说，“他说得很那个，可是我好像不能那样，就……有点疼。” 第一次手Y太紧张或是用力不对，疼也很常见。 宋野脑子转得飞快，也不跟他说实话，怕他学会了要天天惦记这种事，对身体不好不说，还容易分神，便顺势道：“疼就对了，那是个信号，它提醒你别碰它。我看你好像是包皮长，恐怕得做手术。” “啊？！”曲燎原惊悚道，“怎么做？要开刀吗？” 宋野道：“小手术，切掉就好了。” 曲燎原的家庭教育里从来没有这部分，厂矿单纯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们普遍晚熟，父母也不教，他连割包皮是怎么回事都不太清楚，想象要在他小弟弟上开刀，简直要被吓死了。 “手术之前不能那个，”宋野危言耸听地继续吓他说，“你没有经常那个是对的，不然就长不大了。” 曲燎原道：“那你是做过手术了吗？”言外之意是，所以宋野才长大了？ 宋野心里要笑疯了，装正经地继续说：“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做，人和人天生不一样，我的和你的就不一样，你不是见过吗？” “是和我不一样。”曲燎原又想起来别的，问，“可是我经常……经常尿床，会有影响吗？” 宋野道：“那是无意识的，没事。手术前不要主动去碰它，就不影响发育，知道了吗？” “那是不是得尽快做了这个手术？”曲燎原当真担心起自己“长不大”，道，“小野，你明天就带我去做手术吧，市里什么男科医院应该都能做吧？我看过那些小广告，上面有说能割包皮。” “那种乱发小广告的男科医院都是乱来的，不能去。”宋野睁眼说瞎话，还一套一套的，“要去正规医院，先挂号再排时间安排手术，做完手术还要卧床休息，得找老师请最少一礼拜的假，会影响上课的。而且这种手术最好是等十八成年了再做，不然割了还要长出新的，那等于白挨一刀，还得再来一刀。” 曲燎原起了疑心：“你怎么这么懂？你又不长。” 宋野十分镇定，道：“听我爸说的，他年轻时割过。” 第64章 春末和夏至 校运会过后的第二个大周, 四月底最后一天, 进行了本学年第二学期的期中考试, 考完就放了假，五一小长假结束返校，才会知道这次成绩。 宋野自不必说, 曲燎原这次也很有信心，感觉自己考得不错。 春末的蔷薇怒放，夏天就快要来了。 曲大江的小超市要在五一当天开业, 这个七天小长假, 宋野和曲燎原就哪里都没去，跟着高秀月一起到超市里去帮曲大江的忙。 这超市的面积不太大, 加上后面的仓库，才将将有百平, 就是普通小型超市的规格。但店面位置很不错，就在一个小区的大门外, 超市正对着的路边还有个公交站。自有了这小区，超市就开了张，小区里不少住客都是熟客, 家里缺点什么随手就在这里买了, 几年来生意一直很可以 从前那位老板是要举家搬迁去外地，恰好曲大江的一位老战友与老板是旧相识，知道曲大江打算做点小生意，在中间帮忙牵线说合，这事才成了。 “老曲便民超市”开业大酬宾, 曲家一家四口简直要忙飞了。尤其两个高中生，才知道经营一家小超市有这么多事，以前以为只是收银找零，东西卖完补货就好，真接触到了才知道三百六十行，行行不简单。 商品扫码入档，备货补货，收银总账，清点什么好卖什么卖不动，四个人都是新人不熟练，一天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加上开业有做活动，许多来买低价鸡蛋的大爷大妈，每人限购三斤，大爷大妈们买完三斤送回家，过会儿再来排队买一次，几乎是从早到晚排着队，收银台后一时半刻都离不开人。不过有人排队对店铺来说总归是好事。 开业第一天营业额最高，单日营业额过了四千，后面几天也都有三千左右。刨去商品成本和所有开支，利润15％，和从前那老板说得差不多，每个月净利润在一万五左右。 以当地消费水平和普遍收入来说，这是非常不错的收入了。 七天假期在忙碌中匆匆结束。七号晚上，宋野和曲燎原返校。 期中考试成绩公布，宋野重新回到了年级第一的位置上，并且与第二名的总成绩拉开了十几分的巨大差距。 而曲燎原也毫不意外地再次进步了，他第一次考进了七班的前十名，在全年级的排名，也进入了前一百五十名。 距离重新分配实验班的最后一战，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所有人都紧锣密鼓地投入到了备考中去，整个高一的学习氛围与楼上备战高考的高三学长们都相差无几。 六月上旬高考结束以后，高三学生离校，校园空了三分之一，高二也面临着期末考试，整个校园完全被考前的紧张气氛笼罩了。 夏至后，2006至2007学年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正式拉开帷幕。 考试进行了两天，最后一科在下午考完，所有人压抑了几十天的情绪，仿佛瞬间被解放了，高一两层楼里到处都是鬼喊鬼叫，还有人毫无预兆地放声大哭。 大家都很紧张，一中本科升学率接近百分之百，但能不能进实验班，在此时的意义，似乎就是能决定两年后是上北大清华，还是只能上普通本科。 晚自习预备铃声响过以后，还有很多人没进教室，三三两两聚在楼道里聊着不知所谓的天，横竖考完了试，晚上自习上也不会讲课了。 年级第一名和七班班长在科技楼卫生间的隔间里接吻。 这里很少有学生会来，隔间还能反锁，且作为学校的形象建筑之一，非常干净。 夏天日头长，已经七点多了，外面天光还是亮亮堂堂，火红炙热的夕阳把窗户以及卫生间的地砖都染成了橘红色，又调皮地钻进了隔间与地面的缝隙里偷窥，细细的一条橘金斜线，照在里面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小腿上。 宋野将曲燎原压在隔板上，放肆地亲吻他。 曲燎原紧张到不敢睁开眼睛，紧闭着双眼接受这一切，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种刺激，从身体最深处好像涌上来一阵热潮，双手不由自主地圈住了宋野的脖颈。 但宋野只是一时兴起，马上意识到容易过火，试探片刻，便很快结束了对曲燎原的挑逗，也不再继续亲吻他，而是一手撑着隔板，一手把他压抱在自己怀里。两人在彼此耳边轻轻喘息着。 “喜欢这样吗？”宋野问道，语气里却笃定得像早有了答案。 “喜欢，”曲燎原果然一如既往地承认了此时的感受，小声道，“有点痒。” 宋野笑了下，说：“只是有点痒？” “也不是……”曲燎原觉得那种感觉他无法形容，老实道，“我不知道怎么说。” 宋野心里有个形容词，但觉得用在曲燎原身上太过分，便只在心里想了下，说：“预备铃响了半天了，回去吗？还是再亲一会儿？” 曲燎原刚才被亲得失智，根本没听到铃响，听宋野说“预备铃响过了”立刻面露着急，可又听了后半句，明显犹豫了起来。 “还想哥哥再亲亲你，是不？”宋野以不容拒绝的眼神垂眸看他，语气里又充满了柔情，道，“考试两天都没亲，哥哥也想你。” 反正已经要迟到了，曲燎原破罐破摔地索性道：“那，再亲一次吧。” 两人又长长地亲了一次，才算结束了。 从隔间里出来，两人洗了把脸，故意把头发弄湿一点，像是两人去玩或是运动过，不然红着两张脸一起回去，万一被人看出来不对就不好了。 他俩这次考完也没互相对试卷答案，甚至都没有问对方“考得怎么样”，就默契地一起默默等待着结果，反正能做的努力已经都做过了，就算结果不尽如人意，也没有太大的遗憾。 从科技楼出来，太阳已经完全不见，微暗的天边挂上了闪烁的星星。 “晚上可能就要报文理志愿了。”宋野道。 “填理科，我知道。”曲燎原与他勾了勾小指，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回自己班教室。 教室里乱作一团，说说笑笑的，蒙头睡觉的，戴着耳机听音乐的，完全不似平时自习课的样子。 曲燎原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进去，到讲台上，拿黑板擦敲了敲桌子，道：“安静了。” 同学们慢慢安静下来，都坐好，不知他要做什么。 “我们开个班会吧。”曲燎原道，“这是咱们所有人都在一起的，最后一次班会了。” 明天公布成绩，正式放暑假，两个月后再开学，就重新分了班。 这个教室里的六十六位同学，一定有能够重新分在一个班里的，可是这个集体，高一（7）班，从此就再也没有了。 人长大以后，再回头看人生中的一次一次分离，会明白分分合合就是人世间的常态，但在那个当下，尤其是青春年少时的每一次道别与分开，那种悲伤是足以排山倒海，直接击中心灵的。 这最后一次班会上，很多同学都哭了，女生们相对感性柔软，几乎全班女孩子都掉了眼泪，就连男生也不例外，康明作为班干部之一，也上台和大家说了几句感谢和告别的话，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在讲台上哭得一塌糊涂。 曲燎原没有哭出来，可也红了好几次眼圈，他觉得很伤感。 这个班集体对他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他的人生在这个集体里发生了极大的转折，不仅仅是学习成绩的提高，还培养起了他的集体荣辱感与责任感，让他这多年“差生”重新树立起了自小学起就逐步垮掉的自信心。 而这个集体中，看似不作为的曹老师，实际上对所有同学都很关心，并且给了十六七岁少年少女们最渴求的自由和尊重；在曲燎原做班长的一年里，其他班干部们也始终都给他无私的帮助与支持；还有六十几位热情可爱的同学们，无分巨细地配合了曲班长的各项工作。 不管未来还会进入什么样的集体生活，高一（7）班将是曲燎原这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一个特殊集体。 当晚第二节 课，曹老师来教室，发了文理科志愿表。 曲燎原在表格里勾选了“理科综合”。 次日上午过半，期末考试的各科成绩陆续公布出来，一科一科的试卷，被各科课代表领回来，发放回学生手里。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翻动试卷的哗啦轻响，大家仿佛都在等待宣判。 到第四节 课上课后，总成绩出来了—— 曲燎原考了七班的第六名，年级排名第一百一十八。 因为总成绩的公布，教室里渐渐开始有了讨论声，同学们询问着彼此的成绩。 曲燎原的女同桌，因为年级排名在三百名以后，比入学时成绩落后了一百多位，趴在桌上哭了起来。曲燎原心乱如麻地安慰了她几句，和她关系好的两个女生也过来安慰她，他才忙起身从教室里跑出去，下了楼，一直跑到一班后门去，因为天气热了，今天就只公布成绩也不上课，各班后门都开着。 一班教室里一片死寂。这倒是也在意料之中，在激烈的考试竞争后，实验班中必定有不少人都没办法继续保住“实验班优等生”的名头。 曲燎原也没敢大声说话，轻轻点了点后门旁的男生，那男生看起来一脸轻松，想必是考得还不错，笑着与他说话：“曲燎原，你哥又考了年级第一。” 曲燎原却笑不出，说：“你帮我叫他一下好吗？” 那男生去帮他叫了，宋野从前面过来，两人站在一班后门外。 曲燎原：“……” 宋野看他表情，蹙起了眉，道：“多少？” “一百一十八名，”曲燎原望着他，绝望道，“我不行了。” 宋野脑子里也嗡一声，怎么可能？！ 他知道曲燎原各科知识的掌握情况，上午发卷后就把题型又重新看了一遍，粗算了下燎原能考多少分，不能说精准无误，但误差不会超过十分，以他心算的成绩，曲燎原要进实验班完全没有问题的。 曲燎原快哭了，感觉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努力都没有意义，进不去实验班，约等于没希望考进一流学府，将来宋野去北京上清华上北大，他就只能留在省会读一所普通高校。 宋野呆滞了片刻，突然笑了。 曲燎原：“？？？” “跟你一起犯傻了，”宋野如释重负道，“年级排名是算了全部九科成绩，理科实验班不算政史地成绩的。” 曲燎原：“……” “语文90左右，数学满分，英语95左右，物理97，化学92或96，生物94，”宋野问他，“是不是？” 曲燎原想了下，才惊奇道：“你看过我卷子吗？” 宋野笑容更大，确定地说：“弟弟，实验班准给你留位了。” 第65章 同花顺和急刹车 曲燎原本身文科就学得糊里糊涂, 只会硬背知识点, 在宋野决定带他学理科后, 辅导他功课时便有意朝着理化生倾斜。导致他现在的成绩明显偏科，政史地三科加起来刚过两百分，这就严重拉了他总成绩的后腿。 但拿掉这三科的成绩, 就能进理科实验班了吗？他也并不像宋野一样对自己那么有信心。 一中是一所省重点示范性高中，生源是很优秀的，像七班, 虽然只是个平行班, 数理化这三科，七班都有好几个同学单科考了满分。 重新分班的结果要到下学期报到时才会知道, 如果不让他吃个定心丸，他一个暑假恐怕都要这幅丧气模样。 信心满满的宋野便带着他去了教务处, 查分数。 赵长林主任正好在，端着个大茶缸子喝茶, 听这哥俩说是来查分，说：“宋野又考了第一我是知道的，曲燎原你现在的成绩怎么样了？” “在我们班是第六名。”曲燎原怕查分的结果不好, 紧张得很, 缩手缩脚地跟在宋野身后，说话都很小声。 赵主任乐了，说：“第六不错了，怎么还这样？平时不是天天耀武扬威的？” 耀武扬威是个贬义词。曲燎原很唯心主义地想，不好, 这是个噩兆。 宋野就轻松多了，笑着和赵主任说：“我弟弟想知道他能不能进实验班，我说他能，他非不信，闹着要来查查单算主科和理科能排到多少名。” 赵主任打开统计高一成绩的Excel表格，问：“你们哥俩都打算学理吗？” 宋野道：“对。” “学理好，我就是学理的。”赵主任查了分，笑呵呵地说，“宋野，你去掉文科分，也是第一。” “这次发挥得还行。”宋野谦虚了一句，不意外也不惊喜，他的九科都在九十分以上，其中数学、物理、化学都是满分。 赵主任又查了曲燎原的名字，面露惋惜：“哎呀。” 曲燎原马上心里咯噔一声，宋野也一愣，不会吧？ 赵主任吓学生一跳就很高兴，哈哈笑着说：“别慌别慌，燎原是第四十六名。” 宋野哭笑不得，回头看向曲燎原，曲燎原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要被赵主任的玩笑吓死了。 高二理科实验班还是会设两个，一班三十人，而且排名靠前的这些同学里一定也还有一部分，报了文科班。 这下曲燎原才信，他是真的能进实验班了，和宋野一起。 期末成绩给宋野和曲燎原的高一，画上了圆满又清晰的句号，与此同时，2007年的暑假也正式到来。 放假后休息了一天，宋野就带上曲燎原，两人背着包出了门，到省会去看宋志国。 曲大江忙着顾小超市，走不开，不放心两个小孩自己去监狱探视，想让高秀月陪他俩一起去，后来夫妻俩又被宋野三两句给说服了。407厂里逐渐恢复了生产，果真裁掉了近三分之一的工人，但采购部本就人少，没有裁员，高秀月依旧回去上班，刚上了没几天，如果陪他俩去省会，还需要找厂里请假，刚上班就请假，不是太好。而且监狱不在省会市区里，去了还得转好几趟车，一天不够来回，晚上还得在那边住一夜。 临行前，高秀月除给了路上的花费，还塞了些钱给宋野，让他带给宋志国，里面买日用品需要花钱的。例行嘱咐曲燎原：“路上听你哥的话。” 宋野另外带了没放假时他趁周末买好的几本书，主要是财经类和人物传记，是宋志国在电话里点名想看的。 两个高中生一早出发，坐了两小时大巴，曲燎原靠在宋野肩上睡了一路，下车时半张脸都是红印子。从省会长途汽车站，又转了三次公交，才终于到监狱，下午才见到了宋志国。 距离上次他们见宋志国又过去了大半年，那次宋志国瘦得几乎干瘪，这次胖了一点，脸色也比较红润，笑脸也比那次多了。除和宋野聊了近况，他还和曲燎原也聊了几句，问了曲燎原的成绩，让曲燎原代自己向曲大江夫妻俩问好，他又恢复了从前温文儒雅的样子。 曲燎原就只“嗯”、“好”地拘束答应着。 从前一切都还平静时，他也不知道该和这位见多识广的宋叔聊什么，每次见面他都对对方心存敬畏，问个好就罢了，有时去找宋野玩，碰巧听到人家父子俩聊的东西，都不由有种“他俩在干吗”的荒谬感。 他爸和文聪的爸，以及他们家属院里所有小孩的爸爸，都不大可能在家里和上初中的孩子讨论“何塞.阿尔卡蒂奥究竟是谁杀的？”这种问题——曲燎原直到最近才在语文教辅书的名著导读篇知道了，这个姓何的人出自《百年孤独》。 宋志国问了儿子的成绩，宋野问了父亲的健康。父子两人就开始说起曲燎原不懂的事。 宋志国建议宋野：“回去找你曲叔商量下，用他的身份开户，他要是愿意，你就让他也试试。 宋野则表示：“风险如果很大的话，要不再观望看看？” 宋志国又说：“现在是泡沫红利期，今年夏秋两季肯定没事，冬天就不好说了，最晚到明年春天，时间可不等人，现在瞎子都是白捡，过了这村没这店。” 宋野最后说：“好，我明白了。” 曲燎原：？？？他俩在干吗？ 探视时间只有半个小时，那几本宋野带来的书，经过管理方的检查，留下交给了宋志国。 离开监狱，两个高中生又转公交回到省会市区，已经七点多了，天气热，两人都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东西，找了个如家住下。 宋野在前台办入住手续的时候，一路脑袋空空只知道跟着他走的曲燎原，才忽然意识到，这是他们恋爱以后第一次出门，又要住一间房了！这和在家里住一个房间是不一样的，这是“开房”了！ 上楼进了客房，是个标准间，宋野放下包，就进去洗手间。 外面曲燎原坐在空着的一张床上，脑海中陡然冒出些奇怪的画面。 他只看过一次毛片，是和文聪一起看的，那个片里的情节就是男女主人公开房，然后两人就……用的也是白色的床品，房间布置也和这里有点像，莫非就是在如家快捷酒店里拍的吗？不对不对，那是日本的片子，日本应该没有如家，而且在中国拍那个是违法犯罪……男生和男生拍的话算违法犯罪吗？可是男生只能亲亲或是用手，上次听江波说了个社会新闻，说没有发生实质性关系都不能算性侵……靠，什么乱七八糟的，难道他还能性侵宋野？宋野不是女生，想侵也侵不了。 宋野从卫生间出来，曲燎原一个激灵，坐得端端正正。 “上厕所吗？”宋野心不在焉地问，“喝热水就烧点喝，或者等下出去给你买可乐。” “不上，”曲燎原奇怪道，“又要出去吗？去哪儿？” 宋野道：“找个网吧，我要查点东西。” 曲燎原：“……好。” 网吧需要刷身份证，未成年人不允许进网吧，省会这边管理比他们家那边管得要严格。 曲燎原小声道：“再去别家问问？” 有人来吧台充值，收银的女孩拉来抽屉找零，宋野看见里面有好几张身份证，知道不是完全不能钻空子。 他仗着自己个子高，对收银的女孩谎称忘带身份证：“我十九，上大学了，写作业需要查点资料，就上一小时。” 女孩看了看面前这大帅哥，信了这鬼话连篇，又看曲燎原：“这小帅哥呢？我看他最多十七。” “这我弟弟，”宋野道，“他不上网，陪我来的。” 那女孩就从抽屉里拿了张身份证，刷开一台电脑，说：“说好就一个小时啊，被查到要罚款的。” “知道了，谢谢美女。”宋野对她笑了下，她便也笑了。等他带着曲燎原从吧台走开去上网，她还偷看了他俩好几次。 坐下后，宋野开了电脑，打开谷歌，搜索了几个关键词相关的新闻看了遍，他毕竟不是宋志国，还没有对政策与形势形成敏感度，只能看出字面意思，很难得出宋志国式的判断，只得放弃了，直接看了几页股票基础知识的介绍，然后便下载了“同花顺”。 曲燎原坐在他旁边，一头雾水地看了半天，终于懂了，吃惊道：“宋叔是让你买股票吗？” “对。”宋野言简意赅地答了， 曲燎原对股票的认知是前几年有邻居家亲戚买股票赔了钱，最后跳楼的人间惨剧。可是宋志国和宋野一定比他懂，他就只在心里震惊了一下，没有说反对的话，提醒宋野道：“哥，我要喝可乐。” 宋野只顾着想正事，都这事给忘了，掏了五块钱给他，让他自己去买，说：“就只买一瓶，哥哥不喝。” 曲燎原拿着钱去了，收银的女孩拿了瓶可乐给他，又翻抽屉找他零钱，笑着问：“你哥是学金融的啊？”从吧台这边能看到宋野那台电脑屏幕，上面是“同花顺”的股票走势图。 曲燎原说：“嗯。” “你哥哪个大学的？”女孩找了两块五给他，道，“他有对象了吗？” 曲燎原把可乐和钱拿好，说：“有了。” 女孩其实也没别的意思，上班没意思，看见帅哥随口开玩笑，听他这么说就笑了笑，说：“也是，长得这么帅，肯定早被猪拱了。” 曲燎原：“……” 回来他把找零的钱交给宋野，宋野随手装进兜里，继续点着鼠标看东西。 曲燎原坐在旁边喝可乐，看几眼电脑，再看几眼宋野，电脑上的东西他是看不懂，宋野的帅他是看得懂的。 宋野一直就长得无敌好看，干净气质好，还很聪明，现在这异常认真的模样，的确有着很招人的魅力，女孩们都会喜欢他，以后遇到和他们一样的男生，那些gay们多半也会喜欢他。 曲燎原首次产生了危机感，未来一定会遇到很多别的猪，也来觊觎他的大白菜。 上了一小时网，到了下机时间，两人就从网吧出来，回了酒店。 已经炎夏时节，外面热，房间里更是闷热，曲燎原一头汗，拿着遥控开空调，试了半天调不对，和家里遥控不一样，他不会用。 宋野接过去调好了，说他：“笨。” “我要是不笨，”曲燎原热得烦躁，说，“怎么显出你聪明来？” 宋野斜睨他，说：“你是和我犟嘴吗？高姨让你听我的话。” 被空调冷风一吹，曲燎原舒服多了，语气也和软下来，随口道：“听话听话……我怎么不听话了？” 他两手撩着T恤给自己扇风，鬓边有汗滴顺着脖子淌下去，滑进了T恤领口里。 宋野看了他数秒，眼神慢慢变了。他也发现了，停下了扇风的动作。 两人都动了动，默契地靠近了些，面对面站在床尾的地板上，宋野低头，曲燎原闭上眼，少年们的嘴唇便贴在了一起。 空调出风口发出呼呼的轻响，和他俩的呼吸声、亲吻声，混在了一起。 今天亲嘴的声音怎么这么大？曲燎原被这种声音搞得有点羞耻。 宋野推着他后退，强硬地把他压在了床上，床垫吱呀一声响，他觉得更羞耻了……这不就是！毛片里的声音？！ 也许是环境的特殊，宋野和平时的状态不一样，几乎是凶残地在咬着曲燎原的唇瓣和舌尖，曲燎原被这种亲法亲得无法呼吸，心跳快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死了，但他又喜欢极了这种感觉。 此时房间里的座机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响声宛如平地一声惊雷，两人都被吓了一跳，马上分开，对视了一眼。 曲燎原还没从宋野的表情中看出什么，宋野噌一下翻身而起，疾步冲进了卫生间里，暴躁地甩上了门。 曲燎原还躺在那里，完全蒙了。他记得，电话响起前的最后那一刻里，他似乎有感觉到，宋野某个明显到无法忽略的变化。 他稍稍抬起头，看了看自己，没有。就很迷茫，是因为，他还没做那个手术，所以才没有吗？ 电话还在响个没完，他只好起来去接了，那边是个嗲嗲的女声：“需要按摩服务吗？” 曲燎原：“……不需要，再打就报警了！” 第66章 分析题和将熟未熟 如家, 作为快捷酒店领军者, 装潢严格执行了快捷酒店的标准, 卫生间一丁点儿都不隔音。 宋野进去后半天不出来，曲燎原竖起耳朵听了听，猜到了, 不由脸热心跳了一阵，觉得不好意思，就打开电视机, 还把声音调大了。 过了好一会儿, 卫生间里才变成哗啦啦的水声。 宋野洗完澡，把浴巾裹在腰间出来, 打开背包找干净内裤，没事一样问道：“给高姨打电话了吗？” 曲燎原穿了一次性拖鞋, 坐在床边看电视，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部叫《奋斗》的电视剧。 “打过了。”曲燎原道, “让咱俩早点睡，明天早点回去。” 宋野又进了卫生间，再出来, 换了短袖T恤和平角裤, 见曲燎原在看他，就凶了曲燎原一句：“看什么看。” “小野，”曲燎原忍不住问了，“你刚才是打飞机了吗？” 宋野在心里发起了飙骂人：疯了是不？还敢问！ “亲个嘴你就能那样？”曲燎原却是羡慕，道, “我怎么不行？” 宋野严肃脸，教育他说：“你是个男生，少说自己不行，真不行那还得了？你是……是还没发育好。你看哥哥的个头，再看你自己。” 一提身高，曲燎原就丧了气，不想聊了，也找了自己的换洗内裤去洗澡，进去前还说：“我早晚要长高的，你就等着瞧吧！” 宋野：“……” 其实曲燎原到现在还不明白男生和男生是可以“生小孩”的，接吻的时候自然没什么淫邪的想法，那种反应来得没那么快，也属正常。 宋野不和他说实话，是知道他自制力太差，一旦明白了、学会了，很容易沉迷，过度SY对身心健康都没好处，耽误学习成绩，阻碍身体发育，有些年轻男孩还会因此变得气质猥琐。 法律规定18岁成年，不仅仅是根据教育时长、年龄构成比等社会因素，也是由医学因素决定的，人类的神经系统与生殖系统的成熟时间，就是在十八岁左右，个体当然有区别，基本上也不会差太多。到18岁，人体的一切机能都开始走向成熟，才会被社会和法律公认是具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人”。 宋野独自想了一大堆，说服自己今后不可以像今天这样“乱来”。简直像是做了一道政治分析大题。 这趟回了家，宋野就和曲大江说了宋志国的想法，与他商量，能否用他的身份去证券公司开户，以及他要不要也接受宋志国的建议，也试试看。 曲大江比儿子曲燎原对股票知道得稍微多一点，自去年起持续牛市，听熟人说起过，谁谁谁在炒股，并且还赚到了钱。 “我也听人说现在炒股好赚，”曲大江道，“可是也有赔的。我总觉得这事就是全靠碰运气，天上哪那么容易掉馅饼？” 而且为了盘下那小超市，已经把他和高秀月这几年的积蓄几乎全都花掉了。 他也担心宋野会把钱赔掉，委婉地说：“你爸肯定比我们懂，可是他在里面也半年了，外面形势什么情况他也未必都清楚。” 宋野也不是完全没担心，道：“我爸也说是让先少量买入，不要太急功近利，曲叔你的说法和他一样，天上不会掉馅饼，炒股最怕就是想一夜暴富的心理。” 他俩商量了一番，决定先去证券公司开了户，曲大江去找也炒股的熟人咨询，宋野想在证券交易大厅观望学习。 超市不搞什么酬宾活动，白天也不太忙，晚上才是高峰期，留人负责收银就行。 曲燎原知道他俩去做什么，也想跟着去看热闹，但高秀月要上班，只能留他看店，他只好悻悻地同意了。 更过分的是，宋野还给他留作业！美其名曰“天这么热，也没什么客人，你自己无聊，做做题吧”。 炎夏的骄阳似火，外面蝉鸣声不断，下午两三点，柏油马路反着刺眼的白光，路上也没一个人，大家都怕热不爱出门。 超市里有空调，曲燎原倒是也不热，坐在收银台里，愁眉苦脸地做着化学题。 他一个人看店收银，已经一个星期了。要到下午天快黑，他爸和宋野才会回来，到时算算今天的进账，清点下货品，补充完货架，他和宋野一起坐公交回家。而曲大江要到十点多关了店，再一个人骑电瓶车回去。 一个人看店真的太无聊了，客人也少，没个说话的人，这个月刚过十号，曲燎原已经和同学聊QQ把手机流量用完了，现在也不敢连网，快把话唠小曲儿给憋出病了。 做完选择题，他到旁边冰柜，拿了他一早冰在里面的袋装牛奶出来，咬开一个角，当冷饮喝。这牛奶是临期货，再有几天就过保质期了，不好再卖给客人，高秀月就收拾了出来，让自家人喝了，省得浪费。 本来曲燎原是不太喜欢喝牛奶的，但是他想起听康明说过，康明刚上初中的时候个子也不太高，就是康明妈妈每天让儿子喝牛奶，康明的身高才突飞猛长、快人一步，可见牛奶对长高有很大的积极作用。 为了长高大计，他近来开始努力喝牛奶，希望快点追上宋野的个头。 超市门被推开，人还没进来，一股热浪先卷了进来。 曲燎原忙把牛奶袋从嘴边拿开，条件反射地：“你好，需要点什么？” 客人是个年轻男生，看起来比曲燎原大不了多少，最多十九或二十。他买了两箱啤酒和一箱可乐，还要了条烟，也不问价钱，直接过来刷了卡。 超市旁边这小区，以及附近两个小区，都是本市有名的高档小区，房价在全市来说都是最贵的一批，住户自然也都比较有钱。除了年纪大些的长辈们还计较些，会排队买打折鸡蛋，而来买东西的年轻人，多数都是类似这男生这样的，不看也不问价钱，有时候找零的钢镚都不拿。 曲燎原操作了poss机，收完钱，问他：“你怎么拿走？需要送上门吗？要等晚七点以后才能走，现在店里没别人了，我走不开。” “我开车了，”男生指了下门外，道，“你帮我搬上车就行。” 曲燎原就帮他搬了两箱啤酒，他自己搬了可乐，烟放在可乐箱上面。 两人出来走到车尾，那男生站那等了下，像是等车里人开后备箱，结果后备箱没反应。“操。”男生看着脾气也不好，说急就急了，抱着可乐绕到车旁边，一脚就踹上了车门。 曲燎原歪头看了看车尾的四个圈标志，有点心疼这车。 男生骂车里的人：“傻逼了？开后备箱啊！” 隔着车窗，曲燎原听到里面也是个男生的声音回骂：“没看见老子在打游戏吗？等着！” 男生语气恶劣地说：“人超市送货的小孩儿等着呢，别他妈耽误别人的事儿！” 车后窗贴着反光膜，曲燎原心想车里的人刚才可能是没看见他。他抱着两箱啤酒站在那，快五十斤了，重倒是也不说多重，就是两箱子摞在一起挺高的，他抱着也有点吃力，啤酒又易碎，他怕摔了，用膝盖顶了下箱底。 嗡——后备箱开了。 男生过来先把自己抱着的可乐放进去，又把曲燎原怀里的啤酒也一箱一箱放了进去，道：“谢谢你啊，辛苦了。” “没事。”曲燎原道，“有需要再来，拜拜。” 他甩了两下胳膊，要走。那四个圈的后车门开了，钻出来个人，叫他：“曲燎原！” 曲燎原定睛一眼：“……姚望？” 姚望一脸意外与惊喜，从车里跳了下来，又爱理不理地对那男生道：“这我同学。你先回去吧，我找他玩一会儿。” 那男生看了看曲燎原，曲燎原隐约猜到他是谁了。男生没再说话，上车开车走了，从旁边小区大门，开进了直通地库的那个入口。 “原来你家住这个小区啊。”曲燎原恍然地与姚望说。 “嗯。这是你家超市？咱们是邻居啊。”姚望看见超市“老曲便利店”的招牌，问道，“你爸开的？你家不是407厂的吗？发展副业了？” 曲燎原说：“不是，我爸下岗，没班上了。” 姚望：“……” “去超市里面聊吧，有空调，就我一个人，”曲燎原搬啤酒，现在又被晒，感觉汗流浃背，道，“请你喝可乐，吃雪糕也行。” 姚望跟他一起走，调侃道：“曲老板不得了了，不是平时连个零花钱都没有的时候了。” 两人进了超市里。 曲燎原才道：“刚才那是你哥哥？你家买那么多东西，请你喝瓶饮料我也不亏。” “什么哥哥？他也配？”姚望道，“我都没叫过他，你倒是替我认得快。” 曲燎原记得他说过，他家这哥哥是他后妈带来的，和他没血缘关系，平时俩人关系也不好，不爱理对方。 “那你们怎么还一起出去玩？”曲燎原好奇道，“他还开车带你去玩？” 姚望嫌恶道：“玩个屁！中午我爸请客吃中华鲟，大热天的，还非让我也去，那饭店偏的鬼都找不着，车也不好打，吃完我只能顺路坐那傻逼的车回来。” 曲燎原大概懂了，又惊奇地问：“中华鲟不是保护动物吗？能吃？不违法？” “人工养殖的没事，”姚望道，“想吃吗？改天带你吃去。” 曲燎原忙拒绝：“不不不，我不喜欢吃鱼。” 姚望从冰柜里拿了根雪糕，曲燎原也没有阻止他，还从收银台后摞在一起的塑料方凳上，拿了最上面的凳子递给他，让他坐外面空地上，自己仍然坐在收银台后，守着岗位。 “上班还做题？这么好学。”姚望坐下前，看见了化学卷子，道，“你报了文科还是理科？这回能进实验班吗？” 曲燎原道：“理科，应该能。你好像也报了理科？没注意你期末成绩，考得怎么样？” “是报了理科。”姚望顿了下，说，“期末不怎么样，咱班四十名，肯定进不了实验班。” 曲燎原道：“进步已经很大了！” 姚望不领情，道：“得了，你就别安慰我了，我都不想学习了，根本不是那块料。” “暑假没有请家教吗？”曲燎原道，“基础还是要打结实了，不然高二会跟不上课，我哥现在空了带我预习高二知识，我觉得高二数学和物理都挺难的。” 姚望烦了，道：“不说学习了行不行？” “行行行，不说就不说。”有人能说话，曲燎原高兴极了，怎么都行，而且开学后他和姚望也不再是同班同学，更不会住一间宿舍，以后宋野也不会没来由地乱嫉妒了。 他说：“你不知道，我都快憋死了，天天就我一个人看店，白天都没人跟我说话。” 姚望说：“宋野呢？他怎么不来看店？” “他有事，”曲燎原不想解释得那么详细，只说，“他跟着我爸去办事了。” 姚望想了想，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来一样东西，说：“要玩这个吗？” “这是什么？”是曲燎原没有见过的电子设备。 “PSP，”姚望道，“一种游戏机，很好玩的。” 傍晚六点多，宋野骑着电瓶车，带着曲大江回来了，还买了个大西瓜。 进了店里，宋野热得浑身是汗，后背T恤都湿了，他先到后面库房水龙头去洗手洗脸。库房里除了水池，还有电饭锅等简单炊具，方便曲大江偶尔能煮个面或是热饭吃。 曲大江坐到收银台里，拉开抽屉看了看，问儿子：“今天怎么样？” 曲燎原道：“还行，比昨天好像更好一点。你们呢？” “也还行。”曲大江简单回答了，就开始数钱，数着数着有人打他手机，他又坐那里接起了电话。 “小曲儿，你过来一下。”宋野在后面叫曲燎原。 曲燎原看看曲大江，曲大江以眼神示意他“去吧”，他就跑去后边了。 “西瓜呢？”曲燎原以为叫他进来吃西瓜，却见那西瓜还套着塑料袋，在旁边好好放着，纳闷道，“你怎么没切开？” 宋野：“……就知道吃。” 曲燎原看他表情，懂了，忙朝外面看了看。现在没客人进店里，曲大江还在打电话。 “来来来，”曲燎原觉得安全，才高兴道，“亲嘴亲嘴。” 宋野拉他到自己身前，低头亲了他一下，很轻的一声“啵”，就不亲了。 曲燎原感觉没过瘾，小声道：“别停，再来，我要像那样亲。” 宋野故意问：“像哪样？” 曲燎原说：“就那样……那样。” 宋野装糊涂装得像极了：“不明白，你说清楚一点。” “就是……”曲燎原不太好意思说深吻舌吻湿吻这种成人词，一时也不大想得起来怎么说，半天才挤出来一句，道，“哥，我想让你咬我。” 大夏天的，宋野被这话激得气血上涌，当下就想，吃了你都行。 照曲燎原希望的，“咬”着亲过了。外面曲大江也结束了那通电话。 宋野便放开曲燎原，拿了水果刀切西瓜，先切了两块，让曲燎原拿出去给曲大江。 曲燎原送完又回来，自己拿了一块吃，吃了尖儿以后就说：“不甜。” “给我，正好我不爱吃甜。”宋野接过来，把他剩下的吃了。 曲燎原又咬了另一块的甜尖儿，剩下的放在边上，宋野替他吃完。两人就这么一起吃了四五块瓜。 帮着曲大江补完货架上的货，曲大江就赶他俩先回家，回407厂的末班公交是八点半。 两个高中生就提着半个西瓜先走了。 上了公交，两人坐在最后一排，昏昏暗暗的公交车里，只有外面路灯的光亮，车上人也不多，还很安静，迟归的乘客都疲惫到不想说话，只有音响里在播着本市交通广播。 宋野拉了曲燎原的手攥在手里，公交上虽然有空调，但到底是夏天，两人都出了汗，手掌都是湿漉漉的，可也不舍得放开。 此时还没有颁布室内禁烟令，证券交易大厅里很多人抽烟，宋野身上被染了一身烟味，加上天热出汗，不像他平时总是干净清新的少年味，另有种颓靡的成熟味道，也充满了荷尔蒙。 曲燎原在心里记住了这个味道，这是他生命中，2007年夏天，将熟未熟，难忘的味道。 第67章 夏天和开学 后来, 姚望又来超市找过曲燎原几次, 有时是拿PSP过来两人一起玩, 有时会买杯奶茶或炒酸奶什么的小吃带过来。 但每次曲燎原只能和他玩一会儿，半小时或一小时，超过就不行了。他每天要做宋野布置的习题卷子, 如果当天的份当天做不完，宋野晚上回来就会“收拾”他。 姚望听他说了这话，莫名地问：“怎么收拾你？他难道还敢打你？” 曲燎原道：“不打我, 他有别的办法。” 姚望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当着你们爸的面, 他也敢欺负你吗？” “……”曲燎原有点尴尬，既是为“你们爸”, 也是为“欺负你”，说, “当然不会了。你快回家吧，我今天还有一张英语和半张物理没做完。” 姚望还不想走, 曲燎原说：“要不你回家找点习题拿来，和我一起做。” 姚望立刻一脸生不如死，道：“算了算了。”这才走人。 宋野已经知道了姚望住这个小区, 偶尔会来找曲燎原玩, 还是曲燎原主动告诉他的。 曲燎原本来还有点怕他又要小心眼地乱吃醋，可是这次他表现得十分冷静，甚至说了句：“他再给你带吃的来，你就请他喝个冰镇可乐什么的，别小气。” 曲燎原嘴上没有说, 心里则暗自称奇，宋小野竟然转性了？！ 其实，哪里是转性，一听曲燎原说姚望来超市玩，宋野就怒发冲冠了，强行理智地忍住而已。他白天又腾不出时间回来盯梢，难道发脾气让曲燎原自己不要理姚望？曲燎原不可能好端端地对同学做这种没礼貌的事。何况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姚望是喜欢男孩的，一切怀疑和嫉妒都只是宋野的个人直觉。 那怎么办？只能在曲燎原的每日作业上做文章。 曲燎原没有什么城府，也完全想不到宋野会这般“狠毒”，只感觉到习题越来越难，题量越来越大，每天除了收银就是做题，三十七八度的天气本身就容易烦躁，他做题做得无比炸毛。姚望后面几次再来，他也顾不上理。 直到八月份，姚望去了内蒙，说是他爸在那边有个工程，带他去玩也长长见识，他自己不是太想去，只是比起和他那个哥哥单独待在家里，还不如跟着他爸走，还能去那边避避暑。 去了几天后，他在QQ上给曲燎原发了一张照片，说：【老子学会骑马了】 曲燎原手机像素不好，晚上回家在电脑上才看清楚，姚望穿着蒙古族的特色服装、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脸狂霸酷炫的表情，但是踩着马磴的脚，却穿了双卡通人字拖。 曲燎原的习题压力变小了，又觉得看店收银的日子无聊。 但宋野对股票交易也变得熟悉起来，不必再每天都泡在交易大厅里挨老烟枪们熏，一天能有多半天和曲燎原一起看店，只有开市和收市时才去交易大厅转一圈。 反倒是曲大江，好像就长在了交易大厅里。他在入市一个月后，眼见为实，也开始信了宋志国的推论，这的确是“瞎子进来都能捡着钱”的难得牛市，动了心思，不过没敢多买，只投了一万多进去，就这每天在店里也坐不住，生怕会跌了赔钱，自己又不太会用电脑，非要去亲眼看着才觉得放心。 宋野并没有对他提出要求，但他这个新户，还是特意用了高秀月的身份证重新开的，和宋野用他的名义开的那个账户清楚地区分开来。同时也担心风险集中，他和宋野买的也不是同一支股票。 这个夏天，就在宋野和曲燎原两人守着小超市，吹着空调收收钱、做做题，偶尔没人时躲在库房里亲热片刻的惬意悠闲中，晃晃悠悠地过去了。 八月底，新学期开了学。 返校第一天，科技楼的宣传栏里贴出了高二分班名单，让学生自己查看被分在了哪个班。 宋野和曲燎原是直接从超市过来的，等曲大江回去接了班，两人才来，到的就比较晚。 路上曲燎原还有点担心：“要是没被分到一个班怎么办？” 分班完全是看运气了，两个理科实验班，分到哪个班，按概率各占一半。 “那也没关系，”宋野当然也是想分一起的，先安抚曲燎原道，“反正两个班就隔一堵墙，老师都一样，教学进度也一样，还是比以前方便多了。” 他俩刚走到科技楼外，还没进去，遇到从里面看过信息出来的几个同学，认识他俩，告知他们：“你俩都分在了一班！” 曲燎原一喜：“真的吗？”他还怕人家是和他开玩笑，丢下宋野就忙不迭地跑进去核实。 宋野又和那几位同学聊了几句才也匆匆进来。 曲燎原已经找到了他俩的名字，高兴道：“是真的！咱俩都在一班！” 名单是按上次期末考试的成绩排的，文理科分开贴在了两边。理科班明显人多些，贴了十四张A4纸，文科就只有十张。 宋野和曲燎原都在理科班的第一张上面，宋野是第一位，曲燎原是第二十三位，主科加理科成绩排前六十名的学生里，奇数名次的分在了一班，偶数则分在了二班。 曲燎原又看了看七班的名单，除了从前在一班时认识的几个同学，还有在七班时候和他做过同桌的郝艳同学！ 两人背着书包去在教学楼三楼的高二（1）班教室报到，教室里已经有几个同学，有从前就是实验班的，也有平行班的，但谁会不认识宋野？众人都与他热情地打了招呼，眼神里有对第一名的佩服敬畏，或是把他当做学习上追击目标的隐隐斗志。 曲燎原跟在宋野身后亦步亦趋，能感觉到别人对宋野的重视，忍不住也觉得神气起来，自己好像是宋野的一个小书童，这种神气就是狐假虎威。 两人在中间排靠墙的位置坐下，实验班人少，没有同桌，都是单人单桌，只是为了留出过道，靠墙这一列的两张桌子都是挨在一起的，和同桌也差不多了。 陆续又有同学进来，无一例外都要对宋野行一下注目礼，他刚开始还客气地回下笑容，后来被看烦了，从书包里抽了本书出来低下头看。是一本包了书皮的《人类的群星闪耀时》。 曲燎原无事可做，更不想看书，就一直托腮看着门口，终于等到老同学进来，他马上叫人：“郝……郝艳？” 郝艳看见他，惊喜一笑：“班长！” 确实是郝艳同学，但和曲燎原认识的郝艳又不太一样。高一时这位热心的女同学戴着塑料框的小学生眼镜，还戴着钢牙套。现在牙套摘了，也没戴眼镜，白白净净的鹅蛋脸，五官清秀漂亮，竟然是个很有气质的小美女。 郝艳也很高兴，背着书包过来，坐在了曲燎原的前桌，扭过头来和他说话，问他暑假做了什么，两人从前关系就不错，此时又分到一个班，聊得很是投机。 宋野听了一会儿，把眼睛从书里挪开，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打量这女生，才问曲燎原：“是你的老同学吗？” “对，我们还做过同桌。”曲燎原忙向他介绍了郝艳。 郝艳只是没戴眼镜，近视还是近视的，也没注意旁边的人，刚看清这是宋野，吓了一跳，忙道：“你好你好，年级第一……宋同学。” 宋野便对她礼貌地笑了笑，彬彬有礼，很绅士，然后才低头继续看书。 多数高中男生在这个年纪还没有学会这样的笑容，这让他的帅气中多了点特殊的气质。 郝艳当即就不自觉地把头发往耳后压了一压。 曲燎原：“……” 他已经不是去年的曲燎原了，现在再有女孩约他去买鸡蛋仔，他也不会再像去年一样做让人笑掉大牙的蠢事。所以他看出来了！郝艳这是害羞了！ 等郝艳与他叙旧完，转回前面去。他马上凑到宋野旁边，悄悄地问：“刚才，你怎么那么笑？” “我怎么笑了？”宋野一脸茫然加无辜。 “就是……”曲燎原一下也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卡了片刻才说，“就像是要勾引人一样。” 宋野：“……” 曲燎原越回想越觉得就是，表情凝重道：“以后不能对别人那样笑，记住了没？” 宋野察觉他的意思了，诧异又有些惊喜，故意说：“笑都不让哥哥笑了？你这是要造反啊？” “反正不要那么笑。”曲燎原很认真了，警告道，“你都长成这个样子了，自己还不注意一点？” 宋野知道自己被夸了，一脸笑意地看他，装模作样地问：“嗯？哥哥是长成什么样子了？” 曲燎原每次听他自称“哥哥”就觉得很那个，又警告：“以后公共场合，不要哥哥弟弟的，叫我名字。” 他怕郝艳听到他们说话，不但说话很小声，还离宋野很近，几乎是趴在了宋野的手臂上。过了一个炎夏，他又被晒成了煤球，就显得眼睛格外清澈，离得这么近，宋野都能在他一双眼睛里看见自己。 呼——宋野对着他眼睛吹了口气。他忙闭了下眼。 宋野用那本《人类的群星闪耀时》挡住后排的视线，飞快地亲了他一下。 第68章 继续做班长和私奔 曲燎原要被宋野这一亲吓死了, 紧张地缩到墙边, 半天才松弛下来, 确定没有人发现，才警告地怒视宋野：这是在教室里！怎么能乱来！ 宋野恶作剧成功一样地对他笑了笑，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曲燎原没有这样的胆魄, 暗下决定，等没人时一定要和宋野商量好恋爱规则，决不能在公共场合这样了。 稍后, 班主任来了, 和新同学们见了面，做过自我介绍, 又公布分宿舍的情况。他念过几个名字后，大家就发现了, 宿舍也是按名次分好的。 六人宿舍，曲燎原在男生中是第八名, 没能和第一名的宋野分在一个宿舍里。 他有点遗憾地看看宋野，宋野也朝他递了个无奈的眼神。 开学第一天晚上的自习课，也不上课。公布完宿舍的分配情况, 就开了一节班会, 主要是师生们熟悉一下彼此，然后任命各科课代表和班委。 新班主任是位教数学的男老师，四十来岁，名叫崔学军，就是宋野从前高一（1）班的班主任。 “我的课代表, 肥水不流外人田，”崔老师开玩笑的口吻说，“就由宋野来当了。” 班里同学都笑起来。 崔老师又道：“其他各科课代表，由任课老师们暂时指定了出来，主要是参考了分班成绩。语文课代表，于文慧……英语课代表，郝艳……” 被点到名字的课代表同学就站起来，意为让大家都认识一下。 公布完了课代表，接下来是任命班委。 崔老师问：“有没有同学毛遂自荐，想来担任班长？” 教室里鸦雀无声。当班长意味着要做许多和学习无关的工作，是要占用学习时间的，实验班的诸位都是经过了激烈的考试竞争，才得以进入重点大学预备班性质的实验班，都做好了接下来两年要争分夺秒投入学习的打算，普遍不想当什么班干部。 曲燎原也没有自荐的打算。宋野一向不喜欢他当班干部，尤其高一上学期，经常说让他“辞职”的话，高一下好像习惯了，说得才少了些。 他自己是真的喜欢当班长，倒不是官迷，是很喜欢为同学们服务的感觉。不过他对自己的成绩也没有十足信心，总觉得根基不稳，还需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他正这么说服自己，就被宋野撞了手肘一下。 “？？？”他疑惑地看宋野。 宋野以口型对他说：举、手。 曲燎原不明所以，先听话地把手举了起来，心里其实很高兴。 台上崔老师笑着叫出他的名字：“曲燎原同学。” 班里同学都看向曲燎原，他便站了起来，有点紧张忐忑地说：“崔老师好，同学们好，我叫曲燎原。我想……想竞选班长。” 他在这届学生中是有一定名气的，多数人都知道他，高一时七班的班长，年级第一宋野的弟弟兼小跟班，还经常在学校各种表彰会上大出风头。 崔老师显然也早就认识他了，说：“曲燎原在高一当了一年班长，是有经验的。还有别的同学想参与竞选班长吗？” 没有人说话，也没人举手。 崔老师就拍板决定了：“那就由曲燎原同学来担任我们一班的班长了。” 同学们没有意见，集体鼓掌，欢迎曲班长走马上任。 曲班长坐下后，崔老师又开始任命其他班干部。 曲燎原看宋野，询问的眼神：为什么忽然又愿意让他当班长了？ 宋野示意他伸手，他便把手摊在桌上，宋野用手指在他手心写了：【secret】 曲燎原不明白，宋野又卖关子不说。 不管了不管了，又当班长了，先高兴再说！为同学们服务！ 宋野这主意，是从去年冬天，高一第一学期期末考试后就有了。当时曲燎原除了拿了“飞跃进步奖”，还拿了“优秀班干部奖”。 当时宋野就认可了曲燎原的确有能做好班干部的能力，被同学拥戴，还被校领导认可。 如果进了实验班，他还继续做班长，只要保持住这样的表现，有很大机会能得到省级以上“优秀学生干部”的荣誉，这项荣誉每年在省级示范性高中都有名额。 高考能加分。 晚上只上了一节自习课，第二节 住校生们回去收拾宿舍，走读生们能回家，或是在教室里看书自习都可以。 高一新生住了毕业那一届高三的楼层，新一届高三和高二仍然住原来的楼层。 宋野搬进了401，曲燎原搬进了宋野从前住的402，两人成为了隔着一堵墙的邻居。 搬东西时免不了和从前舍友们告别，新学期的心情和上学期分班前的心情又迥然不同，没有了伤感，重在展望和祝福。 原411宿舍只有曲燎原考入了实验班，其他舍友们分去了不同的平行班。但因为是曲燎原，舍友们也都抱着友好祝福的态度，与他告别。 “在实验班要继续努力啊，班长。” 曲燎原道：“你们也是！” 每个人都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姚望一直没有回来。几个人商量着，要不要帮他收拾好床上东西，不然别人搬进来怎么住？ 很快就有新搬进来的高二（7）班男生告诉他们：“姚望又分在七班了，还住这宿舍，他不用挪窝，放学看见他直接走了。” 原来这样，旧411宿舍的几个人就不管了，搬着东西各自去了新宿舍。 宋野已经收拾好东西，过来402帮曲燎铺好床，换上从家里带来的干净床单和被套。在宿舍里放了一夏天的被褥，稍稍有点霉味。 “明天早晨早点起，拿出去晒晒。”宋野道，“晚上要是起来上厕所，别忘了已经搬家了，睁开眼看看环境再出门，小心撞着或踢着哪儿。” 曲燎原在旁边站着看，还吃着一个蛋黄派，说：“我才不会。” “不会？”宋野嘲笑他道，“在家里是谁睡我床，半夜起来忘了，撞墙上了？” 宿舍里其他正收拾东西的同学都笑起来，曲燎原的上铺，是个叫李超的男生，笑得要从上面摔下来，哈哈哈地问：“班长为什么要睡你的床？” “谁知道呢。”宋野答了，又揶揄地看看曲燎原。 曲燎原不说话，板着脸去把蛋黄派的包装扔了。什么叫他睡宋野的床？明明是一起睡好吗，还是宋野邀请他一起睡的。 收拾得差不多了，两人去洗澡，路上没人，曲燎原才和宋野说：“你不要太大胆了，公共场合乱来怎么行？被人发现，那就麻烦了。” 宋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能有什么麻烦？被发现了就说，哥俩好，亲个嘴，不行？” “你又装糊涂逗我，来劲是不？”曲燎原哭笑不得道，“谁家哥俩好会亲嘴？要是被人家知道咱俩在搞对象，学校会叫家长的，那我爸我妈就知道了，到时候怎么办？” 宋野心里一动，歪头看他，问：“你怕被他们知道吗？” “当然怕了，怎么不怕？”曲燎原想想被发现的后果就紧张得要命，说，“他俩又不能打你，只会打我。” 宋野：“……” 曲燎原道：“后来我没挨过打了，我爸打人很凶残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小学有回周末我没写作业，他拿皮带抽了我一顿，背上屁股上都是血印子，过好几天才没了。” 他小时候其实也就只挨过那一次打，他自己只记得挨揍很惨，血印子几天才消。细节上宋野比他记得更清楚。 当时他俩上一年级，曲燎原挨打的原因可不是没写作业那么简单，是没写作业、还和老师说谎，说周末家里着火，把他的作业本烧了。 老师当然不会信小朋友这拙劣的谎言，打电话向高秀月告了状。 高秀月夫妻俩不惯儿子说谎的坏毛病，为了让他长记性，这才狠揍了他一顿。 虽然他现在忘了自己挨揍的真实原因，但是这些年的成长还是说明那顿揍有效，家属院里这拨小孩里，最皮的是他，为人最老实的也是他。 “真到那天，哥哥替你挨打。”宋野伸手，搂着曲燎原的肩，像校园里很常见的一对好哥们儿。 他小声问曲燎原：“要是高姨和曲叔不同意，哥哥就带你私奔，好不？” 曲燎原被这两个字惊到了，说：“奔……奔去哪儿？我不能离开我爸妈，他们会伤心的。” 宋野：“……” 他马上笑了，说：“哥哥和你说笑话，看把你吓的。高姨曲叔跟我亲爸亲妈一样，就是你想私奔，我还舍不得他们俩呢。” 曲燎原松了口气，也笑道：“我还以为你在说真的，这都什么年代了。但是现在就是不能让他们知道，你以后注意一点，像今天在教室里突然亲我这种行为，以后绝对不能了。” 宋野道：“好。” “等我们长大了再说，至少要上了大学，”曲燎原深谋远虑起来，也很乐观，说，“要让他们觉得我们是大人了，不是闹着玩了，到时候再告诉他们。” 宋野点头：“好，哥哥听你的。” 曲燎原忽觉不对，道：“平时什么事都是你拿主意，怎么今天就听我的了？” “因为你说得对，还因为，”宋野偏过头，低声道，“哥哥爱你。” 曲燎原被他这样直接地表白次数多了，也不像以前一听到这个字就害羞得要爆炸，现在听了就觉得高兴，心里也甜滋滋，干脆地回应说：“我也爱你，爱你一万年。” 在浴室外面更衣室里脱衣服，曲燎原还哼上了：“爱你一万年，爱你经得起考验，飞越了时间的局限……小野，我先进去占地方了！” 宋野道：“好，我把衣服放好就进去找你。” 曲燎原快快乐乐地进去洗澡了。 宋野把两人的衣服简单叠了下，放在一个柜子里，省得等下出来穿时皱巴巴。关好柜门，他手还按在门上，心里忍不住叹气。 刚才的对话更像是个无意识的试探，他真的想过，如果曲家父母不同意，他就要拐带曲燎原远走高飞。 现在看来不太可行，放弃。还是老老实实，保持住靠谱形象，继续讨高姨和曲叔更多的喜欢吧。 第69章 新官上任和上课走神 宋野内心不知道打着多少个小算盘, 曲燎原都一无所知, 全心全意只为自己和宋野一起考入了实验班、还能继续做班长而感到快乐。 但很快, 曲班长的工作就遭遇了滑铁卢。 因为刚开学，学生们还没从暑假的气氛里彻底转换过来，白天上课还好些, 到晚自习时就尤为明显，实验班晚上多上的第三节 自习课，通常是公共自习, 偶尔才会有哪科老师临时想讲点东西, 会过来占用一下，平时都是学生们自学, 老师不来教室。 开学已经一小周了，第三节 自习课上, 高二（1）班教室里还是嗡嗡嗡的有人说闲话。 曲燎原管过几次，效果不佳。 高中阶段, 越是成绩优秀的学生，越容易眼高于顶，曲燎原在班里只是普通成绩, 不少比他成绩好或成绩差不多的同学并不太买他的账, 认为班长不过是帮班主任跑腿办事的而已。再加上刚新分到一个班，彼此之间都还没有很熟悉，曲燎原不好意思拿“官威”出来压人，每次好声好气地管一下纪律，只能起到几分钟作用, 过一会儿又开始嗡嗡嗡，比刚才声音还大，隐约有些故意要让他下不来台的意思。 “去年你是怎么管七班人的？”宋野眼见他又失败了，纳闷得很，皱眉问道，“我看七班那帮男生明明都很服你的。” 曲燎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没总结过这件事，感觉好像就是顺其自然的，七班同学们就都听他的了。 他胡乱猜测道：“可能因为七班有带头捣乱的，比如康明就很爱说闲话，被我擒贼先擒王地搞定了。可是你看咱们班，根本没有带头的。” 宋野环顾了一圈，的确是，在各聊各的，并不是小集体抱团扰乱纪律。他几乎不关注别人怎么样，以前班里自习课自然也有人不守纪律，他只管学他自己的，从不放在心上，现在看那几个说闲话的人，就觉得很讨厌。 “要不记下名字来，找老崔说说？”宋野向曲燎原提议说，“去年我们高一那个女班长就经常这么干，我还觉得就是老崔让她这么干的。” 曲燎原不同意，说：“又不是小学生初中生，遇着事就赵老师打小报告，那怎么行。我以前就最讨厌找老师打小报告的班干部了。” 宋野心说，那可不？小学和初中班里最爱捣乱的就是曲燎原自己。 以宋野的脾气懒得管别人，索性道：“要不就干脆别管，等月考完了，这帮人就都老实了。” 曲燎原明白他的意思。 去年他们还是高一新生们，刚入学大多数人也是天天就知道玩，月考后被成绩打击了一大片，才都打起精神来认真投入学习。 横竖是管不了，不如不要徒增烦恼，宋老师便用笔敲了敲曲燎原面前的习题册，说：“先把题做完，还十几分钟就要下课，要是做不完，看我怎么收拾你。” “知道了知道了。”本来还若有所思的曲燎原一听这话，赶忙埋下头，奋力做题。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宋野说的“收拾你”是怎么“收拾”，反正总归是什么惩罚吧，能不受还是别受的好。暑假里宋野去证券交易大厅前给他布置作业，也总是这么说。可他每天都完成了任务，宋野还没有机会“收拾他”。 第二天上午有节数学课，下课后，崔老师离开前，让数学课代表宋野收了课堂作业，送去他的办公室。 曲燎原帮着宋野收了一部分，说：“我帮你送去，你就别去了。” 宋野马上猜到他要去和崔老师说自习纪律的事，道：“你行吗？”他的意思是曲燎原既然不想打小报告，那还能和班主任说什么？ “替你送个作业，这有什么不行？”曲燎原还以为自己的目的很神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又不找老崔说别的。” 宋野好笑地挥手：“去吧去吧。” 他想，以曲燎原的心眼，等下从办公室回来，准得什么都对他招了。 谁知曲燎原回来后，也什么都没说。 宋野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曲班长神秘极了，端着架子，示意宋野伸手，宋野把手伸给他，他抓着宋野的手，有样学样地，用指尖在宋野手心写了【secret】。 宋野：“……” 他很意外，感觉自己好像低估了在“官场”混过一年的曲燎原。 当晚第三节 自习课，刚一打铃，崔老师就拿着一摞卷子来了教室，冷面无情地说：“来，搞个测验。” 全班同学：“……” 这突如其来、毫无预警的数学测验，几乎把学生们搞得人仰马翻。 测验题目以开学后高二第一单元的知识点和高一的旧知识点，对半开。题目都不简单，差不多就是一张易错题型大集合。 但毕竟是实验班，成绩第二天数学课上就公布了出来，全班只有一位同学考八十八分垫了底，其余人都在九十分以上，其中有三位得到了满分，分别是1号宋野、3号程洁（女同学）和12号曲燎原。 崔老师虽然四十来岁了，但个子高，身材适中，没秃顶，戴个眼镜，在他们那个年龄段里可以用“玉树临风”来形容。曲燎原就听过后排女生小声讨论“老崔很帅”这样的话。 谁能想得到帅帅的老崔，批评起学生来，角度刁钻，尖酸刻薄，惨无人道。 有两个刚过九十分的女生被他指桑骂槐地一通讽刺，在下面默默哭了起来。考得不够好的男生们也都高兴不起来。 这下，再上自习课，班里纪律就好多了。前几天班里那种隐隐约约想看曲燎原出丑的氛围，也随之不见了。 每个集体有每个集体的特点。从前高一在七班时，大家更看重的是班干部的人品和人缘，曲燎原热情开朗，做事公平，自然就能得到七班同学的认可。 但对还不够熟悉的实验班优等生集体来说，大家就更认成绩，曲燎原能在这次多数人失利的数学测验里，考到满分，说明他还是有两把刷子。这于曲燎原来说，是个能够有良好开端的契机。 小曲儿长大了。除了成绩变得优秀，其他方面也在迅速成长，甚至开始展现出人际交往中一定的智慧。 宋野意识到了这一点，心情不免复杂，长大是好事，有时也不全是好事。 曲燎原并不擅长总结归纳，自己根本想不了这么多，他只是从宋野那句“等月考完了，这帮人就都老实了”的话里得到了启发，月考还要等二十多天才来，临时加塞一个小测验，马上就能把他们“打”老实。 “你就不怕自己也没考好？”宋野忍不住问他。 “暑假里你就带我预习过这单元了，还做过好几张习题，我怎么可能考不好？”曲燎原倒是信心十足，还说，“就是没考好也没关系，大不了大家一起挨老师骂，我本来就是十几名，又不是尖子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宋野心想，好吧。 曲燎原解决了新官上任的第一个难题。 宋野面临的却是其他严重的问题。 开学季，同样也迎来了又一届新生。 经过了军训的高一学弟学妹们，像去年的他们一样，热情投入了崭新的高中生活，浮躁、爱玩、不少人还想谈个恋爱。 在全校都很有名的高二（1）班班长曲燎原，长得帅、成绩好、爱玩爱笑、平易近人，这样的学长，理所当然成为了高一部分学妹们的热议人物。 其实议论宋野的也不少，但因为他看起来很冷，不怎么爱理人，明显是朵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 而曲燎原就不一样了，一个人来熟，和谁都能嘻嘻哈哈聊两句。这样类型的帅气男孩，不管是少年期还是青年期，都是最受欢迎的类型。 这届高一还是十五个班，教学楼一层有七个教室，高一（15）班就也被安排在了三楼，和高一（1）班是隔壁。 从开学第一天起，就有十五班的女孩子在自己班前门与高二（1）班的后门之间小心地探头探脑。鉴于实验班终究氛围不同，暂时还没女生敢太过造次。 宋野对“曲燎原”这三个字敏感得很，一听后门那边有高一小女孩小声议论“那个就是曲燎原”这种话，就暴躁起来了。 曲燎原暂时还没有发现，只知道好好当班长、认真学习，放学找个没人的地方亲亲嘴。 而且一进高二，不管别人怎样，他自己的学习情况已经开始变得比高一更加紧张。 高二课程相对高一难了很多，其中数学开始学习圆锥曲线，物理也开始讲电磁学，这都是有一定难度的知识点，并且还都是高考的重点部分。而这两科的成绩比拼，也将是实验班这些优等生之前拉开分数差距的两大战场。 他和宋野重新做了同班同学，还坐了相邻的座位，除了课后能一起学习，课上有问题也很方便得到及时解决，对他的学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而且宋野对他的态度，一贯就有两种模式，除了刚开学那天在教室里胆大妄为地亲过一次，后来但凡他们进了教室，宋野就调换成宋老师模式，博学严厉，不讲情面。 曲燎原的本性还是贪玩，专注力不行，上课偶尔会走神，忽然就想起些有的没的，或是回忆暑假在家没看完的《放羊的星星》，或是想抽屉里还有个棒棒糖没吃 宋野刚开始还碰他胳膊或是在桌下拍他腿，提醒他注意力集中。 后来宋野发现他这是毛病，开始采取过激手段，拿圆规扎他。 第70章 惩罚与质疑 他俩高一的一整学年都没有一起上过课, 从前初中时曲燎原总是坐后排, 也没有和宋野坐过同桌邻桌。 说起来, 现在这都是他俩自小学毕业以后，第一次在看得到彼此的情况下，一起听讲。 宋野也是服了曲燎原, 完全没想到他上课是这个样子，难怪明明脑子半点不差，成绩上却要比别人多费那么大的功夫, 搞了半天上课时候根本不用心听老师讲什么。 曲燎原被连扎了几次, 还觉得委屈巴巴，控诉说：“宋老师, 我妈又不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你干吗非要当扎针的容嬷嬷？” 宋野：“……” “课下用四百五十分的功夫, 都比不上课堂上认真听四十五分钟。”宋老师恨铁不成钢地说教道，“我是怎么教你的？说过多少次了？上课一定要认真听讲, 你还天天跟我说你听了听了听了，你这是听了？高一你就这么听讲的吗？你都听给谁了？” 他说着还嫌不解气，拿了圆规在曲燎原手臂扎扎扎。 曲燎原穿了校服外套, 被圆规扎也不算太疼, 就像被什么昆虫的刺蛰到一样，痒疼痒疼的，他俩座位靠墙，曲燎原坐在里面，躲来躲去也躲不过, 只好愁眉苦脸地生生受着。 宋野扎了他十数下，看他这表情又觉得算了，不舍得了，丢下圆规，审讯起来：“上课不听讲，在乱想什么？” 曲燎原：“……” 他暑假没看完的电视剧，是趁高秀月周末不上班替他去看店、宋野和曲大江也去了证券交易大厅，三人都不在家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做习题，中途偷懒，开了电视机偷偷看的。这……不能主动告诉宋老师吧？ 于是他就只说了一半：“我抽屉里有个棒棒糖还没吃，上课突然嘴馋，想吃它来着。” 宋野马上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问：“你哪来的棒棒糖？” 曲燎原道：“别人给的。” 宋野追问：“哪个别人？” 曲燎原明显犹豫了一下，才说：“隔壁班女生给的。” 宋野：“……” 他朝后门看了看。 曲燎原还没意识到捅了另一个马蜂窝，等宋野课间去厕所不在教室，还自作聪明起来，偷偷把宋野的圆规尖儿在地上给蹭蹭蹭地磨钝了，心想反正最近的课上也用不到圆规，小野应该不会太快发现。 前排郝艳奇怪地问他：“班长，你在干什么？” 曲燎原觉得差不多了，起身朝窗外看了看，确信没有被宋野逮到，才边开了宋野文具盒把圆规放好，边一脸深沉地回答郝艳：“男人的事，女人别管。” 郝艳：“……” 又一节课，曲燎原上课又歪着头，走起了神，这次还什么都没想，纯粹是听累了，脑子放空在休息。 宋野眼角瞥到，拿出圆规，快狠准地扎了过来——他这下和平时不同，严厉中还带了三分怨气，比平时要用力，一出手就觉得这次八成要在曲燎原的胳膊上扎个血点子出来，心中刹那间还有俩小人打架，一个说“扎疼他怎么办？”一个说“就该扎疼了才能长记性”，还没打出结果，已经扎上去了。 钝尖扎不透校服，曲燎原从走神中醒悟过来，缓慢地扭头看看宋野，自以为诡计得逞，赶快做出了一个呲牙咧嘴“好疼！”的表情。 宋野：“……” 曲燎原高估了自己的演技，同时了又低估了宋野观察事物的敏锐度。 宋野扭过头去望着黑板，继续听讲，手指摸着圆规秃了的尖儿。 台上老师还在讲课，呲牙咧嘴到一半还没收回来的曲燎原，收到宋野一个警告意味十足的冷酷眼神。凭借两人多年的默契，他一下就明白，完了，宋老师这是要“收拾”他了。 会是怎么个“收拾”法？他陡然间有一种大难临头的紧张感。 接下来大半天，他提心吊胆起来，和宋野说话也是含着小心，陪着笑脸。 但一直到晚自习后回了宿舍，宋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圆规收了起来，也没有如曲燎原所担心的，额外布置学习任务。放学回来，和曲燎原一起去洗了澡，路上还与他说说笑笑。 洗完澡回到宿舍楼，两人分别进了401和402。 曲燎原提了半天的心才放下来，这就没事了？难道小野白天只是吓吓他的吗？ 他把湿了的毛巾搭好，和舍友说了几句闲话，熄灯哨时间快到了，大家准备睡觉。 躺在床上，曲燎原总觉得今天好像少了点什么，思索片刻，发现了是少什么—— 今天！一整天！宋野都没有找他亲嘴！！！ 以前高一时他在平行班，和宋野作息时间不一样，即使这样，宋野还经常第三节 课放学回来后，去他宿舍，把他从床上叫起来，然后再找个没人地方躲着亲一次。 现在他俩一个班，坐邻桌，还住隔壁，再想亲嘴，比以前方便太多了，开学到现在这几天，哪天不亲个一两次，保底最少也亲一次。有时候是傍晚课外活动，两人写完当天的作业，就一起去科技楼卫生间；有时候是晚自习放学后，在校园里找个没人的犄角旮旯，亲完再回宿舍；有时候是晨跑回来，等别的同学都去食堂吃早饭了，他俩就反锁上宿舍门，亲够了才去吃饭。 今天早上下了雨，没有例行晨跑，自然也就没有机会趁大家去吃早饭反锁门。下午课外活动时间，宋野没提起去科技楼，曲燎原只顾着发愁宋野恐怕是要给他多布置作业，也没想起这茬。晚上放学到现在，宋野似乎是完全忘了还有这回事。 现在马上就要熄灯了，宋野还不来找他亲嘴吗？再不亲，今天可就过完了。 “哔哔——”宿管老师吹哨了，全体熄灯！ 今天过完了，没有亲嘴的一天。 熄了灯的402宿舍，曲燎原侧过身，望着墙壁，他与宋野的床位之间就隔着这堵墙。 他充满怀疑地想着，应该不会吧，小野还真的会这么来“收拾”他？ 第二天，按时上课下课吃饭写作业睡觉。没有亲嘴。 第三天，按时……还是没有亲嘴！ 曲燎原终于确信了，这就是宋野对他上课不认真听讲还损坏文具的惩罚。 第四天是周五，这一大周的最后半天，中午就要放假回家过周末。 课间操时，曲燎原坐在座位上不动，宋野也不催他，低头看自己的书。 等其他同学们都离开了教室，只剩下他们俩了。外面校园广播里放着每日课间操开始前都会放的运动员进行曲。 曲燎原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别人了，向宋野摊了牌：“你这几天是什么意思？” 宋野转头看他，道：“什么什么意思？” 曲燎原：“……” 问他为什么三天都不找自己亲嘴了吗？可是高中生天天想着亲嘴算怎么回事？问出来还不够丢脸的。那问他“惩罚”能不能结束了？万一他说这根本不是“惩罚”，只是要减少亲热，好让曲燎原和他自己能专心投入学习呢？可是好几天都不亲嘴还能叫恋爱吗？ 哎呀，到底要怎么问才是正确的问法？总觉得怎么问都会被宋野反问住，宋野大脑里的逻辑链很严密，反应能力又很快，在问答这种环节，他根本不可能是宋野的对手。以前他就总是掉进宋野的语言陷阱里，宋野小时候根本不是这样的，怎么长大了、特别是恋爱以后，这么会说话？不但很会绕来绕去，还很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确切地说，不只是问答，不只是说情话，他做什么也不如宋野，他和宋野在各方面好像都差得太多了。 想到这里，曲燎原忽然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这几天，不但没亲嘴，宋野都没有再自称过“哥哥”，也没有叫他“弟弟”，而是叫他“曲燎原”，甚至还叫过他几次“班长”。 ……我靠。不是吧。 “你怎么了？”宋野一副淡定的样子道，“没事就走，该去做操了，做班长的还迟到，那可不太好。” 曲燎原对自己思索了半天的结论感到难以置信，吸了口气，才小声问道：“小野……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宋野：“……” 曲燎原问完也有点后悔，怎么想了一大堆，最后还问了这种破问题？你爱不爱我，我爱不爱你的，男生和男生之间，别问这么偶像剧的问题了吧。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觉得和我谈恋爱没有意思了？”他重新换了种问法，心里有点难过，但暂时觉得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道，“是也没关系，我知道我比你差得远……没事没事，就算不谈恋爱，我们也还是最好的朋友。” 宋野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张了张嘴，也没能说出话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他甚至不明白曲燎原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来，不，是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运动员进行曲停止了播放，外面完全安静了下来。学生们都去了后面操场，教学区现在几乎没有人了。 安静使得气氛显得更加低沉。 宋野心里被暴风雨环绕着，生出许多堪称残忍的想法。 “不过，”曲燎原低了低头，又说，“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我会努力追上你的。” 第71章 课间操和过火 宋野：“……” 他转头看着曲燎原, 面无表情, 脑海中的狂风骤雨停了下来, 那些他自己都知道是很过分的念头也都收了起来。 “你要怎么追上我？”他问，“想和我争年级第一？” “年级第一？那……我可能不行。”曲燎原被这样一问，顿时泄气, 这要求太高了！ 宋野揣摩到了曲燎原的想法，心里有了数，就又端起架子来, 冷酷地说：“我看你也不行, 那还说什么追上我？只会说大话。” 曲燎原：“……” “你们两个！”戴着袖章的学生会干部站在门口，是个高三的女生, 大声问他俩，“怎么不去做操？” 课间操总有学生偷懒不想做, 躲在教室里不去操场，想浑水摸鱼地逃掉。因而学生会便组织了不定时的突击抽查, 今天刚好查到了高二（1）班。 宋野心想烦死了！怎么这时候来？！ 他从桌上拿起书本扬了扬，信口胡说：“我给他讲题耽误了，马上就去。”想敷衍过去, 打发人家走。 那个学生干部也是太认真负责了, 就不走，盯着他俩，还把手里的笔记本摊开，做出要记名的样子，誓要亲眼看到这两个学生去做操为止。 曲班长有些羞愧地站了起来, 示意坐在外面的宋野：“走吧。” 宋野只好也起身，两人一前一后从教室出来，朝操场的方向慢慢走，各自想着不同的心事。 那女生干部还担心他俩走到中途会躲起来不去做操，负责任地追在后面死盯着，喊道：“别磨蹭！跑起来！马上就要开始做操了！” 等他俩跑到操场，别人都已经做了一半伸展运动。两人匆匆站到队尾，跟上大家的动作，一起做体操。 曲燎原站在队伍最后，宋野在他前面。 九月的天气还带着夏天没散尽的暑气，阳光明晃晃的有几分刺眼。 曲燎原在这日头下，随着音乐麻木地挥动四肢，一边做操一边忍不住观察宋野的背影，从头看到脚。 他最好的朋友宋野，是一个接近十全十美的高中男生，长得帅，懂得多，很聪明，还好学，将来能考上最好的大学，进入社会一定会是在某个领域发光的人，能真正和宋野“永远在一起”的，也应该是个同样会发光的人。 而他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别说发光，连光的折射原理都不是很懂……不对，他懂，这是初二的知识点，中考前宋野帮他补习过，他已经掌握了。可掌握这个对恋爱没有任何帮助。回顾这三天里他们俩的相处，和中考前那段时间差不多都一模一样，这根本已经不是在恋爱了，恢复到了单纯的补习与被补习关系。 曲燎原很少认真思考和恋爱相关的问题，都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今天照旧是一通瞎想，还认为自己已经明白了现状。 一定是这样了：高一他和宋野不在一个班，宋野看他还不错，有着所谓距离产生美的意思，现在到一个班了，宋野就发现他原来还是有很多毛病，作为恋爱对象来说，他就是不够好，加上也过了恋爱最初的新鲜感，宋野就不爱他了！所以才借着惩罚他上课不听讲的借口，趁机不再找他亲嘴，也没再对他说过情话，刚才还直接拒绝被他“追上”。 前几天刚开学时，他在楼道里遇到七班时的同学江波，聊天中江波告诉他，他们共同的前舍友郭小天，和高一时读八班的女友在暑假中分了手，是女方提的分手，据说是因为她与郭小天约定要一起考进文科实验班，她分数够了，郭小天没有。郭小天挽留未遂，听说是还哭过好几次。 曲燎原记得那个女生从前经常课间去七班找郭小天，传封情书或是说上几句悄悄话，他在没有与宋野早恋时，尚不知道恋爱究竟什么滋味，隐约羡慕过好几次这对早恋情侣之间的小浪漫。得知人家分手消息的当时，他还充满信心地觉得，他和宋野才不会那样，他们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难怪大人们都说早恋多苦果，听话不要早恋就好了。曲燎原悲伤地想，他似乎已经开始尝到一点苦涩了。 体操最后一节整理运动做完，音乐停下，课间操结束，学生们原地解散。 曲燎原还站在那里没动，宋野回过头看他，他也望着宋野。一个只顾着伤心，另一个酝酿着无数坏主意。 经过的学生见他俩杵着不动，奇怪地看一眼，就都绕过他俩离开操场回教室。 四周高中生们的喧闹声里，只有他俩安静地望着彼此。 曲燎原发现宋野还是一脸无情，忍不住伤心，小野怎么这样？变心真快。或许在教室里他就不该问那个“爱不爱”的问题，不问的话，兴许还能把这场恋爱延长几天。 而宋野简直坏透了，在这个曲燎原对他表现出浓烈感情的时刻里，他竟然想着怎么再欺负一下曲燎原，还想得花样百出，津津有味。不过他尚且没觉得自己此时的想法有问题，曲燎原这个小二百五在问出“你是不是不爱我了”这种糟糕问题的时候，就注定了要被他狠狠欺负一下。 曲燎原心情复杂地朝前走了一步，两人离得近了些。 “哥，”他小声叫宋野，“我以后上课一定认真听讲，绝对不会再走神了。” 宋野板着脸道：“还有呢？” 曲燎原说：“放假也不偷看电视剧了。如果我再不听话，你就还拿圆规扎我，我不会再偷偷弄坏圆规，以后我保证都听你的话。” 宋野道：“没了？” 曲燎原想不起还有什么，壮士断腕般下决心道：“年级第一么？这个我保证不了，可是我会努力的。” 宋野是还没忘了那根棒棒糖，但觉得说出来要暴露自己的嫉妒心，就暂且忍了没说，道：“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不能做到。” “如果我能做到，”曲燎原又往他身边走近了点，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低微声音说，“小野，哥哥，你别不爱我，行不？” 他很忐忑地观察宋野的表情，宋野高深莫测地对他笑了笑。 笑？是什么意思？行还是不行？曲燎原不懂了。 距离中午放学还有两节课，最后一节是自习。 第三节 语文课，老师讲课中间，曲燎原一直打着十二分精神，集中注意力认真听讲，一点都不敢再走神。 宋野对此还是很满意的。 高中阶段这些基础学科的学习掌握，上课认真听讲能起到的作用绝对是巨大的，无可比拟的。认真接收老师讲授的信息并跟着老师的引导进行思考，这是课下付出再多的努力也很难替代的、至为重要的学习环节。 整堂课都全神贯注地听讲并伴随思考，这需要一定的专注力和自律力，这两种都不是天生的能力，通过后天培养加上长期坚持，所有人都能获取。宋野是非常希望曲燎原能获取这两种能力的，它们对整个人生都会起到极大的积极作用。 最后一节自习课，曲燎原一整堂都没有说一句闲话，埋头认真写着周末的作业，一直坚持到放学铃声响起。 前排郝艳和她的同桌都感到很惊奇，班长平时话很多啊，在不影响纪律的情况下，经常听到他在后面小声嘟囔什么，今天这么安静，是怎么了？ 放学后，宋野和曲燎原回宿舍收拾周末的行装。 这两天气温还比较高，大家都是校服外套里穿件短袖T恤，室外活动还经常脱掉外套，自然也不像冬天还会有需要拿回家洗的大件脏衣服。曲燎原三两下就收拾好了书包，背着从402出来，401宿舍可能有人在换衣服，关起了宿舍门，他便站在了门外等宋野。 “曲燎原！”姚望背着一个单肩包从自己宿舍那边走过来。 他暑假去了趟内蒙，不知道是骑马运动促进了骨骼生长，还是因为在那边喝了很多马奶，反正回来后就长高了不少，身上的校服上衣明显都有点小了，这学期还没开始订校服，也只能暂时这么穿着。 他两手插在衣兜里，痞笑着对曲燎原说：“哟，跟这儿罚站呢？” 曲燎原心事重重，不想和他聊天开玩笑，催他走：“你快回家吧。” 姚望看出他不高兴，看了眼401的门，低了地声音，道：“怎么了？还真在罚站？是不是你哥在整你？” “没有。”曲燎原道，“你走吧，快走快走。” 姚望还想说什么，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响，他掏出来看了眼就皱眉挂断，说：“那我先走了。” 走了两步，他又倒回来，说：“周末在超市吗？找你玩去。” “应该不在，”曲燎原说，“别去了。” 姚望不怎么高兴地走了。 401宿舍的门一开，曲燎原就转过身，正是宋野背着包出来，道：“走了，回家。” “要先去趟超市吗？”下楼时，曲燎原问了句。 “不去，”宋野早想好了，说，“去了曲叔就得把你扣下看店，拉着我跑去看股票。” 曲燎原道：“看店就看店，有什么不好。” 宋野瞥他一眼。 “你不去看你的股票吗？”曲燎原提醒道，“都两个礼拜了，你也该去看看了。” 宋野道：“不去。” 曲燎原一下又担心起股票会赔钱，说：“可是那么多钱……” 宋野正在心里打着某个算盘，道：“你怎么那么多意见？是不是又不听我的话了？” 曲燎原就闭嘴不说了。 回家的公交车上，曲燎原坐得端端正正，没犯困打盹，也没话唠说笑话。 宋野不知在想什么，时不时还用奇怪的眼神看看他。他就很紧张，怀疑已经“变心”的宋野是在挑剔他什么地方不好。 到了家，没有人。曲燎原这才想到，高秀月一定以为他们放学会去超市找曲大江，她一个人当然就在厂里食堂解决午饭，不会回来再费劲开火做饭。 宋野是早想到这点了，问：“你饿吗？” 他们正长身体，都快中午一点了，曲燎原怎么可能不饿，却说：“还行。” 宋野怀疑地看他，他被看得有点心虚，改口道：“有一点饿了。” 但宋野也不是太会做饭，比较会做的是炒饭，去开了冰箱看有没有剩米饭，高秀月天天吃食堂，家里理所当然是没有的。他只好去翻了下橱柜，还有半箱方便面，就拿了四包出来，又从冰箱拿了几颗鸡蛋，进厨房，想煮个方便面对付一下。 曲燎原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他，也不说话，就眼巴巴看着。 宋野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依赖，柔情泛滥起来，说：“哥哥给你煮个面，再给你多卧几个蛋，哥哥对你好不？” 曲燎原：“……” 宋野：“……” 曲燎原低头、转身、马上从厨房跑出去了。 宋野怔了一下，赶忙追出来，看见曲燎原站在客厅外的阳台窗上，背对着这边，正用衣袖抹泪。 他满肚子的坏水一下全散掉了，心道，糟糕，是不是他太过分了？ 第72章 没变心和讽刺 宋野没想到能把人给逗哭了。他和曲燎原认识这么多年, 知道这人打小不爱哭, 从幼儿园起就以男子汉自居, 第一次打预防针，班里十几个小孩哭得昏天暗地，只有曲燎原没有哭。 阳台半开着窗, 夏末秋初的天气，微风。 曲燎原站在那里，迎风掉了几滴泪, 赶快擦了, 觉得很丢人。他还不知道自己竟然也会有这种多愁善感的时刻，只不过就是听宋野自称了两句“哥哥”。 “小曲儿。”宋野在后面叫他一声。 他不想被宋野看出自己多愁善感了, 端正了表情才回头，问：“面煮好了？这么快？” 宋野道：“还没煮, 你给我进来。” 曲燎原心想这是又要挑剔或教育他吗？道：“干什么？” “不干什么，”宋野顿了下, 眼神里带了点熟悉的意思，说，“要亲嘴吗？” 曲燎原满脸怀疑, 慢慢吞吞地走过来, 感觉宋野这一下一下的？变脸太快了。 宋野被他的表情搞得很无语，恼火说：“是不是不想亲？” 但曲燎原还是想亲的，迟疑地回道：“……想。” 宋野装模作样地：“说什么？大点声，听不清。” “想，”曲燎原这下承认得干脆直接, 说，“我想亲嘴，都三天没亲了。” 宋野在表情管理这件事已经快做到了极致，心花怒放并且很想笑，面上还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啧，就知道你，不好好学习，不认真听讲，天天就想些这个，难怪长不高，发育还慢。” “……”这话此时落在曲燎原耳中就变了味道，说，“反正，你就是觉得我哪儿都不好呗。” 宋野道：“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知道。”曲燎原道，“还亲不亲了？不亲就算了。” 宋野诧异道：“你又不想亲了？” 曲燎原一脸心酸，想开了，说：“不重要，没有感情的亲嘴就是耍流氓，你都不爱我了。” 宋野听他说这句话就来气，道：“哦，我不爱你了，那你还爱我吗？” 曲燎原看看他，觉得他很帅，自己也还是很爱他，很珍惜这段才几个月的早恋感情，难过地说：“还问这种问题，有意义吗？你还煮不煮面了？我快饿死了，想吃两个荷包蛋，要溏心的。” 宋野道：“我都不爱你了，干吗还给你煮面？要求还挺多，溏心蛋？自己煮去。” 曲燎原难以置信道：“小野，你……你这么绝情吗？” 宋野“冷漠无情”地看着他。 曲燎原简直没话说，就算不谈恋爱，这么多年朋友，也不用这样吧。 “你不知道我不会煮面吗？”曲燎原快生气了，“你存心气我是不？” 宋野冷笑道：“我看你才是存心气我。” “我怎么了？”曲燎原感到莫名其妙。 “还问怎么了？”宋野严肃得接近冷酷，说，“我对你什么感情你心里没数吗？如果全世界只能爱一个人，我只可能选你。真不知道你怎么能说出来我不爱你这种话的，你伤我心了，知道吗？” 曲燎原：“……”啊？ 宋野道：“怎么不说话？道歉。” 曲燎原还在理解宋野话里的意思，听到道歉两个字，条件反射地先说：“对不起。” 宋野笑了，说：“没关系，哥哥爱你，你做什么都能原谅你。” 曲燎原从他眼神和表情里捕捉到了从前的那种味道，是恋爱中应有的甜蜜和荷尔蒙发散，不由开心起来，就是隐约还有种似乎被颠倒了黑白的感觉。 宋野又开始填自己的坑，说：“我也向你道歉，不该吓唬你，你不认真听课，和我们谈恋爱也没有关系，一码事归一码事，以后哥哥不会再这么罚你了。” 他态度变得太好了，反而让曲燎原觉得不好意思，“虚伪”地客气起来：“其实也还好。” “也还好？”宋野马上愤怒了，道，“都三天了，你居然还好？你知不知道我都快疯了，真不知道这是在罚谁。” 曲燎原：“……”啊？？？ 宋野控诉说：“我还幻想你说不定忍不住了会主动找我，搞半天是我白日做梦，我不亲你你是不高兴得很？反正有女生给你棒棒糖吃。” 曲燎原一脸“你在说什么”的惊奇。 宋野：“……算了，不说这个。过来，让哥哥抱抱你。” 曲燎原听话地走上前，宋野搂住他，他圈住了宋野的腰，两个人几乎同时深吸了口气，又都忍不住笑了。 “真想你。”宋野道。 “我也是。”曲燎原也说。 两人自然而然地接了吻。 三天了！曲燎原激动得无以言表。 但宋野明显刻意的十分被动，曲燎原等了半天，发现他丝毫没有进取的意思，忍不住首次主动出击，刚开始还有点羞怯，毕竟没有这么亲过，可是比他想象中要容易很多，也很有趣。他有点高兴，他这是终于出师了！ 更让他高兴的是，没有感情的接吻当然是耍流氓，但现在这感觉完全就是水到渠成。 太好了，小野没有变心！ 一点半。 宋野煮方便面，曲燎原拿了个洗干净的西红柿站在旁边吃着看，两人时不时看看对方，情意绵绵。 曲燎原刚开始还对宋野这几天“整”他感到微微不爽，现在也不觉得了，一直无波无澜甜甜蜜蜜的固然也很好，偶尔有点小风波，体会下恋爱里不一样的滋味，似乎也十分有新鲜感。只要以后宋野不要老这么搞，就好了。 他一下想起来了，说：“那天那个棒棒糖。” 宋野抬眼看他，怎么又提这个？他都不打算计较了。 曲燎原却道：“那个是张钰给我的。” 宋野蹙眉道：“谁？” 曲燎原说：“就是二班的张钰。” 他说的这个女生，高一时是三班的班长，高二分班后成绩也很好，考进了实验班二班。高一就找过宋野好几次，宋野生日还送过花做礼物。 那天曲燎原说给他糖的“隔壁班女生”，并不是宋野想的隔壁高一女生，而是在另边隔壁的高二（2）班女生。 “她给你的糖？”宋野忽然明白了什么。 曲燎原啃着西红柿，说：“对。我看她是喜欢你，你知道吗？” 宋野：“……” 他这个反应在曲燎原的意料之中，曲燎原不认为自己能看出来的事情，宋野会看不出。 “她找我问你QQ号，”曲燎原道，“还有糖吃，我就给她了。” “……”宋野服气了，说，“我就说她从哪儿加的我？你让我加了她说什么？你都说她有那个意思了，还给她？棒棒糖好吃是不？就知道吃。” 曲燎原道：“一个QQ号，她总能从别人那问着，还不如让我吃了这糖。” 宋野斜眼看他。 曲燎原迎着他的目光，说：“我又不小心眼，我才不乱吃醋。” 宋野：“……”还学会讽刺他了？！ “哥，”曲燎原还怕他没感觉出来，小聪明得逞似的加注释，往宋野脸前凑，笑嘻嘻地说，“我这是说谁呢，你听出来了没？” 宋野冷漠道：“走开，不爱你了。” 曲燎原得意道：“骗人，你自己说的，全世界只能爱一个人，你肯定选我。” 宋野心想，我靠，为什么要哄他？按本来的想法再欺负他一会儿，不是挺好的吗？ 曲燎原吃完了西红柿，去洗手，水龙头水流哗哗响着，宋野听到他说：“要是真有那一天，我也选你。” 第73章 专业和26％ 两个男生吃了四包方便面, 一人两个荷包溏心蛋。 宋野在刷锅碗, 听到手机响, 叫曲燎原：“接电话，可能是你爸。” 曲燎原却在卫生间里刷牙，一口泡沫, 含含糊糊应了句：“你……接！” 宋野只好冲了手出来接了，果然是曲大江，问他俩在哪儿, 得知是回到了家, 便嘱咐几句作罢。 “大中午的刷什么牙？”宋野挂了电话，过来说曲燎原, “是不是又长蛀牙了？平时让你注意保护牙齿你不听，吃那么多甜的。” 曲燎原呼噜呼噜漱口, 吐了水说：“没有长蛀牙。我想刷，我闲得慌, 不行？” 难道直说是怕等下亲嘴会有方便面味么。 宋野很快懂了他的意图，带着笑意地：“哦——行。” 等宋野洗完锅碗，也去刷了牙, 回房间一看, 曲燎原坐在床边，一副很期待的模样，拍了拍床，说：“小野，一起睡一起睡。” 暑假里他俩经常挤在一起睡, 曲燎原最高兴的就是睡前和半夜热醒，睡前会亲嘴，半夜热醒了会偷偷开一会儿空调，炎热的夏夜里吹着空调是很舒服的，而且室温慢慢降下来，让贴在一起的身体热度变得更明显，那种感觉对曲燎原来说有着微妙的刺激，像心里有只小猫挠啊挠，挠得他舒服极了。 只是每次开空调都不敢开太久，如果电表走了太多字，高秀月缴费的时候又要心疼好几天。 现在已经不像暑假那么热，再一起睡，既能感受那种舒服，还比暑假省电。 宋野简直就是痛并快乐着。 不和曲燎原一起睡，他要惦记，和曲燎原一起睡，他更惦记。 但在还没有真正试过那种事之前，少年的所有冲动都是基于幻想，还在可控范围内。 两人躺在宋野床上，亲了一会儿，搂在一起说话。 “到明年劳动节之前，”曲燎原憧憬地说，“咱们就都满十八岁了。” 宋野弯了眼睛，道：“嗯。” 曲燎原说：“五一放七天假，我要去割包皮，正好能卧床休息一周。” 宋野：“……” “等做完手术恢复好，”曲燎原高兴得很，说，“我就能打飞机了。” 他把宋野对他说的话记得犹如金科玉律，然而宋野现在都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到时候都十八岁了！就只是打个飞机吗？傻瓜。 曲燎原是真的在期待这件事，又道：“等我学会熟练了，还能帮你打。” 宋野：“……” 曲燎原说：“到时候你教我。” 宋野瞬间脑子里翻滚起乌七八糟的画面，说：“现在少想这些，不健康。” “倒也是。”曲燎原也认可，道，“那我们说别的吧。” 宋野道：“你困不困？要不午睡一会儿？” “有点困，但是不想睡，想和你说话，”曲燎原道，“你都三天没跟我说学习以外的事了。” 宋野道：“你当只有你这三天不好过？” 曲燎原一下喜笑颜开，问：“你都怎么不好过了？” “不告诉你。”宋野用手指把曲燎原的耳朵捏来捏去，他的耳朵很小，耳骨还特别软，宋野道，“反正要不是为了你的成绩，我才不给自己找罪受。” 棒棒糖只是直接导火索，真正的原因还是曲燎原注意力涣散，不认真听讲。 “上课认真听讲的重要性，不用我再说了吧？”宋野严肃道，“你保证了以后一定会改，不要说话不算，要是做不到我还会惩罚你的。” 曲燎原很有信心地说：“我肯定能做到，你罚不着我。” “你必须好好学习，知道吗？等将来，”宋野想到几年后，语调变得低沉，说，“我们都去北京上大学，等毕业以后，你觉得哪个城市好，咱们就去哪里生活……带上高姨和曲叔一起。” 曲燎原早就想过以宋野的能力，大学毕业后是不太可能回来发展的，以前他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上个普通大学，再回来家乡这个普通的城市，过完普通的一生就行了。但现在和宋野恋爱，工作后分隔两地，那是绝对不行的。 “小野，你想在大学里学什么专业？”他问宋野，“金融吗？” 宋野却说：“我想学自动化。” 曲燎原对大学专业之类的了解很少，除了常听说的几个专业，别的都是两眼一抹黑，茫然地问：“自动化是干什么的？做机器人的吗？” 宋野笑了，道：“也……差不多吧。” “那是纯理工科专业吧？”曲燎原一知半解地推论道，“那这专业肯定是清华的比北大的好。” 宋野道：“清华的自动化专业是全国最好的。” 曲燎原：“……我肯定考不上。” 他对学习没有信心，宋野也知道，问道：“你想学什么？想过没有？” 曲燎原道：“也不算想过，有点想考军校。” 宋野：“……” “可是军校分数线也很高的，”曲燎原翻过身趴着，叹气道，“今年高三回学校报志愿，我看过他们报志愿那本书，军校和北航都是提前批，好几所军校分数比北航还高，我考北航都没戏。” 宋野道：“还有两年呢，只要你好好学习，我教你什么你都听，能考上。但是军校，绝对不行。” 曲燎原不觉得自己能考上，还是疑问道：“为什么不行？” “军校学生不是普通老百姓，凡事都要听上面调配，”宋野是严肃认真地在反对这件事，道，“咱们国家军队这么多年都处在人才紧缺的状态里，军校毕业生一多半这辈子都要留在部队里工作的。” 曲燎原还没明白，说：“那不是挺好的？我喜欢部队。” 宋野无语道：“那我呢？到时别说想亲亲你了，说不定三年五载都见不着一面，你当军区是谁想进谁就能进去的？” 曲燎原：“……” “而且一毕业就挂衔是军官，”宋野带了点吓唬他的意思，说，“军官什么意思你懂吗？部队会帮你张罗结婚，挑个祖上十八代都没有污点的五好媳妇给你，不娶就要受处分，要是被领导知道你是个gay，搞不好枪毙你。” “你瞎编的吧，”曲燎原愤怒道，“不要抹黑解放军，要枪毙你了！突突突突……” 宋野：“……” 但曲燎原突突完了，还是说：“我知道了，不考军校。我也不知道我想学什么。” 宋野想过这个问题，说：“学工商管理吧，就业还行，我觉得也适合你。” “要去工商局上班吗？”曲燎原无比茫然地问，“为什么适合我？” 宋野：“……算了算了，这个以后再说。来，让哥哥再亲亲你。” 在床上腻歪到下午四点多，宋野才起来，开了电脑看股票。 这段时间的股市行情非常好，他凭着宋志国在电话里的指点，以及自己试了两次短线后的直觉，想试试长线操作。 他胆子也很大了，一气买入了十万块。曲大江胆战心惊，生怕被套牢进去。 可是宋志国听说了竟一点不拦着，还夸儿子“就得这样，要是我，就把手里钱全都买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搞得曲大江直怀疑他是不是在里面被关疯了。 宋野也不像部分常见的新手一样，一旦看涨停或者有跌幅，就频繁卖出或买入的交易，他稳得很。在学校这两周，他都不怎么惦记这件事，仿佛自己手里根本没有这东西，在还没摸清楚规律以前，这事本质就和赌博一样，赚了当然好，赔了就认命，心态得放平。 “什么情况？”曲燎原在旁边看了看，看不懂那些K线什么线，问，“赚了还是赔了？” 宋野：“……赚了。” 曲燎原看他表情又不像是高兴，怀疑道：“暑假你就说赚了，也不说赚多少，到底赚了没有啊？” 宋野神情微妙地看看他，说：“百分之二十六。” 曲燎原：“？？？什么百分之二……你说一共赚了这么多？！” 2007年，十万块，两个月，百分之二十六。 第74章 嫁娶和小心眼 晚上高秀月回家, 听曲燎原汇报了宋野通过股票赚到钱的事, 虽然也为宋野高兴, 但并没表现出太多意外，道：“你爸怕赔钱，天天盯着看, 昨天回来还说小野买的那个比他自己买的涨得要多。” “小野太厉害了，”曲燎原带着遮掩不住的骄傲，怕宋野听到, 小声对妈妈说, “当初我说让他来咱们家，你俩一开始还不愿意, 看看，我给咱们家白捡个这么聪明的孩子, 是不是赚大了？” 高秀月知道他俩中午吃了方便面，打算晚上做顿好的, 开了冰箱看家里还有什么，随口附和道：“是是是，全靠你这火眼金睛。起开起开, 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曲燎原往旁边让了让, 还不想走，想和高秀月再吹吹宋野在学校的表现，嘚吧嘚了好几句。 “小野人呢？”高秀月问，“刚还看见他，回房间看书了？” 曲燎原道：“去洗衣服了, 洗我俩的校服，说洗衣机洗出来不白。” 高秀月看儿子简直臭不要脸，说：“你就什么活都让别人干吧，看以后上了大学，没人给你洗衣服，你到时候怎么办。” “我会洗衣服，是他抢着非要给我洗。”曲燎原还争辩。 “别废话了，去菜店买两根葱。”高秀月拿了五块钱给他，指挥他去跑腿，说，“拿好找零，别丢了。” 曲燎原到里面，和坐在小板凳上手搓校服的宋野说了一声，才把钱装兜里，撒丫子跑着去买葱了。 他走后，宋野也把衣服搓得差不多，扔洗衣机里，开了漂净加甩干，擦了手出来，问高秀月：“高姨，做什么饭？我来帮忙。” 高秀月道：“不用，你快看书去。” 曲大江和高秀月夫妻俩，一直到现在，还总觉得宋野是个一心扑在看书学习上的“好学生”。 宋野难免有点小羞愧，说：“在学校天天看书，半个月才回来一回，叫我帮忙干点什么吧。” 他进了厨房，高秀月在准备炖排骨的调料，他看水池里有要洗的蔬菜，就上手开始洗。 “小曲儿有你一半就好了，”高秀月夸他，也是见缝插针地数落自家儿子，道，“眼里一点活都没有，都是我跟你叔把他惯的，都十七八了还这样，过两年大学一毕业该娶媳妇，谁家闺女嫁给他谁霉。” 宋野：“……” 两人说了几句家里的闲事，高秀月才提起股票赚钱的事，说：“股票我也不懂，说这话不是泼你冷水，就是老觉得赚钱不该是这么容易的事，要都这样，社会和国家不乱套了么？你跟你爸勤联系着，多听听他怎么说，别被一时赚到的钱花了眼。” 宋野点头道：“我明白这道理。我爸也是这么说的，这波牛市持续不了太久，现在都是钻空子，不是凭本事。” 他对高秀月说出这话并不意外，高秀月有着劳动者最朴素的哲学理论，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天上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这点曲大江也有一些，只是多数时候不如高秀月这么明白。 曲燎原的性格则是二者的结合，不信世上会有白得的便宜，但又总是保持着乐观。 曲燎原提着两根大葱回来，进门先交了找回的零钱给高秀月，四块零三毛。 高秀月一脸服气，道：“说买两根，你就买两根？你买一块钱的，人家是不卖给你还是怎么的？” 曲燎原道：“你又没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约数。不够吗？那我再买两根去。” “算了别去了，做一顿够了。”高秀月利落地剥了葱，开始炒排骨做红烧。 两个中学生就从厨房退出来，家里油烟机岁数大了，吸力不太好，高秀月炒菜老是要把厨房门关上。 宋野示意曲燎原跟他进房间，两人又躲在房里亲了几下，宋野把刚才高秀月说的“谁家闺女嫁给你谁倒霉”的话转述给了曲燎原，边说边止不住笑。 曲燎原被亲妈拆台也不是一次两次，问宋野：“我以后就娶你了，那你觉得倒霉吗？” “高姨都说倒霉了，那肯定倒霉。”宋野偷换概念地说，“所以是我娶你，知道吗？是我，娶你。” “一样一样，”曲燎原对这个也不是很有所谓，说，“再亲一下，来来来。” 等亲够了，两人从房间里出来，开电视看新闻，等吃饭。 “我刚才买葱进来，看见车库换了个管理员，不是张大爷了，”曲燎原想起来要分享新闻给宋野，“是个生人，没见过的。” 宋野道：“暑假就换了，应该是从外面新招的。” 曲燎原想了想，半晌失落地感慨了一句：“还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早先看车库的张大爷是407厂最早进厂的职工，老伴儿生了病常年吃药，家里条件不太好，他退休以后，厂里本着尽可能照顾老职工的原则，让他来看车库，按临时工标准，每个月除了应得的退休金外，他还能额外领到看车库的工资。这是给与职工的一点人道援助，在老国企里很常见，407厂还有几个后勤看库房之类的清闲岗位上，也都有类似的情况。 国营407厂改制后，不再叫407厂，改叫“裕龙化工厂”，就连厂门外公交车站牌子上写的站名，都改成了毫无亲切感的“裕龙化工厂”。 在这“裕龙”厂里，像张大爷这样的老职工，得不到从前那样的照顾，夏天就已经被辞退回家。 楼下小杨哥的爸爸是一线技术员，新厂长来了不久，带来的一帮技术人员，就把杨叔这些旧有的技术骨干们挤到一边坐了冷板凳。 就连高秀月所在的采购部，也没逃得过去，她没有对孩子们说过，偶尔与曲大江抱怨，宋野和曲燎原听见过两句，大致就是采购部空降了新负责人，与新厂领导沾亲带故，刚开始两个月还好，后来原形毕露，出门采购点办公用品都要拿回扣，回来后做不平账，还要赖给别人，上面也不管。 周末高秀月休息，周六日两天，她都去市区帮曲大江看店收银，早上出门前就做好饭菜，两个高中生中午热一下就能吃。 宋野和曲燎原待在家里，写完作业，复习加预习，学累了休息时间就亲亲抱抱，亲热完了继续学习。 返校后，又一大周很快过去，迎来了升入高二后的第一次月考。 宋野蝉联了理科班第一名，曲燎原也有小小的进步，在班里三十名同学中，考了班级第十一名，理科班第十九。 从这次月考开始，高二采取了和高考一样的试卷，语数外三科满分分别是一百五十分，理综卷子满分三百，理科班现在还开设了文科史地政的课程，但考试时三科文科成绩不计入总分，也不影响排名。 因为是刚实行一百五十分制，学生们有点没适应，全年级唯一一个数学满分，是宋野，考到一百四十八、一百四十九的倒有好几个，曲燎原的数学和顶级学霸们还是差了点，只考到了一百三十多分，但曲燎原的语文竟然考了一百三十六分，在全年级包括文科班，拿道了单科第一，语文单科成绩比宋野还高了四分。 特别是这次语文卷的命题作文，曲燎原得到了满分。自从中考前被宋野敲打过几次，他不再看心情瞎写以后，他的作文成绩就突飞猛进，这次写了篇标准议论文，因为扣题扣得非常好，递进式的议论文格式运用得极其合格，加上他的字写得很潇洒漂亮，经过高二年级组几位语文老师商量后，才给了他作文满分——也有要在月考中树一个典型模范的意思。 曲燎原那篇作文，和另外两位同学分别被扣了一分的作文，共三篇，由高二语文组老师们直接分别复印了一千份，在全年级各班当做范文发放传阅。 公布分数以后，一班整体考得都不错，和平行班比较不公平，就和隔壁同为实验班的二班比较，一班包揽了年级前三名，年纪前二十名中一班人数也比二班要多。 班主任崔老师对同学们提出了表扬，对取得明显进步的同学更是重点表扬，其中自然就有班长曲燎原。一班的学生们对他们这位班长也逐渐产生了一点佩服，特别是在慢慢知道他中考入学成绩后，能从垫底生绝地逆袭进实验班，还在分班后第一次考试中，得到学习模范的待遇，这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 曲燎原能感觉到新同学们对他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一半基于他的成绩，另一半是他延续了高一做班长的作风，热情且乐于助人，宽以待人严以律己，做事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也博得了许多同学的好感。 宋野之所以建议他学工商管理，就是觉得他很适合与人打交道，仿佛天生就在人际交往上有着极大的优势，将来读研可以选择人力资源管理方向，曲燎原应该会喜欢也能做这方面的工作，如果到时主观客观条件都允许，还能再出国读藤校MBA。 在一班全体可以说是皆大欢喜的月考成绩面前，被表扬还被当作文模范的曲燎原，却有点萎靡不振。 宋野问了几遍“怎么了？”都没能问出来，曲燎原明显是有心事但不想说。 课间，他叫曲燎原一起去打水喝，曲燎原正和前桌英语课代表郝艳讨论一个英语阅读理解题，顾不上，说：“我不去了。” 宋野就独自拿了两人的杯子去教学楼一侧的热水管，接了两杯热水回来，路上还在百思不得其解，曲燎原考得很不错，同学们对他这个班长的工作也越来越支持，他自问近来对曲燎原也很温柔了，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走到教室门口，旁边即是高二（2）班的后门，张钰和一个女生在那里说话，宋野想装没看见，张钰主动叫了他：“宋野！” 另外那位女生宋野不算认识，只知道名字，对方也很热情地对他说：“恭喜啊，又考了第一名。” “超常发挥了。”宋野谦虚了一句，自然也要客气地回问，“你们考得怎么样？我还没去看总成绩排名。” 和张钰在一起那女生笑着说：“我不行，张钰就厉害了，她这次考了我们班第二名。” “你别班门弄斧。”张钰不好意思地对宋野道，“我们班这次整体比你们一班差很多。” 宋野又和她客气了两句，最后鼓励道：“继续努力，下次肯定更好。”才进了自己班教室。 “喝水吗？稍微有点烫。”宋野把水杯放在曲燎原桌上。 曲燎原和郝艳讨论完了，自己坐在那里，扭头看宋野，表情奇奇怪怪的。 宋野凑近他一些，眼神带了点那个意思，轻声问：“看什么？是不是觉得哥哥太帅了？” 曲燎原从桌上拿了本书，照脸拍他。 宋野敏捷地躲开，没被拍到，笑了说：“被说中了，恼羞成怒了是不？” 曲燎原扔下书，又一脸郁闷。 “到底怎么了？”宋野问道，“一上午都垂头丧气，还嫌考得不好？要不我把名字换给你？你叫宋野吧，就能当年级第一了。” “你这主意太好了，你怎么想到这么好的主意的？”曲燎原简直哭笑不得，看看宋野，又说，“你刚在门口遇见张钰了。” 宋野听他语气，有点乐了，故意说：“我就去打个水几分钟时间，你还偷看我。” “她这次考了二班第二名，”曲燎原不接他的玩笑，说，“年级第六。” 宋野道：“那也不怎么样，你哥哥我是年级第一。” “她高一可是平行班的，真挺厉害的。”曲燎原的语气有些佩服，还有些挫败。 这下宋野全明白了。 上课铃响，正在各处讨论月考成绩和卷子的同学们匆匆回自己座位。 趁着一片嘈乱，宋野小声揭穿了曲燎原的心思：“还好意思说自己不是小心眼？不乱吃醋？” 第75章 理论派和打脸现场 老师进来, 开始上课, 曲燎原没有说话, 没有对宋野的“揭穿”做出回应，也约等于是默认自己的确是有点吃醋。 他是对张钰有点小小的嫉妒之心，不仅因为张钰月考比他考得好, 结合其他方面来看，张钰是有着中性美的女生，虽然被好多男生调侃说她是假小子, 但其实那些男生们背后偷偷讨论时, 也必须承认她在这届女生中是数得着的漂亮，性格也很好, 热情大方，还很有奉献精神, 高一当班长，高二主动竞选当上了高二（2）班的团支书, 是位很优秀的高中女生。 曲燎原说不清楚自己的这种嫉妒，究竟是嫉妒张钰的优秀，还是嫉妒宋野会被优秀的女生默默喜欢。 大家都到了这个年纪, 有些上学晚的同学都已经过了十八岁生日, 现在几乎都没什么还不开情窦的同学了，或明或暗、或深或浅的，心里都该有个喜欢的人，怎么从来没有优秀的人喜欢他呢？可见，宋野还是比他优秀太多了。 归根到底, 他还是觉得自己远远不如宋野，他其实是这个逻辑。 “吃醋是很不健康的心理，”午饭时，他经过深刻的思考，对宋野做出了检讨，“做人还是要心胸开阔一点。” 他俩恋爱后，每次吃饭专挑食堂角落挨着坐，四周吃饭的学生们吵得很，想说什么也不怕被人听到。 惯爱乱吃醋的宋野道：“你讽刺谁呢？” 曲燎原道：“我说我自己。有了嫉妒心，人都不像自己了，以前我看同学考得好，就觉得别人真厉害，我也要努力，上午我一看人家张钰考那么好，就开始郁闷，做人能这样吗？我觉得不好，以后我要改了。” 宋野听笑了，说：“别改，哥哥喜欢你吃醋，多吃点才好。” “我不，”曲燎原道，“我才不学你，从小就小心眼，不是我说你，你哪儿都好，就这个不行，心理健康和身体健康一样重要，你改了吧。” 宋野不满道：“怎么你还开始教我做人了？” 曲燎原说：“这也是你说的，谁说得对，就听谁的。” “那你先把你盘子里的胡萝卜吃了，”宋野一招制敌，说，“你天天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就对了？还想不想长高？” “……”曲燎原流着宽面条泪，边吃胡萝卜边认了输，“哥我错了，别提身高行不行？” 暑假狂喝临期牛奶，帮助他长了半厘米，然后就卡在一米七五，不动了。 马上又迎来了一年的国庆假期。 高秀月被安排了值班，上四天休三天。本来节假日股票不能交易，曲大江也不必挂心去交易大厅，但他有个家在外省的战友二婚婚礼，热情地邀请他去，这时火车票还没有开始实行实名制，战友帮曲大江买好往返火车票，用快递把票寄了过来，盛情难却，他也只好去了，单程过去就要八个多小时，这下来回要去好几天。 于是宋野和曲燎原只得又承担起了帮忙看店收银的任务。 虽是放假，他俩还是得早上六点多起床，骑电瓶车去市区超市，七点半之前要开门，一放假，生意明显比平时要好，每天流水都在四千多，一直营业到晚上近十点关门，做完清点，补充好货架，他俩再骑电瓶车回去。 碰上高秀月放假的那三天，头天晚上就表示明天开始去接替他俩，让他俩回来在家好好学习。 曲燎原早不想看店了，高中生天天睡不够，好不容易放假，起码要睡个懒觉才对得起假期，可是听说妈妈要一个人去，又担心道：“妈，你自己恐怕忙不过来，让小野在家学习吧，我陪你去，晚上回来没公交了，我能骑车带着你回来，要不你一女的，虽然也半老徐娘了，可是黑灯瞎火的流氓又看不清楚，万一半路你再被劫了色……” 话没说完被高秀月当头一锤：“能说点好的不能？！” “怎么不好了？”曲燎原还犟嘴，道，“有我在就不一样了，我能保护你啊！” 高秀月又拿他没办法了，说：“就你，还保护我，多大本事？真遇着事还得我护着你。” “高姨你一个人骑电车走夜路是不安全。”宋野在旁附和曲燎原，说，“我们俩上午在家学习半天，下午过去换你，这样你能早点坐公交回来，关门点货算账，我们俩都会了。” 这倒是个合适的办法，高秀月便同意了。 等回了房间，宋野说曲燎原：“你以后别拿半老徐娘那种词说高姨，她这年纪，正怕人说她老。” 曲燎原想了想刚才高秀月一说就炸的模样，点头道：“知道了，那我以后多夸她年轻好看。” 他找出来当睡衣的跨栏背心和短裤，准备去洗澡，站在床前脱T恤，抬起手臂时，背肌的轮廓显得很漂亮，有少年骨骼特有的清秀感，也有了一点点青涩的性感。 “高姨本来就好看，也不老。”宋野坐在自己床边看他，道，“你长得像高姨多。” 曲燎原偏过头，对他笑，说：“是夸我好看吗？” 宋野道：“你好看死了。” 曲燎原感觉他又在开玩笑，说：“好看就好看，什么死了？乱说。” “你太好看了，”宋野按着心口，笑着说，“哥哥一看你，就觉得死也值了。” 曲燎原一副被震惊的表情，道：“我靠，你怎么这么会说？我就不会。” 宋野道：“你过来。” “干吗？我要去洗澡了。”曲燎原说着，还是赤着上身，走两步到宋野面前，以为宋野又想亲嘴。 宋野分开膝盖，单手勾着他的腰，把他搂到自己身前来，在他胸口亲了一下。 曲燎原没想到他会这样，立刻打了一个激灵，他俩之间天天不过就是亲嘴搂抱，被布料覆盖的身体部位，直接的接触都有限。 “我起鸡皮疙瘩了！”他把手臂伸到宋野眼前让看，说，“你看！” “……”宋野仰起脸问他，“不喜欢吗？” 曲燎原：“……” 他去洗澡了。宋野还是那个膝盖分开的姿势坐在那里，心里有些懊恼和不甘。 刚才那一下亲吻不是有预谋的，完全是凭着本能驱使的意外，最初的确只是想接个吻而已。但吻那一下的当时，宋野忽然产生了期待，这是亲亲抱抱以外的亲密接触。 曲燎原那是什么反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要惊奇状地告诉宋野，那意思好像是说“你看，我接受不了这个”。 他俩开始puppy love已经半年了，宋野始终没有很明确地感受到曲燎原的性取向，有时候觉得他像也是个天生的同性恋，有时候又觉得他也许根本不喜欢同性。 按照弗洛伊德关于性的阶段理论，每个人对性的需求，从幼儿时的口唇期开始，经历过几个心理期以后，最终都会到达一个潜伏期，这个潜伏期在一定程度上会决定人的性取向。 逐渐长大的过程中，人开始产生性别意识，但有了性别意识后的人，最初的需求受限于生理发育，和生殖无关，而是同性之间的迅速抱团，男生只和男生玩，女生也往往只和女生们凑做堆。 人的本性中会首先产生对于同性社交的需求，而对和异性交往兴趣不大，这大约就是所谓潜伏期。有的人在这个潜伏期中，与同性|交往的需求得到了满足，那么青春期中后段会开始转向与异性|交往的需求，而有的人在同性社交中没有得到满足，仍然停留在这个需求和同性|交往的阶段。与此同时，大家的生理同时走向了成熟，开始产生了生殖需求，于是前者是异性恋，后者则成了同性恋。 宋野确信自己是后者，甚至早在潜伏期到来之前，他就已经产生对曲燎原的需求。 在和性毫无关系的时候，他已然产生了——必须保持和曲燎原稳定而长久的关系，且必须做曲燎原身边独一无二的那个人——这样才能让他觉得，人生中所有的欲望有了被满足的可能。 但曲燎原也许只是发育慢，潜伏期还没有完全过去。如果弗洛伊德的理论成立，曲燎原和同性之间的交往已经过于频繁了，从小学初中到现在，假设校园里掉块牌子砸到了三个男生，里面最少有一个是曲燎原的“朋友”。等潜伏期过去，他可能对女孩会更感兴趣，他可能并不是同性恋，所以接吻才总是没有反应，换个女生亲他说不定早就…… 宋野呼了口气，强行叫停了一切幻想。他不能再想了，再想又要产生很多阴暗的心思。 就像曲燎原说的，这不健康。 宋野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心理谈不上什么健康，甚至他心理不健康的程度，远远超出了曲燎原的想象。 房间木门被推开，曲燎原湿着头发进来，只穿了条短裤，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 “这么快就洗完了？”宋野用再平常不过的表情和语气，说，“洗个澡天天瞎糊弄，是怕洗太干净有人会吃了你吗？” 曲燎原把门关上，还反锁了，几步冲过来，手捏着短裤松紧带的边，宋野注意到短裤的抽绳没有系。 “小野，你看。”曲燎原有点兴奋，又有点尴尬，神情十分复杂，把短裤拉开，给宋野看了看。 宋野被这个意外搞得措手不及，道：“你……怎么回事？” “我没碰它！它自己这样的！”曲燎原时刻牢记自己是个包皮过长十八岁手术以前不可以打飞机的病患，忙撇清自己的清白，说，“都是被你刚才那下亲的！” 宋野心想，被亲的？那潜伏期是过去了？弗洛伊德的理论说……别说了闭嘴。 其实曲燎原并没有包皮过长的问题，很好看。 “哥，”曲燎原脸有一点红，问，“怎么办啊？” 宋野冷静下来，沉着地问：“你想怎么办？” “我想……你教我，”曲燎原担心道，“但要是真长不大了怎么办？” 短暂的权衡利弊后，宋老师当机立断，说：“其实一次两次的，影响也不大。” 第76章 为了长大和压力山大 手把手的, 宋野教了曲燎原。 宋野看起来淡定, 其实比曲燎原还紧张。 曲燎原刚开始还只是些微紧张, 更多的是好奇，结果到了最后那几秒，整个人差点疯了, 要不是还记着是在家里，差点叫出声来。 整个教学过程，从开始到结束, 前后不到两分钟。第一次, 也很正常。 宋野摸了刚才就放在旁边的卷纸过来，扯了几段帮曲燎原擦。 曲燎原还停在那个脱力的感觉里, 歪靠在宋野肩上，发了数秒的呆, 才忙从宋野手里接过纸来自己擦，脸上的红色一直蔓延到了脖子上。 宋野重新扯了纸, 擦自己的手，他也有了一点不迫切的反应，但比起这个, 他现在更愿意去回味刚才曲燎原的样子。 曲燎原长得浓眉大眼、高鼻丰唇, 是天生就自带绝佳性感的那类长相，但因为此时年龄还小，平时常穿校服，气质也单纯，就显得更像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而陷入欲望时自然会染上成熟的味道，就和平时大相径庭，视觉效果非常直接，让宋野在心理和生理上都很有感觉。 和宋野想象中稍微有点不一样，似乎也没差很多，真实的比想象中的，要更好。 他俩现在并排坐，背靠着墙，都坐在宋野的单人床上，沉默着各自擦拭了曲燎原人生中的“第一次”。 “这次觉得疼了没有？”宋野轻声问曲燎原，像怕吓着他一般。 “好像没有，”曲燎原说，“我也没注意。” 宋野听出他的意思来，笑了道：“是不是很舒服？喜欢吗？” 曲燎原转头看着宋野，露出有一点害羞的笑，用力点了点头，说：“比亲嘴还……还要那个。” 他口中的“那个”，通常指代的是一切不可描述，有些词他是还不知道没听过，有些词他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宋野听了就懂，也不勉强他非要他说出来，是一种心有灵犀的另类甜蜜。 宋野朝曲燎原摊开手，曲燎原便把用过的纸给他，他拿着下床去一起扔了，顺便去洗干净手。 曲燎原独自坐在那，回味了一下，想起闻闻自己的手，倒是没什么味道，他手生不太敢动，几乎全靠宋野，所以也没弄到自己手上。他又低下头观察了下，感觉那个地方好像变得不太一样。 宋野洗完手进来，没忘了再反锁门。 他一回头，曲燎原忙用两只手盖住了自己。 宋野：“……” “现在知道害羞了？”在这次超越以往的亲密后，他显然高兴过了头，意气风发地一跃上床，抓着曲燎原的手拉开，非要再看看不可，带了点少见的狂野和淘气，霸道十足地说，“刚才都那样过，让哥哥看看怎么了？” 曲燎原本来那股劲头就还没完全过去，这下脸更涨得通红，手被宋野抓着，只好屈起腿来遮挡自己，道：“不是不让你看……” “那是怎么了？”宋野跪在他身前俯视坐着的他，大腿抵住了他屈起的小腿，他只能抬头仰望着宋野，宋野压着他的双手按在两侧的墙壁上逼近他，嘴唇几乎要碰到他了，这样的姿势和宋野周身的气势，发散着强烈的侵略性。 曲燎原从中感到了被压迫和不安全，脸变得比刚才更红了，警惕地小声道：“还要干什么？别这样，我不想玩了。” 宋野说：“谁跟你玩了。快说，为什么不让哥哥看你？” “我觉得难看。”他说话时的热气让曲燎原完全受不了了，求饶一样火速说了实话，又道，“哥，你别离我这么近，我又想尿了。” 宋野也并不是想现在就对他做什么，听他这样说，便只低头亲了他脸一下，就放开了他，又与他并肩坐在床上。 曲燎原糊里糊涂的，也觉得如蒙大赦，平复了下，脸上的红晕才褪下去一些。 “哪儿难看了？”宋野喜欢地看了看他，说，“不难看。” “还不难看？”曲燎原道，“你看这红的，还皱皱巴巴，像腌坏了的半节腊肠。你也会这样吗？它是不是坏了？” 宋野被他这比喻逗笑了，觉得简直又荒唐又可爱，说：“没坏，气球刚放完气不也是皱的吗？皮肤比橡胶恢复力好，睡一觉起来就不皱了。” 曲燎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但还是觉得有点丑，穿好短裤挡了起来。 “我去做手术以前，这样一次两次真没事吗？”他问宋野，“一次两次是约数？还是准确的？” 宋野为了自圆其说同时还满足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也称得上不择手段了，说：“当然是约数，不然还真倒数计时两次吗？” 曲燎原明显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真的就只能两次，离明年五一还有七个月，我都已经用过一次了。” 他这是已经开始迷上，想再试一次？！ 宋野马上警告道：“你不要有侥幸心理，万一真长不大了，以后怎么办？” 曲燎原却说：“刚才我想了下，我以后又不娶老婆不生小孩，这个长大长不大，也就只有你和给我看病的医生能看见，那有什么关系？也不用长太大。” 他这逻辑听起来很天真，动因却是：他喜欢上打飞机了！这么快上瘾可还行？ “……”宋野脑筋一转，只得道，“那我先和你明说了，我不喜欢小的，小的不够帅。” 曲燎原：“……啊？！” “你看，现在咱俩才十七，你这样还凑合，要是二十七了你还这么小，那……”宋野一脸嫌弃，演起来一套一套的。 曲燎原不可思议道：“不是吧，你怎么这样？” 宋野说：“你不懂了吧？这是有科学依据的，男人首先是视觉动物，打个比方说，以后我要是变成一个大胖子，没现在帅了，你还会现在这么爱我吗？” “当然了，你变成什么样我也爱你。”曲燎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宋野顿时笑了，道：“真的？就这么爱哥哥？” 曲燎原却生气道：“什么视觉动物？我看你就是又不想爱我了，才开始挑拣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 宋野也翻了脸，说：“你再说我不爱你？又想伤我的心，是吗？” “……”曲燎原改口不提了，愤愤道，“那我就是小，我小怎么了？等以后，我叫你看看我能长多大，现在你大有什么用，要谁能大到最后，谁才是赢家。” 宋野差点笑喷了，正色道：“好，那我们就来定个规矩。” 曲燎原：“？？？什么规矩？” “为了长大。”宋野先把目标明确地摆了出来，然后讲规矩，“离明年五一还有不到七个月，从今天开始算，在这近七个月的时间里，给你三次打飞机的实践机会。” 曲燎原：“……” “注意，不是约数，是精确的次数，”宋野竖起三根手指，一根一根数给他看，“一、二、三，一共三次。” 曲燎原：“……” “鉴于你自己操作不熟练，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情况，这三次，必须有我在场监督，并且最好由我来执行。”宋野快把自己说笑了，强行绷着一张脸，说，“绝对不能背着我偷偷实践，如果被我发现的话……就一个月都不亲你。” 曲燎原提出抗议：“这也太霸道不讲理了吧，这不是我自己的事吗？你怎么又拿这个来罚我？还一个月那么久，我不。” 宋野严肃道：“它能不能长大是你自己的事吗？何况你都不在乎了，现在是我更在乎。” 曲燎原：“……哦。” 宋野道：“你哦什么哦？能不能做到？” 曲燎原琢磨了一下，他也不是对长大不长大完全不在乎，能长大当然好了，哪个男生希望自己短又小？而且宋野也说了喜欢大的。不到七个月，按六个月算吧，三次，平均两个月一次，好像也还……还行？ “好，”曲燎原道，“我能做到。” 宋野抬手，他也抬起手，两人击了个掌。 “成交。”宋野道。 国庆七天假的最后一天，曲大江从外省战友那里风尘仆仆地回来，继续坐镇超市，高秀月回厂里上班，两个高中生也要返校了。 再回到学校，高二实验班的所有人迅速迎来了高中阶段最艰苦的一段学习岁月。和平行班不同的是，一过九月份刚开学的舒缓期，实验班立即加快了课程进度，比平行班的速度快了一倍，这些尖子生们，需要在高二这一学年，把高二、高三的课程全部学完。 曲燎原起初还总担心自己会跟不上课，听不懂老师讲什么，结果连上了几天节奏极快的课程，惊喜地发现还行，都听得懂，这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经过这一年多的学习，他的基础知识和学习思维，已然接近一个真正的尖子生了。 但还是很累啊！！！ 太累了，课程的进度紧张到从老师到学生都是飞一样的节奏，“寡人之于国也……”刚囫囵吞枣地记住，又要开始了解“学不可以已，青，出于蓝……”，上一节课才结束了影响化学反应速率的因素……知识点一大堆！下一节课马上开始学习弱电解质的电离……我靠又是一大堆知识点！ 曲燎原感觉自己学得像条呼哧气喘快累死的狗，刚这样了两周，就有点扛不住压力，上课铃一响起来，他就想哭。 有着同样压力甚至比他压力更大的也大有人在，特别是平行班放学后，晚上实验班额外的第三节 自习课时，他们一班和隔壁二班总是有人会突然冲出教室，在楼道里大喊两声，发泄完了再回教室继续做题。女生们情绪表现得更为直接，三五不时就有女生毫无征兆毫无缘由地大哭一场，边哭还边背着单词。 宋野始终表现得气定神闲，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曲燎原刚开始还隐约觉得不平衡，虽然他一早信了人和人的智力就是天生有差距，但这么快的节奏，他都要疯了！小野居然完全没事？这种抗压能力也太可怕了。 但很快，他就知道这不平衡完全没必要，宋野脑子聪明、基础好是不假，但还是肉体凡胎而不是机器人，一下子要适应这样高强度的学习节奏，怎么可能一点压力都没有？ 他怎么感觉出来的呢？进了十一月以后，往常每天亲嘴一两次的频次陡然间被打破了，宋野开始动不动就想亲他，晨跑、午休、课外活动、晚自习，甚至有时课间十分钟还非要拉他一起，躲去科技楼还是好的，有时找了个人少没监控的楼梯角落就要亲，楼道里同学走动的脚步声近得像在耳边，曲燎原紧张得不行，又抗拒不了——他明白这是种宣泄，宋野需要，他更需要。 一个周末，在家里，他用掉了三分之一的机会。 因为没控制住他还叫出了声，差点被高秀月发现，但高秀月以为他俩打架了，匆匆赶来，隔着门教训儿子：“曲燎原！你别欺负小野！” 哪知道曲燎原在里面被宋野欺负得都要成仙了。 第77章 康明和误会 高秀月对他俩的判断, 还是像小时候那样, 曲燎原皮一些, 宋野内向又文静，而且宋野从小对曲燎原就是很好的，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与他分享, 反而是曲燎原不着四六就知道玩。 隔着门，她听宋野回了一句：“没有打架，他不小心撞着腿了。” 高秀月不信, 曲燎原一个废话篓子, 怎么不出声？可见这俩孩子即使没打架，也是拌嘴了。不过哥俩都这么大了, 小矛盾还是自己解决，家长说什么也不管用。 “不要闹了, 早点睡觉。”她叮嘱完，就不管了, 走了。 “走了吗？”曲燎原小声问。 “走了。”宋野道。 两人都被吓出一头冷汗，此时看看对方，又都笑了, 宋野亲了曲燎原一下, 像是个安抚。 幸运的是在高秀月出声之前，曲燎原已经出来了，叫的那一声也是因为那一下太刺激才没有忍住。不然被妈妈这一吓，搞不好以后要留下什么毛病。 比起第一次的两分钟，这次有四分多钟, 中途宋野一边亲吻曲燎原，一边帮他那个，和上一次有着不一样的体验。 但当事人曲燎原在清醒后回忆，十分后悔，极度后悔，离明年五一还有六个月，就只剩下两次了！ 十一月中，北方的冬天来了，学校和家里也都开始供暖。 曲大江每天晚上十点多再骑电瓶车回家的几公里路，就变得很辛苦，和高秀月商量后，在离超市不远的小区租了套五十平的一居室，晚上就不用再冒着寒风回家去了。 实验班的几十名同学，也终于在一个多月的挑战和抗压中，适应了新的学习状态，脱胎换骨，化身一台台学习机器，马力十足地开动了起来。 其中自然也有没能撑过去的极少数，隔壁二班有名男生，坚持到了这个学期期末，最终还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以及饮食不规律等多方面原因，导致身体出了状况，不得不因病休学回了家。 剩下实验班的其余同学们，在习惯了以后，对飞快的学习节奏也都渐渐习以为常。 但在平行班眼里，实验班简直可怕，尤其偶尔有认识的双方班级学生互相沟通教学进度，关于： “实验班的语文已经讲完了高二上册。” “实验班刚才发了高二下册化学书。” “生物都已经开始讲高三的内容了！” “听说实验班明年就能和高三一起参加高考，当做练习！” ——越传越离谱。 期中考试前，平行班有老师为了给自己学生打气，随口说了“实验班进度太快，期中考的内容他们早学过了，现在说不定都忘得差不多，这次没准还没你们考得好，以前几届实验班都出过这样的情况”的话，被该班几个学生在年级里广为传播，还真有不少成绩中等的学生等着看实验班的笑话。 结果在期中考试中，本届理科实验班五十九名学生中成绩最差的一位，考了全理科班第六十八名，年纪前五十依旧是被实验班包圆儿了。 平行班学生很自觉地渐渐与实验班划开了界限，平时课间，其他班门口总有学生聊天或玩闹，两个实验班门口就冷冷清清，也很少有平行班的学生去实验班找人。 这样一来，大个子康明就显得是个十足的异类。 自从期中考试后，几乎每天他都要来理科实验班一趟，把曲燎原从教室里叫出去聊聊天。 他在分科时选了文科，被分到了高二（13）班，是平行班，就在高二（1）班楼上，从西楼梯下来，经过高一（15）班就到了一班门口。 离得近虽然是个理由，但期中考前他来得也不多，只在暑假刚开学刚分了班时，来找过两次曲燎原，然后就是期中考后的一天，突然跑来找曲燎原了，再之后，就几乎天天都来。 如此几天后，他一出现在教室门口，宋野就要摆出一张臭脸，问曲燎原：“他怎么天天找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曲燎原其实也说不出所以然，因为康明来找他也没什么事，就扯东扯西聊些有的没的。不过康明来找他玩，他还是是很高兴的。 “就是找我说闲话聊聊天，约我课外活动去打球，我高一就跟康明很好了，”曲燎原说，“你不要老是乱吃醋，我总是要交朋友的吧。咱们班除了你，都没有人跟我玩。” 宋野道：“玩什么玩？就知道玩。期中考考得很好吗？” 曲燎原愤怒了，道：“我都考进咱们班前十了，还说我不好？非要也考年级第六才算好，是不是？” 他期中考试考了班里第十名，年级前二十。隔壁班张钰这次仍然是年级第六名。 宋野一下笑了，曲燎原对这位假想情敌的醋劲，大到让他高兴。 他是从小就几乎只和曲燎原一个人玩，没交过什么“朋友”，也不认为现阶段交朋友有什么必要，既浪费时间，还浪费感情。 可是他同样也知道，曲燎原不是他这样的人，曲燎原一向很喜欢交朋友，也常常很容易就能交到朋友，即使现在一班学生都忙着学习，好像是没什么人跟曲燎原“玩”，但宋野也能看出，班里不少人对曲燎原明显已经建立了友谊式的好感。 这是曲燎原性格中的一部分，也可以说是一个优良的天赋，不该被抹掉。 因此，他一边不喜欢康明老是来，一边在曲燎原向他提出申请“课外活动能不能去打篮球”的时候，也还是点头同意了，说：“你去吧，我回宿舍去给你洗衣服。” 曲燎原找他说这事时，没抱太大信心可以去玩，没想到他会同意，现在自己去玩，他还回去帮自己洗衣服，搞得还有点不好意思，怀着些许愧疚，高兴地去和康明打篮球了。 自高二曲燎原和宋野考到了一个班以后，曲燎原的课外活动相对比从前还自由了些，至少宋野不用每天课外活动都帮他补课了。 除了基础知识变得扎实，还有很大一部分要得益于课堂专注力的提高，他现在能跟得上老师讲课的内容，课后作业也都能在自习课上就认认真真地写完，平行班时几乎全都用来补课的课外活动时间，现在都能用来打篮球了，和高一时比起来，简直就是巨大的奢侈。 康明的身高优势到了高二依旧很明显，他篮球打得又很好，平常天天一起打球的都是些大个子，还有些体育生，随机分组，五对五打着玩，偶尔也会记分，输了的给赢了的买水。 今天曲燎原加入后，变成了康明队伍里最短的那块板，他身高在普通学生中不算矮，但在这群人中就是最矮的，技术相比这群人也算不上太好，加上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打过，也比较生疏。 打了一会儿，他就感觉到，似乎是被人嫌弃了，自己这边康明以外的三位队员都不传球给他，对方队员好像也不太把他放在眼里，十几分钟他都没摸几下球，就有点郁闷，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影响了状态，越打就越不好。 好不容易等到康明成功传了次球给他，他的位置离篮筐也比较近，就想上个篮，刚跑了一步，对方一位队员横冲过来，是个体育生，人高马大的，砰一下，撞得他球脱了手，没站稳，还摔了一跤。 “没事吧？！”康明赶忙跑了过来，伸手拉他起来。 其实肩膀被撞得有点疼，曲燎原忙道：“没事没事。” 撞倒他的那个高三体育生叉着腰在旁边，一副看笑话的样子，说：“小康，你这同学不行啊，换个别人来吧。” 康明解释说：“他好长时间没打了，手生，热热身就好了。” “热个屁。”那体育生说，“都这么半天还没热好？实验班嘛，我们懂，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个个娇小姐似的。” 他和另外两个体育生都笑起来，明显是有点恶意。 康明莫名其妙地看看他们，恍然明白了什么，道：“你们什么意思啊？！” 曲燎原完全不知道这恶意从何而来，他是见过这几个体育生的，以前他们高一时，对方高二，康明就常常和他们打球了，一中体育生不多，曲燎原跟着康明玩的时候，也和这几个人打过几次球，不记得有哪里得罪过他们。 “我就说你们几个人不对劲，和平时一样打着玩的，怎么今天打得这么脏！搞了半天故意针对我同学？！”康明从前就是个直来直往的人，这下发起了火，也不打球了，质问那几个人道，“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有事你们冲我来啊！” 曲燎原还没搞清楚状况，不想先惹事，知道康明脾气有点急，忙道：“别吵架，可能有什么误会。” 那几个体育生看康明是真情实感地发脾气，也愣了，面面相觑一圈，撞倒曲燎原那个男生一脸疑惑地说：“小康，抢你女朋友的不是他吗？” 康明：“……” 曲燎原：“……啊？？？” 康明瞬间面红耳赤，道：“闭嘴！你们给我闭嘴！” 曲燎原问：“你女朋友是谁啊？” “没谁！”康明推他赶他走，道，“走走走，曲燎原，你赶紧给我走！” 曲燎原哪里肯走，一掌拍在康明背上，笑道：“咱俩这么好哥们儿！你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都不告诉我？” 那几个体育生大概明白是误会了，在旁边起哄说：“都被人抢了！哥几个问他那男的是谁，好帮他出口气，他又不说，这几天他天天都找你去，我们还以为就是你干的呢。” 康明羞愧难当道：“别说了！哥哥们！别说了！” “那真不是我！”曲燎原忙撇清，“我没有女朋友！” “对不起了，”高三那体育生抱歉地说，“我们看你长得挺帅，学习还好，我们还打听过了，听说好多女生喜欢你，也没问清楚，误会误会。” 曲燎原吃惊道：“没有女生喜欢我啊？” “别谦虚了，我们班班花都喜欢你，”另个高三的体育生道，“李甜甜，你不是跟她还好过吗？” 李甜甜，就是那个找曲燎原一起买过鸡蛋仔的女生，是美术特长生。一中特长生比较少，高二以后就都分在了一个班里。 曲燎原大惊道：“没有这回事！” 那几个体育生全然不信，冷漠道：“哦。” 曲燎原也解释不清楚他和李甜甜根本没什么，但又很好奇康明的事，问：“康明，你女朋友到底是谁啊？” 康明垂死挣扎道：“别听他们乱说，根本没有的事。” 和他、曲燎原同队的一个高二男生，也是大个子，但不是体育生，拍着球对曲燎原说：“就你们班的，叫郝艳那个。” 康明彻底崩溃了，抱头蹲在地上，自暴自弃起来。 “……”曲燎原道，“那是谁抢了郝艳啊？” 所有人都摇头，不知道了。 曲燎原踢了地上康明一脚，道：“跟我也不说啊？” 第78章 深夜跑步和小长假再见 当着篮球场上这许多人的面, 康明不好意思说, 找了借口说要去给大家买水, 连拉带拽地拖着曲燎原走了。剩下几人哄笑一阵，改成了打四对四。 曲燎原走得有些依依不舍，他还是很想打篮球的, 但也想知道康明和郝艳是怎么回事。 高一他们还都在七班做同学时，郝艳那时正矫正牙齿，戴了一整年的钢牙套, 近视眼镜很厚, 款式也不太好看，整体就是不太起眼的一个普通高中女生, 不过为人自然是很好的，曲燎原对她印象一直都特别好。 上高二以后, 郝艳摘了牙套，换了副银色的半框眼镜, 显露出清秀的五官，皮肤本来也很白净，不能说是丑小鸭变天鹅, 也可以说是变化很大, 现在完全就是个小美女，而且气质也很好。 康明与她高一时并不太熟，前阵子在楼道里遇到她，她与康明打招呼，康明不但被她惊艳到, 情窦初开的少男心还被她吸引到了，这次期中考，学校为了防止作弊，学生们是打乱了顺序分配考场的，康明很巧和郝艳分到了一个考场里，在两天考试结束后，康明鼓起勇气向郝艳表了白。 结果是，郝艳明白地拒绝了他，让他好好学习，并且说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 曲燎原也见识过不少早恋的情况了，稍稍一想，大概就明白，想来是康明在郝艳拒绝后，不甘心地又追问了什么，郝艳才说了自己心有所属。 “郝艳说的也对，你是得好好学习了，”他也劝告康明，说，“高一入学时你成绩还可以的，怎么现在越来越差？” 康明单相思一场，也是很难过了，说：“你不懂，喜欢一个人，牵肠挂肚起来，根本就没心思学习。” 曲燎原心想，不知道是谁不懂，真说出来的话，还不吓你一跳？ 可是与宋野的恋情肯定是不能说的，他佯装生气道：“搞了这么半天，你天天去找我玩都是假的，就是趁机想偷窥郝艳同学？” “也不全是，”康明挠挠头，尴尬地说，“其实我是想看看她到底喜欢的是谁。” 曲燎原是觉得郝艳未必真有喜欢的人，也许就是为了推脱掉康明的心意找的理由，道：“她喜欢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我们班的。” “她既然劝我好好学习，”康明有理有据地说，“那她喜欢的肯定是个学习好的男生，她又比较内向，不会跑去和二班的人打交道，肯定就是你们班的了。” 曲燎原只得道：“那你看出来是谁了吗？” 康明眼神复杂地看向他。 曲燎原：“……你什么意思？” 康明说出结论：“我觉得，她要么喜欢你，要么就是喜欢你哥哥宋野。” 曲燎原：“……” “你们班也就你们俩长得比我帅。”康明道。 曲燎原谦虚道：“哪里哪里，没有没有。” 康明不无酸意道：“我觉得宋野可能性大点，我们班都有几个女生，一提宋野就疯了。你也有可能，高一刘晓晓她们几个就经常议论，说你是咱班最帅的，就是黑，特别跟宋野那样的一比，你就很吃亏了。” “啊？！”曲燎原大感新奇，他第一次听说关于自己还有这样的讨论。 不过他觉得郝艳对他是肯定没有那种意思的，她对宋野也没表现出格外不同的态度。假设郝艳真的有个喜欢的男生，他们俩应该是都可以被排除的。 他猜测道：“也许，郝艳不看重长相呢？” 康明笃定道：“不会，她肯定喜欢帅哥，你没注意过她的文具盒吗？里面贴的全是帅哥明星的贴纸。” 其实这样也讨论不出结果，无非是作为朋友，曲燎原听康明发泄一下相思之苦。而康明倒也不是非要追到郝艳不可，也没想和郝艳的心上人打架或是怎么样，就是初恋即受挫，太郁闷了，也很想知道自己的情敌究竟是谁。 最后，曲燎原严正告诫道：“这件事你以后不要再和别人说了，郝艳毕竟是个女孩子，万一这种话大范围地传播开，对她影响很不好的。” “好，不会说了，”康明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道，“打球那几个都是我的铁哥们儿，我会叮嘱他们别说出去的。” 曲燎原点点头，说：“你别天天只想着打球打球，要好好学习啊小明！” 晚自习上课前，第一节 数学自习，数学课代表宋野去老师办公室里帮忙拿东西。 郝艳打开文具盒时，坐在她后面的曲燎原探头探脑地看了看，那文具盒里果然贴了很多男星贴纸，花花绿绿的。 郝艳的同桌发现了，示意郝艳向后看。 “班长，怎么了？”郝艳奇怪地问曲燎原。 “你文具盒里都是谁？”曲燎原道，“我怎么都不认识，是明星吗？” 郝艳拿了文具盒给他看，介绍说：“这边都是加油好男儿，这边是快乐男声的选手，帅吧？” 曲燎原：“……” 郝艳转了回去做自己的事。 曲燎原心想，她还真是喜欢帅哥，那会喜欢宋野吗？但是也不像啊。 他有了一定恋爱经验以后，已经能基本分辨出哪些女生对宋野只是出于成绩和外表的好感，而哪些女生是真的对宋野有女生对男生的喜欢。郝艳对宋野应该只是前者。 如果连宋野都看不上，那她还能喜欢上谁？ ——曲燎原，一个宋野迷弟，的逻辑。 被曲燎原发现秘密后的康明，也不好意思每天都来了，好几天才会来找曲燎原玩一次。 因为宋野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曲燎原就悄悄和他分享了康明的秘密，这样他再看到康明来，也就不会摆出一张臭脸了。他对康明印象还算是比较不错的，并不过于介意曲燎原和康明走得近些，不然就不会独自回去洗衣服，放曲燎原去和康明打篮球了。 他自己也有发现，是在和曲燎原恋爱以后，他对曲燎原的独占欲比他们不是恋人关系时，似乎是变弱了，也许是因为他确定曲燎原已经爱上了他，他对曲燎原已经是那个独一无二，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轻易被别人影响到。 出现在曲燎原身边的所有人中，宋野目前仍然还在持续讨厌的，也就只剩下那一个了。 此时的宋野，还不知道这种直觉叫做同类雷达。这雷达，他仿佛是天生就有，并且还总是很准确，而曲燎原直到很久以后的人生中，在这方面始终都是糊里糊涂的，完全没有雷达这个东西。 眼前，曲燎原也没有观察出郝艳究竟是喜欢上了谁，就渐渐忘了这件事，只当是郝艳为了拒绝康明而找的一个借口。 学习状态稳定下来以后，宋野也不像前阵子那样精神紧张，不再随时随地就想和曲燎原亲热，重新变得克制起来。 两个人又像以前一样，上课时间就认认真真学习，课后没事时找个地方躲起来谈情说爱，每天会有一到两次的接吻，也会说些情情爱爱的话。 宋野是很会说的，曲燎原没有他会，次次听到新花样都会很震惊，忍不住也会夸他：“你怎么这么会说？” 宋野就会问他：“那你有没有更爱哥哥？” “有，我简直都要爱死你了。”曲燎原承认得也总是很干脆，然后照例是索吻，“我们再亲一下。” 天天亲来亲去，有时难免会亲出火花来，宋野克制成了习惯，自我控制力强大极了，反而是只试过两次的曲燎原，一旦有了反应简直就要崩溃，他非常珍惜他剩下的区区两次机会，不舍得随随便便就用掉。 那怎么办？去跑步，边跑边背古诗词或英语单词，发泄多余的精力，转移掉注意力。 因为两人的恋爱时间通常安排在第三节 自习课后，睡觉之前。会亲得过了火，自然也就多是集中在这个时候。 于是每隔几天，就有同学吃惊地发现，宋野带着曲燎原，大半夜的在操场上跑圈，还念念有词地背着什么。目击者回宿舍和其他人讨论一番，这是什么特殊的学习方法？难怪曲燎原成绩进步那么快！由此还引发了一波“一中住校生深夜跑步”热潮。 很快，进了十二月，连下了几场大雪，天寒地冻，没人去跑步了。 这天礼拜五，中午又该放假回家。 宋野和曲燎原从学校出来，连着等着过去了两班公交，都因为人太多而没能挤上去，商量了下，干脆等高峰期过去，下午两三点再回家去。 两人就先去曲大江的便利超市，从学校步行过去也就是十来分钟的路，但积雪很厚，天上也还在洋洋洒洒，下着很大的雪，走路速度就慢了很多。 当然也有点故意不想走快的成分。 “有一点浪漫。”曲燎原发表了此时的感想。 “嗯。”宋野朝他伸出手，两人都戴着毛线手套，牵着手一起走。 因为这特殊的天气，同伴之间的牵手也变得很自然，不会让路人觉得奇怪。 走在这冰天雪地里，宋野心里却温暖得很，道：“还记得去年下雪吗？” 曲燎原问：“哪一场？去年下了好几次。” 宋野：“……” “哈哈，我逗你的，”曲燎原笑起来，说，“我知道，就是你问我想不想永远在一起，那一次。我记得。” 宋野也笑了。眨眼就已经一年了。 曲燎原道：“再一年，明年，我们就都十八岁了。” 升入高三，参加高考，准备上大学……宋野一下就想了很远，道：“十八了，你都想干什么？” 曲燎原高兴道：“做手术！” 宋野道：“还有呢？” 曲燎原一想，打蔫地说：“好好学习，备战高考。” “这就对了，”宋野满意了，说，“心思多往学习上放一放，好让我省点心。” “学习学习，”曲燎原嘟囔道，“知道了，学习是最重要的。” 他的短发和浓眉上都结了雪花，脸在寒风中变得有一点红，鼻尖也是红的，嘴唇也是，眼睛被风雪吹得半睁不睁，帅还是帅的，就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每次被说学习，就像个不高兴的小孩。 宋野隔着手套捏捏他的手，叫他：“曲燎原。” 叫全名，必定是要说什么。曲燎原努力睁大眼睛，问：“怎么啦？” “学习当然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宋野道。 “那什么最重要？”曲燎原脑袋空空，瞎猜道，“清华自动化？北大光华？” 宋野和他科普过，自动化最好的是清华，工商管理最好的北大光华学院。 宋野忽然快走半步，一侧身，挡在曲燎原面前，曲燎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在脸上亲了一下。 曲燎原抓狂道：“大马路上！你疯了？！” 他警觉地四处看看，好像没人注意到。天气不好，行人少，骑车的人也不多，机动车道上缓慢行驶着几辆汽车，大家都各走各的，没人在看他们。 宋野又退回来，与他并肩，才说：“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最重要了不？” 曲燎原明白了，这是又要说情话了！ “对哥哥最重要的，”宋野果然深情款款地说，“是你。” 曲燎原简直服了他，道：“咱俩每天吃一样的饭喝一样的水，怎么你这么会？我就不会！” 宋野道：“不喜欢吗？” “喜欢，太喜欢了。”曲燎原痛苦道，“离五一还有四个多月！在我做手术割掉包皮以前，你不要老这样，我真的受不了了，今天又尿床了，这礼拜尿了三回，幸好今天放假，不然我都没有内裤可以换。” 宋野：“……” 他也盼着五一能快点来，到那七天假期，他想和曲燎原出去一趟，去省会，去北京去上海，去哪儿都行，只要找个理由和曲叔高姨说，能带曲燎原出门就好。 四月份他俩就满十八岁了，可以……咳。 下雪天，超市也没客人，曲大江在收银台后边看报纸边等着他俩。 宋野刚才来前就先给他打过电话，他在马路对面的饭馆里订好了三份扬州炒饭，已经做好送来了。 等俩孩子来了，曲大江让儿子从货架上挑了盒午餐肉罐头拆开，三个人各自端了一份饭，吃罐头，填肚子，顺带还聊几句闲话。 问了问学习，曲大江也说了这半个月股票的情况，持续了大半年的牛市还没过去，他和宋野持有的几支股票都还在上涨，他很乐观，还说了认识的股友还有在大量买入。 宋野却有其他打算，但看他兴头上，又正吃着饭，就想等下再细说。 曲燎原听不太懂，扒拉着饭，看见刚才曲大江看的那张报纸在旁边，顺手拿过来看了看，顿时晴天霹雳！ “小野！你看！”他愤怒地把报纸给宋野看。 宋野一脸疑惑地接过去，顿时也被雷劈到了。 曲大江看见他们在看的那版面，笑道：“以后五一就别长玩心了，好好学习，再也没有七天假了。” 2007年12月14日，国务院第二次修订《全国年节及纪念日放假办法》： 自2008年起，“五一”由7天调整为3天，减少4天，“五一”黄金周从这一年起，成为历史。 第79章 巧克力球和房子 五一小长假没了, 也就意味着在明年暑假之前, 都没有时间去做手术。 曲燎原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本来还香喷喷的扬州炒饭也没了滋味。 宋野也被这新闻搞得很郁闷。 曲大江只以为他俩是小孩心思贪玩，没有假期有点失落，还打趣了两句。 吃完了饭, 他和宋野聊着天，让曲燎原把快餐盒和一次性筷子收拾在塑料袋里，去扔在外面的公共垃圾桶里, 不然会招老鼠。 室内有暖气, 为了更保温，超市玻璃门外还挂了厚厚的棉帘子, 曲燎原提了垃圾，一推门, 风大，那帘子啪一声, 照脸拍了他一下，他一个趔趄差点从门前台阶上摔下去。 宋野道：“你小心点啊！”不由自主就站了起来。 “没事，别管他, ”曲大江笑呵呵地说, “毛手毛脚的一点不稳重，摔个狗吃屎就长记性了。” 曲燎原回头冲他爸做了个歪眼斜嘴的鬼脸，提着塑料袋出去门外，把门关好，撩了帘子跑去扔垃圾。 外面还下着大雪, 风卷着雪花，早上曲大江扫过超市门前的雪，现在又被新雪覆盖了。曲燎原踩着雪，嘎吱嘎吱地，找了个最近的垃圾桶。 也许因为太冷，前面不知哪个丢垃圾的人随手丢了一袋垃圾就跑，把垃圾桶的口都堵住了，半个袋子还在外面，上面落了一层雪，旁边地上扔了两袋垃圾。 其实曲燎原把垃圾也照样扔在旁边，走人就行。但他觉得不好，把堵着口的那垃圾袋往里推着塞了塞，那袋子里不知什么硬东西卡着进不去，他只好又把那袋整个拽出来，想换了个角度重新塞进去。 ——“你在干什么？捡垃圾吗？” 曲燎原回头一看，有个戴了顶黑色雷锋帽的男生，骑着辆死飞，单脚撑地停在一旁路边，围着条黑色套头围脖，还拉高了挡着半张脸。 但他骑的那车，曲燎原认识。 “谁偷垃圾了？”曲燎原把那袋垃圾塞进去，又把地上的垃圾和自己的快餐盒都扔进去，怕冷地把手揣在羽绒服兜里，才两步走过去，问，“姚望？你怎么雪地还骑死飞，不滑吗？” “缠了防滑链。”姚望把围脖拉下来露出嘴巴，一脸笑意，说，“你这周看店吗？” 曲燎原新奇地打量了他车轮上的防滑装备，才说：“不看，雪太大了，我没挤上公交，等会儿再回家。” 一班教室离姚望所在的七班很远，姚望似乎也不怎么回宿舍，因而在学校里他俩见面都很少。 “那别挤公交了，我送你们回家去，”姚望带了点得意地说，“我能开车了。” 曲燎原吃惊道：“啊？汽车吗？你会开汽车？” 姚望炫耀道：“当然了，我十五就会开了，就是没证不能上路，前几天才拿到驾照。我回家开车去，你回店里等我，我出来按喇叭叫你。” “不不不，”曲燎原忙拒绝道，“不麻烦你了，我们等下还是坐公交，我哥也在店里。” 姚望不以为意道：“那捎带着他一起呗，车上又不是坐不下。” 曲燎原不想让他开车送，一个是好好的给别人添麻烦不好，另一个是宋野和他也合不来，最后还有安全问题，雪这么大，老司机都不保证安全，姚望还是个刚拿着驾照的新手。 “真不用了，”曲燎原现编了个理由，说，“我们俩还想先去书店买两本教辅书，不直接回家。” 姚望明显不太高兴，看看曲燎原，重新把围脖拉了上去，道：“行，那算了。” 他脚一撑地，骑车走了。 曲燎原感觉有点过意不去，好像自己很不识抬举，辜负人家一番好意，追了句：“你自己也不要开车了吧，雪太大了，不安全！” 嘎吱——姚望又停下来，回头看他，只露着一双眼睛。 他朝姚望挥了下手，说：“快回家，冷死了。” “知道了！”姚望道，“跟这雪一比，你可真够黑的，喝那么多牛奶，也没变白，全浪费了！” 曲燎原：“……走你的吧！” 他暑假里把冰镇牛奶当冷饮喝，一天能喝好几袋，姚望是见过的。但他又不是为了美白！他是为了长高！ 超市里，宋野和曲大江聊了一会儿家里和学校里的事，才说了自己想把股票卖掉的计划，并表示这是来自他爸宋志国的建议。 曲大江自然是有点不舍得，疑惑道：“现在涨势正好，卖掉不是很难可惜吗？” 宋野知道以自己的年龄和阅历，和曲大江谈正事必须要放低姿态，一早想好了话术，打好了腹稿，说：“说实话，我也不太懂，我爸说的好多和经济、政策有关的词，我听都没听过，更别说能听懂了。” “那他怎么说的呢？”曲大江问道，“大概说了什么意思？” 宋野道：“说国际金融市场不稳定，从今年夏天起美国就开始爆发次贷危机，全球经济都会受到影响，周边股市最近都在下挫，国内股市近期应该也会开始动荡了。” 曲大江茫然道：“美国危机，关咱们中国什么事？” 正好曲燎原掀了帘子推门进来，宋野便叫他：“小曲儿，你来跟曲叔说说什么叫全球经济一体化。” 曲燎原：“……” 他都学理科了，为什么还要背政治？最讨厌政治了！ 宋野和曲大江聊到三点多，曲大江被科普了不少知识，他太久不学习了，虽然知道很有用，最后也是听得头昏脑涨，赶宋野走“你快带小曲儿快回家吧”，表示自己不能再听新名词了，脑袋疼。 可见曲燎原不爱学习，一多半是基因问题。 两个高中生上了回家的公交车，车一开出市区，回厂里这趟公交车上人就不多了。他俩坐在最后一排，车厢后半部分就只坐了他俩，前面还有三五个乘客，离得比较远。 “明年五一不放假了，”曲燎原两只手搭在前排的座椅靠背上，脑袋也靠上去，扭过脸看着宋野，郁闷道，“还要等到暑假才能去做手术。” 宋野：“……” 曲燎原小声说：“我申请增加打飞机的次数，行不？不然就剩下两次了，离暑假还有六个月，还让不让我过了？我真的要憋死了。” “这就憋死了？”宋野看他片刻，道，“你知道哥哥憋多久了吗？” 曲燎原个二百五居然说：“少蒙人了，上礼拜在家你趁着洗澡还偷偷打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宋野牙根痒痒，特别想咬死他，恨恨道，“等会儿回了家，再叫你好好知道知道。” 回到家，高秀月上班没回来，给他俩写了字条，说冰箱里有昨天炖好的排骨和早晨炒好的两个蔬菜，加热下就能吃。 “我不饿，”曲燎原看了字条，问已经进他俩房间去的宋野，“你想吃吗？” 宋野在里面道：“不吃，你来。” 曲燎原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宋野是要找他亲热了，扔下妈妈的留言条，喜忧掺半地跑进房间去，喜的是回了家就能好好亲嘴了，比在学校自在很多，忧的是万一亲出反应来，就得又用掉一次，离暑假还有整整半年啊！ 他一进去，宋野就把他按在床上，狠狠亲了几分钟，他被亲得天灵盖都发麻，两条小腿不受控制地蹬了好几下，啊！！！不行了！！！ 等宋野放开他，他马上坦白自己的状况：“我不行了！不能再亲了！” 他想推开宋野起来，但宋野就死压着他不放，还低头看着他，用一种出现过但又不常有的目光。 他不太知道怎么形容这种目光，以前被这样看过几次，每次都觉得心里痒麻痒麻的，还有点紧张，现在也是，一张小黑脸慢慢变得透红。今年他好像因为暑假里每一天都要去超市，晒得比往年更黑，这都经过一秋半冬，马上要年底了，他的肤色还没完全恢复回来。 “你像个巧克力球，”宋野忽然笑了，声音变得有些不同平时的异样，低沉暗哑地说，“哥哥想吃了你。” 曲燎原被他这话逗得心脏快跳出来了，脑子里一团乱，不知道该接什么，就胡说八道：“你嫌我黑是不？你不爱我才挑三拣四，你……” 宋野不让他说话，又俯身吻住他。这次他俩贴着更近，他感觉到了，宋野！也！ 下雪天，黑得早，五点多就没了光亮。 两人搂在一起，盖着曲燎原的被子，斑马条纹的被套。地上扔着好几团揉皱了的纸。 被子下，宋野勾着曲燎原的小指，拉锯一样钩来钩去闹着玩，他又亲了下曲燎原的脸，还想亲嘴，曲燎原马上躲开他，说：“不亲不亲，你还没有漱口。” 宋野好笑道：“你自己的，我都没嫌弃，你好意思嫌弃不？” 曲燎原想了想也是，就勉强和他亲了一下，但还是紧闭着嘴唇，不愿意深吻。 宋野只得作罢。 曲燎原不想尝，自己还好奇：“是什么味儿？” 宋野瞎说道：“巧克力味儿。” 曲燎原哈哈笑：“你别胡说了！” “那你尝尝。”宋野又要亲他，他忙躲来躲去还绷紧了嘴巴，好在宋野只是逗他，也不是真让他尝。 “我这算又用过一次了吗？”曲燎原疑惑中又难得带了点心机地问，“这不能算打飞机。” 宋野顺水推舟道：“那就不算，还剩下两次。” 曲燎原心花怒放了片刻，又问：“真不难吃吗？” “不好吃。”宋野说了实话，道，“哥哥爱你。” 曲燎原是真的有点感动，想了想下定了决心，道：“反正咱俩是不能生小孩了，天天打飞机也有打烦的时候，你到时候教教我，将来一三五打飞机，二四六互相吃一吃，夫妻生活还比较不单调。” “……”宋野强忍着告诉他真相的冲动，说，“嗯，你说得对。” 等高秀月下班回来，两个高中生已经穿戴整齐，在房间里一起看书做题……都是人模人样的。 这周末的两天里，曲大江晚上回到家，还要再把宋野从房里叫出来，两人凑在一起商讨了好几次股票的事。 到最后，曲大江还是信了宋野的提议，这其中除了宋志国多年来的天才光环太强大，还有就是宋野讲起事非常有理有据，说服力极强。 曲大江一个完全不懂经济和金融市场的人，被宋野三言两语的举例说明，竟也一知半解地弄明白了外部形势和内部政策即将对中国的股市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同时也一知半解地明白了：宋志国让儿子用卖掉股票的钱，去买套房子。 不过买房这件事，从曲大江的角度，倒是比较能理解。 中国人传统观念里，房子一向就是很重要的存在。厂里的房产是集体财产，职工只有使用权，宋志国因为犯罪而入狱，没了公职，厂里又是这种情况，将来也不大可能再提供住房给他，等他从监狱出来以后，住在哪里都是个问题，让宋野趁着手头有钱去买好房子，倒是也没错。 “回头我留意下，这阵子市区的房价没怎么涨，听说比秋天那会儿还回落了几百，遇着合适的，等你放假就去看看。你不用操心上大学的花费，”曲大江和高秀月商早就量过这件事，这时就与宋野说了，“你给你高姨的那两万块她都还帮你收着，大学学费一年是六千，这你四年的学费都差不多够了，生活费到时候家里给你出。你叔跟你说明白话，咱家这条件，是不能跟更好的比，但绝对能保证你跟小曲儿的一样，他一个月从家里拿多少生活费，你就拿多少。不过要是他没本事也考到北京去上学，那就另说了，你去北京上学花销肯定比省会要大。” 这并不在宋野意料之外，但也还是被这对夫妇感动到了。曲燎原从行为到心理，都还是个小孩，小孩的无私有时是因为还不懂得现实，经过风霜雪剑的成人还能保持着慷慨助人的美德，这比孩童还要更值得尊敬。 其实从前，宋野对曲家父母总是有着一层凉薄的隔阂，不是因为人家对他不够好，而是因为他自己的性格，对曲大江和高秀月，他感恩有之，敬爱有之，就是差了点交心的意思，甚至有时候想象未来可能会受到来自他们的阻力，就会不自觉地把他们放到自己的对立面去。 到最近这几个月，他才试着调整了下心态，因为曲燎原已经表明过态度是绝不肯离开父母的。那倒不如他也站在曲燎原的角度，当真把曲大江和高秀月当成父母看待，提前把该做的都做好，以后就省得再走不必要的弯路。 元旦后不久，曲大江就托战友帮忙，为宋野物色到了合适的一套房子，七十多平，户型合理，位置也算不错，开发商也是当地房地产业内大鳄。 他本来的意思是等宋野考完试放了寒假，再去好好看看，但宋野听他说了那楼盘的位置和开发商品牌，立刻就决定买了，请他先垫付押金，等学校放假后再办详细手续。 这一下要花几十万出去，曲大江怎么可能这么轻率，还是在一天午休时间，与高秀月一起去了趟学校，硬是拉着宋野去售楼处的样板房看了看。曲燎原也跟着一起去了。 曲燎原一直知道宋野赚钱，究竟赚多少没什么概念。现在才知道了，从七月份到十二月，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宋野赚到了一套房子。 第80章 买不到和春天来了 宋野还没有成年, 可以拥有房产, 只是很多正规手续都需要由监护人来办, 宋志国被判刑以后，宋野的法定监护人就已经变更为曲大江。 他们要买的这房子有七十余平方，每平不到四千块, 全款买下来，宋野卡里的钱也还有剩余，不影响日常开销, 逢节假日再带曲燎原出去玩也够用。平时高秀月给他生活费或是零花钱, 他也不客气，给就拿着, 反正连带曲燎原每周的生活费零花钱，在学校里两人的一应花费, 都是由他来支配。 曲燎原对钱就完全没有概念，他手里拿过最大的钱也就是二十、五十, 连一百块现金都没拿过，跟着父母和哥哥来售楼处看热闹，看样板间的时候还觉得新鲜有趣, 这时听到宋野一下就要掏出来近三十万的全款, 瞠目结舌地想：不得了，小野是有座金山？不对，小野自己就是金山！ 房子这边的手续交由曲大江去办，两个高中生回学校继续学习。 不几天后，就迎来了高二学年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 寒假前就出了成绩。 宋野年级第一的位置依旧稳稳当当的不可撼动，在这次考试中更是以数学、英语、物理三科满分的成绩，再次证明了强大的实力。 而曲燎原考了一班的第九名，理科班排名第十六，和他期中考的成绩差不多。他一路突飞猛进地进步到今天，正式跻身尖子生后，竞争对手都是全校真正的顶尖学生，想再往前进步就变得越发困难，丧气自然也是有的，不过也就一会儿，离高考还有一年半，他还有时间，而且，美好的寒假又来了！ 一放假，距离春节也就只剩下一周时间，宋野自然第一时间就是要去省会探望父亲宋志国的，这次却不能带曲燎原一起去，因为曲大江想去和宋志国见个面，当面说说股票和房子的正事。 元旦后就没有再下雪，之前的积雪也已融化。去省会探望宋志国的路途遥远，还需要转几次车，临近过年，曲大江不想在外耽搁时间，就找战友借了辆车，开车带着宋野去省会监狱，这样一天足够打个来回，晚上他们就能回家来。 曲燎原本来以为放假能跟宋野再去省会，看看宋叔，还能在省会玩。他很喜欢和宋野一起坐大巴坐火车坐飞机，也喜欢和宋野一起住酒店。这下不但不能去了，他还得替曲大江去开店收银——年前超市生意正好，关一天门能损失好几百。 早上天不亮，曲大江和宋野就出了门，曲燎原被吵醒后就没再睡着，白天在超市里忙活，也一直犯困打哈欠，强打起精神帮忙搬东西、收钱。 要过年了，来买东西的人是比平时多些，饮料酒水都是成箱成箱的卖，速冻水饺和汤圆一天能卖出去几十袋，还有那种礼盒装的柴鸡蛋，因为贵，平时只进几箱，搁那半个月都卖不动，现在也跟不要钱似的，唰唰唰的就卖出去十几箱。 曲燎原又困又累，到一点多才吃午饭，看对面小饭馆人多得要命，就没去，到后面库房里烧了点热水，准备泡桶面，刚倒好热水，听见外面有人进来，赶忙跑了出去。早上出门高秀月还叮嘱他了，这两天人多还杂，让他看好，别丢了商品。 进来的却不是客人，是姚望，正推开半边门朝里面看，看见曲燎原了，笑起来说：“就你自己？” 曲燎原道：“对，我爸和我哥有事出门了。你要买什么？给你打折。” “不买，”姚望进来里面，道，“就路过，看看你在没。” 他闻着泡面味了，说：“老坛酸菜？你怎么这么惨？” 曲燎原道：“没办法，就我自己，走不开。” “我也还没吃饭，”姚望道，“班长请吃泡面吧。” 曲燎原当他开玩笑，说：“行啊，你自己挑，什么口味都有。” 姚望当真去货架上拿了一桶鲜虾鱼板面，问：“热水呢？” 曲燎原：“……” 两人一个坐在收银台里，一个坐了塑料凳子在外面，各自吃泡面。 姚望吃了两口，说：“能来根火腿吗？” 曲燎原道：“拿吧，在后面那架上。” 姚望又说：“还想吃个卤蛋。” “你不要得寸进尺了！”曲燎原怒吼他一句，却还是大方地说，“拿吧拿吧，吃泡椒凤爪吗？那个也挺好吃的。” “不吃了，啃爪子不雅观。”姚望只拿了火腿和卤蛋，撕火腿包装的时候，突然不爽，道，“现在大方了，当初是谁，非说老子偷吃他火腿肠来着？” 高二的曲燎原现在也觉得高一是很幼稚很好笑了，哈哈哈道：“那时候小，不懂事，都是误会。” 姚望道：“下午别看店了，带你玩去。” “不去，生意正好，一天能卖好几千。”曲燎原拒绝了，又问，“你要去玩什么？” “真人CS，玩过吗？”姚望勾着一边嘴角笑起来，有点坏坏的样子。 曲燎原果然面露向往，追问他：“怎么玩啊？有枪吗？是真枪真子弹？” 姚望道：“气弹枪，用BB弹，橡胶做的。场地也特别逼真，有丛林，还有碉堡……” 他讲了一堆，天花乱坠的。 曲燎原道：“枪好玩吗？是仿什么型号的？我打CS最喜欢用MA41，有吗？” 姚望道：“当然有，AK47、MP5，这些都有，我还见过有人用以色列的那个，叫什么……” “加利尔！”曲燎原顿时要疯了，惊叹道，“真的吗？这个在哪儿玩？玩一次贵不贵？” 姚望说了地方，在市郊，说：“不太贵，按人头收费的，半天一个人才一百块，不用你掏钱，我请客，去吗？我再叫几个朋友，他们打得好，你一上手肯定就会了。” “不去了，我要看店。”曲燎原要坚守岗位，也觉得半天一百太贵了，说，“回家在电脑上也能玩。” 有客人进来买东西，曲燎原忙去招呼。 等客人买完东西走了，姚望才问他：“曲燎原，你喜欢枪？” “喜欢啊！”说起枪来，曲燎原兴致勃勃，说，“我以前还想去当兵，要是能当兵，就能摸真枪了。我还喜欢军装，军装最帅了！” 姚望若有所思道：“我记得高一军训那时候，教官说考军校的事，你就挺上劲的，想考军校吗？你现在的成绩，肯定能考得上。” “想考是想考，算了……”曲燎原道，“我要学工商管理。” 姚望道：“工商管理是干什么的？将来出来收税吗？” 已经知道工商管理毕业后不是进工商局工作的曲燎原：“……” “想考，为什么算了？”姚望道，“老子想考还考不上，你成绩这么好，干什么就算了？” 曲燎原说：“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有……有更重要的事。” 姚望问：“什么事？” “这是我的秘密。”曲燎原理直气壮地不说，道，“别说我了，你将来想考什么学校和什么专业？” 姚望道：“没想过，我这烂成绩，都不想上学了。” 曲燎原道：“你还是要努力……” “打住！”姚望像是被念了紧箍咒的孙猴子紧急喊停，说，“我告诉你了你可别跟别人说去，影响不好。我爸说要给我买个国家二级运动员的证，到时候就不参加统考了，走单招。” 曲燎原听体育生文聪说过体育生单招这回事，好像有单招资格的还都是些很不错的大学，当即震惊道：“国家二级运动员证还能花钱买？” 姚望失笑道：“傻吗你？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曲燎原：“……” 他深切地感觉到他和姚望可能是两个世界的人，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把泡面桶拿出去扔了，认真想了，回来后，才较真地对姚望说：“我还是觉得，有很多东西是买不到的，比如说运动员证，就算买了，也变不成真的运动员。” 姚望歪头看他片刻，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改了口说：“都是我爸要搞的事，我不管，也不太懂。” 今年春节，原407厂的家属院里更显得冷清。曲燎原平日住校不在家也注意不到，到过年要拜年了才发现，院里很多家都空着没人或是已经搬走了。 从前厂里正常运转，职工们住在家属院是最合适不过的，上班回家都很方便。现在厂里这种情况，很多人没班上只能出去给其他私人企业打工，住在厂里家属院就比较不方便了，因而邻居们就陆陆续续地搬走，有的是找到了新工作，去新单位周边租房住，有的本来就是外地人，被裁员后就干脆回了自己老家，种地也好打工也罢，总要找个讨生活的办法。 还留在家属院的，要么是像曲家，高秀月还在厂里上班的，要么就是楼下小杨家的情况，全家三代人都是厂里的职工，现在即使没班可上，一大家子人也没别处可去。 厂里居民楼的暖气还不是市政统一供暖，历年都是厂里的锅炉在烧，去年就已经有些不如往年暖和，今年更是不行，白天还好些，晚上睡觉还需要在被子上再搭一条被子。 宋野自小就是有点怕冷的体质，这样的冬天就比较难捱。因此每天晚上曲燎原搞完个人卫生，就钻进宋野的被窝里帮他先暖热一会儿，经常暖着暖着，他俩就干脆一起睡了。 除夕晚上年夜饭，他俩也被允许喝了酒，尽管还没到生日，但如果按农历新年算的话，他俩就是十八岁了。 喝之前，曲燎原还提醒宋野：“你别又一杯就倒了。” 宋野感觉自己长大了两岁，不至于还那么逊。结果，喝过酒，勉强吃完饭，他就天旋地转地不行了，电视里的春晚在演什么也完全不知道、听不懂，但又不舍得回房间去睡，坚持要留下来和大家一起看完。 这种家人聚在一起过新年看春晚的感觉，让他觉得很幸福。 最后，他倚着曲燎原的肩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是半夜，曲燎原可能怕他会冷，又和他睡在一张床上，被子盖得很厚，捂得两人都出了汗。 他还有点没散尽的醉意，借着这醉意，把曲燎原吻醒了。 曲燎原看完春晚才来睡，困得要死，这时似梦似醒地与宋野接了吻，又被宋野吃了一次，还当自己在做春梦。外面新春的爆竹声响起来，他才彻底醒了。 2008年的正月初一早上，曲燎原学会了帮宋野打飞机。 正月初七，宋野带曲燎原坐火车卧铺，去西安玩了几天，看了兵马俑，登了大小雁塔，参观了陕西历史博物馆。元宵节前返程回家，路上隔着火车车窗，看到了山崖上嫩黄的迎春花。 十八岁这一年的春天，要来了。 第81章 情感需求和成人礼 宋野和曲燎原照旧从西安给父母带回了小纪念品当礼物, 这次曲燎原还在陕博买了几个印着唐三彩或兵马俑、挂着流苏穗子的纪念书签, 想送给朋友们, 给文聪和晶晶各自一张，还有学校里关系较好的几个同学，除了现在同宿舍和同班的朋友, 还有去年高一在七班时同学。 在西安买书签的时候，他掰着指头在那里数了半天一共需要几张，宋野也并不知道他买来都是要送谁。