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双面 作者:止宁 文案 余鱼突然发现,他的每一周多了一天星期八。 这一天,肆意欺凌他的铁腕总裁疼宠他入骨。 一日的甜化去七天的苦。 然而美好的星期八在逐渐缩短…… 直到那一晚,余鱼惊恐地看见身上的总裁从宠溺到迷茫再到愤怒的眼神…… 【一个追妻火葬场的故事。】 ******** 周瀚海其人,性格暴躁,工作至上,不婚主义,直男一名。 不知何时开始,他发现每周天下午,那个徒有外表的草包下属总拿各种借口接近他。 直至某一日,他发现了躺在怀里的那个自己讨厌的人。 【CP】周瀚海X余鱼,暴躁(温柔)总裁攻X学霸贫穷受。中间有小虐,结局当然甜甜甜!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鱼周瀚海 ┃ 配角:陆识途 ┃ 其它: 第1章 他是谁? 湿润的唇哈着气,继而细白的齿咬住了下唇,似是不耐的,下巴高高扬起,露出优美的下颌线条,白得有些透明的颈项已染上了潮红。 “不要了……” ——他是谁? 周瀚海脑中混混沌沌,只想在这吞没二人的情潮中看清对方的脸,他想吻住身下人的唇,即使他从未主动吻过床伴。 叩叩叩—— 霍然睁开眼睛,周瀚海一时半会儿有些恍惚,才意识到是有人敲门。 身体兀自还处在那种兴奋之中,不用想,那处一定是狼狈不堪了,他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而后坐正了,将办公椅往前推了些,挡住自己梦里的失态。 “进来!” 是文秘部的张丽。 “周总,下午三点跟信通的陆总还有城建处的几位领导约在了杏林小筑,小余已在车库候着了。” “好。” 门轻轻地被带上了,周瀚海看下眼腕表,两点十五,休整个十五分钟再出发还来得及,他扯了扯领带,有些烦躁,想起了梦中那张模糊的脸,一下子靠在了椅垫上,对面黑亮的电脑屏幕印出一张颇是英朗的脸。 周瀚海现年三十,未婚,汉城房产的执行董事。汉城刚从一家濒临破产的老牌国企改制过来,不久前又在A城新一轮拍地中拿下了两块热门地块,幕后推手周瀚海可谓是一时风头无俩。按说这等条件放在A城可是响当当的黄金单身汉,但他为人颇是低调,从不参与商会酒宴,不过女人还是从来没有少过的。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苹果的经典来电音。 他瞧了一眼,Sara。 皱了皱眉,他按掉了,继而将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Sara是个很厉害的sex partner,但显然不是个合格的床伴,一切企图超出性领域的交流足以令他心生厌烦,Sara不外乎如是。 可惜了。 电梯数字慢慢地向车库下降,等到叮的一声,周瀚海大步走了出去,便看见自己的那辆银灰的辉腾正停在不远处。 他皱了皱眉,一旁的张丽眼明手快,立刻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上前了去,拍了拍那驾驶位的玻璃。 驾驶座上的人趴在方向盘上睡,听到声响立刻慌张起身,是一张白净的娃娃脸,长得颇为清隽秀气,此刻他正带着惺忪的睡意,一见来人登时睁大双眼,意识到自己还留了口水,立刻擦了擦。 “张姐……” 张丽一直朝他挤眉弄眼,余鱼心里咯噔一声,便看见周瀚海一张冷俊的脸。 周瀚海没有说话,只是抬手看了下腕表,脸上颇是不耐。 心里慌张,余鱼立刻跳下车来,将后车门打开了:“周总请。” 张丽是个人精,立刻大了声音:“就让你不要加班加迟了,你负责周总的行车安全,怎可大意?” “对不起。”余鱼吐了吐舌头,感激张姐帮他解围的谎言,又补了句:“没有下次了。” 余光瞥见旁边那张昨夜折腾了自己一晚上的英俊的脸,余鱼心里咚咚咚的跳,脸一下子红了。 周瀚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没说什么,快速上了车。 张丽张着口型无声暗骂了余鱼几句,也匆匆从另一个车门上车了,余鱼连忙上了驾驶座。 车开进了一座古色古香的私人民宅,不甚起眼,但好在隐蔽。最近风声比较紧一点,这种私人性质的会所自然好用一些。 余鱼跳下车,将车门拉开了,周瀚海大步朝着门口迎宾走去,穿着中式旗袍的迎宾显然是熟识的,言笑晏晏便将周瀚海迎进去了。 周瀚海一米八三的个子,因着比例,看上去更高一点,他甚为自律,即便工作繁忙,都有保持锻炼,所以身材一向维持的很好,与楚腰卫鬓的迎宾小姐一起,看上去便是一道风景。 余鱼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有着一点温柔的底色。 张丽将手上的文件夹往余鱼脑袋上一拍:“你怎么回事,不跟你说了伺候咱这位主儿要万分警醒么,你什么时候睡不好,偏偏那时候睡!” 余鱼摸了摸脑袋,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对不住啦张姐,昨夜不是欧洲杯,看球看晚了么。” 张丽恨铁不成钢:“你啊你,等着回去被辞退吧!” 余鱼大惊:“不会吧?这就辞了我?” 他嘴角都瘪下来了:“学姐,我敬爱的学姐,我知道有您在,周总定不会辞了我的。” “还学姐,”张丽自然不会跟他置气,但仍板着脸佯嗔:“我都不好意思说跟你同一所高中毕业的了,你看看,我们崇实到目前只有你一个高中学历吧!” 余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张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家的情况,想当初,她的这位学弟初二就被特招进她们高中了,即便如崇实这样的省一流的高中,他的成绩在年段里也还是佼佼者,数次模考没有低过650分,基本便是全国大学TOP2预定了,当时崇高有一个京大的推免名额,原本他是最有希望的,却给他让给了别人,结果最重要的高考还莫名其妙缺考了最后一门英语,加之后来家里发生了一些事,似乎是父亲生病住院了,他也没去复读,就这么拿着一本高中毕业证混到了如今。 能进汉城这样的企业,还是多亏了张丽。 汉城的待遇一向可观,便是这样一份打杂的工作也是挤破了脑袋竞争的,张丽跟他来自同一个小城市,亦是校友,借着这份同校情义,当初招聘的时候,他才可以在几十人中脱颖而出,否则凭着余鱼高中的学历哪里能够进的了汉城。 张丽看着他那张白净得有些透明的秀气脸蛋,心里再有气也生不出来, “下不为例了,亏得周总没有发作,否则按着他的性子今天直接就开了你了。” 余鱼笑了:“谢张姐啦。” “找个什么时间去念一个在职课程吧,好歹把学历给提升一下,到时候有机会我会想办法把你工位调了,一样是咱崇实的学弟,你瞧瞧赵阳那厮,混得多少风生水起。” 余鱼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张丽又念了他几句,后面看见陆总的秘书向她走过来,这才放过他。 余鱼长长吐了一口气,打开了车门,坐了进去,天气有些闷热,他将空调开大了点,阴暗的光线下,口袋里面手机屏幕亮了,拿起来一看,他面色柔和了下来: “妈,找我干嘛?” “小鱼,你怎么都不接手机,我还以为……”电话那头是余秀梅焦急的声音,“你爸已经这样了,你再出点事我可怎么办?” 自打他爸出事后,他妈的神经可以说是极度敏感了,任何细枝末节的事情都有可能刺激到她。 “我在给老板开车呢,没法接电话,妈,你找我有事?” 电话那头吞吞吐吐的,余鱼迟疑了一下,试探性的:“是不是医院那边又催交费了?” 余秀梅叹了口气:“儿子啊,爸妈对不住你,你本该,本该……” 余鱼轻松点笑了笑:“没事儿妈,我现在也挺好的,如今我进了汉城房地产,你听过的吧,最好的地产公司之一,工资高着呢,你要多少?六千够不够?” “够了够了,只要五千,别转太多,你自己留一点啊,买点好的补一补,知道了没?上次看见你都瘦了。” “知道了妈,你自己也得注意身体。” 停顿了片刻:“妈,往后需要钱了尽管跟我说啊,我有钱的。” 电话那头的女人静默良久,有点鼻音:“知道了。” 余鱼按下了手机,划开锁屏,果然有几个他妈刚才拨过来的未接来电。 他一一点了,旋即打开了手机银行,在转账金额框内输入5000,他想了想,删了,重新打了个6000进去。 “【中国银行】您尾号为0158的借记卡于7月10日15:06转账支出6000元,余额256.08元。” 他把短信划掉了,又见屏幕上寂静良久的崇实高中微信群跳动着消息,正欲忽略了,最终还是点开了来。 【赵阳】:在A城的几位哥儿一起出来聚一下啊。 下面立刻刷刷刷出来好些条,A城毕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城市,崇实好些人大学毕业了都往这边发展,这是毕业的第一年,大部分人都已经在工作岗位上,聚会见一见,慰藉旧情自然是有,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学生时代俱已是过往,钢筋丛林的生存法则要求人们必须给自己附加价值,比如人脉,比如资源。 当然,还有不甘锦衣夜行者炫耀的孔雀开屏。 看着里面的热闹,余鱼关上了手机,阖上双目。 ******* 夜色降临,车辆压过平整的道路,卷起了几张落叶。 A城这样的大城市固然是愈夜愈热闹,霓虹灯起,又是一个不夜城。 周瀚海看着外面的灯红酒绿,拉了拉领口,将纽扣解开一颗,仍觉得憋闷, “空调关了,车窗打开些。”他面无表情吩咐道。 余鱼连忙放一点车窗下来,余光从后视镜偷偷看着那张英俊而冷漠的脸,熟悉却又陌生。 如果没有那样的遭遇,他几乎想象不到他跟眼前的人有什么交集。 在那个世界里,他们是爱人,而这个世界…… 恐怕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全名叫做什么。 ——昨夜与自己在床上抵死缠绵的人此刻变成了冷酷的陌生人,这种撕裂感让余鱼心酸难耐,他很快转开了眼,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张魂牵梦萦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开更啦,第四篇狗血八点档。 激动地提前把八点档发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哈! 温馨小提示:每晚八点日更,请假会在文案说,请假的章节后面也会补上~观文和谐,关爱码农脆弱心理~~~爱你萌!! 第2章 星期八 将周瀚海送到郊区的公寓后,余鱼踩着夜色回来,把车泊在单位宿舍楼下的车库里,他饭还没吃,饥肠辘辘的,见着楼下的便利店还亮着,进去买了几袋方便面后便迈着疲乏的大腿往楼上走去。 这是汉城房地产给无房的员工配置的宿舍,每套十来平米,虽然不大,但干净整洁,且地理位置方便,离公司又很近,在A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自然省了很大一笔房租开支,这也是汉城在求职市场上深受欢迎的地方之一。 开了门,用电热锅烧了一锅开水,余鱼把泡面煮了,匆匆对付了一下抗议已久的肚子。 又进了浴室,打开了淋浴,热水洒开了来,冲去了一天的疲惫。 正待打上沐浴露,发现腰上有些不适,余鱼低头一看,那儿赫然一道淤青,似是被掐的痕迹,尤其余鱼这样白的肤色,看上去有些狰狞,余鱼有些困惑,随即明白了来,脸顿时红了。 那人虽然温柔,可在床上一贯的强势,这样的淤痕大概是昨晚留下的。 脑中不由得浮现那些混乱的场景,余鱼咬了咬唇,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 洗完澡,裹着浴巾,他一下子瘫软在床上,放空了自己,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翻身过去,拉开床头柜,从最里面的夹层取出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枚戒指,造型非常古朴,戒面是一枚幽绿的宝石,闪耀着冷冷的光芒,即便不识货,余鱼也知道它的价值。 “这是我妈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给你。” 想起了那人对他说这句话时候的温柔与庄重,余鱼鼻子有些发酸。 虽然他知道那一天得到的东西过了午夜十二点之后便会灰飞烟散,重归原位,但还是珍重地接了过来。 只原以为那天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正常世界里,但——唯独这枚戒指,不知道为何可以贯通两个世界。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那个童话里拥有着水晶鞋的辛德瑞拉,不,他并没有辛德瑞拉的幸运,更像是命运中无意间开的恶质的玩笑。 ——是什么时候发现异常的呢。 是个夏日的周天,那天,余鱼突然发现了他的一周多了一天。 每周天晚上的凌晨过后,他便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里。 这一天,所有人的性格都会反转。 ——疼他爱他的父母甚至不吝用最恶毒的言语咒骂他,一向关照他的张姐一反常态,几乎想致他于死地,家人、同事、朋友,每一个都像是丛林里的猛兽,寻机向弱者下手……那个世界非常的陌生而可怕,周围的一切如同洪水猛兽,几乎是要将他吞没,他甚至无处可去。 只有他——他的老板,周瀚海,一反常态,在那个世界里温柔而强势地保护着他,免他惊,免他忧,免他苦,免他颠沛流离。 直到一颗忧愁惊惧的心彻底的沦陷。 ********** “你知道么?老板家里失窃了!” 余鱼一大早进办公室的大门便听见同是文秘部的小孙在跟另一个同事八卦,他不由得一愣。 “难怪!今天老板一大早脾气就臭的要命,还没汇报工作就被骂得狗血淋头!” 一旁的同事脸上有些畏意,大抵是想起了老板发怒时的那张可怕的脸。 看见呆愣在一边的余鱼,小孙眼睛一亮:“嘿,小鱼,给你带了核桃酥!” 余鱼捏了捏手,发现里面有汗,他接过了小孙带给他的东西,吞了吞口水,忍不住:“老板……被偷了什么东西?” 小孙看了看远处紧闭的老板的办公室,放低了声音:“戒指!” 他沉浸在八卦的快感之中,自然没有顾及到余鱼瞬间煞白了脸,小孙用拇指跟食指圈了一个圆,“听说是个这么大的翡翠面,翡翠也就算了,这戒指还是有些年份,据说是以前一个朝代的珍品,卧槽,一个小戒指,能换水意江南一套房呢。” 水意江南是汉城开发的豪宅小区,在A城可以排得上前十的精品房地产项目,价格自然不菲。 小孙为自己的灵通有些自得,“我早上进老板办公室收拾的时候听见他正打电话给相熟的公安局领导要求尽快破案呢,没想到老板住的那高档公寓安保居然这么差,还不如咱们那员工宿舍呢,嘿嘿。” “完蛋了,”另一个同事倒是想到了另一个层面,一拍脑袋:“今天别想好过了。” 余鱼脑袋嗡嗡响,想起了他抽屉里的那枚戒指,心间咚咚咚跳得慌乱。 即便自己一百个小心了,可还是出纰漏了,只不过谁会想到那枚戒指可以贯通周一到周八呢——对,余鱼称呼那一天叫星期八。 他在星期八得到的东西不可能出现在周一到周天啊,这枚戒指究竟怎么回事,余鱼愈想愈是懊恼,懊恼里还有着害怕,只愿时间过得快一点,等下一个星期八一到,他就把戒指还给他。 蓦地脑袋重的一下,张姐拿着一叠文件拍在他脑袋上:“等会儿老板外出回来了拿去给他签字!” 她扫了几眼小孙他们:“八卦什么,散了散了,小心老板听了发飙!回工位去!” 小孙二人顿时作鸟兽散。 张丽看了看余鱼的脸色,有些奇怪,不过刚才她自己也听了一耳朵,只以为余鱼怕挨骂:“放心吧,周总虽是脾气暴躁,但就事论事,最多就是咆哮几句也就罢了,这几分文件要的急,待会儿签好字送去财务科走账,知道没?” 余鱼点了点头。 ******** 快十点的时候周瀚海匆匆回来了,径直走到老总办公室去,余鱼连忙跟了上去。 周瀚海进了办公室,喝了一口水,便将外套脱了丢在会客沙发上,刚回过头,发现有人站在门口那里,他眉头一蹙,有些不耐烦:“做什么?” 余鱼梗着脖子上来了:“给您过目的文件,张部长说今天这些要走账……” “放着吧。” 余鱼放下了文件,立刻便想要走,却被叫住了:“把窗户全拉开。” “啊?哦……”余鱼只能硬着头皮走到落地窗边。 汉城的总部坐落在这座A城著名地标的高层,视野甚好,这间办公室一整面墙都做了落地窗,此刻只有一扇窗帘是起开着的,余鱼过去才发现窗帘是用墙角的控制屏控制的。这些办公室杂务一向是小孙处理,他除了当备用司机给张丽打打下手,甚少去老板的办公室。 这样高档的设备他是第一次操作,上面的符号自然是不熟悉,他心里本来就因为戒指的事情慌张,此刻按着那些看不懂的按钮心里更是慌乱。 他甚至把唯一升起的窗帘也给弄下来了,屋子里的光线顿时暗了。 突然背后一暖,一个高大的身影覆盖住了他。 “蠢货!” 周瀚海黑着一张脸刷刷刷在那个按钮屏上按着。 很快,全部的窗帘滋滋滋地上升着。 余鱼闻得到他身上的熟悉的香水的味道,全身都僵直了,他甚至可以凭空感受得到身后那个人的每一块肌肉。 他太熟悉了! 周瀚海将手收回来的时候擦过余鱼的脸颊,余鱼仿佛跟烫着了一般,一下子回过身来,呆呆地抬头看着周瀚海。 窗帘渐渐升到顶,敞亮的日头投射进来,晕染在窗前四目相对的一双人身上。 周瀚海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很轻很轻的,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的时候,他已经习惯性破口大骂了:“你是白痴么?这点小事也做不好!还不走?!” 余鱼回过神来,连忙跳开了来。 “对不起,我第一次操控。” 一早上没一件事情省心的,周瀚海扯了扯领带,指了指门口:“出去!” 余鱼如蒙大赦,逃也似的离开了。 周瀚海捏了捏鼻梁,坐在了皮制椅子上,转了一圈后,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接了起来:“你好。” 对方是一个低沉的男声:“周先生你好,我是西街派出所的陈警官,负责您的戒指失窃一案,相关的情况朱局已经交代我了,您放心,我早上已去现场勘察走访,并向物业拷贝了相关的监控视频,相信很快便有线索,届时会及时跟您反馈。” “好的,有劳。” 挂了电话之后,周瀚海心里宽慰不少,他从桌上笔筒里摸了一把钢笔出来,将堆在桌上的文件一一审阅并签字了。 半晌,他按通了话机:“找个人进来拿文件。” 很快,刚才那个笨手笨脚的下属进来了,又是一脸梦游的神色,周瀚海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人是张丽负责招聘进来的,叫什么名字来着?貌似什么鱼之类,真是怪诞的名字,虽然他一向对张丽的能力与识人的眼光没有异议,但眼前这个人显然不是什么百里挑一的角色,另一个中层曾经跟他抱怨过,这次招聘,张丽把好些优秀条件的人选刷了,招了个高中文凭的进来,这样看,眼前这人约莫就是个张丽的关系户了。 作为公司的一把手,周瀚海倒也不是容不得沙子,一个文秘部的杂务,只要不太出格,他愿意给张丽这个面子。 但心里多多少少对眼前这酒囊饭袋的关系户浮上了几分轻视。 眼里更是冷了,将文件丢在了桌上。 无论心里建设多少次,告诉自己这两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但余鱼还是被他冰冷而疏离的眼神刺到了,心里一痛,唯有压抑了拿了文件便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给我评论的你们。 每一条都让我珍惜(不是差评) 第3章 陆识途 余鱼从财务部回来的时候又遇见他的高中同学赵阳了,远远地看着那人奔着他来,余鱼叹了一口气。 来者不善。 果然,对方拿了一份文件过来丢给他:“帮我印一下呗老同学,八十份。” 他着重强调了老同学仨字。 余鱼皱了皱眉,他虽是备用司机兼打杂的,但他的科室与赵阳的营销部相隔甚远,营销部自然也是有复印小弟,按理说大可不必这般麻烦,也难为他专程跑这么远。不过余鱼没说什么,接过了他手上的文件,走到门口处半人高的复印机影印起来。 “哎,我说,这周六崇实高中的几位聚会,你不是也在群里么,怎么不吱一声。” 余鱼眼皮都没抬:“我没时间。” 他说的是实话,他需要钱,周末不可能拿来平白蹉跎。 赵阳上下打量了几眼他,目中露了些嘲讽:“别介,咱营销部一周到底风风火火的都没说没时间。” 余鱼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忙活自己的,没再理会他。 赵阳看着他碎发底下露出的浅浅的下巴,心里有股子气,从高中开始,他便是如此,淡淡的,像是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一般。 那时的他成绩好,人长得……算是有那么一丢丢好看吧,女生老师都爱宠着他,他自然是从未把别人放在眼里——没想到他竟然也有如今。 想到这里,赵阳心里稍稍舒了口气。 过去都已经是过去了,人总要往前看,自己堂堂一京大毕业生自然是远胜于他一高中文凭的,何况如今自己待的可是汉城的龙头部门,哪里是眼前这个勤杂工可比的。 往后有的是办法治他,来日方长,不在一时。 “我赶时间,印好送到我桌上呗。” 赵阳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潇洒离去。 “哇靠!什么人这是!我们又不是他下属!凭什么?!”小孙蹭蹭蹭过来了,他从自己工位上窥得一切,心里来气,“小鱼,你也太好脾气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余鱼笑了笑:“咱们本来就是打杂的嘛,他也没说错。” 作为后勤部门,尤其是技术含量低的基层员工,难免会被其他部门看轻,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小孙恨恨的:“京大的了不起么?营销部就是一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他正待再义愤填膺说上几句,脸色一转:“诶?刚才他叫你老同学?你们不会之前还认识吧?” “高中同学而已,好久没联系了。”余鱼不欲在这上面纠结,含混过去了,“刚张姐不是说了要把汇报材料印了么,别忘了。” 小孙腹诽良久,还是将一旁的复印机开起来了。 余鱼看着吐出来的一份又一份的白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如此过了几天,终于到了周五了。 这些天风平浪静的,戒指的事情没有再听说些什么后续了,余鱼心里稍稍放松了来,想着兴许警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等到周末两天一过,他便可以把那戒指还回去了。 到时候该想个借口还给“他”了。 虽然忧心忡忡,但想起那张温柔的脸,余鱼连心里都开始温柔起来了。 ********* 周五的下班高峰期到处都是堵的,尽管A城的交管部门这些年一直致力于城市道路交通疏导,但显然成效显微,打开地图app,四处都是红通通的拥堵警示,耳边一水的滴滴答答的喇叭声,叫人心生厌烦。 一番走走停停,公交终于驶出了拥堵的市区,向着郊区开去了,十数分钟后,公交车在一个站点停了下来。 余鱼从公交车上跳了下来,环顾四周,A城著名的公园坐落在旁边,夜幕垂落,景观灯起,周围的风景甚美。 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来到了这个小区。 静安公寓,这是他老板周瀚海住的高档小区。 少说他也来这儿不下百次了,自然对这里的一切熟悉的很。 只不过他来此的目的不是因为周瀚海——他是要在这边家教。 余鱼着实太需要钱了,所以趁着平日里的晚上以及周末,他都会弄些兼职来做。他最擅长的只有读书了,可他只有一个高中文凭,如何说服得了别人,在小孙的支招下,他难得地造了一回假,弄了一套假的文凭,在家教的中介网上注册了。 没想到居然被采信了,很快便有人联系他了,是个友善的高中生的妈妈,他教了那个高中生一个月,终究还是耐不住自己的巨大的愧疚心理,跟对方妈妈坦白了自己的造假,没想到对方惊讶之余居然还愿意给他机会,如此一来,余鱼更是花了诸多心血,终于让她儿子的主科成绩上了一个台阶,今年的高考,从平日里的两三百分提升到了本科线,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打开了手机,上面是那个阿姨发给他的信息。 “1359999XXXX……”余鱼念叨着,旋即上面又一条新信息。 “【陈姐】:小鱼,你直接联系这个号码,他就在家里,是小安爸爸的生意伙伴……他是个M籍华人,刚从M国回来,汉语会说,但不会写,你主要教他文字。” 余鱼有些担忧,手指噼里啪啦打了几行字: “【fish】:谢谢陈姐,不过对方不介意我只是个高中文凭么?” “【陈姐】:我那学渣儿子都换了多少个家教了,就你有办法对付他,按我说你可比那些名牌大学生好多了,阿姨对你有信心,放心去吧!” 陈姐还发了个鼓劲的表情包过来。 余鱼心里有些暖意,也给她回了个笑脸。 收了手机,他在保安亭那里跟保安说了几句,因着不知道对方房号,无法核实,保安也不肯放行,余鱼便给对方打了电话,对方很是热情:“哦,是你呀,上来吧,A座3102。” “啊?” “有什么问题么?” 余鱼一下子反应过来:“没,没什么,陆先生,我马上上去。” 挂了电话,余鱼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感觉。 他竟是没想到他这位家教的对象居然是住在周瀚海对面。 若是星期八也就算了——周一到周天的周瀚海,余鱼只想着能离多远是多远。 但世事就是这样巧合,余鱼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驾轻就熟地走到那个熟悉的楼层,余鱼看着对面紧闭的门,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 他敲开了3102的门。 卡兹一声,开门的人有张阳光的脸,他与周瀚海差不多身高,但皮肤黑一点,应该是个常在户外运动的人,他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有些湿漉漉的,脖子上正搭着浴巾,看见余鱼,他眼睛顿时一亮,伸出手: “你好,我是陆识途。” 余鱼微笑着也伸出手:“我叫余鱼。” 看着对方略微疑惑的脸,余鱼有些拗口地解释:“年年有余的余,小鱼儿的鱼。” 意识到对方对汉字基本不通,余鱼不好意思地笑了:“总之,就是一个不太好听的名字。” “余鱼,哈哈,真是有趣的名字。” 对方很是平易近人,三言两语把余鱼紧张的心理给遣散不少。 余鱼进了对方的家里,这边的户型跟周瀚海那边的一样,是个接近200平的舒适性大平层,但偌大的实木地板上、沙发上四处散落着纸盒与衣物,咋呼一看上去,显得凌乱的很。 陆识途已经把头发擦了半干,把浴巾丢在一边,倒没有不好意思:“刚回国,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家政也还没请,对了,你有什么好介绍没有?” 余鱼一愣,笑了:“我没有请家政的经历,不过我可以帮你留意。” 陆识途露着白齿笑了:“那就有劳了。” 一番交流,余鱼发现对方的口语十分不错,虽然还是有ABC的口音,但若是不仔细分辨,几乎就是跟国人无异了。 他对待这份兼职很是认真,在家里已经做了很多的工作,也在网上甄别了不同教材,最终帮陆识途选了一套他认为实用的教材,今天是第一次上课,余鱼打算先摸一摸他的基础。 两个小时的时间过得很快。 陆识途显然对他的家教很满意,“林太太一直跟我夸你,当真是没有半分夸张,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余鱼脸色微红:“陆先生客气了。” 陆识途托着下巴,语带怨怪:“别老陆先生陆先生的叫,我们好歹也算是认识了——叫我识途吧。” 他想了想,眼里有着促狭:“或者叫我陆哥也行。” 陆识途真的是一个很亲和阳光的人,余鱼笑了笑,把手里的书放在桌面上怼了怼:“那你明天什么时间段有空?” 陆识途想了想:“早上十点吧。” 他看着余鱼那张清秀柔和的脸,目光有些深邃:“教到十二点,中午再一起吃个饭如何?” “啊?” “我刚到这儿不久,需要个向导好好给我指引熟悉一下这个城市——我可以按时间给你付费的。” “不用不用,”余鱼连忙摆手:“我可以给你当向导,但付费就不必了,这份家教的收费已经很高了……” 余鱼很是诚实,陈姐给他介绍的学生资源很好,费用已经算是同等行情里比较高的了,他本就不好意思,区区一个小要求,怎可能再另行收费。 陆识途和煦地笑:“那就定了,明天十点,中午再一起吃个饭。” 把余鱼送出门,茶几上的手机适时的响起,上面跳动着三个字,周瀚海。 “Aaron,你终于来电话了。”陆识途瘫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笑:“你给我安排的房子不错,我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剧必备的男二粗现了! 第4章 兼职 要说周瀚海与陆识途交情有多深,那也倒未必见得。 说是利益共生倒还符合。 周瀚海做事常不讲情面,是个铁腕角色,所以一般很难有什么契合的合作者。 前些年全球金融风暴过后,A城开始对一批盈利薄弱甚至亏损的国企开刀,国企改制本就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汉城房地产改制之初,组董事会的时候便是一番腥风血雨,最终还是周瀚海拿到了控制权,手段霹雳雷霆可见一般。 熟悉周瀚海的都知道,只要跟他合作,只有别人配合他的份,绝无他妥协别人的道理,如此独。裁者的行径自然没有几个人可以接受,陆识途是有能力者里少有的闲散做派,这一点倒是非常符合周瀚海的胃口,此次周瀚海花了重金把陆识途从国外挖了回来,自然是考虑周全了的。 ——除去脾性不说,陆识途四大所出身,对剥离不良资产重组上市尤为上手,跟周瀚海规划的未来版图相当契合。 “等你周一到岗,张丽会帮助你尽快熟悉业务。” “喂,我刚下飞机没两天,再说,这么多年交情,咱先叙叙旧,别一上来便夹枪带棒的行不?” “……” “算了,”陆识途叹气,跟这样的工作狂也只能聊工作了:“第一,给我配个熟悉状况的得力助手,” 他抓了抓头发:“第二,配个司机,我拿的是M国驾照,国内没法用。” “第三,除了谈好的年薪,该有的期权一分不少。” “好。”周瀚海很是爽快。 挂了电话,陆识途揉了揉太阳穴,跟这个只知道工作没有情趣的家伙多聊两句自己也会僵化的。 虽是这样抱怨,陆识途倒没真的芥蒂,可以说,他还相当的喜欢周瀚海这个新老板。 他跟周瀚海同在S大毕业,S大作为世界十所常青藤大学之一,虽如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华人面孔,但他跟周瀚海求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别说国人,就算是亚裔也是少见的,所以人在异乡二人难免走得近一些。若非这样,他估计自己一辈子也不会跟周瀚海这样天煞孤星做派的人有什么交集,虽然后来他不情不愿地承认,周瀚海的确是个很厉害的值得学习的领导者。 可人啊,还是柔和一些比较可爱。 陆识途一眼瞥见桌上刚才教学的文字卡片,每一张面上都贴了些不一样的便签纸,上面标注着英文释义,还有不同的词组,重点的还用红笔加粗标注出来,可以说,真的是准备得很认真了。 想起那张清秀隽逸的脸,陆识途不禁对明天的行程有了几分期待。 ************** 余鱼心情很好,周末是令人愉悦的,对余鱼更是,它意味着有一些期待的东西即将发生。 但事实上,周末的余鱼是非常繁忙的,除了家教,余鱼还兼职做打车软件的司机。周六与周天晚上还要去本地的一家日料店当服务员。 不过一切的辛苦都值得,父亲的病情终于稳定了,他也终于可以在无尽的担忧恐惧中缓和过来一口气。 何况,周末过后,还有着星期八在等着他。 余鱼摸着方向盘,嘴角轻轻地扬了起来。 车停在了一个体育中心边上,余鱼拉上手刹,回过头:“游泳馆到了哦,两位请带好随身物品小心下车。” 那两个女生扭扭捏捏,推来挤去的,随即其中一个鼓足了勇气:“小哥哥,能不能……加个微信……” 眼前这两个女生大概还是校园生,满脸无所畏惧的冲劲,既然毫无希望,那就不要给他人留有余地了,余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太用微信,不好意思了。” 那两个女生已是明白余鱼的意思,一脸的遗憾,不过也没过多的纠缠,她们下了车,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了什么,旋即又笑着打闹着向远方跑去了。 余鱼羡慕地看着她们。 真好啊,校园的日子,如果那年没有发生那么多事,那么一切都不一样了吧,他也会是一个刚刚从校园踏出来的新鲜社会人。 他也会拥有这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青春的蠢蠢欲动。 他才二十三岁,可是心态上已经觉得自己是个老人了。 余鱼看着那两个愈发模糊的背影,有些痴了。 砰砰砰——车窗被拍着,余鱼一下子回过神来,迷茫的双眼定格在一张阳光的脸上,他摇下了车窗,惊喜地: “是你呀!” 陆识途笑的灿烂:“是我呀,余鱼小老师。” 余鱼被他说得挺不好意思的,发现陆识途背着一个运动包,身上有着热汗的湿气,显然是刚运动出来的。 “你运动呢”,余鱼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不知不觉发现已经九点半了,便朝着陆识途道:“快十点了,我送你回去吧,也差不多到家教时间了。” “哇,真巧,那就麻烦你了。” 陆识途恭敬不如从命,打开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他手长脚长,余鱼的车又是个小车厢,陆识途的膝盖直接顶到中控台上了,余鱼顶不好意思地将他的座位调整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的车太小了。” 同事小孙前半年买了新车,知道他需要钱,所以把这辆比亚迪半卖半送转手给他,让他去注册打车软件的司机来贴补家用。 陆识途倒是没有介意什么,只是环顾一周车内环境,笑了笑:“M国驾驶座在右边,一下子坐进来可真有点不习惯。” “如果我去M国,肯定也不习惯。” 余鱼笑着帮他把安全带插好,放下了手刹,便放开了离合器。 车开得很平稳,一路的景物刷刷刷向后飞速而去。 “你怎么找得到这儿锻炼的啊?” “早上随便打了个车,让他带我到就近游泳馆,”陆识途问他,“你呢,怎么在这?” 余鱼道:“我开速速呢。” 陆识途自然不知道速速是什么东西,余鱼继而解释道: “就是个打车软件,现在国内这些APP很便捷哦,你可以下载一个,到时候我教你,很方便的。” 陆识途才知道他刚才正在营业,“你还兼职做速速的司机啊。” 余鱼点点头,“我周末还打了一份日料店的工呢,平日里也上班。” 他想起了陆识途昨天说的,“对了,你不是要一起吃午饭么?要不要去试试我打工的那家日料店,是个网红店哦,网上评价很好呢——我们厨师是日本那边过来的,原料新鲜,价格也实惠,可以去试试的。” “可以啊。”陆识途没想到眼前这个瘦弱的男孩居然打了这么多份工,他迟疑了一会儿,“有些冒昧,但作为朋友——你经济状况似乎出问题了?” 余鱼感觉自己说太多了,有些后悔:“以前是有些紧张,不过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陆识途了然,他拧开纯净水的盖子,喝了一口,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 小区的保安难得在静安公寓的地盘上看到一辆比亚迪,他有些惊诧,不过看见陆识途坐在副驾上已识别了人脸系统,便闭了嘴巴,客客气气地放行了。 静安公寓的物业在业界有名的好,保安的素质自然高出不少。 上楼的时候,余鱼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对面周瀚海的家,依旧是大门紧闭。 陆识途点亮了门口的触摸屏,很快,智能电子锁扫了他的人脸,滴的一声,门开了,一个机器女声柔和道:“欢迎回家。” 随着二人入内,家里冷气以及灯光适时自动开了,静安公寓走的是智能家居的路线,住的自然是舒服便捷, ——不过房间依旧是一样乱。 余鱼想起了他拜托自己帮忙找家政的事情,心里暗暗记下了,准备晚上回去帮他在网上留意下。 陆识途将地毯上的鞋盒踢开,然后把茶几上的乱七八糟的杂志随意一摞,堆在地上。 他支着额,似乎有些苦恼,与余鱼四目一对,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一笑:“god,我感觉又有事情麻烦你了。” 余鱼疑惑地看着他, 陆识途将沙发上的一条绒毯丢到一边,坐了下去,嘴角含着笑意:“你能否再兼一个职呢?” 余鱼立刻领悟到对方想说什么,他真是后悔刚才跟陆识途说那么多自己的处境,只能尴尬地:“陆先……陆哥,你没必要,我现在的兼职足够负担我所有的支出了,你不必,呃……” 陆识途摆摆手:“我来自资本主义国度,可没那么多同情心,只是我初来乍到这里,认识的人不多,我也不喜欢什么随随便便的陌生人在我家里,做生不如做熟,如何,愿不愿意帮我这么忙?” 余鱼微微有些呆滞,陆识途双手一展:“我这房子虽大,但你也可以看到,东西不多,我的要求也简单,就是随便打扫打扫,别太乱就成,别的不要求。” 看着余鱼仍还在犹豫,陆识途故意瘪了嘴角,“难不成你不愿意帮我这个忙么?” 倒像是他求自己了。 余鱼叹了一口气:“我当然愿意,就怕,就怕我做不好。” “你这么细心怎会做不好,”陆识途眼睛一亮,语带轻快:“那就说定了,刚好我们一周五次的课,下课了你就多待一会儿,帮我收拾收拾便好了。” 余鱼看着眼前的人,心里甚是感动,如果说他的人生一概是倒霉的,可偏偏却让他遇见许多好人,包括眼前这个认识了还不到两天的朋友。 大概,上帝拿走他一样东西的时候,又会给他另一个东西吧。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陆识途挑了挑眉,“哦,你说。” 余鱼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中午的这顿饭我来请——就去我打工的日料店。” 陆识途笑了,笑得很是开心。 “那谢谢款待了。” **************** 陆识途的周六过得甚是愉快,可周瀚海这边就不一样了。 原本以为有警察的介入,他母亲的遗物可以很快找得回来,没想到一周过去了,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陈警官语带抱歉:“不好意思周总,这件事情太不可思议了,我们查看了你家里的监控近半个月,除了您,并没有第二个人进入。” “你确定?” 陈警官有些哭笑不得:“两个干警差不多是一帧一帧看过去了,确实没有外人入内。” 周瀚海眉头紧锁,发现戒指丢失是这一周的事情,如果半个月内没有人进入他的房间,那么也就是说,没有小偷,可他母亲的遗物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消失? 陈警官略有些迟疑地:“或者说周总您是不是贵人多忘事,把戒指忘在什么地方了?” 即便只是手机通话,陈警官也可以感受得到对面传过来的低气压,他连忙打着哈哈:“还有个情况要跟周总您说一下。” 周瀚海压下了心头的火气:“什么?” “除了室内监控,我们也查询了室外监控,发现一个可疑的情况,说起来有些渗人就是——每到周天接近凌晨时分,便有个人逗留在您门外,但过了十二点,他就会离开了。” 如果周瀚海是个普通人的话,定是被吓到脊背生寒,可周瀚海毕竟不是凡人,他双眉拧紧,“谁?” “贵公司的员工,余鱼。”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要说很多感谢的话,尤其开文之初写得最寂寞的时候,有那些评论陪伴我度过。 也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兔哒哒的尤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兔哒哒的尤莉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爱人 周瀚海反应了半天才知道他嘴里的余鱼是谁,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张带着梦游神情的脸。 “他——什么也没做?” “对,什么也没做,就是等在门口,并且一直看时间,似乎很焦急,可是等到十二点一过,他又马上就走了。” 陈警官似乎也觉得这件事很是邪乎,“我们着实发现不了他的动机,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 周瀚海突然想起来,那个叫余鱼的酒囊饭袋一见着自己就很紧张,且总用一种莫名的神情看着自己——虽说汉城的员工一向对他敬而远之,但如今一回想,那家伙的样子肯定有问题。 “我以为贵所可以传唤他。” 陈警官有些为难:“主要是他只是出现在现场,什么事情都没有做,监控又找不出任何他涉案的蛛丝马迹,我们不好传唤,何况上面三申五令,近些年媒体紧抓着**不放,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实在是……” 陈警官又道:“我们查过了,该员工背景清白,没有任何案底,室内监控又是实实在在的证据,按道理,他应该可以排除嫌疑。” 周瀚海甚是恼火,科技如此发达的现在,监控24小时对着,居然连一个丢失的戒指都找不到——且摆在眼前的事实十分不合常理。 他沉了声音,“也就是说一周的时间,什么结果也没有?” 电话那头一阵凝滞,又慢吞吞道: “……为了周总您的安全,该员工我们还会继续监控,若是发现他后续有任何异常举动我们会马上跟进的,此外,我们还会把查找的范围扩大,请您放心。” 周瀚海焦躁地放下了电话,狠狠地一拳砸在桌上。支额想了一会儿,他又划开手机屏幕,点开方才陈警官发给他的视频。 监控中,那个叫余鱼的家伙不断在他门口徘徊,间或看了眼手机,监控的品质很好,周瀚海甚至可以看见他脸上的微表情。 兴奋,期待,还有跃跃欲试的紧张,可旋即,镜头一阵干扰的花乱,视频中的人已经换了一种沮丧的表情,他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是伤心,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他家大门,慢慢地向电梯口走去了。 周瀚海眉头愈发紧锁。 ********************* 周末的两天,余鱼大部分的时间都和陆识途这位雇主一块儿了。 余鱼自然能够感觉得到他跟陆识途社会阶层的巨大差异,但陆识途总是能很好的淡化这种不和谐感。 所以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二人过得很是欢快。 余鱼摆着寿司的造型,间或看着大厅不远处的榻榻米,陆识途正跟另一个女店员聊得不亦说乎,他似乎说了一个笑话,那女店员拿着餐盘挡着嘴,笑的是花枝乱颤。 余鱼扯了扯嘴角,只要陆识途愿意,他都能跟任何一个人友好相处,这样的人格魅力可不仅仅是企图心就可以达到的。 自打昨天带陆识途过来吃了一餐后,他便对这家日料店赞不绝口,这不,今晚又来了。 余鱼将一碟日式小菜摆好造型,给陆识途端了过去,那个女店员已经忙活去了,陆识途脸上还留着笑意,见着眼前造型精美的盘碟,他挑了挑眉,露出疑惑的表情。 “免费赠送的,”余鱼眼角带着笑,“反正过了十点这些物料都要处理掉,平日里店长也让我们带回去一些,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哪里会。” 陆识途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沾了点芥末送入嘴里,当即竖起了大拇指。 余鱼抿嘴笑了。 临近十一点,店里即将打烊,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店员们开始拾掇尾声了。 余鱼跪坐在陆识途对面的榻榻米上,两个腮帮子鼓鼓的。 陆识途眼睁睁看着他扫光了三盘寿司,又喝掉一大碗味增汤,不由得惊奇:“没想到你这么能吃。” 这家日料店打烊了是可以允许员工自己处理物料的,为了省一顿饭钱,余鱼一般周末晚上都不吃晚饭等这餐。 他本想跟陆识途解释这是自己的晚餐,但随即收住了,莞尔一笑,“我饭量确实大一点。” 有些自己能够承受的阴暗的东西不必敞露在外人面前。 陆识途打量着他细瘦的身体,叹道:“真是羡慕你,吃也吃不胖。” 他一脸的生无可恋:“我呢,这两天的运动算白做了,一周碳水的量我吃全了。” 余鱼确实是吃不胖,连轴转的生活更是令他下巴愈发的尖了,不过他不知道陆识途正在减肥。 他啊了一声,觉得有些对不起对方,“我不知道你在减肥——” 陆识途摸了摸肚子:“倒不是减肥,只是我好不容易减重,得控制一下,都怪东西太好吃了。” 他靠近了余鱼,眼里有着狡黠:“曾经我可是个两百斤的胖子呢。” 余鱼吃惊地望着他,他着实想象不出陆识途两百斤是个什么样子。 “想不到吧。” 余鱼摇摇头,低下了头,舀了一口汤,还没喝,突然想到了某种憨态可掬的形象,便噗嗤笑了。 余鱼有两个酒窝,一笑便浅浅地嵌在两颊,瞳仁又黑又亮,含着一股水秀,他望着别人的时候,始终有一股纯净无垢的无辜感。 陆识途坐在对面,心里不由得一动,看着他灯光下晕染的脸颊上的细微绒毛,忍住了拿手抚上去的冲动。 ******************* 店长有事提前走了,店里面只剩下陆识途跟余鱼,余鱼拉下了灯光总闸,拍拍手:“走吧!” “又要麻烦小老师送我了哟,”陆识途兴奋多于不好意思。 “顺便而已。”余鱼笑笑,将店里剩余的一包物料丢到后座。“而且我还要谢谢你给了我两份兼职呢。” 余鱼心情非常的好,陆识途能够感觉得到他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高兴——他整个人都发着不一样的光彩。 “明天可是万恶的周一——你看起来倒是很期待似的。” “哦,是吗?”余鱼倒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容易被看穿,他脸色微微一红,“也没有吧。” 送陆识途是他自己要求的,现在是十一点半,送完陆识途,自己只要再稍稍等等便可以见到自己的爱人了。 一周的时间说短也短,但对于余鱼来说,可以说是很长了。 每一周每一周,他都快等到焦悴无力。 等到车进了地库,陆识途恋恋不舍地下了车。 “下周见咯。”陆识途远远地朝着他挥手,余鱼微笑着也跟他告别。 可陆识途不知道的是,等到他进了自己家里,余鱼也随着坐电梯上来了。 他捏着兜里的戒指,心里又兴奋又忐忑。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眼前一片黑暗,余鱼皱着眉走了出来——走廊的灯怎么坏了? 余鱼有些疑惑,静安公寓的物业基本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发生,他轻轻跺了跺脚,拿手朝着顶上的灯招了招手,可感应灯一点儿都没有亮。 正寻思着怎么回事,身子一轻,手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掌给紧紧扯了过去。 余鱼心里一紧,熟悉的香水味钻入他的鼻子,他惊喜地差点叫出来,可旋即,恐惧感立刻袭上了心头。 他不是“他”! 周瀚海在黑暗里待了良久,眼睛早已经适应低度光线,借着月光,他看见眼前人从惊喜再到迷惑,再到一脸的恐惧,鹰爪般有力的大手更是紧紧抓着他细细的手腕。 “在这里做什么!” 余鱼更是笃定了眼前人的身份:“周……周总!” 周瀚海脸色黑得可怕,看这反应,这草包定是有问题。 他揪扯着余鱼的左手,发现他挣扎得厉害,又腾出另一只手控住了他的右手,交叉在对方胸前,用力一拉,余鱼被迫跟他面对面了,他仰着头惊恐地看着周瀚海。 周瀚海脸上的表情几乎是要吃人的黑沉, “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余鱼浑身冰凉——他太大意了,他本该要老老实实地等到十二点过后再来的!都怪自己贪图这几分钟! “叮——” 二人齐刷刷往地上一瞧,月色下,一枚翡翠戒指幽幽地冒着绿光。 余鱼更是血色全无,如坠冰窟! 周瀚海一把掐住他的下巴,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 “果然是你!” 余鱼浑身发抖起来:“不是……不是我,” 周瀚海力气很大,余鱼连分毫都没法挣扎,心里的惊惶恐惧吞没了他的思维,他低下头,狠狠地咬了一口对方的虎口, 周瀚海吃痛,一下子放开了他。 余鱼连忙转身,慌不择路地逃跑,可腿一软,整个人扑到了地上,脚腕被紧紧握住,拖了回去。 余鱼心里绝望,尖叫地蹬着腿,却被紧紧地抱进一个强有力的怀里, “小鱼,乖,别怕,是我。” 余鱼一下子呆住了,他眼里噙着泪水,微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对方。 同样的一张脸,可是面上的神情已不是方才可怕的暴怒,而是担忧,温柔,还有着抑制不住的爱意。 余鱼呜咽一声,打了他胸口一拳,随即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他的爱人,这是他唯一的星期八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怀疑自己的眼睛——文名改了! 第6章 泪 光线或明或暗,交织在空气中,有着热烈的温度。 潮水退却,是亲昵的温存。 余鱼闭着眼睛,双手环住了对方的脖子,他鼻尖有些哭泣过的粉红,连眼皮都侵染上淡淡的潮红。 细密的吻落在他的额头,脸颊,鼻尖,最终男人噙住了余鱼那早已艳色的红唇,轻啄着,待之如珠如玉。 余鱼微微别过了脑袋,被对方按住了后脖颈,深深地吻。 二人拥抱着,唇齿相依,鼻息相闻,只觉得世间再无亲密的时刻。 “我等了你好久,想死我了……”眼前温柔的男人低声抱怨着,将脑袋埋进了余鱼的胸口。 余鱼心中无限的柔情,他抓了抓对方柔软的头发,任他咕哝着亲吻,那个周一到周天的周瀚海总是露出额头,刘海一丝不苟地用发胶固定在头顶,万年不变的冷峻的脸轻易不会露出一丝表情,唯一有波动的便是暴怒的时候。 而此时他的爱人,这个拥有着同一张脸的周瀚海,只会温柔地看着自己,温柔地说话,温柔地亲吻他。刘海的碎发散落下来,柔化了他脸上偏硬的线条,也柔化了自己的心。 余鱼心中突然闪过那一双凌厉的眼睛,心中一凛,随即紧紧闭上眼睛,使劲把那个影像从脑海里强制转移。 他是他,不是眼前这个人。 他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周一该如何面对,事态的恶化恐怕不是他辞职就可以了结的,张姐再护着自己,也大概没法平息那人的怒火——那个从不讲情面的男人,也许会让警察带走了他也说不定,是,他决计不会轻饶了自己。 余鱼想到了最坏的结果——牢狱之灾。 如若他是孤家寡人那也就罢了,可他背后还有一个摇摇欲坠的双亲等着他来一力支撑,如果他倒了——念此,浑身的血液如同凝固了一般。 余鱼不敢再往下想,连那些绵密的吻带给他的安心感都渐渐消散了。 周瀚海发现了他的僵硬,他抬起脸:“怎么了?” “我……如果干坏事了怎么办?” “你怎会干坏事?” “我……”余鱼不知道该怎么跟眼前的这个人说,他突如其来满心的怨,可是纵然眼前人爱他宠他,能全力护他,他却一点儿都不能朝着他吐露出来。 他已经在这个世界里竭尽全力了,命运开他的玩笑,让他在错乱的时空里揪扯着自己,分裂着自己,把灵魂分为两半,一半如冰,另一半似火——这样的痛苦就不要分担给他了。 余鱼心间哀戚,轻轻垂下了眼眸:“假如我干了坏事,你会怎么对我。” 周瀚海笑了笑:“我不会让你做坏事。” 他揽过了余鱼,翻了一个身,让他趴在自己的胸口上。 “如果一定要做,我帮你做。” 余鱼听着那坚定的声音透过胸腔,配合着低沉有力的心跳声,鼻子一酸,再也忍受不了,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 周瀚海感受到胸口的热流,皱了皱眉,正欲起身细看,却被余鱼按住了, “我……我没事。”余鱼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唇,“我只是……太开心了。” “傻瓜啊……” 一声长长的喟叹,对方把他紧紧地揽在了怀里。 不想了,再也不想了,他跟他的时间不要蹉跎在现实世界里那些困境跟深渊了,余鱼闭上了眼睛,死死把他那些痛苦抛诸脑后, 一整天,他们都黏腻在一起,互相看着彼此,拥抱,亲吻,怎么都不够。 没有明天似得——他们确实没有明天了。 夜色悄悄降临了,人啊,最不能抵抗的便是时间,看着外面的墨色,余鱼的心也慢慢开始阴郁。 他靠在周瀚海的怀里,拿着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轻轻地念着里面的片段: “如果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 周瀚海的手渐渐垂落在身侧,余鱼哽咽了一下,继续念道: “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就会发现幸福的代价。但是,如果你随便什么时候来,我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准备好我的心情…” 耳边轻轻的鼾声,他睡着了。 手上淡黄色的书本开始悉悉索索颤动起来,余鱼的悲伤难以自持,他放开了手,可那本书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渐渐地飞起,盘旋在空中。 不止书,还有其他一切在今天移动过位置的物事,全部都在无声地颤抖着,然后慢慢地飞起,盘旋,舞动,最终回到他们本该待的位置。 余鱼的泪一下子下来了。 那个可怕的猜想已经变成了现实——星期八的世界在不断的缩短,他看了看表,23时13分,这个世界已经缩短了47分钟。 而他的爱人还在睡梦里,什么也不知道,他甚至像是做了美梦一般,嘴角弯起了一个浅浅的角度。 余鱼俯下身去,亲吻着他,身后是漫天飞舞的东西。 一颗泪从余鱼的下巴滚落,滴在了周瀚海的脸上。 “我爱你。” 余鱼轻轻地做了一个口型,然后像童话里的逃离的辛德瑞拉一般,朝着门口飞奔而去。 *********************** 呼—— 周瀚海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喘息着,床头造型简约的电子闹钟发出淡淡的蓝光。 0点13分。 脸上一凉,他皱了皱眉,伸手上去摸了一下, 指尖有些湿迹。 太热了么? 他看着指尖那一点莹莹的亮光,搓了搓,好像还有一点点的热度,周瀚海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发堵,他立刻跳下床,智能系统感应到他的活动,房间里顿时亮起了微弱的光。 周瀚海焦躁地走到窗前,暴躁地一把扯开了窗帘。 31层的夜景自然美丽,周瀚海俯瞰着那个在国际上都获得过设计大奖的市政公园,没有半分欣赏的心情。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紧,随即快步走到床头柜边,拿起了手机快速找到了一个号码。 毕竟是深夜,手机响了许久,对方终于接通了, 虽还带着困顿的睡意,但对方的声音毕恭毕敬,甚至有些忐忑:“周总这么晚找我?” “马上把A座3101前的走廊监控发给我。” “啊?现……现在么?”物业主任有些吃惊,大晚上的睡意一下子没了。 “对。” “可……”想起了周瀚海的做事风格,物业主任最终吞下了异议,“好的,周总,我马上去调度。” 周瀚海把手机丢在窗前的沙发上,旋即整个人四仰八叉坐了下去,房间里面静谧的很,静的连自己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时间静静地流淌,过了差不多十几分钟,手机屏幕一亮,有新的信息过来了。 周瀚海连忙拿过手机,划开一看,是物业主任给他发的视频。 他点开,视频缓冲了一会儿,开始播放。 他将视频拖到了将近十二点的时候。 视频里面黑乎乎的,但很快,远红外的摄像头便捕捉到电梯里走出来的人。 是他。 那个草包走了出来,依旧是满脸的兴奋,期待,还有跃跃欲试。 周瀚海咬了咬牙齿,目光愈发的冷峻。 他在等着自己从角落里出来一把抓住对方。 可随着视频一阵花乱,那个人又是一脸悲伤地走了,脸上甚至还看见了泪水。 周瀚海有些不相信自己所见,他来来去去拖动视频看了好几遍,可是结果依旧是如此。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监控某些片段有所丢失,等到他一秒一秒地对着时间,发现事实便是如他所见——那草包下属跟往常一样,走到门前站了一会儿,又离开了。 而自己始终没有出现一点影子。 周瀚海几乎是要暴怒了,他抓起一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随即将杯子给摔了!钢化玻璃的水杯滚落在地毯上,将地毯侵染上深色的湿迹。 真他妈操蛋! 他拿拳头抵着自己的额头,细细地回想昨夜的一切。 可越回想,那些纠缠的片段却像是蒙了一层细纱一样朦朦胧胧的,仿佛做梦一样。 ——是做梦了么? 绝不可能,他分明记得那个草包慌张惊恐的模样,他分明就已经被自己逮到了,他甚至还亲眼看见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掉在了地上。 对,戒指。 周瀚海立刻起身,冲到了书房,快速打开了书房内的壁柜,里面有一个保险柜,他将手指按在指纹识别器上。 保险柜被触发了二道识别系统,一道蓝光扫描在他的脸上,识别着他的虹膜。 嘀嗒——保险柜开了。 原本空荡荡的保险柜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丝绒盒子。 周瀚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伸手过去,把它拿了出来,闭眼平静了片刻,他很快打开了盒子。 古朴的造型,幽幽的绿光在戒面上闪耀着。 ——这是他母亲的戒指! 周瀚海双眉拧紧,眼里已经冰冷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许久不见,今天有四更哦~~ 然后明晚开始(8.1)依旧恢复到晚八点档日更狗血剧场。 靴靴~~ 第7章 副总 城市的节奏在一周间循环。 拥堵与繁忙,颓靡与振奋交织在周一交响曲,汉城总部不外乎如是。 一片人声喧嚣中,张丽发现了余鱼的萎靡不振,从她一进办公室开始,余鱼始终是低着头,视线有些呆滞地盯着办公桌上的某一处。 她走了过去,习惯性地朝着他的脑袋轻轻一拍:“怎么每周一你都是这么半死不活?” 余鱼被吓了一跳,看见是张丽:“……张姐。” 见着张丽明显询问的表情,余鱼勉强笑了笑:“昨夜游戏打迟了。” 张丽明显是不信,余鱼跟文秘部的其他小年轻不同,他就不是一个沉迷游戏的人,不过看他这般,张丽也不欲去探究, 只能叹了口气: “今天新副总上任,你可得好好打起精神来。” 余鱼有些愧疚地点点头,应了一声。 等张丽走远,他回过神一般想起了上周就已经一直在传汉城要来一位新的副总了,只不过他这些天心事重重的,自然是没有顾及这个大消息。 打开OA系统一看,果然里面的消息框一直跳动着要开全司大会的消息,肩膀一重,小孙趴在他的肩膀上, “我滴小鱼,我们解脱的机会就靠这个了!” 余鱼满脸疑窦,不知小孙的盘算。 “可算来新领导了,”小孙憧憬地摩拳擦掌:“副总办公室总要有人吧,如果能把我们俩调过去负责副总内务,卧槽!那我们岂不是便可以逃脱大boss折磨了!” 小孙负责着周瀚海办公室的内务,早已是被折磨得不行,此次新来了副总,心思自然活络开了,他按摩着余鱼的双肩,谄媚极了: “我的好小鱼,我就拜托你了,张姐待你那么好,你跟她说说去,让她帮我安排去伺候副总吧——我请你后半年的奶茶!” 看着小孙一贯的天真,余鱼叹了口气:“张姐怎么可能去随意动周总的人员配置。” 他真的羡慕无忧无虑的小孙,当真是羡慕极了…… “周总那人……” 余鱼想起了那张冷峻的脸,一颗心立刻皱缩起来,他在等待着命运给自己的审判。 正要再说什么,张丽走出自己的办公室,用力鼓了鼓掌:“副总到了!大家全部都放下手头上的工作,集中到大会议室,快!” 文秘部顿时喧闹起来,众人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站了起来,纷纷朝着外面走去。 大会议室在楼上,余鱼跟小孙走到电梯处才发现六台电梯都是满员,也难怪,难得的大会,数层的员工都往大会议室集中,通道自然是挤挤挨挨,二人只好放弃电梯,徒步往楼上走,所幸只要走三层。 进了大会议室,灯光冷气已经提前开好了,余鱼看见赵阳在台上插着兜,正拿着话筒使唤着几个摆桌台的员工,偶尔呵斥几句。 “看他能的!”小孙自然是没好气。 大厅里面哄乱的很,余鱼跟小孙顺便找了个座位坐下,主席台上的几位重要角色还没到,空荡荡的,桌上摆着好几个名牌,余鱼随意扫了一眼,愣住了。 陆识途? 他随即笑了笑,哪里会那么巧,不过这样的名字确实比较少见。 过了十多分钟,等到人员都坐定,会议室的大门打开了,一群人簇拥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人一起走了进来,后面**短炮还跟着几位财经媒体的记者。 掌声顿时雷鸣。 走在最前的自然是周瀚海,余鱼看见那张不苟言笑的英俊侧脸心里都在发颤,心脏又被撕扯着,周围的一切都黯淡了,徒留下急促的心跳声,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跟他,他如同一个操纵众生命运的神,而余鱼在他面前只不过一只蝼蚁,可以毫不费力地被碾压——余鱼发现,在这个人面前,他甚至没法去想什么应对的措施。 余鱼不敢想后面自己的遭遇,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又一阵热烈的鼓掌声中断了余鱼的迷思。 他眼睛望向了台上,一下子愣住了,轻轻的啊了一声。 小孙好奇地看了看他,余鱼轻咳了几声,“没事,”小孙满脸疑窦但很快又被台上吸引去了目光。 居然真的是陆识途! 只见陆识途西装革履地跟周瀚海并排坐到一起,虽然一本正经的没有表情,但那张脸是天生的春风和睦脸,很容易让人有亲近之心,他跟周瀚海固然都长得不错,二人身材欣长,坐在一块相当赏心悦目,底下已经有女员工在悄悄地交头接耳。 “哇,副总好帅!好像那个韩国明星!而且看上去不会凶巴巴的,比我们大老板友善多了!” “我感觉还是我们大老板帅一点!” “靠,帅有什么用,你还没被虐够么?” “……只说外貌嘛。” 余鱼百味交陈,忽然发现陆识途目光朝着这边看过来,对方一愣,显然也发现了余鱼,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只是笑了笑,朝着余鱼微微眨了下眼睛。 耳边是他身边女员工压抑不住的兴奋:“天呐!” 余鱼一时难以消化这身份的转变——自己的学生居然是自己的领导。 惊诧之余他没有多少开心的感觉,他是公司的副总,若是周瀚海向自己发难,那么恐怕陆识途便是第一个站出来,而且,再是如何投契,他们也只是一对认识两天的朋友,谁会为一个认识了两天的贼背书? 一股怅然若失袭上心头,余鱼为即将失去这个朋友而有些伤心。 一整个早上,余鱼都是恍恍惚惚的,悬在头顶上的那把剑一直没有掉下来,他也不知道就任大会怎么开完的,只是麻木地跟随着小孙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快到十点的时候,文秘部门口一阵喧哗,先进来的是一脸殷勤的赵阳,他引导着后面的人笑眯眯道:“陆总,这是我们文秘部。” 文秘部众人交互了眼色,都从工位上站起来了。 张丽早已经是在门口那里候着了,见着来人,她笑意盈盈上前,大大方方握了握手,不动声色地挤开了赵阳,引导着新上任的陆识途跟他一一介绍自己部门的情况。 余鱼站在众人之间有些尴尬,他还没想好怎么应对,主动打招呼吧,又有攀关系之嫌,不打招呼吧,又显得于理不合。 所幸躲在人群中不一定会被发现。 文秘部的几位中层都一一跟陆识途握手之后,吃瘪的赵阳见着那一群在工位上翘首以盼的勤杂工们,面露嗤笑,快步上前与陆识途客客气气道:“陆总,工程造价部就在隔壁。” 这是直接要将人往其他部门引了。 没想到陆识途摆了摆手,径直向反方向走去。 他直接走到余鱼面前,伸出了手,露出一贯阳光的笑容:“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余鱼机械地伸出了手,二人握了握。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赵阳面色有些扭曲:“陆,陆总,你们认识?” 陆识途笑了笑:“是啊,没想到竟在同一家公司。” 还是张丽见过的风浪多,她恢复了常色,莞尔一笑:“真是巧了,那往后陆总可要多往我们部门坐坐啊。” 陆识途朝余鱼打了个飞眼:“那是自然。” 等到陆识途一走,文秘部的众人纷纷围住了余鱼,七嘴八舌的, “哇,小鱼,你是怎么认识的陆总啊?” “好大排面,陆总主动过来找你握手呢。” “看来我们小鱼马上要鱼跃龙门了呢!” “你们别乱说,”为避免多余的夸张猜测,余鱼干脆坦白了:“说不上熟识,只是我周末有兼职,刚好教他中文,也是这会儿才知道他是我们副总。” 除了小孙,其他人自然是半信半疑——陆总怎会找一个高中文凭来教学中文,还没等继续八卦,桌面上的座机响了。 是张丽的声音:“你到我办公室一下。” 果然也是问陆识途的事儿,余鱼当下就将这两天怎么认识的陆识途一一跟张丽说了,张丽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旋即,她将座椅往前推了,靠近了余鱼,“你这段没有别的事儿吧。” “……没,”余鱼心里一紧,看见张丽有些担忧的神色迟疑了一下:“张姐是在担心什么?” 张丽摸了摸额头,随即她叹了口气,直白说了出来:“周总在查你,向人事部门要了你的档案。” 余鱼脸色一下子白了。 张丽见他神色不对,面色严肃起来:“小鱼,若真的有什么事,你必须跟我说,否则我帮不了你。” 余鱼内心纷乱,他非常感激这位一直替他考虑的学姐,也一向把她当作自己的亲人看待,只是那些混乱的事,他着实没法向她诉说,何况在这件事上,张丽帮不了他。 那种无处可说的孤独感令余鱼压抑了许久的难过一下子喷涌而出: “张姐,我,我得罪了周总,但是原谅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待我,如果万一后面有什么不好,麻烦您……” 他几乎有些哽咽起来,“麻烦您跟我父母撒个谎,,说公司派我出国了。” 他拿出贴身的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五万,放在你这儿,万一……拜托你每月按时划账给他们,密码是我的生日。” 张丽显然被他的陈述吓得不轻,眼睛瞪圆了,可余鱼已经抓住了她的手,几乎是在哀求了:“其他的,求你别管了。” 张丽看着他,即便这几天休息不好,眼下带着青色,也显得有些憔悴,但那张俊秀的脸仍是能够激发她心底无限的柔软。 不由得自嘲起来,一把年纪了,儿子都已经快升小学了,居然还跟少女时期一样。 这个学弟在崇高的时候便在她心里不同的,当时女生间风传崇高转来了一个跳级的貌美学霸学弟,好奇之下,她也跟同桌跑去看了,那天阳光很好,透过挤挤挨挨的人头,只见着那个少年支着下巴侧脸正与他的同桌说话,阳光从窗台照射进来,少年言笑晏晏,秀气的侧颜被阳光渲染得有些不真实,那个场景一直被张丽记在脑海里,直到如今都不曾褪色。 虽然那份小鹿乱撞的心境早已不复当初,可对着这么一个人,她着实用不了她的在社会上浸淫已久的世故。 她接过了那张银行卡。 第8章 对峙 陆识途回到了办公室,这间办公室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方位跟朝向都不错,整体也按着他的喜好重新装饰了,周瀚海为人虽像块千年寒冰不好相处,但待下一贯大方,看着周围赏心悦目的一切,陆识途心里很满意。 赵阳仍旧忙前忙后地殷勤帮他收拾着——虽然这本是内务的工作。 看着赵阳把他的西装外套仔仔细细地整平挂在旁边的红木架上,陆识途叫住了他: “你先别忙,问你些事儿。” 赵阳连忙上前:“陆总您说。” 陆识途道:“余鱼——你认识么?” “啊?”赵阳有些转不过脑筋来,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他呀……” 正待一脸嘲讽地说上几句,但他还算隐忍,“我不认识他,只知道他就是文秘部的一个勤杂工而已,偶尔也当备用司机用。” 陆识途点了点头,赵阳看见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大了胆子又道:“陆总,你们当真认识?” 陆识途轻轻靠在椅背上,十指交错着支在腹部前,微微笑了:“是啊,我中文不好,他是我家教的老师。” 赵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他?” “怎么?” 赵阳皱眉,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有些话可能我不好说,但是作为陆总您的助手,我得担这个坏人,这余鱼啊,他就一高中文化,怎么胜任得了陆总您的老师。” “是么?” “我就怕陆总您被耽误了,”赵阳身体轻轻往前靠,很是恳切:“照理说,我们汉城当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进来的,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力资源部会招一个高中文凭的人,虽说办公室内务也不需要什么专业技能,但好歹我们汉城是个大公司啊,何况,听说他工作……也不是很上心……” 陆识途脑袋微微一偏,含笑打住了他:“刚才你不是说跟他不认识?” 赵阳滞住了,嘴角动了动:“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陆识途仍还带着笑,但已经没有多少真意了:“行,我了解了,你先出去吧。” 赵阳还要说什么,但看见陆识途已经闭目养神了,他有些莫名其妙,但不敢再行打搅,只能咽了咽口水,道了声别,便退出了办公室。 陆识途的世界终于清静,他轻轻笑了笑,坐正了起来,按通了话机,“帮我转接周总。” “好的,陆总。” 很快,话机里一个低沉的男声:“第一天上任可还适应。” 陆识途讥讽:“国内的氛围可真是不一样,我享受了一天皇帝般的感觉。” 电话那头的周瀚海难得笑了笑:“明君当能混沌中辩机,适应就好。” 陆识途直截了当:“跟你讨一个人。” “哦?” “文秘部的余鱼。” 电话那头的沉默了片刻:“营销部给你安排的助手不满意?” “倒不是,他业务很熟,不过,我不太喜欢。” 周瀚海道:“我以为一个下属工作能力最为重要,文秘部的那个人……” 他停顿片刻,“他只是一个内务。” 陆识途没想到周瀚海居然知道有余鱼这么一号人,略有些惊诧: “倒不是让他当助手——听说他是备用司机,我这儿刚好差一个司机,就他吧。” 周瀚海早已让张丽给他安排了一个专职司机,他不知道陆识途怎会认识那个草包,那小子回国还不到一个月——他是知道陆识途性向的,那个叫余鱼的家伙模样倒是周正,但工作中,周瀚海最不看的就是外貌,外貌在他工作领域的影响因子几乎为零,如果下属因此涉及了办公室恋情,那么他就要出手了。 ——一段高管与下属的同性恋情,对于一个准备IPO的公司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好消息,虽说现在国内支持同性恋婚姻的法案已经生效,不过这才刚刚通过数年,民间反对该法案的声音还是不少,包括站在汉城背后的几个顽固老头子。 对于同性恋情,周瀚海个人没什么好恶,但作为汉城的一把手,周瀚海自然不希望有什么影响公司形象的负-面新闻发生,更何况,是那个人。 “你是公司的高层,任何事情要考虑影响。” 陆识途明白他的意思:“学长,你别把我想得那么猥琐,这个人我认识,可以说,我相当喜欢他,这种喜欢很复杂……” 他顿了顿:“you know,我也不知道这种喜欢将来会发展成什么,但如果让我说出目前国内信任的几个人,他不可能被排除。” 周瀚海打断了他:“很遗憾,那个人暂时不能给你用。” 陆识途竟不知道一个小小内务要得这么难,想到一处,他坐直了来:“所以他到底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周瀚海也没瞒他:“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员工,我不允许我们公司副总跟他有什么私下往来。” “不会吧?”陆识途吓了一跳,他想起了余鱼的那一双含水无垢的眼睛,“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 周瀚海冷笑一声,“我竟不知在你心中我这样不识人。” 电话那头的人停顿片刻:“学长,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我看人还算准,这个余鱼……你们之间应该有什么误会。” 周瀚海不欲解释,只是他心里有些奇怪,怎么一个个的,包括张丽,跟蛊惑似得,都在说这个草包的好话,他不想第一天对副总发火, “司机的这个事儿再说吧,明天有个项目会你替我去,张丽会跟你联系。” 也不等陆识途回话他便按掉了话机,重重一下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桌上写有余鱼二字的档案袋上,手指扣在桌上,无意识轻轻敲着,半晌,他拿了过来。 最前面的是一张高中学生档案表,上面有那个人的一寸照,模样会比现在看上去更加稚嫩一点,眼神也更为灵动一些,周瀚海看着那双眼睛,目光愈发深黑。 略略翻看了几眼,目光微微凝聚,有几分惊诧, 倒是跌宕起伏——一个底层家庭出身的员工,少时得意,不过一切戛然而止于高中。 他没法把那张梦游一般的脸跟数学及物理奥赛的金奖得主联系在一起,这个人着实是存在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他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下,发现能解决问题的只有对方了。 他自然是个行动派,将档案一丢,立刻按下了话机: “叫文秘部的余鱼到我办公室。” “好的,周总。” 张丽放下了电话,一脸的凝重:“……周总找你。” 该来的总是要来,余鱼闭了闭眼睛,长长吁了一口气,郑重地: “学姐,这张银行卡,就拜托你了。” 他叫的是学姐, 张丽干练的脸上露出几丝柔情,她笑了笑:“好,我帮你收着。” **************** 周瀚海看着眼前的人,对方垂着脑袋站在那里,作为一个二十三岁的男人,他看上去还有几分少年气,身子略显单薄,苍白得有些透明的肤色更是让他显得弱不禁风,他面上带着几丝慌乱,双手局促地放在身侧——他在紧张害怕。 “坐。” 周瀚海面无表情吩咐道。 余鱼依言坐下,依旧局促。 周瀚海知道肯定有问题,可却不知问题出在何处,这种失控感让他很不喜欢,他必须消灭掉人生中的不安因素。 念此,声音更是沉重了几度:“你有什么话说,” 这是心理战术,既然自己搞不清状况,不如弄个了然的姿态,让对方露出破绽,对于人性,周瀚海一向拿捏得很好。 余鱼微微捏紧了拳头,他在赌,赌那个荒谬的世界可以帮圆这个谎。 他唯一一个可以帮助自己的,便是这个了。 “我不知道周总……您的意思。” 周瀚海靠在椅背上,双脚-交叠起来,面色愈发的冷:“你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我,我没干什么。” “你进了我的家,偷了我的东西。” 毫不掩饰的咄咄逼人让余鱼有些喘不过气:“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周总你在说什么。” 周瀚海轻笑一声,他站了起来,慢慢踱步到余鱼身后,余鱼慌得正要站起来,却被按住了肩膀: “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再在这样高压强的氛围底下多待片刻,他会奔溃的,余鱼挣脱开肩膀上的桎梏,跳了起来:“周总,我不明白你说的,我,我还有事,我先出去了。” 周瀚海哪里能让他走,抓着他的手臂跟拎小鸡似得按住了,余鱼被迫靠在办公桌上,腰部被办公桌硌得生疼。 周瀚海扣住了他的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你这个贼,哼,公司居然招了你这么一个人进来。” “我没有……”余鱼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如果觉得我是贼,你,你报案便好了。” 周瀚海怒火上头,他一把掐住余鱼的下巴:“你当真以为你不承认就行了么?” 余鱼心里都在发颤,但他强迫自己对上了那双眼睛,“我没有偷就是没有偷,我也不明白周总您为何这样侮辱我,” 在疼痛中,余鱼的脑子有些错乱,他几乎抑制不住内心里面他被爱人质问的痛楚,即使他清楚明白,这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你虽是总裁,但我也有人权,在公司里,你随时都可以将我开除,但你对我的自由也仅此而已……” 余鱼用唯一一只可以活动的手掰着对方,发现对方力气很大,他根本动不了,只能徒劳地推挤着对方, “若你有证据,就让警察来处理我,如果没有,那请把你的手放开!” “唔……你放手……你弄痛我了!” 余鱼真的疼,从心里到身体的,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我承受这样荒谬的一切,我到底做错什么,要这样痛苦地分裂自己! 余鱼几乎是疯狂地挣扎着, 周瀚海咬着后槽牙,他是天生的掌控者,绝不容许猎物有逃脱的机会,为了完全控住对方,他下意识用身体将人压在了办公桌上,咚的一声,余鱼的后脑勺磕到了桌面,他闷哼一声,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挣扎,但眼角分明有眼泪出来。 周瀚海心间一道亮光,仿佛闪电霹雳而过,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只有二人彼此相闻的呼吸声。 闭目定神了片刻,周瀚海最终还是放开了他,他从未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眼中的冷酷几乎要蔓延出来, “滚。” 余鱼缓和片刻,立刻起身,慌不择路地跑了。 随着大门关上的声音,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陈警官发过来的消息:“周总您好,经检测,保险柜除了周总您的指纹,并无第二人的痕迹。” 周瀚海双拳重重地砸在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同性恋情,周瀚海个人没什么好恶,但作为汉城的一把手,周瀚海自然不希望有什么影响公司形象的**发生。” 老周,将来是血洗财经榜热搜的奏是你的同性婚姻啊!! 第9章 分界线 余鱼冲进了洗手间,把门关上,反手上了保险,他靠着门,发现双腿再也支撑不了沉重的身体,他渐渐滑落了下去,坐在了地上。 他双手抱住了自己,将脸埋在臂间,双肩剧烈地颤抖着——他连放声大哭的自由都没有,只能任随眼泪胡乱地无声地流。 果然!果然他没有证据! 两个世界的承接终究会趋向合理,从来不会彼此干扰。 想到这儿,余鱼本该觉得有些庆幸,但心里痛苦极了,他想大吼大叫,却只能让喉咙发出一些类似呜咽的声音。 如果知道有这么一天,他怎会去回应那个温柔的情人,如果这份爱一开始便建立在终究会消亡的命运上,那么他怎会任自己陷入这不可救药的情网,这样的痛苦太让人怨愤。 ——一个不曾看见光明的人是不会怨愤黑暗的,除非他曾经见识过光是什么样子。 想起了那个不断缩短的星期八以及那个从不知情的爱人,余鱼一颗心几乎要被绞碎一般的疼。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但余鱼也不管了,这片天地是他目前唯一一个可以释放悲痛的地方。 小王子最终没得等到他的狐狸, 他也一样, 终有一天,他也等不到他的爱人。 想到此处,心里的疼痛无以复加,痛楚蔓延开来,让人无葬身之地。 ***************** 余鱼旷工了两天,这期间,没有人给过他电话。 小孙是个马大哈,天真地在微信上抱怨:“请年假也不跟我说一声。” 余鱼斟酌半天,只给他回了一个抱歉的笑脸, 他几乎没有精力再去一一解释了。 他也没有空再去忧伤什么了,只能在寝室里抓紧时间投简历。 恐怕这个唯一的避身之所马上就要被收走了——在这个社会以他的学历许再难有这样好的工作了。 他如同一只无头苍蝇一样,惶恐又匆忙。 他不知道周瀚海会如何对付他,这是个资本操纵的社会,以周瀚海的能力说不定他会被另外的理由给弄了进去,但万一那个人网开一面,那他还是要继续生活,他那孱弱的父母还需要自己的供养。 然人一旦运势衰微,任何事情都是不顺的,投出去的简历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消息,他已经将所有的五万交代给了张姐,自己几乎身无分文。 若不是速速这个打车平台出于安全的考虑对跑单有时限的要求,余鱼几乎要没命地连轴转了。 正当他拿着简历准备下楼去外卖平台投简历时,他看见了陆识途。 陆识途正站在楼下一个电线杆旁边抽着烟,他外形阳光俊朗,就是穿着普普通通的T恤加休闲裤也看着养眼,不少路过的女生都频频把脑袋往这边瞧。 他很快发现了余鱼,掐灭了烟头丢进垃圾桶,朝着余鱼小跑过来。 “原来你真的在这儿。” 余鱼不着痕迹放下了手中的简历:“……陆总。” 陆识途无奈:“我听这个陆总快听吐了,您打住。” 余鱼尴尬地笑了笑:“你怎么在这儿?” “我刚下飞机,”陆识途露出一贯懒懒的笑:“周大资本家的钱可不好赚,刚上任没两天就忙得什么一样。” 余鱼不知道陆识途会否知道他跟周瀚海之间的纠葛,看他的模样似乎不知情,余鱼有些踯躅。 其实刚才陆识途一眼便看见余鱼手上的简历了,他拿过来看了看:“身体……什么质良好,可胜任……咦,这个什么字?” 余鱼连忙把简历拿过来:“你……找我?” “对,找你算账的,”陆识途摊了摊手:“你答应的事情可不能反悔啊,不是要给我当家政么,我那屋现在简直没办法下脚了,今天专门找你去收拾的。” 余鱼愣了一下,这个理由着实太过奇葩,不过他看陆识途的样子可不像开玩笑,他打算自我坦白:“我可能就要被汉城辞退了,你……” 陆识途打断了他:“汉城辞退你跟你是我家政有关系么?走吧,今天难得有一天假,赶紧帮我收拾收拾,再不去我得住酒店了。” 他直接拉走了余鱼,随手叫了一辆的士便把余鱼给塞了上去。 余鱼恍恍惚惚的,都不知道怎么被陆识途带去的静安公寓。 直到听见熟悉的欢迎回家的机器女声他才回过神来。 环顾了一下周围,他有些吃惊,陆识途的家比起上次见的更加乱了,真的如同他自己所说的“简直没地方下脚了”, 陆识途一点都没脸红,他踢开了地上一个纸盒。 “你看,我没骗你吧,你不给我收拾,我准备今晚就睡酒店了。” “你……你也太能造了……”余鱼惊得张大了嘴巴。 陆识途如同翻山越岭跳到大厅中央,双手一展,如同一个演说家:“你来我就放心了,就交给你了。” 余鱼看了看手机,下午两点半,他有些迟疑,再怎么赶他也来不及去投那个简历了,陆识途的这种类似接济的工作他很是感激,但同时心中也隐隐约约怀疑对方为何待他这般好,不过形势比人强,他需要钱,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再说自己又不是天仙,何苦这般无端怀疑他人的善意,余鱼隐隐有些自嘲了起来。 当下不再多想,一口应承了下来。 陆识途家里的问题主要是太多的包装物了,毕竟刚搬进来,很多东西都要添置,而陆识途明显不是个会收拾的人,有什么垃圾桶装不下的包装纸包装袋包装盒他直接丢在地上。 所以他第一个要做的是便是收纳这些包装。 将纸盒与塑料的包装材料分开了来整平码齐,当就收拾这一项,便花去了将近一个小时,而陆识途也没有丝毫客气,直接拿了个游戏手柄,坐在他好不容易腾出来的一个空位上兴致勃勃对着投屏打游戏。 “收拾干净点啊,要不然可拿不到工资的哦。” 连脑袋都没回,轻飘飘就这么丢了一句。 余鱼有些感激地看着那个背影。 等到太阳快下山,余鱼终于将整个屋子收拾出来了。 他抱着一堆衣物:“这些……我帮你洗了吧?” “nonono!”陆识途显然打到关键,瞟了一眼目光连忙回到屏幕,“这些可不能碰水,你帮我叫洗衣店来收吧——操,又丢半管血。” 余鱼笑笑,旋即打开手机,搜索着网上的干洗店, 他做事情很是认真,比对了价格跟评价,最终选择了一家性价比最好的,联系对方帮忙收衣服了。 等游戏通关,陆识途终于从游戏中回到了现实世界,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整洁的家,简直是焕然一新。 余鱼正在跪着用抹布在清洁地板,吸尘器自然能够省去大部分的工作量,但纵然是市面上号称最智能的吸尘器也不可能照顾到边边角角。 所以余鱼用过两遍吸尘器后,仍是用干净的抹布仔仔细细擦拭过去了。 陆识途发现眼前这个人做任何事情都非常仔细认真,可以说,他是一个很好的被雇佣者。 作为家教,他备课的认真程度令人欣赏,虽然陆识途不至于愚笨,但好的家教当真可以让人在学习的过程中省去了太多的麻烦, 至于这个家政,他承认有接济余鱼的成分,但陆识途发现,最终都是他自己占了便宜。 毕竟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拿钱不干事的人。 “看来是我请了个好家政。” 陆识途说得很是由衷。 余鱼不好意思笑笑,似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堆零散的钱,最大面额是十块,剩下的都是些零碎的硬币。 “刚才去外面买清洁剂的时候遇见收废品的了,你那些包装物我都给她了,这些是卖的钱……” 陆识途看着那些毛票哑然:“你真是……” 他笑叹着,拿出自己的钱包,掏出了一叠红色的钞票,数都没数便连同刚才那些毛票通通递给余鱼。 “今天辛苦了。” “不需要这么多的,”余鱼连忙摆手,他抽了一张出来,“这个就够了。” “你想多了,”陆识途笑了笑:“这是预支你后面的酬劳,你可是好家政,万一别的大款把你挖走那我岂不是哭都没地方哭,你拿着吧,省得我每次都惦记着结算。” 余鱼接过了那叠钱,想了想,最终还是将钱退给了陆识途,“陆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放心,只要你没开口,我就会帮你把这个家政做下去了,我确实需要这份工作。” “至于钱,我肯定会记得跟你结算的。” 余鱼说的很是诚恳。 陆识途哈哈笑了,倒也没有跟他推拒,把那叠钞票收了:“那你可是答应了,很晚了走吧,咱们去外面吃个饭吧,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肯给吧?” 余鱼有些感激地看着陆识途,他是一个能将尴尬的氛围都能化解得很好的一个人。 “你能吃辣么,附近有家川菜馆同事经常说起。” “开玩笑,我祖籍四川!”陆识途调皮地眨了眨眼。 ********* 余鱼没有想到会在电梯口遇见周瀚海,他正跟陆识途笑着说着话,电梯门一开,周瀚海从里面走了出来。 余鱼几乎如同瞬间掉入液氮中的鱼一般僵硬地站在那里。 还是陆识途面不改色:“老板好。” 周瀚海淡淡地看了一眼他:“回来了?” “刚下飞机不久,老板您这边慢走。” 陆识途夸张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周瀚海一哂,大步离去,整个过程,他都没往余鱼身上看一眼。 余鱼松了一口气,只是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 周瀚海怎么可能将时间浪费在他身上,那一场对峙更是像一场不切实际的梦了。 余鱼一下子放松了来,开开心心地跟着陆识途去了那家川菜馆。 想不到陆识途这位“祖籍四川”的汉子真的很能吃辣,余鱼一度以为他开玩笑,直到看见他干嚼辣椒的模样。 吃到最后还是余鱼连连讨饶,抱着一壶冰水不撒手。 紧绷了多日的神经终于有了片刻放松。 所以当他在宿舍接到张丽的电话时,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你不是骗我吧?” 电话那头的张丽显然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你明天开始就是周总的专职司机了,另外……你还要承担他的私人生活助理。” 余鱼一颗心跳得很快:“怎么可能?” “我跟人事部门那边确认了两遍,”张丽顿了顿,“小鱼,我不知道你跟周总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如果你真的不想去,我会替你去说的,不过周总这人……” 张丽的声音有些迟疑,“……我尽量帮你推掉。” “别了张姐,我去。”余鱼咽了咽口水,周瀚海决定的事情,不是谁都可以劝动的,张姐平日里那般照顾自己,若因着自己得罪了周总,累及她的工作,那么余鱼是没法原谅自己的。 还是那句话,他需要钱,也舍不得汉城提供的一切薪酬待遇,无论眼前是什么样的陷阱,他都要跳下去。 更何况,如果这是周瀚海布好的局,那么他绝无逃脱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8.1)开始继续晚上狗血八点档哈! 第10章 忍不住 小孙一见到余鱼便飞扑过来了。 “兄dei!你可算来了!” 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小孙连连吐槽:“你没来上班我都快冤屈死了,这两天你都没看见大boss那张黑脸,简直要吃人了!” 他打了个寒噤,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你瞧瞧,你瞧瞧,我这细皮嫩肉的都快被骂得皮都没了!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老子早就跑了!” 小孙平日里大手大脚的,最近新交了女朋友,还供着一辆mini Cooper,人穷志短,自然是没有跳槽的欲望。 “对了,你怎么被大boss盯上了?”小孙做出一副感动无状的模样:“你不会为了拯救我,去把自己送进虎穴吧?!” “你想多了,”余鱼拿开了他的爪子,淡淡道:“哪有我们自己能够做主选择岗位的道理。” “也是,”小孙撇了撇嘴:“好在你换了岗,薪水也高了不少,也算是个好消息了。” 小孙知道余鱼缺钱,他爸的病刚稳定,说不准什么时候又高危抢救了,余鱼自然是要未雨绸缪,作为周瀚海的司机跟私人生活助理,薪水自会比目前翻了两番。 这确实也是余鱼无法拒绝的理由。 余鱼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思考,确定几个的事实,首先,那天的对峙应该被那个世界的承接给模糊化了,余鱼不知道周瀚海对于这件事的记忆,但可以肯定的是,周瀚海当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拿了那枚戒指,否则他现在已经在派出所问话了,最重要的问题在于,他似乎是发现了自己每周天晚上都会接近他的事实,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大约都觉得对方是个变态了,可周瀚海这种人毕竟是异类,他既弄清不了真相,那么…… 余鱼推导了一个最大的可能,那便是周瀚海需要把握主动权,让嫌疑的对方充分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 这大概是解释通了为何没有辞退自己反而让自己转岗作为他的专职司机兼生活助理。 想到这儿,余鱼心下警醒,更是提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往后必须要等到周天晚上十二点过后才能前去会见他的情人。 虽然这样会损失了大半个小时的与爱人相处的时光。 可打消周瀚海的疑虑只能这样了。 余鱼心里又酸又苦,那个世界的时间已经在不断坍缩,而自己却又要砍去大半个小时的时间。 他多想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要浪费,可以一直一直龟缩在他情人创造的安全的港湾。 但他从来都不是幸运儿,连幸福,都是递减的。 捏紧了拳头,余鱼提醒自己必须时时刻刻小心,不能再露出任何马脚了,等到时间久了,周瀚海自然对他失去了疑虑,幸运的话,还可以一直留在汉城——这样的工作对他来说太珍贵了。 余鱼已经在心理建设了一个晚上,对于那个与情人全然相反的周瀚海,他硬着头皮也要让自己面对。 然他今天却是没有机会伺候周瀚海了,一个令文秘部欢呼的声音传来,周瀚海需要去邻市出差一周。 也就是说,这一周,文秘部的诸位就可以不用再面对周老板那张冷脸了。 余鱼大大松了一口气,但想到一个事实,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 ——今天是周四,如果出差一周的话,周瀚海下周四才能回来,那么处在中间的星期八的情人自然也要在异地度过。 他不知道自己的行踪会否被记录,只是如今是非常时期,他不能再添上任何一点蛛丝马迹了。 余鱼欲哭无泪,他真的太想念他的爱人了,想到要浪费掉一周的时间,他真的要抓狂。 一时间,余鱼是患得患失。 ************** 陆识途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喂,你走神了。” 余鱼醒过神来,一脸的愧疚:“啊,不好意思。” 他定了定神,将陆识途的小测卷子拿了过来,上下扫了几眼:“几乎没错,但有个字你写错了,‘真’这个字中间是有三横,你只有两横。” 陆识途扶额:“唉,汉字真是难搞,一字多义,还长得千奇百怪。” 余鱼笑了:“这个可是老祖宗千百年传承下来的,你怎么可以诋毁它。” “damn it !早知让我父母放我在国内几年再送去国外,省的我现在一把年纪还吭哧吭哧学这么难的东西。” “你已经算是很厉害了,”余鱼由衷地表扬他,“按你的程度,一年的时间,你就可以独立阅读了。” 陆识途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逗他:“还不是我的余鱼老师教的好。” “你认真点,别老开我玩笑。”余鱼有些赧色,收拾着茶几上的材料。 陆识途看着他的侧脸,笑了笑。 如今周一到周五的晚上,余鱼会根据陆识途的时间排三次课,周末亦是看情况排两次,上完一个半小时的课后,便是他的家政时间。 有了余鱼之后,陆识途明显生活上了一个品质,房间终于不再是杂乱无章了,余鱼感念陆识途对他的帮助,很是认真地对待这份工作,连添置冰箱里的东西这种小细节都考虑得非常周到。 陆识途自然是乐见其成,直接给了余鱼一张银行卡,买添置家用什么的。 余鱼较真的劲头一直都在,认认真真给他在记账软件上记了账,每个月把报表微信推送给他,弄得陆识途是又感慨又无奈。 不过这种过日子的感觉不错。 陆识途去咖啡机那里弄了两杯咖啡,递给正在收拾的余鱼,随口问道: “周瀚海似乎对你有成见?” 余鱼一愣,他把递到嘴边的咖啡拿开,“我只能告诉你,我没有做任何不道德的事情。” 陆识途一哂: “我相信你,只是本来我想向他要了你做我的司机的,没成想倒被他给截胡了。” 余鱼勉强笑了笑:“你跟他很熟?” “熟?”陆识途沉思片刻,“算熟,也算不熟,虽然我跟他接触了快十年,但我自问实在是不了解他。” 陆识途反手支撑着身体,让身体处于一种很放松的状态:“当年我在M国念大学的时候,他是我的学长,你知道,在那种都是白人的环境,我们难免会走得近些。” “啊,这样。” “他那人做事总不按常理出牌,就说这次,谁会想到他会在摩通风头正劲的时候选择回国——汉城虽是老牌国字号企业,但你也知道这种地方一堆的关系网盘在这里,盘根错节的,也不知道他脑子长了什么泡,回来接手了这个烂摊子……” “啊?他待过摩通?” “是啊,他可是摩通银行爬的最高的华人男青年,”陆识途眼睛微眯起来,“原本以为他直接会被调去亚太总部,只没想到他在这时候居然选择回国,接了汉城这个烫手山芋。” 余鱼有些咋舌,摩通银行是全球盈利最佳的金融机构,同时也是M国最大的一家银行,确实很难理解周瀚海的行为。 看见余鱼惊诧的神色,陆识途笑道:“放心吧,说是这么说,但周瀚海这个人是真的铁腕,否则我也不会被他挖回来,汉城是个挑战,但也是个巨大的机会,我很看好的,等资产重组好你就等着拿原始股份吧。” 陆识途信心满满。 原始股份岂是他们这些基层能够拿的到的,余鱼笑了笑,欣赏对方的意气风发, 陆识途看了看低头啜饮的余鱼,突然收了笑容: “你要小心,我那个学长可不是什么可以糊弄的角色,不知道他为何对你有这样的误会,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大可以找我。” 余鱼很是感动,陆识途虽然不知情由,但完全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这样的情分当真是难能可贵,他深吸一口气:“放心吧,我问心无愧,尽到自己的本分便好了。” ******** 周天的晚上,余鱼把自己关在门里,将所有的钟表连着手机一起都关了。 他想着,就一天不见,他就忍住这一次。 他不能再徒生是非了,周瀚海已经开始怀疑他了,若是自己再有什么反常举动,那真的要让自己无路可退了。 所以他特地没有关注周瀚海的出差的信息,就是怕自己忍不住会去找他。 可情爱是一个触底反弹得厉害的东西。 愈是压抑,心里的想念愈发燃烧起来,滚滚地烧灼着他的心,余鱼想起了那个在星期八等待他的爱人,他心里痛得不行。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余鱼终于奔溃,他含着泪,急急拿出手机,开了机,23:58! 他慌忙拨通了张丽的电话,所幸接通了! 张丽明显有困顿的声音:“小鱼,怎么了?” 余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了下来:“张姐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打搅你……你能告诉我周总他下榻的酒店么?” “B市曼哈顿,你问这个干嘛?” 余鱼正要继续问房号,却听见电话里头兹的一声,张姐已经换了另外一种语气了,电话那头是污言秽语,叫人听了直心惊。 余鱼手机拿下来一看,果然已经过了十二点。 余鱼后悔极了,明明知道自己是控制不住去找爱人的冲动的,可如今他连对方的房号都不知道。 余鱼懊恼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很快,他将脑袋抬了起来,前方再多艰险又如何?与见到他爱人的欲望相比,他不害怕。 他吞了吞口水, 小海,你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无论哪一篇文,我最感谢的是开文之初留言的情分,谢谢你们陪我度过这段默默无闻的近似单机版写作的时光。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莫重名 1个;rainbow1个。 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相见 余鱼抓了钥匙,带着一个帆布背包就出门了,他心里跳动得厉害,自从他跟爱人在一起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单独面对这个险恶的世界。 时间紧迫,他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已经是凌晨,路上已没有公共交通,原本A城的的士很多,即便是这个时间点,但余鱼目光四处逡巡一番,发现不仅是的士,连私家车都少的可怜。 这个世界太过反常,所有现实世界中的认知几乎都会被反转。他心头焦急,来回踱步着,挥舞着手臂向往来的车辆示意。 可没有一辆车停下来。 正当他沮丧之时,身边一阵带着汽油味的轻风,一辆黄色的的士停在他前面:“去哪里?” 余鱼看了看的士司机那双阴骛的眼睛,心里害怕,但再不上去,也不知道再等下去还能不能打到车,自己的车已经借给了小孙——他的车前两天跟别人发生了刮擦送去维修了,只能借了自己的车去送女朋友回老家,余鱼别无他法,心里相见爱人的欲望还是战胜了恐惧, “去A市,走么?” “三百。” “……好。”还不算离谱。 余鱼坐在了后座上,司机往他身上看了几眼,目光中带着几丝贪婪。 余鱼假装看着窗外,然心里紧张极了,他紧紧地捏着他的帆布背包,里面硬邦邦的,是他带来防身的匕首。 这个世界,除了他的爱人,他必须提防所有人。 一路上,那个司机不断通过后视镜观察他,余鱼的手抓得更紧了,目光尽量跟对方避免视线接触。 半个小时后,车渐渐上了高速,夜晚的高速道路孤零零的没有几辆车,天上没有月亮,四处黑乎乎的,除了高速路护栏上反射的车灯,几乎看不见一点亮,余鱼的心里发毛得厉害。 “怎么不说话?” 余鱼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他舔了舔唇,“没……没什么。” 司机怪异地笑了笑,突然吹起了口哨,在这种氛围下,更是瘆人。 余鱼紧抓着背包的手开始发汗。 很快,车在服务区停下了。 司机回头,脸上带着说不出的怪异的笑容:“我去撒个尿。” 余鱼咽了咽口水:“好。” 