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双生 作者:小妖子 文案: 丽贝卡, 丽, 舌头微卷; 贝, 双唇碰撞; 卡, 舌尖离开上颚,气流悄悄蹦出。 丽贝卡, 用那双紫罗兰的眼睛看着我, 轻轻呼唤着我的名字。 丽贝卡, 我的挚友,我的执念,我的罪孽。 -------------- 20世纪初美国背景,腹黑“女妖”X 白切黑“莉莉丝”。 年下,已完结。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西方罗曼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莉莉,丽贝卡(Rebecca) ┃ 配角:凯瑟琳,安娜等 ┃ 其它:暗黑,犯罪 一句话简介:我的挚友,我的执念,我的罪孽。 ================== ☆、序 丽贝卡①, 丽, 舌头微卷; 贝, 双唇碰撞; 卡, 舌尖离开上颚,气流悄悄蹦出。 丽贝卡, 用那双紫罗兰的眼看着我, 轻轻呼唤着我的名字。 丽贝卡, 我的挚友,我的执念,我的罪孽。 ——序言改编自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洛丽塔》 ①Rebecca,译作丽贝卡。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黑罂粟系列,犯罪题材。 灵感源于托尼·莫瑞森的作品《秀拉》。 ☆、一 她 【最近,我总看见她。】 7:00准时起床,随后站在梳妆镜前,洗漱,化妆。 粉底让皮肤更为细腻,然而,眼白中的红血丝是无法去掉的,眼下的黑也仅仅只能稍微淡上一成,脖子右侧蜿蜒的伤疤,无论涂几层都无法遮盖。 我凝视着镜中陌生的苍白女人,抚摸着颈部的伤疤,思索着是不是应该去纹个漂亮的图案遮挡一下——比如,玫瑰? 恍惚之间,我看到了她。 源于噩梦的艳紫色墨水,从天花板坠落,滴答——在我身后晕染开来。 镜中的她,从紫色之渊生长出来,用冰冷、柔软的双臂缠住我的脖颈,抚上我的伤痕。 蛇一般的抚摸,刺骨的冰凉。 汗毛直竖,恶心感从胃部冲上口腔。 一阵干呕后,幻象消逝得无影无踪。 镜中只有我,一个名为莉莉的二十三岁已婚女人。 ※ 做饭,叫丈夫乔治起床。 我敲了敲他的卧室门:“亲爱的,起床啦!今天早晨有你喜欢的牛排哦。” 乔治喜欢牛排,讨厌蔬菜。为了纠正他偏食的坏习惯,我总会把蔬菜水果榨成汁给他喝。 过了好半天,他还没动静。我又唤了他一次。他简直像个小孩,赖床得厉害,明明整整比我大十岁。 乔治曾是我的高中老师。获得家人允许后,他随我一起去了A城。我读大学,父亲托关系让他进了A城还算不错的公司。他一向勤奋能干,连连升迁,如今小有成就。 我一边吃早餐,一边等他。 收音机里播放着新闻,男主持磁性的声音响起:欢迎收听XX新闻,我是托尼,今天是1935年6月3日。罗斯福总统…… 都快8:20了,他才冲出来,连连说着“快迟到了!快迟到了!” “吃了早饭再走吧!”我说。 “来不及了!快迟到了!”他非常着急。 “所以说为什么不早十分钟起床呢,至少拿块三明治吧!” 他没有拿三明治,用手肘夹着包径直冲出房门。 吃完饭,洗碗,上班。 乘坐地铁,嘈杂的声响让我头昏脑涨。我靠在自己的手臂上,休息了片刻。 余光之中,有年轻的母亲,活泼的孩子,沉睡的中年男人……重重叠叠的乘客,嘈杂的声响,眼前的世界越发朦胧,带着冷色调的蓝边和透明的浮游生物。 视野中一片模糊,可是,我却再度看见了她。 清晰的她。 隔着半个车厢,她正狡黠地朝我微笑着。 她的皮肤白得晃眼,脖颈左侧殷红的玫瑰胎记微微晃动。 人潮涌动的炎热车厢,她的气息顺着铁壁,缓缓爬向我。自从抓住我的脚尖,就迫不及待地缠上我的双腿,向上攀升。 如同被注入了麻醉剂的气息,我头皮发麻,微微战栗,产生了幻觉。 刹那间,车厢消失了。 我看见还是少女的她,身穿有些破旧掉色的蓝色连衣裙,手拿一把镰刀,站在高高的稻草堆之上,冲我微笑着。炎热的夏天,蝉鸣阵阵。我嗅到了稻草的味道,以及从她颈间漫溢而出的异香。 “过来。”她用那双紫色的眼看着我,对我轻声说。 胃部一阵刺痛,紧接着又是连绵不断的恶心感。 担心吐在车上,我赶紧下车。 ※ 我在T公司上班,工作清闲,不用为人际关系困扰。上午稍微做了点正事,中午去附近吃了个饭,下午摸了摸鱼,便下班,去集市买菜,回家做饭,给乔治发信息,等他回家吃饭。 可是,乔治不接电话。他11点才回来,还醉醺醺的,身上有女人的香水味。 “乔治,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等了好久!” “想吐……” “别吐在门口!” “呕……” “真是的,你去哪里了?怎么不接电话也不回短信?” “莉莉……” “怎么了?……居然睡着了!” 我以为第二天他会早点回家,结果,半夜三点才回,身上带着酒店沐浴露的味道。 我实在不明白。三个月前,正因为同样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他发誓将来不会再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第三天清晨我问他,他居然无视我,开门就走。 我跟踪了他。下班后,他和朋友去吃饭,随后进入一家酒馆。他和朋友们勾肩搭背,豪迈地喝酒。他醉了,在小舞台上抢了歌手的话筒,扔在地上,然后在刺眼的灯光下,脱衣服,调戏旁边露脐的女孩。 他把女孩压在桌上,解开皮带。 我难以描述心中的怒火,狠狠地将手中的酒杯砸在他的头上。 尖叫声,玻璃碎了一地。 血从他的头皮冒出,顺着额头流下,他怔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痴呆了一样地看着我。 实在没想到又会被我当场捉住,他吓破了胆,瞪大双眼,从衣衫不整的女孩身上滚下来,抱着我的腿,跪在地上死命地求饶:“对不起……亲爱的……我……我错了……我错了……我该死……我该死……莉莉……莉莉……求你了……原谅我好吗……我喝多了……我……呜呜……我该死……” 我很讨厌他这样。 如果早知道如此,为什么还敢出来乱搞? 周围眼睛都在看着我们,他不丢人,我还丢人呢。 事到如今,眼前这个发福的、面容扭曲的男人实在是太陌生了。 似乎已经想不起当时他吸引我的面容了。 明明,那时候那般倾慕于坐在庭院里的他。 那天,身穿白色纱裙的我徜徉在层层叠叠蓝紫色的紫罗兰里,蹲在其间观察传闻中的“恶魔之眼”。他站在我的跟前,对我说:“你的头发就像阳光的颜色,皮肤白得透明,简直就像天使一样。” 我望着他,望着我们周围成千上万的恶魔之眼,忽然心动了。 现在想起来,或许,吸引我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背后那些蓝紫色的花儿吧。 这么想着,在酒馆嘈杂的人群中,我又看到了她。 她身穿蓝紫色长裙,一指宽的腰带锁在曼妙的腰部,踩着黑色细高跟。浓密的长发微卷,嘴唇和脖颈上的玫瑰,暗红。 她靠在一个显然已经为她沉迷的男人身上,说着什么,一直在看着我。 她的身姿时而隐于黑暗,时而暴露在艳丽的光芒之下。如同黑夜里的女妖。 我不想看她,所以故意看向别处。 可是哪怕不看,我也知道,她一直在看着我。 用那双世间稀有的紫色眼睛,看着我。 对着我说着什么。 终于,她抬起手臂,朝我招了招手,手腕上的银色镯子亮闪闪的。 我完全可以无视的,可是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和以前一模一样。 脑袋一片空白,好像被她操纵了似的,我踢开乔治,朝她走去。 我走到了她的跟前,恍然问:“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推开男人,一把抱住我,泪滴状的大耳坠摇晃,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的气息冰冷又芬芳,声音含笑:“你以为是假的吗,傻瓜?” 明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明明害怕得头皮发麻,明明浓重的恶心感已经涌上喉头。 可是我并不想推开她,我紧紧地抱住她,不敢相信梦中的她就在眼前。 “丽贝卡,好久不见!” “终于找到你了,我的莉莉。”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周三晚上7点。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临渊、姜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苏大苏儿 10瓶;小鱼?、8说了,开冲 5瓶;酣爆酒菇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二 秘密花园 漆黑的夜晚,她披着纯黑色长外套,踩着高跟鞋走在前方,脚踝苍白,蓝紫色的裙角飘逸。初春的风微凉,我望着她飞扬的长发,时不时露出的后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转身问我:“冷吗?” “不冷。” “脸都冻红了。” 说着,她脱下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明明披上了外套,我非但没有感觉到温暖,浑身还紧绷了起来,胃部微微痉挛。她的味道彻底笼罩了我。明明已经遗忘了许久,此刻却如此鲜明。 这味道像极了老家水湾旁的那一片盛开的黑色曼陀罗,当我们站在那里眺望对面的小屋时,亦或是那天跟小杰克玩耍时,空气中都一直弥漫着曼陀罗的香气——最初入鼻的味道怪怪的,有点腥气,如铁锈或血腥味,再闻却发觉它有着水果一般新鲜、甘甜的香味,越发甜腻,回味无穷。而一旦嗅闻过久,就会头晕脑胀,手脚发麻,心跳加速,产生幻觉。外祖母曾告诉过我,这种花,是毒花,若吸食了它的花蜜,就会堕入黄泉。 “在想什么呢?”她问。 “丽贝卡,我结婚了。”我忽然说。 “对方是,乔治?”她轻松地微笑着。 “嗯,大学毕业之后就跟乔治结婚了。乔治的父母总希望我们早点生个孩子,如果我们的关系再稍微好点说不定已经有孩子了呢……可是刚才在酒馆他那丢人的样子,你也看到了……” “我刚才就想问,他受伤了,你不用照顾他吗?” “我根本就不想看到他——唉不说我了,你呢,现在怎么样?” “我高中毕业后,就四处旅行了,做点零工挣点旅行费,在外面飘久了,发现到哪里都一样,没什么意思,果然还是有点怀念曾经,然后……” “然后?” “然后,就非常想你呗,于是来找你了……哇哦,好大的月亮。” 我朝丽贝卡指向的地方看过去,巨大的月亮悬在平静的湖水之上,能看见月亮之中的黑影,和月亮周围微红的圆形轮廓。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月亮! 一时激动,我忘乎所以。 她牵住我的手,带我朝月亮奔去,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的手指微微冰凉,却非常光滑柔软,犹如滑过指缝的绸缎。 皎洁的月光笼罩在我们两个人的身上,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又远又长。 丽贝卡站在大桥中央,踮着脚,抬起双手,努力地触碰着月亮。 曾经,还只是个小女孩的她也是这样,她像只小毛猴一样爬到树上,望着月亮开心地对我说:“莉莉,我要摘月亮,然后做成漂亮的盘子送给你!” 忍不住望着她可爱的样子笑起来。 “笑什么!”她嗔怪。 “什么都变了。”我从后面抱住她,吸了吸鼻子,感叹道,“可是……你还没变,真好啊,真好啊,我的丽贝卡。” ※ ※ ※ 我于一九一二年出生于梅德镇,一座极其偏远,位于深山之中的小镇。 母亲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得了癔症,被父亲安排在河对面的小屋中疗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父亲是位心理医生,在市里工作,一年也就回家一两次。家里就只有我,黑仆阿布,女仆玛丽。 我对母亲的记忆极其模糊。最初的记忆已经成为了长久噩梦的一部分。 那时我三四岁,坐上小船,来到林中小屋门口,翻过栅栏,头次看到了传说中的母亲。 第一印象极其美好。她背对着我,坐在草丛之中哼着小曲儿,手里捧着美丽的蔷薇。她的皮肤洁白细腻,浅金色的鬈发披散在草坪上,些微发丝在风中晃动。 “妈咪!妈咪!”我开心地朝她跑去。 她转过头来,笑了,朝我张开双臂。 我扑进她的怀抱,激动地说:“妈咪,莉莉终于见到你啦!” 她抱住我,用略微嘶哑的声音喃喃道:“莉莉……莉莉……” 她用湿润的脸颊磨蹭我的脖颈。 好痒,我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紧接着,就是尖锐的剧痛,从脖颈出迸发,直击天灵盖和脚趾的痛,快要立刻晕厥的痛。我本能地挣扎,咬她,才挣脱了开来。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张脸—— 浑浊不堪的双眼,青黑的眼周,满是暗疮的脸,溢出鲜血的嘴唇,和微笑的弧度。 鲜血从我的脖子流下,我哇哇大哭。 而她忽然瞪大眼睛,站起来,非常害怕。 “莉莉!”父亲来了。 我抱住父亲哭诉着。 刚才还可怕得像野兽的母亲,此时却在剧烈发抖。 她一瘸一拐地逃跑,父亲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她痛哭了起来,我当时不明白。 明明父亲根本没有责备她,只是温柔地扶起她,说着:“哎,我可怜的小白鹅,那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我亲眼看见,她站在草坪上,缕缕液体顺着她颤抖的双腿流下来。 最后一动不动地被父亲抱进屋子。 ※ 一九二零年,我八岁。 那时候,我的生活非常无聊。 每天唯一的趣事就是去丛林抓野兔,追狐狸,掏鸟窝。 然后,我找到了只属于我的秘密花园。密集的参天大树,大片蜿蜒的野花,随处可见的野果,清澈的小溪,灰色的小虾和游鱼。 沉溺于幻想的年纪,我只需要坐在大树跟前,望着一大片花朵,就能幻想出一整个浪漫的故事——当然取材于夜间看的童话。 我的白马王子正凝望着我,穿过一大片花海,朝我走来。他半跪在我的跟前,吻了吻我的手背,对我说:“终于找到你了,我的莉莉。” 不多时,我又开始幻想一位理想的朋友。 她活泼、开朗、漂亮。她总是陪着我,跟我一起抓野兔,追狐狸,掏鸟窝。她和我一起幻想,一起等待白马王子降临。她和我一起哭,一起笑,我们一起分享食物,分享伤心和快乐,分享一切。每一天,每个季节,春夏秋冬,她一直陪着我。 至少,我的第二个愿望实现了。 小小的丽贝卡哭泣着,跑进了我的秘密花园。 我用溪水帮她洗净了脸上的污垢,擦掉嘴角的血。 她简直像是宝石——乍一看不起眼,但一旦劈开,就会发现宝藏。 她的皮肤白且毫无瑕疵,没有一粒雀斑,最惊人的是,她有一双紫色的眼睛。 浅紫色的虹膜,在阳光中能看到几缕金色的丝线,而在暗处,那颜色又混合了蓝,跟盛放的紫罗兰一个颜色。 她根本不需要一个动作,光是眼睫开合,似乎就能把人吸进去。 “紫色的眼睛!”我惊呼。 而她却马上用黑发挡住了眼睛。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似乎就只有我喜欢这颜色。 村里的人认定紫色是恶魔的颜色,紫眼是恶魔的象征。而丽贝卡不仅有着紫眼,脖颈上还长着极似玫瑰的胎记,这些都被视为邪恶。 玛丽告诉我,丽贝卡的母亲,是个娼妓。恶魔被她放荡的生活吸引(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放荡就是不打扫房间的意思),引诱了她,让她生下了丽贝卡,又抛弃了她——这些都是对她的惩罚。事实上,她的父亲是位行为不端、不负责任,被称为“恶魔”的伯爵少爷,在梅德镇玩乐一番后,给自己还未降生的孩子取下了“丽贝卡”这个名字,就消失无踪了。他也有一双紫色的眼睛。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最初印象的丽贝卡。 那时候,她是纤细、脆弱的,像只惹人怜爱的小动物。 她用黑色鬈发挡住漂亮的紫色眼睛,时不时蹲在草地上,抽噎着哭泣,身上到处都是伤痕。 那时候,我就像是她的姐姐(我的确是她的姐姐,比她大一岁,高一个年级),眼看她妈妈就要抽她的时候,带着她逃跑,安慰这个爱哭鬼,然后带她到我的秘密花园玩耍。带她去捉野兔,追狐狸,钓鱼,掏鸟蛋。晚上,让玛丽把咱俩都洗得干干净净的,一起挤在小床上,给她讲故事。 我会给她讲我听到了各种奇闻秒事,我们躺在被窝里一起编故事,一同幻想。 不知不觉,秘密花园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了。而是我们两个人的。 我们相互扮演着王子和公主,在花园里玩耍、追逐。 我喜欢看这个爱哭鬼冲进我的怀里哭泣的样子,她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眸子里是梦幻般的颜色。 我喜欢她在树洞里找到我的时候,小王子那样半跪在我的跟前,一本正经地说:“终于找到你了,我的莉莉。”片刻后却变成了求抚摸的小狗,冲我摇尾巴:“莉莉姐姐,我演得像吗?” 多么多么喜欢她在后面呼唤我的稚嫩声音:“莉莉姐姐!莉莉姐姐!等等我!” 而她脆弱的形象并未维持太长时间,很快,她就让我对她改观了。 那时候我四年级,她三年级。 当时有一群初中男孩子盯上了我。每天放学,他们都会来扯我的头发,威胁会用打火机烧,用剪刀剪我的裙子,把虫子扔到我的身上。 丽贝卡发现了我被剪坏的裙子,担心地问:“莉莉姐姐,是谁干的?” 我指了指楼下那几个大块头——初中男孩子对于我俩而言,简直就是庞然大物。 “今天放学你要怎么回家?阿布会来接你吗?” “阿布有事不能来接我。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绕路,只要不碰到他们就好了!” “我跟你一起回家!” 我想拉着她绕远路,避开那几个可怕的大块头。可是已经晚了。 冒着热气的煤油马路上,本来正在泥潭里里捞虫子的他们,远远地看到了我和丽贝卡。 仿佛发现了美味的猎物,他们性质勃勃地排成一排,堵住了去路。最高的那个狞笑着:“莉莉,今天的内裤是什么颜色的?”另一个附和着,“你要是跟你的小朋友一起脱掉衣服,我们就让你们过去~” 我转身就想逃,丽贝卡却制止了我,明明她在发抖,她一定比我还怕! 她一步一步,朝男孩走去。 然后,她在书包里搜寻着什么,可能是太紧张了,她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把书包倒过来,课本、笔、直尺、橡皮擦通通掉在地上,她蹲在地上,捡起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啪嗒地一声拧开了。 男孩们“哟”地一声,吹着口哨交换眼神,他们满不在乎地朝我们走来,也从包里拿出了小刀,还有个搜出了一根棒球棒。 我吓得双腿发软,拉着丽贝卡说:“我们……快跑吧!不然……” 丽贝卡却只是直直盯着那几个男孩,右手死死握着刀,眼见着战役一触即发。 可是她的刀锋并没有冲向那群男孩,而是对准自己的左手食指切下去—— 血液像弓箭,从截面迸射而出,她的指尖像被折断的小蘑菇一样,耷拉在一边。 棒球棒掉在地上,男孩们目瞪口呆。 鲜血顺着丽贝卡的手腕往下流淌,在地上汇集成一小滩。 而丽贝卡仿佛没有痛觉,她用那双紫色的眼睛平静地盯着那些男孩,一字一句地说:“我既然敢对自己下手,你们想想,我会用这把刀,对你们做什么呢?”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本周日(26号)晚上7点。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比帅气的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5797709 20瓶;华殇泪 16瓶;浅幽想睡觉 11瓶;一只凤梨 10瓶;江郁、36358571 3瓶;DTT-01 2瓶;3200988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三 爱 他们狼狈地跑了,留下一地尘土。之后没有人敢欺负我。 当时有了一条传闻,说别招惹莉莉,她背后有个恶鬼!丽贝卡每次听到这条传闻,都会得意地笑。 她的左手食指上,留下了一条淡淡的伤疤。 我说,以后要想办法去掉它。而她说,那是她光荣的勋章。 ※ 一九二四年,我开始读初中,丽贝卡五年级。 夏初,我和丽贝卡坐在秘密花园的大树下小憩。 蝉声阵阵,丽贝卡的左脸肿了一块,衣服下面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丽贝卡被抽的时候我在场。晚饭后,她跟安娜(她的母亲)说,她没法继续请假了,必须去上学,明天没法照顾弟弟杰克。安娜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紧接着,便是拳打脚踢。傻杰克在一旁看着,一边流口水,一边呵呵地笑得开心。 小杰克三岁了,先天发育不良,但现在还没法完整地说话。但他是安娜的掌上明珠。安娜白天在超市上班,晚上要陪客人。家里没钱请佣人,平时小杰克都是姥姥或者丽贝卡照顾。而这几天姥姥生病了,自然而然,家里的重担都在丽贝卡身上了。为了照顾姥姥和小杰克,她已经连续请了一周的假。 “我早就说了,你一个丫头上什么学!女人上学根本就没有用!还不如把钱留给你弟弟!” “我平时多么辛苦你知道吗?你花了我多少钱你算过吗?还不如跟我一起接客!” “你跟那混蛋一个样!都是白眼狼!你那是什么眼神?看我不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 丽贝卡躺在花丛中,问:“莉莉姐姐,你说,安娜爱我吗?” “我也想知道我妈妈爱不爱我。”我看向河流的方向,享受着林间清风,“从小,我的妈妈就是生活在照片里的凯瑟琳王后,而我是莉莉公主。玛丽和阿布都会偷偷跟我讲她的故事,比如曾经的她到底有多么美,在舞台上跳多美的舞,多少绅士跟她求婚。我编了很多跟她见面的故事,在画本上画了很多个她。在我的故事里,她总会像其他孩子的妈妈一样,拥抱着我,在睡前亲吻我的脸颊,叫我宝贝。” 丽贝卡感同身受地笑了。 我耸了耸肩:“然而,我头一次坐船去见她,她就咬破了我的脖子。” “……” “爸爸从不提她,我听说,我妈妈之所以得癔症是她犯了天大的错事,被上帝诅咒,而她现在已经变成了恐怖的幽灵,在村子里到处飘荡,偷窥别人的生活。我听到他们对自己的孩子悄悄说‘巴尔特家族有着疯癫的血液,莉莉·巴尔特说不定也继承了这种血液,离她远点’!” 丽贝卡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微热。 她说:“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老是打我……在她面前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做什么她都不满意……姥姥对我说,那是因为她对我严格要求,她肯定是爱我的,只是不太会表达而已。” 她轻轻拨弄着我的手,痒痒的,“只是杰克出生后,我就明白了。她天天抱着杰克,温柔得不成样子,为了杰克,她连天上的星星都能摘下来。每天,她都会跟杰克说无数次‘宝贝,妈妈爱你’。那甜腻的声音让我恶心!因为……” 她的眼睛微红,手指收紧,捏得我有点疼,“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次‘爱我’!她稍微对我温柔一点的时候,也仅仅是因为我有好好照顾杰克。她根本不看我!” “杰克的爸爸是谁?”我问。 “她不告诉我,我姥姥说,是个年轻的军人,天天去她超市买牛奶,买着买着就……。现在服役去了,发誓会回来娶她。” “因为她爱这个男人,所以爱杰克。” “所以她不爱我。”她这么说,豆大的泪珠又滚落了下来。 我急切地想安慰她,便冲动地说:“可是你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啊,无论她表面上再可怕,她一定还是爱着你的。你当面问过她这个问题吗?” “根本不用问!” “不,丽贝卡,你一定要亲口问她,不然你会一直烦恼的!别担心,她一定是爱你的,我知道她是那种人!” ——我实在不该说出这么天真、愚蠢的话。 隔天,丽贝卡从房间里冲出来,泪水接连掉在地上,那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嚎啕大哭。 她的母亲听到她的疑问后,笑了。 她说:“你这小妖怪,我怎么可能爱你?我恨你!要不是你,我怎么被困在这种地方?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这些人嘲笑?他们说我是娼妓——没错,我现在是在做敞开大腿的工作,但在遇到那个混蛋之前,我不是!是他把我变成这样的!是你害了我!你给我滚出去!我恨你!” 她跑得飞快,我根本追不上。 她一步两格地从楼梯上跑下去,跳进草堆,跑过马路,穿过小道冲进丛林。 她跑进了我们的秘密花园,上气不接下气地哭泣,眼泪鼻涕乱七八糟。她嚎啕大哭,无论我怎么安慰都毫无用处。 直到傍晚,她才稍微停歇了一点。她哭累了,肿着眼睛躺在草地上。 初夏的微风中,我看见小杰克迈着小短腿跑进了我们的秘密花园。 很明显,他觉得这里非常非常漂亮,很是激动。他的嘴里叽里呱啦一些我们听不懂的东西,领口被口水弄湿了一大片。 他指着小溪边的小青蛙,“呜呜”地嘟囔着,既好奇又害怕。 丽贝卡撑起身子,给他捉了一只,放在他小小的手上,他兴奋得尖叫。 他扒在丽贝卡的背上,我们在丛林里奔跑。 我唱着童谣,小杰克也一起哼哼唧唧。 我们的回声在山谷里荡漾。 丽贝卡脸上的眼泪干涸了,终于,她也一起笑了起来。 我们来到河边,这里有大片大片黑色的曼陀罗花,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小杰克仰望着参天大树,一脸向往的样子,然后指了指树顶,嚷着:“三(three)……三!” 我们知道,他在嚷树(tree)。他想爬树。 若是平时,丽贝卡一定会拒绝他。而今天,她经历的事让她变得疯狂,她同意了。 而这棵树对我而言,同样也是一种诱惑。如果爬上去,一定可以更清楚地看见妈妈的小房子吧?是不是还可以清楚地看到栅栏里的妈妈呢? 于是,我们一起爬树。丽贝卡背着小杰克先爬,我后爬。 小杰克顺利地坐在高高的树枝上,他激动得大叫。 他连话都不会说,也几乎不被允许出来玩,他从未做过这么刺激的事情,他手舞足蹈,似乎变成了生气勃勃的小老虎。 