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就是不死》作者:暮千镜 文案:当沈越将男主一脚踢出离宫后,818号系统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大佬,求你放男主上去飞升吧!” 沈越:“他打不过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 …… 作为各位开挂人士升级路上的阻碍,沈越始终拒绝主神塞给他的剧本。 即使积分被扣到负数,他也依然不为所动。 …… 直到某天,某人告诉沈越:你徒弟活着回来找你了。 沈越一脸冷漠:我怎么不记得我收过徒弟? 某人:呵呵,你很快就知道了。 …… 最近人间界最火的话本里说,当年被沈越推下八寒地狱的徒弟回来之后,一定会杀了沈越报仇。 多年以后,沈越又翻出话本,呸了一声:“全是瞎说!” 徒弟本人从背后抱住沈越,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师父,别生气。” 内容标签:qiángqiáng 年下 仙侠修真 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越 谢昔年(谢玉衡、陆昔宴)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离宫(1) 东域妖界,离宫之中。 沈越缓缓睁开眼,露出一双红玛瑙似的眸子。 他天生的银白发丝并未刻意打理,就随意散落在红衣之上,如红昙染霜雪。 就连纤长的羽睫也是这霜雪般的颜色,再瞧那两侧眼尾各有一抹张扬的薄红妖纹,被脂玉般的肤色衬着,生出一种不可言喻的绝色来。 沈越面前悬停着一幅金色画卷。 此物乃是沈越出生之时,母亲元凤赐予他的本命法宝,名唤山河社稷图。据说是自上古洪荒遗留下来的至宝,有大造化之能。 虽然也经常汲取山河社稷图内的珍贵的先天灵气用以修炼,但直到如今,沈越也没找到使用山河社稷图的方法。 “罢了,也不急在这一时。”沈越想,他正准备将山河社稷图收入识海之中,却忽然发觉有一丝异样。 几乎是在同时,有个仿佛是在他身体里面的声音响起来了。 【主神所属第818号系统已绑定完成,请宿主及时浏览剧情,以便完成……刺拉——】 最后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变成了杂音。 “滚出去。”沈越一挑眉,顿时指间一道绯红妖气闪过,殿中空气仿佛都为之一滞。 自以为绑定完成的某个系统,竟是被沈越直接逐出了体内。 一个无机质的白色光团,滚到了沈越面前,瑟瑟发抖:“对对……对不起!” 818号系统有点懵,为什么绑定会被宿主qiáng制中断?据它所知,整个主神空间之前都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事故。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够阻挡无所不能的主神? 沈越看着眼前这团模糊的光,伸手捏了一下。 那东西就像一团雾气,就算拿捏在手上,也没有任何触感。 整个离宫从里到外都布有禁制,更不用说沈越所在的内殿了。这光团似的东西,居然能不声不响的侵入此处,恐怕并非寻常之物。 沈越:“真是奇怪,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818系统正在瑟瑟发抖中,他已经吓得整团光都不好了。 连绑定都失败,这可是重大事故。如果就这样离开的话,一定会被主神判定为残次品,直接销毁回收的。所以它唯一的出路,只有试着说服宿主尝试一下系统功能。 “我是系统818号,恭喜您被主神选为宿主。通过完成主神发布的剧情任务,可以获得大量积分奖励,积分可以在系统商店中兑换物品。” “恭喜?我没觉得有哪里好高兴的。”沈越对于这个东西实在很怀疑。 “是的,因为主神无所不能。”818号系统说起这个的时候,突然显得非常自信,“被选中的宿主会得到非常多的好处,只要努力完成任务,没有什么愿望是不能达成的。” 沈越突然笑了一声:“是吗,听着跟假的一样。” 818号系统:“真的不能再真了,您就试一试嘛quq” “行吧,我先看看。” 修炼至沈越这等境界,领悟能力已是极qiáng。就算是系统中有个别陌生字词,他只要将神识探入其中,就能很快理解其中的含义,至于举一反三的使用也并非难事。 至于对于系统界面的C作更是简单,只需神念一转,便能轻松C纵。 为了使用方便,系统界面大部分都简洁gān净,唯一让人眼花缭乱的是系统商店。沈越拖着旁边的指示条,一口气翻过去上百页,还是依然不到头。 其中药品、功法、灵shòu、法宝多不胜数,就连作为货币的仙玉也同样可以兑换。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不能提供的东西。 沈越心道,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主神确实厉害。光是刚才看到过的东西,就已经足以匹敌半个修真界的宝物种类了。 不过他也只是觉得有意思,并未表现出特别qiáng烈的欲求。 作为妖界初代赤帝元凤最小的儿子,从出生伊始,便享尽荣宠。从帝都凤城以西开始数三千里,妖界最为富庶的蓬莱州,几乎整个儿都是沈越的封地。 这样的出身,让沈越在面对眼花缭乱的系统奖励时,显得格外淡定。 “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关掉系统商店,沈越又打开了任务栏。 里面悬挂着一个金色的任务。 【任务内容:帮助气运之子南宫凡完成飞升剧情。 任务奖励:两万任务积分。】 “您的首次任务奖励好高,一般宿主首次任务拿到的积分都只有几百呢,看来主神非常认可您的实力。”818号系统不遗余力的chuī捧起来。 沈越没理它,先去看了任务的要求。 看完之后他轻哼了一声:“奖励高有什么用,要让我被南宫凡杀死一次?