回到家以后, 曲燎原把书签都摆在桌上, 一个一个分配起来，宋野才知道, 他还给姚望也准备了一张。 “给那家伙干什么？就他那样子，是会看书的吗？”宋野把要给姚望的那书签拿了, 说，“不给他, 这张我要了。” 曲燎原心说怎么又犯老毛病，与他商量着说：“这小书签才多少钱？他夏天请我吃过好几次炒酸奶，我要回请他超市的零食和饮料, 他最后都是硬给了钱的。你还说让我别小气的, 一个书签也舍不得给别人？” 宋野现在还不懂自己的直觉是雷达，有时也觉得好像对这姚望太多疑了些，听曲燎原这么说了，不想显得小气，又把书签放回桌上, 指着另一张图案比较简单的，十分幼稚地说：“那就给他一张最难看的。” 曲燎原笑了，道：“好好好。” “你笑什么？”宋野伸手捏住他后颈，威胁语气道，“还敢笑话哥哥了？” “不是不是，”曲燎原笑意更大，说，“小野，你时候真可爱，比最可爱的女生还可爱。” 宋野：“……” 曲燎原是真心夸他的，只是夸的方式比较奇特，令人郁闷。 “最可爱的女生，是有多可爱？”宋野边问边想，是像那个鸡蛋仔女孩，高三的李甜甜？曲燎原似乎一直就是喜欢那种大眼睛小圆脸的女孩多一些。 曲燎原却说：“反正没有你可爱。不过你也不是一直都可爱，教我学习的时候就不可爱。” 宋野用虎口卡着他的后颈，强迫他转过头来，靠近他，强势地吻了他片刻，再问：“那这样呢，可爱吗？” 曲燎原被亲得气血上涌脸发红，道：“还行……这样比较帅。” “比较帅？”宋野抠着字眼找麻烦，说，“哥哥只是比、较、帅吗？” “最帅最帅，”曲燎原明显没有被亲够，毫无原则道，“哥，你最帅最可爱了，像刚才那样再亲我，来来来。” 不知道是不是一直以来的习惯使然，曲燎原在亲热这事上，总是甘于处在被动中，并且还十分喜欢这种被支配的感觉，宋野有时对他做些很霸道的事，比如强吻或是其他带点侵略意味的亲密举动，他也会很容易地就表现出兴奋来。 宋野当然很喜欢他这样的反应。 亲了一会儿，又亲出事来。曲燎原这几个月长大得飞快，好几种意义上的长大。以前亲嘴他就是专心亲嘴，不会有反应，现在也是亲着亲着就起来了。 “想……想尿。”他在宋野的吻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宋野道：“怎么还这么说？哥哥不是告诉过你这应该叫什么？忘了？” “反正就那个意思。”曲燎原觉得那个词太成人了，不喜欢那么说，心急地叫宋野，“哥，哥哥，你帮我弄。” 除了约定的原因以外，他也是更喜欢由宋野来，因为比他自己来要舒服得多。 宋野知道他是打什么小算盘，眼里不由带上了笑意，问：“想让哥哥怎么帮你？你就剩下一回了。” 在西安，曲燎原又用掉了一次SY的机会，三次已经去了两次，只有一次了。 曲燎原看着宋野的嘴唇，其中的意思很明白。 宋野道：“可以是可以。” 曲燎原预感他要说“但是”，按照经验也猜到“但是”的内容，不等他说就抢着道：“我不会，我用手帮你。” “不会可以学，”宋野道，“不是说好要学的吗？让你看看我，你都不愿意看。” 说要学的时候是有七八成心思真想学，宋野真让他学了，他又打起退堂鼓，看一下宋野那里都赶忙闭上眼或扭过脸，好像是有什么凶残可怕的画面。 ——此处曲燎原有话想说：不是好像凶残可怕，是真的凶残！可怕！大！！！ 截至目前，宋野为他做过两次了，他连为宋野试试都还没有试过。 现在，宋野又为他做了第三次。 “你这叫不劳而获，坐享其成。”去漱口回来，宋野才谴责他，“你觉得公平吗？也就是哥哥太爱你，这要换了别人，早不跟你玩了。” 坐了十个钟头卧铺车，曲燎原现在爽完就想睡，半眯着眼睛，大言不惭道：“我错啦，不公平，我也爱你。可是我现在就是不会。” “那以后呢？”宋野不怀好意地说，“以后你能还给哥哥吗？” “能吧。”曲燎原觉得他总有一天能突破视觉和心理障碍，到时就可以为宋野做这个，便承诺道，“你要是不放心，就记着一共有几回，将来我肯定都还给你。” 宋野一脸得逞的坏笑，说：“行，会牢牢记住的。” 曲燎原困极了，睡着前还没忘了再确认一遍：“这是不算吧？是不是还有一次？” “是，不算，还有一次。”宋野给了他肯定的答复，他才高兴地放心睡了。 在这一点上，他俩根本就是一起揣着明白装糊涂，打文字擦边球，说好了手三次，别的又没说。 不过这也就是在假期里，宋野才稍稍放肆了些。 一旦开了学，在学校里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尽可能地避免过火情况的发生。 他很喜欢曲燎原在他制造出的欲望中迷乱的样子，但并不希望曲燎原一心沉迷其中整天只想恋爱，这对曲燎原，对宋野自己，都没有好处。 在现阶段，他们有着更重要的学习任务，和已然很明确的高考目标，如果这些做不好做不到，将来的恋爱势必也会受到影响。 宋野注定无法毫无顾忌地去享受少年般的早恋，他的目光只能既长且远。身边其他早恋的男女生，多数只是结伴走人生的这一段路，收获并体会一段有甜蜜也有酸涩的青春旅程，无论结局如何，也都是一场无伤大雅的青春小美好。 但宋野不是，他要和曲燎原一起到终点，必须要。 正月十六晚上，一中学生们返校开了学。 曲燎原把书签送给了朋友们，从前的老同学，康明、江波等人都有，反倒是现在的一班，只送出了两张，一张给了郝艳，另一张给了与他同宿舍一个叫李超的男生，是他的上铺，平时和他来往还算比较多。 一班同学的整体氛围就是每天沉迷学习，课间都不聊天，大家花在人际交往的时间和精力非常少。如今已经同班了一个学期，除了开班会和偶尔布置班级任务，曲燎原和班里多数同学都很少有机会打交道去建立友情，在西安买纪念品的时候，想起的还都是高一时的朋友们。 小小一枚书签，价格有限，印制得还是比较精美，曲燎原千里迢迢带回来，也比较有纪念意义，每个收到的朋友都很喜欢，其中江波感动得一塌糊涂，完全没想到曲燎原出去玩一趟还会想着给他带纪念品，恨不能拉着曲燎原当场结拜。 剩下最后一张，宋野说的“最难看的”，曲燎原拿去高二（7）班送给姚望，本来觉得姚望可能还会嫌弃，想好了礼轻情意重的说辞，结果姚望比江波还夸张，拿着那书签，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反复问了他几遍：“送我的？这是你送我的？你专门带回来，送给我的？” “也不算是专门，这个又不重，还不占地方，就随手买的，给你当个小纪念品，”曲燎原道，“你别嫌不好。” 姚望：“……” 曲燎原说：“快上课了，我回去了。” “等等。”姚望叫住他，说，“我要回送你个礼物，你想要什么？” 曲燎原笑着摆手，道：“不要不要，这就一个破书签，都算不上礼物，你收着玩吧。我走了。” 他赶着回去上课，跑了。 高二学年第二学期正式开始上课，上学期实验班的各科进度就已经是高二下册过半，这次开学后一大周内，所有科目全部结束了高二的全部课程，开始上高三的内容。 而平行班按正常进度，刚刚开始学习高二下册。 实验班全体学生再次投入到疯狂而沉闷的学习中，这样的氛围在正常进度的班级来说，要到升入高三才能体会到。 也无怪乎都半年了，曲燎原这人来熟在新班级里都没有交到很好的朋友。一到这种环境里，学生们容易变得敏感而有些神经质，情绪时而高涨时而低落，可能因为攻克一道物理题而在自习课上放声大笑，也可能因为总是搞混不同词语的用法而在课堂上崩溃大哭，总之是没有能交心交友交际的合适空间。 曲燎原还是每天只和宋野一起，晨跑，学习，吃饭，回宿舍，洗澡，睡觉。偶尔和康明去打篮球，也会和郝艳聊聊天。郝艳身上有着女生特有的一种包容，她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与她聊天是非常舒服的。 宋野当然也会吃一些醋，小小的嫉妒一下康明，也小小的嫉妒一下郝艳。 可是康明就是个直男，在暗恋郝艳失败后，最近又喜欢了文科班一个女生。郝艳也很明确的就是只把曲燎原当同学和朋友，完全没有那种意思。 宋野也就小小嫉妒一下，不说不管了。而且他有一个很清楚的认知：曲燎原的情感需求是非常旺盛的，他自己是无法完全满足的。 在家里曲燎原对父母就经常毫不掩饰地索取关爱，外出了就喜欢与人搭讪，广交朋友，他和世上的男女老少仿佛都有话能说，总有东西能聊得上。 而宋野已然从朋友进阶为了男朋友，从友情供给者更多地转化成了爱情供给者，曲燎原当然能够满足他对人际的所有需求，反过来却是不行的，他替代不了很多人在曲燎原生活中的位置，别说曲大江和高秀月了，就是能陪曲燎原打篮球的康明、能听曲燎原发小牢骚的郝艳，这两个区区路人甲和路人乙，他都不是能替代得了的。这让他很郁闷，又无可奈何，只能说服自己去习惯，去接受，把心胸变得更宽广些。 在忙碌的学习里，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四月。 他俩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 曲燎原提前给宋野做了一张手工贺卡，是郝艳推荐给他的一个DIY卡片材料包，主要材料是硬卡和无纺布，把无纺布剪成想要的图案，再用胶棒粘到卡片上即可。 首先因为要买材料包，他没有零花钱，问宋野申请，说：“我要给你准备生日礼物，给我五块钱。” 宋野：“……” 因为他俩天天在一起，曲燎原也没有地方可以躲起来偷偷做，就课外活动写完作业，当着宋野的面做DIY手工，剪宋野名字缩写首字母S，剪来剪去剪不好，布都快用完了，宋野实在看不下去，拿过来自己剪了。 最后到了宋野生日这天一大早，宋野“惊喜”地在抽屉里发现了生日礼物，是一张四舍五入等于他自己做的手工生日贺卡，他本来想，里面写句好听的也可以，结果卡片上曲燎原就写了一句： 【祝宋野生日快乐 by你弟弟】 宋野：……你妹！ 白天曲大江来了趟学校，送了生日蛋糕和生日礼物给宋野，他们夫妻俩给宋野准备的礼物是一台千元上网本。宋野收下，认真地道谢，说很喜欢。但其实这东西，配置和正常笔记本电脑比起来差很多，分辨率也低，当玩具用还不能玩游戏，并且学校也没有网。不过曲大江和高秀月都不懂，恐怕也是听其他不懂的人说这个适合学生用，或者就是被电脑大厦的售货员蒙蔽了。 他没拿到教室去，送回宿舍锁在柜子里了。中午曲燎原才见到，打开玩了几下纸牌，他也不懂，和他爸妈一样以为就是笔记本电脑，还挺喜欢。后来又吃生日蛋糕，趁宿舍没人，宋野和他接了个奶油味的吻。仅仅是接吻，没别的了。 宋野对自己的成人礼产生了强烈的失望，没有仪式，礼物不合心意还要装喜欢，单单他自己成人了，也不能对曲燎原做什么过分的事。曲燎原还没有任何表示，就送了张破卡片。 这失望一直持续到了傍晚，他俩在教室里埋头写作业，外面校园广播里，响起一首他很喜欢的英文老歌，《昨日重现》。 “高二（1）班的宋野同学，今天是你的生日，这首歌是你的弟弟曲燎原送给你的，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他还有几句话想在这里对你说……” 宋野心里一跳，转头去看曲燎原。 曲燎原却低着头，整个人几乎趴在桌上了。仿佛很不好意思似的。 外面广播里。 “宋野，我的哥哥，你在我的眼中永远光芒四射，我会永远爱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第82章 拒绝和成年 宋野这才明白, 五块钱的DIY贺卡, 只是个幌子, 广播里的这首歌和这句话，才是曲燎原给他准备的生日惊喜。 一班教室里只有十几名同学在，有的听到了广播但不放在心上, 还有的直接就在专心学习根本不关心其他事。 宋野把手放在桌下，示意曲燎原把手给他，两只手在桌下牵了牵, 很快分开, 交换了只有他们才知晓的一份甜蜜。 去食堂吃晚饭时，碰到从前高一（7）班的几个男生, 他们还笑话了曲燎原：“燎原弟弟，和你哥哥说的话也太肉麻了吧？” 不是所有人都能把“爱”字轻易说出口的, 无论是那种爱。 曲燎原知道别人至今还以为他俩是亲兄弟，稍微有点心虚, 也没敢回嘴，接受了男生们不带恶意的嘲笑。 晚上自习课要开班会，上课前, 班主任崔老师叫曲燎原去办公室说了点班会的安排, 他办公室就是高二数学教研组办公室，曲燎原遇见了小学初中老同学林苗。林苗的成绩还是像从前一样很好，她现在在文科实验班，前几次考试中在文科班的排名也都很靠前，现在是数学课代表, 来她的老师这里拿作业。 从办公室出来，曲燎原和林苗前后脚，就一起走了段路。 “替我对宋野说声生日快乐，”林苗说，“我就不去你们班了，有点远。” 曲燎原答应道：“好，谢谢老同学。” 林苗又说：“那你下礼拜也要过生日了，我提前祝福你，十八岁就是大人了，曲燎原，以后你要稳重一点。” 这话如果别人来说，是有些讨嫌的，但她与曲燎原是从小的旧识，见识过曲燎原最不稳重的模样，理所当然也是比其他人更亲厚一些。 “知道了，不过你这语气怎么像个姐姐？”曲燎原笑道，“咱俩谁大啊？” 林苗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曲燎原自以为是地理解道：“不问了好吧？女生的年龄都是秘密，我知道。” 等回了教室，他和宋野提起了这件事，还问宋野：“你初中就和她比较熟，高一你俩还前后桌，你知道她几岁吗？是她大还是咱们俩大？” “不知道，”宋野戴着一边耳机听MP3，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好好的谁会问别人哪天生日，你也别乱问，万一人家女生以为你别有所图怎么办？” 曲燎原深以为然，说：“有道理。你在听什么？” 宋野把空着的一只耳机给他，里面在唱：“Every sha-la-la-la every wo…still shine…”正是下午曲燎原点给宋野的《昨日重现》。 两人心意相通地对视一笑。 第一节 开了班会，第二节是语文自习，老师来讲了半节课，又布置了半节课的背诵任务，新学的《逍遥游》。 背诵记忆是曲燎原永远的痛点和死穴，一节课背得头昏脑涨，临下课几分钟时给宋野背了一遍，勉勉强强没有错，但还是不能很熟练地全文背诵。 宋老师道：“休息下，第三节 再继续巩固，不然明天你就忘了。”第三节是公共自习课，今天没有哪一科老师说要占课。 课间，曲燎原趴在桌上回血，有点犯困打着盹，听到教室门口座位的同学叫宋野：“有人找你！”他身边的宋野就站起来出去了。 片刻后，教室里出奇的安静，仿佛有什么事发生了。 曲燎原抬起头，见不少同学都在向门口张望，他忽然间想起，去年今天！好像就有过这种事！ 一班教室门外，二班的张钰捧了一束扎得很漂亮的鲜花，要送给宋野，意为祝他生日快乐。 平行班都已经放学，实验班这两个教室门外通常也没有人，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学生站在这里，两人中间还有一束吸睛的鲜花，自然很惹眼。 其实平时张钰就经常在门口“偶遇”宋野，可能她也和自己的朋友们透露过对宋野有好感之类的话，连楼上班级的康明有次都问过曲燎原：“你哥和张钰在恋爱吗？”虽然遭到了曲燎原的强烈否认，但由此可见，年级里就是有不少人都知道张钰在暗恋宋野的。 到明天，肯定又有人要乱传乱说。 张钰是位有着中性气质的漂亮女孩，短头发，在女生中也属于比较爱运动的那一类，平时表现得总是更男孩气，大大咧咧的样子。现在送了花给宋野，难得露出些少女的羞赧，说话也不同平时，很是轻声细气，笑容都是浅浅的。 教室里的曲燎原伸长了脖子使劲看，也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好像还一连说了好几句。宋野背对着他这边，他更看不到。 到底说什么？糟了，张钰会不会在对宋野表白？ 曲燎原快急死了，又不能出去干扰他们，这种场合有别人突然冒出来，那人家女生非要尴尬死不可。 他倒不怕宋野会接受女生的表白，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但如果张钰真的是来表白的，宋野要怎么办？他想象如果他现在是宋野，面对这种情况的话，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片刻后，宋野进来，空着手没有拿花。教室里只鸦雀无声了片刻，也就到了上课时间，同学们就都各自忙各自的学习。 “花呢？”曲燎原待宋野坐下后，才小声问他，“你没要？” 宋野说：“又没有地方插，一晚上就枯了。” 曲燎原：“……啊？” “你喜欢那花？”宋野似笑非笑地说，“哥哥去要回来，再送给你？” 曲燎原这才知道宋野是在逗他，无语极了，把脑袋凑过去，宋野也朝他凑近些，两人说着悄悄话。 曲燎原问：“她都对你说什么了？” 宋野答：“就祝我生日快乐。” 就这样？曲燎原说：“你不收那花，她肯定不高兴了。” “她应该是不高兴了。”宋野道，“我让她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免得被同学误会，就不好了。” 曲燎原：“……” 宋野道：“学会了吗？” “学会什么？”曲燎原一脸茫然，完全没懂。 “学会怎么拒绝我以外的人。”宋野道。 曲燎原觉得好笑，说：“我学来干吗？哪有人会喜欢我，我又不是你。” 宋野一笑，道：“以后说不定会有，你给我提前学会。” 曲燎原不以为然，答应道：“好吧，我学会了。” 六天后，即轮到了曲燎原自己的生日。 头一天晚上睡前，他把手机放在了枕边，认为一定还会收到宋野卡时间发给他的祝福短信。果然凌晨时就被宋野的短信振醒，却不是祝福，而是：【出来，在楼道等你】 曲燎原的瞌睡虫全跑了，爬起来穿了校服，开门出去。他们住的是筒子楼宿舍，走廊里开了几盏彻夜明亮的灯，现在一个人都没有，高中男生们的呼噜声被关在宿舍门里，也几乎听不到。曲燎原怕拖鞋声音太大会被人听到，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经过401的门，就到了楼道口。 宋野等在四楼和三楼的转角处，抬起头看他，露出很英俊的笑容。 楼道里是声控灯，没有亮，上下两层走廊里的光照着，倒是也不黑，只是暗一些。 曲燎原从台阶上轻步下去，依旧不敢太快，怕会有声响。 他到了宋野面前，宋野低声说：“手，左手。” 曲燎原大概猜到宋野要送他什么，忙伸出手，手心朝上。 宋野却抓起他的手，翻过来让手背向上，然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拿了礼物出来，戴在了曲燎原的手腕上。 是一块运动手表！曲燎原瞬间惊喜，他见过学校有其他男生戴这种表，还曾经对宋野说过“那表真帅”的话。被宋野记住了。 “生日快乐，”宋野小声道，“祝贺你成年了。” 曲燎原还在仔细看那手表，宋野笑着看他，问：“喜欢吗？” “喜欢！”曲燎原一不小心声音大了些，楼道里的声控灯灵敏地亮起来，吓了他一跳，忙噤了声不敢再说话。 宋野就好像故意要和这光明较劲似的，偏要凑过来，在曲燎原唇上亲了一下，不过还是很轻很克制的一下。 曲燎原是想深吻的，就是不太敢，怕被哪个忽然出来上厕所的同学看到，道：“留到明天，找个安全的地方，我们再好好亲。” 此时声控灯却灭掉了，和台阶上明亮的走廊比起来，楼道里又仿佛重新拥有了安全感。 曲燎原马上反悔了，小声道：“还是，现在亲吧。” 他被宋野推到墙边，按在墙壁上狠狠地亲了。他沉迷在宋野的亲吻里，也不管有没有人会发现，情不自禁用两手圈着宋野的颈项，右手手指碰到左手腕上的手表，喜欢极了。 十八岁了！他是大人了！他们之间的这场恋爱，从今天起，就不再是早恋了！ 亲了只一会儿，就有要走火预兆，宋野匆忙放开他，将自己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两人的眼睛望着对方，眼角都有了点情动时的泛红。 “宋野，”曲燎原少有地这样叫了宋野的名字，说，“我爱你。” “我知道。”宋野笑着回他。 “你不知道，我真的……真他妈爱你，”曲燎原心里的情感澎湃到要满溢出来的地步，普通的语言已经无法表达，他说了脏话并体会到在特殊环境里脏话的好处，道，“我他妈怎么这么爱你。” 宋野感受到了他语气里的激烈，幸福感自然无以言表，顺势道：“我告诉你一件事吧。” 曲燎原笃定道：“你也爱我。” “当然，哥哥爱你，”宋野笑了，说，“但不是要说这个。” 曲燎原道：“那要说什么？” 他还背靠着墙，宋野单手撑着墙壁，另只手搂着他，嘴唇挪到了他的耳边，极小声地说：“哥哥想艹你。” 第83章 狼来了和别客气 十八岁生日这天的凌晨, 曲燎原和男朋友吵了架, 在声控灯的楼道里, 不敢太大声，压抑着怒火，吵完就走。 回到宿舍后, 他失眠到近三点，才毛毛躁躁地勉强入睡。 他辗转反侧期间，宋野还给他发了两次短信, 一次问他【睡着了吗】, 一次是表白【哥哥爱你】。 曲燎原：…… 两条他都看了，都没有回复, 完全不想理宋野。 睡着以后，他做了一场接一场的梦, 一到春天，这年纪的少年们总是爱做梦, 他也不例外。 今天的梦，却不像平时那样朵朵春花潺潺流水高山巍峨小径通幽，而是充满了惊险与刺激。在梦里, 他被一头巨大的西方龙追赶, 那龙还会喷火，他很害怕被龙追到，就一直拼命跑拼命跑，西方龙对他穷追不舍，这梦还像打网游一样, 会切换地图，最后在一个好像刚刚结束炮火的战场地图上，四周簇簇火焰，他被那龙一爪按在了被炸过的废墟中央！四散的硝烟之中，龙低下巨大的头颅，尖牙反射着凌冽白光，伸出了赤红色的舌头……他要被吃掉了！ 哔哔——！起床哨把他从这难以形容的梦里惊醒。 趁着舍友们穿衣叠被不注意时，干了坏事的曲燎原偷偷把换下来的内裤塞进个塑料袋，暂时先扔在了柜子里。 “班长！”睡他上铺的李超一声大吼。 曲燎原刚关上柜门，惊得手一抖，尴尬地转回头来，被……被看到了吗？ 李超踩着梯子从上铺跳下来，说：“生日快乐啊！” 曲燎原松口气，忙笑道：“谢谢你。” 其他舍友闻言，也都纷纷向他送上了祝福。 “谢谢，谢谢大家。”曲燎原道。 因为学习时间很紧张，他又天天和宋野黏在一起，与舍友们相处得就比较平淡，此时自然而然有一中额外的感动。 平时出门晨跑，他都是先到401宿舍叫宋野一起走，今天从自己402宿舍出来，就赶快跟着李超他们一起走了，经过401门外，他都没有敢向里面看。 下楼及去操场的路上，遇到不少认识的人，有同年级的同学，也有高一或高三的，他收到了其中好几位同学对他的生日祝福，到了操场上，又有两位女同学也向他说了生日祝福的话。 曲燎原受宠若惊地道了一路谢，也感到很疑惑，怎么这么多人都记得他今天过生日？ 直到路遇高一时老同学江波，江波近视得更厉害了，鼻梁一副小眼镜，肉眼可见的比从前变厚不少，他大力拍了曲燎原的肩，恭喜他：“十八岁了老曲！生日快乐！” “谢谢老江，”曲燎原不可思议道，“我都有点感动啦，都一年了，你还记我生日记得这么清楚？” 江波哈哈笑，顺便也帮他解了惑，说：“哪是记得你生日，我是记得宋野的生日，你们俩差六天，上周你点歌给他庆生，我听见了。” 曲燎原：“……”搞了半天还是沾了年级第一的光。 学生们陆续就位，开始跑步前，各班要整队集合，来得稍晚些的宋野，也还是站到了曲燎原的旁边，大家都知道他俩形影不离，曲燎原身边这个位置，除了宋野也没有旁人会来站。 “怎么今天不去叫我就自己来了？”宋野问他。 曲燎原低着头，用鞋尖踢着塑胶跑道，透着一股郁闷的怨念。 前后都有同学，宋野一肚子话，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老师吹了哨，晨跑开始。晨跑的带队是由全校数位体育老师轮着班早起过来，今天值班的这位老师，吹过哨以后也没跟着学生一起跑，站了一站就溜号走了。一中少有那种太捣蛋的学生，整体纪律性还是比较好的，即使老师不看着，也不会乱掉，只有个别时候的个别学生会趁机跑掉。 今天就是。一班队伍刚跑了多半圈，宋野就说：“不跑了……上厕所，去吗？” 曲燎原也不想跑，晚上才睡了三个钟头，跑起来头晕眼花。但他没有应声，依然不太想理宋野。 “你不去？”宋野道，“那我自己去了。” 他果真从队伍里出去了，到跑道外，看样子是真要离开操场。 曲燎原刚开始还犯拗，跟着队伍跑了十几米就后悔了，转头一看，宋野还没有走，一个人站在跑道外，孤零零地望着他这边。 ……唉。 曲燎原觉得他这根本就在装可怜。却还是没忍住，也从队伍中出来，不情愿地小跑几步，过来与宋野会和，一起走了。 到宿舍楼，在楼道里被宿管老师看见，这位老师认识他们哥俩，有着对“好学生”的特殊宽容，还主动替他俩找了借口，问宋野：“怎么没去跑步？你弟生病了？” “他感冒，有点发烧。”宋野信口雌黄道，“药放在我那里了，我回来拿给他吃。” 曲燎原：“……” 女老师信以为真，关切地说：“那快上去吧，早吃药早点好，别耽误了学习。” 两人就上楼，到401宿舍门口，宋野开了锁，拉着曲燎原进去后，又从里面反锁了门。 “你怎么张嘴就瞎编？”曲燎原像是刚发现了宋野的真面目，指责道，“你是不是天天就想着怎么骗人了？” 宋野：“……” 曲燎原已然结结实实地气了一整晚，现在就想当面鼓对面锣地说清楚，道：“你还骗我什么了？肯定还有别的。” “真没有了，”宋野也后悔了一晚，就不该一时头脑发热，一下告诉他全部真相，此时听了这指控也倍感冤枉，说，“真就只有说你包皮长这一件事。” 曲燎原气愤道：“你还敢说？我根本就不长！” 宋野只好说：“不长不长，是哥哥瞎说的。” “我就觉得奇怪，我去洗澡的时候看别人也都差不多都这样，难道还能人人都长？”曲燎原真切地感觉自己被愚弄了，悲愤道，“我这么信你，你就跟我编瞎话？还骗我说不能多打飞机，会长不大？” 宋野正色道：“哥哥这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曲燎原气得脸更黑了，说，“我看你就是不想给我打飞机，你……你就是为了自己偷懒。” 宋野被他这逻辑搞得哭笑不得，道：“打不比吃省事吗？我要是为了偷懒，干吗要给自己找麻烦？” 曲燎原说完也觉得不太对，如果不想给他打飞机，那应该更不想吃他才对，但明明每次宋野都是主动帮他吃的。 “那你就是为了看我笑话，觉得我不懂，不如你聪明。”曲燎原愈加悲愤，说，“你说什么我都信，你肯定偷偷笑话我是个二百五了。” 其实宋野说谎的时候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曲燎原这气愤也只是暂时，等发泄出来就揭过去了，不会因为这种事当真和自己生气，现在看他这嘟嘟囔囔的发牢骚，还觉得有点可爱。 宋野举手发誓道：“没有笑话你，要是笑话你了，就叫我的包皮变长，行不？” 曲燎原：“……” 宋野放下手，说：“我真的是为了你好，你发育慢你自己不知道吗？打的次数多了对你身体没好处，而且你自制力那么差，不和你强制约定好次数，你能管得住自己吗？还要不要考北大了？我这么用心良苦，你都不懂，还怪我。” 曲燎原：“……” “别生气了，过生日要高高兴兴的。”宋野戳了戳他脸颊上酒窝的位置，道，“来，给哥哥笑一个。” 曲燎原明显是已经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了，可也没如他预料之中那样笑出来，还是一脸郁闷加严肃。 “既然是为了我好，那就更不该说谎话骗我。”曲燎原道，“你怕我自制力不好，打得多了会影响发育，耽误学习，那为什么不和我直说？非要用说谎骗我的办法？你觉得骗人是对的吗？” 宋野被他说得愣住了，片刻后才想起为自己辩护说：“但我的目的又不是为了要骗你。” “那你的行为也是在骗我。”曲燎原很受伤地说，“你说什么我都信，是因为我信你，不是因为你谎话说得好。小野，我看你根本就没明白，我生气才不是因为我的包皮长不长，是因为我最相信的就是你，你却说谎来骗我。” 宋野：“……” 狼来了的故事，人人都听过，都明白。但落实到现实中来，多数人都只在自己是上当的村民时，才会觉得狼来了是个令人警惕的惯性陷阱，但却很难有人时常意识到，每个人更可能成为那个小孩。尤其在一段亲密关系中，“善意的谎言”是一碗毒鸡汤，打着“是因为爱你”、“是为了你好”的幌子，让人更容易忽视谎言对感情带来的毁灭性打击，信任的缺失绝对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宋野在这一瞬间，为曲燎原的处世哲学而内心一震。 这同样是一声警钟，如果没有曲燎原对这件事的明确认知和对核心问题的一针见血，未来的日子里，宋野可以预想到，他会因为曲燎原对他的言无不信，而信口说出更多的谎言。那些谎言或大或小，造成的后果也可大可小，但有一点，如果任由这种情况发展，它们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然后在某一天，摧毁曲燎原对他的信任，甚至爱情。然而这雪球里的每一片雪花，在落下的当时，都不会让人轻易察觉，它有多可怕。 此时，宋野和曲燎原之间的第一片雪花落了下来，而曲燎原指着它，明确告诉了宋野：我们之间，不能下这种雪。 “对不起，不该骗你，是我错了。”宋野认真地承诺道，“以后，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对你说一句假话。” 曲燎原与他四目相对，片刻后点头说：“好，我相信你。” 宋野明白曲燎原的意思，是说从此以后，还是会无条件相信他说的所有话。 他对曲燎原一笑，曲燎原也露出了左脸上的那一个小碗似的酒窝。 宋野此时有了种奇妙的感受，在曲燎原也终于满十八岁的这一天，他们似乎的确都变得更成熟了一点点。 “还有就是，”曲燎原想起别的事，不太自然地摸了下自己的后颈，压低了音量道，“昨天你说，要那个……那个我，只说了一半，是要怎么那个？” 宋野毕竟是个理论派，当即也有些小小羞涩，镇定地小声说了一遍：“要先……再……最后……” 曲燎原脸色精彩，边听边发出被科普的感慨：“啊？啊？？？啊？！……还能这样？……真能吗？……这是你瞎编的吧？！” 这什么反应？宋野被他搞得既尬且怒，说：“才不是！哥哥看过片的！” “在哪里看的？”曲燎原震惊道，“你有这种好东西，居然自己偷偷看？还有没有把我当好哥们儿？！” 宋野：“……” 曲燎原忽然明白了，发出了振聋发聩的质问：“我懂了，难怪你要抢着要当丈夫！” 这涉及到了原则问题，宋野冷静下来，道：“你有什么问题吗？” 曲燎原不知道想了点什么，表情复杂，一下纠结，一下痛苦，一下惨不忍睹。 “……”宋野并不是毫无心理准备，早就做过妥协的心理准备，看他这样也不完全意外，心说好吧谁叫他是曲燎原，努力平静地说道，“如果你要是也想……也想那个哥哥，也不是不行，我们可以换着来。” 曲燎原却马上道：“不不不，我不想。” 宋野：“？？？” 曲燎原的脸有点红，说：“你来你来，这个就不要客气了。” 宋野：“……” 幸福来得有点快。 第84章 不解风情和大泥王 宋野毫无疑问是天生的同志, 在意识到自己对曲燎原产生友情以上想法的时候, 想做的就是进入的一方。 他倒是不太清楚, 曲燎原这懵懵懂懂的，究竟又是出于什么考虑，愿意让出做丈夫的权利。但这结果显然就是他想要的, 高兴之余也暂时先没有问，万一问着问着曲燎原又改变了主意，那就得不偿失了。曲燎原在很多事上, 就是一会儿一会儿的, 全看当下的心情。 趁着同学们晨跑还没有回来，曲燎原想回宿舍, 偷偷洗被他藏起来的内裤。 “和我吵完你回去还尿床了？”宋野好笑又好奇，问他说, “是梦见什么？梦见我了吗？” “没梦见你。”曲燎原不好意思说，醒了以后再回想起梦里被那西方龙按在地上的场景, 总觉得说不出的羞耻，道，“我也忘了梦见什么。” “那我去洗吧。”宋野不知内情, 也没再继续问, 接过曲燎原的钥匙，说，“你去补下觉。” 他是经常帮曲燎原洗衣服包括内裤和袜子，但曲燎原也不太好意思让他洗尿床后的内裤，忙说：“别了, 我自己去洗，上面……都是那个。” 宋野笑了，说：“怎么？吃都吃过了，你还怕哥哥下不去手洗？” 曲燎原：“……那你洗吧。” 宋野抓起他左手，看了下那块新表上的时间，说：“离第一节 上课还有一个多钟头，你就在我这儿睡，我们宿舍比你们宿舍安静。” 401宿舍的几个男生都是当之无愧的顶级学霸，是这一届学生的清北预备队男子组，舍友之间的竞争也比较激烈，每到考试前夕整个宿舍都弥漫着剑拔弩张的低气压氛围，这也就导致几个人之间除了偶尔讨论下难解的题，平时都不怎么和舍友说话，有时候曲燎原来401玩，感觉这宿舍静得像没住人一样。 宋野这一天到晚不爱搭理旁人的性格，在401里都算是话比较多的。 曲燎原也的确是没睡够，对这提议很心动，又问宋野：“你不困吗？你也睡那么晚。” 宋野道：“我还行，本来就不像你那么多觉，你快去睡。” 他说得倒也是实情，他精力似乎就是比别人旺盛得多。身边高中生们多数都睡不够，包括曲燎原，白天课间时常撑不住，要偷懒趴下打个盹儿，但宋野就很少犯困，连哈欠都很少打。 曲燎原就在宋野的床上躺下，脑袋刚沾着枕头，困意便袭来。 宋野爱干净，被褥和枕头都有着十分清爽好闻的味道，曲燎原被包裹在这属于宋野的味道里，舒舒服服地补了个觉。 他早饭没有去吃，第一节 课间才吃了宋野从学校超市给他买的面包，和一盒牛奶。 宋野还另外买了三袋袋装的阿尔卑斯棒棒糖，有几十根，让曲燎原拿来请同学吃，当是过生日请的客。他自己过生日那天是没做这种事的，他觉得曲燎原做班长理应“收买人心”，曲燎原就把这当成了宋野的“热情大方”。 大课间去做操前，康明从楼上跑来，送了曲燎原一件湖人队服，祝他生日快乐。 07至08赛季湖人两连冠，曲燎原这阵子正喜欢科比和大加索尔，看这球衣也觉得喜欢，但看了下觉得很像是正版，连忙推拒道：“不要不要，这也太贵了，你快拿回去。” “球迷版的，不算太贵。”康明笑呵呵地说了实话，“其实这我去年买的，买了没舍得穿，今年穿有点小了，就给你穿吧，你穿可能还大点，不过球衣大点也好看。” 康明已经快长到一米九了！ “谢谢小明。”曲燎原被身高暴击，既高兴又心酸地收了。 这一天，他又陆续收到了不少小礼物。 有几位同学送了他本子或笔之类的文具，他都收了，然后拿出宋野买的棒棒糖来请人家吃，教室里这一整天都弥漫着甜甜的棒棒糖味。 英语老师都发现了，因为看到后排垃圾筐里全是棒棒糖的包装纸，笑着问了：“今天咱们班里有什么好事发生吗？有没有我的份？” 一班同学难得起哄一次，曲燎原又给了英语老师两支棒棒糖，下一节是数学课，班主任崔老师一进门就夸张地问：“谁生日？听说有糖吃？” 中午放了学，曲燎原正在被宋野教着做一道不太熟练的物理大题，隔壁班有个高一学妹来找他。 宋野看了看门口，是个齐刘海大眼睛小圆脸的女生。他注意过这女生，经常在后门和其他女生一起讨论曲燎原。 曲燎原却不认识这女孩，但大概有点预感，紧张道：“那，我去了？” 宋野没说话，露出一脸“你看着办”的表情。 曲燎原一个人从教室出来，那学妹小心地塞给他一个盒子，脸涨得通红，说：“祝你生日快乐。”转身就跑了。 曲燎原茫然地把那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玻璃罐，装满了纸折星星，五颜六色，非常漂亮，那些星星少说也有好几百颗，颗颗都是少女心了。 这？！他哪敢收？更不想拿回去给宋野看见，拔脚就追去了隔壁高一（15）班，连盒子带瓶子星星一起还给了学妹，尴尬地道谢并道歉：“谢谢你，这太珍贵了，我不能收，谢谢谢谢……对不起，对不起。” 学妹抱着那盒子，眼看要哭了。 曲燎原更慌张，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拿了两个棒棒糖，说：“请你吃糖。” 学妹忍住眼泪，接了糖。 “真的谢谢你。”曲燎原尴尬极了，学着宋野以前说他只知道玩不爱学习的语气，道，“以后不要再叠星星了，你算算，叠那个得多长时间？有那时间，能做多少题，能背多少单词？” 学妹：“……” 曲燎原很有实验班学长的样子，说：“以后别做这些了，要好好学习，知道了吗？” “知道了。”学妹表白不成还被说教一通，抱紧盒子，麻木地转身走了。 曲燎原长的模样，本人的气质，及一贯的作风，都太像个会撩人的男孩了，和他不熟的女生们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误会，以为他一定很会讨女生喜欢，恋爱起来想必会是韩剧里的那种暖男男友。 少女们对宋野这样的冰山系大帅哥，喜欢当然是喜欢的，但是更偏向于有距离的崇拜式喜欢，而对爱说爱笑、平易近人的曲燎原式小帅哥，更容易产生直接的喜欢。 等真的实际接触过就知道了，曲燎原和女孩相处时，根本不是那回事，他就是长了个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 傍晚的校园广播里，从前高一时七班的老同学们，给曲燎原一连点了五六首歌，连播音员同学都忍不住在广播里说：“今天的点歌台简直就是曲燎原生日专场……” 曲燎原高兴且感动，但他分棒棒糖时毫无节制，也没数着，已经把几十根都分得只剩下几根，只好向宋野再申请零花钱，宋野其实想说他这样不太好，但看他高兴，何况点歌的同学也的确是存着对他的好意，就又批给了他十块钱。 “你和我一起吧，”曲燎原怕把钱弄丢，装在口袋里以后还按了按，问，“他们都不在一个班，你就当是跟我去玩，去吗？” 宋野看着他笑，小声道：“还没结婚呢，就急着带家属去发喜糖？” “……”曲燎原叹为观止道，“你这脑子厉害了，怎么这种话能张嘴就来？比做物理题还快。” 宋野说：“你不喜欢？那哥哥以后不说了。” “喜欢喜欢，”曲燎原道，“以后你再多说一点，我一听就高兴。” 宋野故意问：“是怎么个高兴法？” “反正就是高兴。”曲燎原不太会形容那种心痒，他从座位里出来要去买糖，走前又转身，弯腰趴在宋野桌边，贴着宋野，高兴地小声说悄悄话，“我一会儿就回来了，等我回来，咱们找个地方亲嘴去。” 宋野面前摊着物理习题，一脸正经地转着笔，说：“好的，你快去吧。” 曲燎原一溜烟跑着走了。 他先到学校超市买了一整包棒棒糖，再送去各个给他点过歌的同学教室，请这些同学吃糖，也说上几句感谢的话。 楼上楼下跑了一大圈，把该送的人都送过了，从四楼下来，见姚望站在三楼楼道口，两手插着口袋，好像在等人。 “姚望！”曲燎原现在心情很好，从台阶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蹦跳着下来，说，“请你吃糖！” 他把口袋里剩下的几根糖拿出来，让姚望选：“我买的什锦装，好几种口味，你吃哪个？” 姚望很随便地挑一个拿了，冲曲燎原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说：“曲燎原，生日快乐。” 曲燎原稍稍诧异，马上知道了，道：“你听见广播了？” “是听见了，”姚望却道，“就是没听见我知道，我记得你今天生日。” 曲燎原把这话当客气话听了，笑着说：“谢谢你，那你玩，我先走了。” 姚望道：“玩什么？我刚才看见你跑着上了楼，专门在这儿等你。” “？？？”曲燎原道，“等我干什么？” 姚望把那棒棒糖撕开叼在嘴里，说：“送你个礼物。” 曲燎原忙道：“不用了，不讲究这些。” “你去西安还记得给我带纪念品，你过生日我送你个东西怎么了？”姚望从口袋里拿了个小盒子出来，一个暗红色的丝绒盒，长方形，扁扁的。 “是什么？”曲燎原怕里面是个很贵的东西，没敢接，道，“太贵了我可不要。” 姚望道：“不贵，旧东西，也是别人白给我的。” 曲燎原将信将疑地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对军绿色的肩章，上面分别有两道折杠——两年义务兵的肩章。 “这是？！”曲燎原双眼放光，震惊道，“这是真的吗？从哪儿来的？” 姚望笑道：“当然是真的，我是谁？会送你个仿的？你别管从哪儿来的，反正是我专门给你要来的。你不喜欢？不想要？” 曲燎原当然喜欢这个，犹豫道：“可是这符合规定吗？不是说这个都不让带出来的？” “规定是死的。”姚望道，“你不要就还给我。” “我要我要，”曲燎原条件反射地把盒子攥紧了，马上觉得不好意思，说，“真要送给我吗？这挺有收藏意义的。” 姚望不太在乎地说：“我收藏这个干什么？我又不喜欢，如果不是为了送你，白送我也不要这东西。” 曲燎原：“……” 他又打开盒子看了看，这对肩章能看出不是新的，但是非常干净，盒子应该也是专门配来收藏它的，虽然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类东西，但是…… “我还是不要了，”他盖好盒盖，又递回给姚望，说，“你要是不喜欢不想收藏，就拿回去还给原来的主人吧。” 姚望：“……” 曲燎原还是很感谢他的，诚恳道：“谢谢啦，心意我收下了。” 他还伸长了手要递盒子给姚望，姚望显然不爽了，劈手几乎是夺了过去，语气带了怒意，说：“康明送好几百块的球衣你都要了，一个这东西你不要，你是不是根本不把当朋友？” 曲燎原对他解释说：“我不是这意思。这肩章不管谁给你的，人家肯定很珍惜，送你是送你，是对你的心意，你再拿来送我，这就不好。” 姚望：“……” “你记得我生日，想着我喜欢这个专门送我，我真挺感动的，我当然也是把你当我的朋友了。”曲燎原道，“礼物不礼物的又不重要，君子之交淡如水，你听过没有？知道什么意思吗？” 姚望发脾气骂他道：“你他妈少给老子拽文，是不显你学习好？真想揍你！” 曲燎原：“……” “算了算了，不要拉倒。”姚望一脸烦躁，把那盒子又装回了衣兜里，不想提这事了，转移话题似的问他，“你……你这手表？是刚买的吗？” 曲燎原抬起左手来，有些不由自主地炫耀起来，说：“是我哥送我的礼物！好看吧？能调闹钟，还防水，还……”说了一堆好处。 姚望不屑道：“嘁，他送你？还不是花你爸的钱？” “才不是，”曲燎原说，“他比我爸有钱，他去年炒股了……这事你不要跟别人说。” 姚望难掩吃惊，道：“那？他花自己钱，还买这么贵的表送给你？” 曲燎原疑惑道：“这表？很贵吗？不是一百多？” 他和康明一伙人打球时见过高三有个男生也戴运动手表，听人家说过，买来一百多块，看起来样子差不多。 “一百多？那我给你两百，你卖给我？”姚望看白痴一样看他，说，“这是卡西欧大泥王，你戴这款最少要两千了。” 曲燎原：“！！！” 第85章 生日大酬宾和四天 姚望还在说着：“送你这么贵的东西, 我看他别是不安好心, 你小心点吧。” 曲燎原已经被手表的价格吓到了, 姚望这里说宋野的坏话，他也听得恍恍惚惚，根本没听明白姚望是什么意思, 举高了左手腕，难以置信地问：“就这表，真的那么贵吗？它贵在哪儿？我怎么看和一百多的差不多？” “差不多个屁, 人造蓝宝石表面, 太阳能驱动，既防震还防泥……”姚望很懂, 如数家珍地说了几句，又暴躁起来, 道，“你问得着老子吗？谁送的你问谁去！” 曲燎原一脸心疼钱, 说：“好吧。” 姚望没脾气了，忽然问：“那姓宋的，今年运动会还跑三千吗？” 曲燎原还在观察自己的手表, 慢半拍地说：“啊？运动会？今年不开运动会, 你不知道吗？操场老化了要翻新，从下周开始一直到这学期结束，晨跑都要改在校园里跑了。” 姚望还真不知道，听完一愣，愤愤道：“我操, 学校有病吧？就不能等放了假再翻新？一年到头就这么一个活动，还他妈不开了？” “因为高三体育生下礼拜就要专业考试，不用训练了。等操场翻新好，咱们这届体育特长生暑假就能在新操场上训练。”曲燎原把从班主任老崔那里听来的说法告诉了他，“学校这么安排，都是为了高考。” 姚望郁闷坏了，本来还在嗦着吃棒棒糖，嘎嘣两下咬碎，把棍儿吐了。 曲燎原猜测地问他：“姚望，你是想在三千米上再赢我哥一次吗？” 姚望否认说：“不是。” 曲燎原觉得就是，道：“真不是？” “都说了不是！”姚望道，“别他妈问问问了。” 就这么一会儿，曲燎原已经被他凶了好几次，生气倒不至于，难免有几分不满，说：“你不能好好说话吗？什么脾气？这也就是我还比较了解你，换别人早不理你了。” 姚望：“……” “我走了，再给你个草莓味的，”曲燎原又拿了个糖给他，说，“我哥还等我，回去……有事。” 姚望接了糖，赶苍蝇一样挥手：“走走走，还不想理我？我才不想理你。” 曲燎原回到一班教室，也没进去，在门口叫宋野：“宋小野，走了！” “叫哥。”宋野回他一句，才合上习题册，起身出来了。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都没说话，一起下楼，转弯，进了科技楼。 科技楼二楼男厕南侧的隔间，从里面插好门插，宋野推了曲燎原在隔板上，要亲他。 “等一下！”曲燎原举高左手隔开他，问，“这表，多少钱？” “……”宋野凭着本能是想说个低价的，最终还是说了实话，“两千出头。” 曲燎原静默片刻，道：“能退吗？我戴几十块的电子表就行。” “不能退，”宋野道，“包装我都扔了。” 曲燎原：“……” 宋野一只手撑在曲燎原脸侧的隔板上，另只手抓着曲燎原的手腕，道：“你别看它贵，这表皮实得很，能用很久，专门摔都摔不坏，我爸以前有一块类似的，他上大学买的，一直用到前几年还在戴，要不是没注意给丢了，现在都还能用。” 曲燎原说：“小野，你像电视里 ‘只要998’的主持人。” 宋野一下笑了，说：“反正是能戴很久，买的时候我就想让你一直戴着，送表的意义，就是表达时间要与你共度，当然要送好的，戴得越久越好。你不喜欢吗？” “喜欢，”曲燎原咀嚼了下“时间与你共度”这几个字，觉得很美好，便也接受了，道，“要是没这么贵，就更喜欢了，以后不要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 宋野问：“那以后你要是赚钱了，给哥哥买吗？” 曲燎原却说：“以后肯定也是你管钱，我拿什么买？” 宋野一下觉得可乐，道：“等上了班，你的工资卡也要交给我？” “交啊，”曲燎原理所当然道，“你让我自己拿着，两天我就弄丢了。不过，要是我妈想帮我管，你就拿不着了。” 这话题真是既严肃又好笑，宋野道：“是该交给高姨，哥哥不要，哥哥养你。” 曲燎原较真道：“那不公平，我也要养你，我们互相养。” “好。”宋野把他的手按了下去，道，“现在能亲你了吗？” 曲燎原连忙摆好姿势，抬头闭眼，说：“能能能，亲我亲我。” 这一次，都已经成年的两人亲得天雷地火，片刻后就互相顶着对方。 “哥哥想出来。”宋野从凌晨在宿舍楼道里就很想这样了，此时不想再忍，说，“你想吗？” 曲燎原有点挣扎地说：“想，可我就剩下一次了。” 宋野：“……” “不对！我又不用做手术，”曲燎原忽然想起来，纠结道，“那，那个约定还算吗？” 他已经知道宋野前面关于包皮的一切言论都是诓他的了，但认为约好的事还是理应要做到，所以才觉得纠结。 宋野已然快爆了，没想到这时候他还坚持这种逻辑，无语道：“先别管那个……生日大酬宾，哥哥送你一次。” 生日大酬宾！曲燎原得到了一次额外福利。也回馈了宋野一次。 弄得到处都是，还好没沾到裤子上。曲燎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就见宋野掏出纸巾和湿巾来。 “你是早想好要干这个了吗？”曲燎原简直服了他，说，“还怕我打多了影响学习？你自己一天到晚都想了些什么？” 宋野正帮他擦，闻言就弹了他一下，道：“你，爽完就翻脸不认人？有没有良心？” 曲燎原：“……” 擦干净后，两人出来在外面洗手池洗了手，曲燎原甩了甩手，又把剩下的水蹭在了校服上。 “几岁了？”宋野看不下去，说，“难怪校服老是那么脏。” 曲燎原心不在焉地把双手插在衣兜里，从洗手池前的镜子里看宋野，一副想说什么的模样。 “怎么了？”宋野问他，“有话就跟哥哥说。” “哥，你打算什么时候……”曲燎原卡了数秒，才接着问道，“嗯嗯？” 这两个嗯，他发的重音，第一个读了四声，第二个读了三声。 宋野立刻懂了，差点笑出声，装傻道：“什么嗯嗯？” 曲燎原不说了，道：“你洗完手没啊，这么慢，还吃不吃饭了？我都要饿死了。” 他俩从卫生间出来，在科技楼的长长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俩走路的回声。 宋野伸长手臂，搂着曲燎原的肩，与他咬耳朵说悄悄话：“是问，打算什么时候艹你吗？” “……”曲燎原安静得像只小鹌鹑，很好欺负的样子。 但宋野现在并不太敢和他说太多，有点怕吓到他，心里各种禽兽行为，面上还假装着云淡风轻，说：“暑假吧。” 曲鹌鹑一直到出了科技楼，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才小小的“嗯”了一声。 运动会取消，五一小长假也没了，四月份与五月份的这一段春末夏初，转瞬即逝。 6月7日和8日，高三学长学姐们迎来了高考，高一高二也因为一中今年要当高考的考场，而得到了意外的四天假期。 离校时，曲燎原在校园里遇到了高三的李甜甜，他和宋野背着书包要出去，李甜甜背着画板，走在隔着矮矮绿化带的另一条校道上。 “李甜甜！”曲燎原主动叫了她。 她转过头来，见是他，面露意外，道：“你们……放假了？” 曲燎原没有过去她近前的意思，还在这边，远远冲她喊道：“高考加油！你会考上央美的！” 李甜甜：“……” 前年秋天，去买鸡蛋仔那天，曲燎原好奇地问过她关于美术生高考的事，她对曲燎原透露过自己有着想考央美的理想。 “谢谢你！你也是，上了高三更要加油！”李甜甜以学姐的样子，回给了他一句祝福。 曲燎原这一生中，始终都一直记得这位名叫李甜甜的学姐。 即使后来经年日久，他忘记了她的长相，她是姓李还是姓张也渐渐变得模糊，但一直都没有忘记，在他的青春岁月里，第一次有异性主动对他表现出好感，就是这位鸡蛋仔女孩。 他很感谢这个女孩，曾在他生命里留下过一道浅浅的光影。 宋野也一直记得她。 以至于后来很多年都很讨厌这种类型的女孩，小个子、大眼睛、苹果脸、会画画。 但现在，曲燎原问他：“没有小心眼吧？我只是和人家告个别，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没有，我也是大人了好不？”宋野很大度地说，“告别是应该的，我也希望学姐考个好成绩。” 他俩去了曲大江的超市，发现高秀月也在，这才知道厂里再次停产，效益始终提不上去，那位私企老板撂挑子不干了。 高秀月被无限期放了假，能不能再上班完全是未知数，超市这边正好也忙不过来，本来曲大江还想招个收银员，这下也省了，高秀月就去店里帮忙。 冬天时曲大江晚上回来不方便，在超市附近小区租的房子，后来天暖了也没有退租，有时关门太晚了就住在那里，现在高秀月去了店里帮忙，平时两个孩子住校也也不在家，他俩索性都陆陆续续搬去住在了出租屋里，搬去市里去，不只是照顾店面方便，生活也比在厂里住要方便得多。 这一来二去的，曲大江也动了想买房子的心思。 去年宋野买房时，本市房价不到四千，现在已经涨到了四千六、四千七。曲大江拿不定主意，让宋野和宋志国联系时，帮着问了句，宋志国给的意见也干脆得很：买吧，再晚更贵。 至于买不买，买什么样的，这都还是后话。 眼前的情况是，曲大江和高秀月白天在超市，晚上关门比较晚，也都懒得再回厂里。 宋野已经学会做简单的饭菜了，高秀月提前另做了几道硬菜例如炖牛肉红烧排骨，让他俩拿回家放冰箱里，这几天放假在家，要吃时拿一小份出来加热，炒个鸡蛋西红柿或者青菜，荤素搭配着就一顿饭了。 高秀月是有点不放心他俩自己在家的，怕他俩吃不好，还怕俩半大小伙子会一言不合打起架来。 曲大江大大咧咧地说：“没事，一共也就四天，眨眼就过去了。小曲儿在家好好学习，听你哥的话。有事给我和你妈打电话，实在不行还能去楼下找你们杨叔叔帮忙。” 又对高秀月道：“他俩都十八了，你别当他俩还是小孩，瞎操心。” 高秀月最后也就罢了，叮嘱一大堆，才让他俩回家，说曲燎原：“听你哥的话，别闹别扭，更不能打架。” 曲燎原：“……好。” 接下来四天！家里只有他们俩！ 第86章 药房和小狗 从“老曲便利超市”出来, 要步行走七八百米, 拐个弯到另条路上, 才能到有回家班车的公交车站。 两个高中生背着各自的书包，宋野提了装了快餐盒的网兜，快餐盒里是高秀月做好的排骨和牛肉, 曲燎原则提了一包饼干面包之类的零食，也是高秀月让他俩拿回家吃的。 高秀月送他俩从超市出来，站在门口看着他俩走远, 才折返回店里去。 一拐弯, 宋野知道高秀月看不见他俩了，才对曲燎原说：“先去买点东西, 再回去。” “还买什么？”曲燎原提了提手里的零食包，道, “我妈让咱俩拿这么多了，这几天根本就吃不完。” 宋野道：“不买吃的, 买别的。” 曲燎原好奇地问：“买什么？” “跟着去就行了，说了你也不知道。”宋野这样说着，表情就有些不太自然。 曲燎原没有明白, 还在说：“到底买什么？刚才没听到我爸说么, 今年钱很难赚的，经济形势不好，你不要老是乱花钱。” 宋野道：“我哪有乱花钱过？” “还没有？你又买房子，又给我买手表，”曲燎原道, “你不要老是大手大脚，过日子不能这样。” 宋野：“……” 但曲燎原很快想到，宋野除了日常生活费的开销以及买了套房子，其他支出就是给他买东西和带他出去玩，从春天到现在夏季过半，宋野就只买了双飞跃的白球鞋，还是因为去年那双回力小了不能再穿，春秋两季里宋野的穿着，里外里就是校服，春秋校服套着夏款校服，球鞋都是穿到不能再穿才买新的，至今还是在用初中时宋志国淘汰的那部诺基亚N70。 曲燎原纠正了自己的说法：“你不要老是大手大脚地给我花钱，你自己太朴素了……看过梁朝伟和舒淇演的一个电影没有？叫《有情饮水饱》……反正就是，不用靠花钱来证明你有多爱我。” 宋野心里在想别的事，敷衍地回他道：“知道了，以后什么也不给你买了，咱俩就靠喝水活着吧。” 曲燎原还挺高兴，说：“别买就对了。等上了大学，我课余时间就去打工，到时候赚钱给你花。” “好啊，哥哥等你养。”宋野板着脸假正经，说，“但我不能只喝水，我要餐餐都吃龙肝凤髓，从头到脚都要穿名牌，出门要有戴白手套的司机专门为我服务，出海要有游艇，还要买私人飞机……” “……”曲燎原道，“穷奢极欲！这也太夸张了吧？” 宋野笑着看他，问：“那你还养我吗？” “养！”曲燎原越想越可乐，说，“到时候，我买辆电瓶车，再买双白手套，你想去哪儿，我骑车送你去，我当你的白手套司机，专门为你服务，好不？” 两人想象着未来会有这样的场景，都笑了起来。 距离高考也就只剩下一年，只要曲燎原能稳住当前的成绩，明年考去北京一流学府读书的问题不大。当然如果能顺利加上优秀班干部的分，就更好了，更加十拿九稳。 宋野一早构想过了将来上大学的生活，刚上大一自然要先住校熟悉一下同学和环境，大二以后只要学校允许，就能带曲燎原去校外租个小房子，白天各自上课，晚上就能回家在一起，没别人，就他们俩。 这个“白手套电瓶车司机”的想象，到时极有可能变成现实。 “那就别去买东西了，回家回家。”曲燎原自以为已经打消了宋野此时的消费欲。 宋野却靠近他一点，悄声与他说了几句话。 曲燎原震惊了，不敢相信地看看宋野，道：“不是说，到暑假吗？” 宋野没回答，双眼望着他，抿了抿嘴唇。 曲燎原懂了，小野这是着急了？也是，他俩都成年近两个月了，终于等到一个长点的假期。早晚都要有这出的。 他跟着宋野又向前走了几百米，路旁就有一家大药房。没走到门前，在玻璃门窗的一侧，宋野向里面张望了下，客人很少只一两个，还有就是几个靠柜站着的营业员，都是女性。他忙又缩了回来，和曲燎原躲在一边。 曲燎原看看他，发现他脸变红了，看起来像是在思考进去后要怎么向人家开口。 这段路走来，曲燎原只顾着尴尬和慌张，这时才想起来，小声说：“哥，我又不会怀孕，不用那个也行。” 宋野正在酝酿着一口气要去买他俩人生中的第一盒成人用品，被曲燎原这逻辑搞得那口气差点散了，只好又与他解释说：“不是为了避孕，是为了卫生。” 曲燎原恍然点头，脸也红了，觉得不好意思，又说：“其实咱们家有，我看见过，我爸妈床头抽屉里就有一盒，别买了，拿他们的用吧。” 宋野当然不赞同，说：“那一盒都有数的你知道吗？回头高姨发现少了，会起疑心的。” “就说我吹着玩了呗。”曲燎原道，“小时候我吹过好几次，你忘了？我叫你一起吹，你还骂我是二百五。” 宋野：“……现在你也是个二百五。” 曲燎原想了想，感觉这事轮不着他拿主意，就不再乱支招，闭了嘴站在旁边，想东想西……慢慢的，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起来。 宋野只顾着紧张，没注意他的情况，呼了口气，把手里的网兜给他，说：“曲儿，你在这儿等我，我自己进去。” 宋野走到门前，推门进了药房里。 曲燎原还躲在这边，躲得更严实了些，怕被看到，里面营业员如果看见他，说不定就猜到宋野买东西是要和他一起用，就知道他要被宋野那个了！ 那个——宋野说它，用了嗯，四声嗯。 今天，他就要被宋野四声嗯了吗？ 他看出来宋野是真的很想干这个事，他其实除了好奇想知道这事是怎么回事，打心眼里并不是太想尝试，但是比起自己去四声嗯宋野，他被宋野四声嗯，感觉要稍微好一些。等宋野嗯完他，如果肯再帮他打或者吃，就也还行。 他在这边想象了一会儿，整个愁眉苦脸。 在营业员阿姨古怪的目光里，穿着高中校服的宋野一脸镇定地买好东西，后背出了一层冷汗。拿出东西出来，他疾步过来与曲燎原会和，两人都尴尬得很，匆匆离开了这里，到了站牌，正好有公交车来，宋野一边把药房的袋子塞进书包里，一边和曲燎原先后上了车，想在车上安静了再和曲燎原说些什么。 今天车上偏偏有好几位来市区逛街的家属院邻居，对方和宋野不熟，但都和曲燎原很熟了，热情地问他：“你爸店里生意怎么样？你这是放假了？快高考了吧？” 曲燎原一一答了，宋野到后排找了个空位坐下，曲燎原与人说完话，才过来找他，用眼神询问他“没事吧？”宋野只好对他笑了笑，也不敢说别的了，怕被邻居听到。 一路无话回到厂里，下车后和那几位邻居一起进了家属院，大家各回各家，才只剩下了他俩。 到家门口，宋野掏钥匙开门，两人进去把各自拿的肉菜和零食放好，一个站在冰箱前，一个蹲在橱柜前，关上了各自面前的门。 家里忽然间安静得出奇。 宋野紧张极了，这紧张从刚才去药房买东西，到车上忽然遇到邻居，就一直持续到了现在，这紧张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这期盼已久的事。也许就是因为太期待了，所以才更觉得紧张。怕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也怕自己表现不好，破坏掉曲燎原对他的想象。 最后竟是曲燎原先开了口，暗语一样地问道：“现在？还是晚上？” “现在。”宋野斩钉截铁做了决定，他不觉得等到晚上还有什么意义，这半天里他们恐怕也做不了别的事，一定会一直想着这个。 曲燎原在橱柜前站起来，一副手足所措的样子，问：“要先干什么？” 宋野此时脑子里一阵空白，该先做什么？他也没做过。 “我先……”曲燎原道，“去洗干净。” 宋野道：“好。” 曲燎原拿了换洗内衣，就去洗澡了。 卫生间门一关上，宋野几乎是跳了起来，兴奋地在卫生间门口那一小块地方走来走去，走了好几圈才镇定下来，脸上笑容越来越大，最后想明白了，进了房间里去。 曲燎原平时洗澡像闹着玩一样冲两下就当洗干净了，今天却洗了好久才出来。 他们房间门口挂着布艺半帘，上面是蓝色的小碎花。曲燎原站在帘子外，没有进来，不知道在考虑着什么。 宋野也不催他，在房间里望着半帘下方的那双腿。曲燎原穿了条短裤，膝盖之下都露在外面，脚上一双深蓝色拖鞋。还没到盛夏，他还没有晒得太黑，蜜蜡一般的肤色，他不如宋野高，但腿的比例也是很好的，小腿细长，又有着肌肉的韧感，膝盖骨的轮廓都很漂亮，小腿外侧开始隐约长了淡色的毛发，隐约有了接近青年的性感。 宋野内心激烈起来，想道，这是我的曲燎原，我的。 曲燎原在外面足足站了几分钟，才掀帘进来，一进来就被镇住了，吃惊道：“这是……什么？” 电脑开了，屏幕上是暂停的画面，两个外国男人。 宋野镇定道：“过来，先让你看看别人是怎么嗯嗯的。” 曲燎原坐在电脑前看教程的时间里，宋野火速去给自己洗了澡，等他出来，曲燎原戴着耳机，满脸通红地坐在电脑椅上，宋野看了看他的短裤，发现他已然被这片子给刺激到了。 他没听到宋野回来，还不自知地用手调整了下自己。 宋野抬手按在他肩上，吓了他一跳，忙把耳机摘了下来，胸膛小小的起伏着，发表感想说：“这也太！” “太什么？”宋野脸也红着，问他，“这演员帅吗？” 曲燎原把耳机丢在了桌上，看着无声的画面，道：“还行……太大了！” 宋野本来想问的是“演员帅还是哥哥帅”，听他这么说了，改口道：“哥哥的没这么大。” 曲燎原看了他一眼，紧张道：“也有点大。” 宋野不敢自吹怕他害怕，过去操作鼠标，边关掉视频播放器，边示意曲燎原到床边：“你去躺下。” 曲燎原其实有点想看完那片子，但宋野显然很着急地要四声嗯他，他只好站起来，到宋野床上平躺下，眼睛看到宋野在那边关文件夹，又关电脑。 “难怪我没看见过这个片！”曲燎原恍然道，“原来你放在隐藏文件夹里了！” 宋野这时候才不想跟他讨论这个，关完电脑就过来，甩掉拖鞋一跃上了床，二话不说，俯身亲他。 曲燎原是喜欢接吻的，也喜欢宋野这样强势地吻他，本来看片就已经起来了，只吻了数秒便忍不住，回抱住宋野，情不自禁地向上抬了抬腰。 宋野感觉到了他的意图，忙停下，道：“今天不这样。” “那怎么样？”曲燎原心理建设了这么半天，反正躲不过去，索性就全听宋野的安排，但一看宋野居然拒绝他的需求，还是难免有些不满，说，“你是不是想先自己爽完再管我？怎么这么自私？” 宋野哭笑不得道：“什么我就自私了？你现在急着出来等下再被我那什么，非得难受死不可，哥哥这是为了我们都舒服，你个二百五。” 曲燎原半信半疑，心想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他想宋野肯定比他懂，便道：“反正我也不会，你来吧，我听你的。” 但宋野哪里就会了？当下只能假装很会，指挥他说：“你先，脱了。” 曲燎原听话地脱了。 宋野又道：“转过去，趴着。” 曲燎原转过身趴在床上，扭头看宋野，感觉像去医院打针时候一样。 但宋野又觉得这样好像也不太好，改了指令道：“还是跪起来。” 事这么多吗？曲燎原嘟囔着抱怨道：“不是，到底怎么样？你一次想明白了行不？” 他又依着宋野的意思，爬起来跪在那里，直挺挺的。 “……”宋野推他背，说，“不是这样，上身趴下。” 曲燎原这次做对了，跪趴在那里，通身只穿了件背心。 宋野：“……” 曲燎原忽然道：“哥，我怎么我这样像……像小狗？” “就是像，”宋野拿了管状剂过来，边挤手边抖，但声音听不大出，冷冷静静地说，“你本来就是哥哥的puppy。” 第87章 结婚和离婚 第一次总是不太容易那么顺利地进行下去。 曲燎原刚开始还自我开导地想, 既来之则安之, 忍一下就过去了。等到宋野开始走流程, 他就整个完蛋了，浑身打颤，从腰背到腿上全是冷汗, 但也仍旧跪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感觉更像一只小puppy。 宋野也紧张得要命, 还要镇定地安抚他说：“别害怕, 刚才看那片子里，那演员不是就很舒服？等下你就也像他那样了。” 曲燎原脑海中一团浆糊, 心想，那样？哪样？哪个他？是谁？什么片子？什么舒服？小野身上好像有舒肤佳的味道。 宋野除了看过片子, 还看过许多文字版的教程，合理运用到这次实践中, 开始后前期也做足了准备工作，可是临到头，还是没能一次就成功。 曲燎原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哆哆嗦嗦扭过头来, 疑惑地问：“怎么又出去了？你是不是不行？” 宋野本来就满头大汗地正感到挫败，被他这句话打击到接近愤怒，这是为了谁？还不是怕弄伤他！要不是怕他疼，早就……！ 但曲燎原问完就看见了，宋野显然是很行的。 “那再来一次, ”曲燎原就义一样悲壮地把脸埋在枕头上，闷声道，“一鼓作气，别半途而废，还是你教我的。再来。” 宋野：“……” 又试了一次。 这次宋野狠了心，一鼓作气，成功了！ 曲燎原差点跪不住，一声惨叫：“我……靠！” “怎么？”宋野被这感觉搞得要崩溃，但也不敢再有动作，忙问，“很疼吗？” 曲燎原叫那一声纯粹是给吓的，他非常怕痒而不是太怕疼，何况宋野做足了该做的准备，他现在的感受并不是疼或痒，他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很不舒服，勉强说：“不疼……完了吗？” “……”宋野爆粗道，“完个屁！刚开始！” 曲燎原向前一扑，双手无意识地抓住了木架床的床头栏杆。 毕竟是第一次，几分钟后宋野就结束了。 他不像许多小处男那样对自己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是做足了功课的，知道初次有这样的时长是很正常的事，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并且他也并不太希望这次时间过久，怕曲燎原会受不了。 这都不重要，确切地与曲燎原发生了关系这一事实，已经让他要高兴疯了，结束后还按着曲燎原用力亲吻，并且很不讲理地去咬曲燎原的耳朵、嘴唇和脸。 而曲燎原像做了场梦一样，从始至终都晕晕乎乎，但能清楚感觉到宋野的高兴，自己也就高兴起来，回应了宋野的亲吻，被宋野在脸上咬来咬去，也觉得很好玩，很舒服。 宋野亲够了他，有了说话的欲望，才很霸道地压抱着他，问：“喜欢吗？喜欢吗？说你喜欢，快说。” 曲燎原道：“还行，你喜欢吗？” “我喜欢死了，”宋野又用力亲他一口，贴着他的嘴唇说，“哥哥爱你，哥哥好爱你。” 曲燎原也笑了下，说：“知道了，我也爱你。” 两人又接吻片刻，说了些你爱我我爱你的中学生式情话。 宋野慢慢冷却了一些，头脑也重新变得敏锐，忽然回想起曲燎原的“还行”，可能约等于“不怎么喜欢”，就有点紧张，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疼吗？” “不怎么疼，就开始那一下有一点，后来就不疼了。”曲燎原实话实说道，“也不算不舒服，就是感觉怪怪的。” 宋野想了想，又疑心病起来，他本来就一直怀疑曲燎原也许不是gay，生理上不太接受同性的进入，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也愿意做出让步，反正这种事又不是最重要的。 “你想试试吗？”宋野几乎是用一种诱骗的语气了，说，“哥哥教你，你来试试。” 结果曲燎原拒绝得十分干脆：“我不试。” “为什么不？”宋野很早就好奇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了，问，“我不帅吗？你不是天天说我长得好看？你就，没想过要对我做点什么？” “你就是又帅又好看，”曲燎原看他的眼神里便带了点爱慕，小声道，“其实以前我还想过，你要是个女孩，我就天天弹你的内衣带调戏你。” 宋野好笑了一瞬，认真道：“不是女孩也行，你要是想那个，哥哥愿意。” “我真不想。”曲燎原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道，“我觉得，有点脏。” “！”宋野瞬间就变了脸。 “我不是说你脏！你最爱干净了，没人比你更干净，我就是……”曲燎原忙补充说明道，“我就是觉得奇怪，以后说不定哪天能想通了，反正现在我是真不想。” 宋野：“……” 曲燎原在这件事上的逻辑，和他至今还不情愿帮宋野吃的逻辑是一样的—— 这是个脏活累活，他不想干。 宋野被这个逻辑打败了，简直哭笑不得，但这还是比曲燎原根本不是个gay的假设要好很多。 不过，这要怎么哄着曲燎原肯再来一次？ 刚才一番亲吻，宋野又上了膛，有再来一次的冲动。这是理所当然的，刚才那几分钟，顶多是道开胃菜。 “那哥哥帮你打出来？”他说，“还是帮你吃一次？想要哪个？” 曲燎原在这种事上也是习惯了坐享其成，马上选最舒服的，说：“想让你帮我吃。” “吃也可以。”宋野起了坏心眼，说，“这可就第四次了，我要算利息的，利滚利，越滚越多，你什么时候能还我？” 曲燎原都快忘了自己答应过要还的，垂眼向下看了看宋野的，就打了退堂鼓，但他已经憋了半个月，刚又被宋野一番狠撩，现在忍不住，太想被吃了，道：“你都嗯（四声）我一次了，还不能抵一次吗？” 宋野明知道他不想，才假装大方，说：“这怎么抵？我又不是不让你嗯（四声）我，你来啊。” 曲燎原：“……” 宋野宛如一个黑心奸商，道：“要不这样，哥哥帮你吃一次，你再让哥哥嗯（四声）一次，就抵了。” 曲燎原目瞪口呆，道：“还要再一次？我不想玩了。” 宋野道：“那还想让我帮你吃吗？” 曲燎原有点不高兴了，说：“你这是在和我做交易？怎么这样？我一点都不喜欢让你嗯我，还让你嗯了，是因为我爱你，又没让你拿什么来交换，你干吗这样对我？” 宋野：“……” 曲燎原急着想出来，道：“算了，你不吃算了，我自己不会打吗？” 他还真要伸手自己来，宋野忙抓住他手，道：“好了好了逗你的，我吃还不行吗？” 他起身挪到那边，弹了弹曲燎原，说：“真是欠了你的，我为什么肯一而再再而三地干这个？还不是因为爱你，你就没有良心。” 曲燎原：“……” 宋野长了张很漂亮的脸，以及逐渐长开了的少年身躯，四肢修长，有着还略微单薄但已经很帅气的肌肉。他还有很聪明的头脑。他是一个很完美的男生。 “别吃了，”曲燎原挣扎着还是决定让步了，道，“你不是说，我要是出来了你再那个，我就会难受吗。来吧，让你再嗯我一次。” 就这样，宋野连蒙带哄的，如愿以偿又来了一次。 有了一次经验之后的宋野，完全不一样了。他学东西很快，又善于总结经验，仅仅第二次，就进入了正确的状态。 曲燎原的内心走向就是从“又来了，完全不想来”到“咦？怎么有点舒服”再到“天啊这什么感觉！我靠！也太……” 但他还不太会在这种时候合理地宣泄，大口大口地喘气，也不知道应该叫出来。 “以后不要说嗯（四声）你，傻乎乎的，”宋野引导他说，“哥哥怎么跟你说的这个词？” 曲燎原：“……” 宋野：“说话，哥哥这是在干吗？” 曲燎原：“……艹。” 宋野：“谁？” 曲燎原：“……我。” 宋野：“连起来说。” 曲燎原连起来说了一遍，羞耻感爆炸了，与之同时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他叫出了声，但又不会说什么污言秽语，只会一味叫着宋野的名字或是叫哥，以及求饶的话。 宋野被他叫得要发疯，心里的快乐也如烟花一样炸了起来。 下午六点多，天色擦黑，宋野被曲燎原的手机吵醒了，曲燎原还睡得不省人事。 他去客厅接了电话，是高秀月打来的，问他们在家有事没有，他当然说没有。 “小曲儿呢？”高秀月问，“出去玩了？” 宋野道：“没有，他在睡觉。” 高秀月道：“都几点了还睡，晚上还睡不睡了？快叫他起来，你俩吃点东西，别饿着肚子学习。” 宋野答应着，听高秀月嘱咐完，才挂了。 回来房里，他又上床抱着曲燎原，曲燎原费劲地睁了下眼睛，问：“我妈？” “对，咱妈打的，没有事。”宋野亲了亲他，道，“快睡。” 曲燎原困得要死，又闭上眼，大约因为心情好，脸颊上的酒窝还现了出来。 “哥哥爱你。”宋野吻了吻他的酒窝，悄声道，“我们这就算是结婚了，以后你就是我的……我的妻子。” 曲燎原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坐在床上发愣，还没睡醒似的，头发乱七八糟像个鸟窝，背心领口撇到了一边，露出锁骨上被宋野吮出来的吻痕。 宋野问他：“有没哪儿不舒服？” 曲燎原摇头，说：“没有，就是累。” 宋野确认地问道：“没觉得疼？也不想拉肚子？” 曲燎原又摇头：“没有。” “那就好。”宋野放心了 ，说，“我做了早饭，快去吃。中午再给你热咱妈做的排骨。” 曲燎原对他一笑，感觉这个假期真幸福。 宋野也对他一笑，道：“吃完了，就做张数学卷子。” 曲燎原的笑脸顿时垮了：“……离婚吧！” 第88章 老婆十八岁和嫉妒心 谁家“妻子”, 结婚第二天是这种待遇？！ 曲燎原痛不欲生地去洗漱、吃饭, 然后开始做数学题。 他实在是一点都不想做, 心不在焉地在演算纸上写着公式，坐不安稳，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宋野也在旁边做着别的题目, 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关心地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其实曲燎原如果现在说了“不舒服”，宋野自然也就放他去休息, 可惜曲燎原不惯说谎, 嘴又比脑子快，回答道：“没有啊。” “那还不赶紧做题？想找打是不？”宋野翻了脸, 拿笔用力敲他头。 曲燎原：“……” 此刻他脑子里回响起了《武林外传》里佟湘玉的口头禅：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嫁过来……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声！ 这次假期一共四天，自昨天算起, 到高三高考结束当天6月8号的晚上，到时高一和高二就要返校上晚自习。 四个白天，每天都在做题, 上下午各一科, 做完以后由宋野当场纠错，教曲燎原改正。下午再换另外一科。 曲燎原只在第一天的时候边做题边嘀嘀咕咕抱怨，结果因为不够仔细，错题率超出了宋野的规定，被宋野骂了一顿。后面三天便也端正了态度, 认真做题，努力改错。 白天学习完，到晚上也还是会有些“新婚”活动，仅限于亲亲抱抱一起睡觉，没有再发生实质性关系。而且宋野还怕走火，不到睡觉时间也不与曲燎原太过亲热。 反而是曲燎原一到晚上就跃跃欲试，头一天还不好意思说，第二天憋不住了，主动找宋野表示：“我想再试试。” 宋野十分满意并小小得意，然后拒绝了他。 曲燎原就很郁闷了，这婚？到底是结了个啥？ 其实当时整个过程宋野很小心，曲燎原恢复力也很好，比宋野想象中要顺利、成功得多。再试试，可以是可以，宋野不想这么频繁，理由和他不希望曲燎原沉迷打飞机是一样的。 他当然也并不是不想把新婚一般的温存持续下去，他这个年纪，当然也想天天只谈恋爱不管学习的愿望，但他们两个人之中，总要有一个时刻清醒不能忘了正经事，如果他俩都像曲燎原一样随心所欲，做什么全凭心情，未来要怎么办？ 特别是真的“那个”过以后，宋野对大学以及工作后与曲燎原一起的生活，拥有了更大的期待，同时也就更担心会有万一。 万一曲燎原一进高三成绩垮掉了，万一曲燎原在明年高考中不能如他期望的那么顺利，万一他们大学期间就要被分隔两地，怎么办？ 宋野对曲燎原的占有欲，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渐渐收敛了很多，不再像小时候那么不讲道理、不分场合，但这种心理还是根深蒂固存在的，他需要让曲燎原时刻待在他的视线之内，曲燎原新交到了什么朋友、又喜欢了什么新东西，他都要时刻掌握动态才能心安。同城上高中他尚且不愿与曲燎原分开去不同的学校，到大学那样一个相对高中要自由开放的环境，他俩再分隔两地？那当然就更不行了。何况去哪里读书，很大程度会决定毕业后的择业就业、工作生活等等关乎一生的问题。 曲燎原的前途，和他俩之间的明天，这二者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因此，宋野才一丝都不能懈怠。 吃完晚饭，没有好看的电视剧，宋野看书，N刷《曾国藩》，给了曲燎原一本双语对照版的《苔丝》。 曲燎原：“……不看，我要出去玩儿了。” 他跑出去转了一圈，家属院里邻居搬走了很多，人越来越少，院子里冷冷清清也没意思，他又无聊地回了家，向宋野申请打游戏，被批准可以玩一小时电脑。 魔兽世界更新了版本，需要下载更新包。这时当地已经开始普及光纤陆续淘汰老式宽带，可曲大江去缴费用时觉得家里平时没人，没舍得换光纤猫。 游戏更新进度龟速移动甚至不动，提示“更新完毕大概还需264个小时”……曲燎原更觉得郁闷，点开网页乱看了一会儿搞笑段子，突然想起来！ “我想看完那个片子，”他去找在阳台收洗好床单的宋野，问，“你放在哪个盘里了？我不会找隐藏文件夹。” 宋野道：“等下我给你找。那你还玩游戏吗？” “不玩了。”曲燎原一心想看片子，哪里还想玩魔兽，他一直被宋野管着不让玩，升级很慢，也没打到过好装备，前阵子和文聪网上聊天，听文聪说这游戏最高级别有的都到七十多级，他自己的骑士账号至今还是二十几级，对这游戏的兴趣都不如以前那么大。 宋野收好床单，从抽屉里拿出上学期期末考学校发给年级第一的奖品U盘，在电脑上找出那个视频，拷在U盘上，让曲燎原拿去插在他的上网本上看。 曲燎原就抱着上网本，坐书桌前，戴上耳机看片去了。 宋野则在这边，用台式电脑开了网页，登陆从前就注册过的同志论坛。以前周末回来，曲燎原看电视或者跑出去玩的时候，他就悄悄上来潜水看帖子，但比较少回复。 论坛里的网友几乎都比他们年纪大，要么是爆照在线交友，要么分享自己的感情经历，多数都是失败的。异性恋这样较大的人数群体，都很难遇到真爱，同志更是难了百倍千倍。 今天他有回帖的欲望，也想与别人交流讨论下他和曲燎原的恋爱。其实就是想秀，想显摆。 看了一个最新的热门帖，楼主是1号，说自己的老婆体质不好，容易受伤，因而每个月只能做一两次，楼主欲求不满，想问问大家有没有改善体质的方法。下面跟帖只有几个在讲方法，其余人则在问楼主坐标，看头像属性都是0号。 宋野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跟了一条回复，颇有些中二地炫耀说：【我老婆就很厉害，才第一次，第二天就生龙活虎了】 有人回了他：【兄弟，你不行啊】 宋野这才忽然明白楼主也是在炫耀，觉得丢脸，亡羊补牢地又跟了一条：【不是，我老婆才十八岁】意思是他的老婆年轻身体好，才恢复得比较快，并不是他能力不行。 然后唰唰唰一大堆人开始骂他：【禽兽啊！】【怎么下得去手？】【吹牛不上税】【这么嫩的老婆哪里找？】 宋野终究还是天天上课，混论坛不太在行，诚实地回复说：【是真的，我也刚十八岁，只比他大几天】 跟帖又炸了：【写完作业了吗】【毛长齐了吗】【你咋不说你八岁】【现在不流行吹十八厘米改吹十八岁了？】【坐标哪里？老娘要去验一验是不是十八】【无图无真相，爆照就信你】 宋野当然不可能爆照，就不回复了。 他这边网上冲完浪，曲燎原那边看片也看得浪打浪起来。 睡前，曲燎原欠宋野的吃，满了五次。 四天假期过后，再次返校，又送走了一届高三，校园里空了很多，像去年这个时候一样，连去食堂打饭都不排队了。 可是曲燎原和宋野作为准高三生的心境，与去年就完全不一样了，带了点即将进入高三复习阶段的紧张。高二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也马上就要来了。 生活依旧是教室宿舍食堂三点一线。操场还在翻新中，关着门不让学生进入，晨跑改到校园内进行，全校的体育课都暂时取消了。 康明一帮人无处打篮球，只好在食堂门前的空地上拍球玩，拍了几天，一伙人忽然发现排球也很好玩，就每天去学校器材室借起了排球，青春期一身无处宣泄的力气和荷尔蒙有了出口，排球竟也打得津津有味。 晨跑在校园里进行后就变成了形式，人太多不好整队，水泥地跑起来也不舒服，每天就只是绕校园一圈草草了事，加上又没了体育课，曲燎原跑跑跳跳惯了，一段时日下来，就觉得有点缺乏运动。 高考前他就被康明叫去玩过一次排球，打不好，大个子们打起排球来比打篮球的优势还要更明显，他上去完全就是别人的陪衬，后来就不去了。 如果早上晨跑完了还想再运动一下，他就会去找体育老师借学校的羽毛球拍，和宋野一起在教学楼下打羽毛球，运动是很高兴的，但打了几次后，又有点不想去了。 宋野个高腿长，边跑动边挥着长臂打羽毛，这画面是很好看的，教学楼上总是一排一排的女生朝下看他，有几个大胆的还会喊宋野的名字。也有喊曲燎原的，没喊宋野的多。 曲燎原就很不平衡了，他还听见有女生说“哥哥比较帅，弟弟太黑了”这种话。 但是他明明球比宋野打得要好啊！别人也不看他。他终于体会到了高一打篮球时，因为他比较会耍帅而被女生围观，再被康明他们嫉妒的感觉。 同时，他也不喜欢别人看宋野，似乎在“结婚”以后，他也像宋野一样变得小心眼起来，开始有了“这个人是我的”的想法。 第89章 恋爱害人和叛逆 曲燎原的这种小心思, 并没有和宋野明说, 怕宋野会拿这个嘲笑他, 毕竟他曾义正言辞地指责过宋野的小心眼，还说过自己不会这样的。 但他又被这控制不住的心理搞得很郁闷，身边没有人可说, 正好这天康明找他玩，他就小心地对康明倾诉了下，说：“你发现没有？有不少女生都喜欢看我哥打羽毛球。” 康明道：“那怎么了？” 曲燎原隐晦地说：“我好像有点嫉妒, 你说这种心理该怎么克服？” 康明想了想, 好心开导他道：“不是我说，你哥本来就长得比你帅, 还比你学习好，我要是个女生, 别说天天看他，我还要追他呢。你嫉妒他有什么用, 这哪能嫉妒得过来？对不对？” 曲燎原：“……” “所以你要想开一点，”康明总结道，“反正比也比不上了, 别跟他比不就行了吗？” 曲燎原忽然生气, 又教训起他来：“难怪你成绩一直好不了，天天就不想正事！你还想当女生追我哥，女生要是长成你这样，那还不丑死了？” “哎？我好心好意……算了，我不跟你玩了！”康明也恼了, 转身走掉。 上过一节课后，曲燎原意识到并很后悔自己对康明的态度不好，又主动上楼去文科班，找了康明出来，向他道歉：“对不起小明，你长得很帅，我是瞎说的，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还有就是，只要你好好学习，成绩肯定会变好的。” 康明也不是爱计较的人，就很大度地原谅了他，两人重归于好。 之后康明与别人随口聊起这件事，归结于实验班压力太大，“曲燎原以前根本不会这样，看现在进了实验班，都给压迫成什么样了？应试教育害人啊。” 他哪里知道，这是“恋爱害人”。 但曲燎原也是真的感受到了点压力，他从小就觉得宋野比他优秀很多，现在长大了，比小时候帅了，学习也变好了，当了班干部，还和宋野恋爱了，难免在这一路顺利中，产生了一点自恋的心理，会觉得自己也是很不错的人，不然宋野也不会爱上他。 但别人的眼光才最说明问题，那些看宋野不看他的女生，还有他自己的朋友康明，都是这样。大家应该还是都这样觉得，他远不及宋野优秀。 大人们都说，婚配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两个人如果差得太多，那以后八成是过不好的。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这些心事，而宋野为他的成绩操碎了心。 已经进了六月下旬，马上就要期末考试。 自他俩都考进实验班，在宋野更加严厉周到的督促下，曲燎原的成绩又前进了一大步，在年级理科生的大排名，这一整年中，曲燎原一直都在前二十里，在实验一班他也稳定地排在了前十名。 这样的成绩不错是不错，特别和他自己的起点比起来堪称奇迹，可是离宋野给他定的目标还是稍微差了一点，参考一中历届学生的高考成绩，必须要稳定在年级前十里，才能保证万无一失、稳稳当当地超过北大在本省的录取线。 实验班至今已经学完了高中三年全部课程，高三只剩下系统复习和实战练习两项任务，学生们的分数到时肯定还会有所增长，但目前的排名次序并不太容易再被打破。 曲燎原的语数外和三门理科发展得比较均衡，各科都没有明显短板，说起来是好事，不像以前一样偏科了，也不全好，这种齐头并进的情况下，还想要再有分数提升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他现在就是卡在普通尖子生和顶级尖子生之间的瓶颈期，一时之间难以突破。 他的成绩可以说是被宋野一手调教出来的，宋野本人已经挑不出他还有哪里不足，基础知识足够扎实，宋野也已把自己所有的解题技巧都对他倾囊相授，但他的成绩就是始终差了口气，一直上不来。 宋野把他每次考试的试卷失分处总结了一遍，觉得这些明明就都是得分点，明明就是反复讲过的，当时他也会了，考完再问也是能做对的，那怎么考试中就会做错？只能说是因为太粗心大意，以前宋野就老说让他下次一定要注意别犯这种错误，他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到了下次考试，还是会把已经掌握的知识点给做错。 最近几次大大小小的考试，三番五次了，试卷上都没有什么难题偏题，被曲燎原丢掉的分数都是不该丢的，宋野次次都觉得很可惜，也快拿曲燎原没办法了。 正经路数不好用，宋老师又打起了歪主意。 两人“婚后”以来这大半个月的相处，和往日的变化并不太大，整日学习备考，吃饭睡觉，偶尔打打羽毛球，到休息时间会找个地方躲起来谈情说爱。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宋野比以前更加克制，从前他的自制力就已经堪称可怕，现在更是，哪个初尝禁果的小年轻也不会像他这样。 比如曲燎原，就不行。他老是忍不住回想那一天，一想就…… 在家里他被宋野拒绝过一次以后，也没再提过，又慢半拍地发现，宋野这阵子连亲他都亲得很敷衍，往常宋野很爱在接吻时咬他的嘴唇和耳朵，最近都不怎么咬了，随随便便亲两下就当是亲过，像为了完任务一样。 但要说宋野是不想亲他，他觉得不是那回事，宋野看他的眼神是比以前热烈了几百倍的。不只是在他俩接吻时，就连平时课间、在食堂吃饭，曲燎原都会发现宋野在用那种眼神看他，那是一种侵略意味相当强烈的眼神。 “婚”前宋野也偶尔会这样，那时的曲燎原还不能确切地领会到其中的意思，“婚”后的现在，他就懂了，这代表：宋野想四声嗯他。 可是每当他一注意到，还没有戳穿，宋野马上就把那种意思收了回去，一脸正经，好像并没事发生过。 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天，晚自习下课后，六月底的夏夜晚风里，蝉鸣与低矮草丛中的昆虫声交织在一起，两个准高三生在没有灯光的校园小凉亭里偷偷亲嘴。 过来之前，宋野给曲燎原买了雪糕，是叫“雪人”的一种奶油雪糕，他不太想吃，就没给自己买。接吻时，他在曲燎原唇齿间尝到了雪人的浓郁味道，是很甜很甜的。 只亲了数息就分开，曲燎原没有亲够，见宋野又用那种眼神看他，他就开门见山直接问了出来：“哥！你是不是想那个？” 宋野否认道：“没有。” “你就别不好意思承认了，”曲燎原觉得他就是想，联想起上次的感觉，稍稍有些羞赧，明知这里没有旁人，还是不放心地左右看了看，才小声说，“我早就想了。” 宋野：“……你想什么了？” “就那个呗，前天我还梦见了……”曲燎原刚才吃完雪糕还没扔棍，凉亭里没有垃圾桶，他就一直捏在一头在手里，现下又把那雪糕棍咬在嘴里啃着，没继续把梦说下去，而是充满期待地说，“等考完试回了家，我们再来一次，好不？都放假了，不会影响学习。” 他是没讲那梦，啃雪糕棍的动作却明显透出了那样的意味，宋野想象他是做了什么梦，当场就要有反应，向后退了大半步，在凉亭边坐下，跷起二郎腿挡了挡，这里光线又暗，曲燎原没有注意到。 “我要是真想了，会不好意思承认？”宋老师觉得这不能算说谎，自然也不算违背他对曲燎原的承诺，道貌岸然地批评起曲燎原来，说，“倒是你，每天不好好学习，就知道惦记这种事，难怪晚上还能把那么简单的力学题都做错了，全班三十个人只有你错了，就数你最粗心。” 一提学习，曲燎原蔫了，也有点烦，把啃得变了形的雪糕棍吐了出来，随手塞进了校服衣兜里。 宋野：“……你能讲点卫生吗？” 曲燎原又从口袋里把雪糕棍拿了出来，但还是一脸不爽。 宋野换了语气，说：“你想考完试，再和哥哥试试那个吗？” 曲燎原狐疑地看他，谨慎地点了点头。 “可以。”宋野道。 可以！曲燎原立即心花怒放，刚要笑出来，就听宋野继续说：“但是，哥哥有条件，你要是能做到，放了假就再来一次，否则不行。” “什么条件？”曲燎原想，怎么又来了，道，“哦，又想让我帮你吃？” 宋野却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不用，既然你不喜欢那样，就算了，以后也不用，你要是能做到这次的要求，前面欠的那五次，也不用你还了。” 曲燎原非常不想吃那个，瞬间心动，感觉这个条件很可以，但不知宋野会向他要求什么，怀疑又警惕地说：“那你先说，到底是什么要求？” 宋野道：“这次期末考试，你要认真做题，考进年级前十名。” 曲燎原一怔，反应激烈地说：“你这是又跟我谈交易？你怎么回事啊？” “你要是非说这是交易，也可以当是交易。”宋野一本正经道，“反正归根结底你都不吃亏，要是你考进了前十名，既提高了成绩，哥哥还陪你那个，你一举两得，便宜都让你占尽了，你说是不是？” 曲燎原揭穿他道：“才不是，你也很想那个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宋野这次爽快地承认了：“哥哥就是想。要不是怕耽误你学习，从五号到现在，哥哥都不会放你下床。” 因为高三高考而得到的假期从6月5日开始，他俩就是当天下午回了家，就那个的，已经二十多天了。 曲燎原的脸刹那间变得爆红，张口结舌道：“你，小野，你……” “我什么我？”宋野严肃道，“哥哥能忍，你能吗？” 曲燎原简直服气了，嘟囔道：“不是，这有什么可炫耀的？” “这是为了你的成绩还有健康，换成别人，才不会管你这些三七二十一。”宋野的逻辑完整，结尾还点睛，升华了主题，说，“是因为哥哥爱你，你懂不懂？” 曲燎原：“……” 片刻后，他忽然来了句：“我不用你这么爱我。” 宋野：“……” “我都不知道我跟你谈这恋爱是图什么，早知道我也像文聪他对象一样，找个差生早恋就好了，人家也不会嫌我学习差，更不用在乎那么多，想亲嘴就亲嘴，想那个就那个，才不管耽误什么破成绩，也没人非让我考实验班，考年级多少名，还非要逼我考北大，”曲燎原烦躁极了，说，“我都不想和你谈恋爱了！” 宋野：“……” 第90章 追逐和放弃 曲燎原这忽如其来的爆发, 很像是一个总是很听话的乖小孩, 突然间叛逆期就来了。 但他的情况也和所有叛逆期的少年们一样, 所谓叛逆，许多都是长期的顺从和隐忍日积月累到了一定程度之后的反弹，绝非偶然, 也并不能叫做突然。 只是很多家长和“家长”，短时间内接受不了，也忽略了这是反弹, 有的甚至永远都意识不到这一点。 宋野现在就是。 他被曲燎原的恶劣态度以及那句“不想和你谈恋爱了”当场震住。 他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曲燎原了, 曲燎原？会说这种话？ 这个瞬间他感到了心灰意冷，还有什么意思。 曲燎原的一满腔幽怨和郁闷积攒了好些时日, 这一下发泄了出来，心里反倒一松, 又给想通了。 答应宋野其实也没什么，只要明天他考试认真一点, 好好做题，做完再仔细检查，哪怕最后还是没考进前十, 也是他的实力不行, 不是他没有听宋野的话。 宋野非要忍着不想和他那个就算了，虽然他觉得好玩、很喜欢，倒也不是非玩不可。早晚要高考的，宋野还能一辈子不跟他那个吗，又不是要出家。 “好了, ”他就改变了态度，说，“明天我会……” 但没等他说完，宋野唰地站了起来，厉声道：“行，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管你了，以后也不会再管，高兴了吧？” 曲燎原：“……” 宋野说完就大步从凉亭里走了出去。 曲燎原愣了片刻，这是真生气了？还是又在吓唬他？ 等看到宋野走出去好远，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他才觉得不太妙，赶忙追出去，喊着：“你去哪儿？等等我啊！” 他追到校园里比较明亮的地方，离宋野还有一小段距离，因为又是奔跑又是高喊的，就被放学后巡查校园的教导处赵长林主任看到了。 “那个是谁？”赵主任双手背后，挺着肚腩，站在教学楼一楼的台阶之上，威严地喝道，“不快点回宿舍睡觉！还在这里追逐打闹？看看几点了！” 曲燎原只好放慢了脚步，眼看着宋野快步绕过教学楼，去了后面学生宿舍区，暂时也追不上了。 赵主任也看清了“捣蛋”学生的脸，发现还是个熟人，奇怪道：“曲燎原？你一个人在这儿玩什么？你哥宋野呢？” 曲燎原与宋野整天都在一起，认识他俩的所有人都知道。 “赵主任，”曲燎原站在台阶下看向他，认真地问道，“你觉得我刚才是在追逐谁？” 赵主任：“……” 等曲燎原被教育完，放回了宿舍，宿管老师正捏着哨子准备吹，虎视眈眈看着迟归的他，他也只得回自己宿舍去。 熄了灯，他把夏被扯高了蒙着头，怕舍友看到手机光亮，躲在被子里给宋野发短信：【哥，我没有不让你管我，你别生气了】 宋野没有回他，也不知是没看到，还是不想理他。 六月底很热了，他在被子下被捂出一头汗，热得不舒服，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学习很难，恋爱怎么也这么难。 许久不见的文聪，和他的女朋友晶晶，两人和宋野曲燎原一样，也已经是准高三生，可这对小情侣还是像以前一样，天天就知道在一起玩，高二课程又越来越难，文聪上课完全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逃课逃得比从前更厉害，并且十次逃课里有六次会带着晶晶一起。 曲燎原只在这个学期刚开学的那个周末，曾经和文聪约着在市里见过一次面，把过年在西安买的两个流苏书签送给了文聪，其中一个是给晶晶的，后面这几个月就再也没见过。 不过文聪这个重度网虫，隔几天就会来踩踩他的QQ空间，还经常给他空间养的植物浇水，他偶尔用手机上了线，就会和文聪通过网络聊几句，文聪对他说了自己和女友的情况，成绩是不好，可是每天都很开心。 文聪打算将来随便上所学校，拿一个文凭就算了，文聪家里会想办法安排他进中小学里当体育老师，晶晶到时就在他工作的学校门口开间奶茶店，以后就能一起上班一起回家，还能每天都有奶茶喝。 曲燎原一面劝文聪不能这样，还是应该努力上一所好点的大学，一面又对人家两个这样的恋爱感到羡慕，这才更像是在谈恋爱，不像他和宋野，宋野对成绩的热情比对恋爱的热情大多了。 他不是不知道宋野是为了他好，知道宋野希望他也能考上一流大学，是为了他们将来还能在一起。 他自己愿意努力学习的动力也是来源于此。 可是他很想和宋野好好谈恋爱，而不是现在这样。尤其宋野还一而再地拿恋爱里的事来和他“做交易”。 怕影响学习，宋野就不和他那个，连亲嘴都开始敷衍了事，那以后假设他成绩更不好了，宋野岂不是会拿和他分手来做威胁？ 要不是和宋野一起长大很了解彼此，他现在也很确定宋野是真的爱他，他都要怀疑宋野根本是把他当成什么教育实验品来玩的了。 宋野始终没回他消息，他最后又发了一条：【明天晨跑见，我爱你】 次日一早，下了一阵雨，晨跑取消了。 按时起床的学生们为了今明两天的期末考试，都自发地去了教室上自习。 曲燎原不想去学习，去隔壁找宋野，发现401已经全员走了，宿舍门都已经锁上。他没了办法，只好灰溜溜地也去了教室。 昨晚最后一节课时各班就已经把考场布置妥当，为了预防作弊，所有桌子都反过来摆放，桌肚朝前，平时并排挨着的桌子也全都拉开了距离。曲燎原和宋野类似“同桌”的桌位，现在两张桌子中间也隔着半米多的距离。 上午第一门即将考的是语文，班里同学们也多是在复习语文。 曲燎原到自己桌边坐下，想和宋野说说话。宋野正在做一张语文卷子上的文言文阅读理解，低着头，全神贯注的样子。 因为同学们都各自在学习，曲燎原不好意思弄出大动静来，起身往前从桌肚里拿了个作业本，撕了一张纸，写好几个字，团起来，轻轻丢到宋野桌上，正好落在了卷子上。 宋野拾起纸团，曲燎原马上很期待地看着他。结果他头也不抬，反手把纸团又扔了回来，继续做自己的题。 曲燎原：“……” 到早饭时间，陆续有同学去吃饭，曲燎原坐在位置上等着宋野做完题，隐约担心宋野会不叫他，独自去吃饭。他被宋野冷落的经验，很多。 宋野结束了学习，把桌面收拾干净。 曲燎原小心地观察着他。 他站起来，看向曲燎原，说：“走，去吃饭了。” 曲燎原愣一下，才高兴道：“好！” 他很快知道，高兴得太早。 宋野是叫了他一起吃饭，但也不怎么和他说话，打完饭随便找个空位子就坐下，要知道他俩平时都是专门找角落人少的地方挨着坐，就是为了方便边吃饭还可以边谈恋爱。 吃完饭，宋野道：“我回宿舍换双鞋，不小心踩着一滩雨水，湿了。你回去吗？” “回去，”曲燎原忙道，“我陪你回去。” 宋野惜字如金一般的：“嗯。” 曲燎原一路跟着宋野进了401宿舍，站在旁边看宋野拿了鞋、换上鞋，全程没再和他说一句话，他忍了忍，忍不住了，问道：“小野，你是不是以后都不和我说话了？” 宋野系着鞋带，道：“你是我弟弟，我怎么会不和你说话？” “……”曲燎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宿舍里没别人，他又试探地提议道，“哥，亲嘴吗？” 宋野就去反锁了门，过来和他接了吻。 被亲的曲燎原十分茫然，这……这是没事了？昨天的事这么容易就翻了篇？这么简单？ 不对！莫非宋野又想出别的办法收拾他了？这个猜测搞得他紧紧张张。 但马上就开始了紧紧张张的期末考试，容不得他再瞎想。 他已经决定了，这次一定要好好考，认真仔细，保证把能拿的分数都拿到，绝对不能再惹宋野生气了。 一中每次考试都会按照上一次考试的年级大排名，来安排这次的考号，再按照顺序排考场，高二（1）班是高二年级的第一考场，而宋野的考号一直都是1号，每次考试都坐在一班门口的第一个位置上，而曲燎原这次是16号，也还在一班考场，位置被排在了第二列的靠后位置，离宋野有点远，只能看到宋野埋头做题的背影。 二班的张钰也分到了第一考场，她比曲燎原成绩好，在第一列，但刚好和曲燎原在同一排，开考前还和曲燎原打了招呼，说：“好好考啊。” “你也是。”曲燎原礼貌地回了她。心里却一下想到，自己要是像她一样勤奋好学，宋野早就能省掉很多心了。 他和宋野一直以来的习惯，是考完一科后不互相对答案，也不讨论刚考完的内容，要等考试全部结束后才会讨论这些。这次也是这样。 但以往宋野会问曲燎原类似“感觉怎么样”的问题，听他说“还行”或是“挺好的”，就会给他相应的安慰或鼓励。这次宋野却都没有问。 第二天的下午，最后一科的英语考完了，学生们离开考场，各自回自己班教室去，宋野和曲燎原就在自己班考，不用挪动。 等其他班的人走得差不多，一班部分去二班教室考试的同学也都回来了，曲班长带着同学们把书桌重新摆好，还打扫了一下卫生，刚刚结束，他们班生物课代表被通知去拿卷，昨天下午考的生物，出分了！ 课代表去领了生物卷，正在下发给同学，刚发了几张，语文课代表和物理课代表也先后被叫去拿卷子。 高三毕了业，高三的任课老师们都在办公室闲着没事做，这次高二考试就由他们一起帮忙改卷，效率极高，出分比平时快了很多。 一会儿工夫，昨天考的三科都出了分数，语数外的满分是150，物化生满分100，曲燎原的语文考了124分，物理98分，生物96分，都符合他的正常水准，因为这次考试内容主要是高二生物，实验班这阵子一直在学高三的内容，曲燎原被扣分的就是道他有点和高三混淆了知识点的实验题，物理丢的两分是一道电磁学的多选题，他当时拿不准B选项的正确性，最后没选B，这道题被扣了两分是因为他不太会，不是粗心，这两科的失分都不算冤枉，就是再考一次，他还是得靠蒙。 他感觉还行，想给宋野看看他的卷子，可又怕还没出分的那三科会有问题，想了想决定再等等，等其他的分数也都出来了，如果没犯粗心大意的毛病，他就能向宋野讨表扬了。 “你卷子呢？”他见宋野并没在看卷子，问，“物理是不是又考了满分？” 宋野却道：“没有。” 曲燎原说：“九十九？我考了九十八。” “不错。”宋野道。 曲燎原没听出他的满意来，就有点失落，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比宋野成绩好了，那宋野根本不可能有对他满意的那一天。 晚上自习课，刚考完试，没安排课，同学们自由自习，有看书的，有还在做题的，有直接睡觉的，也有人在很小声地聊着天。 宋野戴着耳机听MP3，还翻着一本在班里传阅的《读者》杂志——他很少看这类读物。 曲燎原趴在旁边桌上，新奇地看着他，他便给了曲燎原一只耳机，曲燎原听到里面在唱最近很热门的歌曲《北京欢迎你》——也不是宋野常听的音乐类型。 曲燎原心生纳闷，这两天他不止一次地这样觉得，宋野是怎么了？ 班主任崔老师快步走进教室来，班里同学都抬头看他，他径直走到宋野桌边，叫宋野：“你来一下。” 宋野起身跟他出去了。 好半天都还没回来，曲燎原都把《读者》翻完了，觉得没有意思，想起还不知道宋野物理考了多少分，就到宋野的抽屉里翻了出来……当场傻了眼。 宋野常常考满分的物理，这次考了80分。 第二节 课，宋野还没有回来，二班数学课代表帮他把一班的数学试卷领了回来。 曲燎原数学考了139分，宋野考了111分。 上课后，英语也出了分。 曲燎原132分，宋野111分。 放学之前，最后一科化学也发下了卷子。 曲燎原已经不管自己的分数了，拦着化学课代表抢过那一摞化学卷，一共只有三十张，很快找到了宋野的卷子，24分。 第91章 病假和程咬金 化学课代表是个女生, 看到这分数, 吃惊地问：“这不是咱们班的宋野吧？是不是其他班有重名的？还是老师算错分了？” 曲燎原拿着那卷子匆匆看了一遍, 是宋野的字迹没有错，老师也没有算错分。这张卷子上的填空题和后面的大题全都空着，24分都是选择题得到的分数, 卷面上选择题都没有写答案，那答题卡很可能是宋野乱涂的。 课代表也蒙了，说：“这是怎么回事？” 曲燎原：“……” 这是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 全部的卷子都已经发完了, 分数表以及排名都还没公布, 要到明天了。但是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分数，一班同学内部互相询问下, 大致也能把排名推算得八九不离十。 因为刚考过试，实验班和平行班都只上两节自习课, 第二节 下课后，同学们就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成绩。 宋野被崔老师叫走了一节多课, 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很可能是因为这次的成绩，老崔才找了他谈话。 曲燎原一个人坐在座位上，魂不守舍地等待着。 “燎原, ”他的上铺李超过来问他, “你这回总分是多少？” 他心不在焉地答道：“我还没有算。” 李超见他的卷子就在桌上，便拿起来看了看，帮他算出了总成绩，越算表情越震惊，最后说：“行啊你！这次考得也太好了吧！” 曲燎原：“……” “还不知道二班什么情况, ”李超上次和曲燎原成绩差不多，羡慕又佩服地说，“不过你这分在咱班最少也能排前三吧，你太厉害了。你哥是多少？算了没？他肯定更厉害。” 曲燎原：“……” 三门主科加三门理科，六科加起来总分750。 曲燎原的总成绩是684分，上次是643分。 宋野这次总分不到530，上次是709。 陆续又有几位同学来问曲燎原成绩，当然也还要打听宋野的。 曲燎原没有对包括李超在内的所有人说宋野的成绩，可是班里负责发卷的课代表们都是直接看到了的，就连隔壁二班数学课代表帮忙送一班卷子时，也知道了宋野不寻常的数学成绩，并且和他们自己班人当做新闻说了。 宋野的成绩在这届学生中接近传奇，总是甩年级第二名好大一截，年级第二这个位置都早已经随着时间推进换了好几次人，年级第一的他，就像一位没人能战胜的江湖霸主。 这次期末考试，霸主终于考砸了一次。很多人都已经知道或者听说了一点。 尽管放了学，但明天要放假，各班学生都不像平时急着回宿舍洗漱睡觉，在教室里讨论成绩的，讨论放假以后去哪儿玩的，还有在讨论暑假补课的。不少走读生都还磨磨蹭蹭地没有离校回家。 曲燎原被班里同学问了几次宋野的成绩，宋野又迟迟不回来，他有点待不住了，想去办公室找宋野，从教室里出来，隔壁班张钰却在外面楼道里，一看见他就问：“怎么别人都说宋野没考好？” 曲燎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假装没听见，拔腿就走。 张钰以为他真没听到，还追了几步，关心地问：“曲燎原！宋野是真没考好吗？怎么回事？” 曲燎原被问毛了，蓦然站住，回过头冲她道：“和你有关系吗？” 张钰：“……” 楼道里还有其他人正在说话，听到了，都诧异地看过来，张钰自然就很尴尬。 “……”曲燎原对旁边同学解释说，“别误会，我在和她开玩笑。” 等别人继续说自己的话不看他俩了，曲燎原才又低声对张钰说：“谢谢你的关心，但你别问了，我不知道。” 他的确是不知道。 宋野是考试时不在状态，才考砸成这样？或者，宋野就是存心考砸，要用这样的成绩来吓他？ 他一路跑着去了崔老师的办公室，办公室锁着门，已经没人了？他以为宋野是走另一边楼道回了教室，赶忙跑了回去，教室里的人比刚才少了，宋野没有在。 他问同学有没有看见宋野，人家都说没有，宋野没有回来过教室。他又跑回宿舍看了看，401的人也说宋野没有回来过。 ……人呢？ 曲燎原回自己宿舍，宿舍里有两个舍友正在收拾东西。他从柜子里拿了手机出来开机，打宋野的手机号，提示音说是关机，他挂了又打，连打了几遍，里面一直提示说“对方已关机”。 舍友看他奇怪，问：“燎原，怎么了？有事？” 他说：“没有……就是我哥被老崔叫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去哪儿了，办公室也没人。” 舍友道：“你哥不是随身带手机？打不通吗？” 曲燎原道：“他好像忘了开机。” “要不你给老崔打电话问问？”舍友提议说，“你有老崔的手机号没有？” 一语惊醒梦中人，曲燎原翻出崔老师的电话来打过去，两个舍友知道他是给班主任打电话，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出声怕被班主任听见他俩的声音。曲燎原一看这样，就从宿舍出来，在门外打了这通电话。 等那边崔老师接了，曲燎原对老师表明身份，然后问宋野是不是还在老师那里。 崔老师道：“他没和你说吗？他向我请了假，回家去了。” “回家干什么？”曲燎原不懂了，说，“他请什么假？” 崔老师说：“病假，他这两天不舒服，硬撑着才考完了试。你不知道？我给他开了出门条，他是没和你说一声就走了？” 曲燎原不敢再问了，怀疑宋野是装病才请到的假，他再多说下去就会被老崔识破，道：“是……是我忘了，那我没事了，崔老师再见。”就赶快挂了电话。 宋野究竟是装病？还是真病了？他没发现宋野这两天有生病的样子，晚自习宋野被崔老师叫走之前还在那里又看杂志又听歌的。但那杂志和那歌的确是很反常，完全就不是宋野平时会喜欢的东西。 有没有可能？是宋野见要被崔老师约谈，知道老崔是要和他说成绩的问题，他考砸了不想谈，索性就装病，假称这次没考好是生了病的缘故吗？ 那宋野是真的回家了吗？这么晚，一个人回了家？ 曲燎原站在402宿舍的门口，露出一脸怀疑人生的茫然，又打了宋野的手机，依旧打不通。 姚望拖着一个行李箱，从里面411宿舍的方向过来，滚轮声音在宿舍走廊里听起来很大，过来过往的其他男生都会看看他，但也都躲着他走。 他看见了站在402门口的曲燎原，叫他：“班长，怎么又罚站了？” 曲燎原正听着手机听筒里“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没回答姚望的问题，而是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不确定地问道：“你来得正好，我不太懂，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提醒关机的人把手机打开，好接我的电话？” “有，”姚望说，“给他打电话，让他开机。” 曲燎原面无表情道：“这可真是个好办法。再见。” 姚望开完玩笑自己就笑了，说：“你给谁打电话打不通了？爸妈？” “不是。”曲燎原看了眼他的行李箱，道，“你这是干什么？” 姚望道：“提前收拾东西拿回家，明天出门玩去，不来了。” 曲燎原：“……那你快走吧。” 姚望道：“你去吗？带你一起去。” 曲燎原又给宋野打了一遍，敷衍道：“不去。” “你都不问去哪儿就不去？”姚望说，“是去北京看奥运会，不想去？” 曲燎原心想，什么？！奥运会？！是去看奥运会？！天啊奥运会……不对什么奥运会，小野到底去哪儿了？ “那你快走吧，等下校门关了看你出不去。”他一下又为自己的恋爱心烦起来，赶姚望走，说，“我还有事，没空和你玩。” 他按着手机按键，想给宋野再发条短信，但如果宋野关着机，短信也收不到的吧？ 姚望还站他旁边，问道：“你到底忙什么？给谁打电话？是有什么事了吗？” 曲燎原感受到了他的好意与关心，最终还是说了实话：“我哥，他请假离校了，没和我说。” 姚望手握着行李箱拉杆，把那行李箱转了个圈，才说：“他去哪儿了？没说？” “他和我们老班说是要回家，我爸妈现在不住家里，家里没人。”曲燎原心乱如麻道，“而且都这么晚了，他怎么回家？都……都没有公交车了。” 姚望道：“你不是说他有钱吗？打个车就回去了，也就几公里，又不是去火星。” 曲燎原：“……” “要是实在不放心，”姚望仿佛不情不愿似的地问了句，“你就回家去看看？” 曲燎原沉默片刻，说：“那，你借我点钱，我也得打车才能回去。” 这话却正中了姚望下怀，道：“还打什么车，我开车送你回去呗，你还没坐过我开的车呢。” 第92章 搭车和“杀人” 除了回家去看看宋野有没有在, 曲燎原现在也没了别的办法。但他又不想麻烦姚望, 同时还怀疑坐姚望开的车会不安全, 毕竟姚望也只是个高中生。 他对姚望说：“你还是借点钱给我吧，明天我就还给你。” “还明天？刚不是跟你说了？明天我就去北京了。”姚望的言下之意，是你打算欠我钱过一个暑假吗？ 曲燎原也觉得欠那么久不好, 他只有饭卡，一分钱现金都没有，生活费和零花钱都被宋野保管着, 又想再去找其他同学借一点, 最晚到明天中午放学后去超市找爸妈要了钱，就能还给人家。 姚望猜到了他的意图, 说：“晚上打车很贵的，你家住得又那么偏, 司机肯定不愿意打表，会要问你要八十一百, 还都是一口价。” “怎么会这么贵？”曲燎原不信，怀疑道，“你少蒙我。” 姚望道：“不信你就自己去打打看。” 曲燎原还没有单独打车的经验, 和宋野一起有过两三次, 下车看宋野给出租车司机付钱十几二十块，对他来说都是巨款，印象里觉得打车很贵，就有点信了姚望的话。 姚望又说：“我是来拿行李的，车就停在校门口, 走吧？” “我……我去问问谁有走读卡。”曲燎原担心出不去校门。 “不用，”姚望显然很高兴，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推曲燎原向外走，说，“哥跟门卫熟得很，刷脸就能带你出去。” 校门口的门卫是和姚望很熟了，没检查走读卡或出门条，见他带同学一起，还和他开了两句玩笑。 姚望的车就停在校门外斜对面的车位上，是辆白色的福特。 “我爸让我这两年先开这个练练手，”姚望把行李箱放好，让曲燎原上副驾，道，“说等上大学再给我换辆正经车，我喜欢捷豹叉一艾欧，你知道那车吗？” “不知道。”曲燎原只认识几个车标，对车完全不懂，换到平时可能还会问问姚望这车什么样，现在心里有事，也没有问。 姚望道：“你这个小白。系安全带，会不会？” 曲燎原把安全带系好了，有点紧张，担心姚望做驾驶员不靠谱。 但姚望开车很稳，不像做别的事，动不动就炸毛，等红绿灯规规矩矩，起步也稳稳当当，意外地很有大人模样。 安静行驶了一小段，曲燎原想着，如果回到家，宋野没在怎么办？他又能去哪儿？他买的那套新房子要到明年年初才交钥匙。 姚望问：“听说宋野这回考得不好？” 怎么连他都听说了？语气怎么听也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他这两天不舒服，严重影响了发挥，”曲燎原道，“这不是他的实力。” 姚望的本意也不是嘲笑宋野，道：“那你就别担心了，他现在肯定在家睡觉，生病当然要睡觉。他那么大个人，你还怕他顾不好自己？” 曲燎原道：“我是怕他没有回家。” 姚望说：“那去哪儿？去找他亲妈？他们还有来往吗？” “不会，他妈妈去世很久了。”曲燎原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才忽然间意识到，宋野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去，没有人可以找。他瞬间更难过起来，就因为宋野太久没有流露出孤独和自伤的情绪，他就把宋野实际上是无依无靠的孤儿这一事实给忽略了，老是觉得宋野什么都会什么懂很厉害，忘了宋野其实从小就爱装大人扮成熟。 “我妈也死很久了，”姚望忽然道，“哥跟你说过吧？” “说过，我没有告诉过别人。”曲燎原记得他提过一句，又想起他也和其他同学一样，以为自己和宋野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所以才会做出“宋野可能去找亲妈”这个推测。 姚望哂笑一声，道：“你瞧，死妈的人多了，多大点事儿。” 曲燎原：“……” “我知道你嘴巴严，”姚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这事也别跟别人说，就是跟姓宋的也别说，丢人。” “好，我不会说的。”曲燎原想了想，道，“我也和你说个秘密，你也不能告诉别人。” 姚望开着车，瞥了他一眼，道：“不是你喜欢哪个女生吧？这种破秘密，哥才不感兴趣。” 曲燎原道：“你不要老给我当哥。” 姚望说：“叫哥你又不吃亏，哥比你大了好几个月。” “我有哥。”曲燎原强调了一遍。 “行吧行吧，你要说什么秘密？”姚望也不坚持了，道，“快说。” 曲燎原顿了下，才说：“我哥，其实不是我亲生的哥。” “不是亲的？”姚望倒是没太意外，他自己是重组家庭，知道这种什么情况都可能有，说，“那你还跟他那么好？他就不可能是真心对你好，你根本就不懂。” 曲燎原疑惑道：“为什么不可能真心对我好？” 姚望说：“你父母双全家庭幸福，他算什么？看你们一家三口天伦之乐，说不定多恨你呢，对你好也都是假装的。你就少拿真心去换他的虚情假意了，傻叉。” 曲燎原真傻叉了才会信他这些歪话，但忽然想到他自己的情况，恍然道：“我明白了，是不是你对你哥哥就这样？你以前不是不理他？现在假装对他好了？要骗他？” “……”姚望终于还是发起了脾气，道，“你傻叉吗？少他妈在这儿不懂装懂！” 曲燎原劝他道：“别这样了，骗人不好。” “你少多管闲事，”姚望吓他道，“再说老子就把你扔下车去。” 曲燎原：“……不说就不说。” 说话间就进了原国营407厂，从学校回来，开车也就十五分钟以内的路程。因为停了产，厂门口连大灯都没开。 姚望没来过，道：“这黑漆马虎的，没走错吧？” “没错，我认识路。”曲燎原道，“往右拐，我家住那边家属院。” 在他的指路下，姚望把车开进了家属院，一直到他家楼下，这家属院年代久远，没有留停车的位置，楼道口停了好几辆电瓶车。 “我得往后倒一点，”姚望前后看了看，说，“不然等会儿要被蹭到车。” 曲燎原隔着车窗往楼上看了看，二楼他家窗是开着灯的！ 他忙道：“那你慢慢停好车，我先上去，我哥好像在家！” 姚望道：“几楼？我停好车上去找你。” “二楼东户！”曲燎原跳下车，跑进楼道里上楼去了。 他没有家门钥匙，怕在学校丢三落四再找不到，上来后以为要敲门，结果一推，门没锁。厂里治安非常好，家属院也没外人来，各家各户习惯了时常敞着门，到睡觉前才会反锁。 但家里是宋野在？还是高秀月或曲大江？ 曲燎原害怕是父母，被逮到就麻烦了，他是从学校偷跑回来的，也无法向父母解释，宋野请了病假人却不见了。他从小爱嚷着要保护宋野，嚷了多少年，最后把人给保护丢了。 他小心地推门进去，家里全都黑着，只有他和宋野的房间亮着灯，没有关房门，隔着小蓝花半帘，里面静悄悄的没动静。 看来是宋野回了家，不会错了。 曲燎原快步走到帘子前，进去见到面说什么？要问这回考试的事？就问他为什么不好好考，化学才考了24分，开什么国际玩笑？ 还是向他道歉？告诉他前天晚上是胡说的赌气话，并且告诉他，这次自己考得很好，应该真的能排进年级前十了。 他想了一大堆，实际也只两三秒的时间，就迫不及待掀开帘子。 宋野侧躺在曲燎原的小床上，身上夏天校服还穿得好好的，面对着墙。他抖开了曲燎原的薄被，但没盖在身上，而是抱在怀里，像抱了一个人形抱枕。 曲燎原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睡着了还是醒着，边进去边叫了声：“小野？” 床上的宋野很明显的身体一震，很慢地转过头来。 曲燎原：“……” 宋野的表情像在做梦，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有些呆滞地看着曲燎原，贴着枕头那一侧的脸上被压出了红印子，可是一双眼睛更红，鼻尖也是。是刚刚痛哭过一场的模样。 “你？”曲燎原在发现他哭过以后，耳朵里就嗡了一声，道，“在干什么？你考得那么差，还有脸哭，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宋野：“……” 曲燎原走过去，想打架又不能，直接推了宋野一把，宋野被推得晃了一下，抬眼看他，湿了的睫毛显得更黑更浓密，表情和眼神里都有着令人绝望的心碎，像在问：为什么这么对我？ 曲燎原被他这么看了一眼就要疯了，也有想哭的意思，说：“请假回家为什么不和我说？知道我多担心你吗？你……我考了684分，还等你表扬我。” 宋野微微张了张嘴唇，像没想好该说什么，最终没有说话，表情却变得柔和了起来。 曲燎原想起自己这两天的心情，眼眶发胀鼻子泛酸，也有点委屈，道：“是我太讨厌了吗？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他这么说着，其实很清楚，宋野怎么可能不爱他？就像他对宋野说出“不想和你恋爱了”这句话时，心里也是明白的，他并没有不想和宋野恋爱。 但这句话再次惹到了宋野，他表情当即一变，赤脚下了床，站在曲燎原面前，他比曲燎原高，角度很近地俯视着曲燎原，一脸爆棚的侵略欲。 “再说这种话，”他语气很轻地说了句，“哥哥就杀了你，你信不信。” 曲燎原：“……” 他没有被这句话里的阴暗情绪吓到，还觉得这句话充满了宋野式的甜蜜。 以前他总认为宋野比他成熟坚定，表现在学习和人生中其他事上都是如此，包括恋爱也是，此时他忽然间模模糊糊地发觉了，宋野对他的感情，可能比他更像个小孩，热烈，不讲道理，任性，没有退路。 外面有人敲半开着的防盗门，不确定地问了句：“有人吗？这是曲燎原家吗？” 是姚望。 “是我家！”曲燎原道，“门没锁，你进来吧。” 宋野奇怪地看曲燎原。 “是他开车送我回来的，我没钱打车。”曲燎原解释完，提醒道，“你快穿上鞋。” 宋野低头找鞋穿，暴躁地低声道：“我又要 ‘杀人’了。” 第93章 小脾气和控制欲 宋野与姚望互看不顺眼, 也不是一天两天, 曲燎原是真有点担心会起什么冲突, 宋野的小心眼一旦发作起来是很不讲道理的，姚望也不是通情达理的人，那一点就炸的坏脾气。 因而他和宋野一前一后从房间里出来, 在宋野还没开口前，他就抢着对姚望道：“还真让你猜着了，我哥就是在家睡觉。他还说, 麻烦你送我回来了。” 宋野瞥他一眼, 他编了瞎话正有点不自在，朝宋野挤了挤眼睛, 宋野就没拆他台，去开了客厅灯。 姚望两手插着兜, 看看曲燎原，又看看宋野, 发现了什么，面露诧异地出言道：“是生什么病？还值得哭一场？” “小感冒，”宋野很有礼貌, 说, “谢谢你送我弟回来。” 姚望明显是不想和他假客气，无聊地打量着曲家的客厅，一点不真诚地说：“看你不像有事，睡够就好了，接着睡, 祝你早点康复。” 宋野道：“谢谢。坐，帮你倒杯水。” 曲燎原听见这话，就想去拿杯子倒水，刚动了下，被宋野搭着肩，原地按住，明白了，宋野只是说说而已。 “不喝水。”姚望也明白，对曲燎原道，“看见没？你哥没事，你能放心回学校了，走吧，我回家可还有别的事。” 曲燎原回来时压根没考虑见到宋野的后续，一下反应不过来，张口结舌不知该接什么话，回学校？不不不，不回，他不可能留宋野一个人在家。可是要怎么和姚望说才比较合适？ “你有事就快回家，”宋野替他说了，还赶姚望走，说，“我弟不回学校了。” 曲燎原：“对对对。” 姚望皱眉道：“你留下干什么？你又没请假。” “我，那个……”曲燎原卡了壳，怎么说？ “留下陪我。”宋野理直气壮道，“我不想一个人睡，我害怕。” 曲燎原：“……” 姚望：“……” 毕竟是真切地欠了人情，做人不能太过分，曲燎原不好意思地送了姚望下楼，与他告别。 “你留下真没事？”姚望要上车前，还不放心地问，“他到底哭什么？就因为没考好？像他这种学习太好的人，心理可能都不太正常。” “……”曲燎原道，“你快走吧走吧，不是回家有事吗？” “不是什么急事。”姚望看了看曲燎原，道，“我明天一早就去北京了。” “一路顺风，奥运会肯定很好看。”曲燎原认为能去现场看奥运会是件很荣耀的事，就很为姚望高兴。 家属院里的路灯都没开，住户也很少，两人只能借着月光，不甚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 曲燎原觉得姚望好像是有话要说，主动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姚望站直了身体。 曲燎原疑惑地看他。 “没事，”姚望冲他一笑，说，“下次再说吧。” 等他开车走了，曲燎原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回家，他有许多话想和宋野说。 结果进门就被宋野劈头盖脸地责问：“他说要送你，你就让他送？没有打车钱不能先找同学借？说多少回了不要和这人走太近，你怎么这么没记性？” “谁叫你不说一声就自己不见了，我着急回来看你在不在家，晚上打车是很贵的，同学都不一定有那么多钱可以借给我。”曲燎原嘀咕道，“你是哭够又有力气了？就开始吃醋。” 宋野：“……” 曲燎原怕他会恼羞成怒，马上亡羊补牢地道歉：“对不起，小野，哥哥，都是我错了。” “你有什么错？”宋野自嘲也赌气，道，“你都对，错的是我，是我多管闲事，以后再也不会管你的事。” 这还是在为前天的拌嘴而不高兴。 可是其实两人都知道，在曲燎原目击了宋野暴露脆弱的那一刻起，吵架的导火索就已经熄灭了一半。 这次小矛盾的起因看起来是为了学习，根源却是在于宋野过于强势，两人之间的所有事，他都全部一个人做决定并且做主导，曲燎原习惯听他的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很多时候曲燎原连为什么都不会问，他们都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但是曲燎原终究不是一个设定好“听话程序”的机器人，他也在成长，在摸索着感知这个世界，难免也会开始产生自己的小脾气。而这小脾气，在恋爱关系里是极大的考验。 很多不能修成正果的恋人，就止步在了小脾气。 作为恋人来说，曲燎原有一个许多恋爱中的人都没有的最大优点，就是他勇于向他的恋爱对象，认错服软。 “你怎么还为这个生气？”他发现宋野还在生气，就对宋野道，“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了，别不管我。” 他朝宋野挨近了些，满脸真挚，诚意十足的在示好。 “你离我远点，”宋野却是在认认真真地算那笔账，向旁边躲了躲，不与曲燎原亲密接触，刻薄道，“不是说想找个差生恋爱吗，你找去，求我做什么？” 曲燎原道：“那我就找你，你这回考得就比差生还差。” 宋野：“……” 曲燎原接着说下去，适时地表白道：“但是你考成什么样我都爱你，小野，我只爱你，和你学习好不好都没有关系。” 宋野心里受用，瞥他一眼，有些幽怨，说：“你高兴的时候就说爱我，不高兴的时候就不想跟我恋爱，你说话有准没有？是不是全看心情？” “有准，我有准。”曲燎原也深刻明白到了那天随口说的话是很伤人且不负责任的，检讨道，“以后我再也不会由着性子乱说话了。我没想和别人谈恋爱，就想和你，我爱你。我都说这么多句了，你回我一句行不？” 宋野端架子，说：“我要再想想。” “还想什么？”曲燎原道，“那先亲嘴行不？这两天你都没有好好亲我，我想你了。” 宋野看了眼他的嘴唇，又看他的双眼，说：“这两天……哥哥不太敢碰你，你明白吗？” 曲燎原不是很明白，认为这是句情话，觉不明白会大煞风景，乱猜测道：“是怕影响我考试？” “哥哥都考这样了，还怕影响你？”宋野抬手，用拇指碾着曲燎原的嘴唇，眼神幽暗，低声道，“你知道吗，那天你说不想跟哥哥好了，哥哥真的想杀了你。” 刚才宋野这样说，曲燎原就喜欢极了，现在配合着动作与眼神，更是让他心神为之一荡，：脱口道：“那你来杀我。” 宋野：“……” 曲燎原被他按在床上，他覆上来，撕咬一般亲吻着曲燎原，他的唇舌仿佛肉食动物一样生着倒刺，刮得曲燎原整个口腔都既痒且麻，还有着似疼似痛一样的发烫感。他压着曲燎原的身体与四肢，让曲燎原不得动弹，只能在他的掌控里不停地颤抖。 他的手指用了十足的力，曲燎原觉得疼，被封着的唇发不出语言，只能在喉咙里呜咽求饶，但又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甚至还表现出了更顺从的姿态。 曲燎原这次的感觉来得太快了，几分钟后，他亲吻时习惯闭着的双眼就蓦然长大，琥珀色瞳孔不断放大。宋野放开他的唇，他却没能叫出声，向后仰起了脖子，被电到一样抽搐数下。与此同时，宋野啃咬着他前不久才发育出可见形状的喉结，这个举动延长了他的心理时间，完全结束时，他眼前阵阵发黑，感觉像要昏死过去。 宋野：“……你今天真多。” 曲燎原还在那感觉里，看不清楚他的脸，也不知道他说什么，短短的“嗯”了一声。 宋野拿纸巾收拾了。曲燎原好了些，又说：“完了？我想那个。” 宋野明知故问道：“哪个？” “还不能吗？”曲燎原没明白宋野是在逗他，以为宋野不想，用控诉的语气说，“我考了684分，肯定前十了。” 宋野又想起了这次糟心的考试，说：“那你厉害，我应该是考了五百三左右。” “你又不是考不好，不要拿这个当借口。”曲燎原忽然怀疑起来，问，“哥，是不是你不喜欢和我那个，我不好玩吗？” 他现在的概念里还觉得这件事就像做游戏一样，和小时候与宋野打弹珠、打冒险岛是类似的，用“我好玩不好玩”这种显得猥琐的词来形容自己，也说得很天真。 宋野差点笑出声，道：“不是，你好玩。哥哥是怕你不舒服。” “没事，我不怕不舒服，”曲燎原当他是说自己S后再那个会不舒服，大方地邀请道，“你快来。” 宋野说：“明天早晨还要早起去学校，你会不舒服，说不定都起不来。” 曲燎原回忆了一下，上次足足睡了十几个小时才勉强爬起来，还是很累，也觉得会影响明天上学，作罢了，道：“行吧，明天上午公布完分数，就放假了，晚上就能了。” 他说着，对宋野露出期待的笑脸来。 宋野亲他一口，问：“你是爱我，还是爱那个？” 曲燎原道：“爱你。” “别骗我，”宋野意有所指地说，“无论你对哥哥说什么，哥哥都会当真。” 曲燎原道：“我也是，你忘了你跟我说割包皮……” 宋野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说这破坏气氛的事，他被蒙着嘴，眼睛笑得弯起来。宋野注视他的眉眼，感觉他在不知不觉间，似乎长开了一些，不再完全是小男孩的模样，五官和骨骼都开始有了点帅气青年的轮廓。 宋野迷恋地看他片刻，拿开手，又与他接吻，这次极其温柔。 关了房间灯，两人睡在曲燎原的床上，宋野从背后搂着他，他们身上虚搭着那条被宋野抱着哭过的薄被。 天热，没有拉窗帘，还开着窗，如银的月光，从窗子洒了进来。 他们确切是和好了。 曲燎原会牢牢记住，以后不可以再随口说伤害宋野的话。 而宋野，开始愿意直面一个他一直都知道但刻意忽略的问题，那就是：他对曲燎原的占有欲演变成了控制欲，又因为曲燎原对他的无比顺从，让他经常会把握不好分寸。 如果他只是想要个玩偶一样的伴侣，这样是没问题的。以前他也的确有过不成熟的想法，特别是每当曲燎原惹他不高兴的时候，他就会想，将来他长大后有了能力，就要把曲燎原关在家里，谁都不让见，他可以把曲燎原调教成他想要的“妻子”的模样。 可是他们在长大，他会发现那样的想法不止是阴暗自私，也很低级幼稚。 他想要的不是那样的爱人，他爱着曲燎原的一切，包括属于他的部分，以及属于曲燎原自己的那部分，甚至未来曲燎原在成长路上注定发生变化的部分，他应当也会爱上。 “曲儿，”宋野思索许久，在曲燎原耳后问道，“你说是哥哥逼你考北大，你不想考北大吗？” 曲燎原已经有了倦意，道：“想，想和你一起去上大学。就是我不知道工商管理有什么意思。” 宋野道：“那你想学什么？” 曲燎原道：“我想考军校。” “不行。”宋野在这个问题上绝不可能让步，道，“跟你解释过了，军校毕业就要挂军衔，别找这种麻烦。” “我知道，就是想一想，我不会报考军校。”曲燎原在上次宋野说这事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告别这个理想。 宋野道：“你是喜欢枪？还是喜欢军装？” “都喜欢，我就是喜欢武装制服，喜欢纪律部队。”聊这个曲燎原就不困了，清醒起来，为了爱情放弃考军校的打算，当然很遗憾，他是自我安慰，也是说给宋野听，道，“以后上大学肯定还要军训，有机会感受就行，我也不是非得真去当兵。没事。” 宋野收紧了抱着他的手臂，吻了吻他的脖子。 他想睡了，问：“明天几点起床回学校？” 宋野道：“你安心睡，到时间叫你。” 第94章 前三名和近水楼台 次日一早, 宋野准时把曲燎原叫醒, 两人一起回了学校。 在公交车上, 曲燎原才想起问宋野：“昨天你是怎么和老崔装病的？先对对，别让我给你说漏了。” “没装，我就告诉他说我不舒服。”宋野道, “我说的是实话，不是撒谎。” 他在这两天期末考试里，就是浑浑噩噩瞎做题, 到最后一科化学时, 连读题都不想读了，是病了, 心病。 首班公交车上人少，他俩坐在靠后的位置, 前面没人，曲燎原就趴在前座的靠背上, 扭头看着宋野的脸，想起昨晚他哭得鼻子眼睛都通红的模样，内疚地说：“哥, 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了。” 宋野对他笑, 说：“好。我也不会。” 两人牵了牵对方的手，害怕被司机或别的乘客看出来，只握了下就放开，又看着对方笑起来。 车窗开着，空气里有夏天朝露的清新气味, 还有几缕晨曦轻轻洒在他俩身上。 这是他俩生命里无比寻常的一个清晨，后来在回忆里变成一张旧照片，记载着他们共同的青春，与少年时毫无保留给与对方的温柔。 宋野能顺利请到病假，主要也是因为崔老师不信他以正常健康的状态会考这么差的成绩。 他生病所以考砸的消息，经过前一晚和今早的传播发酵，已经在整个年级都传开了。早上曲燎原也没有去晨跑，被其他班学生误传成了“宋野可能病得很重，他弟弟都请假回去照顾他了”这种无稽之谈。 兄弟俩都回到了学校，引来了许多同学的慰问，就连一班自己同学都以为宋野是真的生了病，宋野平时为人不算太热情，收到来自曲燎原的几位朋友，老七班的康明和江波，现在一班的李超和郝艳，还有好几名仅仅只是点头之交的同学，对他做出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回去好好休息，尽快好起来”和“一次考试不算什么，下次准能再考第一”真挚鼓励，搞得他还有点不好意思，为了不辜负同学对他“病情”的关心，边道谢，还边假模假式地咳嗽了几声。 曲燎原不赞成他装病骗同学，但又实在不能告诉别人说他这次没考好是被自己气的，只好坐在边上，一脸冷酷地看他装，硬忍着没有拆穿，倒显得宋野的“病”更像了——瞧他弟弟多严肃。 上午公布了总成绩单和排名，曲燎原以684分的优异成绩，排在了实验一班的第三名，在理科班中排第五，与二班的张钰并列。这是他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 至于宋野，总分528分，是一班的倒数第一，年级排名太靠后，靠后到他自己都懒得去细看。 曲燎原倒是在教务处那里一张一张挨着看了，找到宋野的名字，回来告诉他：“你考了年级第一百九十九名。” “不错，还在前二百里。”宋野过了那阵子伤心劲，还有心情开玩笑了。 曲燎原无语说：“还高兴，你先想想看回家怎么交代吧。” 宋野道：“我好交代，下回考好就行了。你倒是先想想看你自己，下次要是保持不住这次的成绩，高姨曲叔又得怀疑你这次作弊了。” 曲燎原：“……” 他都上了重点高中两年，爸妈还老是拿他小时候的履历当参照，认为他成绩不好肯定整天浑水摸鱼，每次考完试回去报成绩，高秀月都要用一句“是不是作弊了”当开场白，宋野帮他澄清后，她才会欢天喜地拿着奖状出去向邻居们炫耀。 “你就是不细心，”宋野借这机会教育他，说，“你看这次你稍微认真一点，分数就往上提了四十，高考一分千人，四十分有多少人？老说你你也不听，就会说自己基础不行才考不好，这回信我了吧？” 曲燎原一被念叨学习就想死，趴在桌上嘟囔道：“你又说我，怎么天天说我，能不能别说我，我都考前三名了，还说我。” “不说你。”宋野离他近些，小声道，“那你还嫉妒张钰吗？你一点都比不她差。” 曲燎原噌一下坐起来，矢口否认道：“我哪有嫉妒她。” 宋野似笑非笑地看他，道：“真没有吗？” 曲燎原不吭声了，低头把面前几科的卷子叠过来、叠过去。 他这次能和张钰并列年级第五，心里的确是很高兴，他对张钰也的确有点小嫉妒，可是并不是宋野以为的那样。 已经最后一节课了，班主任崔老师进来开了节班会，说了几句关于这次考试的事，他不满意肯定是不满意的，一班这一年来一直比二班的成绩要好，这次由于宋野没考好，年级第一的桂冠落在了二班一个男生头上不说，而且宋野还靠着528这种实验班闻所未闻的分数拉低了一班的平均分，导致二班遥遥领先。 碍于宋野是“病了”才没发挥好，崔老师倒没有点名道姓地说宋野没考好，还特意安慰了他两句，才一脸沉痛地说了“这次被二班超了”的残酷现实。 宋野坐在下面，配合地露出一脸愧疚。 说完了成绩，崔老师开始说放假的事：原本两个月的暑假，毕业班要减半，学校安排统一补课。 补课这件事早有传闻，前几届毕业班也都补了，但每一年在补课前总有来路不明的消息，说教育局今年不允许补课。因而大家总是会抱着侥幸心理，等到补课消息真的公布出来，幼小的心灵再遭遇暴击。放小道消息出来的人简直居心叵测，阴谋啊阴谋！绝对是阴谋！ 饶是实验班比较爱学习的优等生们，听闻这一噩耗，也瞬间爆发了小小的哀嚎。暑假理应是西瓜空调电视剧，居然真要暴殄天物地拿来补课？！ 学生们嗷嗷惨叫，崔老师拿板擦敲桌子：“抗议无效，补课将于本月十五号晚七点，准时开始。” 放了学，大家各自告别，收拾东西回家去过前半段暑假，为期一个月的暑假被补课分成了两段，后半段的半个月在补课结束以后。 从学校出来，宋野和曲燎原直接步行去超市找爸妈，在校门口又好几拨学生与曲燎原告别，还有好几位问他暑假要不要一起去玩，曲燎原看宋野眼色，都委婉拒绝了，毕业班嘛，大家也能理解。 “那些人你都认识吗？”宋野认识曲燎原的朋友，但感觉这些人好多都很眼生，问他道，“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曲燎原道：“有的是打饭认识的，有的是图书馆还书认识的，有的我也忘了怎么认识的了，也不算全都认识，好几个都只记得叫什么名，人家就是热情，对我客气一下。” 宋野朝他竖了竖拇指，他有个宋野也不得不佩服的长处，认人脸和记名字简直一绝。 407厂职工那么多，但凡曲燎原曾经见过或是说过话的，他几乎都能记得住名字和对得上号，见了面就张姨、赵叔、王哥，叫得明明白白。 这在人际交往中是个非常大的加持技能，只见过一次就能准确叫出对方的名字，并且曲燎原本人在学校还是个“名人”。 曲燎原排个队都能交到朋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过了校门口熙熙攘攘的这一段，拐了弯，树荫不如校门口多，太阳晒得越发厉害，两人被晒得一头汗，曲燎原很怕热，哭丧着脸，书包也变得像有千斤重。 “吃雪糕吗？还是喝冰镇可乐？”宋野道，“哥哥给你买。” 曲燎原心动了一下，又说：“别买了，马上到了，再被我妈看见，又得说我，咱家超市冰柜里什么都有。” 宋野提议道：“吃完再回去，别让高姨看见就行了。” 曲燎原道：“那我要有巧克力脆皮的雪糕。” 两人在路边伞下的冰柜摊位买了雪糕，宋野给曲燎原拿了一根四个圈，自己则吃了根老冰棍，找了一片树荫，吃完再回去见爸妈。 树上的知了拼命的叫。 有穿着附近初中校服的几个男生，各自骑着自行车，一阵烟地从他们面前经过，其中两个男生的后座上还分别带着名女生，看样子该是正在早恋的小情侣。 “老了老了，”宋野感慨了一句，道，“现在小孩太早熟了吧？初中时咱们班就没人早恋。” 曲燎原啃着雪糕外层的脆皮，问：“我都没有问过你，你初中有没喜欢咱班的谁？” “没有。”宋野倒是知道曲燎原没有，忽然笑了，道，“是想听哥哥说那时候就喜欢你吗？不好意思，哥哥还真没那么早熟。” 曲燎原哈哈笑，说：“不是，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你知道不？咱们班陈晓洁，那时候她喜欢你。” 宋野：“……” 曲燎原想起小时候的事，感觉那时候真的幼稚，忍不住可乐，对宋野讲起来：“有一回她带了包饼干放在抽屉里，文聪课间饿了，贱嗖嗖地去拿她饼干吃，不小心把她日记本给带了出来，还手贱看了，她在日记里写的，说喜欢你。文聪简直太不要脸了，你都不知道，他还拿这个要挟陈晓洁，又管她要了包饼干吃，是奥利奥的，还给我也吃了两片呢。” 宋野：“……” “你还记得她吗？”曲燎原道，“她学习也挺好的，大眼睛，长得挺可爱，后来她爸妈工作调动，上初三她就转学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宋野对这名女生几乎没有印象，刚听曲燎原这样嘻嘻哈哈地讲起有女生喜欢他，心里还有点不舒服，曲燎原这根本就不在乎他吧！听到这里才释然了，也笑了笑，道：“模模糊糊记得一点，不知道还有这事。” 他话锋一转，抱怨道：“还说，你那时候天天就跟文聪在一起，有时候好几天都不跟我玩，我爸一出门，我就得让他记得给我带点好吃的巧克力回来，才能找借口哄你找我去。” 曲燎原一愣，忙道：“才不是，那是因为你天天让我跟你一起学习，我有点怕你，你找要是我玩我肯定就去找你了，没巧克力我也愿意去。文聪才没意思，就会让我看他打游戏，也不让我玩，我那时候就知道了，他对我就没你对我好。” 宋野一脸不信，说：“你学成小滑头了，就会哄我高兴。” “小野，其实……”曲燎原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我没有嫉妒张钰，我是嫉妒总是有好女孩喜欢你。” 宋野没有太明白，以为曲燎原是在夸陈晓洁和张钰，不爽道：“什么意思？你喜欢她俩？” “不是，我对她俩没那种喜欢。”曲燎原吃完了雪糕，又老毛病，啃着雪糕棍，说，“我的意思是，你就是太好了，长得又好，还聪明，你要是愿意，随便挑个喜欢你的女生恋爱结婚，肯定都比我好。要不是宋叔出事，你没法子住在了我家，让我近水楼台先得了月，不然就是轮着来，恐怕也轮不着我。” 第95章 坦白和你还小 宋野被这番话砸晕了, 是幸福的眩晕感。 曲燎原的这种心理, 他当然也有。他比曲燎原本人要更清楚, 至少在高中生这个阶段，活泼外向的小帅哥曲燎原，是比他自己这种类型要更招人的。他也总是害怕曲燎原会喜欢上可爱的女孩们, 或是被其他长得帅还会玩的男孩勾引走。所以他才老是嫉妒这个嫉妒那个，看谁都像假想敌，老是被曲燎原嘲笑他是小心眼。 但曲燎原也是个小心眼, 偷偷的小心眼。 也许再过几年, 长大以后的他们，都能慢慢变得成熟, 但现在他们还都做不到，这是少年时代的爱情里无法逃避的环节, 这份青涩且不讲理的小心眼，是初恋独有的魅力。 如果身旁不是车水马龙, 宋野非要把曲燎原亲哭不可。 曲燎原觉得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这些话他早就想和宋野说了，就是无缘无故的不好意思说这些酸了吧唧的话, 另一方面是他自己也有点没想明白, 总是存着些微的自卑感。 但这次考试前的吵架以及考试的结果，无心插柳地令他豁然开朗了—— 宋野很爱他，和他成绩好不好、优秀不优秀，没有必然的关系。 这与他爱宋野是一样的。 他对宋野说：“从今天开始，我决定不那么想了。” 宋野问：“那你要怎么想？” “这次考试我都能和张钰并列, 下次我再努把力，说不定就能超过她。”曲燎原充满信心地说，“只要我不停努力，继续努力，早晚有一天，我会一定变成喜欢你的所有人里面，最优秀的那一个。” 宋野：“……那以后还会怪我逼你学习吗？” “不怪，马上就上高三，你要对我再严格一点才好。”曲燎原啃着雪糕棍，露出了那个酒窝，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要迎战高三，道，“以后我要当一个和你一样很厉害的人。” 宋野习惯于扮演一个很强大的角色，在曲燎原面前尤其如此，现在得到曲燎原的肯定，高兴之余，隐约有些心虚，说：“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也别把自己想得太差。” “别老是啃这个。”他把雪糕棍从曲燎原嘴里抽走，隐晦地表明道，“我没想过和女生结婚，以后如果要结婚，也只会和你结。” 曲燎原一笑，说：“嗯，我知道。” 宋野也笑了，道：“你这就算答应哥哥的求婚了。” “什么求……婚？”曲燎原算是白吃了一根雪糕，马上被这句话臊出了满头大汗。 宋野耍赖道：“不管，反正你答应了。” 曲燎原拉着自己的校服领子，觉得不好意思，想起去年宋野还非让他叫“丈夫”什么的，当时还不懂，现在想想这什么破称呼，好尴尬。 宋野去把雪糕包装和棍都扔进旁边的垃圾箱里，回来后，又对曲燎原说：“要说你是二百五，你肯定要跟我犟嘴，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哪儿好，也不知道多少人喜欢你……反正你很好，真的很好。” 曲燎原被夸得高兴，笑着犟嘴：“说我二百五，又说我好？自相矛盾不？” “哥哥爱你。”宋野给他纸巾，道，“快把你嘴上巧克力印儿擦了，让高姨看见就露馅了。” 曲燎原那纸巾蹭着嘴角擦干净，又把纸巾平摊开，举在额前当遮阳用。 宋野笑骂他：“小二百五。” 见到父母，吹着超市里的空调缓了口气，两人先汇报了这次的考试成绩，一个超常发挥，一个不提也罢。 “怎么回事？”高秀月当然着急，问，“怎么一下差了这么多？算错分了？” 曲燎原斜眼看看宋野，准备看他再一次表演病号。 宋野却忽然间冒出一个大胆的计划，说：“没有算错分，考试那两天我状态不太好，没心思做题，瞎填了填答案就交卷了。” 高秀月追问道：“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是不是中暑了？” “这两天是够热的，等补课开学，记得带两盒藿香正气水去学校。”曲大江在旁边附和了一句。 曲燎原到冰柜里拿了袋牛奶出来喝，还拖了把椅子坐在旁边，想边喝奶边看戏。 “没有中暑，也没生病。我……”宋野本来还很镇定，到说这一句的时候终于还是有点破了功，磕巴了一下，才说出来，“我跟我对象吵架了。” 曲燎原刚把牛奶袋咬开一个角，手一抖，噗呲一下挤了自己一脸奶。 高秀月和曲大江也一起傻了眼。 曲燎原被高秀月赶到后面洗脸，边洗边竖着耳朵听外面三个人说话……其实也就是宋野一个人在说，声音还小，听不太真切，模模糊糊的几个字眼。 他拿凉水泼在脸上，感觉脸上一阵阵的发烫，紧张得不得了，宋野是要告诉爸妈吗？怎么不和他商量一下？不是说等大学或者工作以后再说吗？现在不行的！他们太小了，爸妈不会同意的！ 宋小野疯啦！ “他是我们班的，成绩很好，我们俩在一起一年多了。”宋野坐在收银台对面，和收银台里的曲家夫妇面对面，像个被审讯的小犯人，说，“这次吵架是为了学习上的事，我让他考试一定要改掉粗心大意的毛病，他嫌我管得多管得严，我也急了，就吵了两句。” 高秀月：“……” 曲大江：“……” 宋野认真道：“高姨，曲叔，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影响成绩了。我们俩都约好了，明年一起考去北京上大学，高三我们还会继续互相鼓励互相督促，你们放心吧。” 高秀月：“……” 曲大江：“……” 宋野：“……你们？不说点什么？” ……说点什么？好呢？ 依着高秀月的性格，这要是曲燎原回来对他说“妈！我早恋了！”她必定二话不说要先揍曲燎原一顿。 宋野不是亲生的，打是下不去手打，宋野又是个很有主意的小孩，按说不会这么没分寸，会把早恋这事告诉他们夫妻俩……莫非是已经和那个女生？啊？！ 高秀月和曲大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曲燎原洗完了脸，也做好了心理建设，出来了，才走出来一步，被高秀月喝止道：“你出来干什么？在里头待着，小孩家家的，什么也敢听？！” 曲燎原一听，怎么不像有他的事？小心地试探道：“妈，我饿了，我想吃饭。” 高秀月看过宋野再看曲燎原，就差六天，人家十八都知道那个了，自己家这孩子就知道吃，也不知道该说哪个更省心哪个更让人操心，发愁地说：“你……过来拿钱，去对面吃，吃完打包三碗面拿回来，不回去做了，太热。” 她从收银机抽屉里拿钱并记了下账。曲燎原趁机朝宋野递了个询问的眼神，宋野淡定地对他轻轻点了下头，意思是没事、放心去吃面吧。 等他揣着二十块钱走了，高秀月也没拐弯抹角，直接严肃地询问宋野：“你和那女同学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宋野含糊地回答道：“高姨，我有分寸。” 基于他一向是真的“有分寸”，高秀月和曲大江同时松了口气，他们还是偏传统的观念，担心宋野对人家女孩做了什么，万一被女孩家里发现，他们当监护人的，没法给人家一个交代，或是将来宋野最后没娶了这个女孩，这不是害人一辈子吗？ 夫妻两人也知道他们做不了宋野的主，曲大江在大事上基本是个锯嘴葫芦，在旁边说不出什么来只会帮腔，由高秀月来做发言人，严正地告诫宋野说：“小野，上大学以前，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在不影响成绩、也没有任何出格行为的前提下，我和你曲叔不会干涉你的私事，但是再有类似这次成绩严重下滑的情况出现，这事就没这么简单了，你明白吗？” 宋野点头道：“我明白，我们会把心思更多放在学习上的。” 曲燎原快速吸溜着吃完面，提着打包好的三个一次性快餐盒过了马路回来。 超市里三个人各自忙着各自的，高秀月在算账，曲大江在补冰柜里的饮料，宋野从里面抱着一箱雪碧出来帮曲叔的忙，整个场面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吃面。”曲燎原一头雾水，把面放在柜台上，对高秀月说，“面涨价了，一碗六块，还得再给老板四块钱，他认得我，说回头再给就行。” 高秀月哎一声，道：“看我这记性，我给忘了这事，你别管了，下午我过去给他。” 高中生们又帮家长干了点体力活，帮着收拾了下后面仓库的大件商品，在超市待在近六点，太阳才不太晒了，打算回家去。 高秀月这次没做让他们拿回去的排骨牛肉之类，怕天热会坏掉，到他们走前，才骑着电瓶车去市场买了蔬菜和熟肉，又从超市里拿了几个午餐肉和牛肉罐头，让他俩拿回去每顿能添个菜。 临走时候，宋野被曲大江叫到后面去搭把手搬东西，高秀月拉着儿子问了两句悄悄话：“你知道你哥早恋了吗？” 曲燎原：“……知道。” “那女生是你们班的？人怎么样？”高秀月知道学校里早恋的情况不少，曲燎原又当班长，理应是见怪不怪了。她还把曲燎原当小孩，而且这两年他的成绩上升得这么快，要是把时间和精力花在早恋上，怎么可能？ 曲燎原的五官像被点了穴，一张脸僵硬得要命，说：“是我们班的，人……还行。” 高秀月觉得宋野眼光应该可以，不放心但也没办法了，听宋野在里面和曲大江道别要出来了，忙小声嘱咐儿子说：“你别学他，你哥长大了，你还小。” 曲燎原：“……哦。” 第96章 淘宝商城和“装逼”父子 一离开父母视线, 曲燎原就怒问宋野：“你干什么？怎么突然和他们说这个？吓死我了！” “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宋野一脸无辜地说, “怎么可能现在就告诉他们？你对你哥哥的脑子是有什么误会？” 曲燎原莫名其妙, 感到不能理解，说：“那，你这是干什么？是开玩笑吗？就为了吓吓我？” “当然不是了, ”宋野解释说，“我也是刚才突然想到的，与其以后猛一下让高姨和曲叔知道真相, 还不如慢慢来, 一点一点透露给他们，提前让他俩都有心理准备, 不然他们俩到现在还当咱们俩是小学生，别说是谈恋爱了, 就连吃顿饭，你没看高姨, 她还想给咱俩戴上围嘴兜兜。” “才不是，她只想给我一个人戴，她早觉得你是大人了。你知道她怎么跟我说的？”曲燎原学妈妈说话, 表情和语气都像了十成十, 说：“ ‘别学你哥，他长大了！你还小！’ ” 宋野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曲燎原问他：“不是，那你要怎么一点一点透露？我不懂。” “要看时机，”宋野胸有成竹地说，“这次是我考试没考好, 总要有个合理的理由对他们交代，我这次告诉他们我在和某个人恋爱。等下次再有什么合适的机会，再透露点别的给他们，到时候我会随机应变，你别管了。这叫一石二鸟，一箭双雕，温水煮青蛙……总之你放心，哥哥心里有数。” 曲燎原：“……” “我妈要是从这以后，就开始盯着你，那怎么办？”他总觉得不安，说，“万一没等上大学，就被她发现你是和在我早恋，她不打死我，也得扒我一层皮。” 宋野说：“不会，她要打也是打我，你别怕，到时候就和高姨说，是我勾引你，是我缠着你，非要和你搞对象，你要不答应我就要死要活的。” “……去你的吧！”曲燎原道，“我妈才不会信！你不知道她吗？她整天怀疑我背着她和我爸，偷偷欺负你。” 宋野又是一阵好笑，说：“其实她也没办法盯我，咱们俩住校，周末她又顾不上回家，最多给老崔打电话让老催帮她看着我，但是老崔开明得很，根本不管早恋这种事，他眼皮子底下，咱们班就有好几对。班长你知道都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了。我不怕老崔，就怕……”曲班长想到一种可能，说，“就怕我妈让我来盯着你，回头她要是问我， ‘小野和他对象怎么怎么了’，问两三句，我就露馅了。” 宋野想了想，判断说：“不会，她知道你没有这心眼，还怕你三心两意地会耽误学习，眼看马上就高三了，成绩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我下次考试正常发挥，她就不会太管我的私事。” 曲燎原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加上自己也没招，点头道：“好吧，那我听你的。就是你下次再搞这种事，一定提前通知我一声，刚才真是要吓蒙我，我现在闻自己还是一脸奶味。” 宋野朝他凑近些，吸鼻子说：“让哥哥也闻闻。” 他俩还在大马路上，曲燎原不好意思，左躲右闪不给闻，宋野最喜欢逗他了，两个高中生闹着玩了一会儿，才去等公交，一起回了家。 开始过暑假咯！ 当天晚上，成功考入年级前十名的曲燎原正式向宋野提出——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考了年级第五名，说好了可以那个的，你不要赖账。” 宋野这位货真价实的伪君子，哪里是真不想，更不可能赖账，但勉为其难的样子还是要做一做，预防针也要打一打，说：“这次考得好，下次也还要保持。” “我知道了！不要说了！”曲燎原摆出上次的puppy姿势，高兴道，“来！” 学习能力无比强大的宋野，还有了上次的成功经验，这次表现得更好，还试了一下别的款式。 曲燎原被摆弄过来摆弄过去，一面觉得考好了真是好事一桩，一面又深深觉得，做“妻子”就很好，听话配合宋野就可以了，不像宋野当“丈夫”，既得动脑子想花样，还得付出体力劳动。 他还是会觉得这和吃那个是一样有点“脏”的活动，自以为是地理解道，宋野在这项活动中做出了相当大牺牲的。 结束后两人睡了一下，到十点多曲燎原被饿醒了，把宋野摇醒，说：“我想吃饭。” 宋野起来去煮了清汤挂面，撒了几丢葱花，滴了几滴香油，容易消化也不会刺激，十分善良温柔的一位“丈夫”。 但曲燎原不领情，上一次“丈夫”的准备工作做得到位，事后他没有觉得不舒服，还不知道做“妻子”有可能面对什么样的苦楚，嘟囔着抱怨说：“这什么？这是什么？一点味道都没有，这是出家人吃的东西，出家人不能结婚你知道不？佛祖刚才看见你那个我了，会罚你拉臭忘带纸。” 宋野：“……” 曲燎原吃了半碗面，没滋没味不想吃了，自己去找了包下午他妈给他带的薯片吃，宋野看了眼包装，是原味而不是麻辣椒盐什么的，就没管他，收拾了碗筷去洗了。 曲燎原咔嚓了一口，又追到厨房门口，像模像样很正式地申请说：“丈夫，你的妻子想玩电脑。” 宋野乐了，回道：“可以玩半小时，不能超时，会被家暴。” 他收拾完厨房，回来房间，见曲燎原戴着耳机在打CS，用了把LRS狙击枪，开一枪嘴里就“砰！”一声。 宋野不太会玩这些，看了几眼，打算偷偷放水，让曲燎原玩够半小时再多玩十几分钟。他自己拿出了上网本来浏览网页，上同志论坛看了看，上次他那个回复“我老婆十八岁”的回帖又被回复了几十条，他也没细看，短短几个月，他已经意识到当时的幼稚和中二，尴尬地向版主申请了删楼。 然后他打开淘宝网，登陆，前阵子他在学校机房就注册了支付宝，但学校的开放网络不太安全，没有敢绑定银行卡，现在回了家才绑定了一张卡。 淘宝这个东西，他早先就经常在网上看别人分享，说好用还方便，但自己一直有疑虑，总觉得个人对个人的C2C网购模式在国内环境下不是太安全，怕被卖家骗钱，不像亚马逊和ebay这样商对客的B2C平台能更令人感到信任。 前几周做《英语报》上的一篇阅读理解，是讨论“online shopping”的，他们班那位年轻时尚的英语老师在讲课之余，和同学们分享了自己自淘宝网上线以来在上面购物几年的经验，当然也花钱买过教训，但是她对这个平台的未来发展充满了乐观，因为这几年来能感到越来越规范的管理，并且说她认为淘宝的发展壮大将会改变“the whole of China”……还提问了曲燎原，问他“as a whole”和“the whole of”在用法上有没有区别。 而且三四天前的新闻，淘宝在原来C2C之外，终于推出了专门的B2C平台“淘宝商城”。 宋野摸索着学习要怎么搜索商品，怎么使用购物车合并付款，怎么设置支付宝，在淘宝商城里选了几本书，地址填了家里，下单后又向店铺客服确认了几遍，信息没有错、那几本书也确定都有现货、明天就能发出，他才输入密码付款。 他也是第一次试着网购，付完款紧张出了一头汗，才发现曲燎原没玩CS了，站在旁边看他的上网本屏幕。 “你在网上花钱了？”曲燎原不可思议道，“是真钱吗？” 宋野立刻把刚才小心翼翼的紧张抛到一边，镇定又很有经验似的说：“当然是真钱，从银行卡里直接划出去的，给我爸买了几本书，过几天就收到了。” 曲燎原紧张道：“网上很多骗子的，文聪买游戏装备就被骗过！被骗了好几百！” “你哥不比他聪明？”宋野十分鄙视文聪，说，“他的脑仁充其量就绿豆那么大，不骗他骗谁？拿我和他比？你气我吧？” 曲燎原挠挠头，默认了文聪的确是不太聪明，问：“你买了几本？多少钱？” 宋野道：“五本，不到两百，比书店便宜多了。” 曲燎原一听“便宜”，更加觉得他是上了当，看看网页上“已付款”那三个字，心头滴血，两百块！能买十盒“气球”了！但他也不敢再说，宋野很要面子，就算真的上当了也不能直说，宋野会翻脸。 例如，宋野直到现在出了门还是分不清楚分东南西北，每次旅游老是要带错路，曲燎原敢说他一两句，宋野就要恼羞成怒，反过来数落他不听话，还威胁不给他买零食买水，导致现在再出门，就是明知道宋野带错了路，他也只好假装不知道跟着瞎走，反正本来就是为了玩也没重要任务，瞎逛逛也没什么不好，最后绕一圈还是要走回正路上来。 “等收到书再说吧。”曲燎原只好这么说了一句，对宋野的初次网购毫无信心。 几天后，申通快递的快递员把书送到了楼下，打电话叫宋野去拿，还引来几个邻居围观。 曲燎原跟着宋野一起下来的，宋野签收的时候，一楼小杨嫂抱着已经一岁半的小小杨，问他：“你哥在网上买东西了？买的什么？” 他生怕拆开是一堆破烂或是粗制滥造的盗版书，被邻居们知道会向他爸妈告状说他俩上当受骗了，这可是两百块，高秀月听说了是不好说宋野，但也得心疼至少好几个月。他朝小杨嫂摆摆手，没敢回答。 宋野拿了书上楼，曲燎原逗了下小小杨，也忙跟着跑回去。 五本都是崭新的新书，翻了翻应该是正版，还夹了一张好评返现卡。 曲燎原高兴极了，没上当。宋野一脸镇定，心里也松了口气，他也很怕真上当在曲燎原面前丢人。第一次网购，成功了！ 次日，宋野就带上书和曲燎原，去省会看宋志国，照旧是一早出发，中午到省会，下午两点多到监狱，办好手续，进去看宋志国。 宋志国已经依法服刑两年零两个月了。去年他还在和狱中其他犯人一起参与劳动改造，例如踩缝纫机缝制衣服，或是手动做LED灯等等的手工劳动，到今年春天，他因为表现良好以及自身学历较高，狱方把他调配到了监狱图书馆，负责每天馆内的卫生以及图书的整理摆放，三五天还要出一次宣传板报，虽然也算不是特别有意思的工作，但比起手工劳动来，到底在体力要求上轻松了很多，并且也让他有了更多的读书和学习时间。 监狱图书馆里主要是党政报刊和鼓励犯人认真改造、重新做人的鸡汤类读物，还有少量的古诗词书籍。这远远满足不了宋志国的阅读需求，因而每次宋野去看望他，都会带几本他指定的书籍，有时因为学习紧张不能来，还会邮寄几本过来，经过狱方检查后，再递送到他本人手里。 以前宋志国还在外面工作时，应酬多酒局多，轻度脂肪肝还有点三高，进来两年多，生活规律，每天还参加集体组织的体育锻炼，身体比在外面还健康了不少，只是监房不见阳光，又阴冷潮湿，让他得了点关节上的小毛病，经常得贴膏药，离得近了就能闻见他身上膏药的味道。 他与宋野聊着彼此这段时间的生活，曲燎原安静地坐在旁边听着，悄悄打量着这对父子，说不上是哪里，总觉得他俩越来越像了，不是长相，是说话时候的表情还有眼神。 听到宋野这次没考好，宋志国也没有太紧张，而是问道：“是不是生活里遇到了什么烦恼？” 曲燎原心里一咯噔，怕宋野又胡说八道，要对宋叔“温水煮青蛙”。他有点怕宋叔，这位长辈是和他父母完全不一样的人。 “当时是有一点小烦恼，”万幸宋野只是说，“已经解决了，下次还能考第一，高考也没问题。” 宋志国温和一笑，道：“那就好，爸爸相信你能处理好自己的事。” 曲燎原简直五体投地，心想，这是什么父子，要是他失误没考好还敢对爸妈装逼说这种话，准得被男女混双，打得屁股开花。 第97章 抓娃娃和赤壁 眼看宋野就要上高三, 宋志国也希望儿子能把精力多放在学习上, 不像以前会教他买股票或买房子, 只问了问学习和生活，让他多锻炼、多读书，又问了曲燎原：“燎原呢？最近成绩有进步吗？” 曲燎原紧张地坐端正, 说：“有，这次考了班里前三的。” 他和宋野坐在同一边，宋野也扭过头看他, 眼睛里带了点笑意, 像是看他出糗的笑话，也像是鼓励他别怕自己的爸爸。 宋志国又问了曲家父母, 托曲燎原回去给他们带好，理所应当还有些感谢的话, 也托他向曲大江夫妇转达。 “你家不是说想买房子？买了吗？”宋志国在里面打电话不方便，也不能上网, 按规定向外拨打只能有一个“亲情电话”的号码，他申报的是宋野的手机号，不能打给其他人。因而他和曲大江夫妻俩也没有办法直接联络到。 曲燎原被他问话, 就有种自己是个几岁小朋友的感觉, 说：“我不知道……我爸妈有事都不和我说。” “买了，”宋野在旁回答了这个问题，道，“买了套别人交完首付、又想转手的商品房，约定是说比我买的那套交钥匙还要早一两个月的。” 宋志国也就是记得这事随意一问, 就点了点头。 又聊了片刻，时间到了，告别时，宋志国对儿子说着每次都要说的结束语：“一定要尊敬你曲叔和高姨，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宋野道：“我知道。” 宋志国伸出手，父子俩用力握了握对方的手，算作告别仪式。 这已经要走了，曲燎原的紧张劲才过去，闻到了宋志国身上浓浓的膏药味，担忧地说：“宋叔，你要注意身体。下次如果合适的话，我再跟小野一起来看你。” 两个高中生从里面出来，宋野回望着高高的铁门和围墙，眼里流露出了不舍，等上了回省会市区的公交车，半程路都还一脸沉重。 “你很想宋叔，”曲燎原道，“为什么每次见面都不说给他听？” 宋野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心里知道就行了。” 曲燎原不赞同，说：“心里知道是心里知道，说是说，这是两回事。” 宋野想象了一下，难为情道：“主要是我跟我爸从来不说这种话……哥哥要是想你了，准会告诉你。” 曲燎原一笑，说：“咱俩天天在一起，有什么好想的。” “反正就是想，脑子一空了就想你，管不住。”宋野也笑了，他俩坐公交喜欢坐靠后的位置，这次也是，他朝曲燎原靠近些，小声说悄悄话，“你发现没？我爸比以前更喜欢你了。” 曲燎原一惊一乍地：“啊？？？没有吧，我没发现，他以前是不是不喜欢我？” “哪有？以前他也喜欢你，他经常在家里说你活泼好玩，像男孩该有的模样，他嫌我内向。”宋野道，“说你就是一点不好，不好好学习，只知道玩。平时我和他打电话，他问我在学校怎么样，我就会提提你，说你成绩进步了，也考进实验班了，这些他都知道，我觉得他比以前更喜欢你了。” 曲燎原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就只会傻笑了。 “他也是你的爸爸，”宋野道，“知道不？” 曲燎原这次倒是点头快，说：“我知道。” 宋野变戏法一样，从背包侧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道：“奖你的。” 曲燎原剥着糖纸，问：“奖我什么？” 宋野小声道：“当然是，奖你这个 ‘丑媳妇’，头一回见公婆，没出错。” 这话也没错，这他俩正式“结婚”以后第一次见到宋志国。 曲燎原吃着糖嘿嘿笑，说：“下回再来，我也想给宋叔带点什么，能给他带膏药吗？买点好膏药给他。” “不能，里面有狱医，外面不能送药品进去。”宋野认真道，“但是这份心意，我替他收下了。” 曲燎原看了一会儿窗外，又问宋野：“你说，宋叔会同意我们……吗？” 宋野无所谓地说：“他爱同意不同意，不重要，他当年要结婚，也没问我同不同意。” 曲燎原：“……” 傍晚回到市区，没有再去赶车回家，在省会停留了一晚，提前与高秀月报备过了，难得高三前还有假期，高秀月也愿意让他俩多玩多放松，还多给了零花钱。 省会市中心今年“五一”新开了家超大的娱乐型商场，广告都打到了宋野和曲燎原家里那边去，他俩也早听班里其他来玩过的同学说里面有哪些哪些好玩的。 宋野这趟出来提前就订了离这家商场步行可达的快捷酒店，他俩一从郊外回来，直接过去那边找到酒店开好房，放下背包就一起去玩了。 这趟来之前，他俩在网上一起这家商场都有什么好玩的，商场的官网重点推荐了新入驻的电影院，说是全省第一家有巨幕的影院。曲燎原除了在学校组织下和同学们一起看过主旋律影片，还从来没有自己进电影院看过电影。宋野也还没看过巨幕。两人就决定到这家新开的影院看场电影。 先去影院买了票，在几部上映电影的海报前抉择不下，宋野认为《功夫熊猫》应该会比较好看，但也不是完全有把握，看那只熊猫总觉得有点丑。 曲燎原则表示：“这么贵的电影票，我们就看个动画片？别了，我想看梁朝伟，你看，还有金城武，还有林志玲！林志玲！演小乔！我想看这个！” 于是两人就买了两张票，2008暑期档上映的，在中国影史留下姓名的著名…灾难片，《赤壁》。 离电影开始还有不到一小时，他俩就先去吃了饭，宋野本来想精挑细选一家，曲燎原怕耽误看电影，非要吃麦当劳，点完餐吃得飞快，还不住地催宋野“快点吃快点吃”，吃完一看，还有五十分钟。 曲燎原郁闷地打了个饱嗝。 宋野笑话他一番，也因为喝可乐太猛而打了个嗝。 青春期里的这种狼狈，因为年轻，因为爱情，不觉得狼狈，只觉得有趣。 因为时间太长，宋野索性又带他上楼去电玩城，换了一百块的游戏币，两人在电玩城里玩了半个多小时，曲燎原酷爱玩射击类游戏，把所有有枪的游戏机玩了个遍，宋野则更喜欢赛车类的，曲燎原也陪他去玩了几个。 还剩下几个币，时间不够了，宋野看见旁边有娃娃机，提议去抓一下，比玩游戏机耗币快。 曲燎原没玩过，看了看就是抓上来，觉得不难，刚也玩嗨了，不自量力地吵着：“我来我来！看我给你抓一个，你喜欢哪个？” 宋野观察着正在玩的别人，道：“都行，让我看一下……” “这个吧！”曲燎原已经快速决定了，指着一个放了海绵宝宝和派大星的柜子，说，“我记得你初中美术课上还画过这个。” 他投了币就开始抓，信心满满的……没抓到。 宋野：“……” 曲燎原还不信邪，又抓了一次，还是抓都没抓起来，马上崩溃了，说：“我靠，四块钱没了！