在高高的树枝上,仰头便能看见美丽的夕阳和成群飞翔的大雁,淡蓝色的远山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近,大片大片绿油油的田野和五彩的花田,波光粼粼的河水,低矮的灌木和零星的小房子。树上还有快速行动的蚂蚁,和时不时叫嚷几声的夏蝉。 从这个角度,能够清晰地看见妈妈灰色的小房子,淡蓝色的屋顶,栅栏里的大片红色蔷薇,没有发现妈妈。但是这小小的失望,当然没法抑制从内心汹涌而出的巨大喜悦——头一次爬上这么高的树,看到这么辽阔的风景! “真美!”我忍不住感叹道。 “是啊,我们该常上来看看!”丽贝卡眯着眼睛提议。 “哇哇哈哈哈!”小杰克兴奋地嚷嚷。 他听到了自己的回声,他实在是太兴奋了,继续往前爬。 丽贝卡企图捉住他:“回来!危险!” 而小杰克居然站了起来,他站在树梢,回过头来得意地看着我们。 他在风中笑嘻嘻的,下巴上流着被吹歪的口水丝。 然后,一个趔趄。 这个世界的一切似乎都变慢了。 像是动画片里的情节,他摆了个滑稽的姿势,从树上摔了下去。 “噗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下周三晚上7点(29日)。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豆子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玛丽玛丽哄啊、33884048、北山北顾、梓梓、陌上寒鸦、Tang、3181307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程梣 30瓶;Natsuilo 29瓶;世界第二丞吹 16瓶;25797709 13瓶;猫归归归归归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四 罪 我们盯着水面,想象着他马上就会浮上水面,冲着惊恐的我们得意地大笑,就像动画片里的情节那样。 但是他落水的地方那么平静,波光粼粼。似乎刚才那噗通一声,都不足以惊起周围的水鸟。 额头的血脉噗噗直跳,双眼发麻,惊恐压榨着我的理智,我的思路越来越不清晰。 我们下水,呼喊他的名字,无人回应。 我们根本不会游泳,但还是努力潜下去,在水里寻找,毫无用处。 小杰克凭空消失了。 终于意识到应该呼救,我大声叫喊,而丽贝卡捂住了我的嘴。 她说:“我们现在不能呼救。” “说不定他还活着!” 她异常冷静,眼神坚定:“已经过了十分钟,不可能了。如果大人发现是因为我们带他爬树才出事的,我们就完了。我们说不定会被退学。我妈会杀了我的。” 我疑惑地望着冷静到陌生的她,只好答应。我一边找一边哭,后来坐在河堤上,等待不可能的奇迹降临。 忽然间,我浑身都震颤了起来,头皮发麻。 我看见河对面,我的母亲凯瑟琳正默默地坐在河堤上,看着我们。 她一身白,如同可怕的白色幽灵。 “怎么办?怎么办?她一定从头到尾都看到了!她一定知道是我们害死了小杰克!”我六神无主,恐惧快把我碾碎。 丽贝卡则擦拭着我的眼泪,平静地说:“她只是个疯女人,没有人相信她。” 她拉着我,去小溪清洗手脚。然后陪我回家、洗澡、换衣服。 我们坐在沙发上,玛丽热情地给我们端来甜点和水果。 我拿起葡萄,忽然想起小杰克那圆圆的深色眼睛,手指乃至手臂都开始发抖。 丽贝卡用她微微冰凉的手捉住我的手腕,张口,葡萄落入了她的嘴里。 她湿润的舌头滑过我的手指,我深吸一口气。 我非常吃惊,因为她的指尖明明那么冰凉,但舌头却那么滚烫,而且,太柔软了。 她坐在我身边,撑着脸侧望着我。 我故意回避那双过于漂亮的紫色眼睛,眼神往下看,却头一次发现她嘴唇的形状非常漂亮,嘴角微微上翘,上嘴唇薄薄的,下嘴唇微厚,上面沾有葡萄汁,此刻显得晶莹剔透。 我感觉自己心脏在莫名地快速跳动,脑袋里一片空白,就连愧疚和恐惧也被遗忘得一干二尽。 而她以为我在害怕。 她凑过来,轻轻捧起我的脸颊,对我说:“别害怕,莉莉姐姐。除了我们两个人,没有人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我们不会有事的。” 我望着她微张的嘴唇,吞了一口唾液,点了点头。 ※ 第二天,一位渔夫发现了小杰克的尸体。他被冲到了五公里以外的芦苇滩,卡在乱石中。 三天后,人们终于为他涂上了防腐油,捎回梅德镇。那时候,尸体已经变得无法辨认,就连母亲安娜也认不出来了。她认出了他的小褂子,她在他还没出生前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褐色小褂子,她张大嘴嘶哑地哭了出来,声音越来越响亮,最后嚎啕大哭。她说小杰克失踪的那天下午,她没有锁门,不小心喝了点酒,小杰克就被人带走了,他一定是被人杀害的,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溺死在河里,还是那么远的芦苇滩!她嘶声裂肺地哭着。有人去安慰她。也有人冷笑着说,她的邻居听到了,那天下午,她的贵客去找她,那时候她早把孩子忘得干干净净,像母/狗一样嗷嗷地发着情呢。 棺材盖上了棺,教堂的唱诗班盯着歌本,中规中矩地唱起了《你更靠近了上帝》。 我和丽贝卡站在小杰克小小的坟墓跟前,我哭个不停,丽贝卡则一声不吭。 我像是魔怔了一样,不断说:对不起。 丽贝卡一边为我擦眼泪,一边安慰我。明明,死去的是她的弟弟。 ※ ※ ※ 丽贝卡脱掉了她的高跟鞋,踩着我的拖鞋,走进了我的家。 她欣喜地观赏着我家的餐桌、吊灯、书柜、电视和相册,然后交叠着双腿,舒服地让自己陷入乳白色的牛皮沙发之中。 我洗了些葡萄,放进玻璃碗,摆在她的跟前。 她用细长白皙的手指捉起一颗饱满的葡萄,微微仰头,放进嘴里。 她闭上双眼,咀嚼着,喉咙上下运动,笑容绽放开来:“真是……特别甜啊!” “嗯,知道你喜欢。” 我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吃葡萄。 眼神又不自觉地飘到她湿润的嘴唇上——那上面还涂有艳丽的口红,不知道是怎样的味道。 一种莫名的恶心感再度袭来,我赶紧强制自己转移视线。 “怎么了?你不舒服?”她问。 “不……”我喝了一口热水,道,“我又想起了……小杰克。” “……怎么忽然说起他?” “我非常后悔。如果我没有给你那么傻的建议,让你回去问安娜她爱不爱你。如果你那天没有受到刺激,就不会离开家,就不会同意小杰克爬树……如果小杰克没有死,你的家也不至于……” 丽贝卡捏了捏我的手,道:“不是你的错,莉莉。你的建议没有错,我必须当面搞清楚,那毕竟是我的心结。小杰克的死纯粹是个意外。至于我家,在他死之前就坏掉了。最后那样,也算是预料之中吧。” 丽贝卡轻描淡写地说着。 捧着鲜花站在她母亲和姥姥的坟前时,她也是这般云淡风轻。 小杰克死后,安娜辞了职,去寻找那位年轻的军人,发誓要回来娶她的男子汉。 四个月以后,她回来了。 她没有带回年轻的军人,但心情似乎不错。她瘦了不少,面色红润,站在门口对着丽贝卡和姥姥嘻嘻傻笑,摇摇晃晃地坐在椅子上,一边唱着歌,一边晃着头。 她不再去超市上班,每天沉溺于快/感之中。她不再限制客人,把价格降到最低,什么人都接。只要她乐意,一瓶酸奶就能搞定她。她在院子里提起裙子,抬腿迎合。她把好几个人带到地下室,弄得到处都是污秽。她开始白天睡觉,晚上活动。人们说她疯了。因为有一次,她居然在大街上小解。 那段时间,就连丽贝卡的房间也变成了她的玩乐之地,她只好和姥姥一起,挤在狭窄的房间里,整天整夜地听着安娜欢愉的嘶喊。 丽贝卡在安娜的房间里,发现了好几个针头,和烧成黑色的铁勺。 一九二四年底,半夜,安娜一边哼唱着愉悦的小曲儿,一边煮土豆。她弯腰用铁铲挖煤,火焰顺着她的裙摆,窜上了她的身子。 当时,刚上完厕所的丽贝卡,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她的母亲先是笑着,然后尖叫着,野兽般的嘶吼着。 她静静地盯着母亲,傻了一样地一动不动。 母亲对她哭喊着什么,然后倒在地上。 后来她的母亲被送到医院,没有死,不过身体和左边脸部都被严重毁容了。 我在医院看见了丽贝卡,她垂着头,身体在微微发抖。 我以为她在哭,紧紧抱着她,说:“好在及时打了急救电话,安娜被救回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而她却离开了我的怀抱,用那双纯净的紫色双眼望着我,用依然稚嫩的声音说:“莉莉姐姐,你知道,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吗?” 我摇头。 “我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火从她的裙角烧起来。很快窜上去,掀开她的衣服,灼烧她的皮肤。她叫啊,叫啊,跑啊,跑啊。可是我,却觉得,很漂亮。” “在她身上燃烧的熊熊大火,她扭曲的表情,她朝我跑来的样子,她对着我乞求的样子,都太美了。她怒吼、她哭泣、她疼痛、她疯狂,她跪在我的跟前,她抓住我的脚踝。” “她曾经只会打我,从来不看我,说她恨我。” “可是那天,她不断叫着我的名字,她的眼里只有我。” “那一刻,我发现她的命是我的。我迟疑的每一秒,都是我的。” “若她就死在这一刻,也不是一件坏事。我喜欢她的反叛,喜欢她的疯狂,喜欢她的执着,但我不喜欢她在那群野狗身下扭动,用火焰把脏东西烧干净也不错。” “所以,明明我可以马上为她扑火,明明可以早点打电话。” “但是整整五分钟,我一动不动。” “我在她的面前笑了。”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本周日晚7点。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2596061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ainbow 2个;+1、柯萧、顾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羊屁屁 19瓶;柯萧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五 红 我至今都记得她说这番话的表情,她双眼含着泪水,但她却又在夸张地笑着。她的眼中,映出的光芒恍若那团熊熊大火。 之后—— 便是一九二五年早春的某个夜晚,那时候,冰霜还包裹在野草上,河上的冰还未彻底融化。她赤脚,敲开了我家的房门。寒风阵阵,她垂着头,黑发挡住了眼睛,单薄的白色睡裙在风中荡漾。我没有立即发现她背后的红。 她身上脏兮兮的,浑身冻得犹如冰块。 我焦急地把她拉进浴室,想暖和一下她冰冻的身体。 而她魔怔了一般,不停地说:“好多人……好多人……他们好开心……他们在欢呼……围着我的家……烧坏了……我的家……妈妈……姥姥……好多人……好多人……” 我掰过她的脸,让她直视我:“丽贝卡,不要慌,你妈妈怎么了?”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我,沉默了半天,才毫无音调地说:“死了。” “什么??” “死了。莉莉姐姐,妈妈死了。姥姥也……” 在热气中,在丽贝卡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知道了她妈妈和姥姥最后的故事。 自从意外发生后,安娜就像婴儿一样躺在她那小小的、温暖的床上,等着她的母亲和女儿来照顾她。 她的手臂上尽是针孔,她自己偷偷注射的。神志不清的时候,却是她最可爱的时候,她拥抱着母亲,亲吻着女儿,不断地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然后反复问,你爱我吗?你爱我吗?你爱我吗? 那是一个平静的夜晚,丽贝卡的姥姥提着油灯,端着热汤,一瘸一拐地走进安娜的房间。丽贝卡听到了声响,悄悄跟在姥姥的后面。 安娜喝下了她的母亲为她熬煮的热汤,笑盈盈地躺在床上望着慈祥的母亲。她右边脸依然美丽如故,左脸、脖颈乃至左边身体都恐怖得有如妖怪。 “妈妈,我睡不着。”她撒娇地说,声音像个小女孩。 母亲为她盖上棉被,整理汗湿的发,声音温柔极了:“很快就能睡着了。” “妈妈,你爱我吗?” “爱啊。” “为什么男人都不爱我们呢?为什么男人都会抛弃我们呢?我们是男人的肋骨,我们靠着男人而存在……爱一个男人,就是我的全部意义,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做到,我可以一个人抚养孩子,我愿意丢掉我自己……可是为什么他要抛弃我?他明明说了要来接我……我等啊,等啊,每天,我都努力工作,努力挣钱,我等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来?妈妈……他竟然忘掉了我!他不记得我了!啊啊啊啊啊……” “安娜,别哭了。” “妈妈……我累了。” “我知道。”母亲坐在她的床前,将一根污浊的针管捡起来,放在一边的桌上,“睡吧,已经很晚了,我可怜的安娜。” “妈妈,我想听摇篮曲。” “好啊。” 安静的夜晚,母亲温柔的歌声从小小的房间里流溢而出。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怀抱永远保护你 世上一切,幸福愿望 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 晕黄的油灯微晃,安娜幸福地闭上了双眼,歌声越来越轻柔。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 一束百合,一束玫瑰 等你睡醒,妈妈都给你。” 安娜睡着了,泪水在扭曲的皮肤上干涸了,嘴角带着笑意。 姥姥站起来,行动缓慢地将事先准备好的煤油端起来。 然后,她看到了门缝背后的丽贝卡。 可是她们都没有说话。 丽贝卡看见她的姥姥,缓缓地将煤油倒在床上。 从床脚开始,顺着安娜的身体,淹没了她的发梢。 倒完,姥姥颤颤巍巍地把报纸卷成长长的纸棒,把它点着,眼见着就要将它甩向床上的人。 丽贝卡这才大喊“姥姥!不要!!” “快跑!!!”姥姥对她这么吼着。 当六神无主的她跑出铁门时,汹涌大火已经冲破了玻璃窗。 她站在欢呼雀跃的人群里,听着他们激动着嘶吼着“烧死妖妇”。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被火焰吞噬。 她的姥姥,没有被救出来。 …… 浴室里,丽贝卡已经讲完了她的故事,她的嘴唇发白,双眼无神。 丽贝卡站在我的跟前,垂着睫毛,轻声问我:“莉莉姐姐,我是不是,也快要死了?” 说完,她缓缓褪下白色睡裙。 她的皮肤白得刺眼,我赶紧转过头去。 “莉莉姐姐,你看。血从,下面,流出来了。” 她没有音调地说,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我不由得看过去——粘稠的红色液体顺着她的大腿根部滑下,掠过她漂亮的脚踝,在银白色的瓷砖上蜿蜒着流入下水道。 我感到既羞耻,又心疼。 我比她早一年来月事,但好在之前玛丽早就给我讲过相关的知识,所以我一点都不害怕。然而却没有人告诉丽贝卡月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竟然以为自己快死了! 忍不住上前抱住浑身冰冷的她:“傻瓜,你只是长大了而已,怎么可能死掉啊!” 那天夜里,她头一次使用卫生带。她安静地躺在我的身边,身上带着淡淡的芬芳,黑色的鬈发柔软漂亮。她实在太累了,睡得很沉。 而我却辗转难眠。我从阿布那里确认了丽贝卡家里的消息,想着丽贝卡之后该怎么办,实在难以入睡。直到清晨我才终于睡着。 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梦中的丽贝卡,变成了手织的洋娃娃。 黑色的鬈发,紫色的眼,白皙的皮肤,粉嫩的嘴唇,身穿白色的百褶裙。 我欣喜地唱着摇篮曲,抱着她,摇啊,摇啊,摇啊。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我唱啊,唱啊,唱啊。 满腔柔情。 我将她放在一万朵花里,用手轻触她的嘴唇。 滑过她的脸颊,滑过她有着玫瑰胎记的侧颈。 我笑着唱啊,唱啊,唱啊。 忽然,从身体深处涌现出一股激情。 慢慢发芽,慢慢发芽。 可是我却想要掩盖那种激情,我的歌声越来越小,直至微乎其微。 悄悄地,我将她白色的裙子拉下去,露出上半身。 我心脏狂跳,屏住呼吸。 忽然间。 我用力地将手压上似乎渴盼已久的皮肤! 多么柔软…… 手指慢慢地……往下…… 往下…… 往下…… 我抬起手来。 这才发现—— 我的一双手,竟然沾满了粘稠的血液!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下周三(6月5日晚上7点)。 感谢各位的评论和地雷,求一波收藏嗷><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飒暮蝉辉、鬼魅姬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鬼魅姬 2个;揪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羊屁屁、为二、楚一三、魔鬼、揪揪、柯萧、姜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蒓蕴 6瓶;霹雳小金刚、柯萧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六 信 浴室里,已经是成年女性的丽贝卡,背对着我,浓密的发丝被她拨到身前。 “帮我拉一下拉链。”她撒娇着说。 她的脖颈白皙纤长,我的手指碰到了她颈后微微凸起的骨骼,微凉。缓缓拉下,她细腻的肌理逐渐展现出来,一寸又一寸。 她缓缓脱下紫色长裙,露出她黑色的紧身蕾丝内衣。 我赶紧转过身,捂住了嘴巴,恶心感快冒出喉咙。 而她并不知晓,欢快地问:“莉莉,要一起洗澡吗?” “不了,我等下再洗!” 说完,我就离开了浴室,关上门。 我坐在床前,看着她的身影在浴室里一点一点脱掉身上的衣物,转移了视线,又想起刚才一直在回忆的过去。 当时,丽贝卡的母亲和姥姥在那场火灾中去世了,房子也被烧得所剩无几。她被她母亲最小的妹妹,住在另一个镇的小姨姬娜收养了。 姬娜的丈夫是一位富商,住在切里斯,是个离梅德镇挺远,但经济还不错的小城。姬娜本身有两个儿子,很想要女儿,刚好收养了丽贝卡。她非常开心,赶紧给丽贝卡办理了转学手续,让她进入当地比较好的私立中学念书。 这就意味着,她即将转学,离开梅德镇。 当时,她当然死活都不肯去。但是一个小孩子,根本没有能力跟大人抗衡。 在我们的秘密花园里,她告诉了我这个坏消息:第二天一大早,她就会被小姨带走。 她垂着头,声音发颤。 “莉莉姐姐……小姨要带我走……怎么办?我不想去的!我不想离开你!我要是走了……你会不会忘记我?”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泪水从指缝滑落,那般可爱,好似她还是曾经的那个小小的她,什么灾难都没有经历过,就那么天真地奔跑在我的身后,粘着我,叫着我的名字。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坐在秘密花园里。 夜幕降临,萤火虫飞舞,月光倾泻而下。 我望着圆圆的月亮,对她说:“丽贝卡,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什么呢?” “在想某个小傻瓜总跟我说,要把月亮摘下来,做成盘子送给我。” “……嘿嘿。” “你看到这么多星星,会想到什么呢?” “想起莉莉姐姐给我讲的故事,每颗星星都会变成小仙女,她们给我们做漂亮的衣裙,让我们变成公主,我们坐上水晶马车,一起参加宴会!” “对啊。”我笑眯眯地对她说,“我看到什么,都会想起你呢,丽贝卡,你觉得我会忘记你吗?” 她笑了,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甜甜的,与我们周围的花儿一样的香味。 “我们是永远的朋友,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嗯,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睡前,她喃喃道,“我会给你写信……一直一直写……还有……我一定会回来的……” 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赶紧在床下翻找,拖出一个黑箱子,打开。果然,里面放着成堆的信件。是啊,那时候,她每周都会寄给我一封,除了文字还粘贴有报纸啊,她随手画的图之类的。 亲爱的莉莉姐姐, 小姨在火车上睡着了,我特别想你,就开始动笔给你写信了。明明昨天我们还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议。我离梅德镇越来越远了,这边的树林越来越少,房子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多。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城市,我好想让火车停下来,赶紧回家,赖着不走。(写于4月26日) 整整用了两天,终于到了。小姨的家人很好,姨爹是个乐呵呵的胖子,是个足球教练,两个哥哥已经是高中生了,都很好相处。他们为我准备了美味的晚餐,还为我腾出了一个小房间。家里有一只橘猫,你要是看见了一定忍不住把它抱起来好好蹂/躏一番。说来奇怪,有时候我觉得它有点像你!(旁边附有一只橘猫的彩绘,旁边是她可爱的字体‘像不像?’)(写于4月28日凌晨) 我今天上学了,学的东西有点难,但我没问题的。我见到了大家认为的“最漂亮的女生”,她洋洋得意地走在过道上。可是,莉莉姐姐,我想,要是她看见你,一定会哭的!不过我也想哭了,因为我好想你啊。今晚看到了很多星星,你是不是也看见了呢?(写于28日) 想你的, 丽贝卡 我笑着从信堆里又拿出了一封。 亲爱的莉莉姐姐, 谢谢你寄给我的礼物,哇,这次是鬼故事呢,华盛顿·欧文的《鬼新郎》。我还记得莉莉姐姐以前给我讲的《睡谷传奇》,里面的无头骑士虽然很恐怖,但真的很有趣。这次的《鬼新郎》实在是非常精彩,当我看到里面的陌生人说“我这个约会不是去会什么新娘——是蛆!那些蛆都在等着我!我是一个死人——我已经给强盗们杀了——我的尸首现在正躺在沃尔兹堡——半夜里我就要入葬——坟墓正等着我去——我一定得守约”①,我吓得连小姨敲门都没听见。不过说来奇怪,自从我把你送我的书放在枕头底下之后,就不会再做各种各样关于妈妈和姥姥的噩梦了。(写于6月2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晚上,我爬到高塔上,离月亮更近了点,莉莉姐姐,你也在看月来吗?我还记得去年我生日的时候,我在莉莉姐姐家吃到了美味的蛋糕,钻进你的被窝。你的头发真是又软又长,还是淡金色的,现在,应该长得更长了吧,好想摸摸看。(6月3日) 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呢,我真的好想你。(6月4日) …… 这些信从她离开开始,每周一封,整整两年时间,收到了一百多封。她的字迹从幼稚变得潇洒。 丽贝卡从浴室走出来的声音惊动了我。她穿着我的睡衣,将下巴压在我的肩膀上,惊叹:“哇,原来你一直珍藏着!” “头发还在滴水,快擦擦!” 她把毛巾递给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莉莉,帮我擦头发!” “自己擦。” “以前都是你给我擦的。” 马上就想起了小时候,她盘腿坐在我跟前等着我给她擦头发的样子。 “好好,小朋友。”我无奈地给她擦了起来。 她的黑发浓密柔顺,微微蜷曲,散发着洗发水清新的香味。明明我也用的是同一歀洗发水,却觉得她身上的格外好闻。 轻轻揉着她的湿发,芬芳的水落在地板上,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我有些走神:“你这家伙为什么不叫我莉莉姐姐了?明明小时候那么粘人……” “现在也粘人啊。” 她悄声说着,忽然,她抬起双手勾住我的后颈——我在她那双淡紫色的眸子里,看到了惊慌失措的自己——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极慢的气息已经吹向了我:“莉、莉、姐、姐。” 刹那间,热腾腾的血液涌上脸颊,胸口难受得厉害。我赶紧挣脱开来,让她转过去:“给你擦头发呢别捣乱!” “哈哈。” 她背对着我微微仰头,又稍微享受了一会儿,问:“说起来,为什么后来,你都不回信了呢?” 对啊,为什么呢? 最开始,我也那么期待她的信。通过她的文字,我了解到她生活的点点滴滴。我们相互写信,互相赠送礼物,好似从未分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回信了呢? 啊,那大概是初二的冬天。 青春期的孩子,无论是情感还是身体都骚动了起来。少男少女们情窦初开,红着脸讨论着喜欢的对象。当时收到了很多情书和礼物,可是我依然没有跟谁交往。所以好朋友卡洛琳就总是问我:“莉莉,你没有喜欢的人吗?”“莉莉,你在读谁写的信啊,笑得这么开心,男朋友吗?!”“哇,大帅哥跟你告白居然被你拒绝了!真的假的?!” “可是我确实没有遇见白马王子啊!” “天啊,你不会还相信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吧!骑着白马的那种!” “呃,也不是。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喜欢?” 卡洛琳捧着脸,一脸向往地告诉我:“就是……总是被对方吸引,总是关注他的事,跟他太近的话,会很紧张,太远,又会想他……想一直一直跟他在一起,对他会产生某些……嗯,冲动……比如,想亲亲他……” 当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丽贝卡。 最初也就是摇头和自嘲。 谁知我似乎被卡洛琳的话催眠了——我想起了曾经那些细小的、奇怪的冲动,一旦发呆,总是无意识地想到她,后来,开始频繁地梦见她,梦见粘人的她,哭泣的她,勇敢的她,漂亮的她,亲我脸颊的她。 ——我病了。 我决定不再翻看丽贝卡的信。 为了自我治疗,我接受了奥康的告白。 奥康成绩优异,长相俊美,人又温柔,在学校很受欢迎。当时我想,没错,我喜欢的人,应该是这样的男孩子。 我们像一般情侣那样一起回家,一起约会。一切都发展得很好,我很喜欢他。 高中一年级,丽贝卡回来了。她跳级,成为了我的同班同学。 那时候,她已经扎起了头发,露出双眼和脖颈上的玫瑰。她身材高挑,皮肤细腻。她的美丽令年轻的一辈惊艳,令老的一辈惧怕。