这也太不划算了吧。” “只是假死而已啦,完成了这段剧情之后,一切都会完全恢复。”818号系统曾经给别的宿主C作过这类剧情,所以看上去很熟练。 “可是会疼啊。”沈越突然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兴趣缺缺,“而且就算是假的,突然要被这么个人杀死,那我也太没面子了。” 818号系统突然被噎住了,确实,被杀死后虽然可以复原,但疼痛却是真实无法避免的。但是—— 以前从来没有宿主会在意这种问题啊!毕竟用短时间的疼痛换高额积分,又不需要太复杂的C作,真的很划算了。 两万积分,能换一整条上品仙玉的玉脉啊。 因为奖励积分和系统共享,所以818号系统相当痛心疾首,感觉到嘴边的两万积分像煮熟的鸭子一样,飞走了。 沈越虽然不想做任务,但还是跟看话本似的,看起作为任务背景的剧情来。 “南宫凡,听着好像有点耳熟,是太初仙宗的?”沈越因为有个朋友在太初仙宗,而且还是一峰之主,所以倒是觉得有些熟悉。 而这系统送上的剧情,当然要比沈越偶尔听闻得更多。 南宫凡出身于海边的小渔村,资质普通,属于丢到一众弟子里找不着的那种。但他就是凭接着接二连三的奇遇,三番四次的跨境界打败对手,然后以一个刚刚够太初仙宗入门资格外门弟子身份,一步步到如今,坐到了到了司法堂长老之位。 其中自然也不乏娇俏伶俐、或是妖娆美艳的各路美人,都对他一见倾心。 抛开别个不说,沈越倒是在这一众美人儿里,看到了一个认识的名字。 “扶月姬?这不是我离宫里的人吗。”沈越撑着下巴,略微偏着头,显得有些疑惑,“我怎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南宫凡搞在一起了。” 妖界离宫圣女,扶月姬,南宫凡俘获的众多美人之一。 沈越回忆了一下,这扶月姬,是当年沈越当年某一次突破境界时,青丘狐族送来的一份“贺礼”。当时一起被送来的女子不止她一名,皆是纯Y之体,且各个都是出身不低的娇媚美人。 明面上说是送姬妾,其实亦是可以充作炉鼎之用。 沈越向来嫌恶炉鼎,离宫上下也无人敢修炼此数。但无论如何,毕竟是狐族jīng心准备一份大礼,沈越虽然贵为元凤之子,但也不好直接拂了狐族的面子。 收是不想收,退也不能退。 最后只好随便封了个圣女,算是养在离宫中,和离宫别的弟子也没有大多差别。不过扶月姬后来表现应该是不错,地位倒慢慢升起来了些。 这手里一有了点权利,心思也就不安分了,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南宫凡勾搭一处。 沈越算了算剧情离的时间,正巧,今天扶月姬去窃取绘有离宫内外禁制的图纸,以便提前传递给南宫凡,好助他更轻松的打入离宫内,杀死赤鸾妖尊。 啊,对了,赤鸾妖尊就是沈越的封号。 “啧。”一直都不太上心的沈越,看到这里突然起了身,“我最讨厌背叛之人,没想到当初一时犹豫,竟然留下了这么个祸患。” 因为痛心而消沉的818号系统一听,突然活了过来:“太好了,您终于愿意开始做剧情任务啦。” 抓住为南宫凡卖力的扶月姬,也是沈越这个“反派”所要完成的剧情之一。虽然算是个支线任务,但也是非常必要的剧情。 毕竟,如果美人不受难,气运之子又怎么英雄救美,然后打倒反派,达成最后的大圆满呢? “别误会,我只是讨厌叛徒。” 虽然沈越这么说,但818号系统还是很欣慰:“没关系,咱们先试用一下,一步一步来。对了,您现在能允许我绑定了吗?我这样一直在外面晃dàng也不好吧。” 系统白色的光团跳动了两下,竟然表现出几分可怜来。 沈越低头想了想,从腰间摸出一块玉珏。 “这是……?”装可怜的系统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沈越生出指尖,在玉珏上面敲了敲:“你可以留下来,但只能呆在这里。至于体内绑定就别想了,让你留里面什么都看光了,我不要面子的吗?” 818号系统此刻,难受,且想哭。 但总比被回收报废要好。 想到这里,系统虽然不太愿意,但还是含泪把自己绑定进了玉珏里。 见那团光彻底隐没于玉珏间,沈越抬起另一只手,掌心幻化出一只小巧jīng致的铃铛,轻轻一晃便有脆生生的铃音传出。 铃声响起片刻,沈越手下的执令使陆归,已经半跪在他身前:“尊上有何吩咐?” 陆归身形高挑,四肢修长。高挺的鼻梁上方,是一双琥珀色的竖瞳,注视于一处时,总给人以大型野shòu捕猎的错觉。 他腰间挂着一柄无鞘的弯刀,寒光熠熠,也许是外出任务回来后还没来得及清理,刀脊上仍残留着新鲜的血迹。 “去把扶月姬带来。”沈越一边说着,一边将不甚起眼的玉珏放回腰间,“若她敢逃,那就直接杀了。” “是,尊上。” 陆归办事向来很有效率,所以沈越并没有等很久。 “尊、尊上。”扶月姬原本也是个娇艳的美人儿,只是此时惊惧太过,脸颊双唇皆失了颜色,变得苍白一片,在略显昏暗的火光下,倒显得有些Y森森的。 她跪在玉座的台阶之下,整个身体都匍匐到最低,不敢抬头。 执令使陆归,是很多人深深畏惧的存在,因为需要由他来办的事,最后几乎不会留下活口。 沈越俯视着脚下匍匐之人,慢条斯理的开口了:“扶月姬,你在离宫这么些年,我可曾亏待过你什么吗?” 扶月姬身躯一颤:“回尊上,没有……” “那你又为什么非要做个叛徒呢?”沈越不知何时,走到了扶月姬的面前。他略一抬手,红芒自指间飞掠而出,还未来得及看清,便有一卷图纸从扶月姬袖口中滚落了出来。 那是会有离宫内外禁制的图纸,原本应该藏于闲人免入的西偏殿之中。 沈越拿起那卷图纸,将其展开,轻而短促的笑了一声。 “尊上、尊上饶命,我一时迷了心窍……啊——!!!” 扶月姬求饶的话语没能再说下去,因为侍立在旁的陆归,已经一刀将她左手斩了下来。 芊芊玉手染了血,孤零零的滚落到一旁。 沈越对其视若无睹,反而是拿起了那图纸。将图纸徐徐展开,然后手掌从图纸上一抹而过,立刻那上面绘制的内容便换了个模样。 “右手暂且给你留着,这东西你依旧按时出去,约南宫凡到时在离宫外见。”沈越将修改过的图纸扔回扶月姬面前,“至于你这条命能不能留着,那要看你的好情郎愿不愿意救你了。” 扶月姬一听南宫凡的名字,恐惧便更甚。 