这是个陷阱！骗钱的！” 宋野却已经看出了些门道，绕着娃娃机那一区走了圈，选了一台放樱桃小丸子的机器，道：“抓这个。” “别抓了，抓不来的，那爪子都有毛病，抓不紧，肯定是故意调成那样的。”曲燎原看看那柜子，嫌弃道，“这是小女孩，抓回来也没用，你要还是我要？” 宋野哄他道：“就是玩嘛，花完币就去看电影了，抓到了回去送高姨……她不是一直说喜欢女儿吗。” 曲燎原看看手表，时间也就快到了，只好点头同意。 还有四个币，宋野投了进去，操纵游戏杆，前后左右地拉到出口旁一个小丸子的上方，又快速晃着调整了角度，拍了按键。 曲燎原说是“肯定抓不到”，又难免紧张起来，握紧拳头，小声给那爪子加油：“努力！可以！你行的！” 爪子平稳下去，卡住了小丸子的脖子，摇摇晃晃起来，挪到出口，松开，小丸子掉下来……“Brove！”机器发出了喝彩声和音乐声！ 曲燎原：“……” 宋野弯腰从出口把娃娃拿了出来，一脸淡定地给曲燎原，说：“拿着。” 曲燎原忙接过来。宋野站在娃娃机玻璃外，又观察了点什么，把最后两个币也投进了这台机器，十几秒后，这机器又欢快地叫一声：“Brove！” 两个樱桃小丸子，一个穿红色裙子戴着黄帽子，一个穿黄裙子别着发夹。 到楼上看电影，宋野给门口工作人员检票，旁边另一位工作人员是女孩，有点惊喜且小羡慕地问拿着两个娃娃的曲燎原：“帅哥，这都是你抓的吗？” 曲燎原忙指宋野，说：“不是，是我哥抓的！就抓了两下，抓了两个！”他还冲人家比两根手指，是在强调“两次”和“两个”，但很像是比V在炫耀。 检票的工作人员：“哈哈，哈哈哈，厉害。” 坐在座位上，离正式放映还有三四分钟，曲燎原问宋野：“怎么你一下就抓上来了？” 宋野神秘莫测地说：“哥哥运气好。” 曲燎原怀疑地看他，完全不信，宋野向来做什么事都讲方法，他最不相信的应该就是“运气”两个字。 但银幕开始播放广告，曲燎原以为要开始，不敢说话了，坐端正看影片。 万万没想到，《赤壁》，是这样的《赤壁》。 曲燎原中途一度以为是自己艺术鉴赏力太差，茫然地看着银幕，朝宋野靠近些，小声问了句：“这是演了个啥啊？不是火烧赤壁吗？怎么还不烧？” 宋野没吱声，他更不敢说话了，以为宋野沉浸在艺术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觉得不对，扭头看看宋野……这人睡着了。 第98章 气球和开房 电影放映结束, 开了灯, 观众陆续退场。 “原来还有下部, 难怪……”曲燎原恍然大悟，说，“等下部拍好了, 我们就在网上看吧，我觉得不太好看，票还这么贵, 我以后再也不来电影院看电影了。” 隔壁厅《功夫熊猫》也刚散了场, 出来的观众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剧情，和他们看《赤壁》的这拨无精打采没睡醒似的观众形成了鲜明对比。 “早知道我该坚持看熊猫。”宋野是真的没睡醒, 还打哈欠，提议说, “再去吃点什么？在麦当劳你一直催催催，我都没吃饱。” 虽然电影不如预期的好看, 第一次自己进影院看电影的曲燎原还是兴奋，没有觉得饿，酸溜溜地说：“我和你吃的套餐一样, 我还没饿你就饿了, 你是不是还要长高？再高，进咱家门都要撞头。” 宋志国和曲大江都不算很高的个子，两人大约都是一米七五、七六的样子，因而曲燎原一直认为自己长大后会和宋野差不多一样高。在父辈那个年龄段的中年人里，宋曲两位爸爸都算是中等偏上的身高, 但现在生活条件越来越好，注定是一代人要比一代人的身高平均数值更高。 刚上高一时，还算高个子的曲燎原，到高二在学校就变成了中等个头，他拼命喝牛奶，没事就去单杠悬垂，走着路都要时不时来两下纵跳摸高，一年了，终于长高了一丢丢，前几天放假量过，他现在超过了一米七七，宋野给他看的计数，说是“177.5厘米”，他四舍五入说自己是一米七八。 而宋野，随随便便地就蹿到一米八三。 曲燎原还和高秀月悄悄讨论过，他小时候是比宋野高的，怎么现在就赶不上了。高秀月很遗憾地告诉他：“你那时候年纪小不记得了，小野的亲妈，当年那是咱们厂有名的高挑美人，她有一米七五，你再看看我。” 宋野则觉得曲燎原现在的身高就刚刚好，他很喜欢低下头与曲燎原接吻的感觉。不过再高一点也很好，是曲燎原，就怎么都很好。 两人到楼下餐饮那一层，又随便吃了点东西，宋野说要去负一层超市。 “不去，今天已经花了好多钱。”曲燎原意图阻止他继续花钱。 “好，”宋野眼角看他，故意说，“正好，我想试试不用 ‘气球’什么感觉。” 曲燎原一怔，道：“我以为今天不那个。” 宋野责怪地看他，怪他不解风情，说：“怎么可能？都开、房了。”他说“开房”两个字咬字很重。 曲燎原一想也是，住酒店也很贵，理所当然那个一下才比较值。酒店房间的床头桌上是有那些东西的，他以前跟宋野出来玩就好奇看过好几次，上面通常都贴了价签，比市价贵很多。 “你都想到了，怎么不从家里带？”曲燎原还抱怨起来了，道，“还不提醒我，早知道我带一两个来，还省得再去买。” 宋野道：“我倒是想带来着，家里那盒已经用完了。” “这么快就完了？”曲燎原大惊，忙撇清道，“我没有吹着玩！” 宋野笑了，说：“知道。是因为哥哥厉害。” 曲燎原不知道宋野这是骄傲个什么，心里默默想，那是两个人一起用的，难道一个人厉害就行了吗？就算小野厉害吧，难道他就不厉害了？ 到超市买那个的时候，曲燎原还有点上次类似的心态，觉得尴尬，低着头跟在宋野身后，怕别人看出什么来。 宋野这回就大方多了，一来他俩是在外地，不怕遇到熟人，二来他俩都穿了日常的T恤和牛仔裤，没穿高中校服。这个岁数的年轻男孩来超市买这东西，是比较正常的事。 他在货架前挑挑拣拣，比比这个，看看那个，上次是随便买的，药房售货员也是随手给他拿了一盒，用前面半盒时只顾着高兴，还没发现，到最后两个就觉得不太喜欢，味道、质感、大小，都马马虎虎，不能令人满意。 这货架离收银台比较近，曲燎原心里有鬼，总觉得几步外排队等付账的顾客在看他们，小声道：“有什么好挑？就这盒了，拿了就走！好不？” 宋野：“……好是好，你确定？” 曲燎原点头：“确定确定，我确定！快走！” 宋野去排队结账，手里就只拿着一盒那个，曲燎原跑到外面去等他。 过几分钟他出来，除了本来拿着的那个，还在结账那里的货架上给曲燎原买了一盒心型包装的费列罗榛果巧克力。 几年前他俩还小的时候，宋志国出差带回过这牌子的巧克力，宋野把大部分都给了曲燎原吃，在巧克力开架品牌里它算是口味比较不错的，但也比其他品牌贵一点，他们家那边几乎没有在卖的。 曲燎原也很久没有吃过这个了，有点想念，回去的路上就拆了两个，给宋野一个，自己拿了一个，就把盒子重新盖好，一只手提着两个樱桃小丸子的娃娃，另只手把那个心形盒搂在怀里。 省会比家里更热，这时的温度吃其他巧克力往往都是黏黏腻腻的，吃这种威化夹心款的反而正好，薄脆的威化外皮用牙尖轻轻一碰就破，里面的巧克力酱瞬间流满了口腔，甜得淋漓尽致。 到酒店吹空调凉快了一下，先后去洗过澡，两人都只穿着内裤，一张一米八的大床，曲燎原坐在床边一边玩手机一边看坐在床尾的宋野。 宋野在后面洗的澡，正擦头发上的水，匆匆擦了几下，懒得去吹干了，把毛巾丢在一旁，叫曲燎原道：“快过来。” 曲燎原早就在等他叫了，手机一扔，高兴地甩了脚上一次性拖鞋，收腿上床，床垫很软，他为了动作快，双膝跪着，手肘撑床，快速朝床尾爬了过来。 宋野瞬间便飙了脏字：“艹……” 曲燎原已经到他面前，不明所以地发问：“啊？？？” 宋野猛然将他扑在床上，在他嘴唇上咬了几口，气息不匀了带着喘意，说：“你真是……越来越像小狗了。” 曲燎原还没那么快就进入状态，没有马上领会他的调情，皱眉道：“那，像小狗是好，还是不好？” “好，好极了。你这小狗，哥哥好爱你。”宋野又咬他脸和耳朵，想着看过的教程，学着对他耳朵里轻轻吹气。 曲燎原立刻“啊”地叫出了声，声调都变了，满脸通红地拒绝：“别……” 宋野感觉到了什么，惊喜万分，小曲儿怕痒！以前只是挠他肚皮、腰和脖子逗他玩，“结婚”以来老怕他会突然笑场，都没敢碰过他的痒痒肉，现在知道了！被吹耳朵！也是他的死穴！ 曲燎原也知道了，为什么在超市他让宋野快点拿这盒“气球”的时候，宋野是那种反应。 凸点、螺纹。 宋野还担心他看到会害怕，用的时候没敢让他看见，等他感觉到不一样时已经晚了。 他的脑海中又一次响起佟湘玉的声音：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嫁过来……哎？！这什么感觉？！不对不对，没错没错，嫁了嫁了！适应以后好像也很不错的样子！ 宋野却是有一点后悔，不该怕曲燎原说他乱花钱就来住快捷，在快捷凑合睡一下也就那样，做这个还是很有影响，床垫声音太大了，影响了他的发挥。房间隔音也差，楼道里一有人说话曲燎原就紧张。 他一紧张，宋野就面临极度痛苦的两难境地，很想再快点，但又不想这么快结束。 但到得后来，宋野也适应了，竟渐渐感觉到了在这种情形里的微妙刺激感，重新调整了节奏，时快时慢，时张时弛，摸索出了别样的体验。 他俩在家里用掉了一整盒“气球”的练习后，在第二盒的起初，就迎来了两人之间有记录以来最久的一次。 第二天早上，本来计划是八点多起床去坐大巴，但曲燎原起不来，一双眼皮还有些肿了。 “宋小野，以后我再也不和你开房了。”曲燎原发表了这样的感想。 “……”宋野当然不愿意，道，“不至于这样吧？昨天问你，你不是说感觉还不错。” 曲燎原快哭了，说：“你那个时候问，我能说什么？你现在再问一遍啊！” 宋野不按常理出牌，道：“我不问，我就信你昨天的话，你还说哥哥厉害死了。” “你就是厉害死了！”曲燎原愤怒地挣扎几下，爬不起来，又被生活打趴下了，指责道，“你在家里和在这儿，怎么像两个人？” 宋野把这话理解成赞扬，道：“还说我？你不也像两个人？” “我在哪儿都一样！”曲燎原一想，又问，“我怎么了？” 宋野不怀好意地提醒道：“昨天你都喊什么了，自己不记得？” 曲燎原：“……我喊什么了？” 宋野道：“我录音了，给你听听。” 他起身去拿自己的手机，曲燎原大惊失色道：“你还录音？我怎么没看到？你疯了吗？” “哥哥觉得你叫得好听才录，”宋野按着手机按键，好像在找录音文件，说，“来，让你听听你都怎么叫了。” “别放！”曲燎原面红耳赤地大喊道，“你快删了！拍照了没？你想当陈冠希吗？” 宋野诡计得逞，说：“看来你记得自己叫过什么了？” “……我想睡觉，十一点半叫醒我，超时就要扣押金了。”曲燎原当机立断，把脸扭到了另一边去装作秒睡着。 第99章 火车和补课 曲燎原装睡了一下, 就真的睡着了。但宋野没有叫他！等他自己自然醒来一看表, 马上就十二点了！ 尽管宋野一直对他解释说酒店不会因为超时一会儿就扣钱, 他还是很担心，打仗一样飞快地穿衣、洗了把脸，拉着宋野就冲向楼下前台去办退房……年轻人睡饱了, 精神就好了，体力也恢复了。 顺利退了房，超时了近十分钟也没有被扣钱, 曲燎原才安了心, 拿了摆在前台招待盘里的一颗薄荷糖吃，又问宋野：“你要吗？” “不要。”但宋野也没急着走, 又向前台的工作人员说，“请问, 我订的车票去哪里取？” 那工作人员道：“今天的票吗？几点的？” 宋野道：“今天下午两点二十的。” 工作人员说：“火车站对面，有一家我们的连锁店, 到前台报姓名和手机号就可以了，每张票会收五块钱手续费。” 这一年的火车票还没有开始实行实名制，也还没有12306网站这样的官方订票渠道。 “好, 谢谢。”宋野很有哥哥样子地叫曲燎原, “弟弟，走了，先去吃饭。” 曲燎原忙跟上他，一连串问题：“你订火车票了？什么时候订的？咱们不坐大巴了？火车不是大巴慢？” “上午你睡觉的时候来订的，火车慢不了太多, 比大巴还舒服一点，”宋野主张坐火车，是怕曲燎原被困在大巴座位上两小时会不舒服，也担心他会拉肚子，说，“想上厕所也方便。” 午饭后去火车站，顺利取了票，到候车大厅稍等了片刻，踏上了回家的路。 在火车上，曲燎原仔细翻了宋野的手机，没有找到所谓“录音”，才知道又上了当，但为了预防不好的情况，他与宋野约定说：“以后也不可以录音，不可以拍照，更不可以录像。” 宋野答应了。 两人来坐车前买了饮料和零食，都在宋野背的背包里，曲燎原开包去拿时，看到昨天抓的那两个樱桃小丸子，又问宋野：“到底怎么抓上来的？别说是运气，我不信。” 宋野就把自己观察后总结的方法告诉了他：“首先不要试图去抓没脖子的娃娃，比方你想抓的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他俩就都没脖子，娃娃机的爪子肯定是调松了的，松紧度是卡不住那种身体的，小丸子就好抓多了。还有就是别抓离洞口太远的娃娃，即使能抓起来，到不了洞口可能就会掉。娃娃机越满越好抓，铺在下面的娃娃会把上层的娃娃垫高，爪子下放的距离越短越容易抓……弟弟，请你用力学知识来解释下，这是为什么？” “……”曲燎原朝旁边的乘客道，“这个人我不认识，他假冒我哥。” 那乘客早就听他俩在那聊半天怎么抓娃娃了，知道是哥俩，哈哈大笑起来。 在这高三前最后一次轻松的“约会”里，曲燎原一连说了两次“我再也不要……”的句式，一次是说进影院看电影，一次是说和宋野开房。 后来，这两句话，他都言而无信了。 七月中，烈日炎炎的酷暑之下，宋野和曲燎原返校补课，在习题册和笔记本上写名字时，变成了“高三（1）班”，正式开启了毕业班的征程。 他俩所在的实验一班，和隔壁的实验二班，还有文科实验班九班和十班，都搬到了学校的实验楼里上课。 一中的教学楼是前几年建的，最近两届学生都扩招，导致教室不够用，新教学楼已经在拟建中，但这届学生肯定是赶不上用了，因而高三的两个理科实验班和两个文科实验班都不得不搬来实验楼一层，学校专门腾出来四间实验室给这四个班的学生当教室用。 这也是权宜之计，主要还是因为实验班人数较少，实验室面积小，换平行班搬过去的话，学生都坐不下。 平行班同学们的紧张感还不太明显，他们从这时起才开始学习高三的新课本，而早已学完高中全部课程的实验班，补课的第一节 课，就毫无缓冲的，迅速进入系统复习阶段，敲响了高考倒计时钟。 还没从假期快乐氛围里脱离出来的康明，返校报到当天的晚自习课间，就兴冲冲跑来实验楼找好朋友曲燎原玩，刚一进来，就被实验楼里各班学生在安安静静复习的“恐怖”氛围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到一班门口，轻声细气地对前排同学说：“叫下曲燎原。” 实验楼和教学楼不一样，是个封闭楼道，课间楼道里也没有人，在教室门口说话都有回声。 曲燎原打了半月没见他，高兴地问：“小明！你假期去干什么了？晒这么黑，比我都黑。” “你小声点，你们这楼……来看你像探监一样。”康明自己压低了声音，说，“我报名去打肯德基三对三篮球赛了，打了好几场。” 曲燎原惊喜道：“真的？！晋级了吗？” 康明道：“没有，我不是太会打三对三，已经被淘汰了。” 曲燎原：“……” “但是，给了我一大堆优惠券！”康明喜笑颜开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卷五颜六色的铜版纸，说，“我还有几十张，这十张是给你的，等休息日和你哥去吃，便宜的部分就算我请你们了。” 曲燎原接了过来，说：“可是这也太多了，还有限用日期，我们俩肯定用不完……我能给别人吗？” 康明道：“能，反正不用就浪费了。” 曲燎原看了看优惠券上的品类，说：“太好了，有雪顶咖啡，我哥喜欢喝这个。” 两人聊了两句暑假里各自的事，快上课了，康明要走，走前忽然想起什么，问：“燎原，你跟姚望还有联系吗？听说他转学了？” 曲燎原失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是去北京看奥运会了。” “奥运会不是下个月才开？他去这么早干什么？”康明道。 “下个月进京的外省人口和车辆都会严查，不好进去了，他是这么跟我说的。”曲燎原道，“是不是又哪里乱传谣言？他不太合群，别人背后就老给他乱编故事。” 康明疑惑道：“那我也不知道了，我是听他们七班人说的，说姚望是北京户口，一上高二就把学籍转走了，现在去北京上高三，也在北京参加高考。他只跟你说去看奥运会了？” 曲燎原道：“对，只说看奥运会了。” “也可能这种借读的事不太合规定，怕影响不好，不想被人知道吧。”康明猜测道，又说，“哎不好，快上课了，我走了，没事我再……没事你去找我玩，我不来了，你们这楼太瘆人。” 曲燎原听这“谣言”有鼻子有眼的，也被说蒙了，回到座位，他还在想这件事。 放假前一天姚望送他回家，他和姚望告别时，姚望好像是有话想和他说的，难道就是转学的事吗？姚望真的去北京读高三、高考了？但是姚望的家还在这里，不管是去看奥运还是去上学，总还是要会回来的，等再见面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想什么？”宋野提醒他说，“高一的两本英语书，还不找出来？” 他忙从抽屉里找出了书。 上课过了好几分钟，英语老师却没来，班长曲燎原叫英语课代表：“郝艳，你去办公室找一下老师吧。” 郝艳去了办公室。教室里窃窃私语起来，毕竟是刚开学，打了阵时间没见面的同桌之间也有好玩的事想分享。曲燎原没有制止。 他也和宋野小声说了关于“姚望转学去北京”的事，道：“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估计是真的。”宋野判断道，“他家里肯定对他的学习还是很上心了，搞不好偷偷请了多少位特级教师给他当家教，给他搞个北京户口也不奇怪，前几年我爸还想过给我也弄一个。” 曲燎原：“……” 宋野冷漠脸，说：“我才不需要走这种捷径。” “你是不需要……”可是曲燎原的注意点不在北京户口上，他充满了自我怀疑，怀疑自己说梦话或是怎么说漏了嘴，道，“我真没和你说过姚望回家上家教课的事吗？还是你自己瞎猜就猜到了？” “什么瞎猜？你哥哥是有脑子有逻辑的好不？”宋野道，“就他那个样子，上课睡觉，自习逃课，都能考进一中来，说他家里没给他请家教，他中考超常发挥了？谁会信？” 的确没人信姚望是中考超常发挥，刚上高一的时候，江波等几个人还私下里偷偷说过“姚望中考肯定作弊了”这种话，曲燎原都还记得。宋野看事情的角度和其他中学生，还是不太一样。 宋野忽然不爽道：“哦，你还帮他保守秘密？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你俩关系很好吗？” “又来了又来了，”曲燎原伸出手，用两根手指点在桌上，模仿一个小人的双腿，朝宋野那边“走”了几步，然后弯曲指节，像是小人对宋野“跪”下了，嘴里给小人配音道，“小野哥哥，我知道错了，你看，我都给你跪下了。” 宋野：“……” 郝艳回来，站在讲台上，说：“大家把假期做的几张报纸都拿出来，我们来对一下答案吧。” 第一排的同学问：“英语老师不来了吗？” “她这节课不来了。”郝艳一脸忍笑又同情地说，“老师她前几天去海边玩，脸被晒伤了，明天上课她肯定会来的，不会耽误我们的复习进度，到时候请大家不要和她开玩笑，也不要嘲笑她，谢谢同学们了。”她还向同学们做了个拜托拜托的作揖手势，大家都笑了。 第二天英语课，她们这位总是漂漂亮亮的年轻英语老师，戴着口罩和墨镜来上课了。 曲燎原昨晚已经听郝艳说过，其实就是颧骨上被晒红了两块，稍微有点脱皮而已，看她这幅样子简直像被毁容一样严重。 英语老师怕口罩会影响音量，导致后排同学听不清楚，她还用了扩音器。七月的天气很热，实验楼这边的空调安装后用得少，制冷有点问题，扩音器的小喇叭是用宽腰带围在腰上的，英语老师穿了件黄色的连衣裙，腰带一圈的布料上都浸出了汗湿的印，口罩和墨镜遮不住满头满脸的汗。 过分爱美的年轻女老师…… 宋野觉得她夸张又好笑。而曲燎原听课听得异常认真，被英语老师的敬业精神感动了，决定用更努力的态度来回报老师。 第100章 还是补课和LX 因为空调制冷的问题, 曲燎原还趁着课间跑了好几趟后勤处, 想请校工帮忙看看是怎么回事, 因为是补课期间，被安排值班的一两位校工也是打鱼晒网地在上班，去了几次都没有人。 斜对门文科十班的空调也有问题, 他们班班长起初听说曲燎原是去找校工，也和他一起去后勤处办公室找校工，结果去了几次未果, 人家嫌晒得热也嫌麻烦, 不去了，反正空调也不是完全不能吹凉风。 就剩下曲燎原继续锲而不舍, 一下课就去后勤找人。 “有人吗？”宋野看他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把水杯递给他, 已经兑成了温水。 “没有。”曲燎原喝了水，懊丧地说, “就算是值班，也不能天天不来吧？学校又不是没发值班费给他们，真是气人。” 他撩起校服T恤, 想擦脸上的汗, 想起宋野洗校服时老嫌他把校服弄得太脏，又放下了，去宋野抽屉里拿过纸巾来擦了擦。 宋野道：“你没让老崔去问问看？他们都是同事，应该挺熟的。” 曲燎原道：“我跟他说了，可他说他和那几个校工都不熟, 也没人家联系方式，叫我自己去找。” 宋野明白了，三十八九度的大夏天，让人来干活，明摆着是给校工找麻烦，老崔不愿意担这破事。 再一节课间，曲燎原没去后勤处，课上有一点总结笔记没记清楚，借了宋野的化学笔记看并补，宋野把本子给他，自己去了班主崔老师的办公室。 补课阶段，学校查教工的考勤查得不严，下午课表上没有数学课，宋野估计老崔八成是没来上班，到办公室一看，数学科办公室里只有一位年轻老师在备课写教案——其余没来的数学老师都是带过几届毕业班的老油条了，只有这位是第一次带毕业班。那老师当然也认识宋野，还笑着与他打了个招呼。 宋野到老崔的桌边，扫视了一圈，桌面上没有他想找的东西，也不好再开抽屉找，就问了那位老师说：“孙老师，您那里有咱们学校教职工的通讯录吗？” 孙老师对他印象很好，热情道：“有啊，我给你找下。你要这个做什么？” 宋野本来想随口编个什么理由说要找哪位任课老师有事，话到嘴边又突兀地顿住，改成说了实话：“我们班的空调坏了，想找校工帮忙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抄了两位值班校工的手机号码，和孙老师告别，回了教室，把号码给了曲燎原。 曲燎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用宋野的手机给校工打了电话，打通了，对方答应说课外活动时间来帮他们检查空调。 曲燎原重复确认了两遍约定的时间，才高兴地向对方道谢，挂了电话后惊喜地对宋野说：“你太厉害了！我怎么不知道学校还有通讯录？” “我在办公室见过好几次，老师们应该是人手一本。”宋野说教道，“谁叫你老是毛毛躁躁，一点都不细心，要多观察，多动脑，多思考……” “我知道了知道了，”曲燎原捂耳朵道，“师傅，莫要念经了。” 宋野佯装翻脸，作势要挠他痒，两人又嘻嘻哈哈地打闹一场。 四周有几位同学朝他俩投来艳羡的目光，整个班里都复习得死气沉沉，有心思开玩笑和玩闹的人越来越少，课间教室里也充斥着沉闷的气氛，而这才只是高三的开始。 校工来给空调外机除了冰，又充了氟，再开机，制冷效果就好多了。曲燎原又向校工说了对门十的空调也有问题，校工已然来了，就顺便也去十班，把那台空调也依样画葫芦地搞了一遍，也好了。 十班有几个认识的同学知道是曲燎原找来的校工，在楼道里见到他，对他说：“多亏了你，那破空调天天嗡嗡嗡地响得人头疼，还就是不凉快，这下好了，总算能熬过去补课这几天。” 而十班班长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整个补课阶段，在封闭走廊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况下，愣是没再主动和曲燎原说过一句话，直到后来正式开了学，可能时间久了淡忘了，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英语老师的晒伤也在几天后痊愈了，不戴墨镜和口罩的第一天，也不戴扩音器了，踩着小高跟哒哒哒地昂首挺胸走进教室，还没开口，曲燎原就带头说：“老师！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一班同学，尤其是几个外向的女生，也跟着曲班长一起起哄，也不知道怎么就戳到了老师的泪点，化着淡妆的英语老师泪洒当场，把睫毛膏都给哭花了。 这事很快以讹传讹地误传到老崔耳朵里，老崔把曲燎原叫到办公室，隐晦地教训了一通，还让他“下不为例”。 曲燎原茫然地挨了半天指桑骂槐的训斥，没有很明白，回来与宋野说了，宋野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别人误会曲燎原“调戏”英语老师了？！ 好在后来英语老师专门找老崔解释了一下，老崔在课后又向曲燎原道了歉，可是还反过来抱怨他：“不是那回事，你怎么也不跟我解释清楚？” 曲燎原：……因为我根本没听懂。 七月、八月……一个月的补课时间如同流水一般缓慢又不可追地流淌了过去。 这期间，八月八日，北京奥运会开幕了，平行班学生当晚各班组织了一起通过电视看奥运开幕式，实验班的“新”教室里没有电视机，只好四个班一起到阶梯教室去，大幕布上看了开幕。 这届奥运会，是世界对中国的肯定，亦是中国在向世界证明自己，它有着前无古人的开创性意义。 一班二班理科班，怀着民族自豪感，看热闹。 九班十班文科班，心系高考知识点，有好多人边看还边疯狂记笔记。 八月中，补课结束，放假回到家的曲燎原，生活充实而有意义。 上午和宋野一起复习做题，下午或晚上看已经进入比赛白热化阶段的奥运会。 他们不是场场都看，射击和篮球看得会比较多，羽毛球和乒乓球都打算只看半决赛和决赛，田径和体操只挑着看了几个项目，皮划艇和帆船之类就随机开电视，如果正好在比的话就看个热闹。 曲燎原看起比赛来，比现场观众还激动，每到赛点，跳到沙发上声嘶力竭地狂喊加油，最后不管是哪方获胜，他都在电视机外热烈地拍手鼓掌，看到领奖时放国歌升国旗，运动员还没哭，他就哭得一塌糊涂，摇着宋野说：“太不容易了！中国运动员了不起！” 他对竞技运动和运动员们有着发自内心的、天然的敬畏。这不局限于民族和国家，因而对结果就没有那么在意，是中国运动员获胜，他会开心，是别国运动员，他也不吝啬给与喝彩和真诚的感动。 宋野其实对体育和竞技都没有很大兴趣，他现在喜欢参加体育锻炼也是基于改善自己体质的愿望，但他和曲燎原一起看了数场比赛直播，似乎被曲燎原的情绪感染到了，不知不觉也对体育竞技产生了极强的尊崇感。 八月十八日的早上，他俩起得很早，一起去慢跑，并背单词，回来后吃过早饭，打算做几篇文言文阅读理解，两人就都收到了来自文聪的短信：【今天110米跨栏！记得给我翔哥加油！让我们一起看飞人再飞一次！上午十一点！】 文聪自己是练这个项目的，高一时还对跨栏不冷不热，高二在市运动会上误打误撞竟拿了个中学生组的银牌，忽然间不知怎么就开了窍，爱上了这项运动，训练也不再说苦了，还迷上了跨栏飞人刘翔，把QQ空间背景图都用代码设置成刘翔雅典夺冠的那张照片，昵称也从混了一堆火星文的“聪哥就是帅”改成了“聪哥爱LX”。 这还引起了误会，好多人以为他换了个名字缩写是“LX”的新女朋友，见了晶晶还拐弯抹角地慰问她，把晶晶搞得哭笑不得，几乎见人就要解释：LX是刘翔！不是她和文聪之间的第三者！ 上午，曲燎原和宋野也准时等着看跨栏比赛。 后面的事，就是众所周知的，LX退赛了。 第101章 想得美和天生如此 刘翔亲吻栏架的悲情一幕, 永恒地留在了2008年的夏天, 数年以后, 关于他本人及这次退赛风波，才得到了较为客观的评价。 但在当下这个时刻，被无数民众寄予希望的飞人, 因为伤病而没能起飞，得到的是谩骂，是攻讦, 是网络暴力。 到晚上, 曲燎原还在为这件事而长吁短叹，觉得遗憾, 还觉得愤慨，更多的是无奈。 在这波涛汹涌众口铄金的巨大声音之中, 想要发出不同声音、想要为刘翔做一点点辩护的个人力量，太微弱了。 百度贴吧和QQ空间里很多人都在骂刘翔, 这其中有不认识的陌生网友，也有熟悉的朋友同学，曲燎原看见文聪在空间里连发了十几条支持刘翔的说说, 看那意思是和别人为这事吵过架了, 一条比一条的语气激烈，是真的生气了。 其实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指责刘翔的那些人，也并没有错。除了少数心怀恶意的网络暴民，于普通人来说, 集举国之力办起来的奥运会，盼望着体育健儿们能够为国争光，曾经创造奇迹的刘翔是最具期待值的运动员没有之一，出了这样的情况，民众会有负面情绪也很正常。 “当英雄，太难了。”曲燎原最后发表了这样一句评价。 宋野却说：“不要想着给别人当英雄，就不难。” 他的意思是，只要保护好自己和亲人爱人，其他人都不值得。 但曲燎原仔细想了想，竟豁然开朗，竖起拇指道：“你说得太对了，别人怎么评价是别人的事，无愧于自己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宋野：“……” “不想看比赛了，”曲燎原深沉地说，“也不想上网，你不要给我安排学习任务，我想静静。” 宋野也被白天的跨栏赛搞得心情郁闷，不太想开电视，也不想看新闻和网络上铺天盖地都在讨论这件事，说：“好，我也想静静。” 两人各自静静，宋野去扫地，曲燎原躺着发呆。 过了一会儿，曲燎原静够了，听外面笤帚沙沙响，也不知道宋野怎么这么爱干净，每天都要扫地擦桌子，又没人来家里检查卫生。 可能也正是因为爱干净，现在天这么热，他身上也还像小时候一样，没什么难闻的汗味，看比赛两人坐一起挨得很近，也只能闻到他身上香皂和洗衣粉的味，混着一点那种味道——曲燎原现在已经懂了，那是性感。 “小野，”他叫人，“我不想静静了。” 宋野在外面问他：“那你想干什么？” 曲燎原道：“我想那个。” “不行，”宋野在外面边扫地边笑，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正经严肃，说，“前天才刚那个过，不是说好了，最少间隔两天么，到明天才行。” 曲燎原纠正他说：“不是前天，是大前天，已经两天了！” 宋野隔着门帘装相，道：“你别蒙我，等哥哥扫完地看看日历。” 曲燎原道：“你天天扫地，家里快干净死了，别扫了行不……” 他手机“咳咳”两声，有新的好友加他，他点开看了看，是个才一颗星星等级的新QQ号，也没有说自己是谁。 宋野放好了笤帚，掀帘子进来，问：“谁跟你聊天？是文聪来找你哭吗？别理他，他话太多了。” “不是，有个不认识的人加我。”曲燎原抬头看他，说，“你到底来不来那个？要是不来，我就加别人聊QQ了。” 宋野说：“别乱加陌生人。谁说不来了？日历给哥哥看，真有两天了吗？”他在这种情趣小事上向来不吝啬表演，此时还做出一副是曲燎原要骗他“出力”的防备模样。 曲燎原本来就对和陌生人网聊没有太大兴趣，点了【拒绝】，又给宋野看手机上的日历。 他俩都没穿上衣，各自穿了条只到膝上的短裤，是宋野一起网购回来的，他自己穿了条纯黑色，曲燎原穿了迷彩条纹。 “你还添加了备忘录？”宋野看了曲燎原的手机日历，差点笑出来，道，“怎么？你还怕会忘了？” 曲燎原道：“你不就忘了吗？还非说是前天，明明就是大前天。” 宋野哪是忘了，根本是存心逗他，被他当了真，现在也不好再说自己是装的，只好说：“好像还真是大前天？你看，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平时哥哥就让你多做笔记。” “你算了吧，”曲燎原拆穿他道，“你要是记性都不好了，还有记性好的吗？你不想那个就说不想，以前咱俩还没那个的时候你多来劲，我刚过十八生日就说想X我，真试过以后你就变了，老是找理由千推万推不想跟我那个，是不是现实不如你想象中有意思？” 宋野：“……” “我怀疑，”曲燎原上下看他，道，“你是不是在以退为进？” 宋野对他简直刮目相看，说：“怎么以退为进了？” 曲燎原伸手一指他，金田一柯南少年包青天附体的语气道：“你是想让我X你，对吧？” 宋野：“……” “哼哼哼，”曲燎原学着影视剧里反派们那样夸张地冷笑，说，“我才不上当。” “……”宋野认输了，道，“都是哥哥想得美。” 他俩穿的两条短裤是同码，可以挑着换着穿，宋野穿起来很合身，曲燎原的腰围合适，但他胯部比宋野要窄，迷彩短裤就稍显松垮，扣子和拉链都不用解开，宋野稍稍用力，就能把这条短裤直接扯下去。 尽管已经有过十数次的经验，宋野也已经把好几种通过各种教程学来、或是天马行空想到的姿势用过了，但最常用以及最喜欢的，还是最初的puppy款，他观察曲燎原的表现，应该也和他一样是最喜欢这样。大约不只是因为舒适和角度问题，更多的是一种雏鸟情节，这姿势能让他们产生更多的幸福感。 盛夏时节的曲燎原，又被晒得像颗巧克力球，但胸腹还是比四肢直接接受紫外线的部分要白一些，他还有着不太明显的腹肌，每当进入某种状态后，红晕会从他的脸上一直蔓延到全身，尤其是在胸口与膝盖内侧以上的部位，这些地方没有被晒得很黑，一旦染上艳丽的颜色，会显得皮肤接近透明，如果舍得掐一下，马上就会滴出血来一般。 他在家里不太会叫出声，至少不像在酒店开房那样叫，宋野想听他声音时就会故意搞些花样，并且屡试屡中，曲燎原怕痒，这一点在床上简直就是天然的兴奋剂。 良好的爱情与和谐的性，总是脱离不开关系的，宋野的心态在“结婚”以后也慢慢变得积极乐观起来。 最近他开觉得曲燎原应该也是天生的同志，甚至就是个天生的0号，只是从前没有得到过这方面的信息和教育，才一直懵懂无知。这种认知让他觉得很有安全感。 而曲燎原作为0号的体质，也被他开发了出来，就很……他渐渐摒弃了以前想过的那个、有些侮辱性质的形容词，曲燎原这种体质应该叫做诱人，是很直接很纯粹的一种，其中不含有任何下流和猥琐的成分，可能就天生如此。 不，就是天生的。 第102章 老陈醋与交心 怀着这样的想法, 宋野在事后问了曲燎原, 有些调情的意思, 也有着试探的心思：“曲儿，你现在都这样了，以后还会喜欢女生吗？” 曲燎原趴在那里, 下巴抵着枕头，双手抓着手机打字，说：“不会, 也不会喜欢男生, 就只喜欢你。” 宋野惊讶了，说：“今天怎么了？嘴这么甜？” “假的, 哄你高兴的！”曲燎原哈哈笑道，“你这个小心眼。” 宋野刚去冲了下澡, 现在坐在另张床的床边，抬腿在曲燎原腿上轻踢一脚, 曲燎原配合地“哎哟”惨叫一声。 “你在和谁聊QQ？不是让你别加陌生人？”宋野道，“哥哥小心眼了，不高兴了。” 曲燎原转头看他脸, 确定他是在说笑, 才道：“我安慰文聪两句，晶晶刚才QQ告诉我，文聪为他偶像退赛的事，和别人在网上吵了一天架，还被气得哭了好几次。” 宋野：“……” 为这种事和陌生网友吵架, 既幼稚且荒唐，换成是他，绝不会想安慰文聪，能忍住不讽刺两句都算是他的善良。所以他和文聪这么多年也玩不到一起去。 他看曲燎原与文聪聊得认真，就也拿出上网本，看了看财经新闻。 年初以后，股市进入了寒冬，许多没有及时撤出去、被套牢的股民，赔得一塌糊涂，轻者白折腾几年，重者倾家荡产。 新闻里能看到的只是冷冰冰的文字叙述，身边就有不少活生生的例子。 去年夏秋两季牛市，家属院好多邻居也或多或少买了股票。一楼小杨哥的父亲也和曲大江一样，在厂里改制之后主动要求下岗，按照工龄和职称，拿到了几万块补偿金，去年小杨家父子俩一起炒股，刚开始也是谨小慎微地只买了少量，后来看有得赚，就没刹住车，等被套牢，几万块全打了水漂，他家四代人一起生活，生活压力本来就比较大，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家属院里好几家有这样类似的情况，407厂垮掉以后，不少职工多年在工厂工作，只会对应岗位的生产技能，这种生产技能离了化工厂，到了社会上，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再加上国企职工的心态难以转变，很多人一失业就失去了生活的方向，部分人又被崩塌的股市再坑一波，许多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职工，生活到了无以为继的惨淡地步。 ——曲大江原本的人生际遇，极有可能也是如此。 “你在看什么？”曲燎原和文聪聊完了。 宋野道：“看新闻。你俩聊什么了？哄他还哄这么半天。” 曲燎原道：“没哄他，他已经想开了。他让咱俩过几天去他家里玩，我答应他去了，你想去吗？” 宋野想了想，说：“去也行，正好在他家玩一会儿，去店里帮高姨干点活。” “他说健哥退伍回家了！要叫上健哥跟咱们一起玩呢。”曲燎原道。 宋野一顿，道：“常健？” 成年以前，他曾经最讨厌的曲燎原的两个朋友，一个是文聪，另一个就是这位常健。 “对！”曲燎原忽然变得很高兴，爬起来跪坐在床上，眉飞色舞道，“都好几年没有见过健哥了，上回见他，咱俩还上初中，你记得不？就咱俩初三那年春节，他从部队回来过年，穿着军装，咱们院好多人跟他一起照合影，我还来叫你了，你说你没洗脸，不想去，我说你瞎讲究，你还甩脸色给我，最后你也没去。” 宋野：“……” 曲燎原感觉这小事微不足道，宋野不一定记得，说：“你不记得也正常，你那年过年脾气大死了，动不动就凶我，还有十五元宵节晚上，我叫你跟我们一起去市里看花灯，你非说你要在家里看晚会，还说不想跟我玩，说我最无聊，那天快气死我了……算了，你肯定也不记得了。怪了，你小时候怎么那么讨厌？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宋野脸快扭曲了，道：“你小时候才讨厌好不？” “我讨厌我讨厌，我最讨厌，好了吧？”曲燎原才不想和他为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拌嘴，又说，“你说健哥现在会是什么样？退伍应该不能穿军装了吧？” 宋野斜着眼睛看他，道：“曲燎原，哥哥问你个问题。” 叫全名了，八成不是好问题，曲燎原警惕道：“要问什么？” 宋野道：“常健去当兵以后，你才嚷着想去当兵，你是不是特别喜欢他？” “……”曲燎原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啊？？？” “还是你特别崇拜他？”宋野换了个说法，道，“你那段时间天天健哥长健哥短，没完没了，你想抄我作业，我让你自己好好写，你还翻脸，说我没你健哥好？你健哥可不就是好么，替你写过好几次作业，可惜一元二次方程都能解错，也不知道怎么好意思替你写的。” 曲燎原：“……你？” “我什么？”宋野理直气壮道，“哥哥就是举世无双小心眼，爱吃醋还记仇，不行？” 曲燎原道：“不是……你不是说，你没那么早熟，初中还没喜欢我吗？那你吃什么醋？” 宋野：“……” 曲燎原茫然地看着他，问：“所以那年过年，你老是冲我发脾气，是因为我跟健哥玩，你吃醋了吗？哦……后来你还老说他坏话。” 宋野把上网本合上，放在了旁边桌上，没回答，更像是默认了。 “你也？”曲燎原不可思议道，“也太早恋了吧？你那时候还没我长得高，怎么就学会喜欢人了？” 宋野怒道：“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没你长得高了，我一直比你高。” 他俩那时候差不多高，曲燎原长得早些，宋野当年比较文弱，看起来的确是曲燎原更高。 争论身高没有意思，好汉不提当年勇，已经变“矮”的曲燎原马上放弃这个论点，说：“你是当时就喜欢我了吗？” 宋野一副极度郁闷的样子，道：“是……我也不知道。” “什么叫你也不知道？”曲燎原不明白了，说，“你喜不喜欢我，自己不知道吗？不喜欢你吃什么醋？” 宋野道：“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喜欢？上幼儿园我就不喜欢你跟别人玩，那我幼儿园就喜欢你了吗？喜欢你什么？穿开裆裤都能把鞋尿湿了，脸上成天挂着两筒鼻涕。” “……”曲燎原一想倒也是，宋野是从小就这样小肚鸡肠了，问，“那你什么时候知道喜欢我的？别又来给我编瞎话。” “谁给你编瞎话了？”宋野舔了下嘴唇，道，“你过来，跟哥哥一起睡。” 曲燎原道：“我不，你先说我再过去。” 宋野道：“你来，哥哥小声告诉你。” “为什么要小声？”曲燎原道，“你大声说。” 宋野指着窗户，说：“那哥哥开窗对外面喊了。” 曲燎原惊奇道：“你要喊什么？” 宋野道：“哥哥喊了你就知道了。”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曲燎原感觉他不会干这么没谱的事，但还是有点怂了，道：“别乱喊，哥你还是跟我悄悄说吧。” 宋野歪着头冲他一笑，稍稍朝外面倾身，两手撑在窗台上，高声冲院子里喊道：“曲燎原……！” 曲燎原一下跳起来，赶忙冲上前来阻止宋野继续“扰民”。 宋野：“……是宋野的……！”就被曲燎原捂住嘴巴往回强行拉拽，不让他继续喊了。 “疯了疯了！”曲燎原把窗户关好，又把窗帘拉严，紧张道，“你在乱喊什么？什么我是你的？邻居听到跟我爸妈告状，咱俩就死定了！” 宋野却说：“你不让哥哥喊完的，这才半句，真被邻居误会，也都怪你。” “后面准不是好话，我还不知道你？是你的妻子，是你的小狗，还有什么？”曲燎原郁闷地坐回床边去，道，“都九点多了，有的邻居都睡了，你可真行。问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你在这里东拉西扯，就不跟我说实话，你怎么这样？” 宋野过来挨着他坐下，单臂搂住他，说：“可是哥哥是真不知道，说不定还真是幼儿园就喜欢你了。” 曲燎原道：“你少来了。” “什么时候喜欢你的是真不知道，但是，”宋野刚才就决定与他说明白，难免有点紧张，才开了半天玩笑，说，“梦遗梦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曲燎原睁大眼睛，问：“那是……什么时候？” 宋野凑到他耳边，悄悄告诉了他，曲燎原震惊了 “哥哥是先天gay，”宋野小声道，“从来就不喜欢女生。” 曲燎原还没从刚才的惊讶里回过神来，又露出费解表情，道：“先天？我不明白。” 宋野有点失望，但也不算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尽量平静地对曲燎原解释说：“就是字面意思。对女生没兴趣，不想也不会和女生谈恋爱或者结婚，没办法和女生那个。” 曲燎原愣了半晌，道：“就是说，将来我们分开了，你再和别人谈恋爱，也是要找一个男生吗？” “！！！”宋野被他这个假设冲击到了，忍不住忐忑地揣摩起他是什么意思，问，“那你还打算找女生？” “我不找啊，”曲燎原却说，“我只跟你谈恋爱，不找别人了。” 宋野莫名道：“那你又说什么我们会分开？” 曲燎原道：“人是会死的呀，我肯定比你先死。” “什么……”宋野觉得荒唐，奇怪道，“为什么我就肯定后死了？” 曲燎原对此有理有据，很崇拜地说：“因为你要去学自动化，将来你能当很厉害的工程师，科学家！国家给这种人才的待遇都很好，会保证你健康，让你活很久，新闻里那些有名的科学家，去世的时候都九十多，还有一百多岁的，你也能活一百多岁。” “我……靠。”宋野简直要崩溃，推倒曲燎原就给他上刑，残忍地咯吱他，愤怒道，“谁他妈跟你讨论国家人才计划了？哥哥到底在跟你说什么？在说爱情！” 半个多小时才那个过，曲燎原虚得很，反抗都没力气，快笑疯了，连声求饶。 宋野看他眼睛都有点红了，才放过他，但没让他起来，逼问道：“说，你是不是很崇拜常健？喜欢过他吗？跟哥哥说实话。” 曲燎原红着一张脸和一双眼，呼吸还没平复下来，道：“你别胡说八道，他比咱们大五六岁，他走的时候我都还没变成gay，喜欢什么喜欢，你别瞎说了。” 宋野问：“你什么时候变成gay的？” 曲燎原仰望着他，道：“就是，喜欢上你的时候。” 宋野的心一下柔软了，说：“哥哥爱你。” “我也爱你。”曲燎原道，“你别什么醋都吃行不？我是崇拜军人，又不是特定崇拜某个人，健哥没去当兵的时候，我对他印象都不太好。” 宋野嫉妒起来毫无原则，道：“当兵都能拉好感是不？你说得哥哥都想去当兵了。” 曲燎原才不信他乱说的，自己考军校都不行，他回去当兵？表忠心道：“你都已经是我心里最好的了，还想怎么好？别不知足了。” 宋野气顺了，俯身抱住他，两人胸口贴在一起，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 “你听哥哥的，”宋野道，“没什么能让我们分开，死亡，也不能。” 曲燎原心里还是有不同想法，过几十年等他先死了，他还是希望宋野能不孤单地生活下去，再爱一个别的什么人，不然自己一个孤零零活到一百多岁，也没有意思。不过以后的事可以以后再说，现在还是别煞风景了，现在这么浪漫，比刚才那个的时候还浪漫。 死亡也不能让我们分开……宋野怎么这么会说话。 而宋野此时回想起曲燎原刚才那几句关于“分开”和“生死”的话，后知后觉地被感动了。 “你只跟我谈恋爱，这句的意思是？”他确认一样问道，“你是已经不喜欢女生了吗？” 曲燎原被打断了罗曼蒂克，郁闷道：“怎么又来了？我真是求求你，不要太高估我行不？我哪来那么多喜欢？喜欢你还不行，非得再去喜欢一下别人？你是想累死我吗？” 宋野一下笑了，道：“除了学习，其他事，你一直这么懒下去就挺好，哥哥喜欢，千万别改。” “你怎么跟老崔学起指桑骂槐来了？”曲燎原会错了意，道，“别拐弯抹角说我懒，就会挑剔我。还不让我加陌生网友，你天天在网上和谁玩？是不是在网上认识gay了？我就说你老是神神秘秘抱着上网本在偷看什么……” 宋野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吻住了他。 几天后，他俩一起去了文聪在市区的家里，文聪爸妈也是很好玩的一对父母，知道文聪邀请同学来家里玩，给了文聪足够的零花钱，还买了招待客人的水果和零食，夫妻两个一大早就出门自己玩去了，把家里的空间留给儿子和儿子的朋友们。 曲燎原和宋野放假也每天早起，晨跑背单词背古诗词，吃完早饭就坐公交来市区了，到文聪家时，文聪父母都还没出门，彼此都认识，见了个面，文聪的爸爸还询问了他俩的成绩，知道人家两个都在一中实验班，而且都是年纪前十名，人比人气死人，趁机教育了“不学无术”的儿子一顿，被文聪妈妈催着走了。 “我妈跟晶晶见过好几次了，”爸爸一走，文聪露出嚣张嘴脸，得意地向曲燎原显摆说，“她很满意这儿媳妇，还夸我眼光好。” 曲燎原：“……” 宋野问：“那文叔叔呢？” 文聪的炫耀瞬间垮下来，道：“他是老古板，他不行，过几年再跟他说，我妈也没告诉他。” 第103章 发小聚会和童养媳 文聪还是有点怕他爸, 他妈比较惯着他, 他爸真急了会动手揍他。 他还叮嘱宋野和曲燎原, 说：“我跟晶晶这事，你俩回家千万别说，万一高姨和曲叔碰见我爸, 再给我捅漏了，我就完了。” 曲燎原答应了。宋野只当没听见，从桌上拿起一个小狗造型的打火机, 打着火看了看。 “他也不会说的, 你放心吧。”曲燎原替他答应了，又问, “聪哥，你这两天好点了没？” 文聪道：“什么好点了没？” 曲燎原道：“就奥运会上刘翔……” “别说了！”文聪大喝一声, 九十度仰望天花板，道, “别招我哭！” 宋野和曲燎原：“……” 文聪打电话告诉晶晶，说他爸妈走了，过一会儿, 晶晶就上来按了门铃, 自己开鞋柜换了双女式拖鞋，看样子绝不是第一次来文聪家了。 宋野和曲燎原也好长时间没见过她，她的样子和上次有点不同，个子高了，更瘦了, 穿了蓝色的牛仔热裤，短袖格子衬衣的胸口被撑得很饱满，是这个年龄女孩常见的发育情况。 她很高兴地跟宋曲两人打招呼，说：“你俩又变帅啦！” 文聪冷笑一声：“呵！” “你呵什么呵？”晶晶道，“你也帅，行了吧。” 文聪坐沙发上一副大男人模样，一根手指指着晶晶，指指点点道：“你怎么又穿这么短的裤子？一点都不文明，都跟你说了今天来的都是男的，你就不能穿条长裤？” “大哥！今天三十九度！你让我穿长裤捂痱子吗？”晶晶白他一眼，开了冰箱里拿冷饮，还给曲燎原和宋野也拿了。 曲燎原口渴正想喝东西，对晶晶道谢，说文聪：“这短裤也不短，很正常的款式了，聪哥你别没事找事。” 宋野道：“就是。” 人家三个都有饮料喝，文聪没有，生气地拍沙发扶手，说：“你们三个一伙了是吧？” 他问曲燎原：“你还是不是我哥们儿？” 又问晶晶：“你还是不是我老婆？” 他还没问宋野，宋野就接他话说：“别问我，我跟你不熟。” 文聪：“……” 曲燎原和晶晶都哈哈大笑起来，文聪被哽了一下，也给气笑了，说：“得了，我这是请了仨祖宗来我家玩。还有一个没来的，我来催一催。” 他要催的是刚退伍不久的常健，从前还都在家属院当邻居时，文聪家和常健家住上下楼，两家大人也有来往，因而常健退伍回来后，文聪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并且和常健联系上，也见面一起玩过两次了。 他给常健打了电话，常健说在买东西，马上来了。 晶晶去了洗手间洗手洗脸，她从家里骑自行车过来的，热出一脸汗来。 曲燎原竖着耳朵听文聪打电话，对即将见到三年多没见过的常健，还是有着很高的期待。 坐他旁边的宋野注意到了，伸手拉了下曲燎原的耳朵，充满警告的暗示。 曲燎原扭脸对他做个“你有完没完了？”的表情。 宋野回了一个“你看着办”的挑眉。 文聪边打电话边奇怪地看他俩，挂了以后就问：“你俩挤眉弄眼的在对什么暗号？是不是背后说聪哥坏话？” 曲燎原：“……” 宋野笑道：“真背后说坏话，还能让你发现？” 文聪半真半假地说：“宋野，咱们一起长大这拨人，就数你一肚子坏水，我看小曲儿也要被你教坏了。” “聪哥，你要不问他自己，”宋野眼角斜睨着曲燎原，说，“我教他好的还是坏的了？” 曲燎原看看他，再看看文聪，感觉到他俩还是有点气场不和，道：“你俩有意思没有？能不能好好说话？” 正好晶晶洗完手出来，曲燎原就向她介绍这两位的光辉事迹：“晶晶，我跟你说，就他们俩，从小见了面就杠，我们托儿所阿姨比较凶，他俩不敢打架，怕被阿姨罚，还想比出个高低，你知道他俩商量半天，最后决定比什么？比谁敢吃蚯蚓，还叫我给他俩当裁判官！” 晶晶：“……后来呢？” “后来因为裁判没挖着蚯蚓，”曲燎原一摊手，遗憾道，“就没比成。” 晶晶栽倒在沙发上爆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们三个小傻叉！” 文聪：“……” 宋野：“……” 曲燎原不服气道：“什么？他俩是，我才不是。” 等常健的时间，他们一起看了会儿电视，明天奥运会就要闭幕了，各项赛事都接近尾声，还在比的也都进入了半决赛和决赛，打开电视机，正在比的就是男子双人划艇500米决赛。 门铃响起来，正是领先的两位中国运动员马上要到终点的时候，四个人都屏住呼吸，无暇去顾及来客。 撞线了！中国队两位运动员成功卫冕了世界冠军！客厅里四个高中生一起爆发起了欢呼声。门铃又短促地响了两声，离得最近的曲燎原跑去开了门，叫人：“健哥！” 常健来了。 宋野这边下意识地摆出了戒备的状态，他倒不是真的认为曲燎原这么晚熟的性格，会对常健产生过什么暧昧的心情，但崇拜就是种很微妙的情绪，很多时候崇拜极易转化成别的感情。如果可能，他希望曲燎原永远只崇拜他。 “小曲儿长这么高了？”常健很惊讶也很欣喜，还伸手拍了拍曲燎原的头顶，像对小孩儿一样，说，“今年十八？还是十九？你是跟文聪一般大吗？我都忘了。” 曲燎原回答他说：“我俩一样，都十八。”又指站在最里面沙发边上的宋野，说，“他是宋野，你还认得他不？他才是大变样了！” 常健迷茫地看看宋野，毕竟他们年龄差了五六岁，在厂里子弟学校念书时连上下三届都不算，本来印象就没那么深，长大后宋野也变了模样，他不记得了。 宋野道：“健哥，我爸是宋志国。” 常健这才恍然大悟了，道：“原来……是你啊，小时候文静秀气得像小女孩，长大怎么完全不一样了。” 宋野：“……” 文聪趁机对晶晶说：“你看，我没骗你吧？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 曲燎原怕宋野记文聪的仇，亡羊补牢道：“是因为我们其他人小时候都脏兮兮的，就小野爱干净，长得又好看。我倒是想像个女孩，就我这样，也像不了啊。” “小曲儿还是老样子，嘴皮子利索，”常健笑起来，说，“明年也该高考了对吧？要不学法律，当律师吧，适合打嘴皮子官司。” 宋野心想，你谁？要你管闲事。他瞥了曲燎原一眼。 曲燎原没注意，只顾着看常健，听常健说了这话话，忙道：“我不学法律，我要考北大的工商管理专业。” 常健笑道：“厉害了！听文聪说你现在在一中实验班，以前大伙儿还都说你学习不好。” 他和宋野不熟，没什么可说，从部队后回来后他已经和文聪见过好几次，现在自然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曲燎原身上，曲燎原也高兴和他说话，天马行空地问他部队里的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不亦乐乎。文聪和晶晶一起进了房间里，不知道去干什么。 宋野一个人坐在旁边，眼睛看着电视机里的比赛，时不时悄悄观察下常健。 常健今年应该是二十三或二十四岁，长得还行，当兵的天天训练，皮肤都粗糙，也白不了，倒是也算一种不同风格的帅气。他穿了一身黑，黑T恤黑裤子黑袜子，一点花纹和其他配色都没有，进门时脚上倒是一双迷彩色作训鞋，看款式很像是从部队穿回来的，现在换了文聪家的深蓝色拖鞋。他还保持着部队里的习惯，宽大的欧式沙发，他只坐了一个边，背挺得笔直，两手放在膝上，浑身上下都绷得很紧，完全没有一点松懈，很标准的军人坐姿。 曲燎原坐在他对面，眼睛里的崇拜简直要变成火星冒出来了。 宋野心里不爽归不爽，他明确知道曲燎原对常健本人没有那种意思，只是崇拜常健拥有过的军人身份。他现在也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漫无目标地乱嫉妒，他此时的直觉是：已经当了五年兵的常健，是把高中生曲燎原当成小孩儿看待的，在常健眼里，曲燎原和文聪、和宋野自己，应该没有什么不同。 文聪一个人从房间里出来，站在沙发后面，往沙发背上一趴，问：“健哥，你刚才去买什么东西了？来得这么晚？” “买书。”常健来时背了一个斜背的黑色电脑包，挂在门口衣架上了，说，“下个月要考试了，买两本书回去复习。” 曲燎原好奇地问：“考什么试？” 文聪也不知道。宋野也不装着看电视了，扭过头来，也想听听常健要考什么试。 常健有点尴尬，道：“招警考试。” 文聪和曲燎原都是一愣，曲燎原惊喜道：“健哥你要去当警察了吗？” 常健不好意思地说：“说不定根本考不上。主要是其他工作我也做不好，没学历，也没别的技术。” 他是五年志愿兵，一期士官，这种情况转业回来地方后，部队不帮忙解决工作问题，得靠自己谋出路。如果能考进警察队伍，绝对是最好的出路之一了。 “我觉得考不上。”常健自嘲道，“我就是学习不好才去当兵了，买书复习都是瞎买，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复习。” “别这么想，”曲燎原给他加油打气说，“我都能考进一中实验班，还敢定目标考北大了呢！世上无难事只要肯努力，只要哥你好好复习，肯定能考上。招警都考什么科目？考语数外吗？我还有一礼拜才开学，能帮你补补课。” 宋野：“……” 常健道：“不考语数外，和公务员考试内容一样，考行测，还有申论。” 曲燎原和文聪都不知道这两个科目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干嘛的，”常健尴尬道，“买书是瞎买，回去复习也是瞎复习，八成是没戏，考不上了。” 宋野道：“健哥，能给我看看你的书吗？” “当然能，在包里，衣架上。”常健想起身去拿，曲燎原抢着去拿了书过来，递给了宋野。 宋野翻着书看。 常健当他好奇，没放在心上，继续和曲燎原聊天：“你不是也想当兵？现在成绩这么好了，怎么不考军校？” 曲燎原看一眼在看书的宋野，说：“我要考北大的。” “小曲儿？”文聪一直站着，居高临下地发现了两个发小的猫腻，道，“你说话就说话，一直看你童养媳干什么？” 宋野倏然抬头：“什么童养媳？” 第104章 陈世美和招摇 “童养媳”这话, 是文聪老早以前就开过的玩笑, 那时宋野刚搬过来同曲家人一起生活没多久, 他和曲燎原之间也还不是今时今日的关系。 当时他的性格还有点内向敏感，曲燎原怕他听到文聪开这样的玩笑会生气，特意嘱咐过文聪不要在他面前胡说。过去这么久, 文聪也不怎么说过，曲燎原就快把这茬给忘了，猛地听文聪又说起这词, 感觉和当初大不相同, 不为别的，那时他君子坦荡荡, 现在他小人藏鸡鸡了！——君子和小人这个，是前几天他刚在网上看的段子, 用在这里，太合适了。 “什么童养媳？”宋野莫名其妙地追问, “谁是童养媳？” 曲燎原道：“没谁，看书，你快看书。” 文聪偏要说：“就说你, 小曲儿说你是他的童养媳。” “我没说！”曲燎原忙道, “不是我说的，文聪你也别瞎说了！” 谁知宋野一下笑了，说：“我可不就是他童养媳吗？又给他做饭，又给他洗衣服，还得管他学习。文聪, 健哥，你俩做个见证，将来他要不娶我，那他就是陈世美。” 文聪和常健都被逗得笑起来，纷纷表示：“做，这见证必须做。” 宋野把书摊在腿上，眼睛和唇角都含着笑，朝曲燎原递了个暧昧的眼神，才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曲燎原哪有他这心理素质，被文聪和常健笑得更是心虚，觉得自己此时的表情肯定不自然极了，肯定要被人家两个看出来什么。 “那个……”他岔开话题问，“晶晶呢？” “来了来了，”晶晶从里面房间出来，说，“你们说什么，这么高兴？” 她在里面这么半天，是换了条长裤，看款式和长度，八成是文聪妈妈的裤子。 曲燎原直觉是文聪非让她换的，其实她穿的那条热裤并不算很短，没想到文聪大大咧咧的，对女朋友这么…… 外面热得很，他们也不打算出去玩，几个人就到文聪爸妈平常用的棋牌桌上，边打扑克牌边聊天，打四人拖拉机。 “小野你来打吧，”曲燎原觉得宋野一直坐得远远的，好像融入不进来，就想叫他来打扑克，说，“我打不好，谁跟我对家一会儿肯定要骂我，你来吧，我看你打。” 宋野笑道：“那你先挨骂，我看完再去替你接着挨骂。” 曲燎原就先坐下了，还对另外三人说：“小野打拖拉机厉害死了，过年我们家一起打牌，全家人抢着想跟他坐对家。” 文聪自动和晶晶坐了对面、当一伙，剩下常健就坐在了曲燎原的对面，四个人打了几局，文聪和晶晶经常一起打牌，默契十足，眨个眼就知道对方要什么牌，因而一直是他俩坐庄，连升了好几级，曲燎原和常健都不是输不起就发脾气那种人，牌场萎靡归萎靡，还是能说说笑笑的。 宋野把书翻完了，放下过来，站在曲燎原旁边，看他刚摸好还没整理好的牌，问：“打到哪儿了？这把谁坐庄？” “他俩，都打5了，我和健哥没开张。”曲燎原夸张道，“你总算来了！你来打你来打，健哥都快忍不住要骂我了。” 常健道：“哪有，我打得才烂。” 曲燎原把牌给宋野，两人换了下位置，宋野接替他来打，三两下把牌重新在手里排列了下，是和曲燎原完全不同的排序，曲燎原看了下，知道他打算抢庄了，心里不得不佩服。 打牌这事，心细能记得住、理得清牌面，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得胆大，尤其在这种一直被对方压制的情况下，大不了就是继续输，冒险一些反而有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曲燎原不是不明白这道理，犹豫着就把这有风险但也有机会的时机错过去了，更关键是他其实也没有特别想赢的愿望。 很快，宋野与常健夺回了失掉的先机，两局后便后来居上，自此一骑绝尘，远远甩开了文聪和晶晶。 “不玩了不玩了，”宋野看文聪脸色越来越不好，便叫停了，很唯心主义地安慰手下败将说，“今天牌运可能都在我这边，下回再玩吧。” 文聪正好也不想玩了，说：“午饭吃什么？我请客，我爸给钱了。” 常健道：“别抢，我请，你们选地方吧。” 已经快中午一点了。几人都朝窗外看了一眼日头，就知道热到了极点，其实都不大想出去接受八月的日光洗礼。 “别出去了，”晶晶道，“咱们自己做，你们还有会做饭的吗？我做不太好，能保熟。” 曲燎原说：“我不会，小野会，他做得挺好吃的。” 宋野接话道：“那是，你当人人有资格当童养媳吗？” 除了曲燎原，其他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刚才文聪已经把“童养媳”始末讲给晶晶听过了。 但是最后并没有做饭，文聪嫌麻烦，打订餐电话叫他家小区门外一家饭店送了几个菜过来，等菜的时间里，他让晶晶去开电饭锅蒸了锅米饭，说是他爸买的泰国香米，比饭店的好吃。 吃过中饭，曲燎原午睡习惯了，在沙发上睡了一下，醒来后就见余下四人两两分组，文聪和晶晶在沙发这边吃水果，宋野和常健在棋牌桌边低声说话，宋野在给常健……讲做题技巧？ “行测的笔试时间是非常紧张的，你复习和练习做题的时间加起来也只有一个月，不可能把所有题都做得完，所以在这几部分题目里，你要有选择地放弃掉一部分最不会的，直接盲涂卡，不要在上面浪费时间，把时间分配给其他有把握的、只要认真做更有可能拿到分的题目。” “这本教材前面的知识点太多太碎，而你复习的时间太短，把时间用来做题，做题的空隙里再翻着看看前面这些东西，没必要花时间花精力去一条一条背。我看了教材后面附带最近几年的真题，这一科的重点不是测试知识，是测试人在短时间内应对大量问题的反应能力和准确度，如果时间充足，多补充各科文化知识当然更好，但你时间不够，突击做题才是上策。” “申论的话，首先卷面很重要，健哥我跟你说，小曲儿好几次作文写得狗屁不通，就因为卷面漂亮，老师都给了他五十分，这其中的道理是一样的。其次是作答，申论卷子和语文卷子类似，但有一点一定要明白，类似不等于一样，绝不能当语文题目来做，国家招公务员或是招警察，需要的是能为国家工作的人才，如果需要语文好的人才，直接调取档案里语文成绩看就行了。一定要认真读材料和读题，题目要求归纳分析，那就是归纳、然后分析，不能只归纳，也不能只分析……” “宋野，”常健表情痛苦地打断他，说，“要不，先到这儿？我真一下吸收不了这么多，已经有点要把最前面教我的忘了。” 宋野轻松道：“没事，我只是简单给你分析一下，晚上回去以后我整理一下要点，发个文档给你，你把你邮箱告诉我就行了。” “我没用过邮箱，回去得先注册一个。”常健有点不好意思，他在部队待了五年，感觉自己和时代脱了节，还不如一个高中生懂得多。 但宋野根本不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曲燎原插话说：“我也没发过伊妹儿，我有个QQ邮箱，在里头捞过漂流瓶。” “我也有QQ邮箱，”常健想起来了，问宋野，“QQ邮箱行吗？” 零几年时，使用QQ邮箱收发邮件，是不够正式、并且显low的行为，最常用的是雅虎邮箱和网易邮箱，其次是Hotmail和Gmail。 “行，QQ邮箱就挺好用的，还方便。”宋野笑着说，“只要腾讯不垮，再过十年八年的，国内其他邮箱说不定都被淘汰了。” 常健：“？？？” “健哥没听懂是不？”曲燎原见怪不怪道，“他懂太多了，什么都懂，我就经常听不懂，又不想听他细说，就假装听懂了。” 宋野板起脸来，教育家口吻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我知了！别念经！”曲燎原捂住了耳朵。 常健就笑了，道：“你们哥俩真有意思。” “什么哥俩？”宋野开玩笑似的纠正道，“健哥你忘了，我是他的童养媳。” 常健家里打电话找他回去有事，他就先走了。宋野和曲燎原又略微待了一会儿，也和文聪晶晶告别要走。 文聪也不假客气再留他俩，说：“下回再来没准什么时候了，你俩高材生，高三要加油啊。” 曲燎原道：“你也是，别天天就想着玩。” 文聪耸了耸肩。 “聪哥，”宋野拿了桌上那个小狗打火机，说，“这个打火机我喜欢，能送我吗？” 文聪惊奇极了，宋野也有问他要东西的时候，他反而受宠若惊起来，道：“能！宋公子还看上什么了？都送！” 宋野笑了，说：“没了，就看上这个小狗，拿走了。” 从文聪家出来，他带曲燎原坐公交车去自家便利超市。 车上人不多，空位很多，但因为一共就四站，他俩都没坐，站在后门处，中间隔了根扶杆。 “你太牛了！”没了文聪他们在场，曲燎原肆无忌惮地吹捧起宋野来，说，“就看了那么一会儿书，你就能教健哥怎么做题，太厉害了！” 宋野道：“我乱教的。” 曲燎原：“……啊？？？不是吧！！！” “就看那么一会儿书，能看出什么花儿来？”宋野实话实说道，“就跟当初教你中考一样，时间太短，只能投机取巧。主要常健是转业回来的，他家里也有点关系，参加招警考试会有特殊待遇，照我说的突击复习一个月，大概能考一个中等分数，那就足够录取他了。要是换成普通考生，我才不敢这么教人家。” 曲燎原还是佩服，说：“那你也很厉害了。” 宋野斜眼看他，低声道：“不厉害怎么给你当童养媳？” 这事还过不去了？！ 曲燎原解释说：“这真不是我说的，都是文聪瞎说，我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宋野变脸威吓他道：“哦，这就不认了？现在就想当陈世美了吗？” 曲燎原道：“才没有，我……会对你负责的。”后半句的音量自动调低。 他俩都抓着扶杆，两只手本来是一上一下，宋野把自己的手向上挪了挪，包住了曲燎原的手，问他：“你听见文聪怎么叫晶晶了吗？” “听见了。”曲燎原小声提醒他放手，道，“你别这么招摇，小心被人看见。” 宋野道：“我就招摇，我还嫌不够招摇。” 曲燎原：“……” 几分钟后，公交车就到了他们要下的那一站，后门一开，宋野就松开抓着曲燎原的手和扶杆，长腿一迈，先下了车。 曲燎原心想，怎么都不等他？ 他也抬脚要下车，宋野站在车下，抬头看他，音量不高不低，正好能被别人听见地叫他：“老婆！还不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补一个知识点，各位老师注意看黑板：【健哥，本文第一章 就出现在宋曲两人对话里的男人】 第105章 女孩和美丑 和“丈夫”、“妻子”比起来, 这种称呼更口语化, 受了文聪和晶晶的启发, 宋野觉得这个叫法更合他的心意。 等公交车开走，曲燎原马上跳了起来，怒捶宋野好几拳, 道：“乱叫什么？还叫那么大声！” 宋野边往公交站的大广告牌后面躲，边夸张地惨叫道：“找人来评评理了，我又洗衣服又做饭, 家务活全干, 怎么还得被家暴？” 公交站没有人，里面非机动车道有骑电瓶车的路人经过, 看见两个高帅男生在打闹，免不了要看几眼。 曲燎原被看怂了, 不敢再有动作，公交站两块广告牌之间有半米的过道, 他站在外面机动车道这边，对广告牌后的宋野道：“你小点声行不？” “不行，除非, ”宋野站在广告牌中间, 两手一左一右地撑着两边的边框，朝外面倾了倾身，不怀好意地说道，“你叫哥哥一声好听的。” 曲燎原灵机一动，说：“怎么是好听的？我的童养媳？” 宋野：“……” “叫你嘚瑟, 你今天嘚瑟一天了。”曲燎原成功扳回一局，自己也嘚瑟起来。 宋野没趣了，意兴阑珊道：“走吧，帮爸妈干活去。” 他现在与曲燎原提起高秀月曲大江，有时候直接就简略地称“爸妈”。 距离他们开始恋爱，已经一年零四个月，“结婚”也已经四个月了。 两人在步行道上并肩走了十几米，拐弯再几步就要到达“老曲便利超市”。 曲燎原撞了宋野的肩一下，宋野笑了说：“别闹，当心高姨隔门看见了，又以为你欺负我。” “我才不会欺负你。”曲燎原郑重其事地说，“小野，我刚才是说真的，我会对你负责任的。” 宋野姑且把这话当成曲燎原式山盟海誓，回道：“知道了，哥哥爱你。” 曲燎原道：“我也爱你……”他很小声地叫了那两个字。 宋野听见了，心花怒放，故意说：“什么？你大点声？” “你再装？”曲燎原没上当，说，“明明听见了。” 宋野道：“没听见，老婆，你再叫我一次。” 叫一次和叫一百次没有区别，但曲燎原余光瞥见了超市门口，忙道：“停！我妈出来了！” 商品外包装纸箱子在超市门口暂时堆着，每隔几天攒得多了就一次性卖给收废品的流动三轮车。高秀月从店里出来扔纸箱，看见自家两个孩子在这边，忙高声道：“你俩干吗呢？晒死了，快紧跑两步过来啊！” 他俩加快脚步进了店里，宋野和收银台后的曲大江问了好，曲燎原就向爸爸讲了今天在文聪家见到常健的事。 “他退伍了？”曲大江好奇道，“有单位了吗？” 曲燎原道：“还没有，他想考警察，买了考试资料回家复习。” 曲大江就是退伍回到地方后被安排进了407厂，听到常健还得和警校学生一起考试竞争上岗，难免感慨起来，说了一通现在退伍军人的待遇不行什么什么的，最后说：“要是能考上警察也好，都是保家卫国，为人民服务。” 曲燎原非常赞同，道：“对对对，我也希望健哥能考上，当警察也很好的，警服也很帅，有的警察还能配枪……” “你们爷俩能不能少说没用的？”高秀月进来关上门，隔断空调冷气，数落曲家父子，“你们老曲家男人真是够呛，大的成天就知道偷懒，小的眼里没半点活，你俩在这里嘚吧嘚，瞧瞧小野在干什么？” 宋野从后面搬了箱冰红茶出来，刚拆了，在补冰柜里的货。 挨了训的曲燎原就过去帮宋野的忙。剩下曲大江一个人承受高秀月的目光凌迟，讪讪地拿起手边的抹布，装模作样擦着本来就干净的收银台。 补完空了的冰柜和货架，宋野又去洗了拖布，把超市里里外外的地面擦了一遍。 看高秀月又要训他，曲燎原冤枉道：“妈你别说我了，我找过了，就一把拖布，大不了一会儿他擦完，我再擦一遍，行了吧？” “你就跟你爸一个样儿。”高秀月照他脑门拍了一巴掌。 曲大江缩在收银的电脑后面，假装什么也听不到。 “妈问你点事儿。”高秀月侧身看了看，宋野进去后面洗拖布，水龙头声音很大，她问曲燎原，“你哥今天来市区，除了和你一起去文聪家，还去别处了没？有没有还约别人？” 曲燎原马上明白她是想问宋野“女朋友”的事，紧张道：“没、没有。” 高秀月又问：“那这两天在家，你听见他和别人打电话，或者在网上聊天了吗？” 曲燎原一字一句地斟酌着回答道：“也没有，我俩每天一起学习，学习完了看比赛，看完比赛……反正他几乎不玩手机和电脑，都是我在玩。” “你就知道玩！”高秀月低声道，“你看你哥，早恋都还知道和女孩商量好要一起考好大学，你怎么就光知道玩？天天和他在一起，怎么什么也没学来？” 曲燎原愧疚地想，才不是，他学得够多了，暂时都不能说。妈妈……对不起。 晚上回厂里家属院的家，还是只有宋野和曲燎原两个人，回来前，高秀月买了两个西瓜，让他俩带回来吃。 “妈说热了就开空调，别怕费电，要是有蚊子，他们屋柜子里有电蚊香，让咱俩拿来用。”曲燎原怕把西瓜汁滴地板上，索性蹲在垃圾篓前啃西瓜，边啃边絮絮叨叨地说，“她还让我劝劝你，好好学习，把恋爱往后放一放。” 宋野坐沙发上，按着遥控换台，他没吃瓜，看着曲燎原吃，问：“她还问你什么了？” 曲燎原把问他的问题以及他的回答又重复了一遍，情绪明显就有点消沉。 宋野感觉到了，暂时没有开口问，想让他自己说。 “哥，她问我的时候，我心里有点难受，”曲燎原把瓜皮扔了，道，“晶晶都见过文聪的妈妈了，我们还什么都不能跟爸妈说。” 宋野一早想过他早晚会有这样的心情，也想好了应对他的说辞，现在就用一种既委屈又隐忍的语气说了出来：“如果我是个女孩就好了。” 曲燎原皱眉道：“什么？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不想骗爸妈，你从来没骗过他俩。”宋野道，“我说的是我自己的意思，如果我是个女孩，咱俩从小又这么好，我给你当童养媳理所应当，高姨肯定喜欢我这个儿媳妇。” 曲燎原端详了下宋野的脸。人生而平等这句话，首先在长相面前就是个不攻自破的悖论，有的人就是天生强于普通人，宋野这张脸，不管他是做男生还是做女生，一定都在以长相评定的金字塔的塔尖上。 “你要这么说，那我是个女孩才更好，”曲燎原带了点自嘲的意思，说，“有你这么帅的竹马，我妈才看不上别的女婿，说不定比我还积极，一早张罗着要让我嫁给你，就是怕你嫌弃我，我要是个女孩，可能就不如现在好看了……算了，我没你好看，还是你当女孩吧，女孩就应该是比较美的。” 宋野也笑了，道：“都行，反正你是哥哥的老婆。” 曲燎原道：“谁是老婆也不重要……” 他顿了片刻，才接着说：“小野，我今天还有个发现，我没救了，我真的要爱死你了。” 宋野顾不得高兴，直觉话里有话：“……怎么了？” “就是……”曲燎原又拿了片瓜来啃几口，啃得满脸西瓜汁，这块他都没吐籽，吃得心不在焉，说，“我妈问我你和你对象的事，我紧张，怕说漏，就使劲催眠自己，使劲想你是真的有个别的对象，倒是也管用，没说漏嘴。就这么想了一会儿，我就特别难过，你怎么能有个其他对象？差点就把自己催眠哭了，你说我是不是傻叉？” 宋野：“……” 曲燎原道：“文聪不喜欢晶晶在男生面前穿短裤，我还觉得他事多。刚才我想了想，我可能比他事还多，我也不喜欢你打球的时候脱上衣，今年在学校洗澡我都老觉得别人偷看你，我真想过好几回了，你要是能长得比现在稍微丑一点就完美了，长得这么好看都是给别人看的，我又不需要你长成这样。” “……瓜皮就别啃了。”宋野也是服气了，曲燎原这人一心完全不能两用，不然吃冰棍就要啃棍，吃瓜就要啃皮。 曲燎原把被啃成青色的瓜皮扔掉，也不想吃瓜了，耷拉着脑袋，蹲在垃圾篓前面，像只不高兴的小狗。 宋野道：“小狗，你过来。” 曲燎原抬眼看看他，通过表情猜到是想干什么，此情此景，是该做点什么才呼应这气氛。 “要亲嘴是不？”曲燎原道，“我去洗洗脸和手。” 宋野说：“不用，哥哥又不嫌你，再说吃西瓜又不脏。” “你还不嫌我？”曲燎原老被他嫌弃不爱干净，故意说，“吃瓜不脏，那我要是吃屎了呢？你还亲不？” 宋野乐了，道：“你还真当自己是小狗了？你去，吃个试试，看哥哥是不是照亲不误。” 曲燎原倒是也信他这话，但还是说：“我才不吃，你也别阻止我改坏毛病、学好的，等着，我马上回来。” 他跑去洗了手和脸，用毛巾擦干，末了还照了下镜子，才快步跑回来，在宋野旁边坐下，仰脸、闭眼，说：“干净了，来亲你的老婆吧。” 第106章 W和锦上添花 晚些时候, 为了给常健更准确的意见, 宋野又做了点功课, 上网看了看近几年当地招警考试的真题和过线情况，自己还试做了一部分题，才整理出对行测和申论考试的一些想法, 主要是关于怎么做题能有效得分的小窍门，然后把文档发到常健的邮箱里，礼节性地也和常健互加了QQ好友, 两人客套了几句。 曲燎原也加了常健。常健只和宋野说了些场面上的感谢话, 虽然也很真心，但毕竟两人不是太熟, 冷场后就互相发“再见”表情说“886”了，他反而在另外一个窗口和曲燎原聊了起来。 常三多：【宋野脑子太行了, 以后肯定不是一般人】 星火：【他就是聪明，还很会考试, 非常厉害的】 常三多：【我听文聪说，你现在的成绩也是宋野辅导出来的？】 星火：【是，他是我的小老师】 常三多：【羡慕你了, 当初我要是有这样的小老师, 也不去当兵了】 星火：【当兵多好啊，我想去都去不了】 常三多：【我也喜欢部队，能当一辈子兵就好了，可惜我文化课太差，考军校没考上, 要是考上就能留下了】 星火：【[叹气]】 常三多：【你想考肯定能考得上，不过能考上北大的分数，还去上军校就可惜了，等你考上北大，不光是你爸妈骄傲，咱们407厂都为你骄傲】 星火：【我会好好学习的】 常三多：【我也要好好学习，希望这回能考上警察】 星火：【健哥加油】 宋野因为整理文档要开Office，上网本带不起来，他就用了台式机，现在发完了邮件，就开了Google网页，上外网看关于北京奥运的报道，还有新闻下面外国网友的评论，对中国不算太友好，但有些观点还是很有意思的，顺便还能学习英文表达。 曲燎原被分到了上网本，刚才宋野整理文档，他就自己搜了周星驰的电影，戴着耳机看，后来和常健聊起来，暂停了电影，专心聊天。 宋野听见他敲键盘打字，专门过来看了一眼，知道他是和常健在说话，就没管了。和几年未见的常健见了一次以后，小时候的敌意淡了不少。 常健以一个大哥的口吻叮嘱曲燎原好好学习后，说家里人叫他有事，头像就多了一个“离开”的标识。 曲燎原本来想继续看周星驰，又有人来加他好友，他看是陌生人，点了“拒绝”，那个QQ号马上又发来一个好友申请，这次有了申请信息：【加我】 曲燎原又点“拒绝”，拒绝理由里写了【你是谁】 对方反手又一个好友申请，【你猜】 曲燎原还是拒绝，理由是【我不猜，你认识我？】 对方第N次发来申请，【你是曲燎原】 这下曲燎原知道是认识的人了，没忍住好奇，点开这个人的资料卡。这人的昵称叫“特立独行的W”，他想起来了，这人上次加过他，被他拒绝了。这号的等级是两颗星星，等级这么低肯定是新号，但现在普遍都是九位数的情况，这个新号却只有七位，中间还有三个连着的数字“7”，QQ号旁边有一个“靓”字，像这种特殊的靓号都需要花钱买的。 特立独行？W？会花钱买靓号的冤大头？好像…… 曲燎原点下了“同意”，现在的QQ是只在互为好友的情况下才能看到对方的头像，“特立独行的W”，用了一张戴着黄草帽的骷髅头当头像。 特立独行的W：【[可爱]】 星火：【姚望？】 W：【猜对了，有奖励】 星火：【你还在北京？奥运会明天就闭幕了，回来吗？】 W：【你等我回去吗？】 星火：【你是不是真要转学了？】 W：【。】 曲燎原皱眉看着这个句号，姚望这是承认了。 其实姚望去北京读书肯定是件好事，他基础不太好，成绩一直中等偏上，努力过了见效也不大，在这边高考的话，明年最多也只能上个好点的二本院校，去北京高考那就大不一样了。 曲燎原也希望自己的朋友都能有更光明更美好的未来，但是又觉得有点别扭，一是这种京籍异地借读多少算是不正当竞争，二是姚望走前一点都没透露，还哄他说是去北京看奥运会。 W：【对不起，没告诉你】 W：【送你回家那天，本来是想和你说的，后来没说出口】 星火：【我又不会告诉别人，我嘴巴最严了】 W：【我知道，不是怕你告诉别人，是我不喜欢告别】 星火：【为什么？】 W：【我运气不好，凡是我告别过的人，都再也没见过】 星火：【[衰]真的假的？】 W：【真的】 “你怎么还在和常健聊天？”宋野听曲燎原还在打字，终于有点醋了，道，“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视频，你要看不？” 正好上网本也快没电了，曲燎原就忙敲键盘打了句【不说了，我有事】发给“特立独行的W”，就把上网本合上，摘了耳机，说：“我看我看，是什么？” 他过来和宋野一起看了视频，是YouTube上的一个短片《Where the Hell is Matt 》，一个叫Matt的男人用了一年多时间环球旅行了四十多个国家，并在镜头前邀请当地人和他一起跳一段很有毒的舞，很有感染力，看到后面，曲燎原都不由自主挥动胳膊也模仿起那个跳舞动作。 一直到睡前洗过澡，他站在床前手舞足蹈地又跳了一遍，把自己逗得哈哈笑。 “别玩了，睡觉。”宋野问他，“自己睡？还是跟哥哥一起睡？” 曲燎原感觉到他的语气里有想那个的意思，说：“今天已经到第三天了？” “不知道，”宋野揶揄他道，“我又没有设置备忘录。” 但曲燎原今天那个的劲头不太大，白天出门被晒了半天有点累了，听宋野嘲笑他，也有些不服气，说：“那我就自己睡，还能凉快点，睡觉正好关了空调，开一晚上太费电了。” 宋野看看他，认为这不会是今晚的结局，说：“好。” 宋野关了空调，曲燎原关灯，两人各自躺下睡觉。 放假这几天，每天都一起睡，午睡都挤一张床，曲燎原赫然不习惯自己睡了，要命困，偏偏就是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好一会儿，郁闷地下了床，到宋野这边。 “小野，”他知道宋野肯定没睡着，道，“我想和你一起睡。” 这没有出乎宋野的意料，宋野还一副嫌弃的语气说：“怎么又来了？不是怕热？” “是热，”曲燎原困得头晕，崩溃道，“我自己睡不着，你让个地方给我。” 宋野向里面让了让，勉为其难地说：“上来吧。” 曲燎原躺了上去，床小，两人紧挨着，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体的热度，呼吸也交错在一处。 “老婆，我对你好不好？”宋野居心叵测地暗示道，“你爱不爱我？” 然而曲燎原一换到这边床上，马上困得睁不开眼，敷衍道：“好，爱你，不给艹，想睡觉。” 宋野：“……” 他以前总是担心曲燎原会沉溺于性带来的愉悦而荒废掉“正经事”，影响这个，阻碍那个。 但曲燎原显然比他想象中要简单很多，或者说这件事本身就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他以为需要像他这样严格的自控力才能抵抗这种诱惑。 人的欲望简单而复杂，从某种角度和程度上说，性和吃饭没什么两样，除了少数饥饿症嗜吃症这类暴饮暴食者，多数人吃饱了就不会狂热地惦记食物。 同理，对青少年具有诱惑力的早恋、游戏、性，正确的做法永远是堵不如疏。 宋野认识到这点后，很快就明白，是他小看了曲燎原。 像曲燎原这样的少年，他有足够健康的心理状态和生活习惯，在家庭中又得到了良性的爱和关注，爱情和性体验对他来说，是生活赠与他的锦上添花，他会珍惜，但不会无节制地沉迷。 而不像有些叛逆期的少年少女，早恋于他们的意义，是溺水中遇到的浮木，遇到和爱上的都不是爱情，只是迷茫青春里的一团梦幻泡影。 九月一号，正式开了学。 每个学期刚开学，都难免有一段时间的浮躁。 高三实验班被隔离在了实验楼，和校园里的这阵浮躁也隔离了开来。 让宋野觉得更满意的是，实验楼的特殊位置和构造，让新一届想来围观“鼎鼎有名曲燎原”的高一学妹们，自觉地止步在楼外，不好意思踏进来。 第107章 iPhone和爸爸的建议 补课时全校只有高三, 大家的心态里多少还是有一些玩闹似的轻松, 正式开了学, 高三的节奏开动了起来。 紧张复习的生活令人疯狂又无比沉闷，圆锥曲线、机械振动、荀子劝学、有丝分裂和减数分裂……学生们自己都快分裂了，从早到晚处在一种精神紧绷的非正常状态里, 加上实验班远离了教学楼，搞得他们像与世隔绝的一群世外高人，吃饭时间在食堂遇到认识的平行班同学, 别人都调侃他们：“大仙们, 出山了？” 别的大仙什么心理活动不好说，宋大仙和曲大仙大约是全年级表现得最轻松自如的两个“学霸”。 宋野自不必说, 长久的积累，学习惯性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里, 几乎可以说他和学习合二为一了。 而曲燎原这几年被宋野带着，不知不觉也养成了有自己节奏的一套学习方法, 除了宋野强行逼他养成了认真听讲、勤学好问的重要习惯，他本身也很有些小聪明，以前是基础差, 现在夯实了, 在数理化上举一反三的速度，有时候比宋野还快上几分。 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个在一起。高强度用脑的高压环境下，能有个互相陪伴的人，真的太重要了。 开学第一个月的月考中, 高二最后一次大考失利的宋野重新回到了第一的位置上，曲燎原也卫冕了年纪前十的排位，这次考了第七名，在班里是第四。 公布成绩的时候，曲燎原拉着宋野去教务处看全年级的排名，两人都在第一张靠前的位置，很好找。 “还行，下次保持。”宋野双手插在校服兜里，小声说，“看完了吗？是不是又在偷看人家张钰的分数？” 张钰是年级第六，总分比曲燎原多了2.5分。 曲燎原一个激灵，尴尬起来，道：“看完了……走了走了。” 宋野本来是逗他的，见他这反应，居然被自己说中了，跟他一起从教务处出来，才说他：“你们曲家祖上是从山西搬来的吧？这是泡醋里不打算出来啦？” “你还说我？”曲燎原惊奇道，“你怎么还好意思说我？五十步笑百步。” 宋野搭着他的肩，说：“上厕所吗？” “不上……”曲燎原立刻明白了，改口道，“上。” 考试考得好，能亲嘴去咯！ 十月份，常健参加招警考试的笔试成绩出来了，他通过了笔试。 挑了一个傍晚课外活动时间，常健来了一中一趟，开了辆北京吉普，从车里给宋野和曲燎原拿出来巨大一包零食，另外还单独给了宋野一个包装好的礼物盒。 “健哥，”曲燎原很为他高兴，问道，“那你是不是就能去当警察了？” 常健道：“不行呢，得先体能测试，后面还有面试。” 曲燎原乐观道：“体能你肯定没问题，面试也没事，你长得这么帅！真希望你最后能考上，那样我就有个当警察的大哥了！” 常健被逗乐了，道：“大哥要是真当上警察，你千万别违法乱纪，不然头一个就抓你进监狱里。” 曲燎原忙看宋野一眼，提醒常健：“健哥……” 常健也反应过来宋野爸爸的事，他为人也算得上很耿直了，马上直接对宋野解释道：“你千万别多心，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宋野笑了说，“不过小曲儿又能违什么法乱什么纪，警察管抓不写作业的吗？那把他抓起来吧，省得我天天替他操心。” 三人都笑了。 常健知道他们高三学习紧张，怕耽误他俩上晚自习，只把他俩叫到了校门口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又把东西给他俩，就告别走了，约定好说，等最终能被警察队伍录用，一定请他俩吃大餐。 等他走了，曲燎原提了零食袋子，宋野拿着那个精美的礼盒，打算先回宿舍放东西。 “健哥送了你个什么东西？”曲燎原想起问宋野了，看那盒子大小，猜测道，“是不是钢笔？健哥爱送钢笔，给我和文聪都送过钢笔，还挺贵的那种。” 宋野道：“钢笔？怎么没见你用过？” 曲燎原道：“被我妈收起来了，她怕我弄坏，说等上大学再给我。” 宋野点点头，说：“我这不是钢笔，好像是个电子设备吧，手机或者MP4、P5。” 曲燎原：“……不会吧？！” 宋野掂量了下那盒子，说：“我觉得是。” “那你还敢收下？”曲燎原想折返回去，道，“快快快，赶紧给健哥打电话叫他回来，把这拿走，真是那么贵的东西那还得了？绝对不能收。” 宋野却说：“没事，收就收了，他也不在乎这点钱，咱们不收这个，他改天还得来送别的。你没听他刚才说等考上要请去小蓬莱吃饭，小蓬莱吃顿饭人均得小一千了。” 曲燎原没去过小蓬莱，问：“那家这么贵吗？好吃？” “不好吃，贵在装修费和服务费，有一年年夜饭在那吃的，难吃的要死，当时店里头养了一缸金龙鱼，有这么大，”宋野比划了一下，说，“想去看看鱼吗？想去就让常健请客。” 曲燎原忙道：“不想不想。可是健哥还没面试，面试要是被刷下来了呢？” 宋野道：“刷谁也不会刷他，能在这考试里过笔试的退伍兵没几个，考试政策是说，同样的分数，优先录用退伍军人。” 回了宿舍，拆开那礼物盒一看，里面果真是部手机，iPhone 3G。 曲燎原不认识，说：“这是个MP5吗？还挺好看的。” 宋野：“……” “这个贵吗？”曲燎原看他表情不太寻常，问，“不会很贵吧？” 宋野道：“价钱是其次，咱们内地没有卖的，要买得从国外买，或者香港。” 曲燎原道：“哦……它到底是个啥？” 宋野简单介绍了一下乔布斯，苹果公司，以及苹果的产品，最后说：“在文聪家见面那回，聊到这东西了。” 常健当时说要托人去香港买这个，他说了句买回来在内地又不能用3G，常健不明白3G是什么，他们还讨论了一番。大概是常健感觉到他对电子产品有兴趣，才专门买了这个当谢礼。 “你说得对，哥哥同意你刚才的意见了。”宋野也觉得送这个太夸张了点，对曲燎原道，“给常健打个电话，把这还给他吧。” “我打吗？”曲燎原建议道，“我觉得你打更合适，这是你俩之间的事。” 宋野：“……也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因为童年际遇，宋野有着不明显的社交恐惧症，表面上看不出什么，遇到了要找别人主动沟通的问题，他心里第一反应还是习惯性向后退，本能地希望由更擅长人际交往的曲燎原来解决。被曲燎原一提醒，他乍然间发现自己这样很不好。 平时天天只和同龄的学生们在一起打交道还不觉得，因为宋野自己够优秀，身边人多数仰视他，他再高冷不爱理人，大家也觉得很正常，导致他自己也没什么很明显的感觉。和常健这样的“社会人”一接触，他在人际上的问题就变得明显了，所谓高冷并不是真的高冷，而是潜意识里防止自己露怯的一层伪装。 学生时代这样，反正也不会造成太过负面的影响，等将来进入社会，这样绝对是不行的。 他羡慕起了曲燎原，在和人打交道这件事上，曲燎原简直是个天才。 宋野考虑了一下语气和措辞，给常健打了电话，表示这礼物太贵重，不能收。 常健在电话里说：“贵重什么？在外面报一个公务员考试培训班，只上几节课，培训费就要好几万了。你就收下吧，听说到年底或者明年初，咱们这边就要开放3G了，也就两个多月的事。” 宋野还要拒绝，常健道：“再说我就生气了，拿我当大哥就好好收着，不要推来推去磨磨唧唧的，你要是不要，就给了小曲儿，当是我送他的。” 宋野只得作罢，向他道谢，收下了。 就这样，宋野和曲燎原共同拥有了人生中第一部 智能手机。但因为国内暂时还不能用3G网络，学校也没有无线热点，宋野就把这手机暂时锁了起来。 半个月后，常健果真顺利通过了招警考试的面试。 理科实验班的高三第一轮复习已经结束，第二轮进行得如火如荼。身边其他学生几乎整天都阴着一张脸难见笑容，宋野和曲燎原虽然也觉得很累，但比别人总是多了一点阳光。 尤其是曲燎原，他时常会觉得，如果没有宋野，他根本撑不到现在。高二远超平行班的高速进度里，高一升高二的实验班之战，初中毕业时的中考……如果没有宋野，他早就在这一次一次的竞争中被淘汰了。 秋去冬来，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以后，宋野到省会去看望了一次父亲，送了条新棉被，还有他和曲燎原一起在网上挑的羊毛护膝。 天气一冷，宋志国的关节病就更严重，走路都能看得出来不太自然。 “怎么你自己来了？”宋志国见到儿子还是非常高兴，又问他道，“怎么没带小曲儿一起来了？” 宋野说：“他在外面等我，不让他进来。” 按规定，曲燎原不像宋野是直系亲属，宋野进来探视父亲的手续相对简单，而曲燎原要走流程的话，手续就比较麻烦，但是以前几次来，狱警看他是小孩，就按普通手续办了，让宋野带他一起进来。 “他长高了，狱警说他是大人，不让我带他。”宋野边说边笑了，道，“本来不让他进来，他还生气，结果人家一说他是大人，他又高兴了。” 宋志国也笑着摇头，说：“他一直有股孩子气。” 宋野道：“书我交上去了，我都买齐了，网上都能买得着……等你出来就知道了，现在网购真方便。” 宋志国点点头，说：“我看报纸上说了，真好。” 说起外面和里面这两个世界，父子两人心里难免都是一阵喟叹，彼此各怀着难过，静默了片刻。 “这学期眼看就结束了，想好明年报什么专业了吗？”宋志国道，“还想学自动化？” 宋野道：“对。” 宋志国道：“还是喜欢清华？” 宋野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好装的，直说道：“也无所谓喜不喜欢，我就想选最好的。” 宋志国看了他片刻，不知想了些什么，说：“我其实有个别的建议，你回去了解了解，也考虑一下。” 宋野道：“想说你的母校吗？爸，我不想去上海念书，冬天太冷了，又没暖气。” “不是，我的母校自动化专业不太好。”宋志国道，“我是想说，香港大学的自动化也不差，那边环境也更好一点，对将来出国也有一定优势。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我有个同学在港大工作。” “记得，你老早就说过，你当时说香港迟早要被内地赶超。”宋野很意外于他的这个提议，说，“我不去港大，我要去北京。” 第108章 试探？和宋野鱼 探视时间结束, 宋野和父亲告别, 快步出来找曲燎原, 在进去前分开的地方却没看到人，他问路过的狱警：“请问看到我弟弟了吗？比我矮一点，穿了和我一样的羽绒服。” “眼睛特别大是吧？”那狱警指了下靠里面的办公室, 说，“外头太冷，叫他去里面等你了。” 宋野跟在对方身后进去找人, 办公室里是暖和多了, 曲燎原敞着羽绒服的拉链，露出里面卫衣胸口的对钩印花, 正和两个穿警服的年轻人聊得热火朝天，看宋野来了, 忙和人家告别，还说：“下回来了再跟你们接着聊。” 那两位年轻狱警还真笑着和他挥手：“下回见！” 出来后, 宋野问他：“你跟人家说什么了？” 曲燎原说：“没什么，就随便瞎聊。” 宋野道：“你这毛病，都不认识, 跟狱警能瞎聊什么？他们是我爸的 ‘领导’, 不能乱说话，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曲燎原保证道，“真没说宋叔的事。宋叔好吗？腿还疼不疼了？” 宋野说：“还是老样子，他还让我谢谢你帮他买护膝。” 曲燎原问：“没让他试试护膝吗？合不合适？” 宋野道：“他戴脚镣, 没法试。” 曲燎原忘了这回事，怕再说宋野心里会不舒服，换话题道：“那你有没有告诉宋叔，我这回考了年级第五名？” “说了，”宋野道，“他还夸你了，叫你继续努力。” 但曲燎原观察他的表情，总觉得他好像不是太高兴。 晚上照旧是回不去家了，要在省会留宿一晚。 天寒地冻，两人也没去玩，吃过晚饭，就回酒店客房做理综题。 卡着表做到了十点，他俩交换卷子，互相纠错。 曲燎原现在的理综应试水平不比宋野差太多，满分300分的卷子，最近两次考试他都能拿到280多分，粗心大意的问题也比从前有了非常明显的改善。 很快，他帮宋野挑出来一道生物4分题的错误，宋野帮他挑出来一道物理、两道化学，共计12分的错题。 宋野是手误，把“生物素”写错成了“维生素”。曲燎原是知识点混淆不清、粗心导致计算错误。 宋野罚自己在演算纸上写了二十遍“生物素”。曲燎原就被他责令背诵混淆的知识点，背会后由他检查，并问了两个延伸问题，回答对了才算过关，计算错误的惩罚是洗干净并吹干两人换下来的袜子和内裤——曲燎原最烦的就是干家务活，尤其讨厌洗东西，洗碗刷锅和洗衣服，对他来说，都像是酷刑。 结束学习。 曲燎原在洗手池前慢慢吞吞搓袜子，脸皱得像个苦瓜。 宋野洗过了澡，又把内裤丢给他，怕他偷工减料洗不干净，吹完头发后，还站在旁边盯着他洗，不知想了什么，边盯还边一脸笑意。 “有你监工这工夫，你早就洗完了，还比我洗的干净。”曲燎原觉得他在看自己笑话，道，“哥，我们商量商量行不，以后别罚我洗东西行不行？还像以前一样弹脑瓜崩儿，我觉得就挺好。” 宋野道：“你想得美，你又不怕疼，这是罚你，你当是奖励你吗？” 曲燎原嘟嘟囔囔了几句，又问：“那这会儿你心情好点了没？” “很好，”宋野说，“下回你一道题都别错，我心情更好。” 曲燎原道：“不是说这个，是说，你下午见了宋叔以后，是不是……是不是心疼他在里面太受罪了？” 宋野没有回答，看着镜子里的曲燎原，像在示意他说下去。 “其实时间过起来超级快的，眨个眼几年就过去了，宋叔离开家的时候，咱俩还上初中，现在呢，等过完年不用几天，咱们就要高考了……”曲燎原想着要安慰他，但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不好，草草结了尾道，“反正是很快的。” “时间是很快，所以这段时间你更要听话，好好复习。”宋野说教完了，才道，“我才不心疼我爸，谁叫他不干好事，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现在受罪也活该。” 事是这么个事，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但这话宋野说得，曲燎原说不得，他只好闷不吭声，继续搓袜子。 宋野倚着卫生间的推拉门门框，说：“你知道哥哥刚才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曲燎原配合地发问，他大概是世上最愿意配合恋人的恋人了。 宋野说：“看你给哥哥洗袜子，哥哥觉得很幸福。” 曲燎原心里一时甜滋滋，故意说：“哦，那我以后就多错几道题？” “错太多可就换要别的招来罚你了。”宋野笑了，道，“等去北京上了大学，哥哥带你去校外租房同居，到时候你天天给哥哥洗袜子，好不好？” “好是好，”曲燎原觉得宋野也不可能真让他天天洗袜子，道，“不过北京租房应该很贵吧？肯定比住宿舍贵。” 宋野道：“你别管这个，就说你想不想吧？” 曲燎原道：“当然想。洗袜子就算了，到时候我课余时间去打工赚房租和生活费，你在家给我做饭洗衣服，行不行？” “你打什么工？”宋野调侃道，“摆个摊陪人聊天？你就最会干这个。” 曲燎原想了下觉得好笑，说：“那我得倒找人家钱，客户都被我吵死了，你在家喝西北风吗？我怎么养你？不行不行。” 宋野想起旧事来，道：“不是说要卖血养我？” “？？？卖血？”曲燎原自己却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傻话，还道，“现在都无偿献血了，你不知道？我还想等高考以后就去献，以后每年都去献几次。” “……”宋野问他，“你洗完了吗？这么慢。” “再摆一次，吹干就完了。”曲燎原道，“你放心吧，我这慢工出细活，好好洗了，肯定给你洗干净了。” 宋野说：“别吹了，又不急着穿，先挂衣架上吧。” 曲燎原正好也懒得吹，拧干挂好，摩拳擦掌道：“我迅速洗个澡，你去等我一会儿。” “等你干什么？”宋野又来明知故演，还打了个哈欠，说，“哥哥要睡了，困死了。” 曲燎原难以置信道：“你困什么？还睡什么？开这么贵的房，你是来睡觉的吗？” 宋野说：“不是还做了理综卷子？这酒店的台灯不错，回家上淘宝看看有没同款。” “你这是……”曲燎原强烈谴责起了宋野，说，“哥，你是不是太铺张浪费了？做题、睡觉，用得着这么好的房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懂不懂？你要是今天不想那个，怎么不早说？早说的话，在前台办手续的时候我就拦着你了，马路对面就有如家。” 宋野一副受教的表情，说：“好钢用在刀刃上，这句是这么用的吗？别乱用，养成俗语歇后语成语乱用的坏习惯，将来高考不小心写到语文卷上，要丢分的。” “我在和你说正事，你跟我扯什么高考？”曲燎原悲愤道，“你还真不想啊？那我不是白带 了‘气球’？！” “你怎么不早说？”宋野破功，笑出了声，道，“哥哥也带了，你带了几个？哥哥带了三个。” 曲燎原这才明白，又上当了！ 快到十二点了，宋野摘了气球，扔到垃圾篓里。 “哥，洗过的内裤……”曲燎原迷迷糊糊要睡着，想起这事，道，“还没有吹干。” 宋野道：“你别管了，快睡吧。” 曲燎原就放心地睡了。 宋野去把袜子和内裤都吹干，回来后躺下，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灯。 在黑暗中，宋野默默回想起宋志国反常的建议。 他想考清华的自动化，这是很久以前就想好并且向宋志国表明过的，宋志国从来没有提出过任何异议，毕竟这个目标学府，几乎可以说是全中国所有高考生的最佳选择。在这距离高考只剩下几个月的当口，宋志国突然建议他去香港读书？ 不，不对，当时父亲的表情和眼神分明都透露出了不同寻常的信息，也许去港大并不是建议，而是一个试探。但是爸爸想试探什么？难道发现了什么？可是怎么可能？他们父子俩平均一个月才通一次电话，一年最多能见上三四次，他怎么会发现？ 宋野很想把这种不安归结于是自己想多了。但他内心深处又很明白，恐怕并不是。 他的父亲宋志国，和曲大江高秀月夫妻俩，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家长。 如今的宋野，早已没了两年前想拐带曲燎原远走高飞的想法，现在的他已经能够明白：像高秀月曲大江这样的父母，可能会因为曲燎原的性取向感到难过，替他担心，但绝不会舍得去伤害他。 宋志国不是。宋野对于自己真正在意的人，很容易产生控制欲。这一点，和他投机取巧的聪明、精致利己的冷漠一样，都是家庭中的耳濡目染，他的父亲宋志国，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宋志国真的已经知道宋野和曲燎原的恋情，那他就不太可能听之任之。 长久以来，来自父亲阅历和智慧的双重碾压，这是让宋野不安的根源。 但是……管他呢！国家又不会放他出来。 2009年的元旦，高三只放了一天假。 正式当上警察的常健请客，通知了宋野和曲燎原，去说好的小蓬莱。 宋野骑了电瓶车带着曲燎原过去，进了饭店大门，迎面就是他先前和曲燎原说过的那一缸大金龙鱼。那么大！ 两人并肩站在鱼缸前看鱼，曲燎原非说里面有条鱼眉清目秀，长得像宋野，宋野没看出哪像，不认，两人一阵笑一阵打闹。 正甜甜蜜蜜的，常健来了，穿了一身崭新的警服，帽子上的国徽十分耀眼。 曲燎原瞬间疯了，不看鱼也不理会宋野，只顾追着常健打转，想摸人家肩章，还想摸人家帽子。他的眼睛要是有自己的意识，大概都能贴到常健那身衣服上去舔一舔。 宋野简直没眼看他。 “小曲儿喜欢这衣服？”常健倒是大方，对曲燎原说，“外面人多不行，被人看见不合规矩。等会儿到包间里，让你穿上试试。” 曲燎原感动得要命，毫无底线地认亲戚：“健哥你对我太好了！你就是我亲哥！” 鱼缸里那条眉清目秀的宋野鱼，毫无征兆地挂了，翻着肚皮漂了起来。 第109章 试衣服和撒酒疯 等进了常健订好的包间, 有了暖气, 也没有别人, 曲燎原就试穿了下常健的警服，常健和他身高差不多，常健已经是个青年, 自然比他肩宽些，身板也比他壮实些，他比常健小一号, 穿常健的衣服不算太合身, 打眼一看就是偷穿大人衣服的高中生。 但他还是高兴飞了，站在包间门边的穿衣镜前, 前后左右地照个不停，常健又把帽子给他, 他忙端端正正戴好，还像模像样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敬礼。 宋野：“……” 常健没想到他搞得真事一样, 说：“有这么喜欢吗？” “有！就是有！太帅了这个。”曲燎原美滋滋地整理本来就整齐的衣服，对宋野道，“小野, 快给我拍张照片。” 宋野掏出他从初中用到现在的诺基亚, 常健道：“怎么没换我给你的苹果？那个像素高，拍得好看。” “还没去换卡。”宋野道。 “那我给他拍吧。”常健送宋野那部iPhone3G的时候，给自己也买了部一样的，拿出来给曲燎原横着竖着拍了好几张，道, “小曲儿，我发你QQ上了。” 他发了后，曲燎原用自己手机QQ看了下，显示打不开，iPhone的照片太大，得回家用电脑才能看。 常健对宋野道：“等有空去办张电信的卡，用189号段的，都能用3G网络了，现在电信在搞推广3G的活动，资费很划算，不比用2G贵多少。” 宋野道：“电信发的广告我看了，想等高考完了再去换卡，家里现在装了无线路由，回家也能用那手机。我主要是怕他一玩手机就忘了学习，这手机娱乐功能太强大了。” “谁不学习？说我吗？”曲燎原还在照镜子，发出不满的声音，“我才没那么不自觉。” 宋野道：“你没有你没有，昨天是谁打游戏打到十一点还不睡？” 曲燎原道：“那我是十点半才开始打的！” 宋野就闭嘴不说了，干什么拖到十点半才打游戏，也没做题。 常健不明真相，看他俩好玩，还说：“没想到宋野还真挺有当哥哥的样子。” “也没有，就是瞎当当。”宋野道。 等文聪来了，曲燎原穿着那身衣服，叉腰，向他拽起来，道：“文聪你看，我是不是帅炸天？” 文聪：“……给我也穿穿！” 两人抢着要穿警服戴警帽，常健看着他俩笑，还是宋野阻止了：“你俩别给健哥弄坏了。”两人才不抢了，曲燎原脱下来给文聪穿了一下。 点菜吃饭。 常健问三个高中生：“喝酒吗？” “要白的吧，我和小曲儿能喝点，宋野不行，”文聪一脸受害者表情，道，“他抿一口都要撒酒疯。” 宋野：“……” 曲燎原替他澄清道：“那是以前，他现在好多了，能喝一二两，不撒酒疯。” 常健就先点了一瓶，因为都是小孩，也没要太贵的，一百来块的五粮春，五粮液酒厂出的中端线。 “晶晶怎么没来？”曲燎原道，“你不是说她也来吗？” “她妈知道是我叫她，不让她来，”文聪郁闷道，“知道我俩在搞对象了，怪我影响她的成绩。” 晶晶刚上高中的时候成绩是很好的，后来和文聪早恋了，一路下滑到了中等偏下，现在的分数想考本科二批都有点悬。 有些话宋野和他关系不到，说不着。 曲燎原说了：“这还有几个月，你俩千万要好好复习啊，再差也得上个本科，我看现在外面招聘，还有公务员事业单位考试，好点的单位最起码也都要本科学历了。” 常健也说：“可不是吗？今年和我同期考的这一批警察，警校大专生还让报名参加考试，明年起大专都不让考了。” “省会招警考试前几年就不要大专生了。”曲燎原上次去省会看宋志国时遇到的狱警大哥，当时人家听说他上高三，和他聊高考上大学的事，也是为了鼓励他好好学习。 文聪唉声叹气起来，等过完年就该体育生专业考试了，他家里还是主张让他当体育老师，叫他到时报本省师大体育系。 “不想当老师，”文聪就是高中阶段很常见的差生，心态也是随波逐流，很迷茫，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工作，现在就是混日子。” 常健道：“你才几岁，这就开始混日子了，那怎么行？练体育也练好几年了，要不就当运动员？” 文聪道：“不当运动员，当运动员最惨了。” 常健随口一提：“要不你也考警校，跟哥一起当警察？” “我看行，”文聪也随口一应，说，“等我毕业，健哥你说不定都当上所长了，我跟你混去。” 他是一说，不可能去考警校，他家里也不会同意。 年轻男生们喝点酒，话题一发散，什么也聊，常健的新工作，派出所的环境，文聪的训练，和晶晶的恋爱，曲燎原的成绩，家里便利店的经营。 宋野不怎么爱在这种人多的场合插话，曲燎原知道他不喜欢，也不把话题往他身上带，只偶尔常健或文聪说一两句“宋野考清华肯定没问题的”、“将来宋野一定是咱们中最牛逼的”，这类无关痛痒的话。 文聪和常健酒量好，眨个眼一瓶酒完了，又点了一瓶。 “你喝完啦？”曲燎原上了个厕所，回来看宋野面前的杯子空了，道，“你少喝点。” 文聪笑嘻嘻道：“少什么少？多喝点多喝点。”又给宋野的杯子添满了。 常健端起酒杯来，道：“宋野，咱俩碰一个，多谢你教我怎么做题，不然我可考不上，现在还家里蹲。我干了，你随意。” 说是这么说，宋野看他喝完了，自己也不好留着，只好也干了。 一小杯是二两，把这杯喝完他就喝了两杯，依着一贯的酒量已经不太行了，坐在那里两眼发直。文聪嗨了，还要给他再倒满。 曲燎原忙把他的杯子端走，对文聪道：“你又来欺负小野！” 文聪道：“我哪欺负他了？胡说八道，我对他还不够好吗？” 曲燎原道：“还说，你从小就爱欺负他，老说他坏话，还爱挑拨我们俩关系。” 文聪脸红道：“你……他妈少血口喷人！” 曲燎原震惊地指他：“你带脏字！你骂我！” 文聪：“我带了！我骂你！怎么了？” 常健：“？？？怎么还吵起来了？” “……”曲燎原一脸莫名其妙，“没吵，聪哥，没吵吧？” 文聪笑哈哈：“没吵没吵，我带脏字了，自罚一杯。” 曲燎原拍桌子：“罚一杯！罚一杯！” 常健要被他俩笑死，道：“还有脸说宋野要撒酒疯？你俩这啥呀？” 最后文聪喝大了，行动没有问题，说“我去给我老婆打电话啦！”就拿着手机出去了。 宋野趴在桌上睡觉，曲燎原拿了自己的外套给他披在背上。 曲燎原没喝多少，过了最嗨的那个点，也就稍微有点头晕，其他都正常，常健一点事没有，就剩他俩了，桌上菜全冷掉，就叫了两碗热腾腾的拉面，边吃边聊天。 “将来想做什么工作？”常健问他，“还是等本科念完，再考个MBA，多念几年书？” 曲燎原道：“我也不知道，我跟文聪一样，也是混日子。” 常健道：“他是成绩太差，你怎么能跟他一样？” “其实吧，”曲燎原看了看趴着睡觉的宋野，小声道，“小野说北大好，工商管理好，我也不知道，我都不懂。” 常健：“……” “本来我有点想考军校，后来说军校规矩多……”曲燎原总不能实话实说，就说一半藏了一半，道，“就算了，我不太想被那么管着。” 常健笑道：“我也没高考过，成绩也差，不明白你们这些学习好的人。” 曲燎原道：“不是，健哥你又当过兵，现在还当上警察了，我真是很羡慕你了。” “那等你大学毕业了，也来考警察，”常健开玩笑道，“北大学生，免试就能当。“ 曲燎原当真了，道：“跨专业不行的吧？你不是说你们一起考的，都是警校学生吗？” 常健好笑道：“我跟你说笑话，哪有北大学生来派出所当小警察的？警校好考，这批挺多大专生……也不全是，听同事说，有的警校也挺难考，算是警校中的北大清华吧，分数挺高，要求也多，但是像那种学校，出来后也不会到地方派出所工作，那都是公安队伍里的高级人才，国家应该都另有安排。” 曲燎原筷子夹着面都忘了吃，问：“那这种学校，分数能有多高？会有什么要求？” 常健道：“我怎么知道？我都没高考过。不过想想也知道啊，肯定没北大分高，要求应该也就是体能，另外政审肯定会严一点。” 他看曲燎原的表情，忙道：“你别是想考这个吧？那肯定还是北大好，找谁问也是北大好，别瞎想了，好好学习，还是要考北大。” 曲燎原：“……嗯，我知道。” 这顿饭吃到下午三点才吃完，文聪打车去找晶晶，常健叫了个朋友来接他，说是晚上还有个饭局，他刚回来当地工作不久，人际应酬上需要多花点心思才行。 宋野醒了一点，但还是木木的，文聪和常健走，向他道别，他像个小学生一般，冲人家两个挥手再见，也不知道说话，一只手搭着曲燎原的肩，怕和曲燎原走散了一样。 “行不行啊你俩？”文聪上出租车前，不放心地说，“要不让宋野跟我车走，你自己骑电瓶车回去。” 曲燎原道：“没事，我俩不回厂里，去我爸超市，没多远。” 等别人走了，曲燎原拉着宋野，去开电瓶车，感觉像带着一个小孩。 “你跟紧我，”曲燎原觉得好玩，故意说，“不跟紧，一会儿你就丢了。” 宋野还真的跟得更紧了。 开了电瓶车，曲燎原让宋野先坐在后座上，自己再骑好，说：“你抓紧。” 宋野两手抓着曲燎原羽绒服后面的下摆。 曲燎原感觉这样也不安全，改口道：“你还是抱着我腰吧。” 宋野就抱住了，双臂圈着那种抱法，脸也贴在曲燎原后背上。 “你也抱太紧了吧？！”曲燎原哭笑不得，又觉得这样也行，起码比较安全，道，“就这么着，千万别撒手。走咯！” 十几分钟就到了老曲便利店，门口停车的时候，宋野还记得“千万别撒手”，不肯撒手，抱得死死的，一点不放。 曲燎原被困在电瓶车上下不来，狼狈地隔门求救：“爸！妈！救命啊！” 曲家父母闻声出来，宋野从曲燎原后背露出脸来，也叫：“爸，妈。” 第110章 露馅和保密 高秀月夫妻俩面面相觑, 心情都有些难以形容, 但也知道, 宋野这是醉了。 逢年过节一家人吃饭，宋野每次都只能喝一点，超量就会口不择言, 有一次还说过“你们发现没？我后妈长得像有点我妈”这种话。 “你哥这是喝了多少？”高秀月埋怨儿子，说，“你怎么也不知道拦着点？” 曲燎原被宋野叫自己父母“爸、妈”叫得心虚, 虚心接受了批评, 说：“下次记住了，一点都不让他喝。” 被曲大江从电瓶车上弄下来的宋野站旁边, 还要插话：“不行，让喝一点。” 曲燎原怕他再乱说, 小声呵斥道：“你别说话了行不。” “妈，”宋野马上告状道, “小曲儿凶我。” “听见了，我打他。”高秀月抬手拍了曲燎原一下。 曲燎原：“……” 秋天时曲大江买了辆二手捷达，既能代步, 偶尔还能用来送货, 旧车剐了蹭了也不心疼。因为超市门前这段路边的公共车位，白天都收停车费，不送货的日子，他就把那辆捷达停在附近的免费停车区，步行过去也就不到十分钟的路。 高秀月让他去把车开过来, 送两个高中生回家。高三只放一天元旦假，今天晚上回去睡一晚，明天一早还要回学校报到。 曲大江去开车，余下三人进了超市里等。 高秀月拿了瓶装的酸奶给宋野，说：“你快喝了这个，能解酒，还保护胃粘膜。” 也不知道宋野听懂没听懂，反正听话地拧开喝了。 曲燎原也喝了酒，有点想喝那个酸奶，自己看了看价签，有点贵，就只拿了一个碗装的老酸奶，他还没打开包装，被高秀月说：“旁边有个两块五的你不拿，非拿这个三块的？！” “……”曲燎原又把老酸奶放了回去，嘟囔道，“你给小野喝六块的酸奶，我吃个三块钱的你也说我。” “什么小事，也斤斤计较？”高秀月哭笑不得道，“瓶装酸奶就那一种，袋装的我怕他手不稳，挤得哪儿都是。那你也喝瓶六块的，妈让你喝，拿吧。” 曲燎原说是说，还是觉得六块酸奶太奢侈了，没舍得拿，换了两块五的老酸奶吃。 在旁边喝酸奶的宋野冷不丁来一句：“妈喜欢我，让我喝贵的。” 高秀月笑着说：“对对对，喜欢你。” 曲燎原关了冰柜门，站门边吃那碗老酸奶，还配合地露出“嫉妒”脸，大大地冷哼一声。 “但是我喜欢小曲儿。”宋野也走到冰柜前，把手里酸奶递给他，道，“哥哥给你喝。” 曲燎原哪敢当着妈妈的面乱来，说：“我……才不喝你剩下的。” 高秀月在收银台后整理东西，道：“小野你喝你的，别管他。” 宋野说：“怎么能不管？文聪说我是他的童养媳。” 曲燎原：“……” 宋野对他一笑。醉什么醉？这人现在分明就是清醒的。 “文聪这是瞎白话什么？”高秀月也就听了一耳朵，还当作是玩笑话听了，道，“我都好长时间没见他，他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爱胡说八道。他现在成绩怎么样了？” 宋野安静地舔着酸奶的盖子，不说话，“醉酒”的人不能回答这种问题。 曲燎原只好硬着头皮道：“文化成绩不太好，他是体育生，应该也能考上大学。” 高秀月道：“那还行。他就是那张嘴不好，心眼不坏，是个好孩子。” 曲大江开车过来，要送高中生们回家。 “回去让你哥睡觉好好休息，你别吵他，休息不好要影响明天上课。”高秀月装了一袋子吃的让儿子带回去，说，“晚上你自己吃面包，或者泡碗面吃。没人管着你，你别光知道玩电脑，得早点睡觉。” 曲燎原看了那袋子里的东西，除了泡面面包火腿肠，还有两瓶刚才宋野喝的那种酸奶，一下觉得幸福起来，但又有点内疚。 路上，宋野在后排睡着了。元旦过节，大家都放假，出市区的路有点堵，比平时慢了很多。 坐副驾的曲燎原和曲大江小声聊天。 曲大江对常健的工作很感兴趣，问了好些事。常健在另外一个区的派出所工作，刚上班，主要工作就是维护派出所辖区的社区治安，老百姓说的“片警”。 “当初我复员回来，最想做的工作就是警察，军警不分家，脱了军装换警服，太好了。”曲大江感慨道，“我年轻时候，工人才是铁饭碗，工人阶级最高贵，你爷爷托了不少人才把我弄进407厂去，我又没工人技术，在保卫科上了二十年班，干的还是治安工作，早知道工厂会……不说了。” 如果是宋野，现在大概就会开始有理有据地分析起传统国企被时代淘汰的必然性。 曲燎原不懂这些，更不想对爸爸的人生抉择做出点评，想了想才说：“爸，你忘了？你每年都拿优秀职工光荣证书的，你又没有虚度光阴，那就用不着后悔。” 曲大江笑了，道：“有时候看你跟小野，你都不知道你爸我有多羡慕你们俩，年轻太好了，真想回到十八岁，天不怕地不怕，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说想当兵，背起包袱就去参军，想娶你妈，都没跟家里说，给厂里打了报告就领证……不是，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 曲燎原哈哈笑，道：“原来还有这一出？爸你跟我说说，说说呗，我想听。” “我看路，说什么说？”曲大江不肯讲了，还嘱咐道，“你别去告诉你妈，她才不让我跟你说这些，生怕你在学校早恋……你没早恋吧？跟爸说实话，保证不告诉你妈。” 曲燎原：“……干什么？说你呢，别说我。” 曲大江马上察觉到了什么，道：“臭小子，你还真有事啊？” 曲燎原心想，完了！露馅了！怎么说？ “怎么回事？”后排宋野适时醒了，替他解了围，道，“怎么回事？还没到家吗？” 曲大江不想当着第三人的面问儿子的隐私，但他不像高秀月，认为早恋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男孩到了十八岁，有恋爱的心思太正常了，没有才不对。 送他俩到家，曲大江又拿了点东西，主卧衣柜里几乎已经空了，他和高秀月本来也没太多衣服，今年为了看店方便，一直住在市区租来的房子里，两人每次回来就拿点东西，衣服和日用品差不多都拿去了那边，回家住还没在那边方便。 曲燎原送他到楼下，他和曲燎原说：“你放心，我会跟你妈保密。你好好学习就行了。” 曲燎原也撒不了谎，支吾半天默认了，道：“谢谢爸。” 看爸爸开车出了家属院的院门，他才折返回来。 回了家，宋野这是真睡了，缩在被子里，只露着脑袋，已经睡沉了。 家里不住人，他俩上高三后，一个月才休一次周末，今年就没交暖气费。本来靠着楼上楼下邻居家的热气也还能凑合，但厂里生活区的暖气不是市政供暖，厂里自己烧锅炉，现在停产没钱，锅炉工也下了岗，还是工会几个热心干部，找了外面的小热力公司，请人回来开炉供暖，烧的不太好，家属院人越来越少，空着的房子当然不缴费，恶性循环，暖气越来越不热。 曲燎原本来回来就想找他说清楚，早就都已经说好了，如果再和父母说什么，一定要提前商量，这商量到哪儿去了？又自作主张，吓人不说，也很气人，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必须得说清楚，不然没完。 结果看宋野睡得脸发红，曲燎原又怕他冻感冒，把自己被子也给他盖上。算了，醒了再说吧。 没人管着了，曲燎原又不困，反正宋野睡着，他想申请也没人可申请，就偷偷开了电脑，玩了一个多小时宋野还没醒，他自己心里开始觉得不安，最后还是关了电脑，拿出新发的数学卷子做起来。 一口气做完，就快九点了，他去烧水泡了泡面，吃完去冲了个澡，开着浴霸也冻得够呛，哆哆嗦嗦出来，就见宋野坐在书桌边，正在帮他看那张数学卷有没错题。 第111章 浏览记录和分数 曲燎原冻得牙齿打颤, 火速上床, 钻进被宋野暖热的被窝里, 因为头发只吹了半干还不能躺下，就上身披着羽绒服，坐在那里抖, 振动制热，暖自己。 宋野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爱干净？这都快冷死了你还洗澡？” “我想和你一起睡, ”曲燎原裹紧了羽绒服, 说，“不洗你又嫌我脏。” 宋野在卷子上划了两笔, 道：“什么时候嫌过你脏？就你天天说，不知道的别人还当我真有什么洁癖。” 曲燎原道：“你是没说, 心里准想了。” “嫌你脏还给你洗袜子洗内裤，哥哥闲的？”宋野道, “暖和了没有？过来，看你的数学题，怎么做的, 这么简单都做错。” 曲燎原掀开一点被子试了试, 马上盖好，说：“宋老师，你把卷子拿过来行不？我太冷了，穿裤子脱裤子也麻烦。” 宋野拿了卷子过来，曲燎原向床内侧蹭了蹭给他让出位置。 被宋野圈出来的是道几何题, 三视图，求算三棱锥体积。 曲燎原一看就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画辅助线的时候犯了迷糊，虚实线没分清楚，结果就错了，又是不细心导致的。 宋野见他懂了，也没让他重算，道：“这种错误以后要避免，本来能考一百五，现在丢了五分，五分是什么概念……” “一分千人，五分就是五千人，”曲燎原懊恼地说，“我知道错了，别说我了，你这几句说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 宋野道：“起茧子你还记不住？你是要上北大的知道吗，高考要是犯这种低级错误，北大就不要你了。” 曲燎原：“……知道了知道了，等下我给你洗袜子。” 宋野却说：“这回算了，念在你知道自觉做卷子，不罚你了。” “哦……”曲燎原道，“但是我要罚你的。” 宋野离奇道：“我怎么了？” 曲燎原眯起眼睛，审讯语气说：“宋野同志，你别装糊涂，今天你又是装醉，又是在爸妈面前胡说八道，我告诉你，你的罪行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你怎么又这样？不和我商量，又来这一出？！” 宋野道：“真醉了，不是装的。” 曲燎原一脸狐疑，很不相信。 “后来嘛，是醒了一下，”宋野诚恳状，说，“但那都是临场发挥，不是有预谋的，高姨也当我是说醉话，没起疑心不是？倒是你，曲叔三两句就套出你话来了，你怎么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曲燎原道：“那是我爸，我对着我亲爹，防备什么？我怎么知道他要套我话？” 宋野心想，亲爹和亲爹那也是不一样的，如果是对着自己亲爹宋志国，不但要防备，还得是十级戒备。 “反正曲叔应该不会去告诉高姨，”他对曲燎原道，“让他知道一点也好，不然还一直当你是小孩儿，哪天突然知道你娶了童养媳，准得吓一跳。” 曲燎原忽然反应过来，道：“好啊你！在车上也是装睡的？还偷听我和我爸说话了？” 宋野冤枉道：“哪有，就最后才醒了，你俩前面说什么我都没听见。” 曲燎原盯着他看，想看他表情有没有破绽。 他倒是坦荡荡的样子，说：“真的，哥哥没说谎，答应过你不对你说谎话，就一定说到做到。” 曲燎原信他了，道：“你脑子转太快了，我根本就跟不上你，你一临场发挥，我就害怕。” 宋野道：“哥哥下次给你打暗号，行不？” “就怕暗号我都看不懂。”曲燎原道，“你饿不饿？我吃了泡面，还有一盒，你要吃吗？还有面包。” “别管我了，你困不？困了就睡，明天还得早起回学校。”宋野起身，把曲燎原的卷子和桌上的文具都收好。 已经十点多了，曲燎原也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他在睡觉这事上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经常犯困，放假在家每天必须睡够八小时，在学校也得保证午睡。宋野就不一样，好像天生觉少，除了喝醉这种少数情况，平时都是随便睡睡就行，精力始终都很充沛，很少有疲乏打瞌睡的时候。 “能量守恒在你身上都不成立，我都觉得你像台永动机。”曲燎原很羡慕他这一点，又说，“永动机，以后你还是尽量别自由发挥，等再过几年，我们到了该成家的时候，咱俩就老老实实和爸妈说。我妈都快喜欢死你了，要是知道我跟你搞对象，马上要给我们曲家祖宗烧高香。” 宋野远没有他这么乐观，不过听他这么说还是忍不住乐了，道：“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看哥哥哪儿都好，是不？” 曲燎原说：“那当然了，love is blind！我就是love你，你love不love我？” “哥哥love死你了。”宋野又过来床边，微微附身，和坐在床上的曲燎原接了个吻，道，“你睡吧，哥哥吃点东西。” 曲燎原头发也干得差不多，脱了羽绒服躺下，准备睡觉，想起来一件事，说：“怎么改图片大小？你好像教过我，但是我忘了。” 宋野道：“你要改什么图片？” “就是我穿健哥警服的照片，他拍了发我的那几张，我想下载来当手机屏保。”曲燎原刚才试过了，那照片太大，他手机上只能显示一个裂开的叉叉。 “一会儿我开电脑帮你改，在你QQ里吗？”宋野准备去烧水泡面了。 曲燎原道：“QQ上也有，我在D盘那个专门放照片的文件夹里也存了一下。” 宋野道：“那我就不上你QQ了。” 曲燎原也不太在意，说：“都行，我先睡了。” 他的QQ是宋野帮他注册设置好的，他也不认为QQ上有什么不能给宋野看的隐私。 但宋野并没有私自登录过，有时需要帮他改密码或是别的他不太会的操作，也都是他在场的情况下，并且宋野只是强调过“不能加陌生人”，也没有检查过他都加过什么好友，更没看过他和别人的聊天记录，偶尔他和别人聊天聊久了，宋野吃味起来，会直接问他“在和谁聊？聊了什么？”也不会背着他偷偷去查看他的QQ。 今天也是如此，曲燎原自己睡了，宋野到厨房去泡好面，吃完洗漱完，再回来房间，只开了电脑桌上的一盏台灯，打开电脑D盘，找出白天在饭店里拍的那几张照片，仔细挑了张角度最好的，改了尺寸大小，又拿曲燎原的手机连上USB，把照片存好，设置成屏保，大功告成。 曲燎原穿常健那身衣服，虽然不算太合身，还真的挺好看。当时文聪也试穿了，其实文聪作为体育生，身材比曲燎原要更能架起衣服来，但他有一点吊儿郎当的不着调气质，就是不如曲燎原穿起来更像那回事，警服的颜色款式、帽子上的警徽，意外的和曲燎原很搭，甚至比和退伍兵常健都更搭一些。 宋野用鼠标划拉着那几张照片原图看了看，有点喜欢穿着警服、英气又朝气的曲燎原，同时心里还有点别别扭扭的。常健都看得出曲燎原是真的喜欢，他又怎么会看不出，过了这么久，曲燎原还是喜欢武装制服，向往纪律部队。 他回来后就一直睡到刚才，现下不太困，关掉照片后，又开了Google网页，搜了点最近感兴趣的模式识别和智能系统相关的基础论文看着玩，英文论文里专业词汇太多，有点难懂，但还是很有趣。 他想选择自动化专业，是因为这专业涉及到了很广泛的领域，有些万金油的意思，但他现在也难以抉择将来究竟把重心放在软件、硬件或是控制中的哪个领域，对这些都很感兴趣，大概要到进入大学真正开始系统学习后，才能做下决定了。 看了个把小时，差不多也该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回学校，又回忆起最初的那一篇有个很有意思的点，就从浏览记录里找了找，想再看一下。 网页浏览记录里，向下翻都是他自己搜过的英文网页，再向下，出现的第一条中文记录，是——“中国最好的警校”。 第二条，“怎么报考警校”。 第三条，“北京大学工商管理”。 第四条，“清华大学自动化”。 第五条，“警校好不好”。 搜索顺序是倒序。 宋野按着鼠标的手顿了下，回头看了看已经睡着的曲燎原，心里有点冒火。 他现在就想把这人弄醒问一问：你想干什么？？？ 最终，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关掉了网页，当做自己没有看到过。 元旦过完，这个学期就飞快地奔向了终点。 高中阶段的最后一次期末考欧式，宋野不意外地继续稳坐年级状元的宝座。 曲燎原考了年级第六，最近几次大小考试，他不是第六，就是第五，掉不下去，也难再上升，排在他前面的无疑都是成绩优秀学生中的佼佼者，排名趋于稳定，想超越他们没有那么容易。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此时的成绩几乎已经定型，春节后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只剩下三个月出头的时间，无论是优等生、中等生还是成绩较差的学生，都很难再有较大的分数变化了。继续努力，无非是求个心安，稳住当前的成果。 曲燎原目前的总分数能保持在680分到700分之间，假设他高考仍然是这个区间，2008年北京大学在本省的调档分数线是674分，光华学院工商管理专业的最低录取分数是689分。 也就是说，他想裸分被录取，还稍微有点悬，如果今年同届考生中报考北大的竞争者过于强力，他就很有可能被刷下来或者被调剂到其他专业。 宋野开始关注起“省级优秀学生干部”评选的事。 第112章 加分和花钱 去年和前年那两届高三, 一中都有“省级三好学生”和“省级优秀班干部”的名额各一个, 这两项荣誉的获得者都可以在当年的高考裸分基础上加5分投档。 而这两个荣誉项, 在前两届毕业班的实践中已经形成了默认的规矩，假设“三好学生”评给了文科班，“优秀班干部”就得给理科班, 反过来也是，总之一家一个，否则别说学生, 任课老师们都要先闹起来了。 “优秀班干部”的名额, 纵观全高三，曲燎原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全部理科班和文科班的所有班干部中，他是成绩最好, 并且获得表彰最多的没有之一。 宋野一早打听过，前两年这些加分荣誉, 都是在春节后开学，就正式开始评选，符合条件的学生可以自己写申请书, 学校会衡量申请人的综合表现, 来决定由谁获得加分荣誉。 他计划等放假回家，就指导曲燎原写“优秀班干部”的申请书。 期末考试成绩公布的当天，已经是农历腊月二十六，学生们收拾好行装，准备回家过寒假, 假期也只有短短一周，正月初三晚上，高三就要返校上自习，补课。 但这毕竟是高考前难得的一个长假期，同学们还是比较兴奋，加上这次期末考，一班整体考得不错，不和平行班比，碾压了隔壁二班就是胜利，大家心情都挺好，最后一节自习课等着放假了，放松地在教室里小声聊着天，聊这次的成绩，聊春节的安排。 宋野和曲燎原头挨着头，低声商量好，明天一早去省会看宋志国，要过年了，去给爸爸拜个早年。 “我爸肯定想开车送咱们去，”曲燎原说着就有点郁闷，道，“上回他就说了，说每次咱俩自己去，都还得在那边住一晚上，又花钱，还不安全。” 他不想让曲大江也一起去。从去年寒假宋野带他去过西安，后来五一就没了小长假，暑假又补了课，国庆高三没放假，到现在，他已经一年没有和宋野出门去玩了，只有去看宋志国的时候，才能一起出门，只有他们两个人，有一种很自由自在的感觉，他很喜欢。 宋野道：“没事，我都已经订好票了，不用他再大老远地开车陪着跑一趟。” 曲燎原纳闷地问：“你订什么票了？又坐火车去吗？” “和谐号，电话订的。”宋野道，“等会儿放了学，哥哥带你去取票。” 曲燎原只在新闻里看过“和谐号”，并不知道当地已经通了车，更不知道宋野什么时候订好的票，顿时新奇起来，一肚子问题想问。 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班主任崔老师来了，冬天天冷，教室门关着，他只推开一条缝，叫了声：“宋野，你来一下！” 又对其他同学们说：“接着聊接着聊。” 有调皮男生接话道：“崔老师，来聊一块钱的吗？” 老崔不毒舌的时候是英俊倜傥中年帅哥一枚了，也爱开玩笑：“聊不起，打折吗？” 同学们都笑起来。 宋野跟着老崔走了。 还有十几分钟就要放学，曲燎原把自己和宋野桌上的书以及刚发的期末卷子都收好，别的同学又开始小声说话了，他没事做，拿出宋野的文曲星，想边玩边等。 文曲星里有个“推箱子”的小游戏，曲燎原断断续续地玩，玩到了159关，卡住了，卡了好久，一直过不去，想起来就拿出来推一推，这两天考试搁置了没有玩。 结果他一进去游戏……通关了？！谁干的？！ 老崔叫了宋野来，是谈关于“省级三好学生”的评选。 宋野大出意外：“这么早吗？不是过完年才会评？” “今年提前了，而且校领导和赵主任已经做了决定，要把这个三好学生的名额给你，这是申请书模板，你过来抄一下，再把该补充的信息补充上去。”崔老师一脸笑眯眯，很高兴，一千多人只有两个加分名额，是很珍贵稀缺的特殊资源，能给自己的学生，于他自然是非常好的一件事，他对宋野说，“回去记得别和其他同学说，如果和曲燎原说了，也要记得嘱咐他，叫他别乱告诉别人。” 宋野心里马上一咯噔。 “崔老师，”他完全笑不出来，问，“那优秀班干部的名额，是已经给了文科班哪位同学吗？” 崔老师一愣，道：“这我也不清楚了。” 宋野语出惊人：“我不想要这个名额，能把优秀班干部换回来吗？” “你……”崔老师倒是很快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皱眉道，“校领导决定把三好学生给你，是希望能帮你冲击到全省理科状元，这是为了你好。” 也是为了学校荣誉，宋野明白，固执地又问一遍：“如果我不要这个名额，能不能把那个换回来给咱们理科班？” “你这说的什么荒唐话？”崔老师头一次听说还有这种事，有点哭笑不得，又马上严肃起来，说，“这都是校领导、年级主任征询了咱们任课老师的意见，开了好几次会，才最终决定下来的，你把省级荣誉当成什么了？全省一共才几个？还换来换去？开什么玩笑？” 宋野：“……” 崔老师语气缓和了些，道：“文科班的第一名成绩不那么稳定，他们的前三名一直都是几位同学轮换，谁冲状元的把握也没有你大，你能得到这项荣誉，是对你求学十几年来付出努力的认可。” 宋野低垂着视线，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我也能理解，你和曲燎原感情好，”崔老师这么说着，其实心里并不怎么理解，只是为了安抚学生，道，“谁还不是从你们这个年龄过来的？讲义气、有热血，是好的，但也要分个轻重缓急。再说这又不是你抢他的，是你应得的，他没得到这加分荣誉，难道还能怪到你头上？何况曲燎原心大得能跑马，我看他也不是那样的人。宋野，你要放轻松，别有包袱，别有心理负担，轻装上阵，我们所有老师都看好你……” 宋野听得一脸麻木，知道这件事恐怕是无可挽回了。 千算万算，就没算到，居然是他自己把这事弄砸了。 早知道这次期末考砸才对，少做两道题，考个第二或第三名……就好了。 他写好申请书，和崔老师告别，并提前向老师拜了年，才离开办公室。 已经放学了，校园里都是高高兴兴准备回家的学生。今天天气很好，冬日和煦的暖阳把人间照得亮亮堂堂。 仿佛只有宋野一个人，心情低落且灰暗，觉得阳光刺眼得要命，眼眶深处的酸涩几次要涌上来，又都忍了回去。 他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以及强烈的自责。他早就想过要让曲燎原通过这个途径获得加分机会，甚至觉得十拿九稳、势在必得，哪知事到临头，竟然出了这样的阴差阳错。 他一路低着头，沮丧地回到教室。 同学们走得差不多，只剩下几个人还在说笑，其中就有曲燎原，正比手画脚眉飞色舞地和别人说着：“我玩了半年没通关，就考试这两天没顾上看，我哥就给我通关了！牛掰不牛掰？他不光是只学习厉害，干别的也厉害着呢！” 旁边同学看见宋野进来，示意曲燎原：“你哥回来了。我们回家啦。” 曲燎原拱手道：“给你们拜早年了！明年见！” “班长明年见。”几个同学背了书包，又都和宋野说了再见，走了。 曲燎原拿了两人的书包过来，问：“老崔叫你干吗去了？是不是有好事？奖励你这次又考了第一吗？” 宋野：“……算是吧。” 他俩从教室出来，锁了门，又回宿舍拿东西，路上宋野把“三好学生”的事说了。 曲燎原震惊道：“加……加五分！！！” 宋野忙道：“你小点声。” 曲燎原马上自己“嘘”了下，音量小了点，难掩兴奋道：“一分千人！五分就是五千人！那你岂止是全省第一，你肯定能考全国第一了！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高兴疯了，边哈哈哈边在宋野前面跳来跳去，还说着：“哥你真厉害！太好了！明天见了宋叔，就能告诉宋叔，他肯定也为你高兴！真的太好了！” 宋野：“……” 曲燎原道：“这么好的事，你怎么还不高兴？” 宋野郁闷半天了，现在某已成舟，他没法说也不想说，只得道：“就那样，我又不在乎状不状元。” 曲燎原对他现在的郁闷感到莫名其妙，说：“要考状元了还不高兴？那你要怎么才高兴？” “你别没事就想着考警校，”宋野道，“我就高兴了。” 曲燎原：“……” 宋野冲口一说那句话，马上就后悔了，提这没影的事干什么？ “你说得没错，哥哥要考状元了，该高兴，给你买好吃的，”宋野道，“想吃什么？” 曲燎原也一脸不自然，道：“巧……巧克力吧。” 自家便利店里不上进口巧克力。出校门，宋野就给高秀月打了电话，说要带曲燎原去玩一会儿，然后就带着曲燎原去了最近的取票点，把明天的和谐号动车票取了。 然后去市中心，在大型超市的进口零食货架上选了一盒瑞士莲，说好了给曲燎原的。 上楼逛了一圈商场，宋野给两人买了过年的新衣服，打算明天去看宋志国就穿着去。又分别给宋志国和曲大江买了同款的保暖内衣，给高秀月买了顶羊毛帽子，她这两年开始怕风了，秋冬季节爱戴帽子。 曲燎原觉得花了好多钱，换平时他早就要嚷嚷着阻止宋野，但今天也不敢多说话，宋野去结完账，他就自觉地提着购物袋，跟着宋野继续乱逛。 花钱是有魔力的，十分解压，宋野逛街逛得渐渐开心起来，有了笑脸，拿了双三叶草的鞋问曲燎原：“这鞋好看吗？喜欢不？给你买一双。” 曲燎原一路心算他花了多少钱，一听这问题，马上：“不好看！不喜欢！不要买！” 宋野：“……” 第113章 听话和经验 这两年他俩都长大了, 宋野不像小时候脾气古怪, 不会再动不动就不高兴, 但多年养成的惯性还在，其实两人的相处中，曲燎原是更习惯让着他的。 他现在也不想惹宋野不开心, 解释说：“我不太喜欢板鞋。而且秋天你给我买的那双篮球鞋，我都还没怎么穿过，过年我还穿它就行, 不要给我买了。你要是喜欢就给自己买, 你今年都还没买过新鞋。” 宋野知道他是更喜欢篮球鞋，就把那双鞋放下, 算了。他没刚才那么郁闷，逛了半天有点意兴阑珊, 说：“哥哥带你吃东西去？楼下新开了家必胜客。” 曲燎原忙点头道：“好，我想吃披萨。” 就座等披萨的时间, 宋野从书包里把他的新iPhone拿出来，给曲燎原拍照，曲燎原现在无条件配合他想哄他高兴, 鬼脸卖萌不重样地十连拍, 面部肌肉用力过猛，每一张的酒窝都特别深。 宋野果然边拍就边笑了，又坐到曲燎原这边来，拍两人的合影，拍了两张, 再坐回那边去。 iPhone3G没有前置摄像头，曲燎原没看到成像，说：“给我看看什么样。” 宋野把手机给他，他看了看就说：“你真帅，就像电视剧里的少爷，我像是你的小跟班。” 宋野道：“少拍我马屁。” “我说的是真心话，你就是特别帅。”曲燎原眼睛余光瞄到旁边没人看他俩，把双手做了个喇叭筒状放在嘴边，声音直接传给桌子对面的宋野，说，“爱你。” 宋野：“……” 曲燎原说完就把手放下，脸有一点红，拿了自己的餐具叉子装模作样地看。 他还没有在公共场合说过这种话，以往都是宋野胆子大什么都敢说还在大马路上亲过他，他做不出也不太好意思说，老觉得高中生早恋还是两个男生，理应要比普通早恋更低调。这样偷偷在餐厅里对宋野表白，已经是截至目前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好了，”宋野心里一阵酸甜，说，“你不用想方设法地哄我了，搞得好像我多不讲道理似的。” 曲燎原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哥哥跟你说实话吧。”宋野把原本想通过省级荣誉让曲燎原得到加分的计划说了，道，“结果没想到。” 曲燎原明白了，不是太在意，反而站在班主任崔老师那边，说：“老崔说得没错，我要是学校领导，也更想让你加分，你能考省状元，咱们学校全体，老崔，还包括我，也能跟着你一起光荣光荣。说到底主要还是我成绩不行，我要是有你这分数，学校肯定也想让我加分冲状元。这种加分机会就是给最优秀的人才比较公平，我又不是。” “你……”宋野想说他点什么，但也是实在找不出他这逻辑有什么不对，最后道，“算了已经这样了，不提了。下学期你要好好听哥哥的话，裸分也能上北大。还有，趁早把警校的事给我忘了。” 提起这个，曲燎原又尴尬起来，嗫嚅道：“我……我没想。” “还说没想？”宋野道，“没想你在网上乱查什么？” 曲燎原小声说：“我就是……想了解了解。” 宋野道：“有什么好了解的？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是你说要和我一起考清北，说要试试 当个了不起的人才，了解没用的做什么？你想像常健一样去当个小片警吗？” “片警怎么了？没有片警，治安能有这么好么。”曲燎原本能反驳完，马上意识到不好，亡羊补牢道，“不是，没有，我不想当片警。” 宋野无语道：“你别想那没用的事就行了，你现在这分数去上警校，疯了吗？要是这样，当初中考我都不管你，你随便上个高中，毕业直接考警校多好？咱们市里就有警校，过大专调档线就能上，你上去吧。” 曲燎原知道那学校，是一所高职高专，在市郊，当地人都知道那学校不好。 “警校又不是都那样，就和你想学自动化一样，有的大专也教自动化，那能和清华一样吗？”曲燎原看他要变脸，道，“我又没说我要考，你别生气。我听你的话，我好好学习。” 宋野拿起自己的勺子，隔着桌子来敲曲燎原的头，曲燎原忙闭上眼，被他敲了两下。 “小心烫。”恰好餐厅服务员姐姐端了披萨送上来，笑对宋野道，“帅哥，别欺负人呀。” 宋野：“……” 曲燎原道：“没欺负我，闹着玩的。” 宋野没再说这事，说得多了怕适得其反，横竖曲燎原还是肯听他的话，只当没这回事就得了。 下午他俩提着购物袋先回了超市，把给曲大江和高秀月买的保暖内衣、羊毛帽子交给他俩，衣服号码合适，帽子也适合高秀月。 两人都很喜欢，也免不了说上几句“别给我俩乱花钱”之类的话。 曲燎原看见收银柜上放了一摞家装产品的广告单页，瓷砖壁纸什么的，问：“这是要干吗？这么多广告？” 高秀月道：“你爸上午去红星美凯龙逛了逛，商铺给的广告。” 曲燎原这才知道，他家的新房子，前几天交了钥匙，打算过完年天气不太冷了就开始装修，装完散散甲醛，年底或明年初就能搬进新房了。 “太好了，”曲燎原高兴道，“咱们厂家属院真能不能住了，暖气一点都不热，我听小杨嫂说，明年说不定还要限电限水，你俩一直租房住也不安稳，这么快就能搬新家，太好了！” 曲大江也笑着说：“等开始装修，你俩周末也去瞧瞧，挑挑自己想住哪一间，这房三间卧室，你俩大学生到时候寒暑假回来，都不用挤一个屋睡了。” 曲燎原被说住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宋野接了话道：“叔，不用专门给我留房，空出一间当客房，家里来亲戚朋友方便。寒暑假一共才几天，我和曲儿还一起睡就行，我看户型图上那房子的卧室都挺大，到时候给我们俩买张大点的床，睡得下就行。” “这个到以后装修再慢慢商量。”高秀月道，“小野那房子三四月份应该也能交房了，装不装？要是俩房子一起装修，工人费材料费说不定还能再打个折。” 宋野道：“不用了，那房子……不住，是要卖的。” 曲大江对老婆道：“你瞧，我就说老宋让小野买房子不是叫住的，你还不信。” 聊了一番装修的事，曲大江又提起明天要送两个孩子去省会看宋志国，听宋野说已经订了往返的高铁票，夫妻俩不禁也好奇了一番：和谐号真有那么快？动车组也像普通火车烧煤吗？ 次日早上，曲燎原替父母先感受了一下和谐号——真有那么快！不烧煤！ 以前坐大巴最快，也要两个多近三个小时才能到省会，动车组只需要四十分钟，宋野还给曲燎原带了零食，一包薯片都没吃完，就到了省会火车站。 曲燎原被这速度震惊了，下车以后还一直打量和谐号的外观、上面的电缆和下面的轨道，问宋野：“将来你学自动化，是不是也有可能参与造这个东西？” 宋野也不是很清楚，猜测说：“应该是有专门铁路方向的自动化专业……不过触类旁通，也有这个可能。” 曲燎原说：“这个真的太牛掰了。” 宋野趁机说：“反正不管造什么做什么，都是要上好学校，才有牛掰的机会，懂吗？” “懂。”曲燎原压根没想，都不知道他是在暗示什么，只顾着频频回头，为刚刚起步的中国高速铁路而惊叹。 他俩转公交去郊外监狱，曲燎原又没被允许一起进去，只好在外面等。 上午十点多，宋野见到了宋志国。 “给你带了书，还给你买了身保暖内衣，”他说，“还有，高姨给你打了双毛袜子。” 宋志国道：“回去一定替我谢谢她，也谢谢你曲叔。” 宋野道：“嗯。” 父子俩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中。 两人都是聪明人，有些话虽然没有明说，彼此心里却都很清楚，父亲发现了儿子的秘密，儿子也发现被父亲发现了。 “回去有了解吗？”会面的时间毕竟紧张，宋志国率先打破了沉默，道，“香港大学的自动化专业，国际排名也很靠前，最近这十年内，香港环境也不会发生太大变化，综合指数不比清华差。” 宋野直截了当地表态：“没有了解，我不去。” 宋志国道：“我只是给你个建议，你不去我也没办法，我又出不去。” 宋野：“……” “有些事，主要是我的责任，”宋志国道，“如果我没有做错事，你就不会一个人生活，就不会出现这样的……这样的问题。” 宋野知道他在说什么，道：“爸，你注意下措辞，我没有问题。我是成年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能对自己负责任。” 宋志国道：“我相信你能对自己负责，但是对别人呢？你明不明白你正在伤害别人？而且这个别人，对你、对我，都有这一生我们父子俩都根本报答不了的恩情。” 宋野耳朵里嗡嗡作响，说：“这不用你操心，我能解决。” “解决？”宋志国笑了，道，“你现在肯承认这是 ‘问题’了？” 宋野冷硬道：“你管好你自己行了，不要来管我，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你别来指手画脚。你的人生过得很好吗？你是婚姻成功还是事业成功？你根本没有成功经验可以来指导我。” 宋志国并不生气，说：“刚才我就说了，我只是给你建议，不是想指导你。儿子，成功者的经验往往没什么用，失败者的经验才更有实用价值。” 宋野：“……我走了，下回再来看你。” “你听我说完，就几句话。”宋志国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儿子冷静些。 曲燎原又遇到上次见过的一位年轻狱警，这哥哥挺喜欢他的，带他到办公室里玩去，还倒了水给他喝，礼尚往来，他把自己书包里的零食拿出来想请人家吃，人家也不要。 狱警哥哥打听他成绩，听他说了后，竖起拇指夸他学习好，又问：“准备去哪儿上大学？” 曲燎原不太好意思说想考北大，说：“还没想好，要看一模二模的成绩。” 狱警道：“你这分数，肯定是好大学随你挑。我当时高考分数刚过二本线，想考的学校不要我，太受打击了，稀里糊涂随便报了个学校和专业，一想起来就遗憾，真该好好学习。” 曲燎原道：“我以前成绩也不好，高中以后才追上来的。大哥，你不是警校出来的吗？” “不是，我是学物流的，毕业以后公务员考试才考到这儿来上班，还挺喜欢这工作。”狱警大哥不无遗憾地说，“早知道一开始就学公安相关的专业，不用浪费四年时间和精力，学的东西不喜欢，现在跨专业就了业，学校里教的也都用不上了。小弟，你到时候报志愿，千万想好自己喜欢什么，不然以后像我这样，后悔也晚了。” 曲燎原心情有点复杂，道：“我喜欢……也没用。” 大哥奇道：“什么没用？” 曲燎原不再说了，道：“我还有包奥利奥，大哥你吃吗？” 什么没用？不光是宋野想让他考北大，他自己也不知道喜欢的东西有没有用。 从小他就喜欢武装制服，喜欢枪，更向往军营，但是已知军校是绝对不能考的，他现在的情况是不能再过听从组织安排的人生。 那警校呢？ 首先是分数，像所有人说的，他这分数去考警校肯定是浪费了。 其次是，他并没有想得很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想当一名警察。 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即使他顺利考上北大经管，恐怕也像这位狱警大哥一样，是稀里糊涂去上四年学，再稀里糊涂去做一份工作，也许真的能侥幸成为一个经管人才。 这是他想过的人生吗？或者说，那个“曲燎原”，就是他想成为的曲燎原吗？ 第114章 小男孩和争执 结束探视后, 宋野出来不见曲燎原, 猜到大概是又像上次, 还到上次来过的这间办公室找他。 曲燎原正向狱警大哥打听：“公安相关都有什么专业？警校是不是都军事化管理？是人人都能摸到枪吗？” 这哥哥还没解答，宋野就在门口叫人：“曲燎原！” 曲燎原被他突然大声惊到了，忙拿起旁边书包站起来。 那大哥皱了眉, 但看是这小弟的家里人，还是比较温和的语气道：“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不能大声喧哗的。” 宋野表情凝重，说：“抱歉。” “我哥他不是故意的。”曲燎原有点尴尬, 对人家说, “大哥，我走了, 下回再见，饼干给你放这儿。” 狱警道：“你留着, 我真不吃，快拿走。” 曲燎原背起书包, 拉着宋野快步走了。 一路没敢再说话，出了大门外，到公交站牌等车, 曲燎原才埋怨宋野说：“刚才你干吗那么大声？” “你又和别人乱说什么？上次都说过你了, 不要和这里边的人多说话，你怎么不长记性？”宋野又反过来怨他。 “我没有乱说。”曲燎原看他脸色，猜测到了什么，问，“是……宋叔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腿又疼了吗？” 宋野道：“没有, 他好得很。” 曲燎原说：“那是不是他说你什么了？一年才见几次，想说就让他说两句，你别往心里去了吧。” “我是在说你！”宋野被戳中心事，凶道，“谁让你乱问我跟我爸的事了？” 曲燎原：“……不问就不问。” 他也有些着恼，往旁边挪了两步，离开宋野远远的。 宋野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本意并没有想对曲燎原发脾气。 此时恰好也有来探视亲友的人出来等车，是一位阿姨，她也没有注意看，边发着短信，就边走到了两人中间站定。 回市区的公交车也已经从不远处开了过来。 宋野想伸手去拉曲燎原回来自己身边的意图，不得不暂时打消。 公交车开过来停稳，门正好在曲燎原面前打开，他就先上了车，经过投币机前，抬手、拇指向后指了指，对司机说：“后面一起的。”就向车后走了。 那阿姨第二个上来，投完币就坐在了门口第一排。 宋野最后一个，投了他和曲燎原两个人的车票钱，往后面一看。监狱是这趟公交始发后的第二站，到市区有十几公里的路，近市区前人都不会太多，因而车上有很多能两人挨着坐的空位，曲燎原偏偏都不坐，挑了个靠窗座位已经有位花白头发大爷坐了的位置，他自己坐了边上靠过道的空位。 明摆着是要给宋野看：生气了，就不跟你一起坐。 车已经开动了起来，车厢里有点晃，宋野慢慢朝后面走，眼睛看着曲燎原，曲燎原别过头看窗外。 “怎么还真生气了？”宋野到他旁边停下，拉着吊环扶手，与他说话。 他怀里抱着书包，还赌气朝窗外看，也没有要理人的意思。倒是坐他里面的那位大爷，奇怪地打量他俩。 宋野对大爷笑了笑，低头向曲燎原，温声说：“好了，是哥哥说错话了，你原谅哥哥吧，行不？” 曲燎原本来也不是真要和宋野生气，就是被那句话气了那一下，听宋野这么干脆地认了错，就想，算了。 他转过头来，对宋野做了个凶恶的表情，宋野伸手捏住他的鼻子，他呼吸不能，张嘴要咬宋野的手，宋野忙把手收了回去。两人就这么和好了。 旁边大爷仔细看了半天曲燎原，恍然大悟了，说：“哎哟，你是个小女孩啊？” 曲燎原抱着书包，又穿了高领毛衣，挡住了已经发育的喉结，也看不太出身材。大爷听他俩这对话和交流，把他当成了一个正和男朋友耍性子的短发“小女孩”。 “我不是小女孩！我是小男孩……”曲燎原否认完了又觉得这词不好，说，“大爷，我是男人，你看我都有胡茬了。” 大爷知道闹了笑话，看他嘴边所谓的胡茬，嘲笑道：“就这绒毛？你瞧瞧大爷的，这才叫胡茬。” 曲燎原：“……” 他悻悻地和宋野去后排另找了空位一起坐，被误认成女生的事还被宋野笑了好半天。 托了高铁的速度，两人下午就返程回家去了。 曲燎原对动车组依旧充满了好奇，上午来时都没来得及四处看看，下午的四十多分钟，车厢这头到那头，兴致勃勃地参观了半个多小时。 在监狱门外等车时的小风波，他俩都默契地不再提起。 曲燎原以为宋野是听到了他向狱警大哥打听公安专业的事，才借故对他发脾气，这让他觉得心虚，同时还有些不得不压抑的郁闷。 宋野也的确是听到了，但是他不高兴的缘由并不只是这个，更多的是来自宋志国的刺激。他不打算和曲燎原说，说了只能给两个人徒增烦恼，没有实际用处。 他仍然认为自己有能力解决，不管究竟是不是“问题”。 2009年的农历春节飞快地来了，又飞快地过去。 正月初三晚上，一中的高三学生集体返校，开始补课。 曲燎原过年在家没能睡好，回来补课后也是半天半天的犯困，上课倒是不打盹，下了课就只想趴着。宋野见没影响学习，就不太管他，课间去帮他打热水回来，泡好袋装茶，让他喝了提提神。补课的大课间不做操，两人就一起去操场锻炼，打羽毛球，玩单双杠，偶尔也和一帮大个子男生打打篮球。 刚过完年的校园，补课期间显得十分萧条冷清，学生们的状态都有点半死不活，精神萎靡不振。 班里不少同学都表达过对宋曲哥俩的羡慕，同样是苦战高三，别人都学得头晕脑胀乌眼青，情绪说崩溃就崩溃，没白天没黑夜的压力巨大，只有曲班长和他哥哥，感情好，成绩也好，日常能互相照顾，还能互相敦促学习，全高三最幸福快乐的小哥俩，没有之二。 但是曲燎原清楚地知道，别人最羡慕的应该是他，羡慕他有宋野这个小老师一路带着，才能从吊车尾的成绩进步到有资格冲击清华北大，可能还羡慕他明明平凡无奇，偏偏好命，有一个宋野这样优秀的“哥哥”。 他以前脑袋空空什么都不想，整天除了玩和恋爱，就是被宋野逼着学习。这阵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总是想很多，有时候会觉得是在自找烦恼，别人都对他充满了羡慕甚至嫉妒，只有他自己，为了说出来别人都不能理解的事而纠结。 临近元宵节，补课还有两天就要结束。 晚上第三节 自习，公共课，没有老师来，班主任崔老师叫了数学课代表宋野去办公室，拿下午新习题卷的答案，让他回来后贴在教室前方的小黑板上，让同学们自行对照，等再上课时，老师就只挑错误较多的题目分析讲解。到了现在这个复习阶段，每一天每一科的习题卷都太多了，老师们已经来不及每一张都批改、每一张都详细讲解，这种方法比较快捷高效。 从办公室回来，把答案贴在前面后，宋野刚回到座位，上课铃便也响了。 这一大周宋野和曲燎原的座位又换到了靠墙的位置，曲燎原坐在里面，拿了卷子问宋野：“这题你选的什么？B还是D？” 宋野不答，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前面小黑板前，聚了几位已经做完卷子的同学在看答案，边看还边讨论着，教室里嗡嗡嗡的嘈杂声。 “怎么了？”曲燎原摸了摸脸，把卷子给宋野看，说，“我刚才课间没有睡，你看，选择题都做完了。” 宋野却把他的卷子拨开，道：“我问你，你去问过老崔什么？” 曲燎原一怔，紧张得嘴唇开合都变得不自然，磕巴着说：“我……我都跟崔老师说，不要和别人讲了，他……他怎么这样？” “我是别人吗？！”宋野寒着脸，怒道，“你以为老崔为什么告诉我？他也觉得你是疯了。” 曲燎原：“……” 因为上次被宋野看到了网页浏览记录，他在家里也不敢上网乱查东西，手机2G网速又太慢，去学校机房也不合适，在学校他是和宋野形影不离的，一个人行动过于明显，会被宋野发现的。 但是他又实在太想知道一些事，左思右想，趁课间偷偷去问了班主任崔老师—— 国防生和军校生有什么区别？ 那公安院校的学生呢？ 警校里的清北是哪几所学校？ 从这些学校毕业的话，就业难不难？是不是只能当警察了？ 崔老师起初大约以为他是问着玩的，后来等他走了，才意识到他是认真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一个分数有望清北的学生，想考警校？ 作为任课老师、班主任，老崔不是那种屁大点事就联系家长的老古板，可是这种事…… 老崔还是向曲燎原的“家长”宋野，反映了一下情况，委婉地表示：“你回去问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曲燎原，你什么意思？”宋野急了，道，“答应的好好的，会听我的话，你就是这么听的？” 曲燎原小声道：“我只是问问。” 宋野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懂……不懂就要问，我不懂，想知道知道。”曲燎原紧张地乱解释起来。 宋野面无表情道：“那你都知道什么了？跟我也说说。” 曲燎原知道他是生气了，不敢再乱说话。 “你到底是想考军校，警校，还是，国防生？”宋野忽然笑了下，说，“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不懂的，你问我，我告诉你。” 曲燎原被他笑得心慌，道：“你别这样。” “我怎么样了？”宋野失望极了，道，“曲燎原，你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 曲燎原抿紧了嘴唇，想否认，又没有。黑白分明的双眼里流露出一点不甘愿。 宋野心里感到很难过，道：“我不喜欢你这样，你明白吗。” 他把手里的本子摔在桌上，教室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别人都诧异地发现了他俩异于平常的动静，这对“模范兄弟”第一次在人前发生争执。 “没事。”曲燎原还有当班长的自觉，不想影响课堂纪律，对同学们说，“你们该看书的看书，该做题的做题。” 同学们：“……” 曲燎原碰了宋野肩一下，低声道：“出去说，不要影响别人。” 他俩从教室出去，一前一后径直到实验楼外。 临近元宵节，如银月光，明亮中还带着瑟瑟寒意。 宋野迅速做了决定，他需要快刀斩乱麻，不可以再拖着，任由曲燎原瞎想甚至乱来，当下便狠下心，说：“你想说什么？还是我直接说了吧，如果你还想考军校警校国防生，我们不如现在就分开。” 曲燎原本来酝酿了许多话想和他好好谈谈，听他这样说，被当场镇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宋野道：“你选吧，想要我，还是想要那身衣服。” 第115章 冷战和理想 这是一道残酷的选择题。 宋野不打算拖泥带水, 想要一击即中地, 解决掉这个问题。 事实上, 曲燎原也几乎就要被打倒了。 “你不讲道理，”他既惶恐又疑惑，对宋野道, “你怎么比我想的还不讲道理？” 宋野怒道：“是我不讲道理？我没有和你说过军校为什么不能考吗？你还让我怎么和你讲道理才行？” “我听你的话，早就没有想考军校了，我就是想知道国防生和警校是怎么回事, 上网查一下被你看到都要怪我, ”曲燎原被那个问题搞得伤心又绝望，车轱辘一样又说了一次, “你根本就不讲道理……” “对，是我不讲道理！”宋野又要被气笑了, 说，“那你随便找别人去问问, 看有没有一个人会支持你？你问去！” 曲燎原却说：“我不去，这是我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别人来支持我？” “……你！”宋野没想到, 也不明白, 曲燎原为什么突然叛逆起来，还这么固执。 校园里只有微弱的光亮，他不能确定，曲燎原眼睛里含着的是不是泪水，又或者, 只是寒月的倒影。 曲燎原道：“你还又拿恋爱的事来做交易，你要挟我，不是早就说好了么？不可以再这样，为什么你又要这样？” 宋野一时难以回答，被这个问题哽住了。 “我不敢问你，去问老师都要偷偷去，就怕惹你不高兴，你每次一不高兴，我就很难过。”曲燎原用衣袖抹了下眼睛，说，“可我发现你是一点都不怕的……对啊，你怎么从来就不怕我不高兴？你是真的爱我吗？” 宋野心一沉，厉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又在说什么二百五傻话？” 曲燎原抬眼，直望着他，说：“我是没有你聪明，可我也是会不高兴的。还是说，你就是觉得，不管我什么心情，反正我无条件听你的话才是应该的，你让我怎么做我就必须怎么做，只要我不听你的话，你就要拿分手来威胁我，最好我永远就这样都被你牵着鼻子走，那你就满意了，对不？” 宋野：“……难道你不该听哥哥的话？哥哥不是为了你好？” “可能是吧，”曲燎原垂下眼眸，说，“我是二百五，是傻瓜，我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 宋野从没见过这么难缠的曲燎原，惊异之余还有点慌乱，道：“曲燎原，你是在和哥哥说赌气的话吗？” “哥……宋野，”曲燎原揣在衣兜里的双手握成了拳，他小声说，“你明不明白，我不是你养的小狗。” 那个晚上，高三（1）班的很多同学们，男生宿舍401和402的所有人，都发现了宋野和曲燎原的异常。 除了自习课上突然拌嘴，还出去“谈判”，放学后也是，他俩破天荒地没有一起回宿舍，更没有一起去洗漱。 同学看到宋野在水房刷牙洗脸时，曲燎原已经在宿舍里蒙起头睡了。 翌日早上天不亮，学生们起床晨跑，这对兄弟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起去班级队伍的末尾，曲燎原突兀地插队站进了一班男生队伍的中间位置，跑步结束后，他和文科班几个大个子男生去打篮球。 宋野独自去了教室自习。 早饭时间，他在食堂里遇到同班女生，郝艳和同宿舍的几个女孩，被她们问：“怎么就你自己？班长呢？” 他说：“不知道，没看见。” 他吃到一半，曲燎原和几个男生一起从食堂外进来。 别人有说有笑，曲燎原落在最后面，眼睛还有些浮肿，无精打采地排在稀稀落落的打饭队伍最后面。 宋野看了很久，直到曲燎原买好早饭，和那群男生一起找地方坐下，宋野才收了餐盘，走了。 他掀开食堂帘子出去时，曲燎原看着他的背影，吸了吸鼻子，埋头吃饭。 上午第一节 是数学课，上课前，曲燎原迟迟没有到教室里来。 宋野作为课代表，在预备铃后去了趟办公室，帮老师拿教具或是看老师有没有新习题卷要发，等他抱着一沓试卷回来，赫然发现，他邻桌曲燎原的座位上，坐着402宿舍的李超，正在低头看书。 宋野把刚拿回来的卷子分成八份，分别交给第一排的同学，让他们向后传发，他向教室最后一排李超的座位看了看，那张桌上趴着一个男生，虽然被前排同学挡了一些，还是能看出，是曲燎原。 班里经常有同学会互换座位，多数是在自习课，白天讲堂课上这种情况就比较少，曲燎原和宋野更是从来都没有过。即使有同学想换位子，也不会找他俩。人人都知道，他俩焦不离孟。 来上课的崔老师，也注意到了换座位的事，并没有过问。学生们都是大孩子了，又到了复习的最后一阶段，换座位只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 李超是位开朗外向型的同学，有点神经大条，不像班里很多人一样因为宋野性格偏冷就通常不会主动和宋野说话，他成绩在班里中等，很珍惜能和宋野“同桌”的机会，老崔讲课间隙里，他还抓紧时间来问宋野问题：“这通项公式怎么求出来的？……哎宋野宋野，你看这个数列……” 宋野心不在焉地解答了几次，才问：“是曲燎原找你换座位的吗？” 李超问：“你们哥俩怎么了？” 宋野反问：“他怎么说的？” 李超道：“他说没有睡好，想去后排补个觉。” 补觉，补了一天。一直到下午最后一节，曲燎原都没有和李超换回来。 课间他也不到教室前面来，教室前后门钥匙都在班长手里，他开了后门门锁，想出去上厕所或者是透透气，就从后门进出。 他也和其他同学玩，偶尔宋野会听见他在后面和别人说话，还和班里男同学一起去打过两次水，上过三次厕所。 午饭宋野一个人吃的，在教室里对着习题到十二点半，去得比较晚，没有在食堂看到曲燎原，吃过饭出来，倒是看到他和几个男生在教学楼下的空地上，踢着一个不知哪个走读生带的旧足球，一群男生时不时还欢呼几声，气氛火热，兴高采烈。 宋野形单影只地路过，没有驻足，也没有人叫他。 下午也是如此。 这是宋野十几年人生中，最孤单的一天。 即使是那些他记忆里至为惨痛的日子，包括母亲去世、继母嫁进来、父亲被抓，他都不曾有过这样孤零零的体验。 命运带来的悲剧无法逃脱，他总是不得不鼓起勇气去面对，每当他感到无力时，总有一个人会陪在他身边，永远是这个人，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他会爱上曲燎原，同样是这命运齿轮在转动中，一圈一圈刻在他心上的印记使然。 他还不到十九岁，来到这世上，不过才六千多天，只比曲燎原多了六天，一百多个小时。 宋野心里从似有若无，到难以控制，从一丝丝，到排山倒海的，渐渐生出了巨大的绝望感。 这绝望是因为曲燎原“抛弃”了他，却也不全是。 去探视父亲宋志国时，父子俩因为观点的不同而发生了几句争执，他无法接受并认同父亲对他、以及对他的爱情，所做出的判断—— “你是在伤害他的父母，你的恩人。” “这里面有我做爸爸的问题，是我害你失去的太多，你才想把这一个牢牢抓在手里。” “但是感情只是人生的驱动力，你搞错了次序，把它当成了全部和目的。” “这样的关系不成熟，也不健康，很难长久地维系下去。” 他认为父亲是倚仗所谓人生经验，在看扁他，蔑视他的年轻。 可是？也许爸爸才是对的么。 他倒是知道也肯直面自己对曲燎原的某些稍显病态的欲望，不成熟、也不健康的占有和掌控心理。爱情伴随的理所当然是欲望，他的欲望中天然地包含了这些，并且他自认有在合理地克制自己。 他以为曲燎原也喜欢，能接受。 如果真的能完全接受，曲燎原就不会对他说出“我不想永远被你牵着鼻子走”这种话来，对控制欲的接受，所有人都是有限度的，他自以为是快刀斩乱麻的选择题，压到了曲燎原的容忍黄线。 这一天，还只是一个白天，宋野就被推到了矛盾和孤独的冰冷漩涡中。 别人趁着课外活动去玩耍、去锻炼，或是留在教室做习题，到了晚饭时间去吃饭。只有他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什么也不想做，只等着日落，等着天色变暗，等着这一天快点过去。 这有点像他和曲燎原在某一次考试前爆发过的冷战。那一次他就隐约有了种不平等的感觉，日常尚且表现不出，一旦两人发生矛盾，曲燎原能牵扯到他所有的情绪，能让他做不成题，考不了试，吃饭睡觉的基本生活能力都要丧失一大半。可是反过来，他对曲燎原大概是没有这样毁天灭地的严重影响。 也许就如同爸爸所说，爱情本来该是驱动力，被他当成了和目的，甚至是人生的全部。 另一边，曲燎原一整天浑浑噩噩，没有好好复习，课间强拉着别的同学一起玩，下课还要找人一起吃饭，李超几次找他想换回座位，他都赖着不肯回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野。 