我则受到了惊吓。 因为第二天,我就看见她在一棵高大的树下,吻了满脸通红的奥康。 ①摘自万紫、雨宁译本《欧文短篇小说选》。封·阿尔屯白格伯爵本来应该去迎娶男爵的女儿,却在半路被强盗所杀。他同行的骑士代他来到男爵的城堡。这个骑士在文中被称作‘陌生人’。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木有存稿了- -下次更新时间待定,我争取周日晚上7点吧。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柯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蒓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七 刺青 夏末的傍晚,云朵在天边燃烧,树叶摇曳。 丽贝卡扯下奥康的领带,抬头亲吻奥康,浅蓝色的裙摆和扎起的黑发在风中肆意飞扬。 我站在不远处,大脑一片空白。 我望着丽贝卡半寐的眼,缓缓抬起。 她隔着背对着我的奥康,凝望着我。 近乎挑衅的眉,诱惑的眼,浓烈的紫色。 心脏闷痛,我一步一步后退。 然后,转身逃跑。我听到了奥康呼喊我的声音,可是我没有回头。 疑惑、愤怒、嫉妒、痛苦,脑袋里一片混沌——因为我不知道我在恨谁,在嫉妒谁。 然而,当我跑到开阔的地带,在千万白鸽腾飞的橘红光芒中,一股奇妙的欣喜涌上胸腔,我完全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我坐下,弹琴。 将所有奇怪的感情注入手指之中,说不定就可以忘记那些莫名的烦恼。 我的手指活动得飞快,晕黄的阳光踏着旋律小跑着离开房间。夕阳彻底下山,摇曳的树林像是漆黑的嘴。 然后,她来了。 她俯身抱住我,兴奋地说:“莉莉姐姐,你跟奥康交往了那么久,居然都还没跟他接吻啊,真是不可思议呢!” 我不置可否。 她的声音甜甜的:“今天,我跟他接吻了哦。” “走开。” “别这么冷淡嘛。说起来,莉莉姐姐,你想知道和他接吻是什么感觉吗?” 旋律断掉,我的手指停滞在琴键上。 过了几秒我才冷声说:“不想知道。” 而她不依不饶:“撒谎。你一定想知道吧。” “……” 她让我的脸朝向她,缓缓说:“他的嘴唇,很热,很软……想不想,试试呢?” 我像着魔了一样地盯着她的嘴唇。 红润如花瓣。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腾跳得厉害。 她的嘴唇微张,缓缓朝我靠近。我浑身僵硬,手指发颤。 她温热的气息拂面而来,带着淡淡的香气。 我赴死一样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睁开眼睛,发现她正望着我笑:“开玩笑的。” 我拿起书,便朝她扔过去。 “给我滚出去!” 那是我第一次对她发火。 我开始无视她,在学校也不想搭理她。 可是我知道,我的病更严重了。 明明我根本不想看她,可是我知道她在哪里,一旦稍不注意,眼睛就跟了上去。 在杂乱的人群里,我一眼就能发现她。她太引人注目了,漆黑的黑发,白皙的皮肤,紫眼,红唇,脖颈上的玫瑰。 她脖颈上的玫瑰,在梦中纠缠着我。 荆棘刺伤了我的手,我却依然执迷不悟地渴望着玫瑰。 明明知道,这是痴傻的执迷,无用的渴望。 ※ ※ ※ 晕黄的光里,丽贝卡躺在我的身边,伸手抚摸我脖颈右侧的伤痕:“谁弄的?” “乔治。……是个意外。”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他不是故意的……”其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但想想乔治不可能故意伤我,一定是意外。 “这么晚了他还不回来。” “至少这周他都不敢回来见我了。不过一两周后,他就会夹着尾巴回来了。” “那我就可以在你家多玩几天啦!” “是啊,哈哈。” 我感受着伤疤凹凸不平的表面,喃喃:“这块疤确实挺难看的,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去弄个刺青,文个什么上去,比如,就像你的那样。” “这胎记?” “嗯。文个玫瑰。你的在左边,我的在右边。” 她笑了:“好主意,明天就去吧!” 夜深人静之时,丽贝卡呼吸均匀,我有些失眠,望着黑暗的墙发呆。 不知不觉,她朝我靠过来,脸埋在我的颈间,从后面抱住我。 我的呼吸一下子便急促了起来。 而沉浸在梦中的她明显没有感觉到,她的嘴唇靠在我微微战栗的侧颈上,偶尔漏出轻微的声音:“莉莉……莉莉姐姐……” 我可爱的丽贝卡。 终于,在她温暖的拥抱中,我睡着了。 ※ 第二天,我们来到后街,找到一家纹身小店。我在厚厚的图案书里,找到一朵与丽贝卡的纹身极其相似的带刺玫瑰。 用特质的肥皂清洗了脖颈后,我仰躺在小床上。画师用氯乙烷棉签擦拭脖颈右侧,随后勾勒了起来——尖锐的针刺感,从薄薄的皮肤上蔓延开来,好似在被虫子啃咬,一口一口,一排一排,冷汗马上就冒出额头,沾湿了头发。 丽贝卡帮我擦拭汗水,担心地问:“还好吗?” “嗯……还能忍住。” 随着局部麻醉的侵蚀,我逐渐习惯了这种疼痛。 我的视线滑过画师的面罩,落在悬挂的灯泡上,天花板上灰黑的痕迹上,又缓缓随着缭绕的烟雾飘飞,最后注意到在烟雾中凝望着我的丽贝卡。 她坐在房间角落的木椅上,双腿交叠,左手抱腰,右手朝上,手指里夹着一根香烟。 烟雾朦胧了她的面容,可依然能捕捉到她白皙的皮肤和红唇。 她歪头拢发,五指穿过额发,往后划去,露出异常白皙的额头,浓密、卷曲的长发滑到肩膀之前。她垂睫,轻轻抖了抖烟灰,薄薄的烟雾从她的嘴角滑出。 随后,抬起眸子,发现了我在看她,便勾起了嘴角。 一股热潮涌上脸颊,我转过视线不看她。 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看她。 她的手指依然夹着燃烧的香烟,仰头靠在椅背上。白皙的脖颈上,那深红色的带刺玫瑰显得异常清晰。 我看着,看着,忽然觉得那朵玫瑰正在流血。 细密的血珠从线条中钻出,顺着她的皮肤滚下,滑入衣领,潜入黑暗。 我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看见丽贝卡正俯身看我。 “结束了吗?”我问。 “嗯,疼吗?” “有一点,还好。” 她递给我一面镜子,我看见大大小小深红和墨绿色的方块覆盖在我的右颈上,能辨别出带刺玫瑰的轮廓。痊愈后,颜色会变得浅一些,但轮廓会更为清晰。 “喜欢吗?” 我感觉到她温暖的呼吸,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这才注意到她已经躺在我的身边,在我耳边对我说话。 侧头看她,她纤细的睫毛和殷红的嘴唇都近在咫尺。脸部麻麻的,她再稍微靠近一点,就能吻到我。 伤口的疼痛盖住了胃部的不适,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吞了一口唾液,我点点头。 她笑了:“脸都兴奋地红了,这么喜欢吗?” “……好不容易找到的图案。” “你刚文完,还挺疼的吧,稍微休息一下我们再走。” “嗯。” ※ ※ ※ 高中有近一年的时间,我和丽贝卡都在冷战,玩着争夺游戏。 自奥康以后,还有布莱恩,皮特,爱德华等等。我的每一任男朋友,都会被她夺走。而她一旦成功夺走,第二天就会甩了他们。而我自然对背叛我的男人毫无兴趣。 我曾质问她,而她回答道:“莉莉姐姐,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吗?你不愿意和我分享了?” 当时大家都在传,莉莉和丽贝卡两个人之间有仇。 有人对我说:丽贝卡之所以老是抢你的男朋友,是想报复你!据说她非常恨你,你要当心! 卡洛琳说:丽贝卡想打败你,成为新的“高岭之花”!毕竟谁都知道,你是咱学校……(省略她各种不切实际的描述) 若说,小时候的她,像一张白纸,我了解她,知道她的每个想法。而那时,她让我看不明白了。一方面,我相信她依然把我当成她最好的朋友。另一方面,她却用挑衅的眼光看着我,争夺我的每一任男友。她在我的面前亲吻他们,嘲笑我还没有跟任何人接吻的事实,一次又一次问我“你想知道接吻的感觉吗”,可是当我真的想感受时,她却没有接下来的动作,说她是“开玩笑的”。 她恶劣的玩笑毁掉了我的自尊心,我不再把自己的妄想展现出来。我逐渐怀疑:或许,她真的如朋友们说的那样,她只是想打败我,她只是觉得抢夺的感觉很有趣,或许她事实上真的是讨厌我的,想报复我的,毕竟我确实长期无视她的信件…… 我们不再像曾经那样亲密无间,自从我用书砸她之后,我们开始冷战。 当时,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分裂了。 白天,学校里,我尽量无视在我面前炫耀战利品的她,挑衅的她,尽量忘记她、避开她。 可是夜晚,梦里全部都是她。 梦见站在乌压压成群中的,彩色的她,对着我笑; 梦见她的手臂触碰到了我的,在我耳边悄声说话; 梦见我们手牵手,再一次,跑进我们的秘密花园; 梦见我在花园里捉蝴蝶,捉到了蓝尾蝶一般的她。她笑着捧起我的脸,问我:莉莉姐姐,想知道接吻的感觉吗? 梦见她的嘴唇,轻轻碰上了我的。 那般柔软。 那般芬芳。 快疯了。 一旦在小说中看到亲吻的场景,我便脸红心跳,想着:亲吻,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会特别注意电影海报中的亲吻图像,想着:会是跟梦中一样的感觉吗? 上课的时候,发呆,在纸上写了无数个“kiss”,又羞耻地擦掉。 时不时舔舔干涩的嘴唇,用手指轻轻摩擦,心中的渴望在燃烧。 没错,我太想知道亲吻的感觉了。 所以,那天放学,当一个陌生男孩子过来搭讪的时候,我跟他一起走了。他带我去参加聚会,喝酒。那还是我头一次喝酒。他送我回家,穿过乌压压的树林。猫头鹰在低吟,月光如洗。 我们坐在河边,他滔滔不绝地谈着他的故事,我偶尔点头。他亲吻我的手背,我没有拒绝。他抱住我,开始亲吻我的嘴唇。 热热的,黏黏的,还带着难闻的酒味,和想象中的实在不太一样。 我推开他,说太晚了,得回家了,可这人竟然红了眼,好似变成了无法沟通的兽类。他把我按在草地上,疯狂地啃咬。 我踢打挣扎,尖叫逃脱,然而无济于事。 他追上了我,绑住了我的双手。 惊恐达到了极致。 然而,在绝望的混乱之中,我竟然看见了丽贝卡,站在男孩身后。 她冷冰冰地俯视着我们,用口型问我:“喜欢么?” 我疯狂摇头。 呵。 她笑了。 下一秒,重物砸在男孩的头上,他应声而倒。鲜红的液体溅在我和她的身上,弄脏了她的衣衫。 她颈上那朵带刺的玫瑰,似乎溢出了血红的汁液,顺着她苍白的皮肤缓缓往下。 滴答,坠下土壤,浸入无尽的黑暗。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树下几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5797709 25瓶;蒓蕴 5瓶;坐看云起时、满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八 洞 夏夜的星星,像无数只眼睛,盯着我和丽贝卡,吃力地将晕倒的男孩拖到大树跟前,捆绑在树上。 “走吧。”丽贝卡说。她的侧脸和衣服上还有血渍。 青草微微晃动,狼嚎阵阵。 “就把他留在这里吗?晚上可能会有狼……” 丽贝卡笑得天真灿烂:“正是想让他陪狼玩一玩呢!走吧,莉莉姐姐!” 她拉着我的手,在河边洗身上的血渍。 黑色曼陀罗静谧地盛开,甜腻的香气与铁锈的味道相互晕染,又逐渐被夜晚的雾气稀释。 水花四溅,河面上荡起圈圈涟漪。 小杰克掉进河水的时候,也荡起了圈圈涟漪。 丽贝卡望着河对面,忽然对我说:“我看到你妈妈了。” 我望过去,看到身穿白衣的母亲凯瑟琳正坐在河堤上。夜晚太暗,不知道她是在小睡,还是一直在看着我们。 我赶紧拉着丽贝卡跑进丛林,惊恐地说:“天啊!她什么都知道!她一定都看见了!” “就算看到了,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别怕!” 说着说着,闷雷响起,雨水落在脸颊上,树叶哗哗作响。 “下雨啦!”丽贝卡惊呼,“我们得赶紧找个避雨的地方,以前姥姥说,村里有条巨蛇,雷雨天爬出蛇洞,结果被雷击成七截!” “附近有个山洞,我们去那里!” 还没跑进山洞,沉重的雨点就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汹涌的雨水冲击着树林,闪电时不时划破苍穹,雷声阵阵。我们浑身湿透了,不多时就冷得瑟瑟发抖。 她的湿发贴在额头上,鼻尖红红的。明明她自己也冷得厉害,还是抱着我:“这样就不冷啦!” 我噗嗤一声笑了:“逞什么能,来,生火。” 我们在山洞里捡了一些干木柴,从包里搜出火柴,点燃。 迫不及待地把冰冷的手靠近火苗。 火焰舞动中,我们俩黑色的影子在石壁上晃来晃去。有些可怕,又有些好笑。 柴火噼里啪啦作响,丽贝卡脱掉了湿透的连衣百褶长裙,露出深色的贴身吊带衬裙,胸口大片白皙的皮肤露出来。 我愣了一下,赶紧转移视线。 她催促我:“莉莉姐姐也快把湿衣服脱掉吧!不然会生病的!” “我还好……”我笑着,却注意到她形状漂亮的腿。 “莉莉姐姐不会是在害羞吧?” “没有。” “你害羞了。” “没有。” “那你看我。” “干嘛看你。” “哇,都不敢看我了……” 我不甘心地看向她,没想到这家伙忽然朝我扑过来,伸手就扯去了我的腰带! 我站起来,想跑开,她却已经解开了我背后的纽扣,连衣裙散落在地上。 “你干嘛?!”我气恼地吼道。 “这么好看的衬裙,你羞什么呀?” 她蹲在地上,胆大包天地拾起我的裙角,在指间摩擦,“哇,摸着真舒服,还绣着图案呢,这是什么花?” “放开!还有……你站起来。”从这个角度,她的胸口一览无余。 而她玩得开心,彻底无视我:“不过这裙子有点短就是了,就刚好遮住莉莉姐姐的屁屁。” “……你放不放开!” 她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声音拉长:“小——气——不过……” 她忽然凑近,把头埋在我的裙子上,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声音竟然非常陶醉:“哇,早就想试试了,真的好香啊!” “你、这、家、伙!” 那天,胆大包天的她被我揍了,我气急败坏,而她特别开心。 她完全不知道,我当时已经病得有多厉害——她的眼神,她的笑语,她的动作,她的玩笑,让我心脏乱跳,让我胡思乱想,让我蠢蠢欲动。 她在一边抱怨:莉莉姐姐你好暴力哦! 或者:还在生气吗?别生气啦!为什么莉莉姐姐总在生气呢! 其实我根本没有生气,只是我必须装成在生气的样子,不然,幼稚的我,可能会变成无法沟通的兽类——啊,就像那个疯狂的男孩子一样,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夜里,篝火边。 她躺在我的腿上,睡熟了,呼吸均匀。 洞外的雨声渐渐小了,阵阵蛙声响起。 我把衣裙盖在她的身上,望着她宁静的脸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睡着。 我又做了美梦。 令人脸红心跳的美梦。 梦见只穿着衬裙的她,望着我,肩带滑下。她微微歪头,声音有些骄矜,又有些撒娇:“就这么喜欢我么?” 我不甘心地用双手捏她的脸,软软的,像糯米团子。 她一脸无辜:“哇,好疼!我错了我错了莉莉姐姐……” 我心一横,凑过去,便啃上了她的嘴唇。 ※ ※ ※ “在想什么呢?这么专注。”丽贝卡问。 她身穿黑色长裙走在我的前面,裙摆有着精美的深红色花边。黑发松松地盘于脑后,斜戴的银灰色小帽檐下,蔷薇花纹的蕾丝细网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让她那双紫色眼睛显得更为神秘。 她在我家待的第三天,我们在小街小巷里闲逛,买了不少东西。 “想起小时候在山洞避雨的事。” “那晚可真幸福啊,枕着你的腿入睡……” “你倒好,我那天晚上基本没睡着。” “还在记仇呢,今晚就免费让你枕着我的腿睡吧!” “我才不愿意!” 丽贝卡钻进一家首饰店。各种各样的首饰琳琅满目,热情的店员介绍着。 她拾起一枚蓝绿色的耳坠,观察了许久,然后摘下来,冲着我笑:“试一试?” 我点点头。 她将我的发拂到耳后,轻轻为我戴上,然后拿了一面镜子递给我。 在略微模糊的镜面上,是个面色苍白的女人,浅蓝的眼下有些微暗色,淡金色的发拢向脑后,几缕鬈发垂在耳侧,明明是自己的脸,却感觉有些陌生。 稍稍侧头,这才发现耳坠实在是非常漂亮——泪滴状的孔雀羽翎,镶着绿边,犹如眼睛,又犹如行星,在用手指拨动时,一会儿呈现金色,一会儿蓝色,一会儿绿色。 “和你的眼睛太配了!喜欢吗?”她说。 “嗯。” “那我就买啦。” “会不会太贵了!” “不贵,给你的礼物!” 她笑嘻嘻地付了钱,另外一边也替我戴上了。 阳光下,她轻轻摆弄着耳坠,透过黑色蕾丝网看着我,道:“说起来,你的耳洞,是我帮忙穿的呢。” “明明是曼卡森老婆婆帮我穿的。” “我帮你止痛了,忘了吗?”她噘嘴。 “啊……” 确实是,曾经的回忆涌入脑海,又是一股热潮。 为了不让她看见我脸上的红,我快步走向前去,却听到她轻轻的笑声。 “耳朵都红透啦。”她说。 ※ 之前提到被我们捆在树上的男孩,运气好,没有被狼群袭击,但淋了一整夜的雨,生病躺了整整一周。之后再也不敢跟我说话了。 我和丽贝卡和好了,一起学习,一起玩耍。 当时,我注意到她的左耳多了一枚银色耳环,十分好奇。 她当时揉捏了几下我的耳垂,就拉着我去了曼卡森老婆婆的家。 “怎么,想把右边也穿了?”老婆婆问。 “不不,今天带朋友过来穿耳洞。” “多漂亮的小姑娘,你可别把人家带坏了!” “我自己想扎的。”我笑。 确定了扎的位置后,丽贝卡兴奋地嚷嚷:“我来帮她按摩耳朵!” 她帮我扎起头发,用冰块敷我的耳垂。冰冻的感觉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过了一会儿,她又用黄豆揉搓我的耳朵,一点一点捻、捏。热度从耳垂开始燃烧,很快就蔓延了整只耳朵,顺着耳根攀爬在脸颊上。 老婆婆口里哼着歌,接手。 她穿针的时候,确实不疼,只是有些酥麻的感觉。 而穿左耳显然没有右耳顺利,穿到半截稍微停顿了一下,再穿了过去。 “斯……” “有点流血呢。”丽贝卡担心地说。 “没事,舔舔就好了。”老婆婆道,多半是在开玩笑。 而当时我和丽贝卡显然当真了。 我郁闷道:“这可怎么舔……” 丽贝卡认真道:“我来帮你。” “啊?” 下一刻,丽贝卡便凑了过来,温热的鼻息扑向我。 她张口,含住了我的耳垂。 滚烫。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小喇叭:新文《阴婚》和《爸爸的爱》开预收了。《阴婚》中长篇,《爸爸的爱》短篇。文案暂定。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玛丽玛丽哄啊、白角羚鹿、羊屁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白角羚鹿 50瓶;阿梓_ 29瓶;蒓蕴 8瓶;柯萧 3瓶;凉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九 疯癫 逛了一下午,去餐厅填饱了肚子,丽贝卡挽着我的手走进影院。经理在门口兜售爆米花瓜果点心,连连嚷着:“最美味的爆米花,来尝尝吧!你最亲爱的山姆制作的巧克力点心!快来买点吧!哎经济大萧条,不卖点这些根本过不下去呀!” 我们舒服地坐在柔软的椅子上,一边吃爆米花,一边等电影开始。 丽贝卡托着下颌斜斜地望着我:“这样太幸福了。” “是啊。”我点点头,打了个哈欠,“丽贝卡,你之前都去过哪些地方呀?” “大大小小的城镇,走到哪儿就是哪儿,有的在山上,有的在海边。” “都会待多长时间呢?” “看心情咯,长的话,半年,短的话,就一个星期。” “那……有交新朋友吗?” “哈,当然有了,老板娘养的狗算不算?” “就知道胡说。”我望着漆黑的荧幕,又问,“那你喜欢的那个人呢?跟他怎么样了?” 我的声音非常正常,没有发抖,吐字清晰,我确认了三次。但我的表情可能有点奇怪,所以我不看她,只看荧幕。 “喜欢的人?” 她一脸疑惑,我却有些生气。 这么明显的问题,到底在疑惑什么,只是不想说而已吧。 忽然,全场漆黑,电影开始了。 是个战争片,黑白的画面,嘈杂的声响。 望着荧幕上影影幢幢的灰色人影,有些犯困了。 不知不觉,那些灰色的影子变得熟悉起来,变成了我的父亲,我的母亲,高中时代的丽贝卡,她已经变成幽灵的母亲和姥姥,我们的同学,老师,街上的邻居…… 逐渐的,五彩的颜料洒了上去,让那些影子变得鲜活起来。 ※ ※ ※ 一九二八年,我十六岁,丽贝卡十五岁。 那年暑假,我们像小时候那样,穿着白色衣裙在秘密花园玩耍,爬树,掏鸟蛋,抓小鱼,追狐狸。有时,我们会尝试小小的冒险,追着狐狸去森林深处——那里到处都是宝藏,有时,是一小片绿水晶一样的湖水,有时是一大片蓝紫色的花。那里有成千上万的蝴蝶,有倒挂在山洞里的蝙蝠,还有金黄色的漂亮石头。 有一次,我们一时兴起,穿过森林,钻进吉姆大叔的卡车,啃着红彤彤的苹果,睡了一个大觉,醒来以后,听见有节奏的哗啦声。 那是我们第一次看海。 赤脚踩在细腻温暖的沙子上,重重海浪涌来,带着精致的泡沫花边。我们在碧蓝之中奔跑,我们第一次尝到了大海的味道。 那之后,我总会在绘画课上画海。 画一望无尽的海,成群结队的海鸥,一轮红日,几棵椰子树,几栋精致的小房子。 我总有一边画着画,一边遗憾地说:“真可惜啊,当时都没有捡个漂漂亮亮的大贝壳!现在想去却去不了了!” 当时我父亲回来了,我就不敢到处玩了,每天上午写作业学绘画,下午弹钢琴,晚上要不跟父亲出去社交,要不就待在家里——当然没机会去看海了。 每次我这么说,丽贝卡就会有些走神地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然后她忽然消失了好几天。 之后,在我生日的那天清晨,敲响了我家的门。 我听到玛丽的惊叫,赶紧去看。 天啊,浑身脏兮兮的丽贝卡,手里提着沉甸甸的竹篮子,里面满是银白色的大贝壳,深红色和绿色的海螺,橘色的海星以及一些奇怪的生物…… 玛丽拿起贝壳,感叹:“我的耶稣基督,这样的在店里都很难买到!” 丽贝卡得意极了:“说不定里面还有珍珠呢!” 我问:“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又去了一趟海边!” “这么多……你花了多长时间?” “也就一整天!嗯……两天!” “你皮肤都晒红了!这可是七月!天啊,你膝盖上还有伤!真是傻瓜!你这样根本不值得!” “莉莉姐姐,喜欢吗?” “……那当然喜欢了。” “那就值得。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她的笑容那般纯粹,“莉莉姐姐,生日快乐!” 那绝对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当时根本无法抑制,眼睛鼻子酸得厉害,眼睛里泪水打转。 一把抱住她,又是哭,又是笑。 丽贝卡,就是这样。 她可以带给我梦一般的惊喜,让我高兴得飘到天际。 当然,也可以只用几句话就把我拉下谷底。 那天傍晚,院子里,她坐在白色的秋千上,空气里有一股栀子花的香味。太阳落山,夜幕降临,点点萤火虫在深色灌木丛中漂浮。 终于,我以最放松的表情,问了一直都想问的问题:“丽贝卡,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的裙摆和长发在夜风中荡漾。 “有啊。”她说。 “是谁啊?” 我承认,我在期待。而她的回答,事实上,却变成了我长久以来的噩梦。 她说:“那个人住在海边,一座非常漂亮的小房子里,是一个非常优秀非常美的人。” 她说:“我一直一直都喜欢那个人。” 她说:“你不认识他。” ※ 在尚未告白之时,就失恋这种事,我早就料到了。我总说丽贝卡傻,事实上,她一点都不傻,真正傻的人是我。我明知道这种奇怪的渴望根本不会有结果,可是渴望她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它深深扎根在我的思维里,我的梦里,哪怕知道愚蠢得不可救药,依然沉溺着,妄想着。 我努力隐瞒着自己的心情,可是显然,阿布和玛丽都看在眼里,就连父亲,说不定都察觉到了一点点。 八月,餐桌上,父亲说:“莉莉,你和丽贝卡是不是走得太近了点?” “爸爸,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有时候,年轻时一个小小的错误,就会耽误一辈子。”父亲专注地切割着牛排,“今天带你去看看你的母亲吧。” 那个下午,我们乘坐小船,去河对面的林中小屋。 面色苍白的母亲凯瑟琳躺在小床上,头发凌乱,嘴里哼着什么。 我们在窗外看她,像是在观看笼中的动物。她哼唱着,舞动着四肢,时不时起床,在房间里东翻西找,累了,又躺回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爸爸,妈妈她为什么会得癔症?” “我以前告诉过你。” “你说,那是因为意外伤到了她的脑袋,但我不相信,你能告诉我真相吗?” 父亲卷了一支烟,透过窗户凝视着母亲,道:“你妈妈凯瑟琳,曾是梅德镇最美的女人,我见她第一眼,就爱上了她。可是,她却被那邪恶的黑女巫卷走了灵魂,就这么疯了。” 我隐隐感觉到了他话中的深意,心脏战栗。 忽然,父亲像是疯了一样地抓住我的肩膀,双眼泛红:“你知道她们在我的房间里做什么吗?到底瞒了我多久?是我救了凯瑟琳,我不能看着她的灵魂就这么腐烂!不然她会像那个黑女巫一样,被乱石砸死!是我救了她!可是她根本不领情!” “爸爸……” 父亲深深地吸了好几口烟,才平息了下来。 烟雾缭绕中,我望着房间里吓得像小动物一样的母亲,道:“听说,疯癫的血液是会遗传的。” “胡说!” 回家后,父亲给我介绍了相亲对象。 伊瑟家族的二少爷,凯西。伊瑟家对于我们小镇而言,算是豪门,其母和我的父亲是老朋友。这一次,二少爷和大少爷只是跟随母亲来小镇的别墅玩玩罢了。 父亲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带我去见母亲,就是警告我。不过,其实没必要警告的,我跟丽贝卡之间本来就没可能。 所以,我没有拒绝。 第一次在餐厅见面,父亲和凯西的母亲闲聊,我们安静地吃饭。 他脸略长,长得并不俊俏,但是很绅士博学。他也绘画,在油画方面颇有造诣,我们聊得很顺利。结束后,又约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下周有一场舞会,他邀请我参加。 回家后,我把精致的邀请函放在床头。 心想,这样就很好。 沐浴、更衣后,走出浴室。 差点尖叫出声,因为我居然看见——丽贝卡就站在我的床边,手中正捏着那封邀请函,窗户大大敞开着。 “这就是你最近都不见我的理由?”她晃了晃手中的邀请函,眼睛微红。 “我最近比较忙。” “忙着跟凯西家的少爷见面?” 她声音中的嘲讽惹怒了我,我一把抢过邀请函,冷声说:“跟你无关。” 没想到,下一刻,一个猛推,就被她狠狠地压在床上。 “你做什——”我想怒吼,却被她蒙住了嘴唇。 她覆盖在我的身上,黑发滑下。 我挣扎,她单手死死地抓住我的两个手腕,压住头顶,根本无法动弹。 我这才意识到,她虽然年龄比我小,但她一直都擅长体育,体能一向比我好。 明明被她压制在身下,明明她的动作跟那天树林里的那个男孩子一模一样,可是我却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恐惧,反而心脏跳动得异常厉害。 尤其,当我看到她黑发之中的紫色眸子,微微喘息的唇……当我感觉到她起伏的胸口,滚烫的吐息时,口干舌燥…… 她的动作与我的妄想重合,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我努力地咬住下唇,疼痛感让我清醒,告诉我绝对不能展现出沉溺于她的愚蠢模样,而应该冷静,应该让她先放开我。 见我不再反抗,她略微放松了一些,声音怪怪的:“莉莉姐姐。” “……” “别去!” 明明动作这么强硬,声音却带着哭腔,像是在撒娇,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你先放开我。” 她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紧放开我,又说:“你不要去,不要跟那个男的见面,好不好?”居然真的哭了出来。 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复杂的渴望、纠结、自责、烦恼统统消散,我叹了一口气,抱住她:“丽贝卡,我们是女生,现在已经长大了,总会跟男孩子结婚的,你自己也有喜欢的男孩子啊,你也会……” “不要!不要!” “以后无论我跟谁结婚了,我都还是你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姐啊。” “不行!” “行。” “我会嫉妒的。我会嫉妒得发疯!” “傻姑娘,习惯就好了。” 滚烫的液体掉浸湿了我的领口,她断断续续的声音喑哑:“不会习惯的!……说不定,我会忍不住杀了他!……就像……就像那晚那个男孩一样……我一看到他那样碰你,我脑袋里一片空白……我举起石头,只想把他的脑袋砸碎……莉莉姐姐,我疯了是不是?我是不是疯了?”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目前固定周三周日晚上7点更新,要是有变微博通知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渡、玛丽玛丽哄啊、安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蒓蕴 10瓶;无比帅气的我、2579770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十 口红 电影结束,柔美的片尾曲在影院中荡漾,全场亮了起来。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笑了。好不容易过来看个战争片,结果居然睡着了。 我摇了摇丽贝卡,发现她比我睡得还熟。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捉住我的手,表情安详。也不知在做什么美梦,蕾丝纱网下的睫毛微颤,嘴角微扬。 我用手帮她梳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发,她舒服地动了动,猫咪一样。 忍不住用手搔了搔她的下巴,果然,她又扭了扭,嗯了一声。 真好玩。 不知不觉,又一次注意到她形状优美的嘴唇,上面涂着一层淡淡的口红,晶莹剔透。 看起来非常诱人,非常柔软。 事实上,被这两瓣嘴唇触碰起来会是怎样的感觉,我是知道的。 对啊,不仅知道,我应当是熟悉的。 忽然胃部又是一阵轻微的翻涌,我仰头,揉了揉胃。 肖邦的升C小调圆舞曲①响起来,像在黑白相间的地毯上跳跃的红色舞鞋,像在宴会上绽放成朵朵鲜花的华丽舞裙。 ※ ※ ※ 丽贝卡走后的清晨,我敲响了父亲的门,想说,能不能不去参加舞会,拒绝这次相亲。但一看到他严厉的眼神,我便放弃了。 一大早,玛丽就帮我盛装打扮。头发编织好,盘在脑后,戴上带蕾丝薄纱的宽檐帽,插上一束紫罗兰,项上一串珍珠,身穿乳白色的印花百褶长裙,两指宽皮带束于腰上,深色长手套,白色高跟鞋。那是我母亲的白色高跟鞋,我第一次穿。 站在镜子跟前,玛丽捧脸道:“小姐,无论哪个男人看到你这副模样,都会爱上你的!” 我坐在窗前,观赏丽贝卡送给我的贝壳和海螺,想象着她是怎么努力地在炎热的大夏天,踩在各个礁石上,在海里扑腾,整整两天,只是为了给我送一份生日礼物,不由得笑了起来。 阿布说:“小姐,最近很爱笑呢。” 嗯。我笑得开心。 但有时,又会忽然想起她喜欢的那个人,住在海边的,我所不知道的那个人,又一下子抑郁了起来,把漂亮的海螺贝壳们推到远处看都不看一眼。 中午,凯西来接我。 他手捧一大束红玫瑰,吻了一下我的手背,迎我上马车。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美的女孩。”他说。 颠簸的一路上他说了不少话,甚至谈起了玫瑰的历史,香水的发展,我想,要是不跟他相亲,只作为朋友的话,还是不错的。 在小小的梅德镇举行一场这么盛大的宴会实属难得。宾客们一起吃饭,跳舞,手持红酒唱歌交谈。 我在舞会中跳舞,有些心不在焉,一会儿看怀表,一会儿被某黑发女孩儿吸引了眼球,一想丽贝卡不可能在场,不禁摇摇头。 而她居然来了。 我在二楼看见了她,她站在乌压压的人群之中,斜戴宽帽,一身束腰黑色长裙,红唇艳丽,脖颈纤长,身材高挑,宛若处于一群白色小鸭之中的黑色天鹅。 我周围的男士眼睛都快看直了,不一会儿就有人上去邀她跳舞。 我从来不知道她这么擅长跳舞。她背脊笔直,姿势优雅,动作敏捷,时不时引起旁人喝彩。 我这才想起,她曾在信上提到过,她学过芭蕾。她曾用铅笔在信上画她一边压腿,一边被老师责骂的可怜样。 不多时,光线变暗,小提琴的旋律变得像天鹅绒一样柔和。 丽贝卡靠在男伴身上,那男伴的耳朵立即红了。 我的心忽然抽了一下,十分难受。 深吸一口气,却发现她正在抬头看我。 她的手伏在男人的肩膀上,仰头对我微笑,银色耳环微微闪光。 我马上转过身子,杯子里的红酒洒了一点出来。 凯西忙帮我擦拭裙子上的红酒,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是啊,我自己都没发现,我的心情变差了。 一肚子莫名的火气。 “我去趟卫生间。” 事实上,我去了宴会外面。那里有一大片葡萄园,零零散散的圆桌和木椅摆放其中,情侣坐着喝酒聊天。 我在葡萄园里漫步,阳光在地上洒下破碎的圆形影子。仰头,倾听细细的蝉鸣,宴会的喧哗变成了遥远的大提琴音,脑中浮躁的情绪也逐渐堙没了。 再次睁开眼,发现黑色的影子覆上了我的。是丽贝卡。 “找到你了,我的莉莉。”她说,好像在跟我玩捉迷藏。 “怎么不继续跳舞了?”我都听出了自己声音在发酸。 “嫉妒啦?”她明显很是开心。 “怎么可能。” “你就是嫉妒了。” “没有。” “嘴硬!” “没有。” “我嫉妒了。”她在我的耳边吐着热气,“当我听说你坐上了那家伙的马车后,我嫉妒得发狂,所以我决定追过来,把那些苍蝇全都赶走!” 噗嗤一声,我笑了。 心情又莫名变好了,不仅如此,还轻飘飘的。 我转过头看她:“你就喜欢胡说。” “没胡说。” 我观察着她的面容,笑:“竟然化妆了,妖精!” “你也化了呀,还穿了高跟鞋。” “凯瑟琳的高跟鞋,有点大。” “我穿的是小姨的,也有点大。” 哈哈,我们在阳光里笑。忽然注意到她有点淡的口红,道:“坐下,我帮你补补口红。” 说着,我把她拉到木椅上坐着,从包里拿出金属管口红。她提起拖在地上的长裙,露出白皙的脚踝和黑色高跟鞋。 “张口。”我抬起她的下颌,道。 而当她真的张开嘴唇以后,我深吸一口气,心跳猛地加速。 我们太近了,近到可以看清她皮肤上的淡色汗毛,嘴唇上细微的纹路。近到可以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 完全不敢看她的眼睛。 轻轻地将膏体从她的左边嘴角开始,缓缓滑到右边——我居然开始羡慕可以一点一点亲吻她嘴唇的口红——我故意用力涂抹,近乎贪婪地盯着她柔软的嘴唇在我的按压下变形,当我松开的时候,布丁一样地微微跳动。 太柔软了。 手指有些发抖,一不小心涂偏了一点。 下意识用左手指腹将多余的部分擦去,真的太柔软了。 “好了吗?”她问。 我的左手微微收紧,吞了一口唾液,表情自然:“好了,抿一下。” 她抿了抿嘴唇,在阳光里对着我笑:“莉莉姐姐涂的一定好看。” 我怔怔地看着她,然后强迫自己转移视线,望着宴会门口道:“凯西一定还在等我,我该回去了。” “就在这儿玩嘛!” “说不定他已经在找我了。多不好,今天本来就是跟他约好的。” “别去!” 我忽然有点火大,但还是跟她好言解释:“丽贝卡,朋友之间也会有嫉妒的,但是不能太过了,我今天是过来跟他约会的,就不能放他鸽子。你也有自己喜欢的人啊,你以后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难道还要带上我?” 虽然表情平静,但事实上我越说越来气。 甩开她的手,我大步往前走去。她在背后追我,我没有理会。 一大群白鸽飞起,串串葡萄在阳光下发光。我看到了凯西,正要叫他。 “莉莉姐姐。” 丽贝卡在身后叫我。 她的声音跟平时不太一样,有点喑哑,有些压抑。 我皱眉转过头,然而,彻底没有想到—— 她捧起我的脸,微微侧头,便印上了我的唇。 我当时大脑彻底空白,觉得自己一定在做梦,一动不动。 她只轻轻啄了一下,便离开了。 我的脸一定红透了,浑身发烫,彻底忘了该怎么呼吸。 “你……你在做什么?”我吓呆了,问。 她望着我,用手撩起我眼前的纱网,紫色的双眼异常迷离。 “莉莉姐姐。”她轻声唤道。 我用手绢擦拭嘴唇,脑袋里一片乱麻,准备离开。 而她又一次捉住了我的手腕,印有口红印的手绢落在了地上。 还没反应过来,她垂着眸,再一次吻了过来。 我后退,她就前进。我偏头,她就捏紧我的下颌。 她的嘴唇缓缓辗转,恍若在为我涂口红。 比想象中的还要柔软,舒服得令人恐惧。 可怕的酥麻感从接触的部分生长开来,很快就蔓延了全身。 她把我抵在石柱上,在茂密的葡萄藤中吻我,帽子掉在地上。 她的左手覆在我的脑后,似是担心过硬的石柱磕疼了我的头。 心跳剧烈,呼吸急促,所有的理智全部断线。 再也支撑不住,我顺着石壁缓缓往下。 她的长发垂下,在风中飞舞。 俯身含住我的下唇。 手指穿过她的发,把她抱得死紧。 断断续续中,她在笑。 她哑着嗓子道:“莉莉姐姐,你真可爱。” ①Chopin: Waltz No.7 in C sharp minor, Op.64 No.2(肖邦:圆舞曲, Op.64/2 - 第7首,升C小调)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梓_ 2个;羊屁屁、白日融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月乱九 20瓶;蒓蕴、吉檀小朱 5瓶;爱吃冰淇淋的吃瓜群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十一 虚妄 迷迷糊糊中,我看见凯西那张震惊的脸。理所当然,相亲失败。 好在凯西是个真正的绅士,他没有把真相告诉我的父亲。后来,他又去了另一个小镇,据说他在那里带走了男爵的女儿,在城镇里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父亲当然不会轻易放弃,他给我介绍了更多、更多的相亲对象,只是都以失败告终。 ※ 九月,空旷的教室里,我和丽贝卡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真理。贞洁或放荡,爱情或背叛,金钱或贫穷,奴役或自由……各种各样的真理,就像玻璃杯里的水晶球,五颜六色,闪闪发光。”我翻着书页,安静地说着,“可是,真理让人变成了畸人。” 丽贝卡趴在书桌上,露出两只紫色眼珠子看着我,一脸疑惑。 我缓缓读道:“一个人一旦有了执念,将之称作真理,并凭此活下去时,他便成为了畸人,他所拥抱的真理终将成为虚妄。①” 她摇头:“太悲观了,我不喜欢!” 我笑:“那你喜欢什么?” 她笑得牙齿白白的:“你。” “别开玩笑了!” 她总算认真了起来,缓缓地说:“以前姥姥跟我讲过,很久很久以前,人是圆的,有两张脸,四只手,四条腿,他们力大无穷,野心勃勃。神为了削弱他们的力量,把每个人劈成两半。从此以后,人便总是渴望着与自己的另一半再度结合。②”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使劲儿捏了捏自己的大腿,提醒自己她真正喜欢的人住在海边。她不喜欢我,她对我的行为就像是某些动物,在找到真正的配偶之前,总会稍微练习一下,开一些不伤大雅的玩笑。 “你又走神了。”她忽然前倾,朝我凑过来。 脸又变得滚烫,我企图避开:“太近了!” “你的眼睛真好看,水蒙蒙的,里面好像装满了星星。” 我愣了愣。 她轻轻搂着我的后颈,朝我靠近,我闭上了眼睛。 柔软、湿润的嘴唇落在我的睫毛上。 “痒痒的。”她笑。 “又在玩这种游戏了!”我恼怒道。 “不喜欢吗,这种游戏?” “我……” 还没说完,那两片柔软就落到了我的唇上。 瞬间,忘记了一切。 以前父亲一年就回家一两次,现在一个月一两次。但只要他不在家,我就自由了。我常去丽贝卡的小家玩。 丽贝卡的小家是她小姨在小镇遗留的房子,狭小、简陋,就只有她一个人。她小姨偶尔会过来看她,一直都希望她回切里斯读高中,但丽贝卡坚持留在梅德镇。 我头次去的时候吓了一跳。她的小窝只能用“猪圈”形容。灶台上裹着蜘蛛网,地板上一层灰,篮子里的青菜水果都生霉了! 整整打扫了一天,总算让她的猪窝变得纤尘不染。 我会从家里带一些工具和食材到她家,把她家的厨房当成我们的实验室。 去山上砍柴,在院子里用斧头将柴劈成一小块小块的——以前总是看着阿布做,头一次成功的时候简直开心得直跳。燃烧的火炉让房子里变得有些过热,也蒸发了过多的水蒸气。 我们把鸡蛋、小麦粉、酵母混合一起,等稍微发酵后,揉一会儿,再加上软化的黄油,再继续搓揉。放入炉中之前,我们在面包上刻字,我刻的是“丽贝卡是个小傻瓜”,她刻的是“莉莉是个大傻瓜”,当然之后我们又开始了面粉大战,弄得浑身除了两只眼睛其他地方都是粉,还真变成了两个傻瓜。我们自制意大利面,结果西红柿太酸,香料太少,面太软,吃得我们直吐舌头。 饭后,太阳下山,我们提着灯去田里散步。丽贝卡跑在前面,一会儿追着蝴蝶,一会儿企图捉青蛙。她嘴里哼着歌,脚上踢踏着舞步。 我望着她,问:“丽贝卡,你将来想做什么呢?” “莉莉姐姐想做什么?” “我?”我想了想,“当个画家吧,你呢?” “比如,演员?”她嘿嘿一笑,“只要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行。” “你远在海边的那位呢?” 而她已经跑到更远的地方了,没有听见。 回来的路上,我们在水田里发现了许多红彤彤的蔓越莓。忙把灯递给她,摘了好一些。 她倒是对这种水果不感兴趣,说:“这里的蔓越莓不好吃,特别特别酸!” “有没有跟你说过多吃点蔬菜水果?” “妈妈,人家不喜欢酸的嘛!” “你叫我什么?”我叉腰。 “哈哈哈哈!”她一把抱住我,在我耳边笑着,“又生气啦莉莉姐姐,谁叫你刚才真的好像好像妈妈啊,比我亲妈温柔一万倍!……不过我真不吃蔓越莓。” “真的不吃?你确定?”我一脸威胁的模样。 她噘嘴:“坚决不吃!” 一回去,我就冲进厨房,把新摘来的蔓越莓洗净、碾碎、熬煮,加入大量砂糖,做成果酱。我把上面写着“丽贝卡是个小傻瓜”的面包切成一片一片的,涂上厚厚的蔓越莓酱。 小狗似的丽贝卡被气味引诱过来,站在我旁边舔嘴唇,一副想吃的模样。 我在她跟前啃了一大口。 虽然面包有点硬,蔓越莓酱略酸,但为了气她,我装成吃到了美味佳肴的样子,一口一口品尝着,眯着眼睛,缓缓晃着头,陶醉地感叹:“哇,我真是天才,面包这么松软可口,果酱又这么甜!简直太美味啦!” 她死死地盯着我看,吞了一口唾液:“我也要吃!” 说着伸手就要拿,被我推开:“刚才谁说不想吃蔓越莓的?” “我不知道莉莉姐姐还会做果酱嘛!”她撒娇道,“哎莉莉姐姐,就让我吃一口吧?” “不行!” “就一小口!” “哼,不行就是不行。” “莉莉姐姐,蔓越莓漏出来了!” “哪里?” “从你嘴巴里。” 我伸出舌尖舔嘴角,还未反应过来,她就贴了过来。 她那张漂亮的脸急剧放大。 轻轻的,她舔了舔我的嘴唇。 “你……!” “张口,不然我都尝不到了。”她轻声说,声音低低的,热气涌来。 嘴巴刚张开,就被她封住了。 一点一点,她攫取着我口中的果酱,剥夺我口中的空气。 不多时,我就像缺氧的鱼一样,脸颊绯红,大口大口地喘息,头皮发麻。 而她的情况好不了哪里去,她喘息着追逐着我,眼角绯红。 满屋子蔓越莓甜腻、芬芳的香气。 夜里,房间里只留一小盏煤油灯。她就躺在我的身边,睡着了。 我安静地倾听着这个世界的声音。 远方的狼嚎,青蛙和昆虫的交响曲,树叶的沙沙声,飞蛾撞到窗户上的声音,还有她,安静的呼吸声,偶尔轻微的梦呓声。 我熄灭了煤油灯,凝望着黑暗,好似凝望着我脑中的黑暗。 我不想再自寻烦恼地思考,那个被她爱上的人是谁。 也不想再日日夜夜烦恼我和她的未来。 哪怕我知道,一切执念皆成虚妄——无论她的母亲安娜,还是我的母亲凯瑟琳,恐怕都是执念惹的祸。 只要此时此刻,快乐,就好。 这么想着,我总算放纵自己,轻轻地抱住了她。 终于,睡着了。梦里,萤火虫变成了漫天繁星。 ※ ※ ※ 丽贝卡在影院门口等我。我从卫生间走出来,朝她走去。 她站在巨幅海报下,脸色雪白,红唇美艳。有几个小伙子在跟她搭讪。 冰冷的风迎面扑来,一阵战栗。 忽然,我看到我们之间横着一条长河——河水湍急,无法跨越。熟悉的焦虑立马揪住了我的心脏,痛苦让我停滞不前。 我望着河对面的她,难受得快要哭出来。 她看见了我,刚要对着我笑,似是发觉我的表情不对劲,连忙蹙眉朝我跑来。 那么轻易地,她就跨越了那条湍急的河流——就像小时候的她一样,森林深处,峭壁之间,湍流之上,那么轻松地,她就跳了过去。她站在巨石上,朝我伸出手,道:“别怕,过来。” 她担心地抓住我,连连问:“怎么了?刚被人欺负了?” 我摇头,又点头:“都怪你。” 紧紧地抱着她,望着夜空中那么稀少、却又依旧闪耀无比的星辰,笑了。 胸中的焦虑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她沉稳的心跳,她温热的呼吸。 也对,我的丽贝卡,总是这么勇敢,好似拥有一种逆天的神力。 “其实刚才,我突然很怕。”我说。 “怕什么?” “怕遇到怪兽。” “你是小朋友吗?” “但是,只要跟你在一起……”我把脸深深地埋在她的脖颈之中,深吸一口气,“丽贝卡,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她的发在风中起舞,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极其轻柔,却又坚定无比的声音: “我也是。” ——To be continued ①来自舍伍德·安德森的《小城畸人》(Winesburg, Ohio)首章,1919年出版。英文原文:It was his notion that the moment one of the people took one of the truths to himself, called it his truth, and tried to live his life by it, he became a grotesque and the truth he embraced became a falsehood. ②源于《会饮篇》(The Symposium)柏拉图。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这几天会掉落加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Oops 3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安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egab 2个;玛丽玛丽哄啊、楚梵、风铃浅唱、素、阿梓_、谦初、invisible科、廪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蒓蕴 10瓶;素、琳礼 5瓶;阿梓_ 3瓶;风铃浅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十二 莉莉丝 我实在、实在不想担忧我们的未来。可是现实不允许,厄运依次降临。 16岁那年,9月中旬。 池塘里的红色鲤鱼死掉了,我最喜欢的鱼。白白的肚子翻起来,眼球上一层灰。 卡洛琳神情复杂的脸映在水面上,她挠了挠头发:“那个,莉莉,我听到了一些……传闻,你不要生气啊,你和丽贝卡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我转头看她,她似是纠结了许久,又连连摆手说:“我相信一定是她引诱的你,你不可能……不可能真的对她……” 我看见,周围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正在盯着我看,面无表情,好似已经把我拖到了神的审判现场。 我知道卡洛琳难以启齿的是什么。我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心中发毛,但我还是微笑着对他们说:“我是在单恋她,怎么了?” ※ 我发现了丽贝卡脸上和手背上的伤痕,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回答:“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从斜坡上滚了下去,撞在树干上,疼死我了!” 她丢失的书包在水塘里找到了,书本浮在水面上,上面还有她用铅笔画的娃娃。她完全不在意,把书晒在阳台上,还说被浸泡过的书有种历史感,她喜欢那种古老的感觉。 只要我和丽贝卡呆在一起,其他人看我们的眼神就不太对,总会对着我们窃窃私语。 ※ 放学,我坐在她的座位上等她,她的书桌用一层干净的格纹布料包裹着。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干净了?我趴在她的课桌上,观察着布料细致的纹路,用指尖感受质感,却忽然发现布料之下是凹凸不平的。 果然,当我揭开布料时,震惊得难以形容。 丽贝卡的课桌上,满满的,都是深深的刻印——“变态”、“疯子”、“恶心”、“离莉莉远点”、“女巫”、“你跟你妈一个样”、“去死吧去死吧”、“娼妇”、“滚出梅德镇”…… 极其愤怒,极其悲哀,极度后悔。 难道因为我的宣言,让丽贝卡被人欺负?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丽贝卡到底已经默默承受了多少? 为什么他们只攻击丽贝卡,不攻击我? 啊,我明白了。 因为我是那位知名心理医生的女儿,母亲哪怕疯了也曾是没落贵族,我自身又是学生会干部,有强壮的阿布保护。除了悄悄讨论我以外,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而丽贝卡呢,她的母亲和姥姥已经去世,没有保护她的父亲,就连小姨也不在身边。镇里的人本来就憎恨丽贝卡的母亲,认为她玷污了小镇的声誉,相信丽贝卡本身就是“恶魔的幼崽”,一直都在等待机会羞辱她,将她驱逐出去。根本不敢想象在我没有看到的地方,她到底在忍受着什么! 我在校园里奔跑,呼吸在发抖。 我在校园背后的阴影之中,看见了丽贝卡。 围观群众在一旁哂笑,几个牛高马大的男生把丽贝卡团团围住。 一个胖子扯住丽贝卡的头发,另一个猿猴一样的男生抓住她的裙摆。 “住手!!”我大声吼叫,可是没人听见。 丽贝卡抬腿猛击“猿猴”的脆弱部分,“猿猴”哎哟一声捂住命根子倒地。她一个转身,脚踝直击胖子的鼻梁。 调笑的口哨响起,又有几个男生站了起来,摩拳擦掌地朝丽贝卡靠近,一副高傲的样子。 真是讽刺,这些毫无理智的野兽,将自己称作是“人”,“高高在上的白人男性”,理所当然地把不符合他们价值观的人称之为“性变态”、“畜生”,开开心心地剥夺他们的人权,只想把他们关进笼子里尽情羞辱。 明明在做着这世间最无耻的事,却个个把自己当成上帝,把暴力和施虐当成至高无上的权力,把践踏当作一种施舍。明明他们自己才是真正的禽兽。 不禁想起了那个被乱石打死的黑女巫,浑身发凉。 刺啦—— 丽贝卡的裙子被撕破,露出她白皙的大腿。 野兽们失去了理智,朝丽贝卡步步逼近。 丽贝卡擦拭着脸上的伤,一步一步后退。 太多太多野兽,丽贝卡一个人不可能打得过。 我吼叫着,我企图阻止,无用。 我被绊倒在地上,引起一片哄笑。 有人上来拉我,对着摇头,让我不要参与其中惹祸上身。 可是如果没有人阻止的话,根本不敢想象这件事的后果。 我站在人群中,双眼发麻,浑身战栗。 与此同时,我的愤怒好似盛满洪水的天空,马上就要爆裂、喷薄而出。 夏蝉在尖叫,我缓缓扫过周围时而膨胀、时而紧缩的灰墙,肮脏的塑料瓶,下陷的大地,头戴面具的、笑得恐怖的畜生们,听到了自己神经断裂的声音。 我看到了黑色斗篷中的金发女人,我的母亲,手中握着蓝红相间的棒球棒,微笑着望着我,说:“你不是莉莉丝吗?在害怕什么?” 你不是莉莉丝吗? 在害怕什么? 哈。 我哪里害怕了。 我紧握棒球棒,朝野兽们冲过去。 用力一挥,粘稠的液体喷溅在我的身上、脸上。 一切动作都放慢了,那些头戴面具的人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我。 再次抬起球棒,甩在另一个畜生身上,稻草人一样身体滑稽地弹跳了好几下。 握住丽贝卡的手,将她拉起来。 疯狂地奔跑、奔跑。 掉了一只鞋子,还是没有回头。 努力地奔跑、奔跑。 跑出了校园,跑过大街小巷,穿过蝉鸣阵阵的田野,冲入茂密的森林。 ※ 森林深处,一大片野花之中,我放开了她的手,停下来喘息着。 她担心地用手指擦拭着我的脸颊,不断说:“别哭了!别哭了莉莉姐姐,我没事!”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 我的脉搏在扑腾,心脏似乎快要炸掉,眼泪自动流下,止都止不住。 在溪边洗脸,又帮她洗脸,洗掉身上的血污,道:“刚才我看见凯瑟琳了。” “她怎么会在学校?” “不知道。棒球棒是她给的。” “刚才莉莉姐姐太帅了!”她笑得开心,明明脸都肿起来了。 我从包里拿出药膏,帮她擦拭嘴角、眼角的伤口:“她居然叫我‘莉莉丝’。” “‘莉莉丝’是什么意思?