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相感情》作者:洁洁张 文案: 他在两个极端里横跳,从一个地狱跳到另一个地狱。 一个压抑,一个躁动。 他恨,他告诉自己不能靠近,因为恶魔的孩子还会是恶魔。 方潋是他在悬崖断壁抓住的最后一个人,是把他的心放到暖炉旁的人,是单单坐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不再颤栗,染起睡意的人。 她平凡的不能再平凡,她以为自己的后半辈子就是这样过去,毫无任何特点。 直到来到精卫科,她看到了被关在笼子里但却温和毫无攻击力的他;看到了被贴上杀人未遂标签的他;看到了被父亲亲手送死的他。 ”我知道我很普通,干的还是地位最低的服务业。曾经人家问我,我的人生格言是什么,我给他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后来我才知道遇见了魏威,就注定不是一件平平淡淡的事。“ 最后她牵住魏威的手,说出来了那句最想说出口的话:”我们结婚吧,别担心,不生孩子的那种。“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情有独钟边缘恋歌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潋;魏威┃配角:王崽;周宁海┃其它: 一句话简介:双相情感,双向感情。 立意:救赎与被救赎。 第1章 第六层 阳光正好,打在人身上暖暖的。 几天前市医院护理部给方潋发来了一条短信,说是她成功实习转正了,过几天给他们消息到哪个科室报道。 休息的这几天方潋回了趟老家,打算看看爸妈,还有侄子阳阳。 村子里的乡亲们一向都很热情,红白喜事一般都全村一起操办,就这隔壁刘奶奶的话说:吃席子啦!又剩下一顿饭钱! 想当年村里考出来个一本大学生的时候,村子里的席子足足办了三天。方妈带着快上高三的方潋蹭了三天的饭,成天耳朵旁边骚扰着说:”你瞧瞧人家孩子争气的很,人家遥遥还是个女孩子,多有出息啊!“ 最后方潋也没给家里挣多大面子,她觉得自己脑子不好使,上个大专也算不错了,而且学的还是护理,应该挺好找工作的,还能照顾照顾家里人,重要的是对象也好找啊。 汽车徜徉而过,扬起了地上的尘土,方潋提着两大箱保养品下车,闻到了一股尘土的腥气味,打了个喷嚏却又感觉心里暖暖的,想起来了电视上的广告,一个男人举着杯子说:就是这个味。 方潋到达汽车站后还要走过一个小水坝,水坝下面已经没有了儿时的流水,变的干涸,她手里的东西还是不轻的,毕竟瓶瓶罐罐也拿了不少。 ”方姐!“ 从水坝对面的小树林里窜出了个孩子,看着五六年级的样子,手里捉着一只老虫子,边玩弄着边走了过来。 方潋道:“纽子,你咋来了,在这干什么呢?” 那个叫纽子的男孩噗嚓噗嚓了自己的手,在阳光的照射下飞扬的尘土十分明显,纽子靠了过来二话没说接走了方潋左手里的袋子。 ”姐,他们派我出来迎接你,给你拿东西,别让你累着了。“ 方潋听到”迎接“这两个字时愣了一愣,心想:这回准又是要干哪门子荒唐事了。 纽子一脸严肃,像培训过似得,不漏一点儿破绽。 果不其然,刚过村口就看见了挂的高高的红灯笼,远远的就看见铺了一长串的红地毯,随后是结婚阵仗的鞭炮声和敲锣打鼓声。 方潋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还是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谁家娶媳妇,或者领导下乡慰问。 她觉得无语而且无比尴尬。 这时候村子里面涌上来了一群穿着平时跳广场舞的粉红小裙的大妈大姨们,每个笑容满面,直接把她围成了一圈,叽叽喳喳的,谁都听不清谁说的。 ”妮儿,还记得大姑不!大姑记得你小时候啊,对就这么点的时候……“ ”潋子,听说你到大城市里头的大医院工作了啊,诶呦,真有出息……“ ”这娃我看着长大的,我先说……“ 就在她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人扒开了拥挤的人群,中气十足的喊道:”大妮子,快让妈看看,我这有出息的闺女回来了啊!哈哈哈!“ 宋雪梅上来一个拥抱,嘴上涂着大红色的口红还往方潋脸颊上亲了一口,接过手里的包包,边迎着她往家走,边说着大话:”以后谁家有人身体不舒服就找我,我姑娘在大医院里工作,一定帮衬着你们。“ 类似这样的话宋雪梅说了很多,还说要这两天开个席,请大家来吃饭。 村里请的秧歌队喜气洋洋的舞动着,方潋看着这些阿姨们都不甚眼熟,觉得一定是村里大娘们搜罗的广场上的姐妹过来凑个热闹。 方潋跟着他们唠了几句,就想拽着宋雪梅走。 她觉得长这么大从来没觉得这么丢人过,她被迫坐到被堵死的古井边上,听着他们东拉西扯,其实无非就是几句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 ”你姑娘争气啊,这原来上的学不行,这不这工作就好得很。“ ”诶,对就看人家谁家女儿,考得好又怎么样,现在不照样是回村里嫁人了。“ ”所以说嘛,嫁得好才是最重要的。“ ”那可不一定,你家姑娘原来上学不行,这工作这么好就算嫁不好也不用发愁啦!“ …… 方潋看着不远的地方有两棵树,两棵树干中间挂上了一个横条幅,红底黄字”欢迎省级医护工作者方潋回家。“ 看着看着她就笑了,边笑边拍着大腿,像是个活生生的傻子。 反正原本是半下午到的方潋最终坐到家里的沙发上时天已经黑了,阳阳端着一盘糖送到了他面前示意她挑几个吃。 方爸边看着开门大吉,边嗑着瓜子,唠着闲嗑:“工作辛苦吗?这次回来待几天啊?” 方潋回答:“还行吧,后天我就打算走了。对了,爸你腰疼怎么样了,看过了吗?” 方大用拍拍肚子,掀开自己的衣服,把腰露了出来,用手指着腰上的一块块膏药片:“你妈每天都给我换着贴膏药,现在好多了。” 方大用挥了挥手,挤了挤眼睛,示意女儿靠他近点。 方潋放下手里的阳阳的语文作业,坐到了他旁边。 “你可自己应付好啊,你妈自从听说你要回来了,这两天把咱村里有适婚青年的邻居家门槛都踏遍了,你瞧,这不正打电话呢……” 方大用顺手一指远处正在阳台上开着视频说话的宋雪梅。 宋雪梅果真不知跟着谁侃侃而谈,声音大的震得耳朵都疼,瞧见丈夫和女儿都看着她立马挂了电话,去厨房里端了一盆葡萄走了过来,顺手摘了一个放到了方潋嘴里。 “妮儿啊,妈给你商量个事儿呗。”宋雪梅笑吟吟的坐到了女儿旁边。 方大用伸手拿一个葡萄,被宋雪梅一巴掌拍了回去,撇撇嘴:“你这还叫商量,这不直接叫赶鸭子上架啊。” “妈,我不急,我现在也能赚钱,也用不着别人养我。” 宋雪梅说:“这可不是这么个理儿,你要是解决了你的大事儿,我也就放心了。” 方潋回头看了看坐在书桌前乖乖写作业的阳阳,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灯这么暗,怎么没让爷爷给你买个新的啊,姑姑明天给你去南桥买一个。” 宋雪梅看着方潋没搭理她,自顾自的说:“别的也不用你操心,你明天跟我走一趟就行了。” 在旁边拿着一串大葡萄边吃边吐核的方大用十分刻意的咳嗽了一声:“你是他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警察,明天要带她去局子里呢。” 伴随着一声“滚蛋”,方潋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原来自己的屋子现在变成了阳阳的房间,她走到角落里拿出了一个便捷可折叠的单人床,呼哧呼哧的扛了出来,展开后去柜子里拿出原来的被子,整整齐齐的铺好。 她边等阳阳写完作业边看手机,等到阳阳躺好说了一声“姑姑晚安”后,把被子拉到头上,哈了口气,氤氲的手和脸都湿湿暖暖的,被子嗅起来都有一股童年的味道。 原本以为会好几天才来的信息意外的在第二天中午就到了。 方潋听到短信声音响了,立马拿起来看到了一条短信。 护理部:方潋女士,请您于11月5日到达住院部十五号楼精神卫生科报道。 方潋咽下了嘴里的饺子,大脑编辑了一下,说道:“妈,我今天晚上就要走了,已经分配好科室了,明天就去报道。” 看到精神科的第一时间她心里忽然有一点吃惊,她并没有选择把这个事情告诉他们。 宋雪梅正在拆着一只扒鸡:“这么快啊,我晚上还约了你马叔叔吃饭呢,他儿子回来了说想跟你打个招呼交个朋友。” 方大用洗完手从厕所出来,不拘小节的甩了甩手:“诶呀你怎么这样啊,什么叫大局为重你不知道啊,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年轻人总是工作第一的,叫孩子走吧。” 阳阳上学去了,家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却总是习惯的拿出四双筷子。 宋雪梅这时愣了一会儿。 几秒后她拉开凳子重重地坐了下来,说道:”松子走的当年你也这么说,可那不还是……“ 方大用别看平时怂得很,这时候却大手一挥,直接拍到桌子上:”你别闹这出,人家这是高兴事儿。“ 他眼见着宋雪梅红了眼圈,转了个话题。 ”妮儿啊!你这到什么科室上班啊,这个科室工作忙吗,工资怎么样啊?“ 方潋见着妈妈摸了摸眼泪,看着桌子上多出来的那一双筷子,偷偷拿了过来放回了厨房里。 ”不太了解,这不还没去呢。“ ”什么科室啊?“ 方潋低着头往嘴里塞着米饭,含含糊糊的说不清。 其实与其说是说不清反而是不想说,她觉得说出来他们可能会不放心,但在他们再三的追问下还是告诉了他们。 ”没事的,这里面也不都是你们想的那样的精神病,还有很多心理问题孩子或者大人,一般不会伤人的……“ 最终宋雪梅也没让方潋晚上去吃饭,在方潋临走前从树上摘下来一兜冬枣,在她后面跟着送她直到村口。 两个人一前一后,余晖照在方潋的身上,宋雪梅把手里的枣塞到女儿手里,看着这么多年长到这么大的女儿,眼里一阵发酸。 方潋鼻子冻的通红,接过来后一只手揣到兜里:“你回去吧,一会儿天就黑了。” ”妈知道你辛苦,就想让你找个好人家,体体贴贴健健康康的就行,天天照顾别人,妈也想让你下班后有人照顾照顾你。“ 这时候的方潋觉得这个要求也不算很高,她也没什么想法,到了合适的时间,找个老老实实爱她的普通人嫁了,她觉得这样的结果就挺完美。 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原来这个要求其实挺难的。 方潋拿到自己的工作服和护士帽,在换衣间里换好衣服,左右一边一个一字夹把帽子加紧。 她是这一批实习生里唯一一个被安排到精神卫生住院部的人,在期待新的生活之余,她还有一些担心,因为她并没有和这些病人或者医生接触的经验。 A省医院的精卫中心是全省有名的精神疾病鉴定和治疗中心,尽管工作十分辛苦,但工资十分可观。 她斜挎好自己的背包,走出门诊大楼,去前台办好自己的手续。 这是一个周五,人流并不是很多,大厅里的瓷砖干净到可以反光,互相搀扶着的老人从身边走过,女人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从采血室走了出来。在这里,她见到过许多无助的场景,也见到过许多温暖人心的画面,她觉得这里代表着的不仅仅是悲情与诀别,还有着一些无法言说的东西,叫治愈。 ”方潋,怎么样?分到哪里了?“ 尤欢喜从后面拍了拍方潋的肩膀,凑了过来,举起手里的报告单,笑嘻嘻的道:”我分到康复科了,还是挺好的,工作也不忙。“ 方潋举起手里的单子挥了挥:”精神卫生科。“ 尤欢喜拿过报告单仔细的看了看:”方潋,你这……真的啊,这没得罪人吧你?“ 方潋没说什么,看着这个娃娃脸的同级生一道上叭叭叭的不停,她只是微微笑了笑。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就要在分岔口分开了,临走前尤欢喜像模像样的伸手给她打了个气:”其实也还好,你应该不知道吧,精神科上一年进来了几个高材生,据说长得还可以,你在那儿把终身大事解决了也不亏啦。“ 但其实是: 一个还没到三十岁就谢了半个顶的主治医生,一个留着小胡茬和小辫子的实习大夫。 方潋按了门铃走进去见到这两个人在门口闲聊着什么,默念道:莫非这两个就是欢喜口中的”长得还可以的“高材生…… 扎小辫的实习医生看见方潋推门进来后热情的迎了上来,十分主动的拿过来她的背包:”你好你好,我叫高雄伟,我们进去吧,护士长让我过来领领路,第一次来不用太拘谨啊!以后都是同事,是朋友,啊哈哈!“ 高雄伟领着他走进去,留下秃脑袋在那里站着好像还在等着什么。 走廊上摆的全都是花花草草,倒是很温馨,生机勃勃的;墙面上裱着一张张医生与病人的合影,还有一些情绪管理的手帐,像是医生护士们自己亲手做的,挺笨拙但也挺可爱;经过的医生护士也都轻手轻脚的,大部分都十分亲和的点了个头。 高雄伟的声音并没有像他的名字那样雄伟,他的声音拉的很低,简简单单的介绍给她病区的情况,介绍了每一层楼的病患特征。 一到二层的患者,生活可以自理,大部分是有心理疾病,抑郁症、强迫症、酗酒、失眠、人格障碍什么;三到四层接收的都是有精神疾病的患者就是精分,自理需要医护人员的协助或完全帮扶,大多都没有攻击性;五层是医学鉴定中心,对病人精神状态进行鉴定,或者对本省精神异常的犯罪嫌疑人进行病理鉴定。 高雄伟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方潋一脸疑惑的看着他,问道:“可是这个住院部不是有六层吗?” 高雄伟停了下来:“六楼原来是没有病人的。” “那我们主要工作场所在一到四楼吧。” 高雄伟原本是低着头的,方潋见他低头以为地上有什么东西,也看了看,发现除了反光的地板和两个人的影子什么也没有了。 高雄伟抬头,但目光闪躲,始终没有放到她的身上:”原来六楼的老护士不干了,这次你可能要接她的班。“ 方潋问道:”她是退休了吗?“ 方潋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不是问的有点不好,她明显感觉到高雄伟颤了一下。 ”不,是自杀,可能工作和生活压力太大了……“ 这个点的医生护士正在集中在一个办公室里交接班,早晨安静的病房给了方潋一种错觉,她似乎觉得这个病区里根本没有人。 高雄伟走后,方潋坐在公共椅子上安静的等,把放在包里的苹果拿了出来沉浸式的啃着。 这时从走廊对过的一个病房里跑出来了一个护士,急匆匆地推开了交接班办公室的门。 ”主任,五号床病人在厕所待了一早上,反锁门不出来,我怎么叫也不吭声,快点过去看看吧。“ 五十多岁的男人带着一群人冲出了房门,问道:”六号床谁负责的病人?“ 不知道哪一个回答道:”周医生是主治医生,今天是他轮休。“ 第2章 轮椅上 来主任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但身材练得很不错。 “小吴,跟我过来。” 在来主任的召唤下从人堆里窜出来个矮个子男人,来主任带着他直接冲向男厕所。 ”病人什么情况,你一直跟着周妙你应该都了解吧。“ 吴兴义紧跟着来主任,人家一步的距离他要倒腾两步。 ”五号床病人是一个上初中的男孩,叫冬儿,前两个月被诊断为抑郁症送进来了,最近治疗挺好的,下周一就要出院了,期间治疗稳定,复发也都做了处理。“ 走到厕所门口,来主任翻了翻兜,把身上的笔放到了地上。 ”没带什么尖锐的东西吧,有的话先拿出来。“ 吴兴义掏了掏上衣和裤子的兜,翻了个底朝天只翻到了两个破洞,冲着来主任点点头。 他轻轻打开门走了进去。 男厕里没有别人,至少一眼看上去是这样。最后一个门从里面锁着,紧紧关闭着,前两个位置都敞着门,空无一人。 各个病房里都陆续有人出来围观,原本交班的病房里走出来了几个医生护士,维持了下纪律,一切有条不紊,像是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一样。 方潋也凑了过去,但她没靠太近。 不远处精卫门口传来了”滴“第一声刷卡声,进来了一个穿着护士服,手里拿着铁缸的姑娘。 那个姑娘看着走廊上围着满满的人,钻来钻去,钻到男厕所门口,看见来永在厕所里轻轻的敲着一个门。 她抓到在附近看热闹的方潋问道:“这怎么啦,发生啥了?” 方潋低头看到了姑娘胸前别的姓名牌:王崽 这名,王崽?旺仔? ”不好意思,我不大清楚。“方潋回答道。 王崽没有再找人追问下去,而是仔细端详着方潋的脸:”你,新来的?“ 方潋点了点头,做了个自我介绍。 另一边,来主任敲了好久的门还是没人回应他,他招了招手叫过来了在旁边等着的吴兴义。 吴兴义走了过去看了看来主任,那人示意他可以了。吴兴义站在门前做念叨了几句,好像是计算了点什么。 在方潋还没眨眼的一瞬间,吴兴义一脚就把反锁的死死的门踹开了。 王崽靠着边上的墙角,手里还举着那个饭缸,冲着方潋说:“瞧见没,别看老吴个子矮,科里面男的数他最靠的住,人家是练过的。” 方潋听着王崽说着话,又换了角度想要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一个窄窄的厕所里,蹲着一个小男孩,两只手抱着头。 他好像一点也不嫌弃脏,挤在马桶和墙角中间,这个姿势十分眼熟,是小学安全课堂里教过的自卫动作。 在门口站着的来永慢慢蹲了下来,一点一点的挪向男孩:“孩子,我记得你叫冬儿,对吧。” 来永看着他,目光一刻不离:“叔叔能离你近点吗,一会儿叔叔带你去找周医生。” 孩子没动,也没看他。 来主任在耳边摆了一个电话的手势,吴兴义立马冲了出去走到没人的空房间里给谁打起电话。 来主任原本是蹲着的,后来干脆盘腿坐到了地上。 他搓了搓手,咳了一声:“我知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自己锁在这里。” 孩子听后把抱住头的手拿了下来,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的来永,无助的哭了起来。 咧着嘴角,苦涩的无法形容,丑的像个新生的婴儿。 方潋没有再看下去,她觉得这种场景,这种沉重有点压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恰好这时,护士长把她叫走了。 办公室里有一个布艺沙发,护士长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 “方潋,我们这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要接住这个岗位并不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 方潋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点头“嗯”了一声。 ”其实像我们这种等级的医院,一般是不收你们这样学位的职工的,有些也是靠后台关系进来的,这个你应该懂吧。“ 护士长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现在有这么一个工作,你看看能接受的了吗,当然你也可以拒绝的。“ 方潋脑子里闪现了一个画面:一个地下室,一个排废水管,一个上吊的女人。 不是记忆,似是幻想。 是高雄伟口中的前职工,是医院的第六楼。 ”我们科里的事,小高应该给你说了一些吧。“ ”其实我们这接收的伤人的精神病患者还是不多的,这么多年我也没遇见几个,所以六楼一般也没人,偶尔会送来一两个,专管六楼的护士也很少,基本上就两三个。“ ”前不久一个管六楼的前护士……离岗了“,护士长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们这次聘用是想让你接她的班。“ 伤人,离岗,接班。 这三个词一直在她的脑袋里晃悠,她觉得眼前就有一个大洞,一个熬汤的女巫就在洞旁,抛着媚眼:“跳啊,跳啊,你往里面跳吧。” 然后就是宋雪梅带着一波大妈大姨们在洞底下扭着秧歌,中间还围着那两棵树,挂着红底黄字的条幅,阳阳就坐在其中一棵树上面写着作业。 方潋晃了晃脑袋,想要把这种奇怪的想法甩出去。 ”那,现在还有人吗,那里面?“ 方潋的电梯卡还没有办下来,现在只能走楼梯上去。 她出门在二楼咨询室里见到了那个躲在厕所里哭的孩子,旁边还坐着一个穿白大衣的人,那人背对着她,把手放到孩子的脑袋上,使劲揉了好几下。 方潋觉得透过玻璃看过去那人还蛮可爱的,尤其是脑袋上还翘出来了一缕头发,朝天厥着,一副刚起床的样子。 她爬到六楼,打开了满是灰尘的铁门。 门还挺沉,方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挪动这扇门,十分艰辛的在它与地板摩擦发出的“呲啦”声中拉开了。 呼,方潋长叹一口气。 方潋转身插上铁门,锁好。 虽是顶楼,但楼的位置并不是很好,大部分的窗户都是朝阴开的,本就不明亮的楼层,在冗长的楼道的映衬下给人一种沉重感。 方潋握住走廊上的栏杆,想要顺着往里走找到护理站,可却摸了一手灰。 这个地方像是半个月没打扫过的样子。 往里走,一共有四个房间,每个房间都间隔很远,门是用铁栅栏做的,每个房间都开了两扇窗,一扇通向外面,一扇通向走廊。通向外面的窗户开的很高,不用工具基本够不到。通向里面的窗开了一个小口,看来是平时递送东西的。 四个房间,四个板床,只有一个房间的床上有着被褥。 护理站在走廊的最里头,成一个c字状,里面零零散散摆着四把椅子,其中一把上面靠近桌子的上面好像放着什么东西,外头盖着羽绒服,帽子搭在桌子上。 方潋放下手里的包,打开走廊上的灯后就去厕所看看有没有什么抹布、墩布之类的。 厕所很干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弥漫着一股下水道的味道。 门后面的墙上挂着几个墩布,墩布头还裹着未拆封的塑料袋,很明显是新的。 这是方潋第一次进精神病医院,而且还是空无一人的那种。厕所有个小窗户开着,往里面吹着阴嗖嗖的小风。也可能并不阴嗖嗖,但至少方潋是这么觉得的。 ”咳“,身后传过来一声轻咳。 除了自己以外没有别人的精神病院,传来了一个不是自己发出的人声,即使是无神论者和马克思主义的坚定追随者也无法避免的颤抖起来。 方潋觉得自己比村里喂的大黄狗行动还要迅猛,身体里的肾上腺素背着一声咳嗽激发出来,热血直逼脑袋顶,嗖的一下就跑进了一个坑里。 这时方潋转头看见马桶旁边有着一个皮搋子,她手握皮橛子的杆,握的比拿注射器还顺手,抄起家伙就往外面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潋举着皮橛子往外跑,直到跑出了厕所撞到了对面的墙上也没见着有人。 莫非,这邪乎地儿,真的闹鬼? 想着想着,方潋就拍了自己一巴掌,怎么着咱也是文化人,牛鬼蛇神咱万万信不得。 