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县令的小夫人 作者:引陈 文案 宋梨穿来时,原主给她留了个烂摊子。 亲爹后娘嫌弃,弟弟五毒俱全,自己挟恩图报当了县令的小妾。 还有更糟糕的,她还是一本小说里的女配。 而男主,就是她挟恩来的相公。 原小说是一篇美食种田文。 女主乐观善良,前世是五星大厨,凭借着高超的厨艺发家致富。 男主欣赏女主的性格和厨艺,在相处中不知不觉喜欢上她。 而女配宋梨看不惯女主,表现得“又毒又蠢”,做尽坏事,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山贼侮辱至死。 宋梨:…… 为了苟住性命,宋梨拿出社畜的觉悟,把顶头boss伺候的舒舒服服。 然后揣着银子果断跑路。 清正内热型男主*漂亮冷静型女主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梨,崔子恪┃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世间美味不及你唇角口脂 立意:身处逆境,努力生活 第1章 初穿越 青州府六安县。 时值初春,夜里下了一场小雨。湿润蜿蜒的青石小径旁,有一片垂枝海棠,团团簇簇的深粉色,顶着米粒大小的露珠儿,格外清新爽利。 宋梨昨夜惊了神,没有半分睡意,倚在临窗的炕上,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落下,显出些清愁。 红杏端了盆热水进门,就看见宋梨愣愣的模样,她走过去屈身行礼,轻声说:“主子,奴婢伺候你洗漱?” “主子?”红杏见宋梨没有出声,又迟疑地喊了一句。 宋梨这才微微动了动,转过脸看向红杏,顺滑的青丝随着她的动作落在了雪白的里衣上,衬得乌发黑亮。 宋梨无疑是一个美人,肌肤如脂,眉若轻烟,杏眸水光潋滟,眼尾洇出一抹嫣红。她的唇是饱满鲜嫩的,唇边一粒细细的小痣,冲淡了通身的妩媚,更显娇俏。 红杏看了一眼,忙忙低下头,心里有些感概,这般天仙样的姑娘,知县老爷竟也是看不上。 “红杏?”宋梨喊了一声,声音轻地很,像是立不住脚。 “唉,主子。可是要净脸?” 屋子里静寂一瞬,红杏不明所以,抬头瞄了一眼,见宋梨又愣了神。 直到小窗外突然吹了阵凉风,宋梨才像是又被唤醒了,朝着红杏摆了摆手:“伺候洗漱吧。” 一番洗漱,红杏收了盆出去提饭。 宋梨当即垮下脸,两指掐住小腿,重重一捏,疼得她咧嘴呲牙,她才堪堪放开手。 宋梨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是一名富家女,虽然爹妈各自都玩的开,但也没缺过她的吃喝。昨日她早早入睡,夜里却被幻梦惊醒出了一身冷汗,睁开眼就已经来到这个世界。 不过,也是多亏了昨夜的幻梦,让宋梨知道,这个世界原来是她看过的一本小说。 小说叫《县令娇妻》,是一本美食种田文,讲了五星级大厨苏蓉蓉穿越到鼎盛的大雍朝,将自家饭馆经营的有声有色,并和清正俊朗的男主谈恋爱的故事。 男主叫崔子恪,今年春闱后,由朝廷指派成了六安县的新任县令。 崔子恪是寒门学子,家里只有一个寡母,掏光了家里的银子才把他送去参加会试。他本是前三甲,应当留在京城进入翰林院成为编修。 京城里有勋贵为长宁侯,看中了这新科探花,想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崔子恪。崔子恪推拒亲事,隔天就收到上头的派令,任六安县知县。 青州府位于大雍西南地界,六安县算是边陲之地,不仅荒凉,还和外族接壤。大雍盛世鼎盛,在这样的地界,想要做出政绩很是困难。 满腔抱负没有实现,回乡后又得知寡母仙去。崔子恪的心情,可想而知。 就在这样关头,宋梨这具身子的原主来了一把火上浇油。 崔子恪家是外姓,在村子里也没有亲人。他上京之后,留下寡母林娘子无人照料,晕倒在回春堂前。恰巧“宋梨”路过,搭了一把手。 就这样小小的恩情,“宋梨”竟以此为要挟想要成为县令夫人。个中还出了些许差错,书里也没有细细说明,总归“宋梨”还是被一顶小轿抬进了崔府。 红杏还没有回来,外头有个小厮敲门:“宋小娘,宋夫人来看你,已经在小厅等着了。” 宋夫人?原身的娘亲?这会儿来这干什么? 宋梨初来乍到,有些担忧,但总不能将人晾在一旁。幸好已经洗漱穿戴好,她打开门:“带路吧。” 前厅中坐了个妇人,身着华服,满头珠翠,一旁有个小丫鬟正在给她倒茶水。 宋梨没有原身的记忆,只能凭着小说里的情节摸索。看那妇人“心宽体胖”,浑身金饰,想来就是宋梨的母亲了。 见到宋梨来,宋夫人并没有多给眼色,直到身旁小厮丫鬟都下去,只留下一个自己带来的小丫头,她才慢悠悠地放下茶杯。 “宋小娘这嫁了人也放肆了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知县大人明媒正娶的夫人呢?”话说得阴阳怪气,可谓尖酸刻薄。 宋梨眉头一皱,这宋氏明显是来者不善啊。书中可没写过这些事情,宋梨在书里面一直跟着宋家夫妻做尽坏事,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母亲何出此言?听闻母亲前来,女儿万不该怠慢,紧赶慢赶来迎母亲。” “嘁!”宋氏嗤鼻,“现下无人,还是别叫我母亲,我可没有福分当县令大人房里人的娘亲。” 宋梨这会儿完全品出味道,也就没有急着回话,她慢条斯理地坐上宋氏对面的椅子,似笑非笑:“宋夫人既然也知道我是知县大人房里人,还做这般姿态,也不怕我学前朝的妖妃,给大人吹一吹枕边风。” “哦。”她突然合掌一拍,“也是,想来宋夫人这地头蛇当久了,哪里看的起乡下泥腿子出身的大人。你说呢,宋夫人?” “小贱蹄子,你说什么?也不怕我撕烂你的嘴。”宋氏显然没想到宋梨竟然敢这样回怼自己,气了个仰倒,嘴上没把门,乱喷一通:“真不愧是那贱婢生的,长了一副狐媚样子,比勾栏女子还会勾人——” 贱婢?宋梨敏锐地扑捉到关键信息。 “宋夫人!”宋梨低低地喝止了宋氏的谩骂,点到即止:“这里是崔府。” 宋梨清凌凌的眼神落在宋氏身上,她莫名熄了火,转头往四周瞄了瞄,有些心虚,嘴上还逞强:“怎么?我还管不得你?陈曼娘虽然已经被老爷赶出去。宋家可还是你的娘家。没有娘家人,崔大人可会看你一眼?” 宋梨心里撇嘴,有了娘家人,崔子恪也不会看她的。 “而且,”宋氏不知道想到些什么,突然又理直气壮起来:“灰衣巷那边生活可不见得好,陈曼娘手里没银子,最近又得了风寒。真是可怜见的,这天又冷了,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宋梨没有回话,只是突然心头莫名升起一股子急切。 她稳了稳神,捻起手中的丝帕,细细地捋顺所知道的信息:宋梨是妾生的,陈曼娘应该就是她的亲生母亲,现在住在灰衣巷。 这倒都是些新的信息,宋梨原还以为宋夫人是她的亲生娘亲。 “宋夫人,你来找我到底是干些什么事情?有话就直说,莫要拐弯抹角的。”宋梨没有让宋氏得意太久,转头问起来意。 宋氏也收敛了神色,想起来时老爷的嘱托,事情还要宋梨帮忙,也就咬咬牙仔细地将来意说明:“是老爷有事情找你。老爷说你未嫁之前和城东的赵冲有来往,想叫你牵个线,让赵冲给老爷办件事,少不了银子。” 宋梨听着赵冲的名字,回想起书里的情节: 宋家经营酒楼,招牌菜好吃却已经有几年,县里的人早就吃腻了。而平安饭馆的苏蓉蓉做出好些新菜,好吃又便宜,广受六安县百姓的欢迎。 宋家酒楼生意名声都受损,宋家夫妻就想着找县里的二流子赵冲去平安饭馆闹事。 “宋夫人,”宋梨掀了掀眼皮,定定地看着宋氏,“你也说是未嫁之前的交情了。我现在的身份怎么能去私会外男?” 宋氏这会儿倒是老神在在,半天不避讳宋梨刺人的眼神:“宋小娘子,老爷只是让我给你带话,做不做我也是管不着。只是不知道灰衣巷那边的炭火够不够,毕竟这倒春寒的天可真冷。” “我就说这么多,你就好好考虑吧。”宋氏说完就起身,伸手抚了抚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尘,招呼着带来的丫鬟往外头走。 宋梨没有阻拦,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好半天叹了口气。她可不想趟浑水,要是应了宋氏的事情,可是走上小说里的情节了。她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宋梨最后死得很惨。 不过,既然占了人的身子,又不能不管她的娘亲。宋家夫妻敢这样威胁宋梨,想来也是拿捏住了宋梨的弱点——她的娘亲。 “主子。”红杏提着食盒路过厅堂,见着宋梨,进去叫了一声,“可要回屋。” “走吧。”宋梨起身走在前面,她记性好,这会儿已经不需要人再领路了。 回屋后,宋梨没有急着吃饭,她环视整间屋子。她刚刚醒来没有注意,这会儿细看,发现屋子空间很小,屋里也没有几样摆件家具,空荡荡的有些冷清。全然不像是富户女的屋子。 衣橱旁边有个偏小的红木箱子,箱子上挂了个小铜锁,应该是放贵重物品的地方。 宋梨想起醒来时枕头边的钥匙,走过去将红木箱子打开。 箱子里只放了两件东西,一个妆奁盒子和五福荷包。宋梨直直奔向荷包,拿起来晃荡两下,扯开布条往里面看:几粒碎银子给荷包添了底,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虽然和宋氏谈过话后,宋梨对自己的身家已经有过预想,这会儿真真切切看到,还是有些难受。 只有这点银钱,怪不得被宋氏夫妻使唤。 “主子,先吃饭吧。”红杏看着宋梨戚戚的模样,有些不忍。 “也好。”宋梨把荷包挂在身上,锁了箱子,坐在桌边等着红杏摆饭。 红杏手脚麻利,端出一碗稀粥,一碟小菜和两个馒头。 宋梨用筷子挑了下米少水多的稀粥,抬眼看红杏:“这就是我的份例?” 红杏:“前些日子崔大人说府里要节俭,我再去厨房的时候,回回只有这些饭食。” “崔子恪也吃这些?” 红杏理所当然地说:“大人为民操劳,饭食要丰富些。” 宋梨素来娇养,银钱不缺,吃穿都是极好的。她看着眼前的粗茶淡饭,一时间没有食欲。 她端起桌上的茶水,润了润唇,想起刚刚在前厅的事情,还有此刻依然环绕在心头的急切。 她喊红杏:“红杏,你去帮我打听个事儿。” “主子吩咐。” “你去问问,灰衣巷里是不是住了个叫陈曼娘的人,原先是宋家酒楼东家屋里的人,后来被赶出来了。” 红杏听着宋家酒楼,有些讶然:“主子为何要打听这事儿?” 宋梨没有隐瞒,她现在唯一能用上的只有红杏。 她说:“那是我的娘亲,我现在进了崔府,倒是能光明正大地去看望她,只是不知娘亲是否还在那里。” 只是简单几句话,红杏却从中品味出一些心酸。她看着宋梨的眼神带上了怜悯,对宋梨吩咐的事情又上心几分。 她回道:“主子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夫人的。” 第2章 原身事 红杏是六安县土生土长的,她对六安县很熟悉,正午日头上了房梁,她已经把消息带回来了。 “陈娘子还在灰衣巷,最近好像感染了风寒,有几日没出过门了。主子若是着急,现在就可以去,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我换身衣服,马上就走。” 外面天冷,宋梨穿了豆绿的褙子,里面添了件白色的对襟小袄,下身是青绿色的襦裙。她不识路,只能默默地跟在红杏身后。 往北走几百米进入瓦子街,街道两旁房舍古朴,高低错落,店铺也很多,都是方便乡下人的粮店、柳篓店、陶瓷店、小饭馆等。 红杏边走边给宋梨说:“灰衣巷还在瓦子街前头,我早上去的时候,那里十分热闹,听说有家平安饭馆,里面的菜好吃的让人吞了舌头,好些贵人秀才都赞不绝口呢!” “主子你看,”红杏指着几丈外的地方,“那里就是平安饭馆,现在还很热闹。” 宋梨匆匆瞥了一眼,小饭馆确实很热闹,许是里头不够坐,还在外面扎了棚子,围了三四桌客人。 其中刚好出来个上菜的姑娘,十七八岁的,穿着翠绿的衫裙,头上簪着朵绢花,鲜嫩地出水。少女浑身通透,在朴素的、嘈杂的小饭馆里显得格外出众。想来就是原文女主苏蓉蓉了。 宋梨也没有多想,先紧着急事。“走吧,看我娘亲要紧。” 陈曼娘住的地方很不好找,弯弯绕绕走了几条路,才在高高低低的房舍里找到。 门扉虚掩,红杏上前敲门,敲了几下也无人应答。 宋梨听着里面传来低低的咳嗽声,示意红杏直接推开门。 这是一个阴暗逼仄的矮屋,黑漆漆地看不见光亮,红杏走进门里,摸索着把木窗推开,阳光洒进来,满屋飞尘晶亮晶亮的。 里屋陈设简单,一架硬板床,几个老旧的木箱子,进门的地方吊着个瓦罐,里面煨着药。炉火早已经熄灭,走近才能闻见药材的味道。 宋梨凑到床榻面前细细一瞧,陈曼娘缩在单薄的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面色苍白,嘴唇起皮,一头黑发生出几根银丝,却被打理地整整齐齐的。 虽然脸上充斥着岁月的痕迹,但依然能够看出年轻时的秀美容颜。 许是听见开门的响声,陈曼娘缓缓睁开眼,眼色有些迷茫,她头一歪,瞟到了宋梨。 陈曼娘很早就被宋老爷送到灰衣巷,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自己的女儿,此时突然相见,是在脑子里描摹了千百遍的脸,她脑子一愣,泪水盈满了双眼。 宋梨瞧着无声流泪的陈曼娘,心头升起一股子酸涩,眼眶也温热起来。 她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当然不至于有这么深的情感,这是原主的身体情绪,她真的很爱自己的娘亲。 “阿梨,我的阿梨。”陈曼娘声音嘶哑,有些颤颤巍巍的。 她眼睛一闭,颊边滚下黄豆大的泪水,晕湿了鬓发。她却不管不顾,只从被子底下伸出一双干瘦的手往宋梨的裙摆探去。 宋梨忙忙地接住了她的手,说话也有些抖:“阿娘,我在这儿,阿梨在这儿。” 话音刚落,也落了泪。 母女相见,心头感情激荡难以平复,又是落泪,又是念叨,好半天才终于恢复了平静,只是陈曼娘还紧紧握着宋梨的手腕。 宋梨倒没关系,拿着随身带的绢帕给陈曼娘擦拭眼泪。陈曼娘激动过了,倒是咳嗽起来,眉眼间尽是困倦疲惫。 宋梨便道:“阿娘,你先睡一会吧,我就在这儿给你熬药,药煎好了我叫你。” 陈曼娘是不愿意休息的,可身子实在是太疲惫,又经历了一场大悲大喜之事,捱不住疲乏,朦胧地说:“阿梨,我只睡一会儿,一定要喊我起来。” 她说完,呼吸就轻了,显然进入了梦乡。 宋梨缓慢地将手腕拿走,理了理被子。然后起身叫着红杏出门。 轻轻掩上门,宋梨掏出一粒碎银子给红杏,说:“去那边的粥铺买些清粥回来,让我娘吃点东西再喝药。” 红杏依言离开。 宋梨又回房间煎药,她本来想直接叫个大夫再给陈曼娘瞧瞧,竟是囊中羞涩,出不起银子,只能先让她就着以前的药将就一下。 吃了清粥小菜,喝完药,陈曼娘的精神头明显好了不少。她拉着宋梨说了不少话,迫切地想要了解宋梨现在的生活。 尤其是,她当初被送出来时,宋家夫妻都不让她接近自己的一双儿女,现在宋梨跑来见她,她很担心。 “阿梨,你大娘那里……怎么允许你出门来看我?” 宋梨想了想,将自己的情形如实相告:“娘,我现在已经进了崔大人府上。大娘已经管不上我。” 陈曼娘有些疑惑:“崔大人?” 宋梨:“就是新上任的崔大人,他也是六安县的秀才,现在回来当大官了。” 她说的轻松,陈曼娘却是眉头紧锁:“阿梨……你,怎么会这样?你何苦进那崔大人的府上,嫁个平头百姓,凭着宋家的权势,何人敢欺负你啊!” 陈曼娘是做妾的,她听宋梨的话,自是明白,宋梨进崔府,定是一顶小轿抬了进去。士农工商,她一个小妇人都知道,商家女儿怎么做得了朝廷大官的夫人。 宋梨当初也不知原主为何非要进崔府,如今才短短半日倒是推测出不少。 六安县民风开放,闺阁少女逢年过节戴帏帽也能出去快活,嫁了人的不论是大夫人还是小娘子,只要夫家不拘着,进出来往十分方便。 没有嫁人之前,宋梨的衣食住行全权捏在宋夫人手中,半点不由人,只看如今手中剩下的银子,就知道她在宋府里过得一塌糊涂。 宋梨:“阿娘,大夫人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给我寻一门好亲事?当下出了宋府,我来往自由,也能来看娘亲,比原来好太多。”虽然依然没有银子。 陈曼娘也是无法,她只是担心女儿:“崔大人对你好吗?” 宋梨:“……” 她顿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按小说剧情,崔子恪可从来没有进过宋梨房里,两个人到现在都没有见过几次面。 “还好吧。” 陈曼娘作为过来人,怎么能看不出宋梨的迟疑。只是事已成定局,她多说也没有用,叹了口气:“都怪娘亲没有用,若是,若是我还在宋府……” 说着,竟有些哽咽。 又七七八八地聊了不少事情,陈曼娘突然眼神有些躲闪,吞吞吐吐地问:“阿梨,你知道,明礼,明礼那孩子怎么样了吗?” 明礼? 宋梨灵光一闪,突然想到小说里的某个憨憨的纨绔,作为大酒楼的独生子,他看上了女主,几次三番骚扰女主,还想强抢民女,结果被女主一脚差点断子绝孙。 这个宋明礼还真是和宋梨一母同胞的? 不过,既然陈曼娘生得一儿一女,儿子在剧情里还是独生子,怎会被宋老爷赶出门?依着这样的设定,陈曼娘不应当是府中宠妾嘛? 不知里头有何隐情,只能等着回头差人细细打听打听。 宋梨嘴角一抽,有些头痛,事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我这一个月都在崔家,也有些时日没见过明礼。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陈曼娘眉间聚拢了忧愁,女儿在眼前,她不免担心儿子。 宋梨瞧着,安慰陈曼娘:“阿娘不用担心,再怎么说,明礼也是宋家唯一的儿子,肯定少不了吃穿。” 陈曼娘扯起笑容:“也是。” 直到日头偏西,宋梨把身上的银子都留给陈曼娘,才跟着红杏回了府衙。 走到府衙的时候,宋梨感觉身子一松,一直萦绕的微弱的急切也随风散去。她手掌覆上心口,心头一松,虽然无意占据别人的身子,但终归还是完全握在自己手中更让人放心。 但是,宋梨的好心情并未维持很久。 她一天没有吃过东西,走回县衙已经饿得有些发晕,差了红杏去取饭,结果厨房的人直接说来晚了没饭。 红杏气了个仰倒,跟宋梨禀报的时候也带了些火气。 宋梨性子本来不算好,这会儿子也心里窝火。只是形势比人强,她现在无权无势,只能暂时忍了这口气,早早梳洗睡觉。 夜色渐深,和瓦子街相隔几条大街的莺花巷热闹起来。 虽说名头是莺花巷,但谁不知道莺花不过是酸儒秀对青楼妓.子的叫法。 莺花巷最里头的的红袖招,是个文雅清倌地,此刻油灯熏黄,丝竹弦乐之声不绝于耳。 一个大包厢里,六安县新上任的知县大人崔子恪正和几个穿金带银的富商共饮。 红衣美人抚琴奏乐,青衣侍立,纤纤玉手斟酒布菜。 席间推杯换盏,崔子恪谈及建设银钱之事,言语诚恳、情真意切,又说自己不过初上任,六安县繁荣得靠各位老人。 富商们也是笑意满满,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坐在首位被众人簇拥着的两位领头人更是抚摸着胡须,老神在在。 双方你来我往,互相应和奉承,最后俱是颇为满意。直至深夜,才散了桌。 送走了几位富商,崔子恪的面色淡了下来,神色莫测,脱下外衫,交给了早早等在外面的书童随侍青竹。 内衙,宋梨刚刚有了睡意,前院里突然灯火通明,脚步声嘈杂,有声音喊说是大人回来了要沐浴更衣。 宋梨被吵得不耐烦,用被子蒙住了耳朵依然能听见细细碎碎的声音。 晚间饥饿窝火,如今又不得好睡眠,宋梨烦躁极了倒是冷静下来。重新思考起自己的处境。 身份低微,只是个妾室;外头的亲娘生着病,没有银钱;不知几时会上线的憨货亲弟弟;满身光环的女主苏蓉蓉…… 一堆烂摊子摆在眼前,不说占了原主的身子总要帮着照顾娘亲弟弟,自己也存活下去,宋梨现在急切地需要破局之法。 而崔子恪…… 作为男主,有钱有势,长相不差,还是个清纯少男,怎么看都是个好出路。 不说别的,如果现在勾搭上,至少明天能吃到不错的膳食! 宋梨盯着外头晕黄的灯火,感受着腹部的饥饿,出声喊外间的红杏。红杏很快进来。 “红杏,帮我梳洗一下,然后带我去浴房。” 红杏有些怔愣,但还是手脚麻利地帮宋梨挽了个简单的披发小髻。 选了一身轻薄易解的衫裙,宋梨在唇上抹上点红色唇脂,细细晕开。 灯下看美人,婉约朦胧、唇红齿白,才足够撩人。 跟着红杏,穿过回廊走到浴房,浴房外竟无人看守。 真是天赐的好机会!宋梨勾了勾唇。 红杏有些踌躇,她知道了主子的想法,有些担心。 宋梨安抚小丫头,轻声:“你先回去吧。我没事的,大人总不可能打我。” 直到四下无人,宋梨轻巧地推开房门,再紧紧关上。 浴房里隔了一扇白底山水屏风,袅袅白雾从后面升起,一旁的架子上挂着男子衣衫。 宋梨走近了,能闻见脂粉的味道。 她心下一定,果然!她赌对了,这是最好的时机。 “是谁?”染了些许柔软的清冽嗓音。许是宋梨开门的吱呀声惊到崔子恪。 “大人。”宋梨穿过屏风,弯眉微笑,直直地盯着里面的人。 屏风里面是一个浴桶,水雾缭绕,混着花瓣的清香。崔子恪披散着绸缎一般的墨发,点漆的丹凤眼混着暗沉,凝着视线落在宋梨身上。 “你来干什么?”他的语气有些躁.动。 宋梨没有回话,径直扯下块柔软的白帕子,顶着被热气熏红的脸走到与浴桶前,擦拭男人的肌肤。 崔子恪自从红袖招里出来,心头便生了烦躁,怎么也排解不了。回到府衙,让青竹去厨房催膳食,他便先洗浴。 本来平息下来的冲动,这会儿子随着轻柔力道地拨动愈发升腾。 崔子恪的眼神逐渐恍惚。 第3章 崔子恪 “扑通——”一只健硕的手臂扯了宋梨的胳膊一把,她支点不稳,直接跌进了浴桶里。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浓郁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芝兰玉树的男人撕开她的衣衫,咬住她小巧的锁骨,像是饿了许久捕食的野兽,叼着猎物的弱点狠狠撕扯。 宋梨疼得嘤.咛,生理性的泪水从小脸上滚落,她伸出纤弱的手臂,轻柔地推拒着眼前的男人。 崔子恪只觉得浑身的燥热有了发.泄的出口,鼻翼间清清淡淡的香气勾得他忍不住咬得更深,胸前柔弱的力道让他伸出长臂将人钳制在怀里。 “大人,大人,妾是宋梨。” 宋梨被迫和裸.身的男人贴的毫无缝隙,脸色涨红,声音中带了些惊然,晶莹的耳垂鲜红得像一滴玛瑙。 虽然是自己下的决定,但是就算在现代,她也只在电视里见过这等场景,这才穿越过来不过一天,自己倒是变成限制级片子里的主角了。 崔子恪不发一言,遵循着雄性本能咬住开合间露出一截红嫩小舌的唇瓣,搅乱一池春水。 浴桶里水花四溅,片片红艳柔软的花瓣被水带出浴桶,颇显凌乱。 崔子恪按了按皱起的眉心,他披了件单薄的里衣,怀里抱着昏迷的宋梨。 衣衫不整,嘴唇红肿,露出的精致锁骨和嫩白细长的脖颈上全是红色的吻.痕,一看就是被狠狠欺负过。 崔子恪敛眉,嘴唇紧抿,显得有些冷肃。 果然不该去红袖招,说是清雅,酒食中竟也放了不知羞耻的药物。 “大人。”门外突然传来声音,“奴才进来了。”是青竹。 崔子恪用自己的衣服将宋梨遮得严严实实,才喊了一声,“进来。” 青竹很快走到崔子恪面前,行礼起身,猛地就看到自家大人怀里抱着个姑娘。他心里一惊,赶忙低下头。心里无端想到,这是? “大人,膳食已经备好了。” “走吧,我先回屋一下。” 崔子恪看着睡着了依然有些蹙眉的怀里人,想起自己力道过大揉.捏地有些红肿青紫的肌肤,心头一软,将人直接抱回了自己屋里。 锦绣银钩的床幔,触感微凉的硬枕,空气中散发着的淡淡檀木香味。 宋梨有些感慨,不过是利用了一下美色,这睡的地方质量就上涨了不少。 “吱呀——”卧房门开了,红杏走到床边,略略看了一眼,“主子,您终于醒了!” “怎么了?”宋梨就着红杏的手从床上坐起,洁白的里衣松松垮垮,露出满是印记的脖颈。红杏看的小脸一红,宋梨不在意地拢了拢衣服。 “奴婢就是担心主子,昨夜……您还好吗?” 宋梨:“应该还好吧,毕竟大人还把我抱回他的房间,还把你也叫来了。” 红杏想也是这样。 “我们梳洗完就回去吧。” “主子,这是为何?”红杏不解。 宋梨笑而不语。 昨日之事,本就是兵行险招,估摸着崔子恪对“宋梨”的印象只剩下攀高枝儿了。 可惜宋梨这会儿子也没有好法子,娘亲的病还是需要大夫。等着崔子恪对她日久生情变数太大,而且满身光环的女主也已经打出了名声,估计两人已经有接触。 与其诉苦说情,不如用美色勾着年轻力壮的崔大人,先捞一笔再说。反正,纯情少男崔子恪可是个很负责任的人。 而且,感受着腰间和胸前的酸疼,看着手腕上一圈儿红印子,小崔大人对她的美色还是挺满意的。 不过现在嘛,还是先等崔大人冷静下来,就不宜多见面了。 当然,看着青石小径上盛开的团团海棠,宋梨微微一笑,折下三两枝。 她捧着花重新回到外间,离床远些的地方放着梨花木的小案,案上摆着瓷白的美人觚。 宋梨将手边的海棠放进美人觚中。 不见面也要留下些念想,睹物思人,才能撩得人心痒。 自打从崔子恪的院子里出来后,府衙里下人立刻懂事了不少,至少三餐也能做得像模像样。 接着好几天,宋梨先是几乎掏空了银子为娘亲请了大夫,然后每日出府闲逛。她本来还想着先了解下府衙的情况,结果整个衙门小得可怜。 除却衙门的各个办事处,府中只有三个需要踩点的地方。宋梨和崔子恪在的三进三出的明华苑,更远一点的招待客人的松客厅,以及储藏东西的仓库和厨房。 府中人关系也是简单明了,拢共不过十几口。 日常跟着崔子恪的青竹,是他多年的书童,也是府中的大管家。青竹日常忙碌,就提拔了机灵的墨竹平日里管家。 剩下的红杏、厨房的大厨和帮手、以及几个奉茶打扫的丫鬟奴才全都是上任知县留下的人。 至于为什么府中平常丫鬟小厮对着宋梨很是知礼,就厨房的人有些轻慢?宋梨通过零零碎碎的消息倒是知道了大概。 厨房是黄大厨和他婆娘管着,到崔子恪,他们已经服侍过三任县令,而上任县令,如今高升为青州知府,正好是崔子恪的顶头上司。 虽然知府不一定记得厨房里的人,但下面的人也不好轻慢了,何况崔子恪不过刚上任。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黄大厨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如今已经十六,正待字闺中。 据红杏说,崔子恪接任县令那天,那位叫做黄玉婷的姑娘正好来看爹娘,脚一歪落进了崔大人的怀里,来了个360度旋体的古偶情节。黄姑娘娇靥生霞,一颗心落在了崔大人身上。 然后,黄姑娘这边还心头小鹿乱撞,宋梨已经被一顶小轿抬进了府衙。 黄姑娘单方面和宋梨结了仇。 好在黄大厨是个老江湖,前头宋梨不受宠,像个隐形人,也就随意搓摩了。这次她从崔子恪院子里一出来,黄大厨立刻按着规矩上菜,不出半分差错。 宋梨将府中关系地方记在心里后,便每日带着红杏出府打探消息。 意料之外的,六安县城竟占地很大,几条大街将县城分成几片功能分明的区域。府衙所在的北大街外聚集着书院、夫子庙、书轩等在这个时代格外显贵的建筑。南大街则是生意繁盛,酒楼、成衣店、集市等等汇聚。 瓦子街是南大街最为贫穷、破败的一条街,多是乡下人和城中贫户居住的地界。而莺花巷则是富人大官寻欢问柳的好地方。 仅仅是这些街区消息,宋梨可以看出这个边陲县城虽不富庶,但也和贫穷沾不上干系。 毕竟天高皇帝远,在这个并不适宜开田种地的地方,总有聪明人找到了发财的好方法。 这也怪不得崔子恪后期能够扶摇直上,成为天子近臣。也怪不得女主的厨艺能有大放异彩的时候,连饭都吃不起的人哪里有空管吃的好不好。男女主所在的这个大环境让他们已经成功了一半。 而这,也让宋梨能够更好的在这个世界生活。 不过唯一有些让人不放心的便是宋家的事情。在六安县有几个地头蛇一样的富户,宋家便是其中一户。 这会儿宋夫人已经找上门,宋梨虽然不在乎,可陈曼娘毕竟独自一人居住,总有风险。 但若是按着宋夫人说的行事,牵连无辜的赵冲不说,男女主必定不会放过她。 而且宋家大业大怎么可能找不到人砸女主的场子,不过是在乎面子,而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宋梨之后东窗事发,还能让崔子恪没脸。倒是一箭双雕。 宋梨心里想着事情,终于又记起了最佳的破局工具人。 也不知道小崔大人有没有缓过来。 第4章 美人谋 每日事情安排得多,日子过得充实,宋梨恍惚已经大半个月没见过崔子恪了,一问红杏,原来满满才过了三天。 “红杏,你可知大人近日在干些什么?” 宋梨端坐在梳妆镜前描眉,心里盘算明白,她便主动出击。 红杏站在宋梨身后为她盘发,想了想说:“奴婢前两天跟前院的姐妹闲聊,说最近大人忙得紧,日日宿在书房里,已经几日有几日没好好休息了。” “不过今早碰到青竹大哥,他满脸喜意,奴婢随口问了一句,说是大人事情办得差不离了。” 宋梨心里一动,心想倒是来了瞌睡送枕头,精神懈怠总比满心防备的人好攻略。 “大人这么久没有休息,必定累狠了,你去平安饭馆里提两个素淡的菜,我等会儿给大人送去。” 宋梨自是不会做饭的,反正女主现成的厨艺,不用白不用,等到崔大人跟她白日宣淫的时候,估计也记不起来吃过什么东西。 红杏应是,拿了几粒碎银子退出了屋子。 红杏脚程快,不过两刻钟就提着食盒回来了。宋梨此时也穿好了衣裳。 想着反正是做那事儿,也仅仅描眉画唇。宋梨虽然过得不如意,基本的梳妆品也是齐全的,只是敷粉太过惨白,等会儿让崔大人吃一嘴粉也不好。 不过也亏这具身体底子好,一张脸柔中带俏,抹了海棠花色的口脂,越发明亮勾人。 走之前,宋梨专门嘱咐红杏去了前院该说些什么。 红杏看得出主子有事要干,神情严肃,拍着胸脯说都记在心里不会坏事。她本身就是纯朴的性子,这几日跟着宋梨越发觉得主子哪哪都好,要是能和知县大人和和美美就更好了。 前院离得不远,宋梨和红杏几步路就到了书房外面。 书房外面只有青竹守着,看来崔子恪的事情并没有完全完成。 宋梨站在不远处,给红杏使了个眼色,红杏会意,提着食盒走到青竹跟前,声音压得极低:“青竹大哥,我家主子见大人几日没有吃好,特意去平安饭馆里提了些爽口的饭菜,能否给大人送进去?” 青竹见到宋梨和红杏,惊讶一啥而过,没想到这个除了进府闹出些事情平日里默默无闻的宋小娘子还能到前院来。 不过想起几天前大人将人遮的严严实实抱在怀里的场景,青竹觉得宋小娘子还是有些前途的。 思及此,青竹也没有敷衍:“大人最近忙得很,亏得宋小娘还记得,请稍等一会儿,奴才进去禀报。” 红杏拉了青竹一下,把食盒递到他手中:“小娘只是想把心意带到,知道大人公务繁忙,青竹大哥把食盒提进去就行,小娘跟我这就回去了。” 青竹愣了下,没想到红杏会是这个说法,心里倒是赞叹了一句高明。自家大人最是吃软不吃硬,想来今晚上要回屋歇着了。 “小娘有心了,我这就给大人送进去。” 宋梨见青竹进门,步伐轻快地转到一条青石小路上。 此时,书房里,青竹正在向崔子恪禀报,他有些出神,自那日过后,他竭力避免自己想起宋梨。然而前日他回屋小歇,正好看见几株娇妍的海棠倚在美人觚中,他鬼使神差地抚摸过那些柔软细腻的花瓣,心里却突然闪过浴桶里沾着水珠的白嫩的肌肤。 那时,他心中一烫,不知怎么地口渴得紧。 现在,他想要忽视的人的名字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有些心不在焉。书房一侧的窗棂正大敞着,崔子恪的目光不自觉地转了过去。 青草地上,海棠正明艳,宋梨螓首微低,露出半边白皙柔软的侧脸,她轻轻眨了眨眼,一排长长的睫毛恍若展翅的蝶翼。 葱白指尖拂过碧叶,摘下一朵开得饱满的娇嫩花朵,她也没有拭去上面的水珠,松松地把海棠花簪在发髻中。还像个爱俏的少女一样左左右右的欣赏一遍。 只是突然,她像是想到些什么忧心事儿,又细又弯的眉蹙地尖尖的,情不自禁地往书房看了一眼。 意识到自己做了这个动作,她有些无措,日光下一双清亮的瞳眸里闪出些水光。但随即的,她挺直了单薄的肩背,像一株青竹,衫裙打了个旋儿,飘然离去。 崔子恪不自觉地张嘴,想要询问她有什么忧心的事情,他可以帮她。 青竹禀告完事情,迟迟没有等到回复,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自家大人有些怔愣地望着窗棂,还有窗外走远的翠色倩影。 气氛一时沉寂下来,青竹只能提高了声音:“大人,宋小娘送来了吃食,是近日里很火的平安饭馆的菜色,奴才看了,还热乎着,大人要摆膳吗?” 崔子恪一下子回神,收敛了神色,兴致缺缺的说:“摆吧。” 平安饭馆的菜色很好,只是对崔子恪来说,并不是多么合胃口,跟府中黄大厨的菜品差不了多少。 他意味阑珊地挑了几筷子,就没了胃口。 “宋小娘,她,没有让你带什么话吗?”终究还是没能忘了刚刚那一幕的场景。 青竹奇怪于崔子恪会问这话,但面上没有表露出,“刚才只是宋小娘跟前的红杏跟奴才说了话,宋小娘站的远远的,没有说什么话。” 崔子恪:“......嗯。” 心中藏了事情,来找他却怯生生的不敢进来,半点没有那天闯进他浴房里的勇气。 不过,自从宋梨进门,他从未给过她好脸色,对她的处境一概不管不问。如今想想,倒是有几分失礼。 宋梨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她确实帮了他的娘亲,甚至让他的娘亲能够有些银钱过了不错的几天。当初不能做他的夫人,只是做妾也没有闹腾。毕竟在孝大于天的大雍,若是闹开了,他这个知县也谈不上好过。 只是,崔子恪想起在京中的经历,眼神一暗,他平生果然还是最厌恶有人威胁他的感觉。 思及此,他又看了桌上的案卷。京城的人,他一个都动不了,这六安县,他还是能管一管。 当然,在动他们之前,好好地修身养息也是必不可少的。 “青竹,去宋小娘的小院。” 宋梨早早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坐在梳妆台前,脸上带了笑。甚至好心情地拿出口脂,深深地抹了些,让浅红的唇色变得艳丽。 这几日的踩点可不是白做的,书房里那扇对着园子的窗在白日里必定是开着的,近日天气越来越暖,崔子恪事物繁忙,总会通风醒神。 崔大人为人清正,内里纯情得很,听到青竹说宋梨的名字定是神思不属,窗外碧色葱茏,夺人眼球,崔子恪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看到宋梨精彩的表演。 如今,宋梨只需要等待,看看没有经历过人事的崔大人有几分急.色。 不消片刻,红杏满脸喜色地跑进屋,她还没开口说话,宋梨打断了她:“等会儿在外头跟青竹好好说会儿话不叫你别进来,让我和大人独处。” 红杏半点没有疑惑,出门去候着。 崔子恪进门的时候,也把青竹留在了门外。 宋梨的屋子不算太大,但屋子里处处都是精心装扮过的模样。没有什么贵重的器件,倒是很温馨,一眼可以看出其主人的性子。 “大人,”宋梨上前做了屈身礼,表情适当地带上了些许疑惑,“怎么想起来妾这里?” “这几日公务繁忙,倒是委屈阿梨了,可是会怪我?”崔子恪拉了宋梨一把,顺势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临窗的炕上走。 宋梨心里一乐,崔子恪面上装的一副情场高手的模样,牵着她的手却是微微有些僵硬。 她动了动指尖,仿佛不经意地用圆润的指甲勾了勾崔子恪的掌心。 “大人怎么会这么想,妾身只是有些思念大人,今日忍不住去了前院。” 小崔大人当即身子一僵,有些慌忙地放开宋梨的纤手,做到炕上小几的一边。 “等忙过这一阵子,我休沐时带你出门游玩。” 宋梨展颜一笑,也跟着为崔子恪倒了一杯茶水,“只要不耽误大人正事就好。对了,大人,平安饭馆的菜品怎么样,近日来倒是十分火热,连我娘家人都有些眼热。” 崔子恪听着后半句话,心里一动,倒是有了些计较。 “有些言过其实,倒是远远比不上府上黄大厨的厨艺。”毕竟黄大厨的厨艺可让人安心的多。 宋梨有些诧异,面上不动声色,“妾也没有仔细尝过,委屈大人口舌了。” 一提及平安饭馆,崔子恪的神色就淡了许多。宋梨可不能让今日的努力白费,转移话题:“大人今日要早些歇息吗?” 崔子恪没有回话,炕边小几上摆了些宣纸,上面是宋梨练字时写的小故事。他仔细看着,有些入神。 宋梨见此,停了话头。反正这故事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讲了一个人是如何因为爱面子掏光了家产的故事。 崔子恪看着,眼神越来越亮,萦绕在他心头的问题突然间有了解决的办法。 “大人?”宋梨见崔子恪神情激动,忍不住喊了一声。 “...哦。”崔子恪收好宣纸,看着眼前带着浅浅迷惑的女子,忍不住问:“怎么想到这个小故事的?” 宋梨有些羞怯,不好意思的说:“前些日子妾跟红杏吹牛,说自己女红做的极好,结果连个花样子也没画好......”越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哈哈哈哈......”崔子恪心情好,也笑得开怀,大掌抓住宋梨的手,“没想到阿梨平日里如此有趣。” 宋梨睨了他一眼,“大人就会打趣我。” 崔子恪被美人一眼看的心动,当下心头畅快,不再压抑自己的想法,直接长臂一伸,握住宋梨的腰肢,将她揽进怀中,直奔内室。宋梨窝在崔子恪怀里,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 一个有心尝荤,一个有意勾引,一场情.事倒是分外和谐。 只是苦了外头候着的青竹和红杏,听着主子们白日宣.淫直到夜色渐深。 第5章 计谋成 夜里熬了半宿,天蒙蒙亮时,红杏困得站不住脚,只能倚着墙眯了会儿。 才过片刻,里屋里就有响动,一同熬了一宿的青竹连忙拍醒红杏,声音压着:“快起来,主子们等着呢!” 红杏一个机灵,一瞬间精神了不少,她看着精神抖擞仿佛睡了一夜的青竹,心里升起一股子敬佩:怪不得能跟大人这么多年,真不是常人能行的。 随即,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如今主子立起来了,她也要再机灵点多学点规矩,就算不能给主子出主意,也得把主子安排的事情做的妥妥当当的。 青竹一进屋,就看到只穿了纯白里衣站在窗前的崔子恪。 昨夜,为了能勾住崔子恪,宋梨很是卖力,被现代花花世界熏陶出来的“实力”让崔子恪好好享受了一把男女之事。 如今,崔子恪被滋润了一晚上,多日来的最后一桩事务也有了解决的方法,他整个人神清气爽,本就俊朗的面容更是光彩熠熠。 倒是宋梨,本就初次,还劳累了一晚上,躺在塌上睡得人事不知,十分香甜。 崔子恪洗漱穿戴完,往宋梨那儿看了一眼,床榻毫无动静。红杏瞧着,有些急切,生怕主子惹了大人不快,出声想将宋梨叫醒。 崔子恪止住了他,露出个稍显得意的笑容:“让她睡吧,等会儿醒了再去厨房提饭。” 走之前,崔子恪突然想起个事儿,把红杏叫出屋子,问:“宋家什么时候来过?” 红杏有些害怕崔子恪,规规矩矩地回答:“宋夫人几日前来过,跟小娘说了会儿话。” “说了些什么?” “宋夫人和小娘挥退了奴婢们,奴婢也不知道聊了什么。” “不过,”红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崔子恪,咬牙给自己打气:“小娘跟宋夫人说完话,就带着奴婢去了灰衣巷,说是巷子里独居的陈夫人才是小娘的亲生娘亲。” “嗯?”崔子恪挑眉,有些惊讶,这事儿他倒是从未听说。“陈夫人?” 候在一旁的青竹倒是知晓些事情,“宋小娘的娘亲原是红袖招的姑娘,后来被宋家酒楼的东家纳进府里,生了一子一女,不过在生下儿子之后就被赶出宋家了。” 青竹在宋梨进崔家的时候就打探过这些事情,算是有些明白宋梨的苦衷,不过大人没问,他也不会赶着上前禀告。 崔子恪:“原来是这样。”他听青竹说完,点了点头,也算明白了宋梨如今的大概困境,宋家酒楼和平安饭馆,大夫人和被赶出门的妾室,倒也不难猜测。 崔子恪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不介意帮一把宋梨,他转头跟青竹简单吩咐几句。然后让红杏好好照顾宋梨,转身离开了,他还有要事要干。 红杏看着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后怕,到更多的是雀跃,她终于帮上了主子。 一直到日上三竿,太阳透过窗子洒了满屋子阳光,宋梨才从绵长的睡梦中醒来。 她身子乏累酸疼,在红杏的掺扶下歪头靠在床榻上,问:“大人走前有没有说些什么?” 红杏将崔子恪离开时说的话一一回复,当然也没有忘记将陈夫人那一段说出来。 “大人走前给青竹吩咐了事情,说是要邀请县城里商户三日后到宋家酒楼观礼,让青竹去通知宋老爷和商户们,而且还要在全县里贴告示,让所有人都去看热闹呢!” 红杏并不是想给自己邀功,只是想要主子放心,有崔大人在,宋家夫人暂时应当没有时间为难陈夫人。 宋梨听完,嘴角一翘,露出些胸有成竹的笑容。 若说,昨日能够勾着崔子恪到她屋里来纯粹是靠美色,如今的结果却全是她步步算计而来。 作为新上任的知县大人,崔子恪已经颇具谋算。 大雍一个县一般有四大官员,顶头的县令,副县长县丞,武装部长县尉,以及秘书长主簿。而六安县没有县丞,只有县尉和主簿。虽然县令的官职最大,但是县丞算是掌管军权,势力也很强大。 依据宋梨看过的书来推测,如今崔子恪已经收服了六安县的县尉,如今只剩下求发展需要的银钱了。 六安县明明不是贫县,府衙仓库里却几乎没有什么物资,官银更是少得可怜。如果不是崔子恪得了当今圣上的赏,他也早就是两袖空空了。当下这样的情况明明就是县中富商逃脱了税收。 崔子恪估计早早就清理了账簿,跟主簿核对了税收。可惜一直找不到方法能无后顾之忧地让商户将钱吐出来。仅仅只是施压,商户们表面应承下来,背地里肯定会撺掇平民生出事端。 在书中,这件事情是靠着苏蓉蓉的美食解决的,她用仅有的一份四川火锅说服了一位老饕,设下计谋让其里应外合收足了银钱。 当然,这已经是发展到快中期,男女主已经在暧昧时才有的故事情节。为了自己的利益,宋梨转手让它提前了。 宋梨只是写了个小故事,委婉地告诉崔子恪,如何笼络更多的平民,让商户们咬牙切齿也要带着笑交出钱来。 男人,在满足权利和美色的需求后,就会变的十分好说话,崔子恪吃饱喝足心情大好,当然不介意小小地扶宋梨一把。 宋梨思及此,心头无端有些嘲讽,如今她也只能算计这些了。 到底还是要想个赚钱的法子,早日里了崔府。 好不容易等着身子没那么酸软,宋梨换了身轻便的衣裳,没有束发,仅仅用一根红色薄纱发带将满头青丝拢在脑后。她躺在贵妃椅上等着吃食。 吃食还没等来,不速之客倒是有一个。 “哟,这都晌午了,宋小娘还赖在床上呢?”一个女子充满恶意的声音传来,她停在外屋不远处,斜眼看宋梨。 宋梨打眼一看,是个约莫二八芳华的女子,脸蛋尖尖,双眉修长,模样算是清秀可人,可惜眼中满含恶意,显得有些刻薄。 “这使手段跟了大人的就是不一样,都开始耍懒了。早上大人出府,竟然都不起来服侍,都日上三竿了还不梳洗,可真有脸!” “不过,真是可惜了。”女子嘲讽,“有些人以为爬上床就能高枕无忧,哪曾想到自己不过是见不得人的妾室,等哪日正房夫人进门,还不知道怎么受磋磨?” 红杏刚好提着饭进屋,听着这话,气得脸通红,黄玉婷的话真让人恶心。 她忍不住开口:“黄姑娘这说的什么话?我家主子怎么样都是过了明路,大人叫人抬轿子迎回来的,总比你个黄花大姑娘,不知羞耻地往男人后院里跑。” 宋梨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只是拉住红杏的手,略作安抚。 黄玉婷气急,虽然她的心思人人都知道,可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直白地捅出来。不过她半点不脸红。 “我怎么不能进后院了,我从小就住在府衙,知府大人还在时可是让我随意走动的。” 红杏被噎地无话可说:“你……” 宋梨心中倒是多了几分了解,原来是得了知府的青眼,怪不得心这么大,一个小小的大厨之女敢肖想七品知县的正妻之位。 不过,宋梨可不是不是吃亏的人。 她眼皮一掀,露出脖颈上的吻痕,脸上飞红,掐着嗓子:“妾确实没有黄姑娘想得周全,怠慢了大人,只是昨夜大人太过英勇,我这身子还酸疼得很。” 都是想勾引崔子恪的,谁比谁高贵! 黄玉婷看着宋梨脖颈上密密麻麻的痕迹,气得红了眼:“你!你个小贱人!不知羞耻!” 宋梨心里翻了个白眼,黄玉婷这个段位连她都打不过,也不知道是怎么和女主搞对台战的。 她又做作了几分,装作后知后觉地捂上嘴唇:“哦,我忘了虽然玉婷妹妹比我小两岁,还没尝过这等滋味,倒是我多嘴了。” 就让古代女子见识见识什么叫不知廉耻好了。 “你——”黄玉婷更气了,话都说不出来,浑身发抖地指着宋梨。 气氛一时凝滞。 “咳。”一声轻咳,墨竹竹站在门口略有些无奈。 今日晨起,青竹特特意叫人给他带了话,让厨房好好伺候着宋小娘,还专门开了崔大人的库房,取了银钱首饰让他给宋小娘送来。 墨竹当即就明白,要跟对女主子的态度一样对宋小娘,毕竟府中就这一位女眷。他还特意让人盯着这边,结果迟迟不见宋小娘出门提饭。 好不容易红杏出来提饭了,他也收拾妥当上门给宋小娘送东西,怎么就遇到这事儿了呢,黄大厨家的闺女怎么在这里? “小娘,”墨竹心思几转,面上一派平静。“大人说小娘的首饰都有些旧了。特意嘱托奴才给小娘送来些新鲜样式。还说这几日忙,不能陪着小娘,小娘可以拿着银钱去县城多逛一逛。” 宋梨看了红杏一眼,让她结果墨竹手中的东西。 她对着墨竹,笑容满面,眼睛里闪着光,“大人有心了,替我好好谢谢大人。” 墨竹也赔笑:“奴才一定会把话带到。” “好好,你先下去吧,府中事务多,劳烦墨竹了。”宋梨已经完全忽视了一旁的黄玉婷,如今钱财到手,也不枉费她这几日盘算得辛苦。 “小娘折煞奴才了,奴才先退下了。”墨竹也没看黄玉婷,直直退出门。 黄玉婷见一屋子的人都不理她,落了个没脸,一甩脸子,摔门跑了出去。 第6章 事发前 崔子恪送来的东西不算多,两件玉饰,三件银饰,并几朵小巧的珠花,最下面埋了两粒二十两的银子。 二十两是红杏精确掂量的,是实心的银子。 红杏对此十分惊喜,在六安县里,这些银子足够一个三口之家过好几年的温饱日子。 当然里面最贵重的还不是银两,而是一只红宝石并蒂海棠,缀着几粒掐金丝红玉的步摇,玉色清透,宝石成色也极好,做工更是细致,并蒂海棠浑若天成。 送来的饰物里,雕琢样式几乎全是海棠花,宋梨甫一瞧见,扑哧一笑。崔大人长身玉立,面容清正,内里还挺有想法的,这是那日被花迷了眼吧。 并蒂海棠的步摇宋梨最为满意,爱不释手地比划了好久。同样是海棠花,只颜色是翠色的玉簪被冷落不少。 她在现代生活富裕,也爱打扮自己,首饰衣服鞋子不少。而且她长相妩媚,极适合热烈浓重的颜色。不过自从来了古代,衣裙要不是清淡的青色、蓝色,就是显得稚龄的鹅黄、浅粉。 如今她有了银子,倒是可以做件衣裙来配这只步摇。 打点完银钱首饰,感觉自己小有资产,宋梨才记起用膳,她心情轻快,一顿饭也吃得美味。不过这具身子偏向瘦削,胃口也小,宋梨一次也不能增食太多,只能遗憾地放了筷子。 她用帕子抹净嘴巴,在心头酝酿了一下,开口说:“红杏,一直以来辛苦你了,今日这烧鸡十分美味,我特意给你留了大半只,你等会多吃些。” 红杏跟了宋梨,她的吃食也跟着宋梨的。不过在今日之前,宋梨的分例里并没有多少肉菜。 “对了,”宋梨从桌子上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从妆奁盒子里取出一只银簪,“你伺候我,也没有得过什么好处,这只簪子虽然样式已经不新颖了,但是是足银的,你若不喜欢,也可以找人熔了贴补家用。” 红杏本听见有肉可吃,已经眼睛一亮,这会儿更是屈身行了一礼,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宋梨给的银簪。 “多谢主子!伺候好是奴婢的本分。” 红杏没说不要的话,主子如今富裕了,虽然大人赏的东西不能随意赐给下人,但也要收买人心。她接过好处,主子也才能更放心地用她。她虽愚笨,但好歹伺候人也已经有许多年。 宋梨顺势拉住红杏,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晌午刚过,宋梨身子在红杏的按摩下也爽利不少,她挑了身深翠色撒花襦裙,描眉画唇,发髻上簪上崔大人送来的珠花,斜插一只海棠花的翠玉簪。 她如今日子有盼头,可她的娘亲还在破败的灰衣巷里无人照看。 这几日宋梨和陈曼娘相处,陈曼娘性子婉约恬淡,对她更是倾注了一腔母爱,宋梨很喜欢现在的娘亲,即使不为原主,她也会好好照顾陈曼娘的。 宋梨手头有银子,她想给娘亲换个地方居住,顺便买个丫鬟婆子照看着,当然要打扮得光鲜亮丽,才能让娘亲不必为她担忧。 走到灰衣巷,平安饭馆的生意又热闹了几分,苏蓉蓉又盘下了饭馆旁边的一家店面,但即使是这样,客人依然络绎不绝,外头还摆了几张桌子。 宋梨只略略瞟了一眼,想着等会儿可以带着娘亲一起去吃顿好的,她记得平安饭馆价格实惠,饭菜也有现代的风格,宋梨还挺喜欢的。 陈曼娘请了大夫,风寒早几天就痊愈了,宋梨进去的时候,她正用屋里的瓦罐熬粥,一旁的案桌上只摆放着几根蔫蔫的青菜。 宋梨看着,轻轻招手给了红杏些银子,让她去买些瓜果肉菜过来。 “娘,”宋梨走进,直接亲热地抱住陈曼娘,语气很是亲昵。 “阿梨,”陈曼娘惊喜地放下手中的道具,用身前的围裙擦净带水的手掌。 她对宋梨的到来很惊喜,但说话时带着亲昵的埋怨,“娘做饭呢,身上脏,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对了,红杏丫头呢,今日怎么没跟你一块来?” 宋梨只是笑笑,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拉着陈曼娘走到一边,“娘,别做饭了,我们等会儿去旁边的平安饭馆,哪里的菜又好吃又实惠。” “别乱花钱,娘前日病才好,吃点清淡的米粥就行了,你在崔大人府上,总要多花些银子。”陈曼娘显然知道宋梨一直处于银钱困窘的状况,她心疼女儿,自是不愿意宋梨为她多花钱。 “娘~”宋梨尾音拖长,甜腻腻地撒娇。“娘好好看看女儿,都没有发现女儿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听见宋梨这样说,陈曼娘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宋梨,这才发现今日自家女儿格外光彩照人。 乌黑的秀发绾成简单的发髻,髻间插着几朵精致小巧的珠花,一只碧色清透的玉簪格外亮眼。白玉似的皓腕戴着两个绞丝银手镯,银镯的接口处挂着两个小银铃,抬手间发出清凌凌的脆响。 陈曼娘似是心中有所想,但又不敢完全确定:“你,你这是......” 宋梨握住陈曼娘的手,感受着有些粗糙的触感,肯定她的想法:“女儿和崔大人前日圆房了,我今日身上穿戴的俱是崔大人送给女儿的,还有一只红宝石的并蒂海棠步摇,又精巧又漂亮,可惜女儿的衣裙都太素淡了,就没有带着,下次带着给娘亲瞧瞧。” 心中猜测被证实,陈曼娘却没有一点点喜悦,眉头蹙得更紧了。 她给人做过妾,哪里不懂在主家眼里,妾室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这会儿得宠,不知道哪天就惹恼了主子,直接被赶出府,就如她这般。 “阿娘,别担心。”陈曼娘担忧的神情让宋梨心头一暖,安慰道:“阿娘不用担心,崔大人如今年轻气盛,女儿还是颜色正好的时候,总归还是能得宠一段日子。” “而且,女儿也知道以色事人终不长久,正打算多学门手艺以后能顾家。”宋梨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等她在六安县立住了,就自请下堂,自立女户。 六安县颇为民风开放,女子立女户并不少见,像陈曼娘这般被赶出府,也少有人当面指指点点,顶多在背后说闲话时谈上一嘴。 陈曼娘还是很忧心,可她这几日已经发现自家闺女已经长成为有主见的大人,她决定的事情,一般也不会轻易改变。 她只能说:“我的好阿梨,你有主意就好,娘亲现在无能,都不能帮到你。不过,你要是委屈了,娘亲这里还是能遮风挡雨的。” “我知道的。”宋梨心头一哽,她从未体验过亲人的爱护,此刻一时竟有些激动。她眨了眨眼,头一扎埋进陈曼娘怀里,任凭她抚摸自己垂落的发丝。 好一会儿,宋梨才舍得打破温馨的氛围。 “娘亲,为了将来女儿和你能够生活得更好,今天我来还有件正事儿。” 陈曼娘:“什么事情?” 宋梨:“崔大人给了女儿四十两银子,女儿想用这笔钱置办个住处,以后也有个落脚地。灰衣巷这边治安太不好了,总有流氓混混,不安全。” 陈曼娘那里不知道宋梨这是在拐着弯要给自己换住处,可是女儿的话又很有道理,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无奈一笑,叮嘱到:“莫要把银子花完,总要留些在手头。” 不过,置办住处要花的银钱不少,自己的女红做的不错,还要多做些绣品才行,不能仅仅接些缝补衣物的伙计了。女儿已经很努力,她也要跟上脚步才行。 宋梨展颜一笑:“我知道的,等我回府让府衙里的让人打探打探,只能先委屈娘亲在灰衣巷再住几日。” 她也是才想到的,匆匆忙忙地找地方容易被人坑钱,用府上的人打探说不定还能优惠些,毕竟是县令家的人。 “我有什么委屈的,在这里都已经住了好几年,如今倒是沾了你的光,还能换个地方。”陈曼娘有些感慨,她从前以为会在这里终老一生,没想到还有离开的一日。 只是,女儿已经在身边了,她的儿子,还会记得她这个母亲吗? 刚巧着,红杏提着一篮子瓜果蔬菜回来了。 陈曼娘这会儿才明白红杏的去处,心里又是窝心又是酸涩。她没本事,自己女儿却是十足的孝顺孩子,只能在心里盘算着夜里能不能赶些绣帕。 还没等陈曼娘说话,宋梨浅浅笑着,转了个话题:“娘亲,我们出去吃饭吧,再等会儿天色晚了我就得回去了。” “也好。”陈曼娘摘了围裙,用梳子理理发根,然后用盖子将瓦罐盖上,今日不能吃米粥,当做明日的饭食也不错。 走到平安饭馆只有几步路,因为天色渐晚,客人少了些许,空位子多了不少。 打眼一看,饭馆虽小,却是打理地干干净净,墙角处还摆放了些茂盛的绿植,环境十分不错。宋梨心中满意,三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屁股才坐稳,正看着古代制式的现代菜单,突然听到周围人的声音嘈杂起来,颇有些看热闹的意味。 宋梨三人不明所以,有些好奇地往进门口一看,只是进来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第7章 宋明礼 少年穿着贵气,模样俊俏,不过年岁尚小,身量不高,手中装模作样晃着一只折扇,有种稚童强行装大人的感觉。 他昂首挺胸地走进店里,不经意间折扇摇晃地幅度大了些。周围人嘈杂的议论声一瞬间就沉寂了。 平安饭馆这个阶段的客人几乎都是瓦子街上的住户和附近村子里的人,这个少年身着锦缎,腰间佩白玉,一看就非富即贵,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 少年走到最中间的位置上,抬高声音喊:“小二,小爷要点单,赶紧过来。” 明明一副粗哑的公鸭嗓,少年却半点没有掩饰,显得颇为自信。 宋梨瞧着,心里一乐,这是个妙人啊! 平安饭馆算是家族产业,自苏蓉蓉穿越过来后,就成了她掌厨,她娘苏李氏负责切菜备菜,她爹打杂,憨厚的苏大哥和机灵的小小年纪会考上秀才的苏小弟负责招揽客人。 这时间学堂还未下学,只有苏大哥一人在前头忙。这会儿他本来想先来宋梨这桌听菜,结果这少年要截胡。苏大哥明显是知道少年的身份,手里捏着桌布有些为难。 宋梨示意他先去招待少年,好戏都开场了,她可不能平白无故打断。 而且,从扫一眼少年着装后,宋梨也算是对这段剧情十分熟悉。她没想到,第一次来到女主的地盘,主线剧情就在她的身边上演了。 也不知小崔大人如今在何处,怎么赶得及过来英雄救美? 苏大哥收到宋梨的眼神,歉意一笑,赶紧跑到少年那桌,擦桌子抹椅子,等着少年点菜。 “小二,小爷我今日要点你们店里最贵的菜,你赶紧全部记上。”少年一撩外袍,坐在凳子上,一开口就尽显豪气,“不过嘛......” 他拖长了调子,眼睛里闪过狡黠:“小爷忌讳多,对这饭菜的要求也多,不知道你们这能不能满足我。” 苏大哥对自家妹妹的手艺十分放心,但眼前的人已经来过几次,回回都是来招惹妹妹,闹得不欢而散,今日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他有些迟疑没有回话。 这一下直接被少年抓了把柄:“呦,前几日我来,你们你们可是满口承诺什么‘顾客至上",夸下海口满足客人的需求。如今小爷才来第三次,就吞吞吐吐说不出话,莫不是欺骗小爷。” 苏大哥是个老实人,也很笨嘴笨舌,脑子一根筋,这会儿才被激,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有什么要求说出来,只要不过分,我们饭馆都能做。” “这可是你说的的!”少年像是终于等到这句话,语气中都透出一丝喜悦。 苏大哥话一落下就有些后悔,如今见少年这副模样,更是担忧,不知道他会提出什么为难人的要求。 少年:“我这要求太多了,你又不是厨子,怕是听不明白,你去把厨子叫出来,让小爷我亲自跟她说道说道。” 原来还是在这等着,苏大哥眼中冒火,一动不愿动,妹妹被人这般骚.扰,他却无能为力。 眼前这少年是六安县最大的宋家酒楼独生子宋明礼,哪里是他们平头老百姓能惹得起的。 宋明礼见苏大哥没有动作,眉毛一挑,挑衅:“大家看看,这平安饭馆是怎么招待客人的,嘴上说的好好的,一到真刀实枪地做的时候,怎么也不愿意动了。大家来着吃饭都是吃个舒心,他们今日对我这样,明日还不知道怎么对大家呢?” 人都是自私的,虽说这里的大多数客人都明白宋明礼是来找事的,但是他们毕竟和宋明礼一样,都有客人的身份。这会儿听了这话,再看苏大哥,心里头也不是滋味。 虽然宋明礼的企图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如今人家也没做什么,只是掏银子想吃顿好的,怎么这小二这么不情愿? 一时间,店里的客人眼神都不对了。 宋梨们在靠窗的地方,一根柱子挡住她们,宋明礼瞧不见她们,她们倒是把这闹剧看得一清二楚。 红杏给宋梨倒了杯茶水,宋梨轻呷一口,心头忍不住为宋明礼鼓掌。 虽然计谋简单粗糙,但十分起作用,脑瓜子是个机灵的。 就是不知道怎么想的,喜欢上了苏蓉蓉。 根据书中设定,苏蓉蓉在现代时已经二十七八,虽然被保护的很好,心思单纯,但怎么也不会看上才十五六岁的宋明礼吧。 对宋明礼突如其来的爱情感到惊奇,宋梨勉强从记忆力掏出些片段。 自从宋梨记起她在原小说中的结局是被山贼凌.辱致死后,她就已经很少回忆小说情节了。 宋明礼动心的片段很短,简而言之就是;女人,你成功地引起我的注意力。 在宋明礼看来,苏蓉蓉跟他母亲宋夫人给他的丫鬟不一样,她不像那些妖艳贱货一样总是顺从他,但是又会在他伤心难过的时候安慰他。简直就是上天赐给他的金玉良缘。 宋梨:“......” 也不知道苏蓉蓉如果知道宋明礼这么纠缠她,不过是因为她给了他一碗剩饭,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苏蓉蓉之后的心情不得而知,她现在心情至少很差。 爹娘给她一说前院的情况,她就知道自己不得不出来。不然今天的事儿这么简单地翻过篇,店里肯定会少很多客人。 她现在手中特色食材不多,还做不出什么惊艳的硬菜作为招牌菜留住客人。 她一从后厨出来,就看到神色各异的客人,和彼此对峙的苏大哥和宋明礼。 她心里烦躁,对宋明礼更是没有好印象,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大少爷怎么事情这么多? 但是刚刚已经让客人寒心,只能好声好气地说:“宋少爷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这不是出来了吗?我大哥嘴笨,还望宋少爷和大家多多担待。” 苏蓉蓉一咬牙,又加了句:“今日是小店招待不周,大家桌上的就由我们请了,大家吃个开心。” 苏大哥听了苏蓉蓉的话,很是肉疼。他们的店用的都是好食材,价格贵,如今还是赚个薄利。这一下子免了十几桌的钱,今日就没了进项。 不过他也知道妹妹注意多,这么说肯定是为了店好,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 店里人自是叫好,平安饭馆的味道好,如今白吃一顿,刚才心头的小疙瘩早早消了。只碍于宋明礼,也没有喧哗出声。 前些日子只是匆匆一瞥,没能瞧见全貌。如今宋梨倒是看清了苏蓉蓉这个小说女主的模样。 不提为了做饭方便穿的围裙绑手,苏蓉蓉确实可以称得上脸蛋美人。唇红齿白,骨相优秀,皮肤温润白皙,一双眼睛格外水灵清亮。 宋明礼看见苏蓉蓉,眼睛里都闪着光,还专门整理衣裳,凹了个造型,才说: “苏姐姐的厨艺自是一绝,只是对于口味刁钻的人来说,味道的精细之处还需要在琢磨琢磨。我是宋家酒楼的少东家,对于厨艺也略有研究,不知道苏家姐姐能不能赏脸和我一起探讨一下厨艺。” 苏蓉蓉这边还没有反应,宋梨身旁一直安静的陈曼娘已经惊呼出声:“宋明礼?!你是明礼?” 宋梨无奈,她刚刚一直担心这种情况,没想到还是发生了。 不像宋梨,陈曼娘被赶出府时她已经有五六岁,开始记事。宋明礼那时候还是个一两岁的婴儿,什么都不懂。如今也更让陈曼娘牵挂。 陈曼娘的声音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注意,宋明礼和苏蓉蓉同时转头,方才瞥见柱子后面的宋梨三人。 刚刚没人注意,这会儿宋梨摘了面纱,容貌全全露了出来,惊艳四座。 她和苏蓉蓉秀雅如莲花的美不一样,她浑身上下都是妩媚的风情,尤其是经历过云雨后独有的成熟风韵,撩人心痒。 “宋梨?”宋明礼虽然认不出陈曼娘和红杏,但处了十几年的宋梨还是能一眼辨别出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梨:“......” 确认过眼神,是欠揍的熊孩子。 “明礼,你怎么能直呼阿姊的名字呢?”陈曼娘忍不住教导儿子,见到儿子她很激动,恨不得一寸寸将他的身影烙进心里。但是女儿也同样是她心中的珍宝。 宋明礼从小自由自在散漫惯了,冷不丁丁有人跟他说教,他一愣,脱口而出:“你是谁啊?小爷是你能教训的吗?” 他话音刚落,陈曼娘瞪大了眼睛。她被这带着陌生感的、指责的声音激地心头一梗,大滴大滴的眼泪迫不及待地从眼眶里滚落。 她知道儿子可能不会记得她,但是真真到了这一刻,她激动的心还是一寸一寸冷却。 宋梨赶紧扶住陈曼娘,握住她的手掌,拿出绢帕为她擦拭泪水,温柔而担忧地安抚:“娘,别伤心了,还有女儿,女儿一直在你身边。” 陈曼娘紧紧握住宋梨的手,喉头梗塞,说不出话来。 “阿梨,天色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还没有回府吗?”仿佛带着疑惑的清越嗓音突然插.入。 宋梨回头一看,是崔子恪。 第8章 直男心 崔子恪穿了身洁净清朗的白色绣墨竹纹的锦服,袖头绣着暗纹,墨发用上好玉冠束起,耳际两缕发丝吹落,行走间随风飘动。他本就十分清俊,如今这样打扮,倒是显出几分少年意气。 他身后两步远处跟着形影不离的青竹。 见到这一世暂时算是老板的人,宋梨压住想要责骂宋明礼的话语。有些冷凝的眼神瞬间弯垂几分,小嘴微张,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 “大......”才吐出一个字,崔子恪一个眼神就扫过来。 宋梨秒懂,崔子恪不想暴露身份。 虽然他在六安县土生土长,但虽然人人都知道“崔子恪”是县令,却也真没几个人知道他长成什么模样。 在崔子恪的暗示下,宋梨咽下脱口而出的称呼,半点不停顿接上下半句话:“爷,你怎么来这儿了?” 然后睫毛扑闪,眼睛亮晶晶的,带点矫揉造作道:“是来接妾回去的吗?” 旁边人听见宋梨的话,有些惋惜,这个漂亮女子原已经嫁人了,她的郎君也是如此标致,两人看起来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陈曼娘这会儿也停下了泪水,她的目光钉在崔子恪身上,想要仔细看看这个已经和女儿同房的郎君。一时竟忘了身旁的宋明礼。 宋明礼本来看着崔子恪,却被宋梨娇柔的声音吓得一哆嗦,他这个姐姐素来掐尖要强,十分板正,怎么不过个把月不见,变成如此模样? 他这个知县姐夫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苏蓉蓉等人也随着大众的视线把目光落在了崔子恪身上。 而崔子恪呢,他带着青竹停在离宋梨一丈远的地方,一时没有回话。 他当然不是来接宋梨的。 他晨时换上便装,出府衙挨个走访了六安县的富商,算是做足了姿态。 那些精明的老狐狸当然会怀疑他的做法有什么深意,可是不过是说举办一次聚会而已,就像当初在红袖招一样。 这一次地点还是在宋家酒楼——这群老货的大本营。他们要是不赴约,就显得十分掉价了。 不过,富商这头已经接洽好,无须担心。但是另一头要全县的人来做见证,这就有些困难了。 前头崔子恪想着贴告示,可是青竹一提醒,他倒是想起来,六安县地处西南,虽然也有学堂教化,但是效果愿远不如中原地区,他能够进京赶考已经颇为幸运。 在南北大街贴告示如果不派人宣传,不仅打草惊蛇,而且估摸着少有人能够看懂。 心里几番考量之下,崔子恪就想着先主要召集瓦子街的住户。 瓦子街是县城最为杂乱的一条街,是南大街上最长的一条街,这里的人口很多,几乎占据了整个县城的十分之一。 而且这里的人都十分贫穷,在富商们的压迫下,他们做着最劳苦的活拿着最少的工钱,艰难地讨生活,因此对富商的怨气也最为深重。 如果能在他们眼前吊上一根胡萝卜,他们一定会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而崔子恪现在,缺少一个能够带领瓦子街住户的人。 不过他才没走几步,不曾想就碰到昨夜的枕边人。 宋梨今日比昨日更加亮眼,崔子恪一眼就看到她头上的海棠花玉簪,通透的碧色衬得人更加清爽,很适合她。 不过,他心中掠过一丝遗憾,倒是没能见到那只并蒂海棠的红宝石步摇。他可是特意给青竹吩咐送给宋梨的。 “爷?”崔子恪半天没说话,宋梨又叫了一声。 崔子恪回神:“嗯。我过来有些要事,现在天色渐晚了,我们等会儿同路回去。”这算是回答了宋梨刚刚的问题。 “都听爷的。”宋梨莞尔一笑,露出颊边小小的梨涡。她心里却腹诽,就崔子恪这种耿直的发言,也亏他有钱,不然谁愿意跟他在一起。 “不过,”她的目光飘到往陈曼娘身上,“爷,我娘还没有吃饭,我想等她用过饭再跟爷走。” 然后她用有些希冀的眼光注视着崔子恪,声调放软:“爷要不要也坐下来一起用饭?” 崔子恪本能地想拒绝,他不太想用平安饭馆的吃食。 “这位大哥,别看我们店面小,菜品种类却很丰盛,您想吃些什么?我们后厨立刻准备。” 崔子恪的样貌是苏蓉蓉最吃的那一挂,可惜他已经有家室,只能留人吃饭,多瞅瞅饱眼福,顺便安慰安慰被宋明礼痴缠伤害的心灵。 “您看,尊夫人和岳母都想留在店里,这天色也不早了......” “尊夫人?”崔子恪念了一遍,眼睛落在宋梨身上,倒是没有反驳。脸上带了笑:“那就一起吃一顿吧。” 宋梨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原女主也是个妙人啊?这尊夫人都说出口了,以后怎么好意思追求男主啊? 崔子恪疑惑,不理解有什么好笑的:“嗯?” 宋梨摆摆手,忍住笑意:“爷莫怪我,妾只是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崔子恪:“?” 一番闹剧戏剧般结束,宋明礼被宋梨的异样吓得不轻,对知县姐夫崔子恪也有些惧怕,也就不敢再闹事,乖乖点了菜吃饭。 宋梨们换了张大桌子,红杏和青竹只能站着服侍。 两桌井水不犯河水,好一会儿,饭馆里的氛围才算又热闹起来。 陈曼娘对着崔子恪明显是有些拘谨的,她就吃着碗里的白米饭,不怎么夹菜,也不说话,连起先盯着崔子恪瞅的劲头都没有了。 这样子宋梨也不好顾着崔子恪,只能多照顾着陈曼娘。心里有些后悔多了一嘴把崔子恪留下。 昨日不是挺抗拒平安饭馆的饭菜吗?怎么几日还留下了?宋梨看不懂。 只一顿饭下来,宋梨吃得少,倒是给陈曼娘夹菜碗都冒了尖,惹得崔子恪瞟了好久眼。 吃完饭安置好陈曼娘,宋梨等人回府时天已经黑了,青竹和红杏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在宋梨的主动下,崔子恪也终于开窍牵上她的手。 这一次没有回宋梨的在的后院,直接到了崔子恪的寝居室。 宋梨差点眼睛一抽,不是吧,昨天晚上才折腾了半夜,今晚上还来?这就是二十儿郎猛如虎吗? 不过崔子恪没有做那种事的想法,他带着宋梨坐到寝房外室的书案旁,神色有些严肃:“阿梨,你对瓦子街熟悉吗?” 宋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感情不做那事儿,原是为了审问她吗? 她露出属于深宅女子的惶恐不安:“大人问这个是有什么事情吗?” 还没等崔子恪回答,她埋着头,又絮絮叨叨地说:“大人应该是知道的,我的娘亲住在瓦子街,但是没有跟着大人之前,宋府大夫人管的严,妾都没有怎么出过门,连娘亲的住处还是红杏帮忙打探的,妾哪里熟悉这些地方?” 崔子恪皱眉,看来这事儿还需要多多使力才行,还有三天时间,总要把瓦子街的人都动起来才行。 宋梨悄悄抬头瞄了眼崔子恪,然后像是被他的冷脸吓到,身子一软跌进崔子恪的怀里,直接坐在了他的大腿根上。 “大人,都是妾没用。” 软香温玉在怀,自幼熟读儒家经典的崔子恪也不好说出什么重话:“没有关系,你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这本就不是该你做的事情,无需自责。” 宋梨隐晦地嘴角一抽,她怎么没有发现,崔子恪竟然有这么秀儿的直男之魂啊?她都坐到他身上了,怎么还有时间说这些,这二十儿郎也不太行啊? “妾真的好没用,”宋梨假意用绢帕抹了眼角,继续当嘤嘤怪,“那妾还是先回去吧,已经不能帮到大人了,就更不能再打扰大人忙公务了。” 崔子恪扶起宋梨,把她放远几步,“也好,你先回去吧。” 宋梨:“......” 难道昨日被她轻易诱惑到的崔子恪是个假人吗? 事已至此,宋梨不用伺候人,也乐得轻松,手上帕子一甩,领着红杏回后院歇着去了。 这厢宋梨离开,崔子恪瞅着她的背影一直到融入夜色中看不见,才急忙把青竹喊进来,让他准备水,他要沐浴。 崔子恪再怎么说也是年轻气盛的成年人,尤其是才尝试过云雨,刚刚美人在怀,早就压不住了。 但是他自幼家境贫寒,极为擅长忍耐,少年时对着喜欢的东西也不会强求,如今的他更是不能随意地放纵自己。 欲.念之事并不重要,且昨夜才有过,还是胡闹了半宿,今日要是再有,那像什么话,简直不成体统! 青竹跟了崔子恪多年,一打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嘴角抽动,有些不忍直视。 我的大人啊,府中规格如此简单,前院与后院又离得近,这宋主子一走大人就迫不及待沐浴,原因还难猜吗?明日估计阖府都知道了。 红杏那丫头肯定第一个讲给宋主子听,大人这又是何必呢? 宋梨不知道青竹此刻心中怎么腹诽,她在红杏的服侍下美美洗了个花瓣澡,躺在床上睡得十分香甜,甚至还梦到自己在现代吃着西瓜吹着空调惬意地刷剧。 第9章 买院子 六安县日头逐渐上来,久闷得了一场大雨,压得天都黑了几分。 宋梨无聊地倚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廊檐落下雨珠,砸在水洼里,溅起一朵朵水花。 崔子恪不在府中,听红杏说,崔大人又忙起来了,为了后日的宴会每天早出晚归。宋梨少了个乐子,雨天她也身子乏累,跟着红杏凑在一起绣花编络子。 如今打发日子的娱乐活动越来越少,宋梨除却每日做会儿瑜伽练练身子,再写点小故事,竟是无所事事。只能学点手艺打发日子,说不得以后也是赚钱的手艺。 宋梨从那日在平安饭馆回来,就使银子叫了个府衙的小厮去帮着打听哪里有价格适中的院子,能先给首付,每月分结多给利息。 只不过两天过去,小厮才跑过来跟她说南大街的杨柳街有户人家要卖院子,说是卖的急,今日就要出手。 正好宋梨正无聊,撑了把油纸伞领上红杏往杨柳街上走。越走着雨越小,才出北大街,阳光撒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湿润泥土的味道。 小厮跟着她说院子的具体情况:“杨柳街外头就是青水河,风景好。杨柳街的院子价格也可观,不过奴才看得这户人家卖的急,压了价,比寻常院子要便宜不少。” 宋梨仔细一想,问了一嘴:“怎么卖的这么急,不会是有什么不吉利的事儿吧?” 宋梨倒不是怕不吉利,只是担心不会牵连到什么事儿吧? 小厮说:“我在牙行恰巧碰见的,好像主人家确实有些事儿,不过只要签字画押,主子拿到地契,终归不是大事。” 宋梨:“说的也是。” 说是没有什么事儿,但宋梨一行人才一进杨柳街就听见里面的嘈杂声,小厮伸长脖子往里面一看,脸上有些惊疑。 宋梨打眼一看,心里了然,这好院子果然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到手的。 街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不过站的都挺远,宋梨三人很轻易挤进里面。 里头是两方人在对峙。 一边是凶神恶煞的壮汉,领头的带着两个跟班,跟班合力压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男人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有些滑稽。 另一边明显处于弱势,一个青葱鲜嫩的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扶着满头华发的妇人,妇人也在哭,无声的眼泪断断续续往下掉,小姑娘心疼地给妇人擦眼泪。 宋梨猜着,这可能是母女俩,倒是有些可怜。 不过壮汉可不会同情这可怜的母女,他抬高声音,理直气壮:“各位大哥大姐,可不是我大虎不体谅赵家娘俩,实在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赵大牛欠了来钱客足足五百两银子,来钱客特意找了我大虎来要债,我这也是没办法,要不来钱,我大虎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而且,”大虎停顿了下,“东家也体谅赵大牛是老客人了,没说全部都一次给了,可是足足宽限了二百两,今天只要赵家人拿出三百两银子,我大虎二话不说,立马走人。” 周围人本来害怕大虎的威风,如今听他这样一说,对母女俩和中年男人的同情心一下子就消减了不少。 来钱客可是赌庄,哪个正经人家会去,这中年男人一把年纪,女儿都这么大了,还会祸祸家里的银子,以后那还有人敢娶这姑娘,可真是个黑心肝的。 宋梨听着赵大牛的名字,耳朵一动,心里有了些想法,她褪下手中的玉镯和银饰,塞给红杏,小声说:“你去找个典当的地都给活当了。” 红杏迟疑:“......主子,这,这都是大人赏的,不好吧?” 宋梨:“没事儿,活当,下次再赎回来就行。” 她身上只带了百两的银钱,几乎都是崔子恪这些日子陆陆续续给的,再加上已经典当的原主的首饰,是宋梨全部的资产了。只是如今倒是有些不够。 大虎的话说完,中年男子赵大牛哭得更凶了,嘴里嘟嘟囔囔的:“夫人啊,女儿啊,是我对不住你们啊,你们救救我这次啊,我再也不敢了......” 妇人也像是个没主见的,盯着赵大牛满脸的伤心,手上用劲掐得小姑娘眉头微皱。 大虎发现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就一鼓作气:“嘿嘿,当然,如果给不出银子,那就要麻烦赵姐儿跟我们走一趟了。” “你爹可是都签字画押了,这白纸黑字可写的清清楚楚。” 他掏出一张写着潦草字迹的宣纸,上头按着的红手印格外刺眼。 赵小姑娘听着这话,眼圈儿一红,忍着没有落下泪。然而她扶着的妇人却是情不自禁地推了她一把,像是准备用她去换自己的男人。 赵小姑娘被推得一愣,脸上满满都是不可置信和崩溃,泪水一滚,落到腮边。 不过她很快擦干净眼泪,站得离妇人远了些。然后盯着大虎,声音冷肃:“我爹不过欠了百两银子,是你们放了高利,才短短五天就涨到了五百两,你们这次只要三百两,下一次呢,是不是要把剩下的两百两滚到一千才肯罢休。” 周围人一片唏嘘,来钱客不愧是黑心赌庄,这高利贷太狠了。 他们还没有感慨完,赵小姑娘清凌凌的眼神盯着赵大牛和妇人,又厉声说:“爹娘,你们这一次想用我去换钱,下一次呢,是不是就轮到我哥了!” 妇人赵李氏这会终于说话了:“你这小妮子,说什么话,你哥可是要给你爹和我养老送终的,我们怎么忍心?” 赵小姑娘眼睛一斜:“呵,我哥给你们养老送终,我就能随便换钱。娘,你可真是慈母心肠啊。” “不过,娘,你怕是不知道吧,周家寡妇那个聪明伶俐的八岁孩子,才是爹的命根.子,不然你以为爹真是和周大叔关系好吗?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当初哥不让我告诉你,这会儿瞒着倒是没有意义了。” 赵李氏当即眼前一黑,脑子一阵一阵地抽疼。她头颅一转,瞥见目光躲闪、突然埋下头的赵大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就说自家男人怎么总是让她拿东西去关照周寡妇,原来真相是这样! 不过,她要是认了,自家的脸面也都没了。赵李氏咬碎一口牙,段然否定:“你不要乱说!我知道,是爹娘对不住你,可你也不能平白污蔑你爹啊!我们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吗?” 周围人的感慨声更大了,这赵家,可真乱啊。本以为只是个小事,没想到吃到这么大个瓜。 宋梨听得津津有味,这种狗血情节倒是比她在现代遇到的事儿有趣多了。 而且这赵小姑娘可真和她口味,做事儿坚毅果决,想来在这个娘重男轻女、爹出轨的家里过得很不好吧。 这可真是个好苗子,如果可以,宋梨想把她收下,以后赚钱的时候多个好助手。 大虎也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他好赖还记得自己的任务,他挽起袖子,横眉怒目:“我可不是来听你们扯家长里短,有什么丑事以后再说,现在赶紧把银子拿出来。虎爷我赶时间,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赵小姑娘身子一颤,她虽然坚强,但也不过十三岁,心里忍不住悲戚。昨日大哥说会弄到钱,可到这个时候还没见到人影,她今天要是跟着去了,一辈子就毁了。 “这位虎大爷,”一道轻灵的声音忽然从人群中传来,宋梨踩着步伐走出,手中捏着一柄青色的油纸伞,伞骨合拢,伞尾轻轻触地。 “不要这样着急,等一会儿说不定钱财就到手了。” 宋梨颜色好,大虎也看眯了眼,不过有钱才能享受美色,他沉下声音:“你是谁?多管闲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今日这三百两的白银,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打发的。” “我不是谁,只是我准备买这家人的院子。我钱都带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而且,”宋梨弯唇,对着惊疑的赵李氏一笑,笑得赵李氏心头有些瘆得慌。 “虎毒不食子,我想着这位妇人总归是舍不得女儿的,说不得卖了院子,银钱就凑出来了呢?” 大虎倒是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出事情,面色一动,说:“呦,还有这事儿?” “这要是真的,还得感谢这位小娘子。毕竟我们要债,只要钱到手什么都好说。” 宋梨脸上的笑就没有落下来过,她盯着赵李氏:“我自是要买的,就是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怎么想的?” 赵李氏被宋梨凉飕飕的眼神看得发毛,刚想脱口而出,当然不会卖院子,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没了就没了,要是院子没了,她儿子还怎么娶媳妇儿? 但是周围一圈人的眼神都钉在她的身上,她张了张嘴,像是喉头堵着东西,无法说话。 她当然想留着院子,可是她也知道随便卖了女儿,还能剩下几个名声。街坊邻居全在这儿,一传十十传百,哪里会有人家愿意跟他们结亲。 然后,她又瞄了一眼始终埋着头,肩膀松垮垮的、跪在地上的赵大牛,心中恨意一闪而过。男人重要,可是男人有什么用呢,要不是赵大牛,他们家怎么可能沦落到这个地步? 赵李氏咬了咬牙,在心里下了决定。 第10章 见熟人 赵李氏往赵大牛跟前走了两步,在赵大牛眼巴巴的目光中忽略了他。 “这位大虎兄弟,”赵李氏的眼泪早就干了,说话也干脆许多,“我们家的状况,现在肯定是拿不出三百两的银子。而这房子,如果真就这样卖了,我们这一家子该住哪儿?” “所以,”赵李氏的眼神终于落在赵大牛身上,带着决绝,“这赵大牛自己欠的钱,就该让他自己偿还。” “我见过来钱客要债的人,要是给不起钱财,有的是法子收拾欠钱不还的。我想来钱客肯定是看不上五百两的小钱,就等着赵大牛自己受着。” “我这女儿,还有这院子,我都不给,”赵李氏重新抓住了赵小姑娘,手腕子捏得紧紧的,一点都不管赵小姑娘疼不疼。 “实在不行,我就自挨板子告上官府,让青天大老爷来说说,这一百两银子变成五百两到底还有没有天理?” 大虎像是被赵李氏表现出的狠心肠吓到了,半天没有说话。 宋梨更是有些惊奇,她原先还以为赵李氏是个懦弱妇人,如今让她刮目相看啊。 “你这个死婆娘,你说得是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你怎么忍心看着我被磋磨,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明明处在风波中心,却一直以来唯唯诺诺缩在一旁的赵大牛直起身子,恨不得冲到赵李氏身上,打花她的脸。可他一有动作,两个大虎的跟班就死死地按住他的手脚,让他动弹不得。 赵李氏面上覆了一层冰霜,一声不吭,眼睛直愣愣盯着大虎,仿佛在等着他拖走赵大牛。 大虎咳了两声,心里啐了一嘴,一个妇人,怎么让事情难搞起来?来钱客要的是钱,拖走赵大牛有什么用?卖进窑子里都没人要! 可他又不能一直沉默着,他想了想,虎着脸,有些吞吞吐吐:“你这妇人!怎的如此心狠!” 越说着,大虎的话顺畅起来:“你这男人,要是被拖走了,一根指头一百两银子,你这是要让他断一只手?” 赵大牛浑身一哆嗦,面上表情变得惊恐,他当下顾不得赵李氏,直接扑倒大虎腿边,一把抱住大虎的小腿,嚎啕:“大虎兄弟,我这婆娘说笑呢!别把我拖走,我们有银子,实在不行,把那丫头拖走,她才十三岁,保管莺花巷里妈妈喜欢!” 大虎嘴一撇,眼中露出不屑,一脚踢远了赵大牛。 “窝囊废!” 宋梨立在一旁,心里叹气,果然雨天没有什么好事,院子买不上还遇到这闹心事儿,早知道还不如窝在府里。 就在这时,“娘,小妹!”一个壮硕的青年男子从远处跑着冲到赵李氏面前,手上提着小包袱,跑动间,里头装的东西发出碰撞的闷响。 红杏也悄悄迈着步子贴进宋梨,“主子,拢共只当了一百两,活当最多只能是这样了。” 宋梨微点下颚,表示明白,看来今日这院子跟她是无缘了。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赵小姑娘语气十分惊喜,使劲掰开了赵李氏禁锢她的手。赵李氏和赵大牛也直直看着赵冲。 赵冲没看爹娘,只向小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转头,直接对大虎说话。 “大虎,我知道你要债讨生活不容易,只是我说了明日把钱给你送去,你今日就上门是什么意思?” 大虎脸上堆笑,他要债还是赵冲带进门的,也算是赵冲给了他口饭吃,他这次是做的不道义。 “赵冲哥,这事是大虎我不仗义,但是你家老爷子又跑到来钱客了,东家就让我上门。” 宋梨倒是没想到,出门买个院子,还能碰见原主的熟人。 赵冲叹气,他看了一眼面色缓和的赵李氏,有些恨铁不成钢,说着不要让赵大牛出门,结果还是给放出去了。 “大虎,这钱我会给,我也给来钱客的东家做过一段时间的事情。你回去跟他说,相信东家会给我个薄面。” 大虎也利落,招了招手,让两个跟班放开赵大牛,“我自是相信赵冲哥,不过今天我要是走了,明日午时就得是五百两了。如果还没看到钱的话,赵冲哥不要怨我!” 赵冲抱拳,“明日午时,我自会送五百两到来钱客。” 大虎一走,周围人群都陆陆续续散去了,看了这么久乐子,早就该忙起来了。而且这赵冲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还是早点走,别被惦记上了。 宋梨这会儿还是对院子恋恋不忘,示意小厮上前去问问。 小厮秒懂,立马插.到赵家人中间:“这位小哥,你还记得我吗?在牙行碰见的,你说要卖自家院子,一百两的订金。” 赵冲当然记得,不过他面色为难:“小哥,实在对不起,院子我还是要卖的,只不过这订金一次性得要两百,你也看到我家的情况,我还差了两百银子。” 小厮还没说话,一旁的赵李氏就咋呼起来:“冲儿,你说什么话?这院子卖了我们住那里?” 逃过一劫的赵大牛也想开口,赵冲就一记冷眼横过去:“爹你不同意是想断一只手吗?” “娘,你也别说话,我是不可能让小妹离开家的!” 小厮得了话,转头望向宋梨,宋梨点点头。 小厮:“我家主子说可以,先给两百两。” “不过,”宋梨走近些距离,看着赵冲,“我希望你们能早些搬出去,我想随时住进来。” “这位?”赵冲才注意到宋梨,眼神恍惚,有些追忆,“你,你是宋梨?” “没想到赵大哥还记得。”宋梨矜持一笑。 幸好小说中对两人的相识有过描写,赵冲幼年时吃不饱,做过偷鸡摸狗的事情,有一回被主人家发现,差点给打死,宋梨彼时还过得不错,救过赵冲,这也是为什么赵冲愿意替宋梨做事的缘故。 “你,你这要是离开宋府了?”赵冲这些年在六安县收保护费、做些要债的事情,好不容易生活有些起色,结果他爹又沾赌,好好的家业都败光了。他知道宋梨在宋家过得不好,可惜他也没本事帮忙。 “我进了县令大人的府上,”宋梨没有隐瞒,这也是个人脉关系,不能错过。“也攒了钱,想买个院子把我娘接过来。” “既然是赵冲大哥,倒可以不急着搬家,我娘就一个人,也住不了多大的屋子。” 赵冲一怔,原来的小姑娘竟然已经为人妇。而且,只是进了府上,显然不是当大夫人。 “不用,”赵冲拒绝了,“我在灰衣巷已经看好房子,很快就搬过去。只是,本来应该不要你的利息,但我这还向兄弟们借了两百的银子,我......” “也好,”宋梨没有再劝,只是想着赵小姑娘,多说了一句:“你这次交了银子,下次可怎么办?你爹娘的事还是早早处理好了,免得连累你妹妹,她是个好的。” 赵小姑娘没想到面前恍若仙女的姐姐还注意到自己,这位姐姐一出来,自己的境况就变好了,她让自己狠心的娘不敢随便卖了自己。如今她不仅和大哥认识,还特意夸赞自己,赵小姑娘腼腆一笑,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宋梨。 赵冲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只有这一次了。” 宋梨也不多说,“那就让我这丫鬟跟你订好,写好钱款签字画押就好。” 赵冲:“你又帮了我一次,以后有我赵冲能做的事情,我一定好好干。” 宋梨摇头,哪里敢叫他办事,这不就一步步走上原著的剧情了吗?她可不想被山贼凌.辱。 脑子里倒是一闪而过一个念头:说不得崔子恪有用的上赵冲的地方? 宋梨不曾想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夜里就付诸了现实。 崔子恪夜里差青竹把宋梨请去前院,宋梨想可能是崔子恪馋肉了,毕竟离初次已经过了好几天。 结果崔子恪做红袖添香的事儿。 “上次看你写的小故事,故事不错,可是这字也太丑了些。”崔子恪拉着宋梨的手,让她站在书桌前,自己覆身而上,握住宋梨执笔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字。 宋梨仿佛赌气地撅嘴,“大人怎么能这样直接说妾呢?妾原先还以为自己写的字都能当书法先生了,大人净会打击妾的自信心?” 崔子恪失笑,“你倒是很自信。我练了十几年的字,都不敢出去教人写字。” 宋梨被逗笑了,贴着崔子恪直不起身子,“那大人还要交妾写字?” 崔子恪瞪了她一眼,“别乱动,字都写歪了。” 宋梨扭的动作更大了,整个人和崔子恪没有半点缝隙。 她可不想和崔子恪做这些红袖添香的事儿,以前看小说没什么感觉,现在真轮到自己,实在尴尬得很,还不如早点上床滚一晚上,好赖明天又有些收入。 崔子恪又不是圣人,被蹭得起火,但他觉得自己又不是急色之人,直接抱着宋梨,把她放在椅子上,自己远远坐在一边。 宋梨瞧瞧翻了个白眼:假正经。 不过,崔子恪不急,她也不用写字了,宋梨也理了理裙摆,稳当当的坐着。 “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崔子恪见宋梨不配合他练字,只能找些别的话题。 “这些天总下雨,妾身子疲乏,只窝在屋里和红杏编络子。大人什么时候才能有时间陪妾出去游玩?妾一个人,好生没意思。” 崔子恪:“怎么总想着天天玩乐,你这惫懒的性子,怪不得连字也不愿意练。” 宋梨摸不清崔子恪的脑回路,她说这话明明是在表达自己对他想念得紧,怎么就只听到了玩乐? 不过她还是讨饶一笑:“妾又不用考试做大官,大人可别别为难妾了!” “对了,”宋梨主动挑起别的话题,“今日在街上,妾碰见个熟人,只是他境况不好,欠了不少钱财,如今还向兄弟们借了不少钱,日子过得真难。” “原先他可是瓦子街上的大哥,江湖朋友多,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却被他爹给连累了。他的妹妹,看这人不错,差点一辈子也毁了。” 崔子恪眼睛一亮:“你说得这人是谁?” 第11章 开大会 崔子恪这些天当然不是什么都干,他已经找好领头瓦子街的人选。但花了许多银子,总差些意思,如今宋梨一说,他对宋梨口中的人有了几分兴趣。 宋梨一愣,这随意找个话题倒是提起崔子恪的兴致了。 “我那熟人名叫赵冲,大人怎么问起他了?” 崔子恪暗暗记下名字,嘴上随口敷衍:“没什么事情,只是听你说,感觉那人有些本事。县衙里的捕快中有两个年岁到了,如今准备提拔些新人。” “哦,这般好差事,若赵冲知道了,肯定会好好表现,感恩戴德。”宋梨没在乎崔子恪的敷衍,虽然作为言情男主,他有着一切优秀品质,但很明显,崔子恪也是个有大男人主义的人。 不过这样也好,若他没有半点瑕疵,宋梨还不知道怎么使力呢?买院子已经把银钱花完,总得好好讨好上司,才能有款项进账。 崔子恪:“嗯。” 又说了会儿小话,在红杏和青竹的伺候下用完晚饭,崔子恪带着宋梨去院子里赏月消食。 直到夜深,崔大人才放下矜持,同宋梨一起颠鸾倒凤。恰好宋梨这些日子练瑜伽,身子愈加柔软,陪着崔大人做了好些羞人的姿势。 崔子恪领着全县富商去宋家酒楼开大会的时候,宋梨也带着红杏去看热闹。 昨日陈曼娘已经住进新院子,宋梨又和赵冲见了一面,他身边只跟着赵小姑娘,没见他爹娘。 赵冲对着她又感谢一遍,宋梨稍加思考,便想到崔子恪应当是给他安排了事情。虽然是无心举措,宋梨还是承了这份情。 毕竟她要了赵冲的小妹,闺名叫做翠羽的小姑娘,去帮着照顾陈曼娘。 临近午时,崔子恪才从宋家酒楼里出来,他身后领着大腹便便的富商们。 墨竹早就从府衙里运来一辆马车,车上装着一坨大东西。宋梨也不知道是什么。而赵冲,正领着瓦子街的住户们赶来,在宋家酒楼外围了一大圈。 宋家酒楼外非瓦子街的居民不明所以,但也愿意跟着凑热闹,一时间,人头攒动,连宋梨看热闹的小茶摊都挤满了人。 青竹手上拿了个大锣,大声敲击,止住周围吵闹的声音。 “各位乡亲们,”崔子恪往前站了一步,声音用力:“我是六安县的县令崔子恪。今日让大家前来,是有件大喜事儿想要告诉大家。” 他身后的富商不明白为什么崔子恪召集了这么多的人是干什么?他们只感觉内心有些惴惴不安。 在富商中领头的一位山羊胡子老头,此刻面色沉下来,他扫视一眼周围的人群,很轻易发现了不妙之处。 这里的围观群众竟然少有南大街主街的人,竟几乎全是瓦子街那群破落户! “本官自幼在六安县长大,如今学成回来能够报效乡里,实属倍感荣幸。”崔子恪先说了几句漂亮话。 “但是,本官深感自身实力不够,十分苦恼于六安县的发展。而如今,”他抬高声音:“现在不一样了,今日我与众位慷慨的良商们已经商议好了,他们愿意拿出银子来帮助六安县的发展,来让六安县变得更好。” “好,好!”赵冲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周围的人立马扯着嗓子吼。 崔子恪给了墨竹一个眼神,墨竹会意,直接掀开红绸布,露出下面一块功德碑。 “当然,也不能让良商们的善意仅仅停留在表面,本官特意立了这块功德碑,上面已经写好了各位的名字,以后还会刻上他们捐赠的银钱、物品。我们不能让一点点善意被浪费,即使是一两银子,我们也应该牢记于心。” “以后,这块功德碑会树立在六安县正中央的广场上,让每一个六安县的人都记住这些为了县城变得更美好而做出贡献的人们。” 看到功德碑,再听着崔子恪的话,一群富商心中的不安终于落到现实,心都凉了半截,崔子恪太狠了。 在宋家酒楼,他先是提到税收,再说了六安县如今的军力情况,说的一群富商一愣一愣的,不知他要表达什么? 这会儿,还能有什么不明白,崔子恪早已经查明了他们偷税漏税的情况,只是苦于不好正大光明的让他们交出钱来。如今这一招收拢人心,让他们吃了多少不得不吐出来,不然的话,县衙的军士可不是吃素的! 原以为当初红袖招里的崔子恪不过是个青涩的愣头青,可以让他们随意对付,如今他直接露出獠牙,狠狠地从他们这些自大的人身上咬下一坨肉。 “大人说得对!大人说得对!” 这一次不需要赵冲再领头,所有人都齐齐地支持着崔子恪的说法。 他们并不是觉得崔子恪能够给他们带来多少好处,只是觉得他的做法能让这些脑满肠肥的富商们大出血,这就行了。 宋梨简直要为这一番操作狠狠鼓掌,她仅仅提供了简单的思路,崔子恪却能够完善成这般模样。尤其是这功德碑,这些富商们谁敢拿钱少了? 瓦子街并其他住户一片欢欣鼓舞,富商们的脸色全然灰败。 崔子恪独自一人站在空心地带,他的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眉眼上扬。金色的阳光撒下来,长身玉立,一片写意风流之色。 宋梨看着怔愣一瞬,又在阳光的照射下迷住眼,拾起绢帕放在眼前遮住了远处的人影。 成功的男人无疑有着吸引人的魅力,但可惜,宋梨和崔子恪至始至终处在不平等的地位上,宋梨的心动就像一株微弱的火苗,风一吹就散了。 宋梨在心里自嘲,她也不过是普通女人,对自己的初次总是有着美好的滤镜,甚至这般轻易地流露出了感情。 她看着人群中心的崔子恪,意气风发,为所有人拥护。再回望自己所在的小茶摊,普通的一杯清茶,并一盘小点心。心里的激动渐渐平息,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崔子恪完成了近期一直忙碌的事情,心情畅快,仿佛奖励自己一般,叫了宋梨好几回,夜里总是闹得很晚。 宋梨尽职尽责的做好一个小情人,每日送上门,还带着自己鼓捣的小物件。 “大人,妾最近女工上进不少,给爷绣了个五福的荷包,大人看看怎么样?”宋梨掏出自己准备的小惊喜。 崔子恪一时没能说话,眼前的荷包完全不能算是女工还不错,只能说是初学者的作品。料子极好,花样勉强没有出错,可这针脚实在不如人意。 “还行。”崔子恪好赖跟宋梨处了许久,已经学会了说一些善意的谎言。 宋梨哪里看不出来崔子恪的勉强,但是她还是满心欢喜的模样,有些羞涩:“大人喜欢就好,我最近一直在练女红,可惜不能给大人做一身衣服,只能绣个荷包。” 崔子恪无端得松了口气,他很喜欢宋梨满心都是他的样子。 他的父亲很早去世,一直由母亲将他抚养长大,印象中的母亲总是哀愁的、严肃的,虽然母亲为他付出很多,但是母亲的心里眼里从来都是父亲,他只占据了那么小小的一部分。 他不知道宋梨是否真真的喜欢他,可她总是满心满眼看着他,讨他的欢喜、为他的话开心。 他总是拘着宋梨练字,宋梨性子懒散,回回推脱。但崔子恪看过她新写的大字,一笔一划比原来板正不少,一看就是花了功夫练习,把他的话记在心上。 宋梨让他很开心,他也想让宋梨快乐一些。 第12章 小日常 如果宋梨知道崔子恪心中所想,一定会感慨这全是误会。虽然是宋梨乐见其成的误会。 写大字不过是宋梨也觉得自己的书法拿不出手,她写得一手好硬笔书法,当然也不想自己的毛笔字写得这样难看。 而且,宋梨对以后的谋生手段心里已经有考量,会写一手好字是必须的。 她之前还担心自己的字过分娟秀,如今有练书法十多年、过了会试的崔子恪的字帖打底,宋梨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至于女工荷包之类的,为了讨好上司,宋梨自是会分出三分心思。 崔子恪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己的枕边人才算作好,突然想起宋梨前几日说一个人在府里颇为无聊。 便说:“听青竹说,再过几日县城里有夜会,很是热闹,正好我最近也忙完要紧事。” 宋梨:“?” 然后呢? 她瞅着正襟危坐的崔子恪,扑哧一笑,贴心地接上下半句话:“大人既然有时间,妾最近也乏味得很,不知能不能有幸和大人一起去夜会。” 崔子恪轻咳,面色不变:“当然可以。” “第一次跟大人一起出门,肯定要好好打扮一下,免得让大人丢了颜面。”既然还要陪玩,宋梨就想着给自己谋些福利。 “妾柜子里的衣裳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样式了,大人送我的步摇没有衣裳搭配,都只能放在妆奁里落灰。” 崔子恪显然不知道竟还有这些门道,怪不得从未见宋梨戴过那只步摇。 “你......”崔子恪刚想开口,宋梨打断了他的话。 “大人陪我一起去买衣裳好不好,大人的眼光肯定很好!” 说话时,宋梨伸出手抱住崔子恪的手臂,轻轻摇晃,她仰着一张又纯又媚的小脸,嘴唇微微张开,像海棠柔软的花瓣,引人采撷。 崔子恪一恍神,一个好字就脱口而出。话音刚落,他就显得有些懊悔,长眉蹙起个小疙瘩。 宋梨该瞎的时候必然是完全没长眼睛的。她笑眯了眼,把自己窝进崔子恪的怀里:“大人真好。” 也许是宋梨期待的表演太过成功,也许是崔子恪本性使然,总之最后他还是咽下了后悔的话语,乖乖地在休沐的日子里陪宋梨逛街买衣裙。 大雍的衣裳制式仿若宋梨那边历史上的宋明,更加偏向矜持、素雅,很少见到大红大绿的裙衫。 宋梨逛完南大街有名的成衣店,仅买了些细碎的配饰,没有看得上眼的裙装。 崔子恪从不知道女子逛街这般辛苦劳累,只是宋梨兴致未消,他又是做出了承诺,也只能抿抿唇,跟上宋梨的脚步。 南大街主街街尾,一栋两层高的小型建筑夹在高楼中显得格格不入,金丝楠木的牌匾有些陈旧,但不见一丝丝灰尘,上书“金缕衣”三个大字。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金缕衣,缀有金线的华贵衣裳,这是一家成衣店。 宋梨挑眉,来了些兴趣。也不知道这上书的字样是不是她理解的意思。 一进内间,店面空旷,仅在临窗一侧摆上两排架子,架子上只挂了零星几条长裙和外衫。 一个双十年华的姑娘立在柜台处,她捻针在一方绸布上绣花,几针下去,一朵灼灼的桃花跃然而上。听见客人进门的铃铛响,她才抬起头来。 温婉秀雅,这是宋梨对女子的第一印象。 女子从柜台边走过来,态度温顺,但也显得不够热情:“两位要订做什么吗?” 宋梨:“订做?” 女子的目光在崔子恪身上轻轻一扫,然后回看宋梨,:“夫人也看到了,店里并没有特别多的成衣,架子上摆的只是我做的一部分款式,如果夫人有喜欢的,就可以在店里订做。” 听完女子的解释,宋梨感慨,这家店有前途啊!连现代化的订做都已经出现了。 “如果我要订全身的半臂和襦裙,需要多长时间?” 宋梨的话直戳重点,订做虽好,但纯手工缝制的服装在现代都需要很长时间,这家店里只有眼前女子一人,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 女子也有些为难,她的店里已经很久没有生意了,银钱吃紧,可她也不能诓骗他人,只能实话实说:“夫人身材娇小,暗纹绣花不需要太多,但也需要大半月才能够完工。” 其实,若是正常工期,光靠女子一人至少要花上一个月,她想要抓住这个机会,只好咬咬牙把夜里的时间也算进去了。 宋梨歪头思索,所幸夜会还早,自己逛了半天也没有喜欢的衣裳,不如在这里订做试试,总归还能自己提点意见。而且方才她瞧过架子上的展品,质量也算上乘。 “爷,就在这里买好不好?”宋梨考虑清楚,当然不能忘记付钱的上司,嗲着声音撒娇。 崔子恪还没有适应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撒娇,他眼神飘忽,佯装斥责:“就会撒娇!” 宋梨可不想回回跟崔子恪出门都像是少爷跟小丫鬟的配置,多来几次,崔子恪总会适应。 她贴着崔子恪,把自己的柔荑塞进他的掌心,仰头眨眼,又弯又翘的睫毛撩人心痒。 崔子恪手掌不自觉收紧他掩饰一般,撇过头不看宋梨,喊提着东西的青竹:“去付钱。” 青竹牙酸,哪里见过这样的崔子恪,近日倒是让他大开眼界。 搞定崔子恪,宋梨收敛神色,对女子正色道:“我要一整套的衣裙,颜色尽量选的鲜艳些,什么水红、银红都很不错,花样不要太繁复,具体的版式你可以自己定。” 女子本来神色矜持,此刻脸上露出惊喜的笑意,她满口答应:“夫人的意见我一定会好好斟酌,半个月后必定让夫人满意。” 宋梨:“嗯。” 谈好订金和取衣服的时间,宋梨就跟着女子去里面量尺寸。 宋梨这会儿突然想起个问题,就随口问道:“老板娘姓什么?” 女子:“我名林婉。” 问完名字,宋梨也止住话头,她虽然突然冒出些想法,但还是要等到林婉把衣服做出来才能继续深想。 走出金缕衣的大门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急匆匆地跑进店里,宋梨依稀能听见林婉和少年人的声音,夹杂着银钱、学堂的字眼。 六安县的夜会开始得很早,夕阳映照着一片热烈的火烧云,南大街已经让闹起来。 宋梨在红杏的服侍下穿好新衣,新衣裙是林婉今早才送上门来的,宋梨很满意。又瞧着林婉脸色苍白,眼底发青,肯定是熬了好几宿,请示崔子恪让青竹多给了点银钱。 崔子恪在外间等待,他的面前摆着几碟小点心,茶壶里是宋梨差红杏做的花果茶。 崔子恪喜欢浓茶,气味浓厚苦涩,只闻着就很提神,此刻喝着宋梨放了两勺蜂蜜的花果茶,清香扑鼻,想来味道不错。 “大人,”碎玉击珠,嗓音轻灵,“我准备好了。” 崔子恪抬头一看,忍不住放轻呼吸,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华灯初上,各式各样的红灯笼挂满了街头巷尾,人群熙熙攘攘,卖东西的摊贩吆喝着说喜庆话。 宋梨没有如在府中一样温顺,柔媚,反而像只被放出笼子的小兽,这里看看那里瞅瞅,拉着崔子恪欢欣地在人群里穿行。 男人多有喜新厌旧的心理,如果一直都是一个模样,总会失去新鲜感。宋梨如今还靠着崔子恪,时不时有些小惊喜才能勾住他。 崔子格从未见过宋梨如此跳脱的模样,有些新奇地目视着宋梨。 人潮拥挤,崔子恪握紧了宋梨的手,不让她被人流冲走。 月上柳梢头,两个人走到一家饭馆歇脚,饭馆小,她们坐了露天的桌子,点了几个小菜和鸡丝粥。 宋梨跑跑跳跳费了不少精力,此刻也没有挑剔,喝了小两碗粥,菜也吃得不少。等她拍拍小肚子觉得心满意足的时候,崔子恪早早撂了筷子。 付过银子,宋梨主动牵上崔子恪的手,街上热正闹,还能再玩不少时间。 这时,一个清丽的声音喊了一声:“崔大人。” 两人转头,看见一个打扮得颇为靓丽的姑娘,鹅黄小衣,下着月白色印花百褶裙,黑发成髻,一只浅粉色含苞海棠红宝石的步摇格外亮眼。 是黄玉婷,不过消停几天又出现了。 “崔大人,真巧,没想到在府外也能遇见您。”黄玉婷全然不似那日的张扬跋扈,表情恬淡,行为举止间有些小家碧玉的感觉。 崔子恪面色淡然:“嗯。” “听说今晚上还有猜灯谜、放河灯呢!夜深的时候还在河对岸准备了大型焰火,不知道大人有没有兴趣?” “没有。”崔子恪拒绝得干脆。 他和黄玉婷并不熟悉,而且她眼中过分狂热的情绪让他很不自在。只是她爹娘在府中做事,崔子恪也就没有过分苛责。 黄玉婷不知这些天跟着谁一起修行过一样,即使崔子恪说话毫不客气,她也只是偶有停顿,还是能接着继续畅聊。 崔子恪只时不时蹦出几个字作为回答。 突然,他像是想到些什么,余光打量着宋梨的脸色。黄玉婷和他聊了这些时间,宋梨面上却没有多余的变化,很平静,甚至还保持着微笑。 而黄玉婷,她装模作样地,也终于看到了宋梨般,有些惊讶:“哦,原来是陪宋小娘一起出来呢?” 宋梨挽着崔子恪胳膊,笑吟吟地盯着黄玉婷,没有丝毫介意。她看着黄玉婷表演完,向崔子恪眨巴了下眼睛:“爷,走的太久了,我喘不上气,能把面纱摘了吗?” 第13章 游夜会 宋梨是不愿意带着面纱的,只是崔大人觉得打扮得如此招人实在令人不放心,十分别扭地为宋梨戴上了深色的面纱,让她只露出一双俏生生的眼眸。 而此刻,黄玉婷已经挑衅到她脸上,宋梨当然也想伸出爪子挠几下。 不然,崔大人的大男子心态怕是会失衡,毕竟缠绕他生长的菟丝子小妾竟然不会捻酸吃醋,这让崔大人多没面子? 崔子恪情不自禁勾了勾嘴角,心里莫名有些愉悦。只会勾人的小动物还是忍不住捍卫自己的领地啊。 他不说话表示同意,宋梨眉眼弯弯的笑着,执起崔子恪的手让在自己耳边,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 崔子恪长指落在白嫩柔软的耳垂,忍不住细细揉捻一下,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急忙一把扯开面纱,收回自己的手臂。 黄玉婷恨恨地瞧着崔子恪和宋梨在自己面前调情,想要开口打断眼前的场景。 远处几个摊贩举着高高的一串灯笼跑过,黄玉婷被撞了一下,没能说出话来。 她眼睛一闪,明亮的灯光下透出宋梨的小脸。 眉如远山,琼鼻樱唇。乌发成髻,并蒂海棠步摇垂落的红玉随风轻摇,不时碰到白嫩细腻的肌肤。颈间垂着一颗饱满莹润的白色珍珠,在烛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淡淡的光晕,显得她明眸皓齿,格外风姿绰约。 掩在夜色下的裙衫也露出了惊艳的一角,勾出玲珑有致的身段。 一袭瑰红色抹胸长裙,露出伶仃锁骨,裙摆上绣着朵朵盛放的海棠,外罩一袭石榴色外衫,金丝云纹勾边尽显华丽,玄色束腰勾出纤腰不盈一握。 与宋梨的妖娆妩媚相比,黄玉婷的娇俏显得小家子气了些。 宋梨还笑着,唇边隐隐也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黄玉婷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今日特地好好打扮一番,甚至听了新交的好闺蜜的教导,没想到宋梨竟也是盛装打扮。她名不正言不顺勾搭崔子恪,一下子就落了下乘。 “黄姑娘,”宋梨说得慢条斯礼,身子仿佛没有骨头一样黏着崔子恪,“怎么不说话了?” “一个人游玩多无聊,今日夜会如此热闹,不若黄姑娘和我们一起怎么样?” 黄玉婷的铺垫、无视一下子被反转,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宋梨手中。 崔子恪目光温柔,看着宋梨就像是一只斗赢了的猫猫,正耀武扬威的战士着自己锋利的爪子。 黄玉婷哪里还能说出话,她半天才憋出个笑容,尴尬地说:“还是不打扰大人和宋小娘了。”她的眼神飘忽,一下子锁定在了宋梨两人身后的地方,“我的小姐妹来了,我先去找她了。” 她没有等宋梨接话,直接迈着大步急冲冲地往远处跑过去。 宋梨转头瞧了一眼,一个小吃摊子前,苏蓉蓉正在买东西。 哟,这女主竟然和恶毒女配在一起好好玩耍了!真令人稀奇! 黄玉婷一走,宋梨和崔子恪之间的氛围又黏糊几分。 不过,宋梨并没有直接跳出吃醋的状态。 “哼。”宋梨小小哼一声,“都怪大人,都跟妾出来了,还能引些桃花来。” “黄姑娘来了,大人都不理我,要不是妾聪明,大人说不定就要跟着黄姑娘走了?” “怎么会不理阿梨,阿梨没瞧见我只说了几个字吗?”崔子恪心情好,也乐得跟苏曲打趣。 宋梨假装大度,脑袋放在崔子恪肩上蹭了蹭:“哼,那这次就原谅大人了。” 崔子恪大掌揽住宋梨,手指轻轻勾了下她的鼻尖:“那我多谢阿梨宽宏大量。” 宋梨心里有些讶异,崔子恪动作自然,全然不见初初相见时的拘谨、尴尬,已经有了撩人的潜质。 她仰着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那是当然。” “咻——”,倏尔,天际一个红点从河岸边扶摇而上,随即从中间炸开,缤纷的焰火在天际绽放。紧接着,又几个亮点窜上来,爆炸出一簇簇盛开的花朵。红的、蓝的、黄的……此起彼伏。 烟火美艳声势浩大,街道上的人流停驻,时间一时停滞。 彩色的光辉落在脸上,宋梨心里熨贴,不由露出真切的笑容,脸朝着烟火盛开的方向,眼睛里波光粼粼,藏在袖子中的小手摸索着缩进另一只微凉的宽掌中,轻轻地用指尖勾了勾。 崔子恪感受着掌心柔柔的痒意,嘴角上浮,小小的弧度像是从心里突然盛开了一朵柔软的小花。 温情脉脉,几分情意缭绕。 夜会之后,宋梨狠狠冷静了两天,正好她葵水造访,身上不舒服,也没法跟崔子恪胡闹。就一直窝在自己屋子里。 崔子恪这些天也没能来看她。 她不知道崔子恪是真的忙碌,还是避讳女子葵水,总之他连现代直男的“多喝热水”都没能说一句。 宋梨摸着胸口,能感受到自己微微有起伏的心又落回原处。 她裹着薄毯,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应该早早寻个赚钱的手艺才行,不然等崔子恪真撩起来,宋梨难保不动心。 她在小几上垫着宣纸写写画画,写完一张就把纸揉成一团放在炕边的篓子里。自从上次的小故事事件后,崔子恪总喜欢翻她写的东西,宋梨如今写的却是不能让崔子恪瞧见。 “主子,外头有个少年找您。”红杏本来是去提饭的,路上遇到个小丫鬟,说是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找宋小娘。 “嗯?”宋梨不知道这时候会是谁。 “那少年说是您的弟弟,”红杏把小丫鬟的话重复一遍,然后说:“奴婢想着,估计是那日平安饭馆的少年。” 宋梨挑眉:“这倒是稀奇了。” 对于宋明礼这个便宜弟弟,宋梨没什么好感,甚至因为那日陈曼娘的事情,对他还有些微妙。只是陈曼娘后来没有在宋梨面前再说过宋明礼,只是勤勤恳恳地绣花编络子。宋梨也就没有在意。 她原先还想着能不能找人揍一顿这个惹哭陈曼娘的欠揍弟弟呢! 宋明礼显然是不知道客气,他坐在迎客厅里,指挥着小丫鬟给他端茶倒水。 “你怎么来了?”宋梨领着红杏随意找了位置坐着,语气也不客气。 “呼——”宋明礼舒了口气,“那天看你跟崔姐夫扭扭捏捏的样子,还以为你转性子了,没想到还挺正常的。” “是比你正常得多。”宋梨端起茶杯,轻轻呷一口,“不要转移话题,有事说事。我和你的关系在那日平安饭馆可是被你撇的清清楚楚。你不认阿娘,也不需要跟我攀关系。” “还有,崔姐夫不是你能叫的,我不过是一个小妾,你说这话让以后的崔府大夫人知道了,我的日子可不好过。” 宋明礼张了张嘴,被宋梨堵的没话说。 不过他毕竟脸皮厚,梗着脖子喊:“宋梨,我——” “嗯?什么?”宋梨斜斜给了宋明礼一眼,冷冰冰的。 宋明礼本来气焰嚣张,看他从小跟着宋梨一块长大,被宋梨压的喘不过气,如今更是有事相求,语气嗫嚅:“梨姐,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 “我娘,不,大夫人她,”宋明礼吞吞吐吐地,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好一会儿,他转了个问法:“你为什么这么急着离开宋家,大夫人明明说给你说门好亲事?” 宋梨这才用正眼看宋明礼,她得眼中半点不加掩饰的不屑:“大夫人的话,估计全府也就只有你会信了。” “怎么能这样说呢?大夫人答应我的话从来都没有是失信的!”宋明礼有些生气,急急反驳。 宋梨不紧不慢:“既然这么相信大夫人,今日还来找我干嘛?” 只是几句话,宋梨就猜到了宋明礼来的目的,估计是那天陈曼娘的事情给他留下印象,这家伙还不知死活的回去问了宋大夫人,然后发现事实真相就是这么残酷。 “我,我......”宋明礼一下子就蔫了。 和宋梨猜想的一样,宋明礼年纪小,眼睛容不得半点沙子,陈曼娘都上门当他娘亲了,他怎么可能没个反应。 然而,他不过是那么随口一问,结果大夫人和他爹脸色都不对了,他爹还罚他在屋里抄了三天的书,这回大夫人连影子都没出现。 他再笨都知道这里头有鬼了,可是宋府的人都跟锯嘴葫芦一样,什么都问不出来。宋明礼只好来找宋梨。 宋梨最近忙着规划赚钱的事儿,忙得很,哪里有时间照顾青少年的成长发展。她就准备起身走了。 宋明礼没想到宋梨这么不给面子,瞪大眼睛:“你怎么就这么走了?我还什么都没问到呢?” 宋梨让红杏拦住宋明礼,眼神冷淡:“你已经快十六,总要自己长眼睛才行。你次次都想别人给你说,是想一直做个傻子吗?” “我如今只是个小妾,身上还欠着不少银两,娘亲那边还需要我养着。我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听你在这里话都说不清楚?” 宋梨说完,转过身子半点不留情面。 宋明礼被骂的一愣一愣的,脑袋垂着,一时看不清眼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4章 紧迫感 崔子恪收拢了银子又忙碌起来,连着十几日只叫了宋梨三回。宋梨自然乖乖巧巧的,甚至比往常恭顺几分,完全没有那日夜会时的俏皮跳脱。 宋梨过了头几日的恋爱脑,渐渐也反应过味来。 自己是什么身份,只是个小妾,又不是正室夫人。崔子恪那日被晃花了眼,她的俏皮事儿也就翻翻而过。 但崔子恪是什么人呢? 宋梨对他的印象总停留在初见面时青涩的、初初成年的小说男主。她觉得他不够成熟、做事板正、有责任感,这些印象都是小说里崔子恪的性格。 宋梨掌握着崔子恪的性格、掌握着剧情发展的方向,甚至原小说中的女主都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影响。她一路顺风顺水,在夜会时竟然心大飘忽了。 直到崔子恪冷了她几天,对她来葵水不闻不问,她才回过味来,心中惊醒。 她不是在什么小说话本中,而是现在在生活在真实的世界里。崔子恪连小说女主的饭馆都表露出不喜,哪里还是原来的性格? 甚至,崔子恪最后在小说中位极人臣,他怎么可能一直不够成熟?他的记仇、占有欲、冷酷等等这一系列的负面性格都掩藏在甜宠小说中,让人看不清楚。 心理分析清楚,宋梨简直惊出一身冷汗,她太大意了。 幸好,她买院子的事情做的很完整,崔子恪赏给她的首饰都被赎回来了,院子也是给陈曼娘住的。 如果崔子恪知道,一直依附他的菟丝子时刻准备着离开他,宋梨这些日子的得到的好处不仅会被全部收回,她还会沦落到比原主更惨的生活。 宋梨丝毫不怀疑大男子主义的崔子恪的记仇。 崔子恪觉得,宋梨比往常更贴心不少。 时不时送来的荷包也能拿出手,花样大方,针脚也细密,女红简直是突飞猛进。甚至前两天宋梨还做了双贴身的袜子,他穿着也很舒适。 他叫她到书房候着,宋梨就俏生生往哪儿一站,挽了袖子不说一句话给他磨一天的墨。 吃饭时也总是注意他的喜好,还会研究些小吃食送到前院。虽然最后都进了青竹的肚子,反正他也吃不出味道。 宋梨如今的模样倒是完完全全贴合了崔子恪理想中的模样,一个满心满意都是他的枕边人。 这说明他前几日突然的冷淡是有用的,宋梨的悲欢都系在他身上,他只是表露了一点点冷淡,宋梨就变得殷勤起来。 只是,偶尔想起那日夜会,宋梨与他仿若平常夫妻,打情骂俏,说些逗趣儿的话。 崔子恪忍不住握紧双手,将脑中多思抛去。宋梨的身份太过低微了,而且圣上的托付,京城的事儿,他没有时间,也不能…… 宋梨拿出现代保姆的服务态度,兢兢业业全方位关照崔子恪,卖力地将他心里飘了的宋梨摆回原位。 努力了大半个月,崔子恪终于又恢复了平常态度,和宋梨同桌吃饭,还能跟宋梨说些玩笑话儿。 “阿梨近些日子怎么如此贤惠?今日这菜不像是黄大厨的手艺?” 宋梨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把大爷伺候好了。 她露出乖乖巧巧的笑,撩起宽大的袖子,手执银著,一板一眼地给崔子恪布菜,每样一勺雨露均沾。 崔子恪才看了一眼,碗里多了一勺酿茄子。茄子去了皮,包裹着肉馅,浸在酱汁里,显得鲜香四溢。 他问的也是这道酿茄子。 大雍的饮食不知全貌,只六安县这边菜色单调简单。宋梨不会做饭,但长了嘴会说,指挥着红杏借了厨房做的菜,宋梨只是最后弄了摆盘,撒几颗香菜摆了。 虽然知道小说中有设定,男主的味觉只能在吃到女主做的饭菜时才能尝到味道,但是,崔子恪可从来没有说过,宋梨哪里得知呢?她可是勤勤恳恳地讨好崔子恪了。 不过话当然不能这么说,宋梨手上没有停下动作,一边继续布菜,一边说:“大人慧眼,这是妾的心意,妾觉得平安饭馆的菜味道好,只不过总不如府里做的放心,就想着给大人添个菜。” “味道确实不错。”崔子恪嘴上称赞,只克制地吃了两筷子就不再动。像是对喜爱的饭食也十分克制。 宋梨心里撇嘴,提高了几分警惕。真能装! 吃过饭,崔子恪没有照例带着青竹离开。宋梨有些惊讶:“大人今日公务不忙吗?” 崔子恪靠在躺椅上,声音懒洋洋的:“公务日日都忙,偷得浮生半日闲,今日想多陪阿梨,阿梨不愿意?” 宋梨黏着崔子恪,手里拿着纨扇,缓慢地给他打扇。闻言寻着崔子恪的手,细细抚摸。 她的声音里满含着情意:“怎么会不愿意,妾日日盼着大人能陪着妾,今日是妾的福分。” 崔子恪阖上双目,声音很淡,带着倦意:“嗯。过半个时辰叫醒我。” “好。”应声后宋梨也不在说话,将崔子恪的手放回去,继续打扇。 等到崔子恪真正入眠,宋梨已经手腕酸疼,赶紧给候在一旁的红杏使眼色,红杏会意,另拿一把扇子扇风。 宋梨也不敢睡觉,谁知道崔子恪什么时候突然醒了。 她坐在一旁,心思飘忽,这不行,崔子恪这大爷越来越不好伺候了,她得赶紧寻个赚钱法子跑路才行。 心里有了压迫感,宋梨行事也就利落不少。 每日晨间,崔子恪正忙的时候,宋梨就带着红杏出府考察,包括成衣店、书肆、脂粉店等比较好入手的地方。 成衣店和脂粉店都需要占地好,最好还要是老字号,不然县城里的夫人小姐都不会愿意使钱。如今生意最好的成衣店和脂粉店都是南大街最繁华地段的铺子,每日人来人往,能赚不少钱。 而一般的铺子,只能卖些粗布麻布,靠着广大的平民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书肆倒不介意地段,只是若没有镇店孤本、字帖或者书画,少有人光顾。即使只是连载故事,书肆老板对女子也很不客气,对男子也要是坊间出名的秀才公才行。 只是简简单单搜罗了信息,宋梨有些心凉,早前想的赚钱法子,如今竟是一个也用不上。 “唉,赚钱真难。”宋梨垮着脸,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在现代就不当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了,如今脑子空空、手艺也无,难道只能贴着崔子恪? “主子,”红杏突然叫了宋梨,“你看前面那人是不是宋明礼少爷?” “嗯?”宋梨收敛神色,往前一看,宋明礼抱着酒瓶、一脸醉醺醺的在扣门,他眼神迷离,眼看着就到下来。 “他怎么知道娘亲住在这里?”宋梨脸色沉下来,这边是陈曼娘的住处,就宋明礼的性子,怎么会到这里来? “你找谁?”赵冲的小妹妹赵翠羽打开门,宋明礼一个踉跄贴上她。 赵翠羽吓了一跳,她身量小,又接不住宋明礼,只能手扙着门,勉强支撑着。 “唉,你怎么了?你别倒啊?” 宋梨见状,赶紧走快几步,对赵翠羽说:“把他放下就行,别管他。” 赵翠羽有些为难:“主子,他,这不好吧。”毕竟来过几次,陈夫人很照顾他。 宋梨:“没事儿,他是我弟弟,不敢找麻烦。” 赵翠羽一听,更不敢放下人,原来是这个身份,怪不得总来。 恰巧陈曼娘也闻声从屋里走出来。 “明礼?”她三步并作两步,接住了倒下的宋明礼,脸上掩不住的担心。 宋梨心里叹口气,只能放弃直接把宋明礼扔出去的想法。陈曼娘心太软,肯定受不住。 几个人半拖半扶把宋明礼弄到屋子里,翠羽出去端了盆水,陈曼娘熟稔地给他擦脸擦手,眉宇间的褶皱就没有松快。 “娘,他不是第一次来了吧?”宋梨等陈曼娘把宋明礼照顾妥当,才开口问,“什么时候的事儿?娘怎么不告诉我?” 陈曼娘瞧了眼睡熟的宋明礼,声音放轻:“我们出去说吧,让他先睡会儿。” 走到客厅,红杏和翠羽下去端茶,陈曼娘才开口:“也不是娘要瞒着你,只是我也不清楚明礼这孩子发生了什么事情。” “几日前,他突然间上门来,喝得醉醺醺的,话也说不清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让他在屋子里休息。他醒了就自己离开,我们连话都没多说几句。” 宋梨追问:“娘没问问吗?” “我……”陈曼娘低下头,双手绞着绢帕,半天接不上话。 宋梨知道,那日在平安饭馆宋明礼对陈曼娘的打击不轻,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让陈曼娘本就愧疚的心更加揉成一团。再也没有底气问宋明礼的事情。 宋梨心疼陈曼娘,娘亲对她和宋明礼都是一腔母爱。她买了院子,陈曼娘幸幸苦苦接活绣花绣帕子,不想问她再多要一分钱。 如今宋明礼一句话不说上门打扰她,她也只是沉默着把人照顾好而已。 宋梨握住陈曼娘的手,让她抬起头:“阿娘,你别低头。” “明礼如今来找你,肯定是知道了您才是他的娘亲。他肯定是出了事情,女儿想跟他单独谈谈,看看能不能知道他出了什么事情?您看行吗?” “阿梨,”陈曼娘抚过宋梨的秀发,有些哽咽:“每次都在麻烦你。” “娘说什么话呢?”宋梨安抚的笑笑,“明礼也是我亲弟弟,总不能看他这样伤身子。” 说服妥当陈曼娘,宋梨咧嘴阴沉沉地冷笑一声,要不是为了陈曼娘,谁愿意管宋明礼那兔崽子? 希望那兔崽子是真的有事儿,不然找人把他套麻袋的事情可就不是说说了。 第15章 兔崽子 宋梨说要跟宋明礼单独谈,但也没说就等着他醒来再说。如今崔子恪不好伺候,宋梨的时间可宝贵的很。 她带着红杏关上屋子,让翠羽带着陈曼娘去厨房里忙饭菜。 “红杏,直接泼。”宋梨掀开被子和红杏合力把人拽到地上,然后让红杏端起一盆子冷水全倒在宋明礼的脸上和脖子上。 宋明礼本来一身酒气,脑子昏沉沉的,此刻被凉水一激,咳嗽几声,有了几分清醒。他皱着眉,很不情愿的睁开眼睛,一脸责怪:“干什么?是谁敢给本少爷泼凉水?” “你说呢?”宋梨横眉冷对,手上拿着细长的柳枝,甩在桌凳上啪啪作响。 “宋梨?”宋明礼就一个激灵,彻底清醒,步伐不稳地站起来。“你怎么在这里?”他环顾四周,“陈......呢?”一句话说得含含糊糊的。 宋梨睨他一眼:“陈什么?说话说清楚,别吞吞吐吐的,上次跟你说的话都进猪肚子里了吗?你就这般没出息,只会欺软怕硬,在宋府得不到好,就会来娘亲这里找存在感吗?” “我......”宋明礼不占理,支支吾吾也说不出话来。 “你,你什么你?你既然要说就说清楚,宋府发生什么事儿了,值得你这样浑浑噩噩,来娘这里撒泼?” 宋梨一通输出,这几日她被赚钱的事儿闹得心烦,这兔崽子还闹到她跟前,纯粹是来找骂的。 “怎么就你得理了?”被骂的头都抬不起来,宋明礼产生了逆反心理,梗着脖子抬高声音:“你在县衙里,离宋府远远的,日子过得多好,你怎么知道我有多难受?” “而且,陈曼娘不是说是我娘亲吗?我就是来找找她,让她满足十五六年没能照顾我的心愿,怎么不行了?” 宋梨捻着柳条上的小叶子,仿佛下一秒要打在人身上。她掀唇冷笑:“你倒是方方面面都有理由。” “不过,我听不得这些理由。你委屈是你的事儿,这院子是我花的钱,我不是娘亲,对你没那么多同情可怜。你赶紧滚回宋府,去找你的大夫人和亲爹,别来妨碍我和娘的事儿。” “宋梨!”宋明礼气的眼睛都红了,“你是我姐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这么冷血吗?” “你叫我姐姐吗?”宋梨差点笑出声,“而且我们没那么情深义重,我在崔府饭都吃不上的时候,你可是穿金戴银、大鱼大肉追小姑娘呢?现在说姐弟情,是不是太晚了?” 宋明礼当然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是宋梨从小把他压的死死的,好不容易没了身上的大山,他怎么可能不好好出去潇洒?他一张白皮子脸蛋涨红,心里生出些愧疚:“我,我不知道你在崔府过得不好,如果......” “如果什么?”宋梨觉得宋明礼真的是被原身保护的太好了,明明生活在古代的十五六岁的少年人,竟然跟现代的中学生一样的单纯稚气。 “如果你知道,你能干什么?宋老爷和大夫人只要不愿意,你还有钱吗?” 宋梨站起身子,把柳枝条扔到一旁,她的语气变得慢慢放得轻柔,带着不忍心和浅浅的鼻音。 “明礼,不是我一定要责骂你。” “只是我的日子并不好过,娘亲也没有依靠。以前我以为你总能慢慢长大,但现在来不及了,你看看这日子,你要是担不起担子,我和娘亲该怎么办呢?” 她走到宋明礼面前,拾起绢帕放到他的额间轻轻擦拭,一下又一下。 “你知道吗?崔大人府上有个姑娘,已经住了很久。阿姐只是个妾,就像我们的娘亲一样,什么都护不住。” “宋......阿姐,我.......”宋明礼有些恍惚,这么多年,宋梨一直挡在他的面前,对他严厉,让他恨得心痒痒。那次见到她对崔大人示弱已经让他吃了一惊,如今竟然在自己面前软了声音。 宋梨擦过额头,折了绢帕给他擦脸,她没有再说话,也不看他。可宋明礼瞧着,那一双澄澈得过分的眼眸仿佛沁满水光,睫毛一眨就会落下晶莹的泪珠。 宋明礼一瞬间心中小小的愧疚止不住膨胀起来,压得他心酸。那些宋府的破事儿仿佛已经被抛之脑后,眼睛里只有从小照顾好的阿姊。 他满心情绪激荡,想要开口承诺保证:“阿姐,我......” “主子,”红杏直接打断他的话,“我们该回府了,大人这时间快办完公务,该来找您了。” “明礼,我......”宋梨放下手中绢帕,眼神中闪过些躲闪、不情愿。但她什么都没说,只留下一句“我该回去了”,嘱托他对娘亲好一些。 宋明礼简直抓心挠肺,阿姐明显是不愿意的,可是她还是急匆匆的走了,甚至都没有跟陈曼娘告别。崔子恪对她这么不好吗? 他不知道该问谁宋梨的事情,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去找陈曼娘。 陈曼娘刚好和翠羽弄好饭菜,简单的三菜一汤,宋明礼瞧着,都是宋梨爱吃的。 “明礼?”陈曼娘看他一个人过来,往他身后瞄了瞄,有些疑惑。“阿梨呢?怎么没看见她?” 宋明礼清醒地对着陈曼娘有些尴尬,脚步一动就想直接离开。不过他还想着宋梨的事情,忍住心中的冲动,扯着嘴笑了笑,说:“她回崔府了,好像是崔大人要找她。” 陈曼娘面上很快浮起一层忧虑,她小声嘟囔:“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不是说想吃我做的菜了吗?” 宋明礼没听清楚,问:“你说什么?” 陈曼娘:“没什么?”她看着宋明礼坐到位置上,多问了一句:“你要留下吃饭吗?” “嗯,我有些事儿想问问。” 陈曼娘:“哦,你说吧。” 两人的对话干巴巴的,尴尬又陌生的气氛围绕着他们。 宋明礼打起精神,尽量忽视满桌子的难以言喻,提出自己的问题:“宋梨、阿姐她,过得不好吗?” 陈曼娘很诧异,她很不理解的问:“你怎么会问我?你和阿梨从小一起长大?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宋明礼张了张嘴,浓郁的心虚感笼罩了他,让他都忽略了他和陈曼娘之间诡异的氛围。 “我......我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宋明礼不想在陈曼娘面前露怯,腆着脸说话。 陈曼娘以前还不明白为什么女儿对儿子的事情不怎么上心,这会儿哪里还能不明白? 她拿起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幽幽叹了口气:“你既然想知道,吃过饭我们慢慢说,虽然我与阿梨最近只处了几日,但都是给人做妾,有什么不明白的?” 宋明礼只好拿起筷子,胡乱刨几口饭。 走出杨柳街的院子,宋梨步子就放慢了。 “哈哈哈。”她忍不住笑出声,赞扬红杏:“红杏,做得好。” 红杏扶住宋梨,也笑:“主子吩咐得好,我只是照着做而已。” 虽然崔子恪这几日确实会找宋梨,但今日崔子恪上县城周边的村子里走访去了,没有一日不会回来。不然宋梨也不敢往陈曼娘住的地方跑,甚至还想留下来吃饭。 刚刚一番作态不过是演给宋明礼看罢了。 宋明礼和宋梨自幼一起长大,两人的关系并不差,甚至最后还是宋明礼给宋梨收尸安家。虽然是已经经过男女主以及宋家毒打的宋明礼,但是宋梨也从中清楚,宋明礼还是很爱他这个姐姐。 发现一向强硬的姐姐如今过得很难,甚至在自己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样。心思单纯、本质善良的宋明礼少年应该受到了很大震惊吧。 然后再由陈曼娘讲述“宋梨”的悲惨生活,让两个陌生的人因为共同话题拉近距离。既能让宋明礼不在找事儿,又能让陈曼娘能和儿子拉近关系,简直一箭双雕。 不过,仅仅是一番作态可不能让养尊处优了十五年,正是唯我独尊的宋明礼从此洗心革面,还需要再加点料才行。 正好,宋梨眯着眼睛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剧情,女主那边应该要出事儿吧,明日去找赵冲确认一下,就让小兔崽子提前接收社会的毒打吧。 她现在就先回去,等着晚上给崔子恪上眼药吧。 不然,男女主的毒打,少了任何一个都不好啊! 第16章 上眼药 天刚擦黑,宋梨就给厨房里递了消息,让准备些爽口的凉菜。 过了四五月,六七月的天热气蒸腾,烤得人难受。大鱼大肉吃不上,炒菜炖菜也让人没胃口。只是崔子恪从来不在饮食上多做要求,厨房也就按着往年的菜色。宋梨跟着吃了几日,就只能挑几筷子。 如今宋梨有求于人,当然要更加殷勤。她还特地让红杏去给黄大厨提了仔细的要求。保证让掩饰自己味觉失灵的崔子恪感受到她的心意。 崔子恪近些日子习惯往宋梨这边来,主要是宋梨这儿让人很舒适,有种崔子恪喜欢的温馨感。只是宋梨总爱研究些新鲜吃食,他吃不上味道有些可惜。 宋梨迎着崔子恪进屋,就给红杏使了眼色,赶紧去提饭。青竹去端水伺候洗漱,宋梨跟着崔子恪给他取了身常服。 原来宋梨这里是没有崔子恪的衣裳的,有一回崔子恪在这儿歇着,第二日青竹拿了衣服,只是用饭时被翻到的茶水沁湿,再从前院取一套换上花了不少时间,险些错过正要紧的事儿 自此后,宋梨这儿总是备着两三套崔子恪的常服。 “怎么还没来饭?”崔子恪搭理完,坐在桌边问了一句。 显然他今日四处走访有些疲累,肚子里没有存货。毕竟往常这时间他还能跟宋梨谈笑几句才用饭。 宋梨眼睛朝着门外一瞟,告歉道:“今日妾要了些新花样,所以厨房做的慢些。已经让红杏去催了。” “哦?阿梨又有什么巧思?”崔子恪来了兴致,也不急着催饭。 方才问的那句话是他嘴快了,平日里吃不出饭菜味道,哪里会催厨房的饭菜。只不过瞧着宋梨忙前忙后,一句话就脱口而出。 “大人等会就知道了。提前说就没有惊喜感了。”宋梨撒了个娇。 正好红杏带着厨房的人提着食盒送饭来,一盘盘切好、焯水过熟的细菜丝被摆出来,还有几小碟油盐酱醋调料,主食是淹了冷油的面条。 “大人,这天太热了,我看平安饭馆里推出了新菜品,这凉面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自己拌料,十分鲜香爽口。”宋梨说着,一旁的小厨子麻利地拌了一碗酸辣味的。 宋梨接过,递给崔子恪:“大人尝尝,比大鱼大肉好吃多了。” 崔子恪对吃食没有什么兴趣,又听是平安饭馆的主意,脸色都冷淡几分。只用筷子随意吃了两口:“还不错。” “大人喜欢就好。”宋梨也给自己调了碗麻酱味的,吃的开心。为崔子恪献吃食上的殷勤,能让他憋屈,自己还能享受,真是太爽了。 “你总去平安饭馆吗?”冷不丁地,崔子恪突然挑起话题。 “大人为何这么问?”宋梨不明所以,这位男主角怎么总感觉对平安饭馆和苏蓉蓉存在偏见? “也不是常去,只是平安饭馆的菜色总是新颖,价格也公道,总是忍不住去尝尝。” 崔子恪估计也觉得自己这么问有些奇怪,淡淡应了声:“嗯。” 就在宋梨以为这事儿已经翻篇,崔子恪又添了句:“以后还是少去。” 宋梨:“???” 用过饭,崔子恪坐在炕几旁翻看宋梨写的大字,夸了一句:“写得不错。” 宋梨羞赧:“是大人教得好。”她放了些瓜果茶水放在一旁,瞄了眼崔子恪的神色。 崔子恪眉宇放松,嘴角噙笑,心情不错的样子。 宋梨略放心,斟酌了一下语句问:“大人,您知道最近宋府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发生什么事情了?”崔子恪抬头看她。 宋梨贴进崔子恪,软着身子坐到他腿上,脑袋靠着他的胸膛,把脑袋埋在人怀里。声音闷闷地:“大人知道,我有个不成器的弟弟。” “我本来不想管他,可我今天去看娘亲的时候,他那么惨,我又忍不住想管他。” “......没事。”崔子恪微怔。 若不是宋梨提起,他都忘了她还有那么多家人。她倒是很少在他面前提起过。他记得上次遇见的时候,她的娘亲还住在瓦子街,日子不知好不好过,也没见她说过。 他拂过宋梨柔顺乌黑的长发,心思微沉:“我叫青竹进来问问。” 青竹显然对宋家这个六安县的大富商家族盯地很紧,一五一十解说:“宋家这些日子遇到些小麻烦,平安饭馆让他们少了些食客。不过宋家酒楼毕竟底蕴深厚,只是小打小闹无伤大碍。” “只是,”青竹顿下话头,看了宋梨一眼。 宋梨仿佛下意识,拽紧崔子恪的衣摆。崔子恪牵住她的手,略作安抚,然后看向青竹:“继续说。” “宋老爷生意上有些小波折,但是在其他方面可谓是春风得意。宋老爷年前纳的一双美妾如今都怀胎三月,连宋夫人也有了两个月身孕。” “什么?”宋梨十分惊讶,直接显露在脸上。 果然已经不能把这个世界当做小说世界了吧,小说里可从写过宋府里有小孩子。 等等!宋梨联想起宋明礼被赶出宋府的情节,她开始还奇怪,宋老爷不过就宋明礼一个独生子,即使宋明礼耽于享乐不思进取,也不会直接将人赶出府去。如今倒是有了解释的理由。 如果在七八个月后,宋老爷的娇妻美妾生下儿子,那宋明礼这个养废的大号就可以不要了。 毕竟宋明礼的娘亲陈曼娘也不知是怎么得罪了宋老爷,生一双子女都能沦落成如今这模样。宋老爷心里对宋明礼肯定也有疙瘩。 “怪不得,怪不得明礼那么伤心!”宋梨低声喃喃,神情恍惚。转头埋在崔子恪的肩上落下泪来。 崔子恪感觉肩头湿润,心里生出一股子烦躁,他给青竹使眼色。青竹恭顺地出门,还把门带上。这种情景,总得发生点什么,青竹甚至已经准备叫人备好热水了。 “别哭。”崔子恪把宋梨从肩上挪开,大掌掐住她单薄的下颚,让宋梨不得不仰起头。 她的眼圈红红的,嘴唇被几颗贝齿咬得泛白,小颗小顆泪珠在眼眶集聚,留恋的不肯落下,长长的睫毛如沾水的蝶翼,覆下一层浅薄的阴影,显得楚楚可怜。 “大人,我很伤心。”宋梨话说得很慢,泪珠一串串垂落。 “别伤心。”崔子恪的声音不自觉的放轻,眼眸沉静。他用温润的手掌抹去垂落的水珠,拦腰抱起宋梨。“我在。” 宋梨伸出双臂,紧紧环抱着崔子恪的腰。依靠在熟悉的人怀里,她情绪像是一下子崩塌,絮絮叨叨地说着没头没尾的话。 “我是妾生女,从小没有娘亲护着。还要看着年幼的弟弟,担心他被大夫人怂恿。” “前些年终于知道我的娘亲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恨不得直接跟着娘亲,可是大夫人不愿意。我没有办法保护娘亲,小时候娘亲那么温柔,我记得她给我唱的童谣,记得她温暖的手心,我怎么忍心让她再为我受苦。” “我知道我对不起大人,可是我没有办法,大夫人要把我送给那些富商结亲,我真的找不到办法。” “大人的娘亲很好,温柔得就像我的母亲一样。她还跟我说,如果有机会,她也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娶我。我只能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 “真真好不容易,我在大人府上过的好,大夫人没有办法限制我,娘亲也不用受苦,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明礼,明礼他该怎么办呢?” “大人,我该怎么办呢?明礼、娘亲,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宋梨窝在崔子恪怀里,哽咽着。明明应该是号啕大哭,却还是克制地只是抽泣落泪。 崔子恪静静地听着,他没有插话,只是在听到关于他娘亲的话语时,眼中闪过一丝波光。 宋梨一边哭一边说着,声音渐渐消下去,她情绪大起大落颇为疲累。崔子恪的衣间一股淡淡的沉香,她忍不住蹭了两下,脑袋昏昏沉沉,哭着失去意识睡过去。 “阿梨。”好半天没有声响,灯光扑闪,崔子恪抱着柔软的身躯,声音里含着一丝说不清楚的情感。 他看着宋梨白皙的小脸,腮边还有未干的水迹,殷红的饱满的唇瓣失了水分有些苍白。他忍不住俯下身子,双唇相触碰的一瞬间,他停下了。最终,只一个又轻又浅的吻落在唇边的小痣上。 “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沉寂空旷的屋子里,一个低沉的声音飘散在夜风中,无人听见。 第17章 女主的麻烦 一场无梦的休憩让宋梨养足了精神,她早早从睡眠中清醒。 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先感受到了腰间的双臂,额头隔着纯白里衣抵着人的胸膛。 宋梨被禁锢在方寸的空间里,鼻翼间尽是崔子恪身上的沉香,挨着男人的肌肤即使是隔着衣物,也依然被烫得发热。 宋梨睁开眼,把搭在男人身上的双手收回,轻轻地扭了扭身子,正想着悄悄起身。低沉带着沙哑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阿梨,别动。” 宋梨瞬间就僵住了,脸上像是被施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崔子恪是什么意思,她再清楚不过。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儿?崔子恪怎么还没走? 过了好一会儿,宋梨以为尴尬已经过去,她挣了挣有些紧的怀抱,仰起头想看崔子恪。 整个人被抱在怀里,即使是仰着头,宋梨也只能看到崔子恪形状优美的下颚和刚刚冒头的清色胡茬。 “大人,”宋梨叫了一声,“该起了?” 亲吻来的猝不及防,从额头眼角开始延伸。 思绪因着突如其来的亲密而一片混沌,宋梨好半天才想起来今天还有事情要做,攥紧男人衣裳的手向外推了推。 崔子恪感受到怀中柔柔的推力,停下了亲吻,“怎么了?”声音中带着些未消的火气。 “大人,还是白日。”宋梨的声音细细小小的。 她还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崔子恪这般动作让她有些惊慌。她只是小小地为宋明礼上了眼药,怎么会演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到底怎么了? 崔子恪盯着面前的小女人,柔顺的黑发有些杂乱,眼角泛起桃花色,睁大的圆润眼瞳沁了水,唇色鲜艳,如玉的皮肤白里透红,细腻莹润。 这样美丽的风情,偏偏本人一点儿都没有意识到,还用柔软的语调讨饶。 崔子恪伸手勾了下宋梨的鼻尖,把几缕调皮的发丝别到了她的耳后,俊朗的面容上挂上了懒懒散散的笑容。 “阿梨,”男人的嗓音低沉地醉人。宋梨被男人的声音撩得耳朵发热。 “呵呵。”崔子恪笑了,笑声很轻,像羽毛一样拂过宋梨的心脏。“阿梨。”他又叫了她的名字,有些委屈的音调。 宋梨能怎么办呢?她只能在心里骂崔子恪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然后乳燕投怀般把自己送进崔子恪的怀里,羞赧地用小小的声音喊了一声“大人”。 日上三竿,宋梨朦胧转醒的时候,崔子恪已经穿戴好。 他坐在窗边翻阅书籍,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束冠的长发上,愈发眉目如画,清隽悠然。 “大人?”宋梨挺直身子从床上坐起来,秉承着打工人对老板的关心问:“大人怎么不叫妾起来?耽搁大人的时间了!” 崔子恪放下书:“无事,我今日休沐。”他的眼神扫过宋梨,毫无波澜,半点不见初起时的温柔撩人。 宋梨这才发现崔子恪换了身玄色外袍,相比于月白色的温润,衬得他多了份清俊冷肃。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男人的脸,也像三四月的天,说变就变。 “原来是这样。”宋梨招呼了红杏进屋帮她换衣裙。 换好衣裙坐到崔子恪跟前,宋梨突然想起昨夜的事情。她的目光躲躲闪闪地瞄崔子恪。 “怎么了?”崔子恪又不是迟钝的人,轻易发现宋梨的目光。 宋梨不敢看崔子恪,揉着绢帕,做半蹲的姿势,嗫嚅道:“大人,昨夜,昨夜是妾失态了。妾只是一时难过,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崔子恪盯着宋梨,她低着头,黑色鬓发间透出两只耳朵,耳垂晶莹,白嫩地像两滴晨露。比今日晨时的玛瑙纯净,少了一丝媚色。 “抬起头来。”崔子恪伸出手,撩起宽袖,仅用一根食指勾起宋梨的下颌,细细地端详,目光尤其凝视着一双澄澈的水眸。 “以后别哭了。” 宋梨:“???” “大人您说什么?”宋梨心中威震,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崔子恪收回手,指尖勾起一缕发丝儿,他若无其事切入另一个话题:“晨起你说有事要忙,正好我今日无事,可陪你一起去。” “什么?”话题转得太快,宋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想刚才果然是听错了吧。 不过,崔子恪跟着她去干什么?等到宋明礼打架斗殴成了事实,再把人带回崔府不就行了吗?而且崔子恪跟着一起去,万一正遇上,宋明礼和人打不起来怎么办? “大人,妾的事情不重要,红杏跟着妾一起去就行了。” 崔子恪没有说话,只一双眼睛落在宋梨的身上。 宋梨被看得一抖,撇过脸不想喝崔子恪对视。 恰好红杏立在她身侧轻轻扯了扯她的袖边。宋梨朝红杏扫了一眼,红杏不动声色朝她眨眼。 宋梨昨日吩咐过红杏,如果她没找到时间出门,就让上回的小厮跑一趟瓦子街,现在看来已经得到消息,可以确定,女主苏蓉蓉那边确实遇到了麻烦。 但是找麻烦的人可是纠缠了苏蓉蓉好一阵子才出绝招,让宋明礼和他打起来,如今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既然这样,崔子恪跟着一起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大人怜惜妾,但妾是去平安饭馆,大人一贯不爱这个地方,所以......” “你倒是爱去平安饭馆,以后还是少去,昨夜跟你说的话,记住了。”崔子恪显然对平安饭馆还是有抵触。“今日有我一起,去一去也没问题。” “妾记住了。”宋梨嘴上应和,心里却想,要是以后崔子恪想起做男主的本分,不知道想起自己说过的这些话,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事情该发生的时候总是那么凑巧,宋梨等人才到平安饭馆不远处,就看到了看热闹的人。 中间站着一位穿着青竹长衫的年轻公子,身后跟了个小厮,可比宋明礼阔气多了。这人应该就是给苏蓉蓉添堵的六安县首富之子张全张公子。 宋梨和崔子恪才走近,就听见他语气轻佻地说:“蓉蓉,我们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你心中有我,我也还念着你。” “我百般哀求,也没有让我爹松口,只能郁郁退了亲事,但我的心中一直都只有你啊!” 苏蓉蓉没有说话,挡在她身前的苏小弟止不住嫌恶地开口:“你真是好生不要脸,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自己心里不清楚吗?现在还好意思来缠着二姐,真不知羞耻!” 张全撇了苏小弟一眼,满脸不屑:“你怎么说话的?你家二姐和我情投意合,相许生死。我爹当初不知怎么的非要退婚,我孝顺爹娘,但心里一直记着蓉蓉。这几日我日日前来,就是因为我对蓉蓉的一片情深。” 他又转向苏蓉蓉,情意绵绵地倾诉衷肠:“蓉蓉,虽然我们之间没有办法得爹娘的祝福,但是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就像过去一样。” “我知道你对我也是念念不忘的,不然也不会托人送来信物,这上面的情深意切我一刻也不敢忘怀。” 张全又从怀里掏出一条绢帕,白色的绢帕上绣着比翼双飞的图案并一首小诗,小诗含蓄内敛,却句句爱怜情深。 手绢的左下角还绣着个小小的“蓉”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女儿家的私密物品。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就唏嘘起来,对张全的话深信不疑,感慨这对苦命鸳鸯。 苏蓉蓉早早想开口赶走张全那个泼皮无赖,但看着熟悉的手绢,只能眼含郁色地闭嘴不语。 那个手帕当然不是什么信物,但是确确实实是苏蓉蓉的私物。 就如张全说的,她穿来之前,张全和原身定亲,原身对这个有几分皮相的男人自是情深义重,不仅送过女儿家的绣品,还对张全诉过衷肠。 但是自从张全家里富裕起来,他就对“苏蓉蓉”爱搭不理,甚至因为苏家只是个破落户儿,早早退亲准备攀上富家千金。 这条绢帕都有四五年的光景了,也得亏张全还能找得出来。 苏小弟也被气得眼睛发红,偏偏他无法反驳。 毕竟自家二姐曾经确实对张全情深似海,还要死要活,还跳过河。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再也不跟张全相好,过上安生日子。这张全却不要脸的贴上来! 