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傍地走》作者:麦野凉 文案: 问,在贵族高中女扮男装是什么体验? 秋杉:谢邀,富婆好多,我爱了。 第一天就获得校园女神的青睐,荣升为全校男生的情敌,被富二代小团体从宿舍里赶了出来。 酷哥冷笑:你以为这空位是留给你这种小白脸的吗? 秋杉:哦……那我去女生宿舍了。 酷哥:……?!你敢,你回来! 秋杉回来了。 为了能和舍友们打成一片,她决定打消他们的顾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其实……我喜欢男的。 高冷酷哥&暴躁老弟&风流海王:…… F3,危。 后来,秋杉发现她的舍友变了,把她堵在男厕所前,扭扭捏捏:其实……喜欢男的,也挺好。 秋杉:…… 吓得连夜逃进女厕所。 偶遇校园女神在卸妆,回眸一笑,风光潋滟。 F4,齐了。 ※女装大佬X女扮男装 沙雕万人迷元素 男主前期戏份少一点,但他一直在的…… 内容标签: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秋杉,简舒 ┃ 配角:乔桓,方卓谛,云鹤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扮男装后我攻略了全校。 立意:恃人不如自恃也。 第1章 好家伙,我直接走错厕所。…… 听到说话声时,秋杉已经来不及改变动作,推门而入。 盥洗室一个小时前才经过清洁,瓷砖地面清晰地反射出墙纸上的纹路,洗手台四周还残留着浓郁的玫瑰精油的味道。 六七人挡住了水池后大半的梳妆镜,里面照出一张张精致俏丽的脸,胸前都佩戴着学生会标志性的六角星镀金徽章。 可能全世界的人都有在洗手间开秘密座谈会的习惯。 安静、封闭性强,正适合小群体义愤填膺地吐槽同一个对象,增进感情。 秋杉环视一圈,点头:干净整洁的卫生间让人心情愉快,可问题是——为什么会有一群女生? “简直岂有此理,”双马尾的女生气愤道,“他们打破了我们布置好的展厅,还敢要赔偿?” “校友会那边可以压下去。” 双马尾轻微地摇晃着:“可是——舒姐,实验的老师出面要我们给个说法。” “嗯。” “他们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呢。”另一人也不满地哼了声。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是他们来抢我们的场地,自己扭了脚,怪谁?” “就算是花钱摆平,也叫人气不过啊……” “舒姐……”双马尾提高声音,“会长,你说说看啊,这合理吗!” 被她寄予期待的少女,简舒华慢条斯理地合起梳妆包,放在洗手台边。 在这群高中生之中,她绝对是最出众瞩目的那一个,身材极为高挑。穿着信雅高中的礼仪服,就如和走秀的模特一般,深蓝色的格子裙刚好到膝盖上十公分,露出优雅窈窕的大长腿曲线。 她微微歪头,柔软的长发垂在小西装外套肩上,随后被抬手拨到耳后。 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简舒华只是按部就班地补完妆,对着镜子抹去眼尾多余的色彩,眸光流转,轻笑一声:“小孩子而已,跟他们计较什么。” “可是——”双马尾愤愤道,“就这么满足他们提出来的要求?这些人只会得寸进尺。” “话虽如此,”短发的妹妹头开口,她看着脸嫩,声音冷静沉稳,有一种令人安抚的力量,“实验一向声名在外,这次还是他们初中部的矛盾,在联考之前把事情闹大,舆论对信雅不利,正好给他们做文章。” “那我们……” “不着急,你们这周末把策划案拿给我,接下来专心复习就好。”简舒华说,“我学生会活动等考试后再继续。” 她几句话交代完工作,盥洗室里短暂地安静下来。 短发女生已经拿出平板,低头群发信息。 出于对会长的信任,其他人也不再钻牛角尖什么,表情缓和下来,很快又讨论起其他话题,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 简舒华洗干净手指上沾到的影粉,烘干,对她们口中对同年级男生的评头论足并不感兴趣,同样,也没有发表对某某大牌新品的看法。她不动声色隐去眉宇间的烦躁,出于习惯和礼貌,并没有马上离开。 她倚在洗手台边,从外套胸前的内袋里抽出一盒女士烟,熟练地点燃,含在唇间,轻轻呼出一口烟雾,像是放松下来。 无意间抬眼,对上镜子里的另一双眼睛,简舒华也不由微微一怔。 未等她反应过来,清脆的脚步声穿过盥洗室的门口迅速靠近了她们。 一只手伸过来,准确而轻巧地夺走了那根烟,抵在洗手台内拧灭,顺势扔进垃圾篓里。 秋杉望着那张姝丽的漂亮脸蛋,并没有半分的走神,认真地说:“朋友,学校里不能吸烟啊。” “……” 谁? 唰,女生们错愕,纷纷扭头看来。 私密场所突然被外人打破,而且走进来的还是穿着深红色制服的少年。 看着很是脸生,明显从未在学校里见过…… 当然没有见过,学校里怎么可能有男生敢这么冒犯简大会长? 以简家在云省的赫赫盛名,就算是宋氏集团那位脾气极差的小公子,遇上她也是敬上三分的,更不会主动触霉头。 惊悚的神情在她们脸上交错浮现,定格。 “你、你走错厕所了!”双马尾瞪大眼睛,尖叫了一声。 “嗯?” “你还‘嗯’?”她伸手指着秋杉身上的男生款制服,声音拔高后很急促,“你是新生?就算不认识标志,也不至于眼瞎到认不出我们这么多人吧?!” “啊?” 秋杉也微微惊诧,眨了下眼睛:“我以为你们有在男厕所开会的特殊习惯。” 双马尾气得红了脸。 谁会有这种习惯啊?! 秋杉回头往门口看了一眼,迟疑道:“可我看得很清楚,门外的标志确实是蓝色的?” 挂在门板的蓝色小方块,可明显了。 妹妹头叹了口气,平静地说:“抱歉,新同学,你确实走错了。” 她指了指另一侧的隔间——两排整整齐齐的小隔间,并没有男厕所应该有的小便池,事实不言而喻。 秋杉:“……” 所以红色方块才是男厕所的标志?? 信雅的大少爷大小姐这么喜欢走不寻常之路,这她怎么可能想得到? 离谱! 秋杉看向被虎口夺烟的当事人,苦恼起来。 在极其短暂的惊讶后,简舒华已经恢复了温和的笑容,目光从她不慎沾上烟灰的指尖上转过,才说:“信雅的设计有些特殊,这不怪你。” 她说话慢条斯理的,透露着一股从容不迫的姿态。 明明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反应,女生们却都有些紧张起来,看看她,又看向秋杉,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说你——”双马尾清了清嗓子,想做出一副凶悍的架势。 可惜她穿着信雅的礼仪制服,和外面那些小太妹的气势相去甚远,努力瞪了半天,看秋杉没有半分动摇,不由气结。 毕竟是个有教养的千金小姐,她忍住了不快:“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抱歉抱歉。”秋杉举起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挑衅的意思,坦然认错,“走错厕所是我不对,马上就走——” 她慢慢地后退一步,两步。 但在走之前,她还是没忍住提醒:“未成年是禁烟禁酒的,在《中小学生守则》里有……” 看到她们诡异的眼神,秋杉知趣地改口道:“如果信雅校规没有,那就算了。” “……” 沉默笼罩着这片空间。 妹妹头扭开了头,暗暗想道,其实是有的。 但人类社会永远避不开“潜规则”一词,大家心知肚明,不去戳穿而已。破坏规则的人是要被排挤的。 双马尾盯着她,许久没说话。 其他人也都讳莫如深地看着,隐隐流露出一种对无知的怜悯态度。 好像在说,你完了。 你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秋杉察觉到了,这种紧张的氛围源于她们之中的简舒华。 毫无疑问,她在她们之中拥有绝对的领导地位。但不仅如此,在她们眼里,似乎下一秒她就能把自己脖子扭成三截,扔出学校门外…… 秋杉的目光在简舒华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停留,很好奇。 她并不觉得对方有这种武力值。 所以,是特权阶级。 还是喜欢动用特权的那一类。 秋杉得出结论,从善如流地清了清嗓子:“那你们继续忙哦,我先走了……” 简舒华却突然朝她微笑了一下,和煦如春风。 她的嗓音有些低沉,或许是因为刚被烟熏过,像是蒙了一层纱,但依然极为悦耳:“要举报给老师么?” 她们又齐刷刷地看过来。 嗯? 秋杉停下脚步,扭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心想,难道她们还会怕老师?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朋友,有些事情不能做,不是因为法律让你不能做,而是因为它确实对你的身体没什么好处,叛逆是要付出代价的。要是有人以朋友身份自居不劝阻还鼓励你,那只是因为他们并不关心你的健康死活。” 或者怕你。 双马尾感觉被隐射了,眉毛一挑,愠怒告状:“舒姐,你看这家伙还企图挑拨离间!” 简舒华态度不明地笑了一下,其他人都没吭声。 秋杉微微一笑:“客观分析啊,你刚才对我说的是‘不要多管闲事’,所以你的真实想法是,朋友抽烟也好、酗酒也好,其实都‘与我无关’,是么?” 双马尾哑然片刻。 她迟钝地转念一想,辩驳道:“朋友之间也是有界限的……” “是的。”秋杉点点头,继续说,“朋友之间有提醒的义务,并没有强制执行的义务。我刚才——冲动了,不好意思,向各位表示真挚的歉意。” 她想了想,诚恳地问:“需要我赔你一根烟吗?如果很贵的话,那就算了。” 盥洗室里安静了片刻,气氛十分僵硬,直到被一声轻笑打破。 “不用,因为你说的没错,学校里是禁烟场所。”简舒华不紧不慢道,小巧的杏色烟盒在她手里翻转几下,最后按在洗手台上,轻轻一推,清脆地落入垃圾篓中。 “谢谢你的关心,为了这份心意,我也会努力克制自己的。” 秋杉有些受宠若惊,说:“不客气。” “……” 女生们的表情更加古怪了。 “新生报到的教务处在三楼大厅作怪,晓章,你给新同学带下路吧。”简舒华和颜悦色的。 被点到名字短发妹妹头立刻向前一步,正要开口,秋杉连忙后退:“啊谢谢,但我其实是来上厕所的,就不麻烦啦。” 晓章同学尴尬地停了下来,看着秋杉光明正大地溜了。 门关上,过了一会儿,隔壁传来开门声,是男厕所的方向。 人有三急,看来她还挺急的…… 许久,双马尾才讪讪挤出一句:“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长得倒是挺好看,她其实并不介意学校里多几个新面孔。可是……怎么会这么不长眼色呢! 闯进女厕所撒野还有理了! 简舒华却只是笑了笑。 “应该是刚转过来的特优生,还不熟悉环境,你们要宽容点。” 双马尾沉默。 上一个被简舒华说要宽容对待的,拿着奖金入学的特优生……最后灰溜溜地退学了。 这一个呢? 第2章 心动时刻。 秋杉解决完人生难题,走出洗手间,抬头看向走廊另一头,年轻的女老师朝她招了招手。 她未来的的班主任姓张,看起来有些严厉,方才在教务处,听到主任将转校生分给她管理的二年一班时,她一脸不赞同,明显是想拒绝的。 有钱人家的孩子很难带。 信雅虽不是云省最好的学校,确实一所公认的,培养精英的贵族学校。师资一流,设备顶尖,堆集了所有资源——然而,学生质量却参差不齐。多的是忙着上百亿生意、没时间管教孩子的家长,花大把“赞助费”将他们送进来混个学历,不管是学生还是家长,有事没事都会让老师伤一堆脑细胞。 在信雅,性格乖张的学生是常态,越有钱越难搞,没那么有钱的也很难搞。 张疏彤自己的班上就有那么几个响当当的人物,实在不想再多一个麻烦的可能了。 副校长不紧不慢推了推眼镜,在旁边插嘴:“小张别急,这次是走特招进来的孩子,还跳了两级呢。你们教研组不是在准备竞赛吗?” 张疏彤接过秋杉的成绩单之后,神情明显放松下来,对她露出了称得上和善的笑容。 没有哪个老师会拒绝好学生。 “原来你在这里,我正要带你去班级。” 秋杉走过去,张疏彤看她换上了校服,略一打量,不由在心中感慨,这孩子太瘦了。 与同龄的男生相比,“他”看着很是单薄,脸上一点肉都没有,下巴尖尖的。 又可能是还未完全发育,缺乏刚毅的棱角,显得过分柔和,眼角微微下垂,更显得无辜良善。 不过想到是跳级上来读的,她又能理解了,才十五岁,还能长个呢,未来可期。 张疏彤又想想一班的那群刺头,微微担忧,感觉自己像是领着羊入狼群。 插班来的转校生总会比别人更难融入,何况是特招进来的平民学生…… 她听高一的同事说过,这学期初的几个名额中有个挺漂亮的女孩,开学第一天就被同学评头论足,鄙视了一身地摊货,又背后嘲笑她是来钓凯子的。女生脸皮薄,受不住这种羞辱,没到一周就放弃奖学金转学了。 秋杉长得还不错,是招女生们喜欢的那种纤弱美少年一款,可正因为如此,太瞩目,才让她更加担心。 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张疏彤想了又想,放慢脚步,想提醒她几句。 但她转过头去,看到秋杉正兴致勃勃欣赏着路上的风景,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对未来的高中生活充满期待。 面对这样的眼神,张疏彤酝酿到一半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有些说不出口。 最后,她委婉地提了一句:“我们学校最不缺的就是教学资源,既然来了这里,就不要浪费这个机会,好好学习,少去掺和其他事情。” 秋杉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乖巧地点点头。 从行政大楼走出来,绕过小山坡环绕的人工湖,运动场,然后是一道镂空的长廊,从顶端垂下来紫藤花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十分凉快。 阳光斑驳地照在草坪与石块组成的阶梯上,走廊两旁是高大的银色雕塑,充满了……现代解构主义感——不过坦白来说,她根本说不清楚那些是什么玩意,只觉得难以欣赏。 这些都是近几年刚修成的,张疏彤解释说,“信雅希望学生培养出包容性的审美品位,欣赏不同风格的艺术。” 秋杉不太信任地看着她。 “嗯……”张疏彤顿了顿,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有位校友是搞艺术的,这些都是他家画廊赞助的作品。” 这下秋杉就很有悟性,一听就懂了。 她点头,中肯地评价道:“很有个人特色。” 高二年级的教学楼在这条长廊尽头,一栋环形的建筑,占地面积很大,充满了艺术感,也有一个很文艺的名字,叫望舒。 望舒楼一共三层,一楼是架空层,小广场中央有花坛,还有鲤鱼喷泉池。 秋杉跟在班主任身后经过喷水池时,大约还在课间休息,有几个学生围在池边喂鱼,她放缓脚步多看了几眼。 没想到喂鱼的女生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身一望。 一双黑曜石般的深色眼眸,被阳光点缀着细碎的光影,明亮动人,含着浅浅的笑意,令她迟疑驻足。 咦,这人好像有些眼熟…… 秋杉努力地回想着,对方已经礼貌地从水池边起身,打招呼:“张老师。” “舒华,”张疏彤看到她,明显有些意外,“今天来上形体课吗?对了,你们上次申请的设备已经到了,随时可以用。” “谢谢老师,我过会儿去看看。”简舒华顿了顿,朝秋杉弯起唇角,盈盈一笑,“不过,老师不和我们介绍一下新同学吗?” 张疏彤注意到她对新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微微皱眉,之前的担忧感愈发强烈。 尽管如此,她还是公事公办地介绍了秋杉,又跟秋杉说:“这是国际班的简舒华同学,也是这届学生会会长——” 哦,会长。 难怪有特权…… 秋杉的关注点似乎跑偏了:“国际班的教室不在这边吗?” “不,在二楼。”张疏彤问,“怎么了?” 镜片下的眼睛露出警觉的神色,难道他俩这么快就看对眼了?拥有一副好皮相真不是什么好事…… 秋杉只是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她并没有像其他毛头小子一般盯着大美女不放,很快转开了眼睛。张疏彤看在眼里,稍微放心了些,接着便向简舒华点了点头:“那我们先上去了。” “同学稍等。” 秋杉已经跨出了一步,听到她叫自己,脚步一转,微微歪头:“我吗?” 简大小姐朝她走来,停下时,他们之间只隔了几步。 秋杉个头并不矮,一米七五的身高让她有充分的的底气在男生堆里浑水摸鱼。没想到,简舒华比她还高几公分,标准的天空树呢。 虽不如小巧的女孩那般惹人怜爱,但气势更胜一筹。 这回她看清了对方的脸,眼角上挑,是非常凌厉的凤眼,但她的眼神却十分温柔,淡化了那种锐利感,风采夺目。 正迟疑间,简舒华已经抬手握住了她的领带:“这个结有点歪了。不介意吧?” 虽是这么说着,她并没有给秋杉拒绝的机会,手法熟练地重新打了一遍,替她调正。 秋杉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怔了怔:“谢谢,我以前从没穿过需要打领带的衣服。” “以后你就会习惯了。”简舒华微笑,“欢迎来到信雅,新同学。” 张疏彤突然睁大眼睛,看着她上前一步,张开手臂环住了秋杉的肩膀。 ……咦? 秋杉只感觉到一阵淡雅的香水味从鼻间擦过,转瞬间工夫,简舒华已经退后回到了安全距离,唇角微微上扬,神采飞扬、妩丽地一挑眉:“那么,回头见了。” 她以外的世界,时间仿佛凝固住了。 秋杉越过她的肩膀,正看到喷水池旁另外几个学生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们。 “哇!” 一个男生突然原地蹦起,惊慌失措的样子,在张老师一句“不要跑那么快”的呵斥声中,头也不回地跑上了楼。 一时间,国际班的微信群叮叮地响起。 “报——” “女神对新来的特优生一见钟情!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做出这种事情?!” “什么,我们女神也终于有一天会为美色沦陷了吗!” “不可能,我不相信!那小子长什么样的?” “……救命,只是抱了一下而已,你们不要说得那么银灰涩晴啊!” “‘只是抱了一下’?你见过舒姐抱过哪个男的吗?谁有过这种待遇?” “……” 有人问:“新生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谁去会一会他?” 许久,另一人答道:“应该是高二一班。” “一班?是乔桓他们在的……” “啊。”有人感叹。 “那岂不是……” “他完了。” 不知是谁给出了这样一句定论,群消息终于安静下来。 没有意外的结果,大家都失去兴致,散了散了。 秋杉跟着张老师上楼,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 她刚才就有点好奇,等简舒华先一步离开后才找到机会问:“老师刚才的意思是,简同学平时不来上课的么?” 总不能是特地来欢迎她入学的吧? 被美女关怀感觉还不错,但她觉得不该这么高估自己。 张疏彤有些无奈,皱了皱眉头,很明显对这种行为并不支持:“学生会事务繁忙,教务处偶尔是可以给他们批假条的。不过,舒华的情况有点特殊……” “她看起来并不像是需要请病假的样子。”秋杉立刻说。 “跟身体健康无关。” 她看了秋杉一眼,委婉地表示,像他们那种出身,从小就接受私人精英教育,来学校只算是一个必要的流程。何况,她本人成绩一直很优秀,从高一入学起就是年级第一,还是竞赛组的领头羊,强留她在教室里听课反而是对她的限制。” “我明白了。” 秋杉点点头,很快又说:“意思是,只要我也能考第一,就可以正大光明逃课吗?” 张疏彤:“……” 重点是这个吗? 她不住皱眉,然而秋杉很理所当然地望着她,似乎并不像在开玩笑。 张疏彤微微讶异,问:“你是真的想——” “我想试试。”秋杉眨了眨眼睛,认真地说,“人要有上进的目标。信雅给特优生免学费的条件是每次月考超过年级90%,如果进了前十,还有额外助学奖金每学期五千,如果果能拿到期末第一名,再翻一倍,就是一万呢!” 她脑海中回忆起简舒华那张的脸,那是如此的明艳、生动……她仿佛看到了无数张晃动的百元大钞。 好心动! 第3章 酷哥。 “……有上进心很好。”张疏彤眉头渐渐舒展,“但不要以逃课为目标,也不要把别的同学当成假想敌。明白?学习是为自己的将来。” 秋杉此时正动力十足,点头应道:“是。” 她跟在班主任身后大步跨进教室,一眼扫过去,台下寂静得令张疏彤都有些意外,忍不住推了推眼镜。 今天怎么这么安分? 听完班主任简单的几句介绍,学生们互相望望,依然诡异地沉默着。 “欢迎——”终于,有人啪啪地拍了两下手,声音拖得很长,显得懒洋洋的。 僵硬的气氛顿时缓和不少,其他人也仿佛如梦初醒,应和着鼓起掌来。 秋杉下意识朝他看了一眼。 那男生长得很好看,唇红齿白,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模样。对上目光后,他很快朝她抿唇一笑,明明是矜持的好学生姿态,但那双被镜片挡住的桃花眼却含着脉脉深情,显得轻佻。 大概是天生的吧,这种眼神看人很容易让人误会的……不过还好,她现在是个男人,所以绝对不会有什么误解。 秋杉面不改色地转开了目光,向教室正前方回应了掌声:“大家好。” 都说由俭入奢容易,一节课过去,秋杉自觉适应顺利。 班上才二十多个学生,而教室又十分宽敞,单列单座,她相信自己就算是躺下来在地上翻个身,也不会影响到旁边哪个同学的。 然而不久,她开始感觉到有些不自在,就像是有人一直盯着她看,而每当她转过去往后看,那人却早已掠开了目光。 秋杉起初没放在心上,毕竟是班里的新面孔,他们好奇多看几眼也是正常的。 但这种令她如芒在背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她抬头看向投影板,英语老师刚在幻灯片最上方打出语法示范,身边的女生正忙着低头抄写,从投影位置和角度来看,她显然不可能阻碍后座的视野。 直到下课,秋杉才作不经意状回头。 后座的男生已经第一时间勾搭上小伙伴,溜出去上厕所,排除。 左后方是个染红发的女生,心不在焉在记作业,写了几个字,抬头时正好对上秋杉的视线,眨了眨眼睛,突然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秋杉:“……” 啊呀,怪不好意思的。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冷哼,转头看向了右后方的座位,锁定了她的目标。 好高冷的酷哥。 这是秋杉的第一反应,倒没顾得上关注那张脸长得有多俊美。 一对浓眉黑眸,鼻梁高挺轮廓分明,眉毛紧蹙,双眸中仿佛凝结着不化的冰块,幽深无比。 她被那双眼睛盯得打了个寒颤,怀疑自己是走错剧场了。 这种隔壁频道喜欢的清冷仙尊口味,却穿着信雅统一的深红制服,衬得身材利落挺拔,扣子整整齐齐系到脖颈旁的第一颗,衣领到袖口更是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怎么看都有一种令人恍惚的错位感。 秋杉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表情也被感染得严肃起来:“你好。” 酷哥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她。 但他肯定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不近人情。 真正的高冷也意味着心性坚定,不会为外物动摇。 而这少年从刚才上课到现在,时不时飞来几道目光,隐晦地(也可能是正大光明地)传达自己的不快。就像此时,他也坦荡无比地直视着秋杉的眼睛,薄唇微微下撇,毫无被逮住偷看的尴尬之意。 好,是个率性的酷哥。 秋杉想着,态度随即软化下来,朝对方露出笑意。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毛跟着弯起来,一双杏眼柔和又显亲近感,嘴唇也微微上翘。她的唇很薄,微粉,透着层晶莹的光。 乔桓的视线落在上面,似乎被刺了下,飞快地闪开了。 这种软绵绵的小白脸…… 除了一张脸还算有得看——但也是清秀有余,强硬不足,过分稚气缺乏棱角——到底哪里好了? 他对新生的评价不无苛刻,忍不住感到费解,他们的舒大会长居然会看上这种类型? 乔桓猛然起身,头也不回出了教室。 秋杉在后面迷惑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转向自己的后桌:“不是快上课了么,他现在才去上厕所?” 那男生悄悄观察他们好一会儿了,不好意思再装下去,干咳一声才说:“呃,应该不是。他也是学生会的,可能去找会长汇报工作了吧。” 她点点头,就要转回去,突然又感觉袖子被拉了拉。 她询问地看过去。 “秋同学你好,我叫梁可。”男生自我介绍,声音很活泼,看起来很友好。他向旁边张望了一下,突然压低声音,“那个,我刚才就发现了,乔桓盯着你看了好久,估计是看你不爽,可要小心点。他,嗯……” 梁同学纠结了下用词,郑重地劝告她:“乔桓脾气不太好,但是他家境很好,不管做什么都能得到许多同学的支持,你若是惹到了他——” 他以一个不算悬念的留白作为结语,同情地看向秋杉。 而秋杉不明所以,所以酷哥不仅对新同学不够友善,还可能是个校霸?她只能继续点头:“好的谢谢,我会注意。” 梁可将她的表情反应看得很清楚,不由啧了一声:“你根本没放在心上!” “嗯嗯,”秋杉敷衍地应着,“可我也没惹他呀,不用这么未雨绸缪吧。” 她说着露出一个非常标准的万能上镜笑容,然后指了指自己,很正经地问:“难道我看着像是喜欢主动挑事的不良少年吗?” “哎,不是……”梁可揉了揉头发,他的发质本来就有些自然卷,被这么一搅和就更加凌乱了。 他挫败地叹了口气,比划着口型慢慢地说着,试图让她分辨清楚:“可是你已经惹到他了!” 秋杉面露怀疑。 一来,她没有挑战校霸同学的权威性,二来没有抢别人的男……呃,女朋友。无冤无仇的,他没事就冲别人放冷气? 一个物质富有的权贵子弟是没那个时间花在无关紧要的路人身上的,换句话说,他可能都不会把别人放眼里。 这说不过去。 梁可说,唉行吧,那你等着看。 秋杉:“假设你说的是真的,会怎么样?上厕所时被一群人堵起来打,睡觉的时候被泼冷水?” “……应该不会。” 她舒了口气:“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 秋杉办入学手续花了点时间,被带到高二一班时刚好是大课间。上了一节英语课,教学内容都在幻灯片上,然后是物理小测,没拿到课本对她来说接近于零影响。 接着,大家三三两两地离开教室,她留意到那位酷哥一直没回来。 梁可将草稿纸塞回桌兜,朝她招呼:“我带你去食堂吧。” 秋杉正要应下,听到身后很刻意的一声轻咳。 梁可抬头看了看,打住口,做了个请的手势:“班长有什么吩咐?” “你的校园卡。”她回头,桃花眼少年将一张印着蓝色校徽的通行证放在她桌面上,“登记出入,图书馆借阅以及申请特殊器械室,这些都要用到。另外,饭堂是每月固定额度,不用充钱,打卡就行。不过你要是不满意,也可以去旁边的餐厅或者奶茶店。” “现在有空吗,”他说着,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午餐提供时间到十二点四十,现在去是高峰期,我建议你避一避,和我先去教务处领教材?” 秋杉当然没意见,收起校园卡,然后看向梁可。 他立刻表示:“为新同学服务!” 高二的课本并不多,多的是各科五花八门的练习册,分成三份后也就不成问题了。他们回到教室,前后只用了十多分钟,再到食堂,正好赶上第二轮热菜。 秋杉环顾一圈,感觉也不如她想象中那么拥挤。 “很多人不喜欢在食堂吃。”梁可端着汤碗过来坐下,跟她科普,“学校一共有三个食堂,这里是一饭,还有一个是教工专属。” “二饭呢?” 他指了指头顶:“楼上三层,充饭卡消费,需要提前预定。当然优点是人少,菜式更丰盛,还有单独包厢。” “比如我们班长,一般只去三楼。”梁可顿了顿继续说,“他刚才不是说有事先走吗,其实就是约会去了。” 秋杉:“……” 还挺正大光明。 梁可:“这个嘛,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班长他有点偏科,每次都是正大光明找其他优等生补课,女生喜欢他的脸,也很愿意提供帮助,所以……” “……!” 秋杉惊。 什么,原来是热爱学习的花花公子! 午饭后有将近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信雅是全日制寄宿模式,大部分学生都会回宿舍休息。 秋杉的行李已经提前被送过去了,梁可给她带路,顺口问:“你住哪间啊?” “七栋,202。”她答道。 “哦,我们几个班都是七栋的,不过……”他突然呛了一下,“等等,你说的是202?” “老班说七栋别的宿舍都满了,只有202还剩下一个床位,如果我去和别的班混住肯定不方便。”秋杉挑了挑眉毛,“202怎么了?你们这里还有闹鬼传说?” “没闹鬼。”梁可摇摇头,露出了同情的眼神,“但你的舍友是乔桓。” 他们的宿舍楼看着和高档别墅差不多,每层只有四个宿舍……准确地说,是四个套房,套房里还划分客厅,单间卧室和独立卫浴,简直是五星级酒店的待遇。 梁可急吼吼地上了二楼,便飞快地左拐进了201间。 秋杉一头雾水地看了看201的房门,正对的就是“202”。 大门敞开。她的行李箱被扔在走廊上,下面叠着一袋床单被套,还是崭新的,旁边则是学校发的水桶、衣架等生活用具。 显然,这不是一场欢迎会。 秋杉叹了口气,顺着那道倾斜的身影抬头看。 乔桓侧身抱着双臂,挡在门前,冷眼扫过来,一声轻嗤。 “我从来不和特优生住,你自己去换个地方。” “呃,”秋杉看了看他,又看向地板上自己的行李,礼貌地问,“你是宿管吗?” 酷哥的脸一下子又冷了几分,冰山气息十足。 “这么说只是想给你个台阶下,难不成,你觉得自己有资格住进来?”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就算有空床位,也不是给你留的,小白脸。” 第4章 亲爱的舍友们。 秋杉愣愣地看了一会儿。 乔桓以为她被吓住了,面色一缓,心想也不是很难对付。没有什么见识的贫困生,往往很容易被唬住的。 他已经转身准备回屋了,却听到她突然“喔”了一声。 “我明白了,你们额外出资装修了宿舍?”秋杉猜测。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乔桓半天才挤出这句话来,神情微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但就算这样,你也没限制我入宿的自由啊。”秋杉微微苦恼,还没住进去就有宿舍矛盾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就算是找宿管反应,一般情况下也是少数服从多数的,“冒昧地问一下,其他两位舍友的意见呢?” 乔桓从裤兜里抽出手机,散漫地晃了晃。 “他们不在。” 酷哥的眼神很平淡,没有一丝嘲笑,也没有什么得意,只是单纯向她“通知”,她未来三个舍友都不欢迎她。 出于为自己着想的目的,她也该知趣地去换宿舍了。 秋杉叹了口气。 在来宿舍的路上,梁可好心跟她提了一嘴。 二号床是个脾气更差的小霸王。 体育特长生,壮举是高一入学的一周内,就与武术社的高年级师兄因为不知名原因混战成一团,没有一挑五也有一挑三,从此闻名全校。 打架的几个人都背了一个学期的处分才被取消。后来,高年级生们毕业了,潇洒留学从此退出江湖,而小霸王的家长被请来学校,出资新建了一栋图书馆,宣告此事和平收场。 她不用琢磨都知道,这样的人拥有极强的领地意识,当然不会满意突然多出来的新舍友。 至于三号床…… 梁可说,就是他们的班长,刚才丢下两人去“约会”的方卓谛。 班主任说,有什么事找班长沟通,但现在看来嘛。 方班长可能正忙着和某位红颜知己查缺补漏、争取坐稳班级第一的宝座呢,怕是管不来这事。 就算他在,又能怎么管呢? “难搞的舍友”是论坛树洞的永恒话题之一。人与人之间有各种习惯差异,就算是夫妻也避免不了矛盾,更何况是普通的同学? 原来的舍友们好不容易相互协调、适应成功,突然又插入新的一员,太麻烦了。 她非常宽宏大量地点点头,表示能够理解乔桓的心情。 “三对一,”秋杉伸手拉出了行李箱拉杆,回头目测台阶的高度,“那我只能再想办法了。” 乔桓站在走廊前,沉默地注视着她扛着行李箱下楼,那清瘦的背影被行李箱拽得有些摇晃,心里积压了一上午的那股不快好像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又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情绪。 他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任何人遇到秋杉这个处境,都该知道自己被同班生排挤了。若是“他”聪明点,就该知道日后安安分分当个小透明,别再妄想着博取校园女神的关注。 他确信秋杉看得出来,可“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能被称为沮丧、难堪或是愤慨的情绪。 就好像…… “他”一点都不在乎,会退让,也只是因为足够宽容而已。 乔桓隐约意识到,这个人好像有些特别。 或许“他”根本没想着勾搭女生呢,如果是自己想多了…… 乔桓极力说服自己压下心里悄悄钻出来的异样感。 他不承认那是不安或者愧疚,过去的经验教训告诉他,信雅并不需要特优生。 不是他歧视穷人家的孩子,而是信雅的环境如此,他们在这里只会显得格格不入,因为巨大的落差说不定还会导致成绩一落千丈,到时候谁来承担责任? 脚步声消失在一楼,乔桓收回目光准备回去,又是一串蹬蹬的声音响起,急促而轻快地上了二楼。 如果“他”改变主意要和自己理论…… 乔桓第一时间在脑内模拟对策,结果回过头,面前出现的却是方卓谛的身影。 但他看起来和平常不一样,头发汗湿而凌乱,胸口的衬衫也湿了大一片,还在往下浸水,沾着奇怪的颜色。 “你这是——”乔桓上下打量,难以评价。 方卓谛沮丧地叹了口气,扯着湿漉漉的衣服,往宿舍里走:“唉,别提了。我被分手了。” 乔桓毫不意外。 这是第几个了? “我早说过,你别和女生走这么近,就算本来没什么别的目的……别人也不会觉得你们是什么单纯的同学关系的。”他撇了撇嘴,“你要是真心想提高作文分数,文科班也不是没有男生。” “那不一样。”方卓谛一脸无辜,“美女总是让人更有动力呀。再说,当初会答应交往也是因为我确实喜欢她,不是什么为了利用她获得高分技巧……诶,我没那么卑鄙好不好!” 但他确实被分手了。 大概是因为他对试卷的兴趣还是比女孩子本人更高,被对方发觉以后及时止损了吧。乔桓翻了个白眼,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方卓谛仍在苦苦思索不得其解。 唉,怎么会生气呢,本来应该好聚好散的啊?他想着,略感委屈。 “哦,对了,”乔桓走进客厅,左手边房门里传来衣柜开开合合的声响,方卓谛套上了一件新的衬衫,一边系领带一边走出来,“我刚才看到转校生在楼下……怎么,他被你赶出去了?” “我问过你们的。”乔桓很平静。 “嗯……但还是不太厚道。”方卓谛犹豫了下,说,“他好像没生气,我就问他打算搬去哪里,他居然问我女生宿舍在什么地方!——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乔桓也愣了愣,一时间大脑没转过弯来。 两秒后,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变了脸色。 …… 秋杉托着行李箱回到了七栋的大门前,坐在台阶上发了会呆。 他们的宿舍楼也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未雨楼。 于她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高档别墅小区。至少,和她认知范围中的学生宿舍相去甚远。 完全是度假区里才能看到的景象——两栋联排相邻,以栅栏与墙分隔,楼下有露天小花园,一楼是公共区域,划出宿管值班时的办公室,楼上四层给一班到五班的男生住。 至于宿舍内部,说是四人住一“间”,其实堪比总统套房的待遇,有客厅,独立卫浴两间,单间卧室,甚至还有阳台。 正午的太阳火热得很,没几个人留在室外,只有一条博美犬趴在地上吐舌头,与她遥遥相望。 那是在隔壁八栋的院子里,不知道是哪个学生养的,绳子拴在狗屋旁。 没什么气味,打理得很干净。 毛茸茸的小白狗先是在盆栽前蹦跶了一会儿,随后转过头来,隔着栅栏好奇地与秋杉对视,慢慢走上前来,用力嗅了嗅。 它对这个不熟悉味道的人产生了兴趣,汪汪叫了两声直起身子要趴在栅栏上,又被绳子拽了回去。 秋杉没找到宿管,打一楼的座机过去问,也是占线状态。 她绕着转了一圈,又回到自己的行李旁。 刚才遇到方卓谛,她本来想借他手机用一用的,但对方明显因为分手而心情低落,便没提出口。 方卓谛看到她倒是停下来,主动告诉她楼上的宿舍都满了,可能国际班那边还有空余。 “宿管轮班去了,过会儿就来。”他又问,“你要不进屋等一会儿?” 她思索着:“学生会……应该可以帮助同学解决住宿困难的吧?” * 按路牌显示,十栋以后,就是国际班的宿舍,再折角沿着路往东,才是普通班的女生宿舍。 秋杉拖着行李箱走了一路,辨认着路牌,九,十…… 一抬头,国际宿舍楼对面,是学生活动健身中心,一群人推搡着走出来。 她原本没在意,只看了一眼,就要走过去,余光却瞥见斜后方一道黑影扑了上来。 “嘶……” 秋杉往旁边一躲,那人跌在地上,按着胳膊龇牙咧嘴,也没顾得上和她道歉,回头怒目而视:“云鹤!你又在发什么疯!” 她也跟着转过头看。 被他怒瞪的少年慢悠悠从活动中心的台阶上走下来,和其他人隐隐呈对峙之势。 另一人皱眉:“你别太过分了,在学校里斗殴,再背上处分可就要留档案到毕业了。” “这算是威胁吗?”云鹤不为所动,手插在裤兜里,趾高气扬的眼神,令人看着就牙痒。 “我希望你们也搞清楚。”他突然冷笑一声道,“别以为你们跆拳道社的成群结队来,就可以在公共健身房里为所欲为。” “什么叫为所欲为,”地上的男生很是恼怒,“我们做什么了?这可是你先动手的!你以为老师会永远偏袒你,就凭你家出钱多?” 其他人好像都没看到秋杉似的,旁若无人地活动着手腕,剑拔弩张,只等谁先一个动手,就一窝蜂而上。 她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们让出活动空间来,拉起行李箱刚要迈出一步,突然觉得那个名字有些耳熟。 男生被同伴从地上拉了起来,拍了拍裤子,给了其他人一个眼神。 他们迅速围上来形成一个包围圈,堵死了云鹤离开的方向。 他也毫无惧色,慢吞吞问:“谁想来,还是你们想一起上?” 男生正要说话,突然有一只手横插到包围圈中间,晃了晃。 其他人都诧异地扭回头。 “你干嘛?”男生烦躁地问,他当然看见这人了,看着脸生,好像以前没见过,就懒得理会。 怎么还没走? 这年头还真会有人见义勇为吗? “哈啰哈啰,”脸生的少年笑吟吟地问,“我在找生活老师换宿舍,她在女生区巡逻,让我在活动中心等……请问是这里吗?” 第5章 嘘,秘密。 嘁! 跆拳道道友们顿时悻悻地收回了拳头,互相看了看,已经没了兴致。 老师都要来了,他们哪里还打得起来。 那男生先前挨了一脚,被从台阶上踹下来,到底气不过,趁云鹤松懈下来的瞬间,猛然转身,朝他一拳挥去。 云鹤并未完全放松,余光瞥见,已经后退一步,做好了招架的准备。 但在那之前,男生便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 众目睽睽之下,秋杉松开了他手腕,抬起手无辜地晃了晃,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要打我呢。” 男生气得语无伦次:“你……有病啊!” 现在他确认了,这小子绝对是故意插手管闲事的! 但她方才借力打力,拧他胳膊的动作确实流畅又麻利,令他不敢低估,何况现在也不是和他们起纠纷的时候。 男生被朋友扶着第二次从地上爬起来时,因为难堪而面色通红。 他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跟着同伴匆匆而去。 转眼间就只剩下他俩,被阳光火辣辣地烤着。 云鹤一怔,看向秋杉:“不错啊你。” 这时候,他好像才真正将人放进眼里,打量了一遍。 很快他又说:“不过就算没你帮忙,我也不怕他们。” “是,因为老师很快会过来。”秋杉笑了笑,“大不了就被他们打一顿,一拖七八个一起停学查看,也不亏是吗?” 云鹤被噎了一下:“哪有这么算的……” 他怎么就一定是被挨打的哪个了? 虽然说对面的人是多了点…… 云鹤没好气地瞪了秋杉一眼:“新来的?” 信雅的学生哪个不知道他的威名?谁敢低估他的拳头? 今天的事要换做别人遇见,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哪里还会像她一样傻乎乎地原地站着,拳脚又不长眼。 然后他想起来了,群里听谁说今天有个转校生…… “我没在班上见过你……”秋杉沉吟。 “我今天刚从集训回来。”云鹤微微不耐烦地,“听说你是叫秋什么来着?我是云鹤。” 他仍是那副不怎么友善的表情,但朝她伸出了手。 那意思很明显。 “秋杉。”她把手握上去,微微一笑,“我知道你。” “嗯?” 云鹤顿时扬起了眉毛,狐疑地看过来。 难道不是巧合?“他”对自己有什么目的? 学校里知道他喜欢来健身房的人不少,但未必清楚他们今日结束集训返程,也很难预料到他会在这里出现。 如果“他”连这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心头一紧。 秋杉很快继续说下去:“我在202的名单册上看到了你的名字。你的舍友,乔桓同学说,你们都不希望我住进来,所以我才不得不大中午带着行李箱,长途跋涉去找宿管帮我换宿舍。你理解我的心情吗?” 云鹤:“……” 这时他突然变得尴尬起来,收回手,不自在地搓了搓食指。 他也想起来了,乔桓在微信上跟他们说过,“宿舍多了个麻烦”什么的…… 但他当时根本没放在心上,随口回了个句号,没去管乔桓打算做什么,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 “哦,我不知道那是你……”好一会儿,云鹤才干巴巴地开口,“我不是对你有意见。” “我知道,几分钟前我们还不认识呢。” 少年目光向旁边游离,挠挠头发,突然一咬牙:“算了,不用找老师了,你跟我回去吧。我去跟阿桓说。” 他一把从秋杉手里抢过行李箱,大步往回走。 她“哎”了一声,只得跟上:“你要不先打电话跟你朋友们商量一下?搬来搬去很麻烦的……” 云鹤更不耐烦了:“啰嗦个什么劲。他肯定对你有什么误会,解释一下不就行了?” 走到一半,他突然问:“要是没碰见我,你原来打算怎么搞?” “嗯……” “别提什么宿管老师,阿桓的主意,他们也劝不了。”云鹤显然也很清楚其他宿舍的满员情况,斜了她一眼,不太相信她就这么温顺地受人欺负,“国际宿舍倒是挺空的,但那些家伙更看不起贫困生,找他们只会碰钉子。” 秋杉点点头:“那简舒华呢?她也是国际班的,但她不是学生会会长?” 云鹤的步伐节奏一变。 “我想找她帮忙。”秋杉继续说,“上午我们见过一面了,她人挺好的,走之前还跟我说,有什么需要可以和学生会反映。” “……” “她总不会看着我露宿街头吧?”秋杉莞尔,“国际宿舍那么大,给我找个房间住肯定不是什么难事。” ——但那是女生宿舍! 云鹤的肩膀抖了抖。 她停下来,注意到少年的脸色变得很古怪,眉毛好像也在抽搐。 “你觉得她……挺好?” 秋杉:“如果你是指,她长得很漂亮的话,我觉得这不需要质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云鹤很快在言语交锋中占据下风,语气更僵硬了,“我只是觉得,少点和她接触,会对你比较好。” 秋杉没有仔细想他这句话的用意。 “好的。”她从善如流地表示,“只要你能说服你的舍友,我当然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 “回来了?你上午没来教室,我还在想你又跑去哪里……”方卓谛在剥橘子,随意抬眼一看,愣住。 秋杉微笑着朝他摆了摆手。 而先一步进门的云鹤已经又钻出了门外,他常年健身,练出一身腱子肉,穿着运动衫,袖子卷到肩膀上,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 不一会儿,他就把被乔桓扔出去的日用品又拎了回来,往唯一的空房间走。 那确实是个空房间。 202一年多来都只有三个人,但他们谁都没往里面塞杂物。没有人会嫌地方大,有空间不占用才奇怪。 既然乔桓之前想把她赶出去住,就更不可能提前给她收拾出来了。 秋杉颇感意外,跟在云鹤身后走到了卧室门口,探头往里张望。 过了会儿,她收回视线,客厅里的两人也在盯着他们看。 方卓谛手上的橘子汁顺着手指往下掉,他赶紧塞进嘴里,假装专心吃水果。 而乔桓也一言不发,目光在秋杉身上一扫而过,转到了另一边,直到云鹤走出来,他才给他递了个眼神。 “你先进去看看吧。”云鹤拍了拍秋杉的肩膀,然后穿过她身边,拉着乔桓的手臂转过来。 他没有马上说话,只是表情神态都流露出一句:“就是这个意思。” 方卓谛压低声音:“你们怎么回事?” “他打架很厉害。”云鹤说。 只有一句话,言简意赅。 乔桓:“……?” 什么人敢在你面前说“厉害”? 他想了想秋杉的模样,看不出令人忌惮的壮实肌肉,十分怀疑。 怀疑的目光又回到了云鹤身上。 现在年轻人的“托莫大吉”都来得这么快吗? 云鹤扬着下巴,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像在说:有意见? 乔桓:“……” 方卓谛也跟着劝:“就这样吧,阿桓。真要让他找到小舒那边,可能就不好收场了。” 乔桓没吭声。 方卓谛又说:“你没去午睡,刚才就在这里来回走了半天了,难道不就是因为觉得做得不妥吗?” 乔桓皱眉,似乎想要反驳,但是忍住了。 “你看,现在问题也解决了,如果你还是不高兴……怎么说呢,如果你觉得一个人有错,至少得等他做错了,才能举证吧?” 乔桓依旧沉默,但他接受了这个观点。 这时候秋杉从房门里出来,因为收拾行李出了一身汗,她却还穿着外套,只是把袖子卷到了手肘,露出一截白手臂。 她虽然皮肤白,骨架也偏小,但并不柔弱,小臂上线条分明,有一层薄薄的肌肉,这是乔桓之前没发现的。 云鹤方才看着就觉得不那么顺眼。 云省入秋时,天气凉得没那么快,怕冷的人早上会多穿一件,但等太阳升起也就早早脱了。 除了像乔桓这样,刻板地追求仪容礼节,鲜少当着别人的面脱衣服。 但他这样的人也是个例。 云鹤想,要不是乔桓先折腾,说不定他俩还会挺投缘。 秋杉对三个人一统投来的目光表现得很平静,她抹去额头上的汗,走过来,在他们对面的单沙发上坐下。 她斟酌了下,:“日后作为舍友,我希望能和大家都保持愉快的心情,如果因为沟通不当造成的误会,一定要尽量避免。” “……” 短暂的沉默后。 只有方卓谛轻快地出声应和:“同意。” 他看了看旁边两人:“我们现在有什么误会吗?” 云鹤耸了耸肩。 乔桓的眉头慢慢舒展开。 在第一次退让后,他现在又有些动摇了,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对新同学太刻薄了。 但是,他也很要面子,所以绝对不会把这种想法表达出来。 而秋杉也看着他,静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喜欢简舒华?” ——?! 方卓谛不慎呛了起来。 乔桓又皱起了眉头,声音很冷:“你什么意思。” 哦,是这样的。 秋杉解释:“我想来想去,我们还没认识就能产生什么误会,只可能是因为她了。” ……一针见血。 云鹤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秋杉便继续说:“是不是因为有人看到她和我在教学楼下说话?哎……这的确是个误会。” 她抬起眼,十分真诚地说:“简会长是个美人,但我对她绝对没有什么特殊情感,你们不用把我当假想敌。” “……”乔桓说,“你倒是愿意把这种话拿到台面上说。但就算如此,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以后的事也能保证?” “嗯。”秋杉点头,眨了眨眼睛,“我肯定不会喜欢她的。” “怎么说?”方卓谛很感兴趣,“你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她犹豫了一下。 男性之间的敌意是与生俱来的,从动物界到人类,从古至今,为了配偶而打得你死我活,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她需要在信雅待一段时间,女孩子的秘密绝对不能被人发现,相比之下,她更希望能安安稳稳地住下来,而不是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惹来麻烦。 她看得出来,在场三位舍友都对简舒华表现出了非凡的关注度,不仅是他们,恐怕学校里的其他男生也…… 其他人倒也无所谓,但这几位毕竟是她未来几个月的舍友。 那么,只能尽力去打消他们的顾虑了。 秋杉清了清嗓子,很小声地说:“那个,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其实,我喜欢男的。” “……?!”云鹤一下子就跳起来了。 第6章 自作多情。 哐当一声,整个寝室里鸦雀无声。 秋杉歪头看着云鹤,他的耳根逐渐涨红起来,慢慢蹲下身,将翻倒的凳子摆正。 和他直接蹦起来、撞翻凳子的反应相比,乔桓就很镇定,只是表情空白了一会儿。 方卓谛的身体晃了晃,战术性后仰。 最后一瓣橘子脱手,和橘子皮一起直线下坠,落入垃圾篓里。 虽然各自表现不同,但他们看她的眼神顿时都不一样了。 最后,还是方卓谛坚-挺着打破沉默,略磕绊地:“这,那个,倒也不必如此牺牲自己的节操……我们相信你就是了!” “不,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乔桓突然开口,黑曜石的眼眸里深邃难辨,语气却很肯定,看了他一眼,“在这件事上,他没有骗我们的必要。” 出柜可不是什么玩笑话。冒着被同宿舍、甚至全班,全校同学歧视的风险,也情愿选择跟他们坦白,而随之可能引发的问题,可不是靠勇气就能解决的。 秋杉的诚意已经很足够了。 光看一点,乔桓就很佩服她。 当然,话是这么说,佩服归佩服…… 乔桓迟疑地转开目光,看到云鹤正抱着小板凳缓慢撤退。 被逮个正着,云鹤也不动了,硬着头皮坐下来,为自己解释:“不是,我不是歧视!我只是有些惊讶,还有点……嗯……” 秋杉大概知道他的意思,安抚地朝他笑笑。 她正想说“没关系”,他们现在的反应其实都在她预测的范围内,既然决定说出来,那也就做好准备接受了。 但没想到这一笑,云鹤丝毫没有被安抚到,可能还起了反作用。 他又开始发抖了。 目光游离,身体微微转向右侧…… 从心理学角度来说,他是想要夺路而逃。 “你紧张个什么劲,”方卓谛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毫不留情地嘲笑,“你不会以为,秋杉说喜欢男人就代表会看上你了吧?太自作多情啦!” “笑什么笑!” 云鹤恼羞成怒,拍案而起:“我这么英俊潇洒,有别人喜欢我难道很奇怪?” 方卓谛确实笑了,抬手扶了扶眼镜,桃花眼弯成月牙状,唇角也止不住地上扬。 “也没见英俊潇洒的云先生谈过恋爱啊?” “那只是因为我不喜欢她们!”云鹤毫不犹豫地,“谁像你一样滥情,见一个爱一个,只要长得好看的都行?” 唉,怎么就吵起来了? 被丢在一旁的秋杉略感茫然,左看看,右看看。 一个脸红脖子粗,咄咄逼人,另一个游刃有余地落井下石,笑容里满是狡黠。 和他们一对比,乔桓依然还是那副冷冷的酷哥模样,端坐在原位,习以为常地等他们吵完。 她本想问问他现在该怎么做,但对上他那眼神,全然没有愿意友善交流的意思,她又自觉地闭上了嘴。 “你看,你也说了吧?”方卓谛不觉得云鹤指出了什么问题,反而立刻抓住了话语中的漏洞,耐心十足地跟他讲道理。 “你的性取向也是女人,但是你又不会随随便便喜欢上一个好看的女生?” “那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吗?”他反问,“哦,还是有一点的。区别在于,有漂亮女生喜欢你,你不喜欢她,她们主动追求你,还有的追到宿舍门口约你周末吃饭——都这样了,你也依然不为所动,拒绝了示爱。而现在,你既然肯定不会喜欢我们秋同学,你怎么觉得他会因此喜欢上你?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嗯,帅哥呢。” “……” 云鹤气呼呼地瞪着他。 他仍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一时半会儿没理清这逻辑关系。 渐渐地,他的情绪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没有再表现出那种强烈的、逃离现场的欲望。 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避开秋杉的目光,好像不太自在地。 在方卓谛似笑非笑的木瓜滚下,云鹤活动着手腕,仍是嘴硬道:“照你这么说,我都不喜欢林倚楼,去年她缠了我一个礼拜,又是什么意思?” 方卓谛说:“哎,那是因为她之前就喜欢你了嘛。我说的前提是,你不会因为别人喜欢你而喜欢她,那秋同学就更不会因为别人不喜欢他而喜欢他……” 乔桓终于啧了一声,不耐烦地:“你们说绕口令呢?无关话题适可而止,我没兴趣听你们讲述情史。” “OKOK,”方卓谛举起手往下压了压,“回归正题,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秋杉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名字,不由坐直了身体。 “林倚楼?你们说的……是不是坐在我后桌梁可左边的女生?”她比划着描述,“烫了小卷发,染成红色的那个?” 方卓谛点点头。 “你已经认识了吗?也对,说实话……”他看了云鹤一眼,迅速转回来,望着秋杉微妙地笑着,“刚才在食堂里遇见的时候,她还向我打听你的微信呢。” 秋杉:“……啊。” 云鹤也呆了呆,后知后觉感受到了无形的嘲讽。 方卓谛总结:“所以,鹤啊,少年人的喜欢是有时效的,她之前喜欢你,碰了壁,不久就会转去喜欢别人了……” “不要说了。”云鹤阴沉着脸打断,“我又不在乎她喜欢谁!” 寝室里沉默了一会儿。 方卓谛很有作为班长的自觉,熟练地轻咳两声,重新主持大局:“那我们现在,算是解除误会了?和平共处,嗯?” 他看了看秋杉,又朝乔桓挑了挑眉毛。 一开始,主要矛盾就来自乔桓,只要他点头…… 乔桓没吭声,不置可否,于是方卓谛便替他回答:“好了,阿桓没问题了。我也没什么问题,就看……鹤啊,你还好吗?” 他露出关切的表情。 云鹤翻了个白眼,重新站起身:“没事的话,我去午睡了。” 快走到自己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回身:“那你给他了吗?” “什么?” 方卓谛愣了愣,随即笑:“你说秋同学的微信?当然没有,班级名单里只登记了固定电话,我连手机号都不知道呢,怎么给……” 云鹤点点头,又看向秋杉,很严肃地:“反正你也不会喜欢她,就别给出联系方式——别多想!我只是出于经验,好意提醒而已。” 秋杉有些意外,然后摇了摇头,云鹤顿时皱眉,不太高兴。 “怎么?你总不会要留着养鱼吧?”他的语气提高了些,变得尖锐。 “哦,我是想说,我没有微信。”秋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 现在的年轻人居然还会没有微信?! 三人深感震撼,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你没有手机吗?”云鹤困惑地问。 秋杉很干脆地嗯了一声,反问:“那是什么必备品吗?” 她的语气也同样充满了困惑,让人无法判断她是不是在反讽。 又一阵沉默。 方卓谛恍惚地想了想,感觉自己还没深刻意识到“贫困生”的概念。 说起来,学校里也有其他特优生啊,他们是怎样来着? 他继续努力回忆,好像…… 他们几乎不怎么参与班级活动,总是行色匆匆走在教室,宿舍与图书馆之间,被别的学生挖苦地摊货的穿着,糟糕的品位……至于有没有手机,那都不重要了,他们根本不会被邀请到班级群里。 这也没什么,特优生们大可以安慰自己,我是来学习的,不是来社交的。 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教学资源,硬件软件设施,如果能进入高等学府,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 秋杉低头看了看手表:“下午是两点十五开始上课,午休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你们不去休息一会儿吗?” 他们如梦初醒。 乔桓第一个作出反应,干脆利落地起身,直接回了房间。 云鹤进去没一会儿,又拿着换洗衣服出来,去了隔壁间的浴室。 客厅里就剩下两人。方卓谛没有马上离开,在秋杉身边溜达了一圈,欲言又止。 虽说他刚才一直表现得很通情达理,还替她说了不少好话,但现在,没了一点就炸的云鹤在中间当缓冲,让他和秋杉单独相处,又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平常心,平常心。他暗暗吐气,开导自己。 “你要不要也去洗个澡?”方卓谛问,“我看你也出了不少汗……” 秋杉摸了摸汗湿的发尾,说好。 方卓谛给她指了右边的门:“阿桓他们的是左边那间,你就用这个吧。” “热水器总闸在一楼,全天供应,晚上熄灯前统一关,但如果有特殊情况,你也可以自己下去开。嗯,沐浴露这些,我不习惯学校发的,就换成我自己惯用的牌子了,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一起用。”方卓谛在墙边摸了摸,按下开关。 头顶的灯亮了,换气扇呜呜地转了起来。 “我之前都是用花洒的,你要是想泡浴,嗯……” 秋杉抱着换洗衣服站在移动隔断门前,看了看里面的花洒和浴缸,又转过头来。 方卓谛和她对视两秒,脸上闪过一丝薄红,讪讪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吗?”他似乎在秋杉眼里看到了这句话,像是受惊了一般,迅速后退。 “没事了。你慢慢洗,我先出去了!” 秋杉锁了门,没一会儿,听到另一边的浴室门被拍响:“鹤啊!我进来上个厕所——哎,你怎么锁了啊,平时你洗澡从来不锁门的!” 云鹤的声音被裹挟在呼啦啦的水声中,恼怒至极:“滚!等我洗完再来!” “你是不是还要穿好衣服才出来啊?” “废话,不然呢!” 等那动静消停之后,又传来乔桓不紧不慢的声音:“我早跟你们说过,洗澡锁门是好习惯,保持衣冠整齐也是……” “闭嘴!” 秋杉将水龙头拧上,用毛巾裹着头发,一边擦拭,一边回到房间里。 她没有智能手机,但之前的朋友将淘汰的诺基亚送给了她,方便让她联系医院。 她开了机,屏幕上弹出一条短信。 “小秋还是很担心,想见见你,周末有空吗?” 秋杉舒了口气,编辑回复。 “周五放学后就过去。” 第7章 异性缘。 秋杉在书桌前小坐片刻,突然又起身走出门口。 云鹤也刚洗完不久,一边刷手机,一边准备将毛巾扔进洗衣篮。 他抬头看见秋杉,见到她湿漉漉的短发往下滴水,白皙的脖子上卷着毛巾,突然僵硬起来,随后他又意识到自己图凉快,只穿了件宽松的背心。 秋杉是来找吹风机的,看到有人在,目光很自然地转过去,在少年的肱二头肌上停顿了一下。 而他几乎是瞬间“啊”地惨叫一声,捂着胸口连连退后,一直贴到了墙上。 “……” “……” 双目对视,秋杉心说,这也太夸张了。 怎么搞的他要被自己霸王硬上弓一样? …… 人生充满各种意外。尽管开始和经过并不在秋杉的意料中,但结果似乎还不错。 202宿舍相敬如宾,大家都对她客客气气的,于是她坦然接受。 云鹤在小心翼翼地躲了秋杉两天之后,突然大彻大悟了。 她可能是故意的! 达成这样的效果,对她是很有利的。 一个毫无根基的转校生,与周围同学差异悬殊的门第背景,不出意外都会成为被孤立的对象。 更何况,她所在的高二一班有乔桓和云鹤。 乔大公子和他几位朋友家世显赫,被很多人乐颠颠地上赶着讨好。而秋杉来信雅的第一天,就惹了他不快,之后在学校里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走到哪儿都会有人给她添麻烦,她一个人势单力薄,还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 听说秋杉要搬进202号宿舍,大家都等着看热闹。 但一个中午过去,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下午上课前,秋杉神清气爽地回到了教室。 完全不像是被刁难过、被赶出宿舍惶惶无助的样子。 再看随后出现的乔桓几人,他们的表现就更耐人寻味了。 云鹤一个以暴脾气和干架事迹出名的小霸王,居然在躲着秋杉走! 方卓谛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敬意,让大家一头雾水。 与其说敬意,倒不如说是“敬畏”…… 方卓谛是班长,为人处世要圆滑一些,还说得过去。 但乔桓是什么性子? 以他那冷冰冰的模样,能被他划在“朋友”或是认可范围内的,本来就没几个人,只有简舒华那样的女神级人物才能入得了他的眼。他要是看不惯谁,就更不会掩饰自己的态度了。 连他都对转校生那么忌惮,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一班的男生摸不清底细,但他们一向以乔桓之马首是瞻,既然他表现得这么古怪,肯定有问题。 他们也谨慎地观望着,客客气气地对待新同学。 秋杉安安稳稳地度过了最开始几天,熟悉了学校地形,在饭堂找到了符合口味的窗口特色菜。 别人没找她麻烦,她也不惹是生非。 为了尽快掌握信雅的教学进度,她还去找班主任申请了高一的练习资料,抱回去自己钻研。 云鹤提心吊胆地观察了几日,逐渐开始怀疑自己。 怎么看,秋杉都是个正常人,还是个很有素质的三好室友。 在宿舍里从不暴露着装,不会乱瞟打探别人的隐私,十点钟前准时熄灯,不在公共空间随便放置个人物品……当然,更不是他想象中那种娘娘腔的、举止怪异的小给佬。 “……我都说了,是你对同性恋认知有问题。”方卓谛趴在阳台上吹风,转过身来,煞有介事地和他讲,“不能说性向小众一点就叫不正常。” 云鹤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指出对方言行不一致:“你以前午睡起来都不穿上衣的,现在呢?” 方卓谛顿时正色:“咳咳……这个嘛,可能是因为被阿桓耳濡目染地影响了?” 他们家里是世交,从小就认识。就算因为各人性格问题,谈不上特别亲近,却也很熟悉彼此。 乔桓有很多刻板的习惯。 比如扣子一定要全部扣满,外套脱去后领带也一定要解,但不能当别人面脱,因为解开领带后衣服会显得凌乱…… 也包括,衬衫洗过后一定熨烫才能穿——学校里可没有佣人帮他们做这种家务,他都是自己上手的。 除此之外,他还有轻微的洁癖,衣服一定要当天洗,宿舍卫生每天都要严格轮值,更不喜欢别的男生光着膀子到处窜宿舍玩,闹哄哄的。 在此之前,他已经和方卓谛理论过很多次了……当然,他没方卓谛那么能言善辩,每次都败下阵来,冷着脸回自己屋里生闷气。 云鹤想到这里,干巴巴地笑了下:“他们肯定很有共同语言。” “未必。”方卓谛却说,“阿桓能和谁有‘共同语言’?他肯和别人多说几句话,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进步了好嘛。” “那他在小舒面前还是很积极的。”云鹤说。 “色令智昏呀。”方卓谛感慨。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扭过脸看着好友,唇角上扬,声音却压低了。 “你说,小舒对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青梅竹马?”云鹤说得不太确定。 简舒华很漂亮,从他们刚认识起,就是云市名流圈的翘楚。少年知慕少艾,总会产生懵懵懂懂的感情,也包括他们。但乔桓的心思似乎更明显一些。 方卓谛摇了摇头。 “我是说秋杉。班群里有些话虽然说得不太好听,但也有几分道理,小舒……不会无缘无故对谁流露出特别的好感的。她很骄傲,眼界也更高。” “可能是觉得他长得好看。”云鹤随口道。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方卓谛笑,“你说,秋杉对她没兴趣,但要是她有兴趣呢……会怎么样?” 云鹤警觉起来。 “我跟他提醒几句。”他下意识地说。 不知怎么,他不太希望秋杉因为这种理由被简舒华的其他追求者找麻烦。 他现在确实有点怕秋杉,即便说服自己“给佬也没什么,不要戴有色眼镜看人”,心里的抵触感也很难消散。但就冲着那日她在活动中心门口为自己出头…… 他还是挺喜欢她的,这种直率又真诚的性格,正和他的口味。 云鹤扭头,客厅里没人,四号房的门是关着的。 他过去敲了敲门,没反锁,说明秋杉不在。 * 秋杉不是第一次来医院,很熟练地在复杂的建筑中找到了住院部,上五楼,在前台登记。 护士给她开了门,笑着说小秋精神还不错,下午一直在看书。 秋杉进了病房,反手将门关上。 少年歪靠着病床,在看窗外蹦跳的两只小麻雀。 秋杉带了一束康乃馨,给花瓶换了水,摆在窗台。 小秋好奇地看了几眼:“你去买的?” 她摇摇头:“有个舍友,不小心定了两束话,顺手拆了一束分给我们,让我们放床头欣赏。” 是男生!小秋顿时警觉。 “他们……对你还好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听秋杉这么说,他们的宿舍似乎挺和睦的,但他还是不太放心。 “挺好的。”秋杉语气轻快,先跟他描述了豪华宿舍套间,又介绍了饭堂的伙食有多好,图书馆有多么宏大,和市中心的图书馆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最后,她总结道:“从资源与环境来说,非常完美。” 小秋却听得心不在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我问的不是这些。” “哦,我说了,宿舍是套间,不会发生你想象中的那些事情。”秋杉拍了拍他的脑袋,勒令他打住脑补,“他们完全没有怀疑,顶多就是有点担心……” 说到这里,她弯了弯嘴唇,笑容有些微妙。 “我可能会抢走他们的异性缘。”她一本正经地补完这句话,“不过放心吧,这事我也解决了。” “……” 小秋依旧狐疑地看着她。 秋杉叹了口气:“我是个演员,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怀疑我的专业素质。” “生活跟剧组可不一样。”少年坚持道,“万一呢?要是你被发现,事情传到网上,那就更严重了……和那些相比,我的学籍一点都不重要。” “所以你得尽快养好身体,健康出院。”她流畅地接过话来,“这样我就能功成身退了。” 周末留校的学生很少,为了方便管理,宵禁时间比平日更早,秋杉不能坐太久。 她将提前打印好的资料和习题册从包里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 “知识点给你划好了,没有什么太难的。你先看着,不过也注意眼睛,多休息。” 小秋看到那厚厚的习题册,多少有些沮丧,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向她保证:“我会赶上进度的,姐姐。” 秋杉顺走了他果盘里的雪梨,刚出病房,走廊前面迎面走来一人,她抬头看过去。 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再往上,映入眼中的是一道窈窕修长的身影。 精致的妆容,手工定制的杏色薄纱裙,手里握着牛皮小包。这一身打扮乍一看很不出彩,放在人群中也没多显眼,但价格摆出来绝对惊人。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简舒华,虽然换了常服有些不习惯,但那张脸依然很熟悉。 她怎么会在医院? 对方也同时看到了她,目光诧异地转过来。 秋杉的动作停下来,反应过来时再想遮挡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她确信简舒华已经看到了房门口的名片信息。 虽然只有一个名字,但足够对方猜到很多事情。 两人对视片刻。 “……好巧。” 秋杉也朝对方点了点头:“下午好,没想到这么巧。” 简舒华同样踌躇,看了眼铭牌。 “这里住的……是你弟弟?” 秋杉飞速地思考对策。 他们的档案经不起查,糊弄过去是没有用的。如果是舒家,想要找人调查她身边人的资料,更轻而易举。 她想了几种可能性,都还是摇头否决了。 时间不等人,最终她还是轻轻地拧上房门,对上简舒华估量意味的目光,微微一笑。 “他和我长得有点像,不过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她顿了顿,“我们在同一个孤儿院长大,收养我们的院长阿姨姓秋。” 简舒华怔了会儿,在她准备说下去之前,上前一步按住她手腕。 她向斜对面的办公室示意:“换个地方说话吧。我想……这应该是个很重要的秘密。” 第8章 啪地一声,马甲掉了。 真相说起来并没有多复杂。 除了家中不幸遭遇横祸的,被孤儿院收容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大多患有某种先天缺陷或疾病,才会被监护人遗弃。 治病很花钱,他们很难找有意愿并且也有能力收养的家庭,一直由政府的志愿者们抚养长大。 秋院长退休后,那家孤儿院因为缺少资助和无人管理而关闭,他们本来应该被送到另一个安置所,但那时候秋杉已经成年,办过手续后就把小秋也带了出来。 “他成绩很好,义务教育后打算继续读下去,当时已经有不少高中愿意免学费录取。”秋杉说到这里,顿了顿,“高一结束的那个暑假,信雅抛来了橄榄枝。” 简舒华嗯了一声:“我听竞赛组的老师说过,他们挖来了高一就在省级竞赛中拿到了一等奖的获奖者。” “信雅给出的奖金额很高,他需要这一笔钱,就答应了。但是……”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动容,猜测道:“突然病发了?” 秋杉点点头。 “是一种很复杂的病症,由神经系统引发,具体表现在肌肉萎缩……他平时身体就不太好,我们以为是先天不足,直到那次病发,才从医院里查出来。”她慢慢道,“治愈率很低,平时只能靠药物控制病情,治疗费用更高。” 剩下的,简舒华也能猜到了。 秋杉坚持让小秋做根除手术,直到完全康复再回来上学,但若是选择休学,信雅的学籍等不了这么久……她就冒出了这个胆大的念头。 她代替小秋入学,帮他将这几个月应付过去。 简舒华叹了口气,不由说:“或许并不需要这样,要是和学校申请医疗补助,他们应该也会答应的。” 秋杉却摇了摇头。 “当时我们就考虑过了,信雅会审核生源,而我也考察了他们的过往资助记录。”她干巴巴地笑了下,“他们希望小秋以信雅的名义获得国家奖,在高考中拔得头筹,而不是单纯做慈善。手术风险很大,让他们付出一笔高额投入,却未必能收获回报,这笔支出要考量很多方面,理事会那边是不会通过审批的。” “……” 少女哑然。 提到风险投资,其实她比秋杉更清楚有钱人们的做事风格,知道她说得没错。 “幸运的是,手术很成功,但是要完全康复,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医生说具体要看恢复状态,不过,等到寒假过后基本就没问题了。” “那他的手术费……”简舒华迟疑了下,问。 “我付的。”秋杉很干脆地说。 “我们行业名声不是很好,但挣得钱的确比普通人打工能赚到的多得多……也是最快筹集资金的一条路了。” “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简舒华说,看着她微微一笑,“你确实很好看,会被星探挖掘也不是件奇怪的事,只是我多少有些意外,没想到会在学校里遇见一位……嗯,未来的大明星?” “啊,那就高估我了。”秋杉坦诚道,“我只是想尽快赚钱而已,没那么有理想,恐怕也没那个资本。” 简舒华沉吟着点头,沉默片刻后,她突然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秋杉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但又似乎在情理之中。简舒华从一开始就表现得通情达理, “你……愿意帮我吗?” “揭穿真相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学校的确需要好的名声,如果能资助贫困生走入高等学府,双方都能获利。”简舒华笑了笑,“不过要说为什么,大概是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觉得面善吧。” 她朝秋杉眨了眨左眼,声音似乎很愉快:“我看人的直觉一般很准。” 秋杉深吸一口气,常常吐出。 “谢谢你。”她这一次说得很由衷。 “你看到我的时候有些紧张。”简舒华指出,“我猜想,学校那边的资料还有一些漏洞?” 秋杉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我恰好认识一个朋友,跟理事会有点关系,在登记资料的时候,帮了我一些忙,但如果有人想查,恐怕……” “明白了,这个可以交给我。”她轻轻点头。 她没有特意强调有多少把握,但字里行间中都体现出不容置疑的意味,令人信服。 简舒华注意到秋杉开始留意时间,体谅地说:“医院这边班车有固定时间,若是错过了,等会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秋杉赶紧摇头谢绝了。 “这时候回学校,可能还有同学没走,万一被看到了……那就更让人误会了。” 她看到少女露出微微不解的表情,也不确定她是否真的不知情,还是简单解释了下:“我舍友会吃醋。” “喔……”简舒华应了一声,意味深长地。 “而且,”秋杉顿了顿又说,“简同学应该也不方便回去吧。” 两人对视片刻。 简舒华笑容不变,声音依然温温柔柔的:“怎么说呢?” 秋杉抬眼,目光从她别在发间的羽毛发饰上转过。 “你换了发型,特意换了和平日风格不一样的常服,何况是来医院这种地方……不管为了看病还是探望,应该都是很隐私的事情。”她也笑了笑,又说,“没有去找家庭医生,而是冒着风险特地来医院,想必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家医院名声在外,层次高,在专业方面,又有云省甚至全国数一数二的顶尖专家,给小秋做的那几项手术难度很大,费用不菲,但也的确成功了。 这么想,不管简舒华遇到什么问题,选择来这里就医,倒也不奇怪。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简舒华缓缓点头,唇角扬起,睫毛忽闪了一下,似乎有些羞涩:“是有一点私人问题,不过不影响身体,劳烦担心了。这么说来,我们相互保密?” “听起来很公平。”秋杉一本正经地。 在她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简舒华突然在后面叫住她。 “还有一件事。就当是,我一时好奇,”她望过来,微微歪头,微卷的长发被窗外夕阳染成了酒红色,脸上的神情朦朦胧胧的,“你们以前那家孤儿院在什么地方?” 要是她找人去查,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秋杉有些困惑,还需要特意问自己么? 她也没多想,回道:“在隔壁海城,华贸市场附近,叫明日之光。一个小县城,地方也很偏,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去年已经就拆迁了,现在去已经找不到地址了。” 简舒华怔了怔。 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不是唤起了她什么记忆,许久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秋杉离开。 直到砰一声,敞开的门被风吹着合上,发出碰撞声响。 她仿佛才幡然惊醒,面色略一犹豫,从包里拿出手机,点亮了屏幕,拨出一个号码。 * 秋杉走到医院门口时,正好赶上定点班车,转了两趟回到学校。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校道各处亮起路灯。 并排的七栋和八栋几乎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只有一楼和院子里亮着灯。 因此,当她推开202的门发现没锁,然后抬头看到黑暗中掠过一道影子,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饶是心理素质足够强大,她也忍不住一惊。 秋杉不假思索地扔了包,按着记忆从玄关的墙边摸过去,抓起了云鹤的武术棒。 砰的一声,地板上轰然巨响。 几乎是同一时间,秋杉也按下了开关。 方卓谛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捂着自己的左臂,神情惊恐。 秋杉:“……你在干嘛啊。” “说来话长,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只是你也太狠了吧。”他倒吸着冷气,试图翻身,然后又泄力地躺回去,呻-吟起来,“哎不行,我好像扭到脖子了。” “……” 原来是虚惊一场,秋杉从门口捡回书包,把人扶起来,挪到沙发上休息。 方卓谛缓过气来,还在揉脖子:“这下我知道云鹤的意思了。” “你就算不开灯,好歹也吱一声啊。”秋杉给他拿了一块湿毛巾,让他按着,“我还以为有人进来行窃呢。” 想着若是窃贼,不知道身上有没有带刀,万一铤而走险……她出手时没特意控制力量,就怕给对方反击的机会,只是尽量避开了要害。 “医药箱有吗?” “一楼宿管那儿应该有……”方卓谛听她这么一说,有点紧张,试图转头看肩上被棍子砸中的部位,“很严重吗?” “不算太严重,肿起来了。”秋杉扒开他衣领,看他本能地要躲,只粗略观察了下,“最好冷敷一会儿,再涂药。” 她松开手,直起身,方卓谛默不作声用毛巾按住肩膀。 “你没回家吗?” “唔,出了点意外。”方卓谛含糊地说,“我本来都走到校门口了,但没想到……” “之前甩了你的女生又找上来了?”秋杉猜测。 他顿时惊讶:“你怎么知道?不对不对,什么叫甩了我……云鹤跟你说的?” “我刚来那天,中午你回来换衣服。”秋杉提醒他,“在食堂虽然很容易打翻汤碗或者饮料,但也不至于泼到胸口和头上去吧。” “……也可能是我坐着的时候,别人撞过来呢?”方卓谛目光飘向房间另一头。 “可我听他们说,楼上环境很好,不可能有人拿着东西走到你跟前来,突然摔倒碰瓷吧?” 他终于讪讪地点了点头:“好吧,其实我和她没什么问题,但我没想到她妈和我妈……在背后达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 “啊?” 方卓谛解释来龙去脉,原来他妈有个生意伙伴,刚谈成了一笔单子,听说女儿也在信雅上学,就请他们吃晚饭,顺便联络感情。他本来都答应好了去接人,谁想到走到自家车前,就看到了刚分手的前任。 “在她发现真相并感到尴尬之前,我就赶紧溜回来了。”他心有余悸地说。 “万一她跟家长一诉苦,这单子泡汤了呢?” 听起来有些儿戏,但多少会有些波折,那他妈绝对要揍他一顿。 秋杉同情地点点头:“可以想象。但也没必要躲宿舍里还不开灯吧?难道他们还会跑过来揪你过去?” “那笔单子的预付款就有这个数。”方卓谛比划手指,“单位是亿。” “……” 过了会儿,秋杉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抱歉啊,我刚才……” “不。因祸得福,还得多谢你,这下就好办了。”方卓谛叹了口气,微微苦笑,“等晚点回去,我就说是打篮球的时候受了伤,去校医室包扎,没来得及接电话……” 他指了指衬衫下掺杂着淤血的青色肿块:“应该很有说服力吧?” 半个小时后,秋杉送方卓谛出了门。 方女士亲自来接人,豪车直接开到了宿舍门口,一看儿子的伤口,电话打不通的一腔怒火都转化成了担忧:“啊,这么严重啊?校医室那个水平有用吗,赶紧上来,我带你去挂急诊,别留下什么后遗症了。” 秋杉帮忙把书包背出来,还被方女士亲切地感谢了一番。 方卓谛悄悄向她使了个眼色,钻进了车里。 …… 简舒华坐上后座,司机正要开出去,入口通道那边一道车灯晃过来。 她正好往外瞥了一眼,认出方家的车牌。 “先等他们过去。”秘书从倒后镜看了看,低声嘱咐司机。 然后他又点了几下平板,在问:“那孤儿院有什么问题吗……我去查一查?” “不用了。”简舒华随意道,“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只是刚好想起来……” 她按住眉心,像是自言自语:“有些怀疑我是不是记错了。” “您以前去过?”秘书微微惊讶。 简舒华没有回答,自顾自地想了一会儿。 “是记错了吗?如果我认识他的话……应该是‘她’才对。” 第9章 宿舍聚餐。 乔桓是周日返校时回来得最早的。 一进门,他就直奔沙发,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乔桓皱着眉头将秋杉打量了一遍,问:“听说你把弟弟打了一顿?” 这会儿,秋杉正在捧着小碗吃小番茄——食堂里赠送的饭后水果——不由愣了下,抬起头看他。 她刚含了一颗塞嘴里,噗嗤一声咬破,汁水溅了出去。 乔桓连忙闪避,忍不住啧了声,眉头皱得更紧了。 随后她反应过来,这可能是他们对方卓谛的“爱称”。乔桓神色淡淡的,但听语气又不像是要兴师问罪。 秋杉不答反问:“你听他说的?” 乔桓:“……那倒不是。” 他暗叹一声,还不是因为方女士。 她因为儿子的事情打电话过来,亲切“问候”了方卓谛的几位球友。 运动场上,尤其是激烈的球类竞技,磕磕碰碰是难免,她倒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却觉得自己作为家长有失责任,挨个抓着故交之子叮嘱了一番。 无非是诸如“身体最重要,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老生常谈,乔桓听得一愣一愣的。 分明方卓谛好端端地离开了球场……怎么就突然变成“为了救球然后英勇负伤”? 他心中疑惑,嘴上应着没让方女士察觉不对,接下了这口黑锅。 等方女士挂了电话,乔桓才从方卓谛本人口中得知了来龙去脉。 “他说你下手有点重,差点把他送进医院。”乔桓言简意赅地说。 “哦……很抱歉。” “但至少没有影响到他家公司的上亿合同,还多了一笔养伤的零花钱。”他又说。 这回轮到秋杉:“……” 她立刻说:“我是正当防卫,不负责医药费和精神赔偿。” 乔桓翻了个白眼,板起脸道:“没让你赔偿,他说明天请你去三楼吃饭。” “……哦。”秋杉说,“哇!” 她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意味着同学之间的良好发展。 但秋杉也留意到了乔桓。 他的表情有些别扭。 明明该说的都说完了,他平常都尽可能离她远一些,生怕自己清白遭到损害。但这次,他却留在原地没动,想说些什么,又好像怕自己跟方卓谛一样惨遭痛击,显得十分踌躇。 “我真不是故意的。”秋杉赶紧说,非常诚恳地,将最后一颗小番茄扔进嘴里,摊开双手,“嗨老兄,你看我像是一言不合就霸凌同学的人吗?好歹我得先长出云鹤那身肌肉才行吧!” “……他也不会随便揍人。”乔桓嗤了一声,态度到底缓和些许。 “那不就是了!” “别贫了。”酷哥尽力营造严肃的谈话氛围,轻咳了一声,“他说的是三楼。” 除了方卓谛,他们也都是三楼的常客。 “喔……我听后桌描述过,二饭的餐品更丰盛,要单独消费,是我去不起的水平。”秋杉双手合十,微微憧憬地,“方班长说的请客,应该不是AA制吧?” 乔桓懒得回答这种废话问题,继续说:“因为人少,相对应地,也会更受关注。” 这下她明白他在提醒什么了,感激地点点头:“我会做好心理准备的。” “我还没说完。”他又啧了一声,脸上写着“不,你还不明白”。 “啊?” 乔桓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开口:“他以前午餐都是和女友一起的。” “……” 秋杉呆了呆:“啊,那确实会很引人注目。” 酷哥看了她一眼,表情也很一言难尽。 “那货脑子少一根筋,经常会疏忽这些细节。所以……”他顿了顿,屈尊纡贵地表示,他和云鹤会一起加入这场午餐聚会。 * 方卓谛就很莫名其妙。 秋杉帮他赚了一笔零花,他本着分享的原则,请她吃个午餐,很合理呀。 而且只是在学校饭堂,又不是什么法国大餐、怀石料理,他们过来凑什么热闹?——好歹他是半个伤患,难不成还要把这种糗事分享给更多人知道? 方卓谛无声环视一圈,谴责地看着两位厚颜无耻的蹭饭人,迅速下点了一份炙烤乌鱼子,委婉表达自己的心情。 小圆桌正好坐得下四个人,虽然一般更适合两人相对而坐…… 但四个人也完全不挤,只是少了点浪漫的氛围,更像是朴实的宿舍聚餐。这就让方卓谛十分不习惯。 乔桓只当没看到,安定地喝着红茶,当他的优雅贵公子。 云鹤也理直气壮:“我们都帮你背锅了,不该请客吗?平时你可都是海鲜自助走起的。” 他撇了撇嘴,学校饭堂而已,能花得了多少钱,四位数都不用。 秋杉正兴致勃勃看菜单,顿时一惊,抬头警觉地问:“饭堂的菜都要四位数?” 菜单上只写了菜名,寻常饭堂的小炒也就十几块,几十块的都够在外面餐厅吃了。 “当然不用,”方卓谛怕她有心理负担,连忙说,“虽然比楼下贵一点,但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溢价,毕竟大家都还是学生……” “最多三百。”他比了个手势。 秋杉:“我以前一块三就能解决午饭。” “……” 一阵沉默中,乌鱼子端上来了。 云鹤低头一看,也无语了,拿着叉子戳了戳肉:“这不是跟什么乌鸡红枣一样,都是给女人点的么。” “可以,那你以后也别吃母鸡了,多吃点公鸡,满足你的需要。”方卓谛微笑。 云鹤当然不干,装作镇定地戳了一片,慢慢地咀嚼,露出微微怪异的表情。 “乌鱼子是什么?”秋杉微微好奇,拿起筷子的同时,多问了一句,“看起来也不像鱼子啊。” “是乌鱼的卵巢。”乔桓碰都没碰一下,冷冷道。 噗—— 云鹤呛了下,拿起手帕擦嘴,怒目而视:“非得在我吃的时候说出来吗?你以为就你知道?” 三楼装潢很高档,四周都是卡座和包厢,隔挡的盆栽里郁郁葱葱,还点了香薰。 和西餐厅一般的环境,平时都安安静静的,上一次闹出争吵还是方卓谛被分手的戏码,大家也都乐于当吃瓜群众。 云鹤这一吼,他们都转头看了过来,一眼看到秋杉时,都不免诧异。 特优生也能上三楼? ——还是被乔桓他们邀请上来的? 当然,没有人敢质疑云鹤的就餐礼仪。他们又默默地收回目光,隐蔽地交头接耳。 “他们关系这么好了吗?” “我还以为他们是情敌……乔桓居然没有把他赶出去!” “但我觉得还挺和谐,你们不觉得吗?” “确实,我总觉得以前少了点什么,现在一看……这才是F4嘛!” …… 秋杉打了个喷嚏。 背后升起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 确实,特优生在信雅一群贵族子弟中是有些“珍稀”,但上周她在一楼就餐的时候,也没受到这么大关注度啊。 她微微纳闷,低头看了看自己。 难道穿错衣服了? 可如果真有什么问题,在着装上十分吹毛求疵的乔桓早就看不下去了。 “没什么。”方卓谛安慰她说,“有些人就是太讲究,你要是不会用刀叉,也没必要勉强……” “我们又不是在西餐厅,何况学校提供了筷子,当然是方便最好。”秋杉眨了眨眼睛,合拢手中的木筷,熟练地在手指间转了一圈,看得几人一愣一愣的。 乔桓不动声色地微微后退了些,免得她一时兴起,把筷子当飞镖丢出去。 但她当然不会那么做,转眼间已经放下筷子,去夹盘子里的碎牛柳。 解决主食之后,秋杉才去应付那碗海鲜奶油汤。 芝士分量很足,没什么味道,但是口感很腻,她不太吃得惯,却也不喜欢浪费。 终于放下勺子时,秋杉悄悄长舒一口气,发现他们三个人都停下了刀叉,一致看向自己。 准确地说,是看向自己身后。 她迟钝地往后扭头,电梯门口刚合上,锃亮的大理石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吊灯光芒,简舒华和她的几个朋友已经走进餐厅,她脚步一顿,接着也朝他们看了过来,抚开额前的碎发,绕到耳后。 少女露出了笑容,随即改变方向走了过来。 “午安,各位。”简舒华在桌旁停下脚步,先朝乔桓点了点头,“阿桓,平时你都在包厢的,今天怎么……” 乔桓的表情有点绷紧了,秋杉敏锐地感觉到他有点不自在。 他的声音也略显生硬:“宿舍聚餐。” 方卓谛咧了咧嘴,随即憋住笑意。 “真是少见。”简舒华的笑容愈发明媚,似乎很愉快,“我也觉得你该多和朋友们一起,别总是一个人坐着。” 随后她又和另外两人打了招呼,最后抬起手,轻轻放在了秋杉的座椅背上。 “小秋……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她像是和秋杉第一次见面一样,若无其事地礼貌询问道。 秋杉微微迟疑地看了眼乔桓,见他沉默着没反应,才点点头:“可以呀。简会长有事找我?” “嗯,希望借用一点午休时间。”简舒华垂下眼睑,对上她的目光,莞尔,“竞赛组开会,你的名字已经被班主任报上来了,没有问题吧?” 这是入学前,学校就和她确认过的。 秋杉自然没有意见,点点头,又听她说:“哦,你还没去过,不介意等会儿?我点一份沙拉,很快的。” 又是一阵死寂,食堂里还没离开的学生都悄摸摸地往这边张望。 秋杉没有挪开眼睛,但已经猜到乔桓的脸色应该不会很好看。 她“嗯”了一会儿,手指谨慎地在餐巾上擦拭,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用了,”突然,云鹤抢先一步开口,“我带他去。” 第10章 两方派系。 秋杉有些惊讶,而简舒华似乎也没预料到云鹤横插一脚。 很快,她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微笑:“喔,差点忘了,阿鹤也在。” 云鹤差点呛了下:“我一直在……你刚不还和我说话了吗?” 秋杉看出来了,看他炸毛应该是在场几位的乐趣。 “噢,我是说,忘记你也在竞赛组了。”简舒华慢悠悠道,但一番话说得云鹤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有你在我也放心,你们继续享用,等会见?” 少女飘然离去,与等待她的几位同伴走向了另一头的包厢。 秋杉很快收回目光,看着云鹤,很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毛:“竞赛组?” 之前谁跟她说云鹤是体育生来着?也太有失偏颇了吧。 不过这么想起来,第一天见到云鹤时,他确实说过自己刚从集训回来…… “很意外?”方卓谛笑了笑,解释道,“竞赛组主攻五大奥赛,他吧,虽然物理数学这些学得都很一般——” 云鹤的脸更沉了下来,微微磨牙:“我说……” “——但是从小对计算机特别感兴趣。”方卓谛笑眯眯地接上,拍了拍云鹤的肩膀,“我还清楚地记得,高一时你在图书馆的信息室里折腾,差点把学校网搞崩,我都以为我们要一起被抓包了。” “结果,反而被信息学竞赛的负责老师看上了?”秋杉又转过去,眨了眨眼睛,突然对云鹤刮目相看。 少年被她那眼神一扫,很是不自在,回答得生硬地:“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凑数而已。” 方卓谛可不这么认为,不余遗力地夸奖了一番:“这么一看,我们宿舍里竟然有两位被选入竞赛组呢,真是与有荣焉。” 直说得他脸红耳臊,猛然起身,端起餐盘匆匆离开。 方卓谛这才敛起笑意,托腮沉吟片刻,突然道:“我觉得不妙。” 乔桓看了他一眼。 “我感觉她今天过来……是专门找小秋套近乎的。”方卓谛严肃道。 瞬间,餐桌边的气压便递了几度。 秋杉想解释,但不知到该怎么开口。 乔桓冷静地拿起餐巾擦拭唇边的奶油,放下:“整天盯着别人看,你是不是太闲了?” 方卓谛习惯他放冷气,威胁不到自己,只是耸了耸肩。 漂亮的女孩子光是看着就叫人赏心悦目,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他略感纳闷地转去打量秋杉,又想起她语出惊人的出柜宣言,更是惋惜不已。 真是浪费了一张好脸。 乔桓没有发难,让秋杉稍稍松了口气。 但说实话,她依然觉得气氛很别扭,却看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选择拿起叉子,快速解决餐后甜点,追随云鹤步伐,先一步撤退。 等她端着餐盘走到洗手池前,云鹤还没走远。 应该是特地留下来等她,他百无聊赖地倚在窗户旁,一边玩手机。 秋杉洗完手走过去的时候,云鹤刚打发掉几个女生,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一脸不耐烦地催促她:“怎么这么慢?” “吃饱后走太快对消化不好。”她说着,看了看他的脸色,不由笑,“你总是这样,她们也会来找你搭讪吗?” “嗯?哦,你说刚才那几个啊……”云鹤愣了下,嘴唇抿了起来,“她们不是来找我的。” 秋杉按下电梯键,没怎么相信:“怎么说?” 云鹤一顿,有些恼怒她非要自己说个明白:“就是,想通过我问你的联系方式。” “……” 秋杉的表情迅速褪色,变得微微茫然,无措。 “喔。” ”你哦个什么劲,很得意吗?“云鹤斜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 “没有,我只是没想到……” 她赶紧摇摇头,很诚恳地表示。 “我知道你会觉得很困扰,”云鹤这才收回目光,慢吞吞地说,“所以我替你拒绝了,也警告她们以后别来烦你,你可以放心了。” 明明是在帮她,却说得恶声恶气。 秋杉落后半步走在他身后,看着他的侧脸,不由笑起来。 “多谢了。” 云鹤说让她放心,那肯定是真的。 他和乔桓几人在信雅的声望地位很不一般,夸张点说,他往外面放话,没几个人会说不,更别提当面跟他作对。 哪怕是活动中心那天和他吵起来的几个,也是当时仗着人多势众,才敢一时逞强。后来秋杉也在校道上见过那几张面孔,他们都像是失忆了一般,对她熟视无睹,迅速地从旁边溜了过去。 云鹤咳了两声,似乎还想说什么,又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两人一前一后差了几步,从学校饭堂回到了教学楼。 竞赛组所在的实验楼,离望舒楼不远,夹在高二与高一的地盘之间,与一班教室只隔了一个小型篮球场。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实验楼安安静静的,只有寥寥几人出入。 云鹤走在前面,按电梯,一边给她指路:“五楼出去左拐,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阶梯教室就是平常开会的地方。” 电梯来了,云鹤迟疑了一下,好像不打算进去。 秋杉已经跨进了电梯里,回头看他。 “你不上来吗?” 云鹤摇摇头。 信息组和其他几门学科组不太一样,集训是从暑假就开始的,区域初赛在一周前就结束了,他们团体赛成绩直接晋级,不用参加复赛,等到两个月后才会开始省赛选拔。 他当时打断简舒华的话,只是出于一种直觉,不想让她和秋杉走得太近。 他之前就和秋杉提醒,校园女神身边太瞩目,所有人都会盯着他们……她一个特优生,很容易把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若是不慎投入感情进去,就没了后路,又不像他们一样还能从容脱身。 秋杉不知道有没有领会到他这份苦心,笑着朝他挥了挥手,电梯门就在他们中间合上了。 电梯很快到达五楼,她顺着云鹤指的方向找过去,推门而入时,里面只稀稀拉拉做了几个人,分散在各处,或是低头看书,或是闲聊。 他们看到她的反应也很平静,只听到开门声看了一眼,随后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隐隐约约之间,秋杉感觉他们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信雅从各地挖来的特优生,另一派是是信雅初中部直升上来的精英尖子生,成绩不比特优生差,在家世上更是牢牢压着一头。 显而易见,两派之间关系并不会太友好。 秋杉环顾一圈后已经快速得出了结论。 