和‘莉莉’有什么不同?” 想到了什么,我却觉得滑稽,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同,名字罢了。丽贝卡,你被欺负了多久,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们以前就找过你麻烦对不对?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也就找过我两三次吧,不过我很能打的,你也看见了,今天特殊,上次只有三个人找我麻烦,都被我打倒在地,出于报复,今天他们叫了好多人……” “傻瓜!如果我没有赶来会怎么样?!万一你……”我简直说不下去,大滴大滴眼泪掉下来。 她连连帮我擦拭眼泪,捧着我的脸亲吻我湿润的眼睛:“要是打不过,我会逃的,我逃得比猴子都快!” 又惹得我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抱住我,满满都是药膏的味道:“不过我今天真的太感动了,莉莉姐姐居然来救我了,你简直,就像神一样……” “就知道拍马屁!” “莉莉姐姐,你的脚都流血了!”她说着,脱下鞋子,给我穿上。 “那你怎么办?” 她晃了晃自己的脚丫子:“我皮厚!没事!” 又忍不住抱住她,手指穿过她的发,缓缓梳理着,她的怀抱是那么柔软,那么温暖。跟她在一起,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可是,这个世界上无奈的事情太多了。 我们身为女性,住在这样偏僻守旧的小镇中,就连中规中矩地生活,都只是作为男性的附属品而存在着的。我们从来都没法像男孩子那样拥有正经的工作,我们的义务就是为男性繁衍后代,若是能成为家庭教师、护士之类的,都已经非常棒了。而无论是我所说的“画家”,还是丽贝卡所说的“演员”,都是天方夜谭。 先不说梦想,如果胆敢违背男性的权威,爱上同性,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我翻遍了父亲书房和学校图书馆的书,我的这种情况被称作“性倒错”和“性变态”。性倒错,是指偏离正常性对象和性目的的性行为,总而言之,是一种严重的疾病,是对神的亵渎和侮辱。而书中列举的对象,全部都是男性与男性之间的案例,女性患者似乎从未存在过—— 我绝望地感觉到,如果坚持走这条路,将会被彻底边缘化。 我总算彻底明白,母亲为什么会疯癫,她和黑女巫到底是怎样的关系,黑女巫为什么会被乱石砸死,母亲为什么那么惧怕父亲,父亲为什么那么担心我,不断为我寻觅相亲对象。 可是,一切还能停下来,还可以。 我确实喜欢丽贝卡,我渴望着她,无可救药。 但丽贝卡不一样,她与我之间,只是青春期的游戏。她喜欢的人,是个住在海边的男人。她完全没必要跟我趟这趟浑水,她完全可以平静、快乐地生活一辈子! 所以我望着丽贝卡,轻声说:“我们还是暂时分开比较好。” “为什么?” “要是跟同性太过亲近,是会被当成变态的。” “莉莉姐姐害怕被当成变态吗?” “我当然不怕,但你——” 她笑:“我天不怕地不怕!” 又这么轻易地,就说出了这种话。我又是惊喜,又是害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呀!别哭!别哭!咱们去冒险,散心,好不好?” 她拉着我走在高及腰侧的草丛中,金黄色的花朵犹如海浪一样翻滚。 我们手牵手,步入南方被禁止进入的原始森林,高大、粗壮的树木遮天蔽日,我们在广袤的森林中显得那么渺小。 一不小心踩断一根树干,就会引起一大片鸟儿腾空而起。奇异的蝴蝶翩跹飞舞,昆虫们的交响乐此起彼伏,野猪噗嗤噗嗤地穿梭在灌木丛中,偶尔看到一只大尾巴狐狸,正在警惕地挖洞,时不时看到一群山鸡,还有偷看我们的猴子。 数不清的、五颜六色的花朵,生机勃勃的植被,奇形怪状的巨石。 我们发现了晶莹剔透的彩色水潭,惊喜地在其中捉鱼捉虾,不怕人的水鸟歪着头观察着我们,好像在嘲笑我们愚蠢的技法。 顺着水流往前走,离小镇越来越远。 喝着沿路的花蜜,吃着野果,丽贝卡用手戳地上的野菌,烟雾缭绕。 水声越来越大,水雾升腾,我们看到了壮丽的瀑布,清澈的湖泊。 越往深处走,景色越是美丽,世界越是广阔,自身的烦恼越是渺小。 我们继续走着、走着。 忽然,断崖横在前方,其下是万丈深渊,滚滚洪流。 而断崖那边的景色更为美丽,有从未见过的彩色鸟儿,有开得更加烂漫的花朵。森林小径的尽头,是一片未知的深色。未知吸引着我们,心怦怦直跳。 我想过去。可是我不敢。 我往下看,脑袋发晕,双腿发颤,我说:“没路了。” “想过去看看吗?”丽贝卡问。 “想……可是太危险……” 还没说完,丽贝卡已经跳了过去。我的心快跳到嗓子眼。 她稳稳地站在对面的巨石上,站在阳光里,好似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蹲下来,朝我伸出手:“别怕,过来。” “可是……我……体育不好!”一旦掉下去,肯定没命了。 “我会拉住你的。” “可是……”万一没拉住怎么办…… “你相信我吗?”她凝望着我,紫色的眼里光彩夺目。 那还用说吗—— 我退后几步,猛地跑起来,纵身一跃,阳光闪耀得刺眼。 风鼓动着我的头发和衣衫,终于碰到了她的手。 她紧紧地握住我的双手,滚烫的手心。 冲进她的怀里,打了几个滚,将她压在花丛中。 几声清脆的鸟鸣,大片大片紫色鸢尾在我们周围摇晃,带着清新的香味。 她凝视着我,笑容从眼里开始蔓延,恍若一朵逐渐绽放的花,声音那般柔软: “你成功了,莉莉姐姐!”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此乃加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Aomr十四 64瓶;蒓蕴 5瓶;珺小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十三 小城 我们穿梭在森林之中,累了,就坐在石头上歇息;渴了,喝微甜的山泉;饿了,吃从树上掉下来的果子。一旦发觉异动,我们就躲在灌木丛里。熊瞎子和狼群经过的时候,要额外小心,不可以弄出一丁点动静。 太阳下山,整个森林变成了冷色调,树叶哗哗作响,黑暗从大地升腾而起。皎洁的白月挂得高高的,淡色的光芒倾泻而下,犹如轻柔的白色薄纱。藤蔓的花纹印在树干上,缭绕在丽贝卡的身上,恍若精心缝制的精美花边。 “这片森林有尽头吗?”我问。 “有吧。” “要是迷路了怎么办?” “太阳一升起来,就能找到路了。而且我们有沿路做标记。” “晚上咱们睡哪儿?” “随便找个树洞?” “你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啊,好痒!” “被蚊子咬了吧,让你擦药!” “不用擦药,舔舔就好了。” 说着,她就把手臂凑到我的跟前,果然,手臂内侧有一个小小的包。 知道她在打什么小算盘,我抓住她的手臂,就啃了上去。 她惊叫一声,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嘴唇离开时,她白皙的皮肤有点湿润、有些红,还留下了一小串月牙。她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潮红,睫毛似是雪白的。 她嘴唇微张,轻声说:“我的脖子上也有包,还有,腿上也……” “想得美!” 我大步走到前面,她化身妖怪,在后面追我:“莉莉姐姐,再帮我舔舔嘛,舔舔就好了!” “才不要!” 我们这么打闹着,不知不觉,天上已经盛满了星辰。 ※ ※ ※ 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哗啦哗啦的倒酒声响起。 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一杯红酒,背上盖着鸭绒被。丽贝卡端着酒杯,轻轻晃荡,仰头,殷红的液体流入她的口腔。 窗外,灰色建筑之间的三角天空中,有着遥远凛然的星辰,那么暗淡,那么稀少。 “醒了?”她道。 “嗯。” “梦见了什么?” “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我仰望着夜空,“小时候,我们曾经穿过南方的原始森林,还是在晚上,胆子可真是大呢。” 她笑:“当然记得了,我们遇到了断崖,跳了过去。” “断崖那边可真美,到处都是从未见过的生物,但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恐怖——明明那么晚了,我们身上没任何防身的武器,居然天不怕地不怕地走在黑暗里!” “因为有月亮。” “嗯,还有满天的星星。”我怀念地感叹,“简直太美了,童话里的银河就飘在头顶,蓝紫色的天空,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星星微微抖动着,感觉随时会飞下来!” “是啊,虽然平时的星星也很美,但那天晚上的星星似乎格外漂亮。你说,要是带了画板,一定要立马把那片星空画出来。” 我想了想,立马去翻箱倒柜,果然,找到了之后补上的星空。那上面不仅有灵动的星辰,还有几颗流星。我和丽贝卡那么渺小,在森林中仰望天空,如同地上的星星。 丽贝卡道:“既然你画了星空,那画了那座小城没有?” 对啊,小城! 下一张油画,便是小城。 我和丽贝卡站在高高的山上,森林的尽头,俯瞰被山脉包围的陌生城市。零星、蜿蜒的路灯勾勒着城市的轮廓,密密麻麻的窗户闪耀着晕黄的光,高高的钟塔上,十字架在微微闪光。 那是我头一次,看到除了梅德镇以外的崭新城镇,好似来到了梦幻王国。 “还记得那晚我们住在哪里吗?”她问。 “汽车旅馆。”我笑了,“还好包里还有点钱。” “那床可真是硬啊。” “你还抢被子。” “我记得……我不是搂着你睡的吗?” “……” “今晚也搂着你睡,好不好?” ※ ※ ※ 那个夜晚,我和丽贝卡躺在硬邦邦的小床上,听着窗外的蛙鸣,胸中满满都是向往。头一次,我感到这个世界是那么辽阔,除了梅德镇,一定还有大大小小的城镇,还有完全不同的、自由的世界。 “丽贝卡,给我讲讲切里斯吧,那是一座怎样的城市?和梅德镇有什么不同?” “更大一些,更亮一些,人更多一些,但天空也更昏暗一些。莉莉,还有更大、更大的城市哦。” “怎样的城市?” “有大型超市,各种果酱应有尽有;有大型剧场影院,外面张贴着巨幅海报;有很多很多车辆,烟雾从车屁股里冒出来;还有地下火车,到哪里都非常方便……啊,还有漂亮的游乐场,旋转木马……” “哇……” “小姨说,街上各色人种都有,黑鬼不再被当成猴子使,他们也可以穿锃亮的皮鞋,拥有自己的别墅。那里的女孩子把头发烫得卷卷的,个个都穿着好看的裙子,每周参加聚会,她们不会被说上学无用,她们也能上大学。虽然比不上男孩子,但是那里的女孩子也有写作的机会,可以画画,写剧本,成为演员、医生、教授!” 丽贝卡的话,恍如奇妙的魔法,让我整夜沉浸在美妙的梦里。 梦中,我和丽贝卡穿着玩偶一样可爱的衣服,坐在长长的火车上,钻过美味的巧克力山,一屁股骑在旋转木马上,跳过大大小小的向日葵,乘坐五彩缤纷的气球飞上天空…… 第二天清晨,我们买了面包和牛奶。我又用剩余的钱给丽贝卡买了帅气的长筒裤,毕竟她被撕坏的长裙已经不能穿了。教堂的钟声吸引着我们,不知不觉,就已经站在神圣的殿堂门口。 正在举行结婚典礼,满目宾客,圣乐飘向远方。 神父站在受难耶稣的下方,慈祥地望着站在他跟前的新人。 新娘长长的婚纱披散在地上,新郎垂头,吻她。 站在人群中的我们,惊呆了。那是我们第一次看到神圣的婚礼。 实在是太美了。 美到我似乎看到了……白色婚纱中的丽贝卡。 黑发编织成花,蔷薇白色婚纱从她的头顶滑下,细长的腰身,宽阔的白色裙摆拖曳在光亮的地板上,手中一捧芬芳的红色玫瑰。 万丈光芒透过彩色玻璃窗,将彩色花纹印在她的身侧。 她隔着雕花白纱望着我,对我说:莉莉姐姐,我也爱你。 然后,侧头,亲吻我的唇。 我几乎瞬间捂脸,羞得浑身通红,可是又抑制不住地幻想更多、更多细节! 实在是太美了! 太美了! 可是下一刻—— 那一本本书之中的冰冷描述、课桌上被刻上的字、那些人的窃窃私语一股脑涌入脑海—— “性变态”。 “性倒错”。 “疯子”。 “疯癫是会遗传的”! “被乱石砸死的黑女巫”! “变态”!“恶心”!“恶心”!“你跟你妈一个样”!“去死吧去死吧”!“娼妇”!“滚出梅德镇”!…… 再一抬头,我惊恐地发现,殿堂里所有人,包括十字架上的神,似乎都变成了头戴面具的怪物,他们邪恶地笑着,盯着我们看,窃窃私语着,咒骂着。 我寒毛直竖,一步一步后退,不自觉地跑起来。 不要命地跑起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啊,我们没钱了,只好沿路返回,走到半截,就听到了呼喊我的声音。半个镇的人都出来找我了。 人群中,我和丽贝卡分开了。 头一次,父亲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血腥味立马占领了口腔。 父亲死死地抓住我的手,把我拖回家。阿布和玛丽垂着头,玛丽眼睛是肿的。 之前被我打的两个男生,一个重伤,一个轻伤。 我被父亲关在寝室里,门被锁上了。父亲让我反省。 我惊讶地发现,房间里,几乎所有关于丽贝卡的东西,包括哪些漂亮的贝壳海螺都不见了。除了那些信——父亲没有发现,我把信件藏在地板下面。 整整三天,我都在狭小的房间里,除了上厕所、吃饭,不得走出房间。父亲没有跟我说一句话。我非常担心丽贝卡。我只是被父亲锁在房间里,而丽贝卡会被怎么样? 第四天夜里,依旧难眠。 恍恍惚惚中,我听到了窗户被敲击的声响。 打开窗户,纱帘鼓动。我的丽贝卡,就站在楼下的草坪里,手中拿着小石子,背着书包。 她头发凌乱,身上脏兮兮的,似乎又多了伤痕,但她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望着我! 我太高兴了!高兴得立马哭了出来,又哭又笑! 丽贝卡!丽贝卡! 无声地呼喊着! 她仰望着我,笑得那么甜美,她朝我敞开了双臂。 紫色的眼,颈上殷红的玫瑰。 她笑得有些放肆,声音混合着夜晚的风:“莉莉姐姐,我们私奔吧!”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幕让我想起了《怪物》……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树下几盅、楚一三、invisible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院 13瓶;蒓蕴 5瓶;百合控 3瓶;徵灝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十四 莎乐美 身体一抖,醒来。冷风拍打着窗户,黑影掠过房间。 丽贝卡还睡得正香,而我已经睡不着了。 起身,喝了点热水,看了会儿书,做饭。想做点土豆泥,但没土豆了。 去地下室,打开门锁,开灯,一步一步走下去。我记得,土豆是被放在角落的麻袋里。翻找了半天,总算找到,随手拿了两个土豆,上楼。 忽然,滋滋一声,灯熄了。一片漆黑。 莫名心慌,我摇了摇头:灯坏了? 下一刻,灯又亮了,明明灭灭。 冷汗冒出毛孔,心跳加速。 每次亮起来之时,我似乎看到了什么……地上,似乎有着暗红的液体,隐隐约约,我听到了女人求救的声音—— 救我!救我! 我转过身去,灯灭,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然而,又一次,灯亮了。 啊啊啊啊啊—— 我尖叫出声,恐惧冒上了嗓子眼! 我看见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女人,正痛苦地朝我爬来,呜咽着嘶叫着:救我!救我! “莉莉!怎么了?莉莉!” 我不要命地朝楼上跑去,死死地抱住温热的丽贝卡,上气不接下气:“下面有个女人!浑身是血!!” “没有啊?”丽贝卡皱眉。 “她就在下面啊!你仔细看!” “真的没有!你看!” 我颤抖着转过身,此时,地下室的灯完全没问题,灯火通明的。检查了无数遍,而地下室里,除了储藏的事物、冰柜、家具,真的什么都没有。好似刚刚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睡眠不足,产生幻觉了吧。”丽贝卡说。 她把我哄上床,用被子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的,坚持让我补觉。 这一下子,就睡到了上午十点。再度醒来时,已经神清气爽。床头放着三明治、沙拉和牛奶,以及丽贝卡留的纸条和门票。纸条的内容如下: 莉莉姐姐, 今天我得去工作,起床后乖乖地把早餐吃了,桌上还有专门给你做的午餐。要是依然不舒服,一定要记得去看医生!另外,看到门票了吗,是非常精彩的戏剧哦,要是感觉好些了,晚上去看吧,等你! 你最亲爱的, 丽贝卡 工作?这家伙在做什么工作,还真是好奇。至于门票,我拿起来看了看。深红色的,上面有金色的古典花边,黑色的剪影,看起来像是一位年轻的女性,双手捧着一个人头,旁边写着一串秀美的花体英文《莎乐美(Salome)》。哇,原来是王尔德的戏剧,我确实挺感兴趣的。 晚上,我提前十分钟赴约。 我在剧场门口徘徊,可是一直不见丽贝卡。戏剧已经开始了,丽贝卡却依然不见。 或许,丽贝卡在场内等我?只好先入场。 拨开蓝色珠帘,场内座无虚席,欢呼声不断。我在后排的座位坐下。 我在过暗的观众席寻找丽贝卡的身影,失败了。又看上舞台。场景做得还不错,月夜之中的希律王宫,数名打扮浮夸的士兵倚着露台,谈论着苍白的月亮,和神秘美丽的莎乐美公主。 我自然是读过《莎乐美》这本戏剧的——曾和丽贝卡一起读过,我很好奇到底会由谁来扮演那位邪恶的公主。当红色幕帘拉开,莎乐美在全场欢呼声中出现之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丽贝卡,或者说是打扮成莎乐美模样的丽贝卡,出现在舞台右侧。 细长的紫眼,微挑的红唇,额头上猩红的宝石,黑发被繁花装饰,白纱从头顶垂下。纤细的脖颈和蝴蝶骨流露在外,脖颈之上的胎记异常明显,繁复的猩红色蕾丝长裙包裹着她的腰身。实在是美得太过妖冶,恍如活生生的女妖。 她凝望着、追逐着想方设法避开她的约翰,热情地告白:“约翰!我爱上了你的身体。你的身体像田野中的百合一样洁白,和山上的积雪似的,如同亚拉伯女王香料园里的白色蔷薇——让我触摸你的身体!” 她伸出白皙的手,浑身都散发着渴望。 约翰甩开她的手,看向一边:“不要和我说话!不要亵渎上帝的神殿!” 他不断后退,可是她再度逼近,她捧起他的脸,痴迷地说:“我要的是你的嘴,约翰。泰尔花园里盛开的石榴花,比蔷薇花还红,但也比不上你的嘴——让我亲一亲你的嘴。” 若说之前士兵的演技太过浮夸,而她似乎已经变成了真正的美杜莎,强烈的渴望犹如火焰,在她的身上熊熊燃烧,她的每一丝表情,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自然,又那么令人动容。 我几乎开始嫉妒扮演约翰的那个男人了。 曾经,在我们的秘密花园之中,她就扮演过这一段。 她一步一步朝我袭来,直到将我抓住,抵在树干上,风吹乱了她的发,露出她那双紫罗兰的眼,愣是刹那间就吸走了我的魂,让她嘴里的每个句子,都变得那么模糊,似乎词汇已经失去了意义。一切、一切都只剩下她不断开合的,石榴花一样的嘴唇。 很快,就进入了戏剧的高潮。 约翰的头颅被放在银盘之上,莎乐美痴痴地望着头颅,缓缓将它捧起来。 她像个天真的小女孩,跪在地上,美得好似天使,声音纯洁无比:“唉,你总不许我亲吻你的唇,约翰。可是现在,我可以亲它了!我要用我的牙齿咬它,像咬熟透的果子一样!” 她侧头,亲吻冰冷的头颅,她的声音变得疑惑了起来:“约翰,你为什么不看着我呢?你在怕我吗?为什么要闭着眼?你那红蛇似的舌头,为什么不动了,为什么不对我说话呢?这不是很奇怪吗?” 忽然,她开始大笑,欢乐的笑,滑稽的笑,嘲讽的笑,仿佛刚才只是在做游戏:“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你是那么愚蠢,你用恶言恶语骂我!你把我,莎乐美,希罗底的女儿,犹太的公主,当做荡/妇!因为你拒绝了我!因为你不要我!所以我杀了你!我得到了你!你死了,可是我还活着,你是我的了!可是你为什么不看着我?为什么……明明……明明我那么渴望你……那么爱你……爱你!唉,约翰……你是我唯一的爱人!唯一的爱人!唯一的爱啊!” 她歇斯底里了,时而讽刺大笑,时而大叫哭泣,时而深情痛苦。 有血有肉的莎乐美,在舞台上诞生了。 观众席里一片死寂,然后,便是汹涌的掌声。 闭幕,全场亮起,演员朝观众鞠躬。 我的心中万分激动,只想马上跟丽贝卡诉说,想告诉她,她演得多么棒,想说,真的没想到她真的成为了演员,实在是太厉害了,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然而,她被手捧鲜花的观众包围,无数称赞声。 我手中什么都没有。 我停了下来。 明明刚刚我那么想站在她的跟前,可是此时此刻,黑色的情绪在胸口徘徊,压抑得我呼吸不畅——我在嫉妒,我嫉妒此时此刻站在她身边的人,我嫉妒能够坚持自己的梦想最终还实现了它的丽贝卡,与此同时,我惭愧,憎恨此时此刻满怀嫉妒的我,胆怯的我。 我想逃,而她已经看见了我。 “莉莉!”她朝我招手。 更衣室,她换衣服。 “帮我拉拉链。”她凑过来。 帮她拉下拉链,裙子顺着柔滑的皮肤滑到地上,露出雪白的肌肤。 我看向别处,又不再说话。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笑:“让我猜猜,是不是嫉妒了?” 我也不打算隐瞒了:“是嫉妒了。” “嫉妒刚才那群送我花的人?那些花我都不要。” “嫉妒你。” “我?” “你活得这么自由,你实现了梦想。可是我……”我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灰暗的怪物,阴暗覆盖了我整个灵魂,根本不配跟那么炫目的丽贝卡站在一起,“我结婚了,放弃了梦想,把画压在床底下,以为自己可以从乔治那里获得幸福。每天早起,为乔治做饭洗衣服,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争取早点回家,做饭,打扫房间,每天都等着他,可是……我和乔治争吵不断,他屡次出轨,到现在都不回家……” “莉莉……” “我每天都过着一模一样的生活,每天,每天,不断重复,毫无希望,毫无意义!马上,我又要去上班了,乔治很快又要回来了,不断循环往复,我感觉自己被锁住了,就像被关进笼子里的动物……怎么都出不去!我该怎么办?丽贝卡?我该怎么办?” 我越说越激动,鼻子眼睛发酸,声音发颤,感觉自己越发灰暗。 丽贝卡安静地看着我,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带着我跑出试衣间,穿过剧场,奔跑在冷风吹拂的街道上。终于,她停了下来,喘息着,转头凝望着我,月光勾亮了她的轮廓。 她面朝我,轻轻勾着我的手指,一步步后退,声音雀跃着兴奋和喜悦: “既然如此,那我们私奔吧,莉莉!” 轻轻松松的话,我的心却忽然颤动了起来。 她好似月亮,浑身都在发亮,那么亮。光亮从手指传递过来,驱逐着我的黑暗。 刹那间,我似乎看到了楼下那个头发凌乱、伤痕累累的女孩。 她对我敞开双臂,灿烂地微笑着: “莉莉姐姐,我们私奔吧!” 她的话混合着芬芳的夜风,浑身亮得晃眼。 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 啊,我用口型说:“好——呀——”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行李,从二楼一跃而下,落进了她的怀里。 落入了皎洁的月光。 ①台词改编于奥斯卡·王尔德《莎乐美》。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白天有事,更得比较晚。 之后更新恢复周双更哦,就是周三和周日晚7点。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Oops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羊屁屁、风铃浅唱、白角羚鹿、xegab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3001497、久在此 10瓶;34968723、蒓蕴 5瓶;范锵、风铃浅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十五 私奔 我们坐在绿皮蒸汽火车上,车身摇摇晃晃,有节奏的轰隆轰隆声形成一种独特的旋律,在白白的烟雾里滑动着。 车窗外,城市尚未醒来,火车在深色的色块中疾驰,掠过黑色的树影和深灰色的田野,洁白的月亮好似被丽贝卡若有若无的歌声吸引了,坚持不懈地追赶着我们。 我靠在丽贝卡的肩膀上浅睡,聆听着她缓慢、隐约的歌声。熟悉的歌声。曾经,我弹,她唱,缓慢的三节拍旋律,恍若抽离于尘世的乐律,有如这个世界静谧的呼吸。 “Your favorite rite(你最沉迷的习惯) A candle light(在黑暗中点亮一根蜡烛) Your skin, a knife(你的肌肤,犹如一把暗刀) A growing scar(一块不断生产的伤疤) You feel guilty(罪恶感在你的心中肆意滋长) Please lean on me (请靠着我) Just ask yourself (请问问你自己) What makes you deaf (到底是什么让你失聪) Outside, it’s war (外面,战火弥漫) You ate this noise (你默默承受这些嘈杂) These cut and dried opinions (这些尖锐、干涩的意见) This flowing crowd who moves about (人潮来往汹涌,又将去往何方) ……①” 摇摇晃晃中,我似乎看见了落水的小杰克,瘫在床上的安娜,丽贝卡被大火吞没的家,被绑在树上的男孩,丽贝卡的吻,来自周围的欺辱和恶意,被我的棒球棍击打的人,我出轨的丈夫,从他的头上冒出的血珠……而这一切,此时此刻,都已经在丽贝卡的歌声里,变得平静了,随风而去了。 时睡时醒中,偶尔会有种强烈的既视感——回到了七年前,一九二八年时的我们,那时的我们,也“私奔”了,也坐上了火车。 还是第一次坐上火车,我们对一切都感到那么惊讶、那么好奇。当时的我们都选了上铺,按理说,需要列车员专门搭梯子才能上去。而丽贝卡,还真像猴子似的,列车员都还没来得及把梯子拿过来,她就已经熟练地上蹿下跳了。 我们和同一车厢的小伙伴们玩扑克牌,听老奶奶讲故事。无聊的时候,就去各个车厢观光,就连卫生间都是我们探索的场地。 在车上待了一天半,在喜欢的站下车,走在纯粹陌生的城市。 