那司机很快就拉起手刹,下了车去。 口哨声远远的离去,余鱼松了一口气,他环顾了一周,发现这个服务区就是个废弃的服务区,四处都是黑灯瞎火的,余鱼把帆布背包抓得更紧,心里更是恐惧得很。 “喵呜——” 一声野猫的怪叫将余鱼吓出一身冷汗,他几乎是哆嗦着手连忙将背包里的匕首掏了出来,紧紧地握在手上,焦急又恐惧地等。 那司机过了许久都还没回来,余鱼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往外照了一下。 心重重跳了一下——车窗上紧贴着一张人脸! 是刚才的司机! 余鱼猝不及防地跟他面对面,他不知道对方观察了自己多久,他再也忍受不了,一声尖叫,正欲从另一个车门跳下去,车门被猛力打开来,那司机三下五除二,直接将余鱼拉下车来,余鱼一个重心不稳,直接跌到了地上,手上的匕首也甩脱了。 旋即脖子一紧,那人用一根绳子勒住了余鱼的脖子,余鱼惊恐至极,挣扎着,可脖子上的绳子愈发紧了,余鱼只能嗬嗬地痛苦地求救,眼前发黑,胸腔里一点儿空气都没有了。 慌乱之下,余光瞄见地上那把匕首正掉在不远处,他死命磨蹭了过去,手终于够到了。 抓住狠狠地一把插在对方的小腿上,耳边一声惨叫,脖子上的桎梏终于松懈,新鲜的空气顿时涌进了肺里。 余鱼贪婪地呼吸着,等稍稍缓和过来,他立刻翻身站了起来,跳上了车,身后那个司机已经一瘸一拐地扑上来了。 余鱼连忙关上车门,却被对方用手拉住了。 惊恐之下余鱼顺手拿起了一旁的水杯,狠狠地朝着对方脑袋上砸了过去,对方痛苦呜咽一声,放开了车门。 余鱼连门都顾不上关,连忙放下手刹,启动踩油门一气呵成,终于甩脱了对方。 继续将车开到了高速上,余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才发现,他后背都被汗浸湿了。 无论怎么心理建设,这个世界的可怕程度还是大大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他哆嗦着手打开了导航,继续沿着高速开着。 余鱼感到脸上一阵湿迹,眼前模糊了,他用手背擦了一下,视线又瞬间模糊了。 他才发现自己是哭了。 哭声压抑不住,他一边哭一边开车,觉得自己悲惨极了。 车渐渐接近了目的地,余鱼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开,思虑片刻,他将车开进了那家酒店旁边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拉了手刹,从车窗远远望去,四处都在打架斗殴,有些地方甚至还冒着烟火,眼见之处充满了一种荒谬的末世之感,余鱼的衣服连同那个背包都是脏兮兮的,甚至连鞋子都丢了一只,狼狈得很,他隐蔽在黑暗的角落里,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动态一边慢慢地向酒店前进。 一个流浪汉发现了他,恶狠狠地朝着他追来,余鱼吓了一跳,连忙快速往前跑,他毕竟不是运动健将,三两下便被那个流浪汉追上了,所幸对方要的也只是钱财,很快,他手里的背包便被对方抢走了。 余鱼惊魂未定,趁着对方翻找背包的时候连忙跑进了酒店。 酒店里的两个前台正在互相谩骂,推搡着,眼看也要打起来了。 余鱼在原地待了片刻,趁着他们拉扯到大厅的时候,偷偷溜到柜台前,打开酒店的房客登记系统——他只能通过这个来找到周瀚海了。 从刚才到现在,他几乎都在处于极度的恐惧和慌张之中,手抖的不像话。 他在查询栏输了好几次周瀚海的名字都不成功,最后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凭着最后一点的韧劲查找到了周瀚海的房号。 “你是谁?!在那里干嘛!!” 一个打架之中的前台发现了正在偷偷拿备用房卡的余鱼,大喝一声,二人顿时停手了,双双向他冲了过来,余鱼立刻起身,冲向了电梯口拼命按着上行键。 眼看着后面两个前台快要追上了,他放弃了乘坐电梯,直接往楼梯跑了上去。 十二层。 他几乎是吊着一口气跑了上去,身后的嚷嚷声渐渐小了,等他终于看见那十二层的标志时,余鱼双腿一软,趴在了过道的地毯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都是泪,但余鱼笑了,他又哭又笑的表情看上去像个疯子一般。 支撑起沉重的身体,余鱼掏出了房卡,往门上轻轻一拍,嘀嗒,门开了。 他缓步走了进去,屋子里的人犹自睡得香甜。 余鱼跪在床边,他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颤抖地伸手过去,几乎是虚空地触碰了一下对方的脸颊。 周瀚海很快睁开了一眼,看见是余鱼,温柔一笑,他将胸前的被褥拉开: “你来了,快进来吧。” 温暖的感觉蔓延四肢,余鱼抱着他的精壮的腰肢,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了对方的脖颈,鼻尖是那股令人安心的温和的气味,余鱼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值得了。 *********** B市曼哈顿酒店是当地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外面虽然乌烟瘴气的,但房间里平和如春风。 偌大的浴缸里的热水一直保持在恒定的40度,二人坐在浴缸里面,温水蔓延在胸口,周瀚海让余鱼坐在他的大腿上,给他轻柔地按摩着头发,上面是洗发液打起的大量的泡沫。 多美好啊,有热水的温度,还有爱人的温度。 余鱼闭着眼睛,一个晚上的惊恐担忧慢慢远去。 嘴唇一暖,余鱼睁开眼睛,看见周瀚海那温柔的笑:“你闭着眼睛的样子很好。” 余鱼心里无尽的柔情,环住了对方的脖子,回了一个吻去。 明明一直在亲吻,但总是亲不够,唇齿相依,变换着各种各样的角度,总还是觉得不够。 想把对方揉进心里,一丁点都不让别人看到,情人间的亲密是排他的,是自私的,只有亲吻会稍稍缓解这种心头的酸胀。 “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你不要独自出去,” 周瀚海捧着他的脸,再度亲了亲, “看,脏兮兮的,像只小狗。” 余鱼怎会告诉他,为了见他,他付出了多少,他只是笑了一下:“下次不会了。” 周瀚海帮他吹干了头发,看了看外面的逐渐下降的暮色, “你要不要睡一会儿,我看见你很累的样子。” 这个世界很奇怪,不会饿,但会困。 余鱼看了看手机,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在周瀚海的身边,他甚至都舍不得睡。 心里的悲哀慢慢涌上来。 “你为何总是不开心?” 周瀚海慢慢抚着他的眉头,即便是担心,但语调都还是不变的温柔。 余鱼摇了摇头,心里悄悄地哭泣,“不,我很开心。” 跟你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很开心,只是,这份开心不会永恒。 周瀚海叹了一口气,紧紧地抱住他。 余鱼深深地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发现,他身后的东西已经开始渐渐地颤抖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另类的辛德瑞拉的故事送给你们! 第12章 忘记 一直都是这样就好了,余鱼想。 他仰着脑袋,任随自己的身体嵌合在对方的怀里,他们好像一对初生的双生儿一般,周瀚海将脸埋进他的脖颈,如同大狼狗一般闻着,亲昵着,余鱼脖子发痒,但心情无比的宁静,他是如此地贪恋爱人的体温,气味,还有拥抱的样子。 “……好困,看来我得睡一觉了。” 余鱼听见周瀚海的声音温温地袭进耳膜,等他突然回味过周瀚海这句话的意味时,房间已经是遍布了飞舞的东西,余鱼在一片纷乱中豁然张开了眼睛。 这个世界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了,余鱼惊骇无比,他立刻望向墙上的时钟,7点41分! 如坠冰窟,这个世界坍缩得更快了! 眼前睡着的周瀚海已经开始皱起了眉头,不仅是房间里面,连落地窗外的世界都在疯狂地飞舞,整个世界浸在一种荒谬的杂乱无章里面。余鱼显然是耽误了一些时候,那些飞舞的东西已经慢慢有了平息的模样。 余鱼连慢慢告别的时间都没有,他流着泪,紧紧地抱住周瀚海, “小海,不要忘记我。” 他徒劳地在他耳边说道,可对方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余鱼喉咙哽住了,周瀚海的身体很重,他根本支撑不起来,二人双双摔在了床上,他用尽了浑身力气放平了对方,亲了一下那薄薄的唇,逃也似的离开了。 房间里慢慢平静下来,外面的世界也一样,好像尘埃落定一般,突然有了一秒钟的万籁俱寂,然后下一刻,不夜城特有的喧嚣的声音渐渐浮起——星期八的世界断了。 嘀嗒,嘀嗒。 周瀚海猛然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他扶着额,脑袋有些痛,他用力敲了敲,里面杂七杂八的似乎填充了很多东西,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久远的梦一样。 ——但是他一点儿都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东西。 胸口不知为何冷得厉害,怀里空荡荡的感觉,似乎这里应该要有个什么…… “不要忘记……” 耳边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个声音——不要忘记什么? 他拧紧双眉,死死地抓住那一瞬间出现又即将消逝的感觉,可最后的结果是所有的东西慢慢抽离而去,一点都不保留,这种徒劳的感觉令周瀚海焦躁极了。 他看了看钟表,凌晨时分。 他为何总会在这时候醒过来,周瀚海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样,心里有着猛兽的暴怒还有惶恐。 自从十六岁那年母亲去世后他没有再惶恐过什么东西,但现在—— 他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一点儿也不知道。 他还不知道的是,在他房间的墙外,余鱼躲在角落里,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不断地从指缝间淌下,然后滴落,汇集在地上,是一汪绝望的悲伤。 一道墙,隔绝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个世界。 **************** “这么累?周末陪女朋友?” 陆识途状似随口一问。 余鱼在他的订错本上写写改改,“我没女朋友。” “那就是男朋友咯?” “你——”余鱼脸一红,他将手上的订错本递给他,“你专心学习,别走神。” 陆识途笑了笑,接过了本子,上下扫了几眼,心里不禁赞许了几声,可以说,他真的很喜欢他的这位家教,无论业务还是……他抬头看了看对方认真注释教材的侧颜。 眼前这个人很白,他今天刚学了几个描写美人的词组,肤白胜雪,这个人当真可以担得起肤白胜雪四个字,他很瘦,但并非那种有棱角的瘦,而是漫画里的纤细感,他似乎在想什么,嘴巴无意识咬着笔头,眉头微蹙,显得认真而专注,眼尾稍垂,瞳仁又大又黑,还弥漫着一股水润,望着人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无辜的感觉,让人心里痒痒的,又柔柔的。 陆识途明白自己一向喜欢的都是阳光开朗类型的,跟自己脾气相投的人,不累又舒适。 然而……他看了看余鱼,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人啊,永远都不明白自己。 一阵手机铃音打断了他的沉思,拿起一看,是周瀚海,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来定是有什么急事,陆识途脸色一正:“领导有何指教?” 听着听着,陆识途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好的,明白。” 余鱼探究地看着他,陆识途叹了口气:“悦湖湾的项目出事了。” 一个拆迁户在悦湖湾的工地上自焚,经由一个晚上时间的发酵,已经被顶上热搜了。 虽然余鱼是个打杂的,一直不曾接触过汉城的主营业务,但也知道悦湖湾对汉城的意义。 这个叫悦湖湾的城市商业综合体的开发项目是汉城目前重点着手的项目,当初在拍地的时候,汉城恁是以接近百亿的惊人成交价在好几家地产公司的角逐中硬是把这个地王给啃下来。 因为谁都知道悦湖湾这个项目的商业价值。 随着城市发展的进程,A城这个国际大都市已经容纳不下越来越多涌入的外来人口,政府已是喊了多年的南扩北进的口号,南城区原本就是个临海小县城,经由规划,被A城整合了进来,并县成区,为吸引人口,增加引流能力,A城的部分市政办公区已经搬迁过去,悦湖湾也是当地第一个超大型的城市建筑综合体,是一个囊括了商业、商务办公以及居住的大型城建项目,如果这个项目能成功推进,那么,对于汉城房地产的未来的助益显然是有目共睹。 在项目建设如火如荼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件,自然是平地惊雷。 “老张估计没那么快赶过来,他的车停在楼下车库,你送我去一趟公司。” 余鱼立刻点点头,将茶几上的教材简单收拾了一下,立刻起身。 将近九点,路上没那么拥堵,车很快开到了汉城的总部,陆识途打开车门,先行一步去公司了。 余鱼去地库泊车。 夜晚的汉城总部灯火通明,会议室满满当当地坐满了各部门的负责人。 周瀚海已经提前结束出差,从外地赶回来了。他下了飞机直接去了市政府开会,完事后马不停蹄赶回总部开中高层大会。 周瀚海坐在会议桌的主持位置,脸色黑沉得可怕, 征迁公司的负责人脸色青白,“征迁要赶进度,上级催得紧,所以就……就……难免激进了点。” 这些年强拆的新闻比比皆是,但闹到自焚的地步,实属骇人听闻。 尤其是自媒体发达的现在,讯息的流通与以往不是一个量级,网上铺天盖地都是那个浑身着火、一边叫屈的拆迁户的视频。 周瀚海已经无心跟他扯皮,与公关部的部长吩咐道:“你马上与宣传口的小吴对接,务必不要再让舆论持续发酵。” “好。”公关部长立刻起身去处理了。 周瀚海看见了匆匆进来的陆识途:“你带上财务去医院,代表公司把那个拆迁户的治疗费用一并结清,另外尽量去安抚家属,有什么要求,不要太过分便尽量满足他们。” 陆识途点了点头:“好,我现在就去。” 刚走没几步,周瀚海已经叫住了他:“我跟你一起去。” 他站了起来,目光冷冷地扫视着剩余的中高层:“传达下去,在这关节眼每个汉城员工都给我谨小慎微,守好家门,别再给公司添乱了!” 大厅内众人噤若寒蝉,周瀚海扯了扯领口,喝了口水,拿了桌上的文件包便往大门外快速走去,陆识途跟财务部部长紧紧跟随了上去。 陆识途明白这次事件的严重性,若没有解决好,那么整个项目都可能被叫停,即便没有叫停,工程进 度上给拖个大半年,不说其他,融资成本就摆在那里,汉城还需要靠这个项目跃上新的台阶,这是上市前的重大一战,自然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财务部部长已经提前到电梯口那里按了下行的电梯,周瀚海一抬手腕,已经接近十点,他必须抢在事情变得更坏前解决问题。 电梯门一开,电梯里的余鱼头一抬,跟周瀚海四目相对,二人双双一愣,很快周瀚海面色恢复了平静。 陆识途瞧了瞧两人,笑道:“别出来了,刚好你开车送我们去人民医院吧。” 余鱼回过神来,点点头,他立刻退后,给他们腾出空间来。 三人走了进去,电梯本来挺宽敞的,但因为周瀚海跟陆识途二人人高马大的,自然会给其他人以压迫感,尤其周瀚海,那生人勿近的冷酷感谁敢跟他靠近,财务部的女部长跟余鱼自觉挤在角落一角。 余鱼偷偷看了看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心里好不容易压制住的痛苦又有了叫嚣的冲动,尤其是对方那熟悉的香水味一直萦绕在鼻尖。 他紧紧握着拳头,闭上眼睛,不是他,这个人不是他。 可他仍然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去看那个高大而熟悉的背影。 心里痛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莫重名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风波 深夜,市人民医院。 医院的急诊大门已经堆满了记者,他们皆被保安拦截在门口警戒线外,各个伸长了脖子扛着摄像机拿着采访话筒堵着来往的医护人员。 “请问悦湖湾自焚者目前情况如何?” “伤者病情稳定么?” “主治大夫在不在?能否接受采访?” 自然没有人给他们回应,众记者推挤着,场面一度混乱。 余鱼远远看见前面的拥堵,当即换了档位,车辆后退,在隐蔽处调了个头,往住院部那边过去了。 周瀚海跟财务部部长先行打开车门出去,陆识途也随之出去了,他没走两步又回副驾驶车窗那里: “停好车也跟着上去透透气,别在车库里闷着。” 余鱼点点头,感激对方处处为别人考虑的周到。 住院部大门那里也站着几个记者,不过比起急诊部那边的热闹拥堵已经好了很多。 一个财经报的记者认出了周瀚海,连忙跟身后的摄像大哥知会了一声,二人便朝着周瀚海处小跑而来。 “周总,你好,我是《新财经》的记者小范,请问您对拆迁户在悦湖湾项目工地上自焚的这件事怎么看?” 周瀚海没有回答他,只是加快了脚步向医院大门走去。 陆识途举起了双手,挡住了欲要跟上前去的记者:“不好意思,伤者为重,周总目前不方便回应,若是想了解情况,后续可以跟我司公关部联系。” 陆识途面色温和,说得很是诚恳,那个女记者迟疑了一下,周瀚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门口了。 陆识途对女记者露出招牌的笑容,主动向对方提供了公关部电话,一顿好言好语劝退后,他也随着周瀚海的脚步上去了。 烧伤科的主任办公室内,主治医师在跟周瀚海介绍情况, “病人全身面积56%轻中度烧伤,31%重度烧伤,目前处于半休克状态,尚在icu观察。” 周瀚海皱眉:“病人存活的可能性有多少?” “目前不好说,”医生看了看诊疗记录,“如果能顺利度过今晚的话,那么存活的概率便有八成,不过即便存活,后续治疗尚需大量工作。” “好,那就拜托医生了。”周瀚海指了指一旁的财务部长,“小郑,你马上去医务科跟对方的财务处对接。” “好的,我马上去。” 财务部长应了,干练地踩着高跟鞋往外匆匆走去。 陆识途从外面走了过来,与周瀚海耳语:“病人的家属在隔壁,情绪很激动。” “他们什么状况?” 陆识途已经提前向各方了解了情况。 “病人是悦湖湾那儿的原居民,现年四十六,是个五保户,妻子早些年嫌弃家里贫穷不声不响地走了,剩一个智力残疾的儿子在家里,家里唯一的棚屋被强拆,一时情急……” “这些我在市政府开会的时候已经了解了,”周瀚海打断了他,“他家里有何诉求?” 陆识途道:“他那儿子痴痴呆呆的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只知在icu门口那里哭,闹腾的都是些远房亲戚,连多年未往来的表兄家的儿子都从外地赶来了,声称要原拆原迁,并且要两间悦湖湾的沿街商铺,外加800万现金,不包含治疗费用。” 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周瀚海一声冷笑。 陆识途恨道:“征迁公司真是操蛋,明知道什么舆论敏感,居然对一个五保户下手,把人逼急了自然什么都豁的出去。” “征迁公司也是按章办事,那儿是棚户区,几乎都是违章搭建,没有产权,在法律跟道德的范畴上,都可赔付与不赔付之间,需要负责人自己视情况权衡,只是征迁的这群人太蠢了,逐小利而失大利,资本市场本来就没有利益最大化,该退步的空间就要退步,这下可不是一套房子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了。” 周瀚海薄薄的唇紧抿着,他在思索着。 门口一阵喧哗,那群拆迁户的家属们已经冲进来了,他们拥堵到周瀚海面前。 一个中年妇女挥舞着粗壮的手臂指着他的鼻子:“你就是汉城的老板?!” 周瀚海正色道:“我是。” 听见汉城大老板就在眼前,一群人顿时群情激昂,声音不由得高了几度: “无良奸商!草芥人命!” “国家就是被你们这群房地产商给搞得乌烟瘴气的!” “你们赔命来!” 周瀚海无视他们的讨伐,扫视了一圈:“哪位可以做主?” 一群人左右看了看,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走了出来,他一挽袖子,正义凛然, “我来做这个主!” “你是?” 那老头浑浊的眼珠子一转:“我是他叔公!是他最亲的人!” 他强调了最字。 周瀚海心里冷笑,面上依旧冷静无比:“好,你做主,那其他人有没有意见?” 不等其他人说话,老头鼻子哼声:“这些都是我的几个儿子媳妇,还有些亲戚,我年长一些,自然能做主!” 众人闭了嘴巴,显然是默认了。 “我听闻吴先生尚有妻儿?” “哼!妻儿——”那个自称叔公的老头鼻子哼声,指了指不远处嚎啕的面容痴呆的青年,“那个傻子……他怎么知道事情,更别提内早已跑掉的那个贱货!” 周瀚海点了点头,似是赞同, “嗯,吴先生的儿子虽已成年,但可惜智力残疾,确实无法负责,不过——” 周瀚海拿过了陆识途给的材料翻了翻,话锋一转,“他的妻子虽不与之生活在一起,但他们尚未离婚,在法律上,她还是法定监护人。” 对方一听周瀚海这么一说,自然是急了,众人又开始喧闹起来,那老头更是满脸怒色:“那贱人怎么可以做主,她嫌弃老吴头穷光蛋早就跑掉了,多年以来回都没回过这家!只可怜我那侄孙,一个人辛苦拉扯小孩——她如何负责的了!” 周瀚海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据我们了解,吴先生孤苦,似乎也没受到吴老您的照拂,吴老大概事情多,这该是十来年你第一次携家带口来A城看望吴先生,难为你抽的出空,”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尴尬的氛围,没想到汉城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可以将他们的底翻得光光的,周瀚海将一叠纸质材料递给那个老头, “只是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们汉城房地产能做到如今规模,公司章程第一条就是要守法,既然吴先生的法定监护人在,按着法律第一顺位自然要通知她,估计这会儿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眼前的众人面红耳赤,那老头更是眼睛充血,跳起来骂道:“我们不懂法!我只知道你们强拆了俺侄孙的房子,出了人命,你们就要赔!” “赔给谁?”周瀚海目露讥讽。 “……”那老头一愣,“这些我们自会商量,你只管赔来!” 周瀚海几乎懒得再跟这群贪婪的吸血鬼废话,他走到窗边正欲给法务部的负责人打个电话,那老头已经追了过来, “你们这些奸商!如果赔偿没有到位!我们一定会去政府上访!还有电视台!老子要揭露你们的嘴脸!” 周瀚海沉下了脸,眼睛微微一眯,他本就周身冷厉,此刻放下了脸更是威严迫人,那老头不由得心里一颤,支吾着把指着周瀚海鼻子的手指放了下来,强撑着: “你们……就是杀人犯!” 不知道何时,那个在走廊嚎啕的面容痴傻的儿子也走了进来,他已经停止了哭泣,也不知在门口听了多久。 “你杀了我爸爸!” 他眼眶红赤,目露仇恨,盯着周瀚海,嘴里发着呼嗬呼嗬的声音。 “一边去一边去!”那老头嫌他中断了自己的谈判,推搡着他。 那个傻子握着拳头,紧紧闭着嘴巴,嘴里的呼嗬声更大了,蓦地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把他爸平日里用来剃猪头肉的锋利的尖刀,用力一把推开那老头,朝着周瀚海扑了过去! “小海——” 余鱼刚到门口,看见这一幕惊呆了,他叫了一声,想都没想,一下子扑在周瀚海前面。 周瀚海震惊地看着他。 噗——几滴血溅在他的脸上。 余鱼攀着周瀚海的肩膀,他看着对方不可思议的眼睛,惨然一笑,随即痛苦地呜咽一声,身体滑落了下去。 血一下子浸湿了他的后背,几乎是瞬间的功夫把白色T恤染得鲜红。 周瀚海的一只手臂从他腋下穿过揽住了他,单膝跪在了地上,借力把对方支撑在怀里。 那傻子已经把刀**,看见余鱼挡着,只觉得那是帮凶,呼嗬着又要一刀捅在他背上。 众人一声惊呼,尤其是陆识途,他脸色青白,已经来不及过去阻止了。 周瀚海腾出唯一一只可以活动的手,本能地一把抓住了刀刃,他力气很大,纵然是对方挣扎的厉害,但刀仍死死地被控住了。 血从他的指缝中流下来,滴在余鱼的背上,与那上面的一片鲜红融在一起。 陆识途立刻冲上前去,一脚踹开了那傻子,夺下了那柄刀,身边一些工作人员回过神来,纷纷上前,帮着把那呼嗬不止的傻子给压制住了。 谁也没有意料到这一幕,等僵住的众人回过神面面相觑时,周瀚海已经打横抱起了余鱼,向急诊室飞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周总终会明白的,大家坚持一下! 第14章 补偿 “先生,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听见的话点点头!” 余鱼半阖着眼看着几个带着口罩的医生围着他跟他说话,无影灯把眼前的一切照射得充满了不真实的光晕,他被翻转过身体,灵魂好像随着动作一下子漂浮起来了,余鱼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见那人亲吻着他的眼睛:“叫我小海。” 他温柔地抚摸着余鱼的脸,眼中的爱已经承载不住,蔓延出来,“世上能叫的只有你和我母亲了。” 小海,小海…… 余鱼身体疼极了,他干裂的嘴唇张了张,但什么声音也没有,最终眼前的白扩大开来,吞噬了他整个世界。 “糟糕!血压已经掉到60了!” “盯好血压仪!上止血钳!快!” …… 财务部部长郑英从医务科回来,她在楼上的医务人员那里听说了刚才发生在烧伤科的惊心动魄的一切,连忙匆匆赶到外科手术室。 手术室的红灯亮着,意味着里面正在进行一场手术,这是另外一个战场。 周瀚海坐在那里,他面无表情,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如同一座没有人气的雕塑,郑部长从来都没有见过老总这副模样,又看见他手上可怖的创口,不由得啊了一声。 “周总,您的伤口……” 周瀚海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淌着血的左手,终于好像醒神过来一般,他闭了闭眼睛, “叫个医生过来。” “……好,我马上去。” 郑部长的行动很快,没等五分钟,她已经带了两个值班医生过来,医生看见他的创口连忙放下了医药箱帮他处理,一个打麻醉,另一个负责帮他的伤口清创缝合。 整个过程中,周瀚海一言不发,甚至一点微表情都没有,好像医生处理的不过是别人的伤口一般,郑部长毕竟是怕血,看见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忍不住别开了脑袋。 陆识途还在原地收拾残局,他心里焦急得很,周瀚海已经将人送去急救了,他必须统筹善后,等按捺着耐心打了数十个电话把问题处理完毕后,他立刻赶到了外科手术室,手术室的红灯依旧亮着。 他看了看一脸黑沉的周瀚海,他手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包扎着厚厚的绷带,财务部的郑部长正小心翼翼地陪在身侧。 “余鱼怎么样了?” 郑部长连忙道,“还在抢救,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陆识途脸色一紧,又回到手术室门口,几乎想从那严丝合缝的大门那里看出一些进展来。半晌,他颓然回到另外二人身边,恨恨地锤了一下墙壁。 “我怎么没注意那傻子!” 郑部长虽不知具体来龙去脉,但刚才也了解了大部分,当下宽慰道:“陆总别自责,那人并非正常人,没人会想到他居然持刀伤人。” 周瀚海终于开声了,他转向陆识途,声音有些嘶哑:“事情处理得如何?” 陆识途压下了内心的焦虑:“法务部的老陈也过来了,那群刁民一听说要监护人负责那傻子刺伤他人的民事责任,当下就跑了。” “拆迁户的儿子呢?” “已经被警察带走了,老陈问了,说是这种情况下最多收押精神病院特殊看管,其他的……” 陆识途顿了顿,“一个智力残疾的青年,加上现在舆论不利,估计我们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他想起了尚在手术室中生死不明的余鱼,心里的焦虑更重了。 周瀚海将头靠在墙壁上,沉思了良久,“把对方持刀伤人的这件事压下来,绝不可上新闻,另外给拆迁户的那个记名老婆一笔钱,教会她怎么做。” 他揉了揉眉头,“联系几家相熟的媒体,打点好,明天我要看见报道。” “行。”陆识途知道在这儿焦急也无用,他的理智归位,看了看那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后,立刻走到医院的一个隐蔽的角落打电话。 等事情布置好回来,手术室的红灯也灭了,陆识途连忙跑了上去,郑部长见状拎了包也噔噔噔跟着小跑了上去。 “医生,怎么样?” 主刀医生显然是非常了解病患家属心态的,当下将他们最期待的答案先说了。 “放心,人已经救回来了。” 陆识途松了一口气, “太危险了!”医生扯下了口罩忍不住后怕:“刀口是从心脏正后方捅进去,幸好被肋骨顶偏了一点方向,离心脏不到一厘米,真是万幸了。” 郑部长拍了拍胸口:“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周瀚海没有跟过去,他听见了对话,喉结动了动,握紧的右手渐渐放松了来。 没一会儿,两个护士一人拿着吊瓶,一人推着轮床出来了。 陆识途上前帮忙推着,经过周瀚海身边的时候跟他交代了一声,三人一轮床慢慢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郑部长走到周瀚海身边,“周总,刚医生通知您要去护士站打一针破伤风,我陪您去。” 周瀚海看了看那无人的走廊尽头,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 明亮整洁的单人病房内,陆识途坐在病床边的陪床椅上,眼睛不曾离开过床上那张苍白清秀的脸。 “你这只小鱼,这下可算是动都动不了了。” 陆识途无意识的喃喃,回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切,心里后怕不已,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了一件事——眼前这个温和如水墨的男人已经可以轻易牵动自己的情绪了。 “枉我自觉得潇洒。” 陆识途苦笑了一下,将看护椅往前推了推,抓起余鱼的一只手,放在自己手里揉捏着。 那只修长白净的手因失了血色显得更白了,摸上去有些冰冷,陆识途忍不住放在唇边温了温,然后将之放进了被褥之中。 余鱼的眉头皱了皱,似乎是很痛苦,陆识途心下一软,站了起来,伸手过去用大拇指在他眉间抚了抚,心里被一种少见的,但他清楚明了是什么东西的情绪充斥着。 禁不住伏下身体,轻轻的在余鱼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打好破伤风准备进来的周瀚海目睹了这个画面,他瞳仁深黑,面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握在门把上的手握得骨节分明,最终他退了出来,把门轻轻的带上了。 郑部长踩着高跟鞋拿着一袋药品噔噔噔过来了,“周总,这是医生开给您的药,用法用量我已经发到您微信上了。” 周瀚海接过了她手上的袋子。 郑部长迟疑了一下,正要问一下那个受伤司机的情况,周瀚海已经快速地向电梯口处走了。 郑部长看了看门,又看了看周瀚海的背影,有些迷惑。 ********************* 余鱼咬着唇,面上是痛苦的神色,好不容易挪移着坐正了点,陆识途帮他把靠背摇高了一点。 “可以了么?” “够了够了。”余鱼缓和了一会儿,依旧苍白的脸带着几分愧疚,“谢谢啦,公司那么忙,你还要过来看我。” 陆识途露出他一贯的温暖笑容,“员工关怀嘛,应该的。” 他把在酒店订好的病人餐一一摆上床上餐桌,**样的东西差不多把那小小的一块地儿摆满了。 余鱼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些精美得有些奢华的饮食:“这,这也太……” 陆识途将筷子递给他:“公款专供,周老板特批。” 余鱼愣神片刻,想起了那张冷峻的脸,心里思绪万千。 “对了,那个拆迁户的事怎么样了?” 陆识途随手从报夹上拎过一份报纸递给他, 余鱼一下子就看见了版面头条, 【南城区一男子求复合不成,工地自焚以挽留爱妻。】 余鱼上下扫了几眼,又看见相关的报道。 【人间大爱:汉城房地产启动慈善基金,拯救濒临破碎家庭。】 【人性实录:无良亲戚意欲侵吞救命善款。】 一连番的报道里面,汉城已然变成了一场夫妻纠纷事故里面的受害者。 余鱼摸过手机,点开了微博,里面相关的舆论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里面的骂战主要集中在了那个拆迁户为挽留妻子的极端做法上,有感慨不婚不育保平安的,有骂拆迁户道德绑架的,一时热闹纷呈。 另有大V发布话题#那些年我们遇见的极品亲戚#,话题讨论瞬间上了热搜,更是收割了一大波流量。 唯一的真相已经埋没在这片闹腾之中了。 “可,那拆迁户明明是……”余鱼无意当圣母,他虽被对方儿子捅伤,但站在客观立场,对方确实冤屈。 陆识途淡淡道,“资本无罪,社会发展进程中,总是要有人当垫脚石。” 他站了起来,把装有雪燕的汤碗盖子掀开,“只是那拆迁户自己不幸卷入进来。” 余鱼心里堵的很,好像有一块大石块压在胸口。 陆识途见他神色不好,宽慰道:“他虽然背负了这样一个名声,但同样的,我们没有追究他儿子的责任,并且有汉城的慈善基金全权负责他的医疗费用以及他儿子的精神矫正治疗的费用,到时候悦湖湾的拆迁补偿政策上也会向他倾斜,从另一方面来说,他自焚的诉求也算得到满足了。” 余鱼看着陆识途,半天了才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这背上的一刀真是恰如其分。” “……” 陆识途叹了口气:“小鱼,目前的结果是这个局面的最优解,周……他说了,会给你补偿。” 余鱼看着眼前平日里吃不到的珍馐美味,忍不住嗤笑一声,这一笑牵扯到了背部的伤口,他抓着自己的肩膀,痛苦地拧紧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请再忍耐一下! 第15章 小海 余鱼想起了高中的时候,那时他最喜欢的就是数理化卷子的最后一题,仿佛闯关游戏里的终极大boss,对于它们,他有着跃跃欲试的兴奋,他知道这些题目一定会有答案,也知道自己一定可以找到破解的方法。 可人生不一样,那些难题不一定有答案,即便有,结果可能并不让人愉悦。 虽然理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目前的局面确实是陆识途口中的“最优解”,但想起自己也是这个“最优解”里的一枚垫脚石,余鱼心间又酸又苦,还有着一种深深的背弃感。 可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怨怪不了任何人。 对方并不是那个星期八世界里的爱人,权衡利弊,利用一切才是他。 余鱼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样不顾一切地为他挡住那一刀,等理智回过神的时候,他的人已经挡在他面前了,余鱼预想了一百遍,悲哀地发现他永远无法无动于衷地看见那个拥有着跟他爱人一模一样的脸的人被刺伤。 他讨厌这样分不清状况的自己。 “很痛吗?” 余鱼真的很痛,痛得冷汗淋漓,但比起**上的,胸口那一处柔软甚至更痛一点。 陆识途连忙将他眼前的床上餐桌移开,将他扶住了,“你坚持一下,我给你去叫医生。” 他正要起身,手却被余鱼抓住了:“……不要了,我缓缓就好了。” 陆识途皱了皱眉,看见眼前这个五官皱成一团的人,体会到了一种感同身受。 忍不住就将对方揽进了怀里,“你挨着我,痛了就抓我。” 余鱼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的暧昧性,他早已被身心里的巨大痛楚给吞噬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抓着陆识途胸口的衣服,牙关咬的紧紧的。 陆识途叹了一口气,将他的脑袋按在了胸口。 *************** 余鱼浑浑噩噩地在病床上躺了三天,这三天里只有小孙、张丽跟陆识途过来看过他,倒不是汉城房地产冷血不关怀员工,主要一个原因在于余鱼这次受伤的原因隐晦不得被外人所知,其次是张丽做的主,她明白病人更需要的是休息,所以让工会主席取消了那些明面上的问候。 清清静静也好,余鱼艰难地翻转过身体,懒懒地看着窗外的一切。 新闻上说,今年是全世界难得一遇的高温年份,许多热带甚至是温带国家都有因高温天气而不幸遇难的人,八月的日头看上去强烈得很,但病房内空调开得足,所以余鱼并未感受到外面世界的燥热,反而觉得日头明晃晃地把外面的花花草草照得鲜艳明媚。 ——看,人如果不处于风暴其中,何不食肉糜是一句很正常的话。 门口咔哒一声,有人进来了,余鱼连头都没有转过去。 这个点是上班的时间,小孙张姐跟陆识途是不会过来的,进来的无非是护士,或者查房的值班医生。 可耳边没有什么喧哗声,安静得有些不寻常,余鱼有些奇怪地回过头去,看清来人,他登时惊呆了。 周瀚海站在他病床前,面无表情的,也不知道他这般看了多久。 余鱼想支撑着坐起来,可动作幅度稍大一点,便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当下呜咽了一声。 一个温热有力的手掌支撑住了他的背部,慢慢将他扶起,余鱼心间咚咚咚地跳,熟悉感跟陌生感在他体内牵扯着,他闭了闭眼睛,这种撕裂感更严重了。 余鱼出了一身冷汗,发现对方站得很近,几乎是鼻息相闻,余鱼不敢抬头看他,怕心里的撕裂感爆发出来。 只坐定后低头轻轻地道了声谢谢。 余鱼这才发现对方掌心上敷着的一块医用棉布,大概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也是事后才知道,若没有对方抓住行凶者的刀口,那么他应该差不多没命了。 也好,互相扯清了。 余鱼不知道对方来意,对方没有开口,余鱼更是不会,二人就这么僵持着,但氛围是迫人的,无论什么时候,面对这个正常世界里的周瀚海,余鱼心里的慌张从来不会缺席。 他终于耐不住:“周总,你……” 却听得对方同时开口了。 “小海……你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周瀚海的嗓音低沉,没有丝毫的情感。 余鱼几乎忘了这件事了,他突然想起来,情急关头,他似乎是叫过这个名字。 他在怀疑什么? 仓惶之下他对上了周瀚海的眼睛,那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但远远的,似乎有个看不清底的深处,余鱼心间突然有一丝不寻常的悸动。 仿佛眼前这个人随时会泛起一个温柔的笑。 一时看呆。 “小鱼!”门口一声急迫的呼叫打破了病房内的宁静,大门被急急推了进来,一个中年妇女在张丽的陪同下,拎着大包小包的旅行袋,急冲冲朝着余鱼过来了。 余鱼一愣:“妈,你怎么来了?” 来人便是余鱼的母亲余秀梅,她满脸风霜,显然是长途奔波着过来的,她脸上都是汗,背上的衣服都浸透了。 她的年纪不过五十,但鬓边已经有了白发,显然是生活的压力给予的,看见余鱼坐在病床上的样子,她忙将手里的袋子一放,直接走到余鱼身边,摸了摸他的脸,上上下下打量着,一脸的心疼, “怎么好端端的就住院了呢,还不打算告诉我,如果不是张丽打我电话,我还什么事都不知道呢,你可把妈急坏了都。” 原本余鱼怕家里担心,让张丽不要将他住院的消息通知他父母,可张丽实在是怜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个大城市,加上这几天见他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所以在给余鱼母亲电话的时候透露了消息。 余鱼连忙宽慰:“妈,我没事,已经差不多快出院了。” 张丽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周瀚海,心下惊奇老板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她自不会问事由,只恭恭敬敬打个招呼道:“周总。” 余秀梅爱子心切,这才发现了病床边站着的人,眼前这人高大俊朗,跟电影明星似的,但看上去有一股自带的威严,她有些迷惑, 张丽连忙介绍:“余阿姨,这是我们汉城的周总。” 余秀梅一惊,她有些坐立不安,“哦哦,是小鱼的领导啊……” 周瀚海礼节性地伸出了手:“你好。” 余秀梅受宠若惊,连忙站了起来,双手放裤缝那里使劲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伸出双手,握了握。 “多谢……谢老板对我儿子的关照。” 她露着点讨好的笑,似乎想起了什么,从随身携带的旅行包中掏出了一袋干货, “这是我们乡下纯天然的竹荪,城里买不到的,老板您不嫌弃的话请笑纳,炖汤什么的再好不过了。” 余秀梅没有多少文化,虽敬畏儿子的领导,但还是有乡下人纯天然的热情。 张丽怕场面尴尬连忙接过了余秀梅手上的塑料袋,笑了笑:“这确实是好东西,周总我帮您收了放您车里。” 周瀚海轻咳了一声,朝余秀梅颔首示意了一下:“你坐,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哦哦哦,老板事情多,难为你还抽空过来看我们家小鱼,您请慢走。” 她跟随着周瀚海,殷勤地将人送了出去。 余鱼目睹了这一切,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着淡淡的有些心酸,愈发感觉到他跟周瀚海之间巨大的阶层鸿沟。 等周瀚海离开了之后,余秀梅连忙回到余鱼身边,左看看右看看,眼里一片心疼, “你开车怎么不注意,幸好你老板不怪罪,还过来看你,”她翻开余鱼的衣服,“给妈看看你的伤,” 汉城对外的口径是余鱼开车时出了车祸,张丽自然也是这般对他母亲报备的。 余鱼怕他妈发现异常,连忙阻止了她,“妈你别看了,已经差不多了,你这样搬弄我伤口疼。” 余秀梅哦哦哦地这才放下了手,眼中带着爱怜,“你看,本来就没二两肉,这下更没了。” 余鱼笑了笑,转开了话题,“爸呢,你来这儿他不是没人照顾了?” 余秀梅挽了一下头发:“你爸现在病情稳定了很多,昨天刚去医院做了复查,还算好,我让隔壁的张婆婆帮忙看着点饮食,一两天的不打紧的,我后天再回去。” 她满眼心疼地摸着余鱼的脸,“我的好儿子,爸妈这是连累你了。” 余鱼埋怨道:“一家人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妈,你别老说这样的话。” 他想起一处,“你晚上就住在我宿舍吧,那儿什么都有,挺方便的。” “不,我晚上就在病房里陪你。” “我真没事了,”余鱼虽想他妈多陪陪自己,但也心疼他妈受累,“再说你在这边我也休息不好,你还是去我宿舍睡吧。” 张丽送了周瀚海回来,听见他们的推让,远远的道:“别那么麻烦了!” 她走了过来,坐在了病床边上,“周总已经交代我订了最近的一家酒店,离这儿只要走十分钟,您住那儿就好了,也方便一点——余鱼宿舍那儿离这里要坐一个半小时的公交,来回都得花三个小时。” “啊,这样,你们老板人真好。”余秀梅想起了刚才那个看上去有些冷冰冰的大人物,心里为余鱼高兴。 余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想起了后来余秀梅怪周瀚海带坏她儿子,劈头盖脸地抽他时我就开心。 第16章 绯闻 张丽订的酒店确实离医院很近,条件不错,是一家刚评上三星的酒店,虽不至于富丽堂皇,但也把余秀梅惊得连连咋舌——她一介底层人民,哪里接触过什么像样的酒店,以前她陪同余鱼他爸去省城大医院就诊的时候也只住过那种一个晚上五十块的旅馆,跟这种星级酒店一比,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唯一的愿望便是家人平安,从不奢望自己能够享受世上的奢靡,所以当她看着那窗台明净、地板光亮如镜的酒店时并没有感受到多少享受的愉悦,只觉得周身不适,仿佛偷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般,睡都睡不安稳。 第二天早上她早早便起床了,大城市里什么都好,就是四处没有什么烟火气,那些小城镇里随处可见早餐摊点一个都看不见,偶见几家餐馆,标注的价格看了就令人心惊胆战,前前后后逛了一圈,余秀梅叹了口气准备不吃饭了。 正打算出发去医院食堂给余鱼打早饭的时候,她在酒店工作人员口中得知酒店居然有早餐供应,去大堂一看,品类纷繁还不少,欣喜省了一笔钱之余,她匆匆忙忙吃完偷偷用保温盒给余鱼打包了一份。 等余秀梅到了医院,发现已经有人在里面了。 一个外形阳光高大的男人正在跟余鱼说话,二人相谈甚欢,言笑晏晏的。 那个男人很快发现了自己,他站了起来,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这位就是余妈妈吧?” 余秀梅一脸疑惑地走过去: “……哦,你好你好,你是……” 余鱼介绍道:“妈,他是我们公司的……同事陆识途。” 余鱼生怕她妈感到局促,所以干脆不讲明陆识途的身份。 陆识途了然一笑:“阿姨你好。” “哦哦,是小鱼的同事啊,您这一大早的,可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上班路过刚好上来看望一下。” 余秀梅嘴上客客气气的,心里觉得奇怪得很,这同事怎么一大清早就来看她儿子,等到她满头疑惑地将保温壶拎到床头柜边,发现上面已经摆满了精致的餐饮。 纵然是余秀梅没什么见识,也知道这些比起自己带的,显然不是同一个层次,她心间疑窦更甚。 陆识途见母子在场,自己一个外人不便继续逗留,当下跟余鱼交代几句,转头跟余秀梅道别: “余阿姨,既然你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母子相聚了。” “哪里会?就是怕打扰您的工作了,” 余秀梅客客气气的,然后将对方送出去了。 将病房大门关上,余秀梅回来后脸色不是很好。 余鱼有些奇怪:“妈,你怎么了,刚不是挺开心的么?” 余秀梅看了看那些精美的吃食,面上带了严肃:“小鱼,你可不能走歪路啊!” “啊?”余鱼露出困惑的神情。 “刚才那个……什么姓陆的同事,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余鱼无语:“妈,你想哪里去了,他跟我一起上班,关心同事不是正常的么?再说,他从国外回来,不会汉字,是我当的家教。” 余秀梅稍稍安心,但看见摆着的那些饮食,心中的还是有着不少疑问:“关心是关心,哪有同事这么好专门给送饭的,你瞧瞧这些,应该要不少钱吧,再说我都还没送他这么早就惦记着送上了?” 余鱼无奈:“这是公司让酒店提供的,我好歹算工伤,人家他只是顺便路过看我的,哎呀妈,我又不是什么妖艳祸国的人物,就是一普通人,你别老这样胡乱猜测。” “谁说的!”余秀梅看着自己虽然瘦弱,但眉清目秀的儿子:“你读书那会儿,多少小女生偷偷跟在你后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书包里的那些情书我都看见好几张了。” 余鱼重重吐了一口气:“我不跟你扯了,我肚子饿,得吃饭了。” “那同事没有意思那最好,要是……你可得离他远远的,这世道,谁看得明白那皮子底下的是什么心思。” 不等余鱼回复,余秀梅再度严肃了脸:“我跟你说,赶紧找个媳妇,千万别学外面那些有的没的……男人跟男人居然也可以结婚了,也不知道国家怎么管理的……” 想当初同性婚姻法通过之后,整个社会连连热闹了近半个月,更何况一向传统的余秀梅,她生怕余鱼被这社会风气带坏了,当时可没少语重心长地给他电话。 余鱼心头堵的很:“妈,你别老是说这些,我现在才二十三岁,没想那么多。” “二十三岁不小了,”余秀梅正待说什么,看见余鱼烦躁的样子,只能暂时压下了,“好了好了,不唠叨了,儿子长大了不由娘,你赶紧吃吧,瞧瞧你,一次比一次瘦。” 她把床上餐桌帮着摆好,再次对那些奢侈的饮食咋舌不已:“你们公司的福利真好,鱼啊,你可得好好上班,别浪费了这么好的工作,知道吗?” 又补了句:“别学歪了。” 余鱼已经习惯了他妈三不五时地说这些,他心头有气,但知道不能去怨怪他妈,只能无奈点点头: “好了,好了,知道啦。” 吃了早饭,余鱼开始了护士交代的活动,他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不由得感慨人体自我修复的能力,前两天他还在半死不活地横躺着呢——当然,现代医学是主因。 等到了八点半,医生照例过来查房,他冷不丁给余鱼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你明天可以出院了。” 居然比预想的快了好几天,他本还在苦恼到时候星期八怎么办,这下不由得心花怒放,那医生又跟余鱼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出病房去了。 余秀梅自然也是高兴的很,她来的时候还在伤怀只能在医院照顾儿子两天,这期间能看见儿子提前出院,回去的时候自然也能安心一些。 出院的时候张丽过来帮忙了,连小孙也都过来了,他还将自己的新女友也给带来了,一大伙的人,张丽做主,在市中心的一家酒楼定了一桌酒菜庆祝,吃饱喝足在余鱼宿舍休憩半天,余秀梅这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回老家去了。 余鱼被刺伤的这件事似乎就这么无风无浪地过去了。 周瀚海自从那天出现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了,经由上次的悦湖湾舆论事件后,他更加忙了。 同样繁忙的还有陆识途,余鱼本来觉得耽误了对方不少的课,非常的不好意思,准备在这段时间给人家抓紧补习,结果几乎连面都见不到。 但陆识途时不时会发微信给他,问他的情况,还抱怨余鱼出院都不通知他, 这些天,他一直待在自己的单位宿舍里,张丽给他批了半个月的病假,他就这么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修养,吃饭还有人带——小孙下班回来的时候会给他顺便带公司食堂的饭。 在友情方面,余鱼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几乎遇见的每一个朋友都待自己很好,余鱼特别的珍惜他们。 只不过出院后,他的心情总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充斥着,不,那种悲伤其实一直都不曾消失过,只是愈演愈烈。 直到上次星期八之前,他还在侥幸地想着,星期八的世界也许不会那么快坍缩,但事实告诉他,他的认为不过是痴心妄想。 默默地走向了浴室,他生性/爱洁,在医院好几天没洗澡,回来了自然是痛痛快快洗了一回,洗完澡,用消毒药水喷了背部,看着上面那个红色的丑陋伤口,余鱼叹了一口气,一下子无力扑在床上。 他拿出手机,翻动着里面一张一张的照片,原本上面有许多二人的合照的,那些照片依旧不见了——那个世界除了那枚戒指,没有东西会带的过来,包括他的爱人。 无意识地打开微博划着,眼前突然闪过一张周瀚海的照片,即便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余鱼也立刻认出得来对方的样子,他正低头与身边的一个女子耳语,女子戴着黑色口罩紧挨着他,看上去有些亲昵。 【爆料:沈晓妍夜会神秘男子,疑似地下恋情曝光!】 沈晓妍是最近热播的一部宫斗剧的女主,她电影学院毕业之后一直靠拍网络剧混个脸熟,这些年一直这么不温不火的,但最近似乎资源好了起来,接了不少的代言,尤其是今年六月开播的这部宫斗剧,因为女主一集PK 一个大boss,是个爽剧,意外地受到了人们的欢迎,网络热度一直不下,有传言说是背后有金主在力捧。 这个娱乐博主的爆料意有所指,在评论底下已经有不少人认出来男方就是A城地产风云人物周瀚海,周瀚海为人低调,在网路上少有照片,但还是被神通广大的网友翻出了一两张照片来,一比对,就是本尊。 显然是实锤了。 余鱼用指尖碰了碰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他没有什么感想。 只是,他很想他的爱人。 已经是周六了,他不知道他的爱人会在那里等待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珍宝龙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戒指 一整个周末,余鱼都是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小孙要陪女友去欢乐谷玩两天,他这儿本就清净,这下更是没什么人来打搅他了,除了肚子饿的时候吃点面包,他几乎就这么颓靡地躺在床上。 有时他都不清楚自己是清醒的还是睡着的状态,窗外的夜色透进来,余鱼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他第一次闯入星期八世界里的时候——那也是他第一次遇见温柔的周瀚海。 那个跟现实截然相反的世界冲击着余鱼的认知,他被这个世界吓坏了,当时的他还不知道这样可怕的星期八会中断——他以为整个世界就这么永远地陷入了这样的癫狂。 亲人朋友全部都带着浓重的恶意接近自己,弱肉强食的社会让人没有喘息的机会。 那种身处其间的绝望和无助,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正当他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周瀚海出现了。 他赶跑了那群恶人,拯救了他。 那时候的周瀚海对于他,是陌生的,他刚进入汉城,只在同事耳口相传中大约明白那是一个几乎如同暴君似的人物,他也接触过几次周瀚海对待办事不利的下属的手段——冷面无情,霹雳雷霆。 对于这样的上司,余鱼有着本能的畏惧。 可令人惊讶的是星期八世界里的周瀚海全然不一样,他将他带回自己的家里,细心地给他处理伤口,然后还收留了他,杜绝了一切他被伤害的可能。 ——那个世界是强者为尊的,每个人似乎能够感受得到别人的武力值,并根据对方的武力值来判断是侵犯还是自守,所以余鱼发现,只要待在周身戾气的周瀚海身边,他便不用担心受到外界的伤害。 但明明就是这样的一个对外冷厉的男人,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却完全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温柔地笑,多情地望,一点一点地吞噬掉余鱼,最终教会了他刻骨铭心的情爱。 是的,是教会。 余鱼自小追求者甚多,有女的,自然也有男的,但他天生是个情感迟钝的人,除了友情之外,他不懂一个没有血缘的人还能有什么样的形式喜欢对方,所以当接到那些情书时,他是困惑的。 甚至被追求他的学长堵在楼梯口的时候,余鱼还真诚地问对方:“你是想跟我做朋友吗?” ——他从来不知道的爱,是周瀚海带给他的。 他一点点地被对方灌输了情爱,等到他全然沉沦,对方却开始渐渐地抽离了。 直到后来的余鱼才明白,爱是本能,只是他还没有遇见,现在,他遇见了。那么多年被压抑的情爱翻涌上来,是温暖又噬人的火。 余鱼心里难受至极,一点儿也不敢想象对方会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他迷迷糊糊的,眼前的世界慢慢抽象了起来,一会儿是周瀚海那张冷酷的脸,一会儿又是对方温柔的模样,两个人渐渐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个,然后向远方渐行渐远。 ——叮铃铃…… 余鱼一下子从梦游的状态惊醒,他连忙拿过手机,23:30! 他翻身坐起,动作太快让他痛得一下子咬紧了牙关,背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是这般猛然起床自然会牵扯到伤口的神经,他缓了缓,拿了车钥匙便下楼了。 他一路上看着时间,心里的急迫快要喷涌而出,等出了闹市区,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余鱼踩了油门,车速已经开到了快100码。 很快,他到达了目的地,静安公寓的大门,看了看手机,11点50分。 还有十分钟,余鱼几乎是焦灼地等着,他从来不知道最后的十分钟居然是这样的漫长,有了前车之鉴,他不敢贸贸然地上去,生怕像上一次那样被对方发现。 想了想,他把车开到了小区侧门边上的小路,正门人流多,万一十二点过后遇到路人,那将是一场可怕的灾难,他将车停了,然后徒步走了过去,发现保安已经在那里打着盹。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看了看手机,时间还没到,他焦躁地在原地走动。 56,57,58,59,60! 等手机的时钟定格在0点,余鱼只觉得身边的空气寂静片刻,随即那种星期八特有的氛围迎面而来。 余鱼心里愈发跳动起来,他立刻翻过栏杆,朝着门里面跑去。 静安公寓本就是豪宅区,人流不多,一路上没有遇见什么人,原本那些智能监控可以随时触发报警系统的,可星期八的世界里,只要他在保安赶来之前找到周瀚海就安全了,毕竟保安是不敢靠近周瀚海的。 终于看见了那熟悉的大门,余鱼站在门口喘息着,他吞了一下口水,手指放在指纹识别仪上扫描了,门啪嗒一下开了。 大厅里,那个高大的爱人正背对着他。 他一手插着兜,一手握着一杯温水,平静地看着落地窗外的世界,听见响动,他回过头来。 余鱼好像还在梦里,几乎分不清眼前这个人是谁,他的心脏跳动得愈发的厉害。 “小海……”余鱼喃喃着走了过去,几乎如同一个蹒跚的老人一般。 眼前的人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将杯子一放,快步向他走了过来,拉过了余鱼的手,轻轻一扯,余鱼就被带到他的怀里了。 “你再不来,我可又要出去找你了。” 余鱼鼻子一酸,心中的苦涩再也忍受不住,他挣扎开对方的怀抱,双手捧着他的脸,仰着头问他: “小海,你记得我对不对?” 眼前这个温柔的周瀚海只是笑了笑,他抚上了余鱼的脸:“你是我的,我怎么会不记得你。” “不……”余鱼摇摇头,眼圈立刻红了,他无从说起,也无从解释,他已经落入了一个无可解开的死结。 抚着他脸的手掌有些粗糙,还有着与往日不一样的凸感,余鱼脑中灵光一闪,连忙将对方的手拿下来。 当中赫赫然有一个深深的伤疤,看伤口是利器所伤,还带着粉色,显然是刚刚愈合的。 余鱼捧着他的手,嘴唇颤了颤:“小海,你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伤口?” 周瀚海看见手上的伤口有些惊奇,他难得地皱了皱眉,“咦?我这个伤口……怎么?” 他似乎很迷惑。 一样的,他们两个是同一个人,可为什么正常世界里的周瀚海不记得,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这场情爱。 余鱼眼睛一闭,一颗豆大的泪珠下来了, ——整个世界,只有他记得。 只要过了今天,没有会知道他们之间的那些爱情。 只有他记得。 只有他记得。 余鱼绝望极了。 身体被重重地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一个低沉又心疼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 “小鱼,你总是这么伤心,叫我怎么办才好?” 余鱼再也忍不住,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一声长长的无奈的叹息在房间里面飘荡。 周瀚海一直抱着他,任他哭,直到哭累了,哭乏了,都不曾放开他。 二人静静依偎。 余鱼不知道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崩塌,他一刻也不敢睡,只是一直看着周瀚海,目光一点儿都舍不得离开对方。 睡在床上的时候,周瀚海难得的没有碰他,只是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很快就入睡了。 余鱼笼着薄薄的丝绸被,一直看着对方的睡颜,一直看不够。 周瀚海睡得很沉,等到凌晨三点的时候,周瀚海突然醒了过来,他困顿地张了张眼睛,看见是余鱼,他温柔地笑了笑,旋即翻过了身体,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盒子。 余鱼心里又开始跳起来,是那枚戒指。 周瀚海把那枚戒指从丝绒盒子里面取了出来,戒面幽绿,即便是夜里,也有着独特的光芒。 “你总说你怕把它丢了,要放在我这儿保管,可我很想你一直戴着它。” 他支撑起了上半身,俯视着余鱼,眼里的柔情快要溢出来了, “可以吧?” 他将余鱼的左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把那枚戒指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我的小鱼。” 余鱼拼命忍住心头狂烈翻涌的悲伤,他笑了笑,勾住了对方的脖颈,吻住了对方。 一个温柔而致命的吻。 他们没有看到,随着二人的交缠,余鱼手上的那枚戒指愈发的亮了起来,又瞬间恢复了常态。 世界又开始飞舞起来。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余鱼肩膀一重,周瀚海滑落着靠在上面,再一次闭着眼睛睡过去了。 “小海,”余鱼温柔地叫着他,仿佛第一次对方让自己叫他小海的时候。 可眼前的人没有再回应他了,余鱼放下了他,如同每一个逃离的夜晚,在他的唇上深深地印下了一个吻。 他将无名指上的戒指脱下,心里突然刺痛了一下,理智好像在那个时间点崩塌。 他重新套上了戒指,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次星期八就是最后一次了,激动搓手。 第18章 痛 恁是小孙这种心大到一定程度的人也发现了余鱼的不对劲。 “你最近究竟怎么了?” 小孙放下了饭盒,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的。” “……我没事。” 余鱼低声回了一句,他穿着洗旧了的T恤当睡衣,翻了个身,将被子压在身下,一番动作之下无意间露出一段白得晃人眼球的腰,上面有些若有若无的淤痕。 小孙看直了眼,正要上前细看,眼前的人感受到了凉意,拉了拉衣角,把那一片风光给挡住了,小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小鱼,你有对象了?” 眼前人正专心地看着手机,似乎没有听到他说话, 小孙默默地嘀咕着,“一个男人,长得那么白干嘛!” 余鱼没理会他,依旧看着自己的手机。 小孙好奇地把头伸了过去, “没想到小鱼你这小子看上去清心寡欲的,居然也开始跟老板的八卦了。” 余鱼的手机页面是一则沈晓妍的采访视频。 这是她在绯闻被曝光后的第一次采访,在一个护肤品的形象大使见面会后,主办方特地给娱记们留了十五分钟的采访时间。 沈晓妍的经纪人意气风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志得意满——当真是风水轮流转,一年前,沈晓妍还只是一个看上去有点脸熟的十八线小明星,如今已然今非昔比了,一个见面会,基本上国内稍有点名气的娱乐媒体都来了,一堆形形色色的话筒堆在她的面前,甚至需要她的两个助手辅助着才能安排下那般多的话筒。 开始大家的问题主要集中在她最新热播的剧集以及下一步的工作计划,沈晓妍熟稔地一一回答着套话,但很快,话题便被引导到了那个绯闻上。 “晓妍你好,我是《最in娱乐》的记者,对于上一周微博爆出来的您跟汉城董事长周瀚海先生的地下恋情,你有什么回应?” 沈晓妍红唇轻轻一笑,大方得体,但却并不直接回应,一旁的经纪人连忙掐断了采访, “晓妍的新剧《上位》即将上线,大家还是请多多关注作品哦。” 他一边笑眯眯地打着哈哈,一边将那些话筒一一交还给记者: “不好意思各位,晓妍还要去下一场活动,今天的采访就到此结束了哦,谢谢大家,辛苦了。” 虽然没有直接承认,可这种被实实在在拍到的,而且正主没有直接否决的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了。 视频上方的弹幕一下子多了起来。 “我女儿今天美呆!” “哇,今天她的妆发实在美腻!” “这只炒作女表!” “难得看到不是肥腻如猪的金主,怎么办,我有点上头了。” “被包养现在说得这么清醒脱俗了么?” “她好美!我是金主我也要捧她!” 不用说,今日又预定几个微博热搜了。 显然是八月的流量王了。 小孙歪着脑袋:“听说咱们老板之前的女友都是些业界精英,高知类型的,嘿嘿,没想到也开始喜欢起了这些傻白甜,果然一样是男人啊,没啥不同。” 他看着沈晓妍那张精致的娃娃脸,有些感慨,“真的是小红靠捧,大红靠命,谁知道沈晓妍以前就一个网络剧小配角,一下子变成如今的当红辣子鸡,连气质都不一样了,你看她,不知道是不是有钱请造型了,比以前好看很多啊,难怪惹得老板换了口味,啧啧……诶,余鱼,你不舒服么?” “没事,我只是想睡觉了。” 余鱼把脑袋埋进被子里面,瓮声瓮气的。 “空调开的足也不用你这样盖被子吧。”小孙看了下手机,脸色一变,“操,都快两点半了,我先走了,今晚我跟小艾吃饭不回来了,晚饭你自己解决哈。” 被子里传来一声好。 小孙连忙穿上鞋子推门便出去了, 余鱼从被子里面翻出来,他的眼睛有些红,几乎是自虐地看着微博上的那张照片,心里已经是千疮百孔,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了——他已麻木。 他只是一遍遍的用手指抚触着那个相关链接里面的那张脸。 叩叩叩——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余鱼还以为是小孙马大哈又忘记了什么东西,结果一开门,陆识途一手搭在门沿,一手插在兜里,他一身的休闲装,显得悠闲而自在。 “鱼老师,好久不见。” “啊,是你啊。” 余鱼迟疑了一下,往后让了一下:“你进来吧。” 这是陆识途第一次进入他的宿舍,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间十几平的房间被余鱼打理得很温馨。 余鱼给他倒了一杯开水,“你今天找我有事么?” 陆识途看了眼他,“难道我没事就不能找你?” 这话说得暧昧,但余鱼天生迟钝,加之也明白陆识途就是这样的一副德行,所以只是勉强笑了笑:“当然可以。” “自从你出院,我都没空来看你,三天我新加坡已经飞了两趟了,周老板的钱不好赚啊,才刚下飞机呢。” “其实我都好了,你不必一直记挂着。” “哪里能不记挂你,你可是我的老师跟家政呢,简直是让我思念成疾。”陆识途半真半假地开玩笑道。 看了下余鱼苍白的唇色,“听说你待在宿舍都快一周了,连门都没走出去过?” 余鱼勉强笑了笑,“受了伤,什么事都做不了,也只能待在家里。” “你的观念是错误的哦,既然伤口已经愈合了,也要适当运动,一直躺着,不利于肌体机能恢复的。” “啊,这样,那我后面会多出去走动走动的。”余鱼顺着他的话说。 “那我给你个机会走动吧。” 陆识途俏皮地朝着他winking,“这次去外地考察一个项目,得带一个同行人员帮忙审阅合同,如何?提前几天上岗吧?” “啊?”余鱼有些困惑,“你让我跟你去?” “是啊,虽说公司有配文字秘书,但是我这人恋旧,还是把你带去安心一点。” 余鱼哪里知道陆识途这么抬举他:“可是我都没接触过那些工作,我,我……还是让专业的人来吧。” “你是在怀疑我的眼光吗?”陆识途眼睛咪咪的,突然沉了声音,“我只是觉得这个机会很好,小鱼,你在这个工位上待了快两年了,难道没有想过改变么?” “改变?”余鱼看着对方,有点不明白他口中说的。 陆识途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先跟你透个底,汉城准备在江北地区筹建一个分部,到时候,我得带一批人过去,我希望你可以考虑。” 余鱼心里咚咚咚地跳,他自然知道这是对方给他伸过来的橄榄枝。 他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余鱼突然恶质地想,他有机会逃离目前这个困境了,他可以假装那个世界一直没有中断——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痛。 可一想起那张温柔的脸,余鱼内心不免软了一下。 陆识途看他神色不定,笑道:“先不用急着答复,进度没那么快,明天过去只是先摸清一些基本状况,如何?陪我去一趟,顺便可以考虑一下去留。” 看见余鱼犹豫地脸色,陆识途又道:“放心啦,不会让你太劳累的,就两天,我有分寸的。” 如此,再不答应,倒是显得余鱼不识抬举了。 他点了点头, “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立正正 30瓶;阳台君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出差 第二天到了机场的时候,余鱼觉得有些有些疑惑。 他以为此次汉城布局江北新版图,那自然是要浩浩荡荡地跟着一批考察团的,结果登机口那里只有陆识途一个人,他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双手正搭着行李箱的拉杆上在等他。 看见余鱼过来,陆识途把墨镜一推,从镜片上方看了看,旋即哈哈大笑, “你怎么穿成这样?” 余鱼瞧了瞧自己的一身正儿八经的正装,又看了看陆识途,对方简直如同出去游玩的模样,上身是淡蓝色的Polo衫,下身是米白的休闲裤,虽然简单,但很是贴合身材,把他的倒三角衬托得很是立体。 “不是去商务考察么?” 看着一脸雾水的余鱼,陆识途止住了笑:“是我没提前跟你说清楚,这次并没那么正式,只是一个非正式的招商会,可以不必那么拘谨。” 余鱼有些囧,不过他倒是很看得开,衣服不合适大不了找个洗手间给换了,他看了看周围,再度确认这次考察只有他们二人,不由得面带疑惑: “怎么就我们两个?” 陆识途笑了笑:“吴部长他们几个坐另外一班的班机先走,我还是不跟他们一起了,刚好票不够。” 余鱼哦了一声,点点头,也明白陆识途一向是不喜欢国内这种上下级之间明显的阶级分化的氛围,光是应付那些没有营养的马屁就足够他受的了。 所幸自己遇见陆识途是源于一场意外,他先是接触了陆识途的常态面,所以虽然对方是公司的二把手,但余鱼并没有其他员工的诚惶诚恐,这大概也算是际遇的一种吧。 不过对于陆识途对自己的赏识,余鱼一直是心存感激的,大概是命运见他实在是太过悲惨,在某些方面会去补偿他吧。 余鱼是第一次坐头等舱,这里显然跟经济舱不是一个档次,依照人体工学原理设计的超大航空沙发令人放松无比,躺上去人就陷进去半个,好像少时母亲的怀抱。知道余鱼定是第一次接触,陆识途很是细心地帮余鱼调整好沙发的倾斜度,这才坐了下来,没一会儿,有身材高挑的空姐进来了,她甜美一笑: “两位先生需要喝点什么?” 余鱼摇了摇头,陆识途礼节性一笑:“水,谢谢。” 等空姐一走,余鱼坐了起来,靠近了陆识途,“头等舱的空姐也比经济舱的好看啊。” “怎么,看上人家了?” “你怎么老是往这方面想,”余鱼面带怨怪,“我又不是那种人。” 陆识途露出一排整齐白净的牙齿,“那就好。” 余鱼环顾一圈,心里实在对其间的奢靡程度大大惊讶了一番,他也不好穷酸地问陆识途头等舱的票价多少,是否由单位报销之类,只能躺了下来,整个人再度陷入了那柔软的沙发。 闭了闭眼睛,真的好舒服啊。 这些天,余鱼虽然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但论起休息,他几乎是没有,反而是彻夜的失眠令他多日处于一种疲惫之中,不过可能是换了环境,他的身体不再记忆那种压抑,终于慢慢放松了来,彻底地进入了睡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当睁开眼睛的时候,陆识途已经醒了,正微笑着看着他。 余鱼颇有些不好意思:“到了?” “还没,不过快了,十五分钟。” 余鱼连忙坐起来,陆识途道:“不急,看你的样子很累了,再歇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陆识途喝了口水,一只腿轻轻搭在另外一条腿上,显得悠闲又放松,在余鱼面前,他永远都是那副平和的模样。 下了飞机,有当地招商办的工作人员来接机了,陆识途收了笑,恢复了那个陆总的角色。 汉城的另一波人已经提前到了,招商办的公车将他们送去了会议现场。 余鱼第一次接触到这样大的场面,只是觉得陆识途跟他平日里接触到的都不一样,他的唇边不再有温暖的笑容,看上去冷静而睿智。 等到一天的会议都开完,陆识途跟余鱼皆已是疲惫不堪。 他们回到公司提前帮忙订的酒店里,这家酒店有提供按摩服务,陆识途立马拉了余鱼去做马杀鸡,余鱼因为背部还有着伤口的原因,所以只能让技师帮忙按脚。 “先生,你的脚很好看哦。” 坐在前面的中年技师给他的双脚盖上蒸透的毛巾,余鱼本来就白,双足这种常年不见天日的地方更是捂得白得发亮,他的脚纤细,脚趾溜圆,但不女气,有一种刚刚好的漂亮的度。 余鱼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被痛得惨叫一声,“师傅,我不按了,太痛了!你只要按腿就好了。” 师傅谅解地笑了笑,让他趴着,去蒸汽箱里拿了块热腾腾的白毛巾给他盖在大腿上,由轻到重地揉按着,余鱼开始是轻轻颤抖,他痒得嘴唇都被自己咬得嫣红一片,终于憋不住: “啊哈哈,师傅,太痒了,我受不了了,你停停,别碰了哈哈,” 他连忙挪开了双腿,长长吐了一口气。 师傅也很无奈,一个钟的时间还没到,他进退不能,有些尴尬地杵在那里。 “先生,你的身体也实在是太敏感了。” 余鱼有些抱歉地:“要不你先撤吧,我怕痒,估计是没法享受您的服务了。” 看着师傅吞吞吐吐的模样,余鱼补了句:“放心吧,这是我的问题,不会退你钱的。” 师傅连连道谢。 陆识途趴在那里,笑笑地看着这一切。 等一套下来,陆识途是浑身通泰,他没有想到酒店附赠的按摩服务还蛮有水平的,一整天的疲乏得到了很好的放松,他双臂舒展了几圈,准备回房间。 招商会的宴席光忙着social了,哪里顾得了吃东西,所以虽然宴席东西很多,但他们二人基本没吃多少东西,陆识途准备叫酒店服务,却看见余鱼拿着手机搜索着什么。 陆识途凑了过去,余鱼感到脸颊边有微微得热度,转头一看,差点亲了陆识途,他连忙避开了来, “你吓我一跳。” 陆识途像是随口一问, “在看什么?” “我在看明天要去的地点,估算一下路程,看下明天几点起来,”余鱼眼睛突然瞪大了些,“诶,旁边有一家陈记耶!” “这是什么?” 余鱼摇了摇手机:“他家的麻小很出名哟!” “麻小?” “是麻辣小龙虾,据说他家是全国第一家做小龙虾的,算是小龙虾鼻祖呢。” 看来不用在酒店吃了,陆识途看着那个雀跃的人想着,“那就走吧。” 余鱼一时间有些愣神,“现在去?” 陆识途拿了手机,“当然,美食不可辜负。” 心里想,美人自然也不可辜负。 余鱼好久没有享受这种说走就走的冲动了,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二人很快来到了陈记,陈记虽然声名在外,但店面倒是不大,装修也是最简单的那种大排档模式,然而即便今天是工作日,且已经是九点多,店里还是爆满的状态。 陆识途抱了抱脑袋,这么多人,不知道排队要排到什么时候了,他看了看余鱼,对方脸上的那种郁郁之色已经消减不少,带着跃跃欲试,陆识途心里叹了口气,这次第,再久也要排队了。 没想到余鱼直接去了服务台那里,“老板,我有预约号。” 那服务小妹一看,扒拉扒拉给他打了单子出来。 “刚查了攻略,可以网上预约的哦,省了路上排队时间了。” 陆识途抓了抓他的脑袋,“真聪明。” 预约的号比较靠前,等了十多分钟,里面的老板娘已经扯了嗓子, “小桌141号!” 余鱼眼睛一亮,“这边!” 他拉了陆识途的手肘进去了。 环境真的不怎么样,但味道确实是好,两个人叫了三斤吃完,又加了三斤。 余鱼手上的一次性手套已经染上了大片的红油,他修长的手指在一堆黄瓜土豆里面拨着寻找着漏网之鱼,这也是吃麻小的一种乐趣。 眼前的手伸了过来,随即,他的碟子上已经多了一只拨好的小龙虾。 “犒劳一下我的小老师。”对面的人笑着,他眼明手快,又在一堆配菜里面发掘了一只。 余鱼立刻把碟子还给了他,“才不要,小龙虾要自己拨才有滋味!” “哼,白费我好心。” 二人吃得满嘴红油,嘴巴都是火辣辣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简直是快意!陆识途喝了一口啤酒: “辣味其实并不是一种味道,它是一种灼烧感,通过对口腔的刺激,促进大脑分泌一种让人快乐的物质,所以吃辣能让人快乐。” “是吗?”余鱼喝着啤酒,他拿着冰凉的瓶罐贴了一下热乎乎的脸颊,心里好像没有痛的感觉了,他也不知道是辣椒的因素还是酒的因素。“是吧。” 他似乎真的忘记了心中的痛,他笑着,又抱了啤酒咕噜咕噜喝了几口。 脑袋有些重,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陆识途,“你怎么不喝?” “你喝多了。” “哪里有……没有喝多!” 余鱼拍了拍自己得脸,然后看向对方,却看见陆识途已经是很严肃地看着自己了,好不叫人觉得陌生。 “怎么啦,嘻嘻,这么凶。” “你跟周瀚海……究竟是怎么回事?” 晕晕乎乎的余鱼听到那个名字,心里猝不及防刺痛了一下。 “那天,我听见你叫他小海了……你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的去救他?” 余鱼想要编一个可以说服对方也可以说服自己的谎言,可是酒精的力量太强大了,或者说,即便清醒,他也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来说服任何人。 最终他将脸埋进自己的肘部,即便他极力压制,可双肩还是微微颤抖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推演剧情让我快乐!! 第20章 发现 这个疑窦一直埋藏在陆识途心里太久了,他一贯洒脱,但在这件事上,他有着少有的踯躅。 ——那毕竟是周瀚海。 但陆识途最终没能在余鱼口中获取到什么,对方哭到最后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叹了一口气,将眼前这个烂醉如泥的人背在背上。 余鱼迷迷糊糊的,只觉得眼前这个背很宽阔,像极了小时候父亲的,那时候的自己无忧无虑,什么也不懂,全部的压力只是因为没有考到100分,那时候是那样的单纯,渴望长大,渴望自己学到更多知识,让知识能够给自己插上一双翅膀,进而更好的了解这个世界。 可如今,他想念极了小时候。 那样美好、那样单纯的小时候。 陆识途将他送回了房间,给他用热毛巾擦了手脸,收了毛巾后发现他脖子上戴着一条椭圆形坠子的项链,那坠子差不多比鸽子蛋大一点,是个铁艺作品,上面雕刻着缠绕的荆棘,看上去颇有些隐意,陆识途看了看,才知道刚才隐隐约约硌着他背的东西是什么,他把坠子放了回去,最终帮他盖上了被子。 余鱼嘤咛一声,眉头皱了起来。 陆识途本来要起身,看见他那样,却也是不忍心,又坐了下来,摸了摸他的脸颊,想安慰安慰对方,没想到手却被拉住了。 余鱼迷迷糊糊的,另外一只手勾住了对方的脖子,拉了下来, “你别走……” 陆识途心头一热,他呆滞片刻,喉结动了动:“我不走。” 他脱了鞋子上床,斜靠在余鱼的身边,将余鱼隔着被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 余鱼紧紧抓着他,声音有点哽咽,“你为什么不记得……” 陆识途听不清他含糊的带着哭腔的话语,他心里当真是软极了,低下头去,把余鱼整个人从被子里面捞了出来,抱在怀里。 余鱼感受到眼前人身体的热度,他环住对方的脖子,身体如同水蛇似的攀了上去,他抱住了对方,最终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 陆识途吞了下口水,“小鱼,你清醒一点。” “呜……” 对方没有像往常那样热烈地回应,这让余鱼很是伤心,他瘪着嘴角,几乎是撒娇地: “你抱抱我……” 陆识途某些理智已经崩溃,等到回过神来,他已将对方压在身下了,从上往下看着对方,余鱼醉眼朦胧,几乎处于一种迷蒙的状态,白得透明的肤色被酒精染上了潮红,颇是诱惑,他的腰比平日里看上去更为的细,一只手臂便可以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这样的距离很容易让人迷失。 陆识途轻喘着,发现对方整个人都交缠上来了,陆识途到底不是个柳下惠,他手指揉进了对方的发间,对方泫然欲泣: “小海……” 好像是一盆凉水从天而降,一下子浇熄他心头的火,他苦笑了一下,感觉自己那么多年以来纵横花花世界的报应来了。 他将对方重新放进了被子里面盖好,然后在床边坐了许久,直到对方不再有难受的挣动,这才叹息着离开了。 **************** A城,静安公寓。 夜幕垂落下来,华灯初上,四处都是繁忙的景象,仿佛整个城市一直不曾停歇过。 周瀚海单手抱在腰间,另一只手支在唇边,食指与拇指轻轻地揉搓着,眼睛里面是黑沉的冰。 他的面前是一个打开的保险柜,里面空无一物。 等待良久的手机铃音响起,他点了,一个客客气气的男声: “周先生,已经检查过对方的宿舍,没有任何发现。” “对方人呢?” “在江北。”对方迟疑片刻,又道:“跟贵公司的陆副总在一块儿。” 去江北考察的名单是自己敲定的,并没有那个人,随即他便已明白,是陆识途带的对方。 沉默半晌,他低声道:“好,我知道了。” “那我们还需为您做什么?” 周瀚海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待命。” *********** 陆识途睡到很迟才起床,幸好第二天的议程安排在下午,所以他睡到十点都没有心理压力。 他打着哈欠走到对门房间那里,正要敲门,手迟疑了一下,但很快,他恢复了常色,继续敲了敲。 半晌,门咔哒一下开了,余鱼满脸的疲倦,看见是陆识途,有些歉意: “啊,我昨晚喝多了,居然忘了整理文件。” 陆识途松了一口气,余鱼不会作伪,看这副样子大概已经将昨晚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不碍事,这些不急。” 他前期早已经对这次的考察的项目有了大致的了解,倒不在乎这么急着处理这些相关文件。其实他私心里是带余鱼出来玩的,汉城有的是能干的秘书,倒也不必让他担负这份辛苦。 陆识途径直走了进去,发现房间里的书桌上已经摆满了文件,上面密密麻麻地用各类颜色的便签备注着文字,文件旁边摆着一本厚厚的《商务英语词典》。 陆识途随手拿起了一份文件,发现余鱼都已经用英文给标注好了,对方熟悉自己的词汇量,所以并不是整份整份的翻译,而是把那些生僻的或者多义的地方标注出来,这样阅读起来不辛苦,且显然对陆识途汉语词汇量的训练来说是多有助益。 陆识途又把剩下的几份翻看了一下,心里悄悄叹了一口气——对方无论哪个方面都如此的契合自己。 这次带着他出来,于公于私,都是一个很符合自己预期的决定。 余鱼拿起桌上没有标注的文件道:“就差这两份了,很快我就可以给你了。” “你几点起床的?”陆识途有些诧异,桌上的文件可算不少的。 “六点半那里,亏得定了闹钟,”余鱼有些愧疚,“唉,我太误事了,早知道昨晚就不出去喝酒了。” 陆识途笑了笑:“傻瓜,又不是非得今天做完,这只是前期收集的资料,带回去后都可以研究的。” 余鱼摇摇头,很是认真:“既然我现在是你的助手,那自然要帮你把这份工作做好,我们是朋友,你不会苛责我,但我也不想给你拖后腿。” 陆识途心里有一丝淡淡的异样,他强迫自己不去纠结这个异样究竟是什么。 “好吧,也别太累了,咱们先下去餐厅吃早饭吧。”他看了看手表,苦笑:“来不及了,这时候恐怕早餐已经收起来了,叫酒店服务吧。” 余鱼点点头表示赞同。 二人叫了两份简单的西式早餐快速吃完,陆识途便去了楼上的健身房去活动了,余鱼则是留在房间里面继续将未整理好的文件给整理清楚。 他的学习能力一贯的强,自从接了陆识途的家教之后,他重新拾起了英语,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他差不多把以前的词汇量给捡起来了,如今,他几乎可以不费劲地看商务文件了。 ——让自己沉在学习里面,可以令他忘记很多东西。 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考察团已经差不多考察完了相关的链条,这一趟下来,余鱼颇多收益,陆识途自然更是,他在脑海里已经对未来分部的规划有了一个雏形,等到正式入场,那时候才是真正令人兴奋的时候——一个男人,要的不就是把一份事业从零做到巅峰么。 晚上十点的时候,飞机落到了A城的城西机场。 一伙人带着疲惫,也带着对来日的兴奋下了飞机,后勤保障处已经安排了车辆接送,一群人相互道别。 余鱼自然是蹭了陆识途司机的车,到了单位宿舍,二人就此别过。 余鱼拎着行李箱,按着电梯上楼了,他想着今晚无论多迟都要把手头上的资料全部给分门别类整理出来。 心里悄悄给自己鼓了鼓劲。 看到自己那个熟悉的宿舍小门,他掏出了钥匙,转动锁孔打开了门。 刚走进去想要将门扣上,门便被一股力量重重挡住了。 旋即周瀚海那张冷脸出现在了他面前。 余鱼心里一震,张大嘴巴连连退后两步,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 周瀚海径自走了进去,他环顾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余鱼身上。 “周……周总。” 周瀚海朝他伸出了手,掌心慢慢摊开,“戒指呢?” 余鱼眼神几乎是下意识地朝下闪动了一下,他咬了咬唇,“周总,你在说什么。” 周瀚海是个很敏锐的观测者,他很快捕捉到了对方的微表情。朝对方脖子上的项链看了一眼,他冷笑了一声,慢慢靠近了余鱼。 余鱼步步退后,直到被逼到一个退无可退的地步,他抖着唇,心间的撕裂感又疯狂地叫嚣,明明是那个熟悉的人,可是却带着危险的气息。 周瀚海径直伸手到他胸前,余鱼心道不好,连忙捂住那颗坠子,可他哪里抵抗得了对方的强势,很快他的双手被扣在头上,脖子上的项链一下子被对方扯了下来。 余鱼惊恐地看着对方,寄希望于对方不会发现坠子的秘密。 可显然,周瀚海并不是那般好糊弄。 他稍稍观察了一下那个坠子,很快发现了其间的机关,轻轻掰动了,啪嗒一下,坠子如同一个开启的珍珠蚌。 里面赫赫然一只戒指,戒面幽绿,发着不一样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可以继续恢复八点档了,谢谢你们,没有你们我不会坚持写这第四本。 第21章 离别 叮—— 廉价的铁艺坠子被毫不留情地丢弃在地上,周瀚海捏着那枚戒指怼在余鱼眼前,目中透出的冷酷几乎要吞噬了眼前的人。 “告诉我这是什么?” 余鱼脸色刷的一下惨白,他下意识地拔腿想跑,却被对方一把扯过肘子,按在墙上,被迫对上了那一张过分熟悉又万分陌生的脸,余鱼连嘴唇都失了血色,轻颤着: “……我……我不是偷的……” 周瀚海冷笑一声,“跟警察说去吧。” 余鱼浑身如同被浇了一桶冰水一样,通体冰凉,心中的自我厌弃达到顶峰——为什么自己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大错,明知道两个世界不可能共通,那份无望的情爱只有自己才会记得,为什么要寄希望于那枚戒指,为什么自己要那么贪心! 眼看着对方掏出了手机准备拨打电话,他挣扎着抱住对方的手臂,几乎是哀求了, “周总,求你不要报警,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余鱼哽咽着,无助又无望地看着对方。 然周瀚海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动作,划拉着通讯录找到了陈警官的电话,他直接摁了拨打键。 “喂,陈警官你好……” 余鱼呼吸一滞,觉得自己的人生全完了,不仅自己,还连带着父母的人生,他惊恐地看着那部手机,趁着周瀚海说话分心的瞬间,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抢过他的手机!然后狠狠地摔在墙上! 只听得尖利的一声撞击声,手机已被摔得四分五裂。 周瀚海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得那些碎片,他猛然回头,向余鱼快步走了过去。 余鱼浑身发抖,他退后几步,拔腿想要跑,但哪里逃得了。周瀚海像一只被惹怒的狮子一样,一把扯过他的衣领,往后一拖,余鱼被巨大的力量牵扯着,整个身体向后飞去,整个人摔在床上,脑袋重重地砸到床沿,他的背部沿着尖利的床角磕了上去,刚刚长好的伤口瞬间破裂。 余鱼一声闷哼,整个人滚落到地上趴着,很快,背上的白色T裇红了一片。 他挣动了几下,无力地趴在了地上。 周瀚海的心脏突然刺痛了一下,他把戒指紧紧拽在手里,闭上了眼睛。 他突然不想再究根结底了,这个人到底做了什么,为了什么,他不想再探究。 让他走! 对,让他走! 空气中安静地只剩下了彼此的呼吸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瀚海打破了平静,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从今往后,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余鱼缓了缓,慢慢地爬了起来,坐在地上,脑袋一阵一阵的眩晕。 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背上黏糊糊的,他摸了一下,手上都是血,又听得对方道: “永远不要让我再在A城看见你。” 周瀚海喉结动了动: “滚!” 余鱼连处理伤口的时间都没有,他连忙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向门外跑去。 终于把那个不安定的因素给剔除了,周瀚海却并没有多少轻松,他扶着额头慢慢地后退几步,坐在了余鱼的那张床上。 旋即,整个身体躺在了上面。 那个人终于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如果对方胆敢出现在A城,胆敢出现在他面前…… 周瀚海咬紧了后槽牙。 紧紧握住了掌心里的那枚戒指。 *********** 余鱼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他不敢往热闹的地方走,怕人发现他的狼狈,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他想偷偷回宿舍,但他不知周瀚海走了没有——他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如果他再出现在他面前,对方是绝对不会饶过自己的。 他身无分文,下了飞机到现在更是什么东西都没吃过,加上失血,整个人几乎是晕晕乎乎的。 夜里的A城是微凉的,余鱼终于走到了一处公厕那里,他喘息着,挪到公厕镜子那里把自己的衣服给脱了。 借着昏黄的灯光,他看到了自己背上那个有些可怖的伤口,幸运的是,它已经不再往外冒血了,只是新长的肉被蹭破了皮,他连忙用手上血污遍布的衣服将伤口边上的血迹给搽干净了。 确定伤口没事之后,他继续在深夜的A城流浪着,他不敢停下来,生怕一停下来就会想很多东西,那才是真正残酷的惩罚。 一阵风吹过,余鱼起了一大堆的鸡皮疙瘩,他抱紧了自己,觉得冷到了心里。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余鱼回到了单位宿舍楼下,他慢慢地摸上了楼,如同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他连电梯都不敢坐,生怕开门便见到对方。 在楼梯口那里观察几分钟后,确定那人已经离开了之后,他连忙回到家里面,慌慌张张地收拾着。 从江北带回来的旅行袋里掉出了一叠文件,他喉头哽了哽,将这些文件小心翼翼都拿了出来,放置进了抽屉里面。 他没有任何头绪,看见了什么便往行李袋里面塞,衣服,鞋袜,洗漱用品…… 路过洗手间玻璃门的时候,他看见了自己那张惨白的脸,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面上还带着惊慌失措,他用手背擦了泪,可是越擦越多,他干脆把浴室的水龙头打开,放声大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一看,是他妈的电话。 他平静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处于正常的样子。 “妈,怎么啦?” 电话那头是余秀梅压抑不住的哭声,“小鱼,爸进医院了!” 余鱼心里完全乱了,他颤着声音道:“妈,你慢慢说,爸怎么了?” “晚上吃完饭还好好的……结果睡觉前突然说肚子痛……都怪我,透析没给处理清楚……医生说情况紧急,让我马上准备十万动手术。” 余鱼心头一滞,又听得她妈在电话那头呜咽着,“算了……小鱼,不治了,我们不治了!” 余鱼呼吸了几下,让自己保持没有一点哭腔的状态:“妈,怎么能不治,我有钱的,你等会儿,我马上给你汇过去,你得好好照顾爸,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妈,算我求你了。” 电话那没有再说话,只有低低的啜泣。 余鱼挂了电话,他心急如焚,本以为他爸已经稳定了,他也总算可以在那种无尽的担忧中喘过一口气来,也开始可以慢慢攒下一点钱,可没想到,一朝他爸倒下了,他根本没有任何招架的能力——手上只有张姐退给他的五万,剩下的五万,他要去哪里找? 张姐虽是汉城中层,薪水丰厚,可她刚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买了房子,哪里能有多少储蓄,更别提花钱大手大脚的小孙了。 余鱼蹲在那里哭,哭自己的无能。 他突然想到了陆识途,他的双手拽的紧紧的,对于这个认识不久,但彼此气味相投的朋友,他觉得真的是羞愧极了。 但再是羞愧,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打通了陆识途的手机,铃音响了很久,对方终于接了手机,手机那头是嘈杂的音乐,重重的低音炮此起彼伏。 “我现在在酒吧,你等一会儿,我去洗手间,那儿安静。” 等那阵音乐声小了下来,陆识途温煦的声音再度响起:“小鱼,怎么啦?” 余鱼忍住了想哭的冲动,“陆哥,你,你能否借我五万,我……” 他想跟对方说缘由,没想到对方问都没问,爽快地,“好啊。” 余鱼心里面有太多的话要说,他感觉再不说他自己要疯了,可对方手机那头似乎信号不太好,隐隐约约还听到有人喊他。 “shit,没其他事了吧,我不跟你说了啊,过两天见。” 余鱼张了张嘴,最后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再见。” 他愣愣地坐在地上,没一会儿,手机叮的一声, ——微信里,陆识途给他转了五万过来。 余鱼点收了,他迟疑一会儿,给他回了:“我会尽快还给你。” 对方很快回了个ok的手势。 余鱼斟酌着打了几行字,但最后他都给删了,点开了余秀梅的微信,然后将五万的钱直接转给她,又立即打开手机银行,把自己存的五万也一并给余秀梅转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他瞬间虚脱,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没一会儿,她妈打电话过来了:“小鱼,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余鱼早已备好了说辞:“我跟公司说明了情况……财务预支了我后半年工资。” “哦,这样……”余秀梅那头有些沉默。 余鱼想了想:“妈,我今晚就坐动车回去看你跟爸。” “不要了,小鱼,你听我说,你有汉城这个工作不容易,千万不要常常请假,爸这边有我,医生说严重是严重,但目前不会有问题……真有那时候我会……” 余秀梅不忍继续说下去,沉默了半晌,又开口了,“小鱼,你好好工作,别的交给妈,知道了没。” 余秀梅不知道余鱼早已经无处可去了,电话那头自己那乖巧的、从没有让自己操心过的儿子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好。” 放下了电话,余鱼闭上了眼睛,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那个辛德瑞拉的梦结束了,他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人,那些王子的故事本不属于他,如今,梦醒了,他也该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准时十二点前更新,马上新的一周,祝大家尽快翻过不好的一篇。 第22章 逃 到了凌晨三点,余鱼才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好。 他的东西本来就不多,除了不必需的,一个旅行箱加一个手提袋就可以收纳好了。 只是,他不知去哪里,前途如阴霾弥漫的天空。 他在这个城市待了两年,虽不长,但对于他来说,这儿无异于第二个故乡,他本可以安安分分地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可是他贪心,碰触了一场不属于自己的爱情,最终遭受了报应。 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他拉着收拾好的行李,环顾了一下这个自己曾经精心拾掇的房间,以一种逃跑的心态离开了。 ************ 离开这座城市之前他还要处理一下他的车。 因为车辆破旧,他在打车平台上已经遭受了太多的关于车辆的投诉,打车平台的工作人员已经暂停了他接单的权限,他无处可去,也支付不起养车的费用,只能将这车转让了。 他还能找到什么工作,他不知道。 余鱼将那辆比亚迪开到了城郊的二手汽车市场。 这时候才凌晨四点,二手汽车市场的大门还没开放,他困倦地在车上睡了一觉。 清晨,市场的保安来上班了,远远地看见一辆破旧的车停在门口那里,连忙过来敲打他的车窗,余鱼困顿地醒了过来。 “这儿不能停车,停其他地方去!” “……我是来卖车的。” 保安有点惊诧地看着他那辆破旧的比亚迪,呶了呶嘴,不过他没说什么,指了指前面的入口, “那个招牌看见没,就往那边开,业务员还没有上班,你可以在那边先等等。” “谢谢你了。” 余鱼依言将车开了过去,静候业务员上班。 纵然心里已经不对转让价格有多少期待,但业务员评估后的报价还是把他震惊了, “才两千?” 那业务员点了点他的车头:“这车原价也就三万,两千恐怕我还得跟我们业务经理解释半天。” “不……不能再多点么?” “你看你这车的折旧,”那业务员叹了口气,“这样吧,你要觉得我们出价太低,要么,你就直接把车开走,要么你报个价,我帮你挂着,但有没有人要,或者要挂多少时间,我没法向你保证。” 看余鱼仍还是犹犹豫豫的,他不耐地拿着文件夹扇了扇自己,“你慢慢考虑吧,我还约了其他客户,没法一直在这耗着。” “你等等!”余鱼叫住了对方,“两千就两千,现在就能给我么?” “哪里那么快,要走流程,最快也得明天下午!到时候会有个签收单,签字拿钱。” “啊?不能再快一点么?” ——明天就是周天了。 “哎唷我祖宗,你这是为难人不是,要不你去其他二手车市转转吧,估计我也伺候不了你了。” 业务员仅存不多的耐心耗尽。 “……不好意思了,就明天吧。” 余鱼看了眼那辆车,“这车就拜托给你了。” 从二手车市那里走出来,余鱼有些恍惚,他瞧了瞧天上,乌云密布的,像是快下雨了。 二手车市位于城郊,重型卡车一辆接着一辆的过,卷起了土,扬到天上,到处灰蒙蒙的,他迷茫地望着前方,发现自己竟不知道往哪里走。 脑袋重重的,他摸了一下,好像是有点发烧了,背上的伤口估计有点发炎,得尽快处理一下,他徒步走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家破败的卫生所,在里面拿了点退烧药跟消炎药。 车市的业务员没跟他说第二天具体什么时候可以过去拿钱,就让他等电话,他本来想随便找一个什么24小时的店坐一个晚上,可这里哪里有什么像样的店,他也不敢回城,生怕再跟那个人有任何的牵扯——对方会毫不留情碾压自己的。 只能咬了咬牙,花了五十块钱,找到一家破败得连招牌都模糊不清的招待所,一个大嗓门的妇女上下打量了他半天,只觉得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的俊小伙跟这儿违和极了,她疑狐地交代了几句,收了他的五十块,便将一把钥匙交给他。 