她并不想参与这种复杂的抱团矛盾,只当做懵懂无知的新生,悄然走上台阶,寻了中间一个空位坐下。 似乎只有她是被临时通知来开会的新成员,对此毫无准备——她原本是打算回宿舍午睡的——此时两手空空,无事可干,又没有认识的同学,她只好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不久后,教室门再度被推开,一群人涌入,老师也走了进来。 这回教室里就热闹起来,两旁的座位很快被占满,只有中间留下了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不巧,当秋杉抬起头来,就发现自己正坐在这条河上。 而简舒华收回轻拍她肩膀的手,笑吟吟地:“云鹤就把你丢在这里?我还以为他会陪你坐一会儿呢,太不讲义气了。” “小舒……”她身后的双马尾露出惊讶的表情,欲言又止。 其他人也投来诧异的目光,但简舒华像是没有看到一样,按下秋杉身旁的座位板,坐了下来。 “不介意吧?” “嗯……” 她都坐下来了,秋杉还能介意什么?虽然心里依然记着云鹤的话,她也只能摇摇头,接受这份来自女神的示好了。 简舒华整理好笔记本,放在桌前,一边悄声跟她说:“要是觉得竞赛题有困难的话,我会帮你打好掩护的。” 秋杉愣了愣,这才明白她主动接近自己的用意。 是担心她并不适应现在的高中奥赛题吗?也对,毕竟真正被信雅招揽的是她弟弟,简舒华对自己的能力恐怕还没有多少把握,若是耽误了学校团体的成绩……她肯定也会很为难的。 秋杉抿起唇角微微上扬,低声回道:“三年前的赛制和现在的改动并不多。” 简舒华拿出签字笔的动作一顿:“可我看过前几届的省级名单……” 并没有她的名字。 第11章 橄榄枝。 性别是假的,名字可能也是假的。 他们心知肚明地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有戳破。 秋杉若无其事问:“可以借一支笔么?” 简舒华取出笔袋,唇角抿出笑意,似是自言自语:“在这一点上,我们倒是……” 嗯? 秋杉接过她递来的签字笔,隐约捕捉到什么字眼,疑惑地看过去,简舒华却已经收回了目光,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顺手从笔记本上撕了两页纸递过来。 秋杉记录了几位指导老师的办公室与联系方式,一边听组长坐在台上激情动员。 他严肃地强调说,今年形势很严峻。 “我们隔壁二中今年人才引进,挖来了高考大省的金牌教师,再看省实验,上学年在初中部拿到国奖的几位奥数生都直升到本部……” 老师滔滔不绝地说着,四个学科组的讲义资料也陆续从前排发了下来。 秋杉强忍着困意,掩饰着打了个哈欠,找出化学的那一份,这是她弟最擅长的科目,她自然也只能替他选择这一科。 资料最后整合成一摞,足足有二十公分高。这还只是前几年的真题模拟,之后还有重点针对训练…… 散会后,简舒华注意到她略显困顿的表情,不由笑了:“不用担心,还有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现在还是以月考为重。” 秋杉缓缓点头,看着双马尾把简舒华叫走,没有马上起身,低头翻了翻讲义。 教室里的学生渐渐散去,不一会儿有脚步声靠过来,在前座坐下。 “你就是一班的新同学吧?你好,我叫江婉露,是三班的。”短发女生朝她友好地笑了笑,“可以跟你聊一会儿吗?不会占用很多时间的。” “没问题,”秋杉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满脑子还回荡着指导老师喋喋不休的声音,心不在焉地说,“反正午休也没剩多久了。” “是这样的,我是化学竞赛的小组长。”她先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加上秋杉同学你,今年我们化学小组里一共会有十一个人,但是学校给的参赛名额只有八个。” “内部淘汰?”秋杉稍微打起精神,坐直了些。 “是。按以前的规则,原本是要进行一个测试选拔,不过,正好这次月考是化学组的王宴老师出题。”江婉露做了个停顿,眼神向黑板上示意,上面还留着那位王老师的联系方式,正是他们竞赛组的指导老师之一,“他提议,由这次月考化学单科成绩的作为测试结果。” 秋杉有些惊讶:“可刚才他们并没有说……这种重要的信息居然不是公开的吗?” 那几位学科组长轮流上台的时候,可是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恨不得把他们未来几个月的日常起居都给规划下来。 江婉露无奈地笑笑:“因为你是新来的,这种事大家早都知道了。至于刚才在会上没有特意说明……我也不好揣测什么。” 但她很快压低声音说,王老师执教的三个班中,有五个候选人。 秋杉点点头,似乎有些明白了:“所以是这样……” “嘘。”江婉露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不必将猜测讲出来。 远处钟声响起,眼看着到了两点,离上课时间已经很接近了。她抓紧时间,加快了语速:“其实整个竞赛组的氛围都是这样,如果你想留下来,一定要尽快适应。” “谢谢提醒。” 江婉露似乎就在等这一句,朝她微笑:“但是同为特优生,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这是什么暗号吗? 秋杉一怔,与她对视着,琢磨着她是否话中有话。 江婉露拿起她放在桌上的笔,轻轻转了一圈,又放回去:“你也知道,每一届特优生只有五个名额,我们高一时——也就是去年,有两个女生进来没多久就走了,他们今年又招来了你。但与此同时,直升上来的那些富家子弟……将近四百人。在这个大环境里,我们是少数群体,信雅需要我们考出好成绩,却依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 秋杉许久没说话,看着那只签字笔。 简舒华忘记把它拿回去了。 江婉露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信雅周三下午第四节 课是自由活动时间,我们在实验楼504有一个笑笑的会议,希望你能来。”她干脆利落地说完,起身与她告别。 * 信息量有些庞大。 秋杉走出实验楼,避开阳光走在林荫道上,若有所思。 她早知道特优生在这里的处境不会很受欢迎,容易被有钱有势的学生抱团排斥。当然相对应的,他们也更容易抱团取暖。 现在,他们邀请自己加入…… 值得她斟酌一会儿。 两节课过去后,秋杉还没想出个所以然。 她刚和两个班的男生一起,顶着大太阳,在体育场上结束了一千米体能测试,脑袋嗡嗡得响,将那些混乱的思绪都挤了出去。 秋杉的体育还行,能勉强赶上男生的测试标准,确认合格后,便放下心来,拿起水杯往外走。 她出了一身汗,却不好直接进更衣室,只拿出了备用毛巾,将头发擦干了一些。当然,更多人并不那么在意整洁,随意洗了把脸就跑去打篮球,她在他们之中也不显得突兀。 梁可已经在树下占据了阴凉的空地,招呼她过来坐。 “不赖嘛。”他一边拧瓶盖,一边气喘吁吁地说,“我刚才最后一圈、拼了命冲刺……都没赶上。” 他说着,很自来熟地拍了拍秋杉的肩膀,打量几眼,揶揄道:“我一直以为特优生都是不那么擅长运动的呢。你看着也不够壮实……” “别乱摸,都是汗。” 秋杉不动声色地挪开肩膀,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正盘腿坐在草地上晃悠。 她没忍住,捏了捏他小腿上软软的肉,微微纳闷:“就你这样,怎么会有跑得过我的错觉?” 梁可:“……过分了,你看我手臂,还是很有肌肉的!” 话还未说完,他回过头,发现秋杉已经从书包里随手抽出一本书,挡在脸上躺了下去。 “你不去打球?”梁可戳了戳她胳膊。 “困。” “中午又去学习了?”他打趣。 “嗯……被竞赛组叫去开会了。” 梁可恍然:“哦,忘了你们好学生还是很忙的。怎么样,又拿了一堆卷子做?” “差不多吧。”秋杉问他,“你知道三班的江婉露吗?” 梁可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江婉露?”他忍不住确认,见她点头,嘶了声说,“当然知道,她月考一直稳定年级前五,上一次期末排第二,离简舒华也只差十分。就算是特优生,她也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了。” 秋杉挑了挑眉毛:“只是因为学习好吗?” “呃,她长得也很好看。”梁可不好意思地说,“你见过她了吧,是那种很甜美的长相,但是做事……真的很绝。” 他左右看了看没人,才小声和他透露八卦:高一时,方卓谛追了她两个月,她却甩都没甩他一眼。 “为了这,三班的女生都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堵了她一个学期,连考试的时候都想给她使绊子。” “这叫什么绝?”秋杉莫名,“有人追她,她没看上,有什么问题?” 梁可无奈点头:“可那是方卓谛呀!你能想象他完全不被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吗?” 秋杉明白他的意思,像方卓谛那样出身良好的有钱公子哥,若是看上哪个平民女生,都该是她的荣幸,怎么还有脸拒绝?——显然,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她却忍不住摇了摇头。 “我听他们说过,那位追云鹤没追到的林大小姐,都被笑话了好一段时间。云鹤那个脾气,不会有人比他做得更绝了吧?” 梁可哑然,半天才讷讷地说:“嗯,这不算……一回事。” 秋杉平静道:“确实不一样,江婉露没钱没,但是学习好,长得漂亮,林倚楼学习一般,但家里有钱。一旦和男人扯上关系,都不会有人支持她们。” 她最初是从方卓谛那儿听说了林倚楼和云鹤之间的那一段。 方卓谛对女孩子总是礼貌又温柔,没提半句坏话,但别人就不一样了。 上周课间,林倚楼找秋杉问过几个问题,不过是很普通的学术交流,被旁边的同学看在眼里,起哄了几句,连她的好友都坐在旁边跟着笑。 他们看着似乎不含恶意,但林倚楼被闹得脸色通红,没说什么,从秋杉桌上抽回了习题本,扭头坐回去了。 随后的课间操上,列队下楼时,就有男生走到秋杉旁边,和她分享了八卦。 末了,他们说:“哎,秋杉你可别答应她啊,不然云鹤肯定会找你麻烦的。” 另一个又说:“切,云鹤都看不上她好吧,长得也就那样,家里生意以后多半都给她弟弟,这种情况,就是想倒贴,都得让人掂量几分呢……” 那人说着,看向秋杉,很诚恳地给意见:“你肯定是家里的潜力股吧?可要小心了,别找这种女人。” “追求是错的,被人追也是错的,”秋杉收回思绪,喃喃道,“她们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第12章 特优生阵营。 梁可就没有想那么多。 见秋杉莫名感慨人生,他下意识想要笑话她太上纲上线,但话到了嘴边,转念一想,却有些说不出来了。 林倚楼就坐在他隔壁,别的同学开玩笑起哄时,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除非她脸皮足够后,不然要是和男生传出什么八卦绯闻,女生总是会更容易受到风言风语的影响。 “唔,也是。”他逐渐迟疑,“被不相干的人指指点点,确实很不好受。但大家都这样啊……” 梁可坐起身,努了努嘴。 几个同班男生勾勾搭搭从更衣室里出来,突然有人喊了声:“伟哥去小卖部吗,帮忙带杯奶茶啊。” 似乎每个班都有个伟哥,“伟哥”还来得及接话,其他人也纷纷提出:“我要可乐。” “我也要,记得叫他们多加点冰!这天气,热死了……” “波霸奶茶吧!” …… 秋杉转了转头,将书抬高了一些,看着他们从绿操场经过,最后其中一个高个男生被他们推了出去,踉跄了一步,不大高兴地嘟囔着。 但他还是认命地挠挠头,转身走向另一边。 伟哥其实叫杜嘉炜,同音字,却也避免不了被取同一个绰号的命运。 看他这副反应,被同伴差遣去跑腿的活儿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梁可含糊道:“反正无伤大雅……” 秋杉没有直接回答,问:“哦,那把你换成他,你也乐意?” “当然不。”他当机立断。 “……嗯?” 梁可目光往旁边飘了飘,试图解释:“我家里只是做点小生意的,不想出什么风头,我只想安稳点……你不懂,如果你总想着和大家唱反调,就算心意是好的,肯定也会遭人反感的。这是校园文化的一种氛围感……大家都这样嘛。” 秋杉嘴唇一抿,似乎是在笑。 不,肯定是在笑话他。 梁可知趣地转移话题:“对了,你刚才要问江婉露什么事情来着?” “没什么,就是她提醒我竞赛组很激烈,要多做点准备。” “那倒是。”他点点头,“和校外那几个老牌对手,每次联考,老师都如临大敌,生怕我们平均分低了一两分……真是内忧外患啊。” 秋杉对他后半句话更感兴趣,虚心向他请教:“详细说说。” 有的没的聊下来,她的困意也没了,顺手将书合起来放在一旁。 “你是说,内患?”梁可歪头想了想,不太确定,“主要是奖学金和保送名额的问题吧,虽然这些和我没什么关系,不过我也听说过一些,你知道评奖都是根据校内排名和竞赛得奖这些决定的吧?” 秋杉点点头。 “保送名额就不说了,奖学金……这个矛盾已经持续好多年了。”梁可耸了耸肩。 这问题解释起来并不复杂。 信雅开出的奖学金非常优厚,给了特优生绝佳的机会。 至于学校本部直升上来的贵族子弟,既有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也不乏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尖子生。 “特优生觉得他们抢占了奖学金名额——精英生本来就不需要奖学金,也看不起这点钱,却还要跟他们同样看不起的特优生同台竞技……他们觉得不公平,毕竟精英生一开始就站在更好的起跑线上。”梁可瞥了一眼秋杉的脸色,怕伤害她的自尊心,尽量说得很婉转,“这意味着他们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获得原来的奖励。” “但是精英生呢,他们靠自己的本事考到好成绩,就更看不惯他们唧唧歪歪……一来二去,两派就结下梁子了。” 梁可总结。 他说完,还是觉得有些不妥,飞快补充:“我没有看不起你们的意思,我是说……特优生的确很需要这笔奖学金,学校本来就是用这些条件吸引他们报考的,他们当然希望能争取到。不然,为什么要来信雅呢?论师资,氛围,省实验那几所学校也不比我们差是不是?” 梁可都做好了秋杉会翻脸的准备,咽了咽口水,偷偷看她的表情。 没想到她很平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那确实可以理解了。任何涉及到金钱利益的事情,都肯定不缺勾心斗角。” “是这样。”梁可出于好心,多提醒了一句,“所以啊,你要小心了,竞赛组里矛盾特别突出。要是和江婉露为代表的的特优生一派走得太近,那就意味着你会被另一派针对到死……” 在信雅,精英生虽然也是少数,但有钱人可不是。 秋杉点点头:“可我本来就是特优生,如果和精英生们拉关系,也没什么好处吧?” 梁可:“呃,也是……” 精英生不喜欢故作清高的特优生,但你若是跑去讨好他们,他们也未必看得上,还会丢失其他特优生的天然友谊立场。 但就算两边都不理会,也不可能独善其身的。 梁可叹息,揉了揉头发靠在树干上。 “好复杂啊。” 秋杉深以为然。 “唉,好好学习不好吗,非要拉帮结派搞小团体斗争。”她叹了口气,拎起书包起身。 “你去哪儿?还有半节课自由活动呢。”梁可在后面提高声音。 体侧后一般都是自由活动,体育老师允许他们中途出去买水,但最后还是要回来列队集合的。 她这样直接背起书包走,明显是提前要离开体育场了。 “没走,找老师请假。”秋杉言简意赅地回答。 “啊?你还要请假?”梁可麻溜地站了起来,跟在后面走了几步,“怎么啦,刚才跑步的时候不是还挺好的,哪里不舒服了?” 她拍了拍书包:“提前开假条,我今天拿了病例过来。” 梁可停下来,微微不解。 病例? 他想了想,恍然,对了,之后就是游泳课了,十月结束前还有四个课时,是必修学分。以前也有些学生因为心脏等身体问题无法参加,拿着病历去找老师开免修证明的。 他望着秋杉清瘦又挺拔的背影,嘀咕道,看不出有什么先天性病症啊。 “总不会是怕水吧?” 梁可捶了下手心,咧嘴笑了:“嘿嘿,果然人无完人呀。” * 周三的那场特优生互助会,是个潘多拉之盒。但不管去不去,它都是会被打开的。 秋杉思量许久,还是决定去看看。 她一向不愿意和别人为敌,如果能当朋友,当然更好。 每一届只招五个特优生,算上中途退学转学的,整个学校一千多人中,特优生只有不到十五人,几乎是1%的比例。 江婉露确实了不起,按照梁可的话来说,她拒绝方卓谛的示好后,几乎顶着将近全校女生的压力,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乏议论与指点。 这样几个月下来,她居然没垮。 她的成绩在两次月考中短暂地波动,随后重新稳定下来,在期末考试拿下了年级第二。 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证明,她绝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影响。 秋杉微微走了会儿神,啪地一声,桌子被一巴掌拍下来。 她抬起头,摘下耳机:“云鹤?” “叫你呢,装没听见?”云鹤瞪着她,龇了龇牙。 他一手撑在桌旁,脖子上挂着耳机,身体挡住了左侧头顶那盏灯,铺下了一大片阴影。 秋杉并不知道他之前说了什么,此时也干脆当做没听到他这一句,做出惊喜状:“哇好巧,你也来图书馆网上冲浪啊?” 云鹤:“……” 他啧了一声,往旁边看了几眼。 自习课时间,电子浏览室里人并不多,秋杉相邻的电脑桌是空的,他索性就坐了下来。 “喂,我听说了。” “你又听说什么了?”秋杉随口应着,继续按鼠标,“不愧是信息组的大哥,消息真是灵通啊,什么都知道。” 这么简单的调侃意味,他不会听不出来。 云鹤被她堵了一下,气不打一处来,拳头紧了紧,摇摇欲坠的理智隐约还记得图书馆内不能喧哗,憋住了:“能不能好好说话?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 “马上!” 秋杉打了个手势,飞快地保存了文档,拔出U盘。 她摘下耳机转过身来,表示洗耳恭听。 云鹤反而支吾了一下。 “有人看到你……周一中午那天,江婉露单独找你了?” 他的眼神很古怪,还有些深意,令秋杉警觉。 她微微后仰,举起双手:“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我们不都是化学组的队员么——我说,信雅对异性同学间的交往标准没有这么严格吧?” “谁跟你说这个了。”云鹤不耐烦,“我又不担心你和她有什么首尾。” “注意你的用词。”秋杉严肃。 什么叫首尾?这种词是可以随便乱用的吗? “好吧,勾搭。”云鹤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管那么多呢。有简舒华在,你怎么看得上别的女生?” “……你们对她倒是挺有信心的。” “谁不是呢?”他反问。 “说正事。”眼看话题要跑偏,秋杉赶紧提醒。 “哦,江婉露。”云鹤点了点头,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她是个可怕的女人。” 秋杉礼貌、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得到下文。 她有些不可思议:“……就这?” 云鹤望着她,十分茫然:“居然有人能拒绝方卓谛!不可怕吗?那可是连续两周从米兰空运来的蓝色妖姬,米其林三星大厨的早餐加全市第一网红店的奶茶,还有……” 他叽里呱啦列了一堆,强调道:“有哪个女生能拒绝得了?” “……” 秋杉说:“那真幸好我不是女的。” “切。”云鹤嗤了一声,鄙视地说,“说得好像你是女的,他就一定会看上……你……” 突然,他的声音停下来了。 他们坐得很近,他近距离看着秋杉的脸,迟疑了。 说不定……真的会吧? 第13章 不太对劲。 客观地说,就算是见多了俊男美女的云鹤,也得承认眼前这一张脸出类拔萃。 从眉毛到嘴唇,仿佛都是上天精雕细琢出来的作品,对男生来说未免太精致,但线条疏朗分明,英气十足。 加上她态度自然大方,毫无扭捏造作之意,云鹤很难把她和自己脑海中勾勒出来的基佬小白脸画上等号。 “你突然靠那么近干嘛?” 秋杉微微勾起唇角,脸上流露出笑意,整张脸都生动起来。 她在笑! 云鹤猛然回神,后退了一些,飞快挪开目光。 他也不清楚自己紧张什么,大概是方才因为她的话产生了一些恐怖联想。 打住,秋杉怎么可能是女的呢? 云鹤一个激灵,故作镇定地干咳两声。 “我刚才说到哪了?” “说到方卓谛失败的追求手腕。”秋杉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很大手笔,但你们确定那是江婉露的喜好?” 云鹤回忆起去年那场风波,耸了耸肩:“他打听过。” 他一一列举,比如,江婉露周末从图书馆出来,喜欢在学校的温室花园逛,她的朋友圈里有那家奶茶店的几次打卡记录…… “别那副眼神,”云鹤不满道,“虽然我觉得他很蠢,但论投其所好,没人比他更擅长了。” 秋杉点点头:“没错,我刚来时的第一印象,也觉得他是你们当中最好相处的那一个。” 云鹤的眉毛立刻扬了起来,像是怒气冲冲,却又将嗓音压得很低:“你再说一遍?” “当然啦,接触以后就知道还是你最好了。”她抬起手,拍在他肩膀上,“这说明什么,谣言都是不可信的。” “……” 云鹤瞪大眼睛,低头看向她的手,莫名变得语无伦次:“啧,你突然……说什么,这那的,肉麻死了。” 他嘴上说着“我们有这么熟吗”,到底还是默认了她搭肩膀的动作,没把她的手甩开。 秋杉眨了眨眼睛。 “我们现在关系不是还挺好的吗?” “嗯,咳,注意分寸感,”云鹤板起脸说,“你既然喜欢……那什么,就不要对同性作出这么容易引起误会的动作。” 秋杉笑出声来,抬起手表示抱歉,放回到鼠标上点了几下,关机。 “啊?你会误会吗?那我以后不碰你了,请监督我。” “……也没有要做到那么绝。”云鹤嘴角抽了抽,明显犹豫起来,但一想到否认就是和之前的话自相矛盾,又放弃了,手半握拳在桌面上叩了叩,“算了,总之我要说的是,你明天别去。” “你不喜欢江婉露?”秋杉问,“是说,若是我要和她熟悉起来,你就要和我划清关系了吗?” “他们的纠葛我才不管,”他翻了个白眼,神情却很较真,“但你又不是我,掺和进去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安分点,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也不会主动来找你麻烦的。” 潜意思就是,他现在愿意罩着她。非要落到江婉露那种……全校公敌的程度,那他可就帮不了忙了。 “我明白。”秋杉点了点头,微微笑。 “这么担心我的话,要不明天和我一起去?” ……啊? 云鹤再次瞪眼,清俊的脸庞上一片茫然。 “我?”他指着自己,不可思议,“你让我跟你去参加你们特优生的聚会,这是什么冷笑话吗?” “纠正,是竞赛组互助会,你当然可以去。”秋杉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 “别装傻,你知道那是什么性质的。” “人总是要学会跨出第一步,”她调整了坐姿,以配合自己煞有介事的胡扯,“竞赛组需要一致对外,大家或许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能够化干戈为玉锦,而你可以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他没听完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你认真的吗?” 秋杉立刻改口:“那我自己去。” “……”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少年磨了磨牙根:“我去,行了吧。” * 回到宿舍以后,云鹤显得忧心忡忡。 乔桓看着他把领带塞到了装袜子的抽屉里,强迫症爆发,猛地拍了他的肩膀。 云鹤吓了一跳:“干嘛。” “我要问你干什么,”乔桓把领带扯出来,扔在他床单上,“你一直盯着他看什么。” “我?看谁?” 云鹤十分警觉。 乔桓没说话,用眼神看向房间另一头。 秋杉正在琢磨给洗衣机里的床罩加多少洗衣液,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看了过来:“有什么事吗?” 乔桓默不作声把房门关上了,彻底挡住他们之间的视线。 云鹤则是蹲在那儿,对着他的抽屉沉思许久。 “阿桓,”他缓缓开口,“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你说。” “他来信雅才几天,”云鹤含糊地用“他”来指代人称,但乔桓很清楚他在说谁,“小舒为什么对他那么特别?她跟你都没讲过那么多话。” 换在一周前,乔桓可能会听得心堵,但周末聚会时,简舒华和他聊过,他又说服自己重新审视秋杉,现在很平静。 “她是学生会会长,对转校生代表的事学校的态度,当然不能失礼。” “还有林倚楼……”云鹤提到曾经对自己表示过好感的女生,声音就更含糊了,“她早上还给他带奶茶了!” “看到了。”乔桓冷冷道。 他就坐在秋杉的左后方,她有什么动静几乎都能被他第一时间注意到。 因此,他很干脆地告诉云鹤:“他没接受,说他不喜欢喝奶茶。” 云鹤轻轻舒了口气:“这样啊。” “但林倚楼马上说明天给他买果汁。”乔桓幽幽地补充,“他还很高兴。” “……” 想起来了,好几次中午,他们都看到秋杉拿着饭堂的橘子汁回来,那是店里最便宜的饮料,三块钱一杯,物廉价美。 云鹤眉头一紧,又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 “还有一件事,”他生硬地说,“他和江婉露……” 咚咚,方卓谛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就拧开了,探头进来问:“你们关门干嘛呢?——鹤啊,换好衣服没,不是说八点半集合吗?” 两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把他看得莫名其妙。 “怎么?” 方卓谛下意识站直身体,摸索衣领,纽扣……没问题啊。 乔桓收回目光,看向云鹤。 云鹤这么不清不楚地暗示,他居然听懂了。 “可他明明说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云鹤继续说下去,一脸纳闷,“你就不觉得哪里很奇怪吗?” 乔桓:“……” 他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但说实话,这一回他并不觉得秋杉做错了什么。 恰好相反,她还什么都没做呢,都是别人主动找上门来的。 “不知道。”乔桓语气干涩,“可能女生都喜欢这个类型的。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又不喜欢他们。” 云鹤:“……” 乔桓话锋一转:“还是说,看到喜欢你的女生移情别恋,你又后悔了?” 怎么可能。 云鹤重重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很故意地撞在他的肩膀上。 乔桓不为所动,顺势侧身让开,摸了摸自己的肩膀,落后一步走出去。 云鹤跟方卓谛约了去羽毛球馆打球。 乔桓还有些学生会的工作没处理完,而他对夜晚剧烈运动一向敬谢不敏,以往这个时候,他可以在客厅里放松地独处片刻,但今天…… 他走出去时,秋杉正坐在长沙发的一头,膝盖上放着一本有机化学的讲义。 乔桓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出声:“怎么不回房间?” 秋杉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没回答,又听他说:“外面光线不够,别在这里看书。” “打扰你了?”她抱歉地笑笑,合起讲义,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我台灯坏了,刚才去找宿管保修,物业要明天才能过来修。今晚……只能将就一下了。” 乔桓鼻子里哼了声气,微微不耐烦。 “他们又不在,你用他们的台灯不就行了?” “这不好吧,你们应该不喜欢被人乱动东西吧。” 乔桓一声不吭回了房间,不一会儿,将台灯拎了出来,放在茶几上。 “啊……谢谢?”秋杉一下子坐直了,有些受宠若惊地,“那你呢?” “我去云鹤的房间。”他简短地回道。 两人短暂地陷入沉默。 秋杉朝他露出笑容:“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你发微信跟他说一声,让他直接借给我不就好了?” “有关系。”乔桓说,唇角若有若无地勾了勾,“他还没对你脱敏,你就少去刺激他了。” 第14章 被堵了。 “刺激”什么的…… 秋杉忍不住嘀咕,这也能怪她吗? 当初说出那种话,她真没想到会让舍友们这么大反应…… 但秋杉很快发现,云鹤的身边充满了刺激。 她好端端地在实验楼上等电梯,门开了,一群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她让开路,他们也准备离开,突然有人停下脚步,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 “等等,你不就是那天和云鹤在一起的——” * 周三上午最后两节是生物实验课。不巧,他们和高一的班级撞了,酵母菌的培养基有限,只能允许一个班级使用。 方卓谛在课前收到老师的通知,临时改了课程内容,让他们回教室上理论课。 他转发到班级群里,学生们知道调了课,抱怨了几声,又原路返回。 方卓谛走到半路,正巧看到云鹤拿着运动饮料从食堂那边绕过来。 “你们怎么都回来了?”他诧异。 “改课了,回教室上。”方卓谛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没看手机,也不意外。 信雅没禁止学生带手机,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习惯把手机带在身上的。反正同学之间能相互通知,也不怕漏了重要消息。 等等…… 方卓谛拍了下额头,“呀了一声。 忘记了,还有个落单的。 他突然夺走云鹤的饮料罐,被他莫名其妙地瞪了一眼:“干嘛?” “先别喝了,我帮你保管,你去实验楼看看秋杉在不在……他还不知道呢。” 云鹤啧了一声:“怎么这么麻烦,你不是班长吗,就不能在实验室等到最后一个离开再走?” “哎呀,以前都不用的,不就疏忽了嘛。”方卓谛笑嘻嘻地,拍拍他肩膀,“替我跑一趟呗,暴风新出的那款游戏我帮你买。” “……成交。” 云鹤爽快地和他击掌,转头就走。 云鹤觉得,秋杉应该不至于傻乎乎地等到身边坐满高一年级的陌生面孔,才反应过来出了问题。 不过也难说,他又想到——如果她专注于看书的话,恐怕一时半会儿注意不到身边环境。 更何况,她才来了一周多,班上同学都未必认得清楚。 云鹤找到了实验室203,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影。 上课铃还没想响,高一生们本来正在等老师进门,这时一同转过来看他,被他瞪了回去。 “有人见过秋杉吗?”他随便叫了个小学弟问。 对方摇头,云鹤问了一圈,不由皱起眉头,啧了声。 “真麻烦,跑哪里去了。” 有种可能性,秋杉以为自己记错了教室,去别的楼层找了。那就意味着他还得上上下下跑个遍…… 终于有个学妹鼓起勇气说:“云鹤学长?我刚才看到他了。” 她解释了一下,秋杉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向她打听了生物老师的办公室,打算直接去问情况。 “早说嘛。”云鹤松了口气,那就省得他去找人了,直接回教室就行。 他回到望舒楼,踩着铃声走进了教室。 秋杉的位置是空的。 小半节课过去,连生物老师都注意到了,推了推眼镜,关切地问:“秋同学是身体不舒服,请假了吗?” 大家都面面相觑,方卓谛轻咳了声,回头朝云鹤使了个眼色,表示询问。 梁可举手:“报告老师,秋杉可能不知道换教室了。他刚来,在实验楼那边迷路了也说不准……” 生物老师恍然。 “这可不好啊,怎么没人通知新同学呢?”她将课本翻了一页,放下,眼中似有深意。 她大约也能猜到这帮孩子对特优生有些排斥的心思,却也不方便明说,只是微笑着看了一圈:“别耽误人家上课,你们谁跑得快,去把他找回来吧。” 这事一般落在体委或者班长的头上。 体委跟随校队外出参加选拔赛了,方卓谛又是个偷懒的性子,诶了一声,慢腾腾地站起身来,十分为难:“学校这么大,谁知道他迷路到哪里去了?老师,多叫两个人帮忙吧……人多力量大嘛!” 男生们都不吭声,女生那边却微微骚动,表现出了令人意外的热情。 学习委员和同桌互相看看,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老师——” 啪,云鹤猛然拍桌,把她们几人都吓了一跳,还没说出来的话都缩了回去。 “我去找。” 他把方卓谛拉出了教室,后者意味深长地冲他笑:“挺绅士的啊,还是说,不想让他和别的女生接触?” “实验楼出来有两条路。”云鹤不理他,自顾自地安排路线,“正门走会经过体育馆,实际路程更远。侧门出来绕一段进小花园,他可能听别人说过……” “那就麻烦了。”方卓谛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叹息,“虽然直线路径更短,但那得建立在熟悉地形的条件上。小花园的树篱跟个迷宫似的,一不小心走错路就跑到植物园去了。” 而植物园和望舒楼恰好在两个对角线上。 两人对视一眼。 “你腿长,你去花园?”方卓谛试探着。 云鹤比了两根手指:“再加一个,帮我把下周新卡池抽了。” “……行。” …… “是你吧?” “……是我,什么?”秋杉礼貌地问。 “别装傻。”对面男生怒道,“活动中心那天,就是你!” 哦,秋杉想起来了。 是那天偶遇的跆拳道社的几位朋友。 她决定把眼前几位区分一下,领头的那个看起来是健身房常客,叫他大壮好了。 左手边的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还有些斯文气质,但肱二头肌饱满得将衬衣袖子都撑了起来,那就是二壮了。 剩下的…… 不等她想下去,大壮已经阴恻恻地朝她咧嘴一笑。 “正巧啊,又见面了,新同学。” “我们应该见过好几面。”秋杉提醒他。 别忘了通往食堂的路就那么几条,怎么会错过呢。 大壮视若罔闻,继续说。 “我知道你,风云人物啊,和简女神都有几分交情呢。”他慢悠悠道,身后同伴也配合地扭手腕,包围过来,堵住了路。 “不过别的我也不管,那天你帮云鹤,就是和我们作对。做好准备了吗?” 秋杉扭头。 二壮说:“别看了,三楼的摄像头早坏了。” 她又收回视线,冲他微微一笑:“谢谢你的提醒。” ……居然还笑得出来? 他们几个都愣了下,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是被吓傻了,还是脑子本来就有问题? 下一秒,秋杉就从他的手臂旁咻地掠过,如一道风。 大壮甚至能嗅到一丝很淡的、桃花味香波,打了个喷嚏。 靠,他不由在心里骂道,是熟悉的……方卓谛那股骚包味! 他们惹不起方卓谛和云鹤,还惹不起一个特优生么? “追!” 秋杉跨进楼梯间的一瞬间,感觉到迅猛的风从后面扑过来,不敢有任何耽搁,侧身一闪,直接跳上了楼梯扶手,滑了几米,中途用手勾住下方栏杆,猛地往侧边的下行楼梯一跃而下。 “卧槽!”三壮怪叫了一声。 她精准地落在单层台阶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跑,倒是把大壮几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从这个高度跳下去,以一般人的平衡力,多半会踩在台阶之间,轻则崴脚,重则摔得更惨…… 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地跑楼梯追下去,出门时,正看到秋杉的背影往左边闪。 那个方向啊……正好。大壮磨牙,这时候小花园里肯定没人,逮住他揍一顿,也算出了口恶气。 * 云鹤走了几步路,冷不防数从后面窜出一道黑影。 他猝不及防,被对方扑了个正着,向后栽倒在草地上,嘶了一声。 好半天,他才缓过气来,发现压在他身上的就是秋杉。 “太好了,”她看到他,脸上流露出欣喜之色,“这鬼地方终于见到个人影了——快带我出去。” “你先起来!”云鹤咬牙,“跑那么快,有鬼追你啊?” 秋杉说:“……嗯,倒也不是鬼,但是……” 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响起,同时还传来了男生的叫嚣:“往哪里跑!” 一转弯,云鹤抬起头,便看到了紧追而来的大壮几人。 大壮表情一僵,随后面色冷了下来。 “狭路相逢啊,云鹤少爷。” 云鹤瞥了一眼秋杉,她喘得有些厉害,脸上都是汗,却还努力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对着他笑。 他莫名有些心悸,把她推开了,自己麻溜地起身。 “原来是你们,”暴躁小少爷理了理自己的衣领,露出一个冷冷的残酷笑容,“怎么,上次没过瘾,要打吗?” 秋杉跟着站起来,踮脚跳了一下,似乎是扭到脚了。 她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左右看看。 “这边没有摄像头吗?” “没有。”云鹤头也不回,以为她害怕了,“你一边呆着去。” 的确,小花园里树篱结构十分复杂,静谧幽深,到了晚上就是小情侣喜欢的地方,被教导主任提着手电筒抓人,白天反而鲜少有人光顾。 半天见不到人影,自然会让人心慌。 秋杉轻快地说:“哎呀,你误会啦。我是说,那就太好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高兴,大家都转过去看她,莫名其妙。 只见她低头从书包里抱出一个玻璃罐。 “刚才在生物组办公室遇到张老师,她让我帮忙把这玩意带去教室……说要布置趣味课后作业来着。” 云鹤:“啊?” 大壮定睛一看,瞪大眼睛。 那是整整一罐德国小蠊! 秋杉冲他甜甜一笑:“在这里,没人知道是谁打破的,对吧?” 话刚落下,那玻璃罐就朝他们呈抛物线状飞来,哐当一声,大壮下意识地闪开了,玻璃碎得干脆,然后一群密密麻麻的蟑螂飞了出来。 啊!惨叫声响了起来。 几人顿时作鸟兽散,扔下外套又是跺脚又是挥手。 大壮刚要什么,嘴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顿时他脸都绿了,哇地一声想要吐,却不得不捂住嘴,扭头狂奔。 云鹤:“……” 他回过头来,眼神十分异样:“放跑教学道具,你不怕老师找你?” 秋杉镇定如初:“来,我们串通一下口供,是他们打劫了我。” 第15章 见义勇为。 云鹤无言以对。 他一向靠武力震慑别人,再不然还有家长在背后撑着,学校看在校友会的份上也得给点面子,却还没想到有这一招。 到了老师面前,秋杉这样一个乖巧好学生,和经常惹是生非的大壮几人,他们会相信谁?结果毫无悬念。 “可教学道具……” “天啊,云公子!”秋杉眨了眨眼睛,大声说,“我这是在拯救我们全班同学啊,难道你真希望下课时,我们每个人都要带几只蟑螂回宿舍研究它们的习性,写一篇为什么它们能有这么强的生命力的实验报告?” 云鹤:“……草!没事了。” 他突然涌出一股冷汗,心有余悸地拍了拍的她的手臂,干得好。 被这么一打岔,等两人并肩走回望舒楼,云鹤才后知后觉想起,刚才那些人之前和他在健身房里起了冲突。 而秋杉是被他连累的。 云鹤不自觉放缓脚步,欲言又止地,偏过头看她几眼。 “喏,我说……”等秋杉朝他看,他又皱紧了眉头,生硬道,“下次不要一个人乱走了。” 她沉默了会儿说:“我不认为在正常的教学区范围内活动算是乱走。” “实验楼那地方本来就偏僻,还碰上摄像头坏了,”云鹤提高声音,“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不然下次再遇上,叫天天不灵……你一个人打得过那么多人吗?就说跑,就一定能跑掉?趋利避害,减少风险,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我懂,要想办法保护自己。”秋杉郑重点头。 云鹤听着略满意,正要补充:如果你需要保护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 她又说:“我们应该去找学生会反映情况。” “……啊?” 云鹤无比诧异地瞪着她。 正常学生会想到这个思路吗? “不行吗?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找老师打小报告的人,那学生会总可以吧。”秋杉镇定自若地说下去,“面对学院霸凌的威胁,这时候还不寻求正当援助,那叫蠢——手机借我用一下。” 云鹤连连后退几步,浓眉一扬。 “你要是想找简舒华……我来就可以了。” “呃,嗯。” 秋杉心说其实不一定非要找她。 不过,既然在他们心中,简舒华的名字就等同于学生会本身……威力很大呀,那她当然也没什么意见。 她确信今天遇到大壮他们本来只是个巧合,但刚才这么一搞,绝对已经和他们结下了死梁子,以后不被找麻烦才怪。 云鹤已经拨通了电话,看着她:“你打算怎么说?” 要不是看在秋杉瘦瘦弱弱的份上,他绝不会打给简舒华的,那好像就是在向对方展示自己的无能一样…… 从小到大,他信奉的只有一个道理,别人不服你,就用拳头打回去。 听着另一边传来的悦耳响铃,云鹤一想到要如何向简舒华解释,都有些后悔了。 正想挂掉,秋杉冷静地开口:“实验楼A栋三层第三电梯附近的摄像头坏了,附近是存放各种重要试验仪器的地方,物业迟迟不修,让他们去催一下,很合理吧?” “……哦。”云鹤一怔,“就这样?” “就这样。” 秋杉看着他。 云鹤要面子,有些话说不出口,但别人也足够了解他,听他一说,自然会想办法去弄明白在实验楼发生了什么……以学生会的能力,应该不难做到。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她操心了。 …… 下午最后一节课,秋杉收拾好东西离开课室前,远远看了云鹤一眼。 本以为他还会犹豫,但他却很快站了起来,朝自己走来。 “走吧。”云鹤沉声。 周围的几个男生都忍不住朝他们频频侧目,却被云鹤嚣张地瞪了回去。 “你这样也太明显了。”秋杉小声提醒他,“本来低调点也许还不会被人看到,现在不就……” 出了教室,云鹤哼了声。 “万一那些人还想堵你呢?”他挑了挑眉毛,“他们不敢主动找我,是怕我,你只不过是他们泄愤转移的目标,要是知道我在,你看他们还会出现?” 原来是为她担心这个,秋杉点点头,微微一笑:“我知道啦。” 云鹤想着即将见到的特优生聚会,就觉得是一场恶战。 他打起精神,在脑海中做了好几种预演。 然而,他们都没有预料到的是,504实验室只有两三个人在,很快也走了出去,最后只剩下江婉露一人,安静地坐在桌前看笔记。 两人对视一眼,秋杉走上去,敲了敲门。 “来了?”江婉露起身转过来,露出无奈的笑容,但在看到云鹤的时候,眼睛便惊讶地睁大了。 他怎么……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秋杉,眼中流露出这份疑惑。 “下午好。”秋杉礼貌地打招呼,“上午我遇到了几位不太友好的朋友,发生了点冲突。云鹤同学担心我被人打,主动护送我过来。” 这一番“说辞”听得他俩都一愣一愣的。 江婉露镇定下来,朝云鹤点了点头:“原来是你,上次多谢了。” “……没什么。”云鹤语气干巴巴的。 听起来他们好像打过交道,却不熟悉。 注意到秋杉疑惑的目光,江婉露表情又温和下来,向她笑了笑:“上次我在健身房,被人骚扰了,多亏云鹤同学把他们赶走……” 嗯?这听起来怎么有些熟悉。 “上周?”秋杉向她确认。 江婉露不明所以,还是点点头:“嗯,我习惯中午去做几组拉伸练习……” 接着,她明显是回忆起了不愉快的事情,细长的眉毛微微一拧,脸色不悦。 女生去健身房,最反感的就是那些自以为的男性,不是喜欢霸占器材,炫耀自己的肌肉,就是时不时往她们身上瞟,还有的喜欢蹭上来尬聊,厚着脸皮,还企图以“帮助”之名动手动脚。 往常她遇到这种事情,说是说不过他们的,就算指出来,也会被他们强词夺理说“你太敏感”,然后大肆嘲笑一通。 只能忍,或者掉头就走。 但那天,云鹤恰好也在。他叼着一瓶早餐奶,似无意经过,突然一言不发就把那男生的后领提了起来,甩了出去。 “这里不欢迎你,滚。”他说得言简意赅。 咣地一声,男生摔在地板上的动静瞬间引来所有人的注意,旁边唰地站起来好几个人呢。 江婉露突然想起来,学校的健身房就是云鹤家里资助的。 他要说不欢迎,那还真的有资格。 云鹤占尽主场优势,面对突然围过来的五六人,也只是懒懒地抬了下眼皮。 “要打出去打。” ……“哇。”秋杉听到这里,歪头看向云鹤。 “你怎么不早说?” 她又回忆起路过时看到的情形,不知道真相的,还以为是他主动挑事呢,倒是和其他同学口中的小霸王形象吻合了。 却不想,那是在见义勇为。 云鹤被她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嘴硬道:“你又没问我。” 江婉露目光在他们之间徘徊,迟疑了一下:“后来,你没事吧?” 当时她也没有心情再待下去,她换好衣服就出去了。 想到云鹤可能会被那群人找麻烦,她都做好准备打电话找宿管了,没想到等她出去,一个人都没看见。 江婉露松了口气,或许是她想多了,那群人根本不敢惹云鹤…… 现在看来,难道是秋杉路过,帮了他一把? 她看向秋杉时,愣了下,差点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的事情。 秋杉也在打量这间实验室:“是我记错时间了吗?” “抱歉,本来是想叫你来和大家认识一下。”江婉露停顿了会儿才说,“但是……我们之中发生了点分歧,有人不希望你来。” 云鹤在旁边扬起了眉毛,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 秋杉却似乎并不意外,点点头:“这样啊。” “希望你不要介意。”江婉露很快说,“你如今在学校里备受瞩目,大家都知道你和……” 她看了云鹤一眼,表达得很委婉。 “和他们关系不错。说实话,我并不在意,但有几个朋友觉得……” 江婉露看着他们。 她也觉得不太理解。 简舒华开会时主动在秋杉身边坐下,还能解释为她想拉拢关系。 可秋杉被邀请参加特优生聚会,怎么还会找上云鹤?更不可思议的是,云鹤会跟过来……他在竞赛组,不是绝对的精英生一派么? 秋杉偏偏对此解释得很正大光明——“他怕我被打。” 江婉露不是傻瓜,结合他们刚才透露出来的消息,也就明白了。 健身房的那群人不敢招惹云鹤,反而盯上了秋杉…… 她居然没有太意外。 说实话,云鹤在健身房里替她出了一口气,她并没有脸大到认为他对自己有什么好感,或许只是单纯看流氓不爽罢了。尽管如此,云鹤单是站出来表态这一举动,也让她十分感激了。 看到别人被骚扰,大部分人只会保持沉默,或是以看热闹的心情纵容他们为所欲为。 可云鹤却没有因为她是特优生,是拒绝过他的好兄弟的女生而冷眼看着这一幕发生……他没有,秋杉也没有。 江婉露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向秋杉。 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人。 “今天这一聚会是我考虑不周,很抱歉。但我仍然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她说着,朝秋杉伸出了手。 第16章 吃醋? 啪的一声。 秋杉刚抬起来的手腕被云鹤一巴掌打掉了。 江婉露微微错愕,下意识后退一步。 秋杉揉了揉手腕正感到莫名其妙,抬头对上少年不悦的目光,眉间还有些戾气。 “你还当着我的面勾搭女生!”他谴责地看着她,说得理直气壮。 “……”秋杉目瞪口呆。 你哪只眼睛看到“勾搭”的? 江婉露也赶紧说:“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和秋同学解释,这是我们特优生之间的……” “那也不行。”云鹤的手依然挡在他们之间,毫不动摇,“男女授受不亲。” 秋杉忍无可忍,甩开了他的手臂,顺势给了他一拳:“你是活在哪个大清年代?” 江婉露又“啊”了一声,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 那一拳打在云鹤肩膀上,听沉闷的声音就觉得很痛。 而他也确实毫无防备,后退了几步,撞在门框上,眼睛怒瞪过来。 那眼神非常凶狠,看得江婉露一个激灵,脑海中只升起一个念头:他或许要动手了! 或许是过往云鹤的名声摆在那里,再加上他陡然沉下来的脸色,让人心生惧意。 这份惧怕很快转化为对秋杉的担忧。 来不及思索,江婉露快步上前,扯住她袖子往后拉过来。 尽管害怕,她依然作出镇定的模样,挡在了秋杉面前:“你别乱来!” 江婉露的手有些发抖,声音是努力压出来的。 她在赌,云鹤既然会在健身房挺身而出,就不会对女人动手。 他确实没有。 捏紧的拳头放在腰侧,隐隐发抖。 江婉露的心都悬了起来。 而云鹤只是瞪着她们,目光在两人脸上徘徊,最后与秋杉对视。 “你居然……”他咬牙切齿,“打我!” 但话出口的这一瞬间,那股凶狠的气息仿佛只是错觉,他脸上的戾气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语气分明是委屈的,还有一些震惊,难以置信—— 你居然就这样迅速和女生结成了同阵营,要转过来对付我吗? 江婉露呆了下,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神经紧张了。 这时,秋杉也开口了,她的表情也很平静,声音比平时冷淡许多:“本来是想看看你脑子里进了多少水,但万一搞坏了,我怕负不起这个责任。” “?!” 江婉露又惊愕地转过来看她,是真的打啊?丝毫没留情吗? 云鹤更气了:“什么脑子进水,你现在和简舒华的绯闻还没消下去,就和别人传——还是江婉露,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 “我和他们?”秋杉轻嗤了一声,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 她脸上浮现笑容,却并未到达眼底,叹了口气:“说几句话的事情,被人联想那么多,到底是谁的问题?” “怎么,有些人连和女生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看别人走近两步就嫉妒得要死?把自己那些龌龊肮脏的心思往人家身上放……这种人还有理了?你居然会担心我——我会怕他们?” 对上她毫不示弱的眼神,云鹤怔了怔,心中迅速上升的怒气突然就消失了。 是啊,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可是第一天来学校,就敢甩乔桓面子的人。这样的人,还会畏惧风言风语吗? “你到底是想帮我呢,还是站在他们的立场——一起来指责我?”秋杉紧追着问道。 “……我当然不是。”云鹤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气势立刻被对方压得死死的。 “那就对了,以后有人敢当着我的面编排我……或者她。”她看了一眼江婉露,朝她点点头,收回目光继续说,“就揍他。” “如果是背后说呢?”云鹤追问,然后恍然,“没关系,我帮你揍他们。” 秋杉突然就笑了,仿佛他们之间并未出现过任何硝烟气息。 她唇角上扬,非常温柔地:“只要我听不到,就影响不到我,管他们呢。” 她退后两步,理了理自己的袖子,若无其事地向江婉露告别。 江婉露半天才回过神来:“你们……没事就好。” 秋杉转头走向电梯。 云鹤却没有马上跟上,转过身来看她。 “你不是真的喜欢他吧?”他狐疑地打量着江婉露。 江婉露莞尔一笑:“他很好,你不也喜欢他么?” 什么喜不喜欢的! 云鹤一惊,顿时头皮发麻,几乎当即要反驳,但随即想起江婉露并不可能知道秋杉喜欢男人的事情…… 他生硬地停下来,说:“不要说得那么暧昧,我把他当朋友。” “是啊。”江婉露轻轻地点点头,“能当朋友也很好。” 云鹤离开的时候,被她那眼神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奇怪的女人。 他还是不太相信她对秋杉一点意思都没有,但转念一想,光凭秋杉长着这么一张不平凡的脸,他也不可能一个个阻止对他产生好感的女生。 “只希望他自己能把持住了。”云鹤暗暗叹气,心想,“只要他不被富婆诱惑……” 一阵嗡嗡震动打断了他的思路。 云鹤拿起手机一看,是简舒华。 他没多想,按下了通话键。 走到电梯边时,秋杉提前按下的电梯已经上来了,看到他接电话,没催他进来,而是按住了开门键。 “喂?”云鹤刚开口,就听到简舒华柔和的声音响起。 温柔,却不容置疑:“你和转校生动手了?” “……” 云鹤呆呆地放下手机,看了看四周,最后看向秋杉,表情十分诡异,让她都关心起来了。 “怎么了?” 云鹤憋了一口气:“刚才的事情……被人看到了。” “哇,不是吧。这么快?”秋杉也惊了,“怎么传的?不会是‘劲爆!为了江婉露,秋杉竟然对云鹤大打出手’——之类的?” 云鹤:“……” 他幽幽地用“你怎么这么熟练?是不是还很期待”的眼神瞪着她,好一会儿才说:“舒……简舒华找我们过去。” * 这是秋杉第一次踏进学生会的地盘。 空调开得十足,屋外天空已经染上了夕阳余晖,室内光线却依然明亮得刺眼。 云鹤走得驾轻就熟,像是来到自家一样,很是随意地和秘书处的小干事打了声招呼。 那小学妹紧张地看了他一眼,迅速低头收拾东西:“会长,那我先走了!” 直到门咔哒一声合上,办公室陷入了一片突然的寂静。 秋杉环顾着,目光在墙上的装饰画上转了一圈,然后对上了简舒华含笑的眼睛。 但她随即转向了云鹤,那笑意便没那么温和了。 好像他俩是教务主任被抓住的小情侣似的,云鹤忍不住腹诽。 “我不是和你们说过了么,”简舒华不无责备地,尽管声音很轻,却听得云鹤一阵压力,“要对同学友善一点。” “不、不是,你误会了。”他急急辩解道, “我们没有打起来……也不是闹矛盾。” 简舒华眉毛一扬。 云鹤咽了咽口水,猛地抬手指向秋杉:“是她先打了我一拳,我也没还手啊。” 他看了看秋杉,嘟囔道,就她这身板,自己要是真的一拳上去,起码要进医院吧。 就算没有江婉露在前面挡着,他也不会做什么的。 “我证实。”秋杉也紧跟着说,抬起右手半握拳,信誓旦旦地,“云鹤少爷是个非常有绅士风度的男人,绝对不做欺软怕硬的事情。” 简舒华微微诧异地看着他们,表情放松下来。 “误会吗,那就好。” 学生会会长真不容易啊,还要时刻关注同学们的矛盾。 秋杉感激地向简舒华点点头:“给你添麻烦了,不过……你们怎么知道的?” 云鹤也警觉起来,紧皱眉头。 “实验楼平时人没几个,我们进去的时候,明明没看到……” 简舒华许久没说话,轻轻一叹,手指在桌面叩了两下。 “有人盯着你呢。” 云鹤很快意识到这个“你”指的是秋杉,扭过头去。 “看,我之前说什么来着?” 秋杉正要回答。 “没关系,”简舒华从容不迫地,“有人想趁机挑拨你们的关系,被我压下去了,不会传出去的。不过,下次还是要注意些。” 云鹤看着她递过来的手机屏幕。 这不是简舒华的手机,恐怕是刚从某个学生会成员手中临时“没收”过来的。 上面正显示着几百人的微信群,还有一段未发出去的文字。 “报!!云鹤为了江婉露对转学生大打出手!” ……还真被秋杉说中了! 但是为什么是调转过来的?!明明被打的是他! 云鹤一阵头疼,干巴巴地说:“哦,多谢了。” 他非常郁闷地走出办公室,半天没听到脚步声,才发现秋杉不见了。 他扭头一看,门被关上了,顿时脑海中警铃大作。 简舒华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恐怕也信了几分吧?……她一定是吃江婉露的醋了,抓住机会要和秋杉单独相处! 而此时,秋杉望着被简舒华按住的门把,放下了伸到一半的手,微微不解。 “还有……事吗?” “有。”简舒华松开门把,抬起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唇边泛起笑意,语气似云淡风轻,“我知道你是女孩子……和那些糙男人整天生活在一起,要小心点,好吗?” 秋杉微微睁大了眼睛。 第17章 不太懂男人。 咦? 秋杉有些惊讶。 当然,简舒华只要去查了孤儿院的事情,很容易就能知道她的秘密。对这一点,她并不意外,但是……关注点居然是这个吗? “我……还挺好的?”她对上简舒华的注视,迟疑了一下。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她反而有些不习惯,随即微笑着说:“没什么的,他们躲我还躲不及呢,能有什么危险呢?” 对方明显不认同,微微蹙眉,向她轻轻摇头。 “你还是不懂男人……” “嗯嗯,好啦,我知道的。”秋杉说着,语气却有些敷衍。那不以为意的表情,好像在说,我可能不懂,但你不也和我一样? 简舒华:“……” 似乎想说些什么,比如—— 他当然懂。 但这一句话却是没办法说出口的,至少现在不能。 他以“舒华”的身份遮掩了这么多年,不能功亏一篑。 因此,他很轻巧地转移了话题,从桌面上拿了一份报告单,递给秋杉。 “你的免修申请,体育组的老师已经签了字,秘书处也盖了章。” 秋杉接过来,又紧跟着被塞了另一张申请表。 “虽然游泳课能够免修,但按照信雅的规定,这两个学分还是要在其他地方补上的,”简舒华不紧不慢道,“你看看有什么想学的?” 她低头阅读。 信雅高中的体育课分为两个阶段,以班级为单位进行统一的体测、夏季游泳课,以及秋季校运会等集体活动。 剩下的则是选修课的时间,学生可以自由参加网球班,篮球班……等等,有球类,也有田径项目,十分丰富。必修的游泳课不能上,相应课时就得在选修上补回来。 条件越好的学校,总能在各方面展现出无与伦比的优势。 在行政楼五层的办公室窗口望过去,秋杉能看见东边尽头的一片高尔夫球场,更远的地方,还有一片林子…… “那边是马术班的场地。”简舒华留意到她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东边,不由一笑,“感兴趣吗?” 秋杉:“不了不了。” 她赶紧摇头。 众所周知,养马是贵族们的消遣。 不说马匹自身昂贵的身价,马厩的费用都高得不可思议,更不用说要提供足够宽敞的活动场地,论奢侈程度,不会比高尔夫差。 豪车至少是正儿八经的代步工具,而城市里的马只能在专门的跑马场活动。 就算在信雅,也只有少部分学生家里有条件养得起。 简舒华看出她的心思,笑了笑,解释:“信雅有专属的养马场,挑选的都是温驯的赛马,每年级都有十个名额……提供给无法自备坐骑的学生。” 秋杉听得微微意动。 感觉很有趣。 就算是拍戏,他们也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货真价实的马,多是靠后期合成,真实拍摄的时候,能摸一摸就不错了。 但是,整个年级好几百人,只有十个名额……能轮得到她选吗? 报名表上写,选修课的最终名额会根据第一第二志愿进行调整。 如果第一志愿有冲突,就只能在当事人之间协调。 秋杉没有继续思考下去,拿起笔唰唰填完基本资料,分别勾选了马术和射箭。 简舒华看着她写完,微微意外:“球类运动一向是最热门的,相比这些也会轻松一些……第二志愿居然是射箭吗?这门考核会有点难度。” “因为感觉很好玩。”秋杉回答地很干脆,签完名字,将表格递给他,“球类竞技才麻烦呢,难免和别人肢体碰撞。但如果是感兴趣的运动,就算难度高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吧?” 外面的射箭场每小时可要好几百块呢。 云市的跑马场更是会员制准入,要是没有门路,想办会员都难。 能在学校里玩一玩,还是免费的,多好! …… 秋杉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了憋了一肚子气的云鹤。 她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向电梯。 “你又怎么了?” 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跟上,声音闷闷不乐:“没什么。小舒和你偷偷跟说什么呢?” “唔,她跟我解释,刚才那个秘书处女生的朋友在实验楼上课,给她拍了我们和江婉露的照片。”秋杉边走边说,云鹤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居然还拍了照!”他又气又好笑,“然后呢?” “被简会长勒令删掉了。”秋杉答道,表情微妙了一下,“那位同学似乎担心我被你欺负,所以描述的方式稍微夸张了点……她说希望你不要介意。” “担心……” 云鹤无言以对。 他回忆了一下刚才跑掉的小学妹,那欲语还休的表情。说什么“担心”,分明是对秋杉有好感吧!……啧,这些人。 移情别恋的速度不要太快。 “还有就是,她提醒我下周就要月考了。”秋杉顿了顿,在电梯门口停下,探了探按钮。 她回头对上云鹤的目光,微微一笑:“要把注意力放在备考上,如果有人找我联络感情,最好都不要理会。” “……” 云鹤想,这还真是很委婉的说法了。 他再看秋杉状若无事的表情,忍不住问:“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她皱眉看着电梯在一楼耽搁了许久,微微困惑,一边问。 “意思是,有人想追你。”云鹤语气凉飕飕的。 “呃,那又……怎么了?”秋杉终于回过头来,“我不能拒绝吗?” “你能拒绝吗,”云鹤反而冷静下来,“如果那女生长得……算了,既然你对女人不感兴趣,漂不漂亮也无所谓。但如果她说,一个月给你十万呢?” 当然,这“十万”只是举个例子。他补充。 小富婆出手都很大方的,钱不是重点,各种各样的礼物才是大头。 秋杉:“……十万?” 她眉毛轻轻一抖,扬了起来。 “那还挺多的。”她评价道,“小小年纪,就花这么多钱包养,真不怕被当做冤大头啊。” 云鹤嘴角抽了抽:“重点是这个吗?” “不是,”秋杉立刻说,“重点是,我的确得好好准备了。月考成绩会决定期末奖学金评定,各种项目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好几万了呢!” 她回头看电梯还是一动不动,跺了下脚,叹气。 “唉,谁那么没素质,卡着电梯门聊天呢?算了,我们走楼梯。” …… 这周末,秋杉没有去医院。 她熟悉了电子阅览室,直接将竞赛班的资料扫描了一遍,传给医院。 节省下来的往返时间,她就留在图书馆复习。 信雅的教学进度并不比其他学校快多少,除了国际班的存在有些特殊,在文理科都没有重点班和平行班之分。 表面上看,各班的学生分布也很均匀,成绩好的和成绩差的打乱分配,让各位班主任之间的竞争也变得十分激烈。 为了照顾大部分学生的学习能力,老师们在课堂上也只能把持着节奏。但对真正的精英生,他们都会给出开小灶的机会。 比如进阶的重点习题练习、课外指导,大体上领先教学讲义好几个篇章。 在月考这种校内教研组自己出题的时候,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往里面塞“超纲”内容。 这也很合理。 月考难度不能太低,筛选不出学生分层,精英学生会不满。但也不能高于竞赛组的难度,因为平均成绩太差,会让教学成果不太好看。 秋杉刚做完上届的月考试卷,对信雅诸位老师有了个初步的认识,微微舒了口气。 就在这时,有人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她抬头瞥了一眼,是个不认识的的男生,眉毛又浓又长,眼神很犀利。 浓眉毛看着她,不太客气:“你就是秋杉?” “是。你找我?” “这次月考,要是你表现不错,我就认可你加入我们。”他冷冷道,“希望江婉露没有看错人。” 第18章 战书。 秋杉明白了。 眼前这位,就是和江婉露闹矛盾的特优生之一。 浓眉毛放下战书扭头就走,很酷,很高冷。 准确地说,这也不是下战书,只是来通知秋杉一声而已。 “想要加入我们?那得让我们看看你的本事。” 这还不一定是特优生小团队的共识。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就像江婉露和他们不一样,浓眉毛或许也只是个特例。 秋杉摇头叹气:“难搞啊。” 如果只是需要成绩的话,她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就怕没这么简单。 周末结束,学生们返校后,在老师的指导下陆续收拾教室,腾空抽屉。 所有课本和教学用具都被转移到阳台和工具间里,偌大的教室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考前一个晚上,秋杉按着名单去看自己的考场。 考场教室是抽签决定的,每班20人,前后左右间隔之大,无情地阻断了作弊的可能性,更不用说还有几位监考老师。 因为上次出了诬陷同学作弊的事情,影响十分恶劣,学校这次特地更新了监控设备,确保能够三百六十度环绕拍摄,不错过任何细节。 张疏彤提醒着,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大家要互相监督,诚信考试。” 有点巧,秋杉被分到的考场居然在二楼,国际班的教室。 刚下晚自习,还有些学生没离开,几道目光明里暗里朝她飞了过来。 还有的直接站在了她面前,双手叉腰,扬起下巴。 “怎么,你还想来骚扰舒姐吗?”双马尾面露怀疑,微微眯起眼睛。 秋杉举起便条,无辜地说:“我来看考场。跟她有什么关系?不是说她平常都不来教室的么?” 双马尾一时语塞:“也是……” 她气焰弱下去一些,正要离开,突然一想不对,又扭回头,猛地拍了下桌子。 “我看到了!” 唰一声,大家又看了过来,目光如炬。 “什么?”秋杉很耐心地问。 “你——”双马尾拍在桌上的手慢慢握拳,冷哼一声,“居然让她帮你递选修申请表,报了最受欢迎的马术班,不就是想从学生会走后门么?” 众人哗然,八卦之心熊熊升起。 “喔,你说那个啊。”秋杉愣了一下,恍然道,“是简会长给我的,你是说,原来她要帮我走捷径?” “不是吧?那可是简女神啊,怎么会……” “被一个小白脸迷得晕头转向?!” “我不相信……” 大家仍在悄声议论,只言片语传过来,双马尾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这当然不是她想表达的意思。 本来她是想指责秋杉死皮赖脸缠着简舒华,结果被“他”这么一说,反而变成简舒华主动……那跟以权谋私、监守自盗有什么区别? 学生会一向是大家心目中的楷模,这不就是在抹黑他们的形象吗! 双马尾正要辩驳,秋杉又开口;“好啦,别激动,我开个玩笑。” “……啊?” “只是因为免修的材料申请,他们需要我提前交选修申请表而已,最后还是要等全年级统一抽选的,不存在你说的什么特权。”她平静地解释,“所以不用担心,你们的会长还是很公正无私的,而且非常关爱同学。” 双马尾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尽管她满脸写着怀疑,很想质问一句“真的?”,但又想到了简舒华的信誉,要是问出口就等于在怀疑她,不情不愿地咬住了嘴唇。 她的朋友过来拉了拉她,小声说:“我收拾好了,我们回去吧?” 双马尾磨磨蹭蹭,还没死心。 她个子没秋杉那么高,必须抬起头来才能对上她的脸,气势上就少了些先天优势。 “你真的不是……冲着接近她才去报马术班的?”双马尾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应该知道,乔桓和方卓谛也在的吧?” 秋杉惊讶,心说这她还真不知道。 她只知道,马术选修班一共有十八个名额。 撇除家里养马的几位豪门大少爷、大小姐,剩下的十个名额才是留给大家的。 而她完全没有思考,有谁是属于养得起马的阶层…… 被双马尾这么一提醒,她倒是觉得毫不意外。 “那云鹤呢?”秋杉更关注的是,他们三个好兄弟,居然不是手牵手一起走的? 不应当呀。 双马尾嘴角抽了抽:“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他是散打青少年组的冠军出身,早就被武术课的老师预定了,不会放走的。” “……喔。” 秋杉又想了想:“这样么,那也不意外了。他的身手在马背上恐怕没那么好施展,那可就浪费了。” 真是无法沟通! 双马尾被她堵得无话可说,一甩辫子,拉起同伴气呼呼地走了。 秋杉留下来,按着座位上新贴的序号,找到了自己的桌子,7号,位于第二列第三排。 她看了看旁边,听到“呵”的一声,似乎是在和她打招呼。 抬头一看,浓眉毛站在那里,拿着便条放在她左手边的桌子上,皮笑肉不笑。 “这么巧。”秋杉友好地说,“阿眉,本来想说多关照了,不过又想到这是考试,未免被人误会,还是不说了。” 浓眉毛的眉毛抖了抖:“……我姓梅!” 还关照呢。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又说:“前后有两个监考老师和全方位摄像头,再加上一个巡场监考,你就算是想作弊也难,不用杞人忧天。” 秋杉看他这态度,有些好奇。 “是吗?江婉露那事闹得挺严重的吧,据说她本来是能拿第一的,一向拿手的理综发挥失常……”她看着浓眉毛,微微歪头,“对我们特优生来说,期末排名尤为重要,关系到奖学金,你们就不担心有人故意针对?” 浓眉毛满不在乎:“那是她咎由自取。谁让她没事招惹方卓谛那种花花公子的?不专心学习,整天搔首弄姿勾搭男人,这不是活该么。” “老哥,她是被招惹的。”秋杉礼貌地指出他的错误。 浓眉毛嗤了一声:“就她那样?她要是什么都没做,方公子会看得上她?说不定就是耍些欲拒还迎的小手段呢,结果没把握好度,一不小心翻车了——我说你,未免太天真了,就当我好心提醒你,别小看那些女的。” 秋杉没回应,拿起便签就离开了国际班。 “那些女的”——这口吻说出来还真是轻蔑。 这个姓梅的,年级排名是多少来着?她没什么印象,之前只着重关注了年级前十。但既然对方也在竞赛组里,应该也是有一门特别拿手的学科。 要打听消息并不难。 秋杉一回宿舍,就借着“交流感情”的理由,把云鹤拉到了房间里,将乔桓和方卓谛惊异的目光挡在外面。 而云鹤毫无防备,被她拽着衣袖,顿时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你、你你……等一下!” 门刚关上,他就忍不住吼了出来。 秋杉唰地松开了手,后退几步,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我跟你打听个人。” 云鹤对普通学生没什么印象,但一说浓眉毛,他也想起来了。 这可是个让人过目难忘的特征。 “我记得他是……奥数组的。化学和生物也不错,理综能排前三,不过英语有些拖后腿,总成绩就那样了。”他顿了顿,补充,“也不差,年级前三十还是有的。” 秋杉默默记下来。 云鹤又问:“突然问这个,他怎么你了?” “感觉有点不爽,”她答道,“有人找上门来挑衅,我总不能毫无反应吧。” 没错,云鹤很赞同,想起她之前扔下的宣言:“揍他!” “那不太行……”秋杉却说,“那种人胆子很小,你要找他约架,他说不准就偷偷去通知教导主任了。” 云鹤切了一声,也并不惊讶:“那你打算在月考上压过他?” 秋杉叹气:“我的目标又不是年级前三十,超过他完全只是顺带的好不好。” “呃……”也是。 云鹤在心里快速整理了一遍,月考分为四大科,语数英和理综。 要想加入化学竞赛组,就得在理综的化学卷面上拿高分,单科进前八。 但还要胜过浓眉毛,理综总成绩上也要下点功夫,按往年信雅的分数来看,起码得拿287分以上…… 看秋杉信心十足的样子,应该没问题? “对了,我记得上个学期简舒华的总成绩是七百三?唉,好像是有点难度啊。” 噗—— 云鹤呛了起来,瞪大眼睛看向秋杉。 她若无其事地推开了门。 门外,乔桓已经走了,但方卓谛躲闪不及,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被他们看了个正着。 他急急地干咳一声,拿起杯子喝花茶,加快两步走向阳台:“哎呀,忘记收衣服了!” 云鹤回过头来,十分肯定地:“他们都听见了。” 没事放什么大话! 他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秋杉缓缓托腮,唔了声:“看来没有退路了呢。” 第19章 一波未平。 两天的月考转眼就过去了。 当天晚自习,老师就已经紧锣密鼓地批试卷,语文作文还没出,数学和理综都已经快改完了。 秋杉去走廊里打水,正看到张疏彤满面喜色从办公室里出来,朝她点头微笑,心中就有数了。 肯定没考砸。 她轻舒一口气,端起杯子回了教室。 林倚楼和梁可在对答案,互相看着,脸色愁苦。 “完了,”梁可抱头,“我怎么会把这么简单的三价铁离子看错!明明上次还上了错题分析的重点!” 看到秋杉坐下,他们都跟着看过来,十分与有荣焉地问:“你怎么样?有把握年级前十吗?” 她失笑:“哪有这么快知道?考完以后别那么紧张,放松点不好吗?” “哎,也是。”梁可挠挠头。 他其实对成绩并不那么迫切,只是刚考完,总有那么几个学生喜欢找人对答案,连带着影响了整个班的氛围。 他也不知不觉对完了半张理综卷,才幡然醒悟。 倒是秋杉看着悠哉得很,从考场里出来,直奔饭堂,晚饭给自己打了个小鸡腿。 这两节自习上,她也一直在看化学竞赛的讲义,试卷碰都没碰。 学习委员来借走她的问卷,她也就随手拿出去了。 似乎完全没把结果放在心上。 这样的人,要么是彻底放弃抢救,要么就是太有信心…… “这次是月考,等期中就是三校联考了。你们竞赛下个月还有初赛呢……”林倚楼忍不住说,“你真的不紧张吗?” “多少有一点,不过紧张也没用啊。”秋杉语气轻松,一边收拾笔袋。 “好不容易考完了,不如想点开心的事情?比如——” 梁可啪地打了声响指:“对了,隔壁二班有人包了明晚的Time。's Day,约狼人杀,来不来?” 林倚楼眼睛微微亮起,期待地看向秋杉。 她只是哦了一声:“班长和我说过。” 方卓谛一向是集体活动的积极分子,其他男生为了能和女生联谊,一般也会主动找他。 202另外两人却不那么配合。 乔桓很反感一群人闹哄哄的挤在一起,一听他们要去活动中心玩,“联谊”两字还没提,便断然拒绝。 云鹤倒是无可无不可。只不过,之前有次玩得太大,漂亮学姐借着真心话大冒险的名义找他告白,被人起哄着“亲一个”,他不高兴,当场就翻了脸,把一帮公子哥吓得脸色发白。 “之后,他们就不肯再叫云鹤了。”方卓谛悄悄跟秋杉透露。 他转念一想,又好心提醒她:“如果你对女生不感兴趣,就别去了。刚考完,他们都玩得很疯……” “有多疯?”秋杉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方卓谛微妙地沉默了一会儿。 “嗯,就是喝酒,各种惩罚游戏……” 他悄悄瞅着秋杉的反应。 想来这么一个老师眼中的乖乖仔,家庭条件又摆在这里,肯定是没泡过吧的,多半也没沾过酒。 不过,他很确信,要是秋杉去了,女孩子们一定都会沸腾,光是冲着这个,男生们也会想把她拉去的,当然要是能趁机把她灌醉看笑话,那就更好了。 秋杉一听,莫名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 好奢侈啊。 方卓谛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如果我不去呢。”秋杉转而说,“是不是就更难融入班级了?” 方卓谛意味深长地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看你也不在乎能不能融入吧?” 他那眼神颇有些挑衅和探究的意味,好像在问,怎么样,敢不敢来? 哦,那倒是。 秋杉朝他微笑:“别这么说,我可是很友好的。既然大家这么真诚地请我去,那我当然不好拒绝啊。不过……” 想起明天是周五,要是晚上出去,怕是赶不上门禁了,她微微困扰。 “这有什么,”方卓谛随口说,“你去我家住一晚呗。” * Time。's Day是一家格调很高的桌游店,晚上才开门营业,最低消费都要五百起。 这次被隔壁班的周家小公子大手笔包下来,酒水供应无限,说是要让大家尽兴玩一晚。 一阵欢呼,大家都很给面子地鼓掌、吹口哨。有献殷勤的小狗腿立刻起哄,让店里把最漂亮的女DM请出来陪他们玩。 秋杉搭了方卓谛的顺风车过来,又特意和他错开,找借口先去洗手间。 出来时,正好遇见梁可,两人一同走进包厢,里面正热闹着。 一边是专门圈出来的吧台,另一边还有一支小乐队演奏,五光十色的灯忽闪忽灭,跟夜店没什么区别。 早有人注意到了他们。 梁可他换了身休闲衫,倒扣着一顶鸭舌帽,看起来很精神。但他长得并不显眼,又穿了深色系牛仔裤,在昏暗的光线中几乎能完美地融入背景里。 让他们真正在意的是秋杉。 转校生有一张格外漂亮的脸,他们都知道,偷拍照早在女生间传了个遍,惹得男生又羡慕又嫉妒。 可想找她茬却不那么容易。 她和其他低调沉默的特优生不一样,才一来和简舒华搭上了关系,据说还和高年级的跆拳道社打了一架,让云鹤刮目相看…… 这么一来,大家虽然对秋杉还不熟悉,再怎么好奇,也不得不忌惮几分。 在一些人暗暗期盼中,秋杉出现了。 没有让人太意外,“他”还是穿着信雅的制服,晚上温度稍低,衬衫外面加了一件深红色外套,纽扣一直系到领口,从领结到袖子都干净整洁,看起来乖得要命。 她又长了一双温软的下垂眼,笑起来时嘴唇微微上翘,内敛含蓄,眉眼间的神采却难以隐藏。 周悦就是今晚的“东道主”。 他第一时间注意到身旁的女生转移了注意力,也跟着望过去。 ……不得不承认,就算什么都没打扮,秋杉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瞩目。 他在心里不屑地哼了声,抓起一杯鸡尾酒站了起来,等别人让开路,才慢条斯理地走上去。 “久仰大名,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周悦伸出手,将那杯绚丽的饮料递过去,笑容满面,“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不用客气,尽情享用,可别浪费了。” 秋杉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明里暗里流出来的鄙夷之意,点点头说:“多谢,在我以前的环境,的确很难找到这种冤大……啊不是,我是说,慷慨的活菩萨。” 周悦的笑容短暂地扭曲了一下。 是想说冤大头吧,是吧!大家分明都听到了! 他眼神陡然犀利起来,秋杉却只是平静地接过了那杯饮料,屈起食指探了探玻璃杯。 声音清脆。 “这颜色真好看,”她由衷地说,“应该很贵吧?让你破费了。” 周悦得意起来,正要趁势奚落几句,又觉得不太对味。 她的态度过于坦诚,反而让人挑不出毛病。 毕竟……大家都知道秋杉是拿奖学金的特优生,没来过这种地方才是应该的。 要是她打肿脸充胖子,那才惹人笑话。 “破费?”周悦还是哼了声,旁边几人也配合地哈哈笑起来。 “就这么点酒钱,加起来也不过是一周的零花罢了。” “不用帮我省钱,喝吧!” “这种好东西,要是错过,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咯。” 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聚集过来,怜悯又嘲笑,仿佛秋杉连一杯鸡尾酒都没喝过,是多么的土鳖。 不过,他们更期待的是她喝下去以后……第一次喝樱桃炸弹,那反应总是很有趣的。 秋杉晃了晃玻璃杯,似乎在欣赏杯子里被灯光反射出来的彩虹色。 冰块晶莹剔透,色彩如银河流动。 “樱桃炸弹”,调酒师的手艺真不错,她想着,慢慢举起杯子,在周悦紧盯下,轻抿了一口。 “不喝完吗?给点面子呀。”周悦挑眉。 秋杉摇摇头,依旧诚恳:“原来不是果汁啊。” “怎么?” “不是很好喝。”她摇摇头。 周悦的笑容渐渐淡了。 “不好喝你也得……” “对不起。”秋杉又打断,语气依然柔和,“准确地说,是非常难喝,虽然是周同学请客,这么说可能有点尴尬……但是吧,酒精这种东西,到底是哪个营销天才能夸出来一句’好东西‘?卖酒的王婆自夸,消费者不能真的这么傻乎乎地信了吧?那还不如,给家里长辈买点保健品?” 鸦雀无声。 周悦呆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甚至忘了生气。 “你……什么意思?” “未成年少喝点酒。”秋杉语重心长地说完,把玻璃杯放回到他手心里,“对脑子好。” “什么玩意!” 周悦猛地将杯子摔到地上,啪地打碎了。 他脸色铁青,正欲发怒,被狐朋狗友们扯了过去,按回到座位上哄着。 “算了算了,别理这个不识相的了。” “就是,悦哥请他来,已经够给面子了,也不看看自己钱包里有几分钱,够格来这种地方么?” …… 店里的气氛变得很诡异,这原先也不是秋杉的本意。 她抿了抿嘴唇,抹去那一点酒渍,叹了口气。 高中社交活动怎么就这么麻烦呢。 这时,她听到角落里传来一声:“秋杉?” 狼人杀的桌边,林倚楼朝她挥了挥手,脸颊有点红,指了指旁边的空位:“坐这儿?” 秋杉朝她笑了笑,没理会同桌人暧昧的目光,抬脚走过来。 正在这时,端着托盘的侍者突然撞上来:“哎哟!不好意思,这位客人……” 哗地,几杯香槟倒下来,泼了她一肩膀。 一时间,四周仿佛都安静了一下,秋杉弯腰拍掉领子上的薄荷叶,抬眼。 周悦和几个一班男生幸灾乐祸地看着这边。 第20章 不入流的手段。 顶着各种异样的目光,秋杉镇定地把外套脱了。 外套挡了大半,她抖去沾在表面的酒液,剩下的还有些溅在她衬衫领口,也打湿了发尾,但不算太碍事。 林倚楼已经急着上来把那侍者推到了一边,从包里摸出湿纸巾,想帮她擦一擦。 “我自己来就好。”秋杉谢过她的纸巾。 发尾沾的那点水一下子就干了,她又摸了摸脖子和衣领,依然觉得黏糊糊的,不太舒服。 那杯樱桃炸弹里有不少果汁,大约还加了点糖。 橙红的色素透过外套在衬衫上留下鲜明的痕迹,看起来是没法再穿了。 秋杉将外套折起来放在臂弯上,转头看了看,梁可也正努力从另一群人中挤出来:“我知道,后面有一间更衣室,我带你去。” 他拉起秋杉,又一次挤开人群:“借过借过。” 周悦和他几个朋友站在一起,朝他们举了举杯子,笑嘻嘻的。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需要帮忙吗?” “有没有带备用衣服啊?可别让人女生借给你外套穿啊!” “无聊!”林倚楼冷下脸,瞪了他们一眼。 狼人杀一桌的朋友还在喊她回去,但她已经没有玩下去的兴致了,朝他们摇摇头,转身进了洗手间。 “真开不起玩笑。”周悦被驳了面子,也没生气,笑容满面地回到了卡座前。 旁边有人说了句什么,很快大家都哄笑起来。 方卓谛来得早,但坐在另一头,和他们隔了些距离。 他差不多将经过都看在眼里,忍不住啧了一声,放下果汁杯。 这一桌女生多,本来也有人想拿酒精饮料过来,被方卓谛委婉地拦下了。 他作主换成气泡水、奶茶一类的,说女孩子喜欢。 毕竟他一向都讨女生喜欢,如此体贴地安排,自然没人反对。 有几个男生暗地里觉得扫兴,本来想借着机会给人灌酒,找点乐子,结果只能作罢。 不像他这天生就受欢迎的高富帅,根本不缺女人,但他们也只敢腹诽几句,表面上依然笑呵呵地,一口一个“卓哥”、“方少”。 当秋杉刚进门时,这些人也都注意到了。 二班的班花看了几眼,便小声问方卓谛:“要不要把你舍友也叫过来一起玩呀?” 男生们一听,哪里乐意,都纷纷表示:“特优生有什么意思,都是一群书呆子。” “别了吧,他一看连桌游都没碰过,指不定啥都不会呢。” “怎么尽喜欢这种小白脸,你们女生眼光也太差了。” 班花听了撇撇嘴,不太高兴:“当然是看他长得帅啊,说不定人家很会玩呢?” 他们还在扯嘴皮子,那边侍者已经在周悦的眼神下端着盘子往秋杉身上撞去。 方卓谛正好跟左手边的人换牌,将那人的动作看在眼里,嘴角扯了扯。 还好,秋杉并不是需要别人为“他”出头的柔弱类型,被人洒了一身酒水,不惊不叫,只叹了口气,给自己打理衣服。 方卓谛看着直摇头,心说要是对方再明显一点,说不定要挨她一顿打——这位可是连云鹤都刮目相看的“小白脸”呢! 秋杉没揪着那服务不放,跟局促的年轻人随口说了声:没事。 她脱了外套,衬衫上一片花哨的色彩。在店内迷离的光照下,像是染了一身血。 但秋杉云淡风轻、从容不迫的态度,加上自身挺拔俊秀的气质,让她看起来并不显得有多狼狈。 周悦见她就这么不吭不响走了,完全当做意外的处理方式,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他表面上和朋友笑话几句,明显还不觉得出气。 还好,他们做这些事得心应手,准备了好几套方案,此时交换了个眼色,便有人借口上厕所起身离开。 ……看这样子,总不能是跑更衣室里去偷偷套麻袋了吧? 方卓谛心想,如果是这样,秋杉自己就能应付,就不用他来担心了。 但是…… 不对。 他多长了个心眼,觉得没这么简单。 要让一个人出丑的方式太多了,这帮人常年混夜店,手腕多的是。 秋杉又从来没和这些人接触过,再怎么也只有一个人…… 当然,梁可的存在感,放在方卓谛里可以等同于无。 一个热心肠的普通学生,在这种事情上可帮不上什么忙。 方卓谛转念再想,如果周悦找了人去堵秋杉,趁她换衣服的时候做点什么,再趁机拍下不雅照…… 就算不用做到太过分的程度,只是几张照片,加上一点点煽动,基本上也能把一个人毁了。 他看着周悦脸上那让人不快的嘚瑟,笑容淡了下去。 “到你了,卓谛。”班花将骰子抛过来。 方卓谛看都没看一把接住,换来一阵口哨声。 但他却只是将骰子轻轻地放回到桌面上,利落地起身:“不好意思,宝贝,你先帮我看着牌玩一轮,我去买杯咖啡。” 班花“哎”了一声,没叫住他,只好挪了个位子,将他的卡牌拿起来趁机看了一遍,嘀咕着:“这可是你说的啊……” * 因为学校宿舍门禁早,又有方卓谛的邀请,秋杉做好了在外留宿的准备。 书包被她放在店门口统一的寄存点,她先绕了一圈去那书包,才跟着梁可去找更衣室。 “这家店隔壁呢,也是个玩剧本的地方,都在店长的名下。”梁可边走边介绍,“不过隔壁更高端一些,几天才开一次。都是浸入式场景体验,开场前还会有专业化妆师帮人换装。也是因为这样,他们的更衣室平时不用,也会开放给这边有需要的客人……” 拐过两个走廊后,他推开了左手边的门,摸索着开了灯。 “喏,就是这了。”梁可又笑着说,“你带了衣服就好,要是没准备,就只能借他们的戏服将就一下咯。穿出去,保证你是全场最靓的仔!” 灯一亮,这房间很大,秋杉一眼就看见尽头一排排的衣架,都用防尘布套着。 服装种类五花八门,有童话风公主裙,有民国风学生服,也有唐宋时期的宫廷装…… 另一面墙是一整张落地镜,将房间的视角又扩宽了一倍。 看上去琳琅满目,而且肯定不便宜。 他们倒也放心,就这样让客人随意出入…… “门口有监控呢。”梁可看出她的心思,指了指走廊头顶,“再说了,来这里的人都是有会员登记的,要么就是会员带来的朋友,再加上老板有背景,经常带非富即贵的朋友来玩,安保可严了。谁敢来偷东西呀?” 秋杉看了一眼房间,心说未必。 “那后面好像还有道门……”她指了指房间尽头,“那边是通往哪里的?” “应该是隔壁店的通道吧,好啦,你快去换吧,别一直穿着湿衣服,小心感冒。”梁可催促着把她推进去。 听见门锁了,他也就顺势转了个身,守在门边,拿出手机玩。 秋杉关了门,拎着书包,没有马上进行下一步。 她还在思考,自己和周悦那几个人有什么联系。 唔……应该没有? 他们和二班的交集只有连堂体育课和通用技术课。 宿舍是相邻的两层,其他人喜欢窜宿舍玩,但202有乔大公子在,基本杜绝了他人的踏足。 秋杉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究竟,随手把书包往梳妆台上一放,准备打开。 然而,就在她伸手解纽扣的时候,她从镜子里看到了晃动的黑影。 她反应很快,转手就将领子系上了,回过身往门边退。 那黑影意识到被发觉,直接窜出来。 转眼间几个人就把她包围了。 其中一个有些面熟,似乎刚才和周悦一起的,得意地冲秋杉挑了挑眉毛:“别想着叫了,这里隔音还不错,不过……等会儿要是引来别人,你可能还会觉得更麻烦呢。” 另外三人却是完全的陌生面孔。 领头的那个留了长发,一抹挑染,看着流里流气的,恐怕是混社会的。 他嘿嘿一笑,手里转着相机,吹了声口哨:“这次的小朋友不错啊。怎么,又惹到周少爷什么事了?” “切,那还能有什么,”那男生撇撇嘴,“他刚看上了隔壁班的班花,人家好死不死喜欢这种小白脸呢。你们收着点手,稍微教训一顿就是了。” 新来的特优生被老师们看重得很,他们也是知道的。 稍微玩玩,打压一下他的气焰还可以,要是闹得太大,学校那边也得处理。 周悦和他们的计划是,拍几张照片,拿捏住把柄,吓唬秋杉一下,另一边拿去给他女神看,等她失去兴趣,自己就可以趁虚而入……那时候就没秋杉什么事了。不过有照片在,晾他也不敢去跟老师打报告。 这些事情,秋杉全然不知,这时候听他一说,不由微微蹙眉。 这男女双方她都不认识,怎么也扯到她身上来了?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被黏了一身饮料,秋杉也有些烦。 心一烦,她也不想忍了,背在身后的手摸到了书包带子,不动声色地拽到手边。 她垂下睫毛,看着挑染的手想要往自己脸上摸,只是避开了头。 那只手便按住了他的肩膀。 但与此同时,秋杉也找到了拉链带子,刚要拉下。 砰一声巨响,如晴天霹雳。 就像是有人往门上踹了一脚,整个门板都嗡嗡颤动着发出悲鸣。 他们都吓了一跳。 “谁!” 挑染的手刚拍在秋杉肩头,想要去扯她的衣领,循声回头,不由瞪大眼睛。 方卓谛推开了那扇锁了许久的门,发出难听的吱呀声,若无其事地朝他们笑笑。 “啊,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吗?这门似乎有些生锈了,我还以为打不开呢。” 几个社会青年都是周悦找过来的,他们认识周家小少爷,自然也认识方卓谛。 此时,他们脸色都很难看。 那二班的男生也僵着脸,企图往他们背后躲。 “哎呀都是误会,卓哥怎么会来这里,我只是想和新同学……呃,认识一下!” “拿开你的手。”方卓谛随意地看了一眼,见挑染的手还按在秋杉肩上,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唇。 “不用我再说第二遍吧?” 第21章 留宿。 几个人都后退了几步。 少年那双桃花眼平时看着温和随意,略显轻佻,此时微微眯起,眸光顿时冰冷下来。 很能唬人。 他就这么无声地扫了一眼,那二班的男生顿时就憋不住了,去拽挑染大哥的胳膊。 紧张的情绪是能相互传染的,几个人顿时都一激灵,挑染直接把那家伙的手拍掉了,又将相机往裤兜里一揣。 “那就,不打扰方少了……” 他们赔笑着,转身就往门口冲。 方卓谛也没想着拦,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晃过来,看着他们打开门锁,又听到梁可被吓到“哇”的大叫。 “你们怎么从这里出来的?!” 脚步声仓皇远去。 他这才收回视线,看向秋杉,目光似无意掠过她的肩膀。 “没事吧?” 衣领被扯得有点乱,脖子上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肤色,似乎被什么东西刮到,留下了一点红痕。 “放心,”见秋杉一时没说话,方卓谛以为她被吓到了,随即解释,“我回头去找老板调监控,他们跑不掉的。” 他又问:“你这是……” “哦,这个啊。”秋杉将拉链打开,将甩棍抽了出来。 刷一下,伸缩棍随着她的动作瞬间甩出,划过一道破空声,听得方卓谛心里一抖。 她解释道:“本来心情很烦,想打人……” 方卓谛:“……” 行吧。 原来,大概……可能真的不需要他出手相助。 两人对视一眼。 方卓谛能看出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 秋杉没预料到他会来,却也一点都没慌,只愣了下,就对他点头示意。好像他们完全不是在性-侵-犯未遂的案发现场相遇,而是在奶茶店外偶然邂逅罢了。 他忍不住暗暗咂舌,这反应未免也太平静了,她真的知道自己刚才差点被……吗? 不,她其实是准备自己一个人痛快打一场吧? 这么说,自己反而打搅她兴致了。 方卓谛一时间心情复杂。 但偏偏又听秋杉很诚恳地向他道谢,像是刚反应过来:“太感谢了,方少!刚才没有你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这语气确实是很诚恳的,让他的班长之心十分快慰。 只是这套话术,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方卓谛不是一个喜欢纠结的人。 他果断决定忽略这些细节。 “你没事就好。”他正想习惯性去拍肩膀,刚举起手臂,就被秋杉一身的樱桃色提醒了,及时收住手,在旁边的梳妆台上叩了两下。 “我在这里看着,你赶紧把衣服换了吧,等会直接跟我回去。” 方卓谛说完,也没看到秋杉又愣了一下,转身走向正门。 一头雾水的梁可呆呆站在门外,惊疑不定地望着那伙人逃离的方向欲言又止。 方卓谛和他说了句什么,敷衍过去,就从里面把门关上了。 这回他还不完全放心。 他在整个更衣室里转了一圈,将先前被他踢开的后门关上,又拿出手机,关了灯,检查有没有装针头摄像机。 他虽然没仔细解释,秋杉也知道他在做什么。 这家伙虽然喜欢开玩笑,有时候吊儿郎当的,完全是个纨绔公子的模样,只会讨女生欢心——但他确实心思细腻,又很懂得体贴。 秋杉也没动,看着方卓谛熟练地将房间搜索了一遍,又拍了拍衣架上的防尘套,这才回过头来朝她点点头。 “可以了,你换吧。以防万一,我就在这里守着。” “……啊?” 这里?秋杉看着他走到那一排戏服旁站定,一手撑着落地衣架,就准备玩手机。 房间的灯刚才被他关了,光线很暗,只剩下手机屏幕上的光。 方卓谛刚拿起手机,抬眼便对上秋杉无言的目光。 他好像懂了什么,转过头去,又把手机也放低了,背对着地面。 对面的墙上贴了落地镜,但手机的灯源并不足以照亮那么大块地方,一眼看过去到处都是黑乎乎的。 秋杉明白他的意思,便不再扭捏,飞快地解了衬衫,换上书包里的换洗衣服。 一件立领的体恤,穿脱都很方便。 几秒钟的工夫,方卓谛才盯着地面发了会儿呆,就听到她镇定的声音传过来:“好了。” 更衣室还是太大了,声音在空气中传播显得有些遥远。 方卓谛走了几步,穿过半个房间去开灯,地板上也回荡着咔哒咔哒的声响。 再回头一看,秋杉仍然背对着他,低头在桌上叠衬衫。 他当然什么也没发现。 不,也不能说没发现…… 方卓谛眼尖,她脖子后面确实红了一块,大概是被那挑染大哥的指甲刮到的。 被细碎的发尾遮了一半,看不太清楚。 方卓谛不自觉走近了几步。 而秋杉回过神来,发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得很近,警觉地转身避开,与他面对面。 “你看什么?” “脖子这里……”方卓谛愣了下,想起对方确实会对同性的接触在意一些。 不过……一开始就小心避嫌的,明明是他们才对。 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在乎了? 方卓谛及时收住思绪,只是笑笑,抬手示意。 秋杉顺着他指的方向,对着镜子检查了一遍。 “哦,没什么,不疼。”刚说完,她又想起什么,仔细摸了摸泛红的地方,“可能是他手上沾了些什么,皮肤有点过敏。” 秋杉好像无所谓的样子,但方卓谛却敛起笑意。 “等我找到那伙人,就压着周悦和他们来和你道歉,到时候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啊?这不好吧。”秋杉听了,扑哧笑出声来,“要是被学校发现,不会被处分吗?” “就算正当防卫。”他说得云淡风轻,“更何况,他敢说出去吗?带着社会人士,对校内同学下手……” 信雅校方是最顾颜面的。 这种事情要是被捅出去,按以往的经验来看,董事会和校友会稍微施压,多半要把周悦和这几个一起策划的朋友都开除了。 “那就拜托了。”秋杉没有再拒绝,爽快地应道,“我一定会挑看不出来的地方下手的。” 她拎起书包,去开了门。 梁可倏地冲了进来。 他这时候脑子才转过弯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紧张地咽口水,按住秋杉的肩膀仔细看了一遍。 “你……刚才,我……你没事吧?” “你说呢?”方卓谛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幸好有班长在!哎,我真是……”梁可恍然。 他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怎么就没想到有人会藏在里面呢。” “不怪你,你们来得少,没见识过那些事情也正常。”方卓谛意味深长,“行了,都已经解决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梁可讷讷地点头,看着秋杉跟在方卓谛后面,愣了下,叫住她:“你们要回去找周悦吗?” 方卓谛闻言,眸色微冷。 “今天不去。”他语气淡淡的,“我带小秋回我那儿住一晚,你要是有什么事等回学校再说。” “啊,好……” “回头见。”秋杉也朝他挥了挥手,背起包追上方卓谛的脚步。 