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可不会管手绢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他们都愿意相信张全,相信苏蓉蓉和张全有一腿。 甚至几个男人忍不住嘴碎,对着苏蓉蓉指指点点。 宋梨忍不住感慨,不愧是推动男女主感情进展的大助攻,这一手毁人清白的操作玩得可比宋明礼溜多了。 第18章 明礼的安排 “爷,今日倒是热闹。”宋梨捏着帕子笑眼盈盈,心里有些促狭。 崔子恪本应该英雄救美,对张全大加斥责,然后收获苏蓉蓉的初心萌动。结果如今的崔子恪却是一脸事不关己的站着,甚至对眼前的场景隐隐有些不耐。 “平安饭馆确实热闹,日日都能闹出些事儿来。”崔子恪牵起宋梨的手,走到一旁的茶水摊上。殷勤的摊主麻利地上了茶水和小食。 “这事儿一时也不能结束,你的事情也办不了,我们坐下等候。” “妾也不是什么大事,爷要是烦了,我们也不必等着,等下次妾再来办事儿就行。”宋梨也觉得没意思,宋明礼没来,光看女主的二三事多无聊。 崔子恪:“无事。日子还长。” 宋梨没再说话,觉得崔子恪这是男主意识觉醒吗?突然发现女主脑袋上顶着的光环了吗? 她轻轻摇头,甩出胡思乱想,饶有兴致地拿起筷子夹糖果子吃,她现在不过是吃瓜群众,想太多也没有用。 “张公子,”苏蓉蓉忍不住开口,她自穿越过来,除了宋明礼之外都是顺风顺水的,当然吃不下这个哑巴亏。 “当日可是张伯父带着你来我家退亲的,当日我苦苦哀求,你却当着我的面撕了婚书。如今你与宋家结亲,何苦还来坏我清白?” 苏蓉蓉话一落下,张全瞬间黑脸,他刷地一声合上手中的扇子,不知是被哪几个字戳中了心肺管子。 不过,张全还记得他自己的目的,脸上露出哀戚之色,语带感伤:“蓉蓉,你若是真的不愿与我相好,直说便是,我也不会苦苦纠缠。” 他说着又有了怒气:“可你送我信物,却又当众诋毁我,我何时与他家结亲?我一直在书院苦读,想要考上功名说服爹娘娶你回家。你怎能污蔑我一片苦心?” “呵——”苏蓉蓉冷笑,“你说得可真好听,还以为瞒得很好吗?我曾今找到张家,结果却被门房赶走,说自己少爷早早与他人结亲。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可能死心?” “而且,”她嘲讽道:“张家公子的苦读就是及冠之年连童生试都没有过吗?听说本县的新县令可是及冠之年已经是进士出生,张公子可真是悬梁刺股般的苦读啊!” 张全气急,“你——” 他最是厌恶有人把他和崔子恪放在一起对比,不过是穷小子撞大运而已! “少爷,少爷!”张全身后的小厮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想想老爷的话!” 张全本是怒发冲冠,这会儿却像是一盆凉水泼下来,透心凉。 他脸色扭曲,好半天挤出个瘆人的笑,“蓉蓉,我——”才一开口,就被打断了。 “张全!”粗糙的大嗓子由远及近,“你就这点本事,只会欺负良家女子,让本少爷好好教训你,都给我让开——” 宋明礼迈着不长的腿,疾步跑到张去跟前,想把苏蓉蓉挡在身后。 “来的真巧。”宋梨忍不住嘀咕,这就是主角气场吗?一下子把配角全部吸引到一个地方,宋明礼这崽子也屁颠屁颠地跑来! 崔子恪对苏蓉蓉和张全的闹剧只扫了几眼,紧着给宋梨添小食,还让青竹去一旁买了豆花。宋明礼一出现,他放下了给宋梨夹糖果子的筷子,眉头紧蹙,脸色不虞。 “这就是宋明礼?” 宋梨瞄见崔子恪神色难看,当即为宋明礼点了个赞,国民好弟弟,如此配合姐姐的戏。 她趁着吃糖果子的空,直接一口咬上自己的舌尖。抬眼瞧过去的时候,眼眶一红,泪珠儿已经挂在睫毛上。 声音弱弱地:“明礼?” 好弟弟,接受大男子主义的崔子恪的鞭挞吧。娇娇软软的小妾竟然又为别的男人哭了,虽然这个男人只是弟弟,但是这么不听话的弟弟,该揍! 宋明礼这边突然心头一凉,但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直接一拳头揍在张全的脸上,把张全打得倒退几步。 张全已经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直接失去理智,哪里管自己有什么目的,眼前人是谁?抓住宋明礼的衣服跟他扭打起来。 张全的小厮一脸苦意,不想得罪宋家公子,又不能直接看着自家少爷挨打,在两人之间拉架,身上被揍得最多。 苏蓉蓉和苏小弟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又不敢上去帮忙,只能在一旁喊:“别打了,别打了。” 围观的人哪里还敢看热闹,拔腿就走。乌泱泱乱作一团。 宋梨差点没笑出声,宋明礼真是太优秀了!原以为崔子恪掺和,就不能显现兔崽子的欠打,没想到他这么果断出手、当街打架,估计在崔子恪心里的好感度已经拉到负数了。 “明礼?”宋梨直接站起来,泪珠儿摇摇欲坠,想要上去帮忙。崔子恪直接把宋梨禁锢在怀里,不让她动作。 “爷,放开我,明礼被打了。”宋梨的声音满满是着急。 “别动。”崔子恪耐着性子,声音柔和,“我们先走,这边太乱。” 他转头给青竹一眼,一下子声音冷了几度:“去把宋明礼带回府衙。” 宋梨不情不愿,她挣扎着,想从崔子恪怀里出来,为崔子恪的心情再添几把火。 她在崔子恪心中没有几分分量,只能多做些小动作,最好是让他生气发怒。反正崔子恪顶多冷她几天,然后小心眼地把始作俑者狠狠记好久。 崔子恪心情确实不好,他心里对平安饭馆又多了几分厌恶。 每一次在平安饭馆总没有好事情发生,还有那不明不白却让他尝到味道的饭菜。即使已经检查过很多次都没有问题,却实在让他没有半分好感。 他拦腰抱起宋梨,压住她乱动的手腕儿,径直往前走。 直到进了府衙,崔子恪才把宋梨放下。 作为能进京赶考的人,崔子恪并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一身筋肉气力值点满。 “大人——”被抱着走了一路,宋梨也顾不上宋明礼了,她跺了跺脚,脸上一抹飞红,羞赧不已。 “是你先哭的。”崔子恪理直气壮,有理有据。 宋梨:“?” “我说过,别再哭了。”崔子恪没有看宋梨,坐在一旁,像是有些难为情,端着茶杯浅啄。 宋梨看不懂,但她大受震惊,这才是当世影帝吧,清纯小奶狗和霸总狗男人无缝衔接,切换得如此丝滑。 “大人,妾,妾只是担心明礼。” “不用担心,青竹会带他回来的。” “妾先谢过大人,只是......”宋梨迟疑着,抿了抿唇,有话却是说不出口。 “县衙里有两个捕快告老,赵冲正在跟着捕头练腿脚,估计能顶上一个位置。我看宋明礼今日也颇为勇猛,今日就让他收拾收拾,跟着赵冲一起去练拳脚功夫。” 崔子恪当然知道宋梨想说些什么,他没有办法干涉宋家家事,毕竟宋明礼已经十五,是可以分家出去的年纪,只能给他谋个职位。 “不过,想要顶上捕快的差,是要下苦功夫,不知道阿梨愿不愿意让宋明礼吃苦。” 宋梨当然不能在愿意了,她没有指望宋明礼能顶差。毕竟以后她还要跑路,宋明礼留在县衙像什么话,只要能让他吃些苦头就行。 “大人的恩情,妾简直无以为报。” 宋梨趁着崔子恪的好心情,红着脸走近他跟前,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落在他的颊边。 崔子恪只感觉脸上一点湿软一触即离,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挠得人痒痒的。他掩饰地喝了一口茶水,道:“没什么,府衙里正好有空闲。” “大人,宋公子已经带回来了。”青竹单身一人先来请示崔子恪。 宋梨赶忙道:“大人,让妾先见见明礼好吗?” 崔子恪当然答应,只是在心里冷笑一声,又为宋明礼记上一笔。 第19章 子恪的吃醋 宋明礼不是练家子,跟张全就是菜鸡互啄,不过张全长他五六岁,身材高大,还带了小厮。他只能吃暗亏,被揍的鼻青脸肿,身上也止不住疼。 他还没反应过来,结果直接被带到县衙,宋明礼心里一哆嗦,不会打个架还要被官府教育吧,以前也没有这回事儿啊? 直到宋梨走到他跟前,他才反应过来,县令好像是他半个姐夫。 “明礼?”宋梨狠掐自己,装备上小白花似的泪眼朦胧。 宋明礼这会儿头脑再清醒不过,低着头不敢看宋梨。 这叫什么事儿?阿姊过得如此艰,他当街闹事被被抓个现行儿。虽然没有跟宋梨保证过什么,可是在心里也许了宏图大志。这一下子,面子里子都没了。 他只是浅浅一思索,脸色涨红。 宋梨特意拿着粗糙的手帕,挨着宋明礼的脸,似轻实重地怼上紫红的伤口,满目担忧,语带斥责:“都有胆子在街上跟人干仗,怎么还把自己做弄成这般模样?” 宋明礼疼得直打哆嗦,也不敢退开。 他一听这话,急切地辩解:“阿姐,我只是一时气昏头,那张全也太可恶了,仗着自己家里有几分资产就敢随意欺负人,我看不惯!” 宋梨柳眉一竖,手帕直接往宋明礼身上一扔,“你倒是长本事了,也不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你看看人家至少还有资产?你有什么,大夫人的孩子都揣在肚子里了,还会惯着你?” “我不用她惯着,”宋明礼眼神怏怏,还是挺直身子,一点都不示弱。 宋梨气笑了:“你光会说大话,娘那里还欠着两三百两银子,你掏出来,省的我日日忧心。” “怎么需要这么多银子?”宋明礼惊讶道。 “你倒是不知人间疾苦,杨柳街的院子本就不便宜,我银钱不多,可是打了欠条才让娘提前住进去的。”宋梨一甩袖子坐到一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压火气。 “怎么的?宋家公子还拿不出三百两银子?宋老爷这么快连银钱都不给你了?” 宋明礼也顾不得身上疼痛,往椅子上一倒,垂头丧气:“阿姐,你怎么说话如此直接?在些外人面前都不给我留面子。” “唉,”宋梨话也软了几分,“莫要垂头丧气,说说吧,今天怎么这么大脾气?难不成真真对着苏蓉蓉小姐倾心?” 宋明礼不情不愿地开口:“爹、不,宋老爷要把我分出去,今日一早把我喊到书房条条款款给我说了好一通。让我一年赚千两银子,不然只能接手南大街的果脯铺子。” 说着有些讪讪:“我心里气闷,想去吃些好的,结果,结果就看到张全仗势欺人,比宋老爷还可恶。” 宋梨似笑非笑,“气性还挺大。”宋明礼不尴不尬地笑。 “大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还瞧不出性别,就这么着急?”宋梨虽然有过预料,但还是有些惊异。 “府中两个姨娘也有了。”宋明礼有些难以启齿,宋老爷估计以为自己重振雄风了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已经到这般地步,总得想想后路吧。 “我......”宋明礼目光躲闪,他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宋梨一阵无语,不愧是恶毒女配的弟弟,果然胸无大志。 “阿姐求了崔大人,给你谋了去处。”宋梨佯装叹息,“你好好去干,别让娘和我担心。” “阿姐!”宋明礼弹坐起来,“你求他做什么?我自己也能又去处!” 自从陈曼娘给宋明礼详细分析给人做妾的难处,宋明礼怎么不知道宋梨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阿姐替他求崔子恪,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想? 宋梨不说话,只抬着一双水润的眸子看他, 宋明礼受不了宋梨的目光,灰溜溜地坐回椅子上,很不情愿:“好,我知道了,阿姐,不会让你丢脸的。” “你说了这话,我也不好暗中帮忙,只能让捕头好好教你。”崔子恪见两人谈话要结束,也从厅堂外抬步进来。 一句“好好教你”咬字重了些。 如此兔崽子,这般不情不愿,只会让宋梨担心,还在背后编排他。 宋明礼不知怎么的有些怯崔子恪,被他浑身气势一震,此时不自觉肩膀一缩,又赶紧站起身子,一双眼睛瞪着他。 崔子恪嘴边勾了个笑,黑沉的眼睛掠过宋明礼落到宋梨身上,“既然这么有活力,就不用修整,直接带下去吧。” 宋梨跟了崔子恪也有几个月,哪里能看不出来崔子恪已经不耐烦,斜了宋明礼一眼,对崔子恪笑:“麻烦大人了,明礼一定会听话的。” 崔子恪:“嗯。”他招手,“青竹,带下去。” 被青竹请下去的时候,宋明礼有种错觉,他是犯了大错的罪犯,要被带进牢里秋后处斩。 夜里,宋梨了却心事,对崔子恪又热情几分。 一双白皙修长的腿勾着劲瘦的腰,葱白透着粉嫩的指尖毫无章法地划过喉结肩宇,宋梨呵气如兰,声音绵柔湿润。 崔子恪长臂一勾,叼着丰润的红唇,擦拭着盈盈杏眼里的水珠儿。 脑子里一闪而过:她哭得,真美。 忍不住用了更大更深的力道把人欺负得落了更多的泪珠。 六安县位于边陲地带,接壤南疆。虽然现在南疆势弱,惹不出麻烦,但六安县的兵力依然十分强盛,在整个青州府都是顶尖的战力。 正因为养兵消耗巨大,上任县令再是清正廉明也没能给崔子恪留下丰裕的仓库。 也是因此,衙门里的捕快并不需要多少拳脚功夫,平日里多在县衙站岗,遇到蟊贼狠人,县丞手下的兵士正好施展拳脚。 宋明礼并不知道实情,他在捕头刘华子的磋磨下,不过三天差点爬都爬不起来。 “宋小弟,”刘华子一大清早背着个大棍闯进了宋明礼睡的屋子。 本来宋明礼应该是和捕快们一起睡大通铺,宋梨怕他早早跑了,就让他单独睡一间屋子。 “这大太阳都晒大臀了,你怎么还睡在床上。” 宋明礼瞥见那根大棍,脸色隐隐发青。 他这两天跟着刘华子,在脚上绑石头围着大操场跑,一旦落几步,大棍就落在他的臀上。偏偏刘华子打一棍子,就满脸堆笑,宋明礼一肚子抱怨话都说不出口。 “刘大哥,我......”宋明礼真的爬不起来,腿肚子一抽一抽地疼。 他话还没说完,刘华子连连咋呼:“唉唉唉,宋小弟,不是刘大哥来喊你。崔大人屋里的宋小娘给你送了东西,你看不看?” “什么东西?” 刘华子扔了个包袱,“你拆开看看。” 包袱里是三双软和的鞋垫子,并一个活血化瘀的药瓶子。 “我阿姐有没有什么带什么话?”宋明礼激动差点落下泪,如此被折磨之下,还有人惦记着他,给他送东西。阿姐总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还是有他。 刘华子照着小丫鬟传的话复述:“宋小娘说这些日子苦着你了,问你还习不习惯,要是真的撑不过去,差人跟她一说,还是能把你送回娘家。” 宋明礼当然撑不住,他宁可出去跑商,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天。 他恨不得马上离开:“我......” 刘华子像是没听到他说话,又添了一句:“大人也给你带了话,说衙役要顶着上岗了,你要是不行,大人好重新物色人选。” “我当然行!有什么不行的!”宋明礼一听崔子恪的话,哪还有什么理智,他没忘自己被送来的时候,崔子恪轻飘飘的满眼不屑。 他要是现在离开,以后在崔子恪面前肯定矮了矮几个身子。不就是跑圈吗?有什么难得到他的! “那宋小弟现在该起来了,今早上的二十个大圈还没开始呢?”刘华子见缝拆针,笑眯眯看着宋明礼。 宋明礼顿时眼前一黑。 刘华子给崔子恪回话的时候,自然是宋明礼的反应禀报得十分仔细。 崔子恪正在书房写公文,合手的紫毫落在纸上,字形工整,锋芒内敛。他停笔沾墨汁,听到鞋垫子问了一句:“什么花样的?送了几双?” 刘华子脑子转不过弯,不知道崔子恪的意思,但还是恭敬地说:“绣富贵花的鞋垫子,拢共三双。” 崔子恪:“嗯。”他像是只随口问了一句,没有下文。 刘华子见没有其他吩咐,作揖准备退下。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扉上。 后面传来崔大人平淡无波的声音:“给他的训练再多加三倍吧。” 第20章 突发的事件 秋风吹着青石小径上的枯叶,红杏端着脸盆进屋时,赶紧关上通风的隔窗。絮叨:“这见天冷起来,主子可仔细着身子。” 宋梨软软地坐起身子,洁白的寝衣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伶仃的一对锁骨有几枚红印子。昨夜崔大人闹得凶了些。 “什么时辰了?”她的脑袋还有些昏沉沉的,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红杏过来服侍她穿衣,回到:“辰时三刻了。” “今日怎么这么冷?”宋梨本想穿石榴红的轻纱撒花裙,下了床却发现凉风吹得人打哆嗦。 红杏无奈一笑:“主子,前几日立秋刚过,当然越发冻人了。” 她手脚麻利,拿出湘妃色的对襟小袄给宋梨换上。 宋梨有些恍然:“这日子过的可真快!”仿佛只是一眨眼,已经到这里有小半年。 红杏应和:“主子日日安排的事情多,日子当然过的快。先下主子都已经能给大人做里衣了,绣花也越发精致。” 宋梨想想也是,每日安排得满满当当,时间就不够用了。不过,已经过了这些日子,她还是没能有个稳妥的来钱的手段。每月崔子恪给的花销和府中月例银子就是一大笔钱,还完买院子的欠款,如今又存下有小一百两。 她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做小娘的工作朝不保夕,她倒是也愿意这样混日子。 “主子今日吃些什么?”红杏接过宋梨净脸的帕子,问:“小福去厨房瞧过,准备了鸡汤细面条,菌子猪肉的包子和蒸饺,还有小米粥。” 小福就是上回替宋梨打听买卖院子的小厮,崔子恪见宋梨爱出府玩耍,用小福也趁手,就直接把人挪到宋梨这边,还给宋梨换了住处。 宋梨原先住的地方靠着仓库,窄小背光,白日里也暗沉沉的。崔子恪有时白日在宋梨屋子里办公,很不方便,就给宋梨换了地方,移到离前院更近的西厢房,正好有两间耳房能住下两个奴才。 “要一碗细面条就行。”宋梨只用一根红丝带把头发拢到身后,也没有换绣花鞋,踩着洁白的寝鞋坐到炕上,身上还盖了灰鼠毛的毯子。她身上乏累,不想动弹。 “对了,”红杏正要出门,宋梨突然想到个事儿,“你让小福去前头喊宋明礼来一趟,要是他没在,麻烦他跑一趟杨柳街。” 宋明礼早一个月前就在县衙里站岗,每日跟着捕头刘华子走街探访。只是今日轮到他换班,估摸着正在享受陈曼娘的照顾。 当初宋明礼从教习场出来的时候,宋梨为了表示姐弟情,专门接他。结果好好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只剩下白晃晃的一口牙,脸色黑了好几个度。 宋梨本以为挺轻松所以宋明礼才没有跑,没想到这么疲累他还坚持下来,倒是让宋梨有些刮目相看,觉得这傻弟弟也不是无药可救。 只是把陈曼娘心疼坏了,日日变着法子做好吃的给宋明礼补补。而宋明礼可能是受了大苦,也懂事不少,跟陈曼娘的气氛缓和不少。 “唉,奴婢这就去跟小福知会一声。”红杏妥当得关上门。 至于为什么要去找宋明礼,还得是因为崔大人又闹脾气了。 昨天夜里,崔子恪如往常一样让宋梨陪着用饭、消食,还颇有兴致地让宋梨跟他走棋。 宋梨自然陪着笑,后来也不知道她哪句话说得出差错,崔子恪眼神一冷,板着一张脸就欺负宋梨。早早安置不说,直到三更天宋梨还黏糊糊地叫人轻点。 今早起来,宋梨都还感觉锁骨上的齿痕隐隐作痛。 不过,她被欺负狠了当然也知道讨扰。她当时一双腕子勾住崔大人的脖颈,脸颊贴着人的唇,纠缠问大人怎么了? 崔子恪不说话,还露着牙齿咬她。宋梨当然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不说就凑着唇亲人。被缠得没办法,崔子恪也只说了婚约两个字。 宋梨哪里知道什么婚约,难不成宋梨之前还定多亲?总不能让崔大人的火气一直烧着,宋梨只好去问宋明礼。 宋明礼来的时候,还带了陈曼娘自己腌的小菜,满满装了几罐子。小菜酸脆爽口。宋梨很喜欢吃,让红杏放好,下回就早饭吃。 “阿姐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宋明礼以前只当富家纨绔少爷去了,整日招猫逗狗,对“压迫”自己的宋梨哪里会关心?他也不好意思:“我,我也不太清楚。” “随便问问。”宋梨有些发愁,宋明礼不知道,难不成还能去问宋夫人或者宋老爷?就算宋梨肯问,宋家人估计也不会想告诉她。 宋明礼想帮宋梨,就说:“要不要我回宋府问问。” 宋梨拒绝了:“你好端端怎么可能问这种问题?宋老爷和夫人也不是蠢的,你一说谁不知道是替我问的。” 崔子恪虽然气闷,但也还没冷着她。而且秋日估摸着忙粮食和税收的事儿,崔大人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折腾宋梨。 这么一想,她摆摆手:“算了,叫你来也没能解决事儿。你回去吧,趁着休息,在娘面前多待会儿。” 宋明礼有些丧气,他都顶过日日苦练,没想到还是帮不上阿姐的忙,真是没用。 他才起身,小福突然神色匆匆地跑进来,跟宋梨打了个千,声音都有些喘:“主子,你让我看着平安饭馆,果然出大事儿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宋梨还没说话,宋明礼抢着问。苏蓉蓉在他心里还是人美心善的好姑娘。 “这......”小福迟疑,没有宋梨首肯,他不好直说。 “说吧。”宋梨来了兴致。 她记得在张全这个大助攻还没有完全发挥出自己的作用,上次的当街表演只是开胃菜,真正让苏蓉蓉倾心于崔子恪可不是那么简单。 甚至崔子恪的初次动心也是因为后面发生的事情。她差小福每日去平安饭馆盯些时辰,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收获了? 小福喘了口气,细细道来:“今日奴才给宋公子传了话就如往常一样去平安饭馆瞄两眼,结果平安饭馆一直没有开门。” “等了半天苏蓉蓉姑娘才出来说家里出事儿,这几日都不开门。有人就问出了什么事?苏蓉蓉才道‘家父昨夜伤了肺腑,家里人都紧着,腾不出手来开馆子。’奴才听了好一会儿,好像苏老爹还昏迷着,苏蓉蓉姑娘都准备上告大人,说是苏老爹是被贼人所害,要找出凶手才罢休!” 小福一口气说完,喉咙都有些干涩。宋明礼这会儿是真的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飞到苏蓉蓉家里。 宋梨倒是觉得剧情不愧是剧情,崔子恪跟苏蓉蓉之前少了那么多相处,还能走到这大事件上。 “阿姐,县衙有事,我也跟着去看看。”宋明礼好歹还记得跟宋梨告别。 宋梨似笑非笑:“你这么急,还对苏蓉蓉小姐念念不忘呢?” 宋明礼埋着头有些窘迫:“这不是出了大事儿吗?我是县衙里的捕快,总归跟着大人办事。”半点不提苏蓉蓉。 宋梨毫不留情直戳中心:“平日里也不见你这么积极,我明明记得你最不想跟大人一起办事?嗯?” “哪里的事?”宋明礼不承认,“阿姐,不多说了,我先走了,不然华子哥又得敲我脑袋。” “急什么,又不是不让你去。”宋梨喝了口茶水,叮嘱:“你跟着去了,少说多做,别以为自己哪哪都行,跟着大人和刘捕头好好学,别因为苏蓉蓉小姐就乱掺和。” “嗯嗯。”宋明礼连连点头,经过刘华子的摧残,他自己有几斤几两再清楚不过。 第21章 倾盆的大雨 宋明礼才出北大街,天上几朵阴云飘过,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雾蒙蒙连成一片。 他没有带伞,只能抬手用袖子遮住头发,冒着雨快跑。 瓦子街上行人匆匆,黄油纸伞偏斜,溅落一地碎雨珠。 宋明礼到平安饭馆时,衣襟已经湿了大半,黏糊糊地贴在身上。饭馆没有开门,他勾住门锁,“碰碰”敲门。 不太一会儿,刘华子的脸露出来,他看见宋明礼,声音压低,赶紧把人招呼进来:“怎么来了?赶紧进来。” 宋明礼不明所以,但也小了音量问:“怎么了,这么小心翼翼的?” 刘华子扔给他一方干帕子,只说了一句话:“大人亲自来了。” 宋明礼这才一惊。 他虽然只跟刘华子跑了个把月,但也清楚,崔子恪自上任以来很少管断案之事,一头栽进赚银子的公务中,只是在公堂上判案而已。 这回又不是天大的案子,甚至没有死人,崔子恪怎么亲自来了? 他当下也不敢乱说话,匆匆用帕子抹了抹脸,凑到饭馆后院,跟在刘华子身后。 后院里有一簇枝干盘虬粗壮的葡萄藤,秋风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围着葡萄藤用厚实的茅草搭了避雨的棚子。 崔子恪端坐在上位,他没有穿官服,一身藏蓝色的长袍,仅在裾边袖口添了一圈鹅黄色的边角,柔和了满身的冷肃。 他的右边站着两个衙差,都是宋明礼的熟面孔,他和刘华子走过去也一动不动的候立着。 而左边,就是苏家人。 苏小弟和苏母没有出来,只有苏大哥和苏蓉蓉在,至于苏父,至今还没有醒过来。 “大人,我爹从来与人为善,哪里有过什么仇家,但现在却被人一刀捅伤腰腹,伤了元气,大人一定要为民父做主。” 苏家人中,明显只剩下苏蓉蓉这个主心骨。面对着略有些压抑的氛围,她不得不开口。 苏蓉蓉不是第一次见到崔子恪,她还记得那日他与那位美娇娘一起来过平安饭馆用饭。只不过她倒是第一次知道他竟然是县令,如此俊俏年轻,不是影视剧中胡子一把或是大腹便便的油腻男人。 她觉得,崔子恪比那日显得十分有威严,甚至淡淡扫过她的目光,让她有些不敢动作。 宋明礼听到这话,抬眼瞄了一眼崔子恪,原来他也才来。 崔子恪不说话,他低垂着眼眸,把玩着手腕上的一串佛珠。 佛珠是少见的竹质佛珠,圆润细腻,显然是被人长时间捻过。 这并不是崔子恪的物件,至少原来不是。他的娘亲在他进京赶考时,特意从手腕上褪下来给了他,说是他早死的爹的东西,保佑他能榜上有名。 崔子恪没见过他爹,也或者因为死得太早,他已经记不清他爹的样子。 记忆中,他爹只存在于母亲口中,是一个正直俊朗的书生,娘亲很爱他。 所以,崔子恪对他爹没有什么感情,这串竹佛珠也从未拿出来戴过。今日来平安饭馆的时候,他倒是鬼使神差地戴上了这东西。 刘华子是捕头,大人不说话,也不能让苏家人干等。他迈出一步,凛然道:“如果苏老丈真的是被贼人所伤,大人必然会为你们做主。只是如今苏老丈还未苏醒,也不知事件详情。还请诸位莫要着急。” “还需要什么详情?”苏蓉蓉有些急,她虽然才穿越过来不久,但是苏父对她很好,苏家人和和乐乐,眼看着饭馆生意红火,日子就要好起来。突然出了这事儿,她心里实在不安。 “我和大哥把能说的都说了,我是第一个发现我爹受伤的人,还看见了个背影,有什么还要再问的?” 刘华子不似往常脸上团着笑,“哼”了一声道:“还请苏姑娘不要质疑我们办案的流程,案子当事人的证词十分重要,如今我们再多花时间也是做白工罢了。” 苏蓉蓉也气闷上头,声音拔高:“难道我爹一天不醒过来,你们就什么事儿都不做吗?” 苏父一身血淋淋的伤让她至今都还沉在梦魇中,她怎么也忘不掉原本慈祥憨厚的人脸上露出的惊恐虚弱,这让她很害怕。 苏大哥本来一言不发地埋着头,听见自己妹妹的话,扯着苏蓉蓉的袖子,小声劝慰:“蓉蓉,别说了,大人们自是有他们的道理。” 苏大哥心里也有些埋怨,但他还记得眼前是官府的人,自家不过是平头百姓,连大商户都惹不起,怎么去招惹官家人。 崔子恪像是终于放注意力放在了当下的事情上,开口问:“你们再详细说说,那日是什么情形?” “说得清楚明白,本官能发现线索,也能早日为苏老丈做主。” 崔子恪的声音温和,吐字慢,有些慢条斯理的味道。他露了个笑,一张俊脸显得平易近人。比粗糙的、留着络腮胡子的刘华子好太多。 苏蓉蓉的火气小了不少,她很不情愿地再次回忆昨天夜里的场景。 平安饭馆的生意极好,天色暗黑最后一个客人才走。大堂里只点了一豆灯火,风一吹摇摇晃晃在纸糊窗上跳着舞。 苏小弟早早进屋温习功课,苏母和苏蓉蓉在厨房里洗盘子,苏大哥和苏父在大堂里洒扫。 大堂里撒了水,苏父一不小心摔了个屁股墩子,苏大哥赶紧把人扶起来。苏父扶着腰,“哎呦”两声,本来摔得不重,只是苏父毕竟年纪大,身子骨不如从前。 这一声把苏蓉蓉也惊到了,她掀开帘布,从厨房里探头看了一眼,问:“爹怎么了?” 苏父左手掐腰,挥挥手表示没事,“我先回院里了,只能让老大多做点活。” 苏大哥掺着苏父,脸上有些担忧:“爹真的没问题吗?等会儿我给爹抹点红花油。” “没事没事,你快去摆桌子,摆完赶紧去帮蓉蓉刷盘子。蓉蓉白天已经很忙,晚上要多休息,姑娘家,一双手还是要保养好。”苏父用空出来的手推了一把苏大哥,脸上露出笑,对着苏蓉蓉,眼角的褶子都多了几道。 苏蓉蓉也笑,一豆灯火暖黄,很温馨。 “等等,”崔子恪抬起微露佛珠串的手掌,表情很淡:“还请苏姑娘说些重点。” 苏蓉蓉咬下唇,目光沉郁:“马上就到重点了。” 苏大哥清理完大堂,到厨房帮忙,让苏蓉蓉早点去后院休息。苏母也赶苏蓉蓉,说明日还忙,让苏蓉蓉休息好。 苏蓉蓉没有推脱,她确实很累,解开围裙,用干帕子抹了手,走到后院里。 后院不大,三间屋子并一个小仓库。苏小弟和苏大哥一间,屋子里还亮着灯,倒是苏父苏母的屋子已经熄灯,想来苏父已经睡了。 后院有个小门,平日里紧着出去买菜就会从小门出去。 小门上铜锁很旧,已经没有大用,只是日日忙,还没找到时间换个锁。苏蓉蓉端着油灯瞧了一眼,想着明日让苏大哥去修修。虽然小门外巷子里狭窄阴蔽没有人,但终归不好。 她的念头一过,回屋里洗洗准备睡觉,她才把衣服换上,准备脱发带。 “啊——”突然一声急切的嘶哑的喊叫划破了寂静。苏蓉蓉手一抖,发带落下的时候差点掀翻桌上的油灯。 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苏蓉蓉手脚都有些僵硬,她的脑子里瞬间就闪过月黑风高杀人夜。 外面的声音低下去,苏蓉蓉听着,仿佛有些熟悉,她一咬牙,推开门走出去,苏小弟也正好推开门。 月光冷凌凌的,撒在地上比油灯还亮几分。 矮小破旧的门,铜锁落在地上,一个修长的身影夺门而出,月光下长衫上露出一枝竹叶。 苏蓉蓉来不及反应,大吼一声:“站住,别跑!” 修长身影毫无停顿,一瞬间就消失在眼前。 “呵呲呵呲——”正当苏蓉蓉脑子一热想追出去的瞬间,黄泥地上另一个人影发出被闷住的声音。她定睛一看,苏老爹蜷缩着,脸上的褶皱挤在一起,像是干枯苍老的树皮。他捂住胸口,一股股鲜红色淌湿了衣襟。 “爹,你怎么了!”苏蓉蓉的声音尖锐,一下子吸引了前院的其他人。 “然后,我大哥赶紧去喊大夫,才勉强抢救过我爹,现在他还躺在床上昏迷着。”苏蓉蓉闭了闭眼,仿佛想忘掉夜里那一幕。“我知道的就是这些,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崔子恪静静听完,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屋子,中间那间就是苏父的房间。正好苏母端着药碗开一扇门,他看着,仿佛穿过墙壁,瞧见躺着的人。 半响,他收回目光,语气没有半分异样:“苏老丈原先已经休息了吗?怎么会突然出门,还刚巧遇到贼人?” 苏蓉蓉摇摇头:“这我也不清楚。我爹的屋子关灯了,他才摔着,应该是睡了。” “苏姑娘觉得那贼人和苏老丈认识吗?” 苏蓉蓉否定:“看样子是个年轻人,我爹这岁数,怎么可能还会和旁的青年人接触,他整日都在饭馆里忙碌。” 崔子恪点点头,他看着至今还敞开的小门,最后问了一句:“这边巷子里能通向哪里?” 苏蓉蓉很少去,没能回答,刘华子接口:“属下们探过,这巷子很长,有两个出口,一个是南大街正街,一个是挨着莺花巷。” “好。”崔子恪没有再多问,他理了理衣摆,站起身子:“你们说的本官已经明白,接下来需要去莺花巷和南大街探查,还要花些时间。等苏老丈醒过来,及时来禀报,本官想亲自和他聊聊。” 苏蓉蓉本想说话,苏大哥拉住她,低着头对崔子恪很恭敬:“麻烦大人。” 等崔子恪的人影不见,苏蓉蓉才不解的问:“大哥刚刚怎么不让我说话?” 苏大哥没有隐瞒,蹙着眉有些忧心:“又不是什么大案子?知县大人怎么要亲自和爹聊?” 苏蓉蓉不明白:“这不好吗?说明大人负责啊!” 苏大哥没说话,叹了口气。 崔子恪出了平安饭馆,步子迈得很快,给他打伞的衙差小跑着才能跟上。 雨势渐渐大起来,急促的雨“啪啪”拍打着石板路,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 “划拉——”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宋梨临窗团坐,手里捻着绣花针,白色绣帕上半朵牡丹跃然其上。 她突然若有所感,往窗外一瞧,黄油纸伞下藏蓝色的身影在雨幕中清晰可见。 第22章 来访的熟人 崔子恪进屋的时候,开了两扇门,一股子凉风夹杂着细碎的雨丝带进屋里。 撑伞的衙役在进屋时就换成了府中的小厮,此时粗布衫半湿的小厮合上伞,乖巧地侍立在屋檐下。 青竹没跟着,宋梨只能迎上去,手中拿着干帕子替崔子恪擦拭淋湿的发,一边吩咐红杏:“快下去叫厨房给大人熬碗姜汤,这冷天气,寒气大,容易感冒。” 红杏欲言又止,崔子恪一进屋,冷凝的气势直接冲淡了满屋的闲适,任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情不好。这时候只留主子一个人,多让人不放心! 宋梨也知道,但是现下她要做足样子。只能给红杏使眼色,让她早些去赶紧回来。 红杏一走,屋子里只剩下宋梨和崔子恪两人。崔子恪不说话,脱去湿润的外袍,就着洁白的里衣稳坐在炕上。宋梨也不敢轻言说话,用帕子仔仔细细绞干他的头发。 红杏脚程快,提着食盒回屋,除却姜汤,还有几小碟子的点心。天色渐晚,崔子恪心情不好,厨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提膳,又不能让主子饿着,折中送了点心。 宋梨把姜汤端给崔子恪,不大的瓷碗里装满了黄褐色的汤水,几粒小小的姜块漂浮在上面,姜味浓郁地有些辛辣。 崔子恪一口饮尽,宋梨只看着就有些难受。 忙拿了绢帕递给崔子恪,顾不得他身上的冷意,有些絮叨:“大人怎么喝的这么急,妾看着都又苦又辣,快吃块点心。这桂花糕正应季,妾特地叫多加了白糖,去去味。” 话才说完,宋梨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崔子恪伪装太好,她总是忘记这人根本没有味觉。不过话都说出口,她只能捏着桂花糕,殷切地递到崔子恪的唇边。 崔子恪的视线随着宋梨的话落在她的指尖。 葱白莹润的指尖,夹着一小块方方正正的浅黄色糕点。 屋子里不知何时点着油灯,暖橙橙的光晕下,照着宋梨一张俏媚的脸显出几分温柔缱绻。 她有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圆润的杏子眼,水光灵灵的,眼珠的颜色又很浅,总是无端勾人。她看着你时,像是眼里心里满满都是你一个人。 崔子恪鬼使神差接过桂花糕,在宋梨的注目下,咬了一口。 “不错。”他的眉眼终于缓和些许。宋梨也松了一口气。 咬过一口,崔子恪就放下桂花糕不再碰,宋梨也当作没看见。乖乖巧巧地立在他身旁。 崔子恪长眉一挑,唇边勾起一抹淡薄的笑,仅在唇角勾了勾。他摆手让红杏下去,转身竟是一副慵懒的姿态。 “阿梨怎么拘束了,坐下吧。” 恰好木门合上发出“吱呀”的呜咽,宋梨被崔子恪莫名其妙地笑吓得心里一抖,不知道崔大人这么迅速的变脸是为了什么? 她收敛眉眼,在炕上堪堪落了半个屁股。 早晨小福说平安饭馆出事的时候,宋梨就知道张全终于发挥了自己剧情大助攻的身份。可是女主的老爹受伤,和崔子恪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他还能是为了六安县治安不好而愤怒? 原书中,仅仅写了苏老爹受伤,苏蓉蓉大胆上告,细心寻找证据,最后用美食俘.虏了案件的重要人证,然后在公堂上表现得不似寻常女子,让一直只因为她的厨艺而感到好奇崔子恪逐渐倾心。 而苏蓉蓉,一次街上相护,一次案件处理,她折服于崔子恪的男性魅力,也暗自动心。 除了这些,难不成还有别的隐情?宋梨不动声色地皱皱眉,脑子一抽一抽地疼。 这原著也太坑了些! “大人,”宋梨为崔子恪倒上茶水,顶着崔子恪有压力的目光,主动提起话题:“大人今日是去处理平安饭馆的事儿的吗?小福今日出去替妾提饭的时候,平安饭馆都没开门。” 崔子恪端起白瓷茶盏,浅缀一口:“嗯,怪不得宋明礼今日也跟着来了。” 宋梨见崔子恪愿意接话,顺着说下去:“平安饭馆的事儿可严重?妾听说又出了新菜品,还没来得及尝尝呢,不知道何时才能开门?” 崔子恪漆黑的眸子扫了一眼宋梨,宋梨想起崔子恪不愿她和平安饭馆接触的事情,有些心虚地找补接道:“妾有好好听大人的话,没再去过平安饭馆,都是叫小福去提些小菜罢了。” “呵。”崔子恪呵笑一声,“到时挺爱吃,黄大厨都满足不了你的胃口。” 宋梨状似恼羞成怒,颊上飞红:“大人好好地怎么说起这事?妾问的可是正经事!” “那你可要伤心了,平安饭馆估摸着有些日子开不起来。”崔子恪笑得有些促狭,“黄大厨的手艺也是极好的,府中饭食也放心些。” “啊,事情如此严重,真是可惜!”宋梨眉间惊讶,只叹了一句可惜便罢,然后摇摇头:“黄大厨的手艺好日日吃着也没有新鲜意思。” 崔子恪这话一出,看来苏蓉蓉家的事儿一时也完结不了。即使苏蓉蓉愿意早些结束,崔子恪怕是会做些别的。 “天色不早,早些安置。为了阿梨的好胃口,我也得好好探探案子才行。”崔子恪招呼着外边的下人,准备洗漱沐浴。 “大人莫要取笑我。”宋梨羞恼地捶了捶崔子恪的肩头。 洗漱完,崔子恪第一次和宋梨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上。宋梨骨架小,身子薄,崔子恪刚好能抱个满怀。 宋梨被揽着抱了一会儿,嫌闷,先转身子透透气。她才一动,细瘦的香肩碰到东西,硌了一下。 “大人,手上可是有什么物件?” 崔子恪抬起手臂,一串佛珠还在手腕上挂着,他盯了两三秒,把佛珠取下随意地扔到一旁。 “我取下了,乖乖睡。”他重新又把宋梨揽到怀里,空着的手臂把着她的纤腰,不让她乱动。 翌日。 宋梨醒来时,崔子恪已经不在身边。昨日她窝在崔子恪怀里睡了半宿,一动也不动,浑身上下不得劲。宋梨怀疑崔子恪是在无端迁怒,当然也有可能还在为什么劳什子婚约有关。 她本来应该是知道最多的人,可如今竟然是四顾茫然。 梳洗打扮好,正等着红杏的提饭,红杏却比往日慢了不少。 好一会儿,红杏才几步走急进屋。她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眉头皱起,欲言又止。 宋梨瞧了一眼,问:“怎么了?” “方才小福过来,说宋府大夫人来了,让主子早些去见她。”红杏隐隐带着怒气,“来到府衙,还敢这么对主子说话,可真是脸大。” 宋梨有些惊讶,宋夫人少说也有好几个月的身孕,怎么还能出来惹事?这宋家一家子可真是贴上宋梨了。 她没有急着出去,当初刚刚穿越过来还能给宋夫人一点面子,至于现在,宋梨连见都不想见宋夫人。 “让小福直接把宋夫人送走吧,我可没时间去见她。”宋梨喝着鸡丝粥,慢条斯理地说。 不太一会儿,宋梨鸡丝粥还没喝完,小福又回来了。 “主子,宋夫人不肯走。” “为何?”宋梨放下勺子,没了胃口。 小福看了宋梨一眼,有些为难。宋梨挑了挑眉,“你直说。” “宋夫人,她说,”小福埋着头禀报,“若是,若是主子还想在府衙风风光光地当小娘,就得出去见她。” “嗯?”宋梨被勾起了兴致,“宋梨”这个恶毒女配的小秘密看来不少啊。“既然宋夫人都这样说了,那我不出去见见她岂不是没道理。” 宋夫人这回的排场可比上次大不少,她坐在前厅里,一个丫鬟站在她身后给她捏肩,另一个正倒着茶水。宋夫人闭着眼睛,右手端着初初显怀的肚子,好不舒服。 宋梨坐在她对面,手腕金钏上的小铃铛发出“叮当”响声。 她单刀直入:“宋夫人这么想见我,不知道是为了何事?” 宋夫人没有睁开眼,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宋梨哂笑:“宋夫人派头大,府衙小庙可供不起。”她招手,“小福,带几个人送宋夫人出去。近日大人忙,我还得照顾大人,实在没时间跟宋夫人唠唠家常。” 小福笑吟吟地领着几个丫鬟,夹住宋夫人丫鬟的手脚,对着宋夫人弯了弯腰:“宋夫人,请吧。” 这会儿,宋夫人才算是睁开眼,她没想到宋梨如今变得如此强势,哪里像当初被逼迫着的小姑娘。 “宋梨,你翅膀硬了,敢这样对待嫡母。”她尖着嗓子,捏着手帕的手想要推开小福。 这回轮到宋梨不紧不慢,她只掀了掀眼皮,还带着笑:“夫人这话好没道理,我还能如何待你。当然是因为担心嫡母肚子里的孩子,害怕磕了碰了,才想着送母亲回家。我可是个孝顺女儿。” “你——”宋夫人觉得宋梨越发牙尖嘴利,气上心头,摸了摸肚子才压下火气。 不过,宋梨这般有底气,还不是因为嫁了县令。想到自己手中揣着的秘密,宋夫人又硬气几分:“你可知道,你今日赶我出去。也许明日你这县衙小娘的身份也就到时了。” 宋梨笑得开怀:“宋夫人可真有大本事,连大人后院也能指手画脚的,大人还没厌我,宋夫人倒是早早剥了我的身份。”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1019:58:20~2021-09-1321:1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画笔小新5瓶;我只想静静看书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当今的局势 “我自是管不了崔大人的后院,可若是小娘行为举止有了瑕疵,惹崔大人厌烦,保不准就被扫地出门了,宋小娘,你说是不是?”宋夫人像是一只斗胜的公鸡,昂首挺胸地对着宋梨。她的肚子才刚刚显怀,却用手支撑着腰腹将浅浅的弧度凸显出来。 “瑕疵?”宋梨重复了两个字,她止住笑,站起身子,一步步逼近宋夫人。她虽身量瘦小,却也宋夫人高上几分。眼见她靠近,让护着肚子的宋夫人忍不住后退两步。 “不知道宋夫人手中又有了什么把柄,上一次拿我娘威胁我,这一次又是什么呢?” 宋夫人不想在宋梨面前露怯,她做回椅子上,端起茶盏,茶盖和茶杯碰撞,声音清脆。 她勾起奇异的笑容,像是突然想起一样,说起别的话题:“女儿家的清誉比什么都重要,若是有人不知廉耻,脚踏两只船,想必没有哪个男子愿意再与她相好。” “呵呵,”宋梨同样笑,目光不经意间划过宋夫人的肚子,“宋夫人有话还是直说得好,我可赖不得性子听这般废话。” “夫人年岁不小,不知道这胎怀得如何?”宋梨突然软下声音,仿佛只是好奇问了一句:“听说府上两位姨娘也有孕,宋老爷倒是宠爱得紧。” 宋夫人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心里忍不住埋怨宋老爷。她都显怀,偏偏还让她到府衙来找宋梨,说得是夫妻一体,隐秘的事儿她办才放心。可这府衙的人全维护着宋梨,让她处处掣肘,全然无法威胁到人。 “老爷宠爱不过一阵子,瞧瞧当日风光的曼姨娘,如今还不是过得凄惨。”宋夫人很快收拾好心情,意有所指瞧着宋梨,宋梨就如她娘,也是风光过一阵,可毕竟只是妾室,能风光到几时? “这就不劳夫人费心。”宋梨觉得打嘴仗可真没意思,如果宋夫人不是孕妇,早早让小福撵出去。“宋夫人还是有事儿说事,让瞧瞧有什么把柄,能不能让我乖乖办事儿。” 宋夫人气闷,明明自己手中捏着把柄,偏偏处在弱势。她念着肚子里的孩子,也懒得再管其他,给一旁的丫鬟使眼色。丫鬟见势从怀中取出一纸红色。 “小娘瞧瞧吧。” 宋梨把红色的帖子拿在手中,封面上是烫金的大字,书着“百年好合”。宋梨一看,突然想到崔大人口中的婚约。她原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找不到人问,没想到这回人都找上门来,倒是讨巧。 翻开封面,一面写着何时何地约定婚约并一些溢美之词。另一面书着男方和女方的名字,不出意料,女主写着宋梨。 而男方,宋梨回忆起当日苏蓉蓉和张全的对话,没想到所说的宋家竟然真就是自己这个宋家啊! 崔子恪早就知道这婚约的事儿,不知道是为何?宋梨不经意走神,想的多了些。 他先是知道婚约,肯定是查了宋家和张家。这回苏老爹的事儿又让他生气,他应该还不知道凶手是张全,可即使是这样,他的愤怒也不假。约莫着,他查的事儿还和苏家有关。 倒是有可能,毕竟苏蓉蓉以前和张全订婚,张家和苏家有过一段日子的交情。 怪不得青竹近日都没跟着崔子恪,看来这个事件是放在崔子恪心上的。 如今宋夫人拿着婚书准备威胁她,说明宋家也参与了事件。小说中让男女主倾心的案件背后还藏着不少东西呢! 得给宋明礼敲敲醒,少掺和这事儿,免得让崔子恪记挂上。 宋梨走神,眼神就显得飘忽。宋夫人还以为她是被这婚书吓到了,得意洋洋起来:“小娘还没忘吧,这可是你亲自求得张家公子的婚书。府上还有你亲自绣得香囊手帕,针脚细密,白色的梨花瓣栩栩如生,连小诗也都是情义深重、情意绵绵啊。” “呵呵。”宋梨假笑,没想到这种招数有一天还能落到她自己身上。很敷衍地说:“夫人的东西可真让我长大见识了,不知道夫人有什么事情,我一定为夫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宋梨的话说得很假,偏偏宋夫人信了。 她身子都挺直,毫不客气:“当然也不是叫小娘去做伤天害理的事儿,崔大人年少英才,老爷早就想和崔大人交往。只是崔大人公务繁忙,一直找不到机会。小娘和大人琴瑟和鸣,想必让崔大人赴个约是手到擒来的吧。” 宋梨嘴角一抽,感情前头这么多铺垫,就是为了这么简单的事儿? 见崔子恪的事情在宋梨眼中十分轻易,但是自从崔子恪不费一兵一卒收回富商手中的银子。六安县富商就见识过崔子恪的本性,不敢再轻易动作。 宋家老爷已经派人请过崔子恪很多次,甚至自己还亲自上门,但崔子恪都闭门不见。他找人花打价想买通崔子恪跟前的青竹,结果银子花了一大把,事情却没有后续。 恰好又听说宋梨立起来的事情,都能让宋明礼进府衙,想必枕头风吹得不错。只不过宋家也知道自家和宋梨已经没有情谊,只能让宋夫人拿着婚书上门。 “只要宋夫人把这婚书留下,再把什么香囊手帕送来,我一定在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宋梨本来想直接答应,反正现在的崔子恪估摸着也想见见宋老爷。但也不让宋夫人看出来,又添几句话。 “我家老爷在宋家酒楼设宴,还请大人能在明日赴宴。”宋夫人觉得事情成了,捻着手绢站起来。“只要事成,小娘的东西都会送来,这婚书就先给小娘。” 宋梨干巴巴地:“夫人慢走。” 崔子恪知道自己这几日的心思都在案子上,就把拢银子发展的事情交给了主簿范达善。比起一身野蛮功夫的县尉刘能,范达善有玲珑心眼,真真见崔子恪重视六安县,才投了诚。 他给范达善说了大概方向,前段日子一直去村中走访,记下各村中的难处,如今可以施展拳脚。 “先把县城附近的路修起来,同时带着刘能去把瓦子街整顿一番,这个赵冲熟悉,可以带上他。” 范达善是个瞧着面善的中年男人,他身子微胖,脸上肉多,一笑眼睛都眯起来。 他应下崔子恪的吩咐,多问一句:“大人为何对这次案子如此重视?” 崔子恪没有直说,反而提到当今局势:“如今是大雍十年,十年前圣上不过十岁稚龄,先皇留下三位辅政大臣。长宁侯代表勋贵,威远大将军代表军方,还有内阁首辅自成一派。去年北方蛮夷犯禁,威远大将军震慑北域,至今还留在北方,无法回朝。” “而内阁首辅,年岁已高。内阁中寒门子弟颇少,勋贵占了多数。等到内阁首辅告老,内阁自是与长宁侯府一脉。勋贵势大。” “大人说这些是何意?”范达善不解,六安县这边陲之地,朝中关系实在影响不大。 “前朝起,取缔了商人重税,几大豪商收归皇室。因此,皇室才是最有钱的,所以朝中大臣腰包丰厚,甚少贪污。勋贵虽俸禄也不少,可长宁侯府,太过奢华。我入京之时,长宁侯邀我入府,金雕玉砌,比皇宫还尊贵几分。” 崔子恪说到这,突然停下话头。 他一双冷凌凌的漆黑眼睛落在范达善身上,“范叔知道,有银子,一切的事儿就好办多了,就像现在六安府,我有银子,能让百姓生活变好,当然也能全花在军中......” “大人——”范达善眼眶瞪大,止住崔子恪的话。他背上突然生了细汗,心中惊恐。崔子恪的话,他再清楚不过,长宁侯府,怕是起了歹心! 崔子恪没有顾及范达善的心情,他继续说着,声音毫无起伏:“长宁侯府这般富贵,当然要有来钱的法子。自古江南多豪绅,可惜江南的商号都在皇室管理之下。北境向来穷苦,只有西南,青州府、甘州府、云州府三地,可是与已经停战数十年的南疆接壤。” “你说,”崔子恪转向范达善,平地炸起惊雷:“这六安县有多少商户,在给京城送银子呢?” “大人,别说了。”范达善气都有些喘不匀,胖胖的脸上开始冒汗,他拿着汗巾擦拭,可手竟然都有些颤抖。 他有些艰难地张口,瞧着稳坐的崔子恪,问:“大人今日怎么和我说这些?” “范叔是个好人。”崔子恪夸赞一句,“总该要知道我做的事情才好。” 范达善苦笑,什么好人,现在倒是被拉上贼船,下也下不来。 崔子恪如此重视这次的案子,估摸着已经探查到事情与豪商有关,想要顺藤摸瓜。 而且,崔子恪不过是刚上任一年的人,哪里会知道这么多的事情。他的背后定是有人,还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远在京城里就看得如此远。 当初他们这些主簿县丞之间传的消息,说崔子恪得罪了长宁侯才被发配到六安县,现在想一想,不过是借势来这里罢了。 县令的身份,不高不低,倒是不会引人注目。 “大人吩咐的事,属下必定办得漂漂亮亮的,大人何必吓唬属下呢?”