尊上他,竟是什么都知道了…… “别耍花样,陆归会盯着你的。这孩子没什么耐性,惹烦了他,后果你应该知道的吧?”沈越微微弯起嘴角,却只让人感受到无尽的寒意。 扶月姬到这时,已经吓得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被陆归拎着拖出去时,扶月姬断肢上的血淅淅沥沥洒了一路,拖曳出一条断断续续的深红痕迹。但即使陆归的动作再粗bào,扶月姬也不敢发出哪怕一丝声音。 待其余人都离开之后,沈越沈越伸手,指尖在腰间那枚玉珏上一抹,将寄宿在其中的系统唤了出来。 白光一晃,被封印的系统终于又得以重见天日。 从来没有主神下属的系统待遇这么惨——先是被宿主qiáng行破坏了绑定,又是委屈的只能选择寄宿在一块玉珏上,最后还被原定宿主补了一手封印,没有允许的话系统连出现都做不到。 委屈,想哭,但还要保持微笑继续工作。 “那个……虽然按剧情不用砍扶月姬的手,不过只要她被抓起来就算是任务完成。”818号系统小声的说道,并且发放了这个小支线的奖励。 【完成支线任务,获得一千点积分奖励。】 “哦,随便吧。”沈越明显并不在意积分,“我只是想查一下剧情,看南宫凡什么时候会来救人。” 818系统显然很激动:“您终于愿意帮气运之子飞升了吗?我马上帮您查——明天,明天傍晚,南宫凡接到扶月姬的信之后就会来了。” 沈越微微一笑,眼尾处那上挑的两抹薄红妖纹,被似笑非笑的眼神染得摄人心魄。 薄唇轻启,既锋利又带出那么一点儿惑人的轻灵尾音:“我是改主意了,说起来你以前绑定的宿主有没有试过,把气运之子杀掉,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第2章 离宫(2) 第二日,离宫之外。 因为沈越天生畏寒,所以当初离宫择址时,特意选了一条蕴有丰沛灵气的火属性地脉。也正因如此,寻常花草树木难以在此地生存,唯有红色的龙爪花长得最盛。 此时,沈越站在离宫入口处的悬崖峭壁之上,他一袭红衣置身其中,驭细长卷曲的鲜红花瓣正好相映。 南宫凡按照时间,已是斜阳将落。 暮色沉沉,一袭红衣的美人站在花间,即使逆着光看不真切,但也能勾勒出那宽袖窄腰的修长身段。 只是个暮光下绰约的背影,也叫南宫凡心痒难耐。 没想到仅是两月不见,这出身妖族的纯Y美人扶月姬,竟是越发美艳不可方物。这纯Y体质的狐族之女,果真是叫人爱不释手。 放缓了脚步与声音,南宫凡驻足在美人身后,如同往日般低语着情话:“阿月,这些日子不见我可日夜都想着你,这次辛苦你……” 一瞬间,美人回眸,眼波流转,手中剑光亦是刺目。 灼热而肆意的红光如同火焰,裹挟着锋利的剑刃堪堪擦过南宫凡的颈侧。 最后一个字还在南宫凡口中没来得及说,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剑锋见了血。就连他整个人也被剑气震得连退三尺,显得有些凉被。 “嘁,竟然偏了。”红衣美人挑眉,唇间轻吐的音色轻灵动听,却是男子之声。 这红衣美人不是别人,正是沈越。 他刚才那一剑自出鞘起,就藏了要夺命的心思,是十足的杀招。 然而,本是瞄准了咽喉正中间的致命一剑,却在某种力量隐秘的影响之下,只是擦着南宫凡的颈侧过去,让他受了点轻伤。 “宿主您冷静一点,南宫凡是气运之子,受主神庇佑。即使你实力再qiáng,也不可能杀死他的。”818号系统其实昨天已经说过一遍,但明显并没什么用。 沈越根本就没理系统。 他垂眸凝视剑刃上残留的血迹,抬手一抖将那血珠甩了开去,嗤笑一声:“我还以为真是个刀枪难侵的怪物,如今看来,还是能见血的么。一剑不成,我再斩他百剑、千剑,又当如何?” 刚刚还沉浸在旖旎幻想中的南宫凡,此刻感受到颈侧有血滴接二连三的滚落,痛觉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南宫凡低声喃喃道,眼珠快速转动,看样子应该是在查询他的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即使沈越那一剑在主神的影响下有所偏离,但南宫凡心中还是难免生出了几分惊疑。 无所不能的主神,也会有出错的时候吗? 他qiáng迫自己镇定下来,试图将剧情扳回正轨:“扶月姬呢?你把她怎么了!” “凡哥,救我……凡哥……”扶月姬原本被沈越带过来时,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此刻一见到南宫凡的身影,她便如同抓到了水中的救命稻草般,哀哀戚戚的连声唤他的名字。 若是扶月姬还是两天前的娇美模样,此刻必然引得人心疼不已。 可惜,她如今已经不复往日那副好皮囊了,披头散发,血污满身,光秃秃的左手腕更是恐怖。再配上那一声声呼唤,不仅没能让南宫凡心疼,反而是将他吓得怔住了。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南宫凡甚至又将沈越扫了一眼。 不过……即便是曾经的扶月姬,也断然是比不上这位赤鸾妖尊的。 可惜是个男人。 南宫凡惋惜的看了沈越一眼,之后才清了清嗓子,厉声道:“你对她做了什么?别欺负一个弱女子,有本事放开她,冲着我来!” “正合我意。”沈越抬手就将扶月姬丢了出去。 虽然南宫凡看着现在的扶月姬,实在提不起兴趣。但毕竟还是要按剧情来,所以他将扶月姬接住,放在了一旁。 然后拔剑指向沈越,正准备说些豪言壮语,却不想沈越根本给他这个机会。 “废话就不用说了,我懒得听。”沈越手中赤鸾剑一挥,顿时赤焰流转,坠如红莲散落,艳丽非常又气势*人。 衣袖长发皆飞舞起来,沈越身后显现出无数烈火剑影,只待他令下,便将以燎原之势将敌人葬身火海。 南感受到瞬间升高的温度与威压,也只能咬牙提剑迎上。 兵刃jiāo错之声,破空长鸣。 在几次jiāo锋过后,南宫凡发现事情好像不太对。 沈越周身被无法看见的领域所护持,虽然范围不大,然而南宫凡的招式涉足其中,经常就莫名其妙的被化解了。 沈越自己也是一愣。 不过他很快反映过来,这护着他的神秘力量,是从他识海深处自行散布而出。 于是他立刻意念流转,找到了那股力量的源头。 ——是那卷山河社稷图。 