方潋做预备状,想要再起身去厕所瞧瞧。这时科室的门又被打开了,方潋又举起了皮搋子做保护状。 不过这次是真的有人进来了。 来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护士,她的身前推着一个人。 方潋与他们离得很远,一眼看不出来被推着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甚至是死人还是活人,但是能看出他很瘦,规规矩矩的坐在轮椅上,头上压了一个鸭舌帽。 ”你是新来的小方吗?“女护士推着那人走了过来问道。 女护士的动作十分娴熟,推着轮椅有条不紊的向前走着。 ”是的,您好。“方潋看着女护士越走越近,轮椅上的人逐渐清晰了起来。 他非常瘦,脸颊上几乎没有肉,骨骼分明,鼻骨和颧骨十分突出,给人一种病弱感。 方潋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白的男人,这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白,苍白可以看到皮肤底下的紫色血管。 女护士把那人推到了房间里,帮他摘下了帽子,黑色的头发瞬间散开了,还有几根被顽强的静电骚扰着,站在那里随风晃动,但就是不肯倒下。 方潋看了好久,就在她快要相信那人是个玩偶的时候,男人眨了下眼。 这好像是他还存在的唯一证据。 女护士把男人上身穿的束身衣脱了下来,方潋看着好奇的问道: ”这是什么东西?“ 女护士回答:”束身衣,防止他在外面冲动伤人的。“ 女护士拍拍他的肩膀,给他说可以上床休息了,然后就走出来,从外面锁好门。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安宁,在这里干了七八年了。“ 方潋点点头想要开口,却被安宁打断了。 ”我知道你,新来的护士方潋,护士长都给我们说了。“安宁插话。 这一句”你们“着实让方潋有点疑惑,”你们“莫非指的是她和这个病人? 安宁明显猜到了方潋在想什么,到处走了走,后来又去厕所瞧了瞧,没有五秒钟就从里面提留出来了一个人,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光头小伙子。 ”哎哎哎,姐,松手松手,我错了。“光头使劲扒着安宁拽着他耳朵的手,说道。 安宁一手叉腰说道:“叫你去楼下干了一阵子就成这样了是吧,几天了,巴掌大的地儿连个卫生都干不完。” 安宁放开了手,那个光头被拽出来后就在地上坐着,还能看见握着的手机里正播着黄色小视频。 光头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赶紧把手机息了屏,然后耍赖一样坐在地上不动了,唉声叹气道: ”陈姨在的时候,这种活儿都干了,我这也是第一次上手……“ ”旋转,跳跃,我不停歇……“段晓冬,就是那个光头,边甩动着手里的抹布边唱道。 方潋已经干了半个多小时,墩了大半个楼道。 段晓冬基本每隔十分钟就要涮一次抹布,每次涮完都要待上个十分钟左右才出来。 安宁昨天上的夜班,今天下午就已经回家了,医院里只剩下三个人:方潋,段晓冬,还有那个不知名的病人。 这时,段晓冬开始没话找话。 ”我们这里其实还是挺轻松的,基本都没什么病人,上一个空档期我们都被调到下面三楼上班去了,哈哈哈,那里面可比这儿有意思多了,人也多不像这儿空空荡荡的,放个屁声音都能从这边传到那边。“ 段晓冬十分幽默热情,他是科室里稀罕的几位男护士之一。 看着段晓冬这个自来熟的样子,方潋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她擦了把汗问道:“我听说很多精神病人都是不伤人的,那,咱们这里的呢?” 其实这个问题无论是高雄伟还是护士长,都没有明确的告诉方潋。 她看着段晓冬,那人像傻子一样把手里的抹布当二人转的手绢一样转。 段晓冬说:“他们没给你说吗?咱六楼的病人都是有伤人隐患的,管得也比较严,住的都是单间。” 方潋继续问道:“那我们的安全能保证吗?” 段晓冬又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胸脯说:”没事,哥哥保护你。“ 方潋翻了一个白眼。 既段晓冬多次迷惑发言后,终于正经了起来:”没事,他们都进行药物治疗,也会打安定,空间里也没有什么危险物品,房间里还有自动报警系统,还是比较安全的。“ ”而且白天我基本一直在这,晚上的话单人值班,哎呀,晚上他们反正都锁在里面了,根本没什么的,回头我给你找个铁棍子,你害怕就拿着,我看你拿着皮搋子不就拿得挺好的……“ 方潋想起来刚刚发生的事情,那场面让她一阵脸红。 ”你闭嘴。“ 段晓冬举起双手,手里的白抹布举着像投降一样,说道:”行行行。再说了这里面现在就一个人,而且估摸的比你还瘦呢,腿又断了,真没什么的。“ 聊着聊着,方潋就墩完了整个走廊。 在经过那个男人的门口时,她往里面瞧了瞧。 他平躺在床上,白色的薄被盖好,正好可以从脚盖到腋下。他两只手臂紧紧的夹在身体两侧,手掌交叠放到胸前。 真的是活活的死人姿态。 段晓冬把腿翘在桌子上,悠闲得很:”到下班点了,你回家吧,今天晚上我值夜班。“ 方潋走到护理站拿起自己的包,问道:”他是怎么了,都这样了,也有伤人隐患吗?“ 段晓冬闭着眼睛养神:”嗯,前不久局子刚送进来的,叫什么我忘了,好像是魏什么,诊断的双相。“ 方潋这时接了个电话,打开手机一看,是家里打来的。 段晓冬之后呢呢喃喃了几句,方潋也没听到耳朵里。 第3章 束身衣 S市的冬天比较冷,由于是初冬人们还没有换上臃肿的羽绒服,基本都是里面加厚一点,但仍然有一些爱美的少年少女拒绝爸妈递来的裤子。 这一点方潋就十分自觉,她不但自己穿好了秋裤还逼迫舍友一起和她穿。 自从第一天她见到过六楼的病人后,方潋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和他见过面了,但这实在不是方潋的个人问题。 真实原因是,他走了。 就在第二天方潋来上班的时候,熬了一个夜的陈晓东十分疲惫的告诉她,在二十分钟前,病人魏威被机关人员带走去配合警察调查了。 ”什么,调查什么?他那个样子还能调查吗?“方潋问道。 陈晓东换下自己的白大衣,披上便服,说道:”上头领导说的,我也不清楚。“ 就这样,方潋理所应当的被叫下去到一楼病房帮忙。 她打算跟着陈晓冬坐电梯下楼,在经过魏威的病房时,进去把零乱的被褥叠好抻平。在叠被子的时候看到他的枕头旁边放着一个小塑料瓶,上面没有任何的字,里面装着点液体状的东西。 她打开闻了闻,是很好闻的薰衣草味。 小雅推了一个推车从护理站走了出来,拿着一个铁哨子吹了一口气。 ”来来来,吃药时间到了,病人吃完早饭后就可以出来吃药了啊!“ 方潋站在小雅旁边接过一个药盒,药盒里面都很多小隔间,每个隔间都有标号,不同标号的隔间里有不同的药。 ”回屋里拿好你们的水杯出来吃药了!“方潋学着小雅的样子喊道。 病人陆陆续续的从屋子里出来,每个人都端着自己的水杯排着队。 ”给你。“小雅把药放在一个年轻女孩的手里。 女孩儿接了药转身就往屋里走。 ”等一下,你是新来的吧,你要在这里把药吃完才能回去哦。“ 小雅看着女孩把药放进嘴里又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张嘴。“ 女孩儿十分不耐烦,拿着水杯晃了两下,又白了她一眼:”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精神病啊,别用对付他们的那一套来对付我,我就是因为失眠才进来调理的。“ 方潋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的工作,对着来吃药的小男孩说了声”张嘴“。 小雅放下手里的药盒说道:”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为了避免有病人不配合服药,我们必须要检查一下。“ 女孩把手里的水杯使劲的放到了附近的玻璃茶几上,也许是为了凸显愤怒,也许只是不小心。 ”可笑,听不懂人话是吧。我是失眠进来的,为了治疗主动进来的,能听懂我说的吗?“ 小雅站在那里听着,握着药盒的手却轻微颤抖着。 方潋知道在医院里这种情况是经常发生的,而她们作为医院里最弱势的群体是无法反抗的,反抗带来不了任何好处,反而会被当作靶子,当作某些人彰显权力的工具。方潋没有选择为小雅说话,因为她坚信:枪打出头鸟。 方潋伸出胳膊握住了小雅颤抖的手。 ”叫你们周医生出来,我倒要看看我来这是看病来的还是受气来的。“ 女孩儿说完话后病房陷入了寂静。 方潋看了看站着不说话的小雅,突然想起了一句老话。 钱难挣,屎难吃。 ”怎么了?“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后面传了过来。 周宁海,女孩口中的周医生,她的主治医生。 周宁海手里拿着笔记本,胸前的口袋里夹着一支钢笔,像是刚开完会回来的样子。 ”周医生,你们这里管理的不行啊,这一点都不人性化,完全把我们当精神病看,还要张嘴给人家看,这闹的是哪出啊,搞得我们跟狗一样,让转个圈就转个圈“,女孩倚靠着墙壁说道。 周宁海把笔记本夹到腋下,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 他说道:”小雅,是吗?“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来一点偏向。 方潋把手里的最后一颗药分完后看向了周宁海,说:”周医生,那位小姐并没有配合我们的检查工作。“ 方潋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无动于衷,看着小雅落魄的样子,便替她回答道。 周宁海回头看向方潋,微微一笑,这一笑看的方潋心中生厌,那人仿佛在说:幼稚,不是你的活关你什么事。 周宁海拿起兜里的钢笔,在本子上写了点什么,笔尖沙沙的响,然后撕了下来给了那个年轻女孩。 他说:”我的电话号码,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打给我就行。“ 女孩拿到纸条后耀武扬威似的,举着向她们挥挥手,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女孩走后,整个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小雅不知道是哭了还是什么,抽了抽鼻涕,把空药盒收拾好放到小推车的抽屉里。 周宁海看着她,耸了耸肩,一句话都没说转头就走。 他打开办公室的门把东西放到自己的桌子上面。 隔壁办公桌的吴兴义凑了过来,贱兮兮的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你这是又英雄救美了啊?“ 周宁海噗嗤一笑,骂道:”什么狗屁玩意。“ 原本是大清早,屋子却暗得很,周宁海觉得屋里黑,顺手一开灯,可是刚把手放到开关上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这可是大清早啊,屋里不该这么黑。 随后,他走到窗户边,一把把紧闭的半个窗帘拉开。 ”哎呀,干嘛呀。“ 高雄伟从趴着变成了坐着,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 ”要睡回家睡,我帮你请假。“ 周宁海绑好窗帘,挽了一个圆圆的结。 高雄伟眯了眯眼睛,强光照进来让他有点不适。 ”怎么了,那个小姑娘到狂躁期了?“高雄伟问道。 吴兴义扭了扭脖子,又喝了口水,咋吗了两下:”行啊小子,睡着觉还能听见说话,牛逼啊,这是练特异功能呢啊!“ ”滚滚滚,老子就是养精蓄锐了一会儿。“ 周宁海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二郎腿翘了左边又翘了右边,说道:”嗯,可能昨天下午到了,晚上没睡着。“ 吴兴义说:”她自己不知道吗?“ 周宁海又换了一个坐姿:”她妈不让我们给她说,怕她有心里负担。“ ”你牢稳点坐着不行啊,你得像我一样底盘子练稳点。“ 吴兴义指着周宁海变换不停的坐姿给高老弟看。 周宁海叹了一口气,又出去了。 ”你瞧你师哥,这就是心太软。“ 方潋走到36524,自动门缓慢的打开。她走到冰柜前面挑了一个绿色心情,撕开封皮后使劲的咬了一口,门牙撞到冰糕上冷的有一点难受,便“咝”了一声。 打开手机一看,十点二十七。 方潋坐到长椅上,把布袋子放到旁边。 ”医生,请问一下一下门诊部往哪里走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看到穿着白衣的方潋坐到这里问道。 ”左转后直走就到。“ 老人道了声谢就走了。 医院门口的行人来来往往,不时就会有救护车出去或进来。方潋想起小的时候经常听到车鸣声,村子里的老人比较多,而且离市区远,不时会有救护车来。那时她就想过,这救护车的声音和警车的声音有什么区别呢。 原先好奇的事,如今听多了自然就解答了。 这时医院附近的救护车鸣声中传来了一阵警车声,方潋知道,他来了,她的病人来了。 方潋拿好布袋在住院部大门前站好,原本冻得瓷实的冰糕几口就吃完了。 一辆警车驶进来,保安拦住了他们问了问情况便又放行了。 方潋看着那辆车,从副驾驶下来了一位警察,他绕到后面打开门,领着一位男人下来。 方潋先看见的是魏威的鞋,经典款的匡威红帆布鞋,然后就看到了他的人。 魏威穿着一个格子衫,手腕被铐在前面,没有戴那顶帽子。 ”护士,病人给你们送过来了,麻烦您了。“那人三下五除二把魏威手上的手铐解开,随后就上车要走。 这时方潋叫住了他们,问道:”请问,病人的轮椅呢,或者拐杖有吗?“ 那人似乎没有听清,直接开上车徜徉而去。 魏威站在原地抱了抱自己的胳膊,看起来有点冷。的确,临近冬天的s市真不是一件衬衫就能应付的了的。他穿着一条牛仔裤,一只腿着地,另一只腿轻点着。 方潋看着他冻得哆嗦,自己也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她把布袋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临出来前安宁让她带上的,让她务必叫魏威穿上。 方潋临出来了一件衣服,那是一件束身衣,她拎起一个袖子走到魏威面前。 她只到魏威的肩膀,只有举起来才能让魏威穿上那件衣服。 ”请您配合一下吧。“ 魏威听到后伸开双臂,方潋想要给他套上袖子,却怎么也穿不进去。 这时她听到魏威轻笑一声,这是他第一次发声。 方潋抬头看了一眼魏威,一眼有点失神,他太白,白的像失血过多,阳光底下甚至有点的看不清。 ”我自己来吧。“魏威说道。 他拿过衣服自己十分利落的穿了上去,方潋觉得这人根本不像是精神病人。 束身衣是一件纯白的衣服,穿上后还没有绑带时根本看不出来它的原貌。 ”方潋,又偷懒呢啊!这是谁啊,男朋友来看你了?“同期的同事看到方潋正在给魏威系带子,上前问道。 方潋看了眼来了的二人,尴尬的笑笑。 ”不是,这是我的病人。“ 南枫抱着肩穿着一身便装,旁边跟着的是几天不见的尤欢喜。,二人像是要下班的样子。 ”诶?这么贴心还给病人穿衣服啊?“南枫问道。 尤欢喜走近方潋,凑近到方潋的耳边,说道:“这个就是你们科的病人啊?精神病啊?你看紧了点,要是乱跑了就不好了。” 尤欢喜一脸的认真样,说话也抑扬顿挫的,方潋知道她说的没错,可是她就是听着难受。 她看了看站在一旁盯着鞋带一动不动的魏威,想要说点什么,但觉得除了“我们走”以外无话可说了。 方潋应付了两句,便打算带着魏威走,此时却听到南枫说:”方潋,封科苗要结婚了。“ 这不冷不淡的语调,比当年村里大喇叭通知还要官方。 方潋和魏威走了几步,当听到这句后她停了下来。 ”散都散了,你搁这儿给我说,诚心找我腻歪呢是吧。“ 方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说的话十分不留情面。 南枫听到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你的态度了,那我也可以替萌萌放个心了。” 随后那二人便快步离开了。 方潋没有什么表情,除了刚才说的那句话显得有点情绪外,再也没有展现出什么来。 她拉住魏威的胳膊就想往回走,却发现刚才还十分配合她跟着她走的魏威此时却不动了,方潋疑惑的回头,向魏威看过去。 魏威正向地上看着,一动不动。 方潋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发现他刚刚看的并不是鞋带。 一颗钻石,躺在地上,叶子刮过来蹭了它一下,它便晃动了一下,在地面上打了个滚。 ”我不好蹲下捡,你能帮我一下吗。“ 魏威回过神后,看向了正站在旁边的方潋。 方潋抻了抻自己的裤子才能蹲下去,捡起来,放到手心里看了看,那是一个耳钉,顶着一颗钻在日光的照射下闪着光,不同角度有着不同的颜色。 ”你的吗?“方潋问道。 魏威点点头,掏了掏口袋:”嗯,它掉出来了。“ ”那,我没收了哦,这个东西六楼病房不让戴的。“ 方潋把东西放到自己的包里,继续拉着魏威的袖子,说道:”等你出院了,我会还给你的。“ 就在她拽着魏威向病房走的时候,身后的那双手却反握着她,轻轻一拽,拽的方潋踉跄了一下,脑袋微微碰了一下魏威的肩膀。 方潋疑惑的看着回头,看向不动的男人,心想这不会真是犯病了吧,问道:”怎么了?耳钉我一定会还给你的,不骗你,要是我到时候没还你,你可以去领导那里起诉我“ 魏威想用手摸一下鼻子,却被紧紧束缚的束身衣阻碍着,还没动几厘米就上不去了。 笨拙的像个熊。 魏威似乎是觉得自己很滑稽,嘴角抽动了两下,又很快的恢复了原状。 ”如果可以的话,能麻烦你架我一下吗,我的腿行动起来不是很方便。“ 方潋看向侧着身的魏威,那人就在那里安静的站着,眼神涣散,上身背衣服禁锢着都要弯了起来。 这个人是精神病?这个人是被关在六楼的有伤人隐患的患者? 方潋看着他营养不良,几乎站不直的身体,问了自己好几遍。 伤人隐患?现在腿还是个瘸子? 她走到魏威的身边,她的身高正好可以架住他,她一只手放在前面拽住魏威的手,一只手绕过魏威的后背。 他的背和肩还是很宽,至少方潋架的很费劲。 指尖相擦之时,她说道: ”我是你的护士,这是我应该做的。“ 第4章 活下去 一个纸团嗖的飞了出去。 段晓冬从药房进了药回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护理站周围地上摞着一层一层的的彩色纸团。 而方潋就坐在一堆纸团和彩纸中间忙活着什么,这劲头都赶得上他当年高考的专注度。 段晓冬走了过来,一边放着药一边看向方潋。 她正把一块大纸分成四个小方块。 段晓冬好奇的问:“你这是干什么呢,一会叫宁姐看见不得骂死你。” 方潋开着手机看着什么视频,边看边把纸对折。 ”帮冬儿折纸啊,他就要出院了,想送给周医生和来主任点什么东西,他要折星星给周医生,折千纸鹤给来主任。“ 段晓冬把地上的纸团放到垃圾桶里,问道:“哎呦,不错嘛,才下去干了几天啊就和人家的病人关系这么好了,看不出来挺爱社交啊。” 蓦地,方潋回头,看着说话的段晓冬说:“你会叠吗?我这都叠了这么多个,还是这么丑。” 他连忙挥挥手,说:“别介,我可不会这种小姑娘式的东西。” 方潋撇撇嘴,继续挠头钻研,她觉得这种动手能力要求高的任务实在是太难为她了,她也承认自己笨得很。 等到段晓冬把药准备好后,方潋放下手里的活,主动端过盘子。 魏威住在四号房,他平时不吵不闹,十分安静,只要到了吃药点儿护士还没有送药过来,他就会敲敲玻璃门,提醒他们。 每次他们送过去药和水的时候,都是通过那扇可以移动的小窗户送进去。 他接过药后总会说声谢谢,把一把药一下全都咽进去,然后主动张开嘴让他们检查。 但是方潋觉得今天与以往不大一样。 方潋看了看墙上挂的表,十一点四十五,已经超过了平时吃药时间五分钟了,但是魏威并没有敲门。 她端着盘子疑惑的看着走了过去,心想也许是魏威睡着了。 方潋经过铁门,拉动式的玻璃门反着光,整个楼层只有她的脚步声,段晓冬刚刚下楼把叠纸用的垃圾和前几天用完的医疗工具扔掉,现在还没回来。 她熟练的敲了敲玻璃门,把盘子放到了黑色大理石做的台子上。 就当她抬头往里看,顺带着喊一声“吃药了”的时候,她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因为房间里面根本没有人。 方潋第一个想法就是”越狱“,她想象着月黑风高的夜晚,那人从里面用铁丝打开门,看了看走廊上偷偷打盹儿的段晓冬,一个人悄悄地溜了出去。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拿出电话想要打给护士长,电话还没通,里面一直传来嘟嘟嘟的声响,方潋走来走去,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直接扑向了铁门,对着铁门一阵猛敲。 ”魏威,魏威,你在里面吗?“ 她想到了铁门与墙之间是一个视觉死角,如果有人坐在那里谁也看不到。 ”你别吓我啊!你要在的话就出个声啊!“ 方潋关掉电话,把耳朵贴到门上,贴的紧紧的,十分迫切从里面听到什么。 室内中央空调启动,发出了些许的声响。 但是就在这扇厚厚的铁门相隔之间,方潋听到了十分沉重的呼吸声,不急促,不缓慢,但是很长,很深,像是透不过气来,像是要把肺底的气换个干干净净。 方潋冷静下来,像是共鸣般也与他同频率呼吸。 随后坐到地上缓缓开口:“魏威,坚持一下,坐到玻璃门那边,我给你拿药过来了。” 那边没有说话。 ”魏威,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听见了就回我一句。“ 方潋边叫着他的名字,边给段晓冬打着电话。 她并没有钥匙,安宁有一套钥匙,他们俩用一套,而段晓冬刚刚拿走了剩下的唯一一套钥匙。 这时,段晓冬的电话在护理站响起来了——他离开前没有带手机。 方潋深吸一口气,走到对角,踮起脚尖向里看。 看到了漏出来的那仅仅一抹黑发。 ”没关系的,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方潋想说点什么话,但觉得对于他,她了解的太少,连一句安慰都不知如何表达。 她仅仅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得了什么病,知道他因杀人未遂被警察送进来但又因精神病没有被判刑。 也许这些就够了,对于医患的关系这些就够了,不止一个人对她说过干这份工作最忌讳的就是共情。 静静地,只传来了一个声音。 ”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的想活下去。“ 方潋听到,嗯了一声,说:”我知道,我看见了。“ 那声音平静,不带一丝哽咽和伤感,就像是念了出来: ”每次想死的时候,我都在想着再试着去活一下,再试一次……“ 魏威好像换了个姿势,衣服之间摩擦了一下。 良久,那边没传来动静,方潋走近,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那声音充满了绝望,像是被深深的拉到了地狱里去,他说:”可是,你知道吗,这病,他妈的是遗传的……“ 不对,虽然看不到里面,但她就是能感觉到有点不对。 ”魏威,你等等,我这就下去找人开门。“ 方潋想要往楼下跑,叫人去找开锁师傅,可是却看见魏威露出来的手攥着一个小小的刀片,刀刃上的血往地板上淌去。 方潋脑子一阵鸣响,像是敲钟的余震。 自杀,这是自杀。 方潋攥紧了手掌,向后退了几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飞速跑到护理站。 她两腿打颤,凭印象找到了这一层的消防水箱。水箱的把手常年无人使用而生了锈,方潋两只手紧紧的扣住了门,用尽全身力气往后拽。 就在门开的时候,自动报警器也响了起来。方潋拿出里面的灭火器,抱在怀里冲到了魏威的房间。 她把瓶子倒过来,蛮力的撞上玻璃门,第一下,门上仅仅有个裂痕,方潋握紧了把手,带着身体的惯性抱着瓶子冲向了玻璃门。 门碎了。 玻璃渣满地都是,方潋头撞到里面的床边上,整个人躺在玻璃渣里,看着坐在墙角的魏威。他闭着眼睛,脸色衰白,裤子上方快到大腿的地方被血染红,血滹滹的往外涌。 一刀十分准,切到了腿部大动脉。 方潋脑子发懵,头上的血往下滴,她拖着被玻璃扎伤的腿,往前挪。 她觉得自己现在比蜗牛还要慢。 她一点点的到达了魏威的身边,拉过他的腿,用手把他的伤口使劲的堵住。 不知多久后,从楼下来了一批人,也许是他们听到了警报声。 他们到达这个房间后,只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一位病人坐在血珀中,一位护士躺到他身边,晕了过去也抱着他的腿死死不松手。 第二日。 ”通知病人家属了吗?“ ”通知了,说是没时间赶过来,哪里伤着就治哪里……“ 方潋慢慢恢复了意识,缓缓的睁开眼,醒来的她觉得全身上下哪里都疼,那是一种要撕裂的疼痛。 正好在旁边换药液的王崽看到了方潋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她赶忙上前瞧了瞧。 ”喂,醒了?“ 方潋迷迷糊糊的看到了王崽的脑袋在眼前晃来晃去。 ”你别动,我头晕。“ 王崽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说道:”行行行,我不动了。“ 方潋扯了扯头上缠绕了好几圈的纱布,然后把手拿到面前看了看,手指上还有沾有从纱布上渗出来的点点血迹。 顺着血,方潋就想到了他,想到了他那条淌在血珀里的大腿。 ”魏威呢,没死吧。“ 王崽疑惑的看向方潋,方潋这时候意识到王崽并不知道魏威是谁。 ”就是我的病人,六楼的那个切了腿部大动脉的病人。“ 王崽端了一杯水,从柜子里拿出来一根吸管,送到了方潋的嘴里。 “还没醒呢,失血过多正在输血呢。” 方潋在病床上躺了三四天,她倒也觉得歇得合情合理,毕竟这也算是工伤吧。安宁和段晓冬在六楼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魏威,段晓冬还时不时的下楼给方潋送点水果什么的,说是补充维生素对身体好。 ”行了吧,养的差不多了吧,赶紧回来工作吧,我和宁姐两个人倒班都要受不了了。“ 段晓冬说着把手里刚削好的苹果递给方潋。 ”嗯,差不多了,打算今天就出院。“ 方潋咬了一口苹果,感觉酸倒了一排牙。 方潋边吃边说:”怎么样,魏威怎么样,你们最近很忙吗?“ ”姐,你知道什么叫做寸步不离吗,上头说了,要我们寸步不离,要病人始终在医护的可视范围内。你妈的,咱们人这么少,这就是叫人不要睡了。“ 段晓冬说着说着就如释重负的拍了拍方潋的肩膀:”赶紧的回来啊,这前些日子是抑郁期,咱还好熬一些,过后狂躁期来了指不定出点什么幺蛾子呢。“ 方潋住院的这几天名字是挂号到周宁海底下的,临出院的时候方潋还需要去周宁海那里签个字。 她把病号服脱下来,换上自己的衣服,临走前还叠了叠被子,铺了铺床单,弄的干干净净的。 周宁海查完房后回到办公室便听见了一阵敲门声,他说:“门开着呢,请进。” 门悄悄的打开,方潋把头伸了进来,说道:“周医生,是我。” 周宁海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问道:“怎么样,恢复的差不多了吗。” 她说:“嗯,基本好了,您签个字就行。” 周宁海从口袋里拿出一根蓝黑色的钢笔,夹在两手中间,他一只手接过来方潋的出院单,轻轻划了几下就写好了。 ”好了,交到住院部你就可以出院了。“周宁海对折了一下那张纸,放在了桌子上。 方潋点头示意后就要离开这里,这时周宁海又叫住了她。 ”对,等等。“ 周宁海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兜子苹果挂到了方潋的手上。 ”吃点苹果吧,补充一下维生素。“ 方潋提溜起来它,看了一眼这兜子又大又红的苹果,想起来村子里那些皮孩子的红脸蛋。 ”好的,谢谢。“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门开了一个缝,嘈杂声里传来了几个声音。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一个十分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方潋的视野中。 封科苗穿着一身白大衣走进了办公室,手里提着一个箱子,里面装着一些红色的袋子。他进来的时候看见了站在一旁的方潋,当没有这个人一般,从她身边经过,径直扔了一包喜糖到周宁海的桌子上。 ”下周三,有时间就过来吧。“ 周宁海拆开袋子,拿出一块奶糖放到嘴里嚼了嚼,又递给了方潋一块,随后说道:“肯定的,萌萌的婚礼我这个当表哥的怎么着都得去的。” 封科苗说:“她今天挺忙的,要不我今天肯定要带着她一块儿来看你。“ 方潋手里紧握着那块奶糖,手心的热快要把它捂化了。直到他离开了办公室,方潋才回过神来,看着继续办公的周宁海,道了声谢就走了。 空旷的走廊传来的只有方潋上楼时鞋底与地板碰撞的声音。 方潋把手里的糖投到了角落的垃圾桶里,抱着自己的衣服上楼。整个楼安安静静的,就像方潋的心一样,仿佛停止了跳动,停止了泵血,甚至最后停止了呼吸。 她脑子不停的往前倒,直到倒回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封科苗还是个刚入医院的小伙子,方潋已经在这里实习了大半年。被刁难的封科苗干了许多不是他本职工作的事,和他搭档的方潋便手把手教他,连什么翻身吸痰这种护士干的活封科苗都被要求干了。 其实他知道为什么,他大致明白本科生毕业的他根本进不来这里,更何况得到什么实习机会了。 都是因为刘萌,面试官是刘萌的爸爸,而刘萌是他的高中同学。 她把手里的衣服放到柜子上,探头看向屋子里躺在床上的男人。 段晓冬刷完手里的饭缸,从厕所里走了出来,甩了甩沾满水的手。 ”回来了?身体还好吧?“段晓冬问道。 方潋没有回头,看着屋子里的魏威翻了个身,一条腿就掉下了床。 那条裤子上渗出来了点滴的血迹。 ”你们没有换绷带吗,这么多天血还没止住吗?“方潋转头看向旁边的段晓冬。 他血小板太低,血不好凝住,昏迷这几天睡觉也不老实,总是东撞一下,西挠一下,伤口经常裂开。 方潋拿出钥匙,把门打开。 刚刚走进就嗅到了一股子睡了很久的气息混着医院的消毒水的味道。 她抬起来半搭在床边的那条腿,轻轻的扶了上去。 方潋解开被晕染的绷带,直到接触皮肤的那里,血已经结成了血块,轻轻一撕扯,魏威的眉头就皱了一下。 她十分认真的把绷带去除,换完药后又换上了另一条干净的。 ”你回来了?“ 方潋听到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变轻,接来的是一个轻而虚弱的声音。 ”嗯。“方潋答应道,拿出把充满血腥味儿的废品倒掉垃圾桶里。 方潋回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他靠在床边,盯着自己的大腿,目不转睛。 唯一证明他还活着的机会,就是方潋站在门口的时候,他看向了方潋。 魏威说:“我不想再睡了,别给我打针了,好吗?” 方潋从兜子里掏出来一个苹果,洗了洗给他送了过去,把原本要打的针剂放的了自己的口袋里。 ”你先吃吧,吃完再说。“ 魏威拿着那个大概有他半个脸大的苹果,十分为难的苦笑了一下。 ”这几天应该没人来看我吧。“ 魏威不知道是在问方潋,还是自己喃喃自语。 魏威把苹果放到桌子上,手肘还磕了一下桌子角。 “你知道吗?”方潋叉腰问道,”人不吃水果是会死的哦。“ 他无奈的看了一眼身前的人,却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上一次吃水果是在哪一天。 他咬下一口苹果,好像被酸到了,呲了一下牙。 方潋看着魏威,感觉像只虚弱的兔子,啃着丝毫不感兴趣的胡萝卜。 她想起来小时候从兔子窝里被揪出来的小兔子,被一把放到巴掌大的笼子里,睁着懵懂的红眼睛,嘴还在不停的动。 想着想着,她就上前摸了摸兔子头顶的毛。 ”乖,你家里人很快就会来接你了。“ 魏威,碰了碰他头上的手。 ”你觉得一个杀人未遂,受害者还是他妹妹的家庭,家里还会出人来看他吗?“ 第5章 咬一口 “小子,瞧见没。这是油画,这是素描,这是水彩,你想学哪个?”活动区绘画室的大爷看着对面坐着的人问道。 魏威摸了摸油画,瞧了瞧素描,又嗅了嗅水彩,最后摇了摇头,看向带着他过来的方潋。 ”都不喜欢怎么办?“ 方潋瞥了一眼悠哉悠哉的看着她的魏威。 ”你不唱歌,瞧你这腿一时半会儿也跳不了舞,不画个画你还能干啥?你选一个吧。“ 方潋自作主张随手拿过来一张素描放到桌子上,又把他推到了那张画的面前。 ”以后你从这里出去了不能和原来一样,怎么着也得学上一门手艺。“ 魏威眨了眨眼睛回答道:”就跟从监狱里出来的学了一手木匠活一样呗。“ 大爷什么都没教他,就撂下一句”怎么像怎么画“。方潋第一次觉得医院里雇的大爷像是白干的一样,自己都能上这个岗。 自上次那件事后,魏威的状况明显好了起来,没有原来那么拘束了,适当的还会回你几句话,开几句玩笑。 方潋觉得事情正在一步步向更好的情况发展。几乎每天她都会推着魏威外出散步,或者去活动室培养一些兴趣爱好。 魏威在旁边咬着铅笔头,苦思冥想怎么才能把这个圆画圆,擦了一次又一次,抹的手掌上全是脏脏的笔屑。 方潋拿出一沓彩色小纸,十分认真的叠着。 魏威一手撑着脸,一手拿着笔,这个角度过去正好可以看见方潋,他手里的铅笔还在微微的颤动。 ”叠什么呢?“魏威问道。 ”千纸鹤。你好好画你的圆。“ 魏威摆了摆手,说道:”我根本画不圆。“ 方潋拿着几片纸凑到了魏威的旁边,仔细思考了一下:”你要不先画个正方形,再切成圆?“ 他仔细看了看,嗯了两声,很肯定的说道:”我觉得比起画画来说,我更喜欢叠纸。“ 纸片在他的手里三下两下对折,随后就在掌心绽放出来了一只干净整齐的千纸鹤。 方潋表情没变,心里有一点小惊讶。转身把桌子堆得一摞纸片放到他面前。 ”叠吧,我已经叠了五十多个了,你再叠上二三十个就行。“ 魏威和她这天下午在活动室里从天还亮着坐到天黑,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魏威在摆弄他那个圆,方潋叠着她的纸,二人时不时还交换一下作业,互帮互助互利互惠一下。 方潋把叠完的一小堆千纸鹤放到了一个小罐子里。 问道:”你跟谁学的叠纸啊,男人都卷的这么厉害吗?“ 魏威思考了思考,摸了摸下巴,下巴上还有着几天没刮过的浅浅的胡茬。 ”原来给我妹妹叠的,她挺喜欢这些东西的。“ 方潋在医院附近的小区租了一个不足五十平的小公寓,她倒也不觉得屋子小,毕竟自己的东西也没有多少,不怎么占地方。 方潋抬回了医院发的一桶油,搬到了不足半步大的小厨房里。 打开煤气,倒入一点油,放进去几粒花椒大料炒一炒,整个屋子立马充满了暖呼呼,香喷喷的烟火气,这让她觉得灵魂也像找到了家一样舒坦。 她把胡萝卜切成细细的丝,倒进锅里慢慢炒熟,炒软,再撒上一点盐,随后一份清清淡淡的小菜就出锅了。她把菜和刚刚腾好的馒头摆到桌子上,尝了一口,味道正好。 也许是最近魏威状态好转的原因,虽然方潋几乎天天都要上班,但是觉得心里比前几天要轻松许多。 方潋刚把一口菜送到嘴边,门铃就响了起来。 平时也没有什么人来串门,刚刚到一个新环境的方潋更谈不上有什么朋友了。方潋以为会是邻居有什么事情过来按门铃,于是就走了过去从猫眼往外看了看,走廊空空的没有人。 方潋以为是别人家的门铃声响,就打算回去继续吃饭。可是刚走了几步还没等回到座位上的时候,铃声又响了,这次她十分确定是自己的门铃发出了声音。 果不其然,她从猫眼里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脸颊红扑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快要睁不开的人。 这人正是封科苗。 方潋长叹一口气,就靠在了门前,想要等着他自己离开。但是门外的那人始终不肯停息,像一个机器一样每隔几分钟都要按一次门铃。 方潋本想着要和他耗下去,但却又无奈,怕大晚上把邻居吵醒,最后选择了把门打开。 满身酒气,满脸通红的封科苗瘫坐在楼梯的一阶上,身上穿着一件白衬衫,怀里抱着的是揉成一团的西服上衣。 他眼神懵懂,像个等待被撸的狗一样,抬头看向了走出来的方潋。 他揉了揉眼睛,跌跌撞撞的走到了方潋面前,说:“你终于出来了。” 方潋耸了下肩膀,双手叉腰,问道:“有话直说吧,这么晚要叫别人看见了也不好。” “真的,真的对不起,”封科苗像个孩子一样,手紧紧的捏着自己的衣角。 方潋想起那天,他跟着导师去别的医院考察了好几天,连续好几天她给封科苗发微信,他都很晚的时候才会回上一条信息,无非“嗯”,“好”之类的。 几天后方潋在医院的食堂吃午饭的时候,看见了远远的坐着一个人,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看就是他。 他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方潋满脑子充斥着的都是这句话,她端着饭盆蹭到了封科苗身边,“咣”的一下,十分气慨的坐了下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吃饭怎么不叫上我?“ 方潋拿着筷子捅了捅坐在左边的封科苗问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方潋,满眼的冷漠,藏都藏不住。 ”我们分手吧,继续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我本科毕业,你大专毕业,我是医生,你是护士,谈不到一块去,我家里人也不会同意的。“ 方潋一呆,好像根本没有听清他说什么一样:”什么?“ ”分手吧。“ 封科苗拿起盘子,收好筷子,打算起来要走。 这时候,一只手拉住了他白色的衣袖。 方潋低着的头抬了起来,仰看着他,好像地位就自然而然的属于劣势一样。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违心的说过一句话。 ”本来就是跟你玩玩的,本打算好聚好散,分手也没有必要踩别人一脚,再踢开吧。” 方潋想起了曾经她藏在枕头底下准备求婚的戒指,第二天被她一手扔到了垃圾桶里。 大致是什么原因,其实她看出来了。 刘萌天天用的漱口水落到了他的桌子上,方潋自然看得到,毕竟她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 她就是想等着,想体体面面,不是那么撕心裂肺或者落魄的跟他争论些什么,等着他一个解释,等着他一个结果。 她想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潇洒的女人。 ”傻子,什么都想要双倍的吗?“方潋问道,”这回有了前途,还想回来找我的原谅的吗?为了什么呢,脚踏两只船给生活来点刺激吗?“ 封科苗很高,突然腿一软,整个身体向下一落,脑袋正正好好的磕在了方潋的肩膀上。 ”我还可以后悔吗?你告诉我我还有这个机会吗?“封科苗呢喃道。 方潋压制着心脏里那一点点异常的颤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全是他身上的熟悉气息和酒味儿。她把手伸到他的上衣兜里,掏出来了手机,点了一下通话记录里最多的那条,刘萌。 等待声过后,那边接起了电话。 ”我是方潋,封科苗在我家门口耍酒疯呢,你过来把他接走吧。“ 护士长难得的给她放了一个为期两天的小长假,说是这几天太忙了,让她好好歇歇。 等到方潋歇完后,就开始了无休止的上班和倒班,以至于家里的苹果都快生蛆了也来不及丢。 安宁到一楼去取了今天的午饭,今天的是肉末茄子盖饭,茄子上的糖色看起来很棒,光打在上面感觉十分可口诱人。 安宁打开魏威屋子的小窗口,把饭放到了桌子上,饭上还躺了一把勺子。 ”午饭时间到了,起来吃饭吧。“ 今天的魏威看起来有些闷,也许是用被子盖住脑袋睡觉的缘故,他的头发就跟把扫帚一样,立起来了好几束。 他起来晃了晃脑袋,在被窝里偷偷但却使劲的拧了一把自己的胳膊。 随后走了过来拿起饭上的勺子,挖了一大口米饭送到了嘴里,大约嚼了二十多下,像咽了一块砖头一样咽了下去。 ”我吃不下去,你收了吧。“ 就在安宁正要进去收碗的时候,六楼的门开了一下,进来了两个人,前面的是刚刚下去的段晓冬,后面跟着一个女人,安宁从来没有见过。 女人穿着一个黑色的连体小皮裙,腿上是肉色的薄丝袜,脚蹬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时髦的装扮像是刚刚走秀回来一样。她长的小巧好看,还披着长长的栗色卷发。 安宁看了过去问道:“这位是?” 方潋不知道魏威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想知道,但感觉不能知道。 不止一个人给她说过,医患关系需要距离,距离太近就很容易产生依赖关系,最后甚至收不了场。 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自己只是个小护士,但她真就特别希望他好起来,特别希望他的家里人能来看看他,可能因为他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病人。 夜里打的一针又一针镇定剂和安眠失效的时候,她就坐在他屋子的门口,等着他一只一只往外面递叠好的彩色千纸鹤,仅仅一晚上就积累的满满一大罐子。 ”段晓冬,我来接你班,你回家补觉吧。“ 方潋走了过来,对着坐在板凳上看手机的段晓冬说道。 ”嗯。“ 段晓冬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围脖,几下就围了上去。 临走前,段晓冬给她说:“对了,今天魏威的家属来探望了,现在安宁姐和他们在楼下的见面室呢。” 方潋换好衣服,拿起抹布和墩布想要去洗洗涮涮搞个卫生。 她刚走到厕所的洗手台边上,就看到了一个手机放在了台子上。方潋拿起手机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就是段晓冬的。 而现在离段晓冬刚下楼也没多久,方潋想着她要脚步快一点怎么着也能赶过去。 她放下手里的活,抓着手机立马去追人。 方潋下到最底层,这时候正是医院里交接班的时候,走廊里人不少,她便满满的放慢了脚步。直到走近最靠近门口的一个房间。 她看见安宁坐在门口写着什么东西。 方潋知道,魏威现在就在里面。 她向里面看去,发现里面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想象中温婉的母亲或者严厉的父亲。 魏威坐在一边,一个年轻女人坐在另一边。 她听不见里面的人说话,就看着魏威在那里坐着,一会儿开口说一句,一会儿停下来扣扣自己的手。 蓦地,女人走到魏威的面前,居高临下的姿势俯看着魏威。 大约五秒之后,一个让方潋没想到的事情走向发生了。 女人弯下腰拥吻上了魏威,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攥住他的胳膊。 此时的魏威好像有一点呆,也许是他穿着束身衣的缘故,没有办法做出什么行动。 随着女人的嘴唇一点点的蠕动,方潋越来越揪心起来,放在门把手上的手一点点拧紧,最后马上要推门而入,叫停这场情感的燃烧。 可谁知,下一秒局势就发生了反转。 女人踉踉跄跄的离开了魏威,用手擦了擦嘴角滴着的血,眼神中的疑惑显得整个人都十分的狼狈不堪。 他咬了一口。 在手脚都动不了的情况下,咬了一口。 魏威回头,看向外面站着的方潋,做了一个口型。 她看清楚了,那是“回家”。 他想要回到六楼,那个属于他的暂时的家。 第6章 生孩子 方潋愣了一下,推门而入。 刚开始她不知道要以什么身份才能阻止这一切,后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色大衣,才反应过来,是护士,她是他的护士。 她掏兜拿出一串钥匙,十分伶俐的插入钥匙孔里。 三步两步走进去,拽住了女人的手,就往外走。 ”您好,病人该休息了,您请回吧。“ 方潋送她到门口的时候递上了一张湿纸巾,示意她擦擦嘴角的血。 方潋本想转身带着魏威离开这里,这时那个女人却喊住了她,问道:“他最近怎么样?” 女人看着地面,想要逃避却又想要听到答案。 ”请问您是?“方潋轻声问道。 ”我叫周洋溢,他朋友。“女人含笑,故作轻松的回了她的话。 走廊尽头的屋子里传来了魏威的喊叫声。 方潋没有管周洋溢,关上大门走了回去,那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了起来。 知道她走到门口,看到佝偻着背的魏威坐在短小的沙发上,一句一句的喊着”回家,有人能送我回家吗?“ 安宁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剩下魏威坐在座谈室里,费力的呐喊,声音却依旧渺小的可怜,像哑了一样。 