范达善抱手作揖,说了句玩笑话,实质是表示自己完完全全上了崔子恪的船,听他的话。 崔子恪笑了,他起身扶起范达善:“范叔不必紧张,我知道范叔的能力,正因为如此,才在我办案子时,安心地把后方托付给范叔。” 范达善咧嘴,露出真心的笑容,心里拿着鞋拔子把崔子恪狠狠揍了一顿。“都是大人赏识,大人快莫要叫我范叔,属下承担不起。” 以前崔子恪喊,范达善觉得他是尊重自己,如今,喊一声都是晦气。 崔子恪只是笑,一张清俊的脸熠熠生辉,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范达善的肩。拍得范达善心里一抖。 第24章 安宁的日常 晌午一到,宋梨向厨房要了锅子。 正好天入秋,府中备下御寒的炭火,能匀出一盆提前给宋梨。 醇香的菌汤满满一锅煨在烧得红彤彤的炭火上,菌汤“咕噜咕噜”冒热气。桌子上摆满了切好的果蔬鱼肉,辣椒酱、花生碎和香醋也用小碗装着放在一旁。 宋梨挽起袖子,用绸带固定在手弯,准备大快朵颐。 崔子恪正是这时走进屋里,他身后跟着好几日不见的青竹。 宋梨愣了一下,“大人今日为何如此早?”崔子恪十分敬业,放在现代就是愿意九九六的社畜。今日才过半天怎么就回府了。她瞄了一眼敞开的窗,蓝天白云,太阳挂着,确实是晌午。 崔子恪回:“案子线索断在南大街的街口,刘华子正带着捕快在盘问街边的商贩,不过南大街人流多,估摸着还得花一日的时间。” “哦,原是这样。”宋梨点点头,又客气地问:“大人可用过饭,妾要了锅子,味道不错。” 崔子恪几乎没有口腹之欲,瞧一眼,觉得吃法挺新奇。“我用过了。你是怎么想到这样吃的?” 宋梨不好意思:“也不是妾的想法,前几日平安饭馆还没出事的时候,推出来的新样式,吃着热腾腾的,妾挺喜欢。” 崔子恪只闲聊几句,就走到书案前描字看书。宋梨没太顾及,调上一碗鲜香麻辣的蘸碗,开始涮菜。 不知道何时,崔子恪对她的容忍度好像提高不少。开始宋梨还放不开手脚,日子长了,包袱里的银子变多,她也习惯了崔子恪时不时来她屋里。两人互不打扰,还挺闲适。 一顿饭吃得尽兴,小福早早喊外头的丫鬟来收拾桌子。自己将窗户敞全,拿着大蒲扇扇风散味。菌锅味道小,不过崔子恪在,只能让小福劳累一下。 红杏端来漱口的茶水,浓茶去味。宋梨紧着时间还换了件橙红色的外衫。 她走到书案前,崔子恪还在提笔写字。 “大人在写什么?”宋梨乖觉地上前磨墨。 “随意写写。”崔子恪头也没抬,笔走龙蛇。“我看你的大字也写得不错,进步不少。瞧着都是个个小故事,你爱好此道?” 宋梨:“妾爱看些话本子,瞎琢磨,写着玩玩罢了。让大人见笑了。” 崔子恪挥笔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拿起刚刚读过的宋梨写得故事。抬眼看宋梨:“莫要妄自菲薄,这些故事都曲折离奇、跌宕起伏,每一段结束留下钩子,让人忍不住翻开下一页。很不错。” 不得不说,崔子恪夸人还是不错,至少宋梨听后觉得挺开心。 “谢谢大人夸奖。” “对了,大人。”宋梨想起上午的事儿,“宋夫人今日又来了?” “哦?她来有何事?”崔子恪长眉一挑。 “宋夫人说宋老爷想拜见大人,在宋家酒楼设宴,邀请大人明日前往。” 崔子恪笑:“阿梨今日如此好心,还替宋夫人传话?” 宋梨撇嘴,转过身子,做到一旁的靠椅上。“妾当然不会这么好心,可是宋夫人拿着妾的婚书过来,妾还能怎么办?” 她说着,语气中不自觉带着淡淡的埋怨:“大人明明早就知道婚约的事,也不告诉妾,妾蒙在鼓里,今日被人好一通威胁。” “妾来了府中,才开始学着刺绣、写大字。宋夫人今日竟然说妾给旁人做了香囊,还写缠缠绵绵的小诗。天可怜见,跟着宋夫人时,妾姨娘不在,无人教妾女工,宋夫人也没有请女先生。妾哪里能做出那些事儿?” 宋梨说得凄凄切切,管他事实真相如何,反正就宋夫人的态度,“宋梨”肯定没有什么好待遇。 崔子恪走到宋梨跟前,执手握住她洁白的柔荑,“我还未说什么,你倒是埋怨起来。” “大人哪里没说,把妾欺负得狠了,还不承认!”宋梨耍小性子,手不放开,却撇过脸,不看崔子恪。她酝酿着,要不要掉几颗眼泪。心里感慨,这才多久光景,她都已经可以竞争实力影后了。 “别气。”崔子恪大掌贴着宋梨的半边侧脸,将她转回面前。狭长的凤眼盯着她的眼睛,语气郑重:“我当然知道阿梨性子,既然宋家欺负你,明日大人给你找回场子可行?” 宋梨差点嘴角一抽,差点出戏,崔大人这也太会转移重点了吧! 不过,这话还是要接下去的。她撅着嘴,瞪大杏眼,仿佛还在生气:“我可不去宋家酒楼,心里有阴影,大人明日自己去赴宴吧。都秋日了,妾还要去订做几件秋装,大人可不准舍不得银子。” 崔子恪笑:“阿梨想要,自是不会不给。” 说说笑笑间,宋梨婚约的事情就翻过篇。 宋梨很清楚,哪里是自己说的让崔子恪相信了,肯定是青竹查消息查到过宋家、张家还有苏家订亲的事,估摸着有什么内幕。不然,心眼小小的崔大人这么容易就放过宋梨,她可不相信。 第二日出门时,崔子恪身边没有带青竹,反而是个宋梨没见过的仆从,瘦高、平凡,只是脊背挺得直直的,仿若还没有适应弯腰弓背。 “这是谁?”宋梨好奇,多问了一句。 “武馆的徒弟青石,手上功夫不错。”崔子恪多解释一句:“以后青竹跟着主簿范达善,墨竹管府中杂事,日后就是青石跟着我。” “哦,那大人再见,妾也要去金缕衣看衣服。”宋梨身边只跟着红杏。 崔子恪瞧着瘦弱的红杏,眉头一皱,“近日县里出事,只带着红杏不安全,让小福也跟着你。” “谢大人关心。妾这就让红杏去把小福叫出来。” “嗯。”崔子恪点头,“我先行离去,你慢慢玩,银子不够去找墨竹。” “妾身省得。”宋梨福了福身子,“大人慢走。” 瞧着崔子恪看不见背影,宋梨才忍不住出神。青石看着可不像普通的武馆徒弟,倒是有种隐在暗中的孤狼之感。崔子恪这是要干什么了?还嘱托她带着小福。 难不成小说后期让男主高升的山贼祸患已经开始显行?可是也不应当啊? 那伙儿山贼聚集在六安县和甘州府分界线的狼头山,平日里都是骚扰较为富裕的甘州府,只是后来六安县发展起来才惹了眼,现在的六安县,还不值得让山贼下手。 “主子,主子!”红杏带着小福回来,就看到走神的宋梨,她喊了一声没反应,只能抬高声音。 “嗯?”宋梨回神。 “主子,该走了。”红杏提醒道。 “走吧。”宋梨摇摇头,把多思藏在心里。 金缕衣的生意一贯不好,冷冷清清的,门口没有人进出。毕竟是女子成衣店,宋梨让小福在外面等着,只带了红杏进去。 出乎意料的,宋梨进去的时候,店里已经有了一个客人,正在跟老板娘林晚交谈。 娇客体格风.骚,虽然人在纱帘后,但隐隐约约透出的白嫩臂膀和圆肩,还是可以窥见两分。 门口风铃一响,林晚知道有客来,她跟娇客小声说了几句,掀开帘子出来迎客。 娇客也跟着一起,宋梨才一览全貌。 金红色缠枝莲花抹胸宽摆裙,露出大片的白皙的胸脯,轻纱披帛露肩,手腕上一串莹润的红珊瑚手镯。只是视线上移,不难看出女子已经上了年纪,敷□□和红胭脂也掩不住眼角的细纹和松弛。 宋梨收回视线,笑:“林老板,我又来照顾你的生意了。” 林晚还没有回话,反倒是哪位娇客,视线落到宋梨身上,面上一抹震惊,脱口而出:“曼娘——” 第25章 曼娘的故人 宋梨和陈曼娘相处也有一段日子,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和她很像。 现在想来,可能是多年困苦的生活让陈曼娘眉宇间总是拢着忧愁,娇美的容颜过多染上岁月的痕迹,才和宋梨不像了。 “这位娘子,我的闺名可不是曼娘。”宋梨走进女子,笑意盈盈:“娘子可是认错人了?” 女子也掩嘴一笑:“是我眼拙,一瞧见姑娘,竟是想到十多年前的一位好姐姐。” 宋梨目光一闪,“看来娘子和那位与我想像的姐姐交情很好,十多年过去依然记得。也不知那位姐姐闺名是那几个字,说不得我们还有几分亲缘?” “我那位姐姐闺名单一个曼字,轻歌曼舞的曼,楼里的姐妹们都唤她曼娘。不知道姑娘可听过这么个名字?”那女子细说得清楚,语气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的期盼。 宋梨一听楼里,淡淡的视线扫过女子手腕上的红珊瑚,对面前女子的身份猜得八九不离十。 苏父案里,有一位来自红袖招的重要人证,名叫柔娘。柔娘虽然年纪不轻,但一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在多清倌的红袖招里还有几分地位。没曾想,竟是让宋梨先碰到了。 “说来也巧,我的娘亲闺名便是曼娘,只是娘亲姓陈,不知道是不是娘子说的人?” 宋梨不介意和柔娘相熟,毕竟,陈曼娘的过去,她还是想知道一些。宋老爷轻易将陈曼娘赶出府,不知道是不是暗中隐藏了什么祸端? “你娘真的叫陈曼娘?”柔娘很兴奋,甚至动手抓住了宋梨的腕子,捏得都有些紧。 宋梨无奈一笑:“自是不会欺骗娘子。” “你能带我去看看你娘吗?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曼娘姐姐,自她离开楼中,竟是直接失去消息。”柔娘很急切,看得出对陈曼娘很在意。 “当然可以。”宋梨动了动腕子,有些疼,“娘子松开些,我又不会跑走。” “哦哦,实在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柔娘赶紧撒开手,“那我们快些走吧。” “去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娘子总得告诉我名字,我去到娘亲处,总得问问娘亲愿不愿意见娘子。”随意几句话就领着陌生人走太过奇怪,宋梨多问几句。 “叫我柔娘就好。我的住处也在南大街,姑娘不用担心我诓骗你。何况我只一个人,姑娘身后的丫鬟我可都斗不上一招。”柔娘没有直接提及红袖招,毕竟莺花巷里的人都没有什么好名声。 宋梨摇摇头:“当然不是怕柔娘姐姐诓骗,只是娘亲甚少跟我提到旁的事情,我怕触及娘亲的心事。”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也不知曼娘姐姐愿不愿意见我。”听到宋梨的担忧,柔娘眸中也一黯。 “娘亲温柔,柔娘姐姐不用担心。”宋梨宽慰一句,然后转头看向一直静默的林晚,“林老板,看来只能等过几日再来照顾你的生意了。” 林晚摆摆手,不介意:“夫人看得起我,小店随意恭候夫人的大驾光临。正好这位娘子预订了好几身裙装,这段日子还真腾不出手来。” 挥手告别林晚,宋梨领着柔娘往杨柳街走去。 一路上,柔娘断断续续问有关陈曼娘的事儿,可惜宋梨和陈曼娘相处的日子不多,只能说些近况,其他都只推脱问陈曼娘本人更好。 小福敲门后,翠羽很快冒出头,她眼睛一亮:“主子今日怎么过来了,夫人瞧见,肯定很开心!” “娘亲今日定是做了好吃的饭菜,我心有所感便来了。”宋梨说了句俏皮话。然后示意柔娘先在外面等着,“我去问问娘亲。” 柔娘同意,宋梨就叫小福守着,人来人往,一个女子孤零零地,总归不好。 “阿梨!”许是听到翠羽的话,宋梨才进院子,陈曼娘就从正屋里走出来。 儿女双全,时时探望,还有十三四岁的翠羽跟着她。陈曼娘的日子过的舒心,容光焕发,尤其是一双眼睛,褪去往日的沉暮,变得鲜活,看着年轻不少。 “娘,”宋梨走过去挽住陈曼娘的胳膊,先问了一句:“宋明礼呢?”两人一起往正屋里走。 “明礼最近有案子要办,日日早出晚归。”陈曼娘对宋明礼的喜爱又肉眼可见地涨高不少,两人之间倒是有寻常母子的氛围。 “哦,”问了一句,宋梨就停住话口。“女儿今日去买裙衫时,碰到一位娘子,一见女儿就喊了娘亲的名字,后来聊了几句,像是娘亲熟知的人。她想见见娘亲,女儿就把她带过来了。不知道娘亲愿不愿意见她?” “对了,她叫柔娘,是什么楼里的人。” 陈曼娘本来还想着自己也不认识什么人,怎么会有人相见自己。听见柔娘的名字,她目光一怔,半响没有回话。 “娘亲,你不想见她吗?” “不,不是。”陈曼娘语气感慨,有些怀念:“叫她进来吧。日子过得久了,倒是忘了从前的经历了。” 不用宋梨吩咐,红杏立刻出门将人带了进来。 “曼姐,”柔娘急急走进屋,真真瞧见陈曼娘的一刻,眼眶一红,声音都有些抖。站在厅门口,走不动路。 宋梨见势松开陈曼娘,陈曼娘这时也没有心情顾及女儿,她往柔娘面前走几步,叹息一声:“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哭。” 多么熟稔的语调,熟悉得让柔娘直接落下泪来。 “我哪里是爱哭,只是见了曼姐,什么苦啊累啊一下子都全上来了。明明以前自己都能忍住,一见曼姐什么都忘了。”柔娘捞起绣帕抹眼泪,像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跟姐姐撒娇。 “你啊。”陈曼娘状似无奈,却很亲昵地用指尖点了点柔娘的额头。 “娘和柔娘姐姐忙着叙旧,都忘记还有女儿我在了。”宋梨笑着调侃。 “怎么可能忘记你?我和柔儿平辈相交,你得叫一声姨母才是。”陈曼娘牵着柔娘坐到椅子上,给她倒了一杯花果茶。 宋梨一本正经地摆摆头:“柔娘姐姐如此年轻,叫姨母,可不是叫老了。” “哈哈哈——”柔娘开怀笑,“叫姐姐也行,是显脸嫩。” “那你们年轻人聊着,我去厨房张罗。今日柔儿和阿梨都在,少不得要做几个大菜。”陈曼娘抿嘴笑得矜持。 宋梨赶紧站起身子,挽起袖子,“娘,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忙呢? “你腕子上戴得是什么?”宋梨话才说了半句,突然被陈曼娘打断,她声音拔高,显出女子的尖锐。 宋梨一愣,不明所以,她低头一看,腕子上是一串圆润的竹质佛珠,珠粒分明,金黄色隐隐带着浅青色的纹路。 那天晚上,崔子恪就寝时忘记取下,硌着宋梨,第二天她跟崔子恪说玩笑话,结果崔子恪直接把佛珠给了宋梨,亲自戴在她腕子上。 宋梨喜爱金玉首饰,本来不想带着,偏偏崔子恪说:“这串佛珠是母亲传给我的,也算是传家宝,保佑我高中。你戴着,也聚拢些福气。” 崔子恪都这样说了,宋梨还有什么法子,当然是日日戴着。 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她呢? “娘亲怎么了,只是串佛珠,崔大人给的。”宋梨把佛珠从腕子上褪下,递给陈曼娘,“娘你仔细瞧瞧,莫不是看错了,这佛珠挺常见的。” 陈曼娘手微微颤抖,捧着佛珠,凑到眼前,又仔仔细细捻过每一颗珠子。才闭了闭眼,语气飘忽:“不会错的。” “曼姐,给我瞧瞧。”柔娘看见佛珠,也很震惊,凑到陈曼娘跟前。 陈曼娘握着佛珠,有些不舍,但还是送到柔娘手里。眼神迷惘:“你辨认一下。当年的事儿你也清楚,我拍是自己数错了。” 柔娘一颗一颗数过,又对着每一颗珠子上的划痕。隐隐叹息:“曼姐没有数错,也没有看错,确实是当年的佛珠。” “当年?什么当年?”只剩宋梨一个人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出声打断两人的怅惘。 第26章 过去的谜团 陈曼娘无疑是个美人,宋梨第一次见她也能从她脸上窥见年轻时的风韵。 美人在安稳年代是添妆,但在混乱时期,并没有多好的下场。 陈曼娘并不是青州府的人,二十多年前,她还住在西南三地之一的甘州府。 西南三地中,云州府最为富庶,青州府兵强马壮。而甘州府,虽比青州府更加有钱,狼头山一带的山贼土匪时时抢劫,甚至好些次掠夺周边村子。 甘州府知府也是个不长久的位置,上一任知府才打算吩咐下去好好整顿山贼,就会被调任离开。县令手头兵力太少,只能任山贼猖獗。 陈曼娘来自于甘州府临近狼头山的桃花县。 “在我爹娘的讲述中,桃花县以前很美。每到三月,桃花山上就会有一片连绵如雾的粉色红云,团团锦簇,像是美人脸上轻描淡扫的胭脂,美不胜收。” “县里还有桃花节,许多外来的人这时都会来赶热闹,爹娘开的成衣店就能卖出许多桃粉色的纱衣,娘亲的桃花香囊也很紧俏。” 陈曼娘回忆起这些,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淡淡的笑容。 但随及,她的笑容黯淡下去,语气中还带着忍不住的愤恨。 家里有成衣店,开在桃花县最繁华的街上,陈曼娘当时也是爹娘娇养长大的,她及笄时,娘亲还笑着问她心怡哪家的儿郎。 可惜,还能等待陈曼娘订亲,狼头山的一伙山贼盯上了陈家,陈曼娘爹娘到云州府进货时,路遇山贼,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明明是山贼惹祸,可桃花县的县令懦弱无能,早早结案,甚至没有仔细去查查是哪一伙山贼。 陈家只剩下陈曼娘一个弱女子。她求助无门,只能咬牙咽下了恨意。 后来,她一个人无法支撑生活,就到六安县来寻亲。可惜那家亲戚家里人口多,哪里能再养活一张嘴。正在陈曼娘发愁该怎么生活的时候,她被人一棍子敲晕送进了红袖招。 她也怨过,挣扎过,可是心里含着一股子恨,陈曼娘也就妥协了。 好在红袖招是清倌地方,陈曼娘琵琶弹得好,也不用做皮.肉生意。 “曼姐的琵笆在楼里数一数二,名噪一时。当初若不是曼姐愿意教我,如今我估计也只能养好这一身的贱皮子。”柔娘听到这儿,自嘲一笑。 宋梨听得细致,她没想到,一直窝在瓦子街的陈曼娘竟然有这么一段跌但起伏的经历。 “那这个佛珠是怎么回事儿?娘怎么还没说到?” 陈曼娘顿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仿佛不好意思在女儿面前提起这些陈年旧账。 柔娘无所顾忌,她对当年那个男人心里恨得不行,就说:“姐姐不愿说,我来。” 在红袖招里看遍花娘书生的痴情戏码,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可还是有一日,六安县里出现了个人,像一颗石子投进水中,掀起涟漪。 六安县前任县令、如今的青州府知府大人,沈秀安接任知县职之位。 沈秀安是个好官,人人称赞,虽然没得让六安县人人安居乐业,却也是做出一番功绩。 陈曼娘这时心头的恨意又升起来了。狼头山也临近六安县,她很想觐见沈秀安,诉说狼头山上的山贼隐患。但是相见无门,让陈曼娘有些怏怏。而转折点很快到来。 “有另一个臭男人出现了!”柔娘有些忿忿。 陈曼娘无奈:“柔儿!何必如此说他。” “本来就是!言而无信,果然跟天下读书人一个模样!” “嗯?”宋梨敏锐地发现其中的重点,怪不得陈曼娘不愿意说,原来是以前还有过一段情?只看她如今的模样,这段情估计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吧。 想赶紧听到后续,宋梨劝慰一句:“柔娘姐姐,莫要生气,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还生气多没意思。” 柔娘不情不愿地继续讲。 举人出身的崔成华,年纪轻轻成为了六安县的主簿。他是六安县崔家村的人,所以对六安县也算是尽心。 有一次为了抓犯人,崔成华在红袖招里做戏,刚好点到陈曼娘服侍。一来一往,陈曼娘觉得崔成华是个不错的人选,就找机会说了关于狼头山的事情。 “总之,崔成华答应了曼姐会好好考虑狼头山上的山匪事件,还时不时约曼姐相会,送些情情爱爱的东西,还说要给曼姐赎身。结果还没过几个月,人家就娇妻美妾在怀,把曼姐忘得一干二净。” 柔娘不明白,就这样一个人,怎么值得曼姐维护他。 见柔娘已经说得差不多,陈曼娘也不在拘束,她叹息:“崔主簿与我并没有多大恩情,他这么选择也无可厚非。毕竟红袖招要的银子多,狼头山也不是小事。” 宋梨插嘴问:“那串佛珠是崔主簿送给娘亲的吗?”她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确实是崔主簿送的,不过这个物件见不得光。”陈曼娘有些尴尬。 “崔主簿成婚后,总爱去小峰山的寺庙,他夫人以为是到红袖招,还闹到过我这里。后来有一回,崔主簿还真来找过我,也没说什么,只是送了我这一串佛珠。” “娘,你怎么这么认定这佛珠是当年那串?”宋梨疑惑,陈曼娘的东西,怎么是崔子恪的娘亲送给他的? “寻常这类佛珠串都是8颗珠子,而这串有11颗,珠子上的划痕合起来是一个曼字。”陈曼娘解释道。 柔娘插话:“十一,可还是代表情真意切的数字。也不知崔成华哪里来的大脸。” 宋梨拿回佛珠一看,确实如陈曼娘说的一般。她想了想,刨根问底:“那娘亲是什么时候丢了这珠子?” 陈曼娘抬眼回忆,最后摇头:“这我实在不记得了。我把佛珠一直装在妆奁盒子的最底层,从不拿出来,后来搬走,也不记得带没带。” 宋梨敛眉,有些头疼,崔子恪拿出十几年前的旧物,到底想干什么? 对了,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娘亲,宋老爷把你带回府,为何柔娘姐姐像是不知道,这些年也没能找到娘亲?” 柔娘也跟话:“对啊,曼姐这些年到底去哪里了?我问楼里的红娘,也不愿意告诉我?” 陈曼娘更奇怪:“有一日宋老爷直接拿银子给红娘赎走我,走得很急,不过我还是挑时间写了封信给柔儿,红娘也没给你吗?” 柔娘皱眉:“哪里有信,红娘甚至都不让楼里的姐妹提到曼姐,不然问问寻花问柳的人,哪里连点消息都没有?” 宋梨心里咯噔一下,她咽了咽口水,虚弱地说:“娘亲,柔娘姐姐,别说了!” 要命,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开始狗血了,请自备雨具!感谢在2021-09-1517:25:34~2021-09-1918:4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08542120瓶;周家妮子10瓶;長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隐藏的暗流 若是宋梨不知道崔子恪的动向,那她也会觉得十多年前的事情不过是一场风月情.事。 但是,事件中几方重要人物都已经逐一登场。 因为不知名原因联合的三个家族,宋家、张家和苏家。表示合作的联姻破裂,甚至如今苏父受伤,不知道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有了什么动作。 代表官方的前任知县集团,当今知府沈秀安,还有不知踪影的崔成华。如果崔成华真的是崔子恪的父亲,那说明当年的事件中,知府集团失败了。崔子恪不得已现在才重新开始翻案。 而陈曼娘竟然不止和两方势力有牵扯,还包括隐隐若现的第三方势力——狼头山山贼。 宋梨只是略略一想,都觉得头皮发麻,种种势力纠葛,怎么可能只是简单的情感纠葛? 她突然心里升起一股子寒意,腿软地瘫坐在椅子上。 崔子恪是不是早就有所猜测,就算他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但是必然也知道翻旧事一定会让曾经的人注意到他,他的身边很危险! 但即使是这样,他竟然还把藏着秘密的佛珠串戴在她手腕上!就不怕她被背后之人注意吗? 崔子恪果然不是好相与的的人。 这些日子对她的纵容不会是准备让她涉险的补偿吧?宋梨嘴角隐隐显出些嘲讽。 “阿梨?”陈曼娘见女儿突然间有些颓废,甚至脸上掩不住的烦忧,十分担心:“发生什么了?” 宋梨按了按抽动的眉心,强打起精神:“娘亲,我没事儿。” 陈曼娘显然不信,但她知道宋梨主意大,只能说:“有事跟娘亲说,不要一个人藏着,现在明礼懂事不少,你不是一个人。” “我知道的。”宋梨点头,“正好,我也需要娘亲帮我个忙。” “什么事情?”陈曼娘往宋梨处靠近几步,有些急切,第一次听到女儿想要她帮忙。 “不是什么大事情,”宋梨的目光落到柔娘身上,目光歉然,“只是有些为难柔娘姐姐。” “我不碍事儿的。”柔娘自是也应承,“你只说是什么事情?” 宋梨深呼一口气:“我想柔娘姐姐先和娘亲别多见面。” “这是为何?”两人都不解。 “最近县里不太平。”宋梨想了想,不没说太明白,“我在大人府上,总归知道点事儿,也许当年的事情还藏着什么隐情。” 柔娘不懂,可陈曼娘有些反应过来,替柔娘答应:“我们知道了。” 陈曼娘经历的事情多,虽然因为自己身单力薄,尤其是还有两个孩子,也从不敢深想。如今宋梨一点,曾经不少疑惑又重新回到心里,但她实在不能表露。宋梨已经很幸苦了,不能再多让她烦心。 “娘亲多注意些就好,今日我就不留了,有些事我需要回府中想想清楚。”宋梨站起来,红杏扶着她。 也不知道背后究竟藏着些什么阴谋诡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莫要太烦忧。”陈曼娘本有一腔慈母心想对宋梨说,但是软弱无能的自己完完全全帮不上宋梨,甚至都不知道她的难处。嘴唇几度张开,只能站不住脚地安慰。 宋梨勉强勾起个笑容,反倒宽慰陈曼娘:“娘亲不用担心,怎么样我现在还在县衙府上住着。还是崔大人屋里的唯一人。不会有什么事的。” 心里却是哂笑:要是有人想威胁崔子恪,说不定她也是头一份呢?何况她还是宋老爷和陈曼娘的女儿。 宋梨心中烦躁,低着头捋顺各种线索。南大街繁华得紧,摩肩接踵,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人。 “哎呦——”被撞到的人叫了一声。 本是宋梨没看路,她也不推脱:“十分抱歉。” “谁啊,长眼睛不看路,真没规矩!”听声音是个女子,还有些耳熟。 宋梨抬眼一望,有些惊异,竟是许久不见得黄玉婷和苏蓉蓉。 自上次夜会之后,黄玉婷颇为安分,很长时间没在宋梨眼前晃悠。还有苏蓉蓉,也不知是怎么和黄玉婷搭上的。 虽然小说中也写过,黄玉婷前期是苏蓉蓉的好闺蜜,在后期宋梨这个战斗在一线的恶毒女配下线过后,才表露出自己爱慕崔子恪的想法。 但是,黄玉婷觍着脸跟苏蓉蓉做朋友不是因为崔子恪对苏蓉蓉产生兴趣,她想学着勾搭崔子恪吗?这又是为什么呢? 小小的疑问只在脑子转了一圈就被抛之脑后,她现在可能面临生命的威胁,可没时间想这些小事情。 果然只有甜宠小说中才全是情情爱爱,她自穿越过来,不是艰难困苦就是阴谋诡计! “哟,这不是宋小娘吗?我还当是谁这么没规矩呢?”黄玉婷自然看见宋梨,她嘴角上扬,忍不住嘲讽。 宋梨挑眉,许久不见,黄玉婷好像也没有半点变化。 倒是苏蓉蓉,目光惊奇地瞧了宋梨好些眼。 黄玉婷跟她说过,她有个喜欢的人,偏偏那人有个不要脸的小妾,挟恩图报非要嫁给那人。 原来竟然是这位姑娘! 宋梨模样好,而且她前不久才见过崔子恪,苏蓉蓉对宋梨的印象颇深。她觉得宋梨和崔大人模样挺般配,竟没想到两人是怨侣。她既为崔子恪可惜,也为宋梨可惜。 “黄姑娘,我有没有规矩是不知道,但是姑娘家在大街上大喊大叫,可真是好规矩。”宋梨不想跟黄玉婷一般见识,但也不想随便被人安名头。 “你——”黄玉婷有些气急,偏生宋梨说的没错,方才她太过得意,没收住声音,女子声音尖锐,好几个路过的人斜着眼瞧她。 和黄玉婷打嘴仗最没意思,还不如关注苏蓉蓉。 “苏姑娘,不知家中事可了结?我可是平安饭馆的忠实食客,几日没有尝到苏姑娘的手艺,颇为想念呢?” 苏蓉蓉没想到宋梨会和她搭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回:“多谢关心,想来也知道我家发生的事情。今日我父亲情况已经转好,只是贼人未抓到,我们家里人都不放心,饭馆开业的日子可能还需要等等。” “哦,原来如此。”宋梨微点下颌,心里想:估计崔子恪就快去找苏父了吧。苏家人中应该只有苏父知道些当年发生的事情。 “那我不打扰苏姑娘了,想来最近应该很忙,我先走一步。”宋梨问到苏父的消息,不再多说,领着红杏小福径直离开。 直到回府,宋梨才猛地一拍脑袋。 陈曼娘的过去太过精彩,都忘记问柔娘关于张全的事情了! 宋梨在杨柳街和陈曼娘们回忆过去之时,崔子恪领着青石又一次踏上宋家酒楼。 宋家酒楼是十多年的老字号,开在最繁盛朱雀街段,三层高楼富丽堂皇,门口的牌匾用的是金丝楠木,题字一看就知道是书法名家。一进厅堂,好几个跑堂的忙前忙后。平安饭馆不开门,宋家酒楼生意就更好了。 宋老爷订的是二楼的松鹤阁,崔子恪一进屋,就看到已经等候多时的宋老爷。 说来也奇怪,其实这算是崔子恪上任后第一次见到宋老爷。 前几次他收拢银子,张家山羊胡子老头都来了。竟是都没见到过宋老爷,回回都说病了,只不过银子交上来,崔子恪也没大管。如果不是后来青竹查到的事情,崔子恪估计也不会同宋老爷见面。 宋老爷和其他大腹便便的富商不太一样,他的模样竟然勉强够得上儒雅。他没有蓄须,眼角的皱纹很深,但五官不错。只是一双眼睛很浑浊,透出商人的奸诈精明。 宋老爷一见崔子恪,立刻起身,弯着腰堆着笑迎上来:“大人来了,草民恭迎大人,大人请上座。”溜须拍马的话一出口,本算是儒雅的气质尽散。 崔子恪表情很淡,没有理会他,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青石跟在他身后,不离寸步。 宋老爷还准备招呼人上菜,“大人请等等,菜马上就来,我们酒楼的八宝鸭是一绝,还有......” 崔子恪一个眼神横过去,止住宋老爷的话,他说:“坐下吧,有话就直说,本官的时间很少。而且苏老丈也快醒了,听谁说也是一样的。” 宋老爷脸上谄媚的笑容一抖,但没有落下,他像是不明白一样,“大人这是何意?” 崔子恪破天荒露出个笑:“你找本官来,难道还有别的事情?” “我......”宋老爷还想反驳。 崔子恪笑容的弧度扩大一个度,但没有一丝暖意,反倒有些阴凉。“你不愿意说,也是应该的,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人总是会抱有侥幸心理。” “不过可惜,崔成华命不好,他儿子运气还不错。” 只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宋老爷就知道,大势已去。 至少在崔成华这件事上,他已经没有办法在隐瞒什么。 他知道崔子恪不是个简单的人,若是没有证据,他怎么会来赴今天的约。 宋老爷突然间有些恍惚,看着崔子恪,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的崔成华,少年英才,惹了多少女子的爱慕,又让多少男子嫉恨。 第28章 隐藏的暗流2 落日西斜,远远望去,山岚间一片橘红色的火烧云,热烈而垂暮。 崔子恪走出宋家酒楼的大门,忍不住内心嗤笑,宋老爷不愧是当年一众参与者中最为软弱胆小的人,只不过是摆出气势一诈,该说的都漏的差不多。 他哪里有什么证据,只不过是派青竹查询当年他爹的事情,结合只言片语加以推测,发现其中竟然牵扯命案。 怪不得他娘近乎苛刻地让他读书考试,估计他娘应该知道不少事情。可惜没有能等到他高中回来。 当年的事情做得极为隐秘,几家人有钱有势,证据早早被销毁地一干二净。如今连尸骨都没有,何论证物? 不过,宋老爷交代得多,但是也不能尽信,还需要等苏父醒来两相印证才行。正好宋老爷提供了物件,也能让崔子恪不必扯大皮再诈一次。苏父可不是轻易就能交代的人。 天色不走,崔子恪没有耽搁,快步往府衙走,回去还需要再梳理一遍来龙去脉。 才走到前厅,宋梨跟前的小福迎上来,行礼:“大人。”他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何事?” 小福:“主子说发现了天大的事情,她心里惶恐,想请大人去一趟。” 崔子恪挑眉,“也好。”他只是把佛珠交给宋梨试探一番,没想到这么快竟然就有结果。 沿着青石小路,很快就走到后院的西厢房,崔子恪一眼就瞧见外院子里踱步的人。 宋梨还是晨起时的打扮,一身妃色绣牡丹织锦长褙子,团云发髻上斜插一只碧玉簪,白皙耳垂挂着一对绞金缠玉耳坠。随着她大跨步走动,耳坠一摇一摆,颇为灵动。 “大人!”她时时注意着下路上的情况,很快就看到走来的崔子恪。 她惊呼一声,拎着裙子小碎步跑到崔子恪跟前,一双圆润的眼睛里盛满惊慌。 崔子恪伸手扶住她的手臂,沉声:“发生何事?” 宋梨也顾不上尊卑礼仪,挽住他的手臂,拖着人往屋子里走。小小声说:“大人,妾不敢在外面说。” 走进厢房里,宋梨避退旁人,连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正好屋子里燃了几烛灯火,昏黄的火苗闪动,有几分诡秘。 崔子恪稳住一边,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在宋梨快憋不住的神情里,淡淡开口:“说吧。” 宋梨执起白瓷杯盏,灌了一口茶水,才愁眉苦脸地倾诉:“大人,你不应该给妾戴这串佛珠的。” 她扒拉着,把佛珠从手腕上摘下来,放在桌子上。 珠串离灯火近,几颗小珠子显得十分光滑莹润。崔子恪只分了一丝眼神给它。 “明明是大人给的东西,妾的娘亲却说这是旁人给她的,还说得有理有据,妾真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是说去定制衣服,怎么去了别的地方?”崔子恪关注到另外的重点。 宋梨心里一凛,本不想告诉崔子恪有关柔娘的事情,可当时人太多,肯定瞒不过,而且小福也在。 红杏一直跟着宋梨,卖身契也在宋梨手中,她很放心。但小福可是崔子恪的人。 “在成衣店碰见了娘亲的熟人,就一起去杨柳街了,本来娘亲还打算下厨做好几个妾爱吃的菜,结果大消息一出来,妾连饭都没有吃上。”宋梨撅着嘴抱怨。 崔子恪稳如泰山:“不是什么大事情,何须如此惊慌?” “怎么会不是大事情?”宋梨瞪圆眼睛,“我娘还提到一个名叫崔成华的人呢?妾一听到这个名字,再看看手中的佛珠。还以为妾和大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呢?” “咳咳——”崔子恪突兀地被呛住了,他不理解:“你怎么会有此想法?” 宋梨无辜:“因为娘亲说佛珠是崔成华大人送给她的,但是大人说佛珠是自家的。这样一来,不是......而且,宋老爷如此讨厌妾和明礼,说不定就是这个理由呢?” “咳咳咳。”崔子恪都不知道,宋梨的想法竟是如此异于常人。 “大人怎么了,不会是前几天淋雨得风寒了吧?”宋梨关切地问。 “我无事。”他放下茶水,替宋老爷解释一句:“宋老爷不是个傻子,若真是这样,宋明礼早早被赶出出府了。” “好吧。”宋梨隐隐有些遗憾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那崔成华大人真真是大人的父亲?” “嗯。”崔子恪没有否认。 “那大人的娘亲叫什么名字?当初只能唤一句林娘子。”崔子恪家个个都一副有大秘密的模样,问清楚一点,免得以后又卷入什么事中。 “我娘......”崔子恪低喃,“我娘闺名北雁,北雁南飞。” “名字真好听呢。”宋梨随口感慨。 不过,林娘子人在南方,取这样的名字,不会有什么隐秘吧!宋梨小小开了个脑洞。 倏尔,“大人!妾都被您引得跑题了,这佛珠的事情可怎么办啊?” 崔子恪不急不缓,“无需在意。” 他娘对他爹多分看重,然而回忆起他自幼生长的地方,却没有一点点父亲的痕迹,那一串佛珠,娘亲如此珍重,却也让他窥见过阴凉的、嫉恨的眼神。 青竹查到的消息中,宋老爷年轻时明明对陈曼娘有过喜欢,却让人落到如此下场。不过是多花一点功夫,很快就查到陈曼娘和崔成华的纠葛。 正好宋梨如今在他府中,就小小试探了一下陈曼娘,果不其然,佛珠根本不是他娘亲的东西。 得到崔子恪如此回复,宋梨有些纳闷。不应当啊,崔子恪到底查到了些什么,怎么会这般轻拿轻放。 崔成华和陈曼娘的纠葛不是重点啊,藏在背后的势力纠葛才是大头! 等等!宋梨眼神一闪,陈曼娘连在红袖招的消息都被藏着掖着,往前的经历肯定是除却本人无人知晓。 难道出现消息误差了? 看来今日崔子恪与宋老爷相见,姓宋的没有说实话。或者,只说了一部分实话。毕竟是宋老爷让人遮掩陈曼娘的消息。 宋梨脑子里信息快速闪过,几乎立刻就做了决定。这事不能瞒着崔子恪,她还需要他的庇护。 她像是放松身子,软软倚在竹榻上。“既然大人说没事那妾也不自寻烦恼了。” “对了,”她突然抓住崔子恪的宽袖,眼神亮晶晶的,“大人如此英明神武,定是会帮妾一个小小的忙吧!” “何事?”崔子恪觉得宋梨性子真是极好,万事心中过,不留下烦忧。这么快又想到别的事情了。 宋梨:“多亏了大人的佛珠,今日娘亲还给我讲了许多年轻时的经历呢,原来娘亲不是六安县人,而是甘州府桃花县人。” “娘亲说那里的桃花极美,不知道明年三月大人能不能帮妾摘一枝那里的桃花,让妾借花献佛送给娘亲。” “桃花县?”崔子恪听到这个名字,不自觉地重复一遍。 “大人也知道?”宋梨像是十分惊喜,“妾其实都没有听说过呢。” “娘亲本来也是家中娇娇女,要不是狼头山的山贼祸患,也不至于沦落至此。虽然娘亲没有提过,但今日妹妹说到桃花县,娘亲都颇为怀念。” “.....”崔子恪没有说话,眉眼低垂,暖色的烛火下,长睫落下一片阴影。 看来,崔子恪应该是已经注意到甘州府的山贼之事,只是从未将其与崔成华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两方势力之间缺少了一个引子,而陈曼娘可以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大人,大人!”宋梨挥着手在崔子恪眼前晃悠几下。 “嗯?”崔子恪哼了一声。 “大人怎么突然不说话了,若是不答应就算了。” 崔子恪执起宋梨的纤手,露出浅浅的微笑:“哪里是不答应,近些日子忙完,一定会带你去。如今才入秋,春日还早的很。” “妾谢谢大人!”宋梨惊喜万分,窝到崔子恪怀里,用柔软的发顶蹭他的下颚。 崔子恪揽着人,明明嘴角带笑,眼神里却是一片冰凉。 原来不只是六安县的富商啊。 他爹其实运气挺好,一个人把藏在暗中的其他东西也扯出来了。 看来,苏父的证言十分重要啊。 第29章 过去的真相 等候了好几天,南大街的摊贩行人都被询问了好几遍,没有人提供出有用的信息。 倒是莺花巷里,有人确实瞧见平安饭馆出事的夜里有人从小巷子里出来。只是莺花巷毕竟是烟花之地,遮遮掩掩的人可多了,谁会注意那人到底要干什么。 正当调查陷入僵局之时,苏父终于苏醒。安排在苏家的衙役很快向崔子恪上报这件事情。 崔子恪等候多时,此刻一点也不耽搁,换上常服领着人就往平安饭馆赶去。 宋梨呼了口气,崔子恪这几日事情少,总是呆在府衙中,她都没时间联系上柔娘。 幸好上次订衣服的借口还能在用一次,她只领着红杏往金缕衣。 上次柔娘在金缕衣订做了衣服,可以找林晚帮忙约一次柔娘。 林晚是个热心肠的人,何况请她帮忙的是自己的大客人,自然是二话不说应下。 这一次宋梨选在一家平平无奇的茶铺里跟柔娘相约,由于宋梨提前说好有事要麻烦,所以这次柔娘穿着十分朴素,浅草色的袄裙,用同色的方巾包裹着头发,脸上不施脂粉,如同普普通通的妇人。 “阿梨,有何事需要我帮忙?”柔娘对宋梨的印象很好,也许是陈曼娘女儿身份的加成。 宋梨也直接问:“柔娘姐姐,你知道这几日官府搜寻的事情吗?” 柔娘一愣:“你问这个干什么?”旋即,她反应过来:“你和张全有过节?” 柔娘没有避讳提到张全的名字,显然即使要出卖张全也是宋梨一句话的事情。 宋梨摇头,“过节倒不至于,只是为了能够早日结束这件事情,这对我和娘亲都有好处。” “这是何解?”柔娘不明白二者是如何扯上关系的。 宋梨一叹:“十几年前,崔成华、我娘、还有宋、张、苏三家不知道为何牵扯在一起。娘亲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难保不会被背后之人注意到。” “这次是苏家的人受伤了,动手的还是张家人,谁知道是不是利益纠葛。早日结束案子,只是以寻常关系结案,至少能不打草惊蛇,给时间让我理清楚背后的谜团。” “柔娘姐姐,你知道我如今在县令大人府上,这县令是崔成华的儿子,也在调查当年的事情。他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以前的那件事情,不简单。” 柔娘默默消化宋梨的消息,没有多问,只说:“其实我不懂,不过关系到曼姐,你只说我该怎么做就好。” 宋梨将准备好的计划告诉柔娘:“你只需要这样......然后再那样......” “好,我明白了。”柔娘点头应下。“只是该如何让苏蓉蓉来找我呢?” “这件事我会跟崔大人说,柔娘姐姐只需要依着我说的做就行。”宋梨不担心这个事情,崔子恪今日见完苏父,估计也会想早日结案。毕竟更大的秘密藏在后面,不宜在当前的案子上打草惊蛇。 “你的事情我知道了。”柔娘突然话锋一转,提到:“其实你不太了解曼姐?” 宋梨:“嗯?” 柔娘眼神中透出些怀念:“曼姐是个很聪慧的女子。她和崔成华之间,其实只是崔成华一头子热,所以前几日我虽然说气话,但是崔成华应该会为曼姐的事情尽心。” “这?”轮到宋梨不解。 “所以我说你不了解曼姐。”柔娘说着,竟然有些骄傲,“我与曼姐相识于十几岁的年纪,我懂她。所以......” “所以?” “所以曼姐也许知道很多东西。” “......”宋梨一时失语,陈曼娘知道很多? 从一开始,宋梨从来未想过这种情况。从第一次见到陈曼娘开始,她给宋梨留下的印象都是一个温柔慈母心肠的普通妇人。她知道什么? 崔成华送给她得佛珠,让她父母丧命的狼头山,会为她遮掩行踪的宋老爷...... 等等,崔成华是什么时候死的? 如果佛珠是他死前最后的遗物! 宋梨“唰”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那个被随意扔在她屋子里的佛珠很重要! “柔娘姐姐,你为何告诉我这件事情?”宋梨没有立刻离开,反倒问:“你明明不希望娘亲卷入事情之中。” 柔娘撇撇嘴:“我怕曼姐又去找姓宋的,而且曼姐给你说说话,也好过把什么都埋在心里。” “姓宋的?你在十多年前就见过宋老爷?” “见过是见过,不过姓宋的太窝囊,我万万也没想到曼姐愿意跟着他,还给他生孩子。”柔娘的话中满满都是嫌弃,十分看不上宋老爷。 “这些不是全部理由吧。”就这些不值得柔娘告诉她陈曼娘的事。 “好吧,”柔娘估计也没想瞒着,“跟你说了,你就是大靶子,,谁还会关注曼姐。” 宋梨嘴角一抽,柔娘把偏爱表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也是,作为跟好几方势力都沾一点关系的宋梨,才是竖的高高的靶子。 “所以,以后好好保护自己。”柔娘拍拍宋梨的肩膀,“我先走了。”衣袂飘飘,半点留恋也无。 宋梨重重叹了口气。 当初那间半遮掩的、看不清情况的屋子,崔子恪最终还是踏进去了。 苏父穿着白色里衣,在苏大哥的搀扶下倚靠在床柱上,他的脸色苍白,嘴唇更是没有血色,整个人还是十分虚弱。 “我想和苏老丈单独谈谈。”崔子恪的目光没有离开过苏父。他身后的衙役自然是请苏家其他人离开。 “大人,”苏蓉蓉不愿意,“我爹还很虚弱,离不得人。” 崔子恪没说话,他看着苏父,你想让你的家人都知道吗? 苏父抿了抿干涩的唇,浑浊的眼睛里露出难以描述的凄凉,他最终闭了闭眼,嘴唇有些哆嗦地说:“老大留下,其他人去外面等着的。” 苏父发话,苏家人虽然不情不愿但也照做。 人都离开,屋子里只剩下又轻又浅的出气声。 崔子恪坐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他没有喝,只是捏着杯身缓慢地晃悠。 苏父的目光闪动,瞧着崔子恪的侧脸,满嘴苦涩,感慨万分。 他和他父亲可真像啊! 以前不是没有见过崔子恪,只有此时此刻,苏父觉得两个人仿佛长了同一张脸,死去的人又回来复仇了! 好半响,连苏大哥都耐不住凌然的氛围,想要开口时,崔子恪说话了:“宋家酒楼的宋老爷前几天才找过我,给了些好东西。其中有一枚珍贵的翠玉扳指,不知道苏老丈认不认识?” 崔子恪的手指修长白皙,清透的翠玉扳指戴着他拇指上,显出几分矜贵之气。 苏父颤巍巍的目光落在那一抹绿色上,衰老下垂的脸皮抖了几抖,他的声音真的仿佛垂垂老矣:“大人已经拿到这东西了,何必在问草民呢?” “总归还是要两相印证,万一十多年多去,宋老爷的记忆出现什么差错可别就不好了。” “大人既然想听,草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苏父树皮肌肤包裹着的手掌捏住苏大哥的手臂,狠狠地、用了十足力道:“老大你也好好听着。” 苏父的声音嘶哑,说话也断断续续,但是有浓重的情感藏在了每一句话中。 十几年前,六安县是个不好不坏的地方。除了有些穷,旁的也没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穷呢?因为和南疆打了好几年仗,银子都拿去扩充军费了,普通老百姓只能穷着。穷得把山上的树都啃秃了皮。 县里来的新知县沈秀安是个好人,勒紧自己的裤腰带让六安县的人吃上饭,不用去霍霍树皮。 但是吃上饭和吃饱饭还是有很大差距,有些人吃上饭就满足了,扛着锄头下地能从刚出太阳干到太阳落山。但是有些人想吃饱饭。 青州府山多,六安县山多,山多,矿也不少。 有三个人,家世不一样,却是要好的朋友。他们出门去跑山的时候,发现了一座矿。埋着矿的山是其中一个人的私产。 六安县当时的律法规定,凡有发现矿山者,必须上报。然后官府会给所有者一定补偿,但矿山就是官府的了。 他们三个人都是想吃饱饭的一批,所以他们不想把矿交给任何人。就偷偷地挖,挖出来的铁装了好大一个仓库。 铁矿值钱,但是不敢在大雍卖。但是可以往南疆卖啊。 南疆可不穷,银子多,不仅愿意卖矿,丝绸衣裳、茶叶瓷器等等,只要你有,南疆的人都愿意买,给的价格还比大雍境内高出好几倍。 这样的生意有谁能拒绝呢?没有人! 即使三个年轻人都知道这是在犯法,可是有银子赚,谁也不愿意停手,他们甚至签字画押拟定条约,还交换了信物。让这个利益联盟更加牢固。 可惜,飘忽的年轻人们很快就被发现了。有个男人,在青楼里蹲了足足一个月,蹲到了年轻人们的把柄。 “所以你们就把他杀了?”崔子恪突然打断苏父的讲述。 苏父艰难地动动脖子摇头,“最开始的时候,谁也不愿意杀人。” 他说这话时,皮包骨的手扣紧了苏大哥的臂膀,掐的苏大哥一痛。苏大哥眼神惶惶,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在讲什么,只是心中的不安像一团会扩散的阴影,越来越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121:29:37~2021-09-2123:5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是在为难我胖虎啊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过去的真相2 三位年轻人已经不再是当初肆意张狂的样子,他们被利益的绳索捆绑,自然而然想到用利益去交换自己的把柄。 崔成华犹豫、挣扎,但他最后竟然答应了。不过他狮子大张口,要的很多。 虽然会损失一部分银钱,但只要来钱的路子还存在着,就不是什么大事儿。所以他们约定了时间,准备在小峰山上的寺庙交接。 “你们没有怀疑过崔成华吗?”崔子恪又问,三个人并不是没长脑子的草包。既然最终崔成华死了,那说明这场交易根本就是一个局。 苏父自嘲一笑,解释:“自是怀疑过,但是崔成华的理由太充分了。” 红袖招有个叫曼娘的女子,容貌不俗,琵琶弹得更好。崔成华在红袖招里隐藏的时候,日日都点曼娘相伴。甚至在拿到作为把柄的账簿后,他依然约着曼娘相约游湖、踏春、赏景。 崔成华只是一个主簿,每月俸禄少得可怜,自己也没有厚实的家底,想要从红袖招里赎走一个有名声的清倌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查到他们之前,崔成华已经向县衙的差役、同村的青年借了不少银子,甚至都准备去“来钱客”抵押地契。 英雄难过美人关,男人们都是这么想的。 而且,姓宋的自己都栽在曼娘这一坎上,哪里还会多想。若不是其他两人规劝,姓宋的都想和崔成华撕破脸皮。 “小峰山那天发生了什么?” 小峰山的寺庙当年只是一个很小很破的庙宇,连僧人都没有,周围林木茂盛,好几条下山逃跑的林中小路,十分适合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树木高大,杂草茂盛,就很适合藏人,一个小小的山头上藏着十几个会武功的衙役。正等着三人把银子抬上来后,一拥而上把他们逮捕归案。 “我们命不该绝。”苏父有些感慨,十几年前没有死,只不过真真正正的手上染了人命。 姓张的是三个人中消息最灵通的,矿山是他家的,向南疆倒卖东西也是他想出来的法子,钱也拿的最多。所以他始终对崔成华抱着怀疑态度。 交易那日,他们三人根本没有去小峰山。 前一天夜里,崔成华送一个迷路的小姑娘回家,在隐蔽狭窄的巷子里被几个人围住敲晕。 崔成华的死被伪装成一次逃犯行凶。 恰好有一个被崔成华侦破的案件犯人走投无路,重新回到六安县。那犯人把崔成华身上的伤口说得清清楚楚,凶器就藏在随身的包袱里。县令沈秀安只能判犯人死刑结束这场毫无破绽的案件。 “其实我没有杀.人,”苏父说:“我只是捅了他两刀,血都没有流多少。姓张的才是真正的狠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鲜血溅到他脸上,他还能笑。” 崔子恪讽刺勾笑,人人都会为自己的过错找借口,不断地推脱责任。 不过,崔子恪敛眉沉思,苏父说得竟然和宋老爷不出其二,只是宋老爷的话里多出几分嫉妒,他嫉恨崔成华和陈曼娘的关系。 没有人提到狼头山山贼。仿佛这只是一场简单的谋财害命事件。 “你们怎么会放过我和我娘?不斩草除根不像你们的作风。” “……”苏父一时沉默,崔子恪的话显然是不认为他们三人中有哪一个无辜,甚至直戳重心。 “没有人打算放过。”半响,他还是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哦?” “你的娘亲是孤女,无权无势,姓张的带人把她带到山里,几刀进去,尸体丢在山里没有带回来。村中人都以为你娘亲是因为爹的死崩溃了,寻了短见。”苏父语速加快,仿佛不愿意承认这些犯罪是曾经的他参与过的。 “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老大把事情跟我说明白,草民一直都以为大人和崔成华的姓氏相同只是巧合。毕竟崔家村,那么多人。” 苏大哥听着自己的亲爹说这些罪恶的过往,觉得耳朵仿佛失聪,他听不到,也听不懂。 挺直的腰背不自觉地往下弯了些弧度,双腿僵直,一双裹着布鞋的脚站在虚空,只要一动就会跌倒在地。 苏父是一家之主,他憨厚老实,诚恳善良,是苏大哥挺直腰杆子的理由。而现在,全部消散了。 崔子恪没有说话,苏父却仿佛陷入自己的情绪里,喃喃自语:“我不该和他们两人为伍,因为那两刀,我愧疚了十多年,我拿着那么多银子,却一日也不敢用。姓张的和姓宋的没有心,能够肆无忌惮地花那些沾着血的银子,我不敢,我愧疚啊!” “砰——,”崔子恪端起茶盏狠狠地落在桌子上,沉闷的响声成功打断了苏父的忏悔,“多谢苏老丈今日的配合,您是案子的当事人,你说得是本官调查的方向。今日时间不早,本官不多留。” 崔子恪站起身子,掸了掸衣摆的灰尘。 “大人!”苏父扑倒在床上,苏大哥竟也没有抓住他。他目光惊恐:“草民……” 苏父到底还是怕死,他害怕崔子恪想要报复。 话说的那么多有何用,再多的忏悔也不过是怕死的借口,如今还是露出一副丑态。甚至连他看不起的宋老爷也比他强太多。 “本官今日只是来和苏老丈聊当日受伤的事情,旁的一句话也没有多说。苏老丈若是还有什么线索,本官也能再等等。”崔子恪态度客气,言语十分寡淡。 “草民还有线索,我看清了那个人的脸,是县里来钱客张家的儿子张全,他想逼我重新给他和我家蓉蓉前线,我不同意,他喝多了就拿刀砍我,我还从他身上扯下来东西。”苏父眼睛突然亮起来,梗着脖子大声说,“老大,去把我藏钱的柜子拿过来。” 苏父知道,崔子恪的话是给他留有余地,不管崔子恪究竟想干什么,他都会配合,会更好地配合。 苏大哥沉默地取出藏在床下的柜子,用苏父的钥匙打开,里面是一块通透纯白的玉佩,和一张有些年份泛黄的纸张。 “大人你看,这是我从张全身上扯下来的玉佩。都交给大人,大人会给我做主的。”苏父急切的叨叨念念。 崔子格将玉佩和纸张取出,看也没看塞进袖中。“苏老丈这般配合,相信一定会很快捉拿真凶。本官先走一步,还请苏老丈好好休息,莫要误了几日后开堂。” “谢谢大人,草民知道了。” 崔子格才走出平安饭馆,就看到等待着的小福,一时间竟觉得此情此景颇有些熟悉。 “大人,宋主子让我给您带了个消息。” “说。” 小福:“宋主子说红袖招里有个叫柔娘的清倌在案件发生的晚上见过张全,只是柔娘胆子小,不敢作证。还希望大人能给苏家人透个消息,让他们早日请柔娘出来作证。” “宋主子是如何知道的?”崔子恪觉得宋梨的消息未免太过灵通。 “回大人,这个奴才知道。前几日宋主子遇见柔娘,发现柔娘竟然和主子的娘亲认识,关系亲密,估计是柔娘告诉主子的。主子关心大人辛苦,特地让奴才来告诉大人这个消息。” 小福也是跟着宋梨见过柔娘的人,对崔子恪自是不会有隐瞒,他还不着痕迹地为宋梨说了好话。 “嗯。”崔子恪沉吟,招手换来个衙差,对衙差嘱托两句,衙差领上活计往里面跑去。跟着苏蓉蓉耳语几句。 苏蓉蓉初时面部表情有些震惊,还看了崔子恪一眼,崔子恪朝着她微微点头示意。 西厢房里,宋梨已经把佛珠捧在手心仔仔细细端详了好久,最终还是瘫在躺椅上,皱着眉头放空脑袋,没有一丝一毫的发现。 悬疑小说女主的配置才能做解谜的事,作为甜宠文中的恶毒女配,这实在是太过为难宋梨。 凭借着在现代观摩多年的记忆,宋梨觉得,这种小东西如果真的藏有什么秘密,不是藏在珠子中心,就是用特殊的笔墨讲秘密隐在珠身。 可惜,宋梨不能够破坏佛珠,不然跟崔子恪也无法解释。 “阿梨,”清越的嗓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在干什么如此入迷?” 宋梨循声望去,崔子恪已经坐在屋子里,眉眼含笑望着宋梨。 “大人来了怎么不叫妾一声,可吓着妾了。”宋梨手掌抚了抚胸口,一脸惊魂才定。借着水袖的遮掩,巧妙地将佛珠重新戴在腕间。 “今日苏老丈清醒,离案子破解又进一步。他也供出嫌犯,我本还在忧虑如何能够找出其他人证物证,没想到阿梨又帮了我一次。” “妾哪里算是帮忙,只不过是顺手的事情罢了。”宋梨摇头,“而且,柔娘姐姐性子胆怯,妾劝过好几次都没办法让她帮忙,只能把难题又推给大人您。也不知道苏家人能不能说动柔娘姐姐?” “这个你不用担心,苏蓉蓉应该会有办法的。”崔子恪倒是没有在意,不然也不会直接让衙役把事情告诉苏蓉蓉。 “哼!”宋梨突然间脸色一变,仿似生气地哼了一声。 崔子恪:“怎么了?” 宋梨鼓着脸:“妾都没有办成的事情,大人却这么看重苏姑娘,不知道苏姑娘有什么大本事?而且大人这样,妾是会吃醋的。” 崔子恪捏了捏宋梨圆鼓鼓的脸,指尖肌肤温润细腻。他笑:“苏蓉蓉其他的本事我不知道,但是手艺挺好,至少你都被迷的神魂颠倒,一日三餐都离不得平安饭馆。” “额。”宋梨有些讪讪,不自觉把自己的张牙舞爪收回去,乖乖地坐在崔子恪身边,肩膀贴着他的肩膀。“大人如果这样说,妾还真没有反驳的余地。” 怪不得崔子恪总是不待见苏蓉蓉和他的平安饭馆。好吃的让人吞掉舌头的美食,莫名其妙总会因为一顿饭帮助她的人,现实中出现话本子中的情节,总是让人不放心。 而且,普通食材、普通做法,因为人不一样,所以让失去味觉的人尝出酸甜苦辣。宋梨只想说,神医在世! 这对于崔子恪来说,他对苏蓉蓉产生的好奇心绝对远远低于警惕。宋梨估计,崔子恪应该暗中对苏蓉蓉探查过许多次吧。 这么一想,宋梨对苏蓉蓉莫名生出几丝同情。 崔子恪点了点宋梨洁白的额头:“呵呵,乱吃醋可不好。” 糊弄过去柔娘的事情,宋梨想到自己因为佛珠产生的想法。 “大人,最近县城里有案子,妾出门也没意思,想要写些话本子却没有灵感。不知道大人能不能给妾看看什么志怪传说解解闷。” 崔子恪眼神揶揄:“就是因为总看旁门左道的书,才能日日吃些飞醋。看书是可以的,不过让墨竹去书房里取些名人传记、历史地理相关的,你应该多学学。” “啊,妾......”宋梨扭着脑袋,不愿意,话还没说出口,被崔子恪的眼神一看,乖乖答应:“谢谢大人。” 宋梨磕着五香瓜子翻历史书的时候,小福在她跟前绘声绘色地将县里发生的事情,主要是关于重新复出的平安饭馆和苏蓉蓉。 “苏蓉蓉姑娘可真了不得,说是为了完成一个象征着美人的食物,特意去了莺花巷的红袖招里,丝竹弦乐都点了一遍,最后完成了一种名为‘蛋糕’的美食。据说食之细腻如女子嫩滑的肌肤,甜蜜芳香。红袖招里的好些姑娘都十分喜欢,柔娘姑娘还吃得都哭了呢!” “嗯嗯,可真了不得。”宋梨夸得十分敷衍,这种惊天泣鬼神的美食剧情,宋梨看完中华X当家后就见怪不怪了。 小福自是不知道主子为何如此不感兴趣,只能停了话口,准备提起旁的事。 “砰砰砰——”有节奏的敲鼓声响,从府衙大堂一直传到宋梨住的后院。 宋梨听到声音,眼神一亮,扔下枯燥的历史书籍,往前院去飞奔。 有意思的事情终于要开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123:51:56~2021-09-2222:1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家妮子10瓶;長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暂结的案子 有人击鼓,知县府中衙役俱是应声而出,准备妥当,又有人专门来请崔子恪。 宋梨行至大堂后的小隔间,正看见崔子恪在换衣服。 大雍的官服类似于宋梨那边的宋朝,圆领大袖,腰间束带,乌纱帽上两只长长的大耳朵。 宋梨极少见崔子恪全身的官服,此刻他将头发拢在帽子里,露出光洁的额头,显出几分刻板的正气。 偏偏两只大耳朵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左右摆动,有几分滑稽。 宋梨扑哧一笑。 崔子恪这才瞧见宋梨,他只略略给个眼神,没有说话。 宋梨心虚,掩嘴解释一句:“大人今日格外英俊。” 崔子恪已经整理好衣服,他出去之前叮嘱一句:“今日审案,莫要出去。” 宋梨当然知道正式场合的规矩,乖乖摆了个凳子,透过轻薄的屏风,看戏。 击鼓状告之人当然是苏蓉蓉,她好不容易说服了强有力的证人柔娘,又知道犯人竟是当初在平安饭馆找过事儿的张全,怎么样都得把事情闹大才行。 大雍没有击鼓鸣冤还要打板子的传统,崔子恪一拍惊堂木,苏蓉蓉就被带到堂上。 这个案子苏蓉蓉已经告过一次,本来只需要崔子恪带着证据结案就行。但是背后还有事情牵扯,只能让苏蓉蓉发挥作用,少一点打草惊蛇。 “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苏蓉蓉跪在下方,盯着眉目严肃的崔子恪,有些害怕,但她很快收拾好心情,一五一十又重新把苏父的事情诉说一遍。 崔子恪:“本官记得你已经来过一次,本官也承诺缉拿凶手,这又是何意?” “民女找到关键证人,那犯人家大业大,证人胆子小,只能在审案子的时候出现,民女无法勉强她,只能重新上告。” 崔子恪面色不变,只是语气很冷:“你胆子倒挺大。” 苏蓉蓉不知道崔子恪为什么突然间生气了,明明还是他提醒自己的?不过自己这样知情不报确实有损官府颜面,她也没多想,咬咬牙:“我父身子不适,民女代父亲状告来钱客东家的儿子张全,还望大人主持公道。” 崔子恪神色淡淡:“你父亲已经告诉本官犯人是张全,不过你家和张家可是有恩怨,证词不能尽信。” “还请大人带张全上来,民女的证人也会上堂。” 崔子恪不可置否,挥手让人去张家提人。 张家人被带上公堂了,这事儿一下子就吸引了街道上爱凑热闹的百姓,随着衙差和张家人进入大堂,衙门外也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崔子恪心思一动,往衙门外扫了一眼,轻易发现几个不像是凑热闹的百姓,他心里哂笑,果然还有不少牵扯。不知道三家人里到底谁还在做勾结之事。 张全不是一个人来的,张家老爷子也跟着一起,四五十岁的人保养得极好,除了一把山羊胡子,脸上皱纹颇少,一双狭小的眼睛看似浑浊。 张全乖乖巧巧地跟在张老爷子身后,明明是父子,张全此刻却没有一丝少爷气,反倒像是跟在张老爷子身后的仆人。 崔子恪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张老爷子,第一次的红袖招,第二次的宋家酒楼,还有如今这次。前两次张老爷子高高在上,此刻竟也不见半点慌乱。 “张老爷子怎么来了?赐坐。”崔子恪仿佛有些惊讶,一旁的人赶紧抬了椅子上来。 张缺在六安县经营多年,算是德高望重,崔子恪面子功夫总要做足。 张缺眼皮一掀,只是鞠躬拱了拱手,语气老态十足,十分不客气:“不知犬子犯了何事?大人如此不客气?” 崔子恪没有在意张缺的语气,脸带微微歉意:“张老爷子误会,实在是有人告上门来,本官是按规矩办事。”话一点都不客气。 宋梨在屏风后听得牙酸,崔子恪这一言一行可真分裂。 张缺也知道崔子恪不是好惹的人,坐到一旁,“还望大人秉公处理,莫要让人寒心。” 崔子恪一笑:“必然。” 张全已到,崔子恪按章程询问:“张全,苏蓉蓉状告你企图杀害他父亲,如实招来,九月初七戌时到亥时之前你在何处,可有证人?” 张全自从看到官差的一刻,心都凉了半截,此刻跪在冰冷的地上,他爹在一旁目光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他心里一抖,袖子里的手也忍不住握紧。 不过他知道自己肯定不能承认,不然,他爹不会放过他的。 本来张缺坐在一旁脸色淡然,此刻忍不住眉头一皱。 张全从来没有告诉他什么杀人的事情,上一次让张全去找苏家人弥补当年的婚约,自他失败自己也没有再过问,这是搞了大事啊。 张缺心里迅速盘算一番,眼神扫过地上的张全和上位的崔子恪,眼神透出狠色。幸好今日跟着来了。 “大人可真是冤枉草民了,我和苏家素日无冤近日无仇,怎么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张全捏紧拳头,强装自然。 崔子恪:“本官从不冤枉好人,只说你七日前戌时到亥时在哪里,速速回答,莫要说废话。” “七日前的事情,草民记不清楚。”瞥见崔子恪冷肃的表情,他自己又心虚,张全眼睛一闭,编造:“我前几日不是在来钱客,就是在城里闲逛,白日里很累,戌时早就睡了。” “证人何在?” “我家的仆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崔子恪问到这儿,不再多说,只一句:“你的证词没有证据支撑,家仆自是跟你一心,不可尽信。” 张全色厉内荏:“大人可不要偏心徇私,草民有证人,怎么能说不可信?” 崔子恪眼神一睨:“着什么急?”然后转头看向苏蓉蓉:“让你的证人上来。” 苏蓉蓉等了半天,早就对张全的话气愤不已,此刻站起身子,给了等在外面的苏大哥一个眼神。 不过苏大哥近日来总是睡不好,黑眼圈很重,此刻神思不属,也没有看见苏蓉蓉的眼神,还是跟着来的苏小弟机灵,把一直藏在人群中的一位零提着包裹、头戴帷帽的女人推了出来。 “民女柔娘拜见大人。”柔娘掀开帷帽,柔柔往地上一跪,声音不大,却让张全瞪大了眼睛,脑瓜子嗡嗡地响。 他不敢置信,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怎么会来? “报上你的身分,然后细细讲述当日事情经过。” 柔娘没有看张全一眼,本就是风月情怀,哪里有什么情分。 “我乃红袖招的琵琶姬,张全是我的入幕之宾。九月初七的晚上,张全慌慌张张到红袖招见我,虽然他表面上无甚么异常表现,但我的身份毕竟需要察言观色,而且他的衣裳穿得松松跨跨的,显然不是从家里出来时穿的,像是自己换上的。” “于是等他睡着后,我找人去周边地方翻找,果然找到了一套绣青竹的带血外衫,是张全常穿的,见过的人都知道。而且衣摆上还有南大街老字号的标记,好料子的外衫,卖的不多,只要一问就知道哪些人买了。和衣裳裹在一起的还有一只匕首,都带着血迹。” 柔娘这一番话证据十足,她甚至把自身带着的小包裹交给官差,“大人一看便知。” 官差打开包裹,里面果真一套长衫并一把匕首。 这长衫连崔子恪都眼熟,正好是那日张全在平饭馆前闹事的衣裳。而匕首,有经验的衙差一看,就跟当日大夫所说的伤口对上了。便跟崔子恪点了点头。 宋梨也瞧得清楚,忍不住摇头,这张全倒是和张老爷子不一样,做事如此胆大。 “张全,你还有何话说?”证据如此充足,几乎可以认定是张全的罪状,崔子恪也就是按章程问问。 张全看着带血的衣裳匕首,目眦欲裂,说话声音拔高:“大人怎么能轻信这种青楼女子的话,我是跟她好过一阵,不过早早断了,她就是在报复我!” 柔娘这会儿才终于偏头给了张全点眼神,满满的不屑与嘲讽:“张少爷倒是高看自己了,我虽韶华不在,常客倒还是不少,个个都比张少爷模样俊俏。” “张少爷不来,我和别家少爷唱曲儿玩乐,颇为畅快。” “你——”张全怒发冲冠,双目充血,忍不住直起身子想要抓住柔娘狠狠折磨,“果然是青楼女子!贱蹄子!” 官差急忙拉住张全,柔娘露出个笑:“柔娘自是青楼女子,张少爷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难为张少爷日日将柔娘这种女子当作娘亲怀念,可真是委屈张少爷了!” 轻飘飘的几句话爆出个大瓜,府衙外的百姓眼光湛湛,一时喧嚣。 宋梨也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张全跟柔娘瓜葛这么深。 张老爷子心脏梗塞,张全怎么会如此之蠢笨!竟跟个青楼女子牵扯不清,连这点小事儿都处理不好,败坏门楣! 张全这会儿脸色煞白,他一时到没有看柔娘,反倒畏畏缩缩地瞄张老爷子。看到张老爷子发黑的脸色,他眼前一阵阵发昏,他顾不上其他,跪到张老爷子边上,抱住他的大腿。 声色惶恐:“爹,是孩儿错了,爹你别生气。” “孩儿只是想完成爹给的任务,孩儿错了,爹你原谅我!” 宋梨瞧着张全和张老爷子的动作,算是能猜到张全为什么会跟柔娘亲近。 亲爹冷酷,把儿子当下属用,看张全的模样,估计没少受惩罚。母亲又早逝,只能把柔娘当作依靠,所以当日发生了那样的大事,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张老爷子,反而去到柔娘的住处。 张老爷子心头怒火飞涨,眼看张全又要说些不该说的话,当即狠狠踹了他一脚,将人踹了个仰倒。 他站起身子向崔子恪拱手:“还请大人断案,证据如此充分,是我错怪大人了。莫要在乎老朽的面子,实在是家门不幸啊!” “张老爷子快坐,本官自是知道断案。”崔子恪像是很惊讶,“只是张全是老爷子的独子,这......” “家门不幸,是张家的命!”张老爷子像是十分坚定,一派大义灭亲的模样。 崔子恪目光一闪,看来张老爷子还有后招呢。他赞叹道:“张老爷子高义。” 一拍惊堂木,“肃静。” 本还想多看看笑话,说不定还能抖出什么大料,没想到张老爷子这么果断,好歹是他亲儿子,断尾求生做的真迅速。 “张全蓄意伤人,事后拒不悔改,人证物证俱在,还咆哮公堂、扰乱秩序,罪加一等。按大雍律例,此罪当斩,押下去,择日行刑。” 既然挖不出猛料,崔子恪也判的迅速,反正只要先把这案子结了,糊弄当年的人,才能找时间慢慢探查。 宋梨还在想张全说的任务是什么,有些疑惑。她遥遥瞧了眼崔子恪,崔子恪半点疑虑都无,甚至都没有打算再问下去。 崔子恪当然没打算问,自那日苏父坦白之后,张全的目的便一清二楚,何况张全还说了任务二字。 估计是张家与宋家结亲失败,而见苏蓉蓉又有了点本事,张老爷子又记起自己的把柄还在苏家捏着,就想让张全重新夺回苏蓉蓉的芳心,拿回苏父手中的东西。哪里知道张全不过是个蠢货,苏蓉蓉也像是变了个人。张全没有完成张老爷子的任务,内心恐惧。他常去红袖招,肯定知道有条小巷子直通苏家。 根据苏蓉蓉的讲述,那一日夜里张全走到平安饭馆后院,恰好碰见跌倒休息的苏父,两个人估计还在外面争执过,然后张全冲动之下捅了苏父,苏父跑回院子里才吓退张全。若是在苏蓉蓉进后院才出去,肯定会惊动苏蓉蓉。 张全这一刀,倒是牵扯出不少前尘往事。 崔子恪令随话出,衙差直接捂住嘴把张全拖走,而张全竟然像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下场一样,不能说话,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张老爷子,还想乞求他的原谅。 可惜,张老爷子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瞧见恶人张全被拖走,苏蓉蓉心里一颤,有些惶恐,但更多的是欢喜。她忍不住满脸笑颜,想要向崔大人道谢。 堂上的崔子恪端坐着,眉眼肃穆,一身清正,乌纱帽也丝毫不损他的清隽。苏蓉蓉仰头盯着,突然间感觉心间流过一丝暖流。 恰好崔子恪也看向她,赞扬:“苏家女苏蓉蓉,此案能够告破,多亏你找到关键证人。古有巾帼女英雄,今日你大胆上告,也是不让须眉。” 苏蓉蓉眼前一亮,白皙的脸蛋突然间红扑扑的,“多谢大人夸奖,民女只是做了自己应当做的事情。大人公正严明,是民女之福。” 她开始时怎么会认为崔大人是在生气呢,明明是为了让她更加坚定勇敢,她错怪崔大人了! 宋梨本来看戏看的乐呵,一个不小心扫到苏蓉蓉满脸的春心萌动。 她眉毛一挑,哦豁,剧情又连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222:11:27~2021-10-0610:2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思思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平淡 案子结束,宋梨也没有多呆,回了自己的地方。想到苏蓉蓉满面红光的模样,宋梨竟然诡异地安定不少。 这些日子奇奇怪怪的事情太多,此刻看着小说的剧情还在走,让她松了一口气,就算结局下场不好,总归前面还能好好活着吧。 宋梨摇摇头,她竟然不自觉降低了生活标准。 本以为张全的事情轻易就结束了,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三日,崔子恪一脸郁气回了府衙,还找上宋梨。 宋梨嘴角抽搐,她又不是灭火队的,所以只能当个撒气包吗? 几番温言软语,殷勤备至,崔子恪才张开焊地死紧的口。 张全的案子改判了。 明明是死刑,知府却下来一道诏令,说苏父没有生命危险,张全顶多算是伤到人,改判流放。 怪不得张老爷子当日如此立得住,原来是搭上了知府。崔子恪虽然知道张家人有后招,但如今还是很憋闷。 宋梨倒是抓住了其它重点:“要把张全流放到何地?” 流放这里头的官司可就多了,张家人有钱有势,说是流放,指不定只是换个地方继续好吃好喝的生活。 崔子恪闭了闭眼,眼中升起一股子戾气:“甘州珠山。” 宋梨恍然,果然是换个地方好吃好喝罢了。 西南自古是流放之地,若是西南百姓犯罪应当流放至北域才对,可是就留在西南,这跟留在自己家中有何区别? 宋梨又想到一事,忍不住多问一嘴:“知府大人是沈秀安大人吗?” “嗯。”崔子恪心思不明,眼神有些怏怏。 宋梨忍不住皱眉,当年正直的知县,如今只是升官而已,怎么会跟张家人勾搭到一起? 这潭水可真深。 知府下令,崔子恪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更改了对张全的判令。 为此,大感吃惊的苏蓉蓉还私下找过崔子恪,表示对崔子恪很失望。 宋梨能理解苏蓉蓉的心情,毕竟才为崔子恪的公正严明动心,就发生这种事情。不过她也觉得腻歪,就为崔子恪解释了一句,说是上头的命令。 不知道苏蓉蓉是终于发现崔子恪家有小妾,还是被黑暗的官场打击到了,一时间有些恍恍惚惚的,还是宋梨派人给送回去的。 绕成一团乱麻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虽然背后还藏着许多秘密,但宋梨人微言轻,还是靠着崔子恪慢慢查吧。 许是知府的命令刺激到了崔子恪,他近来格外的卖力,把持着六安县的发展,估计暗中还派人再探查当年的事情。整个人忙得像个陀螺,也没时间来找宋梨,宋梨久违的有些无聊。 天气越来越凉,她和陈曼娘的秋装冬装还没做呢!正好也能挑着时间去问问陈曼娘,毕竟柔娘可是说陈曼娘心里藏着事情。 再到金缕衣的时候,店铺里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少年。瞧着,跟苏小弟的年岁差不多大,模样还挺俊俏。 宋梨刚进去的时候,林婉和少年好像才吵过架,两个人之间气氛冷凝。 进门的叮当声一响。林婉脸上挂着笑,来迎宋梨,那少年头也不回,往二楼去了。 “阿梨今日可算找到时间来做衣裳了?”林婉笑着,开了个玩笑。 宋梨跟林婉相处得好,也算是手帕交,两个人的称呼也亲昵不少。 宋梨想想自己确实来了好几次却没能买上衣裳,她摇头叹息:“都怪事情太多。不过,婉儿手艺好,多少次我都是愿意来的。” “阿梨嘴可真甜。”林婉没有收到方才事情的影响,热情招呼宋梨量尺寸。 宋梨身子养得好,比第一次来圆润了些许,比之前纤细的模样更能撑起大红大紫的衣裳。 她量完尺寸,说完要求,也不想即刻走。 说起刚才的事情:“刚刚那孩子就是婉儿的弟弟?” 林婉手上动作一顿,“嗯,叫林然。” “我瞧他岁数,还在书院里念书吗?”宋梨还记得第一次来时听到的“书院”、“银钱”的争吵。“书院可不便宜。” “唉。”林婉叹了口气,还是放下手上的针线。“是不便宜。” “崔大人是个好人,已经掏钱让书院的每月的束脩降了不少。” “哦。”宋梨没有意外,崔子恪作为小说男主,有一颗为公为民的心很正常。“那你们怎么还吵架了?” “果然还是让你看出来了。”林婉没有隐瞒:“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手中的银钱只能让林然再读两个月。” “那林然跟你吵是因为?”总不会是嫌弃姐姐赚的钱少吧? 林婉白了宋梨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样。林然是个好孩子,他想要赚钱补贴家用,是我不同意。” 宋梨不解:“为什么不同意?”一个人赚的钱哪里有两个人赚的多? “明年五月他就要下场考县式,我怕他分心。”林婉苦笑:“其实哪里需要他赚银子,只要我把这间店铺卖了,何愁没有银子。只是我不愿意,家里传下来的店,怎么能断在我手里。” “总要想出法子,还有半年多呢。”宋梨理解林婉的心情,几十年的传承,哪里是轻易放得下的。 “放不下也没办法了,若是明年还是这样没有生意,我就打算把店面卖了。”林婉眉眼带上了点凄苦愁绪。 宋梨叹了口气,安慰:“别这样悲观,总归有办法的。”虽然这样说,但宋梨其实也没什么法子,毕竟她现在还找不到出路。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近了,她还找不到支持生计的路子。 对了,宋梨突然间眼前一亮,“婉儿,林然字写的怎么样?” 林婉不知道宋梨为何突然这样问,但还是很骄傲的回答:“学院的夫子都夸过林然的字。” “这样就好。”宋梨很惊喜。 “怎么了?”林婉问。 宋梨解释:“或许我可以给林然找个轻松的活计。我写了许多故事,想要投到书局,但是书局总是不接受女子的文章,我想请林然帮我誊写投递,若是能被书局接受,我们都能赚到银子。而且林然平时应该也要练字吧。” 这是两赢的法子。 林婉一愣,有些迟疑:“若是书局不收,那你可是要吃亏。” 宋梨摆摆手:“无事。能赚到一点是一点。” 林婉知道宋梨是为了帮她,毕竟宋梨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哪里需要赚这种银子?不过她确实也缺钱,也就厚着脸皮答应:“那就让林然试试吧。”林婉有些脸红,这件事她太占便宜了。 “回头我找人把东西和银子拿给你。”宋梨很高兴,她不知道林婉怎么想的,这件事对她来说很好,是一条出路,能有点赚头。若是林然考上童生,这桩生意说不定赚的更多。 “谢谢你,我不会辜负你的银子的。”清脆的少年音,林然不知道躲在一旁听了多久,此刻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很正经地道谢。 宋梨摸了摸他的头发,笑:“不用谢我,一起赚钱罢了。” 当日宋梨只是一时兴起,倒是没想到真的能赚到钱。她去书局投稿的时候,老板看都没看就拒绝了,此刻换成了林然,竟然能赚到银子。 六安县的发展是畸形的,贫富差距过大,富人能够不眨眼花几两银子去买书,而穷人的几两银子已经足够过好几年生活。 虽然崔子恪已经不断在改善六安县的发展,为周边的村子修路,给书院投钱,但发展不是一蹴而就的。现在能够买书的人,还是富人。所以买故事书赚到的银子并不多。 收到林婉制作的衣裳的时候,宋梨跟陈曼娘谈过一次。 宋梨说得情真意切,陈曼娘也绷不住,但是她没有即刻就说,跟着宋梨去买东西的时候,像是说悄悄话一样,给宋梨透了底。 官匪勾结。 把宋梨吓了一跳,差点抓不住手中的东西,被陈曼娘死死捏着手腕才缓和了颜色。 怪不得柔娘说陈曼娘知道些东西。只是四个字,这也许才是崔成华丧命的根本原因。 甚至,甘州府是官匪勾结,那么青州府呢?云州府呢? 宋梨多读了点史书,知道西南三地的密不可分。毕竟这三个地方距离中原地区太远了。 旁的话,陈曼娘也不敢多说,因为她不知道崔成华查到的证据到底藏在哪里?也不知道即使找到证据又该交给谁? 做个糊涂人,多活几年就行。她现在有儿女的牵绊,不再是当年莽撞的想要真相、想要公义的少女了。 日子不平不淡的过着,苏父的事情一转眼已经过去许久。 一日,宋梨起床的时候,发现格外的冷。她裹紧被子,喊红杏。 红杏已经穿上毛茸茸的小袄,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冒着白烟。她一说话,也能吐出白气。小福在外间,端着盆炭火。 “今日怎么这样冷?”宋梨抱着红杏给她的暖手炉,还在床上放了个汤婆子,好半天才缓过气儿。 红杏从外面进来,脸上有两个冻着的红印,不过丝毫不影响她手脚麻利。 “外面下雪了。” “这么快?”宋梨有些惊讶。 红杏无奈:“不早了,现在已经是冬月末,转眼就过年了。” 宋梨有些没反应过来,日子一溜烟就跑走了。 “大人最近在干什么?这么冷的天,还没到休沐?”崔子恪不在府中,宋梨想起时就会问问。 “应该快了。”红杏伺候过以前的知县,知道什么时候休节假。“大人近日忙,墨竹说连他都要出门去盘点粮食收成,看看能不能过个好年。” “哦。”宋梨点点头,“今日吃锅子,让厨房备点辣味的,天冷,吃点辣味暖和暖和。” “奴才去跟厨房的人吩咐。”小福抢着去干,“红杏姐姐伺候主子吧。” 红杏也没动,天冷,她也不愿意出去跑,就伺候宋梨洗漱梳妆。 第33章 初雪 晌午时分,小福领着几个小厮把锅子摆在外间,红杏调着蘸碗,锅子里水滚沸,切得薄薄的肉片烫了片刻便香味扑鼻。 冬日里人愈发惫懒,宋梨也没有自力更生的打算,等着红杏烫菜。 吃得正欢,外头传来行礼声音,宋梨才起身,崔子恪已经走进屋里。 西南不常见雪,今年天气冷,初雪也簌簌压低了枝头。崔子恪披着的灰色大氅上也积了小堆细雪。 “大人来得正巧,妾跟厨房要了锅子,吃着暖和的紧。”宋梨把小巧的暖手炉塞进崔子恪怀里,伺候人换下沾雪的大氅。 崔子恪早起去清点今年的收成,紧接着又走了一遍附近的山林村庄,冬季大雪总容易出现事端。 他穿的暖和厚实,只是冰天雪地里走一遭,四肢还是冻得有些僵硬。 这会儿才进宋梨的屋子,明明只多了一团炭火,却是暖和不少。暖手炉小巧,冷得发麻的指尖刚贴上去,一下子暖到心里。 “大人平日里也不重口腹之欲,妾只按着自己喜欢的都煮了一点,大人莫嫌弃。” 一顿锅子吃的热火朝天,宋梨心情不错,也没在乎崔子恪留在这里需要她服侍的小事情。 锅子撤下去,连红杏和青石都侯在屋外,崔子恪不说话,老神在在坐在书案旁,宋梨无聊,只好随意起个话头。 “大人还记得妾写的小故事吗?” “记得,发生了何事?”崔子恪抬了抬眼,象征性问了一下。 宋梨见崔子恪接话,顺着话头聊下去:“妾的小故事可是大人夸赞过的,可是书局的人不识货,竟然不收。” “嗯?”崔子恪以为宋梨是想告状,这种小要求满足她倒是也无妨,毕竟宋梨写的小故事确实浅显易懂,虽然有些尽是男女痴恋,但瑕不掩瑜。 宋梨可不知道崔子恪的想法,她只是觉得林然是个不错的孩子,在崔子恪面前刷刷好感罢了。 “金缕衣老板娘的弟弟喜欢读书却交不起束脩,妾本来想直接多给他们点银钱,可是妾也知道读书人有傲骨,哪里能白拿旁人的银钱。索性就叫他帮着妾抄书去书局里换钱,结果,竟然妾竟是赚了大头。” 宋梨的目的简单,说完了让崔子恪心里留着林然的名字就行。哪曾想崔子恪一时怔然,像是陷入回忆里。 六安县不是大富大贵的地方,崔家村更是困窘。 林娘子一个寡母拉扯孩子,生活得艰难,何况崔子恪读书得束脩实在是一大笔开支。所以即使是冬日里最冷的天,崔子恪也需要抄书。 冬日里崔子恪执笔的手指总会生一片的冻疮,捂在袄子里还算好受。写字的时候,冻疮又热又痒,拿笔的手不稳,一团墨点落下,一张大字就废了。 抄书本就赚不得几分钱,写废一张纸,就可能入不敷出,崔子恪承担不起这样的代价。 他抄书时总喜欢把生了冻疮的手指埋进雪里止痒,十指连心,心里冷极,总归可以多换几分钱。 也不知是不是当年下雪天太冷了,如今已到冬日雪天,他便有些畏寒。 “大人,大人!”宋梨见崔子恪久久不言,提高音量喊了几声。 崔子恪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一些画面扑闪着碎开。 “阿梨有心了。”他无端露出个笑,黝黑清亮的一双眼眸泄出点点柔和暖意。 宋梨摸不着头脑,崔子恪在搞哪出? 面上却笑眼盈盈:“大人一心为民,妾只是从大人身上学习了一点点优秀罢了。” 她乳燕投怀般埋进崔子恪的怀里,带着暖意的纤手握住崔子恪冰凉的大掌。 “大人的手怎么还是凉凉的,手炉不够热,妾叫红杏换一个来。” “无事,阿梨的手很暖和。”崔子恪将柔荑包裹在掌心中,下颚抵在宋梨的额角。 宋梨可听不得这话,她手再暖和也不是暖宝宝,崔子恪是舒服了,她的手不就冰冰凉了。 不过,崔子恪在兴头上,她也不好打断,只能黏糊地说:“因为大人的手冷,所以妾的手肯定要暖暖的,大人以后不用暖手炉,只要握住妾的手,就不会冷了。” 崔子恪环紧怀中人,浅色薄唇情不自禁落在白皙的额角:“嗯。” 不知因何事,崔子恪的心情挺好,和宋梨在屋里温存小会儿后,带着她外出。 小巧的马车一晃一晃地走在小道上,小路崎岖,宋梨掀开帘子一角,只瞧见覆雪的山林,这是出了县城。 “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崔家村。”崔子恪手里捏着本书,不知看到何处,长眉微蹙,手指按着眉心,显出懊恼和烦心。 “哦哦。”宋梨乖巧地没有问去崔家村的缘由。反倒是像打扰大人读书的顽皮幼童一样夺过崔子恪手中的书本,还放在身后。 “嗯?”崔子恪虽松开手,还是疑惑地盯着宋梨。 “大人今日原是高兴的,何必再看这些烦心的书本子。”葱白的指尖抚过崔子恪的长眉,“烦心事那么多,妾希望大人跟妾在一起时是能开心的。” “妾在旁的地方帮不上大人,只能夺了让大人烦忧的东西。” 崔子恪抬手握住宋梨的指尖,有些涩然。宋梨以为他是为书本烦忧,却不知道他不过是心头思绪太多杂乱。 这一次出行本是情绪上头,冷静下来却有些后悔。 他从来不是可以冲动的少年,如今却也被情感支配动作。 也或许是第一次透过窗棂,看见了海棠花开,就忘记了心上的声响。而夜会时娇美的容颜如同并蒂海棠,却还是在他的心里绽放出柔软的花瓣。 他用身上堆积的重担压住蓬勃的情感,浸湿衣襟的泪水却浇灌出了一颗嫩芽。 嫩芽掩在尘封往事的间隙里,在寒冬的初雪天因为一双温暖的手开始蓬勃生长。 “阿梨......”声音低的如同喃喃自语,却又百转纠葛。 他阻挡不了想要破土而出的嫩芽,更想看见一树海棠在他心底绽放。 “大人的手怎么又凉了?”宋梨可不管崔子恪心头千转百回,兢兢业业立住自己的人设。 她的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指责、埋怨:“大人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出门的时候我让大人带暖手炉,大人只是当作耳旁风吧?” 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抱着的手炉塞进崔子恪掌心,还用自己温热的小手包裹住他的手背。 “呵呵。”崔子恪愣了一会儿,突然间笑出声,眉眼舒展,格外通透。 “大人还笑!”宋梨皱眉,看着像是想狠狠咬崔子恪一口。 崔子恪将人揽进怀里,“阿梨可是说了,以后只要牵住你的手就可以了,我可是很听话的。” 宋梨自是记得自己说过的话,白皙的双颊上飞上一抹浅绯色,把头靠在崔子恪肩膀上不看他,理不直气也壮:“妾说过的话,肯定是做数的。” “呵呵……”清朗的笑声惹人羞恼。 崔家村很小,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聚集在山腰上。 崔子恪和宋梨早早下了马车,,红杏留守在马车边,青石同行。沿着山间小路前行,眼看着就要到崔家村,崔子恪却拐脚换了条路,走进山林中。 冬雪路滑,沿路的林木时不时落下积雪,灌木草丛也有半化的白色细雪,宋梨提着罗裙,绣鞋却还是被雪水浸湿,一股子凉意直冲脑门。 崔子恪一直牵着她的手,脸色有些肃然,宋梨只能咬着牙把一肚子骂人的话咽下。 行至一块略平坦的林地,崔子恪终于停下脚步。 眼前有两块墓碑,碑边栽着两颗树,一株已经蓬勃生长、枝头擎雪,另一株还是幼枝。 宋梨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了眼前墓碑里埋葬的人,崔子恪的父母。 她有些不解,崔子恪来祭拜父母,何苦拖着她。 跟着他们的青石打开提着的包裹,里面满是祭拜的物件,他把供品和香烛放置在墓碑前,拿出立香点燃,三支交给了崔子恪,另三支往宋梨处递。 宋梨不敢接。 她不过是妾室身份,哪里有胆子敢在崔子恪面前祭拜他的父母。 她只能用眼神示意青石。 青石却没有收回三支立香,白灰色的烟气蜿蜒飘远。 宋梨不知道该如何办,只好把眼神投在崔子恪身上。 “阿梨,接着,过来和我一起。” “大人,这......”宋梨仍有些迟疑。 这可不合规矩,崔子恪的正室大夫人都没有来祭拜父母,哪里轮得到宋梨这个小妾。崔子恪也是个重礼数的人,还大男子主义,上次灯会后的冷落宋梨可记得清清楚楚。 “阿梨,莫要耽搁时间。”崔子恪催促道。 行吧,宋梨别无他法,秋后算账就算吧,再不接过香,现在就要被清算了。 宋梨老老实实跟着崔子恪行礼磕头,跪在林娘子墓前时,崔子恪停得久了些,眼眸闭上,不知道在心里跟林娘子说些什么。 崔子恪跪着,宋梨也不能提前起来,她直愣愣盯着墓碑,突然想起原身和林娘子的缘分。 又磕了三个头,闭着眼在心里祈祷:林娘子,原身与您因果已了,我只是个外来之人,虽然十分对不住勾搭了崔子恪,但是现在已经醒悟了,希望您大人有大量,让我早日过上自己的生活吧。 崔子恪睁开眼的时候,正瞧见宋梨虔诚地祭拜,心里不由一暖。 想来娘亲会喜欢阿梨吧。 第34章 除夕 初雪过后,虽说天气愈发寒凉,但一直没再下过雪。 不知道那日贸然出门是不是冻坏了崔子恪的脑子,宋梨能够明显感觉出他对自己愈发包容。她觉得奇怪,偶然发散思维想着崔子恪是不是对她有几分喜欢。 不过她很快摇头失笑,那日夜会后崔子恪的反应可还清晰的映在脑海中。 他们又不是现代社会的小情侣,身份不对等,崔子恪的喜欢不过是对小宠物多了几分注意,还是照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临近年关,六安县热闹起来。 崔子恪虽然在情感中不算是个优质男性,但寒窗苦读十多年,治理地方的能力还是十分显著。 今年粮食收成好,连瓦子街里被生活压垮的穷苦百姓,如今脸上也多了笑容。临近的几个小村子到县城的路也修上了,县城里人多起来,熙熙攘攘,喧哗热闹。 崔子恪已经封笔停工,休沐在家。不过到没有日日呆在府中,大多时间还是带着青石早出晚归。 宋梨乐得轻松,甚至想着,若是崔子恪这样日日忙着,除夕夜也许还能和陈曼娘团聚。穿越过来的第一个年关,她还是想和亲近之人待在一起。 可惜上天并没有听见她心中想法,除夕的清晨,宋梨从崔子恪的臂弯中醒来。 她忍不住闭了闭眼,有些不可置信,但不管几次睁开眼,眼中都是崔子恪形状优美的下颚。 “阿梨怎么醒的如此早?” 宋梨丧气的时候,低沉的嗓音从耳边传来,崔子恪手臂放松,将人从紧实的怀抱中放出。 “大人的事情已经忙完了吗?”宋梨还心存侥幸。 “嗯。”崔子恪的目光落到宋梨身上,他伸出手将她脸颊边几缕调皮的发丝拨到耳后,突然间有些皱了皱眉,状似生气:“不是说过叫我的表字吗?怎么还称呼大人?” “啊!”宋梨小小惊呼,“妾叫大人都已经成习惯了,一时有些改不过来。” “而且,”她眼波流转,白嫩的柔荑勾住崔子恪的脖颈,声音细弱婉转:“大人怎么不懂闺房情趣。” 崔子恪顺势勾住柔软的腰肢,轻轻一提,薄唇压在人红润的唇上。 到底是记着今日是除夕,崔子恪也不好白日宣.淫,只是狠狠吻咬了宋梨白皙的脖颈,留下几枚浅淡的花纹。 “今日除夕,本该团圆,如今府中无事,你可想去杨柳街?”温存过后,两人收拾整理好,崔子恪突然问道。 宋梨本以为已经没有希望,如今崔子恪主动提起,她眼神亮晶晶的:“大人待我真好。” 崔子恪本就是想让宋梨开心,此刻也唇角带笑,“你高兴就好,我已经吩咐墨竹准备了礼物,希望岳母大人能喜欢。” “大人的心意,娘亲一定会喜欢的。”宋梨自然是奉承着崔子恪,心里却直直诽腹:叫什么岳母,她又不是当家夫人! 临近傍晚,县城的各个街巷愈发热闹。 明明天幕拉黑,却亮如白昼,串串红灯笼从高楼上落下,焰火烟花,人群熙攘,格外喜庆。 宋梨收拾了个小包袱,指挥着红杏和小福,准备往杨柳街走。她特意换了银红色折枝梅花镶貉毛袄裙,外面罩着朱色暗纹大氅。她模样精致妖娆,此刻衬得肤白发乌,又招人又吉利。 才走到青石小径,碰巧遇到墨竹,墨竹瞧见宋梨主仆两人,有些惊讶,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宋小娘不等大人吗?” “嗯?”宋梨停下轻快的脚步,有些疑惑:“等大人?” 崔子恪只说了让她去杨柳街,可没说要和她一起去啊。 而且下午的时候,颇有些神龙见尾不见首的青竹突然出现,叫走了崔子恪,直到现在两人都没见踪影。难不成崔子恪还打算跟她一起回娘家? 墨竹有些不忍直视,他作为县衙里的大管家,虽然手下也没有管多少人,但是相比于沉默寡言的青石和技能点都点在学业上的青竹,他显然是更加圆滑世故的。 所以,整个府衙中,除了如今跟宋梨一条心的红杏和小福,也只有墨竹看出了宋梨根本对崔子恪半点意思也无,反而是崔大人从见色起意到深陷其中了。 墨竹忍不住为崔大人掬了一把辛酸泪。尤其是大人精挑细选了礼物,就等着跟宋小娘回娘家登堂入室,如今却直接被抛之脑后。 她只能委婉地提醒宋梨:“大人为小娘的亲人准备了礼物,今日除夕,该是团结的日子。” 宋梨恍然大悟:“哦,我差点都忘了。礼物在哪里?我和红杏去取。” 墨竹再次同情可怜的崔大人,看看,宋小娘半点都没想过要把崔大人领回家。 好歹是是他的衣食父母,他只能小小的帮个忙:“请小娘稍等,奴才这就去取来。礼物有些份量,奴才让小厮陪着跟您一起送过去。” 宋梨疑惑:“小福和红杏拿不下吗?” 此刻感谢崔大人无意识的讨好之心,礼物至少需要三个人才能拎得完。 墨竹此刻倒也不心虚了:“还是需要小厮帮着。” “行吧。”宋梨此刻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我在前厅等你,你快些。” “奴才知道了。”墨竹行了个礼,匆匆离开了。心里想着,希望大人已经忙完事情了。 宋梨等得有些久了,直到一弯月亮已经爬上当空,泠泠光辉落到地上,还没有见到墨竹的身影。 “主子,”小福行礼,“要不奴才去库房那边瞧瞧?” 宋梨还没说话,几道身影从暗处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显然是长身玉立的崔子恪,身后跟着青石青竹,他们步子匆忙,除了崔子恪,手上都拿着颇有份量的礼品。 “大人怎么来了?”宋梨赶紧迎上去,心里一片乱码乱骂,别是真要和她一起去吧。 崔子恪掩嘴低咳一声,仿佛理直气壮:“礼品有些份量,我送阿梨过去。” “谢谢大人,”宋梨面上又惊又喜,“要是大人不嫌弃,大人能与妾一同过一个除夕吗?”她仰着头,目光澄澈中流露一丝期盼。 虽然是崔子恪觍着脸要跟着她去,但是善解人意的小妾怎么能让崔大人为难呢? “我早有此意。”崔子恪牵起宋梨的手,“我们早些去,莫让岳母等急了。” 宋梨欢喜地抱住崔子恪的手臂,恨不得将他一把按在地上,以绝后患。 杨柳街的院子里,宋明礼和陈曼娘早早做了满满一桌的佳肴,翘首盼望着宋梨的到来。当翠羽领着宋梨以及随行的一片人踏进前厅的时候,陈曼娘和宋明礼都有些恍惚。 这可是除夕啊,崔大人怎么会和阿姐/阿梨一起过来? “娘亲,”宋梨见到陈曼娘后,松开了崔子恪的手臂,像归巢的乳鸟投入陈曼娘的怀抱,眉眼弯弯,满脸洋溢着真诚的欢欣。 崔子恪突然间一愣。 不过,宋梨好歹还记得有个外人在她家,恋恋不舍离开陈曼娘的怀抱,重新挂上敷衍的笑容回到崔子恪身边。 然后屋中原站着的所有人都向崔子恪行礼。崔子恪赶紧叫起。 宋梨也不乐意因为崔子恪的缘故,打扰了除夕的乐趣,赶紧拉着崔子恪入座。 “娘亲,明礼,大人赏脸,来家里过年,不用拘泥于繁文缛节,不然过年就没有味道了。” 崔子恪也附和:“阿梨说的是,今日不论身份,我只是阿梨的夫君而已。” 陈曼娘足够智慧,宋明礼也在当差役的这小半年中倍受磨练,已经有了世故精明,两人当然呵呵笑笑,仿似寻常一家人。 席间推杯换盏,崔子恪被宋明礼劝着,豪饮了好几杯,眼神都有些迷离。 而宋梨早早腻在陈曼娘身边,跟她说些悄悄话,时而小酌几口,颊染红霞,娇美异常。 吃过席,宋梨两人也打算直接歇在这里,不过这院子并不大,厢房只有几间,最后宋梨踩着欢快的步伐挽着陈曼娘一间屋,留下脸色突然有些黑的崔子恪和已经半醉的宋明礼一间屋子。 “姐夫,还看什么?赶紧去睡觉了!”宋明礼踮着脚一把揽上崔子恪,一股子酒气熏人。 崔子恪沉着脸,娇妻不在怀,只有浑身酒气的小舅子。他扯开宋明礼,把人扔进跟着他的青石身上,挥袖离开。 第35章 请帖 六安县的人都是靠天吃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才过了正月初七,已经陆陆续续下地耕作。县城里人流渐少,只余串串落下的红灯笼和街道两旁喜庆的年画福字,留下新年的余韵。 崔子恪又忙起来,事实上除了除夕那夜和初一的早上,他陪着宋梨在杨柳街在吃饭,初一下午,就被府中主簿叫走了。 宋梨也不好赖在陈曼娘这边,毕竟她的身份还是有限制,何况崔子恪走之前还特地暗示让她早点回去。 百无聊赖地在府中呆了几日,宋梨心中不免有些烦躁。 逢年过节,黄玉婷小姑娘日日也呆在府中,时不时要在她面前晃悠。几次宋梨还能当个乐子逗趣,次数多了就如同听几百只鸭子嘎嘎叫。 而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黄玉婷对崔子恪竟然已经没了兴趣。 倒是拉着苏蓉蓉亲亲密密,十日里竟然有半数会和苏蓉蓉小叙。 为什么宋梨能知道这些事情?多亏了黄玉婷对苏蓉蓉的十分夸赞和对宋梨的十分贬低。 “主子,”在外头候着的小福突然走了进来,“黄姑娘又来了。”小福都有些无奈,这位黄姑娘可真是锲而不舍。 宋梨正在构思小说,既然能赚些银子,总不能荒废了。何况,林婉家比她更需要钱。听到小福的话,灵感“咻”的一下飞走了。她只能无奈地放下了毫笔。 她觉得可真是神奇,明明小说的剧情仿佛已经支离破碎,但是总有些地方微妙地不断修正。她这个恶毒女配如今势大,所以恶毒女配二号黄玉婷就和苏蓉蓉真成了闺蜜,成为苏蓉蓉感情的助攻。 宋梨二月初的时候见了一次苏蓉蓉。是在热闹的南大街,崔子恪好不容易得了空,和宋梨携手游玩。 苏蓉蓉毕竟是个现代女子,即使她有些纯真,但是依然不是能够直接插足旁人感情的女子。 但这次相见,黄玉婷拉着苏蓉蓉来跟两人打招呼,明明宋梨也在场,苏蓉蓉却对着崔子恪的脸入了神。 其实,若是黄玉婷真有本事,应该直接去说动崔子恪,这样才能让她得好姐妹成功上位。毕竟宋梨现在也攒了不少银子,就等着有理由正大光明离开崔府。 早些时日,宋梨想着若是银子足够,就跟直接跟崔大人摊牌,结果过了苏父的事情,宋梨就不敢乱来了。 崔子恪不是个好相与的,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伤了自尊心,处处为难宋梨一家。宋梨现在又不是一个人,她拖家带口,难免多想。 “小福,你先去拦着黄玉婷。”思绪纷扰,宋梨又在心里叹了口气,赶紧吩咐。她可不想再跟黄玉婷碰面了。 有小福阻挠黄玉婷,宋梨领着红杏换了条路,悄悄溜出府。 “唉,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宋梨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总觉得清新不少。 红杏对宋梨的做法十分不解,黄玉婷只是府中大厨的女儿,为何主子还处处躲着她? “主子何必这么说,若是真的不想见到黄姑娘,为何不跟大人说说?” 宋梨轻轻呼出一口气:“你看,红杏,这就是我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了。” 红杏满脸疑惑。 宋梨也没有多解释,往南大街走去。 红杏当然不知道崔子恪今日能帮她赶走黄玉婷,明日也能替苏蓉蓉赶走她宋梨。 金缕衣的生意还是很惨淡,宋梨走进去的时候,突然间觉得挂着布料的架子空了不少。 “怎么从来没见你进货?”宋梨有些疑惑。 林婉正在绣花,每次宋梨来次,她几乎都在绣花。 “我们去楼上吧,”林婉拿着线篓子,收好针线和绢帕。“现在天还冷,楼上暖和些。” 宋梨没有推辞。 楼上林然正在抄书,桌子旁放着一盆炭火,是最便宜的碎黑炭,一层白灰下隐隐有些红色暖意,还有些稀薄的烟气。 “阿姐,宋姐姐。”林然站起来向两人问了个好,然后又继续刚才的事情。 两个人不好打然林然,就进了林婉的闺房。坐在榻上,林婉才开始回宋梨的问题:“你问我怎么不进货。其实我打算明年开春还是把这店面卖了。” “怎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宋梨真的有些惊讶,毕竟她看得出来林婉很喜欢金缕衣。 