虽然依旧没有展开,但山河社稷图的卷轴熠熠生辉,如同呼吸般明灭的金色光芒,在大片的昏暗中显得温柔极了。 冥冥之中,沈越感受到一股温和的牵引。画卷金色的光芒一丝一缕的伸展过来,看似柔和却有着十分稳重的力道。 沈越恍然大悟,山河社稷图就是南宫凡忌惮的东西。 也正是这山河社稷图,将一切与主神相关的力量化为无形,以至于第一次系统想要绑定的时候,也被沈越直接逐出了体内。 “这又是什么东西?给的资料里没提他还有这种能力啊!”南宫凡赶忙询问自己的系统,然而只得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答复。 【剧情发生异常,原因未知。】 “C,这什么意思。”刚才还能勉qiáng淡定的南宫凡,终于忍不住骂出口了。 沈越唤出的无数火焰剑影,此刻依然不曾减少。剑刃与烈火相映,目光所及之处竟是灼烈的火海。那些剑刃的锋芒jiāo织起来,便如同凤凰绽开的羽翼,掀起足以毁灭一切的不死之火! 赤炎煌煌,如天降之威,令人胆颤。 面对这遮天蔽日的火羽,南宫凡颈后接连滚下几颗汗珠。周围空气已经升到了一个可怕的温度,即使有灵气护体也依然不足以完全隔离。 南宫凡突然生出一丝恐惧来。 他自从穿越到这个修真界开始,就直接被主神选中,绑定上系统成为了宿主。在系统各种功能的帮助之下,出身平凡村落中的他仿佛天选之子,不仅能避开许多灾祸,更是屡屡碰到奇遇。 身份地位,宝物美人,他都有了。但凡与他作对的人,都陆续都被他踩在了脚下。所有的一切都顺利到不可思议。 时至今日,南宫凡几乎已经忘记了害怕是什么滋味。 但现在他真切的感受到——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输!虽然根本不想承认,但南宫凡心底已经虚了,居然萌生出一股退意来。 可是该怎么退? 南宫凡从来没有退过,临时中断剧情的话,不仅原有的奖励拿不到,还会倒扣一大笔积分。无论怎么想,都太亏了。 “等等先停下!我有话要说!”南宫凡突然大声喊道。 “嗯?”沈越微微抬了一下头,视线自上而下的俯视着南宫凡,倒是想听听南宫凡能说出什么来。 南宫凡见沈越有所停顿,稍稍松了口气。他将摊开双手半举起,试图表现出一个求和的姿态:“明人不说暗话,我已经查询过了,你也是被系统绑定的宿主吧。” “是又如何呢?” 南宫凡gān脆挑明了:“那大家也算是同事了,都好好按剧本来不行吗?你既不会真的因此而死掉,又能拿到高额的积分,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完成任务多好。” “你说得有道理。”沈越幽幽一笑,“可我就是不高兴被你杀掉,就算是假的也不行。” “你未免也太任性了吧!剧情完不成都得被扣积分,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南宫凡压根儿没想到,沈越居然是因为“不高兴”理由而搞乱了剧情。 沈越偏了偏头,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剧情明明写的是你打败我,现在你打不过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 南宫凡愣了一下,马上又反应过来:“你这什么歪理!” 沈越:“行了,废话少说点。我还是这个意思,你要是能打得过我,我就按剧情成全你,要是打不过,那不好意思,你哪来的回哪去吧。” 南宫凡很气:“你修为高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沈越一听这话乐了:“不好意思,修为高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我不想让你过去,你就是过不去。” 第3章 离宫(3) 其实沈越也没料到,他和南宫凡竟然整整打了一天,才算是有了结果。 主神给的庇护着实厉害,仿佛所有的运气都集中在了南宫凡的身上。有时候稍不注意,原本足以致命的杀招就会因为意外而偏离,变成不痛不痒的小伤。 不过同样的,在山河社稷图的保护之下,南宫凡只要是从系统得来的东西——无论是法宝、功法还是灵shòu,都没法对沈越造成伤害。 所以虽然打起来场面激烈,高等级的法诀一个接一个跟不要钱似的往外丢,但这两个人几乎全程都处于一种,谁也伤不了谁的诡异状态。 到了最后,还是南宫凡灵力耗尽,体力不支先倒下了。 沈越见南宫凡已经瘫倒在地,只剩下大口喘气的份儿,于是收了那漫天业火,走到南宫凡旁边,俯视着他。 然后伸手将赤鸾剑悬在南宫凡的脑袋上,松了手。 明明是对准备脑门,但颇有重量的赤鸾剑竟然落偏了,只是擦着南宫凡脑袋的边缘斜斜C入地下,没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嘶——你gān嘛!”南宫凡这会儿也就嘴上喊的大声了,整个人都累得要死。 沈越若有所思:“我就想再试试,看来要杀你的话还真是挺难。” “你就死心吧,想搞死我?那不是挺难,是根本不可能。”南宫凡眼看剧情已经像脱缰的野狗一样,不知道跑哪去了,现在满脸都写着破罐子破摔,“现在好了,剧情崩了大家任务都失败,一起被扣掉两万积分吧。” 两万积分,南宫凡想想都R疼。 沈越听他这么说,随手一抹腰间玉珏,系统的提示这才传递过来。 【南宫凡未能成功杀死赤鸾妖尊,协助命运之子飞升任务失败。】 【扣除两万点积分,当前积分为负。】 “哦我看到了,积分被扣成负数了。”沈越淡淡的道,负数就负数吧,反正他也没打算拿积分换什么东西。 “扣成负数?哈哈哈你活该……等等,你说什么?”南宫凡一听先是幸灾乐祸的笑了两声,但马上脸上的神色就凝固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死死地盯住,神色中充满了惊惶、疑惑、不可置信。 “积分变成负数,那你为什么还能活着?” 沈越看他的脸色不似作假,也起了疑问:“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被主神选中的宿主为什么一直卖力的走剧情赚积分?