方潋蹲到地上,看着魏威,看着这么多天第一次说”想回家“的魏威,她有点混乱,她不知道他究竟是想的哪个”家“或者是“家”里的谁,她感觉,她比他看得更清楚那个家对他的抛弃。 魏威眼睛发红,眼角充满了血丝。 方潋解开他的束身衣,把他背到了轮椅上。 ”我送你回去,你别着急。“ 魏威的腿好的不利索,方潋看到正在维修的电梯,瞬时间发了愁,想了好久觉得还是得靠自己。 她蹲在魏威的身前,拍了拍自己的后背,说道:”上来。“ 本以为他会像原来那样,表示表示歉意或者推脱几番,但是这次他并没有,像一只树懒一样死死的扒到了她的身上。 方潋双手把住了他的大腿,脸一红一使劲就起来了。 ”你抓紧我的肩膀,小心别掉下去。“ 虽然魏威现在是个十分瘦弱的男人,但方潋还是背的十分费力,根本不想张口说一句话。 “冬儿什么时候出院,千纸鹤叠完了吗?“ 方潋并没有听到心里去,十分敷衍的说了声“嗯”。 ”刚刚来看我的人漂亮吗?“ 方潋想了想,回答道:”你的朋友吗?“ 身上的人:”你猜?“ 方潋黑脸,调整了一下姿势。 ”行了,别气了,那是我前女友。“ ”我有病吧,我气什么?“方潋觉得自己身上背的这个人好像疯了一样,不,他本身就是个疯子。 魏威吸溜了一下鼻子,说道:“护士小姐,我想我妈了。” 方潋一边想着一会儿一定得叫医生上来看看这是怎么了,一边回着他的话。 “没事,都会有这种时候的,我也想过我妈。” 魏威在她身上呆了好久,整个过程只能听见方潋的上楼的喘气声。 ”可是,我恨我妈……我本来能有个好的生活的。” 方潋上到二楼,实在是撑不住了,就把魏威放到台阶上,坐下来歇一会儿。 职业道德告诉她不要再追问下去,但情理上她却不容许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好不容易想要敞开心扉的人,继续无助下去,继续孤独下去。 ”你妈妈呢,怎么没来看你。“ 魏威眼睛转了一圈,说了一句最像是精神病的话。 ”看了,她昨天晚上就来看我了,透过栅栏摸了摸我的脑袋,我明天晚上打算去看她。“ 方潋觉得浑身充满了无力感,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她看见魏威笑的很开心,实打实的开心,两条腿,包括着那只没好利索的腿都在抖动起来,晃的方潋只想拍他一下子,把他拍停了。 魏威一边笑的不能自己,一边伸出一只手握住栏杆。 这是她见过的,最单纯,最爽朗的笑。 方潋看得发呆。 这时,传来了一阵开门声,或许是门轴时间久了生锈生的严重,声音无比刺耳。 方潋下意识的往回看,发现不是他们待的这一层传出的声音。 方潋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做贼心虚一样,动作飞快的把魏威的嘴给捂上了。 魏威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眼角充血但含着笑。 声音是从三楼传过来的,她不知道是谁,但听到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过几天,上边安排送进来个患者,你们安排一下吧,就安排到六楼。“病区负责主任说道。 护士长回道:“行,我明天通知给他们。” ”那病人大概是个什么症状?“ 主任咳嗽了一声,说道:”这个吧,上面还没说呢,过来的时候应该要做个基础检测和精神检测,到时候再说吧。“ 护士长答应了一声,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主任的电话声打断了。随后二人先后离开了楼梯间。 魏威抬起手臂,拉开了捂着他的嘴的方潋的手。 他扬着头,十分认真的看着方潋。 ”你们又要忙了吧?我这一阵子挺听话的,应该也没给你们添什么麻烦,我身体好多了,你们过去照顾他就行。“ 方潋站着,看着坐在地上的魏威,这种角度就像是在看一只狗一样,有点区别的是,那只狗会说话。 方潋不知道魏威在想什么,就觉得他像个赌气的孩子一样:“那你乖一点,少让我们操点心。” 魏威看着看着就眼神就变了样,眼睛里的稚气瞬间全无,变成一漆黑洞。 他抬起胳膊勾住了旁边的把手,腿脚使不上一点劲,却是硬生生的把自己的身体拖了起来。 他额头上全是虚汗,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累的,手一直在发抖。 “你他妈的挺牛是吧?老子是病人,不是宠物。嗯?乖一点?你他妈的跟谁说话呢?谁允许你去照顾别人了?人家还没来呢,你就一心的想要扑上去,啊?” 魏威一条腿轻轻的着地,一条腿带着另一条缓缓的挪向方潋。 方潋随着他的节奏一点点的后退,直到紧贴到墙壁上。 两个身影,一高一低,但看起来都如此的瘦弱。 魏威俯视着她,一只手伸到了她的耳边,撩拨了一下她的头发。这一系列动作惹的方潋脖颈发痒,随后深吸一口气,想要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冷静下来赶紧找到解决办法。 这不正常,这绝对不正常。 魏威情态和性格的横跳,在这一刻全部涌到她的脑子里。 一系列的反义词冲了出来:天使——恶魔,白羊——狮子,太阳——月亮,灰姑娘——她的后妈。 方潋扑棱了一下脑袋,想要赶紧想出一个解决办法来。 ”你想跑是吧?“ 魏威拿起她的一簇头发放到面前嗅了嗅。 ”敢吗?“他歪头问道,嘴角一抹坏笑像是等着她出丑一样。 方潋悬起膝盖,想着要是不行的话就朝下面踢上一脚。 方潋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什么敢吗?“ ”敢生孩子吗,和我?“ 悬起的膝盖直接飞了出去,硬生生的冲向那个地方。 但是却被一把手直接接住。 他的手掌一点点的收缩,捏的髌骨作响。 方潋痛的脸都皱起来了。 原本她觉得,这是一个可怜人,当他从警车上下来的时候,当他虚弱的坐在轮椅上,当他把刀刺向自己的大动脉时。 她想起来刚刚他无情咬那女人的样子,想起来他坐在栏杆围成的屋子里叠千纸鹤的样子。 时间仿佛静止。 停留许久后,她说:”敢,但不想。“ 魏威吐出一口气,像是很累的样子把头顺势搭在了方潋的肩膀上。 ”为什么不想?“ ”因为你不是我的爱人。“ 这时,一个人打开楼道里的门飞速的冲了进来,拿着手里的饭盒就往他身上砸。 王崽一边砸,一边痛骂:“我□□马勒戈壁!别以为你是病人就能占工作人员的便宜了!我□□马勒戈壁!” 方潋本身觉得,打得好,但是身体却不听话的移动了,她跑到了魏威面前,护住了他,像老母鸡护崽子一样护。 魏威站在她的身后不声不响。 无声无息的来回念着一个词。 Inheritance. 第7章 小鱼苗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精神病人,也许以后会有很多,但至少他是第一个。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理解他思想的跳跃。上一秒安安静静的,下一秒怎么就跳到”生孩子“上了呢。 方潋在床上翻来覆去,本身想要睡觉,但是脑子里那个人却怎样也挥之不去。她放心不下,光着脚踩上了冰凉的地砖,掏出了包里的手机。 她听着对面的嘟嘟的声响,想起了那天轮椅上感受感受的男人。 ”喂?我是方潋,他怎么样了?“ 对面的男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懒懒的回答到:”没事了,刚刚来主任和周医生来过了,打了一针,现在睡下了。“ 方潋想了想,又开口说道:“他们没说什么吗?” 今天魏威如此的一反常态,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现象。 ”嗯,进入躁狂期了,挺严重的,症状明显。和普通双相病人不一样,你还记得楼下小雅吧,那个已经控制好了,出院了。“ 挂了电话许久,方潋仍然保持着刚刚打电话的姿势,坐在床上不动弹。 她拨弄着手机,点进了一条百度百科。 双相情感障碍的临床表现为躁狂发作,或抑郁发作和躁狂发作交替。患者发作严重时,可有短暂的、片断的幻听,还可有妄想、思维散漫,行为紊乱伴发冲动行为,也可短暂出现意识障碍,如错觉、幻觉,及思维不连贯等症状。 ”周师哥,晚上有空不,咱喝酒去啊?“ 周宁海正在桌子前整理着资料:”你明天值班不?小心点明天早上起不来。“ 吴兴义放下手机,拉着自己的椅子凑到了他面前:“什么啊?今天封科苗结婚,就在隔壁酒馆请吃饭呢,不去白不去。“ 见着周宁海没说话,吴兴义以为他动摇了,拉了拉他的胳膊:”走吧,去嘛,去吧?不去白不去嘛?“ 周宁海抬头看着面前拉着自己胳膊摇摇晃晃的无赖,叹了口气。 床上平躺着的男人像死人一样,两只手交叉放在胸口,脸色苍白的被推进太平间也不突兀。 方潋拿起放在旁边用玻璃瓶子装着的的针剂,弹了两下掰开来。 屋顶的转轴上挂着一个支架,支架上吊着点滴,液体缓缓的流入他的身体。 比起口服的药物,输液这种方式似乎可以更快的达到治疗的效果,与其说是治疗,不如说是麻痹。 方潋一针将液体药物抽了出来,起身拿起点滴壶。 这是一只充满凉意的手蹭了蹭自己的胳膊。 魏威醒了。 狭长的眼睛却没有一点光亮,暗的像一颗坠落的陨石。 ”那时唐突了。“ 方潋看着他一笑:”你是病人,我是护士,只要身份一天没变,我就会对你的病症负责到底。“ 此时的魏威像一只安静的小猫一样,让人觉得毫无攻击性,甚至想要伸出手去安抚一下。 想起了前些日子的发病,方潋略微有点害怕,抖动了一下手指。 良久。 ”我能打个电话吗,给家里打一个。“ 方潋把针剂放到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问到:”你说电话号码吧,我给你拨过去。“ 魏威拿着手机,听着那边传来的嘟嘟声,一边听一边和方潋搭着话。 虽然魏威很是不精神,但方潋还是能听出来他的不正常,一种思维上的跳跃感,就是你无法想明白他上句话和下句话之间的联系。 电话有多久没有接通,魏威就说了多久的话。他语速不快,但几分钟下来信息量挺大,大多数是疑问句。 从什么时候下班,到一个月挣多少钱;从柯南到这里打车方不方便;从上大学,到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 就当他洋洋洒洒的慢悠悠的说着的时候,那边的电话接通了。 是一个浑厚的男人的声音,“喂”。 这边的魏威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挺好的,就快出院了。记得给我的小鱼苗换换水。“ 电话另一边的男人听着久违的儿子打来的电话,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嗯。“ 二人通着电话但都是静默着,这边的魏威用一根手指卷着头发玩。 ”老公,是谁啊?“ 一个尖锐的声音透过话筒传了过来,听起来三十左右的样子。 女人趁着男人不注意抢过来电话,说道:”喂,请问您是?“ 这次那边的人很快就回话过来。 ”蒙姨,小梧过的还好吗。“ 蒙田听到这个十分熟悉却又十分厌恶的男声,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如果可以以物来描述接下来的声音,那就是螺丝一样的声音。 ”疯子!你要是再骚扰我们家,再敢碰小梧一下,我就豁出命去也要拿刀子捅死你。“ ”疯婆娘的孩子,一辈子都是疯子,子子孙孙都是疯子,你不配有家,滚蛋!“ 嘟嘟嘟…… 方潋的手机没有开免提,但是还是听到了这一个完整的对话,可想而知这个女人愤怒的声音到底有多大。 魏威关掉手机,轻轻放到方潋的手里。 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方潋的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她决定,以后再也不要给他手机打电话了,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她自己也收不了场。 魏威一只腿缓缓着地,起身站了起来。 他大腿微倾,俯身看向方潋的工作牌。 ”方潋?“ 她一边应着对方,一边偷偷从后面的裤袋里拿出一个电击棒。 ”记得周洋溢吗?“ 她回答道:”是前些天来看你的那个人吗?“ ”想跟我的女人多了,家?你见我稀罕过吗?“ 魏威冷笑着。 方潋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临走前忘记给魏威打那一针安眠药。 她回忆:当时感觉像着了蛊一样,脑子空空如也,转身就离开了病房。 电梯还是没有修好,她就走楼梯下楼打算去吃饭。 正好走到二楼的时候碰到了同样去吃饭的王崽。 她手里拿着包包,画着十分精致面妆,问道:“吃饭去?” 方潋轻声应道。 王崽:”要不你跟我一块去吃吧,免费的,不花钱。“ 这边的方潋头脑发懵,听是要去吃饭就什么也没问,直接跟着王崽走,直到走到了红楼门口,看见了那个红色的大牌匾。 牌匾下面站着的是同样刚下班,着便装过来的周宁海和吴兴义。 瞬间,四人对视。 ”你们也怎么来了?“周宁海先开口问道。 王崽回答:”吃席啊,免费的,为什么不能来?“ 许是觉得尴尬,方潋的脑子逐渐动了起来。 她往旁边的海报上看,一眼就看到了新郎:封科苗;新娘:刘萌。 方潋本身是想转身离开的,可是时间也真是赶巧,这一对儿新婚夫妇正好此时出来迎客,迎的当然是周宁海和吴兴义二位。 场面一度尴尬到极致。 作为客人,这四位也没打算开口。 原本周宁海想要带着两个女孩去别的地方吃点,避免这场不愉快的宴席,刘萌这时候却是开口说话了。 ”都是客人,愣着做什么,进来吃吧,放心,不用随份子。“ 王崽看着这种场面,觉得怪异的很,但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方潋垫底,寻思着:大家闺秀可还真是大家闺秀,不一样,不一样。 第8章 喜欢上 吴兴义按住最靠近自己的那瓶茅台硬生生的灌进了大半杯,红着脸问勾住了封科苗的肩膀。 ”来来来,今儿个哥哥敬你一杯,祝你早生贵子!早日抱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坐在一旁的刘萌红着脸低下了头,说道:”我还是更喜欢女孩儿的。“ 封科苗推开了醉醺醺的吴兴义,伸手夹了一筷子送到了刘萌的碗里。 ”吃点吧。“ 坐在旁边的几个兄弟趁机起哄道:”娶了老婆就是不一样啊!什么都惦记的老婆。“ 欢欢乐乐,有说有笑。 整个席子里最安静的无非是王崽和方潋两个人。 王崽倒是好说,平时话就少,再说她也提前说了自己就是个来蹭饭的。 方潋异常的安静,几乎就没怎么动过筷子。 二人倒是同步,低头看着手机一句话都不说。 ”兄弟这么多年了,今天看到你结婚,就好像我结婚似的,高兴!高兴!“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站起来举杯庆祝到。 随后整个席子就像条龙一样,纷纷顺时针挨个站起来说点什么庆祝的话。 无非是道尽多年来的友谊,道尽对婚姻生活的向往,或者是提前聊聊孩子上学的难题。直到转到了方潋这边的时候,像是默契一般,场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方潋一直低着头,感觉到了此时的尴尬氛围,想要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但就是说不出来也动不了半分。 正在旁边吃的欢的王崽不大不小的一声“啪”的放下了手里的筷子。随后拿起面前的杯子站了起来:“不多说了,都在酒里了。” 接着便一饮而尽。 等到这一轮庆祝结束后,方潋侧过身子对着王崽说道:“谢谢你。” 王崽抽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说道:“本身就是我拉着你来的,应该的。” 再待了二十分钟左右,见这帮人还没有要散场的迹象,方潋打算找个理由先离场,毕竟这种场子叫谁也该待不下去。 方潋给身边的人说了一声想要去一趟卫生间后,便拿着自己的小包走了。 她跑进卫生间洗了个脸,终于感觉清爽了不少,起身后想要借着这个机会一走了之。可谁知道刚要出门就撞上了要进来的封科苗。 方潋看见穿着西装站的笔挺的男人,没有什么神情变化:“不好意思。” “那天对不起,我喝多了,有点不清醒。” 封科苗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方潋不慌不忙的从包里掏出来一个大红包,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这是我给孩子的一点心意,以后好好过日子吧,升个职也不容易。” 城市的夜晚往往没有乡下那么黑暗,到处的路灯,到处的灯火,映射的闪闪发光。 方潋觉得今天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难过,许是长久的心事得到了解决。到了家里她略微做了做家务,随后打了一桶洗脚水,又打开电视,看着看着就昏睡了过去。 暖阳撒到女人的脸颊上,从微启的眼缝透了过去,她眨了眨眼睛,盯着天花板缓了好半天,昨天没喝酒但是今天的头却闷闷的发疼。 方潋拿起遥控关上开了一整晚早已经发烫的电视机。 她不慌不忙的到了一杯温水,又往里面放了一片柠檬。 也许是觉得手里有点空荡荡的,她翻来翻去找着自己的手机,最后发现竟然在沙发缝里面。手机经过一晚上的耗电早就关了机,方潋一边充电一边拿出了片面包啃着。 手机打开后,嘟嘟嘟的未接来电和短信铃声响起来,至少在三分钟内没有停下来过。 24个未接来电,21条短信。 方潋心头一紧,这阵仗,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紧忙看了看来访人:护士长;安宁;段晓冬;妈;爸。 她脑子刹那乱成一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先回给谁。 就当她要看看短信再做下一步的决定时,电话又响起来了。 这一次是周宁海。 方潋滑动接电按钮,放到耳朵旁边:“喂?” 方潋第一次感受到周宁海的匆忙:”方潋?昨天晚上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回答:”我睡得太死,手机关机忘充电了。怎么了?“ 对面的男人松了一口气似的,叹了一声,随后又说道:”方潋,你赶紧过来吧,魏威出事儿了。“ 方潋脑子嗡嗡作响,眼前闪过一幕幕的画面:跳楼;割腕;撞墙。 理智让她再深问了一句:”是受伤了吗?“ 对面人的一句话让她既庆幸又担忧。 ”应该没有,但是人不见了。“ 六楼的门“咣”的一声被暴力的推开,方潋跑了进来,到走廊的弯道时她脚底一打滑,直接跪倒了地上。等到扶着地再站起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前面的一双红色板鞋。 方潋顺着往上看,那人拽着她的胳膊扶了她一把。 这个人是周宁海。 方潋看见他在六楼,觉得他一定是知道点什么,便急切地问道:“周医生,他怎么样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周宁海正要说话的时候,从里屋走出来一行人,方潋认识的人不多,但看到了其中有护士长和来主任,而周宁海这时正正好好挡在了她和他们的面前。 护士长快步走了过来,说道:“病人失踪了,你作为护士,打了一晚上电话都联系不到你?……“ 方潋没听出来护士长嘴里的责怪,拔腿就往魏威的屋子里面跑。 屋子里面像自己走的时候见的最后一面一样,干净明亮。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上面还摆着已经叠好的病服。 她伸手摸了摸床单,好像还能感受到他留下的一丝余温。 她回头,看向在门口的一行人,轻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此时来主任刚好放下手里的电话,招手叫过来正在旁边给保卫科打电话调监控的高雄伟。 高雄伟跑了过来点了点头,看向担忧且慌张的方潋。 ”方潋,你还记得最后见他的那天吗?“ 方潋点点头。 高雄伟十分为难的说:”你是不是……是不是……当天没有给他注射药物就下班了。“ 瑟瑟的风从外面透过小窗刮了进来,刮起了方潋的碎发。 她原本把那件事情忘得死死的,可是这时候那个画面——铁盘子里一根盛满了药的针管——却一直在她的脑子里回荡。 她腿一软,咣的一下就坐在了地上。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一个精神病人跑到了大街上是一个什么情景。 也许是围观嘲笑,也许是遍体鳞伤,也许是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方潋撑起来自己的身体,哆哆嗦嗦的拿着手机就往外跑,她一定要找到魏威,一定要让他回家,回他们的家。 这时一双手拽住了往外跑的女人。 周宁海拉住她的胳膊,说道:“没有用了,昨天晚上逃的,现在一定不在附近了,你一个人根本就找不到他。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正在全城调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方潋反手抓住他,大声喊道:“可是,他是病人啊,他现在病情这么不稳定,最近还出现过幻觉幻听,你叫我怎么能够在这里坐着等啊?” 她一度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溢出来了:“这一个多月,虽然我就认识他一个多月,可我知道他有多难……” 就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亲眼看着他从凡间坠落到了地狱里,却待在旁边举足无措。她没有办法认识他,她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魏威,因为他即清冷柔弱,却又抑郁低沉,甚至还暴力不羁。 但是,一定有哪一个是真正的他。 他一定是被困在了哪个地方,被厚厚的墙壁困住,即使撞的头破血流也出不来。 护士长轻咳了一声,说道:“这样吧,方潋你先回家休息吧,六楼现在也没病人了,暂时也不需要这么多人手。等看看人能不能找到或者是找到后什么情况,我再给你电话联系。” 方潋大概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这是让她不用再来了,要是出了什么人命,她就会被依法处置。 一尘不染的屋子,蜷缩在沙发上脸色十分苍白的人,地上放的一罐一罐的啤酒。 