林婉叹了口气:“林然太辛苦了,我也不能因为没有用的坚持,难为我们两个人。” “正好有个老字号的成衣铺准备盘店面,价钱给的公道,我也在考虑。” 宋梨:“卖了金缕衣,你要怎么谋生呢?女子挣钱本就不易。” “我毕竟有手艺,那个成衣铺的老板也招绣娘,月钱不少,比现在挣得多。”林婉显然是经过了多方考虑,已经找好后路。 “你若有决定就好。”宋梨也不好多说,“不过,”她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要不要再努力一下?”宋梨有些不忍心,她没有办法脱离崔府,对着妾室身份无能为力。如今还要看着唯一交心的友人也身负遗憾,她忍不住多说一句。 林婉睁大了眼睛,看着宋梨,其实她也不想卖掉金缕衣,她张了张嘴,心头满满纠葛,进退维谷。 “笃笃——”突然间有人敲门,“阿姐,小福来找宋姐姐。”是林然。 “找我何事?”宋梨出声问。 小福在门外回话:“张家夫人送来了请帖,邀请主子参加三日后的梅宴。” “梅宴?”宋梨眼光流转,这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直接送到这儿了?” 小福:“这……”小福显然有些话不好明说。 “你先回去,我回府再细问。”宋梨本想让小福只说,但想到邀请的人是张家人,还是没有再问。 “机会来了。”宋梨转头,笑意盈盈跟林婉说。 “什么?”林婉疑惑不解。 “可能是上天不愿意让你遗憾地卖掉金缕衣,所以派我来帮你。”宋梨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回去再好好想想,今天就不多留了。等我好消息吧!” 林婉虽然不知道宋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心里莫名生气一股子期待。希望宋梨的计划能够成功,让金缕衣继续留在她的手上。 急匆匆回到县衙,宋梨赶紧问小福梅宴的事情。 不过她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情:“梅宴是只邀请了我,还是?” 小福回:“据张府的丫鬟说,这次是邀请了县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娘们,在城外小峰山下的梅园。” “还好我没猜错。”宋梨有些兴奋,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有机会了! “主子……”见宋梨只问了这一句就没说话,小福忍不住开口。 “怎么了?”宋梨一愣,突然想起小福的欲言又止。 “对了,只是请帖而已,你怎么还到金缕衣找我?” “奴才听到了些谣言。”小福埋着头,开始解释:“张府的梅宴好像是为了迎接贵人。” “贵人?” “从京城来的贵人,已经在张府歇下了。”小福把知道的消息一口气都说出来:“听说这位贵人身份极为尊贵,跟我们大人还有些纠葛。” 小福和宋梨现在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宋梨落不好,他又成了府中的普通下人,甚至可能过的还不如从前,所以他尽心尽力把消息传给宋梨。 这消息若是真的,那可真就是爆炸性消息了。毕竟来自京城还和崔子恪有牵扯的贵人除了圣人就只有那一家了。 长宁侯府。 不过,梅宴都要举办了,这消息的真实性其实已经是九成九了。 “嗯。我知道了,你先去吧,容我仔细想想。”宋梨挥挥手,让小福离开,“红杏你也出去,让我自己待会儿。” “是。”两人依言没有耽搁。 等到屋中无人,宋梨才瘫在床榻上,脸上满满的无语凝噎。 开始的时候,宋梨确实不知道这个梅宴是搞得哪一出。但是现在,竟然又和小说巧妙地重合了。 虽然被邀请的主角从女主苏蓉蓉变成了宋梨。 书中确实有这样一段情节,在崔子恪和苏蓉蓉感情稳固,恶毒女配宋梨已经惨死的时候,为了显示男女主的情比金坚,所以在第一章 出现过得长宁侯府又被拉出来溜了一圈。 长宁侯的幼女,这位身份最为高贵的恶毒女三号出场,作为古代地位高的土著,让女主好好吃了一把亏,也让男女主认识到权力的厉害之处,开始转换地图。 从偏远的西南之地到了京城,最后经过一番朝廷的波诡云涌,男女主齐心协力帮助皇帝除掉长宁侯,在京城立足,男主更是成为位高权重的天子近臣。 不过,这都是小说结局的情节了。为何会现在就开始上演,明明才走到女主动心的进度,崔子恪这边还没有半点动静啊? 真是奇怪。 女主有男主真心相爱都会被压得踹不过气儿,宋梨不过是还没领盒饭的恶毒女配,肯定也落不到好下场。 但是,宋梨抬手遮住双眼,嘴角勾起浅淡的笑意。对苏蓉蓉来说避之不及的剧情,到她的手上可就是她最想要的时机了! 这次的梅宴,真是太好了啊。 第36章 梅宴 不知是因为心情爽利,还是快到三月新春,天气越发暖和明媚。 到了梅宴那日,宋梨起了大早,描眉画唇,脸上用的是特地花大价钱买的敷粉,粉质细腻,还犹带着淡淡的花香。 一整套轻薄暖和的衣裙都是林婉的手艺,连日日跟她相处的红杏也被宋梨精心妆点后的容颜所惊艳。 脸上带了松快的笑容:“主子真真是天仙下凡,等会儿所有的夫人小娘定会被主子惊艳到的。” 宋梨眉眼飞扬,一双杏子眼勾了上挑的眼线,更显娇媚。她也笑:“听你这么说,我心头底气也多了几分。可希望别是你贫嘴。” 梳妆打扮好,又吃了些瓷实的糕点垫胃,宋梨领着红杏走出府衙。小峰山离县城不近,宋梨一身精细的装扮也不好走路,就叫小福雇了马车,正等在府衙外。 至于府中的马车,一共就两架,崔子恪用了一架,还有一架破破烂烂,连外头的流苏绸布都条条缕缕的。用这样的马车去参加梅宴,宋梨宠妾的身份一点点都展现不出来。 红杏打帘,宋梨踩着脚蹬上去,红杏跟着跪坐在马车的软垫上,小福在外边驾车,马车一晃一晃的,渐渐车马人声细细碎碎消失。宋梨知道,应该是出城了。 她倚靠在软枕上,手肘抵着小几,突然想到几日前和崔子恪的对话,思绪翻转,便眯着眼睛假寐。 梅宴这样的事情,当然瞒不过崔子恪,宋梨也没想过瞒着。 “大人,张府给妾递了帖子,邀请我去参加梅宴。大人觉得妾该去吗?”宋梨提这话的时候,崔子恪正拈着棋子在窗边新置的棋盘上用左手和右手互搏。 听到宋梨的话语,他的手指微顿,一颗黑子落错了地方,本来势均力敌的黑白子一下子分出高下,黑子落入了下风。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崔子恪的神情太过明显,宋梨也不能当做没看见,挪着身子坐过去,蹙眉忧心地问:“大人怎么皱眉了?” “无碍。”崔子恪没了下棋的兴致,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盒里,相互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宋梨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也没打算探究崔子恪的心情。她用罩子盖住棋盘,遮住了一盘残棋。 复又问:“哦,那张府的梅宴,妾该不该去呢?” 崔子恪并不想宋梨去张府举办的梅宴,京城来的贵人,实在让他心生烦躁。遂表示:“张家人心思难料,若是能不去,也是好的。” 宋梨当然不肯,撅嘴撒娇道:“虽然大人这样说了,但是妾还是想去瞧瞧。大人总不在府里,妾一个人多无聊,梅宴邀请了各家的夫人小娘,若是能认识几个闺友,以后也有的消遣。” 宋梨的理由找的好,自她到崔府中,几乎和外界断了联系,连往日的手帕交也不曾联系过。 崔子恪心疼她,可是梅宴确实是鸿门宴,只能又劝道:“我瞧你与金缕衣的老板娘关系颇好,可以找她出门游玩。” 宋梨在心里撇了撇嘴,这崔子恪什么毛病。但这梅宴她可是去定了:“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大人这般不愿意让我去梅宴?” “张家人不是好相与的,”崔子恪思索了一会儿,又添了几句:“上回的案子,我知道你也是知道的,总归能避免就不要和张家人有牵扯。” 崔子恪的话说的巧妙,毕竟宋梨明面上其实也只是一知半解罢了。但他这话明显是告诉宋梨,不用在遮遮掩掩,陈曼娘和宋老爷都是当年事件中的当事人,她什么都不知道的可能性太低。 宋梨从来没有指望能瞒住崔子恪,所以并不惊讶,附和说:“上回的事情张家确实有问题,但是……”显然还有未尽之语。 见宋梨与他心照不宣,他也就多说了些:“还有,最近崔家村那边又发现了座矿山,正好京城有贵人前来,知府大人为了来探查矿脉,也为了迎接贵人,再过五日也就抵达六安县了。张府现在举办梅宴,目的未知,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大人不必太过担心。”宋梨安慰道,“妾不过是去凑个热闹罢了,并不是想留多久。妾只是……”她细细说了自己关于想要借这次梅宴帮一把金缕衣的打算。 崔子恪见宋梨心思坚定,也只好同意:“既然你有打算,我也不能不近人情。早些回来。” “谢谢大人。”宋梨蹭到崔子恪边上,讨好地送了一个吻。 本来宋梨想着自己能脱离崔府,也就不再多想当年乱麻似的纠葛。 但是知府沈秀安竟然要来六安县,这让宋梨又不得不活动活动自己的脑子。 甘州府桃花县的官匪勾结,让崔子恪的父亲惨死。六安县的三个家族,张家还在卖力的蹦哒,连安置贵人的事情都做的出来。而当年清正廉明的沈秀安,如今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不过又发现一座矿山?宋梨想到前些日子翻过的书籍,西南这边确实多矿脉。 矿脉可以干什么?打造武器、私铸银钱?不管是什么矿山,作用都不小。 对了,男女主是怎么扳倒长宁侯的?宋梨突然一惊,乌溜溜的眼珠子里泛起精光。 不行,这太可怕了,还是得赶紧离开崔府,崔子恪的麻烦不小,不能牵连到她和家人身上。 怪不得长宁侯幼女提前来了六安县,感情崔子恪差点揭了人的老底。 思绪翻转,马车晃悠悠地停下了。“主子,张家的梅园到了。”小福在外面示意。 梅园外已经停了好些精致的马车,留下壮实的婆子或小厮等候。夫人小娘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时不时传来些欢声笑语。 宋梨外头披了件缠枝花暗纹的红披风,面上覆了面纱,遮住了容颜和衣裙。扶着红杏的手也往院子里走去。 快到三月的季节,梅花已经不算正值花期,满园的梅花只有少许压满枝头,更多的已经随着微风簌簌落下。青石小径上,铺满了残红。 走了不过半刻钟,就能瞧见不远处的人影楼阁。 张家显然是精心捯饬过梅园的,特意修了阁楼亭台,远远望去,精致写意,与红梅花草交相辉映。 宋梨算是来的较晚,亭台之上已经有好些夫人在说话。宋梨缓缓走过去。 坐在上位的是一位颇为端庄的夫人,穿着石青色的袄裙,手上还捻了一串佛珠。明明年岁不太,却是颇为老气。 她瞧见宋梨,起身迎了上来:“宋小娘这就来了,天还冷,这里有炭火盆子,赶紧来暖和暖和。”说完,还行了个礼。 宋梨知道,这是张老爷的续弦妻子,和他那愚蠢的儿子张全一样的年岁,也亏张老爷下得了手。 “担不得张夫人的礼,”宋梨虽然是崔家的,但不过是妾室,可受不了商户夫人的礼。她赶紧扶起张夫人。 亭子里暖和,宋梨摘下面纱,正好解开裹身的披风。 眉若远山,眸若星辰,眼尾上钩,衬得红唇雪肤精致秾艳。身穿偏襟水红撒虞美人花亮缎上袄,下着雪青色十二幅绣如意云纹的马面裙,腰上系着如意描金银铃铛,随着腰肢晃动轻轻发出碎响,显得纤腰不盈一握。[1] 宋梨本就是娇媚的长相,如今穿了艳色衣裙,格外夺人眼球。 周边一众夫人小娘都不禁露出惊艳的目光,连穿着老气的张夫人也经不住目光微动。 “宋小娘可真是天仙样的美人,竟叫我们都看迷了眼。”还是张夫人先反应过来,拉着宋梨落座。 宋梨勾唇,一张脸更是灵动耀眼。 “张夫人可别这样夸赞我,我可是会忍不住得意起来的。”她也接了句玩笑话,然后不经意地漏了底。 “为了参加今天的梅宴,我可是专门托人裁定的衣裙,若说只是天生丽质,最多只有三五分,这套衣裙可是立刻拔高到了七八分。” 宋梨这话一出口,就有夫人坐不了,接话:“小娘这身衣服是托了哪家的绣娘,如此精致,我瞧着这群上的如意云纹若隐若现,连锻裙都显得格外飘逸起来。” 在座的夫人小娘多是传统地倚靠夫君的年轻女性,她们当然希望自己能够变得更加貌美,夺得夫君的心,生下一儿半女。 不过,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长相不如旁人,只能在衣裙妆面上多下功夫。 宋梨初来时便发现六安县虽然有艳色衣裙,但是这里的人穿着还多是偏向寡淡。她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想来会有更多爱美的女子愿意花点银子去购买鲜艳的裙衫。 老字号的成衣店虽然好,但是过于稳妥,这些夫人小娘想必早就想尝试新的风格了吧。 “也不是托了哪家的绣娘,我与金缕衣的老板娘有点交情,时时在她那里做衣裳,倒是很和我的心意。”宋梨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其实我这描眼睛的方法也是老板娘交给我的,感觉能让眼睛整整打了一圈,格外明亮。今早我家大人还夸我眼睛又大又圆,十分好看呢!” “确实,这等心思可真是精妙。”不少夫人早就瞧见宋梨的眼妆,这会儿得到这个说法,又听着连崔大人都夸赞,忍不住把金缕衣记在心里,就等着梅宴结束赶紧去定做些衣裙。 瞥见各家夫人小娘都有意动的神情,宋梨也在暗中松了一口气。 名人效应诚不欺我。 虽然有夫人是看到宋梨的装扮,觉得精美想要尝试,但更多的人不过是想着宋梨是崔大人的小妾,和官家屋里人穿一样的衣服肯定会显得高贵。 就算是她们可能都没有听过金缕衣这个名字,她们也不会以为是金缕衣不出名,肯定是自己见识太少而已。 今日过后,只要抓住机会,金缕衣少不了生意。 第37章 锦云 谈论衣服首饰总是能很快让各个年龄阶段的女子有共同话题,宋梨和夫人小娘们闲谈话聊,不太一会儿,面上关系亲近不少,说话也更加随意。连张夫人也不再总端着脸面。 正在宋梨想,梅宴怎么还不开始正题的时候,一个双丫髻绿裙丫鬟急匆匆从远处赶来,向各位夫人行礼后,贴在张夫人耳边轻语几句。 张夫人呼了口气,手里捏着绢帕,脊背立起来,整个人像刚开始一样紧绷。 她熟稔地勾起个笑容,拍着掌,拔高声音:“各位夫人,时候不早了,阁楼中已经备好茶点,还请夫人们移步。” “张夫人客气了。”夫人们对这次梅宴的真相都心知肚明,知道这可不是随意玩闹的闺交友会,都纷纷提着裙子,绷直腰背。 贵人可是从京城大地方来的,怎么都比她们这小地方人高贵,万一惹贵人不高兴了,即使是贵人不说一言一语,知府县令怎么会放过他们。 宋梨也不做什么出头鸟,混在夫人队伍里往给楼移动。 阁楼正厅,摆了花卉瓜果,春日的迎春嫩黄清新,即使在冷天也格外茂盛活力。两排穿着统一的丫鬟规规矩矩站立侍奉。 主位上已经有位年轻女子,梳着垂髫髻,圆润小巧的珠花细密地嵌在乌黑的发丝里,金簪步摇缀着流苏。女子并不算是格外貌美,尤其比不过娇媚的宋梨,但也是个端庄秀丽的女子。 而且,夫人们隐晦地瞧着主位女子的群裳,产自云州府的浮云锦缎,每年上供给皇室的也不过十匹。还有栩栩如生的缠枝花暗纹,是江南才有的苏绣技法。 绣鞋上的硕大的南珠,更是添了几分贵气。 不愧是京城的贵人,浑身上下都是金雕玉砌的华丽。 “参加锦云县主。”张夫人领头行了大礼,夫人们也有模有样照做。 锦云县主是长宁侯的幼女,因为得当今太后喜爱,破格封了县主,在当今没有姊妹女儿的情况下,是京城里闺阁小姐中的头一份。 锦云县主正和丫鬟说笑,等到底下乌泱泱的一群人都行完礼,她才在丫鬟的示意下叫起:“本县主微服私访,不必拘礼。” “谢过县主。”锦云县主这一番操作,又让各位夫人把心往上提了提。 说是不必拘礼,该受的礼却丝毫不少。看似体贴温和,实际上还是高高在上。 在丫鬟的带领下,各位夫人一一落座。 宋梨毕竟是管家老爷的屋里人,张夫人便把她安排到了主位右手边第一排,离锦云县主最近的位置。 锦云县主这边金贵的人为何来西南之地,去的还不是州府,直接来了小小的六安县,除却她本人想来也没有人知道。 宋梨最初也是以为锦云县主不过是无脑的恶毒女配,喜欢男主非他不可,给男女主之间的感情添砖加瓦。 只瞧见锦云那一刻,结合突然出现的矿脉,宋梨推翻了整个想法。 锦云可不像是恋爱脑,高门大户教出来的手段心机并不简单。 锦云县主不发话,底下的夫人也只能默默喝茶,连张夫人也一句话都不说。 锦云县主虽然一眼就瞧见了宋梨,却也没急着发话,直到把所有人的模样姿态收入眼中,才抿了口茶水,视线落在了宋梨身上。 “这位就是崔大人家的夫人吧?”她笑眼盈盈,一点都瞧不出心怀恶意。“当真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 “县主缪赞了。”宋梨施了个谢礼,大胆纠正锦云话里的错误,“妾只是崔大人家里的小娘,崔大人至今并未有夫人。” “哦?原是这样。”锦云县主放下茶盅,“本县主来此地,主要是为了寻一份寿礼。太后娘娘的寿辰还有三月,本县主听闻西南多能工巧匠,最善奇技淫巧,还请各位夫人替我搜罗些许,本县主必有重礼相谢。” “民妇必为县主大人鞠躬尽瘁。”夫人们躬身一拜。 “本县主如今来次,本是和张家有旧,多加叨扰两日。如今见了崔大人家里人,一见如故,不知可否麻烦宋小娘接待几日?”锦云县主又把话题挑到宋梨身上。 宋梨只能又起身施礼,在心里狠狠叹气:“县主莅临,崔府蓬荜生辉。” 除去张夫人,其他夫人觉得锦云县主当真是和宋梨一见如故,觉得宋梨可真是有幸,能和京城贵人搭上关系。 锦云县主挑明来意后,也不在多说话。 接下来的赏梅宴宾主尽欢,十分尽兴。夕阳落下该离去时,宋梨表示为了能隆重迎接锦云县主,当允她回府布置些许,免得怠慢县主。锦云对此不可置否,不过还是答应了三日后搬入府衙。 宋梨回府的时候,崔子恪已经在厢房里等她,摆了个书案,坐在暖榻上写公文。 “怎么回来这么晚?”瞧见宋梨,崔子恪放下笔,语气中有些隐含的担忧。 宋梨演了一天戏,累的很,给崔子恪行了个蹲礼告歉:“大人,妾脖子累得紧,待妾稍稍洗漱一番,再跟大人细说。” 崔子恪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洗净脸上的胭脂水粉,脱下华丽但并不轻便的裙衫,换上白棱衫子,宋梨才重重吐了口气,终于爽快不少。 宋梨走到崔子恪跟前,又给崔子恪告歉:“大人,妾怕是惹了事情。” 崔子恪赶紧拉着人的手臂把人环进怀里,长眉微蹙:“发生何事?你细细说来。” 宋梨把锦云县主的事情诉说一番,叹气道:“妾也不知如何惹到了锦云县主,她就一直盯着妾说话,还说要住进府衙,这可如何是好?” 崔子恪早就担心会发生这事儿,却还是心软让宋梨去参加梅宴。不过即使是宋梨不去,锦云县主也会有各种法子堵上门来。 他抚过宋梨乌黑柔顺的长发,安慰道:“县主既然要来,我们照常接见便可,不必忧心。” “一切有我。” 宋梨靠着崔子恪的肩膀,双臂揽住他的脖颈,眉眼低垂:“大人真好。” 说实话宋梨倒不是害怕锦云县主,只是觉得这县主能沉得住气可真不好。 她还打算等着锦云县主发威,直接逼迫她自请下堂。结果这县主还非要把简单的事情拐几个大弯,也不知是为何。 希望锦云县主早日看清她宋梨不过是个没啥大用的小妾,赶紧让她滚出府去。 唉,古代人离婚可真是艰难! 第38章 自请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在崔子恪的吩咐下,墨竹收拾出一处院子,离宋梨住的地方尤其远。 不过因为知府大人需要崔子恪去迎接,锦云县主带着丫鬟仆从搬到府衙的时候,只有宋梨和墨竹在府门前候着。 崔子恪担心宋梨受委屈,让墨竹时时跟着宋梨,算是把人按在了宋梨院子里。 不过,瞧着宋梨明显怀疑自己是来监视她的墨竹,内心的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小福果然靠不住,好不容易把贵人来的消息传到宋梨耳边,结果半点没有激起宋梨的嫉妒心。 可怜的崔大人啊,你何时才能发现宋小娘比唱戏的伶人还会演啊! 锦云县主来西南边陲之地,只带着贴身丫鬟一人,旁的都是有手脚功夫的府兵。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府衙,黄大厨早早备了席面,墨竹指挥着几个小厮去招待府兵,他跟着宋梨去给锦云县主接风。 说来也奇怪,这位锦云县主除却那日梅宴盯了宋梨两次,连接风洗尘的宴席也客客气气的,全无半点为难之意。 在墨竹的帮助下,宋梨陪着锦云县主游乐玩耍,倒是有几分悠闲的模样。 直到好几日后,锦云县主说是有事去张家,宋梨更是空闲,又写了些点子准备递给林婉。 梅宴之前,宋梨拿出银子给金缕衣给偷换面的装扮一番,把现代的宣传艺术和VIP手法都指点给林婉,又聘请了些绣娘,把金缕衣打造成高端定做的服饰店。 因为布料精细,花绣精美,又在不少夫人小娘的带货宣传下,金缕衣如今进项逐渐可观,虽然还没有把宋梨投入的银子收回来,但也差不了多少。 因为是宋梨把金缕衣盘活,还投资了不少银子,林婉把金缕衣的利润分了五成给宋梨。而宋梨少要了一成利润,把陈曼娘和赵翠羽介绍给了林婉。如今两人也能更好的赚钱养活自己。 尤其是陈曼娘因为手艺好,擅长好些技法,赚的银子也不少。而当初有过举手之劳的赵翠羽小姑娘更是一个惊喜,揽客招呼十分得心应手,如今成了金缕衣的小掌柜。 本来只是不想林婉颇多遗憾,没想到阴差阳错多了个立身的法子。 宋梨执笔写点子,红杏拿着小锤给宋梨捶腿。这几日锦云县主跟真正来游览的人一样,把六安县的好山好水都逛了个遍,还在宋梨的推荐下去了平安饭馆,对苏蓉蓉的手艺颇为赞赏。 不知锦云县主为何如此有活力,反正宋梨是有些精疲力竭,腿脚酸软。 “对了,崔大人呢?”写了几笔,宋梨终于想起这些时日少了什么东西。锦云郡主都在府衙呆了三五日了,怎么崔子恪还没回来,难不成是在躲着锦云县主? 红杏捶腿的手顿了下,想了想回答:“大人自从几日前出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不就是去瞧个矿脉吗?还在崔家村,怎么能拖这么久?”宋梨想不明白。 红杏自是要为主子分忧的,当即表示:“要不奴婢去问问墨竹,” “也行,你去问问。”宋梨答应了。虽然这几日过的悠闲,但是崔子恪总不在府中,让她怀疑发生什么大事情? 红杏脚程快,不大一会儿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主子,”红杏施了个礼。 “墨竹怎么说?” 红杏把得到的消息一一禀报:“大人本来在当日就应该回来,不曾想到知府大人说是矿脉临近狼头山,想要去探探狼头山边上直到甘州府这一段路程。” 闻言,宋梨垂下眸子,暗暗思索。 这位知府大人怎么突然戏这么多?狼头山的山匪多年盘旋,一直侵扰甘州府。这还没到青州府,怎么知府大人就关注上了狼头山呢? “墨竹没说大人几日后回来吗?” 红杏摇摇头说:“墨竹不曾说过。” 不知道为何,宋梨隐隐有些忧心。仿佛一切都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不知是不是穿越后觉醒了神棍的属性,宋梨颇有几分想什么来什么的感觉。 清晨一大早,墨竹急匆匆地敲响了宋梨的所在的厢房。 红杏推门而出,小声地说:“墨竹,发生何事?主子还在睡,怎么这般急匆匆的?” 墨竹也只好压低声音:“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锦云县主今日起了个大早,我瞧着,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而且,听他们院子里洒扫的丫鬟说,那锦云县主是要来宋小娘。你赶紧给小娘梳洗,莫误了事情,让锦云县主抓住把柄。” “多谢墨竹哥哥,”这事情可不小,红杏一惊,赶紧给墨竹施了个礼,“奴婢先去给主子梳洗,就不招待了。” 宋梨虽然有起床气,但红杏所说事情确实让人心里惴惴不安。她只能赶紧梳洗几分,简单挽了个发髻,攒了几多绢花。 才换上绣鞋,锦云县主院子里的丫鬟就已经到了宋梨跟前:“给宋小娘请安,锦云县主请您去院子里聚一聚。” “你在前带路吧。”宋梨也不耽搁,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如早日直面好了。 锦云县主住的院子虽然并不大,但因着锦云自己带的服侍小物,布置得格外精致华丽。甚至还在院子里栽种了几株海棠花。 已经有了花骨朵的海棠树印入宋梨眼中,她突然想起自己刚刚穿越过来也是这般情景。 那一晚下了小雨,青石小径都是湿润的,沾着雨珠的海棠一团一团挨在一起,格外俏媚可爱。 宋梨的有些惴惴的心突然间宁静下来。 锦云县主坐在主位上,如同刚来时那天一样,与旁边的丫鬟说着小话。不过眉眼间带了几分真诚的笑意,眉眼格外弯翘。 “参见锦云县主。”宋梨领着红杏行礼。 锦云县主这次很快叫了宋梨起来,然后让宋梨坐在一旁的靠椅上。 宋梨坐下后,锦云县主端起了茶水,屋子里无人说话,一瞬间有些静寂。 宋梨也不着急,端起茶盅,轻轻拂了拂茶沫,抿了一口淡香的茶水。 “宋小娘。”还是锦云县主忍不住先开了口。 “县主请说。”宋梨放下茶杯。 “不知宋小娘可知本县主来次是为何事?”锦云县主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宋梨不假思索:“县主是为给太后娘娘寻一份妥帖的寿礼。” “嗯,确实如此。”锦云县主点了点头,“你可以为何只能在西南边陲才能够找到这份寿礼?” 宋梨哪里知道,只能顺着锦云县主的话说:“妾愚钝,还请县主指示。” “本县主已经二九有余,只因太后娘娘爱护,允我自己寻一个如意郎君。本县主能给太后娘娘最好的礼物,当然是找一个好夫婿,让太后娘娘开心。”锦云县主终于不再兜圈子,几乎把话挑明。 “不知道宋小娘怎么看?” 宋梨,宋梨还能怎么看,她只能表示:“不知那位英才能得县主的青睐?六安县的青年才俊必定翘首以盼。” 锦云县主实在是没想到宋梨如此稳得起,皱了皱眉,直说:“本县主与崔大人在京城有一段情缘,太后娘娘也十分满意。不过当时崔大人为了建功立业,说过不谈婚事。如今我年岁渐长,太后娘娘怜我,于是下了懿旨。” 终于来了,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情? 这不就是宋梨求之不得的剧情吗? 她当即表示:“太后圣明,妾也觉得县主与崔大人格外相配。” “嗯?”这下真就让锦云县主不知道宋梨罐子里买的什么药了。“你这话?” 宋梨手里捏着帕子,一年之久在崔子恪面前锻炼出的演技让她眼泪说来就来。 她哽咽着:“妾只是普通女子,当然配不上崔大人。不过当年妾与大人的娘亲相识,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实在是妾的不该啊。如今妾见到县主,恍若天人,觉得县主与崔大人实在是一对神仙眷侣。” “妾知道,妾若是在贴着崔大人,就会成为崔大人的污点。为了县主与崔大人的姻缘,妾愿意自请下堂,让县主与崔大人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眷侣。” 宋梨说着,还在红杏的掺扶下给锦云县主行了个大礼:“求县主成全,求崔夫人成全。” 这一番操作,让锦云县主直接愣在高位上,还是旁边的丫鬟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 宋梨又重复一遍,“请县主成全,请崔夫人成全。” 她说完,还让红杏把她早就写好的自请下堂的信纸,递交给了锦云县主身旁的丫鬟。 锦云县主接过信纸,一共三页纸,言辞恳切,句句真情悔改,一时让她有些拿不住主意。 不过,想到自己此次前来六安县的目的,锦云县主把信纸递给丫鬟。 言道:“宋小娘言辞恳切,本县主也不愿拂你的意。你收拾东西自行离去便可,若是府中有用的惯的丫鬟,也可以带走。” “县主大人,不可啊!”在门外听了半天的墨竹终于忍不住,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滑跪进来。 他额上冷汗直冒,手脚都有些哆嗦。 这要是宋小娘就这样跑了,崔大人回来还不得把他给斩了。 县主再大,在六安县也大不过崔子恪啊! 第39章 下堂 “你这是何意?”锦云县主冷了脸,她说的话,一个小小的奴才竟然敢反驳她。“本县主还吩咐不得一个小小的县衙中人吗?” “这,县主,奴才只是,只是……”墨竹声音哆嗦,脊背生冷汗。 “只是什么?”锦云县主声音冷凝,手中把玩着白瓷茶盅,瞧着下一秒就要朝着墨竹扔下去。 墨竹心里暗骂,埋着头咬牙说:“县主的吩咐奴才自是不敢不从,只是宋小娘是崔大人屋里人,总归,总归还是要等崔大人回来再,再处理……” 宋梨早就被红杏扶起来,默默站在一旁,此刻听到墨竹的话,心里忍不住骂人。这墨竹看着是个浓眉大眼的老实人,怎么还能在关键时刻横.插一脚呢? 还没等锦云县主发话,宋梨横眉扬声:“墨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后娘娘都下了懿旨,县主大人和崔大人乃是天生一对的神仙眷侣,是崔府不容置否的大夫人,哪里轮得到你发话?” “红杏,把人拉下去。” 红杏早就跟宋梨是一条心,早就知道宋梨打算离开崔府,此刻也不多话,直接拉住墨竹往外面拖。 墨竹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哪里是红杏一个小姑娘能拖地动的。只是墨竹只有一股子勇气,现下又没有一个人站在他的一边,他耷着头也就被拉着走了。 他在心里默默想:崔大人,可真不是奴才不努力,实在是敌人太强悍啊! 见没了阻碍,宋梨心里松快些许,她转头给县主施了个礼,“县主大人,妾未经您的同意擅自处理,妾失礼了。” 锦云县主抬了抬眼皮,放下茶盅,眼神淡淡的,虽然心头不少疑惑,但宋梨只不过是崔子恪一个小小妾室,又挺有眼色,实在是不需要她多费工夫。略加思索,她摆了摆手,说:“你自行去收拾吧。” “谢谢县主大人。”宋梨步伐轻快地离开了屋子,红杏正在外面候着等她,见到宋梨出来,两人对视,都忍不住勾唇浅笑。 回到厢房里,宋梨也不耽搁,拿出包袱摆在榻上,打开衣柜,把里面新置的衣裙抱住一起拿出来扔到包袱布里。红杏的东西不多,很快收拾了个小包袱,然后就来帮宋梨整理衣服饰品。 宋梨之前也暗中问过小福,可惜小福毕竟是一直待在府中的,虽然宋梨离开确实会让他过的不太好,但是呆在府衙总比跟着无权无势的宋梨好。宋梨知道小福的想法,表示理解,也不勉强。 整理完几个大包袱,墨竹也刚好拿着红杏的卖身契过来,这是红杏拉着人出门的时候说过的事情。 他把卖身契塞给红杏的时候,眼睛还盯着宋梨看。 宋梨被盯得不自在,就搭理了一下墨竹。 “墨竹,你看着我干什么?” 墨竹皱着脸,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的主子啊,您真就这样直接走啊?崔大人回来,奴才可怎么办啊?” 宋梨不可置否:“你担心这干什么?锦云县主还在府中,崔大人怎么也不会怪上你啊。” 墨竹内心苦涩,为什么要让他夹在中间,两头都落不到好。 “好了好了,别挡着路。”宋梨和红杏一人拿着几个大包袱,因为多是衣服首饰,并不是很重,宋梨也就没打算让人帮忙。 墨竹没法子,只能欲哭无泪地看着宋梨和红杏的背影越来越远,很快就消失在眼前。 “娘亲,娘亲。”把东西放回杨柳街的院子,宋梨就到金缕衣找陈曼娘。 陈曼娘正和林婉在二楼,拿着绣花棚子穿针搭线。听见宋梨的声音,陈曼娘抬起头,对一脸笑意十分兴奋的宋梨感到十分惊讶。 “怎么这么高兴?” “娘,你看这是什么?”宋梨从袖笼里掏出一封信纸,抖开递给陈曼娘。 陈曼娘不明所以接过信纸,林婉也放下手中的东西,静静瞧着宋梨。 虽然识字并不多,但是盖了印章的和离书陈曼娘还是认识的,毕竟她自己也有一份。 宋梨离开的时候还是去拜别了锦云县主,拿到了锦云县主盖章的和离书。 陈曼娘看了看宋梨,又瞧了瞧手中的信纸,惊讶地睁大眼睛,愣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宋梨贴到陈曼娘身边,抱着她的手臂,眨着圆润的眼睛:“娘亲不为我开心吗?我现在可是自由了,再也不用管崔子恪。” “明明今年除夕是我们自家人开开心心的吃顿团圆饭,结果崔子恪非要参加进来,弄得不尴不尬的,真让人心烦。现在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崔大人怎么会同意?”陈曼娘沉默一瞬,眼神莫名,忍不住问了一句。 宋梨当然不会隐瞒,把锦云县主的事情说了一通,还不免自夸:“还好我早就准备了自请下堂的信纸,不然还不会这般顺利呢。” “原来是这样。”陈曼娘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虽然最初陈曼娘十分担心女儿,但其实崔子恪对宋梨还算不错,银钱不缺,也不格外拘在府中。 而且,上次除夕…… 陈曼娘毕竟是历经风月之人,当年也受到不少男男女女的追捧,自然懂得情.爱之事。当日初见崔子恪,挺拔俊秀的青年虽然姿态温柔妥帖,实质上没有半点喜爱之情。而除夕那日,陈曼娘可以肯定崔子恪动心了。 除夕团圆,如此盛大的日子,却愿意跟着自己的屋里人回到娘家过节,而且连除夕当晚还要委屈自己和小舅子一起。崔子恪对此没有半句怨言,还陪着她们待到了初一下午。若不是突然有公务要紧事,陈曼娘相信他应该会一直陪着宋梨。 可惜,视线落到真心实意笑得欢喜的宋梨脸上,陈曼娘在心里呼了口气,自家女儿虽然格外有主见,却对情情爱爱没有意识。 “娘,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宋梨自然发现陈曼娘突然的沉默。 陈曼娘面上即可带上笑:“没事,只是觉得阿梨不容易。现在好不容易能够自由,也不必急着赚钱的事情,娘和明礼现在都能挣钱了。要你养了我们快一年,现在也好好休息休息。” 宋梨可是她女儿,崔子恪有是什么人,只能让陈曼娘为此叹惋半刻罢了。 “也行,”宋梨略一思索,也没有即可想着焕发事业第二春。“不过,”她顿了一下,“我都离开崔府,明礼也不好再留在县衙。和崔大人见到多尴尬。” “女儿想着,现在金缕衣的生意不错,但是六安县太小了,我们可以计划着把店铺开到云州府。云州府富庶,更有利于店铺的发展。” 她转头又看向林婉:“虽然我知道婉儿你们应该是不会离开六安县,但是我现在身份尴尬。现在只是锦云县主不计较罢了。等她真和崔子恪成亲了,保不齐又记起我了,我总得提前打算。” 林婉见宋梨跟自己解释,摇摇头说:“这店算是你盘活的,你占了四成的决策权,我当然不会多加干涉。” 宋梨点点头,又说:“所以就让明礼先去云州府探探路,他现在也跟府衙的差役学了功夫,再雇上镖局的人,也能确保安全。” 陈曼娘觉得宋梨说的十分有道理,六安县确实也不适合多待。虽然户籍凭证有些麻烦,但是花了银子总能有门路,再怎么样都比在官家人手下讨生活容易。 “阿梨既然有打算,今日回来跟明礼说说就行。” “谢谢娘亲。”宋梨张开手抱了一下陈曼娘。 陈曼娘伸手抚摸过宋梨的黑发:“今日算是喜事,晚上回去娘亲给你做两道你喜欢的菜,庆祝一下。” “嗯嗯!” 夜里,明月高悬,星子稀疏,宋梨一家人正开开心心吃着由陈曼娘亲自下厨的饭菜,连红袖招的柔娘都请了过来。陈曼娘还兴致颇高的和柔娘合奏了一首琵琶曲。 曲声清澈,余音绕梁,一家子脸上都挂着喜庆的笑容,和乐幸福。 十几公里之外的山路上,崔子恪正在从桃花县回六安县。 沈秀安知府也不知突然着了什么魔,非要勘察狼头山这一路的环境,他带着青石和青竹已经随着沈秀安奔波了好几日。 马车行进在山路上,晃晃悠悠地让人难以入眠,崔子恪的右眼皮已经不间断跳了一天。 他并不信神鬼,自然不觉得发生什么祸事,只是揉了揉眼皮,缓解眼睛的疲劳。 马车的一角摆着一株桃花,还只是结着小小的花苞,被绿色的茎叶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在月光的照耀下,细长的枝丫显得格外伶仃,如同青涩纤瘦的美人。 崔子恪的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到桃花枝上。 这是他在桃花县特意折下的,请了养树人细细包裹着断口,保证移栽到六安县的时候还能继续绽开花瓣。 是不经意间就记起的事情,宋梨曾说过她的娘亲曾经住在桃花县,让他记得为她摘一枝桃花。 崔子恪当初答应的十分不经心,到了桃花县,却是很快想到了这件事情,忙碌之余折了这一只桃花。 思绪蔓延,崔子恪忍不住按了按额头,长眉皱起。 他差点忘了,确实不会发生什么大的祸事,可糟心的锦云县主还在他的府上。锦云县主性格强势,身份又高,只是一点点小心机的宋梨在她手上就像是稚嫩的幼兽一样。 也不知她会不会受欺负? 崔子恪闭了闭眼,一丝烦躁窜上心头。 第40章 朝堂 大早上,六安县的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一层絮状黑色幕布遮住了白色的天空,月亮还留着淡淡的影子。 一辆马车从远处“噔噔”的驶到了县衙门口。 墨竹苦着脸立在大门外等候。他心里忍不住老泪纵横。 为什么崔大人早不回来晚不回来,非得在宋小娘才收拾东西走后就回来了呢? 来的这么快,让他一点点准备都没有。才被宋小娘和锦云县主联手迫害,这么快就轮到崔大人了吗? 青竹跳下马车,给崔子恪打帘。崔子恪跳下车,一眼就看到了等候的墨竹,然后好不容易停止跳动的右眼皮一瞬间抽了一下。 “发生何事?”崔子恪不自觉地沉下声音,果然宋梨叫人欺负了吗? “大人赎罪,此地不好详说。”墨竹弯着腰,声音压低。毕竟锦云县主还在府衙中住着。 崔子恪利落倒:“去书房。” 进了书房,墨竹哪里还敢隐瞒,跪在地上一五一十把昨日的事情说给崔子恪,说完后,墨竹赶紧埋着头,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崔子恪觉得荒缪。他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伤心?愤怒?他也不知道。 外面天还有些暮色,室内就点了一豆灯火,瘦弱的灯火在微风的吹拂下一跳一跳的,印着崔子恪面无表情的脸,像是话本子里吃人的精怪。 把偷偷抬头想瞧一瞧崔子恪脸色的墨竹吓了一跳。垂着头,缩着肩膀,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粒尘土,再也没人能看见。 “阿梨、阿梨写的信纸呢?”好半响,崔子恪终于又开口说话了。 墨竹觉得崔子恪可真是直切要害,他声音颤抖地回答:“还在锦云县主手里。” “哦。”崔子恪转过身子坐在椅子上。他问完一个问题后,突然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问的,只能沉默地靠在椅子上。不过或许身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直楞楞地僵直着,落到靠椅边缘的脊背硌的有些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棉絮一样的黑色幕布被白云和阳光撕开,初春的暖阳撒下柔和温暖的光线。 书房的格窗没有关,在白云阳光下顶着夜露的海棠花展开了几枚外层的花瓣,粉色的一片格外夺人眼球。 枯坐的崔子恪移动有些僵直的脖颈,视线一转,就看见了娇嫩的花朵儿。 清新的、娇嫩的、让人新生喜爱的海棠花。 今年这么早就开放了。 “大人。”青竹推门而入。晨时崔子恪只叫了墨竹一人在书房,青石和青竹陪他一起在外面奔波几日,崔子恪就让两人先去歇息片刻。 “何事?”崔子恪脸色格外冷凝。 青竹不明所以,瞧见还跪着的墨竹,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不过,他还知道自己的来意。 “方才知府大人的手下过来传信,知府大人有意对狼头山用兵。”他捧着一封书信递给崔子恪。 “用兵?”崔子沉思。 知府大人何时这般积极,连甘州府的匪徒都想管上一遭? 他抖开书信,里面是沈秀安的亲笔信,言说已经与甘州府知府协商,准备调兵遣将,择一良日准备对狼头山用兵,希望崔子恪能够前去驿馆协商。 沈秀安住在六安县的驿馆里。 崔子恪即刻挥笔谢了一封回信交给青竹,“交给信使便可。” “是。”青竹作揖离开。 木制门框轻轻被关上,墨竹心里又是一凉,还以为青竹能拯救他,结果无事发生。 “好了,你起来吧。”崔子恪这才瞧见跪着的墨竹。“你去请锦云县主过来。” “是。”墨竹赶紧爬起来,不管麻木的双腿,踉踉跄跄就走出门。 屋内静寂,崔子恪的视线又落到屋外的粉色海棠,轻轻呢喃:“阿梨……” 他的眉眼清俊,此刻眼眸低垂,穿了一身未换下的青衣,面上像是笼了一层轻薄的雾气。 锦云县主并没有摆大架子,非要崔子恪去见她,她很快就跟着墨竹到了书房。 “臣参见县主。”崔子恪嘴上恭敬,却还是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作。 锦云县主挑了挑眉,也没有在意,自顾自找了把椅子坐下。才道:“不知道崔大人找我何事?” “我屋里的小娘自请下堂,留下了一封信纸,不知道县主能否交给我看看。”崔子恪声音淡淡的。 “只是这件事?”锦云县主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讨论一下调回京城的事情。” 崔子恪仍然是面无表情:“县主高看臣了,臣上任不过一年,又未曾做出大功绩,从何谈起调入京城的事情?” “崔大人,本县主既然已经来此,便是长宁侯府的诚意。还望崔大人也莫要兜圈子。”锦云县主理了理裙角,神色郑重。“我父亲看重崔大人的能力,愿意给崔大人些方便,连我也是诚意的一部分,希望崔大人多加考虑,莫要做些因小失大的事情。” 崔子恪唇边露出讽笑:“县主说笑了,臣可没几分本事能得到长宁侯的看重。” “你!”锦云县主无疑是骄傲的,能让她无视崔子恪的几番无礼,还能忍着说几句软话,已经是极限。此刻“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蛮连怒容。 “臣只是想要臣府中小娘的信纸,还望县主能交给微臣。”崔子恪像是看不见锦云县主脸上的恼怒,重复自己的请求。 “呵呵。”锦云县主忍不住冷笑一声,“你要这信纸,本县主偏偏不愿意给你。” “而且,”她嘴角挑起笑容,从丫鬟手中取过明黄的圣旨,“还希望崔大人莫要不识抬举,太后懿旨已下,可没有崔大人反抗的余地。” 崔子恪此时终于抬眼把视线放在锦云县主脸上,却还是老神在在的坐在位置上。 “崔子恪!”锦云县主拔高声音:“太后懿旨在此,还不跪下接旨。” “微臣只忠于皇上。”崔子恪揉了揉额角,觉得自己跟锦云的对话简直是浪费时间,“青石,请锦云县主回去。” “是。”一道无声的身影立在锦云县主跟前,弯着腰伸出手,“锦云县主,情!” “哼。”锦云县主一甩衣袖,踹门而出。 回到自己的院子,锦云县主赶紧写下书信三封。 父亲猜的果然不错,崔子恪应该早就投靠了皇帝,怪不得从来不曾答应他们的要求。 内阁首辅那老家伙还霸着位置不肯下来,父亲的亲信迟迟上不去,难不成就是等着崔子恪?北域的战争已经打了挺长时间,威远大将军被绊住手脚的时间拖到极限,北域的家伙可是饿狼,他们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虽然她瞧过,西南这边的准备确实还有些欠缺。 若不是先皇的政策,江南才是捞钱的好地方。先皇走了,内阁的老家伙是坚定的保皇派,威远大将军是皇帝的亲舅舅。他们长宁侯府筹谋二十多年才等到现在的机会。 不能再等了,皇帝羽翼渐丰,太后已经在佛堂潜修,下这一道懿旨已经足够艰难。 崔子恪现在扎根在六安县,对他们的筹谋不利,这次人手不够,这边的人也不能尽信,得赶紧让父亲派些人手过来才行。 书信写完,锦云县主拍了拍掌,一道黑色身影落下,“云州府和青州府的知府各一封,还有一封传回京城给我父亲。” 顿了顿,她谨慎道;“多带几个人,小心些。” 黑色身影一躬身迅速消失不见。 人影混乱的朱雀街,青石扶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影走进一处小院子里。 “大人。”屋子里赫然站着崔子恪。 “截住了吗?” 青石把人往地上一摔,从怀中掏出三封书信。 崔子恪直接把信拆开,给知府的信件大同小异,应该是想要利用两位知府给崔子恪压力。不过,没有甘州府,看来甘州府知府虽然懦弱无能,但却并不是长宁侯的爪牙。 倒是这一封给长宁侯的信,倒是有些蹊跷。崔子恪把信交给青石,“里面用了密语,你看一下。” 青石一目十行,拿过纸笔迅速将信上的语句重新组合一番,再递给崔子恪。 崔子恪瞧着,忍不住皱眉,锦云县主果然有几分心计。 “锦云县主此次带了多少暗卫?”崔子恪问。虽然截住信件,但是若是三五日无消息,不只锦云县主,长宁侯应该也会起疑心。 青石答复:“属下和弟兄探查过,除去这次被派出的,锦云县主身边不超过十位。” “数量不过,还好。”崔子恪点头,“你派人把这两封信件送去给两位知府,既然县主想邀请,我们怎么能拂了她的意。” “至于长宁侯,”崔子恪从书案上拿出一章信纸,与锦云县主寄出的信纸如出一致。“我写好后你用密语重新调整一下,然后我来书写。” 崔子恪幼时靠着抄书赚银子,后来为了能够更多的银子,他学会了将自己的字体变化成各种人的写法,锦云县主的字体是仿的前代的名人,更加简单。 “是。” 解决掉锦云县主这边,崔子恪马不停蹄地赶往驿站,赴下一场会谈。 驿站跟杨柳街隔了一个街道,到驿站的时候,崔子恪忍不住向杨柳街的方向轻轻瞄了一眼。 第41章 真相 沈秀安人如其名,长相儒雅,即使已经是快四十出头的年纪,依然身姿挺拔,只是有几分清瘦。眼角生出细纹,脸上一直带着笑容。 “参见知府大人,”崔子恪拱手作揖。 “崔大人不必拘礼,请坐。”沈秀安虚虚扶了崔子恪一把。 两人坐下,立刻有丫鬟看茶,茶水滚烫,浮起一缕儿白烟。沈秀安招了招手让人退下,“我想跟崔大人单独聊聊。” 屋中的丫鬟施礼退出去。 崔子恪端起茶水,浅浅缀了一口。 “不知大人具体计划如何?狼头山的山匪已经盘踞数十年,势力颇大。甘州府一直没有管束,就是因此,大人此次贸然插手,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崔子恪的话十分不客气,就差指着沈秀安的鼻子说他异想天开。 沈秀安没有急着回话,他用茶盖拂了拂茶沫子,却没有喝,而是任由热水蒸出的白烟模糊了面容。 “我第一次见到你父亲,他和你的年岁一样大。”沈秀安突然开口,提起风牛马不相关的事情。 崔子恪也不急着打断他,在锦云县主来临的时候找事,沈秀安若不是长宁侯的暗子,那是什么自是不必多说。 “我和你的父亲都是六安县土生土长的,寒窗苦读十多年好不容易考得功名。那个时候,我们可算是志满得意,就等着大施拳脚把六安县经营的风风光光,造福乡里。” 沈秀安说着,因为老态而有些混浊的眼睛忍不住带了笑。“前两年确实有了成果。那个时候先皇鼎盛,日子确实有盼头。” “然后,你的父亲非要在红颜知己面前逞英雄,调查什么劳什子的桃花县的匪患问题。” “桃花县?”听到熟悉的地名,崔子恪没忍住出声。 “你都查到张苏宋三家的事情了,怎么还不知道桃花县吗?”沈秀安没有在意崔子恪打断他的事情,但倒是对崔子恪仿若无知的眼神感到诧异。 “张家人被大人放走了,我能调查出什么东西?” 沈秀安听着,呵呵笑出声,“你啊,还是比不过你的父亲啊。” 崔子恪不可置否。 “反正都已经到了这个关头,也只能跟你多说些话了。”沈秀安摇摇头,终于喝了口茶水润润喉,接着说:“陈曼娘想必你是熟悉的吧。” “你父亲当年与陈曼娘互引为知己,因此你父亲答应帮她彻查她的家人死于匪患的事情。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把事情查的清清楚楚。结果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先皇无意是个英明的皇帝,但这仅限于前几十年。先皇执政后期,沉迷丹药,皇权被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把持着。 太后是长宁侯的隔了几代的姐姐,当上了太后,却一直没有孩子,当今本来只是扶植起来的傀儡皇帝。 本来长宁侯府的计划万无一失,就等着傀儡皇帝上位,不过等几年就能得到皇位。哪里知道,先皇吃着丹药依然这么能活,还活到了当今的舅舅成为威远大将军执掌虎符。 皇后和长宁侯虽然把握政权,军权却被先皇死死捏在手中。最后几方制衡,当今还是登上了帝位。迫于是保皇党的内阁首辅和帝王亲舅的威远大将军,长宁侯只能又蛰伏下去。 “说些我不知道的吧。”崔子恪淡淡打断他。 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些东西,他已经知道了。 