梁可看着他们远去,咦了一声。 他们的关系原来这么好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 唉,他不由摇摇头,笑话自己瞎操心了。 转学生明显比他还混得好嘛! * 说是带秋杉回家,等上了方家的车,方卓谛才解释,不是回他本家。 他妈给他在附近买了套学区房,原本是怕他住不惯宿舍,就搬出来住,隔得不远,走读也方便。 虽说信雅对寄宿管得严,一般情况都不允许外住,也不是不能操作一通。 但方卓谛自己拒绝了。 宿舍里都是从小长大一起的朋友,也没什么不舒心的,他本来就是热络的性子,搬出来住反而显得生疏。 司机在十字路口左转,很快将车开进了小区。 秋杉透过窗户看了几眼,小区门口的霓虹灯闪烁着,装饰着葱郁的绿景。 她记得这附近房价都不便宜,听说要十几万一平米,还是两百平起的大平层……在方卓谛口中,只是家长图方便随手给他买的,还没住过几天。 司机将他们送到了地下停车场,方卓谛先一步下车,习惯性过来给她开门。 “放心,她一般不会跑这边来看我。”他兴冲冲地说着,“你打游戏吗?我们今晚可以——” 秋杉已经先一步开了门,纳闷地看着他。 方卓谛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下,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 “你这么熟练的样子……”秋杉突然起了疑心,“不会是经常带女生回来住吧?” 噫……他才十七岁啊! “不是不是,”方卓谛微微尴尬,连忙解释,“只是家里亲戚……嗯,我这一辈的,几乎都是女孩,平时一块玩,当然要多照顾一下。” 他在本地圈子里认识的人虽多,却并不是和谁都特别熟悉。 要说玩得来的,也就乔桓他们。 自然,平时一起通宵打游戏的机会……也不算多。 方卓谛按下密码,进了电梯,还在跃跃欲试地撺掇秋杉:“哦,你要是没玩过主机游戏的话,我们先从简单的开始?——糖豆人怎么样?手游也可以,吃鸡?” “刚考完就这么放纵吗?”秋杉问。 “我觉得这次发挥还行,”方卓谛自我评价,“唔,作文不好说,其他的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看秋杉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道是在意考试成绩,还是对先前更衣室里的事情表面上装得镇定,实际上心里还有些阴影。 方卓谛轻咳一声。 “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吧?班主任今天都说了,你理综两门都满分呢,英语134,只扣了一分!我估计你年级前五没问题。” “……哦。”秋杉回过神来,朝他笑了笑,态度突然变得很乖巧,“我都可以的,你家里什么游戏都有吗?” “你听说过的,基本都有。”他信心十足,等电梯开了,大踏步朝802门口走去。 这一栋楼一层就只有两户人家,电梯外的走廊都宽敞得能打地铺睡觉。 方卓谛刷了指纹开门,突然咦了一声。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对方反问,“怎么,你还想偷偷过二人世界?” 秋杉后一步跟过来,越过方卓谛的肩膀一眼就看到客厅里的情形。 乔桓坐在沙发上,翻着杂志看,抬眼瞥向他们,神情淡淡。 他显然已经来过很多次了,这副悠哉的态度,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方卓谛皱眉:不行啊,三个人的话……他没做好准备! “我这里只有两套联机设备。”他严肃地提醒乔桓,“你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 第22章 男生的友谊。 “两套?”乔桓眉毛一挑,皮笑肉不笑。 “是啊,你又没说你要来。”方卓谛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我们今天去Time。's Day,又没瞒着你……” 乔桓看了秋杉一眼。 她自觉不好参与两位好兄弟之间的谈话,第一次来做客,也不好意思到处乱逛,把书包在墙边置物架上放下后,就很礼貌地把头转到了一边去,欣赏墙上的现代画。 当然,她什么也欣赏不出来。方卓谛自己都从没好好看过。 乔桓收回目光,递给方卓谛一个“你过来”的眼神,就往露天阳台走。 方卓谛虽然不明白,还是跟了上去,不忘了回头招呼秋杉一声:“小秋你坐啊,冰箱里有饮料,要是渴了自己拿,别客气。” 他说着,把阳台之间的门顺手拉上,这才转过来,看靠在栏杆上的乔桓。 “神神秘秘的,想说什么?” “你让他今晚住你这里?”乔桓不答反问。 “是啊,怎么了?”方卓谛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一双桃花眼笑吟吟的,“你们又不是没在我这儿住过,这么晚了,他又不能回学校。怎么,吃醋了?放心,你肯定还是我最好的兄弟,不会被别人抢去位置的——” 他伸手要去揽“好兄弟”的肩膀,被乔桓痕迹明显地闪开了,投来的眼神写满了“你是不是哪里有毛病”。 “你们才认识两周不到,你就把他带回家里住,再过几天是不是就要出柜了?”乔桓慢悠悠地,跟他开了一个不冷不热的玩笑。 方卓谛:“……” 他承认,这个笑话冷到他了。 “大哥,我们都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快两周了。”方卓谛哭笑不得。 他揉了揉额头,隔着玻璃门,指了指通往卧室的走廊:“我家难道会缺客卧吗?又不是睡到同一张床去,你慌什么。” 他打量乔桓几眼,确定他只是开玩笑,又问:“还对新同学有意见?” 乔桓缓缓摇头。 “他没什么问题,但你有问题。”他说,“你好好想想,之前你对别的同学有这么热心过么?” 看方卓谛要反驳,乔桓紧跟着补充:“我说的不是那些女生。” 方卓谛被堵了一下,反而唇角扬起:“你这说得我好像很冷酷无情似的,至于么?我只是看新同学长得很顺眼,忍不住就帮了一下……” 这就是问题所在。 “他”长得太好看了。 乔桓不经意皱了皱眉毛。 从第一天见到秋杉起,他就有种奇怪的预感。起初,他当做是误会秋杉与简舒华关系而产生的敌意,但现在看来…… 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门,秋杉望过去,方卓谛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表情,但乔桓那一脸微妙却看得很清楚。 随后,乔桓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抬眼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短暂地接触了一会儿,各自分开。 秋杉打开冰箱,不由啧啧称奇。 方卓谛肯定没在这屋里住过几天,冰箱里没有任何食材,却堆满了饮料,大多是国外的牌子,花里胡哨,写满了看不懂的外文。 甚至还有几瓶酒。 刚才在桌游店里,虽说未成年不宜喝酒,但很多人显然没把这当回事。为了合群,为了凑热闹,不喜欢也得硬着头皮喝。要是有人想拿果汁、汽水来凑数,往往还要被其他人嘲笑。 但秋杉记得清楚,她刚才坐方家的车过来,与方卓谛都坐在后座,密闭的空间里都没闻到一丝酒味,说明对方滴酒未沾。 那这酒…… 应该是别人带过来的。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好像是法文,转了一圈又放回去,拿了一瓶可乐出来。 方卓谛让她随便坐,她就坐在客厅正中央的沙发上,吨了两口冰可乐,两人便从阳台出来了。 乔桓一言不发,在离她最远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摆弄手机。 方卓谛却毫不避嫌坐了过来,弯腰从茶几下的柜子里翻出游戏机,他还有个专门的箱子,一打开,里面都是游戏卡带。 “别管他,他是来监督我们的。”方卓谛压低声音,笑着和她说,“他可能怕你把持不住,半夜强行破门而入……什么的。” “……哈?” “哦,他的意思是,虽然你不会被富婆们利诱,但万一……”方卓谛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干咳两声,“毕竟我现在也是个年轻帅气,有钱的——” “单身汉”一词还没说出口,秋杉的目光便从他身上转开了,颇感无趣地拿了一盒游戏打量,正好是家喻户晓的马里奥。 她慢吞吞地说:“哦,那还不如找富婆呢。” 方卓谛:“……?就现在,我和你,solo一局!” “Solo……什么?”秋杉眨了眨眼睛,不明其意,“哪个游戏?你还没教我怎么玩呢。” “哦,这个不急,”方卓谛着,将游戏箱子搬了过来,找出一盒棋盘,“我们可以下棋,象棋会吗?” 她点点头:“懂一点。” “那就这个。”他拆开棋盘,在她好奇的目光下,熟练地重新组合,拼成新棋盘,摆放在茶几上,再从内隔层里摸出旗子,“玩一局,要是你输了,等会游戏ID得听我的。” “我赢了呢?” “我给你冲尊贵的V10。”方卓谛一眼不眨地说。 方卓谛摆好棋局,秋杉也放下了可乐。 两人一来一往,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啪嗒啪嗒的落子声。 不知不觉间,乔桓的注意力也从手机转到他们这边来,起身走了几步,站在茶几前旁观局势。 很快,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又忍住了。 …… 方卓谛对着棋盘陷入沉思。 “这叫懂一点吗?”他按住无处可去的“马”,抬眸一挑眉,怀疑地看过来。 秋杉从他手里夺走了那匹马,放在斜对角线上,再拿起自己的白棋,向前走了一步,完成将军。 “啊,你没听过吗?当人们说‘略懂’的时候,那是在表示谦虚啊。” 方卓谛推开剩下的棋子,微微郁闷:“你这话就很不谦虚了好不好。” 不过愿赌服输,方卓谛起身拿了备用手机过来,给秋杉注册了微信号。 “既然阿桓也在,我们只能打王者了。”他耸了耸肩,“你的新号没段位,没法和我们排位,今晚就随便玩玩匹配吧。” 他自信满满,想他们两个荣耀王者带一个青铜,不是简简单单? 秋杉应了一声,摆弄着手机,跟着指引做新手任务。 “你叫什么名字?我加你。” “没想好名字1。” “啊,还没想好?” “没想好名字,1,阿拉伯数字。”秋杉重申,听得方卓谛愣了一会儿。 她刚找到好友请求,选择通过,提醒红点又亮了起来,显示好友给她赠送了一个英雄和一个皮肤。 外表粉嫩粉嫩的,是个软乎乎的甜妹。 但奇怪的是,居然长了一对公鹿角。难道,这就是死宅喜欢的大dio萌妹……? 一个组队邀请弹了出来。 把她拉进了房间后,方卓谛就直接点了开始。 “不是说教我玩吗?”秋杉挑眉。 方卓谛满不在乎地一摆手:“不用了,这个英雄很简单的,到四级学大招,骑我头上就行了。没事做的话,就在聊天频道里打一打字,比如‘哥哥好强哦666’什么的。” “啊?” “这叫吸引敌方仇恨,属于战术,很管用的。”他说得煞有介事。 “哦……” 她半信半疑地应下来,听到乔桓在旁边轻嗤一声:“泡妹的恶习。” 方卓谛操作着游戏里的帅哥,带着秋杉的小鹿甜妹在峡谷里横冲直撞,很快捷报连连,拿下无数人头,带领兵线高歌凯进。 秋杉确实没什么事能做的,照着方卓谛的要求发了几句话: 之后,她就负责挂在那帅哥头上发呆,这时突然想起,他们是在三排。 乔桓呢? 她很不熟练地对着屏幕操作一通,终于,在游戏地图的一个角落找到了乔桓的角色。 他安静地蹲在一个草丛里一动不动,连方卓谛带着她从旁边路过,他也丝毫没有跟上的打算。 和方卓谛不一样,乔桓操作的是一个朴实粗糙的猛男角色,没有丝毫亮眼的外表,也没有花里胡哨的技能和酷炫的皮肤。 他在草丛里蹲了没一会儿,就等到了对面的脆皮小射手。 一个位移技能接“闪现”冲上去,一套组合拳直接把人捶到死,不到两秒,他抛下尸体,慢吞吞地扬长而去。 而现实中的乔桓云淡风轻,表情都不带变的。 秋杉思考了一秒钟,打开文字框开始输入:哇,廉颇哥哥好帅! 乔桓手一抖,没一会儿游戏内传来队友被击败的播报。 他震惊地抬眸,在秋杉看过去之后,又僵硬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方卓谛疯狂咳嗽,顿时很不满:“谁让你夸他了,你觉得他需要吗,哼!” …… 虐菜的时间过得飞快,方卓谛伸了个懒腰,抬头一看时钟,居然已经快两点了。 他把乔桓轰去洗澡,趁着这个时间,他优哉游哉地给游戏战绩截了几张图,发到自己的朋友圈里。 没一会儿,他就收到了云鹤的轰炸。 “你居然偷偷三排不喊我?!” “等等,这个小号瑶妹是谁,阿桓怎么回事,他居然愿意陪你泡妹?转性了?” 秋杉继续喝可乐,一边瞅着方卓谛神采飞扬的脸色,已经丝毫看不出刚才输掉象棋后的郁闷了。 真是……无法理解。 她默默在“如何完美伪装男生”的记事本上加了一句:他们喜欢同龄的同性喊自己哥哥。 完美,今天又和舍友在培养友谊的道路上前进了一大步。秋杉对自己很满意。 第23章 浴室门锁坏了。 方卓谛回复了一个笑脸。 “没想到吧!反正阿恒是自愿的。” 云鹤半信半疑,要知道方卓谛之前打游戏泡妹的时候,乔桓从来不乐意搭理他,嫌他们肉麻恶心。 见不得方卓谛得意,云鹤很快给他泼冷水:“你也别瞎炫耀。” 他将方卓谛发的游戏截图圈了出来,是“没想好名字1”的局内发言……当然,说是骚话也不为过。 (瑶):不可以,哥哥只让我骑他一个人。 (瑶):瑶瑶累了,不想走路了,哥哥来接我好吗? 方卓谛:……嗨。 这怎么了,不是一看就很萌妹么! 这还是他精心挑选的台词,让秋杉照着说呢。 云鹤慢悠悠道:“小舒之前就说过了,这种游戏里跟你甜言蜜语,又撒娇又卖萌的,十有八-九是个男的。” “……” 方卓谛呛了一下,下意识抬眼看向对面的秋杉。 她早就把备用手机还回来了,这时候拿着先前玩过的棋盘摆弄,自娱自乐。 “你没和云鹤……说什么吧?” “什么?”秋杉也跟着抬头,“哦,你说微信吗,反正我平时也不用手机,不急着加好友吧。” 方卓谛低头,敲了个问号回去。 “她说过什么?”他紧跟着问,“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也背着我偷偷打游戏了?” “什么叫偷偷!是正大光明。” 云鹤顿了顿,才说:“就是去集训的时候,刚结束那晚,大家想放松,就拉着一起打游戏嘛……” 见方卓谛许久无言,云鹤在另一边对着手机皱起眉头。 “你不会这么快给人家买皮肤了吧?” “……那又如何。” 他十分好心地跟他解释:“小舒她说,如果不是已经和你很熟,一般女生是不会说这种话的。不管是变声器,还是什么网络美女照片,背后可能就是个抠脚大汉,反正他们不是真正的女人,所以随便说什么都不会觉得羞耻,只要哄你开心就行了。” “……” “你看,这个所谓萌妹还当着你的面企图勾搭阿桓!更可疑了啊。”云鹤又发过来一张截图,用红线圈出那句“廉颇哥哥好帅”,他语重心长地,“长点心吧,弟弟。” 方卓谛仔细一想,不得不承认云鹤这一番分析很有道理。 秋杉就是他拉进来的,他当然清楚是怎么回事,还是他要求的,她也十分配合,两人一唱一和,恶心恶心对手罢了。 ……当然,可能顺带恶心了一下乔桓。 刚才他进浴室的时候那头也不回的速度,甚至不敢多看秋杉一眼。 想到这里,方卓谛没忍住,笑出了声。 云鹤还在那边追问:“喂喂,不是吧你,我刚才上游戏一查,你还给人家买齐皮肤了,疯了吧!” “难道是你线下认识的?学校里的吗,不可能啊……” “这到底谁啊,有那么漂亮吗?别色迷心窍然后到时候发现自己被骗感情啊!” 那确实挺漂亮的。 方卓谛心说,又看了秋杉一眼。 橙色的水晶灯光在她的侧脸上投下一片光晕,他微微地晃了晃神,突然觉得这位新同学……长得未免太秀气了。 刚才乔桓这么着急逃离客厅,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 方卓谛没再回复云鹤,退出聊天页面,将手机往沙发上一抛。 再看时间,已经两点多了,方卓谛揉了揉眼睛。 他其实很少熬夜,等兴致过去,也感到了些许困意。 正好乔桓从浴室里出来,他伸了个懒腰,起身去卧室里拿睡衣和毛巾,也给秋杉拿了一套。 想着她在桌游店里换了衣服,到现在肯定又出过汗了。 “你待会穿这个可以吧?我放这了。” “好,谢谢。” 秋杉百无聊赖地和自己下着跳棋,就听到乔桓坐下的声音。 两人难得独处了一会儿,都很安静。 乔桓换上了睡衣,依然是在宿舍里的习惯,纽扣整整齐齐得扣到领口。他用毛巾擦了擦头发,突然说:“你们今天怎么了?” “什么叫……怎么了?”秋杉不解,“你是指什么方面?” “在Time。's Day,遇到什么事了?” “没什么啊。方卓谛看我不太适应他们那儿的气氛,就带我提前回来了,很贴心呢。”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看,透出几分不信任。 “就这么简单?”他若有所思,“那他今晚怎么一直哄着你?” “哄?”秋杉睁大眼睛,对他这个描述十分惊讶,忍不住笑了。 乔桓自己也觉得用词不当。 但他一时半会儿没找到更合适的形容,与其说“哄”吧,倒不如说是察言观色,特意拿游戏来让秋杉转移注意力…… 秋杉唔了一声:“今晚是本来就是出来玩么,他可能在Time。's Day没玩尽兴吧。” “你今晚回来前就换了衣服。”乔桓继续说,“刚才他还从卧室里给你拿了一套没穿过的睡衣,既然你们早就说好了要在外面过夜,以你的习惯,可能已经提前准备了换洗衣服,那么……” “哇,这都瞒不过你的眼睛。”秋杉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不过确实没什么啦,就是不小心被服务生拿来的饮料洒了,就先换了一身。” 只是这么简单么? 乔桓微微眯眼,没再追问下去,打算回头再跟方卓谛问个清楚。 “这样。”他淡淡应了一声,低下头看手机,又想起,“对了,他家这个浴室门锁好像坏了,锁不上,你等会儿用的时候注意——” 话音还未落下,方卓谛在里面嗷了一声。 淋浴的声音已经停下来,他大约在穿衣服,却悲壮地敲起了门:“我内裤掉水里了,你们谁帮我拿一下啊?” “……” 乔桓声音一顿,与秋杉默默对视片刻,起身进了卧室。 过了一会儿,他走出来,把浴室门开了条缝,将衣服递了进去。 秋杉等他回来坐下,才小声说:“你不会觉得他这也是在逗我们开心吧?” 乔桓:“……” 他叹了口气,说方卓谛心思细腻吧,他又总是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掉链子,无法理解。 这不,等秋杉拿了衣服和浴巾进去没多久后,方卓谛吹着头发,突然一拍脑袋。 “哎呀,湿了的内裤还放在架子上呢,让小秋看到多不好意思。趁他没注意,我赶紧偷偷拿出来。” “等下、你……”乔桓噎了一下,没来得及阻止。 他放下吹风筒,转身就往浴室去了。 第24章 冲动。 方卓谛说着“偷偷进去拿”, 但他这浴室的门的确有点问题。 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还是发出吱呀一声。 卫浴间的洗手台和浴缸之间,是用玻璃门隔开的。 半透明的磨砂门, 几乎什么也挡不住。 门刚被拧开,秋杉几乎一下子就发现了, 飞快地转回头, 带起一阵哗啦的水声。 “……啊。” 方卓谛蹲在门边,弯着腰, 微微僵住,然后缓缓抬头,对上了秋杉的眼睛。 恰好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 “嗨,”方卓谛被抓个正着, 有些无地自容,眼神左躲右闪, “你在,泡澡啊……” 秋杉手肘撑在浴缸边沿, 托着下巴, 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水里全是泡沫,五光十色的,随着水流的波动,不断往外溢出, 咕噜噜的。 方卓谛微微发怔。 她的皮肤果然好白,水珠从黏成一绺一绺的碎发上落到肩膀上,凹陷的锁骨埋在泡沫里若隐若现, 显得有些单薄脆弱。 那双明亮的眼睛此时蒙着一层水雾,看上去湿漉漉的。 “哦,我看到你这里放着七彩泡浴剂, 忍不住就想用一下……”秋杉终于开口,用指尖抚去睫毛上的水珠,“抱歉,我应该先问过你的意见的?” “不不不,不用!不,我的意思是,随便用。”方卓谛猛地回过神来,喉咙一紧。 “我,我拿衣服就走……” 方卓谛声音微弱下去,目光仓皇地转开了。 其实他并没有看清多少,但不知道怎么心里莫名发慌,跳得很快。 “这样啊。”秋杉慢吞吞道。 说实话,察觉到门开的那一瞬间,她其实也吓了一跳,不过她藏在水里,掩饰得很好。 谢天谢地,她突发奇想泡了个澡。 不过不要紧,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如此一想,睫毛一闭一颤,秋杉敛去眼底的紧张,定了定神,朝他露出微笑。 她随意地拨了拨头发上的水珠,状若无事地开口揶揄:“下次打声招呼啊,吓我一跳,还以为你这么主动要投怀送抱呢。” “当然不!不是……” 方卓谛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唰地脸红了,百口难辩。 就是因为怕秋杉不自在,他才想着速战速决,拿了衣服就走,谁想到一进门就被撞见了? 简直是双倍尴尬…… 罪魁祸首还趴在浴缸边,笑吟吟地看着他。 “男孩子要懂得自重啊。”秋杉语重心长地,“社会时代在发展,女性越来越看重男性的品格操守,你现在年轻,太随便的话,小心以后没女人要你。” 方卓谛:“……” 这话怎么和他妈说得一模一样! 他转头看向咫尺之外的目标,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去拿。 拿吧,感觉当着秋杉的面,很尴尬。不拿吧,来都来了…… 秋杉的目光也在他和目标之间来回,也忍不住了。 “你蹲那么久,腿不会麻的么?” …… 一阵兵荒马乱。 乔桓冷眼看着方卓谛从浴室里飘出来,神情似乎有些恍惚。 他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放下:“别拿着内裤到处跑,洗衣机在阳台。” 听到第三个人的声音,方卓谛这才回过神来,转了个方向,飘去了阳台。 过了一会儿,方卓谛重新出现。 哐当一声,他握住了玻璃门把手,回到客厅的同时慢慢将门关上,却飞快地将自己转移到沙发上,和乔桓面对面,表情很凝重。 “阿桓。” “说。” “如果我突然有一种,想把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同性压在墙上亲的冲动,这意味着什么?”他惴惴不安地请教。 乔桓面无表情:“说明你色迷心窍,没救了。” 乔桓起身走到冰箱前,拉开,然后丢过来一瓶冰橙汁。 大意是让他“冷静”一点。 客厅里开着中央空调,本来就很凉快。 看着饮料瓶飞过来,方卓谛下意识地伸手接住,被冰得一哆嗦。 “方姨要是知道,你考完试不想着查缺补漏,而是满脑子装着女人……和男人,”乔桓勾了勾唇角,皮笑肉不笑,“你猜她打算怎么揍你?” “饶了我吧。”他悲叹。 方卓谛拧开橙汁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猛地揉乱了头发。 刚才他还没来得及把头发完全吹干,细碎的黑发湿润而卷曲地垂在脸上,又被他拨开,露出一双忧郁的桃花眼。 “我就是,一时间头脑发热……”他含含糊糊地说着,用力按了按额头,想要把几个片段画面扔出脑海。 乔桓说得其实也没错,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段雪白的脖颈和压在浴缸上的手臂,水汽缭绕,将头顶的灯光分割成迷离的色彩。 方卓谛将橙汁放下了,突然说:“我们明天去找小舒吧?” 看看真正的美女,他一定会清醒过来的! * 门被方卓谛慌乱地从外面关上后,浴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秋杉这才低低舒了口气。 她拍拍胸口,心情仍然不太平静,连那些可爱的彩色泡泡都失去了吸引力。 这回她不敢再耽搁了。 没门锁的浴室果然是个隐藏炸0弹。 她放点水,起身打开淋浴的花洒,匆匆洗去泡沫,换上衣服出来。 方卓谛借给她的睡衣是全新的,真丝的材质,摸起来滑溜溜的,柔软又透气,深蓝色看着很优雅,胸口却印着小云朵。 非常童趣。 秋杉穿得坦然,似乎已经把刚才的插曲都忘了个干净。 她出来拿了吹风筒,回浴室吹头发,乔桓的目光短暂地离开了手机屏幕,飘到了她身上。 定格片刻,他又转回来看向方卓谛。 不巧,方卓谛身上这件是浅蓝色的小云朵。 “……怎么。”察觉到他怪异的目光,方卓谛也放下了手机,“又有什么问题?” “这睡衣谁买的?”乔桓问。 “应该是——我二姨吧?”方卓谛没想那么多,随口道,“她上个月去欧洲扫货,给她女儿买衣服,顺手给我妈送了几件。” 乔桓简短地应了一声:“难怪。” 这一看就不是方卓谛的品位,当然也不是方女士的。 方卓谛刚说完,一怔。 他突然明白乔桓的意思了……这不就是,情侣睡衣吗! 秋杉出来时,看着两个人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很莫名其妙。 她清了清嗓子,礼貌地询问:“你们要睡了吗,对了,我今晚睡哪儿?” …… 两百多平的房子,当然不会缺房间。 一个主卧,一个客卧,还有一个书房和杂物间,都配了一张床。 但方卓谛没来住过几次,被子还没晒过,被封在衣柜里,这样拿出来待客,未免不够礼貌。 知道秋杉要来,方卓谛提前跟月嫂说了声,让她打扫卫生时顺便将客房整理出来。 原本一人睡一间正好,没想到乔桓也来了,那只能让他将就一下,和自己睡一间了。 反正床足够大。 乔桓抿着嘴唇在旁边看着,方卓谛丢给他一个枕头:“不然你去和小秋睡?我当然是不介意的。” “……不用。”酷哥的声音淡淡的。 他和云鹤之前也来过,知道他这里是怎么回事,凑合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不管是他还是方卓谛,要是去客房和秋杉挤一间的话…… 怎么想都有些令人发毛。 当然,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清白。秋杉来信雅,一直表现出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添堵,谅“他”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 只不过…… 方卓谛敏锐地察觉到他怀疑的目光,微微恼了:“你就当我刚才开玩笑不行吗?” 乔桓不轻不重地嗤了一声。 他到底是不是开玩笑,从他发烫的耳朵就可以看出来。 正尴尬间,方卓谛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起来一看,是简舒华姗姗来迟的回复。 这么晚了,她居然还没睡! 方卓谛刚才发消息过去的时候,根本没抱期望马上得到回复,还以为对方早上起来才能看到呢。 他立刻坐了起来,划开屏幕。 “找我?可以啊。”女神回答得很爽快,“阿桓也和你一起么?我打算去跑马场放松一下,你们直接过来找我就行。” 方卓谛抱着手机滚上了床:“阿桓,鹤也会过来吧?” “嗯,应该会。” 乔桓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想,如果他们出去玩,不叫云鹤,他肯定又要闹脾气了。 “那……”方卓谛犹豫了下,“要不要叫小秋也一起?听说他想选马术班,应该对骑马很感兴趣吧。” 乔桓随意应了一声,表示无所谓。 方卓谛便低头回:“小舒介意我叫上秋杉吗?” “他没留在宿舍么?”简舒华似乎有些意外。 “没呢,他今晚住我家。”方卓谛解释,“班里同学约出来聚会,宿舍那边回不去。” “……住你家?” 对面突然沉默了一会儿。 “你朋友圈里那个‘妹妹’……就是秋杉?” 第25章 害羞吗。 方卓谛放下手机, 心中感慨。 不愧是简女神,真是慧眼如炬! 不像云鹤那个傻子,现在还在追问他想追哪个妹妹…… 他突然停下动作, 若有所思:“我怎么感觉她有点不高兴呢。” 应该不会吧? 他如果把秋杉带过去,简舒华应该高兴才对呀? 嗯……女人总是让人搞不明白。 方卓谛没再想那么多, 闭上眼睛。 这一晚过得十分多姿多彩, 他本以为自己很难入睡,结果却一夜好眠, 安稳地睡到了太阳高照。 刺目的阳光将朝南的房间照得仿若身处沙漠之中。 他眯起眼睛,摸出手机一看,九点半了! 再扭头看旁边,枕头空空荡荡, 乔桓的位置早已经没了人。 身为主人家,他居然是最晚一个醒来的。 方卓谛打着哈欠走出房间, 正要去洗漱,听到厨房里传来细微的动静。 好像有人压低声音说话:“他醒了?” “嗯。” 等他进了客厅, 两人的说话声音就恢复了正常。 “早啊。”秋杉端着陶瓷盘从厨房里出来。 她换回了昨晚的衣服, 似乎嫌空调温度有点冷,将领口的纽扣系得严严实实。 盘子里是三个黄澄澄的煎鸡蛋,看得方卓谛愣了愣,他不会是穿越到什么电视剧里了吧? “冰箱里原来有鸡蛋吗?”他努力回忆。 “哦, 我早上去楼下转了一圈,你们小区里有超市和早餐店。”秋杉解释,“我帮你们买了桂林米粉, 还有一盒生鸡蛋……幸好厨房里有油盐,我以为你从来没用过厨房呢。” “我是没用过。”方卓谛愣了愣,笑着回答, “平常要是过来,月嫂会帮我准备好。哎呀,真是麻烦你了。” 果然是衣食无忧的大少爷啊。 秋杉心中微微感慨,倒是没太惊讶,只笑了笑。她正要回厨房,差点撞上乔桓。 “小心。”他轻啧一声,将米粉汤端了出来,放在桌上。 方卓谛看着汤碗被推到自己面前,迟疑地接过筷子,道谢后又问:“就这么点?” “我们已经吃过了。”乔桓冷冷地说,“谁知道你要睡到什么时候,说不定直接起来吃午饭。” 还是秋杉细心些,将汤粉分开煮,留了一部分米粉放冰箱保鲜,剩下的汤等他起来再热一遍。 方卓谛又诚恳地感谢了秋杉,美滋滋地开始吃早午餐。 “你和简舒华约了几点?”乔桓用筷子戳起鸡蛋,突然问。 “唔,我叫司机一点来接我们。”他说着,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你们几点起的?太夸张了吧……” “没多早,习惯而已。”乔桓答道,正要将盘子递给秋杉,她却只捏起煎蛋的边缘,囫囵吞枣地塞进嘴里,端起盘子进了厨房。 听到水池里洗锅的动静,方卓谛迅速咽下口中的鸡蛋,和乔桓交换了个眼神。 “你……给了吗?” 他记得小区超市里的东西都卖得挺贵的。 比如那盒生鸡蛋,他虽然不清楚普通市场的行情,但在他们这里,都贴着进口无菌蛋的标签,又是选用精养蛋鸡,差不多要十块一个。对他们来说,眼都不眨一下,但不知道秋杉的零用钱够不够…… “没找到机会。”乔桓镇定,喝牛奶。 方卓谛一想,也是,到底是同学之间,直接给钱的话,感觉怪尴尬的。 他打了个响指,很爽快地拍板:“那中午我请。” 等秋杉出来,方卓谛便主动询问:“中午想吃什么吗?” “啊?”秋杉十分惊讶,用迟疑的目光打量他一下,再看向他那碗米粉,只剩下点汤汁了,扫荡得很干净。“你不是才吃完早餐,就想着中午了?” 这也太…… 方卓谛感觉到她眼神里藏着一丝笑意,顿时也反应过来了,这是在笑话他吧。 他脸皮厚,岿然不动:“这不是看你们吃得早嘛,要是订餐,得早点订。阿桓你呢?” “随便。” 乔桓伸出手,却是拦下了秋杉要端走汤碗的手。 她望过来,两人目光相遇了。 “那你来?”秋杉很快缩回了手,只是看起来有些惊讶。 刚才早餐也是她来做的,乔桓负责在旁边转悠,用难以言状的表情看着她,就差不可思议地问一句:“这年头还有人自己动手做早餐的?” ……嗯,让人很怀疑。 秋杉犹豫了下,转念又想,洗碗多简单的事啊,不可能有人不会的吧? 乔桓瞪了她一眼,好像在说,当然会! “请……” 他冷着脸,端起碗走了。 方卓谛愣了下,抓起筷子也跟了上去:“哎,等等,还是我来吧!” 不一会儿,洗手池传来震天动地的声响。 “笨啊你,你溅到我身上了!” “你才不要把勺子对着人!” …… 秋杉喝了口橙汁,扭头望向厨房,忍不住纳闷:他们到底在干啥呢? 她到底还是不太放心,端着杯子进了厨房,在门边张望了下。 还行,至少没把碗砸碎了。 她体贴地留在了原地。 “对了,我刚才想说,中午我回学校饭堂就行了,你们不用考虑我的。” “这就回去了?别急呀。”方卓谛匆匆将甩到脸上的水花抹去,转过来朝她挑了挑眉毛:“我们和小舒约了下午去马场,一起来嘛。你不是想进马术班吗,提前感受一下?” 秋杉正要惯性拒绝,听到后半句,顿时动摇了。 可以骑马!她眼睛都亮了。 “那就这么定了。”方卓谛察言观色,知道她答应了,轻快道,“中午吃什么?我去订餐。” 秋杉回过神来,再想拒绝好像已经不合适了。 “这样……”她欲言又止,“不要太贵的。” 方卓谛看看乔桓,见他没什么表示,低头自顾自地订了一顿牛排大餐。 “不贵,当然不贵,”他随口说,“我有个亲戚在西餐厅工作,他会给我打折的。” 少年拿起手机,晃了晃,笑容十分灿烂。 * 马场在郊外,做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秋杉有些头晕,被方卓谛从车里拖出来时,差点没站稳。 “晕车了?先出来走走吧。” 她摇摇头说没事。 放眼望去,前方是辽阔的草坪,另一边被马厩和小树林遮挡,看不到尽头。 这好像是一家私人的马术俱乐部。 俱乐部里装潢精致,却没几个顾客,舒缓地音乐回荡着。大堂里,经理带着几个工作人员早已等候,看到他们,便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麻烦拿杯柠檬水,冰的。”乔桓用眼神示意秋杉,“他有点晕车。” “好的,这边请。” “哦对了,你没有骑装。”方卓谛拉着她走了几步,就想起来了,兴致勃勃地,“你穿的马术比我稍微小一点,穿我的吧?” 秋杉被他推着往更衣室走,察觉到他的用意,不由愣了下:“等等——” 你们这里地方这么大,更衣室居然是不分开的吗? 乔桓跟在后面,也微微皱眉。 他当然知道这里是简家的私人马场,平时主人家会邀请客人来,都是相熟的朋友,也就没有分独立单间。 但现在…… 更衣室门开了,云鹤已经穿上了骑装。 白衬衣加小马甲,踩着高筒马靴,他个子又高挑挺拔,很是帅气。 他一眼扫过来,手里还拿着一顶头盔转,啧了声:“太慢了吧你们,我们都等半天了。” “市里堵了一会儿,抱歉。”方卓谛又问:“小舒呢?已经过去了吗?” 云鹤挑了挑眉毛,没说话,指了指他身后。 他们转过去,简舒华倚在门边看着他们,唇边噙着温和的笑意:“下午好。” 他将长发梳起,扎成马尾,微微卷曲的发尾依然松散地垂落在肩上。 一身卡其色的骑装,勾勒出修长的大腿,英气又俏丽。 方卓谛眨了眨眼睛,发觉自己有些走神了。 平常这时候,他都要下意识看一看乔桓,免得他误会自己别有所图。 但这一次,他转头时,却被秋杉挡住了视线, 他的目光在她的脖颈后面停留片刻,飞快地躲开了。 “那我们先进去了……”他绕开云鹤,去推更衣室的门。 秋杉有些为难,下意识要挣脱他的手。 简舒华微微一笑,适时地开口:“你们就别挤一起了,让他来我这里吧。” 乔桓轻眯起眼,但想到了什么,没开口。 他们平时在宿舍里都避着秋杉换衣服的,这时候简舒华提出来借更衣室,当然最好不过…… 就是没想到,方卓谛怎么突然把这事忘了。 方卓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当着简舒华的面,他不好说什么,默默地进去,把自己的备用骑装拿出来给了秋杉。 “跟我来吧。”简舒华轻声说着,朝她点点头,拿卡刷了门。 秋杉毫不犹豫地跟了进来:“多谢多谢,帮大忙了……” 她看到简舒华站定,指了指里面,好像并不打算进去:“衣柜都是定期清理的,可以随便用。” 她点点头,说好。 就算都是女孩子……可能也会害羞吧。 秋杉想到这里,拿着骑装走进了里间,随手打开一间柜子,将自己的随身物品放进去,开始打量骑装。 简舒华隔着一道帘子,没有马上离开,指尖敲了敲手臂,突然问:“你昨晚去卓谛家了?” 秋杉拿起头盔好奇地摸了摸材质,一边应道:“是啊。” “看来你们关系确实不错。”简舒华笑了笑,紧跟着问,“不过,我怎么感觉……他今天怎么怪怪的?” 她随口说:“唔,可能是……昨晚被吓到了。” 简舒华心也一跳,被她吓得屏住呼吸,声音猛然一沉:“什么?” “我洗澡洗到一半,他突然闯进来——”秋杉长舒一口气,“把我也吓得够呛。” 第26章 贵族运动。 简舒华:“……” 不, 他才被吓得够呛。 听完秋杉的来龙去脉,简舒华失语许久,不过好歹是喘过气来了。 “没事就好, 你下次……”他梗了梗,才说, “别随便去男生家里过夜了。” “嗯嗯, 我尽量注意吧。”秋杉应着,听声音有些敷衍。 “对了, 你帮我看看这个!” 正说着,帘子突然被掀起,他下意识回头一看:“嗯?” 秋杉往外探出头,抖了抖护腿:“这个是怎么穿的呀?” “!!” 她只穿了衬衫, 方卓谛的型号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宽松了。 过长的衣摆垂在白皙紧致的腿上,半遮半掩…… 简舒华飞快转身, 平复心情。 “你——赶紧把衣服穿上。” “我穿了啊。”秋杉不解。 “我是说裤子!” 他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些,本就是刻意压出的女声, 变得有些尖锐。 “不要这么激动嘛。”秋杉察觉出他声音中的紧张, 反而有些好笑,“你们上游泳课的时候,不也是在公共更衣室里换泳衣的么。” 就算再害羞,也该习惯了吧? 一边说着, 她回到了更衣柜前,穿上皮质长裤,再系上腰带。 那护腿看着有些累赘, 秋杉想了想,还是放在了一旁,只穿了长筒靴。 她听到墙另一边传来轻轻的叹息, 简舒华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道:“我也申请了游泳免修。” 简舒华刚说完,就看到帘子再次被拉开。 “咦?” 当然,这一回秋杉已经穿好了外衣,正在往手上穿手套。 他镇定道:“也是一些身体原因……在你来之前就是这样了。” 看秋杉面露关切,简舒华顿了顿,补充:“不算太严重,只是不适合碰水。” “皮肤过敏么?” 这是他一向引导别人猜测的方向,虽不正面肯定,只是微笑着默认。 秋杉若有所思,理了理衣领就要出去,又被简舒华拦住。 “哎,等等。我先出去……得给你一点换衣服的时间。”他眨了眨左眼,笑着提醒。 秋杉心领神会,刻意落后了一些,才跟着出了门。 毕竟他对这里一无所知,穿衣服折腾点时间,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方卓谛在等待时间里喝了一杯快乐水,回头看到她推门而出,精神抖擞地穿着他先前穿过的套装,突然呛了一下。 “……越活越回去了。”乔桓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低头用手帕擦去衣角被沾到的汽水。 方卓谛咳嗽着,想要辩解几句,又看到简舒华也很不赞同地看着自己,轻轻摇头。 他心里微微一慌。 啊,不是吧,自己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他心虚地挪了几步,把自己藏在了云鹤身后。 云鹤倒是一如既往的粗神经,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几个之间的眼神交流:“走吧,教练员已经等着了。” 在此之前,秋杉以为,自己若是有机会接触贵族运动,那也应该是网球,高尔夫什么的…… 万万没想到,现实比她想象的更夸张。 居然一上来就是骑马! 她已经提前紧张起来了。 俱乐部工作人员领着他们参观马厩,他们四人都有自己的马,主要是为了给秋杉挑一匹。 她环视一圈,听着工作人员介绍,觉得眼花缭乱。 什么优秀的冠军赛马后代,纯血种,一看就是给专业的马术骑手准备的。 秋杉退后一步,冷不防后面一声鼻息声,湿热的气流扑在她后颈上。 回头一看,一只黑黝黝的马头从护栏后面探出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瞪着她。 它长得帅气潇洒,但一看高度,秋杉就忍不住摇头。 “当然,对于业余新手来说,这些高大的骏马还是有一定上手难度的。”那工作人员很会看脸色,带她往后走,指向另一个区域,“我们推荐您挑一匹温驯的母马。这几个都是刚成年的,还未被客人认养。” 秋杉觉得不用这么麻烦,反正她只是来体验的,正要随手一指,云鹤上去几步,在护栏前停下。 “认真挑一个你喜欢的。”他提醒,“骑手和马之间需要培养感情,以后来,它也会认得你的。” 她忍不住回头,讶异地挑了挑眉毛。 “以后我还能来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简舒华微微一笑,朝旁边人扬了扬下巴示意。 工作人员看到小主人表态,态度更是殷勤:“您仔细看,不用着急。喜欢白色吗?这是伊丽莎白三代,很稀有的全白色品种,一个很乖巧的孩子。她才刚训练过几个月,已经对跨越障碍十分熟悉……” 他一一介绍过去。秋杉已经听不下去了,抬手指过去:“那就要小黑了。” “小黑……”工作人员不由干咳,低声说,“这是安娜的舞者,我们也叫他小安娜。是个帅气的男孩子。” 他将小黑牵出来,秋杉摸了摸那身浓密的黑鬃毛:“好酷。” “这么巧。”云鹤咧嘴一笑,“你这是小黑,我那只叫二黑,待会我们比一比?” “那是玛格丽特……”工作人员声音更小了。 “别闹。”方卓谛给云鹤使了个眼色,转过来对秋杉说,“你别听他的,刚坐上马背千万别想着跑,会把自己脖子摔断的。” 秋杉慎重地点点头:“嗯,我明白。” …… 骑马果然没有那么容易,这跟在旅游景点坐在马背上拍照可不一样。 秋杉学得很用心,听着教练员指导简单的动作。 但小黑并不是那么听话,仅仅是让它顺着场边环绕,它都不想乖乖听话,总忍不住想要撒开腿小跑几步,却被教练员紧紧拽着缰绳。 烈日高照,小半天下来,她已经出了一身汗,被压在头盔下的头发都湿淋淋的。 大腿内侧到小腿肚都被磨得生疼,屁股也被颠得很不舒服,她回头一看,乔桓和云鹤他们已经溜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只在视野中剩下一个小黑点。 教练员拉着小黑继续带她缓步前行,这时,一串轻快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秋杉转过去看。 简舒华骑的是一匹红棕色赛马,身形矫健优美,步伐轻盈,小跑到他们面前时便放满了脚步,慢慢走过来。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你是第一次来,不要太勉强。” 她点点头,问:“云鹤他们呢?” “他们啊,又跑到哪里去比试了吧,男孩子总是这样。”简舒华说得意味深长,“喜欢做一些无意义的争斗,来彰显自己的魅力。” 秋杉很难不赞同。 在这种她完全不擅长的领域,她就绝对不会逞强,当机立断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揉了揉大腿。 她尝试着走了几步,一瘸一拐的。 小黑骤然解放,欢畅地打了个响鼻,教练员将缰绳拉紧,安慰她说:“新手都是这样的,习惯就好了。” 简舒华也下了马,陪着她往休息区走。 他们在休息区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另外几人的身影。服务生给简大小姐送来了冷饮和水果,正要询问这位新客人要点什么,却发现秋杉靠在躺椅背上昏昏欲睡。 “怎么,昨晚没睡好?”简舒华将冰橙汁放到她面前。 “嗯……”她揉了揉眼睛,回答,“和他们打游戏打得太晚了,本来今天想回学校补眠。不过……” 骑马的吸引力太大,让她无法割舍。 简舒华轻轻笑了起来:“那就睡会儿吧。不过你刚出了汗,就这么躺下来容易感冒,不如趁他们还没回来,先去洗澡换身衣服。” 秋杉被提醒了,挣扎着坐起来。 然后她呆了呆:“我没换洗衣服了。” “我有,借给你。”简舒华答道。 咦……? 秋杉一时没反应过来:“你的衣服怎么借给我穿?” 第27章 喜欢的是—— 哦, 不小心说岔了。 简舒华声音也顿了顿,却面不改色地接了下去:“不算是我……的。” 这俱乐部目前在他父亲名下,简家的那几位堂兄偶尔也会来逛一逛。虽然他一向与他们不太对付, 这时候也得承认,拿他们当借口还是很好用的。 秋杉喔了声, 看着明艳的简家“大小姐”垂下眼睑, 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隐隐让人怜惜。 他提起他的几位堂兄时, 语气也十分冷淡。 看来大家族里的亲情关系不太好,她大约猜到了一些,微微迟疑,小声问:“那, 借给我没关系么?” 简舒华随即抿唇一笑:“当然不会,说是为他们准备的, 若是其他客人要用,他们又管不了。我记得, 应该有适合你的尺寸。” 同样的身高, 秋杉在女生里绝对属于高挑的那一拨,扮成男生,就平庸多了。 秋杉听了,第一反应是回过头, 认真地看了看简舒华。 后者坐在躺椅上,马裤勾勒出修长的大腿,仪态放松又优雅。 “怎么了?”他笑着问。 “没什么。”秋杉摇了摇头, 心想,简家的女孩子都长这么高,明显基因不错……“她”的堂兄们各自应该更高? 唉, 可惜了。没到一米八的名门贵公子,说出去都不那么好听啊。 简舒华一时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但敏锐地感觉出她目光中的惋惜。 他下意识地决定对方在审视自己的身高,飞快眨了眨眼睛:“我还没到十七呢,还能再长个的。” “……啊?不用了吧。”秋杉有些惊讶,随即露出了更惋惜的表情。 “虽然模特身材是很好看,但不得不说,现实中服装对女性的局限性太大了。大码女装很少,而且很难有合适的款式……呃,如果你穿的都是量身定制的话,就当我没说。” 她说着说着觉得不太对劲,及时补上了后半句。 简舒华不由笑了:“说得也是。” 他的衣服的确都是手工定制的,一方面是为了面子。 简家的面子。 几位长辈对他那个出身微末的母亲堪称深恶痛绝,生怕她“女儿”被她养了几年,也沾染了平民的气息,努力往贵女的方向培养,自然不允许他穿着四位数以下的、从流水线上出来的衣服。 对于简舒华自己,量身定制的尺寸更方便隐藏他的秘密。 他当然可以学化妆,可以修饰自己的声音和形体,但仍然有许多漏洞难以遮掩。 男性的骨架、体脂比和女性有着天生的差别,而这些大牌设计师的杰作虽然好看、华丽,对人体衣架的要求非常苛刻。 过于纤细的肩膀、腰……他到底是一个男人,即便还未成年,也不可能把自己塞进这种极端审美的尺寸里。 这才需要“定制”。 这时候,他反而对秋杉有些羡慕了。 她看起来多自在啊。 他们回到休息室时,秋杉已经换回了常服,大喇喇地穿着牛仔裤,坐在长沙发上,翘着腿,一个人占据大半个位置,简舒华欲言又止。 这不太淑女……他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对了,她现在该是个男人。 秋杉注意到他隐晦的目光,也叹了口气:“我也觉得这样很奇怪,□□凉飕飕的……” 但是没办法,男人都喜欢这么坐。 她煞有介事地和简舒华解释。 女扮男装是一种技术,就跟演员在不同的剧本里扮演年轻人,老人是一样的道理。 什么样的群体会有什么样的动作习惯,细节决定成败,云云…… 讲到专业领域,秋杉很乐意跟简舒华分享一下自己的心得。 但到底刚洗完澡,全身都自然地放松下来,而被小黑颠簸出来的疲惫感骤然涌起,她说到一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简舒华招来工作人员,让他们将枕头和毛毯送过来。 秋杉犹豫地看了一眼时间,他又说:“等他们回来,一起吃个晚饭,我让司机送你回学校。” 她便放心地翻身睡下了。 …… 云鹤一马当先,回到了起点,正想炫耀一番,结果一个人影都没有。 紧接着乔桓和方卓谛并驾齐驱,不分先后。 “愣在这做什么。”乔桓让自己的叶卡捷琳娜二世放慢了脚步,从栏杆旁边挤过去。 高傲的叶女王对这狭窄的道路很不满意,猛地拱了二黑一下。 云鹤晃了晃,赶紧稳住身形。 牵着小黑的教练员经过,笑眯眯地告诉他们,简家小姐在贵宾休息室等他们。 “那位秋……少爷也在。”教练员迟疑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秋杉。 云鹤大大咧咧地推开门,动静直接将秋杉惊醒了。 她揉着眼睛直起身,听到方卓谛拍了一下云鹤的头:“嘘,轻点声行吗?” “没事。”秋杉摆摆手,掩饰着打了个哈欠,盘腿坐起来,“你们玩够了?” “我家二黑天下无双!”云鹤洋洋得意,“唉,你没看到我英勇的马上身姿真是太可惜了——” 然后被乔桓一把从门前推开了,嫌弃地啧了声:“一身臭汗,先去洗澡。” 趁他们打闹的工夫,秋杉也从午睡的影响中彻底摆脱出来。 她打开书包,翻出了试卷,争分夺秒地看了一遍。她记得周一回去,老师是拿出来要讲题的。 “不用这么勤奋吧!”方卓谛看在眼里,不禁感慨。 他知道秋杉喜欢鲜榨果汁,从吧台拿了几杯冰镇果汁过来,放在桌上,看她头也不抬的样子,在旁边坐下。 “我刚看群里说了,成绩都改出来了。恭喜啊,你这次考了年级第——” 方卓谛猛然一惊,挺直了腰背,半句话卡在那儿,许久没有下文。 云鹤投来奇怪的一瞥,而他只是僵硬地转头,对上了简舒华的目光。 “呃,嗯。”方卓谛的声音陡然微弱下来,生硬地转折,“语文137,数学148,英语134,理综289,总分708……咳,并列年级第一。” 他对着手机里的表格念完,忍不住吸了口气。 这次月考比上学期末考要难一点,没有算入英语的口语部分。 如果加上口语的这十五分,只比云省去年的理科状元少了两分。 足以令他们惊叹的成绩,秋杉只是放下试卷,轻轻地“哎呀”了声,没觉得惊喜,也不显失望。 许久没有写应试作文了,她的应考素材缺了一些,语文拿到这个分数也算合格。 “并列第一吗……”她若有所思。 那另外一个“并列”不就是—— 秋杉抬眼。 简舒华挑了挑眉毛,和颜悦色地看着目光炯然的少年们:“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可没有失手,和考完估分差不多。” 简舒华从不过分谦虚。 在这一点上,他并没有大家眼中尖子生那种“虚伪”的毛病,很实事求是。 方卓谛低头看了看手机,第三名才六百八十多,差了足足二十分,确实是简舒华一贯发挥的水平。 他们又看向秋杉。 “牛啊兄弟!”方卓谛拍了拍秋杉的肩膀,“我还以为你之前在吹牛呢。是我错怪了,小弟自罚一杯……” 他从桌上挑了一杯黏糊糊的牛油果汁,朝大家有模有样地拱了拱手。 气氛一下子舒缓了。 原先还想着简舒华的地位被撼动,“她”会不会尴尬,既然他本人都不在意…… “化学多少?”云鹤追问。 方卓谛摩挲屏幕放大表格,仔细辨认了一下:“化学和生物卷满分,物理……诶,全是物理扣的分呀。” 他颇感可惜地看了秋杉一眼。 “嗯,应该是最后一道大题……我没复习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前面几道计算耽搁了些时间,就只能空着了。” “那道题超纲了,是第五章才提及的滑轮问题。你按照老师考纲来复习,并没有失误。”简舒华说得不紧不慢,“出题的应该是竞赛物理组的老师,他们可能想区分一下参赛名额,故意在这里设置了一关。” “你做出来了?” “时间有点紧,最后一问有点复杂,我也还没有思路。”他莞尔一笑,“我的试卷放在学校,回去可以给你看看草稿步骤。” “好呀。”秋杉为之一振。 他们的谈话在对云鹤来说略显深奥了。 他挠挠头发,只关心一个问题:“那个姓梅的小子呢?” 秋杉诧异:“你居然还记得他?” 说实话,她化学都满分了,只觉得很满意,早就把那位浓眉毛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当然要记得了,既然当时他那么大摇大摆跑到你面前装逼,你这时候可不得找回去打他脸?” “你好凶啊。”秋杉感慨。 云鹤瞪她:“这哪里叫凶?你别那么心软,替别人尴尬。他们要是找到机会奚落你,可不会心慈手软的。” “说得对……”秋杉点头。 不过,粗眉毛的问题可不是因为看不起她的成绩。 拿着月考结果去找他,是不会让他服气的,顶多让他当众丢个脸,更怀恨在心。 她慢吞吞地说,显得很淡定,解释道:“特优生对成绩都很看重,知道有新生,不会不打听我的入学考成绩,就跑来宣战。可能只是看我不爽,找个由头发作一下罢了。” “什么意思……”云鹤皱眉,“那他没事找你做什么?” “不清楚。”秋杉说,“不过我猜,他也追过江婉露吧?” 休息室里短暂地安静了下。 乔桓并未参与他们的谈话,他对这些八卦一向很不耐烦。 这时他听了,也一怔,转念一想,倒是觉得很有道理。 特优生在信雅的特殊存在,让他们一进学校,就拥有了天然站在统一战线的立场。 如果只是因为秋杉和别的有钱学生多说了几句话,怎么会让浓眉毛产生那么大的敌意?说不过去。 这下,他们都看向了方卓谛。 方卓谛愣了愣,对这个熟悉的名字竟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你们说的是……她啊。” 对学校里好看的女生,他当然都很有印象,很快也想起自己追求不利的尴尬往事。 不,对别人来说是尴尬,方卓谛可不这么觉得。 他很坦然地耸了耸肩膀:“你们放心,我可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无赖性子,事情早就过去了。嗯……等等?” 为什么会提到江婉露? 方卓谛后知后觉地转过弯来了,惊讶地看向秋杉,仿佛十分痛心:“你难道和她……不对,你不是说你喜欢的是——唔!” 乔桓和云鹤当机立断捂住了他的嘴。 云鹤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看向在场唯一的不知情者。 简舒华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浓密的睫毛轻轻地扑闪了下,露出温柔的笑容。 “你们……在瞒着我什么事情么?” 第28章 得罪。 方卓谛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这个, 这……我很难和你解释清楚。” “什么时候有我弄不明白的事情了?”简舒华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样子,令他感到压力很大。 的确, 从他们刚认识他开始,他就是这副掌控雷电的性格。 正因为如此, 他才不敢告诉“她”…… 很快, 简舒华的目光转向秋杉,神情温和了些, 询问地抬了抬眉毛。 而她只是耸了耸肩,神情看不出半点端倪。 秋杉其实不太明白他们在替自己紧张什么。 她自己就是是女人,会喜欢女人,才奇怪吧? 就算他们不知道简舒华知道自己的身份——这话说得好绕口——他们不是应该高兴么?这样, 他们的校园女神就不会对新来的“小白脸”感兴趣了,少一个情敌啊。 哎, 想不明白,不管那么多了。 秋杉镇定自若地, 很平淡地跟简舒华解释:“意思是说, 因为我喜欢男的,不可能跟江婉露有什么私情。” “……?!” 你说出来了! 方卓谛和云鹤同时惊恐,连乔桓都一怔,不太赞同地皱了皱眉毛。 秋杉感觉自己被他瞪了一眼, 那意思好像是,你就不能为自己的声誉好好考虑一下,这种事情能随便说出来么? “没关系的……”她又说, 很一本正经地,“我知道你们不会有偏见的。” “……” 乔桓无言以对。 “哦,原来是这个。”简舒华神色一松, 语气也柔和许多,“我还以为什么呢,弄得这么神秘。” 方卓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早就知道了?” “不算太早,”简舒华轻抿一口果汁,想起他刚才失言的紧张模样,不由笑起来,“你放心吧,我当然不会随便说出去的。” “就……这样?”云鹤也不太相信。 就这么算了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秋杉有好感,难道知道她的秘密后,就只是停留在好感,没继续发展下去? 云鹤设身处地想了想如果是自己简舒华……顿时心情很复杂,还有点点微妙的、说不上来的同情。 简舒华只是笑笑,没再和他们争辩这种无意义的细节,转而问秋杉:“晚上想吃点什么?” 她赶紧摇头:“随便什么都行,简单点就好,我想早点回学校。” 她毕竟还是个领奖学金的特优生,还是得多花些时间在学习上,和他们这些生活无忧的少爷们接触得太久,精神世界会被腐蚀的。 我们是无产阶级的接班人,秋杉在心中默默坚定信念。 方卓谛似乎想挽留几句,话到了嘴边,被乔桓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又咽了回去。 “那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简舒华不紧不慢地放下杯子,“我等会也正好有事回学校一趟,坐我的车就行。” 方卓谛不再说什么,神情微微失望。 …… 虽然秋杉说了对晚餐没什么要求,但对于在场其他人来说,稍微“简单”一点的,就是请在俱乐部服务的私人大厨做了一顿法国大餐。 领班将他们带去餐厅,半边是落地窗,视野开阔,树林与草地,远处的湖泊与山丘起伏也能尽收于眼底。 秋杉略感不习惯,但等到服务生端上来一盘烤蜗牛的时候,她才真正陷入沉思。 ……这都什么玩意。 她想起风月俏佳人里的经典场景,叹了口气,拿起叉子戳了戳蜗牛壳,它呲溜一声从叉子下面滑了出去。 简舒华注意到了这声叹气,微微皱眉。 他倒是忘记了,因为平常他都会带几个朋友过来,次数并不多,所以不会单独点餐,菜单都是按照与以往他们几人的口味来的。 如果是第一次吃西餐,遇上烤蜗牛,的确会感到很棘手。 他放下手中的刀叉,正要出声,眼前掠过一道黑影。 “这个壳有点滑,我帮你吧。”云鹤就坐在秋杉旁边,一伸手,将她面前的蜗牛盘子端起来,放在了他们中间,另一手拿起专用夹子。 咔嚓,他利落地将蜗牛壳夹住,再轻轻一转,用小叉将烤好的蜗牛肉取出,放回到盘子上。 “哇哦。”秋杉回过神来,赶紧补上,“多谢了。” “没什么。”云鹤将处理好的蜗牛肉和盘子递回去,若无其事地拿起餐巾纸擦了擦手上溅到的酱汁,怕她觉得尴尬,安慰地说,“至少比剥小龙虾简单。” “……” 短暂的沉默。 在相视的无言目光中,他突然意识到,秋杉也没吃过小龙虾。 云鹤微微地茫然,居然没吃过吗? 他还以为这是很平民化的食物了…… “咳,”秋杉一开始有些莫名其妙,突然意识到他的用意,掩去唇边的笑意,干咳一声说,“我不太能吃辣,有咽喉炎,所以平时需要注意保护嗓子……” 她有正当的工作,没有真的穷到连小龙虾都吃不起。 只不过拍戏前需要忌口,辛辣的食物对身体没什么好处,她一向能避免就避免。 让他们误会得这么深,多少也有点尴尬。 云鹤这才松了口气。 尽管如此,这一顿奢侈的晚餐还是吃得一言难尽。 到最后端上来的是甜点冰激凌,被飞快地解决掉。 几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秋杉不太确定是不是和自己有关,正好简家的顺风车到了,她趁机开溜。 回到学校,简舒华要去学生会,秋杉准备回宿舍。 本以为要在校门口分道扬镳,她刚跳下车,就被对方叫住了。 “这么急?”简舒华微微苦笑,“是不是今晚的东西不太合胃口?” 秋杉摇摇头:“不会,就是调料有点咸,我现在挺口渴的。抱歉,不是说不好吃,不过我从小在海城长大,那边口味比较清淡……” “嗯,我知道。”简舒华笑了笑,“正好我也想去买奶茶,一起吧。” 不等她有拒绝的机会,他率先迈出一步,走得很快。 秋杉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学校附近有个小型的商业美食,以美食店和奶茶店为主,几乎是专门为信雅学生准备的,档次都不差。 简舒华陪朋友来过几次,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平常去过的奶茶店。 周末人少,街上很冷清,正好也省得他们排队。 “要点什么?” 秋杉从零钱包里找出二十块,递给他:“西瓜啵啵。” 简舒华叹了口气:“一定要跟我算得这么清楚吗?” “就算是朋友,也不能一直蹭吃蹭喝吧。”秋杉刮了刮脸颊,也有些不好意思,“那我不就真成他们嘴里的小白脸了?” 她又说:“不过,你请我们的这顿法国大餐我确实付不起,只能厚着脸皮笑纳了。” 简舒华的表情柔和起来,笑出了声。 “好啦……你先等等,很快就好。”他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秋杉留在街边,注意力被对面的烧烤摊吸引过去。 虽说在俱乐部餐厅里吃得很饱,但烧烤的浓郁香气十分诱人,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店主将锡纸从烧烤架上拿起,送过去给客人。 秋杉无意间看了一眼,认出了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 浓眉毛刚拿起一串烤韭菜,一抬头也看到了路边的她,很快抹了抹嘴,跟同伴说了声什么。 接着,他就走了过来。 扑面而来一股酒味。 秋杉皱了皱鼻子,目光往他们桌上看了一圈,果然堆着十几个啤酒瓶。 她下意识想提醒一句“你们还没到喝酒的年纪”,浓眉毛已经站到了她面前,“喂”了一声。 他面上微醺,喝得有些上头,嗓门也很大,语气很冲。 “怎么,考试成绩出来,你很得意啊?”浓眉毛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还行。”秋杉先是惯性地表示了谦虚,然后又问,“你不会考砸了吧?” “……当然没有。”他咬牙切齿。 一个粗心的计算错误,填空扣了一分,但这次化学卷满分的有三个人,他这就被挤到了第四。虽然还在竞赛组的名额中,但这个结果依然让他觉得很难堪。 这是他最有把握的科目,结果秋杉一来就考了个满分,还是在他给她递了战书之后。 虽然还没到返校日,但大部分同学早就通过微信群知道了成绩,或许有不少人等着周一回来看热闹呢……这分明是往他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一想到这里,浓眉毛就没忍住,猛地上前一步,伸手就将秋杉的领子扯了起来。 “笑什么笑!” “啊?没有笑啊。”秋杉只觉得莫名奇妙,轻轻眨了眨眼睛。 她的眼睛长得很好看,眼尾天然下垂,瞳仁圆润清澈,显得十分无辜。 但她这样子,反而愈发激怒了对方。 “我还听说,你跟你们班那个林倚楼暧昧着呢,周末被邀请去聚会,招惹了二班的班花,得罪了那位周家小少爷,”他冷笑一声,“我真不懂女人怎么就喜欢你这个类型,江婉露也是,非要拉你进来,到底图什么?不过,你不会以为有几个小富婆喜欢你,就有恃无恐了吧?在这个学校得罪那些有钱人,你以为你还能——” 浓眉毛长得高,又喝了点酒,神情看起来很吓人,气势汹汹的。 可秋杉听了他的话,却只觉得好笑。 林倚楼是她后座同学,熟悉一点本来就很正常。至于他们说的那个班花,她连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周五晚上也根本没当面见到……怎么一个两个,就认定是她主动“招惹”的? 她瞥了一眼对方的左手,虽然虚握成拳,但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辅助语气,并没有落到她身上的意思。 秋杉很镇定,出其不意地伸手,一把反扣住他左手腕,一捏。 浓眉毛嘶了一声,只觉得手腕一酸,秋杉不知怎么就从自己手底下钻了出去,还将自己的胳膊扭到了身后。 她没想着揍人,很快松了手,看着他失去平衡往前面踉跄了几步,差点坐在地上。 “得罪?”秋杉慢吞吞地说,浓眉毛用手撑住地,回过头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但她只是笑了一下,声音有点冷。 “你们怎么没想过,会得罪我?” ……什么玩笑,得罪你算得了什么?那些有钱公子哥会怕你么? 浓眉毛张了张嘴,感觉有些无法理解。刚要开口,突然听到风铃声从背后响起。 他本以为附近没人,不由吓了一跳,酒醉感都清醒了许多,猛地扭头去看。 一双白玉般的手推开了玻璃门,握着两杯饮料挡住门,随后是简舒华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他目光已经冷下来,漠然扫过浓眉毛的脸,又看向秋杉。 “你没事吧?” 简舒华听到声音,出来得有些匆忙,不过他很快看清了局势,微微一怔。 秋杉朝他若无其事地一笑,还是那副纯洁无辜的表情。 他心中一哂。 看来有事的不是秋杉,是另外一人。 简舒华对捂着手腕龇牙咧嘴的浓眉毛并不关心,朝他摇了摇头:“我劝你尽快从我眼前消失,不然,你也要得罪我了。” 他虽说得温柔,但了解的人都知道,他的意思其实是,你已经得罪我了。 第29章 出气。 浓眉毛突然心中一寒。 刚认识简舒华的人或许会觉得“她”温柔, 脾气又好,但浓眉毛可不会这么觉得。 他清楚记得,就在高一上学期, 就有个特优生不知道怎么惹了学生会的人,没到一个月就被学校勒令退学。 那时候, 简舒华也才高一, 刚进入学生会没多久,已经被前任会长纳到了核心管理圈。据说, 那人的退学处分就是“她”去跟学校领导谈下来的。雷厉风行,不留半点余地。 就算当时的事件与他无关,同为特优生,浓眉毛心里多少有点发憷。 的确是不能招惹的人。 他只能放下对秋杉那一点牙痒, 刚撑起身体,不自觉地腿软了一下, 又跌坐回去。 “我可还没动手。”秋杉赶紧举起手,“别碰瓷。” 这时, 烧烤店那边, 他的几位同伴也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呼啦一声都出来了。 隔着条无人又无车的街道,几个五大三粗的青年虎视眈眈,而简舒华随意地看了一眼, 就收回目光,丝毫没放在心上。 看秋杉作势挽袖口,他摇了摇头:“这里有监控的。” 所以他们不敢过来找事。 “……哦。”秋杉愣了下, 手腕压低,顺势从容地放下袖口,略感遗憾地, “我就说呢。” 你还真想打啊? 浓眉毛憋了一口气,狠瞪她一眼,匆匆走了。 他朋友看他走得踉跄,顺手扶住,低声问了句什么,他只是摇头。 一行人也没有久留,和店主结了账,很快就离开了后街。 “给,你点的西瓜汁。”简舒华微微叹了口气,将饮料递给秋杉,“他就是你说的,找你下战书的那个同学?” 她吸了一口清凉果汁,润了润嗓子,才点头。 “没什么啦,你刚才也看到了,色厉内荏而已,不怕他找我事。” 简舒华嗯了声,突然微微一笑:“学生在校外喝酒寻衅滋事,是可以视情况给处分的。” 没到这个程度吧?秋杉怔了怔,不太确定他是否有深意。 她虽然不喜欢浓眉毛,觉得他人品不行,但处分……这对准高考生来说还是挺严重的。 秋杉下意识地不想追问,低头喝果汁。 她跟着简舒华往回走,专注用纸吸管戳杯子里的果冻。 通往校门口的街道还有一段路,大叶榕被风吹着发出轻微的唰唰声,很安静。 简舒华突然放慢了脚步。 “他刚才说的……你和二班的周悦,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得罪他’了?”他偏头看过来,眉毛紧蹙,显出微微的不快。 云市这一帮富人圈子里的年轻人基本都是互相认识的,秋杉并不奇怪他直接叫出了周悦的名字。 “呃……”她稍微迟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实话说就好,不用有心理负担。”简舒华意识到自己口吻有些严肃,放缓了些,“周悦对你做什么了?” 秋杉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是做了什么,也不准确,有方卓谛在呢,他们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跑了。不过……” 就算方卓谛没来,也不过是她多费些力气的事情罢了。 秋杉在心里暗暗叹气,如果对方带着一群人找她约架也就算了,还称得上正大光明。也不知道这小少爷怎么想的,就喜欢用些下三滥的招数去对付别人。 他们明知道很容易毁掉一个毫无背景的年轻人,却有恃无恐。 要让这种仗着权势欺人的家伙吃点苦头是应该的。 但这不意味着,她应该用同样的方式去回敬他们,或是同样依仗着他们权势去欺负回去…… 要是这么做了,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自己亲手揍他一顿来得痛快。 “小秋?”见她没回应,简舒华微微担忧,追问了句,“你没事吧?” 秋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哦,我在想,等周日回校时,我得找周悦好好谈一下。我觉得他对我有些误会。” 她的态度很平静,也很明显不打算让简舒华插手。 他们在校道上分开后,他望着秋杉离去的背影,拿出手机给方卓谛发了条信息。 * 周日上午,方卓谛罕见地提早回了学校——要是以前,他宁可踩着最后一秒的晚自习铃声踏进教室,或者干脆请假,第二天早上再回来上课。 他一进宿舍,就过来敲秋杉的房间门,很急促。 “请进。”秋杉还在看竞赛讲义,随口道,“有什么事就说,整个七栋除了我没人留宿了,不用那么神秘。” 方卓谛开了门,一手抱着笔记本,一手将移动硬盘放到她书桌上。 “周五晚上Time。's Day的监控。” 秋杉放下试卷,有些惊讶:“这么快找到人了?” 他摇了摇头:“我还在托朋友查那几个校外人士身份。这些人应该留过案底,不难找。监控里也拍到周悦那几个跟班带人去更衣间蹲守的,不怕他们抵赖。不过问题是,你打算如何?” 怕秋杉不了解情况,方卓谛跟她解释,物证里只有周悦的跟班,就算抓到那几个小混混,他们的证词也很好处理。 只要周悦家里花点钱,就可以将他撇清关系。 学校那边无法处置周悦,最多劝退另外几个小跟班。周悦自己脱身后,只会更记恨秋杉。之后他肯定想尽办法,动用一切人脉手段来折腾她……无论如何,和这种人纠缠上,吃亏的肯定还是秋杉。 “……我明白了。”她听着,慢慢点头。 “但还有一个办法,”方卓谛留意着她的神情变化,继续说,“你把这件事交给小舒,周家不敢得罪简家,有她出面,一切都很好解决——” 秋杉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她才问;“她找你了?” “是……”方卓谛轻咳一声,“我知道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但这种事情性质不一样,万一他们得逞了呢?到时候闹大了,就是社会性死亡,你可能连高考都无法参加。” 这一回,秋杉很耐心地等他说完,才微微一笑:“我很感谢你们愿意帮我。但这种解决方式我并不喜欢。” 她的态度很坚决。 方卓谛握紧了移动硬盘,微微迷惑地看了她一会儿。 “你可能不习惯,但在这个圈子里,有些规则就是这样的……”他忍不住说。 秋杉打断他:“但我有一个更简单粗暴,还可能很有效的办法。我本来打算一个人做,不过既然方班长这么热心……你愿意帮我么?” 方卓谛愣住,看着她轻轻眨了下左眼,硬是从她无辜的神态中看出一丝狡黠的意味。 “什么忙……?” 方卓谛突然想起她那晚拿着甩棍意犹未尽的样子,似乎懂了,随即紧张起来:“等等,你不会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不要啊,我对扒男人衣服没有兴趣!而且这是违法的!” 秋杉摇头。 “想什么呢,我只是想问你要一个联系方式。” “谁?” “二班那个……班花?”秋杉说着,犹豫了一下,“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 傍晚时,周悦回到了宿舍。 他住在303,三个舍友都不在,房间里黑漆漆的——自从那晚事情被方卓谛插了一脚,没成功,这几个人就怕得要命,连自己的消息都不敢回了。 周悦憋了一肚子气,一脚踹在门上,将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坐下来玩手机。 叮一声,微信消息亮起。 是班花夏安安发来的,周悦顿时眼睛亮起,迫不及待地点了进去。 “我听说了一些事情……”对方的态度不明,似乎有些质问的意思,“周五晚上,你特意叫隔壁班的秋杉过去,是不是就是为了让他当众出糗?” “谁说的,”周悦立刻回复,“你别听人瞎说!我只是看他们平日里没什么消遣,请出来玩一玩而已,谁让他那么开不起玩笑的?连酒都不赏脸喝一杯,再说了,大家不就说了几句,我也没对他做什么啊?” 夏安安沉默了一会儿:“可是,有人给我发了一个视频……” 周悦心一惊,连忙追问:“什么视频?给我看看!” 对面明显不太乐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晚自习前有空的话,来图书馆阅览室找我。” “你现在在图书馆?等一下,我马上就过去。” 周悦没来得及开空调,宿舍里窗户也没开,闷坐了这么久,热出一身汗。 他从冰柜里拿了杯绿茶,喝了几口,便匆匆出了门。 方卓谛听着楼梯口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再走到阳台上一看,周悦一溜烟飞奔出去。 他回过来,秋杉正坐在沙发上收拾书包,准备去食堂吃晚饭。 “你刚才进了他们宿舍……做什么去了?”方卓谛小心翼翼问。 秋杉并不正面回答:“唔,我家乡有个润肠通便的小秘方,挺管用的……” 方卓谛:“……” 有点损。 他想了想,那最多不过是让周悦去见班花时稍微尴尬一点,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啊? 秋杉镇定地点了点头:“哦,我昨晚才去过图书馆,听管理员说电梯出了点小问题,准备找人来修,碰个运气吧。” 方卓谛叹了口气,觉得她实在太心软了。 没再说什么,他也收拾了东西,和她去了食堂。 等他们晚自习的时候,学校微信大群里突然响起了消息。 “我去,图书馆的电梯卡了!有人进去后就被关在里面了……” “啊?这么惨吗,维修人员呢?” “在修了在修了,说来也奇怪,管理员都说了这两天先别坐电梯,怎么还有人上赶着进去冒险啊?” 方卓谛心想,因为那家伙可能急着上厕所…… 等等?! 他突然怔住。 这也太损了吧! 第30章 幸运女神。 晚自习本来是讲试卷的, 但大家都没了心情,考得好的考得差的,都不约而同把成绩抛在了脑后。 一打铃, 所有人都涌出去看热闹了,望舒楼的走廊里空空如也。 云鹤刚走出教室, 就看到秋杉趴在栏杆上吹风。 旁边, 方卓谛双手插在裤兜里,望着外面仿若思考人生。 他莫名觉得后颈一凉, 什么叫兵不血刃啊…… 云鹤大步走上前去,往秋杉肩膀拍了一下。 她却一点看不出高兴的样子,幽幽叹了口气:“我还是更想揍他一顿。” “行了吧,你没揍他都让他丢大脸了……” 秋杉:“……其实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可能他运气不太好吧?唉, 真是难以置信,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倒霉的人吗?” 方卓谛:“……” 云鹤深以为然。 比起看周悦在女神面前出糗的笑话, 他更好奇的是:“你怎么连撬锁都会?那可是学校采购部挑的高级电子锁!” “很高级吗?就是多了两根电线……”秋杉漫不经心地说,他们孤儿院里长大的人手必备技能。 “真的?不可能, 除非你教我。” “没事你学这个干嘛, 做贼啊?” 方卓谛正在思考人生,眼睁睁看着云鹤伸出手臂,揽着秋杉肩膀把人拐走了。 两人很快就孤儿院的特殊才艺技能聊了起来。 他“喂喂”了两声,没人理会他, 赶紧跟了上去。 …… 不管是浓眉毛还是周悦,他们很快都悄声无息地消失在秋杉的视野里。 一个主动找老师商量,退出了竞赛组, 从此绕着道走。 本来一个年级十几个班,无论是上课还是活动都隔得很远,如果那日不是他特地来找秋杉宣战, 她根本不会注意到有这么一个人。 另一个自觉受到了奇耻大辱,不愿面对全校人的嘲笑,当晚就狼狈地逃回家,再也没来学校。 听说是出国了,有钱真好。 秋杉感慨完,又顺口向方卓谛打听了他那几个小跟班。他们就没那么好运了,父母在本市做小本生意,想转学都难,得了学校的处分警告,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学生们的八卦之心并没有因为周悦的离开而消失,依然津津乐道,然后二班班花夏安安公开在学生群里和周悦撇清关系,大家对她也是怜悯、同情居多。 对于学校来说,少了一个不学无术的学生并没有多大影响。 只有竞赛化学组的老师对浓眉毛的退出有些遗憾,追问再三,也只得到“最近状态不太好”的回答,不好勉强。 但好在,化学尖子生并不少,第八个名额往后沿一位就行了。原来的第九名也是特优生,意外收获名额,又多了一笔奖学金来源,皆大欢喜。 周一升旗礼后,望舒楼的公告栏就张贴出了月考的前五十名优秀名单。 与久居第一宝座的简舒华并列榜首,秋杉入学不到一个月,再次得到了全校瞩目,被拉去拍招新宣传片。 优秀学生站在一列,秋杉左手边是简舒华,右边是月考第三的江婉露,看上去像是左拥右抱两大美女,简直人生赢家。而她站在中间,丝毫不显逊色,在镜头前面矜持地微笑,高挑挺拔的气质,眉眼清秀明朗,叫人赏心悦目。 浓眉毛坐在教室窗边,看着学校摄影部在升旗台上捣鼓,暗暗咬牙。 旁边几个同班女生倚在阳台上,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声音不断飘过来。 “真帅啊……” “长得又好,成绩又好,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完美的男生吗?” “哎,我还是觉得乔桓更好看。” “不不,他们俩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何况乔桓也太冷了,哪个女生受得了啊?” “就是就是……” “我要是简舒华,我就直接大胆A上去了!” “其实,江婉露……”说到这个不太受人待见的名字,那女生压低声音,小声说,“江婉露和他也挺配的……都是特优生,私底下应该很熟吧?” 浓眉毛听得更是火冒三丈,捏紧了笔帽,却到底什么也没有做,骤然一松手,低头默默刷题。 不能惹不能惹,那是简舒华护着的人。 浓眉毛在心底默念几遍。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平静下来,他去了一趟洗手间,一进门就被人用肩膀重重撞过来,怎么看都不像是意外。 浓眉毛正欲发怒,抬头一看,五大三粗的男生朝他龇了龇牙,笑得十分不怀好意。 这肌肉量,一看就是跆拳道那几个武术社团的人。 他只得忍了下来。 大壮伸手将他推了一下,示意他过来。 两人到隔间面前,浓眉毛莫名其妙,看了看四周,没有人,隔间都是空的。 这人难道是特意等在这里,准备打他一顿? 浓眉毛紧张起来,默默捏紧拳头,却被大壮自来熟地搂过肩膀:“听说你月考前去找了秋杉,成绩出来,被打脸了?” “你想干嘛?”他瞪眼。 “没什么,我们哥几个和那小子有点旧仇,”大壮说,“跟你打听点消息。” 原来是这样,浓眉毛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我和他不熟。” “那可未必……”大壮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一些,压低声音说,“我手头上还有个消息,需要确认,就看你愿不愿意帮忙了。” * 大课间的时间,为了配合拍宣传片,秋杉跑上跑下,出了一身汗。 她回到教室,刚坐下,林倚楼就戳了戳她的椅背。 这一回,林倚楼送果汁送得正大光明,说是祝贺。 秋杉想了想没有拒绝,礼尚往来,准备第二天给她带杯奶茶。 梁可目睹两人当着自己的面友好往来,幽幽地叹了口气。 事情变化得太快了,他还没回神来。 周五晚上刚知道她莫名其妙得罪了隔壁班的周悦,被人蹲守更衣间,鬼都知道要做什么事情。 他还在担心呢,也不知道方卓谛会不会用心帮忙,结果一回到学校,周悦就自己闹得没脸见人,灰溜溜走了。 梁可顿时抓耳挠腮。 他当然没想到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只觉得秋杉运气也太好了。 他拉了拉她的袖子,很想和她分享一下无处发泄的八卦心。 秋杉听了几句,见怪不怪地扯回自己的袖子,淡定道:“我运气确实还行。这说明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多行不义必自毙。” 梁可忍不住咧嘴笑了。 “既然你运气好,那你猜猜,体育选修的抽签结果如何?”他说完,想到下午就会公布结果,心情微微激动,“我第一志愿报了篮球,但人太多了,估计排不上号……你呢?” “马术。” “哦……马术!”梁可睁大眼睛,“那不是更难抽中?” “是吧。”秋杉应了声,很随缘,“第一轮不上就第二,射箭也很好玩,第二轮不上,那就调配,总能混到学分的。” 也许是因为她看得乐观,下午体委带来了抽选结果,一进门就对她使了个眼色。 秋杉和体委不太熟悉,没什么反应,去看名单。 高二年级那十个马术班的自由名额是最受关注的,被打印在最上方,紧跟在直接录入的前八人后面。秋杉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不错啊你,刚考了个年级第一,转眼又进了贵族专属的马术班。”体委挤过来跟她咬耳朵,“是不是简会长‘帮’你抽到的?” 秋杉不太喜欢他那个眼神,只是笑笑。 “照你这么说,她要是这么只手遮天,不会考试成绩也是运作出来的吧?” “你别乱说!”体委显然也是知道简舒华厉害的,可不敢编排,吓得变了脸色,努力朝她挤眼睛,“唉,和你开个玩笑,怎么这么当真呢。” 拿男女同学关系“开玩笑”,是一些无聊的人最喜欢干的事情。 秋杉一点没觉得好笑,耸了耸肩,扭过头去。 她正要找梁可的名字,却看到他走出人群,耷拉下脑袋。 他心情不佳,朝秋杉摇了摇头。 两个志愿都没中,他居然被调到瑜伽班去了。 瑜伽班!那几乎是清一色的女生啊…… 他刚走了两步,遇上杜嘉炜。两人一抬头,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同样的悲惨,顿时惺惺相惜。 秋杉走过去,看两人无言相对,戳了戳梁可的脸。 “瑜伽也不错呀,在室内,有空调。有什么不好?” “对女生来说当然不错。”杜嘉炜哼哼,沮丧地说,“没有一个男生主动报,都是调剂分过去的,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当然是因为,他们觉得太娘了。 见秋杉一脸不以为然,杜嘉炜辩解了一下:“我不是歧视瑜伽,只是觉得,更适合女生……” 秋杉嗤了一声:“世界上没有什么女生能做,男人就不能做的事情,除了生孩子。”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梁可和杜嘉炜顿时傻眼,看着她扭头走了。 杜嘉炜居然还认真想了想:“理论上是……但话不能这么说,男人也不能穿裙子呀!” 梁可附议地点头:“就是啊,那画面多美,我简直不敢想……” 突然,两人觉得脖子一寒,回头看,原来是不小心挡住了乔桓的路。 他正不耐烦地看着他们。 “什么不能穿裙子?”他似乎听到一些什么,随口问道。 梁可复述了一遍,以为最多换一句“无聊”的嘲讽,没想到乔桓语气淡淡:“你们要是想穿,把腿毛刮了不就得了,有什么不能看的。” 夭寿了,这居然是乔桓说出来的话! 两人继续发呆。 乔桓此时却不经意间想起周末在马场里,秋杉从俱乐部里借了常服穿,不太合身的牛仔裤只到她脚踝上方,露出一截小腿。 白白净净的……穿裙子应该也不错。她又长得清秀,难怪从小浸泡在姐妹堆里的方卓谛都忍不住跑偏了心思。 他突然回过神来,脸色发青。 第31章 绅士风度。 回到202宿舍, 秋杉注意到今天的气氛有点微妙。 体育选修结果在下午刚公布,明天上午两节就是连堂的体育课,属于游泳课的学分。前一周, 她只能和其他请例假的女生坐在体育馆内发呆,听几个不幸摔断胳膊的男生大肆吹水……现在就可以去马场骑马了! 她心情很好, 进门后还和乔桓打了声招呼。 平常他会冷淡地点头, 这次却毫无反应,目光黏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头也不抬。 秋杉轻手轻脚从他身边走过去,云鹤朝她耸了耸肩,压低声音:“在做外联部的策划案呢,说不准是被简舒华骂了, 心情不好。” 她惊讶,不会吧, 完美的校园女神还会骂人? “呃,是一种夸张的形容啦。”云鹤轻咳, 补充说, “她要求很严格的,听说这次月考前就找他们开了会,把他们交的活动方案全部批回去了,说要重写。这周四还要对高一开放招新, 一点错都不能出……” 秋杉听着面露同情,转过去悄悄看了看乔桓:“学生会真不容易啊。” 像乔桓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愿意去学生会和在他眼里看来十分聒噪的同学一起共事, 简直不可思议。 想来想去,只可能是因为简舒华在了吧……这肯定就是爱情! 爱而不得,难免暴躁。 秋杉想到这里, 和云鹤交换了个眼神,都深有感触地点点头。 乔桓却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眼睑一抬,转过来冷冽地看向他们。 “在那边嘀咕什么?” “没什么。”云鹤也很熟悉怎么敷衍这位大酷哥,说完就立马扭开头,继续旁若无人地跟秋杉聊,“对了,你明天不是要上马术课么?还得再挑一匹太麻烦了,不如用我的马吧,我叫人把二黑送过来。” 方卓谛刚从房间里出来,正好听到这一句。 “你让他骑二黑?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脾气有多大,还不如我的阿彻,绝对是个温柔的美女……”他说得大方,反正他们还要上两周多的游泳课,自己的爱马没机会碰,说借就借,“小秋肯定会喜欢的——你那天也看到了,是吧?” 秋杉接到他的wink,笑了笑,正要回答,云鹤嫌弃地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还爱马呢,”他不屑一顾,“每次泡妞都带她们共骑,鬼知道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你让秋杉怎么直视?” “……”啊,这。 秋杉顿时就闭上了嘴,战术性微微后仰,顺带着往后挪了一步。 方卓谛顿时就不乐意了,一双桃花眼微微委屈地眨了眨:“鹤啊,你看你年纪轻轻,思想怎么就这么龌龊呢?拜托,我们那是在上体育课,光明正大的互相教学,还能做什么啊?你不要空口污蔑别人的清白!” “你还有清白一说?”云鹤反问,“我们平时出去玩,你都要带上女孩子,什么心思你自己清楚。” “你不要太过分了啊,上次去瑞士雪山还是我请的,你妹非要跟上来……难道我还能拒绝她?”方卓谛叹气。 “个屁。你不就是觉得她长得不错,习惯性想勾搭一下——” “那是叫绅士风度!”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起来。 起先还只是开玩笑的口吻,云鹤大概积怨已久,顺势抓着说了几句,方卓谛的笑容就有些维持不住了,推了推眼镜,试图掩饰脸色的异样,微微低头。 秋杉在旁边呆了会儿,不知道这是他们感情太好还是怎么,犹豫着要不要圆场。 突然,乔桓啪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冷冷的目光扫过那两人,最后转到秋杉身上。 “这有什么好吵的。”他用一如既往的凉薄语气开口,“叶卡捷琳娜二世借给你,她跑得稳,适合新手。” 几人都愣住了。 居然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秋杉看了看另外两位,明显还没回过神来,又看向乔桓,对自己的听力产生了点怀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确实在看着她。 “谢谢……?”她怔了怔,很快对他露出笑容,神情很诚恳。 乔桓却飞快地转开眼睛,抱起笔记本径直走回房间,一扇门挡住了三个人的视线。 “我有时候觉得他好像对我有意见,但……”秋杉迟疑了下,看向他们,“好像还是个好人?” 方卓谛被她这个描述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好像也忘记了自己方才和云鹤吵得面红耳赤的尴尬。 “他这个人啊……”云鹤嘀咕,“可能就是口是心非而已。” * 大课间后,秋杉顺着学校路牌一路往东,途径高尔夫球场,最后来到了马场前。 逆着刺目的阳光,她搭手在额前望过去,开阔的草坪与尽头的小树林,还有湖泊波光粼粼……这哪里像是学校,分明是郊外的湿地公园。 偏偏还没什么人,她站在木栏门前,转了一圈,简舒华已经提前到了,坐在太阳伞下和年轻的马术老师攀谈。 另外还有三两个外聘来的马场管理员,牵着马走出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抹红棕色矫健的身影,是简舒华的坐骑,好像……就叫骑士。紧跟在它身后的就是乔桓的叶二世了,它一走出狭窄的通道,就往前轻步小跑,与骑士并驾齐驱,最后在管理员的牵引下朝秋杉这边走来。 简舒华注意到她的到来,礼貌地结束了谈话,先一步起身。 他快步走过来,将一个精致的纸袋递给她。 “你的骑装。”看出她的疑惑,他很快解释,“学生会有申请资金,会给选修课的每个学生配备。也是按照你的校服尺寸定制的,去试试?” 秋杉道了谢,去更衣室换上骑装,回到了马场。 年轻的男老师站在那里等候已久,朝他们微微一笑。 这位马术老师姓杨,长得高高瘦瘦的,是从英国回来的,据说还是国内少有的几个盛装舞步赛的选手,外表看着就很有几分绅士感。 他彬彬有礼地向秋杉做了自我介绍,随后领着两人走进去。 他知道简舒华在外面俱乐部由自己的马术教练,不需要多教,因此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位新同学身上。 “是第一次接触?”杨老师笑着问。 秋杉看了看简舒华,觉得周末那一次马场之行太短暂,根本算不上学会了什么,便点点头。 杨老师示意她靠近叶二世,伸手抚摸着鬃毛。 “坐骑是需要和主人培养感情的,它们很聪明,往往能与主人心意相通……所以,不要害怕。” 他握住秋杉的手,放在了马背上,感受着鬃毛的温度。 他也不急着教她基础的操作,看她和叶女王相处得很和睦,转身从太阳伞下拿来一盒方糖,递过来:“给她喂一点,然后我们就可以上马了。” 秋杉蠢蠢欲动,转头看到简舒华已经熟练地踩着马镫翻身坐上去,她也准备伸出手。 没想到,杨老师先一步牵住了缰绳,按住马鞍自己坐了上去。 随后,他朝秋杉伸出手,很亲和地笑着:“来吧,我先带秋同学转一圈,你感受一下。之后熟练了,就可以自己来了。” 杨老师其实想得很周到。 要是女学生,他当然不能这么亲密,手把手地教学,需要的话,还得请个助教来指导。不过都是男性嘛,那就方便多了。 咳,虽然他在英国见识了不少小同志,但国内总没有这么开放吧? “我坐在前面吗?哦……好。”秋杉懵懵懂懂地点了下头,没有看到简舒华微微僵硬的脸色。 第32章 “朋友” 秋杉伸出手, 被年轻男人拉了上去。 马背上空间不多,她刚坐上去,就感觉被马鞍的前部分凸起顶住了, 挤得慌。 “抵住脚蹬,任何情况下都不能随意松开, 记住……”他指导着秋杉抓住缰绳, 如何保持身体重心,如何让自己适应马步的节奏。 她应着, 表示知道了。 “那我们先来试试——”杨老师转了转手套,正要带叶二世走动,被一声“老师”打断了。 他回头一看,骑士带着简舒华, 缓步经过他们身边。 “少女”脸上挂着礼节性的笑容,又不失尴尬, 委婉地提醒道:“老师,那个……” 他用眼神指向马鞍处。 身体贴得也太近了。 虽然秋杉坐在前面, 不至于被发现什么, 但是可能会碰到…… 秋杉也轻咳一声。 “哦抱歉,是不是前面很挤?”马术老师心领神会,很体贴地往后让了让,大概是怕她卡到……并不存在的蛋。 “……” 也行, 她揉了揉脸颊,说谢谢老师,顿了顿又问:“老师后面不会很挤吧?” 马鞍大小就这么大, 为了固定骑手,前后都是凸起来的,还设有把手。 “没事。”年轻老师很轻快地回答, “老师已经习惯了。” 在简舒华欲言又止的目光下,叶二世还是跑了出去。 他们绕场转了半圈,起初只是小快步的行走,之后看秋杉适应了,又带着她跑了剩下半圈。 风呼呼地吹了起来,很凉快,吹散了阳光的闷热感。 她坐在马鞍上,被颠得麻木。 等回到起点,秋杉脚步飘忽地下了马,感觉腿和屁股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了。 那叫一个痛。 她一边走一边揉着大腿,骑士悄咪咪地绕过来,在她身旁走着,高大的阴影正好覆盖在她身上。 “还不习惯吗?”简舒华踩着脚蹬翻身落下来,抓紧缰绳让骑士放慢了脚步。 秋杉点头,诚实地说:“被颠得屁股疼。幸好我不是男的,不然……” 蛋蛋肯定也很疼! “已经感觉到幻肢在隐隐作痛了。”她倏然叹息。 简舒华:“……” 他的表情有些茫然,眼神有一闪而过的局促。 秋杉感觉到了,他似乎不是很适应这种轻微带颜色的玩笑话。 对此她也能理解,女生大多优雅矜持,更别提“她”这样的千金大小姐,估计没有男生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的。 “嗯……”秋杉觉得自己可能有莽撞了,轻咳一声,状若无事地转移了话题,“我去调整一下护腿。休息一会儿再来……” 她一瘸一拐地朝休息区走去,最后蹦了几下,缓解大腿被摩擦的粗粝感。 简舒华微微好笑,另一手牵起叶二世的缰绳,领着两匹马跟了过去。 “骑马会不断摩擦大腿和膝盖,除非已经长出茧子,才能行管。你刚接触,会感到不舒服是很正常的。”他温声细语地解释,看她苦恼的样子,莞尔一笑,“马术课的时间到底有限,你周末可以来我家俱乐部多练练,以你的学习能力,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怎么好意思?” 那么高级的私人马场,怎么想费用都很可怕。 秋杉说完,觉得口吻有些生疏了,补充:“哦,我的意思是……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天才嘛,还是得多花点时间在功课上,很难像你这样能兼顾那么多方面。” 简舒华在她身旁坐下,有一会儿没有出声。 四周没有其他人,他难得放松不少,眉眼间显露出微微的倦色。 秋杉歪头看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少女”侧脸的轮廓。能成为校园女神,果然是无死角的颜值,每一处线条都能让人感慨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她”的眼眸十分明亮,黑白分明,隐隐透露出不可侵犯的淡漠锐利感,垂下眼睑时才会掩去那几分天然的锐气,显得温和。 “舒……”秋杉迟疑了一下,轻轻地唤道,“小舒?” 这个称呼略显亲密,她考虑着两人的关系,试探性地抛出来,对方一怔,回过神来,朝她微笑,看来是没有什么意义。 她便放心地说了下去:“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是学生会那边很忙?我这几天看乔桓也在对策划案焦头烂额的样子……” “哦,你说那个啊。”简舒华很快将那点疲惫感收了起来,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学生会的事情一直如此,需要反复检查,免得出差错,就需要更多精力来填补……我们都习惯了。” 令他困扰的自然是其他事情。 但他也知道,自己和秋杉没有熟悉到那个份上,事关家族那些弯弯绕绕的算计和麻烦,自然不方便和外人透露。同样的话,他或许可以和乔桓他们诉一下苦,但如果是她…… 也许,似是而非地提几句,她能给出不一样的见解呢? 简舒华微微地走了会儿神,说到底,为什么他会产生这种想法? 别人都以为“她”喜欢秋杉,才会表现出不一般的亲近感。 但他清楚自己是什么情况。看上去是简家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但其实处境并没有那么轻松。 随着成年的日子接近,他更是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远没有到有闲余考虑自己感情生活的时候。 秋杉注意到他转开头,神情微妙地变幻几番,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叹了口气。 “冒昧地问一下,”她觉得他们也算是朋友了,只不过身份差距太大,她并不确定这个界限在哪里,只能大胆试探一下,“上次看到你提到堂兄的时候……” 简舒华眼神闪烁了下,好像很意外。 “被你看出来了?” 他在心里暗叹,女孩子的心思果然细腻。而秋杉很聪明,她的观察和阅读能力也让人难以忽视。 “他们比我年长几岁。”简舒华斟酌了一会儿,有选择性地挑拣了些说,“比较闹腾,祖父又快退休了,让他们着手接触家族产业……却总是要来麻烦我父亲。” 果然是家长里短啊,秋杉听着,同情地点点头。 “让你们来收拾烂摊子吗?” “差不多是。”他叹了口气。 秋杉对简家不了解,但也基本一针见血地猜到了问题所在。 他父亲不怎么管事,所以最后还是落到他头上。 偏偏他的身份是简汤、他父亲的“独女”。 简家在云市也不止好几代的累计了,这种家底越厚的世家,反而在思想上越保守陈旧。 换句话来说,在他们眼里,家里的女孩都是要嫁出去的,给点股份当傍身的嫁妆就足够了,怎么可能进入公司核心管理层,更别提当一把手。 这种观念,他只觉得好笑。 一群人精心培养出全才的后代,要求她掌握这样那样的技能,居然压根没想到给她任何继承权,只是单纯为了让她嫁人,找个联姻对象帮衬家族——别说他不是女人,就算他还有个姐姐或者妹妹,也很难认同。 “我想想,”秋杉思考了一会儿,“既然你那几位亲戚身在其位不谋其职,说明能力不足,和年龄无关,为什么不直接把权力交给你?” 她微微歪头:“是打算等你成年么?” 简舒华缓缓摇了摇头,唇角一勾,哂然:“并不是,他们最近在商量着给我找个联姻对象呢。” “……” 秋杉震了震,啊,这确实是她不曾想到的领域。 她挠了挠脸颊,凭借自己对云市名流圈微薄的了解,想了一圈:“那是要考虑同龄人吧……不会是,要从乔桓他们几个当中选一个?” 第33章 挡箭牌。 这一定是一个尴尬又艰难的问题。 简舒华就很明智地回避了直接回答, 拿起冰水抿了一口。 “我当然不会答应。”他的语气已经冷淡下来,但还算平静,“至于他们……” 要维护“校园女神”的温柔形象, 他不可能把“要是敢考虑就鲨了他们”这种凶残的台词说出口,只是向秋杉无奈地笑了笑。 无意间的示弱是拉近关系的一种手段。 学生会的女孩喜欢他, 就习惯时不时向他撒娇诉苦, 显出好朋友之间的亲密感。 虽然他清楚自己并不是真的女人,但秋杉肯定很熟悉女人, 她洞察力又那么敏锐……他还不想让她那么快怀疑。 秋杉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面,并没有多想。 “世家联姻啊……”她咀嚼着这个词,略感同情,不禁陷入沉思。 对她来说, 这当然很遥远。 不过这里毕竟是信雅,现在这些年轻人长大以后, 大多会成为各行各业的精英,或继承家业, 在云省掌控雷电。联姻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了。 一想到乔桓, 她脑海中就浮现出这样一个画面:高冷酷哥大步走到校园女神面前,抬手哐一声撑在墙面上,堵死了“她”的去路,咬紧牙关眼神微红。 ——“女人, 嫁给我。” “我可是乔家未来的掌舵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是不是一定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咳咳! 秋杉憋住了笑,却没忍住呛到了口水。 简舒华微微惊异地看着她, 她赶紧喝水润了润嗓子,才说:“哦,我觉得这样的话, 可能有点麻烦。” 毕竟女神很受欢迎嘛,男方听到能联姻,说不准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拒绝呢? “是。”他颔首。 考虑各种因素,简舒华心情不太明朗,至少在这一刻,对秋杉表现出来的忧愁是很有几分真心的。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们几个关系都还不错。唔,不是我自作多情,只不过,婚姻要考虑的更多是利益方面的问题。对家长来说,只要没什么深仇大恨就行。”他看了秋杉一眼,莫名后颈发凉,不敢很确定她在想什么,说得很谨慎保守,“就算两人之间没有感情基础,也很可能在家里的压力下答应联姻。” 不如说,这种可能性比恰好两情相悦更大一些。 简舒华想到方卓谛那个性子,就有点头疼,只能寄希望于另外两人。 一个高冷惯了,一个性格乖张,应该都不会轻易答应……不过也很难说,毕竟他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们到底还年轻,对上家庭没什么反抗能力,万一家长态度很坚决呢?更何况有简家极力促成,很难有人在简家抛出的利益诱惑前说“不”的。 秋杉听懂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好像没什么能帮忙的……她惋惜地说,话锋一转:“不过,我可以帮你试探看看他们的态度?” 简舒华叹息:“也好。” 毕竟要让他自己去和他们说,就算是一起长大的情谊,也怪尴尬的。 …… 体育课回去,正是午休时分,秋杉直接就和舍友们开门见山了。 彼时,他们刚从饭堂回来,先前在游泳馆里洗过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坐在空调下吹风,身上都带着清爽的香波味。 乔桓从冰柜里拿了两瓶运动饮料出来,一个抛给云鹤。 云鹤将擦头发的毛巾丢进洗衣机,扭头接住饮料,一边和他聊着前阵子的游泳锦标赛。 方卓谛去隔壁和团支书说了些事,正推门而入。 ——噗! 乔桓刚拧开喝了一口,就听到秋杉说:“冒昧问一下,你们现在有订婚的打算么?” 他猝不及防,直接呛了出来。 方卓谛动作一顿,敏捷地反手关上了门。 “什么订婚?”云鹤啪地拍上洗衣机,微微惊悚,“你问这个干嘛?我们还是高中生呢!” 秋杉就如此这般将简舒华的顾虑说了一遍,他们这才恍然。 “你们俩在马术课上独处……就聊了这些?”云鹤不可思议。 “不然呢?”秋杉理所当然地说,“要是在马术课上讨论其他学科的考题,对这门课和老师都太不尊重了吧?” “……”闲聊八卦难道就很尊重了吗! 不过再一回味她说的具体内容,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等等,简舒华家里要给“她”找人订婚?! 而秋杉问他们有什么打算…… 回过神来,他们脸色都变得不太对劲了。 “这肯定和我没关系!” 云鹤应激性十足,噌地挪到沙发坐下,打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被冰水安抚了过于沸腾的血液,干巴巴地说,“我们家不兴这一套。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爸痴迷艺术,每次别人提到钱他都觉得是侮辱。” 秋杉默默地看着他,人情绪紧张的时候就会本能地想要喝水,他这个反应简直就是没有任何掩饰。 云鹤被她看得更不自在,转开了眼睛, 方卓谛却一本正经地点头,觉得云鹤挺有说服力的,想了想云伯父,忍不住一个激灵:“那确实是。伯父在这方面是挺开明的,我们家的就不一样了……” 她母亲不能说不开明,但是很执着,总觉得儿子不够优秀,要是能和简家联姻,恐怕要高兴死了,一定会极力支持到底的。 光是想想,他都觉得胆寒,只想拔腿就跑。 乔桓冷笑一声:“你们很挑啊,连简舒华都看不上?” “当然不是!”方卓谛当即否认,转而小声说:“不是说我不喜欢她……但就是,有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你懂我的意思吧?” 云鹤没吭声。 他觉得这样在背后评价女生还是有点不礼貌,但心里隐隐是赞同的。 他们几人从小学就认识了。对一个漂亮又优秀的女孩子,说没点好感,当然是不可能的。 避嫌是一方面,但如果是真的喜欢,也不会因为考虑乔桓的感受,就主动退缩,这未免太看不起自己了。 他以前没有仔细想过自己对简舒华的感觉,偶尔因为对方的一些表现会脸红,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冲动。现在想来……大概就是像方卓谛说的那样,比起爱慕,更多的是欣赏和尊重吧。 方卓谛为自己开脱完,突然挑眉一笑,看向乔桓。 “这么说来,阿桓你不就有机会了?” 他觉得他一定会很高兴,乔桓却没什么表情变化,漠然拧紧了瓶盖,将饮料瓶放到茶几上。 “之前我听说过一些风声。”他说得轻描淡写,让方卓谛十分意外。 “你早就知道了?”方卓谛唇角上扬,似笑非笑,“该不会早就开始偷偷打主意了吧?” 乔桓冷冷看了他一眼,他既然早就听说过,没和他们透露,自然是为了照顾简舒华的面子和心情。 但既然事情马上就要摆上台面…… 他又看向秋杉,回答有些出人意料: “她和你说这些,其实是想找个挡箭牌吧。” “啊?”秋杉愣住。 方卓谛一听就懂,和云鹤齐刷刷看过来。 他们目光惊异,用一种全新的眼神将她打量了一遍。 好像是这么回事哦! 简舒华不想订婚,拉个盘靓条顺的小帅哥去应付家人,是最简单的拒绝手段。只不过,考虑到秋杉的身份…… 简家人多半看不上普通人家出身的孩子,要是带过去见家长,肯定还会让秋杉难堪,简舒华肯定也已经想过这种可能性了,压根没跟秋杉提。 方卓谛叹了口气:“阿桓,你想得有点偶像剧……” 就算是找挡箭牌,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呀,哪有这么简单! “你倒是挺适合。”云鹤插嘴,神情状似认真。 “……” 乔桓忍住想揍他俩的冲动,幸好秋杉脑子灵光,没他们这么拉跨:“你和我说这的意思是?” 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无声的目光中沟通了一遍。 秋杉和他们提联姻,就是想看看他们对此的反应,乔桓如果乐意答应,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他反过来提醒她,那不就是…… “你应该明白的。”乔桓的回答和他眼神一样很有深意,扯了扯唇角,又看向方卓谛、云鹤两人。 他耐着性子和他们解释:“如果是我们,简家家长觉得合适,就会着手准备。你们自己想一下,如果你同意了,家里还会反对吗?为了巩固联姻关系,少不得在合作方面多一些利益互惠,到那时候,你再想说只是开玩笑,他们会答应放你走?” 那就真的得赶鸭子上架,娶简舒华了…… 云鹤这才吸了口冷气,那确实很不妙。 而秋杉和他们不一样,她在简家那边过不了第一关。 但看在简舒华喜欢的份上,他们或许会想着,反正“她”还年轻,玩一玩也不是不行。既然“她”还在恋爱,就急着和别家公子订婚,别人肯定不乐意,他们面子上也过不去,自然会往后推…… 简舒华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说不出口,乔桓却不会顾及那么多,直白指出,看向秋杉,意思是就看她愿不愿意主动帮忙了。 如此,方卓谛也不吱声了,设身处地为秋杉想,她应该也很为难吧。 秋杉托腮思考片刻:“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是有点用处的。但是……” “有机会。”乔桓知道她的顾虑,很快说,“我家在临海湾的度假区,最近刚开业,国庆有不少人会去。” 而他也请了些朋友去别墅开轰趴,简舒华自然也在受邀请之列。虽然他们这些年轻人不参与大人的应酬,但如果是熟悉的世伯,出于礼节也要去见上一面。 方卓谛惊讶:“你的意思是,邀请小秋也和我们一起去?” 不可思议!云鹤满眼写着不信任:你会这么好心? 乔桓懒得回他们,一听到秋杉要去,高兴得就差把“好耶”写在脸上了。 要他说,他们才真应该赶紧找个未婚妻。 一个两个都那么给,还不如去和简舒华联姻呢,好歹是个正常的女孩子! 他径直问秋杉:“如何?” 秋杉没有马上回答。 她觉得这种事情还是问过简舒华本人的意见才好商量。不过,单纯是邀请的话…… 她还挺期待的,多去见识下各种场合,对她积累经验很有帮助。 “既然是你家的开业庆典,应该算是比较庄重的场合吧。”她深思熟虑地,“我还没去过呢,有点——” “怎么,怕了?”乔桓抿了抿嘴唇,漫不经心。 “那倒不是。”秋杉表示无所畏惧,“不就是见长辈吗?不知道你们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规矩,先赶紧跟我透个底,我一坐下来就想抖腿。会不会被赶出去?” “……” 第34章 男二号。 乔桓嘴角抽了抽, 声音寒若冰霜:“忍着。” 他这个性子太正经,对于明显的玩笑,也一点都笑不出来, 看了看两个乐不可支的好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不用那么拘谨。”方卓谛笑够了, 赶紧解释, 他们不用和长辈们去应酬,乔桓名下有有间别墅, 就是这次聚会的主场。 尽管乔桓对多人聚会没什么兴趣,但毕竟是他家的庆典,出于礼貌,开业仪式当晚, 也就顺势邀请了圈子里的其他年轻人参加,大多也都是学校里认识的朋友。 秋杉点点头, 在心里总结,也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之间的联谊社交。 炫耀一下昂贵的球鞋, 首饰, 再攀比假期的国外旅游行程…… 她已经开始期待起来了,摩拳擦掌。 那些在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场景,这一次可是现成的观摩学习的好机会! 其实,她原本打算国庆假去医院里陪弟弟复健的。 虽然还没跟他说…… 犹豫再三, 秋杉到楼下用固话给医院里的陪护打了通电话。不一会儿,陪护回来了,带回了小秋的话, 他说最近认识了同龄人,相处得不错,让她无需担心。 “我也快成年了, 你不用总是将我的事放在第一位上,趁着年轻,要抓紧机会享受生活才对。”小秋口吻老成,能说出这一番话,看来他恢复情况确实不错。 秋杉笑笑,跟陪护说:“那我三十号晚上过去看看。” “太麻烦您了,”陪护知道她辗转来一趟医院不方便,连声道,“需要买什么我代劳就好了,秋小姐工作更重要。” “哦,我给他准备了新的五三大礼包。”秋杉答道。 “……” 陪护深以为然,立刻改口:“那应该的。” …… 秋杉回到宿舍内,和他们解释:“我和家里说过了,国庆就留在这边。” 事情就这么初步定下来了。 “不会影响你学习的时间吧?”方卓谛笑嘻嘻地问,秋杉摇摇头表示没关系:“我会带书过去。” “……唉,当我没说。”他伸出手,做出击掌的示意,朝她眨了眨左眼,“好好享受假期嘛,就别和我提起伤心事了。” 他这次作文才四十分! 这惨淡的分数直接将他的总成绩拖后了几十名,想必方女士知道又要对他冷嘲热讽了。 乔桓表情已经平静下来,但看她的眼神仍然有些怪异。 他本以为她会拒绝的。 特优生大多心高气傲,很难接受他人的好意——贫穷会让人更敏感,更不愿意接受“施舍”。就算并不是贫困户,普通家庭的条件放在信雅的平均水准面前,也会自惭形秽。 当然,也有一小部分恰好相反。他们脸皮极厚,只要能占便宜,抱大腿,什么都无所谓,接受信雅的资助,恐怕并不是为了更好的学习条件,而是为了找小富婆吃软饭。 但秋杉却都不符合。 这几周的住宿生活并没有乔桓一开始以为的那么难以忍受。 他甚至想到,如果别的特优生也都和她这么好相处,信雅的两派群体间也就不会有那么难以跨越的鸿沟了。 仔细想来,秋杉看着大大咧咧,却很会把握分寸。 她身上并没有有钱人眼中的刻板影响,从不见缝插针地占便宜,也不会因为他们在自己面前聊的话题太奢侈遥远,而感到冒犯,浑身带刺。 说实话,刚才的邀请只是乔桓的一时兴起,试探着提了一句。 没想到她也就大大方方应下了,没有故作独立坚强地补食宿费,只说她可能还有事不能搭他们的顺风车,晚些时候自己坐高铁去。 “哦,我要先订票。”秋杉自言自语,掏出笔记本记下,“明天去电子阅览室的时候可不能忘了。假期去临海湾的票应该很难抢。” 方卓谛好奇地看着她写笔记,在他的字典里,还没有坐高铁这种概念呢。 “有这么高兴?” “当然啊。”秋杉兴致盎然,“能去海边度假,不好吗?” “国内的度假海湾而已。”乔桓勾了勾唇角,说得轻描淡写,“在信雅这么久,你多少也该把眼界放高一点了。” 又不是请她去马尔代夫、裴济岛,国内近海岸的风景相比起来,还是差挺多的。 “这跟眼界有什么关系,”她严肃反驳,“是钱的问题。” “……” “我小时候只去过海边看潮,站在堤坝上隔得很远,还没有机会去沙滩上玩过……”秋杉继续说,面露憧憬。 何况,乔桓家开发的度假区不是普通游客消费得起的级别,这种高档的私人海滩都会单独圈起来,不对外开放,想要进去,那只能成为注册会员。 作为游客,以她在演艺圈里给自己的定位,这辈子大约是没机会的了。 既然是乔桓请客,自然不需要这点“门票”钱,她蹭个名额,就当是去同学家玩,应该也不算过分吧? “接下来就是小舒那边如何解释了。”方卓谛双手环抱胸前,沉思,“她那样的女生自尊心一定很强,说不准反而会拒绝帮助。” “并不用明确表态他们定了关系。”乔桓却说,看向秋杉,“只要走得近一些,让别人看到,传出些风声,简家的人自然会听到。” 云鹤在旁边默默喝完了一瓶饮料,终于感慨:“你想得这么周全……却是为了让别人去当舒华的伪装男友?” 乔桓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那又怎么? 云鹤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还好秋杉不喜欢女人,万一假戏真做,你不就惨了——别那种眼神看我,小说里可都是这么写的!”他说得煞有介事,和方卓谛交换了个眼神,一唱一和。 “是啊,这种在别人背后默默付出,亲手把心爱的姑娘推到别人手里,结果错失良机,妥妥的男二号定位啊!”方卓谛扼腕。 乔桓:“……” 看秋杉憋着笑走开,他终于说:“你们要是这么闲,就去和简舒华通个气?” 两人同时闭嘴,各自溜回房间去了。 方卓谛回了自己房间没多久,又溜了出来,去敲秋杉的房门。 “差点忘了一件事,对你来说可能很重要。”方卓谛深思着,上下打量她一眼。 “我?” “既然你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他顿了顿,哪怕秋杉态度很平常,还是觉得直说出口很尴尬,决定换个说法,“哦我是说,要去海边,得准备合适的衣服,需要帮忙么?” 方卓谛尽可能表达得委婉体贴,秋杉惊讶地看了他一会儿。 “哦,我常服是不多。”她缓缓点头,表情有些迟疑,“你们聚会有什么要求么?” 方卓谛微微松了口气:“毕竟是去海边玩,不好再穿校服。那度假区都是来参加开业典礼的客人,你要是穿得太随意,阿桓面子上也过不去……我帮你参考一下吧!” 秋杉听明白了,眉眼弯起来:“方班长真是好人。” “……好人卡就不必了!” * 说是参考,其实方卓谛已经准备好借出自己的衣柜了。 反正他们衣服多,时尚新品一堆,就算是当季的款式,也多的是没穿过的,借给她充充场面,完全不会露馅。 “一定需要吗?”秋杉还是有些迟疑,望着他衣柜里满满当当的衣服,总觉得不管哪一件拿出来,都抵得上好多小流量的出场费了。 她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知道他们会盯着自己身上每个细节,拿着放大镜吹毛求疵,更喜欢借着奢侈品来寻求虚荣感。 但那又如何? 秋杉轻叹一声:“已经承你们的情,能去一次度假区就很好了,不用这么……客气吧?” 她心里清楚,方卓谛说是借自己不穿的衣服,但和送给她穿没什么区别。 同学之间,你来我往送一点奶茶级别的小礼物,还算正常,但大牌的衣服,那可就远远超出范围了。 方卓谛读懂了她的眼神,“但是……” 他还想再劝一劝。 圈子里的人最不缺势利眼,就算秋杉是跟着他们一起,别人当面笑着虚与委蛇,背后却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她难免也会有落单的时候…… 他微微担忧,秋杉却只是笑笑:“我明白你的好意,谢谢,但我并不觉得那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不用担心。” 方卓谛挠了挠脸颊,伸手去关了衣柜,心想自己是不是多事了。 秋杉表面上不说,看到这些,心里还是会有些受伤的吧? 他合上们,听她问:“不过,可以借我一顶太阳帽么?” “帽子?” 方卓谛回头,秋杉状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恐怕来不及去商场了,海边太阳挺晒的,我怕过敏——可以么?” “当然。”他舒了口气,“我当什么呢,喏,挂在衣帽架上,你看着喜欢哪个,随便挑一个都行。” 秋杉没有细看,随手拿起一顶表面平平无奇的深蓝色渔夫帽,往自己头上试了试。 深色的帽檐挡住光线,衬得她的皮肤在阴影中显得愈发白皙,方卓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嗯,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么?”他喉结微动,吞咽了一下后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们那趟航班的头等舱很空,你也可以省了高铁票的——” “不用了,多谢。”秋杉摇头,“我有事得去医院一趟。” 检查身体么? 方卓谛愣了愣,突然想起她的游泳课是申请了免修的。能得到免修证明,不是皮肤过敏,就是心脏、血管一类更严重的问题。 这么说,是因为身体不方便,所以也没什么机会去海边玩吧? 他微微同情,不想再无意戳中她的伤口,转开了目光。 过了会儿,方卓谛又转回来。 “要是有什么困难,别自己扛着,可以跟我说说。”他忍不住说。 秋杉:……? 第35章 度假。 秋杉到医院的时间不太凑巧, 病房里没人——他肯定是知道她的来意,提前开溜了。 不过也没关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她将国庆大礼包托付给护士长代为转交后, 神清气爽地走出了医院,刚好一辆迈巴赫从停车场出来, 绕了半个弯, 停在路边。 这车好像有些熟悉,秋杉放慢脚步往旁边看, 正好后座车窗降下来。 “晚好。”简舒华朝她打了声招呼,笑着问,“要搭个顺风车么?” 秋杉只思考了不到一秒。 晚上过八点,豪车接送邀请, 独身一人——如果车主人是男性的话,不管出于哪方面的安全考虑, 她都不会答应的。 但对方是豪门千金,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只想让人振臂高呼, 富婆摩多摩多! 大概是对简舒华太信任了, 直到坐上车,扣上安全带,秋杉都还没想起要向对方确认“目的地”。 上一次坐简家的车是回学校,她下意识地以为这一次也是。 就算简舒华神通广大, 知道她准备去临海湾,那也顶多是送她到车站…… “我听云鹤说了,你没答应跟他们一起出发。”简舒华把玩着手机, 突然开口,“其实是因为机场那边无法用这个身份通过安检吧?” 秋杉没什么要隐瞒的,坦率地“嗯”了一声。 她也可以给自己订机票, 但如果和乔桓他们同行,走VIP通道,乘务员对客户信息很熟悉,接待的时候多半会暴露,她不想冒这个风险。 “但是,车票应该很难买到吧?”简舒华一边问,随手在屏幕上划了两下,毫不意外,晚上和早班车都已经售罄了。 云市的高铁站是大站,但是到临海湾的方向只是短途,一般不是起点站。 作为中途的停站点,放票很少,在国庆假期前后,起码得提前一周抢票才有把握,如果没抢到,只能等别人退票,看运气了。 “是有点不好买。”秋杉笑了,语气很轻松,“不过不用担心,买不到票并不是因为没有放票,可以和黄牛买的。嗯,我有个朋友正好有渠道——” 简舒华:“……” 他不禁露出无奈的笑容,揉了揉太阳穴。 “不用那么麻烦吧?我是想说,不如你和我搭同一班机过去?” “哦,这样吗?”她愣了下,下意识想找理由拒绝。 “他们不是找你来帮我吗?好歹是接受帮助的人,”简舒华耐心地解释,“让我承担来回费用很合理吧?” 他说得很有道理。 秋杉这回没怎么纠结,就爽快地点头了。 等等,她好像忘了什么…… 当她和简舒华抵达林海湾机场,又被接专车送到度假区时,看到喷泉广场上的乔桓几人,秋杉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忘记跟他们说了! 不过这也不重要吧?她自我安慰地想道。 看到两人一同下车,方卓谛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眼神:“你们……” 连乔桓都有些惊讶,表情微微波动。 “你们这么快就演起来了?” “算是吧。”简舒华回应着,一边将手提袋交给服务生,笑容无懈可击。 方卓谛心情复杂。 他刚才还想着跟乔桓提醒,让他找人去车站接秋杉。临海湾虽然是热门景区,但位置很偏僻,大半夜很难打到车,像乔桓这么直男的人是绝对想不到这个问题的。 但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就优哉游哉地坐着别人的豪车…… 宁可和简舒华,也不想和他们一起吗? 方卓谛表情十分严肃,对于秋杉耐心的解释“真的只是顺路而已”丝毫不相信,眼里写满了谴责和控诉:“你背叛了202。说,你是不是见色忘——” 在“见色忘友”这个词说出来之前,乔桓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肘往后一捅,打断了他的声音。 云鹤也朝他挤眉弄眼:不不,反了啊! 方卓谛:…… “见友忘色!”他从善如流地改口。 几个人都安静了。 乔桓嘴角抽了抽:你就不觉得这话说出来上下充满了槽点么? 秋杉转开头,假装没听到。 “我们住哪里呀?” “当然是海景房。”云鹤打了个响指。 喷泉广场位于度假区的正门,但和酒店大堂与别墅区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要坐接驳车。 不过,看乔桓他们三人休闲的穿着,大概是走出来散步的。 云鹤手里还拿着吃完的冰激凌纸,尴尬地捏在手里,半天没找到垃圾桶,最后被他胡乱地挤成一团塞进了裤兜。 秋杉东西不多,只带了一个装衣服的手提箱,已经被酒店的接待人员拿过去了。 她看看四周,难得来到海边,与其坐车,还不如自己四下走一走。 海边的夜晚风很大,音乐喷池上五光十色,水花落在池子里,被风吹出扩散的涟漪,将色彩进一步推开,与四周树上装饰的霓虹灯交相辉映。 已经将近十二点,附近仍有一些客人在喷泉旁拍照。 方卓谛很熟练地摸出手机,问他们要不要合照。 乔桓的脸色说明了一切,因此,方卓谛询问的主要对象还是简舒华。 他拒绝得很委婉,理由也毫不令人意外:“还没化妆,今天就先不了。” “行吧。”方卓谛转了个弯,把秋杉拉到水池旁,“我帮你拍一张。” “我一个人?”她指了指自己。 方卓谛看着镜头,思考了一下,抬手指挥:“鹤啊,你往这边靠一靠——随便,假装玩手机也行——好了,就这里。” 他又让秋杉在云鹤旁边坐下来,背靠着水池。 咔嚓,画面定格。 镜头里的云鹤只能看到半个侧脸,而秋杉也微微转过头,好像在和他说什么。 “搞定。走,去吃冰激凌。”方卓谛招呼。 他说完,就埋头对着手机一通摆弄。没多久,简舒华感觉到手机震了两声,拿起来一看,果然是他发来的消息。 “拍得还挺好看。”他笑笑,将手机转过去给秋杉看。 秋杉欣赏一番:“……P得还挺好看。” 就是看上去怪暧昧的。 霓虹灯闪烁,光线本来就不太清晰,方卓谛还不知道用了什么滤镜,硬是在她和云鹤之间制造出一种旖旎的……氛围感。 他还煞有介事地解释:你不懂,女生拍照都这样的。 “……啊?”秋杉更一头雾水。 “好,那我就发上去了。”简舒华神色镇定,当着她的面先保存为手机背景,再接着发朋友圈。 做戏要做全套么。 秋杉嘶了一声。 她明白他的用意,但仍然觉得十分肉麻,迟疑问道:“这么直白吗?” “直白点好。”他朝她微微一笑。 …… 冰激凌吧在酒店的接待楼。 24小时全天营业,意大利空运来的手工冰激凌,还提供了各种夜宵选择。 他们刚坐下,后厨就送来了烤得酥嫩的雪花牛排,配上点缀的无酒精饮料,服务生将冰激凌球淋上奶油和巧克力酱,将色香味俱全的摆盘放在了桌子中央。 “请享用。” 头顶空调冷气很足,秋杉摸了摸手臂,倒吸一口冷气。 虽说是来度假的…… 但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们已经有说有笑地聊起明天的浮潜计划,直到乔桓朝她投来一瞥。 “怎么,口味不合?” 秋杉赶紧摇头,拿起刀叉:“不,只是有点负罪感。” 她切下一小块,塞进嘴里,舌尖感受着这一口至少价值几百上千的牛肉,缓缓咀嚼,再咽下。 好好吃,感动得叫人落泪。 “……怎么样?”好一会儿,秋杉才听清方卓谛的声音。 她抬头一看,方卓谛正拿起餐巾擦拭碟子侧面沾到的盐粒,手肘压在桌面,好笑地看着自己。 说实话,平时吃惯了佳肴,他都不觉得这里的牛扒有多稀罕,但是看到秋杉一脸专注又沉浸的表情,好像也受到感染,盘子里的小面包片都变得美味起来了。 秋杉想了想:“我想辍学去赚钱。” “……” 一餐结束,简舒华擦了擦嘴唇,从容优雅地放下餐巾,问:“你们觉得如何。” 短暂的沉默后,乔桓率先开口:“用餐礼仪上没什么问题了。” 他说着,往秋杉面前扫了一眼。 连多余的酱汁都没往外面溅一滴,包括切牛扒在内的每个动作姿势,都精准得模仿到位,没有半分偏离。 上次在马术俱乐部时,秋杉对这些复杂的刀叉还觉得十分困扰,乔桓记得很清楚。没想到她学得这么快,甚至不需要别人特意去教,光是在旁边看一看,就已经掌握了要领。 “应付你家里来的那几个人,应该够用了。”他说,顿了顿又说,“酱汁容易覆盖牛肉本身的味道,一般并不会推荐……” 他说得很委婉,秋杉也隐约听懂了,眨了眨眼睛。 “可是蘸盐就太咸了。” “无所谓。”乔桓淡淡道,“你也不用追求那么完美,就算做得再好,他们想笑话,还是能找到很多理由的。” 简舒华点点头,抬手招来服务员,让他给秋杉的杯子加柠檬水。 “对了,还有一件事……”乔桓说,“我拿到了明晚的名单,除了你几位堂兄……季阿姨也来了。她这几天都会在这边住。” 他刚说完,便垂下眼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随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简舒华的反应。 但方卓谛他们表现得更为惊讶。 “她来做什么?不会是来给你提前物色——”云鹤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勉强控制了音量,紧皱眉头。 简舒华摇摇头。 秋杉注意到气氛变了。 什么情况?她悄悄朝方卓谛抬了抬眉毛,对方隐晦地朝她摇头。 “她身体不好,大概是来海边休养吧。”简舒华反而很平静,拿出手机查看了最新消息,漫不经心道,“不用管她,就算家里要给我订婚,也轮不到她来插手。” 这种含含糊糊的指向,还有微妙的口吻…… 秋杉的目光在沉默的少年之间徘徊,倏然明朗起来。 知道了,是继母! 第36章 家庭阻力。 继母, 俗称后妈,在各种豪门斗争中也是一个不可缺少的元素。 没等秋杉在脑内展开一个百转千回的故事联想,她就被云鹤拖出去了。 他走得快, 借口消化,一直将秋杉拉到酒店大堂门外才停下。 “不是继母。”云鹤避开了门口的安保人员, 依然将声音压得很低, “季阿姨就是伯父娶的第一任……” 喔! 秋杉惊讶,了然道:“那小舒她不就是——” 非婚生子?! 虽然在这种充斥着商业联姻的家族里, 私生子私生女这种存在已经司空见惯了,每个豪门但……在道德层面上,还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云鹤神情严肃,大概是怕她多想, 很快说,“这事在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当年伯父和……小舒的母亲有过一段关系,被家里制止, 就不了了之了。他后来娶了简夫人, 又过了几年,简家才知道简舒华的存在,就把她接回来养。” “原来是这样……” 他们沿着小广场边缘的绿化道往前。两旁的路灯造型很别致,两道月牙拼接, 在中间形成一个下坠的水滴状灯泡。 远离了餐吧里尴尬的气氛,云鹤不禁长长舒了口气:“不过你知不知道都没事啦,反正他们关系不好不是一天两天了, 简夫人跟伯父也闹得很僵,他们一般不会来插手舒华的事情的……” 秋杉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么复杂?” “当初简伯父娶她,心里还有白月光, 对简夫人很冷漠,”云鹤平时看着挺酷,说起八卦来,也有模有样的,“白月光——咳,你知道的,就是小舒她生母,在她小时候生了场重病,后来被伯父送去了国外的疗养院。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远了吧,感情也渐渐淡下来,他才逐渐对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有了……” 云鹤微妙地停下来,和秋杉对视。 “……”秋杉沉默了会儿说,“这怎么那么像肥皂剧呢。” “岂止啊。”他撇撇嘴,尽管不想在别人背后说他们父母的坏话,但还是忍不住露出微妙的表情。 “他们俩折腾了许多年,就是不离婚。说恩爱吧,又总是互相冷战、闹别扭。也因为这,这些年简伯父都无心与简家的事务,以至于大权落到他几个兄弟手里——如果不是这样,小舒的婚事哪里轮得到他们来指手画脚。唉,你以为她为什么和他们关系这么差?” 确实,在她想象中,简舒华再怎么反感,表面上应该也会对他们客客气气的才对。 看来是被家里的肥皂剧烦了太多年,再好的脾气都忍不下去了……吗? 云鹤重重地叹了口气:“就是这样。” 秋杉:“……” 她听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云鹤看她表情变幻再三,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季阿姨说是来度假,肯定是真的,你不用殪崋紧张见家长的事情。要说麻烦的,是小舒那几个堂兄,明晚乔桓在‘朔月湾’开party,他们肯定会来掺和一脚……” 他说着,忍不住皱眉。 “啧,那几个家伙不太好相处,你尽量和我们待在一起吧,别走得太远。” 朔月湾就是乔桓给他们订的那套朝海的别墅。 秋杉敷衍地点了点头,觉得不过是几个年轻人而已,能有多难搞? 说这话的时候,她没想到难搞的人来得那么快。 隔天起床,秋杉刚从二楼房间下来,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对方比乔桓他们大几岁,大学生的模样,站在旋转梯前,对着沙发那一侧侃侃而谈。 “可别说,人家那是常青藤毕业的高材生,刚回国就上任集团CEO,手中有百分之三十的股权……” 秋杉停下来听了一会儿,嗅出味来了,这人好像是在极力给简舒华推销“适龄青年”。 简舒华坐在沙发上把玩着手机,一声不吭,另一边的云鹤率先听不下去了,打断道:“太夸张了吧,你说的这位都快三十了,和舒华差了不是一丁半点好不好!” 简二回答得很狡猾:“唉,男人稍微年长一些又怎么了,更成熟,更有韵味,年轻的女孩子就喜欢这一款——” “得了吧,云市那么多千金名媛,你说的这位纪家大少一个都没看上,”云鹤继续输出,“一直拖到三十岁还没成家,说明什么,他要么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要么就是……” 他挑了挑眉毛,用口型比划:骗婚基佬。 简二看清了他的唇形,脸色微微拉下来。但他惦记着和纪家的合作,转过去,又和颜悦色地对着“堂妹”:“舒华你觉得呢,要不要今晚去见一见?” 简舒华按下手机,脸上似笑非笑,语气也很凉薄。 “二哥,你真的很热心啊。” “那是自然,你的终生大事可是代表了我们简家的颜面,荣耀和——”简二正要说下去,被脚步声打断。 秋杉慢吞吞地走下来,见他仍然挡着台阶,露出令人不快的打量的眼神,便没有客气,侧了侧肩膀,从他身旁直接挤过去。 简二被撞开了,随即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连退几步。 他挑剔的目光转瞬间将刚出现的“少年”从头到尾看了个遍,的嘴唇嫌弃得几乎抿成一条线。 地摊货的T恤和牛仔裤,穿着酒店提供的凉拖,连手表都没有,这副行头一身加起来都不会超过几百块。 “哪来的野小子,”简二佯装发怒,“怎么半点礼貌都没有?云鹤,这是你带来的人?” 简二嘴上问着云鹤,眼神却是直直朝简舒华看去,唇角微微勾起,颇有些意味深长。 就好像他知道秋杉和“她”有什么特殊关系一样。 云鹤也皱起眉头,他脾气本来就不好,要不是看在对方是简舒华堂兄的份上,早就把他一脚踹出去了。 “阿桓的客人,恐怕还轮不到简二少来置喙吧?”他冷冷道,“秋杉——你来得正好,我叫了早餐,你来挑一份。” 他径直从简二身边穿过去,揽住秋杉的胳膊往半开放的露台走去。 简二看着他们的背影,暗啐了声,云家的小子果然和传闻一样,粗鲁无礼。 回过头来,简舒华也从沙发上起身,不急不缓道:“是阿桓他们的同学,是这学期的新生,二哥以前没见过也不奇怪。” “哦?只是同学而已吗?”简二着重咬字,也笑起来,“听说只是个拿奖学金的贫困生啊……这不会就是妹妹你的眼光吧?” …… “昨晚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秋杉顿了顿,回想着豪华梦幻的单人房,深深吸了口气。 早上差点就起不来了,真堕落啊。 不过显然,他们对这种配置已经习以为常了,乔桓昨晚带着他们参观时,只苛刻地评价了一句:“还可以。” 秋杉感慨地摇摇头,收回思绪,跟着云鹤穿过院子,终于忍不住问:“这人干嘛来的?” 云鹤沉着脸:“鬼知道,一大早就跑过来,说是要给她做媒——你看他那样子,能有什么好心?” “乔桓和卓谛呢?” “阿桓去晨跑了,弟弟应该还没起床吧。”云鹤看了看手表。 服务员早已等候在院门外,笑容可掬地将餐厅送过来的早餐从保温盒里取出:“请问客人打算在哪里用餐呢?” 云鹤指了指露台上的小圆桌,服务生手脚麻利地摆好盘,将食盒撤走了。 秋杉数了数,七份餐具,但是看早餐的分量,并不算多。那两份餐具应该是备用的。 她压低声音问:“你说简哥哥什么时候来的?” “一大早……”云鹤说到一半,就看着她果断地挑出两份餐具,淡定地塞进了防晒衣的口袋里。 “好了,现在只有五份了。” “……”云鹤侧目,你能再幼稚点吗? 第37章 带恶人。 简二:“……” 他真的没有想到, 竟然会有人如此“无耻”! 一群人大大方方当着他的面吃早餐,还直说没有他的份?——当他很稀罕酒店的特工早餐吗? 开玩笑,怎么可能! 像他们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贵人家, 是很有一套规则的。 哪怕是生意场上的敌人,再怎么势同水火, 出于像模像样的礼节, 在这种场合也会象征性问一句,要不要一起进餐。 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钱, 没必要在这种地方对客人吝啬——就算是嘲讽,这种手段也太掉价了。 当然,出于同样的默契感,对方自然会识趣地婉拒这份“好意”, 意识到这是逐客令,自己离开。 谁想到这几个年轻人竟然就这么……不讲规则, 还真的不打算给他准备早餐! 这么幼稚的手段,果然还是没成年的小鬼。 呵, 还真以为这样就能给自己好看? 简二又气又好笑, 想发作,却又觉得自己如果真要跟他们计较起来,也是幼稚得可以。 他自诩年长,更要面子, 憋住了这口气,转而冷冷地看向简舒华。 简家尊贵的千金坐在圆桌的东侧,沐浴在晨光下, 笑容和煦,被照得微微发光的整张脸没有丝毫瑕疵。 平常在家里,“她”总是会将诸事无论大小安排得妥妥当当, 今日却当没看到一样,端着咖啡,和乔桓聊着股市。 都不用想,肯定是为了包庇那个“野小子”! 简二再看秋杉,那“少年”确实长得极漂亮,无辜地朝自己笑笑,笑起来像是万众瞩目的太阳,可落在他眼里,却怎么都觉得是小人得志的嘴脸。 他不无恶意地想,你得意什么? 不过就是靠着脸得到简舒华的喜爱,等玩够了还不知道会被抛到哪个角落呢…… 这么一想,简二心里就安慰许多,自己再怎么也是简家的少爷,未来的继承人之一,何必要和这种小角色置气? 他们这样的货色,就算努力一辈子,都赶不上自己半毫。 至于简舒华这里…… 他冷静下来,告诫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简家老大不怎么管事,但他这“女儿”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不能明晃晃把“她”卖出去,得再作打算。 简二没死心,走之前又非要把自己口中的绝世好男人“纪某某”的名片推给简舒华,被他极其敷衍地收了,这才离开。 门刚关上,方卓谛就长长出了口气。 “他什么意思啊,真是你哥吗?”方卓谛拿起手机,看着简舒华发到微信群里的名片,点开相册一看,一言难尽,。"就这,还叫‘英俊潇洒’?你不会真的要加他好友吧?。" 简舒华的表情还是平平淡淡的,让人无法看穿。 但他们也算熟悉他了,没什么反应是因为他足够礼貌,不会将反感明显地表现出来。 方卓谛又低头看向手机,脑补了一下,如果两个人加上了好友…… 简舒华委婉地打开话题:“听二哥介绍是位才华出众、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可怎么……好像货不对板呢?” 纪大少:“嗯?头像就是我,你居然不满意?” 你以为你是谁,你拒绝的是一个豪门继承人的爱! 简舒华:“……” ……不行不行,打住! 方卓谛用力揉额头,及时掐断了脑内画面,想想都觉得可怕。 他哆嗦了一下,低头喝了点香槟压惊。 几个人表情各异,只有秋杉专注喝橙汁,吃餐后甜点,怡然自得的神态看在简舒华眼里,他也莫名放松下来。 他笑了笑:“不要紧,这几天他应该不会再提这位纪大少了。这喜庆的节日,别总想着糟心事。” “他或许会暂缓念头,但那位当事人呢?”乔桓挑了挑眉毛,眼神冷峻极了,“今晚来的人多,这位纪大少或许就在其中。” 云鹤:“啧……” 这肮脏的成年人世界,他脸上写满了嫌弃。 都不用想,纪氏集团最近在南湖区开发的一片地正在竞价,简二打的是什么主意,路人皆知。 简舒华正要开口,被咔哒一声打断了。 秋杉放下了果汁杯,晃了晃杯里的冰块,轻快道:“那就轮到我出场啦。” 看她这副兴冲冲的样子,好像浑然不知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乔桓就很想泼她冷水,嘴唇微微抿起,显得刻薄:“你也别想得太天真了。要真得罪了人家,就算还是学生,他们也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秋杉“啊”了一声:“怎么对付?” “当然是各种方面——”云鹤说。 “高考也能做手脚吗?”她担心地问。 “……” “……那还是有点难。”乔桓干巴巴地,看她悄悄露出微笑,脸色更冷,提醒道,“就算高考录取不会出岔子,那么之后呢?你要读研,找导师,发表期刊论文,也得靠人脉资源,而别人一句话就能决定你的未来。” “嗯,有道理。” 秋杉缓缓点点头,好像在思考问题的严肃性。 如果能让她头脑清醒一下,也不错。乔桓端起冰咖啡,喝了一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平白无故地为她操心这些,微微烦躁。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到简舒华慢条斯理地开口:“行了阿桓,别吓唬人了。别人能记恨她,我就不能帮她了?” 他折起餐巾,压在手腕边,动作看起来赏心悦目……就是缺少了欣赏的人。 几个人的关注点明显都在秋杉身上。 方卓谛暗自思忖,帮忙?对啊,他们当然可以帮 而秋杉听到他的话,有些惊讶地转过来。 “这不好吧?总不能让你养我一辈子。” “开个玩笑。”简舒华忍不住笑,“不过你放心,如果是因为我牵连了你,这事我肯定会管到底。” 咳咳! 方卓谛忍不住咳嗽起来,试图打断。 这对话怎么越听越怪?就像无知少年误入歧途,被年轻富婆包养……什么的。 他咳得太刻意,秋杉紧接着又转过来看他,微微歪头,眼神里写满了好奇与迷茫。 方卓谛挪开了眼睛,拿出转移话题大法:“趁天不热,去游泳怎么样?” “……”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 简舒华以前是游泳免修的固定成员,他们都是知道的,现在来了秋杉,又增加了一个名额。 至于另外两人,云鹤没什么意见,乔桓一般也无可无不可。 这一回,他却说:“不去了,没什么意思。” 乔桓这么说着,目光轻轻一瞥,从秋杉身上掠过,转向简舒华,但还未触及对方的目光,便迅速收了回来。 秋杉似乎没发觉他的打量,但简舒华有所感应,朝他看了一眼。 “那我也算了。”方卓谛叹气,“每次某人都要比赛,好累。” “……”云鹤感觉到他在暗指自己,扭过头去当没听到。 露台下方就是游泳池,秋杉稍微往前一点就能越过栏杆看到。 是朔月的庭院里自带的泳池,地势下陷,让两侧建筑挡住阳光,还有可伸缩的太阳板,随时可以转变为室内游泳池。 除此之外还有水吧台,两旁还配了小型的泡泡温泉池,可谓享受的极致。 她昨晚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当时方卓谛还配合乔桓对游泳池做了一个详细的功能介绍,听得她十分心动……可是不行。 秋杉万分遗憾,也只能忍住这份心动,假装毫无兴趣的样子,往后靠在躺椅上,晃着腿,眯起眼睛看远处的海平线。 海边的生活是真的悠哉,哪怕什么都不做,静静地看着海,都让人觉得不虚此行。 秋杉有些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没去理会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乔桓最近对她的关注很多,总是带着考量和探究的眼神。 秋杉隐约能猜到为什么。 有背景的人做事无后顾之忧,才能随意又大胆。任何一个特优生都不能完全不在乎信雅贵族圈的影响力,只有她表现得无所谓。 乔桓恐怕早就觉得不对劲了,现在说不准……在怀疑自己和简舒华之间有什么隐秘的亲缘关系吧? 秋杉的确胆子很大,并非是有恃无恐,而是单纯不在乎。 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最艰难的日子都走下来,还有什么是她不敢面对的? 她可以撸起袖子和校霸打架,也可以惹一惹那些坏脾气的少爷千金——她不需要仰仗什么人的鼻息,不必勉强自己小心照顾他们的心情。 大不了,带弟弟回老家搬砖,人要想活下去总是有很多办法的。 她又打了个哈欠。 乔桓忍无可忍,一步上前,揪着她的后领把人从躺椅上提起来。 “最早的客人中午前就会到,你是希望在同学面前展现出……年级第一的睡颜?”他冷冷道。 “啊,聚会这么早 ?”秋杉清醒不少,往左右两边看看,其他几人都已经离开了。 简舒华得去问候几位长辈,方卓谛两人计划着去海边玩,回房间里拿装备。 “你怎么不去?”她收回视线,好奇问乔桓。 乔桓有锻炼的习惯,他今天穿了背心,在外面套上海滩用的衬衫,难得符合这氛围,没有将纽扣一颗颗系上,露出一大片胸膛。 和云鹤那种晒多了的小麦色不一样,他的肤色偏白,显得冷感。 被秋杉随意看了一眼,他不自觉后退一步,手上的力道也松开了。 “你看什么。”乔桓像是警觉起来,目光很尖锐。 秋杉知道他误会了,赶紧摇头,礼貌地把眼睛转开:“你的项链挺好看的。” 平常他穿得那么严实,完全没发现,居然还带了一条银链,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嗯,大约是变得精致许多吧。 乔桓面色一缓,这才回答了她前一个问题:“和你聊一聊,免得今晚你应付不来。” “你也太小看我了。”秋杉微微抗议,随后问,“需要我做什么准备?” 乔桓许久没回答,问:“我听说,你之前在班级聚会上很不给面子拒绝了周悦的酒——” “哦哦,我知道,今天的场合不行?”她歪头,眨了眨眼睛,并不意外他会知道这件事。 方卓谛和他的关系那么好。 “不,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抿了抿嘴唇,眼神很冷静,“你有胆子做到底吗?” 哦,想要她来当这个恶人。 秋杉明白他的意思。 简舒华是豪门千金,不能随意做影响家族和个人形象的事情,但她不一样。她只是信雅的一个普通学生,名义上和几位大少爷关系不错,可到底毫无根基,最容易被圈子里的人抓着刁难。 怎么对付刁难?最简单的就是以恶制恶。 她莞尔一笑:“好啊。” 第38章 BKING. 第一批客人来得很早。 年轻人大多是随长辈来参加开业典礼, 入住酒店后,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学校里相熟的好友,结伴前往朔月湾。 乔氏家大业大, 给足了乔桓冷淡傲慢的底气。 就算是富人,在云省的富人圈里, 也是有“层次”区别的。他们自觉高攀不上乔氏集团, 在信雅上学的儿子也同样很难和乔桓搭上关系,这一次能收到他的邀请函, 完全是因为沾了开业典礼的光。 而这就给了他们梦寐以求接近顶流豪门的机会。 不仅是乔桓,和乔桓交好的那几位,也都是大家族的未来继承人。 趁着聚会,哪怕只攀上一两份情面, 说出去也光彩。至于能不能为自家公司谋利…… 秋杉的房间在别墅三楼,正对着楼下的露台, 听到喧哗声传来,往窗外看, 微微地震撼。 明明只是普通的度假轰趴, 少年少女们都穿得像是参加舞会、走红毯一样的精致礼服,从正门进入后,都捧着小礼物到乔桓面前问候。 乔桓和平时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换了身更得体的衣服, 神色冷淡地回应着他们的贺喜之词。 随后客人们步入别墅,被服务生询问需求,或请去吧台, 或坐到泳池边聊天。 他们有说有笑地,不经意间露出来的手表或是手链,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秋杉看了一眼, 被亮瞎了,再多看几眼,发觉都很陌生,自己一个都不认识。 信雅一个年级有将近二十个班级,几百人,其他年级又在不同的教学楼,如果没有参加社团活动,很难产生什么交集…… 她很快失去兴趣,收回了目光,打算钻回房间里吹冷气。 然而就在这时,她感觉后颈一凉,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像是被什么目光刺探着。 秋杉脚步顿了顿,回头看过去,目光顺着院子转了一圈。 泳池的水吧台旁,有人笑嘻嘻地举起了酒杯,朝她示意。 秋杉的房间放下了窗帘,遮挡性很高,而楼下又有乔桓几位主角在,别人很难注意到这里。她略感意外,等适应了水面上的反光,再看向那人的脸。 他和几个高大的男生坐在泳池旁的台阶上,面容有些熟悉……秋杉眯起眼,想了想,恍悟了。 哦,是跆拳道社的大壮同学! 不过他身边那几位的脸就有些陌生了,并不是跆拳道社的那几个跟班。 秋杉没有回应大壮,后者也不在意,转头就和朋友们聊起来。 就好像他只是刚好看见她,打声招呼,当做小插曲就过去了。 不太对劲,这人不是很记仇的么? 她心有疑虑,将这几人的脸都记下来,关上阳台的窗户回到室内。 天气还是太热,即便有泳池散温,有冷气的室内还是更受欢迎。 秋杉顺着旋转楼梯走到客厅,一眼看到方卓谛坐在娱乐厅的桌旁,和一群大美女说说笑笑地打牌。 再顺着中空的台阶往下看,云鹤已经换上了泳裤,坐在池边试水温,旁边的人打打闹闹,很快将他搅和进去,发展成为一场水仗…… 没有人在意她。秋杉得以顺利穿过人群,来到餐吧前,向服务生要了一杯加冰块的可乐。 吧台边有人正在说话,感觉到身旁多了个人,无意识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就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乔家的小子搞什么,什么人都能进这屋子来了?” 调酒服务生明显听到了他的声音,微微尴尬地看向秋杉。 他们几个服务生是最早来到别墅做准备的,自然看出秋杉和主人的关系不错,但其他客人也不是好得罪的。那小哥很快低下头,把可乐杯推到秋杉面前,轻声说:“这是您的冰可乐。” 秋杉置若罔闻,和他道了声谢,端起来喝了一口。 在炎热的天气,碳酸汽水的畅快感果然是别的饮料难以匹敌的,她舒服地眯起眼,又擦去手上沾到的水,这才看向旁边。 那人看着还算年轻,但和学校里学生的气质还是不太一样,更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成熟感。 他大约也是凭借这个优势,和一个小美女攀谈起来,直到秋杉走到他们身边,那小美女的注意力顿时转移到了她身上。 年轻男人察觉到说话对象的走神,也转过来看她,由此发出了那声嘲笑。 “你好。”秋杉放下杯子,礼貌地朝小美女点头示意。 对方确实认得她,笑眯眯地说:“下午好啊,秋同学。” 果然是信雅的同学,虽然不知道是哪个班的……秋杉在大脑记忆里搜寻了一遍,无果,歉意地朝她笑笑。 “我是国际班的,你没印象也正常。”小美女落落大方地说,正要介绍自己,旁边的男人忍不住咳了两声。 被秋杉直接跳过,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抱歉,恕我眼拙,这位到底是?” 小美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秋杉,迟疑了下,为他们做了介绍。 “这位是纪二少……” 差距很明显,一边是纪氏集团的赫赫大名,而另一边的秋杉,只有“是乔桓的舍友”这样简单的名头。小美女怕尴尬,又找补了几句:“秋同学学习很厉害的,是我们年级第一呢。” 信雅的特优生是学校招牌之一。纪二少一听这几句,就意识到了秋杉的来历,露出“果不其然啊”的笑容,意味深长。 “特优生啊,那的确了不起。”他慢吞吞地说,“毕竟得靠奖学金才能上信雅呢,想来得比旁人更有天赋吧。” “还好,可能也就稍微努力一点吧。”秋杉微笑,顺着他的话谦虚地表示。 纪二少本意是嘲讽,简简单单一句话将自己的优越感尽数体现。 没想到,她好像完全没听出来,不轻不重地回呛过来,他表情微微一僵。 他刚才还在小美女面前吹嘘自己英国某名牌大学的学历——听起来唬人,其实很多懂点留学的都知道,那种都是花钱买的入学资格,真正有能耐的留学生都是全额免学费的。 他当年没走高考的路,就是因为成绩不行,跟他哥完全不一样。只能在国际预科班里读了两年,再靠着家里的关系疏通,直接飞去国外本硕连读。 小美女也是国际班的学生,被这么一提醒,他还怎么在她面前卖弄? 纪二少面上带笑,实则恨得牙痒,盯着秋杉看了一会儿。 她并不可能知道这些内情,那只能是巧合了。 也不奇怪,毕竟特优生除了学习成绩,还有什么能吹嘘的? 他心中不屑,那些从穷乡僻壤来的,连英语都说不好,自以为成绩好,到了大城市顿时相形见绌…… 就算考得好,那又如何?上了个好大学,出来找工作,还不是得挤破头才能抢到大公司的实习岗位,在他们手底下打工。 纪二少嗤了一声,正要说点什么。 “呵,不过就是信雅内部的第一……” 但另外两人早已经聊了起来,小美女不余遗力地吹彩虹屁:“秋同学太谦虚了,那可是和舒华姐并列的第一啊!他们努力了几年都没能办到的事情,你刚来一周就做到了,大家真的都很佩服你……” 什么? 和简舒华并列第一,差点就超越“她”了?! 那可是简家的千金啊,家中长辈有意联姻的对象…… 纪二少心中一惊,猛地清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庆幸自己没来得及把话说完。 确实有很多有钱人不在乎成绩,他们多的是后路,但真正的精英绝对不会容许自己有任何弱点。比如他哥纪文彬,纪氏的继承人,当年也是从信雅毕业的。 那时候纪二少还小,看着他废寝忘食地拼命,也不过才堪堪进入年纪前十,而那已经是父母们心中的骄傲了。 至于纪文涛自己,从小就没什么心气,只想当个纨绔,成绩扶不上台面,家里也早就放弃了,指望送去国外镀一层金回来,让他进公司随便给兄长打个下手,也就罢了。 要是被长辈知道他在这里大言不惭,对着信雅的年级第一嗤之以鼻,怕是要气得打他一顿,断他几个月的生活费了。 简舒华的背后是简家,就算“她”不是继承人,惹恼“她”而和简家作对,也不是他们承担得起的。 “没有没有,不至于,”秋杉连连摆手,还在客气,“小舒也很厉害,要不是她忙着学生会和家里的事,肯定比现在还强。” 小美女捂住嘴,吃吃笑着。 纪二少呆站在旁边,只觉颜面无存,正想溜走,听到一声问候:“纪先生也在?这么巧,我刚才还在外边遇见纪老先生了。” 他僵住,缓缓转身,客厅里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他们话题中的简舒华就在不远处。 水晶灯折射出来的迷离光芒打在他们头顶,投下朦胧的光圈。 气质出尘的“少女”站在那儿如众星拱月,一身低调而奢华的小礼服——纪二少一眼认出来,那是他前些日子想买来当礼物讨好小女友的裙子,出自国际顶级设计师Le Polur之手,不仅是限量款,还是真正独一无二的作品。 当然毫无疑问,他们连预定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直接买走了。 原来是简家……令人毫无脾气。 简舒华朝他礼貌地点头,随后走过来。 纪二少眼睁睁看着他从身边走过去,被小美女迎上去搂住手臂,又对秋杉露出笑容。 “抱歉,我来晚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不会很闷吧?” “不会啊,我在和你们班的同学聊天呢。”秋杉说着,朝小美女眨眨眼睛。 “抱歉,借一下。”简舒华对小美女笑了笑,随后朝秋杉伸出手,“我想去换身衣服,你陪我一下。” 别墅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却传递着人们震惊的目光。 第39章 “我的客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如此亲昵的表态……和正大光明宣布关系没什么区别了。 众人的视线又齐聚到秋杉身上,揣测着她的身份来头。 她倒是镇定,只是愣了下, 便爽快地应下:“好呀。” 一旁的小美女轻轻“哎”了声,抚着脸颊, 看她绅士地托起简舒华的手。 两人消失在楼梯口, 也就无情掐断了身后的目光。 在场大多数的还是信雅的在校生,对大名鼎鼎的转校生早有耳闻, 在窃窃私语中,很快将她的信息传遍了圈子。 “就是那个和简舒华比肩的——” “是他啊!” “乔桓怎么会邀请他来,这不是搬石头……” “嘘!” 一部分是八卦的好事者,只要有热闹看就兴奋, 另一部分则各有心思。 最近简家传出风声,好像有意给简舒华安排定亲。圈子里单身的青年才俊不少, 光听到和简家联姻,都足够动心, 何况对方还是这么一位女神级别的大小姐。 这些收到邀请早早到朔月湾赴约的, 难免怀了些小心思,此时不免失望。 也有人暗暗不屑,和纪二少的想法如出一辙:不过是乡下来的穷小子,玩玩而已。反正是商业联姻, 只要明面上不闹得过分,夫妻俩各自玩各自的也不少见。 听着周围的议论纷纷,泳池吧台旁的男生拿起冰啤酒, 一饮而尽,将杯子拍在吧台上,啧了声:“那小子真是走运了, 被简大小姐看上……” 如果是这样,他原来的打算就不好实施了。 还得再好好计划一番。 …… 秋杉关上房间门,里外的冷气温度差带来了一阵风,同时背后升起一股难以言状的寒意。 她打了个喷嚏。 然后她才注意到房间里的情形——很整洁,东西并不多,而她本以为豪门淑女的度假行装能装满整个衣帽间。 简舒华好像并没有换衣服的打算,方才在楼下只是拿来当个借口。 他径直穿过衣帽间,只是在梳妆台前放松地坐下。 “楼下很吵吧。”他语气也很随意,指了指旁边,示意她随便坐,“这样的环境,是不是影响到你学习了?” “也还好,我刚刷完一套题,下楼放松一下,”秋杉说着,不太客气地坐下来,“劳逸结合嘛。” 毕竟,她压力并不大,只要在弟弟病愈前稳住成绩就行了。真正要参加竞赛和高考的,还是他本人。 简舒华明白她话背后的意思,笑了笑:“也是,难得有机会,就好好享受吧。” 他并不是没看到秋杉在面对泳池和海边时露出隐晦的惋惜,心念一动。 他其实还另外订了一间海边别墅,离乔桓的朔月有些距离,恰好在度假区的另一侧。 最高档的别墅区本就难预定,如今也才刚开业,入住率并不高,隐蔽性也很高,最诱人的是有专属的私人海滩区域。 简舒华原本想着,要是有机会,就避开其他人去浅海区玩一会儿。 在简家里一切都要谨慎行事,要是来到海边也不能亲水,那也憋得太难受了。 尽管秋杉的到来并不在他最初的预计中,但如果她想去海里泡一会儿,或是哪怕只在室内的游泳池里过一过瘾,倒是可以满足她。 这么想着,简舒华临到开口前,却迟疑了。 以“朋友”的身份,他提出邀请当然不是什么问题,可正因为在秋杉眼里自己是个女孩子,那么邀约……理所当然也是“和他一起”吧? 他揉了揉额头,一时没想到合适的拒绝理由,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秋杉没看出他在纠结什么,隐隐感觉他有些烦心。 屋外一阵喧哗声打断了她的思路——泳池里又展开了新一轮大战。 她起身到阳台前看了一眼,方才穿着小礼裙的少女们不知何时换上了泳装,泡在浅水的池子里嘻嘻哈哈,躲着彼此的水枪。 男生们自诩绅士,不好随意加入到这场战斗中,就在旁边助阵,朝暧昧的女生殷勤地提供酒水服务,又是嘘寒问暖。 另一边,服务生在庭院里撑起太阳伞,推着餐车将下午茶点送上自助餐桌。 秋杉转回头,询问地看向简舒华。 他轻轻摇了下头,依然按着眉心:“下午茶我就不去了,刚才和几个好事的亲戚周旋,有点累。” “那个纪二少还在呢。”秋杉想起什么,不禁皱眉,“他哥不会也要来吧?” “有可能。晚上乔桓打算安排在沙滩上烧烤……”简舒华应道,“我家的那些合作对象恐怕看不上学校里这些孩子的打打闹闹,哪怕是‘相亲’也会另外找地方。” “你是指……” 他叹了口气:“祖父也会希望我去参加乔氏开业庆典后的酒会。” 成年人的场合,谈起生意来也更方便。 秋杉爱莫能助,想了想表示:“那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我帮你拿些点心上来?” 说是询问他的意见,其实说话的这档口,她都已经迈开腿走到一半了。 简舒华不好再拒绝,点点头说麻烦了。 但等秋杉开了门走出去,他突然想起,如果没有自己在,她可能会遇到不少麻烦…… 简舒华都已经做好准备站起来了,没想到她再关上门之前,又回头探进来,语气很轻快地:“小舒你等着就好啦,我很快就回来。” * 再次下楼,这回方卓谛和云鹤两人都彻底没影了。他俩都是爱玩的性子,也可以预料。 下午茶餐被一道玻璃门隔开,分成两部分。 留在室内的可能都是更矜持、内敛的绅士淑女,哪怕是这种纯娱乐性质的同学聚会,也还是极看重形象,放不下身段敞开玩。 ……不,也可能是死要面子。 秋杉很快纠正了自己的认知,她刚在餐台前取了些小西饼,还未转身便感觉到后方投来大片的阴影。 她回头看去,早上刚见过的简二和刚才一面之缘的纪二少不知怎么凑到了一起,恰好挡住她的去路,来意明显。 纪二少被简舒华吓得灰溜溜地退开,这时候似乎自以为有了简家人的撑腰,又变得神气起来,神态倨傲地瞥过来。 简二笑不露齿,手里拿着香槟朝秋杉点了点,慢条斯理地走近两步。 “这位小同学,原来你还在啊。” 秋杉知道对方来意不善,却实在觉得没趣。 她只懒懒抬起眼皮看了他们两眼,又继续挑舒芙蕾。 每一个舒芙蕾都由单独的晶莹瓷碟托着,蓬松的酥皮外面装点着线条状的果酱和糖粉,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她为简舒华挑中了巧克力味的,拿起来,这才朝简二颔首示意。 “抱歉,我不能留下来吗?”她故作不解,“这里的主人是乔桓吧?” 言下之意就是,他没发话,有你们什么事? 反客为主不觉得好笑么? “不知好歹。”简二冷笑一声。 这回他已经走到了餐桌旁,傲慢地扬起下巴,却没找到身高优势,只能用神态表示不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呵,名义上是特优生,自以为有多清高,还不是巴巴地抱着别人大腿不放——你以为我妹妹对你能有几分真心?” 一边说,简二很刻意地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 “你陪她玩,不会连礼物都没收到过吧?要知道,她平日随手送给家人的一枚顶针,至少六位数……而你呢?” 纪二少听得爽快,配合地笑了两声。 看秋杉毫无反应,简二只当她故作镇定,挑了挑眉毛,不遗余力地继续打击:“一个快成年的男人,连个能充当门面的手工定制手表都没有,怎么有脸和我们简家的千金站一起?你连走进这道门的资格都不配!”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屋里本就比室外安静许多,这下,客厅里的人都调头看了过来。 一时间又是议论纷纷,人们的目光在秋杉的穿着打扮上流连,纷纷叹息。 这少年长得确实不错,但他们这个阶层的,平日里俊男美女还见得少吗?就算是娱乐圈里被千万粉丝迷恋的顶流,他们也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甚至连他的能力都并不重要,身后是否有家族背景,才决定了一切。 他们见多了奢侈品养出来的刁钻眼神,此时往秋杉身上一转,便怎么看都不满意。 要换做旁人,被这么多道目光盯着看,早就羞愧得要钻进地板缝去了。 纪文涛站在简二的身旁,也不禁暗暗得意,看你这回还怎么笑得出来? 而秋杉终于如他所愿地抬眼望来,他对上去,不由心中一咯噔。 那双眼睛平静无波,唇角缓缓抬起,好似无奈地笑了笑。 “我也不明白,一个都已经成年的男人,还要靠毫无实用意义的奢侈品来充当门面,怎么有脸的啊?是浑身上下找不出自己的一点价值了……么?” 一瞬间,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简二的笑容僵在那儿,不敢置信。 什么? 这小子……吃了豹子胆吗,居然敢说—— 周围投来的目光好像在瞬间都转换了嘲笑的对象。 或许并没有,但在意面子的人,总是会额外敏感,一点点微妙的气息,都能让他们品尝出种种滋味。 简二脸色绷不住了,火气噌地冒出来,上前一步直接拎起了秋杉的领子。 “你再说一遍。”他压低声音,阴恻恻地盯着她。 “我说——” 秋杉垂下眼睑,看了看他的手,正要耐心地重复一遍,突然抬起眼,目光越过对方的肩膀,看到了门口高挑的身影。 “怎么,不敢了吗?”简二磨着牙根,脸上微微抽搐的肌肉显得很狰狞。他本来就和简舒华没几分相似,自然也称不上好看,这下就更让人无法直视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还以为这是你们学校里的什么地方吗?你说出的每一个字,简家都能让你——” “付出代价”的后半句话还没出来,另一个寒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下一秒,他被人用力甩开,撞到了餐桌上,带翻了一大盘蛋奶酥,浑身狼狈不堪。 “又是哪个不长眼的!”简二勃然大怒,猛地回头。 他的确狼狈过头了,仗着简家在云省的基业大,他从来都是走到哪儿都被人捧着吹着的,只有在家里长辈面前才稍微收敛一些,哪里像今天这样,再三受辱? 乔桓的眼神很冷,正是秋杉熟悉的,仿佛被万年捂不化的冰块冻结。 “什么地方?这栋房子的主人姓乔,”他一字一顿地说,“我的客人,简先生有何请教?” 第40章 关心。 秋杉真的没想到来帮她的是乔桓, 更没想到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得这么绝,不留半点余地。 真是冷酷到了极致——当然, 是对着“敌人”。 而此时,她似乎被他纳入到友方的庇护下了。 震惊之后, 秋杉无言而感动地看着他。而乔桓只是瞥了她一眼, 满脸不耐烦,并不打算和她说什么, 直接招来候场的安保人员,将这两位先生“请”了出去。 “乔桓!”远远还能听到简二的叫嚣,恼羞成怒。 被餐桌弄脏的衣服都不算什么了,当着一群客人的面被赶出去, 这才是真正的羞辱。 “你是不是疯了,我可是你爸请过来的, 你怎么敢——” 安保人员铁面无私,关上了朔月湾的栅栏门。 两位大少爷在门外站稳脚跟, 被头顶毒辣的太阳晒得微微发晕, 难以置信地瞪着彼此。 乔桓他真的敢! 简二一口气没接上来,眼前被强光刺激着,热出一身汗,差点昏过去。 屋里的客人们同样震惊不已。 对方可是简家人啊! 几大家族的产业错综复杂, 相互间影响极深,一直保持着友好密切的关系。 难道,他们有意结束合作, 借由自家小辈出面?但也不至于这么儿戏吧…… 客人们各怀心思,稀里糊涂看完一场热闹,都咂舌不已, 再转向秋杉,那诡异的眼神好像在看偶像剧里的灰姑娘。 但她当然不是什么灰姑娘,乔桓也并不是温柔体贴的王子。 “跟我过来。”他语气很冷,扬起下巴往客厅偏门示意,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他的脸色十分阴沉,大有一副事后算账的架势,让人看得摸不着头脑。 有人拉着同伴小声说:“听说新同学刚来的第一天,乔桓就试图把他赶出去,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没成功,一定怀恨在心吧……” 同伴面露深然。 乔公子的心思一向很难猜测,他似乎对谁都没什么好脸色。 刚才的事情一目了然——简二少借着简家的名头在乔桓的地盘上惹是生非,他当然忍不了。 至于秋杉么,他可能不喜欢她,但明面上也是自己请来的客人,轮得到别人来教训?——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他们试图分析乔桓的心思,自以为是地得出了结果。 又有人摇头:“这乔公子还是太年轻了啊。” 年轻,气盛,做事只顾自己心情,不考虑后果。 在自家的开业典礼前这么搞,就不怕简家雷霆震怒? 乔桓在桌球室停下,转回来绕过秋杉,啪地踹上了门,劈头盖脸地就是一句: “你到底怎么想的,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你,还能这么冷静?” “你这门——”她忍不住提醒,被他瞪了一眼。 “坏了就修。”乔桓没好气地,“不要转移话题。” “没有……” 秋杉当然没这意思,想解释又觉得时机不对,怕惹得他更火,自觉闭上嘴。 乔桓盯着她,脸上的怒气渐渐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古怪神情。 “你不生气?” “我?……我为什么要生气?”她看起来有些迷糊。 “秋杉!” 在对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下,秋杉突然明白了:“哦,你是说,简二少笑话我买不起名牌手表,就等于在骂我?” “不然呢,你以为他在夸你?”他敛下睫羽,很淡地勾了勾唇角,不掩饰自己话语中讽意。 “那倒不是,但……”她目光飘向远处,在窗台那一排精致的摆件上逗留,老神在在地说,“我确实不觉得有必要生气啊?他说我没钱,那是事实。这有什么好嘲笑的?他的钱也不是他自己赚来的……我倒觉得他很好笑呢,是多无能,才要在这种地方找优越感啊。” 秋杉耸了耸肩,平淡地陈述事实:“他想说就让他说好了,反正影响不到我,我也不需要在意你们圈子里的看法。不就是互相耍嘴皮子嘛,他气不到我,我却能气到他,不也挺好的?他们也不能打我。” 上午乔桓就提醒她,肯定会有人借机找茬,让她随便怼,最好能让对方灰溜溜地自己走人。 秋杉也的确没打算客气,怎么看着……他还是很不满意的样子? 她已经很努力地为他们瞻前顾后了。 要不是在乔桓的别墅,刚才简二作势要动手的一瞬间,她已经可以借力踹他的膝盖,抬肘撞击软肋腹部,将对方翻身摔倒,砸在自助餐桌。 但那样做,就闹得太难看了,不好给乔桓收场。 “……” 乔桓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就算你这么想,你以为就没事了?他们只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话虽如此,”秋杉揪了揪头发,“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我总不能学无赖泼皮骂街吧?得有点素质呀……” 她突然停住了,和乔桓对视着,惊疑不定。 他的意思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就找他? 乔桓眉毛一挑,皮笑肉不笑:“你是怀疑什么,我没有能力护住自己的客人?” “当然不是,”她收回手,一时表情微妙,虚握成拳放在唇边,干咳一声,“这样不太好吧?要是你家里知道你是为我出头,得罪了简家的——” 嘁,乔桓撇开目光,轻嗤一声。 “得罪?他们能不知道简二是什么德行,比起维护一个空有继承权的废物,当然是和乔氏的长期合作更重要。” 秋杉怔了怔,随之松了口气。 他们不是同类人,思维和处事手段完全不一样,乔桓能这么做,是因为他有这个底气。 她本该说一声谢谢,但抬头看了看乔桓的脸色,这话便被堵在了舌尖。 总觉得刚说出口,就会被他一句“你别自作多情,对事不对事人,我又不是为了你才出头的”给顶回来…… 乔桓见她不吭声,以为她见识到了上流社会的险恶而不知所措,心叹一声。 “还有,我不是早说过了?叫你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走。” 本来不是好好地和简舒华上楼去了么,又跑下来做什么? 乔桓语气变得很不耐烦。 秋杉更无辜了:“我只是想帮小舒拿点吃的——” “他不需要你帮。”他打断。 刚说出口,乔桓意识到自己的口吻有些粗鲁,秋杉正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看着他。以他对简舒华的态度,的确不该这么随意。 他生硬地补充:“有服务生送上去。” 秋杉“哦”了一声:“就算是这样……” 这话题已经跑得太偏了,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皱眉,将来龙去脉重新理了一遍思路。 她突然明白了。 乔桓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简二和纪文涛在自己的聚会上出言不逊,驳了他的面子。而是…… “你是担心我……会受伤吗?” 说着让她去当恶人,给简舒华挡“桃花”,结果才刚开始呢,他就忍不住跳出来了。 还做得这么绝,直接把简二的脸往地上摔,被这么多人看见了。 这些生意人都精着呢,谁还敢冒着得罪乔家的风险来找她麻烦? 他们表面上不说,可能都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甚至怀疑她两头通吃……嘶,不要吧,秋杉摸了摸手臂,起了鸡皮疙瘩。 担心? 乔桓神色僵了僵,一双黑眸透出森森寒意。 秋杉却忍不住笑了:“好啦,我没有那么脆弱的,也不会真的让人欺负到我头上来的,你忘记我们第一天认识的时候了?” 她眉眼弯弯地,很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可不是愿意吃亏的包子性格。最好是相安无事,但如果有人想找她麻烦,也得掂量自己的本事才行。 乔桓挪了挪肩膀,似乎很嫌弃地把她的手撇开了,声音依然很生硬:“别动手动脚,好好说话。” “你刚才好凶。”秋杉指。 这人哪来的立场让她“好好说话”,那个态度,差点让她以为自己也要被赶出去了呢。 这回轮到乔桓看向窗台上的摆件,目不斜视。 “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总之记住,下次遇到搞不掂的人,找我。” 我也没觉得搞不掂啊…… 秋杉小声说,正撞上他冷酷的目光,顿了顿,从善如流地改口:“我知道,绝对不会给你丢脸的。” 她轻手轻脚出了桌球室,不知何时,早有侍者等候在走廊里,见到他们出来,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那人脚步很轻,几乎一下子就出现在他们身边,把她吓了一跳。 “这是给舒华小姐准备的舒芙蕾,您看还有什么别的需要么?” 秋杉回答之前,看了看乔桓,他只是向侍者轻微地颔首示意,便率先走出去了。 “谢谢。”她抬起目光,越过侍者的肩膀,看向乔桓的背影。 而他头也没回,转了个弯,穿过玻璃门走向露台。 秋杉回过头,侍者依然耐心而礼貌:“您有需要尽管吩咐,桓少爷都已经交代过了。” “今天的下午茶点,是他让你们给舒华准备的吗?”她随口问了一句。 “一开始并不确定舒华小姐的行程。”他微笑着摇头,解释道,“烘焙的点心需要提前准备,至少需要一到两个小时,火候刚好,并且要保持刚出炉的口感——这是方才桓少爷让我们送去楼上的,他说不要打扰您学习,不过,也不能错过午饭时间。” 秋杉轻轻“啊”了一声。 所以,原本就是给她准备的? “不知道口味是否合意?”对方继续说,端起托盘示意,“除了抹茶和可可味以外,还有我们度假区特供的几款——” 对着陌生的服务生,她没再说什么,只是从他手里接过托盘,表示自己来就可以了。 “是我喜欢的,谢谢了。” 侍者倾了倾身:“我会转告主厨的,这是我们的荣幸。” 秋杉端着托盘走了两步,心情很愉快,没想到还没到楼梯口,就被一道阴影挡住了去路。 对方慢悠悠从另一边绕出来。 “哟,几天不见,都抱上乔桓的大腿了啊,怎么,云鹤一个还不够?” “……” 秋杉深吸一口气,呼出,微微惆怅地看向托盘里的点心。 唉,只不过是想尝一尝名流们的下午茶,怎么就那么难呢。 第41章 有什么秘密? “嗨, 大壮同学。” 秋杉一边口头打招呼,一边抬起一手,用手臂小心地护住托盘里的点心, 看得对方一阵无语。 “你以为我还跟你抢这个?” 谁知道呢,秋杉心说这家伙那么记仇, 几周前那一点小矛盾居然还要斤斤计较, 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保持警觉,慢慢往后退:“我也不知道云鹤在哪, 你有需要自己去找。” 男生便呵地笑出声来。 “我今天不找他。”他抬手撑在门廊上,神情轻松,似笑非笑的样子,“别紧张呀, 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之前有什么误会, 也好解除,不是吗?” “误会?” 秋杉也笑了, 很快正色道:“可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啊。” 这家伙和朋友在健身房骚扰女生, 被云鹤阻止还恼羞成怒。 她恰好路过,看见有人要打群架,还想以多欺少,顺手拦下了, 也算误会吗? 以防万一,秋杉还是礼貌地做了个手势,表示:“如果有什么复杂的内幕, 你请说。” “……” 男生瞪眼看着她一手端着托盘,一手直接拿着小蛋糕吃起来,原本打好的腹稿到了嘴边, 都被堵住了。 他怒了:“你能认真点吗!” “嗯嗯。”秋杉应着。 她的动作很小心,精致的舒芙蕾表面上撒着糖粉,侧边隐约露出松软的馅心,一口咬下去,巧克力酱与膨胀的海绵蛋糕融合在一起,很快难以区分。 西式点心都属于表面精致,吃起来却很难优雅的类型。 秋杉却旁若无人地当着他的面把整个小蛋糕快速塞进嘴里,囫囵吞枣地咽下去。 好像慢一步,就要被他抢走似的。 这是有多瞧不起人!大壮拳头都硬了,要不是亲眼见识了简二公子的下场,他可能已经没忍住,直接挥出去了。 “抱歉,”秋杉擦去指腹上的粉末,将托盘转手放到一旁的地板上,随意地比了个手势,“我不是怕你抢,这不是担心你突然想玩自由搏击,我空不出手嘛。” 大壮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在乔桓眼皮子底下打他的室友,你当我傻吗?” 秋杉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本以为名流圈有多么遥不可及,但真正见过才知道,有钱人看起来也不都很聪明。 比如那位简二,就他那模样,简直把“我脑子不够用,做的项目肯定有问题,你们快来查啊”写在脸上了。 简家要是把公司的未来放在这种人身上,那多半是要走很长一段下坡路了,也不知道几代人积累起来的家底够不够他们挥霍。 大壮不想跟她讨论这些,不耐烦地摆摆手。 “行了,既然吃完了,那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聊一聊,这总没问题了吧?” 他看了看四周,指向桌球室对面。 “那边怎么样?”那是他先前物色好的地方。 秋杉顺着他指的方向眺望,才发现桌球室那边还有一个侧门,直接连到露台上。 几个沙滩躺椅,配了一张小圆桌和大阳伞,正对着私人海滩。 只要把玻璃门拉上,就与室内隔开了。又和正门的庭院有一段距离,不远处海浪阵阵,如果不想被别人打扰,正合适。 换句话说,大壮想跟她来一场私人谈话,并不想被别人偷听。 他想聊什么呢? 秋杉思考着,余光瞥见对方朝自己勾起嘴唇,那笑容给人一种不太愉快的感觉。 大壮关上了玻璃门,室内拖鞋踩在小露台的木板上,声音沉闷。 秋杉只是倚在栏杆上,并不打算坐下,看他样子,的确不像是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套麻袋的感觉,倒像是……在酝酿其他什么坏事。 她不得不保持警惕,至少,拉开距离,她可不打算和大壮同学并肩坐在躺椅上欣赏海浪,哥俩好似的。 “有什么事就说吧。”秋杉说得很客气。 她习惯性以此掩饰自己敷衍的态度。 大壮隐约也察觉到了,不再嬉皮笑脸,但还是在兜圈子:“你看你,明明没什么背景,还不肯圆滑一点,也不怕得罪人?我又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是和解——这诚意很足了吧?” “……诚意我还没看到,你先说说看。”秋杉慢悠悠地,并不上当吃口头亏。 “行吧,”大壮见她油盐不进,只好直奔主题,幽幽叹气道,“我就是想好心提醒你——小心更衣室。” 更衣室? 秋杉一瞬间想起了Time。's Day那晚发生的闹剧,并不确定他是不是这个意思,扬起一边的眉毛,笑容却很明显地淡了下来。 不用说,这家伙肯定是来找她麻烦的。 “怎么说?”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大壮后退一步,又露出了笑嘻嘻的神态,语气也很不正经,“我看,这还是要看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谁吧?” 这话是他发自内心,说真的,以往哪个特优生不是想方设法在学校里当透明人,他还没见过有她这样,一来学校,就闹得轰轰烈烈…… 秋杉:“我得罪谁?” 她重复一遍,深深叹了口气,觉得很冤。 她到底做什么了?数来数去,不都是正常人做的事情,唯一说得上“有点过分”的,也不过是拒绝周悦劝酒的时候用词没太客气。 但也只是口头上说了几句,怎么搞得她好像给他们一人来了一套破颜拳? 信雅的少爷千金们是有多不食烟火,这样都能把她视为特立独行? 什么不食烟火,不过是双标罢了。 这群人当着她的面指指点点,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他们对她评头论足就可以,轮到她回敬几句,就大惊小怪,觉得她要与他们为敌,是在挑战他们的权威? 秋杉抿了抿嘴唇,不咸不淡地一笑:“是不是看别人跪久了,突然看到有人不愿意跪了,就急得跳脚?” 大壮表情僵了僵,知道自己也被她嘲讽进去了,脸色很难看。 的确,他们跆拳道社在学校里一向耀武扬威,久而久之,别人都是避着他们走的,而他们也很识趣,不会去主动招惹那些惹不起的人…… 那天撞上云鹤这块铁板,他一时冲动喊人围住他,早就后悔了。 正因为他们都不敢惹云鹤,所以才急需寻找发泄口——恰好出现在那里的秋杉,就成为了这个转移注意力的对象。 说到底,她其实还帮了他们一把。 那天如果真的打起来,他们未必能打得赢有校霸之称的云鹤,就算打赢了,闹到学校找家长来,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那又如何? 他就是看准了秋杉出身普通,没有背景后台,被欺负了也无处声张。 弱肉强食,这就是他们习惯的生存法则。秋杉不愿意遵守这个法则,反而更被他嫉恨在心。 ——你凭什么不把我们放眼里,你以为你是谁? “我这么说,你觉得哪里不对么?”秋杉歪头,唇角微微上翘,依然是淡淡的笑意,却更显讽刺。 大壮暗暗咬紧牙关,再没了先前吊儿郎当的姿态。 他已经不敢招惹她了。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没放在心上的“权势”,她不在意,他们却不得不怕。 先前云鹤出手,哪怕没那一罐子的蟑螂,他们也不敢对秋杉怎么样。 大壮带着那么多人,两次想要出气,都被堵了回来,却也无可奈何。 直到后来,有人通过校外的朋友兜兜转转联系他,想让他找机会在社团更衣室里动点手脚,偷拍一点画面,大壮便知道有别人想搞她,心中暗喜。 秋杉惹了谁,可能是周悦,也可能是别人,他并不关心,只要能看她吃亏,就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心里爽快。 他辗转得知周悦和秋杉的矛盾,来自Time。's Day班级聚会的那一晚。 周悦因为喜欢的女生对秋杉表示出了好感,就安排了人蹲在更衣室……结果却被当场逮住,还是方卓谛找人出面,把那帮小混混送进了拘留所。 又是更衣室。 他心思一动,他们为什么要他在更衣室偷拍?只是单纯想要拍不雅照,还是……秋杉身上藏了别的什么秘密,可以用来要挟,或者羞辱? ——秋杉报了游泳课免修,难道也是为了避开在公共更衣室和别的同学坦诚相对? 大壮没想通,但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也因为秋杉的态度太坦然,各种小细节上毫无破绽,他根本没有往女扮男装的方面去想,只是觉得这计划说着简单,实施起来并不容易。 秋杉申请免修游泳,避开了公共更衣室。而马术课的成员正是他们最得罪不起的几位,有简舒华在,谁敢往马术社团的更衣室里装摄像头? 要是被发现,他怎么解释都没用,肯定会被简家搞死的。 至于七栋202的宿舍……那就更别想了,其他学生连踏进寝室一步的机会都没有。 大壮没有那么快放弃,随后知道浓眉毛跟秋杉也有过节,又考虑找他借刀杀人。 可那家伙更不识相,看着高大,实际上是个胆小鬼,躲躲闪闪,怎么也不肯答应,还警告他们:“不想得罪简舒华的话,就别乱来。” 这一次来参加乔桓的聚会,他也想过,找个机会把秋杉推进游泳池或者浅海区,可惜…… 他看到了乔桓的态度。 大壮不知道秋杉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唬得几位少爷千金都对她百般呵护。 他牙痒,脑子却转得很快,当场决定“投诚”。 但他也没死心,本来还想借自己手头的消息恐吓一下秋杉,等看够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再提出和她做“交易”。 谁想到,秋杉根本没在意他的重点,什么更衣室,她分明是借着机会把他挖苦了一遍。 到底是有恃无恐,还是太傻太天真,从未考虑后果? 两人对视片刻,大壮瑟缩了,主动交代了来龙去脉。 “有人想在更衣室偷拍……” 秋杉“喔”了一声,毫不意外。 “就这个啊。” “对方是男的,还是女的?”她问得随意,迎着海风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微微眯起眼睛。 大壮听得愣了一下:“哈?” 秋杉摸了摸下巴,笑容似乎很得意:“唉,没想到我魅力这么大。应该不是女生吧?那也太不矜持了,男的倒是有可能……可惜我对他们没兴趣啊!” 还分析起来了! 大壮回过神来,差点气笑了:“这就是你的关注点?你就不怕对方拿着你的果照去做什么?学校对你们特优生的名声可是很注重的吧,你不想要奖学金了?” 秋杉唇角弯弯,朝他笑,大壮一个哆嗦,竟然从这笑容里看出了些许暧昧:“奖学金没了,还可以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呀?” 大壮抖掉一身鸡皮疙瘩,心中惊慌起来。 是啊,他怎么忘了,这家伙都得到简舒华的青睐了,还怕没钱吗? “你……” “那我们再来说说,你和我通风报信,”秋杉话锋一转,指尖点着露台栏杆,“是良心发现么?我看不是,又是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呢?” 第42章 简家人。 大壮很怂, 而秋杉更不是他以为的好拿捏的人物。 他把心里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打算都扔到了一边,露出讨好的笑容:“这不就是我刚开始说的嘛,我们可以合作, 那什么……你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搞你吗?” “说实话,没什么兴趣。”秋杉心里是这么想的, 也就这么说出来了, “不管是周悦,还是谁……” 她顿了顿:“我不是很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我记得你已经高三了吧, 不专心备考没问题么?” 大壮:“你……” “谢谢你的提醒。”秋杉走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多加留心的,祝你学业顺利。” 大壮瞠目结舌,看着她挥手, 优哉游哉地进了屋。 玻璃门一开,室内的冷气倏地涌出来, 与沙滩上的热浪相冲,卷起微风。 他莫名打了个寒噤。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打算放过自己了吗? 笃笃, 奇怪的声响打断了大壮的思路。 他茫然地回头转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到,突然一个激灵,往上看去。 三楼的窗口内侧, 有人将玻璃杯压在栏杆上,轻轻敲了两下,隔着一道玻璃门, 他似乎能看到对方若隐若现的笑容。 嘶……这下,他真的出了一身冷汗。 不是吧,他只是找秋杉说了几句话, 怎么就被简舒华看到了? 看到也就算了,难道他们刚才聊天的情形被误会了?“她的”目光怎么那么恐怖! * 莫名经过一番周折,秋杉重新端着新出炉的点心回到房间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伸手,摸摸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简舒华闻声望来,目光幽幽,充满了无声的控诉。 “你这是……亲自去厨房里现学现做了一份吗?”幸好他不是真的饿了,不然真要傻乎乎等她到这时候回来,已经能生啃一张桌子了。 秋杉无言以对。 “别墅里挺热闹的,人也很多……”她只能含含糊糊地,露出歉意的笑容,“让你久等了。” 简舒华嗯了一声,整理好心情,恢复了平时的语气:“刚才有人找你?” “嗯。”秋杉没瞒着他,一边吃点心,一边一五一十地将大壮的情报分享出来。 “我猜是周悦想报复我吧,”她托腮,用叉子从蛋糕里挑出提子,“那日在Time。's Day没成功,他还想再复刻一次?” 比起Time。's Day的混乱管理,秋杉更相信学校。 无论是校方还是学生会,都有一套严格的管理制度,不可能允许校外人进入。至于学校内的学生,要是被查出和校外勾结,还是在私人空间装摄像头这种性质严重的“罪行”……就等于在整个云省的名流圈公开处刑,有多少人敢冒这个风险? 所以,她对大壮的话并没怎么感到担心。 为了搞她,大费周章地找人潜入学校偷拍?那还不如直接等在学校门外,套她麻袋来得轻松呢。 秋杉倒是轻松,咬下一口葡萄蛋挞,无意间抬眼,发现简舒华的脸色冷了下来。 “你是说,有人想在更衣室装摄像头,就为了……偷拍你?”他情不自禁皱起眉,指尖在桌面上叩了几下。 同样有隐藏的身份,他对这些信息更敏感一些:“他们发现什么了?” “……嗯?” 秋杉咽下嘴里的但他,又抬起头。 两人对视几秒,从对方严肃的目光中,她感觉到了他的担忧——是不是被人察觉出她性别的秘密,才想要拿到证据,用以威胁? 秋杉微微迟疑,咬了下叉子尖,正在思考可能性,又看到简舒华摇头。 “应该不会,周悦和你根本不熟,他那脑子想不出来的。”他微微勾了勾唇角,笑意很淡,“不过,这背后未必是他授意,或许是其他人……” 秋杉松开了蛋糕叉,微微惊恐:“不会吧,还有别人?” 没道理啊!她才来信雅几天啊,怎么会得罪那么多人的? 这下她就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新的敌人”可能是谁了。 简舒华沉吟着,目光转向她。 “抱歉。” 秋杉疑惑:“什么抱歉?”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大概不可能引起那么多风浪,但或许……”他定定地看着她,沉默了会儿,“和我们有关。” 秋杉隐约明白他的意思。 她也很有自知之明,没有后台的自己是不会被大佬们放在眼里的。 但如果是简家的敌人……或者不止,乔家,方家?他们在云省掌握着龙头产业,举足轻重,潜在的敌人更多。 自己因为和他们走得太近,沾上关系,而被人视为可乘之机,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不禁叹了口气:“好复杂。” 简舒华没有说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思沉沉。 他比秋杉考虑得更多一些,对方是真的怀疑秋杉的身份么?还是说,只是找机会在马术社团的更衣室里安装上摄像头,真实目的是为了……抓住他的把柄? 他想到这里,唇边的笑意慢慢消散了,心中微冷。 如果对方是冲他来的,那么可以确定,联系大壮的那伙人并不是周悦授意的了,也不是简家的敌人……应该是简家内部看他存在不爽的那几位。 简舒华垂下眼睑,敛去眼中的深意。 “我会找人去查的,学校那边也会让纪检部加强检查……”他叹了口气,将茶杯放下,“看来最近太温柔,让有些人产生错觉了。” 秋杉头一回听简舒华的声音这么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就好像往日的温和都只是一层表面上的假象,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 “小舒——”秋杉突然开口,简舒华的思路被打了岔,才发现自己在她面前走神了。 “抱歉,想起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人和事情,没控制住。”他很快控制好表情。 秋杉同情地望着他:“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很不容易吧?” 对上她那堪称怜爱的表情,简舒华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除了她,大概没人会这么想了。 “也没什么,不要误会……” 他想解释一下,但秋杉紧跟着又说:“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问。” “什么?” 她沉思着,缓缓开口:“小舒你是不是对男人……有什么意见?” “……” 简舒华许久没说话,眉毛轻轻挑起,好一会儿才说:“怎么会这么问?” 秋杉想起江婉露的提醒。 江婉露也是特优生,可能只是对信雅的精英生保持天然的警觉,但是…… 在她刚来的那几天,乔桓和云鹤也都对她说过相似的话。 离“她”远一点。 现在仔细回想一下,那不是威胁,是警告。 警告的意思就是,怕她……被简舒华怎么样? 听完这些,简舒华轻声笑了出来,觉得这个还是要和她解释一下。 “没有那回事。”他和颜悦色地说道,“大概是因为去年那个被退学的特优生,他们觉得不至于逼他退学——” 他话锋一转:“但我觉得有必要。” “退学?”秋杉愣了下,有这么严重? “嗯。”简舒华淡淡地应了一声,三言两语概括了事情经过,“那个学生借着信雅的名头在外面装富二代泡妹,还同时脚踏几条船。” 秋杉:“啊,这……” 这胆子也太大了。 “这样的人留下来影响信雅名声,就由学校出面劝退了。”简舒华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也是如此。 只当是替纪检部的纪律委员省了一份差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连对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特优生本就是拿着信雅高额奖学金,给学校长脸的。那人不好好学习,反而出去招惹是非,要是不劝退,因为他那混乱的感情关系被女方发现,引发一系列矛盾,闹大了,连带着大家对其他特优生都戴上有色眼镜,那才是真的麻烦了。 出于各种原因,简舒华也看不起这种三心二意的男人,没想着给他留余地。 只是…… 也许是太干脆了,还没来得及让舆论发酵,他就将摇篮里的苗头掐断了。 男生灰溜溜地退学了,而学校里其他学生却还不清楚来龙去脉,什么猜测都有。那些特优生每次见到他也都十分紧张,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你不会也误会我了吧?”简舒华轻咳一声,看向秋杉。 被别人误会他倒不在意,不是没听说过风声,但让他们误解着也挺好,至少不会再来冒犯他。 但秋杉……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希望她对自己产生什么偏见。 秋杉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 “哦……那挺好的啊。”她毫不犹豫地给予肯定,“对渣男就是要暴风雪般的无情和冷酷!我觉得没问题。” 简舒华也微微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 不知不觉间,下午茶点就解决得差不多了。 简舒华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几声,他拿起来查看了消息,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放下。 秋杉察言观色,适时地问:“要走了吗?” “嗯……得去准备一下,陪长辈们吃个晚饭。”简舒华的好心情又荡然无存,枯燥地转了转茶勺,“今晚可能会晚点回来,你和他们玩吧。” 