打开了房门,一阵令人窒息的霉味迎面扑来,余鱼连忙开了窗,环顾了一圈,房间里设备很是简陋,八月底的天气还是燥热,房间里面没有空调,只丢了一把破烂的电风扇在角落。 余鱼将床上那些脏污不堪的床单棉被给丢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然后从行李箱拿出一张床单铺好,他再也支撑不住过度疲劳的身体,整个人趴了下去。 一整天,他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躺着,清醒的时候就混着水塞几片压缩饼干,再给自己吃几片药,然后继续昏睡过去。 他做了梦,梦里面,有一张温柔的脸:“小鱼,你怎么啦,你为什么这么伤心?” 知道这是梦的余鱼抱着对方嚎啕大哭。 他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个世纪那样长,等到迷迷糊糊地听到了手机铃音的时候,外面的夕阳已经是红色的了。 “喂?” “余先生么?”对方的口气有些不佳,“我二手车市的,我打了你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审核已经通过了,你随时可以过来签字领钱。” “哦哦好的我马上去。”挂了电话,余鱼跳了起来,旋即而来一阵眩晕,他勉强是站住了。 他下了床,穿好衣服,看了看手机,上面好几个未接来电,除了那个业务员的,还有小孙。 打开了微信,上面是早上小孙发过来的一连串问号,估计对方已经发现了他的宿舍已经人去楼空。 “我准备回老家,如果以后有机会回A城我会跟你细说,麻烦你也跟张姐说一下……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余鱼打好字,但信息没有发送出去,余鱼这才发现自己手机已经欠费停机了。 叹了口气,将手机收进口袋。 他拉着行李箱,去了二手车市将两千元领了回来。 ——已经全部都结束了。 夜色倾泻下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城市。 他决定还是先回家乡一趟,他的家乡在江南的一处不知名的小镇,两年了,他很想回去看看。 因手机欠费没法联网购票,他也不想跟外界联系,索性不续费,直接去了临近的动车站买票,到了后他才发现八点的那班动车已经没有票了,最近的一班要等到凌晨两点。他不死心,又去了长途汽车站——所有的班次已经停运了。 也就是说,他必须再在这儿过一个晚上。 眼看着时间渐渐逼近12点,他不敢细想,连忙回到那个破旧的招待所,又付了一天的费用,上楼把门反锁起来。 星期八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期待与甜蜜——如果还有的话。 余鱼的心已经疼痛到近乎麻木了。 坐在床上的余鱼一直处于一种呆滞的状态,他想睡过去,可是任凭他如何努力,脑袋始终清醒无比。 十二点很快就到了,墙上挂着的那个缺角的钟表指向了十二点。 余鱼把双腿收了起来,抱住了,然后将脸埋了进去。 没有人保护他了。 他被一阵尖锐的砸门声惊醒,旋即外面传来楼下那个大姐叫骂的大嗓门,很快世界开始喧嚣起来,房门被好几个人砰砰砰地敲着。 余鱼忍着背上的痛,将床边那个遍布油污的桌子给推到门边,挡住了被不断撞击的门。 随后他退后了几步,一下子跌坐在床上。 他捂着耳朵,不去理会心头的那些恐惧,也忍住心头那疯狂叫嚣的相想见对方的冲动。 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小鱼,你在里面吗?” 余鱼已经是泪眼迷蒙,他放下了手,呆呆地看着那扇门。 旋即门被重重敲了敲,对方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似得,用从来没有过的急迫的声音道:“小鱼,你开门,我想见你。” 门被重重地撞击着,一下又一下,让人心生剧痛,好像撞击在心里一样。 余鱼呜咽起来了,痛苦得心脏都几乎麻痹了。 他再也受不了,他推开了桌子,那扇门很快被撞开了,周瀚海冲了进来死死地抱住了他。 余鱼眼泪落下来了:“你怎么会找到我……” 一个温柔的声音透过那个厚实的胸膛传来,“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这样属于自己的温柔的爱人,要永远地跟他告别了。 余鱼听见自己心中那叫理智的东西崩断了,他呜咽一声,踮起双脚,拉下了对方的脖子,送上了自己的吻。 他们是如此的渴求对方。 周瀚海打横抱起了余鱼,放在了床上,他摸着余鱼的脸,眼里面是浓稠的珍爱与欲望。 “小鱼,我爱你——” 余鱼闭上了眼睛,眼泪流了下来,任潮水吞没自己。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轻微的轰鸣声,周围的一切又走上了正轨。 周瀚海从一阵迷钝中醒来,他一瞬间有着困惑,看了看身下那个汗渍渍的人,等到明白自己身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环境的时候,他简直是出离的愤怒。 但是,他并没有立刻推开对方,这无法自控的感觉令周瀚海焦躁的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房间里面没有灯光,只有外面的路灯照射进来。 楼下的店面放着一个过气男歌手苍茫的歌: “红尘来啊来,去啊去,都是一场梦……” 二人就这么对峙着,周瀚海发现对方不再挣扎,那张遍布潮红的脸带着自己看不懂的神情,嘤咛一声,反手摁住了自己的后脑勺,唇舌吻着他的。 没有人明白这是什么。 周瀚海脑袋一下子炸开,他放开了掐在对方脖子上的手,一口咬住对方的脖颈,将对方压在身下,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在这个脏污、破旧的阴暗房间里,没有人明白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的网络太卡了,终于可以了! 谢谢你们。 第23章 离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撒在周瀚海棱角分明的脸上,他眉头皱了皱,捂住了眼睛,坐了起来。 他一向有失眠的毛病,难得睡得这么安稳的一觉,身体处于那种久违的惫懒的舒适状态——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通体百骸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他猛然瞪大了眼睛,往身边一瞧! 已经没有人了。 光线照射下,灰尘漫天飞扬,脏污晦涩的环境愈发凸显出来杂乱来,鼻尖还有着难闻的霉味,叫人周身不适,周瀚海自然不会想到他的人生有一天会跟这样的睡眠环境产生联系。 他看了看身下皱成一团的床单,几乎可以说是狼藉一片了,上面还有不少乱七八糟的血迹,周瀚海隐隐约约记得,翻转过对方身体的时候,那个白得透明的背部血淋淋的,伤口已然崩裂,犹自淌着血。 可周瀚海被**与暴虐裹挟着,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 他不算温柔,在那种混乱不堪的环境下,他的行为甚至可以说是凌虐了——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快感,心里更是有着被愚弄的暴怒还有震惊。所有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几乎跟一只猛兽一般,肆意地践踏身下那个毫无抵抗能力的人。 不,不是自己的错,是因为对方——这是一场充满着阴谋的、肮脏的、赤/裸裸的勾引! 周瀚海脸色黑得可怕,他捏紧了拳头,昨夜那些混乱不堪的记忆如同电影画面一般闪回,令他焦躁极了! 他猛然跳下了床,快步跑下楼去,可外面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四处荒凉一片,只有一辆渣土车开过,灰土漫天、满目疮痍。 招待所里走出来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她打量着周瀚海:“你这是要退房么?” 周瀚海咬着牙根四处逡巡一番,一把抓住那妇女,“那个人呢?” 中年妇女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物,震慑于对方的高大,只嗫嚅着唇:“什么什么人,管他谁,我们这不收身份证,每天五十,12点前退房……现在都十二点半了……” 她意思是想讹点钱,不过看了看周瀚海那张黑沉得可怕的脸,当即摆了摆手,赔了笑脸:“算了算了……也就去半个小时,不跟你计较了。” 周瀚海没有理会她,立刻转身离去。 “什么人啊这是!”那中年妇女暗骂了一声:“跑这么快,不会把房间给拆了吧这是?” 她愈想愈觉得这么回事,连忙蹭蹭蹭跑上了楼,房间里面狼藉一片,这地儿鱼龙混杂,她自然是什么场面都见识过,又想起半夜那个男人跟逃跑一样走了,来去一联系便想通了,当下鼻子哼了一声,切,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居然在这儿**,估计被那漂亮小子把财物都搜走了! 她想起了那个天还没亮就一瘸一拐离去的瘦弱男人,心下暗暗鄙夷。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声轰隆隆的雷声,把中年妇女吓了一跳,她伸脖往外一瞧,“这鬼天气,日头还挂着呢,突然就变脸了!” 她连忙把窗户给关上了。 很快大雨倾泻下来,覆盖了整个人间。 整个城郊迷蒙了起来,没有人能看清其间。 ****************** “张姐,求你给我换个岗位吧,让别人顶一阵,我真受不了老板那张黑脸了!下个月我就结婚了,我可不想还没洞房花烛就这么英年早逝啊!” 小孙可怜兮兮地坐在张丽对面,双手合十。 张丽干练的脸上闪过几丝同情:“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不好过,等月底招了新人,我让他分担一部分。” “啊——”小孙惨叫一声,“还要一个月!” 他颓然地靠在办公椅上,“唉,我都不知道这几个月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以前老板凶是凶,还算是个人,是吧?可现在,你瞧瞧他那张黑脸,是不是比阎罗王还可怕?” “叫你乱说,”张丽那文件夹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小心被老板听去了!” “唉!”小孙再度抱怨,“自从我的小鱼走后,我就没好运过!” 听到这个名字,张丽神情微微凝滞了一下,脑中顿时浮现起了那张清秀的脸,她的心低沉几分。 已经半年了,那小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张丽打过对方的电话,可对方的手机已经停机,也给对方的微信发过信息,亦是没有任何的回复,估计是全部停用了。 直到后来,她才收到一份信件,没有落款,上面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张姐,谢谢您一路来对我的照顾,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想起在您家跟姐夫还有小梦一起吃饭的时光仿佛还在昨日,我现在在别的城市,过得挺好的,您不必记挂,另外,恳求你一件事,我父母尚不知道我离开汉城,若他们问起,为免他们担忧,还请帮我隐瞒,切切。 希望有再见面的一天。”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张丽不知怎么的,感觉这事儿跟她的老板有关,而且自从小鱼离开之后,他的老板明显像换了一个人的,不,是更加冷酷,更加易怒,如同一个暴君一样。 但她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过荒谬,一个底层员工,如何跟他那高高在上的大老板发生什么联系。 可前一段时间的那些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又让她没法释怀。 张丽长长叹息。 如今公司已经充分具备了上市的条件,几乎就等临门一脚了,待上报给证监会的上市申请审批通过,那么对于汉城来说,将是上了另一个价值不可估量的台阶。 就因为如此,公司上下都忙得很,尤其是周总,几乎没见几回在公司的,偶尔回来的几次,底下的员工都是战战兢兢的夹起尾巴做人,在半个月前,她的直属领导因为耽搁了一桩报批件,直接给周大老板发了好大一通火,当天就开了。 这样高压的状态下,剩下的人更是敛眉屏息,唯恐行差踏错,不敢再出任何纰漏。 电话铃音响了起来,是老板的司机打来的电话, “张部长,周总已经回公司了,跟您报备一下。” “好,谢谢。” 挂了手机,她正了正神色,准备去大老板办公室跟他报备一下下一个季度的采购计划。 刚进办公室的大门,发现周大老板正在那里打电话,语气咄咄逼人像是吃了**一般,对方估计被骂得连招架的能力都没有,她稍稍退后,让自己避开这阵子**。 等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后,张丽赶紧进去,瞧见周瀚海靠坐在那个皮质办公椅上,闭着眼睛,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张丽有些尴尬,进退两难, 眼前的人连眼睛都没睁开:“什么事?” 张丽忙将那一叠厚厚的文件夹递上去:“周总,这是各部门报上来的第三季度的采购计划,我已审核过,您看看有无问题,准备月底上会。” “好,放着吧。” 张丽瞧了瞧他的有些泛黑的眼眶,心里当真是又畏又敬。 她这大老板无疑是一个工作狂,张丽少说也伺候过不少领导,但精力这般旺盛的也就这樽大神了。 听闻她这老板每天最多只睡四五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除了吃喝拉撒几乎都在工作,张丽自认为爱岗敬业、勤勤恳恳,对于工作也付出很多的精力与时间,但对她来说,工作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她自不会让自己的人生被工作绑架,所以即便那人位于高处,她一点儿也不羡慕。 心里悄悄叹息着,正准备撤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等等!” 张丽回过头:“周总还有什么事?” 周瀚海抓着办公椅的扶手,沉默半晌:“那个人有和你联系没有?” “那个人?”张丽有些不懂周瀚海说的什么。 周瀚海眼神一闪,双掌摩擦了一下脸面,“没事了,你出去吧。” 张丽满脸疑惑地走出去了。 周瀚海随手拿过一把烫金的签字笔,准备处理桌上的那堆文件,可刚摘除笔帽,心里突如其来的一阵焦躁。 他狠狠地将笔拍在桌上。 他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iPhone的经典铃音响起,他看了看,上面跳动着沈晓妍的名字。 他本想拒接了,但想了想,又划开了屏幕。 “喂。” ************************** 沈晓妍赏心悦目地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对方将外套脱了,随手搭在她那张精心挑选的浅灰色的布艺沙发上,他长身而立,慢条斯理整理着自己的袖扣,像一只优雅的狮子。 沈晓妍目光一动,如同一只小白兔一样蹦跶着过去,抱住了对方的腰,然后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我还以为你都不理我了……” 周瀚海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 沈晓妍拉着他的手来到餐桌前,给他看自己煎的牛排。 “那些狗仔好可恶,一直跟着我,甩都甩不掉,幸好我叫我助理换了跟我一样的衣服,要不然,我都来不及给你做饭了!我厉不厉害~” 她再复抱着周瀚海的腰,身体轻轻摇晃着邀功,俏皮又可爱。 “我一直都想着你,”沈晓妍踮起脚尖,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道:“你一定不要忘记我……” 周瀚海心里一跳,仿佛在哪里听过这句话一样。 他一下子捏起对方的下巴,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沈晓妍被周瀚海得反应吓了一跳,嘟着嘴巴,美丽的脸蛋可怜巴巴地皱着:“好痛!” 周海海脑袋哄哄作响,心里一个声音叫嚣着,不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剧里的女配怎么会这么单纯?不可能的事! 另,本周四入V,不出意外的话当天至少两更,啊,我的第四部 狗血八点档,谢谢一路支持!! 第24章 旧人 沈晓妍看着桌上那两盘动都没动过一口的牛排,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闪着委屈的光芒。 那个男人只对她说了一句抱歉后便拿着衣服走了。 她甚至都来不及扮演出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来。 ——在男人的世界里,她是一个好演员。 虽外界评论起她的演技来,皆是以嘲讽的语气,甚至今年初拿的那个相当重要的最佳女主角奖项,还被全网嘲到飞起。不过没关系,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都是虚的,只要她在生活中扮演的角色足以让任何人为之臣服就够了。 她走到现在,怎么可能会轻易地认输。 她再度看了看桌上光亮的骨瓷餐盘,眼里面幽幽地闪着光芒。 **************** 燥热,欲望,交缠,红通通的血。 从那个阴暗的梦境里面醒来的时候,周瀚海再度失眠了,床头闹钟的液晶屏上显示着凌晨三点。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头痛欲裂。 他再复躺了下来,可眼睛一闭,眼前都是那个混乱的夜晚。 周瀚海心里的焦躁简直难以言表。 已经很久没有借助药物入眠的他拉开抽屉,拿出几片医生给开的安眠药,拿水吞吃了后,身体才慢慢地陷入了放松。 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 周瀚海抿紧了嘴唇。 ****************** S城是东部地区的第一大城市,也是著名的旅游城市。 四月的天气虽不至于炎热,但今年的厄尔尼诺现象还是给这座亚热带的大城市蒸上了一层蒙蒙的热气,初升的太阳唤醒了大地,城市的生机勃勃更是让整片土地提前一步进入了喧嚣。 街上车水马龙,此刻已经是上班早高峰,四处都是滴滴答答的喇叭声,拥堵令人烦躁。 对于大城市而言,城市交通永远都是一个现代化进程中的沉疴。 红绿灯上的倒计时终于到底,绿灯一起,余鱼立刻启动了电动车,车身上面喷涂着外卖快送的标志,快速地压过了人行道。 很快,他停到了一处老旧的居民区那里,锁好车,看了看手机,他立刻拎了一袋餐盒拔腿往楼上跑去,亏得及时,没有延误。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睡衣的年轻女孩,她本来想抱怨几句送餐太慢的,一抬头看见了余鱼清秀的一张脸,她愣了愣:“你们都是踩着点送餐么?” 余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路上实在太堵了,影响你用餐了。” 女孩放缓了语气,“算了算了,还是谢谢了。” “不客气,祝您用餐愉快!” 余鱼下了楼,又开始奔波起来,一早上他送了四十多单,接近中午的时候他挑了个间隙,匆匆地吃了几口面包,对付了一下肚子,又继续开始他的送餐时间了。 这个城市他已经这样跑了大半年,算是已经彻底地熟悉了每个角落——虽然他不曾有时间体会过其间的脉搏。 刚坐上电动车,口袋里面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余秀梅的声音:“小鱼,你在上班么?” “是啊,妈,怎么了?是不是钱不够了?”余鱼下意识地问。 “没没,”余秀梅闻言淡淡的心酸,“只是你爸说想你了,想跟你说说话,你等会儿哈,我让你爸来接。” 半晌,一个略有些沙哑的男声道:“宝贝小鱼,今天是你的生日哦,爸爸得给你说一声生日快乐啊。” 余鱼一愣,这才想起来,今天确实是他的生日。 “谢谢爸,你身体还好么?” “好着呢,”余爸爸强撑着精神:“小鱼,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今天生日,去外面吃点好吃的,爸……下次给你好好补上。” 余鱼鼻尖一酸,忍住了喉头翻涌上来的酸楚:“我会的,爸,我过一段时间找个空回去看您。” “不要了,别影响你工作,我在报纸上看了,你们公司都准备上市了,这节骨眼,你可不能乱请假啊。” “……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顿了顿,又道:“唉,如果不是爸……” 余鱼连忙打断了他的话:“爸,我现在不是挺好的么,对了,这个月我又加工资了,你跟妈别省着,该花的要花知道么?” 自从上次弄了一次重症腹腔炎后,余鱼让她妈在省城租了一套房子,那儿离医院很近,余爸爸去医院做透析也方便,余秀梅也就在附近找了几份短工做,一家人就这么供着日子。 手机那头沉默了很久,他爸终于开口了:“小鱼,你是爸妈永远的骄傲。” 余鱼缓了缓心头上的潮涌:“我知道。” 挂了手机,他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倒影,里面是一张没有任何生气的脸,像极了小时候常常见过的大人,而如今,自己也变成了这样的大人。 没有办法啊…… 小时候,人人都在心里选择长大后要去清大还是京大,但往往长大后才发现,生活并没有给人选择,光是活着,已经耗费了大部分人所有的力气。 一天就这么过了,夜幕降临,直至深黑,余鱼买了一块小蛋糕给自己,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悄悄地跟自己说了一声生日快乐,然后慢慢一口一口吃掉那块蛋糕。 蛋糕的味道不甚美味,甜的似乎有点过头了,但余鱼吃得很香,仿佛小时候一般。 吃完后,他又在那个长椅上呆呆坐了一会儿才回去了。 已经将近十二点。 他走进一处低矮的框架结构的旧民居,上了二楼,轻轻打开了其中一间的大门。 这是一间群租房,一个二十几平的房间住满了十五个人,里面摆着八张上下铺,已经是深夜,里面大部分人已经睡了,呼噜声此起彼伏,鼻尖充斥着汗味跟莫名的酸臭味,闷得很。 刚住进来的时候余鱼很不习惯,几乎是夜夜失眠,但如今习惯了,倒也还可以睡一个囫囵觉了。 人当然是会适应任何环境的。 15块钱,可以吃一碗简单的素面,喝一杯中规中矩的奶茶,也是这里一张床位一天的价格。 他尽量做到开源节流,他还欠着陆识途五万的外债,如果可以,他想尽快地还上,他还要给父亲积攒医药费,上次的事情吓坏他了,所有的一切堆积在一起,让他不敢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已经没有任何思考其他的时间跟精力,那一天后,他已将过去都一刀切掉,丢弃。 只有这样,人生才能好过一点。 翻出床头旅行包里的衣服,拿了床底下的毛巾脸盆,他蹑手蹑脚去外面的卫生间洗澡。 所谓的卫生间不过就是在走廊尽头拿隔板隔的一小小的一间,没有热水,只牵了一条塑胶水管,匆匆洗完出来后,一个男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余鱼认出了他,那人是同一间寝室的,余鱼没有多想,在楼道那里借着晚风吹干了自己的头发,然后便回到床铺上。 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他感觉有人在摸他,待到他明显感觉到异常的时候,对方已经急不可耐地搂住他了。 余鱼正待痛斥却被捂住了嘴巴,耳边一个粗喘的声音道:“别动,我给你钱……” 余鱼心头厌恶,死命地挣扎着,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来抓到床头的一根钢管,朝着对方身体狠狠敲了一记。 对方一声闷哼,这才放开了他,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悻悻地,“装!” 这种事在这样的群租房几乎是很常见的事,所以即便有被这阵子动静惊醒的人,也就骂了一句吵人便翻个身继续睡觉了。 余鱼惊魂未定,把那根钢管抱在怀里,观察了好久对面那人,直到对方响起了呼噜声,这也才慢慢地睡过去了。 ***************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寝室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剩下的都是无事可做的。 余鱼今天没有送外卖,每逢节假日,他都要去S城的一个大型游乐场充当玩偶。 这个游乐场的经营模式是从国外引进的,在全国都很出名,里面不少的都是从全国各地到这儿来的游客。 余鱼赶到游乐场的工作后台时,里面的场务人员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他将手上的东西一并交给余鱼。 “喝点藿香正气水,今天温度高,注意点。” “好,谢谢李哥。”他接过了动物装。 眼看着一天天的天气热了,肯做这份工作的人更少了,一天五百块,人还招不满。 也是,这么热的天,拿着厚实的动物装穿在身上,然后在大太阳下去游乐园指定的位置扮演角色,自然不是什么好消受的工作。 余鱼刚穿上那件厚厚的熊猫装没一会儿,背上的汗已经浸透了身上的内衣了。 他喘着气,笨拙地走到指定地点,拿着许多气球给路过的小朋友一一分发着。 好不容易熬到了规定的一个小时,余鱼终于可以去后台休息半个小时了,他把熊猫的头套摘了下来,浑身都湿透了,发根上滴着汗水,整张脸都热得红通通的。 他靠在游乐园少有人经过的角落那里喝着水,突然耳边一个童声惊喜地叫道:“小鱼叔叔!” 余鱼一惊,下意识地背过身去,连忙戴上了头套。 张丽从远远的地方一路小跑了过来,一脸的焦急:“小梦,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妈妈差点就找不到你了!” 那叫小梦的小女孩拉住了张丽,朝着那个快步往外走的熊猫焦急道: “叔叔!那是叔叔!” 张丽疑惑地看了看那只玩偶:“什么叔叔?” 小梦着急地跳着:“小鱼叔叔!” 张丽一滞,她连忙俯身抱住了小梦,然后快速朝着眼前的人跑去。 对方毕竟是穿着笨重的玩偶服,很快,张丽便追上了他。 “小鱼!” 张丽的声音已经是愤怒了。 余鱼顿住了,他定格了半天,双手握了握,最终摘下了头套,转过身来,勉强笑了笑: “张姐,是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请大家继续关爱大龄工作狗写手!!靴靴!!! 第25章 重逢(一) 余鱼向场务经理请假了一个小时,找了个餐厅坐了下来。 张丽抱着小梦坐在对面,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余鱼, 眼睛一红:“你这小子!什么话也不说一句就跑得无影无踪!” 余鱼羞愧地低了头, 嘴巴抿了抿:“张姐, 对不起。” 小梦天真无邪, 还没意识到这个场合的凝重,她从张丽的怀里挣脱出来,坐到余鱼的身边: “小鱼叔叔,我都好久没看见你了,你怎么都不来找我了啊?” 小梦打小就喜欢她的小鱼叔叔,这个叔叔是他见过的最温柔的大人了,幼儿园的时候她还哭着闹着要跟小鱼叔叔结婚呢,可闹了不少笑话。 余鱼摸了摸她的头, 并不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拿出了餐厅的菜单:“小梦想吃什么?叔叔今天都给你买。” 听到这话, 小梦一声欢呼, 然后兴冲冲地像模像样用餐厅提供的原子笔在上面勾勾画画, “你喉咙痛还敢吃冰!” 张丽连忙将那菜单拿了过来,把小梦勾选的冰饮划了,给她换成温奶, 小梦嘴巴都嘟起来了, 她抱着余鱼的手臂, “小鱼叔叔,我真的好想吃奶昔!” 余鱼捏了捏她的鼻子:“小梦乖, 我们等喉咙不痛了再吃,吃多少叔叔都给你买,今天我们吃别的好不好?” 他看了看,指了指上面的人气单品:“这个可丽饼很多小朋友爱吃呢,小梦吃这个好不好?” 小梦点点头:“那行吧!” “小梦真乖!” “从来不听我的话,就只听你小鱼叔叔的!” 张丽笑着抱怨,她给自己点了些东西后把菜单递还给余鱼,余鱼只要了一杯最便宜的柠檬水。 等餐的时候,张丽再度上下打量着小鱼,他好像是更瘦了,下巴尖尖的,一张脸退去了刚才热出来的潮红显得苍白,纤细的双手握着那个玻璃杯,上面没有什么血色,甚至有点青白。 张丽心里有些疼,本想问他到底因为什么而这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不过她忍住了,知道对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只能长长吐了一口气: “你现在过得如何?” 余鱼点了点头:“挺好的,这个城市还是蛮多机会的,我现在也差不多站稳脚跟了。” 他不想话题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反问张丽:“姐夫呢,怎么没有一起来?” 张丽苦笑:“老朱工作忙,几乎不着家的,小梦这次第一次考了满分,他都答应好好的带她来这里玩,结果出差个把月,最后还是我给带来了,唉,也不知这个老公顶什么用。” “姐夫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余鱼扯了扯嘴角:“小孙呢,跟她女朋友怎么样了?” 张丽笑道:“他们准备结婚了,就在下周!” “啊,真的吗,真是太好了!” “对了,”张丽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孙婚礼放在他老家办,就在邻市,路程不远,你一定要去啊!” 余鱼明显露出为难的神色。 张丽叹了口气:“我们这些外地人在A城扎根不容易,也难得有这些朋友,你还是去一下吧,小孙他天天念叨着你,你去了他肯定很开心。” 张丽拿出了手机,不由分说,拨通了小孙的电话。 很快电话便接通了。 “小孙,跟女朋友玩呢,你等会儿啊,有个人要跟你说话。” 张丽把手机递给余鱼。 余鱼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喂,小孙,是我……” 他还没自报家门,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阵高亢的鬼吼鬼叫声, “小鱼!!!!!” 余鱼立刻把手机拿远了缓一缓,又贴近耳边。 张丽看着余鱼抱着手机愧疚的神色,时不时还冒一两句道歉的话,显然对面的小孙正连珠带炮地轰炸他。好容易过了快十分钟,余鱼才从小孙的攻势中脱离出来,他把手机还给张丽。 “看看是吧,你快把小孙整出相思病了!” 余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小孙在电话里一个劲儿让他一定要参加他的婚礼,连狠话都说了好多了。 让他都觉得不去简直是十恶不赦了。 张丽瞧着他犹豫愧疚的脸色,俯身向前:“这次公司里的同事,小孙就请了我跟你,别的不会去,你放心吧。” 余鱼有些不明白张丽说这句的意思,但这句话大大地让他松了口气,他真心感动于张姐这份没有血缘的关爱,将手中的玻璃杯放下,郑重地: “张姐,放心吧,我会去的。” 张丽笑了:“这才像话嘛!” 她把手机递给余鱼:“把新手机号码给我存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知道没?” “……哦。” ****************************** 余鱼已经给存钱定了进度,为了能腾出小孙婚礼的时间跟礼金,余鱼每天将送餐的时间延长了两个小时。 这样的话每天会多了将近八十的收入。 辛苦那是自然的,等躺在床上的时候,余鱼几乎觉得浑身的骨架子都不是自己的,但钱是实实在在的。 希望能给小孙赚一个大红包吧。 他的眼皮渐渐垂了下来,在一片此起彼伏的鼾声中渐渐进入梦乡。 ***************** 见到小孙的时候,对方狠狠地朝他胸口打了一拳,直接把小鱼打得后退了好几步。 小孙又连连怒骂了几句,可把新娘子唬的,还以为小孙都要打架了,直到最后他饱含热泪,将对方拥在怀里, “兄弟,你可算来了。” 小孙的婚礼放在一家普通的酒店,虽然普通,但一辈子这么一次的结婚,自然该有的仪式全都有,从清晨开始,余鱼作为伴郎,就已经跟随着小孙的婚车去接亲了。 余鱼几乎是以最亲近的旁观者的角度经历了这场婚礼。 幸福中带着点欣慰的双方父母,喜笑颜开的亲戚,热闹欢腾的朋友,甚至路人见了,都忍不住露出微笑来,大家都把最真挚的祝福给了这对新人。 余鱼用手机给小孙拍了照片,他真的很为他感到开心。 他跟他的爱人彼此都是最普通的人,也拥有着最普通的幸福,这是余鱼一辈子都奢望不到的。 看着那个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的人,他希望对方能够一直这么开心下去。 夜幕渐渐下来了,婚礼晚宴即将开始。 小孙跟新娘子站在迎宾位那里跟众位参与晚宴的人寒暄,送迎。 余鱼跟其他伴郎伴娘在一边帮忙着引导着客人。 连轴转了一天,简直把小孙给累坏了,他可没想到婚礼竟是这样的折磨人,想到晚宴结束自己马上就可以解脱了,他鼓足了精神,挺直了背,准备站好这最后一班岗,脸色正了正往电梯口处看了看, “卧槽!!” 小孙惊呼了一下,整个人都傻眼在那里,新娘子满脸困惑,碰了碰他,“怎么啦你?” 小孙这才回过神来,他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周……周总,您真是大驾光临啊!” 看了看旁边:“赵总,您怎么……怎么也来了!” 来人正是周瀚海,他穿着一身剪裁良好的衬衫与西裤,似乎是刚忙完工作的样子,他身后跟着主管工程的赵副总,还有助理,那赵副总看见小孙有些吃惊的模样,爽朗一笑,递上一个丰厚的红包袋:“小孙,新婚快乐啊,这是周总跟我的一点心意!” 小孙愣愣地接了过来,周瀚海伸出手跟小孙握了握, “恭喜。” 小孙跟个傻子一样扯出一个无比僵硬的笑容:“谢谢领导。” 双方父母一听小孙的大领导来了,自然是诚惶诚恐地一起出来迎接了,恭恭敬敬将这几尊大神给请到了主桌上。 小孙老婆回过神来,一张脸震惊不已:“你,你这大老板怎么来了?” 小孙一拍大腿,“我咋知道!那些给领导的请帖也就是表示一下尊重,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也没见大老板参加过谁的,最多就是让秘书处随个礼,谁知道真来了?” “这可咋办?张姐今天飞机延误还没来,主桌谁陪座啊?咱们爸妈跟一伙儿亲戚都不会说话,这下可丢人丢大发了!” 小孙老婆自然已经在小孙那里耳濡目染了诸多周瀚海的事迹,她愁眉苦脸的,突然眼前一亮, “小鱼以前不是也在汉城么?让他帮忙应付应付得了,要不然得多尴尬啊!” “不行,我怎么能陷害我好兄弟呢!”小孙一转头:“咦?小鱼呢?刚还在这儿呢?” 他目光四处逡巡着,心里焦急,干脆破罐子破摔:“算了算了,老板又不会吃了我们爸妈,就让他们尬聊吧,大老板总不能因为这事儿对我怎么样吧。” 他叫住了一个路过的伴郎:“猴子,你去看看余鱼跑哪里去了,婚礼快开始了,人都找不到。” “哦,我这就找去。” 小孙看了看主桌里面一脸陪笑跟他两个老板说话的父母以及岳父岳母,双手使劲抓了抓头发, “什么破事啊这是!” ************************* 酒店的卫生间内,大门被反锁了。 余鱼打开了水龙头,哗啦啦的,他捧了几把水摔到脸上,冰凉的水把他发烫的脸颊镇定了不少。 他抬起头来,看见镜子中那张一点儿血色都没有的脸,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不仅是手,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 隔了大半年再见到那张脸,他的心脏几乎麻痹了。 原以为藏的够好,藏的够深,可当那张脸出现在自己眼前,所有的遮挡瞬间就被撕碎,心脏再度被心里面瞬间腾起来的大火灼烧着, 疼痛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总:我得找个正当借口。 赵总:我不知道我没有,我也懵逼。 小孙:莫搞老子! —————————— 今天是把工作全部推到晚上,拿白天的时间码了两章,拍拍肩膀,辛苦了!! 第26章 重逢(二) 余鱼恍恍惚惚回去的时候,小孙已经差不多焦急得跳脚了。 “你这小子跑哪里去了, 哇靠, 我都快急死了!” 他一把揽过余鱼的肩膀耳语:“操, 你知道谁来了么?大老板!!还有赵总!妈的, 老子什么时候这么香饽饽了, 他们疯了吧这是!” 小孙犹自沉浸在震惊忙乱中,完全没有注意到余鱼异常的神色: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上去挡枪子的,跟他们一桌饭都吃不下,我让人给你留了离主桌最远的座儿,你别管其他,安心吃饭,妈的, 我这婚结的!跟开大会一样!” 余鱼整张脸恍恍惚惚的,他随口应了一声, 然后被另一个伴郎带进了宴席大厅。 大厅里面人声嘈杂, 多年不见的亲朋好友借此良机寒暄着,还有许多小朋友跑来跑去的,闹腾一片。 余鱼尽量隐藏自己,他趁着混乱默默地走到小孙给他安排的桌位, 背对着主桌坐了。 他不敢再往主桌的方向看, 哪怕只有一眼。 如果不是小孙的婚礼,他早就拔腿跑了。 婚礼的司仪在台上打开了话筒: “请各位亲朋好友入座,我们孙晓伟先生与黄英小姐的婚礼即将开始。” 大厅里面热闹的众人这才散去, 回到自己的位置,这才安静下了几分。 而主桌这边,氛围自是微妙,众人尴尬地相互笑着,小孙岳父见着场面焦灼,连忙开了一瓶红酒,殷勤地给周瀚海倒酒,周瀚海礼节性笑了笑,按住了瓶口, “我不喝酒。” 赵副总是个人精,他最是擅长这种场合,见场面尴尬连忙拿了桌上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咱们周总养生,滴酒不沾,我可是不行,小孙是好员工,怎么说都是我们先敬你们一杯,感谢你们给公司培养出这么优秀的人才!” 这些套话对于酒场老手赵副总来说自然是信手拈来,虽然他今天才知道公司有小孙这么一号人物。 桌上几位家长自然都受宠若惊,纷纷举杯。 “哪里会,哪里会,领导说笑了!” “谢谢两位领导的栽培!” “小孙这孩子有福气啊,领导都这么关心他。” 赵副总脸上带着笑,跟小孙至亲们周旋着,他心里奇怪,观察到现在,这个小孙也就是汉城一普普通通的基层员工,怎么会劳周大总裁大驾光临。 今天他是在Z市开项目会的,这只是一个小项目,他都可以不用列席,本想随便打发一个部门经理过来参会的,没成想周总本人亲自过来开会了,作为项目的分管领导,他自然也得跟上,这下可把接待方吓了好大一跳,一个小会议弄得手忙脚乱的。 这还不算,等结束议程后,周大总裁又突然提议来这边参加一个员工的婚礼。 赵副总原以为是哪个得力干将,过来了才知道就是一默默无闻的小员工,而且看周总那个样子,也不像对这员工多上心。 他完全不明白周瀚海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但既来之则安之,他既然来了,就要把这关爱下属的角色扮演好。 当下又干了一杯。 有老赵这只精明的老狐狸在,周瀚海自然不用花费任何心思去应对这场繁琐庸俗的婚礼,他的目光越过纷纷扰扰的众人,停留在那个角落里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他眼里闪烁着追捕猎物的精光,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 ******************* “这位小哥是小孙的朋友吧,我是小孙的二叔公,感谢你百忙中抽空参加小孙的婚礼,来,敬你一杯。” 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看着场面冷清端起了酒杯,寒暄着。 余鱼眼前的酒杯很快被满上了,他愣愣的,几乎如同傀儡一般应和着,然后一口喝了。 同桌的都是小孙的几位叔公婶母,他们没想到这么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年轻竟这般干脆,自然是刮目相看。 “小孙这孩子打小聪明,但就是贪玩,哎,一转眼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来,我敬你一杯。” 另一位自称大叔公的人也端起了酒敬他。 余鱼感觉心里的火焰越烧越高,几乎让自己不能呼吸了,他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酒。 在酒精的麻痹下,心脏好像没有那么痛了。 他甚至自己拿起了酒瓶,然后跟对方一一敬酒。 宴厅里放着喜庆的歌,四处翁嗡嗡的人声,酒香菜鲜,一片和谐,无人翻看其间。 虽然有着这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但小孙的婚礼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入场,换装,敬酒,送别。 等送完最后一波人,小孙背上的汗都出了一层了。 他老婆心疼地给他用湿巾擦了擦脸,小孙满脸通红,不由松一口气, “可算是结束了!” “妈呀,早知道婚礼这么麻烦,我早就不办了,拿这些钱去玩不是更好?”小孙老婆心有余悸。 小孙宠溺地笑了笑:“不办婚礼你爸妈能饶得了我?算啦,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我们累点无所谓,只要两家人开心就好了。” 二人手捏着紧紧的,这次第,才明白自己两个真正的是同命夫妻了。 “小孙……你……你得好好的……好好的……” 余鱼大着舌头将脑袋靠在小孙身上,他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幸好小孙反应快,一把把他搀住了。 “你这小鱼,到底喝了多少酒?” 余鱼喃喃着已经是双眼一闭,直接挂在小孙身上了。 小孙双手从他腋下穿过固定着他,连忙催促他老婆:“小英,你快把我裤兜里手机掏出来,给猴子打个电话,让他带两个人过来送小鱼回去。” 正待他老婆手忙脚乱地在他裤兜里面掏手机的时候,一阵热风扑面而来。 一辆银灰色的辉腾停在了他们前面。 小孙认出来是他老板的车,他心下困惑,老板不是中场就回去了,怎么还在这儿? 后座车窗被摇了下来,露出周瀚海一张棱角分明的平静的脸,“我送他回去。” 小孙呆呆地:“周总……你……” 周瀚海嘴角轻轻抿紧,小孙常年在他淫威之下,自然明白大老板有些不耐烦了,他想了想,别的人也就算了,周总应当不至于作奸犯科吧。 他舔了舔唇,赔了笑脸:“那,那麻烦周总了。” 司机很快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接过小孙手上的人,将他塞进后座里面。 “新婚快乐。” 周瀚海丢下一句话后,车辆重新启动,旋即绝尘而去。 车辆平稳地在道路上开着,司机观察了片刻之后,小心翼翼地问:“周总,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周瀚海看着无力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想了想:“戴安酒店。” 戴安酒店是汉城旗下的连锁酒店,在各大城市都有经营,虽不是顶奢,但也是业内有名的高端酒店。 能当大老板的司机,第一要义就是话少,所以司机二话不说调转了车头,直接奔向了位于市中心的目的地。 等把周瀚海连同他怀里醉得不省人事的余鱼放到了地库的专属贵宾通道那里,司机便离开了。 余鱼被搀扶着,身体已经是无力支撑了。 周瀚海皱了皱眉,打横抱起了他,这才发现,手中的人比想象中的更轻,几乎不会比一个女人的体重多多少。 他皱了皱眉,抱着人进了电梯,这部贵宾通道的电梯不对外开放,使用人会直接到达相应的楼层。 他在识别器那里扫描了脸,电梯直接启动了。 怀里的人不安地动了动,他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他看了一眼周瀚海,嘤咛一声,不可置信地伸出了手,轻颤着摸着周瀚海的脸: “我很想你……”他几乎哽咽起来,“我真的好想你……” 周瀚海静静地看着他,喉结动了一下。 ******************* 张丽气喘吁吁地赶到了酒店,小孙都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了,看见张丽一路小跑过来,他连忙迎了上去, “张姐,你可算来了!” 张丽喘着气,拿双手使劲地给自己扇风,试图让自己凉快一点:“张姐太对不起你了,都怪那鬼天气,给我延误了十个小时,我一路打的过来还是来不及,唉,小孙啊,别怪张姐!” 小孙大大咧咧一笑:“哪里会,您有来我就开心了!有红包就更开心了!” “淘气!”张丽笑骂,她从小坤包里掏出一个红包一拍他脑袋,“少不了你的!” “谢主子打赏!”小孙美滋滋地收了过去。 张丽扫视了一圈,看见小孙的新婚妻子跟双方父母正在酒店服务台那边结算,没看见余鱼身影,她随口道: “小鱼人呢?回去了?” 小孙点点头,“是回去了,这小子不会喝酒还让自己喝得路都走不稳,本想留他一个晚上呢。” “……没事吧,有人送他回去没有?” “没事,”小孙摆了摆手,“老板亲自送他回去的还能有什么事。” 张丽有些听不明白,“老板?什么老板?” “嗨!说这事我就得郁闷了,”小孙一脸咋咋呼呼,“你知道么?周总跟赵总居然来参加我的婚礼!操!可把我吓坏了!” “你是说周瀚海?”张丽觉得不对劲,再三确认,“周总?” “还能有谁?差点给我吓晕过去了!” 张丽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度:“你怎么随便让别人送小鱼呢!!” 小孙被吓了一跳:“那是周总,又不是什么别人?” 他思来想去,只是觉得今天老板最多是有些不走寻常路,但送小鱼这事儿他并没有觉得不妥当。 张丽连连跳脚,“唉,我真被你气死了!” 她连忙摸出手机给余鱼打电话,刚拨通,手机那头就是一个冷冰冰的女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张丽摁掉手机,来回踱步,心里的焦急无以言表。 小孙丈二摸不着头脑,小小声地嘀咕着:“至于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谢谢你们。 第27章 重逢(三) 周瀚海自然看得出眼前人拙劣的勾引。 就好像记忆混乱的红通通的那天——可他偏偏吃了他这套。 人生到了这个高度上,自然是有很多投怀送抱的人, 有人演技高超, 那么他也不介意陪之玩一玩, 但也有眼前这样演技拙劣的人。 他突然恼恨起来, 自己竟然费那么多心思, 专门跑到外省一个员工的婚礼上去找对方,真是不知所谓,早知如此,直截了当召来不也可以了。 周瀚海已经将人按在酒店那张偌大的园床上,他捏着对方的下巴,俯瞰着他,眼前的人居然红了眼眶,一遍遍用手描摹着他的眉眼。 “小海……” 周瀚海心里一震, 心里面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热度,也有着被冒犯的恼怒: “谁允许你这么叫?” 对方充耳不闻, 只是呜咽着支撑起身子跪坐在他面前, 环住了他的脖颈,拿脸颊磨蹭着他的,纤细瘦弱的身子可怜地颤抖着,周瀚海又被心里的暴虐跟欲望拉扯着。 这是一个男人, 可偏偏勾引到他了。 周瀚海恼恨愈盛, 简直想当众戳穿他的伎俩,但最终他说服了自己,心魔未除, 既然对方送上门,那他何苦为难自己, 自然是嚼碎吞尽,连渣都不留。 他揽过对方的腰肢,抓住那纤细的手腕,按在头顶,如同一只雄狮低伏了下去。 “呜……” *********************** 周瀚海心情不错,他去浴室冲了个澡,任随花洒的热水从头顶撒下,他双手支撑在墙壁上,背上盘虬着结实的肌肉,流水在上面蜿蜒着,充满着带有光泽的力量,像极了一座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根本不必跟自己较劲。 关掉热水,他穿上了浴袍,随意将带子在劲瘦的腰间打了个结,然后一边用干软的毛巾随便擦了擦头发,一边漫步到床前的皮质沙发坐下,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啜饮着,一条腿舒展地搭在另一条腿上,显得悠闲从容。 他如同观赏什么事物一样看着对面的床上。 床上的那个人可怜地缩成一团,露出来的脚腕上一圈青紫——对方太容易留下痕迹了,他尤其的白,这些痕迹看上去显得有些残忍。 昨夜的自己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野兽,对方大概累坏了,睡得不是很安稳,眉间一直舒展不开。 周瀚海的目光从床上落到眼前,他手里有一叠这些天私家侦探给的材料,翻了翻,周瀚海嘴角轻轻一扯,看来对方确实很缺钱。 那就好办了。 他心里盘旋大半年的焦躁似乎一下子就倾泻而出,心头无比轻松。 ****************** 余鱼清醒了过来,头痛欲裂,他双手难过地抱着脑袋甩了甩,宿醉的感觉自然不好消受,身体更像是被碾压了一遍似的浑身酸痛。 旋即他发现了坐在眼前的周瀚海,昨夜那些模模糊糊的记忆一下子回转,瞬间充斥着他的脑袋,他吓坏了,慌慌张张地跳下了床,抓过皱巴巴的衬衫穿上。 周瀚海发现自己误解他了,他的演技不但不拙劣,甚至还挺优秀的。 “你筹谋了多久才把自己送到我床上的?” 余鱼一愣,更是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这样吧,我知道你缺钱,”周瀚海把脚放了下来,打算开诚布公,“刚好我呢不厌烦你的把戏,甚至目前还挺喜欢,我对昨晚的体验感觉很好,你可以考虑一下等价交换。” 余鱼惊诧地转过头,发现对方极其的平静,就像是在那里谈一桩生意。 他被那些话割到了心脏,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是快速扯过一旁的裤子穿上,他得快点逃,否则心脏会休克的。 看着那副急急逃离的模样,周瀚海嘴角带了冷笑,不过他现在心情很好,有空陪同他演这一场逼良为娼。 “你父亲的尿毒症已是晚期,唯一的办法就是换肾,可我国的肾源有限——1:500的配比,不说那一笔换肾的巨额费用,你觉得你父亲还可以等多久?” 他几乎是以嘲讽的语气道:“送再多的外卖,攒那么点钱,你觉得可以帮他多少?” 余鱼停住了离去的脚步。 周瀚海十指交叉,轻松地靠在椅背上,“当然,我可以帮你,世界上多的是钱可以解决的问题。” 余鱼缓慢地转过了身体,像一个被诱惑的兔子,他愣愣地,甚至是有些渴求地看着周瀚海。 周瀚海是个极其出色的谈判家,他纵横商场十数年,自然熟悉谈判的技巧,他会在众多繁杂的条件中剥离整合出对方最优的抉择,从而一击溃败。 他知道对方不会拒绝,也不可能拒绝。 “一年的时间为限,”周瀚海觉得有必要把丑话说在前头,毕竟在他经验里面有太多搞不清楚状况的人了,“你情我愿,到时一拍两散,决不拖泥带水。” 话音刚落,周瀚海立刻觉得自己把时间设得太久了,说不准这个月还没结束他就腻了。正待改口,却听得对方迫不及待的声音, “好。” 周瀚海难得笑了,眼看着对方站在那里发着抖,双手握得紧紧的,像是一只面对猛虎的可怜兔子。 看着对方白净的锁骨,上面是他留的深浅不一的吻痕,他腹下突如其来一热,既然谈妥,一件商品在新鲜的时候自然要尽情享用。 “过来吧。”他简单地命令着。 余鱼吞了吞口水,慢腾腾走了过来,周瀚海不耐,伸手一扯,对方一下子跌进他的怀里。 周瀚海让他面对着自己,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伸手抚触着他的脸颊,脖颈,然后一粒一粒地解开他的扣子,春光乍现。 ——真是漂亮。 周瀚海欣赏起来。 对方的眉睫翕动着,居然在可笑地发抖着。 周瀚海亲了亲对方的唇,然后托着对方的臀部,把他放到床上,他想,刚才的澡白洗了。 ************************ 这两天的时间周瀚海都待在Z市,戴安酒店有提供商务服务,他在酒店的商务会场开了好几场视频会议,顺便处理了大量的远程工作。 剩下的时间除了吃饭睡觉,他几乎都在疯狂地纠缠那个人。 周瀚海都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了,可毕竟是新鲜感还没过期,俨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让周瀚海觉得那煎熬的大半年简直像个白痴! 对方听话地待在酒店里面,哪里都没去,像一只乖巧的被圈养的宠物,这点让周瀚海觉得很满意。 对于睡了一个男人,他没有多少心理上的坎要过,他本就对这些东西有着超然的淡漠,既然他现在觉得睡男人比较爽,那就是男人了。 再度从那人身上下来,周瀚海精神抖擞,浑身上下充满着发泄后的快意,他整理着袖扣,发现对方还无力地躺在床上,眼睛带着水汽,直直地看着天花板,轻轻地喘着气。 他太瘦弱了,周瀚海一边整理领带一边想着。 已经不能再拖了,今天他准备回A城了,今年的股东会马上就要召开了,那几个老头子着实不好对付,总部里一堆事情等着他亲自回去处理,在这边实在耽搁太多时间了。 他再度看了看床上那人身上狼藉一片的自己留的痕迹,对因此耽误的工作心里并没有多少后悔之意。 对着镜子整理清楚,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黑卡,丢在床上, “这是我名下的副卡,你可以用。” 余鱼支撑着坐了起来,有些迟钝地拿过那张卡,他拿着询问的眼神看着周瀚海。 周瀚海脸色平静:“包养费、赠款,救助金,营养费,你自己挑一个可以接受的名目。” 周瀚海说得很直接,二人已经如此坦诚了,着实没必要再粉饰一些什么, “还有,你爸的病,我已经托人去办理了。” 明明是一件高兴的事,但周瀚海莫名觉得眼前的人一下子灰暗了下来,他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他可没空去探究这些。 眼前的人将那张黑卡紧紧拽在手里,“谢……谢谢周总。” 周瀚海没有回他,只是最后再正了正领带,匆匆忙忙吩咐: “下午有司机来接你,你听他安排。” “……好。” 周瀚海抬手看了看腕表,居然比预计的时间迟了十分钟,他暗骂一声,便匆匆往外去了。 此刻的心情,跟他来Z市时的对比,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 下午的时候果然有司机过来接他。 隔着几百公里,余鱼被带到了静安公寓。 等一个人坐在了那空荡荡的房间里面,余鱼突然觉得冷得可怕。 他抱了抱自己。 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匆匆忙忙跑到了主卧的房间里面,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很快,他便找到了那个保险柜。 他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将手伸了过去,随着一阵急促的滴滴滴, “抱歉,指纹识别未成功!” 余鱼迟钝了两天的痛觉突然复苏,这才真正意识到,那个星期八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好比在保险柜里的那枚定情的戒指,他永远不可能再碰触到他。 他的戒指,他的爱人,全部都消失在这个时空里了。 余鱼跪在保险柜前,双拳狠狠地砸向地面,眼里分明有大颗的眼泪滚落。 作者有话要说:我现在疯魔极了,一大早疯狂码字(领导对不起) 第28章 契约(一) 周瀚海的状态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已经恢复了那个手段狠厉, 神清志明的周总。 他本就是个工作狂, 只是前一段时间一直沉浸在那些迷障里面, 如今既已解决, 那剩下的便不在话下了。 汉城总部的诸位员工已经感受到了老板的好心情, 他难得有不发脾气的时候,对下属工作的配合度更是前所未有的高,这可把一个个受宠若惊的,一边丈二摸不着头脑,一边依旧不敢行差半步。 城市的繁华日复一日,太阳照耀着这片忙碌的钢筋丛林,让所到之处都洒上了一层明艳。 周瀚海坐在敞亮的办公室里,一整面落地窗的窗帘已被全部起开, 身后A城大部分的城市景观尽收眼底,身处其间, 自是壮志满怀。 他已经得到了可靠消息, 下个月证监会的批文就会下达,等主板市场一旦挂牌,到时候汉城可就是整片华北地区响当当的龙头房地产企业了。 他意气风发,只觉得周身充满了诸多的干劲。 门被急急推了进来, 周瀚海皱了皱眉, 是张丽。 他这位得力的文秘部部长平日里一向是谨小慎微,八面玲珑。他从未看见过对方这样慌乱的时候,周瀚海毕竟是英明善断, 略略一想,便知道对方的来意了。 果然,张丽深吸了一口气:“周总,我想知道您把余鱼带到哪里了?” 周瀚海沉了声音:“没人教过你进领导办公室的规矩么?” 张丽深握紧了拳头:“余鱼失踪了两天,我……我很担心他,他到底……” 话音立刻被打断,周瀚海已是放下了手中的烫金钢笔,靠在椅背上:“我劝你马上出去。” 张丽已经笃定了余鱼的失踪跟对方脱不了干系,她几乎是恳求了: “周总,小鱼他涉世未深,如果他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请您多多包涵,但还请不要伤害他。” “你是听不懂吗?” 张丽一下子愣住了,她嗫嚅着。 周瀚海脸上的神色几乎可以说是冷厉了,目中的寒冰直穿过空气,令人心头瞬间袭上恐惧,张丽对他那些对付人的手段再清楚不过,呼吸一滞,最终咬了咬唇,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 “对不起,周总。” 周瀚海闭了闭眼睛,厉声道:“出去!” 张丽鼓起的勇气瞬间溃败,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在关门那一刹那,只听见身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放心,他没事。” 张丽脚步一顿,连忙离开了。 周瀚海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揉了揉眉头,他竟不知道他这位得力干将居然会这般不识好歹拂逆他,那个人当真是好本事,栽了一个又一个,念此,周瀚海嘴角不自觉地冷笑了起来。 ************* 余鱼扑在客厅的那块地毯上睡了一觉,他这些天虽都待在房间里,但几乎都没怎么休息,那块浅灰色的毛绒地毯对身心俱疲的他吸引力太大了。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他坐了起来,口袋里面突然掉出来那张黑卡,他喉头一哽,像烫手山芋一样把它捡起来,揣进了口袋。 手指碰到了口袋里的手机,他这时候才想起来,他已经两天没有摸过手机了,拿出一看,屏幕怎么点都不亮——手机已经没电了。 他被周瀚海从Z市直接带回了A城,身边几乎没有什么行李,连换洗的都没有,身上只有一个钱包、手机,还有那张黑卡,他支撑起疲累酸软的身子,缓了缓,下了楼,走了很远才找到一家小超市,用现金在里面买了根充电绳。 他又返回静安公寓,周瀚海已经安排人将他的信息都录到门禁系统了,他只需站在门口那里,门便嘀嗒一声开了。 “欢迎回家。” 冷冰冰的机器女声用没有丝毫感情的话语讲着这句温暖的话。 他找了处插座,给手机充了五分钟的电后,这才重新启动了手机。 里面哗啦啦地跳出一堆的未接来电。 有游乐场的场务经理的,有余秀梅的,还有张姐的,以及一些未备注的陌生号码。 余鱼深吸了一口气,给他妈回了一个电话。 “妈,你找我干嘛?” 余秀梅急急忙忙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过来: “你这孩子,怎么手机都一直打不通,给张丽打电话她也是含含糊糊的,若不是你爸这边走不开,我都准备直接跑到A城找你了!” 余鱼已经不再是受了委屈就可以找妈妈诉苦的孩子了,他压抑住了喉头的酸楚:“妈,我没事,这两天在外地出差,手机拿去修理了。” “那你怎么都得跟我们说一声啊,你要急死妈么?” “抱歉,下次不会这样了。” 余秀梅心有余悸,仍是语带抱怨:“你打小细心,从来不会这样的,怎么这一年来都这么咋咋呼呼的。” “……妈,对不起。” 母子连心,虽然电话那头听不出来什么,但余秀梅不知为何,隐隐约约觉得余鱼很低落,很伤心,她瞬间有些心疼,只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太冲了点,自己的这个儿子,她怎么会、也怎么可以对他有半分的怨怼呢。 她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除了生活的苦,从来没有让他过过什么好日子——作为父母,他们已经拖累他太多。 她有什么资格怨怼。 “小鱼……”余秀梅叹了口气,忍不住心酸:“刚妈说话冲了点,你别放心里。” “不会的,妈。” 电话里双方都沉默了。 余秀梅突然想起了要找余鱼说的大事,打破了沉默,声音兴奋起来:“对了儿子,你知道么,医生前天跟我说,你爸的肾/源已经匹配到了!只要调理一下身体,下个月就可以做移植了!” 余鱼呆了片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啊,那真是太好了。” 余秀梅兴奋中带点疑惑: “我本来还发愁那一大笔移植费用呢,可主治医生跟我说,他们可以免除我们一切的医疗费用,只是要我们配合他们做医疗数据什么的……我也不太懂,小鱼,你觉得这靠谱么?” 余鱼没有想到那人已经帮他借口都找好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抓紧了手机: “妈,之前医生都说了,如果没有合适肾/源,爸的病目前只能这样拖着了,既然如今有彻底解决的办法,那我们肯定要尝试一下的……三甲医院应该不会骗我们的。” “哦哦,我也是这样想的,你爸都这样了,拖着总不是办法,也只能相信医生了。” 听见儿子也这么想,余秀梅明显松了一口气,她笑了笑: “这么多年,终于有个盼头了!” 她又跟余鱼扯了几句别的,余鱼明显感觉到他妈的声音突然有了亮度,是那种富有生命力的亮度,她似乎是一下子扫去了这几年的愁苦,整个人俨然有了几分活力。这件事给她带来了很多的希望,目前看来,至少是可以实现的希望。 余鱼长长吐了一口气, 他想, 跟他爸他妈的这份希望来说,自己的那些无止境的痛苦算什么呢。 *********** 周瀚海接近凌晨才回到静安公寓,东部的一个项目的融资出了点纰漏,所幸通过国资委的关系对接了融资行的分行行长,可算是把资金有惊无险地落地了。 他进了家门,突然想起了家里已经多了一个人了,有了这个意识后,他心里不由得有点蠢蠢欲动——然房间里面一点灯光都没有。 他有几分不快,薄薄的唇抿着,打开了感应灯,将领带脱了随手挂在玄关的架子上,去卧室看了看,那张偌大的浅灰色的床上平平整整,明显是没有人在。 他的眉头愈发紧皱,正待给对方打电话,一转眼发现大厅地毯那里睡着一个人。 他走了过去,果然是他。 ——怎么睡在这儿? 眼前人的胸口上落着一本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一只手搭着书,另一只垂在一边,已经睡过去了,周瀚海半蹲下去,伸手过去将他手上的书拿了下来,对方手一动,很快苏醒了过来,他揉着眼睛看了看周瀚海,又看了看他手上的书,眼里亮晶晶的,月色下,这样的眼神很诱人。 “你应该睡床上。” 周瀚海对他的新鲜感还没过,甚至还挺着迷,他自然不用克制对眼前人的欲望,用拇指拨弄了下那粉色的唇,立刻把对方从地毯上捞了起来,然后抱到了卧室的大床上。 对方穿着自己的衬衫,松松垮垮的,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一般,周瀚海才想起来,他还没有置备换洗衣物,他倒好,把自己一件几万块的衬衫当睡衣。 周瀚海当然不会心疼,只是有些恼他的自作主张,但又觉眼前人里外都是自己东西的感觉不错,心里的邪火不由得旺盛几分。 他双手支撑在对方脑袋两侧,埋首在对方细瘦的脖颈那里闻了闻——是自己用的沐浴乳的味道,还有点体温融化的淡淡清甜,很符合他的胃口,他手指勾在对方领口上,单手轻车熟路地解着扣子。 余鱼突然伸出一只手来,蒙住了周瀚海的眼睛。 那只手略显冰凉,周瀚海本想抓下来按在头顶,却感觉到对方正在起身,然后嘴唇上一暖,对方主动亲吻了上来。 对方之前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这样主动的感觉……不赖。 周瀚海被取悦了,他反客为主,一把将他按在了身下。 余鱼咬住了下唇,闭上了眼睛,只要忽略对方那双冰冷淡漠的眼睛,那张脸依稀还有星期八的模样。 他便可以在那种心脏被撕裂的痛苦中缓和一点点。 可以喘息一点点。 夜,深而黑。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爆肝码字,今天依旧早更新,周末准备去玩一ha,明晚估计会迟更新(但一定会更)。答应了日更就是日更!手动V字。 第29章 契约(二) 周瀚海又睡了个好觉。 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戒掉药物入眠了。 当清晨的阳光洒进来的时候,他的心情轻松而惬意。 翻了个身, 他发现身边的人立刻闭上了眼睛。 周瀚海心里不悦, 支起上身俯瞰着他, 对方的睫毛翕动着, 终于还是受不住, 轻颤着睁开了眼睛。 周瀚海不知怎么的,那点不快又烟消云散。 不由伸手过去,曲起食指,用指背抚触着他的脸颊,细腻,紧实,跟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一般,很舒服的手感。 他从不是纵欲的人, 因着有失眠的习惯,过往也从不将女伴带回静安公寓, 按照他人生的经验来说, 工作带给他快乐的边际效应远远大于一切,但人生到底是变幻无常,他居然在一个男人身上得到了彻底的宣泄,这让他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他已经不是个青春期的毛头小伙了, 但这些天,他对上床这件事充满了热情。 可惜了,以前居然都没试过男人。 他看着那双含着水汽的黑色瞳仁, 觉得心情很好。低下头,亲吻他的唇。 “……呜……周总……” 怎么不叫小海了? 周瀚海自是没想到前几日他还在介意对方的逾矩,他心里有点淡淡的不满,有些发泄似的咬了咬他的温暖殷红的唇。 余鱼这些天被他没日没夜地厮缠,哪里不懂他的意图,他推着周瀚海,欲哭无泪: “周总……我累了……” “待会儿再累。” 不由分说,周瀚海揽过对方,重重地压在身下,再度堵住了对方的唇。 ********************** “今天物业经理会指派一个会做饭的家政过来,你看看合不合用,若不喜欢,可以让那物业经理安排酒店服务。” 周瀚海匆匆地穿着衬衫,合身的剪裁令他锻炼良好的身材展现无遗,他整了整领口,长身挺拔, “一切你看着办。” 床上的人已经浑身无力,他蜷缩着,像一只受了伤的动物,白得没有血色的手抓着那张薄被按在胸口,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点了点头。 周瀚海皱了皱眉,觉得有必要给他请一个营养师,他可不想还没腻味以前,对自己的欲望有所节制。 他在脑海里盘算着,一边整理着袖扣一边往卧室门外走去,身后突然叫了一声周总。 他回过头去, “我……我想去上班。” 余鱼慢慢支撑起了身子,坐了起来,目光有些躲闪,但还是望向对方。 周瀚海停住了整理袖扣的动作,他沉吟片刻,又走回床边,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手向下移,轻抚着他的背,白净,光洁,细腻——只是那个粉色的伤疤着实破坏了美感。 “你应该做好本分。” 余鱼嘴唇张了张,脸色迅速灰败下来。 周瀚海平静道:“我没给你的副卡设限——并没苛待你,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学着打发时间。” 余鱼垂下了脑袋,用着几乎没有生机的声音道:“知道了。” 下巴突然被抬了起来,周瀚海跟他对视了片刻,俯首亲吻着他的嘴巴,对方嘴巴抿得紧紧的,周瀚海眸色一冷,嘴唇离了半寸,语气几乎是带着命令: “我亲你的时候要回应。” 余鱼对上了他的目光,对方面上虽是平静无波,但掩盖不了底下的冷酷。 余鱼眼眸轻颤,环住了他的脖子,昂首承恩。 ********************* 周瀚海从市里开完会回来已经是中午一点半,下午三点开始总部里还有两场常务会要开。 他的办公桌上有秘书处送来的一叠厚厚的文件需要他来签署,等处理完这些文件,吃了助理送来的饭菜,已经接近两点半了。 人道上位者的风光,却也不是人人受得起这份辛劳,所幸周瀚海精力不比一般人,以往失眠的时候都能游刃有余,更何况如今。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还有半个小时尚可休息,旋即他十指交叉,搭在腹部上,正准备简单地在办公椅上眯一会儿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一双瞬间灰暗的眼睛,他心里有一丝异样。 正准备将这点异样抛诸脑后,阖上眼睛,没过一分钟,他又睁开了。 他嘴唇紧抿,沉思了好一会儿。 最终他拨通了人力资源部的电话。 ********************* 余鱼趴在阳台那里,就这么坐了大半天。 快到中午的时候,门口的可视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他慢腾腾走了过去,发现是一男一女站在门口。 男的四十多岁,旁边的大姐身上穿着淡蓝色的家政制服,余鱼认识得了上面的logo,是本地的一家高端家政服务公司。 余鱼心里了然,开了门来。 那男的微微俯身,显得恭敬:“余先生您好,我是静安公寓的物业经理老赵,这是给您推荐的家政。” 他顺手递上了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有问题您可以随时联系我。” 余鱼接过了,对方又客套了几句,交代了一下旁边得大姐,便笑眯眯走了。 那个大姐看得出来是训练有素,简单地问了下余鱼的要求,二话不说便开干了,她几乎没有说话,若是有什么问题,也都是挑个合适的时机轻声细语地问余鱼。 周瀚海的家走的是极简主义风,他对干净环境的要求几乎是苛刻的,他不喜油烟味,所以家里的厨房自从装修后一次也没用过,只是他包养对象太过瘦弱,为了这一年内的愉悦,一点油烟味,还是可以允许的。 大姐收拾完房间,见着厨房什么东西也没有,跟余鱼说了一声后,便去了一趟市政公园附近的那家大型超市采购了一番回来。 接近十二点的时候,餐桌上摆上了四样摆盘精美的菜肴,嫩煎小牛肉、酥皮冰川茄子、白灼芥兰,汤是冬瓜薏仁干贝。荤素搭配合理,分量合适,看得出来这个大姐是花了心思的,这个服务确实对得起这家家政公司口中的优中选优的口号。 但余鱼终究还是忍受不了——他无法坦然面对这个金丝雀的待遇。 在对方出门的时候,余鱼面带歉意让对方下次不必来了。 “我会跟你们主管说是本人的原因,只是……不好意思,让你跑这一趟了。” 那个大姐听闻余鱼这么一说诧异的脸色一松,也便鞠了个躬,客客气气地离开了。 余鱼回到了那个空荡荡的房间,坐回餐桌那里,上面的菜他只动了几口,饭菜很美味,但他着实没有胃口吃。 桌上的东西他丢了觉得可惜,不丢的话——他翻开周瀚海的冰箱,里面只放着几瓶宝矿力,还有几盒茶叶,便没有其他,显然是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东西塞着,若对方看见这些剩饭剩菜…… 正待犹豫着如何处理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了起来:“喂,你好。” 对方明显一愣,然后沉了声音:“你没有存我的号码?” 余鱼自然一下子认出了他的声音。 “……周总。” 周瀚海轻咳了一声:“家政如何?” “我……我让她下回不用过来了,”余鱼不知道他打过来什么意思,他只能老实回答:“我不习惯这样……我自己就行了。” 对方沉默片刻道:“随你。” 电话里又是一片安静,正待余鱼想说出类似如没有其他的事就挂了的话,对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你既然想上班,就上班吧,我已经交代人力资源部的人事处主任,你的档案还没转移出去,明天你去人事处办理一下手续就行了。” 余鱼有点愣住了,他觉得今天对方有些奇怪,待到他反应过来,他双手不禁捧着手机贴在耳边: “真,真的吗?” 对方没有回他,直接挂掉了手机,余鱼早已习惯对方如此,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这个通话结束,他身边的焦灼的空气也突然流通了一样。 他可以上班了! 他要在所有人怀疑之前尽快恢复一个正常人的样子,如果他妈知道了自己做了出卖身体这样不要脸的事情,那对他那传统守旧的父母而言,无疑是一件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 他自然明白,周瀚海只是被那点床上的新鲜感吸引,他不知道这份新鲜感能够维持得了多久,只是,他父母以后还要生活,他得为他们打算。 这个家里好像是没有人气一样,连食品保鲜袋也没有,余鱼还是跑了一趟最近的便利店,买了点保鲜膜保鲜袋之类的,把这些饭菜装好了,正待放进冰箱的时候,余鱼犹豫了,他想了想,又将这些东西倒进保鲜袋里面,然后拎到静安公寓毗邻的市政公园里面,余鱼知道那里的一处休憩亭边有几只流浪猫狗。 这次去,里面的一只母猫居然生了三只小猫。两只黑色的,一只梨花色。 他有些苦恼,如果没有绝育,对于流浪猫来说,无疑是痛苦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看着那窝脏兮兮的猫狼吞虎咽地吞吃那些残羹剩饭,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上了一个决定文章命运的榜单,然而估计是文丑不自知,结果差得出乎我的意料。 非常的丧。 怎么说,只希望自己再度回到那种为讲故事而讲故事的心境吧。 第30章 契约(三) 余鱼给周瀚海披上外套,又给他打好领带, 仿佛一个兢兢业业的贴身佣人, 只不过, 这个勤勉的佣人多了一项床上服务。 周瀚海低头看着给他夹领带夹的人, 他低垂着眼睛, 注视着手上的动作,显得很专注。他睫毛很长,挡住了眼里的一汪水秀,周瀚海只看得到他那细直的鼻梁。 昨天还笨手笨脚的,被周瀚海冷脸冷语教了一次后,他第二次就已经很熟练了,看着他细心摆正领带夹的动作,周瀚海心情很好。 不由抬起对方的下巴, 余鱼立刻意识到对方的意图,他闭了眼睛, 踮起脚尖双手攀在对方的肩膀上, 从善如流地贴上他薄薄的唇。 周瀚海满意地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毕,周瀚海放开了他,拿手指摸了摸那殷红湿润的唇: “我准许你上班自然有我的考虑, 只是, 我们的关系我不想被第二个人知道,管好你的嘴巴——另外,公司里你没有特权, 懂了么?” 本是一番颇为伤人的话,然余鱼心里求之不得,生怕对方后悔似得连忙点点头。 周瀚海看见他脑袋点的干脆,皱了皱眉,不过他没说什么,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 再见到张姐,余鱼原以为会是一番令人难以应对的质问,他都想了各种各样的借口了,然而她什么都没问,只是眼睛里面闪动着一些悲悯的光芒,余鱼不知道她知道什么,他也不敢跟她主动说起。 二人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就这么跟以前一样,犯错的时候,张丽是严格的上司,毫不客气地指责,平日里,又如亲人一般照顾他的任何。 余鱼突然离去的这大半年,文秘部内部说法莫衷一是,说什么的都有,直到今日谜底才彻底揭开,居然是被派去江北地区,江北区域是汉城蓝图的重要一环,连周瀚海一向看重的陆副总都已经派去驻扎了大半年,至今未回,能去江北开荒的人自然是前途不可限量。 所以余鱼高升了,变成了周大总裁的高级助理。 ——这自然是周瀚海授意下,人力资源部向外宣称的口径。 但这职位令余鱼心里很是沮丧,这意味着他时时刻刻都必须在周瀚海的眼皮子底下生存,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当以前的那个琐碎的文秘部杂务。 但他心里清清楚楚地明白,这是对方决定好了的,他无从选择。 所幸,只要一年,这一切就要过去了。 他自然听过不少周瀚海的桃色新闻,参照那些绯闻的长度,他也知道一年,甚至不要一年,周瀚海应该就会让他扫地出门了,毕竟,在那么多绯闻中,他是最普通的一个,猎奇也好,新鲜也罢,总归不会长久。 想到这儿,他松了一口气,心里起了几分盼头。 他已经开始留意起别的工作,为一年以后的离职暗暗做好准备,既然学历不够,那可以去自考,但目前周瀚海让他上班已是很不容易,怎还会允许他占用时间去念在职课程,余鱼黯然叹了口气,将自考的念头打消了,决定考一些证,给自己择业的选择面拓宽开来,哪怕是一点点。 余鱼做了大量的调查、归纳后,觉得财务方面无论在门槛还是其他方面可能更适合自己。 他一向行动力强,打定了主意后便在网上买了些CPA的教材,在学习上他虽聪明,但也不敢过分看高自己的能力,所以他也买了些初级中级的会计教材作为入门,偷偷藏在他办公桌的抽屉里面,一有空就埋头看书。 如今他有一间自己独立的小办公室,依附于周瀚海的办公室,虽然他现在名义上是周瀚海的高级助理,但周瀚海并没有让他做什么,待在这单独的办公室,别人也注意不到他的岗位职责。 那个人是那样精明,自然会让这段肉~体关系在外人面前趋于合理。 外头一阵喧哗,余鱼从书目中抬头,看见周瀚海大步匆匆往办公室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部门领导,他高大挺拔,在人群中很是醒目。 余鱼赶紧把桌上的那一堆教材随便一笼收了起来,然后快速去茶水间里泡了茶。 周瀚海喜茶,尤其白毫银针,换成其他的都不行,这些都是周瀚海有意无意说给他听的,余鱼有次弄错了,对方莫名其妙地发了好大一场火,所以对他口头上说过的任何事,余鱼都会用心记得。 与其说用心,倒不如说是惧怕发火的周瀚海。 等在茶水里澄上着茉莉花,泡出香气,余鱼装满玻璃杯中,给他端了进去。 会客区域只有长短两张皮质沙发,五六个部门领导难免挤挤挨挨,其中一个经理看见余鱼,颐指气使地: “喂,就你,去隔壁搬一张椅子过来。” 余鱼哦了一声,便立刻去搬了。 那部门经理回过头来,突然对上了周瀚海的眼睛,虽然里面平静无波,但他不知何故,感觉浑身冷了一下。 但那感觉只有一瞬,周瀚海已经转开脸了,那部门经理疑惑地暗自嘀咕着,心有余悸地坐下了来。 余鱼看见他们已经围在一起讨论了,没自己什么事了,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说是一个短会,但因为那个项目容积率的问题复杂,所以快要开了一个多小时。 大老板没有下班,他哪里敢走,他看了看手机,已经快一点了,公司食堂应该没什么饭菜了。 他摸了摸有些空乏的肚子,准备等会儿下楼去隔壁写字楼下的商超买块面包。 外面一阵喧哗,开小会的领导们已经走了,他松了一口气,准备也下班了。 却听得桌上的呼叫铃响了起来,余鱼叹了口气,走了出去,敲了敲那扇大门。 “周总……” 余鱼惊讶发现会客厅的桌上已经有公司食堂送上来的饭菜……量很多。 周瀚海眼皮都没抬,慢条斯理地取了筷子, “坐吧。” 余鱼才知道叫一起吃的意思,他百般不愿,但又能如何,只好坐下,总裁的饭菜是食堂单独请合周瀚海口味的厨师做的,很是精致,但余鱼是食不知味,又听得耳边声音道: “把这汤喝了。” 余鱼一看,是一盅党参乳鸽汤,闻了闻那微微的药味,余鱼就不想喝,他放下了碗筷。 “我吃饱了。” 周瀚海抬起了头,看着他。 余鱼心里悄悄叹了口气,端过了那盅汤品,咕噜咕噜跟喝药似的喝了下去。 周瀚海今天兴致很好,待余鱼收拾好桌上的残羹冷炙后就将人给拉到办公室内侧的休息室里。 余鱼以为对方又要兽性大发,但周瀚海居然只是单纯睡觉,余鱼心里念着抽屉里还没看完的半章合并报表,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耳闻身边的人发出均匀的轻微的鼾声,余鱼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放松,不一会儿,居然也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余鱼醒了过来,身边已经空荡荡的没人了,休息室的窗帘拉得紧紧的,没有一点儿光,他揉了揉眼睛,有点分不清自己在哪里,待到摸过手机一看,他吓了一跳——已经三点十分了,中午两点半上班,他都睡迟了,连忙跳下床,冲了出去。 办公室会客区里的二人皆是双双一愣。 一个是周瀚海,另外一个是余鱼认得,是远方资本的黄总。 余鱼脸上是春睡方醒的痕迹,这个点还在总裁的休息室里,很难不让人想歪。 周瀚海轻咳了一声,道:“醒了就出去吧。” 余鱼涨红着脸点点头,立刻往门外去了。 “周总啊,没想到你这正经人还学着金屋藏娇。” 黄总笑着拿手指点着他,这事在他们圈子里自然常见,男男女女的,不过他是第一次看见周瀚海的“藏娇”,自然是有些惊奇。 周瀚海不置可否笑了笑。 余鱼回到自己办公室,心乱如麻,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于鲁莽了,也不知道周瀚海回去后会怎么治他。 翻开书本,那剩下半章的合并报表他怎么都看不进去,抓了抓头发,扑在那张办公桌上。 果然,黄总一走,桌上的呼叫铃马上响了起来。 余鱼提了心肝快步前去了。 刚进去,余鱼立刻先认错了:“对不起周总,下次不会了。” 周瀚海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说:“不会什么?” “啊?”余鱼有些奇怪他的问话,他喃喃着:“我以后不会睡迟到,也不会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让他多睡一会儿,本就是周瀚海允许的。 中午他睡醒的时候,对方抱着被角蜷缩着在自己身侧还在睡——他好像睡觉时怀里都要抱着点什么,有时深夜里周瀚海使坏把他怀里的东西扯走,他便会迷迷糊糊地抱着他的手臂,像只依赖人的小动物。 公司自然有公司的法度,他怎会允许任何一个人在汉城拥有特权,但那双准备摇醒对方的手悬浮在他身上片刻,又离开了——仅此一次吧。 就算让老黄那只老狐狸看到了,其实也没什么,看见了就看见了,顶多下次打高尔夫的时候被调笑上两句,在他们这个层次,金屋藏娇自然很常见,男男女女,长长短短——总不过于太特别。 只是他心里有些发堵,到底是什么呢。 对方做得很好,作为床伴,对自己几乎是予取予求,虽然有时弄狠了,也只会拿着那双又黑又亮的含着水汽的眼睛委屈地看着自己,纵然周瀚海心硬如此,也偶尔屈尊下去抱他在怀里安慰几句。 自己的生活习惯,他也一贯记得清清楚楚,即便第一次不会,教了一次后,他下一次便做得很好了,这样一个趁手的人,不由得让周瀚海偶尔考虑腻味之后,亦是可以留他在身边当个生活助理什么的。 一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到时候怎么处理,周瀚海目前还没考虑过。 看着眼前茫然无措的、甚至有些惶恐的人,周瀚海突然闭上了眼睛, “没事了,出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昨天把不好的情绪传达给你们,也收到了很多人的安慰,对一个小透明来说,真的很感动。 本来写文就是一件满足自己造梦,娱人娱己的事,但年纪大了,难免多了些功利的想法,但那份热爱还在,从学生时代的贴吧开始,接触耽美,已经快十年。如今只希望自己的初衷继续回归到那份热爱,所以只要有人看,我还会一直写。 以后更新时间恢复正常晚八点。 谢谢, 对了,吸取大家的建议,文名已改。 再次谢谢你们。 第31章 乱(一) 余鱼有些莫名其妙的,他就这样被叫进去说了一句话就让他出来了。 难道自己的道歉他接受了? 余鱼自是想不到其他, 但周瀚海没有当场发火, 他心里还是轻松了不少, 终于可以将剩下半章的合并报表攻克下来了。 傍晚下班的时候他收拾了东西打算照旧自己坐了公交车去静安公寓, 清明节虽放假三天, 但他哪里都不能去,他人跟时间都是周瀚海的,哪里能自己做主。 正打算步行到公交站的时候,一辆银灰色的小车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余鱼对他的那辆辉腾再熟悉不过,车窗缓缓打开,一张冷脸对着他,简单扼要: “上车。” 余鱼第一个反应便是四处看了看有无熟人。 ——在外人面前零接触,余鱼一向是遵守得很好, 除了下午那一次,他着实不知道周瀚海为何频频自己破坏自己立下的规则。 ——莫非他还在生气? 他哪里敢拂逆金主, 快速上了车, 屁股还没着座,身体猛地就被扯了过去,嘴唇被迅速堵了上去,恶狠狠地吻。 余鱼惊得呜呜呜直叫, 司机还在前面呢, 可周瀚海如同一只野兽一般不顾他的挣扎,简直像要吃了他一样亲他。 司机眼观鼻鼻观心,脑袋动都不动一下, 车依旧开得平稳。 等车到了地库,周瀚海紧紧抓着余鱼的手下了车,快速地按了电梯。余鱼有些害怕,他害怕周瀚海,更怕这样什么话也不说的黑着脸的周瀚海。 房门被打开了,余鱼被快速拉到卧室里面,丢到了床上。 余鱼只可怜地叫了一声:“……周总。” 下一刻,脚腕被握住拉了过去,那个高大的男人压了下来,下巴被扣住,眼睛被迫对上了另一双冰冷的眼睛。 余鱼眼眸颤动着,他闭了闭眼睛,双手放在自己衣领上,然后一颗一颗地解着自己的扣子。 可对方眼中却没有了那许满意的神色,甚至,余鱼在那黑沉沉的瞳仁中看到了一丝愤怒。 还没等余鱼主动地环住对方的腰,那人已经恶狠狠地一把丢下他就走了。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外面的夕阳红通通的,把房间里晕染上一层淡淡的朦胧,不知道为什么,余鱼觉得累极了。 无比的累。 他没有动,就这么敞开着衣服四肢平摊在床上,慢慢地,眼皮越来越重,他就这么睡了过去。 假期过得很平稳。 周瀚海连着两天没有回来,房间里面更是清净得很,这两百平的大平层吼一声可能都有回音,余鱼想着,对方也许在哪个新欢的家里待着了,又或许是对他不感兴趣了。 他有些欢喜,但又自轻自贱地害怕, 他怕自己失宠。 他怕肉~体换来的父亲的求生机会就这么轻易被收了回去。 周瀚海不在的患得患失的两天,余鱼在家里只能念书,念累了就睡,饿醒了就吃冰箱里的自己买的即食麦片。 已经是周天的午后,周瀚海依旧没有回来,他做了一套税法的题目后,便在客厅的地毯上沉沉睡去,比起那张偌大的床,他更喜欢这片浅灰色的地毯,毛茸茸的,柔软又厚实,没有那些混乱而羞耻的记忆。 他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他醒来已经是黑夜了,暮色沉沉,黑汁浸透天际。 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地毯上了,而是睡在主卧的床上,他有些恍惚,房间里面没有开灯,一丝光亮全无,他摸了下手机,才发现已经快午夜十二点了。 他环顾了一周,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快速翻身下去,汲拉着拖鞋走到客厅那里,发现也是空无一人,待他疑惑地走到冰箱那里想拿点水喝的时候,发现阳台那儿站着一个人。 是周瀚海。 月色下,他正抽着烟,红色的烟头在夜色中明明灭灭,他身上穿着宽松的家居服,31楼的风很大,夜风灌进了他的领口,把他的衣服吹起了微微的浪,因着刚洗完澡,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刘海不像往日里严肃地用发胶固定在头顶,而是垂了下来,在额前随着风飘动。 听见响动,周瀚海回过头来,却看见余鱼一脸怔怔地看着他。 “小海……” 余鱼几乎要哽咽起来,也许是起床的恍惚,也许是因为今天他真的太累了,那些拼死压在心底的那些痛一下子翻涌上来,他以为自己做的足够好,分割得足够彻底,藏的足够深,但那一模一样的身影一出现,用尽力气切割的那段记忆一下子复苏,像是一把钢刀,狠狠地捅进了心脏。 现在是周天的午夜十二点钟。 可眼前的人并不是星期八的爱人,那种瞬间惊喜又立刻掉下谷底的感觉太令人痛苦。 明明知道两个周瀚海是同一个人,但在余鱼心中,那个温柔的爱人已经死在他的记忆之中了。 可是他还是不甘! 为什么只有他记得! 一种剧烈的自欺欺人的冲动涌上心头,冲击着他的理智,余鱼一把扑进对方怀里,搂住对方的脖子,把对方脑袋拉了下来堵住了唇。 对方嘴里有着淡淡的烟草气息,余鱼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咬着他的唇。 对方一阵惊愕,待到反应过来,当即一手扣住了他脑袋,另一手迅速掐灭了烟头,大力扣住他的腰肢。 这个吻不算温柔,甚至有些激烈。 臀部被托着抱了起来,被摔在床上,然后眼前这个男人扑上去继续扣住他的后脑勺,换着各种各样的角度吻。 黑夜中,二人互相汲取着对方,无尽无休。 在身下那个人控住不住的颤抖中,周瀚海一声低吼,心里的几天累积下来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一下子烟消云散。 ******************* 因是国家公休日,周一的清晨依旧带着周末的慵懒,天清气朗,阳光很好。 余鱼迷迷糊糊地被拍着脸:“起来!” 他揉了揉眼睛睁开眼睛一看,心里突地跳了一下, “……周总。” 周瀚海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好像要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肚子不饿么?” 余鱼看了下床头的电子钟表,已经是早上七点了,今天不用上班本来可以睡懒觉的,不过被周瀚海一说,余鱼也觉得肚子是饿了,昨晚本来双方都没吃饭,就在床上纠缠到大半夜。 昨夜……余鱼甩甩头,他已经学会了很快收拾自己的心情。 鼻尖突然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 余鱼以为是酒店服务送来的早餐,结果走到餐厅一看,桌上一个淡黄色的珐琅锅里装着一锅皮蛋瘦肉粥,面上还冒着几丝热气。 看了看厨房,明显有用过的痕迹,余鱼更是惊诧,但他不敢随口乱问,只是乖巧地去消毒柜拿了两个骨瓷碗,装了两份,然后小心翼翼推到周瀚海面前。 他本就对周大总裁一时脑热下厨的结果不抱希望,然而舀了一勺置入嘴里,眼睛顿时睁大了……美味! “周总,您煮的真好吃!” 这马屁有七分真意,然周瀚海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喝自己的粥,余鱼暗自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拍的马屁不中。 “我在M国念大学的时候,吃不惯汉堡薯条,都是自己折腾,只是一个粥算什么。” 周瀚海的话蓦地在耳边响起,余鱼才知道对方在跟自己说话,他居然在里面听出了几分自得,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只哦了一声。 碗里被添了一勺粥: “多吃点,身上的骨头硌人。” 冷冰冰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 亏得这粥好喝得很,所以余鱼倒也没什么心理压力地喝了两大碗。 这天周瀚海少有的留在家中。 他一向有跑步的习惯,休憩片刻,便套了跑鞋去旁边的市政公园里面跑步,余鱼趁机翻出包里的CPA教材,翻看起来,他知道周瀚海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所以更是投了全心思在里面。 他专注力很高,尤其全神贯注的时候,曾经他读书的时候,家里厨房着了火,父母都在焦急地叮叮当当灭火,直到他妈满脸灰进来一把拖走他的时候,他才知道家里着火了,这事后来被他妈念了很久。 专注力带来的效果就是高效率,余鱼好久没有这样全情投入学习了,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繁忙、充实。 等到周瀚海拿过他手上的书,他才从书本的世界里回过神来,不由得吓了一跳。 周瀚海看了看他手上的《公司战略与风险管理》,倒是没问什么。 只是把书丢在一边:“帮忙去。” 余鱼赶紧翻床下来,心有余悸的,赶紧跟随着周瀚海走到了厨房。 周瀚海居然买了菜回来,对方卷了袖子,很自然地指挥着余鱼做这做那,余鱼忙乱之下有些捉襟见肘——余父余母素来坚定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教育理念,从不让余鱼做家务,让他全情投入学习,所以余鱼虽出身寒门但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周瀚海看了看他那切得比小拇指还粗的土豆丝,眉头不由得皱了皱,旋即把他手上的物事拿了过来,干净利落地切了细丝。 一通流利动作可把余鱼吃惊不少。 炒的菜很简单,青椒耗油牛肉,土豆丝,地三鲜,还有新鲜时蔬,汤是清淡的冬瓜青口贝。 余鱼夹了一筷入嘴,忍不住在心里夸了一句,没想到堂堂汉城一把手厨艺这么厉害。 他本想再夸一句,可又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只能默默吃了饭。 他难得添了饭,正扒拉着碗底的饭,听得周瀚海说了一句。 “晚上陪我出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提前更新了,藏不住~ 新改的书名好像被嘲了哈哈哈,苦笑。 但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名字(并没有强颜欢笑),只是突然地感觉很合适,双面,也是这篇文章的主要脉络,余鱼喜欢周瀚海的一面,厌恶他的另一面。但对于正常世界里的周瀚海来说来说,余鱼也有双面,因为后来,他发现余鱼所有的依赖、痴恋、欲望。 全都不是他的。 好惨一男的。 好啦,说了这么多就是确定《双面》这个书名了,再扑也不会怎么扑了反正。慢慢写我心中的狗血吧,嘻嘻。 第32章 乱(二) 去的是远方资本黄总名下的私人会所。 去年初,他花了八千万买下了这座位于市郊的一个前朝亲王的宅院, 又请了老匠人重新修整了, 今天是第一次对外开放, 这么好的一个沟通感情的机会, 作为生意人, 谁会错过?邀请函一发,A城的资本大鳄几乎都来了。 黄总远远便看见了周瀚海的车,专门上来迎接了,他一眼便注意到周瀚海身边的余鱼,打量了几眼转头跟周瀚海调笑, “周总长情啊!” 周瀚海笑了笑,并不答话。 余鱼识相地退在周瀚海身后,让他跟黄总二人能近距离交谈。 黄总一脸的痛心疾首: “兄弟我可对不住你, 昨儿喝高了,李仁义这厮在边上, 我嘴恁是没掩紧, 这不,他今晚也来了,推都推不掉,你可得担待些。” 李仁义是尚和投资的老总, 这些年房地产市场这么火热, 尚和旗下的主营业务也慢慢转移到了房地产上,他跟周瀚海一向不睦,悦湖湾的项目就是周瀚海从他手上啃下来的, 原本尚和对这个项目志在必得,没想到煮熟的鸭子还没到嘴边就飞了,叫他输得如何服气。 看着这谁都不肯得罪的老黄,周瀚海冷笑:“来便来了,多备份茶歇就是,难道黄总你缺这点钱。” “嘿嘿,哪里哪里,老弟你说笑了。” 刚进了门,李仁义叼着根雪茄就上来了,他身材本就矮胖,这些年沉溺酒色,肚子上更是堆了两层厚厚的脂肪,一件CERRUTI的衬衣被穿得走了型,他甚至没注意到衣角已经被肚子顶得快滑出皮带了。 “哟,这不是周总么?” 周瀚海皮笑肉不笑:“幸会。” 李仁义身边依偎着个娇滴滴的美人,余鱼认出来,是前一段时间刚演了一部收视率还不错的偶像剧的女主角,她很是亲昵地靠在李仁义肩膀上抱怨着:“人家快无聊死了,到底还要等多久嘛。” 李仁义严肃了脸:“老子在谈事情呢,你去里面玩。” 那小明星瘪着嘴巴抱怨了一句,悻悻地又坐回红木椅上了。 余鱼心里有些不适,李仁义看上去至少有五十了,而这小明星才不过二十出头,做她爸爸都可以了。 李仁义往周瀚海身后一瞧:“哟,这恐怕就是老黄说的“藏娇”了吧。” 他颇为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笑道:“看来周总眼光堪忧啊——” 余鱼自然知道对方的潜台词,他看了看大厅里的,除了这小明星,其他大佬也带了不少的人来,个个都是花枝招展的,他哪里知道周瀚海带他出来应酬,浑身就是普通牛仔配一件优衣库打折的五十块白色T裇,走到大街上半个小时就会撞衫的那种。 余鱼心里最好周瀚海下不来台,然后怒气冲冲让自己回去。 然周瀚海轻笑着,并不为拂,反是走了几步靠近了李仁义,将对方快要掉出来的衣角塞进皮带里。 “李总你这肚子该减肥了,眼光再好也别委屈美人受罪不是。” 余鱼第一次看见周瀚海这么跟人斗嘴,他一向冷脸寡语,没成想挖苦人这么厉害,眼看着对面那个李总脸青一阵白一阵,便知道对方心里不太好受。 周瀚海不再跟对方纠缠,他将余鱼的手牵在手里,施施然往门里走去。 古典的中堂打上了光,挂着许多名家手笔,还有不少用钢制玻璃罩保护着,显然是价格不菲,黄总一向有收藏的习惯,他把这些年收罗来的藏品全放这宅子了,俨然一个私人博物馆,一群人或懂或不懂地在那里品评着。 品鉴会后自然少不了觥筹交错。 余鱼从未想到他的人生,居然会当上了这种权贵的玩物的角色。他心里堵的很,感觉自己就是一堆放在称上叫卖的肉。 虽然他本就在卖。 他有些压抑,于是他跟周瀚海交代了一句后,便去了洗手间。 刚走出洗手间的时候他听到角落里有个男人温柔的声音: “弟,哥哥马上就可以出道了,你一定不要怕化疗,再过半年,你又可以看见哥哥在舞台上了。” 余鱼一怔,他认出对方来,是黄总身边的情人,差不多十八九岁,余鱼在选秀节目上看过他,名次不是很好,好像没进前十就被淘汰了。 看了看那个角落里的身影,余鱼悄悄地退了。 刚进厅里,就看见李仁义搂着那小明星,摸着肚皮感慨着: “黄总雅致,可我这俗人老觉得不尽兴,男人三大好,今晚就差一把赌了,今儿怎么着都得来几把。” 黄总知道李仁义好赌,笑着说道:“我也好久没玩了,李总可得手下留情,留我几分面子啊,” “哪里会!”李仁义一边笑着,一边咬着雪茄,看着一旁慢条斯理喝茶的周瀚海:“怎么?周总,也来玩几把?” 与其等对方想方设法激将几句,周瀚海不如自己干干脆脆上场。 “也罢,刚好我手也痒了。” 玩的是梭~哈。 牌桌上四个人,李仁义,黄总,周瀚海,还有一个港都来的老总,其他人都在旁边饶有兴致看着。 今天李仁义的手气估计不太好,连连输了好几把,眼看着桌上的筹码愈发的少,他拿掉嘴上的雪茄,骂了一句: “妈的,今儿手气忒差!” 他朝一边补妆的小明星招招手:“你,过来,给我垫一垫风水阵!” 众人大笑,所谓的风水阵不过是他们圈里戏说的坐女人大腿上借运气一说,可李仁义起码两百斤,那娇怯怯的小明星哪里能受得了。 李仁义本就因刚才周瀚海嘲他身材,又听得众人哄堂大笑,自然下不来台,眼神一冷, “还不过来?” 那小明星脸色一白,犹犹豫豫走了过去,还没扯出一丝笑来,李仁义一把把她塞进椅子里,然后又继续叼着雪茄,叠坐在她的大腿上,搓了搓手: “老子就不信我发不了一把!” 也许真的有运气加持,那李仁义居然连连赢了几把,他得意极了,一拍小明星的手,“今儿赢多少都是你的!” 那小明星已经是笑得十分勉强了。 有人起哄道:“李总,您再坐,你的小情儿可就废了。” 李仁义啐了一口:“废了我给她再装一对!” 周瀚海有赢有输,但赢得多,输得少,眼前的筹码已经堆起来不少了,看得李仁义心头一把火,又见周瀚海正低头跟旁边的男情人耳语,他本就要杀周瀚海的威风,自然立刻有了主意: “怎么着,周总,今儿我们玩一把不一样的,如何?” 周瀚海抬了抬眼:“怎么个不一样?” 李仁义一把把身下的小明星扯了起来,“你赢了,我这小心肝陪你一晚,你输了,嘿嘿……” 他眯着眼睛看着余鱼:“看你这小情儿白的,我倒也想尝尝看不走水道走旱道的滋味儿!” 还没等周瀚海开口,余鱼早已惊恐叫了一声:“不行!” 周瀚海眼神一闪,他扶住了余鱼的腰,有点抚慰性地摸了摸,脸上笑了笑: “但好像我这小情儿不太喜欢你呢。” 李仁义今晚本就已吃瘪太多,早已忍受不住,他一拍桌子:“周瀚海!你今天是不给我面子么!” 周瀚海脸上的笑瞬间收了,寒冰瞬间袭上瞳仁:“李总还能把我怎的。” 还是黄总打哈哈着出来缓和场面了:“哎呀!这是干什么呀,李总不就是要赌人么?有的是人!来,小景,你过来。” 他拉了一个瘦高的男孩过来,余鱼立刻认出来他——是刚才在洗手间打电话的那个人。 对方已经明白了黄总的意图,脸色也是瞬间惨白。只听得黄总道:“你们赌,这人嘛,我来出!你们不会不给我这个老哥面子吧?” 李仁义自然不敢弄得太僵,顺着黄总的台阶就下来了,冷笑着:“还是黄总大方,怎么,周总,你不会不敢了吧。” 