能在商品兑换东西只是额外需求而已;但如果任务失败太多,积分低于零的话,就会直接被系统抹杀掉,这才是真正关乎生死的规则!” 沈越不由皱起了眉:“这是主神告知你的规则?也许未必是真的呢。” “不,这就是事实。”南宫凡像是回忆起了一些事情,不禁倒吸凉气,“当初被主神选中的宿主不止我一个,为了形成威慑,每当有宿主因为任务失败而被抹杀的时候,通知都会通过系统发布到其余所有人。” “你去验证过吗?” “当然,那时候我也不太相信。后来我按系统公布的抹杀名单,派人去各地追查过,那些名字无一例外的都已经消失了。即使是他们的亲朋好友,也没有任何一个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南宫凡说到这里,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很差,说话的时候也不像刚开始一样总是中气十足了。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看了一眼沈越:“看来,你是个连主神规则都无可奈何和的异类。” “照你所说,主神既然奈何不了我,为什么还非要选我当宿主?”沈越更不解了,让他这么个管不住的人来当宿主,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让我带着扶月姬走吧,以后我也不会再来了。打败你的这条剧情线已经失败,救出扶月姬这个支线任务还能补回来点积分。”南宫凡现在只想离沈越远远的,对于连主神都控制不了的人,南宫凡还是很有自知之明。 “等等,你莫名其妙跑来我地盘上打了一架,还带走了我宫里的一个圣女,就想这么走了?”虽然现在留着南宫凡也没什么用,但沈越也不能这么算了,要不然整个修真界怕是都要觉得他离宫好欺负了。 “我那不是按剧情来的吗。”南宫凡眼额头青筋一闪,眼看着要发火,却又硬生生憋回去了,“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沈越伸出手,五指摊开:“我这宫殿内外被打坏的东西,再加上你要带走的扶月姬,一共五千上品仙玉。” “你敲诈啊!明明是在你离宫外面打的,到处都是山石泥地,到底打坏什么了?” “行吧,那你就去离宫的地牢里呆着吧,我下帖子给太初仙宗让他们来赎人。”沈越无所谓的抬起手,眼看着就要去抓南宫凡。 “我服了,我赔还不行吗?” 南宫凡痛心疾首,要知道一整条玉脉通常也就只能产出一万左右的上品仙玉。而一条上品玉脉需要两万积分兑换,南宫凡等于又白白搭进去一万积分。 要是被太初仙宗知道,他南宫凡堂堂一个执法长老,竟然为了个狐女跑到离宫挑事,不仅没挑成还被人痛打一顿抓了起来,他以后还怎么混? 盛满仙玉的箱子被南宫凡从纳戒里搬出来,半开的箱盖下发出莹润的玉光,确实都是上品的仙玉。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以后真的再也不想看见沈越了! 沈越瞧了一眼,估计着数量没少,大手一挥:“行了,你带扶月姬离开吧。” 被坑了一大笔的南宫凡,是在是不甘心,满肚子的主意都是在想着怎么才能坑回来。正当这时候,就像瞌睡碰上枕头,系统突然送来了主神的新指令。 南宫凡看了一眼,突然笑了。 “沈越,你还记得谢昔年吗?他从八寒地狱活着回来了。” 短短两句话,听着却是千回百转,似乎蕴藏了太多往事和秘密。即使南宫凡并不清楚其中过往,但光看主神给他的信息,他也能感觉到这对沈越来说一定是个重磅□□。 沈越偏了偏头,皱起眉头。 南宫凡紧紧盯着沈越,试图看到他因此而láng狈的样子。 然而,沈越只是神情淡漠的道:“那八寒地狱乃是鬼界有进无出的深渊之地,怎么会有人从里面活着出来?再说,就算有人从里面出来,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南宫凡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沈越,你不会是失忆了吧?” 怎么会是这个反应呢?这不对啊。 面对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额问题,沈越已经不耐烦了:“你到底还走不走了?不知道你哪来的消息,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么个人,也从没去过鬼界。” 南宫凡张了张嘴,真要说什么,就迎来主神的一道指令。 之后,南宫凡惊讶的神色消去,变成了一幅看好戏的表情。 他也不在耽搁,站起身走到扶月姬将其抱起,离开之前,背对着沈越说了道:“你现在记不起来也无所谓,反正……呵呵,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这人是不是有病?”沈越站在原地想了想,虽然并没有把南宫凡的话当回事,但是难免也勾起了他的一丝好奇心。 谢昔年是谁? 八寒地狱可是鬼王都不敢轻易踏入的深渊之地。想想,连鬼都不敢住在附近,真的能有人从八寒地狱走出来吗? 听上去简直就像是随口编出来的话本。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池玥的1个地.雷 感谢你的稿呢?的1个地.雷 感谢折叶笼花糕、你的稿呢?、闻溪以为情、唤心蛊、君零夜、一世浮生、轻茕、腐深入骨、喵(^???^)、你大爷还是你大爷灌溉的营养Y(づ ̄ 3 ̄)づ 第4章 离宫(4) 回到离宫内殿,陆归像往常一样在外等候。 刚刚从南宫凡那里收了五千上品仙玉,沈越这会儿心情还挺不错,他问陆归:“宫里的人都听话没跑出去吧?” “都按尊上的吩咐各自回房间,没有在外走动。” “现在没事了,你通知他们恢复正常吧。”沈越向来对自己人相当维护,这次去会南宫凡因为情况特殊,他令宫内之人皆不得外出,免得打起来波及到他们。 “是。”陆归领了命,走之前又开口:“对了尊上,赤帝陛下派人过来说,他今日要过来一趟。” “我大哥?