一群孩子赤脚站在低矮的水泥建筑上望着我们,蜷曲的发,黝黑的肌肤,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若父亲在,一定会呵斥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在他看来,家养的黑鬼对人有益,而城市里的黑鬼令人害怕,就像森林的大猩猩,根本不知道它们下一刻要做什么。 可是我和丽贝卡喜欢他们。黑珍珠似的小女孩,对着我们呵呵笑。丽贝卡一把将女孩子抱起来,给她吃饼干。小女孩的头发卷卷的,眼睛很大,睫毛也长,皮肤细腻无暇,手脚内侧是粉红的,身穿桃红色的小裙子,实在非常可爱。 我们和孩子们玩耍,钻进了当地的教堂,头一次看见黑人牧师,和黑人小孩组成的唱诗班,嗓音那么优美。头一次深切地感到,父亲的想法是错误的,黑人和白人没什么不同。硬要我说的话,我还更喜欢热情、坦诚的黑人。小女孩的父母招待我们喝热汤,叫我们“甜心”的时候,真的非常想抱住他们。 在梅德镇也有黑人,但黑人女性被称作娼妇和女巫,男性被当成家奴,每年被总有些刚出生的黑人女孩被淹死在河里。而这里的黑人不同,他们生活在城市里,虽然贫穷,却是自由的。我想,阿布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地方吧。 我们坐上红黄相间的有轨电车,驶入陌生的城市中心…… ※ “睡得如何?”丽贝卡问。 我坐在她的对面,开始剥桔子:“挺好的。”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私奔?”她笑。 “用词不当,应该是第一次离家出走。” “都一样。当时,我们去过哪些地方呢?” 我想了想:“那就太多了……我记得,去过贫民窟,教堂,商业中心,各种餐厅……对了,我们溜进了一所女子学校。” “对啊,女子学校!全部都是女大学生,简直不可思议。” “她们不是在学如何做饭,如何纺织刺绣,如何耕种,如何做个合格的家庭主妇,而是在课堂上讨论文学、政治经济学!”光想想,就令人激动,正因为那次观光,才让我坚定了继续读大学的决心,“她们还说,很快,就会有男孩女孩黑人白人黄人棕人都有的大学,无论什么种族、什么性别都有选课的权利,无论是美术、物理、数学、还是天文……” “我们还去了同性酒馆。”丽贝卡笑得有些狡黠。 “呃……”忽然脸又开始发烫,默默地吞了一瓣橘子,又酸又甜。 没错,简直太震撼了。酒馆里,男生和男生调情,女孩搂着女孩,动作那么自然,他们之间的气氛那么和谐,没有恶意,没有咒骂。虽然我们也知道,那家酒馆是他们的秘密基地,白天是普通酒馆,晚上才变成了同性酒馆,而且时刻警惕警察的巡逻。但,那是第一次,我发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同类。不是“性变态”,不是“性倒错”,他们用一个更为友好、欢快的词“gay”来指代自身②。酒馆老板还跟我说,事实上,那些出名的大文豪艺术家也有好些同性恋,完全不用感到自卑。 “现场,你做了什么,还记得吗?”丽贝卡笑嘻嘻的,像只狡猾的狐狸。 “……”我的脸更红了,胃部闷闷的,又开始隐隐不舒服了。 不知怎么回事,丽贝卡在那家酒店特别特别受女生欢迎。我就去了趟卫生间,一回来,就发现好几个女孩子围着她,其中一个醉醺醺的居然已经挂在了她身上。她们热情极了,声音还大,生怕别人听不见:“小姐姐,你好酷啊,我请你喝一杯吧!”“哇,你是不是演员啊,质量也太高了吧,有女朋友吗?要不要我们……” 当时因为喝了点酒,脑袋晕乎乎的,我一看到别人触碰她,就一股子气。 “丽贝卡。”我站在她身后,气呼呼地喊她。 丽贝卡转头看我,笑了:“莉莉姐姐!” 我也不知道当时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搂住她的脖子,拉下她的脑袋,就吻了上去。 “莉莉……莉莉姐姐……”丽贝卡的脸立马通红,她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呼吸紊乱,“你……你醉了……” “才没醉!” 我抱住她,用唇瓣堵住她的嘴,但接下来又不知道该怎么吻,于是就试探性地舔了舔。 我听到她颤抖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吻了上来,力度很大,十指穿过我的发,呼吸炽热。 几秒不到,我就头皮发麻、浑身瘫软,抓住她的手指不断下滑,被她俯身压倒在椅子上。 最后完全变成了缺氧的鱼,张嘴喘息,任她亲吻,彻底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周围尽是尖叫声和起哄声,而我们根本听不见,据酒店老板说,我们吻了整整十分钟…… “哇,你脸红得好厉害。”丽贝卡趴在我的对面,下巴枕在手臂上,仰头看我,眼神那么纯洁可爱。 “闭嘴——”我强硬地将一瓣橘子塞进她的嘴里。 她吧唧吧唧地咬着橘子,感叹:“莉莉的脸皮真的很薄呢!” “你也是啊,稍微一——” “嗯?” 我本想说稍微一亲,脸就红透了!绝对比我的脸红!但又想,那是曾经的事,我们现在只是朋友啊,怎么能越界! “没什么!” “哦,我还要!” “自己剥!” “我要你的。” “哼。” 我又给她塞了一小瓣。 没想到,忽然,我的手指碰到了滚烫的、湿滑的东西。 我立即收回手指,心脏怦怦直跳。 “橘子的味道可真甜啊!”丽贝卡托着下颌,款款地看着我,轻轻舔着嘴唇,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真让人不爽,明明以前…… 只要我稍微主动一下,她整个人立马就会变成红气球,似乎下一刻就要爆炸了! “偷着乐什么?”她问。 “哼,不告诉你。” 我们连着吃了好几个橘子,整个车厢都飘着橘子酸酸甜甜的味道。我悄悄揉了揉自己的胃,真奇怪,最近,感觉恶心的症状在减轻。只是隐隐难受,不会动不动就翻江倒海了。可能由于,最近心情还不错的缘故吧。 “说起来……七年前,是次失败的私奔呢。” “离家出走。”我纠正她,“才离家一周,就没钱了,后来又坐火车回去了。” “是这么吗。”丽贝卡望着窗外,太久远了,她也有些想不起来了。 “好在当时我们去过游乐场呢。真想再去一次!” “那就再去玩吧!”丽贝卡看着地图说,“这站就下。” 我们的运气很好,这座城里还真有游乐场,很漂亮的游乐场。高大的摩天轮,精美的旋转木马,五颜六色的气球,可爱的人形玩偶,热闹的集市。 欢快的音乐中,我们开开心心地吃棉花糖、棒棒糖。可都怪刚才的谈论实在是太敏感了,我越来越在乎丽贝卡,总觉得她离我太近了…… 她说话的时候,总喜欢凑得特别近,近到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我又不敢刻意躲开,总觉得会很尴尬,所以每次都浑身僵硬,嘴巴也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了。 她总喜欢抢我的食物。我买的饮料,刚喝几口,她就凑过来喝一口,在杯子边缘留下一小瓣唇印,让我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我刚买的棉花糖,没吃几口,她就凑过来啃一口;我买的肉丸子,吃到只剩最后一颗的时候,我刚张口,她就来个突袭,一口咬上肉丸子——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她微微垂下的眼睫近在咫尺,睫毛那般纤长,其中是波光流转的紫色…… “你!你怎么不吃你自己的!”我浑身僵硬,都怪她,我都结巴了。 “你的看上去更好吃。” “笨蛋!” “哇,脸又红成这样,在想什么呀?……邪恶的莉莉姐姐。”偷偷摸摸地给我下了定义。 “你!!!” “害什么羞,明明就连那方面的事,也是我教你的……” “胡说八道些什么?” “酒馆的后续,我就不信你忘了!” 这下我真的、彻底不敢看她了,明明还是微冷的早春,手心却汗湿了,浑身滚烫…… 跟丽贝卡在酒馆里胡闹完之后,我们回到了旅馆,实在是喝多了,我俩都有些醉醺醺的。洗完澡,她趴在我的腿上,我给她擦头发。脑袋神游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男人该怎么跟女人做……小时候,不小心看见了,感觉也就那样。但是,女人和女人,该怎么做呢?” 我发誓当时我真的只是学术上的好奇,纯粹的好奇! 她仰头看我:“莉莉姐姐想知道?” “是啊,你知道?” “……” “开玩笑的,你个小丫头怎么可能知道。”我笑。 然而下一刻,她已经覆在了我的身上,眸色比平时更深,湿发滑下,松松垮垮的衣襟垂下,露出她身体漂亮的线条,水珠滚落在我的脸颊上。 我的脸立即红了,看向别处,干笑:“怎么忽然扑过来……” “那,就告诉你……最基本的方法吧,不然会吓到你的。”她的声音低低的。 ……啊啊啊啊啊! 我飞速走上前,逃似的。 “想起了吧?”丽贝卡追上来,凑到我耳边悄声说,热气涌上来。 我马上捂住滚烫的耳朵。 而她居然凑过来,亲了亲我覆在耳朵上的手指。 我吓了一大跳,后退几步,背抵灰墙,指着她:“你……你……” “我什么?” “我现在已经结婚了……我的丈夫是乔治,他……” “他不都出轨了吗?” “但他还是我的丈夫啊!” 丽贝卡凝视着我,眉头紧蹙,竟带着浓烈的痛苦。而下一刻,她的眼神飘远了,深色的衣裙在春风中起舞,声音轻飘飘的:“啊,也对,他把你抢走了呢。” . ①歌曲名:The Inferior Feeling 歌手:From Your Balcony 并非那个时代的歌,只是觉得很合适。就当歌穿越了吧- - ②20世纪初,美国部分同性恋(无论男同还是女同)开始使用“gay”这个词作为自己自身的标签,以区别于在病理和临床上被广泛使用的词汇“homosexual”。现在普遍使用Lesbian代指女同,但这个词是在第二次女性主义之后才被普遍使用的。第二次女性主义始于1949年,以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的出版为标志。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为和谐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Oops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珺小璟、嗯、止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Natsuilo 11瓶;蒓蕴、止桑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十六 帐篷 丽贝卡,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以逗我为乐,可一旦玩上惊险游戏,比如激流勇进,比如过山车,比如鬼屋,这家伙就只剩下面色铁青的份了。要不是死要面子,她绝对早趴我身上,一边哭鼻子一边求我:“嘤嘤嘤,莉莉姐姐,别再继续了,太可怕了!” 总算坐上了摩天轮,她的脸色好了起来。玩了这么久,还是累了。在我眺望整座城市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我坐在她的对面,观察着她的睡颜。 她的头微仰,靠在座椅上,双手慵懒地垂在身侧。柔和的光芒洒在她的脸上,皮肤白得透明,就连黑色发丝似乎都带有一抹茶色的微光。忍不住用狗尾巴草挠她的脸颊,她微微蹙眉,“嗯”了一声,脸转向一边。哇!又忍不住挠她的睫毛。她的睫毛在草下发颤,看起来又长又卷,还毛茸茸的。 不知不觉,已经站在她的跟前,离她很近很近。 她长得可真好看啊。早就知道她是个美人胚子,小时候光扎起头发就让众人惊艳,几年过去了,又学会了化妆,简直好看得像画中人似的。 不过,她眼下微青,眉宇间也总透露着莫名的阴郁。我忽然又想起了刚才,那一转即逝的痛苦神情。丽贝卡,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呢?在她的嬉皮笑脸下,会不会有另一张我不知晓的面孔呢? 不一不小心,就看入迷了。 再一不小心,狗尾巴草掉在地上,双手被她捉住。 这才发现,她睁着那双紫罗兰的眼,正目不转睛地仰头看我。 她眼中有红血丝,呼吸微重。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还以为她又会凑过来逗我。 但她没有。 她放开了我的手,望向窗外,声音略哑:“我睡了多久?” “也没多久……就二十几分钟吧。” 我轻轻握住自己的手腕,那上面还有她的温度。 心中五味陈杂。 好在之后,我们玩得很愉快。 我们在湖上划船,在在商店里穿梭,在集市里徜徉,很快就忘记了所有的不愉快。 很多个瞬间,都会与过去重叠——七年前,我们也坐过摩天轮和旋转木马,我们在集市里啃着当地的水果,观察笼子里的猫,手里拿着彩色气球。我们还遇到一群年轻的朋友,他们玩着乐器,笑着,跳着,吞云吐雾。他们喝着一种甜酒,甜且香,喝了以后,会有种飘在云端的感觉,会不由自主地想要跟他们一起跳舞。 “莉莉,你看。”丽贝卡指着集市里的彩色帐篷。 “我们参观过!”七年前,我们也遇到过这种神秘的帐篷。 “还记得帐篷里面有什么吗?” 我想了想,感觉还真不太想得起来了:“好像……没什么吧?就是些奇怪的表演?” 时不时有人钻进帐篷,帐篷门口有个抽着烟斗的胖子,外面一张广告牌,牌子上画着奇怪的东西,看着像人,像动物,又或者说,玩偶。滑稽的音乐从里面传出来。 我忽然感到强烈的厌恶感:“还是别去了吧!” “为什么?莉莉,你在害怕?” 我感觉有些头晕,揉了揉太阳穴,脑中却忽然闪现一连串影像——我和丽贝卡笑着、跳着,迷迷糊糊地钻进帐篷,阴暗的光线中,有好多、好多洋娃娃,奇怪的洋娃娃。因为有的洋娃娃没有手,有的没有脚,有的头特别小,有的头特别大,它们呆呆地看着我们,猩红的液体从关节处流淌而出。 一阵干呕,我步步后退。 丽贝卡连忙扶住我:“你怎么了?” “头晕……想吐……” “我们不看了!你不想看的,我们都不看了!” 她焦急得嘴唇都白了,带我去洗手间,又扶我坐在路边的椅子上,给我买来热果汁。 终于缓了过来,我却越发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一旦回想起那一次“私奔”,记忆就变得特别单纯,简笔画一样。这些简笔画告诉我,我们仅仅离家七天,也就到处逛了逛,没钱了,就回家了。而此时此刻,每想一次,记忆就会变得有些不一样。一些可怕的东西、被刻意埋藏在潜意识之下的东西,似乎在慢慢爬了出来…… “丽贝卡,七年前的那次离家出走,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忘记了些什么。”我问。想了想,又说,“而且回去以后发生了什么,也模模糊糊的……” 丽贝卡眉头微拧,她在犹豫。她很少这样。过了一会儿,她问:“莉莉,如果真相意味着痛苦,而无知意味着幸福,你选择哪一边?” “无知得来的幸福是暂时的。真相,哪怕暂时让人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知道了真相,人就有了选择的自由,无论是屈服还是反叛,结果会怎样,谁都说不准!” 她凝视着我,缓缓点点头:“你说得没错。那,我就告诉你真相吧。” 她抬起左腿,缓缓拉起裙子,露出白皙紧致的皮肤。 然后捉住我的手,摸过去。 我的脸瞬间就红了:“呀!你做什么!” 而手没逃出来,马上就碰到了她的大腿后方。 ——这才发现,那里居然有子弹的痕迹。 我的身体微微发抖,抱住脑袋,阵阵头痛。 她叹了一口气,抱住我,轻声说:“还记得那两杯甜酒吗……” 丽贝卡断断续续地讲述着,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缺失的记忆渐渐重现。 我们在酒馆遇到了一群搞乐器的年轻人,玩得很嗨,他们抽着□□,喝着鸡尾酒。也给我们来了两杯甜酒,加了料的甜酒。 午夜,我们跟着他们,去了游乐场,钻进了帐篷,头一次看到了震撼的畸人秀。兴高采烈中,根本不知道,老板已经想好要如何将我们培养成新一代的畸人,如何为他赚钱了。理所当然,我们醒来时,已经被各种各样的畸人绑在帐篷里了——根本就是曾经在书上读过的恐怖故事,但是完全没想到,真被我们遇上了。 整整三个月,我们都没逃出去。我们装作乖巧的样子,积极做杂事,从不反抗。好在老板也没做特别过分的事。但之后,恐怖的消息传来。再过几天,他们准备“改造”我——把我制作成“断臂维纳斯”。还说我是上上上等货物,已经被某老爷看上了,要高价购买。 “改造”的前一天晚上,丽贝卡带我逃跑。被守门的侏儒发现,失败,我被绑,丽贝卡被打得站不起来。他们还给我注射了什么,让我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 当天,他们把我带到了“改造”的帐篷之中。 那里有“成功”的作品,也有“失败”的,面目全非的、腐烂的作品。 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对,我当时一直迷迷糊糊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影子。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丽贝卡的背上。她背着我,疯了似的往前跑。 冰天雪地,狂风四起。我头疼,双眼朦朦胧胧的,但还是知道抱进她。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不断对我说:“莉莉姐姐!我们马上就能逃出去了!” 颠簸中,我仰头,看见在风里飘飞的雪花。 朝阳从灰黑色的地平线升起,一时心旷神怡,眼睛微微眯起。 然后,就听到了枪声。滚落在地上,脑袋磕在石头上,尖锐的疼痛。 而就是疼痛唤醒了我。 我连忙爬向她,天啊,她的腿受伤了,好多血、好多血! 远方,有黑影朝我们跑来,黑熊似的。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背起她,往前跑。 看到一辆敞开的铁皮车,打开车门,把丽贝卡抱进去。 这是平时用于送货的车子,我开过几回,不顾一切地发动车子。 歪歪斜斜地开出去,子弹打碎了后窗的玻璃。 丽贝卡的血在不断流溢,我听到了尖锐的蝉鸣。 撕下衣服给丽贝卡包扎,血已经将她那边的座椅染红了,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丽贝卡捉住我的衣角,不断说:“莉莉姐姐……别哭……我没事……别哭!” “我没哭!我没哭!我没哭!!” 看着她越发苍白的脸,我捉进她的手腕,好似这样她的身体就会热一点:“我们去医院!去医院!马上就去医院!丽贝卡,别睡啊!” “去了……医院……就得回去了……别去医院……” “我们不逃了!回去吧!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去!” 然后,听到了警车的声音。 违规驾驶,被警察抓住。可以说,警察救了我们。 丽贝卡被警车送去医院,我被拘留,但之后,也由于我和丽贝卡,“违法制造畸人”团伙被一网打尽。 我和丽贝卡都未成年,警察联系了我的父亲和丽贝卡的小姨。第一次私奔为期三个月零四天,以失败告终。 我仰躺在游乐园的白色椅子上,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道:“如果这就是真相,那至少最后我们得救了,也不至于到‘真相令人痛苦’的境地啊。” 丽贝卡轻轻摩擦着我的手指:“那你还记得,回去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一愣,回去以后?被父亲责骂,然后,上学? “我们留级了,你记得吗?” “留级?” “我们离家三个月,回去之后,整整九个月,我们都没有上学。” “九个月……” 冰凉的雨滴落在地上,落在我们的身上。越下越大。 雨中,丽贝卡捧起我的脸,印上我的额头,看进我的双眼,道:“我实在不想让你得知真相。或许就这样,带着你逃跑,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但就如同你所说的,无知的幸福,是暂时的,最终我们还是会被抓住的。我们真正想要的,不应该是逃跑,而是面对,是选择的自由,不是吗?” 我轻轻蹭蹭她的额头,紧握她的手:“别担心,丽贝卡。别忘了,我可是说过的,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蒓蕴 5瓶;徵灝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十七 记忆 丽贝卡喝了一口热热的咖啡,雨水顺着厚厚的玻璃滑下,她缓缓讲述着我遗忘的故事:“幸运的是,我的伤并不那么严重,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就能杵着拐杖站起来了。这段时间,你一直细心地照顾我。然后我们被警察遣送回梅德镇。我们请求他们,想在见长辈之前,再去一次秘密花园,他们同意了。 那时已经快一月了,天寒地冻。我们在大人的监视下步入黑色的森林。我们的头发上,睫毛上,都是雪花。松鼠在树上打滚,我们躺在雪地之上,手牵手。 你说,你应该会被父亲关一段时间,但他总会放你出来,到时候我们又可以一起玩了。我说,小姨可能会把我带走,但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然后,你被带走了。我也被小姨接走了。 在切里斯,他们严格监督我,小姨坚决不让我回梅德镇了,不许我打电话、写信,甚至不再给我多余的零用钱,不许我打工,我没钱买车票。我每天都很想你,很想回梅德镇找你,但我必须忍耐。我努力恢复身体,加强锻炼,足足忍耐了七个月,我的腿好了,在他们掉以轻心的时候,我溜走了。 我没钱买车票,只有逃票,再不行就走路,沿途问。花了二十天,衣服破了,鞋坏了,那些都不要紧,我总算回到了梅德镇。” 丽贝卡抬眼看我,好似在做梦:“在那一大片花田之中,我总算看见了你,莉莉。可是,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我上前抱住你,你推开了我,满脸厌恶,你吐了。”她微笑着讲述着,“吐得昏天黑地,你身边的乔治,给了我一巴掌,很痛,对我吼着:滚!” 我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我不可能对你……” “我当时也不相信啊。所以我一次又一次地找你,你每次看到我,都满脸厌恶,像看到鬼似的,要是碰到你,你就会吐。一不小心被你父亲发现了,弄得一身都是鞭痕,好在我身体好,恢复得快。” “……” “我当时根本无法接受,我在秘密花园等你,一直等你。你来了,和乔治一起。你吻了乔治。你说,你爱他。然后,我大概,就疯了吧。” “……丽贝卡,我……” “后来的一切,你都知道。你和乔治一起去了城里,你在城里读了大学,再之后你们就结婚了。” “丽贝卡……对不起……” 她望着我,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走过来,抱住我,低声道:“莉莉,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责备你。那时候的我,太弱小太无知了,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心以为你背叛了我,却没发现,你的反应多么反常、多么奇怪,对不起,当时没有保护好你!” 我的头越来越难受:“……为什么我根本想不起来?从游乐园的那启事件开始,我就想不起来了,完全不记得你有来找过我。在我的印象里,回家后,被父亲在房间里关了几天,然后我就遇上了乔治……” “被关在房间里?” 我一愣,头忽然阵阵隐痛。那一瞬间,我听到了沉重的门锁声。 我看到一个疯癫的女人,在房间里疯跑,她摔碎了所有能摔的,她把椅子摔坏了,墙上有她的指甲印,到处都是她的血,她抱头痛哭:救我!救我! 我朝她走去。啊,她正是我的母亲凯瑟琳。 她满脸泪痕地抬头看我,朝我伸出手。我握住她的手。 而下一刻,居然发现我变成了她!我伤痕累累地倒在地上,浑身痛得麻木,手指指甲都破了,衣服破破烂烂。她俯下身用力地抱住我,哭泣着吼着:“啊莉莉!莉莉!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那个畜生!畜生!!” 莉莉!莉莉! 丽贝卡在呼唤我,我有些怔忪地看着她,喃喃道:“难道,我之所以会失忆,是因为父亲对我做了什么吗?” “你还好吗?一下子想起太多身体可能会承受不住!” “我承受得住!” “我在见你之前,曾遇到过玛丽。” 玛丽,我家的女仆,在我离开梅德镇之前就辞职了。 丽贝卡从包里拿出几张微皱的纸,递给我:“这是她写的,你应该能认出她的笔迹吧?” 确实是玛丽写的,字体歪斜得厉害,字尾向上勾,还有不少错字。是她写的。丽贝卡在纸张上标注了序号,我依次看。 1929年1月10日 有小姐的消息了,可是我根本开心不起来一开始,母亲就告诉过我,每个家都有自己的秘秘,我们只是下人,不能也没权利干设。但是我看着小姐长大,小姐就想我的孩子一样,如果她被老爷关起来,想对待夫人那样对待她,我真的受不了!上帝,求您帮帮小姐吧,要逃,就逃得远远的,不要回来了! 1929年1月15日 今天雪下的很大,小姐回来了,和那个女孩在一起。早知会这样,我一定会阻止她们!而她们根本没有意味到后果多么严重……老爷快疯了,小姐不在的日子,他把那个姑娘给小姐的东西全部sao了,想着把那女孩的小姨告上法厅,没有成功,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去工作了。一听说小姐被找到了,常常大半夜听到他的笑声。阿布总说,肯定是我想多了,老爷那么疼小姐,怎么可能对她……可是,难道他忘了,当年老爷是多么爱夫人,后来还不是一关就是十几年……啊,老爷叫我。 1929年1月16日 小姐被关在房间里,还好。每天给她送饭的时候,我想尽可能地多跟她说话。真是可怜的孩子,哎! 1929年1月20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老爷带小姐过河了,小姐没有回来! 夫人已经疯了,现在也要把小姐搞疯吗,小姐才17岁啊! 1929年1月23日 老爷让我每天给小姐送饭,我看到她了。她shou得厉害,好在,她还是能说话,能笑,就是吃不进饭,地上有好多照片,我捡起来看,竟然有好多那个女孩的照片,还有女人的落体照片,简直羞耻,是老爷拿给小姐看的吗,用来做什么? 1929年2月2日 小姐不吃东西,反映变慢了,不停吐,吐得到处都是,老爷到底在做什么!老爷把夫人棒在卧室里,夫人哭得厉害。小姐的脚上尽是血,天啊!上帝啊!快救救这对母女吧…… …… 我看不下去了,每看一点,我就变得更加混乱。