周瀚海已将浑身的煞气卸去,将手脚冰凉的余鱼抱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笑了笑:“李总要玩当然可以,可我要赢了,我这小情儿便要吃醋了,这样吧,君子不夺人所好,也别太过分,我这小情儿就陪你玩一把,替黄总把人给赢回来。” 还没玩就声声说赢的事情,自然把李仁义气的不轻,他也把小明星扯到自己腿上。 “话可别说太早,容易凉。” 余鱼看了看那个叫小景的男孩,他已经是面如死灰,余鱼心里有着难过与愤怒,事已至此,他只能想办法赢,他想帮他,握了握拳,余鱼猛然抬头: “我不会玩梭~哈,我只会斗地主。” 他其实都会,只是斗地主他可以算牌。 众人听闻哈哈大笑,黄总跟港都老总也坐了下来,“既然这小哥只会玩斗地主,那我跟王sir作陪一把,说好了啊,只准你们抢地主,我俩不抢。” 意思就是让这两人对赌了,三把算总分。 赌局开始了。 第一把对方抢到了地主,而且小明星的手气似乎很好,摸了两张鬼,三个二。还有两幅炸弹,一把就将分数大举拉开,李仁义忍不住用肥腻的嘴在她脸上印了一个湿漉漉的吻。 “牛掰!” 第二把倒是余鱼赢了,不过赢的分数很低,分数没有拉回多少。 最后一把余鱼将牌摸了,还算可以。 黄总跟那港都老总使坏,直接把手上的炸弹全丢下去了,把分数炸得翻了好几倍,余鱼稳了稳心神,暗自在心里记下了所有人打下来的牌,他记忆力非常的好,几乎把四个人剩余的牌都给算了,小明星手上六张牌,等到黄总再打了一张,余鱼确定对面的人手上剩下的就是一副四个六的炸弹以及两张单牌。 而余鱼手上只剩下五张牌,四个3的炸弹,还有一张四,他把牌捂起来了,不让别人发现他的张数。 这局分数已经被炒得很高,王总跟港都老总把手上的牌打得几乎就剩下了零零碎碎的单牌了,余鱼几乎是没有赢面。 小景已经看到了两个人的牌,他的眼神已经近乎绝望了。 就在这绝望的时候,周瀚海一把把余鱼手上的牌接了过来,直接将那副3的炸弹丢了出去,目光直视李仁义, “李总,让你的小心肝把四个六丢下来吧!” 李仁义一惊,对方居然知道他手上是什么牌,他眼睛眯了起来,按住了小明星的手,一时间分不清对方搞什么鬼,他自然想狠狠地把那副六炸给丢下去压一压他的威风,不过他看了看手上的一张9,一张5,心里犹豫了起来。 周瀚海嘲笑道:“怎么,连这点男人气概都没有?” 看见对方这么刺激他,李仁义倒是心平气和了。 “让一手又如何?” 周瀚海笑了笑,亲了亲余鱼的头发:“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就一张4了,不好意思了,李总。” 他把四丢了下去,余鱼松了一口气,感觉背上浸透了一层汗。 而李仁义,脸色铁青。 **************************** 回去的时候余鱼很沉默,周瀚海也不说话。 在床上的时候周瀚海明显感到对方一直在讨好自己,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等风平浪静,二人静静地依偎着。 黑暗中,余鱼突然说:“你别让我去陪别人。” 他亲了一下周瀚海的嘴角,眼睛的亮光在黑夜里翕动着:“求你。” 周瀚海只觉得心里被他这句话拖进了一种莫名的,他从未感知过的情绪,他喉咙梗着一股说不出的热量,好半天了,他轻声说: “我怎么会。” 得到了对方的应允,余鱼好像松了一口气,浑身放松下来,他非常的疲累,爱洁如他,连澡都不想洗了,就这么汗津津的,湿漉漉地进入了睡眠。 周瀚海犹自被心里的那股情绪折磨着,他看着缩在他身边的人,还有他背上的那个粉色的创口,他后来才知道,那一瞬间袭上心头的竟是他目前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心疼。 等他回味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低伏下身体,亲吻在对方的汗湿的额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我在不断地向你们索取情绪价值哈哈哈,真的谢谢啦,今晚的肥章献上。 第33章 乱(三) 余鱼生病了。 不知是不是因惊悸之余又着了凉的缘故,他半夜就发烧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 只感觉到有人在叫他, 他只呜咽着, 不肯回应。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对话, 很吵,他又无力阻止,过了许久,有人扶起了他,往他嘴里放了几片发苦的药,他从小最怕苦,皱着眉头吐了出来,却被哄慰着, 用温水慢慢送服下去。 房间复又慢慢安静下来,余鱼就这么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眠。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四月的江南水乡, 淅淅沥沥的雨,被青苔沾染得斑驳的青瓦屋檐滴着水,滴答滴答的,仿佛能浸润人心。往外望去是朦朦胧胧的雾, 仿佛经久不散, 记忆里的老家好像永远都是这样,笼着一层看不清的东西,让人慵懒, 又让人充满着懒洋洋的闲适。 走街串巷的小贩扯着嗓子吆喝着:“糖水豆花——又香又甜的糖水豆花——” 正垂涎间,鼻尖被家家户户窗沿里飘散出来的食物香气吸引了去…… 余鱼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爸爸的身体还很健康,妈妈头上也还没有白发,三个人围坐在那张脱了漆的饭桌上: “爸爸姓余,妈妈也姓余,我也姓余,一条小鱼,自由自在的小鱼……” 在那似远还近的童声中,余鱼只觉得很伤心,很难过,他抓着被子,哽咽着。 又好像遇见那个温柔的爱人,他将自己揉进怀里,温柔的话语贴着耳畔缓缓流着:“你是不是很难过,别怕,有我在,我的小鱼。” 余鱼悲伤难以自持,他呜咽着,小海,小海,小海…… 他一遍又一遍无望地呢喃着。 身体轻飘飘的,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背部被轻轻地拍着,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好像辽远的海洋,又像广袤的松林,沉溺在那个熟悉的温柔的味道里,余鱼恍惚极了,心里的酸涩慢慢淡去,再度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很亮了,明晃晃的阳光洒在光洁的地板,反射在天花板上,是一汪明明暗暗的水痕。 一个人正在床边的景观台上盘腿坐着,对着一笔记本电脑在那里处理着什么。 是周瀚海。 余鱼缓缓坐了起来,有些疑惑地:“周总……您还没去晨跑?” 他以为还在清晨。 周瀚海回过头来,不知道是不是余鱼的错觉,对方的眉眼似有一瞬的喜色,不过等余鱼再看过去,发现对方依旧是那张冷冰冰的脸,他看了看腕表,眼神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立刻起身: “我去公司了。” 余鱼看了看手机,张大了眼睛,这才发现已经八点半了,他连忙下床,可天旋地转的感觉瞬间袭来,让他一下子跌回去了床上,门口啪嗒的一声——对方已经出门去了。 为了不让关系曝光,他们都是一前一后分别去公司的。 身体实在难过,他想了想,发送了一条微信给对方, “【fish】:周总,我今天可以请假半天么?” 对方一直没有回复,正当他犹豫着是给他打电话还是勉强支撑着去上班的时候,对方回复了,短短的三个字, “【sea】:随便你” 到底行不行嘛,余鱼抓了抓头发,他又不像周瀚海有专车接送,等他现在收拾完出发再坐地铁,都差不多迟到一个小时了,他昨晚就没吃什么东西,肚子咕噜咕噜的,昏沉沉的脑袋又难受的紧——罢了,余鱼长长吐了一口气,干脆就当周瀚海准假了。 他准备下床找东西吃的时候,发现厨房那里有一丝香味飘出来。 余鱼好奇地走了进去,一个黄色的珐琅锅放在智能保温炉上,透明的锅盖里看上去,里面似乎是一锅暖和的粥。 余鱼不由得打开了盖子,扑进鼻子里的是一股很贴服人心的食物的香味。 ——不会专门给我做的吧? 余鱼突然想起了昨晚梦中似乎出现过周瀚海那张冷冰冰的脸,面对着这张冷脸,他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傻乎乎跟对方说,你煮的粥好好喝——他连做梦都不忘讨好金主。 余鱼吞了吞口水,感觉自己的想法有点荒谬,周大总裁岂能为他做什么,大概率是对方又厨性大发了,这些恐怕是吃剩的。 余鱼叹了口气,把盖子继续盖上了,但那香味实在是诱人,又想起了上次周瀚海煮的皮蛋瘦肉粥的美妙滋味,肚子应景似得咕噜噜了一声。 他舔了舔嘴唇,吃一点点? 悄悄拿了一块碗过来装了小半碗,然后心虚地用勺子把锅里的平整了一下,看上去好像没有动过的痕迹。 大概是能力强的人做什么都厉害吧,余鱼几乎是舔着碗底吃完了那碗瑶柱瘦肉粥,回味无穷,又大着胆子去厨房装了小半碗,吹着热气吃了下去。 呜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吃到了。 还没放下碗筷,耳闻一阵门铃声,余鱼吓了好大一跳,连忙将碗放到角落里,然后把锅给盖上,心里慌乱着,就说千万不能干坏事,一做坏事立刻就被抓包。 胆战心惊地开了门,居然不是周瀚海,是一个陌生人,那人穿着正装,拎着一个医药箱,和煦一笑,“你好,我是周先生的家庭医生,来给您复诊的。” 余鱼愣住了。 对方哦了一声,了然笑了笑:“周先生让我过来的,你昨晚烧得太严重了,人事不省的,大概记不得我来过了。” 原来昨夜那些细碎的交谈不是梦,余鱼让了他进来:“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了。” 医生拿了听诊器给他听了听,又给他量了体温,松了一口气:“没事了,不过你可得好好休息两天,别太操劳。” 余鱼点点头,又听得对方道:“周先生很关心你呢。” 余鱼不知道对方会否知道自己跟周瀚海的关系,不过看他这样子大概是知道的,这样一句让金丝雀开心的话,有社交企图的多多少少都会讲一两句。 他也适时地展现了自己的受宠若惊。 等到将医生送出了门,余鱼赶紧从角落里面将碗筷拿出来洗干净了,然后放回原位。 又躺回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还是把CPA的教材翻出来了,还有一个月就考试了,他还有《审计》跟《经济法》还没看完,他必须争分夺秒。 他人生的机会不多,少一个就没一个了。 中午的时候周瀚海居然回来了,他向来没有中午回家的惯例,可把余鱼惊得,他立刻跳下床去迎接他,给他拿室内拖鞋。 原来是文件落在主卧了,只见对方匆匆忙忙拿了,这才好像发现余鱼一般,他看了看余鱼:“医生看过了么?” “看了,说没事了。” 周瀚海捏了捏他的脸,顿了顿,又拉了他过来,余鱼从善如流,立刻抱住了对方的腰,仰着脸,让对方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两天就在家里吧,别去上班,脸色太难看。” 余鱼乖巧地点点头,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苍白的脸确实挺不好看的。 “锅里的粥处理一下,弄多了。” “……好!”果然如此。 等到周瀚海走了,余鱼立刻飞奔到厨房,将剩下的美味粥品一扫而光。 ——早知道他早上不要跟一只贼一样,他觉得自己这样贪吃也怪丢人的。 回到卧室里,他继续把书翻出来看,直到眼前模糊不清,这才发现,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一整天的书看得他有些头晕眼花,他准备下楼走一走,顺便去看一下他喂养过几次的猫。 去店铺里买了一点小鱼干,兴冲冲找到那个亭台那里,猫不在,他发现窝里有着血迹。 余鱼心里咯噔一声,觉得不妙,很快他在不远处发现了它们。 那只母猫身上已经被弩箭刺穿,连同那几只小猫一块儿。 余鱼瞠目欲裂,虽然他在新闻里看过不少这样的事件,可当自己亲历这种事情的时候,那种愤怒、对人性的惊恐、以及无尽的悲凉顿时涌上心头。 这儿完全没有监控,根本查不到作案者,余鱼心间又悲又怒,耳边突然一阵细微的“喵呜”声。 他敛了鼻息,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发现在那母猫尸体下微微动了一下,他挪开来,一只黑色的小猫还在可怜地挣扎着,他的腿骨被射穿,但并没有生命危险。 余鱼又检查了一下其他的几只小猫,均无生命迹象了,余鱼难过极了。 他联系了公园管理员,让他将死去的那几只猫处理掉并报警,自己则是立刻抱着那只小黑猫去了动物诊所。 等他抱着包扎好的小黑猫从诊所出来,心里更是沉重了三分。 他本想寄在诊所让人领养的,但那宠物医生一脸的嫌弃:“这种杂色没人要的。” 他想了想,准备带回老板的家。 周瀚海除了睡觉,几乎没在家里待着,他的房子那么大,平日里的活动轨迹也就主卧跟客厅,他知道有一间储藏室外面有一个小阳台,只要把门关得严实些,应该不会被发现。 余鱼决定先将小猫藏在那里两天。 他要好好地给小猫找一个愿意领养它的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自我加油! 第34章 纠缠(一) 余鱼在微博上发了一条领养的求助信息,然后po了小黑猫的照片, 并艾特了好几个同城宠物博主。 还没放下手机, 门口啪嗒一声, 周瀚海回来了。 余鱼一看手机, 才五点半, 对方一向是早出晚归的,今日怎么这般早就回来了? 余鱼连忙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殷勤地过去接了他手上的包,又给他递上了拖鞋。 周瀚海瞟了他一眼,对方正仔细地解他的领带,动作虽然一贯的熟练,但他多多少少看得出来对方有几分不自然。 周瀚海眸色一动,没有说话。 晚上周瀚海又是自己做饭, 菜是叫了商超的外送,等物料送齐, 他就在厨房里面忙碌起来, 洗洗切切的,他已不对余鱼抱有希望,一贯流程都自己操作,但余鱼哪里敢翘着脚休息, 他又帮不上什么大忙, 只能站在一边跟狗腿子似得,一会儿帮递一个刀,一会儿又给他拿一个盘子。 余鱼感觉周瀚海做饭的时候心情都不错, 偶尔在等待的间隙,时不时低头吻一下自己的脸颊。 饭菜依旧简单而美味,虽余鱼满腹心事,但还是吃了两碗饭。 饭毕,余鱼极有眼色,主动收拾了碗筷,放入了洗碗机。 夜幕降临。 余鱼坐在浴缸里魂不守舍地泡着澡,浴室门被打开了,周瀚海走了进来,他本想冲浴,但看见浴缸里那个白得有些发亮的身子,他想了想,将围在腰上的浴巾解了,一下子迈入浴缸里面。 余鱼想东西出了神,被周瀚海吓了一跳, “周总,您……” 他想要起来让给对方,却被周瀚海拉住手,惯性之下,跌坐在对方大腿上。 看着对方那双幽深的眼睛,余鱼还是忍不住有些怕,但他已经被教得很好,立刻跪了起来,攀住对方的肩膀,然后将湿漉漉的脑袋凑上去,主动地亲吻着对方,虽然他现在是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但只要周大总裁有需要,他也得随时随地奉献自己。 呼吸愈发浓重,水声哗啦,余鱼被扣住后脑勺,反身被压在浴缸边沿,腰被扣住了,他心里一颤,知道今晚这一场逃不了了。 “说吧,什么事?” 余鱼猝不及防睁开了眼睛,他有点被对方的读心能力吓到,嗫嚅着唇: “没……没事……” ——罢了,再怎么也要试一试,他咬了咬唇,鼓足了勇气: “周总……我能不能养一只猫?” 周瀚海看着他那双充满着不安、祈求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冷冰冰吐出几个字: “我最讨厌猫。” 余鱼心脏一缩,立刻闭紧了嘴巴:“对不起。” 周瀚海放开了他,并没有继续享用他,而是闭上了眼睛,然后整个人靠着浴缸半躺着。 余鱼为自己不小心触了金主的逆鳞而感到不安,看着那个什么表情也没有的男人,他不敢怠慢,立刻跪了起来,拿着澡巾给他搓澡。 晚上睡觉的时候,对方难得地没有碰他,余鱼不知道是不是浴室那件事的缘故,他有些怕他真的生气,但也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身体没有大碍,但周瀚海精力一向旺盛,他今日哪里还有气力应付,再加上他心里记挂着那只阳台上的小猫,难免没有心情。 ——现在已经五月,天气已经开始燥热起来,小猫那般小,又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不知能不能挨得了这样的天气。 就这么在黑暗里面干瞪着眼睛,他抓紧着被角,忍不住心里愈发满涨的担忧。 他偷偷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周瀚海,对方已经睡得很沉,即便是睡觉的时候,他依旧是这么一丝不苟的模样,姿势好像都没变过一样。余鱼偷偷下了床,他再度确认对方已经睡着,便蹑手蹑脚走到储藏间,打开了推拉门走到阳台上。 那个小黑猫还窝在他用旧衣服做的小窝里面,看见余鱼过来,可怜地喵了一声,声音干哑而粗粝。 余鱼心里一酸,连忙嘘了一声把推拉门关上,摸了摸它的脑袋,“你乖,千万不能叫,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 那只猫好像听懂了似的,他拿舌头舔着余鱼的手,然后把脑袋贴在对方手上,把余鱼心里弄得酸胀无比。 他叹了口气:“我也想养你啊……不过……” 他突然有了一丝不安,仿佛芒刺在背的感觉,立刻回过头去——周瀚海正站在他身后! 余鱼吓坏了,连忙挡住那只猫,虽然他知道这是徒然的, “周总……” 周瀚海脸色铁青:“你,立刻把它丢出去!” 余鱼站起来,想抓住对方的手臂求他,可周瀚海像是嫌脏似得躲开,余鱼瞬间明白对方嫌弃他那被小猫舔过的手,他解释着: “它……它已经打过疫苗了。” 可对方根本就不理会,恶狠狠丢下一句后果你明白后,直接抽身离去。 余鱼在原地呆呆地站了片刻,他跪下去,伤心地将那只小黑猫抱在怀里,慢慢地步出客厅,打开门往外面走去。 夜已经深了,景观灯大部分都暗了,徒留着几盏路灯,岗亭的保安奇怪地看了一眼余鱼,但他认得对方,虽见他十一点多抱着一只猫的失魂落魄的样子很不寻常,但也没有说什么,任随他刷脸放行了。 余鱼走了一会儿,找了一个灌木丛,把小猫小心翼翼放在里面,小猫呜咽着,将脑袋挨在腿上。 余鱼不由叹了口气,他怕有人发现它伤害了它,又怕没人发现它——这只小猫根本没有觅食的能力。 他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它,只能狠狠心,把它放了下去,然后快速走开。 身边一声喵呜,余鱼的脚步顿时停住了,他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走了回去,将那只猫抱在怀里。 他掏出手机打开了微博,许是小猫的品相不好,他的那条收养的微博只被一个关注量不是很大的宠物博主转发了,评论寥寥若干条。 “这小黑猫太丑了吧?[惊恐]” “什么捡到,是自己不想养了吧?” “……如果原po给我钱,我可以考虑考虑,嘻嘻,好丑的小猫[吐舌]” 还有几个愿意养的,但或是因为是学生或是离这里太远而表示爱莫能助,余鱼真是伤心极了,摸了摸那只猫,想着小猫的遭遇,他眼眶忍不住红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抱着猫在市政公园门口那里徘徊了又徘徊。 “啊——” 手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掌钳住,余鱼惊恐地尖叫了一声,他回头一看,是周瀚海。 对方似乎是很愤怒的模样:“妇人之仁!” 余鱼下意识护住自己的猫,可怜地:“请你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帮他找好收养人家,它,它太可怜了。” 周瀚海放开了他,牙根咬的紧紧的,余鱼都感觉下一刻他马上就要破口骂人了。 “不许他进房间一步,如果让我看见它在房间里,我立刻把它丢掉!” “啊?” 余鱼一愣,瞬间狂喜袭上心头,“好,好的,” 他马上保证:“我,我一定让它老老实实待在阳台,不会让它出现在你面前。” 周瀚海脸色铁青,直接快步走掉,还没走几步,猛然回头:“你还想大半夜杵在这儿多久!” 余鱼抱着猫连忙紧跟了上去。 他这才发现周瀚海连衣服都没换,还穿着睡觉时候的深蓝真丝睡衣,脚下居然还穿着室内拖,余鱼心里有些迷茫,还没等回味过来的时候,手已经一把被周瀚海钳住,紧紧捏在手里,然后被迫跟对方同频率地快速前行。 回到家里,余鱼连忙把小猫放回阳台,在那小窝里放了几片小鱼干,然后摸了摸对方,心里的大石头一下子放了下来。 他洗了手,上了床,发现周瀚海背着他躺着,不知道睡了没有,余鱼钻进了被窝,半天了才鼓足勇气抱住了对方的腰,将脸贴在对方背上: “谢谢你。” 意料之内的,对方理都不理一下,余鱼早已经习惯了自说自话,并不以为意,他心情一下子放松了来,心里打算明天去购置一些小黑猫的宠物用品,想着想着,意识慢慢模糊了起来。 半梦半醒间,好像身边那个人回过身来,将他揉进了怀里。 做梦了么? 余鱼又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深远的海洋,广袤的松林,还有贴服人心的刚刚好的温度。 ***************** 余鱼再见到小孙的时候,他已经带着那种新婚燕尔的甜蜜回来了。 一看见余鱼,他首先是惊恐地后退几步,然后夸张地怒吼了好几声,最后一把将余鱼扛了起来, “你这臭小子!还以为你又失踪了。” 结完婚的第二天,小孙就跟老婆去东南亚的一个小国度蜜月了,他攻略做得不够,手机在当地根本没法用,所幸他也想得开,借当地网吧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蜜月中,勿扰。也就放心地把手机丢进旅行箱,跟老婆享受着这难得的一个月婚假。 他打量着余鱼的办公室,嘴上带着羡慕:“瞧瞧这办公室,跟外面的隔座哪里能比的!” 他把身体凑了上去:“嘿嘿小鱼,你可得感谢我给你的机会,那么刚好我让老板送你回去,瞧瞧,这不是抓住机会了,亏我还被张姐骂!” 余鱼心里一滞,虽然知道小孙说的是另外的意思,但他不免心里听得心虚,勉强笑了笑:“你别乱说。” 小孙嘿嘿一笑,殷勤地走到余鱼身后,给他揉着肩膀,极其的谄媚:“我的好小鱼,如今你可算高升了,可得好好带我这兄弟飞啊——” 他话音还未落,门被推进来了,周瀚海一愣,目光落在小孙亲昵按在余鱼肩膀上的手,他喉结动了动: “让张丽把下午的行程单送过来。” 余鱼连忙哦了一声。 对方便退出去了。 小孙打了一个寒颤:“一个月不见,我怎么感觉老板要杀了我一样。” 第35章 纠缠(二) 小孙感觉的没有错,等他给周瀚海送文件签批的时候, 果然莫名其妙地被臭骂了一顿, 那张冷冰冰黑熏熏的脸简直要将小孙度假积攒的好心情全部都给骂没了。 体无完肤的小孙立刻跑到余鱼办公室吐槽:“操他大爷, 我怎么得罪他了!第一天上班就这么对待老子, 老子一辈子攒下来的挨骂都没受他一个人的多。” 余鱼安慰着:“也别气了……以后你有什么要给他签字的, 交给我好了。” 文秘部在周瀚海的授意下调整了岗位职责,如今周瀚海办公室的一切内务都由余鱼负责,小孙如愿所偿远离了周大老板了,没想到今天好容易给他送一趟文件就被骂了。 小孙立时感动得泪眼汪汪,“我的好小鱼,给你带榴莲干果然是对的!” 余鱼捏着鼻子:“你这是报复我吧,快拿走,臭死了。” “不吃白不吃, 我给张姐带去!” 小孙乐颠颠地拎着榴莲干出去了,余鱼心情慢慢凝重起来, 他渐渐感觉最近周瀚海有些愈发的不可理喻了, 明明是他自己定下的规定,但每次踩线的又是他自己。 比如现在上下班都让他一起坐他的专车,亏得他是老总,有独立的VIP车位, 要不万一遇见熟识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心中的忧虑绵延不绝, 余鱼想了想,去茶水间泡了一杯茶,然后径直走到周瀚海的办公室。 周瀚海只瞟了他一眼便继续看手上的文件, 余鱼把手上的杯子放在他桌上,大了胆子: “周总,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眼前的人连头都不抬:“说。” 余鱼吞了吞口水:“我以后中午吃饭去食堂吃。” 周瀚海放下了笔,终于抬起头来,淡淡地看着他:“为什么?” 余鱼解释着:“我以前中午都是跟小孙吃饭的,如果还跟你一起吃……他会怀疑了。” “怀疑又怎么样?” 这话一出,余鱼不由得一愣。 “……他是我朋友,我不想让他发现我在做这样的……事情。” 话一出口,余鱼明显感觉到空气里的温度一下子低了好几度,虽然眼前的人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所以,你在做哪样的事情?” 出卖身体——余鱼脑海里一下子闪过这四个字,他哪里敢说这么直白,然周瀚海的脸色已经是风雨欲来了,余鱼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他考虑的问题不就是两人约定好的么,他思来想去,不明白对方生气的点在哪里,只能小心翼翼地: “……我们的关系不能被人知道的。” 话音刚落,周瀚海的脸色已经是寒如玄冰了,他直接吐出两个字: “出去。” 余鱼可算明白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触了他的逆鳞了。懊恼地咬了咬唇,只能退了出去。 中午的时候,小孙照常去找了余鱼,“兄弟走,吃饭去!在国外待了一个月,怪想念食堂那口饭的。” 余鱼迟疑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走吧。” 他锁了电脑屏幕,准备跟小孙一起去负一层的公司食堂,刚出门就遇见食堂送餐的员工从周瀚海的办公室走了出来,他正满脸困惑地四处查看各个挂在办公室门口的出行牌上的名字,看见两人走出来: “请问余鱼是哪位?” “是我,怎么了?” 那食堂员工舒了一口气,“哦,你就是余鱼啊,周总让你进去跟他一起吃饭。” 余鱼猝不及防,感觉到脸一下子烧起来了,他看着一头雾水的小孙,支吾着: “小孙你……你先去吃饭吧,回来再说。” 小孙哦了一声,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疑惑地跟着那个食堂员工走了。 进了周瀚海的办公室,对方跟没发生什么事情一样,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余鱼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拿过桌上的筷子,往嘴里巴了几口,终于还是耐不住: “你……” 周瀚海喝了一口汤:“吃饭的时候别说话。” 余鱼吞下了那几欲出口的话,心里委屈极了,现在周瀚海的做法让他很害怕,很羞耻。 他害怕他跟周瀚海的关系被大家发现,他想像了一下曝光的情形——光一想起别人放在他身上的眼神就羞耻极了,如果再被他爸妈知道——他会逼死他们的! 周瀚海总是不按常理出牌,明明定下规矩的是他,但破坏的也是他。 他的眼圈有点红,大口大口地咽着饭。 “你爸的手术安排在明天。” 眼前的人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余鱼一下子怔住了,手上的筷子一下子拿不稳,丢在了地上, 他嘴唇动了动,嗫嚅着:“我……怎么不知道?” 周瀚海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 余鱼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他妈的电话: “妈,明天爸动手术么?” 电话那头余秀梅沉默了片刻,笑着说:“是啊,儿子,别担心,有妈在呢,医生说成功率很高呢。” 余鱼如鲠在喉:“你怎么能不提前跟我说呢!” “妈……妈怕影响你工作……” 余鱼几乎是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妈!你怎么能这样呢!爸动手术,我怎么可以不在现场陪他?!” 电话那头不再说话,余鱼直接挂掉了电话。 ******************** 余鱼也不知道一整天是怎么过的,他浑浑噩噩地等到下班,然后打车去了机场。 飞机还算准点,下了飞机后,余鱼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他看见了余秀梅,她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了才缓缓叫了一声:“小鱼啊……” 余鱼知道他妈已经是六神无主了。 明明无法承受那份压力,但不想让儿子也承受这样快让人奔溃的感觉,她选择自己一个人承担。可现在,看见了余鱼站在她面前,她所有的气力好像瞬间被抽光了一样。 “我的小鱼啊……” 余鱼手脚冰凉,心下忧惶,但他不能在余秀梅面前展现出来,只能一把抱住他妈,好生安慰: “妈,没事呢,有我在呢。” 余秀梅像是有了主心骨,一下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 周瀚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一看闹钟,已经是凌晨一点,他想了想,突然翻身过去,拿过床头柜那里的手机,打开微信,手指快速输入着: “【sea】:已经让医院安排了,帮你爸做移植手术的是全国有名的肾内科医生,不用担心。” 周瀚海看了看输入框里的那行字,眼里面的光芒有些晦涩不定,随后,他把那行字给删除了,烦躁地将手机扔到枕头边。 没一会儿,他又掀开被子,干脆下床,去阳台上抽烟。 风把他的衣服吹得纷乱,在那些簌簌之声中,他听见了几声细微的声音。 眉头一皱,他进了客厅,穿过储藏室,推开了推拉门。 那只黑色的小畜生惊得躲在了小角落里。 周瀚海扫视一圈,果然发现它碗里面已经空荡荡的了。 这小子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敢到处捡东西—— 那只小黑猫在角落里观察眼前的人类,片刻后,它慢慢伸出前脚走出来,接近了周瀚海,有些讨好地在他鞋子上蹭了蹭,周瀚海眉头一皱,往边上一踢,把它踢得翻了个跟头,那只小猫虽然伤口已长好,但被周瀚海这么一弄,立刻哀戚戚地叫了一声。 周瀚海黑着一张脸立刻将推拉门关上了。 小黑猫又在这黑夜里面叫了一声,他实在是饿急了,叫声的尾部都颤颤的。 哗啦一声,推拉门又被打开了,周瀚海拿着一包猫粮打开,似乎很不耐烦一般往碗里洒了一堆,都从边沿蔓延出来了,他干脆直接将一整包猫粮丢在边上,又立刻回房间了。 小黑猫一瘸一拐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闻了闻那堆猫粮,看了看那被关上的门,喵呜一声,继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周瀚海回到房间里面,脸色有些难看,他一把拉开床头柜,拿出里面的药瓶倒出两片药,吞了下去。 凌晨两点的房间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 ********************* 回到A城时已经是第三天的夜里。 余鱼失魂落魄地下了飞机,他拉着行李箱,机械地打着车,的士司机问了他好几次去哪里,他才好像回过神来一样: “去……静安公寓。” 车停在了那个路口,余鱼几乎是恍恍惚惚地走回A座3101,然后开门。 周瀚海远远地在客厅里回过头来。 余鱼放开了手上的行李箱,看着周瀚海,他嘴唇动了动,感觉有一股热流一下子涌上喉头: “手术……手术……” 周瀚海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眼前的人一下子扑进了他怀里,他的声音支离破碎,颤抖着, “手术成功了……” 周瀚海悄悄呼了一口气,将他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余鱼几乎是忍不住地哭了出来,从他知道父亲做手术的那一刻,到现在为止,他的感知终于像是恢复了正常,他把鼻涕眼泪几乎都抹在了对方的衬衫上,他也不管周瀚海会不会生气,他太需要宣泄了。 五年了,五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中度过,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忧虑充斥着他每一天的生活,昨天,今天,明天,每一天都在无望地在生活中挣扎。 到现在,所有的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 “我爸他……呜……手术成功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开始写文的时候曾经有一个群,你们懂的,后来你们也懂,所以那个群就闲置了,本来就是个小透明的群,所以除了僵尸号突然冒出来发广告之外几乎没人冒过泡,是管理员长长一直帮我兢兢业业打理它,删除僵尸号,撤掉非法广告什么的,后面我实在觉得很不好意思,就把群解散了。 昨天看见了投霸王票投营养液的一个读者也叫长长,居然是她,啊,神奇,有一种你居然还在这里的奇妙感。 天—— 第36章 纠缠(三) 余鱼一刻也不想停下来,好像他要把这五年以来所有积攒下来的苦水全部都哭出来, 等到他突然想起那只小黑猫的时候, 周瀚海的衬衣已经被他的鼻涕眼泪弄得狼藉一片了, 他呜咽一声: “完了——” 连忙挣脱开周瀚海, 急冲冲地跑到小阳台一看——并没有他预想的那种可怕而惨烈的画面, 那只小黑猫正懒洋洋地用舌头梳理着自己的毛,它身边的饮水器也装满了水,旁边的碗里还有半碗的猫粮。 小猫看见余鱼,喵呜一声,靠近了余鱼,亲昵地用脑袋蹭着他的裤脚。 余鱼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揉了揉眼睛,惊讶极了。 小黑猫非凡没有萎靡不振, 看上去反而是精神不少,腿伤也似乎好转不少, 一瘸一拐的程度已经不那么明显。 余鱼有些不可置信, 他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慢慢走回客厅里面。 周瀚海已经将身上那件衬衣脱下换上新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余鱼的错觉, 对方看上去有些不自在。 余鱼缓缓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然后抱住他的腰, 主动抬头去吻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大胆,但他主动了。 可能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既然对方喜欢,那给他好了,反正他能给得起的,就是自己的身体了。 余鱼没有一刻会觉得自己的灵魂这么脏污过,因为至少在这个时刻,他内心里心甘情愿的,用肉~体去还这人情债。 余鱼甚至卑劣地庆幸对方还喜欢着他的身体,那样的话,他至少还有东西给,他原以为自己是那样的清高,那样的逼不得已,他原以为自己做的一切与别的出卖身体的人不一样,但其实他跟任何一个被金主包养的金丝雀没有半分差别,真相是——世间的买卖没有例外。 余鱼学东西是那样的快,他已经可以很好地勾起对方的欲望了。 对方一把把他抱起来,让他跨坐在自己大腿上,然后按住他的后脑勺,毫不客气地享受着余鱼的主动,但很快,他已经不满足现状,快速拿了个抱枕垫在了他腰下,高大的身体压了下去。 一切再复迷离。 余鱼闭上了眼睛,灵魂被撕裂成两个,一个心甘情愿地献祭,一个燃烧着,高高在上地唾骂着自己,身体是热的,但灵魂,在冰火两重天里不断沉沦。 等风雨归宁,余鱼汗渍渍地趴在周瀚海的胸口,他目光有些失焦,眼皮累得搭一下,一下的。 “谢谢你……” 周瀚海没有说话,他一只手反枕在脑后,一只手抚摸着余鱼细腻紧实的背部,慢慢地停留在那块微微凸起的伤口上。 “别碰……”余鱼一颤。 那个伤口虽然愈合很久了,但毕竟受过那样狠的伤,即便过了那般久,但碰到的时候不免让人战栗。 “当时为什么会扑上来救我?” 余鱼迷迷钝钝的,突然被这一句话弄得睡意全无,他看了看周瀚海,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非常的平静。 这样的感觉让余鱼很不习惯。可以说,冷酷、冷血才是周瀚海,这样平静的周瀚海,太奇怪了。 余鱼自然不能告诉他,他想救的不是他,而是自己的爱人,他有点心虚,只是避开了话题,将脑袋埋进对方的脖颈: “我想睡觉了,好累。” 周瀚海居然没有追问他,只淡淡地看着远处,眼睛里面一片烟波,似乎有个看不清底的深处。 *********************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了。 余鱼的生活好像慢慢的好转了起来,他父亲已经度过了排斥期,现在只要每天按时吃药,就基本不会有危险了,上次再看到他妈,脸上的笑容好像多了很多。 余鱼心里的大石头彻底放下,现在只是等一年的时间到期,或者不到一年,周瀚海自己提前让他离开。 说到周瀚海,最近他貌似挺不顺的,悦湖湾项目的容积率貌似又出了点问题。 据说是得到了消息,当地军区准备在项目附近建一个军用机场,只要项目一落地,必然对周围的建筑物有限高要求,而悦湖湾的项目刚好就在不远。 如此一来,悦湖湾的容积率根本批不到预期,这跟之前的测算差距颇大。 容积率本就关系到房地产企业的地价成本,所以汉城一得到消息,便紧锣密鼓趁着机场建设方案还没有尘埃落定的时候,多方寻求解决途径。 周瀚海作为一把手自然是忙的焦头烂额。 这一忙,余鱼一个月都几乎没怎么见到他人影,他也乐得轻松,不用随时随地等待宠幸。 也刚好这段时间他要考试,当他在微信上跟周瀚海请假着去考CPA的时候,对方又是只回了随便你三个字,当然,余鱼照旧当他答应了。 余鱼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高强度的考试了,两天六门的考试,从早考到晚,到最后一门审计出来的时候,余鱼感觉走路都是踩在棉花上了。 回到静安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这天周瀚海居然在家,他面上已经没有了前几日的凝重,余鱼便知道,军用机场的问题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 如果睡觉的时间不算,这是他半个月才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见到周瀚海。 对方朝着他招了招手,余鱼虽然疲累不堪,但也强撑着精神走了过去,坐在周瀚海身边。 周瀚海心情很好,他捏了捏余鱼的脸:“去洗个澡。” 他眼里闪烁着余鱼很熟悉的野兽觅食前的精光, 余鱼心里叫苦,但他哪里能够选择什么时候承恩,当下乖乖地给浴室的浴缸放了热水。 当热水蔓延过胸口的时候,余鱼的眼皮愈发的重,终于耐不住那浑身的疲累,他直接睡在了浴缸里。 周瀚海在客厅等了半天,浴室的门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眉头皱了皱,他走过去,打开了门, 对方已经蜷缩在热水里睡着了。 周瀚海黑着脸把他从水里捞起来,用浴巾裹上。 余鱼迷迷糊糊地看见周瀚海:“……周总……” 周瀚海沉着脸,没有理会他。 余鱼真的是困得不得了,直接在周瀚海的怀里睡过去了。 半梦半醒间,他恍恍惚惚感觉到有暖烘烘的热气吹在脸上,头上,有点像夏日的小时候,慵懒地趴在堂屋的窗沿,带着热度的风穿过屋子,像羽毛一样拂在脸上、身上。 好舒服啊…… 他的意识彻底模糊,进入了沉沉的睡眠。 周瀚海把电吹风的插头拔了下来,收在一边,他又看了看那个趴在枕头上已经彻底睡过去的人,他的碎发随意搭在额头上,长长的睫毛静静地垂着,白净的一张脸被热水熏蒸得很是柔嫩,周瀚海忍不住伸了两指,用指背轻轻抚触着。 眼眸顿时又深了几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余鱼才想起来,他昨晚居然没有尽职尽责地伺候金主就这么睡着了。 只能装傻然后在床上玩手机。 周瀚海已经从外面跑步回来了,浑身汗渍渍的,他去浴室冲了一下,还没五分钟就包着一条浴巾出来了,他看见余鱼好像很慌张一样手不自然收在一边。 周瀚海当然不是个随便糊弄的人,伸手向他:“拿来。” 余鱼在背后悄悄将手机按了关屏键,“没什么,就看了下手机。” 周瀚海将他的手机直接拿了过来,然后噼里啪啦地输了六位锁屏密码进去,在余鱼吃惊的神色中打开了余鱼的手机屏幕——是一则新闻app的财经新闻推送。 上面报道了军用机场迁移的新闻,幕后推手周瀚海自然也是重点报道对象,不过这个新闻似乎弄错了重点,居然用大块版面报道了周瀚海的风流韵事,上面是他跟大明星沈晓妍复合的新闻。 周瀚海看了看上面的照片,又看了看余鱼。 余鱼赔着脸笑了笑:“不小心看到的。” 他掀开被子就下了床,准备去洗漱一下,快八点了,再不洗漱就来不及了。 周瀚海拉住了他,余鱼回过头:“怎么了周总?” 周瀚海看着他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脸色有些不好。他本来想跟他说,这些都是媒体记者乱写的,可看着对方这幅平静的模样,周瀚海倒是不想开口了。 他放开了余鱼,任由他去洗漱。 两个人一起坐专车去了公司,余鱼依照惯例在原地等候片刻,想等周瀚海走了再走,不想对方突然回过头, “你就对早上的事情没有什么看法么?!” 余鱼一愣,他咬了咬唇:“以后别偷看我锁屏密码,我也有隐私。” 周瀚海扯了扯领带,感觉心头有点火:“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余鱼再度一愣,他有些迷茫,想了半天,他恍然大悟:“哦,那个新闻啊……” 他低头想了想,似乎在斟酌着,好半晌才缓缓道:“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她知道我的存在。” 余鱼没有想过他的人生会经历这样的时候,他像一只糜烂不堪的蛆,阴暗猥琐地存在别人的两性关系里面,他已经无从思考,也无法较真地对自己的道德有什么审判。 人活着,只是活着而已。 所以他非常诚恳地对周瀚海说: “我知道怎么做的,请您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迟了六秒,可恶!不过还是补上了。 第37章 纷乱(一) 周瀚海简直就是出离的愤怒,他的唇角紧紧抿着, 愈是愤怒, 面上便愈发的冷, 眼眸里寒星点点, 冰冷煞人, 余鱼跟了他那么久,岂能不知道对方正在生气。 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他二十几年所受到的传统的家庭教育、接受的社会伦理道德的洗礼,已经全部被自己抛弃,他揉碎了自己的尊严,把自己那些所谓的道德死死地践踏在脚下,完全没有了自我,但对方依旧不满意。 然这段买卖关系并没有人强迫他, 他甚至可以说是自己主动选择了出卖身体,用尊严与道德换来了父亲的新生, 对于给他这一切的男人, 他没有权力去指责对方做得对不对。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才能让对方满意。 余鱼觉得有点累,不知道为什么,身心俱疲的感觉。 周瀚海已经一言不发地走了, 看着那高大的慢慢远去的身影, 余鱼疲累地退后几步,靠在墙上,缓缓蹲了下来。 电梯快速上行, 他目光呆滞地在原地等了十分钟,这才慢慢站了起来,按开了电梯——这个时候走上去,应该不会有人怀疑了吧。 浑浑噩噩地等到中午,食堂员工已经送餐上来了,但周瀚海并没有打电话让他进去。 余鱼识相地自己去了食堂。 倒是小孙看见他下来吃饭了,惊喜之余惊诧不已:“你怎么来了,没有服侍圣上用膳么?” 余鱼真的是很感激小孙这样的粗神经,他都不用绞尽脑汁去想如何圆这个谎。 虽然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小孙的这份天真的友情。 余鱼默默地吃着饭,流水线上的饭菜自然比不得老总的特供饮食,但余鱼一口一口地吃得很认真、很踏实。 接下来的几天里,余鱼几乎没怎么见到周瀚海,偶尔对方有回静安公寓,也是匆匆忙忙睡个觉就离开了,有的时候夜里睁开眼睛,也没有被对方搂在怀里,身边躺着的那个人,只是背对着他躺着。 余鱼唯有在黑夜里悄悄叹一口气,拢紧怀里的被子。 余鱼开始恢复自己乘坐地铁上下班的日子,他那些曾经周瀚海强塞在他身上的“特权”一点点地又被收了回去——这好像是周瀚海给他的一个讯息,余鱼心里想着,快要结束了么? 他有些欣喜,但又有些迷茫。 这天下班,他看着紧闭的老总办公室半晌,收拾好了东西,然后独自乘坐地铁去了静安公寓。 他没有想到一开门便看见周瀚海正跟一个女人站在一起,柔和的餐厅的灯光,将二人衬得很是亮眼——本就是俊男靓女,站在一起更是相得益彰。 余鱼立刻认出那个女人来,是沈晓妍。 余鱼这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活的明星,没想到对方比屏幕上看上去更漂亮,简直不像现实中的人物。沈晓妍身形高挑,一张脸明艳动人,此刻她正围着粉色的围裙,持着筷子认真在那里调制着一碗沙拉,周瀚海嘴角分别有笑意。 余鱼几乎没有看见过周瀚海笑的时候。 沈晓妍自然被突然闯进来的余鱼吓了一跳,她看了看余鱼,又看了看周瀚海,但周瀚海抿着唇,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淡淡地看着余鱼。 余鱼一颗心砰砰砰地跳着,只呆滞了片刻,然后吞了吞口水,努力淡定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了周瀚海: “周总,这是您要的文件。” 话毕,他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恭恭敬敬道了一个别,便快速退出去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临场应变能力这样的好,自己差点都信了——自己只是误入了一对佳偶约会中的下属。 他相信以周瀚海的能力,有办法去圆这个谎言。 余鱼已经尽了最大的能力去扮演好这个角色,但面对沈晓妍的时候,差一点点就落荒而逃,那种巨大的羞耻感跟愧疚感几乎让他呼吸不过来。 ——蛆虫自然最怕的就是光,所以它们只适合一直待在阴暗之中。 下午六点的郊区清清静静的,虽然这时候应该是城市最热闹的时候,但富人们一向会善待自己的生活,所以这个虽然偏僻,但房价昂贵的地区依旧人为控制着让人愉悦的慢节奏。 余鱼背着一个包,漫无目的地走着,好不容易他走到了一个餐馆里面,点了一份很辣的酸辣粉,加了很多的辣子。 火辣辣的汤入了喉咙,一下子灼烧起来,余鱼顿时被辣出了眼泪, 店老板收拾着他旁边的桌子,看着余鱼狼狈不堪的样子,笑嘻嘻的: “小哥你可千万别小看我们楚州的辣椒,一点点都让你们够呛的,你还放这么多,要不要水?” 余鱼拿着纸巾擦着鼻涕跟眼泪,已经被辣得回应不了店主。 吃了饭,天空已经全部都黑了,四处黑压压的,路灯很快便亮了。 余鱼从粉面馆子里走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能顺着马路走,一直走着。 沈晓妍应该会在家里过夜的吧,今晚他估计回不去了。 余鱼突然想起了那养在阳台上的猫,于是他斟酌着,给周瀚海发了条微信, “【fish】:周总,不好意思打扰您,能否空闲的时候喂一下小黑?” 他在原地等了半个小时,但微信里的那个淡蓝色的头像一直都保持原样,没有新的消息。 余鱼叹了口气,只能辛苦小猫挨一个晚上。 他走啊走啊,走到双脚几乎要麻痹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去哪里,他走了两个多小时,就这么走到市中心,抬头一看,居然站在了自己曾经那个单位宿舍楼下,他走了上去,从背包里摸出了感应芯片——他的宿舍居然没有被收回去,感应锁依旧可以用。 开了灯,房间里面落了不少的灰,那时候的逃离是那样狼狈,整个房间充满着杂乱的感觉。 看着这熟悉的地方,当真是物是人非。 余鱼拿了门后的一块布,去洗手间洗干净了,然后将床上那张落满灰尘的席子擦得干干净净。 他实在太累了,也等不到上面的水迹完全干掉,直接扑上去。 他迷迷糊糊睡了,做了梦,梦见了那个温柔的爱人。 他好久好久没有梦见他了。 余鱼几乎要惊喜地尖叫出来,“你还在啊!” 他冲上前去,抱住了对方的胳膊,没想到对方一把甩脱他的手,那张温柔的脸上带着些淡淡的嫌恶。 余鱼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一种自惭形秽渐渐没过自己,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他已经配不上他的爱人了,余鱼很是惶恐,他不敢再去碰对方,只是用双手紧紧地捏紧衣角,徒劳地跟对方解释着: “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的……” 可对方轻轻笑了一声,便慢慢向远处走了。 余鱼急得追了上去,却一下子摔在了地上,然后清醒了过来。 他才发现脸颊边湿漉漉的,他就着那个醒来的姿势躺在那里一个多小时。 直到整个人都僵硬了,他才慢慢缓过来,从口袋里面摸出了手机想看看什么时间,却发现已经没电了。 他默默地坐在黑乎乎的房间里面,任随黑暗吞噬了自己。 明天去辞职吧,余鱼想着,做人应该知趣一点。 但周瀚海没有开口,走不走,什么时候走不由得他自己做主。 从他脱光了躺在周瀚海床上的那一刻,他已经不属于自己。 余鱼就这么睁眼到了天亮,东方刚露出鱼肚白,余鱼早早就去单位了,他一到办公室就赶紧将手机充上电,重新启动了手机,打开了微信,发现周瀚海依旧没有回复他。 他实在担心小黑,正打算不管不顾地给对方打电话,但又担心打搅那亲昵的情人的清晨。 他想了想,拿了钱包,立刻打了个的士回到静安公寓。 他要在门口偷偷蹲守着,只要周瀚海一出门,他立刻回房间里喂猫。 正当他鬼鬼祟祟躲在门口的时候,却发现周瀚海从电梯口怒气冲冲走了出来,他逼近了余鱼,浑身的煞气。 “你去哪里了?” 周瀚海牙齿咬得咯咯响,看着眼前呆滞的人,他提高了声音:“你他妈一个晚上去哪里了!” 余鱼心里害怕,他背抵着墙:“我……我……” 周瀚海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死死地盯着余鱼,余鱼几乎觉得对方真的要马上把他给掐死了。 “周总……” 话音未落,周瀚海狠狠地亲了上去。 余鱼呜咽着,挣扎了起来,他觉得恶心,一想起对方昨夜还在跟别人情意绵绵地纠缠在一起,然后第二天又可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亲吻他,他从里到外都觉得恶心。 虽然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他本就要接受这一切,但这一刻,他无法。 “唔……你……你放开我……” 余鱼死命推着眼前的人,可双手却被按在头顶上,下巴被紧紧捏住,利舌破开脆弱的抵抗,直捣黄龙,肆意地掠夺。 电梯门哗啦一声开了。 里面一个人走了出来,他显然看到了眼前这个混乱的场面,但周瀚海不管不顾,只管凶狠地亲眼前的人。 余鱼膝盖屈起,狠狠地顶在对方肚腹上。 周瀚海闷哼一声,终于放开了他。 陆识途站在那闭合的电梯门口,打量着他们,他的眼睛里面从最先的惊愕再到迷茫,然后恢复了平静,最后又浮现出了他一贯阳光的笑容, “不好意思周总,打搅你了。” 此后,他的目光并不往余鱼身上瞧过,哪怕半眼。 作者有话要说:谁在那里拼命撒狗血! 是作者啊! 是作者啊!!!!! 第38章 纷乱(二) 余鱼只想仓惶而逃,好让陆识途不会见到他这副狼狈污秽的模样, 然周瀚海似乎已经明了他的意图, 牢牢抓住了他的手, 死死地控制在身边。 他的力气是那么大, 哪怕余鱼拼尽了全力挣扎, 也只是徒劳而已。 陆识途眸光一动:“我刚从江北回来,既然周总忙,那我就不打搅了,改天找你汇报工作。” “请便。”周瀚海冷着一张脸,兀自纹丝不动。 三个人极其怪异地对峙着,但偏偏又是客客气气的。 陆识途面色平静,像是完全没有看见眼前的纠纷一样,如常离去。 等陆识途关上了门, 周瀚海的钳制有所放松。 余鱼一把甩开了周瀚海的手,旋即开了门, 匆匆地跑去了小阳台, 果然,小黑已经饿得喵呜喵呜乱叫了,他赶紧倒了猫粮在他的碗里。 小黑迅速扑了过去,它饿慌了, 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余鱼腿一软, 跪在了地上,他表情呆呆的,好像已经没有了灵魂, 只是一具会行走的肉身。 推拉门哗啦一开,周瀚海一把将他扯了起来,语带讽刺:“怎么?心情不好?” 余鱼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周瀚海咬着后槽牙:“请你搞清楚你的立场,一年期限未到,只要我一天没有说行,你没有权力说不,懂吗?” 余鱼眼睛里面的光芒渐渐消逝,他低声说:“我明白。” 他这样逆来顺受的模样彻底惹怒了周瀚海,他的手劲愈发的大:“你放心好了,我的东西,那小子可不敢抢,你死了那条心吧。” 余鱼手腕被他抓得很痛,他颤着声音:“周总,你想多了。” “想多了?你以为我看不懂么?”眼前的人几乎是狞笑着:“如果那小子知道你在床上怎么伺候我的,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他捏着余鱼的下巴:“端着这么纯情的一张脸,你还能骗得了他?” 言语虽无刃,但比刀剑锋利,余鱼双手颤抖起来:“我跟他没有龃龉!你对我如何随便你,请不要随便诋毁他!” 话音刚落,余鱼一下子被周瀚海直接扛了起来,快步走进房间里,被丢在床上。 余鱼一想起这张床上发生过什么,他湮灭良久的羞耻心突然爆发,他开始挣扎起来,双腿却被对方牢牢控住,双手被压在头顶,周瀚海扑了下去,几乎像吃了他一样亲吻他。 唇舌间很快有了血腥味,余鱼呜呜呜地无望挣扎着,周瀚海却一下子放开了他, 周瀚海喘着气,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突然道:“叫我小海。” 余鱼别开了脑袋, 周瀚海的眼神愈发的冷,他一把掐住余鱼的下巴正对自己,让他完全没有躲避的空间, “叫我小海!听见没有?!” 余鱼闭上了眼睛,紧紧咬住唇。 房间里的空气凝滞了起来,让人呼吸不畅。 周瀚海突然笑了一下:“所以,小海并不是我,对吧?”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狠厉地:“你可真是大胆啊,胆敢让我做一个替代品。” 余鱼脸色一下子煞白,浑身开始发抖起来, 周瀚海何其聪明,他早已意料到了那些不同寻常,只是他不愿意去细想而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果敢决断如自己却偏偏不敢去探究,不敢去撕开那一层朦朦胧胧的裂缝,直到那裂痕渐渐扩大开来,最终形成如今这样不可掩盖的鸿沟。 原来,那些小孩子气的依赖,那些热烈交缠里的一声声小海,那些主动而深邃的迷恋,其实,并不是他的。 都不是他的。 他周瀚海,英明冷血半生,居然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栽在这么一个人手上。 那天下班,沈晓妍在他的车库里委屈巴巴地望着他,像一只美丽的楚楚可怜的小动物,他见多了这种无伤大雅的小把戏,等到想无视走开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这个人信誓旦旦地用一种坚定的语气向他保证“我知道我该怎么做”,周瀚海不知道为什么,非常的恼恨。 所以,他将沈晓妍带回家里,演一些亲昵的小把戏,他已经这把年纪了,还要跟个毛头小子一样玩这些幼稚的东西,当真是疯了。 可他居然没有想到对方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甚至还宽容地腾出地方给他,他可真是小瞧他了。 沈晓妍是个聪明人,她一下子明白了过来,那双美丽温柔的眼睛里突然怨毒了起来:“周瀚海,你不能这么对我!” 周瀚海只是揉了揉眉头,他非常疲惫:“我保证你的代言不会换人,这是补偿,所以现在请你离开。” 周瀚海是个很会冷静谈判的人,所以沈晓妍虽然恼恨,但也权衡得了利益,她拎了小坤包,二话不说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而那个人,却连手机都打不通,让他跟个疯子一样找他找了一个晚上。 “所以小海是谁?”周瀚海掐着他的脖子,眼睛里面充满了红血丝,狰狞极了,“是陆识途?还是谁?你他妈告诉我是谁!” 余鱼从未见过周瀚海这样失态的时候,他脑袋嗡的一下,那点可怜的自尊突然复苏,他几乎是用劲全身的气力朝他吼道,“总之不是你!” 余鱼快要喘息不过来了:“他比你温柔一万倍!比你好一万倍!你永远比不上他!”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周瀚海眼前一黑,心脏突然被一种强烈的刺痛刺穿,就这样一个瘦弱苍白的人居然能击溃他——他从未有过这样失败狼狈的时候,从里到外,都被对方打败了。 他放开了那个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的人,一下子翻躺在床上,右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滚!” 余鱼喘息了几下,翻身下床,逃跑一样冲出了门去。 ***************** 此刻也不过早上七点钟,城市开始渐渐向车水马龙过渡,喧嚣渐起,钢筋丛林里的日复一日的生活又开始了。 余鱼踩着那双室内拖,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他一次又一次迷茫地行走在这座城市里, 只是这次他终于逃脱了,周瀚海终于放过他了。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还在迷茫。 他像一个没有目的地的流浪者,在这座大城市里如同浮萍一样漂泊,几年了,他永远在这座城市扎根不下来,这一次,他真的要离开了。 给张丽打电话的时候,张丽沉默半晌,居然没有问他辞职的原因,只是带着哭腔祝福他。也许她早就知道了自己跟周瀚海之间的关系,但她从来没有问,为自己留下了最后一点的体面。 他也给小孙发了长长的一条微信,小孙很快就打电话过来: “操,我操,怎么这么突然?!” 余鱼忍住了心头翻涌的苦,强撑着:“我准备回老家,我爸他终于出院了,我想多陪陪他。” “兄弟,那你一定要常常来A城啊,我还没好好跟你出去浪几次的……我操,这么突然……” “会有机会的。”余鱼轻轻说。 *************************** 余鱼去银行取了五万块钱出来,他的积蓄全部在这儿了,他拿着油皮纸袋认认真真包好,然后鼓足了勇气,打了陆识途的电话。 “谁啊。” “是我……余鱼,您有时间见个面么。” 对方一听他的来意,笑了笑:“哦,最近忙,改天吧。” 余鱼连忙道:“就十分钟,不会耽误你太久的——或者你什么时候下班,我马上过去。” 对方沉默片刻,说:“十点,长宁街的转角咖啡馆。” “好的,我马上去。” 余鱼一看时间,已经九点了,他立刻打了车去了陆识途说的那家咖啡馆,他要了一杯水,就在座位上等着。 过了半个小时,陆识途来了。 早上那种混乱的情况下余鱼并没有仔细看清楚,也许是江北分部的业务繁忙,陆识途黑了,也瘦了,眼下还带着疲惫的青色,余鱼深吸了一口气,朝对方招招手。 陆识途坐定,余鱼连忙把手里的油皮纸袋递给他:“谢谢你……当时愿意借钱给我。” 陆识途晃了晃手上的纸袋:“利息有算吧?” “啊?”余鱼一下子愣住了, 陆识途颇是困扰的样子:“算了,以前好像还有没结算的工费,就抵了吧。” 余鱼知道对方在说气话,他握紧了水杯:“陆哥……” “well,我也不想弯弯绕绕,”陆识途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坦白了来:“在江北的时候,我一度不相信,觉得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看来,我还是需要跟社会好好学习的。” 余鱼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他不知道陆识途怎么会知道他跟周瀚海之间的事,他也不知道陆识途心中整件事情是什么样子的,总归不是太好的传言。 余鱼难堪极了: “利息的话,是我欠考虑了,之前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没办法及时联系你……” 陆识途盯着他的眼睛,里面有着戏谑:“借了钱第二天就失踪,连手机号码也停用,我很难不往歪处想,不过——” 陆识途看着他那苍白的脸:“恭喜你找到一条最便捷的途径,周大老板的身家何止五万,恭喜你了。” 那些极力掩饰的东西一下子被毫不留情撕碎——是啊,从他躺在周瀚海的床上的时候,他就应该要预料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陆识途用着玩笑的语气: “其实你也考虑一下我,我呢,虽不如周瀚海有钱,但好歹会跟你好聚好散,亦不会像他做得那么难看,做生不如做熟,是吧。” 余鱼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心里那些所有的说话的欲望突然都熄灭了,他缓缓喝了一口水,轻轻放在桌面上: “无论如何,当时那五万块对我真的很重要,谢谢你能毫不犹豫借钱给我。” 他站了起来,朝着眼前这个低头啜饮咖啡的男人微微鞠了一个躬:“利息的话,我回去算一算,会给你转过去的。陆哥,您忙,我先走了。” 从他决定出卖身体的那一刻,便已经开始接受他身边所有的人慢慢离他远去。 这很公平,没有人会占命运的便宜。 他走出了大厅,后面一阵疾风扑来,陆识途紧紧地从背后抱住了他,他的声音惶恐而内疚: “小鱼,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对你,我只是……我只是太难接受了。” 他紧紧抱着余鱼,声音甚至带着哽咽: “我只是觉得事情不应该这个样子。” 余鱼喉头梗着一股热量,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当街哭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你们~~~~ 第39章 纷乱(三) 这里虽是文艺圣地,环境清幽, 可往来的人也有三三两两, 他们皆是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一对人。 余鱼先反应过来, 他微微挣了挣, 从陆识途的怀里挣脱出来, 但陆识途执拗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电话很快接通了: “小郑,你帮我在OA上请假一天……对,我回来再签字。” 陆识途挂了电话,低头看了看那红着眼眶的余鱼,柔声说:“走,去我家里。” 余鱼一听到回静安公寓, 心里不明来由一颤:“不……” 陆识途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脸上带着懊恼:“我带你去其他地方。” 话音未落, 陆识途的手机响起来了, 余鱼隐隐约约听到手机里一个有些犹豫的女声: “陆总,不好意思打扰您……您的假周总没有批,他让您即刻回岗位。” 余鱼第一次在陆识途脸上看到愤怒的神色:“批不批是他的事,总之, 今天这个假我是请定了!” “陆总……” 陆识途直接挂了电话。 余鱼心力交瘁, 他抓着陆识途的手:“陆哥,你还是先回去吧!” 陆识途拍了拍他的手背,轻松一笑:“一份工作而已, 我还没那么看重,走,我们去另一个地方。” 余鱼被他拉着往前走,他不知道陆识途会将他带去哪里,可是他哪里也不想去,他只想好好的道别,然后彻底地离开这座城市。 可事件的发展令他措手不及,甚至有些惶恐。 他明白周瀚海的手段的,他把汉城从一个衰微落魄的国企掌舵到如今的规模,可不当当是凭着一颗精明的商业头脑,他那些无所不用其极的霹雳雷霆手段没有人会愿意见识,为了达到目的,他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如果陆识途敢真的跟他叫板,那他在国内的职业生涯基本也就结束了—— 他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好像一滩祸水,谁沾惹上,谁都不会有好结果,若想到陆识途因为他让自己的前途尽毁,他心神俱震,他承担不了这样大的责任,他几乎是立刻抓住了陆识途的手臂,恳求着: “陆哥,你还是回去吧,好不好,你回去吧。” 陆识途不管不顾,直接拉扯着他的手,随手招了一辆的士。 余鱼急得一下子红了眼眶,拼命挣扎着:“陆哥……求求你回去吧,真的……算我求你了……” 余鱼急得一口咬在了陆识途手上。 陆识途吃疼,一下子放开了余鱼,余鱼退后几步,蹲在了地上。 的士司机有些奇怪但又有着隐隐的不耐烦:“你们搞什么……真要坐车么?” “抱歉……不用了。”陆识途的声音疲倦而无力,他关上了车门,那司机摇了摇头立刻启动了油门,扬长而去。 陆识途颓然蹲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小鱼……我答应你,我这就回去,可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悄无声息跑掉,好么?” 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这是我在戴安酒店办的贵宾卡,你可以先去那里休息一下,等我处理完公司的事情,马上就去找你。” 余鱼双肩颤抖着,地上有几滴湿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陆识途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了,目前要紧的是赶紧回到公司,他毅然决然地向汉城总部的方向走去。 **************** 陆识途脸色铁青回到单位,他准备去找周瀚海。 汉城里的众位员工自然都不知道他们这位一向温煦和悦的副总为何这样杀气腾腾的,一个个好奇地在自己的工位上探头探脑的。 张丽看见陆识途闯了进来,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站起来拦住了陆识途:“陆总,您这是要找周总么?” “他人呢?” 张丽犹豫片刻,道:“周总出去开会了,不知道几点回来?” 陆识途握紧了拳头,一张英气的脸上布满了阴霾,他从来就是知道他这个学长的脾性,若是不想见他,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会看见对方。 “那我直接在他座位上等着!” 不顾张丽劝阻,他直接去了周瀚海办公室,坐在了他那张偌大的办公皮椅上,一个早上的时间,他什么都没做,只是仰着头靠着。 直到下班,周瀚海依旧没有回来,陆识途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正待走出办公室,他的秘书走了过来,犹犹豫豫地递给他一个信封。 “陆总……这是你的快件,没有署名,不知道谁寄的。” 陆识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安,他立刻拆开了来,拿出里面的东西。 是他给他的酒店贵宾卡,里面还有一张纸条: “陆哥,谢谢你,请原谅我再次骗了你,我要走了,你别联系我了,我不值得,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他懂的,原来他懂的,陆识途心里乱哄哄的,原来他什么都懂。 陆识途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那几行字,偌大的办公室里,他好像站成一块化石一般。 ******** 余鱼买好了晚上十点的大巴的票,他本来可以坐动车的,但因为要带着小黑,所以只能去坐车程三十多个小时的大巴。 他离开这座城市前的最后一件事,是去静安公寓将小黑给带走。 余鱼站在那个大门前,原以为自己会慌张的不得了,但结果是,他发现自己很是平静,平静得有些不可思议。 周瀚海居然没有把他的ID从门禁系统里面删掉,他依然可以扫脸进入。 原本他以为自己要在门前一直等到对方下班的。 七点了,房间里面黑乎乎的,没有灯,余鱼松了一口气,周瀚海没有在家,这样最好,他可以偷偷地将东西收拾了,然后将猫带走。 从此不见。 等他走到了储藏室,猝不及防看见了周瀚海的身影。 对方背着他赤着脚盘腿坐在地面上,他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小黑正躲在他的臂弯里面,居然不害怕,还用脑袋磨蹭着他的手臂,他面无表情,另一只手抚摸着小黑,身边是一个烟灰缸,里面挤挤挨挨装满了许多烟头,也不知道他抽了多少烟。 余鱼知道周瀚海一向自制力惊人,除了偶尔烦躁的时候,他会抽上一两根,平时几乎都不会抽烟。 余鱼向前走了几步,眼前的人很是警觉:“谁?” 待他看清余鱼来,眼里瞬间冷了,手一松,猫一下子从他手上跳了下来,周瀚海面无表情回过头去,打火机啪嗒一声,黑夜里笼着一堆红光,他又点了一支烟。 夜色中,那朱红色的烟头明明灭灭。 小黑很快来到余鱼的身边,余鱼蹲了下来,将它抱在怀里,径直去了房间里面,将自己的东西快速收走了。 他的东西不多,半个小时就整理好了,他把行李箱拉到客厅,犹豫了片刻,再度走到阳台那里,周瀚海已经不坐在地上了,他背对人,身体靠在玻璃栏杆上,手指上的烟已经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烟头了,风很大,吹得他的头发、他的衣服晃荡晃荡的。 余鱼看着那个身影,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周瀚海,只觉得他很寂寞的样子。 他怔忡片刻,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想多了,但是看着那个身影,他心里没有来由的,多了几分的莫名的情绪,他脱口而出: “周瀚海,谢谢你。” 他没有叫他小海,也不像平日里那样叫他周总,只是带着全名叫他。 周瀚海兀自不动,并没有回头看他。 余鱼突然的,一股怅惘袭上心头,终于所有的都结束了,所有的爱恨,所有的纠缠。 无论他是那个温柔的爱人,还是那个冷血残酷的周总,这些全部都结束了。 恐怕此生,他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所有的一切都划上了句号。 门口轻轻啪嗒一声,关上了,周瀚海静静站在那里,突然,他好像回过神一般,迅速回身向外冲了出去。 走廊外,悄无声息,一个人也没有。 好像那个人完全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周瀚海拿着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静静地待了好长的时间,才慢吞吞回到家里。 他的东西收拾得很干净,仿佛在这个家里,对方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蓦地,他看见了桌上那张黑卡,是他给他的,他没有给那张卡设限,可周瀚海知道,对方从来没有消费过哪怕一分钱。 他原来还嗤之以鼻,摆谱的人他见得多了,直到如今他才明白,他不碰那张卡,是因为他真的不想跟自己扯上什么关系。 他只是单纯的,物物交换而已。 从始至终,在这场自以为的包养游戏里,只有自己坠入了这里面的迷障, 他默默地来到了那个保险柜前,打开了它,拿出了那枚戒指,幽绿的戒面闪耀着淡淡的光芒。 他跟他,从这枚戒指开始,却不在这儿结束。 曾经,那个纤细、白净的人站在他的房门口,痴痴地守着,又伤心地离去,那双盯着他的纯情的、含着水汽的眼睛,看得原来都不是自己。 原来,自己永远都是孤家寡人。 周瀚海突然想起了一个夜晚,他在睡梦里醒来,身边那个人还在睡着,不知道为什么,周瀚海觉得很安心,心情特别好,他把他搂在怀里,然后把他放在被子外面的被空调吹冷了的手捏在自己手里暖着。这样的动作把他弄醒了,他迷迷糊糊的,晃着脑袋孩子气似得钻到自己的胸口,嘟囔着: “小海,我好爱你。” 周瀚海将那枚戒指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原来, 小海不是自己, 他永远都是孤家寡人。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壮志满怀,把一桶狗血泼向你们! 第40章 遇(一) Z城位于江南地区,是一个风景宜人的小城市。 这座城市的经济一向温温吞吞的, 没有大城市的繁华, 但也不至于落后, 是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处于中游的一个南方城市。 八月, 骄阳似火, 蒸烤着大地。 余鱼呼着气,脱了安全帽,他一张白净的脸被这燥热的天气蒸晒得红红的,他抓了抓头发,顺手锁上了他那辆白色的小电驴,蹭蹭蹭地跑上一个写字楼的二层,推开一扇挂着“安顺会计师事务所”铭牌的大门,将手里的一叠材料递给一个有些啤酒肚的中年男人, “师父,这是银行柜台打的询证函, 结果没有问题。” 那中年男人身形略微发福, 他瞟了一眼余鱼满头的汗,将身体坐正了,把眼镜推上去了点:“行吧,你辛苦了。” 这中年男人是带余鱼入门的师父, 四十八岁, 叫郝大志,挂着个组长的名头,组里唯一的一名组员余鱼承担了主要事务。 余鱼入职这家事务所快一年了, 因为规模小,余鱼年轻肯干,又持有注册会计师的证,所以老板试用了半年,勉强将高中文凭的余鱼给转正了。 这家事务所老板与员工加一起不超过十个人,因着人少,每个人手上都兼很多的角色,人事兼财务,或者业务兼后勤比比皆是,余鱼是新进的员工,自然很多杂活都落到他头上了。 不过余鱼倒没什么怨言,小公司有小公司的好,至少一路忙活下来,各方面的事务都接触得到,他也从中学了很多东西,一年的时间,他成长得很快,如今,他已经是安顺的骨干了。 郝大海将手上的资料整理了一下,交给余鱼:“今天要把报告给出了啊,否则老板又要骂人了。” 余鱼点点头,又看见门口哗啦一声,他的老板进来了,他手上有一叠厚厚的材料:“郝大海、姜华,你们两人进来一下。” 郝大海连忙站了起来,匆匆跟着老板进了办公室,没一会儿,他垂头丧气出来了。 “妈的,又给压了一堆活儿下来。” 他把手上的材料递给余鱼:“都是这些小项目,又累又没什么钱,咱们老板可真的是,苍蝇腿上的肉也能给他啃下来,比资本家还资本家!” 余鱼扫视了几下那些材料,确实都是些零碎的案件,他叹了口气,看来,后面又要加班好几个晚上了。 郝大海面色阴郁:“下次再这样,老子铁定辞职!” 自打余鱼在安顺工作以来,郝大海说辞职已经说了不下百次了,但到现在仍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安顺,他已经快五十了,年纪跟履历并没有什么优势,现在经济又不景气,失业待岗的人一抓一大把,假若他辞职,第二天立刻就有十数人等着上岗,老板自然不愁,所以他也只能在这儿打打嘴炮了。 “我看老板那辆奥迪A6就是压榨我们的血汗钱弄来的!” 郝大海忿忿不平。 余鱼笑了笑,并没有接话,他坐了下来,又在电脑里面增加了好几个文件夹,然后将手上那些材料梳理清楚,一一分门别类,准备拟工作底稿。 一认真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外面的天都黑了,办公室里的灯亮了起来,余鱼肚子咕噜一声,手机铃音适时响起来, “小鱼啊,怎么还没下班啊,今晚可是中秋呢,你们老板也不放你们一晚?” 余鱼看了下电脑屏幕的时间,已经六点了,他笑了笑:“我这就回去了,你们也别等,先吃啊。” “不行,中秋佳节怎么可以不一家人齐齐整整的,你别急,我跟你爸不饿,等你回来再吃。” 余鱼笑笑:“好吧,那我现在就出发了。” 二十分钟后,余鱼骑着他的小电摩到了一座半新不旧的居民楼里。 半年前他转正的时候就租了这儿的一套二居室,将他父母从老家接了过来,这儿医疗条件自然比老家那个小镇好多了,物价不贵,该有的也都有,比较适合居住,最重要的是一家人终于又可以团聚了。 打开门,一阵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桌上已经摆了好几碗硬菜,还摆上几瓶啤酒。 他爸正坐在饭桌前,分着筷子,一见余鱼进来了,一张朴实的脸顿时露出笑容:“我们家小鱼回来咯。” 余秀梅端着汤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余鱼亦是眉眼一笑:“正好吃饭!” 余鱼洗了手,坐在了饭桌前,把他爸的酒杯收了起来:“爸,你还敢喝酒,不准喝了!” “难得嘛,今年中秋,还是我们一家人隔了这么些年第一次团圆,是该喝一杯。” “……好吧,就一杯!”余鱼给他爸倒了半杯酒, “我祝爸爸身体健健康康的,活到一百岁。” “谢了儿子!”他爸看了看那半杯酒,笑叹:“这么小气,不过好歹也是酒。” 当下一口闷了。 余鱼也给他妈倒了满满的一杯:“妈你这些年辛苦了,祝你心想事成,永无烦恼。” 余秀梅笑笑的,眼眶里有点湿湿的:“谢谢儿子。” 她也给余鱼斟满: “宝贝儿子啊,爸爸妈妈也祝你天天开开心心的,早日成家。” 看见余鱼没有顺着她的话下去,余秀梅放下了酒杯,试探地:“小鱼啊,啥时候给我们带女朋友回来啊?” 余鱼吃着菜,含糊着:“妈,早着呢,我才二十四岁。” “二十四岁哪里早了,我跟你爸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你了。” “唉呀妈,你怎么天天都是这些话嘛,赶紧吃菜。” 余秀梅给他夹了菜:“妈不是看你一直没有女朋友心里着急么,我看上次来家里的那个姑娘不错,人看着也热情。” “人家只是我同事。” “你少骗我了,那姑娘看你的眼神就不对,你以为妈什么都不知道么?” 余鱼被他妈揭穿了,有些无奈:“妈,我们能好好吃饭么?我不想谈恋爱,我跟她说清楚了,目前我好好工作才是根本。” 余鱼确实被他女同事倒追了,但他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跟女人在一起的,所以第一时间他就明确拒绝了对方,结果那女同事穷追不舍,一副定将他拿下的态势,还跑到余鱼家帮忙他妈做了几次家务,后面余鱼看情况实在不对,只好跟对方坦白了自己的性向。这下才终于消停了,幸好那女同事坦坦荡荡,虽然伤心了好几天,可如今也慢慢接受了,也没将余鱼性向往外说。 余秀梅听到这话有点急了:“人家姑娘好不容易拉下脸皮来,你怎么随随便便就给人家拒绝了呢,人还是要处一阵才知道合适不合适,你这小子我真给你气坏了。” 余爸赶紧打圆场:“唉孩子妈,好端端的今天说这些干嘛,你也是,孩子自然有他自己的主意,哪里能强迫得来,不许再说这事了,咱们好好吃饭!” 余秀梅仰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好好好,就我操心好了吧,我天天就给你们爷俩操心了我!” 余鱼心里叹了口气,陪着笑脸上去:“妈,你吃这个鸡腿好不好,别生气了,再气又有皱纹了。” 看着自己这乖巧的儿子,余秀梅将碎发别在耳后,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管你了,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你做的哪件事我们可以左右的,你看看,汉城那么好的工作说辞职就辞职,看看,如今人家都上市了,满电视都是汉城的楼盘广告。” 余鱼笑了笑:“我只是想多陪陪你们嘛。” “妈实在觉得可惜!” 余爸接口道:“不过汉城的老总确实厉害,没想到才三十一岁,就做到这么大规模了,” 他拿过报纸,“瞧瞧,福布斯榜上,他是最年轻的一个。” 余鱼看着报纸上那个男人,那是汉城在主板市场挂牌上市庆功会上的照片,他高举着酒杯,灯光打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熠熠生辉,余鱼有些恍惚,对方还是记忆里那副冷峻的模样,不过,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余秀梅接过了他的报纸,瞧了瞧,有些自豪:“我还跟他握过手呢!就那次小鱼受伤住院那回!真是好老板,唉!你如果不辞职你现在就是上市公司的职员了,哪里像现在累死累活的!” 一转眼,余秀梅又将话题转回对余鱼的批判上去了。 余鱼不动声色地收了报纸,“妈,快吃饭吧,菜要凉了。”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余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他打开了自己那台在二手市场上购置的笔记本电脑,把在单位拷贝回来的U盘数据给拷到电脑上去。 他要抓紧时间,多做些项目,也多拿点抽成。 他已经给自己暗暗制定了目标,如今他爸的身体已经慢慢恢复了,上次复查,医生也表示身体情况恢复得很好,他可以为自己考虑一些东西了,等他攒够了钱,他准备修一个本科学位,他在安顺他学了很多东西,但安顺的格局太小了,他不可能一辈子一直在这里待着。 正咬着唇慢慢思虑着,手机又响了起来,余鱼一看,是他老板打来的,已经九点多了,老板这时候打来自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小余啊,你准备一下,明天要去A城出趟差,具体的已经发你微信了。” 余鱼心里一惊:“A城?” “对,刚来的项目,可不小呢,郝大志我可不放心,我准备亲自去,到时候你也跟着我们去。”老板的声音很兴奋,显然是个大项目。 “……是什么项目?” “市二建在A城的一个地铁段项目,八个亿呢。” 余鱼松了一口气,他有些自嘲笑了笑,马上道:“好的,老板,我明天准时到。” 作者有话要说:P.S.现实中注会必须持有大专及以上文凭才能报考,文里为了故事性设定高中文凭也可,这里特此说明一ha 第41章 遇(二) 阔别一年,A城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不过余鱼没有时间去好好体味一番, Z城二建这个地铁段项目的审计报告要得急, 所以刚下飞机, 余鱼便跟老板还有他师父三个人泡在项目办事处了, 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对着电脑以及一堆会计凭证与账簿。 有老板在场, 郝大志好歹没有摸鱼,也老老实实地把自己应该担负的工作给处理了,这让余鱼轻松了不少。 昏天黑地地忙活了一个礼拜,终于把初稿给整出来了,趁这空档,余鱼终于有时间去看看故人了。 张丽的家已经装修好入住了,在A城五环外的一个小三居,虽然地理位置挺偏僻的, 但好在附近就有地铁,也不至于出行不便。 小梦一见到余鱼就开心得不得了, 尤其是余鱼给她带了她最爱的迪士尼一整套的小公主玩偶, 她叽叽喳喳的,几乎半步不离开余鱼。 张丽老公刚好在家,看见余鱼来了难得亲自下厨露一手,张丽一个电话把小孙夫妇都叫过来了, 五个大人一个小孩围着一张小圆桌, 喝酒聊天,好不开心。 小孙已经快要当爸爸了,可那股愣劲儿完全没有改变, 不过他疼老婆,一个劲儿给老婆夹菜,二人蜜里调油,如今他对生活唯一的不满就是老板了。 “我在汉城居然活了三年,可真是奇迹!”小孙喝了一口张丽自己酿的酒,被辣的龇牙咧嘴的,“圣上那张脸都快冷得可以拯救温室效应了。” 余鱼夹了一口菜没说话。 小孙尤不自知,按着余鱼的肩膀:“你在的时候运气好,圣上还有几分像人!你都不知道那厮现在多可怕,操!那双眼能吃人!唉!小鱼!真想念你在的日子!” 张丽笑了笑,连忙抢言道:“在家里不谈工作,来,我们一起喝一杯!” 桌上的氛围再复热闹起来。 余鱼晚上喝了好多酒,他其实酒量并不好,但今晚不知道为什么,就多喝了一点,也许因为旧城重游的缘故,也许因为见到了旧友的缘故,总之,一杯杯的,余鱼喝了不少。 晚上的时候他就在张丽家的客卧睡下了,一晚上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醒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酸胀的感觉。 不可明,也不可说。 他跟张丽夫妇还有小梦道别,然后又回到了办事处,今天他要把审计报告的初稿送到项目负责机构那里给他们的主任过目。 因为是临时机构,地图APP上并没有什么标识,余鱼打了好几个电话才终于找到那个不起眼的办公楼,他一间一间的办公室找过去,终于看见了挂着主任名字的出行牌的办公室。 许是电子版已经研究过的缘故,主任没怎么刁难他,看了几眼,很快就在审计报告上签字了。 正当余鱼满心雀跃拿着文件出门的时候,他不知道有一双眼睛此时正关注着他。 李仁义眯着眼睛看着那个楼道那头的修长身影,问身边陪同的工作人员:“那是谁?” 工作人员往李仁义目光所及看了看,亏得他这几日有跟余鱼接触过,所以一下子认得出对方来: “哦,他呀,一个外地的会计事务所的,来审计的,李总,你认识他?” “哦,这样。” 李仁义咬着雪茄,并不正面回答,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回到招待所的时候,余鱼很是兴奋,这是他主力完成的第一份大型项目的审计报告,老板看到上面的签字页难得大方:“等这单子结束,抽成给你拉到一成。” 余鱼露出酒窝:“谢谢老板。” 这个项目完成的时间居然比预计的要快,余鱼已经准备收拾回Z城的行李了,正准备着问老板订什么时间段的机票的时候,老板一脸美滋滋来了。 “小余啊,别忙着收拾,晚上项目办事处有招待,特地邀请了我们,咱们还是保守一点,改订明天下午两点的机票吧。” “哦……好的。”余鱼轻轻吐了一口气,又把旅行箱里的洗漱用品拿了出来。 又要应酬! 相比起那些无聊的应酬,余鱼宁愿面对枯燥无味的数据,他既是学不会须溜拍马屁那套,也不会讲那些假惺惺的场面话。酒桌上,还不能随心所欲的吃菜,得时时关注周围的客户领导们——谁的酒杯空了,菜的摆盘不对了,等一圈下来,看着满桌子的残羹冷炙也提不起兴致吃了。 林林总总,简直是一场煎熬。 叹了一口气,罢了,这就是工作啊。 天色渐晚,等最后一丝红霞消散,黑夜侵染上大地,而城市中最繁忙的夜晚即将来临。 余鱼跟老板还有郝大志三个人一起打了的士前往目的地。 去的是A城有名的新望,一座八十多层的富丽堂皇的酒店。 郝大志踩在那厚实华丽的地毯上,掏出汗巾擦了擦汗:“哇,这办事处好大方,也不知这儿一桌多钱?” 老板顶看不上郝大志这样不上道的模样,他有些后悔带郝大志出来,转头对余鱼交代道: “小余啊,待会儿有眼色一点懂么?今晚地铁项目的投资方都有在,万一给我们再弄到一两单案件,那今年的年终奖少不了你们的!” 余鱼还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迎宾将三人迎去了贵宾厅,大门打开,富丽堂皇的宴席厅内,偌大的一张空心圆桌,大约可以坐三十几个人,桌子中间摆的是假山流水,还有淡淡的清雾,很有姿调。 办事处的主任已经在里面候着了,看着余鱼几个人,殷勤地迎了上来,手一伸:“你们终于来了,随便坐。” 他把三人迎到座位上,与老板低声笑道:“老兄你藏得可真好,一声不吭的,以前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哈。” 这个主任被上头交代了今晚一定要邀请审计的小组来,他以为这个小事务所有什么通天关系,自是立刻殷勤起来,老板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他最是精明,顺杆儿爬上去:“客气客气。” 余鱼没听见对方跟老板说什么,看着那个主任一改以往爱理不理的客气模样,他有些奇怪,照理说,今晚这种场合怎么着都不会轮到他们这种小小的会计师事务所来这边的,也不知道老板怎么蹭上关系的。 不过他的老板特别会钻营,要不然这次市二建地铁段项目的案子怎么都不会落到他的口袋。 他跟随着老板找了一个不正不偏的位置坐着,那主任还有其他人要招呼,又坐回位置去,不断看手机,接电话。 来得有点早,主任又顾不上他们仨,三个人自然有些尴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坐在那里。 没一会儿,那个主任霍的站了起来,面上露出和悦的笑,他快步走到门口:“李总,您可算来了!” 余鱼的目光随着主任看过去,待到他看清对方来,他的脊背一下子凉了。 ——是尚和投资的李仁义。 余鱼自然对他印象很深,他跟周瀚海是死对头。 上次周瀚海在牌桌上狠狠地耍了人家一把,李仁义那个阴骛的眼神余鱼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已经过了一年了,这些资本大拿身边的金丝雀来来去去那么多人,大概对方也记不清自己了,余鱼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在余鱼心思纷乱之间,陆陆续续进来很多的人,所幸除了李仁义,剩下的人一概都不认识。 余鱼只低着脑袋在座位上默默喝着水。 这种应酬必不可少的自然是觥筹交错,尤其李仁义,他身边堆了一堆拍马屁的人,根本走不开,桌子又大的可以,只要自己不上去凑热闹,对方大概也不会注意自己。 余鱼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倒是余鱼的老板有些着急,跟座上的那些人物相比,显然没有人会去理会他们这种小角色,即便有些拎不清楚状况上来敬酒的,在互换名片之后,便不再跟他交流了,老板涎着脸上去敬酒,那些人也都是淡淡地回应一下,甚至酒都没喝,就放在唇边轻轻抿一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是瞧不起他身份。 放下了酒杯,老板面上有些讪讪的,指使着余鱼跟郝大志:“你俩,跟各位老总敬酒去,一直坐在这儿像什么话?” 郝大志只好拎了酒杯站了起来。 余鱼推着面前的酒杯面色犹豫,还没想好借口呢,身边一个带着烟嗓的声音传过来了:“咦?这位小哥有点面熟?” 余鱼脸一下子苍白了。 老板看着李仁义正笑容可掬地端着酒杯盯着余鱼,他自然知道李仁义的身份,有些受宠若惊:“哦,原来是李总,幸会幸会,这是我们安顺会计师事务所的注册会计师,叫余鱼。” 老板特地强调了事务所的名称,他推了推余鱼的肩膀,“来,小余,赶紧站起来跟李总敬一杯。” 余鱼捏着酒杯,并不动,老板急了,他也不知道这位一向得力听话的下属今儿怎么如此不上道,手上推他的气力大了些。 “你这小子……” 李仁义晃了晃酒杯,并不生恼,有点猫吃耗子前的捉弄的兴致:“面熟!太面熟了!越看越面熟,我这酒喝得好像有些糊涂了,怎么一下子记不起来了呢,哎呀,我这脑袋!” 余鱼紧紧握了一下手,稳了稳心神站了起来,端着酒杯:“李总大概是认错了,您是贵人,怎么会认识我这种外地来的小角色。” 李仁义哈哈大笑:“哦,是吗?可我这记性好像没那么差,唉,最怕酒,伤脑,可我又爱喝,怎么办,不喝的话啥乌漆嘛黑的东西都会记起来,唔,这得喝喝。” 他拿着酒杯碰了一下余鱼的,脸上笑意深深:“是吧?” 余鱼看着李仁义,好像在看着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的周总下一章就来英雄救美了!!!! 第42章 遇(三) 余鱼稳住心神:“李总说的是。” 旋即他仰头把那杯酒喝了下去。 “好!明白人!”李仁义赞叹。 李仁义是今晚酒桌的最大咖,一群敬酒的人看见他正跟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子喝酒, 自然是纷纷围了上来, 一个个不怀好意: “哟李总, 好兴致, 怎么专门来这儿啦?” 李仁义晃了晃酒杯, 笑得有些猥琐:“只是瞧着这小余有点儿面熟,过来看看。” 余鱼心里强自镇定着,不让对方看出自己慌张惶恐的内心,李仁义定是认出来自己了,只是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打什么主意。 老板尤不自知,只是觉得心花怒放:“难得李总跟小余有眼缘,真是机缘!” 他扯了扯余鱼,“去好好陪李总聊聊, 李总真是给面子。” 李仁义笑道:“我正有此意,怎么, 陪我喝两杯吧?” 余鱼勉强笑了笑:“李总, 我酒量不好,怕扫你兴。” 李仁义一双浑浊的眼睛里的笑意散去,慢慢把头伸到他的颈侧,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道:“今儿我心情好, 只想喝酒, 你好好陪我喝两杯,喝多了,我嘴巴便严实了, 说不定还会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给忘干净,你说是吧!” 余鱼呼吸急促着,他知道眼前的人不怀好意,但他无能为力。 他的软肋被对方死死拿住,他已经开始新生活了,如果那段阴暗的往事被曝光,那他所有的希冀都毁了,好不容易扎根的城市又要毁了,更重要的是他父母,他们那样的传统,如果知道他们的儿子居然作出那种不要脸的事情——他会逼死他们的!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余鱼眼眸颤了颤,拿起了酒杯:“李总说哪里话,您愿意跟我喝酒,是我的荣幸。” 他主动跟李仁义碰了杯,然后喝了下去,李仁义一笑,暧昧地扶着他的肩膀走向自己的座位,已经有人给他挪出位置了。 李仁义瞧着他陀红的脸颊,一个男人,生得比女人还白,上次看他满身素净站在一群莺莺燕燕里,纯得好像一只无辜的羔羊,瞧着就让人心生虐意,也不知道周瀚海那厮在床上怎么折腾的他。 念此,李仁义心里突然痒痒的,虽然他没有碰过男人,但今天突然有了几丝冲动,他想看看这小子到底什么本事吸引住的周瀚海那厮——要知道周瀚海向来都不会往外带小情儿。 李仁义的举动自然被宴席厅里的众人放在眼里,那些熟识李仁义品性的自是明白他的那点小心思。 本来就是一个讨好李仁义的局,既然对方有猎物,那顺水推舟上一把,有何不可为。 是以一个个的排队上来敬余鱼。 “哇,小哥前途无量啊!” 半真半假的玩笑此起彼伏。 余鱼被一群人围着敬酒,他本最怕的就是这种场面,那些人一个个久经沙场,一套套酒桌行话用得极其顺溜,让人不喝酒都不行。 李仁义心情舒畅,靠在椅背上,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当即拿出手机,然后对着眼前拍了一张。 这么好的画面怎可能不分享。 他拨通了周瀚海的手机:“周总,好久不见,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把电话挂了,然后打开微信,把那张照片给周瀚海发了过去。 结果等了半天,周瀚海没有丝毫反应,李仁义有些恼,又一个电话就过去了, “周总好生无情,瞧瞧你的小情儿忙活的,正忙着找下家呢。” “是吗?好像是有点面熟,叫什么?” 李仁义听他那风轻云淡的语气心里就堵,不过周瀚海这厮最是狡诈,说不准心里正吃味呢,他眼珠一转: “算了,既然周总这般忘性大,那我只好帮帮人家了,我倒也想尝尝经由周总床上调*教过的人,是什么滋味呢。” “我不要的东西难为李总惦记着,请随便吧。” 电话立时被挂断了。 李仁义面色忿忿,想不到对方根本不在乎这个小情儿,自己还跟个傻子一样筹谋了半天,心下恼怒异常,只能发泄在始作俑者身上。 他一把将余鱼手上的酒杯拿了过来,将里面的红酒都给倒了,又开了一瓶高度白酒,哗啦啦往里面倒满了,砰的一下放在余鱼面前。 “喝了这杯。” 老板一直关注着那边的动静,瞧着形势不好,赶紧过去了。 他虽然是个财迷,可至少心不坏,当即陪着笑脸上来了:“李总,您真会开玩笑,这酒这么珍贵,当是小酌细细品味,怎么可以这样牛嚼牡丹呢是吧?” 李仁义狠瞪他一眼:“你算什么东西,轮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了么。” 老板一愣,把那杯慢慢的酒给端了起来:“是我逾矩了,这杯酒当我赔罪,我喝!” 李仁义脸色阴沉下来:“我让他来喝!” 大伙儿怎么着都没想到李仁义打了个电话就变天了。大厅内一下子安静下来,一群人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余鱼接过了他老板手上的酒:“我喝。” **************** 周瀚海看着手机里的那张照片,那个纤细白净的人正左支右绌地应对着一群人,周围一堆人如同群狼环伺围着他,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些勉强,一张脸已经泛上了潮红。 黄总看见他有些出神地盯着手机,笑了笑:“老弟怎么的佳人有约啊,这么魂不守舍。” 周瀚海不着痕迹地关了锁屏,将手机放入口袋。 他风轻云淡:“走吧,拍卖会就要开始了。” 还没等他走两步,突然回过头:“黄总有无兴趣陪我上楼去喝两杯?” 黄总有些疑惑:“楼上?” 待到他想起来楼上有谁的时候满脸惊诧:“楼上听说是李仁义那家伙开的局,去那里干嘛,你又不会喝酒。” 周瀚海已经大步往外迈去了:“突然来点兴致了!” ******************** 余鱼喝了下那一大杯的白酒,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虽然他有点酒量,可不代表他会喝这种自虐的玩意儿,更何况是这样一大杯高度白酒。 他难过极了,把杯子放在桌上,整个人几乎是摇摇欲坠。 李仁义的脸色终于放缓了点,又给他的酒杯倒上了满满的一杯,笑得如同一只阴暗的鬣狗: “这才对嘛,一杯酒三推四请,成什么话,刚才的那杯是赔罪,这杯才是正头。” 他把酒杯推到余鱼面前,杯里满满的,几乎快要漫出来了。 “喝吧。” 不仅余鱼,连老板的脸色都变了,他扶住了余鱼的肩膀,勉强笑了笑:“李总,咱今天来错地方了,我们小地方的人,没有见过这样大的场面,真是不好意思了,这酒啊,太珍贵,咱实在是喝不惯,谢谢您今晚的款待了。” 他扶着余鱼,回头招呼着郝大志:“你还不快过来帮忙?!” 郝大志连忙上来扶住了余鱼。 “不给面子是吧?”李仁义阴沉沉的声音传来:“安顺会计师事务所是吧?叫什么名字?” 地铁项目办事处的主任连忙回道:“他叫吴勇,Z城的。” “行,我记住了。” 老板没想到今晚这一场竟是鸿门宴,不仅分毫便宜没捞到,反而还得罪上人了,好歹这些天他也摸清了些A城圈里的大佬,李仁义的名头他听说过的,是有名的损人不利己的角色,最恨别人不给他面子,今次若这样回去,自己这间辛辛苦苦创办的事务所可算完蛋了,不仅事务所,包括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陪进去。 毕竟每家事务所多多少少都有做一点违法边缘的事情,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大的事务所自然有着良好的内控制度来杜绝,但小事务所为了业绩,有些事情,不得不走擦边球。 念此,老板的一张脸也是惨白。 余鱼心中愤怒,他不打算让老板为他承担,回过头:“就喝这一杯对吧,” 李仁义狞笑:“我生气了,这下可不是一杯就可以解决了,你把这瓶吹了,我就放你们走!” 他砰的一声把一瓶酒拍在了酒杯边上。 众人面面相觑,一整瓶,这个可会闹出人命的,但李仁义显然在气头上,谁也不敢上来劝阻一下,默默都退到边上围观。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黄总的爽朗的笑声:“哟嚯,这里面是干嘛啊,这么多人。” 黄总走了进来,一瞧:“原来是李老弟啊,可真是巧,周总,您瞧瞧,我们遇见谁了?” 余鱼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朝着门口看去,那个面目冷峻的男人从门外施施然走了进来,他身量高大,在一群人中很是醒目,他目光越过余鱼,停留在李仁义身上。 “哦,原是李总,幸会。” 李仁义眼珠子一转,心里冷笑,眼前两人哪里是刚好路过,显然是来捞人的。 看来啊今晚这场还是不亏,他顿时心情好了,笑了笑:“是黄总跟周总啊。” 他上前跟两位握了握手,与周瀚海握手的时候,他手劲加了一码:“不好意思两位,今天被你们撞见我这么狼狈的样子,实在太生气了,正忙着收拾人呢。” “哦?”周瀚海一哂:“谁得罪我们李总了?” “可不是那位么。”李仁义下巴不怀好意朝余鱼的方向挑了挑。 周瀚海略略一挑眉,这才好像突然发现了余鱼一样:“这位好像是我们公司离职的员工,怎么着就得罪李总了?” 李仁义哈哈大笑:“什么都不重要了,总之,今晚这小子喝了那瓶酒,我才高兴。” 他抓着余鱼的肩膀,拍了拍:“小子,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发烧加大姨妈了,本来想请假,到了下午缓了过来,还是争取更新了,感觉自己棒棒哒! 第43章 续约(一) 看着眼前两人不咸不淡的针锋相对,余鱼知道他自己不过是个夹在中间的刚好被拿来发挥的小玩意儿。 有权有势的人总不将别人的尊严与人格当一回事, 他们高高在上地俯瞰下层人, 任意玩弄, 只要他们乐意。 余鱼已经当够了这种玩物, 他心里被一种强烈的羞辱感充斥着, 咬了咬牙,一把将那瓶子拿了起来,准备破罐子破摔,直接喝下去。 眼前刷的一道黑影,拿酒瓶的手腕被一个强有力的大掌给紧紧抓住,是周瀚海,他看也没看一下惊愕的余鱼,只是慢条斯理把余鱼手上的那瓶酒取了下来, 又将余鱼被碰倒的酒杯端起,往里面倒了大半杯酒, 朝着李仁义晃了晃: “李总今天也无非是要一个面子, 我呢,又是个极其体恤下属的。” 