这几日凤城中有青帝遣来的使者到访,他不是应该正忙着吗,怎么有空往这里跑了。”沈越话刚说完,一道熟悉的声音便远远传来。 那声音沉稳而有威势,却又比平常多出几分亲近:“怎么,不欢迎我?” 人未至,声先到。 沈越闻声抬头,只见一辆华贵至极的赤金天车踏云而落,驾车的九只金鸾鸟浑身羽毛金光熠熠,比云间的太阳更耀眼。 从鸾车走下来的男人身材高大,眉目凌厉,一身金红与墨黑jiāo织的衣着翻覆重叠,显得高贵且极有压迫力。他身边的侍从侍女,皆眉目低顺、十足的小心,一看就是规矩极严。 沈越一看清来者何人,顿时气焰就先软下去三分,迎上去道:“哪能不欢迎啊,只是有些奇怪而已,青帝遣来的使者都回去了吗?” 整个妖界有两个最大的势力并列,所以也有两位帝王各自为政,一为凤城赤帝,一为龙渊青帝。 而这赤帝不是别人,正是沈越的大哥沈琼。 龙生九子,凤育九雏。 作为作为天地间第一只凤凰,元凤共有九个儿子。长子沈琼的原身乃是一只金翅鸟,故而取其“琼鸟”的别称,做了名字。 金翅鸟自诞生初始便能展翅高飞,原身负有六只鎏金羽翼,性情凶狠,以龙蛇为食。在妖族内斗之中,曾以一己之力折损祖龙膝下三子。但即使qiáng悍如此,沈琼也无法在那漫长的浩劫之中保护自己的家人。 浩劫过后,整个妖族都元气大伤,不得不陆续迁移到海外诸州休养生息。 沈越就是在那之后诞生的,元凤最小的孩子。 然而早在妖族浩劫中,元凤便已经落下旧疾,以至于沈越先天略有不足,刚刚降生之时不仅体弱还极度畏寒,时常被病邪缠身。对于这样一个孩子,几乎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养着,生怕他受一点委屈。 元凤是如此,身为长子的沈琼更是如此。 再加上还未等到沈越长大,元凤就已经无法支撑旧伤累累的身躯。她将自己投入蓬莱州的不死火山之下,陷入了不知期限的沉眠之中。 对于沈越来说,沈琼正应了人间那句话,长兄如父。 “没回去,还不是因为你。”沈琼天生一双金瞳,看着人的时候变显得格外锐利,仿佛一言一行都无法逃脱他的眼睛。 “我?那青帝的使者,跟我有什么关系呀。”沈越一时没想起来。 沈琼看他一眼:“你那婚约,青帝派人来信催了好几次,让你过去看看中意哪个,好将婚期定下来。你每次都找借口推脱,所以他们这次,gān脆就叫人接你过去了。” “呃……”沈越突然有点尴尬,好像确实是有婚约这么个事情来着。 他曾经生过一场极重的病沈琼动用了所有办法都束手无策,最后不得不求助于龙族青帝,才使沈越死里逃生。 但是青帝也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沈越以后要与龙族联姻。不过青帝也说了,只要是族内年纪合适的,都随他挑。 这条件其实已经很有诚意,可是沈越并不想被抓回去相亲。 结婚这种事情,根本就没被他放上日程 “大哥,这事儿就不能再缓缓吗……”刚想着要怎么开口逃过,沈越的话直接被打断了。 “这次不行,青帝的使者特意提到了此事,再不去岂不是打人家的脸。”因为只剩下这么一个弟弟,沈琼大多数时候仍旧是事事依着沈越的,然而一旦他决定已定,那就意味着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不想回去。”沈越小声说。 沈琼皱起眉:“别闹,你又不是小孩子。” 眼见着是说不动,沈越左右看了一眼,准备直接开溜了。 然而沈琼多了解他啊,小时候沈越每次眼见事情要糟糕,经常是转身就要跑。 于是,还没等沈越迈出半步,便有一件金灿灿的法宝从沈琼袖中飞出。 只听得轻微的“咔嗒”声响起,沈越的右脚踝处被金色的锁链严丝合缝的扣住了。刹那间,沈越感受到自己周身的妖力如cháo水般褪去,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金乌锁! 传说当年用来锁住太阳金乌的镣铐,除了本身坚固至极外,还会额外封印妖族的妖力。 “大哥!”沈越急了。 “你安安分分的呆着,我先回凤城一趟,明天与青帝派来的使者一起过来,送你去龙渊。”说完沈琼又劝道:“你开开心心玩几天,说不定就遇上哪个喜欢的呢?让你定个亲而已,那幽海龙族的男男女女都任你挑,怎么搞得跟要吃你似的。” 沈越恹恹的喊了一句:“大哥。” “别想着跑,我在门口留了结界。” 沈越:“……” 自沈琼离开之后,沈越盯着自己脚上的金乌锁已经有一阵了,但这东西着实厉害,硬是将他全部妖力封印的一丝不漏。 并且这金乌锁本身也异常坚固,如果是以前的话,沈越还有可能凭蛮力弄开,然而现在的他妖力全无,gān巴巴的看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难道他还真要被这样绑到明天早上,然后被他大哥拎到龙渊去相亲不成? 一想到这儿,沈越脸都黑了。 猛然间,沈越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朋友。 他马上站起身来,找出笔墨来简单写了张信,然后快步走到寝殿门前。 沈琼离开之前在门口设下了结界,对于沈越来说,他现在被金乌锁封印,没有任何灵力可用,确实是连个口信儿都送不出去。 但是陆归可以。 自从沈琼来了之后,陆归就自绝退到了殿外等候,但是也并没有离开。其实对于他来说,现在这种情况也是相当不知所措了。 “陆归,用你的夜隼帮我传个信儿,给太初仙宗的顾清川。” 陆归一听这个名字,忽然浅浅的吸了一口气:“顾清川?是那个……踏雪飞鸿顾剑神?” “对,就是他。”沈越将那张信纸随意一叠,递到陆归手中。 “明白。”虽然惊讶,陆归办事也依然麻利。他chuī了个口哨,召来自己驯养的灵禽夜隼,帮将信送了出去。 夜隼疾驰离去后,剩下一个脸上写着好奇的陆归,正望着沈越。 沈越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掸了掸袖子,慢慢走到茶室的矮桌前盘腿坐下:“你对顾清川很感兴趣?想问就问吧,趁着我这会儿无聊,说不定就都告诉你了。” 门口的结界是专门给沈越设下的,所以陆归进去倒是没遇到什么阻碍。 