好似可以看到恐怖的片段,又好似那些都是幻想。我急需确认。 有些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直冲电话亭,拨通了熟悉的电话。我父亲的电话。 我很少跟他打电话,确实,我总是做关于他的噩梦。 梦中,他站在我跟前,一开始还笑着,很快就变成了责备。我跪在他的跟前,他的身影越来越庞大,很快就变成了可怖的黑色幽灵,覆盖了整个房间…… 上次见到他,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我的婚礼上。当时,我挽着他的手,走向乔治。他欣慰地对我说:不愧是我的女儿,简直像天使一样。 终于,接通了。 “爸爸。” “……莉莉,怎么了?” 我实在已经没有了寒暄的精力,硬着头皮直接问:“二九年,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我没有那一年前后的记忆,我和丽贝卡……” “别提那个妖妇的名字!”电话那头的他很是激动,刚吼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爸爸!你把我关起来了,至少半年,对吗?!” “那是为了你好!你和乔治能过上现在的生活,还不是我帮的?工作是我给他找的,把你从小养到大还供你上大学,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爸爸,我非常感激你养我长大,但我必须知道,二九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没有记忆?” “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治疗!”电话那头,他忽然笑了起来,显然非常自得,“说起来,真是成功的治疗啊!总算把你的疯病治好了,你妈就没有你这运气,她生病那会儿,我还不知道怎么使用厌恶疗法,也没想到跟催眠配合会有那么好的疗效,你运气可真好……” 电话那头,爸爸还在滔滔不绝,但我已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异响从右耳传来,好似一个疯女人尖锐的嘲笑,那声音此起彼伏,或高或低,阴阳怪气。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却忽然意识到笑的人是我。电话亭里,我笑得肩膀乱颤,肚子疼痛,笑得坐在地上,眼泪都冒出来了。那声音一开始闷在胸里,猛地爆裂而出,连绵不绝,时而尖锐时而沙哑,也不知是在哭还是笑。 我被自己的笑声吓到了。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 “莉莉?!你怎么了?” 实在笑得太累,我抹着眼泪,哑着嗓子缓缓道:“我尊敬的父亲,我和母亲,到底是你的亲人呢?还是你饲养的动物呢?哈哈,或许,……连动物都不如吧?” “我说了!那是为你好!是为了你们好!你和凯瑟琳,现在过得这么幸福,还不是因为——” “幸福??你还打算继续欺骗自己么?我都腻了!你觉得我妈妈天天被关起来,是幸福的?你觉得,把我锁住,抹去我的记忆,让我变得不再是我,我会感激你?你做的跟游乐场的那些变态有什么区别?” 我挂了电话。 冷风早把眼角毫无意义的液体吹干,愤怒很快就消散了,心中抽离,好似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坐在舞台之外,正在惬意地看一场滑稽的黑色戏剧。 “丽贝卡,你知道什么是厌恶疗法吗?” “……” “一般而言,就是用药物之类的,培养巴普洛夫条件反射,比如,患者酗酒,为了让他戒酒,在他每次想喝酒的时候,都给他喂呕吐药,让他形成酒等于呕吐的条件反射。我很小就在他的书房里看到过,只是实在没想到居然会被用在我身上。估计,他一边给我看你的照片,一边给我灌呕吐药。所以后来,我一想到你,一碰到你,就想吐。” “你还好吗,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了。” “给我一支烟。” “你不会抽烟……” “给我。” 丽贝卡为我点燃香烟,我深深地抽了一口,马上就被呛得厉害。但反而,我的心情更为舒畅了一些,我笑了:“实在没想到,那老家伙居然还加了催眠,真够厉害的!我看到过他表演催眠,他擅长使用言语和图片暗示,哈。” 然而,忽然,一个恐怖的想法油然而生。 如果说,厌恶疗法让我不能再靠近丽贝卡。 那么,催眠的作用呢?仅仅是让治疗过程都变成恍惚状态,让我失忆?是否对我进行了更多的暗示?在治疗之后,为什么我马上就爱上了乔治?那是爱吗?还是……操纵的结果?! 我坚定地对丽贝卡说:“我们必须回去!我必须当面问乔治,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短暂的私奔就这么结束了。头一次私奔,至少还有三个多月。而这一次,加上车程,总共两天。 回家,筋疲力竭。 开门,居然发现房内是亮的,门口放着双男士皮鞋。 乔治回来了。 ——To be continued ☆、十八 见鬼 乔治曾是我的高中老师,教授数学,高一上过他的课,印象是戴着眼镜的瘦高个男人,偶尔会让我帮他收作业,其余没太深的印象。仔细回想起来,对他的恋慕确实出现在朦朦胧胧的记忆之中,好似某人刻意用不同的色块拼凑出来的一样,忽然就发生了。 那时候,我徜徉在蓝紫色的紫罗兰之海中,蹲在其中观察传闻中的“恶魔之眼”。抬头,就见到坐在庭院里的他,白色的衣袂浮动,抬眼看着我。他朝我走来,对我说:“你的头发就像阳光的颜色,皮肤白得透明,简直就像天使一样。”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仔细看他的脸,却无论怎么看,都是熟悉、心动的感觉,无论是他深褐色的发,他眼角的纹路,他深蓝的虹膜,他下巴上的胡渣,他略显激动的声音,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梦中经历过一般。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你一直等的就是这个人。 可是,如果,我的恋慕之情,仅仅是父亲用催眠刻意制造的虚拟感情?如果,我和他的婚姻,仅仅是被/操控的结果? ※ 丽贝卡需要先回一趟她租住的小屋,稍后再找我。我独自走进房间,换鞋。 往前走几步,发现一只银色高跟鞋,和掉落的女士长裙,不是我的,也不是丽贝卡的。我听到了调笑和从喉咙管深处冒出的低吟。 我的血液在凝固,我快速走向声音的源头。乔治的卧室门并未完全阖上,床上,他正抱着一个陌生女子,头埋在女子的胸里…… 一脚踢开房门,乔治几乎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吓得脸色苍白,竟是在那边吼“鬼啊”、“鬼啊”!闹了半天,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的肥肉震颤着,浓浓的酒臭味:“莉莉……我对不起你!饶了我吧!我错了!饶了我吧!”几乎再现之前在酒馆被“现场捉奸”的场景。 女人逃到一边去,用被子裹住身体,恼道:“混蛋!你不是说你单身吗?!”之后,她穿上衣服,迅速离开是非之地。 我实在不知道该用哪种表情面对眼前这个狼狈的东西,想先去给他一巴掌,但看那大汗淋漓的脸实在不想碰。首先这整个屋子的异味就令人恶心得受不了。我过去开窗,微冷的风涌入,顿时冷静了不少。 “这都多少次了?为什么?”我站在窗前,问。 “我错了!我对不起你!饶了我吧!我喝多了!……”这家伙似乎就会这几句。 “乔治,你知道父亲对我使用了厌恶疗法和催眠吗?” 他忽然抬头看我,眼睛瞪圆,似是相当震惊:“你……你……”这下子不用回答,也知道他知情了。 “所以当年,你和父亲合作咯?让我嫁给你?” 他的脸涨得通红,连连摇头:“不!我不知道……至少一开始我不知道!莉莉,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一直爱着你,你十三岁那年,我就见过你一面,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天使……我一直在等你长大,后来好不容易成为了你的高中老师,一直都在关注着你,常常寻找接近你的机会,可惜你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情书被你父亲看到了,我已经做好了被他举报的决心,没想到他竟然邀请我去你家。在得知我的诚意之后,他唯一的条件,就是拍照和录音……” “啊。”语言和图像暗示,自然是需要照片和声音的。想必父亲在成功用呕吐药和丽贝卡的照片让我形成“丽贝卡-呕吐”的条件发射后,又利用催眠为我施加了“爱上乔治”的暗示吧。 “真是煞费苦心啊。”我笑着道,“那,你来解释一下,既然你那么爱我,为什么还屡次出轨呢?” 这问题一出来,他竟是激动地站了起来,满脸通红:“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莉莉!我那么爱你!可是你根本不让我碰你,我是个正常男人,我也有需求的,我只能……” “只能去外面找女人咯。”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那天真的是喝多了,我不想杀你的,真的不是故意杀你的!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他一边哭一边求饶,我忽然大脑一片空白,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什么?杀我?你?” 他朝我爬过来,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对不起!真的是意外!我当时只是想吓吓你,但真的喝多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割下去了……我是罪人!我害死了你!正因为恨我,你才变成了鬼,去不成天堂吧,我对不起你,我是千古罪人,莉莉,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可是我还想活着……饶了我吧……” 我马上跑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苍白的脸,憔悴的眼,脖子右侧的玫瑰刺青,抚摸上去,其上有着深得无法遮掩的伤痕。瞬间,头昏脑涨,我扶着梳妆台,缓缓坐在地上,杂乱的记忆涌入脑海—— 灯红酒绿中,我跟踪了乔治。他一边喝酒,一边和怀里的女人调笑。 房间里,我和乔治大吵一架。他继续喝酒,我阻挠。他摔碎了酒瓶。 他抓起破碎的酒瓶,划开了我的右颈。 一片血红中,我倒在地上。 他又是哭又是叫,然后一脸麻木地把我拖进地下室。 嘭咚、嘭咚,他在敲砖块。呼啦呼啦,他在搅拌水泥。他把我封在了水泥墙之中。 接着就是整个漆黑、绝望的世界。 我问:“你是什么时候杀死我的?” “……三……三个多月前……” “咱们上一次什么时候见的面?” “十天前,酒、酒馆……我没想到你居然变成……变成……” “可是在我的印象里,酒馆之前,我们都还一直正常生活着。” “那不可能……三个月前你就……对不起……” 哈,原来如此,我总算明白了。在丽贝卡见我之前,我就已经死去了。这样,很多事情都可以解释。 大致在三个多月前,乔治出轨,我和他大吵,被他杀害,埋在地下室的水泥墙中。而我变成了无形的幽灵,可笑的是居然忘掉了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也忘掉了被乔治杀死的闹剧,依然愚蠢地进行着日复一日单调的生活——起床,做饭,洗衣,上班,买菜……竟没发现,自己确实跟人没有实质上的沟通。例如如下这一幕: [都快8:20了,他才冲出来,连连说着‘快迟到了!快迟到了!’ ‘吃了早饭再走吧!’我说。 ‘来不及了!快迟到了!’他非常着急。 ‘所以说为什么不早十分钟起床呢,至少拿块三明治吧!’] 若去除我的声音,也不会有违和感。乔治并未在跟我对话,只是他在自言自语。当然他也不可能吃我一只鬼做的三明治了。 按照乔治的说法,我头一次显形,是在酒馆“捉奸”的那次,怪不得他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当时我还以为他是被我当场抓住,才被吓成那样的,原来是因为见鬼了。 总算明白为什么我会看到地下室浑身是血的疯女人,那人就是我啊,而且不仅疯了,也死掉了。 而之后,我看似可以跟人接触,事实上算是个活死人吗? 忽然,好几声鬼哭狼嚎,乔治在不断后挪,吓得不成人样。这才看到丽贝卡嘴里叼了根烟,踩着高跟鞋朝他走来,根本就不给他逃跑的时间,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碾压,笑得开心:“刚到门口就碰到你的相好啦,玩得可好?” 此时此刻,这男人居然还在向我求饶:“求求你饶了我吧,莉莉……求求你快阻止她……她……她会杀了我的!她要杀了我!” 我望向丽贝卡。丽贝卡无辜地朝我摆摆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以前你就杀过我一次……没有成功……这次……是你找人诱惑我!你想淹死我!你这个罪犯!你……哎呦……”男人像待宰的肥猪一样嚎叫挣扎着,他在吼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 “莉莉,我现在腿痒,想踢人,踢他可以吗?”丽贝卡愉悦地问。 “随意。” 我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打开电视,刚好是一个动画片。小精灵在花丛中飞翔,小女孩在后面追逐,欢快的音乐流溢在房间里,很快就盖住了房间里的嘶叫声。 右耳一直都在响,叽叽喳喳的,很快就蔓延到了左耳。我坐在沙发上,望着自己苍白的手,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之下,冰冷,毫无生气。似乎眼前的一切也变得有些朦胧了,不再真实。 丽贝卡走出来的时候,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烟头扔进烟灰缸,慢条斯理地用手绢擦拭高跟鞋上的血渍。 我望着黑白屏幕,说:“丽贝卡,我已经死了。” 她脸上毫无意外,道:“我知道。” 可是这下我实在镇静不下来了,我抓住她的肩膀,连连道:“你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那你为什么能看见我?为什么我和你……”脑袋越来越乱。 “一开始就知道了。报纸上刊登了你失踪的消息,我找到了你,确切说,你的灵魂。” “你怎么知道是人还是灵魂?” “我当然能。”丽贝卡笑了,她玩着手中的火柴,划燃,吹灭,明明灭灭,“因为,我也死了啊。” “什么?” 火柴熄灭,她的声音含笑,眉宇堙没在阴暗中:“我十六岁那年,就已经被你杀死了啊,莉莉姐姐。”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刚回国,就拖延到了今天更新。下次更新依然是周日。 唔嗯,这篇情节设置事实上比较单纯,大家能猜到结局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Oops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羊屁屁 3个;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蒓蕴、素 10瓶;姜琰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十九 执念 昏暗的光线里,丽贝卡站在我跟前,缓缓脱下她的修身连衣裙。衣裙沙沙地滑落在地上,我下意识偏头,却听她低声道:“看我。” 我看向她,这才发现她的胸口有条很深的刀痕,伤疤狰狞得像条爬虫。 她朝我走来,双手撑在我的肩上,黑发垂下,嘴角略弯:“莉莉,还记得你是如何刺进去的吗,真的很痛啊。” 脑袋一片混乱,杂乱的色块编织在一起,高亢的歌声混合着沉重的琴音从电视里传来,好似女巫的魔咒,我一点一点后挪,呼吸越发急促,嘴里几乎无意识地默念:“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会……这一切都是在开玩笑吧……” 音乐缓缓爬着音阶,如同爬上楼梯的怪物,窥视着我,窃笑着。想要逃跑,却被丽贝卡抓住手腕:“摸摸看。” 下一刻,手指被迫碰上她冰凉的皮肤,印上她凸起的伤疤,在她近乎疯狂的、瞪大的双眼里,我看见了浑身战栗的自己,听到了神经断裂的声音。 ※ ※ ※ 柔美的女高音从客厅的留声机里传来,我的左手手指在钢琴上滑动,乔治拥着十七岁的我,脸上满是红晕。他拉我进卧室,我倒在柔软的床铺上。太近了,我推开他。他却再度袭来。 窗户是大大敞开的,镶花白纱帘随风鼓动。透过乔治,我看见窗外站着个人,她的发丝和皮肤似乎铺了一层金粉,在阳光里闪闪发光。她眉头紧拧,眼睛发红,像马上就要哭了,又像在盛怒之中。她的背后,有着一簇簇盛放的紫罗兰,犹如她那双带红的紫色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却感觉整个人都被那抹紫色魅惑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热度从腹部升腾而起,蔓延全身,与此同时,是干呕。而身体中的红潮太过汹涌,很快就盖住了呕吐感,混混沌沌中产生了奇怪的幻觉,眼前的人似乎变成了美丽的她——半寐着眼,垂下头亲吻我后仰的下颌,手指穿过发丝,所到之处皆为滚烫。 乔治惊恐的呼救声惊醒了我,这才看见她正凶狠地用绳索勒紧他的脖子,使劲儿往后拉。乔治浑身都在抽搐,翻着白眼挣扎着。 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在拉扯,企图松开绳索,而她疯了似的红着眼睛吼着:“这畜生竟敢碰你!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住手!!!” “我一定要杀了他!你根本不爱他!是他蛊惑了你!!” “我爱他!!” 我的吼声成功地让她停下来了,刚才在她脸上浮现的疯狂隐去了,她似乎没反应过来,有些怔忪地望着我,又问了一次:“你爱他?” 那是当然啊,多么理所当然的答案,可是又有种空洞在胸中起伏。 “是啊!我爱他!!不要杀他!求求你了!!” 她放开了乔治,有些狼狈地朝我爬过来,头发凌乱,双眼绯红:“莉莉姐姐,你爱的人,不是我吗?” 隐去阵阵呕吐感,我笑道:“哈哈,我们只是朋友啊,又是同性,我怎么可能爱你呀!” 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感觉奇怪又陌生,而根本来不及思考,已经听到了她轻声的感叹。 “是么。”她轻叹,然后又笑了。 她笑得夸张,肩膀乱颤,呵呵哈哈地仰头大笑,嗓子都笑哑了,肚子也笑疼了。竟是把眼泪也笑出来了,好不狼狈。 然后,她抓起水果刀,疯了一样地捅向乔治。 我阻止了她,和她纠缠在一起,行为混乱,好似在做梦。 夕阳的光那么明亮,明亮到刺眼,太阳似乎在旋转,连带着大地也在凹陷,在旋转,我似乎坐在秋千上,一下子荡得很高、很高,然后停滞在那里,在刺眼的光芒中什么都看不见了。错了、错了!啄木鸟喊道。 再度看见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地毯上,仰望着我,疯狂彻底消失了,脸上是两道带血的泪痕,刀没入了胸口,衣襟彻底被染红,很快就在地毯上蔓延了一大片。 我的双手,尽是血。 “莉莉姐姐,恭喜你,没了我的纠缠,你会幸福的吧。”她说,唇边带血。 哗啦。 我的整个世界都碎了。 乔治似乎在呼唤我,但已经听不到了。 痛苦彻底覆盖了呕吐感,我跪在她身边,把她抱起来,不断抚摸她的脸颊,张嘴,除了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异响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愚蠢地抱住她,愚蠢地亲吻她的额头,愚蠢地哭泣着,感觉着她越发冰凉的身体,愚蠢地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话语。 “莉莉姐姐……好想……和你……在一起啊,就我们两个人,去遥远的……地方……一直以为,你喜欢我,只爱我,也想和我在一起……没想到,我真是个……彻彻底底的傻瓜……蠢货……” 她微笑着望着我,脸上尽是滚烫的透明液体,嘴巴微微弯起:“你哭什么啊……莉莉姐姐,快死的人……是我啊……” “不……要!不……要……啊啊啊……不要!!!” 她望着窗外微微晃动的树影,轻叹:“树林……比平时更暗了呢……真像……坟墓。” “不要!!!丽贝卡……不要……” “……莉莉姐姐,给我唱……摇篮曲吧,我最后的……愿望……” 断断续续的歌声,变成了扭曲的音符,所有的线条都扭曲了,我抱着丽贝卡,在高速下坠,直到沉入猩红的液体之中,直到无法呼吸。 丽贝卡,似乎变成了洋娃娃。我抱着她冰冷的头颅,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冰冷的皮肤,她铁腥味的嘴唇,时笑,时哭,为她涂口红,为她上胭脂,为她整理发带,一遍又一遍,为她唱摇篮曲: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世上一切,幸福愿望, 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我爱你,我喜欢你。 一束百合,一束玫瑰。 等你醒来,我都给你。” ※ ※ ※ “想起来了么?”她问。 我缩到沙发角落,抓着头发,脑袋里嗡嗡响:“对不起……对不起……我……” 她为我拭去泪水,道:“我知道,那时的你是被控制了,杀我不是你的本意。” 我抓住她,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丽贝卡,你是在开玩笑吧?我们怎么可能死了呢?你看,我们有触觉有味觉能说话有实体,我们一起去了那么多地方,跟那么多人接触过,我们怎么可能死了呢??” “我们执念太深了,拥有了暂时的实体,成为了活死鬼,这很危险。” “危险?” “如果不尽快了结生前事,一直无法超脱,会变成恶灵和丧尸,被打下地狱,永远失去轮回的机会。” “生前事……” “莉莉,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呢?”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冷静了一些。我站起来,缓缓地在房间里游荡。轻轻触碰冰冷的墙,柔软的沙发,脚踩毛茸茸的地毯,指尖掠过墙上的画卷,厨房里的瓷碗,桌上谢了的花。想着曾经,自己满怀希望,和乔治踏入婚姻的殿堂,然后经营自己的小家,却不知道这背后竟然是个阴谋,家竟变成了我的牢狱,最后落得一场空。 “我想毁掉我的过去。”我说。 “好。” 我提起一桶煤油,一点一点洒在地板上,乔治还狼狈地躺在地上,我问:“死了吗?” “没有。” “那能不能逃,就看他自己了。” “莉莉,这样做,我们会罪加一等吧。” “你怕吗?” “我不在乎。” “我也不在乎。”我说,“反正,就算不做,我们也上不了天堂。” 我们俩笑了,点燃火柴,一抹火光落入煤油中,瞬间火蔓延开来,变成了熊熊大火。 警报器尖锐的声音响起,我和丽贝卡离开了。 路上,我说:“我还想回老家一趟,最后,去看看我的父母。还有些事想问问他们。” “好。” 丽贝卡牵着我的手奔跑起来。火焰在我们身后追赶着,而此时此刻,我不再恐惧,回头看的时候,竟觉得火焰美得不像样,如同朵朵怒放的艳红花朵,嚣张地闪耀着,努力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就像我们一样。我们是疯狂的亡灵,在人群中笑着、飞奔着。 马路中央,来来往往的车辆,无数行人。 她忽然停了下来,凝望着我,笑得开心。 忽然,她单手扳过我的脸,侧头吻我。 喇叭声、尖叫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我没有逃跑,没有避开,我笑了,双手环住她,抬头尽情回应着。 既然眼前即是地狱,那么,已经不再有什么规则和束缚了,最后再嚣张一番吧。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暮木洛 2个;羊屁屁、揪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1234 40瓶;蒓蕴 10瓶;阿千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二十 回家 六年了,再度回到梅德镇。 坐在马车上,撩起窗帘,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小镇。低矮的房屋,泥泞的街道,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空气中混合着一股青菜和奶酪的味道,肥大的乌鸦呱呱叫着,从街道上空掠过。 巴尔特家坐落在山脚下,镂花铁门紧锁,远远望去,曾经奶油色的墙壁已经灰败不堪,院子里野草疯长,竟是长久无人打理的样子。门铃坏了,喊了好几声都无人应答。 门口经过一个佝偻的银发老婆婆,是当年为我和丽贝卡扎耳洞的曼卡森夫人。 “曼卡森夫人。”我道。 她隔着单边镜片瞧了我们半天,惊叹:“啊,竟然是莉莉和丽贝卡,你们两个小家伙竟然回来了!都长这么大了啊!” “是啊,回来看看父母。” “这房里没人咯!”她说。 “阿布应该在啊……” “要找你的父母,去河对岸的那座小房子吧,哎,可怜的孩子。”曼卡森叹了一口气, 乘船,到对岸的林中小屋。院子里养着鸡,屋里透着亮光,显然有人。 轻敲房门,嘎吱一声,门开了。 我望着矗立在门口的中年女人,竟在一刹那间没认出来。她挽起淡色长发,盘在脑后,项上圈着珊瑚红珠链,皮肤光洁,一身象牙白丝绒长裙,身姿优雅美丽,跟印象中的凄惨狰狞完全不同。 “你来了,莉莉。”母亲说。 “嗯,这是我的……”我牵着丽贝卡的手,想说朋友,但心一横,道,“我的恋人,丽贝卡。” 丽贝卡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眨了眨眼睛。然后她笑了,睫毛弯弯,嘴边绽出一朵小小的酒窝,她笑得那般甜蜜,犹如时不时飘来的茉莉花香。她紧握我的手,对母亲说:“阿姨好。” 母亲似乎早已料到,并不吃惊,她温和地说:“外面冷,进来吧。” 