他面带微笑,但深黑的瞳仁里并无多少笑意:“我从来不喝酒,今天喝的是第一杯, 李总, 你可是头一份呢。” 话毕,他仰头一倒,片刻功夫便将杯里的透明酒液一饮而尽。 众人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但凡是在A城资本圈混的,人人都知道周瀚海从来不喝酒,今次真是破天荒头一回了。 周瀚海将杯子在李仁义面前倒了倒,一滴不剩。 他嘴角微微扬起:“李总,我的这份薄面,该给一下吧。” 李仁义猝不及防,一时被周瀚海的举动弄得犹豫不定,显然震惊不小。 黄总赶紧出来打哈哈:“今儿算是长见识了,居然看见周老弟喝酒。” 他拍了拍阴沉不定的李仁义:“李老弟这面子可大了去了,我跟周总这么多年交情,可是一滴酒都没喝过的啊。” 周瀚海不再理会闹哄哄的众人,他揽过余鱼的肩膀向外走去。 “周瀚海你——”李仁义突然醒过神一般,他一口气堵着,不上不下的,还没拿出个主意来,对方已经要走了,他气急败坏追上去。 却被黄总给拦了下来:“哎我说李总,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周老弟够给面子了吧,难不成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的职工?” 他把李仁义按在座位上:“别气了,随周老弟去吧,来来来,今儿我陪李总喝几杯!” 有黄总劝着,焦灼的气氛一下子缓解了来,剩下的人自然是顺着风向,又若无其事地纷纷恢复了酒桌喧闹的氛围。 李仁义喘着气,恨恨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 ************** 余鱼浑身僵硬,被周瀚海揽着往前走,他数次想挣扎着跑掉,可肩膀上的手却是牢牢地抓住他。等经过一个安静无人的过道,余鱼身子一轻,被一下子推在墙上,双肩一疼,被那双鹰爪似得有力的大手给按在墙壁上: “你给我永远滚出A城,别再让我再看见你勾三搭四的样子!” 余鱼心里本有几分畏,但被周瀚海的话一激,他真的是又委屈又愤怒,抬头直面对方: “如果不是你,我会被这样针对吗?!你混蛋!!” 周瀚海牙关咬得紧紧的,面色冷得可怕,由于酒精的刺激,一双眼睛通红着,死死地盯着余鱼,他似乎被余鱼的话气到了,粗喘着,酒气喷在余鱼脸上,余鱼几乎觉得下一刻对方就要把他给吃了。 可周瀚海却是狠狠地咬了咬牙,牙筋耸立,一把放开他,踉踉跄跄往前面走去,蓦地他被脚下的地毯给绊了一下,眼看着整个人即将跌到了地上,余鱼心一紧,连忙上前扶住他。 可周瀚海丝毫不领情,一把甩开他的手:“滚,少来假惺惺!” 余鱼气极:“就算一个陌生人倒在我前面,我也会帮忙的啊,你不会喝酒干嘛要喝那一杯!” 周瀚海脸色铁青:“你以为……你以为是为你喝的吗!白痴!老子早看李仁义那家伙不顺眼了!” 余鱼一滞,简直想立刻掉头走掉,周瀚海突然闷哼一声,扶着墙吐了一地,整个人晃了晃,旋即颓然靠着墙滑了下去,他闭着眼睛喘着粗气,实在狼狈得很。 余鱼叹了口气,使了气力将周瀚海给扛了起来,但还没站直,又跌了下去——周瀚海实在是太重了。 幸好一个前厅的酒店服务生走了过来,他犹豫了下:“先生,需要帮忙么?” 余鱼点点头:“谢谢,麻烦帮我一起把他送到地库。” 那服务生连忙上去搀扶了周瀚海的另一边,有了对方的帮助,余鱼终于将这个大块头给扶站起来了,他将自己的肩膀顶到对方腋窝,就这么一起把周瀚海给扶下去了。 VIP车位上只停了几辆车,余鱼一下子认出来了周瀚海的辉腾,他挪移着将周瀚海搬了过去。 正在闭眼休憩的司机听到拍窗声,显然吓得不轻,他跳下车来:“周总……周总这是怎么了?” 余鱼道:“他喝多了。” 司机更是惊诧,他素来知道周瀚海从来不喝酒的,不过他职业素养颇高,即便满心疑问,也不再问话了,接过了服务生手上的,跟余鱼一起将周瀚海给塞进后座里。 看着被黑影笼罩的周瀚海,余鱼心里五味杂陈,他准备退出来,可手腕却是被周瀚海紧紧拉着。 余鱼咬着唇挣扎了几下,可任随余鱼怎么挣扎,那只手跟长在他手腕上似得,纹丝不动。 “你放开我!” 对方显然已经是不省人事了。 司机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说了出来:“小余,您,您还是帮忙送一趟周总吧,我一个人,怕是,怕是不好做。” 司机自然知道周瀚海跟余鱼之间的关系,在情在理,让他跟着总是比较好的。 余鱼又挣扎了几下,发现无能为力,又见周瀚海整张脸已经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般,他心里叹口气,也坐了上去。 过了二十几分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余鱼与司机一起将周瀚海拖到了A座,上了电梯,余鱼触发了门禁系统的扫描仪,可周瀚海眼睛闭得紧紧的,根本识别不了,余鱼犹豫着将自己的脸对准了扫描仪。 啪嗒一声,随着欢迎回家的机器人女声,门打开了。 周瀚海居然还没有将他的权限给删掉,余鱼有些惊讶,不过他想了想觉得也不奇怪,周瀚海那般忙,哪里会记得这种小事。 在司机的帮助下,余鱼终于将周瀚海给放到了卧室的大床上。 看着那熟悉的浅灰色的床,余鱼心里很羞耻,尤其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 司机诚恳地:“接下来麻烦您了。” “哎……不是……” 还没等余鱼回应他,对方早已经走了,徒留他一个人面对周瀚海。 余鱼又挣了挣,无奈道:“周瀚海,你放开我好不好。” 手腕上依旧牢牢被制住。 余鱼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正当他使劲地拿另一只手抠着周瀚海的手的时候,周瀚海居然主动放开了他,咕哝一声翻转了一下身体,他扯着自己的衣领,显得有些痛苦: “痒……” 余鱼抚着自己被周瀚海抓得都快淤血的手,心里咯噔一声,又爬上床去,将他的衣领解开。 红通通的一片疹子,他又解开了几颗扣子,发现他几乎整个胸口都是,余鱼倒抽一口气。 酒精过敏—— 难怪周瀚海从来不喝酒,今晚这场风波归根到底都是周瀚海跟李仁义之间的恩怨惹得,但始终都是对方帮他解围了,余鱼叹了口气,将他的鞋袜脱了,可能是难受至极,周瀚海眉头紧皱,难过地轻哼着,余鱼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周瀚海,这样的脆弱模样,简直不像他了。 衣服上也沾染了污物,余鱼便顺手脱了丢在地上,这才发现,周瀚海的酒精过敏有点严重,全身几乎都密密麻麻长满了红疹,看着那片狼藉,余鱼心下有点慌乱,这么严重,应该想办法联系周瀚海的家庭医生才是。 连忙打开周瀚海的手机——又是要人脸识别,余鱼懊恼地将手机丢在一边,看着他那双紧闭的眼睛,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余鱼咬了咬唇,又把周瀚海的手机拿了起来,用嘴巴叼着然后对准周瀚海的脸,双手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伸了过去,用双手的食指和拇指将周瀚海的两只眼皮扒开。 如果被周瀚海知道他对他这样,他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结果,手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什么嘛,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 余鱼累出了一身的汗,完全没有办法,眼看着周瀚海身上的红疹愈发的红,余鱼赶紧跑到客厅,翻出周瀚海的医药箱,他找了找,找到一盒盐酸左西替利嗪,他看了看说明书,是抗过敏药。 罢了,当一回赤脚医生。 他看了用法用量,取了一颗半出来,然后蹭蹭蹭跑回卧室,放进周瀚海的嘴巴里,可周瀚海完全没有吞咽的动作,余鱼无奈,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水,旋开来,小心翼翼往周瀚海的嘴里倒了一点点。 周瀚海咕噜一声,呛咳了起来。 他手无意识挥动了一下,然后又虚弱地垂了下去。 余鱼大了胆子过去扒开他的嘴巴看了看,里面空了,应该是吞下去了。余鱼这才松了一口气,身体一歪,倒在一边气喘吁吁的。 他今晚也喝了不少酒,整个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但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他准备离开了。 可刚头昏脑涨站起来,周瀚海无意识地咕哝了一声,面上又出现了痛苦的神情。 余鱼看着那些红疹,好半天了,他慢慢坐了下去。 罢了,好人做到底,再等一两个小时,等药效发挥了,红疹退了再走吧。 余鱼困顿地想。 他趴在床沿,看着床上那个强大却又显得有些脆弱的男人,眼前的一切好像慢慢模糊了,他揉了揉眼睛,终于耐不住那汹涌的睡意,头一歪,一下子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的提前更新,双手递上! 第44章 续约(二) 余鱼一醒来便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他昨晚不是睡在地上的么? 他心里咯噔一声,脑海里顿时回想起了昨夜的那一番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他立时翻身坐起, 起的狠了, 脑子一阵钝痛, 心里只觉得后悔不已, 缓了缓正准备下床。 房间里的光线晃了晃,周瀚海从门外进了来,他已经沐浴过,穿着浴袍,头发湿漉漉的,伴随着一股余鱼熟悉的须后水的清爽味道,与昨晚的狼狈仿佛不是同一个。 他的脸上居然有着一丝不自然,余鱼略有些惊奇, 定睛一瞧,对方又恢复了那副冷傲孤厉的模样。 声音一概冰冷的:“也不知什么爱往地板上睡的臭习惯。” 余鱼哪里不知道他这种随便埋汰别人的姿态, 当下拉开身上的被子, 直接下床了来。 正待道别,他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老板, 余鱼接了起来。 老板的声音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 但焦急的意味很浓:“你这小子可算接电话了。你现在在哪儿?咱就差报警了!” 余鱼迟疑了片刻:“不好意思领导,我昨晚喝多了朋友将我接走了,现在借住在他家里。” 老板顿了一下:“周总?” “不是!”余鱼像是做贼心虚一样, 立刻否决了,他看了看一旁的周瀚海:“是以前我在A城时同在汉城工作过的同事……” 老板小声嘀咕着:“都没听你说过在汉城干过……” 余鱼再次看了下周瀚海,眼神闪烁着:“只是勤杂工,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职位。” “这样……”不知道老板信了还是不信,他像是了悟了一样,便不再往这个话题上绕了,只是语气带着抱歉:“昨晚喝了那么多,没事吧?” 余鱼说:“没事了。” “这就好,唉,这事整的,原本改定了两点的票,这下估计又赶不上了,我已经改签到明早上八点了。” “知道了。” 电话挂掉之后,余鱼果然看见老板的几个未接来电,许是昨晚酒精的缘故,他睡得太沉,连老板的电话都没听见。 “就这么怕别人知道你做过什么吗?”耳边一个冷冷的声音讥诮道。 “……” 从昨晚到现在,余鱼满腔的委屈跟愤怒还没来得及发泄,出于那点类似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似的同情心,他帮了对方一把,没想到对方完全不领情,对自己没有丝毫半分好颜色,余鱼当真是后悔极了昨晚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心态,他跳下了床,往外走去。 周瀚海一把抓住他的手,嘴角轻扯,嘲讽着:“怎么,跟了我很丢人么?外头多的是巴巴扛着我名号混世的人,你以为你撇干净就清清白白了?” 余鱼浑身一震,心中再度被那种压抑得让人不能呼吸的羞耻感吞没,他人生最大的污点就是他卖身给周瀚海这件事——虽然是他的自愿抉择。 但自此,他的人生不再是坦坦荡荡,不再是阳春白雪,像是突然有了污,每每午夜时分他从来不敢正视自己的灵魂,于是他学会了撒谎,学会了拿各种谎言去维持他作为一个清白的正常人的生活。 他深知一个谎言可能需要千千万的另外的谎言来圆,但他毫无办法。 他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自己好不容易讨来的正常生活会被这一段不堪回首的交易给随时击垮。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人生只有一次,做过的事情时永远不可能过去。 ——黑历史永远是黑历史,再怎么刻意地遗忘,再怎么努力地寻求新生活。但只要做过,这件事情永远都铭刻在记忆里面。 已经一年了,他原以为可以慢慢逃脱了,可昨晚的那一切包括目前站在眼前的周瀚海仿佛都在嘲笑他的这些卑微的挣扎。 他双唇有些颤抖:“我从来没有觉得我自己清白。” 他早已失去了那种为自己辩白的力量,他已经在李仁义那里见识了一回这些上层人物作贱别人的本事,若要保全自己,便不能逞口舌之快,只强自屈辱隐忍着: “周总,我知道您帮了我很大的忙,昨晚再怎么样,我也感谢您帮我解围,这次是我的错,我不该去接这个审计案子,更不应该出现在您面前,我向你保证,往后我决计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余鱼原以为自己说得这样卑微,对方面子上过去了,自然就放过他了,但周瀚海好似更加愤怒起来:“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算什么东西值得我豁出脸面帮你?” 即便余鱼畏惧他的那些手段,他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经不住他这样三番四次作贱别人的尊严:“是!我出卖肉*体是我下贱!那买我的你就很高贵么?你没有那些钱,没有你那些高高在上的权力,你又有什么?你们掠夺了大部分资源养尊处优,反而去指责那些拼尽所有换取资源的人,你这混蛋又算什么?!” 周瀚海已经见识了好些次他这种尖利的时候,原来那些温顺,那些乖巧都是骗人的,周瀚海气得简直想堵上他这张嘴,他也这么做了。 余鱼瞪大了眼睛,等他意识过来,对方已经如同吃人一样狠狠地咬上了他的唇,下巴被捏开,粗粝有力的舌挤了进来,毫不客气地欺压他的,教他无处可躲。 余鱼想狠狠地咬下去,但下巴已经被死死控住,分毫动弹不得,只能这样任意遭人欺压。 他真的后悔极了,他真是鬼迷心窍去可怜去同情这个魔鬼。 他花了所有的力气,只不过想争取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活,但对方却这般一次次地逼近他,强迫他,直到没有分毫退步的余地。 到底怎么样?他才可以逃脱这样的噩梦! 等周瀚海放过他的唇,发现余鱼已经彻底放弃挣扎了,他的眼睛闭得紧紧的,虽然看得出来他极力在控制,但眼角已经有泪水挤出来了。 周瀚海面目冷峻,一下子放开了钳住他下巴的手,但箍住他腰的手持着霸占的意味。 余鱼紧紧抓着他的衣领,浑身不可控制地颤抖着:“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自尊跟考量,他哭得歇斯底里:“你这个混蛋!” 空气中只有余鱼嚎啕大哭的声音。 周瀚海闭了闭眼睛。 放开了他。 余鱼颓然跪在了地上,双手覆面,哭得惨烈。 他穷尽所有,都无法抗衡对方,这种无望让他绝望。 周瀚海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静静的看着他哭。 余鱼哭得惨烈,哭得一塌糊涂,他也不介意周瀚海怎么想,怎么看,或许嫌恶,或许鄙夷。 他哭得那样狼狈,哭得是歇斯底里,直到哭累了,哭乏了,却听得耳边冷清清一声“我可以放过你。” 他几乎是以为听错了,含着眼泪怔怔地看着对方。 周瀚海喉结动了动:“续约。” 他直盯着余鱼的眼睛,“一年。” 想起了那个在他身下灵魂分裂的自己,余鱼几乎是惊恐:“我死也不要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你!”周瀚海几乎是一口牙齿咬碎。 他定了定心神,一把放开他:“别真的觉得自己是天仙了!” 他太阳穴上的青筋直冒,显然今天被气得不轻,过了许久,他好容易才恢复常态,冷声道:“李仁义那家伙处处与我针锋相对,昨晚我下了他面子,如果日后让他寻了机会把你老板那个小破事务所给端了,那我周某人的面子往哪里放!” 余鱼几乎是可怜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他知道这样问是有些自作多情,但这个问题太过重要,所以他再三确认:“你不会像以前那样……对我?” 周瀚海恶声恶气:“都说了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余鱼闭上了嘴巴,觉得自己可怜极了。 明明是大鳄之间的明争暗斗,但遭殃的永远都是他们这些在生活里挣扎的小人物。 余鱼厌恶极了当他们棋盘里的棋子。 但他明白,目前的状况,除了躲在周瀚海的羽翼下,他别无选择。 他也明白,周瀚海的承诺只是他单方面的承诺,没有法律效应,没有任何担保。 只能凭着他自己的心意。 但在余鱼能够为他以及自己父母找到一条万无一失的出路前,他别无选择。 ************** 余鱼跟着他的老板回到了Z城。 他老板似乎被这一次去A城出差的经历给打击到了,居然很是安分了一段时间,不再揽一堆苍蝇肉的案子回来塞给他们做。 周瀚海那天说了那些话之后,便让他走了。 余鱼哪里敢问他具体,只要对方不继续作践自己就已经烧高香了。 余鱼原本是忧心忡忡的,但在Z城待了半个月,居然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也没见李仁义有对付他们的苗头。 想了想,那些A城的大人物都忙得很,谁会真的花心思对付他们这种名不经传的小角色。 虽还在担忧,但好歹可以喘了气过来。 然一个星期一的午后,老板从外面回来,一脸的郑重,他将余鱼叫了进去。 直接开门见山:“你跟汉城的老总究竟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没有失约! 第45章 续约(三) 余鱼在桌下抓紧了衣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 “我在汉城的时候是办公室的勤杂工, 也兼机动司机, 偶尔接触过对方几次……但其实基本说不上话。” 他知道撒谎成了自己的惯性, 周瀚海再一次进入了他的生活里, 好像永远都摆脱不了一样, 余鱼心里逃离这座城市的念头再次复苏,只是他如何跟他的父母解释,只是他还可以去哪里? 余鱼没有觉得这么灰心的时候——好像没有一个地方是自己的终点。 老板捏着下巴皱着眉头想了想,脸上漏出悔意:“妈的,早知道就不该千辛万苦去争那地铁段项目来做。” 余鱼嗫嚅着:“老板您……您问他干嘛?” 老板一顿,脸上颇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我以为……以为……唉,算了,是我小人了, 总之,咱们参加了一次饭局, 结果被A城的大人物们当成置气的筹码了!” “……不会吧?” 老板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材料丢给余鱼, 余鱼接过来看了看,虽然他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不免还是惊讶。 ——汉城邀请他们派驻审计小组。 老板叹了口气:“汉城让我们这种小破事务所进驻他们总部,参与审计——这种上市公司哪里能轮得到我们来审计, 不说我们吞不下, 就是我们的资质也不达标啊,这不是乱来么……” 余鱼第一次听见老板承认自己的事务所弱小,原先他可是豪言壮语, 啥五年十年的计划都有,不断地给不足十个人的下属画许多大饼,那嘴炮漫天的,阵势可不比世界五百强差。 连最隐忍的老同事在余鱼面前都不止一次吐槽过老板乃“吹神”。 看着余鱼脸色不安,老板只以为他害怕,宽慰道:“不过也别担心,估计是周瀚海跟尚和投资的李仁义杠上了,这样也好,双方角力说不准还有生机,要不然李仁义那种人分分钟就把我搞到吃牢饭了。” 他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小余,这次真是对不住你了,你若是不去,我也不勉强你,这次事情本该就是我负责的。” 余鱼对眼前这位一向吝啬、苛责的老板多了几分认识,他岂不知道这次风波的中心就是自己,他不去的话还不知道周瀚海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他坐直了来:“老板,这次的事情因我而起,你放心,只要安顺还处在风波里面,我不会置身事外的。” “好好好,算我没看错你。”老板上下打量了几眼余鱼,似乎有些感动:“记得当初你来投简历的时候可没把我气坏了,我心里想,虽然我们事务所小,可也不是一个高中文凭可以肖想的,当初那简历没丢在你脸上都算好的了,好在你有CPA的证,我们恰巧当时又需要这个证去评资质,你自己又保证可以接受996,这才勉强收进来,” 他感慨着:“幸亏当时的决定英明,小余,你非常聪明,学东西的速度快到让我不敢相信,更重要的是,你还具备一个员工最珍贵的责任感,说实话,在公司里,我最为看重的就是你,这可不是我为了让你帮我而特地吹捧你的,那没必要。我也知道,你这样的人,在我们这儿肯定做不久,我也希望你往后可以去一个更好的平台,所以后面你有什么需要,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老板这样的坦诚让余鱼有些无所适从,也很惭愧,他并没有他自己说得那样大义凛然,他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谢谢老板。”余鱼面带惭愧说得很诚恳。 又看见老板伸了一个懒腰,语气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轻松:“也不全是坏事,反正人的际遇就是这样,说不定我还能借此让安顺上一个台阶呢。” 余鱼笑了笑。 ********** 去A城前,老板特地给余鱼批了两天假。 余爸余妈听了余鱼说的,高兴极了:“这是好事啊!” 尤其是余秀梅,她喜上眉梢道:“你看,你就是跟汉城有缘分,当初就不该从汉城离职,瞧瞧,折腾了半天不是又回去了。” 余鱼扒拉着饭:“就进驻一年。” “那也是缘分!” 余鱼不想跟他妈继续在这上面扯,将碗放下:“爸妈,我去A城的一年里,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原本余鱼还担心他爸妈要跟着去,但没想到他们已经做好了分离的准备。余秀梅是个最节约的人,A城那种超级一线城市的生活成本哪里能跟Z城相比。还没等余鱼绞尽脑汁想到让他们不去A城的借口,余秀梅早已经声明了要留在Z城。 “这儿我们住了半年,也都习惯了,我在附近超市找了份分拣员的活儿,也没法立时脱手,你就放心去工作吧。” 余爸也说:“是啊,工作要紧,我身体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你不要担心家里。” 余鱼看着爸妈充满着喜悦的眼睛,一时间心头什么滋味都有。 ********** 这次去A城,老板派了余鱼、郝大志,以及一位女性员工一起去。 这个女性员工叫肖静,就是疯狂追过余鱼大半年的那位,直到后来余鱼无可奈何向她坦诚自己不喜欢女人,这才消停了,所以肖静是事务所唯一一个知道余鱼性向的同事。 肖静为人坦荡,虽然第一次追人就搞了这么大的乌龙,但还算没有造成太大的心里阴影。 这次去A城,也是她自己主动报名的。她爽快地跟余鱼透了底:“做完这个案子,我准备跳槽了,刚好去A城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工作机会,Z城太小了,你瞧瞧好不容易喜欢一个男人,却是gay。” 这话是趁着郝大志去上洗手间的时候说的,余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啦,希望你能顺利。” 肖静看着他温柔秀气的脸,心里真是感慨着又感慨。 等下了飞机,已经有汉城的工作人员来接机了,作为常驻人员,汉城直接安排他们住在旗下的商务酒店。 工作组的工作地点也设在汉城总部。 他们主要的工作是配合大所对部分库存地产项目进行财审。 有大所牵头,他们资质的问题立刻就解决了。 郝大志有些佩服他老板的手段,纵然上次招待会闹得那样难看,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让他搞到业务了,而且是汉城这种上市大公司。 他再三地问余鱼:“上次那个替你解围的汉城老总——你真的跟他不认识?” 余鱼立刻心虚地摇摇头:“我只是以前当过他几次的司机。” “啧啧,你居然被那鬼精当踏板了,你瞧瞧,就靠着你这点因缘,居然被老板给撬到汉城这样牛逼的大客户,我们老板啊,高!” 这次能接到汉城这样的大客户,安顺事务所里的都以为自己的老板手段厉害,通过余鱼这种前员工的一次偶然遇见,居然就被老板搞定了这种肥差。 就连亲历者郝大志也这样认为。 余鱼一颗吊在天上的心在众人对老板的佩服中慢慢落下来。 这次回到汉城,最喜形于色的当然是小孙了,他跟余鱼最是投契,原以为除了跨城去特地看对方以外,不可能再有什么见面机会了,结果惊喜来得太快。 虽然余鱼已经在电话里跟他说过了,但当他再一次在汉城看见余鱼的时候,完全开心得无心工作,恨不得立时去外面喝两杯。 亏得张丽骂了两句,这才悻悻地回去工作了。 张丽依旧什么都没问,亲自将他们小组带去了腾出来的办公室。 肖静出身于小城市,念书也在小城市,出来工作了还是在小城市,她是第一次见识到汉城这样高大上的上市公司内部,看着那井然有序的繁忙,只觉得这才是她梦想中的窗台明净,衣着光鲜的白领生活,坐在办公椅上,她不住地用脚尖借力打圈圈。 “我迫不及待辞职啦!我一定要留在大城市!” 而余鱼有些魂不守舍。 同样魂不守舍的还有的周瀚海,他一颗心热燥燥的,桌上文件堆了一叠他也无心批阅。 他知道那人又被自己拐来了,已经在这栋楼里。 他本想晾着对方几天,再慢慢地找些借口,把他抓到眼前来,可是一想起这个人已经触手可及,却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他心里的爪子就挠得厉害。 这个人,可恶,这个人。 实在是耐不住,周瀚海终于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他,准备随便发点什么,然后再假装发错了什么的……他被删除了??? 看着那句您不在对方联系人列表,周瀚海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迅速找到对方的手机号码,立刻拨过去——果然连手机号都被拉黑了。 想到当初这小子逃离的时候,估计已经迫不及待将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的一干二净了。 周瀚海气得是青筋直冒,那些所谓的风度,所谓的徐徐图之的意图全部抛诸脑后。 他立刻叫来了助理:“把那个余鱼给我叫进来!” 助理愣了片刻,大了胆子问:“不好意思周总……是哪个余鱼?” 周瀚海咬了咬后齿:“问张丽!” 余鱼面红耳赤地走到周瀚海办公室,等助理把门一关,余鱼立刻快步走到周瀚海面前,眼角有急出来的红: “你,你说过的话不能不算话!” 周瀚海忍着气:“我怎么不算话了?” 余鱼想起了刚才肖静郝大志的探究的眼神,心里更是害怕:“我只是你们外聘的小小审计组成员,您是大老板,哪有大老板会找我们这种小角色,别人看见了会怎么想?你,你别这样了。” 周瀚海叫他这幅恨不得跟自己撇清关系的模样给气坏了,他简直疯了,要千方百计把他找回身边来。 “你再说一遍!” 他霍地一下站起来,余鱼吓了好大一跳,退后好几步,他满脸的惊恐慌张害怕,还有些委屈: “是你答应过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比较忙一点,只能回家码字啦。今日份。 第46章 缠(一) 周瀚海脸色铁青,一年没见, 对方长了点肉, 下巴虽还是尖尖的, 可已经不像以前那般瘦得风一吹就没了的模样, 看来这一年的时间, 他过得还挺好,再想到自己这一年以来噩梦一样失眠的鬼生活,周瀚海当下就想直接扛了他往床上扔。 他似乎真的着急,被自己逼到墙角仍还不忘颤着双唇:“您是大人物,您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他妈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您说不会像以前那样……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接触了,如果别人看见了会……会怎么想!” 周瀚海一时凝噎,他气急败坏:“我后悔了!” 话音刚落, 周瀚海立刻看见对方一下子灰暗的眼神,那双几欲淌出泪水的偌大双目仿佛在说“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周瀚海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挫败感, 他一把恶狠狠扯了余鱼的手,拉近自己,什么理智啊、骄傲啊统统已经丢到九霄云外了。 “我周瀚海哪点比不上那个狗屁小海!你说!你说!” 余鱼丝毫没有体会到这句粗声粗气的话语背后携带的酸溜溜的嫉妒,他根本不想比较, 因为“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次元, 他委屈至极,用力推着周瀚海的胸:“你们根本不一样,你只会逼我!” 想到可能又要过上那样生不如死的生活, 想到自己永远无法抵抗周瀚海,他真真是万念俱灰:“你只会逼我!你这个混蛋!” 周瀚海真的想把他这张嘴巴给缝起来,又见对方这幅只想躲得远远的样子,心里真是恼怒极了,他直接把他箍在怀里,果不其然,对方挣扎了起来。 “你信不信你再动,我立刻牵你的手出去,然后告诉全部人你他妈就是我周瀚海的人!” 怀里的人立刻不敢动了,只端着一双湿漉漉的绝望惊恐的眼睛看着自己。 周瀚海一时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他心间充满了焦躁,从未有过的难受,要是往常,他简直想二话不说,直接将人带回家里圈禁起来,但那双带着惊恐的惶急的眼睛刺痛了他。 这个人,他究竟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一股无力袭上心头,周瀚海缓缓道: “我不会逼你。” 余鱼是一点儿都不相信,他只紧紧咬住嘴巴,浑身颤抖。 周瀚海看他这样心里又有气:“我说我不逼你你听见了没有!” 余鱼闭上了眼睛点点头。 显然是被迫的应承。 周瀚海咬牙切齿,他一身逼人乖乖就范的好本事,却对眼前这个人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周瀚海黑沉着脸说道: “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碰你,我周瀚海还不屑做那种强买强卖的事。但是——” 一听那个但是余鱼浑身继续僵硬了,眼前人自然感觉到了,他隐忍着怒火:“这一年,但凡我找你,无论你有什么事情,半个小时之内给我老老实实出现。” 看着那双带着迷惑的眼睛,周瀚海强调道:“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余鱼岂不知道这些上层人物戏耍人的心态,他悲惨地想,他是对他的身体上瘾了么?那为何不干脆直接逼迫他,反正他也抗拒不了,如今又约定这些有的没的的东西作什么?何况这些约定只能约束自己,对周瀚海又有什么用,想到对方一概的一言九鼎,在自己这儿却是一反常态地出尔反尔,余鱼真的是又伤心又愤怒。 他要逃,他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尽快地给自己以及父母寻求出路,这样的日子,他一天也不要再过了。 “手机拿出来。” 余鱼迷茫地看着对方,周瀚海怀疑他迟早有一天会被眼前这个人给气到心肌梗塞: “谁允许你把我的微信手机给删了,立刻加回来!” 看着对方毫无动作,周瀚海直接摸到余鱼的口袋里面,将他手机拿出来,在余鱼泫然欲泣的目光中输入密码——他自然牢牢记得的,然后重新在通讯录里加了自己的微信跟手机,他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红着眼睛的人, “别再有下次!” ********************** 办公室里只剩下周瀚海一个人了,他似乎还在生气,一张脸黑得可怕,他的助理快步走进来,战战兢兢地给他送签批文件。 周瀚海瞟了一眼眼前的助理,对方看上去跟余鱼差不多的年龄。 手上犹自翻阅着,助理老老实实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周瀚海突然将烫金钢笔一丢,问他: “你们这些小年轻平时都喜欢做什么?” 那助理心里一抖,被这位大老板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小心翼翼:“我吗?我一般就健健身,看点书之类。” 周瀚海沉了脸:“我说你跟你女朋友!” “哦哦哦,”助理缩了一下脖子,老老实实说了:“就看看电影,吃吃饭什么的,没啥特别,如果有长的假期,会考虑短途游,我看我周围的情侣差不多就是这样。” 周瀚海若有所思点点头。 助理再次小心翼翼地:“周总您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么?” 周瀚海轻咳一声:“没事了,你出去吧。” 助理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似得回到自己的座位,还没坐定,桌上的老总专机又响了。 “周总……您有什么事?” “……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没有?” 助理一头雾水,立刻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最近是有一部电影挺火的。” 他大概说了下电影名字跟评价什么的, 很快电话那头的周瀚海打断了他的话:“订两张晚上八点左右的票,清净一点的。” “好的周总。” 挂了电话,助理心里真的有一种哇的感觉——这个大老板向来交代的只有工作上的事情,他哪里知道自己竟有一天会被交代这种帮买电影票的私事。 不过他想了想,听说老总空窗许久,难道这准备约人了?就是不知道这次是哪个明星,或者哪个名媛。 助理的八卦之魂燃烧着。 这种事情可一定要办好,助理立刻提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 余鱼回去后,果不其然,肖静跟郝大志立刻围上来八卦了。 “就是问了些老板的事情……” 余鱼支支吾吾地解释着,立刻心虚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翻看那些资料了。 好在肖静跟郝大志没有怎么追问。 倒是肖静转移了话题,叽叽喳喳地想要晚上要好好出去吃一下一家著名的网红餐厅。 郝大志怕花钱,自然不想去,余鱼本来也没心情去,但看见肖静忍不住失望的样子,只好答应了他。 可没想到快下班的时候,余鱼的微信跳出来信息来, “【sea】:晚上八点到定位的位置。” 信息下方是一条定位,点开看了看,是本地一个大型商场。 余鱼哪里知道对方想要干嘛,他连问的兴趣都没有。 “【fish】:可是我今晚跟同事约好了。” 发过去后,对方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没再回复他了。 余鱼最怕他这样子,什么都不说,让底下的人去揣度,又想起周瀚海早上跟他说的那番话,他心里又有点害怕。 还没等他想清楚的时候,周瀚海一个电话过来了,余鱼立刻看了看肖静跟郝大志,连忙向外走去,然后在走廊的拐角处接了手机。 “作什么这么迟接电话。” 余鱼早已经知道对方打电话来的意图,与其被对方冷言冷语逼迫一番,倒不如他自己先妥协了:“我明白了,我今晚八点会去那里的。” 手机那头似乎挺满意他的识相,又道:“等会儿下班老黄会在地库接你,晚上一起吃饭。” 老黄就是周瀚海惯用的司机。 余鱼心里直叫苦,也就是说晚上下班后他的所有时间都要被占用了。 对方看见余鱼半天都没有回,声音有些不满:“听见了没有?” “知道了。” 挂了电话,余鱼垂头丧气地回去跟肖静说谎。 肖静很是体谅他,一双内双眼睛弯弯的:“没事,你跟你老同事先聚吧,我们下次去,今儿我自己去逛街!哇!激动!” 余鱼心里真的是愧疚难当。 晚上下了班,余鱼径直去了地库,果然,老黄已经在那里等他了,坐上去后,老黄道: “周总让您先去‘璞玉’等他,他下午在市政府开会,也不知道会到几点,到时候他直接过去。” 以前被周瀚海包养的事老黄自然都知道,所以余鱼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恹恹地:“知道了。” 璞玉主打中式意境菜,在A城很是出名,且一向不对外开放,用的是会员制,普罗大众几乎没有什么接触到的机会。 余鱼坐在那窗边,从一百多层的高楼上俯瞰着下面A城的灯火阑珊,心里真的是沮丧极了。 周瀚海没让他等多久,很快也在身姿曼妙的服务员的引带下进来了。 他顺手将手提包交给服务员,一边解了袖口挽了,一边看了眼余鱼: “想吃什么?” 余鱼摇摇头:“你点就行了。” 周瀚海见他兴致缺缺的模样:“我没有猜测别人喜好的习惯。” 余鱼看着他,心里突然有气,他放下了菜单:“我要吃麻辣小龙虾!” 作者有话要说:啊,今晚提前更新,弥补之前迟更~ 第47章 缠(二) 周瀚海脸色犹自不变,转头淡定地跟一旁敛眉屏息候着的服务员道:“好, 点一份麻辣小龙虾。” 那服务员明显是满脸为难之色:“周先生, 这……” 璞玉这种阳春白雪的地方哪里来的那些市井吃物, 余鱼本就是满肚子的愤怒委屈, 借题发挥而已, 他岂能想到对方落得轻松,顺手便将问题抛给服务员了。 眼看着那娇怯怯的貌美服务员满脸的为难,周瀚海却是没有分毫怜香惜玉的意思,那服务员也是个机灵的,知道问题的根源在于余鱼,当即回过头,一双杏目哀求地看着余鱼。 余鱼心里悄悄叹了口气,他哪里做得了这样为难人的事,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周瀚海,对方好整以暇, 颇是轻松的模样, 似乎并不打算主动解决目前的矛盾,眉梢甚至有几分促狭的意思,余鱼心里一恨,明白对方正等着他自个儿解决呢——他哪里斗得过周瀚海这种人, 想撒气都没地方撒, 念此不由得瞪了一眼周瀚海。 周瀚海欣然接收那一记白眼。 “不要麻辣小龙虾了,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余鱼胡乱的点,谁知道里面那些文绉绉的“杏林微雨”、“染墨”是什么玩意儿, 有钱人吃饭不仅仅是吃饭,还要吃那些花里胡哨。兴许像还珠格格一样,一道难以下咽的生菠菜硬给赋上一个红嘴绿鹦哥的名头,然后价格立时翻个几十倍上去。 等菜上齐,余鱼心里还是被那些花了心思的造型给惊艳了一下,璞玉不愧是打着创意料理的名头,虽然菜名一个比一个矫情,但是真的超级美味,恁是余鱼兴致缺缺,吃了一口后也忍不住主动伸筷子过去。 尤其那个叫石倚风前树的鹅肝料理,用着浓郁的松茸碎煎了,配合那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酱汁,鲜美的简直要将自己的石头吞下去。 周瀚海没怎么吃,夹了几口就好像吃饱了一样,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着汤,一边看着余鱼。 余鱼只自顾自地埋头吃菜。 已经快到八点,周瀚海看了看腕表:“走吧,电影快要开场了。” 余鱼这才知道去那商场是要看电影。 快到商场的时候,余鱼立刻从背包里翻找出来一个口罩,给自己带上了,想了想觉得还是不保险,于是又给自己戴了早已准备好的渔夫帽。 周瀚海这般聪明,哪里不晓得他这举动是为了什么。 他自然也跟一些明星逢场作戏过,对方来见面时,亦是这样包得严严实实的模样,只是人家身份特殊,被人拍到少不得第二天又得腥风血雨,可眼前这个人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怕熟人认出。 念及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周瀚海黑着一张脸,立刻把他的帽子口罩全部给扯了,然后大大方方揽着他的肩膀往商场里走去。 “你干什么呀!”余鱼挣扎着。 “你如果想所有人的目光都往你身上瞧,大可以继续。” 余鱼一下子老实了,因为旁边已经有一两个人往他这儿看过来了,他只能忍了气安静下来,靠近了周瀚海,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商场里面走去。 助理定的是VIP影咖包间,偌大的影厅里只放着两个超大的皮质座椅。 余鱼虽然在心里吐槽半天,但没有外人的空间让他安心不少。 余鱼坐了下去,座位很舒适,整个人都陷进去半个身子,空间里温度适宜,可以说,钱真的是可以买来舒适,可惜,这份舒适他用得并不安心。 影厅一下子暗了下来,身边微微的悉索声,余鱼知道对方也坐下来了,旋即,手一暖,放在腹部上的手已经被对方拿过去,然后被迫着十指相扣。 余鱼挣了挣,但对方握得很紧,哪里挣脱得开,余鱼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所幸电影很好看,余鱼一下子陷入了里面的悲欢离合。 影片讲的是情与法,做走私的小商人无意之间发现了走私地的某种仿制药卖得很便宜,而国内,正版的药贵到一般家庭承受不起。为了钱,小商人决定铤而走险,获利颇丰,直到最后被正版药商察觉,并报了警,原本小商人及时收手就可以了,但看到那些断药后的病人无助的眼神,小商人历经一番身心的痛苦挣扎,最终还是继续将这条路走了下去。 影片的最后,小商人锒铛入狱,但是他在那些无数被救治的病人的目光中得到了新生。 余鱼不由得陷入电影里的悲伤去,对于那些病人家属的感受,他再共鸣不过了,当初为了他爸那些高昂的医药费,他几乎是日夜都担负着极重的心理压力,恨不得24小时不睡,然后拼命工作,拼命攒钱。 看着片尾小商人饱含的热泪,他不禁也湿了眼眶。 电影结束了,影厅内的灯光亮了起来。 周瀚海很快发现余鱼脸上的湿迹,他本想嘲讽几句,但还是给他递了桌上的几张抽纸。 回去的路上,余鱼心情不是很好,电影给他带来的触动太大了。 周瀚海看他靠着座椅,默默看向窗外的伤心模样,觉得自己真是搬了一块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一把将余鱼的脸给掰了过来,发现他眼圈红红的,顿了顿:“有什么好伤心的,一片电影而已。” 余鱼自然知道对方看不懂这种电影里的悲哀,他挣了挣,脱离了周瀚海的钳制, “你当然不懂。” 周瀚海嘴角带着冷笑:“这种讨好观众的影片有什么好懂的。” 余鱼有些恼怒,一时顾不得其他:“你当然没有经历那种为钱窘迫的时候,你哪里知道病人家属是什么心态,你这种人只会像里面的那个大药商,只知道高利润,哪里晓得民间疾苦。” 周瀚海嗤笑一声:“所以人家药商投入大量成本,研制新药出来,还得免费做公益了是吧。” 余鱼一时凝噎。 又见周瀚海面带嘲讽道:“你知道一个科研从起步到最终的产出,要走多少的弯弯绕绕,要投入多少的人力物力以及财力,且不说最终有成果的,就说有多少研究项目是亿万资金丢进去,没一点声响的,没有利润的催动,你觉得会有企业去研制新药?那些病人会有新药吃?” 余鱼看着他那冷冰冰的眼睛,里面没有温情,只有一个个数字的计算,他心里恼得很,却明白对方说的一点都没错。 资本无罪,没有利益的驱动,许多方面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但他心里还是很生气,强词夺理着:“这部电影那么卖座,好评那般高,说明大众都认可里面的价值观,你凭什么觉得你就高瞻远瞩了。” 周瀚海双手一摊:“导演编剧很聪明,不遗余力展现了这个社会巨大的矛盾,但却将这一切产生的根源尽数推到药商身上,民众的情绪有了充分的宣泄口,这样的影片当然受欢迎。” 他看着余鱼:“我如果是制片方,当然也会投这样聪明的剧本。” 余鱼心里堵得很,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得溜圆:“你那么有独到了解,那你说说电影里矛盾怎么解决。” “无解,只能均衡。”周瀚海捏了一下他的脸,看了看外面。 “好了,到酒店了。” 余鱼还想说什么,看着酒店的招牌近在眼前,他抿了抿嘴唇,准备下车。 手却是被一下子牵了过去:“要不别回去了。” 余鱼正沉浸在心间那种莫名情绪内,被周瀚海的举动一下子弄得很是迷茫。 周瀚海眼里有着光芒,握着他的那只手用大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跟我回静安公寓。” 余鱼立时领会对方的意图,双目圆睁:“不要,你,你说过的!” 周瀚海眼神一闪放开了他的手,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余鱼生怕自己直截了当的拒绝触怒他,他抓紧了怀里的背包,赶紧道: “我,我先走了。” 周瀚海没再回应他,直接跟司机吩咐道:“开车吧。” 生气了? 眼看着那银灰的车辆扬长而去,余鱼舒了一口气,同时心间疑虑不减。 他们今晚的流程几乎就像是情侣之间的惯常会做的事情了,但他着实不知道周瀚海又打什么主意。 余鱼心里乱哄哄的。 ******************** 经过一天的熟悉,三人的审计小组渐渐地投入了工作状态。 因着跟着大所一起工作,余鱼更是学会了很多,那个大所的负责人见着余鱼聪明能干,又肯虚心请教,也手把手教会了他不少的东西。 余鱼感觉自己对这些地产项目审计的业务流程更加上手了。 肖静从门口垂头丧气进来了,她刚从营销中心回来,面上闷闷不热的, “唉,这些大公司的小领导好难接触啊,一个数据都要得这么难。” 她看了看余鱼,眼中多了光芒:“小鱼,你能不能帮我跑一趟啊,至少你在汉城工作过,也许会给点面子的。” 余鱼面露难色,并非他不愿,而是营销中心有他高中同学赵阳在。不过余鱼转念一想,听说他已经升任营销中心的业务一部副部长了,有了历练,想必心胸应该开阔不少了吧,再说,这审计数据对方也不可能不给,最多酸几句的问题。 见肖静愁眉苦脸的,余鱼笑了笑:“好吧,我去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的量,谢谢陪我到这里的你。 第48章 缠(三) 余鱼专门挑了个赵阳外出的时机去了营销中心,金九银十, 房地产销售的旺季就在眼前, 业务一部繁忙得很, 每个员工都将脑袋插在电脑里面忙活着。 余鱼环顾一周, 向最近的那个女孩走了过去。 “你好, 我是安顺会计师事务所的,麻烦问一下,一季度的销售数据能否给我一份?” 那女孩推了推眼镜,才想明白眼前人的身份,她迟疑了一下:“您稍等一会儿,或者过一个小时再过来拷贝吧,那些数据在我们赵阳赵副部那边才有的。” 余鱼心里叫苦,闹半天最后还是要直面赵阳, 他道了声谢,心思杂乱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忙活一会儿他再度去了营销中心, 果真,赵阳已经回来了。 余鱼硬着头皮敲了敲办公室的门:“你好,我过来拷贝一季度的销售数据。” 赵阳抬了头看见是他,轻轻一笑:“哦, 原来是老同学呀。” 他站起来, 去一边的茶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饮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道:“销售数据——这可能涉密啊, 可不能轻易给人的。” 余鱼道:“我们只用来审计用,还望赵部长能够通融一下。” 听到那个赵部长,赵阳极是舒心,态度上更是傲慢起来:“按说老同学过来拿,我肯定是给的,但是这个销售数据比较敏感的嘛,我还得层层上报一下,可能没法这么快给你。” 余鱼岂不知对方故意为难,销售数据并没有敏感到连审计都不能给的地步,余鱼只能顺着他的话问:“那差不多什么时候能给我?” 赵阳慢悠悠地:“啊,这个我就说不准了,咱们汉城是大公司,一层一层批上去怎么着也得个把月吧,如果中间耽搁些时候,那我就更不确定了。” 余鱼心间道了一声果然如此,依照他对赵阳的了解,他那欺生的脾性,肖静跟郝大志更是拿不到了,余鱼性子虽软,但也不一味退让,只叹了口气缓缓道: “不能再快一点么?” “不好意思啊,爱莫能助。” 余鱼长长吐了一口气:“既然赵部长没法及时提供,但审计报告又要在期限以前出,那我只能将销售数据列为存疑项目了,如果没什么问题,我这就回去工作了。” “……等等。” 赵阳沉了脸,审计报告至少是副总级别以上的人都要过目的,若是销售数据有问题,少不得盘问他们几遍,虽然可以狡辩一番,但总归在领导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眼看着营销中心空缺的二把手的位置即将要人,他可不能在这节骨眼出错。 但心间有气出不了实在不好受,他放下了茶杯,冷笑:“老同学真是会做事情。” 余鱼面色坦然:“时间急,下个月就要出报告,如果拿不到数据,本着对汉城负责,我也只能这样处理了,还请老同学见谅。” 赵阳冷冷地看着他,好半晌居然笑了一下,“老同学的工作当然要配合,你放心,等会儿我就让人把数据给你带过去。” 余鱼看着他一张笑脸,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既然他这样说了,自己也只能先回去了。 回去后,肖静跑过来了,期待地:“怎么样?” 余鱼说:“说是过一会儿会有人拿过来。” 肖静一阵雀跃:“我就说嘛,肯定是旧同事好说话!” 可余鱼心里并不轻松,他不知道赵阳到底打什么主意,想来不会那么简单就可以拿到数据。 余鱼的预感没有错,下午的时候,营销中心那边来人了,两个实习小弟搬运着厚厚的两大叠文件过来了。 “这些是我们销售合同,赵部长说了,您要的数据全都在里面,只是要烦扰你们自己统计了。” 后面又接二连三地来了好几个人,搬来了一堆的销售合同。 审计组的三人吃惊地看着桌面上数千份的合同,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都是。 余鱼叹了口气,赵阳还是这样的幼稚。 肖静气得要跑出去找营销中心的理论,余鱼拦住了她:“别在人家地盘上闹了,要不然往后的工作更不好做。” 跟小人置气,那意味着接下来更是有着无限的麻烦,所幸跟营销中心那边有关系的工作就是这一桩了,余鱼长呼了一口气: “别气了,你继续做你的,这些合同我来处理。” 肖静委屈巴巴地回去座位上,她对汉城本来憧憬得很,如今不免有些失望。 余鱼将一叠合同放在自己座位上,然后打开电脑,用Excel新建了一个表格,开始进入录入小弟的角色。 他一整天都泡在合同里面了,中午就匆匆忙忙吃了口饭,又继续坐在位置上录了起来。 三个人的办公室内大家各司其职,投入了工作中,时间过得很快。 下午下班的时候,肖静跟郝大志先走了,余鱼沉浸入工作的时候效率非常高,他不想中断这种状态,所以他打算今晚加一会儿班。 手机响起来,余鱼一看,心里直叫苦。 “喂。” 电话那头的周瀚海依然是那种不含感情的淡淡的声音:“晚上一起吃饭。” 余鱼犹豫道:“今晚真不行,我得加班,明天好不好?” 周瀚海居然没有发火,只是很快挂了电话。 余鱼也不管对方了,继续将心思投入到工作中,所幸审计只需要销售金额与面积两项,这样的话差不多今天就可以统计得完。 正当他将一叠厚厚的统计完的合同搬到另外一边桌子上的时候,办公室的光线恍惚了一下,余鱼转头过去,不由得惊讶道: “你怎么来了?” 是周瀚海,亏得审计小组的这层办公楼几乎是闲置的,跟汉城总部分隔开,少有人来。 周瀚海看着他有些疲惫的脸色,又瞧了瞧满桌办公室的销售合同,他插着兜,走了进来,随手翻看了一份:“怎么堆了这么多合同?” 余鱼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扯了扯嘴角:“审计需要。” 他当然可以向周瀚海告状,但告状后,万一周瀚海的雷霆之怒弄得整个汉城都知道,赵阳是得到教训了,可旁人寻思起来周瀚海这样高高在上的大老板怎么会知晓这样的小事,又怎会给一个小小审计组的组员出头,念及那样的场景,余鱼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决定一字不提。 好在周瀚海并没有追问, “还有几份?” 余鱼不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他指了指一旁的一叠:“就这三百份了,我加一会儿班就行了。” 周瀚海点点头,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他身边,翻开合同,一副帮忙的态势,余鱼惊愕地看着他,周瀚海不耐烦道:“赶紧做完咱们快点去吃饭。” “不是……你非得……”跟我一起吃吗? 余鱼看着周瀚海的脸色当下就把后半句吞进去了。 如此,一个念数据,一个录入,效率果然快了许多,不到一个小时,所有的数据都弄好了。 余鱼伸了一个懒腰,回头看了看周瀚海,对方在一旁揉着眉头,想到他一整日的繁忙,末了还要给他在这里打杂,余鱼莫名其妙的同时,只觉得对方未免太入戏。 “走吧,去吃饭了,饿死了。” 眼前的男人抱怨着,余鱼一边快速收拾东西一边腹诽着:还不是你自找的。 周瀚海紧紧牵着他的手,然后往电梯处走去了,余鱼提心吊胆的,生怕遇到什么熟人,所幸走得是VIP的电梯通道,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人。 今天居然没用专车,余鱼这才发现周瀚海已经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刚才录入数据的时候还没发现。 二人打了的士,的士在一处A城著名的小龙虾城停了下来。 周瀚海支付了费用,看着一脸吃惊的余鱼,一张冷面没有半分表情:“走吧,不是你自己说得要吃麻辣小龙虾的么?” 余鱼想起了昨晚那一出,那只是他借题发挥拿来为难周瀚海的,他虽爱吃小龙虾,可不代表他喜欢跟周瀚海一起吃。 一想起眼前这个眉目清冷,素来高高在上的老总满面红光、大汗淋漓地吃小龙虾的场景,他心里怎么着都觉得不适应。 “走吧。”周瀚海一把拉过了他。 这种地方自然是余鱼的主场,他点了麻辣、十三香、蒜香的小龙虾各两斤,想到周瀚海酒精过敏,所以余鱼识相地叫了雪碧。 周瀚海显然对这环境有些头痛,虽是包间,但隔音不好,周围一水儿都是大声谈天耍酒令的喧闹,偶尔还有一阵呼嗬过来,桌上的油污黏糊糊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擦过,他多多少少有些膈应,但看见眼前的人套了一次性手套早已经抓着小龙虾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又忍了下来。 勉为其难吃了一只,倒是觉得不错,各种香料调制出来的口味对味觉的冲击颇大,想来这不登大雅之堂的小东西风靡夜市也是有道理的。 他看着余鱼满嘴的红油,似乎饿极了,连啃带剥的,原本淡色的嘴唇也因为辣椒素的缘故染上了几分红艳。 周瀚海心里有一点点波澜,便给他拨了一只,丢进他碗里。 余鱼眉头一皱:“吃小龙虾要自己剥才有滋味,要不然直接吃龙虾盖饭就好啦。” 周瀚海居然有些羞恼的模样:“不知好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很早更新了,祝大家周末快乐,嘻嘻。 第49章 缠(四) 余鱼哪里知道自己又得罪对方了,他只觉得自己胆儿太肥了, 居然对着眼前这尊大神说教, 一时间, 他竟不知道怎么回复对方, 只能把碗里的那块虾肉拿了起来吃了, 包厢内的气氛一下子低沉了下来。 耳边依旧是那不胜其烦的喧闹声,余鱼看了看对面的周瀚海,对方面上已经没有任何情绪了,余鱼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默默地低头吃虾。 忽听见对方冷冰冰的声音道:“以后在我面前,想说什么就是什么,别总是藏着。” 余鱼心里道:信你就怪了。 面上乖巧点了点头, 又开始埋头剥虾吃。 气氛再度低迷下来,余鱼第一次接触到周瀚海这样喜怒无常的性格, 完全不知道怎么跟对方打交道, 所幸,他也不是一定要跟对方打交道,只是这样的吃饭氛围,实在令人难受。 余鱼有些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 剥开那虾壳的时候, 一不小心将酱汁溅到眼睛里面了,他眼睛立时火辣辣的疼。 眼泪瞬间飙出来了,余鱼脱了手套想揉眼睛, 手腕猛地被制住了,对方的声音有些严厉:“别揉!” 旋即耳边一阵开瓶盖的声音,脖子被按着下去,然后有冰冰凉凉的东西浇在眼睛上,冲洗着。 好一会儿,眼睛上面那阵热痛过去了,余鱼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世界慢慢清晰了来,入眼便是周瀚海那张凶巴巴的脸: “做事情慌什么,眼睛差点就出事了。” 余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股火气:“难不成我想这样,难受的是我又不是你,你骂我干嘛!” 余鱼双目通红,他的眼睛本来就大,里面带着愤怒与委屈,好像大哭过一场似得。 周瀚海面色黑得可怕,居然没有破口大骂,只是黑沉着脸坐了下来。 晚上这场“约会”,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心情。 快结束的时候周瀚海打了电话,让老黄过来龙虾城接他们,两个人坐在车上都没有说话。 余鱼下了车也是闷闷的,他连道别也没有道别,径直下了车,然后朝着酒店走去。 身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追了上来,余鱼回头一看,居然是周瀚海,还没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便被对方拉着到了暗处。 眼前人粗喘着,半天了才平静下来,他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 余鱼惊讶地抬起了头,黑夜中,他一点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星期八的小海,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只是他从来没有听过对方用着这样一种柔和的、诚恳的语气向他道歉——这不是周瀚海。 周瀚海不会这样对他。 还没等他从迷思中缓和过来,他的下巴被抬了起来,嘴唇上被亲了亲,待到余鱼意识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走了。 余鱼在原地愣了半天,他好像才回过神一样,快步冲出去。 那辆银灰色的小车已经开远了去了。 ************************ 庆幸的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周瀚海都去东南亚出差了,余鱼终于不用面对对方了,他在心里松了口气。 其实这些天周瀚海并没有对他怎么样,尤其最近的这两天,但余鱼不知道为何,更怕那样事事顺着他的周瀚海,那样的周瀚海让余鱼无所适从。 这几天,余鱼听说了一件事,赵阳被降职了,从业务一部的副部长降职为营销小组组长,听说是周瀚海在常务会上发了很大的火,这消息是余鱼听小孙说的,小孙眉开眼笑,极是开心。 “老子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是什么惹得大老板发这么大的火?”余鱼忍不住问。 “嗨,谁知道,不过赵阳这小子有今天是迟早的事儿,谁让他欺上媚下,什么事情都做得那么绝。” 余鱼有些迷茫起来。 再见到周瀚海的时候是九月中旬的中秋。 中秋佳节正是团圆的时候,审计小组也有给休假,余鱼早早给他爸妈打电话了,余爸余妈听上去心情挺好的,只是余鱼不在身边难免伤怀,不过被余鱼一阵哄慰也慢慢开心了起来,一家人不由得期待起了一年过后全家人再度团圆的日子。 张丽自然没有忘记叫余鱼一起过去吃中秋家宴,但郝大志已经回附近老婆的娘家过节了,余鱼念着肖静一个人在异地,怪可怜的,所以已经跟肖静打算好了一起去外面吃一顿庆祝中秋。 没想到快到晚上的时候,肖静一脸歉疚地找他了:“啊小鱼对不起对不起,我爸妈突然来跟我一起过中秋了,一把年纪了,居然也搞惊喜这一套。” 她想了想,面上浮上了喜悦,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点子,眼睛睁大起来:“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过吧,刚好假装我男朋友嘻嘻嘻。” 余鱼一听头皮都快发麻了,他哪里做的了这样的事情,而且人家一家子团圆,自己掺一脚算是怎么回事? 所以最终余鱼还是自己一个人回到了酒店。 夜色很好,前两天天气预报说北部冷空气下移,可能中秋夜会下雨,结果天公作美,拉开窗帘就看见了天上的圆月,只是今夜好像真的很冷。 这样冷的夜色下,愈发显得天上那一轮圆月冰莹玉润了。 天上一点儿乌云也没有,明月当空,当真是美得很。 月亮啊,明明它就是宇宙中完全不起眼的一颗,但是对于地球上的人来说,真的是再特殊不过了。 记得那时候星期八的世界里,那时刚上完床,浑身黏黏腻腻的,房间里面没有开灯,月色也是像今晚一样洒进房间来。那个高大的男人亲吻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温柔地说:“宇宙里面那么多星辰,只有你是我的明月。” 是啊,他们都是彼此的明月,即便是这宇宙中的一颗不起眼的星球,但是却是彼此心头不可替代的宝贵啊。 明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了,但在这月圆之夜,余鱼想念极了对方。 他到底在哪里?他还存在么? 他会像自己想他一样想着自己么? 也许那一切根本就是一个梦,或者对方根本就已经湮没在这茫茫的时空了。 月色下,余鱼流下了两行清泪。 门口有敲门的声响,余鱼不知为什么,感觉会看到那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于是他走了过去,打开门。 果然是一脸风尘仆仆的周瀚海。 余鱼心里悸动,任随对方一把将他揽进怀里。 余鱼知道自己应该拒绝的,可对方将自己抱得很紧很紧,紧到好像自己像一块宝贝一样。 余鱼心里禁不住的悲痛,忍不住喊他:“小海……” 本以为对方会被自己这种近乎大胆的行为给惹怒,然后绝情地离去,可结果身体被打横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 余鱼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他想,就当眼前的这人是小海吧,反正对方也只要跟他上床而已。 二人是达成共识的。 余鱼几乎如同溺水的人一样,任随对方带着他在风浪里起起伏伏,对方亲吻着他的额头,他的鼻子,还有他的唇,最后他捧住了余鱼的脸,声音很是平静: “我不是小海。” 余鱼昏昏沉沉中想要哭,对方早已经看穿自己的把戏,他用小海的样子诱惑他上床,却在他无法反抗的时候露出了真面目。 让他清清楚楚知道,占有他的不是别人,是他周瀚海。 可恶!讨厌! 余鱼恼恨地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对方却是更加狠厉起来,让余鱼忍不住地哼,最终余鱼放开了他,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对方却再度温柔了起来,余鱼被哄慰着,眼泪被一点点吃掉,湿漉漉的脸被一下一下轻轻地吻着,余鱼迷乱地哭着,上气不接下去地呢喃: “周瀚海,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周瀚海咬住了他的咽喉。 他十指掐进周瀚海肌肉盘虬的背部,高高地抬起了下巴。 ***************** 酒店的大床一片狼藉。 余鱼趴在周瀚海的胸口上,连手指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双眼放空,看着外面的月色, 周瀚海也不说话,只是抚摸着他背上的那块疤痕。 余鱼挺不喜欢他这样的,有气无力道:“别这样……难受……” 周瀚海放开了他,突然道:“今天我生日。” “啊??” 余鱼吓了一跳,他沉默半天,只支吾着:“那……生日快乐。” 对方没有回应他,余鱼也没有说话。 空气再度沉默下来。 余鱼很是疲惫,眼皮子愈发沉重,几乎都快睡着了,又听得周瀚海开口了:“我要最真实的你,即使你讨厌,即使你愤怒,我也不要你假惺惺的,懂么?” 他已经第二次说这样类似的话了,余鱼没有应他。 背上那块伤疤却被那只大掌轻轻覆盖住,不知为何,余鱼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心酸。 他张了张嘴,用夜色掩盖了自己的心虚:“我答应你。” 身体立刻被拖了过去,又被纠缠进风暴里。 余鱼想,今晚这样算是什么的。 他昏昏沉沉的,这样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得更早了,提前预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第50章 缠(五) 余鱼醒过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城市的喧嚣已经彻底蛰伏下来, 四处安静得很。余鱼看了下床头的手机, 凌晨两点。 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余鱼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待他准备翻个身继续睡觉的时候, 发现窗户那里站着一个人。 是周瀚海。 他把落地窗的上层窗户打开了, 正站在风口那儿抽着烟。 因为冷空气下行的缘故, 温度愈发冷了,尤其凌晨时分,简直跟初冬一样,但周瀚海好像没有感觉到一样,只赤着上身,手肘支撑在窗棱那里吞吐着烟雾。 夜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明明灭灭的烟头在夜色中有些落寞。 余鱼在被子里的身体什么都没穿,身上还有激烈**后的酸软, 他抓了条薄薄的毯子裹在身上,想了想, 下了床赤着脚走过去。 周瀚海听见声响, 回头看了他一眼,夜色下,他没有任何意图改变的举动,只仍旧夹着烟头, 往嘴里吸了一口, 渐暗的烟头顿时在黑夜里面明亮起来。 月亮已经隐匿在乌云后面了,夜里静悄悄的,除了风声, 便没有其他。 余鱼上前去,把他嘴里的烟头拿了下来,然后有样学样地在自己嘴里吸了一口,他从来没有抽过烟,厚重的烟雾灌进气管里,呛了一下,旋即剧烈咳嗽起来。 正当他不管不顾地准备继续再抽一口的时候,手里的烟却被对方夺了过去, “又不会抽烟,逞强什么?” 余鱼不服,跳起来要去抢他手里的烟头,周瀚海高高举着烟头,又怕他抢到,又怕他烫着,有一点狼狈,最终周瀚海直接扣住他的腰肢,狠狠地抽了一口,然后含在嘴里狠狠堵住了他的嘴。 余鱼呜呜咽咽,舌尖被重重吮吸着,对方的舌头时而扫过余鱼敏感的上颚,惹得他浑身轻颤。 余鱼的鼻尖充满了对方身上的香水味,还有浓重的烟草气息,他有些熏熏的,像是喝了许多酒一样。 吻到最后,攻势渐缓,周瀚海最后只是轻啄着,然后放开了余鱼,他长长叹了口气,盘腿坐在了地上,四处摸索着,像是寻找什么。 夜风刮了一阵进来,余鱼感觉到冷,却见周瀚海终于摸到了东西,原是在找香烟,旋即打火机轻轻地扑的一下,火光照亮了他那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又点亮了一根烟。 余鱼又要凑上去。 眼前人居然轻轻笑了一下: “别闹,这是七星,焦油量重,很呛,” 余鱼有点扫兴地跟着他坐在那里,又听对方语重心长: “好端端的别学抽烟。” “那你自己还抽。”余鱼没好气。 “刚抽烟那会儿没人管我。” “……”余鱼咬着唇,“我也不要你管。” 周瀚海居然没有生气,只吐了一口烟:“我年龄虚长你几岁,当然可以说教几句。” 余鱼突然想起来,他刚过三十二岁生日才两个小时。 空气再度安静下来,周瀚海突然说:“我母亲也叫我小海,所以我还以为……” 他轻笑一声,又抽了口烟。 余鱼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将腿蜷缩起来。 周瀚海眼睛微微眯起来:“不知觉,已经快二十年了。” 余鱼第一次听周瀚海说到自己的事,星期八时候的周瀚海也不喜欢说以前的事,余鱼只知道他妈妈历来叫他小海的,然后在周瀚海十六岁的时候就过世了。 余鱼心里五味杂陈,没办法梳理清楚自己心头那股莫名的情绪,只能缓缓将脸埋进毛毯里面。 “喂,分我一点,很冷啊!” 眼前的男人突然抱怨着,把烟头掐灭了,然后伸手过来扯着余鱼的毛毯,余鱼自然不肯, “这是我的,你自己去床上拿。” “小气。” 可手上的抢夺的动作尤在继续,余鱼拼命地挣扎着,可他哪里敌得过周瀚海的力气,整张毯子三两下被抢夺了去,余鱼心有不甘,正气呼呼地准备上前争抢时,腰一重,周瀚海揽他在怀里,用毯子将两个人包裹起来。 余鱼呼哧呼哧喘着气,过了许久,慢慢才平息下来。 外面的风好像刮得更大了。 “周瀚海……一年后,你真的会放我走么?” 余鱼知道他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很煞风景,只是今晚这样子让他莫名觉得有些害怕。 周瀚海只紧紧搂着他,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会。” 余鱼突然松了口气,被对方紧紧搂着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了。 周瀚海被冷风吹得冷冰冰的身体慢慢热了起来,余鱼迷迷糊糊地觉得很舒服,他换了个姿势,蜷缩在对方怀里睡着了。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床上,周瀚海已经不见了。 余鱼舒了一口气。 这样再好不过了。 目前的局面已经是乱七八糟,杂乱无章,他跟周瀚海的关系,几乎可以用畸形来形容。 余鱼的人生没有经历过这样复杂的时候。 所幸,他还可以躲避。 中秋节的三天,余鱼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 他在酒店里待了三天,这之间,周瀚海没再找过他。 余鱼想,对方大概真的被自己刺激到了。 那个高高在上的人那样的骄傲,哪里容忍得了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他。 在那样几乎可以说是含情脉脉的时候,他说出了那样煞风景的话,哪一个男人可以忍受,更何况是周瀚海。 余鱼心里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周瀚海不会再浪费时间了吧,余鱼趴在暖软的枕头上,心里像浮着一层水,空空的。 ************** 上班了一周,大家都没什么心情,因为国庆近在眼前,肖静的父母自打中秋过来后一直待在A城,准备等国庆一到,直接一家三口启程去旅游。 肖静已经无心工作,每天把分内的事情处理完后直接在电脑上做旅游攻略了。 余鱼也打算七天回Z城陪陪父母,他跟郝大志一起都把动车票买好了。 人心浮动,大家都在期待着假期的来临,余鱼还算好,他这些天完全让自己沉浸在工作里面,偶尔帮肖静救救场,好歹没有将总工作进度拉下来。 只是偶尔在深夜里突然想起来,好像已经十几天没有看见过周瀚海了。 余鱼感觉自己大约是被周瀚海彻底放下了。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无论如何,他好像真的可以逃脱目前这样的死结了。 准备回Z城的那天,是一个大雨天,瓢泼的大雨从早上一直下到下午,根本没有一点缓和的趋势,纵然近些年A城的市政做得好,但一些低洼地区已经明显有了积水现象。 余鱼看着外面的天气,皱着眉准备回去酒店收拾第二天回Z城的行李, 正要关上酒店的房门的时候,大门却被一下子推了进来。 余鱼惊愕地看着眼前浑身湿透的男人。 比起他身上的狼狈,他脸上的表情更是狼狈。 他眼眶充满了红血丝,脸色发青,跟平时那种优雅冷淡全然不一样。 他咬了咬牙,像是极其愤怒似的将余鱼按在墙上,薄薄的嘴唇堵住了余鱼的,几乎像是吞了他一样地吻着余鱼。 正当余鱼惊惶地准备推开对方的时候,周瀚海先放开了他,只是双手依旧捧着他的脸,用一种恶狠狠的语气: “你凭什么可以这么说!你他妈凭什么!” 余鱼想一把推开他,可对方已经把脑袋垂在他的脖颈,居然用一种委屈的声音低声抱怨着: “你凭什么可以这么对我。” 余鱼感觉整个人被他拖进了一种溺水的环境,他张了张嘴: “周瀚海,你别这样。” 他准备跟周瀚海开诚布公,好好谈一谈,可对方身体一晃,已经是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余鱼被他带了一下,直接扑到了他身上,他这才发现周瀚海身上烫得可怕。 余鱼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亦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淋了这么大的雨。 眼前的周瀚海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那副云端上的模样,而是另一种异常违和的脆弱。 余鱼在很久很久以后,都不曾看见过周瀚海如此脆弱的时候。 好像被抛弃的大型犬只,蜷伏在地上。 余鱼叹了一口气,将他浑身湿透的衣服脱了,然后用干毛巾给他擦干净,周瀚海身材高大,余鱼没有给他穿的合适尺寸的衣服,后面想了想,找了自己最宽大的一套睡衣给他穿上了,原本余鱼穿得仙风道骨的睡衣被眼前这个男人穿成了紧身的秋衣秋裤。 余鱼突然想笑,虽然很不合时宜。 他根本没办法挪动周瀚海这么大的块头,只能把被子跟枕头搬到地上,给对方摆弄好。 然后余鱼从自己的小小药箱里拿出了一片退烧药,给对方服下。 在给他喂水的时候,周瀚海艰难地睁了睁眼睛,居然紧紧地抓住余鱼的手,然后贴在他滚烫的脸颊上。 余鱼挣扎了一下,但那只手已经被对方死死抓住了。 余鱼看着他,感觉自己再度被对方拖进那种无可拆解的死循环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没想到今天更早了吧,估计是我最早的记录了,这章节to鸭鸭,不知道你能否看到这章。 (其实是因为作者君周末都在狗血的构思里澎湃着,忍不住先发了) 第51章 缠(六) 不知这样僵持了多久。 余鱼被对方牢牢地掌控在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看着风雨飘摇的外面, 余鱼心里很是迷茫。 时间静静地流淌, 他摸了摸周瀚海的脑袋, 好像没有那么烫了, 心里松了一口气,但那股迷茫更重了。 他像是落到了一张蛛网里面,想要挣扎,但四肢所及,皆无可逃。 天色黑沉得可怕,外面一片安静,暴雨似乎有停歇的苗头,余鱼想了想, 摸了口袋里的手机,艰难地用单手给郝大志发了条微信: “【fish】:师父, 我明天有事, 没法跟你一起坐动车了,你自己一个人小心一点,不好意思了。” 他把手机收了,叹了口气。 手腕上的热度不减, 余鱼慢慢地顺着周瀚海身边躺了下去, 对方皱了皱眉,脑袋换了个方向,刚好对着余鱼, 余鱼心里一跳,好在他没有丝毫清醒的痕迹。 周瀚海的睫毛很长,但因为他看着人的时候总是冷冰冰的,所以很多时候都会忽略他睫毛的柔和,他鼻梁很高,微弱的灯光照射下,在鼻翼那处投下一点阴影,嘴唇薄薄的,因为身体难受而紧紧抿着,人说薄唇无情,想必还是有一点道理的,但余鱼好像又有些不确定了。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余鱼眼皮一搭一搭的,居然就着这样的姿势睡过去了。 一夜无梦,等清晨七点多醒来的时候手都麻了。 余鱼动了动,对方皱了皱眉,睁开一条缝,很快又将眼睛阖上了,手抓得更紧了,余鱼无奈极了: “周瀚海,你放开我,我手麻了。” 对方犹自不理会,余鱼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不走。” 话音落下没一会儿,对方真的缓缓就将他的手放开了。 余鱼再次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像是退烧了,又好像没有退烧,他准备起来,去楼下的药店买体温计,顺便带点早餐回来。 洗漱了一番后,余鱼带了房卡与手机,走出房间的时候,手机响起来了,一个陌生号码,他皱了皱眉,一边关上房间的门一边接起了手机。 “你好?” “喂,你好,我是沈晓妍。” 余鱼手一颤,险些手机没拿住,他脑袋一下子空了:“不……不好意思……你可能打错了。” 对方迟疑了一会儿,柔声道:“您是余鱼,余先生么?” 余鱼一下子沉默了。 手机那头的沈晓妍有些愧疚的声音:“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只是我们能见一面么……” “我……我很忙……” 余鱼拙劣地想着借口,柔弱清丽的声音又再度传过来:“就十分钟,拜托了……我已经在楼下了。” 余鱼没有想到他的人生有一天会跟明星有什么面对面的机会。 虽然对方戴着鸭舌帽与墨镜,半张脸藏在黑色的口罩里面。但余鱼还是一下子认出了她。 看见余鱼,沈晓妍将眼镜拿了下来,脸上的神情可以说是楚楚可怜,一张妩媚动人的精致的脸蛋带着几分愁,让人看着就心疼。 “你,能陪我坐一会儿么。” 明明对方就是一个柔弱的美丽女子,但余鱼心里害怕极了,他害怕面对对方,心里腾起的巨大的羞耻感吞没了他,如果不是理智阻止他,他可能当场拔腿就跑了。 他手足无措站在原地片刻,缓缓地点点头。 并没有想象中激烈的捉奸场景。 沈晓妍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温柔,她拿了纸巾,轻轻地按了按鼻翼:“昨晚,我跟他吵了好大一场架,他愤怒地走了,是我的错,不该那样对他。” 余鱼迷茫的脸上突然明晰起来,他浑身一震,一种糅杂了羞耻、自厌的情绪涌上心头,难怪,难怪他昨天会那样的失态。 原来,他跟沈晓妍吵架了。 余鱼简直想在地上找一条缝钻下去,好让自作多情的自己不会这样狼狈。 余鱼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难堪至极:“对不起。” 沈晓妍摇摇头,露出一丝脆弱:“昨天,他再一次求婚了,让我退出娱乐圈,我不肯。” 看到对面那个羞愧得脑袋快要垂到胸口的男人,沈晓妍微微哽咽了起来: “跟他这样的人在一起,我早知道要承受很多,他多疑,总要那么多人来来去去的考验着,可我也敏感,你知道,女人这一辈子不可能光靠爱情活着,尤其是他周瀚海的。” 沈晓妍吸了吸鼻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所以我们只能这么互相伤害着。” 二人就这么默默地坐着,桌前的茶饮氤氲着暖白的气,沈晓妍找的地方很私密,这时候还没八点,连店员都不常走动。 本该是闲适的时光,但余鱼真的犹如炭火上烤着的鱼一样,痛苦极了。 还是沈晓妍先开口了:“我上次就见过你了,你跟其他人不一样,我不想你成为我们之间的牺牲品。” 余鱼的脸腾的一下烧起来了,更是不知所措,他紧紧抓住膝盖上的裤子,他必须要有个依托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奔溃:“真的……真的对不起,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再待下去,余鱼心头那些自我厌恶的情绪会将他烧灼得粉身碎骨。 他慌慌张张站了起来,往店外匆匆走去,突然他被拌了一下,整个人打了一个踉跄,很快,他站直了,向外小跑着去了。 沈晓妍一直哀伤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皮上透着伤心过的粉色,没有什么会比此时的她衬得上我见犹怜四个字了,但慢慢的,她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静,轻轻吹了吹手上的茶,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旋即将桌上的墨镜带了上去,嘴角突然扯出一丝冷笑。 ——她的人生从来没有当人垫脚石的时候,即便一不小心失策,那她会将这份羞辱加倍拿回来。 她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门口,那个清瘦的男人已经落荒而逃了,当真是一点都不费劲。 手机响了起来,是经纪人焦急的声音。 “晓妍,我觉得你不要继续再让人跟踪调查那周瀚海了,我真怕出事,相信我,他真不是好人。” 沈晓妍笑了笑,百媚横生:“放心吧,我有分寸。” 她慢悠悠站了起来,向外面走了出去。 ************ 余鱼回到酒店的时候周瀚海已经彻底醒过来了,尤自躺在地上,他似乎状态不是很好,拿手背搭在额头上。 余鱼走了进去,他手上拎了外面早餐店买的早点,将手上的东西轻轻放在茶几上,他看了一眼周瀚海,发现周瀚海也在看他。 余鱼眼神闪了一下。 “这些是早餐,还有这些——”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盒东西,“这是体温计,如果还在烧,你最好去看一下医生。” 周瀚海皱眉看着他,发现余鱼已经在收拾自己的东西了,如果观察得仔细一点,对方的双手在微微的颤抖。 他绕过周瀚海,想把插座上的充电器拔下来的时候,手被对方给拉住了。 余鱼看着他,极力地保持冷静:“我要回去了,动车票九点的,打车过去或许可以赶得上。” 周瀚海眼眶里充满了红血丝,他嘴唇上是因发烧干涸起的死皮,半晌,那双唇动了动: “你别走。” 看着对方有些脆弱的模样,余鱼心里侵袭上一层愤怒,为什么这些人的演技可以这样好呢,为什么会这样的理所当然地践踏别人的心呢。 他费力地从周瀚海的钳制下把手腕挣脱出来。 手上的犹自还有他紧握住的热涨,余鱼双唇发抖:“这样很好玩么?看到别人傻瓜一样你就开心么?!” 周瀚海眉头愈发紧锁,他盯着余鱼:“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吃力地站了起来,像喝醉酒一样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他将余鱼抱在怀里,余鱼感觉胃里面的东西就要翻涌上来,他恶心坏了,大着力气一把推开周瀚海。 周瀚海一时不备,居然被他推到地上。 余鱼咬住了唇,眼眶红了起来,他没有去扶他,只是加快了收拾行李的速度。 周瀚海喘着气,脸色黑得可怕:“你不能走!” 他再度爬了起来,死死地抓住余鱼的手:“你不能走!” 余鱼死命地挣扎着,对方力气很大,余鱼发现他居然敌不过一个病弱的周瀚海,余鱼近乎奔溃,他冲着周瀚海吼着:“别碰我!周瀚海!你他妈别碰我!” 他像是讨厌极了的样子。 周瀚海瞳孔在剧烈收缩,那个混乱的夜晚,他在他身下也是这样哭着呢喃着,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可是,周瀚海知道他这次是真的。 他的脸黑得可怕,死死地,恶狠狠地: “你敢走,你胆敢走!” 周瀚海一遍遍地威胁着他。 可余鱼脸上的表情已不是害怕的神色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余鱼不再害怕他了。 原来周瀚海一靠近他,他就惊惶恐慌,但不知道为何,后来就不怕了。 只是,他会恼他,会一直恼他,无论对方做什么说什么,他都恼。 余鱼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什么。 他无从分析。 如今他只觉得自己莫大的羞辱,只觉得自己腌臜得可怕,也廉价得可怕。 他不敢去想自己怎么会一下子陷入这样的淤泥里面,所有的情绪糅杂在一起,变成了巨大的厌恶。 厌恶对方,也厌恶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依旧提前更新! 第52章 缠(七) 周瀚海是个何其聪明的角色,他人虽昏昏沉沉, 但已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他眸色一紧:“你到底听了什么?见了什么?” 余鱼脸一白, 这反应落在周瀚海眼里, 他心里更是笃定了三分, 不由得逼近了余鱼: “告诉我。” 余鱼对于周瀚海野兽般的直觉感到害怕, 他根本没有能力可以隐瞒对方的,所有的心思、所有不想让对方知道的东西几乎都在对方的探视下无所遁形。 他已经坠入对方的网里,挣扎不得,逃脱不得。 “什么都没有!你……放开我!”徒劳的低鸣。 周瀚海眼神一冷,一把将他按在怀里,然后在他身上摸索着,三两下便找到了他的手机,余鱼在他面前哪里有什么隐私, 很快,周瀚海便在他手机里找到了早上的通话记录。 他并不认识这个号码, 只是觉得这一通电话跟余鱼的反常有着莫大的关系, 虽然身体发着虚,但他还是定了定神,将余鱼死死地箍在怀里,然后拨通了那个电话。 余鱼意识到对方在做什么, 更是慌极了, 他扑腾着,“周瀚海,你不要碰我手机!” 对方避开了余鱼的挣扎, 将他双手连同身体箍住。 余鱼急死了:“你别打!” 但手机很快就接通了。 余鱼几乎要羞愧得昏过去,情急之下只一口咬在周瀚海的肩膀上。 周瀚海眉头一皱,但只是咬咬牙,并没有停下任何的动作。 手机那头是一个的清丽柔和的声音:“余先生?” 周瀚海略略一凝眉,便想起了这个声音是谁的。 他黑沉了脸:“是我,周瀚海。” 对方显然是有些意外,稍稍愣神片刻,柔弱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凄婉,“瀚海……我……” “沈小姐,”周瀚海打断了对方:“是我上次没有说清楚,还是你没听清楚,我想同样的话我不想讲两遍。” 沈晓妍柔弱的声音瞬间刹住车,她沉默片刻,旋即娇笑起来:“原以为你的新欢是个单纯的,没想到这人表面一套心里一套,回去就跟你说了,我可真是小看他了!” 隐隐约约听到沈晓妍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虽然余鱼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可当那早上刚刚听到的清丽的声线传入耳膜,余鱼几乎是立刻就想逃得远远的,他牙齿放开了周瀚海的肩膀,挣扎了起来,可下一刻却被他按在心口,分毫动弹不得,被迫着参与这一场博弈。 只听得周瀚海冷冷笑道:“看来沈小姐是不想在A城混了。” 沈晓妍一滞,旋即声音有了几分激动:“周瀚海,你好狠的心,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么对过我!” “我周瀚海没有愧对过任何人,”周瀚海的声音没有分毫的感情:“一开始我们之间已清清楚楚谈好条件,沈小姐可是没忘吧。” 沈晓妍声音已经是带了颤抖:“对!你说绝对不要拖泥带水,周瀚海,可你为何偏偏对一个男人动心!我沈晓妍哪一点比不上他!” 周瀚海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紧紧按着胸口的脑袋,声音几乎是狠厉了:“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别把手伸太长,相信我,你一定会后悔。” 话毕,他直接按掉了手机,直接将之丢到一边,然后打横抱起了怀里的人。 余鱼失了力气,在这一场角斗中,他不堪重负,好像没有灵魂的生物一样,瘫软在他怀里。 周瀚海把他放在椅子上扶着他坐好,然后在他面前半跪下来,将他的双手紧紧捏在手里,轻声道:“我跟她已经没关系了。” 余鱼一颤,迷茫地看着周瀚海,好像在思索对方说的什么意思。 周瀚海眸色暗了暗,想吻他,可余鱼一下子推开了他,他只是直瞪瞪地看着周瀚海,他知道沈晓妍或许骗了他,但余鱼一点儿都不恨她,那些因爱生恨的挑衅举动,余鱼理解。 他只是不知道,周瀚海对待一个曾经拥抱过,亲吻过,做*爱过的人竟会这样的无情。 不,他早知道了的。 在最开始的时候,周瀚海也跟自己说过,一年为限,决不拖泥带水,他就像对方的每一个前任,都听周瀚海说过这样的话, 余鱼没有办法理清他心头那些莫名的情绪,那些无法疏解的心思是什么。 他只是很害怕,很慌乱,还很愤恨。 “你说过的,绝对不要拖泥带水……” 余鱼喃喃着。 周瀚海喉结动了动:“我反悔了。” 余鱼双眼红了,他几乎哽咽着:“所以,只要你反悔,只要你愿意,别人就得随时奉献一颗心给你糟践么,周瀚海,没有谁的人心可以被践踏的。” 周瀚海沉默半晌,缓缓道:“他们都是过去了。” 余鱼再难忍住心头的压抑:“跟你的那些前任一样,我也会过去的不是么?” 这句话说完,他立刻跳了下来,想跑掉。 看着眼前这个急于逃脱他的人,周瀚海忍不住地愤怒:“难道谁都没有过去么?你没有么?难道那个狗屁小海没有碰过你么?” 周瀚海不知道自己怎么忍得下那股巨大的妒忌心才说出这样的话,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他甚至最怕沾惹上拿着第一次当筹码的人。 但是想到眼前这个人被其他人染指过,他几乎要疯掉。 他抓着余鱼的肩膀,吼道:“难道只有我碰过你么?!”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余鱼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愤怒的男人,眼眶一下子红了,眼泪很快充斥了眼眶,他紧紧咬着下唇,一股巨大的委屈从心底涌起,但他什么都不能说,一丁点都不能说。 他想起了他的第一次,他情感方面迟钝的厉害,虽然隐隐约约知道一点生理知识,但对于实践,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只是紧紧搂着对方的脖子,羞耻到顶点还害怕地哭了,但他没有想到第一次会这样的疼,他疼得厉害,浑身都在颤抖,痛苦到想要逃,可却被对方哄慰着,亲吻着,直到彻底被占有。 那一晚,对方很开心,胸腔里都是恣意的爽朗的笑声,他说,小鱼,你的初吻跟初夜都是我的。 是我周瀚海的。 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 他只能强制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周瀚海心头一下子软了下来,他再度把余鱼搂进了怀里:“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 余鱼闭上了眼睛,痛苦极了:“你放我走吧,求你。” 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做梦!”周瀚海咬着牙,死死地将他箍在怀里。 余鱼崩溃了,只觉得世间无可无不可,为什么让他的人生有这样的时候,为什么会让他遇见这样荒谬的双面人生,他痛苦至极: “干嘛让我遇见你,周瀚海,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周瀚海本是强撑着身体,此刻整个人更是惨白得很,他压制良久的自尊令他一下子放开了余鱼,几乎是狞笑着: “你以为我不恨你么?你以为我不后悔吗,我他妈恨不得从来没有见过你!” 他踉踉跄跄的,笑得有些凄凉:“你他妈自己找来,莫名其妙地接近我,你他妈得负责!” 余鱼使劲咬住了自己下唇,才能让心里那些巨大的苦痛不会喷涌而出,他不再回应对方,他只想远远地躲开这些死结。 他匆匆走到床边拉过了行李箱。 周瀚海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几乎用哀求的语气: “别走。” 余鱼一顿,他不敢看对方,只挣扎了一下就逃脱了——周瀚海已经没有力气再拉住他了。 余鱼拉着行李箱,几乎落荒而逃。 ********** 余鱼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动车站,他居然幸运地赶在了最后一刻进了站闸。 他恍恍惚惚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匆匆忙忙的人流,他好像僵化在那里了一样。 “妈妈,这个叔叔在哭耶。” 耳边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孩的声音在说话。 旋即他的妈妈一下子揽住了他回来:“你别乱说话,快过来!” 余鱼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湿湿的,才知道对方说的是自己。 旁边是匆匆路过寻找座位的路人,余鱼再也忍受不了,他扑在行李杆上,不让别人发现他在哭,可他抑制不住颤抖的双肩。 “妈妈,叔叔他——” “嘘!” 小孩的质疑被压了下去,而周围的大人们,好像不约而同似的,没有往他这边看了,他们像是没有发现这一场悲伤一样,自己过着自己的人生。 ********* 三个小时的动车,余鱼终于回到了Z城,他打开了阔别几个月的家。 发现房间已经空无一人,出去了么? 他才想起来,原本他想给父母一个惊喜的,没有提前告诉他们自己有回来。 余鱼走到了卫生间,发现自己的眼睛浮肿得厉害,眼皮跟鼻尖带着肿胀的粉色。 余鱼有点庆幸起来,幸亏父母不在,他可以不用绞尽脑汁的解释。 他太需要一个尽情释放的场所了。 他走到自己的房间里面。 即便他没有在家,余秀梅依旧将他的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一点儿灰尘的影子都看不到,好像他还在这个家里生活一样。 余鱼再也忍受不了,他将行李箱一放,扑在那暖软的床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53章 茫(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喵呜一声, 身子一重, 有个暖烘烘毛绒绒的小身体靠近了他。 是小黑。 离开它那么久居然一点儿也不生分, 还是那么依赖着自己。 余鱼鼻头发酸。 小黑似乎能感知到余鱼的伤心, 拿着软乎乎的身体磨蹭着他的脸。 余鱼抽了抽鼻子, 将对方搂在了怀里,把脸轻轻埋进它那小小的身体里面。 他不敢哭太久,生怕父母回来的时候发现他的异常,于是抱着小黑跑到了卫生间,然后将小黑放在一边,用冷水冲洗着自己的眼睛,想让红肿快速褪去。 可刚刚好一点儿,却马上又红了, 余鱼哽咽着干脆将脸埋进了那盆水里。 小黑舔着自己身上的毛,有些好奇地看着浸在水里的小主人。 没过多久, 余父余母回来了。 他们看见房间里有人动过的痕迹, 正疑惑着,发现余鱼慢悠悠地从自己房间走出来, “爸,妈。” 余爸余妈狂喜:“你怎么回来啦!也不说一声!” “……想着没什么事, 有七天假就回来了。” “不是说项目忙只能放两三天的么, 哎!工作要紧,一年后有的是时间团聚,你可别影响工作!” 余秀梅嘴上念叨着, 但眉梢都是喜意,她上上下下打量着余鱼:“瘦了!咦?怎么眼皮肿肿的?” 余鱼扯了扯嘴角:“昨夜加班了,喝了好多咖啡,可能有点浮肿。” “身体要紧,也别太苦了自己了!” 余秀梅不疑有他,心里的高兴已经让她无暇顾及其他:“哎,早知道你回来,我早上就该去多买点菜的,” 喜不自胜的余爸在一旁道:“我出去我出去,那家小菜市场不远,现在估计还没有收摊。” 余鱼连忙阻止了他:“爸,别那么麻烦了,我又不是外人,随便吃点就行了。” 余爸还是去楼下的卤味店带了点卤味回来,跟着余秀梅美滋滋地下厨了。 家里的饭菜简简单单,但有一股贴合人心的暖意,吃饭的时候,余秀梅突然想起来,她面上有些着急,连忙从桌边柜上拿过一张海报,上面是一个旅行团的宣传。 “老余,赶紧打电话给旅行社看看能不能退团!” “什么退团?” 疑惑的余鱼接过传单看了看,是西南地区的一个旅游城市的宣传。 余秀梅笑道:“本来以为你没回来,我跟你爸想着这么些年也没好好见过几个地方,前些日恰巧看见了旅行社的这个海报——我们还专门去旅行社问了,很实惠,1600元双人夕阳团,可以三天三夜呢!原本下午三点就要去汇合的,这下宝贝儿子回来了,罢了,咱们往后再去!” 余鱼皱了皱眉,连忙认真看了下那个宣传单。 本来他还担心是不是那种名为旅游,实为吸血的购物团,但看见举办的旅行社是一家业内资质良好,口碑也不错的旅行社,也放心下来了。 眼见他爸妈在商量怎么跟旅行社退这个团,余鱼心里有着淡淡的酸楚, “爸妈,你们还是去吧,都到这个关节眼了,肯定是不让退了,这样吧,这个钱我帮你们报销,你们好好玩,好么?” “可你……” 余爸病了这么些年,第一次出门旅游,一下子突然不去自然觉得有些可惜,他想到一处,眼睛一亮:“要不我们看看让旅行社临时加一个人次,小鱼也跟着去,这不是两全其美了!” 他愈发觉得这样好,拍了拍余秀梅的手:“对,就这样!手机给我,我打个电话去!” 余鱼连忙阻止了: “哪里能随便临时加人,我上班也累了,就在家里歇一歇。” “啊?你不去那怎么行?” 余鱼急需要一个安静的自我舔舐伤口的地方,他强自提高了情绪: “我就不当你们电灯泡了,刚好在家里我能好好休息几天,等你们旅行回来,我再好好陪你们,” 余秀梅颇有些难为情地瞟了一眼余鱼:“不去就不去,乱说些什么,我跟你爸都老夫老妻了,哪里来的电灯泡!” 余秀梅心思也松动了,准备不改计划了,一则因着自己儿子用不着跟他客气,二则自打余爸病愈之后,两人对生活的态度显然是改变了许多,余秀梅也不再一味地省钱,也有一些及时行乐的想法了,这次旅行团,她跟余爸俩人已经研究好久了,如果突然不去确实觉得很可惜。 当下不再犹豫:“也罢,亏得这个团不是一整个假期,就三天,这样,我们去,你在家好好歇着,等我跟你爸好好潇洒一通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嗯!”余鱼扯出一个笑。 三人达成一致意见,余鱼心思细腻,生怕父母有些细节没有考虑周到,所以把他们签订的跟团合约细细研究了,将这次旅行团的整个流程了解了大概,这才放心下来。 余秀梅跟余爸两人吃完午饭已经在收拾着去旅游的行李了,其实这些天他们早已经收拾好了,现在只是做最后的检查,余鱼强撑着精神帮忙他们检查遗漏。 终于确认无误,余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把窗帘全部拉上,感觉全身心都坠入了一种空洞里。 他扑在了床上,任随自己的身体沉了下去。 一个中午,他都睡不着,几乎所有的时间他都沉浸在那种像火又像水一样的思绪里面。 没一会儿他感觉他父母蹑手蹑脚的出门的声音: “要不要跟小鱼说一声再走啊?” “别了,你看他这次回来,都瘦了,让他好好午睡吧。” 门轻轻地扣上了,房子里面只剩下了余鱼。 一股落寞袭上心头。 余鱼翻了个身,将脸埋在自己那个小熊图案的枕头里面,脑海突然浮现出另一张落寞的脸。 他心里一跳,立刻甩甩头,像是要将这个影像从脑海里甩出去一般。 光躺着不睡,余鱼脑袋有些沉甸甸的。 他想看看时间,摸过手机一看,被里面大量的未接来电跟微信语音通话给吓到。 所有的都来自一个人。 之前他把手机设成了静音,这些全部都没有听到。 也许是他下意识地不想跟外界接触,所以从上动车那一刻,他都没看过手机一眼。 余鱼心里又被揪扯着,他直接将这些信息一一点了,最后调出通讯录,划了几下。 看着上面的“是否加入黑名单?”他手指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确定。 然后他像是失了力气一下,手机一下子掉在了床头。 他眼眶又开始发热起来。 像是不肯服输一般他双掌死死地捂住了眼睛。 余鱼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躺着,感觉到时间慢慢地过,太阳从正中慢慢西斜,狭小的房间渐渐进入一种暗沉沉的死寂。 虽然耳边有着老旧小区特有的喧嚣,但余鱼还是觉得寂静得可怕。 乱七八糟地做了些梦,他被一阵邻居喧闹的声音吵到了。 这里的隔音很差,所以余鱼几乎可以听见那个妇女担忧的声音:“这老弟,你没事吧!你看起来不妙啊!” 旋即一个沉闷沙哑的声音:“别管我!” 余鱼像是被雷击中一样,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不可置信地跳下了床,跑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昏黄的路灯下,楼下的花圃那里一个男人正扶着墙,慢慢行走着,他看上去已经有些吃力了,但他还是执拗地往前走,旁边的一个拎着菜篮的妇女正循循善诱劝着他:“你这可不行啊老弟,有什么事都先去医院再说!” 那个已经是勉力支撑的人冷冷看了对方一眼:“滚!” 