王崽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方潋家的门虚掩着,王崽寻过来的时候正好就进来了。 她走到沙发边上,踢了踢破旧瓶子。 ”喂!“ 那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喂!你醒醒。“ 王崽蹲下来看着一动不动的方潋,觉得不妙,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方潋缓缓睁开眼,眼神飘忽且迷离。 王崽呼了口气:”吁……我以为你死了呢。“ 她看见桌子上的水壶,到了一杯水送到了方潋的嘴边:”喝水。“ 方潋一句话都不说,眼睛红红的看着她。 ”我告诉你,我好不容易放一天假还来这里看你,不是为了看你这幅死样子的。“ 明明这里不是她的家,她却好像比待在自己家里还气势一样。王崽一把把方潋拽了起来,直接把水杯送到了方潋的嘴边。 良久。 ”这件事,其实不全是你的错,当天值夜班的安宁睡着了,没有看紧病人,直接导致了病人跑了。这是要你们两个一起承担的,不能全怪罪到你的头上。“ 方潋咧嘴苦笑道:”可是,他不见了,这个事情根本没办法改变啊。他至今还是生死渺茫啊……“ ”所以,你这个样子不是因为被辞了,而是因为魏威,是吗?“ 方潋脑子没有反应过来,有点发愣。 王崽看着她的傻样,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在自我利益面前,你选择了他,你不觉得不大对劲儿吗?“ 也许,也许,是你喜欢上他了呢?是想要再靠他近一点呢? 第9章 想你了 。"喝一点吧,你昨天开始就没怎么吃饭。“王崽递给了方潋一碗粥,白米粥里面混着几粒红枸杞,有点像缸里游的红锦鲤。 方潋没说话,接过来粥轻轻吸溜了一口。然后道了一声”谢谢“。 她觉得有点尴尬,因为方潋并没有怎么主动和她说话。 王崽拿起方潋掉在地上的手机,又拿出自己的充电宝充上电。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一条长长的裂痕,像是被摔出来的,手机黑着屏应该是没电了。 方潋看着她的举动,想是要说点什么:”其实……“ 方潋的手机刚刚开机后,就抢着进来了一个电话。 王崽正好拿着手机,示意方潋是周宁海打过来的。 方潋点头,意思是让王崽直接打开免提接电话。 手机接通后,传来了一阵呼呼的风声还有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以及鸣笛声。 ”方潋,警察给我们这边来电话了,魏威找到了。“ 方潋一下子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像是复活了一样:”他怎么样,在哪里找到的人,送回医院了吗?我赶紧就打车过去。“ 周宁海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疲惫,轻咳了一声:”你先别着急,方潋,他……“ 方潋急切的说道:”到底怎么了,快说啊!“ ”他在他爸家里呢,现在劫持了人质,起了冲突,警察正在想办法解救人质……“ 方潋没有耽误一点时间,大冬天直接穿着拖鞋跑了出去,连外套都没有带上,就打车奔赴向周宁海给的那个地址。 ”放下小梧,放下她好吗,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蒙丽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脸色苍白的哀嚎着。 她的对面是一个男人,清清冷冷高高瘦瘦,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像是个傻子一样,对着眼前的一切熟视无睹,怪怪的蜷缩在男人的怀里,舔着一根棒棒糖。 这个抱着孩子的男人正是魏威。 魏威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发热,对一切视觉听觉触觉都十分敏感。 突然间他转过身来对着外面的门怒吼道:”你们他妈的别费力气撬门了,老子回自己家难道还要被你们抓不成!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吧!“ 外面围着的几个警察回答道:”魏威,你现在还病着呢,把他放下吧,别伤着了孩子。我们不进去,你慢慢退出来,好不好?“ 间或,他微微一笑,低头宠溺的对女孩说道:”哥哥抱着你,好不好?“ 女孩没说话,他把耳朵凑了过去,像是听到了什么:”行,我们一起玩,一起玩。“ 此时站在抚着额头的魏父,终于开口:”魏威,别这样了,放过小梧吧,她也不容易。“ ”这一切是我的错,不关她们母女俩什么事,你放过他们冲我来吧,这一切我都受着,“说着说着男人泪眼婆娑了起来,言语间也有些哽咽,”是我离开了你们,是我……因为我……你妈妈才出的意外。“ 魏威揪起了女孩的麻花辫,肆无忌惮的在手上绕了几圈。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害你。你可是我亲爹“,魏威说道。 在一旁跪着的蒙丽终于忍不住了,一边跪着一边往前挪动着,哭腔道:”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小梧上次被你伤的已经出了问题了,自从那次以后她就一直这样,谁也不理,谁的话也不听。“ 蒙丽一点一点的爬到了魏威的脚边,拽了拽魏威的裤脚:”今天你一来就是她给你开的门,她这么喜欢你,平时她谁都不让抱的,你……“ 还没等蒙丽把话说完,魏威就一脚踹向了她,她直接一个踉跄瘫到了后面魏父的身上。 外面待命的警察听到屋里女人尖叫的声音,和一个重重的撞击声,当即把门踹开闯了进去。 魏威看见前后夹击的双方,抱着孩子疯癫的大笑了起来。 ”爸,我从来就没见过您这样的爸,听信一个女人的鬼话,千辛万苦的想要让自己的儿子进去,要是没病的话判了死刑才能聊了您的心愿吧。“ 魏父说道:”没有,你是我的孩子,小梧也是。我从来没有想让你们两个任何一个受到伤害。“ ”你女人呢,那你倒是看看你女人干了什么?托关系找人,千方百计的想要造份假的证明,想要把我关进监狱里死都出不来,你这么纵容她,不就是想伤了我,害死我吗?“ 另一边以为女警察慌慌张张的带过来了一个人,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女警察走进来对着站在门口的警官悄声耳语了什么。不一会儿,警官点了点头,示意女人过来。 ”魏威。“ 女人轻声一喊,音量不大,但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足以让魏威听的一清二楚。 魏威一怔,回过头来,看向了站门口的女人。 刚才带人过来的小女警跟旁边的同事悄声说道:“看见没有效果吧,我调查过了,这是魏威的前女友,魏威一直很喜欢她,让她过来一定能解决。” ”魏威,别这样了好吗?你治好病回来后,我们继续,好吗?“ 周洋溢眉头微皱,轻声地询问前面的男人,前面的像一只受惊的豹子的男人。 ”你怎么过来的,他们把你叫过来的?“ 魏威模仿着周洋溢,也微微皱起眉毛,说道:”他们觉得你是谁,觉得你凭什么就能过来治服我,是因为原来那可笑的爱情吗?“ ”魏威,别这样,我们可以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我想通了,我还是爱着你的,我们结婚,我们可以不要孩子,我们可以……“ 周洋溢说的深情,没有注意到魏威神情上的变化,没有注意他正在一点点变红的眼底。 猛然间男人”呸“了一声,一口口水吐到了周洋溢的身上。 ”你凭什么,这么有自信,你凭什么觉得你来就能轻轻巧巧的带走我?我告诉你吧,我觉得你恶心,恶心透顶!“ 魏威把小梧放到地上,一只手十分自然的搭到了女孩儿的脖子上,他好像没使劲,又好像使劲了,女孩的脖子上被他掐到的皮肤泛着一些微红。 他要把她掐死,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女警察在一边懊悔的不行,觉得这次自己肯定是要被停职了,明明打探好的消息说是魏威对前女友仍然爱慕着,可是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这边的警察们本想着找个人接近他,给他注射针麻药,先带到局里再说。可是现在这个情况,根本没有人能接近的了他,更何况孩子还在他的手里,如果能先解救人质,那么其他的就还好说一些。 ”魏威!“ 周洋溢喊了一声,穿透力十分的强。 ”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你就没有想过你从医院里出来以后该怎么办呢。除了我,还会有人照顾你吗,还会有人在乎你的死活吗!“她大声道,似乎想要将他唤醒。 是呀,有谁会在乎他的死活呢。 自从那个老男人从他母亲身上爬起来,□□沾满血的时候,躲在衣柜里的他就知道了:没了,家没了,唯一那个在乎他的人没了。 他吓得双腿打颤,爬到母亲的身边看见了她再也没有闭上的眼睛。瘦弱的少年在黑夜里孤身踱步到就近的警卫亭里,直挺挺的晕倒在了门口。 自从那开始,他肆意生长着,他开始好好吃饭,好好锻炼,好好睡觉,他想摆脱那个瘦小懦弱孩子的影子。 魏威陷入到了回忆中,当年的雨像刺一样扎在他的身上,将他淋了个偏体鳞伤。 他红了眼眶,但却干涩的没有一点泪水。 周洋溢以为是自己的话点醒了他,嘴角逐渐上扬,慢慢向他走近,到一定的距离停了下来,伸出手,伸到魏威的面前。 也许有人会认为她这是害怕了,怕他一时冲动伤了她。 但是魏威知道,这个要强的女人其实是想得到证明,想得到回答,想让他主动伸出手去接受她的施舍。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但是周洋溢并没有捕捉到。 魏威把手递了过去,放到了她的手里。 就当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局势却出现了一个逆转。 魏威竟然直接把小梧扔了出去,小梧正好掉到了蒙丽的怀里。而他稍微用力一拽,穿着高跟鞋的周洋溢就倒了下来。 他顺手捏住了周洋溢的脖颈,把她按到了地上。 悄声说道:”你既然敢做出那种侮辱别人的事,我不如也当着他们的面上你,叫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周洋溢握住了他捏住她脖颈的手腕,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泪水哗哗的往下流。 走廊里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随即出现了一个人的轻语声,那人拿过警方递来的东西放到了衣袖里。 ”魏威,回家吧,跟我回家吧,你原来不是说过让我带你回家吗?” 魏威一怔,慢慢松开了掐住周洋溢脖颈上的手,回头看了过去。 绝望的眼神,让人心里一凉。 方潋刚刚跑过来,气喘吁吁的。由于魏威正跪坐在地上,方潋为了保持视线的平视,也蹲了下来。 ”你来看我了,你终于来看我了……“ 魏威喃喃说道。 另一边的周洋溢看见魏威手松下来,想要挣脱掉,但是因为害怕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小鱼苗,嗯……“ 还有什么话,他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方潋逐渐靠近他:”你慢慢说,别着急。“ 现场十分安静,所有人都觉得事件终于迎来了转机。 ”我,想,你,了。“ 魏威一字一句的说道,鼻子头红红的。 这句话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甚至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站在这里,让魏威平静下来的女孩到底是谁。 方潋也没想到。 她愣在原地,脑子好像不转了。这时候魏威却是主动的站了起来,走到了她的面前,深深的抱住了她,把脑袋埋到了她的脖颈里。 远处注视着的周宁海眉头一紧。 魏威说了点什么,方潋瞬间就明白了。她把藏在衣袖里的麻醉沿着经脉注射到魏威的身体里。 你猜他说了什么。 他叫了声:妈妈。 第10章 方阳阳 事情好像暂时告一段落了,方潋的工作也跟着告一段落了。 护士长让她暂时先不要去上班了,等着领导部门的处理方案下来再说这件事。平时也没什么人找她,索性方潋就把手机关机了,在沙发上不吃不喝坐了好几天。 方潋给自己到了一杯水,又调开上次没看完的综艺节目继续看。 恰巧这时候门铃声响起了,方潋百无聊赖的前去开门,开门后看清楚站在前面的人却是让她大吃一惊,宋雪梅站在门口且面无表情,脸色十分可怕。 方潋觉得心虚,甚至顺手想把她关在外面,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可是这个村里名声在外的彪悍女人一把就撑住了门框,硬是挤了进来。 宋雪梅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往沙发上一坐,沙发就陷进去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方潋递上了一杯水,问道:“妈,您怎么来了……” 宋雪梅许是赶路累的口渴,接过杯子将水一饮而尽,说道:“明知故问是吧?我打你电话三天了,三天手机关机,我这急得很,千里迢迢的赶来你们医院找你,生怕你出了点什么意外。你倒好,被停职了不说,还这这悠哉地坐着,生让我干着急。” 方潋低着头没说话,她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估计她妈去了趟医院也是什么都弄明白了,就差来这里兴师问罪了。 ”你这孩子,刚上班这才没几个月,就给我闹出了这档子事,你是想气死谁是吧?啊?“ 宋雪梅在没有人应答她的情况下硬是一个人絮絮叨叨了十好几分钟,临了临了方潋都觉得她该累了,说道:“妈,我这没事,过几天我再找份临时的工作先干着,看情况怎么样再说。” 也许终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宋雪梅叹了叹气,说道:“别介,你还是跟我回家吧,把你撂这我也不放心,再说你等着信儿的时候回来带带阳阳也算是给家里帮帮忙了。” ”你爸腰间盘突出,正在家里躺着呢,这也接送不了阳阳,我这边忙着收棉花呢,你还是先回来吧。“ 虽说实习连带着工作方潋在这个城市待了不少时间,但是衣服倒也不多。她直接把衣服装在双肩包里,轻轻松松的就能回家了。 就这短短几个月,村子里就跟变了一个样似的,没有了往日的生机,天气冷的泼出一盆水都能给你瞬间冻上。 家门口挂着几个铃铛和鸟笼子,风一吹,鸟叫伴随着铃铛的响声倒是有几分不协调的诗意感。 家里的门轴该抹油了,方潋推门进去的时候门发出了十分刺耳的“吱扭”声,屋子里的人翻了个身,拉着长调喊着:“妮儿回来啦?“ 殿后的宋雪梅听见了直笑,说道:”被退回来了,你还高兴个什么熊样?“ ”哎,退回来就退回来呗,伺候那些疯子们,这工作咱不要也罢!“ 宋雪梅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进屋里去了,只剩下方潋一个人在外面坐着。她想,其实回来了倒也好,家里是最能让她安静下来的地方,还可以帮忙看着阳阳。 屋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方潋以为他俩又吵架了想要赶过去看看,没等方潋过去呢,二人就从里面出来了。 她好像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瘦弱的男人,坐在轮椅上,从初次相遇的窄廊尽头被推着一点点靠近他。 方潋心里一惊,心跳好像漏拍了似的,猛地一阵心悸。 ”妮儿,你没事吧?“ 坐在轮椅上的父亲被宋雪梅推着走过来,看到脸色十分不好的女儿,问道。 方潋深呼吸了几口气,连忙回答”没事“。 听说他现在不在医院里了,已经被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方潋摇摇脑袋,想要把这些个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可是那人的一颦一笑好像刻在脑子里了一样,忘不掉,忘不掉。 她觉得当时真应该听了周宁海的话,像她这样共情能力特别强的人,就不适合在医院工作。 她也想过,如果她的第一个病人不是魏威,那事情还会是现在这样吗。 是因为这是他,还是因为这是个病人? ”你发什么呆啊你?叫你半天都不吭声?“ 宋雪梅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说:”你看着点时间,到七点了就去接阳阳放学。“ 方潋抬起手臂看了下手表,正正好好六点半整,她拿了个手包又从桌上顺了颗红枣塞进嘴里。 现在出发到那里正好就能接到阳阳。 ”他才小学三年级下学就这么完了,现在的孩子真不容易。“ 坐在轮椅上调电视的方大用回答道:“再苦不能苦孩子。这本身就没爸没妈的孩子本来就不容易,人家家孩子都上作业班,咱家也不能落下啊。” 一排孩子整整齐齐的站在花坛边上,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等着家里人来接。 纽子是四年级的,所以站在阳阳前面一排,拉着身边的一个小姑娘等着人来接。 小学离村子远得很,想要回去得经过好几条马路,虽说村里的小孩皮实,但是学校也不敢就这样让他们自己回家。 站在阳阳旁边的小胖从兜里掏出一个乐高小人出来:“瞧瞧,都过来瞧瞧!这玩意我家有好几个呢,都是我爸回家的时候从城里给我带来的。” 小胖从队里走了出来,南边到北边溜达了好几圈。 ”没见过吧?“ 一群小鸡仔摇头。 ”想要吧?“ 一群小鸡仔点头。 小胖手往后一插,没当过官却十分有官样儿。 ”那这样吧,谁给我写一个星期作业我就送给谁一个。“ 这一群小子犯浑的犯浑,贪玩的贪玩,虽是村里,家里也不是很穷,谁还能苦着他们。写作业?自己的能写完就是不错的了,为了一个小人,帮别人写一个星期的作业,这哪儿能干啊! ”诶诶诶!怎么都走了?乐高不要了啊?“小胖看着接连不断的被家长接走的孩子们,眼神一转就放到了阳阳的身上。 笑嘻嘻的蹭到他身边说道:“你怎么没走啊?是想帮我做作业对吧。” 阳阳一转身,拿后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诶!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啊 小胖见这小子无视他的样子,一把提溜猪阳阳的书包,把他给掰正过来。 ”我不做,我不帮别人做骗人的事。“ 小胖听着这话,看着阳阳撇着嘴的样子,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不做就不做呗,吊着脸给谁看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没爹没娘啊?“ 谁都没想到的是,下一秒两个男孩在地上滚着打起来了。 阳阳站在那两人旁边,惊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刚才站在前排的纽子飞速的转过身来,扑在了小胖身上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 眼看着小胖把纽子压在身下,一顿胖揍,阳阳终于反应了过来,揪起小胖的小细辨儿往后一拽,底下的纽子一个脚就朝着小胖下巴踢了过去。 ”住手!“”住手!“ 左右两边传来了两声,左边的女人一手一个孩子就把纽子和阳阳抛到了一边去。 ”干什么呢?还有这么欺负人的啊?两个打一个,就捡着我们家孩子脾气好欺负啊?“女人护犊子护得紧,抱起小胖,看了看青的发肿的下巴颏,指人就骂。 ”你们是谁家孩子?把家长电话告诉给我,我告诉你们啊,今天你们家长不来就别想走。“ 纽子坐在地上,站起来提了提自己的裤子,颇有几分痞子样,咳了口痰说道。 ”叫你妈的家长,我就是他家长。“ 纽子搂着阳阳的脖子,懒洋洋的。 方潋赶过来的时候恰巧看见这一幕,远远的就喊道:”纽子!阳阳!“ 喘了几口气,”对不起,我来晚了。“ ”咱就说怎么办吧?道歉是肯定的,就说赔多少钱?“ 打完架的第二天,教导主任就把阳阳叫到了办公室里,催促着他们给家里人打电话。这儿附近的人都知道,方阳阳没爸没妈,就剩下一个体弱多病的爷爷和咋咋唬唬没素质的奶奶。 ”人家家里人都找过来了,点名道姓的骂你们呢!你奶来了不得急死了啊?“ 就在主任把手里的烟捻到烟灰缸里的时候,办公室的门打开了,进来了个年轻的姑娘。 方潋打扮的精致得很,接到电话的时候她就想,自己委屈了半辈子了,说什么也不能委屈了孩子。这身打扮到还是真有效果,走在学校里回头率颇高。 主任看见方潋走进来,赔了赔笑道:”请问您是?“ 方潋走到阳阳身边,把他往后拉了下,说:”我是方阳阳的妈妈。“ 办公室里四双眼睛蹭的一下就看向了方潋——小胖母子,主任和阳阳。 小胖妈疑惑地看向主任,呢喃问道:“嘶,我不是听说他妈……” 方潋指了指沙发,示意阳阳坐下。 ”有事说事,当着人家面议论这些,你不觉得臊得慌啊。“ 干净利索的语言倒是十分有震慑力。 男孩拿着一串糖葫芦,边吃边笑边说话。 ”所以,你为啥还赔钱啊?“ 方潋拉着他软乎乎的小手:”你们把人家打了,不想把事闹大就赔钱了事呗。“ ”可是是他先说的我们啊?“ 方潋想想回答道:”你听好了,无论怎样,你先动手就是你不对,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理智,控制好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人可不是什么英雄,是疯子。“ 男孩点点头:”那,你不是我妈,为啥还说你是我妈啊?“ 若你在那二人身后看,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真事像一对儿母子。 ”因为,因为妈妈不在了,姑姑就是妈妈。“ ”哦。对了你赔了多少钱?我长大以后挣钱还你。“ ”你个小破孩好好学你的习,问这么多干什么啊!“ s市中心的小区里。 蒙丽刚把孩子哄睡着,又去门口看了看门有没有锁紧,回到屋子里看见躺床上的魏宏,眉头一紧,心里就觉得烦的不得了。 