沈秀安这回是真正笑了,还笑得开怀:“我说错了,你比你父亲厉害。” 崔成华惹上的人自然是长宁侯。 江南捞不到钱,长宁侯把目光就放到了西南之地,毕竟南疆有钱啊,而且西南这矿脉不用不就可惜了吗? 夺取天下要什么?钱、兵、还有武器。 西南成了长宁侯眼中的好地方。 云州府富庶,粮食丰收,养兵能养的个个身强力壮;青州府矿多,卖给南疆是一大笔银子,还能打造武器。甘州府以前的知府是个硬骨头,所以甘州府就成了练兵的场所。云州府养出的兵用着青州府的打造的武器残杀着甘州府的百姓。 “所以说,狼头山的山匪其实是长宁侯准备造反的兵。而张家人根本就不是偶然发现矿脉的,他不过是找了个由头罢了,即使是被发现也无足轻重,动摇不了根基。”崔子恪下了结论。 “所以我的父亲,其实是被张家人存心杀害的吧。”他的视线落到沈秀安身上,清棱棱的像是戳人的利剑,“那么知府大人您呢?您知道这么多内幕,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呵呵呵呵,”沈秀安抚着花白的胡须笑起来,“我能知道这么多,当然是因为我也是长宁侯的走狗,是整个利益链条的一部分啊!” 崔子恪虽然已经猜到事实真相,此刻亲耳听到还是愣了一瞬,他有些涩然,“您,何必如此?” 沈秀安站了起来,突然背对着崔子恪,声音淡淡的,带了些无可奈何:“世上若是事事都有缘由,我们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先皇沉迷丹药,政权把握在长宁侯手中,连内阁首辅那时也没有后来的风光,哪里还有他们京外官员说话的地方。 就算先皇回光返照把虎符传给了当今的舅舅,圣上如今还不是在长宁侯的制约下不敢妄动。 这些东西能有什么缘由,不过是世事难料,让人无奈罢了。 “你若是得空,可以去小峰山的寺庙里看看,这些年我花了不少积蓄,把破破烂烂的小寺庙修缮地极好。” 沈秀安推开门之前,突然感慨似的留下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等等,”崔子恪望着沈秀安的背影,问了最后一句话:“你知道我的娘亲吗?” 沈秀安推门的手顿了顿,“内阁首辅是个厉害的人物,他既然指点你回来,想必也不是毫无缘由的吧。” 说完这句话,他推开了木门。 正值午时,阳光格外热烈,金色的、暖融融的光线毫无保留的落在了沈秀安的身上,他闭上眼睛,仰头张开双臂。 “真暖和,春天要到了啊。” 离开驿站的时候,崔子恪走的很慢,他的脑子里盘旋着太多的思绪,弯弯绕绕扭在一起让他走不出来。 没有特意控制行走的方向,等他有意识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杨柳街上。远远的,就能瞧见宋梨家的小院子。 他停下脚步,不知该往前还是往后。 “娘亲,我想买这个。”熟悉的撒娇声音在杂乱喧哗的街道上不知为何格外的明显,清晰地在崔子恪的耳边响起。 宋梨穿着清爽的翠绿的裙裳,头发只是简单的梳成髻,发髻间的簪着一朵新鲜的海棠。她拉着陈曼娘正站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 小贩取下一枝糖葫芦递给宋梨,她立刻笑眯了眼睛,浑身上下都在诉说着喜悦和放松。 那是崔子恪从来不曾见过的宋梨。 在他面前,宋梨总是温顺的,偶尔会带着一点点俏皮。但不管是怎么样的宋梨,笑着的时候都是矜持的,克制的。 从来不会像这样松快的、毫无阴霾的笑。 “阿梨。”崔子恪忍不住低声呢喃,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宋梨在的方向走去。等他停下的时候,已经站在宋梨的面前。 “阿梨。”他又叫了一声。 宋梨正咬着糖葫芦,突然间面前就多出一个人,一抬头便看见了崔子恪的脸。 她下意识把糖葫芦放下,勾起温婉的笑容。不过很快,她便懊恼地摇摇头,把满心的晦气摆在脸上。 可真倒霉,才离开崔府一天,又碰上崔大人。 陈曼娘对宋梨一番变脸有些无奈,好歹还记着崔子恪官家人的身份,拉着宋梨施了个礼。 “民妇见过崔大人。” 宋梨只能不情不愿快地小幅度一蹲:“见过崔大人。” “阿梨。”崔子恪伸出手想要牵住宋梨,他觉得墨竹说得一切都是假的,他看到的格外快乐的宋梨也是假的。只要拉住宋梨的纤手,他们还是如同从前一样。 宋梨赶紧退后两步,避开崔子恪的手。“崔大人,男女授受不亲,如今我已不是大人府中人,还望大人莫要为难民女。” “为难?”崔子恪的手僵在半空。 宋梨十分头疼,这崔子恪怎么回事儿,大街上要跟她拉拉扯扯的,这要是被锦云县主知道了,岂不是很快就被就记恨上了? 她只能苦口婆心地权崔子恪:“崔大人,民女觉得您与锦云县主十分般配,太后都下了懿旨,您何必推脱呢?若是县主大人知道民女还跟您有牵扯,可不会放过民女,还望大人体谅民女。民女现在只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阿梨,你在说什么?”崔子恪倏地手伸出大掌抓住宋梨纤细的手臂,目光冷凝。“赶紧跟我回去,莫要让我多说。”一股怒火直蹿心头,让他的语气十分僵硬冷淡。 宋梨被崔子恪的手掌捏的有些疼,一只手挣扎着,另一只手掰着崔子恪的手腕。 她皱着眉,语气有些冲:“崔大人,我们的和离书,锦云县主可是盖了印的。作为未来的崔家夫人,这跟您印章的效力可是一样的。你莫不是不想认账?” “你要是不想认账,听说知府大人正在六安县下榻,民女只能去找知府大人做主了。” 好好说话崔子恪没有半点反应。宋梨拔高了声音,一巴掌拍在崔子恪手背上,愤怒道:“崔子恪,赶紧放开我,我忍你很久了。你烦不烦啊?” “宋梨!”崔子恪心头冒火,忍不住加大手上的力道,却在听见宋梨因疼痛微微惊呼的声音时,手掌一松,放开了她的手臂,满腔的怒火如潮水般褪去。 “你喊什么喊?声音那么大是想干什么?我真的忍你很久了。”宋梨被突然松开的力道弄的一个踉跄,赶紧拉着陈曼娘退后,挡在陈曼娘面前,破罐子破摔:“在崔府里天天给你当丫鬟伺候你,你给我发银子我也就忍了,现在我们都没有关系了,我可不惯着你。” “阿梨,我……”崔子恪从来不知道他的阿梨竟然是这样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忍不住想要解释。 “你快别说话了,”宋梨直接打断他,“你有时间跟我闹,还不如回去好好想想处理政事吧。” 政事? 宋梨的目光迅速扫过四周,突然压低了声音:“张家的事情,你忙了这么久,总不会忘了吧。”她隐晦的提醒崔子恪,现在到处都有人虎视眈眈,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吧。 崔子恪因为见到宋梨而懵然的脑子终于清醒几分。 “娘,我们走。”见崔子恪被自己说愣在原地,宋梨抓紧机会带着陈曼娘快步离开,很快融入人流中。 崔子恪的目光追随着宋梨的背影,却只能狠狠地握拳,指甲陷进肉里也无法提步去追。 阿梨说得对,他得先管管政事才行! 第42章 寺庙 “娘亲,我觉得我们不能等了。”急匆匆回到杨柳街的院子里,宋梨坐在榻上,脸色微沉。 陈曼娘关上门,走到宋梨边上坐下,手里拧着帕子,“为何突然这般匆忙?” 宋梨手肘放在小几上,用掌心撑着脸,叹了口气:“我原想着顺利离开崔府,手头又有银子,确实不需要着急。” “但是,”她顿了下,“崔子恪行事作风真让人难以理解,而且昨日脱离崔府让我太过开心,差点忘记了我们还陷在烂摊子里。” 她的语气莫名,满含担忧:“娘亲该知道的,张家的事情可没有结束。” 陈曼娘闻言也忍不住皱眉,“阿梨担心的是,晚上明礼回来,与他细说一番。” 言毕,瞧见宋梨纤眉弯折,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宽慰道:“阿梨,你也莫太过忧心,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 陈曼娘说的话暗含深意,宋梨诧异地抬头:“娘?” “你父亲是个聪明人。”陈曼娘偏头,语焉不详。 父亲,宋老爷子? 宋梨不由多想了些。 说来已经到这个世界有一年之久,却从未见过宋老爷子,向来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原以为宋老爷子只是个广义的渣男,怎么陈曼娘还对宋老爷子颇为信任的模样。 “唉。”陈曼娘叹了口气,“本不想再跟你多说,上一辈人的事情罢了。” “娘~”宋梨抓住陈曼娘的衣袖,声音婉转。 陈曼娘无奈地摇摇:”“我与崔大人的父亲不过是知己之交,而宋老爷当年确实保护了我。一个商户能在当年那般的环境下生存得极好,脑子里也装了东西。” “原来如此。”宋梨若有所思。“不过,还是提前准备吧,六安县总归不安全。” 陈曼娘没有再劝,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说来你已经离了崔府,过几日便是小峰山上的观音庙会,我们一起去献柱香,算是日子翻过一个新的篇章。” “确实该去一次。”宋梨本不信神佛,如今穿越到此还是多了几分敬畏,而且上次随同崔子恪去拜了林娘子,如今得偿所愿。虽不方便再去拜见林娘子,去寺庙里也能祈愿一番。 最要紧的是,宋梨可还记得那串可能留下信息的竹质佛珠,怎么瞧着,都跟寺庙有关系的样子。 宋梨虽然已经不管这摊子烂事,但是人总有好奇心。 小峰山只是一座矮山,因是观音庙会,寂静幽深的山林十分热闹。山下停着各家夫人小姐的车马抬轿,几个丫鬟侍立着,时不时说些闲话。 踏上青石台阶,开阔的寺庙建筑便映入眼帘,烧香许愿之人络绎不绝,信香烛火之上烟雾缭绕,周围一片厚重的沉香气味。 宋梨瞧着,在庙宇之外,还有耍猴的、卖艺的、卖小食的小贩,熙熙攘攘,格外热闹。 来观音庙会的只有宋梨和陈曼娘两人,林婉等人忙着生意,想着过了这一阵子再来祈福。 规规矩矩跟着寺庙中的小沙弥领了信香烛火,对着大殿里的庄严慈悲的观音像,宋梨跪在蒲团上,老老实实拜了三拜。 同时在心中默念:无意来此地,占了“宋梨”的身子,如今也算是让娘亲和宋明礼得了平安,希望能让“宋梨”能够有一个好归宿。 拜过观音,小沙弥领着宋梨和陈曼娘往殿后走:“两位施主,此处有一片竹林,风景优美,请施主们尽情游玩,午时寺中安排了斋饭,到了时辰,小僧会来请施主。” “谢谢小师傅。” 殿后风景幽森,一片苍翠,清风拂面,十分清爽。 逛了片刻,宋梨想起竹质佛珠的事情,瞧着陈曼娘额角带汗,一脸疲惫,便说:“娘亲,我想去竹林那边瞧瞧,你先回去歇息会儿,我稍后就回来。” 陈曼娘和宋梨是步行到的小峰山,宋梨年纪轻,颇有活力,陈曼娘毕竟年纪不轻,早就有些累了,也不推辞:“那为娘先回去了。” 目送着陈曼娘离开,宋梨提着裙子往竹林处走去。 此时,寺庙接待香客的厢房里,崔子恪坐着,面前放着一杯茶水。 他对面,是位穿着袈裟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大师想必也知道本官来此是为何事。” “阿弥陀佛,”老和尚呼了一声佛号,语含悲悯:“今日乃观音庙会,寺中备了斋饭。此时天色还早,大人可往殿后竹林处观景。” 崔子恪抱拳:“谢过大师。” 寺庙后的竹林十分茂盛,宋梨围着走了几圈,然后站定,右手抱臂转着佛珠,左手撑着下颚。 竹质佛珠自从崔子恪交给宋梨之后再也没有要回去,宋梨离开崔府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把佛珠也带上了。 曾经宋梨一直拘泥于佛珠本身是不是藏着暗语,如今走到这片竹林里,倒是突然有了灵感。 不过是小小的佛珠,刻不下多少字,也不能成为什么密室的钥匙,那佛珠还能有什么用呢? 其实十分简单,竹质、佛珠,这已经完完全全指明了地点,根本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若是宋梨猜的不错,崔子恪父亲找到的证据应该就在这片竹林之下吧。 依这片竹林的茂盛程度,显然不是天生地长的,得时时有人打理移栽才能如此。这寺庙的主持应该和崔成华是一边的吧。 崔成华可真是个妙人,把东西藏在小峰山。最危险的地方果然是最安全的地方。 破解了佛珠奥妙,宋梨也就失去了兴趣。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能把证据挖出来,她摇着头,准备转身离开。 突然,一道凌厉的锋芒破空而来,宋梨下意识跌坐在地上。只见三五个黑衣蒙面人手持弯刀,正向宋梨劈来。 宋梨猛地瞪大双眼。 不是吧不是吧!这么倒霉! “阿梨——”一道瘦高的身影扑倒宋梨,背上直直接了锋利弯刀狠狠一击。“撕拉——”划破了墨蓝色的外衫连带着洁白的里衣,鲜红的血液瞬间沾湿了衣襟。 “崔子恪!”宋梨被人环在怀里,耳边只有熟悉的因疼痛而闷哼的声音,她惊呼出声。 黑衣人可不管来人是何人,一刀未中,又抬起手准备来第二下。 宋梨拽住崔子恪的衣服,牙齿狠狠咬住唇想要赶紧把人拖走。崔子恪毕竟是成年男子,哪里是宋梨能拽地动的。 崔子恪强忍着疼痛,贴着宋梨的耳垂,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喘息:“别动。”抱住她的腰往一旁翻转。 黑衣人两次都没有砍中,有些恼怒,与旁边人对视一眼,一齐举起了弯刀。 宋梨紧紧抱着崔子恪,耳边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心里不禁绝望起来。 “刷刷刷——”就在宋梨闭上眼准备等死的时候,几道破空声响起,却像是在远处响起,没有落到宋梨这边。 她睁开眼,只见青石手脚利落,几下便卸掉了几个黑衣人的武器和手脚,黑衣人躺了一地。 “大人。”解决了黑衣人,青石赶紧扶起崔子恪,从怀中掏出应急的止血药洒在他的背上,四下衣襟布条裹住伤口。宋梨帮不上忙,只能默默呆在一旁,也没有挣脱崔子恪拽着她的手。 “别急。”崔子恪脸色苍白,额间冒汗,唇上更是因为失血没有一点颜色,他忍着疼痛说:“先把这些黑衣人处理了。” 虽然因为到了斋饭时间,竹林这边又过于幽密而少有人在,但免不得有人就如宋梨这般过来观赏。 “是。”青石应下,然后视线投到宋梨身上,请求到:“可否请宋姑娘帮主子包扎一下。” “可以可以。”宋梨赶紧接过青石手中的布条。她包扎的时候不说话,穿过胸腹把布条裹住崔子恪的伤口。 手中无事,青石手指成哨,几长几短长啸,不消片刻,几个蒙面人刷刷出现。在青石示意下,纷纷拎着黑衣人,往竹林深处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脱离险境,宋梨能感觉到心里升起的惶恐杂乱,拿着布条的手忍不住哆嗦着。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眨都不眨一下。 “阿梨。”崔子恪拉住了宋梨的手腕,顺着力道把人抱进怀里,让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宋梨愣愣的,没有挣扎。贴着崔子恪的肩头,眼睛仍然张大,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 “别怕。”崔子恪抬起手腕,抚摸过宋梨的黑发。即使来来回回牵扯着背部的伤口,他一声不吭,柔和了声音安慰:“阿梨,别害怕,我在这里。” 睁了太久的眼睛过分酸痛,水珠子一点一点从眼眶里沁出来。宋梨闭上眼,崔子恪肩上的衣襟湿了一片。 崔子恪受了伤,自是不能跟宋梨一道,何况还有陈曼娘在寺庙里等着宋梨。 还没有查清黑衣人的身份,崔子恪不放心宋梨和陈曼娘两个女子,便派了个人跟着两人,才随着青石回去。 他还没有处理完朝堂的破事儿,跟着宋梨只会让她更加危险,就像今天一样。 这才几日,有些人都把主意打到宋梨身上了。看来是他收网太慢了啊! 崔子恪捏着拳头,眼神一片冰凉。 第43章 终局 深夜,府衙书房。 崔子恪坐在上位,他的唇色因为失血还是十分苍白,却像是没有痛感一样挥毫在白纸上写着什么。青竹侯在一旁,烛火幽幽,一室寂静。 “大人。”身着黑衣的青石推门而入。 崔子恪放下笔,问:“查清楚了吗?”问的自然是寺庙竹林发生的事情。 “禀大人,”青石抱拳行礼,“今日的黑衣人是狼头山的山匪。” “山匪?为何他们会袭击阿梨?”崔子恪对此感到疑惑,最初他还以为是锦云县主想要抓宋梨来威胁自己。 “知府大人打算对狼头山用兵,而府城离六安县颇为遥远,狼头山的人想要威胁大人不出兵。” “锦云县主都未动,狼头山竟然私自行动?”崔子恪冷笑一声,“可真是胆大,莫不是无法无天的日子养大了某些人的心。” 青石默然。然后接着说:“按被抓住的几个山匪所说,因为沈知府妄动了。” 沈秀安当了这么多年长宁侯的线人,现在却要动狼头山,想必狼头山上的人在怀疑。所以才出此下策来试探。 “这不重要,竹林中挖出的东西送往京城了吗?”这可是沈秀安亲自经手过的罪状,和长宁侯府可脱不了关系。 “属下已经派人加急传送,想必最迟两天便可送达。”想了想,青石从怀中掏出信件,递给崔子恪,补充道:“奴才在检查证据之时,发现了大人父亲的书信一封。” 青竹接过信放在崔子恪面前,崔子恪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未拆封,反倒是问起其他事情:“云州府知府到何处了?”锦云县主的信件已经送到有些时日了。 青石立即答复:“已到青州府境内,云州府的官员都在控制之下。” “如此便好,”崔子恪点点头,立即下令:“让县尉和主簿准备好,本官回来已经有一年,该是动手的时候了。狼头山的匪患人数虽然不多,但也不是轻易能对付的。” “大人!”一直沉默的青竹抬起头,惊讶道:“是否有些急促?” 崔子恪摇头:“时间正好。首辅传信与我,威远大将军已经到西南之地,我们只需要解决青州府就足够,若是云州府还敢有异动,威远大将军率领的铁骑可不是好惹的。” “甘州府不需要防备吗?”青竹还是觉得过分仓促。 崔子恪讽笑:“甘州府都被狼头山的山匪掏光了,哪里还有余力?而且长宁侯对甘州府可不上心,相信如此情况下,甘州府知府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择。” 青竹恍然:“既如此,倒确实万无一失。” “没了云州府的供应,狼头山的匪患也成不了气候。锦云县主来此,倒是给我送了助力,往常可是难以让云州府知府离开他的龟壳。”崔子恪对锦云县主无半点好感,竟然仗着太后的懿旨插手他府中之事,也不瞧一瞧太后如今都自身难保的样子。 “对了,我竟差点忘了。”崔子恪眼神冷如寒冰,语气不自觉地加重:“差点都忘了锦云县主还在府中了。青石,别忘了好好招待她。” “是。”青石领命退下。 锦云县主说来胆子也大,只带了十几个暗卫都敢来西南,她身边的暗卫早早就被青石控制住,如今崔子恪发话,显然是想把锦云县主也控制住,免得束手束脚。 “青竹,你也去通知县尉和主簿吧。”崔子恪吩咐。 青竹一拱拳便离开了。 屋内没了其他人,崔子恪浑身紧绷的神经松懈些许,背部的痒痛此刻显得格外磨人,让他忍不住闭上眼长眉狠皱。 也不知道,阿梨怎么样了…… 杨柳街的院子里,陈曼娘担心的坐在床边,床上锦被微微隆起,面色苍白额角冒汗的宋梨蜷缩着躺在,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微弱的呓语。 “娘,我回来了。阿姐怎么样了?”宋明礼从府衙离开,办了些文书手续,耽搁了些时间。他皱着眉,满眼担忧。 陈曼娘叹了口气,眉眼笼着忧愁,压低声音:“我们出去说,别吵醒阿梨。” “阿梨回来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异常,只是说要早些就寝。我不放心,就过来瞧了瞧,竟然发了高热,才请过大夫,吃了药睡下了。只是还是睡得不安稳。” 陈曼娘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宋梨和崔子恪一起出现,崔子恪的神色明显还不对。可是宋梨不多说,她也不能问什么,只能接受了崔子恪派来陪同的人,现在那人还在院子里守着呢。 宋明礼在府衙待久了,隐隐觉得这些日子六安县动荡不安,只能安慰陈曼娘:“娘,别担心,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的顶着。有崔大人在上头,总不会轮到我们。” “我现在已经无事,就按着阿姐说的,即可启程去云州府吧。” 还没等陈曼娘回答,里屋传来一声尖叫:“不——”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往里屋快步走去。 果然是宋梨又醒了。 陈曼娘坐在床沿,轻轻地把宋梨扶起来,拿手中的绢帕擦拭她额角的细汗。心疼道:“阿梨,没事的,娘在这里,明礼也回来了。” “跟我们回来的人还在吗?”宋梨还惊魂不定,抓着陈曼娘的手腕急急问道。 陈曼娘不知道宋梨为何会问那人,抚着宋梨的脊背安慰:“还在还在,就在院子里守着,我让他进屋都没有动。” “那就好。”听见陈曼娘的话,宋梨大大松了一口气。 宋明礼观察了半会儿,觉得真是事有蹊跷,问:“阿姐,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宋梨不说,只是摇摇头:“你别问了,知道的越多越不好。” “还有,”她像是想到些什么,叮嘱宋明礼:“去云州府的事情,就先放一放,现在这些地方都不太平。过了这一阵子再说。” 宋明礼本想再多问几句,陈曼娘给了他一个眼神,宋明礼果断闭上了嘴。 好半天,宋梨平息了内心的不安,扬起一抹苍白的笑容,推了推陈曼娘的手,说:“娘,明礼,都先去睡吧,我没事儿了。” “没事儿,娘不困,娘陪着你。”陈曼娘当然不愿意,宋梨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她不放心。 “娘,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好很多了。”宋梨往门外的院子里望去,“只要那个人还在,我就能放心的睡觉了。” “这……”陈曼娘很明显的迟疑。 宋梨只能无奈的说:“娘,我只是受了惊吓,外面的人是崔大人留下保护我们的。他在这里我就不担心了。” “而且,娘亲在这里睡不好,反倒是让我更担心。” 见宋梨坚持,陈曼娘也只能遵从她的想法:“那娘先回屋了,我就在你隔壁,有事就叫我。” “嗯嗯。”宋梨不住点头。 “唉。”陈曼娘瞧了宋梨好几眼,宋梨只是乖乖巧巧地笑着。她只能十分不舍地带着宋明礼离开了宋梨的屋子。 木门被关上,宋梨长呼一口气,仰面倒在床上,忍不住自嘲。 她果然还是小看了古代的危险啊。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她哪里见过真刀子见血,今天这一幕简直冲击着她可怜的世界观。 当初一切都想的太简单,现在看来,崔子恪不愧是男主,就算在这偏僻的地方当个七品小县令,身边还能有武林高手。 长宁侯准备造反的地界果然足够危险,崔子恪身边这些武林高手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暗卫了吧。他自己是寒门学子,没有养暗卫的本事,应该是结交了京城里的大人物,最大的可能就是当朝皇帝。 怪不得小说里最后男主能推翻长宁侯,估计早就和皇帝勾搭上了。 还有男主的娘亲,当初没有被斩草除根,来历也不简单吧。 这哪里是什么美食小甜文,明明就是十多年的官场阴谋。 太坑爹了啊! 经过今天这一遭,宋梨以前所有的规划现在全部都被推翻了。 想什么乱跑,还是乖乖窝在六安县,至少有崔子恪的男主光坏在,不至于被随意炮灰掉。 “唉,”宋梨伸手捂住脸,“我真是太天真了啊。” 幸好清醒的不算太晚。 翌日清晨,被满头思绪折磨的宋梨睡的晚,日上三竿才从床上醒来。 陈曼娘给她热了早饭。 她吃饭的时候,陈曼娘拿着绣花篓子做针线,两个人说些闲话。 一朵桃花绣了三片花瓣,陈曼娘捻着针的手顿了下,说道:“早上去买菜的时候,瞧见崔大人急匆匆地骑着马离开县城了,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梨默默喝粥,没有说话。等到一碗白粥见底,她用手帕擦了擦嘴。 然后瞧了一眼院子里站着的人,朝他喊了一句:“小哥,可否过来一下?” 人影慢慢移动到宋梨面前。 “小哥叫什么名字?”宋梨脸上带着的笑,语气很亲切。 “十一。”崔子恪吩咐十一的时候就让他听从宋梨的命令,只要不是涉及原则性问题,都可以回答。 “哦,十一,”宋梨点了点头,“你知道崔大人最近在干什么吗?” 十一:“大人在办公务。” “哦。”宋梨继续问:“在办什么公务?” “大人不曾告知属下。”十一回答的滴水不漏。 “行,”宋梨不是没眼色的人,十一都说到这份儿上,她也不好再问下去。“别站着了,多累啊,来坐吧。” “属下不累。”十一即答。 宋梨感慨,真不愧暗卫啊。想想着这暗卫可能是皇帝的人,她也不敢放肆,只能随他去,只要能在关键时刻护着他就行。 接下来好几天,六安县县城里的气氛一下子压抑起来,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龟缩在家里,不敢出门。菜市场的菜价升了不少,连米粮也涨价了。 县令崔大人不在府中,这件事情并不是秘密,有些商户,乃至被以前被压制住的流氓地痞逐渐躁动起来。 大家都知道崔大人是去对狼头山的山匪下手了。狼头山是什么地方,在六安县大多数人眼中,那可不是官府里的兵将打得过的。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不管啊。 大家对崔大人的前景都不看好。 就在连陈曼娘都忍不住抱怨街道上的混乱的时候,“来钱客”的张老板被抓了! 衙役们亲自查封了“来钱客”,把张家大大小小二三十口人都关了进去。 这一下子,县城里躁动又硬生生平静下去,整座县城都弥漫着一股子沉郁的氛围。 就在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生活着,连金缕衣都闭门谢客,宋梨窝在家里十多天都快发霉的时候。崔子恪骑着马,带着十几个兵士,回府了! 第44章 一枝桃花 宋梨整日窝在屋里,自然是没有看见崔子恪领着人回了县衙。但是一直侍候在院子里的十一突然接到了一只信鸽,然后便向宋梨请辞。 “宋姑娘,属下接到大人的命令,需要回府报备。” 宋梨自然是不愿意十一离开的,但崔子恪的命令,十一和她都没办法违抗。 她只能不舍地问了一嘴:“崔子恪回来了?” 十一对宋梨直呼崔大人姓名这件事情只能当做没听见,一板一眼回:“大人已剿灭狼头山山匪,凯旋而归。” “哦。”宋梨缓缓点头。 剿灭山匪,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字,但宋梨想的更多。 陈曼娘曾经说过官匪勾结,远在京城的长宁侯和突然出现的锦云县主,以及造反的必备条件。这些桩桩件件无一不透露着崔子恪的不简单。 隐在甜蜜种田文之下的朝堂波诡云涌,表面上崔子恪是在谈恋爱,实际上时时刻刻为朝廷鞠躬尽瘁,实乃优秀社畜啊。 现在崔子恪回府,定是将造反的苗头扼杀在萌芽中。 这么一想,宋梨歪头思索,十一回府,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这段时间多谢十一的照顾。”迅速想通之后,宋梨眉眼弯弯对十一表示感谢。 “属下听命行事,不敢居功。属下告辞。”十一抱拳,转身轻功上墙,忽闪几下,很快消失不见。 陈曼娘回来的时候,宋梨还羡慕地望着远处,察觉到女儿兴致颇高,她忍不住问了一句:“阿梨,在看什么呢?” 宋梨被声音勾回,满是艳羡的惊叹:“十一竟然会轻功!我也好想飞啊。” 陈曼娘瞧着宋梨的感叹,无奈的摸摸她的头:“以后有机会可以拜托一下十一小哥。” 宋梨在陈曼娘面前一直都是个有主意的,虽然也撒娇,却也只是讨她开心。这回窝在院子里,有人守着,心情放松,免不得多了几分童稚。陈曼娘很高兴,对宋梨颇为纵容。 “不了不了,”宋梨摇摇头,“瞧着是好,真到了自己飞,还是怪吓人的。” “你啊!”陈曼娘亲昵地点了点宋梨的额头。 夜里吃过饭,本来想一家人再说会儿话,结果才不过一刻钟,宋梨就撑着手臂打哈欠,脑袋一点一点地要落倒地上。 这些日子无所事事,有没有崔子恪要照顾,宋梨睡得早逐渐也形成了习惯。 回了屋子,宋梨习惯性地点了一盏油灯摆在床头,她还没有摆脱那日小峰山刺杀带来的阴影,总要有亮光才能睡得舒服。 三更天,更夫敲着锣,拖长了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悠远。月光清凌凌的,落在地上。 宋梨这些日子夜里容易惊醒,揉了揉眼睛靠着床沿坐起身子,她往前一看。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修长挺拔的身影上,落了一地影子。油灯燃了一夜,小小的火苗经不住夜风,闪烁着跳动几下熄灭。 宋梨张大嘴巴想要呼喊,却又在下一秒用手掌捂住唇狠狠咬住,眼睛瞪地大大的,满身惊恐。 “唉。”修长的人影轻轻叹息一声,带着满身的月光走进宋梨的身边。 宋梨害怕地往里面移动,细瘦的脊背抵在墙壁上。 “别怕,是我。”崔子恪弯下身子,蹲在床边,声音是从来没有的温和。 宋梨见到是熟悉的人,浑身的紧绷松懈下来,“腾”的一下跳到床边,拽住崔子恪的衣领,怒骂:“崔子恪!大半晚上的,你要干什么?” “你要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啊?” 虽然极为生气,宋梨还是压着声音,就像刚刚死死咬住自己一样,她怕吵醒隔壁的陈曼娘。 陈曼娘这些日子已经足够为她操心,她不想让她再担心。 崔子恪任由宋梨发泄怒火,没有半分生气,反倒借着浅淡的月光,细细描摹宋梨的轮廓。 他的手指微动,恨不得将十几日未见的人拥入怀中,感受她温热柔软的气息。 但是他不能。 崔子恪并不是愚蠢的人,自从宋梨离开崔府,对他的态度开始变得天差地别。最初他不愿意细想,如今却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 宋梨不爱他,甚至在他眼中的种种甜蜜,在宋梨看来不过是对主子的讨好话语。 最初从墨竹口中得知宋梨自己想要离开他,他愤怒、生气,在大街上见到格外快乐的宋梨,他的怒火烧上心头。他把所有的怒火发泄到了剿匪上,如今十几天过去,他终于冷静,冷静地接受了宋梨不爱他的事实。 但是,他只是现在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不想接受未来也是如此。 “阿梨,”崔子恪的声音很小,温柔的像是怕吓到宋梨,“我好想你。” “可以,让我拥抱一下吗?” 他不敢再要求宋梨做些什么,只能满眼请求。 “你……”触及到崔子恪的眼神,宋梨像是被烫了一下瞬间松开他的衣领,转头不想看他:“崔大人,恕民女无法答应。” “还有,”像是已经平息了心绪,宋梨把视线又落在崔子恪身上,面色平静,冷酷道:“崔大人夜闯闺房,是想毁坏民女的清誉吗?民女已是待嫁之身,若是大人总和民女牵扯不清,民女担心自己的归宿,还请崔大人自重。” 像是一柄利剑,直直刺进了崔子恪的心肺。明明已经接受了事实,在宋梨对他冷言相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脏蜷缩。他忍不住开口,想把自己的爱意述说:“阿梨,我……” “崔大人,民女要休息了,还请您赶紧离开。”宋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言相对,眼神里满满的烦躁、拒绝。 崔子恪明明有满腔话语,此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握紧拳头,缓缓地站起身子,垂头低语:“阿梨,今夜是我不对,我先走了,明日……” “还请崔大人叫民女的名字,阿梨是亲近之人的称呼。”宋梨的声音很淡,几乎没有没少情绪。 “……明日我再来看你。”任凭心脏被一刀一刀刺穿,崔子恪倔强地把未完的话语说完,“虽然山匪已出,但还是有余患。阿梨你要小心,心。” 宋梨不说话。 “阿梨,那我先走了。”崔子恪脊背僵直,几步的距离被他走出几千里的感觉。 门框“吱呀”一声被关上,宋梨握掌成拳,狠狠打了几下被子,然后烦躁地把自己包裹在里面。 崔子恪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离她的生活远一些呢? 宋梨一直在逃避。 最开始对崔子恪心动的时候,被他狠狠地把一丝丝心动摔在地上碎成了渣渣。所以自此宋梨完完全全屏蔽了崔子恪的喜欢,就算是崔子恪对她再好,她也始终崔子恪不过是把她当个顺心的玩意儿。 现在她没法逃避,离开了崔府,崔子恪还能追上来,还能在小峰山以命救她。 而且,十一今日才走,崔子恪晚上就来看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他可能,真的,喜欢上了她…… 思绪至此,宋梨攥着锦被,狠狠锤了几下床,目光变得坚定。 崔子恪喜欢她又怎样,这可是古代,真实的、掺不得一点假的古代,不是全是甜甜蜜蜜的小说世界。 唯有自由,才最珍贵。 翌日一大早,陈曼娘来叫宋梨吃饭,走到里间,还没来得及叫人,一枝灼灼的桃花吸引了她的视线。 细长的枝干,在末端分叉两三枝枝丫,粉嫩娇软的花朵只在顶端慵懒地盛开,没有翠绿的叶片,显得十分伶仃。 桃花枝是插在乳白色的细长净瓶里,应该是有人精心侍奉过,显出几分雅致活泼。 六安县少有桃花,县城里多是柳枝摇曳。这桃花,昨日还未曾瞧见,是从哪里来的呢? 宋梨早已清醒,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自然轻易发现了陈曼娘的视线。她也顺着视线看过去。 桃花灼灼,娇媚可人。 “阿梨……”陈曼娘想问,却又想到什么,有些迟疑。 宋梨定定盯着那一枝桃花,久久没有说话。 崔子恪,何必呢? 第45章 蓉蓉之语 崔子恪终于还是病倒了。 白日从早忙到晚为了让六安县繁荣兴盛,夜里忍着深沉的黑暗只能鬼祟地瞧一眼心尖上的姑娘。 “大夫,我家大人到底怎么样了?”已经喝了几贴药不见好,又一次请了大夫。不敢在崔子恪面前多说,墨竹只能追着大夫小声询问。 老大夫捋着山羊胡子,斟酌道:“大人郁久经疲劳,多加休息便可。” “大夫,莫要说这些场面话。若真是如此,我家大人怎么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墨竹冷了脸。 “唉,”大夫满脸无奈,“大人身体无碍,只是郁结于心,难以排解。心病需要心药医,老夫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心病?”一听到这话,墨竹哪里还能不明白,一瞬间苦了脸。 真是主子吵架,下人遭殃。主子间的感情问题,哪里是他们做奴才的能管的了啊! 宋梨并不知道崔子恪卧病在床,只是夜里再惊醒的时候,已经又好些天不见那个熟悉的人影。 早饭没有胃口,吃得少,陈曼娘担心地看着她,宋梨有心多吃几口,却实在是勉强不得,只能朝陈曼娘笑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陈曼娘觉得一切真是孽缘,她本来就担心宋梨和崔子恪,就找上柳安帮忙,结果宋梨和柳安成了知己,却再也没有更近一步。现在柳安都已经在追求平安饭馆的老板娘。 如今宋梨和崔子恪无事发生,宋梨却隐隐心情不虞。 “阿梨……”她有心劝几句,若是真的喜欢崔子恪,何必为难自己。 “娘,”宋梨知道陈曼娘的意思,但她心绪不定,总是怀揣着不安,“让我再想一想。” 因为想要好好想一想,宋梨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上任何人,她凝着满心思绪,晃晃悠悠地在县城里闲逛。 一抬头,竟然走到了平安饭馆。 宋梨每次瞧见平安饭馆的时候,才对自己穿越的是一本小说有更加深切的感受。 虽然所谓的小说剧情已经七零八落,但是平安饭馆还在,苏蓉蓉还在,柳安也如同书中描写的那般喜欢上了苏蓉蓉。 宋梨从来不信神佛,不信鬼怪。但是,她不过是俗世庸人,也会害怕,害怕不确定的事情,害怕无限的可能性。 宋梨点了一份奶油蛋糕。 白奶油和松软的蛋糕摆放在青花纹的碟子里,只用了一颗红色的果实做点缀。 周围都是穿着长袍短褂的男人和梳着繁复发髻斜插金钗的女人,存在于未来世界的蛋糕和充满古韵的人们放在一起,显得格外失真。就像是在某个临时搭建的剧组,很快就有人喊一声“卡”。 宋梨用勺子挖了一块奶油放进嘴巴里,甜腻的滋味,松软的口感,真不知道苏蓉蓉到底是怎样将它做出来的。 “宋梨?”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宋梨转身,是柳安,他甚至牵着苏蓉蓉。 “子清?苏小姐?”宋梨有些怔愣。 “咳咳,”柳安轻咳一声,牵着苏蓉蓉到宋梨面前。“宋梨,这位是苏蓉蓉小姐,也是子清的未婚妻。” “啊?”宋梨惊讶出声。 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这样? 柳安不明白宋梨为何十分惊讶,他手执折扇轻轻敲了敲也许想不明白。 苏蓉蓉却像是有所感悟,邀请宋梨:“宋姑娘,想和我谈谈吗?” 宋梨点了头。 柳安被苏蓉蓉赶出去了,只留下宋梨和苏蓉蓉找了个无人的雅间。 宋梨端着茶水轻抿,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倒是苏蓉蓉突然笑了一声,宋梨疑惑地望向她,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怎么了? 苏蓉蓉并不是心思深沉的人,她上一世沉迷厨艺,天真纯稚,这一世虽然经历不少,但早已想开。 她直言:“我们应该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吧?” “你怎么知道的?”宋梨没有否认,只是不太理解苏蓉蓉怎会知道这件事情。 苏蓉蓉笑:“我又不是个傻瓜,每次你看我的眼神怪异的不行,我就算想忽视也不行啊。” 原来是这样,宋梨释怀,转头问:“你找我是想聊什么?” 苏蓉蓉难得的歪头思索了一下:“大概是看不得你突然间郁郁不乐吧。” “嗯?” 苏蓉蓉摊手:“以前的你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明媚洋气的不得了,现在怎么懒懒散散的了。” “我承认我以前可能是脑子不太好,对你家那位有过不该有的心思,但是我早早就歇火了,如果你要是因为我的问题跟你家那位产生误会,我可以解释。” “你为什么不喜欢她,明明我记得过年那阵子,你应该还没有放弃吧。”宋梨不理解。 苏蓉蓉的脸色黯淡下来:“人总要学着长大啊。” “我动心是因为什么,因为张家那件事情。结果,”她有些讽刺的笑笑,“我以为老实忠厚的父亲竟然是那般模样,审张家竟然有那么多的隐情。我觉得我的智商玩不过,也就渐渐私心了。” “你大哥怎么会跟你说这些事情?” “过年的时候,崔大人的动作越来越迅速,我大哥担心迟早会落到我们身上,就带着爹娘回乡下了。”苏蓉蓉显然不太想多提这些事情,她拍了拍掌:“别说这些了,我现在跟柳安很好。” “所以,”她看着宋梨,“我也希望你能好一些,毕竟我们还是老乡。” 宋梨像是第一次认识苏蓉蓉,忍不住多问一句:“你知道我们不属于这里,以后……” 宋梨其实想问的并不是这一句,她想问,如果你知道这只是一本小说,你会怎么办? 苏蓉蓉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你在担心这个?”她惊奇地把宋梨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没想到你还会害怕这个?” “我……” “你不知道一句话吗?今朝有酒今朝醉,哪里还管明天怎么样。” 宋梨有些感慨:“没想到你这么豁达。” “心大少想些才能活得开心,你和崔子恪都是脑子里弯弯绕绕比线团子还要多的人,是真的很相配。”苏蓉蓉对这些事情看的很开,经历了苏父的事情,她就明白了,事事皆有可能。 “谢谢你安慰我。”宋梨很真诚地给苏蓉蓉道谢。她曾经还看不起苏蓉蓉,觉得他过分天真,如今却觉得人人都有生活的智慧。 “不用了。”苏蓉蓉摆摆手,“那我先走了。” “等等,”宋梨叫住她,“能问你最后一件事情吗?” “你问?” “现在的条件,你是怎么做出蛋糕的?” 苏蓉蓉不清楚宋梨问这问题是为了什么,但还是很认真的回答:“我尝试过很多次,才能勉强成功,现在酒楼里的蛋糕,都是聘请的厨师做的,只要给他们一个方向,他们比我会的更多,做得更好。” “原来如此。”说了这么久,宋梨第一次露出了微笑,“真的很感谢你,祝你和柳安幸福。” “谢谢。”苏蓉蓉笑得很开心:“我请你再吃一份蛋糕。” 墨竹找到宋梨的时候,她正在回杨柳街的路上。 “墨竹?你找我干什么?” 墨竹满脸祈求,就差跪下来抱住她的腿,“宋姑娘,求求你去看看我家大人吧!” “嗯?”宋梨一愣,“崔子恪怎么了?” “大人已经卧病在床好几天了,总是不见好。” 怪不得这些天晚上没有看见崔子恪,原来是生病了。“生病你找我干什么?找大夫啊?” “姑娘,我家大人、我家大人……”墨竹有些难以启齿。 “你家大人怎么呢?你倒是说清楚啊。”宋梨翻了个白眼。 墨竹咬牙,声音低低的:“我家大人他,他相思成疾。” 相思? “你在开玩笑吗?”宋梨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姑娘,都到这种时候了,我那还有心情跟你开玩笑啊!”墨竹皱着脸,“姑娘你就去看看我家大人吧!” 宋梨并不吃这一套,“有事找大夫,我赶时间。” 墨竹作势欲跪,宋梨拉了他一把,赶紧退远,“你要是真想我去看他,还不如让他来我家,说不定我会心软几分。” “行了,别苦着脸,你回去就这样跟崔子恪说。” 墨竹瞧着走远的宋梨的背影,欲哭无泪。 第46章 桃花未谢 崔府,夜里。 锦云县主早已伏诛,宋梨也离去,整个府衙人影变少,显得格外冷清。 崔子恪在书房里,身子歪斜,倚着靠椅,手上执笔批写着公文,时不时以拳抵唇咳嗽两声。 他面色苍白,眼皮青黑,深邃的眸子有几分恍然。 “大人。”墨竹埋着头跪在地上。 “何事?”崔子恪的声音冷凝,他并不是针对墨竹,只是没有心情温软语言。 墨竹十分惶恐,但是宋梨的话明显是有几分松动,只能咬咬牙:“大人,我今日去找宋姑娘了……”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崔子恪“啪”的一声把毛笔扔在桌子上,“我说过,不要再去打扰她!” 声音拔高,崔子恪忍不住连连咳嗽几声。 “大人,宋梨姑娘让你去见她。”墨竹忍着崔子恪压过来的气势,闭着眼睛也拔高了声音。 话音刚落下,无人说话。 一瞬间,整个屋子里陷入无言的寂静。 好半天,一道飘忽的声音才满满落下:“你再说一遍。” 墨竹紧绷着神经,崔子恪话才说完,他赶紧急急回上:“宋梨姑娘让您去找她。” “她真的这么说?”崔子恪有些恍然,声音里是满满的酸涩。 “真的,是真的,”墨竹赶紧解释事情原委:“我找宋梨姑娘来看您,宋姑娘说让我给您说自己去找她。” “你下去吧。”崔子恪有些害怕,他害怕宋梨要找他不过是诀别。但他又有些期待,她想宋梨是不是想要给他一个机会。 “青石,”他的脑子里充满着相互排斥的思绪,却还是喊了青石:“带我去杨柳街。” 青石做了个揖,应下。 不知是不是心情变好的缘故,宋梨觉得今晚上的月光格外温柔,连星星都一闪一闪的格外俏皮。 陈曼娘端着一盘小点心进屋时,就看见宋梨笑着望着天上的月亮。 “吃点东西吧。”宋梨晚上没有吃饭,陈曼娘担心她,只能又端些小点心来瞧她。 “娘,我不饿。”宋梨笑眼盈盈,面颊上出现个小小的梨涡。 陈曼娘这些天难得见到宋梨的笑容,也扬起个笑:“今日怎么这么开心?” “今日见到个人,想清楚一些事情。”宋梨没有明说,却充满了暗示:“前些日子总是想东想西,明明是最有主见的人,却总是畏手畏脚,现在我终于想清楚了。” 陈曼娘面色有些复杂,她当然听懂了宋梨的意思。不过,儿女自有儿女福,她能做的,只有努力变得更强大,成为女儿的依靠。 “你能想通就好,娘为你高兴。” “嗯。”宋梨雀跃的点头。 “哒哒。”清晰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却沉默的没有进门。 陈曼娘自然是听见了,她迟疑:“这……” “娘,没事,是我要等的人来了,您先回去吧。”宋梨微笑着拥抱了一下陈曼娘,像是在汲取勇气。 “真的没关系吗?”陈曼娘不免担心。 宋梨摇头:“娘的拥抱给了我勇气。” 话及此,陈曼娘也不再多说,推开门走出去。 院子里弥漫了一地月光,熟悉的人影等在院子里,他沉默的等待着,明明身形高大,却充满小心翼翼。 陈曼娘瞧着,叹息一声,回了自己的房间。 “崔子恪。”宋梨轻轻的声音在静寂的空间里响起,“你进来。” 明明是熟悉的、渴望得到的话语,崔子恪却只是动了动脚步,不敢挪动身子。 “崔子恪,我不说第二遍。”宋梨提高了声音,像是有些生气。 崔子恪无意识捏紧拳头,急急匆匆进了屋。 “关上门。”宋梨的吩咐紧接着而来。 崔子恪不敢再迟疑,照做。 走进屋里,能看见宋梨坐在床边,不远处的小几上燃着油灯,油灯是暖黄色的,映在宋梨的身上,显出几分温柔。 柔和的让崔子恪有些恍然。 “你想坐吗?”宋梨用手臂撑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睛问。 “我……”崔子恪只回了一个字,又说不下去,迟疑的不知道宋梨到底是什么意思。 “呵呵呵,”宋梨突然间笑得开怀,像一只活泼的小精灵,笑容格外开朗。“从来没有见过崔大人如此模样,可真是稀奇。” 崔子恪早就被宋梨的笑容迷了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宋梨。 这是真挚的、不含一点瑕疵的笑容。 是属于他的。 “崔大人,怎么不说话了啊?”宋梨从床上蹦起来,走进崔子恪,柔软的唇瓣快要贴上崔子恪的下颚。 “阿梨,别……”崔子恪想要将宋梨整个人拥进怀里,却克制的没有动作。手掌蜷缩着,紧紧的藏在宽大的衣袖里。 宋梨掀开左边宽大的衣袖,用略显冰凉的柔荑包裹住崔子恪宽大手掌的拇指。 “崔大人的手怎么这么烫?”宋梨仰起头,语气十分无辜,“我记得崔大人的手指十分冰凉,现在变了呢,嗯?” 俏皮婉转的哼声在此刻显得格外暧昧,她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生气。 崔子恪缓缓叹息一声,然后用宽厚的手掌把宋梨整个纤手包裹着。“因为不能总是让阿梨帮我暖手,应该是我帮阿梨才是。” 他不知道宋梨到底是什么意思,却再也无法毫不动作,就算明日醒来,宋梨又会对他冷言冷语,总归现在也足以让他记忆深刻。 “崔大人现在终于会说情话了,是有学习过吗?”宋梨没有逃离崔子恪的手掌,反倒整个人都倚在崔子恪身上。 崔子恪有问必答:“墨竹说过我不太会说话,也不会表达喜欢。” 宋梨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呢。” “那么,”崔子恪低着头,眼睛直直盯着宋梨带笑的眸子,“阿梨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宋梨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开始絮絮叨叨说起别的事情:“我喜欢白玉翡翠,也喜欢华服锦裳,喜欢山珍海味,也喜欢街边小吃,最要紧的是,我讨厌别人命令我。你知道了吗?” “嗯?”崔子恪有些怔愣。 几乎一瞬间,他面色喜悦,难以置信,小心地、惶恐地问:“阿梨,你,你的意思是……” 宋梨的表情很郑重,“你要好好记住才行,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只要阿梨愿意,我一定会牢牢记在心中。”崔子恪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他一把圈住宋梨柔软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 “阿梨,阿梨……”能写出锦绣文章,能在殿试上出口成章的皇帝欣赏的崔大人,此刻如同刚刚学会说话的孩童,只会喃喃地重复着两个字。 “慎之。”宋梨埋在崔子恪的怀里,低低地叫了他的表字。 她的声音很小,细弱的会被人直接忽视。 可是,就算是如此,兴奋的、狂喜的崔子恪还是第一时间听到了这一句低语。 把人抱得更紧了些,大声地应了一句:“我在。” 月色清冷,乳白色的光华洒向人间,未合拢的窗口边上,透过月色,隐约可以瞧见一抹粉嫩。 那是一株桃花,灼灼盛放,不曾凋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