昨晚的争吵，虽然是宋野先拿“分开”来威胁他，但最后的结果无异于是他自己提出了“分手”。 宋野那么聪明，长得又好，将来从清华毕业，那就是国之栋梁。 他算什么？普通智商，普通长相，不聪明，还不够努力，只是占了从小认识的便宜，早早地和宋野谈起了恋爱，宋野还一路带他披荆斩棘，让他有了今天的优异成绩。 他理应对宋野感恩戴德，一辈子都对宋野言听计从，就像爸爸对妈妈那样。他们可以组建一个家庭，好好地，幸福快乐地永远在一起。 这一切都被他自己搞砸了。他就不该喜欢军警制服，不该动想考公安院校的心思，更不该去乱搜索、乱打听。 为什么不忍住？根本什么都不懂，还老是爱没有根据地瞎想，从小就这样，爸爸妈妈和宋野都说过他多少次了，为什么不长记性？ 他应该去找宋野道歉，求宋野原谅他，和好以后，认真复习，争取裸分也能超过北大光华的录取线。 去啊，快去啊，怎么还不去？ 他始终还是有点不甘心。 不是因为要向宋野低头，他不怯这个，而是要他从此放弃什么的不甘心。 晚自习课间，他不想在教室里待着，和宋野离得这么近又不能靠近，这感觉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到平行班所在的教学楼上，去找了好友康明说话。 康明从教室里出来，一见就问他：“听说你和你哥吵架了？怎么回事？” 曲燎原吃惊道：“你听谁说的？” 康明道：“好几个人跟我说了，你俩天天像被502粘在一起一样，今天怎么脱胶了？” 曲燎原：“……” “到底怎么了？”康明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教室门前的围栏上，也不害怕从五楼栽下楼去，说，“跟小明哥哥讲讲。” “也没什么。”曲燎原没办法讲，郁闷地问，“小明，你想过大学要学什么专业吗？” 康明道：“我想学新闻，当记者。” “没看出来，你还有新闻理想。”曲燎原完全没想到。 康明笑道：“才不是，我的理想是去当体育记者，这辈子是当不了职业篮球运动员了，将来能去报道CBA、NBA也行。” 他中考前就想当体育特长生，但是因为文化成绩比较好，超了一中录取分数线三十多分，家里寄希望于他将来能上一个热门专业，有个好工作，强烈反对他学体育。 他说：“我现在这是曲线救国，未来总有一天，我会出现在中央五套的直播现场，你等着看吧。” 曲燎原有点替他遗憾，但又有点难以言说的羡慕，道：“小明，加油。” “我是想考中传，就是分数还有点悬，你这分数，匀我点就好了，哈哈哈。”康明开了玩笑，又问，“燎原，你想学什么？没偷偷有个什么理想？” 曲燎原突然间便涨红了脸，他有理想吗？那个……算是吗？ 康明也没追问，问他：“几点了？别误了最后一节课，你回实验楼还挺远的。” 他抬了手腕看手表上时间，康明第N次表示羡慕：“你哥送你这表真好看，我怎么没这么好的哥。” 曲燎原：“……还两分钟就上课，我走了。” “行，没事我找你去，我腿长，跑得快。”康明道，“明天中午就放假回去过元宵了，你俩还得回一个家，赶紧和好吧，别跟俩小孩儿似的闹别扭。” 曲燎原道：“知道了。” 说是知道该和好，回去后他反而更纠结了。 理想到底是什么？喜欢，就能叫做理想吗？会不会只是他一时的头脑发热？ 晚自习放学后，又像昨天一样，他俩没有说话，也没有一起回去，而是分开回了不同的宿舍，一墙之隔的两边，各自度过又一个难捱的夜晚。 次日中午，补课结束，学生们放假回家。 往常周末，宋野会帮曲燎原收拾好要带回家的东西，然后一起走，今天他没有，收好自己的东西，就独自走了。 曲燎原背着鼓鼓囊囊塞满脏衣服的书包，远远落在他后面，他走得并不快，只是曲燎原不敢追上去。 本来是该去便利超市找父母的，宋野却到校门外的公交站牌等起了车。 曲燎原在校门口张望了片刻，怎么办？让他自己走吗？他是要回家？还是去哪里？ 不容曲燎原再多想，回家该坐的那趟公交开了过来，宋野朝前迈了半步，是要坐这趟车的意思。 曲燎原忙跑上前去，宋野上车后，还有好几个一中的学生也挤着上了车，曲燎原最后一个上去，一上车，他就傻了眼……他没有钱！ 他和司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司机道：“你看我干什么？赶紧投币啊！” 车上乘客都转头看这边，曲燎原到嘴边的“赊一次行不？”又尴尬地咽了回去，打算下车去，赶快找认识的同学先借几块零钱，再坐下一班公交追回家。 那几个高三同学曲燎原都不太认识，只知道是哪个班的，但还没和人家说过话，人家却是热心，帮他对司机说：“他亲哥先上来了，肯定投过两个人的，您是没看见吧？” 司机疑惑了，说：“是吗？是哪个？你吗？投了俩？” 宋野已经到了后门处，目光越过许多学生，看向前门口的曲燎原，眉头微微皱着，没有回答司机的问题。 一人也就一块钱，司机懒得再计较清楚了，抓了方向盘，开动了公交车。 曲燎原对帮他说话的同学道了谢，然后穿过他们，也到了后门这边来。 宋野偏过头，凝目看着他，漂亮的眼眸里，似乎有着千言万语。 曲燎原抿了下嘴唇，说：“给我一块钱，我先去补下投币。” 宋野：“……” 第116章 手套和“失恋” 曲燎原拿了钱回去前面投币, 司机开着车, 瞥了他一眼, 大约是觉得这小孩有意思，还对他笑了一下。 但等他再回来，宋野就不想刚才那样看他了, 把头别到了另一边。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沉默地站在旁边。 今天天气不好，早上起床就嗖嗖地刮着风, 天气预报本来说是晴天的, 可到了这会儿中午，也没有露出太阳, 车窗外灰蒙蒙一片，这趟公交车既老且旧, 没开暖气，随着开车刹车而一摇一晃, 车里还很冷。人的心情也随之加倍地感到压抑。 两人抓着同一根扶杆，宋野戴了黑色的毛线手套，曲燎原忘了戴, 可能是把手套落在了宿舍里, 他自己也不记得了。他的手套和宋野的是同款。 扶杆冰凉，他把衣袖拉长了一点，包着半只手充当“手套”，又小心地去观察宋野的表情。刚才如果没有要那一块钱，宋野是不是会对他说什么？ 他的拇指指甲不自觉地在不锈钢杆体上刮来刮去, 心里纠结地想：要破冰吗？怎么破？都要回一个家去了，总不能永远不说话。 这两天里，他充满了矛盾，既不愿意轻易向宋野低头认输，又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既对宋野把他当没有主见的小孩儿对待感到怨愤，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能的确有点像小孩儿，什么也不懂。 他感觉自己还有点幼稚，故意去换了座位，又一刻不闲地找别人一起玩，说白了是和小时候一样的坏心眼，每当和宋野闹了别扭就要去找文聪或其他小伙伴玩，还要大张旗鼓地玩，就是想让宋野看：你不理我，我照样能过得很好很开心。 其实他自己哪会不知道，无论小时候，还是现在，和宋野这样僵持起来，他根本不好，也开心不起来，小时候闹别扭的最后，总是他再去找宋野和解，现在……再这样下去，他恐怕得把好不容易变好的成绩全都还回去。 不然？他就先服个软，先对宋野道歉，等和好了，再和宋野认真谈一谈，把他的想法和疑问对宋野讲一讲。 只要宋野肯好好听他说话，不要还没说就先生气，也不要再拿分手威胁他。 做夫妻嘛，总是要吵架的。就是爸爸和妈妈，感情那么好，偶尔也是会拌个嘴、红下脸的，只要其中有个人肯先低头认错，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他这样想了一遍又一遍，决定还是自己来做那个先低头认错的人。 这趟公交车只过三站就到了市中心，他俩回家还需要再换乘另一趟公交，两人本来就在后门口站着，车一停，宋野就下了车，曲燎原忙抬脚跟上。 今天的班车也赶巧，刚下这趟，回厂里的车脚跟脚地就也到了，曲燎原又跟着宋野上了那趟公交车。 宋野在前面投了币，对司机说：“两个人。” 跟在后面的曲燎原就有点高兴，这是不是说明，宋野也不想和他继续冷战下去了？ 但宋野上车后，径自去坐了一个靠窗的单人空位，明明车上好几个两人座的空位。 曲燎原又不懂他什么意思了，犹犹豫豫过去，也没有找空位坐，而是站在了宋野的旁边，整个人露出讨好的意思来。 这趟公交车比较新一点，车票要两块，车里是有暖气的，比刚才那趟车暖和许多，扶杆都没有那么冷，曲燎原站稳后，绞尽脑汁想到了开口的好理由，对了，他可以向宋野借手套！ “小野。”他叫了宋野一声，自己都感觉到喉咙发干，他太紧张了，他们已经两天没有说过话，这是记事以来，从没有过的事。 他还没说出借手套的话，宋野就抓起自己羽绒外套的帽子，严严实实扣在了头上。 曲燎原：“……” 被帽子遮挡着，从他站着的角度，完全看不到宋野的脸，更无从判断宋野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他明白，这是拒绝与他交流的意思。 公交车缓缓驶出了市中心，路边的建筑越来越少，市区和原国营407厂中间的一段路，几乎就是荒郊野外，偶尔有一两个规模不大的城边村以及农田，这个季节就只有枯草荒木，配着今天低暗的天色，显得尤其苍凉。 曲燎原没有从宋野身边走开，他还站在那里，用一只手臂搂着扶杆，好使自己能站稳。 宋野仍然戴着帽子，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曲燎原望着窗外那迅速倒退的无边荒原，眼睛充满了迷茫和委屈，这一路，他的眼泪好几次差点要流出来，又被他忍了回去。 吵架明明是两个人的错，他肯先示弱低头，宋野为什么还不接受？是还在怪他吗？怪他那天说了难听的话？ 又或者，真就像他那天吵架时说的，宋野其实并不是爱他，而是爱一个听话的“puppy”。宋野现在发现，他没有那么听话，也就没那么喜欢他了。 想到这一种可能，曲燎原难过到了极点。 假如宋野真的不再爱他，以后他们就要各自去过不同的人生，宋野一定会成为一个光芒万丈的人才，在某个他不懂的领域里发光发热，而他自己，不管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一生他恐怕都没办法再拥有爱情和家庭的幸福。 来到这世上的漫长十几年，其中所有的喜怒哀乐，他曾事无巨细地和宋野分享过，未来人生再遇到的所有人，没有任何一个，能替代掉宋野，在别的事上他糊里糊涂，这一件他却无比清楚，他不可能再拿出今天这样的心情和爱恋，去对待另一个人。 这个时刻，曲燎原忽然间意识到，可能他并不是在长大以后才爱上宋野，这种情感也许很早以前就在他心中萌了芽，只是他发现得不够早。 ——在即将到来的失恋面前，他居然明白了这种事？！ 第117章 雪打灯和让步 十几年前407厂正红火时, 作为市里的龙头企业, 市政交通特地为了照顾数千名职工而开设了这条公交线路, 终点站就设在厂区门口。每逢周末和节假日，这趟车就会人满为患，乘客又都是一个厂里的人, 彼此都认识有得聊，路上总是热热闹闹。 这两年，那种景象已经不复存在, 并且随着转型失败, 再一次停产，以前的职工下岗的下岗, 外调的外调，搬家的搬家, 这条公交线变得越来越萧条。 今天，当公交车停在厂门外终点站时, 车上就只剩下两个回家的高中生。 他俩下了车，谁也没说话。 阴沉了半日的天空，飘洒着下起了雪。明天就是元宵节, 正月十五雪打灯, 今年大约该是个好年景。 宋野一路戴着帽子没有摘，曲燎原下车后被风雪吹得冷，也把帽子拉了起来。 迎接他们的是陈旧生锈并上了锁的工厂铁门，保卫科早已解散，厂里只安排了两个值班的保卫人员, 轮班在大门旁的门房里值岗，为了安全起见，平时只开一扇能容纳电瓶车进出的小门。 宋野前面走着，穿过小门进了厂区，曲燎原跟在他身后，也进去了。 值班的叔叔是保卫科曲大江的同事，也是熟人，特地从门房里出来，和曲燎原打招呼，还问了他几句家常话，等他和叔叔聊完，宋野已经走出去几十米。 他和叔叔告别，背着书包猛追上去，差几步了，他又放慢下来，追上以后可以说什么？宋野这根本就是不想理他。 如果，是说如果，真的要分开了，在学校还好说，去找老崔说一声，把他俩的座位调开，他不要跑去宋野面前晃就是了。可是回家怎么办？他俩还住在一个房间的。要不，他就搬到爸妈房里去，反正爸妈也不回来住。 男生和男生的“结婚”，真像是开玩笑，想“离婚”也太简单了，只要说了分开，就能分得一干二净，不像男生和女生，结了婚想离，就需要去专门的地方办证，如果有小孩的话还能分小孩，能拖延一刻是一刻。 曲燎原胡思乱想了一通，想得眼眶酸涩发胀，抬头望向宋野走在前面的背影，宋野今天穿了一身黑，黑色羽绒服，黑裤子黑鞋，走进幕天席地的飞雪之中，看不到容颜，像什么少女漫画里的神秘男主角。 雪下得比刚才大了些，片片雪花从天上盘旋着落下来，越来越密集。空旷的厂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道路，雪幕将他俩笼罩，微茫中难见天地。 曲燎原心里一动，这熟悉的感觉，不就是？ “小野。”他叫了一遍宋野的名字，声音被风雪掩盖，抬高音量再次叫了一声，“宋野！你站住！” 宋野停下了脚步。 曲燎原向前迈了半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问我，想不想永远和你在一起，那天……也下了雪。” 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也是这样的场景，他也是这样茫然无措的，追在宋野身后。 上一次，他希望能给宋野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与陪伴。 这一次，他希望宋野仍然还需要他能给的那一点温暖，和那一点点陪伴。 宋野背对着他，没有动作。 在他看来，这像是无动于衷，不由一阵失望，都过去那么久，宋野大概已经忘了，即使没忘，也不愿意再放在心上。 “你是不是已经，”他又向前迈了小半步，艰涩地问道，“没有那么爱我了？”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有种被扼住了喉咙的窒息感，仿佛一眼能看到未来几十年，自己要度过的、没有宋野的逼仄人生。 宋野的背部有一个明显的呼吸起伏，像是深吸了口气，才慢慢回过头来。 曲燎原紧张地哽了一下，宋野会怎么回答他？ 宋野却没有说话，只是回头来，用他那双好看的眼睛，看了眼曲燎原，那眼神难以形容。 曲燎原傻在了那里，他没有完全读懂眼神中的含义，但他看得真切，那双眼睛，像两汪沉静又暗藏汹涌的湖水，在这雪花飞舞的白色背景里，它们瞳仁黑亮，眼眶却微红，并且明显湿润。 宋野这是哭过。 是何时何地？只能是在刚刚回家的公交车上。他把羽绒服宽大的连帽扣在头顶上，是为了当作遮掩，不想被人看到他在偷偷哭泣吗？ 曲燎原心里简直是在惨叫：老天爷！让我死了吧！为什么我这么讨厌，怎么又害他哭了？ 他在雪地里愣了片刻，就快步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宋野。 宋野一下没有撑住，泪水又从眼眶滚了出来，说：“你放开。” 曲燎原在他肩上蹭眼睛，道：“我不，我不。” 宋野在“被抛弃”的绝望和孤独中，行尸走肉一样度过了两天，在公交车上只是被曲燎原叫了一声名字，就没控制住泪崩了，那像灵丹妙药，也像起死回生符，让他重新活了过来。 曲燎原身上那熟悉的味道，他也像隔了几辈子没有闻到过，这味道让他重新获得了一点安全感，他被曲燎原拥抱着，不由深吸了口气，想更清晰地捉到被他深爱的全部，但此景此情，更像是他发出了一声可怜巴巴的抽噎。 曲燎原的那些不甘心，被这一声彻底粉碎了，自己也带了些哭腔，说：“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听你的话，以后全都听你的，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永远是你的小狗……你别哭了，我求求你，别再哭了。” 这些话着实荒唐又可笑，但宋野的心脏陡然间被击中，抬手回抱住他，并用力把他压向自己怀里。 刚才被他猛然抱住的那一下，宋野虽然没忍住眼泪，但得到的还只是一个情绪上的短暂刺激，听他说完这段话，宋野被感动到了。 曲燎原这是做了决定，决定为了他，而放弃自己的爱好。 他本来是很希望曲燎原能这样做的，但当曲燎原真的这样做了，他还是有了很意外的触动。 这从更长远的角度来说，这决定当然不是好事，非常不好，可是这个时候，能让他产生强烈的、被爱着的幸福和踏实。他很需要这个。 他还颇有些做攻的包袱，睁眼说瞎话地否认道：“没有哭，眼睛是……没有睡好。” 曲燎原几乎是无底线地在附和：“好好好，你没有哭，你没有，你是没睡好。” 宋野低下头，曲燎原抬眼看他，眼睛里盛满了虔诚的内疚和爱恋，黑密的睫毛上落了一瓣雪花。 宋野用唇轻碰了他的眼睛一下，便把那雪花吻化了。 “对不起，是哥哥错了，”宋野认真地认错道，“不该拿分手当条件威胁你，也不该什么都不了解，就冲你发脾气。” 曲燎原做了决定，就要求自己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此时便说：“是我错了，什么都不懂还爱瞎想，哥，以后我保证都听你的话，保证绝对不会惹你生气了，不会再让你为了我难过。” “不是这个意思。”宋野帮他把掉下去一点的帽子戴好，好能继续遮挡风雪，说，“没有谁生来就是什么都懂的，你说的才是对的，不懂就要问，把不懂变成懂，就不存在瞎想了。” 曲燎原没有懂，糊涂地问：“你是？什么意思？” 宋野对他笑，心里充满了平静和温柔，说：“意思就是说，哥哥爱你。你不明白的这些事，我们一起来弄明白。” 第118章 检讨和讨论 雪天的午后, 家属院里冷清得出奇, 整个院子里积雪平滑, 只有自大门到曲家楼下，留了两串蜿蜒的新鲜脚印。 回到家里的两个高中生，进门换了鞋, 一个坐在小板凳上，一个站着，四目相对片刻, 都笑了起来。 宋野想起这两天的种种悲催, 又板起脸来，说：“你笑什么？” “小野, ”曲燎原笑着说，“我现在觉得, 你哭起来还挺可爱。” 宋野：“……你给我把这茬忘了。” “忘不了，”曲燎原心情好极了, 嘻嘻哈哈道，“我要记一辈子了，你今年都十九了, 还是个哭包。” 宋野作势要掐他脖子, 两人在门口打闹一场，最后以亲了个嘴做结尾。 家里还是温度不太高，比起外面终究是温暖了不少。加上过年那几天，两人放假在家也坚持整日复习和做题，高秀月备受感动, 特意给他俩买了一个豪华电热汀，能把他俩那间小卧室暖热到二十度上下。 宋野进房间里，给电热汀插上了电。 曲燎原拉开自己的书包拉链拿东西，里面装了他从学校带回来的好几件脏衣服。 “你怎么叠都不叠？”宋野看不过眼，道，“那是衣服，又不是抹布，团起来就塞书包里了？” 曲燎原既是因为不太会叠衣服，同时还有别的原因，说：“我是看你走得那么快，怕眨眼就追不上你了，才乱塞进来的。” 宋野道：“拿去扔洗衣机里……我靠，这味儿，怎么还有臭袜子？曲燎原你真是牛死了，连袜子都不能自己洗洗吗？” 曲燎原站在那里，挠了挠头，还一脸无辜。 宋野自己抱了那团脏衣服，去一股脑丢进了洗衣机里。 “你这要是上了大学，怎么办？”宋野回来房间，说，“就你这自理能力，别说四年了，四天你就要发霉长毛。” 其实曲燎原只是不洗衣物，个人卫生比从前已经大大改善了。 曲燎原这时大言不惭，也是对宋野溜须拍马，笑着说：“你还说？我这不都是被你惯的？” 宋野瞥他一眼，不无鄙视，道：“就你这个样子，还想当人民警察？自己的事都做不好，怎么保护老百姓？” 曲燎原一下怔住，没有马上接话，摸不准他什么意思，怕说错了又惹他不高兴。 宋野道：“你怎么不说了？” “我……”曲燎原嗫嚅着说道，“我会进步的。” 宋野看看他，有一点审视的意思。 他也充满疑惑地看着宋野。 “你是真想当警察吗？”宋野认真地发问了。 “我不知道。”曲燎原便也做出了诚实的回答。 他俩的心境，以及面对这个问题的想法，都因为这次分手风波，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这两天，你自己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宋野自嘲一笑，说，“没我在你身边指手画脚，没人想牵着你鼻子走了，你清清静静的，好好想过没？” 曲燎原求饶道：“我的小野哥哥，我们都和好了，你不要翻旧账了吧？我都说了，以后还让你管我，我全都听你的。” 宋野却道：“哦，翻翻旧账怎么了？下次如果再吵架，你又故意找别人玩，还跑我面前晃来晃去地气我，我可全都记在账上，不是你说的？我是著名小心眼。我告诉你，我真的记仇得很，你给我小心一点。” 曲燎原一脸丢人的尴尬，他认真以为自己那点坏坏的、想气宋野的小九九，是不为人知的暗黑秘密。 宋野抬手朝外一指，颐指气使道：“去，哥哥渴了，你烧壶水去。” 曲燎原听话地站起来出去了，宋野在房间里无声狂笑，但他很快就听着声音不太对，不放心地出来一看。 果然，曲燎原在厨房里“咔吧咔吧”地拧煤气灶，就是打不着炉子……他根本就没开煤气阀门。 宋野自己烧好水，除倒了一杯喝，剩下的开水，又倒进锅里，用来煮了速冻饺子，当做两人的午饭。 他煮饺子，曲燎原认真好学地在旁边看，不但学学怎么开炉子，还想学学怎么煮饺子，的确是努力提高自理能力，要求进步的表现了。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边吃了饺子。 曲燎原若有所思了半晌，吃饱就放下筷子，对宋野说了实话：“其实我那么做，就是故意想气你，我知道挺不好的，以后我再也不那样了。小野，对不起。” 宋野大度道：“也没气着，哥哥原谅你了。” “你就别装了，”曲燎原道，“怎么可能没气着？我拿这招气你，那一气一个准儿，你当我不知道吗？小时候你都被我气哭过好几次。昨天中午，我和四班那帮人踢球，你从旁边过去，就你那表情，要没人拦着你都想咬人了，还说没被我气着？” 宋野：“……” 曲燎原十指交叉着放在桌上，很认真，又不好意思地说：“这两天我想过好几遍了，也想明白了我是哪儿不对。” 宋野：“……哪儿不对？” “我不该说你想牵着我鼻子走什么的，还指责你，我立场不对。”曲燎原自我检讨道，“本来咱们俩就一直都是这么相处，以前我被你管得高兴，就什么都不说，是我自己默许了你可以牵着我的鼻子走。这回我被你管得不高兴了，就翻脸不认账，说你不好，还说你不爱我，说你不讲道理，其实我才是真不讲道理。我收获了被你管着的红利，成绩变好了，也改了很多坏习惯，到现在又怨你管我了，这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是我不懂事，是我错了。” 他又像从前一样，把矛盾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去。 宋野就有点心虚，觉得不自在，道：“我……我也有不对。” 曲燎原正襟危坐道：“好，那你也说说吧，你觉得你是哪儿不对了？” 宋野：“……” 曲燎原道：“这是一次不以分手为目的的吵架，对不？那是不是应该吵得更有意义？如果吵完了，又没弄明白问题出在哪儿，那这架不是白吵了？我白气得睡不好吃不下，你也白哭了，还耽误两天复习时间。” “……”这么有道理？！宋野也只得说，“这次的事，主要是怪我，不认真和你沟通，还拿分手来要挟你听话，我大家长作风，我自以为是，是我错了，对不起。” 他伸手过来，捏了捏曲燎原的手，道：“哥哥爱你，永远爱你。” “我也永远爱你。”曲燎原笑出了酒窝，总结道，“我们以后都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以后有事就好好商量，永远不要再吵架了，好不？” 宋野当然也希望这样，道：“好。” 他收了碗筷去洗，曲燎原在旁边帮忙擦干。他俩肩挨着肩，偶尔宋野扭头时对了脸，两人就会飞快地亲一下。 这甜蜜的滋味，简直像他们刚在一起时一样。 有时候相爱的情侣之间，可能也需要一点摩擦甚至争执，来作为磨合关系的调剂，以及感情升温的催化剂。 饭后午睡时间，说是午睡，已经到了半下午。雪还没有停，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两人偎在宋野床上，接过了吻，还帮对方打出来一次。没有那个，一方面是因为房间还没热起来，怕感冒；另一方面，他俩上回把气球用完了，本来今天该买了再回来的，可两人只顾着冷战，居然把这事给忘得干净。 “明天元宵节，中午或者晚上，高姨肯定会张罗叫咱俩过去吃饭，我估计是中午。”宋野道，“回来路上再买一盒。” 曲燎原不太放心，说：“我爸可能要开车送咱们俩回来，那可就买不成了。” 宋野胸有成竹道：“没事，曲叔过节肯定是要喝点酒的，平时高姨不让他喝。他喝了酒，还怎么开车送咱们俩。” “哇，你怎么什么也能想得到？”曲燎原生怕买不到气球，那这个元宵假期就不能那个了，叮嘱说，“那你千万别喝酒啊，一喝酒你肯定得忘了。” 宋野道：“哥哥提前把钱给你，到时候你去买。” “我不会。”曲燎原还没买过这个东西，道，“要是不小心买错了，或者买到假的，回来不能用，那怎么办？” “报警，”宋野说，“让警察叔叔帮你买。” 曲燎原吃惊道：“别开玩笑了，什么事也敢乱报警？浪费警力就为了买气球？亏你想得出。” 宋野道：“警察可不就这样的工作？他们就是什么事都得管，什么奇怪的人都能碰得到，不信你去问常健。” 曲燎原：“……”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宋野便顺势继续下去，严肃地说：“所以你一定要想好，你喜欢的究竟是那身制服，还是那个职业。” 曲燎原已经想过无数遍这问题了，还没有结果，先问道：“如果我就是想当警察，你会支持我吗？” 宋野道：“哥哥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你。” 曲燎原不解道：“为什么？我不明白。” “你要先明白。”宋野略微停顿了下，说，“哥哥会支持你去追求你喜欢的东西，前提是，你确实真心喜欢它。你现在究竟是怎么想的？” 曲燎原道：“我也不知道，我都不懂……上回我在网上查过，网上对警校的介绍不多，也不详细，后来我听我们宿舍人说，国防生也是军事化管理，比纯军校的相关规定要宽松一点，可是他们也是道听途说，都说不清楚四五六的，我才去问崔老师。” “老崔怎么说的？”宋野道，“他只说你去找他问了，没有说太细。” 曲燎原道：“他也没跟我说太详细，可能是他也不清楚，还可能是他怕我动心想报这类学校，一直跟我说，让我别瞎想，要好好复习，冲刺清华北大。” “那肯定的。”宋野道，“你要是老师，也会这么劝你自己。老师和家长活了几十年，考虑问题肯定更现实，现实的说，清华北大的毕业证书肯定是比什么国防生警校要好上一万倍，清北的毕业生在认可度上就是比其他学校要高，从职场到社会的评价，清北学生一定是最优秀的。” 曲燎原：“……我知道。” 宋野道：“你真知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上清华北大好了，傻子才不知道。”曲燎原道，“我不是觉得上北大不好，我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宋野觉得他孩子气得不行，但也不想直接这样说他，还是希望迂回地引导，让他明白现实和热血是两回事。 “小野，”曲燎原冒出一句，“我觉得人活着不是为了优秀。” 宋野：“……所以？” 曲燎原爬了起来，跪坐在宋野旁边，认真地对他说：“所以我更想当一个自己想当的人，如果我真的想好了，别人的评价和认可不会影响我。” 第119章 磨合和不适合 “当然这个别人, 不包括你。”曲燎原郑重其事地做了补充, 道, “如果你说不喜欢，反对我去做什么，我也会全都听你的。” 宋野差一点就要把“那我反对, 你乖乖复习，好好准备冲刺北大”的话说出来。 但他知道不能这么说，不仅是因为他不想破坏刚刚言归于好的氛围, 更因为他也已经做了决定, 要克服自己的不良心态，不能再像从前一样, 用对待所有物的态度去对待曲燎原。 而且说到要当一个什么样的人，在这个问题上, 世上所有人，上至帝王将相, 下至贩夫走卒，包括宋野自己，谁都是第一次探索和尝试, 不存在绝对的真理。 曲燎原说完之后, 显然也是紧张的，稍微有一点点担心，宋野会不会马上要求他“听话”？那所有的一切就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白吵架，也白冷战了一场。他还是什么都不明白的曲燎原, 也没有了明白的机会。 可是宋野如果真的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也……会接受。 除了爸妈，最希望他好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宋野。他以后再也不想让宋野再为了他，而伤心难过了。 宋野示意他躺回来，说：“先睡一会儿，两天没睡好了。” 他就又躺下，双眼骨碌碌地打量身旁宋野的侧脸，拿不准宋野现在又是什么想法。 “别看了，再看哥哥就……”宋野闭着眼睛，说了句话。 曲燎原的脸瞬间爆红，说：“你这从哪儿学的？这么……这么下流。” “这就下流了？”宋野侧身搂住他，说，“你再偷看哥哥的帅脸，不赶快睡觉，哥哥就让你知道怎么才是下流。” 曲燎原心里又有了恋爱的幸福感。 宋野道：“一二三，睡。醒了再说别的。” 他俩也真是两个晚上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了，不多时，就呼吸交错着坠入了梦乡。 等曲燎原再醒来，发现自己枕着宋野的一边手臂，宋野用另外一只手在玩着那台iPhone3G。 “天快亮了吗？”他看窗外蒙蒙亮，以为是睡过了一夜。 宋野却道：“是雪映得天亮，还是晚上呢，现在开电视正好看焦点访谈。” 曲燎原瞥到iPhone屏幕上好像是开了手机网页，问：“你在看什么？” “好东西。”宋野卖关子道，“你想看吗？” 曲燎原知道他有时候会去一些同志论坛，以为他又在看帖子，不太感兴趣，说：“我不看。你不要交网友，网上的人都是假的，你别以为gay论坛就安全，说不定网络那头是个女的。” 宋野：“……” 曲燎原道：“我就不在网上和陌生人说话。” “哥哥也不说。”宋野为他这悄悄的醋劲而感到高兴，解释道，“没有交网友，也没逛论坛，不信你看。” 曲燎原看清楚了3.5英寸手机屏幕上的内容，还有点没清醒的意识顿时一个激灵—— 宋野在搜索“国防生”的相关信息。 “这个不太行。”宋野把他了解到的基本信息讲给曲燎原听了，总结道，“约等于是军队定向委培的性质，毕业后会挂军衔，还要服从委培单位的调配，一般都会分去部队工作。” 电热汀已经把房间带热了，曲燎原只穿了一身保暖内衣，叉开腿倒坐在椅子上，下巴抵着椅背，听宋野讲完，满脸愁容地说：“这和上军校不就一样了吗？干吗还起国防生的名字，我还以为不一样。” 宋野说：“和军校还是有区别，不过也不重要了，本质差不多，这个你就别想了，有我没它，有它就没我。” “不想不想。”曲燎原听见这选择题就头大，道，“这国防生，就算了，唉……” 宋野半是补充、半是安慰地说：“等开了学，我们再找老崔问问是不是这么回事，或者直接去找赵主任问，他肯定更清楚。” “国防生”不适合他俩这情况，和军校一起列入了pass行列，不予考虑。 第120章 火锅和出息 晚上, 宋野教曲燎原要怎么善用搜索引擎。 曲燎原和多数普通网民一样, 想搜索东西只会用关键字, 这方法适用于网上冲浪，也不是没用，只是在浩如烟海的网络信息里, 想找到真正有用的东西，耗时更多，还分散注意力。 像关键字加双引号, 可以更精准地搜索, 排除掉无关信息和广告，一步找到准确的相关信息, 再比如说关键字加filetype再加文件格式后缀，可以直接完成文件搜索, 例如去年即2008年公安院校招生办法.pdf……用这些小技巧，能更省时间, 也能更有效地去了解想了解的东西。 曲燎原惊奇地问：“计算机会考我也考了A的，为什么你会这个？我就没学过。” 宋野说：“就在文曲星上学的。” 曲燎原不信，说：“少骗人, 文曲星都不能上网。” “骗你这个干什么？”宋野道, “文曲星能编程，还有人用它写游戏程序。” 曲燎原一知半解，在他看来只是能查查单词和推推箱子的文曲星，在宋野手里就能更多的用处，类似于电脑对他来说就是打游戏看视频和聊天的“玩具”, 搜索功能都不太会用，宋野不玩游戏也不常看视频，倒会经常Google一些英文网页看，有时候边看还拿个本子来记笔记。 人活着不是为了优秀。但宋野是。 两人一起搜了些关于警察和警校的介绍，例如名校有哪些，高考分数线、体能要求是怎么样的，不同专业入学后的教学内容都有什么，以及就业方向和前景。 这些就不光是曲燎原不懂了，有很多东西，宋野也是第一次知道。 看到十一点多，关了电脑，曲燎原还有点兴奋劲，和宋野讨论刚才了解到的东西，说：“如果真要考的话，我的体能肯定没有问题，我也不近视。” “平时让你保护视力，还是有用的吧？”宋野其实对警察警校还是有点抵触心理，但也配合地与他聊了几句，说，“早点睡，明天还得去市区，不能起太晚了。” 八点九点的时候，高秀月打了电话给他俩，除了叮嘱他俩把电暖气推得离床远一点，注意使用安全以外，重点是说：明天过节，爸妈要带他俩去吃火锅。 “你一叫我我就起床。”曲燎原道，“那我还用洗澡吗？刚才只顾着上网了，也忘了提前开热水器，烧热恐怕得半小时。” “算了别洗了，下了雪又冷，洗感冒了还麻烦。”宋野说，“去，打盆水洗洗你的臭脚丫子，保温壶里还有点热水。” 曲燎原愤然道：“不臭了！自从你给我买鞋穿，我脚就不臭了，以前也不是我臭，是我妈给我买的鞋不好，才闷脚的。” 宋野道：“现在知道我买的鞋好了，买的时候，是谁一直说我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 曲燎原道：“那我就一双脚，你非一直给我买，不是浪费是什么？” 他去打了水回来，坐在小板凳上脱掉袜子，掰起脚闻了闻，说：“真不臭，不信你来闻。” “……”宋野道，“闻你个大头鬼，赶紧洗，洗完去给我暖被窝。袜子给我。” 曲燎原把袜子给他，他拿出去洗干净。 洗袜子的时候，他还听到曲燎原在里面唱着跑调的歌，明显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因为两人结束了冷战，也因为两人又重新站在了一起，共同去面对未知的将来。 宋野呼了口气，对盥洗镜里的自己，认真地笑了一笑。 第二天是元宵节，两个高三学生难得睡了懒觉，快九点才起床，出门去坐公交，到市区去和爸妈一起过节。 雪停了，天上隐约有了太阳影，公路上撒了盐，除过了雪，不影响公交车行驶，道路两旁的雪还是积了很厚，昨晚下了一整夜。 他俩坐在最后一排，一人塞了一只耳机，听着宋野手机里的水木年华，悠哉悠哉地到了市中心，转了趟车，这趟车上乘客很多，没了空座，两人只好扶杆站了几站。宋野的毛线手套，一人戴了一只。 中午曲家父母关了超市门，带着两个孩子去吃火锅。春节前，当地开了第一家海底捞，开业第一个月有折扣活动，过年放假那两天他们来过一次，人太多要等很久，高三学生时间是宝贵的，就没等。这次是曲大江提前两天就预订好了位置。 曲大江同志果然是要趁着过节喝酒了，怕饭店里酒比较水贵，又怕被高秀月看见，把一瓶白酒揣在羽绒服外套的内兜里，等坐在火锅店里，才鬼鬼祟祟地掏出来，还偷看高秀月的脸色，怕被老婆骂，但还想喝。 高秀月看见了，懒得管他，和儿子一起商量点什么菜。 曲燎原很久没吃火锅，一心惦记着吃，翻着菜单问妈妈：“鸭肠是鸭的肠子？好吃吗？我没有吃过。”川渝火锅不爱涮羊肉，北方火锅店里不常见鸭肠。 “还行，点一盘吧。”高秀月问宋野，“小野想吃什么？” 曲燎原道：“他爱吃毛肚虾滑还有菠菜，我都点了。” “你倒是记得住小野的口味，”高秀月一副吃起醋来的样子，说，“记得我爱吃什么吗？” 曲燎原也是记得的，说：“妈你爱吃宽粉和香菇。” 宋野补充：“还有海带和豆皮，曲叔就喜欢吃肉。” 高秀月笑了说：“行了行了，没白对你俩好。” 一家人边涮菜边聊着天，曲大江给自己倒酒，问孩子们：“你俩喝点吗？” 高秀月道：“你自己喝，别勾他俩跟你不学好，回家还得复习，当跟你一样没正事？” 曲大江喝了点酒，话就变多了，自然谈起高考的事来，道：“他俩成绩都没问题。这学期也别松懈，还得加把劲。” 高中生们都点头表示知道。 “成绩重要归成绩重要，也要注意身体，”高秀月道，“尤其是小野，光长个子不长肉，太瘦了。” 宋野道：“高姨，我是看着瘦，身上有肉。” “这个我作证，他不瘦。”曲燎原烫了一点鸭肠想先尝尝，默数着时间，怕烫老了。 宋野瞥他一眼，笑着说：“你怎么什么也知道？” 曲燎原瞬间感觉到了暧昧，立马紧张了一下，拿筷子的手都抖了一抖，给了宋野一个警告的眼神。 曲大江又问：“想过报志愿的事了吗？” 他问这问题的时候，是看着宋野的，不认为曲燎原能回答得了这问题。 结果宋野没说话，反倒是曲燎原说：“想过了，还没想好，等想好再告诉你们。” 曲大江惊异道：“哟呵，都想什么了？跟爸说说，爸也给你出出主意。” “你又不懂。”高秀月说笑道，“他俩分数够上北大清华，你一个文盲，都没高考过，还出主意？下回他俩再去省会，和小野他爸说说还有用。” 宋野却说：“和他说才没用。” 高秀月和曲大江互相看看对方，高秀月道：“你爸那是高材生，又见多识广，懂得多，有事和他商量商量，没坏处。” 宋野察觉到了什么，只答应道：“好，我知道了。” 曲燎原刚试吃过鸭肠是好吃的，又烫了一点，此时道：“鸭肠好了！谁吃？” 本来高秀月是说吃完饭，让宋野和曲燎原一起再过去超市，拿两袋汤圆回家去。火锅吃到最后，店员送了四碗汤圆来，这东西也不能当饭吃，有了过节的意思，就不用再去拿了。 从火锅店出来，曲大江又提出想开车送他俩回家，被高秀月训斥了一顿，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司机一滴酒，亲人两行泪。 曲大江抱拳道：“老婆说得都对，不送了不送了。” 宋野和曲燎原在旁边笑。 高秀月当着孩子有点不好意思，道：“那你俩就坐公交回去吧，我们俩也溜达着回店里。” 这半年高三学习紧张，俩家长又不回家住，见面和相处都少了。 曲燎原拉着妈妈袖子，带点撒娇的意思说：“妈，等高考完了过暑假，我天天陪着你。” 高秀月道：“这话你说过多少回？一到放假不是补课，就是跟着你哥跑出去玩，还陪我？少蒙人了。” 曲燎原：“……” “电暖气别离床太近，不安全。”高秀月又对宋野说，“晚上也别学得太晚，你俩早点睡。” 和父母告别，宋野带曲燎原去买了“气球”，再一起回家。 太阳出来了，照得公路两旁的雪直晃眼睛，公交车里暖气开得暖洋洋，隔着车窗还能晒到太阳，这个年轻的世界，温暖又明亮。 “我还以为你会告诉高姨和曲叔，你想考警校。”宋野道，“怎么没说？” 曲燎原说：“我自己都还没想好，就先别和他们说了。” 宋野道：“没几个月了。” “唉……”曲燎原傻乐着长大的，终于也有了青春期的迷茫，叹气都叹得真情实感，说，“我有点不敢做决定，我怕我会后悔。” 宋野道：“大家都一样。远的不说，就说咱们班，明确知道自己想学什么的，也没几个。都是骑驴看本，边走边瞧。” “你就不是，”曲燎原用有些崇拜的目光看他，道，“我要是像你这样明明白白的就好了，我是个糊涂蛋。” “哥哥也是个糊涂蛋。”宋野道。 曲燎原面露不解，不知道宋野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宋野道：“你发现没有？高姨和曲叔这两个月，都没再打听过我早恋的事。” 曲燎原道：“他们看你成绩没受影响，不干涉你的私事，这也正常。” “不干涉归不干涉，问都没问就不是很正常了。”宋野分析道，“不问我，可能是怕我不好意思，那他们有问过你吗？” 曲燎原摇头，说：“我妈还当我什么也不懂，问我也白问。” 宋野道：“不是这样，我跟我爸最近不是很对劲，刚才吃火锅的时候，我不是挤对了他一句么，要换以前，高姨肯定要关心我跟我爸是怎么了，她今天不但没问，还和曲叔打眼色，他俩知道我和我爸有矛盾，我要是没估计错，他俩可能悄悄去看过我爸，找我爸告状，把我在学校谈恋爱的事说了。” 曲燎原：“……” 宋野道：“你个小傻子，就知道吃，鸭肠好吃吗？” “好吃。”曲燎原感到不可思议，说，“是不是你想太多了？我爸妈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你当这和你当班长，找老师打小报告一样的事吗？”宋野也有点后悔，说，“我也没想到他们会找我爸告状去，不是，这也不叫告状，就是找我亲爹报备一下，告诉他，你儿子搞对象了。” 他当时对高秀月夫妻俩透底的时候，其实也想了一下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很快否定了，认为不会。 首先因为按照规定，宋志国只能有一个直系亲属作为电话联系人，曲大江夫妇是没办法和他直接通电话的。其次从本市去省会监狱又比较远，加上曲大江夫妻俩和宋志国本来就没那么熟，之前也从来没有单独去探视过他，高秀月直接是没去过，曲大江去了三四次也都是陪同宋野一起。 现在看来，宋野“早恋”这件事，从高秀月夫妻俩的角度看，是一件性质相当严肃，他们承担不了责任的事，值得专门跑去省会监狱一趟，去找宋志国“告状”。 这样一来，全说得通了，本来宋野还有点奇怪，宋志国是怎么通过一年只见几次面，就判断出他和曲燎原在一起的事。想来正是有了曲家父母先报备“宋野恋爱了”的前提，宋志国才能推导出这个恋爱对象是谁——知子莫若父，宋野这性格，不太可能喜欢上萍水相逢、只有三两年缘分的高中女同学。 “你是说？！”曲燎原大吃一惊，道，“宋叔知道了？他他他……” 宋野道：“他就自己瞎猜着的，没和高姨曲叔说。上回他当面和我谈了这事。” 曲燎原：“……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宋野：“……” “知道了，告诉我也没用。”曲燎原对这件事的认识倒是清楚，问，“那他怎么说的？是不是让你别跟我好了？我知道他看不上我，我……我不太行。” 宋野道：“没有的事，他喜欢你，不是早和你说过吗？他以前在家就经常说你很好。” 曲燎原怀疑道：“不可能，准是客气话。我想起来了，上回看完他出来，你就冲我发脾气，是不是他骂你了？” “没骂我……”宋野想了下，说，“跟骂我也差不多，他嘴巴太毒了，坐牢给憋坏了。” 曲燎原以为是像班主任老崔那样的嘴毒，同情又内疚地说：“要是我跟你一起进去了，还能跟你一起挨骂。都怪我，我要真是个小女孩，就好了。” 宋野也想起了他说的，那天探视出来后，在公交车上他被大爷错认成了小女孩。 “不是，我爸不是介意这个，他想法还是比较开放的。”宋野有些难以启齿，说，“他是嫌我没出息。” 曲燎原莫名其妙道：“你都这么厉害了，他还想让你怎么有出息？” 宋野看他片刻，才说：“哥哥太爱你了，明白吗？” “明白，”曲燎原并不明白他突然表白是什么意思，先回应了再说，道，“我也爱你。” 宋野既幸福且挫败，道：“我爸觉得我太爱你了，所以我没出息，懂了没？” 作为他的父亲，宋志国希望他能做一个拥有独立健全人格的人，希望他的道路能更广阔无涯，生命能更光明灿烂，而不是永远做一个仅被爱情劫持并驱使的迷途少年。 第121章 摸底考试和决定 元宵节后, 宋野和曲燎原迎来了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学期。 平行班在寒假补课中也已经结束了第一轮复习, 开学后半个月左右就会迎来省一模, 因而在本学期的第一大周里，全市高中即组织了市一级的高三摸底考试。 之前两年半的所有考试，学生们都知道一中全校的排名, 至于全市所有高中全部学生的成绩排名，因为是各校老师分别批改卷子，虽然试卷题目是一样的, 但标准难免会有不同, 所以只有校领导和老师们心里有底，并没向学生公布过。 到这次市级摸底考试就不同了, 试卷统一收起来密封交由教育局分配，各校之间交换批改, 最后出了一个全市高三的成绩大排名。 市一中理科班的宋野和某县区一中的某同学，并列了全市理科第一名。 文科班全市第一名是二中文科班的某位女同学, 一中文科班的状元只排到了全市第三。 这样的成绩，于生源优秀的一中来说，无异于遭遇了一模和高考前的滑铁卢。 成绩出来的当天下午, 一中组织开了高考动员大会暨全市摸底考试总结大会, 按照开学时候发的年历上所写，考前动员大会本来是要到下一大周才开的。 教导处主任兼2006级年级主任赵长林主持了会议，在会上几度激动到喉咙破音，“这是一中历年来摸底考试中前所未有的分数记录！”“这是我任教二十三年来最痛心疾首的成绩！”但是希望还是有的，“希望同学们把这当做新的起点, 从今天忘记过去的荣耀和悲伤，乘风破浪！迎击高考！不要给青春留下遗憾！” 与会同学情绪极度不稳定，有些感性的同学甚至几次被煽情的赵主任煽到落泪。 大会圆满成功，取得了让校领导和老师们都比较满意的效果。 曲燎原在一中理科生中排第五名，全市排名第十七位，有点郁闷，会后带一班同学队伍回了教室，还一脸丧丧的模样。 宋野也被赵主任叫去谈话了，他的总成绩分数比前几次考试低了十几分。 以前曲燎原去办公室帮老崔做事时，听任课老师们议论过，以他的分数在全市所有高考生中，能排到第十名左右，依照过去几年的情况看，只要他报志愿时肯服从调剂，想被北大录取几乎是十拿九稳了，当时老崔还在别班老师面前带了点谦虚的炫耀夸自己的小班长：“他不想调剂，就想考光华学院的经管专业，死心眼得很。” 结果摸底考试他就只考了全市十七名，除非北大今年没人报，不然服从调剂他也考不上。 一开学就忙着复习准备摸底考试，他和宋野就先把旁的放一边，还没有最终决定报志愿的事，但还要不要冲北大是一回事，能不能考上是另一回事。他为成绩努力了这么久，还是难免被这意料之外的排名打击到了。 宋野从赵主任那里回来，倒是神色如常，曲燎原问他：“赵主任跟你说什么了？” 宋野道：“先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鼓励我继续努力。先打一棍子，再给一个甜枣，他们惯用的伎俩。” 曲燎原被他逗笑了，说：“你别这么说老师们，也都是为了学生好。” 宋野冷哼一声说：“你这个老师们的小狗腿。” 曲燎原就：“汪！” 宋野也笑了，顺势侧趴在了桌上。 “没事，别郁闷了，你考得不差。”他小声对曲燎原说，“这回改卷子肯定故意压一中的分了，不信等发了卷子你看。” 曲燎原不解道：“为什么要压咱们分？这马上都要省一模了，不是该鼓励为主吗？” 宋野道：“这不是正在鼓励？三中四中田家炳，还有县区高中的尖子生，一看分数，好家伙，能跟一中实验班考差不多了，他们情绪能不高涨吗？哥哥告诉你，这就是教育局高考办的阴谋，去年上一届摸底考试就是这样的。” 曲燎原将信将疑，信了一大半，宋野既然这么说，大概就是真的了，他的分析通常都是对的。 “等最后一节自习快放学，你就去找赵主任，”宋野道，“问问他报考公安院校的事。” 曲燎原迟疑道：“现在就去问？这才刚考完试，我还这种分数……” “就是要这种分数，才能显得你万念俱灰，决定弃文从警了，准把他吓得吃不下睡不着。”宋野道。 曲燎原：“……” 宋野一笑，说：“哥哥跟你开玩笑的，不吓他。等下我们一起去，你说不清楚问不清楚的，哥哥帮你说，帮你问。” 曲燎原有点感动，想了想，道：“要不还是你帮我做决定，你如果不想让我再惦记警校什么的，我就不想了。我知道，你不喜欢。” 宋野看他片刻，说：“不了，你自己来决定，哥哥也怕将来会后悔。” 他霎时明白了宋野的意思，感动中又有了点愧疚，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 “别想太多，”宋野在桌下牵着他的手握了握，笑道，“不管谁来做这个决定，将来都是我们两个一起来面对。你也别怕后悔，如果真后悔了，哥哥会给你一颗后悔药。” 曲燎原问：“什么后悔药？” 宋野已经考虑了很久，曲燎原像个小朋友一样抉择不下，芝麻西瓜都想要，他不想替曲燎原去选择丢掉哪个，但是他愿意陪着曲燎原去冒一次险。 只是他现在还不想说，道：“到时候再告诉你。你放心，哥哥不骗你。” 自习快下课时，他俩一起去了教务处，当面咨询报考公安院校的事。 本来宋野还准备了说辞想应付赵主任的劝阻，谁知赵主任早听崔老师说过这事了，很冷静地拿出一本去年的《高考志愿填报手册》，翻了提前批次警校的那几页给他俩看，还简单介绍了几所公安院校在本省的录取情况，说：“如果你们要是想了解更多，我回头去问问看，前几届上警校的学生还有没有联系方式，人家要是方便的话，你们也可以找他们咨询一下。” 录取分数线这些，宋野和曲燎原在家里已经上网都看过了，但是能联系到在读生去了解学校情况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谢谢赵主任。” 赵主任道：“政审和体检也都有文件，一般来说都没有问题。提前批次录取和后面其实也是一样的流程，只要调档就视为录取，后面第二志愿的一本二本都等于是自动放弃。这你们明白吧？” 曲燎原点头道：“明白的。” 该介绍的都介绍完了，赵主任最后还是说：“曲燎原，你一定要想好，虽然大学所学的专业将来不一定都能学以致用，但警校和普通高校是两个概念。四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要明白，那是你一旦过去就回不了头的青春，你把它用来做了什么，它就会回报给你什么，这是人生大事，不能靠一时一刻的冲动去草率决定。” 曲燎原被赵主任的严肃镇住了。宋野一时也没想到该怎么回答。 赵主任也没再继续说，希望曲燎原自己好好想清楚。 曲燎原反复想着赵主任的那一句，你的青春年华用来做了什么，时间就会回报给你什么。 在一团迷惘之中，他拨开了云雾，看到了光亮。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后，宋野开口道：“赵主任，我们……” “老师。”曲燎原打断了宋野，对赵主任用另一个更尊敬的称呼，说，“老师，我不是一时一刻的冲动，我是真的喜欢，喜欢警察的制服，喜欢军事化管理的环境，想为别人服务，还想维护和平……维护治安。” 和平是个太大的词了，他换了另一个，意义对他来说是一样的。 站在旁边的宋野转过头，看到曲燎原起伏的胸膛，和微微变红的脸。 在这个时刻里，他明白，他的曲燎原，对自己的人生，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曲燎原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把视线转向他，把决定说了出来：“我不是头脑发热，我是真的喜欢。” 第122章 孤岛和失眠 这结果, 在宋野的意料之中, 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始终还是心存一丝侥幸, 希望曲燎原能够继续按照他规划好的路径，和他一起心无旁骛地走下去。 同时他又明白，会做出这个决定的曲燎原, 才是曲燎原。 从赵主任那里出来，下午最后一节自习也已经下了课，正是课外活动时间。 校园广播里正在播报今日校园新闻, 是位不熟悉的新人广播员。他们知道的那几位, 在广播站工作的高三同学们，都已经退了出来, 专心备考了。 办公楼大门外是一座喷泉正在哗哗喷水，喷泉正中一座小型假山, 上面朱红色笔迹写就的校训，“学会做人、学会求知”。 坠了一半的遥远夕阳, 在喷泉中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办公楼楼道里说话有回声，曲燎原没敢说话，这下到了开阔空间, 他才问宋野：“哥,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他忐忑地观察着宋野的表情。 宋野说：“没有，哥哥为你高兴。” 曲燎原看不出他哪里高兴，道：“你就不要说反话了。” “真的，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哥哥真的为你高兴。”宋野吐了一口气, 说，“刚才做决定的那一分钟，你一定很快乐。你知道吗，有很多人，一辈子也体会不到你在那一分钟里的快乐。” 曲燎原在确定自己是真心想报考公安院校的那一刻，心里的确充满了雀跃的激动。 他在发现自己，认识自己，追寻自己。这份快乐，是迄今为止他还没有过的体验。 一份喜欢，究竟能不能算作一份理想，他并没有得出答案。 但是喜欢做一件事，是理想还是一时冲动，区别首先就在于，去做了，和没有去做。 既然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任何事实都需要实践去验证真伪，理想又凭什么不需要？ 至于可能要为此牺牲的一切，包括高出公安院校录取线一大截的分数，别人眼中的“光明前途”，即将被纪律束缚的四年甚至更久。 可理想是什么？不就是一个不应希望通过它去得到什么，而是渴望要为它付出什么，来自世界另一端，强烈呼唤你去到达它的彼岸吗？ 并且这个彼岸，只有自己能定义和发现。 能与理想之美并驾齐驱的，也只有爱情了。 因而曲燎原在兴奋之余，依旧条件反射地担心宋野会不高兴，会被他伤了心。 正如宋野所说，他或宋野做出的任何人生决定，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都将由他们两个人来共同承担和面对。 他俩都是“已婚”人士了，比起身边其他“单身”同学，理应要多一份责任。 宋野能感受到他在刚才那个时刻里的快乐，这足以让他的快乐加倍了。 “我这段时间，犹豫着不敢做决定，可能根本不是不懂不明白，就是胆子小，太懦弱了。”他理所当然又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认识告诉了宋野，说，“我没足够勇气去做自己想要的事，才前怕狼后怕虎地找借口，又说舍不得浪费分数，又说真进了警校可能会后悔，其实我就是害怕了，不敢对自己的决定负责任。” 宋野道：“那……你是怎么突然不怕了？” 曲燎原挠头道：“没有不怕，我现在还是有点害怕。” 宋野：“……” “但是，”曲燎原深呼吸，说，“我想试试。” 我想试试。这似曾相识的一句话。 上一次宋野听到他这样说，还是两年前。那时他们刚在一起，曲燎原还仅仅是靠着钻空子捡漏才考上一中的一个学末，在宋野的引导和爱情的鼓舞下，他下定决心要迎难而上，努力追赶宋野的脚步，争取进化成一个能和宋野并肩的学霸。 这两年里，由于基础差，多年来又没有养成好的学习习惯，他不得不付出比班里其他同学多出数倍的辛勤汗水，才能一次又一次创造每一次大型考试都取得飞跃式进步的奇迹，从高中入学时的垫底排名，进步到年级前百、前十、前五，小学初中总是因为不好好写作业不认真听讲被罚站的407厂著名小混混小二百五，拥有了能冲击中国顶级学府的成绩实力。 不能说是头悬梁锥刺股，也差不离了。整个年级数百位男生，如果要问刻苦努力的程度，曲燎原排第二，没有人会好意思说自己是第一。 两年前他说“想试试”，两年后的今天，他做到了。 宋野心里充满了激烈的矛盾，他既为曲燎原找到方向而高兴，又为这方向与他的希望背道而驰而忍不住失望，最后，还为这失望所表现出的心理问题，而困苦挣扎。 曲燎原像一艘即将扬帆远航的船，他却像一座荒芜贫瘠的孤岛。 “就是有一点，如果以后大学毕业我当了警察，赚得可能不多，”曲燎原有点羞愧地说，“我可能养不起你了。” 宋野：“……” 曲燎原表态道：“不管我做什么工作，工资卡还是会交给你，没多有少，肯定都让你来管。” “哦——”宋野笑了笑，道，“我比较爱管钱是吗？那我去学财务会计吧，好不？” 曲燎原高兴道：“笑了笑了，你总算笑了，刚才你一直不笑，我真怕你生气。” 宋野说：“没有生气，真的。” 曲燎原看他脸上确实挂上浅浅的笑了，才说：“你没生气就好，如果有什么想法，要对我实话实说，我们有事要商量，千万别把小事攒成大事。” 宋野道：“好。要是你到时候进了警校，又后悔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做出决定的曲燎原，仿佛拥有了一种以前没有的坚定，语气都似乎比从前要少了几分孩子气，他说，“小野，我知道你爱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们马上就要十九岁了，我想要像个大人一样，去做决定，再去为自己的决定承担后果，你也要把我当成大人，别老是怀疑我。” 宋野：“……好。” 曲燎原跳过来搭着他的肩，开心地说：“你相信我，我会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为了我们，更严格地要求自己，不管我大学学什么，我都一样会好好学习，继续努力的，你信我不？” “我信，”宋野用很轻松温柔的声调，说，“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晚自习，陆续发下来了这次摸底考试的几科卷子，就和宋野估计的一样，评分标准明显是过分严格了，刻意压低了一中学生的分数，尤其体现在语文主观题和英语作文上，还有几道理综的开放题型也是。 曲燎原粗略算了算，如果还像平时考试那样正常给分的话，他的总成绩至少还要多少十五到二十分，在全市高三的排名也能进步九名或十名左右，那和平常考试的情况还是差不多的。 他问宋野：“你算你正常的分数没？” 宋野指尖灵活地转着笔，没有说话。 曲燎原感觉他在走神根本没听到自己说话，纳闷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道：“哎？想什么呢？” “没什么。”宋野看看他，说，“怎么了？” 曲燎原道：“我说，你算分没有？我猜正常给分的话，你肯定还是比那个和你并列的女生分数要高，前面几回考试，我在老崔那看过，你都是全市第一。” “主观题评分标准很难讲的，”宋野明显是根本就没算，有点敷衍似的说了句，又道，“那个女同学成绩一直很好，我记得她的名字，中考她就跟我分数差不多，听说是因为他们县一中给的奖金高留住了她，她才没来市一中的。” 曲燎原也听说过这件事，跟人名对不上号，无原则地护短道：“反正现在谁也没你成绩好，你在咱们市是无敌的，全省也不一定有你的对手，清华自动化去年给咱们省两个名额，今年哪怕就只招一个，你也考得上。” 宋野又转起了笔。 曲燎原总觉得他哪里怪怪的，但问他，他又不说。 三节自习课后，放学后，他俩一起去洗了澡。 今天天气回暖了，开始有点春天的意思。从学生浴室回宿舍的路上，在校园的几个犄角旮旯里，都有一对一对早恋的男女生在躲着谈情说爱。 他俩一路走到宿舍楼下，竟没找着一个合适的地方，凡是能背人的角落，都被别人先占了。 “这两届高一高二可真行！”曲燎原学长非常愤怒，说，“这能学习好吗？这么晚了还搞对象！我要去告状揭发他们了！” 宋野：“……” 最后在楼道里，趁着声控灯灭了的空档，偷偷接了个短暂的吻，两人各自回宿舍睡觉。 熄灯后半小时，曲燎原还没睡着，他失眠了。 决定要报考公安院校的事像个兴奋剂，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件事。 宿舍里其他同学的鼾声此起彼伏，平时有舍友唠叨谁谁谁打呼噜声音大，他还和别人开玩笑说把这当助眠曲就行了，今天他也被吵得更睡不着，从枕边摸了手机，联上网看了看，QQ好友列表的头像都是灰色的，连文聪都没有在线。不知道文聪和晶晶这次摸底考得考试怎么样。 他给文聪留了言，就又把网络断开，放下手机继续努力想睡着。 努力了十几分钟，还是失败了，想一下高考志愿，又想一下和他仅仅隔着一堵墙的宋野，越想越睡不着。 都快十二点了！睡着了倒还好，越是睡不着，事情越多，睡前喝的水又提醒他起来上厕所。 宿舍楼道里也不冷，他就只穿了保暖内衣，轻手轻脚开门出去了。 从厕所小跑回来，经过中楼道时，闻到了烟味。有学生不睡觉，在楼道里偷偷抽烟。这倒也是常有的事，宿管阿姨在楼道里扯着喉咙说过好几次了，就是一直没抓到人。 他站在台阶上，朝楼道里望了一眼，声控灯没亮着，暗暗的台阶上，能看到有个男生坐在下方几级的边上，背对着他，校服背上印着一中的校名，能看到手上正点着一支烟，燃着的烟头一点红光。 他很久没抽过烟了，这睡不着的夜晚，也有点想抽一支。 “同学？”他压着声音叫人家，问，“能借一根烟吗？” 那男生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他。 他讨了个没趣，只好走了，到宿舍门前，要推门时，瞥了眼旁边401，忽然发现401的门是虚掩着的，里面没有反锁上。 他在402门前顿了几秒钟，收回推门的手，又折返了回去。 刚坐在楼道下面台阶上抽烟的那男生，站了起来，正想上楼来，没想到曲燎原又回来站在台阶最上面，他一惊之下向后退了半步，脚下重了，声控灯轻“啪”一声，亮了，灯光晃得他一眯眼。 台阶最下面的空地上，扔着数个烟头。 曲燎原脸色大变道：“怎么是你？” 台阶下的宋野：“……” 曲燎原怒道：“你哪来的烟？这就有私房钱了？” 第123章 打火机和我没有 午夜时分, 整栋宿舍楼都在沉睡中。 怕吵到别人睡觉, 曲燎原从台阶上小跑着下来, 才低声对宋野说：“宿管老师都吼过好几次，说晚上有人在楼道里偷偷抽烟，前几次也是你吗？你怎么回事？” 宋野道：“我睡不着, 你怎么了？半夜还上厕所，肾虚吗？” “……我也睡不着。”曲燎原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看到宋野紧握着右手, 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便问，“你手里拿了什么？” “没什么。”宋野想把拳头直接放进校服兜里。 曲燎原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强行掰开他的手，想看到底是拿了什么不给看。 是打火机, 一个小狗造型的打火机。去年去文聪家里玩，宋野向文聪要的。 曲燎原奇道：“这有什么好藏的？不能给我看？” 宋野把打火机塞回了衣兜里, 说：“回去睡吧。” 他要朝台阶上走去。 曲燎原忙拉住他，道：“等等，等一下。” “还要干什么？”宋野一副投降的样子, 说, “好了好了，烟不是哥哥买的，没乱花钱，是过年去饭店吃饭，你爸抽剩下半包忘了拿, 哥哥就收了起来。前几天在楼道偷偷抽烟的是别人，哥哥这是第一回 ，真的。” 曲燎原还拉着他不放，道：“那，你为什么睡不着？你不高兴了是不是？晚自习我就看你有事，问你你还不肯说，有事要和我说，藏着掖着干什么？” “真没事，”宋野笑了下，说，“哥哥就是复习太紧张，精神压力有点大。” 曲燎原完全不信，宋野才不是会为了考试而紧张的性格，准有别的事。 宋野轻声道：“明天还上不上课了？快回去睡吧，听话，好不？” “你就是觉得，和我说了也没什么用。”曲燎原松开了手，站在台阶下望着宋野，语气和表情都有些被看扁的郁闷。 宋野只得站住了，道：“哥哥没有那个意思，你别多想。” “我才不是多想，我是什么都不懂，你不说我就猜不到，”曲燎原道，“可是你一直不说，我就一直不会懂，你是想让我永远都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吗？我们不是说好了，有事要一起面对一起解决？我有事了是这样，怎么换你有事就不是了？你不能因为你懂得多，就总把我当成小朋友，我也是个大人了。” 宋野抿了抿嘴唇，用一种曲燎原不懂的目光看着他。 头顶的声控灯灭掉了，只留下走廊里暗橘灯光的尾巴还能扫到这边。 “我知道，你是个大人了。”宋野道。 曲燎原被这句话说得很茫然，宋野是在认同他？还是在否定他？ 宋野道：“可能我还不是吧。” 曲燎原疑惑地问：“什么……你怎么了？” 宋野在昏暗的光线中叹了一声，说：“曲儿，我没和你说我的心事，不是不想，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曲燎原：“……” 还是为了报志愿的事吗？宋野明明是不喜欢的，是违心地在鼓励和支持他，然后自己再伤心难过，半夜睡不着躲在这里偷偷抽烟，还用那个小狗打火机。 曲燎原心里涌上一阵不知所措，决心要去追梦的快乐和满足在这个瞬间大打了折扣，如果真的不得不在理想和爱情中做出选择…… 他用力咬了咬牙，对宋野说：“还是为了我报志愿的事对不？你不喜欢我去上警校，我就……我就不去了，你不要不开心了。” 他也只是刚刚鼓起要去追逐自我的勇气，未来会怎样还未可知，比起这个未知项，更应该被珍惜的是他已经确切拥有的东西。宋野愿意并且可以体会到他想去追梦的心情，单凭这难得的一点，他也不该再让他的soulmate伤心了。 “我爱你。”他又补了一句。 “哥哥也爱你，但不是……”宋野讶异又无奈，说，“哥哥真的不是为了这个。” “那你为了什么？”曲燎原不信，道，“你别怕我不高兴，有想法你就要直说，我们还要在一起过几十年，现在就开始遮遮掩掩自己乱想了么？不好，我们不能这样。” 宋野想了想，转身在台阶上坐下了，抬头看着面前的曲燎原。 两人的眼睛都已经适应了这边微弱的光线，能看得清彼此的模样。 曲燎原站在那里，一脸怀疑且疑惑。 宋野说：“没有骗你，早就答应过你，不会对你说谎。你能找到自己想走的路，哥哥是真的为你高兴。” 曲燎原说：“你是高兴得才睡不着吗？少骗人了。” “哥哥在想别的事。”宋野示意他过来，道，“你坐我边上，不然说话声音太大，一会儿灯又亮了。” 曲燎原别扭了一下，才过来，坐在他旁边，把手伸进他的衣兜里，摸到了那个打火机。 宋野偏过头看他，说：“别乱摸。” 曲燎原看了眼地上的摇头，道：“抽烟不好，你还抽那么多。是我错了，我太任性了，我是个小孩，你别再不高兴了，我都听你的话。” “你是在哄小孩吗？”宋野道，“这语气，跟你哄小杨哥家孩子一样一样的。” 曲燎原：“……” 宋野道：“真的是为了别的事，和你想去上警校没有关系，有也只是一点，可是绝对不是要让你再做一次选择题的关系，是……我有选择题要做了。” “是什么？”曲燎原忽然有点紧张，他感觉宋野不是在敷衍他，是真的要和他说一件严肃而认真的事。 宋野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爸说我没出息，记得吗？” “记得。”曲燎原道，“你别听宋叔的，你要是没出息，哪还有有出息的人，你都要上清华了，比他上的大学还好，怎么会没出息？” 他的手还在宋野衣兜里，宋野抬手按住了衣兜，隔着布料握住他的手，道：“我的选择题就是，考清华，还是申请港大。” 曲燎原：“？？？什么港大？” 宋野道：“我爸建议我申请香港大学，希望我去那边念书。” “啊？！那算是出国吗？”曲燎原第一次听说内地生申请去香港高校读书的事，感到震惊又茫然，道，“不对，香港已经回归了……为什么宋叔建议你去那边？港大比清华要更好？” “谈不上一定好，各有各的长处。他想让我去那边，是因为……”宋野说不下去了。 曲燎原呆了片刻，说：“他想让你离我远一点，是吗？” 宋野：“……” 曲燎原把手从宋野的衣兜里抽了出来，还把那只打火机也拿了出来，张开手看了看，小狗是黄色的，耳朵竖着，吐着舌头好像在笑，黄色的背毛，短短的腿。 他问：“这是什么品种的狗？我好像没有见过。” 宋野道：“柯基。” 曲燎原道：“挺可爱的。” 宋野：“……你是要哭了吗？” “没有。”曲燎原不爱哭，现在也不想哭出来，硬是把眼底的酸意忍了回去，道，“你还说宋叔喜欢我，你就是骗我的。” “没有，他提这种建议，不是因为不喜欢你。”宋野道。 曲燎原说：“我不懂。” 宋野道：“我本来也不懂，今天才突然懂了。” 曲燎原：“……我不懂。” “今天在赵主任那里，你想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我替你高兴，”宋野决定与他分享自己这一段难以言说的心情，尽管有些艰难，还是说了出来，“也为我自己难过，但不是因为你选了我不想让你走的路，是因为我忽然明白我爸说的是对的，我把爱情……或者说，我把你，当成了生活里的全部，我希望你听我的话，按我说的去考北大，学工商管理，我把未来我们要做什么样的事，过什么样的生活，全都想好了，还想得理所当然。” 曲燎原惶惑道：“我……你没有错，是我太任性了，我没听你的话，你都是为了我好。” “不是，不全是。”宋野道，“你一有自己的想法，我就想强迫你听我的，甚至每当你交到了新朋友，我都接受不了，不喜欢你跟别人走得近，现在更是这样，你有了爱好，还有了理想，你还勇气为了实现它去做出牺牲。” 曲燎原错会了他的意思，忙道：“我没有要牺牲什么，你只要说你不想让我去，我就算了，我说真的。哥，我爱你。” “哥哥也爱你。”宋野又来牵他的手，握紧，说，“今天哥哥明白了一件事，你比以前勇敢也成熟了，你肯定能做好你想做的事。以前我老是小心眼，乱嫉妒，这也想管那也想管，不是因为你的爱好和朋友不好，今天也不是因为你的理想不好，是因为……” 曲燎原被他攥紧了手，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不得了的话。 宋野道：“是因为哥哥没有。” 曲燎原：“……” 宋野像是怕说得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哥哥除了你，什么都没有。” 宿管老师终于抓到了偷偷抽烟的学生，还一抓就是俩。 “你俩怎么回事？”她也是刚从床上爬起来，披着外套散着头发，压低了声音责问两个男生，“偷偷抽烟就算了，这么大男生了，怎么还哭？” 宋野：“……复习压力太大了。” “老师，和我哥没关系，”曲燎原红着眼睛站旁边，说，“是我在偷偷抽烟，你看，打火机还在我这儿。” 他给宿管老师看打火机。 宿管：“考前压力大，我懂的，每年都要这样，真是……快回去睡吧，都快一点了。” 宋野点头，拉着曲燎原要走。 曲燎原还不放心地回头问人家：“你会告我们班主任吗？抽烟的是我，我是402的，我叫曲……” 宋野忙去捂他嘴。 “快走吧，我还不认得你们俩？”宿管哭笑不得道，“不告状不告状，赶紧睡去吧。” 第124章 没关系 这一整晚, 曲燎原彻底失眠了, 勉强闭上眼睛刚朦胧有了睡意, 马上又会醒来。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 宋志国建议宋野离他远一点的原因和动机，他不是不能理解，他自己作为区区一个邻居家的叔叔, 对楼下小杨哥的儿子都怀着无比美好的希望，更遑论宋志国这亲生父亲对宋野了。 能否理解是一回事，能否坦然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从前他就有想过, 以宋野的聪明才智, 读研读博不在话下，将来出国深造也是一定的, 学成后不可能会回到当地这座小城市，到时他们两人为了求学或是工作, 会有几年时间不能在一起相守的情况，这些他也都模模糊糊地想过。 但那都是基于大学毕业, 四年以后的设想。假如宋野真的高考后就要去香港读大学，那再过几个月，他们就要分开了。 曲燎原还没有去过香港, 只听去那边旅游过的文聪说, 想过去需要办类似护照一样的东西。还听说那边和内地区别相当大，毕竟一国两制是和平统一的基本国策。如果宋野去了香港，那大约和出国也没什么两样。本科要读四年，读完本科以后，宋野一定会再读硕士甚至博士, 那他们要从此分开多久啊？ 是好久，好久啊。 一直到早上去起床去晨跑，他都没能完整地睡上几分钟，出门和隔壁401的宋野一碰面，对方也是一脸憔悴。 “不去跑步了，”下楼时，因为旁边还有其他同学，宋野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去教室，我把昨天那两道题给你讲讲。” 曲燎原便和同寝室的李超说：“我和我哥去教室了，体委要是问起，你就跟她说一声，让她整队吧。” 他们班的体委是位女同学，整队的事时常还是曲燎原在做。 李超答应了，并好心道：“班长，你是不是没睡好？我书桌抽屉里有速溶咖啡。” 曲燎原向他道了谢。 到教室里，曲燎原去李超抽屉拿了两袋咖啡粉，又和宋野一起去走廊尽头的公用饮水机打两杯热水泡了咖啡，没有回教室里，而是拖了第一排同学的两把椅子出来，两人并排坐在教室门口。 咖啡冒着热气，空气里弥漫着速溶咖啡的劣质味道，但在当前这环境里，这种味道是可以用“香”来形容的。 “等再买棒棒糖了，我们请李超吃一根好不？”曲燎原道。 “好，他人不错。”宋野道。 “你说，宿管老师会不会找老崔告状，说我们抽烟了？”曲燎原问了句。 “应该不会。”宋野答他。 曲燎原是没话找话，此时此刻，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很想问宋野的决定，他也不知道要怎么问才比较合适。他决定了自己的人生大事，宋野的人生大事，也应当由宋野自己来决定，不该他来左右，这才公平。 宋野喝了口杯子里的饮料，为入口的味道皱起了眉。 曲燎原捧着杯子在旁边看他，眼里都是小心翼翼，像是在等他说什么。 宋野心里有点难过，还笑着问道：“怎么，哥哥是不是有黑眼圈了？还帅不？” 曲燎原很严肃的表情，说：“帅，你怎么都很帅，你长得太好了。” “你长得才好，”宋野道，“哥哥想长成你这样。” 曲燎原道：“我才想长成你这样。” 宋野在脸上做了个揭开的动作，像撕画皮一样，说：“给，送你了。” 曲燎原：“……” 宋野开完玩笑，就又沉默了，继续喝他杯子里的速溶咖啡。 曲燎原端详着宋野已经初初有了男性棱角、但还是能看出少年稚嫩的侧脸。 一夜之间，他对宋野仿佛有了完全不同的认识，宋野并不像他以为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甚至宋野都不像他以为的总是时刻都充满了自信。 宋野每次对他说着“哥哥太爱你了”的时候，心理活动也不像他以为的，只有柔情与甜蜜。 半晌，他叫宋野：“小野。” 宋野像是一个恍神：“嗯？” “香港大学……”曲燎原终于提起了这件事，问，“本科也是四年吗？” 宋野拧上了自己的杯盖，道：“是。” 曲燎原道：“那你……” 宋野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后半句，问：“我什么？” “昨晚你说的那件事，”曲燎原飞快地想了很多事，几乎把昨晚一整夜想过的所有事都重头又想了一遍，才又开口道，“不知道你想好了没有，我都想告诉你，不管最后你决定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宋野：“……” 在说出来以后，曲燎原躁动了一整完的心情，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昨天在赵主任那里听他介绍的情况，和咱们了解得差不多，最后我大概就是要报考中国人民公安大学了，学校还是在北京。”他对宋野说，“如果你还想考清华，我们就一起去北京，就是出来租房子同居是不行了，周末应该还能见面……如果你想去香港，也没关系，我就自己去北京，没关系，寒暑假你总是要回来的，我没关系。” 他一连说了三次“没关系”，好像只要说得再多一点，再用力一点，就真没关系了。 宋野低垂着视线：“……真的没关系？” 曲燎原心里翻江倒海，努力平静着说：“真的。这是你的人生，你自己来决定。我真的都行。” “哥哥如果不在你身边，”宋野握紧了手里的杯子，声音里竟有些哭腔，说，“谁给你洗衣服啊？” 第125章 你怕了吗和生日 这是宋野和曲燎原的人生中, 迄今为止, 最彷徨的一次分岔口。 在经过了仅有他们两人的兵荒马乱之后, 他俩第一次像成年人一样，审视并确定着自己和对方的心。 2009年的春天，短得令人惊奇, 三月还下着桃花雪，四月中的温度就仿若初夏。 一模后的周五，宋野和曲燎原换上了单衣单裤, 请了半天假, 一早乘坐和谐号，出发到省会去看望宋志国。 监狱的周末和节假日是不允许探视的。这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 直到六月考完，他们都没有时间再来了。 曲燎原喝了一年多牛奶, 没事就单杠悬垂，还经常做人体拱桥, 终于如愿以偿地长高，不多不少刚刚好一米八，比宋野还是差几厘米, 自己已经相当满意了。 只是这样一来, 他更没可能再以小孩身份，跟着宋野一起混进去看宋志国，只能在外面看包，等着宋野出来。 “你别告诉宋叔，”他对即将进去的宋野说, “别跟他说我也来了。” 宋野不解道：“为什么？” 曲燎原道：“反正你别说。” “你？”宋野想了下，问，“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曲燎原别扭道：“没有。” 宋野像哥哥一样摸了下他的头，说：“没事，我也不喜欢他。” 他自己在外面等，遇到见过几次的狱警大哥，大哥记得他要高考了，打听他们哥俩的成绩。 “刚一模过，我六百七十多，”他说，“我哥七百多。” 大哥惊讶道：“七百多？人才啊，我还没见过能考七百多的活人呢！” 曲燎原就有点骄傲，笑道：“这还只是裸分，到高考他还能加分，省里评的三好学生，全省也没几个。” 大哥：“那这肯定能上清华北大了。” 曲燎原道：“能，不过他想去香港上学，将来还想再出国深造。” “香港好，出国也好，去把资本主义先进知识都学回来。”大哥也是随口一聊，学天下无贼里葛优说话，贫嘴得很，说，“二十一世纪什么最贵？人才！全世界都缺人才，到时候帝国主义也高薪留他就坏了，不要被万恶的资本主义世界迷花了眼。” 曲燎原坐直了，说：“不会，他肯定会回来的。” “他让我问你好。”宋野坐在父亲的对面，说，“又长高了，人家不让他进来。” “一模成绩出来了？怎么样？”宋志国问。 “还行。”宋野低着头，用食指指甲刮着拇指边的倒刺。 宋志国察觉到他对自己的抵触，心知他也不可能考得太差，又问：“那燎原呢？他怎么样？” 宋野答道：“他也过得去，总分六百七十四。” “六百七，”宋志国皱了下眉，说，“要是想考光华学院，这分可不太稳，八成会被调剂的。” 宋野抬起头，眼神里有点对父亲的怨意，道：“不考北大，他要考公安大学。” 宋志国：“……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他就是自己喜欢，想维护世界和平。”宋野接着说，“四月底，港大会开放网络申请，我会在网上填表的。” 宋志国意外了片刻，又面露几许微笑，对宋野会做出这个决定感到一点欣慰，愿意暂时与曲燎原分开，这对宋野来说，已经是个相当大的进步了，前面的路也有机会能变得更加宽阔。 “那，”他隐晦地问着两人的恋情，“你们俩？” “先高考，考完顺利的话就各自去上学，”宋野说，“我们先试试，走着看。” 宋志国：“？？？试试？” 宋野一脸无聊地说：“不行还能退学，大不了复读一年。” 宋志国：“……” 这是宋野早先就想好的“后悔药”。 当时他还没有决定自己的去向，只是想着要给曲燎原留一条后路。如果曲燎原进了警校后，发现并不喜欢那样的环境，不管宋野那时是在清华还是在哪里，他都愿意陪曲燎原回来复读一年，再战高考。不然靠曲燎原的自理能力和自觉性，一个人很难平稳撑过去复读的一年，想保持原本的优异成绩也比较困难。 但这个想法要付出的时间代价和成本，是两个人共同来承担的，没有真到那一步，他当然不愿意告诉曲燎原。 而选择告诉了父亲，其中难免是有那么一点怨怼和发泄的情绪。 “真是胡闹……倒也像你能做出的事。”宋志国无奈又为难地对儿子做出了评价，道，“宋野，你别把我放在你的敌对面，我不是反对你的恋爱，我只是希望你能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去发现未来还有更多的可能，不是才十八九岁，就一眼能望到头了。小曲儿想考公大，我倒觉得意外，不过这至少说明，他比你更像个年轻人，虽然他是有点天真……” 宋野马上道：“你别说他，他很好。” “我又没说他不好，你不用反应这么大。”宋志国摇头笑了笑，换了话题问，“房子卖了吗？” 宋野道：“托给中介在卖了，地段好，挺抢手的，应该很快就能卖出去。” “那就好。”宋志国道。 两人陷入了一阵静默。 宋志国说：“不要太难过。” 宋野抬手遮了遮眼睛，道：“爸爸，人生总是这么痛苦，还是只有小时候是这样？” “总是这样。”宋志国道，“你怕了吗？” 宋野深呼吸了几次，放下手，说：“我不。” 回家的动车窗外，春风十里，山花烂漫。 曲燎原翻着车上的宣传手册，里面介绍了动车的工作原理，以及高速铁路的发展现状。 “我们国家越来越厉害了。”他感慨了一句。 宋野拿了列车员送来的零食包和水，问他：“吃吗？吃了下车省得拿。” “不想吃，一会儿就到站了，你装包里吧，别乱扔浪费。”曲燎原合上册子，眼神有点鬼鬼祟祟地试探。 宋野斜睨他，道：“干什么？有话就说。” 曲燎原把那册子在手上转来转去，说：“以后，你要是出国留学了，还想不想回来建设祖国？就好像钱学森那样。” 宋野：“……” “我就是随便聊聊，”曲燎原感觉现在问这个太早了，但还是忍不住想说，“你看咱们国家现在发展的也挺好的，去年北京奥运会办得多好，现在高速铁路也有了，前几天新闻还说那个蛟龙号载人深潜器，夏天就要正式海下实验……我觉得你将来还是回来得好，不然我还老得去国外看你，去一趟机票都挺贵的。” 说了半天，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宋野被他的想法气笑了，说：“看我？你看我干什么？我要是留在国外，肯定要在那边结婚。” “你少来了，”曲燎原却笑道，“我又不去外国住，你和谁结婚？” 宋野说：“我跟别人，不行？” 曲燎原道：“行，行行行，你跟别人结婚吧，娶个洋妞，生个小混血，小孩儿还得叫我uncle。” 宋野：“……” “你才不会和别人结婚，你这么爱我，”曲燎原怕被其他乘客听到，小声说，“你当我傻吗？” 宋野没好气道：“现在是不好说，一分开好几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变心？” 曲燎原有点小得意地说：“我就是知道。” 宋野想把他按在座椅上捶一顿。 自从两人商定好了各自报志愿的事，过了最初那几天的低落，宋野还没有缓过来，曲燎原就又恢复了没心没肺快乐高中生的样子。 他还学着宋野教的方法，在网上查香港大学的申请流程，什么时间开始报名，什么时间面试，面试地点在哪里，都需要准备好什么证件……他还全都详细地做了一份笔记。 搞得生怕宋野考不上、去不了港大一样。 宋野一边腹诽着暗暗生气，一边也帮助曲燎原一起去了解公大的各个专业，赵长林主任给了个联系方式，是一位上一届从一中考去公大念书的男生，打了次电话后，加了对方的QQ，这位学长非常热情地对他们介绍了公大的基础情况。 曲燎原关心的是入学后的学习和生活，是不是像他想象中充满了纪律部队的仪式感。 至于对不同专业的了解和学校就业安排的咨询，全靠宋野留心，曲燎原压根对这些就不怎么在乎，他认为只要好好学习，毕业后就理所应当地进入公安队伍，毕竟这是中国最好的公安院校了，难道还能就不了业吗？ 高考前的第二次模拟考试，正好把他俩的十九岁生日前后隔开了。 宋野生日那天，曲燎原本来有其他想法，神神秘秘地筹划着，想让宋野课外活动和他一起出去校外一趟。 结果天公不作美，当天下起了雨，借不到走读卡，也不能出去了。 他闷闷不乐了半天，反正也不能去了，索性就没有和宋野说，只给了宋野一张手工做的贺卡，倒是比去年做的那张漂亮许多，他字又写得好，抄了几句心灵鸡汤上去，结束语写：【祝宋野生日快乐，金榜题名】。 宋野：……题个鬼。 六天后，二模考完的次日，就到了曲燎原的生日。 从考完这一天的晚自习起，曲燎原就开始期待宋野会送他什么生日礼物。果然半夜里等到十二点整时，宋野惯例发了短信给他，叫他到楼道里去。 他十九岁收到的生日礼物，是一台kindle电子阅读器。 “在网上买的吗？”他很意外宋野会送他这个，前段时间他和宋野一起上网时，看到过kindle在网页上的广告，当时他说等以后有钱了买一个送给宋野，省得宋野带着一大堆书不方便。这东西显然更适合爱读书的宋野。 宋野道：“不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曲燎原不太舍得用这个，道，“就是我用浪费了，这东西挺贵的，还是给你用吧。” 宋野不满道：“哥哥刚送你，你就要还回来？” “不是不是，”曲燎原道，“你前几天生日，我都没送你东西，这个当补给你的，好不？” 宋野又拿出另一个已经拆封的kindle，说：“你看，哥哥也有，咱俩是一对的。” “不是，这也要凑一对吗？”曲燎原简直就是不解风情代言人，道，“我看你就是想花钱。” 宋野：“……你有什么意见？” 曲燎原就没意见了。 他在声控灯下仔细看了看崭新的kindle。其实他还是觉得很喜欢，他现在也比以前爱看书了，偶尔宋野看完的名著或是传记，他也会拿来读一读，有时候会觉得一知半解的地方，也会找宋野问一问，讨论一下。 读书本身其实是个技术活，不是看懂文字就可以，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宋野就是个很会读书的人，自己就能看到很多个哈姆雷特。除了书籍本身，每当曲燎原来问来讨论，他会讲给曲燎原一些通过书里本身内容而衍生出来的东西。 每次都让曲燎原觉得自己像是看了本假书，继而感受到，阅读实在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盒子里面还有张卡片，曲燎原想打开看看。 却被宋野阻止道：“回去再看。” 曲燎原就没有打开，把kindle带盒子一起，宝贝地抱在怀里，说：“亲个嘴，我们就回去睡觉。” 回到宿舍里，他用手机屏幕的微弱灯光照着，看了那张生日贺卡。 宋野在卡片上写了—— 【祝我的曲儿，生日快乐。 哥哥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也要好好读书。】 曲燎原把那卡片读了几遍，小心翼翼地装回盒子里，又放在了枕边。 然后拉高被子蒙住头，一边悄悄流着泪，一边睡了。 第126章 爱神符号和听妈妈的话 二模考试的分数公布出来, 宋野的成绩依旧稳定, 曲燎原则“超常发挥”了一次, 全市排名第七，总成绩691分。 这是高考前最后一次大考，为了鼓励学生们的情绪, 各科的试题是相对一模容易了一些，但在全市考生中的排名，还是说明曲燎原这次考得很不错。 成绩出来后, 班主任崔老师又把他叫去谈了次话, 想来是也听赵主任说了详细情况。老崔问清楚了曲燎原的个人意愿，知道他是已经决定了, 虽然明显是很遗憾，但也没再说什么, 还鼓励他一番。 周末来了。 周五一放学，收拾好了东西, 曲燎原就对宋野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宋野道：“去哪儿？” 曲燎原神神秘秘地不肯说，只道：“我要给你生日礼物，那天下雨了没去成。” 宋野完全猜不到他准备了什么, 警告道：“不是想整蛊我吧？要是, 你就完了。” “不是！”曲燎原道，“真的不是，真是个礼物……会有一点疼。” 宋野：“？？？” 疼他倒是不怕的，就是被曲燎原这神秘劲也搞得紧张起来。 会是什么礼物？为什么会疼？？？ 他俩背着书包从校门出来，曲燎原带着宋野坐了一趟他俩以前几乎没坐过的公交路线, 宋野一头雾水地跟着他上车，他还理直气壮地示意宋野投币。 几站后下了车，地点是一条步行街商区，路两旁都是些精品店和买手店之类的商铺。 “你要现场买吗？”宋野无语了，一脸荒唐道，“你买还不是我付钱？让我给我自己买礼物？我回家了，不跟你玩了。” 曲燎原忙拉他：“才不是，我带钱了，过年的压岁钱。” 宋野质问道：“啊？你哪来的压岁钱？高姨是给了你一百，后来她不是怕你弄丢，又要回去了？” 长这么大了，曲燎原每一年的压岁钱，都是从父母长辈那里拿来，在口袋里装几分钟，还没暖热就被高秀月以“小心弄丢了，妈帮你攒着”为理由，都收了回去。 曲燎原：“……不是那一百！” “那你哪来的钱？”宋野道，“不说我走了，来这里逛街的都是小女孩，我不进去。” “我们又不逛街，很快的。”曲燎原要硬拉他进去。 “别拉我，”宋野板着脸道，“什么很快？你来过这儿吗？跟谁来的？” “我没来过啊，是郝艳说这里有那种店。”曲燎原忽然反应过来，道，“你是不是又逗我玩？！” 宋野笑起来，说：“什么那种店？哪种？” 曲燎原松开手，郁闷道：“我不送你礼物了，你回家吧。” 宋野道：“你先说清楚，哪来的钱？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偷偷藏钱了？” “就是想留着送你礼物才藏的，”曲燎原从书包靠边的小侧兜里摸出来一张叠得整整齐齐崭新的二十块，说，“过年聪哥不是叫咱俩去滑旱冰了么，那天他给我的 ‘压岁钱’。” 宋野：“……他还真是什么便宜都敢占。” 他一下子明白，曲燎原要送他的“礼物”是什么了。 春节时他俩和文聪、晶晶一起去旱冰场玩了一次，文聪和曲燎原从小时候就滑得很好，那天两人比试一样驰骋冰场，简直风云人物，还被很多人围着看了。 宋野不算太会滑，摔不着的程度，晶晶滑得也不算好，那两个在旱冰场中央花式炫技，他们俩就在场边慢慢溜着滑了一圈，然后就去边上休息，买了四杯奶茶，边聊天边等文聪和曲燎原。 晶晶那天戴了一对英文字母“C、C”的耳钉，是“聪聪”的缩写。宋野看到了，还看到曲燎原在旱冰场中间，扒着文聪的耳朵看，文聪还满脸炫耀。等他俩回来，宋野才注意到文聪在左耳上戴了一只“J”。 曲燎原还对晶晶说：“幸好你是戴 ‘聪聪’，要是戴 ‘文聪’，那就是 ‘WC’了。”然后被文聪满场追着要打他。 “后来他还给你压岁钱了？”宋野好笑道，“他对你喊打喊杀的。” 曲燎原道：“就你去上厕所，他非要给我奶茶钱，说不能让你花钱，让你把钱留到大学里再花。我不要，他又说当是给我压岁钱。” 文聪并不知道宋野炒股票还炒了套房子的事，还担心宋野将来上大学没有钱。 “聪哥仗义。”宋野问曲燎原，“真要跟哥哥一起打耳洞？” 曲燎原捏了捏自己的耳垂，道：“打！我在网上看了，像我们gay，在右耳朵上戴一样的耳钉，就和一男一女戴一样的戒指，是差不多的意思。” “右耳戴耳钉是出柜。”宋野纠正了他，不过感觉也没差，心里对这事感到很欢喜，又说，“你能不能打？别到时候公大体检，因为这个把你刷下来。” 曲燎原道：“能，我问过了，只要体检的时候别戴就行，有耳洞不碍事。” 宋野还没了解过这个，不放心地又问一遍：“你确定吗？” “确定，真的，你放心吧。我问过小凯哥，他去年体检，一起见过的就有打过耳洞的同学，没事，有纹身是不行，有耳洞的都过了。”曲燎原说的是那位在公大读书的上一届学长，又道，“我还在QQ上问过健哥，健哥说考军校和征兵有耳洞不行，招警考试不管耳洞，但是上班时间肯定不能戴。” 宋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把校服脱了。” “？？？”曲燎原道，“干什么？” 宋野手指用力点他脑门，道：“还干什么？你怕别人不知道咱俩这对小gay是一中的吗？” 他俩把校服脱下来塞进书包里，里面穿了款式类似的T恤，是高秀月在森马买的打折款，宋野穿了件白色，曲燎原穿的黑色。 然后进了一家能打耳洞的饰品店。 店主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小哥，打扮得非常“潮”，破洞裤骷髅戒指，洗剪吹发型。听他俩说要打耳洞，还是想一人打一个，表情马上就变得有点微妙，看看宋野，又看看曲燎原，看样子是想说什么，又没好意思说出来。 曲燎原为了掩饰尴尬，左顾右盼地看人家店里在卖的小饰品，两只耳朵都变得通红。 宋野倒是比较镇定，表示：“先给我打吧。” 一个耳洞十块钱。曲燎原的二十块正好。 可是刚打完的耳洞是要戴上耳钉的，不然很快就会长起来。 最后还是宋野补钱，在这店里选了一对银耳钉，他俩一起挑的，两个爱神符号，圆圈箭头，一人戴了一个。 宋野看见旁边一对珍珠耳钉，也一起买了。 打完付钱，和店主小哥告别，小哥对他俩说：“加油啊。” 宋野道：“谢谢。” 曲燎原只顾着耳朵疼，呲牙咧嘴地想碰又不敢碰，其实没有听太懂人家的意思，讲礼貌地鹦鹉学舌：“谢谢。” 从店里出来，在灿烂的阳光下，两人都看着对方的耳钉，都觉得这是给彼此十九岁，最好的礼物。 又坐公交回到老曲便利店，曲大江这阵子在忙着装修房子，只有高秀月一个人在看店。 耳钉藏也藏不住，所以一进门，曲燎原就主动把耳朵给妈妈看，说：“妈，你看！” 高秀月皱眉道：“你就不学好吧。” “打着好玩的，”宋野也给她看，说，“我也打了一个。” 他把那对珍珠耳钉给高秀月，妈妈们多半都偏爱珍珠饰品，高秀月也不例外，一见就很喜欢，说：“怎么又给我买东西？” 宋野道：“觉得这个适合你，戴上肯定好看。” 他示意曲燎原，曲燎原秒懂，过去帮高秀月戴上。 其实高秀月也还是比较能接受年轻人新事物，打耳洞也不算什么大事，又被宋野送了礼物，便不说这事了，照着镜子看了新耳钉，又问两个孩子：“哎对了，你俩二模成绩出来了吗？” 听他俩说了二模的分数，她自然是高兴极了，把他俩好好夸了一顿，美滋滋地说：“昨天碰见你们小张姨，还记得她吗？咱们院里老邻居，她打听你俩现在成绩怎么样，听我一说，替你俩高兴，还开玩笑说等高考出了分，你们俩要是考上清华北大了，让我跟你爸记得回厂里请客。我跟她说，那有什么难的，让她高考一过就等通知，这顿饭咱们家躲不过去了。” 她对于两个孩子的成绩是很骄傲的。宋野和曲燎原却齐刷刷地安静了。 察觉到他俩的表现不太对劲，高秀月纳闷地问：“怎么了？” 曲燎原下意识看宋野，宋野以眼神示意由自己来说，道：“高姨，我准备申请去香港大学了。” 高秀月愣了一下，曲燎原解说道：“也是一流大学，不比清华差。” “那……那也挺好。”高秀月也不是很懂，猜测道，“你爸应该知道了？他同意的话，那肯定就是好的。” “他知道了。还有就是，”宋野想说曲燎原的事了，道，“曲燎原他……” “我自己说吧。”曲燎原道。 高秀月吓一跳，道：“你又怎么了？也想去香港？” 曲燎原道：“不是。妈，我不想考北大了，我要考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高秀月一脸意外：“啊？” 曲燎原脑子飞快地开动了起来，想着要怎么说服妈妈接受这件事，是谈想去实现理想？还是去谈未来的就业？或者是自贬一下，说自己即使考北大也考不上工商管理了？这些……妈妈能接受吗？ “可以啊，”高秀月还是有点茫然，但一下又笑了，说，“这学校名儿听着就不错，分高不？能考上吗？” 曲燎原：“……” “能，他现在分数想上公大，基本上专业随便挑。”宋野替他说，“将来就业就是公安方向。” 高秀月道：“就是当警察？常健没上大学，不也当警察了？” 宋野道：“没学是也有机会当，就好像你和曲叔也没学市场，不也在搞零售吗？” 高秀月笑道：“什么零售，别来忽悠我。” “不是忽悠。说是毕业后当警察也对，”宋野道，“但是不一定就是和常健一样的片警工作，公大是警校里的清北，毕业后择业面还是比较广的，而且曲儿的成绩又好，将来肯定还要考研，说不定还有机会出国到国际上有名的警察大学去深造，以后能当个公安专家什么的。” 曲燎原都听愣了，他自己根本没想过这么远，考研倒是还想了一下，因为那位学长跟他说公大本校就有研究生院，至于后面出国深造公安专家那些……是宋野自己瞎编的吧？！ 高秀月听宋野说完，思考了一下，问儿子：“你是想好了吗？” 曲燎原忙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严肃，很正经，不想让妈妈觉得他是胡闹。 高秀月说：“那你就考吧。” 曲燎原睁大眼睛，同……同意了？ “反正你从小就喜欢这个，以前我不愿意让你去当兵，是怕你辛苦，还耽误你学习文化知识，现在这社会，没文化哪行？”高秀月道，“现在你也十九快二十了，还能考上好大学，愿意学这个，就学去。听你哥的话没错，学什么都一样，反正是要好好学习，当不当专家无所谓，别混日子就行。” 曲燎原拼命点头，心里有一阵感动。 宋野在旁边，也松了一口气，笑了说：“不是听我的话，是听妈妈的话。” 第127章 高考和彩虹 让宋野和曲燎原都始料不及的是, 高秀月没有反对曲燎原想报考公大的意愿, 曲大江却不赞成。 这阵子曲家新房在搞装修, 曲大江身为一家之主，每天超市和房子两头顾。曲燎原在超市陪高秀月说了一会儿话，想去看看爸爸, 也想看看房子装修成什么样子，就和宋野一起骑了高秀月停在超市门口与的旧电瓶车，去房子那边看看。 硬装搞得差不多了, 进行到了最后一步贴壁纸, 曲大江在帮着工人一起打磨墙面，见孩子们来了, 还挺高兴，先向工人介绍：“这就是我家俩小子, 要高考了。” 想来平时他也没少向这几位工人显摆孩子们成绩好，别人此时接茬都是：“哎哟, 不光学习好，长得也这么好，老曲好福气。” 曲大江去洗了手, 带他俩里外里地转了一圈看, 介绍说这里准备放餐桌，这里挂电视，这间给你俩给卧室，这间平时当书房，来了亲戚也能当客卧……还问他俩喜欢什么样的壁纸颜色, 还拿了选好的几个图样给他俩看。 兴冲冲地说了一会儿，曲燎原看他高兴，就把自己和宋野分别想考公大和港大的事说了。 曲大江像被兜头泼了冷水，道：“港大是好学校我听说过，小野去香港也不会屈才。你这成绩去考什么警校？简直是乱弹琴，你爸我早早去当了兵，导致文化程度不高，想做点什么都受限制，这不懂那也不懂，你看看宋野他爸，再看看我，这对比还不够明显？我和你妈都盼着你上清华北大，你去上什么警校？以后跟像常健一样去派出所抓小偷吗？那工作我也能做，你上大学还有什么用？” 宋野和他的关系，不如和高秀月亲近，这时也只能让曲燎原自己先来说，不然曲大江肯定更容易觉得曲燎原压根没自己的主意，是在闹着玩。 “也……也不一定就是当片警。”曲燎原把刚才在超市里，宋野对高秀月“吹”的那一番话复述了一番，考研啊出国啊，就业面很广泛啊，这些话都说了。 曲大江脸色才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有点想不通，接受不了成绩优秀的儿子浪费这么好的成绩，跑去上警校。 “叔，公安大学不是你想的那样，和咱们市那高职警校不一样，公大也是警中名校，没曲儿这成绩，也未必能考得上。将来从事公安相关行业的工作，还真未必是去派出所上班，术业有专攻，学过和没学过，那肯定是两回事，公安学也是科学，不是抓小偷那么简单的。”宋野听他介绍得够清楚了，才帮腔道，“上次去省会，我跟我爸也说过这事了，我爸还说他心思正，有正气，适合学这个，将来肯定能有大作为。” 曲大江有点怀疑，但对宋志国有着潜在的信任和服气，说：“你爸真这么说的？” 宋野半真半假道：“真的，我考港大也是他提的建议。” 曲大江郁闷地拿了烟出来抽。 “要不这样，”宋野说了一个自己早就有的想法，道，“反正是高考成绩出来才要报志愿，等考完以后，咱们一起，再带上高姨，全家一起去北京看看，看看公安大学到底什么样，到时候要觉得不好，再改志愿也来得及。” 他冲眨了下眼，两人默契极了，曲燎原马上道：“爸你放心，不管最后报哪个学校，我肯定会认真复习，全力考试，等分数出来，准保北京的好学校随咱们挑。” 曲大江这才作罢，也觉得宋野的建议有道理，到时候去学校实地看看再说。 他还要继续看着装修，宋野和曲燎原就先走了，把电瓶车骑回超市去，再坐公交回厂里家属院。 高秀月给了他俩从旁边诊所买的酒精棉签，预防他俩回去后刚扎的耳洞会发炎。 回家后，曲燎原还感到不可思议。 “你真是一套一套的，”他佩服死宋野了，道，“这点跟宋叔真像，你俩想说服别人的时候，都特别厉害，真是谁也扛不住你俩，这怎么练出来的？天生的吗？我都想学学了。” 宋野道：“很简单，提前做好重分的论据准备就行了，想说服别人，肯定得先确定自己的观点没错，也没有漏洞。” 曲燎原说：“一点都不简单好么，说到底还不是得懂得多，难死了。你说让我以后也出国什么的，也是真的吗？” “当然真的了。”宋野道，“世界级有名的警察大学也不少的，将来你读完研究生，再出去念博士，回来当咱们国家公安学科领头人，多好啊。” 曲燎原感觉好笑，说：“不是，小野，你看我像是能搞研究的人吗？” 宋野认真了，道：“怎么不像？搞研究又不是只有三头六臂的人能做，再说搞研究不是纸上谈兵，也是需要实践的。公安学科也是科学，曲叔不明白，你都想去学它了，怎么也不懂这个道理？” 而曲燎原对未来的设想，仅仅是自己毕业后，穿上了警服，除暴安良匡扶正义……至于宋野说的当公安专家，他想都没想过，也根本不了解，还会有这样的可能。 “主要是，这样安全系数会高一点。”宋野道，“像你说过的，当你成了顶尖的人才，国家会让你活很久。” 曲燎原：“……” 宋野道：“就你这性格，真当了基层民警，甚至去当刑警，肯定是三天一轻伤五天一重伤，你要是……让哥哥和高姨曲叔怎么办？你想过吗？” 曲燎原被说服了，道：“你真的太厉害了，又一套一套的，我现在都觉得，如果我不考研不去当专家，就错了。” “对错不重要，”宋野道，“反正高姨让你听哥哥的话，你记住就对了。” 他俩体质不错，也按照高秀月的叮嘱，每天都用酒精涂一下耳洞，都没有发炎，恢复得还挺好。等周末过完去上学，耳朵颜色都比较正常了，看不出刚打耳洞常见的红肿来。 曲燎原本来还担心被老师说，做好了向老崔认错的准备，结果老崔看到也没批评他，只问他：“这不会影响体检吗？”听他解释了，也就算了。 到了最后冲刺的阶段，成绩提升几乎没可能了，老师们最大的希望只剩下能平平稳稳、安安全全地送走这届学生。高三压力大，成绩越好的学生越是如此，区区打个耳洞算什么？能发泄一下情绪总比憋出事来要好。 老师不干预，反倒是同学们很好奇，课间还来围观曲燎原的耳朵。男生打耳洞的不多，女生即使有耳洞的，也因为学校要求都不戴饰品。 有同学问：“你跟你哥怎么都只打了一个？还戴了一对的耳钉？” 曲燎原在家里就和宋野商量好怎么回答别人，说：“怕发炎，就先打一个试试，我怕疼，我哥就陪我也打了一个，耳钉不拆开买，戴一对正好不浪费。” 就有同学表示：“宋野也太讲义气了吧，我哥就不行，在家就会欺负我……”讲了一堆在家里被自己亲哥欺负的事。 曲燎原对欺骗同学感到一丝羞愧。一中环境封闭，大家的心思多半都在学习上，都单纯得很，也没人起疑心怀疑什么。 一进五月，时间像上紧了发条一样，朝着高中的终点狂奔而去。 题海战术已经没了意义，所有人又都重新捡起了教材，一个月中，把几科教材书从头到尾，翻来覆去，过了一遍又一遍。 班里先是空了一张桌子，再后来又空了一张。同学们也都是在他们走后才知道，这两位同学早就被家里安排了出国，只是出于不想刺激别人的心理，没有和其他还在奋战高考的同学说而已。 六月来了。 曲燎原和宋野被分到了不同的考点，让宋野安心的是，还好曲燎原的考点就在母校一中，不会因为环境变化而影响状态，他自己则被分到了三中。 “就当平时做模拟卷一样，”考前一天在家里，宋野给坐立难安的曲燎原做心理疏导，“正常发挥就好了。” 曲燎原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紧张什么，上学十几年，大小考试无数场，到了最终一战才知道什么是紧张。 为了明天不犯困，他俩九点多就上床睡觉，本来是单独睡在自己床上。 没一会儿，曲燎原又过来要和宋野一起睡，宋野便开了空调，才搂着他一起睡。 又十几分钟，曲燎原痛苦道：“不行，我睡不着。” 宋野问：“你在想什么？” 曲燎原道：“我也不知道。” 他说：“能那个吗？每次完了我睡得飞快。” “不行，”宋野道，“你不想考试了是不？明天上午考语文要坐两个半小时都不能动。” 但曲燎原的确是每次一S就困，大概体质如此。 宋野伸手进去帮曲燎原打，故意很慢，当发现要出来了就停下。足足吊了曲燎原近半小时，才让他出来，最后的关口，宋野还去咬他的右耳垂，那里变得比先前没打耳洞要敏感。 等他睡着了，宋野又起来，到客厅里去做了半张理综卷。 2009年的高考全国卷一，数学比往年简单一些，英语和理综难度较平，语文命题作文给出的短材料是“兔子学游泳”。 两天时间，比曲燎原想象中要平淡许多，好像也就是很平常地做了几张卷子。 考完最后一科英语，交完卷，学生们还没被放出考点，就下起了雷阵雨，几声闷雷，雨下了几分钟，就结束了。 这场雨不但带走了两天的闷热，还给刚结束考试的年轻人们一场最大的惊喜。 “你们快看！”有学生先发现了，指向了天边。 所有人都抬头看过去，刚下过雨的澄澈天空，太阳西斜，与之相对的另一侧，挂了一道半圆彩虹。 曲燎原的高中，就此结束了。 第128章 公大和吃醋这件小事 校门一开, 考生们呼啦啦地从里面出来, 许多家长在门口翘首以待。 曲燎原在人群中看到曲大江, 没想到他会来，忙意外地挤过去和他会和，问：“爸？你怎么来了？” 曲大江笑着说：“我听别人说, 好多家长在这儿等，我就也来凑个热闹。” 曲燎原心里有点酸涩的暖意，问：“我妈呢？” “去三中接小野了。”曲大江给他一瓶可乐, 也不问他考得如何, 而是说，“这下轻松多了吧？晚上带你俩去吃大餐, 好好补一补。” 曲燎原道：“好。” 他和爸爸一起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向一中的校门, “第一中学”几个大字在夕阳下鎏金异彩，雨后潮湿的空气又让人觉得很伤感。 晚点见到了宋野, 两人都觉得自己发挥正常，就都把考试的事放在了一旁，开开心心吃完了大餐, 回家后完完整整那个了一次, 然后舒舒服服睡了一天一夜。 刚考完那种失落的心情慢慢过去了，暑假来了！ 高考一结束，曲家的新房子也已经装修结束，大人和小孩都没什么要紧的事。 六月十号，一家四口便浩浩荡荡地出发, 从家这边乘和谐号去了首都：一是要去亲眼一睹公安大学的庐山真面目，二是全家人出来旅游一次。 六月的北京已经进入了炎夏，也由于高考的结束，迎来了一大批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 曲大江数年前来过几次北京，路上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起码可以做半个导游，结果一下火车就蒙了，北京西站人头攒动、摩肩擦踵，并且在08奥运之前还经过了两次大的扩建，和从前结构几乎完全不同了，过早吹了牛的曲大江同志差点和老婆孩子走散。 反而是总被父母两个当成小傻子的曲燎原充当起了向导，带着一家人出站，买地铁票，又换乘地铁。 宋野全程没有插手，有意让曲燎原表现，也想让他通过这趟出门锻炼一下，毕竟以后这是他要一个人生活近四年的城市。 顺利到达宋野在网上预订好的酒店，已经中午了，去前台办了入住手续，开了两个标间，上楼放行李，曲燎原先教了爸妈怎么用房间里的各种设施，还重点介绍了哪个是收费的、哪个是免费的，然后才和宋野回他俩的房间，洗澡换了身衣服。 下午要先办正事，去公安大学一趟。 市一中上一届那位在公大读书的学长名叫任小凯，来之前曲燎原已经与他联系过，他让曲燎原来了北京后，就直接到学校去找他。 高秀月本来想从家里来带些牛奶零食什么的给任小凯，被宋野和曲大江劝阻了，学校性质不一样，管理必定严格，千里迢迢大包小包带来了，再送不出去，还得再费劲巴拉地拿回家去，最后就没拿。 宋野订的酒店在西单附近，地铁只几站就到了公大木樨地校区。 任小凯显然是个热心人，还怕他们人生地不熟，走迷了找不着地方，特地到地铁出站口等着接他们，他和曲燎原没有正式见过面，在电话里和曲燎原说：“没事，你们一出来就看见我了，我穿了校服。” 果然一出站，他们就看到一个穿着夏款警服的年轻男生等在出口，站得笔直，有一看就是游客的行人刚向他问了路。 “任小凯？”曲燎原兴冲冲地抢先过去认人，道，“我是曲燎原。” 任小凯对他敬了个礼，才笑着说：“你好，学弟。” 曲燎原一下感到了害羞，倒不是因为任小凯，而是因为任小凯的衣服和这个敬礼。 他挠了挠头，不自在地扭头看宋野和父母，三人也过来和任小凯打了招呼。 “在学校就一直穿警服吗？现在就有警号了？毕业会有警衔吗？”曲燎就被任小凯这身警服迷住了，一个劲地问东问西。 宋野心里一个咯噔，他本来多少还有些希望曲燎原来看了真正的公大后，会改变想法报其他学校，毕竟这个职业太特殊了。但看曲燎原这样子，知道没戏，就冲这身衣服，曲燎原也非报公大不可了。 任小凯道：“这就是校服，平时在学校都得穿，按规定出校门是得穿自己衣服的，我就出来这一会儿，接着你们就回去，才没换，找队长请假的时候说过这情况了，队长就和班主任差不多的意思。” 任小凯是学公安管理学的，这个专业在木樨地校区上课，学校周边比较繁华。 “还有个团河校区，在南边，离市区很远，两边校区分别有不同的专业。”他向曲家四人介绍说，“那边是军事化管理，我们这边是警务化管理，这边让外面访客进去，只要登记清楚就行，团河那边是不允许外人进去的，比我们这边管得严，校区也大些，食堂也比较好吃。” 登记后进了校门，如任小凯所说，这校区不算太大，操场和普通高中的区别都不太大，而且学校里很空，好像没多少人似的。 曲大江问任小凯说：“这是提前放暑假了吗？” 任小凯道：“没有，今年不放暑假，十一不是建国六十周年阅兵式么，好几个大队抽调去做安保工作，和武警一块集中训练去了，都不在学校。” “都要训练什么？”曲燎原问。 “反恐防爆什么的吧，具体任务不一样，训练内容也不一样。”任小凯答道。 宋野心想，我擦，太危险…… “太……太酷了！”曲燎原遗憾道，“可惜我赶不上六十周年了。” 任小凯笑道：“每年都有的，你要是真来公大上学，说不定明年就有机会参加。” 参观了一圈校园，任小凯在旁也介绍了些学生们的学习氛围和日常生活之类的，这些其实在之前的聊天中，他都有向曲燎原说过。反而是曲大江和高秀月听得很认真。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任小凯最后说，“公大是警中清北，但它既不是211，也不是985，如果不是真的想好了要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不要冒险。我身边很多同学都是头脑一热来的，入学后第一个月就有好几个退学的，现在也总有人私下里说后悔来了这里。” 曲大江和高秀月都沉默着，宋野能明白他们此时的心理活动，一方面替曲燎原担心，另一方面又不想干涉曲燎原的志向，这和他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或许他们也和自己一样，其实都隐约在期待着，由公大在读生任小凯，来扭转这一切。 曲燎原显然被任小凯的话带入了某种思绪里，想了想才问：“小凯哥，你有后悔过吗？” “当然也有，”任小凯笑道，“早上起床号响了，我起不来的时候，就很后悔。” 大家笑了。但曲大江夫妇和宋野还都在看着曲燎原。 曲燎原感觉到了，看了看父母，最后与宋野对视了片刻，才转向任小凯，说：“我来了公大，也有后悔的可能，但是如果我去上了别的211、985，一定会后悔没来公大。” 他们走前，曲大江去买了几样水果给任小凯，任小凯不肯收，推来推去一番，高秀月佯装生气，硬塞给了他。 这是个非常好的孩子，将来也一定会成为一名好警察。这是曲大江夫妻俩对任小凯的评价，宋野和曲燎原也都这么认为。 甚至可以说，任小凯给了曲家父母一个非常正面的警校生印象，很大程度上打消了他们的某些顾虑。 但宋野还有别的不同意见。 当晚回了酒店，四人现在曲家父母房间里聊了一会儿，夫妻俩表示要休息后，两个男生才回他们的房间里。 “我不想让你上公大了。”一关上门，宋野忽然道。 “干什么？”曲燎原一惊，说，“今天不是看学校看得挺好吗？” 宋野用一种愤怒的眼神看他，道：“你觉得任小凯帅吗？” 曲燎原：“……” 宋野道：“我看他长得很普通。” “普通普通，就是很普通。”曲燎原忙附和他。 宋野却又说：“可他穿上那身衣服就变得很帅了。” 曲燎原不知道正确答案了，道：“那他到底是帅还是不帅？” 宋野微怒道：“我在问你呢！” “……我不知道了。”曲燎原决定实话实说，他都有点想不起任小凯究竟长什么样子，五官模模糊糊的，脑海中很清晰的形象就是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警校生。 宋野郁闷地在床边坐下，曲燎原狗腿地拧了瓶水给他，他也不接。 “不用这样吧，”曲燎原讨好道，“反正他又没有你帅，再说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你这是吃哪门子醋？小野？小野哥哥，我是曲燎原，请你开开眼，看我多可怜。” 宋野终于还是被他逗笑了，说：“你没听任小凯说么？这学校男女比例八比一，有的专业一个女生都没有，到时候你身边全是这样穿警服的男生。” “那又怎么了？”曲燎原道，“我到时候也是穿警服的男生。” 宋野很生气，拿过水瓶，就砸曲燎原的头。 曲燎原摸准他的脾气了，也不躲，被他砸了两下。 坏情绪发泄出去，宋野的郁闷果然也就好转了一些，又伸手揉了揉曲燎原的额头。 “没事，不疼。”曲燎原对他一笑。 宋野有点难过，说：“哥哥爱你。” 曲燎原道：“我也爱你。” 以前宋野总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现在逐渐开始懂得了命运的不可控性，对未来便有着千般万种的不确定和怀疑。 他凝视了曲燎原片刻，道：“你会爱上别人吗？” “……”曲燎原一脸莫名其妙，说，“别人是谁？” 宋野：“……” 曲燎原道：“你是怕我会喜欢上别的公大同学？” 宋野丧气道：“我是怕你会被那身校服迷花了眼，到时候每天盯着别的男生看。” “你是不是傻？因为这个不想让我去上公大？”曲燎原还拍了宋野脑门一下，严肃地说，“等我进了公大，我自己就有校服了，不用看别人的。要是我真去了其他学校，我才要每天都坐地铁去木樨地，专门看他们。” 宋野：“……”要杀人了！ 曲燎原满脸正经，忍了还没三秒，破功笑了起来，道：“最后一句是开玩笑的，我才没有那么无聊。” 宋野笑了一下，又叹了口气。 “好了，”曲燎原伸手亲昵地揽住宋野的肩，认真地说，“我是去上学，又不是去看帅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吗？你要对我有信心，也对你自己有信心，哪有人比你更帅？你都长成这个样子了。” 宋野眼角看他，道：“哪个样子？” 曲燎原唱了句周杰伦的歌：“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 宋野顿时笑了，点评道：“难听死了。” 说是这样说，他偏过脸来，与曲燎原接了个吻。 虽然住了标间，晚上他俩还是睡在一张床上，空调开得很足，还得盖好被子，这种感觉令人十分惬意。 两人聊了一些关于专业选择的问题，曲燎原事实上对未来的就业前景还是没有十足清晰的概念，只知道自己会从事公安行业，但广义的“公安”是个十分广阔的概念，宋野也是在曲燎原决意要上警校后才开始去了解这些。在择校这大方向上曲燎原做了决定，至于要选择什么专业，还是要让宋野说了算，曲燎原对此也没有意见。 “听你的吧，”曲燎原道，“也不用替我考虑去哪个校区，木樨地这个挺好，大兴那个也行，反正我没有逛街的需求，也不怕军事化训练。” 宋野也认为这个不是太重要。 曲燎原突然话锋一转，说：“反正都是在北京，跟香港那可比不了。” 宋野：“？？？” “唉——”曲燎原语气夸张地说，“香港是资本主义社会，发达，繁华，比内地开放，还有很多外国人，某人去了以后，说不定都不用再遮遮掩掩自己是个gay了，到时候天高老婆远，唉——” 宋野：“……” 曲燎原把一条腿横搭在他的腿上，说：“你不会爱上别人吧？” 宋野笑骂道：“神经病。” “哦，我说你我就是神经病，你说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是神经病？”曲燎原觉得不公平，嚷嚷起来。 宋野道：“因为哥哥不可能爱上别人。” 曲燎原也不反对他这句话，说：“我也不可能。” 宋野扭头看他，两人枕着同一个枕头，曲燎原也扭头看着他。 “我早就发现了一件事，还没有跟你说过，”曲燎原道，“可能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爱上你了。” 宋野：“……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曲燎原又转回去头，看着屋顶，说，“说不定就是幼儿园的时候，六一儿童节表演节目，你穿了小裙子，我穿西服，别人都说我们俩像新郎新娘。文聪那会儿还老是欺负你，那时候我就想，我要保护你，因为你是我的新娘……我不是说你像女孩。” “我知道。”宋野脑海中闪起了一道雷电，刹那间有点想哭。 曲燎原在被子下摸到他的手，被他手握住了。 “我们，”曲燎原在忽然之间，对即将到来的分别，也有了一丝迷惘，问，“我们会永远相爱吗？” 宋野说：“会。” 第129章 查分和星辰大海 他俩带着父母在北京玩了两天后, 又转道去了趟北戴河。 高秀月是第一次见到海, 她不会游泳, 也不敢下水，曲大江就陪她在海边逛，用这次出来前新买的数码相机给她拍照片。 暑假里来这里玩的游客也很多, 浅滩水里人多得像煮饺子一样，宋野就不太想下水，但被曲燎原硬拉着下去, 混在饺子堆里也被迫当了饺子, 宋饺子气愤地把曲饺子按在水里捶了一顿。 等两颗饺子上岸，曲大江请了别人帮忙拍照, 一家人站在饺子背景板前面，“茄子！”了一张全家福。 这趟出门了几天, 四个人都被晒得黑了几度，宋野和高秀月还算过得去, 曲家父子就别提了，用高秀月夸张一点的话说，爷俩在脑门上压个月亮牙儿, 就能去戏台上演真假包公。 说笑归说笑, 宋野留了心，回来后就在网上查了查，淘宝下单给曲燎原买了好几支男士防晒霜。 “买这个干什么？”曲燎原远远看见他在付款，忙跑过来看他又买什么，听是给自己买的, 马上一脸嫌弃地说，“男生谁要涂这个？黑点怎么了？我从小就不白。” 宋野煞有介事道：“根本不是你黑白的事，你看，这个SPF值，就是Sun Protection Factor，防晒伤的懂不懂？你没听任小凯说么，公大开学要不间断军训一个月，就北京那大太阳，得把你晒得脱层皮，被晒伤了又疼又痒，说不定还会发炎，到时候也没人管你，看你怎么办？” 曲燎原眼看着他付了款，也只好算了，一想，又说：“幸好香港的大学都不军训，不然就你这细皮嫩肉的小模样……” 宋野凝目看他。 他心里不知怎么忽然一酸，没再说下去，改口说：“我听你的话，保证好好涂，不会晒伤的。” 装好的新房还不能住人，父母依旧暂时住在租来的那房子里，宋野和曲燎原还住在家属院，两个准大学生也不出门，天天闷在家里。 刚从北戴河回来的两天里，曲燎原没日没夜地打魔兽世界，文聪在游戏里已然是位接近满级的“大神”，再也不会犯把“纳克萨玛斯”说成“沙琪玛”的笑话，像模像样组队带上曲燎原下副本，让曲燎原这个小菜鸟白蹭经验，白捡装备。 自从上了高中，曲燎原先被宋野管得很严，后来自己也自觉好好学习，竟是整整三年都没好好玩过游戏了，这是野马脱缰，像玩疯了一样，不吃饭也不睡觉，连喝水上厕所都顾不上。 宋野也不怎么管他，知道他这不过是报复性网瘾发作，发泄完了就好了。 果然两天多以后，曲燎原一阵空虚，不想继续玩了，开了电脑登陆账号，对着游戏界面，感到索然无味，但又好像没事可做，一下子甚至还怀念起了高三那段只知道埋头复习的日子。 他把这想法和宋野说了。 宋野道：“你这是典型的考后综合征，考完试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曲燎原不服气道：“你这两天不也是一直在看视频？还说我。” “我在看美剧和英剧，熟悉一下口语表达。”宋野说，“港大面试需要全英文交流，去年是几人小组形式的全英文讨论会，今年应该变化不大。” 曲燎原道：“只看剧……行不行啊？” “不行也得行。”宋野把上网本转过来给他看，道，“要一起看吗？” 曲燎原只跟着他一起看过几集《生活大爆炸》和《辛普森一家》，对美剧不熟悉，问：“这是什么剧？” 宋野介绍道：“《白宫风云》，辩论和演讲非常多，很有意思。” 曲燎原就凑过来想和他一起看，他把耳机拔下来开了外放。 才几分钟，曲燎原就放弃了：“我靠，这语速也太快了！好多单词我都听不懂。” 宋野忙道：“忘了，哥哥把字幕给你打开。” 曲燎原不想影响他学习，说：“不用了，你看吧，我找点别的事干。” 宋野问：“还去打游戏吗？要不再打一会儿。” “不打了，”曲燎原道，“没意思。” 宋野确认了一遍：“真不打了？” 曲燎原也知道这两天自己有点过分，悔过自新地表态道：“真的，不打了。” 宋野指了指书桌，道：“那我给你的kindle里发了几本电子书，你看书去吧。” 曲燎原以为是什么有趣的小说名著，以前宋野推荐给他的几本，他试读过的感觉都还不错，就去拿了kindle，打算看小说解解闷去。 他找到了新发来的电子书，顿时整个人不好了：“……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Kindle的个人图书馆里，赫然一排电子书的书名： 《民法总论》 《侵权行为》 《中国行政法原理》 《公安学基础理论》 …… “不是什么东西，”宋老师严肃道，“是你将要学的专业课，挑一本预习。” 6月23日，公布高考成绩的日子。 一大早刚过七点，曲大江就开着他的二手捷达，载着高秀月一起回了家属院里的家。 宋野和曲燎原趁着太阳不太晒，出去跑了步，已经回来，正一个刷牙一个刚冲过澡，被突然进门的父母吓了一跳，急忙对视一眼，还好没在做什么奇怪的事。 由曲燎原拖住爸妈，问：“你俩怎么回来了？” 刚冲完澡的宋野则假装要换衣服，赶忙进了房间，把该收起来的东西预防性地收一下。 “回来看你俩查分，”高秀月紧张又期待地说，“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曲大江说道：“可不是么，你妈一晚上起来好几回，我叫她睡她也不睡，天一亮就催我赶紧回来。” 高秀月道：“都像你就好了？没心没肺的。” 宋野从房里出来，四人一起到客厅里。 爸妈长时间不在家，曲燎原和宋野在家里天天随便惯了，什么都敢乱来，这时看父母坐在沙发上，他很有点不自在。 沙发上扑着的毯子，上回那什么以后，洗过了吗？他询问地看看宋野。 宋野朝他眨了下眼，意思是：当然洗过了。 “你看，”曲大江看他俩挤眉弄眼地，误会了，说高秀月，“你把俩孩子也弄得紧张了。” 高秀月现在坐立难安，也没心思接他的贫嘴。 其实两位当事人对成绩的事并不紧张，他俩自问高考中正常做完了题，感觉和平时区别大，成绩应该就是平时那样子。 但听曲大江这么给他俩“台阶”，两人也就正好做出“是啊我们真的好紧张”的模样。 简单吃过了早饭，收拾着碗筷，时间就到了。 全家四个人围在电脑前，曲燎原坐着，父母和宋野站在他身后。 他输入了宋野的姓名，又照着准考证，一个一个地按号码。 宋野开玩笑道：“别先查我的吧，查你自己的。” 曲燎原抬头看看他，还真的又按删除键要删掉。 高秀月要疯了：“干什么！怎么还玩上了！快点查！” 曲燎原又把宋野的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完整输入了进去，按下回车。 四双眼睛在单科成绩上齐齐地快速略过，都看向最下面一排的总成绩：693 稳了！ 今年全国一卷整体和去年试题相比，难度变化不大，而去年省状元的裸分是695分。 宋野这个分数，就算不是状元，理应也在前三甲里。 “你的你的，”曲大江也激动紧张起来，催儿子道，“快查你的。” 曲燎原把手放在键盘上，手指忽然有点发起了抖，他也紧张起来了，脑海中飘过几种糟糕的可能。 会不会他是自我感觉太过良好，其实他发挥失常考得很差？ 阅卷老师会不会改错题，给错分？ 哎？他做生物大题了吗？怎么完全没印象？天啊，是不是漏题没做？ “我不行，”他噌一下站起来，让位出来，按着宋野坐下，道，“你帮我查。” 高秀月和曲大江看他脸色惨白，都大吃一惊，忙又都做出轻松的样子安慰他说：“没事没事啊，没事的。” 曲燎原站在宋野的正后方，两手还搭在宋野肩上，看不到宋野的表情，但也能感觉到宋野身体的紧绷。 宋野咬着左手食指的关节，右手单手按键输入了“曲燎原”这个名字，手指飞快地在右侧小键盘上输入了两串号码，但在按下回车确认键时，他停顿了数秒，才“啪”一声敲下去。 网页跳转中……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考生姓名：曲燎原 …… 总分：676 曲家父母一下松了口气，向两个孩子道：“你们俩真棒！都棒！” 曲大江又确认一般看了看电脑屏幕，马上去一旁打电话，给关心着曲燎原成绩的几位亲朋好友汇报这个喜讯。 高秀月双眼含泪，一手按了按椅子上宋野的肩，一手又来拍打曲燎原，以表达此时的高兴和祝贺，也去给曲燎原的外公外婆打电话。 “我妈是真打呀，打得我好疼，胳膊都要肿起来了。”曲燎原揉着自己的胳膊，小声道。 宋野将电脑椅转了过来，面对着曲燎原。 曲燎原看到他的左手关节上，被咬出一个很深的牙印来。 “小野，祝贺你，”曲燎原道，“你考得真好。” 宋野道：“哥哥也祝贺你。” 两人安静地看着对方，曲家父母在外面打电话的声音仿佛被什么隔绝到了另一个遥远的空间，而他们所在的这个空间里，只有空调扇叶和电脑主机在发出呼呼的声响。 阳光从窗户跳跃着进来，照进他俩共同所有的这个小小房间。 高考分数有了，接下来是报提前批志愿，港大面试，等录取通知书……分别。 宋野的眼眶微红，他又像小老师一样，诲人不倦的语气说：“这可不是终点，知道不？” 曲燎原有点难过，道：“我知道，这只是新的起点，我们的路还有很长，很远。” “对，很长很远。”宋老师点了点头，道，“所以，我的征途是……” “星辰大海。”曲燎原接道。他听宋野介绍过这句话，出自一部叫《银河英雄传说》的日本动画，是动画主角人物的名台词。 “不对，”宋野对他笑了，说，“是你。” 第130章 专业和录取 接下来大半天里, 同学们之间也都通过电话、短信或是QQ互相询问着各自的分数, 班主任崔老师也打来问了他俩的成绩并表示祝贺。 到下午, 宋野和曲燎原也大概知道了他俩在一中和全市的排名，和预计中差别不大。 他俩也一早就过了刚查分那阵子的心情，变得轻松许多。中午和爸妈一起去饭店吃饭庆祝了一下, 下午曲燎原就骑电瓶车带着宋野，去找文聪玩。 约在了市中心商场楼下的必胜客里，文聪请喝下午茶, 因为它家的下午茶可以免费续杯。 文聪这个体育特长生, 文化课考了390分，在体育生里算不错了, 加上年初的专业考试分数很高，想进省会的师范大学体育系, 差不多也十拿九稳。 “聪哥可以啊，”曲燎原调侃他说, “我还以为你得去蓝翔学挖掘机技术，或是去新东方学做饭了。” 文聪哈哈大笑道：“我也以为我不行了！考英语的时候，我真是一道题也不会, 但是我视力好啊, 答题卡照着前排女生抄了一小半。” 曲燎原没想到高考还会有作弊行为，吃惊道：“啊？这……” 宋野把自己那份套餐里的黑森林蛋糕推给了曲燎原，眼神向他示意自己不爱吃，才问文聪：“那最后你是全靠英语力挽狂澜了吗？” 文聪却说：“挽个屁，抄不抄都不一样, 我英语最后考了四十分。那天考完一问，我才知道那女生是学美术的，二模总分才考两百，那答题卡她都是瞎涂的。” 曲燎原和宋野爆笑起来。 “晶晶呢？”宋野道，“她考得怎么样？” 文聪道：“比去年二本线高点，肯定上不了一本了。要不她今天怎么不来呢，以前一说你也在，她来得比我还快，这是觉得没考好，不想来你们俩学霸面前丢脸。” 曲燎原说：“二本里也有不少好学校的，好好挑挑。” “也没什么好挑的，”文聪道，“我想让她就在咱们这儿或者也是省会，上个二本的师范学院，将来毕业了，我们俩都回来进学校当老师，又稳定，离家还近。不说我们俩这渣渣了，你俩怎么样？清华北大随便挑了吧？” 宋野就把接下来的打算和他说了。 他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两个人居然一个要去香港，一个要去上公大，当即大吃了一惊。 “除了学校老师和我爸妈，我俩这事都还没跟别人说过，”宋野说，“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曲燎原在旁边点头。 作为一起长大的发小，文聪无疑是他俩最珍视的朋友，共同的铁磁。 文聪表情复杂了半晌，才道：“你俩真可以……算了，废话我就不说了，是金子去哪儿上学都不碍事，怎么也会发光。关键是，你俩分得开吗？” 曲燎原一怔，几乎以为文聪是发现了什么。 但文聪很快又接着说：“小曲儿，宋野不看着你，你还能好好学习吗？别上几年公安大学出来，变成个不学无术的警痞子。宋野你也是，不跟小曲儿在一块儿了，就你那对人爱答不理的模样，顶招人烦的，而且好多香港当地人还看不起咱们内地过去的，到时候你被人欺负了，看谁还能护着你？” 曲燎原对他刮目相看了，聪哥正经起来也太正经了！ 宋野心中也生出真情实意的感动来，又觉得对文聪直白地说些什么会过于矫情，用故作轻松的口吻道：“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大学满打满算也就四年，很快的。” “唉……行吧。”文聪看看他，又看看曲燎原，道，“反正咱们仨都要好好的。我爸那投机倒把的奸商都说了，一上大学，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最后出来是什么德行，全靠自己。” 三个人一时有着青春期尾巴尖上的伤感，一时又燃起了即将开始新生活的雄心壮志，各自端起饮料，清脆地碰了碰杯子。 次日，全省一分一档表公布了出来，考生们根据这个表格中的信息，就能推算出自己在全省的大致排名。 学校通知了宋野，说市里电视台想采访他，他的高考裸分693分，在全省考生中排到了第三位，前面的两位是并列成绩，裸分都是696分，两位裸分状元中的一位有和他类似的加分特权，加分后的成绩排名结果：宋野是2009年的全省高考榜眼，全市状元。 他向打电话来的赵长林主任表示要准备港大面试，不想接受采访，赵主任也没有勉强，关心了一下港大面试准备的情况，就罢了。 港大的面试时间和曲燎原报考提前批公大的时间几乎是一样的，都在六月底。 曲燎原填报了宋野为他选好的专业，治安学。 宋野给的理由是：“治安学在我国起步很晚，到现在人才体系和学科体系都还不算完整，你好好学，将来大有可为。” 这是他在公大所有专业里比来比去，死了N多脑细胞，查了N多资料，精挑细选出来的专业。 首先他排除掉了侦查学、情报学等“高危”专业，然后又排除掉了公安管理、涉外警务等就业后“纪律性”会很强的专业，最后又把交通管理、公安视听技术等相对狭窄的专业pass掉，最后只剩下了，治安学。 他的想法是，既要保证曲燎原不会去一线搞侦查、搞国安，又要尽可能预防他将来进入对婚恋有明确要求的对口工作单位，还要考虑到大学四年学之有物以及毕业后的就业问题。 而曲燎原的想法就简单多了：反正我也不懂，小野说什么，我听他的，照做，就是了。 港大的面试地点安排在北京语言大学，等于是他俩刚从北京回来没几天，又再去了一趟，如今有了动车，来去也比较方便。 面试这天是个夏日的阴天，阴阴沉沉十分闷热。宋野想让曲燎原在酒店等他，但曲燎原很想跟他一起去，宋野最后还是带他一起去了。 比面试时间提前了近一小时到了语言大学，宋野要进去面试之前，先找了间自习室，让曲燎原在自习室里等他，他还给曲燎原买了可乐，把iPhone留给他玩。手机里已经换了电信的天翼3G卡，是一张电脑能用的无线网卡绑定的手机卡，限时每月100个小时但不限流量，拿来看视频也完全不心疼。 曲燎原坐在一排，戴着耳机听周杰伦，边用QQ和高中同学聊天。前面坐着的都是正复习备考期末的北语学生，也没人在意他。 高中同学们听说了他报考公安大学的事，这几天很多同学都来问他这消息的真假，他都挨个认真地回复了，有的同学替他可惜，有的同学说他很勇敢，最后也还是都祝福了他，希望他能顺顺利利，实现愿望和理想。 现在他正和康明聊着天，康明考得很好，超常发挥的那种好，一模和二模他都是五百八十、九十多，在好一点的二本和差一点的一本之间徘徊，结果高考一鸣惊人地考了620多分，其中文综288分，拉高了总成绩，单科全省第三名，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回忆说考前两天在家里随便做了几张文综卷子，无意中撞对了几道分析大题，简直就是撞大运。 小明下雨不打伞：【我妈快高兴疯了，非迷信说是有什么神保佑我，昨天去庙里烧香，今天说周末要跟着我姑去教堂做礼拜】 星火：【[大笑]】 星火：【你报志愿，想报哪个学校】 小明下雨不打伞：【中国传媒，希望好运继续罩我】 他是想学新闻的，早就和曲燎原说过。 小明下雨不打伞：【你别怪我又说，我老想劝你回心转意，我要有你那分数，谁也别想拦着我报清北】 星火：【没事，你说】 星火：【我意已决】 康明发了个哭泣表情。 曲燎原乐观地发了一句：【希望你能考上传媒大学，这样我们就都在北京了】 小明下雨不打伞：【说这个，你还记得姚望吗？】 曲燎原当然记得，过年时姚望还通过QQ给他发了拜年消息，但是他看到以后再回复，姚望没再回，头像也一直是灰的。 小明下雨不打伞：【我在校内网上碰见他了，还聊了几句，你猜他考了多少分】 星火：【多少】 小明下雨不打伞：【666！】 星火：【[吃惊]】 北京卷是比他们做的全国一卷难度要小些，姚望以前怎么说也是自己考上一中的，还在一中上了两年才转学到北京，能考上不错的学校实属正常，但考666分，以他当时在一中的成绩看，这分数实是太夸张了。 宋野面试结束后，和负责面试的港大老师告别，和同小组面试的其他几个学生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他们这组表现都很好，大有遇强则强的意思，其中至少两三位，极有可能将来会成为同学。 他回到那间自习室来找曲燎原，曲燎原耳朵里塞着耳机，趴在桌上睡着了，前排有两个女生切切私语地讨论着“这个小帅哥是哪个系的？” 宋野过去把曲燎原叫醒，曲燎原还迷迷糊糊，宋野拉着他的手，他就乖乖跟着宋野走。 那两个姐姐很小声地：“哇！” 曲燎原闻声回头看看人家，还问宋野：“怎么了？” “没怎么，看你帅。”宋野早就了解了所谓腐女文化，一直装傻不想跟曲燎原说而已。 两人出来到走廊后，曲燎原清醒了点，忙问：“面试怎么样？” 宋野道：“感觉还行，问题不大，回家等通知吧。” 曲燎原听他这样说，知道是有把握了，道：“肯定行，你最棒了。” 两人勾着手指，一晃一晃地走在北语的林荫校园里。经过冰心雕塑，曲燎原还请路过的同学帮忙，给他俩拍了一张合影。 7月5日，宋野收到了香港大学工程学院的电子录取通知书。 第131章 漫长而短暂的暑假和多愁善感的夏天 十几天后, 曲燎原也受到了录取通知书, 他以当年公大录取名单上全国一卷最高分的成绩, 被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治安学专业录取。 曲大江和高秀月请了厂里关系好的十几位老同事吃饭，庆祝家里两个孩子在高考中的优异成绩。 宋野因为宋志国的关系，不想去, 毕竟厂里还是有部分职工对宋志国很有意见的。 曲燎原就说：“那我也不去了。” “你还是得去，”宋野道，“你要是也不去, 高姨曲叔脸上不好看, 别人该说你没礼貌了。” 曲燎原既是想陪他，也是有别的想法, 说：“我还怕去了别人问我，为什么高分低报, 我跟他们说不清楚，跟同学解释那么多次, 我嘴皮子都薄了。” 宋野来捏他嘴唇，道：“让哥哥瞧瞧怎么薄了？” 两人打闹一下，又亲了嘴。 宋野道：“放心吧, 有人问了, 你实话实说就行，高姨曲叔人好，人缘也好，来的那些叔叔伯伯是来祝贺你的，不是来拆台的。” 曲燎原也觉得自己不去没礼貌, 请客那天还是去了。 令他意外的是，居然没有人问他“为什么高分低报？” 后来他才听爸爸说，妈妈电话邀请别人来的时候，都事先替他解释过，并对来的叔叔伯伯阿姨婶子明确提出了：“不要当面问孩子怎么不报清华北大，要报他也能考得上，他就是想除暴安良为人民服务，孩子有这种想法我们当然支持了，再说公安大学也是好学校，他刚考上，来了可别问东问西的，本来好事，再把他问得不高兴了。” 饭桌上他也和长辈们一起喝了酒，马上要上大学了，大人也逐渐开始把他当成大人看。 结束后，他和爸妈一起送了客人们，然后帮着高秀月把喝大了的曲大江送回爸妈住的出租房里去，他再火急火燎地去找宋野，宋野一个人在市中心商场等他。 等见了面，宋野提着大包小包一大堆东西。 曲燎原一张醉脸，咆哮道：“你怎么又花钱？！” 宋野道：“吃冰激凌吗？” 曲燎原：“……吃。” 宋野带他去了冰激凌店，曲燎原平时是绝对不肯进来的，因为知道贵，现在头晕脑胀甚至不太清醒，坐在位子上等，宋野买好了给他，他就接过来吃。 “给你买了几件衣服，”宋野道，“尺寸应该没问题，要是不放心，一会儿找个试衣间你试试。” 曲燎原道：“我去上学了发衣服，你带去香港自己穿吧。” 宋野道：“是你的尺码，周末你出校门要穿常服的，你到时候自己会买吗？我给你买好就省事了。我去了香港自己买，香港什么没有？比这边还便宜。” “那我一会儿试试。”曲燎原也不知道价格，就不管了，道，“刚才有好几个叔叔问你了，都说你厉害，考了全市第一，我跟他们说你中暑了在家睡觉。“ 宋野道：“还说什么了？问你了吗？” 曲燎原道：“没有问……对了，听他们说林苗报了南开，她总分考了六百四十多。” 他们的老同学林苗在文科班也一直都是个尖子生，一模二模都在全市文科生前十里，高考也稳定发挥出了正常的水准。 “那应该问题不大，”宋野想了想，说，“去年南开线好像六百三？她家现在也不住厂里了，从高考到现在我都没见过她，你见过吗？她没有联系过你？” 曲燎原说：“没有，也没见过。她跟你比较熟吧，你俩初中就加过QQ，我以前学习不好的时候，她还有点看不起我。” 宋野看他两眼还发直，知道他没那么清醒，道：“人家才没看不起你，她喜欢你，你这小二百五。” 曲燎原：“嗯？？？” 宋野道：“好吃吧，还吃不？哥哥再给你买个巧克力球。” “好吃好吃，”曲燎原朝柜台那边看了看，忽然表情一变，一脸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的表情，道，“这……是哈根达斯？” “不是，”宋野蒙人道，“这是肯德基。” 不久后，陆陆续续传来了同学们被录取的消息。 康明的好运气虽然没能罩他到最后，他妈妈求神拜佛地也未能保佑他考入中国传媒大学，但最终他也被并不比中传差的华中科技大学新闻学专业录取……谁说求神没用！康明妈妈如是说。 高一时曲燎原的好友江波考入了西南政法大学法学专，杨晨光被省师范大学应用数学专业录取，郭小天则考去了大连水产学院。 而和宋野、曲燎原同在实验一班同窗两年的同学们，多数都得以进入不错的高校。经班里数位同学提议，曲班长牵头组织了一次班级聚餐，三十位同学实到二十八位，只有一名家在县区的同学和一位已经出了国的同学没能到场。同学中有两位清华，一位北大，还有数位被浙大复旦等名校录取，其中显得稍差的也是一所211、省医科大学，全班仅有一位同学志愿没有报稳，录取结果不够理想，正计划复读。 另外还有就是，二班张钰通过QQ，告诉宋野，她收到了同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两人互相送上了祝福。 宋野和曲燎原也听爸妈说，林苗被南开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录取了。 高考后的夏季，是人一生中最长的暑假。 但对宋野和曲燎原来说，这个夏天太快了，快到来不及留下更多。 说起来倒也做了很多事。 实地“考察”了公大，带父母旅游，选填专业，港大面试。 宋野办好了赴港一应手续，曲燎原也办了一张港澳通行证。 两人还都趁着暑假，把驾照考了下来。 近三个月的时光，用完了。 进入八月下旬，距离开学倒数计时，他俩像许多即将异地相隔的情侣一样，分别前的压抑之下，还爆发了几次小规模摩擦。 这天，刚拿到驾照没几天的两人开着曲大江的旧捷达，去买了两个同款行李箱，美国旅行者，30寸，一黑一银。 买的时候，宋野问曲燎原意见，曲燎原心不在焉地说：“都行，随便吧。” 可是回到家后，在谁用哪个颜色的问题上，两个人产生了分歧。 “你用黑的，”曲燎原道，“挑的时候，你就说黑的好看了。” 宋野则说：“我说好看，是说你用好看。” 曲燎原道：“那你不说清楚？我还以为你自己喜欢黑的。” 宋野反问道：“你是不喜欢我给你挑的吗？” 这是已经有点不满了，曲燎原还没眼色地说：“我想用银色的。” 宋野拉起那只黑色箱子，就往门外走。 曲燎原：“……你去哪儿？” “去换成银色的！”宋野道。 曲燎原意识到他好像生了气，忙追上拦在防盗门前，说：“你干什么？我用黑的还不行吗？” 宋野木着一张脸，把箱子就地一放，又转身回了房间里。 曲燎原只好拉着拉杆，把被宋野拖来的箱子拖了回去。 他掀了布帘，看到宋野坐在床边，低垂着头，周身弥漫着低气压。 “小野？”他叫宋野一声，宋野也没理。 他讪讪地走进来，动作很轻地把拉杆箱推到一旁，和那只银色的挨在一起，自己站在那里想了想，认错道：“我错了，你别不高兴。” 宋野抬眼，见他像罚站一样站在那，心里的郁气一下散了，也低了头道：“是哥哥心情不好拿你撒气，你没错，想用哪个用哪个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曲燎原道：“不是，在商场你问我喜欢哪个，是我心情不好敷衍你，才说都行、随便，其实我喜欢银色这个……黑色也挺好看的……我用哪个都行，你挑剩下的给我。” 他伸手又推了推行李箱，万向轮灵活得很，两只箱子被他推得一起朝里面滑出去几公分，停下来时还紧紧挨在一起。 “我要是个箱子就好了，”他突发奇想地说，“别是个人，就不用上大学，也不用工作，你去哪儿，我就只管跟着你。” 宋野：“……你过来。” 曲燎原依言走到他面前站住，他仰头与曲燎原对望了数秒，抬手圈着曲燎原的腰，把人抱在自己身前，脸贴着曲燎原的胸前。他的呼吸声明显不对了，急促里有一点几不可闻的哽咽。 曲燎原没有动，眼眶刹那间也酸涩起来。 这是两个少年注定多愁善感的夏天。 最后宋野用了黑色那只，把银色的箱子给了曲燎原。 收拾行李的时候，曲燎原学着宋野的样子叠衣服、卷裤子，他平时做得少，宋野叠一下就等等他，或是过来上手教教他。 公大今年新生入学的时间是8月底，港大则是9月1日，曲燎原出发去北京时，宋野和他一起去首都，再从首都飞深圳。 曲家父母本来想送他们去各自学校，帮他们安顿好该安顿的事，让他们新入学的时候，不至于在其他同学有父母陪同的情况，感到孤单。曲大江对于要去香港还紧张了大半个月。 但最后这个想法，被两个大学新生拒绝了。 他们想一起单独待一程。 况且人生路，总有那么或长或短、或早或晚的一段，是孤独的。 第132章 告别与开始 正值开学季, 去北京的和谐号上, 一整节车厢一多半都是去北京各大院校报到的新生或返校的老生, 还有不少送孩子的家长。邻座之间的陌生人也互相交流着彼此的学校信息。 宋野和曲燎原也和坐他们隔壁的一位中国石油大学大二学长聊了几句，对方得知宋野去港大后，表示了一番惊羡, 又听曲燎原说是去公大报到，意外又不意外地说：“看你头发剪得这么短，就猜你是不是公大的。” 因为公大对学生仪表有硬性要求, 曲燎原自学龄后头一次剃了平头, 把头发剪得只有两三毫米长，和别人有着显而易见的不同。 中石大的学长还和他们说着听来的几个传闻： “听说公大军训很苦的, 平时也和苦行僧差不多。” “不过毕业以后就业挺容易。” “学校招牌在公安行业很硬，据说省市级公安系统都能随便进。” 等等等等。 如果是从前, 曲燎原早与这学长热火朝天地聊起来了，但现在他的心思完全不在入学这件事上, 只想和宋野单独待着，还觉得这学长话多得有点烦。 结果是宋野与人家聊了一会儿，那话唠学长又和过道那边送新生的家长聊上了, 才放过他俩。 宋野和坐在窗边的曲燎原对望一下, 两人脸上都浮起苦笑。他们的心情，和车上其他新生要开始大学生活的兴奋是那么格格不入。 “我这头发是不是难看？”曲燎原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点难为情地问宋野，“在火车站检票那会儿就好多人看我了。” 宋野道：“他们是看你帅。” 曲燎原伸手拉住他，两人将十指扣在一起。 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 中午到北京西站，两人下车时，也一直牵着手，用另只手拉着各自的行李箱。 宋野特地买了晚上的航班，时间上比较充裕，可以先送曲燎原去公大报到。 公大的治安学专业分别有两个不同方向，曲燎原就读的是法制方向，上学地点在木樨地校区，另一个治安管理方向则要去大兴。 公大木樨地校区离北京西站并不太远，但没有直达地铁，出站后坐50路公交，一上车，他俩就发现，坐这趟车的多半是和曲燎原发型类似的年轻人。 他俩以前来北京玩，凡在交通枢纽或人流集散地坐公交，都会有戴红袖章的工作人员拿着喇叭提醒“小心扒手”。这趟车就没有。 一站后即到小马厂站，他俩跟着公大学生们呼啦一下了车，随着别人的方向步行几百米，就看到公大木樨地校区的大门。 “能记住路吗？”宋野道，“周末要是想回家去西站坐火车，倒是挺方便的。” 曲燎原说：“能记住，50路，一站地。” 进了学校，找人问路时，才知道在西站有专门举牌子接新生的老师，但他俩只顾着出来找公交车，都没有看到。 到公大礼堂办了报到手续，负责的老师以为宋野也是新生，还说：“头发不行，等下去剪了，不然晚上你们队长会拿推子帮你推平。” 曲燎原道：“他是我哥哥，来送我的。” 宋野又带他去缴费，到窗口刷卡的时候，让他自己输密码、在单子上签名，他这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输密码的时候紧紧张张，生怕输错会被锁卡，那就缴不了费了。 搞完一应手续，分到了宿舍，他俩去领了曲燎原的被褥、生活用品和衣服，两个人还得连背带抱的才拿到了宿舍里。 宿舍里已经有别的两位同学在了，家长正帮着一起收拾东西，看发型判断出了曲燎原是舍友，听他说宋野是他“哥哥”，还夸了两句“哥俩感情好”。宋野帮曲燎原铺了床，简单把东西收拾了下，还和其他舍友聊了聊，知道人家从是哪里来的，也都是和曲燎原学同一专业。 曲燎原全程闷不做声地站在旁边，别人搭讪他，他也听不到，不想和别人说话，眼睛跟着宋野来回转。 一下午，安顿好了曲燎原，宋野也该出发去机场了。 因为是新生报到的第一天，校门口进出管得并不太严，曲燎原顺利跟着宋野出来，送他去坐地铁。 “我走了。”进地铁木樨地站之前，宋野笑着说，“曲警官，别哭丧着脸，上学第一天，要高兴点，回去别不理人了，和同学搞好关系。” 他倒不担心曲燎原刚才没理人会与同学不睦，曲燎原在生活中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至少在学生阶段，人际关系上不会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 刚才他买地铁票的时候，曲燎原帮他拖着箱子，现在也还没给他。 “我想……”曲燎原握紧了拉杆，道，“送你去机场。” 宋野：“……” 曲燎原用力睁大着眼睛，不然怕自己会哭出来，说：“让我去送你，好不好。” 宋野道：“我怕你自己回不来。” “回得来，”曲燎原道，“我能记住怎么回来。” 宋野：“……那你去买地铁票。” 曲燎原一喜，忙跑去售票机前买票，点两下机器屏幕还要回头看看宋野，像是担心他自己会偷偷走掉。 买好了票，两人一起上了地铁。 一号线转二号线，都是乘客巨多的两段路，他俩被挤着挨在一起，也不说话，偶尔互相看看对方，很快又转开视线。彼此都很清楚对方在想什么，谁也不想说，同时也没必要说了。 最后转到了机场线上，地铁上比刚才空了很多。宋野把行李箱推在角落里，两人面对面，站在了这节车厢的尽头。 车体微微摇晃着，车窗外呼啸的。四周的乘客小声聊天的，闭目假寐的，低头发短信的。 曲燎原注视着宋野的双眼，宋野同样也望着他。 机场线是快轨线路，一出六环，就不再是地下线路。漆黑的窗外陡然间明亮了起来，八月末的阳光从两边的车窗外洒在他俩的身上，彼此的眼睛里倒影着一个灿烂的对方。 曲燎原忍了许久的眼泪霎时滚落了下来。 宋野的右手绕到曲燎原的后颈，将他压着抱进自己怀里。 曲燎原把脸埋在他肩上，哭声也不再压抑，几乎是嚎啕大哭，边哭边说着：“我错了，我不上学了，我也不要当警察了，你别走……” 车上的其他乘客都诧异地看向他俩。 宋野也哭得双眼泛红，只当看不见旁人的目光，道：“没事了，听话……哥哥爱你，哥哥爱你。” 首都机T3航站楼。 “回去先坐机场线，东直门换乘二号线内环，建国门再换一号线，”宋野问，“哪个方向记得吗？” 曲燎原低垂着头，眼睛鼻子通红，道：“苹果园方向，木樨地站下。” 宋野道：“对，别坐错方向，也被下错站，别和陌生人说话，别信那些要钱的聋哑人，都是假的。” 曲燎原道：“知道了。” “哥哥得过安检了，”宋野道，“人太多了，再不进去要误机。” 曲燎原一步上前抱住他，又像想哭的架势。 宋野勉强笑道：“怕了你了，十几年没见你这么哭过。” 曲燎原道：“我爱你。” 宋野道：“哥哥也爱你。” 他俩一起到安检入口前。 “你要好好学习，”宋野接过自己的行李箱，说，“等我们能重新天天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 曲燎原吸了吸鼻子，打起精神来听宋野要和说什么。 宋野顿了下，才道：“你比我更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分开，是为了，长出翅膀。” 他们最后用力拥抱了一下，宋野转身，快步进了安检。 曲燎原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有种自己在这个时刻陡然间长大的错觉。 这是一次告别，也是为了开始。 准确地坐对了车，也没被人骗，顺利回到了第一天入学的学校。 进校门，校园里安静得好像一个人都没有，大二大三还在参加为了国庆阅兵而安保的训练，不在学校，可是今天那么多大一新生哪儿去了？ 曲燎原到宿舍，也没人，下楼去看了看，被别人告知：“你新生吗？都去礼堂开会了，你怎么还没去？” 他忙飞奔跑去礼堂，在门口被几位穿警服戴着三级警监肩章的老师拦住，问：“叫什么？哪个大队的？” 曲燎原实话说了。 “是你啊，”其中一位老师出列，对他怒目相视，道，“成绩好就了不起是不是？” 上学第一天，曲燎原在自己班主任即队长这里，被挂上了“没有时间观念”的号。 第133章 军训和哥宝 礼堂里正在召开的是迎新大会, 不同于普通院校会给新生们几天适应环境、缓冲情绪的时间, 公大在报到的第二天, 就要正式开始为期一个月的军训，目的是使学生们尽快投入到公安大学特殊的氛围中去。 这和同为公大的团河校区比起来，木樨地校区是警务化管理方式, 已经算是很温和了。团河校区的军训，是在新生报到后由校方直接把新生集体送去郊区某军营，军事化训练一个月再送回来, 据说相当惨绝人寰。 散会后, 曲燎原跟着白天见过的舍友一起回了宿舍，彼此之间做过自我介绍, 认识了。 “明天就要上交手机，”其中一位甘肃的同学, 名叫金晓旭，上学晚, 比同学们年长两到三岁，长相憨厚，很靠得住的样子, 一副大哥口吻说, “都抓紧时间给家里打电话，和爸妈说清楚了，别让家长在家里挂念。” 有个舍友道：“公用电话那里排了好长队，明天早上早点去打吧。” 这年月不是多数人上高中就有手机的，并且随公大录取通知书一起寄到新生手里的还有新生手册, 里面明确说了军训一个月要上交手机，有的家长想得多，怕给孩子买了新手机，放在校方那里，可能会有遗失、磨损等等情况，干脆就没让孩子买，让军训完了再说。 金晓旭就没有手机，说：“明早人也不会少，你信不信，睡一觉会更想家。” 说是这么说，他也没去排队，在整理还没整理好的床铺。倒是另外两个舍友去排公用电话，还有一个有手机的，去楼道里给家里打电话。 宿舍里剩下三个人。 曲燎原坐在下铺自己床边，眼睛一直看看手表，还有不到半小时，宋野乘坐的航班就到深圳了。 和他挨着下铺的同学名叫尚扬，北京本地人，一口京片子，问他：“哎，曲燎原？你迟到那会儿，中队长在门口问你什么了？” 曲燎原实话实说道：“问我去干什么了，怎么没换衣服。” 别人都穿了下午发的夏款作训服，他从机场回来，也没有看到别人，到礼堂时还穿着自己的衣服。 “就这个？”尚扬道，“我看他当时那模样，都想揍你了。” 这才一天，就这么丢脸，曲燎原羞愧道：“是我自己没注意时间。” 金晓旭从上铺探头出来，问：“你们俩不给家里打电话吗？” “我不打。”尚扬道。 “我……”曲燎原现在心态极度脆弱，怕听到高秀月的声音又再哭，那肯定要让家里担心他，道，“我明天早上再打。” 他拿了手机出来，想发条短信给高秀月，写了“我报到了，小野出发了，都好，我明早给你打电话”，又觉得不好，删掉重写“妈，我在新宿舍了，宿舍特别好，小野还没落地，等他落地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你都用iPhone了？”尚扬又发现新大陆一样，道，“可以啊哥们儿。” 金晓旭又探头来看：“什么iPhone？” 尚扬道：“就他用的这个手机，拍照比相机清楚，上网还贼快，买来得几千块吧？国内现在还没得卖，得找人从国外带。” 金晓旭显然从来没听说过这个，震惊地从上铺围栏边向下打量曲燎原的手机。 “这是我哥的，”曲燎原道，“别人从香港买来送他的。” 金晓旭白天来得晚，没见到宋野，尚扬见过了，道：“就下午来帮你收拾东西那个？他回家了？专门来送你的？” 曲燎原道：“他去坐飞机了，九月一号他也开学，香港大学。” 这下尚扬也震惊了，道：“你哥也今年高考？他不会比你分还高吧？” “他是我们省第二名，”曲燎原一说起宋野，一改刚才垂头丧气的模样，骄傲地介绍道，“他数学满分，英语一百四，理综两百八，他是拿了全奖才去港大上学的，港大面试他也是一轮就过了，英语口语特别厉害。” 金晓旭问道：“那他看英语电影，肯定不用看字幕了吧？” 曲燎原：“……” 尚扬对金晓旭道：“大哥，你是来搞笑的吗？” 金晓旭却是认真提问的，并不知道自己这话搞笑在哪里，道：“我高中英语老师说的，英语厉害了看英文片子就不用看字幕了，我英语就不行，才九十多分，怎么学也学不好。” 曲燎原意识到他可能是从教育欠发达的地区来的。 “我哥还真不用看字幕，”他仰起头对金晓旭解释说，“字幕组翻译习惯不一样，有的翻译也不太地道，有字幕还影响他看片子。我英语也不太行，不过只要好好学习，以后也能有他的水平。” 尚扬道：“拉倒吧，你哥可是去港大了，那边是全英文教学，就咱们这破学校，怎么有人家这水平？” 曲燎原道：“话不是你这么说的……” 金晓旭也道：“什么破学校？你别乱说，咱们学校还不够好吗？” “好什么好？”尚扬一股怨气，说，“要不是家里非让我来，我才不来，只有疯子傻子，才想上这破学校。” 曲燎原和金晓旭齐刷刷看他。 尚扬道：“我不是说你俩……你俩因为什么来的？” “我自己想来的，我想当警察。”曲燎原道。 “我也是。”金晓旭道。 尚扬：“……当我什么也没说。” 曲燎原最后还是给家里打了电话，短信说不清楚，弄不好高秀月又担心得一晚上睡不好。 和舍友们扯皮了几句，他状态比刚才好多了，至少不会一听到妈妈的声音就想哭，还算比较正常地向爸妈汇报了今天的事，也说了明天就开始军训，手机要上交一个月。 高秀月一下就哭了，曲大江忙接了手机来自己和儿子说：“你妈是替你高兴，当大学生了……唉……听教官的话，好好训练，好好学习。” 挂了电话后，曲燎原蹲在楼道角落里，对着墙角，偷偷抹了一会儿眼泪。 十点吹了第一次哨，晚上开会时说过了作息规定，睡前两边哨，十点归寝，十点半熄灯。在楼下排队想打公共电话还没等到的学生也只好悻悻地回来了。 曲燎原也只得回了宿舍，想去洗漱，听舍友说水房人多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就不想去了，上床躺下，新发的褥子和枕头都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宿舍里很热，别说空调，连风扇都没有，房间和柜子也都很小，比高中时宿舍的条件还要差……宋野还没到深圳吗？说了落地就联系他，怎么还不给他打电话？ 还有几分钟就要十点半了，宋野的电话终于打来，曲燎原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接了。 宋野道：“深圳下暴雨，晚点了，现在在机场等行李。” 曲燎原道：“嗯。” 宋野：“在宿舍吗？睡了？” “还没有，十点半熄灯。”曲燎原道，“明天就要军训，要上交手机了。” 宋野：“这么快……你要加油啊。” 曲燎原道：“你也是。” 十点半，外面吹了熄灯哨。 宋野也听到了，道：“睡吧，军训会很辛苦的。” 离开关近的舍友关掉了灯，曲燎原在黑暗里揉了揉眼睛，说：“我有点害怕。” 宋野初时以为他是说害怕军训，刚想再给他加油，忽然明白他说的是害怕什么。 宋野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面前的行李传送带开始滚动，嗡隆嗡隆，像轧在他的心上。 曲燎原从来都乐观到几乎不可理喻，终于也在这场残酷的道别后，对千山万水的距离和天长日久的分离，产生了恐惧。 但他的这恐惧，让宋野产生了一种被珍惜的幸福感。他在曲燎原感受过爱和崇拜，但这种被珍惜的感觉，是他在曲燎原这里，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曲燎原也在珍视他，害怕失去他。 宋野把行李箱从传送带上拿了下来，是那个两人为此还争执过的黑色箱子，它的颜色其实非常漂亮。 “我也害怕，你怕的我都怕。”宋野把手机的话筒朝唇边压近了些，道，“可是我爱你。” 1950公里外的北京。 曲燎原道：“我也是。” 为期一个月的军训里，早五点半到晚十点半，除了常规训练外，还时常会有突击项目，训练强度也逐日递增。 第二周，木樨地校区就有两位新生先后退学，一位身体受不了高强度训练，一位是不服管教，被劝退了，但这两位都不是治安区队的。公大以专业为单位被叫做“区队”，例如刑侦一区队、刑侦二区队，木樨地治安学法律方向专业人数较少，只有一个区队。 另外虽然还在坚持，但每天被教官和中队长冠以“没断奶”、“妈宝”称号的新生，简直不计其数。 而2009界治安区队新生曲燎原，由于开学被哥哥送学，和哥哥道别以至于耽误了参加迎新大会，上交手机前一晚和哥哥打电话、第二天两眼肿成两个核桃，开始军训后又数次找中队长申请想打电话给远在香港的哥哥，还因此被罚了好几次，两次水坑战术，一次负重五公里，一次军姿三小时。 于是他被治安区队中队长钦赠了一个别致又有名的称号，“哥宝”。 第134章 热血坚持与暮鼓晨钟 起初, 区队里有些同学和曲燎原不熟, 看他天天被中队长教训, 也难免对他产生了一点成见，认为他大概只是个成绩好、其他都不行的花架子。 但等相处的天数长了，大家对他的为人有了一定了解, 知道这位学霸没什么心机，有事都表现在脸上，除了传说中的“哥宝”, 他其实在训练中是很认真的, 连每次受罚也都是一丝不苟地按照中队长的要求去完成，并且不管是训练还是受罚, 无论什么任务，他都从来没叫过苦。 论身体素质, 即使是在人均身体素质不算过硬的治安学专业里，曲燎原的体质也只能算中等, 可是做任何训练项目，他都会往前冲。日常训练就不说了，有些例如绳索攀爬的挑战项目, 单是看看, 就会让没经受专业训练的新生们觉得十分恐怖危险而纷纷退缩，类似这样的时候，曲燎原也总是愿意举手第一个上去尝试，毕竟没练过，中途失败, 被悬吊在半空中，还被绳索拖甩着转了两圈，放下来后他直接吐了。 但是到了下一次，他还是会举手。 会报考公安大学的学生，心中向往的正是这样的热血与坚持，几次下来，曲燎原赢得了不少同学的尊重和认可。 还有就是舍友的一点功劳，与曲燎原同宿舍的金晓旭和尚扬，在其他对曲燎原有所误会的同学面前，替他解释过很多次：“他哥哥也今年高考，去香港大学了，人生地不熟的，他担心才老想打电话问问什么情况，才不是张罗汉说的那样。” ——张罗汉，就是叫曲燎原“哥宝”的中队长，是他们治安班的班主任，真名叫张罗，二十九岁的三级警监，因为人长得严肃，行事作风也很严厉，个子高大，在训练场边上一站活像座人形小山，骂人的时候气吞如虎，新生们都有点怕他，私底下还给他起名叫“张罗汉”，形容他凶神恶煞。 “张罗汉就是专门针对你，”在曲燎原又被罚了军姿三小时后，尚扬为他抱打不平起来，道，“又不是只有你去找他说想打电话，怎么就你受罚？还罚你好几次了！” 曲燎原一进宿舍就直接躺在了地上起不来，休息了半天才缓过来，四肢都好像废掉一样麻木。 金晓旭道：“你别废话了，帮忙把燎原扶到床上，地板不能睡，明天起来浑身疼。” “你现在不疼吗？”尚扬道，“自从开始军训，我就没哪天不浑身疼的，真希望张罗汉赶紧劝退我，一天都不想在这儿待了。” 嘴炮归嘴炮，他还是和金晓旭一起，把曲燎原从地下搀扶到了床上。 金晓旭又帮曲燎原拧了条湿毛巾，曲燎原接了道谢，把毛巾蒙在脸上，说：“也不一定……可能就是我找他找得太多了。” 这话他自己也不太信。 中队长似乎是因为他第一天迎新大会就迟到的事，对他有了糟糕的印象，后来许多举动都像是故意在为难他。在他受罚之前，找张罗中队长申请打电话的人不在少数，除了某些家里委实有特殊情况的被批准了，其他也都是被骂几句，中队长把他们赶回来就算了。 偏偏曲燎原去了以后，就被他严格执行了处罚。 曲燎原也感觉张罗好像是不太喜欢他，但打电话这事只能找中队长申请，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一次又一次，次次不被批准，还次次都被罚，罚完了他还会再去，导致张罗越来越不喜欢他，这简直是个恶性循环。 上一届那位学长任小凯一早对他说过入学生存要义第一条：“军训期间不要引起各位队长的太多注意，尤其是你们自己的中队长，今后四年的生杀大权都在他手里，小到周末打条出门，大到将来毕业，一被他注意到，你这四年可就难过了。开学你就知道军训有多辛苦，而万一你在中队长那里挂了号，往后的日子就都跟军训差不多了，切记切记。” 曲燎原本来牢记着，现在这情况，也不是他本来的愿望。 训练的辛苦和他心里的苦闷比起来，几乎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他既不怕疼，也不怕累，并且现在这样的训练内容和强度，实现的正是他对军警制服及纪律部队的自儿时起的梦想，他是能从苦累中体会到巨大幸福的。 对宋野的想念就不是这回事了，他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宋野在那么远的香港，过着怎么样的日子？ 担心宋野融入不了新集体，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边学习生活，没人陪他玩，怎么办？ 还担心宋野只会说普通话和英文，不会说粤语，万一遇到文聪说的那种不讲道理的当地人，要欺负他，也没人能保护他，又怎么办？ 曲燎原最后的担心，是宋野在香港一切都很好，很快融入了新环境和新集体，交到了新朋友，在新生活里如鱼得水……时间久了，也就渐渐地不再需要他。 他俩从来没有过的这种分离，远隔天涯，无法触碰，连对方在做什么都无从知晓。 这也让曲燎原体会到了从来没有过的矛盾，他既希望宋野一个人也能开心快乐，又怕宋野的开心快乐和自己没有关系。 如果让从前的曲燎原来说，这种心理很不健康，做人不能这么小心眼。现在的曲燎原开始明白，恰恰是这种“不健康”和“小心眼”，才是爱情不可或缺的特质，让它与其他感情的美好显得有所不同。 军训过了一大半，曲燎原的“哥宝”病有了好转，起码他不再动不动就去找中队长申请打电话，倒不是不想打了，而是知道怎么求也没用，还总要被罚。 而且每天训练完以后也真的很累，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训练任务越来越重，体力透支严重，加上整日还要撕破喉咙地唱军歌、喊口号，到军训最后的几天，包括曲燎原在内的许多人都哑了嗓子，偶尔同学间想说点事，还要打“手语”才能说清楚。 军训的最后一天，9月28日。 在成果验收大会上，治安区队得到了一面奖励旗帜，中队长张罗还被木樨地校区的副大队长点名表扬。治安区队在一个月的军训时间里，不仅圆满完成军事训练的任务，并且没有出现像其他区队的负面情况，例如主动要求退学，或是与教官顶撞导致被记过。 副大队长在表扬完张罗后，又点名表扬了一批在军训中表现优异的学生，念到最后几个名字的时，居然有曲燎原。 大会结束后，中队长们分别拿出一袋子学生们的手机来发还给本人。 曲燎原的iPhone在那些手机中格外醒目，张罗汉第一个拿了他的手机，交给他的时候还说了句：“手机看着不错，家里给买的吗？” 