她猛得一掀被子,一阵凉风直往被子里灌。 ”嘶!你搞什么啊你,动作轻点不行啊?“ 蒙丽声音不大,语气挺差:”你瞧瞧现在这过的是什么日子,晚上睡觉得加三道锁,都是你那儿子害的。“ ”小梧被他害成这个样子了,他倒好,因为个精神病就什么都逃过去了。“ 魏宏说道:“那怎么着,你还想怎么办,法律都拿他没办法了,你又能拿他怎么办呢。我说你省省吧,该干啥干啥。” 蒙丽换下睡衣来,躺进被窝里,说:“我就算是豁出命来也得给小梧出了这口气,这事儿不能就这么过去了。” “哎……” 几个星期后的村里。 ”等一下等一下,你们不是村里人吧?有什么事吗?“ 村口看门的大妈把二人招呼下来盘问了个遍。 一男一女,一看就是文化人,气度不凡。 男人回答:“您好,我是隔壁村的小马,带着朋友过来看个人。” 站在他旁边面无表情的姑娘十分不情愿的挤出了个笑容。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国外留学回来的,那个隔壁村的倒插门城里富裕人家的老马的儿子是吧?诶呦,一表人才呀,小伙可真精神!” 这一连串的形容词可是把站在旁边的姑娘绕的晕了半天。 ”对,您让我们进去吧。“ 第11章 三人行 “哎!这呢!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啥呀?“ 宋雪梅远远的就看见了左手右手拿着大包小包的年轻小伙,心里乐的不得了。 等到他转过来走近一点,竟看见他后面还跟着个女孩,宋雪梅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心想:还带了个不认识的女孩,这是想干什么呀。 小伙走近,对着宋雪梅点点头,轻轻鞠了个躬。 ”这是我朋友,听我说乡下风景好,也想跟着来看看。“ 宋雪梅笑着笑着,偷偷斜着眼看了一眼这姑娘。 嘶,这别把她们家闺女比下去了啊…… 小破门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方潋穿着白羊毛毛衣端着一个蓝色水盆走了出来。她本来就是想着把这脏水泼出去,没想着门前还站着三个人。等到反应回来这水已经在空中划出了一条弧线,不偏不倚浇到了这三个人身上。 ”你们用这条毛巾吧,新的,我还没用过呢。“ 方潋把毛巾搭到床头,看向刚换完衣服,洗了头发的周宁海和王崽二人。她走出卧室,给里面的二人掩上了门。 外面站着的宋雪梅一把就把自家姑娘提溜到了自己屋里。 ”所以,你们认识?“ 方潋乖巧点头。 ”怎么样,你对自己有信心吗?我看着你更好看,我对你有信心,你可别当龟孙啊!“ 方潋看着一本正经的宋雪梅,没憋住笑,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你别瞎想,这俩都是我同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什么同事?这就是先前你回家的时候我给你说的马叔叔家的儿子小马呀!这不听说你回来了赶忙过来看看你吗!“ 周宁海和王崽坐在一边,方潋和宋雪梅坐在一边,四目相对,谁都没开口说话。 ”阿姨,我能单独和……“ 周宁海话没说完,宋雪梅就插进来一句:”所以,这个姑娘真的只是你和方潋的同事?“ 就在刚刚周宁海就把来这里的缘由全都交代了。 院里说要处置这件事,但是最近送来了许多患者被安排到了六楼,刚刚闹了那么大的事,眼下又没有什么人愿意被安排进精神科六楼。想要多找几个新护士,可是人家一听这边的病人和局里接轨,都是备过案的,便都一一拒绝另就他职了。 原本高危病房就剩下段晓冬和安宁两个人了,就算现在周宁海和王崽被调任上去帮忙了可是这四个人根本没办法看得了这么多人。 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让方潋回去继续工作,除此之外再背个处分交点罚款什么的,这件事也就解决了,毕竟也没有出人命,事情也就没有变质。 ”封科苗……他,一直觉得对不起你,这次他会去求情,想办法把你调回来。“ 周宁海在把宋雪梅支走后,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事情的进程。 原本方潋还是很感动的,这群认识不久的同事其实远没有必要为自己做这么多。但是就当来者提到”封科苗“这三个字的时候,她觉得这份恩情自己无论如何也接不住了。 ”谢谢你们,但是……我家里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我侄子现在也需要人照顾……“ 王崽穿着一条紧身的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马丁靴。还没等着这话说完就听见她一膝盖敲响了桌子板上,震的另外两个人一哆嗦。 ”我第一眼看着你就觉得你脑子慢,没想到你脑子比我想象的还慢。你看你家这个情况,哪里能比医院赚的多,我都千里迢迢来找你了,你还在这儿给我搞推辞,该占的便宜不占,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啊!“ 方潋知道王崽这个人个性强,脾气暴,但是从来没见过她气成这个样子。 旁边坐着的周宁海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少说点。 场子冷了下来,一度没有人说话。 这时从里面小屋里偷偷走出来个孩子,方阳阳扒着门边瞧了许久,来回焦急的看自己的手表。 ”小姑……“ 孩子走到桌子旁边,个子还不及桌子高。 ”小姑,一会儿我要去南桥上补习班,爷爷现在不能骑车送我了,你能送我吗?“ 几人看着破冰的孩子,脑子也从刚刚死机的状态转动了起来。 ”好,你认得路吗?“方潋摸摸阳阳的头,想着推出来她当年上学买的自行车载她去。 方潋车技很好,想当年还是拖着邻居家同学一起上学呢。只不过吧后来人家上了大学,这个当苦力的却只能上得了大专。 ”我送你们吧,我们开车来的,来回还方便些”,周宁海说道。 看着阳阳背上小书包进了补习班的大门后,三人间传出一阵巨大的“咕噜”声。周宁海和方潋倒是十分有默契的往中间看,只见王崽不当作一回事的举起手来。 ”一天都没吃饭了,肚子响这么大声也不奇怪吧。“ 虽说南桥是小县城里最繁华的地方,但是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饭馆,就一家两块钱粥随便喝的熏肉大饼店还像个那么回事。 他们选了一个靠外的四人桌,毫不意外的,桌子上糊了一层粘腻的油,碗里还有上一桌留下的星星点点没洗净的菜叶。 周宁海抽出一张随身携带的湿巾,细致入微的把自己的桌子和碗擦干抹净。正想着给同行的二人也分一下纸巾,可是见着这里唯二的女性不拘小节的直接去盛粥喝了,竟然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汗颜。 方潋前面是一碗荷叶粥,里面飘着一朵荷叶,亮晶晶的挺诱人;王崽前面的则是一碗皮带瘦肉粥,粥也许该换个名,叫皮蛋粥;周宁海盛了一碗蛋花汤,紫菜、蛋花、香菜、虾皮倒是样样不少。 几个人都不想吃肉,干脆叫了个大饼卷土豆丝。 周宁海则绅士了一把,把三个饼分了分,放到二位女士的盘子里。 饼到是不难吃,外皮酥脆,里面夹的土豆丝软硬适度,咸淡适度。 ”他怎么样了,去哪儿了?“方潋问道。 不难猜出她嘴里的”他“是谁。 王崽嘴皮子比较快,回答道:”不在咱们医院了,闹了这么大的事儿,估计是被押走单看去了吧。“ ”不是,你怎么还想着他?“ 方潋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来一个东西,摊开掌心给他们看,是一颗不大不小的钻石耳钉,精致的让人一猜就价值不菲。 ”这是他的东西,当时说病好了出院的时候就还给他,现在也没机会见面了。“ 王崽要了一口大饼,支支吾吾的说: ”他又不着急,自身还难保呢,你就拿着呗,大不了等着他去医院找你呗。“ 周宁海顺便也看了看那个耳钉,思来想去觉得这样不妥。 ”要不你交给我吧。“ 方潋疑惑。 ”你在六楼多不方便,更何况你暂时也不回去,你交给我,等他来找的时候我肯定能看见,那时候我就还给他。“ 方潋最终拒绝了那个建议,她认为东西既然交到自己的手里,那丢没丢都是自己的责任。 距离方阳阳下课还有一个小时,这个时间正好够从这里去车站一个来回。路上王崽一直说不用送了,这么大人能出什么事。但是周宁海和方潋强烈要求,一定要送她去车站。王崽也拗不过他俩,索性就让他们送了,毕竟也能占个便宜,省个打车费。 三人穿过一个狭窄的走廊,把王崽和她的行李送上火车,目送着火车一点点消失。 冬天的风挺凉的,吹的周宁海不禁打个寒战。看着旁边穿的单薄的方潋,脖子上光秃秃的还没带点挡风的围巾,周宁海单手扯下来自己的围巾搭到了方潋的脖子上。 ”咳,天挺冷的,你凑活用用吧。“ 方潋看了眼脖子上的酒红色围巾,像是不大好意思,想要拒绝。 周宁海似乎预料到她要说什么,赶在她之前加了一句:”你戴吧,就当给我个面子,我不冷的。“ 两个人都不是傻子,情商也算正常人的水平,不用问都知道各自心里是啥意思。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家的,我听他们说你是隔壁村马叔家的儿子?“ 周宁海不好意思的笑笑。 ”对,我是跟我妈姓的,我妈姓周所以我也姓周。前些天回家看他们的时候,听说相亲这事儿,本身我没多大兴趣,也不着急,但是看见照片是你,而且最近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就打算来看看你,我打电话的时候王崽正好听到了,也嚷嚷着要跟过来,我俩就开车过来了。“ ”所以,不不忙着上班吗?“ 周宁海听出来方潋的话里话,说道:”请假了,难得回来一次,想多看我爷爷几天。“ 旁边比他低一头的女孩轻哼着小曲儿,他想,从来没有过比这更悠然的时刻。 ”你,想不想去我家看看……“ 方潋听到这句话,嘴里的曲子立马憋了回去。 ”……什么?我不去了吧,我去你家干什么啊?“ 突然间飘起了小雪,落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绒绒的,像毛毯一样。 周围的路灯有眼力价儿的都打开了,刹那间泼洒了一地的暖光。 不像寒夜,这分明是春天。 周宁海是一个很标致的人,身着褐色及膝的呢子大衣,下面穿着一尘不染的系带皮鞋,长相也是书生气十足。 他步子大,一步就跨到了方潋的前面,挡住了方潋前面的路,使得她不得不停下来。 ”怎么了?“ 方潋没有等到回答。 ”怎么了?“ 在重复了第二次后,她疑惑的抬头看向他。 这一眼就知道不好,那人眼神里有着满满的柔情。 ”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好吗?“ 方潋从梦中惊醒。 那一个画面在她脑子里不断闪回。 有一刻她怀疑自己是个疯子,要不然为什么梦中这么优质的男人总被她换成那个精神病虐待狂的脸。 她觉得这一切无法理解,甚至不可理喻。 第12章 再相遇 大概一个月后医院就召回了方潋,按照规章制度,将方潋开除也不为过,但是由于特殊情况,特例惩罚为减免一年的奖金,年终奖也被撤回了。 ”日子过的特别紧,哪有时间出去瞎逛啊?“ 方潋坐在前台里,整理着病人的病历。 她回来了半年多了,每天忙上忙下。这一段时间各个部门和外界都送来了不少重症患者,几乎每个病房都住进了病人,王崽也被调过来帮忙。 ”今天周日,晚上也不上班,你都忙了这么久了,出去玩玩吧,我掏钱成吧?“王崽坐在她旁边,一边翘着二郎腿儿,一边嗑着瓜子。 这人好像天生下来就有一种气魄,就有一种活力,每天精神头大得很。她曾经也说过王崽,你成天这么活蹦乱跳的,怎么不找个活泼人一起玩啊,拽着我做什么? 方潋扭头看向正在送饭的段晓冬,示意王崽:这不就有个精力旺盛没地方使的人吗? ”干什么呢,这怎么还唠上了呢,该干活了。“ 周宁海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招手示意他们。 王崽十分不满,道:”你倒是有个办公室,在里面偷什么懒我们也看不见……“ 三人一番说笑,便开始进行每日的惯例查房。 一床,精神分裂症患者,一直幻想自己是个要被刺杀的总统,呼天喊地着叫保镖过来保护他躲进防空洞。当然他的防空洞就是床底,经常待个一两天不出来,饭还是几个人硬扯出来喂进去的。 最近还表现还不错,虽然还以为自己是总统但是已经不被刺杀了。 二床,幻肢痛的女孩。孩子年龄很小,大概和阳阳差不多大,前年遭遇车祸,后来被截肢,大概半年前出现了幻肢痛症状。每日看着孩子这么痛苦,他们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因为幻肢痛病因不明,也没有治疗药物,只能进行心理干预。 三床四床,吸毒后毒瘾所导致的精神障碍,毒瘾发作时症状明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哪怕隔音效果极好的病房都不能阻断声音。尤其在夜晚精神最为脆弱的时刻,二人发病时的哀号声,真显得这走廊上极其阴森恐怖。 ”你们刚才说晚上要去哪儿?“周宁海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笔记本,一边记录用药情况和病情,一边看着二人。 王崽递上用药记录,回答道:”你偷听了,下地狱的时候耳朵会被割掉哦!“ ”我是虔诚的唯物主义者。”他回答道,“所以你们想要去哪里?” 方潋问道:“你今天晚上值班吧?” 乍一听觉得这句话挺关心自己,实则周宁海知道,她这是变相的推脱。 他有点后悔,自从他从老家回来,方潋就一直在想办法躲着他,回绝他。 ”你们两个女生出去不太安全吧?“周宁海特意涉及到王崽,以放下方潋的戒备。 王崽心宽,直接比爷们儿还爷们儿的挥挥手,说道:”姐这酒量,姐这功夫,我俩还能吃的了亏?笑话!“ 临近下班的时候二人换了衣服,王崽把手里的包送到了方潋面前:”给你,拿着。“ 方潋本来正在提鞋,看见莫名其妙送到脸前的包包。 ”西门开了个酒吧,我掏钱请你喝酒,你就跟着我给我拿包就成,明白了吧?“ 方潋无奈的接过包,跟在健步如飞、气势汹汹的王崽后面,一路小跑。 这酒吧倒是离医院不远,倒也不近,坐车也要七八分钟左右。内里的装修十分讲究,走的极简风,棕色的墙有着树的纹理,吧台是透明的,里面布置了一片人工雨林景观。 兴许是刚开业的原因,人并不是很多。二人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叫来招待。方潋不是很懂这些,便默许王崽全权把握,她感觉得到王崽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到这种酒吧里来。 服务生年纪都很轻,看起来像是大学里出来打工的学生。 方潋环绕四周:”倒是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王崽结果服务生送来的四杯酒水,推给了方潋两杯。 ”你以为呢?全都是猥琐男啊?这儿是个清吧。”王崽回答道。 方潋看着她十分熟练的,将两杯按比例混在了一起,随后浅尝一口试试味道。 她很少喝酒,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也知道王崽一定是喝到醉了才肯回家的主儿,便提起了自己的警惕心,让自己保持绝对的清醒。 这蓝色的玩意儿有这么好喝吗?至少还是挺好看的。 王崽没说话,喝完后就抱着手机给男朋友打电话,打完后再叫两杯,然后喝完再打…… 方潋明白,这里的生活压力确实很大,昼夜颠倒,从来无法和正常人打交道,而且护士地位也很低微,被家属训斥也是常有的事儿。 突然她觉得王崽这样真性情的人也是挺好的,一杯酒就可解千愁。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王崽酒杯都拿不起来,久到方潋都快要昏昏欲睡了。 世界有那么一刻,极其安静。 伴随着一声玻璃炸裂的声音,方潋瞬间惊醒。 血,好多好多血。 王崽手里只剩下半个玻璃杯子,另外的半个沾满了鲜血碎在了地上。 眯着眼,红着脸的王崽晃晃悠悠的站不稳:“你告诉我,你还摸老娘哪儿了,你再来一个试试,再来一个我就不冲你脑袋上砸了,冲你颈部大动脉扎!” 五大三粗的黄毛男人,一只手捂着脑袋,血液从手指缝间往外冒血。那人穿了一口粗气,骂道:“傻逼娘们,穿这么漏还来酒吧,不就是想让人摸呢吗?你妈的装什么装。“ 方潋见大事不好,紧忙上前拉住了王崽的胳膊。 ”你喝醉了,咱们走吧,打不过他们……“ 下一秒方潋就被一股猛劲推在了地上。刚刚王崽不耐烦的一甩胳膊,直接把方潋撂倒在地上了,屁股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股骨咔嚓作响。 ”你别挡着我,我今天还就想和他练练呢!“ 王崽现在脑子不好使,可方潋不是啊。就当王崽一腿向男人踢过去的时候,那人眼疾手快,以把握住了她的腿,往身前一拽,拽的王崽一个踉跄。 方潋眼见事情要往不好的方向发展,猛地一推前面的男人,把王崽抢了过来就往外面跑。 可谁知黄毛伸伸手就叫来了一旁看热闹的弟兄,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想走,没门!小样,我还想再和你们玩玩呢。“ 远处坐了许久的男人似是看腻了这场游戏,把手机放进上身衬衫的口袋里,走路的时候裤脚微微摩擦,传出沙沙的声响。 男人从阴暗的角落里走了过来,一点点的被微弱的灯光照亮。 用身子隔开了这个男人和两个女人,把后背交给了二人,注视着黄毛男人。 谁都没有想到,现在还有如此多管闲事的人。 魏威一圈打向男人的脸,男人脸上的横肉被这拳头震的上下飞舞。 明显,黄毛男人被打傻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受了这一拳许久。 ”你他妈谁啊?有毛病吧?老子叫人过来让你今天走不出这个地儿,你信不信?“ 黄毛男人示意周围,站起了几个他的弟兄,十分有压迫力的往这中间聚过来。 方潋觉得眼前难以置信。 半年前的男人还是瘦骨嶙峋,脸色苍白的在住院。如今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谈不上有身材,但是完全可以撑起这身衣服。 ”你……你……要不我报警吧……“方潋小声的说。 魏威十分自信,没有一点点当初的易碎少年感。 ”这酒吧我开的,既然我开的了,那我也管得了。“ 方潋架着王崽,一点一点的往外挪。 她脑子也有点不清醒,似乎是刚刚魏威又招来几个人,黄毛男人一见人多不好惹,自己也就灰溜溜的走了。然后,魏威就不见了,她就架着王崽结了账走了。 这几步不远,但负重极其大,很是吃力。路口正好有一辆正在揽客的出租车,方潋便乘了上去。刚刚给师傅说了自己家的地点,就见车窗外有人敲门。 她降下窗户,看向一手插兜,一手敲门还没来得及放下的魏威。 ”路上注意安全。我的病记录在案了,驾照失效了,没法开车送你们。“ 方潋笑笑,摇头示意没关系。 随风进来的是一张对折好的纸条,被魏威放到了她的手心里。 指尖剐蹭的时候,她有一点心悸。 ”这是我的电话,有时间来玩,谢谢你那段时间在医院的照顾。“ 车子开走了。 男人目送着。 真的就只是感谢吗,方潋想到。 第13章 周洋溢 “方潋,下面有人找你?”安宁抱着一堆药瓶刚上楼。 自从那天她再次见到魏威后,那人就没有联系过他。而自己却又把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放进兜里,洗衣服的时候连带着一起洗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主动一下,不主动对方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心意。 但是这天的人,彻底打消了她的想法。 方潋回到换衣间迅速的从窗帘后面拿出一个小包,攥住了一个东西就往下跑。 “他们说有人找我,那个人在哪里呢?” 方潋气喘吁吁的跑下来,直接奔向护士站,值班的是个比她年纪还轻的小护士,指着他后面的方向说:“这不,人在那儿呢!” 方潋满怀着希望往后看,可是看到的却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方护士,你好!” 周洋溢缓缓地走过来,伸出白净细长的手说:“方护士,你还记得我吗?” 方潋看向她手里挎着的lv包包,周围的空气都弥漫着香水的味道。 点头。 周洋溢笑的很温婉,说出了此行的目的:“魏威叫我来拿他的耳钉,他挺忙的,我就过来帮他拿一趟。” 方潋松开握紧的手,掌心躺着一个明晃晃的钻石耳钉。 周洋溢两指一捻,轻轻松松的就把它放到了自己的包里。 ”谢谢你帮他保管东西,照顾他这么长时间。那,我就先走了。“ 周洋溢话音刚落下,转身就要走,方潋却是一声叫住了她。 ”周小姐,麻烦请等一下!“ 她灵机一动,编出了一句自己都不信的瞎话,可是周洋溢好像真的信了。 ”我要做个病情追溯,完善一下病历,想要问一下魏威的情况,可以配合一下吗?“ 周洋溢回头一笑,”当然。“ 方潋周洋溢的话里拼拼凑凑,凑出了一个不清晰的魏威,一个遥不可及的魏威。 心理学硕士,研究生在读,年成绩常位于前百分之五。父母离异,现在家中的是继母,那个小女孩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八岁之前和母亲在农村生活,八岁的时候母亲去世,八岁之后父亲接他到城市里生活,此后一直彬彬有礼,品学兼优,未见与家人有什么争执。 方潋听到这里,打断了周洋溢的话:”我听说他杀人未遂,这件事是发生在什么时期,原因又是为什么呢?“ 周洋溢的眼睫毛很长,眨眼的时候像蝴蝶一样上下飞舞。 ”这种事情还要告诉您吗?这个的话,不应该是警察给您交代的吗?“ 方潋知道,这是她在回避这个话题,而自己确实是没有理由再追问下去,于是请她讲一些别的事情。 方潋听到了他们的相遇,他们的两情相悦,他们争执以后和好的甜蜜……可将近尾声也没有说到分手的那件事。 ”你们现在和好了吗?“方潋问道。 ”嗯,可能也是我一直对他的不离不弃吧,他离不了我,自然就和好了。哦,对了,他现在在医院附近开了一个酒吧,你可以没事过去坐坐,我们给您酒水全免。“ “不进来吗?” 这句话是这几天里魏威第一次给方潋说的话。原因还是方潋主动去他的酒吧门口晃荡,走过来走过去,却又如何都不敢踏进去。 魏威似乎是看见了她才出来的,起初她是这么觉得的。 ”不了不了,我刚好路过这里。” 魏威插肩,继续说道:“上次吓到你了吧,真是很抱歉。” 男人穿着一个黑色的小马甲,牛仔裤,时髦又精致。 ”你一直在这里吗?