屋内,一切都整整齐齐、井井有条。小小的壁炉里烧着柴火,胡桃矮桌上放着几本书和一盏茶,若有若无的烟雾袅绕,沙发上放着她尚未织完的围巾,窗边生长着丛丛茉莉。 她盛了一小碗樱桃,放在桌上:“刚摘下来的,酸酸甜甜的。” 尚未熟透的樱桃,边缘还有风霜的痕迹,咬下,酸甜的汁水漫溢在唇齿之间。 一只黑猫钻进母亲的怀里,睁着深蓝色玛瑙一般的眼观察着我们。她一边抚摸黑猫柔软的绒毛,一边道:“她喜欢吃樱桃,微酸的那种。她也喜欢吃柠檬,直接切开就敢吃,一点也不怕酸。她跟我完全不一样。” 我们知道,“她”指的便是,那位“黑女巫”了。 “遇到她之前,我像一张白纸,除了《圣经》、纺织和舞蹈,什么都不懂。作为男爵家的千金小姐,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未来的夫婿。而她,是魔法师的学徒。她会魔法,第一次见面,就在我的耳边变出了一朵玫瑰,在我的发间找到一颗酸酸甜甜的糖果。每次伤心的时候,都能遇见她。她教我玩塔罗牌,告诉我一些魔术的奥秘,手把手地教我。她说,她能看见万物之间的‘磁力’,能看见我身上的‘红线’。她说,她能和黑猫交流,她知道我家的黑猫喜欢我,她将来要是死了,就会变成那只喜欢我的黑猫。” 黑猫在母亲的抚摸下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她继续道:“没错,她是个黑女人,但我从未见过她那么美的黑女人。她的皮肤是漂亮的浅褐色,光滑细腻,双眼透亮,黑葡萄一样的瞳仁,嘴唇饱满。她纤细,高挑,说起话来,总是斟酌着词句,声音缓慢柔和,像只高傲、漂亮的黑天鹅。但由于她的肤色,总有人找她麻烦,不知不觉,我总是把她挡在身后。其实我知道,她非常坚强,一旦动怒了也很能打,但依然忍不住保护她,听不得别人说她一丁点坏话。 十三岁,遇见她。十五岁,爱上了她。可是不敢告诉她。十七岁那年,终于,趁着酒劲儿告白了。 当时,她吓呆了,脸红得像个红番茄,本来还在讲故事来着,结果她彻底在胡说八道了,说着要喝水,结果把水倒了,平时装模作样说自己经验丰富,结果才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就捂着脸晕过去了……她实在是太可爱了。” 母亲讲述着,脸上流溢着甜甜的笑,而我却有些听不下去了,毕竟后来是注定的痛苦。她继续道:“我们幸福了两百多天吧,然后,我得和父亲选中的未婚夫,也就是你父亲,艾伯特·巴尔特结婚了。怎么拒绝都没办法,于是,我们决定私奔,啊,跟你们一样。但我们……运气要差很多就是了。 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抓住了。我跟你父亲说,我不想跟他结婚,我有喜欢的人,可是他坚持要和我在一起。我和她分手了。可是根本离不了对方,她来找我。我们偷偷见面,两年,纸永远包不住火,两年,还是被发现了。那时候,我已经怀上了你,莉莉……由于我的身份,他们不会过多地伤害我。可是她不一样。 听说,她死前,想来找我,在门外喊我,可是,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见……”母亲依旧微笑着,可是眼睛越来越红,“就在家门前的那条路,她被拖走了,集市里,那么多人,那么多石头……” “妈妈……” “没事。”她用手绢擦拭眼泪,“后来,我就被你父亲关在了这里,各种‘治疗手段’说白了,就是折磨。所谓的贵族小姐啊,呵呵,其实什么都不是。婚前,我的命是父亲的,婚后,是丈夫的,无论被他做了什么我都没资格反抗。她不在了,没人能救我了。我没有能力逃走,我就只能装疯卖傻。他以为他彻底束缚了我,可事实上,没有,只要掌握了他的踪迹,我就能自由地出没在小镇的各个地方。” 小镇里的人传言母亲变成了恐怖的幽灵,到处偷窥别人的生活,看来并非是她的幽灵,只是她在到处闲逛而已。 “在学校,递给我棒球棒的人,是你吗?”我问。我曾一度怀疑那个人是我的妄想。 “是我。” “那,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为什么咬我?” “当时,我想杀了你。”她轻柔地说。 “……” “你已经大了,我也不怕告诉你实话。你是他用暴力强制我怀上的孩子,怀你的时候,我用过万种办法想要流掉你,但你真的很顽强。当然,生下你之后,我是你的母亲,当然是爱你的。但我知道,你,在那种疯子的束缚下,在这种迂腐的小镇里,将会过上怎样的生活,遇到怎样残酷的未来,死去对于我们而言,不是痛苦,反倒是种幸福的解脱。” 想反驳,却想着自己已经死了,感觉有些好笑:“是啊,后来,他把我也关进了林中小屋。运用他各种高端的疗法,不惜把我变成提线木偶,也想塑造成他心中的天使。” “在他心里——在这个世界的男人心中,女人就应该是天使,是男人的附属品,应当对男人绝对顺从。若胆敢违抗,那你就疯了,你需要治疗,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也在所不惜。”母亲喝了一口茶,道,“他这种人,会遭到天谴的。呵,已经遭到了啊。” “莉莉。”丽贝卡在呼唤我。 嘎吱一声,她推开一扇木门,招手唤我过去。母亲点点头,是准许的意思。 门大大敞开,一股微凉的风。 父亲背对我,躺在软椅上。我深吸一口气,朝他走去。 肚子里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想质问他,想谴责他。 可是当我看到他的时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歪歪斜斜地躺着,双眼半睁、无神,唾液从嘴角流出,滑落在毛巾里。浑身时不时抽搐一下,右裤腿下半截,是空的。 “这是怎么回事?!” 母亲走过来,抱着双臂:“前段时间,他出了场车祸,进了医院,右腿断了。身体变差,老毛病犯了,如今就变成这样了。” “爸爸!”我喊道。 而他只是时不时抽搐一下,毫无反应。 “他傻了,没反应了。这就是报应吧,当他折磨我们的时候,根本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变成这个样子,生死全靠被他囚禁了十几年的女人吧。” 我应当憎恨父亲的,就像应当深深地憎恨杀害我的乔治的。而或许是因为我已经死去了的原因,我总是能站在别处,抽离地观察着这一切。若说罪大恶极的是父亲,而父亲的所作所为却是这个小镇的产物,而这个小镇也仅仅是这个世界的一个极小的部分。在他看来,在这个世界看来,他的确不是在害人,他是在努力地救我。就如同乔治,他出轨也确实有我的责任,是因为我不爱他,不能接受他碰我,一开始,就是个失败的、被操纵的婚姻……那么,我能原谅他们吗? 我蹲在父亲身边,凝望着他苍老的面孔,心中一阵心痛。 轻轻握住他的手,道:“爸爸。” 而他依旧双眼无神,毫无反应。 回想起小时候,他严肃地坐在餐桌对面,教我如何使用刀叉。当我告诉他我对心理学感兴趣的时候,他高兴地把我抱起来,把弗洛伊德的一本厚厚的专著放在我的手中。 “谢谢你抚养我长大,我爱你,爸爸。”我说,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脸侧。 我望着他,又继续道:“可是,我还是无法原谅你对我做的那些事,对不起。以后,我们恐怕再也见不到了,希望你和妈妈一起,好好活着。” 说完,我离开了。而走到门口的时候,竟听到了他呜咽的声音,他抽搐着,哭泣着,似乎瞬间变成了迟暮老人。 “对……对不起……我的……女儿……” ※ 离开之际,丽贝卡去准备船只,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妈妈,你为什么叫我莉莉丝呢?”我是指她递给我棒球棒的那次,为什么说“你不是莉莉丝吗?你怕什么”。 莉莉丝,撒旦的情人,夜之魔女,简单而言,就是反叛的女恶魔。 她望着我,眼神有些复杂:“若用天使和恶魔来划分你们俩,你觉得谁是天使?谁是恶魔?” 我没出声。 “随便找个人问问,都会觉得你是天使,丽贝卡是恶魔,对不对?可是,我一直都在观察你们。小杰克落水时,我看在眼里。” 我深吸一口凉气。 “当时,丽贝卡哭得不成样子,她非常非常害怕,是你,冷静到可怕的地步,阻止了她继续寻找,你发现了我的视线,把她带走了。” “那个头被石头砸,被绑在树上的男孩子,是你的猎物,不是么?因为你想测试丽贝卡对你的感情,所以你引诱了那个男孩,让她发怒,是吧。” “你喜欢她因你愤怒的样子,你热爱她对你疯狂的模样,对不对?” “人人都认为,你是天使,她是恶魔,可事实上又是如何呢?” 我望着她,笑了,说:“妈妈,你为什么一定要区分天使和魔鬼呢?人人都是多面性的,不是么?不错,我可以是天使,也可以是魔鬼。她也同样如此。只是为了跟对方在一起而已,有什么错呢?” 她愣了几秒,随即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要是当年,我和她也像你们这样,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我和她的结局,真的就更好一点吗?”我道。 你们至少还活了一个,我们全灭。当然这话我不会对她讲。 丽贝卡来了,她拉我上船。 和母亲挥手告别,心中感慨万千,母亲从未作恶,想必可以去天国吧,那以后,就真的见不到了吧。 ※ 摇摇晃晃的船只行驶在河道上,白茫茫的雾气升腾着,两边是迷蒙的树影。 忽然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这才发现水中漂浮着个木盆,盆里有个啼哭的黑人女孩。真是造孽,这才刚出生不久吧,眼睛都没睁开,头上的毛稀稀疏疏。 “会不会是小杰克的转世呢。”我说。 丽贝卡望着我,沉默了一会儿,道:“或许是呢。” 船只行驶向前,我上岸,把孩子抱在福利院的门口。在树影后等了一阵,房门打开,一位太太走出来,惊讶地抱起哭泣的孩子,在怀里安慰着,不多时,就围来了一群善良的人。 这样就可以了吧。 再度回到船上,摇摇晃晃,我越来越困。 “丽贝卡,你的事情完成了吗?” “我的事,就是找到你,完成你的心愿,你完成了吗?” “完成了。那……接下来,就是去地狱吗?” “嗯。” 微风阵阵,打了一会儿盹儿,忍不住说:“如果我们还活着,会做些什么呢?” “你想做什么?” “和你……住在世界上最美的地方,我画画弹琴,你当演员,我陪着你,我们一起养只猫,养只狗……” “每天一起努力,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睡觉。”她道。 “真好啊。”我感叹,“来生,还有机会吗?” 这一次,她没回答。 眼睛酸涩地难受,我强忍住,背对着她,望着白雾深处:“听说,地狱有一条河,河边有大片大片曼珠沙华,美丽异常,我们会看到吗?” “或许会呢。不过,去那里还比较远,先睡一觉吧,莉莉。” “嗯。” 船只在水中荡漾,摇摇晃晃,丽贝卡的歌声响起,那般柔软。 明明知道如今只剩下死去的躯壳,正在前往地狱,可浑身却是奇迹般的放松。丽贝卡的歌声近在耳边,偶尔,温柔地轻抚我的背,太舒服了。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一束百合,一束玫瑰。等你醒来,我都给你。”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猫奈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洛璃璃 26瓶;糖醋铺子盐津鱼 15瓶;阿千呐、蒓蕴 10瓶;徵灝、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二十一 终章 辗转醒来,听到呢喃的海潮声。睁开双眼,看见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水晶吊灯,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落地窗外,是茂密的树林,金色的沙滩和天蓝色的海。 揉着太阳穴,下床,走在陌生却精致的房屋里,听见厨房里做饭的声响。是丽贝卡,她正在煎鸡蛋。 她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回头看了我一眼,笑:“醒了?” “我是在做梦吗?”我问,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疼。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实在是迷茫,“丽贝卡,我们不是……应该在地狱吗?”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不是都死了吗,已经是亡灵了,完成了心愿,就该一起去地狱了……” “哦,过来帮忙。” 将两份丰富的早晨端到餐桌上,黄油全麦面包、煎鸡蛋、培根、香肠、沙拉,配有小块布丁和中式红茶。肚子应景地叫了起来。 吃了好几口,又道:“真没想到地狱这么幸福啊,鬼居然也能这样享受美食,太棒了吧。” 丽贝卡坐在我的对面,款款地望着我,忽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莉莉,你太可爱了。” “什么啊。” 她喝了一口红茶,道:“如果我说,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如果,我告诉你玛丽和阿布待会儿就会来看你;如果我说——我们没死,你相信吗?” “啊哈,怎么可能……” “我说的是真的。”她一边享用早餐,一边缓缓地说,“之前,我告诉你,我在十六岁那年就被你杀死了,对不对?” “难道不是吗?” “我没死。玛丽发现了我,阿布背着我,找了一个马夫,把我送进医院。我活了下来,有小姨的照顾,我恢复得很快。后来开始做演员,去了很多地方演出,攒了一些钱,在这里买了这栋房子。我一直都在调查当年的事,一直在找你,一直想把你接过来住。” “可是我,已经被乔治杀死了啊……你在报纸上看到了,乔治本人也承认了!” “我没有在报纸上看到你被杀的消息,那是骗你的。乔治确实以为他杀死了你,他把你封到了地下室的墙内,可是水泥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彻底凝固,而他当时自以为完成了所有事,醉醺醺地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你劈开了砖块,自己逃了出来。你被送到了医院,住了两个多月的院,之后你出院了,但竟然把他伤害过你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你又回家,继续日复一日的生活,而乔治由于对你有愧,几乎住在女友那边,不敢回家。所以在他的意识里,你早就被封在了墙内,死了。” “……我当时被乔治砍成那样,怎么还有力气逃出去。”一切都太玄幻了,“还有,你怎么知道?你怎么对我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在医院陪着你啊,那些细节都是你告诉我的,只可惜,你把那段时间的事儿忘得干干净净。” 我站起来,赤脚踩在地板上,感受着脚下的光滑和冰凉,我触碰自己的脸颊,发丝,轻揉睡衣上的花边,我走过去,捉住丽贝卡的手腕,手指缓缓往上,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天啊……我们……真的还活着吗?这一切都是真的?” “是真的。” “可是……可是既然我们都没有死,你为什么要骗我?我真的以为我们死了,我都……我都不抱希望了……等着在地狱受折磨了!”鼻子眼睛酸疼,喉咙里像哽着什么似的。 “呀,我的莉莉。”她抬头,把我揽在怀里,轻揉我的发丝,“我想让你勇敢地面对一切啊。当你认为自己已经死去的时候,是不是什么都看开了呢,无论之前经历过多可怕的事情,你都能够坦然面对了,面对你父母,面对乔治,面对我,面对你自己。你看现在多好,你和过去彻底说再见了,现在,你重生了啊!” “重生……” “你重生了!现在的你再也不受他们的控制,你已经不再是那个提线木偶了,你再也不用日复一日地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被锁在笼子里!你逃出来了!” “逃出来了……”太过幸福,眼泪哗啦呼啦地流出来。 “我们私奔过两次,但都失败了,一直梦想住在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你画画弹琴,我当演员,我们一起养只猫,养只狗……每天一起努力,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睡觉,对不对?” “对!对!”我紧紧抓住她,眼泪掉落在她的衣襟上,我们的心跳重叠在一起,狂喜的心跳。 “这一次,我们总算成功了!我们的梦想实现了,我的莉莉!” ※ 春天,鸟语花香,海天辉映。莉莉在沙滩上和孩子们玩球,她浅金色的长发和墨绿色长裙在空中起舞,两枚孔雀羽翎状的耳坠摇摇晃晃。她美得不似真人。 丽贝卡坐在不远处的白色座椅上晒太阳,玛丽在一旁织毛衣。 “真没想到你成功了。”玛丽说。 “我说过,我能做到的。”丽贝卡享受着温暖的阳光,懒洋洋地说,“母亲和姥姥就是在春天死去的呢。” “唉。” “我的姥姥,还未结婚,就怀上了我的母亲,在无数唾骂声中被抛弃了。为了养我的母亲,什么都做过,腿瘸了,把刚生下来的舅舅卖了。我的母亲,被我父亲抛弃,后来又爱上了军人,再次被抛弃。靠卖身挣钱,吸毒,自我放纵,最后……” 玛丽以为她要哭了,正要安慰她,却发现她表情平静且抽离。 “我的母亲不爱我。那时候不理解,现在明白了。我的母亲,是彻底依附在男人身上的,他憎恨我的父亲,连带着就讨厌我了。况且,她连好好生活的能力都没有,又怎么爱我呢?……所以,我永远都不会变得像母亲和姥姥那样。”丽贝卡闭上眼,但语气坚定,“我不会依附在男人身上,我全靠自己,我要挣足够多的钱,有了喜欢的人,我不会等着对方为我做什么,我会不择手段地保护她、得到她。” “我一直很好奇,你做了些什么?” “太多了,从哪里说起呢?” “你五年前就找我要了日记,什么时候找到小姐的?” “两年前,但她已经结婚了,这让我很绝望。但……不多时,我就发现,乔治根本就不是个好对象,他轻佻、花心,所以我给他介绍了情人。果然,他很快就上钩了。”丽贝卡微笑着,说着让玛丽惊讶无比的话,“我本来不想拿他怎么样的,我只希望他们离婚。我实在没想到,他居然敢对我的莉莉做那种事。我在地下室把莉莉救了出来,把她送进医院。当时实在吞不下这口恶气,把他推到河里,没想到那家伙还真是命大,不过也是好事,解决他的不应该是我,而是莉莉——我可不想让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毁掉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必须让莉莉得知真相,让莉莉彻底放弃他。” “……那出车祸的老爷呢,撞他的人是你吗?”玛丽浑身的血液都在变冷,简直细思极恐。 “你觉得呢?”丽贝卡紫罗兰的眼中带着一丝残忍,一丝骄矜。那种眼神,根本就是恶魔之眼。 “……你……你还做了些什么?” “别怕啊,我承诺过,不会伤害你和阿布。你们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感谢都还来不及呢。至于其他嘛,当然还有很多、很多。我要彻彻底底得到她,让她完全属于我,做这些不是很正常吗?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审判他们的人,不是所谓的神,是我。当然,我不会告诉她的,怕吓到她。” 此时,莉莉望过来,丽贝卡朝她微笑,声音柔和,纯净无比,好似刚才说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抑或是童话故事,“……我跟你说的话,都要保密,明白吗?” “绝对不会跟小姐说的。”玛丽保证。 “丽贝卡,快来!”莉莉朝丽贝卡招手,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发光,笑得那般灿烂。 丽贝卡开心地朝她跑去。 玛丽望着她们,叹了一口气:“这到底是幸福,还是灾难啊……但无论怎么说,小姐看起来这么开心……可是,万一哪天,她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承受不了呢?” “别担心。”低沉的、略微喑哑的声音传来,是阿布,“或许,小姐早就知道真相了。” “……?” “或许她已经意识到了丽贝卡在背后做的这一切,但她假装不知道而已。” “为什么假装不知道?” “她们都一样。不择手段地想跟对方在一起罢了。” 玛丽愣了一会儿,笑了,眼眶红红的:“唉,太不容易了啊,这俩孩子。” ※ 我和丽贝卡赤脚走在柔软的金色沙滩上,重重海浪涌来,带着精致的泡沫花边。我们用树干在沙滩上画画,我画了一个小房子,丽贝卡画了一轮可爱的红日,又添加了几棵椰子树。 我问:“丽贝卡,你喜欢我吗?” 她瞅了我一眼,眼神带笑:“哇啊,都跟人介绍说我是你的恋人了,还不知道答案?” “喜不喜欢嘛!” “喜欢!喜欢!最喜欢!最爱!” “油嘴滑舌。”心尖儿甜蜜得发颤,却又时不时泛出一丝苦涩,“明明,你说过,你喜欢的美人就住在海边,是我不认识的人……你老实交代,之所以在海边买房子,是不是因为他就住在这里?!” 她愣了一下,然后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不是吧,莉莉,所以说你是在吃醋?你到现在还不知道那美人是谁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他!” “不是他(him),是她(her)。” “哈?” “莉莉,还记得第一次去海边之后,你画的画吗?你当时画了一大片碧蓝的海,一栋小房子,一片椰子树。你在小房子跟前还画了两个人,说这就是你和我,将来,你想和我住在海边,就我们两个人,永远在一起!” “啊……”我捂住脸,这不就是求婚吗,多肉麻呀天啊!真是我说出来的吗?! “所以,海边的美人,不就是你吗?” “所以……所以你喜欢的……一直都是我吗?” “要不然呢!我对你可是一心一意啊,莉莉姐姐。” “那你当时怎么骗我!你这个骗子!”我追过去作势要打她,结果一下子把她扑倒在柔软的沙滩里。 她一脸无辜地仰望我:“当时,我可是在苦苦地单恋你啊!你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时,我可生气了,想着你居然还没意识到,就故意说你不认识那个人,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一直耿耿于怀……不过,我倒是挺开心的,你这么生气,说明你深深地爱着我啊!” “才没有!” “哇,脸红成这样了,脖子都红了,还敢说没有!” “哼……一点点,得意吧小骗子!” “哦,才一点点啊,大骗子。”她狡黠地笑。 “再多一点点。”我望向别处。 “我爱你。”滚烫的呼吸从耳边吹来。 身下的她安静地凝望着我,脸颊微红,睫毛轻颤,朦朦胧胧的眼中,映出满脸通红的我。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我俯下身去,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 “我也爱你,丽贝卡。” ※ 丽贝卡, 丽, 舌头微卷; 贝, 双唇碰撞; 卡, 舌尖离开上颚,气流悄悄蹦出。 丽贝卡, 用那双紫罗兰的眼睛看着我, 轻轻呼唤着我的名字。 丽贝卡, 我的挚友,我的执念,我的罪孽。 我的恋人,我的救赎,我的一切。 ——The End—— ☆、后记 《双生》最初的灵感源于托尼·莫里森的《秀拉(Sula)》。丽贝卡的原型为秀拉,莉莉原型是奈尔。大概一年前,在看《秀拉》之时,发觉两人的关系过于暧昧。课上提出了这个问题,老师说,没有的事。课下在图书馆无意间翻到一本绿皮书,其中整整一章都在研究两人的同性关系(没记错的话,应该是Judith Newton编的Feminist Critici□□ and Social Change: Sex, Class, and Race in Literature and Culture, 2013)。秀拉和奈尔不仅是女性,还是黑人女性,所以原著在种族方面的立意更多,而这篇文事实上在人物设定上和缓了很多,设定的是白人女性。前期的其他设定,如落水的小杰克,丽贝卡的家庭也同样源于《秀拉》。不过中后期基本全凭某人胡编乱造了。 头一次写百合,但不是单纯地想写百合。我之前写的都是耽美,但随着年纪的增长,意识到耽美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往往被异化、边缘化。现实中的女性,常被物化,至今仍无法取得和男性一般的平等地位。那么二十世纪初的女性呢?那时候,就连男同都是非法的,女同呢?就连书中都鲜有研究和记载,身为女性就已经身在桎梏,难以获得与男性一般的权利和教育,还作为被视为疯病、被彻底边缘化的女同性恋,到底要如何生存下去呢? 我想写的,事实上是女性的独立和反抗。莉莉和丽贝卡,不愿再成为传统的天使,男权社会之中的牺牲者。她们选择成为恶魔,罪孽是反抗,同□□亦是反抗。通过漫长、曲折的斗争,最终她们逃出了桎梏,得到了救赎(如救下水中的小孩那一幕,是对小杰克的赎罪),实现了愿望。当然结局比较乌托邦,细想的话,或许会发现她们的生活仍有隐患。但相信勇敢、坚强的她们都能好好应对。 标题的“双生”,Double,可翻译成另一个词,“替身”,即主体和替身之间的影子关系。一方面,它是一种分裂,两股对峙的力量,如可以说莉莉是善,丽贝卡是恶;另一方面,主体和替身之间的关系并非泾渭分明的,而是一定程度的合谋。所以看到最后,你会发现无论莉莉还是丽贝卡都是善与恶的结合体,甚至已经无法分清了(第一人称叙事具有欺骗性,难以辨别‘我’所说的话的真实度)。对方对于她们本身而言,就是柏拉图所说的另一半,她们用尽手段,企图得到对方,直到合为一体。看到很多读者猜想丽贝卡只是莉莉的幻觉,恐怕是因为看过《疯子》的缘故(笑,或许我旧文的‘套路’就是最大的陷阱?),事实上,她们就是两个表面上迥异,实则相似的女孩子,都渴望爱,都敢于反叛,都渴望得到自由。 感谢追更的你,你们在晋江评论区和微博下的评论,你们投的雷,都是让我坚持下去的动力。接下来我要更的文,应该就是《鬼父》(又名‘爸爸的爱’),《哲学家与动物》,《没用的孩子》,《阴婚》等。一直在考虑这些文的写法,脑洞背景之类的可能会变,可能写出来的跟文案不太一样,但无论如何希望写出你们喜欢的文。爱你们! 小妖子 2019.7.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