说到玩,秋杉情不自禁看向了窗外,从这个角度,勉强能看到泳池里闹腾的水仗现场,但她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方卓谛和云鹤的影子。 他俩跑去哪浪了? “他们一向是这样。”简舒华见惯不怪地,“咳,我是说,乔桓不会那么疯,你尽量跟他一块吧。” 秋杉觉得不错。 晚上是沙滩烧烤,乔桓肯定嫌外面热,她可以过去蹭点吃的。 等简家的助理来接简舒华下楼的时候,秋杉就很果断地坐到了乔桓身边,被他看了一眼,那眼神十分古怪。 “怎么了,不可以吗?” 乔桓的目光在她和简舒华身上转了一圈,突然说:“你不如带上他一起去好了。” 两人都一怔。 “带她?”简舒华迟疑了一下,看向秋杉。 这时候就见家长吗? 那小助理更是吓了一跳,目光闪烁,努力将脸上的异色压下去。 简舒华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朝乔桓勾唇一笑。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这不是我应该决定的——得让小秋自己来决定。” 秋杉略感到了压力,但还是表示:“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努力表现一下……?” 她想到了刚才被赶出门的简二,又想象他再次看到自己时会怎样大发雷霆,还有可能替他撑腰的另外几位简家兄弟…… 嗯,看起来任务很沉重。 但既然是为了朋友,她并不介意冒一次险。 秋杉做好了面对几位颐指气使的大少爷的准备,却没想到,简舒华没有去赴乔氏开业典礼的酒会,而是带她去了酒店单独的餐厅包厢。 他甚至没让她换一身正装,表示本来就是度假来的,休闲一点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简舒华微微一笑,言语间透露出无所顾虑的底气。 侍者毕恭毕敬替他们开了门,她抬头一望,包厢里很宽敞,餐桌靠近弧形窗户,摆着烛台,幽幽火光在双层的玻璃窗里反射跳跃。 优雅的贵妇人坐在餐桌一侧,听到声音,朝他们懒懒瞥了一眼。 她年纪不是很大,看起来才三十出头,眉眼间也没有想象中的犀利与冷漠,反而露出一双难掩忧郁的眼眸,目光沉沉。 秋杉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表示,就感觉到身旁的人靠过来,紧接着,她的手腕被握住了。 她不由看向简舒华。 “她”的手掌比自己想象得宽大一些,更温暖,此时似乎有些紧张,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并没有松开。 “那是我母亲。”他淡淡道,“不用怕,进去吧。” 第43章 似曾相识。 秋杉:“不是……” 她其实没觉得简夫人有多可怕, 反而简舒华看着比自己紧张多了,尽管他表面上掩饰得很好。 秋杉说到一半就停下了,觉得应该体贴一点。 既然是关系不太好的继母, 感到紧张也是应该的……简舒华再怎么成熟,也才十七岁, 还没到法定的成年呢。 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指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 反握住他的手,大方走上前去。 季思颖同样意外。 她拿起手帕轻咳两声, 记起简舒华之前在家中提到过一次,没想到还真的把人带过来了…… 她清楚自己和这位“女儿”的关系不好不坏,但同样,简汤和简舒华也算不上亲密。 如果说, 简舒华对她只是无感,那么对简汤可就是彻底的厌烦, 平日里几乎从不联系,只有回老宅小聚时, 才会在长辈面前客套几句。 说是父母, 但除了必要的家庭聚会,他们之间更像是陌生人。 如果不是必要,简舒华不会主动来找她的。 所谓走个流程,让她过目? 季思颖放下了餐具, 审视着秋杉,心中一哂。 普通家庭里出来的孩子吗?她对此反而没什么惊讶。 自从简舒华被简家带回来,他们一直对“她”严防紧盯, 生怕“她”作出什么玷辱门庭的事情来。 就像当年的简汤,也一意孤行要和那个姓舒的女人一起,所谓追求真爱——然后, 真爱在他被停掉的账户面前迅速消失。没到一个月,他就灰溜溜回来了。 简家逼得越紧,简舒华反而更容易叛逆。 季思颖想到这里,忍不住暗暗摇头。 她说:“你不该过来的,我只是来度假,并不——” 她掺和不了简家的事情,当然也不想插手。 一个简汤已经够令她头疼的了。 而简舒华只是对她笑了笑:“只是吃个饭而已,季姨容不下我们么?” “……” 季思颖当然无法这么回答,只能勉强点点头,说坐吧。 不管简舒华心里对这位名义上的母亲有什么微词,或者季思颖对这位非亲生子的存在有无芥蒂,他们多少还能维持表面上的礼数。 介绍后,简舒华示意秋杉在他旁边坐下,又跟侍者加了几道菜。 他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询问了继母的身体情况,面上带笑,像是聊家常一样,但秋杉转向另一边,却看到季思颖神情一暗,连象征性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身体还是老样子,医生说要多疗养。”她很冷淡地答道。 简舒华关切:“之前在北欧,那边环境不是挺好的?” 季思颖:“……” 在国外度假是挺清净,但耐不住简汤总要飞过去找她,那还有什么意义。 何况,说实话,她也并不喜欢全然陌生的环境,至少国内还有些朋友,不至于太寂寞。 “如果你能管好你父亲——”她捏紧了勺柄,嘴唇抿起,勾起轻微的弧度。 “您说岔了,我怎么管得了他。”简舒华说。 季思颖当然不信:“你连他们公司的情况都一清二楚,管他一个人还不行?” 秋杉小口小口喝着不知道几千元一克的燕窝汤,目光在两人之间不断来回。 这和她想象中的豪门亲子关系截然不同——虽说他们的确不是亲生的,但这种口舌之争未免也……太幼稚了。 她觉得很新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恰逢侍者端上了蒸鱼,顿时又将她的注意力转走了。 看着只是一道简单的蒸鱼,但其实是十几万元一斤的进口深海鱼,配上繁复的烹饪手法。光是这一道菜的价格,恐怕就留已经超出了她有限的想象力。 本来看着这母子俩你来我往的,秋杉也不好意思动筷子,但什么都不干,呆坐在这里似乎更尴尬。 她随即又想起来的路上,简舒华说过,都算在他的账单上,就当是请她帮忙的酬劳,不要有压力。 的确,不吃白不吃。 秋杉做完心理准备,尝起了蒸鱼。 当简舒华换上筷子,收回目光时,他才看到旁边秋杉的餐碟里已经被一扫而空。 虽说每道菜都会提前分碟,按人数上,分量不算多,但他们还没动筷呢,这未免也太快了一点。 而她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他。 “嗯,一不小心就——” “是不是少了,再来一份么?”简舒华莞尔问道,顿了顿又自顾自地说,“抱歉,季姨的胃口不太好,他们今天都是按她的习惯来的,不过没关系,这鱼剩下太多,今天又没有别的客人,不做也是直接扔了,很浪费。” 不过有钱人一向铺张如此,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奢侈。 季思颖听着,表情有一点僵硬。 胃口小几乎是对每一豪门位淑女的要求,哪有人把吃得多当夸奖的? 当然是少而精致,才能符合他们的格调。 但这话从简舒华嘴里说出来,却莫名让季思颖有些不舒服,好像在指责自己太矫情。 可简舒华从来不会这么话中带刺。 他今晚的态度略显尖锐,季思颖还是第一次见,微微蹙眉,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刚才他们俩聊的也的确是“家常”。简舒华不喜欢他父亲和她之间无意义的纠缠、冷战,每次提到这些,其实是在向他们暗示,安分点,动静闹得太大,就要让外边看简家的笑话了。 “伯母见笑了。”秋杉挠了挠脸颊。 “放心,她也管不了你。”简舒华将自己那份蒸鱼递过去,垂眸一笑,就像是任何一个青春期少女对心仪对象时的反应。 季思颖望着他们,笑容愈发僵硬,习惯性用沉默来掩饰自己的无措。 她生下来就是季家的独女,备受宠爱长大,几乎没受过什么挫折,社交圈一向简单,甚至称得上单纯,直到被指婚给简汤。 她自己本来就年轻,对养小孩没什么兴趣,对养别人的小孩就更不上心了,简舒华被带回来的时候,是由简家老宅的人照顾的。 那时她刚得知简汤有个白月光,跑去质问,才发现原来他们早都知道,包括她父母,只安慰她说:外边的女人,怎么能比得过你。 这不是季思颖期待的婚姻,闹了一通准备离婚,简汤却突然反悔…… 等到她在这段感情中身心俱疲,当初那个被领回来、瘦瘦小小的“女孩”已经长大了。 季思颖总算想起自己到底还顶着简夫人的身份,试着和“她”谈心。 “不必了。”简舒华却说,“你们当初没打算管我,现在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我——”季思颖还想说点什么,又被他反问,“您既然与简先生闹得这么难看,为什么不离婚?” 只简单一句话,就勾起她一腔思绪,不知如何解释,突然发现他对简汤的称呼如此疏远。 “是为了面子,怕一离婚他就去找我亲妈破镜重圆?”简舒华微微勾起唇角,“就为了所谓的面子,宁愿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 他说得直截了当:季姨,你的病都是自己惹出来的。 季思颖打了个寒噤,这孩子很可怕。 简舒华和他父亲完全不一样,对那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未免太早熟又太冷漠了。出于本能,她不想招惹这个继子。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面前那碗燕窝汤被搅和得乱七八糟。 她也没了胃口,索性放下了勺子。 “舒华,”季思颖勉强一笑,“今晚是打算……” “哦,其实也没什么。”简舒华说,“我只是想带小秋见一见您。” 季思颖:“……” 她目光一转,秋杉彬彬有礼地朝她笑笑,略显腼腆的样子。 所以是示威么? 还是想告诉她,他已经做好准备反抗简家,不像她,为了所谓家族的颜面努力和简汤维持这一段婚姻? 一顿晚餐煎熬地过去了,季思颖很快借口散步离开,简舒华抬起手,那些侍者也都退了下去。 秋杉看了看他,又看看桌上丰盛的餐后水果。 “想吃就吃吧。”简舒华笑了笑。 她用餐叉戳了一个黑加仑塞嘴里:“你今晚是不是太紧张了?” “……有么?”简舒华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问。 “嗯。”秋杉点头,“你表现得对季阿姨很有敌意……可是为什么?” 她面露疑惑,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他。 “为什么?”简舒华唇角依然噙着笑,反问,“她又不是我亲生的母亲,我和她关系不好不是很正常?” 秋杉摇了摇头。 简舒华没那么任性。 “她没有亲生子,也不踏足简家内部的事务,你父亲不掌权,他们不会对你有什么威胁,换而言之,你们之间没有什么利益纠纷。”她顿了顿,简舒华的生母无法得到法律意义上的保护,是因为简家人不允许,没有季思颖,也还会有其他简夫人。 “你没有讨厌她的理由,除非——” 她抬眼看向简舒华,他似乎发觉自己被看穿了太多,笑容渐渐淡了下来,眉眼下垂,显出几分疲惫。 “你对他们有过期待,但最终失望了。” 简舒华睫毛轻轻一颤,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 “他们并不是合格的父母。”他终于慢慢道。 “那你母亲也……”秋杉迟疑。 简舒华知道她问的是谁,还是摇头:“以前她一个人带我,太累了。” 尽管他说得轻描淡写,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秋杉还是听明白了,他亲生母亲给他带来的更多的是负担,而不是爱。不过,对于一个被爱人抛弃,独自一人抚养孩子的单身母亲来说,也实在不能苛求太多。 她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发觉他的指尖有些冰冷。 室内冷气并不低,或许是为了照顾季思颖的身体,始终保持在一个很舒适的温度,对于气血足的年轻人来说,可能还嫌热。 “没事吧?”秋杉问。 她没想到,只是和季思颖见一面,就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 刚才他们的交锋中,他分明占据上风。 简舒华朝她笑了笑,说没什么。 过了会儿,他又说:“曾经有人跟我说过,每个女孩子生下来就是公主。可是……” 看着他明显落寞的表情,秋杉突然觉得这些话有些熟悉。 她忍不住反驳:“像季阿姨那样的‘公主’?算了吧,那倒是哄女孩子的,比起需要被人保护、娇滴滴的公主,成为自己未来的主宰者不是更好么?” 她拍了拍简舒华的手背,郑重道:“你要做的,就是从你那几位不成器的堂兄手里夺走继承权。” 简舒华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握着自己的手腕。 似曾相识的台词,他已经确定了,可她还是没有认出自己。 第44章 性别认知障碍? “还去酒会吗?”秋杉的声音将他带回现实。 简舒华还在犹豫, 她又很义气地表示:“我可以陪你去。” 他微微失神,还是应下了:“好。” …… 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夜深了,度假区夜班的工作人员在海滩上收拾残局, 将烧烤架依次撤走。 灯火稀疏,秋杉揉了揉吃得微微发撑的肚子, 望着庭院外的路灯, 突然加快脚步,径直冲上了楼, 好像完全没有看到门口的乔桓。 简舒华慢悠悠跟在后面走进来,被乔桓叫住。 “你带他去酒会了?” “嗯。”简舒华好像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回答时有些心不在焉的,“小秋说很乐意去见识下世面……她接受能力很强, 也很擅长学习。” 换句话说,秋杉很快就适应了那种场合, 游刃有余地替他周旋起来。 乔桓狐疑地打量着他,嗅了嗅, 只闻到些香水和脂粉混合的味道, 并没有浓郁的酒气。 “没喝酒。”简舒华看懂了他的眼神,主动解释,换来少年的挑眉。 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想要劝酒的时候,可不会在乎他们有没有成年。何况简家长辈都不在场, 没人护着“她”。 他忍不住一笑:“我原本也以为躲不过,但没想到她拉着我把自助餐桌逛了一遍,把别人都吓跑了。” “……就这样?” “嗯, ”简舒华面不改色地说,“她找服务生要了一杯白花蛇草水,有人来找我聊天就给他倒, 之后就没人来了。” 未曾设想的方法……还能这样玩? 也太乱来了,这都没人把她赶出去? 乔桓愣了半天。 哦,忘了,这酒会是他父母举办的。 秋杉又是他邀请来的客人,帮朋友挡酒做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他们也乐见其成,就当是小孩子开的玩笑了,当然不会为了这种小事甩脸色。 “所以,还是我给他的勇气?”乔桓不住揉了揉额头。 再看简舒华,眉眼间止不住的笑意,心情明显比下午离开之前好了很多。乔桓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肯定和秋杉有关。 他忍不住想提醒他:“你不会装久了,真的把自己……当成女人了吧?” 听到这话,简舒华无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略诧异,好像在说,怎么会? 乔桓本来也不会这么想,但他们这么亲近,让他觉得很怪异。 就算是朋友,比如他自己,和简舒也是有距离感的。至少对方从没想过找自己伪装男友……他也拒绝思考这种操作的可能性。 可能是因为秋杉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如沐春风,没有一般同性之间天然的攻击性,接受这种伪装的身份关系也不会让人太难受。 乔桓突然一怔,如果是自己呢? 如果他需要找个女朋友应付长辈相亲呢。他不经意地想象了一下,让简舒伪装成…… 还没想下去,他就一阵恶寒,打住了。 他知道好友是有多骄傲的人,这么多年的伪装已经够忍辱负重,还要请他做这种事情,未免也太委屈。 但秋杉就不一样了,她在某些方面表现得意外粗神经,没有什么要命的自尊心,说不定就算让她男扮女装,也会很乐意答应下来,还觉得很有趣? 等等,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怎么?” 简舒华看着好友的脸色突然阴晴不定,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是担心自己? 眼下无人,他倒能不那么拘束地伸出手,轻揽住乔桓的肩膀,拍了拍:“别乱想,秋杉和我们都不一样。” 简舒华本意是安慰,没想到乔桓肩膀却一抖,像是受到惊吓,下意识避开他的手。 “不一样……确实不一样。”乔桓自顾自地说着,转身急匆匆上了楼梯。 他脾气一向如此,简舒华也没觉得冒犯,收回手,从吧台冰柜取了一杯冷饮。 他调整了座椅位置,坐下时,目光无意间掠过自己的手。 男性的手掌怎么都比女性更为宽大硬朗,尽管他保养得很好,也很难避免这些客观差异。 去赴晚餐前,简舒华准备借点衣服给秋杉打扮一下,她却反过来提醒他去做个美甲护理——这倒是提醒了他。度假区的工作人员也总是主动问他需不需要服务,这说明这是豪门千金们的日常之一,他有意避开,反而显得奇怪。 还没开口,秋杉就已经为他找到了理由:“哦,你平时去骑马么,不做美甲是正常的,不过既然来度假……做个日抛也不错呀?” 她挑起眉毛,冲他眨了眨左眼。 简舒华转着手腕,看着指甲上浅紫色的月牙,微微出神。 其实他有时候也会像,当个女孩也没什么不好。 但就算有这种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 世俗眼中的女性太标签化,他们对一个淑女、千金大小姐的标准也实在让他难以喜欢。 从小被母亲包装成粉嫩的小公主,这差一点就成为简舒华一辈子的阴影。 ……“记住,你是个女孩子,要像个女孩样。” 那时候简舒华才刚开始记事,记忆里的舒女士总是对他千叮万嘱,神情间显得十分紧张。 那是个柔弱的女人,直到下定决心独自抚育肚子里的孩子时,才头一回坚强起来。她太害怕简家知道这个孩子,怕他们从她手中夺走他,在产房里就做出了决定——要将儿子当成女儿来养。 富豪人家的观念一贯如此,对能够继承家业的男孩很重视,就算流落在外,也一定要找回来,但女孩就不一样了。 她给他取名为舒华,给他编辫子,买精致的小裙子,让他和同龄的女孩手拉手玩。她本来不必这么当真,却总是觉得身边会出现简家人,便愈发紧张,神经兮兮,生怕他哪里露出马脚。 他还那么小,懵懵懂懂,并没有什么辨别能力,信以为真。 哦,他要当“像样的女孩子”。 幼儿园老师说,每个女孩子都是小公主,是需要被人保护,放在手心里宠爱的。身旁的同伴都捧着脸颊认真听着、看着,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午休时,老师会将他们分别带去不同的娱乐室看电视,给她们放芭比娃娃、茜茜公主——他上厕所时恰好路过男生们的娱乐室,听这里面激烈的打斗声,大约是奥特曼大战外星怪物一类的动画吧。 当时他没有多想,心里隐隐约约产生一丝好奇心,但终究被其他事情盖过去了。 后来有一天,老师带着他们去公园里玩。 对沙池和滑梯感到厌烦后,留给小孩子的娱乐活动也不多了,他们决定玩角色扮演,很快选定了最近热门的动画片。 五个男生,四个女生。 男生们很快给自己分配了角色,有的要当骑马的勇士,有的要当拥有超能力的巫师……剩下他和另外四个女生面面相觑。 动画片里只有一个女性角色,就是等待被拯救的公主,戏份少得可怜,却优雅美丽,令女孩们憧憬。 不,其实还有一个,是主角团里的一个胖女孩,脑袋也笨,谁也不愿意当。 她们很快争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自己的优势,而小舒华被挤到旁边,每次想要说点什么,记起舒女士的嘱咐——如何当一名小淑女,看着她们吵吵闹闹的脸红模样,又闭上了嘴。 他只能发呆。 那时候,他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失落感。 因为太遥远,简舒华回忆起来的时候,也记不清自己当时在想什么。是因为不能扮演公主而失落吗,羡慕别的女孩子能大胆争取? 还是奇怪呢?为什么一部动画片里有四五个精彩的男性角色,却只有一个一笔带过的漂亮女孩? 为什么她们不得不为这一个角色争破头,但最终的结果只是在别人的故事里当背景板? 他想不通。 就在那个时候,大班的一群男孩从沙池边跑过去,将他们撞倒了。 有的孩子跌在沙坑里,放声大哭,而他也被撞破了手肘,嘶嘶倒抽着冷气。 “你们怎么能这样!”同伴尖声细气地叫起来。 那为首的男孩满不在乎地回过头来,朝他们扮鬼脸——看护他们的老师远在沙池另一头和人聊天,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然后,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毫不客气地揍在了他们脑袋上。 小孩子们都惊呆了。 大男孩回头一看,是比他们个子都高一头的女孩,大约已经上小学了,站在他们就是绝对的身高优势。 几个人想跑,她也没管,伸手揪住两个人的手臂,将他们拧回来。 “道歉。” 大男孩到底也是孩子,被揍得满头包,委委屈屈地哭了几声,只能道歉。然后女孩松了手,他们头也不回地跑了,再没敢往沙池踏一步。 小小孩们迅速围住她,一阵惊叹。 那是他们见过最漂亮的小姐姐。 “姐姐好厉害!” 高个女孩拍拍他们的脑袋说:“等你们长大,也一样可以。” 她拍拍手上沾到的沙子,准备走了,目光一转,看到了角落里发呆的小舒华。 “受伤了吗?”她主动走过来,牵起了他的手,拉着他在沙池边上坐下。 她抬起他的手臂,呼地吹掉沙子,从兜里摸出纸巾和创可贴,替他清理伤口。 “疼吗?” 他点点头,小声说有一点。 “谢谢姐姐。” 漂亮姐姐看着他笑了,等她贴上创可贴,他忍不住问:“你不怕他们吗?人那么多,如果要打起来——” “他们打不过我。”她说得随意,又理了理他衣领上的蝴蝶结,“等你强大起来,别人就不敢欺负你了。他们现在敢,只是看你们年纪小。但总有一天,我们都会长大的。” 他认真地点头,看着她,还想说什么,另一个小女孩挤过来,兴冲冲说:“我知道了,最适合扮演公主的人就是姐姐!” “为什么呢?”漂亮姐姐又笑了。 “因为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姐姐。”小女孩红着脸说。 她却不笑了,又问:“为什么是公主?” “因为妈妈说,女孩子生来就是要当公主的,公主都是最漂亮的,还会有很多骑士保护你——”小女孩认真地说。 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漂亮姐姐打断了,反问道:“保护?我不需要什么人保护我。” 她的眉毛扬起来,虽然青涩稚嫩,却很张扬。 “可是——”小女孩这不解地睁大眼睛,“有人保护不好吗?老师也是这么说的呀。” 他们天真地认为,父母和老师的话都是绝对正确的。 “错了,女孩子不是生下来就是女孩子的。”她慢慢说,“——我的老师是这么告诉我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简舒华回过神来,喝掉了那杯冷却下来的饮料,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从小被当成女孩长大,没有产生什么性别认知障碍,都多亏了……那个下午,突然闯进公园里的,那个骑士一样的女孩。 第45章 漂亮姐姐。 简舒华第一眼看到秋杉的时候, 就觉得有些眼熟。当时他把那种感觉归为对好看皮囊的欣赏,但很快,他想起来那种熟悉的感觉是什么了。 她的出现打破了他们固有的认知, 令他们措手不及,大惊失色。 而他为此感到舒畅。 ——老师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 身旁的小女孩似乎觉得这发言太惊世骇俗, 睁大了眼睛, 不敢吱声,还往后缩了缩。 “可以借我么?”漂亮姐姐朝他们伸出了手。 小舒华左右看了看, 最后目光落在同伴身上,她怀里抱着一本儿童画,迟疑了一下,递给了对方:“姐姐要看这个?” 书里是穿着华丽的小公主和她琳琅满目的衣柜, 随便翻了几页,画风突变——巨龙突然出现, 叼走了公主。不久后,英勇的骑士踏上了讨伐恶龙, 拯救公主的冒险之路。 这是最近热门动画片改编的畅销画, 幼儿园的同伴们几乎人手一本。 小秋杉看了几眼,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童话故事都这样。他们定义的‘女孩’,就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遇到什么事情只要哭着等人来救你就好了——可是为什么不能自己干掉恶龙?” 好像是有点道理。小女孩微微迟疑,眨巴着眼睛试图解释:“恶龙很可怕呀。” “再可怕的恶龙也会被骑士干掉,”小秋杉反问, “难道只有骑士可以做到吗?” 小女孩陷入沉思,这有些超过她能理解的范围了,骑士和公主怎么能一样呢? “不, 每个人都可以。”她自问自答,继续说下去,“骑士是从小培养出来的,但是公主——他们在她成长的时候训诫她要乖巧温柔,循规蹈矩,要保持美丽优雅的外表。如果她也经过训练,也可以成为骑士那样的勇者。” 女孩呆住了,歪头努力思考她的话。 小舒华忍不住问:“漂亮不好吗?” “哦,当然很重要。”小秋杉毫不犹豫地说,“男孩子也要漂亮才有人喜欢。要用同一个标准嘛!” 小舒华对这个概念很感兴趣,就像朦胧灰暗的世界豁然开朗,照下了光明。 每次听着舒女士的念叨,他常常会惶恐不安,怕自己无法达到她的标准,不能令她满意。 可他不理解,也并不快乐。 他下意识追着漂亮姐姐离开了沙池,紧跟在她身后。 “你要回家了?”小秋杉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牵起他的手,“住在附近吗?走之前也得告诉老师哦。” 他摇头,问她,等我上小学了,也会遇到你说的那位老师吗? “哦,你说秋姨啊。”她便笑了,唇角弯弯,很甜美,“她是我们孤儿院的院长,也是我们的老师——你想认识她吗?” 他没有说话,小秋杉也没有继续追问,带着他在公园里转了一圈,最后又把他送回去。 他在家长的身影中找到了舒女士,被从老师手中引到母亲身边。 旁边有同伴兴高采烈地说起那个“漂亮姐姐”,却引来他父母的一阵皱眉,和幼儿园老师窃窃私语。 “附近小学吗?谁家的孩子在外面走啊,不会是那个孤儿院的……” “啧,这可不行啊,吴老师,那些野孩子把我们家晓晓带坏了怎么办?” “听说他们经常打架——” 老师看他们脸色不好,对孤儿院的态度讳莫如深,连忙打圆场:“那些孩子也不容易……不过先生放心,我们都看着的,不会让他们被人欺负的。” 舒女士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讨论。她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乖女儿”身上,温和地笑着,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学到了什么知识。 她每次都要听到他的回答才肯罢休,现在看着是个温柔的母亲,一旦他流露出抗拒的态度,便很容易歇斯底里,大哭一场,诉说自己一个人带他有多么不容易。 小舒华已经有了熟练的应对经验,如往常那般一一回应。 走到公园门口时,其他家长带着孩子渐渐散去,令人不快的议论声也远去了。 他回头望去,很不喜欢他们提到“孤儿院”时的口吻。 舒女士一个人照顾自己都这么辛苦,那些没有父母的孩子……他想起漂亮姐姐的笑容,心里莫名有些酸涩。他摸了摸空空的口袋,有些遗憾,要是今天带了巧克力就好了,她一定会喜欢的。 …… 可惜,小舒华没来得及送出自己收藏的巧克力。 他还是被简家找到了。 他那位渣男生父和世家千金联姻后,始终没有子嗣,简家长辈们操碎了心,不得不让步,没有儿子,有个女儿也行——私生女也没关系,反正年纪还小,记在季思颖名下,还能好好培养。 至于培养的目的,无非是用以联络世交罢了。 从舒女士身边被带到新家庭,简舒华以为自己会难过很久,没想到心情意外得平静。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的残酷冷血——或许是从简汤那里继承来的。舒女士视他为自己的唯一,后来大病一场被送去疗养院,他却并没有那么想念生母。 并不是因为新家庭带给了他温暖,相反,简家更冷漠更压抑,一个个规矩让人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而是他终于明白了舒女士的“苦心”。 她更想要个女儿,而不是儿子,因为女儿总是更贴心的。她们柔软,感情细腻,会更依恋母亲。儿子就不一样了,一旦被简家带到上流社会,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有偌大的家业等着去继承,他们哪里想得起自己还有个亲妈? 他当然能理解舒女士,可是不可否认,她掌控欲过剩的爱依然让他觉得痛苦。 他时常想起她的话——“要当一个淑女,要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简家长辈也喜欢说同样的话。 后来随着年纪渐长,他突然明白了,他们用条条框框的规矩来限定女孩,只是希望她们更好操控,没有反抗的能力。 舒女士爱他,但太缺乏安全感,只想将他牢牢掌控在自己手心,哪里也去不了。至于简家,就更不用说了,精心培养的大小姐也不过是他们为联姻准备的旗子,恐怕连点感情都没有。 这时候,他想起秋杉的那句话。 女孩子不是生来就是女孩子的。明明他是个男人,却也差一点被这些反复的教导催眠,成为他们期待的“女孩”。 那如果给她们换一个成长的环境…… 如果给公主选择的机会,难道她们不能成为骑士么? 在简舒华有机会回故地重游前,海城的那家孤儿院已经悄然消失,人去楼空。 但世界上总是有很多巧合和运气,秋杉又一次主动出现在他面前,还是那副欢快、鲜活的神气模样。 好像一点也没变。 但从外表来看,她已经完全不是简舒华记忆里的模样了。 孤儿院的孩子图方便,也留短发,但那时候她还是很典型的女孩长相,眉毛细细长长,睫毛浓密得像是那本童话书里的女主角。 而现在,她剪了一头利落的男式短发,简单的妆容修饰了女性化的特征,更显明朗清爽。也不是说女孩子就不能这么打扮,只不过人们对男性化的固有认知就是如此。 不仅打扮得粗糙,她也能若无其事地穿着宽大的体恤和沙滩短裤,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擦都没擦,就从房间里出来,和对面的云鹤在走廊里相遇。 ——!! 云鹤同样刚洗完澡,光着上半身,只穿了条四角裤。 在四目对视间,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僵硬,浑身肌肉紧绷。 完了,今天玩得太疯,完全忘记了! 方卓谛听到惨叫声,探出头张望了一下,正看到秋杉被他突如其来的崩溃吓得够呛,连连后退几步,受惊地睁大眼睛。 他好心地开了门,将秋杉放进来:“要借吹风筒吗,我这里有!——唉,别管那二逼了,尽喜欢发神经。” “发神经”的云鹤憋得一张俊脸通红,一声不吭,回头就冲进了房间里,砰地把门关上了。 简舒华站在走廊楼梯的这一端,沉默许久。 他倒不是很忧心方卓谛或是云鹤对秋杉做什么……当然反过来也不会。 虽然他明白事理,心里却总觉得不太舒服。 不一会儿,乔桓的门开了,他也听到了动静,漱完口才出来看。 “又在闹什么?”他往外一看,云鹤的门紧锁着,事情一目了然。 “嗯……” 乔桓看简舒华脸上一脸微妙,也不想追问得那么清楚了。 云鹤那小子,他在心里嗤了一声。 那么大惊小怪干什么,说不准是自己心里有鬼。 方卓谛的房门里传来呜呜的轰鸣,盖过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动静。 乔桓收回目光,双手环胸靠在门边朝简舒华抬了抬眉毛。 “今天有点麻烦。”他慢吞吞地说。 简舒华明白他的意思。 先是乔桓将他二堂兄赶出聚会别墅,他这会儿多半在和老爷子诉苦呢——之后又是自己带着秋杉出席乔氏的酒会,等简家知道了,肯定更不得安宁。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他们笑话。 “无妨。”他微微一笑,看向自己的手。 指甲油已经被他不习惯地搓掉了许多,痕迹有些难看。 他在简家长大,很难去学习什么格斗术——简家对大小姐的培养要求里可没这一项,女人的身体得柔美纤细,肌肉是令人避之不及的。 但他依然有自己的力量,权势。 秋杉想做什么都可以,他会为她补上这份自由的底气。 第46章 单人泳池。 呜呜的吹风机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方卓谛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摆弄手机, 看秋杉对着镜子梳头发。 她其实没找到梳子,还好短发最容易打理,她随意揉了两下, 手指充当梳子拨平了翘起来的碎发。 房间太安静了,方卓谛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别扭。 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感觉?刚才明明很正常…… 他环视一圈, 想找出这种变化的原因。 房间是昨晚他们抽签挑的, 他签运很好,房间靠南, 东南方阳台正对着海,视野极佳。 房间内也宽敞无比,欧式白玉雕大床,观景台和下沉式泡泡池, 挡风帘上点缀着梦幻的灯光…… 还有柔软舒适的沙发垫,方卓谛放松地陷在里面, 怀里塞了一个小熊抱枕,完全找不到可以挑剔的地方。 直到他抬起头, 看到天花板四周镶嵌的小桔灯, 才恍然大悟。 不够明亮的光线,暖色调,身后就是豪华大床……这气氛太暧昧了。 ——为什么刚才偏偏就顺手关门了呢? 方卓谛很是后悔,想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呃……今晚海鲜还不错。你没在场有点可惜。” 秋杉深以为然。 被方卓谛这么一提醒, 她顿时想起先前在酒会上遇到的那些大生意人,打开了话匣子。 一群老男人,不怀好意的笑容, 一看就是想要给简舒华灌酒,还不停地打听她的学校生活,心仪对象……云云。就差问她打算给简家找个姓甚名谁的女婿了。 这些人怎么能这么无聊呢? 方卓谛听完她的抱怨, 见惯不怪地叹了口气。 “我一直觉得她不该去的。” 简家是什么情况,他也清楚。那几个顽固的老头是不可能答应让一个女人掌权的——哪怕同辈的另外几个年轻男性都靠不住,他们也只会要求简舒华能者多劳,帮衬着自家兄弟,或者说,“辅佐”。 在这种情况下,方卓谛觉得简舒华实在没必要为简家背负什么责任。 “不过,”他话锋一转,抬眼定定看向秋杉,唇角泛起笑意,“幸好这次你在。我大概能想象到今晚那副场景……应该很有意思。” “是吗?”她轻轻眨了下眼睛,“原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了你……这么擅长破坏气氛的印象?” “不是那个意思。”方卓谛轻咳一声。 他很自然地想起Time。's Day的那一晚。周悦那群狐朋狗友放肆而嘲笑的神态,口吻,还有他们递上来的酒…… 说实话,方卓谛很反感。他有相信在场的其他人也有不少和自己抱有同感,但他们什么都没做——因为周悦针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他们只要安静而知趣地当一个观众就好。 想要当人群中的另类,总会被群起而攻,他们不想承担不合群的后果。 但秋杉却不在乎,她直白地地说出来了:酒不是什么好东西。把它当好东西炫耀的人,是不是傻? 方卓谛对周悦当时那个表情印象深刻。 他揉了揉额头,觉得秋杉肯定不会在乔家的酒会上表现得这么莽,多少也该换个婉转点的方式…… 对上她的目光,方卓谛突然改口:“嗯,呃,其实这么说也没错——毕竟么,我觉得那种氛围破坏了也不要紧。” 明明大家都不喜欢,却为了面子,不得不强颜欢笑。 这时候,突然多出秋杉这样一个变数,当然会很有趣。 到底是因为无知无畏呢,还是有别的底气…… 方卓谛猜不出来,但在心底里,他挺羡慕她的。 他打开门,目送秋杉回房间,道晚安:“早点休息吧,对了,你明天是不是还要早起刷题?” “练口语。”她回头微笑着纠正,“老师说了早上适合读英语嘛。” 走廊里也已经安静下来,乔桓他们都各自回了房间,灯光熄灭,别墅的夜晚这时候才真正降临。 秋杉在King size大床上翻了两圈,却意外没什么困意。 她长舒一口气,看向自己的手。 手指还有些僵硬,指尖微微地抖了抖。 她心里还是很紧张的,尽管掩饰得很好,但无论是和看上去软弱的简夫人共进晚餐,还是和一群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在一个宴会厅里待了两个小时,都是初回体验。 要换在以往,任何一个剧组的小演员能有机会和投资商多聊一会儿,可能就有一步登天的机会了,不过她对这些从来没性兴趣,一直都躲得远远的。 秋杉按住胸口,心跳还很快。 可这却是简舒华他们的日常,她想到这里,心下一叹,又翻了个身,撑起下巴看窗外。 这些外表光鲜亮丽的富家子弟……生活也很不容易啊。 海边的月色很好。秋杉发了会儿呆,突然坐起身,下床走到窗边,推开了通往阳台的落地窗。 远处是度假村的探照灯,海面上波光粼粼,看得出来,明日天气也很好。 云鹤早就计划好和方卓谛去浅水区浮潜,乔桓也打算跟他们一起。那么,别墅里就只剩下她和简舒华…… 秋杉微微心动,也许她有机会去试试楼下的泡泡温泉池? 这时,一声奇异的动静打断了秋杉的思路,好像某种摩擦声。 她下意识向楼下望去,发现一楼的落地窗开了,一道人影从露台的阴影处走出,穿过栏杆来到了庭院里。 本该躺在床上的简舒华不知为何走到了月光下。 他肩上披了一件薄外套,梳洗后的长发松散地用香蕉夹挽起,像是察觉到楼上的目光,回过头来,被远处的路灯照亮了侧脸。 秋杉看清了他的脸,唇角上扬,一张一合,似乎还在说什么。 ——“来么?” 她没想通简舒华在做什么,但好奇心占据了上风,换掉室内拖鞋,迅速下楼。 简舒华在门口等着,朝她笑了笑。 “睡不着?” “有一点……” “我也是。”他很快接过话,随意地拂开肩上的碎发。 秋杉借着微弱的光线注意到他嘴唇上的光彩,还隐约嗅到一点香气,不免惊讶——就为了深夜散步,特意化了全妆? 难道校园女神的包袱这么重,甚至不允许自己素颜出现在室外? 她挠了挠脸颊,觉得有些夸张,就算是自己,洗完澡后也懒得拿瓶瓶罐罐折腾自己的脸,反正夜晚光线不足,乔桓那几个直男又从不会特意盯着她的脸看。 但毕竟这是简舒华的个人习惯,她无权过问,只能保持沉默。 简舒华转身往门外走,似漫不经心地提起:“朔月湾这边人多眼杂,我在对面订了一间房,你想游泳吗?” …… 秋杉没带泳衣,但显然,给富豪们准备的度假区不会缺任何用品,早就给客人准备好了一切。 她接过工作人员送来的包装袋,迟疑地看向简舒华:“你呢?” “我……还是皮肤问题,不用在意。”他抱歉地笑了笑,说得面不改色。 秋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被眼前的景象转移了注意力。 简舒华口中的“一间房”,基本上是另一个朔月湾的拷贝。 露天的模拟海滩和冲浪区,和一百米外的海浪声重叠在一起,真实感堪称完美。她乐此不疲地玩了两个小时,直到抱着海绵昏昏欲睡,才被叫起来去睡觉。 “我们不回去吗?”秋杉打哈欠,跟着他上楼。 简舒华脚步轻快,头也不回地说,不用担心,反正早上起来他们没看见她,也只会当她去晨练了。保守估计他们一整个白天都会泡在海里,只要在晚饭前回去就行。 她又打了个哈欠,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 简舒华大半夜不睡觉,就只是为了……带她来玩水?而他坐在一旁看文件? 秋杉睁开眼睛,阳光照得她眼皮有些沉重。 她已经习惯早起,背了两个小时的英语单词后,侍者送来了早餐。简舒华姗姗来迟,还没坐下多久,就接到一通电话,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我那位堂哥又闹起来了。”他耸了耸肩,放下筷子起身,“我得去看看。” 于是,偌大一座别墅里就只剩下秋杉一人。 她泡了一会儿热泉,感觉手臂被晒得有些疼,下定决心爬起来,裹上浴巾去换衣服。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秋杉从池子里起来,路过玄关,看了一眼显示屏。 她本来以为是简舒华提前预定的客房服务,快中午了,可能是送午餐的,却没想到出现了云鹤的脸。 “舒华你在吗?”少年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一绺一绺地黏在脸颊旁,似乎刚从海里回来,还没来得及洗浴。 他看起来有些急躁,手指叩着大门栏杆,来回小范围踱步,最后对着监视器晃了晃手,语气很急,“我问了阿桓的客房总管,他说你在这里——那个纪什么的,他又来了!你手机怎么打不通啊?我刚才好像看到你了——哈啰哈啰,听得到吗?” 秋杉:“……”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披的浴巾,迟疑了一下,伸手点亮了电子屏。 “抱歉,她不在。” 云鹤刚准备拿手机,听到接通的提示声,正要松一口气,传入耳中的柔和女声却不像是简舒华的声音。 他下意识回头一看,镜头正照到对方湿漉漉的肩膀和浴巾,白得晃眼。 他唰地挪开眼睛,僵在原地。 走错地方了吗? 云鹤拿出手机检查消息,13号羲和楼,没错,是这里。 简舒华还有别的客人?云鹤满心疑惑,又觉得那个声音好像有些耳熟,在哪里听过来着…… 他又扭头去看显示屏,已经重新变成了黑屏。 秋杉松开手,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额头。 麻烦了。她要怎么从这里走出去? 第47章 一见钟情。 他肯定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云鹤发了一会儿呆。 得到简舒华不在的答复后, 本来他应该转身离开,要么逛一圈度假村继续找,要么回去解决那位缠人的追求者。但不知道怎么, 他鬼使神差地留在了门口,打算一探究竟。 他给乔桓发了条信息, 问:“你问问你爸秘书, 舒华是不是和他们去海港了?” 不一会儿,乔桓回了一个肯定的表情。 云鹤对着手机陷入沉思:简舒华不在, 那他预定的别墅屋里为什么会有人? “那就不用找了,我把他赶走就行。”乔桓回复完放下手机,转身朝客厅里等候的男人走去。 纪大少比他弟还是知趣很多的,更有教养。 他一来, 先是客客气气代他道歉,又提出弥补, 想要请简舒华出海。 “纪先生不用这么客气,舒华不会介意的。”乔桓说。 “略表诚意。”纪文彬审视的目光在乔桓的冰山脸上定格, 琢磨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简家和乔家虽然关系好, 但如果早有联姻打算,也就不会拖到现在都还没动静了。他信心十足,对自认为的“情敌”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桓少不介意我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 叮咚一声,云鹤突然回过神来, 啪地锁了手机屏,迅速转身。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栅栏被拉开, 反射着阳光刺得他微微眯起眼。 将近正午,门前投落的阴影蜷缩在小腿旁,他先是看到踩在沙滩人字拖上的大长腿, 从脚踝到膝盖弯都白得发光,热裤和半透的浅色防晒衣几乎挡不住多少阳光,他一眼就能看见V字领下轮廓饱满的碎花内衣……不,泳衣。 云鹤僵了僵,缓缓抬头,对上一张精致的脸,眉眼弯弯,微翘的嘴唇上点缀着樱桃粉的光泽,令人目眩。 微卷的长发从肩膀上落下来,勾扯着伞柄,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明显是刚从泳池里起来,被防晒衣覆盖的肩头都有些泛红,应该是晒久了。 她笑吟吟地问:“舒华小姐出去了,你要进去等她么?” “不、不用了!”云鹤几乎是一下子就站直了,看着撑伞的少女朝自己款款走来,还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既然她不在,我就去别的地方找……你是?” 她脸上笑容甜美,看得他喉结一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 他确实觉得对方有点眼熟,虽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简舒华在外面认识的朋友?肯定不是云市人,不然他不会对长得这么出挑的脸蛋毫无印象。 也有可能是混娱乐圈的十八线模特或小明星,跟着金主来度假,他见得挺多了,没什么稀奇的。 ——但是不对,这里又没有其他人。简舒华只请了她一个人来做客,又因为有事出门,还能让她留下来……这关系肯定不一般! 再仔细一想,眼前这位和那些网红模特也明显不一样,没有那种刻意的矫揉造作感,脸上没有浓妆和明显动过刀的痕迹,动作自然而放松,好险她就是这里的主人一样。这很难不让他产生一些不妙的联想…… 打住! 云鹤飞快地揉了揉脸颊,心中啧了一声,暗骂自己想到哪里去了。 也许只是简舒华的亲戚呢? 他又不是没见过漂亮的女孩子,只不过一向不感冒罢了。 云鹤回过神来时,对方已经撑着伞走远了,他又无意识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 “我觉得他有点不对劲。”方卓谛对乔桓窃窃私语。 酷哥看了他一眼,皱眉。 “你看啊,”方卓谛指了指云鹤,压低声音,“他中午回来以后就一直在走神——嗨,吃过了吗?” 他抬手,朝出现在楼梯口的秋杉挥了挥手。 她已经摘掉了假发,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宽大的休闲衫遮住了被太阳晒过的皮肤,外表上毫无破绽。 “还没呢。”秋杉若无其事地走到他们身旁坐下,向吧台的工作人员要了一杯鲜榨果汁,加了一堆冰块,捧在手心里散热。 “正好,我定的下午茶快送到了。”方卓谛说着,提高声音喊云鹤。 简舒华和他们的下午茶是同时到的。 他跟着那帮大人谈生意,听了半天客套话,都有些头疼了,揉着眉毛在沙发坐下,不等方卓谛询问就摆了摆手:“谢了,我不用。” 云鹤心不在焉地坐了过来。 简舒华留意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欲言又止的样子,挑了挑眉毛:“有事?” “嗯。”他缓缓点头,像是做出了重大决定,“我今天出门时……好像遇到了天菜。” “……” 方卓谛刚拆开包装盒,就竖起了耳朵,转了九十度悄悄旁听。 乔桓看着他兴奋的模样忍不住嗤之以鼻,从他手里夺走包装盒,自己拆开,分了一份给秋杉。 “谢啦。”令他欣慰的是,秋杉看起来对云鹤的八卦也一点都不感兴趣,虔诚地捧着餐盒露出期盼的眼神,还揉了揉肚子,“好饿啊,这是什么?” 乔桓低头翻了翻餐具:“泰国菜。” 这是下午茶?秋杉拆开餐具的动作放慢了,迟疑地问:“你们没吃午饭吗?” “回来得晚,在船上随便吃了点海鲜……”他扯了扯嘴角,“刚捞上来的生蚝,生的。” “……” 原来如此。 简舒华很难得在云鹤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哦,那很好啊。”他也愣了下,笑着说,“叫什么名字,问到联系方式了吗?” 云鹤瞬间闭上嘴,沉默地盯着茶几。 方卓谛早已经忘掉了他的“下午茶”,捧着水杯挪到了沙发上,洗耳恭听。 “不要不好意思,说说看呀,你在哪里遇到的,我帮你跟朋友打听一下?”他琢磨了一下,“不敢说,难道是……谁家的模特小女友?” 如果是有主的,那肯定不能碰,但也许运气好,是自己找上门来猎艳的呢? 方卓谛很快又在心里否定了,后面这种人肯定不会是云鹤喜欢的口味。 云鹤摇摇头,看向简舒华。 他莫名心头一跳,握住了茶杯耳朵,轻轻摩挲。 “你看我的意思是……?” 云鹤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你肯定认识。” 简舒华:“??” “我去海湾对面的羲和楼找你,然后就看到了……”他说着说着,有些窘迫,舔了舔嘴唇,拿起饮料罐掩饰。 而简舒华和方卓谛的眼神都已经从惊讶转为古怪。 方卓谛看了看他,又看向简舒华:“原来是你的朋友?” 金屋藏娇?他眼里燃烧着八卦之火。 “我的……”简舒华正要说,他哪里有什么金屋藏娇女性朋友? 但话还没说完,他的目光越过客厅的水晶壁灯,看到了坐在吧台上分享泰国菜的两人,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不会……吧? 秋杉察觉到他的视线,回过头来眨了眨眼睛。 那眼神很是无辜,方卓谛看得正着,也完全没有多想。 简舒华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云鹤正严肃地看着他。 “不是你朋友吗?” “……是。”他缓缓点头,脑内紧急思索着对策。 亲戚?不,他们和简家往来多了,很熟悉,随便编造一个表亲的关系很容易被拆穿。 “是最近认识的一个朋友。”简舒华急中生智,脑海中灵光一现,镇定下来,“海娱那边开发新业务,我正好有空,帮他们物色人选。” 方卓谛点点头,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 “果然是小明星啊……”他面露惋惜,抬手拍了拍云鹤的肩膀,“我估计没戏。你爸妈平时不管你,但人生大事肯定不会不——” 云鹤不耐烦,肩膀一抖,就把他推一边去了:“谁让你想那么多了,八字都没一撇呢。” 简舒华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等他们打闹着走了,秋杉端着刚出炉的芒果绵绵冰坐过来。 “你们在聊什么呢?” 简舒华动作一顿,打量她几眼。她面色平静,完全看不出半分端倪。 “上午你游泳的时候……被他看到了?” “哦,那个啊。”秋杉揉了揉太阳穴,“吓了我一大跳呢,还好你的梳妆室里有假发,我就借用了——应该没被认出来吧?” 她眨了眨眼睛:“我觉得我化妆技术还不错。” “……”简舒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笑容有些艰难。 “你还是小心点。”他还是决定提醒她,“不管怎么打扮,到底还是一张脸,云鹤又有些在意……” 他自己已经查过了,所以很清楚,秋杉之前拍过的剧虽然没什么水花,又用了艺名,但也是有资料记录的。 要是云鹤上心去查,对着照片多看几眼,肯定能发现他们长得非常相似,最后线索还是会回到秋杉自己身上。 秋杉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脸。 “问题不大。”她依然很淡定,“那时候正午,阳光那么晒,他根本没仔细看我。” 简舒华不赞同地皱了皱眉毛:“你别小看男人的直觉。” “别小看我嘛,我也是懂男人的。”秋杉扬起下巴,唇角勾起微微的弧度,自信地说,“我特意只披了一件防晒衣,他明明一直盯着我的胸看……” 要是还能记得她的脸才怪。 简舒华:“……” 第48章 “我好像对……室友………… 槽点太多, 简舒华保持沉默,转头找人调出了羲和楼的监控。 他对着手机里的录像,看了许久, 又抬头打量现实中的人——她穿着宽松的短袖,平坦得什么也看不出来——陷入困惑。 秋杉从吧台走过来, 将新鲜果盘放在了茶几上, 看了一眼屏幕,随口解释:“哦, 挤出来的。” “……” 由于云鹤同学的粗神经,一场无形危机悄然度过。 剩下的几天假期,秋杉忙着在房间里刷题。简舒华又找机会跟云鹤探听了口风,确定他并没有对偶然邂逅的小美女念念不忘, 也就松了一口气。 从临海湾回去没多久,就到了初赛的日子, 学校派了校车接他们去集训中心。 秋杉轻装上阵,提着手提包站在过道环视一圈, 发现两方人马依然泾渭分明。精英生坐在前半部分有说有笑, 后面十几个特优生抱团,对她面露警惕,只有云鹤身边有个空位。 而他恰好坐在车后门旁边。 她毫不犹豫地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听音乐吗?”云鹤随口问道, 摘下一只耳机递过来。 “多谢……”秋杉刚戴上,伴奏声在耳边响起,调整耳机的动作顿时一僵。 这声音好耳熟。 秋杉想起来了。她的心轻轻一颤, 警觉地看向邻座。 云鹤则神秘兮兮地竖起食指,比了个“嘘”,压低声音:“怎么样, 这歌好听么?” “这曲子的节奏不错。”秋杉深呼吸,平静下来答道。 “我是问你唱歌的声音。”他轻啧一声,朝她挑了挑眉毛,“好听么?” “……”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那是她自己真实的声音! 点头吧,像是自恋一样,摇头吧,又怕太刻意。 她只能避重就轻地跟他兜圈子:“背景音有点杂,是什么演唱会现场吗?” “不是……不算是。”云鹤的语气莫名变得迟疑,“是我从录像里找来的。” 秋杉:“……” 难怪! 她想起自己还在读大一的时候,因为人数不够,被拉去参加学院里的才艺表演,不知道是谁把视频截取传到了往上,没过多久就有人找上门来,给她牵线搭桥,介绍签约公司。 没想到云鹤把这玩意都挖了出来,那不是离发现真相只差一步了? “别这么严肃么,”云鹤面对她的目光,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就是我前几天跟你们说的那个女生,我……哎,一时说不清楚,晚点再跟你解释。” 他转过头去,假装欣赏车外风景,留秋杉发呆。 往年的竞赛场馆离云市中心较远,出城都要两个多小时,而五个学科组的比赛时间并不完全一致,为了不在来回路上耽搁时间,财大气粗的信雅直接在场馆附近包下了一间民宿,作为赛前统一的集训中心。 云鹤是信息队的,理论上他们应该按队伍分开住,但带队老师显然清楚别人对他这个刺头有多么敬而远之,而民宿等级再高,配置也比不上学校宿舍,需要两人住同一间屋。 以往,云鹤都是被单独留出来的哪一个,在一群人中显得特立独行,更难融入到队友之间。这次正好多了一个秋杉在,老师便大手一挥,将他原本的舍友安排进同一间房。 原本简舒华正和朋友聊天,冷不丁听到名单公布,唇边的笑容微微一僵。 云鹤毫不意外,上前去替他们俩拿了房卡,捏在指间晃悠着递给秋杉。 “我就知道,”他看起来很高兴,顺手勾住她肩膀,“正好我有事跟你说。” 秋杉打量手里那一张磁卡,笑了笑,正要说什么,突然看到前座的简舒华回身投以深然目光,嘴唇抿得很紧,明显不赞同。 她心思一转,问:“房间里有几张床?” “当然是两张。就是卫生间的隔层……呃,有点透,这里的民宿本来是给那些来旅游的情侣准备的。”云鹤说到这里,微微犹豫了一下,很快又说,“这个你放心,你洗澡的时候我出去避一避就是了。” 秋杉顿时明白简舒华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硬着头皮缓缓点头:“好吧……我也会注意的。” * 他们俩带的行李都不多,云鹤把箱子往墙边一推,就在床上坐了下来,捣鼓手机。 “你看这个,我昨天就找到了!”他的语气很骄傲。 秋杉看着少年眼里的光亮,磨蹭着坐过去,低头一看,不出意外,那是属于她的百科页面。 没几行文字,简单干净,照片也很少。 她心中有数,自己演过的角色并不多,几乎没有多少知名度,自然也不会有粉丝为她精心编写百科。 ——但她以前绝对不会想到,还会有这么执着的“粉丝”,仅凭着一面之缘,就把她的资料都翻了出来。 她一下子想到了许多人肉引发的惨案,背后微微发凉。 还好是云鹤…… 也还好,他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寻找对象就坐在他对面。 黑客先生正在兴冲冲地解说自己的思路:“目前几个搜索引擎的图像匹配效率太差,我自己搞了一个基于深度学习的人脸识别程序,排查近三年社交网站上的照片,将近十几万的……” “打住,”秋杉比了个手势,“直接说结果。” 他看到她脸上的不耐烦,知趣地停下了,顿了顿才跳到结果: “万幸,她有三部上星剧,两部待播网剧,虽然都是一些不起眼的角色,但还是留下了不少影像资料。总之,我查到她叫雪云天,这肯定是一个艺名。”他深吸一口气,语速加快了许多,“除此之外只有经纪公司的信息,没有认证微博,我试着在学校公开的艺考名单里寻找相似的名字……可惜也没有结果。” 秋杉托腮看着他,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十分宁静,暗道脑子是挺聪明的,怎么眼睛就这么有问题呢? 她敷衍道:“然后呢?” “但是,我突然想起来了,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很眼熟,是因为……”云鹤说到这里,微微偏头,转向窗外,想要掩饰发烫的脸颊,嘟囔道,“我本来以为是什么特别的缘分,然后我想起来了,是因为我确实见过!” 秋杉一怔,而他倏地扭回头,炯炯眼神地盯着她,满怀期待地。 “你们很像啊!” “……” 秋杉揉了揉眉心:“请继续。” “那个”云鹤吞吞吐吐地,“我在想,你会不会有个失散多年的远房亲戚……或者家里兄弟姐妹被抱错了?” “……” 大约自己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很低,他很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颊,干咳:“我就随便说说。长得像也很有多巧合嘛。” 秋杉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慢慢回答:“我不太清楚,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云鹤动作顿时一僵,手机从他的指间滑出来,差点掉到地上。他及时用腿接住,匆匆忙忙地按住手机。 “啊,抱歉,我不知道你……”他小声说。 她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可能真的有失散多年的姐妹吧,但根据收养我的院长拿到的资料,我父母是在一场意外中离开的,那时候我还很小,没有留下任何记忆,他们将我送到福利中心,等我记事的时候,一直只有我一个……” 秋杉停顿了一会儿。 她许久没有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了,微微出神地望着对面墙壁上的一张巨大落地镜。 云鹤也在发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没有追问下去。 秋杉突然问:“这镜子……” 她指了指落地镜,又转向另一边,浴室与外面相连的部分是用磨砂玻璃做的,说是磨砂,却和透明没有什么区别,自然,里面也没有遮挡的浴帘。 “这屋子很情趣。” 还很尴尬。 短暂的沉默笼罩在两人身上。 云鹤脸上的微红还没完全消散,突然惊醒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我去找舒华问一问!” 他几乎是逃一般地跑出了房间。 …… 咚咚! 简舒华拿起手机去开门,门缝刚开,一个黑影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而他甚至来不及阻止。 云鹤? 看清对方的背影后,简舒华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你这样要是被别人看到,很容易误会的好么?”他微微无奈。 云鹤溜进了属于简大会长的单独卧房——同样是特立独行,就从来不会有人质疑简舒华——头也不抬地,随便挑了一张最近的椅子就坐了下来,手放在膝盖上,看起来十分规矩,目不斜视。 总算他还知道这是“女生”的房间,虽然冲进来的举动有些莽撞,但仅限于此,眼睛丝毫不敢乱瞄。 简舒华走回来,扔给他一瓶饮料,扬起下巴:“怎么了?” 云鹤没有马上回答,撑住额头,好像在深沉思索着什么,许久才憋出一句话: “我遇到了一个……无法解析的BUG,彻底卡住了。” 用词很专业,一看就是深陷代码海洋的可怜人,简舒华点点头。 “嗯,听着呢。” 他本以为是云鹤想跟自己倾诉刷题时遇到的一些麻烦——他和信息队的其他人几乎没什么沟通,有什么事都会憋在肚子里。 但他又注意到对方脸上十分别扭的表情,发觉事情好像没有想得那么简单。 “我找到那天在临海湾偶遇的女生。”云鹤没有抬头,因此错过简舒华的皱眉。他自顾自地说下去:“虽然你不肯说她是谁,不过我还是查到了。和卓谛猜得差不多,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演员,但我觉得……” “你有兴趣?” “……有一点吧。”他眼神闪烁。 简舒华不知道自己胸口为什么那么闷,好不容易才管控住表情,勉为其难地说,“唔,那也……挺好的。我们之前还以为你对女生完全没意思呢。” 刚说完,他就发现云鹤的脊背僵硬起来。 “我一开始也以为,”他小声说,“既然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有很特别的感觉,至少说明我是喜欢女人的吧……” 简舒华笑容也有些僵:“然后?” 云鹤猛然抬起头,神色惶惶:“但是,我现在越看越觉得,我可能是……” 顶着对方接近凝固的目光,他咬了咬牙关,勇敢地说了出来:“可能是因为我,我对我室友有一种……奇怪的好感?” 云鹤并没有具体指出名字,说得含含糊糊,但相信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求助地看向简舒华,好像指望他能给自己一些感情指导。 “我应该不是……那个吧?”少年的语气惴惴不安,仿佛陷入对人生的迷茫。 但简舒华也陷入了一阵难以启齿的沉默,原本在手机屏幕上无意识滑动的指尖也停住了,许久没有动作。 第49章 尴尬。 简舒华:“你……” 他刚开了个头就停下来, 脑海空白。而云鹤仍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看。 不行,他当不了什么知心树洞。 顺着云鹤的话安慰他,那是进一步误导他怀疑自己的性取向, 以至于怀疑人生,这种事他可做不出来。 就这么僵持在这里, 实在太尴尬了, 简舒华倏然起身:“我去找管理员。” 如果云鹤没那么心烦意乱,他会发现对方的行为称得上夺路而逃。 而他只是苦恼地抓乱了头发, 习惯性地四处张望,突然想起这是简舒华的房间,僵了僵。 还好,房间主人的衣服还在行李架上, 没来得及整理。除了桌面上摆放着一些学习资料以外,剩下的都是民宿配备的用品。 他心里还有些歉意, 要不是自己莫名其妙跑来问“她”这些问题,“她”也不会被自己吓跑。 居然会喜欢同性……那也太可怕了! 他完全可以想象简舒华尴尬的心情, 现在他自己也很想找个地缝进行建筑挖掘。 云鹤急于离开, 从桌边经过时,不小心将简舒华的提包撞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从桌上飞了出去,撞在墙角, 发出清脆的喀嚓声。 他捡起来一看,是个浅色的刮毛刀,没有多想, 轻手轻脚地放回了原位。 …… 简舒华走出房间,顺势往走廊外看了一眼,入目是湖边风光, 大片的绿色,正好能缓和他不太宁静的心情。 设施齐全,联排的别墅区临水建成,是附近条件最好的一家民宿,学生会几年前就和老板签了合约,预定了每年的集训时间,包下来当训练基地。 尽管是同一家民宿,经过好几年的发展,也出现了许多变化。装修风格越来越精美,也发展出一些……贴心的情趣服务。 而他们都忽略了。 他揉了揉眉心,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有点烦躁。 其实整件事很简单。 知慕少艾,人之常情,这个年纪的少年对漂亮女孩子有好感再正常不过了。 云鹤不像方卓谛,拥有那么浪漫的情怀,他平时很少和异性同学来往,因此在感情方面显得过于单纯。 他有点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觉得女生是那种“太麻烦”、“需要保护”的生物,而他恰好又是个脾气不太好的的校霸,所以总是避而远之。 由于过于顽固的偏见,他也没有什么机会去打破这种认知,直到秋杉偶然走近了他的身边。 没有性别偏见,云鹤很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好感,后面遇到另一个“她”,才会产生那么强烈的移情作用。 简舒华将思路梳理一遍,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唉,要是他们能早点点云鹤出去见识世面,他也不至于在这里纠结自己是不是变GAY了。 ——可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简舒华无意识放慢了脚步,看向窗外,略显茫然。 他当然知道秋杉是值得被人喜欢的女孩,但…… * 简舒华刚来到一楼客厅,就听到大门的玄关处传来嘈杂的声响。 这次,秋杉比他快了一步。 她已经联系上了民宿老板娘,与她友善沟通了一番,说服她相信同性朋友之间也需要隐私,尤其是心思敏感的青春期少年。 老板娘领着员工抱来一大批窗帘布和塑料挂钩,正在挨个房间分发。 问题解决了。 “我正想去帮你换一个单人间。”简舒华放慢脚步走到她身旁,轻咳一声。 看起来已经不需要了。 “不用麻烦,那样太惹眼了。”秋杉正靠在门框边看着进出的工作人员,姿势很放松,左腿作为支撑点,晃着拖鞋,“反正我也很有经验了。” 简舒华:“……” 听到“经验”一词,他很难不去想象他们平时在男生宿舍里的相处模式,目光也不自觉往秋杉身上转。 最近天气转凉,信雅校服款式很多,她在外面加了一件立领的薄外套,挡住脖子的大半部分,也遮住了过于单薄的锁骨和肩膀,确实比夏天更安全。 秋杉留意到他的迟疑,补充道;“要是云鹤有那么敏锐,他早该看出我是谁了。” “……你说得对。” 简舒华本来应该这么说服自己的。 但一想到他们之后还要在集训中心住五天,直到周末比赛结束,学校才会把他们送回去,简舒华已经提前焦虑起来了。 比他更焦虑的是云鹤。 一整个下午,每个组的老师都开启了题海战术,争分夺秒地给他们讲题,晚上才留出了一部分自修时间。 很多人选择留在房间里看书,而他却抱着一大摞试卷往外走,正好和秋杉撞上。 “楼下的自习室已经满了。”秋杉愣了下,出声提醒他。 然而他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扔下一句:“我晚点再回来!” 秋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 有点可疑。 信息组的竞赛比较特别,资料数据一般都存在电脑里,云鹤很少把文档打印出来。对着一群代码研究,还不如直接上手调试程序呢。 除非……他不想留在房间里。 秋杉微微叹了口气。 好像又回到她刚住进202的时候了,看来还是因为那道透明的玻璃墙,重新唤起了云鹤同学对自身安全的顾虑。 她看了会儿书,下楼买水,在咖啡吧门口遇到了江婉露。 对方看到她,礼貌地笑笑,正要擦肩而过,秋杉把她叫住了。 “方便来一下吗?” 江婉露看了看周围,没有人。 “我记得你……是和云鹤同一间?不要紧么?”她还记得云鹤对他们都没什么好脸色。 “没事,他不在。”秋杉示意她在门口等一会儿,自己进去,拿出了一叠文件夹,递过去。 “这是?”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化学组老师会给他喜欢的学生多一些参考,包括重点题型的归纳,甚至真题猜测……” 秋杉轻轻干咳一声:“这是简会长给我的。我觉得应该给大家分享一下。” 江婉露很意外,想要伸出手接,又停在了半空,十分迟疑。 “可是,既然是她给你的,那不是……应该不方便拿给我们看吧?”她下意识地环顾走廊,好像怕给她惹来什么麻烦。 “不用担心。”秋杉执意塞进她手里,“她了解我。既然给了我,决定权就在我这里,说明她不介意其他特优生能拿到。” 或者说,这正是简舒华的意思。 江婉露握着文件夹,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现在不也是竞争对手么?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 她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不管是我们谁能够进入下一轮复赛,都是属于信雅的名额,不是么?” 剩下还有四天备战,江婉露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还是忍住了。 简短的道谢后,她带走了资料,准备去楼下复印,分给她另外几位朋友。 江婉露前脚刚走,秋杉后脚一转身,就看到走廊另一头的简舒华,端着☆巴克标志的咖啡走过来。 “云鹤不在吗?”他只是恰好经过,随意问了一句。 秋杉摇摇头。 “他好像在躲我。”她刚说完,就感觉到简舒华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又补了一句,“我猜是因为那个浴室的设计,让他觉得很尴尬……吧。” 简舒华看着她。 “我也挺尴尬的。”秋杉又说,“之前他不再那么在乎的时候,只穿着短裤就往外走,然后又突然反应很大,好像我要对他做什么……咳,这不是更令人尴尬么?” 她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其实也有点担心,”简舒华斟酌了一会儿才说,“虽然他还被瞒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我也相信你不会侵犯他的隐私……但是,你确实是女孩子,不是吗?感情这种东西是很奇妙的,说不准哪天,你可能会对他……” 好像更尴尬了。 他勉强笑笑,试图缓和气氛:“咳,开个玩笑,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日久生情……云鹤他本来也很受女孩子喜欢。” 秋杉怔了怔,啊了一声:“我没想过。” “你现在也挺喜欢他的吧?作为朋友。”简舒华的神情有些古怪,微微抿起唇角,似乎对这个话题的发展方向不太满意。 “朋友的话挺好的,但如果是你说的……”秋杉犹豫了一下,停下来,认真地想了想,才给出了回答,“我觉得他有点大男子主义,应该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很微妙,简舒华离开时,反复告诫自己保持平静。 他可不想被秋杉当做是百合爱好者,那肯定就要变成她躲着自己走了。 尽管如此,他的心情还是肉眼可见地明朗起来。 第50章 一起睡吗(误) 背后不能说人坏话。 秋杉刚评价了“某某大男子主义”, 一转头就看到了这位某某。 “……”就很心虚。 云鹤抱着他厚厚的资料夹慢慢走近,压抑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橙黄的光线将他的倒影逐渐拖长, 覆盖到自己脚下。 秋杉看着他微微走神,明明是熟悉的脸, 却头一回觉得有些陌生。她一直下意识觉得他们年纪还小, 但事实上,十七八岁的男生已经长得足够成熟。 一米八五的个子, 足足比她高一个头,从小散打的基础更是练出了一身结实紧致的肌肉,饱满的荷尔蒙气息舒张开来。 他站在她面前,低下头时, 更显得极具压迫感。 “发什么呆呢?”但是云鹤一出声,就打破了空气中微妙的情绪。 他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语气, 夹着资料推开门,把东西往桌上一扔, 另一只手上的打包袋递过来。 “喏。” “给我的?” 云鹤并不看她, 头扭到另一边:“我刚才在楼下买星冰乐,顺便给你带了一杯。” “我……” 秋杉想到自己刚从楼下回来,一时语塞,正想说“我已经喝过了”, 但刚开口,就被他急着打断:“拿着就行。” 她有些哭笑不得:“我真的没有穷到买不起一杯咖啡。” 不知道这些富家子弟对普通人的生活有什么误会,每当她路过人均几十块钱的奶茶店, 选择在便利店买三块钱的可乐,就会被她几位室友用怜悯的眼神投以注目礼,好像她马上就要吃不起饭了。 “我有会员积分, 你不用算了。”云鹤听了她的解释依然毫无动摇,胡乱地找了个理由,又把塑料袋往她手里一塞,理直气壮,“几块钱的东西都要跟我分那么清楚,你还把我当朋友吗?” “……” 她被这句万能台词堵得无话可说,捧着饮料杯发愣,而云鹤已经自顾自进了浴室。 不一会儿,他猛然想起了今天一整天闹别扭的根源,衣服脱到一半,动作便停了下来,看向了隔间外的窗帘。 这窗帘布也不是很厚实,光打在上面,便能看见隐隐约约的人影…… 唰—— 秋杉听到声音,扭头一看,云鹤打开了门,露出一张焦虑的脸:“我要洗澡。” “……哦。”她点头,表示知道了,但云鹤没有动。 两人对视几秒,秋杉询问地抬了抬眉毛。 怎么了? 云鹤的目光又撇开了,在地板上打转。 秋杉看着浴室里的暖光灯照着他微微发红的脖子,悟了:“我出去转转。” * 她这一出门,就被迫溜了一大圈才敢回来,生怕刺激到可怜小直男的警惕心。 接下来几天里,云鹤几乎都不见踪影,本身集训时间就安排得很紧张,他更是连房间都很少回,明明没睡好,还是一大早起来就往外跑,勤奋得令人汗颜。 据同队的学生说,他泡在楼下网吧里沉迷刷题。 住同一个房间也没有秋杉想象中那么困难。 她小时候习惯了几十个人的大房间,磨牙和呼噜声都听了个遍,照样能入睡。何况,云鹤那边一直很安静。 倒不如说,有点太安静了。 秋杉躺了一会儿,大脑中还在回忆一道方程式配平,突然觉得不对劲,翻身爬起来。 “云鹤?” 隔壁床没动静,她拧开台灯一看,这家伙把自己塞到被子里几乎裹成了粽子。 秋杉看了一眼中控空调的显示屏,二十六度,和室外差不多。 中秋后,天气就已经逐渐转冷,开空调只是为了避免室内太闷,温度并不低。因此,看到云鹤这副模样,她实在很不理解,有这么冷吗?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被子。 “要睡觉就睡觉,别在被子里玩手机,容易缺氧的。” 棉被象征性地扭动了一下,表示反驳:“没玩手机!” “盖头的习惯不好。”秋杉一本正经,伸手替他扯下被子,然后愣了下。 “干嘛?”云鹤躲闪着她的目光,又一拉棉被角,把半张脸藏了起来。 台灯的光线并不明亮,秋杉没看清什么,但伸手时却感觉到火炉一般的温度,沉默了会儿。 少年人气血足,她倒不会误会他发烧了,但是…… 云鹤看她不说话,心头莫名慌张,强装镇定地小声问:“你睡觉跑来我床上发什么疯?” 刚说完,冰凉的指尖就戳到了他的脸颊上,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一进一出的浓重呼吸声。 秋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云鹤屏住呼吸,试图让自己的注意力不要过分在意那只柔软的手指,但依然控制不住温度往脸颊上涌:“我没发烧!只是有点热……” “因为我吗?”秋杉叹了口气。 “啊?”云鹤顿时紧张起来,差点没控制住声音变调。 被她发现了? 他不是有意胡思乱想的。 刚才洗澡时,云鹤闭着眼睛去挤洗发露,摸到的瓶子有点陌生,泡沫里都是清新的栀子花味道。 他才想起来,秋杉也带了一套旅行装用品。这不是她常用的牌子,应该是假期间在超市里遇上促销,顺手买的。 宿舍里,方卓谛就很喜欢用花香系列的洗浴用品,经常被他嘲笑,一个大男人用这种东西,搞得跟那啥似的…… 结果现在,他也满身都是栀子花味,甚至冲完水后,潮湿的头发上也还是那股淡淡的花香味,在安静而狭小的房间里营造出的旖旎气氛,搅得他心思一团乱,翻来覆去与,怎么也睡不着。 此时,秋杉坐在他床边,也是同样一股香氛气息。他突然有那么一股冲动,抓住她的手,按在床边,好好分辨一下,到底自己是不是真的弯了。 正当他与这种冲动竭力抗争,犹豫着伸出手的时候,又听到一声叹息,顿时手指一僵,小心翼翼地缩了回来藏在被子下。 秋杉盯着云鹤看了一会儿,没说话,心情有点惆怅。 他对自己意见有点大啊。 她暗暗叹气,收回自己的手,从床边站起来。 随着她的动作,云鹤顿时感觉弹簧床轻松了不少,往上弹起。 “你睡吧,我去换个房间。” “等——”云鹤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默默坐了起来,看着黑暗中的背影从衣帽架上拿起校服外套披上,抱着枕头往门外走,神情难辨。 ……吱呀。 门开的一瞬间,秋杉正要埋头跨出去,感觉走廊外有一道黑影挡着,一抬头,又愣住了。 小舒? 走廊里只亮着一盏壁灯,光线也很暗,他的身体看起来很单薄,瘦瘦高高的影子拖在地毯上,洗过后干燥的长发披在肩上,显得十分蓬松。 她完全没预料到他的出现,迷惑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好巧?——这显然不是巧不巧的问题,简舒华就算还没睡下,也不会莫名奇妙跑到他们门口啊? 简舒华在短暂的惊讶和尴尬后,脸色镇定下来:“你也还没睡吗?”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合适,一时冲动,回过神来就已经来到了秋杉的房间外。 四周的灯光都已经暗下来,也许他们已经睡了。 简舒华拿起手机试着给云鹤发了一个消息,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复。 贸然上去敲门,肯定会让秋杉很不自在,他稍一犹豫,不知该进该退,想不到门自己开了。 简舒华正要解释,秋杉比了个嘘的手势,轻轻地带上了房间门。 “正好,我刚想去找你呢。” 他一愣:“找我?” “你说得对。”她神情凝重,眉毛微微蹙起。 “……怎么了?”简舒华一时半会没想起来,她是指自己说过的哪些话。 “男女有别。”秋杉轻叹一声。 “听了你的话之后,我反思了一下,确实意识到了,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男生发育虽然普遍比女生迟一些,但在如今营养好的条件下,在初中时就已经很成熟了,躁动的荷尔蒙更催生了许多早熟的恋情。 “我们这个年纪,热血方刚的,很容易胡思乱想……唉,虽然我觉得我能控制住自己,但还是不应该跟他睡一间的。这几天他睡得都很不安稳,可能是怕我半夜袭击他。”秋杉不无忧虑地说。 “……” 简舒华哑然,有些怀疑,云鹤心里藏的应该是另一种可能性才对。 比如一时控制不住,把她压在床上,测试一下自己对“同性恋”的接受能力…… “那现在呢,都这么晚了。”他定了定神,看一眼手表。 他当然不会将那天云鹤的心思跟秋杉透露,平白惹她烦恼,很快调整了一下心情,询问她的打算:“要去找老板吗?” 秋杉刚开始是想找民宿老板另开一间的。 但民宿到底不是酒店,很难提供二十四小时服务,已经深夜,她也不好意思把人家叫起来给自己收拾新房间,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呢。 然后,简舒华恰好出现在这里——虽然她还没明白是为什么,对方也有意避而不谈,但她没来得及想那么多,突然灵机一动。 “我去跟你睡吧!” 第51章 你也喜欢男的? 如晴天霹雳, 简舒华表情一僵,冷汗都出来了。 一起……睡? 他微微恍惚了一下,又想到, 这逻辑好像也没错啊。 在秋杉眼里,自己和她一样。两个女孩子睡同一间, 有什么问题?——就算睡一张床也正常得很。 简舒华甚至找不出理由来拒绝。 私心来说, 与其让他看着她和云鹤尴尬地相处,身临险境, 那还不如……答应下来? 至少,他对自己总该放心许多吧? 简舒华陷入微妙的沉思。 可是…… 不等他回过神来,秋杉已经快步走了出去,他欲言又止, 匆匆跟上去。 ——问题在于,确实只有一张床。 民宿里每个房间的布置都略有区别, 采用了各种主题元素。秋杉第一次进这房间,看着满屋的太阳花墙纸, 倍感新奇, 又在房间里唯一那张大床旁边转悠了一圈,打量着粉嫩的装饰 欧式白木上悬挂着粉色的帘帐,充满了少女心。 她回头朝他望过来时,那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好会享受哦。 简舒华揉着眉角, 一时哭笑不得。 他一个人住惯了,订房间时都会选择大床房,大概是因为民宿老板看到订单, 以为他是女生,便特意将这公主房留给了他。 这要怎么和她解释呢…… 秋杉只是随口揶揄一下,并不需要解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一个看似正常的提议令简舒华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现实没有给他机会进行多余的思考,关了灯以后,房间里迅速黑下来。 简舒华心头忽地一跳,又听到床铺的另一边陷下去,是秋杉坐在上面,拍拍被子:“不早啦,马上就要比赛了,赶紧睡吧。” 也许是心理作用,他莫名觉得气氛中生出一些暧昧感,喉咙微微发紧,在床边僵硬着,迟迟无法坐下。 黑暗中,少年艰难地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头倚着枕头躺下,能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在耳边有些吵闹。 虽然只有一张床,但枕头和被子却不少。 秋杉自觉将床上的两件套分开,扯了一跳被子给自己盖,在宽敞的床垫上滚了滚,安稳地睡下了。 “晚安。” “……嗯。” 简舒华心思一乱,根本睡不着,翻了个身,从黑暗中分辨出另一个枕头的所在,看过去,依稀能看到模糊的侧影轮廓,背对着自己。 秋杉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又悄悄睁开,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感,明明离平常的上床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她却还很清醒,毫无睡意。 可能是因为从孤儿院里搬出来后,她很久没有这样和其他人同床共寝了。贵族学校里的一切都充满了距离感,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天。 秋杉又转了个身,小声用气音试探:“小舒?” “嗯?” 黑暗中两双眼睛对上,达成了共识:既然睡不着,那就聊一聊吧。 “我差点忘了,你之前找我是要说什么事来着?”秋杉很习惯地开启话题,抬手抵在枕头上,托着脸颊。 她说得认真,觉得他这么晚来他们房间找人,肯定是有紧要的事情。 简舒华:“……” 是啊,如果不是他给自己找麻烦的话,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发展? 他叹了口气,说没什么,只是有些睡不着,在外面随便走一走。 这个理由听起来挺有说服力,没有引起秋杉的怀疑。 她嗯了一声,说:“我明白了,所以我们应该是……考前焦虑,对吧?” 简舒华当然不觉得市级的竞赛能有什么难度,但眼下她找了一个非常合适的台阶,他也乐见其成。 “也可能是我之前喝了杯奶茶。”他微微一笑,虽然知道对方看不到。 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他能捕捉到秋杉那双明亮的眼睛,“难怪,云鹤整天买咖啡喝,我就说他这几天怎么睡得这么差……原来不是因为我啊。” 有了这个解释,她顿时觉得心理包袱小了很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这么认定了。 “饮料还是少喝一点,要多喝水。”秋杉一本正经地说着,发觉对面安静得有些过头。 她又放轻了声音:“你要睡了吗?” “还没。”简舒华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只是有些好奇——你以前谈过男朋友吗?” 秋杉微微茫然。 哦,已经进入女孩子的夜谈会模式了吗? 她走神了一会儿,才摇摇头。 “忙着学习,然后忙着赚钱,哪有时间看男人。”秋杉说到一半,又想起自己还没做完的那道大题,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样吗?”简舒华失笑。 “何况,娱乐圈那些小鲜肉……”她顿了顿,没有对他们的为人做出评价,只是说,“还不一定有乔桓帅呢。” “只是因为长相吗?”他在黑暗中挑了挑眉毛,不太相信。 “当然,脸很重要。”秋杉点点头,说得煞有介事。 长得好看的人到哪里都是有优势的,这一点她相信简舒华一定很有体会,无需解释。 少年沉默了会儿。 “嗯,他们配不上你。” 这一句恭维来得有些突然,秋杉脸上一红,小声说:“太抬举我了。我还想说,你家里人给你挑的那些订婚对象,才配不上你呢。” 简舒华低笑起来。 “我也不喜欢他们。” 秋杉十分赞同,补充说:“反正你有足够的资本,就不要将就,要挑就挑最好的。如果找不到好男人……自己过日子也更舒坦嘛。” 设想一下,经济自由的富婆,想赚钱赚钱,想花钱享受就享受,不用把有限的精力浪费在照顾家庭和小孩的身上,要是有需求,随时可以找小狼狗快活,这不比踏入婚姻的坟墓要快乐多了? 其实她还有一句没说,要是你喜欢,找漂亮女孩子也是可以的…… 但考虑到她自己就是女孩子,为了避免引起简舒华的误会,她忍住了。 最好的…… 简舒华在心里默念,微微出神。 “我觉得,只要适合就可以了。”他自言自语。 简舒华发了会儿呆,身旁已经没了动静,他却依然无法入睡,转了一圈,突然起身,从床头柜上拿来了手机。 她犹豫了一下,点开了乔桓的头像。 “睡了吗?” “还没。”乔桓回复得很快,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抽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简舒华这边去了集训,学生会招新的活动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正忙着审查表格呢。 没有会长坐镇,几个部门都懒散了许多,连反馈信息都慢吞吞的,一直拖到现在。 乔桓对着笔记本看了一晚上,眼前都有些发晕,他揉了揉太阳穴,又看到屏幕上跳出来新的信息。 “那好,我想跟你聊一聊。”简舒华这么说。 乔桓神色一动,隐约觉得古怪。 大半夜的不睡觉,找他聊天,谈心? 简舒华可不像是会因为这种比赛紧张到失眠的类型。 “聊什么?”他问,“今年实验中学的人给了你们这么大压力?” “不,因为别的。” 简舒华思考了一会儿,才接着编辑信息:“我有点烦恼。可能是因为感情方面……” “?”乔桓简略地回了一个问号。 “准确地说,这个烦恼可能是云鹤带给我的。”简舒华对自己那点情绪有数,并不想那么快暴露,不动声色地转移焦点,“他和秋杉分到了同个房间,前几天跑来找我诉苦。” ?! 这下手机对面没了动静。简舒华趁着对方消化信息的时候,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悠悠地坐下来等。 乔桓需要一点时间理解信息量,他也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冷静思考。 不一会儿,乔桓才犹疑地问:“你是说,他又犯崆峒的毛病了?” 他抛出一个试探,其实心里并不相信。 果然,简舒华验证了他的猜测:“他之前不是在临海湾看上了一个女孩?——他突然意识到是因为她和小秋长得像,才对她感兴趣的……所以,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了。” 乔桓:“……” 他无意识捏紧了手机,又松开,不知不觉,手心里出了点汗。 在简舒华看不到的地方,他拿起湿纸巾擦掉了手机上黏稠的感觉。 乔桓没有感到特别震惊,自己都有些意外,好像冥冥之中早有预感。 但被简舒华直白地说出来,却依然觉得很不舒服,他不愿去想这种情绪出现的原因,定了定神又问:“然后呢?” “然后么,他这几天都睡不着,表现得很夸张,”简舒华幽幽叹了口气,“结果……把小秋吓得跑来我房间避难了。” 乔桓嘴角微微抽搐。 这省略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秋杉知道你的事情吗?”乔桓冷静下来问。 他心想,这个结果也不算太坏,毕竟简舒华又不是真的女人,不可能被秋杉做什么。 “她还不知道。” 这个回答落到乔桓那边,不禁让他心情复杂起来。秋杉宁可跑到女生的房间里,也不敢和云鹤住一间……这是被他吓得多够呛啊? 他回忆起秋杉刚来时,云鹤就对她表现出特别的亲近感,不禁皱眉。 青春期的少年本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好感一旦过头,说变质就变质,而且,又是孤男寡男相处,难保这家伙不会突然兽性大发…… 他下意识打住思绪,不愿去想象一些尺度超标的画面,对着手机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偏偏在这时,简舒华也在重新输入。 “你还在担心云鹤?放心,他不敢的。”他顿了顿又说,“但是,我也是个男人……” 这话打到这里,就停下了,状态一直显示输入中,却迟迟没有下文。 简舒华不愿直接说出来,但他的留白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事情了。 乔桓脸色微微一变,心里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你也喜欢男的?” 第52章 值得细究的“也”。…… 简舒华:“……算了, 晚安。” 他本以为自己只能找乔桓分享一下苦闷的心情,但他忘了,在这个问题上, 乔桓也对真相一知半解,显然没有办法理解他。 当然, 就更别指望他能给出什么有建设性的开导了。 还是洗洗睡吧。 简舒华为自己的少男心微微惆怅着, 再没理会乔桓发来的一串串问号,火速关了微信, 翻身躺下,强迫自己入睡。 意识逐渐惺忪之时,他突地想起一处细节,嗯? 为什么他说的是, “也”? …… 微信彻底安静下来,再没了反应。 于是, 轮到乔桓睡不着了。 简舒华给他迎头一击,然后就毫不负责任地开溜了, 留他一个人盯着手机发呆, 思维陷入混乱。 眼看着身边好兄弟一个个变gay是什么感受?这问题要是拿到学校树洞贴里问,大概会引来一堆激情吃瓜的夜猫子,企图扒出这几位“好兄弟”是哪几位人士。 哪里都不能说,只能憋在心里。 酷哥心情也很郁闷, 很不是滋味。 论交情,也已经十几年了,他自认他们对彼此都十分熟悉。想到以前, 他们私下里也不是没聊过喜欢的女生类型,无论哪个角度看都“正直”无比,怎么还能说弯就弯了呢! 乔桓突然怔了怔。 要总结原因, 好像还是因为秋杉的出现。可如果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她身上……他又做不出这种事情。 就好像是管不住自己小孩的家长,就指责游戏是电子海-洛-因。或者是古代君王昏庸无能,守不住自己的江山,就推锅后妃祸国殃民…… 等等,乔桓按住眉心,嘴角微微一抽。这个形容让他产生了一点糟糕的联想,打住。 及时掐掉了“秋妖妃被简暴君搂在怀里你侬我侬”的可怕画面,乔桓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表情倏然一沉。 平心而论,就算朋友突然变GAY,他也并不应该有什么意见,默默祝福就是了。 就算他们不小心喜欢上的是同一个人,也不大要紧。 他相信简舒华和云鹤的品性,公平竞争就是了,不至于影响感情——也许他还想多了,人家秋杉压根谁都不喜欢呢。 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么坐立难安?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怎么开导两位好友,而是觉得……危机感十足。 …… 考场铃声响起,宣告了这一周的集训彻底结束。 秋杉从校车上跳下来时,还未从题海战术中完全脱离,头还有点晕,指尖紧张的战栗感也才慢慢散去。 好久没有体验过这种独属于学生时代的感觉了,她长舒一口气,又早脑内回忆了一遍答题过程,自我感觉没什么问题,放心地背上行李,大步跨向校门。 简舒华没有和大部队一起回来,他刚从竞赛场馆出来,就跟老师请了两天假,被私家车接走了,应该是要去医院做常规检查。 至于云鹤,慢吞吞地走在最后面,和她保持着至少五十米的距离。 秋杉已经放弃跟他沟通了,率先回到宿舍。 方卓谛和乔桓都不在,她正好把还没来得及换洗的衣服拿出来,装在盆里去开洗衣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宿舍大门被悄然推开,乔桓刚跨进来,不由愣了下,当即原地站定。 秋杉拿起空盆转身,看到他回来了,打了声招呼:“嗨。” “……你回来了啊。”乔桓意义不明地应了一声,神情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古怪,“阿鹤呢?” “呃,”秋杉想了想,几步挪到窗前往下看,“在后面走着呢——看,回来了。” 乔桓也走了过来,站在阳台前,恰好能看到云鹤迈着沉重而迟缓的脚步进了院子,却迟迟没有进屋,反而跑去逗隔壁学生养的小博美。 这简直把“不情愿回宿舍”写在了脸上。 为什么不想回宿舍?乔桓很自然地看向了秋杉,后者眨着无辜的眼睛,也有些委屈。 “我真的没对他做什么!”秋杉被他那眼神看得发慌,信誓旦旦地握拳,还细致地说明来龙去脉,“集训第一天还好好的呢,他还跟我分享了喜欢的女生……呃。” 说到这里,她表情有些微妙,好一会儿才接下去:“然后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乔桓莫名被噎了一下:“我又没说你做了什么。” “……后来我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同一间宿舍,我的存在给了他太大压力。”秋杉又说,“所以我就找老板娘给我单独开了一间房。” 嗯?乔桓挑了挑眉毛。 “你不是跑到简舒华那里去了么?” “你听她说了?”秋杉惊讶,听他语气有些尖锐,赶紧解释:“呃,你别误会,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知道为什么,乔桓的脸色好像更差了,直接打断了她:“我知道。” “那天太晚了,是小舒好心收留了我。”她小声说完,诚恳地点了点头,好像在说,我绝对没有染指你喜欢的女生。 乔桓:“……” 秋杉那眼神太过理所当然,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对简舒华根本没有那种感觉。 只是为了帮他掩饰身份,索性担下了这个名头。让大家误会着也好,就不用担心有不识相的男生跑去骚扰简舒华了。 ……现在问题来了,他不想被她这么误会。 乔桓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觉得他躲着你,是怕你?”他缓缓开口。 “嗯?”秋杉抱着脸盆停下脚步,歪了歪头,有些不理解,“难道不是吗?” 乔桓对上她的眼睛:“你不是见过他喜欢的女生长什么样了吗?” 秋杉点点头:“……怎么了?” “难道你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紧跟着追问。 秋杉迟疑了一下。 当然有。她觉得问题很大——因为云鹤口中的那个女生,就是她自己! 简直离谱。 她穿着泳装的那天,明明就只和他打过一次照面,话都没说上几句,哪来的“喜欢”?她怎么都不觉得云鹤是纯情到“不小心看了一个女人穿泳装的模样,就要对她负责到底”的类型,只能解释为,他一时间脑子抽了。 又可能是他平时板着脸,毛毛躁躁的样子,把女生们都吓得远远的,于是单身久了,随便看到一个人都觉得眉清目秀,春心萌动…… 秋杉正想这,没有注意到乔桓又不着痕迹地走近了两步。 两个人的距离只剩下十来公分,已经超出了正常的交际范围。以乔桓平时的高冷,他绝对不愿意和别人黏黏糊糊地贴在一起的。 她转过目光,不得不稍稍仰起下巴,才能正视乔桓。 “她和你长得很像。”乔桓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地陈述道。 “呃……” 秋杉硬着头皮应了下来,脸颊有些发红,“所以你呢?” “所以,他躲着你,不是怕你饥不择食,而是对自己喜欢的类型产生了怀疑。何况有你一早就自称喜欢男人,他难免怀疑自己被你影响了。”他冷冷地说完,转身大步走开了。 哐,秋杉一惊,大脑嗡嗡得响。 “等——等下?!”她在乔桓进房间之前,叫住了他,抱着脸盆朝他那边蹦了几步,停下,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说,我影响了他的性取向?” 这玩意儿还能被影响的吗,不是先天的? 乔桓也站住了,目光并不看她,而是瞥向一旁:“谁知道。” 秋杉微微惶恐无措,想说什么,却完全没有头绪,嘴唇微微张开,又闭上了。 “我……” “我倒想问,”乔桓突然说,“你说的喜欢男人,是不是真的?” 秋杉:“……” 唉,难怪人们都说,一个谎言就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填补,会让自己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虽然说,她喜欢男的这话并不是谎言…… 乔桓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道:“这样一来,你不是也可以考虑一下云鹤?正好,情投意合。” “等等,”听他擅自把自己和云鹤凑对,秋杉忍不住了,有些好笑地打断,“不是这么算的啊。我挺喜欢云鹤的,但是——” 说出口之前,她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说:“但是和性无关。我是说,你喜欢女性,也不会看到长得好看的女生,就想着跟她发展亲密无间的关系吧?——会吗?” 她突然对男性的心理产生了一点怀疑,不太确定地追问了一句。 乔桓的嗓音还是冷冷地,仿佛还有点嫌弃:“当然不会。” “那就是这样了。”秋杉轻轻吁气,振作起来说,“我们可能只是有点误会,我会跟他解释清楚的。” 她打定主意,把脸盆往阳台一放,就准备下楼去和云鹤来一场敞开心扉、推心置腹的交谈。 然而乔桓手臂一伸,就拽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了回来。 “怎么了?” “你别去。”乔桓忍无可忍,叹了口气,“你根本不明白。” 秋杉撇了撇嘴唇,又觉得有些委屈。 “那我应该怎么样?” “你如果对他没感觉,去找他,只会给他带来困扰。还不懂吗?”乔桓竭力让自己保持耐心。 秋杉愣了愣:“抱歉。” 对上乔桓深沉的眸色,她莫名觉得不太自在。 “照你的意思……”她低头看向脚尖,微微苦恼,“我是该搬出去住吗?” 申请宿舍可能有点麻烦,毕竟她又不是有家世背景的土豪学生,宿管肯定不会给她开特权的。 但如果有乔桓的支持,那应该就容易多了。 乔桓一怔:“……我没这么说。” 秋杉疑惑地打量他一眼:“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乔桓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手指微微僵硬地蜷起。 “这是云鹤他自己的问题,他总是要想通的,你离他远一点就行了。或者……”他停顿了许久,才说,“你可以找别人当对象,断了他的念头。” “……” 两人对视着,陷入僵持。 “不要吧?”秋杉很为难,“我还忙着为奖学金奋斗呢,哪有时间谈恋爱?” 第53章 被堵在男厕前——…… 秋杉开始板着指头给他算, 年级多少名,能拿多少奖学金,高考多少分, 又能拿多少奖励,学校给多少, 居委会给多少…… 乔桓自认为对数字十分敏感, 也不禁听得头晕起来。 不对,节奏完全被她带跑了! 他想起自己的初衷, 还想把话题扭回来,结果啪一声,门开了。 方卓谛搂着一脸忧郁的云鹤走进来,彻底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交流。 “哎, 垮着脸干嘛呀,难道考砸了吗?”方卓谛是202唯一一个处于状态外的, 完全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还在唠唠个不停, “不对啊, 我看你们指导老师发朋友圈了,你们组的燕倪还说晚上要请客呢?” 云鹤被他缠得无奈,胡乱地挥手把他甩开。 “啧,都说了不是因为比赛, 你不懂。” 方卓谛双手环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埋头钻进房间里,又收回目光, 看到秋杉和乔桓很一致的扭头动作。 “不知道他在装什么深沉。”以他对于云鹤了解,他现在可以很有把握地说,“要么是半夜熬夜打游戏, 连败以后怒卸载,要么就是——失恋了。” 乔桓心知肚明,却说得很含糊:“你忘了么,他在度假村里遇到的那个小演员……” “哦,她啊。”方卓谛一怔,偏头想了想,“好像之前听他说过几次,难道追星失败了?” “那前提是对方算是‘明星’才行。”秋杉小声吐槽。 “也对,”方卓谛理解地说,“而且我觉得,鹤同学的脑袋里还没装有‘追星’这个概念。” 秋杉:“……” 幸好没有。 “我去安慰他几句吧。”方卓谛又说,朝他们眨了下左眼,婉转地暗示:是时候该传授给他一些恋爱经验了。 他敲开了云鹤的房门,然后啪地关上。 秋杉望着门,迟疑地问:“他前任女朋友里真的有明星?” “正式交往的?没有。”乔桓嗤了一声,“不过之前参加聚会,有不知道谁拉来的一些选秀的姑娘……” 他眉毛一拧,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试图勾搭他。” “懂了懂了。”秋杉连忙表示,转念一想,“你是说,他拒绝了?我怎么记得你们说他以前都是来者不拒的?” 更何况是参加选秀的女孩,不用想都知道有多漂亮了。 “圈子里的朋友当然和混娱乐圈的不一样。”乔桓淡淡道,“那些人只是想抱大腿而已。再说,他自己零花钱都嫌不够用,哪里能捧得了别人,给她们想要的资源?” 秋杉沉默了一会儿。 “你们……还有零花钱不够用的烦恼吗?”她面露怀疑,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特指弟弟。”乔桓点头表示肯定,随口举了一个例子,“他玩一个骗钱手游第一天就冲了十万。” “……骗钱手游?” “就是那种号称首冲六元送满级武器,飞天灵宠以及价值两万新手礼包的,骗·钱·手·游。”他重复了一遍重点。 秋杉重新抓重点:“冲十万,获得价值两万的新手礼包……” 两人对视,乔桓幽幽地叹了口气。 看来就是这样了,给方弟弟留点面子吧。 …… 而此时,房间内的方卓谛对房间外的讨论一无所知,他正在试图和自闭的云鹤谈心。 听他提起度假村那个漂亮姑娘,云鹤顿时浑身绷紧,生怕他发现自己变GAY了。在简舒华那边承认自己是移情作用,已经用尽了他的勇气了,现在……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发现方卓谛并不了解内情,以为他在为如何追女孩烦恼,才松了口气,点头应下来。 “这有什么难的,我帮你啊。”方卓谛摩拳擦掌,“虽然我提供不了资金支持,但是有经验和技术呀,出谋划策还是可以的!” “帮我?”云鹤觉得他的神情过于兴奋了,立刻给他泼冷水,“你不都是别人追你,你顺势答应的‘经验’,还好意思提。” 方卓谛不管那么多,开始拉着他盲目分析。 “其实呢,不是明星才好啊。如果是大明星,粉丝一大堆,根本接近不了。而且人家见多识广,哪里瞧得上你这种……小男孩。” 云鹤横眉竖眼:“……你说我小?” “年龄。”方卓谛面不改色地接道,“而且大明星赚得也多,拍一天戏就是你一个月的零花了,怎么追?” 他勉强点点头,确实有道理。 “不出名的小演员也有优点,长得这么漂亮,还是个小透明,说明了什么?”方卓谛继续侃侃而谈。 说明这种演员才是踏踏实实的演员,洁身自好,不接受潜规则,不与娱乐圈这个众所周知的大染缸同流合污! 云鹤心里嘀咕着老生常谈,听得犯困,打了个哈欠,转头站起来,去客厅倒水。 方卓谛犹不自知,追出来继续跟他嘀咕。 云鹤拉开冰柜,挑了一瓶饮料,正听到他感慨娱乐圈太混乱,比起演技更追求流量,年轻人追名逐利,为了红不顾一切…… 秋杉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也微微皱眉。 资本家评价别人追名逐利?好怪。谁不是为了赚钱呢? 她反而觉得,制定规则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不过天生立场不同,跟他们计较这些似乎没什么意义,她收起脸盆,默默回房间了。 “所以呢?”云鹤也不耐烦了,打断他,“说重点。” “这说明,你看人的眼光没错。”方卓谛给予肯定,然后逐一举例各种追求手段。 诸如送花,探班,组织野生粉丝会…… “呃,这些只能是略表心意。”他顿了顿,犹豫道,“我觉得,既然是小透明的话,能够帮助她事业有所进展的话,更容易获得好感吧?” 难道要包养? 云鹤一惊,面露抗拒:“听你之前的分析,她肯定会拒绝啊。” 乔桓听不下去了:“你们两个是弱智吗?” ——“啊?” 两人茫然地转头,只看到酷哥高冷离去的背影。 * 因为这么一插曲,乔桓真正想要说的事情没来得及提,结果回过头来,也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从集训回来,体育课终于进入到自选阶段,秋杉跟着杨老师提前练了几节课,技术已经突飞猛进——可以独自骑着马绕场溜达了。 想要骑马跑还不行,她怕自己被颠出去。但老师说,这对于新手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每周的期望就是快乐地等待周三的体育课,然后去和叶卡捷琳娜二世贴贴。 乔桓心里只觉得说不出来的古怪,她和自己的马接触的时间都比和他的多,这合理吗? 他牵着云鹤的玛格丽特,站在跑道旁看着叶女王的身姿,沉思的模样,引来方卓谛的误解。 “怎么,嫉妒了?”他笑着跳下马,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要借给她上课用的,可不能半途反悔啊。你有经验,骑二黑还能驾驭住,要是让秋杉来,说不准就被甩出去了。” 乔桓头也不回,肩膀一抖,撇开了他的手。 “你不懂。” 方卓谛:“……” 他确实不太懂,怎么最近一个两个都喜欢玩深沉? 方卓谛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然后,他自作主张把乔桓的心情不佳归纳为——简舒华在集训后直接请了一周的假。 等他回校以后,学生会忙碌得停不下来,乔桓还是没有机会和“女神”好好相处,所以才闹脾气。 他小声说:“不就是简会长没有空,体育课也请假了么,你也可以拿学生会的理由请假啊,反正是马术,老师教的你都会,不怕过不了考试。安啦,她下周肯定会来的。” 乔桓却倏然一僵。 对了,下一周,简舒华没了学生会的事务耽搁,会回来上马术课。他之前已经和秋杉有过不少单独相处的机会了,要是再以教马术的理由接近…… 乔桓深深地皱起眉,心情更差了。 此时,他隐约意识到,保持酷哥外表有一个明显的劣势:他很难拉下面子主动去跟秋杉“毛遂自荐”。 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很快打定主意,扭头就走。方卓谛在后面叫了几句,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挠了挠脸颊:“这就直接走了?旷课?” …… 秋杉按以往的习惯,留在马场里多练习了一会儿,拖到最后才去用更衣室。 马术班的同学本来就不多,等她出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 她换回了校服,擦着头发从里面出来,却发现有人在等她。 “乔桓?”她下意识看了看手表,“这么晚了,你不去饭堂么?” 少年“嗯”了一声,声音清清冷冷的:“我在等你。” 秋杉没反应过来,满脑子都是:啊?为什么? 等她一起去吃饭?虽然关系好的同学和室友都会这么做,但他们没这个习惯啊。 转念间,她已经想到了下一步,把肩膀上的毛巾抽下来:“你要请我吃饭?” “……也可以。”乔桓一怔,略显生硬地回答。 乔桓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劲,连带着气氛也微妙起来。 看看四下无人,她想,可能他有别的事情要和自己聊,便停下脚步,洗耳恭听。 “是学生会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乔桓摇摇头。 “是我们宿舍内部的事情。” “……” 她心里一咯噔。啊,还是这个问题,果然又来了。 逃避问题并不能解决问题。 她觉得问题关键和自己脱不了关系,心虚之下,企图回避现实。 云鹤也在小心翼翼地避着他,乔桓本来就不爱说话,唯一能活络气氛的只剩下方卓谛……靠他一个人当然也不行。 这两周下来,他大概是最懵逼的一个。 怎么一趟集训回来,宿舍里几个人都变成独行侠了呢。 他们这是受到什么刺激,决定一心奔赴学习,提前备战期中考试了吗? 宿舍里气氛僵硬了这么久,最受不了的反而是喜静的乔桓——对此,秋杉也没有太惊讶。 他能和他们成为好友,自然已经习惯了他们打打闹闹的氛围,对破坏了这个平衡的秋杉肯定不满。 她愈发心虚,后退一步,眼睫毛垂下来,主动反省:“对不起,想来想去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在第一天跟你们说,我喜欢男人……” 结果,不小心打破了纯情少年的世界观…… 唉,谁能想得到呢! 或许一开始,她就不该想出这个女扮男装的馊主意,让小秋晚一年再换个好学校上,也是完全有余地的。 秋杉忧愁地叹了口气,一边自我检讨,一边悄悄观察乔桓的表情反应,结果刚抬起眼,却有些惊讶。 乔桓并没有露出被冒犯的不快,而是紧紧盯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眸灼灼发亮。 这已经是门口了,秋杉除非把门打开,重新钻回去,否则毫无退路。 而乔桓又适时地走近了两步,借着身高差将她堵在门墙之间。 “不……我那天,其实并不是想表达这个意思。”他说得很缓慢,好像在谨慎地斟酌用词,“我并不是指责你,也不会推卸责任。” 她“啊”了一声,因为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歉意,反而让她有些无措。 “如果他喜欢你,那是因为你值得。”乔桓绷着一张冷冰冰的俊脸,“其实……你不用想着改变,或是如何。既然性向是先天决定的,那你……这样也很好。” “什么很好?”秋杉表情都僵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听力和理解能力。 或许是她……想错了? 他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哽了哽,终于一口气说了出来:“就是你说的,‘喜欢男人’。” 良久的沉默,秋杉撇开目光。 “不,我不明白。” “我和云鹤不一样,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过多纠结。”乔桓再次开口的时候,冷静了许多,叙述平稳,“所以,我现在想问——如果你对云鹤没感觉,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第54章 女厕所惨案! “……” 等等。秋杉终于有些反应过来了。 有点离谱, 这个人居然是在告白吗? ——结合他之前弯弯绕绕的“男人也可以喜欢男人”论,似乎就是这个意思。 等等,原来乔桓喜欢男的?! 惊吓之余, 她本能地往后退,结果一下子忘记自己贴在墙边, 后脑勺砰地撞了上去, 顿时晕乎乎的。 眼前的乔桓也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中变成了乔木亘木亘乔。 “小心。” 乔桓抬手扶住了她的肩膀,顺势轻轻地搭在手臂上, 握住,然后发现她微微地抖了抖,似乎充满抗拒。 “换句话说——”他停顿了一下,表情没什么变化, 脸依然绷得像个冰块,但耳朵尖有些红, “我喜欢你,如果你也愿意……” 乔桓深呼吸, 突然语塞, 俊美的脸上出现一丝茫然。 因为他的话还没说完,当事人就跑了。 秋杉倏地弯腰,敏捷地从他手臂下钻了过去,像只兔子似的一溜烟跑开了, 头顶被校服袖子擦过,发梢在静电作用下哗地扬了起来,让他想起了竖起的兔耳朵。 她一边跑, 一边回头,满脸警觉地观察他的动向:“你别过来,让我冷静一下!” “……” 乔桓原本下意识抬脚想追, 听到这一句,脸颊莫名烫了烫,便停了下来。 他轻轻一叹,心想自己这回做得是有点突然。 就这么逼着人给回复的确不太合适,就……给“他”一点消化的时间吧。 …… 秋杉揣着怦怦直跳的小心脏,一直跑到了看不见乔桓的地方,才敢停下。 从最东边的跑马场到他们的教学楼,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她刚才跑得太急,有些喘不过气来,此时沿着林荫道慢慢走着,不由按住心口。 心跳久久没有平复,现在回过神来,她耳边似乎仍然能听到乔桓清冷的声音,脸颊也开始发烫。 说“喜欢”什么的…… 太要命了! 被人告白,秋杉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害羞,而是惊恐。 怎么又弯了一个? 如果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女的…… 这座冰山会变成火山爆发吗? 她不敢想象下去,微微痛苦地闭上眼睛:“有钱人的喜好真是难以预测。” 她还以为声称自己是给佬,就能减轻室友们的敌意,安安全全地度过这几个月呢,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秋杉恍惚地迈着轻浮的脚步飘到了饭堂。 在更衣间耽误了许久,现在已经过了午餐的高峰期,学生不多了,当然,可想而知饭菜的选择也少了很多。 她已经没有心情在意这些了,准备随便凑合着吃一点,迎面看到了从二楼下来的云鹤。 云鹤走得很快,三两步就从楼梯上方晃到了楼梯口,一抬眼对上了秋杉的目光,顿时刹住车。 这些天他们基本没怎么说过话,回到宿舍也都待在自己房间里,各做各的,云鹤完全没有准备,表情直接僵住了。 但现在再要回避已经来不及了,他目光躲闪了一下,最后还是慢慢走到了秋杉面前。 “怎么这么晚,你们才下课?”他轻咳一声问。 “也没有,就是我练习得久了点。”秋杉摇摇头。 她也觉得很不自在。一看到他,又想起乔桓,本来就还没整理好心情,这下更乱了。 “那个,我有点饿,先进去了。”她当机立断准备闪人,手肘却被拉了一下。 云鹤把她叫住。 “一楼已经快没东西了,我带你上二楼吧。” 他刚上完格斗课,应该洗过澡了,头发湿漉漉的,不羁地往外翘。 两人并肩上楼,沉默间,秋杉感觉他有意无意靠近了一些,她都能闻到他身上带着一股玫瑰香波味。 她一下子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等云鹤疑惑地看过来,她微微尴尬,随口岔开话题:“你换了沐浴露的牌子?” “嗯……就想试一下。”云鹤低低地应了一声。 秋杉扫了一眼琳琅满目的菜单,划了自己的校园卡,点了一碗最便宜的桂林米粉。 当然,“便宜”也只是相对而言。二三十块一碗的素粉,大约只占碗面一半,加一点肉末和几片生菜叶,怎么看都可以比肩景区食物的价格了。 她捧起汤碗,微微感慨地叹了口气,心想,她在老家时,同样的分量,只需要四五块呢…… 云鹤在旁边看得皱眉,突然上前一步,把碗重新放下,换成自己的卡,跟厨师大叔比划:“麻烦再加点——这个,还有这个。” 不一会儿,碗里就多了一大块猪蹄,半斤牛肉片,还有一堆排骨,装得满满当当的,汤汁都快溢出来了。 秋杉还愣着,云鹤已经把碗端了过去,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又将筷子往她面前一拍。 “喏,吃吧。”他说完,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语重心长地说,“高中还会长身体的,你应该多吃点,不要太省。” “……你是不是还要劝说我跟你去健身房锻炼呀?” “嗯,”云鹤觉得不错,点头表示认可,“这样更好。” “……” 秋杉回忆了一下,自己上一次长个的时候,恐怕至少要追溯到五六年前了,女生发育得早,到高中早就停了。 她哭笑不得说了声谢谢,也坐了下来。 云鹤坐在对面,玩了会儿手机,突然说:“我看你刚才慌慌张张地,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 秋杉筷子一停,抬起头。 “什么时候有人欺负我了?”她疑惑地问道。 云鹤转念想了想,似乎也是,改口道:“有人想欺负你?” “没有……没那么回事,我只是在想事情。”秋杉赶紧说,接着又继续埋头啃猪蹄。 云鹤托着下巴看她,直觉感到有问题。 不过,马术课就那么十来个人,在云市,家世称得上数一数二。除了乔桓他们,另外几个人都是其他班的,和秋杉没有什么交集,更没有利益牵扯。 就算他们看不起特优生,有简舒华和乔桓在,当然也不敢表现出来。那还有什么事情会让秋杉这么心烦意乱呢? 他犹豫了一下,想试探地问问秋杉,面前掠过一道影子。 有人停在了他们桌旁。 云鹤抬头看是乔桓,挑了挑眉毛:“你怎么也才来?和二黑培养感情?” 乔桓没应声,看向另一边。 秋杉握着筷子,僵坐在那里。 “怎么了?”云鹤还没察觉到气氛的变化。 “我先回去了。”她摇摇头,迅速放下筷子,拿起碗就走。 “哎——”你还没吃完吧? 云鹤一头雾水,转眼间乔桓已经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服务生端着餐盘过来给他上菜。 两人对视片刻。乔桓轻叹了口气:“你别怪他。” “你们……之间,难道发生了什么?”云鹤怀疑地看着他,“不然秋杉怎么看到你就跑,你威胁他了?” 乔桓拿起筷子,云淡风轻地:“不是,我最近有所感悟,就向他表明心意了。” “……” 云鹤猛地瞪大了眼睛,腰背挺直,浑身僵硬。 * 秋杉几乎是逃出了饭堂。 她不敢回宿舍了,回去说不定就要同时面对云鹤和乔桓两人,那简直是世纪级别的尴尬。 想想看,一个担心她是同性恋,一个也勇敢地踏出柜门,却把她当做了目标…… 大中午的太阳照得她有些头晕,一不留神,她发现自己已经晃到了行政楼前。 行政中心的工作并不忙,不至于留到中午还在加班,老师们不是去吃饭,就是回宿舍休息了, 秋杉逛了一圈都没见到一个人影,微微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些许。 她沿着空旷的走廊散步,抬眼看到了红蓝的方块牌,记忆又回到了入学的第一天。 她对走错厕所的事情至今印象深刻,但这回应该不会再有一群女生躲在厕所里开秘密会议了。 秋杉走向蓝色方块的门前,拧开,闪身进入。 门在自己身后合上,她靠在门板上,用力揉了揉额头。 “……唉。” “怎么了,这副样子,有人欺负你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低沉的音色很耳熟,却好像和记忆力有些不一样的地方。秋杉一僵,掩住眼睛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怎么每次来女厕所都有人在? 秋杉睁开眼睛,定神向前望过去。 洗漱台上放着一整盒化妆用品,熟悉的身影站在镜前,拨弄着耳边的碎发,手旁的还散落着棉签与卸妆棉。 她怔了怔,目光转向镜子里那张脸。确实很熟悉,但褪下妆容后,那张脸不再那么柔和秀丽,变得更锐利,五官更深邃,充满锋芒。 她眼中的、或者说,她原以为的“少女”随意地拨开长卷的假发,拿在手中梳理打点。 “她”的袖口头一回被挽起,卷到了手肘部位,露出一截小臂,也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纤细,撑在洗手池边,还能看到并不夸张的肌肉轮廓。 修长的手指在琉璃石上轻轻敲了敲,伴随着一声叹息。 简舒华在镜子里和她对视,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说来都是缘分,每次他以为自己永远胜券在握,游刃有余,却总会被秋杉吓一跳。谁想到她恰好就挑在这个时间进来了? 他们有将近两周时间没见了,这并不是他预想中的摊牌解释的时候,更不是最适合的场所。 但听到莽撞的开门声时,简舒华就已经知道,自己也来不及躲了,索性摘下假发,大大方方地转过身去,朝她露出微微的笑容。 他眉毛一挑,似乎在说,如你所见。 秋杉:“……” 她张了张嘴,脑海一片空白。 ……你,谁啊?! 第55章 差点被富婆包养。…… 说出真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以前乔桓委婉表示, 担心他这么多年下来会影响性别认知,无法回归正常生活,但简舒华很确信自己没有。 就像是现在, 突如其来的掉马,他也依然很镇定。 无论是摘下假发, 用自己的本音说话, 他都做得坦然自若,表现出一种令秋杉瞠目结舌的强大。 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啊…… 她一晃神, 猛然回想起之前的一些事情。她以为很正常的、女生之间的相处,简舒华却时常流露出犹豫或为难的神情。 秋杉当时并不理解,以为是千金小姐固有的矜持,现在对上这些细节…… 那她不就跟耍流氓一样了?! 秋杉沉默, 她感受到微微的窒息,缓缓后退一步, 整个人贴在墙壁上,以此支撑自己不至于落荒而逃。 “那个……先等等, 你让我冷静一下。” 但是少年正朝她走来, 脸上带着歉意,柔和下来的表情和平时并没什么区别,似乎并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他抬起手,试探地碰了碰她的手臂, 然后轻轻握住。 “吓到了?我很抱歉。” “有一点……”秋杉望着他的脸,下意识想避开,往下一瞥, 落到了简舒华的脖颈上。 因为刚梳洗过,他解开了两颗扣子,衣领松散地敞开, 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再往上,平时被领口挡住的喉结微微滚动,轮廓清晰冷冽。 她还是很不习惯,用力眨了眨眼睛。 大家族的勾心斗角,秋杉不太明白,但很能理解。 别人眼中光鲜亮丽的“大小姐”,原来也有这样一番坎坷身世。但令她惊讶又佩服的是,他并不为此感到痛苦,或是觉得屈辱,依然尽力将一切做到最好,一边野心勃勃地计划着自己的未来。 说实话,她完全不觉得简舒华需要对自己道歉。 “我只是有点,嗯,意外。”秋杉定了定神,试图组织语言,结结巴巴地问——“乔桓知道吗?” 他扬起眉毛。 “你的第一反应是关心乔桓?” 当然是因为,她觉得这事情很尴尬。 但转念一想,被“女神”身份欺骗的并不止自己一个,要是觉得尴尬…… “他好像很喜欢你。”秋杉无辜地说。 “嗯,他知道。”简舒华微微一笑,“不过其他人还不知道,他们咋咋呼呼的,很难保守秘密。” “……理解。” 她在心里回味了一下,有些震撼。 原来乔桓对简舒华只是正常的兄弟情? 他一直以来对“简女神”表现得那么关心,也是怕他掉马?不不,也有可能其实他暗恋的就是身为同性的简舒华…… 难怪GAY得这么突然,她顿时恍然大悟,看向简舒华时,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 她还有点愧疚,感觉自己像是插足的第三者。 “在想什么?”他忍不住问,眼神略带忧郁,“有这么难接受……我其实是男生么?” 秋杉心跳慢了一拍,按住胸口。 “我还好,但是想到你可能欺骗了那么多纯情少男……”她目光移开,飘向后方。 “他们?”简舒华轻描淡写地打断,轻笑一声,“恐怕和纯情沾不上什么关系。” 秋杉想了想青春期的男生,无法反驳。 事已至此,她坚信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足够强大。简舒华似乎也不在意自己之前对他的冒犯,再好不过。 他们只要回到正常的相处模式…… 等等,既然男女有别,他们靠这么近,不太好吧? 秋杉欲言又止地抬起眼,对上简舒华的目光后,又咽了回去。 以前她没什么危机感,现在却不一样了。 他的手依然按在她肩膀上,衣领间飘来极淡的香水味,比起亲和感,更多了几分压迫。他的眼神也锐利无比,仿佛燃着一把火,用“激动”来形容也不为过。 “小秋,你记不记得……” 简舒华心中微动,可对上她的眼神,却说不下去了,怅然若有所失。 小时候在海城那个公园里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可能只是生活中毫不起眼的小差距,早已经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就算他特意提起,也只显得突兀。就好像他是冲着以往的交情才对她另眼相待一样。 简舒华停下来,沉默片刻,还是松开了手。 秋杉轻轻舒了口气,如释重负,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从狭小的角落里挪出来,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以此掩饰自己不知道做什么好的尴尬心情。 少年也终于收拾好情绪,重新露出完美的微笑。 “可以为我保密吗?” 他懂得徐徐图之,忍耐对他来说也已经习以为常。 虽然并不满足于此,但至少这个时候,再不能把人吓跑了。 * 秋杉坐在课桌前发呆。 上课铃早已响起,台上的化学老师在说什么,她基本没听进去,只是随手翻着练习册,装作自己在认真听讲。 少年脱离变声期的微哑声音还回荡在耳边。 他一旦不打算特意掩饰自己,很多线索就会变得一目了然。 这一天下来,她经历了太多…… 秋杉默默呼出一口气。 他仍然能感觉到斜后方偶尔投过来的视线,不用想,乔桓一定在打量自己。 如芒在背。 想到还要给对方一个回复,她顿时冷汗涔涔,开始紧急思索,我现在宣布我其实是个姬佬还来得及吗? 秋杉并不想对异性有什么偏见。现实是,她从小长得好看,受到过不少优待,也见识过许多险恶。 从还是孤儿院的时候开始,到长大进入学校,再到后来……她认识了很多人,他们总是斤斤计较着自己大男人的尊严和面子,稍有一点挫折就会恼怒。 给她写过情书的男生,会在她拒绝后恼羞成怒:“不过是一个孤儿,我说喜欢你那是看得上你,你还有资格挑挑拣拣?” 后来当了十八线小演员,总是被“热心人”撺掇去酒局应酬,经纪人替她回绝,对方就立刻翻脸。 “这年头,稍微长得有点姿色,就开始拿乔。不就是想把自己卖得高价一点吗,混这圈的,还真以为大家不懂啊……” 习惯以后,秋杉已经心如止水,再也不会有一丝波动了。 男人能有赚钱重要?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想想奖学金!好好学习才是正道。 书中自有黄金屋,古人说过的话放在今天,也依然适用。 艰难地熬过了下午的三节课,秋杉迅速收拾了文具,准备去图书馆自习,没走出几步,云鹤带着吓人的脸色把她拦住了。 林荫道上人来人往,他俩关系不错,并不是个秘密。 其他人见惯不怪,有说有笑地走过去了。还有不少漂亮女生放慢脚步,对他们左看右看,带着跃跃欲试的期盼,但碍于云鹤的凶悍名声,谁也不敢自找没趣。 秋杉也觉得这一次云鹤来势汹汹,立即先发制人:“你看你这么凶,害我错过了多少被富婆包养的机会。” 云鹤:“……” 他还未说出口的话顿时被堵住了。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他难以置信地瞪着秋杉,她还理直气壮地扬起下巴,一副“你看你是不是该我赔我些损失”的神情。 云鹤哽了半天,才冷冷道:“你不是还可以选择被阿桓包养么?” ——还好他控制了音量。 不然这话要是当着校道上这么多人的面喊出来,秋杉…… 总之她不敢想象。 她震惊地盯着云鹤,半天说不出话,他也自知失言,咬了咬嘴唇,生硬地找补:“我不是说你……” 他停下来,尴尬在两人身边半径十米的范围内弥漫。 少年懊恼地紧皱眉头。 “乔桓跟你说了什么?”秋杉小心翼翼地问。 “就是你想象的那样。”云鹤表情很僵硬,“他都跟我说了。” 秋杉开始头晕。 救命,别人告白成功了才会去跟朋友分享喜悦,这位乔大少爷在想什么啊! 有钱人的癖好难道是和朋友分享尴尬吗! “你别生气……”秋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虽然她不太明白云鹤为什么要生气,但总之先摆明态度,“他可能只是,和我开个玩笑?” 云鹤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脸上起伏的情绪慢慢平缓下来。 “你肯定不喜欢他吧?”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也是,他一开始就不喜欢你,突然间说什么告白,肯定有问题。” 秋杉从善如流地点头,表示附议。 “要么,他就是想和我作对。”云鹤又说,被头发遮住的耳根浮起不自然的红色,“他们明知道我喜欢你,跑来凑什么热闹……” 秋杉正要点头,停住了:…… 啊? * 七栋202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也没有。 秋杉飞快地闪进门内,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她一路狂奔跑回宿舍,耳边只剩下风声,还有不断徘徊的一句“我喜欢你”…… 沙发上,传来“咦”的一声。 方卓谛叼着酸奶吸管抬起头,看她被汗水打湿的刘海,衣领也黏糊糊地贴在脖子上,莫名狼狈的样子,他想都没想,打趣道:这是在躲哪个女生送情书吗? 秋杉平息着呼吸,深深地看向方卓谛。 太好了,202还是有正常人的。 她抬起疲惫的腿走到沙发旁,扑通一声坐下。 方卓谛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纸巾盒递过去,看她不说话,后知后觉地表示了关切:“出什么事了吗?” 秋杉正襟危坐,许久才说:“我可能住不下去了。” “你是说宿舍?”方卓谛微微困惑,想起这些天宿舍里微妙的气氛,微微皱眉。 最早出现迹象,好像是因云鹤从集训回来以后…… 但这显然不是一个人的问题,他没敢贸然评价。 方卓谛想了想,提议:“要不你住去住我那公寓?离学校很近的。” 第56章 火速逃离。 秋杉瞬间心动。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注意。 那是富人区, 管理很好,独居的安全隐患也小,社区内设施齐全, 自带餐饮业,生活方便。上次她去的时候, 就已经感受过了。 当然, 对于学生来说,最大的优势是离学校很近, 骑车十几分钟就能到。 只不过…… 不等秋杉反应,方卓谛就像是早猜到了她的想法,抢着说:“而且说实话,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也不差那点房租, 平时都空着,每个月几千的管理费也照样交, 难道不算浪费?” ……确实好浪费。 秋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把下意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对于每个月都能领几十万零花钱的公子哥来说, 这可能的确不算什么。 就像方女士随手在这种地段买一套房, 压根都不把它看作是投资。 “放心,我妈肯定没意见。”方卓谛再一次猜到她的心理活动,果断道,“她对好学生都很优待的。” 他们家在信雅捐了不少钱, 不夸张说,特优生的学费和奖学金里都有方家出力。 只不过让朋友借住几天,能有什么问题? 方卓谛开始只是随口一说, 越想越觉得这是个绝妙的主意。 要是请同学去家里玩,那可能还会遇上家长,大家都不自在。 但是在自己那套房里, 就不用担心了,他甚至开始畅想,晚自习后回到公寓里,几个人一起在王者峡谷畅游,或是在刺激战场上大杀四方…… 秋杉也在思考。 如果是经纪公司提出这种安排,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满满当当的工作和应酬,目标肯定是要在多少月内将她捧成一线小花,好赚个盆满钵满。 如果是哪位大老板这么说,也不用怀疑,他就是想玩包养。 但现在,给出这个提议的是方卓谛,要说能让她交换什么好处…… 两人对视一眼。 秋杉想了又想,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郑重地点点头:“明白了,晚上我会帮你补习作文。” 方卓谛:“……” 他的笑容在脸上逐渐僵硬,然后转为痛苦。 不要啊,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啊! …… 方卓谛行动力很强,跟家长打了一通电话报备后,迅速着手帮秋杉打包行李。 当然,他还没进房间,就被秋杉客客气气地请出去了。 要收拾的东西其实不算多,主要是书本太沉,不方便全部搬走。秋冬的衣服又比较厚,占位置。 方卓谛友情借了一个箱子给她。 秋杉将换季的衣服收进行李箱,带上几本五三和文具,正好装满书包,剩下的就打算留在学校了。 只是不在宿舍里过夜而已,平常还是可以回来的。她想着,只要小心点,避开两位舍友就行。 两人各自拖着一个行李箱,刚走出宿舍门,正巧云鹤一个箭步跨上最后一层台阶,而乔桓落后几步在后面。 “……” 四双眼睛在走廊里对上,气氛突然安静。 乔桓轻眯起眼睛,目光从秋杉转到方卓谛身上,几乎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 至于云鹤,愣了半天,也下意识跟着他一起看向方卓谛,自以为恍然大悟,顿时目光里充满了无声的谴责: 你这个叛徒! 这一招太卑鄙了! 方卓谛被两人看得一头雾水:?? 他很快掰出了一通说法,从容不迫地解释:“秋同学要备战期中考了,宿舍里很难专注啊。楼上二班的人吵死了,哦,还有隔壁狗叫……” 乔桓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吵? 有谁敢在他面前折腾出那么大动静? “毕竟年级第一的席位竞争激烈,”方卓谛顶住压力,继续说,煞有介事地,“一分之差,都可能关系到奖学金的多少,我们又不在乎这个,是吧!” 云鹤表情松动起来,低头思索了一下,好像被说服了。 他文化课成绩总是在及格边缘转悠,不太理解何为好学生的上进心,父母对他的要求是别再学校搞事就行。至于学期评优和奖学金,就更没有什么概念了。 但架不住认识秋杉以后,她总是嘀咕着成绩的重要性,每天刷卷子都拿出找程序bug的精神,还是给云鹤留下了深刻印象。 说到底,方家的公寓再尽,离学校依然有一段距离,而信雅校园大,光是从宿舍走到教学楼都要十来分钟。 要真想勤奋,在宿舍才是最好的。 秋杉这么着急跑出去,说不准就是被他吓跑的…… 云鹤想到这里,脸色微暗,垂头丧气的。 再看向秋杉时,一双深褐色的眼睛看起来莫名委屈,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挽留的话,又没有立场,不得不咽了回去:“那你……好好加油。” 一米八几的少年,微微垂下头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像是毛发被霜打过的巨型犬。 而方卓谛就是那个若无其事往上面泼冷水的冷酷男子。 他啪地一巴掌拍在云鹤肩头,挤了挤眼睛,声音很欢快:“你们也可以来玩啊,晚上一起开黑。” “……不了。”云鹤挣扎了一下,坚定道,“你说得对,还是考试更重要,我要争取考五百分!” 对于他这个“远大”的目标,乔桓只是轻轻嗤了一声,随后看向秋杉。 “自己住小心点。”他并没有急着催她回复,语气也很缓和,难得没有冷冰冰的,“东西都带齐了吗?” 她微微僵硬地点头,努力保持笑容:“会的,而且那边小区环境很好啊,应该很难进窃贼吧。” 最后,秋杉拎着行李箱,在两人的注目礼下走下台阶,出了一身冷汗。 方卓谛也有些心虚,但说起来,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等走到路口,这位社交达人就已经恢复了淡定自若,招呼着秋杉上车搬家。 专车司机一踩油门,几乎转眼工夫就把他们送到了小区门口。因为门禁严格,专车没办法开进去,司机便下车帮他们搬下行李箱。 而方卓谛则带着秋杉去保安室做登记,拿到了一张表明“租客”身份的门卡。 两人穿过社区花园,往后面的住宅楼走去,一转弯,看到信雅标志性的蓝色制服。 方卓谛很自然地朝对方打招呼,口吻熟练得令人侧目,而女生原本的笑容在看到他身旁的秋杉时,微微一僵,她猛然睁大眼睛。 “天哪,你们同居了吗!” “……”秋杉。 “宝贝,你的想象力好惊人。”方卓谛重重咳嗽两声,耳朵有些发烫。他又将那套学习理论拿出来解释。 女生又笑了,朝秋杉点点头,随后他们在路口分开。 方卓谛带她转向左侧那一栋楼,解释道:“学校里也有几个同学住这小区,大家都认识。” 意思是上学放学时可能会碰面。 秋杉:“……完了,那是不是没过几天,学校就会传出我被你包养了的新闻?” 方卓谛顿时没了声。 秋杉只当信口开了个玩笑,拖着行李箱走到单元楼下,等着他拿卡刷门,半天没动静。 她回过头去,才发现这位以海王知名的同志脸颊发红,汗涔涔的样子。 ……未免有些太纯情了! 秋杉没忍住,咬了咬下唇,唇角还是弯了起来。 “在想什么啊?你回宿舍住的话,当然不用担心了!” “别吓唬我了,我就怕我妈哪天突击检查……你知道,风评什么的。”方卓谛掩饰性地摸了摸衣领,走上前开门,“对了,电梯在这边,和消防通道正好相反。” 方家的月嫂刚来802做过清洁,因为方卓谛的吩咐,还给厨房填充了不少新鲜食材。 秋杉打开冰箱一看,之前空空荡荡的冰箱格里装满了蔬菜和水果,冷冻层里是排骨和煮汤用的大骨棒。橱柜上摆着酸奶…… 她总觉得不对劲,关上冰箱回头问。 “晚上有人来做饭?” “嗯,毕竟我不会做嘛。”方卓谛理所当然地点头。 “是只有今天,还是以后都……”秋杉的脸色有些微妙,试探地问。 看这蔬菜的储备,够好几天的分量了。 “呃,不瞒你说。”少年挺直腰板,轻咳几声,“在我和方女士沟通过,表达出给舍友换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后,她不仅欣然表示同意,还要求我每天放学后过来,向你学习……” 秋杉对这个当然没意见,本来她也打算投桃报李,帮方卓谛补习一下薄弱项目的。 只不过,看这个架势,是打算让月嫂包下三餐,哦不,两餐了? 方卓谛缓缓点头,用眼神说:没错,就是你想象的那样。 “算上夜宵的话……的确是两餐。” “我们可以在饭堂里吃晚饭的。”她提醒,“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人家了?” “我妈说,”他继续慢吞吞地道,“马上要高三了,营养要跟上……所以,还是自家做饭更放心。” 双目对视,秋杉表示理解地笑笑,安慰道:“伯母很关心你呀。可能只要是家长,都会担心自家孩子寄宿的时候吃不好、睡不着吧?” 虽然她没有这种经历,但似乎也可以感受相同的心境——在小秋住院以后。 “唉。”方卓谛只是叹气,“这就意味着她对我这次期中考有了更高的要求,你不懂这是怎样一种痛苦!” 接下来他习惯性地吐槽一番,什么作文素材看得他头痛,想到司马迁每天都在他们笔下被反复阉割,更痛…… “明明晚自习已经够累的了,回来还要补习。”他满腔怨念,畅想好的游戏夜晚完全无望了啊! 而秋杉已经转过身去,看着采购来的食物,在心里默默道,这和被包养了有什么区别…… 太恐怖了,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第57章 F4齐了。 第二天, 教室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梁可悄悄扯了扯秋杉的后领,压低声音:“你跟乔大公子吵架了?” “啊?当然没有。”她立刻撇清责任。 “哦那就是和云鹤打架了。”他笃定地说。 “……” 毫不夸张地说,高二一班的风向完全看F3的心情。 被梁可点明的这两位, 众所周知的不好惹。他们要是不高兴,其他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而另一位, 方班长是出了名的高情商, 脾气好,专门负责调节气氛——但今天,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一直托着下巴走神,一看就没认真听课,更不用说注意到身边这微妙的氛围了。 “我不知道他俩怎么回事, ”秋杉果断地说,转移话题, “不过,如果你是说卓谛的话……” 她说到这里, 特意停顿一下, 看向方卓谛的方向,悄悄说:“可能是因为他昨晚受了些打击,到现在还没回过神吧。” 梁可:“……啊?” 秋杉从宿舍搬出去的消息不是什么秘密,同班的男生就住在同一层隔壁, 门对门,搬运行李的动静肯定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至于方卓谛…… 他昨晚也没回宿舍,宿管点名查寝的时候就知道了, 根本瞒不住。 短短几秒内,梁可的表情就已经开始往“难道你们两个背着舍友在外面公寓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飞速发展。 再想想今早两人上学时,方卓谛一脸神游太虚的模样, 眼睛都不敢往秋杉身上多看一眼…… 顿时,他望向前桌的眼神里充满深意:“你们……你们!昨晚干什么去了?!” 秋杉果断打了个手势,掐住青春期少年脑内危险的思想。 “哦,就是他本来想拉我双排吃鸡,结果一打开手机,发现被未成年防沉迷了。”她一边说,一边拧开保温瓶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于是,就只能老老实实写五三了。” 可不是深受打击嘛! 秋杉解释完,又问他:“所以你刚才在想什么?” 这有什么好误会的? “那个啊,我还以为你们比划了几下,他被你打击到了。”梁可干咳一声。 秋杉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啊?”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梁可咳得更大声,更虚假了:“男生寝室里的惯例嘛……当然是击剑了!” 只不过没人敢往202闹罢了。他小声补充。 “……” 她也不敢啊?! 秋杉已经不知道在其他人眼中,自己是个什么形象了。 误会好像有点多……她不知从何解释,转向另一边,正好撞见林倚楼红着脸躲闪她的目光。 她恍惚了一下,突然开始担心,是不是等到下课的时候,女生们就会成群结伴地来对自己说——祝你们幸福了? 不过乔桓没给她们这个机会。 下课铃声一打响,秋杉还在收拾笔袋,没来得及抬头,就感觉课桌两边突然多出一片黑影。 高冷酷哥敲了敲她的桌子,屈尊将唇角往上一提,挤出很勉强的微笑。 “中午上三楼,我们需要谈一谈。” 说好的让她冷静几天呢! 男人的话果然不能相信。班上同学还没离开,纷纷投来八卦的注目礼,秋杉硬着头皮应下来,又看向右边的云鹤:“你又有什么事?” 少年目光躲闪,磨磨蹭蹭地:“一起吃饭?” 秋杉断然拒绝。 开玩笑,和他俩一起,那不是尴尬到家了。她找准空隙就要溜出去,被云鹤手臂一抬挡下了。 他扭头叫住方卓谛:“你来不来?” 方卓谛却像是吓了一跳似的,连连摆手:“你们去吧,我……中午有约了!” 几个人同时看着他溜出教室,对视一眼。 “他什么时候谈新女友了?”云鹤问,不知道怎么松了口气。 “没听说。”乔桓淡淡地说。 对方卓谛的借口,他也半信半疑,心里明明记得,方女士督促他要为期中考好好复习,哪还有时间风花雪月? 乔桓突然回头,问秋杉:“昨晚怎么样,他家浴室门修好了吗?” “嗯,怎么了?” “你也带自己的睡衣了吧。” “当然……”秋杉说到一半,明白了他的意思,拍桌而起,“有没有搞错,你不因为要自己弯了,就觉得谁都有问题吧?整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能不能让人安心学习了?” 她作势怒气冲冲地往教室外走,乔桓丝毫不上当,紧跟其后,堵住她的去路。 “饭堂在这边。” “……知道了。” “等等!”云鹤被落在后面,愣了半天追上去大声问,“浴室门坏了又是什么情况?” …… 被他们“挟持”着来到食堂三楼,秋杉才发现并不是他们两个临时起意——简舒华也在。 这场午餐小聚会原来是他发起的。 云鹤把她拉进包厢的时候,还在努力扯理由:“你突然搬出去,会让别人误以为我们宿舍关系出现问题的,好么?毕竟才凑齐F4……” 什么F4啊,她望着笑容满面的“少女”,在心里抚额。 真正的那一位明明就在你们对面呢…… 准备入座时,又出了点问题。 要是之前,她肯定不假思索,挑简舒华身边的位置坐,但现在,显然不太合适了,她的本能也让她觉得不太安全…… 然而简舒华的目光静静地望着她,仿佛在说:过来。 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长得好看的人,就算生闷气,都能表现出别样的美感,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嘴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 简舒华的眸色没有乔桓那么深,眼睑垂下时锐利的气息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显得十分柔和,蒙着一层雾,仿佛受到了委屈。 这样的脸配上这副表情,秋杉短暂地忘记了先前的尴尬,忍不住表达了关爱:“有人惹你生气啦?” 他忧愁地拧起眉毛,正要回答,就被抢先了。 “还不是因为学生会那些事。”云鹤插嘴,摇摇头表示,这届新人不太行,连个像样的方案都交不出来。 “什么方案?” “期中考之后就是开放日,以往会举办游园活动,不过……”总是照搬以往的传统节目,未免太老套了。 简舒华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他不太想聊这个话题,如果给秋杉留下自己“总是需要帮助”的印象,就头疼了。至少,她那种怜爱的眼神……他有些受不住。 简舒华拿起菜单,三言两语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后厨最近进了一批帝王蟹,尝一尝?今天我请客,别客气。” * 方卓谛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逛了一圈。 说有约会,当然是假的。事实上,他难得一见地出现在一饭大厅,坐在角落里孤零零地对着饭菜发呆。 那副模样引来许多红颜的关爱,可惜他一点心情都没有,整个人散发出忧郁王子的气息: “完了,一周只能玩三个小时游戏,连消消乐都登录不上去了,这日子怎么过!” 红颜都唏嘘地望着他,有人脑筋一转,提议周末去新开的滑雪场玩,他还是摇头。 “不行,现在秋杉住在我家。”他一脸深沉地,“我妈让我跟他补习。” “……” 女生们互相看看,露出了无能为力的表情。 其实方卓谛并不那么排斥补习,他一向心态很好,看得开。 家里虽然有钱,但如果小孩的成绩拿不出手,家长也自觉颜面无光。就算比不上同辈的乔桓和简舒华,他也不能落后太多。 他在意的是补习的地点。 自家当然比宿舍住得更舒服,客厅和书房都是软硬适中的沙发床,他写几笔就忍不住咸鱼躺,然后被秋杉拽起来,耳提面命。 方卓谛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目光四处乱晃。 头顶的吊灯是暖色调的。家政保姆给他们昨晚夜宵就走了,桌上还放着一大碗水果西米露。深更半夜,孤男寡男的……果然还是有些怪异。 “都收了,陈述观点不能只有主张部分,一定需要引用事例。你记不住那么多,先背几个典型……” 秋杉讲得口干舌燥,按下试卷起身说,我先去洗澡。 方卓谛应了一声,她正好胡乱地拨弄汗湿的刘海,转过头去露出一侧的脖颈。 突然间,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他却记得很清楚——浴室里雾蒙蒙的,她投来惊诧的一瞥。 结果后来那一晚他都没能睡好。 方卓谛收回思路,按住额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 他望着熟悉的大门,慢吞吞地刷卡,推开。 然而出乎意料,里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月嫂端着饮品从厨房里出来,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 “小方少爷,回来啦?你同学等你好久啦。” 方卓谛望着客厅里一群人,厚厚的练习册堆满了茶几,七嘴八舌的,顿时,他的脸绷不住了。 还、这居然是聚众补习?! 他目光转过去,看到几个身影,瞳孔骤缩。 林倚楼居然也在。 再一转,等等,怎么还有江婉露?说好的和特优生水火不相容呢! 一个是想追他朋友没成功的,一个是他以前追她没成功的,还都被别人排挤过……她俩同时出现在这里,怎么想,都是双倍的尴尬。 方卓谛头皮为违法吗,正好江婉露抬眼看过来,朝他礼貌地点头示意,他只是怔怔地,习惯性地回以一笑。 其他人笑嘻嘻地和他打完招呼,又埋头写起来了。 这个画面…… 居然还挺和谐的。 方卓谛终于回过神来,在靠近阳台的地方找到了秋杉。 她嘴里咬着酸奶的吸管,镇定地朝他挥挥手。 “你叫来的?”不对,方卓谛很快纠正了自己的说法,“是你用我的名义把他们……” “是这样,昨晚我看你状态不太好,”她认真解释道,“经过一晚的深思熟虑,我认为,应该是家里学习氛围的问题。” 方卓谛:“……” “而且,”秋杉继续,“只有我们两个人在,难免传出去一些不好听的流言,影响你的声誉,不如把大家都叫过来……” 的确,这里是富人住宅区,突然多了个生面孔,总会惹人注目。但换做一群学生出入,邻居们也就见怪不怪了。 虽然他们想的可能不是同一件事,方卓谛还是在心里松了口气,还有些惭愧。 身为班长,这本来是他该考虑的事情。 “……多谢。”他拍拍秋杉的肩膀,有些迟疑,压低声音问,“可是,江同学怎么也来了?” “期中考过后马上就是复赛了呀,我们需要多交流。”秋杉一本正经地答道。 这么说也有道理,方卓谛无奈地点点头:“我怎么觉得,女生们好像更喜欢你呢?” 秋杉被噎了一下,表情微妙,扬起的唇角又被压了下来。 “因为我们的友情很正直。”她坚定地说,“我又不喜欢女人。” 方卓谛:“……” 他突然心虚,这么一想,他们之间的感情岂不是很不正直? 热闹的补习聚会一直进行到晚上八点半,刚开始,方卓谛还担心大家会对江婉露的特优生身份有些敏感,但或许是看在自己和秋杉的面子上,气氛一直还不错。 “今天就到这里吧。”秋杉看了一眼时间,出声打断。 除了另外三个住在小区里的学生,其他人还得赶回学校。 收拾书包时,又有人问方卓谛,周末那谁谁家的滑雪场开张,要不要去耍一耍。 “不了吧,考试不剩几天了。”方卓谛敷衍地回。 秋杉把笔盖合上:“不要紧,劳逸结合,要是平时认真,也不差这么一天。” “对啊对啊,秋同学也一起来呀。”那人吆喝,朝隔壁的女生挤了挤眼睛。 秋杉动作一顿,发现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连方卓谛都欲言又止地,像是在等她的意见。 “呃,我不会滑雪,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她笑了笑,回答,“我倒是想去逛游乐园呢。” “欢乐谷?”方卓谛有些意外,想到她是外地转过来上学的,大概还没有机会去,很快说,“那我也去,一个人去没意思的。” 刚刚提议去滑雪的同学互相看了看。 男生揉了揉鼻子,默默想道,两个人去游乐园……这不就是约会了? 第58章 游乐园。 小区出入需要有住户的陪同, 秋杉把几位同学送到楼下。 他们本来约了专车,但实际路程并不远,他们又不急着回去,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打算自己走回去。 夜幕降临, 小区的树上都挂了小彩灯, 亮晶晶的,和白天的模样截然不同。 以防万一, 秋杉问了一句。“你们认得路吧?” “放心,有导航呢。”有人晃了晃手机。 江婉露和林倚楼两人落在后面,低声说着什么,突然, 后者转回身来,望着秋杉欲言又止地。 等其他人都走远了, 她才小声开口:“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班长人挺好的……但他就是太好了, 男女通吃, 你懂我的意思吧?” 嗯? 秋杉战术性后退一步,打出一个问号。 “这几天,校园里有传闻……” 林倚楼说到这里,微微脸红, 不太好意思看她,急急解释道:“当然,我知道都是假的。但就算只是流言, 如果愈演愈烈,他们有家里撑着,不会出什么事, 但你就……” “明白,我会注意的。”秋杉领了她的好意,点头表示感谢,突然停住,眼睛噌地亮起。 ——“等等,男女通吃?详细说说看?” 林倚楼:“……” 人类果然都是热衷八卦的。 林倚楼的脸更红了,轻轻咳了一声,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只是个夸张的说法,呃。是从男生宿舍传出来的,”她犹豫着,说得吞吞吐吐的,“大家都觉得,202宿舍有点……给给的?” 秋杉顿时沉默了。 一言难尽啊,真要说起来,好像……是她的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林倚楼的肩膀。 “都是无稽之谈,”她语重心长地,“这种事还是不要乱说,虽说是开玩笑,但万一有人当真,还是会给别人带来麻烦的。” “好的。”少女乖巧点头。 林倚楼也不喜欢在别人背后随意编排,只是听到这些,不免为秋杉捏了一把汗,看她是心里有主意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 …… 方卓谛心里已经勾勒出欢乐谷的完美攻略路线,没想到却被拉到了儿童公园的门口,愣了半天。 他摘下眼镜,仔细擦拭了一遍镜片,确认无误。 没错,是儿童公园! “……你确定吗?”他不自觉地环顾四周,眼神里隐隐透露出敬畏。 今天是休息日,自然都是家长带着孩子来,到处都是人,闹哄哄的,典型的合家欢片场。 小的坐在摇篮车里,咬着棒棒糖,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周围的陌生人。大一点的,个头也不超过他腰部,被父母牵着往门口走。 而他和秋杉两个高中生站在人群中,实在是……醒目极了。 “你确定我们两个,一起逛儿童乐园?”方卓谛又问了一遍,底气不足。 游乐园这种地方,总是和约会挂钩,充满遐想。 更何况,这一家还是主要面向低龄儿童的,一米七、八的人往门口一站,简直像是来砸场子的。 方卓谛打量半天,怎么都觉得,如果他们不是抱着五六岁的侄女或是外甥一来,实在很难鼓起勇气跨入游园门口。 “你有侄女吗?”秋杉问。 他摇头。 “但我还有个八岁的表妹。她挺粘我的,要是早知道你想来这里,我今天就……”方卓谛说起这事,还颇为自豪。 在同龄人之中,他的确是最有亲和力的那一个——长了一张很擅长骗女孩子的脸,连小妹妹都不放过。 “你不觉得带着小孩更奇怪吗?不像约会,但很像一家三口啊。”秋杉反问。 方卓谛卡壳了,眼睁睁看着秋杉镇定自若地走向排队窗口。 买票的时候还都是家长,等到了项目排队的时候,那才是社交恐惧的噩梦。 虽然方卓谛并没有社交恐惧,但是鹤立鸡群地站在平均年龄小十岁的小朋友中间,还是微微打了个寒噤。 与此同时,他们也正好奇地望着他俩,左看看,右看看,窃窃私语。 一双双童真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为什么两个大哥哥要跟他们抢旋转木马? 方卓谛:“……” 不要看他,他也不知道啊! 秋杉仍然若无其事地,拿着游乐园地图做标记,兴致勃勃的样子。 “我小时候从没去过游乐园,”她语气里不无惆怅,“等年纪大一些,有了钱,同龄的朋友又觉得丢脸……就拖到了现在。还要谢谢你呢——愿意陪我来。” 方卓谛半天没说出话,一双桃花眼沉默下来,十分动容。 “不用那么在意他们,反正大家都不认识。”秋杉微微笑了笑,看看周围盯着他们的小朋友,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其实换个角度想,我们可以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不需要赖着父母求他们买……实现经济自由,花自己的钱,不就很快乐了吗?” 说着,她从背包里摸出一个塑料盒,晃了晃,唰啦啦地响起来,顿时又把孩子们的眼球吸引过来。 “星球杯,吃吗?” 方卓谛一脸茫然,拿着果冻一样的包装盒看了半天,只觉得像果冻,从所未见:“这是什么?” “算是,巧克力饼干?用这个小勺子挖出来……”她指挥着。 方卓谛照做,感受了一下儿童时代缺失的零食:“嗯……太甜了。” 他扭头张望,突然朝队伍外的小贩招了招手。 那小贩守在排队口,推车上都是花花绿绿的棉花糖,还有鲜艳的混合碳酸饮料,旁边挂着粉红小猪的气球,引来孩子们渴望的目光。 但多数家长管得严,教训着“吃多糖会蛀牙的”,要么问了价格,觉得太贵,又打消了念头。 小方少爷当然是不会把这点小钱看在眼里。 他大手一挥,给两人各来了一份顶级豪华套餐:超大杯柠檬可乐,爆米花和爆浆鸡块,还有半人高的七彩棉花糖。 ——就算这些加在一起,也不一定够他一顿午餐钱。 小贩乐颠颠地给他们打包。 很快,东西就上齐了。方卓谛一手拿着可乐杯,怀里夹着点心桶,另一只手艰难地举起棉花糖,笑嘻嘻地看向秋杉。 她不禁揉了揉眉心。 “你还真是,唯恐……” 两份棉花糖飘到了人群中,被举得高高的,引来哗声一片。 孩子们都沸腾起来,而家长则是惊恐地看着他俩,抱着自家小孩连连退后退,仿佛看到了两只横行霸道的恶魔。 这回,背后的目光更灼热了,方卓谛却……爽了。 他撕下一块棉花糖,一本正经地跟秋杉点评口感,末了,补充一句:“等会我们去买冰激凌吧!——我刚才看到对面有家疯狂浩克榛子味的,诶,他们有版权吗?” 秋杉咕噜噜地喝着可乐,没回答,冰块在杯子里摇晃,沙沙地响着,十分清脆。 终于,有两个小朋友没忍住,汪地哭出来。 …… 一天下来,方卓谛已经忘记了最初的尴尬和格格不入感。 俗话说得好,打不过,那就加入。 以前总是看电视剧里的男女主去坐旋转木马,说来惭愧,他也一次都没坐过——他挑了一匹粉红飞天马,飞上最高点时,能俯视大半个乐园,微风吹来,十分惬意。 最后,两个人从热带雨林区走出来,在激流飞船上被淋了一身水,附赠的雨衣根本不管用,从头到脚都湿漉漉的,一步一个脚印。 回到乐园门口,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被风一吹,才后知后觉感到了寒意。 大概是玩得太投入,方卓谛把提前预定专车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望着华灯下的车水马龙,他尴尬地咳着:“嗯,这个……” 秋杉倒是习以为常,很自然地提议:“我们坐地铁回去吧。我带了零钱。” “可是衣服……”还没说完,他就打了个喷嚏。 秋杉打开背包,将外套丢过来,方卓谛下意识要拒绝:“不用,我——” 但外套已经被塞了过来。 他没推掉,讪讪地披上肩膀,捋开狼狈的刘海,又忍不住跟她商量:“我们今天偷偷溜出来玩的事情,千万别告诉——” 滴滴。 旁边的车喇叭响了起来,他转过去一看,车玻璃降下,露出他们熟悉的一张脸。 简舒华似笑非笑看着他们。 “玩得开心吗?” “……” 方卓谛不自觉站直了,抓紧了外套,莫名有一种被抓包的心虚感。 按理说,那谁谁家的滑雪场开业,他们这些人都收到了邀请,是该去捧个场的。 他以为,那么多人想和简家攀交情,简舒华忙起来,肯定不会注意到他没去…… 不过他转念一想,他们来游乐园的事情并不是个秘密,补习的同学都知道。只要有心,就能查到他们的行程。 秋杉不知道这么一茬,微微谴责地瞥了方卓谛一眼。 你还说要保密? 她没有手机,那么能和简舒华随时联系的,只有可能是方卓谛了。 不是我!方卓谛用眼神努力辩驳:我怎么可能主动告诉别人…… “先上车吧。”简舒华轻描淡写地说,又看了一眼,不禁皱起眉头,推开车门走下来。 “怎么都是水?” “刚刚玩了冲浪项目。”秋杉老实交代。 简舒华没说话,回身从车座里拿出风衣,递了过去。秋杉没有马上接,望着那明显是女款的风衣,给他使眼色。 方卓谛还在呢! 简舒华瞥了一眼,方卓谛身上还罩着她的外套呢,收回目光,淡淡道:“小心着凉。” 简家的车直接开回了学校,在门口停下。 “今天周末,你会哪里住?”简舒华按着手机,头也不抬地问方卓谛。 “呃,不麻烦了,我就住宿舍吧。”他说着,看向秋杉,想到她是为了躲另外两个舍友才搬出去住的,而周末,乔桓和云鹤都不住校。 再顺着想下去,秋杉躲避他们的原因…… 方卓谛回过神来,对上简舒华的目光,感觉似有深意。 他一个激灵。 “算了,我还是去住公寓吧,反正很近,我可以自己走过去。”他小声改口。 简舒华点点头,车门开了,他们目送他下了车,接着司机踩下油门,驶入校园内的宿舍区。 没了方卓谛,车厢里安静下来。 秋杉拨了拨头发,发尾已经基本干了,但是出了不少汗,有些黏腻。她琢磨着赶紧回宿舍洗个澡,一边去推车门。 没推动,车门还是锁着的。 司机一愣,说了声抱歉,给她开了锁。 简舒华也跟着下来,手插在裙装的口袋里,靠在车旁,沉默不语。 风吹起他的头发,迎着月光勾勒出脸庞柔和的轮廓,显得男女莫辨。 秋杉问:“你也要回学生会吗?” 他轻轻应了一声。 “你……”简舒华刚开了头,停下来,重新组织语言,委婉地提道,“卓谛谈过很多女朋友,你还是……小心一些。” 再看向秋杉时,他愣了一下,发现她撇下嘴唇,微微眯起的眼角显得十分委屈。 “我也没办法呀,另外两个……我不敢找。” 一个人去游乐园那也太寂寞了!她现在的情况,又不方便随便拉一个女生,万一变成欺骗少女感情的渣女就糟糕了。 “所以你是觉得,方卓谛肯定不会弯,很放心吗?”简舒华微微好笑,提醒了一句,“可正因为他是直男,你不觉得……” 更危险吗? 他沉默的目光在秋杉身上转悠了一圈,令她微微地脸红了,小声说:“哦,这确实是个问题。” 女款的长风衣披在她肩上,其实挺适合的,他想。 他伸出手,替她理了理衣领,看她发愁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好心提醒: “其实,你可以找我。” 第59章 非典型陈情。 秋杉开始展开想象力, 如果自己一边和方卓谛“同居”,一边和简大小姐“约会”的消息传到学校……那不知道又会发展出怎样离谱的版本了,不敢想。 她忍不住摇摇头, 笑了。 “你那么忙,我怎么好意思总是打扰你。”秋杉对上少年的眼睛, 莫名感受到了一丝忧愁, 又悄悄转开了目光,小声说, “反正我们班长闲着也是闲着,他也爱玩……” 简舒华明白她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 听起来很合情合理,但—— “你的意思是, 和他一起会比较轻松,对吧?” “……呃。” 秋杉想, 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是听他酸溜溜的语气, 说出来就好像有点伤感情。 她很知趣地选择闭上嘴。 朋友之间也常常会有一种微妙的竞争意识, 她想起以前和院里其他小朋友走得近时,弟弟也会不太高兴,抱着小鹿积木过来黏在她身旁,虎视眈眈瞪着其他人。 这时看着简舒华, 秋杉不禁微微走神,很自然地想起了小秋。 医院那边说,他最近复健很顺利, 说不定能提早出院。 对了,国庆大礼包已经做完了,该给他带一份新的。 按照原计划, 如果小秋十一月出院,刚好来得及在省赛之前换回来,之后她也不用提心吊胆了,更不至于背上欺骗纯情少年的罪名…… 秋杉一时思绪发散,想得专注,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简舒华已经陪着她回到了宿舍楼下。 她愣了下,赶紧把风衣脱下来。 “衣服还给你,谢谢啦,还有今晚的事情。”她下意识要说一句“你真好”,话到了嘴边,猛然想起对方的真实身份。 原本对着女孩子,怎么甜言蜜语都觉得没问题,现在她却不免拘谨起来,抿起嘴唇朝他笑了笑,又低下头。 简舒华摇头表示不客气,接过风衣,随意地搭在臂弯上,突然提起秋弟弟住院的事情。 “……什么?”秋杉没反应过来。 “你弟弟。”他轻声提醒,“他是不是快回来了?” “啊,对。我刚才正在想这个问题呢,”秋杉高兴起来,脸上浮起笑意,又很快转化为犹豫,“但是,手续上的事情……” “手续倒不难办。”简舒华深谙此道,“麻烦在于,其他人。就算你们俩长得再像……也还是不一样的。” 秋杉默然。 她原本想得很简单,以为自己能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三个月,功成身退——不是说,信雅的特优生都是透明的吗? 现在麻烦大了,她和其他同学关系不算亲近,或许还能瞒过去,但是她这几位舍友…… 自己倒是可以摆脱“小给佬”的身份,一跑了之,可是他们呢? 这种没良心的事情,她做不出来。 秋杉望着院子里的玉兰花不禁发呆,一阵风吹过,有一只手伸过来,替她拨开了吹乱的刘海。 “如果你把他们当做朋友,还是找个机会,好好说清楚吧。”简舒华的声音压低了许多,没有再刻意凹出女性化的音色,但依然很温柔。 “误会也好,阴差阳错也好……你要记住一件事,如果有人喜欢你,那肯定不是你的错。” 她心里倏地一跳,忍不住抬起头。 七八栋联排的院子里前就架设了一盏路灯,瓦数不低,明晃晃地照着眼睛。 微微发白的灯光照在少年浓密的睫毛上,隐隐闪着一层银晖。 他垂着眼睑,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如果我说——”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不自觉向前走了一步,想要离得更近一些。 简舒华这张脸足够有诱惑性,平日里张扬锐利的眉眼放松下来时,便显得无害,还有点令人爱怜的脆弱感。 秋杉感觉眼前恍惚了一下,猛然惊醒,后退一步。 不行,看着他现在这副模样,要是真的动摇的话,总觉得自己在搞百合…… “打住。”她说得很坚决,有些语无伦次,“我、是说,不管你想说什么,先停下。” 简舒华:“……” 他只能停下来,睫毛抖了抖,露出一双茫然又好似有点受伤的眼睛。 因为是他,所以不行吗? 就算简舒华并不是很在意面子的人,对于这个反应,依然觉得很受打击,他深深叹了口气,慢慢后退,两人之间的脚下地砖重新被灯光笼罩。 “抱歉。” 他刚开口,就发现声音重合了。秋杉顿了顿,盯着路灯下的影子,很慢地说下去:“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 不到片刻,她的目光又移了回来,表情很犹豫。 要是到现在都还没领悟到简舒华的另一层意思,那她未免也太蠢了。但正因为感受到了,如何回答才变得更加艰难。 秋杉想了许多话,到嘴边又还是咽了回去,最后含糊地问:“你现在这样,以后有什么打算呢?到高考体检的话——” 应该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吧? 简舒华接触到她的眼神,微微屏住呼吸。 不是没有可能,而是她没办法接受现在这样的身份? 没有拒绝,那就是有希望。想通这一点,他轻轻舒了口气。 “家里还有些事情要解决,很快了。”他简略地解释了一下,“只要一切顺利,不会影响高考的。” 至于学校里的手续,和其他同学的反应,那都不是简家人需要担心的问题。 她默默地点头。 “说到以后,”简舒华轻声问,“那你呢?” ——当然是回剧组搬砖。 秋杉不假思索,她想对方也不是真的需要从她这里得到这个回答。 对于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来说,工作无非就是为了赚钱养活自己,在演艺界打工,自然是因为……毫不惭愧地说,来钱快。 现在弟弟的医药费解决了,那么,她也就没有那么迫切的、赚大钱的需要了,也许可以考虑回去读研深造,或者换个普通点的白领工作,过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 “我还没想好。”秋杉说着,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坦白说,“我挺喜欢演戏的,但是,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这个工作环境有点糟糕。像我们这种没什么能力和背景的小透明……可能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 “那我们可能就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简舒华说。 他用陈述的语气说出这一句话,很克制地没有流露出明显的失落情绪。 但秋杉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这话没错,娱乐圈始终和资本挂钩,只要她还身处其中,总有间接的接触机会,也可能收到这些朋友的恩惠。 ——如果她没会错意的话。简舒华这么说,是隐晦地表示,可以帮她。 无论是他,还是方卓谛和其他人,他们家里的业务范围很广,或多或少都能和娱乐圈沾点关系。 秋杉诧异地抬眼,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问:“你是希望我继续……呃,逐梦演艺圈?” “只要你喜欢。”他摇摇头,“我并没有想对你的决定‘指手画脚’的意思。” “我还以为,以你们家里的背景,应该不会很高兴和戏子做朋友……更别提女朋友了。”她扯了扯唇角。 简舒华还是摇头。 “或许吧,但他们没剩下多少颐指气使的时间了。”他淡淡道,“至于我——你已经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但她还是很惊讶,各种思绪在脑海中绕过一圈,最后慢慢散开。 “有机会在信雅认识你们,我真的很高兴。”秋杉说到这里,抬起手握住他的指尖,但只是很短暂地碰了碰,就松开了。 她继续说: “但是,从各种意义来说,我们本来就不可能成为朋友的……我和你们。” 简舒华原本想要挽回她的手,顿时也停下了,僵了僵。 “你不想——” “不想。”秋杉说得很坚定,也很干脆。 她怕再次看到少年受伤又迷茫的眼神,缓和声音重新解释,“如果我想借着别人给的资源扶摇而上,那早就有很多机会了。” 秋杉顿了顿,干巴巴地补充: “被金主包养的机会。” 院子里再次沉默下来。 简舒华几次想要说点什么,可是他们立场差别太大,稍有不慎,说出来,只会让彼此难堪,也会进一步拉开他们的距离。 “那不一样。”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被隐藏在衣领下的喉结微微颤动,有些艰难,“金主,那是钱色、或者完全是金钱利益的交易。” 但如果她找他们帮助,那也不过是另一种层面的施舍。秋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时间不早啦,”她振作起来,甩去莫名低落下来的情绪,打起精神说,“你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吗?早点回去吧,祝你早日……嗯,恢复你真正的名字?” 说到最后,她半开玩笑地扬起眉毛。 她朝门口迈出几步,回头看时,简舒华还站在原地没动。 秋杉收回目光,踏上台阶,身后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些。 “那如果,不是利益交换,也不是情感施舍,而是……正式的恋爱关系呢?” 秋杉停下脚步,拉开门同时回过身,慢吞吞地往后退。 但这一回,她露出微微的笑容,朝他眨了下左眼。 “我现在需要处理和两位室友复杂纠葛的感情关系,还要准备期中考和化学杯复赛,实在没有能力和事件去思考别的了……唉,这一次可以饶过我吗?拜托啦。” 她比了个十字,不等简舒华回答,就嗖地溜了进去。 宿舍大门在他的眼前倏然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落锁。 简舒华怔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心跳得飞快。他轻按了下胸口,并没有想象中被拒绝的酸涩感。 或者,那本来就不算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拒绝。 第60章 谈心吗。 周末晚上返校, 202的这三位回来得都很早。 云鹤随手推开门,看到秋杉端坐在茶几前翻讲义,还吓了一跳。 “你怎么回来了?”他稳住心情, 状似随意地问,一边走到茶几边, 去够自己的水杯。 秋杉掩饰地咳了声:“有些资料没带。”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填补, 这道理果真没错。 秋杉认真地反省了几分钟,认为自己并不是不知悔改的人, 但她依然觉得……很难启齿。 心理准备做了很久,也努力了很久,但现实和理想总是有差距的。 她张了张嘴,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盯着云鹤发愣,没一会儿把他看得也发慌起来。 “怎么了,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秋杉赶紧摇头。 云鹤悄悄地咽了咽口水,在沙发另一端坐下, 作势整理鞋带。 当然, 他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室友突然神魂颠倒地爱上了自己——倒不如说,被她那古怪的眼神盯着,怎么也不可能产生这种错觉的。 总之,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下意识地低头检查了自己的衣服, 鞋子,没发现什么问题,连鞋带的蝴蝶结都十分完美。 没找到问题, 云鹤莫名焦虑。 难道他找新代购买的球鞋被冒牌了? 不,不对,云鹤立刻否决了这种可能性。秋杉根本不关注这些, 恐怕连牌子都不认得。 他只能板起脸,凶巴巴地问:“看我干嘛?” 秋杉紧急思考,故作镇定地回答:“突然间看到你回来,有点惊讶……” 话音刚落,面前的大男孩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 是吓到她了吗?不会吧…… 云鹤皱着眉头,抱胸反思自我,秋杉又微微不安,想找补,但门口又是哐一声。 酷哥乔公子拖着行李箱走了进来。 这周末亲戚从国外飞回来,给他送了个限量版的。他对新的箱子略不适应,刚进门就撞到了拐角。 乔桓低头看了一眼,没有刮痕,也就懒得理会了,刚转进客厅,第一时间发现气氛有些微妙。 秋杉默默地拿起茶几上的讲义,往旁边挪了挪。 这沙发足够大,她和云鹤各坐一头,中间的位置其实还绰绰有余。这明显回避的行为看在乔桓眼里,当然没有被错过。 “你们……”他也跟着皱起眉,审视地望着他们,似笑非笑的眼神里颇有几分耐人寻味。 云鹤思路被打岔,注意到他带来的箱子:“好吵……你还需要带箱子来学校?” “不是我要用。”乔桓说得简短,径直握着拉杆把它推到了秋杉面前,扬了扬下巴示意:“喏。” 就是借给她装书的意思。 高中生的教科书加上各种习题试卷,从教室到宿舍,装满书桌、柜子,再到收纳箱都不够用。如果突然需要搬宿舍,换教室的话,那简直是噩梦。 云鹤懂了,却忍不住侧目:这种时候你就借个箱子?就这样? ——好歹身体力行,帮人搬过去呀! 乔桓冷冷地回了他一瞥:不用你废话。 呵,天真,难道他没想到吗? 堂堂乔家公子,搬行李哪有自己来的道理,就有一群小弟毛遂自荐,再不济,也还有自家司机帮忙。 可让别人来做,不说秋杉答不答应,整件事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两个人在无声的目光中进行了几回合无聊且幼稚的交锋。 而秋杉虔对着箱子上下打量后,生出了微微的忧虑。 虽然没看到牌子,但合理推测是奢侈品,摸起来手感也很不错,杏粉的外壳表层涂了闪亮的膜,将土味和时髦巧妙结合在一起,令人叹为观止。 而以她对奢侈品浅薄的了解,越昂贵,不一定好看,但一定越脆弱,越没有实用性。 书本又厚又重,搬运起来难免磕碰…… “这不太合适吧?”她问。 “是么?”乔桓不以为意。 坏了再买过就是了,本来就不是什么保值的东西。他大可以随手一挥:“家里多的是,随便用。” 但望着秋杉亮晶晶的眼睛,怕她有负担,他又把话咽了回去,绷着脸,不咸不淡地说:“太少女了,我不喜欢。” 你就当废物回收利用好了。他状似不在意地说,心里也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秋杉对此表示怀疑。 信雅贫富悬殊巨大,有钱人和有钱人也不是一个级别的,但共同点都是年纪轻,又容易被社交圈里的整体氛围影响,对时髦的追求口味自然也很相近。 她已经见识过十七八、岁的男生的审美品位了。 发型是某某球星的莫西干同款,球鞋也是因为谁谁的带货限定外加签名,具体长什么样不重要,哪怕是荧光粉,魔鬼绿,或者基佬紫,贵就完事了。 秋杉还清楚地记得,就在国庆度假时,方卓谛还如获珍宝地将朋友圈里堂姐送他的芭比粉球鞋晒出来,整整一套九宫格,以及一脸幸福…… 乔桓还跟他有模有样地讨论了这鞋的舒适度。她以为,他们可能还挺喜欢粉色的呢。 秋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那粉嫩的塑料箱外壳,说:“那怎么好意思夺人所爱呢?我过两天就还你,保证……呃,我尽量保证还是跟新的一样。” 她不太确定地补上后半句话,依然为它的质量感到担心。 乔桓“嗯”了一声,已经走开了。 他从冰柜里拿出一瓶汽水,看了看紧闭的单间门,正好云鹤也问了出来:“卓谛呢?周末都没见到他的影子。又跑去哪里玩了?连滑雪场都舍得错过,稀奇啊。” “没看到。”乔桓同样表示。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齐刷刷转向秋杉。 “总不能一直在云汉路认真补习吧?”云鹤起了疑心。 方卓谛外面那套公寓就在云汉路,由于开发商给小区取了个自认为高雅,实际上很拗口的名字,他们谁也没记住。 秋杉捧起水杯掩饰表情,望天花板。 “我也不知道啊,我回宿舍住了。” 她站起来,一手抱着那叠讲义,一手握着杯子,轻飘飘从他们身边晃了过去。 在进房间之前,秋杉犹豫了一下,又转回来:“乔桓?” 乔公子抬眼看他。 “你现在有空吗,我正好有事和想和你说。”她尽量表现得镇定,不在云鹤面前露馅,硬着头皮自我说服。 嗯,矛盾要一个个解决。 就先从这位开始吧。 * 首选酷哥,当然是因为他足够高冷,不屑于搞什么阴谋手段。同样,他为人处世都是干脆利落的风格,就算告白被拒绝,也不会死缠烂打,给自己流露出丝毫狼狈的机会。 不过事关“出柜”,秋杉琢磨着,怎么也要找个适合的地方,避开闲杂人等。 她的视线在宿舍里转了一圈,路过一个眼睛里写满了问号的云鹤,感觉不太妥。 单间的墙壁隔音不错,但充满了私密性,怎么也不像是解决一段不该开始的感情的地方。 乔桓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看了一眼房间门,淡淡说:“去楼下,院子里安静。” 太阳还没落山,离大多数学生的归校时间还早,七八两栋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小博美趴在自己的窝里,好奇地往外谈脑袋。 “你想说什么,”乔桓不等她酝酿,就开门见山,“学习更重要?还是——想来想去都还觉得我不是你的菜?” 秋杉:“……” 话都给你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他心平气和地:“我没有那么脆弱。” “纠正一下,”秋杉小声说,“不是因为喜欢类型……嗯,我是说,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是我真的没有想过……” 乔桓静静看着她,不语。 “当然,学习很重要,和我们普通人来说,高考是改变命运的机会,这话不假。”秋杉在心里补充,虽然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但就当是为住院的弟弟解释吧。 “我没有想过在高中谈恋爱,也是因为……我们赌不起任何失误。”她轻轻眨了下眼睛,尽力展现出真诚无辜的一面。 那双眼睛望着乔桓,就像在问:你能理解的吧? 他不置可否,唇角似乎往上提了提:“那你高三想报什么?我们可以考同一个学校,以后再说。” “……” 太爽快了吧! 秋杉本能地感觉,绝对不能顺着这个话题接下去。太危险。 得想办法蒙混过去…… 她脑海中闪过各种熟悉的台词。 就在她前一个跑龙套混过的剧组里,女主角从高中开始单恋男主角七八年,而清冷男主角一心考TOP2,被缠得无奈,苦口婆心劝她:“你对我了解有多少呢?可能我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台词熟悉倒是熟悉,就是这模式好像不太对劲。 打住,秋杉及时扼住散发的思维,回过神来。乔桓也很有耐心,“嗯?”的尾音微微扬高,多了一些压迫感。 她抿起嘴唇,扯出一抹笑。 “那你喜欢我什么呀?” 要是感情能说得清楚的话…… 乔桓心道,他也不会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弄明白这种情绪的由来。 “可能是荷尔蒙冲动吧。”他说得坦然。 秋杉被呛了一下,委婉提醒:“可你不是异性恋么。” 就算青春期的荷尔蒙躁动,也不可能说弯就弯呀! 乔大公子扬起下巴,摆出“这有什么”的气势。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慢慢说:“合眼缘。” “你第一次见面明明说我……”秋杉小声说,还没说完,就那双直勾勾望着他的黑眸堵住了。 “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他一边剖析自我,一边说,“简单来说,和你相处的时候,不需要想太多利益纠葛。那天我说了不恰当的话,是因为……” 乔桓的视线定格在她的脸上。 因为“他”长得太好看,是那种足以让同性充满危机感的程度。 就算乔桓条件优越,并不用担心这些,却先入为主地认为,这种人很擅长利用皮相的优势,担心“他”会…… 事实证明,他是被之前那几个负面榜样的特优生带了太多偏见,些许的愧疚感产生后,很快转化为更多的关注度。 当他第一次那么在意另一个人的时候,而那个人本来又足够优秀,不知不觉有了异样的心思,也就很顺理成章了。 秋杉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你是说,我和其他同学不一样吗?”她轻轻笑了起来,显得很放松,“可能是因为,我不需要从你身上获得什么吧。我和你们的关系如何,不会影响到我父母的工作,不会影响到家里的生意……” “你是说,他们都怕我。”乔桓微微皱眉。 “其实我也怕呀,要是得罪了人,也很难在学校里待下去的,”秋杉立刻说,“云省没有哪个高中比信雅能提供的奖学金更丰厚了——唔,外省可能也没有。” “怕么?”他轻哼一声,“我怎么觉得,你做什么事都那么自由,好像从不考虑后顾之忧?” “有吗?”她睁大了眼睛,飞快地眨了眨。 “有。” “……好吧,”秋杉的睫毛垂下来,“其实是因为,我还有退路。” 乔桓看着她,等她说下去,但秋杉再一次卡住了。 她期期艾艾地说:“这种事我很难说出口……而且我也没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 “如果你们生气了的话,我该怎么办。” 她说得太玄乎了,乔桓双手抱胸,对她藏在话里的指向性毫无头绪,略感茫然。 “说什么,”乔桓拧起好看的眉毛,扩大了怀疑的范围圈,“你总不能告诉我,你其实是双性恋,又自由地喜欢上女生了吧?” 她一时没接话,他自顾自地猜测——第一反应是:“是谁,简舒华?” 秋杉摇摇头,却让他无法确定她否认的是哪一句话。 “因为我就是。”她说。 但与此同时,博美突然蹿了起来,哗啦啦的细链子撞得小木屋叮当作响,整只狗冲到了院子前,对着篱笆外汪汪汪一阵乱叫。 周末没人在,它孤独地睡了大半天,此时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 乔桓:“……” 乔公子的脸都黑了,怎么偏偏它在这个时候叫? 最关键的话完全被盖过去了! 他抛下秋杉,沉着脸走过去去。 结果是方卓谛拎着一袋烤串站在门外,对着那热情的博美也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哎呀,来福先生,这个你可不能吃,会生病的。”他絮絮叨叨地,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晃了晃,试图安抚小狗,但只换来了更激烈的吼叫。 “小型犬的危机意识很强,”乔桓的声音从旁边飘过来,“你这烤串味道太大了,它认不出你。悠着点,别招惹它。” 方卓谛的手一顿,讪讪收了回来:“哦,也对。” 他目光一转,看到了树荫下发呆的秋杉,又狐疑地问道:“你们两个偷偷摸摸在这里做什么?” 乔桓:“……” 第61章 啵啵。 乔大公子很不高兴。 具体表现在, 方卓谛热情分享烤串的时候,他理都没理,冷着一张脸, 手插在裤兜里转身就走,将酷哥的作风贯彻到底。 什么偷偷摸摸的, 这形容就好像他们有多么见不得光一样。 ……不, 还真是这样。 “他又怎么了?”方卓谛站在后面,看着酷哥的背影消失在宿舍门口, 挠了挠脸颊。 秋杉刚咬下一口鱿鱼串,正在和纠缠着木签的鱿鱼爪搏斗,没法回答,只能摇头。 他也习惯了乔桓的脾气, 没觉得生气,又笑眯眯地从书包里拿出汽水。 秋杉单手接住他抛过来的可乐, 一边被辣得嘶嘶地抽气,舌头很含糊:“唔……谢谢。” 方卓谛回头看着她鼓鼓的腮帮, 一时没忍住, 伸手去捏她的脸颊。 秋杉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浓密的睫毛猛地一颤,抬起。 少年的指腹略显粗糙, 应该是经常打球磨出来的茧子,伴随着突然出现在脸颊上的温度,很难不让人产生一些旖旎的误会。 这是干什么? 刚才正和乔桓认真地聊“感情问题”, 秋杉的心情还没完全缓过来,心跳有些快。 她错开半步,一分神, 手里那根鱿鱼串摇晃着倒下来,啪地拍在对方的手背上。 方卓谛也愣住了。 他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飞快地收回手,拢在唇边轻咳一声。 “哦,那个……好像沾到辣油了。”他非常生硬地掰了个解释,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她,目光飘向远处。 秋杉半信半疑地摸了摸脸颊,她没有用手帕的习惯,但方卓谛都塞到她手里了,只能接受这份好意,去擦拭唇角。 “谢谢。” 她折起手帕,又想起什么,好心地提醒他:“对了,你周末是不是翘了个什么活动?云鹤他们刚才还在问来着……” 那天从游乐园出来,被简舒华逮到,秋杉就觉得很不对劲。 她反思了一下,应该是游乐园的问题,要是他们是去网吧通宵打游戏,那就不会有这种错觉了。 很难想象乔桓他们知道他俩跑去游乐园“约会”,会是什么反应…… 她又嘶了一声,想,得提前串好口供。 “嗯?那个啊,”方卓谛也想起来了,唇边的笑意微微僵硬,很快又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滑雪场有什么好玩的,他们那圈子的人和我们也不熟,去了也无非是商业互吹,很无聊的。” 当然,真正想让他避开的原因还有一点——会有很多漂亮女孩,也许当中还会有他的前女友,但这个就没必要告诉秋杉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要是想滑雪,还是得去惠斯勒——” “什么?” “咳,是在加拿大。”看到秋杉眼中流露出的疑问,方卓谛又补充,“以前和会长,还有阿桓他们去过几次。” 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么说,听起来好像在炫耀什么似的。 “那还要出国啊。”果然,秋杉拖长了声音。 但她的重点并没有放在这上面,而是问,“加拿大纬度那么高,冬天去滑雪,会很冷吧?” “还好,室内都有暖气……唔,就是戴眼镜不方便,得换成隐形,”方卓谛说着推了推镜框,看她眨着眼睛好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以后有机会的,可以一起去。不过,你很怕冷吗?” “有一点。”秋杉点头,“我以前住的地方都没有暖气,学校宿舍经常停水,有时候还没有热水……” 这回轮到方卓谛倒吸一口冷气。 冬天没有热水洗澡! 这简直是无法理解的事情,他光是想想都觉得脖子发凉,而秋杉说到这里,停下来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的手看起来很柔软,方卓谛的目光也跟着落在那双单薄的手掌上。 手指修长,指甲被剪得圆润,透出亮晶晶的粉色,关节却有些粗糙,还残留着淡淡的红晕,肤色略有些参差,才显得不够完美。 秋杉注意到他的目光,很快放下了手,语气自然地接了下去:“太冷了,很容易长冻疮,所以我不太喜欢冬天。” 一不小心,话题就扯远了。 秋杉将烤串以标准的抛物线扔进了垃圾篓里,拍了拍手,看方卓谛还在发呆,提醒他:“记得你之前说的,别告诉他们你和我去了……” “嗯,知道知道。”方卓谛回过神来,郑重地点头,“期中考将近,我怎么会出去玩呢?当然是在复习啦。” 两人对好了口径,拎着烤串回到202,乔桓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不知道是不是在生闷气,剩下三个人很快把烧烤瓜分干净。 云鹤吃得心满意足,完全忘了要质问方卓谛放鸽子的事情,玩了会儿手机,一抬头,舍友们都走到门外了。 秋杉啪一声关了客厅的灯,宿舍里顿时一片漆黑,只剩下手机屏幕的光线。他才发现离晚自习不到五分钟了,赶紧去收拾书包,飞快地追出门。 秋杉和方卓谛就在前面不远,聊着物理习题,乔桓和他们错开几步,看着路边的桂树。 落日余晖渐渐被亮起的路灯覆盖,桂花一小簇一小簇的藏在枝叶下,本来就不起眼,但是存在感依然很强烈,空气中飘着浓郁的香气。 云鹤对这气味有点敏感,揉了揉鼻子,看着他们的背影,放慢了脚步。 就这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快到教学楼的时候,秋杉反而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突然落了队,直到云鹤赶上,她碰了碰他的手肘。 “下课后,你等我一会儿?” “哦,”云鹤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猛然回神,“……啊?” “不行吗?”她弯起唇角,“我请你喝奶茶。” “当然没问题。”云鹤很快说,“不喝奶茶也行。晚自习都十点了,不想喝那么甜腻的。” “哦,健身需要吗?”秋杉笑,“刚才吃烧烤就不需要自制力吗?” 他一本正经地坚持着自己的原则:“肉类是补充蛋白质,当然不一样,奶茶都是糖……” 预备铃响了,秋杉打住话头,加快了步伐,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台阶。 云鹤还在想她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被方卓谛戳了戳手臂:“他跟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云鹤镇定答道,“就是约我去吃夜宵。” 方卓谛:“……” 不就是夜宵么,你这么得意干什么,整得跟你告白了一样。 不过方卓谛不知道的是,告白这件事其实已经发生过了——不是那么直接,但也一点都不委婉,直接把当事人一方吓跑了的那种。 云鹤想来想去,晚自习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秋杉那张笑吟吟的脸,已经有了预感。 她给的答案肯定不是自己想要的,所以,才那么小心翼翼地要请他喝奶茶。是怕他生气吧? 云鹤给自己做了预想,并不觉得生气,只是有点……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非要说的话,可能是沮丧更多。 ——他也没那么可怕吧? 他以前只当过被追求者,只知道追求的一方常常显得很卑微,倒没见过反过来的。 云鹤盯着习题卷发呆,心情复杂,都没留意到下课铃是什么时候响起的。 