曲燎原立正站好，道：“报告队长！是很不错，是……我哥给我的。” 正在稍息，治安区队其他几位同学都微微笑起来，但没有笑出声。 张罗汉把手机给了曲燎原，板着脸说：“给你哥哥打电话去吧。” 曲燎原还以为要像军训时听他再训一番话才能去联系宋野，心里正火急火燎的，听他这一说如梦大赦，忙向中队长敬了礼，才齐步走开，躲去人少的地方打电话。 按了开机，幸好还有百分之二十几的电量，足够开机撑一会儿了。 曲燎原和宋野事先就约好了，因为宋野到了那边要办当地的新手机号，等曲燎原军训结束拿回手机后，就先登录QQ，宋野办好卡后会第一时间通过QQ把号码留言告诉他。 他连上了3G网络，登录了自己的QQ，刚一上去，新消息疯狂进来，提示音疯了一样响起来，一瞬间涌进来了一百多条消息！几乎要把手机系统卡住。 只是一个月没有手机，就攒了这么多消息？ 这一百多条消息中，除了文聪，还有康明等高中同学对大学生活的问候，其中有六十多条都是来自宋野的。 向上翻了翻，最新的几条全是图片。曲燎原乍一下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再仔细一看，图片都是宋野拍的照片。 最新的一条是今天早上六点发来的，是空旷的一个篮球场，太阳在天边远远地升起了。 再上面一条，发送时间是昨天晚上九点多，夜幕中的漫天星星。 再再上一条，早六点，似乎是在一栋教学楼，沐浴在晨曦中。 再再再上一条，晚十点，阴沉天气的晚上，没有星子，只有雾蒙蒙的月亮。 日出。 夜幕。 日出。 夜幕。 …… …… 这三十天的清晨与夜晚，醒来与睡前。 与你共度。 第135章 说不好和当面说 曲燎原席地坐在训练场边角的杨树下, 按照宋野留言告诉他的方法, 加拨了区号, 再拨宋野的新号码。 第一句话要对宋野说什么？他忽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出可以用什么语句来表达清楚他此时的内心。 或者，他应该和宋野讲一讲, 他在新学校被别人嘲笑了，人家说他是哥宝，还因为他老想给宋野打电话而被队长罚……不对不对, 宋野不一定想听这些琐碎事情, 他应该直接点告诉宋野：我很想你。 很想你。 但这个电话被那边挂断了。 是在上课吗？这时间可能宋野还没结束下午的课程。 曲燎原对没能打通电话而感到一点失望，只能安慰自己, 晚点再打也很好，正好有时间组织下语言, 到时务必要说很动听的话给宋野听才行，不然宋野都感受不到自己究竟有多想他。 那先打给爸爸妈妈吧。他刚在电话簿里找到曲大江的电话, 自己的手机就进来一个电话，来电显示+852开头……香港的区号！ 他忙接通，把手机贴在耳朵边, 里面没有声音, 他很小声地：“喂？” “喂，”听筒里无比熟悉的男声道，“我刚才，一着急按错，给挂断了。” 曲燎原：“……” 宋野：“怎么不说话？听得到吗？信号有问题？” “没问题, 听得很清楚……我军训完了。”曲燎原想象着宋野刚才看到他的来电，手忙脚乱去接又不小心挂断的场景，想笑，心里又很难受。 “我知道。”宋野好像笑了一声，很轻的呼吸声。 曲燎原没能想出更动听的话，问道：“你在那边怎么样？课难不难？食堂饭好吃不好吃？新同学好不好相处？” 宋野道：“好，都好，你呢？” “我……”曲燎原本来想说自己被同学笑话、还被中队长不喜的事，临了又改了主意，不想让宋野替他担心，说，“我也很好，刚才军训总结大会，大队长还表扬我了。” 宋野沉默了几秒，问：“军训辛苦不？” “就是白天太晒了，晚上还有蚊子咬。”曲燎原道，“别的都还行，也没传说中那么累。” 宋野道：“反正我知道，再累你也能扛下来。” 曲燎原道：“其他班还有退学的，我们班一个也没有。” 宋野又问：“交到一起玩的新朋友了吗？” 曲燎原说：“我们根本没有时间玩，每天安排得太满了，我就只和宿舍里两个同学比较熟，一个是甘肃的，还有一个就是北京本地人。你有没有在班里交到朋友？” “还没有。”宋野道，“刚入学，同学都没来得及互相了解。以后会有的。” 曲燎原担心他形单影只，提醒道：“你不要老是端着，要多和别人接触，多笑多说话，才能给别人了解你的机会。” 宋野：“……知道了。” 曲燎原道：“知道了就要照做，不要老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我等下还有一节课，”宋野打断了他，说，“得收拾东西去上课了。” 曲燎原忙道：“那我晚点再给你打，我们今天晚上就开始过国庆假了，手机以后也不用再上交。” 宋野道：“打来香港的话费很贵，少打。” 曲燎原：“……” 打完这期待了一个月的电话，曲燎原非但没有一解忧思，反而愈加垂头丧气起来。 有些话当面说还能说得出，隔着电话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他既说不出宋野会说的那种很漂亮的情话，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把自己这些天里遗失的日出月落，重新捡回来交给宋野看。 其实他会什么？他最会的就是老是惹宋野不高兴。 他又给爸妈打了电话，夫妻俩正一起在便利超市里点货，分别和他说了几句话，简单问了他这个月怎么样，他都答了，表示：“我都坚持下来了，没有给你们俩丢人。” 曲大江夸他一通，高秀月就说：“电话里别说这么多了，等你回来再细说，你是哪天回来？我和你爸到火车站接你去。” “我们刚结束军训，还没有去买票，”曲燎原一顿，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道，“有可能买不到票，那我就不回去了。” 高秀月道：“不会，买不到和谐号就坐慢车，慢车也就是几个钟头，上车睡一觉就回来了，假期有七天，你不回家干什么？” 曲燎原道：“很多家远的同学都不回家的……我先买票试试，买不着就没办法了。” 这是他胆战心惊地对妈妈撒的一个谎。回家车票是真的没买，但他也不打算去买了。 他去找中队长张罗打申请，还做好了要被张罗嘲讽的准备，结果张罗也没说什么，痛快地给他批了。 公大新生们正式结束了军训，属于他们的国庆假期也提前来了。 学生们有的回了家或者准备回家，有的约了同学朋友一起玩。 尚扬的家就在北京，可是他却还留在宿舍里，大有小长假也不回家的架势。做舍友都做一个月了，曲燎原也知道了一些他和家里关系不好的事。 金晓旭也不回家，他说回去需要先坐k字头火车先到兰州，再转绿皮火车到县里，再转城乡公交到镇上，再靠两条腿走二十里山路回家，全程大概要四天半，国庆假期都不够用。 而曲燎原，在军训结束当天晚上就一个人跑去了北京西站，马上就要黄金周，他想买的票所有车次都卖完了，在车站广场找黄牛问，黄牛看他发型和走路姿势活脱脱是来钓鱼执法的条子，都不理他，搞得他很郁闷。 后来还是代售点的大姐教他，让他到车站窗口等着看有没有人退票，那帮黄牛也是这么干的。他在退票窗口等到半夜三点多，中途还帮车站民警抓了个混在排队队列里的扒手，围观群众还都以为他是个执勤的便衣。 最后还好运气不错，真的捡漏买到一张别人退的硬座火车票。 第二天下午，他换了身衣服，背了个双肩包，检查了好几遍证件和钱，才和没回家也没出去玩的舍友们告别，再次出发去了北京西站。 等他走后。 “平时还没看出来，换衣服一瞧，这小子长得还真挺帅的，难怪研究生院有学姐打听他叫什么学什么的有没有对象。”尚扬随口一提，又说，“就回家过个国庆节，他用不用穿成那样？还当他是去见女朋友。” 金晓旭却道：“学姐打听燎原吗？他不是回家，你不知道？他都找罗汉申请过了，他是坐火车去深圳，要去香港，看他哥哥。” 第136章 从北和到南 这是曲燎原第一次一个人出门。 他告诉父母说是没有买到回家的车票, 所以假期就留在北京和同学一起玩, 没说实话是怕爸妈担心他一个人出门不安全, 也怕爸妈知道后会不让他去。 上路不久后，他给宋野发了QQ消息，问：【你在干什么？】 宋野回：【准备去上课】 星火：【国庆干什么？】 野：【只放一天假, 可能睡觉，也可能看书】 野：【你呢？回家的票买了没有？】 曲燎原打了几个字又删掉，要告诉宋野, 他正在去香港的路上吗？ 野：【人呢？】 星火：【在】 野：【不想理哥哥了？】 星火：【没有】 野：【昨天哥哥电话里对你态度不好, 别生哥哥气】 星火：【没有生气，是我不好, 我不会说话】 野：【就是，你都说的什么东西】 曲燎原：…… 野：【一个月联系不上, 我想你快想疯了，结果一联系上, 你就教我怎么和别人交朋友】 野：【我要是学会怎么交朋友了，还理你干什么】 星火：【[哭][哭]我知道错了】 野：【接电话方便吗？给你打过去，我打便宜】 旁边有其他乘客在打牌, 小孩在哭, 小长假高峰，火车的过道里都站满了人。 星火：【不太方便，别打了，就这么说吧】 野：【买到回家票了吗？】 星火：【没有，不好买, 不回去了】 野：【那小长假有什么安排？】 星火：【去玩】 野：【去哪？和谁？】 曲燎原想象他问这两个问题的表情，一下笑了，这个小心眼，小心眼。 星火：【就北京周围逛一逛，还没说好和谁一起】 野：【人肯定很多，到时要看好自己东西】 曲燎原把放在桌上的背包抱在怀里，继续打字。 星火：【我知道，不会丢东西的】 野：【我得去上课了，晚上方便了给我来个消息，我给你打过去】 曲燎原决定不告诉他真相了，而且手机也不能一直用，会没电，火车上的插座很少，而且电流不稳定，他怕会把手机充坏。 星火：【晚上看情况，如果我没有给你发消息，就是不能打电话了】 野：【好】 野：【那哥哥先去上课了】 野：【爱你】 星火：【我也】 与宋野聊完，他按着网上教的，发短信给电信10000号开通国际漫游业务，不然到了香港就不能用手机。 然后关了机，保电量。 列车到河北南部后，他给一位抱着孩子的大姐让了座位，晚上十点到郑州，大姐下车，他刚坐下，又上来一位走路都不怎么稳的大爷，他又让了座。大爷要到安徽，明早才能到，曲燎原索性去了车厢连接处，把背包垫着坐在了地上。 半夜他睡着了，被乘警叫醒查身份证，还是因为发型，他低头看不到脸，乘警起疑把他当成刑满释放人员那一类人，他一抬头，乘警就发现他是个学生，问他要了学生证看，知道是未来的“同行”，与他聊了几句，看他票面知道是让座给了别人，还说他：“傻小子，别人站是站一段路，你要站到终点站，三十多个钟头呢。” 第二天早饭时间，列车员找到曲燎原，给了他一兜热腾腾四个大包子，说是乘警大哥经停车站时下去帮他买的，请他吃。 包子吃完了。曲燎原躲进厕所里，从背包最深处翻出钱来，拿了十块钱揣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想再遇到乘警大哥时给他，后来不知是换班还是别的原因，直到下车他都没见到那位乘警大哥，只好托列车员转交了。 北京到深圳，近两千公里的路程，乘坐普快列车全程需要二十九个小时，但一路上列车除了正常停靠车站，还因为铁路临时调度而中途停等了三四次，最后抵达深圳时，比原定时间延误了近十个小时。 这趟车一直到从北京出发后的第三天早上五点半，才终于到达了深圳。 曲燎原随着人流出站，来之前他上网查过，知道深圳站与罗湖口岸很近，步行可达，出站后看了指示牌，发现很多人朝口岸那边的方向涌动，忙也跟在人家后面，怕走错，还一直留心看着路旁的指示。 六点半这里才开闸通行，但因为是小长假第一天，前面已经排了比较长的队。等到点开闸，曲燎原排队顺利过了关，已经早上七点多了，他又按照自己提前做好的笔记路线，去坐东铁线火车，到红磡后再转车去尖沙咀，下车后有点迷了路，在站内转了半小时，问路又听不懂别人说什么，最后遇到一个内地来玩的游客，人家来过很多次，指了路给他，他才顺利换乘了地铁去中环总站，最后坐小巴士，在港大大学堂外下了车。 2009年10月1日，上午10点40分。 放了国庆一日假，和宋野同住的舍友也不在舍堂。 宋野在只有他一个人的空间里更自在，难得没有早起晨跑或读书，九点多才起来，不想出去，在宿舍里煮面吃过，就洗了衣服，打扫卫生。 前天下午和曲燎原在QQ上聊过以后，晚上没等来曲燎原的消息。昨天上午下课后，他看到曲燎原一小时前给他留了言，说：【我在外面玩，怕手机没电，今天也别打电话了】 他给曲燎原发消息没得到回应，又打电话，果然关了机。曲家父母昨晚来电话，问他假期安排、叮嘱他照顾好自己，他问起了曲燎原，高姨也说“他没买到票，没回来，和同学玩去了”。 上一条留言消息到现在已经一整天，曲燎原一直是关机状态。 这人是去哪里玩了？不是说就在北京逛一逛？怎么能把手机玩没电了都没地方充电？ 是和谁一起？是和同宿舍那个北京同学一起，还是那个甘肃同学？ 口口声声说一个月都只顾着训练，没有时间玩，还一个月就认识了两个好朋友，简直烦死了。 宋野扫了几下地，心里郁闷，又拿起手机来试着打给曲燎原，还是关机，更郁闷地把手机扔下了。 来港这一个月，陌生的环境，崭新的学习方式，不太合拍的舍友，这些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挑战，人生在世，无非适应二字。 他最难适应的不是这些别人觉得困难的事，而是以前一伸手就能碰到的人，整整一个月里，远隔着千里万里不说，还因为封闭式军训全无音讯。 他每一天拍下的日出月落，那些照片里的日月星云，校园，篮球架，图书馆的窗，枝叶草木，甚至是看不到的风，都能让他清楚地记起那一天，他用什么样的心情想念过曲燎原，哪一天的云像只小狗，哪一天的风吹迷了他的眼，哪一天在巴士上有人用普通话聊《亮剑》，哪一天在路上突然闻到草莓棒棒糖的味道，哪一天，哪一天过斑马线时幻听一样听到有人叫“哥哥”，又是哪一天的凌晨在噩梦里惊醒，梦中的残忍画面让他连回忆都不敢。 可是曲燎原根本不懂，说不定还以为他搞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只是一个人太无聊。 他擦了桌子，犹豫了下，又帮舍友也收了收垃圾，出门去丢掉，回来时手机在响，以为又是认识的内地同学在叫他去参加什么social活动，想接起来找理由拒绝掉，拿起手机来看到来电号码，还以为是眼花出现了幻觉。 “喂，”他不怀好意地吓曲燎原，道，“怎么了？我有事要去做，你有话快说。” 电话那头的曲燎原道：“你去做什么？没在学校吗？” 宋野道：“你管我去做什么，只许你去玩，我不能去玩吗？” “你出去玩了？不是只放一天假？”曲燎原大惊道，“离开香港了？我在你们学校门口……这是学校门口吗？可是没看到门，写着大学堂。” 宋野：“……” 十月一日的初秋天气，中华大地从北向南的温度变化并没有其他季节那么大。 曲燎原从学校出发时，穿了件阿迪达斯的插肩拼色薄外套，里面是件阿迪的黑色短袖T，下装是牛仔裤和黑色篮球鞋。这一身都是暑假里宋野给他买的，试穿的时候宋野说这么搭配好看。 但现在他照着门上的玻璃，发现自己丑绝了。军训这一个月他好好涂防晒了，是没晒伤，但是黑得像涂了墨没洗干净，头发短得没有样子，加上这四十多个小时的车程颠簸，从头到脸都是一层灰蒙蒙，衣服也脏了，还沾了火车上的怪味，加上他自己也出汗，整个人都是臭烘烘的了。 他的位置在大学堂，宋野住在沙宣道的港大第二舍堂村，还要坐巴士过来接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等，只好背着背包坐在台阶上等宋野。过了会儿发现，大学堂好像也是男生宿舍，进进出出都是男生，多数说英文，有的说粤语，他也听不太懂，觉得港大男生都很帅的样子，年轻男生只要五官端正，不矮，干净一点，就都显得很帅，何况港大学生普遍衣品都算很好。 他看被人，别人察觉了，奇怪地看他，他就忙低下头，想减少存在感。 香港于他而言，像“外国”一样。他想，大概别人也觉得和他不是一国的，就看他这脏兮兮邋里邋遢的黑鬼模样，坐在人家门口，想干什么呢？ 或许他早上在深圳火车站下了车，该去找个地方洗洗脸，换身衣服才对。宋野还那么爱干净，等下一见他这样，肯定要嫌弃他像个又脏又臭的煤球。 “曲燎原！”还离了一段距离，宋野就看到了他。 他听到声音，忙站起身，跳下台阶来。 宋野脚上穿了双拖鞋，还很大步地朝他飞奔过来，双眼在阳光下无比明亮，脸上还洋溢着灿烂的喜悦。 他很快意识到宋野可能想冲过来拥抱他，忙抬手阻止，道：“别别别……” 宋野到他面前，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朝自己身前一带，另只手绕到他脑后托着，微微一低头，用力地吻住他。 曲燎原惊慌失措了一瞬，被这热情不讲理的亲吻亲到脑袋发晕，耳朵短暂地失聪，周遭完全安静了下来。 阳光好像太耀眼了，他闭上了有点湿润的眼睛。 第137章 异木棉与大吉岭茶 宋野过来时, 是为了能快一点, 才坐了校园巴士。现在接到了曲燎原, 回他自己的宿舍，不用再赶时间了，他就牵着曲燎原的手, 慢慢沿着路边回去。 道旁是矮小葱郁的灌木，道路中央有玩滑板的学生经过，偶尔还有穿行的小巴士。 因为放了一日假, 沿途遇到的人倒并不是太多。 “别人会说你的, ”曲燎原怕刚才的事对宋野有不好的影响，小声道, “刚才住大学堂的男生里，有没有认识你的人？” 宋野倒是无所谓, 说：“不知道，这边大部分人都不太管别人的私生活, 没关系的。” 他说什么曲燎原就听什么，听他这么说就放心地点了点头，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曲燎原偷偷看宋野的侧脸。 宋野换了一个和高中时不一样的新发型, 长短变化不大, 但把额头和耳朵完全露了出来，显得很精神，很帅气，还多了一点和从前不太一样的某种气质。 “看什么？”宋野回头看他，满脸笑意。 曲燎原被抓了包, 不好意思起来，说：“看你……你比以前更洋气了。” 宋野哭笑不得道：“你这什么九十年代的形容词？” 曲燎原道：“反正你好看。” 宋野抓着他的手晃了晃，说：“包重吗？哥哥帮你背。” 曲燎原道：“不重，我自己背着吧。” 宋野笑道：“跟哥哥还客气？拿来。” 曲燎原被他笑得心脏狂跳，说：“不要，包有点脏，在火车上我当垫子坐了。” 宋野顿时蹙起眉，说：“你坐火车来的？” 曲燎原一见到他，路上的疲累也忘个干净，全是第一次出门的兴奋，高兴地讲了自己一路上四十多个钟头的经历，最后还揶揄宋野说：“还好我认得方向，要是像你不分东南西北，路上肯定就要走丢了。” 宋野没想到他是这么来的香港，他从来没出过远门，一个人折腾了四十多个钟头！ 曲燎原揶揄完又觉得宋野一个人这么远来了香港有点可怜，问：“那你刚来报到那天，找学校顺利吗？有没有迷路？” “顺利，那天报到的人很多，路上遇到就一起来了。”宋野心情复杂地说，“坐了这么久的火车？！你……你是怎么想的？！” 他的意思是说曲燎原如果是为了省钱而没买机票或卧铺，根本没有必要，不过小长假的票想必是不好买……四十个小时！还要过关和转好几趟车，曲燎原又听不懂粤语，天啊。 曲燎原却道：“怎么也没想，就是想来想当面和你说，我想你了。” 宋野：“……” “你拍的那些照片我都看了，”曲燎原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看着就想哭，你拍的时候，哭了吗？” 两人正走到路口转角处，宋野又与曲燎原接了一次吻。 路旁尽是十月里盛开的异木棉。 到了宋野的宿舍，第二舍堂村，李兆基堂。 港大宿舍都以人名命名，二村离主校区不算太远，时间不紧张就步行过去上课，赶不及的话校园巴士也很多，再不然打车也可以，很方便，基本上也就起步价的样子，碰上有同学拼车，每个人两三块就够了，比巴士还划算——宋野详细地对曲燎原做了介绍，连香港的士收费表都介绍了一遍。 这不是很常见的宋野。但曲燎原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并且很喜欢他这样喋喋不休的样子。 如果宋野去公大看他，他怕也是要带着宋野到处去介绍自己生活里的点滴，说不定连自己早上更喜欢蹲哪个厕坑都要讲给宋野听……会被宋野打吧。 电梯上楼的时候遇到了两个女生。 曲燎原瞪圆了眼睛：女……女生！不是男生宿舍吗？ 女生们向宋野say hi，宋野也回了一句。曲燎原以为是认识的，还很紧张，怕自己会给宋野丢人。结果人家女孩们自顾自聊天，到了楼层就下去走了。 “她们不是你的同学吗？”曲燎原问。 “不认识，好像见过两次？我也忘了，宿舍不按专业分，随机打乱分的，我舍友是学人文学科的。”宋野介绍说，“从二楼到十楼是女生层，再上面就都住男生，一楼有多功能活动室，有钢琴和乒乓球台，还能当自习室用，提供无线网络，十六楼有洗衣房，还有个大露台，晚点带你上去看看，风景很好。” 曲燎原点头，期待地说：“我想看看，都想看看。” 还有一层就要到了，在电梯发出提示音之前，宋野飞快地亲了曲燎原一下。 宿舍是两人间，房间不大，摆了两张床、小衣柜和书桌以外，就很拥挤了，但好在是有独立卫浴。 每一层楼层有一间pantry，提供泡茶煮咖啡的器具，也有烤箱电磁炉等简单炊具，学生可以自带锅具过来做饭。 这里是和公大完全不同的生活氛围，和内地多数高校也有很大区别。曲燎原能感觉得出来，宋野对这里的环境还是很喜欢的，想想倒也的确是很适合他的性格和习惯。 宋野的舍友是香港本地人，家离学校还很近，住校是为了“更好地融入新生活”，其实和家人感情很好，隔三差五就回家去住。放了假自然更不会回宿舍来住。 曲燎原进宿舍里后，一眼就看到宋野书桌上，并排摆了两个相架，一张是宋野小时候和父母的合影，还有一张是今年暑假和曲家三人在北戴河拍的四人合照。 宋野帮他把书包挂在门口衣架上，反手锁了门，便过来要抱他。 “等一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曲燎原知道要做什么了，蓦然红了脸，推着宋野的胸口不让他靠近。 宋野不认为曲燎原会拒绝他，开玩笑道：“还等什么？等我舍友回来围观吗？” 曲燎原：“我……我……” 宋野：“？？？” “我太脏了，一身臭味，”曲燎原觉得丢脸极了，问，“你舍友介不介意外人在你们宿舍洗澡？” “哪有外人，你是我内人。”宋野一边说，还一边凑过来闻他，说，“没有臭，你胡说八道，路上喝牛奶了？怎么一身奶味？”说着就亲他脖子。 曲燎原才不信自己有奶味，被亲得要有反应了，吼道：“别亲我！让我洗澡！” 宋野放他去洗澡，指了自己的沐浴用品和浴巾让他用，还拿了身干净睡衣给他。 然后宋野出来给舍友发短信，问舍友什么时候回来，得到了【明晚或许回去，何事？】的答复。 宋野知道对方今天是不可能回来了，回了句：【我弟弟从内地来了，来宿舍做客一下，晚上不留宿，和你讲一声】 舍友：【ok，have fun】 妥了。 宋野放下手机，把自己的床重新铺了一下，床头有可能被撞到的东西收了收，站在床边检查了一下，好像可以了。 突然他又想起，拉起T恤领子闻了闻自己，早上起床洗过澡的，但感觉出门跑了这一趟也好像有点味道，去开柜子找出一个盒子来，里面是开学迎新派对上抽到的礼物，一小支大吉岭茶男士香水，他只拆开闻了闻，还没用过，当时抽到的时候，听别人说这是男友香，他就隐约联想过一些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能用到。 浴室里，曲燎原洗完澡，对着镜子看自己，短头发是没救了，穿公大校服的时候还好，换其他衣服怎么看都很像个愣头青，还有被晒黑的肤色是无论如何洗不白的，不过宋野也没嫌过他黑，好像脸上有点胡茬，摸着也不扎手，不刮倒也不碍事，算了。 他穿了宋野的短袖短裤睡衣，洗涤剂味道之下还有一点宋野的体味，很熟悉，令人想念。 他从卫浴间里出去，闻到室内有很淡的香味。 “好香，”他问，“这是什么味道？” 宋野坐在床边，深深地怀疑自己是没控制住喷多了，有点崩溃，强装镇定道：“别管闲事，你过来。” 曲燎原便过去，挨着宋野坐下，宋野侧过脸来，两人自然地接吻。曲燎原本来就已经有点那个，亲了数秒就险些不行，十九岁的男孩，军训整整一个月都没有过。 他怕还没那个就那个了……就躲开宋野的嘴唇，没话找话地说：“哎？是你喷香水了吗？太香了。” 宋野：“……不好闻吗？” 曲燎原吸了下鼻子，说：“也不是，挺好闻的，比我闻过的其他香水都好闻。” “你还闻过什么香水？”宋野板着脸道，“这怎么就好闻了？” 曲燎原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想了想说：“反正你喷了就好闻，可能是因为你本来就好闻。” 宋野本来还在懊恼自己多此一举恐怕要丢人，又被曲燎原哄笑了，刚才的接吻也让他进入了状态，道：“哥哥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曲燎原警惕道，“我不喷香水，不适合我。” 宋野被他打败了，说：“不是，是哥哥宿舍里没有气球……可以吗？” 曲燎原：“……啊？” 没有气球，岂不是就要直接？啊？！他一脸震惊。 他俩从来没有试过那样，但宋野是想试试的，看他这表情也觉得尴尬，道：“不然你在这儿等，哥哥去买吧。就是二村这边便利店很少，可能要走比较远才能买到。” 他要站起来，被曲燎原拉住了手臂。 “别去买了，”曲燎原看看自己，又看看宋野，暗示宋野去发现自己已经那个了，脸涨得通红，小声道，“哥，我等不了啦。” 第138章 淤青和肌肉 这一天, 是热带的阳光, 混合着大吉岭茶香水的味道。 宿舍半开着窗, 百叶窗帘被风吹动，时而轻轻摇曳，时而被风卷起拍在玻璃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 宋野也只是想过如果能不用气球就要怎样怎样，真的实践起来又束手束脚，生怕曲燎原会不舒服, 前期准备做得比往常更仔细了些。 曲燎原反正是不会, 只负责躺着不动，被宋野掰过来掰过去, 宋野时不时还亲一亲他。 他也很习惯这样，只觉得身体和心里都很舒服, 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宋野的脸，宋野真的是帅, 连干这种事的时候都很帅。 因为军训，曲燎原的身上多了不少小伤，膝盖和手肘上都有擦伤, 已经结了痂, 刚才宋野就看见了。现在脱了衣服，发现他的腿上、腰上和背上也有好几处淤青甚至淤紫，说重是不重，数量多了，看起来也是够触目惊心的。 “每天都训练什么？”宋野用手指碰了碰他膝盖上的痂, 郁闷道，“怎么一身都是伤？疼不？” 曲燎原忙道：“不疼，就是普通训练，我都没注意是怎么弄的。是不是不好看？你别看了。” 宋野在他的膝盖上亲了一下，道：“没有不好看，哥哥心疼你。” “没事，都是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曲燎原被他亲得有点痒，感觉更强烈，把腿收了收，催道，“哥你弄完了没？能不能开始了？” “完了，来。”宋野心里全是鬼畜，脸上还云淡风轻，仿佛只有曲燎原是个急色的小gay。 他是真的心疼曲燎原一身伤的样子，想要极尽温柔地对待小别重聚的恋人。 结果等真的开始了，曲燎原身上的擦伤和淤青，在这种时候竟然变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非常强烈的视觉刺激。 他俩的关系本身就有些轻微的这种倾向，但一直就仅止于了精神层面，宋野绝不可能真的对曲燎原做出身体伤害的行为，而此时的情景恰恰能够极大地刺激并满足他对曲燎原的某种幻想。 曲燎原不明白这些，通过宋野前期的种种表现，以为今天会是慢慢吞吞、柔情似水的浪漫节奏，很期待也很向往，没想到……我靠！宋小野疯了吧！ 他俩以前搞这种事，从第一次到后来渐入佳境，一直是非常合拍的，因为太熟悉彼此了，所有给与对方的感觉都能恰到好处，除了几次特殊情况，曲燎原很少会被宋野弄哭或者求饶。今天宋野疯了，他也被迫跟着疯了，又顾忌到外面就是走廊有别的学生，怕被人听到，不敢太大声，但他越是压抑自己的声音，宋野就越是过分，到最后他哭得眼睛鼻子通红，怕控制不住出声，只能死咬着手背，几乎要崩溃的情形，宋野居然还用牙尖去磨他左耳的耳洞。 这感觉太变态了！曲燎原心想，等结束了要翻脸的！ 等结束了。 宋野问：“还好吗？手给哥哥看看。” 曲燎原在手背上咬出了很深的几圈牙印，还好没破。 “还……还行。”他又改了主意，不想翻脸了，问，“你是不是咬破我耳朵了？” 宋野又捏着他的耳垂看了看，道：“没破，有点红，还有哪不舒服吗？” 曲燎原道：“没有了，哪儿都舒服。” 宋野逗他道：“舒服你还哭？” “刚才不舒服。”曲燎原还是控诉了两句，说，“你是不是憋太久了？以后没事就打打飞机行不？不然这么长时间才能见一回，你总不能回回都这样，我刚才都觉得我要死了。” “……”宋野道，“这一个月，哥哥每天都觉得要死了。” 曲燎原：“……” 提起了很久才能见面，他后悔不该这么说，沉默片刻，改口道：“你想每回都这样也行，我又不会真的这么死了，我是乱说的。小野，我也想你想得快死了。” 两个人心内都涌起一阵忧伤，两只右手交叠在一起，十指相扣，曲燎原回过头来，两人吻了一吻。 宋野道：“哥哥好爱你。” 曲燎原说：“哥哥，我是你的小狗。” 他俩都笑起来，此时他俩正用两人都最喜欢的puppy姿势抱在一起，曲燎原这话有着两重意思，有sex，也有love。 宋野道：“你不喜欢，以后就不这样了，刚才是有点过火了。” “也没有不喜欢，”曲燎原回忆了下刚才，说，“其实也还行，真的。就是有那么几秒钟，你稍微别那么……别那么……” 他形容不上来那种感觉。 宋野咬着他耳朵跟他说了句悄悄话，问：“你是这意思不？” “这？”曲燎原难以置信道，“你怎么学得这么下流了？！” 宋野一本正经地说：“还有更下流的，哥哥再跟你说两句。” 曲燎原拒绝道：“不听不听，你被资本主义带坏了。” 宋野压着他四肢不让他动，强硬地又说了几句更下流的话。 曲燎原闻所未闻，也没话可接，血液全冲到了脸上，烫得能煎鸡蛋。 要去洗澡，因为没用“气球”，需要清理，曲燎原不知道怎么弄，自觉地摆出个puppy样子，让宋野来。 结果可想而知，一切发生得水到渠成。 曲燎原：？？？明明是事发突然！什么水到渠成？！ 下午三点多，他俩才洗干净这个澡。 宋野吹头发，曲燎原头发太短了不用吹，站在旁边看他，他想和曲燎原说话，把风筒开了最低档，小风慢慢吹着，也不在乎吹干的速度，有一搭没一搭地曲燎原说着话。 “饿吗？”他问，“等下哥哥带你去吃东西，想吃什么？” 曲燎原有点饿，但不急，说：“都行……你真好看。” 宋野对他笑了下，眼睛里漾着万千爱意。 “我现在是不是特别黑？”曲燎原忽然来了一句，还有点不好意思，说，“冬天应该能白回来一点。” 宋野笑着说：“黑点也没什么，你就是太瘦了，回去要好好吃饭。” 曲燎原却道：“没瘦，体重没有变，旧事一训练，脂肪都变成肌肉了，你看我的腹肌。” 他只穿了条三角裤，当即吸了吸气，好向宋野展示自己的身材变化。 宋野拿风筒的手顿时愣住，曲燎原胸腹部的肌肉外观和以前少年期时几乎完全不同了，从前是比较薄韧的肌肉感，现在明显多了几分张力，接近了运动青年的观感，甚至腹外斜肌的线条（人鱼线）都出来了。 “你们到底天天训练什么？”宋野震惊道，“这才一个月？！” 曲燎原道：“就是站军姿，队列，警棍，擒敌拳……就这些，没了。团河校区的新生都送去军营训练一个月，听说是去了哪个军的高炮团，军训就能练打靶了！真羡慕人家，早知道我就报治安学，不要报治安学法制方向了，军训都没别人带劲。” 宋野：“……” “怎么了？”曲燎原莫名其妙道，“你吹好头发了吗？吹好就关了，别浪费电。” 宋野关了风筒，问：“擒敌拳是干什么的？” 曲燎原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挠头道：“就是擒敌的吧，哈哈哈哈。” 宋野笑不出，问：“曲儿，你现在应该不能……把我过肩摔吧？” 曲燎原哂笑起来，说：“你开什么玩笑。” 宋野当即松了一大口气。 “摔你还不是轻轻松松？”谁知曲燎原得意洋洋地说，“我们宿舍金晓旭，甘肃大汉，一米九一，我摔他都跟玩儿一样。” 宋野：“……” 他接受曲燎原去上公安大学，不等于他想让他的puppy变成金刚，保持现在这样的肌肉就还好，也还挺好看的，但一身腱子肉那种……还是不要了吧。 他早先就想过这个问题，以为曲燎原学了治安学这种理论学科，并且还是法制方向，多数时间应该在学文化课，而且当时他还特别留心问过也在公大木樨地校区的学长任小凯：木樨地校区在训练方面的情况怎么样？ 任小凯当时说：“我们警务化管理，比团河校区那军事化管理轻松多了，基本上每天只出早操，白天就上上课，没什么军事训练，除了工作日不能随便出门，和普通大学差不多。” 轻松多了……只出早操……没什么训练……和普通大学差不多…… 这才一个月军训，曲燎原就轻轻松松过肩摔一米九的大汉了？！ 曲燎原没有察觉他在介意什么，还炫耀呢，美滋滋地说：“我们教官说我身体素质好，虽然不算太高，但是我灵活啊，肢体协调度好，爆发力也可以，适合练近战，还让我选修近身格斗课。要是你去的话，应该会推荐你练散打或者自由搏击。” “近身格斗？！”宋野简直眼前一黑，又问，“我适合散打和自由搏击？怎么说？” “因为你持久力更厉害一点，以前运动会的时候，我就只能跑得了短跑，你长跑连着两天三千米都没事，”曲燎原提起旧事还是很佩服，说，“像你这种体格，就更适合持久战了，我们教官见了你肯定喜欢死了，像散打啦自由搏击啦这一类的，我其实也喜欢，但是我体格不太行，可能练了也练不太好。” 宋野慢慢地点了点头。 曲燎原马上又高兴道：“不过你也不用去练这些，以后我一定会很厉害的，让我来保护你就行了。” 他还做了个大力水手的招牌动作，臂肌微微鼓了起来。 宋野：“……行，挺好，挺好。” 好个鬼。 第139章 六天和白发 两人换了身衣服, 宋野收拾了点自己的日常用品, 也背了个包, 带曲燎原去吃饭填肚子，晚上不准备再回宿舍。有同住舍友的情况下，客人留宿不礼貌, 而且明天宋野就要正常上课，曲燎原自己留在宿舍里也不方便，后面还有好几天呢, 不如出去住。 有了宋野带着, 曲燎原又像在家时一样，放心地当起了甩手掌柜, 什么也不管，只要跟在宋野身后就好了。 正是国庆小长假, 酒店几乎都爆满，吃饭时宋野上网看了看, 有空房的酒店很少了，除了不列入考虑的家庭旅馆，就只剩下几家豪华酒店还有少量余房。 “只有超级贵的酒店, 没别的了, ”宋野来香港以后，也买了部iPhone3G，和他让给曲燎原用的那部是一样的，他和正吃云吞面的曲燎原商量道，“那哥哥就订了？再晚怕这都没了。” 曲燎原这两天都没好好吃过饭, 这时面前摆了一堆港式茶点，正吃得香，含糊不清地问：“有多贵？” 宋野说了价格，赶在曲燎原说话之前，换了威胁脸道：“不住就给你订机票，你晚上就回北京吧。” 曲燎原瞪圆了眼睛，走是舍不得走的，只好一脸肉痛地点了点头，同意定“超级贵的酒店”了。 宋野订好房间，又给曲燎原订回北京的机票，下单的时候陡然冒起了坏主意，不然哄曲燎原说小长假里都没票了？或者故意买一张延后几天的票，再告诉他说买错也不能退，哄他在香港多待几天？ 他的眼睛从手机屏幕上挪开，打着鬼主意，看了看曲燎原。 曲燎原还在埋头吃东西，两颊塞得满满的，朴素的短寸发型显得年纪很小，浓眉毛大眼睛，神态还是一股孩子气，晒出来的健康肤色，单单只看脸，和他小时候在厂区附近满山野、满水库乱跑着玩的时期，并没什么太大变化，他还是那一个对宋野言听计从，无条件信任宋野的小男孩儿。 最后宋野还是老老实实买了七号的票，预定了首都机场接机的车。 曲燎原吃了云吞面和炸鱼丸，没饱，又加了一碗竹升面，吃完后宋野给他买了一杯外带奶茶，让他端着边喝边走。 结账时他盯着宋野给买单，出了茶餐厅就对宋野吐槽道：“这边消费也太厉害了吧，住的那么贵，就吃两碗面也这么贵，我一个月生活费一千五，来一趟半年生活费就没了。” 宋野道：“没事，哥哥有钱。” 他读港大是拿了全奖的，本科就读期间每年有十四万港币的奖学金，已经可以应对学费、住宿费和最低生活开支。他还有他爸宋志国留给他的一笔钱，加上高中时炒股，还一进一出地倒手了一套房子。 曲燎原知道他不缺钱，道：“那也不能乱花，要省着点，现在钱很难赚的，我妈以为我和我同学去玩，怕我占同学便宜，还给我打了两千块钱，都不够一天房钱，这边怎么这么贵？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宋野一脸郁闷地看他。 他又改口说：“等我回去了周末就去打工，多攒点钱再来，到时候花我的钱。” 宋野皱眉道：“别去打工，好好学习。” 曲燎原还在那里嘟嘟囔囔：“你要省钱，以后还要出国的。” “知道了！”宋野道，“平时都不花钱，是你来了，哥哥高兴。” “等你放假去北京看我！”曲燎原愤怒道，“北京还是首都呢，天子脚下都比这儿都便宜，这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 宋野看他有点好玩，也不接他茬了，牵着他没端奶茶空着的那只手，带他去找酒店……开了手机地图找的。 订好的酒店在中环皇后大道上，离港大不太远，巴士只要几站，这样宋野接下来几天回学校上课不太费力，酒店与地铁站相距很近，想带曲燎原去哪里玩也都很方便。除了贵，没别的毛病。 曲燎原南下这一路上没睡个整觉，现在吃饱了，到酒店躺在床上，和宋野说了没两句话，天都还没黑，就睡着了。 翌日上午，宋野满课，留了字条和几百块港币给还在睡的曲燎原，让他醒了自己去吃早饭，不要乱跑，自己一下课就会过来。 中午宋野下课，背了包就走，下楼时看了眼手机，上课开了静音没发现有短信进来，时间是半小时以前。 曲燎原：【在中山广场等你，下课来找我】 中山广场是个很小的广场，但在香港这寸土寸金的地方，高校里能有这样一个小广场已经是很难得。 广场一侧有一株古树，另一侧是图书馆，角落里还有个露天茶座。 曲燎原一个人坐在古树下的长椅上，看别人走来走去，有人进出图书馆，有人在茶座那边看书聊天。 古树遮阳，空气也很好，四周都是绿植的清新味道。 曲燎原忽然就很喜欢这个地方，感觉这里的环境就像是为宋野量身打造的一样。宋野昨天也有和他说上课很有趣，没有低于宋野自己对大学的预期值。 这很好，很好。他为宋野感到高兴。 宋野背着单肩包从广场边的台阶上拾级而下，脚步轻快，一眼就看到了树荫下，木椅上的曲燎原。 这是他高中时想过无数次的场景，他们还在一起读书，放学以后，曲燎原会在校园里的某一棵树下等他，或是他骑一辆单车去接曲燎原，他们可以一起吃饭，散步，上自习，天黑后再一起回只有他们俩的某个房间。 真像做梦一样。哪怕这梦只有几天。 下午宋野没有课，带曲燎原到处去逛，也没有目的，就随便走走。 他俩各自戴了一只耳钉，还是那对银质的爱神符号，宋野来港时特意带来的，是想没事拿出来看看，权当个念想，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戴上。 手牵在一起的两个年轻男生，左耳上还戴了同款的耳钉，路人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也会有个别的人投来不一样的目光，但他俩还是觉得很幸福，甚至傍晚在巴士站排队等车的时候，还接了个短暂的吻。 宋野整个大一秋季学期的课程都不算太紧张，差不多都只排了半天课，有时上午有时下午，不上课的半天就和曲燎原去玩。 香港是一个初到觉得很繁华有趣，但待下来三两天就很容易乏味，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城市，倒的确是名副其实的购物天堂，但宋野带曲燎原去了一次商场，要给他买这个买那个，后来他就打死也不肯再去了。 10月4号是周日，宋野不上课，一早带曲燎原去迪士尼玩了一天，人山人海，所有项目都排队好久，他俩也不急，排队时就面对面小声说话，什么也说，说小时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高中时用过的米奇米妮手机贴，说昨天吃了什么好吃的明天再去吃一次，说寒假回家要不要搞个高中聚会，想起一句是一句，没逻辑，没营养，但是开心。 晚上看烟花的时候，别人都朝前面走，想看得清楚些，他俩落在人群最后面，宋野戴着米妮箍，曲燎原戴了米奇，烟花到最盛大时，他们默契地亲吻了对方。 剩下的几天里，两人就到海洋公园、庙街夜市这些地方随便逛一逛，看看动物，看看行人，吃吃小吃，牵着手晃来晃去，宋野还给曲燎原拍了好多好笑的游客照，余数不多的几天就过得差不多了。 6号晚上，两人去了太平山顶看夜景。一连几天都两个话唠一样的人，从上缆车开始，就都一直沉默着。 下山时，下起了一阵雨，把他俩淋成了两只落汤鸡，狼狈地回到酒店里，在客房门口刷卡开门时，两人还嘲笑对方，笑着一进门，曲燎原突然就哭了。 宋野站在他面前，无言地望着他，眼睛里千般万种的温柔，但并没有去拥抱或亲吻他。 这和在北京那次的分离不一样，那时他们对于分开后各自是怎样的光景，几乎是一无所知，除了舍不得对方，还有对未知明天的恐惧。 这一次折磨人的，只有爱情。 而曲燎原心里有个一直都很想问宋野的问题。 “小野，”他忍着哽咽，问了出来，“你决定来香港，除了宋叔说的原因，有没有一点，是为了惩罚我？” 宋野：“……” 曲燎原道：“我没听你的话，非要去上公大，你那时候还让我选……其实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对我，我才这么任性……” “我就知道你都知道，”宋野笑了下，说，“你就是欺负我。” 曲燎原上前想抱他，被他躲开了。 “这才是惩罚你，不让抱。”宋野道。 曲燎原小声道：“我知道错了。” 宋野道：“你觉得哥哥离你这么远，是在惩罚你吗？九月初刚来那几天，哥哥每天都想死，死了就不用每天倒数计时等着你。你知道一个月有多长吗？” 曲燎原忙道：“我知道，我也很想你……” “我长了六根白头发，”宋野道，“你打电话给我的前一天，我刚拔掉第六根。” 十九岁的宋野，长了白发。这让曲燎原无法做出任何表情来，木着一张脸，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向外面滚，他其实并感觉不到自己在哭，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心头，伤心，愧疚，自责，更多的是替宋野难过。 宋野爱上他这种人真是倒霉得很，如果他是宋野，一定会选一个更可爱更听话的对象来爱，不要选他这样什么都不懂，还什么都想要的二百五。 “还好你们军训完了，可能以后不会再长了，”宋野笑了说，“不对，过几十年还是要再长的。” “到那个时候……”曲燎原用手背蹭了眼睛，想到几十年后满头银丝的宋野和自己，心里刹那间热烈起来，忙抹了把眼泪，认真地看向宋野，说，“到那个时候，我给你拔白头发，好不好？” 宋野愣了下，唇角上扬起来，又压下去，眼睛飞快地眨了几下，睫毛轻轻颤动着，耳朵也因为悸动而变红了几分。 “好。” 他们约定过永远，但这是第一次，曲燎原与他约白首。 这仿佛标志着两人的恋爱不再单纯只是少年式的花前月下。 第140章 老同学和哥哥晚上好 这天晚上, 他们不想再那个, 这几天的次数已经够多。 两人并肩挨着躺在床上, 聊了一整晚，像是要把接下来几个月所有的话都聊完。 窗外一点一点亮起来，他俩被天光晃了神, 分别在即，只剩下万千愁绪，想不起还有什么可以聊。 宋野试图缓和这哀伤的气氛, 说：“小狗, 唱首歌给哥哥听。” “唱歌……”曲燎原脑袋空空，张口唱了两句军训时每天唱的军歌,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你住嘴！”宋野差点要笑疯, 翻身来挠他的痒痒肉。 他自己一瞬间也觉得自己怎么唱这个，太好笑了, 还是很怕痒，边躲着边和宋野闹成了一团。 其实他现在想武力压制宋野是可以做到的，但他不想那么做, 喜欢被宋野压着不能动的感觉, 故意也好放水也罢，反正没有真的挣脱开。 这样打打闹闹的，暧昧的气氛浓烈起来，不知怎么一下，宋野立刻Y了, 两人都顿住了动作，眼睛望着对方，交错的呼吸里也带出了袅袅潺潺的春意。 “想那个吗？”曲燎原道，“再来一次吧，下回……下回就到冬天了。” “不了，晚上你就回了学校宿舍，别被人看出来。”宋野亲了亲他，嘴唇贴在一起没分开，把话说在了他的唇齿之间，“曲儿，帮哥哥打出来，要慢一点。” 曲燎原却没动，借着窗外淡淡的光亮看宋野英俊的脸，思索了数秒，不自然地抿了下嘴唇，小声道：“哥，你想让我帮你吃吗？” “！”宋野大出意外，问，“你不嫌脏了？” “不用气球都那个过了，还能怎么脏？”曲燎原真的特别希望这次分开之前，能给宋野留下一次不那么难过的记忆，他小心又虔诚地亲吻着宋野，道，“你不要客气，你喜欢哪种？或者全都要？我今天都听你的。” “……”宋野登时比刚才更Y了。 “但是我不会，我怕咬到你，”曲燎原虚心求教道，“你得教教我。” 中午一点多，宋野送曲燎原到了深圳宝安机场，还耽误了半天专业英文课。 曲燎原一直说让他别来，说自己能行。他却已经找老师请好了假，坚持要送曲燎原上飞机。 过安检之前，两人难免伤感一阵，还好是没哭。曲燎原不好意思再哭，他今年流的眼泪比过去十九年加起来都要多。 他把那只银耳钉摘了下来，还交回给让宋野保管，他回公大以后就不能再戴，害怕自己不小心弄丢。 宋野也怕他丢三落四会丢东西，在香港给他买的衣服鞋都没让他自己拿，只让他背着背包过安检去。 他一步三回头，无比艰难，宋野笑着对他摆摆手，他终于还是别过头走了。 留下宋野一个人，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去机场邮政那里，把几个购物袋的东西都寄去了北京。 当晚，曲燎原风尘仆仆并垂头丧气地回了公安大学的新生宿舍。 他遭到了舍友们不带恶意的嘲笑，大家都知道他是去香港看他哥哥。从此他这“哥宝”的名头是彻底坐实了。 “别笑话他了，没看他那委屈的小模样，你们怎么忍心笑的？”甘肃大汉金晓旭毫无诚意地来阻拦大家，明明刚才自己笑话得最起劲，又对曲燎原说，“你没在这几天，有你一个同学来宿舍找过你。” 曲燎原疑惑道：“我的同学？” 木樨地校区不严格禁止外人参观，毕竟一般也没人敢来警校惹事。有男生周末带外校同学混进宿舍来玩，也是有过的事。 金晓旭说：“那男生跟你差不多高，我说你去香港了，让他给你打电话，他没给你打吗？” “可能打了，我没接到？我在香港住的那个房间信号不是太好，打电话老是中途断线。”曲燎原也想不起会是谁来找他。 文聪国庆带晶晶去了云南旅游，还发了几张照片给他看。 康明身高不对，金晓旭说来人和曲燎原差不多高，而康明都快跟一米九一的金晓旭差不多高了。 至于江波等其他高中好朋友，都不是会不打招呼就混进公大找他玩的性格。 那这个同学？会是谁呢？ 曲燎原在高中两个班级的群里问了声：【谁国庆来我们学校找我玩了吗？】 没人出来认领，倒是炸出了一群日常潜水的同学，纷纷来问许久不见的小曲班长： 【班长在公安大学怎么样？】 【发张穿警服的照片看看吧】 【再放假会组织聚会吗？】 曲燎原一一回复了，但没有发制服照片，中队长说过不可以随便在网上发穿警服的照片。 还有实验一班的同学问起：【班长，你家宋野哥哥最近怎么样？去了香港就没消息了】 曲燎原挑了张自己和宋野在港大校名墙前的合影发在群里，说：【我哥不常上企鹅，可是他也很挂念大家的，寒假时间要是来得及，到时搞个聚会见一下】 香港高校的秋季学期比较短，九月初开学，到圣诞之前就会放寒假。 曲燎原从这时就惦记着每天看看日历，好像多看几次，日子就能过快一点，圣诞就能快点来了。 结束军训以后，他正式开始了大学生活的新篇章。 治安学大一的文化课内容难度不大，以曲燎原现在的水准来说，比身边多数人更好地去完成学习任务，是一件不困难的事。宋野这几年不只是拔高了他的成绩，更重要的是培训出了一套适用于他的学习方法，和提取整合知识的思维能力。 公大日常并不限制学生课余时间使用电子产品，他与宋野的联系也自由且方便了起来。 而且开始上课后，训练也不再像军训时那么高的强度，每天早上出一次晨操，每周三一次五公里，其他时候就没有统一要求的训练内容了。 从他回来北京的第二天起，他和宋野就雷打不动地早晚各一次通话，其他时间的联络就要看彼此的课程安排。 公大周一到周五晚上有强制自习课，晚九点才放学，像高中生一样。宋野自己是不喜欢大学生还要这样上自习的，但曲燎原自制力较差，这样的安排在现阶段，对他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每个晚上宋野就一边看书，一边等待九点的到来。 曲燎原把宋野的课表和自己的课表一起贴在书桌的正前方，在不影响两人上课的前提下，每天除了一早一晚，偶尔还能额外多联系一两次。 因为宋野的话费套餐比曲燎原的要划算，一般就是曲燎原拨过去，然后宋野挂断，再给曲燎原打回来。 他俩甚至比高中刚在一起搞早恋的时候更有热恋的感觉。 国庆小长假短暂的六天相聚，那期间发生的一切，无疑像是都给他俩打了强心剂，让他们对爱情，对对方，对属于两人的未来，有了更确切笃定的认知。 两个一度在漫长孤独九月里流离失所的年轻灵魂，重新一起踏上了归家的路。 开学第一周的周六，曲燎原才收到从深圳机场寄来的保价EMS包裹，在宿舍拆看的时候，同宿舍其他男生简直要酸掉牙。 这哥给弟弟买好看衣服裤子就算了，多数男生们并不太在乎这些，反正除了周末平时也没机会穿，可是！ 内地没有卖的限定款篮球鞋？！ 索尼大法好笔记本电脑？！ 这种哥哥，谁不想有？这种哥宝，谁不想当？ 宋野知道曲燎原收到了快递，他周六白天有课，和曲燎原约了晚上在QQ上开视频聊天。 晚上到了约定时间，宋野还专门换了身衣服，把头发打理了一下，想帅帅地和曲燎原视频一下。 结果视频一开，他还没能帅帅地笑出来，就先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视频画面里，曲燎原满脸无奈地被一群男生挤在正中间，男生们起哄一样对这边的宋野喊：“哥哥晚上好！” 宋野：“……” 从此他被曲燎原全寝室用“哥哥”代称。 几个月后他和各位舍友见了面，别人当面也都叫他“哥哥”，一直这么叫到了大学毕业。 而现在，曲燎原又轰又赶地把舍友们撵走，把笔记本屏幕转到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戴上耳机和宋野聊天。 “我舍友没恶意，闹着玩的，”他把五个舍友都简单介绍了下，说，“他们人都是很好的。” 宋野注意到他穿了今天刚收到的新衣服，笑着问：“穿哥哥给你买的新衣服出去玩了？你这臭美的小狗。” 曲燎原却没笑，两只手互相抠着拇指指甲，声音变得有点小，说：“我和别人吃饭去了……吃了羊蝎子，挺好吃的，等你放假来北京，我们一起去吃，好不？” “别人？”宋野没被羊蝎子蒙蔽，捉到了重点，“和谁去吃饭了？” 曲燎原又开始抠指甲。 宋野太知道他了，这样子就是绝对有事，直截了当地问：“女生吗？是不是又有学姐追你？你就最招姐姐喜欢了。” “才没有，”曲燎原一口否认，怕舍友听到，低声道，“哪有学姐喜欢我？你少来了。” 宋野道：“那是谁？有什么不能跟哥哥说的？” 曲燎原道：“不是不能说，我怕你听了又小心眼要不高兴，才想要怎么跟你说比较合适。” 宋野道：“实话实说就最合适。” “那我说了，”曲燎原本来也想不到实话实说以外的办法，便道，“你还记不记得姚望？高一跟我住一个宿舍的。” 宋野：“……” 曲燎原看他没明显表情，以为他已经忘了这人，顿时轻松起来，说：“就是他来找我玩。吃羊蝎子是我付的钱，我没占他便宜。” 宋野道：“他在北京？上学？” “对，他压线考上人大了，”曲燎原感慨道，“还挺不可思议的，他以前成绩比我以前还差。” 第141章 陶瓷小狗和学习！ 宋野就是忘了曲燎原的任意哪一个高中同学, 也不会忘了姚望。 高中时因为这个人, 他还和曲燎原拌过好几次嘴, 当时他只是模模糊糊觉得这人很讨厌，具体怎么个讨厌法倒也说不出所以然。 姚望成绩不好、脾气暴躁、十分不合群，但这些理由不能构成宋野对一个人的讨厌, 除了曲家人，别人于他而言，基本上都没有喜欢或讨厌这种说法, 就是很无所谓。他当时把对姚望的厌恶, 归结于自己对曲燎原一贯不讲理的强烈占有欲，姚望的确明显是对曲燎原有着刻意亲近的意愿和举动。 到了现在, 宋野对这方面比从前懂了很多，再听到姚望这个名字, 稍加思索就明白当时对这人的强烈负面情绪是出于什么本能—— 这个姚望，十之八九是同类。 “他高三不是就来了么, 对北京比较熟，”曲燎原道，“本来他说带我去南锣鼓巷, 我说我以前就跟你去过了, 他就带我去烟袋斜街逛了一圈，也是条小巷子，比南锣鼓巷短，走到头没多远就到后海了。” 宋野在这边配合地发问：“嗯，后海好玩不？上回我们是为什么来着？说了去但没去成。” 曲燎原道：“还为什么？不就是你, 说做了攻略，后海都是酒吧街，没什么好玩的，就没去。” 宋野对着电脑的摄像头笑了，说：“哥哥不喜欢喝酒，不喜欢酒吧这些地方……也不喜欢你去。” “我没有去，”曲燎原忙道，“姚望说后海要到晚上才好玩，我不想太晚回来，周末有时候也查寝。然后他就推荐了这家羊蝎子，真挺好吃的，就是有点贵。” 宋野道：“你去买单，他就没说要和你AA吗？” 曲燎原道：“没有，他说下回再请我。” 宋野：“……” “我给你看个好东西。”曲燎原忽然神神秘秘起来，从旁边拿了个什么，两只手捂着在手心里。 “是什么？”宋野心里七上八下起来，是姚望送了什么给他？他现在心性还是跟小孩儿一样，拿个什么好玩的东西，三两下就能把他的注意力给吸引走。 “你看！”曲燎原把手打开。 他手心里是一只迷你的陶瓷小狗，大概两三厘米那么大，歪着头吐着舌头，尾巴翘翘的，栩栩如生，十分可爱。 宋野一下笑了起来，问：“哪儿来的？” 曲燎原道：“烟袋斜街买的，还有别的好多种，我觉得这个最像你的打火机。” 其实打火机是柯基，曲燎原买的这个看起来是柴犬，也就颜色像。 宋野笑着说：“小狗买了只小狗。” 曲燎原也笑了起来，怕影响舍友，没好意思太大声，说：“等见面了，我就把它送给你，打火机带不上飞机，这个能。” “好。”宋野一瞬间就把其他不相干的人和事都抛在了一旁，心里只剩下恋爱的甜蜜和远距离的惆怅，轻声道，“哥哥爱你。” 曲燎原戴了耳机，这话像宋野附在他耳边说的，顿时感觉脸有点发烫，偷偷看了看旁边各做各事的舍友，手放在键盘上，打了一句【我也爱你】，发过去。 曲燎原有了笔记本电脑以后，两人除了通电话，每晚曲燎原晚自习下课后，还能开电脑视频一会儿。 除了日常课程，曲燎原在宋野的要求下，打算参加明年年初的雅思考试。 他英语的高考成绩尚可，只要还保持正常学习状态，顺利通过四六级没有问题。但是这种应试能力在考雅思上，优势就没那么明显，他刚开始做《剑桥真题》的时候完全就是一脸蒙，做得头晕脑胀，做完一对答案，还很不理想。 宋野在英文是两手抓两手硬的典范，原因是宋志国很早就有意识地在向他灌输掌握英文的重要性，这在中国60后家长中比较少有，结果就是宋野在同龄学生中，英文异常突出，不仅应试能力十分突出，语言应用能力也同样优秀，他在港大面试能一轮即过，流畅不刻板的英文表达是很大的加分项。 于是他俩每晚的视频聊天，从一开始背着舍友们暗度陈仓地谈恋爱，渐渐变成了一对一雅思教学。 舍友们对每天的强制晚自习已经感到很疲倦了，感到累的原因不是学习任务，疲倦的点在于上了大学居然还要像高中生一样乖乖坐在教室上自习课。 所以大家起初发现，曲燎原下了自习课回来还要学英语的时候，整个宿舍大喊受不了，他的邻床、北京本地的尚扬同学，甚至严肃地向他提出了：“你再这么无理取闹，小爷就换宿舍了！” 曲燎原也是做过学渣的，当然理解他们的痛苦，何况如果不是宋野在教他，他也不想学。 他心里着实有点过意不去，诚恳地向尚扬及舍友们表示：“你们就当我不存在行了，反正我戴着耳机听我哥讲题，绝对不会干扰你们的。” 尚扬和其他们异口同声道：“我们怕干扰你们啊！” 曲燎原：“……” 后来整个宿舍的情势就演变成了——熄灯前半小时，曲燎原开着视频学英语，其他舍友要么复习专业课，要么也背单词准备四级考试。 其他宿舍纷纷感慨：人家宿舍里有个学霸，就是不一样。 一个曲燎原，带动了一整个宿舍的学习热情。 就这事，某个周一开晨会时，曲燎原所在的宿舍和治安区队，还被大队长当做模范表扬了一番。 2009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刚进十一月，还没立冬，北京的温度就低到了零下。 这天恰是周日，舍友们都换了便装，说要去校外玩，曲燎原前一天熄灯后蒙在被窝里和宋野聊天，睡得太晚，想补觉，就说不去。 舍友们走后，他睡了不知多久，被楼道里动静吵醒了，有点睡不着，就想干脆起来算了。穿衣服的时候冻得打哆嗦，宿舍还没供暖，温度实在是低，他恍惚间想着，宋野怕冷，这种天气晚上就得用暖水袋了，不然睡到半夜得冻醒……忽然又想起，宋野不在北京，香港不冷。 衣服只穿了一半，他坐在床边，转头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心情也黯淡了下去。 昨晚聊天的时候，宋野说今天和作业小组成员有约，因为周一就要交作业，想再最后确定一次报告内容——港大比较注重学习过程中的团队精神，学习任务通常是由四到五人的小组来共同完成，评定也以小组为单位来打分。 曲燎原猜他现在正在忙正事，虽然很想他，但也不想耽误他做事。 收拾好了自己的内务，曲燎原又把宿舍扫了一下，帮大家把桌子擦了，站窗边看了看，感觉好像是要变天，又把舍友们晾着的衣服收了回来。 忙到十一点多，才想去食堂吃饭，他刚换好鞋，姚望就打了个电话来，说：“我在你们学校门口，请你吃午饭。” 第142章 我哥和初雪 虽然是周末, 但因为天气不好, 进出校门的人不像平时周末那么多, 头发有点长了的姚望没能像前两次一样顺利混进去，才只好在门口打电话叫曲燎原出来。 “你得多等我几分钟，”曲燎原在电话里说, “我先找件衣服换，今天本来没打算出去，起床就直接穿了制服。” 姚望笑道：“行, 你慢慢找, 我蹲你们学校门口，看一会儿人。” 挂了电话, 他站到门边不碍事的地方，戴上耳机, 从他的黑莓手机里翻出《给我一首歌的时间》来听。 他穿了件长度到膝上的黑色羽绒服，拉高了衣领, 再把两手插在衣兜里，别说看人了，完全是一副理也不想理别人的酷哥模样。 耳机里刚唱到副歌“把故事听到最后才说再见”, 他的手机QQ“嘀嘀！”响, 是个关系好的舍友，刚睡醒，以为他去食堂吃午饭，说：【望哥，回来带份土豆丝盖饭】 姚望：【直接饿死吧, 我没在学校】 舍友：【干什么去了】 姚望：【约会】 舍友：【和？谁？】 姚望：【关你屁事，吃你的土豆丝去】 舍友以为他勾搭上了本校的哪个女生，问东问西地想套他话，他就东扯西扯净扯些没边的东西。 两人攻防之间，姚望时不时瞥一眼校门，看到曲燎原出来了，马上结束了和舍友的无聊对话，关对话框、退出手机QQ，一气呵成。 “这么快？”姚望对曲燎原一笑，露出两颗虎牙，道，“不是说要多等几分钟？” 曲燎原一路跑出来的，说：“已经好几分钟了！” 自从他进了公安大学，别的不说，单是生活自理能力和处理琐事的效率，就比高中时候长进了一百倍。 “你坐地铁过来的吗？怎么不提前给我说一声，万一我出去玩了，你不白跑一趟了？”曲燎原道。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今天就是早晨起早了，临时想来找你玩的。”姚望边收耳机，边打量曲燎原，笑着说，“这身衣服还挺好看的。” 曲燎原低头看了看自己，也很喜欢，道：“全是我哥给我买好、搭配好的。” 姚望下巴点了下，当做知道了，说：“走吧？请你吃北京烤鸭，你们宿舍人在没在？叫上一起呗。” “不用不用，”曲燎原倒是知道姚望一向大方，男生喜欢人多热闹也是有的，道，“他们早就出去玩了，宿舍就我在。你是想带我去全聚德吗？” 他只去过一次全聚德，就是今年暑假全家人来北京玩的时候，也没点太多菜，最后还只吃了半饱，账单就小一千块了，导致他对全聚德的印象就是，好吃是好吃、但是不值。 他决定先和姚望做好约定，道：“先说好，如果去太贵的地方，就不是你请了，咱们俩要AA，上次羊蝎子都没花多少钱。” 姚望皱起眉来，说：“你用不用跟我这么较真？我把你当自己人，才大老远来找你，你非跟我算账算得这么清楚吗？本来就这么个大阴天，正不爽呢，你还来给我添堵，是吧？” 曲燎原坚持道：“这这么是添堵？亲兄弟还明算账……” 姚望打断他道：“那怎么不见你跟宋野明算账？” “他、他……”曲燎原卡了壳，数秒后憋出一句，“我们还没有分家呢。” 这句话也不知道怎么就戳爆了姚望的笑点，让他一直笑到了地铁上，扶着扶杆还在笑个不停。 “你们什么封建家庭？还准备分家？”他边笑，边问站在他旁边的曲燎原，“到时候准备怎么分？老曲便利店给你？房子给他？我的天啊哈哈哈哈哈。” 曲燎原：“……” 姚望渐渐止住了笑，正色道：“说正经的，真到分家那一步，你可别再乱让着姓宋的了。” 曲燎原：“……” 他有点想告诉姚望【我和宋野不是亲兄弟】这个事实，但一说出来首先就得解释宋志国的事，有点麻烦。 “你哥哥呢？”他想起姚望家里也有个没血缘关系的哥哥，问，“他在咱们市里工作？” 姚望道：“没，他还没毕业，北理工的。” 曲燎原只见过一次姚望的那个哥哥，比他们要大两或三岁，没毕业倒也正常，又问：“他现在大四了吗？还是读研了？” “大三。”姚望道。 曲燎原奇道：“才大三？高中复读了？还是大学留级？他有二十……二？” “二十一。”姚望显然是不想提他这哥，表情都没刚才那么高兴，道，“你那么关心他干什么？你怎么不多问问我？上回就想说你了 ，一年多没见，你怎么一点不关心我在北京过得辛不辛苦？怎么吃苦耐劳才考上人大的？你怎么不问？” 曲燎原：“……上高三谁不辛苦？谁不吃苦耐劳？” 姚望：“……” 曲燎原道：“不过你也真挺厉害的，很了不起，我听说你高考分数的时候都震惊了，上回我不是也说了么？你没给高一七班丢脸，好样的，班长为你骄傲。”他还竖了竖拇指。 “……”姚望站在扶杆另一侧，歪头看着他，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班长，你怎么这么黑？” 曲燎原：“？？？” 姚望一脸嫌弃似的说：“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还长得这么黑。” WTF？曲燎原简直要翻白眼给他看，道：“行行行，你白你白，你聪明你最聪明，行了吧？” 姚望反倒乐了，一脸痞兮兮地问：“哟，真生气了？曲警官，你这以后怎么为人民服务？我就是你的人民，知道吗？” “拉倒吧你，”曲燎原和他逗起贫嘴来，是人大国际关系学院的，专业是外交学，曲燎原拿他专业说事，道，“你一个未来的外交官，是要给人民当公仆的，就别做当人民的梦了。” 在烤鸭店里等片鸭的时间，曲燎原和姚望聊着各自学校的趣事，宋野打了电话来，得知他和姚望在一起，客气地表示：“替我向他问个好，你们先吃饭，等没事再打。” 曲燎原听他是要挂电话的意思，忙道：“你等等。” 向姚望示意了下，曲燎原起身去了外面走廊里。 听筒里，宋野道：“怎么了？” “没怎么，”曲燎原站到走廊角落里，面冲着墙，低声道，“我就是想听你说几句话。” 宋野的声音也变轻了，道：“想哥哥了吗？” 曲燎原道：“嗯。” 宋野笑了一声，说：“小狗，你像是在对哥哥撒娇。” “我也觉得像。”曲燎原有点不好意思，道，“早晨我睡了会儿懒觉，起来宿舍就剩下我自己了，那会儿不知道怎么了，特别想你，今天天气也不好……香港天气怎么样？” 宋野道：“还行，适中。你出去玩多穿点，别冻感冒，多喝水，北京干燥，你又爱上火。” 曲燎原越听他说话越觉得委屈，道：“想跟你一起吃烤鸭。” “等哥哥放假回去，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哥哥爱你。” 两人这样细碎地说了一会儿话，宋野提醒曲燎原说，“你别把姚望一个人晾在那，吃完饭回学校了，再给哥哥打过来。” 曲燎原自己感觉也没说几句话，挂了电话一看，都快一刻钟了！ 他大惊失色地跑回来，连声向姚望道歉。 “没事，”姚望也没动筷子，一副玩了半天手机的样子，问，“是宋野吗？他干什么？” 曲燎原道：“他……让我代他问你好。” 姚望没好气地：“问了十五分钟？我谢谢他啊。” 曲燎原：“……” 他自知理亏，戴好手套，勤勤恳恳卷鸭肉，卷好了以后需，毕恭毕敬把第一个放在姚望的餐碟上。 姚望的坏脾气也是来去飞快，这一下就好了，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买单四百多块，姚望抢着刷了卡。 这远超出了上次曲燎原请客的金额，他坚持要AA。 姚望没辙，只好收了他两百二十几块的现金，说：“那这回就不算我请，我还是欠你一次。” 曲燎原道：“一顿羊蝎子又不值钱……”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姚望拿他的话来堵他。 曲燎原被自己的原则套住了，只得道：“好吧好吧，下次让你还。” 他心算了下生活费，幸好开学时宋野给他饭卡里一次性充了很多，撑过元旦都没有问题，不然和姚望再出来玩几次，他回学校就要等着被饿死了。 从烤鸭店里出来，姚望说要想去附近商场买副HiFi耳机，曲燎原就陪他一同去了，回去的地铁站也就在商场旁边。 “你平时就把钱这么揣在口袋里吗？不怕丢？”姚望说的是刚才，曲燎原给他钱，是从口袋里一整叠地拿出来。 曲燎原以为他说自己带现金多，道：“一共就一千块，我哥让不让我取太多现金，也是怕我丢，我怕跟你AA不够，就全带上了。我没自己刷过卡，不会。” 姚望早在高中就见识过他想花一块钱也得找宋野要的“悲惨生活”，没想到他到了大学居然还愿意接受几千公里外的宋野管制，怒其不争道：“你打算被宋野管一辈子吗？” 曲燎原没接话，心想，有什么不行？ “花钱他管你，”姚望道，“别的事呢？你要是谈恋爱，也让他管？” 曲燎原扭着头看马路对面，假装是被其他事吸引了注意力，什么也没听见。 姚望说是买耳机，他就以为是买普通几十最多上百块的耳机，HiFi耳机是什么他还没有听过，因为宋野不是个电子产品发烧友。 “这款hd800是今年才进国内的，只有很少量的现货，全北京只剩下两部，售完再想入手就只能预定，说不准到猴年马月了。”柜员拿了耳机给姚望试。 曲燎原好奇看了眼标价，当场震住。 等店员被其他客人招呼过去，他悄悄对姚望道：“这也太贵了吧，香港能买到吗？会不会便宜点？” “国外上市价就是999欧，香港也便宜不到哪儿去，差个汇率，最多能省一千，还得等。你也想要一个吗？正好有两部，给你也买一个……送你的。”姚望道。 “不是不是，我不要。”曲燎原没当真，认为他是说笑，建议道，“我是说，要是香港能便宜点，那能省一点是一点，让我哥放假帮你带一个回来。” 姚望瞥了他一眼，放下耳机，不买了。 姚望不说话，曲燎原就也没说，有点讪讪，心想可能是自己不该多嘴说耳机贵什么的，姚望虽然人不坏，但家境、消费观和他的区别一向很大，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是在高中凑巧有一点交集罢了。 再说姚望又不是宋野，爱怎么花钱、省不省钱都是人家自己的事，他在旁边指手画脚个什么劲，就是多余。 “这才三点多，”姚望开口道，“再去哪儿玩一会儿？” 曲燎原道：“我得回学校了，晚点还有事。” 姚望：“……真有事还是假有？” “真有，”曲燎原奇怪道，“我骗你这个干什么？” 姚望作罢了，道：“那行吧，改天再找你。” 曲燎原道：“下回提前打电话，别你去了，我又出不来。” 姚望有了点笑意，道：“行。” 两人从商场出来，外面竟下起了鹅毛大雪，才下了不久，地面已经积了薄薄一层。 商场门前房檐下围了许多兴奋的看客，都在围观这北京今冬的第一场雪，人群中的情侣尤其居多。 “还……”姚望道，“还挺浪漫的，是吧。” 曲燎原仰头看了片刻，拿手机出来四十五度仰拍雪天。 姚望好笑道：“你干什么呢？” 曲燎原左右比划着找角度，高兴地说：“拍一张给我哥看看！” 第143章 偏见和信任 香港一片艳阳天。 宋野和小组组员们一起搞作业报告, 搞了一整个上午, 结束后其他同学相约一起去吃东西, 他找了理由没有同去。 来了香港已有几个月，和周遭其他人相处还算融洽，也没有出现有的内地生过来后融入不了当地氛围的情况, 他自己成绩优秀，课堂表现也上佳，性格稍微孤冷, 但也不是讨人嫌的那种, 所以人际关系上倒是没有遇到太大问题。 只是他自己的性格原因，人多的交际场合就会觉得不自在, 和舍友独处的时候也觉得尴尬，如非必要, 总是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总体来说，进步是有的, 不明显，但也没有影响。 回来后，他在舍堂公用厨房自己做了个三明治, 泡了杯咖啡, 当做今天的午餐，然后就坐在宿舍窗前，边晒着太阳看书，边等着曲燎原回电话。 他对姚望又去找曲燎原这事，酸是有点酸, 算不上生气，酸的也是姚望只要周末坐几十分钟地铁，就能见到他只能抠算着日子等放假才能见到的人。 不久，曲燎原发了张雪花飞舞的照片给他，说：【北京下大雪了！】 他看了看照片，又拍了张自己窗外的碧空白云，给曲燎原发了过去。 两张晴天和雪天的照片，分列左右，一上一下地在对话框里，有种时空倒错的感觉。 网络两端，宋野迎着窗前明媚的阳光，曲燎原在西单大雪纷飞的街道上，心里交织起一阵难言的甜蜜和酸楚。 野：【还在外面吗？回去路上小心点，雪天路滑】 星火：【马上就回去了，回去给你打电话】 野：【好，爱你】 曲燎原收起了手机，姚望在旁边一脸麻木地看着他。 “干什么？”他怀疑姚望偷看到了他和宋野的信息，道，“你看见我聊天内容了？” 姚望却说：“我才没那么无聊。” 两人一起到地铁站，曲燎原坐一号线回公大，姚望回人大要搭乘四号线，在地铁站道别分开。“曲燎原。”走前，姚望又叫住曲燎原。 “怎么了？”曲燎原道。 “你是不是……”姚望像是想问个什么不好问的问题，最后也没问，道，“算了。下回再出来，带你去我们学校玩吧。” 曲燎原答应了，公大只有周末能出校门，北京高校这么多，他到现在也只去过清北和宋野面试时的北语，早就想去人大看看了。 回了宿舍，他就给宋野打电话。 “他约我下回去人大玩，就是不知道下回什么时候了。” 宋野道：“他还像高中时候那样吗？” 曲燎原想了想，说：“脾气好多了，不爱说脏话了，也比较会照顾别人感受，感觉就是长大了吧。” 宋野道：“那还挺好。” 内心想法是：我可去他妈的吧。 他听曲燎原说这两回和姚望的见面，很明显感觉到姚望就是在泡曲燎原。 通常最晚到十六七岁，人自然而然就会有恋爱的需求。高中紧张的复习环境严重压抑人在这方面的本能，等一上大学，瞬时得到了解放，女孩们的表现是开始注重外表，买各色漂亮衣服，学习如何化妆，男生们则更加直接，脑子里整日循环滚动的词汇，就是一号字体加粗加黑的，性。 假如姚望高中就对曲燎原有那种意思的话，现在又在同一个城市上学，会不打曲燎原的主意才怪。 不过宋野觉得姚望不是什么好东西，未必对曲燎原就是喜欢，说不定就是想作弄曲燎原。他在同志论坛上看过的这种事多了，有的人渣就是喜欢直男同学，千方百计掰弯好上了，自己又烦了，甩掉人家，还要发到网上去炫耀。 会做出这种事就完全符合姚望的人物形象。——宋野对姚望就是一直很有偏见的。 曲燎原其实很聪明，这种聪明表现在他的待人接物、接受知识和新事物上，至于感情方面，就有一点粗神经，女生对他有好感，他还能大概感知到一二，男生就完全不行，对他示好也会被他划到哥们儿那一栏里。 他还老是有一种全世界就只有他和宋野是gay的错误认知。 宋野以前乱吃醋的时候，和曲燎原玩得好的男生，都被他讨厌过，文聪和康明这种钢管直的都没逃过去，曲燎原的理解里，被他讨厌过的姚望，应当和被他讨厌过的文聪、康明都是一回事。 但是要让宋野向曲燎原说，“姚望没安好心在打你坏主意”什么什么的，他也不愿意。 两个人朝夕相处时，小心眼爱吃醋还能当是情趣，离得这么远，他如果还是这样，那就是无理取闹，平白给对方增加心理负担，异地感情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并且宋野觉得姚望得逞不了。 首先曲燎原对男生的迟钝就决定了他不会上姚望的当。 其次才是重点，和从前很大不同的是，宋野对曲燎原有了现阶段已经足够的信心，他相信曲燎原对自己的感情是足够坚定的。 意识到这一点，是国庆假期结束他送曲燎原离开的那一天，他一个人在深圳机场打包寄快递，在单子上填写曲燎原的地址和电话，写“曲燎原”名字的时候，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就像前一晚曲燎原从太平山顶回来后那样的哭法。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他以为的他单方面离不开对方，而是他们互相都离不开彼此，曲燎原只是没有像他一样，总是表现得那么激烈病态。 他隐约开始有些感谢父亲推他这一把，让他尝试一个人面对生活，一个人看看这世界。 如果不是这样，他可能永远没机会明白，更无从建立起现在这样的信心。 他会永远想把曲燎原抓在自己手里，一时一刻也不能放开，他自己会不会疲累暂且另说，被抓着的曲燎原总有一天会累的。 曲燎原打完电话，才觉得宿舍里冷得冰窖一样，舍友们也都没回来，楼道里冷冷清清没几个人。 他在宿舍群里问舍友们几时回来，舍友们七嘴八舌地告诉他，大家都在附近网吧打游戏，网吧特别暖和，还叫他一起去。他就哆哆嗦嗦锁了门，迎着大雪一路跑去网吧和大家会和。 打游戏的时候，他怕手机在椅背的外套里被人摸走，拿出来放在鼠标旁边，有短信进来的时候，尚扬看见手机屏幕上是一张蓝天白云的新照片，随口问了句：“换锁屏了？” 没有商量过，宋野的屏保壁纸换成了那一张初雪。 这场雪正式叩开了冬天的大门，转眼间就进了十二月，离港大放寒假越来越近。 曲燎原在日历上标出了宋野期末考的日子、放假的日子以及订好机票回来的日子，觉得十二月是个充满了希望的月份。 他离期末考试还有段时间，除了日常上课和训练，还在专心复习雅思，他自己觉得还不太行，宋野让他今年就报名试考一次，当是做练习，也能熟悉熟悉考试氛围。 舍友们到他看报名资料时才知道他是要考雅思……先前都以为他是在准备四级。 这事传到了中队长那里，还找他谈了一次话。 第144章 炫富和后悔药 曲燎原在中队长办公室外面喊“报告”的时候, 心里还是很紧张的。 他们中队长张罗平时就凶得很, 隔壁其他区队的队长还能看到笑脸, 偶尔和学生之间开开玩笑，张罗队长是绝对不会那样的，几乎就没见他笑过, 成天都拉着一张严肃脸，治安区队全班二十几个人，除了唯一的女生没有被他体罚过, 其他人都被他程度不同地收拾过, 重则负重五公里，轻则军姿半小时, 那位没被体罚过的女生也不止一次被他当众批评，哭过好几次。 “青面獠牙张罗汉”的名号, 不是白来的。 而曲燎原被张罗不喜更是众所周知的事。 从开学报到第一天迎新会上他迟到，张罗就对他印象不好, 军训中他老想给“在香港读书的哥哥”打电话，打电话这事不是太符合规定，但是其他区队也有想家的学生, 多申请几次, 人家队长心软也就让打了，张罗偏就不通人情，反正规定是不让打，那就不让打，被曲燎原缠怒了就体罚, 曲燎原偏也是撞了南墙不回头，体罚完了还要继续去申请，如此反复了不知道了多少次。 军训后正式上课，张罗这学期并不任教，只做班主任工作，治安区队人少，也没有爱惹事的刺儿头，这两个月基本上就只有训练、开会和查寝的时候才会见到张罗。即使这样，曲燎原还是隔三岔五地被张罗找到理由训斥两句，比如帽子没戴好、坐姿不端正、军被不合格等等小问题，好似就是看他最不顺眼。 但其实曲燎原除了刚军训那几天内务糟糕，后来就慢慢跟上了，训练和学习都很认真，身边同学都觉得他即使不算最好的那个，也能排得进前几名的好。 同学们私下里替他分析的结论是：张罗汉上学的时候肯定成绩奇差，现在才对你这学霸心生嫉妒，故意欺负你，好平衡微妙的学渣心理。 他这次被叫去，在中队长办公室待了近一个小时才回教室，在上自习的舍友和其他几位关系好的同学忙围过来问他情况。 “也没什么，就是问我是不是要出国，”曲燎原道，“想申请出国的话，要提前给学校打报告。” 公大毕竟是特殊性质的高校，曲燎原去香港也需要和中队长申请，出国当然更是如此。 尚扬道：“就这么简单？那怎么去了这么久？” 其他同学也觉得不是这么简单，纷纷表示：“张罗汉是不是揍你了？你实话实说，他老是欺负你可还行？再说学个雅思怎么了？又不违法，我们跟你一起，找大队长告他去！” 曲燎原忙道：“没有揍我，真没有，就是跟我聊了点生活琐事。” “什么琐事？” 曲燎原道：“就是……叠军被和整理内务那些小事。” 闹了半天，这是被叫去批评了一整个小时。同学们对倒霉催的曲学霸充满了同情。 七嘴八舌吐槽了一番中队长，大家才散开，回座位去继续自习。 曲燎原看了一眼最后排的金晓旭，刚才大家都来与他说话，平时和他关系很不错的金晓旭却没有来，现在金晓旭正低着头，好像很认真地在做什么笔记。 刚才在中队长那里，除问了雅思和出国的事，中队长还和曲燎原谈了些别的问题，比如，日常炫富。 曲燎原都蒙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和“炫富”这两个字有什么关系。 张罗对他说，同学反映，他的衣服鞋子全是名牌，戴进口手表，入学就用几千块的苹果手机和上千块的电子阅读器（kindle），两万块的笔记本电脑……甚至还有一条，公大宿舍没有网口不能安装宽带，他为了上网还给自己买了无线网卡，“听说每个月上网的资费也很贵”。 “……”曲燎原道，“报告队长，无线网卡不贵，我办得早，那时候有推广套餐，一个月八十八，不限流量，还和手机卡共享。” 张罗一脸“什么东西？！”的表情。 “是真的，不信的话，我回去把和电信签的合同拿来给你看，就在宿舍柜子里。”曲燎原道，“手表是我的成年礼物，kindle是今年过生日，我哥让我上了大学好好读书才送我的。手机是别人送给我哥的，他让我用了。笔记本电脑是国庆在香港买的，没有在北京买的贵，一万多，我哥说买个高配置的，以后不用一直换，能用久一点，让我爱惜用，只要别摔了碰了，起码能用到参加工作，折算下来一年花费和买低配本差不多，还能提高效率。衣服和鞋是我哥给我买的，的确是贵，但是每个季节就买了两身，只有周末才穿，如果我不长个了，大学四年都不用再买新衣服。报告队长，我没有炫富！” 他一条一条对中队长解释了，说着说着，发现中队长的表情越来越奇怪。 啊！！！他突然想到，入学录取前都有政审，档案里都能查到，中队长应该早知道他家里那位“哥哥”是什么情况了，那……中队长是怎么理解他和“哥哥”的关系的？ “你和你这个哥哥，”中队长张罗道，“还挺不分你我的。” 曲燎原自己心虚了，觉得人家话里有话，却也不能完全确定就是暗指那个意思。 他立正站好，说：“报告队长，队长说得对，我和我哥……就是这样。” 等回了教室，他越发觉得中队长大概是发现了什么。 他自己对这个倒也没觉得太紧张，秉持着一贯乐观积极的想法，作为一所培养共和国警官的高校，旨在向社会输送维护公平自由正义的新鲜血液，他是这样一所大学的学生。 选择爱谁、和谁恋爱，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基本权利。 但是和中队长打小报告说他炫富？？？真是把活了十九年才终于能摸到一百以上现金的曲燎原搞得一个头两个大，脾气再好都忍不住要气笑了。 他自己并没意识到平时用的东西和衣服鞋子会给别人这种错误的印象，现在回想，大概不少同学都对他有点误会。 可是打小报告的人会是谁？在回来的路上，他猜了个七七八八，衣服鞋子只要穿大家就都能看到，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牌子，这可是在北京，漫说满大街常见名牌，就是在公大校园里，周末都有学生背奢牌包出门，开豪车的都有，曲燎原那几件衣服和鞋算什么炫富？ 知道他在学雅思的就只有宿舍那几个人，知道他有大泥王手表和kindle的更少了，他不怎么戴手表，kindle也放在抽屉里，平时舍不得带出来用，只在宿舍偶尔看一下，打小报告的嫌疑人范围本来就很小，再用用排除法，最后就只剩下了金晓旭一个人最有可能。 曲燎原一直是恨喜欢金晓旭的，认为他是个讲义气的大哥。 他家在甘肃省某个国家级贫困县，家里具体什么情况他自己没有说过，经济条件应该是不宽裕，入学时走了绿色通道，靠国家专项助学贷款才能读完大学。 国庆之前一个月的军训里，他和曲燎原是最能聊得来的，整个宿舍是为了当警察才来公大上学的，就只有他俩，别人要么是尚扬那样被家里逼着来的，要么是分数不太行但又想上个比较有名的学校，还有的干脆是盲报志愿稀里糊涂来的。 只有曲燎原和金晓旭，因为有了“共同的志向”，军训期间两人就成了宿舍里最好的一对朋友。后来转机就是在曲燎原国庆去了趟香港回来，宋野又寄了一大堆东西，从那就慢慢地明显感觉到，金晓旭不太想和他一起玩了。 曲燎原自问已经算是很注意，尽量减少在金晓旭面前提和物质有关的话题，就怕不小心给他不好的感觉。没想到还是让他对自己形成了“爱炫富”的印象。 好好想了一晚上，翌日午饭后，曲燎原主动找了金晓旭，在校园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开诚布公地和他说清楚。 “这些东西的来源就是这样的，我都一一跟你说明白了。”他向金晓旭说，“晓旭，我真的不是爱慕虚荣的那种人，我爸妈都是下岗工人，开了个很小的便利店，每天从早忙到晚，很辛苦地供我上大学，我从来没有想让任何人以为我是什么富二代，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你不要再误会我了。如果我有什么没注意到的，不小心对你造成了伤害，我向你道歉。” 金晓旭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自从昨天曲燎原被中队长叫走，他就一直心里七上八下。 曲燎原穷追不舍，继续道：“但如果是我做了不好的事，你向组织报告是对的，现在是你没弄明白真相，就找中队长打小报告，你也应该向我道歉。” 这才是他在这件事里最在乎的部分，金晓旭是他真心相待的朋友，他不希望对方误会自己，更不希望对方因为误会而去做“打小报告”这种阴暗的事。 “对不起。”金晓旭并不是那种磨磨唧唧的的性格，知道是自己错想了对方，就干脆利落地道了歉，又说，“可是我……燎原，不是我找队长打小报告，是队长找我问，我才实话实说的，是我把你想歪了。” 正在准备期末考的宋野听曲燎原说了这件事，纳闷地问：“你们中队长什么意思？是在故意针对你吗？搜集你的反面材料，要整你？” “我也不知道，我又没惹过他，”曲燎原也很茫然，说，“中队长一直不喜欢我，我很努力地好好表现了……是不是他？” 他怕被舍友听到，没说出来，打了【他好像发现了我是g】发给宋野。 笔记本屏幕里的宋野看到这句话，好半天没动作，也没说话。 曲燎原以为是网速不好卡成了静止画面，道：“卡住了吗？哎！哥？喂喂喂？” 宋野道：“哥哥在呢。” 曲燎原又把手放在键盘上打字，想告诉宋野，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什么。 “小狗，”宋野没等他打完，便在耳机里对他说，“需要退学吗？” 曲燎原打字的手一顿，吃惊道：“什么？？？” 宋野斟酌着措辞说：“如果这个事，你担心对大学生活有影响的话，我们可以退学，回去复读，明年再考一次，换个别的学校。” “不用，”曲燎原震惊道，“这没有影响，哪用得着这么麻烦……等等，我们？如果对我有影响，你为什么也要跟着重来一次？” 宋野说：“这不是废话？哥哥能让你一个人吗？” 曲燎原：“……” 他忽然记了起来，难道这就是他执意要报警校的时候，宋野曾经对他说过的，“哥哥会给你一颗后悔药”？ 第145章 King和knight 宋野的这颗“后悔药”, 不是今天才突发奇想, 而是早在大半年前就已经深埋在了心里, 只是没有和曲燎原明说而已。 他不说，是怕我会有心理负担，他希望我按照自己的心意, 向前走。 曲燎原这样反复想着。 半夜里，年轻男生们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燎原？”尚扬伸手过来，摸到邻床曲燎原的头, 拍皮球一样拍了拍, 问，“做噩梦了吗？” “没有。”曲燎原把他的手扔了回来。 “没有？我怎么听你像是哭鼻子呢？”尚扬把自己的被子掖好, 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句。 “你听错了。”曲燎原道，“不赶快睡, 等吹哨你起不来，小心罗汉又踹你。” 等尚扬发出轻鼾, 曲燎原才用被角抹了抹眼睛。 这个漆黑漫长的冬日黑夜，他被回忆里许许多多不被注意的细节所震撼，惊觉自己一直以来根本没有明白过宋野的苦心, 才会在做出人生抉择的时候, 几乎完全没有考虑过，宋野有可能会为了他的任性而付出什么。 即使几个月后的现在，他仍然喜欢着他作为警校生的这身制服，向往着未来可能会从事的特殊职业，但谈到对所学专业的热情, 以及校园生活的适应和融入，这几个方面，远在港大的宋野是比他做得更好的，至少宋野不会被身边的同学误解，也没和老师发生任何的龃龉，从平时宋野事无巨细的分享里，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宋野在学习自动化专业的各项课程上得心应手，在所处的作业小组里也俨然是核心地位。 这种背景之下，在听他说可能暴露了性取向，考虑到这可能会对他的大学生活有负面影响时，宋野还是马上就提出了要陪他退学，回去复读，明年换一所大学来读，仿佛港大全奖、整整一年的宝贵时间，全都如同儿戏一般。 然而宋野这人，是曲燎原认识甚至听过的所有同龄人里，对人生的规划是最清楚的那一个。谁都有可能游戏人生，宋野绝不会，一刻也不可能。 这是曲燎原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他在宋野面前，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宋野可能准备了刀剑斧钺十八般武器，随时能在生活痛吻他们的时候，可以陪曲燎原去面对，替他抵御，带领他战胜一切，哪怕是孤注一掷。 他又做了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有，他就是在坐享其成，平白接受着宋野给与他的，无私到没有下限的理解和包容。 他为这个发现而感到羞愧，这羞愤折磨了他一整个夜晚。 早上六点，宋野起床，穿了身速干装备，出去跑步。 李兆基堂出门就是体育馆，有网球场，也有泳池，二村这边是运动最方便的港大舍堂。宋野不太去打网球，因为打网球总是需要或多或少的social，偶尔他会选人少的时候去游泳，日常还是用长跑来做主要锻炼项目，早上会一直跑到两公里外的海边，再慢跑回来，下学期想找一个靠谱的散打教室上课……如果明年还来的话。 昨天他向曲燎原提出退学复读，也做好了从头再来的准备。尽管曲燎原当时就拒绝了他的这个提议。 不同于曲燎原的乐观，宋野习惯第一念头就把事情往坏处想，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人生在世，风云难测，即使是有十足把握的事情，都有可能会落空，会失败。更遑论这件事本来就充满了不安全因素，他一直就很担心曲燎原处在那个环境里会出错，危机和隐患可以说无处不在，更何况这方面的舆论一点就会炸，足以把人炸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今天还是应该再一次和曲燎原仔细谈谈这个问题。 等他跑完步回来，冲过澡，已经七点一刻了，曲燎原还没有打电话来，大概是晨间训练又延长了？这倒是经常会有的事，大一新生惰性强，公大校方常有特殊的临时安排。 宋野到舍堂一楼的多功能活动室，刷八达通卡开了舍堂提供给住宿学生的打印机，把U盘里昨晚写好的一个英文演讲作业打印了出来。今天上午他没有课，打算等下练习一下下午课上要做的演讲，然后再复习期末要考的内容。——就算今天是他在港大的最后一天，也该在最后一天里把该做的事做好。 有同专业的同学也来打印东西，刚与他聊了两句学院里的一些事，他就收到了来自曲燎原的短信： 【我们刚训练完，第一节 就有课，现在要去整队，来不及打电话了】 现在是七点二十，公大日常很严格地执行时间表，即使晨练延长了，一到早七点半，学生无论在做什么，都必须集合整队，集体带队去教室，有课的区队上课，没课的区队上自习或者集体开展学校允许的课外活动，上课时间校园里不允许本科学生乱走动，大一学生也不被允许带电子产品到教室，大二以后才有可能适当放松要求。 这些宋野早就都了解，并且熟记在心，能想象到曲燎原晨练结束后赶忙跑回宿舍拿手机，就为了发消息告知他。 他拿了打好的演讲稿，和同学告别，上楼回宿舍的电梯里，回曲燎原短信，在编辑框里写“知道了，你要好好……” 他还没有写完，曲燎原就又连发了两条过来，是一整条短信，因为字数太多，而被拆分成了两条： 【你要安心复习，别再替我担心。我也是个男人，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也应该和你一起承担起我们的明天，请你相信我。 而且我以为，我们一起做的所有事，包括学习、恋爱，还有其他的全部，都是为了长大以后不会后悔。如果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就把那个“后悔药”扔了吧。我希望我们永远不用为过去任何一件事后悔，一起努力！ by 你的puppy也想当你的knight】 半个月后，宋野考完了期末考，秋季学期结束，正式放了寒假。 第146章 平安夜和近乡情怯 这半个月里, 两人联系比往日明显少了很多。 一方面和宋野准备考试有关, 时间很紧张。港大历来成绩排名靠前的学生多是香港本地生, 内地生倒也不会吊车尾，但多数排名都在中间位置，不差也不好。宋野不想那样, 作为一个拿全奖的内地生，平时表现又一贯保持了应有的优秀，这是入学后的第一次期末考, 他肯定不想考差, 丢人倒是次要，关键是不符合他对自己的心理预期和要求。 另一方, 是曲燎原的原因。在给宋野发了那条短信之后，他就充满斗志地把自己投入了一个紧绷的状态里, 既不想打扰宋野的复习，也想尽快调整甚至提升自己, 希望再见面时，能拿出更好的样子给宋野看。这其中自然是带了些羞与怯的。 宋野订了圣诞节当天回北京的机票。 那天刚好是周五，下午放学以后, 曲燎原就可以出校门。 但这样一来, 平安夜这个对情侣们来说值得一过的浪漫节日，两人就不能一起过了。 公大女生很少，校方对大一新生又管得很严，导致这帮小伙子们没有时间和空间去认识女孩，想谈恋爱就更难了。少数有对象的, 要么是高中就有，要么就是和附近其他高校的女孩在搞网恋，例如尚扬，就在贴吧里认识了一个在首师大学应用数学的女孩。 曲燎原所处的宿舍，加上他自己，一共六个男生，目前统统还没有女朋友。 午休时间，六个人听说隔壁区队某某某找他们中队长请了假，晚上要去校外和女朋友去约会过平安夜，一整个宿舍哀嚎起来，对别人有女朋友感到羡慕嫉妒恨。 曲燎原混在其中一起嚎了两声，他也要到明天，才能见到宋野。 下午上课，他们治安区队里唯一的女同学，提前买好了几斤苹果，很用心地用漂亮的包装纸一个一个包好，班里二十几个男生，每个人都收到了她送的一个平安果，感谢大家平时对她的诸多照顾。 ……据曲燎原的不完全听说，班里最少有四个男生决定晚上向这女孩表白了。 今天下课也特别早，第二节 大课是心理学，老师临走前还特意笑着问他们一句：“晚上没安排吗？今天找你们中队长请出门假，应该是很好请的。” 尚扬迅速决定去找中队长张罗请假，要去首师大碰运气，他和那个数学女孩还在暧昧期，没有捅破窗户纸，运气好的话今天说不定就能收获爱情了。 他出门的时候，教室里的男生们悲壮地向他敬了个礼，都觉得张罗汉会用如来神掌把他打回来。十几分钟后，尚扬跑着回来，说要去见姑娘了，张罗汉居然准了假！ 曲燎原：…… 早知道这么容易请到假？！就让宋野订今天的票了！就是以为今天肯定出不去，宋野即使回来也见不到面，才让宋野订了明天的票。 郁闷地回了宿舍，他不想去吃饭，坐在小马扎上唉声叹气，想和宋野讲讲这事，又觉得宋野听了也得郁闷，就又忍住了。 金晓旭从外面进来，抱着一盒费列罗，看曲燎原在，就拆开给了他一颗。 他接了道谢，边剥金纸边问：“哪儿来的？” “就……别人刚才给的。”金晓旭说了个法学院研究生学姐的名字，因为学姐挺漂亮，在本科生里也比较有名。 曲燎原：“？？？她为什么给你巧克力？” 金晓旭没回答，脸有点红。 曲燎原秒懂了，觉得很惊喜，高兴地问：“大哥，你要脱单了吗？” 金晓旭道：“没有没有……人家也没说什么，不一定是那个意思。” “平安夜啊！女生送你巧克力，你还不明白？”曲燎原快急死了，从马扎上一跃跳起来，用力拍着金晓旭的肩，意图打醒这一根筋的傻大个，道，“你谈过恋爱没有？高中都没喜欢过女孩吗？别傻了，她要不是喜欢你，我把头切下来给你当马扎了。” 金晓旭结结巴巴的，紧张得要死，说：“啊？不、不会吧……人家怎么会看上我？” 曲燎原道：“怎么不会？你又高又帅，人还踏实，我要是女孩，也能看上你……前提是我没对象。” 金晓旭眼神复杂地看他。 曲燎原以为他在害羞，又狠狠拍他，说：“还不快去找学姐？人家女孩脸皮薄不好意思，你就要主动一点！学姐那么优秀，你不抓紧，别人可就抓紧了！” “燎原，”金晓旭道，“你还……把我当朋友，是吗？” 曲燎原道：“当然了，你废什么话？学姐不会一直等你，快去！” 金晓旭跑走了，曲燎原心情也比刚才好多了，去柜子里拿了手机，把金晓旭要脱单的好消息分享给宋野。 宋野马上回了他：【很好啊。舍堂组织了平安夜派对，我在帮忙做饭，晚上结束再打给你，爱你】 曲燎原对他积极参加社交活动感到喜闻乐见，就按捺下想和他说话聊天的欲望，不再打扰他了。 宋野把手机收起来，旁边同学问他：“经常看你神神秘秘躲起来打电话发短信，是在内地有女朋友吗？” 周围有三四个人都听到了，大家对此似乎都很关心，都是宋野平日里关系比较不错的几位。 “没有女朋友，”宋野道，“有个男朋友。” 问话的同学都笑了笑，没再深究。 倒是另外一个男生说：“是国庆节来的那位吗？很帅哦。” “哇你见过？”马上有别个女孩向宋野道，“他还会来吗？我也好想见见本人。” “应该还有机会……谢谢你们。把洋葱给我吧，我来切，容易呛到流泪，妆会花掉的。”宋野道。 他其实大概有感觉到，别人对他的取向有所怀疑，国庆曲燎原来的时候，在舍堂和校园都出现过，见过的人不少，也许当时就有传言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几位同学对此事的态度，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曲燎原吃着金晓旭给的巧克力，打开QQ空间看了看。今天过节，动态里很热闹，大家都踊跃贡献着说说，有现在的同学，也有高中的同学。 文聪似乎是专门从省会跑回家去陪晶晶过节了，贴了一张路灯下一男一女依偎站在一起的影子。 康明发了句圣诞的英文祝福，下面评论里有个曲燎原不认识的女孩和他热烈互动，看样子是有桃花了。 跑去首师大的尚扬在空间里直播自己的求爱动态，最新一条是：【我到花园桥地铁站了】 曲燎原挨个给他们、还有其他几位同学都点了赞，最后给尚扬留言：【小尚加油！】 他正刷着空间，收到条姚望发来的企鹅消息：【在？】 星火：【哈哈】 W：【看见你给康明点赞了】 星火：【晚上准备和你女朋友去哪里玩？】 W：【我没有女朋友】 曲燎原惊奇地想，他会没有女朋友？但感觉他是那种即使平时没有女朋友，过平安夜也会马上交到一个的人啊。 W：【你想做我女朋友吗？】 星火：【[大笑]发错人了！我是曲燎原！】 W：【呵呵】 这个时候，聊天中出现“呵呵”，通常还只被理解成是在笑的拟声词，没有像后来几年一样，被所有人默认是冷笑嘲笑等等不好的意思。曲燎原不常上网，更不知道“呵呵”有笑以外的含义。 等了一会儿，他觉得姚望应该和那个女孩聊完了，才又问姚望。 星火：【她同意做你女朋友了吗】 W：【你晚上能出来玩不】 星火：【不能，我要上自习】 星火：【你和女孩玩，还带灯泡不好的】 星火：【别仗着长得帅，就胡作非为，对姑娘好一点】 W：【[再见]】 晚自习，教室比平时少了好几个同学，金晓旭都没来。余下的同学都在啧啧称奇，张罗汉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准了这么多人去校外约会谈情说爱。 曲燎原做了一晚上雅思真题，放学后回宿舍，和宋野通了电话。 宋野在收拾明天的行李，下午两点多就能到首都机场。 讲完电话，曲燎原兴奋极了，翻着衣柜找明天穿什么，一下又想到，其实可以……宋野应该会喜欢吧？ 熄灯前，金晓旭和尚扬先后回来了，一个喜气洋洋，一个如丧家之犬。 尚扬自己不肯细说，倒头睡了，马上也就要熄灯了，舍友们不好再细问，金晓旭怕刺激到尚扬，也没提自己和学姐如何如何，只想知情的曲燎原比了个“OK”的手势，曲燎原对他竖了竖拇指。 曲燎原也兴奋地睡不着，给宋野发了【晚安，明天见】的消息，收到宋野一个“亲亲”表情的回复，心里比蜜还甜。 关机前，他又随手刷了下空间动态，看到姚望在九点多发了一条说说：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这是周杰伦《晴天》里的一句歌词，曲燎原点了赞，评论说：“故事的小黄花？” 姚望秒回了他：“你闭嘴。” 曲燎原就关机，睡了。 第二天下午，临近放学的时候，曲燎原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不住，一直看表，觉得时间过得怎么那么慢。 终于放了学！ 他看着民法老师出了门，才马上跳起来，犹如离弦之箭一样冲出教室，一路狂奔到了校门口，来回张望着找宋野，他觉得宋野从机场过来，一定拖着行李箱，就自以为是地到处搜寻着拖行李箱的人。 “你在看谁？”宋野本来老神在在地在旁边，想等他发现自己，等了半天，就见他眼睛到处乱看，只好过来走到他面前，问，“我有这么不起眼吗？” 他自然不是不起眼，他甚至是人群里最惹眼的那个，连校门口执勤岗的学长都早就注意到他了。 曲燎原穿了一身冬季制服，刚才跑太快，领带有点歪了，没有戴帽子，耳朵通红，天气冷，他自己也激动得不得了。 宋野想抱抱他，更想亲吻他，但在公大门口绝不敢造次，手握拳揣在外套衣兜里，找话说：“你怎么没换衣服？这样出来行吗？” 曲燎原如梦方醒一般，道：“对对对，要换衣服……走走走，我带你去我们宿舍。” 他拉着宋野进去，站岗的学长知道是家属亲友，也没有拦他们。 宋野上次来公大，还是八月底送曲燎原来报到那一天。 这也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曲燎原穿警服的样子，视频里看过，也只是能看到不完整的上半身。警服的裁剪款式，意不在修饰身材，因而还是很挑人的，曲燎原穿起来就很有样子，正气，英气，和穿普通衣服比起来，是完全不同的帅气感。 他欣赏似的观察曲燎原，发现曲燎原也在偷偷看他。 两人目光一碰到，马上转开了，不知为何，彼此心里居然都有种十分害羞的感觉。 第147章 宋哥哥和校服 这种害羞让他俩回宿舍的一路上, 都不知道该对对方说些什么, 但气氛也不是尴尬, 两人都觉得很温馨，还觉得有点荷尔蒙蠢蠢欲动的意思。 到宿舍上楼，宿管看到宋野, 也没过问。周末时常有学生的亲朋好友来，只要有学生带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舍友们都是刚从教室回来, 这年龄的男生凑一起最爱的就是没营养式地逗贫嘴, 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胡说八道，金晓旭换衣服换到一半还光着膀子, 一伙人见曲燎原带着个帅哥进来，齐刷刷安静了。 宋野的模样不用说, 几个人都在曲燎原和他视频的时看见过，但平面影像和立体还是不一样, 其中有两位夏天报到时见过他来送曲燎原，对其他舍友介绍过宋野本人“是个大帅哥”。 ……早知道帅，但不知道是这——么——帅。 “哥哥！”尚扬带头喊了一声, 其余几人也反应过来, 一叠声地叫，“哥哥来了！” 曲燎原怕宋野不喜欢别人乱套近乎，开玩笑的口吻说：“哎哎哎，你们别乱叫，这是我哥哥。” 实际上宋野不比所有人大, 他只比曲燎原大几天而已，在这间宿舍里曲燎原按岁数只能排老四。大家叫他“哥哥”完全就是个开玩笑的调侃。 “你们好。”宋野倒不介意和曲燎原的室友搞好关系，提议道，“你们晚上有事吗？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舍友们纷纷表示：“这怎么行，让哥哥破费，不好不好。” 然后一整个宿舍所有人都迅速开始换衣服。本来已经在换衣服想去和学姐约会的金晓旭，马上给学姐发短信表示明天再找她。 曲燎原把自己的椅子从书桌下拖出来，让宋野：“你先坐，我换件衣服。” 床只用来睡，不可以坐，在宿舍里想坐下，就只能坐椅子和小马扎。每个人有一个印着公大名字的公文包，是学校发来统一当做书包用的，除了这包，书桌上就干干净净没任何东西，应该是都收了起来。 男生们也不认生，一个个踊跃地和宋野搭话。 有的问：“哥哥，港大放假这么早？什么时候开学？” 有的打听：“香港洗碗工真的月薪一万？还招不到人？” 有的告黑状：“燎原在家也不爱洗袜子吗？老攒一盆才去洗。” “我哪有！”曲燎原对问这问题的尚扬咆哮起来。 宋野道：“在家也不洗，都是我给他洗的。” 舍友们哈哈大笑起来，曲燎原也没辙，把制服换成了毛衣牛仔裤，拿了羽绒外套，还有一个单肩背包，才把柜门关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吃东来顺。 宋野本来的预算里还有酒水的份额，结果也没用上，因为舍友们晚上还得回宿舍，喝过酒被发现就会有大麻烦，大家都规规矩矩涮羊肉，喝菊花茶。 稍微一相处，舍友们也能大概察觉到，宋野不太爱说话，你找他说话，他就会认真听，有问题也会认真回答，或是发表下对这件事的简单看法，如果你不找他，他就会很安静。和曲燎原像个陀螺一样转着圈和这个说两句、和那个再叨叨两句的话唠性格，完全不一样。 宋野也观察着这几个男生的相处，发现大家都喜欢和曲燎原开不过火的玩笑，这是小团体中最受欢迎的人才会有的待遇，一顿涮羊肉边吃边聊了一个多小时，曲燎原始终都在谈话的中心。 聊到了昨天平安夜，金晓旭和学姐确定恋人关系，还被一圈男生起哄，把金晓旭弄了个大红脸。又说到尚扬，去首师大见网友，跑了一趟却灰溜溜地回来，昨天到今天也一直没说是什么情况。 “别提了，”尚扬提起这事马上就一脸愤怒，道，“我被骗了！” 舍友们七嘴八舌地问：“她不是首师大的吗？还是本人长得丑？照片ps过？” 照片大家都看过，是个戴眼镜很书卷气的女生，不能算大美人，也是小家碧玉型，气质也蛮好。 被大家问烦了，尚扬才说了实话：“照片是假的，那就是不是他，本人是个男的，欺骗我感情……哄我给他冲了黄钻和黑钻，还哄我给他买地下城的游戏装备。” 舍友们安静了片刻，哄堂大笑起来。 “有没有同情心啊？你们这帮兔崽子！”尚扬骂完他自己也觉得好笑，跟着一起苦笑起来，对宋野道，“哥哥别见笑，这纯属失误，主要是骗子防不胜防。” “就是为了骗你游戏装备？真不是想骗色吗？”有个舍友道，“弄不好真是同性恋，看你是个小帅哥，打上你的主意了。” 金晓旭不是太懂，问：“都是男的，要怎么打小尚的主意？” 就有舍友去向金晓旭讲男的怎么被“打主意”，把金晓旭听得一惊一乍。 尚扬快烦死了，说：“闭嘴吧你们，同性恋就是变态。” 曲燎原道：“骗人是不好，那个人未必就是同性恋吧，再说同性恋也不是变态。” 他声音有点大，一桌人都安静了，都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太合适。 “燎原说得对，”金晓旭打圆场道，“公安队伍更不能对特殊人群有偏见。” 尚扬更郁闷了，道：“干吗啊？我被骗了你们都不同情我，还要给我上思想课？” 曲燎原意识到自己过于严肃，尚扬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并不是在攻击什么，换了副语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尚，你被骗了，真是好可怜。” 尚扬：“……滚。哥哥，你管管曲燎原！” 宋野认真地看他，说：“小尚，你好惨啊。” 别人也都同情脸地来附和：“小尚，你真的好惨啊！” 尚扬，好惨一男的，卒。 吃完涮羊肉，舍友们要回学校，和宋野告别。大家都挺喜欢宋哥哥，长得帅，不太爱说话，脾气挺好，为人又大方的学霸，谁会不喜欢呢。 “我不回宿舍了，”曲燎原背着他的单肩包，说，“下午找队长请过假了。” 舍友们道：“张罗汉这两天是怎么了？什么假都能请下来？你怎么跟他说的？” 曲燎原说：“我也以为请不下来，跟他实话说的，说我哥放假回来，我想陪着周末玩两天，他就批了，可能就是运气好吧。” “你们运气都很好。”尚扬酸溜溜地发表了一句感言。 下午宋野从机场过来，还不到公大放学的时间，他就先去了酒店，行李放在房间，才去学校门口等曲燎原。 现在和舍友们分开，两人就直接回去了。在前台补办了曲燎原的入住手续，去乘电梯。 电梯里就只有他俩，自然而然地牵住了手，出电梯，宋野在前，曲燎原在后，一路牵着手走过长长的走廊，酒店里点了檀香香薰，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柔软无声。 宋野刷房卡开门，曲燎原在他身后握紧了他的手。 进门，房门自动回弹关上。两人就停在了门口玄关处，窗帘外有些光亮，大概能看出房间很大。 宋野转过身，曲燎原紧张起来，竟向后退了半步，又觉得自己太怂了，忙又想再上前来。但宋野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把用力将他推在门上，径自吻了上来。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上了脸颊，耳朵里嗡嗡阵响，垂在身侧的两手，无意识地向后按在门上，数秒后才陡然想起来，慌乱地抬起手臂来回抱宋野。 自见面到现在，那种难言的羞涩终于到达了顶峰。 然后，就散掉了。 他自然又熟悉地回应起了宋野的亲吻，就仿佛，他们今天早上刚刚亲吻过一样。 宋野一手抱着他，一手把房卡准确地插进了墙上的取电卡槽里。 头顶的廊灯霎时大亮。 两人短暂地中停了亲吻，额头抵着彼此，忽然都笑了起来。 “真想你。”宋野道。 曲燎原把嘴唇凑上去，亲了他一下，才说：“我们没有分开。” 房间里暖气很热，他俩把外套脱了，互相看了看对方，又接了次吻。 “等一下，我得先去洗澡。”曲燎原感觉到宋野已经顶着他。 宋野不说话，只是吻他，开始脱他的衣服，俨然不想放他去。 “不行，袜子昨天就没换。”曲燎原尴尬道。 宋野很有一手，还问：“内裤呢？” “你别！”曲燎原炸毛起来，脸也爆红，说，“早上换的。” 宋野咬他耳朵，说：“那没事，哥哥又不x你的脚。” 曲燎原：“……不行不行。” 宋野不理他，自顾自压着他，解了他牛仔裤上的扣子和拉链，就要……小腿被勾住，腰上一沉，天旋地转，他被曲燎原掀翻了！ 宋野：“？？？！！！” 曲燎原跳起来，抓着牛仔裤的边，还拿了被扔在旁边的单肩包，跑进了卫生间里。 宋野一脸懵地躺在那里，什么情况？反了反了！ 花洒的声音哗啦哗啦。曲燎原从前就洗澡飞快，上了公大被训练得更快，只几分钟就没了水声。 又过了一会儿，卫生间推拉门开了，却没人出来。 宋野坐在床边，恶声恶气道：“还没好？磨蹭什么？给我过来！” 数秒后，曲燎原从门那边转了出来，没如宋野想象中真空穿浴袍或是直接裸奔，而是整整齐齐地穿了一身春秋款的校服，浅蓝衬衣，系了领带，腰带把上衣扎进裤子里，脚上穿了配套的黑皮鞋，只是特意没有戴胸前的号牌。 “你好。”曲燎原对他敬了个礼。 “……”宋野道，“你好。” 曲燎原放下手，一脸正气地说：“好了，可以开始了。” 第148章 谁睡沙发和神秘女友 宋野是真的要被曲燎原打败了, 这还怎么开始？笑都要笑软了好么！ 曲燎原也很郁闷。 他看片很少, 只是以前在家里看过宋野下载的几部, 现在这主意也不是从片里学来的。是在学校听其他男生扎堆闲聊的时候，有人开黄腔说，“以后有了女朋友, 可以这样那样试试”之类的话，被他记住，独自幻想了下也觉得很刺激。 怎么和想象中不一样, 有这么好笑吗？ 最后, 还是他活学活用，国庆在香港时他跟宋野学过怎么吃, 现在又实践了一次，才得以顺利开始。 宋野笑归笑, 进入状态以后还是表现出了对这特殊游戏的极大兴趣。他甚至故意没有脱掉曲燎原的衬衣。 曲燎原从他的眼神和动作里判断出他还是喜欢的，高兴之余, 又十分担心衣服被扯坏，反复提醒道：“你小心一点，校服很贵的。” 他说了几次, 宋野不想听他说这无关紧要的话, 忍无可忍地把他解下来的领带团成一团，塞进了他嘴巴里。 他也是只睁圆了眼睛看宋野，像在表达微弱的不满，但其实他并没有被束缚双手，出于某种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的心理, 最终没有把领带拿出去。 宋野拿起领带的时候是无心之举，塞完后心里还咯噔了一下，有点担心他会生气，都这时候了，再被他武力反抗，关键是自己现在的能力八成是镇压不了，以后还怎么搞？说不定还会有后遗症，以后y不起来就完蛋了……几秒钟就想了一大堆。 很快宋野发现是多虑了，曲燎原非但没反抗，竟然还在配合自己这过分的举动。 他有恃无恐起来，得寸进尺地想到，下次可以更过分一点了，比如试试绑住曲燎原的手。 结束以后，一起又去冲了澡，曲燎原先出来，宋野又把领带洗干净，挂在晾衣绳上。 曲燎原检查了下皱巴巴的校服，没有被扯坏，反而是他自己差点要坏掉，扑在床上不想动了。 洗完领带出来，宋野还很遗憾地说了句：“哥哥体力不行，下学期要去学散打了。” “？？？”曲燎原郁闷道，“我看你是想让我死。” 这是变相在夸他么，宋野心里高兴，说：“咱俩说的不是一回事。” 曲燎原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说：“别去学那个，很容易受伤。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你动手还不行吗？” 宋野主意已定，并不是怕真动起来手会落下风，他俩之间也没有真动手的可能。 “那也不行，”但他还是说，“万一以后吵架了，我打又打不过你，还不是得被你赶去睡沙发？” 曲燎原想了下这夫妻生活的场景，马上笑了，乐不可支。 “还笑？”宋野佯装愤怒地来咯吱他。 他已然没什么力气，又浑身痒痒肉，一被碰到就要死了，秒怂了求饶，一叠声地叫哥，认错，求放过。 “你现在怎么这么会叫？”宋野搂着他亲一口，故意说，“上大学都学了什么？不学好，哪有一点人民警察的样子。” 曲燎原道：“你又学了什么？港大就教你怎么欺负人了。” 宋野道：“还学会顶嘴了！” 两人搂着互相闹一阵，又亲了一阵。 “睡吧，”宋野道，“马上就一点了。” 曲燎原问：“明天干什么？” 宋野反问他：“你想干什么？” 曲燎原道：“反正不干这个了，再来我真的会死。” 宋野笑起来，道：“睡吧，睡到自然醒，哥哥带你出去玩。” 关了灯，曲燎原又想起来，叫人：“哥。” “怎么了？”宋野道。 “我跟你说正经的，”曲燎原道，“以后如果我们真的吵架了，我去睡沙发。” “……”宋野道，“你是真的不怕死。” 曲燎原想了下才明白，马上退开，说：“我怕！睡觉！” 次日，两人习惯早起的人一早就醒了，盖着被子聊天，聊到八点多，宋野还赖着不想起，但曲燎原听他说房钱里含自助早餐，马上爬起来要去吃饭。 吃过早饭后，两人出门去玩，住的地方离西单比较近，在西单几个商场逛来逛去，只逛不买。 宋野总想给曲燎原买这个买那个，都被曲燎原极力阻止：“我都要被队长和同学当成炫富典型了，等我把现在的几套衣服穿坏，以后就只穿美特斯邦威。” “那才更像是炫富，”宋野开玩笑说，“你想当楚雨荨，我还当不起慕容云海呢。” 最后什么也没买，在电玩城里换了两百块游戏币。 曲燎原有心想耍帅给宋野看，专门挑射击类的游戏玩，几台仿CS使命召唤的街机都被他玩爆了，满分爆机的音乐声不时响起，引得一圈路人来看他玩，把他看得不好意思，也担心别人通过他发型和姿势发现他是警校受过训练的，玩了几次不敢玩了，拉着宋野去抓娃娃。 这下轮到宋野被围观，其他玩家看他一抓一个准，还有来把游戏币给他，想请他替抓的。 两百游戏币一耗尽，两人就赶忙跑了。 晚上去看了3D《阿凡达》，曲燎原进放映厅前不抱任何期待，觉得买电影票就是缴智商税。 宋野大力游说他说：“我有同学考前去看过了，说挺好看的。” 曲燎原道：“反正你别进去又睡着，如果是我睡着了，你要叫醒我，别浪费了票钱。” 结果谁也没睡着，这电影果真是好看极了。 很少发空间说说的曲燎原，当晚回了酒店以后，也忍不住发了一条，说《阿凡达》很好看。 他不常发说说，可是会很积极地和朋友们互动，这条说说一发，很快就被点赞了几十次，评论也有二十几条，有大学同学也有高中同学，有问他“演什么的”、“票价贵吗”，也有说“我也看了，真的好看”、“买了明天的票”，他趴在床上一一回复同学们的评论。 宋野在电脑桌前，开了笔记本在看小组同学发来的邮件，同学和他讨论寒假作业。酒店网络不好，下载ppt很慢，他也顺手点开曲燎原的空间看了看，评论了一个“[可爱]”的表情。 很快他就收到了曲燎原的回复，是一个“[相亲相爱]”的表情，两只小企鹅抱在一起，中间有个粉色的爱心。 他转头看曲燎原，曲燎原也抬头看他，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各自忙各自的。 曲燎原回复文聪问他【和谁一起看的？】的问题，说【你猜！】，文聪又回【有女朋友了？】，他再回【再猜】，文聪回他一个【[炸弹][shit]】，又要炸他一身屎，两个人犹如智障儿童欢乐多。 正和文聪逗闷子玩得不亦乐乎，姚望发了条私聊信息过来。 W：【和谁一起看的阿凡达？】 W：【明天你来我们学校玩吧】 星火：【明天不行，我哥放假回来了】 W：【叫他一起来】 W：【正好我也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星火：【下回吧，他明天下午就回家了，时间太紧张】 W：【下周末你能来吗】 星火：【还没准，能去的话我提前跟你说】 W：【好，我等你】 周日傍晚，曲燎原送宋野去北京西站，坐动车回家去。 “你这几天还得好好做雅思题，”宋野叮嘱他说，“一月九号就要考试了。” 曲燎原道：“我会的……你元旦真不来了？” 宋野说：“半年才回一次家，春节也不在家，元旦还是陪陪高姨和曲叔，另外还得找一天去看我爸。” “嗯。”曲燎原也知道合该如此，忍了失望，说，“那就等我放寒假回去，我们再……再……唉。” 公大1月20号才放寒假，而宋野2月1日就要开学，香港高校的寒假不把春节考虑在内，春节是另外的公共假期。 送走宋野，曲燎原回了学校，带了一堆抓来的娃娃，柜子里也放不下，就给舍友们分了，还给金晓旭多拿了一个，让他拿去送学姐。 晚上集合开会，他心不在焉地站在队伍里，结果好巧不巧，中队长张罗点名让他交上周的思想报告，他才想起来，忘了写！ 不意外地被张罗骂了个狗血淋头，散会后还罚他站了军姿。 他们是每周都要写思想总结报告的，刚开始大家都认认真真写，后来发现是抽查形式，没准抽到谁，有时候还有可能不抽查，于是就都懈怠了，多数人就抽空网上抄一篇甚至互相之间抄一抄，用来应付队长抽查也足够，有的人干脆侥幸心理不写了。 曲燎原以前每周都会记得写一下，这周和宋野一起待了两天，才完全忘了这件事。 一周时间缓慢地过去，元旦当天是星期五，周四晚上就开始放假了。 天还没黑，舍友们相约组队去网吧打游戏，金晓旭去约会。 曲燎原自己在宿舍做雅思题。 上周日宋野回家后，和爸妈一起找他开视频聊过天。 高秀月和曲大江不太会用电脑，也不怎么用QQ，平时联系多是电话和短信，这半年里还是第一次视频看他。高秀月一看见他就哭了，说他黑了瘦了，还问他是不是训练辛苦，搞得他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十一月供暖前，家里就搬了新家，这个他早就听爸妈说过了，在视频里才看见新家的样子，还有他和宋野的房间。厂里旧房子里的东西都还没有搬过来，爸妈不知道什么还要什么不要，让他俩到时候回去自己收拾。 宋野这几天就陪着爸妈一起，做做家务，到超市去帮忙，还拍了几张超市现在的样子给他看，超市扩大了业务，货架上有盒装水果和包装好的净菜，听宋野说卖得还挺好。 昨天周三，宋野去省会看了宋志国，晚上给他发过消息，转达宋志国让他好好学习的鼓励。 离寒假还有20天。 他正做着题，开着的电脑右下角QQ跳起来，尚扬问他：【洞四洞四，还在宿舍吗？】 他回：【洞五洞五，我还在，没有突击查寝，你们看着点时间，别迟到】 他在宿舍排老四，尚扬是老五。 十点归寝，十点半熄灯，即使节假日也必须遵守这个规定，没请假就夜不归宿被抓到的话，肯定会被处分。 看尚扬回了“[OK]”，曲燎原就继续做题。 公大宿舍有年头了，木门也旧，合页老是吱呀响。 门一被推开，曲燎原就听到了，以为是舍友，还不到八点半，这伙重度网游成瘾青年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然而他一回头，就看到宋野站在门口。 宋野还戴了顶黑色毛线帽，显然是为了遮住头发好混进来。 曲燎原眨眨眼，又眨眨眼。 宋野对他一笑，说：“不是做梦，哥哥来陪你跨年了。” 曲燎原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高兴坏了，马上又想到：“啊？你不是说元旦在家陪爸妈吗？” 中队长张罗在电话里：“曲燎原，你怎么又请假？上周不是请过了？你哥又来了？是不是站军姿没站够？” 曲燎原：“报告队长，我爸妈来看我。” 张罗冷笑：“让你妈跟我说，我看你从哪儿变个妈出来。” 高秀月接过儿子的手机：“张队长？我是曲燎原的妈妈。” 曲燎原顺利请到了假。 但高秀月和曲大江来北京也只待了一天，第二天下午就回去了，家里的店不能关门太久。 宋野却留下了，找了套和别人合租的三居室，租了其中一间。他对父母的说法是在北京有个考试，考完正好曲燎原也放了假，到时候能一起回去。 曲燎原听他对父母胡说八道，曲燎原全程不敢接茬，生怕自己不小心说漏嘴。 送爸妈到西站，检票前十几分钟，宋野陪曲大江去抽烟。 高秀月偷偷问曲燎原：“是不是你哥的女朋友也在北京上大学？” 曲燎原：“……啊？” 高秀月看他一脸紧张，以为猜中了，说：“就知道他准有事瞒着我们，回家没几天，打个电话都神神秘秘背着我们俩。还是和高中那个女生好着吗？” “是……”曲燎原道，“应该是吧。” “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就这还想当警察呢？”高秀月看傻子一样看他，说，“如果还是那个姑娘，倒也还行，我看小野是个长情的人。你以后要是搞对象了，让他给你把把关，他眼光肯定比你好。” 曲燎原心想，妈！你才是什么也不知道！ 第149章 二十天和二十岁 宋野租住的房子离公大很近, 地铁两站, 前面的租客是两个考研的女孩, 退租后东西都不要了，宋野就简单打扫一下，提着行李就能入住, 凑合住上十几二十天完全没问题。 房子是三室一厅，他租到的是主卧，朝阳, 和另外两个次卧不挨着, 那两个房间住的都是附近高校的学生。 曲燎原一去这房子，进房间就觉得很喜欢, 女孩们爱干净也有生活意趣，房间布置得很温馨, 阳台上还摆了几盆好养活的绿植。 宋野没带太多东西，笔记本电脑, kindle，几本专业工具书，电动牙刷, 换洗的内衣裤, 外衣没带，打算没得穿了再现买。 元旦这天晚上，天气冷，因为过节到处都是人，天黑后他俩就没再出去, 偎在一起，用笔记本看了部爆米花电影，看完睡觉。 第二天也哪儿都没去，在床上赖了一整天。晚上宋野去了趟小区门口的全家，买了便当和水果切盒，回来把曲燎原叫醒，吃完继续睡觉。 1月3号，是元旦假的最后一天了，他俩才出门去玩。 “不去商场，什么也不买。”曲燎原提议说，“我带你去逛公园。” 宋野很是无所谓，只要是他俩在一起，做什么都好。 曲燎原带他去逛北海公园，看白塔，看枯树，看人，最后看到冰面上好多人在滑冰车，是曲燎原喜欢的游戏没错了。小时候他们冬天去水库玩，厂里一帮大小男孩玩这个也是玩熟了的，曲大江还给他俩做过一辆冰车。 曲燎原非常想玩，宋野也没有意见，随他心意，两人就去滑了一上午冰车。 今天天气很冷，但阳光特别好，萧瑟的寒风被隔绝在他俩的帽子和手套外面，玩着还各自出了一身暖洋洋的汗。冰面上欢声笑语，太阳挂在头顶上，天蓝得不像话，点缀着几只色彩斑斓的风筝。他俩滑得快还稳，引来不少小朋友的羡慕。 中午从公园出来，去吃了午饭，宋野问：“小狗，下午还想让哥哥带你玩什么？” 曲燎原意犹未尽，说：“我还想滑冰车。” 下午没继续在北海玩，人太多，换着去了陶然亭公园，继续滑冰车，又滑了一下午。 愉快的一天过去了。What a glorious day！ ……雅思考试倒计时。 过了很久以后，曲燎原才知道滑冰车很贵，计时收费，一个小时好几十，综合比下来，性价比比去电玩城或看电影还要低。 元旦后公大开学，校门上午十一点之前查得会很严，轻易进不去，十一点之后一直到晚上七点，只要镇定自若一点，通常都能进得去，宋野为了万全一些，还特意去把头发剪成了和曲燎原一样的长度。 他刚剪发当天进去，就被曲燎原的舍友看见了。 一群男生大呼不公平，人比人能气死人么不是？别人剪这发型活像分分钟要送去劳改一样，怎么宋哥哥剪了还是这么帅？ 每天临近中午，宋野就大摇大摆地混进校园来，找个公共自习室写作业看书，曲燎原没课就来找他，他给曲燎原讲讲不太懂的题，再陪练口语，到下午七点多，他就一个人回出租屋去，回去和他在港大的“独居生活”也没太大区别。 曲燎原托金晓旭向学姐借了张某位研究生学长闲置不用的空饭卡，除了大一学生去吃饭还要整队，排队进食堂，吃饭也指定区域指定位置，不能乱坐，但大二以后就不用了，尤其是研究生们，相对自由很多，和普通高校一样刷卡打饭就可以。 他俩共同的学长任小凯知道宋野来了，一到吃饭时间就发短信叫宋野一起去某某食堂，他也是一番好意，怕宋野一个人落单。 宋野刚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他和任小凯并没有那么熟，无端接受这样的好意，于心有愧，和不太熟的人相处，也怕会不自在。 但后来他和任小凯及几位大二涉外警务区队的同学一起吃了几次饭，变熟起来，发现公大男生们似乎都有点不讨厌的自来熟，都很开朗热情，可能是因为半封闭式的环境，公大学生不像其他多数同龄男生，多少都开始有些油腻的社会习气，他们在人际交往上显得比较单纯和直接。 另一方面，他在公大待了几天，亲眼见了才知道，曲燎原总是跟他说平时“不辛苦、也没有太严”，实际上公大对大一学生的管理相当严格。 一天里最少七八次集合站队，除了早操是每天固定的，其他时间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吹集合哨，吃饭或午休到一半，突然集合是常事。听尚扬他们说，夜里睡得正香，吹紧急哨也是有过的，去年有一阵下大雪，为了锻炼意志力，还搞过几次雪中突击训练，男生赤上身，女生也只能穿短袖，雪地五公里长跑。 其实这么久以来，尽管曲燎原已经当公大学生近一个学期，宋野潜意识里始终对这所学校还是有一种近似“歧视”的看法。这看法由于某些原因，根深蒂固，很难改变。 但这几天在公大的见闻以及和公大学生的接触，还是让他对公大建立起和从前不太一样的认识，这群在燃烧热血的年轻学生，是值得尊敬的。 雅思考前两天，宋野帮曲燎原查了他的考试安排，9号笔试，10号下午口试，正好幸运地都安排在了周末，不用再向学校请假。考点就是宋野港大面试的北京语言大学，他俩也算是熟门熟路。 考完雅思，马上就要迎来期末考。 曲燎原平时基础打得比较扎实，不需要考前抱佛脚，正常复习了几天，从容应考。 托他平时在宿舍里一天都不松懈的积极影响，他们整个宿舍在这考试季都是轻轻松松。后来分数出来，全宿舍都考得不错，六个人中，有三个拿到了不同级别的奖学金。 考完试，1月20号，公大正式封校，开始放寒假。 只买到了22号回家的票，曲燎原带着行李到出租屋来，和宋野又在这边住了两天，才收拾好东西退了租。这房子宋野短租了一个月，还差一个多礼拜才到期，房东来看了一眼，利索地退了押金。 拖着行李箱走的时候，宋野还有点不太舍得。 这二十天，才更像是他从前想象中的大学生活。 可以每天都见面，一起上自习，周末还能回到某个只有他们俩的房间。 像做了一场梦一样，这种不舍让人感到难过。 但好在是，做完这一场，他们还会一起做下一场更美的梦。 2009年至2010年的寒假，过得非常快，宋野只在家里待了一个礼拜，就开学回了港大。 当年春节正好是二月十四日情人节。 大年三十这天，曲大江和高秀月人生中第一次坐飞机，由曲燎原带着他俩，全家人到香港去陪宋野一起过年。 农历春节一过，宋野和曲燎原，二十岁了。 第150章 春节短聚和同学聚会 二十岁的第一天, 曲燎原查到了他的雅思成绩, 7分。 曲家父母自然很高兴, 他俩一直担心儿子和宋野分开两地后，因为没人在旁监督，曲燎原很可能会被打回原形, 最怕的就是他又像小时候那样只知道玩，现在见他在学习上没落下，就也放心了许多。 高秀月没忘了敲打他, 说：“英语学得好当然好, 其他科目也不能放松，还有平时训练开会也是一样, 等开学回了学校要听教官和队长的话，你表现越来越好, 你们那个张队长迟早也会对你改观的。” 曲大江连声附和：“你妈说得对，在学校要听话, 纪律和服从最重要。” “我知道。”曲燎原只好把吐槽张队长的话又咽了回去。 晚上在尖沙咀看了春节游行，吃过饭，爸妈都有点累想回酒店早点休息。 两个年轻人没逛够, 送爸妈到酒店楼下, 他俩就继续遛弯顺便谈恋爱。 曲燎原才对宋野说：“我们队长就是对我有偏见。不是我自吹自擂，平时我真的很听他的话了，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出操我都是尽量第一个到，作业和思想报告也都能按时写, 上课没迟到更没缺勤过，每回想出校门都找他请假，根本没有不遵守纪律和不服从长官。” 宋野以前就听他说过好几次那位张队长这样那样地罚他、骂他、找理由批评他，其实也觉得有点奇怪，问：“这人对你会有什么偏见？就因为你开学第一天开会迟到了吗” “那都多久了，不至于记这么长时间吧，”曲燎原说了同学们帮他打听和分析来的结论，道，“张队长自己就是公大念本科，毕业以后留校的，听说他以前上学的时候成绩不太好，所以可能不太喜欢成绩好的人，我跟你说过没？我入学的高考成绩比我们班第二名高了二十分。” 会是这种理由？宋野感觉不太能成立。 他在公大上自习那十几天，怕给曲燎原惹事，见到学校老师们都特意躲着，因而也没见过张罗本人，关于这位中队长的事都是听来的，知道张队长过完年刚满三十，长相应该也比较帅——公大无丑男，招生体检的时候基本要求就是五官端正无明显缺陷和疤痕，身高也都有要求，每天还有体能训练加上各种军姿要求，对气质的积极作用很大，因而想在公大找个歪瓜裂枣的长相还挺难的。 宋野有点犯起那方面的疑心，毕竟是男生居多的环境……不过这就没必要和曲燎原说了。 “你说你，”他随口岔开话题，刻意不再聊张罗队长，道，“哥哥费那么大的劲帮你提成绩，最后被你浪费了多少分数。” 曲燎原道：“也不算浪费，你又不是只帮我提高成绩了，我现在学东西比以前都快很快，尤其上了大学以后，自己都能明显感觉出来，我跟以前都不是一个人了。这些学习方法和学习能力，全都是你给我的，我肯定不会浪费它们。” 宋野也认可他这种说法，比起成绩和分数，在学习过程中获得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我都还没说你，”曲燎原忽然想起秋后算账来，道，“刚才吃饭的时候，你突然拉我手干什么？幸好爸妈都没看见，吓得我一身冷汗，当他们俩的面，你还乱来。” “看见也没事啊，我从小拉你手都惯了的。”宋野又来拉曲燎原的手，还很幼稚地牵着晃了晃，说，“再说这一过年，我们都二十了，二十在他们眼里就是大人了你知道不？高姨今年肯定不会再说让你好好学习别早恋，说不定都要催你赶紧谈恋爱了。” 曲燎原顿时头大，说：“你快别提了，我妈真的特别好笑，来看你之前，她说要买件好衣服，不能给你丢人，就让我陪她去商场，那天腊月二十六还是二十七我也忘了，在万达遇见小杨嫂，一见面小杨嫂就说我长高了，还开玩笑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我妈也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还是真就当真了，居然真问人家想介绍谁家女孩给我，真是……你都不知道，我当时都想找地缝钻进去，当场闹了一个大红脸，还被小杨嫂笑话。” 宋野：“……” 他也不能说高秀月坏话，就拿小杨嫂撒气，愤怒地说：“小杨嫂这人，不好好在家看孩子，乱跑什么劲？净操闲心。” 曲燎原没听出他的意思，说：“你忘了，小小杨都三岁了，上幼儿园呢，不用小杨嫂看。” 宋野道：“就你知道。” “哦——”曲燎原懂了，好笑道，“哎哟哟，看把你给吓的，真是，你看你老婆是那种人吗？” 宋野斜睨他，道：“那我老婆是什么人？” 曲燎原昂首挺胸，脚跟一并，站了个挺拔的军姿，偏又忍不住笑，右脸颊的酒窝里盛满了难得一见的小狡黠，说：“我向你保证，他一定是全世界最专一的人。” 春节匆匆过去，正月初四，曲家父母和曲燎原回了家，宋野送他们到深圳宝安机场，过安检前，高秀月叮嘱宋野这个那个的，一个没忍住还掉了眼泪，最后她和曲燎原都眼睛红红地上了飞机。 又一次在同个机场送别曲燎原，宋野的心态却和去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那种被抛弃的惊惶和被单独留下的孤独感，被另一种忧伤所替代，而这忧伤的内核，是温暖的。 寒假里他去看望宋志国，宋志国在问了他学习和生活琐事以后，笑着问他一句：“相思难捱吗？” 他当时没有回答，以沉默对抗父亲，表达自己对父亲“横加干涉”的小小怨怼。现在想来也是极其孩子气。 爸爸对他说：“是很难捱的，我都知道，你妈妈离开我以后，我觉得天都塌了。我的天是真的塌了，你们的没有，现在所有的难捱，等捱过去，天和地都会很美。” 等下一次、再下一次去看爸爸，或许他就可以对爸爸说，你是对的，谢谢。 异地没有改变他和曲燎原的爱情，反而在无形中让他们更加确定了对方在自己生命里的位置，更愿意给对方更多的信任，特别是宋野自己，小时候和中学总是动不动就发作的小心眼和小脾气，说到底是源于他对曲燎原近乎病态的依赖和占有欲，经过这半年多的独立磨砺，这些竟然都有被治愈的迹象。 来香港之前和刚来香港那个月，他总是充满怀疑地想，他们以后会更好吗？ 现在他觉得，是的，他们会更好，一切都会更好。 正月初六，市一中2006级高一（7）班组织了毕业后第一次同学聚会。 班长曲燎原是发起人，由于他春节期间去了香港，所以委托体育委员康明来做联络人，七班虽然早在高二分班时就是历史了，可是班级群一直都很活跃，多数同学都能比较顺利地通知到，一共六十多名同学，聚会当天，实到四十五位。 甚至曲燎原还和康明一起，到班主任曹文和老师家里，把老师也请来了。 但最令同学们感到意外的，是姚望来了。他自从高二下学期转学去了北京，就和大部分同学都不再联系，很多同学都不知道他的近况，更没想到他还会出现。特别是听他说，他家已经举家搬迁离开了本市，他是早上特地一个人从北京坐动车赶回来的，就为了参加这次聚会。 “曲班长亲自叫，我能不来吗？”他是这样说着，给足了曲班长面子，同时也让同学们明白到，他和同在北京上学的曲燎原关系不错。 入座时，他就理所当然跟曲燎原坐在了同一桌相邻的位置。 他和高中时候有了很大的变化，除了个子更高，以前那总是很出格前卫的装扮和暴躁的脾气也都不见了，现在的姚望同学，看起来竟然变成了一个温和礼貌的男青年，他本来长得也挺帅，加上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的耀眼光环，一下就成了整个聚会中最受关注的男同学之一。 曲燎原也没想到姚望真会来。 说起来还是大年初一当天，曲燎原还在香港，和爸妈、宋野随处乱逛，中途高秀月要上厕所，宋野带她去找卫生间，曲家父子原地歇脚，曲大江给亲朋好友发短信拜年，曲燎原看了看附近有热点就连上了，刚上线就收到姚望的QQ消息：【你在干什么】 还发了个八十八块八毛八的拜年红包给他。 星火：【谢谢！新年好！】 又说：【在香港和我哥一起过年，等开学回北京了请你吃饭】 W：【你说话算数吗？早就说来找我玩了，一直也不来】 星火：【哈哈哈，期末季太忙了，不好意思】 W：【呵呵】 前一天除夕夜，在酒店看春晚的时候，康明提前在QQ上给曲燎原发过拜年消息，还顺便聊了下组织聚会的事，曲燎原这时就和姚望说了。 星火：【初六那天咱们高一同学有聚会】 他本来想说“到时候拍了照片发给你”，又想姚望好像和班里同学关系也很普通，犹豫着想，要不就算了，姚望的性格未必对这种聚会感兴趣。 姚望很快回复道：【好，到时候见，你把饭店名字发我一下】 真到了初六这天聚会上，姚望的到来让曲燎原有一种近似受宠若惊的感觉，姚望大老远的回来参加聚会，多少是给他这个发起人的面子，他是相当领情的。 因而整个聚会里，姚望从头到尾都是“曲班长的好朋友”形象。 他以前对同学都爱理不理的，现在和大家聊起来，也表现出了很风趣的一面。他过去高中时的人设本来就有点神秘色彩，现在一下接了地气，同学们出于好奇也都很愿意主动来和他说话搭腔，特别是以当时副班长刘晓晓为代表的几个外向型女生们，姚望在她们中很受欢迎。 而一些内向型的女生和男生，自发地坐在了最边上的一桌，那桌上的交谈都很小声，在热闹的聚会氛围里显得有点冷清，曲燎原为了照顾同学们，过去了好几次，和大家聊近况，说些笑话活跃气氛。 其中就有郝艳，这位和曲燎原一连同学了三年的女生，两人的关系比其他人更近一些，她现在在同济大学学建筑，高二摘掉牙套换掉老土眼镜后她就已经是个气质型的小美女，情窦初开的康明那时候还追过人家。现在上了大学，她更是女大十八变，肤白貌美气质佳，很文静的一个漂亮姑娘。 “我都差点忘了，”曲燎原和她聊了一会儿学校里的事，忽然想起来，说，“你和姚望那时候是同桌啊……姚望！你快来！” 他连声叫姚望过来，见姚望起身，才回头继续和郝艳说笑，却发现郝艳神色紧张，脸上也飞了两朵红霞。 第151章 艳福和吵架 等姚望过来后, 郝艳更是脸红得不像话, 和姚望打招呼都仿佛不太好意思直视这位旧日同桌的样子。 曲燎原：？？？ 啊！！！他想起来了！康明当初“追求”郝艳未果, 郝艳说过自己有个喜欢的人，当时他只以为是郝艳找借口拒绝康明，但看现在这个气氛……我嘞个去！原来郝艳喜欢的人就是姚望吗？！ 姚望再次见到郝艳还是很高兴的, 她是整个班里为数不多和他始终关系很友好的同学，同桌期间还作为优等生很耐心地给他补过课。他听郝艳说在同济上学，很自然地和她聊起上海与北方迥异的气候, 还问她同济有什么好吃的。 曲燎原在旁边冷眼旁观, 心里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郝艳同学虽然一贯不是多话的性格，但从曲燎原认识她起, 她就是一个落落大方的姑娘，这时回答姚望这些再简单平常不过的问题, 她却是磕磕巴巴，明明戴了隐形眼镜, 自己倒像是忘了，掩饰紧张似的暴露本能小动作，下意识地用手扶了好几次并不存在的镜框。 午饭在欢声笑语中结束, 大家一起拍了张大合影, 下午还安排了KTV活动，曹老师表示家里有事得回去，不和他们一起去了，明显也是想留给学生们一个更自在的空间。 还有十几位同学也由于种种原因，不能继续参加接下来的活动, 在饭店门口道别了半个多小时，余下的人才转场去唱歌。 过年期间的大包厢都需要提前预订，曲燎原去KTV不多，怕选不好，托了康明订的，地方离这家饭店还有点距离，几十个人兵分几路，骑电瓶车来的每人骑车能带一位过去，有三位同学开车来也可以分别载上几位，剩下没电瓶车坐、汽车也坐不下的，就打车过去。 曲燎原让康明先走去KTV开路，自己在这边殿后，把所有人怎么过去都分配好了，他才出发，他今天是骑了高秀月的小电瓶车来的，理所当然地要载千里迢迢从北京来参加聚会的“好朋友”姚望。 姚望也一直就两手插兜，站在旁边等着他。 “我骑，你坐后边。”姚望向他要了电瓶车的钥匙。 “那你骑稳一点，别摔着我。”曲燎原刚才没少被曹老师和其他同学灌酒，有点上了头，配合地坐在了电瓶车后座上。 姚望道：“就是摔着我自己，也不会摔着你。” 他载着曲燎原骑出去十几米，又说：“你要是怕摔着，不会搂着我么？” “我才没有那么胆小。”曲燎原被风一吹，脑子清醒了很多，想起来问了，笑着说，“这位帅哥，你发现没有？你的老同桌好像对你有点那个意思呀。” 姚望：“……” 曲燎原坐在后面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以为是风太大他没听清楚，又说了一遍：“我说，郝艳好像喜欢你！” 曲燎原还开玩笑：“这要是让康明知道非得气死，他好久以前还喜欢过郝艳……不过早就不了，他现在在大学交到女朋友了，还给我看照片，是个大美女……郝艳也是大美女，人还好，很优秀，兄弟！你艳福不浅啊！” “……”姚望还是没搭理他。 他以为姚望不好意思，诧异道：“不是吧，这就害羞了吗？那你还跟我吹牛，说你交过好多女朋友了。” 电瓶车“嘎吱”一声，姚望单脚支地把车停在路边。 曲燎原：“？？？” 姚望回过头来，神情莫测，有几分像高一刚入学时那种“阴阳怪气”的样子。 曲燎原心想，坏了，八成是要说脏话。 “你他妈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姚望果然说了脏话，道，“老子什么吹过这种牛？” 曲燎原上大学后在一堆男生里耳濡目染，还经常被教官和队长骂，当即回嘴道：“你大爷！再骂我我就揍你了。你是什么破记性？就是你以前自己说过的，在网上有好几个老婆。” 姚望被骂了也没生气，反而唇角一翘，说：“班长，你这记性够可以的呀。” 他扭头看路，转了把手，骑着电瓶车继续向前。 曲燎原琢磨了一下，感觉这家伙也只是表面变得有礼貌，实际上还是喜怒无常的老样子，说：“别的我也不掺会和，全看你们俩的缘分。只有一条，不管以后怎么样，你都不要欺负郝艳，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还没完了是吧？”姚望偏过头冲他嚷了一句，道，“我就不能有喜欢的人吗？” 曲燎原乐了，忙往前凑了凑，问：“真的假的？是你现在的同学吗？” 姚望却不回答他，说：“我以前跟你说的那话，就是吹牛的，我还没交过女朋友，一个也没有。” 曲燎原问：“那她也是人大的吗？” 姚望道：“不是。” 曲燎原又问：“那是你们隔壁，北理工的？” 姚望：“……别问了，再问，就把你甩下去。” 曲燎原恍然大悟道：“难怪你一直叫我去你们学校玩，是想让我看看你的梦中情人吗？” “你能不能先闭嘴？”姚望勃然怒道，“那有什么好看的？” 曲燎原笑道：“没事，我就是看了也不会跟你抢。其实吧，我也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姚望：“……” 曲燎原当然没准备说“那个人”是谁，就是一个隐晦的秀恩爱罢了，说完这句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也没有继续追问姚望的事，而是自己美滋滋地坐在后座上，还哼起了《昨日重现》的调调儿。 等唱完歌，天已经快黑了，又是一场磨磨蹭蹭的告别，七班同学之间感情很好，玩了一天了还意犹未尽，依依不舍地约了明年再聚。 “姚望，你晚上怎么着？”康明很热情地问，“要不晚上去我家住？明天你回北京是不是？我家离火车站比较近。” 姚望道：“不给你添麻烦了，班长让我住他们家。” 曲燎原也道：“我已经跟我爸妈说了，明天我开车送他去车站，也很方便的，小明你就别管了。” 康明道：“再叫我小明，我就……亲你了！” 他搂着曲燎原要亲，旁边江波等几个男生也过来一起胡闹。 姚望没有参与，过另一边去和郝艳说了几句话。 曲燎原带姚望回了家，曲大江和高秀月已经知道他要带一个同学回来住一晚，专门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要认真待客。 曲家的新房子装修得不算豪华，只是很普通的中等装修，家具和家电也都是中低端，软装的配色搭配甚至严重不协调，北欧不北欧，田园不田园。可是一个家的氛围，和房子、和装修的关系，在某些情况下可以说小到能忽略不计。 “你们家真好。”姚望说。 “哪好？你这少爷，不要放嘲讽！”曲燎原趁爸妈都在厨房里忙活，悄悄地说，“我哥在家那几天，还说窗帘和吊灯都丑死了。” 姚望道：“宋野还是那么爱矫情。” 曲燎原马上说：“才不是，他就是审美太好了，有点接受不了我爸和我妈这一通乱搭配。” 姚望才是接受不了他这兄控，说：“得得得，当我没说行了吧。” 结果等吃饭的时候，和曲家父母聊了没几句，姚望就从这家人的对话中，发现了一个一直以来被曲燎原刻意隐藏的事实：“等等，难道宋野不是你亲哥？” 曲燎原：“……” 高秀月和曲大江：“？？？？？？” “不是亲的……”曲燎原尴尬地挽尊道，“胜似亲的。” 姚望：“……” 曲大江莫名其妙道：“你俩在学校怎么跟同学说的？” 曲燎原和姚望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难道说：爸爸/叔叔，你在我们这届学生中是有名的渣爹吗？ 高秀月比曲大江脑子转得快，猜到儿子可能是为了掩盖宋野家里的事而对同学们撒了谎，打圆场道：“他俩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就形影不离，长大了也还是好哥俩。小曲儿说得对，虽然不是血缘上的亲兄弟，比好多亲的还更亲呢。” “小曲儿？”姚望的注意力又被这个小名给吸引走了。 曲燎原苦着脸道：“妈，都说了以后别这么叫我了，我都是大人了。” 吃过饭，曲燎原借着去楼下丢垃圾的机会，给宋野打了个电话，宋野挂断，然后又给他打过来。 “老婆，”宋野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说，“聚会刚回来？怎么这么晚？” 曲燎原道：“早就回来了，都在家吃完晚饭了。你是有什么好事？这么高兴？” 宋野：“没什么，刚才在楼下，看见有对情侣吵架。” 曲燎原：“别人吵架你还高兴？” “不是别人，是两只小狗，吵得特别凶，最后气呼呼地双双走掉了。”宋野在那边笑了起来。 曲燎原：“坏了，你傻了。” 宋野道：“怎么办呢，想你想傻了。” 曲燎原：“……” 两人安静了少许时间，曲燎原道：“我有点冷，没穿外套，再跟你说五分钟就得赶紧回去。” 家里暖气很热，他出来就忘了穿羽绒服，正月的夜晚寒风刺骨，幸亏他体格还算不错。 “还是……”他改口说，“还是再说十分钟吧。” “你在哪儿？没在家里？”宋野问。 曲燎原介绍了一下自己当前的处境，也把姚望来家里做客的事说了。“ “你等一下！”宋野几乎是大吼一声，“他难道要住在咱们家吗？” 曲燎原：“……对啊。” 宋野：“你让他睡哪儿？” 家里是三室一厅，其中两间卧室，一间做了书房。 曲燎原道：“当然是跟我一起睡了，书房没有床。” 宋野：“……” 曲燎原：“……” 他被宋野一点，忽然也觉得怪怪的，他是已婚gay啊，和别个男生单独睡一张床？好像不太好。 宋野冷酷无情地说：“小狗，我要跟你吵架了。” “啊？”曲燎原忙道，“不是，我……那个……” “还记得你怎么说的吗？”宋野道，“要是吵架了，你就要怎么样？” 曲燎原瞬间懂了，哭笑不得道：“我今晚睡沙发，不吵了，行不？呜汪？” 第152章 出柜和区队长 曲家父母睡得早, 十点就回房关了灯。 曲燎原拿了出去玩时从酒店带回来的一次性洗漱包, 让姚望用, 姚望进卫生间看了看，叫他过去问：“哪是你的毛巾和浴巾？给我指一下。” 他也不介意和同学共用这个，就指给姚望, 然后自己在客厅里看晚间新闻。 过了一会儿，姚望搞完个人卫生出来，穿着自己带的深蓝格纹睡衣, 头发软塌了下来, 很居家的样子。 曲燎原看看他，他也看看曲燎原。 “你家吹风机还挺好用的。”他用小指掏了下耳朵。 “是吧, 我也觉得好用，是我哥专门从香港带回来给我妈用的。”曲燎原道, “唯一不好的就是用电不方便，还得用转换插头。” 姚望一脸无聊地问：“我睡哪儿啊？” 曲燎原关了电视, 带他进自己房间。 他打量了一圈，陈设和许多细节处都很明显地说明这房间不是属于一个人的。 “你和宋野是一起住的吗？”姚望问。 “是啊，”曲燎原道, “他一年回来不了几天, 放假回来我们俩就凑合一下。” 姚望点点头，不客气地在床边坐下，拖鞋露出的双脚拇指上下动了动，说：“我提前说，我的睡相不太好, 要是怎么你了，你可别怨我。” “那巧了，我睡相也不太好。”曲燎原从柜子里拿出条毯子，笑着说，“为了我们都能睡得舒服点，我去睡沙发了。” 姚望：“……” “你要是还不想睡，玩会儿电脑也行，开机就能玩，没有密码，”曲燎原尽到主人的责任，说，“晚上你起夜吗？这个开关是夜灯。” 姚望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数秒，才说：“不起，我不肾虚。” 曲燎原抱着毯子出去了，还贴心地帮姚望把门关好。 姚望坐在原处，低声骂了一个脏字。 翌日，曲燎原开了曲大江的车送姚望去火车站，曲家父母还给装了一大袋子零食，让儿子的同学带着路上吃。 姚望推辞了半天也没推掉，只好尴尬地戴上了，到这时才想起来，昨天来曲家他是空手来的，忘了买东西。 去车站的路上，他对曲燎原说：“你爸妈人真好，难怪你是这样的。” “我没有他俩人好，我小气，”曲燎原开玩笑道，“等下你把零食给我留一半。” 姚望说：“凭什么？给我就是我的。” 他的视线落在曲燎原的耳垂上，道：“你是只打了一边耳洞吗？” “嗯。”曲燎原信口敷衍道，“打两个太疼了，哈哈。” 姚望道：“我看你床头相框里那张照片上，宋野好像是也有一个。” 曲燎原：“……” 那张照片是他去年十月去香港，和宋野在港大校名墙前的合影，那几天他俩一人一只地戴了那对爱神符号的耳钉。他俩都觉得拍得很好看，特意洗出来两张，一张在宋野宿舍的桌上，一张摆在了家里床头。 姚望从很久以前就是个很前卫很懂流行的人，很早就用智能手机，玩PSP，还喜欢二次元动漫。 曲燎原一下警惕起来，姚望很可能知道右耳打耳洞的含义。 但姚望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拆了包薯片吃，很多片一起塞嘴里的吃法，咔嚓咔嚓了几次就把一整包吃完了。 曲燎原送姚望进站，看检票进去了，才独自出来回家。 他怕手机流量超出要多缴费，平时都是断开数据网络的，要用的时候才会手动连上。等进了家门，手机自动连上了WiFi，QQ就发出“嘀嘀”声，提醒他有新消息。 W：【你和宋野是在谈恋爱吗？】 曲燎原全身的血液一下冲到了头顶上。 被发现了！怎么办？ 以前宋野曾经和他说过，如果被别人怀疑的话，让他千万咬死了别承认。慢说公大性质特殊，就是在普通高校读书，轻易出柜的后果也往往会很惨烈。 可是，要对姚望、对朋友说谎吗？ 和谁谈恋爱，又有什么错。 过了几分钟后，曲燎原回复了姚望。 星火：【是】 姚望没有回复他。 他想，也许是动车行驶中网络信号不好，更也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姚望其实是个不错的朋友，假如失去这段友谊，还是会让他觉得有点可惜。可是如果要一生都戴着虚伪的假面与朋友维持交往，更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傍晚宋野下课后，打了电话来，他便把这事和宋野讲了。 宋野：“……你就这么告诉他了？” 曲燎原以为他在怪自己不够慎重，解释道：“我不想骗人，再说姚望也不是那种背后传小话的人，不会到处跟人乱说，最多以后不找我玩了。” “知人知面……”宋野这么说了半句，又一想，也承认姚望讨厌归讨厌，应该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人，便道，“这次说就说了吧，以后再有别人这么问你，可别这么实诚了，开个玩笑，或是找个别的什么借口，把话带过去就是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除了本来就对你有恶意的人，想抓你的小辫子，别的人即使真发现了什么，也不会非要打探个究竟。” 曲燎原道：“我知道了。小野，有人问过你这种问题吗？” 宋野：“也……也有。” 曲燎原听出他的停顿，忙道：“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了？” “那倒没有，你放心，哥哥都能应付得来。”宋野道。 “我怎么放心啊，你自己一个人在那边，也不愿意跟别人玩，有不开心的事都没人能听你说。”曲燎原道，“你多和同学处一处，多交点朋友，别老是一个人待在宿舍。” 宋野道：“好，哥哥听你的，多交朋友，以后有朋友一起玩，谁还想理你。” 曲燎原道：“不理就不理，只要你开心……我希望你开心。” 宋野没有和曲燎原明白说的，是自己的同志身份已经暴露，基本上等于半出柜的状态。 本来上学期他只是在同专业和同舍堂的几个人中小范围地承认了性向，平时他除了参加作业小组和必要的社群活动，不太热衷于社交，在港大的整体氛围里，显得不是很合群，孤僻不爱理人，存在感不太高，也不像很多内地生一样积极地去学粤语，普通话沟通不了就说英文。 因而会关注到他和北京那位“男朋友”的，只有日常来往比较多的少数几个人而已。 但这学期一开学，公布了成绩，宋野的绩点全班第一名。 这在内地生中是很少见的优秀成绩。香港高校里，成绩最好的几乎都是香港本地生，内地生由于学习方式和惯性思维的不同，在香港迥异于内地的成绩评判模式中，往往只能拿到中等成绩，多数是不挂科但也很难出彩的水平。 而且他所在的作业小组，几乎每次的设计和论文都能得到很高的分数，这个小组的核心leader就是宋野本人，小组成员们提起他在专业上的能力都是交口称赞，佩服不已。 宋野在很短的时间内，从没多少人注意，变成了港大工程学院这一届新生中的名人。 这时候就显露出了他和曲燎原的一点不同之处。 曲燎原有着浓眉毛和大眼睛，没瑕疵但不白的肤质，现在还有了恰到好处的肌肉力量感，爱玩爱笑讲义气，女孩们不是都喜欢他这一款，但他出现在同志圈里，一定是会受欢迎的类型。可是多数同志不会认为他是同类，不小心喜欢上他的，多半也会因为自己喜欢上一个直男而暗自心伤。 宋野就不同了，他是男女通吃型的长相，女孩和直男都会认为他很帅、很有气质，gay们也很容易就能发现他的取向。天生的同志身上会有种莫名的磁场，不好形容，也很难遮掩。 港大帅哥很多，以前宋野不合群，也不算太起眼，没人注意就还好，现在有了点关注度，马上就引来了很多同类。 开学二十几天，他的邮箱里收到十几封陌生人发来的邮件，都是同龄学生，而且内地生居多，内容倒是也没有很过火的内容，无非是希望认识他，和他交个朋友，最过激的也就是询问下他的型号，大约是怕匹配错误。 一时间搞得他很尴尬，换常用邮箱是很麻烦的，那些邮件他也统统都没有回复，还把邮箱的头像设置成了他和曲燎原的一张合影，表示自己有男朋友了。 为了不给曲燎原惹麻烦，他还特意挑了张曲燎原侧着脸，看不到全貌的照片。有知道他有男友的亲近同学出于好奇问过他，他也只说“他在内地读书”，没有提过具体是哪所院校。 过了刚开学那几天，最近邮件已经少了很多，也可能是照片起了作用吧。 到了晚上，曲燎原被文聪叫上线打游戏，组队刷副本boss，还开了YY连线，边打边聊闲天，正玩着，右下角弹出QQ消息来。 W：【开学记得来找我玩，别只光说不来了】 曲燎原已经做好失去这朋友的准备，这下可以说是意外之喜，忙回复了他。 星火：【好，等回北京请你吃饭！】 元宵节后，公大开了学。 曲燎原在上学期期末中也考了全班第一名，大一学生不能参与国家级奖学金的评比，张罗中队长把他叫去，让他写一个校级奖学金的申请书。 其实到了这一步，也就是走流程，十拿九稳能评上才会让写这个。 他当然很高兴，一是高兴努力付出就有所得，二是高兴他要有“意外之财”，这笔钱就可以……嘿嘿。 “先别高兴得太早……”张罗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过年在家没锻炼吧？你是不是胖了？” 曲燎原有点不好意思，说：“报告队长，我锻炼了，就是我妈每天给我变着花样做好吃的，不小心就胖了点。” 张罗道：“抓紧减肥，赶紧瘦回去，不然过几天升旗，就你这小圆脸，给咱们队里丢人。” “升旗？”曲燎原没懂，道，“要让我升旗吗？” 张罗笑着看他。 曲燎原张大嘴巴：“……啊？！” 升旗手是轮替制，每周轮换，只有是各区队的区队长才能担任这一工作。 区队长，约等于普通高校的班长。但又不像普通高校会通过竞选方式上任，公大等级严明，政治任务多，区队长也要由上级队长来考查和任命。 曲燎原通过了一整个学期的考查，被任命为了这一届治安区队的区队长。 第153章 好东西和双标的妈妈 曲燎原当上了区队长, 他自己还云里雾里地感到不可思议, 他的舍友们却高兴得不得了——区队长的“权利”还是很大的, 作为新队长的舍友，以后多少会有些近水楼台的便利了。 而宋野听曲燎原说了这个消息，却是喜忧掺半。 首先自然是替曲燎原高兴, 上学期他经历的种种被为难，原来是中队长对他能力和品质的考验，在大学里真和班主任交恶, 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让宋野烦恼的是, 他年前在公大上自习那阵子的所见所闻，这所学校里的班干部和学生会成员, 毫无疑问是公大最优秀的一批学生，可同时也是最有前途的一批人, 那这就有可能…… “你说我能当好这个区队长吗？”曲燎原还一副忧心忡忡的语气，想在他这里得到肯定和鼓励。 “能, 肯定能。”这是宋野的真心话，他决定把冷水暂时收一收先别泼出去，这才是大学第一年, 以后还长得很, 做班干部锻炼一下肯定不是坏事。 他说：“不过当上区队长以后肯定很多学习以外的事，你要量力而为，实在做不好的也别硬上，当前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学习，还有就是……你可别当官上瘾了, 变成一个小官迷。” 曲燎原忙道：“那肯定不会，我就不是当官的料，给同学们帮帮忙还行，其他的我也做不来。” 宋野知道他现在对权利还没有任何欲望，甚至对权力究竟是什么都没有特别清晰的认识。 “还有一件事！”曲燎原高兴道，“队长还让我报名参加全国大学生英语竞赛，要是能进初赛，我就能代表我们学校去参加比赛了。” 宋野不太了解这比赛，听名字也大概知道是政治任务那一类，说：“以你的水准，过初赛肯定没问题。” 曲燎原差点憋不住要告诉他奖学金的事，转念一想又忍了回去，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他最终拿到的是校级一等奖学金，在他的人生中，这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款。 奖学金发下来当天，几个舍友吵着要他请客。 他很是财大气粗地说：“请请请，中午二食堂，队长请吃大盘鸡。” 一群男生起哄：“区队长小气！我们要吃涮羊肉！东来顺！” 上次宋野来，在东来顺请客吃了涮羊肉以后，大家时常念叨着好吃，就是对学生来说实在是有点贵，都不舍得再去，也是托了涮羊肉的福气，整个宿舍对宋哥哥念念不忘。 尚扬鬼哭狼嚎着嚷嚷：“我想宋哥哥！宋哥哥大方！请吃涮羊肉！区队长拿了几千块奖学金，就只请吃大盘鸡！” 别的几个男生也都跟着一起嚎：“区队长小气！好小气！” 正闹成一团，金晓旭从外面进来。 “回得正好！”曲燎原马上叫他，说，“中午我请吃大盘鸡，他们不去，我们去，我单请你。” 金晓旭脸色却一阵古怪，勉强笑了下，道：“我还有点事，不去了。” 说完他就又出去，走了。 曲燎原：“？？？” “别叫他了，”另一个室友道，“他也拿了奖学金，又不准备请客，怎么好意思只让你请。” 尚扬道：“就是说，你请他吃东西，他还觉得你是炫富呢。” 去年这桩公案，宿舍里的人都知道，当事人曲燎原没和金晓旭计较，别人当着金晓旭的面就也不提，私下里倒是嘲讽他好几次。 曲燎原道：“这话以后别说了，他真不是存心的。” 中午吃完大盘鸡回宿舍午休，他给没去的金晓旭带了瓶可乐，但等午休起来，那瓶可乐还原样放回了曲燎原的桌子上。 周五晚上，开始过周末了。 这是曲燎原当上区队长的第一个周末，从这往后，同学周末想出校门，只要不外宿，就不需要找张罗队长，只找曲燎原请假就可以。 除了本宿舍明天打算外出的人，一晚上来了十好几个人，曲燎原和宋野在视频聊天，被迫中断了好多次，严重影响恋爱。班里男生和曲燎原关系都很好，见面勾肩搭背很正常，有几个男生甚至不见外地跑到他书桌前，从背后搂着他看他在电脑上玩什么。 曲燎原已经缩小了视频窗口，别人只能看到他在线学英语。 等人家走了，曲燎原放大窗口，宋野在那边一脸郁闷地审问他：“刚搂你那人是谁？他有女朋友吗？” “有有有。”曲燎原学精了，不管有没有，反正都说有，说，“主要是这周是第一回 ，大家都还没习惯，下周我让大家短信跟我说，保证不会再这样，你别生气了。” 宋野酸气爆棚了，道：“没生气。哥哥给你看个东西。” 宿舍里没别人，尚扬等几个人都去外面网吧打游戏了，只有曲燎原用无线网卡在宿舍上网。以前只有他自己在宿舍的这种情况下，宋野突然说“给你看个好东西”，常常就是不能被外人看见和知道的东西。上一次是互相看着对方打出来，再上一次是宋野某个部位的自拍。 “你等等，我去插上门！”曲燎原也是血气方刚，顿时心生向往，但也没忘了现实环境。 “曲队长，你以为是什么？”宋野一下笑了，说，“是不用插门就能看的东西。” 曲燎原狐疑道：“你别诓我，我真不去插门了……是什么？” 宋野敲了几下键盘，发了两张图片过来，是网页截图，他邮箱里求交往的邮件。 曲燎原看了看，没有说话，表情却瞬间就有了变化。 但宋野发完就有一点后悔，以酸治酸显然不是明智的好办法，已经发出去了也没办法收回来，只得亡羊补牢地说：“都是刚开学那几天的，这阵子已经没了，我换了个头像，你瞧。” 他又截图了邮箱头像给曲燎原看，是他俩脑袋挨在一起的合影。 曲燎原点了点头。 “不高兴了？”宋野温声道，“小狗，哥哥爱你，你笑一笑，好不？” 曲燎原还真对他笑了一下，说：“我才没有不高兴，我心胸很开阔的……你长得这么好看，又那么优秀，不招人喜欢才不正常，有人喜欢你，说明我的眼光就是好。” 这反应又让宋野又不满意了，他怎么好像不太酸？这不行，气人。 “不过，”曲燎原坐直了一些，说，“你们学校帅哥那么多，你给我……给我小心一点。” 宋野乐了，歪头卖萌纯真状：“嗯？让哥哥小心什么？” 曲燎原居然一个冷笑，说：“小心别给我沾花惹草，不然……” 他两手做了个冲锋枪的手势，面无表情道：“我就去突突了你，突突突突，把你打成筛子！” 宋野愣了片刻，爆笑起来，笑得东倒西歪，停不下来。 曲燎原刚开始还板着脸装冷酷，装了片刻就装不下去，是那种好笑又好气的感觉，他当然想过宋野会被别人看上，但没想过宋野居然向他炫耀，何止是酸，简直爆炸生气。 “反正你要是敢乱来，我就敢家暴你，”他一脸正经地说着威胁的话，道，“不信你就试试，我马上飞过去，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心狠手辣。” 宋野边笑边说：“好啊，哥哥就乱来了，你倒是来，明天就来，让哥哥好好长长见识。” 曲燎原：“……” 宋野也刹那间再笑不出来。从他开学到现在，他们分开一个月了，感觉却像分离了几生几世。无论交通多么便利，网络多么方便，但这种摸不到对方，不能拥抱他、亲吻他的空虚，时刻萦绕在心头的寂寞，根本不可能被消减。 “别人不重要，”宋野道，“哥哥只爱你，永远只爱你。” 曲燎原道：“我也是。” 宋野把食中二指放在唇边吻了一下，然后用它们碰了碰摄像头。 两人望着网络那头的对方，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小野，”曲燎原想到了什么，飞快地看了摄像头一眼，又马上转开视线，音量低了很多，说，“那个，我给你看个好东西吧？” 宋野：“什么？” 曲燎原又看一眼摄像头，脸上有点可疑地发红，问：“你反锁上门了吗？” 宋野懂了，反问道：“你插上门了吗？” 九点出头，没去打游戏而是去上自习的金晓旭回到宿舍，发现窗户大开，曲燎原已经上床盖好了被子。 “你不冷吗？”金晓旭去关了窗，说，“怎么开着窗睡觉？” 曲燎原开窗是为了散味道，没想到别人回来这么早，有点尴尬地说：“透气，忘关了……我还没睡，玩手机呢。” 金晓旭道：“没睡正好，我跟你请个假，明天早晨出去一趟。” “行，按时回来。”曲燎原道。 “就去一会儿，去趟银行，不到中午应该就回来了，不会给你惹麻烦的。”金晓旭说。 曲燎原道：“晓旭，你别跟我这么见外，去年那事早就过去了，你别记在心上。” 金晓旭笑道：“我也没放在心上……中午那瓶可乐我没喝，不是跟你见外，是我本来就不爱喝气泡饮料。” 曲燎原看他大大方方不是和自己有了隔阂，就也放下心来，说：“我明天也要去银行，咱俩一起去吧，我去建行，你呢？” 金晓旭道：“我也去建行，我就一张银行卡，学校通知书里发的那张建行的。” “我也只有那一张卡。”曲燎原当讲笑话一样和他说，“我爸妈怕我弄丢钱，上大学以前，我都没有自己拿过零花钱，用一块钱都得找我哥要。” 金晓旭道：“我也没有，我家没有多余的钱给我零花。” 曲燎原无意去追问他家里的事，对家境不好的同学，关心或者同情对别人来说都很可能造成不必要的心理压力。 “明天我去把这次的奖学金转给我爸妈，”他找了另一个话题，说，“他俩肯定高兴，这还是我第一次拿奖学金，我哥上高中就拿过好几次了。” 金晓旭道：“我也是去转奖学金给家里，我倒是拿过很多次奖学金了，别看我高考成绩一般般，我们高中教学质量不如你们，我这分数在高中都是顶拔尖儿的了。” 说到这儿，他问曲燎原：“我早就好奇了，你分数那么高，不说像你哥一样申请去香港或者出国，上个211、985的肯定没问题，怎么来咱们学校了？”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了啊，我想当公安。”曲燎原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指整齐挂在衣柜前的校服，说，“从小我就想穿这样的衣服，感觉特别帅，一穿上就好像自己发光了……是不是很幼稚？” 金晓旭望着那身衣服，眼睛里有着曲燎原熟悉的光芒，笑着说：“那我也是这么幼稚。” 次日一早，他俩就一起去了银行，银行一开门他们就进去办了业务，转完账以后，金晓旭就要回学校去。 “我不回去了，”曲燎原道，“我答应了一个人大的同学，要去他们学校玩。” 他和姚望早就约好了开学回京后的周末在人大见。 在地铁上，他短信告诉高秀月：【妈，我给你卡上转了钱，是我的奖学金】 高秀月回他：【收到银行短信了，还以为别人转错账，你留着自己用就行，用不着上交】 曲燎原：【我留了一部分，没全上交】 高秀月完美表演了什么叫秒变脸：【留了多少？你要买什么？不能乱花，不行就还交上来，我给你保管】 曲燎原满头黑线：【小野下个月生日，我想给他买个生日礼物】 高秀月：【那可以，钱不够的话，再找妈要】 曲燎原：……可以可以，妈，你很可以。 第154章 新网名和心有灵犀 这还是曲燎原第一次到人大来, 人大校园还是很美的, 特别是现在, 北京的春天姗姗而来，暖阳和煦，杨柳吐新芽, 玉兰也盛放。 姚望换了新发型，和春节聚会时不一样了，耳朵两侧剪得很短, 头顶稍微长一点, 算是一个改良版的花轮头，这种发型别人留起来可能会油腻, 但还挺适合他那张厌世脸的。 他尽职尽责地做着向导，带曲燎原四处逛、四处看, 听曲燎原夸人大美，禁不住抱怨说：“这算什么, 秋天才更美，碧云天黄叶地，好多摄影师专门来我们学校拍照。去年让你来, 你一直不来。” 曲燎原道：“我是真的没抽出时间。” “算了。”姚望继续带着他逛, 说，“我们学校这校园，唯一的缺点就是小，人大的学生，谈恋爱都不找本校的, 就怕一个不小心分了手，就这巴掌大的校园，想不见面都难，一天能偶遇上十回八回，还不够尴尬的。” 曲燎原被他逗笑了，也说：“我想起来了，你们的著名校友王小波，还写信对别人吐槽过这个，就是说人大的校园小。” “你还看王小波？”姚望明显是感到不可思议。 “是我哥看的，我们俩共用一个亚马逊账号，他买来看过的电子书，我就都再看一遍，这样不浪费。”曲燎原道。 姚望看看他，问：“那你看李银河吗？” “王小波的太太？没有看过，我哥不让我看，说我现在看了不好。”曲燎原见已经提起了宋野，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姚望，其实你对我们俩……我们俩那个什么，就没有偏见吗？” 姚望瞥他一眼，道：“为什么要对你们有偏见？” 曲燎原心想，哇。 他自己的特殊性在于，在他真的开始了解性为何物的时候，已经和宋野在一起，他还没来得及在所谓主流态度浸淫中对LGBT人群产生些许偏见，自己就已经是其中一员。虽然那些偏见，归根结底就是人类文明进程中的绊脚石，但也不能否认它们的存在，还是有一定的合理性。 因而听到姚望这不假思索的反问，他不禁对姚望刮目相看了。 谁知姚望下一句却是——“我也喜欢男生。” 曲燎原张大嘴巴，半晌才：“啊？！”了出来。 姚望道：“啊什么啊？这世上也就男的和女的，我不喜欢女生，当然就只能喜欢男生了。” “为什么不喜欢女生？”曲燎原问。 “你又为什么不喜欢女生？”姚望反问他。 “我没有不喜欢女生，”曲燎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解释说，“我和我哥在一起以后才不喜欢女生的……也不喜欢别的男生。” 正好一阵春风不讲道理地肆虐数息，把姚望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吹得乱七八糟。他一下暴躁起来，抬手从路旁树上扯下来一朵玉兰花。 “哎！你干什么？”曲燎原忙四处看监控，纯粹是本能反应，破坏校园花草树木的不文明行为如果是发生在公大，一旦被发现就妥妥地要被处分。 “不干什么，我看你讨厌，不想跟你玩了，服毒自杀，不行吗？”姚望没好气地说了句，还真把那朵玉兰塞嘴里吃了。 曲燎原说：“玉兰花没毒，清朝有个叫陈淏子的人，写过一本叫《花镜》的书，里面说玉兰花可以用麻油煎着吃，还能用蜂蜜泡着吃。” 姚望无语极了，道：“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是宋野在亚马逊上买的电子书吗？他怎么什么也看？还看清朝的菜谱？” 曲燎原道：“不是，是我初中在家里台历上看来的。” 姚望：“……班长，我给你跪了。” “别客气别客气。”曲燎原哈哈笑，说，“姚望，你还和小时候一样，真好。” 其实他们道别不过是一年多前的事，高一至今也才三年而已，他用这个“小时候”，很不准确。可是对共同拥有过一段青春的人，这个词就有一层朦胧温暖的光芒。 姚望被暖到了，表情都比刚才温和了许多，说：“班长，你才是和小时候一样，还是个……还是个小白。我比小时候可长进多了。” 曲燎原问他道：“那，你真是喜欢男生吗？” 姚望道：“当然真的，骗你这个干什么？” 曲燎原充满了好奇，在此之前，他从来没见过其他活的gay，倒是知道除了他和宋野，这世上肯定还有其他也喜欢同性的人，但他以前根本想象不出这些同类会是什么样子。所以，同志可以是他和宋野那样的，也可以是姚望这样的，可以是任何样子的。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他问姚望。 “喜欢上一个男生，就发现了。”姚望说完，喉结即上下轻轻翻滚了一下。 曲燎原想了想，说：“你是说你有个喜欢的人，是你现在的同学吗？” 姚望道：“不是……他也在北京读书。” 曲燎原太好奇了，完全猜不到姚望这性格会喜欢什么人，对方还是个男生，问：“是我认识的吗？你不是非得回答，不想说也可以不说的，我是随便问问。” 姚望又摘了一朵玉兰，想塞嘴里又没有，握着花，把手插在了驼色羊毛大衣的衣兜里，下巴也想往高领毛衣里躲，说：“算认识吧。” 那范围就越来越小了，曲燎原猛然站住。 姚望也停住，下意识地抿住了嘴唇，两颗虎牙的尖儿却露在外面。 “你是不是……”曲燎原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姚望的手在衣兜里把那朵花整个捏得碎掉了。 “……喜欢你哥哥？”曲燎原怕别人听到，还凑到他身前来说的这句话。 “？？？！！！”姚望瞬间黑了脸，怒道，“你他妈是疯了吧？！” 曲燎原看他要发脾气骂人了，马上认怂道：“我瞎说的！别生气别生气，望哥算了算了……花给我，我服毒，我马上服毒！” 星火：【我觉得他就是喜欢他哥哥】 野：【何以见得呢？】 星火：【他说也在北京读书，还是我认识的人，那一共也没几个】 星火：【你好像没见过他这个哥哥，以前暑假我看店，他去咱家超市买过东西，长得很高很帅的】 星火：【性格也像是姚望会喜欢的类型】 野：【嗯，那可能就是他吧】 星火：【真相只有一个！应该就是他哥哥了！哈哈哈哈！】 宋野在这边沉着冷静地附和他的“推理”，简直哭笑不得，还想给姚望点根蜡。 他听曲燎原简单讲了讲，就大致能复盘出来，姚望今天准是想趁机向曲燎原出柜再表白，要蓄谋挖他的墙脚。结果曲燎原这无药可救的straightly脑回路，姚望那家伙现在八成快被气到吐血了。 野：【你到哪儿了？还没到学校？】 星火：【刚上1号线，还有两站就到了】 星火：【我跟你商量件事，我想改个网名】 星火：【我们班群的群主把我踢出来了，他以为我是给英语培训学校打广告的】 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婆你太惨了吧】 星火：【还笑，都怪你，给我起这个名字】 野：【那这次你自己起啊】 他还挺好奇曲燎原会给自己起个什么网名。 过了片刻，QQ嘀嘀，他一看—— 公大第一猛男：【哈哈哈】 野：【[衰]】……这也太gay了吧？！ 木樨地第一猛男：【是不是扑面而来的男子汉气息！】 野：【感觉你马上就要发裸照了】 木樨地第一猛男：【[惊]为什么？】 野：【别问，快换一个】 “木樨地第一猛男”只存在了不到两分钟，就被“我哥叫我来巡山”替代了。 又一周，曲燎原开始准备大学生英语竞赛的初赛，虽然他英语水平比多数同学都要好，但竞赛是另外一种模式，还是每天要被老师带着培训一到两个小时。 区队长的工作也比他想得要复杂，和高中时做班长大不一样，公大严酷的环境和明确的等级制度，造成了教官及各级队长和学生之间的近似“敌对”的关系，这和高中、和普通高校都是不一样的。区队长实质上要承担的责任，是师生之间的调和剂，讲难听点就是夹心，一个处理不好，就会两面受气。 他刚当上区队长不久，以前没注意、没遇到过的很多问题，一下子全都来了，还没有人能教他和带他，也不能和同学们说。 他趁舍友不在的时候，偷偷和宋野讲了，宋野离得太远，并且宋野在处理这种多角人际关系上根本就是爱莫能助，他也只能把宋野当树洞说一说，也只说了一两次，自觉地不想说太多，怕说多了再影响宋野的心情。 除此以外，就是忙，和上一学期完全不同的忙。 英语竞赛每天都要培训，区队里的大小所有事他都必须参加，学校、学生会、区队，每天有着永远也开不完的会，写不完的思想报告和事务总结。 本来他还想四月份，宋野生日前那一个周末，他要用自己的奖学金买机票去香港的。这是个他偷偷准备的惊喜，完全没有向宋野提过。 结果英语竞赛的初赛恰好就安排在那个周日。 他只好当做这个偷偷的计划不存在，把他准备好的礼物，提前几天发快递寄了过去。 他寄快递很少，特别担心会丢件，每天都登录网页看好几次，看看快递走到了哪里。 五天后！宋野生日的前一天周六，快件终于到了香港！ 曲燎原休息，在食堂吃了早饭，回宿舍继续练做竞赛题，开始做之前，看了下物流信息，高兴地赶快短信告诉宋野：【我夜观星象，你今天会收到一个快递】 宋野：【掐指一算，原来是你寄的。】 宋野：【小狗，你送哥哥什么礼物？】 曲燎原有心玩神秘：【你猜】 宋野：【哥哥也给你准备好了今年的礼物，正打算今天寄出去】 曲燎原：【是什么？】 宋野也不告诉他。 他开始做题，还一心两用地惦记这事，宋野收到了没有？喜欢不喜欢？宋野又给他寄了什么？ 他把笔一扔，去他妈的竞赛吧！ 本来昨天晚上就能飞去深圳，现在他人都在香港了！ 宋野在自己宿舍里，把给曲燎原准备好的生日礼物拿出来，认真地包好，写了张卡片，准备一会儿拿去寄。 不多会儿，楼下就通知他去取件，他下去拿了上来，小心地拆开，一下笑场了。 两个人给对方精心准备的二十岁生日礼物，是两把一模一样的电动剃须刀。 第155章 坏小狗和平行宇宙 刮胡子这件事, 在原国营407厂有个流传甚广的说法, 说男孩二十岁之前不能刮胡子, 不然会变成络腮胡。这肯定不科学，但当时每一家的家长都是这么对自家男孩说的。 宋野和曲燎原自然也不例外，从小就有“到二十岁才能刮胡子”的概念。并且他们俩都不是毛发茂盛的人, 偶尔有软胡茬长出来，拿小剪子就能对付得了。 从今天起，宋野率先拥有了认真刮胡子的权利, 这对他和曲燎原来说, 无疑是成为男人的标志之一。 宋野送刮胡刀给曲燎原的意思，不只是庆祝他从此以后可以刮胡子, 还有“陪你从男孩变男人”的特殊意味，他在卡片上也是这么写的。 “我太喜欢这个礼物了！”一周后, 收到礼物的寿星感动地向他反馈，“你太浪漫了！” 宋野道：“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 换嘴甜些会存心哄对象高兴的人, 迎合宋野说是就好了，但曲燎原这老实人，偏说：“不是, 没有, 我完全没想到这层意思。你怎么这么浪漫啊？” 宋野：“……” “其实，”曲燎原道，“本来我想买机票去香港看你的，正好和竞赛时间撞车，去不成了, 机票钱省了，就干脆给你买个贵点的东西。” 宋野压根不知道他还有这个计划，顿时气坏了，道：“你非参加那个不可吗？你老公过生日，一个破竞赛，是哪个更重要？！” “当然是你过生日重要。”曲燎原道。 宋野：“哼。” 曲燎原道：“竞赛是队长布置给我的任务，上级交给的任务，哪怕再不重要，也必须得完成，我们是纪律部队。” 他打官腔也没有打官腔的腔调，是认认真真在讲，他自己就是信奉这一套道理的。 “别给我讲道理，你这个社会主义的小狗。”宋野道。 “汪汪汪？”曲燎原触类旁通地反击道，“你这个资本主义的大象。” 寒假在家里那几天，他俩有一回一起洗澡，互相洗那个，还比大小，他对宋野表示了羡慕，宋野当时得意洋洋，形容自己是大象。 宋野被他这自学成才的调情震惊了：“……知道不？你已经是个坏小狗了。” 然而曲燎原纯粹是顺嘴一说，说的时候都没有意识到是朝着下三路去的，被宋野这一点醒，想不出该说什么挽回，心里既是羞耻，又有点痒痒，远距离恋爱最大的坏处就是没法止痒，只能干忍着。 过了半刻，他才说：“小野，你认为平行宇宙是存在的吗？” “？？？”宋野莫名其妙，但还是说，“理论上是存在的，这属于量子力学的研究范畴，你听过 ‘哥本哈根解释’吗？” 曲燎原道：“听过，还听过薛定谔的猫。” 宋野道：“怎么突然问起物理问题了？后悔没学工科了吗？” “不是，”曲燎原道，“我最近想你的时候，瞎想到的，如果真有平行宇宙的话，我希望那个宇宙里的我，上礼拜没有参加英语竞赛，买机票去看你了。” 宋野：“……” 曲燎原道：“如果真有平行宇宙，那平行宇宙就有另一个我，我希望他上周没参加英语竞赛，也没有给你买剃须刀，他把钱用来买机票，去了香港，陪你过了生日。他是好小狗。” 宋野：“……” “不说了不说了，”曲燎原感觉自己脑洞开得奇离古怪，这次没去成香港，那口郁闷一直堵在他心里，现在他不想害宋野也跟着一起不开心，忙笑起来，说，“嗐，我就是闲着没事胡思乱想，说到底还是平时不够忙。” 宋野顿了顿才说：“你还不忙？这几天每天只给我打一次电话，已经两天没开过视频了。” 晚上竞赛培训课，白天区队长一堆琐碎的事，曲燎原是真的很忙。 “哎呀，真不能说了，我得去系里交报告。”曲燎原一看时间，吓了一跳，不知不觉又和宋野聊了近半小时。 他一路跑去系里办公室，把写好的报告交上去，总算是没有耽误。 从办公室回来后，他看到宋野刚发了条短信给他—— “平行宇宙里的别个曲燎原，都不是我这个宋野的小狗。” 几天后，全国大学生英语竞赛初赛结果出来，曲燎原不出意外地进了决赛，时间在五月中旬。 而五月中旬，港大就要放暑假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分别为了竞赛和期末考各自努力，都忙得不可开交，每天挤时间打一次电话，要好几天才能视频一次。 好事也不是没有，曲燎原的区队长工作度过了最初的艰难期，渐渐上了正轨，辛苦还是辛苦，适应以后感觉就好了很多，而且他开始试着去掌握更灵活的工作方法。 首先，他摸透了中队长张罗的脾气，知道要怎么应对张队长的凶神恶煞脸了。 其次，是他主动向张罗推荐了副区队长，共两位，一位是班里一名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男生，另一位是他自己的舍友金晓旭。 这两位同学综合分数都很高，张队长很快就同意了，把这两位同学提上来，当了曲燎原的副手。 长袖善舞的那位副手能有效地协助协调区队里各方面的关系，而金晓旭专业能力优秀，思想觉悟也积极，学校和中队开完会整理报告这一天好几次的工作，曲燎原都快愁白头了，金晓旭做来就得心应手。 曲燎原这下轻松多了，深深感到了团队协作的重要性。他以前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自己有点个人英雄主义，或者叫无意识逞强，这个巨大的缺点。 这里他要大力鸣谢远在香港的宋野对他进行的远程帮助和指点。 宋野的朋友很少，远不如曲燎原那么爱搞社交，他很难和外人建立起比较亲密的关系，但是他的人际事实上并不糟糕，在某种现实的角度上来说，他的人际关系网甚至是比曲燎原更“有用”的。 他俩在和人交往上，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曲燎原大有交友遍天下的意思，但贪多就有可能嚼不烂。宋野是孤僻，维护好不多但很有用的少数朋友，简洁、高效。 他俩学不会对方那一套，也都默认对方这样没什么不好。特别是宋野，他虽然打小就小心眼爱吃醋，曲燎原跟别的谁玩得好，他都要不高兴一场，可是他一直觉得曲燎原这样的性格是最好的，如果问他想和谁交换人生，他的回答就是曲燎原。 曲燎原对他抱怨过两次区队长难当以后，怕影响他心情就不再提了。 他自己倒存心思考了很久，还查了一部分管理学的资料，最后帮曲燎原分析： “其实你高中当班长的时候，我就总有一点疑惑，为什么班里所有的事都是你一个人在做？副班长和团支书都做了什么？” “你高一的时候在七班当班长，我印象里也只有体委康明帮你整过队列，别的事也全是你自己在做。我要是没记错，你还替宣传委员办过很多次板报，就因为你写字好看。” “班干部不该是一整套班子吗？别的人呢？怎么你好像一直是个光杆司令？” 第156章 财务问题和撬墙角问题 在宋野的分析里, 曲燎原这种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不爱求助别人的性格, 一多半是被高秀月教成这样的，曲家父母的相处模式，看起来是高秀月把曲大江管得死死的, 事实上家里大小事宜几乎都是高秀月来管，而且高秀月性子硬，爱逞强, 不只在家里是这样, 以前407厂还正常运转的时候，她在厂里工作也是如此, 在全厂出名的能干，而“能者多劳”像个紧箍咒一样把她给箍住了。 她的这种性格, 无形中对曲燎原耳濡目染地造成了影响，并且当事人对此也没有自我察觉。 好在曲燎原还被曲大江影响到了一点——听话。宋野对他说的话, 他都能听进去，肯去思考和接受，愿意去改变自己。 他平时和同学们相处极好, 又认真负责, 对每个同学的情况都很了解，两位由他举荐上任的副区队长，都是他仔细考虑过的最合适人选，两人果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成为了他这个区队长的左膀右臂，从前每天累死累活还老是一大堆事处理不完的情况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而且金晓旭和另一位副区队长对他的推荐, 是很承情的。公大里的区队长虽然和普通院校的班长是同样的职务，却有着不同的意义，将来毕业后公大多数公大学子是要步入体制内的，现在学校里的职务对他们的未来会有很大的影响。 五一国际劳动节，当天是周六，公大放假三天，曲燎原每天还得参加竞赛培训，就哪儿也没去，乖乖待在学校里。 而宋野忙着准备期末考，距离港大放暑假也只剩下半个月了。 劳动节当天上午，曲燎原下午还要上培训课，同学们来找他请了假，三两成群地出去玩，他一个人在宿舍里洗衣服。 这阵子因为忙，他已经攒了好几身衣服没洗。校内是有洗衣房的，春秋衣服洗一套六块钱，日常每天都有训练，衣服通常都只能穿一天，有时候一天还得换两三身，送去洗衣房是方便，可是曲燎原每个月就只有一千五百块的生活费，舍不得这六块六块又六块，就只把比较贵、自己也洗不好的外套制服送去洗，常服和普通训练服都自己手洗。 宋野问过他洗衣服的事，怕他照顾不好自己，他也只和宋野说学校有统一的洗衣房，没提过洗衣房要收费，怕宋野又要给他卡里转钱。生日那次买剃须刀，宋野不知道他拿了巨额奖学金，以为他省吃俭用把生活费用来买那个一千多的剃须刀，当天晚上就给他转了三千块钱，他到周末又特地去校外ATM机上，把钱转回了宋野的建行卡。 他现在不太知道宋野究竟有多少钱，最后一次对此有大概的了解，还是去年高考后宋野转手卖掉那套房子的时候，他听曲大江和高秀月聊过两句，说“现在这社会可怕不可怕？才多长时间，一套房子就翻了一番”。那不算别的，单是出手那套房子，宋野就有一百万，对还没进入社会的年轻人来说，这笔钱是非常多的，六块钱洗衣费都觉得贵死了的曲燎原，上百万在他眼里那就是一座金山。 问题在于，这座金山不是他的，而是宋野的，更是宋志国的。平时宋野给他买零食和衣服，送谈恋爱的礼物给他，也不算太夸张，他也就收着了，等将来工作了，他和宋野一起生活，他一定会负责养家。可是直接转大笔大笔的钱给他，绝对不行，这是红线问题，他不能让自己逾越。 水房里没别人，他洗衣服的时间，把手机放在裤兜里，开了音乐，达达乐队的《南方》，宋野高中时有阵子常听这首歌，当时他听来清新但寡淡，现在也觉得很好听了。 洗了一半，音乐声被手机铃声打断，有人电话找他。 他满手是泡，在衣服上蹭了蹭，接电话。 姚望：“你去哪儿了？不是说上午在宿舍不出去了吗？” 曲燎原道：“我在水房洗衣服……你在哪儿？” 本来安静的楼道里一阵脚步声，曲燎原朝门口看，果真是姚望来了。 姚望戴了顶帽子，他现在这发型，耳朵旁和后脑勺的头发都很短，帽子遮住头顶长发，再穿一身不太张扬的衣服，又一次成功地混进了公大。 “你怎么又不说一声就来了？”曲燎原道，“我要是没在，你不是空跑一趟。” 姚望两手揣着兜，慢慢晃进来，看了眼曲燎原正在洗的衣服，说：“怎么没说，昨天不是问你今天要干什么了么。” 曲燎原道：“那就算问了？你可真行。” 他注意到姚望的帽子，觉得有点特别，说：“你这鸭舌帽挺好看的。” “这是棒球帽，帽檐是平的，给你试试。”姚望把帽子摘下来，扣在曲燎原头上。 水房里有镜子，曲燎原看了一眼，就笑道：“快摘下来吧，都不配，一看就不是我的东西。” 姚望本来还想帮他调整下帽子，听他这么一说，就把帽子摘了，有点郁闷，说了句：“是衣服不对，你们校服太土了。” 曲燎原穿的是件警用衬衣，只是没戴肩章和胸章，立刻不服气了，道：“怎么土了？我们校服很帅的好不？” “帅帅帅，行了吧。”姚望催曲燎原道，“你赶紧洗，洗完跟我玩去。” 曲燎原问：“去哪儿玩？” “古北水镇，”姚望笑了说，“泡温泉去，晚上不回来，你不是区队长么，给自己准个假不难吧？” 曲燎原道：“不行，我不能去，下午还要上课。” “你们学校没事吧，”姚望愤然道，“怎么公共假期还上课？” 曲燎原解释了说是上竞赛课，道：“是队长布置的任务，必须做的。” 姚望道：“什么什么队长？学校不怎么样，事还不少，真是……水浅王八多。” 曲燎原：“……” 姚望道：“你到底去不去？我专门把车开过来叫你的，你们学校附近都快堵死了，去那边要用的东西我全都带好了，你换身衣服就能走，什么都不用带。” “我不去！”曲燎原道，“我们学校怎么了，我们是警中清北，才不是你说的那个……你怎么说话那么难听？” 姚望：“……” 曲燎原道：“你要去就赶紧走吧，再见。” 他有点生气，也不想理姚望，继续搓衣服。 姚望站那里呆了足有半分钟，才道：“对不起，我没有说你们学校不好的意思，我嘴巴坏，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曲燎原心想，态度还挺好，要不就算了，别人不能像宋野一样尊重和理解他的理想，普遍的价值观里，他上的学校就是不够好，也不能说是姚望的偏见。 “没事，我大度，不跟你一般见识。”曲燎原道。 “你现在脾气怎么这么大？”姚望瞥了眼洗衣盆里的泡沫，说，“是不是跟你对象离得太远，给憋的？” 曲燎原忙看门口，道：“你别乱说话。” 姚望吊儿郎当道：“听见怎么了？这楼里都是男生。” 曲燎原道：“你不是要去古北水镇吗？还不走？” “不去了，我一个人跑那么远去泡个澡，有什么意思？”姚望又说，“不是我说，宋野干吗非去香港上学？他又不是考不上北京的学校，当异地好玩吗？” 这件事说起来复杂，曲燎原没办法和他解释那么多，言简意赅道：“因为那边的环境更适合他。” “那你呢？”姚望道，“他就是觉得前途比你重要呗。” 曲燎原扭头看他，说：“他不是。” 姚望道：“我说他就是。” 曲燎原认真道：“我知道他不是。” “你知道什么？你就是个小白。”姚望道，“我要是他，不可能去香港，就算考不上清北，北京学校多得是，或者干脆和你一起上警校，也不是不行。他倒好，溜溜地跑去了香港，可不就是不在乎你吗？去香港还不是为了出国方便？不是我说话难听，姓宋这家伙，早晚要攀别的高枝，你和你爸妈都实心实意对他，等将来被他伤了心，哭都晚了。” 曲燎原：“……姚望！” 他把衣服一扔，泡沫和水都溅起很高，他自己的衣服和水池前的镜子都没躲过去。 “你要生气就生气，我说这些也是为你好。”姚望站在旁边，脸色凝重。 曲燎原被水一淋了一前襟，怒火倒散了大半，细想下觉得姚望应该也并非恶意，说：“可是你又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情况，他去香港是我们一家人都商量过的，他才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我也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么说吧，不是所有人都得像你一样，考大学都要考你哥哥的隔壁学校。” 姚望：“？？？都说了我没……你再提这人，我可揍你了！” 他那个没血缘关系的哥哥在北理工读书。和人大离得没多远。 “你以为还是高中吗？你现在可打不过我了。”曲燎原说到这个，那可骄傲了，眼神都略带王之蔑视，说，“不信你就试试。” 姚望：“……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讨厌死了。” 曲燎原说：“那你还老是找我玩。” 姚望出离愤怒地戴好帽子，走了。 曲燎原洗完衣服后，想了想，姚望一直对他都还挺好的，就还是发了条QQ消息给姚望，缓和关系，友情也是需要用心维护的。 我哥叫我来巡山：【望哥，别生我气，是我不会说话】 也就一分钟，姚望就回复了他。 W：【没生气，我大度，不跟你一般见识】 姚望发了这一条以后，心态平和了，算了，没什么大不了，慢慢来，世上就没有撬不了的墙角。 他的黑莓手机又三连嘀嘀。 我哥叫我来巡山：【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提你哥哥了】 我哥叫我来巡山：【你也不能再说我哥的坏话】 我哥叫我来巡山：【不然我真的会揍你[微笑]】 第157章 接机和被接机 曲燎原到现在都还没想到姚望的真实意图, 只以为姚望还是像高中时候, 因为与宋野打过架而对宋野有成见。 以前每当姚望说宋野这样那样, 他还老是要替宋野解释和辩护，“我哥其实人很好”这样的话，现在他不想说再那么说。他有了一个悄悄的小算盘, 姚望是喜欢男生的，说不定哪天就会发现宋野的魅力，那不如还是让姚望一直看宋野不顺眼好了。 眨眼到了五月中旬, 十六号当天, 曲燎原参加了在北京林业大学举办的全国大学生英语竞赛北京赛区决赛，并且代表公安大学拿到了特等奖。 前脚刚颁完奖, 后脚他就飞奔去机场，宋野就是今天回来！ 航班是晚上七点半前落地, 曲燎原到机场的时候还不到七点。 他是从比赛现场直接过来的，还穿了警用制服, 浅蓝色的短袖衬衣，上地铁的时候把肩章和学号牌摘了，胸口绣着的警徽却是没办法, 只好一路上尽量躲着旁人的视线, 不想被人注意到。 进机场做防爆检测的时候，安检人员看他奇怪，对讲叫了警员过来，执勤民警问曲燎原要了证件，了解他身份后, 对方恰好是公大大四的师兄，分到了机场分局实习，今天被派出来在航站楼执勤，师兄架子一下出来了，当场呵斥曲燎原：“大周末还穿着制服乱跑？你们中队长是哪个？” 曲燎原说：“09级治安一区队，张罗。” 那师兄马上一脸同情，挥手道：“快进去接人吧，别太张扬。” 曲燎原到接机口去看了看信息，宋野的航班正点没延误，还有二十分钟到。 他就先去洗手间洗了洗脸，还把两只耳朵也洗了洗，再把衬衣扣子系好，扎着衬衣的皮带也重新正了正。看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怎么，好像都没有平时帅。他比冬天要黑，长高了一点，现在有一米八二还多几毫米，肩膀似乎也比以前要宽了些，在学校里每天照镜子都觉得自己真帅，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帅？ 那种小别后重聚的紧张和羞涩感又来了。 这次又是几个月没见面，宋野会有什么变化吗？前天晚上有视频过，看起来宋野好像是瘦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期末复习太累了。等下他可以带宋野去吃好吃的，今天他来请客，他的奖学金还有剩余。宋野喜欢吃什么？涮羊肉好不好？两个人没意思，也划不来。要不就烤鸭？全聚德太贵，去便宜坊行了。说起来宋野以前还诓过他，说便宜坊就是很便宜的意思，便宜个鬼，宋野那张嘴。 宋野在从停机坪过来的接驳车上开了手机，想问问曲燎原竞赛结束了没，刚连上信号，短信就叮叮叮地连着进来好几条。 【比赛结束了，我马上去机场接你】 【上公交了！】 【我忘了带件衣服换，还穿着制服，太恐怖了】 【忘了说，竞赛拿了特等奖，有证书，北京市市级荣誉，考研！出国！统统不加分，哈哈哈哈】 【上机场大巴了，有点困，我眯一下】 【我到机场了，你还在天上】 【汪汪汪，你的小狗在接机口等你】 深圳飞北京是全年热门航线，接驳车上的乘客很多，人挤人沙丁鱼罐头一样，宋野拖着登机箱，背了一个电脑包，白T外面套了件工科男标配格子衬衫，没系扣子，但他肩臂的线条把格子衬衫也变得时尚了很多。 这几个月，他按去年的计划，去上了专业课程，没像预计中一样去学散打，一是因为学校附近没有很好的散打教学班，另一个是无基础学散打的确是很容易受伤，除非真的热爱散打运动，否则没那个必要。 他了解了几个类似的课程后，最后选了一项很冷门的综合格斗术，已经上了两个多月的课。他一直是稍微一锻炼马上就能看出来的那种体格，别人练几年也未必比得上他练几个月对身材的健美效果。 他又是个长相英俊的男生，个子还高，这样鹤立鸡群地站在接驳车的人群中间，十分引人瞩目。 此刻他微低着头，反反复复地看那几条短信。人类的语言系统在某个时刻会突然变得卡顿甚至死机，他现在就是，完全想不出可以用什么样的句子去回复曲燎原。 曲燎原总是说不出动听的话，又总是说太动听的话。 旁边隔着几个人，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被她爸爸抱着，小孩子坐几个小时飞机很辛苦了，一脸不情愿不高兴地撒娇抱怨：“好挤啊，我这辈子也不想再坐这个车了，我现在就想下去，马上就要下去。” 她爸爸哄了半天，最后说：“你都是五岁的大孩子了，不要再闹了。” 小朋友突然指着宋野，大声说：“那个大哥哥都被你们挤哭了，我连说说都不行吗。” 旁边几个人都扭头看宋野，表情各异。 宋野一脸淡定地把泪擦了，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接驳车到航站楼，他一下车，脚下就像踩了风火轮，飞也似的走了。 他没有托运行李，只有随身电脑包和登机箱，腿长走得还快，成了这班飞机第一个出来的乘客。 曲燎原站在围栏外等待，习惯性地站了个标准军姿。 不明真相的路人们看这年轻人穿着“警服”，还笔挺笔挺地站着，以为是在执勤，周围一米都没有人靠近。 宋野一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小狗。 第158章 理想国和角色互换？ 在曲燎原的注目礼下, 宋野拖着箱子, 大步流星地走出来, 其实胸腔里的心脏在咚咚咚地跳个不停，很想装酷装潇洒，上扬的唇角无论如何压不下去。 曲燎原迎上前来, 因为些许紧张，他走得端端正正，挺颈、挺胸、挺腿、收小腹, 标准三挺一收, 活像马上就要接受首长检阅似的。 “曲队长，”宋野马上板起脸说, “你可别再给我敬礼了。” 曲燎原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瞬间就感到了轻松。 宋野也笑了，把单肩电脑包向后甩了下, 张开手臂，曲燎原没犹豫地一步跃上前，两人很用力地拥抱了对方。 有人注意, 也只看一眼便转过头去。越是大大方方很自然, 越不会被人当做异类。 曲燎原帮宋野拖着箱子，两人都含着满眼的笑意，并肩一起向外面走。 宋野问：“竞赛难吗？” “不太难，”曲燎原道，“你吃飞机餐了没？饿不饿？” “不饿, 你饿不？哥哥包里有巧克力。” “我不想吃甜的，今天有点热。” “是黑巧，不太甜。” “那你给我一个。” 他俩像早上刚刚分开一样，边走边说着这样日常的、平淡的话，可是彼此都知道，对方心里一定都像自己一样，被甜蜜的龙卷风席卷而过。 港大的暑假很长，从五月中一直放假到九月一号才开学，个别专业会开设夏季学期，宋野所学的自动化专业是没有的。 这是他一年中最长的假期，他和曲燎原也即将拥有一年中最长的一段，能够面对面相处的时光。 离开机场前，曲燎原特意过去向那位实习的师兄告别，说接到自己哥哥了。 师兄对宋野点头致意后，道：“赶紧让你弟回去吧，听说他们区队周末也经常查寝。小师弟，别被张罗汉逮到，那你可惨了。” “我和张队长请过假了，晚上不用回宿舍。师兄，”曲燎原对他敬了个礼，道，“好好为人民服务，加油。” 机场执勤是很辛苦的，师兄正实习得痛不欲生，冷笑道：“看我笑话是吧，早晚轮到你，走走走，赶紧走。” 但曲燎原哪是笑话他，是真心实意在羡慕他。 “等我实习的时候，希望也能被分到机场或者火车站。”上了机场大巴，他俩坐在了座位上，曲燎原还在对宋野小声说，“这种人流集散中心，人员最复杂，说不定到时候就遇到毒贩通缉犯什么的，我要是能抓到几个就好了。” 宋野没说话，心里反对他这种想法，不过刚刚才见面就又要说教，肯定不是太好，暂且先忍了。 曲燎原舔嘴巴，说：“你再给我一颗巧克力，这个真好吃，比费列罗还好吃。” “哥哥专门给你买的，”宋野把放在电脑包夹层里的小盒子整个给了曲燎原，又说，“行李箱里还有两盒。” 曲燎原看金属盒子上浮雕着GODIVA字母，十分精致，道：“贵吗？不会比费列罗还贵吧？” 宋野说：“香港买不太贵。” “你不要又来哄我，”曲燎原道，“我刚才还想起来了，你说什么便宜坊是因为便宜才这名字，我跟别人一起去了一次，根本不是那回事。” 宋野一挑眉，问：“你跟哪个同学去了？” 他有点以为是姚望。曲燎原却说：“尚扬生日请客，叫我们宿舍人一起去那里吃烤鸭，没给他买礼物，一人随了五十份子，幸好他爸妈也去了最后付的钱，不然我们都得被留下洗盘子。” 宋野记得尚扬，道：“他爸妈好像都是警察吧？” “对，他自己不想上我们学校，家里非让他报公大，为这个，去年半年他都没回过家，今年才和家里缓和了。”曲燎原说完，拍了下自己的肩，压低声音，说，“他爸妈这里都有橄榄叶的。” 宋野脱口而出想说的是“你要和他处好关系”，潜意识又觉得不是不好，最后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那你可千万别得罪这太子爷。” 曲燎原道：“我们俩关系还行，我们知道不以前，他自己也没提过爸妈都是首长……就是说！他一个太子爷，还老是偷用我的卫生纸，不像话！” 宋野对尚扬的印象不错，纯直男，爱耍贫嘴，没什么心机，是个一眼见底的好人。 其实他对曲燎原整个宿舍的同学、甚至在公大见过的所有人，可以说印象都非常好。 公安大学在全国多数省份的高考录取分数线并不算低，曲燎原能够上清北的分数，在公大学生中也不是绝无仅有的个例，就是别的稍微差些的同学，分数也足够选择去上其他就业前景更广阔的院校和专业。 大家会在这青春肆意的年纪，选择四年注定比别人艰苦而枯燥的大学生活，大多数的公大学生，本质上是无数个曲燎原，也许他们也像曲燎原一样，还没那么明白未来会走上什么样的路，但他们此刻年轻的理想远大无垠，每个人都有着向往光明灿烂的心，没有利己主义的蝇营狗苟，公大亦不会提供这样的土壤和温床。 曲燎原像是进入了一个他自己的理想国，这四年他会过得非常开心。 宋野也替他开心。 唯一的希望是，他不要太想当一个英雄，那就好了。 机场大巴到北京西站，马上就要到站。 “我们等下去……去……”曲燎原突然结结巴巴起来。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带宋野去吃烤鸭或是别的东西，他俩还没有商量今晚的事，这也不需要商量吧？ 宋野却一本正经地说：“去哪儿？我想直接从西站买票回家，现在淡季，车票肯定能随买随走，坐动车到家也不算太晚。” “……”曲燎原道，“我刚才和我师兄说，已经跟我们中队长请过假了，你没听到？” “啊？”宋野假装震惊道，“你这么说了吗？我没听到。” 曲燎原眨了下眼睛，说：“哦，那你买票回家吧。” 宋野道：“你呢？” 曲燎原抱起胳膊，向后一仰靠在车座上，说：“我要去睡一晚上好几百的酒店了。” 宋野：“……” “还有豪华自助早餐，双人的呢，”曲燎原道，“明天早上我再找个人去跟我一起吃，不然浪费一人份的钱。” 宋野不可思议地问：“你？已经订好房间了？” 曲燎原一脸臭屁道：“跟你没有关系，你快坐动车回家吧。” “我不，凭什么？”宋野忍笑道，“我也要去睡一晚上好几百的酒店，要吃豪华自助早餐。” 曲燎原装了半天，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那你饿不饿？要不还是先去吃个饭？” 宋野道：“我不饿。” 曲燎原一天都在竞赛，是有点饿了的，刚吃了巧克力好像促进了胃的蠕动，更饿了。 “我也不饿。”他说。 一晚上好几百的酒店，就是去年寒假宋野来时住过的那一家，除了贵没其他缺点。五月还不到旺季，比去年圣诞时还是便宜了很多。 曲燎原上礼拜算好了日子，提前在网上订了这里的一间大床房，为这还摸索着注册了携程的账号，他从前没管过这些，绑银行卡的时候还不太会用U盾，像打了一场仗一样，比训练还累。 进酒店之前，宋野把格子衬衫脱下来给曲燎原穿，能把里面的衬衣挡住。 曲燎原在前台报姓名，办入住，在单子上签字……太新鲜了！ 办完上楼，他拿着房卡开了门，门锁嘀一声响开了，他回头看宋野，一脸难以置信的感觉。一直以来这些事都是宋野来做，他只管乖乖跟着就好，这次这样，和以往太不一样了。 “就像咱们俩换了角色一样。”他推门，感慨地说了这样一句。 宋野露出微妙的眼神，说：“小狗，你想太多了。” 他落在后面，门咔哒一声关上。 曲燎原站在黑暗的玄关走廊中，房卡捏在他手里，他忘了还有插卡取电这回事。 “我还没……”他扬了扬卡，说，“手机给我照一下，我手机没电啦。” 宋野没说话，曲燎原看到他的手机屏亮起来，继而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 但他并没有去照墙壁上的卡槽，而是直直照向曲燎原。 “干什么？”曲燎原被光线刺得睁不开眼睛，忙抬手挡住，以为宋野和他玩，笑着说，“你别晃我，让我先把灯弄亮。” 强烈的光线离他越来越近，宋野拿着手机，用手电筒的灯光直对着他，逼近到他面前，他向房间里连退了几步，被照得不舒服，连声道：“别闹了！我不跟你玩了！” 宋野仍然一语不发。 黑暗的房间，只有一束刺眼的光。曲燎原忽然间有种自己是在被什么人刑讯的错觉。 他站住不动了，放下了挡着眼睛的手。而他的视线竟也习惯了这样的强光，能看到宋野站在光的背后，微微歪着头，用难以描述的幽暗眼神在盯着他。 “……”曲燎原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了轻微的吞咽声。 不是因为紧张，而是由于突然的兴奋。 第159章 大象大象和救我还是救你妈 饿肚子的后果, 是曲燎原刚出来一次, 就因为低血糖而感到头晕, 眼前发黑，紧急叫停一切活动，爬起来吃了块黑巧克力, 感觉才好了一些，站在床边大喘气，又拧开一瓶矿泉水喝。 宋野一次都还没有, 有点点郁闷, 但是又觉得好笑，问：“你怎么回事？饿了刚才怎么不说？哥哥问你, 你还说不饿？” “我没想到今天这么……本来真以为能坚持一下，晚点再吃东西的。”曲燎原拧好水瓶盖子, 把水随手扔到一旁的小沙发上，一跃上床扑倒, 把躺着的宋野抱了个满怀，他像只摇尾巴的小狗，满脸诚的讨好, 高兴地说, “你真的越来越好看了，我一瞧见你，满脑子就剩下这个事。” 宋野单手圈着他，笑着问：“嗯，哥哥只是好看吗？” 曲燎原道：“不只是好看, 你还帅，还好闻，还……还大。” 宋野喷了，道：“你这个，这个……” “我这个色狼！哈哈哈哈。”曲燎原说完，自己先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 两人接了个吻，曲燎原上了大学以后，因为训练的缘故，皮肤越来越黑，刚才虽然喝过了水，但他嘴巴里还是有黑巧的味道，活脱脱真的是一个巧克力球了。 “再来再来，我不晕了。”曲燎原被黑巧续了命，感觉还能再战一轮。 “去吃饭吧，”宋野却说，“我也有点饿了。” 曲燎原穿了件宋野的T恤，把警用衬衣换了下来，两人牵着手去吃饭，吃完还慢吞吞地散了会儿步。 五月份的气候温凉适宜，舒舒服服的晚风，吹得人心头微醺，晚春和其他季节比起来，别有一种奇异的浪漫。 回去后关上房门，才又继续做那个。 宋野这次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曲燎原好像是长大了一样，不是指他身体和器官的发育，而是他的很多表现，不再像一个小男孩。 以前即使是在做这样最亲密的事，他的表情和眼神也总是一副懵懵懂懂的纯真模样，仿佛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宋野怎么摆弄他，他就怎么听话地给与配合。这次他开始多了一些很成人化的反应，甚至会主动尝试找寻更舒服的位置和角度。 大约是因为学校里不间断的训练，除了让他被晒得更黑，也改变了他的身体素质，体脂率的变化让他的身材脱离了幼态，他现在的体态已经接近一个运动型的男青年，同时内啡肽的持续分泌，也让他对于性的渴望，比从前更强烈了一些，以前他和宋野每次这样那样，更多的像是为了好玩、做个游戏的心态，现在更偏向是年轻男生对恋爱对象的本能需求。 ——宋野这种分析帝，每次遇到事都能片刻间想出一篇小论文。 曲燎原自己是绝对不会分析这些的，他只觉得是宋野变得更有魅力，也更性感，才会让他变成色狼。在外面还好，一回来关上门，只剩下他们俩独处的时候，他脑子里除了大象大象你的鼻子为什么这么长，几乎都没有了别的事。 到很晚才睡，第二天五点半，生物钟一到，曲燎原就醒了，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后看了两眼裸睡的宋野，不受控制地狼性大发，把还睡着的宋野热情地摇醒，并且诚恳地发出再一次的申请。 宋野：……还好还好，他也坚持锻炼身体了。 “你学格斗技巧了吗？”他俩洗完澡，下楼吃自助早餐，曲燎原问宋野说，“刚才勾我腿那一下，很专业啊帅哥。” 宋野还没有向他正式炫耀自己在学格斗，就被他先发现了蛛丝马迹，说：“你看出来了？不是你说我适合练散打和格斗么，我这学期就去学了Gracie柔术。” 曲燎原问：“那是什么？我只听过日本柔术和巴西柔术。” “这个就是巴西柔术，创始人是巴西的Gracie家族，美国人把它叫巴西柔术，是为了和日本柔术作区分。”宋野练了没几个月，理论知识已经很充分，介绍说，“训练内容主要是地面格斗，等以后把基本技术全掌握，到实战中取胜的关键是要多思考，这个项目就是人体杠杆原理，四两拨千斤……其实是个要拼脑子找方法的格斗类别，还挺有意思的。” 曲燎原在学校练的都是实用型的擒拿警棍一类，自动把柔术什么的理解成练着玩的花架子，说：“动脑子很好啊，听起来就很适合你。就是你练的时候要小心一点，不要受伤，也别耽误学习。” 宋野笑道：“知道了，听曲队长的。” “你就别笑话我了，”曲燎原苦笑道，“我当这个队长，你还不知道吗，都快折腾死我了。” 自从当上区队长以后，曲燎原在同学们面前都不敢再像以前一样整天贫嘴话唠，虽不至于摆官架子，可也总要有一个端端正正的模样，太随意的话，同学都只会和他嘻嘻哈哈，很多工作都不利于展开，这对他的性格来说，还真是有点憋屈。 现在和宋野在一起，他才能想说什么说什么，学校、系里、宿舍里的人和事，吐槽各级队长和班里不服管的同学，无拘无束地把平时没办法和别人说的话，一次说了个痛快，甚至还说了几句上级领导部门的“坏话”。这是宋野，在宋野面前，他是完全不必有任何避讳的。 这种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轻松，是他和其他人在一起时不可能拥有的最原始、最本真的自在状态。 出了客房门，曲队长能人模人样地和宋野谈事情，等吃完饭回了房间，他那股劲就又上来了，可是两个人总不能没完没了一直那个，别说宋野还行不行，他自己也不行了，只能亲亲抱抱过过干瘾。 又腻歪了好大一会儿，宋野才开了笔记本，上网找房子，他打算再在公大附近租房住两个月，等曲燎原到七月放暑假。 “时间太长了，不能一直闲着，只顾跟你谈恋爱，等找着房子，”宋野道，“哥哥得再就近找个地方打工去。” 曲燎原又拿了宋野的另一件T恤穿，正在门口穿衣镜前照镜子，过了昨天刚见面的害羞期，他美滋滋地觉得今天的自己恢复了帅气值，听宋野说了这话，想起以前说过的，叹气道：“唉……上高中我还说大学要去打工，给咱们俩赚生活费，现在平时我都不能出校门，家教都不能去做。” “早说了不让你去打工，就是你上别的学校，我也不让你去。”宋野道，“大学生都是廉价劳动力，出来打工通常是做家教、服务员、临时促销，既赚不到多少钱，还浪费正经学习时间，那些工作人人都能做得了，对专业考验越低的工作，越容易让人变得平庸，不积极，打工不是什么好事，除非特殊情况造成的生存压力，否则大学生不要轻易去打工。” 曲燎原感觉他说得也有道理，好奇地问：“那你要去做什么兼职？” 宋野道：“家教，或者服务员。” 曲燎原：“…………………………” “主要是为了等你放假，顺便赚点零花钱，”宋野笑了，说，“给你买雪糕吃。” 当天下午，宋野约好中介去看了几套正在出租的房子，离公大都在步行可达或地铁直线范围内，曲燎原跟他一起去看了，最后两人共同决定，选了套三室一厅里的阳面主卧，房间格局和寒假住过的那间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其他两间的住客是中央音乐学院的学生。 签好合同付了定金，曲燎原把宋野送到北京西站去，让他先回家一趟见见父母，再去看看宋志国，然后再回北京来。 在西站候车，宋野买了瓶可乐给曲燎原，自己则喝了一瓶矿泉水，候车室里没有空位了，两人站在角落里，面对面聊天。 “你这次别编理由说要考试补习什么的，”曲燎原道，“就直接和他俩说你在家没意思，想来北京等我放暑假一起回去，行不？上次我妈以为你是来陪女朋友的，你这回再糊弄她一次，我觉得她可能都快问我要你那女朋友的照片了。” 宋野道：“那你把你自己照片给她看。” 曲燎原一下皱起脸来，说：“我不敢，我害怕……等我们毕业了再说好吗？我怕她和我爸打我。” “毕业了就不打你了？”宋野斜着眼睛看他。 怕挨打倒是其次，曲燎原是怕父母知道会难过，他在不知不觉中也过了高中时那全凭爱意撑着勇气的心理阶段，渐渐明白将来会面临很多现实的问题，别人的看法他是真的不在乎，可是自己父母的想法他不可能不管不顾。 宋野很久以前就知道迟早会这样，他现在的想法也不像小时候一样偏激，说：“你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哥哥都听你的，要挨打也会和你一起挨打。” “真要挨打就让我来，我比你扛揍。”曲燎原道。 “反正，”宋野勾着曲燎原的小手指晃了晃，说，“只要我们在一起，这世上就没什么难事是过不去的，明白不？” 曲燎原道：“明白。小野，我最爱你了。” 宋野板起脸，说：“哦，是比爱高姨曲叔还爱吗？” “那不一样，不是一个概念，”曲燎原道，“你们分别是我在两个概念里最爱的人。” 宋野道：“逻辑还挺清楚。那，我和高姨掉水里，你救谁？” 曲燎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马上一脸得意地说：“考虑实际情况，我救她，她不会游泳呀。” 宋野不依不饶地又问：“那要是家里着火了，只能救一个，你救谁？” 曲燎原：“……” 终于他还是被这“救我还是救你妈”的千古难题难住了……做男人太难了吧？ “记住了，救她，”宋野向他示范了另一个角度的标准答案，说，“我也爱她，像你一样。” 第160章 兼职和象狗大战 一周后的周末, 宋野从家里回来。 他千里迢迢地带了一兜包子, 高秀月特意给曲燎原蒸的茴香苗猪肉馅儿大包子, 十二个。除曲燎原自己一口气吃了四个以外，剩下的给宿舍里同学分了，这阵子温度已经高了, 肉包子搁一晚上就得坏。 曲燎原的舍友都很喜欢宋野，一方面是对曲燎原的爱屋及乌，另一方面宋野现在也的确变得会讨人喜欢了, 中学时候他那种不爱搭理人的劲儿, 现在几乎完全地收敛了起来。这一学年的离乡背井，以及港大以小组形式学习的日常习惯, 让他无形中改变了很多。 周末两天，他和曲燎原什么也不做, 专心谈了两天恋爱，半天在出租房里腻歪, 半天出来轧马路，他带曲燎原穿街走巷地四处乱逛。 别看曲燎原来北京上学快一年了，出校门的次数很有限, 对北京风物的记忆甚至都还是前几次和宋野一起来玩才留下的。 宋野回来前整理了一个备忘录, 都是在网上查来的，看网友们说哪个犄角旮旯里有什么好吃的老北京特色小吃，因为曲燎原爱吃面食，爱吃肉，还爱吃甜的, 他那备忘录里全是蒸肉笼、卤煮火烧、驴打滚这一类的东西。 初夏时节开始热了，爱美的女孩们开始涂防晒，打起小阳伞，年轻男孩们是不怕阳光的。曲燎原问同学借了一辆电瓶车，五月份明晃晃、但还不灼人的日头底下，宋野骑车载着他，在青砖灰瓦的小胡同里拐来拐去，空气里仿佛永远浮动着又香又甜的醉人味道。 等周一曲燎原开始上课，宋野才去找了兼职。 公大木樨地校区地理位置奇佳，离北京西站、王府井、西单东单，都很近，相应的，想就近找个兼职的机会，也没有那么难。 他去王府井的一家哈根达斯门店和一家星巴克分别面试了店员，都事先说明了自己是在“等弟弟放暑假”，工作日的时间随意，但周末尽量不要排，也说了自己只能做两个月，暑假是要回家的。然后回去等通知。 “哈根达斯刚给打了电话，面试过了，时薪十一，明天去签合同，签完就开始上班了。”宋野晚上在电话里告诉了曲燎原，还有点小得意地说，“面试的店长看哥哥长得帅，说让做前台点餐员，一起面试的另两个男生都被分去后厨了。” 曲燎原不担心宋野去兼职服务员的面试，就他的气质和模样，没有店长和经理会不想要他，站在点餐机后面就是活招牌。不过薪资还是比曲燎原以为得要多。 “十一块很不错啊！”曲燎原满意道，“金晓旭有个在其他学校上学的高中同学，现在在肯德基做兼职，一个钟头才给九块钱。” 宋野说：“星巴克时薪是十三块五，面试也过了。” “十三块还多五毛？！啊！那你去星巴克！”曲燎原是个财迷鬼，马上说，“反正做服务员都很累。” 宋野却说：“不去，你又不爱喝咖啡，哈根达斯给店员发球券的，一个月好几张，卖出去几份套餐还额外有奖励券，够你一直吃到冬天。” “我不吃球，你去星巴克吧，”曲燎原为了劝他多赚两块五毛的时薪，胡说八道，“我觉得……星巴克的围裙特别好看。” 最后宋野听他的，去了星巴克，系上好看的绿围裙，做了一名兼职伙伴。 他学东西很快，动手能力也强，星巴克的咖啡制作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制作一杯饮品都是流水过程，用料和时间都是定量的，记住这些，再学会机器怎么用，规范化操作，也就出了师。 再一个周五，曲燎原下午放了学，第一次出校门去店里看宋野，他就已经可以独立制作饮品，他的“师父”都不怎么管他了。 王府井客流量比较大，又是周末，客人排着队，曲燎原没叫宋野，站在队尾，边看宋野在柜台里忙活。 宋野和其他店员一样，穿着统一的白衬衣和黑裤子，绿围裙一系，更显得他腰窄肩宽腿长，别的店员也都是男帅女美，但他格外漂亮和英俊。星巴克的橘色灯光仿佛自带lomo滤镜一样，照得他像一个在拍咖啡相关画报的男模。 曲燎原一边看他，一边陶醉地想，太帅了我的男朋友！ 他一路排到了宋野的面前去，脸上那种微微痴汉向的表情都没收回来。 “你好……”宋野一看是他，范式化的笑容一下也变了味道，眼神都变得有几分轻佻，几乎是含情脉脉地问他，“你好，小帅哥，想喝点什么？哥哥请客，随便点。” 旁边在另一台机器前点单的星巴克伙伴和客人都齐刷刷地看宋野，两脸茫然。 曲燎原有点想笑，又怕宋野被人投诉，忙对那个客人解释：“认识的……他是我哥哥。” 他解释的同时，却听到宋野低声对同事说：“My boy。” 曲燎原：“……” 同事和客人纷纷露出“哦……”的表情，尤其是那位同事，心照不宣、什么都知道似的。 其实宋野说这个短语的表达并不一定被人理解有什么暧昧的意思，说是朋友好哥们都解释得过去。 曲燎原自己心虚，被宋野同事那种了然的目光看得更是紧张兮兮，他去拿着宋野给他做的超大杯可可碎片星冰乐，同手同脚地走开，还特意躲到了离吧台最远的空位上，静悄悄地等着宋野下班。 宋野今天上的是第二班，上午十一点半到晚七点半。曲燎原饮料喝到一半，他就去里面打卡下班，解了围裙出来，叫他：“亲，走了。” “亲！”一出门走几步，曲燎原就暴走了，问，“你和你同事说什么了？怎么说的？他怎么那样看我？” 宋野伸手绕过他的肩，半搭半搂着，道：“就说我有男朋友了，不然他们老想给我介绍女朋友。” 曲燎原：“……” “没说你是公大的，”宋野道，“乱编了两句，说你是学考古的，工作日要在十三陵做文物保护，周末才能回来。” 曲燎原叹为观止道：“你可真是张口就来！” 宋野笑道：“这招好用啊，自从我这么说了，他们非但不给我介绍对象了，再有男的女的想问我要电话，他们还乐意替我挡一下。” “问你要电话？还有男的？想干什么？”曲燎原看旁边没人，抓了宋野的手，一个小擒拿，反扭住宋野的手腕，喝问，“亲！你给过吗？！” 他自然是没用力气的，宋野被他松松地扭着，心里反而很高兴，还有余力摸他脸，登徒子一样说：“没给没给，曲警官，别这么小气，哥哥爱你。” 曲燎原就是跟他玩的，放开他说：“这还差不多。” 两人又互相搭着肩走路，商量去哪里吃晚饭。曲燎原晚上不用回学校，当上区队长的好处之一，就是他想外宿，只需要跟自己请假就行了。 “不过我前几天就跟张罗汉提前说过，说你在北京，我这几个周末都不在学校，别万一有了什么事，他找不着人，就得狠狠踹我。” 宋野问：“你们队长还真的体罚你们啊？” “当然真的。”曲燎原道，“你一直当我夸张吗？我是没有挨过打，就是老被罚站军姿，尚扬被他踹过几次，一脚踹出去好几米远，尚扬以前早上老起不来，被踹到腿上都是黑青，挨了几脚就改了。” 宋野吃惊道：“那个尚扬的爸妈不是首长吗？张罗汉不知道？” “知道吧，政审资料都在学校存了档的，所以他也知道我没亲哥。”曲燎原道，“我跟你说过的，我感觉他好像已经猜到我是个gay了，说不定还知道你就是我的那个。” “哪个？我是你的哪个？”宋野追问他。 “就那个……”曲燎原空着的手摸了下自己打过耳洞的耳垂，说，“家属。” 他在外面总是叫不出来宋野爱听的那些称呼，回到两人独处的空间里才可以。 “你就是个一下床就翻脸不认老公的小狗。”宋野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们队长，结婚了吗？” 曲燎原说：“还没，他女朋友好像是个医生，我听说的，没敢当面问过。” 宋野点了点头。 曲燎原奇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宋野道，“关心关心曲警官的领导。” 曲燎原脑子一转，明白了，哭笑不得道：“乱想什么东西？你就是个小心眼的大象。” 吃过饭，他俩回到出租房里，反锁起房门，象狗大战！数个回合！ 结果又是以小狗求饶认输，割地卖惨，然而大象残忍拒绝，一鼓作气，杀个片甲不留……而告终。 第161章 拒绝和一对废物 天气渐渐热了, 这是曲燎原在北京过的第一个夏天, 公大宿舍连风扇都没有装, 高温天气全靠意志力在硬扛。 各个学科都已经在收尾，准备迎接期末考试，平时被学生们怨声载道的强制晚自习现在反而变成了最令大家感到幸福的事, 毕竟教室里比宿舍凉快多了。 而宋野在咖啡店里虽然很忙，但有空调吹，星巴克企业文化怎样是另一回事, 至少老美的企业是很严格地在尊重劳动法, 像宋野这样的兼职伙伴，每周总的工作时长还有上限规定, 给他的排班最长八个小时，最短只工作两三个小时。除了上晚班下班后需要打扫卫生和关店门, 如果他是上其他时间段，下班以后换了衣服也不急着走, 就在店里蹭网写自己的专业作业或是戴着耳机看电影，还有免费的咖啡喝。 等周末曲燎原能出校门了，那两天就是他俩的专属恋爱时间。 整个四年的大学生活, 这大概是宋野和曲燎原最幸福的两个月。 他们刚刚二十岁, 整日悠闲，学习、训练和兼职做咖啡，都难不倒他们俩，他们最大的事，就只要想着对方, 爱着对方，并且能感受到自己在被对方热烈地爱着，除此以外，生活中的其他什么都不必费心去管。 从前，往后，这一生都再也无法拥有这样惬意的生活了。 现在的他们，还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此时这无上的幸福感，在漫长的异地时光中来之不易，他俩已经懂得了对每次相聚的感恩与珍惜。 六月末时，宋野和姚望见了一次面。 姚望几周前就约曲燎原玩，被曲燎原拒绝并告诉他说宋野来了北京。但是出于种种原因，他一直没机会与宋野短兵相接，终于抽了空出来，在一个工作日的上午，他去了宋野打工的店里。 因为时间太早，店里没什么客人，其他同事也都在后面忙别的，只有宋野在吧台里，姚望和同学一进来，他就看到了。 两人对视了几秒就把视线转开，不动声色地悄悄打量着对方。 他俩都不再是稚嫩的高中生，骨骼和五官都长开了，宋野一贯公认长得好看，而姚望长得也不差，和宋野印象里的那个流里流气的小流氓已经无法完全重合，两人是两种截然不同类型的帅气男生。 “你们好，想喝什么？”宋野对姚望笑了笑，说，“免费，我请客。” 和姚望同行的同学面露诧异，姚望说：“这我高中同学。” 同学点点头，对宋野笑着说：“谢谢帅哥，我要冰美式。” 姚望赶他：“边儿等我去。” 同学走开了，姚望也不客气，对宋野说：“两杯冰美式，谢了。” “别客气，老同学。”宋野刷卡，用了自己的伙伴券，打小票。 “你在港大学什么专业？”姚望站在吧台前，问了句。 “自动化。”宋野答了，又说，“我听我弟说，你在人大国际关系学院，很厉害，了不起。” 姚望道：“凑合。” 宋野把小票给他，注意到他的视线扫过自己的右耳耳垂，就特意偏了偏头，好让他看得更清楚。 姚望本性不是爱拐弯抹角的人，除了对着曲燎原那个死不开窍的榆木疙瘩，他对别人没什么可迂回的。 “我喜欢他，”他直接对宋野摊了牌，道，“你应该知道吧？” 宋野狡猾地眨了眨眼睛，说：“是吗？这个倒没听他说过。” “……”姚望攥着小票，从吧台前走开了。 等宋野做好饮品，叫“姚先生，饮品好了”，过来拿的也不是姚望，而是那个同学，姚望则侧身站在门边等，一副懒得再理会宋野的样子。 晚自习后，曲燎原有点事去了趟系里，回宿舍比平常晚了，一进门就去柜子里拿出手机来，想打给宋野问今天怎么样，刚一开机，就收到一大堆短信提醒，全是姚望发来的。 自习正常是九点下课，应该是整点时姚望打给了他，但没打通，然后就开始短信轰炸。 【还在上课吗？下课了回我电话】 【还没下课？】 【下课了没有？】 【你到底几点下课？】 如此车轱辘一样反复了几条。 【算了，我短信跟你说吧】 【我喜欢的男生不是别人，就是你】 下一条是五六分钟后。 【曲燎原，我喜欢你】 【看到以后回我消息】 【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你别装死，回我消息】 曲燎原：……………………………………… 这是哪一出？怎么会有人喜欢他？还是一个男生？还是姚望？ 他还是先打了电话给宋野。 “下课了？”宋野道，“我也刚回住的地方，想把床单被套洗一下，明天去买个凉席好不？等你周末来了睡觉不热。” 曲燎原忙道：“别，别买了，还有十来天就要放暑假，都用不了几天，又带不走，最后还得扔。你别舍不得电费，热了就开空调。” 宋野：“好。” 曲燎原：“那个……” “哪个？”宋野道。 曲燎原站在楼道里，看也没别人注意他，才说：“凉席不用买，气球该买了，你买了没？” 宋野笑道：“还用你说，淘宝买了两盒，昨天就已经到了，还给你买了盒新内裤。” “你又淘宝？”曲燎原真是服了他，道，“你看你房间多少快递盒？能不能行了？” 宋野：“买的都是有用的东西！你脱在这儿的两条，我给你洗了，都掉颜色，那能穿吗？你是在哪儿买的？” 曲燎原：“就在超市里随便买的，十块钱三条。” 本来是他数落宋野天天淘宝该剁手，变成了宋野数落他，他还没理了，都怪超市卖劣质掉色内裤。 挨了宋野一顿训，他也疲了，软不塌地说：“我不跟你说了，都快熄灯了。” “好的亲，”宋野又变了语气，柔声道，“哥哥爱你。” 曲燎原瞬间就被哄好了，说：“嗯……我也。” 挂了电话，他对着姚望那堆短信琢磨了几分钟，愁眉苦脸，认真凝重地打着字，回复对方。 曲燎原：【别想这些没用的，好好学习，将来肯定能找到适合你的人，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发完他觉得如释重负，姚望是开玩笑也好，认真的也罢，反正这件事在他这里算是有了个交代。 一直到期末考试完，七月十号正式放了暑假，他收拾行李拖着去了出租房，等宋野上完最后几天班就一起回家。 他才把姚望对他“表白”这件事和宋野说了。 宋野问：“然后他怎么说的？” “他没再说了，”曲燎原道，“没回我短信，也没再给我打过电话。” 宋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曲燎原对这件事还是充满了惊奇，本以为宋野会多问上一问，他也能和宋野讨论一下这件事，结果宋野的反应这么平淡，让他感到很意外，说：“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 “知道有人想偷我的小狗，最后没偷到。”宋野现在根本不把姚望放在眼里，道，“小狗，你要叼好你的绳子，看好你自己，别被人偷了，知道不？” 曲燎原觉得宋野说得太夸张了，就他这样的条件，哪有人会想“偷”他，反而是宋野，是很不安全的，说：“那如果有人想偷你，你也要看好你自己。” “好。”宋野伸出一根小手指。 曲燎原和他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宋野在咖啡店上满了两个月的班，正式离职，结束了这段短暂的咖啡师体验，出租房退了租，和曲燎原一起回家，过暑假。 在家里，他们俩还是共同拥有着一个房间，和主卧离得比较远，反锁上房门偷偷谈恋爱，也不担心被爸妈发现。 但回到家里，繁杂事情比在北京要多很多，在北京时只有周末见面还觉得悠悠闲闲自得其乐，回来就不行了。 他俩要去便利店里帮曲大江的忙，要帮高秀月做家务，还要时不时和中学时的好朋友们见见面、聚一聚。 曲燎原人缘好，上了大学以后也没影响和从前同学们建立起的情谊，文聪这自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就不必说了，高中时玩得好的康明等人，也隔三差五地就叫他出去打篮球或玩游戏，有时候一帮男生还大晚上的叫他一起去夜摊上喝扎啤。 大家都是过了二十岁的男生了，家长们也不管得那么严，曲燎原被同学叫出去，高秀月还会给他五十或一百的零花钱，嘱咐他别弄丢了，让他别小气，不能只让同学花钱，但也不能乱大方。在这点上，他是能让家里人放心的。 然而一整个夏天，他能在家里安安稳稳陪宋野待着的时间，满打满算都没超过五天。 宋野当然有怨气，帮父母干活他没有意见，三天两头的曲燎原就出去和这个那个的闲杂人等玩，他就很容易生气了。如果是和文聪晶晶玩，或是被康明叫去打篮球，他还能跟着曲燎原一起，可玩游戏和喝啤酒这类活动他都不愿意参加，去了也插不上手，干坐着没有什么意思，只好一个人在家里看书上网，等曲燎原玩够回来了，他再把曲燎原“修理”一顿。 曲燎原也不是想这样，只是没有好办法，他生性就是如此，宋野当然很重要，朋友们也不能不要，只好每次回来后就主动锁上房门，低头认错，再任凭宋野欺负。 几次下来，竟然也维持住了平衡。 八月底，公大和港大都要开学，两人一起返校，还是先到北京，宋野再转机南下。 一次一次，也习惯了分离。 他俩不像前几次生离死别一般，已经能尽量平静地在安检口道别，互相抱一抱对方，嘱咐几次好好学习注意身体的话。 然后曲燎原目送宋野去过安检，等他进去后，隔着安检闸口打电话。 “那我就回学校了。”曲燎原道。 “好，路上小心点，看好手机和钱包。”宋野道。 “我今天很厉害，没有哭。”曲燎原邀功一样。 宋野说：“棒，我也没有。” 曲燎原在这边却是吸了口气，才把眼泪忍了回去，说：“嗯。” 宋野道：“哥哥爱你。” 他听到曲燎原在听筒里骤然变大的呼吸声。 片刻后，曲燎原才说：“我不行，我又哭了，我是个废物。” 宋野道：“我们是……一对废物。” 第162章 危机解除和小狗的浪漫 上了大二, 曲燎原也从新丁变成了别人的学长前辈。刚开学那几天, 他在校园里带队出临时操, 遇到列队的大一新生，还齐刷刷向他敬礼问好，把他吓了个半死……学弟们和他去年刚来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有一拼。 大四学长们都离校实习了, 学生会进行了权利移交，大三的区队长们正式成为各级学生团体的核心，而曲燎原们这批大二的队长也开始作为候补, 承担起更多的责任, 要适应，更要学习和提高自己。 并且在这个学期里, 他终于选修到了大一就想选修的犯罪心理学。这门课的老师是我国犯罪心理学的著名大佬，慕名想选她课的同学太多了, 去年就是因为报名的人太多，他才没能报上, 这学期选到了，别提有多开心。 宋野是不太开心的。 他自己的大二生活也和大一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这学期开始正式接触数控, 进实验室, 上操作台，课程安排比上一年紧张许多，每天都很忙。 不过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反而是他更喜欢的生活节奏。 令他不开心的是，是曲燎原的选修课。 暑假在家里看曲燎原在还没开放的选修课系统里点来点去, 很期待地告诉他，这学期一定要选到这位女老师的课。 当时他就心生了警惕。 治安学法制方向这个专业，归根到底是他为曲燎原精挑细选出来的，是为了曲燎原考虑，也是为了他们的未来着想。这个专业几乎是公大所有专业里，既能满足曲燎原对警校严明纪律的需求，又最不被院校属性所束缚的专业了。 他至今隐隐抱着的希望，仍然是曲燎原将来去做文职，或是搞相关的学术研究，总之不要冲去公安第一线。 犯罪心理学、犯罪学这一些概念，离普通人的生活很遥远，多数人会觉得是很有意思的，甚至是很酷的。例如今夏很火的一部最新英剧《神探夏洛克》，普通观众通过这类剧去感知和犯罪相关的东西，“犯罪”和“探案”会变成被艺术化的名词。 但它们对宋野不是这样的意义，它们离宋野遥不遥远，完全就在曲燎原的一念之间。 曲燎原第一次去上这选修课，宋野一点都不夸张的心里七上八下了一天，就怕这人上完课回来跟他说“有意思！我想当一线刑警！”这种话。 结果……还好。 “人太多了！还有没报上混进去听课的，走廊里都坐满了。”大二终于可以随身带电子设备了，曲燎原下课就打给了宋野，说，“和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我以为犯罪心理是会讲很多案例，再结合罪犯心理，但是老师讲的都是理论，行为社会机制，社会学习理论，社会标定理论，遏制理论……怎么全是理论。” 宋野乐了，知道他这是嫌这门课枯燥，故意说：“那也不能逃课。” “公大没有逃课这回事！从古至今没人逃课！”曲燎原道。 “逃过的都被队长打死就地掩埋了，是吗？”宋野道。 曲燎原哈哈笑，问：“你怎么样？进实验室好玩吗？有没有和机器人玩？” 宋野在这边握了握捏了几个小时钳子的手，苦笑说：“这才哪儿到哪儿，离机器人还早得很，现在就和个修理工一样，每天得拧好几百个螺丝。” “那你也是最帅的修理工，”曲燎原道，“我们宿舍所有人都说，现实里从来没见过比你更帅的男生。” 宋野小小得意地说：“是吧，就数你命好，便宜你了。” 曲燎原却是认真的：“我也觉得，太便宜我了！” 名为“犯罪心理学选修课”的隐患，暂时解除。 十月一日，港大只有国庆当天这一天假期，宋野这学期课程排得很满，两人商量了下，曲燎原今年就没有再去香港，而是回家陪父母一起过节。 常健正好国庆结婚，曲燎原跟着爸妈一起去参加了他的婚礼。 他两年多前从部队复原回来，经过宋野的考前划重点和突击辅导，才考上了市里的公安编制，刚开始在某个区下辖的派出所做基层工作，今年夏天调到了区分局。 新娘子是一中的老师，曲燎原上高三那年，她进了一中工作，当时教高一，没教过曲燎原，但是肯定是见过的，新娘妆比较厚，曲燎原觉得她很面熟，一时想不太起来。 “这你嫂子，赵曼，教化学的。”敬酒到这一桌，常健向他介绍了。 曲燎原不自觉地立正站好，说：“赵老师好。” 常健都被他逗笑了，对老婆说：“这是我看着他长大的弟弟。” “曲燎原嘛，我还能不认得他？”赵曼对曲燎原道，“你和你哥哥在咱们一中都很有名，我们在办公室里还经常讨论你们哥俩呢，他今天没有一起来吗？” 曲燎原道：“他去香港上学了，国庆没有小长假……老师们讨论我们？” 赵曼明显是把他当老公的朋友而非学生了，笑着说：“讨论你俩谁长得帅，将来找什么样的女朋友。” 同一桌坐的都是原先407厂熟悉的老叔叔老阿姨们，一下都笑了，新人继续去下一桌敬酒，这桌起哄一般问曲燎原：“小曲儿在学校恋爱了没啊？” 旁边人说：“警校是不是没有女生？” “怎么没有？没看新闻里那些警花，都漂亮着呢！” 七嘴八舌一通，高秀月替儿子解围：“他才多大？我不让他谈恋爱，怎么也得毕业了再说。” 别人问：“宋志国的那小子呢？在香港有对象了？” 高秀月道：“像是有了，他比我们曲儿要大点。” 提起了宋志国，桌上就有人又打听起宋志国现在如何，曲燎原一看总算不说他的事，找了上厕所的借口起来溜了。 “我叫你别去，反正晚上健哥还得请咱们一次，你非不听我的，”文聪在家里打游戏，电话里嘲笑曲燎原，说，“新娘长得怎么样？我还没见过本人，就看见两张P得妈都不认得的婚纱照。” 曲燎原道：“挺好看的。我不在这儿了，找你去吧，晶晶也在你家吗？” “没有，就我自己。”文聪道。 一见面，文聪一通苦水倒了下来。 “我觉得崔晶晶好像有外遇了，”他说，“我可能要失恋了。” 曲燎原吃惊道：“不会吧？我看晶晶不是那种人。” 文聪道：“暑假我就觉得她哪儿不太对。昨天晚上我俩吵了一架，我带她去吃饭，她老是玩手机，跟她说话她也不爱理我，我急了，要看她跟谁聊天，她居然不让我看，她要是心里没鬼为什么不让我看？” 曲燎原说：“跟别人聊天那是她的隐私，不给你看也没什么吧。” 文聪不满道：“我呸，什么隐私？我们俩搞对象呢，有什么隐私？我手机里什么不能给她看？算了算了，我跟你说都白说，你又没搞过对象。” “……”曲燎原只好不说了。 他没私自看过宋野的手机，宋野也不看他的，甚至在完全掌握他QQ帐号密码的情况下，也从来没看过他和别人聊什么。他和宋野的共识是，不管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个体之间，互相尊重是必须的大前提。 文聪烦躁得一个劲儿抖腿，抛出他的结论来：“异地恋就不行，这都是迟早的事。去年她给我打电话还老是哭，省吃俭用攒了车票钱，周末去省会看过我好几次，今年春天起我觉得她就不一样了，给她打电话老是打不通，她也不说去看我了……没准在她们学校早跟别的男的好上了，操。” “你别这么想她，可能……”曲燎原说一半，吓了一跳，道，“聪哥你不是吧？” 文聪捂着脸哭了起来，边哭边骂脏话，骂晶晶，骂“情敌”，骂他自己，说自己不该去省会上学，该留在市里和晶晶一起上那所二本师范学院，那就不会异地，晶晶就不会变心了。 晚上常健又请了一次客，这回只叫了年轻人，他的同学同事好友，赵曼的同学同事闺蜜，还有原来407厂的一帮男孩们。 文聪活跃异常，完全看不出下午在家里对着曲燎原哭了好半天，最后喝了不少酒，脸红大舌头，曲燎原连背带拖地把他塞出租车里，平安地把人交到了文聪妈妈手里，自己再一路跑步回家去，文聪家到他家，四公里多一点。 路上，他边跑，边戴着一只耳机给宋野讲电话，把文聪今天出洋相的事都说了，最后说：“你没看到，聪哥真是太可怜了。” 宋野却说：“省会回家才多远？谈恋爱谈成这样，有什么可怜的？文聪就是个笨蛋。” 曲燎原：“……” “别说晶晶未必真变心了，就是真的，他哭有什么用？”宋野道，“笨死了。” 曲燎原被他这观点惊奇到了，放慢了跑步速度，快走着问：“那，要是我变心了……你要怎么着？” 宋野：“……” “我是假设，这种事是不可能的。”曲燎原也是喝了几杯酒，头脑发晕，说完才想起来亡羊补牢，也不管宋野看到看不到，还拍着自己胸口作保证，“我是绝对不可能的！” 宋野在那边慢慢道：“你要是喜欢上别人……” 曲燎原突然紧张起来，宋野以前很爱说如果怎样怎样就杀了他这种话。他完全停下了脚步，还用手按了按耳机，想把宋野说的话听得更清楚一些。 其实他很喜欢宋野说那样的话，每次听都悄悄觉得心神荡漾，那有一种独属于宋野的偏激，不讲道理，但是又特别可爱。 “我就哭。”宋野道。 曲燎原：“……？” 宋野：“我会哭得比文聪还惨还可怜，你怎么哄都哄不好。” 曲燎原：“……” 宋野：“你怕不怕？还敢不敢做这种假设？” 曲燎原哭笑不得道：“怕，怕死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他挥动手臂，继续跑起来。 没听到宋野那幼稚的“杀了你”，他有点点失望，又觉得心安，不那么偏激的宋野，会是一个更快乐的宋野。 “小狗。”宋野叫他。 “你说，我听着呢。”他应声。 “你刚才那样问，我仔细想了，我发现，”宋野声音里有着难掩的轻松和喜悦，说，“你不可能喜欢上别人了，你太爱我了。” 曲燎原说：“你臭美。” 一周前刚过了中秋，天上的月缺，但曲燎原感到心里很满，沐浴在初秋的风里和月下，充盈着不知名的浪漫。 宋野道：“你怎么那么爱我？” 曲燎原在路口转了弯，经过一个小广场，好几拨中老年人在跳广场舞，音响里各种嘈杂的神曲。 他仗着有音乐声能盖过自己的声音，一边风也似的从广场边跑过去，一边大声吟诵道—— “我会不爱你吗？不爱你？不会！爱你就像——爱生命！” 第163章 迷茫和型号 文聪和晶晶的事还没有定论, 曲燎原总觉得晶晶不是见异思迁的人。 小长假后面几天, 他去帮爸妈看店, 给爸妈放假，让他俩一起去逛逛街。 店里没人的时间，他在QQ上与晶晶聊了聊, 小心地问她，和文聪是怎么了。 J小姐吃葱不吃姜和蒜：【他怎么和你说的？】 我哥叫我来巡山：【他说和你吵架了，我看他挺伤心的, 也没和我说别的什么, 就是一个劲的哭】 J小姐吃葱不吃姜和蒜：【真的假的？他哭了？】 我哥叫我来巡山：【真的，还抹了我一身鼻涕[衰]】 J小姐吃葱不吃姜和蒜：【[流汗]】 我哥叫我来巡山：【你们有话一定要好好和对方说, 千万别因为沟通不良，产生了误会】 J小姐吃葱不吃姜和蒜：【嗯】 J小姐吃葱不吃姜和蒜：【不说那个讨厌鬼了, 你哪天走？宋公子是不是没回来？】 曲燎原就又同她聊了聊宋野，说了港大这学期也很忙之类的。 J小姐吃葱不吃姜和蒜：【你俩交女朋友了没？】 我哥叫我来巡山：【没有】 J小姐吃葱不吃姜和蒜：【你俩干脆凑一对得了】 曲燎原惊得差点把手机给扔了。 J小姐吃葱不吃姜和蒜：【以前我就萌你俩的西皮了, 你知道啥是西皮吗？】 我哥叫我来巡山：【我不知道】 两千多公里外的港大实验室里，宋野终于拧完了今日份的螺丝，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宿舍, 手机QQ消息嘀嘀响起。 我哥叫我来巡山：【修理工, 你知道什么是西皮不？】 野：【什么？】 我哥叫我来巡山：【咱们两个就是西皮[害羞]】 宋野秒懂了。 野：【那我知道，我是攻，你是我的小受】 我哥叫我来巡山：【我擦！哥你太牛逼了！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野：【因为我是攻[酷]】 晶晶和文聪在假期结束之前，和好了。 文聪特意买了麦当劳套餐，送去便利店请曲燎原吃, 以示感谢。 “以后不要轻易怀疑别人出轨，”曲燎原边啃汉堡边教育他，“两个人在一起，怎么能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你别成天疑神疑鬼的。” 文聪喝可乐，还喊冤：“我哪有成天疑神疑鬼？是她对我冷淡，我才怀疑的，好不。” 曲燎原道：“你怎么没有？以前晶晶大夏天穿个短裤你都不让，现在还非要看人家手机聊天内容，你这都是毛病，以后千万不能再这样了。” 文聪道：“我改我改，以后我都改。” “对女孩要多关心多爱护。”曲燎原伸手向上一指，道，“永恒的女性，引领人类上升。” 文聪：“？？？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意会吧，”曲燎原道，“歌德说的。” 文聪：“？？？歌德是谁？” 曲燎原道：“算了。反正你俩好好的吧，还等着过几年喝你俩喜酒。” 文聪顿时喜气洋洋，仿佛马上就到几年后了，一下又联想到刚结婚的常健，说：“健哥请客那天，不是问你将来毕业的打算？他说像你的条件和学校，以后进省厅可能不太容易，进市局肯定没问题的。我在家也和我爸说这事了，我爸说他在省里有熟人，将来你要是有需要，记得说，自己人别不好意思。” “我……”曲燎原想了想，道，“离毕业还早呢，到时候再看情况吧，回去替我谢谢文叔叔。” 文聪在高中被他爸踢去当体育生起，就已经基本上确定了以后上师大、毕业后做体育老师的职业规划。 曲燎原就不是了，尽管他上的是公安大学，比师范大学的专业局限性似乎更强，可是他和文聪在学习能力上已然有了巨大的差异，所以他还真不是板上钉钉毕业后只能去做警察。至于怎么安排，他也还拿不定主意。 到时候一毕业就进公安系统吗？ 公大警中清北的称号不是吹的，特别是曲燎原文化成绩和综合成绩都很好，通常像他这样的情况，毕业前就能在公安院校联考里被相关单位预定接收，回本市进市局相对来说都算是最弱的表现。 今年夏天刚毕业走的这一届大四学长，在学生会里凡是能叫得上名字的骨干成员，毕业后有进了部里的，有被武警总部直招的，回各自生源地的也差不多都进了省厅或省会市局，剩下的少数几位就都是被保研的。 要么还是听宋野的，继续学习？ 宋野让他准备雅思，他就听话地去学了，还考过一次练了练手。宋野的意图就是想让他毕业后出国去学习，当时他不觉得，现在每次一想，都对这个安排感到茫然。 高考前宋野在报志愿一事上做了让步，同意他报考公大，那时宋野有和他说过，在国内读完本科，去国外上警察大学进修。现在他不是当时懵懂无知的中学生，已经很清楚了一个事实，像中国这样培养公安人才的方式，在全世界大国中可以说是独一份，警察专业的学历教育在欧美发达国家并不适用，所以实际上根本就没什么世界级的警察名校。假如真去留学，他学什么？法学吗？ 他有点不知道了，还好是还有两年多时间能慢慢去做这个决定。 国庆后，秋天来了又走，在忙碌的学习和训练中，又迎来了一年的冬天。 宋野圣诞前放寒假，进了十二月，他就开始在准备期末考。 而曲燎原一闲下来就数日历上的日子，时间过得很快，时间又过得慢极了。 自从夏天向他“表白”后，几个月没再出现的姚望，一直到最近才恢复了和他的联系，在QQ上留言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说想找他吃个饭。 曲燎原对姚望可能“喜欢”过他这件事，最大的感受仍然是不可思议。姚望现在主动想恢复与他的交往，他觉得两个男生之间也没有值得避讳的，在看到后第一时间就回复了姚望，说“周末可以”。 W：【周末去找你】 隔了半年才再次见面，曲燎原一见面就直接说了：“还以为以后你再也不和我玩了。” 姚望：“……” “今天我请客，你不要和我抢，”曲燎原这周有很高兴的事，道，“我评上国家奖学金了！” 姚望当然知道这不是很容易的事，也笑了，说：“班长，你真厉害。” 评上国家奖学金的曲燎原，要请姚望吃炸酱面。 “你怎么这么小气？”姚望简直服气，说他，“拿了小一万块，你就请我吃面？” 曲燎原道：“我已经交了五千块给我妈。” 姚望追问：“那不是还剩了几千？我不吃面，请我吃贵的！” 曲燎原道：“我要攒钱，明年暑假要跟我哥出国去玩。” 姚望：“……” “我和我哥感情很好的，”曲燎原还对他补充说明，“你别担心我们会被异地影响，完全没什么影响，我们俩现在比以前更好了。” 姚望忍无可忍道：“曲燎原！你别气人了行不行！” 曲燎原一脸惊奇，问：“姚望？你真的……真的……” “真的！”姚望哪会不知道他想问什么，不自然了一瞬才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曲燎原觉得太神奇了，问：“为什么？” 姚望：“……什么为什么？” “我这样的，”曲燎原终于有那么一点尴尬，说，“没什么特点，长得也一般般，你是喜……看我哪点好了？” 姚望古怪地看他，道：“你也这么问过宋野吗？” “没，他不一样……”曲燎原道，“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与宋野之间根本不在乎外在条件。 姚望要被他气死，道：“一起长大了不起吗？一起长大他就不嫌你丑了？” 曲燎原却说：“当然不嫌了……再说我也不能算丑吧。” “你丑死了！”姚望道，“我早就说了，你长得跟蜡笔小新一模一样。” “！！！”真的吗？曲燎原一瞬间差点就要对自己的长相产生怀疑。 可是姚望很快就又说：“也不是太像……你还是挺帅的。” 曲燎原：“……” 姚望道：“你要是再难看点，我理都懒得理你，你不会真以为宋野当真不看脸吧？” 曲燎原一想，乐了，道：“他要是看脸，还能找着对象吗？他自己长成那样了。” 姚望又要翻脸了！ “好了好了，”曲燎原道，“望哥，你也很帅，我为什么觉得吃惊，还不是因为你这么帅，条件这么好，怎么可能屈尊看上我？”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姚望道：“我这么帅，条件这么好，你怎么就没看上我？” 曲燎原实话实说道：“我和我哥搞早恋，我俩高一就好上了。” 姚望被气的次数多了，都懒得再气，说：“早知道你高中就是弯的，我就不转学了。” 曲燎原还没有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道：“不转学你说不定都没机会考上人大，转学还是对的。” “我想考北大的，努力了，基础太差，没考上。”姚望道，“因为你说你要考北大，学工商管理。” 曲燎原：“……” 他俩站在北方十二月萧索的风里，姚望的鼻尖和脸颊都被吹得有点红，眼睛也是。 “你没喜欢过我，对吗？”姚望道，“是从来就没想过？还是也曾经觉得我很不错，哪怕就一瞬间，有过吗？” 曲燎原抿着嘴唇，又要张开，是即将发出“没”的口型。 “别说了，我知道了。”姚望道。 “就……谢谢你。”曲燎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里忽然感到了压力，怎么会这样？ 姚望却笑了，说：“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可能我就彻底死心了，你……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曲燎原踟蹰了数秒，道：“我是……小受。” “早知道就不浪费感情了，”姚望的笑容变大了许多，两颗虎牙尖抵着下唇，说，“行吧，我死心了。” 曲燎原一怔，很快高兴道：“你也是吗？” “我也是，”姚望道，“真扫兴啊。” 第164章 考研吗？和长开了！ 曲燎原高兴的是, 以后还是可以继续轻轻松松、没有压力地与姚望相处, 这于他而言是值得高兴的事, 他不必失去这个朋友。 “其实你人真的挺好的，”他把此时的真实想法分享给姚望，说, “高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有意思，喜欢跟你玩, 你心眼也不错, 就是脾气和嘴巴坏一点，总体你就是个很好的人, 我是把你当好朋友一样喜欢的，一直都很喜欢你, 真的。” 姚望把羽绒服拉链拉高，道：“知道了知道了。不想吃炸酱面, 能请我吃贵点的吗？都拿国家奖学金了，还对好朋友这么抠门。” “行！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曲燎原决定大出血，安慰一下认错型号而浪费感情的倒霉好朋友。 姚望开了车来, 停在公大校门外, 不用再顶着寒风走去地铁站，他带曲燎原去了家东北菜馆，五味花枝、锅包肉、小鸡炖蘑菇……曲燎原看姚望唰唰唰地点单，每一道的菜名听起来都是硬菜，深深地感到灭顶之灾, 完全不敢看菜价。 “你和宋野，”姚望问，“离这么远，真没事吗？” “没事啊，我们每天都打电话发短信，一礼拜最少视频三四次，和在一起也没什么区别。”曲燎原这样说着，眉梢眼角不自觉地露出幸福来。 姚望嫌弃得很，说：“你俩不腻歪吗？俩男的，至于这样吗？” 曲燎原被他说得有点尴尬，道：“也还行，不是太……其实是他比较粘人。” 姚望道：“哦。” “望哥，你别垂头丧气了，”曲燎原安慰他说，“你这么优秀，以后肯定能遇见特别好的小攻，说不定比我哥还好。” “……”姚望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你就是不太了解他，他真的特别好，”曲燎原保守地夸了夸宋野，最后还没忘了说，“我们感情也特别好。” 姚望问他：“你认识别的gay吗？” 曲燎原道：“认识你。” 姚望诧异道：“其他一个都没有？” 曲燎原道：“还有我哥。” “……”姚望想了下，说，“想认识吗？我带你玩去，让你长长见识，省得你整天像个小白一样。” “不用了吧，”曲燎原心想宋野肯定不让，本能地拒绝了，但心里又觉得很好奇，问，“是去哪儿玩？” 姚望道：“就是一些同志据点，酒吧，棋牌室，还有一些定期的聚会……不乱，就是普通社交，认识些圈里的人，大家聊聊天什么的。” 曲燎原点点头，有了大概的想象，说：“你很熟啊，经常去吗？” “不经常，只去过几次，”姚望突然又不高兴起来，说，“你以为我很闲？我也很忙的好不好，你知道我们有多少专业课吗？” 外交学要学习的课程，科目很多且都很复杂，要学国际政治、国际贸易、国际经济，要融会贯通中外各国近现代史，掌握公共关系、国际关系的相关知识，要综合研究亚欧美各个国家的历史和政策，还得学习国际公法、国际私法、国际经济法等等等等等等。综上，姚望是真的很忙，以前隔三差五地来找曲燎原玩，毫不夸张地说，都是从干海绵里硬挤出来的时间。 曲燎原听他讲了一通，十分震撼，问：“那你将来是准备考研？还是出国？” 姚望道：“还没想好，你呢，准备怎么样？” “我也没想好，”曲燎原道，“我哥想让我和他一起留学，可是我不知道我出去该学什么专业。” 姚望心里一动，道：“你学治安学的，出国干什么？考研吧，考我们学校，你毕业学位是法学学士，全中国最好的法学院就在人大，将来再参加下司法考试……不是我吹，最高公检法里面，一半都是我们校友。” 曲燎原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还是说：“我要再想想，也还得和我哥商量。” “什么都听他的吗？”姚望没好气道，“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就是个人妻受。” 曲燎原：“？？？什么人欺？他没欺负我。” 姚望无语道：“你怎么什么也不懂？小黄书都不看的吗？” “我看过《寻秦记》。”曲燎原道。 “古天乐都要被你气死了。”姚望道。 “不是电视剧，是小说，你没看过吗？”曲燎原眉毛动了两下，带着年轻男孩谈到某种话题的小小下流味道，说，“很黄的！” 姚望抿了抿嘴唇，道：“你别做这种表情。” 曲燎原茫然道：“哪种表情？” “……”姚望道，“你不能什么都听宋野的，这么大的人，一点自己主意都没有。” “也没有什么都听他的，我想上警校，他本来不愿意，”曲燎原说，“后来是他让步，同意我报公大，还帮我一起说服了我爸妈，不然我就真去北大学工商管理了。” 姚望道：“上北大还委屈你了是吧？你当时居然报了公大，我是真没想到，宋野居然还能同意，我真是服了你们两个，一个两个有没脑子？知不知道这在干什么？” 曲燎原：“……吃饭吃饭，不说了。” 从他报志愿起，这种声音他听得太多了，到现在，连争辩的想法都没有。 别人怎么说、怎么想，有什么关系？他自己知道，宋野知道，就够了。 结账的时候，曲燎原拿出钱包准备付“巨款”，姚望说：“不用了，逗你玩的，我能签单，我爸公司在这儿老板的几个店，定点招待客户。” “那也还是你爸掏钱，说了是我请客。给，找我钱。”曲燎原坚持要自己买单，拿了四百块给收银员。 但收银员得了姚望的眼神示意，只是微笑，也不接曲燎原的钱。 最后还是姚望签了单，告诉曲燎原说：“我爸他们每个月招待费十来万，零头几千直接就抹了，看不上这三百多，没事的。” 曲燎原作罢了，点了点头，也没细问，只说：“那下回一定是我请。” 关于姚望和自己型号相同这件事，曲燎原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宋野。 首先这是姚望的私人问题，当成八卦新闻去传播，不太好。 其次，曲燎原认为，宋野作为一个“攻”，完全没必要知道姚望是一个“受”。 十几天后，圣诞节前夕，宋野放了寒假，订到了平安夜当天到北京的机票，当天正好是周五。 夏天那次曲燎原有了实践经验，这次更是轻车熟路，提前订好了房间，一放学就去了机场。 宋野冬天的行李比夏天要多，拖了和曲燎原同款的那只大号行李箱，因为平安夜，机场落地乘客爆满，要排队接受机场地勤人员的核对，看箱子上的贴条与登机牌是否相符。他离出口还有好几个的距离，就已经看到，曲燎原就在正对出口的前方围栏外，像模像样地在接机，两手举着一张A4纸，上面手写描粗的——“欢迎宋野回家！”右下角画了个小狗爪子。 曲燎原也看到了他，高兴地晃了晃手里的“接机牌”。 轮到宋野，核对无误后，他却没急着绕过围栏，而是拖着箱子径直朝着曲燎原站的围栏前走过来。 曲燎原霎时心道不好，预感到宋野大约要有惊世骇俗的举动，可这是在北京，不是在香港！他飞快地把手里那张A4纸挡在自己的脸前面。 宋野一脸笑意，仍旧在围栏那边倾身过来，隔着那张纸，吻了曲燎原，轻轻一下。 回去的地铁上，他俩特意挤到一节车厢尽头的角落里，曲燎原背靠着车厢壁，宋野在他身前，一手抓着行李箱的拉杆，另一手单臂圈着他，手臂和手都很用力。 曲燎原则把自己的手揣在宋野的外套衣兜里，宋野从香港北上，穿得自然不厚，衬衣外面只套了件大衣，曲燎原的手在他的衣兜里，只隔着衣兜和衬衣两层薄薄的布料，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曲燎原的脸慢慢地就变红了。 宋野现在一米八六，应该不会再继续长高了。曲燎原一米八三，半年没长，但他自己觉得只要多运动，多喝牛奶，一定还有空间。 车上人很多，大家都有各自的路途要赶，心事要想，他俩也没有说话，就安静地这样抱在一起，所以注意到他俩的人并不多。曲燎原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索性低了头，把脸埋在宋野肩上，又发现宋野比以前更好闻了……哎？ “你喷香水了？”他忽然记起这味道以前曾闻过，贴着宋野的肩小声问了一句。 “没有。”宋野道。 可他身上明明就有大吉岭茶的淡淡味道。 曲燎原意识到了什么，抬眼看了看宋野，发现他的耳朵很红。 地铁转地铁，到了酒店前台，办理入住，曲燎原报了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 前台小姐查询后，说：“曲先生，您订的是一间豪华大床房，住两晚，对吗？” 曲燎原：“……” 宋野瞥他一眼，接话道：“对，两位。” 办完手续后，宋野拉着曲燎原去乘电梯，进电梯后才嘲笑他：“怎么了？紧张得忘词了？曲警官，你这心理素质可不行。” 曲燎原却忽然惊喜道：“你刚才听到了吗？她叫我 ‘曲先生’！” 宋野好笑道：“不然叫你什么？宋太太？” “……”曲燎原道，“第一次有人叫我 ‘曲先生’，以前都叫我名字， ‘帅哥’，或者叫我 ‘曲同学’，还有就叫我 ‘那个小孩儿’的。” 宋野以前还没注意过这个，听他这样说了，不由更仔细地看了看他，蓦然间发现，这小半年没在一起，视频里也看不大出，真人真的很不一样！ 曲燎原比以前视觉上要瘦，不是脂肪多少的范畴，而是脸型变得瘦削，过了二十岁，他的骨骼走向飞快地朝着青年发展，从前脸颊上隐约的婴儿肥不复存在了。 很多可爱漂亮的小朋友，长大后变“丑”，或是反过来，小时候普普通通，长大后却变美，很大一部分都是由于这个原因。 宋野现在和以前当然也有所不同，更多的是随着岁数增长、环境变化而逐渐发生的气质转变，他自己也承认，小时候他是有些阴柔的。然而单就他和曲燎原两个人来说，曲燎原的变化大概要更大一些。 一直到高中毕业前，曲燎原都有着一种淘气小男孩的长相和气质，他圆脸圆眼睛，皮肤一晒就黑，还有点多动症，因为五官长得还是好，能被看出是个小帅哥，但也仅止于“小帅哥”。以前喜欢他的多数是姐姐或姐姐性格的女孩，就是因为他太“幼”了。 现在他不是一个小帅哥，他变得非常帅，仍然留着公大学生统一的短发寸头，也丝毫不会像刚上大一时显得有点“蠢兮兮”（他自己的原话）或是土气，并且长期的训练让他比绝大部分普通男生都要身形挺拔，在警务化管理机制下做了一年队长，气质竟然也发生了极大变化，不说话不笑，一米八三的身高有一米九三的威慑气场。 他这样好像是……宋野想了想，觉得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长开了”。 第165章 丑媳妇和婚戒 曲燎原的这些变化, 让宋野产生了一种近似震撼的情绪。 以前他虽然也觉得曲燎原是好看的, 但是真的从来没想过, 曲燎原有一天会长成这样，还有男孩的干净和朝气，也开始有了男性的吸引力。 这感觉很奇妙, 就好像是养了一只整天露着肚皮晒太阳的小狗，本以为长大后会是只柯基，结果竟然是一只黑背。 曲燎原还不知道宋野又开始脑内写小论文, 还是关于他的长相。 他只顾着想, 等一下，进了房间里,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宋野每次刚回来，都喜欢搞一点花样。 刷房卡开门进房里, 宋野顺手插卡取了电，把大衣脱了挂在衣架, 进卫生间里，还关上了门。 曲燎原：……嗯？？？ 他听了下动静，宋野在小解, 他心想：哦了, 原来是尿急所以才没急着那个。 他也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了，和宋野的大衣挨着挂在一起，确实是能闻到宋野衣服上也有香水的味道，他摸了下宋野电脑包的侧兜，里面果然有一个很小的香水分装喷雾。不用说了, 一定是下飞机以后为了见他，才特意喷了香水。宋野这个臭美的家伙。 他把香水放回去，顺势对着穿衣镜整理了下自己的毛衣和皮带扣，对接下来的事充满了期待。 这件黑红相间的条纹毛衣是上周末他专门去买的，平时穿学校发的警用羊毛衫就很好，暖和、厚实、质量好，可是同学们都说老气古板，像退休老头穿的款式，他也觉得好像是不太好看，尤其是每次和宋野视频的时候，总是感觉宋野穿得很好看，很有品位，衬得他自己更像个土炮。 宋野洗了手出来，见曲燎原在镜前，正掀着毛衣在扣皮带，问：“小狗？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曲燎原忙又把衣服拉下来，道，“你看，我新买的毛衣，好看不？。” “好看，你自己去买的吗？”宋野到他身后，双手圈着他的腰，下巴往他肩上一搁，两人的身高差这样抱着刚刚好。 他俩看着镜子里的对方，都觉得对方闪闪发亮。 “不是，让同学陪我去的，我怕我不会买，买不好。”曲燎原感觉这样很是甜蜜温馨，镜子里的他脸上也漾起一个很深的酒窝来。 “是哪个同学？”宋野边问，边吻在他的颈边。 “尚扬，我看他是我们宿舍最洋气的，就找他一起了。”曲燎原象征性地躲了下，被宋野咬住了右耳垂，宋野还用牙尖去磨他的耳洞。 他耳朵极其敏感，有点受不了，偏过头去，与宋野接了一个热辣的吻。 刚系好的皮带扣又被解开，宋野很会，只是片刻，曲燎原便颤抖起来，抓宋野的手道：“你轻点，我好长时间没打过了，一下就能出来。” 宋野看着镜子里，赞美他说：“哥哥发现你现在好帅，你怎么这么帅？哥哥自卑了。” 曲燎原道：“少来了，谁会比你帅……我们去床上行吗？我不想在这儿。” “这儿怎么了？不好吗？你看你自己。”宋野示意他朝镜子里看。 “不看，我不想看。”曲燎原这么说，心里又痒痒，想看看究竟是怎么样，视线自下而上的，慢慢从镜中两人的鞋，挪到小腿，再向上，看到镜子里曲燎原的藏青色平角裤，忙转开眼不好意思再看了，太……太那个了！ 但这还不算太那个，后来才更那个，十分那个。 “好玩吗？”结束后，宋野问他。 “还行，”曲燎原想了想，自我评价道，“我有点……有一点骚。” 宋野笑得要背过气去，说：“只是有一点？曲警官别谦虚。” 曲燎原暴走道：“这时候你就别这么叫我了！更骚了！” 过完这个周末，宋野就先回了家，曲燎原认真准备自己的期末考试。 今年的春节在阳历二月三号，公大在一月中就正式封校，开始过寒假。 宋野一直等曲燎原回来，才和他一起去省会看望宋志国。春运期间，动车票也不太好买，他俩开了曲大江的车，走高速再转省道，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暑假时曲燎原陪宋野来过一次，本来以为还是像以前一样不能进去，宋野进去后他就老样子，在外面等，遇到了从前就认识的那位狱警大哥，大哥得知他现在在公安大学就读，很高兴，还告诉他，下次再来只要带上学生证，找监狱长申请一下，应该可以和宋野一起进去。 这次他就记得带了学生证，果然获准，可以陪宋野一起探视宋志国了。 上次他见宋志国，还是他在满十八周岁以前，匆匆之间，已经是两年多前的事。 他俩在探视室里坐好，等着宋志国被带出来。 曲燎原坐得无比端正，像是在学校里开会。 “别紧张，”宋野道，“你俩又不是不熟。” 曲燎原道：“那么久没见面，还真就是不太熟……” 关键还有，上次见面时，他和宋野还是“地下情”，被宋志国知道并挑明以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了。 “这是丑媳妇见公婆，”他小声对宋野道，“你就不懂。” 宋志国比从前更显清减，镜片似乎也比从前厚了不少，头发半花半白。他和曲家父母年纪是差不多的，在厂里正常工作时，他比别人显年轻不少，但此时看起来，却像是比曲大江大了十数岁都不止。不过精神还是保持得不错，脸色也比较红润。 他仔细看了曲燎原，笑着说：“都有点不敢认了，你变了模样。” 他又问了曲燎原在学校的近况，问了曲家父母。 曲燎原一一答了，渐渐感觉到，宋野以前对他说的“我爸一直很喜欢你”，很可能是真的。小时候他觉得宋志国学识渊博，懂得多，还有那种大人的架子，不像其他邻居叔叔一样爱和他们小孩儿开玩笑，他对宋志国是很敬畏的，还因为自己成绩不好，小孩逻辑一样的推断，有一个优秀儿子的宋志国肯定不喜欢他这样的，对他的客气也是人家文化人的待人礼貌。宋野对他那样说，他也只以为是宋野为哄他高兴而说的漂亮话。 现在他也是个大人了，能清楚感受到宋志国对他表达出的极大善意，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宋志国道：“一直都想谢谢你替我照顾宋野，这两年一直见不到，拖到今天才有机会当面对你道谢。” “我没有照顾他，”曲燎原紧张得语无伦次，道，“都是他照顾我才对，我什么也不会，学习学习不行，自理能力也没有，要不是有他，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宋野道：“是互相照顾。” 曲燎原附和他：“对对对。宋叔，我们是互相照顾，但他照顾我比较多。” 宋志国笑着看他，初见他时外表的变化，也让宋志国感到很意外，几句话下来，就发现他其实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曲儿，”宋野说，“叫爸爸。” “……”曲燎原一脸尴尬，小心地看看宋志国，心想，宋野真是不知死活。 宋志国还是笑着，向他问：“你愿意吗？” 曲燎原彻底被这不按常理出牌的父子俩弄蒙了，倒也没犹豫，很小声地叫了：“爸爸。” 宋志国应了声，又说：“现在没红包给你，出去再补。” 曲燎原忙摆手：“不用不用。” 宋家父子都笑起来，曲燎原红着一张脸，感觉自己在这俩人面前就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 这是农历2010年的年底，港大的寒假只有月余，宋野在阳历一月底就要返港，今年还是不能在家里过年。 曲家父母春节期间有别的事，不能再去香港，在和他们商量、征得他们的同意之后，宋野给曲燎原订了正月十三飞香港的机票，曲燎原去香港过元宵节，等节后飞回北京，到时也就到了公大开学的时间。 宋野没有关系特别好的老朋友，在家里这段时间，就只跟着曲燎原一起见了几次初高中的同学，见得最多的是文聪和晶晶这对吵吵闹闹的小情侣，其余就是康明叫他俩去打过两次篮球，去买年货在商场里和江波偶遇了一次。 对宋野来说，寒假虽然短，但比暑假好一点的是，大家都忙着准备过年，找曲燎原出去玩的人就少了很多。年后曲燎原还约了好几拨同学聚会，到时候都还有机会和朋友们再见，因此宋野在家这几天，他也能尽量不被叫出去，尽可能地和宋野待在一起。 常健听说宋野回来，还抽空带着新婚妻子赵曼，一起请宋野吃了个饭，当时他结婚宋野没回来，让曲燎原代送了红包和祝福。 前几年他还在部队的时候，因为被曲燎原崇拜，宋野就天天把他当成假想敌，到他复原回来，慢慢变熟了，他本人的确是个很有大哥模样的人，性格也不错，宋野不知不觉也像曲燎原一样把他当个大哥看待，再想起当年那种莫名其妙的小心眼，自己都觉得小时候的心胸实在是狭窄到好笑。 赵曼怀了孕，刚两个月反应厉害的时候，正好一中也在放寒假，她这阵子就比较清闲，在家里养身体，每天爱好就是刷刷淘宝，追追韩剧。 得知曲燎原元宵节要去香港，赵曼就说：“你在那边会去逛商场吗？要是方便的话，帮我代购一个包吧？” 曲燎原倒是乐意帮她忙，说：“方便是方便，就是我怕我不认识，万一给你买错了怎么办。” 他和赵曼说着代购奢侈品包的事，常健与宋野在旁边聊别的。 “你俩现在怎么样？”常健问宋野。 “都还行，学习比较紧张，别的也没什么。”宋野道。 “我是说，”常健含着笑问，“你和小曲儿，你们、俩。” 宋野一下明白了，错愕道：“健哥，你？” 常健很平常语气地说：“你俩高中我就看出来了，当我没见过吗？” 他问：“和小曲儿他爸妈说过了吗？” “还没有，”宋野明白这大哥一定没有恶意，便也坦诚道，“我们想等毕业，有工作了，再说。” 常健点点头，说：“那也好，工作稳定了再说，被赶出来不至于饿死。” 宋野被他这笑话逗笑了，看了眼还在旁边认真听赵曼口若悬河讲奢侈品包包的曲燎原，才说：“我是什么时候都行，主要是看他。” 常健道：“那想好以后工作的问题了？我看小曲儿的意思，这辈子可能都不想脱这身衣服。” “那也没什么，反正他又不想升官发财。”宋野对此倒是想得清楚，说，“无非就是影响升职，我们俩对这个都不在乎。” 常健赫然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想法，愣了片刻才说：“我还琢磨着你们是要……嗐。” 宋野何其聪明，马上知道他的意思是说，本以为他们会通过形婚之类的手段来遮掩真实的性取向。 “难道？”宋野看了一眼赵曼。 常健顿时失笑道：“别乱想，我不是。” “你也不像。”宋野也笑了，说，“工作倒还好说，主要是我学这专业，等念完了本科，还是想出去再多学点东西，可是又不想跟他分开太久，我想让他也一起出去，他还没想好，我们也还在商量。” 常健点头道：“上学留学的事，我就不懂了。咱们厂岁数差不多的男生里，你是最有主意的了，小曲儿聪明，脑子也灵活，就是有时候太天真，从咱们小时候那种国企环境里出来，接触的东西少，人的想法都比较干净，或者叫不合时宜。你别什么事都由着他，该你拿主意还是你拿主意。” “我知道，谢谢健哥。”宋野双手捧杯，敬了他一杯酒。 冬去春来。 2011年的正月，曲燎原去香港陪宋野一起过了元宵节，宋野还带他和几个同学一起聚了餐，他直观地发现了宋野的变化，比以前开朗，也更愿意与人亲近，俨然告别了过去那个孤僻高冷的样子，有了活泼热情的一面。 而且这些同学明显都很喜欢宋野，对宋野的评价都很高。香港的社交环境和内地区别很大，对人的评价，更倾向于把“能力”摆在第一位，宋野首先是优秀的，善于团队协作的，其次才是英俊、绅士、时尚……还会做饭。 同时，曲燎原还发现，宋野在学校里的半出柜状态，太招蜂引蝶了，就他自己的观察结果，来向宋野当面或通过网络示好的，有男同学，还有男老师，甚至还有些中性风格的女生。 乖乖！这还得了？ 宋野解释说：“这边比较开放，只要未婚就默认是单身，别人也未必就是喜欢我，单身人士广撒网而已，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曲燎原愤怒道：“你是没结婚吗？那我是和谁结婚了？你就是个说话不算的渣攻！” “你少和晶晶一起玩行不行？”宋野要给他跪了，道，“你看你都学了什么奇怪的词汇？” 正月十七，宋野送他到深圳宝安机场。 换了登机牌，去过安检之前，宋野说：“哥哥送你个东西。” “什么？”曲燎原发脾气道，“你又给我买什么了？！你看你给我买了多少，我说话你怎么都不听……这是什么？” 宋野在他喋喋不休时，从单肩背包里拿了个精致的小盒子出来。 曲燎原曾经是个暑假偷偷看偶像剧的男孩，马上想到了是什么桥段，既惊且喜道：“是……戒指？” 宋野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对男戒，没有镶嵌宝石，光面素圈。 曲燎原不认识BVLGAR，看戒指上没钻石，觉得应该不太贵，高兴道：“好看，我给你戴上，让别人知道你是已婚gay。” 宋野满眼笑意，说：“哥哥先给你戴。” 他俩的指围是一样的。宋野把其中一枚戴在了曲燎原的左手无名指上，曲燎原学着他的样子，把另一枚也给他戴在手上。 两个人在离安检入口不远的地方，行色匆匆的人们来来往往，他俩旁若无人地交换了婚戒，并轻轻亲吻了对方。 第166章 关于实习和推免生 大二下学期, 曲燎原已经胜任了区队长的工作, 并且依然保持着他在治安区队里无人撼动的学霸地位, 把系里、学校以及国家级各种他能拿到的奖学金拿了个遍。 2011年的春天，他还作为公大学生代表团的一员，参加了全国警校生大比武, 在警察法竞答项目中拿到了第一名，为公大在总积分榜上的排名做出了很大贡献。 大比武结束后，他又继续参加今年的全国大学生英语竞赛, 由于前一轮大比武耗了不少精神, 加上他今年没有为雅思考试做准备，这些客观上的原因, 导致他在这次英语竞赛里的成绩稍稍不如去年，但也拿到了一等奖。 他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实, 而远在香港的宋野也过着十分忙碌而有意义的大学生活。 白天，宋野就是舍堂与实验室两点一线, 早上坚持晨跑，课余适当参加群体活动，一礼拜去上三次柔道课, 并且开始尝试着辅修材料工程专业。 他们没有荒废掉二十岁里的任何一天, 尽力去拥抱生命里的所有美好，青春，爱情，已经发芽的梦想。 四月份时，两人的二十一岁生日先后到来, 曲燎原挑了他俩生日中间的一个周末，用这学期的奖学金，飞了香港一趟，与宋野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共同的生日。 再数天后，五月中，香港大学放了暑假，他俩一年中最长的恋爱季即将到来。 宋野在回来之前，就和去年工作过两个月的那家星巴克店长联系了下，询问今年那边是否还需要兼职人员。 店长一听他要来，满口答应，对他的归来简直是求之不得。 位于商圈的店铺总是很忙，快消式餐饮人员流动又很频繁，所以那家店常年都在招聘，而短期兼职的无数员工里，宋野学东西最快、手脚最利落、做事迅捷而干净、并且长得是最帅的，他走了以后不止店长和店员想念，还有好几位熟客特意询问，得知这位大帅哥只是短期做一下，纷纷表示很遗憾。 和宋野一起回归的，还有“十三陵文物保护工作者”曲燎原—— 曲燎原本人生怕宋野信口胡扯的这谎话会穿帮，特意背了背明史大事记，把宋野亚马逊账号里买的正版《明朝那些事儿》电子书看了一遍，到周末他去找宋野、在人家店里蹭咖啡的时候，和宋野的同事能聊上几句，认真地装着大尾巴考古狼。 等宋野下了班，就骑着买来暂用两个月的一辆旧电瓶车，在初夏的星夜里，载着曲燎原，一起回他们临时的家。 他今年租住的房子不如前两年舒服，倒还是阳面主卧，带个大阳台，但是合租的邻居不像从前一样也是大学生，这次遇到的室友是一对白领小情侣，两人平时对宋野倒是都客客气气很有礼貌，可是私下里这两位显然脾气都不太好，下班回来后经常为了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吵架，有时候甚至会动手。 宋野觉得这是别人私事，也就都懒得理，有时候他们动静太大，实在被烦得厉害了，他就戴上耳机看书看电影，反正这对邻居也是朝九晚五要上班，通常也不会闹得太晚。 但曲燎原不行，他周末过来住两晚，头一天晚上还没事，第二天晚上，那对情侣回来没一会儿，又打了起来，女生哭得呼天抢地，宋野都还没反应过来，曲燎原一个骨碌就爬起来，冲出去拦架。 结果是曲燎原差点和那男生打起来，人家女生也调转枪头和自己男朋友一条战线，曲燎原两面不讨好地愣在那里，宋野只得边向别人道歉“我弟弟不懂事”，边把他硬拖回房间去。 “别人家两口子的事，你别跟着乱掺和。”宋野关上门，才说他，“你看，最后猪八戒照镜子了吧。” 曲燎原一脸郁闷，笔直地坐在床边，床上铺着宋野刚买的冰丝席，能折叠，退租也可以带回家去。 “没出事是没出事，”曲燎原道，“万一真出事怎么办？刚才那女生都哭成那样了，你让我别管吗？” 宋野从小冰箱里拿了罐可乐给他，他接过去拉开环，喝了几大口。 宋野道：“他们俩天天这样，我都习惯了，你要出去拦架之前，哪怕问问我也好啊，你就是太冲动了。别不服气，哥哥说错你没？” “没错，你说得对。”曲燎原接受了批评，又说，“可是如果她正在遭受暴力伤害，我问你的时间里，也许伤害就升级了，有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宋野：“……” “我不是为了跟你犟嘴，”曲燎原把易拉罐捏扁，准确地投进了门边的垃圾筐里，说，“我觉得，在有些问题上，就是需要冲动的，而且这种冲动是必需品。哪怕一直做猪八戒，也比等别人真被伤害了、再跳出来当孙大圣，有意义。” 宋野：“……” 曲燎原道：“我说的对不对？” 宋野：“……对。” 他说不出曲燎原错，因为曲燎原是对的，但他知道自己不喜欢曲燎原继续这样下去。 现在曲燎原还只是一个学生，一个穿着警用制服的公安预备役，看到别人打架会去拦架，看到有人破坏公物、插队等低素质行为，他会去阻止。未来呢？当预备役不再是预备役，直面的也将不再只是打架、损毁公物、无素质插队这么简单并且相对安全的社会问题。 以前曲燎原就表达过，希望自己在实习时被分到机场车站派出所，许愿能抓到什么毒贩逃犯。 宋野想起这事，问道：“下学期任小凯就大四了，他是不是该去实习了？知道他被分去哪儿了吗？” 曲燎原道：“知道，北京出入境管理局，市局的下辖单位。” 他们这位学长任小凯是学涉外警务的，被分去的实习单位也是对口单位。 “那你们区队的都会被分去哪里？”宋野问。 “哪都有，有去基层派出所的，去海关的，还有个师兄要去云南禁毒局！”曲燎原崇拜道，“小野，你真是太会选专业了！我们这专业就是公安界的万金油，只要是公安相关的工作，统统都能干！” 宋野：“……” 他快要恨死两年前选专业的自己了，说：“你不会也想去缉毒吧？我告诉你，不许去，你要是敢去，我马上就去当毒贩。” “……”曲燎原莫名其妙地看他，说，“我没想去缉毒，我也干不了那个，就我这条件，有自知之明的。我是想去基层派出所实习，最好能回咱们家那边，或者去和咱们家差不多的其他三线城市。” 宋野不是太明白他的这个想法，但是转念一想，觉得这想法很不错，至少安全系数比较高。常健刚上班时就是他们那里的基层干警，因为是复员军人，政策照顾，升职比较快，现在已经在市局做了个什么大队长，经常加班很忙，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具有极大危险性的工作内容，宋野觉得如果是这样的实习岗位，既能让曲燎原体验下基层干警的生活，累是累一些，但能平平安安地度过半年实习期，就也还挺好的。 “那你就找你们张队长提前问问，”他提议道，“你成绩那么好，又一直是班干部，还给学校争了不少荣誉，要是你有意愿，也许学校能优先帮你安排下你愿意去的实习地点。” 曲燎原立刻心动了，嘴里说着：“不要了不要了，学习好就能搞特权么，多不好。”一边摸过手机来，高兴地给张罗发短信。 “你明年秋天才实习，还有一整年，”宋野好笑道，“现在急什么？” 曲燎原道：“先和队长说好了，到时候变数就小了。我们学校和普通学校不一样，好多事都有一个考察期，就好像让我当区队长，考察了我整整一个学期。” 宋野看他发短信发得认真，就不管他了，自己开电脑看欧洲各国的景点介绍，他俩已经商定好了，等七月份曲燎原放了假，就一起去欧洲旅行。 宋野上一次出国，还是七八年前，宋志国带他去过东南亚，最远到过马来西亚和新加坡。曲燎原最远就只去过香港。 过一会儿，宋野回头，见曲燎原竟还在发短信，问道：“老婆？你怎么还没说完？今天还能那个吗？” 曲燎原道：“能能能，马上就说完了！” 宋野又转头看了会儿网页，过几分钟又催曲燎原：“完了吗？” “完了，队长和我说别的事。”曲燎原抬头看宋野，表情和刚才不太一样，像是有些不知该怎么讲一般。 宋野：“？？？怎么了？我的坏小狗？” “汪。”曲燎原有一点犹豫，说，“是这样……队长问我还想不想出国，如果不出去的话，系里……嗯……可能会保送我读研。” 以他现在的成绩和综合表现，保送读研是很正常的走向。 宋野惊奇的是：“这么早？都还没上大三，就要决定推免生了？” “不是决定，”曲燎原道，“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们学校的考察期就是很长的，确定推免名单肯定是升入大四以后，现在就要开始看个人的情况了，只是先确定下预备名单的意思。” 宋野略一想，很快道：“可是小狗，你想被保送吗？你们学校的研究生可没什么好读的，不是说你们学校不好，是说在公大读研意义不大，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不是我们学校的研究生，”曲燎原把和张罗交流的短信给宋野看，说，“是保送去北大，北大法学院。” 第167章 决定和地面格斗 尽管还不能确定曲燎原是否一定可以最终成为推免生, 进入北大法学院读硕士课程。但这对宋野、对曲燎原, 都不能算是一个绝对的好消息。 宋野的长期规划是很清楚的, 在港大读完本科后，他会再出国继续学习，读研甚至读博, 他所学的专业，最好最合适的路线就该是如此。 曲燎原对此心知肚明，并且非常支持, 他自己也愿意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 陪同宋野一起出去读书，现在没事时还常考虑考虑自己出去以后要选读什么专业, 会更合适。 至于本科毕业后在国内读研，是一个他们两人都没有认真考虑过的选项。 然而, 如果真的能推免上北大法学院，对曲燎原的专业学习和未来就业来说, 毫无疑问是很好很好的选择，几乎、是最好的。 曲燎原纠结着对宋野讲了这件事，心里涌起一阵无比的颓丧。 高考以后, 他和宋野一南一北, 虽然分离难免让人难过，可他们都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分开，更何况大学时间本就是人一生中最应该用来学习的黄金时间，儿女情长地腻在一起未必是好事，待到度过这四年, 以后这一生就都是朝朝夕夕的相守相伴。 现在四年过去一半了，曙光初现的时刻。 难道两年后，真的他一个人留在国内，让宋野独自出国去吗？老天爷啊。 在他说完以后，宋野没有发表什么看法，转过去继续看电脑，一直停在那个欧洲旅行攻略的网页，上下，上下，划来划去。 曲燎原盯着他的背影，发呆了许久，想了很多很多事，脑子里从一团乱麻，到慢慢变得清楚，下定了决心。 人在长大的过程中，就是面临一次又一次的选择，每一次你选择了什么，今后的生活就会回馈给你什么。 高考报志愿，他选择了他想学的专业和想读的院校，宋野选择了独自赴港，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大学生活，体验到了纪律化管理，而宋野犹如脱胎换骨一样，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和乖僻，拥有了更独立、更乐观、也更坚韧的人格。 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失去了能陪伴在对方身边的，一千多个朝朝暮暮。 “小野。”他叫了宋野一声。 “嗯。”宋野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他。 他们都想好了，也都知道对方想好了。只是尚不知道对方想的，和自己想的，一样不一样。 “我想好了，”曲燎原深呼吸了一次，道，“我会和张队长说，把这个名额给其他同学，我不去，我还是要出国的。” 宋野：“……” 曲燎原道：“法学也不错，出国去读法学也挺好，我们找个大陆法系的国家……嗯……或者欧美法系也行，咱们国家这个法律体系跟哪个都沾边……都行，我说真的，留学也很好，不是非得上北大。” “你知道不？你这话说出来得气死多少优秀法学本科生？”宋野很无奈地对他笑了笑，说，“我一个修理工，都知道北大法学院有多难考，录取比例有多低，曲警官，你都能免试保送上北大法学院了，还在这里气人？” 曲燎原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道：“你别说玩笑话，你是不是生气了？” 宋野说：“当然没有了，我家小狗这么优秀，哥哥替你骄傲。” “我真不知道在我们学校，学习好居然还能免试上北大，”曲燎原道，“要是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好好学习了，每学期都先挂它几科再说。” “你才是别说气话，小孩儿一样。”宋野合上笔记本盖子，过来到床边，挨着他坐下，用膝盖撞了撞他的腿。 他偏过头看宋野，问：“你真没生气吗？我是说真的，我真不去当这个推免生，要不你就替我选留学的专业，只要人家学校愿意录取我，你去哪儿留学我就去哪儿。” 宋野这下是真的意外了，道：“真的？不每天纠结学什么了？全听我的？” “真的，”曲燎原说，“哥，我真的不想再跟你异地了，四年已经很长了，我不想再来几年，要是再来……恐怕我也要长白头发了。” 宋野伸臂绕过他的肩，将他搂住，道：“是啊，四年，真他妈长。” 曲燎原：“……” “我说脏话了，”宋野像个坏学生故意挑衅班长，说，“听见了没？这都不管管？” “听见了，不太脏，你dirty talk起来才脏，我都懒得管你。”曲燎原道。 宋野爆笑起来，伸手捏了捏曲燎原的耳朵，还揉了下他的耳垂，对一只家养最心爱的小狗一般，眼神里都在流淌着轻柔的爱意。 曲燎原被宋野看着，心中想，好吧，就这样吧，没什么更重要的了。 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就不想继续纠结，不如索性轻松地面对未来。 “这下开心了？那就这样决定，周一我就当面和张队长说，我还是想出国。”他打起精神来，道，“你帮我选专业和学校，我没你懂这些。接下来呢，我就好好学习，让我的绩点更好看一点，不然到时候被人家外国大学拒收，那我就丢脸了。” 说是这样说，他自己心里却很明白一件事：公安大学在警校里是有警中清北的美誉，可是在全国综合类院校里的排名是比较差的，到了申请国外院校特别是名校时，他这个本科出身根本没有优势。 照他目前在学校的表现，通过大三一年的最终考查，确定被推免进入北大法学院的概率，可以说是接近百分之百，不然张罗队长也不会这样直接地问他“是不是还想出国”。而他想被同等级国外名校录取，和这个已经能确定八|九成的机会比起来，就显得几近渺茫。 “先别和你们队长说了。”宋野道。 “嗯？”曲燎原道，“想好了就还是早点说，不能耽误其他同学的机会。” 宋野道：“这横竖是明年才会最终决定的事，现在着什么急？” 曲燎原听出了他有别的意思，问道：“你要干什么？我说了我不想跟你再异地了，我会好好学习的，一定能申请到好一点的学校。” “你要是学法学，北大就是最好的。”宋野严肃认真起来，说，“大陆法也好，欧美法也罢，和社会主义法律体系它就是不一样的，除非……你去古巴或者朝鲜留学，你愿意我都不愿意，三胖也不愿意。” 曲燎原：“……” “那哥哥我的专业，就不一样了，”宋野笑道，“哥哥去哪儿都行，欧洲、美洲、大洋洲，或者亚洲，都可以，都有很好的学校。” 曲燎原隐约明白他在说什么，瞬间坐直了，一脸不敢相信。 宋野看着他，夸张地说：“你就好了，能免试保送北大法学院，我很惨的，还得好好学习，努力考清华自动化。” 曲燎原：“……” 宋野叹气道：“小狗，你说哥哥能考得上吗？” 曲燎原睁圆了眼睛看他，忽然一跃而起，一边“啊啊啊啊啊！”地大叫，一边整个把宋野扑倒在床上，非常热情而用力地在宋野的脸上亲来亲去。 “别闹……撞到头了！”宋野冷不防被扑倒，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笑着抱住他，要给与他回吻。 曲燎原却停止了亲吻，手撑在一旁，稍稍起来一些，仔细地看他的眉眼五官，像是不认识他，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宋野眨了下眼睛，问：“看什么？” 曲燎原又俯身，用力抱住他，说：“你长得真好看，你准是个狐狸精变的，我好爱你，我太他妈爱你了。” 宋野好笑道：“要比谁的talk更脏了，是不？来啊，谁怕谁？” “不是！”曲燎原亲他一下，信心十足地说，“我愿意攻你了，你让我试试吧。” 宋野：“……” 曲燎原一直就没懂宋野压根不想做0，还在那里保证道：“你放心，我肯定能做好的，你怎么做的我都记得，我会。” 他现在也是行动力超强的一个人，说着就想动手。 宋野瞬间就毛了：“你给我住手！！！” 曲燎原：“？？？” 他的手被宋野抓住，宋野一礼拜几次的柔道课也不是白上，这两个月勤学苦练的格斗技巧终于派上了用场，小腿利落地抬起勾在曲燎原的腰侧，限制住了曲燎原的动作。 曲燎原脑子还没明白，身体已经做出条件反射，也用上了他的警用擒拿术，空着的左手突袭宋野的颈部，本意是锁喉，然后便可一招制敌，但考虑到对方是宋野，他手上还是收着力，只是虚虚地卡住了宋野的脖子，与此同时，宋野的双腿夹紧了他的腰，把他困住了，地面格斗技！ 两人僵持不下。 宋野：“……” 曲燎原惊奇道：“你这练的什么招数？这么……这么……色|情？” 宋野道：“巴西柔术，主要就是地面格斗。” 曲燎原：“……哦。” 谁也没先松懈，宋野不想当0，曲燎原却以为是玩什么新花样。 两个人对视了数秒。 ……被“锁喉”的宋野在曲燎原的注视下，伸出手指，刮了刮曲燎原的喉结。 极度怕痒的曲警官，边笑边“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本文没有反攻情节 第168章 放水和欧洲行 曲燎原当“已婚gay”都已经当了好几年, 一直到这个晚上, 才终于明白, 同志之间并不因为两人的身体构造相同，就一定是攻受皆可做。 不过他倒是也乐于接受自己目前的定位，想换一下是以为宋野会喜欢, 现在知道宋野根本没有和他轮换做攻的需求，他正好也就算了，皆大欢喜。 他们两个人都不愿意本科毕业后再与对方异地下去, 面对曲燎原得到的推免机会, 各自做出的决定正好和对方相反，但目的殊途同归, 都是为了不要再分开。 以宋野的本科院校和在校期间的综合成绩，想考清华自动化专业的研究生, 比曲燎原去申请国外大学的研究生更具优势，而清华大学的自动化系也很有实力, 单单是中国国家CIMS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就设在清华这一点，就足以让清华自动化放在世界级名校中相比也不遑多让。宋野如果能考进清华去读研，也绝不是埋没成绩和才华的草率决定。 如果最终他俩能一个推免进北大法学院, 一个进清华自动化系读研, 也可以说是另一种皆大欢喜。 这个选择对他们俩来说，要比曲燎原放弃北大法学院的推免可能、冒险去申请其他名校，更好更稳妥的一条路。 谈恋爱，为恋爱牺牲一些什么，也都是要讲究基本法, 尽可能“利益”最大化的，乱来也不行。 另外就是，从这天起，曲燎原意外地发现，宋野练的柔术很有意思，听起来和看起来都很像是花架子，当真动起手来，还挺实用？ 当然他俩交手宋野不会吃亏，是有曲燎原对他放水的因素，可是交手的场景一旦被拉到地面上，曲燎原想要拆解他的格斗技并完全制服他，这个过程竟然也并不轻松，至少和以前一两招就能在武力压制他的的情况，彻底不同了。 等周末过完，工作日几天里，曲燎原琢磨了好久，还跑去请教了学校里教格斗的老师，总结了一套对付宋野那些“歪招”的技术。 再一个周末，又迎来出租房二人世界。 曲燎原来的时候，抱着一摞五颜六色的泡沫板。 “？？？”宋野道，“这什么，爬爬垫？你要睡地板？” 就是家里有小孩才能用到的那种泡沫软垫板。 曲燎原恍然道：“你提醒我了！我本来还想，用完扔了挺可惜的，那等放假我们退租，把这个拿回家，以后有客人去家里没地方睡，打地铺还能凑合用一下。” 宋野莫名其妙道：“那你买这个干什么？味儿还这么大。” “格斗垫的平价替代。”曲燎原道，“学校附近十元店买的，放阳台上晾晾就好了。” 宋野懂了，笑说：“要和我练格斗？曲警官，别欺负我呀。” 把垫子铺在床和阳台之间的空地上，两人真的过了过招，也不知道是谁欺负谁了。 一是曲燎原还是下不了狠手，二是他总结了一礼拜的破敌之术，基本没用，宋野又换了新招，太灵活了！ 近身格斗本来就不是蛮力的较量，靠智慧和技巧更多一些，曲燎原自己练得不好，一方面是他的身体先天条件所限制，另一方面是他的性格是直来直往那一挂，聪明是很聪明，就是完全没有那种在瞬息间能随机应变的小聪明。 “你就是太聪明了！反应还快！我服了服了，比不过你。”他有点郁闷，也很佩服宋野，当课余爱好练习都有这样的成果，老实说是非常了不起。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认输，并总结自己失败的原因。 宋野一朝得势，还不过瘾，又一步跃上前，手脚并用地夹、绊。曲燎原并不是躲不开，也不是打不过，只不过是存心放水让他高兴，十分配合地被他摔了一跤，还如他所愿，发出崇拜的声音：“啊！小野哥哥真是太厉害了！你怎么这么厉害！” 很是乖顺地被宋野按在垫上，两人接了个吻。 七月中，曲燎原终于迎来了暑假，宋野结束为期两个月的星巴克兼职，退掉了出租房，两人带着这段时间添置的一堆东西，冰丝席、四件套、电饭锅…还有曲燎原在十元店买的“格斗专用爬爬垫”，曲燎原为了装这些东西，还去买了两个五块钱的超大蛇皮袋——宋野什么也不想带，更不想用蛇皮袋，但又不敢说要扔掉，暗暗后悔不该没忍住买买买的手，只好和曲燎原一起，像两个结束北漂的民工一样，大包小包地拖着蛇皮袋装的行李回家去。 在家里陪父母住了几天，他俩每天去便利店里帮忙干活，还把家里外里地都打扫了个遍。 高秀月对此就别提有多骄傲了，逢人就夸他俩多懂事、多知道心疼大人、找遍全天下也没比自己家这小哥俩再好的儿子们。 宋野是以前就一贯如此的，而曲燎原中学时可不是这样，从前他是个眼里一点活都没有，酱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的废柴阿斗，要高秀月一句一句地指挥，他才知道应该要帮爸妈做什么事，现在有这样巨大的变化，除了宋野的影响，也和他这些年来一直做班干部，以及上了公大后“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环境熏陶脱不开关系。 在家里住了一个多星期，他俩再次出门赴京，从首都机场直飞巴黎，开始了为期两周的欧洲自由行。 这是曲燎原第一次出国，宋野也是第一次到欧洲来，最初是想省心一点，跟个团来，但在看了很多旅行团的线路以后，宋野都觉得不太满意，最后还是做了自由行攻略，按自己的心意安排行程。 他俩一起出门次数多了，两人在旅行一事上观点一致，都不太在乎行程的目标是否完成，开开心心一起出来玩最重要，自然也就不存在有些情侣一出门就吵架的矛盾点，而且他俩现在已经默契十足，在旅行中不用约定就能分工明确，各自负责起自己的那部分内容就好， 宋野出发前就做好了详尽的攻略，他英文的口语表达比曲燎原要好，还特意学了一点日常用的法语，到了当地后，他负责和别人沟通，问路和买东西这些自然都由他来做。 而曲燎原的优点是执行力超强，方向感也比宋野要好，他就负责带路，以及把攻略上的各个注意事项牢牢记住，例如他很神奇的一点，他并不是很清楚欧洲城市和那些小镇的地名都是什么意思，但他能清楚地记住这些陌生地名组成的交通线路，在语言不通乘车规定也不同的国家和城市，分别需要采取什么样的购票方式，他都记得明明白白，这个技能神了，在旅程大半要靠火车周转的欧洲旅行中，简直就是开挂一样的存在，避免坐错车、走错路带来的麻烦和困扰，旅行的安全感和愉悦感相应地就提升了不少。 最后一站是伦敦，整个愉快的行程接近了尾声。 宋野在伦敦还见了个朋友，是港大的同学，他辅修材料工程后认识的，通过他在脸书上PO的照片知道他在欧洲旅行，问了他几时到伦敦，约了他会面。 曲燎原也被宋野带着一起去，出发之前，宋野特意检查他的手指，看他把他俩的“婚戒”戴好了没有。 他以为宋野怕他弄丢戒指，说：“我一天检查手指头十来八遍，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会弄丢啊？” 宋野道：“嗯，戴好。” 他又检查曲燎原的耳钉。耳钉是前几天在米兰新买的，一个手工饰品店里，一对做旧铜色的爱神符号，和他俩早先那对银质的一样，但明显更精致更漂亮，曲燎原一眼就看上了，耳钉的颜色和风格也是宋野更喜欢的类型，询问了价格，要两百多欧，曲燎原听不太懂法语，看店主比划，以为是二十几欧，嚷着“太贵了，不买不买”，边小声问宋野“二十几欧？是不是也还行？”宋野点头，就买了。 “耳钉更不会丢了，”已经知道真实价格的曲燎原嘀咕道，“两千多块，我会弄丢吗？” 宋野道：“不是怕你丢，是看你戴了没有。” 曲燎原忽然反应过来，问：“你是希望我戴着戒指和耳钉，给你那同学看吗？干什么？” 宋野：“……” 曲燎原没懂是没懂，说懂就太懂了，马上猜到了：“哦……你的adorer。” 念这个单词，他还古古怪怪地发了法语音，要多酸有多酸那种。 第169章 好靓仔和考研政治 说起来, 曲燎原是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 不酸则已, 一酸惊人，好像心胸开阔得很，还总是一套一套地数落宋野那么小心眼是“不健康”的, 其实他自己的心理最不健康了，每当发现有别人喜欢宋野，他轻则嘚吧嘚地说上半天, 重则暴跳如雷誓要宣誓主权。 宋野早就发现他是个口是心非的假大方, 平时一直都很注意这方面，拒绝来自别人的一切暧昧信号, 社交平台上的所有头像都是和曲燎原的合影。 两个人异地而处，最怕的就是这种事有可能带来的不信任感和不安全感。 这次约见的这位同学, 也并不是曲燎原以为的那样，或者说, 并不全是。 对方也是港大工程学院在读生，比宋曲两人高一届，开学就是毕业班大四生, 他本身专业就是材料工程, 宋野大二后在辅修这个专业，和这位学长就是在学习中认识的。 这个学长倒的确是位弯的，起初也曾经向宋野表露过某方面的意思，但在知道宋野非单身后，就立刻退回了普通同学交往的界线以内。 这次是知道宋野在这边玩, 约着见面，宋野已经主动和他说了是和男朋友一起，学长欣然表示，早就想见一见宋野传说中这个“好靓仔”的男友。 而宋野就存了一份要炫耀的心思，不只是敦促曲燎原戴好情侣耳钉和他俩的对戒，他还把曲燎原从头到脚地捯饬了一遍。 上学期间曲燎原是每个月都得去理发的，不然头发就会超出学校规定的长度，区队里常备着数把剃头用的电推子，被抓到头发长了没理，就会被队长们当场按住理发，场面往往十分惨烈。现在放了暑假就不用这样，他的头发长了一些，宋野用发蜡帮他抓了抓，帮他搭了一身衣服，英伦风格纹衬衫，纯黑T恤，牛仔裤挽起一个边，露出和深灰牛津鞋之间的一截脚踝——牛津鞋是宋野的，曲燎原出发时穿了一双黑白vans，带了一双替换的飞跃，理由是在行李箱里塞着托运，会把他的篮球鞋压出褶子来。 他被这样打扮了一番，出门一路上看到镜子就忍不住去照一照，除了脸，都完全不像自己了。 “我好洋气。”他对宋野说。 他始终都还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变得有多帅。 宋野忍着笑低头，两人在巴士角落里接吻，腐国民众见怪不怪，懒得看。 “果然好靓仔。”学长一见面，就笑着夸了曲燎原。着装自然是加分项，曲燎原本身的颜值也当得起靓仔二字。 学长也是很帅的，个子比宋野还要高一点，戴了一副无框眼镜，斯文且干净。 宋野给两人做了介绍。学长名叫赵思铭，香港本地人，祖父母在英国定居，他暑假过来小住。 曲燎原的学校在宋野的同学圈里是不公开的，他过年时去香港陪宋野过节，被同学问到，也是只说自己在北京读书，具体什么院校从没说过，以免惹到麻烦，那些同学也不会非要问个清楚。 但这次只有他俩和这位赵思铭学长，先是聊了些这次来欧洲玩的趣事，赵思铭中途问曲燎原：“小曲是在北京哪个学校读书？” 曲燎原不太会编瞎话，看看宋野，宋野却点头表示可以说，曲燎原便说了，心里刹时明白，宋野这次是交到了一位他自己认为可以信赖的朋友。 “公安大学很好啊，”赵思铭的普通话只有一点点港味，算是说得很好的，道，“香港没有那么专业的警校，警队是很难考的。那你们是毕业就可以做公安了吗？” 曲燎原道：“差不多吧，我们学校毕业生的入警率接近百分之九十九。” 赵思铭笑道：“你留在内地做公安的话，宋野无论如何也要回去工作和发展了，我们都知道，他好爱你的。” 曲燎原还不习惯这么直白的表达，感到害羞，也不知该怎么接话。 赵思铭意犹未尽地爆料说：“我听人家说，有一次在自习室，你打电话给他，他着急出去接，笔记本电脑被他摔得惊天动地……” “别说这些。你怎么样？”宋野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来，问道，“想好申请哪个学校了吗？” 赵思铭道：“应该是Cambridge了，离我祖父这边近，方便过来看他们。等你毕业也过来吧？考虑下Cambridge或者IC，自动化都不错的。” “我就不了，我打算考清华的研究生。”宋野示意了下曲燎原，说，“他们学校有保送他去北大读研的意思。” 赵思铭意外了一瞬，笑道：“那也好，清华大学也很不错，我去年暑假在北京实习，有认识几位清华的同学，都很厉害。” 宋野道：“我也计划明年暑假在北京找个实验室实习一下，想先接触导师看看。” 赵思铭道：“加油啊。曲学弟，你也是，祝你们两个，百年好合。”他还竖起两根大拇指。 三个人都笑起来，曲燎原也同意这位学长是个很不错的人，如果没有对宋野有那种好感，就更好了。 “我听说，你放假前和金融系某个大一学弟走很近，”宋野换了副调侃的语气道，“是怎么回事？” 赵思铭马上道：“不要说不要说，都还没有追到，一旦说了就追不到了，这个很灵的。” 和赵思铭学长告别以后，他和宋野一起回他们住的小旅店。 “你们学校是不是很少有人回内地读研？”曲燎原道，“刚才你这个迷信的学长，一听你说要考清华的研究生，明显就不赞成。” 宋野道：“是不多，不过不是因为清华不好，港大也没比清华好很多，主要是香港以前各方面都比内地发展得好，他们香港本地人普遍观念就觉得北上内地读书不是更好的选择，这两年已经不一样了，你没听他说，他去年暑假还跑去北京实习了么，以后内地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曲燎原道：“今天要不是我在场，他肯定要劝你别考清华，他想让你也申请剑桥。” “那他肯定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剑桥更好一些。”宋野忙撇清道，“我问他他怎么说的，你听到了不？他现在在泡大一一个小帅哥，听说还是金融系系草。”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曲燎原怀疑道，“我怎么觉得你那个问题，就是问给我听的。” 宋野本来也就是问给曲燎原听，他自己哪有那么关心别人谈恋爱的事，但这件事情也确实是真的存在。 “你看，”他打开香港大学的官网，翻了一条某个校内活动的照片给曲燎原看，说，“就是这个男生。” 曲燎原换了人字拖，把宋野的牛津鞋放好，说：“不看，我才不看。”眼睛却瞟了过去，的确是个很帅的男生，照片下方还写着院系和名字，2010级金融系、连…… 他还没看全人家的名字，宋野就把笔记本合上了，说：“喂，看一眼意思意思就好了，怎么还一直盯着看个没完了？我又小心眼又爱吃醋，你不知道吗？” 曲燎原说：“小气。” 宋野道：“就是小气！所以才必须去你隔壁读研，天天看着你。” 曲燎原想一想，问：“赵思铭申请剑桥是十拿九稳的吗？肯定能收到offer？” “应该会很顺利，”宋野道，“他GPA有九十，科研经历也还行。” 宋野的GPA也是90+，截至目前的科研经历在大二学生里算是比较丰富，也就是说，如果他想申请剑桥，也不会太困难。 曲燎原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渐渐觉得自己像个拖后腿的累赘。清华大学是很好，和港大比起来不差，但是和剑桥比起来…… 宋野一猜就知道他想什么，道：“小狗，别乱想那些没用的，首先剑桥没那么好申请，帝国主义国家的大学和咱们社会主义不一样，他们不是只看成绩和科研经历，即使我申请，也不一定就能被录取。” 曲燎原道：“其次呢？” “其次，”宋野道，“你不如先担心担心，我能不能考得上清华。” 曲燎原道：“那还用说！” 宋野却道：“先别太乐观，我得参加全国统考，别的不说，需要从头复习政治，是政治啊！真是要命。” 港大没有开设政治相关课程，宋野以前还对曲燎原嘚瑟地表达过对此的庆幸，他本人很不喜欢学那些课程，结果现在要回来考清华的研究生，意味着他又需要把他庆幸逃过去不用学的内容，再从头开始，自学一遍。 “这回轮到我帮你补课啦。”曲燎原一想，又乐了，起立站好，昂首挺胸道，“北京市大学生讲思政课大赛一等奖得主，就在你的面前。” 第170章 消失的女朋友和最佳辩手宋志国 在伦敦玩了两天后, 宋野和曲燎原返程回国去, 在北京一落地, 两个人就被热浪冲击得头晕脑胀，整个华北正是八月初最热的时间。 “英国真不错，至少夏天不太热。”曲燎原发表感想, 直想吐着舌头散热。 今年夏天，北京到他们家乡城市开通了G字头高铁，比D字头动车组速度更快, 两个小时就到了家。 他俩照例, 像每次出去玩一样，给父母精心挑选了礼物。 曲大江得到的是在米兰买的皮具钥匙包和在伦敦买的一个手工烟斗, 本来很高兴，一看高秀月的礼物, 马上嫉妒起来：“怎么她有那么多？！” 给高秀月的礼物，除了和曲大江那个一起买的钥匙包, 还有一大堆：因为去英国正好赶上summer sale，从国内出发前，曲燎原就答应了常健的老婆赵曼, 时间允许的话就帮她带一套护肤品回来, 他和宋野在那边只当是闲逛一样去买，结果夏促真是太划算了，就连最是一毛不拔的曲燎原看了都心动，最后他俩不光给赵曼带了指定的护肤品，给高秀月也买了适合她的护肤套盒、洗发产品, 还有一堆对女性有好处的保健品，什么月见草蔓越莓葡萄籽精华。 拿了区区两个小玩意的曲大江，再看看老婆面前礼物堆成的小山，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又不能一直说，显得自己很小气，可是表情绷不住，到吃饭的时候还是能看出来他有点不高兴。 宋野端着碗去了厨房，在里面叫高秀月：“高姨，这个电饭煲要怎么打开？按哪儿啊？” “大学生了，怎么连锅都打不开？”高秀月起身去帮他。 就剩下曲家父子两人了。 “爸，”曲燎原小声道，“我跟你说吧，其实本来就只买了两个钥匙包，你和我妈一人一个，后来逛街看到那个烟斗，我觉得你肯定喜欢，用我自己的奖学金给你额外买的，买护肤品和这素那素的，都是小野刷的卡。我可没有偏心，要说偏心，那我也是偏心你。” 曲大江脸上有了笑模样，说：“真的？” 曲燎原夸张地吐槽道：“当然真的了，我妈多能唠叨，咱俩才是一拨的。” 曲大江看看厨房，道：“就是，他俩一拨。” 曲燎原认真点头。 “别当你妈的面说她唠叨，”曲大江又说，“她说你也是为你好，她现在更年期，这阵子脾气不好，你让着她一点。” 曲燎原憋着笑说：“嗯，我知道。” 吃完饭，宋野洗澡去了，曲家父母在沙发上，曲燎原在电视前的空地上，比手画脚眉飞色舞连蹦带跳，讲这趟去欧洲的各种见闻，宋野在里面都能听见外面的热闹。 在学校里曲燎原当区队长，就要和同学保持一定的距离感，回了家就暴露了本性，还是小时候那皮猴儿的样子。 等宋野出来，曲家父母齐刷刷看他，表情都有一点严肃，曲燎原站在茶几旁边，拿着遥控在换台，朝他递了个犯错的眼神。 他马上明白了，八成是曲燎原刚才说得高兴，兴许提到了在英国见了港大的学长，然后就一下说漏了嘴，把他要考清华的事和爸妈讲了。 曲燎原有被保送北大的机会，这件事是去英国前就已经告诉了爸妈，但宋野决意要考清华的事，还没有与他们说过。 “小野，”高秀月果然问道，“你要回国来上研究生啊？” 曲大江纠正她道：“什么回国？香港早八辈子就回归了。” 高秀月道：“反正就那个意思，一国两制我还不懂吗？” 她又向宋野：“你不是一直想出国留学？前几天遇见咱们厂的张工，人家学历高，听说你学自动化，还和我说你去那个什么麻省理工最好，说是全世界最好的，你回北京算怎么回事啊？” 曲燎原在旁边插嘴：“妈，他不喜欢美国。” “有你什么事？出了趟国，长本事了？”高秀月喝他一句。 他只好闭了嘴，沉默着按遥控换台。 宋野刚洗过澡，穿了件无袖T和沙滩裤、人字拖，无意识地把手插在裤兜里，马上意识到这动作很不自然，又忙拿了出来垂在身侧，上臂紧绷出了肌肉的形状，低声道：“高姨，我改主意了，我现在觉得北京也不错。” 高秀月和曲大江对视一眼。 “你跟你爸商量了吗？”曲大江问。 “还没有，打算过几天去看他，当面告诉他。”宋野说的是“告诉他”，而不是“和他商量”，透露出意思是他的主意已定，不会再因为别人可能有不同意见而改变，哪怕这个人是宋志国。 曲大江挠了挠头，他在对待孩子的各种问题上一贯是个乐天派，并且更倾向于放养，不愿意过多地对孩子做出干涉。 高秀月则不是，她很严肃地看着宋野。 宋野抿了抿嘴唇，道：“高姨，其实……” 他差一点就要说出口来，又吞了回去，忍不住去看曲燎原。 曲燎原的眼睛也在看着他，手里却在瞎按遥控，电视上的画面一闪、一换，一闪、一换。 两人望着对方，心里都像压了一块巨石，不，压了一座大山。 高秀月突然道：“你女朋友要在北京读研，对不对？” 宋野：“……” “妈，”曲燎原道，“他没有女朋友。” 高秀月怀疑地看他，更怀疑地看宋野。 曲燎原把遥控握在手里，说：“他真没有女朋友，我作证，我发誓他没有。” “高中那个呢？分了？”高秀月问宋野道，“那你干什么非要去北京读研？” 宋野道：“就是小曲儿，他不是能被保送么？我想……我想就近能照顾他。” 高秀月：“……” 曲大江哈哈大笑，说：“这叫什么原因啊？俩傻小子！” 高秀月也一副被气笑的样子，荒唐道：“胡说八道，你就为了他？” 宋野：“……就是为了他。” 高秀月明显不信，确认似的问：“真的不是为了女朋友？” “我真没有女朋友。”宋野道。 “真的没有。”曲燎原重复。 高秀月的视线在他俩之间转了一圈，说：“那好吧，等见了你爸，好好跟他说说，听听他怎么说，要听他的意见，我和曲儿他爸没上过大学，不懂这些，清华肯定是好，比麻省理工好吗？” “我真不喜欢美国。”宋野想笑笑缓解这气氛，却也笑不出，干涩地说，“高姨，我会好好听我爸提什么意见，你和曲叔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 这就到了曲大江上场的时候，他马上说：“好了好了，这大三都还没开学，就讨论毕业以后的事了？曲燎原！你换的这什么台？演的什么？把遥控给我。” 他找到平常看的电视剧，拉着高秀月聊剧情，对儿子使眼色。 曲燎原向他抱拳，与宋野回房去了。 一进房，关上门，宋野和曲燎原像两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瞬时放松了下来，和对方交换了眼神，便默默地拥抱在一起，都很用力，给与对方安抚。 “哥哥后背都湿透了，”宋野道，“刚才白洗了澡。” 曲燎原小声道：“你这算什么，我都……都快吓尿了。” 宋野：“？？？” 曲燎原道：“没尿……你别摸！” 宋野终于笑了出来，说：“哥哥刚才差点就说了，知道不？” “我怎么不知道？”曲燎原道，“刚刚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想说，怎么最后又没说？” 宋野道：“还没跟你商量好……不是你说的么，要先跟你商量。” 曲燎原拍了拍他的背，像在表扬他做得对。 “至少等到我们大学毕业再说，”曲燎原想起刚才的事，一时有些好笑，也有些郁闷，说，“你发现没有？我妈到现在还把我当成几岁小孩儿，我要是告诉她我谈恋爱了，准能把她吓着。明明你就只比我大六天，怎么你在她眼里就是大人？” 宋野道：“因为她更爱你，所以她永远觉得你是小孩儿。” 曲燎原有点难过，道：“应该是吧。” 宋野放松了下来，还有心情开玩笑了，说：“高姨刚才像个恶婆婆，幸好哥哥不是真有女朋友，不然都过不了她这关。” 曲燎原用力拍他道：“还笑？以后你要是过不了关，咱们俩一起完蛋。” “能过，一定能。”宋野笃定道，“她很爱咱们俩。” 休息了几天，他俩一起去省会监狱，还是开了曲大江的车，曲大江新买了一辆二十万出头的SUV，平时进货送货自然是不舍得开，还是开旧车多些，为这事还被高秀月数落了好久，说他是被汽车店里的店员忽悠瘸了。 但两个年轻人开新车还是很高兴。曲燎原现在驾驶技术已经很好，他不是急性子，守法意识也强，开起车来比曲大江这司机兵出身的老牌驾驶员还要更稳当一些。 相比之下宋野就不太行，他和曲燎原都是在高考后考的驾照，但他的驾照到了香港以后不能用，回来后和曲燎原一起开车出门，曲燎原喜欢开车，总是要抢着开，他就很少摸方向盘，也就越来越生疏，索性不开了，上车就坐副驾，安心让曲燎原做司机。 无形中倒也像是中学时说过的那样，曲燎原最终还是做了宋野的“白手套”。 这次来，曲燎原带好了自己的证件，到了监狱以后去找监狱长，想申请与宋野一道探视，本来以为还会像上次一样顺利，结果很不巧，监狱长有事去了市里没有在，别人也没有权利批准。 宋野只好一个人进去，让曲燎原在外面等。 曲燎原从口袋里摸了根棒棒糖出来，边吃边想：宋野和宋叔要怎么谈考清华的事？父子两个人懂的都很多，还都很会讲道理，独处的时候不知道都会说些什么深奥的话题。 出乎意料的，宋野很快就出来了，曲燎原嘴里的草莓棒棒糖几乎还是一整颗。 “怎么这么快？”曲燎原纳闷地问。 “他把我骂出来了，”宋野一脸哭笑不得，说，“又骂我没出息，他就不能换一句新鲜的吗？” 曲燎原担心道：“那，现在怎么办？” 宋野道：“什么怎么办？他骂我我就走啊，他以为我还是小时候，每次都傻乎乎地配合他的辩论欲吗？他是当年长三角几大高校联合辩论赛最佳辩手，我辩又辩不过他，跑还不行吗？” 曲燎原：“……” 他和曲大江的生活是《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而宋野和宋志国仿佛是一出《教父》。 “走，”宋野像是跟自己爹开了个玩笑，还很开心，从曲燎原嘴巴里把糖拔了出来，自己吃了，说，“咱俩好久没来过省会了，哥哥带你玩去。” 说来也是，很久没来过了，前几次来都很匆忙，都没有去市区玩过，曲燎原想起以前高中和宋野每次来，都像是一次偷来的约会。 “去玩什么？”他有点期待，是去看电影？还是去打电玩？还是去久违了的网吧？ 出来去开车，宋野被太阳一晒，马上说：“这么热，没什么好玩的，哥哥带你开房去？” “……”曲燎原问，“你是想那个吗？” 宋野反问他：“你不想吗？从欧洲回来就还没有过，都好几天了，哥哥想你了。” 曲燎原也有点想他，说：“那也不用花钱去开房，这次去欧洲花了好多钱，暑假开房还比平时贵。” 他想说“回家也行”，两人正好走到了车前，他从兜里摸钥匙，一心两用着，说出来的话就变成了：“车上不行吗？” 宋野：“！！！” 曲燎原：“……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宋野挖坑道，“还是开房好？” 曲燎原道：“不……不想开房，得省钱。” “那就上车。”宋野接了他手里的钥匙，笑着说，“我来开，你坐稳了。” 第171章 后悔这件小事和小笨狗 宋志国把儿子骂跑以后, 过了一个多礼拜, 到了服刑犯人打亲情电话的时间, 父子俩才通过电话好好聊了聊考研这件事。 宋野终究已不是几年前的模样，他对人生、对爱情的态度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至少在做出考研决定的时刻，出发点就已经不是从前的那种“没出息”。 当然他还是很爱曲燎原, 仍然坚定地希望能与曲燎原共度这一生，但现在的希望是光明灿烂，充满了积极色彩的, 不再是从前, 烈火烹油的热烈之上，偏又时时蒙着一层阴暗的纱。 那时他心里像住了一只怪兽, 每当事情与他所希冀的方向发生偏差，那只怪兽就会张牙舞爪地跑出来, 伺机毁掉一切，包括他拥有的, 和他还未失去的。 今天的宋野，是经历了七百个踽踽前行的日日夜夜，将自己一点点拆解并重建的, 全新的宋野, 是打倒了怪兽，重生的宋野。 “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宋志国在又一次对比了国外名校与清华的优劣之后，不能免俗地抛出了这句长辈们最爱说的警示语。 宋野道：“爸爸，你知道吗，最近我突然开始后悔了一件事, 你猜是什么？” 宋志国：“不该听我的，去了香港？” “不是，”宋野道，“恰恰相反，这件事上，爸，我永远都会感谢你。我很喜欢香港，也很喜欢我的学校和专业。” 宋志国：“那是？你没能阻止我犯错？” 宋野：“这个……倒也算是，不过我知道，就算时光倒流，我也阻止不了，你那时候太自信了，自大又狂妄，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 宋志国一声叹息。 宋野道：“我告诉你是什么吧。” 他停顿了数秒，才说：“我最后悔的，是在你结婚的时候，我没有祝福你们。” 宋志国：“……怎么，突然说这个？” 宋野：“后来我对你老婆态度也很差，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女人，对你很好，还费心讨好过我，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宋志国：“不说这个，都过去了。” 宋野：“那时候总觉得你再婚，是对我的背叛，也是对我妈的背叛，这让我很愤怒，如果你再婚后能过得很好很幸福，我大概会更愤怒。但我其实是希望你能过得好，过得幸福，妈妈走的时候，把你托付给我，我只顾着自己不高兴，把答应过她的全忘了，是我把你本来有机会重新得到的幸福，全毁了。” 宋志国：“不要再说这个了，是我没有处理好，没有在你能完全接受的前提下就组建了新家庭，总之是我的错，不要说了。” “爸，我没有在指责你。”宋野道，“我是想说，我知道是那个别扭的自己错了，我很后悔，你能原谅我吗？” 宋志国：“人活着是要向前看的，已经过去的事，永远都不会比未来更重要。我没怪过你，我怎么会怪你？” “好的。那么，”宋野道，“如果以后有一天，我为了今天考研的选择而后悔，我也不会怪今天的自己。” 宋志国一阵无语，问：“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诡辩？” 宋野反问他：“你说呢？” 宋志国：“……” 宋野：“爸，你相信我吗？” 宋志国：“你指哪方面？” 宋野道：“相信我，有后悔但能直面错误的勇气，和珍惜并能创造幸福的能力。” 亲情电话时间到了，父子两人不得不结束了通话。 “怎么样？”等在一旁的曲燎原急忙问，“宋叔怎么说？” 宋野道：“叫爸爸。” 曲燎原从善如流地改口：“爸爸怎么说？骂你了吗？” 宋野向电脑椅的靠背一靠，卖关子说：“你猜？” 曲燎原看他这态度却也明白了，惊喜又怀疑道：“接……接受了？” “差不多吧，”宋野两手枕在脑后，说，“反正语气松动，不那么坚决反对了。” 曲燎原道：“也不枉你为今天这电话准备了好几天，又是研究心理学，又是看辩论赛琢磨技巧的，太拼了。” 宋野不爽道：“你这小狗！发现了还非得说出来？就不能夸哥哥就是天赋异禀，口才极佳，孔明在世，厉害厉害真厉害吗？” “……”曲燎原道，“厉害厉害！真厉害！” 他感受到了宋野现在的轻松愉快。 但他自己的心情有点复杂，既为宋志国态度的转变而高兴，又为宋野的考研决定而觉得有些缺憾。 特别是这次去伦敦见过赵思铭学长以后，宋野在曲燎原心里从“很优秀”具体化到“能去读剑桥的优秀”。 如果不是他非要上警校，导致在申请出国一事上失去了优势，保研北大变成了最优选择，宋野就不用改变原本的求学路线。 那可是剑桥，是造就了牛顿、达尔文的剑桥，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剑桥。 晚上睡前，他俩和父母道晚安，回房后反锁好房门，床上有两条同款不同色的夏凉被，一条米黄一条浅蓝，是高秀月分别给他俩买的，让一人盖一条。 宋野把浅蓝的被子叠起来放进了衣柜里，到早上起床后，还要记得再拿出来放回床上，伪造出两人是分别睡的假象。 上床关灯，在一室黑暗里亲热了一会儿。 二十出头的男生在这种事上正是劲头最足的年纪，比前两年发育成熟，也更懂得如何追求感官上的极致愉悦。曲燎原一向是更没有自制力的那个，到现在也依然是，每当独处的时刻，他总是比宋野要先一步表现出热情，碰到某一次不是宋野来控制节奏，那就会没完没了。 今天是宋野来的，到差不多，就结束了，曲燎原还意犹未尽想要反客为主，再来一场加时。 宋野道：“不来了，明天还要早起背政治。” 背、政、治……曲燎原顿时软了，耷拉着耳朵尾巴，滚到一旁趴着去。 宋野等他老实不动了，才过来搂着他，准备睡觉。 “哥，”曲燎原道，“我们做两手准备，好不？” 宋野：“？？？” 曲燎原和他商量道：“除了背政治，准备考研，你该申请剑桥还是要申请，如果剑桥最后录取你了，你就去吧。” 宋野想了下，说：“怎么？你还真怕哥哥政治不行，考不上清华吗？那是说来逗你玩的，哥哥只是不喜欢，真要考，认真复习两个月就比你分数还高了，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曲燎原是已经琢磨过这件事，当下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我的意思是，我要是能进北大读研，毕业以后再申请去国外读博，在择校上就有比较大的优势了，你念完硕士再继续读博士，在那边等我，我拿到硕士学位就出去找你。” 宋野道：“我不要。” 曲燎原道：“你考虑下再回答啊……我觉得能上剑桥很酷，英国的校服也好看，你穿上肯定特别帅。” “除非你跟我一起去。”宋野道。 “我什么资历？剑桥才不可能录取我。”曲燎原丧气道，“要么还按以前的计划，你申请剑桥，我去英国随便找个学校，离剑桥近点的，我陪你上学。” 宋野道：“胡说什么？就是你没机会被保送北大，哥哥会随便让你找个学校上吗？” 曲燎原这两年时不时纠结的，就是本科后陪宋野出国去，自己应该学什么，自己又能上什么学校。 他和宋野高中都是理科，但他现在的专业更偏向了文科，并且还是治安学这种对留学生来说显得很尴尬的专业，公安大学“警中清北”的金字招牌在留学申请时毛用没有，他感觉自己最终也只能上个不太好的大学，学一个文科类的研究生专业。 等宋野学成后，他们一起回国，他再通过考试入警，做回本职专业的工作。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宋野是一早就挑挑拣拣地帮他选学校和合适专业，如果不是保送北大机会摆在了面前，宋野都已经要开始替他琢磨伦敦政经或杜伦大学的申请文书要怎么写了，哪想到他自己竟然是这种想法，简直服了他，道，“你要浪费三四年时间，就为了陪我？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愚蠢的想法了？” 曲燎原道：“就是你答应我考警校，还帮我选学校和专业的时候。” 宋野：“……靠，我现在真的很想打你。” 曲燎原却说：“我是去上学，只是学校差一点，只要我好好学习，那也不算浪费吧，总能学到东西的，而且还和你在一起，国外治安差，我去了能给你当保镖，还能替你做好后勤保障，等我们回国，以你到时候的学历和能力，肯定能给国家和社会做很大贡献，那军功章也有我的一半。” “你这叫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宋野大肆嘲讽他这种荒唐的想法，道，“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个伟大的老婆？” 曲燎原还开玩笑：“是优秀的小攻背后都有个小受。” “你是小狗，小笨狗。”宋野起身，道，“趴好，让我打你一顿，你太气人了。” 曲燎原本来就趴着，被宋野打了两巴掌，不疼，但这么大的人了，被打屁股还是有点那个，血液一下冲动脸上，委屈还莫名其妙地问：“我？我怎么了？” 宋野愤然道：“还问，你怎么了？让你浪费大好年华上野鸡大学，就为了陪我读书？那我真是个渣攻吧？你还知道我爱你吗？” 曲燎原一个跪姿爬起来，说：“那现在还不是一样？我拖你的后腿，让你放着剑桥不上，回国来读研，我不是个渣受？” 宋野道：“你再顶嘴。” 曲燎原道：“你别不讲道理好不？就你爱我，我不爱你？” 宋野知道这不是在吵架，心里甜到血糖飙升，甚至头脑发昏，说：“再顶嘴，哥哥就打你了。” 曲燎原并没懂此打非彼打，脱口道：“你打不过我！前几次都是让着你！” 宋野：“……” 曲燎原一想不对，这就真是气人了，忙改口道：“没……没让没让，你真的好厉害。” 最后还是有了一场加时赛，厉害厉害真厉害。 第172章 护短和末日之年 2011年的暑假很快到了尽头, 8月底, 宋野和曲燎原再次收拾行装, 一南一北，去往各自没有硝烟的“战场”。 马上到来的大三一年，两人都做好了准备, 要在学业上拼尽全力。 宋野对曲燎原说得很轻松，心里其实也是有点担心的，怕明年考不上会丢脸, 更怕会再次打乱接下来的人生计划。 他从小比身边多数人都优秀, 又很有些小聪明，到了青春期, 自信心曾经一度膨胀到盲目自大的程度，高考前是个分水岭, 曲燎原的省级荣誉加分失败，然后不管不顾非要考警校, 宋野对自己天选之人的认知，对世界理应按照他的意愿来转的中二想法，一路滑坡到几欲崩塌, 最后慢慢恢复到了正常值。只有脚踏实地, 用努力去换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是靠耍小聪明或靠偶然撞到的小运气。 无论如何，清华大学是全中国最好的学府，自动化也是重点学科，在考研中即将与他同队竞争的, 也必定将是全国最优秀的同专业学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现在就打包票，说自己百分百一定能被清华录取。 他当然也不例外，又由于国内考研的形式，他现在甚至比原先想要申请出国时的状态更加紧绷，半点不敢松懈下来。 曲燎原就更是了，他是一路平平无奇长大的，高中之前成绩中等偏下，还爱捣乱，人嫌狗不待见的小渣渣，中考吊车尾上了省级示范重点高中，还当上班干部，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学，还逆袭成了每年都拿奖学金的学霸，最后居然有机会被保送北大。 这要是告诉几年前的曲燎原自己，你的今天是这样的，他一定嗤之以鼻，骗谁玩儿呢？怎么可能？做梦也不可能。 他太珍惜现在这一切如梦似幻的现实了，所以他训练比别人更卖力，上课总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同学节假日叫他去网吧打网游，他怕自己自制力不行会沉迷，干脆从来都不去，来了北京上学这么久，除宋野寒暑假回来的时间，他自己平时都很少出去玩，对北京哪里好玩好逛，还没有宋野了解的清楚。 虽然一路走来他也付出了汗水和努力，但他心里很清楚一点，现在他所拥有的成绩，不是靠他自己努力就能有的结果，宋野这几年为他付出的太多了，如果他不能继续向上，如果他掉了队，那浪费掉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心血。 十二月底，宋野放了寒假。 今年他回来得比前两年晚一点，元旦才到北京，但因为今年的春节比较早，阳历1月23日就要过年，公大放假比也比往年提前了一些，元旦一过，曲燎原就能和宋野一起回家去了。 这是三年来，宋野第一次在家里度过农历新年，也是他高中毕业后第一次参加同学聚会。 每年曲燎原会分别组织并参加高一（7）班和实验（1）班这两个班的聚会，通常都是正月初六一个，正月初八再一个。 宋野赶着开学的时间，正月初七就要离开家，曲燎原知道他不喜欢人太多的场合，本来也没想安排他去聚会，是他自己提出来想和同学们见一见。 曲燎原就把实验班的聚会安排在了正月初六，这样七班的聚会就到了初八——他初七要送宋野去香港并在那边陪宋野过完元宵节，今年七班的聚会他就参加不了了。 为这件事，康明还找上门来抱怨他一通，因为他一走，主持大局的任务就落在康明身上，总不能让副班长刘晓晓来做，人家是个女生，组织聚会是很累的事情。 康明这大个子，长到了一米九二后，终于不长了，自己都大呼谢谢苍天饶了他的狗命，现在都已经走哪儿哪儿撞头。 他在华中科技学新闻，还交了一个武汉当地的女朋友，但还是想去北京，计划和女朋友一起考中传的研究生。 他问曲燎原：“曲师傅，我听小姚说，你要被保送北大了？” “小姚？”曲燎原一脸茫然。 “姚望吧。”还是旁边宋野猜到了。 曲燎原恍然道：“康|师傅，你跟姚望变很熟了？常联系吗？” 康明道：“老同学嘛，没事网上瞎聊几句。你真保送北大法学院？你这什么绝世好命啊大哥？！” “还没确定，”曲燎原有点不好意思，说，“应该是到九月份还得参加一个推免生考试，也得考过才行。” 康明酸溜溜道：“当谁没见过推免生？那考试还不是走个形式。早知道上公安大学能保送北大，我也去上了。” 曲燎原还没说话，宋野道：“看你这话说的，保送是很容易的吗？我们家曲燎原平均绩点三点九，四分制哦。” 他还竖起了四根手指，十分严肃地看着康明。 康明：“……” 曲燎原快被宋野这护短的劲头笑死了，说：“你别听我哥替我吹，他自己才厉害，正计划夏天去清华的自动化实验室实习。” 康明把右手搭在手臂上做打字状，说：“对不起，康|师傅因为学习不好，退出了群聊。” 等康|师傅玩够，真走了以后。 “姚望又去你们学校找你玩了？”宋野问，“他现在怎么样？” 曲燎原观察他的表情，警惕道：“你问他干什么？” 宋野：“？？？哥哥连问问都不行了？哟呵，要保送北大了，脾气见长啊？” 曲燎原心说，就是不行，姚望那可是个受，是个受！ “他没去找我玩，也是网上瞎聊了几句，我都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他也快忙死了，专业课本来就多，还想出去留学，他要申请普林斯顿。”曲燎原道。 宋野点头道：“那不错，他倒是适合去美国。” 曲燎原道：“嗯。” 宋野奇怪于他这么安静，追问道：“这就没了？” “还该有什么？”曲燎原想了想，说，“哦对了，我告诉他你要考清华，他让你加油。” 宋野不太信，狐疑道：“他怎么说的？” 曲燎原道：“就说， ‘让他加油，祝他考上清华’，没了。” 被姚望说出来，“祝他考上清华”可不怎么像句祝福，反倒像一句嘲讽。 宋野心里翻白眼要翻到南半球去，还是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可是曲燎原明显是不想和他说了，他就也没追问，琢磨着，最多不过就是姚望这小垃圾，又贼心不死、趁机表白、还是想挖墙脚之类的。 不想说就不说，反正挖又挖不走，谁怕他？ 而真实的场景是，曲燎原在秋天和姚望的一次聊天中，告诉姚望，他自己有被推免进入北大法学院学习的机会。 W：【那你和宋野不是要异国恋了？】 我哥叫我来巡山：【不会】 我哥叫我来巡山：【他要考清华的研究生[害羞][害羞][害羞]】 W：【他疯了吗？】 W：【疯得好，换成是我，也会这么选】 曲燎原本来已经在打字反驳他那句“疯了吗”，看他这么说了，又删掉重新写。 我哥叫我来巡山：【先在国内念完硕士，以后如果他还想留学，我会再陪他出去的】 W：【嗯不错，你俩真好】 W：【我也想谈个恋爱了】 我哥叫我来巡山：【等去了美国再找吧，现在找了，你一出国，又变成异国恋，异地很惨的】 W：【怎么个惨法？说来让我乐乐】 因为他是曲燎原认识的绝无仅有的别gay，曲燎原对着他还是愿意倾诉的，并且他俩还都是受呢。 