妇女被吓了一跳,看出来她的脸色并不好,谁这般热心肠贴冷脸都是不好受,但眼前这个人的眼神太过可怕,所以妇女只呶了呶嘴,也不管他了,骂骂咧咧地走了。 那个人好像难受的很,一下子靠着墙坐在了地上。 余鱼猛地拉上窗帘,他像是逃亡一样快速回到床上,然后拿枕头把自己的脑袋给压住了。 只不过短短的两分钟,余鱼将枕头一丢,眼眶红通通地冲出了房门。 破旧斑驳的老墙边, 周瀚海喘息着拿出手机,准备继续打那个电话,他司机的电话恰巧这时候进来了: “周总……您确定没事么?要不我还是先不回去了,我车就停在小区外等你。” 周瀚海直接按掉了手机,缓了缓,准备继续打电话,眼前一个阴影笼罩了他。 那个瘦弱纤细的人站在他面前。 这个老旧的小区环境并不好,路灯也是昏黄的,连人脸上的表情都看不清,周瀚海嘴角一扯,轻轻地拉住对方的手,把对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我终于找到你了……” 余鱼脑中一道白光闪过,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跟他说过的, 我终于找到你了。 终于找到你了。 周瀚海的嘴唇都是干涸的死皮,他犹自笑着:“机票没了,动车票也没了,我让老黄开了六个小时的车,高速路堵车了……你不接电话……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我让公安局的帮我定位了你的位置……我终于找到你了……” 周瀚海已经是语无伦次了。 余鱼脸埋藏在对方的脖颈里,那里的温度高的可怕。 他喉咙一下子哽住了,但他没有推开对方,即使他知道,这次,对方虚弱得可以轻易被自己推开,但他按在对方胸口上的双手僵直着,只是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余鱼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瞬间崩溃。 “周瀚海!你这个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这些天工作上的事,比较忙一点,不能上班摸鱼码字啦~迟到的章节献上!! 第54章 茫(二) 看着躺在自己床上那身材高大的人,那张一米五的小床被衬托得愈发狭小。 周瀚海脸色非常的难看, 比起余鱼离去酒店那会儿, 看上去更加的没有血色, 余鱼皱着眉, 拿出了他腋下的体温计看了看, 立时吓了好大一跳——39.6度的高温。 余鱼心里慌乱:“周瀚海,你得去医院了。” 眼前的人没有理会他,余鱼轻轻推了推他。 周瀚海半睁着眼睛,满眼通红,他看了看余鱼,执拗地:“不去……” 余鱼一滞,恼得很:“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明明病还没好, 干嘛不先去看医院,千里迢迢找来, 你, 你简直白痴!” 周瀚海居然没有发火,只是慢慢将脚伸直了点,许是发烧引发的剧烈头痛,让他痛苦地咛了两声。 余鱼蓦地心一软, 他缓缓蹲了下去, 拿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很难受么?” 下一刻,手被对方握住,然后轻轻放在脸侧摩挲着, 余鱼略带冰凉的手让周瀚海感觉很舒服,他居然难得地露出软弱: “难受……” 余鱼叹了口气,轻声道:“我陪你去医院好不好?” 周瀚海磨蹭着脸颊边的手:“……给我……吃两片阿司匹林。” “……这是治标不治本。” 周瀚海不再说话,眉头锁得更紧了。 余鱼无奈叹息,连忙跑去医药箱给他拿了两片,喂他服下以后,又去了卫生间,装了一盆凉水,把自己的毛巾放进去拧了湿淋淋的一把,然后给他擦拭着,最后堆放在他额头上。 没一会儿,周瀚海脸色由苍白转为有些奇异的红,余鱼担心极了,都准备拿出手机拨打120了,但周瀚海不让他打,只一味地拖着余鱼的手。 高烧的周瀚海像极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无赖,还有一丝不轻易被察觉的脆弱。余鱼只能一边给他换湿毛巾,一边每隔十五分钟就给他测试体温,虽然他知道这么频繁其实没有必要,但他好像除了这两件事,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 所幸,周瀚海的体温没有继续往上升了,等再过了一个多小时,已经降到37.8度了,终于脱离了高烧的范畴,余鱼松了一口气。 他又困又乏,最后给他换了一遍湿毛巾后,直接趴在床沿睡了过去。 ****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在脸上,余鱼皱了皱眉,醒了过来,他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了,难受地往下一看,他已经在周瀚海怀里了,两个男人挤在一张一米五的床上,显然很是局促,如果对方没有紧紧地搂住他,估计他就是掉地板的命运了。 他枕着周瀚海的一只手臂,对方另一只手臂横亘在他的胸口上——难怪觉得胸闷。 余鱼艰难地那只手拨开了,他意识到什么,立刻翻身坐起,然后用手背贴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好像没烧了? 余鱼不放心,准备下床给他拿体温计确认一下,结果手被拉住了,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 “退烧了。” 余鱼一愣,他看着身边仍旧闭着眼睛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咬了咬唇,他低声说道:“你如果没事了,那就回去吧。” 立刻又补了一句:“回程的机票应该很好买了。” 没想到眼前的人一把扯过被子盖住脑袋,翻了个身,直接背对着自己。 显然是拒绝了他的建议,还有些耍赖的味道。 余鱼再一次刷新了对周瀚海的认知。 他上前扯了扯被子,那堆人形物纹丝不动,像只蚕蛹一样裹在被子里面。 余鱼生气得很,又对对方没有分毫办法,气得拿了枕头砸了他两下,恨恨地出去了。 没两下,他又进来了,气呼呼地:“你总要洗个澡吧!臭死了!” 床上的蝉蛹动了动,慢慢地把头露出来。 周瀚海站在狭小的浴室里面,这间浴室不足四平方,空间利用已经达到了极致,周瀚海感觉自己转个身都困难,捉襟见肘得很,简陋的花洒吐着水,洒在他的头发上,黑发瞬间覆盖下来,他甩了甩头发,摸了一把脸,看得出来,他的心情是愉悦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终于在这间局促的卫生间洗了个酣畅的热水澡,周瀚海关了花洒,包着一条余鱼的浴巾就出去了。 余鱼看到自己那纹着小熊图案的浴巾围在周瀚海身上,感觉违和至极,他心里闷闷的,又说不出来为什么,呼着气,默默地坐着啃着自己手上的面包。 周瀚海跟在自己家里似的,丝毫不见外,直接去余鱼的衣柜里翻找出了一套最宽大的睡衣,然后给自己换了。 赤着身体的时候他甚至一点儿也不避嫌,大大方方地现在余鱼面前。 余鱼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低着头,好不容易等对方换完了。看着周瀚海高大的身材可笑地挤在自己那原本穿得宽宽松松的睡衣里面,他心里又生着恼。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周瀚海没有回答他,他只是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相册。 余鱼连忙过去,把相册夺了过来,他似乎真的生气了: “你干嘛随便动别人的东西。” 周瀚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到余鱼都有些不自在了,这才一把拉过他,双腿夹住余鱼的身体,然后搂住了他的腰,扣紧了,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胸口。 余鱼不知道为何,心里一软。 同时一股自厌的情绪再度浮上了心头。 他手紧紧捏着,声音有些颤抖:“周瀚海,你不要这么对我,我,我很害怕。” 他说的是真的,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但如果问他此刻心里最大的感觉是什么,那就是他很慌张,很害怕。 周瀚海没有说话,只是扣住他腰肢的手更用力了。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最终还是周瀚海先说话了。 “你还欠我一年,不能不算。” 他盯着余鱼的眼睛,“懂么?” 余鱼微微张了张唇,他感觉那个死结又复缠上了自己。 空气中有着长长的叹息。 房间里安静的很,周瀚海将余鱼抱了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拿下他手中的那本相册,余鱼似乎恍神了一般,并没有阻止他。 周瀚海翻开了第一张,是余鱼的周岁照,那个粉嘟嘟的小娃娃戴着虎头帽,穿着一件深红色的袄子,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镜头,嘴角边还有口水嘀嗒着。 余鱼脸一红,这才遮住了那张照片,“不要看这张。” 周瀚海笑笑,又翻开第二页,是他的青少年时期,照片大多数都是在学校里面拍的,其中好些都是参加竞赛获奖的照片,那个带着酒窝的清秀少年腼腆地站在指导老师身侧,手里拿着奖状或是奖杯,很柔和。 在毕业照里面,周瀚海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他问: “你跟赵阳是高中同学?” 余鱼几不可闻嗯了一声。 周瀚海没有说话,继续往下翻,看到一张他获得奥赛金奖的照片。 “唔,不错。” 余鱼脸色微微一红,但又有些自得:“那一届,我年龄是最小的。” “怎么没有保送,我记得奥赛的含金量可不低。” 余鱼脸色暗淡了一下,“当时是有个京大的名额……不过是我自己放弃了。” “你那赵同学就是京大的推免生,”周瀚海最是机敏,眼睛微微一闪,“你让给了他?” 余鱼心里一惊,他几乎觉得周瀚海没有觉察不到的事情了,他面色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轻轻道:“也不是让,当时爸爸身体不好,家里欠了很多钱……如果我退出的话,就可以……有一笔钱。” 当时,赵阳的父亲,也就是崇实高中的校长找到了他家里,直接把五万的现金堆在他们的饭桌上……他可以理解赵阳的那些针锋相对,虽然这并不是自己的错。 余鱼强自笑了笑:“也怪我太过于自信,觉得不靠推免,我自己随随便便就可以上京大,哎,所以说都是命呢。” 周瀚海扶在他腰上的手收紧了一点:“高考呢,为什么缺考了一门。” 余鱼身子一颤,好半天了,他才缓缓道: “……考英语那天,爸爸送我去考场……将爸爸送到医院的时候,才知道他的病已经很严重了。” 余鱼好像想起了那天,他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他的家庭,还有他的未来,一切都瞬间崩塌,十六岁的他不知道路在哪里,只能在医院里哭,在缴费处窗口拿着那张对他来说无疑是巨额的缴费通知书,他只觉得非常无助。 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即便当时觉得天都快要塌下来了,但如今看来,那也只是人生中的一个大坑,过去了也就好了,虽然他失去了很多,但最终,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已经很好了不是么。 余鱼抿着嘴,露出了浅浅的酒窝,不动声色翻过了那张照片。 周瀚海看着余鱼的侧脸,白净,清爽,修长的脖颈有着自己最爱的幅度,他眼睛垂着,长长的睫毛投下了一片阴影,上面俨然有着一丝波澜,他意识到周瀚海在看他,他看了眼周瀚海,很快又不好意思地将目光落到其他处: “谢谢你救了我爸爸。”虽然获取机会的方式见不得光。 周瀚海的心被浸在一片温水里面,又酸又涨,对于眼前这个人,他体会到了太多第一次面对的情绪。 他喉咙有着说不出的热度,心头积压了许多满涨的情绪,挥发不出去,他明白只有眼前这个人可以缓解。 他将余鱼那带着凉意的修长干净的手握在手里,揉捏着。 一股将他揉碎在胸口的意愿拼命地叫嚣着。 第55章 茫(三) 国庆节的第一天,周瀚海没有回去, 第二天依旧没有准备回去。 余鱼根本拿他没有办法。 但纵然脾性柔和如余鱼, 这两天亦像一只暴躁的小狮子, 乱发着脾气, 周瀚海倒也难得地纵着他使小性子。 他好像把一辈子不曾有过的耐心都花在这儿了。 余鱼心里的忧虑愈发的重, 他觉得周瀚海就是自己身边的一颗不定时炸弹。 余鱼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他焦虑地在夜里失眠了,在黑夜里睁着大大的眼睛,空洞地看。 周瀚海觉察到了,从背后环他在怀里,他像是安抚地摸着对方的脑袋,许久许久,他才轻声说道: “你要给我机会。” 余鱼茫然无措。 他不敢细问,也不敢交流, 他只能像鸵鸟一样自欺欺人地回避着。 好半天了,他才慢慢回过身, 抓着对方胸口的衣服, 用着哀求的语气:“周瀚海,你明天就走吧,我爸妈就快回来了,他们……他们一点儿也不知道我们的事情。” 周瀚海沉默半晌, 提前坦白了来:“你爸妈没那么快回来——那个旅行社已经将他们游玩的期限延长至国庆假期结束。” 余鱼一怔, 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但眼前这个始作俑者没有分毫的抱歉的意思。 他只是老实道:“我用你的手机跟你父母沟通好了。” “你——” 余鱼急得立刻翻身坐起,他连忙拿过自己的手机, 点开自己置顶的家庭群。 里面多了好些陌生的聊天记录,看时间,就在晚上他去卫生间洗澡的时候。 他爸妈丝毫不知道里面的儿子是周瀚海冒充的,对于这个“儿子”的安排,虽然开始他们有些疑虑,但最后还是欣然接受了儿子的建议。 “周瀚海,你不要动我手机行不行!” 余鱼简直气疯了,抓过身边的枕头,狠狠砸了几下周瀚海。 周瀚海稍稍躲了躲,顺势抱住了他的腰,将脑袋埋进他平坦的肚子上。 余鱼心里被无名的怒火充斥着。 一方面是恨周瀚海不跟人商量的自作主张,另一方面是这种在对方面前没有任何隐私的状况——所有的东西都被对方操控的感觉让余鱼难受极了。 他颓然放下了手中的枕头,很快,周瀚海感觉到抱着的身体微微地发颤着。 他心念一动,连忙从余鱼怀里爬了起来,摸着他的脑袋,余鱼别过头不让他看,可他哪里抵抗得了周瀚海,三两下就被他控住了下巴。 上面果然有泪。 余鱼索性破罐子破摔,哽咽了起来,他在周瀚海那里流了无数次的眼泪,狼狈了那么多次,也不差这回了。 ——他心里真的很恐慌,很害怕,他跟周瀚海的这一段畸形的关系,让他无比的惶恐。 他感觉身上那个死结束缚得愈发紧了。 周瀚海叹了口气,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再一次说出那句话: “你要给我机会。” 余鱼呜呜咽咽:“我才不要……你这个王八蛋。” 周瀚海将他抱得愈发紧了,居然笑了:“没关系,还有一年的么。” 话毕,他低下头,去找余鱼那淡色的柔软的唇。余鱼哽咽着,偏开脑袋,不肯让他亲,可耳垂一下子被轻轻地咬住,粗糙的舌尖扫了过去,余鱼瑟缩起来,却被对方寻了机会,嘴唇立刻被堵上了。 余鱼呜咽着,在周瀚海的怀里被迫接受他这个意义不明的吻。 在对方粗重的呼吸声中,余鱼感觉全身都被一张网给紧紧束缚住了。 他快呼吸不过来了。 小黑听得房间里的动静,它慢慢地走了进去,只看见床头扣着两双手,纤细白净的那双被另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掌十指相扣,牢牢地按在床头。 好像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如泣如诉,小黑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被突然传来的一声撞击声吓了好大一跳。 它逃跑一般飞也似的快速向客厅冲了出去,好容易找到了个安全的地儿,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个有着昏黄灯光的门口,它喵呜一声,舔了舔自己身上的毛,然后跳进猫窝里面,将身体盘成一团,把脑袋深深地埋了进去。 房间里的动静直到很久了才慢慢平息下来。 然后灯光也慢慢熄灭了,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一切全部进入了死寂。 ****** 晨风轻抚着大地,这个破旧的小区也开始有了新的生机。 余鱼穿着宽大的T裇站在窗台那里,这件被当成睡衣的白色T裇已经很旧了,反复洗了那么多次,宽松得像条睡裙一样,袖口的部位甚至有些洗脱了的线头。 光影浮动着,有微微的清风进来,吹拂着他的脸,额前的刘海一动一动的,他的眼角带着些暧昧的粉色,一双偌大的含着水意的眼睛正呆呆地看着外面。 周瀚海站在他身后,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这儿是二楼,在这种旧小区,其实环境并不美观,原本这破落地儿周瀚海是连踏步都不想踏步其间的,可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心里突然被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充斥着。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这是他以往人生中从未体味过的归宿的感觉。 但当时的他并不明白,他只是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很充实,很有力量。 不由得慢步走过去,双臂一展将眼前这个纤细瘦弱的男人从背后抱在怀里。 犹自觉得不够,又将他翻转过来,托着他的臀部放在阳台上,然后将脑袋埋进他脖颈,拿着鼻子嗅着那里清爽的味道。 对方的腰线很细,一只手臂就可以圈起来,仿佛轻轻一下便可扭断,在床上的很多时候,周瀚海都觉得自己几乎要把他弄坏了,对着眼前人,他心里有着滔天的欲望,又有着揉碎心肠的怜爱。 看着怀里的这个身着寒酸衣物的瘦弱男人,他心里想的是,他要把世界上最好的物质摆在他面前。 所有的名利、地位,只要他说要,他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去给他拼来。 周瀚海亲了亲他的锁骨: “跟我回A城,已经让秘书给我们定了回程的机票了。” 余鱼眸色一颤,没有说话。 周瀚海这才发现余鱼没有穿室内拖,赤着双足就走出来了。 阳台的地面自然有些落灰,周瀚海皱了皱眉,他有点洁癖,当下俯身下去,握住他的一只脚腕,稍稍抬高看了看,果然,那白净的足底染上了灰色。 周瀚海站了起来,一只手臂穿过余鱼的腿弯,另一只手揽住腰,把他抱到阳台边的洗衣池处,开了水龙头,然后将他的一双白生生的双足放进水流里洗的干干净净的。 旋即他将余鱼抱进房间里去,放在沙发上,然后抽了几张纸巾,半跪着下去,将他双脚上的水珠细细擦拭干净,最后给他穿上了拖鞋。 余鱼满腹心事看他忙碌着,眸色动了动,终于鼓足勇气说了: “可不可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周瀚海抬起了头,盯着余鱼片刻,他的瞳仁深黑,有着一股让人战栗的强势。 最后他还是移开了目光,没有说话,只站起来,给他去做饭。 国庆节的这几天,都是周瀚海操手二人的饭菜。 菜是叫商超的外送,剩下的一概是周瀚海自己忙活,这六天的时间里,他们居然一步都没有踏出房子过。 闲暇的时间,周瀚海用余鱼的电脑处理一些工作上的急件,余鱼则是坐在自己那张小小的书桌上看书,时间好像很慢,但有着刚刚好的充实。 这个破旧的出租屋,虽然狭小,但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周瀚海觉得那些斑驳的光影看上去也没有那么一无是处,他很短的时间就喜欢上了。 他在厨房里切着菜,余鱼不死心,慢慢走到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衣服:“周瀚海,你答应么?” 周瀚海手上切菜的动作尤自不停,依旧没有回答余鱼的话,只平静地说: “这套房子已经买下来了,到时候你抽空去行政服务中心那边过个户。” 周瀚海的语气仿佛说的不过是买个菜一般。 这话吓了余鱼好大一跳,他整个人揪心起来:“你怎么老这样自作主张,你问过我了么?” 他心里砰砰砰地跳,若是被他爸妈知道,若是被他爸妈知道——他不敢往下想。 只连忙上前抓住了他的手:“你立刻把这套房子给退了,必须给退了!” 周瀚海没有任何停歇的动作。 余鱼越想越惶急:“周瀚海,你真的别这样。” 话音未落,他的手一下子被周瀚海抓住,余鱼一呆,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周瀚海这样冷厉的时候了,这些天的温柔缠绵让他都快忘了,周瀚海本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可对方只是咬了咬牙齿,余鱼居然听出了一丝委屈: “你就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么?” 余鱼呼吸一滞,他余光突然看见了对方手上的一个殷红的小块,那是一个被热油烫出来的泡。 余鱼记起来,自己昨天突然想吃天妇罗,周瀚海给他炸了好大一碟。 他看了看周瀚海,对方脸上黑沉着,猛地放开了他的手回身过去继续哐哐哐地切着菜。 余鱼喉咙梗着,慢慢走过去,然后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作者有话要说:老周要学会放下控制欲,并学会谈恋爱啊…… 好吧,玻璃渣的糖也是糖啊,祝大家中秋快乐,今天的八点档提前更新嘻嘻嘻。 第56章 捆绑(一) 周瀚海切菜的动作顿住了。 空气中似有还无的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缓缓把刀放下了,抽了两张厨房用纸擦了下手, 然后回过身来抱住了余鱼。 他把下巴抵在余鱼的脑袋上, 收紧了双臂, 紧紧地将余鱼揉进自己的怀里。 锅里的水沸腾着, 噗噗噗地往锅盖外面冒着水汽, 柔和了周围的氛围,他们就像一对家常眷侣一般,静静地在狭窄的充满烟火气的厨房里拥抱。 “不让人知道就不让人知道吧。” 周瀚海徐徐说道, 余鱼咬了咬唇,只把脸紧紧埋进他的胸口里面,过了半天,又听得胸腔里面有声音缓缓穿过耳膜。 “不过,我也有条件, 你下午乖乖去行政服务中心过户,这房子旧是旧了点, 但地理位置不错, 生活是方便,买下来也省得一天到晚地搬家。” 他阻止了余鱼的欲言又止, “知道你在考虑什么,就是为了不被你父母发现——Z城多少好房子摆在那里, 你瞧瞧那个卫生间, 转个身都困难。” 余鱼抬着头,偌大的眼睛里有些浅浅的情绪,周瀚海已经是加重了声音:“好了, 少来那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我说了,这是让我答应你的条件。” 余鱼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下午会去。” “还有,回到A城的时候不要住酒店了,搬去静安公寓跟我住,”他不容许余鱼拒绝,“这是第二个条件。” 周瀚海哪里会做亏本的事情,若让他退后一步,那就得准备着付出更多的筹码。 “行不行?”周瀚海逼问着。 余鱼在他的怀抱里躲无可躲,被迫接受了对方的所有条件。 吃了饭,周瀚海连连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将一个电话号码推送给余鱼。 “这是房产经理人的电话,等会儿他会带你去过户。” 余鱼轻轻嗯了一声。 亏得如今行政服务中心节假日都有营业,不用非得在工作日请假,在那个房产经理人的带领下,余鱼去了窗口很快办好了过户手续,看着那个红本子,他心里一阵发虚,连忙直接塞到背包的最里面的夹层里。 他可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这本房产证。 明天就开假了。 在余鱼的一番软磨硬泡下,周瀚海自己先行去了酒店等他,余鱼则是在家里等父母回来,打算上班前最后跟父母见个面再跟周瀚海一起返回A城。 余爸余妈自然没有发现房子里面曾经有外人待过的痕迹。 只乐呵呵地从旅行社发放的袋子里往外面掏当地特产。 看得出来余爸余妈对这次跟团旅游的经历很是满意,虽然足足玩了六天,但双方脸上丝毫没有长途跋涉的劳累,尤其是余爸,精神头更是好的很,一到家里就跟余鱼讲那些旅途见闻。 余鱼心里淡淡酸涩:“爸妈,你们可以多出去走走的,也花不了多少钱,放心吧,我现在抽成也多了,有钱,等过一段,我再给你们报个团。” 余秀梅笑着:“我自己也有工资呢,哪里用得着你的!” 她想起了那段被生活逼得毫无招架之力的过往,当真是感慨至极,好在都过去了,她眉眼里都是笑意。 虽然是离别的时候,余爸余妈的心情倒是没什么难过之意,大概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减少了离愁。 当下无话,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假期的最后一顿晚饭。 余鱼收拾好了行李,跟一脸不舍的爸妈告了别,然后马不停蹄赶到周瀚海下榻的酒店。 周瀚海俨然已经恢复了周总的角色,一身严谨的治装,一丝不苟梳起来的头发,剪裁合身的衬衣,蹭亮的皮鞋,价格不菲的腕表。他坐在窗台明净的落地窗那里的沙发,修长的双腿闲适地交叠着,正看着报纸。 余鱼有些恍惚,想起了前些天印象里的那个局促地穿着他睡衣的男人,仿佛是另一个人一般。 再看着眼前这个恢复了常态的周瀚海,余鱼心里一跳一跳的。 然周瀚海见他来了,很快收了报纸站起来,直接抓了余鱼的手腕,往怀里一带:“怎么弄这么久。” “跟我爸我妈他们多说了一会儿话。” 周瀚海摸了摸他的头:“走吧,别误了飞机。” 他顺手拿了一旁的公文包,很自然地牵过余鱼的手,往酒店外走去。 出了门口,余鱼很快就把手挣脱了,周瀚海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回到A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老黄已经在机场停车场那里侯着了,看见余鱼,他并没有什么困惑的脸色,只礼貌地问好,余鱼躲在周瀚海身后,有些难堪。但老黄仿佛没有注意到一般,客客气气地给二人开门,然后兢兢业业地将二人送回了静安公寓。 看着那熟悉的房间摆设,余鱼心里五味杂陈。 行李还没有拿出来收拾好,周瀚海已经把他抱到床上去了。 “还没洗澡……唔……” 嘴唇被堵住了,剩余的话语被吞吃了去。 被放在了那张充满了羞耻记忆的床上,余鱼只觉得心里跳得很快,他有些不知所措,只紧紧搂着周瀚海的脖子。 周瀚海心里怜爱,亲吻着他发颤的眼皮。 周瀚海好像很兴奋,一个晚上的时间反复折腾着余鱼。 发热的空气中,有话语不断被重复着: “你是我的。” 余鱼汗渍渍的,目光已经失了焦,声音到了最后都成了碎片了。 *********** 国庆过后,收文秘部的通知,安顺会计师事务所的工作有了调整,郝大志与肖静被派去江北分部,而余鱼仍旧留守本部。 郝大志倒是没什么,就是肖静有些沮丧:“唉,还没玩一遍A城呢。” 余鱼很是心虚,只是含含糊糊地应对着。 虽然周瀚海没有跟他说,但余鱼明白定是周瀚海刻意的安排。 为了让余鱼能够合理地搬进静安公寓从而不被两个同事知道,调整工作职责自然是一个很好用的借口。 余鱼心里觉得很对不起他们两个,但是他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他能做的,就是尽量把能揽到自己身上的活儿全部揽过来。 周瀚海说到做到,在外人面前,几乎跟余鱼零交流,有次余鱼去业务部门取文件,恰巧遇见周瀚海在一队人马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就跟没有看到余鱼似的,目光连停留都没有停留过他身上,就这么跟余鱼擦肩而过。 余鱼心里很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然人前他们分离得有多远,人后周瀚海就纠缠得他有多黏腻。 周瀚海就跟食髓知味一般,几乎是每天的痴缠他。 叫余鱼看见那张床就慌乱。 又一个风雨骤歇的夜,周瀚海将他抱去了浴室。 热气很快氤氲在四周。 躺在浴缸里,周瀚海给他揉按着脑袋,上面有着洗发水发起的泡泡。 余鱼闭着眼睛,任他摆弄。 “我准备过段时间休一段年假,我们出国走走。” 余鱼惊讶地睁开了眼睛。 要知道周瀚海是有名的工作狂,不要说平日,就算是节假日也几乎都是泡在工作上。 国庆节那段,他都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了。 “工作不会耽搁么?” “不会。” 周瀚海言简意赅地回答他。 他将余鱼脑袋上的洗发水冲干净,伸手按了浴缸边上的控制按钮,很快,浴缸里的水有规律地震动起来。 他揽过余鱼,按在胸口,旋即双臂一展,半躺在浴缸里让水波缓释肌肉。 “我已经找了关系,把你的学籍移到A城的京大附中,既然你有想法,就去做吧。” 余鱼惊讶地抬头。 没有参加完整的高考,是他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可他并没有对眼前的人说过。 “你,你怎么知道的。” 周瀚海拨弄了一下他被水汽熏蒸得柔嫩的脸颊, “因为我想知道。” 这句不明就里的话把余鱼弄得有更是迷茫,又看见周瀚海接近了他,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我也有条件,大学必须挑在A城的,不能住校,如果离学校远,到时候我看看挑套附近的房子,总之,你必须住家里。” 周瀚海已经提前帮他安排了他后面的人生。 余鱼没有说话,只是将脸继续埋在他的脖颈那里。 他不敢面对那双缱绻的眼睛。 他更是不敢说出心头的那句话——可是,我们之间只有不到一年的约定。 但对方似乎已经开始捆绑二人往后的人生。 这让余鱼心里有着惶恐,更多的是迷茫。 他抱在对方腰上的双手移开,慢慢抱住了周瀚海的脖子。 然后将脸埋进对方的脖颈。 他感觉到他的大掌附在他的后脑勺上,像是安抚似的,慢慢地抚摸着。 然后低沉的声音透过胸腔传来: “小鱼……” 余鱼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他的后半句话,他抬起头来,有些疑问地看着周瀚海。 对方却是轻轻扯了一下嘴角:“没什么。” 余鱼尤自看着周瀚海,周瀚海眸色幽深,托起他浑圆的臀部,低下头去,吻住了余鱼。 一个轻柔的,不含任何欲望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舞妃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捆绑(二) 在十一月份的时候,周瀚海带着余鱼去了瑞士。 这个地中海气候的欧洲国家原本多雨, 但让他们意外的是, 这半个月的旅途中居然少有下雨的时候, 几乎都是晴空万里。 余鱼什么都没有问, 只一切尽由周瀚海做主, 对方将他带去了颇负盛名的英格堡。 周瀚海在那儿置有一处不动产,是座临湖而建的日耳曼式的二层房屋。 余鱼第一次出国,也第一次看见这种只在挂历上存在的风景,碧波轻盈的蓝色湖水,错落有致的各色小屋,还有远远的堆积着万年白雪的山峰,只觉得宛在画中央一般。 站在二层的阁楼窗台处深深呼吸着那清新的空气,看着眼前的美景, 余鱼忍不住掏出手机拍照着,不用修图, 每一张几乎可以用来当屏保。 余鱼简直要为自己的拍照技术正名了。 这座房屋虽然没有常住, 但有雇人定期清洁,所以不用怎么收拾,就可以直接入住。 空置许久的壁炉终于有了火光,余鱼跪在壁炉前烤着手, 不由感慨: “这个小镇好漂亮啊, 你一定时常来吧?” 然周瀚海的回答出乎了余鱼的意料, “买的时候是第一次,这是第二次来。” 余鱼满脸困惑:“那干嘛要买一座基本不会来住的房子, 难不成用来投资的?” 周瀚海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余鱼:“投资欧洲的房产?钱多也不是这样浪费的。” 余鱼明白过来,脸色一红:“随口说说嘛。” 周瀚海往壁炉里又丢了块木头,目光盯着那片火光,似乎回忆着什么, “当时做私募,休假的时候恰好是春节,没地方去,就随便挑个了地儿走走,后来就到了这儿,” 周瀚海眼睛微微眯起来:“第一眼就看中它了,太像画上的那座房子。” “什么房子?” 余鱼迷惑,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回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因着装裱精美,余鱼进门那会儿看上去咋呼以为是哪个印象派画家的手笔,听周瀚海这么一说不由得细看了一下。 画着一座笔触幼稚的房子,定睛一看,上面还歪歪扭扭写了一个“家”字, 余鱼其实根本不了解周瀚海的背景,也不知道周瀚海这样的性格是什么样的家庭教育出来的,他知道的只是财经杂志上那个背景神秘的商业巨子。 周瀚海见他一直瞧着墙上那副画作,居然有些赧色,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拿了下来,反扣在墙边柜上。 “有什么好看的。” 余鱼移开了目光,沉默了片刻:“好像……都没听你说过你的家人呢。” 话刚刚出口余鱼就有些后悔,纵然是星期八的周瀚海都不愿跟他说起自己的原生家庭,更何况此时的周瀚海。 但周瀚海沉默一会儿居然缓缓道:“我妈在我十六岁的时候病逝了。” 余鱼大了胆子:“那你爸爸呢?” 话音未落,余鱼顿时感觉空气冷了几分。 “早死了。” 余鱼心里一紧,周瀚海的语气好像带着隐忍的怒气,如果不是余鱼自己问的,他还以为周瀚海说的是哪个仇家。 余鱼有些后悔问起了这个,因为周瀚海的脸色迅速冰冷起来,让余鱼有些害怕。 话题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周瀚海把画框往里推了推,然后将身上穿着的冲锋衣的拉链往上拉了一点:“我出去走走。” 还没等余鱼回答,他径直就开门往外走了。 余鱼看了看那紧闭的门,慢慢站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会儿,像是鼓足勇气似的走到墙面柜那里,慢慢将那相框拿了起来,近距离之下他发现那个“家”字右下角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署名。 六岁,周瀚海。 余鱼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那个深黑的夜里在猎猎夜风中抽烟的那个孤独身影。 余鱼坐在壁炉前许久,周瀚海离开的时候天还亮着,但现在,天已经黑了,窗外的星空愈发明亮,仿佛小时候的天台上的星空,周瀚海还没回来,余鱼走到窗户那里看了看,没看见什么人影。 远处的灯火影影绰绰的,这种欧洲小镇本就少有人烟,这样静谧的夜看上去愈发安静了。 余鱼有一点害怕,他套上外套,准备出去找他。 正准备沿着湖边的木栈道一路寻过去,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远远地走了回来。 余鱼跟了他这么久,哪里认不出周瀚海来。 他手上拎着一袋东西,哈着白气徐徐往回走着。 余鱼心里顿时一松,便停住了往前的脚步。 周瀚海远远地看着那个修长的身影扶着栏杆站在那里,后面是那座画里的房子。 他突然心里涌出一股热流,仿佛那个人一直等候在那里似的。 好像无论他去哪里,总有人站在那里,欢迎他回家似的。 周瀚海脚步一顿,旋即脚步加快了些,心里的那股热量更加满涨了,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他立刻跑了起来,没一会儿便到了那人面前。 对方脸上有着点淡淡的笑意:“你回来啦?” 周瀚海的喉结动了动,他觉得自己要花费巨大的力气才能将那股不断潮涌上来的热流给压制住,但最后他只是轻轻地说道: “对,我回来了。” ************ 小镇上的生活极其简单。 时间在这里已经没有了概念,余鱼觉得在国内时候的那些时间观念已经可以全部都可以抛弃掉,在这里他只要看着外面的天色过活。 天亮了,就悠闲地起床,裹着厚厚的羊毛绒毯,汲拉着拖鞋,用手动的咖啡机细细地磨两杯黑咖啡,然后给自己的那杯加大量的奶,两颗方糖。 而周瀚海则会从壁炉里拿出两个滚烫的面包,面包并不松软,甚至有着原始风味的粗糙,但余鱼还挺喜欢的这种带着微酸酵母口味的面包,他像小松鼠一样,一点一点地扒拉着吃。 吃了饭,俩人一起去散步,在家里的时候他在壁炉前看书,周瀚海待在阁楼书房里用电脑跟国内互通有无,太阳不大的时候,他也跟周瀚海沿着湖畔一起共骑一辆单车。 有时候周瀚海会故意骑得飞快,猎猎的湖风把周瀚海的衣服吹得鼓鼓的,余鱼尖叫着,一下子搂住他的腰,将那鼓起的包给压下去,然后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抱怨他。 有的时候他会趁着周瀚海在书房忙活,去帮隔壁邻居修剪花园,最后往往会获赠一包郁金香的种子,余鱼将这些种子洒在院子的一角,一边浇水,一边有些遗憾并不能看到开花的时候。 晚上睡觉的时候余鱼又是老毛病发作,喜欢睡地毯。 当然没法怨怪他,在这样冷的天气,壁炉前的那个暖软的地毯自然充满了强大的诱惑力,简直让人无法拒绝。 周瀚海这次没有责怪他的坏习惯,反而也跟着装进他的地毯里,有时就是单纯的睡觉,更多时候是随心所欲地享用余鱼。 也许在没有人认识的国外,余鱼似乎对周瀚海的索求会投入一点。 呜呜咽咽地把周瀚海的背部抓得乱七八糟。 外面是冷得快要结冰的天气,但窗户上已经凝结了水汽,时间久了,水汽凝结成珠,一下子往下滑落。 “周瀚海……呜……周瀚海……” 余鱼发根都湿透了。 而周瀚海只是轻轻吻住他,仿佛对待的是自己一块最宝贵的宝玉。 这样的日子好像可以无止境一般。 他们最后一天去了欧洲最高的仙女峰,看着那白皑皑的雪,余鱼真的是开心极了。他第一次看见这样大的四处白茫茫的雪。 周瀚海看见他的脸三分之二埋在毛绒绒的围巾内,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不够似的四处逡巡,不由得逗他, “问你:山体最高的山峰是哪座?答错了可是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的。” “这有何难,”余鱼毫不犹豫说道:“珠穆拉玛峰!” “错!” 余鱼不服:“明明就是珠穆朗玛,你不要诓我!” 周瀚海得逞似的一笑:“没诓你,你可以用手机查,是冒纳凯阿火山。” 他捏了捏余鱼的脸:“我可没说海拔,山体最高的确实不是珠穆朗玛。” 余鱼一呆,明白对方故意用人们的习惯思维诓他,他有些生气:“不算,你这明显故意带歪人。” “愿赌服输!记得欠我一个事儿了。” 余鱼不理会他,给自己穿上滑雪装备,却被周瀚海揽住了,附在耳边说了一句。 余鱼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你……你……” 周瀚海有意地用嘴唇触碰着他的耳廓,“晚上等你表现。” 余鱼臊得几乎是无地自容,一点儿都不想理会那个始作俑者,直接挣扎开了对方的桎梏,踩着滑雪板往滑雪场走去。 周瀚海看着那个有着笨拙的背影,嘴角轻轻一扯,立刻跟着上前去了。 结果对方突然回身往他头上丢了一个雪球过来,周瀚海一时不察,弄得满脸都是雪花,他轻咬牙齿: “找死。” 当下纵身扑了上去,把对方扑到雪堆里,二人开始另一番角斗。 他们没有发现的是,一处隐蔽的木屋后面,一个高倍摄像镜头悄悄收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的分量,提前双手递呈上! 第58章 捆绑(三) 壁炉里的火光哔哔啵啵的,偶尔炸开一点爆裂的火星, 但又很快恢复温温吞吞的节奏。 房间里没有开灯, 只有壁炉里映照出来暖和的火光, 包裹着地毯上交缠的二人。 余鱼已经虚脱了, 他轻喘着气趴在那儿。 周瀚海亲了亲他的头发, 准备将他抱起来,然手一碰那腰肢,余鱼恹恹的声音传来:“别碰……让我躺会儿……” 周瀚海嘴角含笑:“累了?” 余鱼没理会这个明知故问的人,同样是人,天知道对方的精力怎么就这么好,明天就要回国了,还要这样一通乱来,他有些恼对方的索求无度, 重重转了下脑袋,继续将脸埋进那浅灰色的暖绒里面。 酸软的腰肢上拢上两只大掌, 余鱼以为对方又要折腾, 刚要抱怨,没想到那两只手只是慢慢揉捏着他的腰部的肌肉,他手劲很大,但揉到点上了, 有些痛, 但又很酸爽。 余鱼忍不住轻哼着。 “……舒服么?” “……嗯。”余鱼诚实地发了一个鼻音。 腰上的按摩持续了好久才慢慢地转移到肩膀,余鱼被按得昏昏沉沉的,突然听得周瀚海的声音说:“今年春节, 我们还在这儿过吧。” 余鱼的睡意被对方这话弄得一下子都没有了:“不行!” 他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双眉紧蹙:“我要陪我父母的。” 周瀚海被他毫不犹豫的回答恼到了:“你就……” 余鱼立刻有些防备似的看着他,周瀚海黑着脸,把后面的话给吞下去了,他本就是说一不二的人,如今一次次被人拂逆着,心里自是火,但余光瞥见对方身上自己留下的数不清的痕迹,那股子恶气又渐渐散了。 余鱼见他半天不说话,只当他打消念头了,便慢慢地躺下了,动作稍稍大了点,不由得嘶了一声, 只听得周瀚海一声轻轻的叹息,腰部又被扣住,然后重复着方才的按摩。 余鱼心里有些淡淡的困惑,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抓都抓不住,不过他们之间就像一团浆糊,越想越乱,余鱼索性不想。 有了这个决定后,困意渐渐又浮上来了。 *********** 清晨,A城,汉城总部。 周末刚刚过去,这是本周上班的第一天,大家难免都有些涣散,但一条娱乐圈的新闻立刻让文秘部的诸位员工一扫无精打采的态势,个个精神抖擞,充满了八卦的气息。 “哇靠!沈晓妍也变成过去时了!” “妈呀,我们老总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 其中一个看着微博里面的爆料,眉头微微皱了皱,旋即瞪大了双眼:“天!这次的新欢好像是个男人?” 小孙将脑袋凑了过去,“卧槽真的是,难不成圣上男女通吃??” 张丽走了进来,发现小孙几个脑袋聚到一块儿说着什么,纷纷闹闹的,她停住前往办公室的脚步,走了过来,提高了些音量: “刚上班你们就要造反是不是!” 几个人瞬间鸟兽散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只有小孙有些不怕死似得,继续给张丽分享八卦, “丽丽姐,大八卦,圣上又换爱宠了!” “行了!一个男人也这么八卦!”张丽就要走。 小孙连忙递上了手机:“这次不一样!圣上的新欢是个男人!” 张丽面色一紧,但她很快镇定了下来,“少八卦!周总马上到单位了,你小心被逮到!” 小孙吐了吐舌头,赶紧溜回去了自己的工位。 张丽很快回到了办公室,迅速拿出手机,打开了微博,看见热搜上的第一位: #沈晓妍豪门梦碎,金主疑有新欢# 张丽点开热搜标签下最新的一条高评微博,她手指快速滑动着,找到了那张偷拍的照片。 照片里,他们那冷冰冰的大老板居然面带春风,亲昵地从背后揽着一个身形小了一圈的人,侧着脸附在他耳边说什么。他怀里的人虽不高,但还是看得出来身形不是女人,那样的情态一看就知道二人什么关系。 张丽心里咯噔一下,划拉着手指放大了那个男人的脸部图片。 虽然那人半张脸被围巾紧紧包着,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张丽心里早已经有了预判,再靠着记忆的影像一比对,这双眼睛跟那人的一模一样。 张丽又找了半天微博,没有发现比这张图更为清晰的了。 她心里焦急,想了想,立刻打了余鱼的电话, 手机响了几声,很快被人接了起来:“张姐,怎么啦?” 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张丽知道余鱼应该还不知道网上的事情,她看了看电脑屏上的时间,八点四十分。 “你现在在哪里?32层?” “是啊……你是要找我么?” 张丽道:“你在办公室等会儿,我马上下去。” 她挂了电话,连忙走出了门去, 迎面走来十数个中高层,他们交头接耳着纷纷前往小会议室,张丽知道周瀚海马上就要开常务会了,她走过去跟小孙交代了一声,便匆匆往电梯走去。 郝大志与肖静已经去了江北,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余鱼一人,显得有些空旷。 看见张丽进来,余鱼满脸的惊喜:“张姐,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 又看见张丽脸色不是很好,余鱼困惑起来:“你这是?” 张丽二话不说,直接把手机里的图片给他看。 余鱼脸色瞬间煞白,张丽更加笃定照片上的人是他无疑了。 余鱼只觉得无数的羞耻、恐慌尽数涌上心头。 张丽看他整个人已是手足无措了,忙连声宽慰:“别急,不一定会认出来,小孙也看见了,他就没发现。” 余鱼明白小孙没发现是因为小孙完全就是个马大哈,根本没有往那里想,若是张丽这样心思敏捷的,哪里看不出来。 想到张丽已经发现他跟周瀚海之间的关系,那便会有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很快,他的父母跟亲戚便会知道他跟一个男人在一起——甚至可能还会被挖出那段不堪的买卖。 二人云泥之别,将来分开了,自己更是只会落得一个攀附权贵不成的恶名。 父母一辈子清白,怎会接受? 念此,余鱼脑袋更是一下子空白,他立刻拿出来手机,找了个号码,张丽看见上面就一个“周”字,便知道余鱼打给谁。 张丽突然想起什么,刚要提醒大老板正在开会,依周瀚海的办公风格,开会的时候没有人能打进去手机的。 可没想到手机立刻被接通了。 余鱼已经慌乱至极,哪里管得上张丽在场不在场,只带了哭腔:“你这混蛋,我们在瑞士被拍到了!” 电话那头的周瀚海一愣,他站了起来,将贴在耳边的手机移开一点,与会议桌上的众位中高层吩咐着:“你们先行讨论方案,我十五分钟回来。” 话毕留下一脸雾水的下属,匆匆往外赶去了。 周瀚海从余鱼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中差不多知道整件事情的大概,他迅速在心里有了个初步的解决方案,但目前最重要的是手机那头的人。 周瀚海一边走一边安抚着他:“别急,我马上解决,你现在在哪儿?办公室?” 手机那头的声音颤抖着:“你别管我在哪里,你快点去解决……” 周瀚海停住了脚步:“好,我马上处理,我开完会就去找你。” 想到对方在这关头还来,余鱼又愤怒又害怕:“你别来!你要过来我马上跑掉!” “好好,我不过去,你乖点,别担心,我这就打电话。” 周瀚海挂了手机,立刻给公关部打了电话,语气一变,凌厉冷酷,可把公关部的部长唬的不轻。 交代完,周瀚海想了想不放心,又打了几个电话,这才回会议室去了。 余鱼挂了电话,心里犹自慌乱,却看见张丽满脸吃惊的模样,他这才想起来,刚才的一切都尽数落在对方眼中了,他几乎想从地缝钻下去。 但张丽根本没有意识到余鱼的这种不安,她只是震惊到了,如果不是预先知道,张丽怎么会想到跟余鱼这样对话的是她那高高在上的冷血老板。 既然这层纸膜已经捅破,张丽干脆坐了下来。 “小鱼,有些事我虽然不好问,但我真的关心你——你跟周总到底怎么回事?” 余鱼几乎是应激道:“我跟他没关系!” 可能觉得自己这样说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更是无地自容:“张姐,你别问了……” 张丽叹了口气,面上有些沉重:“小鱼,周总不是普通人。” 余鱼低了头,沉默良久,缓缓道:“我明白,我跟他不会长久的,我们都明白的。” 他抬头看着张丽,眼眶有些发红:“只是这件事请您一定不要让我爸妈知道,好不好。” 张丽完全不知道他跟周瀚海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是今天余鱼跟对方说话的样子太过于冲击她了, 但愈是这样,张丽愈是担心。 她怕会有万劫不复的后果发生,可是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人在这一场困局里面挣扎。 二人沉默半天,还是张丽先开口了: “小鱼,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站你这边,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一定,知道么?” 余鱼点点头,眼里有一点闪动的光芒。 **** 还没过一个小时,微博的热搜慢慢下去了,最早爆出来的媒体也很快删除了照片,继而有另一家媒体发了一个影视明星出轨的大料,很快,舆论被吸引到了另一个口水战场。 中午的时候周瀚海着实觉得不放心,他径直去了余鱼的办公室,没想到余鱼一见他来,立刻躲到办公室里面的隔间,直接把门关起来。 “你开门!”周瀚海敲着。 余鱼颤着声音:“你别进来!你这混蛋!” “好好好,我混蛋,”周瀚海只安抚着他:“我答应你,早上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你先出来。” “我不出去!” 周瀚海:“那我喊了!” 还没等他作势要喊,门一下子开了,余鱼直接扯住他的衣领要打他:“你这个王八蛋!” 周瀚海一把把他搂在怀里:“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 余鱼真的是怕了,他哽咽着:“周瀚海,我们分手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你们不要不评论啊,虽然不显示在前台,但后台我一定会看的哭唧唧…… 另外,因为近一个月内评论不显示了,如果有请假,都放在文案里面,看见没,小小的那一行~爱你们,么么哒 ———————— 第59章 合(一) 话音未落,余鱼立刻便感觉到对方身体一僵, 冷厉的话语立刻传来: “往后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 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对于情人来说太过严厉, 周瀚海缓了缓, 又道:“相信我, 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 周瀚海收紧了手臂, 更是紧紧抱住了余鱼。 余鱼闭上了眼睛,声音控制不住地颤着:“……凭什么相信你这出尔反尔的家伙……你答应的一年就放我走,你会做到么?” 余鱼觉得自己不上道极了,明明知道这个是周瀚海的逆鳞,可他偏偏是说了。 “你口口声声让我相信你,可你做得到么?” 果然周瀚海立刻放开了他,面上黑得可怕,但余鱼面上却一点儿惧色也没有, 他只是觉得很无力。 周瀚海双拳紧握,心里焦躁得几乎要咆哮了, 他死死地咬着后槽牙, 眼前的人却是倔强地看着自己,仿佛笃定了自己不会拿他怎么样,周瀚海气狠了: “你不过是仗着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他冷着脸再也不看余鱼一眼,摔着门走了。 ——你不过是仗着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余鱼心里一震, 莫名的情绪疯狂涌上心头, 是啊,他笃定了对方不会对他如何的,即使他无理取闹, 即使他蹬鼻子上脸。 余鱼才突然记起来了,曾经的他是多么害怕眼前这个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像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一样,把最不堪的脾气的发泄在对方身上。 可是,他一向是那样人人口中称赞的好脾气,父母邻居老师打小夸他乖巧,他从来都是那个温顺的人,但如今,他却在他那里变成了一个不可理喻、反复无常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地被对方纵到这样的一个地步。 余鱼心里又恼了起来,又酸又涩。 他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重新回到了隔间,里面有他的休息用的折叠床,他摊开了然后慢慢躺下,想睡,可耳边一直轰轰轰地响着那句话。 ——你不过是仗着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他翻来覆去,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他现在很迷茫,很想要跟对方说清楚,但说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只是随着心意拿出手机,给对方打电话,拨通了,却一下子被掐断掉。 他再打了一个,又被掐断。 听着里面急促的短音,余鱼觉得又伤心又气恼,虽然本来就是自己惹了他的,但余鱼心里偏偏有着莫名奇妙的怨怼——他凭什么挂我电话,他怎么可以挂我电话。 细思到深处,只是觉得自己又作又坏。 对方根本就不接电话,余鱼心思纷乱,索性将手机丢在一旁,拉了小毯子闷头盖上。 脑海里纷纷扰扰地涌上许多那些在一起的片段,苦苦甜甜,有时交错陈杂着星期八那会儿的,甚至在这些朦朦胧胧的梦境里面,他不知道哪些时候是正常世界里的周瀚海,哪些时候是星期八世界里的周瀚海,这让他莫名恐慌。 余鱼做梦了。 他梦见了那个温柔的爱人。 他哭着扑进他的怀里,哭着埋怨他。 星期八的周瀚海只是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直到他不哭了,才跟他欢喜地说:小鱼别哭,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余鱼心里欣喜,但片刻之后又有些迷茫起来,那他呢? 谁? 他呀! 星期八的周瀚海温柔地笑着,他不会回来了,以后是我跟你永远在一起了。 梦境里本来觉得自己应该会高兴坏了的余鱼突然就呆住了,他愣愣的:那我永远都见不到他了么? 对,永远不会了。 余鱼如坠冰窟,浑身发凉。 他只觉得好像丢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一样,这样的感觉像极了星期八的世界中断的那个时候。 无望,绝望。 余鱼是哭着醒了过来的,虽然他明白那只不过是一个梦,但这个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一次次无理取闹,一次次患得患失的进退,不过是怕自己再次沉沦。 那人不是别人,是周瀚海! 一个下午的时间,余鱼缓都缓不过来,这个可怕的梦境彻底撕破了他像一只鸵鸟一样龟缩起来避世的念头。 他想了很多,从二人第一次见面就开始想起,一点一滴,事无巨细,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好像经历了许多年。 到了下班的时候,余鱼立刻打了车往静安公寓。 可是到了八点,周瀚海的身影都未曾出现。 余鱼又给他打电话,不出意料之外,又被对方拒接了,余鱼哽着喉咙,给他发了微信: “【fish】:如果你再不接我电话,我马上出去找你,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才算。” 余鱼瘫在沙发上,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一点点,然后再一次给对方打电话,这下,他打通了。 对方接起来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余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二人就这么安静地僵持了许久。 还是余鱼打破了局面,他吸了吸鼻子:“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对方沉默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别来了,我回去。” 余鱼听着手机里面的嘟嘟嘟的声音,心里像是泡在一杯又酸又涩的水里面。 八点半的时候,周瀚海到家了。 余鱼早已经等候在门口了,他像往常一样走过去,接过了他手上的公文包。 下一刻余鱼便被揽了过去,脑袋轻轻被按在怀里。 周瀚海身上的烟味很重,余鱼知道周瀚海心情一不好,就会抽烟,也不知道今晚他抽了多少的烟,想到这一切的根由,余鱼不由得又开始心间哽塞。 “对不起。” 余鱼哽着咽喉,又再说了一声:“对不起。” 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但这样沉寂的画面突然被一阵余鱼肚子里传来的百转千回的鸣叫声打断。 “没吃饭?” “没……” “你——” 对方有些无奈地,拿了一旁的外套,“去外面吃吧。” 余鱼一把拉住他:“我想吃你煮的。” ****** 冰箱里面的材料不多,也很迟了,所以周瀚海就煮了简单的番茄牛腩面,又给他煎了蛋,煎蛋周围一圈的蛋白被煎得焦脆,又有溏心,简直美味,余鱼饿了那么久,自然连汤都喝得一点都不剩,桌上的东西全部被一扫而空。 周瀚海给他抽了纸巾。 又见余鱼鼻尖上沾了些东西,周瀚海便给他拿了下来。 余鱼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就伸了脑袋过去,然后亲了亲对方那薄薄的唇。 离开一点,眼睛湿漉漉地看了他一眼,又亲了一下。 周瀚海喑哑着声音:“干什么。” 余鱼直接扑到他怀里,然后咬着他的耳朵:“想要你爱我。” 明明是自己纵得他如此放肆,但周瀚海眉眼上的寒冰瞬间溶解,春回大地。 他人生的经历里,第一次被一个人这样随意地左右着心情,他轻易地惹他生气,又轻易地让他高兴,周瀚海直觉不好,但最后,却是甘心让自己一步步沦为对方操纵的傀儡。 这个人,这个人。 余鱼七手八脚地推挤着压在身上的人: “周瀚海……呜……你听我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跟你说……” 耳垂被重重咬了一口:“待会儿说!” “呜——”余鱼紧紧掐住了对方的肩膀。 情事虽然一开始忙乱而激烈,但后来,已是酿成了温情脉脉的相互索求。 最终化为了那些绵密的亲昵的吻。 周瀚海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吻着。 余鱼鼻尖已经侵染着粉色,他感受着对方的珍惜,突然想明白了《天龙八部》里的段正淳的那些女人们的心情。 即使有一天爱会消失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目前的双方,是真的沉浸在里面就好了。 余鱼突然像想明白了一样,他的那些天长地久的理想化的坚持突然在这些细碎的亲吻里渐渐消散。 “周瀚海,我的父母是最传统的那类人,所以……我不是怕被人知道,我只是……” 周瀚海说:“我明白。” 他们二人都是汗渍渍的,但谁也不想起来,只是拥抱着。 隔了好久,周瀚海突然说: “小鱼,很多事情,即使做错了,我从来都不曾后悔过,因为我知道,后悔是没用的手段,但有些事,我真的后悔,后悔极了。” 余鱼被紧紧地搂在对方怀里,他第一次听到对方这样懊悔的语气,他有些恍恍惚惚的,那些痛苦的日子好像好久了——那时他怨怪过对方么,肯定是怨怪过的。 可是在对方立场,他并没有错,自己那样莫名其妙接近他,他那样的性子,很正常。 余鱼又觉得自己似乎太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了一点,但事实是,他确实没有了那些怨恨。 又听得对方的声音带着遗憾: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回到当初……” 周瀚海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不对,要在你高中的时候找到你,平白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头。” 余鱼一愣,虽然至今不愿意想起那时候的窘迫,但听周瀚海这么一说,不由得也神往起来,他眼睛亮晶晶的: “你那时候也像现在这么有钱么?” 周瀚海笑:“养你是绰绰有余了。” 余鱼歪着脑袋想了想:“可我当时才十五六岁,还是未成年呢。” 周瀚海喉咙一热,轻声道:“那我把你养起来,谁也不许看……” 他亲吻着余鱼嫣红的唇:“然后慢慢等你长大。” 余鱼迎合着他,声音愈发低了:“你这样凶巴巴的人……我才不要呢……” “那我温柔一点……” 周瀚海的声音迷离起来,“你要不要……” 空气再复升温,已经没有人会去关心那个答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余鱼接受了段正淳的爱(虽然并不是) —————————— 第60章 合(二) 十二月过后,天一下子冷了下来, 下了几场雨后, 整个A城正式进入了萧条的凛冬。 而余鱼是愈发忙碌了起来。 他已经有了现阶段最大的目标, 那就是尽心尽力为自己博一次, 而距离他的战场已经不足半年了。 想起了那场六月份的考试, 余鱼心情忐忑而激动。 如果是在学校里,想必高三的学生们这时候也会是同样的心情——黑板上早已经挂起了倒计时了吧,余鱼有些热血沸腾的。 之前他已经将自己的想法跟父母说了,父母很是支持,对于那次失败的高考,余爸余妈始终将之当成心中的一根刺,既然儿子有这个梦想,他们岂有不支持的。 “小鱼, 你只管安心考试,不用记挂着我们, 我现在在超市帮忙, 一个月也有三千五呢,如果全勤,可以再拿三百,养我跟你爸绰绰有余了, 我们这边你不用担心, 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好好考试,啊。” “好的, 妈。” 电话那头的余秀梅顿了顿,声音有些怅惘:“宝贝儿子啊,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为自己好好打算了,爸妈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拖累你了。” 余鱼鼻子一酸,佯怒:“妈,你说的什么呀,你再这样说,我可就生气了。” “好好好,以后都不说了,小鱼,你一定加油啊。” “知道了,你跟爸也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挂掉了手机,余鱼呆呆地看着手机出神了一会儿,揉了揉鼻子,收拾好了心情,立刻将一边傫着的习题册拿了过来,人生的机会不多,现在还可以为了梦想拼搏,余鱼哪里会浪费分毫。 年前将最后一份审计报告出了后,他手上的工作几乎都已经都移出去了,但他还挂着上班的名头,余鱼知道这是周瀚海的安排,他也无暇考虑什么有的没的,只更是抓紧时间投入学习,那间少有人来的办公室,俨然变成了余鱼学习战斗的地方。 可以说,他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学习。 虽然他的底子还在,但毕竟离高中已经过了好些年,他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手机响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看到上面的数字,余鱼心里一惊,没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 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家里?” 余鱼抿着唇犹豫片刻,还是坦白了来:“还在单位。” 男人的语气当下便冷了几分:“饭也没吃?” 余鱼不想说谎,只能沉默着。 只听见手机里面叹了口气:“等十分钟,我马上就到了,你等会儿直接到地库,我带你去吃饭。” 余鱼惊讶:“你不是明天才回来么?” “机票改签了。” 答非所问向来是周瀚海的本事,余鱼收拾了一下东西,想了想,又把一本五三的真题册放进背包里,又去洗手间洗了个手,看了下手机的时间,也差不多可以下去了,抓了背包匆匆忙忙就往电梯口跑了。 到了地库的时候,周瀚海跟司机已经在车位上等着了,余鱼打开了车门钻进后座,他走得急,围巾跟手套都忘记带了,地库虽不比外面寒冷,但也把余鱼冻得脸色发白,车里的温暖跟周瀚海身上熟悉的香水味不由得让余鱼舒服地吐了一口气。 周瀚海皱着眉,将手套取了,一摸他的脸,原本不好的脸色更不好了。 “围巾呢?” “忘带了……” 想到对方还没吃饭,周瀚海心下不由得恼怒: “没在家两天,你是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了么?” 他冷着脸抱怨着,解下自己围巾,黑着脸丢给余鱼。 “看书久了,一下子忘了时间了嘛。”余鱼陪着笑。 围巾上有暖烘烘的淡淡的香味,余鱼没跟他客气,像是西北人民一样把自己围得只露着两颗圆溜溜的眼睛,然后靠近了周瀚海,感恩似得朝他脸颊上印了一个吻。 周瀚海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捏了捏他的手,然后将他那冰冷的手包裹在自己手里。 去的是一家法国餐厅,因为是VIP,所以不用预约,服务员已经将二人迎送进私密的靠窗包间里面。 这家法国餐厅没有装模作样地用法文菜单,余鱼可以自主点菜了,他肚子饿得很,随便点了一些想吃的,又把菜单递给周瀚海。 看着周瀚海犹自冰冷的脸色,余鱼拿脚碰了碰对方的鞋子:“别冷着脸啦,怪吓人的。” 周瀚海看着他,对方脸色有些苍白,眼眶下泛着青色,下巴看上去又尖了不少,想必他出差的这两天这小子又熬夜看书了,他知道对方的体质不是很好,好不容易这段时间给他养了点肉,没两天又全掉了,心里自然是恼火,但始作俑者偏偏是他自己。 见他仍是那副冷冰冰的不理人的模样,余鱼眸色一动,然后将鞋子脱了,用脚尖若有若无地磨蹭着他的小腿。 “周总……理会一下人家嘛……” 脚立刻被对方膝盖给紧紧夹住,余鱼挣了挣,动弹不得,他好像是一只被兽夹给夹住的小动物一样,简直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余鱼无计可施,只能软声求对方。 “好啦,我以后肯定会好好吃饭的,你放开我啦,脚好冷。” 钳制终于放松了来,余鱼看了一眼对方,他正慢条斯理地喝着柠檬水,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他。 余鱼知道对方在生气,这两天他一个人在家,确实是没好好吃饭,肚子饿了也都是随便塞点速食产品。 精致的法餐很快便来了,周瀚海没给自己点,只是看着余鱼吃,余鱼才知道他已经吃过了。 “你都吃了,早知道直接回家随便吃点,干嘛大老远跑过来。” 周瀚海没好气:“两天没吃东西,还不好好多吃点。” 余鱼拿着汤勺舀着奶油蛤蜊浓汤,有些故意拍马屁:“还是没你做的好吃。” 周瀚海瞟了他一眼:“你还真把我当伙夫了。” “我说真的嘛。” 周瀚海话虽这么说,但只要他没会议,没加班,在家里都是亲自下厨,也就他做的东西余鱼能够多吃一点,念此,他又看了几眼对方的尖下巴,脸色更冷了。 吃完饭,二人下楼去路边等老黄过来接他们。 夜很深了,气温更是冷得很,一阵又一阵的冷风吹来,让人忍不住浑身打颤,余鱼不由得踩着脚,缓解身上的冷意,可没一会儿,吹在身上的冷风少了许多,余鱼一瞧,周瀚海已经站在了风口处,替他挡住了那些吹向他的风,严肃地梳起来的头发也被风吹得有些乱。 余鱼心里不由得一热。 很多时候,对方都是这样的,不说,然后默默地给他做着这些事情,好像只要有他在,自己完全不用考虑什么、担心什么,因为所有的一切对方都会帮他解决,余鱼觉得自己好像一点点被他圈进了一个不可逃脱的温柔的陷阱里面。 余鱼心里软和极了,他把脖子上围着的围巾取了下来,踮着脚给周瀚海围上了,没想到对方立刻解了下来,给他包的严严实实的: “别闹,围着。” 趁着对方给他围围巾,余鱼立刻抱住他的腰: “还是这样抱着比较暖和。” 这是余鱼第一次在外面对他有这样亲昵的动作,周瀚海一僵,不由得也揽住了他,紧紧抱在怀里。 好像冷风真的也不怎么冷了。 回到静安公寓,余鱼以为对方肯定又要急不可耐地将他扛到床上一通折腾,毕竟他出差了两天,不是说久别胜新欢的嘛,可没想到周瀚海只是自顾自收拾着,最后也仅仅拉了余鱼上床,却没有碰他。 余鱼自然很是惊讶,他翻转了下身体,看了看周瀚海,对方已经闭上眼睛睡了,他有些迷惑地皱了皱眉, 耳边突然有声音道:“往后一日三餐要按时吃,晚上睡觉不要超过十二点。” “……知道啦。” 余鱼看着那个犹自闭着眼睛的人,颊边现了一个浅浅的酒窝,他靠近了一点他,然后抱住了对方的腰,感觉还不够,又把腿给跨上去。 蓦地他碰到了什么,只听得对方一声闷哼,余鱼连忙将腿拿开,脸腾的一下子烧了起来,心里砰砰砰跳着。 周瀚海轻咳了一声,翻了个身,但被窝里面的温度好像更高了,余鱼咬了咬唇,抓了下他的手臂,可对方却是立刻掀开被子下床了。 余鱼心里一动,跳下了床,从背后抱住了他。 “没关系,我不累的。” 余鱼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觉得对方太过于为自己考虑了,而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真地将他记挂在心里,余鱼心里浮着一层波澜,慢慢把脸贴着他宽厚的背,轻轻地说: “这两天……我也很想你的。” “很想。” 当眼前的人迅速回过身热腾腾地抱住了自己,余鱼只觉得浑身发烫。 也许是心意相通,也或许是隔了两天没有拥抱彼此的缘故,余鱼感觉很动情,很想靠近对方,他甚至少有的主动。 而身上那个男人更是动情得厉害,像是失控一般。 这一夜竟是前所未有的酣畅甜蜜。 作者有话要说:脑中开了十万速度的跑车! 第61章 合(三) A城下了入冬时节的第一场雪。 很快,国人最重要的一年一度的春节马上就要到了, A城这座超一线城市拥堵的交通逐渐好转起来, 但外来务工人员大规模回流让一线城市许多行业陷入了低迷, 首当其冲的就是快递行业。 余鱼幸运地在回Z城的最后一天收到了新买的备考资料, 将那摞子厚厚的书本放进了旅行箱, 他松了一口气,周瀚海正背对着他站在阳台那里,他嘴里叼着一根烟,但并没有点着。 余鱼把行李箱的拉链拉上,又往阳台看了看,那个人犹自站着。 余鱼心里又有点闷闷的,他拉了手提杆远远地朝着他道: “周瀚海,我回去了!” 对方连头都没有回, 只是随意挥了挥手。 余鱼轻轻叹了口气,走到阳台那里从背后抱住他, “预祝你新年快乐啦, 就七天,我很快就回来了。” 周瀚海没有说话,只是点着了手里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余鱼自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这些天自己老实了,倒是对方时不时耍一些小性子,余鱼忍耐性有限, 这两天俩人没少像小学生一样吵架。 他也想留下来,但春节了,自己总不能不回去陪父母。 见对方还是沉默着,余鱼只能重重地抱了一下他,然后亲了亲他的脸颊,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看,对方仍旧是背对着他,一点儿也没有送他的意思。 余鱼叹了口气,只能拉着行李箱走了。 春运不愧是人类的一场大迁徙,从机场出来之前倒是没什么,机场回家的那段路可没把余鱼给折腾坏了,所幸在午饭前赶回了家里。 老家的房子久年失修,已经没法住人了,余爸余妈今年直接在Z城的这座出租屋里过春节,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座房子已经在余鱼名下了。 余爸余妈也想得开,只要一家人在,在哪儿不是过年。 所以他们俩人也认认真真地打扫了房屋,贴上了喜庆的春联,置办了质朴但丰富的年货——这座旧民居里面俨然有了节日的氛围。 余鱼的归来更是让余爸余妈眉开眼笑、喜不自胜,多少年了,终于可以没有包袱地过了一个像样的春节。 虽然只有三个人,但年夜饭很丰盛,林林总总摆了十多盘菜,里面也有余鱼在周瀚海那里学的一道醉排骨。 撒上葱花,看上去似模似样的,余鱼美滋滋地拍了一张照片给周瀚海发过去, 没一会儿,对方的回复来了。 “【sea】:新年快乐。” 余鱼咬着筷子,又给他发了信息: “【fish】:你也快乐呀[亲亲]。” 余鱼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有点想对方,但他又不敢在父母面前打电话,只能放下了手机。 余秀梅见他那副对着手机恋恋不舍的模样,眉梢带着喜意靠近了他: “怎么,谈恋爱了呀?” 余鱼慌忙地连声否认,余秀梅笑眯眯的: “又不是早恋,慌什么,你现在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 余爸也笑嘻嘻道:“咱家现在要紧的就剩你的终身大事了!” “就是,我们就一个要求,人你喜欢就好,我们都成。” 看着他们的喜乐,余鱼心里又有些堵,他最喜欢的人……如果他把周瀚海领回来……念头刚起,立刻被吓得不轻,他咬了一口醉排骨,又连忙给余爸余妈分别夹了菜: “你们快吃菜!” 余爸余妈互相看了一眼,眼里有着笑意,心照不宣地不再延续这个话题。 晚上八点,春晚开始了,虽然每年都是差不多的内容,但好像一家人围在电视机前已经成了除夕夜的必备程序。 门外时不时有烟花爆竹的声音,电视里也是热热闹闹的。 周瀚海现在在干嘛? 余鱼有些好奇。 因担忧被父母发现,所以回家前他已经跟周瀚海三申五令不能随意联系他。看着父母聚精会神地看着春晚,他犹豫了片刻,便随口找了个上卫生间的借口,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他打开通讯录,找到周瀚海的号码打了过去。 手机里一个制式话的女声道:“尊敬的用户,拨打国际长途请于号码前加拨12312……” ??? 周瀚海是出国了么? 余鱼突然想起来,周瀚海每年春节都是去的国外,原本以为冷淡如他,嫌弃国内春节的忙碌喧闹,如今余鱼好像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他直接加拨了12312,很快电话便接通了。 对方低沉的声音穿过耳膜:“喂?” 余鱼心里没有来由的一酸,他咬了咬嘴唇,外面烟花爆竹的声音一阵阵地传来,余鱼站起来把窗户给关上了,房间里才稍稍安静一点,周瀚海那边都没什么杂音,好像很安静似得,跟国内截然相反的一个环境。 对方见余鱼半天不说话,又轻声道:“饭吃了么?” “吃了,”余鱼吞下了喉头的酸楚:“你在哪里?” 手机里停顿了片刻:“瑞士。” “啊?哦……”余鱼有些意外,“是在那座房子里么?” 周瀚海随意嗯了一声,转移开了话题: “春节几天好好休息,别再看书了,不急一时。” 余鱼一阵心虚,努力如他,自然连这些天的看书计划都安排好了的,对方是这样了解他,仿佛一切心思都瞒不住他。 余鱼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你在国外也要照顾好自己。” “嗯。” 余鱼有点舍不得挂电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里有着很多情绪堵在心口,宣泄不出来,但到最后只是轻轻道: “那,祝你新年快乐呀。” 电话那头的周瀚海轻轻笑了一声:“新年快乐。” “那我挂了。” “好。” 即将挂断的那一刹那,余鱼突然:“等等!” 余鱼咬了咬唇,他的耳朵有些红,但还是大了胆子, “周瀚海,你想我吗?” 余鱼明显感觉到对方呼吸重了一下,好一会儿,对方才吐出一个字: “想。” 余鱼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有好多的热流,弄得他心里砰砰砰地跳动: “我……我也想你。” 挂掉电话后,余鱼的心潮依旧没办法平息,明明就是一句话而已,也不知怎么了。他拿手机背面冰了冰自己滚烫的脸颊,平静了好久,才走出去客厅。 余爸余妈看他那副不自在的样子,居然都没问什么,只是促狭地相互看了看,余鱼自然观察到了,他一边心虚着,一边很是有些难受。 他真的想他了。 春晚到了最后几乎都是喧闹的歌舞,余鱼觉得有些疲累,跟父母道了别,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快要接近十二点了,窗外的烟花爆竹渐渐多了起来,十二点整一到,外面的烟花爆竹简直热闹得像是要把天空给照亮了一样。 余鱼打开了窗户,趴在床沿上,看着那姹紫嫣红的烟花,他心里又在想,周瀚海此刻在干嘛,瑞士没有过春节,那个小镇又很清净,完全想象得出来那种冷清清的样子。 烟花爆竹声持续了大半个小时,然后渐渐地安静下来。 新年到了。 余鱼默默地许愿着来年顺利。 他关了窗户,突然手机一响,是周瀚海来的视频通话。 余鱼慌忙看了下门口,连忙把通话给按掉了,立刻回了信息: “【fish】:别闹,我爸妈就在隔壁,小心他们听见。” 叮咚一声,对方的信息又过来了: “【sea】:拍张照片给我瞧瞧。” 余鱼笑了: “【fish】:就这么想我啊[愉快]” 还没一会儿,周瀚海的电话就来了, 余鱼慌得捂着话筒:“你干嘛啦……” 可进入耳朵的是对方有些异常的呼吸声,余鱼有些迷惑:“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对方有些隐忍地:“小鱼,乖,说些话。” 余鱼更是迷茫:“说什么……” 对方的呼吸更是粗重了,纵然余鱼单纯如斯,也很快明白了对方是在干嘛,他脸一下子腾的烧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地捧着电话。 “周瀚海、你、你……” 余鱼感觉自己仿佛要烧起来了,他连忙装进被窝,把电话丢得远远的,把滚烫的脸埋进枕头。 啊啊啊,这家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敢过去重新捡了手机回来,对方居然还没有挂断,余鱼迟疑地:“喂?” 电话那头缱绻的一声:“小鱼……” 余鱼不知道为什么,吓得一下子挂掉了。 他跳下来床,感觉浑身都是热的,连忙站在窗户边上,打开了窗子,让冷风吹进来,好让自己不过于太狼狈。 耳边叮咚一声,余鱼知道是对方的微信,他有点儿不敢看,第一次觉得手机像一个活物似的,让他害羞。 最终余鱼还是走了过去,接起来一看, 里面就是两个字,想你。 旋即有一张照片发了过来, 余鱼啊的一声,好不容易降温的脸蛋又烧起来了。 他连忙删掉了那张刺目的照片。 呼吸尤自不平稳,余鱼扑到了床上,有些恼对方隔着半个地球这样捉弄他。 他在被窝里面蹬着脚翻身了好几下,手机又亮起来了, 到底有完没完啊!! 余鱼还是接起了手机。 周瀚海低沉的声音再复传来:“睡不着。” 余鱼有些羞恼:“谁让你乱来。” 对方一阵低低的笑声,笑毕,他沉默了一会儿:“小鱼,我真的想你了。” 余鱼心里砰砰砰跳了起来,他脸又开始红了。 “小鱼。” “……哎。”余鱼轻轻应他。 “宝贝。” “……” “小鱼宝贝。” 余鱼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黑漆漆的夜,让他胆子大了很多,他按着砰砰乱跳的心脏: “周瀚海宝贝。” 夜很深了,但隔着半个地球,有脉脉的情愫在慢慢堆积成山。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这一章适合快点放出来~~嘻嘻。 第62章 波澜(一) 大年初一一早,余鱼便被余爸余妈拉着去了本地一个香火极盛的寺庙烧香。 人在大起大落后总会将际遇归于命, 余爸余妈这些年也开始信命了, 初一十五的敬奉香火从来没有间断过, 更何况大年初一这种大日子。 余鱼本着让他们开心的原则, 只能也顶着睡眼朦胧的状态去了。 昨夜他跟周瀚海有的没的说了一堆, 最后撑不住了俩人也还是迷迷糊糊的你一句笨蛋,我一句傻瓜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奇怪,第一次有这种黏糊糊得连电话都舍不得挂掉的感觉,亏得是周瀚海打回来的国际长途,要不然这一个晚上他的年终奖可就得砍掉好大一块儿了——想必这就是有钱男朋友的好处了。 余鱼心虚地想。 “烧完香顺便算一算,”余秀梅笑嘻嘻道:“今儿刚好里面的主持在,咱看看咱儿子的姻缘什么时候到!” 余鱼哭笑不得:“大和尚说明天就有你就信了么?别了, 咱们烧了香就回去吧。” 余秀梅笑骂了一声:“人家这里算得准着呢,你瞧瞧, 上次我还没说话, 人家就知道我求什么。” 在他们说话期间,一个脏兮兮的老头子突然走了过来,有些疯疯癫癫的:“三位,是要算命么, 我也能算, 嘻嘻,还不贵,就十块。” 余秀梅知道他就是当地的一个流浪汉, 常年无处可去,基本都窝在大名寺这边乞讨,这儿香客多,善心也多,他倒也没饿着,这会儿大清早的,想必寺里的和尚也还没出来赶人。 余秀梅面带不悦:“去去去,别搅着人。” 那流浪汉倒也不恼,只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在那里瞧着。 余鱼瞧着里面香雾缭绕的,便不想进去:“你们进去罢,我在门口透透气。” “瞧你无精打采的,是不是昨晚上跟人聊天迟了?” 余鱼脸色一红:“你们快去吧,早点弄完我想回去睡回笼觉了。” 余爸余妈互相看了眼笑嘻嘻地拎着香烛纸钱进去了。 一阵香雾袭来,余鱼轻咳了一声,往外走了几步,却瞧见那个流浪汉也跟着上来了,大冬天的,对方赤着脚,身上也就是一件脏兮兮的大衣,头发蓬乱,看上去脏污极了。 余鱼眉间一蹙,左右口袋摸了摸,居然有早上买水找的几个硬币,他全部都递给了流浪汉:“我不算命,这些给你,你去给其他人算吧。” 那流浪汉接了那几个硬币,摸了摸,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小哥心善,本是个有福的人,可惜啊,美中不足,无后。” 若是常人听了这些话,免不得大为光火,然余鱼本就是个gay,早已经没有生育后代的念头了,但他还是要假装不快的模样:“你别乱说。” 流浪汉瞧了瞧余鱼的脸,只嘻嘻笑着。 余鱼心念一动:“那我的姻缘呢?” 那流浪汉嘿嘿一笑:“自古龙阳多舛,有几人修得正果?” 余鱼心里一惊,有些怔怔的:“那我能得正果么?” 流浪汉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也。” 余鱼一滞,看着流浪汉煞有其事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太过可笑,他礼节性笑了笑: “谢谢您了。” 流浪汉半文半白道:“不过老汉可解小哥心中那个更大的疑惑。” 余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脏污的流浪汉。 不知为何,他竟有些胆怯,只直冲冲地向阶梯下小跑了几步,但很快他停下了,又慢慢走了回来,那流浪汉犹自气定神闲摸着那几个硬币。 余鱼咽了咽口水:“那两个人……是……是同一个么?” 他觉得自己拿这个心底最大的问题去问一个陌生的疯疯癫癫的流浪汉着实是有些可笑,但寻找答案的迫切让他失去了判断能力。 ——他已经很久没有面对这个问题了,他无法得到真正的答案,甚至有时候他想起来星期八的那段时光,都恍惚觉得那好像是一个梦,是一个周天晚上总会做到的梦,但,没有梦会是那样真实,余鱼没法说服自己。 那流浪汉嘿嘿一笑,走到寺庙边上的一口水缸那里,他手指在里面搅了搅,平静的波纹泛起了波澜,很快便慢慢平息了。 他招了招手,让余鱼过来,余鱼走了过去,水缸里面倒影着二人的脸。 “镜花水月原非真……”流浪汉又搅了一下水面,里面的倒影开始乱了,流浪汉又笑吟吟道:“可谁敢说水里面的影子不是原身呢?” 余鱼眼眶一热:“那,那他为什么不记得。” “等。” “什么?” 流浪汉正要回答,突然里面冲出来两个大和尚,骂骂咧咧的:“初一一大早你又来这儿找不痛快!” 那流浪汉哎哟一声,一溜烟连忙向山下阶梯跑去。 余鱼追都追来不及,一个大和尚气喘吁吁停下来,看见余鱼一脸失魂落魄,劝解道: “施主可别被这厮给诓了,他都忽悠过好些人了,坏着呢!” 余鱼愣愣的,慢慢地回过神,向大和尚颔首致意了一下,缓缓地走回去了。 余爸余妈从庙里面走出来,脸上美滋滋的,他们没有意识到余鱼那患得患失的模样,余秀梅只挽过余鱼的手, “小子,就说我们时来运转了!那主持说你今年、最迟明年就可以解决终身大事了!嘿嘿!” 余鱼勉强笑了笑。 “看来,明年可能要四个人过春节了!” 余爸念此不由得乐了。 余鱼突然打断他爸妈的幻想:“爸妈,你们不是要去超市的么,去吧,我等会儿再回去。” 余爸余妈满脸困惑:“你不是说很困么?” “不困了,想去隔壁公园走走。” “那……你早点回去啊,别弄得找不到人。” “知道了。” 等余爸余妈走远,余鱼缓了缓急速跳动的心脏,他摸了手机,给远在瑞士的周瀚海打电话, 周瀚海带着睡意的鼻音传来,温柔缱绻地:“小鱼……” 余鱼才想起来,这时候的瑞士还在凌晨五点,周瀚海睡眠不好,最怕别人搅他睡眠,余鱼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曾经见过他因被下属打搅了睡眠足足拿着手机骂了对方半个小时的样子。 可眼前这个疲倦的男人只温柔地唤着他,让余鱼甚至有些搞不清楚跟他对话的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的周瀚海——愈是沉溺得愈深,愈是分不清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余鱼忍住了几欲冲破喉咙的热流,他轻轻地说:“周瀚海……” “怎么了?” 余鱼又叫他:“周瀚海……” 对方笑了,“你到底怎么了……” 余鱼鼓足了勇气:“小海……” 电话那头的人一下子静默下来 ,半晌,他才缓缓道:“我不是小海。” *************** 余爸余妈从超市里采购完出来,发现余鱼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他似乎在想什么,脸上一副梦游的神情。 “儿子,怎么了?” 余鱼一个激灵,他扯了扯嘴角:“没什么。” 他接过了他妈手上的袋子,然后慢腾腾地往公交站走去了。 余秀梅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怎么了这是?” 余爸笑道:“年轻人嘛哈哈。” 余秀梅回味过来,跟余爸对视了一眼,他们毕竟了解自己孩子,想起这些天儿子的状态,两人心神意会地笑了笑。 余鱼回家的时候也是一副梦游的状态,余爸余妈有了共识后也不管他,吃饭了就叫他,其他的时间任随他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面。 余鱼盯着手机,对方又开始不接电话了。 微信也没回。 他就这么一直看着手机,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吃了晚饭,依旧没有任何对方的信息,余鱼躺在被窝里面,只觉得自己贪心又愚蠢。 迷迷糊糊睡着了,做了梦,梦见两个一模一样的周瀚海拉扯着他。 “小鱼,你是我的。” 另一边的也道:“小鱼,你是我的。” 余鱼感觉自己快被撕裂了。 醒来的时候是凌晨六点多,他已经听见他妈在厨房里面忙活的声音了。 余鱼走到厨房那里,余秀梅盖上了锅盖,突然发现儿子站在门口那里,欲言又止的。 “小鱼,怎么啦,大清早的不睡觉。” 余鱼有些愧疚地:“妈,我要回单位一趟,我……” 余秀梅摆了摆手,阻止了他的话:“去吧去吧,还以为你昨天就会跟我说了,没想到你居然忍到了今天。” 余鱼知道他妈误会了什么,他也只能任由他们误会: “你跟爸说一下,我就不进去打搅他睡眠了。” “也别那么急嘛,我饭快做好了,吃一口再走呗。” “不了,我先走了,怕来不及。” 余鱼匆匆忙忙收拾好行李,便打车往机场赶去。 大年初二,机场已经渐渐恢复了各大航线,余鱼去了柜台买票,虽不是旺季,但直飞瑞士的机票还是要一万多块,余鱼只能咬了咬牙买了下来。 在机场焦躁地等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可以登机了,余鱼最后看了眼手机,上面仍旧是没有周瀚海的消息。 他黯了黯神,把它设为了飞行模式。 ************* 飞了差不多十多个小时,落地后,他又打了出租车,欧洲的出租车奇贵无比,看着出租车那一直往上跳的费用,余鱼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再次看见那个美丽的小镇,余鱼心里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尤其那座房子,可能是因为周瀚海,余鱼也觉得它与众不同。 好容易拖着行李进了家门,门没关,但周瀚海人也不在里面——这个小镇上的人几乎都不关门的,余鱼找了一圈,发现周瀚海确实不在。 外面的夜色渐渐暗了下来。 余鱼一直站在窗口那里等着周瀚海回来。 等到他几乎以为周瀚海已经回国的时候,栈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余鱼心里砰砰砰地跳,他连忙下楼,然后朝着那个人影冲了过去。 周瀚海胡子拉碴,一手插在裤兜里,一边抽着烟往回慢腾腾地走着,远远的,他看见一个人影向他跑来。 周瀚海心里一跳,以为自己眼花了,他掐灭了烟,往家的方向怔怔一瞧,整个人僵直在那里了,直到对方一下子扑进自己的怀里,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双腿环着他的腰挂在他身上。 这家伙,这家伙! 周瀚海咬着牙想把他给扯下来,但最终只紧紧地托住他的臀部,然后往家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快乐,提前更新! 第63章 波澜(二) 再度闻到周瀚海身上的那淡而熟悉的香水味,余鱼只觉得很安心, 他把脑袋深深埋进他的脖颈里, 吸了几口气。 这亲昵的动作不由得让周瀚海的眸色加深了几分。 脸上有着微微的刺痛, 余鱼这才发现周瀚海没有刮胡子, 胡渣子刮得他脸上生疼。 他蓦地把脑袋立起来, 对方眼中有着红血丝,想必这两天他也休息不好。 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余鱼心里瞬间酸楚难忍。 不由得摸着他的胡渣子:“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子。” 周瀚海没有理会他,余鱼又拿唇贴了贴他的:“你理我一下好不好。” 眼前人幽幽叹了口气,“你是吃定我了是不是。” 周瀚海心中有些微微的恼怒,对方似乎轻易的地掌控了他的情绪。 这种失控的感觉周瀚海并不喜欢,但无可奈何。 稳稳地把余鱼抱进房间里面, 周瀚海直接将他放在壁炉前的地毯上,然后压了上去, 他眼睛直直地盯着余鱼, 余鱼看着眼前这张想念许久的脸,心里扑通扑通的跳:“干嘛……” 周瀚海眼中没有任何情绪:“那个小海比我重要么?” 余鱼的心里一下子被对方这句话拉进了无底洞里面,他想到了那个晚上做的那个梦。 两个周瀚海拉扯着他。 余鱼有时觉得自己卑鄙得像是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但有时又觉得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然所有的一切, 却无从得到答案。 他既不想骗对方, 也不愿伤害周瀚海:“我现在只有你了。” 余鱼眼睛里湿漉漉的:“只有你。” 周瀚海猛地吻住了他,余鱼感觉被对方压制得几乎都快喘不过气来,他呜呜呜地推挤着眼前的人。 很快, 周瀚海气喘吁吁地放开了他,恨极了他似的:“整天就知道给我气受,知错了么?!” 余鱼眼角带着可怜的粉色:“我错了……周宝贝……” 周瀚海热血涌上脑袋,暗骂一声,直接堵住了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嘴。 ************ 风停雨歇,二人都汗津津的。 周瀚海抚摸着趴在他胸口的脑袋,眼里面一片浩渺烟波。 “小鱼……” “哎。” 没有任何回话,余鱼等了一会儿,周瀚海又什么都不说。 余鱼奇怪地看着他,周瀚海面色有些别扭,看见余鱼在看他,直接别来了脸,不知道为什么,余鱼觉得他好像在不好意思, 余鱼当然以为自己看错了。 只掰过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怎么啦?” 周瀚海好像被激怒了一般:“不知道!忘了!睡觉!” 余鱼有点莫名其妙的。 不过他这次做的事情亏心,余鱼自然以为对方还在为这件事生气。 不由得往上挪了一点点,伸头过去亲了亲那薄薄的温热的嘴唇: “不要这样嘛,我们一起去洗澡好不好。” 这样主动的邀约让余鱼有些赧色:“我给你搓背。” 周瀚海干巴巴地:“不要了。” 余鱼瘪了瘪嘴:“那我不管你了,我先去洗澡了。” 他随手套了周瀚海的一件衣服去了卫生间。 出来后,发现周瀚海已经起来了,正在窗户那里抽烟。 ——怎么又这样闷闷不乐。 余鱼过去将他嘴巴上的烟拿了下来。 “到底怎么样你才开心嘛?” 周瀚海看着他,眼睛深邃得好像里面有一片汪洋大海,余鱼看见自己在他的瞳仁里的倒影,他心里一跳。 半晌,只慢慢抱住他的腰将脸埋了进去:“我知道这次是我的错,可是你看,我不是大老远跑出来找你道歉了。” 他亲了一下周瀚海的唇:“机票贵死了,我这穷人一半的年终奖可是没了。” 周瀚海不由得笑了一声:“给你报销。” 余鱼见他好不容易开心一点,脸上不由得也浮上笑容,颊边酒窝浅浅:“不用啦,我可是也要享受你们有钱人这种千金一掷为红颜的感觉,你看,你多重要,要不我可舍不得花那么多,还跑那么远。” 话音刚落,周瀚海眉眼果然舒展,想到了什么:“等会儿去书房抽屉把那张金卡拿了。” 余鱼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却被周瀚海捏住了两片嘴唇:“好了,别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不中听的,钱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工具,可以给生活带来便利,我当然希望通过这东西让你的生活恣意一点。” 余鱼嘴巴被捏得长长的,显得有些滑稽,他终于挣扎开了,这才轻轻说:“周瀚海,我真的不要。” 周瀚海不再说话。 余鱼见他好不容易施展的眉眼又复冷下来,再度叹了口气,仰着脸看他, “我现在已经很恣意了,我也不觉得我物质方面有什么不可的,当然不否认你的钱也很吸引我,但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更纯粹一点,我愿意跟你在一起,也只因你是周瀚海。” 周瀚海恼着:“你从来都是有一堆的话。” 余鱼笑了:“谁让我想平视我的富豪男友呢?” 周瀚海似乎缓和了一点。 ****** 说开了后日子又再复平顺,虽人在国外,余鱼还是把高考教材带过来了,不过有了周瀚海的监督,余鱼倒也没有像国内那样没日没夜地辛苦。 不过……就是太过纵欲了。 许是二人心意愈发相通,不再有什么芥蒂,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没有再甚了,二人在床上的时候几乎都是没羞没臊地乱来。 在周瀚海的引导下,余鱼几乎每天都在解锁新世界,他每每羞耻而惊讶地感叹——天呐,居然还可以这样。 有多时候,他被弄得感觉整个自己都迷失了,只恍恍惚惚地听见周瀚海温柔的声音: “小鱼,还好么?” 从一片空白的疯狂的战栗中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余鱼忍不住紧紧抱住周瀚海:“呜,我刚还以为我要死了。” “傻瓜。” 低低的爽朗的声音从周瀚海胸腔传来。 周瀚海从来没有这样觉得契合过,这种灵魂跟身体合一的战栗,尝过一次,只想一辈子。 ****** 哈气成冰的夜里。 窗上凝结着水珠,一只手突然抓在上面,瞬间水珠化成涓涓水流,划开了一片朦胧。 “周瀚海……呜呜……周瀚海……” 又是一个狼藉的夜。 当风雨平静后,周瀚海连人带被将余鱼抱进怀里,余鱼害羞得很,怎么都不肯将脑袋从被窝里拿出来。 周瀚海真真是爱极了,摸着他的脑袋, “真聪明,一学就会。” 余鱼掀开被子一下子投入他的怀抱,发狠似得咬着他的肩膀,脸上犹自发着烫: “别说!你别说了!” 周瀚海笑了,他一点一点地哄着他,好不容易让那张红通通的脸从被窝里扒拉出来。 周瀚海心里软和极了:“别害臊,你刚才的样子很好看。” 余鱼的脸立刻又红了,他咬着唇:“都叫你别说了!” “好好好,不说了。” 他深深地看着余鱼,怎么看怎么喜欢,忍不住: “小鱼,我真的很喜欢。” 余鱼立刻拿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啊啊啊,你再说我可生气了!” 周瀚海难得眉眼间都是笑意的时候,他只是一直摸着他的头,一直这么缱绻地看着他。 余鱼被这样赤*裸裸的眼神看得害羞极了。又将另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 旋即,捂住他嘴巴的手被轻轻地咬着,余鱼像被烫了一般将手收了回来。 心里都被烫一下似的。 余鱼害羞得连呼吸都是滚热的,他感觉心间异常颤动,明明是这个熟悉的人,明明刚才做过了最亲密的事,可是太害羞了,害羞得都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他紧紧抓着身下的毯子,脚指头难过地蜷着:“周瀚海,你……你别看我……我真的……” 他感觉自己快哭出来了,可嘴巴却被轻轻地吻了一下,周瀚海眼中的浓腻的爱意,化不开,只胶着在眼前人身上。 “小鱼……” 他离开了一点,又亲在那滚烫的脸颊上, “小鱼……” 一点一点的吻中,周瀚海觉得自己突然有了心肝一般,他满腹的热流,在五脏肺腑冲撞着,他像跪地的虔诚的信徒,他像浮世里追逐光芒的一粒尘埃,心里那滔天的为眼前人奉献一切的冲动不断叫嚣。 他周瀚海完了。 ********* 回国的这一天,天气并不是很好,阴沉沉的。 但余鱼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儿收拾着房间,然后将一遍遍地检查是否把行李收齐了,真拉下一件大老远地回来取可不是好玩的。 周瀚海只站在窗口,望着余鱼忙忙碌碌的模样,他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余鱼看了他一眼:“你不去收拾么?十点的飞机,等会儿赶不上了。” 周瀚海轻咳一声:“我没东西要收拾。” 余鱼哦了一声,又回头收拾着自己的了。 周瀚海右手默默地插进了裤兜里,里面有个丝绒盒子。 曾经他问过眼前的人关于这枚戒指的一切,但对方只是睁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嗫嚅着让他永远别问。 他答应了,可如今,他又想到了这枚戒指。 只是他已经不再纠结那些过往了,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他想做的事情,更重要。 但是手段雷霆如周瀚海,在这件事面前,第一次忐忑不已。 他不会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会有了这样的念头,但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压抑不下去,甚至一日比一日旺盛了起来。 他找过来的时候这种欲望立时到达了巅峰。 他必须要占有他,以世俗的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明人不说暗话,老周想求婚! 第64章 波澜(三) 余鱼将行李箱搬正了,拍了拍手, 看见周瀚海依旧站在那里, 魂不守舍的。 越是跟对方在一起久了, 越是发现对方的很多面。 两三年前, 余鱼怎么可能想得到, 那个冷血冷面的周瀚海居然有一天也会这么像一个正常人。 想到对方这一面只有自己才能看得到,余鱼心里有些淡淡的情愫。 只觉得自己很幸运,想靠近他。 不由得走了过去,抱住他的腰,仰着脸问他: “你怎么啦,难不成还在生气?” “傻瓜。” 周瀚海捏了捏他的脸,也抱住了他,像是随口问道: “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周瀚海抓了把他的屁股:“别闹,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余鱼乐了:“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你想什么。” 周瀚海居然没恼, 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最终还是余鱼妥协了下来,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周瀚海这个人嘛,脾气臭!脸臭!又爱生气!还总不告诉人为什么生气!猜错了还不饶人!实在不怎么样!” 一通话下来,周瀚海脸上的神情可谓是精彩纷呈,他黑着脸:“你这小子到底会不会讲话?” 余鱼眼睛弯弯:“我说的实话嘛, 你让我说又不让我说真话。” 