他跟着沈越来到茶室,乖乖的的往桌子上一趴,倒是显得懒散而无害,与平日有任务时的神情大有不同:“尊上,你到底是怎么跟顾清川认识的?再准确点说,你们的关系这么亲近,这不应该啊。” 顾清川那是什么人啊,太初仙宗万劫峰之主,天榜上威名赫赫的天下第一剑,论谁提起来都得尊称一声顾剑神。 “其实很简单,以前在鸿蒙学院上学的时候,他住我对面。每天早上去听早课,一开门就能怼上他那张冷脸。”沈越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条斯理地把他刚找出来的那个小香囊打开。 “鸿蒙学院?那不是他们人间界最出名的学府吗?” “没错,不过你以前在蓬莱州的时候,应该也对凤族的事情稍有耳闻吧。我少年时有挺长一段时间,是在人间境渡过的。” 随着这个话题,沈越也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那是很久之前了,当初元凤因伤痕累累,不堪重负,选择将自己投入蓬莱州的不死火山之下,陷入了漫长的沉眠之中。 严格来说,元凤并没有就此死去。但也没有人知道,她究竟还要沉眠多久,究竟还能不能再醒过来。 对于族人来说,元凤这样的情况几乎与陨落无异。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占据妖境半壁江山的凤族一时间变得人心惶惶,满城风雨。许多元凤在时的争端几乎一齐在此时爆发出来,身为长子的沈琼要面对这乱局,决定将尚且年幼的沈越暂时送出妖境。 最后,沈越被送到了人间境的鸿蒙学院。以秘术隐去显眼的特征和妖力,沈越就只是个普通的学生。除了安排在人间界保护他的人之外,旁人几乎都无从知晓他的身份。 就这样,一直到蓬莱州上的所有乱局都被镇压,沈琼继任赤帝之位后,沈越才重新被接回去。 “原来如此,但想想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陆归砸着嘴摇了摇头,转眼看见沈越手上在摆弄什么东西,一时好奇心发作,又默默的凑了过去。 沈越也没避着他,打开手上那个小香囊,往桌上一平放,便陆续有圆滚滚的草团子滚了出来。这些草团子不大,但却压得很紧实,散逸出一种清凉的香气。 “这是什么?”大概是出于shòu类的天性,陆归下意识就凑上去闻了闻。 这一闻,陆归直接打了个喷嚏。 然后眨眼间,他诺大一个人影就凭空消失了,而那矮桌上则多出了一只毛绒绒的小豹子。 陆归:“嗷嗷——喵?” “别慌,就是点猫薄荷而已。”沈越伸手把矮桌上的小豹子抱起来,摸起它光滑的皮毛,时不时还挠挠小豹子的下巴。 手感真不错。 陆归:“绕了一大圈,您叫我进来就为了撸毛?” “对啊。”沈越理直气壮。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碰碰香、谢恩归灌溉的营养Y(づ ̄ 3 ̄)づ 第5章 人间境(1) 太初仙宗与离宫相距甚远,再加上送信一去一回的功夫,即使是顾清川这顶级的剑修御剑赶到时,也已经是第二日破晓之时了。 白衣寒剑,素带玉冠,顾清川从头到脚都写着冷傲两个字。 不过依照沈越的评价,冷傲这两个字拆开来写更符合顾清川的本性。 你若与顾清川不熟,那就永远只能看见他一张难以接近的冷脸;你若与顾清川混熟了,便会明白,这人性格里面占绝大部分的,其实是个傲字。 顾清川在寝殿门口止步,在看清门前的结界后,又看打量一番结界另一端的沈越:“在自己宫中被搞成这副样子?你到底是遇上什么事了。” “救人如救火,你先把我弄出去再说。”不是沈越性急,是看这天色将白,出去办事的沈琼怕是快要回来了。 顾清川也没急着追问,他又看了结界两眼,开口提醒:“你站远点。” 沈越比顾清川更清楚,现在自己有多不经打,所以他马上就退到寝殿的一侧。 至于闻了薄荷变成小豹子的陆归,早就一溜烟跑出殿外了。 顾清川用剑时并没有什么花哨动作,就是gān净利落的抬手一挥,手中白鸿剑便自然的勾勒出一道浅浅的银色光痕。 如飞鸿掠过雪地,转眼间就将整座寝殿连同结界一起,斩为两段。 这一剑来的太快,以至于在顾清川收剑的半息之后,整座寝殿才开始从中崩塌。 所幸顾清川还记得里面有个妖力尽失的沈越。在彻底破坏结界之后,顾清川第一时间把沈越给扛了出来。 虽然难免还是呛了两口灰,但沈越这时候连寝殿塌了都没空管,又哪有时间在意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咳咳……”沈越刚缓了口气,正想转头跟顾清川什么,然而他一抬眼,就看见远处有个拖着金色微光的人影,正迅速朝着这边飞掠过来。 “不好,他回来了!” 沈琼的速度比说话更快,几乎是在这句话话音刚落的时候,沈琼就已经*近了。他远远便看到离宫内的寝殿崩塌,下意识的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 虽然是背对着沈琼来的方向,但顾清川的反应并没有因此延迟。他左手将沈越推开,持剑的右手顺势向后反转,一剑挡住了身后沈琼。 与顾清川手中白鸿剑对峙的,并不是什么法宝,而是沈琼的双手。 然而以金翅大鹏鸟天生的利爪,即使是徒手,绝不逊于任何武器。这一掌打下来,顾清川竟然是被往后*退了半步。 “你是何人?”沈琼厉声问。 顾清川向来傲气,在人间界几乎难逢敌手,这大概是他许多年以来第一次尝到劣势的滋味儿。 于是他也丝毫不肯服输,反问道:“你又是何人?” 随着这句话出口,白鸿剑铮鸣一声,万千寒意自剑刃处向外绽开,直教三尺之内皆化为冰锋。 沈琼冷笑,抬掌迎上,金色火焰在冰雪间寸寸迸裂,教人不敢睁眼直视。 金焰与冰雪的片刻jiāo锋间,二人都没占到便宜,皆是往后退去。 “别打了,快走!”沈越压低声线,拦下了看样子还想再战的顾清川。他本来就只是想跑路,当然不希望这俩人真的动起手来。 顾清川略一迟疑,决定不再恋战。 他袖中飞出八道剑光,依次C入沈琼周身的地面上。一时间光芒大盛,剑气jiāo错如牢,绽开一片纵横百尺的阵法,竟然将qiáng悍如斯的沈琼给困住了。 鸿蒙剑阵主守势,并非太初仙宗的剑招,而是出自鸿蒙学府藏于琅嬛阁中的万卷天书,也是顾清川唯一学过的防御性剑法。 