不用去学校吗?“方潋问道。 魏威从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龙纹盒,单手拨开,拿出一根细长的烟,叼在嘴里点上火,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十分利落。 ”不上了,现在这么着就挺好的。“ 二人站在酒吧门口,现在还没到晚上,几乎没有人冷冷清清的。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推门而出,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腔,说道:”威哥,该进货了!“ ”你带着人去吧,麻烦了。“ 方潋看着二人,觉得这货有点可疑:”进什么货啊?“ 魏威一笑:”酒啊,酒吧里当然要进酒了,难不成是粉啊?我们这儿可是正经地方。” ”你少喝点,你还在服药吗?酒和药会起反应的。“ 他和她站的远,中间有一些距离,以至于魏威透过她的肩膀看向来人的时候,她仍没有察觉到。 ”来了?“ 方潋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甚是疑惑。 身后的人说道:”给你耳钉,我送你的东西,不便宜,卖了也别丢了。“ 周洋溢远远看见他和一个女人说话,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方潋。 ”方护士,真巧呀,你也来这儿玩吗?“ 就在方潋将要点头之际,身边的男人一把把她拉到身边:”东西不用给了,你自己处理吧。方潋来这儿看我,待会儿我俩一起回家。“ 魏威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两人靠的很近,近到他的气息都萦绕在鼻尖,转头就能看见他脸上细小的汗毛。 周洋溢眉头一紧:”你什么意思?诚心想要赶我走是吗?你从来不会说假话的,这么生硬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三人目目相对,气氛变得诡异而又尴尬。 周洋溢没有等到魏威回答,但也没有放弃进攻:“那件事情不能完全归因于我,起初我并不是此意,你从来不会告诉我你为什么对那对母子那么好,我只是叫人去看看,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周洋溢!“ 这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着从魏威口中挤出来的。 ”指使他人□□也是违法的。“ 周洋溢听到后脊背发凉,打了一个寒颤,同时缓缓握紧了手心。本以为这个女人再次抬头时会满眼泪水,或者震惊害怕。谁知再次抬头时,眼前的女人已经换了衣服面貌,面目狰狞,目露凶光。 她好像看不见方潋似的,只是对着魏威,一字一句的说道:“我陪了你这么多年,你不能离开我的,你不能这样子对我的。我不允许你身边再有任何一个人,你是知道我会怎么做的。” 方潋脑子本身就转的不快,这一来一回的几句对话,她已经搞不明白了。 但是她能感受到身边的男人十分不悦,搭在她肩膀上的胳膊,一点点向里拢紧。 魏威松开了她,右手摸向周洋溢的头发。周洋溢见到似乎有些动容的魏威,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可谁知下一秒,魏威逆着头发的纹理,往后重重的扯了过去,女人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 魏威说道:“你知道的,我是向来认可男女平等的,” 随后,他重重的一巴掌打在了周洋溢的脸上,在白净的脸上留下了一个红红的掌痕。 方潋看到后惊呼。 ”别这样,松手好吗?你千万不要冲动,这对身体不好。“ 魏威此刻瞥向有些惊恐的方潋,忽的松开抓着头发的手,随即周洋溢就坐在了地上。 魏威扔过去一串钥匙,一个瘦小的男人十分默契的接住了。 ”把车开出来吧,送方小姐回家。“ 方潋坐在酒吧里的硬皮沙发上,喝着美女招待送来的一杯热牛奶,说了一声谢谢。 魏威走到后台的休息室去收拾东西了,趁着人还不多,美女招待凑了过来,挨着她坐在旁边。方潋看向这个身材火爆,笑容甜美的女招待,一时间有些发愣。 ”你和我们老板什么关系啊?“ 美女见着方潋有些不好意思,爽朗一笑:”你别误会,我和老板没什么关系的。“ 方潋看见美女这么开朗,渐渐放开了心扉。 ”怎么说呢,算是朋友吧,但我不想止步于此。“ 美女嘟嘴道:”啊?好可惜啊,我觉得老板根本就配不上你的……“ 走廊过来一个男人,正是早先去进货的那个胖子。 胖子下手不轻,冲着美女脑袋一敲:”滚滚滚,净坏人家好事,死婆娘。“ 胖子看向有点防备心的方潋,不好意思的搓搓手。 ”姐,你别担心,我是好人,这女的可不是什么好人,她是个t,想钓你呢!“ 这个胖子倒是有点分寸,没有和这两个女人坐在一个沙发上,而是从远处拽过来一个凳子,着着实实一坐。 ”姐“,胖子十分认真。 ”如果你是真的,好好待他,这么多年,他没遇见过什么真心待他的人。自从他出来以后,对在里面的事只字不提,但只讲过你,他讲,从来没有人待他这么好过。” 胖子说着说着,里面换衣的人开门出来了。正好外面等着的瘦子已经把车开到门口,按了两下喇叭催促他们。 “就你话多是吧。” 胖子回头一看,像是看见瘟神瞬间闭嘴。 魏威示意方潋,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家的路不远,但是正赶上高峰期,平时半个小时的路程生生走了一个小时。 车里没人说话,方潋本来想扯一个话题缓解尴尬的氛围,这时手机来了一个电话,是宋雪梅打来的。 方潋第一次觉得宋雪梅这么有用,接到电话,应了一声。 ”方潋,你明天有时间吗?阳阳高烧了三四天了,我带她看村里的医生了,一直输液就是退不下去,现在人都叫不醒了。“ 方潋一听见是阳阳出事,瞬间紧张了起来。 ”妈,你别急,先抱着他去附近的社区医院,明天叫车把他送到我这儿来看病吧。“ 方潋在询问具体情况时,汽车一个急转弯,方潋没坐稳顺势倒到了魏威的身上。 魏威撑起身子来,等到车子平稳运行的时候,问道:”家里人生病了?“ ”嗯,我侄子,八岁。“ 魏威听到后喃喃自语道:”八岁好,八岁还是小孩儿,有家的话,一切都是好的。“ 气氛静谧下来。 ”他有家,但没爸妈“,方潋说道,”不过,我可以当他的爸妈,我干双份也是可以的。“ 魏威叹了口气。 ”如果有机会的话……“ 他的声音渐渐变弱,话只说了半句。 第14章 松松绑 早晨八点,方潋准时到达火车站的大厅,等着宋雪梅和方阳阳的到来。方潋昨天晚上和魏威说今天能否借用一下他的车。魏威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下来了。 “家里人最重要了,好好照顾他们,也好好照顾自己。” 或许是许久不见,他已经在社会上历练了一些日子,连眼神都变得有神且坚定了起来。 方潋被这眼睛看的有些脸红。 思量许久,觉得自己应该勇敢一些。 “以后,我可以带朋友去你那里吗?” 魏威思考了一下,空了两三秒,点头示意可以。 回忆到这里,方潋脸颊有点发烫。昨天神经病一样,临走之前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两个字,滑、软。 脑子嗡嗡作响之时,手机开始震动,打开一看是宋雪梅的电话。接通后,二人前往碰头地。一个麦当劳小丑坐的长椅上,宋雪梅揽着阳阳,坐在长椅的另一头。 ”妈!“ 宋雪梅低着头,很是疲惫,听见方潋叫她,激灵了一下,看着走向自己的女儿,觉得自己有了救星一样,眼睛竟然有些湿润。 ”方潋,你快看看阳阳吧,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方潋摸了摸阳阳的脑袋,极烫,而且脸也红的不得了。 方潋背过二人,一只腿后撤蹲下来,说道:”妈,我背他把,你扶着他上来。“ 宋雪梅看着女儿的小身板,说道:“你行吗?咱们怎么去医院?” ”你快点吧,我准备了一辆车,咱们现在就出发。“ 许是发烧的缘故,阳阳在车上吐了好几次。虽然用塑料袋接住了,但还是溅出来了一些,整个车厢弥漫着呕吐物难闻的气味。 想起住院时魏威那么难受都不忘叠的整整齐齐的床铺,方潋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对开车的瘦子轻说了声抱歉。 好运的是这一路上都是绿灯,没有耽误什么时间就到达了医院。瘦子主动提出背着阳阳去看病。方潋也没推辞,毕竟现在是紧急情况。 费了些力气,阳阳终于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烧了多久了?“ ”七八天了吧。“ ”你知道孩子再烧下去就快不行了吗?现在已经是脑炎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你说什么我们都照办,就是别让孩子再烧了,别留下什么后遗症的。“ 方潋推了推喋喋不休的宋雪梅:”别说了,你先出去吧,我在这里问就行。“ 跟着宋雪梅出来的是站在旁边许久不说话的瘦子。 二人相视一看,点了点头。 来到医院宋雪梅也放松了警惕,脑子也回温了:“你是?你和方潋什么关系呀?” 瘦子一听不好,慌里慌张的摆摆手:“我和她可没啥关系,我就是被人派过来帮忙的。” 宋雪梅一听,被人“派”过来,一时起了好奇心,刚想要问,远处就跑过来一个穿白大衣的人,径直的停到了自己面前。抬头一看,这不正是“小马”周宁海吗? ”小马?“宋雪梅站起来。 周宁海气喘吁吁说道:”阿姨,怎么样,孩子没出什么事吧?“ 宋雪梅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此时方潋已经推门而出。 ”你怎么来了?“ 宋雪梅:”怎么说话的,人家来看看你。“ 方潋看向三人,说道:”没事,阳阳没事,查出病因了,安静治疗就好。“ 周宁海松了口气,随后给宋雪梅说:”阿姨,没地方住的话,我给你找地方吧,我有个小公寓在医院旁边,里面没人住。“ 方潋一听觉得不好,直接拉着宋雪梅走了。 ”不送了,你回去上班吧。“ ”红!快点来杯水!“ 瘦子回到酒吧里,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发上,叫着在角落里和男人视频电话的红红。 ”没眼力价儿啊,没看见我忙着呢,自己倒去!“ 瘦子无奈,但又实在口渴,只好起身自己去搞点水喝。哪知刚起身就撞在了回来的魏威身上,着着实实的一击。 瘦子没看清来者,想要破口大骂,一看见是魏威,往后退了一步:”威哥,忙完了?那婆娘没把你咋样吧?“ 这时后厅里传来一声巨大的关门声,胖子起床气很足,满脸的不耐烦。 ”他奶奶的,那疯婆娘到底是想怎么着,你的学都被她逼的上不得了,她这是还要逼你到哪个地步?“ ”她想让我进去,她女儿毁了,她绝不是善罢甘休的人。“ 红红倒是耳听八方,那边刚挂掉电话这边就参与进来了。 ”这案子都结了,她还能把你怎么样,难不成拿你的检验报告出来改成没病的啊?“ 说者无心,但众人听完后都陷入了沉默。 “八九不离十。” 魏威一阵沉默,看见瘦子又想起来方潋的事情,大致询问了一下情况,得知了事情的全部过程。 他原本想着去看看他们,这段时间却被往事纠缠的无法脱身。 况且,也没有什么借口。 可是这借口来的也是及时。 方潋主动打电话让他帮忙照顾阳阳,宋雪梅因为家里方大用腿脚不便就回去了,这里的阳阳病状也得到了一定好转,她回去的也放心。 方潋这一记电话过来,既是寻求了帮助,也是表明了心意。 这忙谁人帮不好,谁人帮不更合适,偏偏找了他。 他也想着自私一回,毕竟人活在这世界上谁不自私一回呢? 魏威骑着一个轻巧的小电车,很快就到了医院门口。方潋就站在大门等着他,他走近的时候,方潋正在向他招手。 好久没见过太阳了,好久没见过如此明媚的太阳了。 方潋引着他往里面走,故意拿袖边蹭了蹭他的衣服,见着他没躲,大胆起来把手挽了过去。 魏威没有什么反应,很自然的走动。 直到到达病房门口,方潋轻轻推开门,看见阳阳正在熟睡中,左手还挂着水。 ”你进来吧,别在门口呆着啊?“ 魏威回神。 他认识这个男孩,不只是方潋的侄子,也是那个和他有着相似遭遇的男孩儿。 第15章 更幸运 这条街上全是攒动的小脑袋,走过去一股骚骚的腥味。每逢三、八胡同那头的长街上就开狗市,卖的都不是什么品种狗,大部分是乡下生的小土狗,但是可爱的极。 ”魏叔,买一只吧,它和小黄好像好像,我想小黄了。“ 方阳阳指着那只快要从笼子里爬出来的短毛小黄狗,拽着魏威的衣服央求道。 ”买它是个简单的事,但是你能养的了吗,你能对它好一辈子吗?“ 魏威本想着直接了断的拒绝,但看着这孩子的可怜样,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方阳阳在医院里一住就是半个多月,期间也没有出来透过气,如今他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魏威就给方潋打了个报告,骑着小电动载他到处玩。 魏威推了推阳阳,说道:”你可以去摸摸它,但是我觉得应该给它一个机会让它遇见更好的主人。“ 小孩听了话,直接冲着小黄狗走过去,那小奶狗似乎和他看对了眼,冲着方阳阳又叫又挠。孩子手小,小狗的脑袋也小,放在一起倒是十分的搭配。 小黄狗舔了一下阳阳的脸,阳阳一呆,竟然可怜兮兮的留起了眼泪。 旁边坐着的卖狗的主人吓了一跳,生怕这孩子讹住他。 ”谁家小孩啊,赶紧领走,我家狗牙还没长全的啊,可没伤着你家孩子啊!“ 方阳阳跟没听见似的,手在人家狗头上放着,不舍得拿下来。 魏威见着阳阳惹事了,立马上前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事,凑到孩子身边,一转头竟然看见孩子泪流满面,直流泪不出声。 魏威想到了自己,想到那个大雨瓢泼的夜晚,年幼的自己看着淌血的床以及床上那个没有了气息的女人,冒着大雨走到派出所,那时的自己也是这样,也是这样泪流满面。 ”买。“ 孩子仰头看向站在身边的男人。 ”我们把它带回家吧,放在我这里,你只要想它了就来看他。“ 魏威觉得,每一个孩子都值得被爱,更何况这个和自己牵连甚广的男孩。 阳阳抱着那狗,喜笑颜开,路上一直说着:”叔,你真好,就像我爸一样。“ 两个孤独的孩子此刻好像组成了一个家庭,前面的大男孩驮着后面抱着小狗的小男孩,坐上电动车边兜风边往回走。 ”魏叔,你没大汽车吗?我看人家城市里的有钱人都开大汽车。“ 风凉凉的,天上还蹦起了小雨点,魏威拿出雨披给自己穿上以后,又把阳阳和小狗套了进去。 ”我生病了,不能开车,等我好了,多远的地方我都可以带你去玩了。“ ”那你一定快点好起来呦,带着我和小黄和姑姑一起去玩,去看海吧,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大海呢!“ 胖子蹲在门口磕着瓜子,周围撒满了一圈瓜子皮。看见独自回来的魏威,怀里还抱着一只狗,赶忙起来迎过去。 ”诶呦,爷,这怎么还弄来了一只小畜生啊!“ 魏威推开了胖子想要伸过来摸摸的手,说道:”滚!人家有名,叫小黄。“ 这狗倒是机灵得很,听见”小黄“就扑棱了一下尾巴。 胖子趁机凑到魏威耳边,透露到周洋溢三小时前就来这里等他的事。 魏威看看手里的狗,把它塞到胖子的怀里。 ”它感冒了你也就别干了。“ 三个小时前周洋溢来到店里,她大概半个月没有联系上魏威了,蹲点堵人她都试过,这家伙就像泥鳅一样,好像算好了她什么时候等他,索性绕着走。 她想干脆打直球吧,直接来大本营等他不就行了吗。 一等不来,二等不来,想要杯喝的,可是看着吧台上穿着黑丝红裙女人的骚样,想到魏威成天就呆在这种地方就气儿不打一处儿来。 偏偏人家来过来搔首弄姿的气她。 ”等我们老板呢,还是来应聘工作的啊?“ 周洋溢白了她一眼,轻说道:”瞧你这样,低俗。“ 红红倒也不气,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等了三个小时,男人都不愿意出来见你,还厚着脸皮等什么啊?你瞧你这样,准备献身啊,低胸v领,白裙子都能看见内裤,我们这儿的姐妹们都不稀罕这样打扮哩。“ 周洋溢越听脸越黑,指着红红,”你,你“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奉劝你赶紧走吧,老板不喜欢你这样儿的,他喜欢清纯的干净的,你回家洗洗睡吧你,人家已经有主了……“ 说时迟那时快,红红这边话还没说完,魏威已经推门进来了,看见吃瘪的周洋溢,第一次觉得红红这女人还是有点用的。 魏威知道自己和方潋的事情也不会被瞒住,所以也没什么别的反应。 ”等了很久了?“ 周洋溢看着红红离开会客厅后,看向头发有点潮湿的魏威,说道:”淋雨了?“ ”嗯,还好。“ 周洋溢单刀直入道:“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魏威不想再和她绕圈子下去了。 “我恶心你,我恶心你把一个无辜的孩子变成了我,我一见你就打心底里发颤,恶寒。” 周洋溢长这么大没听过这么直接的狠话,更何况是从自己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想挽救也没有人给我这个机会了,我知道你和方潋在一起是因为她能给你安全感,能治愈你,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是不公平的,你并不喜欢她。” 这个问题好像问倒了这个男人,他低头思量了好久,久到周洋溢甚至觉得他有点动摇。 “我们都废了,凑合凑合在一起,作伴废掉不好吗?你非要把别人也拉进来吗?” 好巧,真的好巧,他本想做个坏人,想自私一把,地狱之手却总是想把他拉回去。 喜欢吗?再问一次喜欢吗? 不知道,但确实是喜欢这种光明就在眼前的感觉。 喜欢暖和和的大浴缸和朦胧的蒸汽; 喜欢不咸不淡的小素菜和大米粥; 喜欢手臂颤抖时有人稳稳地扶住他; 喜欢有什么困难时一想到她的脸就安静下来的感觉。 他把脑袋靠在沙发上,缓缓出了口气说道:“周洋溢,我比你幸运。“ 方潋把帽子扣在方阳阳的脑袋上,又把帽子上的绳子打了个结。 ”我们今天就可以出院了,晚上回家住好不好。“ 她拉着孩子的小手,带着阳阳散步走回家。 ”对了,你上次和魏叔叔去哪里玩了?“ 方阳阳一听到”魏叔叔“,自然是联想起来那只小黄狗,极其兴奋的说道:”叔叔带我去狗市了,我们买了一条小黄狗,我和那条小黄狗一模一样。“ 阳阳拉了一下方潋的衣服,等方潋低头时,他说道:”我们找魏叔叔吧,我带你去看小黄,好吗?“ 孩子一路上喋喋不休,方潋倒也不为难他,直接拨通了电话让阳阳和他单线联系。 回到家里安顿好小孩,让他坐沙发上看电视等着小黄过来。方潋从冰箱里拿起一把菠菜和三小把挂面,等水冒泡儿后放进去。加一点盐,放进三个荷包蛋。 火有点过大,烧开的水溅出几滴沸腾的液滴,正好洒在了方潋的手臂内侧。 与此同时是门铃声的响起,方潋听到后立马放下了袖子,想去开门,却看见阳阳比她更是积极,直接窜到门口开了门。 两个生物进来的时候都带着寒气,屋里和外面温度差很大,他们进来的时候身上都冒着寒气,跟成仙儿了一样。 魏威穿的很简练,大衣加围巾,直接把狗放到胸前,插进大衣里,再拿围巾把他俩绕起来。小黄没搞清发生了什么,就被带了过来,眼神极其懵懂。 孩子撸着狗,男人摸着孩子头,女人就在旁边看着,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做的什么,感觉好香啊?“ 魏威肚子饿的不行,好奇的问道。 方潋把他招呼过来,将两碗面条放到他的两只手里,魏威十分熟练的加了点香油醋把饭端到了餐桌上。 ”你给他买什么狗啊,他一个小孩子玩玩就不喜欢了,你那里养着狗多不方便。“ 方潋摘下围裙,把自己的饭拿了过去,招呼阳阳洗手吃饭。 魏威吸了一口面条,说道:“其实,也不完全是阳阳的原因,我也挺喜欢养狗的,如果我以后养不了的话,你能不能把它带回家,替我照顾它?” “叔,你养不了就把小黄放到车上,给它买张车票把它送到我家,我养!” 方潋瞥了一眼阳阳:”就你话多,你奶奶能照顾得了你们三个吗?“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这话是想让他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不知道别的情侣相处模式如何,反正他俩人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是没什么话的。 不尴尬,不兴奋,最近的距离就是挽臂拉手。 傍晚,阳阳死死抱住小黄,说什么也不肯让魏威带走它。 方潋也就顺着这个时机,说道:”阳阳不想你们走,要不你今天晚上就留下来吧。“ 这话说完后方潋脸就红了,她寻思着,自己说出来这话怎么跟迫不及待似的。 方潋看见犹豫的魏威,想要说这是开个玩笑。 话还没说出口,那边就先得到了回应:”好。“ 方潋有点懵,没说什么,点点头。她到屋里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个大被子,说:“今天挺冷的,你和阳阳一起睡在旁边的空房间吧,我给你们铺好床。” 方潋干活十分利索,几下就把屋子收拾出来,床铺铺的整整齐齐。 ”厕所的收纳柜里有新的洗漱用品,你用那个就好了。“ 魏威靠在厕所门口看着她,她以为他是因为没有洗漱用具发愁,哪知道那人接下来的话语出惊人,杀伤力极大,说完后方潋就”碰“的关上门,躲进被子里害羞。 ”我还以为你让我留下是想和我一起睡觉呢。“ 直到方潋躺下一个多小时后,心跳还是保持着那个刚刚那个高速跳动,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么长时间热度还没退下去。 房间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隔壁人开门走路的声音都很清晰。 他和她住到一起了。 方潋感觉特别奇怪,这个事实,是在她听见他上完厕所抽水的时候才清晰起来的。 怎么没有动静了,抽完水后他没有睡觉吗,怎么没有回屋的关门声? 方潋的脑子跟着魏威的行动而活动。 突然,她听见自己的房门发出了响声,她意识到是魏威进来了,赶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装睡。 方潋以为他也就是站在旁边看一会儿就走了,可是这人却直接掀开了他的被子钻了进来,轻轻抱住她,然后不动了。 大约两分钟以后,他用一种极其确信的语气说道:”呼吸不均匀,还没睡着。“ ”你侄子真可爱,小孩真可爱,真可惜我不能生,我生病是我妈遗传的。