周瀚海不语, 只是眼神有点危险。 余鱼噗嗤一声笑了,拿两只手按住了他的脸颊,把眼前这张冷脸揉得微微变形了, “可是谁让我喜欢人家呢,喜欢到可以容忍他的臭脾气,容忍他的臭脸色,还莫名其妙觉得人家怪可爱的,周瀚海,你说我是不是有毛病?” 周瀚海眼中流动着星火,立刻拿着双手托了他的屁股,转了个身将他放在窗户的窗沿上,有些恨恨地亲了一口他的唇: “这张嘴不会讲话就好好闭着。” 语气虽恶,但眉眼间一片舒畅。 余鱼笑了,抵着他的额头,双手捧着他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里情海波澜片片: “周瀚海,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周瀚海猝不及防,心间一颤,耳根瞬间热了起来,他从未有过这样奇怪状态的时刻,只觉得对方像是拿捏在他的命门之上——他居然第一次脸红了。 余鱼看在眼里,真的喜欢得不得了。 两人阴差阳错的,因为不可思议的时空绑在一起了。 第一次遇见他,是入职汉城的第一天,那天恰巧是汉城的年会,余鱼在黑压压的人群中看着主席台上长身而立的那个闪耀着光芒的人物——英明、睿智、睥睨众生,余鱼不觉得自己的人生会跟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有什么联系。 直到他人生中的时空突然出了错,生命里无端端多了一条分叉线,在那个错误的时间里,他被对方爱着,宠着,保护着,最后渐渐沦陷在那温柔里面,直到痛苦地等到了那条时间分叉线的消失。 那段时间的痛苦余鱼不愿去回顾,只后来他阴差阳错又跟眼前这个正常世界里的人捆绑上了,被包养,被羞辱,当时那种绝望几乎让余鱼罹患上重度忧郁症。 但幸好,上天还是关爱他的,很快便让他慢慢发现那张冷脸底下隐藏的温柔、多情与无尽的爱。 所以余鱼还没有来得及挣扎又再度被对方捕获了,直到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 对,他是不愿逃脱的,他喜欢着对方,像他喜欢自己一样。 他现在才发现,优柔寡断如自己,居然可以这样迅速地将全身心交付给另外一个人。 ——因为他是周瀚海啊。 虽然他曾给他带来了痛,但也是因为这个人让他跌到谷底的人生从此有了甜。 余鱼从来没有觉得人生有这样甜美的时候,只想天天窝在对方的怀里,随便做什么都是甜滋滋的。 还有那些狂乱的交缠。 虽然在床上放浪形骸后他总是很害羞,但其实他心里很欢喜……很欢喜的。 因为他知道不仅是自己,眼前这个人也在他们那些交缠里面失控,他们在这种最亲密的时刻互相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度,在那种热得受不了的时刻,他们像是溺水一样紧紧拥抱着对方,仿佛只有对方才能拯救得了自己。 这样的周瀚海,自己怎么能不喜欢呢。 余鱼眼中一片温柔的水光,他珍爱地亲吻着周瀚海的眼睛,呢喃着: “周瀚海……我真的好喜欢你……” 他的吻最终落在他的唇上,用舌尖轻轻勾碰着他的,余鱼感觉胸口的热流几乎承载不住了, “好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周瀚海心里咚咚咚的跳,心脏好像快跳出来一样。 眼前这个人那么容易害羞,但这样直白而热烈的表白他说得那样自然,那样真挚,这让周瀚海无法控制地燃烧起来。 余鱼见自己的表白没有获得对方的回应,有些难耐地咬着他的下唇, “周瀚海……你喜不喜欢我嘛……你也说嘛……是不是很喜欢很喜欢我……” 当然!当然! 没有比喜欢更喜欢! 周瀚海心里有个巨大的声音咆哮着,他只是紧紧地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腰!咬牙切齿着!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心里的滔天巨浪平息! 不由得余鱼拒绝,他直接急冲冲地将他抱了丢在床上。 余鱼这次却没有害羞,只是咬着下唇,然后抬起脚抵住他的胸口: “你还没有说你喜欢我……” 周瀚海眼睛充血,几乎像是野兽似的,他把胸口的脚抓住,放在唇边咬了一口,恨恨地咆哮着: “我他妈喜欢你!我他妈喜欢死你了!你这笨蛋听见没有!我周瀚海他妈今生非你不可了!” 余鱼笑了,他本就是纯白清秀的一张脸,但此刻却如万千桃花瞬间绽放,艳得不可直视。 他拉了周瀚海的领带下来,在他耳边轻轻咬着: “那你来好好爱我呀。” ****** 周瀚海如今可算明白了什么叫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他干巴巴地让秘书把约定的国内会议推迟半天。 手机挂了后,他把那个发根都湿透的人从床上捞了起来,然后抱去浴室。 热水氤氲中,余鱼疲累地靠在周瀚海的怀里: “周瀚海……再说一次你喜欢我嘛。” 周瀚海蓦地腹腔一热,他咬着后槽牙:“老实点!” 余鱼软绵绵地笑,把脸埋进他的脖颈。 热水漫过二人胸口,慢慢地冲淡了浓郁的情*欲的气息。 古欧洲风格的浴室里,突然有了几分宁静致远的味道出来。 周瀚海给他擦着头发,瞳仁深黑,他突然说道: “小鱼,我想要的是一辈子。” 这句话好没来由,让余鱼怔忡了片刻,一辈子那么长,他才二十四岁,不出意外的话,剩余的人生还有那么多的时间,谁能够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可余鱼却是不知道为何,感觉对方这句话让他很开心,他不由得笑了: “好呀。” 按理说,这时候应该会有一个含情脉脉的吻,但周瀚海却是静止在那里,空气中再次沉默了。 余鱼回过头看他。 他发现周瀚海也在看着他,目光幽静而深远,仿佛可以将人给吸进去。 他们这样互相看着,看了许久。 直到周瀚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丝绒盒子。 打开了来。 古朴的造型,幽绿的戒面,发着不一样的光芒。 对于这枚戒指,余鱼再熟悉不过了,他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周瀚海。 周瀚海取出了戒指,感觉手心里全是汗。 余鱼迷茫了起来,看着周瀚海慢慢地靠近了他。 余鱼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他赤着身子更是不知所措,他本坐在浴缸边的台子上,此刻一点一点地向后挪着。 周瀚海伸手出来,把余鱼的左手轻轻握住。 余鱼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把手弹开,藏在身后。 他的心脏微微瑟缩着,往后退着,但他已经没有地方可以退了,他的身后就是墙壁了。 周瀚海已经将他逼在了一个退无可退的地步。 余鱼只能可怜地红着眼圈:“周瀚海,你,你干什么呀……” 周瀚海半跪了下来,不由分说,把余鱼的左手手腕再次抓住了,这次,他抓得很紧,显然不肯让他退却。 余鱼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对方刚才说的一辈子,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枚戒指被强制着戴在了余鱼左手的无名指上。 余鱼居然慌张得一下子哭了出来。 周瀚海只将他抱在了怀里,一点一点去吻他的眼泪。 他像是仪式一般郑重地交代着什么一般: “小鱼,你听好,我出身汝南周氏,这戒指一向由着嫡亲长房传下来,我姥爷是一百二十四代家主,但他只我母亲一个孩子,按理说,戒指应该让于旁系长房,但后来姥爷还是将这戒指给了我母亲,我母亲又给了我。” 他亲了亲余鱼发颤的眼皮:“现在,它是你的了。” 余鱼本就是一片混沌,听他说起了汝南周氏,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后来才慢慢意识过来,脑子顿时轰轰作响——汝南周氏,那个只存在稗官野史口中的没落的贵族,它居然真的存在。 周瀚海十指紧扣着余鱼的左手, “小鱼,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想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了。 作为狗血剧的男主接下来当然还有一段狗血的身世…… 第65章 父子(一) 那两个结婚二字一出来,余鱼更是脑子一片空白, 他有点没办法消化今晚的一切。 在他心中, 其实已经将这段感情边缘化了。 但周瀚海不让他这样。 周瀚海盯着他的眼睛, 温柔缱绻, 又靠前了一点, 伸出手去,摸着余鱼被热气熏蒸得柔嫩的脸,余鱼的目光飘忽不定,里面有不定的碎光,周瀚海知道自己定是吓着他了。 余鱼也确实是吓着了。 他本就是那种最踏实的人,当他还未被周瀚海教会情爱前,对于人生的规划是符合他的成长轨迹的——考上梦想中的大学,做一份自己最喜欢的工作, 然后交往一个志趣相投的女朋友,过几年, 便结婚, 生个孩子,然后细水长流看着小孩长大。 这是余爸余妈自小灌输给他的,他也并没有觉得不妥,甚至, 他向往极了这份恬淡。 但遇到周瀚海后, 他的生命轨迹一下子变了。 ——他疯狂地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并且努力地消化自己跟对方之间巨大的阶级差,但他发现事实上, 他跟这个男人之间已经快到云泥之别了——然后这个男人要向他求婚。 余鱼是那么的了解自己的父母,他们那样老实本分的人,断断不会因为自己儿子找了个富豪兼贵族后裔而沾沾自喜,反而还会因此徒生忧思。余秀梅总跟他说,门当户对,才能长久。 更何况周瀚海是个男人。 余鱼喃喃:“你这样以后……会没有小孩的。” 周瀚海有些生气:“到现在你以为我还会要什么小孩?” 余鱼只觉得自己慌乱之下说的话极其愚蠢:“周氏……家族里不会反对么?” 周瀚海微微愠怒:“旁系里多得是烦人的小孩……” 余鱼还要再说什么,周瀚海已经阻止了他的话:“小鱼,你不用拿我找借口,我要的是你的一辈子,我只问你,你愿意跟我结婚么。” 又是这个一辈子。 余鱼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眉目英俊非凡,那一双眼睛浓浓的藏不住的爱意,还有因为自己的犹豫而微微生起的恼怒,这些全部都是自己的——占有这样别扭而多情的周瀚海一辈子,是多么富有诱惑力的事情。 可是,他们不是单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余鱼还是一个儿子,他不想让自己刚从濒临破碎的境遇里恢复几分喜乐的家庭再复陷入崩溃。 周瀚海何其聪明,早已知道对方的根由:“我会亲自跟你父母说。” 余鱼惊了一跳:“你千万别!” 余鱼心里酸涩难忍,捧住了对方的脸,重重地吻着,许久了才慢慢放开, “周瀚海……我的父母,他们是那种最最传统的人,就像你可能没法理解他们的想法一样,他们没也办法理解一个男人可以喜欢上另外一个男人,我父母刚刚从那样的噩梦里回到正常的生活,如果因为我的快乐,让他们从此不再快乐,那我,那我……” 余鱼眼眶红了起来,他只是抓着周瀚海的手,放在脸颊边磨蹭着,郑重而庄严地:“我答应你,只要你不离,我永远不弃。” 他没有说出拒绝的话,但周瀚海早已明白了他背后的意思。 周瀚海眸色翕动,对于眼前人,他从来舍不得用什么手段让他义无反顾。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将余鱼搂进怀里。 “小鱼,我只有你了,明白么?” 余鱼心里触动,对于眼前这个男人,他几乎想把自己能给的都给了,可他偏偏不能给的是这重要的一件,他近乎于哭腔: “周瀚海……我也只有你了。” 空气中长长的叹息。 那一天,周瀚海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抱着浑身赤*裸的余鱼说了很多,他的童年,他的养父,他的姥爷,他的母亲,唯独没有详细说起过他的生父。 余鱼抱着他的脖颈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跟随母姓么?” “……后来改的母姓。” 在静默良久后,余鱼第一次听到了他母亲的故事。 “我母亲少女时期,痴心爱上了一个男人,可惜那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能是已经过去了很久,在周瀚海慢慢讲述当中,余鱼恍惚觉得他只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一个贵族里万千宠爱的少女,爱上了一个家道衰败的男人,为了能嫁这个男人,少女离家出走,甚至以死明志,最后少女的父亲,也就是周瀚海他姥爷无奈之下妥协了,接受了这段不被祝福的婚姻,并且在女儿的软磨硬泡之下,他利用自己在周氏的人脉财力助力男人重新洗牌了自己的家族,最后再复夺权。 但男女的关系里也有飞鸟尽良弓藏的时候,重登辉煌的那个男人不再温情,不再隐忍,狠狠地反噬了周氏,那少女本来甜蜜地准备将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他的丈夫,却发现,他的丈夫已经不再是那个温情脉脉的丈夫了。 看着自己本已没落的家族愈发式微,她不敢面对父亲那发白的头发,而那男人似乎恨极了她,她连国内都待不下去了,仓皇地逃出了国,然后在一个破落的医院仓促生下了周瀚海,她原本是那样一个尊贵的贵族少女,为了一个男人什么都没有了,身体也在那次生产中落下了病根,鲜花一样的人渐渐在生活的蹉跎中枯萎,最后随风而逝。 姥爷是很多年后才找到他那宝贝小棉袄的,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看见原本鲜活的小女儿熬到了油尽灯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嚎啕大哭起来。 周瀚海只记得那天,母亲那双美丽的眼睛都凹进去了,周氏多美人,他母亲又是家族里面的佼佼者,但那天看上去已经没有了半分往日的神采,看见阔别多年的满头发白的老父亲,她那干枯的眼睛里滚出大颗大颗的泪水:“爸爸,爸爸……” 这个被情爱坑害了一生的女人,最终死在了父亲的怀里。 她也终于做到了那个蹉跎她一生的男人的最后一个要求:死生不复相见。 余鱼半天了都没说话。 他只是不断地婆娑着周瀚海的脸,“你小时候一定很辛苦。” 周瀚海笑了笑:“也不会,我们母子在贫民窟住了三年,后来我们遇见了养父,这么些年,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们,可惜,母亲过世后的两年,他也走了。” 虽然周瀚海轻描淡写的,但余鱼知道,怎么可能那么轻松。 看着周瀚海那冷冰冰的眉眼,余鱼再也没有觉得这样心疼的时候,他想用尽自己所有的温暖去爱他。 周瀚海哪里不明白眼前人的心思,只摸着他的脑袋,转开了话题: “所以这戒指如今在你手上,大概注定的吧。” 他垂下眼眸,看着余鱼无名指上的戒指。 余鱼不由得动了一下,却被周瀚海掣住:“不许拿下来。” 余鱼无奈地笑:“大哥,我总不能这么招摇地戴着一个这么大块宝石的戒指吧?” 他想了想,站了起来,穿上浴衣走出浴室,很快,他又回来了,手里多了根细细的黑绳。 他将黑绳穿过戒指,然后打了个结并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做完这一切,他慢慢地靠近了周瀚海,异常庄重地:“我会永远珍藏它。” 周瀚海笑了,再度给他一个吻。 在那些绵密的吻中,余鱼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周瀚海的生父厉害到可以反噬整个周氏家族——那代表着余鱼不可能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红润的唇不由离了对方数寸:“我是不是……会知道你的生父?” 周瀚海脸色迅速冷了下来:“一颗精子的供体而已。” 余鱼有点儿后悔自己的口快。 他立刻道歉:“对不起。” 周瀚海没说话,只拿了条浴巾围了下身,然后走出浴室。 余鱼也跟着走了出去,看见周瀚海直接站在打开着的窗户那里。 余鱼眉头一皱,外面那样的冷,他这般光着上身,即便对方身体素质尚佳,可也不能这样随性。 他忙去沙发上拿了外套,给周瀚海披了上去,然后关上了窗户。 周瀚海犹自透过玻璃看着窗外,余鱼感觉他的目光非常的遥远,不可捉摸。 余鱼不由得抱住了他的腰。 却听见周瀚海徐徐说道:“他是严震寰。” 余鱼登时眼睛睁大了。 他喃喃:“你说的是我知道的那位……严震寰?” 周瀚海沉默不语。 余鱼吞了吞口水。 国人应该没有谁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余鱼还买过他的一本自传,他这是这个时代不可复制的弃商从政的传奇。 余鱼感觉他这一天好像掉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里面。 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居然都跟自己产生了联系。 余鱼没有说话,只更是紧紧地抱住了周瀚海,然后将脑袋埋进他的脖颈里去。 回国的时候二人都没有说话,但手是紧紧相扣着的,好几个小时的飞机都没有分离过,好像他们可以这么一直牵手下去。 余鱼想,他会好好陪着他的,虽然不能光明正大,但是,他会永远地陪着他。 因为周瀚海对他来说,再多的身份,也只是周瀚海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当然,周父的故事有另一个版本。 谢谢阅读。 第66章 父子(二) 过了暮春,天气一天一天地热了起来, 白天更加的长, 这个北半球城市渐渐地向夏令时靠近。 离高考不过短短的两个月了, 余鱼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能掰成四十八个小时来花。 这会儿是周五下午, 临近下班, 可余鱼根本没有了那种周末来临的雀跃,因为现在任何时间对他来说都没有差别,反正都是要抓紧时间读书的。 手机响起,是余秀梅的电话。 接起来,余秀梅的爽朗的声音传来: “宝贝儿子,生日快乐啊!” 余鱼一愣,突然记起来今天确实是自己的生日。 他笑了笑:“谢谢妈,爸呢?” “他还在售票口呢。” 余鱼迷惑地啊了一声, 余秀梅已经笑眯眯说了:“那么多年生日,我跟你爸都没法陪你过, 这次你二十五岁生日, 也刚好明儿周末,我跟你爸说好了一起去A城陪你过。” 余鱼顿时慌了:“妈,你、你怎么不提前说一下呢,你就这样贸贸然进来, 我, 我……都没准备。” 余秀梅嗔道:“自家人有什么好准备的,你也别费心了,你不是睡酒店么, 到时候我跟你爸打个地铺睡在地上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还没等余鱼劝阻,余秀梅远远地应了一声,急忙忙道:“不跟你说了,我跟你爸要检票了。”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余鱼心里慌乱,他早就已经从酒店里搬出去跟周瀚海一起住了,要是他妈知道他跟个男人同居了,天都要塌了。 他连忙打电话给周瀚海,手机很快被接起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喂?” 余鱼抓紧手机:“周瀚海,我爸妈来A城了,过三个小时就到了。” “你等会儿,”周瀚海似乎换了个地方,声音传来:“我让秘书给你安排酒店。” 余鱼迟疑了一会儿道:“我现在要马上回家收拾一些东西,然后搬酒店住两天——他们大概周天下午才走。” 周瀚海沉默良久:“……我让老黄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过去就好了。” 余鱼明显能够感受得到周瀚海的低落,A城新一轮的土拍马上开始了,这一周他忙得很,五天里大都接近凌晨才回的静安公寓,好不容易等到周末了,自己却要搬出去了。 可余鱼无可奈何,只能咬了咬唇:“周瀚海,我们过两天见。” *********** 余鱼快马加鞭回到了家里,拉出行李箱,收拾了一些日常用的东西之后,立刻又打车去了戴安酒店。 到了门口,已经有专人给他带去订好的房间。 余鱼知道周瀚海已经交代过了。 周瀚海很是细心,并没有给余鱼订豪华到夸张的房间,而是最普通的那种公务房,只是面积大一点,里面还有一个小套间。 余鱼把旅行箱里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尽量给房间摆设得像是有住过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他看了下时间,又坐了地铁去了动车站。 余爸余妈见到余鱼自然很开心,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进了酒店,余秀梅忍不住啧啧啧称奇:“这么大的房间,只有你一个人住?好家伙,里面还有一间?” 余鱼扯了扯嘴角:“里面本来是另一个男同事住,后来派去江北分部了。” 余秀梅到处逡巡一番:“这一晚得多少钱啊,肯定不少吧?” “反正是汉城安置的,费用不用我们担心,”余鱼连忙转开了话题,“爸妈,你们累了吧?休息一下吧,等会儿晚上出去吃饭。” “不累,”余秀梅麻利地收拾着东西:“可惜你这儿没有厨房,你可好久没吃妈做的饭了吧。” 余鱼笑了笑。 晚饭的是在美食街的一个川菜馆子里吃的,余爸还买了一个小蛋糕,余鱼成年后,还是第一次这样一家人一起过生日,按着流程,他许了愿。 三个愿望里面,一个是关于父母的,一个关于高考的,最后一个,余鱼心里默默道:“希望周瀚海能够永远开心。” 他吹了蜡烛,感觉心里很充实。 吃过了饭,余鱼又带父母去就近的商业街逛了逛。 直到快九点的时候,他们三人才回到了酒店。 累得坐在床上的时候,余鱼翻出手机,发现周瀚海一个多小时前给他发了微信: “【sea】:小鱼,生日快乐。” ——他居然知道的。 这种任何事被爱人记挂的感觉太好了,余鱼想给他回信息,但又想听听他的声音,想了想,余鱼跟余爸余妈说了声:“爸妈,我下楼买点水。” “自己烧就行了,花那个钱!”余秀梅立刻嚷嚷。 余鱼假装没有听到直接开门走了。 他小跑到走廊上,然后给周瀚海打了电话, “小鱼?” “你在干嘛。” 对方笑了笑:“在双子星。” “你去那儿干嘛。”余鱼有些迷惑。 “没什么,坐坐而已。” 余鱼好像意识到什么:“你本来是要在那里给我过生日吗?” 周瀚海并不正面回答他:“你跟你爸妈好好玩,需要我给你打点什么提前给我说声就好。” 余鱼急迫地:“周瀚海,你就在那里等我,我马上到。” 不等周瀚海回答,他立刻挂了电话。 余鱼在原地踱步片刻,然后给他妈打了个电话,说是去朋友那里坐一坐,晚一点回来,余秀梅本想要抱怨都九点多了,但她很快了然地笑了笑:“去吧去吧,别管我们。” 余鱼下了电梯,打了一辆车,立刻赶去了那个A城最高的地标建筑双子星大厦。 到了楼下的时候,已经有招待在那里侯着了,去的是顶楼那赫赫有名的玻璃房餐厅,当夜景电梯将他送到最顶楼时,余鱼已经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个从未涉足过的只存在传说中的顶奢餐厅。 身形高挑的服务员过来迎接他:“余先生么?周先生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余鱼点点头,按耐不住心里热涌,连忙走了进去。 周瀚海正坐在窗边,他衣着少有的休闲,浅灰色的Polo衫,亚麻色的休闲长裤,他握着一杯水,目光落在窗外,外面是A城璀璨的夜景,他是那样的英俊,眉间的冷淡在转向自己的时候瞬间融化成温柔的春水,更是俊美非凡。 余鱼想,这样的周瀚海属于自己呢。 他慢慢地走过去。 周瀚海放下了水杯只望着他没有说话,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 余鱼坐了下来,身体前倾靠着桌子,他双手沿着桌子伸了过去,周瀚海略微一愣,旋即也伸手过来,然后两个人十指相扣,像两个幼稚的孩子,互相望着对方笑。 “我感觉你好像有话对我说。” 周瀚海喉结动了动,轻声道:“宝贝,生日快乐。” 余鱼咬了咬唇:“如果没有外人,我感觉我会亲你。” “……那我让他们都走开。” 余鱼笑了,其实玻璃房已经被周瀚海包场了,只要没按服务铃,不会有人往他们这里走,余鱼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然后轻轻地嘟了嘟嘴,然后给他一个隔着空气的吻。 周瀚海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意,如冰雪融化,春光正好。 余鱼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星期八的时候。 他好像越来越分不清楚他们两个人的界限了。 余鱼稳了稳心神,感觉有些对不住眼前的周瀚海。 桌面上清清爽爽的,没有用餐过的痕迹,余鱼奇怪地:“你都没吃?” “不饿,不过现在饿了。” 周瀚海一哂,按了服务铃,服务员轻手轻脚地过来,温声细语地点了单。 纵然余鱼已经吃过饭,但那精美的佳肴端了上来,余鱼忍不住吃了几口。 天,这是人间的食物么?余鱼感觉要把舌头吞下去了。 约摸半个小时后,周瀚海看了看腕表,他站了起来,走到余鱼背后。 余鱼警惕:“干嘛?” 但手臂已经被扶着站了起来,周瀚海把他带到餐桌旁边的一个延伸出去的透明的观景台。 连地面都是透明的,余鱼往下一看,是离自己几百米的陆地,余鱼有些腿软,却被周瀚海紧紧扶着:“别怕。” 余鱼又往前走了几步,他感觉自己好像跟周瀚海一起悬浮在A城的上空。 一切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只有背后那带着热度的胸膛告诉他,他还在人间。 突然,一束光线划破了静谧的天空,然后在余鱼的面前炸开了璀璨的光芒,随后,无数的烟花腾空,余鱼眼前整个世界突然失真,绚烂至极,他像是踩在花团锦簇中,又像是游荡于星河灿烂的银河。 “天,好美……” 余鱼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双手按在透明玻璃上,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进入了童话世界的小孩,他无法形容眼前这样美到惊艳的画面。 太美了,真的太美了。 世界怎么会有这样美丽的时候。 余鱼的眼眶第一次因为美丽而发热。 腰部从后面被抱住,余鱼整个人陷入怀抱之中。 只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小鱼,生日快乐。” 余鱼想,无论他跟周瀚海将来如何,他都会永远记得这个美丽的时刻,还有此刻身后这个铭刻在心里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年底了工作渐渐忙起来,这些天可能不会准点更新,但肯定日更。没八点更新都会在文案说明。 大概还有5万字左右完结。谢谢你们。 广告时间:顺便收藏下预收文《状元劫》——一个借色上位的狗血八点档,再麻烦收藏一下专栏呗。(过分) …………………… 第67章 父子(三) 周末这两天,大部分的时间余鱼都是陪着父母在A城那些烂大街的景点四处逛, 偶尔才跟偷情似地与周瀚海相会。 风停雨歇, 周瀚海亲了亲余鱼汗湿的额头, 虽然憋了两天没有碰他, 但知道对方等会儿还要回酒店去的, 所以周瀚海并没有怎么折腾他。 余鱼面带潮红,轻喘着,正准备爬起来拿地上散落的衣服穿上,身体又被扯了过去,再复被压在那高大的身体底下,余鱼以为他还来,有些着急, “别, 我已经出来一个多小时了,再不回去, 我爸妈要怀疑了。” 周瀚海拿牙齿磨着他的脖颈, 这些天压制的情绪爆发出来:“小鱼,我忍受不了这样了。” 余鱼心里一痛,只能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乖,我爸妈今晚七点的车, 送完他们我就可以回来见你了。” 又道:“他们也不经常来, 一年没几次的……” 余鱼像是哄小孩一样哄着周瀚海,他是真的觉得周瀚海可怜,因为这种感觉, 余鱼懂。 虽然在一起那么久了,但两人的热恋期像是还没过,一天不见面心里就跟缺了什么似的,这种感觉虽让心里时常患得患失,但也能在那样的酸涩里一直嚼出一股甜蜜来。 然事实就是,他们不可能光明正大在一起。 心里一酸,只能亲了亲对方的唇:“我晚上回来再陪你,好不好。” 周瀚海长长吐了口气,身体一歪,直接摊在了一边,一只手掌盖在脸上,并不言语。 余鱼蹙着眉起身,慢慢穿上了衣服,整理好一切,他向床上依旧保持着原来动作的男人轻声道:“我晚上回来。” 床上的人静默良久,才低低的应了一声。 余鱼叹了一口气,不再蹉跎,连忙往戴安酒店赶去了。 周末的两天余爸余妈并没有觉察到什么异样,即便有,也只以为余鱼谈恋爱了,他们猜的八九不离十,只是不知道儿子的恋人是个男人。 所以这两天,他们心情很是好,回去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的,并叨叨着打算等余鱼高考的时候再次来A城。 ——当然被余鱼否决了。 “可千万别,你们来我压力大。” “唉,你这孩子,算了,反正有的是机会,再说吧。” 送走了余爸余妈,余鱼连忙回到酒店,把东西飞快收拾了然后迅速回家了。 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在一起了。 周瀚海自然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拐到床上去了——早上那点小动静哪里够。 从担惊受怕的环境中解脱出来的余鱼也情动得很,抱着周瀚海的脖颈一个劲儿凑在他耳边哼哼唧唧地说情话,更是惹得对方孟浪异常,一晚上弄得卧室狼藉一片。 “啊……周瀚海你讨厌……呜……” 如果没有意外,余鱼觉得他们会这样永远下去,每天都浸渍在甜甜的空气里面。 真的,没有任何时候不感觉甜蜜的。 像是那天坐电梯的时候,一开门便发现周瀚海跟几个高层杵在里面,周瀚海伪装得很好,真像是一点儿也不认识的样子,只是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余鱼只能淡定地走了进去,躲在角落里。然后周瀚海走出去的时候,手有意无意地碰了一下他的。 余鱼知道他是故意的。 这样隐秘而微小的幸福,每每都让他心里突然甜了一下。 余鱼没有想到比这样的生活更好的了。 双亲尚在,可以为了自己的梦想去拼搏,还有最爱的人一直待在身边,一直觉得自己那样倒霉,原来上帝是为了让他遇见后来这样美好的一切。 他太感恩了。 在办公室里,余鱼做完完整的一套数学真题,对了答案,除了最后一道大题解题步骤不完整,其他的简直就像照抄标准答案。 余鱼抱着卷子美滋滋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像是陪着爱人跳华尔兹一样。 然后习惯性地给周瀚海发微信: “【fish】:我好棒哦!” 对方很快回了微信: “【sea】:当然。” 多么美好啊,每一天每一天,美好得几乎都要舍不得睡觉了。 那时候的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美好的日子很快就要戛然而止了。 那天,他从地铁站走出来,准备往公司走去,他背包里面有今天计划的练习量,如果时间充裕,他还可以练习一下英语听力,正壮志满怀快速地走着,一辆黑亮的车在他眼前停了下来。 余鱼还以为自己挡了人家的道,退后两步让人先行,结果车门开了,下来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这张面孔他有印象,虽然他不关注政治,但或多或少,新闻都有看过的。 对方文质彬彬,露出一个幅度恰到刚好的笑来:“余鱼先生么?严先生想请你去说说话。” 这个严先生他自然知道是谁,余鱼心里顿时浮上了许多不好的预感。 他捏了捏手,直接坐上了车。 小车缓缓地开进了一处大院,一路上重重关卡,不断有警卫员问询,最终车在一座绿荫环绕的古色古香的建筑面前。 带他来的人帮他开了车门,然后礼貌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严先生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余鱼深深吸了一口气。 推开大门,绕过古风写意的屏风,里面居然是个偌大的书房,墙上错落有致地挂了许多字画,虽然余鱼不懂行,但也看得出其间的价值,香案上烟雾缭绕,有着淡淡的檀木清香。 正中的书桌那里,一个穿着白衫的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那样的背影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光,有着极其强大的压迫感,此刻他正提着一只狼毫写字,笔尖墨足,沉稳地落在用镇纸摊好的宣纸上,很快写好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和”字。 他对着作品略微欣赏片刻,便放下了笔,慢条斯理回过身来。 余鱼这才发现,周瀚海是多么的像这位生父,虽然并不是说外貌长得有多像。 可有些人,只要稍稍放在一起想一下,便知道他们的联系。 ——同样冷峻的面孔,同样不怒自威的神态。只眼前这个尊贵的男人发间已经有了点苍茫之色,但仍掩饰不住他面上的峥嵘威望,他毫不掩饰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余鱼。 余鱼被那一双如鹰隼一般的眼睛盯着,感觉自己有点站不住,只强自撑着,不卑不亢地:“严老先生,你好。” 严震寰这样的人物,喜怒自然不在脸上,他缓缓开口, “你配不上他,断了吧。” 他甚至都没有什么婉转之词,只是如同吩咐人做一件平常的事情一般。 余鱼只觉得自己在对方眼中,如果说是草芥,恐怕还太抬举了自己。 事已如此,余鱼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严老,也许这话您跟瀚海说会比对我说合适。” 严震寰居然没有生气,反而坦诚的很,“他不会听,所以我只能在你身上想办法。” 余鱼当然不会对眼前的人说什么酸掉牙的话,诸如我们是真心的,请不要阻止我们在一起之类。 他只是有些无力:“所以我为什么要答应。” 严震寰慢慢坐了下来,他双脚交叠着,闲适而从容,但他目光紧逼着余鱼,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他姓周,但血缘不是改个姓就可以改变的,我们国家虽然通过了同性婚姻法,但作为父亲,我有我的选择,我绝对不允许我的儿子跟一个男人在一起——我以为他只是玩玩,但事实好像有点出乎我意料。” 余鱼气得想笑:“我记得严老是靠支持同性婚姻才争取到的选票。” 严震寰笑了,没有一点儿被冒犯到的意思:“所以这是政治。” 余鱼觉得没有必要跟眼前这个男人继续说下去,他转身就走,身后的男人又出声了, “听说你要参加今年的考试?” 余鱼咬了咬牙,回过头来:“所以你要要挟我?” “我只是告诉你,对我来说,很多事情只是交代一句话的问题。” 余鱼捏紧了双手:“那不劳您开口了,高考只是小辈的一个执念,我未必非它不可。” “那你父母呢?你刚刚把他们从火坑里拉出来,怎么着,又要推他们入火坑了?” 严震寰满意地看见对方脸色大变,他站了起来:“我严震寰能走到如今,一字曰狠,二字曰绝。” 他慢慢踱步到余鱼身边:“退一万步来说,那即便是我儿子,不服从我的话,我也不会留情半分。” 他依旧是电视上那样从容的面孔:“我儿子我知道的,他像我一样的骄傲,如果万一有一天他从巅峰摔落低谷——相信我,对他而言,那一定是一件比死还痛苦的事情。” 他拍了拍余鱼的肩膀:“小伙子,言尽于此。” ********* 余鱼回汉城总部的时候,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直到周瀚海打电话来:“你怎么都不回我信息?!” 余鱼像是如梦初醒一般。 他张了张嘴,想像往常一般说些撒娇的话,可却突然问他,“周瀚海,如果有一天你一无所有,你会怎么办?” “傻问题,”周瀚海语气颇是自负,“我怎么可能会让那种情况出现。” 余鱼咽了咽口水,心里苦极了。 他想,原来他从来不是上帝的宠儿,所有的好运即便出现在他身上,也很快就会被收了回去。 ——原来,他从来都不是上帝的宠儿。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看。 第68章 诀别(一) 恍恍惚惚地挂了手机,余鱼看见了周瀚海发过来的未读微信, 里面就一句暧昧诱惑的话:“晚上早点回去, 想你了。” 余鱼喉咙一哽, 他指尖划了划, 一条一条地往上翻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 指尖落在一张掌上游戏机的照片上, 游戏机屏幕是一个高到快爆表的分数。 那是余鱼在一次商场活动中的小礼品,是一个简陋的游戏机,里面有简化版的儿时玩的超级玛丽、魂斗罗之类的小游戏。 虽然粗制滥造得很,但毕竟是童年回忆,余鱼刷题刷累了,偶尔也拿着玩一会儿放松放松脑子,周瀚海这种没童年的人自然没玩过,只他一向关注余鱼的举动, 看见余鱼玩的饶有兴致,都快忽略他了, 忍不住抢过来玩, 结果居然连第一关都没通过,被余鱼嘲笑半天。 周瀚海这样的人岂能容忍,直接霸占了游戏机,那么大个子的人黑着脸光着脚窝在沙发上, 聚精会神地抓着个破破烂烂的掌上游戏机打游戏。 余鱼抢不回来, 也只能不管他,直接上床睡觉了,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发现有人爬上来床, 得意洋洋咬着他的耳朵:“哼哼,我的记录你破不了的。” 余鱼困死了,只咕哝着翻了个身继续睡了,第二天才发现微信里周瀚海凌晨两点发给他的图片——这个变态,居然一个不拉地把游戏里的金币全部都吃了,不仅如此,通关的时间几乎接近极限,那样高的记录分余鱼自然没有办法破。 余鱼当然不会佩服他,只是觉得这个男人有病得可爱。 又把聊天记录往上划了,里面还有像智障一般幼稚的对话, 【sea】:你这白痴! 【fish】:周瀚海白痴X1 【sea】:小鱼白痴X2 …… 【fish】:周瀚海白痴X67 【sea】:小鱼白痴X68 【fish】:啊啊我是有多幼稚才跟你玩这样的智障对话!!! 【sea】:小鱼白痴X69 【fish】:对方不想跟你说话,并露出鄙视的微笑。 【sea】:小鱼白痴X70 【fish】:大哥,我服了,请饶命。 看着这些会话记录,余鱼笑了,笑得眼眶里面湿润了。 在恋人的角色中,周瀚海完全就像个孩子一样,很幼稚,很单纯,他处理感情的方式简单到一根筋,容易生气,又很容易哄开心,他像小孩护着自己最心爱的宝贝一样护着他。有时余鱼不免恼他干涉太多,但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这样的揪扯不清。 手机屏幕渐渐模糊了起来,余鱼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他用指尖轻轻抚摸着那个蓝色大海的头像,想起来自己曾经拿这个开涮过周瀚海——周总,瀚海阑干百丈冰,瀚海明明通指沙漠,你不放一张沙子的照片,还碰瓷我小鱼儿的大海。 对方自然又是把他按在沙发上一通恶整,最后周瀚海只是恶狠狠说,你以为沙漠没有水分么?整个沙漠的水攒起来足够养你这只不会说话的笨蛋小鱼了。 ——你舍得贡献你所有的水分给我造一条小河? ——当然,谁叫我喜欢一条小鱼。 余鱼咬着唇,大颗大颗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 他两次爱上了这个男人,对方已经长在自己血肉里面了,他笑他也笑,没有人像他一样牵动自己的心,乃至灵魂。 可就是这样的爱人,他无论怎么努力,无论怎么挣扎,始终逃脱不了分离的命运。 想到这里,余鱼心痛得快要滴血了。 周瀚海,周瀚海…… 他呢喃着这个名字,心痛得无以复加。 ****** 余鱼没有去汉城,他径直回到了静安公寓,拉出了行李箱,把一件一件的个人用品塞进行李箱,这次,他又要逃离了。 他不知道还能逃到哪里,但他必须先离开有周瀚海在的城市。 环顾了一周这住了好些年的房子,原本的极简主义风已经被生活气息给覆盖,充满了一对恋人生活的痕迹。 他原以为可以一直生活下去的。 只是他以为。 手机响起,是周瀚海。 余鱼心里一颤,犹豫半天终于还是接了起来,一个温柔低沉的嗓音抱怨着:“你怎么不在单位,刚经过32层,没见着你人。” 余鱼紧紧咬着唇,长痛不如短痛: “周瀚海,我们分手吧。” 空气一片静默。 周瀚海显然被余鱼的这句话打懵了,他第一次结结巴巴的:“小鱼……你、你说什么?” 余鱼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再次重复:“我们分手吧。” 周瀚海立刻急迫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在哪里?我马上去找你。” “你别来了,周瀚海,别来找我,我们结束了。” 周瀚海只急急地哄着:“小鱼,你什么先别说,等我,乖,我马上去找你,什么事……等我们见面再说,好不好。” 说到最后,几乎是恳求的语气了。 他声音有些喘,似乎立刻起身小跑起来,余鱼听到那头有旁人着急的声音:“周总,会议过十分钟就要开始了……” 周瀚海咆哮了一声:“滚!” 余鱼闭上了眼睛,眼泪再复流了下来。 他挂了电话,一边哭一边胡乱收拾着,可东西太多了,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儿收拾得完,他干脆不收拾了,直接拉了那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匆匆忙忙往门外走去。 他不能见他,否则他会崩溃! 余鱼快速出了门,打了一辆的士匆匆地往地铁站赶。 他的状态显然不对,但好在的士司机见多了世情,所以没有一点探究,只装作没看见乘客一双通红的眼睛,将人送去了目的地。 到了地铁站后,余鱼发现往Z城的动车半个小时之前已经出发了,最近的一班还要再过三个小时。 余鱼咬咬牙,直接又赶到了机场。 看着恢宏的机场大门,余鱼拉着行李箱快速走了进去。 过安检的时候身子一轻,被人从队伍里面拉了出来。 一双深情而困惑的眼睛望着他。 余鱼挣扎着:“周瀚海,你放开我。” 周瀚海咬咬牙,不管他的挣扎直接给他拉到机场外一处无人的岗亭,那里没什么人,他把余鱼按在墙上:“小鱼,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走?” 余鱼紧紧抓着衣角:“周瀚海,我们分手吧。” “你他妈不许再说这个词!”周瀚海暴躁极了,他咬着牙:“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他妈先告诉我!” 余鱼嘴巴闭得紧紧的。 周瀚海摸了摸他的脸,声音软了下来:“小鱼,求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乖。” 余鱼痛苦地摇了摇头。 周瀚海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冷:“是严震寰?” 周瀚海那样的聪明,余鱼哪里能瞒得住,但想到周瀚海如果知道严震寰找过他,按他的脾性,定是睚眦必报。 周瀚海那样厉害,可对方毕竟是严震寰,手段狠绝的严震寰。 余鱼不可能让他父母再度跌入火坑,亦不可能让周瀚海这样骄傲的人被赶下神坛,从此痛苦地一蹶不振。 如果这样,他宁可一辈子活在看不见对方的痛苦之中。 余鱼只能咬着牙:“根本就不是因为他!” 他使劲地压抑着心里的剧烈的痛:“我只是不爱你!” 周瀚海眼眶红了起来,他喃喃:“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不爱我,昨天你还那么开心——你说过爱我的,你说过的不能不算。” 余鱼狠绝道:“因为我发现我一直没有办法忘记小海!” 话音一落,空气一片寂静,仿佛周边所有人都从他们的世界里消失一样。 然后慢慢的,周围机场的喧嚣又渐渐回到耳畔。 周瀚海凄惨地笑了笑,他抓着余鱼的手:“不可能,你明明更喜欢我的。” 余鱼哽咽道:“我不喜欢你。” 周瀚海眼眶发红,像个执拗的孩子:“你喜欢我的。” 余鱼默默地流泪:“周瀚海,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小海。” 他忍住心里翻涌的痛楚:“我不想欺骗你,虽然我一直努力,但,我真的没有办法忘记小海,周瀚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挣扎出了周瀚海的怀抱:“我尝试着忘记他跟你在一起,但我发现没办法,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我很自私,但我们真的不能继续下去了,这样对你不公平。” 余鱼发现自己居然能够表现得这样好,好像他真的不在乎对方一样,虽然他的心已经快痛到麻痹了:“周瀚海,我爱的是小海,不是你。” 周瀚海被他一番话刺激到了,只抓住他的手,无措地喃喃着:“你不能这样,小鱼,你不能这样……” 余鱼甩开他的手,义无反顾往外走去。 却被周瀚从背后抱住了,他喑哑着声音道:“好,不喜欢也没关系,我会慢慢让你喜欢的,小鱼,别走,好不好,我会努力让你慢慢爱上我。” “——周瀚海,你别幼稚了。” 余鱼又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他一点一点地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两年的时间,还不够证明么。” 痛到极致,余鱼发现心脏已经一片荒芜了,说话好像已经变成了本能。 “事实就是,两年的时间,我还是没法忘记他,周瀚海,你不要再强人所难了。” 他背对着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求你,放过我吧。” 余鱼险些在他面前嚎啕大哭起来,他死死地咬住唇往外走,直到咬出一阵血腥味。 再迟一点点,他就要扑进对方怀里死死抱住他了。 周瀚海,我的小海,我好喜欢你。 喜欢得不得了。 喜欢到一想到你我的心尖都要痛了。 但这些话,他此生再也不能对他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不在晚八点更就会推迟到十二点前,不再每天重复说明了哈。 P.S.你们这些小没良心,甜起来的时候评论区鸦雀无声,一有小刀全出来讨伐了—— 无论啥时候都给人家反馈嘛哈哈哈 第69章 诀别(二) 余鱼一边流泪一边往机场里面走。 泪眼迷蒙中,他在光洁的玻璃门反光那里看见周瀚海背对着他的身影,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看不清表情, 像一只被遗弃的大型犬一般。 余鱼知道自己狠狠伤了对方了, 小海这个名字, 本就是周瀚海的逆鳞,这两年内,除了在新年的那次,余鱼从不曾在对方面前提起过,但这一次,他利用这个名字在对方心口上狠狠的捅了一刀。 他知道这样很残忍,可他别无选择。 ——只有这样,周瀚海才会真正放下, 他还能是那个高高在上,永远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 至于那个残忍的伤口——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终有一天他会慢慢忘记这样的疼痛, 他这样的人,还会有很多的人去真心爱他,最后替他连疤痕都抚平了去。 不多一个自己。 这样对双方再好不过了,可想到这里, 余鱼痛苦至极, 哭得不能自己。 他也管不了别人探究的目光了,此刻,除了他的周瀚海, 他谁也不关心了。 太痛了。 等待,安检,候机。 在上飞机的最后一刻,余鱼收到了周瀚海发来的微信。 “【sea】:小鱼,回来。” 余鱼指尖停留片刻,最终点开了那个蓝色大海的头像,删除了他。再也忍耐不住,他不顾往来路人或惊诧或怜悯或探究的目光,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 余鱼回到了父母在的Z城。 一年的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很快,安顺会计师事务所在汉城派驻的审计小组任务完成了,郝大志与肖静早已经从江北分部回到了Z城。 肖静最终没有辞职,仍旧还在安顺苟着,因为她发现,去大城市,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份华丽。 而郝大志呢,也依旧是每天嚷嚷着跳槽,当然,也依旧还是停留在口头上,三个人中,没想到是最不可能辞职的余鱼第一个提出了辞职。 六月份就要考试了,他跟父母商量过了,准备辞了安顺的工作,好好准备考试。 对于他辞职,余爸余妈自然没有话要说,毕竟,重新看到儿子走进高考的考场,亦是他们为人父母的梦。 只是,显然余鱼的状态不对。 他像是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一样,每天就是默默地看书,默默地吃饭。 在家里还没有半个月,人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 余爸余妈原以为临近考试,压力大,可余鱼并不像是压力大的模样。想到自己儿子已经好久没有躲起来打电话了,他们便想到了原因。 余秀梅虽咋咋呼呼的,但也不敢问余鱼到底怎么回事,虽然最后她还是忍不住鼓足勇气问了一句,小鱼,你是失恋了么? 余鱼突然就哭出来了。 他们这个省心、懂事、乖巧的儿子,第一次在他们面前这样的失态。 余爸余妈只是叹着气,从此不再说及这个话题。 从来没有失眠的余鱼失眠了,整夜整夜的失眠,偶尔有时感觉睡着了,迷迷糊糊地翻个身子,想抱住那个温暖的好闻的高大身体,做一个飞翔于广袤的森林的梦,但手伸过去,便扑了个空。 这种失落感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之后就这么睁着眼睛到天亮。 他想,那人还好么?是不是也像他这样躺在床上,心里一片荒芜。 余鱼感觉枕头冰冰凉凉,才知道自己流泪了。 这些最没用,最没用的眼泪。 六月天很快来临了。 今年台风肆虐的厉害,阴沉沉了两天,到了高考当天,居然难得放晴了,余鱼悄悄地去了A城三天,去参加那一场举国闻名的考试。 考完最后一门英语,余鱼望着考场外明晃晃的日头,感觉脚步都是虚浮的。 他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Z城。 余爸余妈瞧着他的脸色平静,看不出考的好坏,但也不敢就这么问他,只是打着哈哈:“考完就行了,咱们小鱼可以好好放松放松了。” 余鱼只是扯了扯嘴角。 他去了安顺会计师事务所,见到了他的老板,然后正式递交了辞职信。 老板坐在茶几边上一边用烧好的水壶烫着茶具,一边看着余鱼的辞职信,居然笑起来:“咱这是小公司,用不了这么正式。” 他把辞职信丢在一边,撕开一小包茶叶,然后一整套冲泡茶叶的流程下来,最后递给余鱼一杯茶水:“尝下,这个是白毫银针,早春第一波绿芽,好着呢。” 余鱼心里一颤,白毫银针,也是周瀚海最喜爱的茶叶,余鱼不会忘记它的气息。 轻抿一口,熟悉的淡淡的茶香弥漫在口腔里面,沁人心脾,心开始朦朦胧胧起来,突然听见老板问他: “将来有什么打算?” 余鱼不打算对眼前的人隐瞒:“准备再回校园念念书。” 老板笑了笑:“我是不是该跟你说一句学历不是唯一呢,毕竟你可是改变了我既定看法的人呢。” 余鱼低了头抿了抿唇:“它是我的一个梦。” 老板会心点了点头,又给他斟了茶:“我倒是没想到你选这一条道,还以为你会被汉城财审部门挖走的。” 余鱼心里一跳,老板见他神色不对,解释道:“当然就算真被挖走也无可厚非,人往高处走嘛,你确实有这个资本,可比所里其他人好太多了。” 余鱼颇为不好意思:“只是做好我的分内罢了。” “光这个做好分内已经比大部分人强了,”老板笑道, “不过没被汉城挖去倒也没什么不好,尤其这骨子眼,若是碰上些什么紧要关节,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余鱼听他这话不对: “汉城……怎么了?” “你也别外传,就是在一个A城的朋友那里听了一耳朵,说是汉城的一把手得罪了什么一个大人物,道听途说的,嗨,谁知道真假。” 老板有些后怕:“话说回来,幸亏当时汉城把咱这小事务所保了下来,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老板犹自乐呵,可余鱼心里袭上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跟老板告别后,立刻回去搜索了汉城的新闻,但只搜到了无关紧要的事情,可余鱼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一跳一跳的,感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 余鱼的预感没有错。 过了一周时间,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悦湖湾拆迁户自焚的案子又突然浮了出来,反转的剧情大量收割着流量,瞬间被炒上了民生新闻的头条。 底层民众被资本裹挟的命运刺激着普罗大众最敏感的神经。 时值经济寒冬,汉城的股价更是应声大跌,一度跌破发行价,几近腰斩。 这还不算,汉城董事会开始分立,其中部分董事跟几个资本大鳄联手准备并购汉城。 ——汉城如今可谓是内忧外患。 余鱼在家里的时候一直在关注汉城的动态,他完全想象得到现在的周瀚海一定焦头烂额。 他不知道怎么做,但让他眼睁睁看着事态一直恶化下去,他又没办法。 他犹豫了半天,还是买了一张A城的动车票。 他不知道自己去干嘛。 他只是觉得,自己得去看看。 可到达了A城,余鱼却退缩了。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除了远远看一眼还能有什么可以解决自己的焦虑。 焦虑之后他居然可笑地想,如果周瀚海熬不过这一关,那他就带他走。 余鱼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本这样想,可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然他目前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这座城市里陪着他。 余鱼像一只处于风暴之外的蚂蚁,他对这场风暴无能为力,但风暴中有他的宝物,他不能不冲进去。 可他知道,自己的出现,除了激化矛盾,没有任何其他的作用。 余鱼焦虑极了。 “余鱼?” 余鱼一惊,连忙扣紧口罩。 来人抓住他的肩膀:“小鱼,我知道是你。” 余鱼没有想到,在A城看到的第一个熟人会是久别重逢的陆识途。 陆识途依旧是那张阳光的脸,只是瘦了点。 “陆哥……”余鱼无奈脱下口罩:“还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A城。” 这样无来由的话让陆识途一愣,他眼睛里面不知道含着什么样的情绪,然后慢慢化去了,嘴角上很自然地带了一个温暖的笑。 “好。” 他指了指不远的地方:“去那里坐坐?” 余鱼迟疑了一会儿,便跟着陆识途过去了。 这里的露天咖啡馆没什么人来,咖啡也不太正宗,连带着服务员也没什么热情,似乎就这么苟延残喘地开着。所幸他们也只是找个坐的地方,并没有什么计较的心情。 陆识途拿出了一根烟,朝余鱼晃了晃:“介意么?” 余鱼连忙摆摆手。 陆识途很快点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余鱼打量着他,陆识途瘦了不少,不知道因为江北分部繁忙还是汉城这次风波,他看去有些憔悴。 只咬了咬唇:“上次……对不起。” 陆识途笑了笑,大方摆摆手,表示不介意。 余鱼不知道该说什么,曾经的他们无话不说,不知道为什么会到了今天这样的境地。 他只是看了看对方:“没想到你会抽烟。” 陆识途笑了,将烟拿开,露出一排的大白牙:“本来也不抽,大学的时候跟着周瀚海混,觉得他抽烟的样子怪拉风的,结果他没抽几根,倒是把我带成烟鬼了。” 余鱼眼神恍惚了一下:“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谢谢关心。” 陆识途笑笑最后吸了一口,然后把烟头掐灭掉,白色的烟雾从他口中缓缓流出。 “你怎么不问我周瀚海的近况?” 余鱼一愣,他不知道陆识途到底什么意思,但这确实是他最迫切的问题。 “他还好么?” “他现在不住静安公寓了,搬去住酒店了。” “。……哦。” 余鱼想了想,忍不住:“那公司呢,到底怎么样了?” “不太好,”陆识途直截了当:“一个大人物在搞他。” 余鱼一惊,他手心里全是汗:“这个大人物……是严震寰?” 陆识途眼睛眯了起来:“你知道?” 余鱼看见陆识途的反应,知道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猜中了,心更是沉甸甸地往下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你们。 第70章 诀别(三) 陆识途揉了揉眉头,有些无奈地笑着:“真是难办, 好不容易将江北分部带出来, 本想年底拿大分红呢。” 余鱼吞了吞口水:“难道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么?” 陆识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对方可是严震寰。” 严震寰这三个字足以代表了一切。 陆识途又掏出了一根烟, 在桌上掂了掂, 想到了什么, 又将烟收了回去, “严震寰有今天可不是单单靠别人。” 他把玩着手上的Zippo,面色慢慢凝重起来: “一个严氏集团的私生子,若是按着顺位,他前面那么多姓严的名正言顺的男丁排队等着,怎么算都轮不到他,但最后还是被他拿了话事人的位置,这样的手段, 这样的心力,这世间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人来了。当然, 不排除有贵人相助, 但即便如此,当时不过二十多岁的严震寰已经足以让人不敢小觑了,更何况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只怕严氏已经入不了他的眼。” 余鱼不由得心里发紧, 又听见陆识途道:“只是我很好奇, 人都有所求,严震寰既无子嗣,又无红粉, 据了解,根本没有听说有什么喜好,不喝酒不抽烟,女人,没有,男人,也没有,空有那么多的权势富贵,想想还真是寂寞啊!” 陆识途想到了什么笑了笑: “也许没有他那种境界吧,不过说得真伟大——要心无旁骛将一生都奉献给国家,你看这些政客,说什么都好听。” 余鱼自然听过严震寰那一场撼动人心的留任演讲,他也曾深深敬佩过的,只是如今想起来,不免多了几分讽刺。 陆识途看了看外头有些阴沉沉的天空,他并不看余鱼,而是将目光放得极远,就保持着那样的动作缓缓道: “我不知道你跟周瀚海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既然你已经离开了,就离开吧,别回去了。” 余鱼没有言语。 陆识途面色慢慢肃穆下来,居然有了几分急迫,他对着余鱼的眼睛: “周瀚海没有退路了。” 余鱼早已经明白了周瀚海现有的处境,但是连一向乐观的陆识途都这么说,他不由得心间一片透凉。 陆识途想了想,向余鱼坦白了道:“周瀚海已经准了我的辞职报告,下个月,我准备回加国了。” 他耸了耸肩,自嘲道:“我可真不是好下属。” 话毕,空气中安静了几分。 余鱼自然不认为陆识途的行为是懦夫,但凡是个人,都明白这样的决定是最正确的,他只是很难过罢了。 他想到了那个孤军奋战的人,他一定很孤独。 陆识途靠近了桌子,叹了口气:“小鱼,我跟你说这么多,希望你明白,在风暴面前,我们得及时止损。就像一只股票,在形势不好的时候,我们要懂得抽离,懂么。” “没有人会觉得你不对,因为周瀚海,”他再次强调:“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我就是他的退路。”余鱼突然抬头,他看着陆识途,眼中是一股平静的光芒:“我就是他最后的退路。” 陆识途盯着他,很久很久都没说话,他目中有着眷恋,有着自怜,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妒忌。 曾经,他很快速地喜欢上了一个人,他明白,这次的喜欢与往常的全然不一样,他曾经自信地觉得自己可以一点一点地把对方招揽进自己的怀里,但他们之间出现了一个周瀚海。 可多多少少,心里还顽强地留着那么点希望。 直到听到那句“我就是他的退路”的时候,陆识途瞬间觉得,那一点唯一的希望之光也没了。 “小鱼,你知道么?” 陆识途苦涩地想说什么,但静默了良久,最后,他只是跟余鱼说道:“我只是希望你所有的都好好的。” 余鱼露出那两个浅浅的酒窝:“陆哥,谢谢你。” 这样的笑容让陆识途有些恍惚,他似乎回到了刚回国时的静安公寓,打开门,一个清秀的男人看着他。 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他本来以为,他本来以为的。 可如今,那些所有的暧昧只能一点一滴地消逝在记忆的时光中了。 陆识途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钢笔,然后拿了一张桌上的宣传小卡片,在背面刷刷刷地写了一个地址:“小鱼,这是我在加国的住址,如果……如果以后有机会,可以去找我的。” 其实陆识途想说的是,我也是你的退路。 但他永远也无法说出这句话了。 那些暧昧,那些情不自禁,陆识途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知道,也许知道的,但他已经永远无法继续那些时不时骚动的情绪了。 “小鱼,再见。” 余鱼站了起来:“陆哥,谢谢你,再见。” 直到陆识途的身影消逝在街角的尽头,余鱼才慢慢坐回位置上,他愣愣地坐在那里许久,然后轻轻地说: “陆识途,对不起。” **********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枫树叶子上,微微摇曳着。 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 日式的石山水结合着中式的假山,居然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产生了十分和谐的美感。 茶室内,两个高大的身影面对面坐着。 严震寰双鬓虽是发白,但仍旧精神矍铄,他一双厉害的鹰目盯着眼前的人: “我还以为你会坚持得久一点找我。” 他取出柄杓,在风炉上取了滚水,浇在面前的茶具上,茶具质朴,连丝毫点缀都无,但懂行的才知道它的价值。 他对面坐着的是周瀚海。 周瀚海今天穿着一身的休闲服,外头已经风风雨雨,但他脸上一片平静,似乎那一切对他只不过是微风细雨一般。 严震寰那句带着挑衅的话并没有让他动色。 他只是淡淡道:“你收手吧。” 严震寰笑了:“我当然会收手,可你得知道,我有条件。” 周瀚海说:“我永远姓周。” 他顿了顿, “还有,我的人,我做主。” 严震寰摇了摇头道:“我严某人还不至于计较一个姓,另外,我当然不介意你玩男人,我们这种位置上的人,合该有些调剂的东西,但显然你已经触及底线了。” 周瀚海冷笑:“严老可没资格评价我的私生活。” 严震寰并不生气,只看着庭院外被淋湿的落叶,眯着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慢慢道:“曾经我像你一样,喜欢一个人,但后来,我眼睁睁看着她在我面前死去,毫无能力。所以小海,我想告诉你的是,凭你现在,还无从抵抗我。” 周瀚海嗤笑:“所以为了能掌控你的命运,你甘愿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因为她背后有足以让你翻身的资本?” 他眼中一片冰冷:“当然,你情我愿,只是,你不该葬送那个女人的一生,她并没有任何地方对不住你。” 严震寰嘴角紧紧抿着,他看着对面这个肖似自己的儿子。 那么多年了,他第一次正式地面对他,虽然是在这样的时候。 上一次,还是在他五岁的时候,当时,他并不知道他是他严震寰的儿子。 其实那时候,他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严震寰回过神来,眸色突然一片狠绝,他看着周瀚海:“你身上一半是流着我的血,自然应该知道我做事的方法是什么。” 周瀚海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今天来的两个目的,第一,是跟你说一句收手,但显然严老先生并不在意。” 他缓缓站了起来,从身边的文件包里拿出一张泛黄的信纸放在桌上:“这是母亲给姥爷的遗书,我想,你应该看看,这也是我今天来这里的第二个目的,告辞。” 话毕,周瀚海毅然决然离去。 等那个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严震寰平静的面目终于有了一丝动摇。 他慢慢喝了一口已经放凉了的茶水。 余光看了看桌上的那张发黄的纸张。 临近耳顺之年,大风大浪都经过了,但严震寰突然有些害怕看那张信纸。 他快速站了起来,拿起那张信笺,直接丢进风炉里。 就在那一刹那,他飞快地从火中捞出那张边缘已经烧焦的纸张。 慢慢摊开了来,其实里面并没有写什么内容,甚至简单到只有三个字。 “放过他。” 严震寰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一切。 原来,并不是他放过了周氏,而是那个女人让周氏放过了他。 二十几年了,他已经二十几年没有见过她了。 “阿沅。” 严震寰突然对着空气叫了一声。 细数起来,他已经是好久好久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了。 严震寰眯着眼睛想着,记忆中那张俏丽的面孔突然模糊起来,他想,不可能,那样恨过的脸,他怎么会不记得。 但他想啊想,那张脸确实越来越模糊。 突然一声惊雷响了起来,小雨变成了大雨,铺天盖地一片湿淋淋的气息。 他好像突然回到了那天,一样是雨天,那时候的他只是个落魄的私生子,失意地站在路口无人的岗亭,那个带着俏皮微笑的少女撑着一把大红的雨伞靠近了他:“喂,你没伞喔?” 十年生死两茫茫。 作者有话要说:夸下自己,这个月无论有事没事都保持着日更哦,还有两天,贯彻日更到底! 鸡血宁。 第71章 心爱(一) 这场盛夏的雨下得好生畅快。 郁郁葱葱的行道树已被暴雨压得枝丫低落,似乎难以抵抗这样的雨势。A城的市政已是全国领先, 但这般狂烈的暴雨还是让部分低洼的地方出现了积水, 整个城市的交通节奏渐渐失控。 一辆小车在缓慢地行驶在A城的道路上, 因着雨势过大, 行驶得很缓慢。 “停车。” 一个略带焦躁的声音。 银灰色的车停在接近酒店的路边, 老黄以为后车厢的人怕不安全让他停车等候,没想到对方打开车门准备就这么下车,老黄忧心道:“周总,我还是给您开到酒店地库吧,雨实在太大啦。” “不用。” 话毕,周瀚海冒雨走了出去。 老黄急得在驾驶座上叫着:“周总,雨大,等等, 我给您拿伞。” 可等他找到雨伞撑开,下了车, 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很快地隐入这漫天的瓢泼大雨中了。 暴雨吞天并地, 周瀚海一丝不苟地用发胶固定在头顶的头发一下子被打趴,他浑身瞬间湿透,看上去狼狈至极,但他仍自紧抿着双唇, 坚定地一步一步走着。暴雨倾斜如注, 打在身上发着疼,可周瀚海却自虐似的享受着这一切,他的眼中有着一股让人难以捉摸的光芒, 锐利,阴沉。 天下之间银河倒泻,世间仿佛只有自己——天地苍茫,唯有自己。 从此,自己再没有弱点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刚回国那会儿,心无旁骛,仅有无坚不摧的孤寂,唯独牢不可破的孤寂。 一把伞遮在了他的头上,滂沱大雨冲刷在身上的力度一下子消失。 眼前这个人双手牢牢握着伞把,雨势太大,他控制得很吃力,但他还是努力给自己撑着伞。 那双含着水汽的带着忧虑的眼睛看着他。 周瀚海脸色冰冷,继续往前走。 余鱼又追了上去,给他遮了:“周瀚海,别淋雨了。” 这样关心的语气惹怒了周瀚海,他一把推开那把伞,激怒之下他并没有掌控好力度,余鱼一时不察,连人带伞被推到了地上。 余鱼瞬间浑身湿透,大雨砸在脸上仿佛小石子一般,生疼,他睁不开眼睛,一手挡在脸上,一手四处去摸索着那把伞。 下一刻,双臂却被紧紧扣住,从地上被提了起来。周瀚海几乎是咆哮着:“要走就给我走得彻底一点,别再假惺惺出现在我眼前!” 余鱼抹了下脸,他已经喝了好几口的雨水:“雨太大,我给你送回去。” 周瀚海看着那双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的眼睛,心里的怒火再也不能压抑住。 “你他妈别再来招惹老子了!听见没有!” 他双手紧紧地掐进余鱼双臂的肉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他妈当我什么东西!别以为我真的不会对你怎么样!” 可那张被暴雨打得苍白一片的清秀的脸蛋,只是扯出一丝笑来,好像完全不在意他的威胁——周瀚海简直是怒不可遏。 余鱼抓着他胸口的衣服,他想跟周瀚海说,别怕,我永远陪着你。 但雨水实在太大了,他一张口就被呛了好几口,周瀚海已经毫不留情地一把甩开他,转身就走。没一会儿,他站住了,回头找到了丢在不远处的那把伞,直接塞进余鱼的手里,面色愤怒到扭曲: “滚!” 余鱼呆呆地撑着那把伞,周瀚海已经消失在茫茫的滂沱大雨中了。 余鱼站在这样迷茫的大雨中,想哭又想笑。 他向前走了几步,可四处茫茫,他已经分辨不清周瀚海的方向了。 他朝着大雨里喊着:“周瀚海!周瀚海!” 可雨愈发大了,根本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那一点儿动静好像是一块投入大海的石头,转瞬间就消失了,仿佛没有存在过。 这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雨让整个城市的交通瘫痪了。 当天的晚间新闻很快被这场大雨刷屏。 有人受伤,有人甚至在这场大城市的大雨里失去了生命,一场大雨改变了很多人生命的轨迹。 这场大雨像是一个预示一般,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开始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先是国外的某网站上传了很多海外巨额账户的信息。 原本只是一个没多少人点击的帖子,自从有人发现里面那几个重量级的户名之后,一切发生了改变。 帖子很快传入国内暗网,隐秘地迅速地发酵着,等到上位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一波又一波的删帖,此起彼伏的讨伐。 事件愈演愈烈,最后,整个社会空前地共同关注同一件事,没有始作俑者能够挡得住这样时代洪流。 最后,有人出来认罪,但如今的民众已非往昔,人们都在等着幕后那个人出现。 严震寰,这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最终还是倒在了这场时代洪流里。 宦海浮沉,谁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是因为严震寰手段狠厉,从不会让任何苗头有燎原之势态,但这次的事件不同,从开始到爆发,再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局面,仿佛有一只手在背后指引。 严震寰政敌颇多,原本被他的铁腕打击得一蹶不振,在如此境况下立刻有了反扑的趋势。 严震寰铁血半生,竟在功成身退之际倒台。 六月的全国电视讲话,一代英杰在电视上发表引咎辞职声明。 但对他的惩罚来说,这仅是开始。 这场历经了大半年的巨大风波足以让任何事件黯然失色。 这之间,余鱼身上也发生了许多大事。 他的高考成绩出来了,723分,A城状元。 知道分数的那一刹那余鱼没有多少激烈的情绪,只是觉得舒了一口气,倒是余秀梅当场就哇的一声哭了,哭了好久好久,余鱼都劝不动。 随着成绩出来,媒体们便开始挖掘各种状元背后的故事了。 余鱼自然收到了数不清的采访邀约。 但他谢绝了任何媒体的采访,虽然还是有不少的自媒体通过某些渠道获得了他的一点资料,并通过一些夸大的修辞弄出了许多的报道来,但因六月末的那场丑闻,所有关于状元们的新闻并没有太多的热度,随着九月份开学季的来临更是平息了下来。 余鱼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京大,这是他自小的梦想,虽然迟了点,但好在最后还是实现了。 那个夏天着实是发生了太多的事。 余鱼回想起来的时候,仍旧觉得有些恍惚,但对于余鱼来说,其他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那个夏天里弄丢了一个人。 很重要的人。 九月,京大。 这个全国最好的学府有着最优越的读书环境,还有最充足的资金支持,余鱼其实已经攒够了两年的学费,但京大对于进入门槛的这些全国拔尖的优等生们一向优待,余鱼发现自己根本用不了多少积蓄。 还有许多从京大毕业的天之骄子们一概有反哺母校的情怀,在这样的环境下,余鱼申请到了足够让自己四年求学生涯无忧的助学金。 余鱼已经二十五岁了,这个年龄对于大一学生来说,显然已经算是老人了,但因为他长了一张娃娃脸,所以走在校园里面的时候并不违和。 甚至同寝室的室友在不知道他年龄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四个人里面最小的一个。 直到余鱼说了实况后,各个惊诧不已。 余鱼只跟他们说自己高中休学几年,今年才参加的高考。 如此也含糊着过去了。 京大离张丽的家不远,所以余鱼有时周末会去看看张丽夫妇,顺便也看看小梦。 小梦已经快要上初中了,小姑娘开始有心事了,见到余鱼还会脸红。 余鱼偶尔也会带她去京大逛一逛,小姑娘很是憧憬。 小孙也经常带着他的小小孙来京大找余鱼,说是要沾染些“学霸气息”。 对了,小孙如今高升了,成了文秘部的副部长。 汉城在风雨飘摇之际,许多高层中层出走,但最终,这艘在风雨中飘摇的濒临粉碎的航母还是在风雨中存活下来,漂亮地打了一个翻身战。 汉城的权力结构悄然在丑闻事件中重新洗牌,原本要分立的董事们已被周瀚海全部清算——那个男人已经再度牢牢地将主动权掌握在了手里,甚至比以往更加高度集权。 余鱼终于松了口气,那个在脑海里可笑的退路的想法已经没有了它存在的必要。 那个男人已经恢复了他高高在上的地位,而余鱼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余鱼知道,对方已经彻底放下了。 也是,那样骄傲的男人岂容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碾压他的尊严。 原本,余鱼还抱有希望的,可时间一天天的过,但对方没有一次联系过他了。 余鱼主动找了他好几次,但都无收获,还被安保人员不客气地赶了好几次,余鱼感觉摆在眼前的鸿沟越发的大,他觉得自己永远找不到他了。 如今,那个男人更加得深居简出,余鱼不知道他住在哪里,连他的新闻照片都少见了,他换了住址,换了手机号,似乎一切都从头开始了。 他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对方已经彻底放下了,余鱼想,周瀚海已经彻底不要他了。 余鱼翻看着手机相册,里面只有一张周瀚海的照片,那是在Z城的家里,周瀚海局促地穿着他的睡衣,围着围裙在给他做饭。余鱼不喜欢拍照的,但他很后悔当时没有多留一点跟他的回忆,也不至于到了现在,只能慢慢咀嚼着脑子里的回忆过生活。 躺在寝室的床上,余鱼只觉得心里苦极了。 周瀚海,周瀚海。 他虚空地在黑暗中张着口型。 他跟对方唯一可以联系的,也仅是这样无望地无声叫着他的名字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你们。 第72章 心爱(二) A城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余鱼拿着一条驼色的巨大羊绒围巾将自己严严实实围了一圈,只露出两个偌大的眼睛, 他抱着一堆图书馆借的专业书, 艰难地腾出一只手, 打开寝室的大门。 一进去, 熏人的暖气一下子让余鱼紧绷着的背部神经放松下来, 他先将一摞子书全部堆放在书桌上,这才脱下手套与围巾,露出一张冻得通红的秀气脸蛋。 “我们小鱼回来啦。” 寝室长孟冬阳凑了上来,翻看了下余鱼的借的图书:“哇靠,要不要这么拼,搞得哥我老慌张了——我这还没开始新建文档呢。” 余鱼白了他一眼:“我比你大5岁,请叫我余哥。” “笑话!”孟冬阳站直了来:“咱俩出去,你瞧瞧谁敢说我不比你看上去成熟有魅力。” “行叭, 嘴长在你身上。” 他一坐下来,才发现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上放着一个装裱精致的盒子。 “英语系那姚梦送的, ”孟冬阳酸溜溜道:“本月第二起了, 你说说你,咱们京大本就是个和尚院校,你还这样薅羊毛,可对得起咱们么?” 余鱼将那个盒子顺手放进抽屉里面, 推了一把他:“你很闲么?老段的那么多case你还没开始, 还天天找我不痛快。” 对床上一个鼓起的被窝动了动,伸出了一个乱蓬蓬的脑袋来:“还不清楚么?老孟这么关注你,绝对非奸即盗啊!” 孟冬阳随手操起一本书砸了过去:“赵旭你这孙子睡你的觉去吧!” 书一下子磕在赵旭脑袋上, 赵旭惨叫一声立刻操起枕头给砸了下去。 寝室里立刻开始热闹起来。 余鱼叹了口气,觉得这样的寝室生活跟自己想象的出入有点大,说好的top1高校热烈的学习氛围呢?? 像孟冬阳这个浙海省状元,几乎没怎么见他拿起书过,整日往校外跑,三天两头还在酒吧喝得醉醺醺地回来。赵旭呢,保送生,但好像八辈子没有睡过觉一般,除了上课睡,便是躲在寝室睡觉,就剩个现在还在图书馆温习的林亮亮稍微像话一点。 余鱼突然想起了那句话,所谓的大学,就是睡在哪里的问题。但令人惊讶的是,专业考试一到,这俩家伙就会老实回来啃了几天书,居然齐齐让成绩保持高水平。 余鱼实在是服了这群经管系的怪物。 余鱼虽还是寝室里面的成绩第一,但这是靠着他的天分以及努力得来的,如果孟冬阳跟赵旭都像他一样努力,那余鱼觉得自己这第一估计要悬。 再度小小地感慨了一下,他打开了电脑,点开一份修改过好些遍的名为“采访简纲”的文件,他心里的雀跃慢慢浮了上来。 他终于可以见到周瀚海了。 ——作为高校联盟之一的京大记者团,明天有一场汉城总部的采访活动,对象就是周瀚海。 为了这次机会,他磨了他们团长很久,本来这种珍贵的采访机会轮不到大一新生来的,但余鱼在团里一向勤勉肯干,做事从不推诿,记者团的几个负责人对他也一向青眼有加,所以破例让他负责这次的采访。 余鱼真的是开心到好几天都睡不好觉,有进入汉城见到那人的机会,余鱼一点儿也不想放过。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将采访大纲给他们的团长发了过去。 没一会儿,团长回复信息了:“很好,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余鱼握合双掌,抵在鼻尖,心里的雀跃慢慢愈发放大了起来。 ***** 第二天清晨,余鱼洗漱好,穿上白衬衫黑色西裤,在穿衣镜前整理清楚来。 衣着很合身,衬得整个人很是修长,他本来就是长得就清秀帅气,又很白皙,一双偌大的泛着水光的眼睛很是清润,让人很难忽视他的存在。 整好衣着头发,余鱼带上社团的记者证,发现孟冬阳正双手抱着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因孟冬阳老是开涮他,明明比他小了好几岁,却老喜欢充大,余鱼被他恼过几回,所以没好气地:“看什么看。” 孟冬阳一笑:“怎么,还不准人看了,今儿您老还得仰仗着我给你提供后勤呢!” “啊?”余鱼这才注意到对方也是穿了一样的白衬衫黑西裤黑皮鞋,孟冬阳北方人,身材高大,有事没事就喜欢举个铁,所以身上处处看得出来匀称的肌肉线条,看上去颇是养眼。 余鱼皱了皱眉,孟冬阳这小子不仅一次表达了对校园社团的嗤之以鼻,但后面居然跟着余鱼报名参加了记者团,他昨儿凌晨一点多才从校外回来,原以为今天他一定会补觉的,没想到居然一大早就起来了,还居然参加起了社团活动。 “少见啊。”余鱼不由得感慨。 孟冬阳一把揽过他的脖子:“走吧,别迟到了。” 余鱼扑腾着:“你这小子,别拉拉扯扯,把我衬衫弄皱了!” 孟冬阳不管他,犹自乐呵呵地搂了往外去。 京大的记者团一行五个人,除了余鱼跟孟冬阳,记者团的团长还带了另外两位大二的女团员。走进一楼大厅,其他高校的记者团也都来了,三十多号人集中在大厅里面,很是热闹。 周瀚海从二楼的会议室走出来,他身边跟着两个手下,一个是赵副总,另一个是公关部部长。走着走着,周瀚海忽然停下了脚步,公关部部长见他正往一楼大厅那里看,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笑着解释道: “哦,这就是等会儿周总您要参加的高校联盟采访,采访的提纲我已经让宋秘发给您了。” 他见周瀚海没有回应他,又说:“都是些学生蛋子,凑个热闹罢了。” 高校联盟是A城几家知名大学组成的学生团体联盟,每年都会在市委宣传部的牵头下,与国内的几家优质企业负责人多对一进行采访。 这样的机会对于学生们来说自然很是珍贵 ,但对其他方来说,只是一个宣传方式罢了。 周瀚海目光仍旧停留在大厅里一对打闹的学生身上,矮一点的男生抬头对面前高一点的说了什么,高的那位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很是亲昵。 他眸色愈发冰冷。 身边的部长疑惑道:“周总?” 周瀚海摆了摆手,没有说话,直接向电梯口的方向走去。 ************ 再度以另外一种方式回到汉城总部,余鱼心里不由得忐忑了起来,抓着本子的手汗津津的,孟冬阳还老是不安分,一会儿跟他说些有的没的,一会儿骗他头发上有只虫子,弄得余鱼很是着急上火, “孟冬阳你给我老实一点!” 孟冬阳笑了,捏了捏他的脸:“好的,小鱼。” 余鱼一时不察被他在脸上捏了一把,摸着脸心里恼怒,若不是在外面,少不得拿书本砸他。 还是为人沉稳的团长出来说话了:“小孟,在外面注意点,你可是代表京大的门面呢,别闹。” 孟冬阳吐了吐舌头,做了个致敬的动作:“好嘞!” 这次采访的对象是汉城颇具传奇的老总,所以大家都准备得非常充分,个个面上带了几分跃跃欲试。 对接他们的是汉城公关部的副部长,他走路带风地走了出来,与几个高校代表一一握手,亲切地问了些话,缓和了不少紧张的气氛。 “大家等会儿统一去87楼的大会场,每个高校都有分区,大家按照指定的位置坐好,因为周总10点市里还有会,所以咱们的采访时间全部控制在30分钟以内,采访方式以提问为主,总的就是这些——对了,采访后有茶歇,请各校安排一名人员跟我方后勤对接,其他的没有了,大家还有疑问没有?” 部长目光巡视了一番,满意地看见大伙儿安安静静的,他一合掌:“那么,现在由我们的前台带你们上去,采访九点十分开始。” 话毕,他给这群学生们留出道来,由着前台给他们带去会场了。 学生联盟大概有三十几个人,他们按着分配好的区块坐好,围合着主席台。余鱼这边只剩四个人,孟冬阳已经跟后勤去对接了,并没有出现在会场里面。 余鱼手里抓着话筒,他一边看着手里的采访提纲默念着,一边焦急地往门口看,他从来没有这样紧张的时候,他已经半年没有见过他了,不知道待会儿到他提问的时候会不会紧张得出了洋相。 等余鱼再度默念了一遍之后,会场的门一开,周瀚海在秘书以及联盟主持人的陪同之下走了进来,大伙儿顿时精神了起来。 余鱼眼眶一热,心里突突突的跳得非常的快,再见到那张熟悉的脸,余鱼觉得自己几乎要呼吸不过来了,心里不断浮着热水。耳边鼓掌声起,余鱼如梦初醒,连忙也跟着鼓掌起来。 周瀚海坐定,因时间紧凑,主持人立刻开始讲一些采访之前的套话。 片刻后,采访终于进入正题。 各高校代表齐刷刷举手,等着周瀚海点名提问,余鱼自然也是跟着一起举手。 周瀚海朝着华大的一个女生示意了一下。 第一个被点到名,那女生受宠若惊,面带绯红站了起来,拿着话筒: “周先生您好,我是华大记者团的,很高兴代表高校联盟向您提问第一个问题,众所周知,如今国内经济下行,但唯有房地产市场依旧火热,请问您对这种违背经济规律的现象怎么看。” 周瀚海一哂,对这敏感问题并不回避,他回答得行云流水,也很详实诚恳,并不因为他们是学生而随意糊弄,台下的学生们听得不断点头。 余鱼听见身后一个女生悄悄道:“天呐,这老总好帅啊,而且思路好清晰。” 一个问题毕,众人齐刷刷再度举手,周瀚海又挑了另外一个高校,如此按部就班地回答着。 过了十多分钟,除了京大以外,每个学校都被点名提问过了。余鱼手心里都是汗,咬了咬唇,又举手起来,但周瀚海目光掠过他,继续点名了第一次被选中的女生。 那女生显然开心的很,状态也放松了很多,采访有序地进行着。 如此这般,周瀚海有条不紊地回答着学生们的问题,但是就是没有点名京大的记者团,余鱼每一次都有举手,但台上那个人从来没有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过。 三四轮之后,不仅是京大记者团的,连其他高校的都发觉了异常,不断有目光往余鱼这边看来。 主持人看了看那个举了二十几次手都没有获得提问机会的清秀男生,心里有些怜悯,本想提醒一声周瀚海的,但她刚低声叫了一声周总,周瀚海像是意识到她要说什么一样,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她,目中寒光一片,主持人吞了吞口水,直接将后面的话一并吞了下去。 周瀚海看了看腕表,主持人见到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连忙微笑道:“时间过得真快,接下来最后一个问题了,大家把握好机会啊。” 台下的学生面面相觑,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这最后一个机会让给了今天一个提问机会都没有的京大。 会场里面,只有余鱼一个人举起了手。 周瀚海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余鱼的眼眶有点红,牙齿紧紧咬着下唇。 周瀚海盯着他片刻,再度看了看腕表,身体欠了欠,面无表情:“不好意思诸位,等会儿市里有会,我这便先走了。” 话毕,他径直站了起来,直接往会场门外走去。整个现场鸦雀无声,众人不由得一起往余鱼身上看去。 余鱼慢慢地把手放了下来。 最后还是主持人打起了圆场,用一段煽情的话结束了今天的采访。 余鱼紧紧抓着手里的话筒,心里的委屈难以再盛,险些在外人面前落下泪来。 他委屈极了,感觉一辈子没有这么委屈过。 身后扛着摄像机的团长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显然今天这种情况也超出他的想象,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只能拍拍余鱼的肩膀。 周瀚海快速向外走去,他面色黑沉,脑海里不断闪现过对方双微微红了一圈的眼睛。 ——他做什么这幅模样,他是笃定了自己对他硬不下心肠么? 那自己便故意让他难堪,让他下不来台,狠狠地给他颜色瞧瞧! 周瀚海觉得自己应该是解气极了,可是越走心里愈发堵了起来。 最终他还是停下了脚步。 恶狠狠地一拳打在墙壁上。 ********** 会场里,各大记者团都在闹哄哄地收拾着东西,余鱼垂着头默默地将那些准备许久的采访稿放进了背包里面。 团长收拾好一切,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回去跟其他学校的借用一份采访提纲也能交差,别放在心上。” 孟冬阳才从外头走了进来,看见气氛不太对,又见余鱼满脸郁郁之色, “这是怎么了?” 团长摆了摆手道:“回去再说。” 正当众人收拾着东西准备撤退的时候。 刚才接待他们的公关部副部长走了进来:“京大的记者团走了没有?京大的记者团?” 会场内的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团长满头雾水举着手:“在这里。” 副部长擦了擦脑袋上的汗水:“你们等会儿走,周总开完会回来有给你们的专访时间。” 会场内安静了片刻后,一下子炸开了锅。 作者有话要说:肥厚的一章献上,祝福大家都有一个对自己狠不下心肠的爱人。 国庆节快乐!!! 第73章 心爱(三) 众人议论纷纷,落在余鱼身上的什么眼神都有, 但大部分已经从怜悯转化为惊奇跟羡慕了, 包括一向沉稳的团长, 嘴里不断重复着卧槽卧槽。 高校联盟这次约到汉城老总已经实属不易, 更何况专访的机会。 只是今天这一出, 恐怕除了余鱼,谁都看不懂了。 孟冬阳有点在状况外,一脸懵逼,看了看那副部长,又看了看余鱼: “这么优待京大?” 余鱼的心情简直像过了一遍过山车,怔忡片刻后,一股强烈的情愫快速涌上心头。 他强忍着涌上喉头的热流,问那副部长:“我什么时候才能采访到他?” 副部长脸上的懵逼显然不比在场的诸位少, 被余鱼一问,才回神过来:“周总十点的会, 估计十一点半才能回来, 对了——” 副部长想起了什么,“周总交代了,专访的话只需一个人,所以你们到时候安排一个人, 其他的可以先回去。” 对于专访来说, 这样的要求其实算是正常,余鱼心里又酸又涩。 团长终于回归了理智,他咽了咽口水:“小鱼, 你一个人,应付得来么?” 余鱼快速点头:“我可以,你把采访用的录音笔给我就行了。” 团长从包里掏了掏,把录音笔给他,倒是孟冬阳有些皱眉:“什么采访非得一个人啊?” 他正要上前跟副部长问清楚,一旁的团长早已经抓着他的手臂拉了回来:“回来!你这小子别搞不清状况,采访的机会来的不易,你别给整出幺蛾子。” 孟冬阳看了看团长,又看了看已经魂不守舍的余鱼,一向嬉皮笑脸的面上居然严肃了起来。 告别了队友,余鱼被副部长带去了贵宾等待室。 温柔的美女接待给送上了茶歇,余鱼已经是坐立不安了,美女接待很是善解人意,温声细语道:“余先生稍安勿躁,周总马上就回来了,有什么需要您都可以直接找我。” 余鱼勉强点点头,心里却是记挂在了另一处,他想,待会儿的采访能进行得下去么?本来他觉得可以的,可是以现时的心情,恐怕见到对方,他所有的理智都会没有的。 余鱼不想让自己显得不专业,又立刻拿出背包里的笔记本,把所有的采访大纲又复习了一遍。 他忍着心头巨大的热流让自己恢复一个专业的素质。 采访好他后,他还要跟他说很多话。 很多很多的话。 时间慢慢地流逝,余鱼心头的酸软热涨愈发膨胀了起来。 等候室的大门轻轻地被推开了。 一个带着眼镜的穿着工作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看了看余鱼,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余先生么?我是周总的秘书小范,采访稿已经拟好,您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 余鱼满脸惊愕,他接过秘书手上的一叠整整齐齐的采访记录,里面有详实的一问一答,全都是余鱼准备好的问题。 他知道很多采访其实都是预先让人提交采访大纲,然后被采访对象自己补充内容的,这样省时的“采访”方式自然很受精英们的欢迎。 可是……余鱼抬起了脑袋:“周总他……不用当面采访么?” 范秘书涵养甚好:“这份您带回去一样可以交差,在下三大报主编出身,这稿子应该不至于不合格。” 余鱼知道对方误解他的意思了,他没有解释的心情,只咬着唇,心头酸楚,他明白周瀚海还是不肯原谅他的,所以,他将他留了下来,在外人面前给足了他的面子,可依旧不肯见他。 他那样骄傲,怎会一退再退? 余鱼险些掉泪,他再复咬了咬唇,想见对方的念头愈发强烈起来。 连忙掏出包里的一封早就写好的信交给范秘书。 “范秘书,能否麻烦您将这信交给周总,这对我很重要。” 范秘书明显脸上带了为难之色:“余先生,您这是在为难我。” 余鱼眸色颤动,更是带了恳求:“只要您在他面前说一声我有信给他就行了,看不看由他决定。” 范秘书捏着那张素色的信封,考量着,若是往常,他定是对这种超出他工作职责范围的事情置之不理,但眼前这个大学生明显跟周总有些渊源,虽他不知道俩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然周总连对方采访稿这种小事都记挂着,想必关系不浅。 是以收了信封,嘴角一扯:“那我尽量试试。” 余鱼连声道谢。 余鱼患得患失地坐着电梯来到了一层大厅,发现孟冬阳正坐在等候沙发那里。 “你怎么还没回去?” “等你呗。”孟冬阳很快站了起来,笑笑着揽过余鱼的肩膀。 余鱼拍开了他的手:“有什么好等的。” 孟冬阳咧嘴一笑:“不是怕你被人家老总给潜规则了么,赶紧替咱京大的来护护花!” 余鱼心里有些生恼:“你少乱说,他……周总又不是这种人!” 他不再理会孟冬阳,往门外走去。 孟冬阳追上了他:“好了好了,还不是担心你么?走吧,我们去吃饭,饿死了。” 余鱼扒拉着他揽着自己肩膀的手,发现对方力气大的很,根本拨不动,只能恼怒地瞪着他。 孟冬阳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嘻嘻哈哈地继续揽着他向马路外走去。 车上的周瀚海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一切。 车辆慢慢驶入地下车库的入口,那一对揽在一起的男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界。 他将脑袋转了回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内务已经按着他的习惯放了茶水,桌上依旧堆了一大叠等他签署的文件,周瀚海将外套脱了,搭在一旁的架子上。 坐在皮椅上,他喝了口茶,准备处理面前这一堆文件。 可刚拿起笔还没签署上一份,他已经狠狠地将笔拍在桌子上了,面色一片冰冷。 门口敲了敲,进来了一个人,是他的秘书。 对方显然看到了他脸上的不痛快,面上更是带了几分的谨慎,他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周总,这是您要的年报初稿。” 他本想退出去,想了想,又接下去说了:“那份采访稿已经交给那位京大生了。” 周瀚海嗯了一声,范秘书瞧着他的脸色貌似没什么浮动,又大了胆子:“对了,那位学生留了封信给您……” 周瀚海抬脸看他,眸光一冷,范秘书脸上一僵,旋即道歉:“对不起周总。” 他心下后悔提起这一出,连忙趁着周瀚海还没有发火赶紧退了出去,然还没走到门口,又被叫住了。 “把信给我。” 范秘书愣了愣:“哦哦,我这就去取。” **** 信纸上只有几行字: “周瀚海:我有好多话想当面对你说,今天晚上七点我会在市政公园旁边的那个茶馆等你,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落款画了只小鱼。 周瀚海将整张纸揉成一团,直接丢在了垃圾桶里面。 一下午的时间,余鱼都在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中度过。 他不知道周瀚海会不会看他的那封信,也不知道周瀚海会不会来,但他只有这个土办法了。 自从去年夏天那场风波之后,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周瀚海所有的联络方式,他深居简出,换了手机号,小孙,甚至是张丽有的,也只是他的座机而已——总之,他所能想到的联系对方的方式都已经没有了。 他只能抓住这个机会。 冬令时的天暗得特别得快,等到六点的时候,天已经全部黑了,虽然从京大去市政公园只要半个小时路程,但余鱼生怕路上有突发情况,所以直接提前一个小时出发了。 等到了茶馆里,时间才六点二十五分,余鱼要了个包间,在里面等着,心情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中愈发紧张起来。 到了七点的时候,周瀚海还没来。 余鱼有些焦急,步出包间,直接站在门口等着。 外面已经开始下起小雪来,四处洋洋洒洒的,很是美丽,但余鱼已经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样的美景了,他只是搓着双手,哈着气,不断地往路口的方向望。 其实余鱼心里约摸已经知道今晚这场等待的结果了,周瀚海是个非常守时的人,此时已经七点半了,对方依旧没有出现,这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余鱼还是不死心,依旧守着门口痴望着。 他真的有好多话想对他说,他只希望周瀚海给他一次见面的机会。 ——他想他快想疯了。 一辆车往这边开来了,余鱼心里一阵兴奋,等看清了来,心里仿佛被泼了冷水一般。 不是周瀚海的车。 但那辆车径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车门一开,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那男人打量了一眼他,有些迟疑:“是余鱼,余先生么?” 余鱼点了点头:“您是?” 那男人松了一口气,笑了笑:“我是周先生派过来接你的。” 惊喜简直来得太过突然,余鱼啊了一声,连忙道:“你等等,我进去拿个包。” 那男人道:“不急,等你。” 余鱼连忙跑回茶室拿了包,然后一路小跑着出来上了车。 等他坐定后发现除了司机,副驾上还坐着一个人,他微微一愣,这些人他都没见过的。 耳边砰的一声关车门的声音,刚才跟他说话的男人也已经上了车。 余鱼吞了吞口水,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手机好像落在茶室了,麻烦你们再等我一下,我拿了就来。” 身边那个男人嗤笑:“手机不是还紧紧捏在你手上么?” 说时迟那时快,余鱼的手立刻向车门把手伸了过去,想开门跳下车,可身子一轻,被用力拉了回去,旋即一张湿漉漉的手帕捂住他的口鼻,一阵浓重的化工气味扑鼻而来,余鱼瞪大了眼睛呜呜呜的几声,很快,他的眼神慢慢涣散,整个人瘫在了座位上。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节快乐啊,笔芯。 第74章 心爱(四) 昏昏沉沉的脑袋传来闷痛,鼻尖一阵又一阵的霉味传来, 让人作呕。 余鱼想换一个姿势, 发现自己被绳索紧紧地束缚住, 动弹不得。眼前黑沉沉的一片, 有什么东西绑住他眼睛。 什么也看不见。 神思渐渐回归大脑, 余鱼心里一跳,慌乱起来——他被绑架了。 是谁? 余鱼思来想去,自己一个大学生,向来跟人无冤无仇,这种事情怎么会落在他的头上? 心里突然一惊,莫非跟周瀚海有关? 是严震寰?但他跟周瀚海已经分手半年有余,再说他已经被监视居住了。 可除了周瀚海方面,余鱼再也想不到其他。 余鱼哑着嗓子:“有人吗?” 没有人给他回答, 他双手被反剪着绑在背后的柱子上,浑身的血液都不通畅, 脚已经麻了。 余鱼难受的很, 又朝着前方大叫了一声:“有人没有!!” 很快,耳边一声铁门开启的声音,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进来, “叫什么叫?再叫连你嘴巴也给封了!” 余鱼心下恐慌, 只能耐了性子:“你是谁?把我带这里做什么?” 眼前的男人道:“带你到这儿肯定有用, 咱受人钱财,忠人所托,你老老实实待着, 咱们各自好过。” 余鱼压住心头的恐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耳边冷笑一声,旋即脸上一痛,眼睛上的布条已经被扯下来了,余鱼被强光刺激得睁不开眼睛,好半晌才慢慢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 像是个废弃的仓库。 他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来,是刚才诱他上车的男人,他手上正端着一碗泡面,吃了一半了,玩味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放心吧,我老猫从没有抓错过人。” 余鱼手脚冰凉,脑袋飞速旋转着:“这位大哥,您看上去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既然我跟你无冤无仇,对方给你钱,那我一样可以给你钱,只要你放了我,一切好商量。” 眼前自称老猫的笑了笑:“迟了,咱这行当也讲求一个先来后到,既然我跟别人谈好了,只能先紧着人家的了,咱江湖人,做这行就是要有信用,你也莫怪,谁叫咱就是靠这吃饭的。” 又看了眼面无血色的余鱼,拍了拍他的脸:“也省省力气吧,这位置只要我们不透露,没有谁会找得到这里的,与其费那心思,还不如省省力气,咱们双方都好过,否则,哼哼。” 对方阴笑了两声。 余鱼咬了咬唇:“即是这样,也请给我一个明白,到底谁要这样绑架我。” 对方将手上的泡面丢在一旁:“放心吧,你很快就知道了,他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下,仓库的铁门一声尖锐的开启声,余鱼往门口看去,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走了进来。 