我哥叫我来巡山：【说了你别笑话我，我这两年多，比过去二十年加起来哭得都多，他每次走的时候我都哭，送他去机场，看他飞走了，我从机场一路哭着回学校，还有点被害妄想症，经常梦到他被人欺负，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半夜里哭醒过好几次】 我哥叫我来巡山：【太丢脸了，这事你别给我外传，我都没跟他说过】 W：【不丢脸】 W：【谈恋爱有什么丢脸的，我倒是想丢这脸，都没资格丢】 我哥叫我来巡山：【要不你就谈一个，找个也想去美国留学的同学，这样你俩还可以一起奋斗，互相督促，共同进步】 我哥叫我来巡山：【我和我哥一直都是这样的[呲牙]】 W：【再说吧，找对象太麻烦了】 我哥叫我来巡山：【缘分到了就有了，望哥别泄气，你一定会遇见一个好小攻】 W：【不说了，我玩去】 我哥叫我来巡山：【我也约了我哥视频】 W：【呵呵】 W：【让他加油，祝他考上清华】 正月初六，06级实验（1）班的同学聚会，阔别两年的宋野第一次出现，迅速成为整个聚会的焦点，曲燎原请了两年都没请来的班主任崔老师，因为听说宋野今年能来，也大驾光临，师生们欢聚一堂，聚会结束后，大家拍了张大合影。 后来，曲燎原把这张照片放进相册里，和从小到大的所有照片夹在一起翻看，发现在这种许多人的合影照片里，宋野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大三的下学期，时间飞驰着过去。 2012年，这个传说中的末日之年，在12月到来之前，没有人知道末日是不是真的会来或是真的不会来，每个人还是要在自己的人生轨道上继续向前向前，哪怕下一刻火星撞地球，这一刻也不能停下前行的脚步。 五月初，宋野放了暑假，想去清华实习的计划却落了空，清华没有给他发实习offer，他选择去中科院自动化所进行暑期实习，时间是五月中到七月中。 但幸运的是，到北京以后，有了近水楼台的优势，他自己去了趟清华，面对面地替自己争取到了今年清华夏令营的一个名额，等于是中科院的实习一结束，他马上就能参加清华的夏令营活动。 而曲燎原的大三也接近了尾声，即将要到一线公安队伍中，去实习，去锻炼。 第173章 黑框眼镜和预备警官 期末考试前, 学校就陆续出了这一届学生分派去实习地点的名单, 等放了暑假, 学生们就需要到各自的实习单位去报到了。 公大这几年的实习是不定向分配，学校按照学生所学的专业、在校的表现以及生源地，综合考虑后分派去往全国各地, 从省厅到市局，再到基层派出所，都是有可能的。 曲燎原宿舍六个男生, 就被派去了五个地方, 有两位江苏省生源的舍友都分去了南京市局，一位舍友去了天津海关缉私局, 尚扬去了辽宁省大连市市局，曲燎原和金晓旭是主动和中队长沟通过, 并得到了同意，都回各自的家乡去实习。 但曲燎原也向学校申请了, 他暑假里想先留在北京，因为他九月份要参加推免生考试，如果回到地方去实习的话, 基层派出所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请假是比较困难的事，到时想回来考试就没那么方便。学校帮他联系了单位，把他临时分派去海淀分局，安排在那里实习两个月。 大学校园里这个阶段，学习好、表现好, 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另外曲燎原想这样安排，也是有自己的私心。 宋野要接连在中科院暑期实习和参加清华的夏令营活动，这一整个暑假都要在北京，曲燎原也想留下来，陪他一起度过这炎热的夏季。 这样一来，就是等九月推免考试结束以后，他才会回家，去他本来要去的实习地点。 曲家父母知道他要回去实习半年，那暑假想在北京陪他哥，不回来就不回来，也没有什么太大意见。 高秀月担心住宿问题，在电话里问：“等下我去给你们多打点钱，租个好点的房子住。” “小野已经租好房了，环境不错，有空调，还能做饭……”曲燎原说完，又心虚地补充了一句，“我实习单位应该会给我安排宿舍的。” 安排是一回事，住不住是另一回事，也不是强制性一定要住。 高秀月道：“你上班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遇到事就脑袋一热往前冲，你是新人，没有一点经验，要先跟在别人老警察后面学一学，知道不？” 曲燎原道：“知道。” 高秀月：“下了班没有事，就去找你哥一起学习，有不会的题让你哥辅导你，保送北大的机会难得，我天天在家里给你烧香……” “别搞这迷信的一套了！”曲燎原一个头两个大，道，“高女士！你看你两个儿子，一个是警察，一个在中科院搞高科技研究，你能不能别拉社会主义唯物建设的后腿啦？” 宋野在中科院研究所实习，现在是参加了一个人工智能相关的研究组项目。 高秀月也并不是真的封建迷信，不过像许多父母一样，为孩子求个心安而已，道：“耍贫嘴吧你就，别到时候又让人家北大把你再刷下来，你去烧香，菩萨都懒得理你。有不懂的就要问，有不会的让你哥教你，你记住了没？” 曲燎原道：“我们治安学和自动化不一样，我哥没法辅导我。” 高秀月：“怎么不能辅导？要不是他去年暑假辅导你，就你呀？六级能考六百三？” 曲燎原的六级成绩是631分，查分的时候，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不能不能，那绝对不能。”他说，“妈，我记住了，有不会的我就都问他，迟早把他也逼得成了个自学成才的法学专家。” 高秀月又叮嘱了几句生活里的琐事，叹了口气：“唉——” “妈，别替我们担心了，”曲燎原道，“你放心，你说的我真的都记住了，也就两个月，很快的，等我九月考完试，国庆前就回去了，要在家实习半年呢，就怕你到时候看我讨厌，还嫌我烦，说我把家里弄得像猪圈，要轰我快点走。” 高秀月被他逗笑了，说：“反正，你好好上班，好好复习，要听领导的话，也要听你哥的话。” 曲燎原连声答应，问：“妈，你学会用微信了没有？让我爸再教教你，等晚上回宿舍了，我给你们发视频。” 2012年，微信用户破亿，当年夏天推出的最新版本增加了视频聊天插件，吹响了把同公司出品的QQ打趴下的号角。 同一年，智能手机如火如火地进入了普及阶段，国内出现了网约车软件，小额支付逐渐有了市场需求，二维码支付正式出现在了中国人的生活里。 这个时代里的每个人，不知不觉地，见证并参与了历史性的变革。 为了曲燎原“上班”方便，宋野今年在花园路租了房子。 这一回，两人是每天都能回家的，和前两年租房那阵子、只有周末才能相聚在一起，是大不相同。再加上去年合租，那对天天吵架的小情侣室友给宋野留下了深刻印象，今年他无论如何不想再被不相干的人打扰生活，就选择不与人合租，而是整租了一套两居室。 刚听他汇报这件事时，曲燎原正在期末考，电话和微信里念叨了好几天，直说：“也太奢侈了！这是穷奢极欲！你要是一直这么铺张浪费，以后我们还怎么过日子？你这就不是过日子的好习惯……你别嗯嗯嗯，你能不能记住？” “能记住，老婆说得对，以后一定改。”宋野认错态度相当良好，但他已经先斩后奏地签了合同，交好了房租和押金，一旦退租，损失巨大。 “……”曲燎原算了算账，只好一口老血吞了回去，除了嘚吧嘚地碎碎念一大堆，也再没有别的好办法。 后来等考完试一放暑假，他收拾好行李过来，只住了一天，就再也不说了——只有他和宋野两个人的家里，简直太舒服了吧！ 就像回到了高中时，爸妈为了看店方便搬去市区住，每逢周末和放假，厂里家属院那个家里，从早到晚，就只有宋野和他，想做什么做什么，自在而畅快，把门一关上，所有的纷纷扰扰、升学压力，全都隔绝在了外面，只有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小世界。 曲燎原只休息了一个周末，周一一大早，他就要去海淀分局报到，开始实习。 宋野特意向研究所请了假，说会迟到一会儿，理由是“我弟弟第一天去实习单位，我送他去上班”。 两人一起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刷牙洗脸，用同款剃须刀刮了胡茬。 曲燎原穿了宋野帮他搭配的一身衣服，很正式的浅蓝色衬衫，搭黑裤子，他去报到后会发见习警员制服，这身只是为了给领导和同事留下更好的第一印象。 而宋野还是格子衬衫和牛仔裤，还戴了一副金属黑框眼镜，他从春节开始发现有了一点假性近视，戴的是矫正镜片。 春天时曲燎原知道他要开始戴矫正眼镜了，替他担心视力之余，还高兴他戴了以后一定会影响帅气值，那夏天来北京实习就没有招蜂引蝶的隐患了。 结果戴了黑框眼镜的宋野非但没有被拉低颜值，反而在以前的帅气之上，多了点别样的气质。眼镜让他的双眼显得没有那么大了，高鼻梁就完全显露了出来，他个子高，又一直在坚持锻炼和每周三四次的柔道课，肩宽腿长是天生优势，后天还把胸肌练得十分漂亮，衬衫永远是检验身材的利器，即使是格子衬衫也不例外，肩臂比例和肌肉分量恰到好处的英俊理工男，再戴上一副有卖萌嫌疑的黑框眼镜，绝了。 曲燎原：别说了，好气啊。 宋野骑了电动自行车，后座载着曲燎原，送他去上班。 到了单位入口，进机关里面去，门岗是要查证件的，宋野就不能进去了，曲燎原下了车，把背包背好。 宋野骑在车上，笑着看他，说：“去吧，曲卡丘。” 曲燎原：“……” 他很紧张，一边上台阶，还一边一步三回头地看宋野。 宋野对他做了个握拳加油的手势。 他在台阶上，对宋野敬了个礼。 宋野瞬间爆笑得趴在电瓶车的把手上。 “我进去了！”曲燎原倒着上了一级台阶，声音比前面那句低了一点，道，“谢谢，我爱你。” 宋野抬起手，亮了亮手上的“婚戒”。 两人相视一笑，曲燎原转身，昂首阔步地走进了他的新战场。 他俩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么多年来，从幼儿园到大学，每一次上学或升学，曲燎原都是和宋野一起踏进新校门的，到了现在实习，仍然是宋野来送他。 从今天起，他就要成为一个真正的预备警官了，是宋野一路陪他走到了这里。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长大，长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自己和对方，其实都与想象中有所偏差，但仍然是很好、非常好的，“我”和“他”。 分局直接管理实习生的局领导，是知道曲燎原九月份要参加北大推免考试的，特别安排了他做文职，尽量不让他参与出外勤的工作，好让他能待在办公室里安心准备考试。 曲燎原当然很感激这样的安排，但也隐约有点郁闷。 特别是看到别的同学分享状态，今天巡逻了！明天临检了！其中他的舍友尚扬同志，更是在大连市局上实习岗的第二天，就参与了一次按规定不能细说的抓捕行动，那副嘴脸，啧，简直是小人得志，要得意坏了。 别人都像模像样地当上了警察，仿佛只有曲燎原自己，每天窝在办公室里看书复习，闲暇时候看看同学们发的空间说说，羡慕又向往，期待着等考试结束，到秋天自己回到基层去的自己，也能像同学们那样，最好在一线做出点成绩来，例如参与抓几个通缉犯、破获重大犯罪团伙什么的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宋野：你可别了吧！ 第174章 上交银行卡和保送 中科院自动化所那边, 宋野这批实习生参与的项目, 难度并不算高, 更偏向于锻炼实习生们的实践能力，带宋野的前辈是一位在读博士，实习项目和智能机器人相关, 博士前辈分配给宋野的实习内容是实现机械臂对指定物体的自动化抓取，刚好就是宋野比较感兴趣的部分，在港大他也做过类似但相对简单的小组任务, 现在做来得心应手并且也很开心。 整个团队都是追求高效的人, 目标和责任都很明确，几乎用不着加额外的班。除了自己偶尔想多学点什么, 宋野才会在实验室滞留一下，其余时间到了下班的点, 他就能自由地打卡走人。 曲燎原上班的第一天，是他去送了曲燎原, 后来就多是曲燎原下班后来接他。 曲燎原实习做文职的好处，除了能有更多的精力用来准备九月份的考试，另一点就是他基本都能按时下班, 和外勤同志、以及其他在一线岗位实习的同学比起来, 他每天的私人时间那是相当充裕。 海淀分局到自动化所大约五公里，地铁线路不是太方便，公交车在下班时间又堵得要死，曲燎原每天傍晚下了班，就骑一辆市政公共自行车, 骑半小时左右能到自动化所，正好也替代了一部分日常锻炼。 然后宋野会带他进去，他蹭宋野的饭卡在自动化所食堂吃饭，自动化所的食堂很好吃，样式丰富，还很便宜。 宋野是会做饭的，做得很一般，初见他下厨会觉得哇好厉害（看脸加分），但天天在一起了，他做来做去其实也就是那几样，中餐技能比高中时候并没有明显长进，现在擅长做的是各式三明治，做得又快又漂亮，是他独自在香港求学这几年里为了省时间而练出来的绝技。 他给曲燎原做过几次花式三明治，花了不少心思，本来意思是炫耀自己的手艺，但曲燎原的评价是：“你在香港天天就吃这个吗？我可怜的哥哥？” 宋野罢了工，不下厨了，就只早上热杯牛奶或是打豆浆才会进厨房——厨房里有一台旧豆浆机，宋野很嫌弃是别人用过的，曲燎原则认为好好洗干净就可以再用。 最后宋野于2012年7月16日收到了网购的新豆浆机，把曲燎原气了个半死，当场把刚交给宋野还不满三天的银行卡要了回来。 银行卡里有曲燎原大学以来没花完攒下来的生活费和大一大二的奖学金剩余，大三的奖学金没有上交，因为在北京实习要花钱了，高秀月让他自己留着。比较大的支出是去年和宋野去英国，花了其中一部分，现在里面还剩下一万出头，过阵子还即将会有实习工资打进来。 他把卡交给宋野，是兑现小时候他自己的承诺，工资卡要让宋野保管，结果才三天！他就发现这样不行。 宋野也不是真的想要他的卡，他主动上交，宋野是很开心，他要回去，宋野也没觉得不好。 但曲燎原本人以为，他向宋野把卡要回来对宋野是个惩罚，发现宋野没有被惩罚到，更是火冒三丈。 他在一张A4纸上大号粗字体打印了收回银行卡的日期和豆浆机的金额，另一张A4纸上更大号更粗体地写“小野败家！！！”两张纸并排贴在客厅入口最醒目的地方，警告宋野不要再花钱给出租房添置任何东西。 A4纸并没有吓退宋野蠢蠢欲动想购物的手，吓退他的是几天后。 两人下班回家，路上经过小区外一个杂货铺子，曲燎原东张西望看见了什么，停下电动车，问人家：“老板，蛇皮袋多少钱一个？” 宋野记起了去年夏天回家时被蛇皮袋支配的恐惧，接下来几十天，除了日常必需品，什么也没买。 七月底至八月初，他参加了为期三天的清华夏令营活动，笔试和面试感觉都还不错，面试中他本身属意的两位老师对他的态度，都透露出了一定程度的喜欢。 目前来看是比较乐观的，如果顺利的话，宋野期望的是自己能通过这个活动，拿到一个清华免试保送的资格。毕竟，复习政治真的是太讨厌了。 整个八月份是宋野比较无所事事的一个月，除去月中坐高铁回去探视了宋志国，其余时间，他就待在北京，给曲燎原做起了家庭煮夫，早起给曲燎原准备早饭，然后送曲燎原去上班。 他在网上找菜谱新学了几道家常菜，在家里捣鼓着做出来，把饭盒摆得漂漂亮亮，等快到中午饭点，就去海淀分局送饭，到傍晚再去接曲燎原下班。 晚上回到家，除了恋爱活动，曲燎原还要看书复习，应对越来越近的推免考试，宋野就继续背政治。 两人学习一会儿，抬头看看对方，安静的房间，两盏台灯，一切仿佛高考前那段光景的昨日重现。 商量几次以后，宋野接受了曲燎原“做两手准备”的提议。 一方面为了考研政治继续奋斗，同时也还准备了英国高校的申请文书材料。 港大那位赵思铭学长今年秋天就要正式入学剑桥，远程给宋野提供了不少关于申请材料的建议和帮助。 到八月底，宋野的暑假也见了底，挑了个周末，两人带着只用了几次的豆浆机，一起回了趟家，陪父母待了两天。 再返回北京时，宋野就要回香港了。 房子还有半个月到期，宋野已经把需要收拾的都收拾好了，曲燎原住在这儿上班方便，还要自己一个人住到九月中。 宋野叮嘱曲燎原，退租的时候别被房东坑押金，北京的北漂太多了，出租房市场庞大，不少所谓房东都是租房子当二房东，别的本事没有，坑押金的本事一流，宋野就是被坑过的，只是没跟曲燎原说，怕曲燎原知道了会炸毛。 他对曲燎原交代的时候，说的也都是“是我听说的、都是别人的事”，然而越说越不放心，曲燎原在原则是非问题上过于硬核，万一真遇上不讲理还耍横的房东，惹出事来更麻烦。 “不行的话，”他说，“等房东来验收房子，你穿上制服，从源头上扼制坏人的邪念。” “好。”曲燎原蹲在那里，帮宋野擦行李箱上的灰，擦得很认真，整个人就是很乖的样子。 “怎么这么安静？”宋野坐在沙发上，身体向前倾，凝望着曲燎原，道，“舍不得哥哥走？是不？” 曲燎原转头看他，有点难过地说：“是，舍不得你。” 宋野道：“那还不说句好听的，这阵子每天都挨你批评。” 倒不至于每天，是次数很多。曲燎原回想起来也有点后悔，钱财身外物，宋野其实也没买什么没用的东西。 “以后我都不说你了，你爱买就买，我还把卡给你。”曲燎原道。 “挨批评也幸福，”宋野感慨道，“这两个月，真好。” 曲燎原说：“等读研的时候，我们还这样，北大离清华更近，电瓶车都能省了。” 他俩安静地看了对方很久，心里许多话想说，又都觉得没有必要说出来，知道对方一定懂，想的和自己想的一定是一样的内容。 在首都机场道别时，曲燎原产生了一种人生如梦的恍惚感，这三年里的数次分开，数次道别，这一次，真的会是最后一次了吗？ 9月13日，曲燎原参加了北京大学的推免生考试。 次日，清华大学自动化系公布了今年夏令营预录取研究生的名单，香港大学-自动化-宋野，榜上有名。 第175章 暴躁曲警官和破学校 一块石头基本落了地, 就等另一块了。 曲燎原对考试成绩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自我感觉发挥得不错, 考完后回公大，学校一位熟识的法学老师还与他说，负责推免面试的北大某位老师点名说很喜欢“公安大学的曲燎原”。 要到月底才公示成绩, 曲燎原就先按照计划，在考完试之后，退掉出租房, 回了家乡市局实习。 去市局的报到第一天, 就迎来一个大惊喜。按照他的个人意愿，他被分到了市局治安大队, 而在治安大队已经工作两年的常健，成了他的“师父”。 曲燎原一直崇拜常健, 理由也很充分。 常健是侦察兵转业，个人条件优秀, 入警后在基层派出所表现非常好，很快就调进了市局治安大队，去年在一个省里联合开展的反扒行动里, 立下了个人三等功, 今年夏天提了做治安大队的副队长，负责治安巡逻工作。 他以前是不乐意带实习生的，前两年领导让他带带新人，他都嫌麻烦，这回是一早看到了实习生名单, 知道曲燎原要回来实习，才和领导主动说了，由他来带曲燎原。 “我已经跟高姨说过了，她说让我放开了管你，你要是不听话，就让我揍你。”常健开玩笑地对新“徒弟”说。 曲燎原一直把他当大哥看，一下变成了领导，还有点不习惯，叫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叫，学别人叫：“副队，我肯定服从命令。” 常健道：“还叫健哥吧，副什么队？咱们大队有八个副队长，猛一叫都不知道是叫谁。” 曲燎原终于要做一线工作了，治安大队！还是跟主抓治安巡逻的副队！太棒了！ 他新鲜又高兴，积极地问：“健哥，最近有没有什么行动？我在学校的各项实操科目都是A，什么都能做。” 常健道：“今天晚上就有个行动。” 雄赳赳气昂昂地等了大半天，夜幕降临，曲燎原在基层外勤实习的第一天，就参加了市局治安大队的一个专项行动：扫黄惊雷 2012 “接群众举报，市区和下辖几个县区的数个大型洗浴城XX人间、欢乐XX KTV、来X吧迪厅等娱乐场所涉嫌提供卖|淫场地和服务，由市局治安大队牵头，行动筹备近两个月，各区分局和县分局联合行动，2012年9月16日晚，突击检查涉嫌非法行为的几家娱乐场所，共抓获组织卖|淫人员13人，嫖客48人，缴获嫖资28729.3元及成人用品一批，银行卡19张。” “这么写行吗？”曲燎原把写好的材料给常健看。 “行。”常健扫了一眼，便道，“你快回家吧，我们等下还得开会。”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大家都是一晚没睡，曲燎原道：“吃早饭吗？我去买点包子和粥。” 常健道：“有方便面，一会儿边开会边吃，你赶紧走，开会不带实习生玩。” 曲燎原只好收拾了东西，骑着电瓶车回家去了。 回到家，高秀月刚起床，见他满脸憔悴知道是整晚没睡，给他煮了袋速冻饺子，他狼吞虎咽吃了，脸也顾不得洗回房间，倒头就睡死了。 数日后，常健让他跟着几个同事去调节群众矛盾，还特意嘱咐他：“你跟着看，学，别说话，也别往前挤。” 事情是，两个相邻的店铺，为了各自招牌尺寸的问题闹腾起来，要发生冲突，围观群众报了警，附近派出所的民警也已经赶过去了。 过去的路上，他还很有信心地觉得，有矛盾就调节，只要有耐心、态度好、讲清楚道理，一定能调节好。 结果到了以后，难怪派出所民警来了还不行，又要叫治安大队也来人，不是两个老板在冲突，而是两个老板各自叫了一伙狐朋狗友来对峙，甚至妨碍了道路交通，还来了几个交警也在帮助劝解协调。 以为是个体户之间的小矛盾，没想到是个聚众闹事的治安事件。曲燎原一到现场就有点蒙了，这种事处理不好，就很容易变成性质严重的恶劣事件。 刚过完国庆，天气还有点热，人就很暴躁，众人见又来了警察，两伙人都表现得很火大，仗着法不责众，七嘴八舌地骂对方还骂警察，不知道是谁绊了一下还是怎么着，最前面的几个人推搡起来，后面的人看不到，以为是动起了手，都朝前面挤，一度混乱了好几分钟。 最后还是在带曲燎原来的那几位经验丰富的治安民警和派出所民警、几位交警的共同努力下，控制住了。 把人都劝散，剩下的事就是派出所来处理，治安大队这几个人就打道回府。 一上巡逻车，曲燎原发现自己警裤上一个醒目的鞋印，刚才推搡中间不知道是谁踢了他一脚，他太紧张了，都没感觉到。 “没事吧？”同事问他。 “没事。”他把那个鞋印拍掉了。 九月底，北大法学院公示了今年推免生名单，其中就有曲燎原。 因为他还在市局实习，低调是必要的，曲家父母也都没有出去炫耀，只在家里小小庆祝了一下。 香港高校与内地高校不同，即使到了大学四年级，课程还是像前三年一样紧张有序。 宋野班里也有少数几位已经确定要去留学的学生，请了假不来，出去旅行享受人生，大多数人还是每天上课，把本科课程继续学完。 宋野通过夏令营获得了保送清华资格的事，身边很多人都已经知道，对此态度不一，他的专业课老师对清华自动化一向极为推崇，给与了他鼓励，而身边的大多数香港本地生，理所当然觉得不合理，加上基本法改革在今年正式施行，岛内逐渐弥漫起了一股小范围但不容忽视的，对内地的敌对情绪，不少年轻人也受此影响，学生中个别偏激的人也是有的，不过校园终究是象牙塔，表现得倒是并不激烈。 这些变化，让宋野更加惊叹于，几年前宋志国曾经对他预言，香港之于内地的各方面优越感，正在逐渐走向衰退，他在香港读书的这个阶段，极有可能是港大相较内地清北占据相对优势的，最后辉煌期。 十月下的一天晚上，曲燎原难得九点之前回了家，与宋野开了微信视频。 宋野问他：“曲警官，今天怎么样？” 曲燎原：“还不错。” 宋野：“都能看见黑眼圈了，还不错？睡不够是不是？” 曲燎原：“唉。” 他自从实习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这休息过一天，常健倒是准他周末休息，可是别人都不休，他在家也没别的事，就也没有休，每天都上班，还经常上夜班。 宋野：“别哭丧着脸，哥哥圣诞节就回去陪你了，笑一个？” 曲燎原冲着镜头呲牙咧嘴。 宋野嘟了嘟嘴唇，亲他的意思。 换来曲燎原更大声的叹气，说：“我好想你啊……不想上班。” 宋野：“怎么了？谁惹你了？” “没有，”曲燎原也不知道怎么说，道，“就是和我想的一线干警不一样，我现在每天上班就是白天替健哥写报告，出去劝过两回架，还被老百姓打，晚上夜班开着巡逻车乱转，除了抓过几个嫖客，什么坏人也没见过，咱们家这边的社会治安也太好了吧。” 宋野知道他是一身的“英雄力”没处发散，所以才在这里自怨自艾，道：“你要是不开着巡逻车乱转，治安哪会有这么好？” 曲燎原一想也是，有点高兴了，说：“这么说，我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宋野还是很满意他的现状的，道：“我和高姨曲叔，就盼着你高高兴兴上班去，平平安安回家来，你倒好，还每天盼着自己碰上大案要案，你让我们省点心吧，行不？” “大案要案都不是想碰就能碰上的，要看命的。”曲燎原道，“不说我这烦心事了，你怎么样？今天还是没有收到电子邮件吗？” 他问的是剑桥有没有发offer。 宋野笑着说：“还没有，剑桥也不是想上就能上的，也要看命。” 曲燎原既希望他能收到剑桥的录取通知，又担心他收到后，两人又要面临一个抉择点，也是有点矛盾。 “我爸买了个新手机，给你看看。”曲燎原拿着手机从房间出去，叫曲大江，“爸，快给小野看看你的新手机。” “小野，是不是又瘦了？学习紧张吗？”曲大江朝视频里的宋野大力挥手。 “还行，曲叔你有点胖了，”宋野道，“高姨出去了？” “她去跳广场舞了。”曲大江把手机拿起来给他看，机身背后一个“MI”字logo。 曲燎原把手机摄像头转向自己，说：“我试玩了下，还挺好用的，样子也好看，我爸买的是一代，这个牌子出二代了，听说排队都买不着，国产手机现在还真厉害，等我过几年再换手机了，也买个国产的。” 他现在用的是九月底宋野刚从香港寄给他的iPhone5，终于淘汰那部用了三年多的iPhone3G，手机没有坏，不说用了三年，看起来还像新的一样，只是电池续航不行了。以他的换机速度，大概要到2015或2016年才需要买新的。 秋天过完，北方的冬天来了。 家里开始供暖时，宋野还是没有收到剑桥大学的录取电子邮件，基本可以确定是黄了。 但十一月中，帝国理工发了一封offer给他，当时他申请剑桥的时候，赵思铭学长提议他也给帝国理工发一份，两个学校对于材料的要求差不多，捎带手的事，他就也发了，倒不是因为想去IC读书，而是隐约担心剑桥会拒他，去不去是一回事，人家要不要他是另一回事。 有欧洲名校的offer打底，他也就没那么“丢人”——不会被那些港生说，他是因为考不去欧美名校，才要回去读清华。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曲燎原，申请时没说，收到录取邮件也没说。如果曲燎原知道，大概率又要纠结，不如他自己快刀斩乱麻，就此一锤定音。 曲燎原一直没等到剑桥录取宋野的好消息，也有点失望，这种失望渐渐演变成了替宋野生气，加上每天上班上得很暴躁，终于有一天发怒了，和宋野聊天的时候，怒喷起了剑桥：“这破学校！简直有眼无珠！你这么优秀，居然都不要你！” 宋野在这边装相，委屈巴巴脸，还嘤嘤嘤：“就是，哥哥哪儿不好了？” 曲燎原宛如一个无脑喷子，大手一挥，道：“没事！等你清华毕业了读博士，去麻省理工！去斯坦福！去哈佛！谁看得上区区一个破剑桥！” 高秀月在外面看电视，被他吵得听不清楚台词，敲门大骂道：“你就上个破北大，看把你能的？” 第176章 警嫂和巡逻日记 曲燎原在治安大队实习, 并没有公开和同事们说自己已经能被保送去北大, 只说过要读研, 被保送的事只私下里和常健说了。 今年来治安大队实习的其他几个警校生都是市里高职警校的学生，统一被派去外勤巡逻做“苦力”，只有曲燎原一个人是公大空降来的, 并且是直接跟着副队，有行动就跟着去行动，没行动就在办公室学着写报告, 值夜班就是给老同事开开巡逻车, 其实和一个新入职的正式警员都没有很大差别。 这样一来，曲燎原成了治安队机关里年纪最小的新人, 同事大哥们和几个姐姐都爱逗他，经常开的玩笑就是, “小曲以后进了公安部/省厅可别忘了我们呀”。 公安大学“警中清北”的名号，在本省公安系统内部还是很好用的。 但曲燎原得到的种种“优待”, 当然也离不开常健“罩”他的缘故。 常健在单位里很能服众，个人能力出色，和同事们相处得也很好, 为人还勤快, 一心扑在工作上。 如果去问局里领导和同事，大家提起常健，都是要竖大拇指的，好同志、好同事、好警察。 可是他老婆赵曼就不这么想。 “你替我问问常健，到底他是要工作, 还是要这个家？” “嫂子，你消消气，健哥是真有事，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曲燎原穿着警用棉服，坐在巡逻车后座上吃泡面。车窗外是沉沉夜幕和雪地，前几天连着下了三天大雪，巡逻车都换了防滑车胎，深夜里轧在雪地上，嘎吱嘎吱的声音特别大。 电话里的赵曼道：“小曲，我也不怕你笑话，从孩子生出来到现在，你们常副队，纸尿布没帮着换过一块，奶粉没冲过一次，陪孩子玩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现在孩子都一岁半了，根本不认识自己亲爸，我抱着他出门，看见路口执勤的交警，他都管人家叫爸爸，他就只认识那身衣服。这日子还能过？要不是孩子实在太小，我真想跟常健离了。” 曲燎原其实和她私交没有那么熟，只是跟着常健一起见过几次，帮她代购过包和化妆品，能感觉到她对自己（和宋野）都很有好感，现在听她来找自己谈这些事，以他的人生阅历和清官难断家务事的认知，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才好，就只会说些“我见了健哥一定说说他”、“嫂子，你早点睡，改天去家里看你”这些无关痛痒的家常话。 等次日见了常健，他刚起头说了两句：“嫂子昨天给我打电话……” 常健立刻愁容满面道：“她又找你诉苦了？我这边的亲戚朋友都被她联系遍了，她是不是跟你说她想离婚？” 曲燎原：“……” 常健有点尴尬，道：“你别信她，跟谁她都那么说，就是吓唬我，嫌我天天加班不回家。” 可是曲燎原听赵曼的语气完全不像是为了吓唬，道：“健哥，你别不当回事，我看嫂子是真的很生你的气。” “我知道……她就是产后抑郁，一直都没好利索，”常健明显是敷衍他，道，“没事的，别替我担心。” 曲燎原只得说：“行吧，你回去跟她好好解释解释，你昨天没接到她电话，她很担心你。” 常健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和赵曼刚结婚那阵子，还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两人一个当警察一个做老师，工作性质说起来都算比较特殊，时间都不能被自己自由支配。 生了孩子以后，赵曼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小孩，休完产假一返工，就向学校申请了暂时不再任教，这学期她担任的是学校图书管理员的工作。 然后家庭矛盾就渐渐出来了，赵曼按时回家，做家务、带孩子，还要准备教师职称考试，而常健加班是常态，加完班就睡在单位宿舍，节假日经常无休，一礼拜只能回家两三次，遇到有事的时候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人。 俩人从一开始的拌嘴，升级到吵架、冷战，这中间还有个地雷：常健的妈妈是个很强势的婆婆。这一点在夫妻关系的恶化上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负面作用。 常健在单位是雷厉风行做事妥帖的好模范，回到家庭中，面对婆媳关系两眼一抹黑，倒也试图协调过几次，方法不好，越协调越糟糕，现在干脆撂挑子不管了。 赵曼后来又找曲燎原吐槽过常健好几次，曲燎原也被这些是是非非的家务事搞得头大。 公安队伍里，这种夫妻关系太常见了。他对赵曼以及无数个赵曼这样的警嫂，充满了崇敬之情。 但还是一看见赵曼打电话来，他就紧张得不行，啊？又要说健哥什么坏话？已经把能说的都说完啦！ 这边他给赵曼当着树洞，那边崔晶晶也找上了他。 晶晶和文聪这对小情侣，在大学这几年里就已经很能闹了，三天两头吵着要分手，曲燎原听文聪哭诉晶晶“越来越不在乎我，不爱我了”，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但是每次这两人都是吵着吵着吵着，哎？又和好了。 以前是因为文聪在省会师大读书，晶晶在家这边的师范学院上学，异地引发的情侣间各种小矛盾，现在两人也都大四进入了实习阶段。 文聪从省会回来实习，在市一中教体育，晶晶在市二十五中实习，一中就是宋野和曲燎原的母校，是省级示范性重点高中，晶晶实习的二十五中则是一所中专和高中合并的普通中学。这几年师范生的现状很残酷，实习能进的学校，基本上就是将来本科毕业后能进的学校模板，甚至对很多师范生来说，实习的学校将是未来求职的天花板。 晶晶实习了一个多月，气得天天哭，二十五中的学风校风都不太好，生源也差，老师们渐渐都得过且过，不想要做出什么成绩，精力都放在了在外面偷偷开辅导班或是做私人家教，晶晶这样的实习老师在那里，有时候连来自同事和学生最基本的尊重都得不到。 她中考是靠自己的成绩考进三中的，和文聪那种靠家里买了个体育生资格才混进三中去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并且当时她入学是自己班里的第一名，如果不是后来只顾着早恋和玩，荒废了学业，以她的入学成绩，绝不至于落到去上二本师范，更不会被分到这样的学校去实习。 曲燎原以前就听她简单提过几句，这次听她直白地说了许多，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现在的不甘心，安慰和鼓励道：“晶晶，你别太灰心，上回你不是说报名要考研了吗？这离考试也没几天了，你复习的怎么样？等念完硕士出来，肯定会更好的。” 晶晶道：“我找你就是说这事，是你告诉文聪我要考研？” “没有，你不是说不想让他知道吗？我就没有和他说，他知道了？”曲燎原做到了守口如瓶，没有告诉文聪这件事，但私心里也并不以为这是什么大事，道，“知道也没什么，他不好好学习，难道还不让你求进步吗？” 晶晶在电话里哇一声哭起来，道：“他就是不让！” 我哥叫我来巡山：【你知道文聪那二货为什么不让晶晶考研？】 野：【不想和晶晶继续异地】 我哥叫我来巡山：【不对，你继续猜】 野：【难道怕晶晶读研以后比他学历好？】 我哥叫我来巡山：【bingo！答对了！】 我哥叫我来巡山：【你说聪哥是不是二货？】 野：【他这样不行，你让晶晶踹了他，换个男朋友吧】 我哥叫我来巡山：【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野：【我怎么了？】 我哥叫我来巡山：【你这主意不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野：【赵老师这几天还找你哭吗？】 赵老师即是常健的妻子赵曼。 我哥叫我来巡山：【这两天没有，她下礼拜要考职称考试，还得带宝宝，顾不上了吧】 我哥叫我来巡山：【当警嫂好难啊，真辛苦】 野：【本警嫂没觉得辛苦，还行】 我哥叫我来巡山：【[憨笑]】 他有一点心虚，以后他和宋野也会像常健和赵曼这样吗？家里家外的事全推给宋野？自己就只要一心去当个好警察？ 野：【为什么女孩都找你诉苦？曲警官，你什么时候变成妇女之友了】 我哥叫我来巡山：【嘿嘿嘿嘿，证明群众工作开展得好】 野：【还没下班？几点能回家？群众只把你当树洞，群众不爱你的你知道不？只有哥哥爱你，哥哥想跟你视频，给你看个好东西】 曲燎原把手机从桌面挪到桌下，怕被人看到他俩在说这种银灰之事。 我哥叫我来巡山：【要到九点以后了，今天的巡逻日记还没写完】 野：【代写服务，免费的，要不？】 我哥叫我来巡山：【[大哭]我太需要这个了！每天写得我好累，可惜没办法真让你代写，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野：【你不是又被老百姓打了吧？】 我哥叫我来巡山：【没有！老百姓是最可爱的人！】 野：【那是怎么了？】 我哥叫我来巡山：【高度机密，不说了，我抓紧写完回家，咱们就能视频了】 野：【好的，么么哒】 曲燎原把手机放下，在本子上写今天的巡逻日记。 “2012年12月15日天气晴有大风 （前面鸡毛蒜皮数百字省略） 傍晚在机关门口捡到一只小狗，背毛黑色，男性，据门卫老张判断，年龄大约在四个月，经常副队长和老张研究决定，由实习警员曲燎原带回家饲养，饲养费用自理，概不报销。” 第177章 狗狗和加班 曲燎原把小黑狗带回了家, 高秀月刚开始还不同意他养, 很嫌弃地说：“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往家里带这种东西？” 被曲燎原带回家的小动物太多了, 捡着什么带什么，他自己记得的只有小蟾蜍和小刺猬，其他的小蚂蚱小蜥蜴小老鼠……高秀月记得门儿清, 回想起来，每个都够受的，不是臭就是脏, 要么就是吓人。 曲燎原道：“我给它洗过澡了, 没有跳蚤，明天我抽个空带它去打针, 就养它吧。” 高秀月：“养你我都费劲，还养狗？不养不养。” 曲大江也表示：“家里白天又没有人, 这么小的狗，万一饿死了怎么办？” 但是让他们两个真把狗扔掉, 也不是太忍心，打算先过去这一晚上，再送去给喜欢养狗的熟人家里。 曲燎原是想留着自己养的, 可他下学期还要回学校准备毕业事宜, 小黑狗放在家里还是要靠爸妈养，只好郁闷地同意了。 本来他还想，等宋野放假回来，能给宋野一个surprise，为此他还故作神秘地没有提前说。 第二天一早, 他起床去上厕所，出来就看到爸妈都蹲在客厅一处，地上放着一碗牛奶，夫妻两人都满眼慈爱地看着小黑狗喝牛奶，小家伙把脑袋整个埋在碗里，喝奶喝得啪嗒啪嗒响，小尾巴还欢快地摇来摇去。 “狗是不是不能喝牛奶？”曲燎原问，“我听人家说喝了要拉肚子。” 高秀月道：“你爸网上查了，不含乳糖的可以喝，给它喝的舒化奶。” 曲大江：“对对对。” 曲燎原挠挠头，问：“那，你们俩商量好要把它送去给谁家了吗？” 父母抬起头看他。 高秀月道：“就先养着吧，这么小，也吃不了什么。” 曲大江：“是是是。” 曲燎原道：“那白天家里没人，它怎么办？” 高秀月：“我们带去超市，等长大了再让它在家里看门。” 曲大江：“好好好。” 曲燎原乐不可支地去了卫生间，谁能拒绝得了可爱的小狗崽？ 要给小狗崽起个名字，一家人抉择不下，宝宝贝贝欢欢乐乐嘟嘟兜兜…… “这也太土了！”曲燎原拐弯抹角地说，“我们等小野回来，让他起个名，他看书多，给起个又好听又洋气的名。” 曲家父母深以为然，同意了。 可是宋野还没回来，喂小黑狗吃饭或者是逗它玩总要叫个代称，爸妈一开始就顺口叫“小狗”，曲燎原一听，好家伙，浑身不自在。他居心叵测地带头叫它“狗狗！”，叠字称呼显然更符合小狗崽的气质，曲家父母很快被带过来了，抛弃了“小狗”的叫法，也开始“狗狗、狗狗”地叫。 2012年12月20日晚，传说中的“世界末日”前一天。 曲燎原当天值夜班，傍晚在单位食堂吃兰州拉，还大方地加了个煎蛋，拍了照片发给宋野，说：【末日要来了，曲警官今天决定吃点好的】 过了好半天，宋野都没有回复他，一般这种情况就是在实验室里忙。他吃完面，就抓紧时间去值夜班。 治安大队实行的是五班三运转制，夜班是从下午四点上班，晚上十二点下班，但真到实际工作中，想按时下班基本是天方夜谭，每天的凌晨都是接警高峰期，夫妻家暴、醉汉闹事、邻居扰民等等各种轻微治安事件，特别是碰到节假日，110指挥中心一晚上能接数百个报警电话，基层派出所警力不够用，处理不过来的，指挥中心就会转接给治安大队。 曲燎原最后值夜班的时候还和宋野抱怨，每天开车巡逻车转来转去，后来知道是自己刚上岗，常健和其他同事怕他应付不来，先让他巡逻几次锻炼锻炼。等他适应了，才知道上夜班没那么简单。每次接到指挥中心的警情通知后，要最快速度到现场处置，以防纠纷激化，如果碰到复杂或是难以调解的事件，到早上天亮都未必能处理完，回来后还要写当天的日记和报告。 他实习才三个多月，夜班从头一天下午的四点一口气上到第二天中午甚至下午的情况，已经有过好几次了，长期熬夜和精神高度紧张的工作环境，队里同事患上高血压、腰肌劳损、精神衰弱、失眠的不在少数。 今天夜里，他去处理一起入室盗窃案，到了以后就开始维护现场，等待刑侦同事的到来。 报警人是位五十来岁的阿姨，估算出失窃的财务金额较大，情绪非常激动，一直抓着曲燎原的胳膊大声责问：“什么时候能抓到小偷？你们不去抓小偷在干什么？不是你们家被偷了，你不着急是不是？！” 曲燎原试图安抚阿姨的情绪，才开口说了两句话，被阿姨又推又搡，脑门上还挨了一巴掌，没打到脸，帽子被打歪了。 同行的年长同事急忙过来把他拉到一旁，去和阿姨讲清楚道理，对着年龄大些的警察，阿姨大概是觉得不好再向对曲燎原这年轻小孩一样，虽然还是一脸怒气地发脾气，倒也不再无端动手。 曲燎原有点想哭，觉得自己穿这身衣服掉眼泪很丢人，想出去，可担心破坏现场也不敢随意走动，就站在旁边，低着头不吭声，慢慢地缓了过来，又听同事和那位阿姨解释入室盗窃是刑事案件，需要由更专业的警察来负责……他又开始反省，自己和当事人沟通的话术是不是不对？ 很快，刑警大队的人来了，进入现场勘察，曲燎原就和同事准备退出来。 而那位阿姨负面情绪的顶峰过去了，叫住曲燎原，道：“刚才我太着急了，对不起啊。” 从阿姨家里出来，已经快到凌晨两点，早过了下班时间。 同事开车，看曲燎原耷拉着脑袋，正好这里离曲家也不远了，他就把巡逻车开到了那小区的路口，说：“小曲，你回去吧，日记和报告我来写。” 曲燎原点点头，下车走了。 步行几分钟就到自家楼下，一进电梯，曲燎原就把帽子和警用棉服脱了，帽子拿在手里，衣服搭在手臂上，一个人站得笔直，安静地过了好几分钟，才去按楼层键。 在门口，掏钥匙打开门的瞬间，他忽然觉得不太对，家里怎么有动静？难道？入室盗窃的也光临他们家了？！ 好啊，真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头上拔毛。曲燎原把衣服套上，帽子戴好，唰一下拉开了门！ 客厅里亮亮堂堂，曲家父母和宋野正高高兴兴地说着话，小黑狗不认生地趴在宋野腿上。 摆出一个擒敌拳姿势的曲燎原：“……” 屋里三人一狗：“……” 宋野原定是平安夜回来，昨天上午考完了期末考试，香港那边也没旁的事，就临时起意订了机票，到北京后还赶上了最后一班高铁，回了家。 曲家父母陪宋野到现在，也困了，横竖回来过寒假，不是明天就走，现在曲燎原也回来了，就回房去睡，高秀月还对曲燎原说：“早点睡觉，你哥又是坐飞机又是坐火车，你别拉着他闲叨叨个没完。” 曲燎原一脸正气：“谁要跟他闲叨叨，我刚下夜班，我更累好不好。” 曲家父母回房，曲燎原眼角觑着房间关上了门，才扑过去一个熊抱，把宋野抱得双脚离了地，两人都开心得无以言表。 但被夹在他俩胸膛之间小黑狗猛然大叫：“汪呜！汪汪汪！”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太兴奋。 吓得曲燎原忙把宋野放下来。 高秀月果然又开了房门出来，说：“你俩别逗它叫，大半夜的，不要吵到邻居。” 宋野把它放在地上，高秀月招手叫：“狗狗，过来过来。” 小黑狗就摇着尾巴跑过去，进了房间里，高秀月朝两个男孩摆了下手，示意他俩快点去睡，又再度把房门关上。 曲燎原和宋野相视一笑，不约而同抬手互相牵住对方，一起回了房里，一关门，曲燎原迅速把外套和帽子挂好，又扑过去，这次不是熊抱宋野，而是自己双脚一跳离了地，宋野默契地托住他，他整个人像只考拉一样挂在宋野身上，又兴奋又不敢大声，压低了声音：“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他双手抱着宋野的脖子，低下头，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接了吻。 “你别太过分……会吵到邻居的。” “哥哥过分了吗？吵到就吵到，怎么了？怎么了？” “……” “小狗，哥哥问你话，怎么不说了？” “……” “刚才不是还凶得很？还咬人不？” “我告诉你……如果吵到邻居，人家报警，我的同事就要加班。” “……” 第178章 跟谁姓和雾霾天 曲燎原第二天白天没去上班。 爸妈照常去了店里, 把小黑狗留在了家里, 它对宋野自来熟, 一直跟在宋野脚边，宋野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宋野停下, 它就挨着宋野的脚卧倒。 曲燎原好生羡慕，小家伙来家里已经一个礼拜，他每次下班回来, 还是像看见生人一样要老是冲他叫几声。 他冲小黑狗说：“是我捡的你, 你知道不知道？我对你恩同再造，我是你爸爸！” 小狗崽坐在宋野的脚边, 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看他，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敷衍地甩了两下尾巴，继续蹭着闻宋野的裤脚。 曲燎原酸死了, 对宋野说：“怎么它才刚见着你，就跟你这么亲？” “怎么？不服气？”宋野一脸笑意，道, “哥哥就是最招小狗喜欢了。” 曲燎原哈哈大笑, 心里很高兴，他那因为实习而又累又沮丧的阴霾心情，从看到宋野的那一刻起，就渐渐放晴了。 家里也没人，两人在沙发上起腻, 宋野把曲燎原搂在怀里，亲了一会儿，咬着耳朵与他说些万恶的资本主义熏陶出来的下流话。 “别说了别说了……”曲燎原嘴里这么说，心里其实痒痒得很，特别喜欢听宋野这么胡说八道，那些话灌进耳朵里，顺着耳道一股劲地痒进骨头里去。 宋野道：“口是心非，你就是个小坏狗。” 在旁边自己玩的小狗崽听到了“狗”字！马上支棱起耳朵，“汪！”一声，强烈表示本狗在此。 “你给它起个名儿吧，”曲燎原把小狗崽抱起来，给宋野看它的小丁丁，说，“你瞧，是个男孩。” 他是想说别用太像女孩的名字，但这一连串言行实在容易引发别的联想。 宋野扶额爆笑，道：“老婆，它是你生的吗？” “？？？”曲燎原马上道，“别乱说！” “小狗生小狗，有什么不对？”宋野一本正经地观察一人一狗，说，“我们儿子还是挺像你的，怎么一点都不像我？” 曲燎原一面觉得这玩笑话很是荒唐，一面也联想到了奇怪的方向，脸有点红，道：“别乱说了，再乱说我就把你抓起来。” 宋野开玩笑也是适可而止，没再继续，但心里难免想到了：以后他们会需要孩子吗？ “你们叫它狗狗？也不错，就这么叫呗，出去遛狗都不会撞名。”他说。 “不好，它是……”曲燎原卡了下，才说，“太凑合了，你不起，那我起了。” 宋野道：“你要起什么？元宝？” 曲燎原震惊道：“你怎么知道？！” 宋野好笑地说：“还我怎么知道？因为你从小捡回来的所有东西，全都叫这名儿。” “啊？真的吗？”曲燎原记事晚、小时候忘性还大，每天只顾着玩，对陈年旧事早记不真切了，爸妈也不把他给小动物起的名字放在心上，宋野这样一说，他再一想，好像自己的确是钟爱“元宝”这个名字，奇怪道，“为什么啊？” 宋野说：“我也不知道，就记得你和别人玩过家家，最喜欢当劫富济贫的大侠，兜里揣几块石头，说是从地主恶霸那里抢来的金元宝银元宝，别的小孩儿排队去你那里领石头。” “你领过吗？”曲燎原不记得了，好奇地问。 “没有，我嫌脏，不跟你们玩那个。”宋野道。 “不跟我们玩，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曲燎原更好奇。 “不玩，我就不能看了？”宋野道。 曲燎原脑海中浮现出他和文聪等一帮小孩儿玩游戏，宋野远远地躲在墙角或是树后偷看的样子，有点可怜，还有点可爱。 他说：“宋小野，你小时候真别扭。” 宋野的脾气秉性今非昔比，提起幼时也觉得好笑，说：“幸亏我是有名字的，不然我现在恐怕得叫……宋元宝。” “哈哈哈哈哈！”曲燎原笑了说，“可你又不是我捡的。” 宋野却道：“怎么不是？我就是被你捡回家的。” 曲燎原还想说不是这样，那不是“捡”，就发现宋野用极其认真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里有坦荡的爱意，也有不必言明的感激。 曲燎原凑上前，吧唧亲了他一口，难得露出深情款款的样子，说：“宋元宝，我捡你不是白捡的，你要做我们曲家的上门女婿。” 宋野道：“嗯……请问曲警官，上门和不上门有什么区别？” 曲燎原乐了，说：“孩子要跟我姓啊！” 小黑狗被正式命名为“元宝”，姓曲，大名“曲元宝”。 曲燎原带元宝去打五联疫苗的时候，医生说它是迷你杜宾犬和其他犬杂交的串串，毛色和体态特征会比较接近迷你杜宾，因为是只串串，品相就不太好了，耳朵都未必能立起来，但是小家伙很健康。 品相品种什么的，曲家人也不在意，只要健康就好了，打完针就欢天喜地带回家去。 前面几天，曲家父母每天出门都用把它装在袋子里提去便利店，白天就让它在店里玩，到晚上关门再把它提回来，现在宋野回来了，就让它在家里，由宋野照看，遛狗喂食都成了宋野的工作。 宋野宛如一个新手奶爸，每天尽职尽责地遛儿子、喂儿子吃饭、给儿子铲屎、陪儿子玩游戏。 曲燎原还在kindle上发现，两人共用的亚马逊账号，宋野最新购买了一本《Before and After Getting Your Puppy》（《养狗圣经》）。 而宋野这次回来后，才发现曲燎原的实习要远比平时在电话里和他说的忙多了，治安大队是很少能按时放人下班的，值班和加班是常态，早上曲燎原出门去上班，很可能就要到明天才能回家来。 本来他比计划提前回来，还想和曲燎原一起过今年的平安夜。春节和情人节他俩经常不能在一起，这几年反而是圣诞季变成了他们的浪漫时刻。 然而平安夜当天，曲燎原白班下班后，由于是特殊节假日，治安大队全队加夜班。 一直到了25号下午两点多，曲燎原才回了家。 宋野在阳台上听歌，和元宝一起晒太阳，看元宝朝客厅里冲，才忙摘了耳机，起身也出来看时，曲燎原已经趴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而昨晚宋野以为能送出的那枝玫瑰，花瓣边缘也已经发黑了。 接下来又是元旦假期，加班值班，值班加班，一整个星期，曲燎原在家里待着的时间，除去睡觉，剩下的满打满算不超过三个小时。 宋野回来几天，他对宋野说的最多的话就是道歉： “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去吃饭/看电影/逛街了。” “不好意思啊小野，我晚上回不去了，明天我们再玩气球吧。” “对不起……后天好吗……” “我错了，今天还是不行。” 宋野：我老婆比杜甫还忙。（注：“杜甫很忙”是2012年的网络热梗） 2013年的新年元旦过后，全国硕士研究生统一招生考试在1月7日和8日举行。 考前，晶晶和文聪在经历了这段时间的数次小吵之后，终于爆发了一次大吵，分手了。 因为他俩老是在闹分手，曲燎原起初听文聪哭诉的时候还没太放在心上，觉得八成是过几天还要和好，他自己上班又很忙，接到文聪电话，就只是“啊？怎么这样？不会吧？”的敷衍三件套。 文聪呜呜哇哇地哭：“小曲儿，她这回真不要我了，她把我妈都拉黑了。” 曲燎原：“……” 高中这俩人早恋，在文聪妈妈面前是过了明路的，晶晶很对文聪妈妈的眼缘，上大学以后，晶晶在本市师范学院上学，文聪妈妈还经常去学校看她，给她买衣服、送零食，是当准儿媳看待的。 文聪在恋爱里有些多疑，异地后数次怀疑晶晶出轨，被他妈知道后，还打过他两回，说他没事找事，是欺负晶晶。 考研笔试结束后，曲燎原在QQ上找了晶晶一次，多少是有点想为发小劝和的意思，发现晶晶改了名，以前晶晶的昵称叫“J小姐吃葱不吃姜和蒜”，小女孩心思，暗合着“聪”字的谐音，现在就改成了“J小姐毕业前蓄力ing”。 我哥叫我来巡山：【晶晶，考得怎么样？】 J小姐毕业前蓄力ing：【应该还行，现在就怕复试会把我刷下来，我的本科学校太垃圾了】 她的目标是北京师范大学。 J小姐毕业前蓄力ing：【你有没有认识的北师大同学？方便的话，能帮我借点复试的资料吗？】 曲燎原本来还想提一提文聪，看她的注意力全在考研上，就没再说。 我哥叫我来巡山：【我帮你问问】 他在手机通讯录里找了认识的几个北师大同学，一一打了电话过去，拜托人家帮忙借一下前几年的复试真题和面试模板。 两天后，他把整理好的压缩包发给了晶晶。 J小姐毕业前蓄力ing：【我的天啊！这么多！】 我哥叫我来巡山：【你别太紧张，好好准备，离复试的时间还很充裕】 J小姐毕业前蓄力ing：【我不是紧张，是没想到你会真帮我借这些，我以为你就是客气客气的】 J小姐毕业前蓄力ing：【别的就不多说了，谢谢你，曲燎原】 整个一月，中华大地迎来了数次大规模雾霾天气，中央气象台发布了霾蓝色预警信号，这是我国首次发布单独的霾预警，PM2.5也在当月首次成为中国气象部门霾预警指标。 宋野网购了家用空气净化器，又买了防霾口罩分发给每天都要出门的家人，自己遛狗也会戴口罩，多少还是管点用。 一家四口，最惨的是曲燎原，他每天要在户外工作长达几个小时，穿制服还不能戴口罩，因为不符合着装规定。 他从圣诞到元旦连续值班，一直没休息好，喉咙本来就有点疼，雾霾又加重了病情，他咳嗽得越来越厉害，睡着了还是咳个不停，呼吸间还有哮鸣音，最后被宋野强行押着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是急性支气管炎，还好来得早，不然发展成慢性，成了难以根治的痼疾，那就麻烦了。 开了药出来，在医院门口，曲燎原就被宋野骂了个狗血淋头：“早他妈让你来检查你不来，拖到现在成了病，高兴了没？还笑！是不是得给你发个奖状？！” 曲燎原绷住脸不敢笑了。 宋野又骂他：“你一个实习生，请假能怎么样？缺了你治安大队不能运转了是不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曲燎原也不敢回嘴，站在那里乖乖挨骂，外面空气不好，他喉咙不舒服，又咳嗽起来。 宋野提着一兜药，简直气得发抖，双眼通红，把防霾口罩扔给曲燎原，扭头就走。 曲燎原急忙跟上他，摇着尾巴对他说好话，小野小野我错了哥哥哥你看看我……地哄了一路，到家以后又毫无底线的割地赔款，宋野才被哄好。 吃药是吃药，可是每天还要上班，还是不能戴口罩，还是要继续在污染指数爆表的空气里参加治安巡逻。 别的同事是如此，来实习的其他警校生也都是如此，曲燎原自己是决计不肯要求有什么特殊待遇，回队里以后也没跟别人说自己去医院的检查结果。 宋野私下里联系了常健，和他说了情况。 常健安排曲燎原值内勤，正好到年底了，让他帮不愿意也不擅长从事书面工作的外勤同事们写年终总结和报告，曲燎原这才欣然接受，支气管炎的症状慢慢得到了缓解。 1月23日，农历春节，宋野和曲燎原在爆竹声里，一起迈进了二十三岁的这一年。 一月底，公安部出台全国性公共政策，明确规定，允许在空气质量严重污染时，各地对一线执勤民警根据情况采取调整勤务安排、改进执勤方式以及戴口罩等必要的防护措施。 第179章 装不像和政审 曲燎原的支气管炎慢慢好转, 咳嗽也少了, 去上班会带一个保温杯, 里面装着宋野给他煮的蜂蜜白萝卜汁。 过年期间忙忙乱乱，治安大队逢着大型节假日，恨不得把院子里的树都当成一个人用, 除了大年初一早上，曲燎原在家吃了碗饺子，后面一直到初六, 都没在家吃过一顿饭。 到了正月初六, 照例会有高中同学的聚会，今年曲燎原完全没有精力去管。同学聚会的成功与否其实就是靠班干部的凝聚力和组织力, 七班的局他又托给了康明，实验一班干脆没聚成。 康明考完研之后就在准备复试, 春节比较清闲，和同为考研党的副班长刘晓晓一起合力组织了今年的聚会。 初六这天曲燎原白天轮休, 中午正好去和同学们聚了聚，同学们早知道他在市局实习，各个打着感谢他保境安民的旗号, 都来灌他酒, 他本身酒量就普通，不一会儿就认怂，说什么也不肯喝了，再灌就钻到桌子下面不出来，大家才放过了他。 下午同学们还有别的活动, 一拨人要唱K、一拨人要去棋牌室，曲燎原晚上要值班，下午得回去补觉醒酒，表示都不再参加。 从饭店里出来，他和同学们一一告别，人走得差不多，剩下康明不放心他，见他走路都不是直线，说：“行不行？还是我送你回家吧。” 曲燎原道：“不用不用，没醉，就是好长时间没喝酒了，一下上头。” “你骑电动车来的？把钥匙给我，回头我骑着送你家去，你这样就别骑车了。”康明走到路边，想帮他叫辆出租车。 马路对面有辆车按了下喇叭。 曲燎原说：“小明你看，我哥来接我。” 康明道：“说多少次了别叫我小明！” 宋野按喇叭阻止了康明拦车，才下车，过来和康明打招呼：“小明，你是不是长胖了？” “……”康明道，“过年伙食好。你们兄弟俩真是烦人，赶紧走赶紧走，别耽误康师傅去唱歌。” 曲燎原挽着宋野的手，说：“拜拜康师傅，我跟我哥回家了。” 康明只当他是喝大了头晕要宋野扶，道：“走吧，过马路小心点，宋野你开车也慢点。” 宋曲兄弟两个人到马路对面，宋野开副驾车门，让曲燎原上去，曲燎原站在那里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什么，被宋野敲了下头，仿佛是批评了他两句，他就垂头丧气，宋野拍了拍他的脸，推他上了副驾，俩人开车走了。 马路这边的康明：“……” 为什么突然很想远在武汉的女朋友？ 元宝在宋野的悉心照料下，活泼强壮地成长起来，一个多月的时间，体重就从三斤长到了四斤半，背毛油光水滑，眼睛黑亮，牵出门去，小区里的奶奶阿姨姐姐妹妹以及少数男性都夸它长得好看——对此，曲燎原酸溜溜地表示：“主要是遛它的人好看。” 二月初本来港大就要开学，但因为最后一个学期的课程不太紧张，这学期的任务是为毕业答辩做准备，宋野就没赶着开学回去，在家里待到曲燎原实习结束，过完元宵节后，公大新学期开学时，两人才一起返回了北京。 曲燎原实习这半年，学到了很多学校里学不到的东西，也体会到了基层民警的快乐与辛酸，走的时候还感慨万千，去后勤还了衣服和警号牌，又折返回办公室，心里有好多话想最后再和这段时间照顾他、帮助他的同事们说。 结果一进办公室的门，被一群同事团团围住。 “你真的保研要上北大了？” “好啊你小曲！居然什么都不跟我们说！” “亏我还专门去找了警校联考的真题给你！” “没看出来啊，你这浓眉大眼的！” 曲燎原要跪了，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是存心要瞒你们！是因为……因为……” 常健从外面进来，替他解围道：“是我让他别说，怕你们这帮不学无术的家伙犯红眼病。” 办公室里一阵哀嚎，旋即又是一阵欢呼。 “小曲要上北大了！” “老天爷，北大硕士替我写过年终总结？” “我家闺女也要考北大，过几年就跟小曲当校友了！” “请客请客！” “请客！请客！请客！” 大家热闹了一场，但也不是真就让曲燎原请客，他还是个学生，实习工资也不高，他买了两包棒棒糖，给大家分了，当是请过客。 同事们也对他送上了未来的祝福，祝他学业有成的，看好他将来能进公安部的，还有说既然学法学，干脆以后参加司法考试去检察院或者法院，别回公安系统了的…… “都没事干了？围在这儿叽叽喳喳，散了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常健道。 众人鸟兽散了。 常副队长家里后院起火，过年他值班，小孩儿半夜里发烧，赵曼快急疯了，给他打电话，他偏巧有事在忙给挂了没接。孩子病好了，赵曼也心灰意冷，这次是来真的，找律师起草了协议书，要跟常健离婚，他这阵子天天黑着张脸，大家能避他就避开他，尽量不触他霉头。 他送曲燎原出门，摆手说：“回去吧，回家和高姨说，没挨我的揍。” 曲燎原问：“健哥，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其实常健甚至算是他从警路上的半个领路人，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常健会对他说什么，希望他未来怎么选择。 “那健哥就祝你，”常健想了一想，才道，“前程似锦，勿忘初心。” 曲燎原：“……” 常健又道：“你和宋野要好好的，高姨曲叔那里，要是需要我帮着说说，到时候就找我。” 曲燎原：“……啊？！” 常健冲他笑了笑，道：“走吧。” 曲燎原骑着电瓶车从单位里出来，结束了最后一天实习警员的生活，驶出去好远了，才反应过来：常健竟然早就知道他和宋野在谈恋爱。 “我知道啊，”宋野道，“健哥还提醒我，将来出柜的时候慎重点，别伤了高姨和曲叔的心。” 曲燎原不可思议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我还每天在他面前装跟你哥俩好呢！我靠，我可真是个蠢蛋。” 现在他一回想，常健真的无数次意有所指地调侃过他和宋野的关系了，他每次还“义正言辞”地说自己和宋野从小就是这样的……啊？！ 宋野正在收拾两人的行李，停了手，说：“曲儿，其实咱们俩，还是挺明显的，别说健哥这专业搞侦查的，我觉得，就连文聪说不定都早就看出来了。” 曲燎原：“不可能！聪哥连脑子都没发育完全！” “聪哥，”晚些时候，他趁着宋野出去遛元宝，自己给文聪打了个电话，“我实习完了，明天回学校。” 文聪：“出来吃个饭？我请客，带上宋野。” 曲燎原：“不了，晚上我们跟我爸妈一起，这半年别看我天天在家，都没好好陪他俩吃过一顿饭。” 文聪：“谁叫你非要当警察……算了，我当老师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在一中实习当体育老师，教高一，除了日常上课，还要早起带早操，傍晚课外活动训练体育生，学校里开展的文娱活动都是由小三门的老师来负责，这和他想象中轻松惬意的体育老师生活完全不一样。 “崔晶晶跟你联系了没？”文聪问，“等她的考研成绩出来，你帮我打听打听。” 曲燎原故意道：“人家考研成绩，关你什么事？” 文聪：“……你是不是找打？” 曲燎原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谈恋爱哪有你这样的，不想着共同进步，追上人家前进的步伐，还想着阻碍别人求发展，这不行的。” 文聪暴躁道：“你懂什么啊就批评我？” 曲燎原试试探探地说：“我怎么不懂？我也谈恋爱的。” 文聪：“……” 曲燎原感觉到他突兀的沉默，心里一咯噔，不会吧？还真被宋野说着了？ “小曲儿，”文聪道，“你，那个，你换对象了吗？” 曲燎原：“……没有，我就只有一个，以后也只有一个。” 文聪：“……” 曲燎原道：“聪哥？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文聪安静了片刻，才说：“就是高考出分那阵子，宋野要去香港嘛，你们俩天天愁眉苦脸，晶晶说你俩像一对要被活活拆散的鸳鸯。” 曲燎原：“……” “你放心，她不知道，是说笑话，她天天看些奇怪的东西。”文聪道，“咱们哥儿仨多熟啊？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玩，你俩那么不对劲，瞒过了谁也瞒不过我。” 曲燎原的世界观都要被颠覆了，他还觉得自己相当注意，一定把所有人都瞒得很好，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早就看出来了？！ “再说，宋野是长得好看，我要是天天和他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说不定也那啥了，哥们儿能理解你。”文聪道。 曲燎原：“……”聪哥？你理解的是什么啊你就理解？ 文聪道：“所以你别光是说我，上了北大，要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和宋野一起进步，总不能北大毕业了还当公安吧？你看健哥，要那一堆荣誉有什么用，孩子才那么小，都要离婚了。生活还是得实际一点，多为家里人考虑考虑，你懂不懂？” 曲燎原只好说：“我知道。” “我也不是不想让阻碍崔晶晶，现在这样，毕业以后我们俩都在咱们市里找个学校上班，结了婚要个孩子，每天下班一起回家，好好过日子就很好。她要是考了研，以后还会回来吗？到时候我怎么办？我什么都不会。”文聪说，“我要是能考上研究生，我就陪她读研去，可是我有自知之明，考四级我都是买了个作弊器才险过的，我根本就考不上研究生。” 曲燎原警觉道：“什么作弊器？哪儿买的？” 文聪：“……挂了，拜拜。” 次日，宋野和曲燎原乘高铁回到了北京。 公大大四下学期没有课程安排，不少同学都还在实习没有返校，因而大四学生出入校门比以前容易很多，也不必专门去请假。 曲燎原报到以后，就又出来和宋野会和，陪他去了趟清华大学，交体检报告和政审表，顺便再和将来要跟三年的导师见一见，聊一聊。 曲燎原没有随同他进去和老师见面，自己在清华园里参观，感到很高兴，不久以后的秋天，他和宋野就能每天都见到面，白天能为了学业各自奋斗、并肩前行，晚上还可以拥有独属于他们的时间和空间，太好了！ 宋野和老师见完面后，电话问他在哪里，两人约在了朱自清雕像旁见。 “怎么了？”一见面，曲燎原就敏锐地察觉到宋野的情绪不对，问，“和老师谈得不高兴吗？老师挑剔你？” 宋野摇头，蹙眉凝视他，似有犹豫说或不说，片刻后才做了决定，开口道：“小狗，哥哥有可能过不了政审。” 曲燎原大惊道：“为什……” 他猛然间明白了，唯一的原因，宋志国是服刑人员。 “考研又不是考公务员，怎么会有影响的？”他清楚记得高考前，宋野就曾经咨询过，咨询的结果是对父母犯罪服刑对子女的升学没有影响，影响升学的政审因素基本都只关乎自身有无违法乱纪的记录，其他的内容招生学校只是草草掠过，通常都不会太在意。 宋野道：“今年政府换届，有可能会卡得严一点……还说不准，只是有这个可能。” 原先计划是陪曲燎原到北京后，宋野最多逗留一两天，就启程去香港。因为这个突发状况，他不得不暂时在北京住下来，等待校方的讨论、决定和通知。 第180章 知法犯法和虚惊一场 曲燎原被这消息打击到说不出话来, 刚才的窃窃愉快, 对未来几年的所有美好向往, 全都消失不见，他沮丧极了，这股丧劲一直丧到了他的灵魂深处。 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 竟会被卡在政审这一关。 如果宋野在这里被刷下来了要怎么办？宋野怎么办？他自己应该怎么办？他们两个又该怎么办？ 两人在清华大学西门外的站牌等320路公交车，刚过元宵不久，还在正月里, 北京仍是乍暖还寒时候, 风吹在脸上尽是冬天的凛冽气息。 宋野用肩撞了他一下，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小狗, 把你的手机给哥哥用下，没有内地流量了。” 曲燎原慢半拍地转头看他, 没有听明白。 “走不了了，要订房间。”宋野笑着对他说。 本来是计划一两天就要赴港, 宋野便住在了离公安大学不远的一家和颐，房间都只开了昨天一晚，如果今天按预想中一样顺利, 晚上就该启程南下。 曲燎原拿出手机来, 说：“我来订吧。” 宋野单手搭着他的肩，凑过来看，只见他打开携程APP，手指划拉了几下，选了王府井的希尔顿。 这家他俩住过一次, 宋野在星巴克王府井店做咖啡师的时候，有天晚上他俩看《加勒比海盗4》零点场首映，看完出来没回出租房，当天正好是5月20日，附近的快捷酒店全都爆满，最后依宋野的意思住了希尔顿，曲燎原还嘀咕了很久房价太贵，害宋野至少白做半个月咖啡。 此时宋野看曲燎原输入银行卡密码，预定了两晚，说：“你一个月实习工资没了。” 曲燎原道：“那怎么了，我高兴。” 宋野：“……” 曲燎原把手机装在兜里，忽然又发脾气，说：“这什么破公交，还来不来了？不等了，我们打车走。” 他招停了出租车，自己坐进后排，朝左边挪过去，给宋野留了位子，两人便都坐在了后排。 出租车一路离清华大学越来越远。 曲燎原一直看着窗外，宋野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似乎在用力地咬牙，下颌角的线条随之变得很明显。 宋野把手压在他的膝盖上，按了按。 他慢慢低下头。 宋野心想，我的小狗，是要哭了吗？ 回到昨晚住的和颐，退房拿了行李，换去了刚定的新酒店。 两人一个躺在窗边的沙发榻上，一个端端正正地坐在电脑椅上，谁也没有先开口，各自考虑着同一个问题：接下来怎么办。 时间飞快而缓慢地过去，桌上的数字钟不知不觉显示快到下午两点。 “你饿不？”躺着的宋野道，“哥哥有点饿了。” 曲燎原回头看他，说：“吃烤鸭好不？去旁边那家全聚德，这个点儿肯定不用排队了。” 宋野看了眼窗外依旧阴沉的有风天气，道：“不想出去，外头有点冷。” 曲燎原说：“那我去给你买回来。” 宋野想了下，说：“那还是一起出去吧。” 说是这样说，他还是躺在那里没有动，满脸疲倦，和上午出发去清华送材料时的精气神都很不一样。 曲燎原看了他片刻，起身过来，在沙发前蹲下，仰脸看他，表情像只委屈巴巴摇尾巴的小狗。 宋野对他笑了笑，两人默契地拉住对方的手。 “哥。”曲燎原道。 “嗯，哥哥爱你。”宋野道。 曲燎原垂了垂眼睛，复又抬起头来，决定把自己思考的结果告诉宋野。 “如果你被清华刷了下来，”他说，“我就也不去读研了。” “……”宋野失笑道，“说什么胡话？” 曲燎原道：“我是说真的，没开玩笑，不是胡话。” 宋野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他坐了起来，握紧了曲燎原的手，道：“你不读研，要去做什么？” “我们一起准备出国，你专心申剑桥，我看看剑桥附近有什么学校能要我。”曲燎原仰着头蹲在那里有点累，索性单膝跪在了地毯上，继续说，“剑桥这次没录取你，是因为你根本没好好准备，不然那以你的条件不可能被拒，今年秋天再申一次，肯定行的，明年我们一起出去念书。” 宋野：“……” 保研后不去，对普通院校的学生来说，也会产生一定程度的恶劣后果。 首先是个人诚信的问题，与之签了保研协议的院校将永不会对该失信者敞开大门；其次占用并浪费了其他同学的一个保研名额，后面几届学弟学妹的保研机会也有可能会受到影响。 而公安大学本身有其特殊性，如果曲燎原这么做了，性质会比普通院校更加严重，他的档案里会永远留下这个毁约的记录，不夸张地说，四年警校约等于白上了。 于公于私，于人于己，这个决定对曲燎原的影响都很糟糕，也根本不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不仅是放弃了自己的理想，更是背弃了他做人的原则。 “不行。”宋野道。 曲燎原道：“行。” 宋野提高音量道：“我说不行！” 曲燎原坚持说：“我说行，就这样决定了。” 上一次他这样固执，还是高考前报志愿，那时的固执还带着些许孩子气，这次他的坚决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他很清楚后果，没有任何理想色彩。 “我知道你怕我以后会后悔，我不会，”他对宋野说，“我想上警校，我上过了，想当警察，我也当过了，我不会有遗憾，真的。” 宋野道：“你们张队长如果知道了，会揍你。” 曲燎原说：“我……我是很扛揍的。” “北大因为你没去报到，明年说不定会减少给你们学校的推免名额，”宋野道，“你的学弟学妹们会恨死你，你会变成治安区队、公安大学永远的耻辱。” 曲燎原：“……” 宋野道：“也许你真的能放下遗憾，可你能放下愧疚吗？曲燎原，你会给你的集体抹黑，还会损害别人的权利，你做不到，你不行。” 曲燎原被他戳中痛脚，表情都要扭曲了，愤怒地撒开他的手，自己向后一倒，坐在地毯上，说：“不是，你非得这样说吗？你以为我想不到？我现在不想管这些了，行不行？我就想和你在一起，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行不行？你这是干什么？我都已经想好了，说服自己了，你还在这里说说说……你到底是不是跟我一边的？！” 他脑子两个对立的小人吵来吵去，才吵出了这个结果，宋野现在就像是站在那个本来已经吵输了的小人背后摇旗呐喊、加油鼓劲一般，太气人了！ “我当然跟你一边的，”宋野把两条长腿从沙发上挪下来，分列在曲燎原的身侧，像把他圈在自己的领地里，柔声说，“所以才不允许你做这种决定。” 曲燎原心里的怒气一下散掉了，鼻子有点酸意，道：“那我们怎么办？你说，我们怎么办？怎么办啊？” 他是真的要哭了，如果宋野真因为过不了政审而不能回北京来读书，不仅是他俩有可能再度面临异地的问题，还有宋野要浪费掉这整整一年的珍贵时间，而这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都怪我，”他陷入了自责中，道，“都怪我，我要是……我是个什么东西？老是拖你后腿，根本配不上你，你从一开始就别找我谈恋爱，现在就全都对了！什么事都没有！” 宋野简直服了他这恶劣的假设，抓了旁边的抱枕把他一顿砸，骂说：“你是不是欠揍？我已经快被政审气死了，你还来气我？！” 曲燎原坐在地上，也不躲，被抱枕咣咣咣砸了一通，将自己的脸埋在屈着的腿前，也不再乱说了。 宋野扔了抱枕，双膝把曲燎原夹在中间，道：“哭了？” 曲燎原道：“没有。” 宋野也不确定他是哭还是没有，没有追问个究竟，等他平缓了片刻，才说：“事到如今，哥哥告诉你一个秘密。” 曲燎原的眼睛抬起来，眼角是有一点红，很小心地看宋野，问：“什么秘密？” “剑桥不要我，”宋野道，“帝国理工录取我了。” 曲燎原：“……” 宋野道：“如果政审真过不去，我就只能去IC了，英国硕士是一年制，明年就能拿到学位，到时候回来边工作边等你，等你毕业，我们再一起出去读博，你有了北大硕士学位，申请出去念博士也会比现在容易一些。” 曲燎原像被点穴一样坐在地上，愣了半晌，也不知道听懂他说的还是没有听懂。 “小狗？”宋野理清了头绪，前路并不迷茫，心情开阔了许多，开玩笑道，“就是还要分开一年，你在北京好好学习，别给我乱交朋友，要是你再……哇！你干什么？” 曲燎原原地一跃而起，拿了刚才宋野用来打他的抱枕，照着宋野脑袋一通咣咣狠砸。 宋野边躲边笑着说：“曲警官，你冷静！暴力不可取！不要知法犯法！” 曲燎原砸够了，把抱枕一扔，扑上去抱紧他，大叫道：“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你又骗我！我现在就要打死你！” 宋野：“……” 曲燎原嚷够了，说：“我都快哭了。” 宋野听他的呼吸声，知道他是已经哭了。 两人在沙发上这样抱了很久，窗外的天气渐渐放了晴，初春的阳光从云层照射下来，温暖和煦地洒在他俩的身上。 “我要饿死了，”宋野道，“吃饭去。” “吃烤鸭去咯！”曲燎原亲他一口，宛如一个快乐的小孩。 两人都发现，在他们之间，逐渐多了一样从前没有的默契与笃定，这让他们有更多的勇气去面对生活中一切的不确定因素，即使短暂地分隔两地，他们的心与灵魂也会永远在一起，绝不会被空间和时间而分离。 三天后，宋野接到通知，他递交给清华大学的政审材料，通过了。 第181章 moon和毕业前 北京天气冷, 空气还很差, 他俩这几天没怎么出门, 整日宅在酒店里，除了做些情侣必备的事，余下的休闲活动就是上网、看书和聊天。 宋野的毕业设计, 是基于模式识别的机器人控制系统，去年在中科院自动化所实习的时候有了这个概念，春节前和小组同学就一起搞了个大概, 这次回到学校后还要细化和完善, 这几日闲下来，就在网上和已经返校的同组同学沟通一些相关的问题。 曲燎原也还没写完毕业论文, 但他从学校过来时，想着宋野不几天就要走, 难得一起再待这么几天，就没带笔记本来, 而公大实际上也并不太在论文和答辩上卡毕业证和学位证。 宋野和同学聊专业问题，他就用宋野的kindle看宋野看过的电子书，发现这家伙寒假里在家除了遛狗养狗, 还看了英文原版莎士比亚全集。他是不喜欢莎士比亚的, 有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一看见心上人就要高喊你是我的月亮，酸腐且风骚。 看了没多少，他就对宋野大大地吐了一次莎翁的槽。 宋野托着腮看他片刻，说：“你就是我的月亮。” “……”曲燎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呼，“受不了受不了！” 宋野：“……” 曲燎原跳起来去喝了半瓶水，在希尔顿的超大客房里叮咣叮咣跑马一样跑了好几圈，回来后再次捧起kindle，换了本书看。过了好大一会儿，他再次站起来，小碎步挨到书桌前，就地一蹲，小学生一样趴在桌对面，盯着宋野看。 宋野从电脑后抬头，没好气地说：“干什么？又要批判莎士比亚？和我？走开。” 曲燎原一脸正气地说：“hello，你的moon想和你sun一下，可以不可以？” 接到清华通知那天，两人都表现得出奇冷静，特别是曲燎原，和前几天几近崩塌的心态截然不同。 他还开玩笑说：“这下好了，你不用每天拍伦敦的日出和星星给我看，我还怕你一拍一整年，最后不小心拍成一个摄影大师。” “不是更该怕我又长白头发么？”宋野附和着他的玩笑话，自我点评道，“我是一个经不起离别的脆弱男人。” 曲燎原说：“才不是，你那是浪漫、多情。” 他动一动嘴唇，又抿住。 “又替我舍不得帝国理工了，是不？”宋野都不用猜，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帝国理工，也是很好的。”曲燎原道。 “哦，所以呢？”宋野说，“我别去清华了？收拾收拾，准备秋天去伦敦，好吗？” 曲燎原：“……” 宋野道：“别想这个了，你不如想想怎么好好学习，将来申博要能申到比IC更好的学校，哥哥才好带你一起念书去。能不能做到？” 曲燎原有了准北大硕士的底气，道：“能！” 宋野返港之际，两人约定，各自都要打好本科毕业前的最后一场战斗，漂漂亮亮地毕业，然后开始下一段征程。 曲燎原送走他以后，也回到学校，继续写自己的毕业论文。 他的同学们也都陆续从全国各地的实习单位回来，准备毕业，也为四月份即将到来的警校内部的公安联考复习冲刺。 大半年不见，大家的变化都很大，在基层实践过的共和国储备警官们，对自己未来将进入的行业有了更切实的体会。 金晓旭是自己主动申请了回甘肃老家基层派出所实习，这趟回来，整个人胖了一圈，倒不是因为那边条件好，恰恰是因为条件太差，警力不足，实习生也是每天忙到脚不沾地，导致吃饭不规律，总是饿过了头才能挤时间吃饭，然后就暴饮暴食，几个月恶性循环下来，从去实习前的一米九精瘦大帅哥，变成一座小山一样的熊男，惨遭在本校读研的学姐女友无情嫌弃。 尚扬的情况要好一些，他实习地点在辽宁省大连市市局，主要接触的是内勤行政方面的工作，比金晓旭、比曲燎原的实习环境都要好很多，至少没有日晒雨淋，他的问题是为未来的就业而持续焦虑失眠，一见面就能看出，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很差。他不是自己想从警才来上公大的，被父母逼着来上学，这场别扭闹了整整四年，眼看临近毕业，不读研的同学都开始准备公安联考了，他倒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考？那他毕业后去做什么是个问题。考？又像是对父母屈服，这四年不是白闹腾了么。 剩下的三位舍友，一位报考了公大的研究生，在等初试成绩，按平时成绩看，问题不大，另外两位都是定向生，入学之前就签了本省公安系统的定向协议，毕业后就要回生源省入警工作，因此现在只要专心准备论文和答辩就好，连公安联考都不用再参加。 去年推免结果出来的时候，同学们已经都离校去实习了，到了这时候才终于齐聚一堂，要为曲燎原庆祝。 他作为这一届公大木樨地校区治安区队唯一一个推免上北大的幸运儿，在同学们陆续回来之后，被舍友和班里男生们起哄“敲”竹杠，吵着让他请客，他就在学校食堂请大家吃饭，有点米饭套餐、过桥米线、兰州拉面的，最奢侈不过是点个大盘鸡，全班二十几个男生，最后花的总数都没超过五百块。 班里仅有的那位女同学没有一起去，曲燎原买了一袋零食，知道她和班里另个男生在谈恋爱，专门叫了她男朋友一起，把零食送到女生宿舍楼下请她吃，与她一起分享自己这四年努力换来的幸运和快乐。 几天后，考研的初试成绩公布，不但曲燎原的舍友顺利过线，班里其他数位也参加了考试的同学，成绩也都很不错。这一届治安区队在区队长的影响下，班里的学风一直都很正。 曲燎原还在高中两个群里，分别关心地询问了高中考研的同学们成绩如何，还说如果有报考北京高校的同学，如果需要复试资料的话，可以私聊来问问他，他可以帮忙看能不能找认识的同学借到。 这两个群平时其实也是比较活跃的，被他的消息又炸出来不少人，考得不错的同学纷纷报了自己的分数，也有少数几人来私戳曲燎原，说报了北京某某高校的想请他帮忙借资料，曲燎原自己确定能借到资料的，回复说“明后天我再找你”，不太确定的就回复“我在这学校没有认识的人，要先问问看，你也多问问其他人”。 康明过了国家线，还要等中国传媒大学公布复试线，中传新闻学每一年都是全国第一热门院校，康明的分数和前面两年的分数线比起来，显得有点悬，即使能进复试也是垫底的。他的女朋友考得比他要好，女孩家里有亲戚在中传读书，不用再麻烦曲燎原去借真题。他自己气馁得很，和曲燎原开了微信语音诉苦。 康明：“我也知道高考的好运气罩不了我一辈子，我这辈子大概就是和中传没有缘分，我也认了，可我女朋友要是考上了，我们俩这一毕业就分手，太苦逼了吧。” 曲燎原道：“也不是非得分手啊，你要真是非中传不上，要不就再来一年？明年给她当学弟。” 康明：“万一明年要是还考不上呢？我这次考研总有个感觉，我在学习这事上已经摸到天花板了，人的天分就是有限，我不如你哥宋野，连你都比不上的。再说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蹲在家里啃老考研，像什么话？不够丢人的。” 曲燎原问：“那你准备怎么办？其实你们华科新闻学也很好，要不你就留在武汉继续读研？我看你分数应该还行。” 康明：“我对象去北京了，我还留在武汉？图什么？给自己找不痛快吗？我不想念了，咱们市里电视台在招聘，我爸妈让我投简历，回去考考试一试。” 曲燎原沉默数息，道：“小明，你不想去CCTV5，报道NBA和CBA了吗？” 康明：“……” 过了半晌，他才说：“这么久的话，你怎么还记得？我都忘了。” 进入大学之前，多少人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对未来的希望波澜壮阔，盛大璀璨。 别说进CCTV，就是进联合国，又有什么不敢想？ 大学是温柔的象牙塔，更是残酷的磨刀石，有人被磨得锋芒更盛，有人被磨得庸碌混沌，有人在试炼中变得愈发坚定，有人在乱花里迷失了原本的方向。 曲燎原还没有分出神来，文聪就QQ、微信、短信三管齐下来轰炸他：【你问崔晶晶分数了没有？】 曲燎原：【马上问！】 他给晶晶发了条微信消息：【查分了吗？】 晶晶秒回了他：【365！】 进复试应该很稳了！曲燎原：【恭喜你！好好准备复试，等来了北京，我带你玩去】 他退出来，把这分数告诉了文聪。 对话框上方“正在输入”了很久，文聪的消息才过来：【好】 找了这几年竞赛和其他活动里认识的北京其他高校的同学借了些资料，曲燎原分别整理好，一边发给几位需要的同学，一边和宋野用笔记本电脑开了视频聊天，把康明和文聪的事都讲了。 今天是周六，宿舍里其他人都没在，金晓旭去和学姐谈恋爱，尚扬回了家，考研那位同学去上自习，另两位舍友去网吧打游戏。 宋野心里是觉得康明和文聪对待感情和人生的态度都很幼稚，但也不想对曲燎原批评他的朋友们，只说：“大学毕业是个分水岭，其实和高考也差不多，现在做的决定，是好是坏，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未来的人生里，都只能自己来品尝，别人不能替他们做决定，也没办法替他们承担后果。” 曲燎原叹气，说：“人生的选择真的好艰难，我要是在他们的情况里，可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小野，谢谢你。” “咱们两个之间，还用说这个词吗？”宋野道，“哥哥要生气了。” 曲燎原摇头晃脑地说：“谢谢你，谢谢你，我就谢谢你。” 宋野冲着摄像头瞪眼睛。 曲燎原道：“还爱你。” 宋野对摄像头嘟嘴，他也噘起嘴来，两人隔空亲亲。 “你发完复试资料了吗？发完干正经事。”宋野变了严肃脸，道，“你选的那位导师，人家的论文、讲座稿、早期的论著都看完了没？做笔记了没？别只顾着管别人闲事，到时候双向选择，导师不要你，我看你怎么办？别以为能进北大就一定能变优秀，要是跟个不合适的导师，北大出来也是废柴……还看什么看？不赶紧去看书做笔记？！” 曲燎原进了公大以后在学习能力上碾压周遭旁人，已经好久没这么压力山大过了，一脸痛苦地说：“哦，那我关视频了哈。” “不许关，开着，我要盯着你，不然你又走神，不是抠手就是玩手机，你看你行不行？”宋老师十分严厉地说道。 曲燎原也知道自己这爱走神的老毛病，就还留着视频，愁眉苦脸地看论文资料、做笔记，刚开始还记着宋野在盯着他，后来慢慢进入了学习状态，就给忘了。 他选的导师是北大法学院有名且口碑也很好的一位硕士生导师，老师早年有过在法院多年工作的经历，学术成就与实践经验都很丰富，大二他就有幸听过这位老师的讲座，在一众导师中做选择的时候，他一下就选中了这位老师。 他学习得认真，过了好大一会儿想起视频这头的宋野，悄咪咪地在触摸板上点开视频对话框看了看，见宋野戴着矫正视力的黑框眼镜，拿着一本他自己的辅修专业书《高分子材料工程》，坐在电脑前看，坐姿很随意，表情是很认真的，时不时做些笔记，看到入迷还会咬一咬笔尖。 学习使人快乐——这句几年后红极一时的玩笑话，恰恰是曲燎原此时的内心真实写照。 他觉得很幸福，如果是以这样的学习方式，他能一直学习到时间的尽头。 第182章 毕业前和故友来访 各高校陆续公布了今年的考研复试分数线, 康明在高考中的好运气果真没能继续罩住他, 差了好几分, 没能进入中传的复试。 崔晶晶如预期中一样，过了北师大的线，并且排名很靠前。 北师大的研究生复试安排在了三月下旬, 曲燎原本来想到时去北京西站接晶晶、并帮她找好考试两天住的地方，但她的父母很重视这次考试，还担心她一个女孩来北京会不安全, 两人都向单位请了假, 陪她一起来考试了。 晶晶在电话里说：“你忙你的，到时不用管我了, 等我考完回去之前，要是时间来得及, 就找你吃个饭，我看你们学校离西站很近。” 其实她和父母一起, 约吃饭大概是不方便的，客气说辞而已。 曲燎原便道：“好，那你加油, 祝复试顺利, 九月份我们一定能一起来北京报到。” 挂了电话，他把情况回馈给文聪。 文聪又“正在输入”了半天，最后还是只发了一个：【好】 公大大四已经不安排课程，离警校联考越来越近，除了考研党和定向生, 剩下的近八成同学都是要参加的，这阵子都扎了堆上自习，曲燎原和舍友们白天经常找不到空位子看书，索性几个人就都待在宿舍里学习。低年级时白天上课时间根本不允许回宿舍，现在学校和宿管都知道大四学生情况特殊，对他们的管理松弛许多，除了晨号和熄灯号依旧必须严格遵守，其他时间就有了毕业生的特殊待遇。 他的毕业论文完成得差不多了，同时谨记着宋野的话，如果选不对合适的导师，即使是在北大读研究生，也极有可能是浪费几年时间，而且他选的那位导师比较热门，他自己的本科院校和其他保送学生比起来又是稍显逊色的，自己就也很担心到时双向选择，导师会看不上他，因此更是一定要做最充分的准备才行。 除了毕业论文相关，其他时间他就把这位老师出版过的书籍、发表过的论文、早期和近期的讲座资料等等等等，只要能找得到的，都仔细看了一遍，已经密密麻麻做了两个厚本子的笔记。 宋野还教他给导师发了两次邮件，除了知识性相关的内容，其他措辞，都是宋野一字一句地教他怎么写的，第一次导师没有回复，第二次导师不但回了，还同意和他见一面，约在了统考生们复试结束后的下一周。 在这种“有目的”的交流上，曲燎原远不如宋野懂得话术技巧，和同龄人交往他是自来熟，天然性地就能讨到身边人的喜欢，但对师长们不行，这和他小时候不够“优秀”、调皮捣蛋学习不好、常年被宋野这样“对门的孩子”碾压，心里总觉得长辈们不可能会发自内心地喜欢他，是有一定关系的。 宋野就不同，在许多人看来，他在师长们面前总是有心机地在表现，就是居心叵测的功利派。这种看法，中学时曲燎原就听别人说过，他是不认同的，不只是他对宋野的恋爱滤镜，更是因为他知道宋野不是外人眼里的那种人，有的人天性就是不擅长或不屑于搞平级/同龄之间的社交关系，总是和身边人保持着疏离的关系，但在处理上下级/职场关系上却毫无问题，这类人就很适合高效率的团队协作，工作中会很专一而心无旁骛，宋野在曲燎原眼里，就是这类人，并且宋野的这种特质在他的眼里，显得十分迷人。 “曲队长，”也在宿舍复习的尚扬拿着联考模拟卷走过来，问曲燎原行测题，说，“你给我看看这道题怎么搞。” 是一道图形推理题，曲燎原琢磨了一下，找到了其中规律，给尚扬讲了讲，又顺便和他说做这一类题目的思路技巧。 返校后迅速瘦了五六公斤的金晓旭和另个舍友，两人也都从各自桌前扭过头来，伸长了脖子听曲队长讲题。 公安联考和公务员考试内容接近，也要考行测和申论，另外还要考公安专业知识。上一届学长们考完试，就把用过的真题和复习书都送给了学弟们，宿舍里以前就有好几套卷子，几个男生去年就闲着没事一起做过玩。 当时曲燎原就表现出了十分惊人的考公能力，虽然没有正式的模拟考试，只是做着玩，但他随便做了几部分行测选择题，准确率就接近百分之九十，申论试做了几道对策题，并简单口述了应用文和大作文的思路，然后对比参考答案，得分点几乎全中，宿舍几个男生当场跪了—— 感恩学校吧！这种人就只配保送，绝对不能让他参加联考！ 于是现在复习阶段，曲队长除了完成自己的学习任务，还要顺带教一教舍友们做行测和申论。 三月下，春风乍起。 北师大的复试和中传撞了时间，因此曲燎原接到康明的电话，说他现在就在北京西站时，还以为他是陪女朋友来复试。 但并不是，康明一个人来了北京。 “她家里人陪她来，我没和她说我也来北京。”他对曲燎原道，“我心烦，来帝都逛逛。” 曲燎原道：“你从车站出来，到北广场，坐320路公交车，只坐三站，到公大站下，我现在去站牌接你去。” 康明重复了一遍线路，问：“晚上睡你们宿舍行不？” 曲燎原说：“只要你不怕被半夜抓出去枪毙，就行。” 康明：“……” 曲燎原感到他不是开玩笑，道：“你不会没地方住吧？” 康明理直气壮道：“真没有，我早晨随便买了张高铁票来的，现在剩下的钱只够再买一张回家的票，武汉都回不去了，我还以为能跟你挤一张床睡，顺便还感受下警校生活。” 曲燎原：“……” 这问题就很严重了。 曲燎原把几个月的实习工资一股脑交给了高秀月，饭卡里充了两个月的生活费，银行卡里只留了两千多块想当零花以备不时之需，结果宋野上个月在北京留的那几天，曲燎原为了泄愤去住了希尔顿，把两千多块花掉了，最后一天还是宋野自己去刷卡续的房费。宋野走时还问他用不用转钱给他，他觉得用不到，没让宋野转。 啧，现在康小明即将要露宿街头。 曲燎原看了看手机银行的余额，还有两百多块，在学校附近找个小旅馆让康明凑合一晚，请康明吃碗老北京炸酱面，是够的。 他出门到了公交站牌，康明几乎同时就也到了，下车就单手捂眼睛，道：“太闪了吧！这国徽！” 曲燎原是有点故意想在老同学面前耍帅的意思，穿着制服没有换，心里很高兴，表情还很严肃，说：“正经一点，在外面不要闹。” 康明没有行李，只背着一个双肩包，也不用急着找落脚的地方。 “刚才我在公交上给姚望打电话了，他宿舍有空床，他说他现在过来，要请我吃饭，”康明大言不惭地说，“让你沾我的福气，晚上带你蹭饭去。” 曲燎原从去年回去实习到现在，就一直没有见过姚望，偶尔在微信上聊几句。 这月初他看见姚望在朋友圈晒了普林斯顿大学的offer，他点赞并评论说“你太棒了！”，姚望回了他一个害羞的表情，微信问他近况，知道他回北京了，当时就说等得空了找他玩。 “人大过来挺远的，我先带你参观参观我们学校。”他拉着康明朝公大校门走。 进校门时，康明看到门口有人站岗，还紧张了一下，进去了才问曲燎原：“是真的警卫员吗？部队里调来的？” 曲燎原道：“不是，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大二也站过执勤岗的，喏，你瞧。” 他指了下进门后左侧的宣传栏，那里面贴了数张展示公大学生风貌的照片，多数是集体活动，其中学生执勤岗那一张单人全身照，赫然就是曲燎原本人。 康明：“……” 曲燎原还有点不好意思，说：“这张真是拍得丑死了，那时正好是大夏天，我晒得我妈都快不认得我了。” 康明冲他竖了竖拇指。 曲燎原带康明在校园里走了走，向康明介绍着自己的学校，这里是什么培训楼，那里是什么训练场，他们每周要在这个场地跑三次五公里，那一片平房里面是枪械射击场…… 他体会到了四年前，学长任小凯带他和宋野、爸妈参观公大时的心情，是对脚下这片浸染过自己汗水的土地、和头顶上那枚帽徽的，骄傲与热爱。 姚望来的比想象中要快，康明也是个自来熟，和姚望虽然好久不见，一见就不客气地熊抱人家，姚望并不是个很习惯跟人这么亲密接触的人，被抱住的一瞬间，脸色精彩得很。 已经把制服换掉的曲燎原都快笑趴下了，在旁边道：“小明小明，你别你别……别放下他！哈哈哈哈！” 姚望一落地就作势要与曲燎原动手，刚一出招被曲燎原反手拆解，惊觉自己的确不是对手，只好郁闷地算了。 康明很开心地一手搭着一个的肩，高高兴兴地去被请客。 吃饭时，一桌坐两个超级话唠，曲燎原和康明你一句我一句，换上长褂再摆张桌子，差不多就能现场倒收饭店老板和服务员的钱。 康明高涨的情绪，在饭局中后段渐渐低落了下去，埋头吃会儿菜，拿出手机来给女朋友发短信。 “……”曲燎原转头问姚望，“签证办好了吗？” 姚望道：“办好了，三天出证。以后你要去美国留学，就找我，不收你中介费。” 曲燎原哈哈笑，说：“以后要是去，肯定找你……不过不去的可能大，我哥更喜欢欧洲。” “他喜欢你就喜欢？有没有主见？”姚望不感兴趣似的敷衍口吻道，“欧洲不错……清华也凑合。” 曲燎原觉得他又在对宋野放嘲讽，只是懒得回怼他，随口问起：“哎？你哥哥呢？他去年就毕业了吧？读研还是工作了？” 姚望一皱眉。 “怎么？”曲燎原开玩笑说，“他不会也去美国读研了吧？” 姚望嘁了一声，道：“那个渣渣，毕业玩了一年，今年才申到了罗格斯。” 曲燎原不太知道罗格斯是什么学校，听姚望的意思是不太好，就没再继续问。 “你以后还回来吗？”他问姚望，“会留在那边生活？” 姚望偏过头看了他数秒，才说：“还没想好。你呢？念完硕士，会在北大继续念博士吗？” 曲燎原道：“不，看我哥，他到时候去哪儿读博士，我就跟他去哪儿。” 姚望道：“他出国你也跟他出国？” “那当然，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等上够学了，我俩一起回来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曲燎原笑着回答他。 姚望哂笑，道：“那他要是去了欧洲读博，毕业以后想在那边定居生活呢？你就也不回来了？” 曲燎原想也不想道：“他不会，我更喜欢中国。” “好好好。”姚望端杯子喝了口茶，说，“反正我不喜欢，我是不会回来了。” 曲燎原：……刚才还说没想好呢？这个善变的小gaygay。 结完账，康明背着他的双肩包，一脸流浪诗人的气质，深沉地开口道：“我想去看大裤衩。” 曲燎原：“……” 姚望道：“走，哥们儿开车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曲燎原看时间，说：“已经快八点了，我们学校九点门禁……” “不回去会被枪毙吗？”康明问。 曲燎原黑线道：“那怎么可能……” “那就没关系！”康明左边搭着曲燎原，姚望右边。 曲燎原被两个人左右挟持着上车，直奔去年五年才投入使用的央视综合大楼，崭新的“大裤衩”。 第183章 韦德是神和毕业典礼 北京三月的夜风里, 央视综合大楼下。 说要来看“大裤衩”的康明, 却借曲燎原的手机, 开着流量看NBA常规赛赛事回放视频，骑士对热火，此时正是三巨头鼎盛时期, 康明是韦德的超级粉丝。 姚望问曲燎原：“你流量够不够他看？我淘宝给你充点？” 曲燎原道：“够，我用的是最早的那种3G卡，不限流量。” 康明看得入迷, 曲燎原还贴心地把耳机也借给了他, 三人并排坐在绿化带旁，曲燎原在中间, 姚望拿出软中华来分给他俩，曲燎原摆摆手表示不要。 姚望道：“你以前不是也吸烟么, 警校还管这个？” 曲燎原说：“管，在学校不能, 出来如果穿了制服也不能，我本来就没瘾，以前也是玩的。” 他摸了摸自己喉咙, 接着说：“现在得了支气管炎, 就更不能抽烟了。” 姚望起身，经过他，从康明手里把还没点的烟拿了回来，康明莫名其妙地抬了抬眼睛，心思还在视频上, 马上低头不管了。 姚望把整包烟收了起来，坐回原处，问：“那你们学校管谈恋爱吗？” “管，按规定在校期间是不能谈恋爱的。”曲燎原笑道，“一般也没人管，这个年纪不让人恋爱，也不人性化吧。” 姚望道：“搞gay的多吗？你们学校都没几个女生。” 曲燎原瞥了眼康明。 “他听不见，他耳机音量大的，我都能听到解说员的声音，他也不怕震聋自己。”姚望是真的早就好奇了，道，“跟我说说呗，你们学校都没几个女生。” 曲燎原觉得好笑，说：“说什么说？怎么被你说的像是去食堂打饭，没大米就只能吃面条？我们学校没有gay……就是有，肯定也很少，反正我没见过。” “不可能。”姚望怀疑道，“就没人约过你吗？” 曲燎原问：“约我去干什么？” 姚望：“……你个小白，什么也不懂。” 曲燎原是真的不知道“约”还有另一种意思，稍微品了品大概也感觉出别有内涵，觉得新奇，背对着康明，追问他认为同为小受的姚望：“会怎么约？” 姚望道：“就是看你长得帅，会找你要电话、微信、QQ，然后叫你一起玩。” 曲燎原道：“玩什么？” 姚望挑了挑眉毛。 曲燎原震惊了，道：“这……这不好吧。” 姚望眯了下眼睛，带了点坏笑的意思，露出两颗虎牙，说：“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好？” 曲燎原震惊地向后一缩，道：“这么说？你试过？” “没有，我才不是那种人。不过这种事在同志圈很常见的，北京都这样，”姚望舔了下牙尖，道，“香港那可比北京open多了。” 曲燎原：“……” 姚望凑近他一点，道：“宋野没跟你说过吗？他人品虽然马马虎虎，长得还是可以的，算是比较招人的类型。” “他就是挺招人的。”曲燎原想起了赵思铭学长，说，“开放也不等于随便。我哥人品才不是马马虎虎，你根本就没去了解过他，他很优秀，也很有……很有风度，他吸引来的也是和他一样的人，才不会像你说的那种，要个电话就叫别人去……去玩。” 姚望服气认输了，道：“是是是，行行行，你们家宋野最好最棒，最优秀，最有风度，别人都是渣滓，行了吧？” 他从烟盒里倒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要点火的时候又改了主意，把叼着的烟捏在手里揉碎了。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去美国。”他说。 曲燎原道：“why？怕那边太open？” 姚望笑了声，说：“我记得你上高中以前成绩也不好，后来慢慢变成了学霸，有没有觉得很不习惯？” 曲燎原道：“有，特别不习惯，有时候还觉得像做梦一样。” 姚望道：“一样，我也老觉得像做梦，好几次早上起床都怀疑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曲燎原这瞬间像找到了知音，道：“对对对！我也是！早上起来晕头晕脑地就会想，就我？居然上了公安大学？还被保送去上北大？你知道么，我本科毕业就是三级警司了！这要是放到前几年，就是做梦，我都不敢做这种梦。” 姚望看着他笑，颇为期待地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平行世界，那里也有一个你，你会是什么样？” “……”曲燎原道，“我不敢想。” 如果有那样的平行世界，宋野没有遭遇家庭变故，他俩会在中考之后各奔前程，宋野仍然会拥有一个光芒万丈的人生，比现在会更顺遂，不必经坎坷，无需有挂碍，而曲燎原自己，会上一所普通的高中，普通的大学，毕业后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别说像现在这样一往无前地追梦造梦，他甚至有可能连发现并确定理想的契机都没有。 他们会在长大以后，逢年过节见上一面，会从最初的无话不谈、叙不完的旧事，到逐渐因为截然不同的生活而渐行渐远，最终无话可说，只在对方的通讯录里留下一个，除红白喜事绝不会有机会去点开、去拨通的一串号码。 曲燎原没有勇气去幻想这样一个平行世界。 “如果有另一个平行世界，”姚望道，“我还是每天在教室最后一排睡觉，被老师提问，郝艳还帮我作弊，想出去玩就和门卫说一声逃课出去，晚上熄灯前回宿舍，你还老对我说，再夜不归宿你就要告老班去，实话说，你告过我吗？” 曲燎原笑了说：“没有，老曹太无为而治了，根本就不管，告也没用，我那是吓你的。” “我就知道。”姚望也笑了，说，“上高中真好，老曹也好，要是可以，我真想一辈子上高中……只上高一。” 曲燎原道：“高一当然好了，学习还不紧张，康师傅也说他最喜欢高一。” 姚望隔着他看向康明，说：“我跟康师傅还差点因为你打起来。” 曲燎原道：“咱俩也打过，我哥也跟你打过……我哥练好几年巴西柔术了，有些招数我都hold不住，很厉害的。” “跟宋野打架也是因为你，”姚望咧嘴一笑，说，“曲燎原，你就是个祸水。” 曲燎原失笑道：“什么形容词？你一人大高材生，即将去美帝代表我朝男青年争光夺彩，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远征北美了，你把基本汉语学学好，行不？” 姚望道：“谁想当高材生？我是个富二代你知道吧？我们富二代的职业规划就该是每天混吃等死，还学什么习，尽量不去跟你们这些普通人争教育资源，这才是富二代对社会最大的贡献，消灭阶级剥削，从教育做起。” “有见地有见地……”曲燎原要被他这理论笑死了。 姚望却一本正经地，说：“我跟你说过，高考本来是想考北大的，想继续和你当同学，近水楼台，好泡你来着。” 曲燎原还以为他在说笑，道：“然后就发现认错了型号？好嘛，追根溯源，原来是我的长相助你曲折成就了普林斯顿梦想？我长得真的很像攻吗？因为黑？” 姚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央视大楼斑斓的灯光投射在他的双眼里，流转着无数的光芒。 曲燎原被看得有些茫然，渐渐的，心里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真有平行世界，那个世界里也有你和我，”姚望道，“我会在送你回家那天晚上，就明白地告诉你，我要走了，来北京等你，等你来了，我们能不能谈个恋爱。” “WOW！WOW！WOW！”康明大叫着从旁边一跃而起。 曲燎原和姚望都被他吓了一跳。 康明戴着耳机，原地手舞足蹈转圈圈，兴奋地对他俩说：“韦德是神！他就是神！你们知道吗！他！是！神！卧槽卧槽！太他妈牛逼了！牛逼！！！” 曲燎原和姚望面面相觑，先前那十数秒的尴尬气氛被康师傅这迷弟发言而冲淡了不少。 康明站在那里继续把视频的最后几分钟看完，那是CCTV5的回放播报。 曲燎原还和姚望并排坐在绿化带的边沿上，又开始觉得尴尬，就也站了起来。 姚望随后也起身，双手插在衣兜里，道：“马上九点了，你晚上怎么办？” 曲燎原道：“我请过假了……还可以进校门的，你等下带小明回你宿舍，不用管我了。” 康明看完了视频，把耳机摘下来，和手机一起还给了曲燎原。 曲燎原和姚望都发现，他满脸泪水。 他抬头望了望央视综合大楼，道：“燎原，我没有忘，我全都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姚望把康明带回自己的宿舍去，宿舍里有同学去实习不在，可以让康明借宿。曲燎原错过了门禁时间，向张罗请了假说有同学来看他，送走姚望和康明以后，自己找了家网吧包夜，在电脑椅上睡了一晚上。 他梦到了高中，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大课间，他和康明、姚望一起去操场做课间操，聊着上一节语文课上老曹讲的笑话，经过西楼道下了楼，穿着高中校服的宋野站在楼梯下等他，校园里的迎春花开得正好，阳光如梦似幻地打在宋野身上，宋野抬起头，笑了一笑，叫他：“小狗，跟哥哥走。” 康明从北京回了家，与家里商量后，决定不去参加市电视台的考试，专心备考，明年再战中传。 没人知道他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谁的人生都不是说明书，一眼就能看明白该怎么操作，哪个前人的人生也不能被当做说明书，拿来指导后来者的人生，重要的永远是自己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想做什么，能做什么，要做什么。 崔晶晶和父母离开北京后，她才联系了曲燎原，复试结果很遗憾，被刷了，如她自己所担心的，她的本科院校过于弱势了。 好在她和家人有了心理准备，及时做了补救，得以顺利被本省师范大学研究生院录取，对她自己来说，也不算是落差太大。 这个消息经由曲燎原传给了文聪。 文聪回：【好】 四月份，曲燎原和他想跟着学习的那位北大法学院导师见了一面。 这位导师去年推免考试面试中就见过曲燎原，当时还对公大一位法学老师表达过对他的个人喜欢，但当时人很多，曲燎原以为人家肯定已经忘了他，没想到导师一下就叫出他的名字：公大学生的精神风貌与普通院校学生差别很大，这位导师从前在法院工作多年，对面试里身着制服、表现上佳的曲燎原印象极深。 双选一事，终于也尘埃落定。 毕业季来了。 6月30日，公安大学2013届毕业生典礼。 曲燎原会作为本科生优秀代表上台发言，高秀月和曲大江也受邀来参加了毕业典礼。 等到曲燎原快要上台时，曲大江举高了手机想拍要上台发言的儿子，还很想和旁边其他家长炫耀下儿子的意思，高秀月怕他丢人，忙拉他，示意他看旁边没有别人在拍照，这个场合里，全体学生和老师、校领导都穿警服，“偷拍”好似不对，曲大江只得悻悻地收起了手机。曲燎原的班主任张罗特意过来告诉他“可以摄像”，他才又高兴地拿出手机来，他拍照片，高秀月负责录像。 曲燎原穿着笔挺的制服，戴着刚刚授衔的锃亮肩章，帽子上的国徽闪耀着他理想中的夺目光芒。 他在发言中，感谢了母校和老师，自勉并祝福公大全体同学，始终坚定神圣信仰，树立远大理想，保持纯尚品格，一生都要做一个精神高贵、公正无私、热爱生活的人。 毕业典礼结束后的所有活动，曲燎原统统没有参加，换了衣服就和爸妈直奔机场——香港大学的毕业典礼在7月1日举行，就是明天！ 第184章 西装和草莓 北京当天的天气预报是说会有雷阵雨, 曲燎原就特别担心天气影响航班, 怕不能准时参加宋野的毕业典礼。 幸好航班虽然是有少许延误, 当晚十点多他们还是得以在深圳顺利落地，曲燎原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给宋野打了电话让他安心, 然后就带父母在罗湖口岸附近找地方住了一晚。 次日早上天刚蒙蒙亮，他们就起床去过港，闸口只有零星几个人, 等到六点半开始通关, 排在后面的人已经多到完全看不见队尾在哪里了。 三个人昨天睡得晚，今天又起得早, 又等了半天才开闸，都困得哈欠连天, 曲燎原强打着精神与父母说话：“你俩吃点东西不？我包里有面包和牛奶，还要转好几趟交通工具才能到, 吃点垫垫肚子吧。” “我不吃，给你妈，”曲大江道, “你把通行证装好了没有？别弄丢了。” 曲燎原确认了一下证件是在包里, 才说：“装好了。” 高秀月忽然大声：“哎！！！” 父子两个同步看她：“哎？？？” 高秀月抬手一指，对曲燎原道：“还哎什么哎？你哥！” 曲燎原困倦的大脑一下子活了过来，忙转头去看，果然是宋野，竟也一大早到罗湖这边来接他们了！ 在东铁线的车上, 宋野给爸妈找到了位置让他俩坐下，自己和曲燎原抓着扶杆站在一起。 车上人很多，全是早上刚通关过来的人，他俩面对面，不着痕迹地挨得很近。 自三月分开，也几个月没有见面了。 他俩都比那阵子瘦了些，这两天都没有睡得很好，面容各自有一点憔悴，望向对方的眼睛却一如既往地明亮温柔。 “怎么不说话？一直看我做什么？”宋野道。 “你也看我了，”曲燎原心里高兴，颇为神气地反问说，“你又看我什么？” 宋野对他笑，道：“我看我的小狗，怎么又变帅了。” 曲燎原的双眼睁大一些，马上又笑弯了，脸颊上露出一个有点害羞的酒窝，小声道：“你才是，你穿这件衣服真好看。” 其实宋野就是随便在T恤外面套了件条纹衬衣，昨晚这边下了大雨，他太早出门，室外有一点凉。 “想到你今天就要来，我根本睡不着，两点多就过来等你们了，”他很自然地向前倾身，将头靠在曲燎原的肩上，说，“困死了。” 曲燎原感觉宋野是在对自己撒娇，心里有种不一样的甜蜜甚至是痒麻，千万只小蚂蚁在心头爬来爬去，他小心地瞥了瞥不远处坐在位子上的父母，两人都闭着眼睛在休息，他遂放心并大胆起来，偏过脸去，在宋野的鬓边亲了一下。 宋野本来也是眯着眼睛的，被这突如其来的触觉惊得张开了双眼，立刻直起身来，他没有想到曲燎原竟然敢在地铁上、在父母眼皮底下，这么放肆。 曲燎原还笑眯眯地看着他，很满意自己的举动。 宋野也发现了爸妈在闭目养神，转头回来，说：“过来。” 曲燎原朝他靠近些，两人飞快地亲了对方的唇，然后四下看看，然后一起笑起来，默契地互相靠在一起，仿佛两个犯困的男孩在依靠着对方，寻求暂时的休息。 曲燎原小声问：“你的同学知道我要来参加你们的毕业礼吗？” 宋野回答道：“有知道的，我有和几个人提起。你知道吗？别人都说你好帅。” “宋野同学，”曲燎原郑重其事道，“我今天也不会给你丢脸的。” 宋野：“？？？嗯？” 尽管一晚没睡，毕业典礼上，宋野仍旧是工程学院最帅、最神采奕奕的毕业生。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曲燎原和曲家父母在典礼开始之前，齐齐去换了衣服，焕然一新地来出席他人生中的第一个重要场合。 曲大江和高秀月明显是为了他的典礼而特意新置办了两身衣服，肉眼就能判断出来的昂贵、重视，昨天他们参加了曲燎原的毕业礼，当时拍的照片也都即时发给他看过，夫妻俩昨天的打扮都远远不如今天这么隆重。 ——而曲燎原，竟然换了一身笔挺正式的西装，还认真地打了领带。 因为他这四年来过很多次，与宋野交好的同学都认得他，另外也还有不少人知道他的身份。宋野在这届学生中是有一定名气的，这名气包括成绩和性取向。 宋野在台上接受院领导拨穗、正冠、授予学位的时候，坐在曲家三人前排的几位陌生同学还回头向曲燎原送上恭喜和道贺。 “哎哟，”曲大江小声对高秀月说，“这边的学生真是太客气了。” “你也大方点，别扭扭捏捏的，”高秀月说儿子，“人家跟你说话，你怎么都不回一句？” 曲燎原只好逐一回复那些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于好意还是恶作剧的“祝贺”。 “谢谢……谢谢……thanks。” 典礼结束后，全家人到酒店去登记入住，得要在这边再留上一两天，等宋野处理完所有事，再一起回家。 从昨天到今天一直为孩子们的毕业礼而两地奔波，高秀月和曲大江也累得够呛，吃过饭以后就先休息了。 和他俩同楼层、隔了好几间的另一间客房，曲燎原刷卡进门，宋野落在后面，反手把门关上。 他们已经恋爱六年了，彼此之间不需要再有任何言语明示或暗示，这对分别了几个月的年轻情侣顺理成章地要做些情侣应当做的事。 曲燎原被宋野按在床上热吻了不久，就出来了，他总是这样，会很快，但还可以继续再来好几次，年轻、体格好、需求也很旺盛。 他有点急，刚想主动一点，宋野却不急不慢地说：“今天第一次见你穿西装。” “还行吧？”曲燎原通过刚才在礼堂里别人的目光判断，知道自己的装扮很成功，得意地摇起尾巴来，问，“你的小狗帅不帅？” 宋野轻咬他嘴唇，说：“好帅，刚才在礼堂里一看见你，哥哥就想……” 西装和曲燎原的学校制服又是不一样的感觉，他身材很好，身材好的男性穿裁剪合体的西装，在许多gay眼里，和没穿基本上没区别。 宋野对曲燎原的感觉尤其强烈，一瞬间爆发的脑洞能容纳上下五千年历史长河里所有的河蟹。 曲燎原听他一字一句地说完，不敢相信他在台上道貌岸然地接受学位，脑子里竟然想这些东西？！本来就泛红的脸颊变得爆红，同时感觉也更急了。 然而宋野脑洞纳山海，机能控九州，还是只用手逗他，等逗得他忍不了了，才问：“小狗，想不想试试？” “哥你别……”曲燎原小声叫着，稍稍犹豫了一下，道，“那你小心一点，别把衣服弄坏，很贵的。” 宋野笑着起身，去把挂在衣架上的西装外套拿了过来。 曲燎原坐起来，把刚才解开几颗的衬衣扣子重新扣好，外套穿上，宋野又帮他把领带系上，他正乐得不用自己来，两手向后撑在床垫上，仰起脖子让宋野帮他，宋野边笑边把领带打好了。 领带的结打得有点紧，是有点勒着脖子的，曲燎原却没说，还维持仰望宋野的姿势坐在那里。 宋野垂着眼睛看他，眼神里慢慢燃起了极度强烈的侵略性。 曲燎原每次被他这么看着，就有灵魂已经被四声嗯到死了无数次的奇特幻想，这时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翻滚。 宋野又把领带结推了推，卡得更紧了些。 曲燎原忽然觉得，被宋野用领带这样不舒服地勒住他的脖颈，竟然产生了另一种不知怎么形容的舒服。 宋野慢慢贴近他的耳边，说了一个很短的短语。 曲燎原：“……” 那是一个有侮辱性的短语。放在普通语境里有人这样说，曲燎原必定会挥拳出去，打得对方亲妈都不认得。 曲燎原的身体发抖。 宋野一怔，松手让领带结松了些，道：“不舒服吗？生气了？哥哥爱你，跟你玩的，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生气。”曲燎原的眼睛有点红，小声道，“我又出来了。” 傍晚，高秀月和曲大江睡饱了，过来敲门，曲燎原一脸疲倦地开门，房间里只有他自己。 “我哥有事回学校了，看你俩在睡就没叫你们，他晚上回来，你们去吃东西或者去逛逛吧，别管我了，我想睡觉。” 高秀月道：“下午干什么了？怎么不睡？” 曲燎原站在门边，一双大眼眨啊眨，他太累了，是意识到该编个什么理由，可是脑子仿佛锈住了，转不太动。 “还能干什么？”曲大江道，“肯定是跟小野聊天了，他俩这么亲，好长时间不见，一定多的是话要聊。” 曲燎原：“……对，对对对。” 等爸妈走了，他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扑倒继续睡，过了半天又猛然睁开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下床进卫生间，晕头转向地还在门上撞了一下头，揉着脑门，照到了镜子。 他没有穿上衣，锁骨下方三厘米多的位置，有个被宋野亲出来的草莓印。 第185章 保护神和出柜1.0 曲大江夫妻两个到下楼走了走, 没走太远, 还怕走错路, 天气也热，很快就返回了酒店来。 曲燎原站得像根电线杆子，直挺挺地杵在他俩房间的门口。 “不睡了？”高秀月路上嘴馋买了个甜筒, 才刚吃了几口，被儿子看到还有点不好意思，问, “你吃这个吗？要不给你吧, 我说不要，你爸非给买。” 曲燎原从刚才起就是满头满背的冷汗, 现在看妈妈神情自若好似没事发生，又糊涂了, 难道没看到吗？ 他说：“我不吃。” “快进去进去，别在门口影响别人。”曲大江开了房门, 让老婆先进去，然后给了儿子一个警告的眼神。 曲燎原顿时懂了，冷汗更甚。 在房里, 高秀月随口说了几句天热、人真多之类的话, 又说：“上午那典礼上，那么多人，还是咱们家小野最亮眼，他长得真是好。” 曲大江频频附和，曲燎原在边上小鸡啄米式点头。 吃完了冰激凌, 高秀月进了洗手间去。 曲燎原站在行李架旁，鬼头鬼脑地观察爸爸。 曲大江坐在床尾，没好气地看他，极低声地说：“曲燎原，你妈可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别跟她胡说。” “……”曲燎原点了点头。 卫生间里传出冲水声。 曲大江伸手指了指儿子，说：“回家我再收拾你。” 等宋野从学校回来，一家四口去吃兰芳园，内地的暑假才刚开始，游客还不算太多，排队也没排太久。 曲家爸妈都还是一派乐乐呵呵的样子，言谈间不时就表达起为两个孩子终于毕业而高兴的心情。 可是曲燎原就明显是和平时不一样，不怎么说话，埋头吃东西，吃得还不多。 妈妈问他：“怎么了？平时堵你嘴都拦不住你说废话，今天这么安静？” 曲燎原支支吾吾地说：“我那个、嗯……我没有睡好。” 宋野点了葱油捞丁，他不爱吃上面铺的炸鸡排，夹了给曲燎原，这纯粹是习惯性动作。 “别给我，我不吃你的。”曲燎原又夹起来，扔了回来。 “？？？”宋野莫名其妙地看他。 曲燎原躲闪着宋野的目光，低下头喝自己的奶茶，总觉得爸爸在用异样的眼神看他和宋野。 吃完饭回到酒店里，高秀月就催着曲燎原回去睡，两个男孩就回去另一个客房，在走廊里，曲燎原别扭地贴着墙走，和宋野之间离了足有一米远。 到开门的时候，他才敢回头看，然而爸妈房间门口早没人了。 “你到底搞什么？”宋野问他，“我回学校的时候你还好好的，怎么睡一觉就翻脸了？真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 曲燎原对他怒目而视，刷卡推开门，道：“别废话，进去！我要跟你说正经事。” 宋野以为他记恨下午的事，进门还逗他，背着手，得意洋洋地说：“哟呵，现在摆警官架子了，不是下午求哥哥放过你的时候了？” “你给我闭嘴吧！”曲燎原把门一摔，怒气输入全靠吼，“还说！还说！还说！！！” 他是真的要气炸了，把爸妈敲门，他开门没穿上衣的事讲了，扒着T恤领口给宋野看，道：“我说你才是属狗的！怎么逮哪儿咬哪儿？我爸看见了！他全都看见了！” 宋野：“……” 曲燎原吼了几嗓子，颓了，道：“现在怎么办？” 宋野冷静道：“曲叔怎么说的？” “不让我跟妈说，说她什么也不知道，还说回家要跟我算账，我都快被他吓尿了，你都不知道，我头一次发现我爸有那么可怕的一面。”曲燎原原原本本说了。 宋野大感意外，略一想，道：“那听这意思，曲叔不是今天才知道，他应该是早发现了吧？” 曲燎原这半天脑子里都是乱的，被他一提点，再回想曲大江那一连串反应，的确不像是今天才忽然发现儿子和养子在谈恋爱的表现。 高秀月爱唠叨，有事没事都要挑曲燎原点毛病说上一说，动嘴皮子居多。 曲大江平时脾气是很好的，老婆说什么就在旁边无关痛痒地帮两句腔，偶尔也会帮曲燎原打些小掩护。 但是曲燎原中学以前因为调皮捣蛋而挨过的揍，都是曲大江动的手，高秀月反而是会拦着不让揍太狠。 曲家父母在儿子的成长路上扮演了截然不同的角色，分工异常明确。 “你说我爸会揍我吗？”他问宋野，“他说等回家就收拾我，是要揍我，还是……” 他没说出的后半句，他和宋野都明白，曲大江说的收拾，要么是揍他，要么是拆散他俩，要么是既揍他同时还要拆散他们俩。 宋野难得一见的，也露出了茫然，思索无果，最后说：“我也猜不出曲叔会怎么做。” 他和高秀月自然是感情很好，双方都很直接地给与了对方足够的好意和好感，他们之间的关系，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长辈和晚辈之间的最完美关系。 但他和曲大江的“父子”关系就比较难形容，这几年的相处是很和睦的，可是总像是有一层无形的隔膜，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宋志国好好的活在人世间，并且宋志国和曲大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父亲”——特别是在曲大江的个人认知里，宋志国在各方面的优秀程度对他本人是降维打击，而宋野和宋志国在某些方面又是非常像的，这让曲大江没有办法把宋野当成一个简单的晚辈看待。 如果率先发现宋野和曲燎原在恋爱的是高秀月，宋野现在马上就能想出相应的对策，从感性层面和理性层面出发的无数个不同计划，planA、B、C、D、E……这些年里他已经设想过很多次。 偏偏事与愿违，这么不巧，先发现并且摊开说的是曲大江。 居然是曲大江。 这简直像是个bug，宋野也是到现在才发现，他自己也几乎就没有想过，出柜路上还有曲大江这一只拦路虎。 他甚至觉得这个走向很不合理，说：“曲叔会不会是在诈你？他说的真是这件事吗？你确定没理解错？” 曲燎原坐在床边，双膝分开，两手分别放在腿上，坐得像在学校里开会一样端正，表情凝重道：“虽然我不是专业学刑侦的，怎么说也在基层实习过好几个月，大三还上过审讯技巧课，我爸有没有在诈我，这个我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宋野背着手，在他面前来回走了两圈，顿足说：“曲警官，我现在慌得一比。” 曲燎原一愣，道：“你别！我还等你出主意，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都慌了我要怎么办啊？” 他这么说着，脑子却飞快地转了起来：要说服爸爸接受他和宋野恋爱，其实也并不是一件完全实现不了的事，首先……其次…… “毛线主意，我现在没主意。”宋野站在他正前方，微微皱着眉，说，“曲叔会把我赶出家门吗？” 曲燎原心想：再次……最后…… 宋野抿了抿嘴唇，道：“那样的话，我就又没有家了。” “才不会！”曲燎原噌一下站起来，话出了口又觉得还没有很充足的底气，改口道，“如果他真的赶你，我就和你一起走，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宋野歪着头看他，确认一般问：“真的？不管去哪儿，你都跟我在一起？” 曲燎原严肃道：“当然是真的，你觉得我能离得开你？” 宋野眼睛睁大了些，等他把话说完。 “我不能，”曲燎原道，“你也不能，我们谁也离不开谁。” 宋野一下笑了，说：“你说的对。那你还怕什么？” 曲燎原琢磨了琢磨，道：“我不怕。” “我也不怕。”宋野道，“我们什么都不必害怕，任何困难都不能让我们分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完全不再把自己放在曲家父母的对立面，想到对家里出柜的难度时，也不再有小时候那样的想法，出柜被阻就要带曲燎原远走高飞，他现在完全不会再那样想。 一生中值得珍惜的人，绝不是只有爱人。值得被珍视的爱，也绝不是只有爱情。 小小的、年少的曲燎原，曾经无数次说过，要保护他。他一直不懂，心里还曾对这孩童式的发言颇为不屑。但在曲燎原对他伸出手，带他回家那一天，曲燎原就像一只还没长大的小鹰，努力地把他护在了自己还来不及丰满的稚嫩羽翼之下，在旧的土壤之上，予他新的希望。 现在到他，他一样有必须担负的义务与责任，去替曲燎原保护生命里其他重要的人和爱。 港大一应事宜处理完毕，收拾好行李，全家人返程回去。 到了家后，高秀月去亲戚家里送在香港代买的东西，让曲燎原开车送她。 得以和曲大江独处的第一时间，宋野主动开诚布公地和爸爸谈了他与曲燎原的事。 是高中开始的。 根本没有什么女朋友。 没有影响学习。 去香港上大学不是因为感情变质，而是在热恋中更需要冷静和沉淀。 回北京读研是因为沉淀够了，以后再也不想过异地的生活。 “我们不是闹着玩，是认认真真想过一辈子。” “最怕的就是会伤害你们，本来想等工作了，生活稳定了，再和你们说。” “如果你们确实不能接受，我们可以分开。” “但是我们都不会再和别人恋爱，更不可能和别人组建家庭。” 曲燎原是开车把高秀月送到了亲戚家，心里放心不下，就找理由自己跑了回来。 宋野一个人在家，拿了拖把在拖地。 “？？？我爸呢？”曲燎原找了一圈，疑惑又惊恐地问，“你不会已经跟他说了吧？” 宋野不像是拿着拖布，倒像是拿着战戟的将军，威风地说：“说了，没说别的，就那些。他说去店里看看。” 曲燎原是知道“那些”是哪些的，他俩从香港回来的路上，叽叽咕咕商量了一路。 “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再说？”曲燎原要给他跪了，道，“他怎么说？” 宋将军摊手道：“他什么也没说。” 曲燎原想了想，说：“我去店里找他去。” 其实宋野做得也对。 想想假如是他和宋野都在的场合里，曲大江问他俩“你俩怎么好上的？” 岂不是天雷滚滚？还不如直接一道闪电劈死他算了。 便利店里，曲大江背对着门，蹲在零食货架前点货。 曲燎原隔着玻璃门看了一会儿，想了好多事和话，才推门进去，叫：“爸。” 曲大江回头看他一眼，把手里的东西放回货架上，扶着架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店里光线暗，白天也需要开着灯，他发现站在灯下的爸爸，头上似乎多了很多白发，脊背也不如以前那么挺拔。 在不知不觉之中，自己的爸爸，已经是一位中年人了吗？可是他毕业礼那一天，和在香港的这几天，并没有这种感觉。 曲燎原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是在遭逢了巨大的打击之后，四十六岁的父亲，伴着悲伤与失望，流露出的衰老。 “爸，对不起。”他心里难过得无以复加，所有的首先其次再次，全都不想说了。 “宋志国的儿子！”曲大江转过身来，咬牙切齿道，“他真是学自动化的吗？不是学打嘴仗的？一句话也不让老子说，全天下就他长嘴了？什么话都让他说完了！比他那坐牢的爸还烦人！” 第186章 同盟和改口费 曲大江在很早以前, 就发现了两个男孩的相处, 不太一般。 宋野自称高中就早恋有了女朋友, 但是大学这四年里寒暑假回家来，他从没单独出门去“约会”过，五月初夏放了暑假必定在北京待到曲燎原也放假了才一起回来, 寒假他早早就开学，等他走了以后曲燎原在家里魂不守舍，春节也过得没有喜庆样子, 可是一说收拾东西去香港看他, 曲燎原立刻就生龙活虎了。 谁不是这个年纪过来的，只要稍加留心就能看出不少蛛丝马迹来。 并且早在高三时, 曲燎原就已经当面对爸爸承认过，自己也有了喜欢的人。 “你妈还当你是几岁小孩, 以为你什么都不懂，她思想也简单, 轻易联想不到你们这种……”曲大江停顿了一下，才说，“你们这种事。” 孩子们性取向的那个名词, 还是让他有些难以启齿。 他坐在收银台里, 拿着干抹布，为了掩饰复杂心情而不停擦着台面，说：“我们这代人见识少，懂得也少，这种事以前只听别人说过, 还都是当花边新闻瞎说的，哪见过真的？你妈要是知道了，非得被吓出个好歹来。你们年轻人也是，都这样了，怎么一点都不注意？这回在香港，你俩还？你自己说说，小时候你不写作业、不背课文、大中午不睡觉偷跑出去玩，我替你圆，现在还得替你圆这个？这都叫什么事？” 曲燎原低着头站在货架边，一阵尴尬，又一阵羞愧。 曲大江把抹布丢在一旁，连声叹气。 “爸，对不起。”曲燎原道。 “你要是真心觉得对不起我跟你妈，以后就别这样，回去就跟宋野说清楚，你以后不跟他一起胡闹了。”曲大江赌气一般的口吻道。 “不是胡闹。”曲燎原很小声地说，“我说对不起你和我妈，是真心的，对小野，我也是真心的。” 曲大江不爽道：“有屁用？有屁用！能结婚？能生孩子？以后老了怎么办？还真心？有屁用！！！” 他怒气冲冲，说话也不算好听。 曲燎原心里却是既心酸又感动的，他能明确感受到爸爸极度的失望和难过，可是爸爸依然没有对他与宋野的这段感情使用任何一个羞辱或歧视的字眼。 “爸爸，”他说，“要不你打我一顿出出气？我保证不跑，也不躲。” 曲大江道：“挨打你就能改了？” “不能。”曲燎原道，“犯错才能说改，我们这……这不能说是犯错。” 曲大江冷笑道：“宋野说这不是病，你又说不是犯错，我看你们就是两个越上学越古怪的小兔崽子，早知道要这么着，中学那会儿你想当兵，你爹我就一脚把你踹到部队去，看你现在还能翻出什么花儿、作出什么妖来。” 曲燎原已经明白了，爸爸虽然气势汹汹地责问他，其实是已默许并接受了他和宋野在恋爱的这件事，不然不会一直等到现在才“揭穿”他们，这其中作为一个父亲有着怎样无可奈何的心路历程，他只能体会出一两分，这一两分，已经足以让他为这份理解和尊重而震撼。 曲大江道：“先别让你妈知道，她连这是怎么回事都不一定明白。现在说也太早，你俩还得上好几年学，就算是和女孩谈恋爱，她也不会赞成。前几天还和我说，怕你找对象以后只顾着恋爱会影响学习，能进那么好的学校不容易，学业还是目前最重要的任务。” 曲燎原忙点头：“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等我找时间，慢慢和她先聊一些这方面的事，迂回着来吧。”曲大江突然愤愤不平起来，道，“宋志国早就知道是不是？亏你妈还瞎操心，担心宋野早恋影响成绩，专门跑了趟省会，去牢里跟他聊宋野的教育问题，看他教出个什么好儿子！” 曲燎原有心想回护宋野，替他辩解几句，又怕惹恼气头上的爸爸，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宋野也不会在意自己被爸妈骂几句的。 “咱家刚搬来住他家对门，你和宋野才四五岁，我一早就就跟你妈说过，小男孩长得太好看，根本就不是好事，你妈还不信。”曲大江对不在场的宋野父子发动了惨无人道的人身攻击，说，“宋野那就是男生女相，一脸祸害，放到古代就是公狐狸精。宋志国一家子都是祸害，你爹妈前半辈子被害得下岗，后半辈子还要被害得断子绝孙，一家子讨债鬼，我们老曲家作了什么孽，这辈子就是还债的。” 晚点，曲燎原又去亲戚家，接了高秀月和寄养在她一个养狗朋友家里的元宝。 元宝已经是只11个月大的准成年犬，因为是有迷你杜宾血统的串串，个头不算太大，比纯种迷你杜宾还是要大一些，体重也有六公斤多，开始有了交配意识，代养它的阿姨家里有只成年蝴蝶犬，几天里被元宝追着不放强行爬跨，起初蝴蝶犬还愤然反抗，主人也会阻拦，然而元宝作为一只杜宾串串，战斗力过于强大，精力又极其旺盛，蝴蝶犬是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主人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把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两只狗完全隔离，可怜的蝴蝶犬只好了接受了命运的残酷安排，整天被元宝无情蹂躏。 高秀月和曲燎原去接元宝，阿姨一家人加一只狗简直是列队欢送，就差把“再也别来了”写在脸上。 并且人家那只蝴蝶犬还也是一只小公狗。 回到家，高秀月把这事当笑话讲了讲。 可惜家里这三个心虚的男人，没一个能笑得出来。 在家里这出柜出了一半的情况，给宋野和曲燎原生活带来的最大改变，是当父母在家时，他俩就很自觉地保持距离，偶尔凑在一起想聊点什么，刚说两句，曲大江一过来，两个人就赶忙分开，离得远远的，两脸伪装出来的正气，底色完全就是十二万分的尴尬。 几天后，他俩要一起去看望宋志国，曲大江表示自己也要去，说：“好久没见他了，我也有点事和他聊聊。” 曲燎原和宋野：“……” 高秀月奇道：“你找人家聊什么？我自己在超市都忙不过来。” 曲大江却是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说：“他明年就该出来了，出来以后怎么安排，有我能提前帮忙联系一下的，我都问问。” 宋志国的刑期八年，到明年五月是就到了刑满释放的时刻。 高秀月本就是很热心的人，这几年因为宋野的缘故，也把宋志国当了半个家人看，当下就没有意见了，还又去多买了好些能带进去的日常用品让曲大江带上。 前几次去省会探监，都是曲燎原开车，这次也还是他来做驾驶员，上车的时候，宋野很有自知之明地坐了后排，把副驾留给了曲大江。 上路后，三个人沉默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曲燎原这几天下来，长这么大头一次在自己家里处处需要谨言慎行，深深感到不你能再这样，一家人，哪能搞得这么不自在？ 宋野则是反省自己向曲大江出柜时，话术里的小聪明太过了，应该收敛些，给曲大江留些发难的余地才对。 “小曲儿，”曲大江忽然开口道，“探监的时候要是打犯人，会被抓起来不？” 曲燎原当然知道曲大江不会知法犯法到真在探监的时候打人，可是会说这话，明摆着是要找茬啊！ 他从后视镜和后排的宋野对上视线，宋野却对他笑了下。 “是想打到什么程度？你说，动手让我来。”宋野道。 曲大江：“……” 曲燎原没敢笑，怕笑出来会激化矛盾。 “你爸明年出来了，你打算怎么安排他？”曲大江道，“首先是，你让他住哪儿？先说好，我家可再也住不下闲人了！” 曲燎原又紧张起来。 宋野道：“我也不会让他去住咱们家，我会把银行卡给他，前几年炒股和卖房子的几笔钱，都是他的，他出来以后不会有任何温饱方面的问题。曲叔，你和高姨都不用管他，他顾好自己没问题。” 曲大江不怎么满意，问：“那你也不管他？” “管是要管的，他才四十几岁，”宋野理所当然道，“以后到了该管他的时候，自然要管，可是现在还不到需要我赡养他的时候，他也不会插手我的生活。” 曲大江含沙射影地说：“哦，那你有本事你聪明，不用你爸管。曲燎原可不行，我和他妈还是什么都要管的。” 宋野笑道：“那当然了，不只他，你和高姨还得管我，我没有正经家长，你们就是我的父母。” 曲大江瞬间被触动到了。 其实宋野早就成年，和曲家父母之间的监护人与被监护人关系早就自动解除，他自己当然能不会主动离开，曲家一家人也没人说这种话或是有这种想法，这几年他仍然留在这个家里一起生活，是因为建立起了法律关系以外更亲密、也更有归属感的关系，与养父母之间是靠互相给与的亲情在自然而然的维系。 “爸爸。”宋野向前排靠近了些，第一次郑重地叫出了这个早已成为既定事实的称呼。 曲大江没有应声，明显有些慌乱，从口袋里摸了烟盒出来，想起高秀月不让他在关窗开空调的车里抽烟，又郁闷地把烟收了起来。 曲燎原还添乱，说：“爸，小野叫你爸。” 曲大江：“……” 曲燎原知道他心理防线已经一泻千里，笑嘻嘻地说：“要是有人叫我爸，你瞧我答应得快不快，爸你怎么应都不应？” 宋野在后面说：“曲燎原，严肃点，我和爸在谈正事，你别贫嘴。” 曲燎原默契地和他一唱一和：“我怎么是贫嘴了？我叫宋叔的时候，宋叔还说给我红包，老曲你这不行，被比下去了啊。” 曲大江又伸手掏兜，摸出个什么，朝后面一扔，道：“拿着！” 宋野准确地接住了，曲燎原匆忙回头看一眼，差点把车开沟里去，宋野手上是个一块钱的钢镚。 曲燎原好笑地咆哮道：“老曲，你也太抠了吧！改口费才一块钱？！” 曲大江道：“老子哪有钱？倒是想多给！你问你妈，她给吗！” 见到宋志国，曲大江没有打人，对宋志国知情不报、隐瞒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严正抗议与警告，一番协商之后，最终还是达成了友好谅解。 回家的路上，曲大江坐到了后排，仰坐着，戴好墨镜，仿佛睡了。 得以回到副驾的宋野和曲燎原一直等到后排的爸爸发出轻微的鼾声，果真睡着，才开始小声交谈。 “太好了。”曲燎原道。 “给你，这个上交了，”宋野把那一块钱塞进了曲燎原的兜里，笑着说，“咱们家的传统。” 曲燎原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伸过来，两人牵了牵对方的手。 车前方的路，正迎着缓缓落下的温柔夕阳。 开学前的这个暑假，整整两个月的时间。 七月底到八月初，全家人一起要去湖南旅游，行程是宋野安排的，计划去一个多礼拜，长沙、张家界、凤凰古城。 这次出去，没把元宝再寄养去养蝴蝶犬的阿姨家里，而是放在了文聪家，文聪家里人也都很喜欢狗，他妈妈在家里闲着没事，养了一只小博美和一只萨摩耶，平时还能陪着解闷。 去送元宝的时候，曲燎原才知道，好一阵子没消息的文聪居然是躲在家里复习，准备参加省会城市十月份的教师招聘考试。 第187章 教育心理学 文聪的爸爸经商很早, 十来年前厂里还在正常运转、效益也不错的时候, 他爸就已经从国企出来做贸易公司, 人圆滑，胆子大，会办事, 虽然一路上也没少吃苦，但是原407厂两千多名职工，到今天被公认混得最好的, 也就是文聪的爸爸了。 编制教师现在都需要通过招聘考试上岗, 当地城市规模小，越是小地方, 越容易不照章办事，文叔叔在市里还是有点“能量”（贬义）的, 帮儿子想好的规划就是等他毕业后在家这边找所学校，安排他进去上班, 安安稳稳当一个体育老师。 这当然属于违规操作，在本地教育部门，文叔叔还有能“运作”的能力, 可是想安排文聪进省会学校就有困难了。 文聪却是王八吃秤砣, 铁了心要考省会的教师职位，说什么也不听他爸的安排，没去教育局报到，闷在家里对着一桌子《教育学》《教育心理学》的教材书，废寝忘食地专心复习。 他长这么大, 真是破天荒头一次。 肯学习肯上进总归是好事，他爸妈就也不管了，横竖没考上也还有后路。 高秀月在客厅里，一边看元宝和文家两只狗social，一边听文聪妈妈对她吐槽儿子、倒倒苦水。 曲燎原和宋野在文聪房间玩，猜测发小的意图，不用说还是为了爱情。 “聪哥，”曲燎原问，“你是想去省会，边上班边陪读吗？” “也不只是陪读。”文聪道，“我问过晶晶，她说念完硕士就不念了，毕业以后也会留在那边当老师，我考上了就先上着班，等她毕业。” 竞争当体育老师的考生也都是体育生，大家文化课是半斤八两的稀松扯淡，竞争压力就没有考研那么大。况且考研的话，英语和政治能把文聪为难死，特别是英语，即使照着答案抄，他都不一定能抄对选择题以外的题目。教师招聘考试对他来说，整体是比考研要容易一些的。 而晶晶之所以去读研，是因为她本科学校太弱，毕业后想去好点的学校任教都有困难，她自己本身对教师行业是有爱的，喜欢的。 “她也不是喜欢，”曲燎原说了实话，道，“其实有一回晶晶和我聊天，说是高中就知道你家里准备让你当体育老师，你说让她和你一起当老师，她才开始培养自己对当老师的兴趣，她以前想当的是白衣天使。” 宋野道：“我也听她说过，说想当护士，因为看了张柏芝演的一个什么电影，觉得护士服漂亮。” “《星语星愿》。”曲燎原道。 文聪在此之前对晶晶想当护士这事闻所未闻，吃惊道：“你俩都听他说过？那她怎么没和我说？早说我也不上师大了，就和她一起去上医科。男护士多紧缺啊，一毕业我就能靠自己找到工作了。” 曲燎原道：“跟你说了也没用，你以前多不讲道理，自己不记得了？” 文聪道：“我怎么不讲道理了？” “还怎么不讲道理？你们俩沟通就是有问题的。”宋野说，“我印象里她除了跟我们玩，都没交过别的朋友。” 曲燎原和他一唱一和地，道：“就是，但凡她和哪个男生关系稍微好一点，你就开始疑神疑鬼，还找我哭过好几次呢，她穿短裤短裙你都要指手画脚，我都服了你了。怎么她要考研这么大的事，都不敢跟你说？你也不想想，你本来该是她最信任的人，这是一朝一夕就能摧毁的吗？” 文聪：“……” 宋野堂而皇之地说：“你看，我和曲儿就没这种信任问题，因为我一点都不小心眼。” 曲燎原：？？？？？？不要脸！ 文聪若有所思，道：“这些我都会改的。等她毕业了，我要娶她，我发过誓，这辈子非她不娶。” “你现在就别剃头挑子一头热了，”曲燎原泼他冷水道，“说不定她已经寒了心，不爱你了，这样的话，就算你考去省会当老师，能近水楼台守着她了，又有什么用？” 文聪震惊道：“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不爱我？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 曲燎原道：“这说得准？变心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 宋野补充道：“尤其是你们俩这种情况，长期不好好沟通，就会越来越疏远，爱情和所有感情是一样的，不浇水不施肥，经常暴力踩踏，还想开花结果？怎么可能？别做梦了。” 文聪哭丧着脸，不理他俩，也不管桌上铺着的复习教材，拿了手机蜷缩在一旁的豆袋沙发上，犹犹豫豫地给晶晶发短信。 曲燎原和宋野交换了个眼神，都希望文聪和晶晶能过了这一关。 宋野翻了翻桌上的教材，发现文聪复习都抓不住重点，书上标出来的考点都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笔记也做得乱七八糟，既没有合理的复习系统，也没有完整的大纲规划。他就拿了一支笔，在书上画几笔，又翻回目录去看了看，再画几笔。 曲燎原看了一会儿，也拿了另一本《体育教学基本理论研究》，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帮文聪画出重点。 等文聪和晶晶聊完，他的两个发小不但帮他系统整理了知识点出来，还商量着为他重新制定了更简洁更高效的复习计划。 像宋野能做这样的事也就罢了，但想当年并不比自己厉害多少的曲燎原，如今做起这种事也是信手拈来，轻轻松松，同为男生的文聪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在散发智慧时的魅力是相当大的。并且发小们本来长得也很帅。 他的危机意识也不由得更强烈一百倍，勤奋学习给人带来的变化居然这么大，晶晶读研期间如果遇到这样的男生，那他岂不是完蛋，被比得渣都不剩？ 客厅里，文聪妈妈说着：“长大就不听话了，越大越不像话，我都拿他没有办法。” 听了几句，高秀月也忍不住批评起自己家孩子：“现在这帮小孩儿都这样，小曲儿不也是？高考完了拿着那么高的分数，非要去上警校，把我和他爸气得不轻，今年总算毕业了，还算是运气好，保送了北大，不然就只能去当公安了，他同个宿舍上铺的同学，就考到公安部去工作了，公安部也还是当公安嘛。” 文聪妈妈：“……” 高秀月又说：“小野也是，本科要去香港读，反正一年给十几万奖学金，要去就去吧，现在读研了，又非回来上清华，你说这叫什么事？我想管都管不了呀。这两个孩子，也是一个赛一个的不听话。” 文聪妈妈心说：……太会聊天了吧我的秀月姐姐？差不多就闭嘴行不，再说就连狗一起撵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元宝：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译：这萨摩耶太大了！骑不了！谁给解决一下？） 第188章 比特币 从湖南旅游回来, 宋野和曲燎原便也到了该收拾行装, 准备好该准备的东西, 出发去上学的时间。 清北这几年的住宿都很紧张，学校在通知书里都明确写了鼓励学生自己解决住宿问题，还有少部分学生直接就不能被安排住宿。他们俩都是保送生, 想住学校宿舍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他们不住。 宋野在58同城上找了几套学校附近在出租的房子，让曲燎原也来看：“小狗, 来看哥哥给你挑的几个窝, 哪个更好一点？” 曲燎原玩着手机，把在凤凰古城拍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中学和大学同学扎了堆一样给他点赞评论，有夸“照片拍得真好, 是谁拍的？”，也有说曲家父母“男帅女美！”, 他挨个回复别人，只敷衍地瞥了两眼电脑，就说：“都行都行, 你定吧。” 宋野划拉鼠标, 曲燎原看到了租金那行阿拉伯数字，顿时一个激灵道：“这个不行！太贵了！” “还行。”宋野点开详情，说，“如果照片是实拍，房子整体还不错, 这小区以前路过的时候看过几眼，印象里环境可以，这个价格在中关村也算还可以的了。” “中关村？！你真是……”曲燎原服了，道，“难怪这么贵了，你换个别的地段看，我不住中关村。” 宋野把这条租房信息放进了收藏夹，继续看别的，说：“说让哥哥定，定了你又有意见？这房子离咱们学校都很近，骑市政自行车去上课就行，不然住哪儿？地铁沿线？早上起来挤地铁？北京早高峰的地铁你是没见识过？都能把你挤怀孕了。” 曲燎原：“……” 上本科期间他不能随便出门，见识北京地铁高峰期的机会还真不多，只有几次，也够他心有余悸的。 “可这房租也太贵了吧，”他站在电脑椅后，向前俯身，半趴在宋野肩上看电脑屏幕，和宋野商量说，“我们不是像从前寒暑假那样，短期只在外面住一两个月，这回是要住两年多三年的，一个月房租比我实习时候的工资还多，咱们别养成这资本主义社会提前消费的坏毛病，行不？” “别操心钱的事，哥哥有钱。”宋野道。 “我知道你有，那也不能太……太那什么。”曲燎原说得委婉，内心的真实想法是，宋小野的消费观越来越离谱了！再这样下去还能过日子吗？ 这趟带爸妈去湖南玩，行程是宋野一手包办的，来回机票都订了公务舱，全程预订好五星酒店，每到一地都提前预约了专车专导，其他吃饭逛街买特产什么的零碎花费也是犹如流水。 回来后他对爸妈报账的时候说一共花了一万八千块左右，这个数额比周围其他家庭国内游一周的开销已经多了很多，爸妈就也信了，转了两万五千块到宋野的银行卡上，多出来的七千块是让他开学后和曲燎原一起用的生活费、零花钱。 但是曲燎原在电脑携程页面的订单里，算了算这次出门大概的花费金额，宋野至少瞒报了一半。 明年宋志国就要出狱了，宋野到时候要把那张从二十万起始，钱生钱、再生钱，最后滚成一个大雪球的银行卡，还给宋志国本人。 曲燎原并不知道这个雪球有多大，有点怀疑地问宋野：“你别是想在宋叔出来以前，把他的钱花光吧？让他体验一下身无分文寸步难行的生活？” 宋野乐了，道：“这主意不错，他还真从来没穷过，等他出来变成穷光蛋，人生大颠覆，我就送他去上变形记。” “……”曲燎原不是和他开玩笑，严肃道，“你别说笑话了，宋叔现在一身病，出来住哪儿都还没着落，你再把他的钱花了，他这几年的生活怎么办？” 宋野道：“我可没花他的钱。” 曲燎原说：“本金是宋叔的，炒股是他教你的，买房也是他授意的，那赚到的所有收益也该是宋叔的。你自己还说要还给他，这么快就忘了？” “没忘，那些都是他的，等他出来我就给他。我这两年用的都不是替他在股票市场赚到的，也不是帮他卖房子赚的那笔差价。”电脑椅上的宋野，向后仰起头看曲燎原，说，“哥哥一直跟你说的都是，哥哥有钱——是，我，有，钱。明白吗？” 曲燎原不是太明白，道：“你做咖啡师按时薪给你的，还有在自动化所的实习工资，我都知道，租几个月房、还给我买了好多东西，那钱早就花了，我都算过了。” 宋野的表情和语气都有点嘲笑，说：“傻小狗，你太傻了。” 曲燎原不满道：“喂，清华的，这还没入学呢，就想制造校际矛盾了吗？” 宋野道：“怎么样？怕你？来！” “来就来！”曲燎原大显神威道，“看我亲死你！” 他站在后面，一把按住坐在电脑椅上的宋野，吧唧吧唧地在宋野脸上乱亲。 宋野大笑起来，说：“认输了认输了！北大赢了！” 曲燎原问：“赢了有奖品没有？” “奖品有两个，二选一，”宋野道，“A，和输了的人法式深吻五分钟，B，输了的人给你看他的大宝贝。选吧。” “A和B都太好了吧？！”曲燎原感动道，“我选C，把银行卡给我，我来改个密码。” 宋野笑眯眯，问：“好的老婆，你是要宋野的卡，还是要宋志国的卡？” 曲燎原：“？？？有什么区别？” “刚才不是都跟你说了？你老公有钱，自己的钱。”宋野道，“换成是你有两百多万，会把它放在银行里四年，只等着拿利息吗？” 曲燎原：“……我会啊。” 宋野道：“要不怎么说你是傻小狗呢？” 他这四年里，从最初尝试短线股票，也买过基金，到后来还跟风买入过贵金属，2011年年底大量买入创业板股票，下一年创业板一整年牛市，年末收益率达到了近百分之七十。去年秋天，他开始接触数字货币，研究矿机算法、烧主板挖币，后来遇到有抛售的同好也有尝试买入，现在手里同时持有比特币和其他不同种类的数字货币。 “比特币是什么？”曲燎原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这时候国内还没有大范围地关注到数字货币。 “你可以简单粗暴地理解成是股票，”宋野道，“去年秋天三美元买入的，现在涨到了二百六十五美元了。” 曲燎原仿佛在听天方夜谭，股票不太可能有这种涨幅空间，问：“那你买了多少？” 宋野说了一个数字，又说：“矿机还挖到几个。” 曲燎原：“……………………………………………” 宋野忍笑道：“小狗，你这表情的意思是？” 曲燎原伸手一指电脑屏幕上的58同城，道：“住中关村，我不想挤地铁，你再给我买辆自行车，我要能变速的。” 第189章 信封和翅膀 宋野订了8月20日和曲燎原一道启程去北京的高铁票, 提前过去把租房的事处理好。 他俩不准备在学校住这件事, 也没有瞒着父母。 曲大江对此没发表意见, 在老婆看不到的角度对儿子做了个“懒得管你们这破事”的白眼表情。 宋野对高秀月说的时候，找的理由是清华研究生宿舍条件太差。 “三人间，还没有独立卫浴, 这个就……”宋野演起挑三拣四的作精来，跟真的一样，愁眉苦脸十分矫情, 说, “我不太行。” 曲燎原坐在旁边看他演，以退为进地帮腔道：“都怪港大宿舍条件太好了, 看把他惯的，让他去公大住几年宿舍, 看哪儿不能住。” “边去，少说风凉话, 有条件住好的，干吗还非住差的？”高秀月去过港大宿舍，也去过公大宿舍, 知道曲燎原本科期间的住宿条件有多差, 夏天别说空调，连电风扇都没有，扛热全靠意念。 宋野道：“正好我们俩学校离得近，让曲儿去跟我住一起，能做个伴儿, 我还能监督他学习。反正房租也不按人头算，我一个人住，房东也是要一样的价。” 曲燎原并没有和爸妈说宋野自己上学期间玩股票基金、数字货币这些事，但高秀月通过早先宋野买卖房子的事也知道这小孩手里有钱，大学四年在香港开销那么大，没主动问他们要过钱，他们夫妻塞点零花给宋野，宋野还都从别处还回来，现在回京读研，觉得学校宿舍条件不好，愿意住得舒服一点，这也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 这件事就这么通过了。 到晚饭后，曲燎原自己在书房里，用台式机和尚扬等几个大学同学一起玩地下城与勇士，开了YY语音聊天，除了游戏还顺带说些有的没的。 尚扬和另一个同学是考进了公安部，但在不同的部门工作，都刚刚结束岗前培训，九月一号正式上岗，另外几个都回了生源地的公安系统工作，有一个要回公大继续读研。 男生们凑在一起胡乱聊一通，提起了金晓旭来。 曲燎原问：“你们谁跟他有联系吗？我给他打过两回电话，都没打通，发微信也没回过。” 别人也都说没有听说他的消息。金晓旭是回了家乡工作，因为他在校成绩和联考成绩都不错，当时省厅和市局都有要他的意思，他自己申请了回老家县城，说想在基层锻炼锻炼。 尚扬：“可能他家那边信号不好？基层又忙，实习的时候，他电话就老打不通。” 曲燎原：“那有可能。我月底就去北京了，到时候在京的哥几个，上班不忙了，找我玩啊。” 几个在北京的同学一下热闹起来，马上商量起要怎么玩，外地就业的几个也吵吵起来，要去北京找曲队长玩，还有叫曲燎原得空去他们那边玩的。 曲燎原一一应了，表示有机会一定多见面多聚聚。书房的房门被敲了几下，曲大江在门口叫他一声。他才对耳麦说：“我先下了，我爸要用电脑。” 同学们和他道别，他下了游戏。 曲大江进来，又反手把门关上，见儿子要起身让位子给他，说：“坐着坐着。” 曲燎原道：“干什么啊？” 曲大江穿了身夏天的睡衣，没有合适口袋，掀了上衣衣摆，从裤子松紧带那里拿了个夹在那里的信封，丢给曲燎原，说：“给你的。” 曲燎原拿起来一看，信封里是一叠钱，目测最少也有大几千块，顿时张大了嘴巴。 “当是奖励你要去北大了。等去了不是要交房租么，你和宋野对半摊，别好像全是你占便宜一样。”曲大江边说还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儿，道，“千万千万，别跟你妈说。” 曲燎原问：“爸，你哪来这么多钱？” 曲大江道：“你管你爹呢！” 曲燎原哭笑不得，说：“不用，我会努力拿奖学金的，北大奖学金机会特别多，金额还大。等我拿到奖学金了，就把钱都交给小野……” “你交给他干什么？”曲大江道，“自己攒着，该给的给，不该给的你别瞎给。这钱你拿着，去了先交房租，等拿到奖学金，你都自己存好，交什么交？自己手里没点钱，日子能过好吗？” 曲燎原虚心受教：“哦——” 心想：哦，那怎么改口费才只给小野一块钱？ 他回了房间，宋野正在收拾书，去北京要带几本常用的专业工具书。 “你看，”他拿出信封来，说，“我爸给的，让交房租。” “……”宋野也拿出一个信封，说，“高姨刚才给的，说是你的房租。” 两个信封，里面各有一万块钱，连信封都一模一样，当地邮局出品，右下角印着本市坐标建筑。 八月底，两人如同四年前一样，拖着那两只美国旅行者一黑一银，已经有了时光痕迹的半旧行李箱，来到了北京。 不同的是，这次是一趟他们不必再分开的旅程。 宋野联系好了中介，去事先约好的几套房子看了看，选中了其中一套，位于中关村，毗邻中科院化学研究所，到清华和北大都是步行可达的距离。房子是小两居，婚房，新人只住了不到半年就要出国工作，近期不打算卖，希望有长期安稳的租客。 宋野检查了一圈水电燃气设施，问清楚了小区物业的管理情况，观察了楼道里的左邻右舍，签了合同。 曲燎原以前没有自己租过房，也没直接参与过租房这个过程，这次跟着宋野跑前跑后，以为是看房子采光可以、环境干净就可以，没想到要挑拣这么多因素，从一开始的兴奋到后来完全疲了，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要去酒店住好上几天才能租到房子。 万万没想到，宋野选的时候很慎重，拍板的时候也是一锤定音，看完当场签合同，当天就搬进来了。 哈哈，有新“家”了！ 曲燎原开着微信视频，向父母介绍：“这是卫生间……这是厨房，锅碗瓢盆都有……客厅有电视机，看到没看到没……这两间是卧室，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高秀月在那边：“挺干净的……厨房小了点，不过你俩也不做饭……挺好挺好……你俩准备怎么分房间？你去睡小的吧，让你哥睡主卧。” 旁边曲大江道：“他俩还分什么大的小的？又不是和外人，愿意怎么睡怎么睡，怎么睡还不行？你就是管得多。” 高秀月就变了态度：“你爸说得对，你俩看着分，就是你也多干点活，你看你哥在后边又是擦地又是擦桌子，你就知道举着个手机玩。” 曲燎原：“我才没有只知道玩，刚才我帮忙洗窗帘和床单了，刚晾出去，你们瞧！” 他把摄像头对着阳台，晾衣杆已经挂满了。 把拖把放一边的宋野过来接了手机，也和曲家父母说了一会儿话，互相嘱咐注意身体。 高秀月还把元宝也抱过来，抓着爪子和他俩打招呼问好，还很可爱地学着元宝口吻：“你们都要好好学习，元宝也会好好学习的，明天不会在地垫上尿尿了，是不是呀？来，和你爸爸，和小野叔叔，说再见。” ……嗯，小野叔叔还没有得到应有的家庭地位。 这房子做新房用的，并不太脏，都是浮尘，两人合力打扫到十点多，就也差不多了。宋野把从家里带来的干净四件套换好。 “高姨让我看着你，怕你从公大那环境换到不管那么严格的新学校，又变回以前样子，不知道好好学习。”宋野复述了妈妈的话。 “我才不会，”曲燎原道，“谁不好好学习谁就是……” “是小狗？那哥哥亏大了，不跟你赌这个，换个别的。”宋野笑道。 “学习的事……开学再说好不。”曲燎原心不在此，跑去把自己的行李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宋野在家收拾两人行李的时候并没看到的洗漱包来。 “嗯？这什么？”宋野问。 曲燎原拿着那洗漱包过来，丢在床上，示意宋野打开看，自己叉腰，仰天大笑道：“好东西！” 所谓好东西，就是各种气球，和润X剂。 由于在曲大江那里彻底暴露了，两人在家里根本不好意思做出格的事，上一次用到气球，还是在凤凰古城的度假酒店，那之后也一个月了，互相打过几次，这和异地不同，在每天见面还一起睡的情况下，越打只能越郁闷。 “再不来我都快痿了你知道吗？”曲燎原跪在床边上，高兴地把那些好东西都倒了出来，说，“这下好了，房子也租好了，明天都不用出门，一天不下床都行，看我今天怎么……” 他也说了一句完全不符合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荤话。 宋野挑了一个螺纹凸点，说：“怎么办，哥哥好怕怕。”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怕是不至于害怕，一个攻，怕这个那可还行？ 但是曲燎原作为一个受来讲，真的，太行了。 有时候进行到后半程，宋野都开始觉得有一点累，一看曲燎原，这人除了脸红外加一身汗，眼神会变软一点，其他完全跟没事发生过一样，让他马上去跑五公里都问题的样子。难免让宋野总有非常挫败的心理感受。 好在是等结束以后再问，能从曲燎原那里得到一个“哥你好厉害”的五星好评，就也罢了。 难怪从以前的同志论坛到现在的APP，几乎所有0和1，都很吃警校生或警察。 是真的好吃啊！——宋野给出的五星好评记录里只有这一句话。 几天后，宋野把家里布置得越发像一对新人的小窝，没买大件，坚决执行了曲燎原“带不走的不要买”原则，零碎小玩意添置了不少，符合他自己审美的小装饰物，茶杯，地垫，好养活的绿植。 还给曲燎原买了一辆美利达挑战者，自己则计划等开学后，买辆校友转手的电动自行车做上下学的日常代步。 两人同一天开学报到，早上出门，宋野帮曲燎原把长了的头发用发蜡抓了个随意但很精神的发型，给他配了一身简洁风的衣服，白T配蓝色牛仔裤，裤脚挽了个边，白色匡威高帮鞋，希望能给他的新同学留下更积极更阳光的印象。 两人一起到路口，要分开，各自去往新学校。 曲燎原骑在新车上，戴着被保护得很好的大泥王手表，背了单肩包，浓眉毛黑眼睛，有着因为黑而总是不被人注意到的好皮肤。 他有点紧张，也有点不舍地看着宋野，像是要离家的雏鸟，完全看不出是已经要读研的样子，像一个本科新生。 “后悔把你打扮成这样了，”宋野拉了拉自己的背包带，郁闷道，“你现在怎么比我还帅了？” 曲燎原失笑道：“怎么可能？骗人。” 宋野道：“算了，明天出门之前把你弄丑一点。你别上学第一天就给我招一堆烂桃花，要是有，看我怎么收拾你。” 曲燎原上下看他，说：“你才是好不？没打扮都一副要勾引别人的样子，别再让我发现你又有什么学弟学长给你发邮件，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被自己说笑了，紧张感也比刚才缓解了很多，两人安静地看了对方数秒。 “走吧，北大的，当心迟到。”宋野拍了他的车把一下。 “嗯……清华的，晚上见。”曲燎原骑车走了。 骑出去几米他回头去看，宋野还站在路口，对他露出极其温柔的一个笑容。 他继续向前骑车，越骑越快。 九月的清风迎面吹来，他的白T恤袖管灌进了令人舒服的风。 这个瞬间，他感到自己在慢慢张开翅膀，学着去飞翔。 就像四年前，他与宋野分开时，约定的那样。 第190章 土鸡和颜控狗 报到入了学, 曲燎原没能潇洒地翱翔天际, 而是每天奋力扑腾着翅膀, 屡次摔得灰头土脸。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土鸡，傻不愣登地混进了凤凰堆里。 能进入北大法学院攻读硕士的学生，与绝大多数同龄人相比, 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从小到大都是学霸中的学霸，首先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与自信, 就是曲燎原没有的。 例如别人课间讨论专业问题, 别人畅所欲言，挥斥方遒, 大有未来大法官和大律师的气场，他坐在旁边也不参与, 听到讲得好的，就给别人鼓掌, 自己的水平是肯定不敢就专业问题发表意见的。还有同学会主动去找导师，讨论专业也好，说些别的也罢, 这种行为他也不太敢, 有一两次碰巧路遇导师，他都还想躲着走。 待在一群龙凤中间，他心里那点小自卑又被勾了起来，他在宋野的“阴影”下长大，即使后来咸鱼翻身也跻身学霸行列, 也老觉得是狗屎运占多数，从来不觉得自己能与宋野同类的“天才型”选手们一较高下。 时隔多年，他再度记起了被学霸碾压的恐惧，由于现在是被算得上全国最拔尖的学霸们环绕，恐惧量级还要在当年基础上再乘以数十倍。 法律硕士的课程又很多，研一要学十四门课。曲燎原本科读的是治安学，当时学过的法学内容放到现在看连皮毛都算不上，顶多是胎毛。 在公大他努努力就能各项奖学金、荣誉拿到手软，觉得自己也还行，来了这边和新同学们一比起来，他的自我评定体系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啊！我是个渣渣。 同时他也深刻地明白了：劝人学法，千刀万剐——不开玩笑，是真的。 而宋野所学专业控制科学与工程，研一第一学期的专业课也非常多，每个礼拜还有两天晚上都安排了上课的课程。 下午放了学，曲燎原就骑着他的山地车从中关村这边出发去五道口，找宋野一起吃晚饭，席间对宋野吐吐学习的苦水。 然后宋野带他去上晚自习，这时候更气人的环节就来了，他费劲巴拉整理半天的法理学笔记，宋野翻着看了十几分钟，居然开始帮他归纳做小结……曲燎原：我就是个渣渣！ 碰上宋野有课的时候，曲燎原就也混在一帮工科生中间，别人听课，他看他的专业书，偶尔不小心又走了神，觑着眼睛看宋野，宋野听课听得全神贯注，行云流水地做笔记，既工整又漂亮。 距离高中时候两人邻桌一起上课，已经过去太久了。今时今日的宋野，还是保持着很好的听讲习惯，有着高度的专注力，勤于思考的大脑。 这么多年了，你哥哥还是你哥哥。 两人在刚开学后的这样一段时间里，某项活动进行得十分频繁，几乎要到对身体有害的地步。 不仅是因为终于结束异地，拥有了相对私密的一个小空间，也是因为新环境让两人特别是曲燎原，产生了必须要发泄、排解掉的压力。 宋野没体会过类似的心情，但也知道从公大门面担当一朝坠落凡尘，心理上的落差在所难免，这是个必经的过程。除了给与曲燎原陪伴，别的他也无法直接干预。 足足一个多月后，国庆节都过完了，他俩才慢慢适应了生活的崭新节奏，学习上、生活上都重新变得更健康起来。 曲燎原的生物钟习惯了六点起床出操，宋野也不爱赖床，在家里他俩早上也经常一起出门慢跑，现在这季节北京的空气还没有太差，早起两人也出去跑个三五公里，回来路上买早点，到家后轮流冲澡，吃完饭一起出门，一个骑变速山地车，一个骑辆电动小踏板，慢慢悠悠地骑到路口，约好晚上几点见，才分开各自去学校。 宋野的柔术课在春天就已经结业，他被授予了柔术紫带的认证证书，后面再练就是赛级水准，对普通人来说意义不大，并且黑带的训练内容是很容易受伤的，他就自己放弃了，现在的水平和曲燎原平地过过招也不会吃亏就是了。 从前是他小看警校生，曲燎原练了四年的招式，是不如各类专业格斗看起来漂亮，但用在擒敌，非常实用。 在学校里，曲燎原勤勤恳恳地学习，生怕掉队，也顺其自然地结交到了新朋友，自己专业的有，其他专业的也有。 他的自卑心理仅仅是在成绩上，为人处世方面，他仍然还是过去几年里积极热情的曲燎原，本来还令宋野担心的公大本科生身份，也在他逐渐展现出的讨喜性格面前，变成了他的一个很有特色的个人tag。 大家对警校生的看法各有不同，不管是积极的还是负面的，总之和周遭其他来自211、985院校的同学们有极大的特殊性，有了这个独特的title，他更容易被人记住和认出来，也就更容易拓宽在这个新环境里的社交关系。 当然关键还在于，曲燎原本人天然就有讨同龄人喜欢的属性，宋野还每天都把他打扮得阳光帅气，嘴里说着“哥哥要把你弄丑一点”，心里还是想让他成为人群中闪闪发光的那一个，从着装到搭配都很用心，连那辆山地车都是为了配合他个人风格而挑选的款式，车的蓝白配色也是，非常曲警官。 曲燎原是那种一旦适应一个集体，就马上会产生归属感的人，归属感会让幸福感蹭蹭上涨，学习压力、不够优秀的小小自卑也相应地被冲淡不少，更愿意积极地让自己变得更好，好成为集体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他是适应能力很强的一个人，去到任意一个新环境，都能很快找到自己的位置并享受其中。 相比之下，宋野自己的校园生活就很低调了，他在港大读本科时年纪还小一点，还有想要冒尖、出色的年轻想法，现在长了几岁，读研和读本科也有本质的不同，他对于表现自我一事，半点都不迫切。 因此在学校除了上课过程中必要的接触，他不怎么和旁人打交道，他还不住学校宿舍，没有和同学们私下里的接触机会，开学一个多月了，除了和他跟同一位导师的同学，剩下其他人他都还没认全，也是有点懒得认—— 他们专业这届一个女生都没有，一帮男生里除了个别两个，剩下的全都是没型的短头发、厚厚的近视眼镜，身高都差不了太多，如果玩连连看，几秒就能把教室清一大半。 他对他的同学来说就不一样了，首先，连连看消不掉他。 其次同专业里很多都是本校直升上来的同学，宋野的颜值过于引人注目，男生们受学妹（弟）所托，有的是想发展男女（男）关系，有的是想发展宋野进某社团某组织，希望他身边的同学能帮忙探探底、牵牵线。 然而他本人一副高冷样子，同学们热情非常，却也怕遇冷太尴尬，偏巧曲燎原出现了，一帮男生瞬间对曲燎原表现出的兴趣比对宋野都大。 