等到秋杉端着两杯热饮走过来,放在桌上,他也没再拒绝,直接拿起一杯,咕咚几口就没了三分之一。 秋杉微震惊地看着他的杯子,又晃了晃自己的,大杯奶茶沉甸甸的,黑糖珍珠在芋泥糖浆里若隐若现,喝完这么一杯,绝对热量爆炸。 “不是说不喝奶茶吗?”她故意问。 “偶尔喝一杯又没有关系……”云鹤含糊地咬着吸管,他需要一点糖分来缓和心中的苦涩。 秋杉看他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叹了口气,也坐下来,双手交叠压在桌面上。 “我还没什么都说呢,”她试探着问,“你不太高兴吗?心情不好的话,要不我们换个时间再聊?” “不用,我已经猜到了。”云鹤一听,脸色更黑了。 她给的暗示都这么明显了,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懂。 “……哦。” 秋杉安静下来,觉得气氛有些尴尬,默默地喝奶茶。 她还酝酿了好久,想着怎么劝说云鹤“男男之间是没有前途的”——甚至打算厚着脸皮鼓励他去追求她的演员马甲——没想到对方贴心地替她省了这一步骤。 ……嗯,就是心情复杂。 云鹤咕噜噜把奶茶喝到了底,吸管被堵住了。 他郁闷地戳了戳杯底,随口问:“你买的是什么?” “是马克啵啵……”秋杉说到一半感觉哪里不对,紧急改口,“对不起口误,我是说,芋泥波波。”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口误,是玩游戏玩多了吧! 云鹤突然警觉:“你们周末……不会一直在打游戏吧?” 不会玩的是强势双排上分组合吧?那好像还是情侣标配…… 他的眼神越来越怀疑。 “啊?怎么会,”秋杉一本正经,“有宝宝锁的,周末每天最多一个小时。” 云鹤:“……” 这是重点吗! “你们双排为什么不叫上我?”他啪地放下了奶茶杯,气势汹汹追问。 秋杉失语片刻,这就是你的重点吗? 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旺盛的好斗心,重点还这么偏离,她不太能理解。 但她忍住了,和颜悦色地应着,“好,下次一定拉你。不过我才刚玩几天,你不嫌弃的话……” “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明明是你嫌弃我。”云鹤突然说。 咔哒地,塑料杯触碰到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在不算安静的奶茶店内并不突兀。 秋杉呆了呆,余光看向周围的学生,微微紧张。 云鹤深吸一口气,也努力压下了倾诉欲,动了动嘴唇,声音微不可察:“难道不是吗?你说你喜欢男生,我就是男的,但你不喜欢我,那不就是因为看不上……” “打住打住。”她忍不住坐直了,“我没说过这种话,也没这么想过。” “我知道,你肯定会说,是口味的问题。”他继续小声嘟囔,“但其实是一个意思,我没那么脆弱,你完全可以直接点。知道乔桓是怎么拒绝那些女生的吗?要断了别人的心思,当然是越冷酷越好。” “……” “像女人一样那么心软,不是什么好事,知道吗?要是以后遇到渣男怎么办?本来没错,也变得好像是你对不起别人一样。” 少年望着她,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似乎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秋杉哑然,张了张嘴,原先到了舌尖的话转了一圈,不由咽了回去。 “但我还是不明白。”她低头拨弄着吸管,含含糊糊地说,“我以为你喜欢的是……嗯,集训的时候,你说过的那种类型……不管怎么说,是女生没错吧?” 云鹤也沉默了一会儿。 “我和她只是见过一面而已,”他大概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显得很冷静,“说实话就是,我们互相不认识,对她的了解只有一张脸,别的什么也没有。现在不认识,以后也肯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我也——” “但是你考上了信雅啊,我们被分到了一个班,一个宿舍,你说缘分也好,这就是区别。”少年说得认真,一双漆黑的眼眸看得她心慌意乱,只能低头咬着吸管来回避。 “抱歉。” “……没事。”云鹤说得艰难,说服自己抬起唇角扯出一丝笑,“已经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离开奶茶店时,云鹤走得飞快,而秋杉故意放慢脚步落在后头,捧着那杯没喝完的芋泥波波,望着校道发呆。 才刚走出门口,身边传来一阵喧哗,她转头望去,被一群女生投以注目礼。 她们似乎都很意外会在学校的奶茶店看到她,表情都有些古怪。只有简舒华朝她扬起下巴,含笑示意。 秋杉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好像就是……她转学第一天时,见过的那几张面孔,和现在看到的完全一致。 双马尾朝她哼了一声,扭开头,其他人顿了顿,也很快继续攀谈起来。 简舒华按住双马尾的肩膀,轻轻一拍,说了句什么,然后在她眼巴巴的注视下,朝秋杉走来。 没有客套的招呼,很自然地开启了话题: “怎么突然改口味了?” 秋杉下意识举起奶茶看了一眼。 “哦,”她清了清嗓子,“我请云鹤,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就随便挑了一种……” “嗯,我看到他了。”简舒华点点头,不动声色地问,“今晚回宿舍么,还是?” 秋杉迟疑地拖长声音:“还是去云汉吧。” “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意见?”他突然说,唇边隐约浮起淡淡的笑意,“当然,只是建议——卓谛需要好好学习,你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啊? 他为什么也需要静一静? 秋杉没想明白,但简舒华的话总是更有说服力,她想了一会儿,茫然道:“那我不是只能留宿街头了?” 还要带着(乔桓赞助的)一箱子的课本讲义…… 简大会长忍不住笑出了声,努力止住笑意,问:“我记得,你来的第一天,差点被阿桓赶出宿舍,当时你是怎么打算的?” “去找宿管。”秋杉微微苦恼,“但现在没有突然换宿舍的理由啊。” “嗯,想法不错。”简舒华予以肯定,随后说,“找宿管确实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之一,不过,在信雅,也不止这一个管用。” 秋杉歪头看着他。 “少女”微笑。 “比如,找学生会?” 秋杉还没回答,被他抬起指尖,轻轻碰了碰手背。 奶茶的温度凉下来,和简舒华想得差不多,她的手也有些冷。 属于另一个人的掌心温度贴上来,手腕一紧。秋杉微微错愕,不知道该不该抽出来,下意识去看身后那群女生——好在她们已经进了店里,隔着磨砂的玻璃门,什么都看不清楚。 “那,学生会能怎么解决呢?”她慢吞吞地问,用指尖去戳对方的手心。 简舒华没有直接回答。 “等一会儿,我叫司机来。” 第62章 “你经常带女生回来过夜…… 简家的老宅在临江的半岛上, 秋杉原本还想着,他们家有没有什么不能随便带外人过夜的规矩,等到进了门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靠近院子的阳台还亮着灯, 屋里却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她从玄关望过去, 除了配套的家具和陈设的装饰物, 客厅里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收拾得未免太整洁了, 看不出有人生活居住的痕迹。 “家里没人,随意些。”简舒华开了灯,给她找出拖鞋,递过来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 秋杉没看懂, 忍不住问:“你们家——” “祖父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最近在住院休养。”他轻描淡写地解释了几句, “他那几个儿子女儿也不住在这里,要献殷勤, 当然也会直接去医院。” 对他来说, 刚刚正好。 叔伯和姑姑都被他用这么疏离的称呼来指代,秋杉不用再问,也知道他和祖父的关系没好到哪里去。 她换上拖鞋,踩在锃亮的瓷砖上, 左顾右盼,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有些局促。 “也没什么, 我的确和他们没什么感情。”简舒华说。 “没有其他人了吗?”她委婉地问,“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不方便吗?” “平时有家政,司机住在附近, 有需要的话几分钟就能到。”简舒华笑笑,并不介意直言,“哦对了,保姆走之前做了夜宵,尝尝吗?” “哦,我在学校已经——” 已经和云鹤喝过奶茶了,秋杉正想这么说。 虽然说是喝奶茶,但现在的奶茶升级换代速度之快,早已经不限于奶和茶,小料就装了大半杯,一杯芋泥啵啵下去,够饱的了。 但简舒华已经先一步走向了厨房,秋杉想起他刚才跟着学生会那群女生一起,遇到自己就直接过来了,显然没吃上夜宵,她立刻改口为:“那我陪你吃。” 炖盅就放在流离台上,指示灯一闪一闪的,简舒华的脚步随之一滞,眉毛也扬了起来。 秋杉看到他那副微妙的表情,好奇地打开炖盅盖瞧了一眼。 是燕窝莲子羹,还放了不少红枣,一看这色泽,就很符合刻板印象里适合女孩子的甜品。 知道小主人要回来,家里的保姆特意准备了这些,用心良苦。只不过,保姆不知道的是,他不是女孩子,也没那么喜好甜食。 秋杉的眼神逐渐复杂,同情地望着简大会长。 为了假装女孩子,也要假装自己很爱吃这些东西吗?其实没必要的…… 简舒华不动声色:“怎么了?如果你也不喜欢的话,就放着吧。” “回头倒掉吗?那也太浪费了。”秋杉立刻捧起了碗和勺子,一本正经道,“我来帮你解决,嗯,一部分吧。” 秋杉主动帮忙把餐具摆上桌,看简舒华也坐了下来,才捧起自己那碗莲子羹。 勺子慢悠悠地舀起一勺,晃了晃,又放下了。 不是她不爱吃,实在是因为肚子里那些芋泥还没消化,她努力喝了两口,腻得慌,慢吞吞地放下了碗,托腮看着对面。 小桔灯嵌在墙上画框的两侧,照得餐厅里光影朦胧。 她看不懂那些线条诡魅的现代风艺术品,觉得还是看美人更赏心悦目,又收回视线,转向身旁的少年。 也许是因为没有别人在,不需要那么注重形象报复,简舒华也随意了许多,用手帕抹去唇膏,又将校服的上衣领口解开一颗扣子,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平时没见过他挑食,这会儿,他却相当刻意地从碗里挑出了煮得黏糊糊的红枣,当着她的面,也毫不顾忌地撇到一旁,镇定自若地继续喝。 刘海因为低头的动作垂下来,他一手撩起耳边的碎发,绕着食指打转,神情隐隐烦躁。 秋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当然不是没察觉,只是摸不清她的态度。 简舒华习惯被人注视。 但是,别的女生看他,是羡慕、是崇拜,又或者是嫉妒。 别的男生看他,就算是欣赏,也多少带了些让人不快的侵略意味,那是天然的男性凝视,就像是买家在打量商品货物,只是不敢表现得明显而已。 而秋杉和那些都不同,他们又有同样一个秘密,这让他不自觉地期盼着从对方那里获得一些特别的…… 简舒华的动作还是变得僵硬了一些,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忍不住,放下勺子:“要是有什么想问的,你还是直说吧。” 秋杉扭捏了一下,垂下眼睑,看着被简舒华放在餐桌一角的手帕,上面还沾着淡粉色的唇膏。 既然他这么说,那她就问了: “你在家里也不卸妆吗?” “……” “我的意思是,”她说着,突然扭头环顾四周,“既然家里没别的人,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这样会更自在一些吧?——啊,如果你们有在家里装监控的习惯的话,那当我没说。” 少年听得怔了会儿,好一会儿才作出反应: “……习惯了。不过你说得也对。”他抬手拢了拢脑后的长发,没了碎发的修饰,精致的脸上更英气的一面显露出来,修长的眉毛挡不住那双眼睛的锋芒锐利。 出于职业习惯,秋杉倒是经常把化妆棉随身携带的,这时候下意识就要拿出来借给他,被他哭笑不得地按了回来。 “哪有在餐桌上卸妆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会儿,秋杉率先挪开了目光,飘向另外的角落。 “这么说,”她若无其事地,“你之前总是请假去医院,不只是因为避开外人体检,也是为了探病?” “算是吧。”简舒华应道,轻叹一口气,“作为晚辈,总得做权礼数……不过还好,可以用学业当借口,老爷子也说了,之后我就不用经常过去了。” “哦……” 可能是觉得她的语气有些不对劲,简舒华顿了顿,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别人知道我们关系不好,也得硬着头皮劝‘到底是血亲,到底是长辈,他病得严重,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去看看也好’……但我想,如果是你的话,或许不会这么勉强安慰我。” 秋杉张了张嘴,有些惊讶。 “我看上去是那么冷漠无情的人吗?”她笑了一下,觉得不太合适,又赶紧板起脸,说,“我不知道。” “嗯?” “现在医院里都有护工,你们肯定也安排了VIP专属病房吧,已经尽义务啦。”秋杉想了想,试探着问,“你去看你们家老爷子,他会把遗产多给你一点吗?” “应该……不会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吧。”简舒华迟疑着答道。 他似乎有点想笑,唇角微微弯了弯,忍住了,才比较正经地跟她解释,“遗嘱早就立下了,如果要改,就需要重新请律师公证,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家里所有人都会知道。就算生病的人脑子糊涂了一点,也不会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简舒华的神情又淡了下来。 “他们真的很需要亲情吗?平时教育你‘都是商业联姻,有没有感情不重要’,需要的时候又要让人真心实意地为病体担忧,可能吗?家里亲戚都是什么性子,老爷子自己恐怕是最清楚的。” 秋杉怔怔地点头,心想,这样的家庭,也不知道该同情谁好一些。 “他需要的,”少年继续陈述,唇角勾起微微的弧度,显得十分凉薄,“是一个能撑起大局的接班人。” 秋杉搅动着那碗剩下来的莲子羹,已经凉得差不多了。 她端起来囫囵吞枣地喝完,开始发呆。 简舒华这样的人,似乎也不需要她来安慰。他的目标很明确,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长辈病重也没有让他动摇多少。 而且,秋杉隐约觉得,他应该还有自己的一些计划,这时候正是机会。 她一边听,一边用勺子戳着碗底烂熟的红枣,笃笃地,直到简舒华都看不下去了。 他不爱吃红枣,但是看着她这么捣鼓,也觉得别扭,制止道:“时间不早了,上楼洗漱吧。” 保姆按照简舒华的吩咐,已经收拾了客房,只不过以为这次带回来过夜的也是平时常和他一起的朋友,没有多想。 她见过双马尾那几个女孩子,很喜欢粘着他们家“大小姐”,想当然地以为是她们中的一个,整理好床铺,又多准备了一套女式的睡衣和一次性内衣裤放在了卫浴间。 秋杉刚进去,就被惊了一下——惊叹简家的家政这么细心周到。 简舒华还没进房间,就听到身后门开了,秋杉从门里探出脑袋问他:“你经常带女生回来过夜?” “……” 简舒华很镇定,没有回答,反而挑起另一个话题:“正好,我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呀。”秋杉打了个哈欠,抬手腕看时间。 就算是习惯午夜才熄灯的高中生,现在也已经很晚了。 “这次考试,有一个留学的交换生名额……”简舒华说到这里,略有些踌躇,报了一所学校的名字。 他是国际班的,口语能力不用说,秋杉一时没反应过来,转了个弯,才意识到那好像是常春藤联盟之一的名校。 “是吗?我好像没听说过。”她随口应道,“如果名额按绩点来算,老班应该会提醒我的。是你们国际班的交换项目?” 简舒华摇摇头。 “全年级排名,不过除了课程成绩,还要看综合素质评分……以往特优生很难拿到这个分数。”他说得委婉。 秋杉一听就懂了。 综合分是看课余活动的活跃表现,包括校外竞赛,在学生会、社团的贡献,这些基本是被精英生包揽的,不会给特优生什么机会。 班主任也很清楚这些潜规则,既然没希望,干脆就没告诉他们。 她歪头想了一会儿,脑筋又转了回来。 “那你现在告诉我,是为了……” “你想要吗?”简舒华问,静静地看着她,走廊里的壁灯光线昏暗,照得他的神情也模糊起来,“我觉得,你好像比我更需要这个机会。” 信雅校方提供的留学项目,当然学费全免,还有奖学金,可以代替昂贵的生活费。换而言之,他是最不缺这些的。 “……等等,”秋杉有些迷糊,眨了眨眼睛,让自己清醒了一点,“你忘了吗,我又不是真的高中生,留学这种机会……是说我弟弟吗?” “当然是你。”简舒华语气肯定,知道她不会轻易接受,语气放得柔和了一些,“我的意思是,你现在的工作,嗯……不是都会更想去好莱坞发展吗?考虑一下职业未来呢?” 秋杉更茫然了。 “啊?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好莱坞是挺有诱惑力的,”她挠了挠脸颊,“但我也没那个野心啊,我只是想赚点钱,不需要很出名,也没想过以后的发展……现在我弟弟的病也好了,不缺钱了。” 她说得很坦诚,简舒华看了她一会儿,发现好像是自己想岔了。 对有些人来说,出国是镀金,代表着更好的发展。但秋杉并不这么觉得。 她皱眉想了一会儿,突然捶了下手心。 “差点被你带跑偏了,比起我,你才是更需要这个机会吧?”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睛,直视对方,“你现在的身份不可能一直保持下去,总有一天需要换回来的,那……” 对视良久,简舒华轻轻地点了点头,神色不明。 “嗯,我本来是这么计划的。”他应道,“只不过,那样一来……” 他说到一半就停下来,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墙上的壁纸,垂着眼睑,睫毛下一片阴影。 秋杉察觉到什么,问:“怎么了?” “我们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了。”简舒华说。 第63章 “他早就知道了?”…… 橘色的壁灯下, 视线里的一切似乎都变得迷离,连带着简舒华的表情,都被一层朦胧的光笼罩着, 看不分明。 也许是错觉,秋杉看他明明脸上是带着笑意的, 却好像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落寞感。 但这种情绪只是一闪而过, 简舒华很克制地收回了外泄的情绪,温言细语地道了晚安。 而秋杉还在走神。 虽然出国从不在她的字典里, 但如今电视剧看过不少,后来也接触了这些富二代、三代的圈子。如今现代社会,对他们来说,不管是去哪里, 只是一念之间,订个机票的决定而已。 至于出国留学, 那更多的是为了镀金,以便日后有个好名头。 久而久之, 秋杉潜意识中也觉得, 只不过是隔着海关和海峡,其实并不遥远,能阻拦得了什么呢? ……嗯,不过再仔细想想, 在国外的话,光是作息时间不一致,就挺不方便的。 秋杉摸了摸额头, 她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呢,都还没答应他呢,怎么就开始考虑异国恋的问题了。 不对, 是简舒华把话题转到这个方向的。 “……嗯,”她感觉脑海中闪过什么,但是没有抓住,终于回过神来,叫住了对方,“但是,你肯定还是要回来的,对吗?出国只是为了学习……” 简家的根基当然都在国内,近期也没有向海外转移的想法——倒不如说,要是真的走到那一步,多半是公司出了问题,准备跑路了。 简舒华要争权,当然还得在这里努力。 这么一想,秋杉顿时觉得放下了一件心理包袱,舒了口气。不要因为自己对他有什么影响就好,她就怕欠人情债,而她又还不上……都是成年人了,要成熟一些。 他看着她,微微笑了笑,神情很柔和。 “会的。” …… 秋杉以为会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但睡眠的本能不允许她想那么多,好像才刚闭上眼,一会儿工夫已经天亮了。 闹钟在耳边嗡嗡响着,她惊出一身冷汗,弹坐起,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住在什么地方。 大概是因为高中生最缺的就是睡眠,做的卷子越多,就越困。她客串着当了两个月的高中生,对早起的铃声也充满了阴影,明明睡得很安稳,醒来后却还是觉得十分疲惫。 秋杉打着哈欠起床,浑浑噩噩地吃了一顿丰盛的营养早餐,坐上了简家送大小姐上学的专车…… 等等,睡得神志不清,差点忘了重要的一点。 她扒拉了一下驾驶座后面的垫子,小声说:“等会先放我下车?” 秋杉又托起下巴望着车窗外,要是坐他们家的车直接出现在学校门口,那就有点离谱了。 虽然没人敢管“简大小姐”,但她肯定要被班主任叫去谈话的,唉。 简舒华还在看手机上弹出的新闻,听到她的叹气,唇角弯了弯,及时收住。 “知道了,就在下个路口吧。” “好……啊,还有。”秋杉顿了顿,留意着他的神色,感觉车里气氛尚佳,抓住机会,尽量自然地说下去,“我昨晚换洗的衣服……” 简舒华说他们家的烘干机坏了,还在等维修上门,但偏偏坏在她留宿的前一天,很难不怀疑是个借口。 秋杉眨了眨眼睛,看着简舒华的目光离开了手机屏幕,飘向了前座。 嗯? 她转过去,在后视镜里与司机双目相对,后者连忙低下头,摆出了一张严肃脸,专心看方向盘前方。 “嗯,”简舒华的声音也微妙地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你宿舍里不缺冬装的话,就先放着吧,当备用,反正……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的。” “……” 秋杉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在司机的沉默中,慎重地开口:“我也不能一直住你家呀,虽然没有长辈在,但还是不太方便……” 她自觉语气非常虚伪,毕竟还有一大箱子学习资料放在简家,这意味着短时间内,在她解决和舍友的问题之前,都没法搬走,得继续厚着脸皮蹭吃蹭住。 简舒华当然不会介意,但…… 司机终于忍不住了,一脚踩下刹车。 路口到了,秋杉回过神来,从善如流地开门跳下车,回头招了招手。 “我先走啦。” * 连着两场堂测,下课铃响时,数学老师铁面无私地收走了卷子,教室里一片寂静,或面部呆滞,或埋头休息。 方卓谛也摘下眼镜,揉着晴明穴,微微吁了口气。 他转过身看向秋杉这一侧,她正在整理笔袋,答题的自动铅笔似乎出了点问题,她捣鼓了一会儿,直到实在无法忽略教室另一方投来的视线,才抬起头,朝方班长扬起下巴。 “诶,我昨晚等了你好久,怎么没回——”方卓谛刚开口问到一半,就被女生们虎视眈眈的注目礼堵了回去。 咳咳。他掩饰地咳嗽几声,也觉得容易引起误会,于是识趣地略过重点部分,继续说:“你不知道,昨晚我妈让阿姨给我炖了燕窝粥带过来,是整整一锅的燕窝粥!唉,本来以为你在,能帮我分担一些……” 燕窝粥? 秋杉挑了挑眉毛,方卓谛还以为她不信,很郑重地点头:“是啊,我骗你有什么意义?到现在我还腻得慌——我那几个姐妹口味偏甜,阿姨记岔了,也给我放了好多冰糖。” 她当然不会不相信,只是觉得好巧。 可能家政阿姨们都喜欢给考生炖补品吧。秋杉按了按自己的肚子,也回味了一下,叹气。 “……我也有点腻。” “啊?”方卓谛很顺口地问,“你又吃了什么?” “我……” 因为她也在简舒华家里蹭了一碗燕窝羹,但不能说。秋杉停顿,若无其事地接下去:“晚自习后我不是跟云鹤去吃夜宵么?不小心点了大杯的奶茶,高估自己了。” 很日常的话题,明明有很多种回应方式,但他愣了一下,第一反应却是: “所以,你们……你昨晚回宿舍住了啊。” 方卓谛说着说着,发觉自己的语气有点不对劲,干巴巴的,十分惆怅。 当然没回宿舍……但这个也不能说。 秋杉模棱两可地应着,本来方卓谛心思细腻,一定能注意到的,但这回却出了点意外。 他把眼镜握在手里,另一手捏着眉心,作沉思状,额前碎发垂下来挡住了眼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哒一声。 秋杉扭头往后看,乔桓的签字笔转了一圈从手指上滑落,掉在桌上,他也正看着他们,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感情色彩。 但秋杉还是觉得他似乎有话想说,回想起刚才方卓谛的话,心里一咯噔。 他听到了? …… 等到马术课的时候,乔大公子终于逮住了与她独处的机会。 老师给了他们自由活动时间,阳光很好,秋杉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晒太阳。 她拽着缰绳,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叶卡捷琳娜二世很是轻松,沿着马场边闲庭信步,时不时跑几步,带着骑手轻盈地越过两道障碍木桩。 然后就被二黑拦住了去路。 叶女王打了个响鼻,考虑到它的骑手才是自己真正的主人,很给面子地没有发脾气,只冷冷地斜了二黑一眼,脖子拧向了另一边,用屁股对着他们。 秋杉:“……” 她看向乔桓,乔桓明显也很清楚自家爱马的脾气,没在意,调转方向和她并肩而行后就直奔主题。 “你昨晚没住在云汉,也没回宿舍。”少年一针见血指出问题,语气微微冷冽,“去哪了?” 秋杉哽了哽,问:“你一定要这么直接吗?” 你说呢?乔桓直接给了她一个眼神,那意思好像是,如果他真的直接的话,刚才就当着方卓谛的面说出来了。 “我,嗯……又不可能露宿街头。”她没什么底气,越说越小声,索性转头欣赏风景。 马场外的风景当然是很好看的。波光粼粼的人工湖,曲水回廊,从稀疏到繁茂的小树林……起码有国家5A级湿地公园的水平。 就是在转凉的季节里,看起来有些冷,秋杉不自觉摸了摸手臂。 马术装精致,却不怎么保暖,他们刚走进一片树荫下,阳光被挡在外边,气温顿时嗖嗖地凉了下来。 短暂的寂静中,少年回答得言简意赅:“我会担心。” “……” 秋杉装不下去了。她扯住缰绳,让叶女王停下,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挣扎着又沉默了许久。 乔桓也不催促,缰绳绕在手腕上把玩着,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这周末有空吗?”秋杉终于下定决心。 他微微偏头,探究地看了她一会儿,点头答道:“可以有空。” “那,陪我去一趟医院?”看他再次点头,她轻轻舒了口气,拍板道,“就这么定了。” 医院?乔桓皱了皱眉,不明所以。 秋杉精神气色很好,看不出来生病的迹象,非要说的话,可能有些睡眠不足——但对高中生来说也正常,哪一个不是挑灯鏖战,顶着黑眼圈的呢。 他迟疑了一会儿,问:“你……身体不舒服吗?” 秋杉摇头,微微笑了笑。 “我弟弟要出院了,去接他。” * 乔桓:“……” 要将“冒名顶替”这样的事情解释清楚,实在太难了。秋杉选择用行动解释——直接带他去见小秋。 等她去办了出院手续回来,两个人正在大眼瞪小眼。 “嗯咳。”秋杉清了清嗓子,乔桓缓缓转头,表情十分复杂,让人难以看透。 “你……你们。”他欲言又止,目光落在了弟弟身上,迟迟说不下去。 偏偏这时,秋杉还把手里的病例塞给了他。 几个月的复健生活,少年的身形仍然略显瘦削,脸上的笑容在看到乔大公子的时候,又慢慢凝固,变得不情不愿。 难得站在秋杉身边,她抬起手比划了一下,感觉他又长高了一些。 她正要伸手去扶弟弟的手臂,中途却被乔桓拦了下来,带到了一边。 “你过来一下。” 秋杉回头给弟弟一个安抚的眼神,很顺从地跟着乔桓走到门边。 他们长得很像,乔桓如她所愿,结合病例,很快猜到了她想要坦白的“真相”。 可他第一反应是:“你们再怎么相像,也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你打算之后怎么办?” 秋杉愣了愣,不知道如何回应,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 “怎么。”乔桓表情生硬,语气也很不友善。 “我以为,”她慢吞吞地,小声说,“你应该会生气吧……” 乔桓也是这么以为的。 秋杉肯定有事瞒着他们,而且这个秘密一定难以启齿。 在今天之前,甚至在来医院的路上,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在脑海中预演了各种可能性——这个结果居然不算太意外。 方才他盯着那少年看了半天,发觉自己内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愤慨,相反,秋杉愿意告诉他这个秘密,就说明了她的信任。 至少,她是把他们当做朋友的。 “我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乔桓说,“只是,我没想到……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的关注点好像有点偏。 秋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从他手里抽走了病例,低头摆弄着手指,期期艾艾地说:“唔,其实名字不那么重要啦。” “那什么重要?”乔桓皱眉,紧跟着追问。 “就是……”她越说越小声,头也低了下去,刘海都快把脸挡住了,“真相就是,不仅仅是你看到的那样。” 乔桓没听明白,下意识回头看向那位小秋弟弟,后者也正看着他们,对上他的视线,微微扬起下巴,眼神可并不像他在秋杉面前那么温顺乖巧。 也许是雄性荷尔蒙作用,换句话说,他带有这个年纪的少年特有的轻狂、尖锐的气息。 同性相斥,令人不快。而在秋杉身上,却不会找到这种不舒服。 乔桓下意识在心里做了个比较,如果当初来到202宿舍的是真正的“秋杉”,恐怕……那时的他会更讨厌他吧。 秋杉深呼吸,吐出。 “不只是为了替他保住学籍,更重要的是,是我……”她尝试了几次,还是说不出口,扭开了头。 住院部大厅里人来人往,电子屏上滚动着地方台的文字新闻。 乔桓还在等着下文,眉毛紧紧皱着,看起来很迷惑。 秋杉艰难地提起:“你还记得,云鹤曾经说过,在海边遇见过一个……” 当然记得,乔桓接过话来:“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女演员,突然说起这个做什么?应该只是他一时心血来潮罢了,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那个人……就是我。” 乔桓:“……” 嗯?? “嗯。”秋杉缓缓点头。 上一次在厕所面前,秋杉所收到的震撼,好像在这一刻都通通回报给了对方。 乔桓脸上的表情短暂地变得茫然,黑曜石般的眼瞳骤然一缩。 “难怪你和简舒华那么…… ”他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他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秋杉:“……” 你的关注点还是好奇怪啊! 第64章 出院。 秋杉懵了一会儿。 对方另寻蹊径的反应打乱了她的计划……嗯, 或者说,她本来也没什么计划。 本来是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的,只是没想到, 遇上乔桓这样的脑回路,第一步就走不下去了。 他为什么这么在意简舒华? 秋杉迟疑着, 思绪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散到了一些奇妙的方向, 她记得,乔桓是知道简舒华身份的, 这关系可谓亲密无间,难道…… 然后她就被自己惊醒了。 这是在想什么啊,秋杉迅速揉了揉鼻梁,尝试把跑偏的方向转回来, 虚心请教:“……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 乔桓就这么看着她,一言不发, 本就偏深的黑眸更是沉沉一片。他越不说话,就越让人心里没底。 秋杉被看得很是忐忑。 一般来说, 未知会给人带来恐惧感, 比如孩子做错事惹了父母生气,最怕的不是“他们会生气”,而是不知道他们会如何惩罚自己。 而秋杉也想过很多乔桓可能会有的反应,但都不像是现在这样——她一头雾水地、从对方脸上读出了一种微妙的, 像是“痛心疾首”一样的感觉。 “你……真的不生气吗?”她没忍住,又问了一遍。 这并不是没话找话,而是她真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会不生气呢?她想。 从乔桓的角度设想一下, 自以为被掰弯的对象,突然告诉你,你其实并没有弯……这不是耍人玩吗? 想想都是一肚子气。 除此之外, 还有一些更值得考虑的现实问题。如果真的弯了,结果发现是误会,那…… 还能直回来吗? 要是他回答能,这又算什么,薛定谔的直吗? 秋杉纠结了许久,满心都是这个问题以及相应回答带来的一系列后续问题,鼓起勇气告诉乔桓真相时,其实也还没想出个所以然。 结果,对方这么干脆地用实际行动来告诉她,不用想了。 这种发展就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眨了眨眼睛,几乎将茫然直接写在了脸上。 她那种眼神总是看着很无辜,或许……也的确无辜,让人有些吃不消。 乔桓转开了眼睛,睫毛敛下一片阴影,垂下来看着墙角。 走廊拐角之后恰好露出蓝白条纹的衣角,隐约传来护士耐心安抚病人的说话声,少年留得过长的发梢一翘一翘的,露出一小撮。 “可能是因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的声音很低沉,语气淡淡的,镇定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应该说,他已经没心思顾得上“生气”了。 有了秋杉的坦白,之前所有令人困惑的疑问都迎刃而解,于是迅速带来了新的问题——因为“被人愚弄了”而生出的那一股无名怒火,还没来得及燃烧起来,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乔桓又说。 “……什么?”秋杉有些走神。 他没有重复,而是进一步追问:“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果然更在意的是简舒华吗?她迟疑着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 “他——” “这么说,你昨晚果然在他家。”乔桓跟着说,用的更是笃定的语气。 “……” 喂喂,得寸进尺了是吗? 秋杉心里顿时一激灵,想到在知情者的乔桓看来,这就是孤男寡女在校外过夜,那他这话……自己怎么回答,都脱不了暧昧的氛围。 无法回答,索性沉默以对。 乔桓声音淡淡的:“我很不高兴。” “你相信他,也不相信我,是觉得他就很安全吗”——他注视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控诉,话虽然没说出口,但对方一定能感受到。 不只是简舒华,甚至云鹤……连云鹤可能都知道得比他多。只不过他更傻,连摆在眼前的真相都没察觉。 想到这里,乔桓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幽幽的眼神在秋杉脸上打转。 秋杉后颈微感凉意,这个时候,她也终于明白了对方的侧重点,失语片刻,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 “当然不是。”她捏了捏自己的指腹,莫名生出一种歉疚。这种感觉和先前的隐瞒并不一样,带着说不上来的古怪。 “我不是在选择相信谁的情况下……告诉他的,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不是因为什么,唔,亲疏远近的关系?” 乔大少爷挑了挑眉毛。 秋杉定了定神,着重强调:“是我刚开始不习惯,走错厕所被他撞见了。” “……” 听起来好像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但事实就是如此,并没有掺杂任何多余的感情色彩。 乔桓怔了怔,似乎被噎住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你知不知道他——” 秋杉点了点头。 “嗯,”不等他对此作何反应,她紧跟着补充:“刚知道没多久,因为那天……我不小心又走错厕所了。” “……” 乔桓再次败退,轻微的无力感萦绕在心头,压在胸腔里那一股郁气反而消散了。 原来就这么简单。 他心里突然就平静下来,有了说服自己的理由。以他们目前的关系,如果还想要求更多的话,似乎就太贪心了。 出于某种微妙的理由,乔桓安静下来,微微侧过身,作势离开墙角,想要结束这个话题。 到底还是太尴尬了,他想着,要是真惹急了秋杉,质问自己有什么立场,那他可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而就在这时候,又听到秋杉轻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下次不会去了。” “……什么?” 乔桓本来已经转开了目光,脚下刚要抬起,身形一晃,又停了下来。 他迟疑地回头,盯着她看了会儿,不太确信自己的听力。 乔桓没云鹤那么迟钝,很快就反应过来,秋杉说的“不去”应该是回应他先前那句质问——因为隔了许久,他都差点忘了。 ……居然现在又绕回来了。 乔桓的表情微微一僵。他刚才心里不痛快,不管不顾地说出了口,可现在清醒过来,恢复了理智,才意识到这个话题有多么尴尬——尤其是对秋杉。 有些暧昧,就算本来没有,也是可以人为制造的。他专门挑起这个话题,实在太蠢了。 乔桓的目光下意识落在秋杉脸上,对上那双清亮的眼眸,表达能力又开始不受控制。 “我没有干涉你的意思。”少年生硬地回道。 “嗯,”秋杉点头应道,“我知道,不应该和异性同学在外面过夜,要是被老师和其他同学知道了,影响很不好。” 她说得这么一本正经,把那一点暧昧的氛围都撇得干干净净,乔桓一点脾气也没了。 “既然明知道不好,那你还……”他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秋杉这副态度光明磊落,那也就是说,她和简舒华并没有发生什么。 至少现在还没有。 “不然你让我回宿舍去住?还是去找方班长?”秋杉反问,面露惆怅之色,“你和云鹤也就算了,反正也没什么经验,但方卓谛他……” 他可是谈过不少女友的呀。 这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她给乔桓递了个眼神,彼此心里都明白。只要她有心避嫌,就不会做容易惹人误会的事情。 但乔桓还是没忍住,磨了磨牙根:“什么叫我也就算了?” 给酷哥顺毛的事情,秋杉已经做过不少次了,看他顶着一张臭脸,浓眉挑起,却并没有多少攻击性,她也只是笑笑,正要抬起手,却莫名一顿,悄声无息地收了回去。 她想起被他们抛在一旁冷落许久的病患,这时候也顾不上安抚室友的情绪了,匆匆结束话题:“对了,他刚康复,不能站那么久,先出院再说。” 乔桓被她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措手不及,愣了下,就被她从身旁溜了出去。 “……喂,等等。” 秋杉没停,反而加快了脚步。 乔桓想到他们刚才避开的话题,隐约看穿了她的心思,三两步追上去,一把抓住手臂拦了下来。 “你等一下,我还没说完。”注意到旁人的目光扫过来,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又加快了语速,“你弟弟出院了,之后呢,就这么换回去了?——各归其位?” “这样才比较好吧。”秋杉含含糊糊,感觉手臂上的力量加重了一些。 隔着外套长袖,虽然没有直接触碰,但她还是不太自在地晃了晃手腕。 男女之间的力量差距且不说,骨骼的差异也确实很明显,手臂被乔桓握着,能轻松环一圈还绰绰有余。 乔桓向下瞥了一眼,顿了顿,这才松开。 “你就是想躲我。”他收回多余的思绪,目光重新集中在她的脸上。 秋杉比他矮半个头,以他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清她垂下眼睑时轻颤的睫毛。 “你说怕我生气,到底是在怕什么?”乔桓又问。 秋杉不吭声,飞快地摇摇头。 乔桓也沉默下来,揣测着少女的心情。 是怕他说的喜欢男人是真的改变了性向,而她现在不符合标准,深感愧疚?还是怕他们并不走心,只是一时荷尔蒙冲动,玩玩而已? 秋杉摸着手腕,刚才被乔桓握住的地方还残留着掌心的余温,虽然被衣服隔了大部分,但她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乔桓拉住她时的紧张和认真。 好一会儿,他才说:“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认真的?” 护士再次望过来,又转回去和少年低声说话,秋杉如芒在背,也没有心思仔细分辨,艰难地点了点头。 虽然很难以启齿,但这可是严肃的性向问题啊,怎么能假装不存在。 乔桓注视着她,将表情的挣扎都收于眼底,片刻,他轻轻揉了揉眉心。 “喜欢就是喜欢,哪里说得清楚,”少年的音色不如平时那么清晰,好像裹挟着什么,变得模糊,“可能是因为你好看,可能是因为你平时的处事风格很合我口味。” “但不管是什么,都和性别无关,只是因为……是你而已。” 长久的沉默,仿佛吞噬了走廊里的空气。 秋杉缓缓转头,往外眺望。 “那个,我需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下,让我仔细想想,好么?”她不太敢看乔桓,一心一意想要逃出去的意图几乎写在了脸上。 乔桓问:“那你弟弟呢?不是说要带他……” 她胡乱地摆了下手。 “我们小秋很乖很贴心的,知道他姐姐现在正陷入人生的思索,不会来打扰我的。” “……” 秋杉一口气说完,调头就走,走得很坚决很迅速。尽管她已经努力放轻脚步,但还是能听见大理石砖面上传来的噔噔声。 乔桓也转过身,环视一圈,对上了一张过分熟悉的脸,少年人隐隐尖锐的瞪视,是在另一张脸上从来不会看到的攻击性。 双目对上片刻,又各自分开,似乎不带一丝波澜。 乔桓轻哼一声,自言自语道:“难以认同。” 想到这才是他真正的室友,不,应该说是他未来两年的室友,乔桓微微地头疼,心里再此翻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跟着秋杉离开的方向走出几步后,他才后知后觉,这可能是他的潜意识在可耻地庆幸:……果然,他不是基佬。 走出住院部后,乔桓转了一圈,在林荫道里找到了秋杉,远远地看她抱腿坐在长椅上发呆,也停下来站在路边,让自己冷静了一会儿。 他得承认,“简舒华比他更早知道”这件事令人泛酸,但客观来说,很有用。 之后的事情有简舒华的帮忙,学生会那边很容易操作,少了很多需要操心的事情。就因为这个理由,秋杉更信任简舒华,也是应该的。 乔桓打住思路,按着眉心揉了揉,越想越烦躁,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身后有靠近的气息,转身。 护士扶着秋家弟弟就站在不远处,表情淡然,跟护士道谢后自己走了过来。 他脸色还有些白,但走得很稳,并不显得脆弱。 两人对视着,考虑到彼此的身份,这回气氛就和平很多了。 虽然互不认识,但未来总要认识的。 乔桓对不熟的人很自然保持着警惕,心想对方应该也是这么看他的——当然,可能还要比自己多一层考虑:“他和姐姐是什么关系?” 他已经做好了被询问的准备,但对方却没有问题。 这一点,倒是和秋杉很像,可能正因为他们都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对察言观色的技能掌握得熟练。 “同学你好,”少年打招呼时,也很客气,将方才那股微弱的敌意收起来之后,现在打量着乔桓,只剩下好奇,“你……” 他含糊其辞的,好像在斟酌用词。 乔桓不动声色,等着下文。 终于,少年慢吞吞地问道:“……好像不是上次来的那个哦?” 第65章 时间管理大师。 上次是哪个? 乔桓倨傲地扬起下巴, 看着状似友好的秋家弟弟,不动声色:哼,以为他会问这么蠢的问题吗? 他当然不会问。还能是谁, 简舒华的私人医生就在这家医院坐诊,要是碰上那几个堂兄弟找麻烦, 就借口身体不好来医院检查, 秋杉肯定也常来看弟弟,两个人正好凑一起了。 当他猜不到吗? 乔桓心里酸溜溜的, 但他不说。 少年见他不接招,抿起了嘴唇,也没再说什么,转开头。 时间过得很慢, 大约不到几分钟,乔桓听到他冷不丁又开了口:“所以, 到底谁是我姐的……哦,还是说, 你们都在追她?” 没追上吧? “……闭嘴。” “哦。” 在这片窒息的空气面前, 高情商的护士选择了悄然离开,给他们充分反应的空间。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会儿,乔桓才冷淡地说:“既然弟弟你身体不好, 就坐着等吧。” 他双手抱胸靠着栏杆,身高腿长的优势体现地淋漓极致。 “……” 对男人来说,身高绝对是最不容置疑的自尊之一, 没事总要比一比。 秋家弟弟当即察觉到他那点小心思,用手虚扶着长椅背,皮笑肉不笑:“不用了, 哥哥,医生都建议我要多锻炼呢,这点算不上什么。” 乔桓:“……” 啧,谁是他哥哥,他们俩才是同龄人吧? …… 秋杉对人生的思考并没有进行多久。 不是因为她想通了,是她想起来,时间不早了。 医院在城市的另一头,再晚一点,回去的路肯定要堵死。 乔桓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本来想把等在停车场的司机直接叫过来,但刚拿出手机就停了下来。 要去哪里? 他并不知道秋杉在学校外还有什么住所。 想到这里,乔桓微微迟疑,难道秋杉打算现在就要换回去?看秋家弟弟的样子,应该还要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才对。 不过,秋杉并不是本地人,她家……在哪里来着? “发什么呆啊,大少爷,走啦。”秋杉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清脆地打了个响指,语气轻松自若地,眼神也往另一边飘,假装他们刚才没有聊过什么尴尬的话题。 乔桓看了她一眼,也不逼她。 秋杉是来接人出院的,当然早就打点好了。 走出医院时,车已经停在门口等着了,一声招呼,几个年轻人下来,把病患和行李都接手了。 她握着弟弟的手,叮嘱了一堆出院后的注意事项,后者乖巧点头。乔桓自觉没什么插足的空间,默默跟在一旁。 秋杉多看了他一眼,没有不耐烦。 她又回头看弟弟。 其实他们年龄差不了几岁,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比同龄的孩子更懂事成熟,要说照顾,都是互相的。 秋杉很少摆姐姐的身份,要是她一个人来,可能就拍拍弟弟的头,带他去吃点垃圾食品,快乐一回。 但现在乔桓在旁边看着,她莫名有些心理包袱,只能表现出一些年长者的气势,按着他的肩膀叹息:“你回去好好看书,医生说了,现在不宜碰辛辣,过两个月再带你去吃火锅,嗯?” “……嗯。”秋弟弟低声应道,没有任何异议。 秋杉又有些意外。 她微微地迷惑,是不是今天她没睡醒?还是他们俩没睡醒? 虽然性格各不一样,但乔桓和她弟弟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有一些共同点。她也习惯了,就当是叛逆期少年的正常反应。 但今天,她拿着医嘱跟弟弟耳提面命,他低着头一声不吭,一直听到最后才低声说一声好。而乔桓…… 等她转过头去,他居然在对着行道树发呆。 直到一声喇叭响起,乔桓才恍然回神,眉头不自觉皱起,扫向路边的商务车。 “诶,这里是医院,注意点。”秋杉冲车里的人扬起下巴,指着对面的禁鸣标志牌示意。 “什么时候有空来吃个饭啊?”后座的青年拉下车窗,把手搭在门边,满怀期待地问,半天没等到明确的回答,他悟了,“又没档期?” “嗯……”她缓缓点头。 他们都唏嘘一片。 “走了,放心,你弟弟交给我们。”司机小哥朝她比了个手势。 “去吧。”秋杉挥了挥手。 等送走了弟弟,乔桓皱着眉,望着绝尘而去的小车背影,忍不住问她:“那是你什么人?” 看那几人模样,比他们大不了几岁,长得也不像是亲戚。 那么…… “是公司里认识的朋友。”秋杉回答得自然,看他半信半疑的,补充解释,“我对云市不熟悉,正好有本地的朋友,帮我联系了做手术的医生和床位。” 乔桓若有所思:“我还以为是……学校那边安排的。” “怎么可能,”秋杉抿唇,隐隐有笑意,又一本正经地说,“我本来就是瞒着他们做的。” “我是说学生会,”乔桓看着她,“你不知道吗,这家私立医院有简家的股份。” 他本以为是简舒华托了医院里的人照顾秋家弟弟,但既然她不知情,也许是他想多了。 “啊……哦。”秋杉有点惊讶,点了点头,“难怪看他经常来。” 乔桓说完就安静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秋杉站在路边,看了下腕表。他们来的时候是乔桓让司机送过来的,那司机一直在附近待命,看他们等在路口,就立刻把车转入医院前的辅路,在他们面前慢慢停了下来。 “现在回那儿?”乔桓装作不经意地问。 秋杉想了想说,“你先去帮我搬行李吧。” 乔桓:“?” 什么行李,要搬去哪里? 他脸色都不对了,下意识想要问,但因为那一点微妙的自尊心,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 秋杉没看出来,耐心地解释:“考试前我不是带了很多书出来么?有一些在云汉路,还有一些在……他家。” 一说到简舒华,她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日子,不是在他家混吃混住,就是在方卓谛那里混吃混住,日子未免过得太奢靡了……结果现在要撇清关系,秋杉觉得心里很没底气。 她顿了顿,用模糊的指代词混过去了,反正乔桓也听得懂。 果然,他立刻问:“你要回宿舍住了?” 秋杉:“你的关注点能不能……” “你的校服还在宿舍。”乔桓沉声提醒。 “就是,他们还不知道嘛……我离开前总得解释一下。”她清了清嗓子,作为难状,“你不生气,我当然很高兴,也很感谢,但他们……我就不知道了。” 乔桓的神情淡了下来:“哦。” 还有两个笨蛋,那才是最棘手的。 * 秋杉就很愁。 她没乔桓那么刻薄——剩下两位室友当然不笨,但比较一根筋,转不过弯来,不像乔桓这样,一点就通。 坐上车,她和乔桓商量:“你看,我们现在是先去……那谁家拿书呢,还是先回宿舍拿行李?” 乔桓:“……” 这一大难题就这么抛给了他。 他也想不通,不就是搬行李么,本来很正常一件事,怎么一夜之间变得这么尴尬了。 大概是因为他们从“三男”的配置突然变成了“两男一女”,不管做什么,带了这个关键词,一切都变得微妙起来,就像是…… 修罗场的戏码一样。 乔桓的脸色黑了黑,秋杉在旁边做得笔直乖巧,手放在膝盖上,继续问:“要不装作无事发生,反正简家那么大,也不是很尴尬。” 乔桓立刻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他们宿舍还是分开的单间呢,她都住了这么久,也没见她尴尬呀。 秋杉挪开目光,望向窗外远方,作势欣赏风景。 “那你要我怎么跟他说嘛,”她慢吞吞地说,“因为我决定和你们坦白了,就先回宿舍去?” 这完全没有逻辑道理啊。 “然后等下周考完了,就收拾东西走人?……我说不出口。”秋杉注意着少年的神色,随口跑火车,“要不然,再开个送别会?” 乔桓:“……” 他当然也是说不出口的。 简舒华看着温温柔柔的,但谁也不敢和他硬碰硬。要是知道乔桓从他这里抢人,那可能真的要…… “等下周考完试再说吧。”他也扭开了头,下颌绷得很紧。 回去的路上,乔桓看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司机问了几声,他才回过神来,吩咐道:去简家老宅。 司机应着,从倒后镜里打量两个年轻人,表情古怪。 秋杉不经意一抬头,从镜子里对上了司机的目光,一顿,后者不知道理解了些什么,慌慌张张躲开,低下头专心开车。 简舒华不在家,乔桓也没多停留——生怕两个人撞见更尴尬,把秋杉捎到了门口后,就吩咐司机立刻开走。 秋杉刚站稳,风从耳边吹过,深黑的迈巴赫已经嗖地蹿了出去。 这么匆匆忙忙,搞得有多么见不得人似的。 她嘀咕着,纳闷地拂开吹散的刘海,随后恍然大悟。 对喔,今天约乔桓去医院的事情……好像没跟简舒华说过。唔,是有那么点像是背着人偷偷约会的样子了。 简舒华人不在,他出去办事,说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就给秋杉留了电子锁的密匙,还给她开了指纹的权限。 她畅通无阻地进了室内,把书从楼上抱下来,坐在餐桌旁,一边写卷子,一边等人。 听简舒华的口吻,是堂兄名下的会所惹了些麻烦,管事的支棱不起来,却要喊他这个高中生过去帮忙。 这一去就是一天,直到客厅的感应灯切换成夜间模式,自动亮起,才听到前院里传来了引擎声。 秋杉刚核对完答案,长舒一口气,按了按微酸的眼眶,抬起头远眺,正好从落地窗里看到他们。 司机把车停在喷泉池旁,没有马上熄火,也没有转入车库。 难道还要出门? 给别人收拾烂摊子肯定不是一件容易事,但简舒华的脸上却看不出倦色,跨入玄关时脚步声都是轻快的。 “你回来了啊,”秋杉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用红笔勾出题目重点,一边说,“我都准备叫外卖了。” 简舒华倚在壁龛旁,目光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才落到她这一侧。 嵌在吊顶上的灯光有些暗,照得餐桌旁都是残影。他本来想要说什么,却在开口的时候被打断了思绪,微微走神。 家里有人等着自己回来……这好像才算是一个真正的、温馨的家。 他以前也是拥有过的。虽然幼时的记忆比较模糊,但有些事情他依然记得很清楚。 舒女士怕黑,傍晚的时候就早早地开了灯,她就坐在灯光下,桌子前发呆,长吁短叹。她的爱有点神经质,但总好过没有。 秋杉说完,久久没有等到他的回应,有些奇怪,又问:“家政阿姨呢?” 简舒华这才慢慢走进了客厅。 “她今天不来,我们出去吃。”少年脸上带着雀跃的笑意,解释说,他已经在某某餐厅订了位。 “……” 秋杉的笔停下来,微微失语,抬起头:“哥,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周一回去就要考试啊。” 这时候去吃大餐? 虽然他们是有包揽年级第一第二的实力没错,但,呃……是不是也太凡尔赛了? 但简舒华的眼神很直白:偶尔就该凡一点。 “附近有一家新开的日料店,不远的,不会耽误复习的。”他微微一笑。 日料? 秋杉随口问:“怀石料理人均消费上千的那种水平吗?” “差不多。我也是第一次去,听朋友推荐的。”对方也回答得随意,就好像他只是带她去吃路边十几块一份的章鱼烧。 秋杉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听到这里,笔尖都抖了抖。 没等她提出异议,简舒华紧接着又说:“我马上就要出国了,你也要离开信雅,能一起吃饭的机会没多少次了……就当是送别礼,不好么?” 秋杉:“……” 没想到被她吐槽中了,还真的有送别会啊。 有钱人家的孩子,连仪式感都这么不一样——她以前是个真正的高中生时,毕业散伙饭都是在夜宵的烧烤摊上度过的。 不过,高档的场所只是看起来高级,在氛围营造上,反而不如路边摊呢。 头顶光线太模糊了,她微微眯起眼,有些看不清少年的神情,不确定他是不是想起了自己毫无感情的家人,感伤起来了。 但长得好看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 秋杉慢吞吞地放下笔,整理着桌上纸张,又慢吞吞的问:“就,我们两个人吗?要不要叫上——” 她琢磨着,F4好像很久没凑一块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插足其中的缘故,罪过罪过。 既然名义上是送别会?她满怀期待地看向简舒华。 简舒华很镇定:“他们需要复习。” “……” 刚才是谁说不会耽误时间的! 第66章 送别仪式。 美食是对人心和人性的考验。 秋杉总结道。 她对价值上千的深海鱼没什么概念, 撇去那些“挪威进口”、“空运”的标签,单从食物本身的味道来说,她并不明白它们的昂贵体现在哪里。 不过, 必须得承认,服务和环境是肉眼可见得高级, 很容易让人陷入高奢享受的陷阱里, 不愿自拔。 也就是说,再怎么坚定的心, 也很容易被金钱攻势打动。 秋杉觉得自己不是什么意志力特别坚定的人,想来想去,如果想拒绝,那就只能……避开二人单独相处。 但刚才答应吃饭的时候想法太简单, 太过草率,现在好像已经没什么周转的余地了。 秋杉望着窗玻璃外的夜景, 微微惆怅。 餐厅的确不远,也就十来分钟的车程。 但也就是这么点时间,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又起了风,刮在耳边呼呼得响。 秋杉一下车,没有防备,打了个寒噤。 她再看简舒华, 这才注意到他今天戴了一个浅色羊绒围巾,像披肩一样罩住了大半个肩膀,原来并不仅仅是为了好看和遮喉结用的。 “抱歉, 我忘记了。”简舒华从另一边下来,顿了顿,随即加快了脚步, 绕过车身走来。 “我也忘了,”秋杉拢了拢衣领,一说话,就冒出了白雾,她叹了口气,“主要怪你们住的地方,不管是学校还是家里,到处都是空调……” “先进去吧。” 少年的手很自然地从后面揽上来,虚虚地托着她的肩膀,带着她进了屋檐下。 秋杉低了低头,作势拨弄发尾,那只手就松开了。 从吹着冷风的室外进入包厢,秋杉刚呼出一口白气,试图温暖手掌,就被融融暖气包围,身上的寒意一扫而空。 厢房里采用的是下陷式暖桌,周边被柔和的光源笼罩,角落里香薰机喷出缭绕的雾气,桌上的瓷瓶里还插着两枝腊梅。 她好奇地拨了拨花瓣,包厢门再次打开。 时间算得精准,厨房那边似乎早就准备好了,等他们一到,就上菜。 炙烤的和牛肉被端上桌,冒着浓郁的热气,恰到好处的火候与酱汁刺激着舌尖上的味蕾,身体一下子就暖和过来了。 秋杉揉了揉还有些僵硬的手指尖,再看旁边的刺身拼盘,一叠又一叠的烧烤串,和一些她连原材料都分辨不出的东西,最后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简舒华。 后者若无其事地松了松脖子上的围巾,笑不露齿。 “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吗,还是不合胃口?” 她摇摇头:“好丰盛。” 日料和西餐差不多,印象中最大的特色就是贵和分量少。可他点的菜也太多了。 “我觉得我们可以坐在这里吃到下周一。”秋杉补充,换来少年一声轻笑。 “嗯,我想了想,既然是送别会,还是把大家都叫上吧。”简舒华一本正经地,抬起手机,露出半边屏幕,是这家店的地址。 看着刚发送不久,大概是在来的路上才临时决定的。 秋杉松了口气,又挑起眉毛,故意问:“不复习了?” “决定权在于他们自己。”简舒华依然气定神闲,按亮了手机屏幕,这回直接点进了群聊,秋杉粗略一扫,就看到一串串消息刷了过去。 “看样子是没什么复习的心思了,既然都知道只是做样子,那不如……” 秋杉托着腮,点了点头,不禁感慨:“好罪恶。” 感觉是自己带着一群高中生不思进取,跑出来享乐一样。 过了一秒钟,她的罪恶感突然变成了疑惑。 等等…… “你用什么理由把他们约出来的?” 不会真的是“欢送会”吧?——可方卓谛和云鹤还不知道她的事情! 秋杉顿时睁大了眼睛,严肃而警惕地看着简舒华。 他面不改色地倒了杯清茶,放到她面前。 “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简舒华轻描淡写地,眼里闪烁着微微的笑意,“有些人只要能不坐在书桌前看书,什么事都愿意做,叫一声不就出来了。” “……” 生鱼片味道不错但秋杉还不太习惯,吃了几口就被芥末辣得慌。室内暖气十足,很快她热出了一身汗,用手作扇风状。 再看对面,简舒华动筷的次数也不多,慢悠悠的。秋杉很能理解,美女和帅哥都是有形象包袱的,决不能大快朵颐。 然而,这样的结果就是——他们面前依然是满满当当的菜肴,和半个小时之前相比,好像并没有减少。看来得等剩下几个主力来解决了。 “我出去走一走。”秋杉申请中场休息,顺便表示去门口接人。 简舒华本来想说什么,被她抢先起身,拉开门闪身而出。 走出包厢,秋杉看了看两边的走廊,室内地形圈圈绕绕,她记得来的时候,服务员领着他们穿过了庭院——院子中央是枯山水的造型,看着冷清又寡淡的,让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在东边吧? 她循着印象往左边迈出两步,一抬头,正好撞见对面包厢的门被推开,少女们的谈笑声传出,随后目光在走廊上方相交,两人的脚步都停下了。 “秋杉?”林倚楼微微惊喜,抬起手朝秋杉晃了晃,“这么巧?” 刚叫出她的名字,林倚楼身后又冒出几个脑袋,挤在门边往外看。 “谁啊谁啊?” “等等,是秋同学吗——” 林倚楼很快解释道:“朋友过生日,我们出来聚一聚……” 她突然停下来,双方面面相觑。 片刻,秋杉试探着问:“考试前,你们怎么还……” 挤在林倚楼身后张望的几个脑袋都缩了回去。 林倚楼心里也突地一跳,脸上笑容逐渐凝固,莫名惭愧起来:“其实,正因为是在考试前……” 只要不是复习的事情,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你呢?”林倚楼小心翼翼地把话题抛了回来,望着秋杉,眼里有她自己也说不出口的隐秘期待。 难道学霸也跟他们一样? 秋杉也露出了深沉的表情:“主要是因为有人请客,我是来蹭饭的。” 平民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朴实。 林倚楼:“……” 她很快振作起来,热情邀请道:“去我们那边坐一会儿吧?都是社团里的朋友,大家都很想认识秋同学呢,如果有什么复习宝典能够分享的话,那就更——” 少女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亮晶晶的,让人难以拒绝。 秋杉思索着话术,微微动摇的时候,眼前晃过一道黑色,林倚楼还没说完的话就被打断了,身后包厢里也传出压抑的、小声惊呼。 肩膀上骤然一沉,秋杉愣了一下,还没回头,就听到云鹤懒洋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什么宝典啊?要真有这种东西,当然不能外传啊!近水楼台先得月,起码得先借给我们看看。” 少年说得理直气壮,一手搭在秋杉的肩头,一副宣誓主权的架势。 而林倚楼被堵住了话头,脸颊被憋得微红。 很快,她的目光转向走廊另一头,方卓谛笑吟吟地向她们一群女生点头示意,乔桓环抱着双臂,皱眉隐约不悦。 身后的女生们也飞快地交换着了然的眼神:不得了,原来是F4聚会!算了算了…… 不知道是谁从后面悄悄拉了拉林倚楼的衣角,她感觉到了,这才回过神,声音微弱了许多:“那……不打扰你们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避而远之的敬畏,连一声“拜拜”都说得仓促,逃一般地回了自己的包厢。 秋杉被看得微微不自在,想要解释,好像也无从说起。等女生们的包厢门骤然合上,她回头,朝他们扬起眉毛。 猜到了,被他们吓跑的。 “和同学打个招呼而已,不用这样吧?”秋杉一边说,抖了抖肩膀,把云鹤的手甩下来。 云鹤悻悻揉了揉手腕,嘀嘀咕咕地哼着。 “搞清楚,我可是在帮你圆场。刚才你要是被拉过去就危险了好吗,一群女人凑在一起是很危险的!可能把你连骨头都吞了……” 他说着说着,逐渐皱紧眉头,和乔桓如出一辙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 “这么有经验?”秋杉问。 他赶紧摇头,祸水东引地指向方卓谛:“他有!” 方卓谛扯了扯嘴角,很克制地清了清嗓子。 “不要说得我和很多女人大战过三百回合好吗?”他表示抗议,镜片后一双桃花眼也危险地眯了起来,“我只是异性缘好一点,不是花心滥交咖。” “差不多了。要不是你妈管得严,你不早就这样那样了。”云鹤敷衍回道。 “……并没有!”方卓谛一贯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其实,平时男生之间经常开一些荤素不忌的玩笑——有些是口嗨,也有些是大摇大摆地炫耀。 他本来觉得无关紧要,管好自己就行,用不着管别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被秋杉用古怪而震惊的眼神打量着,他顿时觉得浑身都不对劲了,恨不得睁大眼睛来传达自己的真诚,再加一句: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 但方卓谛有些悲哀地发现,可能在秋杉眼里,这的确没什么区别。 她脸上露出那种微妙的、和林倚楼神态相似的敬畏之情,脚尖转向另一侧,好像想要离他们远一点,但出于礼貌又努力忍住了。 方卓谛这下真的瞪大了眼睛,十分委屈:“你不信我。” 秋杉说:“没有那回事,我信你。” 方卓谛正要松一口气,又听她说:“公寓里我都去过了,当然知道。又不可能把女朋友带到家里……嗯……” 方卓谛心都碎了,遭到冷眼旁观的乔桓一声嘲笑。 “不是还能去外面吗。” 方卓谛:“!!” 没想到你是这种落井下石的人! 话题逐渐离谱,越来越没边了,秋杉揉了揉发旋,也没想到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展开,她刚才那一局,可能起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不敢再吱声了。 她抿起嘴唇,拉了拉云鹤的袖子,又给乔桓抛了个眼神,指了指身后。 两个人都转过来看她,好一会儿才会意。 好像,一不小心……让简舒华等了很久了。 少年们终于正经起来,互相看看,谁也没有率先行动,气氛似乎又紧张起来。 “我有一种预感,”云鹤压低声音,说得很严肃,“简舒华不会心血来潮请我们吃饭,她这么做,肯定有特别的用意。” “比如?”乔桓顺势问。 方卓谛托着下巴,反应很快:“我听学生会的人说,今年的留学项目要出来了吧。该不会是为了这件事?” 乔桓不语,好像并不意外。 秋杉却一怔,对哦,她怎么没想到,这才是更名正言顺的送别仪式,只不过主人公不同。 “名额可能不止一个,期中考的成绩会作为参考指标之一。”方卓谛又说,眯起眼睛,陡然锐利的目光扫向秋杉,定格。 “该不会……” “不是,”秋杉抬手打住,“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没打算出国。” “哦,”方卓谛吁了口气,“那是我想多了。我刚才还在想,你怎么一早就在这里,还以为你们已经背着简家私定终身了,准备一起溜去国外呢。” “……” 秋杉呆了呆:“啊?” “就是那个,先上车后补票什么的。”方卓谛说着,语气变得酸溜溜的,“也不早点跟我们说,太不够意思了。” “我没……啊。”秋杉有点转不过弯来,按住他的肩膀,神色凛然,“等等,你说什么上车补票?” 糟糕,开车开到女生身上去了,这就不合适了。不仅牵涉到简舒华,另一位还是秋杉…… 方卓谛的身体也僵了僵,意识到自己一时嘴瓢,说得有点过头了。潜意识中,他一点都不希望秋杉和高高在上的“简女神”有什么实际关系。 但说出口的话已经来不及收回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简家长辈不是一直想给她塞个联姻对象吗?要是想反抗,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挡箭牌,但做戏不做真一点,很难让那些老狐狸相信,所以的所以……”他越说越苦涩,满脸惆怅,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乔桓凉飕飕地说:“他的意思是,假戏真做,你们可以在国外领证结婚,再让简舒华给你生个孩子,就能顺理成章避开联姻,又不妨碍拿到简家的继承权。” 秋杉:“……” 她瞪着乔桓:你明明就知道!简舒华又不是真的女人…… 乔桓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接收到她的信号。 秋杉憋不住了,虽然理智上知道不可能,但情感上……大脑不受控制地进行了一些联想,试着想象简舒华……呃,生孩子的样子,彻底停止思考。 第67章 摊牌。 秋杉宕机了, 站在原地不动。 其他人不知道包厢号,只能跟着她在走廊里一起傻站,吹了会儿风, 都是从私家车里出来的,没准备厚外套, 很快就打起了寒战。 云鹤摸了摸手臂, 忍不住问:“还不走吗,在想什么啊?” “在想简……”她感觉舌头有点僵硬, 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会长生孩子的样子……” 啊,这。 几个人的表情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方卓谛心里一咯噔,他刚才那些话当然是开玩笑说的, 但感觉到秋杉的紧张,莫非……他顿时敏感起来, 难道她真的喜欢简舒华?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云鹤,后者的想法和他不约而同地对上了, 抿了抿嘴唇, 沉着一张脸,好像也不太高兴。 而作为知情人的乔桓:…… 虽然“孩子”什么的是他起的头,又是出于某些不那么正大光明的心思,刻意让人不痛快。不管怎么说, 这计策都成功了,这时候本该作壁上观,趁机笑话他们, 但…… 笑不出来。 大概是被秋杉传染了,他一不小心在脑海中构筑了一些画面,比如某人一脸慈爱地抚摸着小腹……他立刻打住, 后背上涌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救命!要是被简舒华知道,大概会被他打死。 秋杉看他们各自陷入沉思,也松了口气:看吧,就说很怪吧!连他们都觉得无法直视,这真的不能怪她多想。 良久的沉默。 直到服务生端着海鲜锅出现,也被他们这架势吓到了,小心翼翼地询问他们有什么需要——她熟练地从日语切换中文说了两遍,云鹤猛地打了个喷嚏,这才都把大家惊醒了。 “没事没事,”方卓谛擦了擦冷汗,重新展开笑容,向服务生矜持地点了点头,“这边需要再多加一位。” “好的客人,请稍等。” 再次回到包厢,秋杉还在发呆,迎着光线看到桌旁的简舒华时,那股,灯光打在墙上、屏风上,变得光怪陆离。 她果断把自己的碗碟挪到了方卓谛旁边的位置。 方卓谛有点惊讶,随后一脸欣慰,眼神里满是感动:“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嫌弃我!” 秋杉却很敷衍,夹起一块天妇罗塞到他碟子里,催促道:“快吃吧。” “谢了……等等,怎么是秋葵啊,我要炸虾。” 方卓谛抱怨着,包厢里的气氛终于热络起来。但到底和秋杉印象中的聚餐不同,他们这几位自持贵公子身份,做不出抢食的举动,慢悠悠地拿起筷子一看,炸虾已经没了。 方卓谛:“……” 颓了。 简舒华:“……” 他轻眯起眼,在几个人身上来回看了一遍。 乔桓摆出一如既往的酷哥脸,无懈可击。但云鹤看起来就有些心神不宁,胡乱地转着筷子,把碟子里的芥末搅得乱七八糟。 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们在外面说了什么?简舒华心有些疑虑,眉毛微蹙,再看秋杉。 她慢吞吞地用筷子尖拨着碟子里的天妇罗,还是那副纠结的表情。他很难不注意到——而且,直接告诉他,这肯定和自己有关。 “怎么了?”简舒华还是问了出来。 秋杉无法解释,只能缓缓摇头,小声说:“我现在有点混乱。” 混乱? 她说得不明不白,声音低落,目光也有点躲闪,甚至不太敢抬眼看他——就好像他们集体密谋,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一样。 简舒华愈发觉得不对劲,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另外几人。 云鹤被他看得愣了一下,停下筷子,欲言又止,无意识地咬了一下筷子尖,然后立刻被呛得皱起了鼻子。 简舒华叹了口气,有些好笑:“都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的?” “他可能失恋了。”乔桓说,手上动作不停,飞快地给云鹤的调料碟又加了一勺芥末。 简舒华疑惑,皱起好看的眉毛:“不是才失恋过?怎么这么快又……” 移情别恋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也不对啊,他又想,云鹤可不像方卓谛,动不动就和女生打得火热,要说能让他动心的,好像也只有…… 想起临海湾事件,简舒华陷入沉思。 “不是!”云鹤一激灵,肩膀都绷紧了。他狠瞪了一眼乔桓,怎么能在“疑似情敌”面前暴露! 反正临近考试,他胡乱地编了个理由:“我只是想到还有两张卷子没写而已。” 哦对,期中考呢。方卓谛恍惚地回过神,终于想起来,他们为什么要在考试前出来聚餐了。 “考完就走吗?”他看向简舒华,又无意识看了秋杉一眼,“这么快?” “还要办签证,应该要下个月,正好等那边放完圣诞假。”简舒华回答得不紧不慢。 走流程是需要一些时间,但其实也就是转眼工夫。对于从小就认识的玩伴,想到马上面临一段长时间的分别,不免有些感慨。 方卓谛琢磨了一下,顿时觉得不算什么了,唇角微微勾起,放松地笑了起来。 “这么说,和寒假没多远了,我们也一起跟着过去玩几天啊。” 他顺便想了几个合适的度假地点,冬天么,还是要选择温暖的地方,最好是热带海岛。不如就去夏威夷…… 刚说完,他就听到秋杉轻轻地咳了一声。 方卓谛心说,一不小心又忘了,秋杉并不属于他们这个圈子。他顿了顿,微微笑着说;“不用担心,旅游签不难办,至于其他的,就交给我——” 秋杉摇了摇头。 “我的意思是,我也要走了。” 房间里骤然一静。 云鹤刚端起的茶碗蒸又放了下来,惊得立刻抬起了头。 “什么?”他声音拔高了一个调,皱着眉紧紧盯着她。 秋杉握着筷子的手指颤了颤,极力压下紧张感,说:“我马上就要离开信雅了。” “——你是说,要转学吗?” 方卓谛面露不解,有点被搞糊涂了。 “可是,为什么……”他突兀地一顿,迅速看向乔桓,眉毛扬了起来:不是你做了什么吧? 乔桓的脸色很冷淡,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当然没有。 难道他像是会做出求爱不得就恼羞成怒、把人毁掉的这种事情的人吗?不管是在场的谁都不可能。 要走,只是因为她自己想要走。 方卓谛也明白过来了,敛起笑容,问:“是发生什么了吗?” 难道是因为学校里其他人? 方卓谛很快又否决了这种猜测,且不说秋杉的女生缘很好,就算是之前跆拳道那几位,知道她有学生会的庇护,也不敢再来招惹。 至于竞赛队伍那边…… “跟学校,其他同学没有关系。”秋杉说,声音很轻,但不容置疑,打断了他们不可靠谱的猜测。 所谓喝酒壮胆,她是不太相信的。 况且,高中生还不能明目张胆地喝酒,虽然打着“送别会”的名头,服务生送来的饮料都是无度数的香槟。 郁金香型的高脚杯里翻滚着透明的金色气泡。秋杉把杯子放在手心里转了一圈,被冰得清醒了许多,心情愈发得镇定。 是时候摊牌了。 “学校很好,比我想象中得还要好,所以……我才放心了。” 什么意思? 方卓谛还是一头雾水,看向另一边,简舒华和乔桓都是一脸毫不意外的样子,神情淡淡的,也并不回应他使的眼色。 不,准确来说,他们也是有些惊讶的,但惊讶的是她最终选择在这里说出来。 只有云鹤和他同样迷惑不解,互相看看,在彼此的眼睛里找到仿佛被世界抛弃的凄凉感。 “……我们是错过了什么情节吗?” 秋杉深吸一口气,压下脸上不自然浮起的燥意。 她说:“我不想当骗子。” 她低头从书包里翻出证件夹,从内侧抽出一张照片,就近递给了方卓谛。 乔桓坐在另一侧,瞥了一眼,一眼认出是她和弟弟的合照。 照片里的少年还有些青涩,和他们熟悉的脸庞有些相似,又不完全一致,而褪去中性化打扮的少女梳着微卷的半马尾,眉眼温柔甜美,眸光亮得似乎在他心里刺了一下。 难怪能让云鹤一见钟情,他心想,一边松了口气。 事实胜过解释,这个方法倒是简单粗暴,又明了。 云鹤突然猛地站了起来,啪地拍在桌子上,桌面和座位都被震得嗡嗡响,乔桓眼疾手快扶住靠近桌边的茶杯,微微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云鹤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张俊脸因为震惊而微微扭曲:“你居然去变性了吗!” “……” 秋杉的表情微微呆滞。 方卓谛张了张嘴,彻底沉默。 乔桓吐了口气,终于忍无可忍,捏起拳头,给他来了一拳。 * 那天晚上的最后,云鹤几乎是飘着出去的。 餐厅门口设置了小型玄关,他都忘记了还要换鞋,踩着室内拖鞋就闷头往外走,被方卓谛一把拉了回来。 考虑到他今晚受的刺激不小,方卓谛没再说什么风凉话,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指了指鞋柜的位置。 “哥,你等了好几个月的限量版呢,这就不要了啊?” 于是,云同学木然转了个弯,蹲在玄关前穿回自己的球鞋。 因为思绪太过恍惚,他连系鞋带都在走神,手指一直打滑,半天没打好绳结,不经意一抬眼,面前多了一双皮靴。 他的动作又僵住了,喉结微微一滚,顺着往上看。 视线描绘着被裹在紧身牛仔裤的小腿,再到膝盖,最后被秋杉伸出的手拦了下来。 “你把钥匙落在座椅上了。”她倒是坦然,神色一如寻常。 “……哦。” 云鹤迅速拿回了钥匙,但还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她的手,整个人像是被烫了一下,连转身的动作都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关节摩擦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简直是一叶障目。 他想拍自己的头,但那就太明显了,只能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毫不意外地,听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 之前还不觉得,现在想想,无论是她的长相,还是体型,对于男生来说,未免都精致得过分了。 大概是秋杉自己也知道客观存在的差距,她从不在宿舍里穿短袖短裤,周末的常服也都是毫无版型、烂大街的款式,多余的布料松松垮垮地垂下来,掩饰了过于纤细、柔美的线条。 像他这样粗神经的人,也就一直没发现…… 他要找的人,他自以为移情作用的对象,其实就在眼前。 等等,说到从来没穿过短袖的,好像还有一个人。 不仅穿得多,还偏爱高领,要么用丝巾或围巾…… 云鹤的眼前突然闪过另一个身影,下意识回头,正看到简舒华从服务生手里接过围巾,笑着和他们说着什么。 有些模糊的想法还没来得及落地成型,就被乔桓的声音打断了。 “今晚她跟我们回宿舍住。”他是看着简舒华说的,像是在商量秋杉今晚的去处。 但这绝对不是商量的口吻。 秋杉随意地应了一声,看起来没什么意见。方卓谛一惊,一时不确定乔桓说的“我们”有没有包括他在内。 刚才他想起自己之前把秋杉带回公寓里,虽然有着补习的理由,但“和异性同居”已经成为既定事实,顿时一阵心惊肉跳。 现在想想,让她回宿舍住还要更糟一些,宿舍里还有乔桓和云鹤两个人呢……这两个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等等,什么意思?”方卓谛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他们两人的目光交流,问,“所以这段时间,秋杉其实是住在简家?” 惊讶之后,方卓谛随即了然。 如果简舒华早就知情,难怪会对秋杉那么好。 “她”一向都很照顾学校里的女孩子,温柔得像是对待家族里的姐妹——但事实上,简家这一辈里并没有别的女孩,于是他们猜“她”是为了弥补这个缺憾——而对男生,区别待遇却很明显,这才让人一直误以为他对秋杉拥有别样的好感…… 方卓谛仔细想了一下,回过神来,皱眉问:“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又……” “简家不方便。”乔桓说得简短,语气淡淡的,并不给他们追问的机会。 他再看简舒华,后者低垂着眼睑,没有反对,像是默认了。 方卓谛没想清楚是哪里不方便,延伸地想了一下,可能是老爷子要回家了,简舒华那些叔伯、堂兄当然也要跟着回来。 这种时候,家里要是多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子,的确不太合适。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往前站了一步,义正辞严地申明:“我也要回宿舍。” “……” 第68章 底气。 周末的夜晚, 漆黑一片的宿舍区突然有了动静,亮起了一排感应路灯,通往玉兰树下的小别墅。 短暂的说话声后, 属于202的窗口也出现了光亮,宿管拿着钥匙离开, 别墅楼里又恢复了安静, 笼罩在朦胧的光晕之中。 202的客厅里,许久没有人说话。 沙发上笼罩着压抑的空气, 但几个人就像在较劲一样,互相看着,谁也不肯率先打破这份默契。 直到浴室的淋浴声停下,门开了, 热腾腾的水汽渐渐散去,秋杉顶着毛巾从里面探出头来, 问:“你们又把吹风筒放哪里了?” “……” 他们一同扭头,然后就听到哐当一声。 塑料瓶撞在茶几上, 然后咕噜噜地滚到了沙发脚, 啪嗒地停下,获得了四个人的共同瞩目。 本来不大的声响,但是在过分安静的屋子里突然出现,就变得很刺耳了。 乔桓听得心头跳了下, 以为云鹤又激动得把饮料洒了,刚转头,就看到方卓谛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盒。 “……” 再看他前面, 茶几上溅了一大块水迹,连镜片上也沾上了,汽水咕噜噜地冒着泡。方卓谛摘下眼镜, 被周围的饮料困在原地,一时无法去找眼镜布,只能又抽了几张纸去擦拭,耳边的碎发垂下来,挡住了半边脸。 原本斯斯文文的一个人居然会出现这种事故,狼狈得有点不像他。 这下,他俩看方卓谛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你肯定有问题”这一句话几乎就写在了云鹤的脸上,比乔桓的表情更耐人寻味。方卓谛被看得微微窘迫,低头调整眼镜,很刻意地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乔桓不动声色,余光又瞥了一眼秋杉。 现在早就不是夏天了,她也很少穿得清凉单薄。 说是刚洗完澡,但并没有给人多少旖旎的遐想空间,像是怕冷一样,棉质睡衣外还套了一件浅色毛衣,毛巾半裹着头发和脖颈,挡得十分严实。 但也正因为如此,现在这一张脸没有任何的外物掩饰,肤色白得有些透明,因为热量未散而透着微粉,五官轮廓比平时更柔和秀气。一双偏圆的杏眼沾着水汽,让人想起了雨后的葡萄,泛着盈润的光泽。 乔桓迅速地收回了目光,心说色令智昏,果然是有道理的。 看,就连万花丛中过的方卓谛也很难抵挡。 秋杉半天没等到回答,托着毛巾的手都有些酸了,只得自己出来找。 虽然有暖气,不容易着凉,但她还是不太喜欢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脖子上的感觉,不舒服,又没什么形象。 偏偏这种没什么形象的时候,还有三个人盯着她看。 要不是有毛巾挡着,她都要老脸一红了。 ……唉,她知道他们心情很复杂。 她也是。 在场三位,都不是什么善茬。在信雅学生心目中,不管得罪哪一个,都很难在这学校里继续立足,最好是自觉走人,而她一口气都得罪了一遍。 一个想把她当好兄弟,结果差点被掰弯,一个从充满敌意到改观,也差点被掰弯。虽然不是她本意,但也确实对不起他们。 至于剩下那个…… 秋杉本来觉得,方卓谛是最安全、最令人放心的一个了,但此时看到他目光游离、微微空洞的样子,心里也一咯噔,想起了什么。 就是说,之前借宿的时候,好像被他闯过一次浴室…… 一声叹息,秋杉把头上的毛巾一拉,挡住了眼睛,轻手轻脚地挪向储物柜。 她准备拿了吹风机,就赶紧回房间,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相信一切的尴尬都会在睡一觉之后好起来的。而且,大家熄灯后都习惯锁门,她这么做也不伤感情。 浴巾虽然挡住了大半的视线,但挡不住光,秋杉还没摸到橱柜,就感觉前方投下黑影,然后就看到另一只手将她找的东西递了上来。 “拿着。” 乔桓看她一动不动,像是被冻在了原地,手也悬在了半空,就仿佛遇到了突然袭击教室的教导主任。只有披在头顶和肩上的浴巾还晃悠悠的,间歇性露出小巧的下颔。 他说不清是好气还是好笑,这种掩耳盗铃的方法,真以为能缓解尴尬? “有这么怕吗?”乔桓心里轻啧,伸手就去揭开挡脸的毛巾,才刚一抬起来,就对上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乔桓怔了一下,产生了一些莫名的联想,这情景怎么有点像…… 他迅速打住思绪,微微地一激灵。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好吗?” 秋杉终于抬起头,索性一把将毛巾扯下来,十分随意地搭在肩膀上,旖旎感顿时荡然无存,倒有几分街边老大爷乘凉的悠闲气质。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眸氤氲湿润却也十分明亮,带了点明显的怒气。她把吹风筒接过来握在手心,却没走,看着乔桓,又瞥了一眼沙发旁的两位。 秋杉说:“我不理解。” 今天是周六,宿舍里本来就没几个人,虽然是考前,一般也只有特优生留校复习。 她回来住,是因为家不在本地,学校是最正规最安全的去处,可他们呢? 一起跑回来,难道就是为了凑一桌麻将……不,为了给这202增添十足的尴尬氛围吗? 在她无声的逼问下,三个人果然都败下阵来,纷纷扭开头。 不回答,当然是因为回答不上来。 乔桓主动提出,是因为不想她继续在简家留宿,晚上回校已经没有班车了,当然要让司机捎她一程。 至于方卓谛拉上云鹤,那纯属一时冲动。 要说为什么,他自己也没弄清楚,心里打鼓。先是失手洒了饮料,现在故作镇定地喝了几口,又被呛到了,得到了舍友们频频侧目。 秋杉不在指望答案了,突然一改态度:“算了,等我一会儿。” ……? 她转身回了房间,紧跟着响起吹风的嗡鸣声,方卓谛拍了拍胸口,终于缓过气来。 迎上另外两人狐疑的打量,他表情微微僵着,小声问:“你们干嘛这么看我……” “……” 他挫败地改口道:“有这么明显吗?” “真是小看你了。”乔桓冷冷道,“藏得这么深,是想一直瞒着我们吗?” 云鹤也板着脸,冷哼一声。 多年建立的深厚友情和信任,在这一刻,仿佛摇摇欲坠。 “我……不是……”方卓谛觉得自己有些冤,嘴唇动了动,却辩解无能。 要说他没一点心思,现在这幅反应,连他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 但是……他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弥补友情,突然愣住。 等等。 凭借着过往经验积累起来的直觉,方卓谛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他们的态度并不合情理——那不仅仅是因为惊讶,也不是被欺骗的愤怒。 是他太紧张,只顾注意着自己忽上忽下的心情,才一直没有发现。 这分明是轻小说里最常见的、我和我发小喜欢上了同一个人的修罗场! “所以你们也喜……不对,还是有问题,”他顿了顿,眼神逐渐惊恐,“难道是在知道真相前,就已经……?!” 云鹤:“……” 那又怎样? 他顶着一张冷酷又凶恶的脸,摆烂到底。而乔桓也并不否认。 方卓谛看了看这边,又看了看那边,终于大彻大悟。 原来如此! 难怪这段时间宿舍里的气氛这么诡异,好像互相闹别扭一样,又难怪秋杉会被吓得不敢再住宿舍,只能往外面躲。 方卓谛顿时理解了她的心情,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要换做是他,知道“好兄弟们”对自己动了想法,早就落荒而逃,可能第一时间就去申请退学或者和出国手续了。 但是,方卓谛又想,他们已经是成熟的男人,怎么可能真的因为喜欢上同一个女人而友尽呢? 他抬起头,声音已经冷静下来,问:“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办?” 秋杉在吹头发,声音很吵,肯定是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可以放心。 这时候正适合他们开诚布公地交流一回。 乔桓语气平淡,唇角若有若无地勾着:“她马上就要走了,你觉得还能怎么办?” “那是之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云鹤强硬地打断,脸色很不好看,“这几天呢?” “……” ——“复习。” 秋杉再次走出房间,带着一摞讲义,重重地拍到了桌子上,环视一圈。 “既然大家都在,那挺好的,是个很难得的机会,就抓紧时间查缺补漏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还有,这个是我归纳考点的笔记。” “……啊?” 云鹤一呆,眼睛瞪大,满是不可思议。 他们还在一筹莫展,秋杉却用行动力向他们证明——有些问题既然想不出答案,那就别想了。 学生的首要任务是什么?当然学习!他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备战高考。 “但是,”方卓谛迟疑地开口,想说点什么,“期中考好像并不是最重要的……” “你们知道年级前十的奖学金有多少吗?”秋杉毫不动摇,绷着严肃的声线,顿了顿,“至少是我一学期的生活费,你说重不重要?” 虽然可能也只是他们出去吃一顿的开销。 信雅的奖学金有好几项,一般以期末考的排名来算,还有一些通过综合素质分来评定。 但这次是三校联考,是学校一向最重视的“比试”,竞争对手是相当强劲的省实验和一中,争了这么多年,恩怨无数,要是被压一头,那可是很丢脸的。 所以,这一次期中考的成绩,也会被纳入期末测评的一部分。 她说着,已经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 “我听张老师说,几个教学组那边压力都很大,以前联考第一都是简舒华,但他要出国一年,还不确定是否参加高考,他们不可能把这一届的希望压在一个人身上。所以……” “所以?”云鹤听着,咕咚地咽了一下口水。 他本来想说,不是还有你吗?但又想到秋杉并不是真正的高中生,而真正的那一位——小秋弟弟的真实水平还是个未知数呢。 秋杉托起下巴:“所以,我估计,下半学期开始,你们的学习任务会更重。” “形势如此严峻,”她用笔头敲了敲桌面,一本正经地说下去,“难道你们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风花雪月吗?要是没上重点线,随便混个学历,就算能继承公司,没有真材实料,不还得雇职业经理人。就算家里有钱,难道就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 F3好像都被唬住了,愣愣地看着她。 “不,不是,怎么就只能靠钱了。”方卓谛试图争辩,“我们的出路也不只有继承公司啊,还有很多别的——” 然而,他的声音在秋杉的凝视下不自觉消音了。 “不当总裁的富二代在婚恋市场是没有竞争力的。”她和善地说,眨了眨眼睛,状似严肃。 “……” 熄灯前的最后时光,202在茫茫题海中度过了。 连云鹤也硬着头皮把秋杉给的复习重点看了一遍,默不作声地咀嚼着那些令他头晕的文字组合。而先前被他们惦记着的话题,似乎已经悄悄翻篇。 他已经意识到了,秋杉极力避开尴尬,想要传递给他们的一些暗示。 喜欢?这种轻飘飘的感情一点也不靠谱,也不重要。 想要证明自己是认真的,那最好的做法是,让自己变得更好,更优秀。等他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再和她相遇……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还有这种感觉,再去追她吧。 他暗暗想道。 第69章 选择。 以防万一, 秋杉在进考场前又去买了一盒2B笔芯,正好遇到江婉露。 “好久不见。”她微笑着向秋杉点头示意,“这次联考要加油啊。” “也没有很久……”秋杉应着, 突然想到自从在方卓谛家的补习结束后,她们的确有些时间没见过了。 一班和三班在教室上隔了一段距离, 体育选修课也不在一起, 本来还是有可能在食堂或者图书馆碰见的,但她一直在忙着躲舍友…… “我本来以为, 这周末你会来自习室的。”江婉露说。 秋杉点了点头,她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我在宿舍。”她简单解释了一下,“云鹤他们也回校了, 我就想着,大家一起复习会更有效率。” 乔桓和方卓谛的成绩都还不错, 只是和特优生比,就没那么勤奋刻苦了。 而云鹤呢, 绝对是另一个极端, 但他也不需要文化课成绩,光是走特招的路,都有两个加分项,这是学校里大家都知道的。 他们这样的人, 有家世背景,从来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居然也会在考试前跑回学校认真复习? 江婉露听了就很意外,随后想起在方卓谛家里临时组织的补习, 又露出笑意。 “是因为你吧,”她语气轻快,“有秋同学在的宿舍, 连特长生都开始卷起来了,不愧是你,真厉害啊。” “……唔。”秋杉一时语塞。 她心说,某种意义上,的确是和她有关。 但应该不是因为什么内卷,而是骤然间知道自己的同学变成了女人,受到的刺激有点大,不得已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去……应该是这样吧。 两个人边走边聊,到了教学楼的布告栏前,比对了考号,才原来她们被分到了同一个考场。 只不过位置有点隔得远,一个靠近阳台,一个在门口。 秋杉数着序号找过去,抬起头,就看到目标座位的前方,梁可朝她欢快地挥了挥手:“这里这里。” “……嗨。”秋杉把笔袋和水瓶放下,“你也在这里啊。” “是啊,很巧吧?不过我们班就只有我们俩被分到这里了,”梁可说着,又朝江婉露那边望过去,没忍住好奇问了出来,“和美女聊得这么投缘啊,可你们难道不应该是……嗯,怎么说,竞争对手吗?” 秋杉没有马上接话,挑了挑眉毛。 “奖学金啊!这次是和期末考一起算的。”梁可小声提醒,“你可别因为美色耽误自己啊。” 以他往年的经验来看,特优生们在开考遇到,就算不说话,只有无声的目光对峙,也绝对是剑拔弩张的。 其他学校的尖子生竞争,更单纯地是为了考试排名,或许还能维持面子上的客气,互相加油鼓励。 可是在信雅,当成绩和丰厚的奖学金直接挂钩时,那性质可就不是寻常的小打小闹可以相比了。 在金钱面前,友情和爱情都是不堪一击的。 “……美色?” 梁可看秋杉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又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凑到她耳边:“我听说,前几届的特优生里有一对情侣,就因为期末考差了几分,一个被挤到了第十一名,两个人吵起来,一刀两断……” 他严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用力眨了眨眼睛:你可千万引以为鉴。 秋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是最露骨的利益之争啊。不愧是贵族学校,虽然他们还是高中生,但已经在学校规则的“帮助”下,提前适应了社会的残酷法则。 “我知道了,”她抬手打断梁可,免得他越想越远,“你放心,我不会和她争的。” “啊?”梁可惊讶,“可是,你不是说奖学金对你很重要吗?” “是啊,但也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秋杉微微抿了抿嘴唇,露出淡淡的笑意。 她不再回答,低头从笔袋里取出自动铅笔,和签字笔一起摆好。 少年托着下巴看了她一会儿,脸色微微一变。 他想,秋杉上次月考是第一,她和简舒华并肩,和后面几名隔了将近十分。那么这一回,她肯定也有足够的自信不会被江婉露超过。 足够自信,也就足够大度。 但江婉露呢?以前有简舒华,现在又多了一个要超越的目标,压力就更大了,可她刚才和秋杉有说有笑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什么敌意。 梁可忧心忡忡,难道她对秋杉…… 糟糕,那岂不是就和简舒华对上了?特优生和富家千金,怎么抢得过。而且,秋杉又该怎么选择呢? 两个都是校花级别的大美女,要比谁更漂亮,男生们私下里都各有评价标准,难以定夺。 他胡思乱想着。 不管是谁,是被简家大小姐看上,那等于可以少十年努力,是难以抵挡的诱惑。但那毕竟是简家、是简舒华,平常人又怎么能驾驭得了“她”?那不如江婉露…… 啪一声,秋杉将笔帽拍在了梁可后脑勺。 “你在想什么,表情很恐怖的样子。” 梁可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抓起她的手握住:“小秋啊。” 秋杉纳闷地看着他。 “你可千万要把持住自己,不要脚踩两条船啊。”他语气沉重,弄得秋杉更一头雾水。 等她终于弄明白了梁可的意思,顿时沉默。 梁可则是满怀期待地看着她,他也很想知道,让秋杉来选择的话,会选谁呢? 秋杉叹了口气。 “我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那么正经干嘛,我不信你心里没想过。”梁可嘀咕,“能有人在简女神面前都无动于衷的?那还算是个男人吗?” 刚说完,他又被铅笔敲了一下。 “在你成为一个男人之前,”秋杉慢条斯理地说,“你首先要高考,比起‘在两个美女之间选谁’这种问题,应该更希望遇到的是‘TOP2的两所学校都给你抛来橄榄枝,你选哪一个’的问题吧?” 梁可摸了摸鼻子,感觉槽点很多。 “可是,这又不是我能选的……”他小声说,“我不考TOP2,难道是因为我不想考吗?” 秋杉说:“那就再努力一点,等你有能力选择TOP2的时候,说不定就有女生争着追求你了呢?” 青春期的男生脑子里装了什么,她不感兴趣。与其和他们讲大道理,倒不如顺着他们的逻辑,然后击败他们。 梁可果然无话可说,神情恍惚地转过去,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直到铃声响起,他才惊醒一般地坐直了,突然抓起笔握紧,大喊一声:“奋斗!” 监考老师和其他同学都朝这边投来惊诧的目光,但在看到梁可身后的秋杉时,那惊讶又变成了了然。 考场里和年级第一坐一起,是压力,也是动力,看这个同学备受刺激的样子,说不定能超常发挥呢。 …… 两天之后,秋杉抱着书回到宿舍,收拾行李。 云鹤在她房间外面打转,一直欲言又止。他这么晃悠着,看得乔桓也烦躁起来,出声叫住:“坐下。” “……干嘛。”云鹤转过身去,不情不愿地走到沙发旁,尽管坐了下来,但动作依然很僵硬,背挺得笔直,身体微微前倾,好像随时都要起身走人。 “就跟转学一样,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不用这么紧张吧?”方卓谛按住他的肩膀,笑了笑。 云鹤怔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嗖地站了起来,又重新走到了秋杉房间前,用力敲了敲门。 “喂。” 秋杉抬起头,看他皱着眉,却又想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清了清嗓子。 “你走之前,至少留个联系方式吧。电话,或者微信号。” 秋杉停下了收拾书本的动作,微微犯难,但很快就说:“等我攒够预算买了新手机,一定给你。” “……”这可不是他期待得到的答案。 云鹤的脸垮了下来。 “你连手机都还没买,那不是一走,就和失联一样了?” “不是啊,我只是不在学校而已,如果有事找我,你可以和我弟弟说啊。”她眨了眨眼睛,觉得他很奇怪。 云鹤被哽了一下,忍不住皱眉。这时,身后又飘来乔桓慢悠悠的一句:“有没有一种可能性,你弟弟并不希望你和我们继续保持联系呢?” 秋杉:…… 这还真没想到,是怕她纯洁的心灵被金钱腐蚀吗?有这种可能。 她也露出了有些意外,也有些动摇的表情,微微低头想了一会儿。 “你生日什么时候?”乔桓突然打破了沉默。 “七月,今年已经过啦。”秋杉说完,歪了歪头,“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云鹤也不解地看着他。 “那就圣诞礼物吧。”乔桓面不改色地说,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他捏着一个塑料盒走出来,抛给了秋杉。 “电话卡,送你了。” 送手机太贵重,她不会收,一张sim卡却不是什么问题。 秋杉接住盒子,愣了半天,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迟钝地点点头:“谢谢……哦,对了,那我也应该送你们一点什么吧?” 云鹤本来没什么期待的,听她这么一说,微微侧过身。 秋杉伸手到书包里,从夹层里摸出什么东西来,示意他伸手,然后啪地拍上去。 云鹤一看,手心里多了一块泡泡糖。 花里胡哨的包装,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他从没见过。 “就送我这个?”他撇了撇嘴,觉得这个送别礼物未免也太…… 太简单了。 “之前在医院附近的便利店看到的,是小时候吃过的牌子,一块钱五个,还是跟以前一样便宜呢。” 秋杉兴致勃勃地说着,又摸出两颗,朝沙发旁的两位扔过去。 一块钱五个是什么概念?世界上还有这么便宜的东西? 方卓谛下意识接住,愣了半天,又看向乔桓。后者默然摇头,也是他从来没接触过的东西。 云鹤握着手心里那一块小小的红色泡泡糖,陷入了沉默。 居然比他想象的更“寒酸”! 但是…… 对上秋杉笑吟吟的眼睛,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如果是属于她的童年回忆的话…… 乔桓看着那花哨的包装纸,微微皱了皱眉头,隐约有点嫌弃,但到底还是没有扔掉,顺手放进了校服口袋里。 一块钱五个,秋杉给自己留了一个,分了三个给202的舍友,还剩下一个。 她清理书包的时候在夹层的底部看到,拿了出来,习惯性就要拆包装,转念一想,决定把它留给另一个人。 虽然是最廉价的泡泡糖,算不上什么有价值的礼物,但既然刚刚正好…… “给我的?” 简舒华眼中的意外一闪而过,伸手接过紫色的包装纸,打量着,唇角弯起来,轻笑一声:“看起来很可爱。” 看他三两下拆了包装,很自然地将糖放进嘴里,秋杉愣了一下,就这么吃了?要是被其他同学看到,大概会大跌眼镜。 简舒华却不以为意。 “吹泡泡也不算什么毁形象吧?”他看向身后,司机和家庭助理正在将宿舍里的行李搬进车尾箱。 除了书籍、衣物之外,还多了一些礼品盒。 考试后,留学项目的消息也自然而然传了出去。转眼间,来自全校的送别礼物就塞满了国际班的教室,还是他找了几个学生会的帮手,才将东西转移到宿舍来的。 秋杉也跟着看过去,指腹抵住脸颊,微微地发呆。 看这些包装精致的礼盒,想必价格都不会便宜,要她来说,也太夸张了。简舒华人缘很好是没错,但真正交好的朋友也不多。 国际班的同学,学生会共事算得上熟悉,再就是乔桓这几个世家圈的玩伴。其他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同学来凑什么热闹? 为了讨好简家,这些人真是费尽心思博存在感,可却未必有用。 秋杉回过神来,发现简舒华还在看着自己,似乎在等待什么。 “抱歉,我之前没想那么多,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她眨了眨眼睛,赧然道,“等我以后赚钱了,再给你——” 然后被他好笑地打断:“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 秋杉“哦”了一声,就闭上了嘴。 简舒华等了等,确定了她的态度,也只是无奈地一叹。 “现在不能回答我的话,也没有关系。”他知道她的顾虑,看乔桓他们的反应,连今天退宿舍都刻意不来,肯定是因为她跟他们说了什么。 简舒华顿了顿,认真地看向她的眼睛:“但希望你能答应我,给一个机会……等我回来?” “……” 如果年少的承诺太不靠谱,那就等时间过去,让未来证明。 简舒华对自己倒没有什么怀疑,无论是在舒女士的身边,还是被领到简家之后,他从没有遇到过秋杉这样……特别的存在。 对他来说是最特别的,或许也是最适合他的。 只不过是一年而已,他很有信心。 但是,在没得到秋杉肯定的回答之前,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忐忑的,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镇定、永远胜券在握。 他知道秋杉年长几岁,已经见识过社会上的形形色色。也许她见过更优秀、更成熟的男人,也许…… 甚至,他并不确定自己真正了解她。 简舒华不喜欢这种没有丝毫把握的事情。 小时候在公园里遇到的那个小女孩让他明白,要让自己拥有力量,要将选择、掌控的权力握在自己手里。 但是,看着眼前长大了的女孩,他又发觉自己并不想去“掌控”她。 靠金钱、权力可以逼迫对方作出自己想要的选择,可一旦发生,就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了。 所以,他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声叹气。 秋杉又露出那种伤脑筋的表情,看着他。 “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啊,”她说着,语气很无奈,“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不要把我当成什么恶龙或者魔王……我也会害羞的呀。” 少年眸光一动,倏然明亮起来。 第70章 重操旧业。 秋杉说:“我悟了, 老李。” 她的经纪人正从满桌杂乱的文件中寻找合同,迟疑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从学校回归到原本的正常生活,这之间的转变可谓天翻地覆, 但秋杉适应得很快,已经重新进入状态, 认真为自己谋划未来。 在几次进组、杀青之后, 她感觉自己遇到了瓶颈。 “既然和别的女演员抢角色抢不过,可能不是因为我不行。”秋杉露出深思熟虑的表情, 食指抵住下颔,缓缓道,“而是思路不对——换个角度,我去试试反串男配怎么样?我觉得我已经充分掌握伪装男人的技巧了。” “……” 李思锐看着她, 心说哪里是抢不过,只是要么剧本太拉胯, 接下来也只会自毁长城,而值得竞争的角色……总是更容易被有后台的人抢走罢了。 他们没有特别讨论过这个问题, 但是都心知肚明, 这样下去,是没有出路的。 他虽然一直支持她的各种想法,但这一次…… “疯了吧,内地小生同样是僧多粥少, ”老李觉得她有些异想天开,“你跟小花竞争还不够,还要去抢他们的饭碗?” “不, 他们的粥还是更多一些。”秋杉坚持,说得也很认真,“岗位更多, 条件更好,说不定薪酬也更高,我为什么不能去试试?” 老李先是不可思议,又陷入沉思:“……” 其实她说得好像也没错。 国内现状,女演员的“饭碗”太少,定位也极其狭窄。 年轻的时候如果拿不到女主,那就只能当闺蜜女配或是恶毒女配,再过个几年,就得去当同龄男演员的妈了。 他看了看秋杉那张漂亮脸蛋,就不敢想象以后的事情了,只觉得是暴殄天物。 “但是,万一被发现……”老李皱眉。 同行会觉得被抢走了机会,而万一要是演得好吸了粉,粉丝会觉得感情受到欺骗,那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秋杉充满自信:“放心,我在信雅中学当了两个月的高中生,同宿舍的都没发现,进了剧组,又是化妆,又是打光的,谁会看得出来?” “可是,如果有人记得你呢?”老李欲言又止。 她也不是一直都在打酱油的,有那么一两个角色还算亮眼,就怕有心人看到。 “再说了,我这么小透明,除了我们公司里的人,谁认识我?”她理直气壮,“换个艺名,只要你不说,谁知道?” “……” 李思锐动摇了。小透明是有小透明的好处,秋杉在圈子里交情不多,恐怕出了公司都没人认识。 而且,不管结果如何,只要是靠自己本事挣来的角色,那别人也无话可说。 “就试一次吧。”老李下定决心,拍板决定,“要是还不行,那你的职业生涯就只剩下两个选择了。” 秋杉歪了歪头:? “要么,去把天娱那位大老板的儿子泡到手。”老李叹气,“或者直接退圈,去奶茶店搬砖吧。” “……” 天娱影业好像是卓越集团旗下的吧。 秋杉努力想了想,问:“卓越集团的大老板是谁?为什么不是直接泡他,而是泡太子爷?” “因为他们老总是女的。”老李面无表情,大概没想到她还真的去思考了这个问题。 哦,是富婆!秋杉眼睛一亮:“那不是更好吗?” “好个头,都说人家有儿子了。”老李没好气地说,把手机丢给她看,“你自己看看百度百科。” 秋杉好奇地接过来,对着资料上的照片,逐渐陷入沉思。 这位方女士,怎么好像长得有点眼熟…… 这个世界真是小啊,她心中感慨着,缓缓地转开头,向窗外眺望远方。 “泡她儿子是不可能的。”秋杉很坚决,“绝对不行。”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李思锐幽幽道,“唉,人家太子爷什么身份啊,就算吃腻了大鱼大肉,也未必能看上外边的——” “我的意思是,他还没成年。” “……啊?” * 选择的确不多了。 秋杉不想走捷径,老李替她拒绝了不少别有用心的局,在公司那边也受了冷遇。要是彻底撕破脸,她是付不起违约金的,只能接受被雪藏。 那就更没钱了。 虽然这几年的工作不少,比寻常打工赚得多,但离暴富还差得远。攒下的钱都给弟弟交了手术费,又把该还的钱还了,就所剩无几了。 李思锐把目标转向了近几年很火的电竞题材。 众所周知,电子竞技里,女性是鄙视链的底部,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离这种泥潭能跑多远跑多远——虽然在偶像剧里,女主依然能发光发热,可毕竟一部剧只有一个女主。 ……但是肯定会有很多男配。 那么多个萝卜坑,总能抢到一个吧? 秋杉的试镜发挥出色,成功拿到了她想要的角色。 形象正面,戏份不多不少,作为背景板贯穿始末。按集数给钱,太划算了,感觉比在其他剧组里打酱油还要轻松,她很满意。 杀青宴上,秋杉目标明确,打算晃一圈就赶紧走。这种投资商云集的饭局里,除了主演,他们其他人最好低调到不要被人发现。 但她还是在去洗手间的路上被人叫住了。 “秋杉!” 她背后一凉,艰难地停下脚步,感觉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回头一看,是同为背景板的小K。 “你走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要开溜呢。”他凑过来小声说,“天娱那边也来人了,导演让我们去敬一杯……” 小K说着,对她使了个眼色,充满了暗示性,还有些羡慕。 同样是背景板,为什么别人就能脱颖而出?连戏份都跟着涨了一截,在导演那边也有了姓名,还愿意带着介绍人脉。这下,不就有了一飞冲天的机会了。 秋杉:“……我不卖男色的。” 她不是很想要这种机会。 小K叹气:“能卖为什么不卖,我想卖都卖不了啊。” 他不能理解,在这个圈子里,长了一张好看的皮囊,就是最有价值的事情了。但他想了想,天娱今天来的那位总监,着实是个糟老头子,男女通吃,秋杉不情愿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还有机会的,”小K安慰道,“他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卓越集团的太子爷……把目标放高一点,勇敢尝试!” 秋杉:“……” 这家伙,他是来探班的吧! 如果不去,不仅会得罪导演,还有在场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消息传回到公司,那他们就离封杀也不远了。 小K不敢冒这个风险,但他也知道自己在剧组里并不起眼,去了也没危险,但秋杉就不一样了。 他不敢劝,只能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要是先回去的话,早点收拾行李吧。” 不然只怕要被公司扫地出门了。 秋杉没有回去。 她在酒店大堂里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在沙发上玩游戏。不知过了多久,旁边有人坐下,将沙发垫压得沉了沉。 秋杉不为所动,还在积极寻找狙击镜里的人头。 “开黑吗?”方卓谛旁观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直到一局结束,秋杉才抬起头,迟疑地看了看他。她记得,方卓谛是他们宿舍里年纪最小的一个。 “你的宝宝锁解开了?” “……” 方卓谛脸色暗淡下来,一双桃花眼变得忧郁。 是啊,明明高考都结束了,为什么还要被未成年防沉迷拦着! “不说这个,好久没见了,”方小少爷勉强打起精神,露出笑容说,“你最近看起来不错。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他其实早就收到了消息,想来剧组探班,但高考在即,方女士盯得很严,他不敢贸然暴露秋杉身份,只能规规矩矩地在学校里坚持到了六月,这才一解放,就迫不及待找机会跟过来了。 秋杉深吸一口气:“……原来是因为你。” “啊,什么?”方卓谛茫然。 “今晚这场饭局,”她指了指通往包厢的走廊,“我没去,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不等方卓谛回答,秋杉接着说下去:“我和公司的合约还有两年,但这两年,我都没活干了。” 这么严重? 方卓谛一怔,意识到这背后那弯弯绕绕的误会,有些头疼。 就算他没表现出对秋杉的特别兴趣,以她那张脸,和在镜头下的表现,被人注意到也不是什么意外。 当然,他可以认下这个名头,出面帮她,但对秋杉的名声可不好,对他自己也不利。 毕竟,方女士答应他来,是想让他早点接触业务,帮她分忧。可要是知道他是来沾花惹草的,一定会联想到他那渣男父亲,勃然大怒,说不准打断他三条腿也是有可能的…… “好啦,其实我也没怪你。”秋杉说,“就是想问,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你们以前说过的,有困难就要说。” “那我帮你付违约金?”方卓谛试探着问。 他的零花钱还是够用的。 秋杉坚定摇头:“太贵了,我还不起的。而且也不能便宜他们。” “那怎么办?”方卓谛微微苦恼,再过两年,他可以在天娱这边站稳脚跟,把人安排过来分点资源不是什么难事,但这可是两年啊,对一个年轻演员来说,太耽误了。 秋杉叹了口气。 “在圈子里赚不到钱,那就挣点外快吧。” “……啊?” 她伸手揪住方卓谛的衣角,小幅度地拉了拉:“我还是很有价值的。” 他身体微微一僵,开始胡思乱想。 其实,包养也不是不可以…… * “什么,你居然真的跟他回家了!” 老李在电话那头大惊失色:“我就说那些有钱人不靠谱,这个才多大,一看就是个花花公子预备役,你可千万别——” “但是他家给的太多了。”秋杉说。 老李更加惊恐:“什么,他家里人都知道了?” “嗯,”秋杉点头,“他有很多妹妹。” 李思锐迷糊了一下:啊,这…… 新剧刚上映,秋杉那个小角色意外受到了不少关注,女粉数量急剧增长,搞得他一直很紧张,高兴之余,又提心吊胆。 难道她给自己圈了一群富婆妹妹粉? 但这也不是正道啊,她又不是真的男人,陪妹妹们聊天还行,万一她们想发展点别的呢?而且脚踩多条船也太危险了吧! “都是学生,我帮他们补课,按时薪两百来算。”秋杉在计算器上敲了敲,很快乐地说,“比我的税后片酬还高耶!” 老李张大了嘴巴:“……” 这是冤大头吧! 怎么会呢?秋杉认真反驳,以我当年理科市状元的成绩,完全值得比普通家教更贵的时薪。 如果不是她急着挣钱,按原定计划踏踏实实地读书搞研究的话,现在……可能身价更高呢。 老李说不过她,败下阵来。 他自己不是学习的料子,在娱乐圈里认识的人也多是“学渣”,TOP2对他们来说太遥远了,他听着也觉得可惜。 不过,秋杉一向是很有主意的,既然是她自己选的路……可能并不需要别人替她担心。 李思锐最后说:“总之小心点,要是遇到麻烦,早点跟我说。” …… 秋杉没说的是,方家的某个表妹还真的跟她提出过“包养”。 小姑娘一本正经地拿着绿唧唧小说作参考,跟她保证:“小秋哥哥你放心,我不抠的,只要你跟我在一起,一个月三十万,不包括礼物……” 然而秋杉拒绝得很果断,也很无情。 “不行,你没成年。” 小姑娘着急:“有些事情可以等成年再做呀,我们可以先把关系确定下来。呃,要是你以后身价涨了,觉得亏了,我也可以再加的嘛。” 等她长大一些,手里的钱自然也更多了,她继续加筹码。 ——完全已经是个小资本家的思路了。 秋杉摇摇头。 “不行,万一你家长不答应,你是未成年,我还得全额退款的。真想要包养的话,让你家长来吧,记得转账时标注‘赠予’。” “……”小姑娘震惊地睁大了眼睛。那怎么可以! 万一被她表哥抢了呢? 方卓谛在旁边听着,心里一直忽上忽下,直到这时才松了口气。太好了,秋杉跑火车的能力一直没落下,既不得罪人,又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他也发现了,秋杉以前在学校里很受女生欢迎,在方家当家教,他这些妹妹也很喜欢她。 这样的人,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不会让自己混得太差。 实在无能为力的,只有面对强权压制——除非,用魔法打败魔法。 捷径已经早就出现了,只要她想,完全是可以找到大腿的。方卓谛也有这个自信,以方家在圈子里的地位,只要放话,没人敢得罪。 可秋杉觉得这样没意思,一定非要抱大腿吗?没有资源就没有吧,在娱乐圈混不到饭吃,那就改行。 周五的补课结束后,方卓谛这才走进书房,敲了敲门。他的表妹、堂妹们都瘫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他提议晚餐带她们去西餐厅,得到了一致欢呼。 方家妹妹们高兴的当然不是吃牛排,而是和秋杉一起,有小帅哥陪伴,养眼极了。 以前这样的存在是方卓谛,但看得多了,谁不想换个口味呢?他的朋友不少,但乔桓是公认酷哥,云鹤也是出名的脾气暴躁,他对年轻姑娘不会发脾气,却没什么耐心…… 方家表妹拉着秋杉走在前边,被侍者领到预定的卡座。 方卓谛慢了一步,只能坐在她们对面。 小姑娘矜持地拨弄着餐巾,一边观察秋杉,似乎担心她没有应付这种场合的经验,很好心地说:“你要是不熟悉菜单,可以跟我点一份同样的。” 秋杉的确看不懂,思考了两秒钟:“来一份八分熟的牛排。” 方卓谛刚拿起自己面前那份餐牌,听到这里,顿时紧张。方家表妹比他更紧张,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侍者,手指拧紧了餐巾。 “……没有这种说法。”方卓谛压低声音提醒。 西餐里,牛排按火候温度划分,有一分、三分、五分,七分和全熟。 这些叫法是因为翻译的关系,其实对应的是“rare”,“medium”再到“well done”,不了解的因此闹出笑话,容易被人看不起。 他不确定秋杉知不知道这些,但看她一脸若无其事,指尖点着酒杯,丝毫没有窘迫的感觉。 “怎么可能没有,这里可是中国。”她惊奇道,“只要你想,五点五分熟都可以办到吧?——对吧?” 她询问地看向侍者。 “……” 侍者深以为然,那可不是,客人就是上帝,上帝想要什么,给够了钱,什么都能做。 何况,今天招待的是方家的少爷和小姐。 侍者毕恭毕敬地收走菜单,表示会和主厨沟通清楚。而方卓谛望着他的背影,久久失语。 是哦,怎么没想到呢。 上菜后,方卓谛突然注意到秋杉微微变了脸色,扭开头,似乎在回避什么。 他顺着望过去,看到餐厅另一边,有人朝他们这边看着,对他礼貌地颔首示意。 方卓谛隐约觉得眼熟。 “那好像是你上部剧里的……”同事? “男主演。”秋杉抬起手挡着半张脸,用口型回答。 “那还好吧?” “不太好。”秋杉说,“杀青宴那晚,大家都知道你要去,结果却没等到人……” 方卓谛怔了怔,想起来了。 他本来就是去找秋杉的,还没进门就看到她,一高兴,就不小心把别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会有什么影响吗? 他微微迟疑,对上秋杉的眼睛,恍悟:“你是说,他想毛遂自荐……可我是直的!” 方卓谛捏紧了玻璃杯,才没让自己呛出声。 秋杉抿了抿嘴唇,不知道是想要表现出嫌弃,还是单纯在忍着笑意。 “哦,这种事情啊,可说不准的么。”她说得轻描淡写。 第71章 进修。 秋杉看似云淡风轻, 心里却浮起些许忧虑,经纪人之前的提醒是对的,要不然是高瞻远瞩的老李呢。 凡事都有利弊两面, 接下了反串戏,戏路扩展, 也意味着她的“敌人”又跟着扩展了。原来只和女星竞争, 现在连男星都会把她视为劲敌…… 一方面,她能理解同剧组的人看她不爽, 另一方面,她并不觉得心虚。这个圈子里,做什么都是抢来的,只是区别在于, 看凭靠的是自身能力还是有人脉关系。 要是能火,也是因为她厉害, 再加上一些机缘巧合的运气,换成别人可未必有这个结果。 既然已经看到了那位男主演, 也被对方看个正着, 秋杉侧过身,拿起玻璃杯,超对面微微上抬以示问候。 两个人目光在餐厅半空相遇,交换着了一个标准的营业笑容。 方卓谛:“……” 你们在看什么看啊, 不要给别人更深的误解啊! 他可没这么通透。 家族里女孩多,方卓谛自小长大,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 如何和异性相处,已经非常熟练。对秋杉那一点别扭,只是源于惊讶, 而在她离开信雅之后,也就很快消失了。 甚至,他还有些庆幸自己知道得晚,一无所知,就不需要经历乔桓那样“直男变弯再变直”的……呃,复杂心境转变。 此时,听出秋杉这句话的意味深长,他先是瞳孔地震,随后陷入沉思:什么意思,她在暗示我什么吗? ——可他绝对是直的,毋庸置疑! 高二时都没弯,现在他会因为一个想要抱大腿的当红小生弯吗? 秋杉没说话,用餐刀戳了戳牛肉,轻轻一抬眉毛。 方卓谛的目光落在她挽起袖子的白衬衫上,这才回过神来:等等,现在别人眼里的秋杉是男的…… 他觉得,单纯被误会倒没什么,可如果因此被别的男人盯上,打自己的主意……想到这里,方卓谛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心里忍不住有点膈应,面对一桌的佳肴也没了胃口。 他表情掩饰得很好,但眼神还是流露出了些许迹象,被秋杉看出来了。 她依然很镇定,反过来劝道:“你要习惯,以后你要进公司的,会接触各种各样的人。” “但一般情况下,大家不会出柜的……只要不公开,就可以当做不知道。”方卓谛支支吾吾,一边努力控制着表情不要失态,一边控制自己的眼神不再往对面看。 “唔,可能他也是直男,这不重要。”秋杉说。 方卓谛:“……” 他无言以对。 娱乐圈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性取向如何很重要吗?大家图的都是利益。他们会围着他转,也是因为希望从他身上获利,而不是什么肤浅的感情需要。 他叹了口气,秋杉说得没错,他迟早是要适应这些规则的。 “……先不说他了。”方卓谛轻咳,不想当着家里妹妹的面说这些,调整了一下情绪,尽量轻松地说,“你之后有什么打算?不会只是单纯扩展家教业务吧?” 秋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她的理想当然不是从事教育行业,现在做家教只是兼职,作为一个过渡缓和期。至于以后要走什么路,她现在还没完全想好,也不是很焦虑。 他们还很年轻,年轻就有很多选择的空间,也有时间。 她说:“我想考研。” 方卓谛怔住,是啊,她现在也不急需用钱了,被合同限制着不能发展,却可以趁这个机会重返校园,继续进修。 “其实我经纪人跟我说过,考公也不错,上岸了就可以自动解约,不需要赔偿。但我觉得,还是读书更适合我。”秋杉故作轻松,低头啜了一口饮料。 一番话下来,旁边几个方家妹妹都呆呆地看着他们,听得似懂非懂,只抓住了一个重点——居然有人在娱乐圈这个名利场沉浮之后,初心依然是上大学! 此时,她们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心情,只剩下无声崇拜: 是凡人无法理解的世界了! 方卓谛作为刚刚告别了高三的准大学生,在他走下考场的那一刻起,就立刻把高中三年所学知识都抛到了爪哇岛,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游戏。 他表情有些凝重,自我认知很难在进修深造方面给秋杉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只能拿出万能的通用大法——点头,“嗯,我支持你。” 秋杉朝她微微一笑,低头继续切牛排,还尝了一口价值不菲的红酒煎鹅肝。 大概是因为顶级大厨的料理手法,她没感觉出酒的苦涩味道,也不像想象中那么肥腻,松软正宜,香浓可口,配得上它名贵的身价。 方卓谛松了口气,但很快大脑里的画面又被男主演朝他投来的“隐晦”的笑容占据,开始心乱。 他没滋没味地喝了一碗海鲜浓汤,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直到餐后的冰激凌端上来时,他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问:“等会要不要去解释一下?” 秋杉抬起头:“嗯?” “就是……” 方卓谛有些说不出口,用眼神向他们左前方示意。 那位男主演叫什么名字,他压根不记得,听说能去剧组探班,就乐颠颠地去了。 还好方卓谛最擅长的就是聊天艺术,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这么尴尬的境地,绞尽脑汁从脑海角落找出了“大概是姓宋”的记忆,定神道:“总不能让你一直被人误会和投资方有利益勾连,那位宋——” 还没说完,就听到秋杉叹了口气。 “你是担心小楚哥说出去吗?不要紧,他那点心思,大家都知道,再说他之前为了抢这个男主饼已经跟几个对家撕了几个回合了,现在《决胜》眼看快要播出,他哪里还敢宣扬别人的绯闻,嫌敌人不够多么?” 哦,原来是姓楚。方卓谛干巴巴地点头:“那就好。” “至于误会你和我之间……唔,有什么不正当关系,”秋杉顿了顿,脸上又浮起很淡的笑容,“不要紧呀,反正我都被公司放弃了,等两年后回来,他们谁认得我?” 方卓谛欲言又止,很纠结:“可他们肯定认得我!” 然后他就收到了表妹堂妹的上下打量。 一个老气横秋地说:“做个男女通吃的花花公子,其实挺安全的,这样就没人知道你其实是个DT了耶。” 另一个也跟着补充:“唉,没办法,在我长大之前,小秋哥哥就先交给你照顾了,哥,请你务必做个正人君子,保护好小秋哥哥的清白呀。” 方卓谛:“……” 那他的清白呢?! * 老李的眼光确实不错,这部以热门moba游戏为背景的《决胜》很快变成了热播剧,秋杉那个角色也在一众配角中脱颖而出,获得了一大批粉丝。 然而,等他们上网一搜,才发现演员的资料少得可怜,连个微博都没有,只有刚建立的,寥寥几句话的百科词条。 这没有浇灭观众们的热情,反而愈战愈勇,誓必要从“他”背后的经纪公司中找出这一号神秘人物。 还真有人从内部人员身上挖出了点线索:演技这么好,如黑马一般突然出现的小帅哥,居然被雪藏了? 走红是一门玄学,这时候不趁热打铁,给“他”多点资源,刷点存在感,更待何时? 一定有黑幕,彻查! 眼看着他们就要扒到那晚的杀青宴,公司高层坐不住了。 “小秋啊,这不是谨遵您的吩咐,没有给她任何安排嘛,她应该在家吧,但就是不接我电话啊。”接到老板的电话,老李却不慌不忙,十分敷衍。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呀,说不定是出门散心去了,哦,也有可能是回老家,毕竟这两年闲着也是闲着……” 老板在那边气得脸色发青。李思锐则是一结束通话,就叹了口气。他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公寓房间,又看向窗外,心里还是有点焦虑。 他还真不知道秋杉跑哪里去了,这种时候,要是在大街上被人认出来…… 被他惦记的秋杉本人正从市图书馆里出来,浑然没有新起之秀的自觉,拿着书,悠闲地穿过商业街,周围人来人往,却视若无物。 能有恃无恐,当然是有理由的。 现在没有人给她规定形象要求,她换了一身休闲打扮,没怎么化妆,头发也还没来得及留长,但被她别了个小巧的猫咪发夹,一下子显出几分秀气,混在度周末的大学生之中,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红绿灯前等待的时候,电动车带来的风吹起杏色的纱裙,露出白皙精致的脚踝,惹来不少回头的目光。 观众们熟悉的是剧里的“美少年”,要能认出她来才怪呢。 今天和往常差不多,只是天气太热,走得有些口渴,她就顺路在奶茶店买了杯果汁,拿着奶茶店标志性包装的饮料杯走进健身房的时候,遭到了不少人投来的注目礼。 “……” 拿着奶茶来健身,好像是有些不对劲。 不管这些人的目的是减肥还是增肌健美,这种糖分过高的食物是绝对不能出现在他们的菜谱上的。 但看清秋杉后,这种惊讶随即转变成为了苦大仇深。 体态轻盈,匀称却不纤细,身形修长而不瘦弱。这样的人,绝不会是心血来潮来健身房打卡的。 虽然热衷健身的群体一向以肌肉健壮为美,但有她那样一张漂亮的脸蛋摆在面前,他们也无可挑剔了。 秋杉沉着地抬起饮料吸了一口,清爽的橘果肉很合她心意,而价格也是虚高的奶茶店中最便宜的一档。 顶着苦大仇深的注目礼,她走向了有氧分区。 秋杉已经错过了今年的入学,而离下一年考试还有将近半年,时间其实很宽裕,就容易让人懈怠。 为了在备考,兼职的同时保持良好状态,秋杉在市中心的健身房办了一张卡,每周末去一次,活动筋骨。 她一直注意保持体型,不会让自己太苗条,缺乏力量。但为了上镜,不能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肌肉也只练出薄薄的一层,在健身房这种猛男猛女云集的地方,略显突兀。 起初被围观的时候,秋杉还是有些警觉的,不知道是否有哪位记性好的观众认得自己,但刚开始拉伸动作就被三番两次打断、讨要微信之后,她就放心了,逐一回绝。 到现在,她干脆不把手机带在身上了,往储物柜一塞,只拿着果汁就走出了更衣间。 今天运气还不错,椭圆机不需要排队,秋杉刚做了几组练习,就感觉旁边投下了阴影,有人从等候区走上来,欲言又止,模糊地嘀咕了几声。 “那个——” 见她停了下来,路人甲同学更是紧张,吞吞吐吐许久还是没能说出口,然后就被人推开了。 秋杉歪头看过去,挤上来的两位明显就不是路人模样了,比起前一位路人甲,长得高大,只穿了背心,露出一声腱子肉,气势很唬人。 相形见绌的路人甲诺诺地退开了,那两人便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后转向秋杉,敲了敲旁边的金属把柄。 秋杉瞥了他们一眼,不明所以。她自然不会被吓唬到,知道头顶就有监控,他们不敢乱来。 “美女,让一让。”左手边的男人活动着手腕,自以为潇洒地倚在把手上,扬起下巴,说得随意。 没等到回应,秋杉收回目光,踩着踏板继续,两人都愣了一下,对视一眼。 右边的那个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提高声音:“喂,你没听到吗?我大哥要用椭圆机。” 秋杉抬起眼,看起来很困惑:“难道你们没看到排队等候区的标志吗?” “排什么队啊?”大哥嬉皮笑脸地,“这里是健身区,锻炼肌肉用的,美女你又不需要,找私教去做做操就行了,椭圆机就让给哥哥呗。” “就是就是,这不是你这样的小妞该来的地方。”小弟附和着,说得理直气壮。 “怎么就不需要了?”秋杉问。 “女人练出肌肉来干嘛啊,”大哥笑得更厉害了,朝她挤挤眼睛,“听大哥一句劝,你这样已经很好看了,有胸有屁股,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小心把追你的男人都吓跑了。” “纯爷们才需要肌肉。” …… 两个人堵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无形的威胁下,刚才被挤走的路人甲和其他想来排队的人都有些忌惮,衡量了下,都不想惹麻烦,自觉地绕开了。 他们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再看向秋杉时,就更傲慢了。 但是和他们预料中的反应并不一样,这位小美女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挑衅而生气,也没被随意的几句“恭维”而害羞。 相反,她只是拨弄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纯爷们就该去举铁啊,喏,那边人也不多呢。椭圆机这种东西,怎么轮到你们抢着来呢?怎么说呢,太温和了,不够阳刚吧?” 说着,她隐晦地往下瞥了一眼,目光从他们肩膀晃了一圈挪到腰腹,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并没有刘璐过多表情,可两人都清楚地感受到了轻视的意味——正如他们刚才对出现在健身房的女性的轻视一样。 ——对于热爱健身的猛男,最忌讳的就是被人嘲讽没肌肉,不够有型。 大哥脸色忽青忽白,咬紧牙关,脖子开始涨红。 他猛地上前一步,抓住了金属杠,硬生生拉停了秋杉的动作,正欲发怒,突然感觉手腕一痛。 “大哥!” 身后的小弟大叫起来,眼看着他大哥被人扭着胳膊一翻,头撞在脚踏板上发出闷声,听着就十分吓人,像是头骨都要被敲破了。 他惶惶然冲上来,却被轻松掀倒,屁股也被人踹了一脚,痛呼一声,不敢动了。 秋杉怔了怔,伸长腿踩住摇晃的踏板,让大哥免于继续受到撞击伤害,这才看向身后。 “吵死了。”踩在他们身上的声音恶狠狠的,“不排队就滚出去,你当这里是你家啊?” 这下,大哥从脖子到脸都通红了,也不顾头晕目眩,撑起身就要反击,可肩膀上的压力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容易摆脱,紧跟着胳膊一麻,听到了清脆的声响—— “断了断了!”他抱着手臂原地惨叫。 但罪魁祸首只是冷冷看着他们,“关节脱臼而已,想要安回去,就赶紧滚。” ——这么利落地解决了两位壮汉,而本人丝毫无损,衣服也没起褶皱,只是随意揉了揉肩膀,好像连热身都算不上。 周围哗然一片,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身手不错啊!” “这小帅哥哪里来的?” 刚才躲远的路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隔着等待区翘首旁观,指指点点。两位猛男丢脸至极,互相支撑着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太好了,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天天来霸场,一占就是大半天,烦死了……” “等等,他们不会去找经理投诉了吧?” “不会。”少年突然开口,说完,就转身在旁边坐了下来,拿出手机递给秋杉。 口哨声更响了。 英雄救美,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八卦,更何况秋杉前几次来,每次对搭讪都无动于衷,在场有不少人是记得的,他们想着,这回总不能再拒绝了吧? 而秋杉只是疑惑地顺着他的手往上看:“你在干什么?” “加微信。”云鹤说得简短。 “……” 秋杉开始左顾右盼:“我没带手机啊。” 有了新手机后,他们的联系其实并不多,因为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关机的,电话打不通,想来云鹤同学已经忍无可忍了,这才亲自跑过来一趟。 虽然她的行踪连公司都不知道,不过,以他们的人脉手段,想要知道她的去向,好像也不难。 云鹤对她的借口果然嗤之以鼻。 “那就晚点再加。”他也不紧追不舍,很快就把手机收了回去,手插在裤袋里,眼神依然紧紧盯着他。 “我们这么久没见,就没有别的想说的?” “方卓谛没跟你们……” “他被他妈拉去培训了,手机没收。” 秋杉吸了口冷气,想不到方女士这么严格,看来应该是听信了传闻,以为他儿子真的对男明星感兴趣了。 “先别问这个,刚才你卸了那人的手臂,他要是——”她望向出入口。 这家健身房能在这么好的地段开起来,必然有些后台背景,对付在店里惹是生非的客人,恐怕也不会手下留情。 当然,云鹤自己就有背景,不怕这些,但要是惹来保安甚至是警察的话,还是挺麻烦的。 “我都说了不会。” “为什么不会啊?”秋杉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他们是挺讨厌的,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呢,你说打就打,好歹也是公共场所,你倒像是把这里当自己家呢。” 云鹤扬起下巴,傲气十足。 “嗯,我家开的。” “……”啊哦。 第72章 “你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 秋杉突然想起她进信雅的第一天, 云鹤在健身房里惹了几个刺头,以至于被围堵,而她恰巧路过…… 巧的是, 那时候他也是为了女生出头。 而没记错的话,校内活动中心的健身房, 也是云家资助的。 想到这里, 秋杉一时好奇,没忍住问出了口:“你家是不是承包了全市的健身房啊?” 云鹤:“……” 大概是对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 他无语了一会儿,干巴巴地回:“要是你希望,也不是不可以。” “……” 才刚上大学呢,这就开始天凉王破了是吗? 大概是在秋杉脸上看出了这种震撼,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几句解释:“这几年健身趋势很好, 市场需求还未饱和,我爸妈肯定很乐意投资。” 眼看着他还要分析健身行业的未来发展, 秋杉赶紧摆手, 表示跳过这个话题。 “不了不了。” 云鹤跟着她走到休息区坐下,依然板着脸,看着她喝水,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 这架势, 似乎是来找她算账的。 从外表形象来看,云鹤本来也不是很好相处的人。他个子高,只穿了健身背心, 露出大半的肩膀,从手臂到,都是紧致的肌肉, 也不过分夸张, 发型,打理得潦草, 秋杉有些为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她觉得,自己因为进组拍戏那几个月没跟他们联系,根本算不上什么罪过。不过,对于他们这些从小和手机作伴的人来说,几天不碰手机可能都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吧。 至于不回消息,那就更是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了。 盯着云鹤灼灼目光,秋杉有些喝不下去了,把饮料往前一递,试探着问:“你想喝?” “……不想。” 云鹤瞥了一眼还在摇晃的吸管,快被她气死了。 他来之前心情还不错,但从刚才看到她被那几个二流子为难的时候起,心里的火气就有些控制不住地往上浮。 偏偏她还这么没意识,用那双柔软的眼睛困惑地看着自己。因为还没正式开始运动,室内的冷气供应十分给力,她只是出了一层薄汗,脸都没红。 但仅仅是这么对视了几秒钟,云鹤就有些坐立不安,喉结动了动,不自觉地吞咽,自己也说不出清楚那股火气到底从何而来。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秋杉穿得这么清爽。 可能是因为盛夏还未过,也可能是因为在健身房,她穿的T恤很宽松,圆领贴着锁骨,边上隐约能看出肩带的痕迹。下半身的瑜伽裤却是贴身的,勾勒出大腿的曲线,再往下……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真正意识到坐在自己身边的是个女人,一想到这里,云鹤就不敢再往下看了。 “刚才谢谢你了。”秋杉又说。 为了安抚云同学的情绪,她的声音放得很轻柔,但云鹤看起来没什么触动,语气很生硬:“不用,反正就算我不来,你也能对付他们吧。” 为什么被人嘲讽、被人调戏都不会生气呢?他本来也不理解,秋杉的脾气虽好,却从来不是任由欺负的包子类型。 她没生气,甚至还能保持着和颜悦色,只可能是因为……她或许很高兴,有人送上门来给她打呢。 云鹤并没有见过她动手,但莫名有这么一种直觉。 他看着秋杉,她也坦然回视。 “……呃,”秋杉差一点把“也不是不可以”的台词回敬给云鹤同学,想了想,选择了委婉表达,“但是那样我可能会进拘留所,或者被你家的员工赶出去。” “没关系,你不用担心。”云鹤面无表情,“之前就有女性顾客反映,总是被他们骚扰,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处理这些投诉的。” 大概最近也会经常过来,他补充。 总之,绝对不是专程为了某个人。少年倔强的眼神是这样说的。 秋杉通情达理地点点头:“哦哦,这样啊。” 空气出现短暂的凝固,两人大眼瞪小眼,就这么看了会儿,秋杉忍不住了,问:“你当时也是这么对江婉露解释的吗?” 他愣了一下,想也不想就立刻反驳:“当然不是,我干嘛要解释?” 这回答有点不安常规出牌,让秋杉也愣了愣。 “……就,很正常地说几句话啊?不然很尴尬吧?”她比划了一下,困惑地看着云鹤。 难道他觉得像他们刚才这样面面相觑,就一点也没觉得不自在吗? “我们又不熟。”云鹤却把手插进了裤兜里,浑然无所谓的样子。 聊天?好像他们关系很好一样。 只是见过几次,对江婉露稍微有点印象而已,而她是特优生,自然和他们的社交圈毫无瓜葛。 他又不会喜欢她。同样,对方拒绝过方卓谛,显然也不会把他们这些富家公子放在眼里。 所以,有什么进一步接触的必要? 云鹤是这么想的,也说得理直气壮。 “你这么关心她做什么,江婉露……”云鹤突然想起什么,皱了皱眉,“我记得你们当时关系挺好的。” 那时候他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微妙的情愫,后来再想,应该只是同类的惺惺相惜吧。 他装作不在意地问:“你们后来应该没联系了吧?她报送去了帝都大学,现在应该已经不在云市了。” “哦,那很好啊。”秋杉点点头,对这个答案不算惊讶。 她们都在竞赛组里待过,后来还一起复习备考,对江婉露的各科水平有个大致的估计。只要她正常发挥,能在全省进前五十,上个TOP2肯定不成问题。 “那你呢?” 云鹤好像终于松了口气,说到自己的荣耀项目,胸膛也挺了起来,脸上也有了光彩。 本该是和秋杉分享豪情壮志的时刻,他的表情又有些纠结,并不纯粹是高兴。 和江婉露不一样,他主科成绩几乎垫底。不过,条条道路通罗马,靠着国奖也拿到了保送名额,家里已经给他联系了网络空间方向的教授,准备好好培养。 听起来是件好事,但这样一来,他就得退出散打省队了。 都是自己感兴趣的爱好,却是完全不同的路线,无论选择哪个,好像都会有些遗憾。 “厉害啊。” 果不其然,秋杉也真心实意地替他感到高兴,可云鹤却欲言又止。 “我……” “不过,你想好了吗?”秋杉很快又说,屈起食指抵住下颔,作出沉思的表情,“大家都知道现在搞IT的很牛,也很赚钱,但是呢,我觉得国家二级运动员听起来更高大上——好像都难以割舍呢。” 云鹤听到这里就不乐意了,脱口而出:“二级算什么高大上,起码也要一级好吧!” “好吧,准一级。”秋杉纠正了一遍,鼓励道,“祝你早日代表国家去参加比赛呀。” 云鹤刚要满意点头,又想起自己先前纠结的问题,脸又垮了下来,硬邦邦地回:“我还没决定好选选哪个……” “你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就不要轻易说放弃。”秋杉按住他的肩膀,拍了拍,“成年人才不做选择,当然‘我全都要’!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 什么魔鬼发言啊! 云鹤的肩膀也跟着抖了抖,但仔细一想,道理是这样没错。 看起来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但真正有能力的人可不一定只选一条。 有的人一边画画,一边搞解剖,有的人演戏之余,还可以去拿个奥运冠军…… 秋杉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你云鹤噌地站了起来,眼神灼灼,看得她心慌。 “怎么了吗?” 他摇摇头。 “不,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云鹤深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又想起另一件事,睫毛垂下来,看着脚前方,声音也变得低沉,“……再过半个月,我也要出发了。” 秋杉看着他没说话,拍了拍旁边的凳子,云鹤迟疑了一会儿,又坐了下来。 她一开始有些不明白,觉得云鹤这样的性格,可不是因为马上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就会伤感惆怅的人。 ……总不能突然变成感性的人了吧? 秋杉咬着饮料的吸管,又反应过来了。是对新环境的适应,还有心理落差。 她想起在信雅参加竞赛组集训时,老师就反复跟他们强调,要保持好心态。 在学校里也许是尖子生,可放到全市、全省,甚至全国比赛的时候,那点水平就不够看了,外面多的是精英,多的是天才。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在学习上是这样,在财力、家世的无形比拼中,也是这样。 她原来一无所有,所以不在意,但他们不一样。信雅的少爷小姐大多任性,肆意,因为他们有任性的资本。 不过,到了京城那种地方嘛…… 秋杉打量着云鹤那怅然的表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清了清嗓子,委婉地提醒: “以后去了帝都,就别总是耍脾气了。在这边,家里还能护着你,但在别的地方……” “我知道。”云鹤突然打断,声音闷闷的,被刻意压得很粗。 “如果有机会的话,”秋杉不以为意,继续说,“可能是工作需要——哦不对,现在没有工作,那就等我考上研究生了,假期有空就去看你。” 云鹤听到这里,心里那点小情绪没了,却翻了个白眼。 “算了吧,要是等你来,等我毕业都等不到。还是等我放假吧。”他顿了顿,唇边的肌肉微微扯动着,有些不自在,“那个,你也不用担心我……” “嗯?” “我是说,”云鹤说得含糊,“我家在那边也有点人脉,你知道的,我爸是搞艺术的,也认识不少大家……” 秋杉惊讶,微微睁大了眼睛:“开始跟我显摆起来了是吗?” “不是!而且我也不是什么温室里的花朵。”他粗声粗气地,瞪了她一眼,“总之,你不要瞎担心,还是照顾好自己吧。我看你公司还没死心呢,咬着合同不放,就是想把你卖出去呢。” 秋杉又拍了拍肩膀,口吻很沉着。 “这就更不用担心了,我不会让他们欺负我的。”孤儿院从不缺纠纷、打架,她对自己的实战经验很有信心,就算打不过——“要是情况不妙,我还可以跑啊。” …… 在健身房度过了这一天的下午,云鹤非常理直气壮地拉着人去前台升级了会员卡,从普通会员变成了SVIP用户。 秋杉顿时感觉前台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云鹤戴上手表,敲着表盘上的星空纹路瞥了一眼时间,快到饭点了。他本来想约她去吃饭,却被秋杉抢先了:“我请你吃烧烤吧。” 说着,她做了一个很标准的抛投动作,将空饮料杯扔到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云鹤:“……” 他的表情跟秋杉拿着饮料走进健身房时那些人的反应一样,拨了拨湿漉漉的头发,捋到额头顶,无奈问:“这样有意义吗?” 秋杉想了想。 “现在经纪人不管我这些,难得不用考虑热量问题,当然是挑好吃的来。” 云鹤被她说服了,问她去哪里。 秋杉面露犹豫,用手抵住下巴“嗯”地拖长了声音:“市中心的人均价位太高了,你不介意的话……我们换个地方?” 云鹤对体验平民生活没什么意见。 大概是刚运动完,心情也很不错,他很心血来潮地跟着秋杉去挤地铁,在人头攒动的车厢里,艰难地给乔桓发消息,把不情愿的乔公子也拉了出来。 周围太吵了,他发不了语音,只能耐心打字。 “行了,搞定。”云鹤敲字敲了半天,满意点头,收起手机。 秋杉已经地好奇凑过来,看到了乔桓的回复:“你居然叫得动他?” 还以为只有简舒华能做到呢。 “他也申请了国外大学,年底就走了。”云鹤耸了耸肩,“我跟他说你那时候要考试,肯定没空约出来,他不想来也得来。” 秋杉听了不禁莞尔。 他一手手插在裤袋里,另一手撑在车厢壁上,以充分的身高优势和体型优势挡住了不断挤过来的人群。 别说平民出行的交通工具了,现在可是令人闻之色变的下班高峰期。 秋杉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云鹤皱着眉头有点不耐烦,虽然不习惯这么吵闹的环境,但也谈不上畏惧。 反倒是其他乘客大大咧咧撞过来抢位置的时候,都被云鹤拦了下来,把自己撞得肩膀疼,抬起头正要骂,又被少年一个冷冰冰的眼神给定住了。 他又回头看了看秋杉,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不在,这时候她会不会已经被从车厢这一头冲到了另一头去了。 被他隔开的空间算不上宽敞,仅仅是恰好能够站稳,但秋杉已经觉得很满意了,朝他眨了眨眼睛。 厉害。 “看到没,”云鹤勾了勾嘴唇略显得意,用口型说,“对付这些人,就是要脾气差。” 结束运动时,他只简单冲了个澡,因为天气热,也懒得去擦头发,现在的水珠还在顺着头发脖子往下掉。 云鹤随意扯了扯衣领擦去水珠,短袖被打湿后更衬出宽肩窄腰的轮廓,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优美……换而言之,也令人忌惮。 转了两趟线路后,车厢里的人终于渐渐少了下来。云鹤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手表,被秋杉戳了戳手臂。 “累了吗?” “怎么可能,只是有点烦。”云鹤立刻说。 “耐心点。”秋杉语气很平常,抬起下巴示意旁边的乘客,那年轻的白领面带倦容,一手抓紧扶手,随着车厢摇晃,微微呆滞的目光落在玻璃窗的反光上。“你看别人,每天通勤一两个小时,都是这么过的。这条线人已经算上了,快到终点站的时候就会有空位了。” 云鹤露出“我对座位没有兴趣”的强硬表情,又几次停站后,他百无聊赖的目光在车厢里转了一圈,还是落在了座位上。 一排长椅能坐六个人,但此时却只有五个人,坐在他斜前方的男人大喇喇地敞着腿,还在打电话,旁边的乘客欲言又止,疲倦的脸上流露出对空位的渴望。 云鹤皱紧眉头,身形一晃已经要往前了,突然被秋杉拦了下来,朝他使了个眼色。 有些事情,不一定要靠武力恫吓才能达成。 云鹤歪了歪头,有些不解。而他们对面的那人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拿着手机一边和朋友说着什么,一边看过来,满脸的漫不经心。 挑准了这个时机,秋杉迎着乘客的目光,清了清嗓子:“哇,您好自信!四十厘米的空间都无处安放您的三条腿吗?” 并不拥挤的车厢里,人们齐刷刷地转头看过来,下意识地顺着秋杉的目光向下聚焦。一时间鸦雀无声。 第73章 由烧烤引起的。 众目睽睽之下, 男乘客的脸色逐渐发青,就在这时,云鹤脱口而出:“什么四十?你开玩笑吧……” 接着又是很轻的“噗”一声, 大家默默扭头,旁边的白领低下头, 抬起手腕挡着脸, 但很明显,就是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而秋杉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接话道:“你说的没错,我也没看出来,可能取个零头吧。” 男乘客的脸又从青变红,眼睛瞪得老大, 然而勃发的怒火在对上云鹤的眼神时,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少年至少一米八五的身高, 浓烈醒目的长相就令人自行惭愧。 身上的衣服倒是看不出牌子,但他大方露在腕上的表, 却是肉眼可见的名贵, 带着手工定制的独特光环,表盘内侧的镶钻如星河一般闪闪发光…… 这样的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透露着天之骄子的气息。 在有更出色的对照组作为参考时,羞辱感会变得更加强烈, 可他毕竟不是五大三粗的猛男,不得不本能地屈服一些更现实的考虑: 云鹤比他高,比他结实, 他不敢冒风险去挑战他的脾气。 不知道是谁在角落里窃笑,干咳,在安静的车厢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男人捏紧了手机, 恼羞至极,猛地站起来就跑,一句话也没说,趁着报站声匆匆消失在人流之后。 云鹤后知后觉,扭回头瞪秋杉:“你知道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吗?” “知道,我很文明的。”她认真点头。 文明个屁,云鹤翻了个白眼,耳朵有点红:“话不能乱说,万一把人惹急了——” “我知道,”秋杉和颜悦色,“这不是有你在嘛、” 这话听得很舒服,云鹤呆了一会儿,又看向站台外边,地铁已经重新启动,加速离开。 那男人的身影早就看不到了,但想来他的目的地并不是这一站,应该是灰溜溜地躲远了,等下一班车吧。 云鹤嘀咕了一声。 “还让我不要恫吓别人,结果你不也一样,不还是把他吓跑了?” “不一样,你吓唬他,他只会因为怕你而做出退让。但现在,他会感到恼怒、羞愧、无地自容,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才有反省改过的可能性。”秋杉说得煞有介事的样子。 云鹤不信:“反省改过?我觉得这种人没这么自觉,在我们之前,他被人盯了那么久,不照样没反应。” “大概吧,但以后再做同样的事情时,说不定他会想起今天这个羞耻又尴尬的时刻呢?”秋杉说,“你也看到了,脸皮再厚的人,也会有弱点,也会有自己绝对忍受不了的所谓‘尊严’。” 云鹤:“……” 那可不,你就差没说他只有四厘米了! 这哪个男人能忍? * 两个人终于走出地铁口的时候,乔桓已经等着他们了。 云鹤没有烧烤店的定位,只给他报了站名,此时,乔桓又摆出了经典的嫌弃脸,等云鹤走近时,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 “一股臭味。” “我洗过了,但是……”云鹤下意识要解释,但想到刚才在地铁里“沐浴”过的怪味,又沉默了。 秋杉就更不在意了,手一挥,很豪放地说:“没关系,你要是吃过麻辣烫、螺蛳粉,就不会在意身边的味道了。” 乔桓当然没吃过,但听她的口吻就足够发挥想象了,脸都黑了。 顶着一张黑沉沉的脸,乔大公子最终不情不愿地落座,挑剔的目光在朴素、隐约泛着油光的桌椅面上逗留,然后闭上了眼睛,低低地叹了口气。 算了,为了出国前最后一次聚餐,忍了。 他的屈尊是有理由的。 有些事情见面说,永远比隔着手机要容易多。 秋杉加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联系方式,但这还是乔桓在她离开信雅高中以后第一次见到她。 之前几次假期出国,再到毕业游,方卓谛费了无数口舌想把秋杉一起约出来,都被她找各种理由推托了。 坐下来以后,乔桓隐晦地和云鹤对视一眼,传达了自己无声的不满。他们要是想吃烧烤的话,当然有更多符合档次的选择。 在来的路上,他就路过至少两家带雅间的、装潢考究的韩式烤肉,上次简舒华请客的日料也相当不错,能同时能满足他们不同口味且刁钻的舌尖。 他脑海里罗列了许多种聚餐的场景想象图,总之肯定不是像现在这样,穿得格格不入,坐在这种……大排档一样的地方。 云鹤用眼神回答:也可能就是大排档。 他们的眼神交流被秋杉看穿了,纠正:“那还是比路边摊要贵一些的。” 云鹤立刻严肃起来,权衡了双方的消费水平,问:“很贵?” “那倒没有,以我最近的薪资标准来说,还是付得起的。”秋杉回答得很爽快,一边熟练地点单,她知道这个年纪的男生胃口大,唰唰列了一串单子,“反正用的都是方家的钱。” “……” 乔桓瞥了一眼点菜单,是挺大方的,肉的分量来看,大约是把他和云鹤当做了吃播或者大胃王,方家妹妹们的补习报酬确实不少。 “所以,就当他也来了吧。”秋杉补充。 他们的假期还没有结束,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仍是一个工作日的晚上,他们来得还算早,餐厅里空位颇多,等上菜后,四周才热闹起来。 乔桓还是一动不动。 最先端上来的是烤鸡翅,这和他在西餐厅里见过的那种金黄、焦脆的外表也完全不一样,看上去黑乎乎的一团,他抿着嘴唇,维持着脸上表情不变,但眼神明显惊恐起来:这是什么? 秋杉看了一眼,安慰道:“没有烤焦,就是多了点胡椒和孜然……” 孜然? 乔桓若有所思,抬头看向窗外的招牌,果然写着:南疆羊肉烧烤。 乔桓沉默。 他对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还没能突破心理防线对它们下手,秋杉又给他分了三串烤鱿鱼,热情推荐:“听方卓谛说你喜欢克苏鲁神话,来,多吃点。” 乔桓:“……” 并不是这种喜欢吧! 云鹤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乔桓又坚持了许久才破功。他才勉为其难地拿起了烤串,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 然后他轻轻松了口气,居然还行。 比他做好的心理准备要好一些,味道很正常,就是辣了点。对标那些动辄上千的私房菜,已经可以称一句“美味”了。 有了初次尝试,后面就容易多了,气氛渐入佳境。秋杉又将蔬菜类摆成一排,虽然卖相看起来有些糟糕,但香气足够诱人。 她专注地将木签上的烤串分离下来时,听到乔桓状似随意地问:“他有和你联系过吗?” 云鹤立刻就抬起了头。 秋杉摇摇头,注意到两人脸上意味深长的表情,很茫然。 “最近简家动作很大。”乔桓说得言简意赅,也不管她能不能揣摩到背后弯弯绕绕的事情,“我猜他可能在毕业前都不会回来了。” “哦……”秋杉应了一声,还是没什么反应。他们听不出她的语气里是否掺杂着失望或是遗憾,只是很平淡地问,“他肯定还要读研吧?” 那至少还有好几年呢。 简舒华借着为期一年的交换生项目留学时,其他几人就已经猜到,他不会马上回来,但并不确定他是不是也对秋杉解释清楚了。 乔桓打量她的脸色,慢吞吞地开口,“如果你想——” “没有,我不想。”秋杉在纸巾上蹭了蹭沾到油的指腹,摆了摆手,“这样挺好的。我可不想蹚简家的浑水。” 乔桓挑了挑眉毛,有些意外:“你知道?” “本来是不清楚的,”她拿起可乐晃了晃,另一手托腮回忆:“之前有一回,我一个朋友试镜成功的女二号被带资进组的抢了,她忍辱负重去演了女四号,一回来就跟我们抱怨,对方的男朋友是简家的二少爷,天天探班、请客,弄得声势浩大……” 然后她想起来,这不就是简舒华的某个堂哥么。那部剧原本的投资方中就有简氏控股,早就安排好了自己人,怎么临到开机前还会变卦? 那肯定不只是公司部门之间的矛盾,而是简家内部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势力斗争了。 乔桓对简二少的事迹早已有所了解,也露出无法赞同的表情。 “也对,你最好离姓简的都远一点。他那些亲戚,都没几个靠谱的,迟早会坏事。” 秋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原本以为,简舒华的目的是把简家搅浑水,等那几个堂兄斗完了,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 但如果他要在国外规规矩矩地读完书再回来……她想了想简二少的德性,忍不住替他忧虑,那时候还来得及吗? 万一没能力挽狂澜,直接沉了呢? “不破不立。”云乔桓说得干脆。 云鹤也深以为然,嘀咕道:“再说,他也不见得对家族、亲戚有什么感情。那些人对一个‘大小姐’就没什么好态度了,要知道是来抢权的又一个竞争者……” 说着说着,他发现秋杉正用一种复杂的、像是同情一样的眼神望着他们,顿时卡壳。 “我们家就没那么复杂。”云鹤清了清嗓子,试图解释,“看,这就是少生优生的好处,我爸妈就只有我一个,而他们的兄弟姐妹都有自己的事业,忙得很,谁也没心思来和我抢……” “也可能是因为,你家里有价值的遗产,都是些常人无法欣赏的艺术品。”乔桓幽幽道。 云鹤被噎了一下,从他恼怒瞪乔桓的那一眼来看,他自己心里也是很认同的,每次想起他爸捣鼓的那一堆石像、雕塑,甚至是骨头,就一言难尽。 而他爸这个喜好,又是从他爷爷那里继承来的,从家里庞大的藏品来看,这种基因不知道传承了几代,至今没败坏家底,也是一种奇迹。 他一脸抑郁,给自己闷了一口可乐,叹气:“不出意外,等一毕业,我就要去继承我家里在全国各地开的那些博物馆了。” “……”秋杉肃然起敬。 到这里她也差不多弄明白了,简家涉足各行各业,龙头地位轻易难以撼动。 方卓谛家里原本只是做生意的,生意做得大了,野心也越来越大,最近闲来无事,进军娱乐圈试水。 云鹤家是专门搞艺术的,气质十分高雅,大概是可以被旁人称之为“书香门第”的那种程度了——尽管从他本人的爱好来看,实在感受不到“书香”的气息。 那乔桓呢? 她好奇地看向乔桓,他正一脸冷酷地和竹签上的两颗肉丸子对视,抽空抬眼给自己分出一点注意力。 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乔桓有什么兴趣爱好,骑马也好,打球也好,好像都只是公事公办,陪他们一起玩玩而已。 至于他有什么特长,好像也看不出来,他的学业成绩和课外活动都很均衡,在学生会帮简舒华办事,能力也很可靠,但他又不是擅长和别人打交道,以高情商待人接物的那种类型。 非要说的话……他更喜欢一个人独处。 直到前不久和方卓谛联机打游戏时,无意间听他提了几句,秋杉才恍然,原来还有能被他称为“喜欢”的东西啊。 她把盘子里剩下的鱿鱼串都塞给了乔桓,不出意外,他又僵硬了。 “你了解克苏鲁的创作者吗?”他抿了抿嘴唇,沉声开口。 秋杉茫然摇头,别说了解创作者了,她对这个词的了解都仅限于“好像是一些深海章鱼怪的故事”。 大多数人都对深海、深海动物有一些不可名状的恐惧感,她也一样,没有加深了解的兴趣。 “呃,可能他是个触手控?或者喜欢潜水?”她说到这里,咬了咬筷子尖,突然想起去年暑假他们去东南亚什么地方潜水。 一周后云鹤的朋友圈显示:他们都黑了一圈。 可惜照片里只有云鹤和方卓谛,远远能看到乔桓的半条胳膊,被防晒衣裹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此时的乔桓摇摇头,一本正经。 “不,他海鲜过敏。” “……” * 乔桓出国前的这一场聚餐之后,再一次见面,已经是两年后。 秋杉拿到方卓谛托人送来的合同不久,桌上还放着她写了一半就卡住的开题报告,有些为难。 她之前就知道,选一个负责任的、靠谱的导师很重要,但没想到准备工作还是没做足,原来还有学阀垄断。 她纠结了许久,不想轻易放弃,大不了就是延迟毕业,反正她不着急找工作……倒是有工作自己送上门来了。 方卓谛不仅拿来了天娱的经纪合约,还给她推了一部电影的试镜机会。 天娱的A类合同要求虽高,但他还是想办法给她争取到了——条件相辅相成,只要拿下试镜,就能给她签下来。 秋杉刚把论文收起来,一看是和国外合作的恐怖电影,顿时觉得很不靠谱,方小公子一定是被人忽悠瘸了,丝毫不抱希望,正想跟他委婉表达谢意,被老李劝住了。 “去试试再说。” 然后,她就在面试官里看到了,被导演从国外请来的、顶着“恐怖小说顾问”的乔桓。 秋杉很确定,方卓谛绝对不知道这事。 而乔桓看起来也很意外,在人群中瞥见她的时候,眼神明显有所触动,眉毛轻轻扬了起来,好像在问:你不是在搞你的学术研究么,怎么又跑来打工了? 很快,两人目光错开,若无其事地继续自己手头上的事。 秋杉走出房间后,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随即听到细碎的说话声,乔桓婉言谢绝了导演等人的送别,朝通道外边走来。 许久不见,秋杉总感觉他又长高了一些,气质也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虽然他那双黑眸还是记忆里熟悉的模样,冷冷的,但比以前少了些距离感。 “导演和制作人很看好你。”他没有用老套的寒暄问候开始,而是简明扼要给秋杉传达了一个好消息,就好像他们只是几天不见的老同学。 “这个题材的爱好者很多。”也就是说竞争者很多。乔桓顿了顿,隐晦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而我以为你不感兴趣。” 展示在面试官面前的,本来应该是诚意不足,和竞争性不足。 “哦,恐怖小说我的确看得不多,但演戏我还是专业的嘛,”秋杉摸了摸手臂,“而且,我对深海巨怪的恐惧……是真实的!” 她用力强调了后半句,眼神很真诚。既然她的眼神能够说服导演,那肯定也能说服乔桓。 “……” 两人相顾无言,迟迟找不到下一个开始的话题,乔桓显得不太自在,低低地咳了一声。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问的?” 秋杉看着他,和记忆中那个高中生相比,眼前这个男人当然更成熟了,却没有一身高定和奢侈品搭配,反而只穿着简简单单的格子衫,低调得像是刚毕业的实习生。 她慢吞吞地问:“顾问?” “我代老师来的。”乔桓干脆点头,报了一个绕口的名字,秋杉不认得,但一听就是资深学者的样子。 ……呃,章鱼怪的资深学者。她忍不住想,换在几年前,他们怎么会想到乔桓这注定成为高冷总裁的人,还会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呢? 乔桓喉结动了动,除了绷紧的脸色,还算镇定。 “很意外?” 秋杉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寻求认同感,摇了摇头。 “就是很想……哇,”她深吸一口气,“桓桓,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第74章 要选正确的大腿。 秋杉觉得世界有些玄幻, 乔桓做顾问,方卓谛拍板投资的电影,还找自己当主演之一…… 他们搁这拍的不是恐怖片, 而是这件事本身就是个恐怖片才对。 当然还有最经典的“合拍”,华裔导演, 哇, 简直了,buff都齐了。 就这样的配置, 秋杉实在无法看好它的前景,拿着合同一边看,一边对方卓谛忧心忡忡,怎么看都是被人唾骂烂片, 资本洗钱的未来预定。 虽然她习惯了当小透明,还是很不情愿在自己的简历上增加这么一份经验。 她很想问方同学, 你要是被人坑了,就吱一声。大家同学一场, 不会嘲笑你的。但还是忍住了。 今时不同往日, 大家都知道方卓谛是未来的接班人,可能年轻,可能天真,但后台殷实。天娱只是一个起点, 背后还有一整个卓越集团等着他去继承呢。 公司里当然有想坑他的人,但也没那么容易。 要是天娱败坏了名声,小方公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事的, 退一万步,还可以回家养老,拿着家族信托基金的钱当纨绔。但对于其他高层来说, 有害无利,除非他们已经打定主意另谋高就。 “你又不信我!” 电话那头,方卓谛哼唧了一声:“我就算资历浅了点,怎么就天真了?不允许年轻出奇迹吗?再说,去年拍的国产科幻片,不是还拿了暑期档的票房冠军么?” “嗯嗯……”秋杉机械性点头,依旧有些恍惚。 她也不想用自己浅薄的知识经验去挑战天娱领导层的权威性,只能自我怀疑,可能这就是普通人和资本家的差距吧。 各种理由加在一起,秋杉终于说服自己签下了合同,勉强自我安慰道:虽然我可能不是一个敬业的演员,但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而且,最差也拿到钱了…… 嗯,没错,钱才是打工人的梦想! 开机仪式当天,他们就有幸见到了来探班的“大领导”。 出于某些封建迷信,剧组选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拍摄点在临海湾,更是晴空高照,万里无云,毫无恐怖片氛围。 小方公子撑着一把阳伞从房车上下来,身后呼啦啦地跟着天娱的新总监等一群人,摆足了架势,十分拉风。 可能是钱大多分给了后期特效,这一整个剧组除了导演,其他人都没什么名气,在大领导面前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场务和小演员们更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差错。 老李跟着秋杉转到天娱之后,也是第一次真正接触他们的顶头上司,此时打量着方卓谛,逐渐皱眉。 一身奢牌,金边眼镜框,典型的富二代公子哥,举手投足都是一股斯文精英范。 但他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样看着难以接近,被导演介绍着认识剧组其他成员时,他的脸上始终带着和煦的笑容,彬彬有礼,很快博得了众人的好感。 这下子,李思锐顿时就警觉起来了。 他回头给还在走神的秋杉递了一个眼神。秋杉没接收到,回了一个问号。 老李恨铁不成钢,又瞪了她一眼:“这种花花公子,一定要离他远一点。看着很好相处,说不定下一秒就把人拐去开房了。” “……”竞技场开房的话,那是很有可能。 秋杉想了想,保留怀疑态度。 方卓谛那副长相,看着的确有几分风流花心的发展潜力,但他进天娱这么久,也没传出过疑似潜规则旗下艺人的绯闻,也没搞过嫩模齐聚的年会party。 前公司的小k就羡慕得不行,跟秋杉说,如果换他进了天娱,一定感恩戴德,当个勤勤恳恳的996人,争取为老板创造最大利益。 秋杉:…… 她说,也没必要把好男人的标准拉得这么低吧? 小k用沉默委婉表达了他身为男人对同性的了解和不信任,以及对秋杉的惊诧:难道你不是男人? 那时候秋杉还没确定好未来定位,犹豫了一下,决定就让对方这么误会着,点了点头,接话道:“以我对男人的了解,他可能羊尾。” 小k:“……” 小k再一次展现了自己身为男人对同性的了解和不信任。 他看起来对此深信不疑,叹了口气,又说:“反正,他是不是个好人不重要,能把表面功夫做好,就是一种本事了。” 秋杉用眼神谴责:那也不值得你背叛工人阶级。 她还没忘记,当时听说天娱的大人物要来,他一脸期盼被潜规则的样子呢。 工贼小K一脸无所谓:“道理不是这样的,你要想,世界上哪有绝对的公平,他不潜我,也不潜别人,这已经很公平了好吧!” ……这么一回忆,秋杉将思绪抽回到现实,再看方卓谛,突然慌张。 但愿小k嘴够严,千万别把她的胡说八道传出去了。 隔了好几米的距离,方卓谛只看出秋杉在魂游天外,因为好奇心,频频朝她看过来,被李思锐这样的有心人看在眼里,面色一沉。 他当然猜不到秋杉心里在想什么,耐着性子寒暄一圈,导演也正好介绍到秋杉这里,他笑容满面地走过来,伸出了手,表现得他们像是第一次相见一样。 他注意到秋杉的表情有些古怪,唇边的笑肌微微抽动,好像在叹息:用力过猛了。 一旁的老李正用火热的眼神盯着他们的动作,杜绝方小公子给他家白菜塞房卡的一切可能。 秋杉本来觉得假装他们没有交情并不是一件难事,但刚握上手,就感觉手心里多了点东西,意识到之后,额头都出了些冷汗。 还好,在这阳光下并不显眼。 她略显僵硬地抽回手,攥紧掌心,等大部队离开,才去看方卓谛给她塞的纸条。 上面潦草地写着酒店房号和wifi密码:今晚一定吃鸡! 房间号当然是次要的,重点是这个密码,让秋杉瞬间领会到方小公子的必胜信心。 谢天谢地,至少不是直接塞房卡,但这也没好多少…… ——有病啊!你不会用微信的吗?! 秋杉怒气冲冲回头寻找方卓谛的踪影,他站在远处朝她挑了挑眉毛,笑容和头顶的阳光一般灿烂,理直气壮:你每次一进组就关手机,万一你不看消息呢? 她无言以对。 方卓谛已经充分掌握了和她这种万维网漏网之鱼的沟通诀窍。看起来还挺有道理的。 这时,李思锐阴沉着脸从她手里夺走了小纸条,只看了一眼,便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露出了形同哮喘病发的表情。 “我就知道!怎么可能有男人洁身自好。”他按着心口,艰难地、一抽一抽地说,“所谓的洁身自好,可能只是他的眼光比较高,还没看上而已。” “你之前还让我抱他大腿呢。”秋杉委婉提醒他。 唉,男人真是善变。 老李绷紧脸色,冷冷地说:“抱大腿没有错,但他这种类型,是你掌控不住的,最好不要碰。” “……你的意思是,要抱更大的大腿?”秋杉努力揣摩他的教诲,“比如,他妈?” 老李:“……” * 当天晚上,方小公子大手一挥,表示请客。六星级酒店的海鲜自助,豪华得令全剧组瞠目结舌。 他们这些小透明,要不是乘上了天娱的东风,哪有机会到临海湾来? 剧组的经费除了后期特效,集中在昂贵复杂的布景和拍摄器材上,根本没有多余的预算。住的是整个度假区最偏僻最简陋的一栋别墅,一日三餐都是从外面订的盒饭,也已经是相当奢华的一次享受了。 进组前,他们还被耳提面命,住在度假区的这段时间,不能影响度假区正常营业,不能在规定拍摄点以外的地方到处乱走,以免冲撞到贵客…… 没想到,天娱上来就给他们送了一顿人均几千的海鲜大餐,砸得大家晕乎乎的。 只有秋杉还算镇定。 有乔桓的关系在,这次主要的拍摄取景就在乔桓家的度假区,酒店自然也是他家开的,方卓谛借着好友的面子请客,真是一点都不心虚。 刚认识的男主演直接握着秋杉的手,紧张地压低声音:“完了,我越来越看不懂了,这难道是某种高级杀猪盘?” 秋杉也迟疑着摇头,倒不觉得天娱花这么大价钱,指望从他们这群小透明手里骗多少钱。 “你唯一付出的代价可能是……多一部烂片的履历?” 男主演悲壮地抹了一把脸,算了,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流量明星,更不是名声远扬的实力派,有电影拍就不错了,谁还顾得了这么多呢。 李思锐没有被糖衣炮弹瓦解,就此放松警惕。 他最多在剧组里待到第二天,之后还有别的工作,但只留助理在秋杉身边,他实在无法放心,叮嘱了半天,小助理越听越紧张。 “可万一他们要霸王硬上弓呢,”助理小心翼翼地问,“我一个人也拦不住啊……” 老李也深以为然,他觉得,今晚就是最关键的一场战斗。 他生怕秋杉想不开,真去了方卓谛的房间,一整晚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絮絮叨叨。 “等等!” 秋杉刚走出自助宴厅,老李带着助理急吼吼赶上来,她只能指了指洗手间的标志,晃了晃手,给他们展示自己剥蟹的成果:“我只是去洗手。” 那可是高级海鲜自助,她对天娱那些人不感兴趣,注意力自然就放在了食物上。吃得有点多,这时候正想出去走一走消食。 他们在洗手间外面的走廊等着,秋杉一出来,就看到小助理向她比了个嘘。 走廊连着一个小型露台,面朝游泳池和海滩,刚才经过时,秋杉就已经注意到了,本来想去看看风景,但看他们这反应,似乎已经被人抢先了。 老李终于不再嘀咕方卓谛那些事情了,住在这家酒店的,都是不能随意招惹的贵客,他碰了碰秋杉的袖子,示意他们回避。 通往露台的门半开着,酒杯碰撞,交谈的声音顺着风飘进来,变得模糊,隐约提到了什么土地规划、产权的词汇。 这一听就是在谈大生意嘛,三个人很有默契地,沉默着快速穿过走廊。 风从屋外穿堂而过,还送来了浓郁的二手烟。 秋杉没有防备,被呛了一下,眉毛都皱起来了。她抬手挡住风口,脚步顿了顿,几乎是习惯性地,朝露台外面看去。 游泳池反射的灯光太过遥远,露台仍然笼罩在模糊的阴影中。 而走廊在亮处,她只分辨出三四个男人的轮廓,但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就在她转头的那个瞬间,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外面的说话声也突然停了下来,就好像注意到了他们的出现。 小助理紧张起来,从后面握紧了秋杉的手臂,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跟着他们加快脚步,远离这股呛人的烟味。 第75章 自我介绍。(正文完)…… 秋杉屏住呼吸, 大概只坚持了十几秒,就憋不住了,长出一口气。 “这里不是禁烟的吗?” “嘘。”老李听出她的抱怨意味, 担心被后面那群人听见,惹出什么麻烦, 捅了捅她的手臂, 表情很严肃,“别乱说话。” 回到宴会厅里, 秋杉缓过气来了。 她想通了,通风散心不一定要找开阔的地方,因为可能会遇上抽烟爱好者,不如老老实实在室内待着, 至少还有空调呢。 接着,她转而思考如何找机会通知方卓谛她要放鸽子。 还没想好, 方卓谛不知怎么撇开了包围圈,朝这边的角落匆匆而来。老李拦不住, 捏着酒杯站在旁边严阵以待。 方卓谛看了一眼四周, 没别的人注意到他们,他的表情放松许多,抢在李思锐敬酒之前,就简明扼要地解释了来意:“今晚不打了, 临时有事,我得出去一趟。” 老李的神情顿时变得迷惑,秋杉也有点惊讶, 来不及跟他解释,压低声音问他:“又有应酬?” 方卓谛没有否认,忧郁地深深看了她一眼:“这就是说, 我又要忙一阵了。” “噢……那你忙。”秋杉微微同情地说,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同情的,“恭喜发财哈。” “……” 方卓谛被她的祝福噎了一下,但只是摆摆手,没再说什么,从侧门溜出去了。 之后果然再没看到方卓谛的踪影,只有“乔指导”偶尔来看看现场,被编剧抓着讨教。 他有几次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周围来来去去搬道具的工作人员们,也没找到和秋杉单独相处的机会,还是放弃了。 漫长的拍摄制作期过去,他们迎来了首映礼。 导演观察了影评人士的反应,深深地动容,对他们几位主演说:“我觉得,我们这次很成功,有大家的努力,一定能征服观众的!” 长久的沉默,然后是灯光亮起。导演激动地自言自语,已经开始展望电影节的表现了。 包括秋杉在内的几人都僵着一张惨淡的脸,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观众能不能被征服,但第一次看完成片的她已经被征服了。 她要是自己在浅水区游泳,身后跟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触手怪物,那她绝对不会像在镜头里表现得那么恐惧,一边矫健灵敏地穿梭在道具浮板之间,而是直接昏过去。 男主演等人也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在接下来几天,秋杉睡不着的时候,就能找到他们发的朋友圈,大家都在默契地做噩梦。 远在西亚某地参赛的云鹤也第一时间发来了贺电。 他打通了电话,才想起国内已经深夜了,迟疑地问:“你还没睡?” 秋杉打了个哈欠,非常疲惫地向他诉苦,自己在梦里是如何被大章鱼追杀的。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很难逃过这个阴影了。 云鹤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你要是一个人晚上害怕的话,要不要……”他顿了顿,“找助理陪几天?” “不用了,方卓谛约好了要拉我双排,他发誓五点之前一定能带我上王者。” 云鹤无声地挑眉,语气听起来并不那么关心:“他也睡不着?” “首周之后票房逆跌,他高兴死了。” “阿桓呢?” “噢,他也非常欣慰呢。伟大的克鲁苏,还是什么、克苏……”秋杉说到一半,被舌头绊了一下,努力想了想正确的说法,“算了不重要,总之,拉莱耶之主用祂的神秘力量在国内发展了一批新的信徒。他要好好发展群众基础,暂时没时间跟我们打游戏。” “……”听不懂,算了,那不重要。 云鹤斟酌了一下,又慢吞吞地说:“我过几天就回去。你有没有——” “嗯,什么,要给我带手信吗?”秋杉心不在焉,点开平板上弹出的聊天框,“不用了,你只要把金牌拿回来就行啦。” “这里也没有什么特产,不然我肯定会带的。”云鹤在那边嘀咕。 褪去少年青涩的声音低沉下来,充满了磁性,要是换个场合,在这种深夜寂静的时间点,一定会让秋杉注意到一些微妙的不合适。 但她现在更在乎内心阴影里无处不在的邪神,浑然不觉。 “真的不用。”她极力劝说,“虽然我们的片酬是固定的,但方卓谛说了,会把他的一部分分红拿出来请大家去日本吃神户牛肉……” “为什么日本?带着剧组一群人,太麻烦了吧?”云鹤不明就里,“你们要是想庆祝,去找乔桓借临海湾不就行了?” “也不是单纯去玩的,他们打算第二部 在日本取景。”秋杉解释,“核污染和邪神的对决,想想看,是不是双倍的恐怖?” 云鹤陷入沉默,实在无法理解方卓谛和乔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干巴巴地开口:“既然知道污染,你们还想着去吃吃喝喝?难道就不怕……”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这个道理啊。 秋杉也开始纠结了。 不管是她,还是另外几个主演,大家都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居然不是一部洗钱烂片,还……飞了? 他们赚得不多,但后续效应很明显,身价高涨,各种邀约随之而来。 在这一方面,最明显感受到的是李思锐的变化,他兴高采烈地给秋杉带来了一张艺术展入场券。 “要是换在一个月之前,我还不敢做梦呢。”他十分感慨,一边告诉她会有哪些殿堂级大师会被邀请参加。 秋杉欣赏了一下门票设计的艺术性,略有些为难:“我恐怕没什么艺术细胞……而且这种带拍卖的公益活动吧,也不是很适合我们呀,你不会指望刚解除负债的我去献爱心吧?” 参加了慈善去没做慈善,传出去多尴尬啊。 “我当然知道。”老李拍了下她的肩膀,表情冷酷起来,目的性明确,“那些大画家、收藏家都不重要,我打听到了,那什么大学退休的李教授也是他们这个爱好圈里的一员。” 秋杉怔了一下。 “我不是很懂你论文的那些东西,”李思锐在她对面坐下,继续说,“但我记得你之前念叨过这个名字,如果有用的话……我觉得,要抓住一切机会。” 她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没能顺利毕业,但老李居然还记得。 “要是这都不行,”李思锐又叹气,“那你也别较劲了,天娱对你不错,你就专心走这一条路,去抱方总的大腿吧!” “……” 李思锐把人送到了艺术展门口,和另一位受邀的男主演相遇。 “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被邀请吗?”他问。 两个人都摇头。 老李解释:“因为今天这场艺术展的主人公,鲁斯大师也是克苏鲁的忠实粉丝,很喜欢你们的电影。” 秋杉和男主演相顾惊讶,还以为他们只是不起眼的观众,居然还得了大师的青睐。 一进门,展厅正中央就是一只巨型章鱼。他们对着充满现代解构主义的创作面露青色,原本的受宠若惊也变成了沉重的压力。 男主演僵硬地笑了笑:“导演跟我说这是为第二部 拉赞助的好机会,拜托我一定要来。还以为他开玩笑呢,这下我信了。” 他看向主展厅的门口,大艺术家面带微笑穿过人群,时不时停下来,和人寒暄。 秋杉跟着他看过去,很快在鲁斯大师身边发现了熟悉的身影,她今天的目标李教授。男主演又拍了她一下,用眼神示意——乔桓居然也在。 他身边的外国学者应该就是他的克学导师了。 几位大人物被翻译和助理包围着,无形拦下了其他宾客想要上前搭讪的脚步。 也包括秋杉。 她觉得今天大概是没什么希望了,跟男主演说:“我们去其他展厅看看吧。” 只要不是大章鱼,什么都好。比如角落那雅致美观的垃圾桶,她清楚地看到了有人对着它拍照,如果不是乔桓扔了个饮料瓶进去,她都不会发现它的原本用途。 男主演也是这么想的,欣然答应。 他们一路逛过去,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副馆的第五展厅,这才发现周围安安静静的,几乎没什么人。 急于结交人脉的还留在主馆,而其他专注于艺术展本身的宾客,走走停停,一边欣赏,一边还要和同好交流,也早就落在了后面。 这时候会在副馆闲逛的,大概是和他们俩一样,既没有什么耐心,又想要避开人群的闲人了。 但秋杉却挺喜欢这个展厅的艺术风格,倒不是说她突然提高了审美水平,而是想起了信雅校园里那些奇奇怪怪的艺术品,充满了亲切感。 她和男主演站在一座巨大的蛋形建筑下仰望,这时她突然想到一件事,这家展馆,该不会是云鹤家里开的吧…… 刚升起这个念头,他们从“大鸭蛋”身边绕过去,她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安全出口”下方的云鹤。 哦豁,猜对了。 他把手插着裤兜,百无聊赖地倚在门边,听另外几人说话,眉眼间的不耐烦被极力压下。 秋杉犹豫着该不该在这时候和他打招呼,另外几个看起来也挺年轻,也许是他们圈子里的人,有几分纨绔气质。 “你之前是不是说要帮导演来赞助来着?”她正要问。 男主演却碰了下她的手背,突然压低声音,很紧张。 “还是算了。”他认出自己之前见过的几个面孔,好心提醒秋杉,这些富二代可不是普通的富二代。 “那位是卓越集团的合作伙伴,都是大客户了。那个级别,连天娱的总监来,都没说话的份,我们就别去了……” 男主演没说的是,这些人在圈里掌握着资源,见多了投怀送抱的女艺人,他怕她出现在这里,会被误会成其中的一员。 秋杉喔了一声,迈出的脚步为难地停下了。 他们刚从鸭蛋另一边绕过来,如果顺着原定路线继续绕过去,那必然会和通道门口前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如果这时候突然停下调头就走,那好像也怪尴尬的…… 展厅里本就安静,几个年轻人很自然地注意到了他们,其中一人的目光毫不顾忌地在秋杉身上转了一圈,吹了声口哨。 云鹤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身体晃了晃就要站直,却被人按住肩膀。 这里面轻浮的意味太明显,男主演第一时间去看她的反应,但秋杉并没有理会他们,眉毛微微蹙起,目光……是朝着下方落去的。 男主演顺着看过去,看到了淡淡的烟雾,那根烟被一只好看的手夹在中指与无名指之间,靠着烟灰缸点了点,落下一些烟灰。 然后他抬起头,看到了男人的脸,倒吸一口冷气。 他刚才和秋杉说什么来着,不是普通的富二代,因为那可是简家的…… 简家的新任掌权人,男主演只听过一些传闻,这时候见到本人,被那淡淡的眼神一扫,居然真有一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那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因为过于好看,好像很少会出现在男人的身上。 大家用“美人”一般是指代“女人”,就是因为好看的女人很多,好看的男人却很少,于是夸奖男性的时候,就更多地需要用他们的身高、身材,或者是气质来形容了。 只要棱角分明,那就是很有男人味,个子高一点,就是个有氛围感的帅哥了。 可他们面前这个人,却不需要什么氛围感、灯光,或是特殊的角度,他只是简单地、平静地站在那里,脸上也没有什么生动的表情,就堪比壁画中走到现实的艺术品。 用于展示的灯光追逐着他的五官轮廓,打上柔和的光晕,垂落的碎发挡住了修长的眉形,本该令这张脸显得柔和,可那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凛冽而锐利,绝不会让人产生任何性别上的误会。 这样的美人,就算是在娱乐圈,也难能可见。 可现在不是欣赏美色的时候,男主演咽了咽口水,焦虑的目光又回到秋杉身上。 秋杉被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眸注视着,略一晃神,有一些陌生的熟悉感。 她没来得及分辨,身体就已经先行表达了不满——不是对这群人打量她那令人不悦的眼神,无声的笑容调戏,而是规则。 “同志,这里是禁烟的。” 话说出口,对面几人都愣了一下,脸上都写着难以置信。 秋杉自己也愣了一下,反省自己:为什么要和资本家称“同志”?问题太大了。于是她改口:“先生。” “……” 只有一个人被她逗笑了。 在无声的震惊中,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被她斥责的对象。 他抿了抿唇角,向上微微弯起,眼眸中的笑意化解了那天然的冷冽感。这表情甚至称得上温和。 “抱歉,我又忘了。”他指尖收拢,烟头抵在烟灰缸上被迅速捻灭,然后落下。 奇怪的是,明明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动作,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秋杉却逐渐想起了一些遥远的、碎片的回忆。 她立刻将那些纨绔忘得一干二净,睁圆了眼睛,目光试图在他身上描绘出熟悉的模样。 然后悄悄松了口气。 她没有失忆,也没有失明,她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那是因为他确实变了很多。 没有被她认出来,当然也不会被其他曾经认识他的人发现端倪。 原本那张校花、女神级别的脸蛋,在出国的这几年里,像是彻底长开了,又像是二次发育,褪去了秀气青涩的部分,变得更明朗,属于成年男性的、俊逸凌厉的那部分成为了主导。 声音不再需要刻意压着变细,柔和,原本的音色或许更清澈,但沾染了烟味,有些低沉。 个子也更高了,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和他对视。 更宽的肩膀撑起挺拔的西装,就像是模特一般,展示出修长、完美的身材,是很难不令人不心动的存在——站在她面前的,已经是一个极具魅力,散发着荷尔蒙的成熟男人了。 秋杉却无暇思考那些旖旎的情感,在那些表情古怪的纨绔,紧张担忧的男主演面前,她困惑着,思考着,看向离他们不远的云鹤,用眼神问: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云鹤似乎无法回答,喉结艰涩地动了动,只是看着莞尔微笑的男人,不太高兴地叹了口气。 这的确是他们都意料之外的相遇。 新晋影星不需要什么妆容修饰,在这展馆里就足够鹤立鸡群,几乎是一出现就被他发现了,当然,也早早被几个纨绔纳入眼底暗自打量。 此时,一双柔软的杏眼因为受惊而睁大,让他回忆起,曾经她露出这副表情的时候,是意识到自己走错厕所了。 当着一群羞愤的女孩子们的面,她必须装作非常镇定的样子,拿他来转移焦点,再从他们面前飞快溜走。 他在扔掉那根烟之后,才想起手上应该还沾着她讨厌的气味。但拿出手帕来擦拭有点浪费时间,也有一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于是他动作一顿,换了另一只手朝她伸出:“初次见面,简舒。” 什么情况?男主演又倒吸一口冷气,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和传闻里截然不同的形象令他彻底混乱了。 他并不孤单。 当周围拿去那群人的表情从“你完了”变成“女人,你应该与有荣焉”的时候,秋杉只是咬了咬嘴唇。 怎么会叫这个名字呀。 她努力了,但还是没忍住,很轻地笑了一声,于是又收获了一双双迷惑瞪大的眼睛。 她握住那只手,一本正经地说:“哦,那我叫不老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