余鱼顿时失声:“李仁义!” 来人确是李仁义无疑,一年多不见,他头发乱蓬蓬的,已经失去了往日那种油光水滑的得意,整个人看上去狼狈得很。 余鱼心间立刻明白了什么。 半年前,汉城那一场轰轰烈烈的反收购战中,李仁义的尚和资本也参与其间,可最终,汉城在多方狙击中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战,李仁义惨败,负债数以亿计,且历经一个月调查,被经侦机关以操纵证券的罪名发了通缉令。 显然,周瀚海在这里面扮演了一个重要的推手。 李仁义看着余鱼,冷笑了一声:“兔儿爷,好久不见啊。” 余鱼不予与之虚与委蛇:“李总,您如果跟周瀚海过不去,找我也没用,我已经跟他分手半年了,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李仁义只眯着一双眼睛,阴森森笑了:“你都忘了你今晚是怎么被弄来的么。” 余鱼咬着牙齿恨恨地看着他。 李仁义并不以为杵,在他面前摸出了一部旧手机,然后拨通了一个号码,并且按了免提,没一会儿,电话就打通了。 “喂?” 余鱼对周瀚海的声音何其熟悉,他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不可置信地看着李仁义。 李仁义轻松道:“周老弟,好久不见啊。” 周瀚海停滞片刻:“李仁义?” “哈哈,难为周老弟居然还记得我的声音。” “当然,李总可让外头的警察一阵好找,怎么,要给我立功的机会?” 李仁义语气怨毒起来:“周瀚海,你可真是好手段啊,那么多人包抄你,居然让你给跑了,还他妈反咬老子一口!” “李总言重,我们汉城遵纪守法,可不敢像李总一般凌驾于法律。” 李仁义并不想跟对方扯那么多,徒让自己生气,他直接说了来意:“我不想跟你说那么多,只是有个声音想让你听一听。” 他把手机放在余鱼的嘴边:“说两句!” 余鱼咬着牙,一言不发。 李仁义心里本就有火气,他一巴掌狠狠摔了过去:“你说不说!” 余鱼闷哼一声,耳朵嗡嗡作响,但他恁是没发出更多的声音。 身后的老高见到了,冷笑一声,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起开,直接往余鱼肩膀上插进去半寸,余鱼激痛之下,惨叫一声。 李仁义舔了舔嘴唇上溅到的血滴,心里一阵畅快,慢悠悠将手机收了回来:“周老弟,您这小心肝可是受苦了。” 周瀚海风轻云淡,笑了笑:“我那么多小心肝,也不知你说的哪位。” 如果李仁义没有调查得那样详实,且对周瀚海的狡诈保持警惕,定又是被周瀚海这幅漠不关心的样子给诓骗了去, “周总真的贵人多忘事,我可是记得有了这位之后,您身边那流水一般的美人就断了,如今竟跟我说不认识。” 周瀚海哈哈笑了:“美味珍馐有的吃三天就腻,有的一两个月还在吃,难为李总给我算着日子了。” 李仁义不跟他弯弯绕绕,在他的经验里面,越是跟这厮扯越多,就越容易掉进对方的陷阱里面,所以他直接开门见山, “废话不多说,想要你的小心肝好好的,就答应老子三个条件。” 周瀚海打断了他的话:“李总可别自说自话了,那小心肝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话毕,手机便嘟嘟嘟地被挂断了。 李仁义心里一慌,疑虑起来,周瀚海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紧张,莫非他想岔了?他可是只有这么一次翻身的机会了,东躲西藏了大半年,他已经费尽了他所有仅存的人脉了。 李仁义沉吟片刻,尤不死心,继续拨了手机过去,发现对方的手机正在忙音之中。 电光火石一闪,李仁义突然笑了一声。 他面上的紧张顿时去了,慢悠悠隔了一会儿,又给周瀚海拨打过去,这次打通了。 周瀚海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李总,你这通缉犯未免太肆无忌惮了一点。” 李仁义笑了笑:“周老弟,劝你别费心思报警了,刚才在找救兵吧,我劝你啊还是收起那份心思吧,既然我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事,就一定会把任何尾巴都给断干净,话放在这里了——就算是飞虎队也找不到我的。” 他看了看地上那个流着冷汗满脸苍白的男人,慢慢蹲了下来,玩味道:“周老弟既然口口声声说不知道哪位心肝,那想必眼前这人的死活你也不在意了,刚好咱手头有把匕首,我就想试试锋不锋利,唔,这小心肝手指怪纤细好看的,那我就一根一根把他切下来,如何,周老弟,刺不刺激?” 手机那头的人沉默着。 李仁义慢条斯理:“就先从小指开始吧。” 话音未落,周瀚海冰冷急促的声音传了过来:“慢着!” 周瀚海顿了顿:“说吧,你的条件,但首先你必须清楚,他必须安全。” 李仁义心中大悦,知道自己这把算是赌对了。 “你就放心吧,我要的又不是他。” 李仁义意有所指,很快说出了三个条件: “第一,我要一个新身份,与一张对应的S国签证,我相信以周总现在的能力做得到。 第二,两千万美金,等会儿你的手机会收到一个海外账户,半个小时内我要看到到账信息。至于这最后一个条件……” 李仁义狞笑着:“我需要周总您走一趟,亲自接回你的小情儿。” 占据了上风,李仁义心头一片轻松:“如何,周老弟,这三个条件不难吧。” 余鱼急坏了,他拼尽了全力朝着李仁义的手机叫道:“周瀚海!你如果来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话音未落,他嘴巴一下子被捂住了,旋即被严严实实贴上了黑色胶带。 那一瞬间,余鱼恨极了自己。 他自小从来都是那种不给人添麻烦的人,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地给周瀚海找来了许多的麻烦。 上天都已经那么多次暗示他们不适合,所以才会这样不断地给他们设置障碍,明明,周瀚海可以过着自己轻松的一生的,可这一切都被自己毁了。 余鱼知道李仁义对周瀚海的恨意——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周瀚海的。 他只能在心里不断地哀求,周瀚海,你不要来! 你千万不要来! 你如果有事,我死也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节继续快乐。先说下,明天开始三天我要出去耍啦,所以更新时间不定,应该会及时更新,但说不准。不过即使没准时更新,三天后也会补上。 另外,有些细节需要解释一下,余鱼之所以要分开,是因为严震寰以他父母与周瀚海两者威胁他,毕竟在余鱼认知里,商不与官斗,何况是严震寰这种级别的,他觉得周瀚海不可能斗得过严震寰,他想维护父母的安全,维护周瀚海的骄傲,他明白他可以全盘对周瀚海托出,周瀚海也会站在他面前为他战斗,但这样最大可能的结果是第一父母出事,第二周瀚海失败,一无所有,他知道这对周瀚海来说是一件比死还要痛苦的事情,然余鱼没有想到周瀚海最后斗赢了严震寰(当然严震寰放点水了,这后面会说), 至于周瀚海的心态后面也会说,这里不再赘述,总之,这个故事目前我自己都很喜欢,也不希望别人误读哈。 P.S.坚持一下,这关过后,没人可以分开他们了。 第75章 心爱(五) 惊惧忧思,惶惶不安。 余鱼心似火焠。 背上的伤口没有任何的处理, 很快伤口引发了高热, 更是让余鱼处于无止境的昏昏沉沉之中, 但他咬着舌, 勉力让自己提着口精气神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这个脏污废弃的仓库内, 除了李仁义和老猫,还有一个在门口望风的。余鱼看得见的就这三个,但他知道外面应该还有不少人,如果周瀚海独自一人来,那他根本就没有胜算。 余鱼心里火烧火燎,虽然他知道周瀚海向来足智多谋,但李仁义筹谋了这么久,自然是想全了, 怎会让周瀚海那么轻易地破解。 念此,余鱼当真是心肠寸断。 李仁义在跟老猫细细碎碎地交代着什么, 余鱼凝足了精神还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半天过去了, 周瀚海没有出现。 余鱼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想,这种不可解的局面,何必再赔进去一个周瀚海,想必周瀚海明白了这种结果。 余鱼甚至感激周瀚海没有来。 他笃定了周瀚海还喜欢着他, 喜欢多喜欢少, 总归是喜欢的。 如果上次没有伤他那么重,估计这家伙不顾一切就会来了吧。 想到这个层面,余鱼这半年来第一次感激自己在那时说的一切狠话。 自己这次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可惜,没有机会把所有的心事都跟周瀚海说了。 在这样焦灼的关头,他突然想了许多二人相识相知相爱的点点滴滴。 他审视了一番发现,在周瀚海那里的自己是陌生的。 他是人人夸赞的好脾气,可在周瀚海面前,却像一个蛮横不讲道理的被惯坏了的坏孩子,明明他不能给他一场光明正大的爱情,明明知道俩人分开最好不过,但余鱼就这么自私自利地贪恋他。 他知道的,周瀚海在情感方面单纯得可怕,跟生活中的那个雷利狠绝的地产大鳄全然不一样。 余鱼从初遇到那个冷漠的周瀚海开始想起,对方有错么?没错。 他本就是那样的性子,一个底层下属贸贸然接近了他,很难不让他那种位置的男人看轻,然后被他包养,被他羞辱。 也恨过的,但归根到底,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后来他们无法自拔地相爱,余鱼才知道,对方就是那种情感世界单纯到不能再单纯的人。 很多时候,余鱼被他纵容得不像话,一拳打在对方身上,明明对方比自己更痛,但他依旧觉得委屈,委屈极了。 这样的周瀚海,为什么摊上这样的自己。 正伤心恍惚间,门口哗啦一声,两个人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进来。 余鱼眼睛瞪大,一瞬间如坠冰窟,他猛烈地呜呜呜直叫着。 被绑的正是周瀚海。 他脸上带着一道淤青,但面目平静,只是看见余鱼的时候眸光闪动片刻。 李仁义慢条斯理地捏着手指,然后狠狠地给了周瀚海腹上一拳,满意地看见对方露出痛苦的表情。 “周总好生狡猾,差点就被你带了追踪器来,亏得咱雇的人经验丰富,随身带了探测器去,否则恐怕你前脚刚到这儿,后脚警察就来了!” 周瀚海喘息着没有回答他的话,缓了缓,转头向着余鱼:“你没事吧?” 语气仿佛像是常日里问话一般。 你这个笨蛋。 余鱼摇摇头,泪流满脸。 周瀚海默默地看了他片刻,转头向李仁义:“你说的条件我已全部做到,李总也应该实现自己的诺言了吧。” 李仁义嘿嘿笑了一声:“周瀚海,你当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 他怨毒地看了一眼周瀚海,目光似乎要将对方烫出一个洞来, “你让我大半辈子的心血一朝毁灭,这份仇你今日要怎么还?” 周瀚海轻轻笑了一声:“这笔账算在我头上可不够厚道,当初李总若没跟我们汉城那几个吃里扒外的股东狼狈为奸,怎么都不会有今日。” 李仁义面色愈发黑沉,虽然他平日里跟周瀚海不对付,但借他十个胆子也不会主动狙击周瀚海,当初那场波及甚广的并购风云,他笃定了十拿九稳,才加入那一场混战,却不想眼前这人手腕居然硬到扭转乾坤,李仁义咬了咬牙齿:“今日是你落在我的手上,老子说了算。” “当然,”周瀚海平静道:“我来带人,也是来带话的,既然我主动来这儿了,当然就要活着回去,李总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你迟一天出国,便多一天身陷囹圄的危险,您这案子少说十五年打底——这世界可是一天一个变化,李总确信那时候还能这么从容不迫么。” 李仁义冷声道:“少他妈废话,把人拖过来。” 旁人得令,把余鱼拖了过去,像破麻袋一般丢在周瀚海身边。 李仁义一把抓了他的衣领:“周瀚海,你他妈天生就是克我的,可这最后一把,不好意思,老子要将所受到的屈辱全部讨要回来!” 周瀚海目中寒星点点:“李总到了如今还是不知道自己失败在哪里么?我话放在这儿了,只要我跟我的人平安,我保证你在国外海阔天空,否则请你相信,你在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过得比现在好。” 李仁义哈哈笑了一声:“周老弟莫不是死到临头才敢放这么大的口气吧。” 周瀚海缓缓道:“你跟在严震寰身后趁火打劫的时候,如果当时我跟你说,我周某人会让他倒台——你一定也觉得我异想天开吧?” 李仁义不可置信:“是你搞的?” 震惊过后,李仁义慢慢地回过神来,笑了一声,只觉得这个推想太过可笑,严震寰是谁?便是十个周瀚海加起来也拧不过对方的一根大腿的,这次的结果明显是多方合作再加上时运而已。 周瀚海只是淡淡道:“准确来说,是我们汝南周氏。”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李仁义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心里头一片惊雷,许多事情堆在一处,原来觉得不合常理的地方,如今都说通了。 一个人的成功,有个人能力,有气运,更重要的是背景,越往上,背景的比重愈发大,A城圈里人都说周瀚海没背景,但一个没有背景的人,做到他如今这个程度,只能说是神迹。 就像他本以为在那种形势下,吞吃一个风雨飘摇的汉城,应该说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严震寰要搞垮汉城,股东会又是分派林立,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李仁义不趁乱分一杯羹他就不叫李仁义了,可是最后他居然因为这次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行动,让自己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瞬间倾覆,还赔上了后半辈子的自由。 这样的绝地反击,即便周瀚海这样手段狠厉,精明狡诈,也不可能做到,这不是因为能力不够,而是因为,一个人能力有上限,而背景则没有。 那一瞬间,李仁义只觉得自己简直可笑得要命,第一次有种被人玩弄股掌的屈辱。 周瀚海见他脸色变了好几遍,继续说: “我们这种位置上本就没有永恒的敌人,更何况,李总不至于为了出一口恶气将自己所有的通路都堵死吧?” 周瀚海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我的人的命更重要,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让你绝对放心的方案。” 李仁义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心动极了,他接近了周瀚海,却突然一拳狠狠打在周瀚海的肚腹上,周瀚海唔的一声弯下了腰, 李仁义顺势用肘部狠击了他的背部,周瀚海整个人扑了下去。 他顺手操起一边的折叠凳,疯狂地朝着周瀚海身上砸着,很快地上有了血迹,余鱼疯狂地挣扎着,想要扑在周瀚海身上替他承受这一切,却被老猫一脚踹到旁边去。 余鱼疼得浑身都在叫嚣着,他心痛得要死了。 如狂风骤雨般的殴打随着李仁义的疲累暂时告一段落。 地上的人动了动,想要爬起来,尝试了一下却根本没法。 他只是吐出了口里的血沫,艰难地喘息着:“所以……所以李总……一定要鱼死网破对么?” 李仁义咬牙切齿道:“周瀚海,别他妈把全部人当傻瓜!” 他抓着周瀚海的衣领将他半提起来,换上了一种阴深深的笑:“放心,我不会亲手杀你,我一向礼佛,怎可以杀生。” 他看了看一旁的余鱼,嗤笑: “想不到你周瀚海一辈子英明,今儿居然为一个兔儿爷送命,可真有你的,这样吧,为了感谢你做到的条件,我也该送你点东西。” 他一下子放开了抓着周瀚海的手,拍了拍。 门口缓缓开启,一辆起重机慢慢开了进来,车头运着一个一米五边长的铁质箱子。 等起重机将那箱子放下来,整个地面都被震动了一下,可见得重量之巨。 李仁义悠然自得走过去摸了摸那个巨大的铁箱,面朝着周瀚海:“瞧瞧这个为你专门定制的铁箱如何,还满意不?” 余鱼心里的不安愈发大了起来。 等到四五个大汉围着他们过来,余鱼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变成了现实,他呜呜呜地叫着,却被提了起来,直接丢进铁箱子里面,没一会儿,周瀚海也被丢了进来。 盖子旋即被合上了,耳边有些滋滋滋的电焊的声音。 余鱼徒劳地踢着铁箱,却是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咚咚声。 铁箱的盖子已经被彻底地焊死了。 除了顶头的一条两厘米见宽,四十厘米长的缝隙流通一点空气进来,剩下的真正算得上是铜墙铁壁了。 李仁义的笑声沉闷地传来:“我怎么会让你们那么容易死,熬着吧,只可惜我看不到结果了,谁会先死呢?我猜周老弟会活得比较久一点,如果再多活个五六天,对着一具发臭腐烂的尸骨,你还会喜欢么?哈哈哈哈哈……” 耳边巨大的一声踹在铁箱上的声音。 李仁义并不为杵,更是爽利地笑了:“省点力气吧,谢谢周老弟铺的路了,咱这就别过。”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回来了,后面继续日更,缺的三天开假上班后摸鱼一下慢慢补回来,谢谢你们。 第76章 心爱(六) 巨大的哐当一声,所有的喧闹声随之抽离而去。 余鱼发狠地用肩膀撞了撞铁箱, 但除了沉闷的声音, 没有任何声响回应他了。 余鱼颓然靠在箱壁上, 绝望慢慢升起。 耳边是周瀚海重重的呼吸声, 余鱼双手双脚被束缚, 嘴上还贴着黑胶布,心里急得要命,却只能发出一些气音。 周瀚海喘息着:“你……过来点。” 余鱼靠近了他,黑暗之间不知道碰到了他哪里,只听得周瀚海一声闷哼,显然余鱼碰痛了他,余鱼闻声更是浑身僵直在那里,铁箱内只有一丝微弱的光线, 余鱼完全看不清周瀚海的情况,心里当真是一把火烧在那里。 “周瀚海——” “你先别动, ”对面急促地阻止着。 旋即周瀚海慢慢靠近了余鱼, 余鱼只觉得有热热的鼻息扑在脸上,下一刻周瀚海用牙齿撕开了他脸上的黑胶带。 这一番动作,让周瀚海气喘吁吁。 余鱼流着泪:“你这个笨蛋。” 周瀚海没有回答他,只缓了好一会儿, 又说:“背过身去。” 余鱼哽咽着, 明白周瀚海想依样画葫芦,将他手上的绳索给解开。 “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求你了。” “转过去!” 不容置疑的声音。 余鱼只能背过身去, 抬高了手。 他能感觉得到周瀚海身体的热度,还有他吃力的撕咬。 也不知道多少时间过去了,余鱼手上一松,周瀚海已经是气喘吁吁靠在铁壁上了。 余鱼连忙将手上已经松绑的绳索清理到一边,立刻去解开周瀚海手上的绳索。 绳索绑的很紧,余鱼也是费了很多功夫才解开了, “周瀚海……你还好么?” 周瀚海没有说话,只是艰难地喘息着。 余鱼推了推头上的盖子,依旧是纹丝不动,余鱼恨恨地锤了一下,悔恨无止尽地袭来。 “对不起。” 余鱼只觉得浑身无力,绝望悔恨的情绪淹没了他, “对不起。” 余鱼悲伤难以自持,浑身颤抖起来,他知道道歉根本没用,但他只能不断说对不起了。 ——周瀚海的人生本该是高高在上,恣意快活的,可如今,一切都让自己给毁了。 为了这么一个自己。 “你……。过来……” 手突然被拉住了,周瀚海叹了口气,将他拉了过来。 余鱼调整着姿势,尽量不让自己的体重压在他身上,暖热的身体有着跟周围全然不一样的质感,余鱼多么想投入他的怀中,然后紧紧抱住他的腰。 “周瀚海……你干嘛要来……你他妈干嘛要来……” 余鱼的眼泪落在周瀚海的手上,他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蹭了蹭,把那些湿润蹭的一塌糊涂。 广袤的松林,辽阔的海洋,再一次闻到周瀚海身上熟悉的香水味,本以为应该是一个温馨而美好的时刻,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摸了摸周瀚海温热的脸,一点一点地描摹着他如刀削一般的眉眼,黑暗里他什么都看不见,但心里早已经清晰地浮出那张英俊无匹的脸。 曾经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对着这张刻在心里的脸说情话,可如今…… 摸了摸那薄薄的唇,余鱼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去拿着自己的唇贴了贴他的, 然后是鼻子、眼睛、还有额头。 最后又回到了那薄薄的唇,他轻轻地用牙齿咬着他的唇瓣,呜咽一声,痛苦地哭了出来。 “你这个大笨蛋……你来做什么……” 周瀚海只是摸了摸他的脸,然后艰难地堵住了他的嘴。 他们在这狭窄逼兀的铁箱里温柔地接吻。 温柔地品尝着对方的滋味,宁静,温和,好像有着永远。 最后是余鱼先放开了他,心间的热流已经让他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周瀚海……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想你。” 他捧着他的脸,轻轻咬了咬他的下唇:“你总不见我,我……我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了。” 余鱼怕自己不说以后再没得说了:“可是我没办法……严震寰找到了我,他说,他说不跟你分开,就会对付我的父母,他可是严震寰……他还说……还说……” “……对付我……是吧……”周瀚海的声音有些无力。 余鱼一愣:“你都知道了?” 旋即他有些恼:“那你……” 余鱼本想说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有苦衷,为什么一直不见我。 但这时候追究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余鱼叹了口气,心中更是悲惨:“周瀚海,你好倒霉……” 他咬了咬唇:“你怎么会这么倒霉,遇见我。” 想到周瀚海这样的天之骄子最终因为他痛苦地死在这个铁箱子里面,他悔极恨极,只觉得世间无可无不可了。 “你怎么会那么倒霉……简直不可原谅!” 豆大的眼泪滴落下来,落在周瀚海的嘴上,发咸发苦。 周瀚海忍着巨大的疼痛,摸了摸他的脸,一点一点地擦干净他脸上的泪珠,他轻轻道: “昨晚上……我是去了的。” 余鱼心里更是痛苦:“为什么不早点来……你知不知道我快伤心死了。” 周瀚海凄惨笑了笑:“因为我恨。” 没有光线,周瀚海也不怕对方发现他脸上脆弱的表情,他喘息着:“你总是……那么轻易地放弃我……你他妈总是说都不说一句就走掉……” “我都他妈像狗一样求你……你说都不说就走了……” 他后来知道余鱼的处境的,虽然他确信有万全的准备不会让他遭受一点点的伤害,可当时对方急欲逃离的态度刺痛了他,而且为了逃离,明明知道他的逆鳞的,却毫不犹豫地持着尖刀刺进他心里,那种失控的极度痛苦周瀚海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不,他完全不能承受第二次。 想起了后来的种种,周瀚海居然轻轻笑了:“我确实……是个笨蛋……无可救药……明明知道……” 周瀚海没有继续往下说了,只是喘着气。 余鱼听他的呼吸愈发的急促,心里慌了:“周……周瀚海,你、你哪里不舒服……” 没有光线,余鱼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碰到他哪里的伤口。李仁义刚才几乎是发泄似的拿板凳砸在他身上,他那样恨毒了周瀚海,定是下了死手的。 他该多痛! 余鱼心疼得要麻痹了,只是哀求道:“你告诉我,到底哪里不舒服,求你告诉我……” 周瀚海喘息半天:“我……胸骨断了……” 余鱼呼吸一滞,想起刚才周瀚海嘴里的血沫,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果然,周瀚海急呼了几口气,慢慢道:“断骨……可……可能刺破肺部了……” 余鱼紧紧咬住下唇,才不至于再度痛哭出来,他只是抖着声音: “你坚持一下,你坚持一下……” 余鱼心痛至极,坚持一下要做什么呢?并没有人会来救他们。 李仁义的话突然浮现在他耳边。 如果……如果……余鱼不忍心继续往下想了,他只能无助地求着周瀚海:“你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求你了……” 无声的眼泪簌簌而下,没有断绝。 周瀚海的呼吸声愈发的急促起来, 他扶着胸口,突然断断续续道:“如果我跟……那狗屁……狗屁小海……掉在水里……你会……会……救谁……” 周瀚海没有想到他有一天会问余鱼这样无聊而可笑的烂问题。 他是这么自负到目空一切的人,没有谁会是他的对手,可在这一段感情里面,他早已经变成了对方的俘虏。 自此,喜怒哀乐,全部都维系在他一人身上,即便是对方作践自己,也不忍心看他漏出哪怕是一点点伤心的表情。 小海,这个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劲敌,这个一直存在他们之间的第三者,他是那样忌惮他! ——不,自己才是名副其实的第三者。 周瀚海终于承认了他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小海的巨大的妒忌、敌意,还有不可言说的惶恐。 他第一次害怕失败,怕小鱼毫不犹豫选择对方。 耳边的世界渐渐模糊起来…… 只听得余鱼哭着道:“周瀚海,你这个大笨蛋!” 他附在周瀚海的耳边:“求求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他又在回避这个问题。 周瀚海死死咬着牙:“告诉我!” 他几乎是拼尽全力怒吼。 余鱼哭得不能自己:“你个笨蛋……小海就是你……你本来就是我最重要的小海!我最爱的小海!” 周瀚海闭上了眼睛,再无气力说哪怕是一个字——最终的答案已经得到了,余鱼对他是不会说谎的,这样避重就轻的回答,已经是照顾了他最后的面子,他已经明白了他的答案。 可是啊,他还是该死的爱他,爱得无法自拔,他甚至想,他死了让他伤心了怎么办? 他舍不得啊。 周瀚海试图将手抬了起来,想再摸摸那张软嫩的脸。 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注意他的时候。 他叫他去开电动窗帘。 那个人第一次操作,什么都不熟悉,还把唯一开启的窗帘给闭合了,结果自然是被他臭骂一顿,最终还是自己亲手起开了窗帘。 万丈光芒照射进来。 阳光照在对方身上,他白净清秀的脸笼着一层淡淡的光芒,细微的绒毛肉眼可见。 当时自己的心里流动过一丝异样,虽然当时不曾发现那是什么。 但如今,他才明白,那是一丝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原来,一开始他便是不同的。 只是自己未曾发现。 在那一瞬间,光芒一下子放大了来,突然好像梦回当年,有个清秀男人站在阳光下,眼神忽闪忽闪地惊恐地看着他。 周瀚海愤怒的神色渐渐淡去了,旋即带上了一个温柔的笑,手轻轻一扯,将他带进怀里: “小鱼,别怕。” 光芒霎时一收,他整个人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的狗血跪着奉上,请食用。 已经开始准备新文了,明天献上文案,激动极了,嘻嘻,写文好快活啊 第77章 异世界(一) 呼—— 周瀚海从一片浑浑噩噩中醒来。 他抓了抓头,感觉里面闷闷的, 传出来一丝似有若无的痛意。 旋即, 他想起来什么似的, 连忙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怎么, 难道伤已经好了么? 英朗的双眉紧蹙, 他掀开毛毯下了床。 环顾四周,明显是他那间总裁办公室里的休息室。 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在医院? 周瀚海一时间恍惚极了,竟不知自己是什么情况。 他揉了揉鼻梁,脸色突然变了,小鱼去哪里了?? 他立刻掏出手机,然找来找去,发现通讯录上竟找不到余鱼的号码,他眉头愈发紧皱起来, 立刻打开微信,也没有任何对方的记录。 他心里不安起来, 又打开手机相册, 原本里面有二人的合照的,可是什么都没有,在这部手机里面,没有任何余鱼存在过的痕迹。 怎么回事? 一番审视之下他发现不仅是余鱼, 好像所有的记录都停留在三年前。 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当他一头雾水的时候, 门外传来一片喧闹声,不时有咒骂与拳脚相加的声音。 一声惨叫传来,他对这个声音的主人再熟悉不过。 周瀚海霎时变了脸色, 立刻往门外飞奔而去。 四五个人围殴着一个瘦弱白净的人,看清对方的脸来,周瀚海脑里轰雷掣电,急怒攻心,二话不说冲上前去,双手直接提拎着最近两人的后衣领,狠狠摔在地上。 参与围殴的人见到不对劲,停下手来。 周瀚海将中间摇摇欲坠的男人拦腰抱住,护在怀里,“小鱼,你没事吧。” 但怀里的人完全没有平日里的亲昵之意,反而是震惊惶恐地看着他。 周瀚海皱了皱眉:“小鱼?” 惊恐的男人看看他,又看了看眼前,看上去已然有些崩溃。 周瀚海顺着他的目光一瞧,心头一震。 眼前五个人,都是他认识的汉城的员工,里面居然还有张丽跟小孙——他们怎么会参与围殴? 有周瀚海护着,那五个人眼中散发着畏惧的光芒,很怕接近周瀚海的模样,但又很仇视地盯着余鱼。 周瀚海被眼前的一切弄得焦躁而迷惑,但总之,怀里的人决不容许任何人欺辱。 眼中寒光四起:“滚!” 那五个人身体一抖,面面相觑一番,四处逃窜去了。 周瀚海不再理会那些人,面目柔和下来,他理了理余鱼的乱发:“没事了。” 对方眼睛里忽闪忽闪的,似乎是震惊至极的模样。 周瀚海扶着他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然后检视着他身上的情况。 幸亏来得及时,他身上的伤并没有很严重,只是些许地方淤青了。 周瀚海又想起了方才荒诞的一幕,只觉得非常不正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人都变了一副模样,就连眼前这个人,都是这样一副陌生的态度。 周瀚海握住了他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对方一抖,像是害怕似的收了回去。 周瀚海叹了口气:“你休息一下,等会儿我带你回家。” 周瀚海将他安置在休息室,他本来惊恐万状,但周瀚海只是摸着他的头,柔声道:“别怕,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对方眼中有着一丝奇异的光芒,在他轻轻的抚触之中,居然渐渐地睡去了。 等对方呼吸渐稳,周瀚海立刻回到电脑前,快速地打开网页浏览着。 为什么全世界好像都停留在了三年前? 周瀚海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因为梦境没有这样的真实,蓦地,有一个荒诞的猜想渐渐浮上心头…… 不可能,即便是三年前,世界也并非是这个状态。 所以到底他妈的发生了什么?? 迷思不得解,周瀚海烦躁地走了出去,办公室外面已经没有人了,他又向其他几间办公室走了去,一阵吵闹声传来,他又看见了荒诞的一幕——他那个脾气无比之柔和的财务部部长居然指着赵副总骂了起来,言语污秽,不堪入耳。 而赵副总一点儿风度都没有,狠狠摔了对方一巴掌,二人开始厮打起来,眼看着愈发不可开交,周瀚海一阵头痛,黑着脸喝道:“闹够了没有!” 两人发现了周瀚海,居然双双面上露出惊恐,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直接夺门而去。 “你们——” 周瀚海叫都叫不住人,他简直觉得这个世界太过荒谬,简直像一个异时空。 ??? 异时空? 周瀚海抿紧了嘴唇,心里乱糟糟的。 周瀚海回了休息室,休息室里的人被他弄醒了,又是用那种忽闪忽闪的陌生的眼神看着他,只是这时候看上去似乎已经没有那么怕他了,看着那张忧惶的脸,周瀚海心中一阵又一阵的怜,他想,无论怎么样,他先把他带回家再说。 老黄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打电话也没人接,本想给秘书处打电话,但周瀚海想了想,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直接自己开车带着人回了静安公寓。 眼前的人好像很疲惫,周瀚海刚去厨房给他做了碗面端出来,对方已经躺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周瀚海叹了口气,将他抱回自己的床上,然后给他盖好被子,伸手抚触着那张带着伤痕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对方想必要睡很久,周瀚海沉思片刻,径直去了书房,打开电脑,然后在电脑前搜索了很久。 他可以很确定的是,现在是三年前,但又不是三年前的全部,比如人,完全像换了个性格一般。 难道自己死了?然后到了这个异世界?? 念此,周瀚海心里猛然一痛,突然想起那双含着水的伤心欲绝的眼睛,他想,他到了这个世界,还有另一个余鱼相伴,但原先那个世界呢? 周瀚海紧紧握紧拳头,一股无可疏解的情绪堆满心头。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周瀚海的焦躁有增无减。 他看了看手机,卧室那个人已经睡了好久了。 周瀚海压制着心里面的情绪,回到了卧室里面。 这个异时空的余鱼依旧睡着,清秀干净的一张脸微微蹙起眉头,看上去似乎在做噩梦,周瀚海摸了摸他的脸,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还没理清心头上的那些情绪,周瀚海眼前的世界突然有些恍惚,一阵困意袭上心头,周瀚海想要强撑着精神,但这困意来势汹汹,很快,周瀚海瞬间坠入睡眠。 嘀嗒嘀嗒—— 周瀚海皱了皱眉,什么声音? 等意识渐渐复苏,一阵剧烈的痛意顿时席卷了全身。 周瀚海痛苦地唔了一声。 他慢慢睁开眼睛,鼻尖有消毒药水的气息,目光环顾一周,是医院的单独病房。 周瀚海移了下脑袋,看见一个人趴在床沿那里,心头霎时狂喜——是余鱼!他手里拽着一个什么,周瀚海定睛看了看,是母亲的那枚戒指。 他不由得伸手过去触了触那枚戒指,然后摸了摸那只紧捏着戒指的手,眼前人动了动,抬起头来,睡眼朦胧地揉了揉眼睛,看见周瀚海来,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你醒了!” 他的惊喜溢于言表,眼里甚至激动地湿润了,他猛地站起来,却又像是怕碰痛他,双手激动地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他咬着唇,又哭又笑的,像一个傻瓜一样。 看着眼前这一切,周瀚海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巨大的喜悦袭上了心头。 原来,那只是一个梦,只是太真实了一点。 周瀚海喉结动了动,沙哑地朝着眼前人命令道:“过来……亲一下。” 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受限,周瀚海早已经把眼前这个心心念念的人压在身下好好啃一通了——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简直没有再好了。 被命令的人很是听话,拿着手背擦了擦眼泪,俯下身来小心翼翼地给了他一个吻。 分开些许,大滴大滴的眼泪又落在了他脸上,余鱼哽咽起来:“我他妈快吓死了……呜呜……周瀚海,你这个王八蛋!” 他呜呜咽咽道:“你早有准备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以为……害我以为……” 想起了那时候的惊惧悲伤无助,余鱼简直要疯了。 周瀚海扯了扯嘴角,轻轻将唇边的那颗眼泪吞吃进去。 虽然有最精英的警队全程追踪,但那个以老猫为首的绑架团伙非常之狡猾,周瀚海身上的追踪器意料之内被对方发现,周瀚海故意缠斗一番,以被殴打一顿的代价将手上另外一枚尚未被发现的吸附式追踪器置到一个押送他的小弟身上。只是没想到李仁义聪明了很多,他周旋到的时间并不多,自然也没有十全的把握能够逃脱,幸好,幸好。 他沙哑着嗓子:“总之是没事了。” 又轻轻地:“小鱼……你永远不能走了。” 余鱼脸上狼藉一片,他眷恋地看着周瀚海,慢慢地俯身下来,含住他的唇瓣,轻轻地吻着。 人生最美好的事情就是虚惊一场啊。 他还有他,他也还有他。 外面的夜已经很深了,VIP加护病房这边很安静。 余鱼趴在病床旁边,用手指不断描摹着周瀚海的眉眼,一点一点的,周瀚海也跟看不够似得看着他。 眼里的浓情蜜意要漫出来了。 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们只要有彼此。 余鱼叹了口气:“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刚陪护的时候做了个梦……吓死我了。” 周瀚海浑身动不了,只能捏了捏他的手,笑了笑:“我也做了个梦,梦到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你这小子被人围殴,亏我把你救出来,你还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你说你这臭小子,连梦里也要给我气受!” 周瀚海正要再开涮他几句,没想到余鱼整张脸都变了,他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看着周瀚海,他嘴唇抖着: “然后你是不是将我带回你的家里……我一到家里就睡过去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周瀚海感觉到余鱼的不对劲,忍着痛将他拉过来了一点:“那只是梦……小鱼,你这是怎么了?” 余鱼只是紧紧盯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跟他确认梦里的细节。 看着一头雾水的周瀚海,余鱼愣愣地转头看了下墙上的电子时间表钟,上面显示的是周一凌晨的0点30分。 余鱼怔忡片刻,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老周即将开始他的星期八之旅啦!!然后慢慢补全他们之间的所有回忆!! 第78章 异世界(二) 余鱼没有想到当年他遇见的星期八的温柔周瀚海,竟然是后来跟他相爱的周瀚海, 他以为那段异时空的记忆只有自己记得, 当星期八的世界中断的时候, 他痛苦得要死了。 但后来, 他开始渐渐地发现, 他有点分不清两个人的界限了。 原来,他的小海,就是眼前的这个人——那份温柔就是现在的爱人带给他的啊。 那一天晚上,余鱼说了很多,虽然现在周瀚海最需要的是休息,可是他不说感觉自己要被心里的火给烧死了,三年了,这个星期八的秘密痛苦地藏在心底已经三年了, 终于有人跟他分享了! 周瀚海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迷茫、震惊,再到后来的狂喜, 他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了。 “我他妈……我就小海?!” 余鱼含着泪重重地点头, 他抽泣着咬着唇抚摸着周瀚海的眉眼,这是他的小海啊。 周瀚海握紧拳头,胸口当真是痛极了,可周瀚海感觉整个人快乐得要飞上天了,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原来, 他是小海! 原来铁箱里的时候,余鱼的那些话,并不是给他一个体面! 原来那些对小海的表白全部都是自己的! 原来, 眼前这个人自始至终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周瀚海激动地扯过他的手: “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余鱼红了眼眶:“你怎么会信?” 周瀚海语滞,他想,如果没有历经那一番奇遇,余鱼跟他说起的时候,他大概以为对方梦魇了吧。 余鱼眼睛通红:“我害怕你不信,我也害怕你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人,我……我……” 周瀚海心里涌起了巨大的怜爱,恨不得紧紧将他揉进怀里, “你上来。” “你伤口还没好呢……” 周瀚海拍了拍他旁边的床:“乖,就躺在旁边,我想你靠近些。” 周瀚海眼中的怜惜难以再盛,余鱼心中一颤,竟是不忍拒绝。 所幸贵宾病房内的病床自然比较宽敞,他慢慢爬上了床,尽量不碰着周瀚海,然后慢慢躺了下来。 耳边一阵畅快的笑声,但很快化作一阵闷哼。 周瀚海痛得皱了一下眉头,但旋即又笑了,然后再痛苦地扶着胸口,但还是忍不住地畅快地笑。 余鱼心里明白这种巨大的快乐,他也快乐得要晕过去了,但怕周瀚海身体受不了,只能捂住了他的嘴:“别笑了,不痛么?” 周瀚海缓和了片刻,将他的手拿了下来,英气勃勃的眉眼上阳光遍布,他说: “小鱼,我真的好快乐。” 一股糅杂了酸楚的爱意疯狂涌上心头,余鱼轻轻道:“小海,我也好快乐。” 小海,小海,我的小海。 ****** 也许是周瀚海强悍的身体素质,也许是最优质的医疗团队护持,周瀚海没有几天就出院了,虽然骨头还没长好,时不时有着痛意,但他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等着下一个星期八的到来了。 那一次绑架事件,虽然大部分内情被周瀚海压下来不报道出去,但李仁义在海关被警方带走的消息还是在资本圈里热闹了一阵。 因这次事件,几个汉城的高层也差不多都知道了余鱼的存在,在医院遇见几次,都对他毕恭毕敬的。 余鱼心里有些不安,但看见周瀚海整日心情奇好无比的模样也没说什么。 他又跟着周瀚海住回了静安公寓,虽然远,但好在地铁直达,也不必折腾太过。 新的一年又快到了,在新政策的加持下,汉城连连并购,无限扩张自己的版图,一跃成为国内最大的龙头地产企业,风头一时无俩。 汉城的员工们完全看得出来大老板的好心情。 小孙笑嘻嘻地喝了一口奶茶:“圣上最近可真的是太好伺候了,你知道么,给他送文件的时候他居然跟我说谢谢呢——你说说是他疯了还是我耳朵坏了?” 余鱼紧紧捏着手上的奶茶杯,心思纷乱。 “喂喂喂!奶茶洒了!” 余鱼回过神来,看见狼藉一片的桌面,赶紧拿纸巾擦了擦。 小孙觑着他心神不定的样子,皱了皱眉:“你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余鱼鼓起了勇气:“小孙,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 “什么?”小孙吸了一口珍珠,看着他。 “我……”余鱼捏着吸管,目光闪烁,“我是同性恋。” 小孙把手上的奶茶放在桌上,笑了笑:“你就坦白这破事啊,安啦,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你瞧瞧,当年多少女的跟你屁股后面——公司那一枝花赵蕊蕊端着,你都还这幅死人脸,鬼才会信你喜欢女人呢,唉可惜我结婚了,要不然我怎么的也得紧着兄弟啊。” 小孙挤眉弄眼开着玩笑。 余鱼第一次发觉小孙这幅马大哈的表皮下居然也有一颗细心,可是他坦白的并不只是这件。 小孙见到余鱼仍有些愁眉不展,以为他为前路忧愁,当下宽慰道:“这有什么,又不是几十年前,现在不都可以结婚了么?难道……我靠?你不会真要结婚了吧!” 余鱼摆摆手:“你别乱说,我们还不到那个地步!” 小孙听出一丝猫腻来:“哟吼!这么说你已经有对象了!快!老实招来!” 余鱼脸一红:“你认识的……” 小孙盘算来盘算去,他身边认识的大都结婚了,未婚的…… “妈的,不是钱志刚吧?!” “不是——” “张伟?” “不对。” “徐朝阳?” “……也不是……” 小孙一连猜了好几个,均不对,小孙着急起来,“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呀!急死我!” 余鱼看着小孙火急火燎的样子,吞了吞口水:“周、周瀚海……” “谁?”小孙几乎想掏一掏耳道,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余鱼干脆横了心:“是周瀚海啦!” “圣……圣上?” 余鱼抿着嘴点了点头。 小孙倒抽一口气,瞬间他脸上涨成了猪肝色,旋即剧烈地咳嗽起来,极度震惊之下,他居然把珍珠呛到了气管里面。 余鱼一惊,连忙上前给他拍背。 一番手忙脚乱之下,小孙终于把那颗珍珠给咳出来了,他眼泪都给整出来了,喘着气,跟余鱼说:“你给我时间缓缓,再缓缓……”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被呛到要缓缓,还是那颗被这消息震惊到的心脏要缓缓,总之,小孙像个失智的人一样傻乎乎坐在座位上喘息着。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三年了……”余鱼面带愧色,“小孙,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唉,说来话长,以后有时间我慢慢跟你说。” 小孙猛地站了起来,他来去走了几步,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好久了,他才拉了一张椅子坐到余鱼身边:“小鱼,你听我说,我这话可能不太中听。” 他看着眼前这个白净纤细的好友,感觉有必要给他说些事情:“你可千万不能把自己全部的心给放进去,知道么。” 小孙面上带着担忧,朋友公布恋情的时候本应该祝福,只是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了,就好像他亲眼看见天地合并一般,他不得不担心,毕竟余鱼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圣上……周瀚海他,毕竟,毕竟是周瀚海。” 余鱼明白小孙说的是什么,在外人眼中,他们之间的阶级差确实太大,如同天地鸿沟,但只有余鱼自己才知道他们已经亲密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他看着小孙眼里的担忧,不予解释,只笑了笑:“我明白。” 小孙呆呆看了他片刻,突然嘶吼起来:“你妹的一定是拿我开玩笑!说!你是不是骗我!” 余鱼叹了口气无奈地笑。 ****** 静安公寓,晚九点。 涌动的情潮平息下来,周瀚海亲了亲余鱼汗渍渍的额头,眼里有餍足的光芒。 “越发厉害了你。” 周瀚海眼中有着宠溺:“昨个星期八亲你的时候,你这小子还傻傻的,连嘴巴都不懂得张呢,现在倒好,跟只小妖精似得了。” 余鱼轻喘着,眼角有淡粉色,懒洋洋一笑,勾了他的脖子下来咬了一口他的嘴唇:“还不是师父教的好。” 周瀚海眸光大盛,声音有些沙哑起来,再一次逼问他:“告诉师父,你的第一次在哪次星期八,离初吻远么……” 余鱼脸一红,别开脑袋:“才不要告诉你这烂黄瓜呢。” “不告诉也罢,反正我等得了,我猜,上个星期八你都愿意让我亲了,那下次……”周瀚海声音低落下来,呼吸慢慢炙热起来。 余鱼脸红得不能再红,虽然他已经很少在周瀚海面前脸红了,可想到当时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自己被对方带到床上惊慌失措的模样,还是浑身发热起来, “为老不尊。” “哼哼,嫌师父老?那师父再教你一招。” 脑袋恶狠狠地游移下去,余鱼失声尖叫,整个人快背过气去,房间里再度升温起来。 ******* 风停雨歇,余鱼已经没有力气下床了,他被周瀚海紧紧地揽在胸前,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着,暧昧的空气中,有一股岁月静好的滋味出来。 周瀚海突然说:“要不,下个星期八,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好不好?” 余鱼本来昏昏欲睡,听闻这话浑身一震:“千万别。” 他支起脑袋, “你不要去改变它,我害怕。”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星期八会出现,但就是因为他跟周瀚海在不同的时间段掉了进去,才有了如今,对他来说,过去就已经过去了,但对于周瀚海来说,这只是开始。他害怕周瀚海改变了星期八里面发生的一切,蝴蝶效应的后果他承担不起,只要有可能,余鱼都不想让他发生。 周瀚海知道他害怕什么,他也在顾虑这个问题。只是他很心疼,他明白那段时间里怀里这个心爱的人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境地,有时想起来,他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余鱼宽慰地摸了摸他的脸:“别内疚,那对我来说都过去了,跟我现在拥有的一比,那些都不算什么,小海,你什么都不要说,只要在星期八温柔地待我就好了。” 周瀚海叹了口气:“好,我不说,” “你知道么,”余鱼温柔地看着他的脸:“你是我那时唯一的光。” 那段黑暗无比的时光深渊里唯一投下来的光。 周瀚海心潮涌动,他想,他怎么会不温柔地待那个星期八的人儿,他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对他好,来弥补那些阴差阳错的错误。 他抬起余鱼的下巴,温柔地亲了一下:“小鱼,那天,我会温柔待你的。” 余鱼眼角漾起笑意,浅浅的酒窝浮现,如春风拂面,他说:“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超级想写小妈文学哈哈哈。 激 情地放出文案,求预收!大概11.1开文! 新文求预收:《穿书后三个大佬叫我小妈》 文案一: 年近古稀的京兆府尹死了,于是他养在京郊的那未过门的白嫩娇软的外室潘金连,便成了京城里一块人人垂涎的软肉。 然,他的那些便宜儿子们不好惹。 文案二: 林翎穿书了,穿成一位催化主角感情的白月光。 养母憎恶他勾引前途无量的主角表哥,一气之下将他送给了京城里那位年近古稀的京城府尹当外室。 昔日主角白月光,终于一步步沦为权贵玩物。 穿书而来的换芯白月光:“……” ——他得好好巴住他那些有权有势的便宜儿子们! 第79章 异世界(三) 新年已经临近眼前了,余鱼原想着又要跟家里的那只大狼狗分离好些天了, 可没想到他父母打电话了来, 说是过完除夕准备全家总动员去T国玩。 T国位于东南亚, 消费水平低, 旅游业又很发达, 这时候的气候又不会像国内那样严寒,很适合冬日游,老两口筹划很久了。 余爸余妈这两年愈发的新潮了,许是余爸的那场病着实改变了他们太多的人生观,及时行乐的思想已经扎根在他们心里了。 “一家人,不能缺席的!” 余鱼心虚道:“爸妈,你们两个人自己去玩吧,我在家里做案子, 实在是……导师追得比较紧。” “啧,人家楼上那大学生, 还没寒假老早就回来浪荡了, 跟他一比,你都像个假大学生。” 旁边余爸不服的声音立刻传来:“那种野鸡大学怎么能跟京大比,京大出来的可都是精英呢,能者多劳!” 余秀梅笑了笑:“算了, 儿子长大了, 不想跟老两口凑近乎了,这样吧,你早点回来, 咱们过个除夕,然后初一下午我跟你爸就出发。” 余鱼嗯了一声:“知道了妈,那先挂电话了。” 他按下按键,立刻开心地搂住一旁周瀚海的脖子:“我爸妈初一下午就出国玩了!” 周瀚海本来这些天心情不是很好的,这会儿听到余鱼的话,英气的眉眼一展:“真的?” 余鱼亲了他一口:“不过你要跟我回Z城了,我爸妈出国游玩好些天,小黑没有人照顾,总不至于一直麻烦邻居家。” “这有什么,”周瀚海将他压在身下,“我也怪想那个家的。” 二人俱想起那段定情的时光,心里不由得荡漾起来。 余鱼摸着他的眉眼,心中爱意涌动,只想天天跟他腻歪一起,这样好这样优秀的人属于自己呢,不由感慨:“如果你是女的,我爸妈肯定高兴坏了!” 周瀚海利索地解着他的扣子,自信满满:“那可不,谁能比我好。” 余鱼亲了亲他,真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周瀚海抵在他头上,声音温柔缱绻:“出差将天都没见你,真是想你了……”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还有你的身子……” 余鱼眼里一片水光,他早已被对方扒了个精光,但他一点儿也没有害羞的意思,轻轻地将抚着自己脸的那只温暖的手放在腰上, “你摸摸它,它也很想你了。” 有什么比心意相通更加催情的呢。 红被翻浪,夜色温柔。 ****** 一年一度的除夕终于来了,余鱼照例在家里跟父母吃完年夜饭,不出意外,他又被余秀梅念叨了一番找女朋友的老旧问题,直到春晚开始了他才悄悄溜回房间里面跟周瀚海偷偷打电话。 周瀚海早已跟着余鱼前后脚来Z城了,他住在市中心的酒店里,就等着余爸余妈前脚刚走,他后脚就住进去霸占人家儿子了。 初一的早上余鱼陪同余爸余妈前往寺庙烧香,余鱼特地去寻找了一圈那个去年给他算姻缘的流浪汉,可四处都不见对方影子,问了寺里的大和尚,说是去年冬天过后,这流浪汉就再没出现过了,余鱼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回去吃完午饭后,余鱼帮着父母收拾行李,然后热热闹闹地给老两口送去了旅行团指定的地点。 看着载着父母的小巴远去,余鱼连忙打的飞奔往周瀚海的酒店,酒店门一打开,余鱼整个人飞扑了上去,直接挂在对方身上。 “啊啊啊,我真的好想你啊小海宝贝!” 周瀚海享受极了余鱼这种不加掩饰的依赖黏糊,他双手托着他的屁股,然后关上了门。 “走吧,带我回家。” 余鱼眼睛亮晶晶的:“好,带你回家,说好了,我家的厨房给你承包了!” 周瀚海咬了下他的鼻子。 回家已经差不多五点多,周瀚海快速在厨房煮了两碗面,饥肠辘辘的二人吃了,然后又在余鱼那张一米五的床上折腾了一通,神清气爽的赤条条的两人躺在床上,小黑跳上床来,在他们身上踩来踩去的,夕阳从窗外洒进来,眼前的一切美好而隽永。 “喂,你不是讨厌猫么?” “……还行吧。”周瀚海道,“这小畜生还挺有眼力见的。” 这可不,以前周瀚海凶神恶煞的时候小黑都能涎着脸凑上前去,如今,更是一副讨好乖巧的模样。 余鱼抬头亲了亲周瀚海:“我发现你越来越有烟火气,像个正常人了。” 周瀚海并没有反驳,只是压着他,然后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 春节的几天,他们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一样,过得平淡而幸福。 早上周瀚海起来给二人做早饭,吃完早饭,周瀚海去外面跑跑步,余鱼则是待在家里看书,快到中午的时候俩人一起去当地的菜市场买菜,然后回来一起做饭,余鱼插不上手,只能像只树懒一般从背后抱着周瀚海的腰等饭吃。 下午的时候依偎在一起睡个午觉,午觉起来,周瀚海偶尔处理些工作上的事,偶尔也跟着余鱼一起看书,直到夜幕降临。 晚上的时候,他们或是去这座小城的江边散散步,或是一起去余鱼发掘的某家网红店吃点东西,或是什么都不做,依偎一起,窝在那张旧沙发上一起看看书,听听音乐,看看电影什么的。 ——其实都是些很简单、很朴素的生活,但是二人都沉醉在这样的稳妥的小幸福当中。 好像这样的日子会很久很久。 但在假期还有两天的时候,这样宁静的生活被提前结束了。 那天,余鱼正窝在周瀚海怀里啃一本晦涩的英文工具书,门口啪嗒一响,余爸余妈拉着行李箱走了进来。 余鱼惊得一下子从周瀚海的怀里跳了起来:“爸、妈,你、你们不是后天才回来么?” 余爸余妈的震惊显然不比余鱼来得少,他们本就满腹心事,尤其是余秀梅,当她看清余鱼身后那个高大的男人的时候,几乎是整张脸霎时白了。 周瀚海镇定自若站了起来。 余秀梅厉声问小鱼:“他怎么会在这里?” 想起昨天遇到的房东的话,她已经没法冷静了:“这房子……是不是他送的?” 余鱼心里更是惊惶,他不知道余秀梅怎么会知道——那本房产证,他明明放在了大学宿舍里了。 余爸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很熟悉,一时想不起来,但他看得出来对方非富即贵,因为那种气度绝不是自己这种普通老百姓拥有的。进门的时候他已经看见了自己儿子跟对方的亲昵情状,心里亦是忐忑异常。 “我们在国外碰上房东了,他说这个房子已经卖给我们了……你哪里来的钱?”余秀梅逼问着,声量愈发大了起来。 余鱼脑中转了许多的念头,他已经有好几个借口在唇边呼之欲出了,但是最终,他偌大的眼睛看了看父母,然后发颤的手坚定地握住了身后周瀚海的。 “爸,妈,我跟他在一起了,房子……房子……” 还没等他解释清楚,余秀梅已经四处寻找东西,好容易找到一把客厅角落的扫帚,她立刻操了起来,狠狠地朝着余鱼身上打去。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 周瀚海脸色沉了下来,将余鱼护在身后,一边紧紧地抓住那扫帚:“阿姨,你冷静些,小鱼没有做任何不道德的事情,可以的话请您听我们解释。” 余秀梅挣了挣,她厌恶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即便对方是个大人物,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带坏她家小孩的恶人,她干脆放开扫帚,撒泼似的双手锤打在周瀚海身上:“你这杀千刀的,我打死你!” 周瀚海并不还手,任余秀梅发泄着,余鱼要去阻挡她妈,却仍是被周瀚海紧紧护在身后,最终还是余爸抱住了余秀梅,余秀梅挥舞着双手,朝着眼前的人嘶叫着:“你这王八蛋,我打死你!” 余爸身子弱,几乎要控制不住余秀梅了,他赶紧朝着周瀚海道:“你先走吧,不要留在这儿了。” 余鱼醒悟过来,他连忙推着周瀚海出了门,周瀚海哪里肯独自留他一人面对,自然是不肯走。 余鱼流着泪求他:“你先走,我求你,我一定想办法让爸妈接受我们,好不好,求你,你在这儿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坏,求你了,先走吧。” 周瀚海紧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明白现实确实如同余鱼所说,他目中坚定一片:“你等我回来。” 话毕,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传来余秀梅一声惨烈的哭叫。 *** 狼藉一片的房间,余爸余妈坐在沙发上,余鱼跪在地上,他抓着他妈的手,却是立刻被甩开,余鱼哀求: “爸,妈,我真的喜欢他,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求你们让我跟他在一起吧。” 余秀梅抹着泪,咬牙切齿道:“喜欢?你以为这些大人物真心跟你在一起么,他不过看你长得漂亮,趁新鲜玩儿几天!你倒好一颗心都放进去了,人家多的是莺莺燕燕在后头排着,到时候你怎么办?” 余爸眉头深锁,自从他知道周瀚海的身份后就这样沉默地坐着一言不发。 余鱼哽咽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妈,你跟他接触一段时间就知道了,他真的很好的。” 余秀梅见他都这时候了还时时刻刻不忘回护对方,更是心凉一片:“他如今正新鲜的时候当然处处顺着你,给你买房子,给你钱,你就觉得人家非你不可了?你怎么不想想,这样的大人物凭什么跟你一辈子?” 余秀梅拿纸巾擦了眼泪:“小鱼,你跟妈说实话,当初爸的病,是不是也找他的?” 余鱼咬着唇点点头。 余秀梅闻言更是浑身冰凉:“是爸妈坑害了你,是爸妈亲手将你送到他手上的啊——” 余秀梅嚎啕大哭起来,空气里一片哀恸。 余鱼只能不断地地抽纸巾给她擦眼泪,嘴里喃喃着:“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好半天了,余秀梅缓了些过来,眼里一片哀戚:“人家说穷养儿子富养女,家里没钱,但从小你都很懂事,妈也很欣慰,可妈没想到,没想到你……小鱼,你是男人,他也是男人,再多的钱……靠谱么?” “我从来没有为他的钱,妈,你是在质疑你儿子的人品么?”余鱼言语哽塞。 “好,就算不是为了钱,两个男人,既不能生育后代,不是图一时新鲜图的什么?小鱼,你可别糊涂啊,” “妈,我们在一起已经三年了,虽然刚开始大家对彼此都有误会,但是没有人比我们俩更清楚彼此,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是非好歹我自己会懂得瞧,我是真的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妈,您就给我们一个机会,好不好。” 余秀梅见到眼前这个一向懂事听话的儿子一根筋地往迷途上走,拉都拉不回来,心急如焚:“我不可能让你们在一起,除非我死了!” 余鱼一下子哭出来:“妈,我不想跟他分开,求你同意我们吧!” “你要逼死妈么?你让我跟你爸的脸往哪里搁,你若是跟那个男的在一起,我立刻从楼顶跳下去!” “妈——你怎么可以这样逼我!” 余鱼心痛欲裂,哭的不能自己。 余秀梅心里一阵疼,她给余鱼擦着眼泪,软了声音:“小鱼,乖,听妈的话,跟那个男的断了,把房子退给他,咱们走正途,妈还等着抱孙子呢……” “难道生我就是为了给你们抱孙子么!那干嘛要生我下来!” 余秀梅怔住了。 余鱼崩溃流泪: “生我就是用来受苦受难的吗?只要你们开心!我就算痛苦得要死也无所谓吗?难道生我下来就是让我一天睡不了六个小时,整天担惊受怕家里又出状况,没有时间喘息,只有受苦,不断的受苦,是吗?!我宁愿自己根本没被生下来!我才不要当这样痛苦的儿子!” 余秀梅狠狠地摔了余鱼一巴掌,尖利地嘶吼道:“你给我走!永远不要回来!” 余鱼捂着脸,直挺挺跪在那里。 余秀梅整个人已经状若癫狂,她猛地站了起来,将余鱼狠狠地拉起推出门去,然后狠狠地摔上了门。 余鱼流泪拍着门:“爸,妈,你们开门!” 余鱼听到余秀梅尖利的声音传出来:“老余你敢开我连你也赶出去!” 渐渐的有楼上的邻居探头下来看,余鱼满脸泪痕,他看了看那紧闭的门,咬了咬牙,直接往外跑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肥章哦,嘻嘻嘻,等待老周来感化未来岳父岳母了! 第80章 尾声(一) 明明知道坦白的结局,可余鱼仍还是毫不犹豫向父母坦白了这一切。 他本来是那么惧怕这一切。 可每当跟周瀚海像一对恋人一样漫步在街头巷尾的时候, 他看着身边那个男人, 突然就不想将他藏起来了, 他想在阳光下光明正大地跟他牵着手。 这个男人, 他想给他最平凡的幸福。 他第一次看见他妈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她妈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一向淡定从容,自尊心又高,从不肯在外人面前甚至是自己儿子面前失态,在他爸病最严重的时候也不过是在余鱼那里哭一场,决计没有这般状如泼妇的模样。 那些话是真的伤害了她。 余鱼本以为自己是逼急了才这样口不择言,但现在他又不确定了。 余鱼想,在那些最黑暗的时光里, 自己怨怪过么,其实他偷偷在心底怪过的, 那些一点时间也不能拿来喘息的窘迫的日子太过可怕, 人生除了惊恐还是惊恐,没有任何一处地方可以安放灵魂,被窘迫的生活所逼,他永远不能停下, 在迷茫的黑夜, 他总是在想,人生是不是都这样的苦,如果是这样, 那他一点儿也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上。 原来归根到底他是怪过父母的, 原来自己并不是自己想象得那样无条件的爱父母,至少在他心底深处他是有一点不足人道的怨的,余鱼心里充满了羞愧。 他不想让父母伤心,也不想辜负周瀚海, ——可为什么这一切就不能同时存在呢。 余鱼难过极了,迷茫极了,绝望极了。 兜里的手机响了,是周瀚海,余鱼吸了吸鼻子,找了个安静的巷角,接通了手机。 周瀚海低沉的声音柔柔地穿过耳膜:“小鱼?” 余鱼哽咽着:“周瀚海,我只有你了……” 周瀚海一顿,沉声道:“小鱼,先别慌,你先告诉我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余鱼抽抽噎噎跟他说了地址。 一顿饭的功夫,眼前一辆商务车停了下来,周瀚海从上面跳了下来,他伸手将余鱼从地上拉了起来,顺势紧紧揉进怀里。 余鱼流着泪:“周瀚海,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周瀚海温柔道:“不会。” 余鱼将眼泪全蹭到他胸口的衣服上。 周瀚海安抚他良久,缓缓道:“小鱼,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解决,我先带你去酒店,别怕。” 周瀚海的声音有种安抚人心的作用。 他跟周瀚海一起上了车,然后司机将他们送回了酒店。 周瀚海将他放在了床上,他坐着看了他一会儿,慢慢俯身下去亲了亲他的唇,眼中是温柔的光:“乖,先睡一觉,剩下的交给我。” 交给他么,可是他妈不可能被说服的。 余鱼闭上了眼睛,心里一片哀恸。 周瀚海一直陪着他身侧,像一个慈爱的老父亲陪同幼儿一般,他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脑袋,直到余鱼渐渐地沉入梦想。 周瀚海注视着那张睡颜很久很久,眼中有着缱绻温情,最后他轻轻地在他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关上卧室的门,周瀚海立刻掏出了手机,一下午的时间,周瀚海都在不断地打电话,天色快黑的时候,有几个人来了,周瀚海朝着他们交代着什么。 余鱼犹自不知,他只是蹙了蹙眉头,继续沉浸在梦乡里。 ************** 余爸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走进了卧室,他看着背对着他的余秀梅,叹了口气: “阿梅啊,好歹吃一点吧。” 余秀梅带着哭腔:“我吃不下,” 话音刚落,她眼里又蓄满了眼泪:“你让我怎么能吃得下!” 余爸将碗放在床头柜上,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蹉跎了半辈子的女人,他心疼地摸了摸那带着斑白的头发,嗫嚅着:“我看算了吧,如果小鱼真的喜欢……那……那我们……” 余秀梅闻言立刻翻坐了起来,怒不可遏地指着余爸的鼻子:“余大国!你是不是病了一场把脑袋给病糊涂了!还是你也看上了人家的钱!要拿你的儿子去换荣华富贵!” 余爸脸色一变,他抖着唇:“你、你说什么呢,” 他脸上变了几个颜色,但终究还是压制住心头的火气,长长叹了口气:“你啊,这大半辈子,脾气都是这样,遇事情总是往狠里说,阿梅,我都到了这把年纪,再多的钱,再多的富贵,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我死里逃生,有些事情看得再清楚不过。” 他伸手握住余秀梅的粗糙的手:“小鱼打小懂事,别个小孩要这要那,上各种培训班,他呢,知道家里拮据,写作业还特地还用铅笔写,写满了再全部用橡皮擦掉,一本破破烂烂的作业本起了毛边了才舍得换,还那个聪明,次次都考第一,上次高考,明明最伤心的是他,可到最后,反而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反过来安慰我们,他明明有着大好的前途,可为了我的病,生生蹉跎了好些年,若不是去年他考上了京大,我……我就是死也不瞑目的,可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这次还是被你逼急了才那么抱怨一句,你说说,我们哪里来的福气有这样一个孩子,你忍心看他伤心么?” 余秀梅低泣:“你以为我不心疼他么,可小鱼真要跟一个男的在一起,咱们老余家能在老家抬得起头么?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同意他跟一个带把的在一起——那汉城大老板是正经过日子的人么?他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这样的男人,多得是大把大把的人往上扑,小鱼守得了一时,那一辈子呢!现在不让他断了,以后是要让小鱼跳火坑的啊!” 余爸摇了摇头:“感情哪里能说断就断,当年你妈不让你嫁给我这个穷汉,你又是怎么闹的,阿梅,我们年过半百了,本应该看清很多东西,怎么反而是你开始执迷不悟了呢。” 余秀梅看着眼前这个跟了半辈子的男人,说后悔么,其实不算后悔,也没法后悔了,这个男人纵她容她,用仅有的一切待她好,人生再来一次她估计还是会咬咬牙选择这个男人,但她知道这份苦吃得心酸,吃得苦涩,如今到了她母亲的年纪,才明白当年父母为何那样宁愿跟她翻脸也不愿她嫁给这个男人,这看上去很矛盾,但为人妻跟为人母有的时候就是那样矛盾。 余秀梅靠在余爸胸口,像少女时那样哭泣:“大国,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好孩子不得善终啊,你看看他现在,已经全身心都陷进去了,小鱼这孩子我再清楚不过,就是个认死理的孩子,我只求不那么痛的时候将他们分开来,好过以后爱狠了,连命都不要了!” 余爸想了想那个面目冷峻高高在上的男人,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无奈的叹息。 房间里充满了无奈伤感忧虑与心碎。 门口传来一阵叩叩叩的敲门声。 余爸疑惑地往外瞧了瞧,放开了余秀梅:“我去看看,说不准是小鱼回来了。” 他走出客厅开了门,门口处黑压压站了三个人,尤其中间那个,高大挺拔,气势逼人,对方微微欠身,客客气气道:“余伯父您好,我这次来想跟您还有伯母商量一些事情。” 余爸有些受惊,犹豫道:“现在么。” 他还没再想出什么推辞的话来,余秀梅已经从卧室里面披头散发出来了,她指着周瀚海的鼻子骂: “你来做什么!还想让我们卖儿子么!做梦!” 周瀚海并不恼,径直走了进去,目光诚恳而庄重地直视着余爸余妈:“我直接开诚布公,这次来是希望二老同意我跟小鱼的婚事。” 此话一出,余爸余妈脸上双双变了颜色。 站在外面的两个人也进了来,五六成年人让这间小小的客厅立时显得有些局促。 其中一个微胖的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打开公文包,将里面的一大摞材料尽数交给周瀚海。 周瀚海一份一份地摆在茶几上。 “这是本人名下所有的流动资产、不动产。这是些是信托基金,还有股份转让协议,我已让我的律师拟好赠与协议,目前这些全部都已转移到小鱼名下了,请二老过目。” 他将手上的那一叠全部递给余爸,身后的律师又递上另外一份协议,周瀚海解释道: “鉴于上市公司的属性,为避免股价动荡,目前无法立刻将汉城的股份转移到小鱼名下,但我向二老保证,在三年内我会将名下占股陆续安全过渡到小鱼名下,这份延期协议我已经签好,二老可以将这些协议拿到法务人员那边咨询——我可以用我的人格保证,这些协议绝无任何取巧之处,当然,钱财不能说明全部,只是我想让二老明白,我对这份婚姻的认真。” 余爸看着上面一堆密密麻麻的字,以及那些数不清的零,他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余秀梅一张脸也是失了血色,她喃喃着:“你疯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标题了没有,尾声啦!好感慨! 第81章 尾声(二) 没有人会想到这个破旧的小区里竟发生着巨额的资产转让。 纵然是周瀚海身后那两个浸淫法务届数十年的金牌律师,背上忍不住发僵——刚刚替周瀚海拟定协议的时候更是用了好些时间来调整心态。 这不是几百万几千万的打闹, 这是亿为单位的资产让渡——为了一场同性婚姻。 两位律师除了想到自己这位老板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的这个原因之外, 也想不到其他。 周瀚海侧着脸向他们吩咐道:“你俩先回去。” 那两人应了一声, 恭恭敬敬地走了, 余爸看他惯性般的不怒自威的神色, 心里更是诸般滋味。 周瀚海轻咳了一声:“二老不同意我跟小鱼的婚事想必还有后嗣的原因,这也好解决,如今国外的代孕产业这么发达,我并不介意小鱼代孕一个,若二老愿意养在身边,那么我会聘请最专业的团队辅助二老养育幼儿,这也不是问题。” 余秀梅感觉自己正在经历一场极度荒谬的谈判,这不应该说是谈判, 简直就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献祭,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喃喃道: “你图什么?” 余秀梅觉得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请求了, 眼前这个俊朗伟岸的男人看似无底线的退让,但其实根本就是步步紧逼。 周瀚海沉默片刻,认真道:“我图小鱼。” 余秀梅坐了下来,她头昏脑涨的, 这些天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应接不暇, 让她无从判断,这太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 周瀚海决定开诚布公:“余伯母,我跟小鱼之间已经错过了太多了, 不可否认,最开始,我卑鄙地利用伯父的病情强迫小鱼跟我在一起,但最后,我们已经谁也不能离开对方了。” 他忽视余秀梅猛然愤怒的眼神,只诚恳道:“我可以不说这些,甚至可以在你们面前美化我们之间的相知相爱,但我想让二老清楚明了这些年我们在一起,并不是靠一时的激情,而是经过了许多考验与磨难才决定在一起的,关于结婚的事情我已经考虑很久,我有能力跟信心带给小鱼幸福,我会尽我所能,让他永远开心快乐,所以,请二老务必同意我们的婚事。” 余秀梅揉了揉太阳穴,并不直接回答他,她像是疲累至极,缓缓问道:“小鱼知不知道你来?” “不知道,今日的一切全部都是我一人的决定。” 余秀梅苦笑。 一旁沉默的余爸突然道:“那你父母呢,他能接受一个男人做媳妇么。” 周瀚海沉默了一会儿说: “我母亲九年前已经去世,我父亲……他早年抛弃了我们母子,所以我的婚事他更是没有话言权,请二老放心,只要小鱼跟我结婚,我绝不让他受一丝的委屈。” 余秀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突兀地说道:“让小鱼立刻过来。” 周瀚海心念一动,正要说什么,但他又立时压制住即将出口的话,只点点头:“好。” 余鱼被周瀚海接过来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握着手机:“小海,你到底跟我父母说了什么?” 手机那头的周瀚海只是用一种柔和的声音道:“没说什么,我交代了司机,他已经在酒店地库等你了……小鱼,你慢慢来,不急。” 余鱼心思烦乱,那句慢慢来让他心头微微一酸,他缓了缓,突然表白:“小海,我爱你。” “嗯,我知道。” 余鱼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他父母正坐在那张旧沙发上,周瀚海在他们对面正襟危坐着,见着余鱼进来,三个人都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周瀚海朝他微微笑了一下,似有暖光。余秀梅似乎仍还是生气,跟余鱼的目光一碰很快就别开了脑袋,还是余爸先开口了, “小鱼,坐吧。” 余鱼靠着他爸坐了下来,他哑着声:“爸。” 目光渐渐移到他妈妈身上,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轻轻地:“妈……” 余秀梅并不理会他,只吸了吸鼻子,将碎发笼在耳后,把脸转向周瀚海:“麻烦你先离开,我有话要单独跟儿子说。” 周瀚海看了眼余鱼,对方刚好也在看着他,他眼里充满了坚定,好像在说,无论如何,我都会跟你站在一起,周瀚海心头一松,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余鱼,然后干脆利索地站起来:“伯父伯母,那我先走了。” 他看着余鱼:“我在酒店等你。” 话毕,他拿起手机便爽快地出去了。 门被带上了,余秀梅慢慢看向余鱼,余鱼跟她对视着,他从来没有看见余秀梅这样的眼神,不由得鼻子一酸,他说:“妈,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 余秀梅扬起手想狠狠地给他一巴掌,但看着那张憔悴得青白的脸,她手停在半空中,最终还是慢慢放了下来,空气中一片寂静。 还是余爸打破冷场,他笑了笑:“一家人没有隔夜仇,既然小鱼回来了就好,阿梅啊,晚上想吃点什么,我来下厨!。” 余秀梅没有回答,而是突然站起来,将桌上的一叠文件递给余鱼,余鱼一头雾水,他迟疑地接了过来,翻开其中一份看了,面色猛然变了,连忙打开其他几份,都是这样骇人的内容。 余秀梅看着他震惊的脸色,明白余鱼对于周瀚海的决定并不知情,她只是平静着道:“他把名下所有的财产都送给了你。” 余鱼无法接受,他喃喃地:“这,这太荒唐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我去找他,得让他把协议给取消了。” “你敢!”余秀梅厉声道,她将他手上的协议抢了过来,“这是唯一牢靠的东西,难道一辈子你还想光靠着他一颗红心么!” 余鱼回头来,他迷茫起来,等到他慢慢领会到她妈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一股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妈!你答应了!” 余秀梅没有直接肯定他。 跟余鱼相反的是,余秀梅脸上黑沉得厉害。 “小鱼,我最后问你一句,你确定跟了他了?” 余鱼明亮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水汽,慢慢地,他将脑袋抬了起来,面上是一片坚定:“妈,对不起,我真的想跟他在一起。” 余秀梅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好,好。” 余鱼看得懂她妈脸上的哀伤,他直挺挺跪了下去:“妈,我这一辈子没有这样想要一个人,我真的喜欢他,妈,我真的求你,我从来没有拂逆过你们,但是小海,我真的想要他,求你们成全吧。” 余秀梅双手捂住脸,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余爸跟余鱼连忙一起扶住了她,把她安放在沙发上,余秀梅靠着丈夫的肩膀哭了好久好久,直到那块棉质衣物上落下了好大一块深色的湿迹。 “小鱼……” 余秀梅哽咽着摸了摸他的脸,多好一个孩子呀,但这孩子就要离经叛道地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了。 “爸妈老了,也没法阻止你了,妈只求你一件事,永远比他爱的,少爱一点,知道么?” 余鱼有些吃惊,他不知道有一天,他那粗线条的母亲会说出这样一句文绉绉的,莫名其妙的话,他知道他跟周瀚海之间永远都不可能被她理解,他只希望往后,他可以有更多时间一点一点地让父母看见他的小海有多好。 “我知道了。” 余鱼将脑袋伏在他妈的膝盖上,再难抑制激动,双肩颤抖起来: “妈,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他唯一一次拂逆父母获得了胜利,但是余鱼心里没有那份得偿所愿的开心,他只是很怅惘。 他知道他的父母将会这样一直存着一个心结一辈子,直到死去。 可脑袋却被轻轻抚着,像极了少年时代,在外面受伤了难过了,总有母亲的膝头给他。 “小鱼……” 余秀梅的声音很轻很淡:“你要快乐啊。” 余鱼心中的热流再难平复,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余秀梅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余爸用自己瘦弱的身体将哭泣中的妻子孩子紧紧搂在怀里,那一刻,他的身影不再佝偻,反而有着一点厚重的意味。 这样一间小小的客厅里面,融化了一家三口的悲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聚餐迟了,还是有的!!倒计时开始啦~ 第82章 尾声(三) 余鱼出门的时候有点恍惚,大太阳照在头顶上, 人感觉像是走在棉花上。 他没有想到周瀚海一直在小区门口等他。 哈气成冰的天气里, 他一只手插在兜里, 时不时跺着脚, 另一只手夹着烟拿起来正要吸一口, 转头就发现余鱼一脸梦游的神情从里面走出来。 他立刻掐灭了烟头,快步向余鱼走了过去,不顾身处人来人往的小区门口,将余鱼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终于等到你了。” 他没有直接问他是什么情况,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 可余鱼已是压抑不住心里的颤抖:“小海,爸妈答应了。” 他哽咽着:“他们终于答应了。” 周瀚海心里紧绷着的那根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悄无声息舒了一口气:“好,好。” 余鱼笑了, 虽然是这样高兴的时候,他笑得还是有些心酸, 还有心疼, 他仰起头:“你这笨蛋,都不好好跟我商量的……协议被我妈锁起来了,等过一阵我想办法将它们拿出来。” 周瀚海笑道:“傻瓜,都到现在了, 你我有区别么?难不成你嫌弃我没钱了, 不想结婚了?” 虽是一句玩笑话,可余鱼却是急忙忙道:“我想,我想极了。” 周瀚海一滞, 眼里的深情顿时流露出来, “我也想极了。” 小区里,过年的氛围还在,到处灯笼挂着,人潮来来去去,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一对男人相拥在一起,谁都能感受到其间的爱意,仿佛暖阳,融化了冬日的严寒。 春天快要来了吧, 真好。 ******** 元宵节过后,A股市场发布了一则关于汉城集团的重大事项披露,周瀚海结婚的消息以这样的方式公告出来。 作为房地产业的龙头老大,这则消息一下子登上了财经榜的头条,更因这场同性婚姻的性质,一度引发轩然大波,瞬间顶上了微博热搜。 时年,同性婚姻法则已经通过五六年,但社会对同性婚姻的传统偏见还是不少,时有**发生,这场上流人士的婚姻作为**,一下子引发了一场社会大讨论,这场讨论更是在不远的将来如同蝴蝶效应一般地促进了同性婚姻法案的完善。 就目前说,舆论在一番发酵后几乎是一边倒的态势。 汉城的股价历经几日的波折,于事项披露后的第五天涨停了,并有持续看涨的趋势。 周瀚海的身家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其实这一切的受益人是他的配偶。 虽然外面风风雨雨的,但是余鱼还是低调地过着他的小日子,周瀚海将他保护得很好。 他身边的人除了父母、张丽以及小孙,谁也不知道余鱼结婚的事情。 想当初跟张丽说的时候,余鱼第一次看见张丽那样震惊失态的样子。 直到事情过去了一个多月,她才慢慢接受过来——高高在上的大老板已经跟自己视为亲弟弟的小鱼结婚了。 她想过了所有的可能性,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她很是担忧,可看见余鱼那时常忍不住笑意的幸福模样,张丽心里突然不确定自己的想法了。 小孙当然更是震惊,每每余鱼跟他打电话,他第一句就是——“卧槽!你告诉我不是真的!” 可就是真的啊,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最后真的幸福地在一起了。 余鱼甜蜜地享受着身份的转变。 但事情总有意外的时候,一个帖子在A城的高校圈发酵着: “ 爆料:资本大鳄、国内房地产第一人周瀚海配偶居然为京大学生!” 配图是一张偷拍的照片,深夜的京大校门,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跟一个矮半个头的男人站在一起,矮的那个垫高了脚,轻轻地在他脸颊上印了一个吻,因着阴影,看不清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但笑意浅浅的周瀚海是一清二楚。 更有好事者挖出了当年A城高校联盟采访周瀚海的一桩旧事来,说汉城老总当年就对京大记者团的一男生颇为特殊照料,破天荒地给了专访的机会。 当下论坛上就有人捏了一则霸道总裁与清纯大学生相知相爱并步入婚姻殿堂的童话故事来, 当然不乏有酸溜溜的语气:说不准是出轨呢?谁能确定那人一定就是周瀚海的新婚对象。 余鱼看着那张照片苦笑了一下,那天,他做实验晚了,周瀚海不放心,亲自过来接他的,没想到就这么被拍了,都十一点多了,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也有像明星一样的待遇呢。 幸好新媒体世界多的是吸引人眼球的事情,这个帖子慢慢的随着时间的流逝,热度渐渐过去了。 余鱼依旧享受着他美好的大学生活,室友们虽不住在一起了,可感情还是那样,见面都要互损几句的,但孟冬阳一反常态地消沉了。 终于有一天,他私下约了余鱼去餐吧,但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只是在余鱼对面沉默地喝水。 最后,还是一头雾水的余鱼问他到底是怎么了,孟冬阳只是笑了笑,然后结了账。 余鱼追了上去,孟冬阳突然回身抱了抱他:“ 小鱼,祝你永远幸福。” 那一瞬间,呆滞的余鱼好像明白了什么。 但他只轻轻地回抱了一下对方,“ 冬阳,也祝你幸福。” 余鱼想,孟冬阳那么聪明,一定会很善于调节自己的,有些事情,其实在发生跟消亡的时候,当事人一点儿都不知道的。 他就当做不知道吧,这样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 好在一段时间后,孟冬阳又开始恢复了那个嬉皮笑脸的模样,余鱼也悄悄松了口气。 周瀚海最近可算忙坏了,他要在六月到来之际,将手上的事情告一段落,准备带放暑假的余鱼飞到瑞士的那个小屋,办一场只有两个人的婚礼。 但在出发的之前,严震寰的心腹助理突然找到了周瀚海。 “严老想请周先生去一趟。” 周瀚海当然不会理会:“我跟他没关系,” 但那助手又追上了他,有些哀求的口吻:“ 严老快不行了,他希望把您母亲的遗物亲自交给你。” 周瀚海诧异地回过头,眼中的光芒晦涩不定。 周瀚海没有想到一个人会老的这样的快,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那么的精神矍铄,可如今,却是这样一副衰败的模样。 严震寰看见周瀚海进来了,眼中突然发出着一股犀利的光芒,但那光芒转瞬即逝,最后,他只是淡淡道: “ 祝贺你,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周瀚海沉默半晌,突然道:“ 你为什么突然收手?” 这个问题萦绕在他心头良久,他当然不会觉得斗不过对方,可那一场父子对战中,他居然以想象不到的轻松赢了对方。 严震寰笑了:“ 因为只有你才能打败我。” 严震寰艰难地坐了起来,他嫌弃鼻子上的氧气管碍事,直接拔了,然后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叠照片,在那一堆照片中,周瀚海看见了他跟余鱼的身影,第三视角下,原来自己居然会笑得这么傻,简直不可思议。 严震寰摸着照片,轻轻说:“ 你终于可以不必像我一样活着了。” 语气中居然有一丝淡淡的羡慕,他婆娑半晌,突然抬头,眼中有些发红, “ 小海……我很想你母亲。” 周瀚海冷笑一声,鳄鱼的眼泪是最虚伪的。 可严震寰却好像因为这句话陷入了一场深深的沉思,他嘴里像是自言自语, “ 当年有一个人,我也以为可以永久这样下去,可惜啊,她就那样死在我面前,我一点儿也没办法啊……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啊……” 他的神色有些癫狂,“后来我想,我要站到很高很高的地方,直到不能再高,直到所有人都不能妨碍我 。” 周瀚海咬着牙齿,所以他的母亲就这样被作为了垫脚石。 他不想再看到他这幅假惺惺的样子,直接打断了他:“ 我母亲的遗物呢?” 严震寰笑了笑,没有一点儿恼怒。 “没有,我骗了你,我只是想让你过来一趟。” “你——” 周瀚海吞下了心头的怒火,他黑沉着脸,直接开门走了。 见鬼了才会来这里! 那个助理突然急匆匆地追了上来:“周先生!周先生!” 他气喘吁吁地在周瀚海面前停下,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严老说骗了你,但其实真的有你母亲的遗物……对不起,可能这是我一辈子唯一做的一件违抗严老命令的事情了——但我觉得我是对的。” 这是他母亲给他的遗书。 他的手有些发抖,那些他所不知道的埋没在时光里的真相慢慢抖落灰尘,渐渐清晰起来。 他才明白为何她妈妈会那样悄无声息的逃离,因为她无法面对被自己害死了爱人的丈夫,也无法面对用极端手段帮助自己赢得丈夫的父亲。 姥爷是那样疼爱母亲,当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深深爱上一个没落门第的私生子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派人做了大量的调查,他发现,情窦初开的女儿竟然不知道对方已经有了爱人。 如果天上的星星能够采摘下来,姥爷那样的人一定会亲手采下来给她母亲的,更何况拆散情人这样简单的事。所以姥爷做了一件他当时毫不犹豫的,但后来却让他后悔一生的事情——他找到了那个私生子的爱人,花了各种手段强逼着对方离开,羞辱威胁引诱恫吓——但没想到的是,那女人刚烈如斯,在一个雨夜跟那个心爱的男人告别之后,转身就投了河,当那个男人赶到的时候,爱人已经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毫不知情的母亲不久后兴高采烈跟那个私生子结了婚,当然,她不知道,从那一刻开始,她渐渐踏入了一场由父亲锻造的悲剧当中。 周瀚海烦躁地想一把将手上这张发黄的信纸给撕碎掉,但最后他只是慢慢蹲下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余鱼接到周瀚海手机的时候,他只听见周瀚海焦急的声音跟他说:“ 小鱼,你在哪里?我想立刻见到你。” 余鱼感受到了对方的不正常,他没说什么,问清了地址,立刻赶到了周瀚海身边。 刚刚到,周瀚海便紧紧地抱住了他。 “ 怎么了?”余鱼问。 可周瀚海没有回答他,只是抱得更紧了。 后来,余鱼也看到了那份遗书,同样的,他也沉默了,他们两个像是一座依偎在一起的雕塑一样,静静地坐在修养院的草坪上很久很久。 直到夕阳下山,余鱼像是突然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他紧紧握住周瀚海的手:“ 走!” 当二人再次出现在那个老人面前时,对方已经很不好了,他艰难地带着呼吸机,意识涣散,嘴里一直念叨着:“ 阿沅……阿沅……” 助理在旁边悄悄落泪,医生们束手无策。 这个叱咤半生的男人,快要死的时候,身边居然这样的寂寞。 余鱼只是把周瀚海拉近了一点, 老人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他看着眼前紧紧挨在一起的人,慢慢地,他露出一个轻轻的笑容来。 这个风云人物最后一刻,终于有了一分世间普通老人的味道。 在那一瞬间,病床边的仪器屏幕上变成了一条直线。 余鱼感到手被周瀚海快捏得淤青了,疼得厉害,但他没有出声,只紧紧地握着周瀚海的。 和解吧,余鱼望着他,小海,跟他,自己和解吧。 病房内,突然传出了压抑的哭声。 所有的医生跟那个助理渐渐地退了出去,余鱼像哄小孩一样将他脑袋抱在怀里:“ 小海,乖,你可以哭,没事的,我会一直在,我永远都在。” 我会像你护着我一样,永远护你。 ****** 六月份的瑞士,气候有着一种恰到刚好的温度。 院子里的郁金香全部开了,余鱼没想到自己随便种的花居然开得这样好这样艳,好像它们一直在原地等着,直到主人来临便约好了一起开放似的。 他们二人各自穿着白西装,在花园里举行着一场简单到朴素的婚礼。 牧师就是镇上的牧师,听着两位新人宣誓完,他合上了圣经:“ 你们可以接吻了。” 余鱼一笑,他捧住周瀚海那张英俊的脸,主动地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 周瀚海温情脉脉,反手一扣,更是加深了这个吻。 牧师会心一笑,悄悄地离开了,将主场还给了他们。 余鱼说:“ 周先生。” 周瀚海说:“ 应该叫老公。” 余鱼笑着又给了他一个吻。 婚礼的那天晚上是最后一个星期八,快到十二点的时候,余鱼跟周瀚海说,你一定要找到我,让我留下来。 ——这样才可以遇见这样好的你。 周瀚海没说话,只是吻他。 彻底结束的那天凌晨,他们像是有心理感应一样醒了过来。 周瀚海说:“ 全都结束了。” 他摸着余鱼的脸,再次呢喃:“ 全都结束了……” 黑夜里,余鱼眼睛亮晶晶的:“ 别难过,那时候的小鱼已经开始慢慢走向幸福了。” 周瀚海当然知道那时候的余鱼经历的什么,他没法改变什么,只能紧紧地抱住了余鱼。 往后余生,他会用尽所有呵护他。 他们的人生因为一段异常的时空结缘, 所幸,他们的结局,是最好的那种。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篇小说结束了,谢谢大家一起陪我度过的这三个月。 小海跟小鱼终于幸福地在一起了。 新文请收藏,大概11.1开文: 新文求预收:《穿书后三个大佬叫我小妈》 文案一: 年近古稀的京兆府尹死了,于是他养在京郊的那未过门的白嫩娇软的外室潘金连,便成了京城里一块人人垂涎的软肉。 然,他的那些便宜儿子们不好惹。 文案二: 林翎穿书了,穿成一位催化主角感情的白月光。 养母憎恶他勾引前途无量的主角表哥,一气之下将他送给了京城里那位年近古稀的京城府尹当外室。 昔日主角白月光,终于一步步沦为权贵玩物。 穿书而来的换芯白月光:“……” ——他得好好巴住他那些有权有势的便宜儿子们! 第83章 番外:《家庭煮夫》 余秀梅瞧了瞧那个银光流转的3101号的铭牌,跟余爸确认:“应该是这里吧?” 余爸沉思片刻, “没错的吧?余鱼给的出入卡写的就是这里。” 虽然周瀚海余鱼多次邀请, 但这是他们第一次来静安公寓, 这次还是因为他们跟的旅行团的中转地在附近, 离出发有三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 他们也没打招呼,直接就过来了, 儿子结婚都快一年了,他们仍还是有些患得患失的,也难以面对他们的男儿媳妇,但到底是结婚了,余秀梅就想着,合该过来看看, 意思意思。这不是恰巧路过么,顺便过来看看, 有在家也好, 不在家的话,也好,免去尴尬。 门铃响了好一会儿,有人来开门了。 余爸余妈看着眼前围着围裙的高大男人, 双双一愣。 还是周瀚海先反应过来:“哦, 是伯父伯母,进来吧。” “诶,好, 好。” 余爸余妈缩手缩脚进去了,他们有些拘谨,周瀚海给他们拿了室内拖然后把他们请到了客厅,又给他们倒了两杯水:“小鱼还在睡觉呢,我刚在厨房,一时没听见门铃。” 余秀梅尴尬地摆摆手:“没事,我们就是路过,顺便来看看。” 周瀚海迟疑了一会儿:“我进去叫余鱼起来吧?” 余爸笑道:“不用不用,再让他睡一会儿吧,这孩子贪睡。” “哦,行。” 气氛又再度尴尬起来,亏得厨房里面传来噗噗噗的声音,周瀚海想起了什么: “二老吃过早饭没有?” “啊……这个吃过了,你还在做饭吧,你忙你的,我们自己随便坐坐。” “行,那你们随便坐。” 周瀚海给他们开了投屏电视,又回到厨房里面,继续料理未完成的海鲜粥。 客厅里的两人双双松了口气。 余秀梅跟余爸看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默契地对视了一番,二人皆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意外,这样的画面太过于出乎想象了,谁会想到堂堂大上市公司老总在家里是这样的模样。 余秀梅站了起来,她第一次观察儿子结婚对象的家,这个接近两百平的高端住宅让余秀梅看得有些咋舌,尤其落地窗的高空景观,简直再美不过——这样的家,天天住着不出去都没关系吧。 余秀梅心里惊艳,但并不向往,他们已经从原来家里搬出来了,自己租了另外一套房子。 儿子跟那样一位大富豪结了婚,对于余爸余妈来说,其实并不是好事,而是一件有负担的事。 他们那样老实本分,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儿子的婚姻关系里获得一点利益的,这是他们坚守的原则。 死板,但这他们安心,纵然余鱼一直劝说也没有改变他们分毫。 不知觉间,余秀梅走到了主卧那里,她轻轻打开了门,进了去,一时不擦,碰到了一旁的衣架,哐的一声吵到了床上的男人,男人光着上身扭动着,腰上缠着一张薄被,白得发亮的背部有点点痕迹,余秀梅自然知道那些是什么,一时间竟进退不得,又听见床上的人咕哝几声,用着一种软软的、撒娇般的声音抱怨着:“……老吵我睡觉……坏蛋……” 余秀梅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小鱼,是妈妈。” 余鱼一下子清醒来,他猛然坐了起来,抓了抓头发,惊喜地:“妈,你怎么来了?” 余秀梅才发现他胸口上那些暧昧的痕迹一点儿也不比背上的少,霎时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她印象中乖乖懂事的还没长大的儿子居然……虽然明白他已经是个结婚了的成熟男人,可余秀梅内心依旧是有些接受不了。 余鱼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抓起一旁散落的家居服连忙穿了,这才起床了。 他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妈,那个,你来怎么不事先打个电话?” 余秀梅干笑着:“只恰巧路过,顺便上来看看。” “爸呢?” “在这里呢。” 话音一落,余鱼看见了他爸也进来了,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儿子:“不错,长了点肉了。” 余鱼笑了笑,“对了爸妈,你们吃过没有?小海做的粥好喝着呢。” “吃过了,”余秀梅看了看外面,她低了声音:“结了婚任何事情都要两个人承担,你怎么光一个人睡懒觉。” 余鱼脸一红,他自然不能告诉爸妈周瀚海昨夜折腾他到多迟,只低声道:“知道了。” 话音刚落,余秀梅手机铃音响起来,她眯着眼睛看了看,接了起来,听了一会儿,惊讶地:“啊?不是十一点的么?” …… “好好,我现在立刻过去。” 放下了手机,她一拍脑袋道:“我愈发糊涂了!旅行社的时间记错了,现在我们得马上过去。” 余鱼啊的一声:“在哪里?我开车送你们过去。” “不用,我们坐地铁过来的,直接原路返回,更快。” “你们可以吗?” “妈也算走南闯北了,坐个地铁还能把自己丢了,放心吧,你快去吃饭吧。” 三个人回到客厅的时候周瀚海已经将粥端出来了,见到余爸余妈一副要走的模样:“这么快走?” 余秀梅不好意思地说:“是,时间记差了,现在得走了。” 周瀚海立刻脱下围裙:“那我送你们。” 余爸余妈连连摆手:“别别,我们坐地铁就行了,你千万别送,怪折腾的。” 余鱼知道爸妈会尴尬,直接阻止了周瀚海,“行吧,你们自己小心点,到了给发个信息。” “成。” 他们走出了门口,等电梯的时候,余秀梅突然朝着周瀚海不自然道:“那个,孩子啊,今年过年到家里过吧。” 还没等周瀚海反应过来,余秀梅早就拉着余爸进了电梯里面。 余鱼眼眶一热,看着那闭合上的电梯,他抓住周瀚海的手:“我妈,这是认准了你这儿媳妇呢。” 周瀚海慢慢浮起一个微笑来:“我这儿媳妇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你爸妈当然会喜欢。” 余鱼噗嗤一声笑了,突然想起了什么,面上浮上几分抱怨:“都是你昨晚乱来,你给我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痕迹都被我妈看见了!” 周瀚海捏了捏他的脸:“傻瓜,我们都结婚了,你妈总不至于认为你还守身如玉吧。” “你哪里知道,我妈那种人,无论我多大,在她眼里都是小孩子!” 周瀚海心头一热:“小孩子可不会做昨晚那样大胆的行为哦。” 想起了昨晚那一幕幕,周瀚海不由得伸手过去,轻轻地揉捏着余鱼的耳垂,声音有些沙哑:“小孩子可不会勾着人脖子,叫得那样好听呢。” 余鱼脸烫极了,他咬着唇:“别碰我耳垂……明明你知道……” 周瀚海当然知道他的耳垂极端敏感,他就是故意的,另一只手揽过了他的腰,脑袋愈发低了下来:“我当然知道……我还要咬一咬呢……” “你敢……唔!” 一声急促的低呼,大门被关了上去,桌上那锅海鲜粥放在那里许久,一直等到热气散了,也没有人碰过他。 半掩着的卧室,藏不住的春光弥漫。 作者有话要说:全部完结,谢谢。 谢谢让我热爱讲故事的你们, 没有你们小透明不会坚持到现在, 谢谢! 希望第五个故事第六个故事第一百个故事你们一直都在哈哈哈 全部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