因为曲燎原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宋野也不详细介绍，别人都以为“宋野的弟弟”是本科生，晚上曲燎原来跟着他们上自习课，常有其他男生凑过来，人来熟地拿曲燎原的法学书看，还主动和他聊我国法制建设现状。 曲燎原：？？？ 刚开始那几天，他怂怂的，本着对清华学子的敬畏之心和对宋野同学的礼貌，虽然知道对方多数是在胡诌八扯毫无专业知识，还是很给面子地跟着一起附和几句，一派乖弟弟的模样。 等国庆回来，他状态恢复了八成，和宋野上自习，又有人来拿他书看，这次是个从前没来过的，他心想，你们这帮工科生真是够了，不发威你就当我是病猫吗？汪！ “弟弟，你这笔记不行。”拿他书看的男生开口，要和他高谈阔论了！ 曲燎原学着宋野时常会有的轻松自信表情，说：“你好，我不是本科生，我在隔壁法学院读研。” 那男生点头：“哦？巧了，我是隔壁法学院本科毕业的。” 曲燎原的表情崩了：“！！！跨……可以这样跨专业吗？！” 太气人了吧！为什么他一生中要遇见这么多五花八门的学霸？？？ 他的法学院前辈已经通过了司法考试，教了他一些分门别类的学习技巧，他毕恭毕敬记下了前辈的经验之谈。 前辈趁机问他：“你哥什么血型？什么星座？有无宗教信仰？谈恋爱否？” 殊不知曲燎原是治安学出身，侦查讯问学满分，马上就听出他前面都是幌子，重点是最后一个，遂答：“A型。白羊座。共产主义。谈了，谈好几年了，感情很好，据我所知是奔着一辈子去的。” 两人挨得很近，说的都是悄悄话，不影响旁边别人上自习。 至于宋野？正安安稳稳地在看书。 一个连连看就能消除的男的，必定是偷不走小狗的，这是只颜控狗。 第191章 它和TA 十月下旬, 到了省会城市教师招聘考试的时间, 文聪即将要上属于他自己的战场了。 他这次下了苦功夫, 到考试前一晚，无心复习也没必要临阵磨枪，担心玩游戏会影响睡眠质量, 就找他的好基友曲燎原聊微信。 文聪：【XXXXXXXX（一堆脏话已屏蔽）】 文聪：【我他妈比高考还紧张】 曲燎原：【relax，聪哥，你行的！】 文聪：【你和宋公子在干什么？打炮吗？】 曲燎原：【滚滚滚！】 文聪：【呵呵哈哈哈嘿嘿, 不忙就跟我语音说说话？我真是太紧张了】 曲燎原：【我们在家里吃火锅, 视频你方便吗？】 文聪：【来】 开了视频，曲燎原这边, 火锅热气腾腾，他和宋野都向文聪打招呼, 文聪意外地看到了康明也在，两人也是一早认识并且因着曲燎原的关系一起玩过几次的。 “听说你明天考试, 别紧张，好好考，加油！”康明冲着手机给文聪加油鼓劲。 “好哈哈哈, ”文聪问, “你去北京玩啊？” 康明道：“玩什么？我还考研呢，在家复习不专心，跑来当北漂考研党了。” 他在中国传媒大学本科生宿舍里租了个空床位，生活成本低，方便上自习, 偶尔混在中传学生里去听课，还有机会能接触到导师——唯一的坏处是不小心可能就遇到分手几个月的前女友。 文聪也反过来鼓励了他两句，才委婉地暗示曲燎原，想单独说两句话。 曲燎原就拿着手机进房间里去了。 康明看他进了主卧，问宋野：“野哥，你睡次卧吗？” 宋野“嗯”了一声，把涮好的羊肉夹在曲燎原碗里。 “你们这里还挺舒服的，”康明很喜欢这里，不只是户型地理位置这些因素，而是一进来就觉得这空间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融洽，异想天开地说，“哎，等我成功上了岸，明年来北京上学，也不住学校，到时候来跟你们合租怎么样？” 宋野婉拒道：“不好，中传离这儿也太远了，算了吧。” 康明本来也是随口一说：“远怕什么呀？首都地铁多方便。” 宋野听出他是开玩笑的，笑道：“行啊，那你到时候来，正好分担点房租，我弟得高兴坏了。” 这边曲燎原给文聪当了半天树洞，从房间里出来。 “燎原！”康明便夸张地对他说，“刚我跟你哥都说好了，回头我就来跟你们俩合租啊！咱俩一起睡主卧大床！” 曲燎原大惊失色，什么情况不会吧？！急忙去看宋野。 宋野拍了拍曲燎原刚才坐的椅子，淡定道：“来吃羊肉。” 曲燎原心里有了底，过来坐好，怕弄巧成拙，干脆没敢接康明的茬，埋头吃肉。 康明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也没想太明白，突然又发现：“我靠，肉呢？肉呢？宋野你太过分了吧，全给你弟了！你就是喂猪，也换一头喂喂好吗？你弟都吃多少了？” 宋野一手搭在曲燎原肩上，十分不要脸地说：“我弟正长身体，多吃点，怎么了？” 曲燎原也仰脸抬下巴：“怎么了？” 比他还小两个月的康明又能怎么呢？只好委屈地自己喂自己，人家有哥哥，就是了不起。 不是宋野随口乱说，曲燎原近来是真的有长身体的迹象，身高是卡在了183厘米即裹足不前，一直坚持锻炼，身材也没有明显变胖或变瘦。 那么，宋野是怎么发现他长身体了呢。 说来话长—— 刚入秋的一天，曲燎原主动提出要宋野在网上帮他买东西。他至今还没有网购经验，注册认证的支付宝也只用来在超市买过几次牙膏香皂之类的日用品，每次消费也不超过十块，手机也没有装淘宝APP。 “买什么？”宋野好奇地想了一圈，家里的日用消耗品都还有，想不出需要买什么。 曲燎原坐得端端正正，两手分放在腿上，每次说他不好意思说的事，他就摆出这么个开会的姿势。 “买……就上回你在网上给我买的那种，内裤。” 自从曲燎原在超市随手买的内裤穿后掉色，这个就一直是宋野来买。 但宋野更加好奇，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买气球都没不好意思，内裤令人害羞的点在哪里？ 曲燎原说：“不能买原先的号，要大一个号、或者两个可能也行。” 宋野：“？？？” “旧的那几条都有点紧，小了。”曲燎原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哪个男生发现这种事会不得意？不存在的！ 宋野视线下移，说：“真的吗？我不信。” 曲燎原勃然道：“你是陈鲁豫吗？怎么还不信？是真的！” 他二话不说，亮给宋野看。 “等一下。”宋野出去了一趟，拿了游标卡尺回来。 曲燎原：“……” 他被宋野按着坐在床边，经过实地测量，宋野得出了肯定的结论，语气微妙地说：“不错，这也多亏了小时候哥哥让你少打，不然你哪有今天？” “你可真好意思……请问，你说的是骗我包皮长，还要带我去做手术的那个哥哥吗？”曲燎原想起这事还觉得荒唐，好笑又好气地说，“麻烦你替我转告他，为什么小小年纪那么坏心眼？诈骗犯，不学好，每天想着怎么色诱我，还藏着掖着不干脆诱个爽。” 宋野还蹲在他面前，看看他，再看看他的它，信口胡说掩饰的是视觉和心理受到的极大冲击：这是曲燎原？这是曲燎原的？这也太……长成黑背没问题，很帅，他也很喜欢，长成黑背！这问题有点大。 他俩平时的那个很稳定，并且质量也很高，曲燎原精力旺盛，有时候都像只小野狗，并不太需要宋野直接给与他刺激，他自己就已经没完没了了，它偷偷摸摸地发育，宋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曲燎原还坐在那里嘟嘟囔囔：“以后要是还敢说假话骗我，我就不客气了哈，别仗着长得漂亮就为所欲为，欺负人，再来一回我可不会让着你。” “小狗，”宋野把游标卡尺扔一边不碍事的地方去，问，“哥哥现在还属于漂亮的类型吗？” 曲燎原闻言，摸了一把宋野的脸，想表现得色眯眯，也不像，痴汉样说：“那太属于了，你就是老了，也是个最漂亮的老头儿。” 宋野道：“那你就一次都没想过……” “什么？”曲燎原觉得有点凉嗖嗖，道，“什么就只说一半？你还量不量了，不量让我穿裤子。你快给我买新内裤，让早点发货，不然我现在每天骑车都被勒到。” “等会儿就给你买。”宋野按他膝盖让他坐好，还是问了出来，“你想不想试试，当一回攻？” 曲燎原秒答：“不想。” 宋野当然也不想，他自己心理和生理上都是不接受做0的，完全是本着希望曲燎原能在恋爱和家庭关系中得到更多的愉悦感才提出这个问题。 曲燎原和他不一样，不是天生的，直男的本能终究是另种形式。 他问：“为什么不想？现在还觉得脏吗？” “不不不，早就不那么觉得了。”曲燎原现在也懂了那时候自己说“脏”，对宋野绝对是个很糟糕的答案，道，“我就是不想。” 宋野严肃地说：“这是哥哥第三次问你这问题，事不过三，懂吗？这次如果你错过，以后就没机会了。” 事实是他很清楚，曲燎原即使这次保证说不想、未来又变卦想了，他也不可能拒绝。放狠话而已，还有一点自欺欺人的成分。 “我真不想。”曲燎原又开会一般坐端正了，道，“小野，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别笑话我。” 宋野蹙眉道：“你还有秘密了？小狗你大胆！” 曲燎原有脾气了，道：“汪汪汪汪汪！说了，你自己翻译去吧。” 宋野：“……” 曲燎原哈哈大笑，为自己捉弄到聪明的宋野而开心。 宋野也气笑了，在曲燎原腿上拍了几巴掌，留下了红印子。 曲燎原的笑声戛然而止，片刻后，飞快用一只手捂住那里。 宋野也有点愣住。 “算了，”曲燎原这掩耳盗铃也没个卵用，撒开手，说，“这也是个秘密，你越用力，我就越容易这样。” 宋野：“……” 曲燎原道：“这是一个，刚才说的是另一个，毕业前那阵子发现的，我自己打不出来，好几次都不行。” 宋野：“……怎么可能？！” 平时自己表现那样，是不像有生理问题，曲燎原满脸尴尬道：“干打是出不来，需要……那样。” 宋野此时完全就是智商下线的样子，追问：“哪样？” 曲燎原慢吞吞地，竖起两根手指。 宋野原地石化，脑海中浮现出的画面，冲击力比刚才用游标卡尺测量的时候还要大。 “太尴尬了是吧。”曲燎原挠挠头，道，“说不定就是因为小时候你老不让我打，给我憋出后遗症来了。” 他这绝对是一通胡言乱语，毕竟早不是当年的无知中学生，心里已经和宋野一样明白了，他八成是个天生的0号，碍于晚熟，一直没有很懂，而已。 这场合之下，再没有比这更让宋野心花怒放的消息了，曲燎原是天生的，是天生的。 十几岁还守在一起整日耳鬓厮磨的那个年纪里，他为此担心过不知多少次，怕曲燎原直男本性发作，会忽然被哪个女孩子吸引，忽然想试试和女孩在一起的感觉，在性别面前，他毫无胜算。 这几年他的这种担忧是慢慢淡了，时不时会冒出来一下，偶尔会担心，曲燎原的脑袋里万一突发奇想，想生个可爱的孩子，那势必要找个可爱的姑娘…… 思及此，他问曲燎原：“以后你会想当爸爸吗？不是元宝的爸爸，是人类幼崽。” 曲燎原也没怎么思考，是以前就想过的问题，很快回答道：“我不喜欢小孩。不过你要是生一个，我就和你一起养。” “我怎么生？”宋野笑了一下又顿住，马上懂了，有些震撼到。 “你可以找个姑娘和她一起生，”曲燎原道，“前提是她要知情，她自己愿意，还要给她相应的物质补偿。” 宋野感动于他竟然想过这件事，还想得这么丰富，轻声问：“为什么是我？怎么不是你？” “代孕不合法，现在这些人都是钻法律空子，我是没入警，”曲燎原拍拍肩，自豪道，“但我是有警衔的，不可能知法犯法。” 宋野：感动个锤子。 他坐在曲燎原边上，打开手机淘宝买内裤，比原先大了一码，还故意让曲燎原看着，又多买一盒，比曲燎原的更大一码，是他自己要穿的。 “而且吧，”曲燎原忽然来了一句，“你的孩子会比较好看，长得像你，我会更爱TA。” 第192章 寒假实践活动和创可贴 研一的第一学期, 在两人与时间的并驾飞驰中, 充实地过好了每一天。 2014年的元旦一过, 寒假就也到了。 今岁的农历春节在1月底，这之前的一个月里，宋野和曲燎原分别要去参加由各自学校组织安排的寒假社会实践活动。 曲燎原的实践地点就在北京, 要和同学一起去做调研，走访基层司法所，了解基层的机构设置和职能, 以及现实中法学理论是如何指导司法实践。 宋野则是要去千里之外的湖南, 到中国电科的某个研究所去参观学习，军工单位, 保密性很高，这个机会也是比较难得。 唯一的问题是：湖南很冷, 并且还没有暖气。 清华过去的学生们被企业安排住在研究所附近的旅馆里，离研究所很近很方便, 但这旅馆前身是国营招待所，好几年都没再装修过，条件不太好, 别的还好说, 空调制热功能跟闹着玩一样，南方人在冬天被冻习惯了，习惯了暖气的北方学生一个个冻得惨绝人寰，入睡前的保暖全靠人工发抖，洗个澡都能出人命。 第一天到那边太晚, 也来不及再换地方住，宋野一进房间，扑面来的潮气冰冷，空调开了跟没开一样，几乎当场崩溃。 放好行李，他给曲燎原微信发视频报平安，把自己用被子从头开始裹着全身，只露出一张脸。 他是从小就怕冷，刚入冬没供暖那阵子自己都暖不热被窝，半夜还经常把冰凉的脚贴到曲燎原的腿上甚至肚皮上暖着。 北京家里的曲燎原穿着短袖，隔着手机都能感到宋野身上在往外冒寒气。 他边抖还边和曲燎原讲着，今天路上发生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可乐事……说着说着舌头就像要打结似的不利索，冻得脸色泛白，嘴唇发紫，活脱脱一个长得很帅的吸血鬼。 曲燎原好心疼他，说：“别说了别说了，你看看你箱子，我给你装了个热水袋，你灌上热水，把被窝暖热一点就快点睡，别和我说了，保存体力。” 宋野哆哆嗦嗦地说：“哥哥想你，在飞机上就想回去。” 曲燎原：“……” 这家伙，一晚上把曲燎原愁得睡不着，既担心宋野挨冻，又也害起了相思，一阵一阵地发狠想，调研不做了，也跑长沙一起挨冻去。 当然是只能想一想。 好在宋野只在这招待所睡了一晚，第二天他本来想自费去别处住，结果带队老师也受不了，和研究所接待人员反映了下情况，当天换了地方，晚上再和曲燎原视频，就又从吸血鬼恢复了正常颜值，很高兴地讲今天在研究所见到了某某著名工程师，参观了什么了不得的实验室。 曲燎原不太了解他的专业，大概听出来那位“陈工”是搞雷达的，不明觉厉，一脸崇拜，心想再过几年，宋野应该也会成为一个厉害的专业人才。 等聊完，宋野在曲燎原的微信里，备注就从【我哥】被改成了【宋工】。 长沙湿冷，天气倒是不错，反而是北京，在宋野走后，连着下了几天雪。 曲燎原每天跑司法所去调研，近处的骑山地车或者电瓶车，远处的就公交或地铁，每天实地走访一到两处，和他一起的同学都还没和基层执法人员打交道的经验，和他们比起来，曲燎原这“老警察”就显得老道极了，两次下来，他就成了他所在这个小组的带头人。 而且北大法学院在读研究生的身份，基层单位还是很买账的，非常配合，在不影响人家工作的前提下，几乎对曲燎原和同学们做到了有问必答、有求必应，几天下来，曲燎原在和基层单位的接触里，除了完成调研需要的内容，也学到了不少以后能用得上的知识。 调研活动渐渐接近尾声，这一天，他去门头沟的一个司法所，过去的路程三十多公里，因为天冷路远，调研报告需要的材料也整理到差不多够用，本来应该和他同去的两位同学都找理由说去不了。 但是调研中所有要去的基层司法所，都是放寒假前就通过学校联系好的，现在放人家鸽子也不太好。曲燎原决定自己一个人去。 他自己出门，更怕耽误事，一大早就出发，早高峰时间坐上了去门头沟的快速直达专线。 车开到半途，他眼尖地发现一个扒手，三下五除二逮了对方一个现行，当然也遭到了扒手的激烈反抗，车上人多，空间狭小，曲警官有点施展不开，还怕误伤其他乘客，最后倒是顺利地生擒小偷，他自己也不小心在公交车座的尖角上蹭了脸一下，当时觉得有点疼，直觉大概是破皮了，也没太放在心上。 等和司机师傅一起把小偷扭送去派出所以后，做了简单笔录，交给民警处理。 民警指着脸，提醒他说：“脸！这儿这儿，伤了，去处理下。长这么帅，破相就可惜了。” 他才照了下镜子，左脸上擦了个血印子，破了皮，往外渗血珠，温度低，已经凝固了。 民警带他到派出所的医务室里，对医生说：“见义勇为受的伤，给他处理下，好好处理啊，这小孩儿是北大的。” 曲燎原特别想跟民警说自己不是“小孩儿”，是“还没入警的同行”，但那民警忙得很，脚下生风地走了。 医生拿棉签蘸了碘伏，给曲燎原擦了下伤口，贴了一个医用创可贴，还安慰他：“没事，不严重，过年前肯定能长好。北大的？大几了？” “研一……我本科是公安大学的。”曲燎原抓住机会自报家门，在派出所里说自己是公大学生，感到特别骄傲。 医生笑道：“那这是放寒假了？一大早还不睡懒觉，起早贪黑地见义勇为啊？” 曲燎原被人家说笑了，想起自己还要去调研，才告别走了，从派出所大门出去，忍不住看了好几眼门牌上的警徽。 本科毕业前在市局治安大队实习的时候，他是对这个职业产生过迷茫和怀疑的，现在对那段实习的日子却十分怀念，很想再回到公安队伍中去。 他的寒假社会实践比宋野先一步结束，也先宋野一步回了家。家乡城市的机场有直飞长沙的往返航班，宋野会在实践活动结束后从那边直接回家。 曲燎原早一点回到家，帮爸妈做些家务，去超市里帮着看店收银，临近春节，店里忙得很。秋天时，旁边小区里有家底商也是做便利店的，比老曲便利店要小些，老板不做了想转让，曲家夫妻合计了下，把那个店面也接手了下来，等于是现在夫妻两个经营了两家便利超市，忙是肯定忙不过来了，就又雇用了一位收银员，在小区里那家小店里收银，夫妻两个时不时轮换着过去。前两个月还行，进了腊月忙起来，就有点顾此失彼。 曲燎原这一放假回来帮忙，他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有力气，点货算账也快，大大减轻了爸妈的工作量。 高秀月是个活泛人，小区里开店后天天进出小区，熟人也变多了，逢人就炫耀自己家高材生儿子回来了。这下引去了一大波围观曲燎原的阿姨奶奶，曲燎原都被看得不好意思，求高秀月：“妈！你别在外头吹我了，好几个阿姨说要给我介绍对象。” 高秀月显摆儿子高兴，是归高兴，这点上还是拎得很清：“你客客气气的就行了，现在还是上学要紧，以后你去哪儿工作还是未知数，现在给你介绍什么对象，都是耽误人家姑娘。” 又几天，宋野也回来，当天从机场直接去了店里帮忙，又引来了一波围观他的。 曲燎原在旁边亲耳听到，前几天要给他介绍的“好姑娘”们，又被这帮阿姨奶奶原封不动介绍给了宋野。 曲大江已经偷偷和儿子讲过，这半年来他对老婆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科普和试探，总要先让她明白不同的性取向究竟是什么回事，目前进度缓慢，但令人乐观的是，高秀月在曲大江“随便看看”的引导下，看了《霸王别姬》和《断背山》，起初有点没明白，后来懂了，但没有对特殊性取向表现出反感，到结局还表达了对悲剧故事的唏嘘。 曲大江也不敢太急，担心会不小心露馅儿，反而弄巧成拙。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曲燎原对未来恢复了积极的设想，有了爸爸做参照物，希望妈妈那一关不要太难过。 晚上关了店门，一家人去吃了顿火锅，讲讲这半年的细碎琐事，言笑晏晏，其乐融融，然后开开心心地一起回家去。 一开家门，元宝发现了早上出门没有的气味，生猛地扑上来，宋野就地坐下撸它毛，它上蹿下跳地绕着宋野舔啊亲啊，高兴地汪汪叫，小尾巴摇个不停。 宋野抱着元宝，和曲燎原又在客厅里陪爸妈说了几句话，天也晚了，明天还要忙，才各自回房去休息，元宝的床在爸妈房里，自动跟着走了。 宋野关房门，一转身，曲燎原就一跃跳了上来，考拉附体一般，手搂着宋野的颈项，两只脚勾在宋野腰后，双眼放光，比元宝更像舔狗。 宋野亲他一下，又望了他眼睛数秒，被封印的情感释放了出来，才开始热辣的长吻他。 “哈哈哈哈，”很快宋野笑了起来，退开些，不可思议道，“小狗，你怎么呜呜唧唧的？” 曲燎原：“……” 天知道！他根本控制不住，可能因为太激动了，一被亲就发出奇怪的声音。 “亲不亲了？”他问，“我没亲够呢。” 宋野是要亲他的，但他体重近七十公斤，这么个姿势，宋野手臂扛不住了，也不在他面前逞强，实话实说道：“小狗，哥哥抱不动你了。” 曲燎原满脑子银灰思想，忘了这茬，道：“啊？对不起，对不起。”忙结束考拉cos，自己跳了下来，还抬着下巴，眼巴巴等宋野继续亲他。 宋野靠着木门站在那里，忽道：“你来，哥哥看你会不会。” 曲燎原自信说：“这有什么不会？你少瞧不起人。” 他马上贴过去模仿宋野亲他的样子去亲宋野，结束时还像模像样地咬了宋野的下唇一口。 宋野眨眼睛，说：“完了？亲得不好。” “……”曲燎原也觉得缺点什么，道，“还是你来，我喜欢你亲我。” 宋野抱住他，边吻他边推他到床边，将他推在床上，自己压了上去，肆意残暴地虐待他的嘴唇，完全掠夺走了他的呼吸，还用拇指反复玩弄着他的喉结。 是这个感觉！这才是对的！曲燎原感到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被燃烧了起来。 “脸上到底怎么弄的？”洗完澡以后，曲燎原把创可贴撕了，宋野看见了他脸上的伤口，如是问他。 曲燎原和爸妈说的是在雪地里玩的时候摔了一跤，白天当着他们面，对宋野也是这么说的。 “怕他们乱担心，没跟他们说。”曲燎原把在公交车上抓扒手的事讲了一遍，讲到兴头上，还比手画脚地演示自己是怎么与违法分子搏斗并最终制服对方。 他眉飞色舞，宋野也不笑，盯着他脸上那个有点泛白接近痊愈的伤口看。 曲燎原意识到他可能是在担心，把脸凑过去，笑道：“你看，已经好了，明天不用贴创可贴了。” 他俩坐在床上，宋野突然伸手搭他肩，出腿勾住他，一个很技巧的侧翻，他就被“制服”了——两人没事常这么玩，他每次也都不会认真抵抗或还手，宋野打赢他会很高兴。 “这招好厉害，”他习惯性拍马，道，“哥你教教我，以后我再抓贼能用得上，就不会再受伤了。” 宋野却冷着脸撒手，说：“不教，你就受伤去吧，你……该。” 第193章 合法关系和童年女神 上次宋野这样, 还是曲燎原在市局实习、患上支气管炎的时候。 那次因为治安大队持续加班, 拖了好久曲燎原才去医院做检查, 拿完药出来，在医院门口，就被宋野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完他，宋野还差点当场哭了，回家后曲燎原做小伏低地哄了好半天, 赌咒发誓一定好好吃药, 保证再生病会及时就医……那时间实习也快结束，这事才罢了。 “真的已经好了, 就是蹭破了点皮，”曲燎原又把脸探过去给宋野看, 说，“你瞧, 也不会留疤。” 宋野道：“起开，不想跟你说话。” 曲燎原佯装生气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拔吊无情，高兴的时候叫人家好小狗乖小狗, 不高兴就叫人家滚。” 宋野要被逗笑, 绷住了。 曲燎原高兴道：“笑了笑了，我看见了，不要装了！” “你真是……”宋野道，“太想打你了！” 曲燎原道：“你打你打，想打哪儿都让你打, 别耍小脾气了，好不？” “我耍小脾气？”宋野又拉下脸，说，“我是为了什么？” “为我好为我好，我知道，我都知道。”家里地暖很热，曲燎原坐在床上，还把睡裤裤管也撸了起来，说，“还是北方好吧？长沙是不是冷死了？” 宋野道：“少岔开话题，我怎么为你好了？” 曲燎原道：“看我受伤你担心了啊，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知道。”宋野抬腿踹他。 他也不躲，小腿挨了轻轻一脚，马上喊：“哎呀，好疼呀！” “找打是不是？”宋野又踹了他一脚，呵斥道，“你现在什么身份？你是学生，你没入警，这次是蹭破点皮不严重，万一真伤到了怎么办？退一步说，你不小心把那小偷打伤了怎么办？车上人那么多，别的乘客被误伤了怎么办？你别忘了，你现在根本没有执法权。” 曲燎原想说，虽然没有执法权，可是每个公民都有见义勇为的道德义务，也是公民责任感的体现……想了一下，没敢说。 “我知道错了，下次会注意方法。”他低头认错，做保证。 态度很好了吧？他自我感觉还行。 宋野却觉得，说了跟没说一样。 注意方法？有什么用？那意思不是下次还要管？真是气人。 更气人的是他聪明的大脑对此束手无策，当初愿意放手让曲燎原去读公安大学的是他，现在又想阻止曲燎原搁置从警的梦想，太难了。 外面客厅里拖鞋的走路声，两人霎时静了。 门被敲了一下，曲大江的声音：“你俩吵吵什么？赶紧睡，别制造噪音。” 这是个暗号，意在提醒两个年轻人，动静别太大。门里门外，都是浑身不自在。 “没吵架，是聊社会实践的事，”宋野道，“马上就睡了。” 次日，曲燎原和爸爸看店。宋野带高秀月逛街，买过年衣服，还想给宋志国买点东西，打算明天去看他。 “你不好好点钱，一直看我干什么？”曲燎原奇怪地问爸爸，说，“你儿子脸上有钱吗？” 曲大江申请莫测地说：“按说吧，这个不该我多管……” 他把钱放回抽屉里，伸长手臂，点了点柜台前面的一侧，道：“要注意卫生，知道不知道？” 曲燎原顺着爸爸指的方向一看，是一排避孕套，脑袋一下炸了，满脸通红，当场二话不说，拿了车钥匙就跑。 曲大江追问：“你干什么去？” “去商场接我妈！”曲燎原头也不好意思回，说，“和他。” 好在曲大江只提过这一次，后来再也没当面关心过儿子与其男朋友的私生活。 就这一次，都够曲燎原尴尬到过年。 几天后就是春节，除夕中午，两家便利店都关了门，在门上贴了张过年歇业、并祝小区四邻大吉大利的大红纸，一家人就搭乘了当晚的航班，去海南过年。 宋野在网上预订了两室一厅的酒店式公寓，临近海滩，附近有超市和菜市场，一日三餐和游玩都很方便。 这两年他们家乡城市不少人在海南购置了房产，房价不算太贵，空气还好，不像冬天北方雾霾深重，并且这边冬季的温度也很适宜生活。 高秀月早前就有点心动，曲大江是怎么都行，这趟来亲身体会过，两人都觉得来这边买套小房子很合适。 这趟行程原定是七天，订的是初七回去的机票，前面三四天差不多逛够玩够了，后面几天就看了看房子，这时节海南还不限购，房价也没高得离谱。 看了几处，曲家父母有了中意的房子，商量着想买，夫妻俩都是省吃俭用的人，两个孩子也没怎么花过大钱，赚到的基本都能攒下来，全款在这边买套几十平的房子，没有很大的压力。 两人从工厂下岗后，都没有断交医保和养老保险，未来也有保障。并且还有一点，407厂是化工厂，高秀月在去采购部门之前，在车间工作了近十年，满足有毒有害气体岗位的退休要求，四十五周岁就能办理退休手续，也就是今年了。 网络上关于延迟退休的相关讨论，年轻人总是很排斥，都不愿意。而实际生活中，真正面临退休的中年人，除非工作单位很不如意，其他多数还是不愿意早早离开工作岗位的，“退休”这个词对当事人来说有点可怕，是年富力强和廉颇老矣这两个社会标签的分割线。 高秀月就有点焦虑，还伴随着轻微更年期的症状，如果换个环境生活，过几年再来这边开个小店，会有一切从头开始的新鲜感，没准会好一点。 父母积极地商量着买房的事，想买套七八十平方的，价钱合适，后续装修还要花钱，这样压力会小一点。 宋野把曲燎原叫一边去，叽叽咕咕说了半天话。 过一会儿两人回来，曲燎原说：“小野说他想和你俩凑一凑钱，买套大点的，我们俩也有地方住。” 高秀月不太赞成，道：“这怎么行……先买套小的，冬天过来临时住一住，以后要是想常住，再换大的。” “限购是早晚的事，过几年想买就麻烦了。”宋野道，“就算临时住，你们冬天来过年，我和曲儿怎么办？去住酒店？那我们哪还像一家人。” 可是合买房子，这房子要怎么算呢？宋野并不是孤身一人，还有宋志国在。高秀月和曲大江心里都这样想，但都没有问。 曲燎原道：“我们俩刚才商量了，买个大的，房产证写你们名字，是你俩的房子。他出的那份钱当是借给我的，以后我毕业参加工作了，慢慢还他。” 高秀月反对道：“不行！那咱家成什么人了？” 其实刚才听宋野的提议，曲燎原也是这样的态度。 宋野当场给他算了算这笔账，结论是：“将来你把工资卡交给我，几年时间就能连本带利地还清了。在咱们国家买房子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你当我是投资，行不行？” 曲燎原起初还坚持说不行，不可以。 宋野最后来了一发洗脑包：“买了这房子，万一高姨以后……她还能把我从这家里摘出去吗？” “！！！”曲燎原被他洗了一通脑，又觉得可以了。 高秀月认真想了一想，又看曲大江。 曲大江识破了宋野的鬼主意，知道这事最好不要发表意见，绷紧了嘴巴不说话，以眼神示意老婆自己拿主意。 高秀月才继续说：“小野，你要凑钱给咱家买大房子也可以，你说得对，咱们是一家人，要住在一起。这事两个办法，一是写借条，算利息，将来攒够了钱，我和你叔叔第一时间还你，二是房产证加上你的名字。” 叮！正中了宋野下怀，比他自己想得还要完美。 他一脸为难地说：“一家人写借条也太尴尬了，高姨，你要是实在觉得不合适，那就……房产证加我个名字，反正是咱们自己家，我也要住的。” 高秀月觉得这样是合理的，点头同意了，决定再去选一选大一点的房子，这时先翻着售楼处给的户型图广告看一看。 宋野成年以后，法律上自动解除了曲家父母的监护人身份，这下好了，即将再次拥有合法的绑定关系。他忍不住露出计谋得逞的微笑来。 曲家父子同时对他投出别样的目光。 爸爸心说：阴险狡诈，和他爸一个样，老子呸。 儿子心想：太狡猾了，还有一点可爱，嘿嘿嘿。 选了楼盘付定金，开盘要到春天四月了，后续事宜委托给了当地一家口碑较好的房产中介，需要本人到场的手续再来即可。一家人便从海南返程回去。 离新学期开学也没有几天了。 今年春节，高中两个班都没有办同学聚会，实验一班同学间本身就不太热络，有一点“精英式”的冷漠。 七班不同，每年聚会都能到场五十多人，同学还有师生间彼此的感情都是非常好的。 曲燎原是犹豫了好几天才做的决定，和家里人一起去海南过年是其次，更重要的原因是—— 毕业的第一年，对年轻人来说总是最尴尬的一年，读研的、出国的、考上公务员的、还没上岸的、入职五百强的、家里蹲着待业的，各式各样的境遇都有，这些当然都是暂时的情况。可是离开校园象牙塔的最初，多数人的生活就是显得漂泊不定，生活的残酷忽然展现在了每个人的面前，令人不由自主变得沉默。 以前总是热热闹闹的班级群，这半年来都冷清了不少。 这种不稳定情况下的聚会，对所有人，对这个集体的感情，都有可能造成伤害。这是曲燎原作为班集体凝聚力的助力核心，所不愿意看到的。 他在春节前，在群里说了一声，说自己要陪爸妈去海南过年，很遗憾不能组织今年的聚会了。而康明过了中传的初试线，在全心全意地准备复试，副班长刘晓晓去了加拿大留学，也是刚刚好，让这年的空档拥有了更充分的理由。 当时炸出了不少同学，群里热聊了半小时，大家问候着久违的朋友们，表达了思念和祝福，相约明年春节再聚。 去海南这几天，元宝又寄养在了文聪家里，表示答谢，回来后宋野请客，叫了文聪一起去看电影、吃饭。 看了《XX风云》……难看到他们三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放映结束后沉默着出来，好半天才缓过劲。 “你故意的吧？买的这片子真是够了。”文聪谴责宋野。 “隔壁放映的是《爸爸去哪儿》，你看吗？”宋野道。 文聪：“……” 曲燎原说：“我想吃薯条蘸冰激凌。” 宋野在文聪面前也不掩饰，搭了曲燎原的肩，很是亲昵地说：“走，哥哥带你买去。” “我明白了！这是对我当电灯泡的惩罚。”文聪痛苦万分地说，“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跟你俩看电影了，求求哪路神仙听到，保佑我这辈子别再看这种片子。” 他通过了省会的教师招聘考试，已经参加了岗前培训，过完年就要正式报到入职，哪所中学和省师大在同一个区。 在楼下肯德基买了三个冰激凌和两包大薯，边吃边聊天。 曲燎原问文聪：“过年你也没找晶晶吗？我给她发拜年消息，聊了几句，她不提，我也没好意思问起你们的事。” “没有，时机不到，”文聪信心满满地说，“等我去上了班，近水楼台，徐徐图之。” 宋野和曲燎原一起对他竖了竖拇指，意思是加油。 文聪看看他俩，有点不好意思，说：“其实有一段时间，她不理我，我都想放弃了，多亏了你们俩……” “多亏我们帮你整理复习重点吗？”宋野开玩笑道，“别光说，要给我们谢礼的，等下给买个全家桶。” 文聪笑道：“行，恩同再造，买十个都行。” 曲燎原惊道：“没那么夸张吧。” “有，真有。”文聪换了正经脸，说，“我实话说吧，以前我根本不看好你们俩，早晚要分，别的不说，就你那狗屎一样的成绩，高考是考得还行，非去上个鬼警校，宋公子人家可是个高材生，将来你俩差距越来越大，现实的说，根本就不可能一直好下去……不你瞪我干什么？我说的不对？” 曲燎原：“……” 宋野倒不在意，说：“很对，后来呢？” 文聪道：“后来？这不明摆着的，你们俩好这么久了还没分开，小曲儿上了北大，你回来念清华。外人不知道，我知根知底的，还不知道你们俩吗？你俩变化太大了，想想小曲儿小时候什么样？流里流气小混蛋。你小时候什么样？怪里怪气娘娘腔。再看看现在，我真的服气，你俩都是这个。” 他对发小们，竖起两根拇指。 宋野：“……” 曲燎原好气又好笑地说：“说谁小混蛋？说谁娘娘腔？找打吗？” 文聪不知死活道：“就是嘛，怎么还不让说？” 曲燎原怒而动手，文聪虽然花拳绣腿，好歹是个体育生，还是勉强撑了两下，才被曲燎原按在桌上咣咣咣捶了一顿。旁边其他客人笑着看他们，年轻帅哥们闹着玩，也是很养眼的画面，充满了男孩子之间才有的一种朝气和感染力。 最后文聪求饶，宋野假惺惺劝道：“算了算了，曲警官算了。” 曲燎原这才放过了文老师。 三个人又去楼上电玩城玩了会儿游戏机，宋野展现了抓娃娃的实力，曲燎原一贯擅长各类射击游戏，他俩每次在电玩城都能吸引到一批叫好的看客。但令人意外的是今天冲出了一匹黑马，文聪在投篮机前大放异彩、例无虚发，到第四关的时，寒假里来玩的人本来就多，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几圈人，都在看他投篮，最后的分数爆了机，奖品是个斯伯丁篮球，文聪也不稀罕这个，出来就给了曲燎原。 他说：“没买全家桶，这个当谢礼了。” 恩同再造，是夸张了些。但文聪的确脱胎换骨，像换了一个人，不再得过且过，愿意为了自己的人生和爱情，去改变自己，去做该做的事。 曲燎原和宋野也明白发小是在“谢”他们什么。 不管是道德，还是法律，还是生活里的其他方面，当然也包括爱情，人们都需要模范，好的模范会给人以积极的心理暗示，正向的行为引导。 文聪曾经待在黯然的谷底，是朋友们的勇气、努力和坚持，让他看到并相信，只要自己也朝着那个方向去做，就有希望，让光照进来。 回家的路上。 “你说聪哥能追回晶晶吗？”曲燎原问。 “不知道。”宋野还在怀疑人生，说，“我以前真的娘娘腔吗？” 曲燎原：“……没有。” 宋野瞥他道：“小狗，你是犹豫了吗？” “……”曲燎原吭哧半天，才说，“也不是娘，主要是你长得太好看了，还爱打扮，我们……我们背后乱说的。” 宋野道：“你们？都怎么说的？” 已然说了，曲燎原索性就招认了，说：“我、文聪，还有别的好几个男生，小时候都说长大了要娶你，排队的时候都愿意挨着你站。你是咱们班最好看的，比那几个女孩儿都好看。” 也就是说，小时候的宋野，是407厂子弟幼儿园全体小男孩的“童年女神”。 咔嚓！——宋野的帅脸都要裂了。 半晌，他默默地想，还好407厂倒闭了，谢谢爸爸！ 第194章 私房钱和重获新生 因为聊了小时候的事, 回家后, 曲燎原还兴冲冲地去爸妈房间拿出好几本相册, 想翻出从前的老照片来看。 宋野问他：“又干什么？翻乱高姨柜子，等她回来又得说你。” 曲燎原道：“没事，我等下就给她收拾好。你快来, 让你瞧瞧你穿裙子的照片，真像个小公主。” 是他们幼儿园六一儿童节表演节目的合影留念。 宋野不搭理他，给元宝套了绳, 牵着去遛狗了。 寒假用尽, 新学期开学。 走的时候，高秀月要留下看店, 曲大江开车送两个孩子去了高铁站，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曲燎原向来恋家，每次离家心情都不好, 曲大江不开口，宋野也不主动挑话头去讨嫌。 等检票进站上高铁找到座位，还有几分钟才发车。 曲燎原给爸爸打了电话, 说：“我们顺利上车了, 你快回家吧，开车慢点。” “等火车开了我就走，”曲大江道，“去了学校，要好好学习, 和同学搞好关系。” 曲燎原从高中开始住校，求学的这许多年来，从爸爸这里得来的叮嘱一直就是这两句话，以前像耳边风一样听听就过去，现在渐渐大了，体会到这两句话里包含着来自父亲的最朴素希望。 “我知道，我会的。”曲燎原道。 “还有，到了那边……”爸爸说，“别吵架，平时能让就让他一步，过日子嘛，让一让不吃亏。” 曲燎原觉得好笑，问：“爸爸，这就是你的生活经验？” 曲大江道：“少贫嘴。一会儿给你支付宝里转点钱，兜里有钱，硬气一点。” 如果不让他转，他肯定又叨叨一堆例如“你少花别人钱”这类的话，曲燎原便道：“好，你转吧，别太多，意思意思就行，我有奖学金了，挺多的，看不上你那点私房钱了。” 曲大江当即破口大骂。火车开动，信号不稳定，父子俩就结束了这通电话。 过了一会儿，手机网络恢复正常，曲燎原的支付宝弹出消息，收到来自老爸的一笔转账，一万块。 老曲同志这些年偷偷摸摸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私房钱，恐怕都用来援助儿子了。 但曲燎原读研以后，确实是不缺钱的，守着宋野这座小金山倒是其次，宋野给他买的都是超出他需求的东西。 研究生每个月的生活补助就已经能满足他曲燎原的基本开销，他不买东西，天天吃食堂，没有烧钱的娱乐爱好，怕成绩跟不上，每天上自习上自习上自习，最多就是晚上回家，闲下来会打一下网络游戏，还不舍得氪金。 上学期他申请了三个符合自身条件的奖学金，一个校内的，两个校外的。 奖学金的意义并不只在于物质的奖励，更是个人履历中很漂亮的加分项。 春节前他就都先后收到了其中两个申请通过的通知和邮件，加起来对学生来讲也是很大一笔，他计划收到后还都让宋野来保管。 现在宋野已经基本克服了乱买的坏习惯，朝着养成合理消费的方向在积极发展。 曲燎原认为宋野是比他能管好钱的，而且他也没有偷偷攒私房钱的必要。 再度回到两人的小窝里，家里的几盆绿植死光了，暖气的缘故，死后还发生了腐烂，整个家里都弥漫着那股味道。 奇怪的是这味道竟也不算难闻，阔别了一个寒假的小家，以这独特的方式欢迎他们的归来，这欢迎仪式，也许今生今世都会很难忘。 两人一起收拾阳台上的一地狼藉，突然对上视线，看着对方笑起来。 这一刻有着忽然被发现的默契：他也是这样想吗？和我想的一样。 腐朽的枯花、烂草、干多肉，好像也变成了一个个浪漫的符号。 开学后，北京的春天呼啸而来，一夜之间，杨柳抽芽，迎春也开了嫩黄色的花。 这个学期，宋野和曲燎原的学业任务变得更加繁重。 九月份曲燎原就要参加司法考试，本科时因为专业受限而没下够的功夫，现在他得全补回来，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一分钟想掰成两半用，每天睡前都觉得时间太快，今天太短。 宋野的整个研一都没有安排实验课，以理论知识的教学为主，自动化作为工科万金油，基础课程之多，唯有法学能一较高下。 他选的专业方向，是传统人工智能和控制技术的结合，新技术的实现，和制造业、材料学的发展也都是息息相关，所以他才在本科时专门辅修了材料工程。选择了喜欢的专业，为学习付出再多的忙碌和辛苦，才会变得更有意义，即使在疲倦的时候，想到这份疲倦是因为什么而来，就会觉得，这些都值得。 更何况他俩还都陪在对方的身边，并肩战斗，更加所向披靡。 五月，宋志国刑满释放。 宋野和曲燎原都请了假，专门去省会监狱接他，怕他一个人出来会有孤独感，曲家父母本来也想去，被宋野劝止了。 度过了八年与世隔绝的牢狱生活，一出来就突兀地见到太多人，宋野怕他会有比较大的心理负担——其实这些年，宋野很清楚地知道，曲家一家人对自己这个大龄孤儿的照顾，从一开始就给宋志国造成了心理冲击和负罪感，后来他和曲燎原恋爱了，宋志国对他的谴责，出发点也是担心他会伤害到曲家父母这对恩人。 换个角度说，假如宋志国没有锒铛入狱，宋野到了合法年纪后再拿下曲燎原，宋志国对这事的态度，很可能是连管都懒得管。 两人在监狱外等待宋志国。 曲燎原抓耳挠腮，长了虱子的猴儿一样。他已经几年没露出过这样的形态，公大要求坐端行正，他如果敢这样，准要被中队长踹得狗啃泥。 “别紧张，”宋野明白他的心思，说，“有什么好紧张的？我们的事早就已经得到他首肯，你连爸爸都叫了，还紧张什么？” 曲燎原感觉自己这怂样好没气质，强行立正稍息了，才道：“可是还没有在阳光底下叫过。” 旁边也有别人来了，是位穿了花色长裙的女性，化了妆，戴了墨镜和太阳帽，下巴到脖子处的皮肤能看出不是年轻女孩，但依稀还是能感觉出，是很漂亮的人。 曲燎原：“……” “小野，”他撞了宋野一下，道，“你看她，像不像……？” “谁？像什么？”宋野一心想着马上要见到重获新生的父亲，没有留意他在说什么。 那位女性却朝他俩看了过来，把在偷看她的曲燎原当场抓包。 正脸更像了，尽管被墨镜挡住了眼睛，可是曲燎原对她也算得上很熟悉了，对门住了好几年的人，而且她也没有明显变胖或变瘦。 她也来接宋叔吗？怎么会？为什么？ 宋志国出来了，提着一个印监狱名字的牛津布袋，大步地朝他俩走过来，与立刻迎上前的宋野，父子两人结结实实地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他俩都哭了，曲燎原也没忍住，抹着眼泪叫：“宋叔……爸，爸爸。” 宋志国又与他拥抱了一下，说：“哎……长高了，比小时候变好看了。” “又不是一直没见过，他本来就好看。”宋野过了最初的激动情绪，开始日常挑衅父亲的权威。 “在外面看，和在里面看，不太一样。”宋志国像个稚童一样新鲜地看着四周，监狱门口四下荒郊，他也看得满眼欣喜，道，“真好看，什么都好看。” 碧空如洗，朵朵白云，五月的风里，包裹着初夏的花香，和再度光临人间的暖意。 等曲燎原再想起时，刚才还在的那位女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走了。 第195章 司法考试和出国交流 宋野给父亲的新生礼物, 是一部智能手机。 他对父亲最担心的, 是出来以后, 没办法和社会接轨。 2006年至今，变化太快了，这对全人类来说, 是前所未有的新时代，几乎每一天都有新的发明创造，每一天都会听到新的流行词, 看到新事物的诞生, 智能手机、各种APP、二维码的广泛应用等等等等已经把整个世界改造得天翻地覆，与时代脱节了八年的人, 差不多就像个原始人。 然而，宋志国在从省会回家的路上, 就学会了如何使用智能手机，到家后的当晚, 他有了自己的手机卡，随后就注册好了微信，装好了新闻APP, 下载了支付宝。 他没有应曲家人的邀请住在曲家, 而是在本市的一家和颐开房暂住了下来，只在家乡待了一个多礼拜。 这期间，他拜会了曲家父母，感谢这些年来他们对宋野的照顾，又去拜访了原407厂的老领导以及工会的几位老同事, 对他们说了自己想说的话，表达了该道的歉意和谢意。 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所有人都该向前走了。 把自己在这边想做的事做完以后，宋志国就离开了家乡。 那天的后来，因为还要上课，曲燎原和宋野当晚就回了北京。 他总觉得自己看到的就是那位女士，带着疑惑，回到北京的小家后，才把这件事同宋野说了。 宋野只惊讶了片刻，便说：“应该就是她吧，她会去，也不奇怪。” 当初对门家里整日不平静，曲燎原是幸福家庭里长大的小孩，也不能太懂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在搞清楚人物关系的基础上，按照传闻和影视剧表现出来的那种刻板印象去理解：小野没有亲妈了好可怜，后妈每天画好浓的妆，一定不是个好妈妈。 他现在也长大了，看事情的角度和理解的方式自然和小时候不一样。细想下来，其实宋野的后妈并没有虐待过作为小孩子的宋野，曲燎原甚至在记忆中还能模糊找到，她下雨天去学校给宋野送伞，的零星残片。 “她还是很……”宋野犹豫了下，还是用了那个字眼，道，“她应该很爱我爸，至少比我爸爱她要多。” 从前他总觉得是宋志国再婚是背叛了妻子，这几年每次去看宋志国，父子俩提起过宋野的妈妈，在某个时刻里，宋野突然意识到了，父亲永远爱着发妻，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童年印象中脾气算得上全世界最温和的父亲，再婚后却总是被新婚妻子反复“刁难”。 一个不幸运的女人。宋野在心里与她和解了，也和小时候别扭的自己和解了。 “……”曲燎原歪着头想了半天，依然不是很能理清楚这错综复杂的感情，说，“不明白，不过我早觉得她不是个坏人了。厂里人都说她是贪图宋叔做领导才嫁的，可是那时候她要是卷钱跑路，我们根本就拿她没办法。虽然她是你的法定监护人，实际执行中很难……对了，上回去东城区司法所，就有个类似的案子，那家也是当爹的又娶了一个老婆……” 他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把在社会实践中做过调研的案例讲了一遍——那可是个好案例，对于今后处理类似案件，相当有参考和借鉴的意义！ 宋野本来很伤感，这一通听的，直想翻白眼，还伤感个鬼。 几天后，宋志国和曲家夫妻两人道别，离开家乡，只身去了南京。 他的前妻是南京人，八年前就回了那边生活和工作。 “他俩说好的吗？”高秀月跟宋野联系的时候，挺纳闷地问了一句。 “据我所知是没有，俩人没联系，我爸是自己想去的，到那边还得打听着找，没准还找不着。”宋野道。 高秀月唏嘘一阵，说：“你爸都这个岁数了，还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腿还有病根，南京空气还那么潮湿，过阵子就梅雨季了，到冬天还没暖气，他自己在那边行不行？” 宋志国前几年就患上了关节炎，里面环境差，一直没好，反反复复，现在也成了顽疾，变天、下雨，他的腿疼发作得比天气预报还灵。 宋野道：“就是因为他这个岁数了，想干什么才更得抓紧时间干。” 话是这样说，曲家夫妻俩还是觉得宋志国这样莽莽撞撞就跑去南京，多少是有点惨的，夫妻在家里聊起来，对宋志国如今的境遇，也是同情居多。 这同情一直持续到两个孩子放了暑假，要去看宋志国，刚好带上他俩一起去南京玩，到了那边才知道，宋志国这厮好像也不怎么惨，白同情了。 他学历不错，专业能力出色，相貌和口才还都是上佳，在南京当地有好几位同学和校友。尽管是年龄大了些，坐过牢的经历也有影响，最后还是在南京当地的一家化工研究所当上了研究员，合同工，没编制。 他自己在单位附近租了套房子，有地暖。不过梅雨季里，腿还是要疼的，看样子疼得还不轻，玄关摆了副拐杖，卧室里还有辆轮椅。 前妻找到了，这几年也没有再组建新的家庭。 只有曲燎原在场时，宋野问爸爸：“你俩现在到什么阶段？” 宋志国谦虚地说：“还在seeing，应该很快就能date了。” 宋野道：“加油。” 曲燎原：“……加油。” “你们俩呢？”宋志国反问，“计划什么时候挨打？” 因为曲燎原总说出柜那一天会被妈妈打死，三个人说起这件事像打暗号一样，用“挨打”指代出柜。 宋野看看曲燎原，曲燎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在看着他。 “应该还是要到毕业以后，”宋野道，“至少今年不行，他九月份司法考试，我十一月要跟导师一起去美国交流学习，下半年太忙了，分不出心来挨打。” 宋志国点头，说：“加油。” 陪曲大江夫妻俩在南京玩了几天，一家四口又启程去了海南。本来是想叫上宋志国一起，宋志国不想请假，也还在为和前妻顺利date而努力，拒绝了这个邀请。 大夏天的来海南，当然不单纯只是为了旅游，主要是爸妈不放心，想过来看看房子究竟盖成什么样了。挑小区、挑户型、挑好了付定金，又等开发商拿到预售许可证，一直到前不久才付了全款的尾款。 因为家离海南远，还折腾了好几个月，新闻里还报了好几次海南房地产持续低迷之类的新闻，夫妻两人都很担心，万一委托的代理中介伙同开发商一起骗人，怎么办？宋野和曲燎原都一再保证代理中介和开发商都是合法大品牌，不会有问题，爸妈还是想过来亲眼看上一看才能安心。 曲燎原自己也是个日常很怕被骗钱的机灵鬼，有时候机灵过头，以前看宋野网购都觉得宋野百分百要被骗了，后来自己也开始用支付宝，每天都要看看当日账单，看有没有点错哪个陷阱按钮，被别人划走他的钱。 这一点，完全就是父母言传身教来的。 曲大江夫妻两人都是平时大大咧咧，很随意的人，但是一涉及金钱，就警惕性嗖一声拔高数千倍，智商和逻辑都瞬间无敌，让骗子无机可乘。例如说所谓“保健品”开办的专家讲座，通常手段是去听课就能免费领礼品，礼品就是挂面啦鸡蛋啦之类的，夫妻俩一听这个，就不信是什么正经讲座，九成九是为了骗钱。 开讲座，是要租场地的吧？要请专家和主持人的吧？这都不便宜，既然前期支出这么多，让人去听课，不收门票就算了，还反过来送礼品？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们不信，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好事，天上好好就掉馅饼？多半饼里不是好馅。 他俩不但自己不去，还在自家小区和便利店所在的小区里劝阻认识的四邻，也别去。为这，某个“保健品”组织的小头目还带了两个人，跑去店里说了几句不阴不阳的话，高秀月拿出手机当场反恐吓，给他们看相册里儿子穿制服的照片，并对他们提出了批评与教育，几个人没听完就灰溜溜地跑了。 她对宋野和曲燎原讲过这件事，对于自己弘扬正义的行为，是很自豪的。 曲燎原盛赞道：“干得漂亮！” 宋野算是明白了，曲燎原到底是更像谁。 曲家在海南的新房子，打好了地基，地面上也起了一点，工地热火朝天地运转着。按合同是最晚16年春天交房。 曲大江夫妻俩确定没上当，这才放了心。 回到家之后的大半个暑假里，曲燎原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司法考试做准备，巩固背诵，做习题锻炼，每天都上紧了发条，有几天晚上做梦，都是厚厚的民法学朝他砸了下来。 宋野充当了他的陪读陪练和改卷老师，随时抽查他的背诵情况，对照答案批改他做过的真题卷子，都快把十数本和自己专业毫无关系的司法书在脑子里过一大半了。 蝉鸣渐渐停下时，研二开学了。 九月下，司法考试。 两天一考完，曲燎原再也不想提起那些浩如烟海的知识点了，如果不是因为书籍买来都很贵，后面还用得到，他都想一把火将这些书都烧了，感觉上比高考还要累。 后面几天，他也不去找宋野上自习，晚上就在家里睡觉、打游戏，等宋野回来，很放纵地纠缠宋野个把小时。 如此不到一个礼拜，宋野还没说他，他自己先清醒了，知道这样不行，既荒唐，又荒废时间，再继续下去他搞不好就完球了，分分钟要被打回原形。 于是一到傍晚，他又骑着他的山地车，去清华找宋野一起上晚自习。宋野这学期的实验陡增，有时候到很晚还在实验室里。曲燎原就自己找个地方上自习，宋野忙完再去找他。 他俩这样焦不离孟一般的相处，宋野的同学看得久了，也约摸猜得到两人大约不是什么“兄弟”关系。但没人问，更没人表露出奇怪的态度。有人很友好地向宋野介绍了清华园里非官方的LGBT社团，邀请宋野有空可以了解一下、参与一下。 只是宋野向来没有因为情感需求而融入某个小集体的想法，最终是婉拒了。 不过他在对曲燎原描述他的同学时，人生中首次用了“很好”来形容他身边的人。 上学期，宋野就确定了要跟随导师去美国交流学习，导师只带了两个人，一个博士生师兄，一个他。 这趟行程刨去路上花费的时间，要在美国一共十七天，先在旧金山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他可以跟着导师旁听，然后再先后到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和斯坦福大学参观学习，最后几天里，导师有单独的行程，半公半私的性质，两个学生可以选择跟着一起，也可以选择自由活动。 师兄在旧金山湾区有不少同学，不发愁那几天时间无事可做。 宋野想带去燎原去玩，但有点麻烦，首先曲燎原需要请半个多月的假，不一定能请得下来，并且一起去的话，宋野要跟着导师一起活动，放曲燎原单独乱逛，他是绝对不可能放心的。 上学期末，导师听他说了想带家属一起去，当然是自费的，“家属”是北大法学院的在读学生。 导师说：“学法律的，那IEEE的会议，人家肯定不感兴趣，参观高校可以一起嘛，参观团里多报一个名就行了。” 宋野本来只是想说带人去玩最后那几天的空档，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意外之喜，马上告诉了曲燎原。 更以为的惊喜是，请假的问题也随之迎刃而解，法学院研二课程已经没研一时那么多，进入了搞论文的阶段，去美国半个月影响倒也不大，关键是北大学生蹭清华参观团去参观美国高校，这种事？？？ “太有意思了。”曲燎原的导师准了他的假。 第196章 养了什么狗和曲燎原你不是人 十一月中的旧金山比北京要暖和很多, 阳光也不刺眼, 正是令人舒服的温度。 刚到的两三天里, 宋野随着导师和博士师兄去参加会议，曲燎原就自己一个人，在加州西海岸的金秋里, 睡觉倒时差。 等会议结束后，一行人去参观湾区的名校，清一色都是工科生, 自动化专业的、电气工程专业的、动力工程与热物理的……法学生曲燎原乖巧如鹌鹑地跟在后面, 不想惹人注意，怕给宋野丢脸, 更怕对方高校接待的师生突然与他互动，美国佬未免也太热情了, 他的口语垃圾得很，而且对方一开口就聊很多工科名词, 他能听得懂才有鬼了。 在他后面的一个高个子男生问他：“同学，你一直往后退什么？没看别人都往前挤。” 曲燎原十分尴尬，低声道：“我是家属, 学法的, 来凑热闹玩的。” 那男生恍然道：“哦……就是你啊，我知道，北大法学院的。” 曲燎原以为是这团里只有自己一个来蹭团的，所以别人才知道他，问道：“同学, 你是学什么的？” “导航制导与控制，研三了。”男生道。 曲燎原和他聊了几句，听他说本科是哈工大的，为了表示热情，说了自己听说过的东西：“师兄，你们学校机器人技术很厉害啊，我高考那年夏天，09年吧，亚太大学生机器人大赛，就是你们学校拿了冠军。” 男生说：“对，在东京比的。我当时就是哈工大竞技机器人队的队员，五场全胜，其中一场是我拿下的。” 曲燎原：“……哇。” 亲眼见到世界冠军了！啊！！！ 男生却一脸佩服地对他说：“你家属太牛逼了，才研二就发了三篇SCI，他平时回家都干什么？” 曲燎原瞬时膨胀，背着手，下巴也抬起来了，道：“也不干什么，养花，养狗。主要是他从小就比普通人聪明。” 那天参观完回去的大巴上，宋野莫名其妙地被几个同学问：“听说你养狗了？什么品种的？怎么没见你晒过？” 宋野养了十几盆花，多数是好活的绿植，放一次假回来换一批，另有一盆茉莉，是这学期开学九月份新买的，他抱回来的时候结满了花苞，曲燎原司法考试那阵子，每天进门就能闻到满室的茉莉清香。 他很少在社交网络上晒私人生活的，也没晒过他养的花，回北京读书以后就几乎不玩脸书了，微博也很少用，朋友圈里每周分享两三次学术文章的链接，好几个月才有可能发一次和自己生活有关系的内容，上一次还是七月份在南京，晒了一张自己和曲燎原在乌衣巷的合影。 所以，谁说他没晒过“狗”的？ 曲燎原也不怎么在社交平台上晒这个那个，但比宋野还是要好一些，隔三差五会发一条，说说自己的近况，又去哪儿玩了什么。 他把朋友圈当成和朋友们沟通的美好桥梁，许多久不见面、有了各自的生活、没事轻易不再私聊的老同学老朋友，互相看看朋友圈，知道对方现在一切都好，心里或大或小的牵挂都有个着落。 高校参观学习环节结束，明天起就是自由活动时间了，跟各自导师走的有，去找朋友玩的有，剩下零散几个人在当地没朋友，也不想跟导师的，相约一起玩几天的也有。 到这时候，曲燎原才感觉出来，自己这“家属”的真实身份在别人眼里可能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不然为什么都没人叫他们俩一起？ 别人都有别人的安排，他俩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宋野已经做好了攻略，曲燎原负责放心地跟着玩，顺便阻止不辨南北的宋野走错路，就行了。 回到酒店，他把在斯坦福大学和加州大学拍的几张照片分享在了朋友圈里，很谨慎地没有拍到参观团里其他人，只拍了他自己和他旁边宋野的侧脸。 发上去以后，朋友们和同学们纷纷点赞，西南政法留校读研的江波留言问：【还没放假就去玩了？巴适得板，安逸得惨】 公安部在职人员尚扬对普通公民曲燎原发动了网络喷子技能：【曲燎原你多大脸，也敢和宋哥哥这盛世美颜合影了？】 在加拿大留学的刘晓晓：【顺路来温村吧，我带你们玩啊】 中国传媒研一新生康明：【为啥不带我？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流泪]】 还有其他同学问：【你们要去斯坦福读书了吗？】 曲燎原挨个回复他们，边回复边忍不住笑，朋友们都太可爱了。 宋野挨着他看他的手机屏幕，问：“这个问你留学的是谁？怎么还写繁体字？” 曲燎原说了个名字，是宋野在港大时的一个同学，内地人，本科毕业后去了墨尔本继续读研。 宋野匪夷所思道：“你为什么有他的微信好友？我都没有。” 曲燎原想了想，说：“我也忘了怎么加的。” 他微信好友有七百多人，不可能记得清楚每个人都是怎么加来的。 “这人长什么样来着？”宋野能记得名字都不错了，长相一点都想不起，道，“他朋友圈有他自己照片不？给我看看。” 曲燎原吐槽道：“这是你同学，你可真是……” 他翻了翻找出来，给宋野看，是个戴着厚眼镜的微胖男生，标准宅男长相。 宋野道：“不错。” 曲燎原：“？？？什么不错？” 宋野不说了。 “我知道了，”曲燎原琢磨了下，回过味来，做了个鄙视的手势，道，“宋小野，你以为我是你吗？到处招蜂引蝶？别用你自己的颜值来思考别人的人生，好吗？我是很丑的！” 宋野一下笑了，说：“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 曲燎原改口道：“我不丑，没你帅而已，也很够用啦，你是超级大帅哥，我是超级帅哥。” 宋野道：“啧，这一字之差，很有讲究啊。” 曲燎原本来是没这么想的，被他一说，露出小猥琐的笑容，肯定道：“你，就，是，大。” “那还不过来。”宋野冲他招招手，他就摇着尾巴过去了。 两个人胡闹起来，红日初升，桃蹊柳曲，汩汩清泉，小荷尖角，蜻蜓欲立。 放在电视柜前曲燎原的手机响起来，微信请求视频或语音聊天的铃声。 “别管。”宋野道。 “……”曲燎原纠结了一下，不太放心道，“还是去接吧，说不定是我妈，今天咱俩都还没和她视频。” 宋野气汹汹道：“不行，完了再打给她。” 曲燎原却说：“完了都几点了？她都睡了。” “时差呢！被你吃了吗？”宋野都被他气笑了。 手机铃声停了。 宋野道：“不响了，别管了，继续。来，张嘴咬着。” “……”曲燎原本来就比宋野还要更色一点，瞬间失智，咬住被卷上来的T恤边，很快眼睛猛然睁大，又闭上，喉咙里呜呜唧唧，像受了委屈的小奶狗，嘴巴倒还是咬得很紧，两只脚在床尾乱蹬。 手机又响了起来！ 宋野忍无可忍道：“别管它！” 曲燎原把布料吐了出来，说：“不行，你先收一收，等会儿！我都说了等会儿……一直不接她要担心死的！没准现在在家都哭了，你还不知道她吗？” 宋野泄了气，阴森森地放了人走。曲燎原爬起来去拿手机。 因为怕是高秀月发来视频，宋野迅速去拿了件浴袍穿上了。 曲燎原在电视前，拿着手机，但却不接，微信铃声还在响，他却犹犹豫豫的。 宋野问：“不是妈？是谁？” 曲燎原把手机转过来给他看。 宋野看清楚了名字，马上脱浴袍，边脱边说：“接。” 曲燎原：“……是语音，又没开视频！你脱给谁看？！” 是许久不见的姚望同学。 “曲燎原，你是不是故意的？”他在那头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说，“好不容易你也来趟美国，明知道我在东海岸，你偏去西海岸，我从这儿过去一趟的工夫都够回国了。” 曲燎原本来还在想，万一姚望说都在美国、不如见个面什么的，该怎么办？太尴尬了。现在听姚望这样说，便道：“我来之前还看地图了，就觉得离你那边特别远，所以才没和你说我们要来。等你什么时候放假回去，不忙了，我们再约着见面玩，是一样的。” 地图他是真看了，但没和姚望说他们要来，不是因为离得远。 姚望道：“也好吧，太远了，我这段时间也很忙，出不了远门。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又问了宋野和曲燎原的行程安排，还向曲燎原安利了几个湾区好玩的地方。 “问宋野好。”姚望道。 曲燎原忙对宋野说：“望哥让问你好。” 宋野脱了浴袍就没再穿上，靠坐在床头玩手机，高声应道：“听见了，谢谢他，我也问他好。你问问他谈恋爱了没？” 曲燎原：“……” 他抬手指了指宋野，意思是别闹。 宋野做了个更加阴森森的鬼脸。 “那先这样吧，”姚望应该也是听到了宋野的那句话，说，“我还有事……我哥今天过来看我，我去车站接他。” 曲燎原好奇道：“你哥？就是你们家那个哥哥？” 姚望道：“对。你们好好玩……bye。” 曲燎原本来还想问问他和他哥哥是和好了吗？现在也只好说：“掰掰。” “你太没礼貌了！”曲燎原跳上床，站在床垫上，居高临下地指责宋野，道，“你怎么那么阴阳怪气？” 早知道他就不那么老实，什么都告诉宋野这小气鬼了。 宋野把盖在身上的薄被一掀，露出等了半天的配件，怒道：“阴阳怪气怎么了？” 曲燎原登时面有愧色。 色字头上一把刀，一刀一刀又一刀。 几天后，十一月要过完了，一行人返程回国，美好的美国学习之旅正式结束。 回国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司法考试成绩出来了。 尚扬今年也参考了，查完分后问曲燎原：【洞四洞四，你多少分？】 曲燎原：【洞六洞六，你多少？】 尚扬：【哈哈哈，不多不多，383】 今年过线分数是360分，司法考试在全国范围内来讲通过率还是很低的，尚扬这个分数相当不错了。 曲燎原：【恭喜小尚！我也过了，420】 尚扬半天没动静，曲燎原以为他去忙了，就把手机放一边，过一会儿尚扬发了段语音来，字字泣血： “三百六就能过线，三百六！通通三百六！曲燎原你不是人！我们辛辛苦苦学了大半年，付出了血与汗！北大法学院的曲燎原！王！八！蛋！” 第197章 感冒和相亲 另外, 去美国之前, 宋野和曲燎原考了一次雅思, 成绩也已经出来了。 曲燎原白天在学校，课间和也参考的同学一起查了分数，他的成绩是7.5分, 对这个分数也很是自豪，甚至沾沾自喜，又颠颠儿地问宋野, 还想讨个表扬。 宋野考了8.5, 并在电话里说：“7.5不太行，得刷分, 过完年再考，争取过8。” 曲燎原：“……王八蛋宋野你不是人！” 宋野：“？？？” 眨眼间寒假又来了, 今年两人都没有参加寒假社会实践，下半年已经安排得太满了, 明年也不是能松懈的一年，中间还是需要一个休息期。 于是放假后两人就收拾行装，先去了一趟南京看宋志国, 宋志国还在化工所做临时研究员, 工作却比工程师还忙，业余时间还要忙着追妻火葬场，没工夫搭理两个小孩，回归社会以后的宋志国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总是和宋野说着说着, 父子俩就针锋相对地自由辩论起来，把曲燎原听得一愣一愣，最终两人只在南京待了两天，宋野就改签了高铁票，提前拖着曲燎原跑了。 比起在宋志国那里的气氛，回到家，两人才真正放松了下来，才是放假的样子，宋野和曲家父母待在一起都比和自己爸爸在一起时更自在。 春节前的几天，他俩就帮爸妈做做家务、打扫房子、分担下店里的工作。如今曲燎原也不是酱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起来的废柴少年，现在比宋野干活都还要积极几分。 前几次放假，高秀月还酷爱向新老邻居炫耀家里两个孩子如何优秀，今年也不知是炫够了还是心态转变，这方面的行为有所收敛，只在别人主动问起时才很是低调地“透露”他俩读研的院校。 曲大江在协助两个孩子向老婆出柜的路上走得不疾不徐，还很有把握地告诉宋野和曲燎原：“放心，稳得很。” 2015年的农历春节来了。 中断了一年的高中同学聚会，今年又被曲班长重新组织了起来，七班聚会定在正月初四，一班在初六。 初四这天，中午七班同学一起吃饭，本科毕业的第二年，大家都开始了新生活，工作党渐渐适应了职场，读研党在筹备读博、出国或工作，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老同学的聚首，不再是过去那样嘻嘻哈哈，每个人都变得更加沉着稳重，话题也从考试和恋爱变成了工作和婚姻。 “班长还没恋爱吗？”许多同学都关心地问了曲燎原。 本科四年里，班里多数同学都展开了学生时代的恋爱，一段甚至多段，只有曲燎原始终没有。 “忙着学习，”曲燎原说着早就准备好的理由，“你们也知道我基础差，现在在北大每天被同学吊打，没有时间谈恋爱。” 本科公大几乎没女生，读研又在北大这学霸林立的环境里夹缝求生，都二十五岁了，还没有交过一个女朋友。 班长实惨——同学们发出同情的声音。 有几位已经工作的热心同学马上就想给班长介绍女朋友，把身边适龄女生检索了一圈，能和曲燎原硬件相匹配的，还真是没有。众人一阵唏嘘，虽然曲燎原在高中时也很受女生欢迎，男生们也承认他的确是讨人喜欢，但那时也没人能想到，几年后的曲班长会发光到这种程度。 “身高一米八，长相七八分，北大研究生，”江波夸张地总结道，“这种条件都找不着对象？没天理没天理。” 康明接话开玩笑：“就这条件，只能在个子高、长得好看、北大清华研究生里找了，听听，听听这条件，能和他匹配的是不是就只有他哥宋野了？” 一群人哄堂大笑。 曲燎原只好也笑，嘴角抽搐：小明，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傻？ 下午分成了两拨，一拨人去唱歌，一拨去玩桌游。 曲燎原和康明江波他们玩三国杀，玩到一半，高秀月打电话给他。 他以为是问他晚上回去吃饭不回去，说：“玩一会儿就回去了。” 高秀月道：“晚上和同学没有安排了吧？” “没有了。”曲燎原道，“小野睡醒了吗？他感冒好点了没？” 除夕那天，他和宋野回407厂旧家，打扫了下房子，贴了春联，回到留下无数回忆的旧居里，两人都有些怀念，一时情难自禁，四声嗯了一个回合。那边早就没了暖气，有点冷，宋野当时就着了凉，打了一路喷嚏回家，然后就从大年初一感冒到了今天。 高秀月：“我在店里，今天还没见他。你晚上没事，等会儿和同学散了，陪我去趟万达。” 曲燎原：“买什么？” 高秀月：“随便逛逛。” 曲燎原觉得妈妈的语气不太寻常，想不出所以然，这边康明他们催他快点翻牌，他就先答应了：“那我六点左右过去。” 挂了电话，康明问：“阿姨吗？怎么了？” “说不上来，这回寒假回来，”曲燎原道，“我觉得我妈脾气好像变坏了不少，特别容易发火。” 康明道：“更年期了吗？” 江波也说：“我妈也更年期，那脾气一阵一阵的，我现在在家都溜着墙根走，生怕惹着她，就这也躲不过，大过年的每天胡吃海塞，我胃口不是很好，昨天中午少吃了半碗饭，她直接哭了，说我嫌弃她做饭不好吃。” 一桌人：“……” 曲燎原将信将疑地想，妈妈果真也是更年期才这样吗？ 傍晚五点四十多，他到了家里便利店，过年期间只开了小区外临街的这家店铺，小区里的那家要到初八以后才开。 路上他和宋野说过了要去万达。 宋野正在遛元宝，鼻音还是很重，说：“带卡了吗？到时候看高姨要买什么，你去刷卡，过年也没给她买新衣服。” “带了，早晨出门你塞我钱包里了，忘了？”曲燎原道，“年前你说要带她去买衣服，是她不去。你说她真是更年期吗？” 宋野道：“你可别当面说她更年期什么的，找打。” “知道。”曲燎原道，“你随便遛遛元宝快回去，别让感冒更厉害了。” 宋野：“好，晚上等你，哥哥爱你。” 曲燎原：“还爱什么爱，赶紧回去，起风了。” 他到便利店，高秀月和曲大江在里面正说话，情绪还有些激烈似的，见他来了，都闭上嘴。 曲燎原疑惑道：“怎么了？你俩吵架了？” 高秀月道：“没有。把车钥匙给你儿子，我们俩走了。” 曲大江欲言又止，把车钥匙拿出来，给了曲燎原，全程没有直视曲燎原。 曲燎原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他开车载着妈妈去万达，还劝她：“别老是欺负我爸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欺压他几十年了，当心他急了造反。” “呵呵。”高秀月居然冷笑。 “……”曲燎原觉得不太妙。 到了万达，高秀月也不是要买东西，说要去楼上吃饭，新开的一家餐厅，装修很雅致，音响里放着清缓的钢琴曲。 曲燎原看她一直阴着脸，也不敢说话，乖乖跟着她上楼，进了那家店，高秀月挑了个靠里面比较安静的位子。 “妈，你想吃什么？”曲燎原很狗腿地把菜单送到妈妈面前，道，“想吃什么点什么，我请客。” 高秀月道：“等会儿再点，等人。” 曲燎原：“？？？” 他隐约猜到妈妈这是要做什么了，还有点不敢相信，为什么呢？为……难道被发现了吗？爸爸不是说“稳得很”？ 母子两个都不说话，曲燎原是紧张极了，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为真，而一贯也是爱笑话多的高秀月则呆坐在对面，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果不其然，过了不多时，来了两位客人，两位女性，一位年长阿姨，一位年轻女孩。 曲燎原：“……” 那女孩也是一脸：“……” 带女孩来的阿姨和高秀月互相问候，然后那阿姨道：“都是熟人，就别多客气了，他俩从小就认识，都不用我们介绍什么，让他们自己聊？” 高秀月：“……也行。” 曲燎原见她们要走，忙道：“不行不行。” “不行什么不行？”高秀月突然凶人，骂儿子道，“干什么你行？这不行那不行，不听妈的话以后就别回家了。” 曲燎原：“……” 那阿姨忙打着圆场，拉高秀月走了。 曲燎原和女孩被晾在原地，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女孩先笑了，说：“我小姨只说带我吃饭，没说是……唉。” 曲燎原被高秀月刚才那句警告搞得心乱如麻，也笑不出来，道：“林苗，好久不见了。” 是他的老同学林苗，在407厂，从幼儿园到初中的同班同学，也是市一中的同级校友。高中时候她是很短的头发，假小子一样，现在长发披肩，还化了一点淡妆，女大果然十八变，她比曲燎原记忆中的那个女孩要漂亮很多。 “是好久没见了，”林苗在高秀月刚才的位置坐下，说，“看来，你也不知道是来相亲吗？还好是你跟我，要是换成不认识的人，只怕更尴尬。” 曲燎原道：“嗯……你毕业了吗？” 他记得林苗在南开读汉语言文学专业。 “保研了，还在南开。”林苗笑道，“我知道你在北大法学院，咱们厂所有人都知道，还知道你司考四百二十。” 曲燎原有点尴尬也有点不好意思，说：“这事搞的……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我妈叫我来是这样的安排。” 林苗道：“没关系啊。” 曲燎原和她一直不算很熟，但从小就认识的人感觉上总还是不一样的，至少是划在“熟人”、“老同学”的范围内，而且林苗是个很优秀的女孩，也很有个性，他对林苗始终都是很欣赏的态度。 她又接着说：“相亲是一种没有价值的社交行为，我还挺烦这个的。” 曲燎原忙点头：“嗯嗯嗯，是这么回事。” “但是，”林苗顿了一顿，脸有些微红，道，“跟你相亲，我倒是愿意的。” 曲燎原：“……嗯？” 宋野吃了感冒药，头晕但不想睡，开了电脑看电影，元宝跑来蹭他裤腿，他就把它抱起来，一人一狗一起看《指环王》。 外面有人回来，宋野问了句：“谁回来了？” “我。”曲大江应声。 “我煮了粥，包子还没热。”宋野抱着元宝出来，道，“就咱们俩，高姨和曲儿大概在外面吃了。” 曲大江讪讪地看他。 宋野道：“高姨是不是发现了？” 曲大江：“……” 宋野放下了元宝，意料之中地说：“这回放假回来，她对我态度都不一样了。” 曲大江连声叹气。 “她是要和曲儿摊牌了吗？”宋野道，“完蛋了，你儿子要被吓死。” 曲大江道：“你怎么还幸灾乐祸上了？” 宋野笑了说：“早晚都躲不过去，干脆摊开来好好谈谈，比原地踏步强。” 他对高秀月抱有极大的乐观，这源于他对自己与高秀月之间多年稳固情感的自信。 曲大江一瓢冷水泼了上来：“你高姨不是要和我儿子摊开好好谈，她是要给曲儿介绍女朋友。” 宋野：“……” 第198章 少女心事与家庭危机 说起来, 曲燎原和林苗认识的时间, 并不比宋野和文聪晚多少, 两人也是总角之交，幼儿园起就是同班同学。 童年时代倒还好，曲燎原也是和她打打闹闹一起玩过的, 等上了初中进入青春期，林苗沉迷学习，不怎么搭理曲燎原与文聪这些只知道玩的男生, 和同样成绩优异的宋野倒是保持了良好的关系。曲燎原还一度认为林苗因为他成绩差而看不起他, 才不理会他，并且认为宋野“那种男生”才是林苗“这种女生”会喜欢的类型。 可是现在—— “曲燎原, 其实我暗恋过你好多年，”林苗对他说, “不过你那时候傻乎乎的，也没有发现。” 令人费解！太费解了！ 曲燎原简直要以为这是高秀月和林苗一起在整蛊他, 道：“别开玩笑了，林苗，这一点都不好笑。” “你当我开玩笑的也可以。”林苗把鬓边的长发向耳后压了压, 眼神里有些失落, 笑容依旧很得体，她说，“我说的是暗恋过，过，是过去时, 现在已经结束了。” 曲燎原更觉得荒唐，如果是现在的他，勉强也算得上优秀，过去时的他？成绩差，话痨讨人嫌，没有丝毫上进心，得过且过开心一时是一时的曲燎原？林苗暗恋哪种男生也不会暗恋这一种。 林苗道：“说起来还有点尴尬，是咱们小时候，有一件事，你肯定不记得了。” 那时他们刚上初中不久。 某个课间，林苗去洗手间，出教室时装在口袋里的生理期用品掉在了地上，她自己没有发觉，被班里几个男生看到了。 这个年纪的部分小男生，处在什么都不懂、又自以为很懂、一切行为不能以正常逻辑来推理的荒诞期，几个男生把那片卫生用品在教室里像掷飞镖一样丢来丢去，还纷纷说着“有男朋友才能用这个”，“有这个是要生孩子了”，“这么脏的东西不要扔给我”这样的话。 发现丢了东西返回来的林苗，被吓得不敢进教室，在门外墙角里大哭。 去别处玩的曲燎原从楼下跑上来，看到林苗在哭，问她：“你怎么了？哭什么？” 林苗朝旁边躲了躲，只管自己哭，也不讲话。 曲燎原就自己跑回了教室，见别的男生热热闹闹在玩，大概以为是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还嚷着“给我瞧瞧！给我瞧瞧！”就收到了别人丢来的一块白色棉巾。 林苗竖着耳朵听教室里的动静。 她听到曲燎原大声说：“这是我的，我就说怎么找不到，原来你们几个拿了。” 男生们哄笑：“别扯了，你要这个干什么？” 曲燎原道：“说你们没见识，你们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军训的时候教官教的，把这个垫在鞋里，吸汗还防磨，这可比鞋垫好用多了。妈妈再也不担心我得脚气了！” 教室里的男女同学全都被他逗到笑了起来，教室外的林苗有点愣住了。 “这个我还要用的，”曲燎原道，“谁想要自己买去，别乱动别人东西。” 放学后，没别人注意的时候，曲燎原来把那东西还给了林苗，还很严肃地说：“自己的东西要看好啊。” 曲燎原满脸茫然，对林苗说的这件事毫无印象。 “就知道你不记得了。”林苗笑道，“我都不知道我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你那天穿了一双好脏的球鞋，鞋边的塑胶还有点开裂了。” 曲燎原：“……” 林苗道：“你知道我们女生当时都有两本日记吗？一本写小作文交老师的，另一本才是真日记。那天我的真日记里，写到你了，前阵子收拾小时候东西还看到过，我写， ‘曲燎原的鞋不干净，心很干净’。” 曲燎原：“……” 林苗爆笑起来，点评自己少女时代的日记：“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对不起，”曲燎原不知该说什么，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说，“我真的不记得了，而且我也不一定是为了帮你，说不定就是在和咱们班男生闹着玩，我真的没有那么……没那么……” 他形容不出究竟这是什么，对那时那刻的林苗来说，那个被她写在日记里的曲燎原，可能是一个穿着脏球鞋的救世主，拯救了遭遇困难的她。他不觉得自己是，不觉得自己配。 林苗道：“没关系。不管你当时那么做是为了什么，谢谢。” “我们就别互相客气了，”曲燎原深深觉得没必要，林苗没必要暗恋他，他也没必要为林苗已经过去的暗恋而抱歉，这样一想就豁然开朗，拍手道，“这样，今天这餐我来请客，你想吃什么都随便点。” 林苗道：“哟，大方的，宋野又炒股了？还是炒房了？” “我是用我的奖学金请客，”曲燎原道，“他有钱，那是他的。” 林苗换了副表情，似笑非笑，恶作剧一样地看着曲燎原，说：“你俩分这么清楚吗？都老夫老妻了，用得着这样？” 曲燎原从餐椅上一个激灵弹跳了起来，惊恐地打量林苗，还想遮掩：“哈哈，哈，你在说什么。” 林苗道：“在我面前就不要这样了，你俩高中时候那恋爱谈得要死要活，真以为就没一个人发现吗？” 曲燎原又重新坐下了，双手放于膝上，坐相端正得像在开会，也不好问林苗什么，眼神还是很疑惑。真的被她发现了吗？ “你俩那时没事就跑去科技楼，没半小时都不出来，在里面干什么？练习第五套广播体操吗？”林苗嘲笑道。 曲燎原睁大眼睛，眨眼，又眨眼，飞快眨眼。 林苗又说：“过生日还在广播站□□情歌，课间就那几分钟，老在后门那里拉拉扯扯，你俩闹个别扭，宋野化学就考了二十四分，这也太明显了，亏他能考得出来这种成绩，丢不丢人？” 曲燎原：“这……” 我擦啊啊啊啊啊啊！也太羞耻了！高中早恋那时候都干了些什么啊？！ 林苗问：“你们俩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好、好。”曲燎原既羞又尬，道，“就还，挺好的。” 林苗点点头，片刻没有再说话。 曲燎原道：“我妈没有跟我说今天来干什么，也没说还有别人会来，更没说是你……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林苗笑道：“倒也不麻烦，就当和老同学吃个饭嘛，聊聊天，追忆似水年华，还是有意思的。” “是啊。”曲燎原看她好像没有因此而生气，说，“我也觉得，咱们小时候这帮人也很难再聚起来了，有这机会能和你聊聊天，我也觉得很高兴。” 林苗道：“你都紧张得一头汗，还高兴？骗人。” 曲燎原忙道：“没有没有，我说的是真的，紧张也是真的，可是看你越长大，内心变得越强大，我也为你高兴。” 林苗与他开玩笑：“夸女生要说漂亮，说别人强大是什么？” 曲燎原从善如流地赞美她：“你现在也很漂亮。” 林苗却说：“我喜欢听人说我内心强大。” 曲燎原道：“你很强，也漂亮。” “你真是够了，”林苗要笑出眼泪来，吐槽道，“能早早找着对象，你也是命好。” 曲燎原还附和她：“是啊，我命是挺好的。” 林苗道：“得了吧，就宋野那坏胚子。” “？？？”曲燎原道，“他？” 林苗有些郁闷地说：“他当年就知道我喜欢你啦，还让我替他给你送情书，好一出一石二鸟的阴谋诡计，既送了信，又打击了我这头号竞争者，我那时候也是太包子，换到现在，他让我送我就送吗？便宜怎么都让他占了？” 高秀月回家以后，完全不理会曲大江和宋野，那狗绳套了元宝就去外面。 “我遛过了。”宋野对她说。 她也没回话，径自牵着元宝走得飞快。 防盗门在她身后一关上，宋野和曲大江面面相觑。 曲大江道：“她在气头上，说了也不听，等小曲儿相亲回来，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宋野：“……” “你等会儿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个消息，”曲大江道，“让他回来别冲他妈发火，火上浇油更麻烦。” 事到如今，宋野也只得道：“好。” 曲大江认为循序渐进一定能在东窗事发之前搞得定老婆，宋野则信心满满地认为被高姨知道也不会有太大阻碍。 ——两个自以为是，又同时被现实打脸的倒霉男人。 两人分头行动。 曲大江出去装模作样地丢垃圾，其实是要去关心下老婆。 宋野给曲燎原打电话。 曲燎原：“喂。” 宋野：“几点能回来？” 曲燎原：“在路上了。” 宋野道：“回来别发脾气，高姨不高兴，我们慢慢来。” 曲燎原：“嗯。” 宋野听他说话慢慢吞吞，故意说：“怎么？女孩不漂亮？不满意？” “别闹了，”曲燎原道，“是林苗。” 曲大江和林苗不熟，对宋野说这事的时候也没提名字。 “怎么是她？”宋野顿觉荒唐，也很警觉，问，“你俩都说什么了？” 曲燎原道：“没什么，就说你坏话。” 偏偏就那么巧，他到楼下，正好和爸妈、元宝凑了一电梯。 三个人各自心怀鬼胎，站在电梯里三个点上像个等边三角形，只有元宝什么也不知道，还高兴地绕着曲燎原的裤脚鞋子转来转去，小尾巴摇得无比欢快。 曲燎原就把它抱了起来。 电梯一到，高秀月就先出去了。 曲燎原朝爸爸露出一个“怎么办啊”的求助表情。 曲大江还了儿子一个“看着办”的眼神。 大难临头各自飞，父子同盟瓦解了。 进到家里，高秀月当着宋野的面，问曲燎原：“顺利吗？我看林苗很不错，她小姨刚才还回信说，她觉得你可以，先谈谈看吧，反正离毕业还有一年多。” 曲燎原要隔空给林苗跪了，还嫌不够乱吗？ 宋野站在房间门口，没躲着，但也没走到客厅里来，就站在那里听着。 “我不行，”曲燎原道，“妈，我真不行，我和林苗不合适，而且我……” “什么不行？”高秀月道，“你又来是不是？我怎么跟你说的？” 怎么说的？“不听妈妈话就别回家了”。 曲燎原求助地看曲大江。 曲大江出声道：“孩子们的事……” 高秀月道：“孩子是我的，你管得着吗？你管过吗？我快跟你过不下去了，不行就离婚吧。” 家里一下子静了。夫妻两人这么多年来时常拌嘴，但他们谁也从没说过这两个字。 不但把曲大江当场镇住，曲燎原都被吓了一跳。 高秀月说完后，情绪陡然间激烈起来，眼泪马上就要从眼眶里滚出来，转身快步回了房间，还把房门也关上，反锁了。 第199章 困境和说客 确实是暴露了。 寒假回来后高秀月态度的转变, 今天又突然安排曲燎原去相亲, 这一系列行为都得到了解释。 曲燎原是神经大条, 比宋野迟钝些，和林苗见了面以后才有了这个预感，还想回来后和妈妈好好说清楚, 即使暂时还不能接受他的性取向，也不能赶鸭子上架按头相亲去吧？这对宋野不公平，对人家女孩子更是几近作恶。 可是他刚才一鼓作气要说了, 高秀月却没给他机会说出口。 如果她发脾气骂人打人, 都在曲燎原的意料之中，挨打挨骂的准备都已经做了多少年, 最初一想起来就皮紧，慢慢地转变成“如果只是挨打挨骂就能过关, 就太好了”。 她偏偏没有，没有揍他, 连骂他也没有。 她含着泪，回房，反锁上门, 留下客厅里一片死寂。 曲燎原还抱着元宝, 愣了数秒，绷紧了嘴唇，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 元宝仰着脖子看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在尽职尽责地摇尾巴。 宋野站在房间门口, 也被打击到了，稍稍侧过了身，倚着门框，视线低垂望着地板。 “没事没事，你俩不用这样，”曲大江尝试安慰两个孩子，压低了声音说，“等我再劝劝她吧，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惯了的，这事你俩先别管了。” 宋野和曲燎原都抬头看他。 曲大江现在的心情也是相当复杂，生平第一次被老婆用离婚吓唬，知道是吓唬，也被吓到了，说：“不早了，你俩都先回房去，明天再说。” 曲燎原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忍了回去，问：“爸，你晚上睡沙发吗？” 曲大江：“……” “高姨回来到现在都还没吃饭。”宋野忽然道。 这句话让曲燎原感到更加难过，为妈妈，也为宋野。 “别管了，等会儿我给她热点吃的。”曲大江还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没话找话似的叮嘱道：“你们俩晚上别大声吵吵，安静点，别火上浇油再惹到她。” 曲燎原道：“知道了。” 曲大江道：“把狗狗给我。” 两个年轻人进到房里，曲燎原落在后面，关门，又转身扒在门边，开着条门缝朝外面看。 爸爸抱着元宝，轻敲主卧的门，等了会儿门没开，才又继续敲，余光瞥见曲燎原在这边偷看，马上朝曲燎原摆手，不让他看的意思。 曲燎原只好把门缝关好，但还站在那里，隔着门听外面的动静。 宋野在他身后，从背后抱住他，歪头靠在他肩上。 他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握住宋野圈在他腰上的一只手，十指交扣在一起。 许多年来最让他感到担忧，却也知道早晚会到来，逃不开的时刻，倏忽之间，毫无防备地到来了。 这是他必须要面对的一道人生难题，迄今为止最难的一道。 外面有了开门的声音，又听到爸爸说了句什么，似乎是说元宝怎么样怎么样，然后又传来关门的声音。 宋野把手松开一些，曲燎原又去扒在门边，开了条门缝看，爸爸和元宝都进去了。 他推上门，深吸了口气，才转过身来，望向在他面前的宋野。 两人都苦笑了起来。 曲燎原问：“她能原谅我们吗？” 他说的原谅，不是指他与宋野的相爱，而是他们对妈妈的隐瞒，还有为了隐瞒而说过的谎言。 宋野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睛，说：“会的。别难过，她爱你，哥哥也爱你。” “你是给自己设定了每天必须重复这句话多少次的程序吗？”曲燎原想要开个玩笑来笑一笑，自己都没能笑出来，还有点想哭，最后说，“我喜欢这个程序。” 他上前半步，两人给了对方一个很用力的拥抱。 深夜里，关上了房间里的灯，两人都没有睡意，很小声地说着话，希望这个难捱的夜晚能快点过去，连同这个困难也一起过去。 曲燎原把和林苗的“相亲”简单说了一遍，道：“她说什么 ‘还不错、处处看’，就是恶作剧，看热闹不嫌事大，她都说了，已经不喜欢我了。” 宋野道：“你这朵桃花开得也是够久了。” 曲燎原问他：“你是真的早就知道，她暗恋过我吗？” 宋野否认道：“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曲燎原却不信，说，“我觉得我以前太傻了，老是以为你是全世界最纯真无邪的好孩子，结果你是坏心眼最多的那个。” 宋野把原话打了个折，改口说：“也不能算知道，这么跟你说吧，我那时候看谁都像暗恋你，又不能确定谁到底才是真的打你主意。” 换了平时，听这话曲燎原八成都要乐疯了，宋野小时候的心理活动怎么这么搞笑？现在他是笑不出来的，刚出了一半就被卡住的柜让他高兴不起来。 他不想说林苗了，道：“我妈是不是已经全部都知道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和你都不是小孩儿了，有些事藏不住。”宋野道，“她以前没发现，是以为我有女朋友，而你是个什么也不懂的二百五。” 曲燎原：“……” 宋野说：“曲叔还一没事就给她讲断背山，讲霸王别姬，又是明示又是暗示，她有了怀疑，曲叔一看瞒不住，就直接全都说了。” 曲燎原服了自己爸，这就是他说的，稳得很！稳吗？哪里稳？ 宋野总结道：“可见你百分百是曲叔亲生的了。” 曲燎原一个头两个大，以手比枪道：“住嘴，再说就枪毙你了。” 两人苦中作乐，心态竟然也慢慢平和了下来。 其实这事肯定是怨不着爸爸的，作为一个父亲，他已经给了曲燎原最大程度的理解和包容。 “都怪我粗心大意，”曲燎原倒是对自己很是懊恼，说，“就只觉得她这回哪儿不太对，还以为她就是更年期，我怎么这么笨？笨死我算了。” 宋野说：“不是，这次是我犯蠢，放假一回家我就察觉她大概是发现了，还过分乐观，我是怎么回事？在这个家住久了，都忘了，我是外人。” “！”曲燎原一下急了，“宋野，你在说什么屁话？” “她今天从外面回来，一句话都没跟我说，我和她说话她也没理我，都没有朝我看过一眼。”宋野像在倾诉委屈一般，说，“我刚才就在想，其实她从来没有了解过我，在她心里我可能就是个学习成绩好、听话懂事、借住在她家的晚辈，以前她对我好，是看我没了家、没人管，看我可怜，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一定觉得是我害了你，快恨死我了吧。” 曲燎原道：“才不是，根本不是这样的，我妈不会这样想，她不是看你可怜……不是，她以前是曾经说你可怜……可是她不是只因为这个才对你好……你气死我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怎么能这样想？你要是这样想，我都要生气了！” 宋野忙按住他：“嘘……你太大声了！” 曲燎原的音量也被他按了回去，愤愤地小声道：“我看你就是要气死我，你这个解题思路就不对，你们清华是怎么教的学生？” “北大就是教你一讲不出道理就攻击学校吗？”宋野道，“那你说怎么解题才对？” 曲燎原道：“她要是不把你当家里人，你一满十八岁，她早就赶走你了，你倒是算算，你都多吃她几年大米了？” “好几年了。”宋野嗤一声笑了出来。 “……”曲燎原道，“你又逗我？都什么时候了，还逗我。” 宋野道：“没逗你。刚才看她掉眼泪，我差一点就哭出来。” 曲燎原说：“我也哭了，那一下真是……我倒宁愿她打我个半死，发发火也比这样好。” 两人又静了下来。 片刻后宋野道：“小狗，想好明天怎么办了吗？” “没有，要怎么办？”曲燎原问。 宋野说：“哥哥不知道。” 曲燎原道：“我也不知道。” 这一刻，两人的茫然中有着不约而同的默契认知。 到了这一步，他们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认错，规规矩矩挨打，坦坦荡荡出柜，再没有任何攻略可用，能帮助他们度过这一关的，只有爱与亲情。 次日是正月初五，破五不出门，便利店也不营业。 高秀月没有从房间出来见他们。 “断断续续哭了一晚上，”曲大江长吁短叹，替自己，替老婆，也替孩子们发愁，说，“天快亮才睡着。” 他自己当然也没有休息好，宋野和曲燎原一夜没睡，三双熊猫眼，两两相顾，愁云惨淡。 宋野去煮了方便面，三个人各吃了一点，也都没心情说话。 曲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糟糕气氛里。 曲燎原吃了几口就吃不下，没胃口，把面条缠在筷子上搅来搅去。 他的手机放在了卧室，有人打电话来，他丢下筷子去接电话，说了几句后出来，对爸爸和宋野说：“健哥打来的，说一会儿来咱们家拜年。” 常健还在治安大队当副队，春节期间也不放假，值班到了今天才终于得以休息一天，虽然初五不是拜年的好日子，但是常健这一整个正月都没有其他休息时间可以出来看望相熟的长辈，只得挑了这一天。 过了十几二十分钟，常健便来了，提了一箱脑白金，一袋子水果，向曲大江问好以后，问：“高姨没在家吗？” 曲大江道：“她有点不舒服，在睡觉……我去叫她。” 常健忙道：“那让高姨休息，我坐一下就走了。你们俩学霸是怎么了？放假玩疯了？一个两个的黑眼圈比我这天天加班的人还重。” 正说着，高秀月听到了动静，常健家和曲家关系不错，曲燎原实习的时候又是跟着常健的，她礼数还是要讲，从房间里出来了，道：“怎么能一下就走？一年才来这一趟，中午得在家吃饭的。” 她一出来，曲家父子和宋野一瞬间就都紧绷了起来。 常健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眼睛在各人之间扫了一圈，心里有了数。 本来他没打算留下吃饭，高秀月也不认为他会在这儿吃中饭，出来客气客气罢了。 “行，好长时间没吃过高姨做的饭了，”常健笑着说，“正好也陪曲叔喝两杯。” 第200章 婚姻 曲大江夫妻俩这辈子热情好客了几十年, 十次留人吃饭, 至少九次都是真心, 难得一次客套话，还中了奖。 高秀月现在后悔自己说这客气话也晚了，总不能再把常健赶走。 好在是春节期间, 家里的冰箱装满了各式食材，不用再麻烦出门去买，省事一点。 高秀月昨晚没有休息好, 精神也不好, 曲大江主动系了围裙掌勺，简单做几道家常菜招待常健, 宋野去切了卤肉和香肠。 曲家父母还是很喜欢常健的，过去和常健爸妈是同事, 还看着常健从小豆丁长到了而立之年，这种情分是很特殊的, 包括他们对文聪等厂区大院里的孩子，都有这种多年集体生活才能培养出的特殊情感，大人们会把这些孩子当成亲戚家的孩子一般看待, 孩子们也会把许多大人当成很亲近的长辈来尊敬。 到了饭桌上, 曲家三个男人都丧丧的不开口，只有常健和高秀月你一句我一句地来往。 “高姨瘦了，”常健道，“上回见，腮帮子这儿都还有点肉, 现在瘦成小瓜子脸，是不小曲儿又气你了？咱们院那帮小孩，就他打小最不听话，有事高姨你就跟我说，我来替你收拾他。” 他不好直接说出来“我知道你家发生了什么事”，有心想把话题先带到曲燎原身上去。 高秀月根本不接茬，问：“孩子还是你妈在带吗？” 说的是常健和前妻赵曼的小孩，三岁多了，常健把房子和车都给了赵曼，只要了孩子。 常健道：“小孩儿姥姥在带，我妈这阵身体不太好。” 高秀月道：“那你是有和小赵复婚的意思了？” 常健道：“那倒没……还没到那一步。” 言下之意还是有复婚的苗头。 高秀月突发感慨道：“看看，还是有个小孩儿好啊，要是没这孩子，这婚离了就离了，哪还有复婚的指望？就是要有个小孩儿牵绊着，俩人才分不开你我，没孩子不行，过不长的。” 常健：“……” 高秀月这话哪是说给他听，分明是说给弟弟们听的。 曲大江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上了酒，自己端起杯，说：“新年快乐。” 三个晚辈也都端起杯子，高秀月也端了，只冲常健。 喝过酒，曲燎原见宋野杯子见了底，又看他的脸，担心他会醉。他对曲燎原摇了一下头，表示自己没事。 “高姨，你这么说也不是太对，”常健说，“最主要还是我放不下赵曼，不纯粹是为了孩子。结婚为的是感情，不能是为了生育。” 高秀月道：“感情那都是新鲜感，新鲜感撑不了一辈子，还是要有孩子来维系，没孩子，那还叫家吗？” “就他，”她虚指了曲燎原，眼睛没有看她，道，“小曲儿这几年去上学，我跟你叔俩人在家，也没什么话要说，家里整天静悄悄的，像没人一样，要到寒暑假他回来，这家里才能热闹起来。我和你叔叔感是没什么问题，认识几十年了，整天见面，烦都快烦死了，哪还有话想说。如果没孩子，这种日子我早就不过了。” 曲大江：“……常健，吃菜，别只顾着说话。” 常健道：“也有道理，但是婚姻稳定还是讲究平衡，不能单方面付出太久太多，以前是我做错了。像我和赵曼，就绝对不是因为没孩子、才离婚的。我个人感觉是，生出来了，就变得很重要，没生、家里没这孩子，那他就没那么重要……再说了，真想要个孩子，是什么难事吗？都是能解决的问题。高姨，还是别因为这个原因太为难他俩。” 其实俩人打哑谜这么半天，高秀月哪能感觉不出他是知情人，道：“我是为难他俩？你意思是让我看着他俩胡闹？” “这怎么是胡闹？”常健道，“我倒是想这么胡闹胡闹，也上上清华北大。” 高秀月说：“你别扯远了。” 常健道：“不远。如果找了个不合适的人，生活变得糟糕，学习和工作也越来越差，那这恋爱肯定是坏事，找的人不对。他俩现在这情况，哪点像不对？” 高秀月一时没有话可针对这个点来说，道：“别只说现在，以后怎么办？现在是还在上学，将来进了社会，本来好好一个人，因为这原因被别人看不起，是什么好事吗？” “谁会看不起他们？”常健道，“现在这社会是很多元的，发展这么快，观念进步得也很快。早三十年前，离婚也要被人看不起，现在离婚除了对当事人，对别人还是件不得了的事吗？ ‘那个谁谁谁离婚了，我们来笑话笑话他’？” 高秀月不太认同，说：“能一样吗？不是一回事。” 常健道：“事情的性质不一样，可是在社会评价里是一回事，三十年前离婚是异类，社会发展慢，人们见识也比较少，对婚姻自由的接受度上限比现在要低，到三十年后，离婚就是件很小的事，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对个体人生和整个社会的影响非常小。换到宋野他们这件事上也是一样的道理，当然现在反对的声音还存在，已经变小了，以后会越来越小，这是社会文明在进步。” 曲大江听到这里，出言道：“就是，社会文明都要进步了，你就别开倒车了。” “我开什么倒车？”高秀月怒了，说，“你是早就知道的，常健都早就知道了，都还帮他俩瞒着，就当我一个人是傻子，是瞎子，我最不文明，是不是？” 一下就让事情圆满解决，也是不太可能。 常健走的时候，高秀月又回了房里生闷气，送客人走都没出来。 曲燎原和宋野一起送常健下楼。 “我看事不大，”常健道，“高姨也不是真不能接受这件事，恐怕是太突然了，她没心理准备，再加上被你们和曲叔蒙在鼓里，被骗的感觉不好。” 曲燎原道：“谢谢你了，健哥。” 常健看看一言不发的宋野，问：“没事吧？是不是喝多了？” 宋野是有点上头，还清醒，道：“没事，回去睡一下就好了。谢谢健哥。” “都还没问你俩，准备出国吗？还是在国内找工作？”常健问。 “出国。”宋野道。 常健也认为理应如此，随口问了句：“小曲儿不想当警察了？” 曲燎原一晚没睡，被问到，就答了：“想，还是想当。” 常健笑道：“还想什么想？好好学习。” 曲燎原：“……嗯。” 常健道：“我先走了，下午还有点别的事。” 目送他走远，曲燎原道：“我们也回去吧，你得睡一会儿，你今天喝了好几杯。” “等下。”宋野有点迷茫地看着他，说，“怎么我问你想不想当警察，你说都听我的，健哥问你想不想，答案又不一样了？” 第201章 “吵架” 曲燎原被宋野问住了, 答不上来。 宋野每次和他讲以后的安排, 出去以后是要选择哪所学校什么专业之类, 他都点头，“你选的就好”、“全听你的”，他没有再和宋野说过自己还想回到公安队伍的愿望。 “你是什么意思？”宋野问他, “怎么跟别人说的，和跟我说的，不一样？” 曲燎原道：“我们非得现在来讨论这个吗？” 宋野忽然拔高了音量, 说：“那要什么时候讨论？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讨论？” 曲燎原：“……你干什么？” 有认识的邻居阿姨下楼来, 看到他俩在单元楼道口这幅样子，好心问：“怎么了这是？哥俩吵架了？大过年的, 互相让着一点。” 宋野不说话，曲燎原道：“阿姨, 没有吵架。” 人家阿姨经过他俩，走了。 “我们回去吧。”曲燎原道。 “就在这儿说, ”宋野道，“你跟我说清楚，好好说清楚, 你想干什么？” 曲燎原皱眉道：“别这样行不？我不想干什么, 什么也没想，真的，我全都听你的。” 宋野道：“还说没想，你刚跟常健怎么说的？要么你是骗他，要么你是骗我, 你骗谁了？” 这逻辑！分明就还是醉了。 曲燎原拉他道：“好了好了，说什么骗不骗的，难听死了。我先带你回家睡觉，醒了再说，好不好？走。” 宋野被他拉着进去，他按了电梯，宋野看了看电梯门，又说：“什么你带我回家？我用得着你带吗？那不是我家？我回我自己家为什么让你带？” 曲燎原：“……” 宋野道：“哦我知道了，你也觉我是外人。” “……”曲燎原转过头看他，道，“你说这话？昨天不是说开玩笑的？没人把你当外人，谁也没有。” 他刚才就拉着宋野的手臂，手一下用上了力气，紧抓着宋野的衣袖。 宋野居然冷笑，用一种他平时绝对不会用的古怪语气，异常尖酸刻薄地说：“你们都把我当外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爸本来不喜欢我，你妈现在也讨厌我了，连你都开始骗我。” 曲燎原大惊道：“我没有骗你！” 宋野道：“能和常健说的话，为什么不能和我说？你不爱我了，你爱上谁了？” 曲燎原彻底明白了，这家伙根本就是醉到不讲道理，也不听他究竟在说什么。他拉着宋野进电梯，按楼层，决定不接他的话。 宋野却说：“你怎么不说话？没话说了是不是？被我揭穿就没话说了？” 曲燎原：“……” “好，那我也不爱你了。”宋野伤心起来，道，“你不是我的小狗了。” 曲燎原惊恐地看他，说：“你不是要哭吧？” 宋野的眼睛里果然噙着眼泪，受了天大委屈一般。 曲燎原耳边轰隆一声，败下阵来，道：“别这样，我没骗你，等你醒了我们再好好聊这件事……我哪有不爱你啊？我都要爱死你了好吗！” 也不知道宋野是听到还是没听到，站在旁边一脸泪，电梯一到，甩开曲燎原，拔脚就走。 曲燎原忙跟上他，下楼送常健的时候没锁门，防盗门虚掩着，宋野拉开门进去。 高秀月和曲大江在客厅里说话，大约还是讨论孩子们的事，高秀月也是一脸泪。 曲燎原：“……妈。” 宋野和高秀月互看了一眼，高秀月：“……” 曲大江：“怎么了这是？” 宋野看着高秀月，叫：“高姨。” 高秀月本来被他哭成这样给吓了一跳，听他一叫自己，马上又转开了脸，不欲理会他。 宋野向后退了半步，曲燎原就在他身后，差点被他踩到，他回头看了看曲燎原，眼泪流得更凶了些，说：“小曲儿，我又没妈了。” 曲燎原：“……” 宋野说完也不等他给出什么反应，径自进了房间里去。 曲燎原愣了一下，听到房间里的动静，是行李箱轮子的滑动声，赶忙过去一看，宋野把行李箱从壁橱里拉了出来。 “你干什么？”曲燎原问道。 宋野不回答，开始收拾行李，拿了几件衣服丢在箱子里面，又丢了几本书在衣服上，看到摆在床头的相框，里面是他和曲燎原几年前在香港拍的合影，也拿起来丢进箱子里，没丢准，砸在了箱子边框上，咔嚓响了一声。 曲燎原忙把相框捡起来，边框裂了条缝，里面的照片倒是没事。 宋野这会儿也不流泪了，高冷极了，道：“给我放回去，那是我的。” 曲燎原道：“这上面有我，怎么是你的？” 宋野冷笑道：“承认了是吧？你就没把你自己当成是我的。” “……”曲燎原道，“我承认什么了？你听话，马上睡觉，行不行？别闹了。” 宋野道：“你给我起开，别妨碍我收拾东西，我要走了。” “走去哪儿？”曲燎原道，“这是你家，你能去哪儿？” 宋野：“……” 曲燎原：“……别哭啦！” 高秀月听他俩在里面“吵架”，听不真切，对曲大江说：“他俩在干什么？吵架了吗？” “能不吵架吗？”曲大江道，“我要是背着你去相亲……当然这是个假设。” 高秀月道：“不会打起来吧？” 曲大江道：“打起来也不怕，你儿子警校出来的，身强体壮的，还会武功，吃不了亏。” 高秀月：“……” “哥，你是我亲哥，”曲燎原道，“你再不睡，信不信我把你打晕了？” 宋野在床边坐下，又一脸泪，道：“我有什么不信的？你平时打不过我都是演的，你还骗我什么了？” 曲燎原道：“你到底睡不睡？躺下。” 宋野道：“不，你管我睡不睡，多管闲事。” 他也很久没有喝醉过，曲燎原看他这样有点好玩，故意说：“你不睡，那我就不爱你了。” 宋野道：“不爱就别爱，滚滚滚。” 曲燎原说：“你要是听话赶紧睡，我就亲亲你。” 宋野道：“谁用你亲？” 曲燎原挨到他面前，蹲着看他，一副小狗脸，如果有尾巴也就要摇了起来，说：“给个面子。” 宋野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道：“还想当警察？” 曲燎原：“……清醒了？” 宋野刚哭过，睫毛都还是湿的，垂眸望着他，道：“哥哥爱你，知道吗？” 曲燎原说：“知道。” 宋野道：“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曲燎原心想，我靠，我是个什么坏东西。 第202章 挨打和缺德 等宋野终于睡了, 曲燎原蹲在床边又看了他好久, 脚都有点麻, 才起身从房间里出来，把门关好。 高秀月和曲大江还在客厅里，高秀月坐着, 曲大江站着，没在说话，各自想心事的样子。 曲燎原看了眼刚才招待过常健的餐桌, 杯碗盘碟都还铺在那里, 问：“都没人收拾洗碗吗？” 以前做这项工作的常常是宋野，只要宋野在家, 别人一般都没什么机会洗碗。 爸妈都没接茬，曲燎原就讪讪地自己过去收拾了。 不常做家务的男生, 粗心大意还笨手笨脚，一会儿把筷子掉地上了, 一会儿把汤汁洒得到处都是，杯碟也碰撞得砰啪响。 “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高秀月斜眼看了片刻，忍无可忍道,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笨蛋。” 她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和曲燎原说过话, 开口第一句，就是骂他笨。 曲燎原郁闷道：“哦，那能怎么办？龙生龙，凤生凤，你生的儿子就是我这种。” 曲大江猛向他打眼色, 暗示他不要继续惹高秀月生气。 但他现在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反正已经这样了，与其小心翼翼假装没事发生，还不如干脆一点，快刀斩乱麻，来吧。 “我还以为，你是深明大义、最讲道理的家长，没想到你是这样。”他把摞起来的几个碗就桌砰地一放，说，“你不喜欢我和小野谈恋爱，大可以直接说出来，为什么瞒着我骗我去相亲？好，骗我就算了，是我瞒你在先，你又是我妈，你怎么对我都行，人家林苗做错什么了，平白无故要上这种当？好好一个姑娘，摊上这种事，倒不倒霉？倒霉死了！” 高秀月满面怒容，也噌地站了起来，指他道：“你还知道你瞒着我在先？你们一个一个的！” 她又指曲大江，曲大江马上低头认错：“是是是，是我们不对，不该瞒着你。” “连常健都知道这件事！”高秀月愤怒地控诉道，“就瞒着我一个人是吧？别人我不管，曲燎原，我就说你，我是不是不配当你妈了？你长大了，上了好大学，翅膀硬了，当自己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不用要妈妈了是不是？这么大的事，谁都知道，就只瞒着我，我还一直当你屁都不懂小破孩儿一个，你倒好，你……你这种烂事都干得出来！你要不要脸？” 本来曲燎原听妈妈前面说只她自己被瞒着，还想“健哥说的真对，她愤怒的原因是她被全家人合伙骗了”，也觉得是他和宋野还有爸爸三个人做的不对，一个家里搞什么小联盟？玩脱了就是这下场。 结果听着听着……妈妈居然话锋一转，怎么讲话这么难听的？ 他也急了，道：“什么这种烂事？我怎么不要脸了？妈，你要是这么说话，我们就不用说下去了，有什么意义，你对我们有偏见。” 高秀月道：“我怎么说话？我说的不对？你干得出这种事，还怕我说你？” 曲燎原道：“哪种事？我就是谈个恋爱，我怎么不要脸了我！” 母子两人像两只炸起毛的凶禽，互相盯着对方，眼睛还都有点发红，像是发怒，也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 “你们都冷静冷静，”曲大江急出了汗，道，“怎么才说两句就急了？都好好说话，好好说话，都眼泪汪汪的是干什么？这大过年的……” 高秀月喝止他：“你别说话！说不了一句有用的。” 曲燎原抢白她：“你别欺负我爸，凭什么你这么霸道，连话都不让说？我爸比你明白多了，你看着比谁都明白，全是假的，你就是个糊涂老太太。” 高秀月脸色大变：“你说谁老太太？我连五十都没到！” “不老你也糊涂了，”曲燎原道，“小野在咱们家多少年了？他平时都白对你好了，现在就这么一件事，你就这样对他，你就没把他当咱家孩子吗？我看你对元宝那傻狗，都比对他好。” 元宝本来蹲坐在沙发旁边听人说话，一下听到叫自己的名字，立刻站起来，拼命摇尾巴。 曲燎原：“……” 高秀月道：“元宝怎么傻了？要知道你长大了是这样，我还不如就养条狗！我怎么对宋野了？我对他还不够好吗？这几年家里但凡有你一份的东西，什么时候少过他的？还要我怎么对他好？” “你要是真心对他好，他会像刚才那样吗？”曲燎原道，“你没有听他回来说了什么？他说他又没妈了！他小时候就没了亲妈，这几年拿你当他亲妈一样的，结果你当他是个借住的邻居，表面好有什么用？他对你是真心的，真心的你懂不懂？他现在要伤心死了！刚才哭得我哄都哄不住。” 他想起这一路以来宋野对自己说过的很多话，宋野对这个家，对这段感情，以及对曲家父母的态度，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这世界上再没有比曲燎原更清楚的人了。宋野从刚遭逢家变时浑身是刺的样子，变到现在这样柔软乐观，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重新拥有了一个他认为可以信赖的安全港湾，就是这个家。 因而他更加替宋野感到难过，说：“妈，你要是觉得我和小野谈恋爱，丢了你的脸，我们这就走吧，我带他走，以后都不会再回来这个地方。” 高秀月和曲大江双双震惊。 “走去哪儿？”曲大江道，“你们俩还是学生，能走去哪儿？别乱说。” 曲燎原道：“才不是乱说，这几年他花过你们一分钱吗？再说了，只要我努力学习，靠奖学金就能养活我们俩，别小瞧人了。” 高秀月怒道：“好，好！真有出息！你给我走！现在就走！” “会走的！”曲燎原活像个气死大人不偿命的叛逆期小孩，梗着脖子道，“他才刚睡着，等他睡醒了，我们马上就走。” 高秀月：“……” 她几步冲过来，抬手就打向曲燎原，曲燎原丝毫不躲，脸上脖子上被乱抽了好几巴掌，高秀月也是急疯了，抽完巴掌还不算，又撕扯着曲燎原的衣服，对他拳打脚踢。 曲大江知道不能拦着，得让她把这口气撒出去，可是看她下手全不留情，只能在旁边看着干着急，使劲冲曲燎原使眼色，让他躲一躲，曲燎原偏还犯倔脾气，就杵在那里一动不动，衣领被扯得扭七八歪，脸和脖子都被打红了，刚才收拾桌子卷起衣袖露出来的手臂上也被高秀月的指甲抓了好几道。 她打了数十下，从昨天一直处在崩溃边缘的情绪彻底垮塌了，一边打儿子一边哭了起来，边打边哭着骂：“你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你看我还认不认你？当谁离了你不能活吗？我上辈子是掘了你们曲家祖坟吗？要不怎么生你这么个讨债的小王八蛋？” 曲燎原从小到大和父母之间的感情都是极好的，面对妈妈这样的表现，一下子也受不了了，难过得想哭，内心险些又要再度陷入两难的挣扎中。 曲大江上前来，把停手的高秀月扶到沙发旁坐下，她哭得太凶猛了，再不歇下只怕都要晕过去。 “我也不想走啊。”曲燎原向前两步，在沙发前跪下，红着一双眼睛，说，“在外面上学这几年，每天我都很想你和我爸，想回家，要是真走了再也不回来，我以后连一天高兴日子都过不到，宋野肯定也是这样。为什么非要这样？我们没有跟你早点说，是我们不对，但我们不是想骗你，是怕吓到你，怕你知道了会伤心，我们都很爱你，不想害你伤心，我爸也是一样的想法。” 曲大江忙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高秀月的眼泪还是奔流不息，用手胡乱抹了眼泪，说：“别说好听话了，你们姓曲的，一老一小，就没一个好东西。” 她这话语气凶恶，表达的意思却是隐约有了缓和的味道。 姓曲的一老一小都很快明白，她这是出了气，也心软了。 “妈？”曲燎原跪在那，试探性地问，“那我带小野私奔了？” 高秀月一口气没上来，又要晕过去。 曲燎原膝盖前行蹭过来，抱住她一边手臂，对妈妈撒起娇来：“我们不走了不走了，你就是赶我我也不走的。” 高秀月边哭便道：“你给我起开，小王八蛋。” 曲燎原道：“我是我是，我是小王八蛋，我和老王八蛋都好爱你。” 曲大江：“……是是是。” “少来这套，爱我什么？”高秀月道，“我是不讲理的糊涂老太太。” 曲燎原道：“我胡说八道，你才不老，咱俩一起出门，你像我姐姐。” 高秀月道：“那是你长得老，像你爸。” 曲大江：“……对对对。” 高秀月的唇角上翘了一点，马上又压回去，眼泪还在继续掉，这么大的事，她理所当然还没有哭够。 曲燎原刚才还只是红了眼圈，现在反倒也忍不住眼泪，也啪嗒啪嗒掉下来。 曲大江一脸感慨，欲哭不哭的样子。 一家三口这样子，曲燎原觉得很是肉麻，又觉得有些温馨。 这是雨过天晴了吗？他还不能完全确定，房间里醉倒而暂时缺席的宋野，也是这个家里的一员。 “去把餐桌上的东西收了。”高秀月缓了过来，指挥着，曲大江就颠颠儿地去了。 她和曲燎原在沙发挨着坐下，两人还挽着手。曲燎原也是拼了，发挥出他毕生的撒娇功力，就像回到了几岁时候，要黏着妈妈，不停表达着妈妈我爱你，你爱不爱我，看看我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宝宝吧。 高秀月是很吃这一套的，现在想着别的事，打量儿子的脸。 其实曲燎原的眉眼长得像她，眉毛很浓，瞳仁黑且大，鼻子更像他爸爸，鼻梁高挺，鼻翼略宽厚，唇线算不上柔和，健康肤色，不白不嫩，有糙感。和宋野比起来，曲燎原这样更符合东方对男性的传统审美，接近东亚帅哥的模板长相。 曲燎原被她盯着看，不自在地问：“想要问什么？我都招。” 高秀月道：“小时候你不听话，调皮捣蛋，长大了，还当你是学好了，最后干的这叫什么缺德事？” “……”曲燎原道，“我就是谈个恋爱，缺什么德了？妈，你是不是还没懂？我就知道让我爸做科普不靠谱，还是我给你讲一讲。” “我和小野谈恋爱，就是很普通的谈恋爱，不是什么追求另类的事，也不是心理有问题，我们和别的年轻人一样，年纪到了，遇到了喜欢的人，自然而然就要谈恋爱，就是这么简单，你明白吗？” 高秀月抽了纸巾擤鼻子，白眼翻儿子，道：“谁说你心理有问题了？你心虚什么？” 曲燎原冤枉道：“我哪儿虚了？我才不虚，现在跟你说的都是实话，都已经被你知道了，也没什么好瞒的。” 他把高中开始恋爱的事大体交代了一下。 重点讲了宋野怎么督促辅导他学习进步，简而言之就是：宋野真的为这段感情付出了太多。 “就是这样，一点都没影响学习，而且要不是谈了恋爱，就我，哪有今天？现在还说不定在哪儿当保安，”曲燎原道，“不是说当保安不好，职业没有高低贵贱，只是说现在我有机会见识更高远更辽阔的世界，也有更多机会为社会和国家做更大的贡献，我这恋爱谈得很有价值，对吧？” 高秀月：“……” 曲燎原发觉自己说的有歧义，补充道：“这是顺便的，最重要的是，我是……我是很爱他的。” 他对宋野说这种话很少觉得害羞，说就说了，反正本来就是很爱的，但对妈妈说这种话就很不好意思，还卡了一下，脸也飞速地变红了。 “知道了，”高秀月问，“他爱你吗？” 曲燎原感觉自己刹那间就有种娇羞的心理，还有点想笑，说：“那是，那是当然的，他每天不知道要说多少遍爱我……说的我都烦了。” 高秀月表情复杂，道：“他看上你什么了？” “我怎么了？”曲燎原一贯知道自己长得不如宋野好看，但收到来自亲妈的内涵，还是恼羞成怒道，“我是很帅的好不？我不帅吗？很多人喜欢我的。” 高秀月十分怀疑地看他，说：“曲燎原，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宋野人家本来是不愿意的吧？” 虽是问句，语气却笃定极了。 曲燎原：“？？？？？？” 刚才妈妈说他干了缺德事……原来是这个意思吗？！啊？！ 第203章 冷暴力和欺负人 宋野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醒来时头痛欲裂, 房间里只有他自己, 另半边床没人睡过的样子。 他起来穿拖鞋，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睡衣，上衣扣子七扭八歪地系错了三颗。一看便知是曲燎原笨手笨脚干的好事, 他解开，自己重新系了下。 从房里出来，看到曲燎原在客厅沙发上, 还睡得天昏地暗, 元宝趴在他的拖鞋上，听到宋野出来, 高兴地跑过来迎接。 ——从前说好的，一旦吵架了, 曲燎原就睡沙发。 家里没人，高秀月和曲大江都出门去了。今天已是初六, 两家便利店都到了要开门营业的时候。 宋野对昨天的事记忆模糊，不怎么记得自己干过什么，对曲燎原和常健说还想回去当公安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他又进去刷牙洗脸, 到一半时听到外面手机闹钟大作, 曲燎原叮呤咣啷地起来，趿拉着拖鞋进来找他。 “人呢！”大约看到床上没人，曲燎原大惊小怪，又马上来洗手间，松了口气道, “醒了？还当你……当你出去玩了。” 他其实是想说，还当宋野又闹着要离家出走，转念一想，昨天收拾行李说要走的是醉酒的宋野，清醒的宋野何至于这么幼稚。 宋野正刷牙，满嘴泡泡，也没说话。 曲燎原道：“今天咱们班聚会，还记得吧？” 宋野漱口，“嗯”了一声。 曲燎原感觉他还是不高兴，说：“那还去吗？要是不想去，我就给李超打个电话，说咱家有事，不去了。” 宋野道：“不用，去吧，老崔都答应你去了，你再放他鸽子？” 曲燎原也过来挤着一起刷牙，宋野洗脸，他就把空着的左手搭在宋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隔着睡衣挠人家。 他想把昨天妈妈态度已经缓和的事告诉宋野，又想等妈妈回来后自己告诉宋野，琢磨着怎么做能让宋野更高兴。 到两人换好衣服出门前，曲燎原还是没说，令宋野伤心难过的直接原因是高秀月的态度，解铃还须系铃人，应该由高秀月自己来和宋野说。 聚会要喝酒，没有开车，选的饭店又有点远，两人就打了辆出租车过去。 一路上，他俩坐在后排，也不说话。 曲燎原今天穿了件没穿过的新羊毛衫，有点扎脖子，扒拉了无数次，想和宋野说说，但宋野一直在玩手机里的开心消消乐，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慢慢的，曲燎原越来越郁闷，大学以后他们之间就没有这样过了。宋野这是故意对他冷暴力，小时候才经常这样。 实验一班当初本就是小班教学，又有好几位同学因为种种原因来不了今年的聚会，和前天七班的聚会比起来，就显得没那么热闹。 班主任崔老师还在一中工作，去年升任了年级主任，见面后同学们都向他道贺，他倒还是老样子，不谦虚地说着：“哪里哪里，这全都是我工作做得好。”引得这班学生们一片笑声。 分成了两桌坐，同学们理所当然地留出两个挨着的座位，让宋野和曲燎原坐一起。 宋野本科时在香港，春节同学聚会时经常是已经开学，缺过好几次，加上他一直就有点高岭之花的神秘感，同学们对他的兴趣比对曲燎原要大得多，席间甚至包括了崔老师，一帮人都不停找他说话，问他现在的学业、未来的安排等等等等。 “下半年就要申请学校了，”他回答道，“计划是要么申剑桥，要么就帝国理工。” 有同学就说起班里某某某也在英国留学——宋野礼貌地听着，曲燎原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根本就不记得还有这个同学。 老崔又问曲燎原：“你呢？毕业以后什么打算？” “我……那个，”曲燎原偷看宋野，说，“还要想想。” 老崔逗趣道：“我的曲班长，怎么你还像小时候，干什么都先看小宋的眼色？” 一提这个，其他同学也七嘴八舌道：“可不吗？班长中午在食堂打个饭，都要问问宋野买什么菜。”“晚自习做卷子也问宋野：哥我今天做物理？还是做化学？”“我作证，课间上厕所都要找宋野申请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曲燎原：“……” 他很是吃惊地想：有这么夸张吗？ 再一想：好像的确是这样，就是有这么夸张。 午饭结束后，下午没有安排别的，实验班人少，大家对其他文娱活动也没七班同学那么热情，适当地交流过老同学之间的感情，就都觉得恰到好处，很满足了。 宋野没有喝酒，曲燎原都替他挡了，说他感冒在吃药，不能喝酒，曲燎原喝了不少，脸和耳朵都有点红。 直到今天，曲燎原仍然很有做班长的责任感，在与崔老师和班里同学逐一告别，目送大家都走了以后，才和宋野去打车回家，等了一会儿都没有出租经过，宋野手机滴滴了一辆。 “咱们这边也能用滴滴了？”曲燎原上车就与司机热聊，说，“发展好快啊。” 司机大哥也是话痨，接茬道：“可不是吗？去年去买菜还得带一堆零钱，今年到处都能刷微信刷支付宝了。” 到家就要下车了，曲燎原还和司机说：“春节这几天是交通意外高发期，一定要注意安全，小心开车……” “走不走了？”宋野站在车下，忍无可忍地瞪他。 曲燎原这才利落地下了车，那车开走，他对宋野道：“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宋野道：“什么？” 曲燎原小小委屈地说：“刚才坐一起，你还不理我，我不要面子的吗？还被同学们拿以前的事笑话我，你也不替我说话。” 宋野却道：“听我话丢你面子了？不听我的话，你有今天？” 曲燎原：“……” 宋野道：“崔老师问你毕业什么打算，你为什么说要再想想，还要想什么？” “就是想想，”曲燎原摸了摸自己酒后发烫的耳朵，说，“不能想想吗？” 宋野希望能听到不一样的答案，结果是没有，失望道：“小狗，你不听我的话了，是吗？” 曲燎原：“……” “那你总是说，全都听我的，是哄我高兴吗？”宋野道，“是不是你还觉得，你这是委曲求全，还很伟大，是不？” 曲燎原道：“没有，我没觉得伟大。” 宋野没料到过了这么好几年，居然又要因为这种事而起争执，道：“你怎么就是不肯听我的话？你让我很失望。” 曲燎原：“……” 宋野讲双手插在羽绒外套的衣兜里，寒风把他的刘海吹起来，露出光洁秀丽的额头，他脸色不太好，感冒，宿醉，情绪差。 “我不想和你吵架，你也不是小孩儿了，以前闹着非要去上公安大学，我同意你去了，对不对？因为你保研，我回到北京陪你读书。我从来没觉得我是在委屈我自己，一分钟都没有这样想过，这都是在当时情况下，我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你明白吗？” 曲燎原道：“我明白……你不要生气。” 他伸手向拉宋野的衣袖，宋野没有躲开，任由他拉着，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伸手出来与他牵着。 “你不明白。”宋野道，“你对常健说你还想当公安，这才是你真实的想法，你又是怎么对我说的？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 曲燎原道：“这……又不重要。” 宋野道：“怎么不重要？我们说好了的，谁也不能对对方说谎话，我是再也没说过，你怎么来骗我？” 曲燎原：“这不是骗你，我没有打算自己乱决定，就是要听你的，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这还不行吗？” “不行，”宋野道，“你心里想的和做的是两回事，就是在骗我。” 曲燎原道：“你……你的控制欲能不能不要这么强？我自己瞎琢磨点什么，也得你同意，是这意思不？” 宋野瞬间变了脸色，道：“这就是你的想法？你觉得我想控制你？” 曲燎原忙道：“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用词不准确。” 他发现宋野生气了，但他并没有明白，这是宋野很在意的一件事。 在宋野意识到并承认自己对他的控制欲越线的时候，才接受了父亲宋志国的建议，远赴香港，用四年的异地相隔来冷却炽烈但歪曲的某种欲望。对曲燎原来说，那四年是孤独但充满希望的破茧成长，对宋野来说，更像是一场惩罚与试炼。 曲燎原现在对宋野说这样的话，宋野完全不能接受，如果仍旧是这样，那他为了改变自己而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没有了意义。 “所以你就是骗了我。”宋野拨开曲燎原拉着他衣袖的手，道，“你打心眼就不想和我出去上学，就是想回去继续穿你那身皮，是为了哄我高兴才说那种话。我用得着你哄吗？跟我说实话有没有那么难？我怎么从前没发现，你这么虚伪？” 曲燎原：“……” 他没有马上反驳解释，让宋野失望之余变得更加刻毒起来，道：“你和你们常副队走这么近，看他离婚了，羡慕不？单身多好，没人管，想干什么干什么，你是不是也很想像他那样？” “你扯别人干什么？”曲燎原莫名其妙道，“我什么时候说我想单身了，你不要为了吵架占上风就给我罗织罪名。” 宋野说：“好，我不控制你了，行吗？你随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昨天他喝醉了，也说了这句话，那时曲燎原还被感动到了，差点哭出来，今天同样的一句话，却是这种语气。 曲燎原道：“你还说你再没对我说过谎，少骗人了。” 宋野问心无愧道：“我就是没有。” “高考报志愿的时候，你哄我答应你以后出国念书，还说国外也有有名的警察大学，我那时候屁都不懂，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还很高兴地就答应你了。”曲燎原道，“结果呢，全世界除了中国是这样培养警察，有专门的公安大学，其他国家哪还有？从小到大你不知道哄过我多少次，哪一次我都信你，就算后来知道你是哄我的，我也不想揭穿你罢了。现在你反过来说我骗你，我就是个二百五，哪有你心眼多？要是……要是小时候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才不会喜欢你。” 宋野：“……” 曲燎原说完以后又想，小时候他果真不知道宋野是个切开黑吗？好像也并不是，还是知道一点的，主要是宋野长得太无害了，又在那么多小朋友里对他格外的好，他才愿意主动在心里把宋野美化成一个小天使，至于宋野那些乖僻小脾气，假装不知道而已。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家，宋野再也不肯说话了。 又被冷暴力的曲燎原后悔不迭，嘴上占便宜有什么用，没必要的事，看看时间，春节期间晚上店里是不营业的，爸妈差不多也该回来吃饭了。他就盘算着，一会儿妈妈回来，和宋野说开了，宋野一高兴，他再趁机也说点好话，道个歉，应该就好了。 宋野换鞋就进房间里，都没理会来迎接的元宝。 曲燎原逗了逗元宝，听房里动静不对，马上过来看。 ……宋野又收拾行李！ “你又干什么？”曲燎原要跪了，道，“大过年的，去哪儿啊？” 宋野道：“去南京。” 曲燎原道：“你别去给宋叔找麻烦了吧，他一个人过得挺好的，你去了，和你后妈又合不来，到时候再把宋叔的好事给搅和了。” “……”宋野蹲在行李箱前，说，“我连一个家都没了，是吗？” 曲燎原道：“不要胡说，这就是你家！” 他过来，隔着行李箱也蹲下，在宋野对面，道：“我刚才是为了吵架占上风胡说八道，你不是真生气了吧？别这么小气。” 宋野道：“我就是小气。” 曲燎原道：“不要这样，哥你不爱我了吗？汪汪。” 宋野：“……” 曲燎原其实不是日常经常会撒娇的人，昨天和高秀月撒娇用尽了毕生功力，也像是打开了任督二脉，这时撒娇撒得脸不红心不跳，说：“我是你的小狗，你要是不好好看着，我就被别人牵走啦，害不害怕？” 宋野：“……我看你是自己想走，你个坏小狗。” 曲燎原道：“别人偷都偷不走的，我自己能去哪里？你别不信，离开你我一天都活不下去。” 宋野道：“别说好听话了，我不信，我伤心了。” “真的，”曲燎原道，“没跟你说我还想当警察，是怕你又为了我妥协让步。我还不知道你吗？你哪儿都好，就是太爱我了。” 宋野：“……” 曲燎原道：“我觉得我不配，你别这么爱我，你要多爱你自己一点。” 高秀月回家，有点紧张，早上出门宋野还没起床，也没打照面，这一天她心里惴惴不安地，回来见了面，要怎么和宋野说第一句话？别的不说，安排曲燎原去相亲这件事，她就做得有点冲动，太不妥了，宋野要记恨也难说。 开防盗门锁，看见门口两个孩子的鞋都在，她更加紧张，动作很轻地换了鞋，慢慢进来，元宝追在她脚边。 宋野和曲燎原都蹲在床边，面前摊着行李箱，曲燎原背对着这边看不到，宋野却是眼泪汪汪。 高秀月心说：不好，坏了。 “曲燎原！”她当机立断叫儿子，“你又怎么欺负人了？” 又向宋野：“小野你别怕，瞧高姨怎么收拾他。” 宋野：“？？？” 曲燎原喊冤道：“妈！我没有！” 被高秀月不由分说追着打了一顿。 第204章 靠山和妻子 高秀月与宋野和解了。 两人关着房门在房里不知说些什么, 门外的曲燎原抓耳挠腮, 走个不停, 元宝也跟在他脚边走来走去。 他很想知道妈妈会对宋野说什么，也想知道宋野又会怎么对妈妈讲他们这些年的事，昨天他只是简单讲了一下, 没有说得那么详细，有点害羞，也怕讲不好反而适得其反, 那倒不如不讲。 换成宋野来讲, 应该能讲得很好，至少能讲得比曲燎原讲得要浪漫, 会像一个青春期充满粉红泡泡的恋爱故事，说不定还能唤起高秀月的少女心来, 如果由曲燎原来讲，只怕讲不了几句就又要挨揍。 他给元宝碗里加了狗粮, 心里没着没落，很有些度日如年的焦虑，直接坐在了地板上, 心不在焉地看元宝吃饭, 元宝幼年当过几天流浪狗，养成的毛病是异常护食，好生警惕一狗子，刚低头吃了一口就警觉地调过头，尾巴冲着曲燎原, 继续吃，吃一吃，还回头看一看。 曲燎原都替它觉得累，就也不看了，就地转了个圈，一人一狗背对背，元宝放心地吃粮，曲燎原从自己裤兜里摸出手机来，刷起了朋友圈。 今天参加聚会的好几位同学都晒了照片，就连崔老师都晒了，老师是很高兴的样子。 据崔老师今天吃饭时说的原话：“你们这班学生，是我带过最好最优秀的一届了。” 当时还被同学们起哄：“那怎么您当初还天天都说我们是最差的一届？” 曲燎原给老师及几位晒照的同学点了赞，还评论了几位。 大概是看到他的点赞和评论，郝艳同学很快微信单戳了他：【过年好啊，班长】 曲燎原：【过年好！初一给你发拜年消息了，没收到回复，以为你不用这个号了】 郝艳：【刚换了手机，一直登录不上去，刚才看到你们聚会的照片了，真好】 她同济本科毕业后，到悉尼大学继续深造，春节也没能回国来。 曲燎原关心了一下她的学习和生活，女生单独在外诸多注意事项，好在郝艳并不是特别娇气和脆弱的姑娘，还是蛮独立的，回答中也很飒爽地表示自己一早就适应了留学生活。 郝艳：【姚望也没有回去参加聚会吗？】 曲燎原：【他也没回国，他哥哥不是也在美国嘛，他们爸妈就过去一起过年了】 他想用开玩笑的口吻问问郝艳是不是还对姚望有那个意思，打了一行字又删了，问女孩这种问题不是很好，就算是开玩笑的也不好。 郝艳：【你输入了什么？想问我是不是还暗恋姚望吗？】 曲燎原：【没有没有，都过去这么久了】 郝艳：【就是说过去这么久了，我还是忍不住就想打听打听他】 曲燎原一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郝艳：【女生的初恋就是会记很久的】 郝艳：【随便聊聊，不是想让你帮我当传声筒的意思，你可别去和他说啊】 曲燎原：【绝对不会说的，你放一百个心】 郝艳：【其实我交了个不错的男朋友，已经交往一年多了，再相处一段时间，观察观察，没准很快就要结婚了，你和宋野随时准备好红包，特别是宋野，我读书没外快，好特么穷，要敲他一笔的】 曲燎原：【哈哈哈哈，没问题，敲他竹杠我在行，包在我身上】 她自然又问起了宋野，曲燎原向她说了两人的现状，她理所当然又问他俩毕业后的打算。 曲燎原：【要一起出去继续念书，过完年我还得雅思刷分，才7.5】 郝艳：【才？7.5？我翻脸了，要骂人了，还是直接拉黑你吧】 郝艳：【不对，你先把红包发给我，我收到后马上拉黑你】 有朋友陪着说话，曲燎原感觉时间过得快了起来，正听郝艳吐槽她那位华裔男友的奇葩审美，紧闭许久的卧室房门开了。 高秀月出来，宋野跟在后面，两人脸上都挂着微笑。 “你坐地上干什么？”高秀月看见曲燎原，换了嫌弃脸，说，“多大的人了？还这么邋里邋遢。” 曲燎原道：“咱家地板又不脏。” 看样子是没事了？他们家又能回到从前和和美美的样子了是吗？ 高秀月去做晚饭，宋野跟到厨房门口，说：“那我出去遛元宝了。” “我也去我也去。”曲燎原不等宋野同意，就跑去门口换了鞋，把狗绳给吃饱喝足又想出去玩的元宝套好。 他坐在鞋凳上，元宝坐在他脚边，两个一起眼巴巴地看着宋野。 宋野道：“走吧。” 一下楼，元宝撒开腿要跑，狗绳限制了它的行动，只能绕着两个爸爸转圈圈，尾巴狂摇，眼睛狂眨，拼命卖萌，暗示爸爸们放它自由行动。 然而元宝很快意识到了，这是两台没有感情的遛狗机器，注意力根本不在它的身上。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曲燎原太好奇了，问，“你又是怎么对她说的？” 宋野说：“不告诉你。” 曲燎原想了想，道：“不说算了，不说我也能猜到，昨天我就知道了。” 他一想到妈妈接受了他与宋野的恋爱，马上就高兴了起来。 “高姨说昨天就打你了，”宋野斜睨着他，道，“都怎么打了？你怎么没跟我说？” 昨天今天分别挨了亲妈一顿揍的曲燎原美滋滋地说道：“嗐，她那打，能叫打吗？挠痒痒一样。” 宋野说：“你别高兴得太早，咱俩的事还没完。” 曲燎原伸手想勾他肩，却被他躲开了。 “你都是我们曲家过了明路的儿媳妇啦，”曲燎原道，“怎么还不高兴？笑一个，来，笑一个笑一个。” 宋野牵着元宝朝前走，不理会曲燎原。 曲燎原追着他说：“那我给你笑一个，好不？” 他露出一个呲牙咧嘴的鬼脸笑，想逗宋野开心。 宋野一掌将他的脸推开，嫌弃道：“走开，不想跟你说话。” 曲燎原只好跟在他身后，慢慢吞吞绕着绿化带遛狗。 元宝在这里尿一点，去那里尿一点，走了好半天终于拉了粑粑，曲燎原戴了一次性手套去捡，又跑去扔垃圾桶，宋野也不等他，牵着元宝就走了。 春节这几天便利店关门早，晚上不营业，天黑后，曲大江就回了家，知道高秀月和宋野已经说开了，也松了口气，晚饭还倒了杯小酒自己喝。 高秀月和宋野有说有笑，还给宋野夹菜，曲大江一脸笑眯眯，时不时也插句玩笑话。 曲燎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还真是没一个人搭理他，自己干巴巴地吃完了饭。 饭后别人三个一起看电视剧，一人占了一张沙发，在三人位沙发上的曲大江还躺着看，完全都没给曲燎原留位置的意思。 曲燎原在茶几边的小板凳上坐了一坐，郁闷地站起来回了房间。 躺着的曲大江看儿子关上房门，悄悄道：“不是生气了吧？” 高秀月道：“生气就对了，不给他点气受，他还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 曲大江心里还是偏向曲燎原的，眼睛瞥着宋野。 宋野说：“我去看看他。” 高秀月道：“你别老是让着他，惯得他不像样子。” 等宋野也进了房间。 “其实我觉得曲儿也没什么错，”曲大江才替儿子说话，道，“他不是也没说不去留学吗？就只是想了想当警察这事，想想也有错？” 高秀月道：“想想是没错，他为什么不说？弄得像是小野逼他去留学一样。你不知道你儿子以前什么德行吗？没人家小野费劲给他补课，教他做题，盯着他复习，就他，上北大？上北大青鸟人家都不一定收。” 曲大江道：“上学也不是人生中最要紧的事，条条大路通罗马，对不对？” 高秀月道：“你这话对普通大学的学生说，有道理得很。现在说的是上北大，除了上清华，还有更要紧的事吗？” 曲大江要被说服了，老婆说得好有道理。 “你说小野费这劲图什么？还不是把咱们家当成他自己家，把曲燎原这二百五当自己亲兄弟？”高秀月痛心疾首道，“结果你儿子干的这是什么事？这以后要怎么跟宋志国交代，我都发愁见他。” 曲大江很想告诉她：宋志国早知道了！但转念一想，现在这也没什么不好，横竖她接受了现实，家庭主要矛盾已经由“两个男孩一起叛逆还搞起了对象”转为了“曲燎原他怎么这么不懂事”，矛盾降级，这就简单多了，反正高秀月眼里的曲燎原一直就不怎么懂事。 高秀月最后说：“你就别偏心你儿子了，我是对事不对人的，换成是我，为了你儿子，放着国外大好的留学机会不要，跑回北京来陪他念书，说好了要一起出去念博士，他临了再给我来这一出，我马上甩了他找别的更好的。你想想，就小野那条件，想找什么样的找不着，凭什么惯着曲燎原一个二百五？到时候小曲儿就哭去吧，哭都没人理他。” “对对对，你说得真对。”曲大江心安理得地躺下，继续看手撕鬼子电视剧。 这回才是真的，稳得很。 两个男孩的房间里。 宋野进来后，也没有直接同曲燎原讲话，而是去坐到桌前，随手拿了本书看。 曲燎原本来还以为他是进来找自己和好的，结果是这样，更觉得郁闷，抱着胳膊坐在床边盯着他的后脑勺……宋野长得是真好，后脑勺都比别人好看一大截，头发也好，顺滑黑亮。 如此盯着看了一会儿，曲燎原忍不住道：“你以后都不跟我说话了吗？” 宋野翻书页，那是一本《浪花少年侦探团》，说：“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别装了，”曲燎原戳穿他道，“这书你前几天才说不好看，一点意思都没有，亚马逊活动凑单买的……你怎么整天瞎买？说了你也不听。” 宋野把书一扣，道：“你管我，花你钱了？” 曲燎原道：“花自己的就能乱买了？我又不要你的钱。” 宋野可笑道：“行行行，闭嘴，谁要跟你谈消费问题了？” “那你倒是谈别的啊！”曲燎原气愤道，“一晚上了，谁也不理我，你们倒成一伙的了！” 宋野把转椅转了过来，正面对着曲燎原。 曲燎原挺直了背，双手置于膝上。 “怕了没？”宋野却对他一笑，竟是有点得意，道，“我是有靠山的人了，你敢再惹我不高兴，试试看？” 曲燎原：“……” 宋野道：“知错了没？” 曲燎原看了他片刻，说：“我妈回家以前，我就认过错了，都还没说完，她回来不由分说又打我，昨天就打我，小时候不写作业挨打，她都没下过这么重的手……” “打住打住，少卖惨，”宋野拿他说过的话来呛他，“你不是说跟挠痒一样吗？” “我那是怕你心疼我，才没说的。”曲燎原把袖子撸起来，手臂上还有昨天被高秀月情绪激动时抓出来的血印子，脸上还做出委屈巴巴的表情——你说我卖惨，那我就要卖惨了。 宋野一看到他胳膊，就皱了下眉，也是没想到高姨竟然真下手这么重。 “我都怀疑你才是她亲生的，我是她从垃圾桶里捡来的，要不她怎么想，能觉得是我带坏了你？我就是有这心思，也没这能力。”曲燎原道，“你到底怎么跟她说的？没告诉她是你主动追我的吗？”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内心膨胀且嚣张。 宋野却道：“怎么是我主动追你的？明明是你先写情书给我的。” “？？？”曲燎原在泛黄的记忆画卷了搜了一圈，错乱了，道，“不是吧？我怎么记得是你先说想跟我早恋的？” 宋野堂而皇之地说：“做什么白日梦，我可是一心扑在学习上的好学生，要不是你这差生来勾引我，我才不会早恋。” 曲燎原：“……汝何弃脸？” 宋野板着脸，说：“不是说没认完错？来，继续。” 曲燎原挺直的背垮下来一些，左手抠着右手拇指的指甲，悉悉索索了数秒，才道：“就是我下午说的，我真的不是要骗你，是不想让你知道我还想当警察，以前都好几次了，每次你都凶我，还骂我，凶完骂完又都顺着我，我不想这次还这样了。” 宋野没有开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说：“老是这样，让我觉得我是个特别自私的人，我也就是自私，既不想跟你分开，还想做自己想做而你不想让我做的事。下午我说你控制欲太强，你是不是不高兴了？可是我不是在说你不好，我觉得被你管着还挺好的……大部分时候。” 宋野心里一动，问：“那是什么时候觉得不好？” 曲燎原不抠手了，改为挠头，道：“就是最近几次你老是要绑着我来，太奇怪了。” “奇怪？”宋野故作怀疑地问，“那怎么每次完了问你，你又说喜欢？” 曲燎原老实道：“进行时还可以，事后就是很后悔，感觉再多来几次我会死……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宋野道：“行，那你继续认错。” “我认完啦。”曲燎原感觉没有需要补充的了，开始做总结报告，“这回我不想还像以前那样了，我知道你是因为爱我才那样，难道我就不爱你了吗？你的专业肯定是留学深造更好，师夷长技，将来回来才能有更多的作为，至于我还想做公安这事，并不急在这一年两年的，况且我们不可能再异地了，你不行，我也不行。既然去留学是必然的选择，你又不喜欢我当警察，我还一直跟你说，不是招你烦么？我就是因为这些才没说的。” 宋野道：“所以，你又是想去当陪读书童兼保镖？那还是别了，委屈你这公安人才。” “你别讽刺我了行不？”曲燎原作揖讨饶道，“以前我是这么想过，但是我现在也很喜欢学习，你没发现我进了北大以后就特别努力吗？不害臊的说，我现在都是全中国最顶尖的法学生之一了，你让我去陪读做保镖，我还不乐意，我会好好准备雅思考试，今年在学校也会好好学习，让GPA更漂亮一点，争取再发表两篇论文，绝对绝对不会有一丁点懈怠，我出去是为了读书，给你做后勤当保镖都是顺便。” 宋野讽刺不成，还被他一通顶嘴，本来是仗着高秀月给“撑腰”，要讨伐曲燎原的，现在也得意不起来，还有点不爽。 “真想打你，你怎么越长大越讨厌？”他回敬曲燎原道，“要是知道你长大是这个样子，我才不喜欢你。” 曲燎原居然笑着说：“你学我说话？可我说的不是真心话呀。就算早知道你坏心眼那么多，我也还是会喜欢你，就算你没看上我，我也会看上你……啊！我想起来了！是你先跟我说想和我早恋，我才给你写情书的。” 宋野：“……” “不过在那之前，”曲燎原找到了回忆的线头，一拽就全拽了出来，高兴道，“是我趁你睡着，先偷亲了你，是我先喜欢上你的！” 他这语气就好像是他先喜欢上，所以他赢了。 宋野道：“是我先的，我听到你求高姨收留我，还说要辍学，去打工、去卖血，供我上学，那时候起，我就想让你做我的妻子了。” 曲燎原：“？？？？？？” 宋野向他做这样的表白，自己都还有点感动，结果看他这反应，倍感失望道：“我靠，你把这个都忘了？你这什么脑子？还顶尖法学生？北大开除你算了！” “没忘没忘，不是忘了。”曲燎原说，“我是……那个，你已经很久没说过这个词了，说它的时候你尴尬吗？” 宋野道：“这有什么好尴尬的？你敢说不是？” 曲燎原心想那么多词，为什么非用这个，也太……？嘴上道：“是是是，不敢不敢，我是我是。” 宋野沉默片刻，说：“我小时候，偷偷看我爸的日记，他写到我妈，从不写名字，是写 ‘妻子’。” 【妻子今天为我洗衣，洗完发现口袋里有一张百元，深感浪费，哭了一场】 【今日陪妻子与宋野去公园，观花，划船，还拍了照片】 【妻子剪了新发型，于灯下伏案看《安娜.卡列尼娜》，发丝垂下，很是美丽】 曲燎原：“……” 宋野道：“哥哥真的好爱你。” 曲燎原从床边起身，走到宋野面前，宋野以为他是要与自己拥抱，刚要回应，却不想他俯身在地板上跪坐，几岁小孩一般抱住宋野的腿，向前一趴，侧着脸伏在了宋野的膝上。 宋野道：“小狗，你干什么？” 曲燎原道：“汪。” 宋野忽然间领会了他的意思，心里也重新变得柔软起来，捏了捏他的耳朵。 “我也很爱你。”曲燎原抬起头，下巴抵在宋野的膝盖上，微微仰着头，漆黑的双眼望着宋野，说，“我不只爱你，我还爱我的爸爸妈妈和你的爸爸，我爱国家，爱世界，爱我的朋友们，爱所有美好的人和物。” 宋野拍他脸，道：“你怎么这么博爱？不行。” “我是有点……可是这绝对没有削减我对你的感情，”曲燎原道，“反而能让我更明白，我对你的爱和其他的感情有什么不一样，这会让我更珍惜你，更感恩这辈子能遇见你。” 宋野凝眸看他，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是会令宋野感到恐慌的变化，是安全的。 曲燎原直起身，总是显得孩子气的脸上，有了几分宋野在此之前尚未发现的成熟表情。 宋野有点被shock到。他的小狗在身体和颜值发育以后，意识也要长大了吗。 “下午没有和你说完的话，是我希望，你像爱我一样，爱你自己，爱你眼里的世界。”曲燎原道，“我的宋野，我真的知道你有多爱我，你把我当朋友、恋人、知己、亲人、家人，我什么都是，可是我不想当你的这个 ‘什么都是’，你应该什么都有，而不是只有我。” 第205章 大结局 宋博士和曲博士 这个夜晚, 宋野的感觉十分奇妙。 他不得不重新建立对曲燎原的认知, 曾经他以为还会继续懵懂无知很多年的小男孩, 在不知不觉的岁月流淌之间，变得成熟，甚至变得, 可以让他依赖，竟然。 作为他挚爱的朋友、恋人、亲人，曲燎原做到了他想要的满分, 给他丰裕的感情, 给他圆满的家庭，到今晚, 还给他一份举世无双的礼物：予他的激烈偏执以理解与包容，望他的人生能同时拥有自由与幸福。 过去的这许多年里, 安全感这三个字，离他总是遥远, 即使他无比确定和所爱之人能白首偕老，他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彻底放下悲观和戒备。 他一度以为，不安感会贯穿他的一生。 但今夜的月色真美, 今夜的爱人真美。 今夜的他自己, 也从此，由内而外变得更加美好，并惬意。 元宵节前，宋野和曲燎原约了林苗吃饭，说好了是宋野请客, 去吃海底捞，还叫了也回来过寒假的文聪老师。 文聪和林苗小学到中学都是合不来，刚见面，四个人都还是有些尴尬的，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太了解彼此的黑历史了，互相之间也没有什么很深的芥蒂，开场聊了几句，火锅一开，热气腾腾的，气氛也热络了起来。 文聪任教的学校和省师大在同一个区，工作之余他就跑去师大找晶晶，晶晶课程很忙，不常理他，他就和师大的男生们打篮球，他篮球打得好，还经常请男生们喝饮料，一来二去熟了，就发展了一帮后援团，打球的这帮男生们都还挺讲义气，及时给他通风报信，还会帮他阻碍晶晶的追求者，替他给晶晶送礼物送零食。 林苗大呼厉害，道：“那有这么多人帮你，你去省会当老师都已经一年了，怎么还没追回她？” “这不是还没讲到吗？”文聪一摊手，哭丧着脸说，“打篮球这帮人里，有个王八蛋，替我送了几回东西，居然看上了我们晶晶，现在追得那叫一个狂浪，我也真是哔了狗，要不是不想在师大惹事，我就……嘴上说说而已，又没真干，曲警官，说说也不行吗？” 曲燎原警告他：“文老师，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 文聪点头如捣蒜，林苗在一旁哈哈笑。 宋野在这种场合一贯不爱说话，不会主动加入群聊，但他也不玩手机，就单手托着腮在旁边听别人聊。 吃完饭，文聪还想再去玩会儿别的，唱歌或是桌游，但他家里急电叫他回去，打麻将三缺一，他这个提议者都不去了，余下三个更不会去。 “那我先走了，你们开学可能来不及送你们，反正高铁也方便，没准我哪天就跑北京天津看你们去。”文聪开着他爸的宝马X5，很拉轰地走了。 “他开这车去大学里追女朋友都没追上？可见还是人有问题。”林苗开了个略毒舌的玩笑，因为刚才吃饭的时候文聪反复说了三四次，说她比以前胖了。 文聪在的时候还好，能有说有笑地调节气氛，他这一走，这三个人还真是尴尬。这也是为什么要叫文聪来的理由。 宋野道：“还不晚，再去星巴克坐一下？” 林苗道：“不了，喝咖啡晚上睡不着，一过二十五岁，我们女生要好好保养了，不像你们男生，普遍更耐老。” 曲燎原刚注意到这边开了家星巴克，是这座城市的第一家。 “他还在王府井的星巴克当过咖啡伙伴，”他指着宋野，对林苗说，“他可是他打工那家店的招牌，好多人为了看他跑去买咖啡。” 林苗惊讶道：“真的吗？你们俩这几年的生活还真是丰富多彩。” 曲燎原道：“是啊是啊，多姿多彩！” 林苗的眼睛里流动着难以形容的情绪。 曲燎原记起了前几天和郝艳聊天时，郝艳说的那句“女生的初恋就是会记很久”。 “对不起，林苗。”宋野道，“这句话，高中时我就该对你说。” 林苗怔了一下，马上笑起来，说：“这算是承认了？那时候你就知道我也喜欢你男票了吧？你也太坏了，迫害我一个纯情少女。” 宋野重复道：“对不起。” 曲燎原说：“我也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你对我一直还行，就是不怎么聪明。”林苗又毒舌道，“北大门槛意外的低呢，早知道我就不保本校，也考北大去了。” 曲燎原：“……” 林苗笑着看他俩。 “那我们送你回家，”宋野道，“他开他爸的车了。但不是宝马，不泡女大学生。” 林苗：“……” 最后还是送了她回家，到她家小区外，分别之前。 “林苗。”曲燎原叫住要进去的女孩，眼睛瞥了瞥宋野。 林苗：“……做什么？” 宋野也奇怪地看他。 他说：“北大招生还是很严格的，我付出了我能付出的所有努力，才进去了。” 林苗：“……” 回家路上，宋野越想越莫名其妙，问：“你说这么一句傻话，还先用那种眼神看我干什么？害得我还以为，你要对林苗说什么那些年错过的大雨。” 曲燎原又那样瞥了他一眼，说：“本来可以不说的，她开心就好。但是，在你们清华人面前，我们北大不丢这个人。” 宋野：“……” 又一个新学期到来，研二的第二学期。 开学接二连三的好消息，奖学金之类就不必再提，每年都要拿好几次，曲燎原要是一直念书，单靠奖学金都能发家致富。 首先是宋野又一篇论文被EI收录，几天后曲燎原这边也有喜报：他上学期的一篇论文，经由导师推荐，发表在了某法学类核心期刊上。 中文核心期刊和EI比起来，自然不是一个量级。但曲燎原的这篇论文还有特殊后续，他所讨论的主要问题，与今年两会热点议题撞了车，这篇论文后来还在几次内部会议上被节选当做了会议材料——几年以后，曲燎原才知道这件事，作为一个学生，自己已有过这样的高光时刻。 而现在的曲燎原一无所知，因为他自己对那篇论文并不是很满意，得知发表了还很羞愧，生怕被同学拿来取笑，鹌鹑了几天后，发现同学们都好忙，并顾不上他这么一点小事。 春暖花开，芳菲人间，曲燎原的雅思终于考到了8分。 宋野还想让他争取8.5，他撒泼打滚不干了，表示：“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又不是你！拿天才那套来要求我，你良心不痛吗？” 宋野在要求他成绩更好这事上，良心从来不痛，但看他这样，也就罢了，总之已经不可能因为雅思成绩而被任何一所学校刷下来。 今年的五一劳动节，他俩放假但没有急着回家。曲燎原在公安大学读书时的中队长张罗五一当天要结婚，请曲燎原去参加婚礼，特意说了让他带宋野一起去。 婚礼没有在饭店举行，在公大的操场上举行了小型仪式，由公大校领导和新娘工作单位武警医院的领导来主持婚礼，这场仪式也没有邀请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只有两位新人各自的同事和学生。 张罗的女友，曲燎原从前就听说过，从未见过。师母如传说中一样是位气质出众的女医生，婚礼上她披着圣洁的白纱，新郎张罗则穿了制服做礼服。 交换戒指前的誓词，新娘读了南丁格尔誓言，新郎读了中国人民警察誓词。 ——热爱我的职业，热爱我的爱人。 在张罗诵读誓词的时候，全场男方宾客齐声，与新郎一起。 宋野身边的曲燎原也是如此，声音比别人还要更大几分，宋野还有点怀疑他是偷偷哭了的。 他今天特意穿了制服，毕业后第一次有不违反规定的机会，能在公开场合戴上自己的警衔肩章。 婚礼结束后，男方宾客就地解散，婚宴稍后在公大食堂举行。 曲燎原这届的同学来的不多，大部分同学毕业后都入了警，五一要加班，个个忙得要死，根本请不到假，外地的一个都没能来，只有几个还在北京的学生来了，在基层派出所工作的是挤时间来的，赶不及等吃饭，观礼一结束就都跑了。 最后就只剩下尚扬和曲燎原，尚扬在部里做文职，今天得以放假。 “我们俩不去吃饭了，”曲燎原对尚扬说，“买了下午的高铁票回家，回去拿下行李就该走了。” 尚扬道：“我也不吃，大家都是优秀校友，只有我是无能鼠辈，被问起来倍儿丢人，不去了。一起走，我开了辆破车，能捎你俩去一号线的地铁站。” 一路上，尚扬通知絮絮叨叨向曲队长讲他的烦恼。 工作以后，他接受了自己这辈子离不开公安行业的命运，和父母的关系倒是渐渐缓和下来，开始后悔念书那四年为了和爸妈较劲没好好学习，也没认真训练，综合素质和别人比起来差了好一大截，尽管通过联考考进了部里，却是个纯文职，升职空间不大不说，也没有什么做实事的机会，每天都像在养老。 “我想申请调去基层，”他说，“太没意思了，风吹不着，日晒不着，食堂还好吃，养得我白白胖胖，我当的是哪门子公安？一回家就被我爸耻笑。” 宋野问：“今年还招实习生吗？” 尚扬诧异道：“哥哥想去实习？说是不招，你想去肯定招你，科技兴警，非常缺工科人才。” “只缺工科？”法学生曲燎原丧了。 宋野已经被导师推荐，下半年可以进国家CIMS工程研究中心做实习助手。 曲燎原的很多同学都选择到律所、法院、检察院去实习，他想去公安部或者其他相关单位。 “是不太缺文科。”尚扬喜出望外道，“但你要去肯定也行！不缺文科，缺北大的！紧缺！” 硕士期间的最后一个暑假，宋野和曲燎原都没再安排学习和实践活动，专心准备申请材料，宋野的备选是剑桥大学和帝国理工大学，曲燎原的是剑桥大学和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另外两人还申请了伦敦大学学院和杜伦大学，以防出现意外情况。 今年夏天，文聪终于在时隔数载后，再次带着晶晶一起和他们玩，四个人在文聪卧室的地毯上围了一圈席地而坐，打拖拉机。 宋野和曲燎原都为他俩感到高兴，打牌中还连声道贺。 晶晶也是明年毕业，她不打算继续读博，准备毕业后就留在省会做老师。文聪家里已经在为他俩准备婚房。 曲燎原酸溜溜道：“有钱真好，不用为面包发愁。” 此话一出，遭到了文聪和晶晶男女二重揍。 晶晶怒斥他：“你老公那么有钱！你还说这种话，要不要脸？” 曲燎原：“……啊？”晶晶知道了？ 文聪恬不知耻地指着自己：“我告诉她的。” 这还不够，晶晶讲了文聪更加恬不知耻的行为，他俩是怎么和好的呢？ 文聪频频去找晶晶，晶晶其实也不是不心软不心动，那么多年的感情还在，加上文聪的确是在改变了。 过年时和林苗一起吃饭那次，文聪讲的那个篮球小子也在追晶晶，晶晶对他是不感冒的，没什么感觉，对文聪并没有任何威胁。 晶晶在校园奶茶店里买了饮料请那男生喝，当面婉拒了他。被尾随的文聪看到，老毛病发作，说了不好听的话，晶晶当场暴走，揭开奶茶盖泼了文聪满头满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曲燎原很给面子的大笑起来。 就连宋野都忍不住对文聪露出嘲笑的表情。 晶晶道：“然后他就哭了，坐在我们学校那奶茶店门口，边哭边说我欺负他，还蹬腿儿，我懒得理他，就走了，他哭着追我，也不敢离我太近，离个两米多，一边哭一边跟着我。” 曲燎原和宋野简直笑得东倒西歪。 文聪道：“差不多得了你们俩，聪哥不要面子嘛。” “后来我到宿舍楼下，要上楼去了，他叫住我，说……”晶晶表情变得有点奇怪。 曲燎原好奇问：“说什么说什么？他到底说什么了？” 文聪做出一副要跑路的样子。预感到什么的宋野立刻伸腿绊住他，发动柔术，一招放倒了文聪。 被压制的文聪一脸懵逼，震惊地看着他印象中的弱鸡宋公子。 曲燎原和晶晶不约而同地齐声鼓掌：“好帅！！！” 宋野道：“他到底说什么了？” 晶晶忍着笑，说：“他说， ‘我给你讲讲宋野和曲燎原的恋爱故事好吗？’” 曲燎原：“……” 晶晶终于大笑起来，道：“谁能想到老娘嗑过的CP竟然成真了！哈哈哈哈哈！” 宋野：“……” 卖友求妻的文聪遭到了清北CP的社会主义毒打。 开学后，宋野和曲燎原回了北京。 宋野回京的第二天就去了CIMC报到实习，曲燎原则可以在家里玩半个月，月中才去公安部报到，没人管的生活太爽了！ 结果只放肆地玩了两天，曲燎原就说不上哪儿不对，反正浑身不得劲，晚上宋野回来和他玩，他也没精打采。第三天一大早骑着他的山地车，跑去学校图书馆上起了自习。 数日后，去部里报到实习，曲燎原被分到了尚扬所在的办公室，领导让尚扬带他。 尚扬得意洋洋，曲燎原垂头丧气：“你不是说要去基层吗？” “是申请了，还批了，”尚扬对曾经的曲队长颐指气使摆官架子，说，“实习生，下半年你要跟着我跑基层咯。” 尚扬申请到的工作是去往全国各省的最基层单位做实践调研，目的是为政策的更新和改革提供依据，整个工作组多达近百人，尚扬所在的分组只是其中一个小团队。 曲燎原是他的小跟班。 十一月，曲燎原收到伦敦政经录取通知的时候，刚跟着工作组到东北。 宋野还没有收到offer。 东北已经很冷了，出口成冰的刺骨寒冷。 曲燎原忧心忡忡，担心剑桥和帝国又要有眼无珠，可是和宋野联系时还是嘻嘻哈哈，他拍了住宿点附近已经结冰的湖面给宋野看，说：【啊，我又想去滑冰车了】 宋野回他：【等回来哥哥带你去】 曲燎原：【可能又涨价了，要不你来，这边好便宜】 他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每天起床和睡前都默念无数遍，各路神仙保佑，保佑宋野今天一定要收到录取邮件。 从东北回去那天，到北京是晚上，不用再回单位报到，宋野到机场接他。 和同事告别后，两人一起上了宋野约的专车。 曲燎原讲了一堆这次在东北发生的好玩的事，当然都是和工作无关的。 宋野一直没说话，安静听他讲。 他讲着讲着，心里感觉不是滋味，他这么一个废柴，伦敦政经都要了，宋野怎么会没被录取？ 宋野道：“不说啦？那换我说。” 他摸出手机来，解锁，递到曲燎原面前。 那是一个他早就打开的邮箱页面，只等着给曲燎原看。 帝国理工学院的录取邮件。三年前，宋野就收到过一次。 曲燎原：“……我靠。” 他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喜悦。 宋野道：“还有一封，你自己点开看。” 是剑桥的邮件。 曲燎原突然发疯，对宋野又捶又打，又没说出什么别的话来，反复道：“我靠！我靠！我靠靠靠！” 前排专车司机：“？？？” 宋野笑着对人家说：“没事没事，他太开心了。” “师傅，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曲燎原又看宋野，双眼闪着泪光，道，“我要哭了。” 宋野道：“不笑你，我已经哭过了。” 他俩的手在后排杯架上用力交握在一起。 曲燎原道：“谢谢。” 又是一年春节，曲家在海南的房子可以入住了，一家人便到这边来过年。 宋志国与复合的前妻也过来短聚了一下，高秀月面对宋志国很是不好意思，宋志国在曲大江的暗示下，做出一副痛心疾首但也无可奈何的样子，接受了两个男孩在交往这一“突如其来的残酷现实”。 四月份，曲燎原和尚扬一起去了甘肃，工作结束以后，两人合计了下，自己订火车票，去了趟金晓旭的家乡，也是他现在工作的地点。 他现在做了刑警，工作起来没日没夜，打电话经常没人接，微信也是半个月才能回一次，样子没怎么变，黑了瘦了，也糙了不少，好几天都没洗过澡似的。他没想到两个老同学会来，很是惊喜。 他在学校谈的学姐女朋友分手了，女孩一直以为他只是回家乡锻炼一两年，毕竟当时联考成绩出来，省厅都是想要他的，没想到他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段恋情慢慢地就黄了。 “也没时间谈恋爱，家里倒是给介绍，让相亲，一听我是做刑警的，人家女孩都不愿意。”金晓旭笑哈哈地开玩笑说，“没准过几年受点伤不得不退下来，到时候再考虑吧。” 他和曲燎原在毕业前那一年里就已经关系变得很好了，两人有共同的志趣，和尚扬就不一样，一直有点看不上这太子爷，这回见了面也是，说几句就拿话戳戳尚扬，例如“你们部里大老爷没事真应该下来看看，整天坐办公室要坐傻了”，“你还记得怎么开枪吗？当时射击就老脱靶，别丢咱们学校的脸”，“丢脸也不怕，你爸妈能给你捡回来”…… 尚扬是“上面领导”，不是当年同为警校生的时候，不好生气，也不能回嘴，憋得脸通红。 金晓旭只陪他俩吃了顿饭，就赶着还有事要做，当地也没什么可玩，直接送两个同学去了火车站。 曲燎原早看见他胳膊上好长一道疤痕，像被刀砍的，在车上问了他怎么回事，以为是犯罪份子干的。 “我大舅砍的，”金晓旭道，“我抓了他儿子、我表弟，贼小子喝多了上头，跑去拦路抢劫。” 曲燎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尚扬道：“我爸被我姥姥砍过……还不能跟别人说，没用，谁管咱们是人还是机器，没人知道。” 金晓旭没有再讥讽他，两人都沉默了。 “……不是，不是这样。”曲燎原道，“祖国知道，山河知道。” 这趟甘肃行，是曲燎原实习的最后一项工作，回来后，他就正式离开了实习岗位，开始准备留学的相关手续。 宋野在CIMS研究中心参与了自主无人系统相关的研究项目，本来也是四五月份就可以结束实习，由于他表现出色，加上个人意愿，一直到六月才结束。 他在剑桥大学和帝国理工学院之间，最终选择了帝国理工，理由是……离伦敦政经学院近一点。 曲燎原没有表示反对，他们已经无需为了这种事而讨论不休。 秋天，他们启程去往英国伦敦。 宋野在港大时的学长赵思铭已经开学，自己没能腾出时间来，很热情地托家人接待了他们，并给与了初来乍到的他们很多帮助。 几天后，两人在伦敦政经附近租到了房子，宋野准备买辆二手车代步，两所学校相距不足七公里。 在潮湿多雾的伦敦，他们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旅程。 2017年，姚望和他哥哥环欧洲旅行，到伦敦来看望了他俩。 姚望还在普林斯顿继续读博，计划毕业后回国，想成为一名驻外外交官。 宋野是第一次见到姚望的哥哥，意外地得知是学材料工程的，聊天中很是投机，相见恨晚，顺便对姚望的反感都消弭了不少。 2018年初，宋野和曲燎原回国过寒假，观看CCTV5直播的NBA全明星赛时，在编导人员字幕里，看到了“康明”。 2018年冬，文聪和崔晶晶的女儿出生了。 2019年，毕业在即的宋野和曲燎原，一个收到了技术在国内位于前列的智能飞行器科技公司的邀请，并且决定投身到国产无人机的自主研发中去，另一个，决定回国后再说。 “我是去公安部喝茶看报呢？还是去北大当图书管理员好呢？”曲燎原一副很是烦恼的样子，其实嘚嘚瑟瑟。 宋野道：“重新说。” 曲燎原哈哈笑，正色道：“我想回公安大学当老师，教书的同时继续搞些理论研究。” 宋野道：“不想冲锋陷阵了？你变了。” “想啊，但是现在脑子还行，知识还新鲜，还能为祖国的公安事业做更大的贡献，不能浪费了。”曲燎原道，“等过几年等研究不动了，我就去当片警为人民服务啦。你别拦着我。” “不拦着。”宋野笑着说，“到时候也许就搞出巡逻无人机，能替代掉片警。如果能成真，你就在家为我这个人民服务，行不？” 夏天，两位博士学成回国。 宋野向那家科技公司说明要延迟入职，回来后想先陪陪家人，新型科技公司自上而下都是年轻人，对宋野这难得引进的人才也很尊重，表示很理解。 公安大学还没开学，曲燎原也不必急着去报到。 两人回了家，每天还是照常到便利店去帮忙做事。 邻居们知道他们回来，生意好到爆炸，只为了看看两位学霸，都要特意赶来买点小东西。 曲燎原全然没料到会被围观，早上被宋野强制捆绑运动，现在憋了一肚子火，穿着旧背心大裤衩子，边拍大腿发脾气，边指挥宋野搬东西，被突然涌进来的大批阿姨们围着看，“这是弟弟！这是弟弟！北大硕士！伦敦政经博士！”整个人都不好了。 宋野扶着货架，笑到肚子疼。 7月的一天，曲家四人一起回了趟原407厂。 破败的厂门口挤满了人，都是从前的老邻居们，叔叔阿姨们都花白了头发，小杨哥的孩子都已经上了中学。 今天，这座早已被时代淘汰的化工厂，要被爆破拆除，由于依山傍水，被划入了当地旅游区，要在厂址之上重建一座度假村。 大家相约赶来，与工作生活过的这个地方，与那段明亮和绝望交织的回忆，做最后的告别。 轰隆——！ 爆破声接连响起的时候，很多人哭了。 工厂家属院那一栋栋居民楼在尘烟中轰然倒塌，像一个时代的永恒结束，像所有人都再也找不回的那一段人生。 宋野和曲燎原站在观望人群的最后面，两人互相看了看对方，眼睛都有点微微泛红。 曲燎原道：“不该来看的，太难过了。” 宋野道：“拆掉重建，不该是件难过的事。” “谁像你那么理性？”曲燎原道，“我不行，我就是难过。” 宋野牵他的手晃了晃，说：“你知道，在这儿生活的最后那几年，让我觉得最幸福的是什么吗？” 曲燎原以为他要说情话，无聊道：“知道知道，是我被你迷死了。” 宋野笑了，却说：“不是，这只能排第二。” 曲燎原奇道：“那第一是什么？” “告别了过去，拥有了全新的未来。”宋野漂亮的双眸里眼波流转，记忆带他回到了那一年的晚春，十六岁的曲燎原穿过面目狰狞的人群，牵起了他的手。 “从你带我回家的那一天起。” (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这个平淡啰嗦的故事讲了整整九个月，感谢每一位来过的读者，感谢我的九个月和他们的十几年有你们的陪伴，谢谢，比心。 休息一下，下周一写番外，鸡零狗碎想到什么写什么，到时候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