“ ”那就不要,我觉得养个狗也不错。“ 第16章 包不住 方潋在老家的大灶上架起了锅,三两下把葱姜蒜剁成丝倒进去。 即使是厨房的做饭声再大,都没有挡住里屋那声十分刺耳的碎裂声。方潋以为是谁不小心打碎了东西,拿起扫帚和簸箕小跑到屋子里。 阳阳坐在地上,守着一堆破裂的手机零件。 宋雪梅怒视着阳阳,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看着。 ”怎么了?阳阳,你先起来。“方潋觉得这气氛古怪,上前扶起小孩儿。 阳阳顺着劲儿靠在了方潋身上,委屈的流眼泪。 ”没事,手机坏了姑姑再给你买一个。“ 方潋把手放在小孩脑袋上,呼噜呼噜他的毛儿。 宋雪梅终是忍不住了:“方阳阳,你要还记着你妈怎么走的,就别和那人靠那么近!” ”妈,怎么了?阳阳他这么小,什么都不懂,有什么事你好好说。“ 宋雪梅听完后火冒三丈,指着方潋的脑袋,气愤不已:”我告诉你,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人,赶紧和分手。“ ”妈,你是说魏威吗?“ 宋雪梅呼哧呼哧喘着气。 方潋不明白这一眼没见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妈,你都没有见过他,你这么说到底什么意思?” 盯着胖子整理账本,他无所事事的在旁边拨开了一个汁水丰沛的橙子。 ”哥,快过年了,你去哪儿?要不咱俩凑活凑活算了。“ 魏威看了一眼试图偷懒的胖子,没有搭理这茬。 “哦对,你有女朋友,咱俩可不一样呢,是我唐突了。“ 胖子笑嘻嘻的说这话,一口就干掉了半个橙子。 “过年你想去哪儿吃,我请你。”魏威说道。 胖子两口干完了整个橙子,还嗦了一下手指上的汁水。 “我开个玩笑,你还真请我啊,哥,你可别忽悠我,我可真敢答应啊!” 魏威笑笑,自己家是回不去了,跟着方潋回家怕是要被打死。 方潋这次回去,不但是带着阳阳回去,也是回家过年。 魏威知道纸包不住火,自己的事瞒不住,索性过一天是一天,淡然的等着事情爆发那天来临。 三十前一天,魏威和方潋失联的第三天。 周洋溢发来新年祝福的第三年,顺带私夹了条”医院事故处理法则“的信息。 蒙丽托人下午送来了份律师函,打开看见是一张薄薄的鉴定纸。 魏威没有带任何东西,就是一个手机往兜里一放,握住了许久没碰过的方向盘,甚至连导航后没有打开,熟悉程度像是这条路走了八百遍。 车里的空调坏了,还没有来得及送修。 天上下了点小雪,像是反衬一下阖家团圆的氛围,倒是没考虑到魏威这种孤家寡人。 魏威减慢车速,他是做好了死的准备,倒也没打算现在就要死。 方潋看见外面地上铺着的一层白雪,映着刚刚用浆糊贴到窗户上的年画。 说是失联,倒不如说是三天她单方面的失联。 对方倒是一点也不着急,早安,晚安,一日不差的发着。 从这不惊不乍、不咸不淡的态度,方潋就大概能猜出,他知道那件事。 两年前,A省s市发生一场恶意入门□□杀人案。 方阳阳在那场案子里死里逃生,其母是这场案件的受害者。方阳阳儿时父亲因经济诈骗入狱,母亲带着他一起生活。据调查,方阳阳搬新家后近半年与一大学生联系密切,兄弟相称。案发当天三名男子入室□□导致女主人致死,儿子因躲在床底,躲过了一劫。 方潋那时在参加专升本考试,听闻这件事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 案子完结的十分草率,那三名犯罪嫌疑人草草判案,甚至是连犯罪动机都没有调查清楚,似乎是被什么人压下来了。当天犯罪现场除了那三个男人,最后赶来了一名男人,拉开犯罪嫌疑人,报警叫救护车。 来人正是魏威。 除了当天魏威配合警方留下,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当时新闻肆意报道这起恶性案件,怀疑魏威的帖子比比皆是,第三天却全都销声匿迹。 方家人绕时心中疑惑,万般不解,也无处可说无处可诉,就如同一只大手笼罩在了这寸草不生的大地上,把一切盖的严严实实的。 这才是宋雪梅看见魏威的照片时如此震惊气氛的原因,因为那人和这场恶性案件必定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若猜想为参与者也是有凭有据的。 魏威,极其恶劣的家庭环境;杀人未遂的罪名;反复变幻的病情;医学高学历;身份高贵的前女友…… 方潋脑子里魏威的“人设”像是细绳一样,把她越缠越紧,越紧越透不过气来。 他的每个“早安”和“晚安”都让她有点害怕。 他是个黑洞。 她承认,她当初就察觉出来这是个黑洞,有着无限魔力把你往里面吸,你自己却拔不出来。 方潋的手机震动起来。起初她以为是短息,可是震动并没有停下里,她才意识到这是有电话打进来了。本来她很担心是魏威打过来的,后来发现是陌生号码时反而松了一口气。 ”喂?“方潋接通电话。 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我在你们村儿门口呢,你出来一下吧……” 方潋很惊讶,结巴道:“你你……你怎么来了,明天就过年了……” 魏威在电话那边信号不太好,有点断断续续的。 “当然是因为想你了,特地过来看看你,怎么了,天太黑不敢出来吗?“ 车灯打开了双闪,就停在村门口,整整当当,让你一眼就能找到。 村里的节日氛围很浓烈,烟花照亮了整个星空,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让人觉得十分热闹。 方潋拖了个借口出来,刚到村口就看见魏威在车里,拉下了车窗,面向村口,直接和方潋来了个两目对视。惹得她倒是眼神闪躲,不敢看回去了。 那人下车,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把她引了进去。 二人坐在车里,一时竟然觉得尴尬,谁都没有开口。 最终还是方潋妥协了:”那个,你怎么知道我家的?“ ”派人跟踪你的。“ 方潋转头看他,满眼的不可置信。 魏威一笑:”骗你的,你还真信。“ 良久。 ”你侄子告诉我的。“ 方潋:”哦,我也觉得你应该没这么大本事派人跟踪吧。“ 魏威启动车辆:”吃了吗?咱们去吃点吗,或者你让我去你家吃点?“ ”啊?“ 方潋脑子一团乱麻,根本反应不过来,转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将近一分钟左右了。 ”我……我吃了,我不饿。“ 说着说着,方潋肚子”咕“的一声响了起来,惹得她脸都红透了。 魏威试探性的身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她没有闪躲,十分乖巧的让他摸着。 ”看来我没有让你害怕,很好。“ 这句十分没有逻辑的话,应该是在一句话作为前提下才可以理解的,即使他省略了,她也知道那是句什么话。 应当是:你知道那件事了,那件□□杀人案当年是我报的案。 第17章 放烟花 这顿饭吃的很安静,环境安静,两个人也没说几句话。也许是过年了大街上没什么人的缘故,总感觉冷冷清清的。 从小饭馆出来,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食物的味道。 ”你想放花吗?“魏威问道。 几个小孩从他们面前跑过,手拿着烟花棒,在空中划出不一样的图案。 方潋没打算要,倒是想买几支回去给阳阳玩玩。 “你明天打算去哪里?”他应该是回不了家的吧……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明天。” 魏威走在她前面一步的距离在烟火铺前面停了下来,向里面老板买了三四束烟花棒。随后从中抽出一支来点燃,刹那间光束四溅,魏威拿着一端,另一端在空中飞舞,画出了一个凤尾鱼的形状。 方潋看着这人专注的样子,也对着烟花产生了一点兴趣,抽出一根来对着魏威那根燃着的烟花,借着余火点燃了起来。 “为什么你的花比我的亮?”魏威看着手里的烟花,又转头看了看方潋手里的花。一个光芒四射,一个奄奄一息。 方潋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小孩子的模样,开玩笑的说:“不知道,肯定是你没有放花的天赋。” 魏威又抽出来一根,拿着打火机去点,结果这一根干脆就不着了。 反反复复试了好几根都是如此。 ”叔叔,你这个花不行了,受潮了就点不燃的。“ 不知哪里来了一个女孩,挤进二人中间,十分肯定的说道。 ”哦?“ ”你不信,试试姐姐手里的那把,那把绝对没问题的。“ 魏威低头看着女孩,问方潋要了一只烟花棒,果然可以点燃,每一支的花都十分明亮。 倒霉蛋,果然不仅仅是一件事倒霉而已。 女孩十分机灵,靠近魏威的耳朵,悄悄说了一声:”我都告诉你为什么了,你分我一支行吗?“ ”可以是可以的,但是得我给你点着才行。“ 女孩拿过一支花,魏威半蹲下靠近把花点燃。 唰的一下,花火像是照亮了半个世界,方潋眼里的一大一小极美,但这二人却是美不自知。 瞳孔似是星空,火光在里面便再也没有别的位置了。 ”那小孩就是烟花铺的孩子,还来你这里放烟花。“ 方潋上车的时候,见那小孩给他们挥手再见,竟是回到了烟花铺里面。 魏威点火启动车辆:”我知道,我鼻子灵的很,能闻见味儿。“ ”你没听说过,小卖部家的孩子反而吃不到零食吗?“他说道。 一路上人少,车也少,没过多长时间,方潋就被送到了村口。 村里面没有路灯,挨家挨户又都是在院墙里面,因此黑的几乎看不见路。 方潋打开手机上的手电准备下车。 ”等一下。“ 听见魏威的声音,她停下来回头看,看到魏威也打开了手电,像是要跟着她下去一样。 方潋一时心里竟感觉有些紧张。 ”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魏威停下了动作,说道:“其实,那件事我没有想过要瞒着你,我也从来没有怕你知道后会怎样。” 魏威点了一支烟,夜里没有光,这支烟的火星儿像是给人下了蛊一样,让人离不开眼。 他吐出一口烟,当年的故事也就随着这烟雾徐徐展开。 那段时间方阳阳和魏威都生活在s市。他们的相遇是巧合,那个巧合小的,甚至魏威都记不住那是件什么事了。 就是那么遇见了,就是一个大男孩和一个小男孩。 那时的他们,一个有女朋友,一个有妈妈。 魏威经常照顾方阳阳,这对在一个城市里相依为命的母子,勾起了魏威许久以前的回忆。 每周六日的晚上,魏威都会带着一袋子零食和菜送给在楼底下等着他的方阳阳。 方阳阳就带着他的小黄狗,楼底下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的等他。 他会带着他一起去麦当劳里支起手机看奥特曼,两人只买一个汉堡,一人分一半。 他觉得方阳阳就是自己,对方阳阳好就是对自己好。 他知道这样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一定会幻想着一个男性家人的存在,他愿意在方阳阳的生活中代替一下这个男性家人的位置。 但是他从没想过要靠近方阳阳的妈妈,甚至他只和那个温柔但体弱的女人远远见过一次面。 但确实,方阳阳妈妈的死,与他有关,那三个男人也是因为他才闯进那对母子的家里。 当他赶到现场的时候,看到的只是已经失血死亡的女人,和躲在桌子底下哆哆嗦嗦的孩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三个男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方潋情绪有些失控,甚至很难压下自己的声音。 魏威抿了一下嘴,事实的真相马上就要展现。 但这一切,都被出来找女儿的宋雪梅打断。 宋雪梅远远看见方潋坐在车里,便招呼了一声。方潋看到宋雪梅走了过来,随即下车,想要过去糊弄一下宋雪梅,让她先回去等着。 可是这边刚下车带上车门,甚至还没跨出第二步,那人已经把车开走,方潋反应过来时,早已经在九霄云外了。 “你去哪儿了?那人谁呀?”宋雪梅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手电筒,拉着方潋边回家边询问。 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攥紧手里剩下的两把烟花棒,酸意涌到了心头和鼻尖。 “妈。” 宋雪梅瞧见六神无主的女儿,疑惑的“啊”了一声。 “烟花可好看了。” “你这小破花,真丑,我告诉你,明天的烟花更好看。” 可是明天的烟花再好看,也没有人陪他一起看了。 方大用抱着孙子玩,一老一小在轮椅上溜的还挺快。 方潋进门,就叫来了阳阳,把手里的烟花给阳阳。阳阳接过来,就叫着方潋跑到大院子里玩去。 她在家里的各个地方找了一个遍,硬是没找着一根火柴或者打火机。 头发长得有些长快要盖住眼睛的小男孩一脸无奈:“还能不能行啊,家里连个点火的都没有啊,你快点找啊姑姑!” 方潋死活都找不到,但是一摸兜,却摸出来一个小巧精致的打火机。 应当是魏威放到她的兜里的。 方潋看见院子里站着的孩子,打开火凑了过去。 “你知道,这花是谁给你买的吗?” 孩子聪明得很:“我知道,既然你这么问了,那就是魏叔叔。” 这个机灵鬼甚至还和她说了句悄悄话:“要不是你,我都叫他哥哥的,可是这样的话辈份不就差了吗?” 方潋觉得又好气有好笑。 车开到一半的男人打通了一个电话。 “不用忙了,初八我就跟你们走。“ 第18章 方潋亲启 村儿里的过年氛围很浓烈。 走亲访友,磕头拜年,小孩要要红包,放放鞭炮,大人包包饺子,走走亲戚。前四五天,方潋处于被父母支配干活的阶段,每天跑腿拜年送吃的就花费了大部分的精力。晚上入睡前拿出手机看一看,一天也就结束了。 至于魏威,她没联系,其实是不敢联系。自从那天他走了,这件事就像锁到了脑子里的一个小匣子里。方潋也不着急,她迟早会要回去的,等回去慢慢想也来得及。 这期间魏威也一直每天一个早安,一个晚安的问候着。 但这一切都在大年初八那天的下午截止。 那天方潋正在后院里给种子浇着水,阳阳正在屋子里猛补着寒假作业。 许久没有动静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方潋看见是王崽打过来的,就放下手里的水桶接通电话。 “怎么了,你这是要给我拜个晚年吗?” 方潋心情不错,开个玩笑道。 “滚吧,谁给你拜年啊。你猜猜我昨天晚上出去消食的时候,遇见了谁?”王崽说道。 “谁?” “我捡着周宁海了,他妈的笑死人,昨天晚上他出门没带钥匙,大过年的开锁师傅还没上班呢,他手机也没带,就带了几个零钱,我就把他捡回家给了他顿饭吃。” 方潋说:“他倒是运气不错,正好遇见了你。” “方潋……”王崽语气严肃,欲言又止。 “怎么了?” “周宁海告诉我说,咱们医院纪检部门和精检部门被处理了。” 方潋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才刚过完年能发生什么大事啊?” 王崽吞了口口水,突然压下声音来说:“那个,说是精神检测部门在检测结果上造假,人都被警察抓走了,你记得那个周洋溢吧,听说是她爸爸动用关系从里面捞钱了。” 方潋脑子里嗡地一声,像是爆竹炸裂了一样,噼里啪啦的轰轰作响。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中心。 她手里的花洒”啪“的一声就掉到地上了,水洒了一地,沿着砖缝流动。 屋子里坐着看电视的宋雪梅和方大用看见咋咋唬唬的方潋闯了进来,齐刷刷的看向方潋。方潋此时回屋拖出行李箱,利索的套上了一件外套,像是下一步就要出远门。 方大用磕着瓜子:”不是,闺女,你这是要干啥去啊?“ 方潋一边走向阳阳的屋子,一边回答道:”出了点事,我要提前回去一趟。“ 此时阳阳正坐在座位上认真写字,见到过来道别的姑姑,放下手中的笔。 “姑,你要走吗?” 方潋摸摸他的脑袋:“嗯,你好好学习,好好照顾自己,别生病。” “姑,路上注意安全。” 方潋转身想要要走时,这孩子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裳。 这一把着实劲儿挺大,方潋甚至还向后踉跄了一步。 孩子说:“魏叔叔让我告诉你过完年去他那儿接小黄,半年的粮食都给你备好了,拿回去就行。” 方潋听完话后,很是疑惑,问到:“什么?他什么时候给你说的?” 初七初八正是许多回乡人返回去工作,回家的高峰期。方潋先是到了火车站,发现今天的票早在上午就卖完了。她又急忙打车去汽车站,花了几百块钱租了一辆车回家。 魏威的电话一直处在忙音状态,方潋基本每隔半个小时就会打一次。 在车上,方潋就委托好了王崽替她去酒吧探探风。 方潋坐在座位上,越来越困,脑袋最后滑落到玻璃上,心力交瘁的她干脆就靠在上面眯了一会儿。 半梦半醒间电话响了起来,方潋还在梦里手就摸向了兜里拿手机。 果然还是王崽。 ”还在路上吗?我已经从酒吧里面出来了。“ 方潋刹那睡意全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他还好吗?” “方潋,”王崽停顿了片刻,“人已经被带走了,估计是回不来了。” “你去问问,你快帮我去问问,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回不来了是什么意思?” 破碎的声调逐渐提高,精神达到了极致的紧绷。 王崽在电话对面停歇了三秒,平时爱暴躁的她关键时刻却是不怎么掉链子。 ”他上午被押走了,因为检验结果造假,所以案件重审。估计,结果不会很好。“ ”爸!你快想想办法啊?现在到底该怎么办,还有没有我们的机会啊?“ 周洋溢在周父书房内踱步,高跟鞋与地板碰撞的声音极其有压迫感。 ”你别老动来动去。“ 周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件事我没法再插手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当初就告诉你可能有风险,是他后妈吧,那哑巴小闺女的妈妈揭发的吧。这一定是策划已久了,给你打个措手不及。“ 周洋溢停下来坐在沙发上,听着周父说话。 ”你知道,当时他伤人家小孩时,本身就没发病,他那时候是清醒的。对,他是有病,这假好作就好作在他是真有病,但是人家对方现在请了专家鉴定出来他当时没事。咱们是暗处,你就别这会儿往外捅窟窿眼了!“ ”爸!“ ”这事情你不要再给我说了,如果你不想看见你爸也陪那小子进去的话。“ 周洋溢坐立难安却又没有任何办法,呢喃道:”他爸就能这么狠心就能这么不管不顾……“ 到市区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与村里不一样的是,城市里路灯很多,充满着无限活力。 小黄坐在玻璃门里面,端端正正的瞧着外面,像是端详了每一个行人的模样。 蓦地它突然变得开心起来,原地转圈的撒欢儿。 方潋推门而入。 “胖子?” 酒吧空无一人,偌大的空间里只开着一盏小小的灯。灯放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圆桌上,桌子旁边围坐着几个人。其中有几个方潋不认识,但能看见有胖子,瘦子和红红。 随着方潋这一声叫喊,沉默的几人同时回头看她。 小黄在她脚底下转圈。 “姐?你怎么来了?“红红看见方潋,先是问道。 方潋看见这几人一脸颓废的样子,就知道,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姐,喝杯水吗?”胖子说道。 瘦子拉过来一把椅子,示意方潋坐下。 在今天,在这里,另一个故事徐徐展开。 你知道为什么魏威会那么照顾方阳阳吗?你知道为什么魏威会发病吗?你知道为什么他曾经甚至动过想要杀她亲妹妹的心吗? 他这次是保不住的,不仅是因为蒙丽使出了全部力量,更是因为他自己。 他和一个疯子母亲相依为命,父亲逃离的远远的。 他时刻在害怕着,害怕着自己有一天也会疯掉,你知道每天提心吊胆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他亲眼看到母亲被流浪汉□□,随后撞墙致死,他一个小孩大晚上去找警察,该有多害怕啊。 他被良心未泯的父亲接走,卑微的活在那个新的家庭里。 他考上大学后,在街头碰到了方阳阳,同样只有妈妈的方阳阳。 他想要对方阳阳好,他总觉得这就是对自己好,这样的孩子都会盼着有一个天使来救自己。 他没想到,自己却是害了他,面对周洋溢的询问,即使他交代了所有的缘由,在她看来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他害了他,周洋溢本是指示人跟踪方阳阳,趁机给方阳阳的母亲一个教训。当那三个男人见到如此貌美如花的人母时,动了歹心。 他无法接受,又一个孩子变成了他。 他看见自己一个人在街上行走,看见妈妈跟着自己在街上跳舞。 他一个人静了好些日子,直到一切都正常起来。 他回家那天,看见女孩站在门口玩娃娃,想要杀了那孩子,那个不配为人父和那恶毒女人的孩子。 他抱着孩子玩,在楼梯最顶层重重的把她推了下去,那恶人的孩子这么幸福,凭什么活着。 他越来越上劲儿,最后指着蒙丽的脑袋说要把她弄死,至此开始失控。 他被送走,那时唯一想着保他的人不是父亲,而是周洋溢。 直到遇见方潋,这是第一次陪他这么近站在地狱的边缘。 蒙丽这一次上诉使出了全力,由于故意杀人未遂,且对受害者造成了严重的伤害,魏威被叛为死缓。 几天后再次出庭,魏威被收监人员带走。方潋抱着小黄,在隔得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着他,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他,看见的还只是个背影。 方潋无法归结这段感情,比起爱情更像是救赎。 小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左右摇头探索这个陌生的地方。 一个星期以后,方潋做梦梦到了魏威。 那是那天他俩躺在一个床上的时候,她给魏威说:“我们结婚吧,别担心,不生孩子的那种。“ 这可能是托梦吧,当天中午就传来消息,说是魏威在监狱里自杀身亡了。 正在上班的方潋手里还拿着注射器,周洋溢就身着一身黑裙闯了上来,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一封牛皮纸包裹的信件被她拍在了桌子上。 上面只有四个字:方潋亲启。 方潋摘下手套来,素手把信封拆开。 ”对不起,明知道会有这一天还是自私的去打扰你的生活。但我想再自私一回,恳求你,余生不要忘记我。死亡是一种解脱,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