趁此时机,顾清川转身抓起沈越御剑而去,瞬间消失在视野之中。 御剑而行的方向西,直指人间界。 感受着耳边急速掠过的风,沈越终于算是松了口气,但还是不太放心的问了一句:“你那鸿蒙剑阵能拖多长时间?” “也许不到半日吧,他实力太过惊人,我也估摸不准。” 别听顾清川说的轻巧,但实际上以鸿蒙剑阵的威能,若无额外的法宝相助,就连化神期的老怪也要被困上三日左右。以此类推,元婴十天,金丹半月,至于那筑基极其以下的,怕是直接要被困死其中。 “时间有点紧,但应该够了。”沈越心中算着,他少年时用于伪装身份的秘术灵丹尚且余下一些,若以此物掩藏踪迹,茫茫四境十州,就算是沈琼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他。 如此一来,沈越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寻他心中疑惑之事了。 顾清川心中也是疑惑不已:“你到底是招惹了些什么人,把自己搞成这副láng狈模样?方才又为什么要拦下我?就这样离开,你那离宫也不要了么。” “这个,说来话长。”沈越清了清嗓子,没正面回答,“你先帮我把这金乌锁弄开再说。” 顾清川微微一皱眉,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沈越,你是不是又在诓我?” 脚下的白鸿剑似乎与现任主人情绪共鸣,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顾清川更是立刻停止了前行,转而御剑朝着下方俯冲而去。 “顾清川,你gān什么——” 落地之后,周围景色对沈越来说显得比较陌生,应该已经是到了人间境内。但四周尽是草木山林,看起来就是个人烟稀少之地。 “你先解释清楚。”顾清川眼见着是要生气了。 沈越无法,只得将自家大哥要送他去龙渊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末了见顾清川脸色不对,又有点心虚:“我若是提前告诉你,你必然不会前来。” “什么?你逃婚了?” 沈越一脸无语:“我没有!只是过去定亲而已,定亲!” “那不也是逃婚吗?”得知自己果然又被诓,顾清川明显生气了,“若你真的是身陷生死劫难,我自然拼尽全力救你脱困,结果你就这样……” 说道到后面,顾清川gān脆一闭眼,拂袖转身而去:“算了我不管你了,你爱怎么玩怎么玩吧。” 一剑西去,转瞬无影无踪。 剩下一个与凡人无异的沈越,看着脚踝上仍然金光灿灿的金乌锁,顿时傻眼了。 “顾清川!你要走至少帮我把这鬼东西解开啊——” 天苍苍,野茫茫,风chuī草低没有羊。 别说羊了,沈越一路从旷野中走来,连只飞鸟都没看见。 也不知道顾清川是把他丢到了个什么鬼地方,沈越此时真是有气也无处可发。 ——像这样用双脚徒步走路,还走的这么远,大概是他几百年都没体会过的感觉了。就算他当年装成普通人在鸿蒙学院上学,那也是出入都有座驾接送,哪受过这种委屈。 好在顾清川虽然生气,嘴上亦是说的严重,但他大概也没想真的为难沈越。 丢沈越的地方虽然偏僻了些,但顺着山间小路走出来,便很快能看见一座小城镇。这座城镇从名字到样子都普通到了极点,不过对于现在的沈越来说也无所谓了。 反正他也只是需要找地方买辆座驾,然后一路直奔太初仙宗,再找一次顾清川。 不是沈越脸皮厚,而是这金乌锁还真不是谁都能弄开的东西,现在的情况下还是找顾清川最方便,也最稳妥。而且等他从这里赶到太初仙宗,估计顾清川那口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边走边再想其它事情的沈越没有注意到,自打他进了城门开始,便接连收获了整条街人的注目。 无论是与他擦肩而过,或只是遥遥看到一眼的,都不禁驻足下来,想要多打量几眼。 沈越直接朝小城中的一家马行走去。 这里马行中没什么太特别的坐骑,多是常的马驹,沈越刚看了一眼便失去了挑选的兴趣——都是难入眼的东西,何必làng费时间。 “这位客官……”驿站的伙计见有客人,立马热情的迎接出来。然而刚说了几个字,便怔住了,愣是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眼前这人红衣雪肤,往那一站,便是一张活生生的美人图。 伙计没读过什么书,也没见过这等绝色,因此即使抓心挠肺也想不出该如何形容。只觉得眼前这人好看极了,比前些日子来城中甄选弟子的仙门之人更好看百倍。 “要一匹你们这里最好的灵驹。”沈越也打算跟个伙计多废话,反正这种小地方也挑不出什么满意的东西,只能矮子里面拔高个,将就将就算了。 伙计一听这语气,便知道这是位不差钱的主顾,更加笑脸相迎:“我们有一匹上等霜雪驹,虽然价钱有些贵,但您看看这成色……” 沈越不想多言,指尖在纳戒上一点,取出一枚色泽莹润的仙玉,扔到伙计身旁的柜台上。 还好这纳戒的开启并不需要灵力,虽然里面法宝是用不得了,但仙玉之类的消耗品倒是充足得很。 伙计刚刚扑过去捧起那仙玉,准备验看成色,只听得驿站外传来一声聒噪的喊叫。 “慢着,本少爷今天也要去天权城,你这霜雪驹归我了!管你多少钱,我都出双倍!” 沈越头都不想回,直接发出一声冷笑。 聒噪的青年被这明显的嘲笑意味激怒了,手中那装模作样的扇子啪的一下收起来,怒道:“你笑什么笑!” “笑你。”沈越直截了当,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就只配在这种小地方耍耍威风了。 捧着仙玉的伙计,现在有点手抖。 他手中颜色饱满,晶莹润透的仙玉中央,若是对着光线,便能看到其中微微闪烁的九点星光。 不知什么时候,驿站内外多了许多围观之人,很快有明眼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九品仙玉啊,仙玉当中的最高品!伙计你可发达了,这一枚九品仙玉,够买你们十家马行了。” 倒不是沈越故意炫耀,他没那么无聊。只不过是他的纳戒里面,本来也就只有九品仙玉罢了,其它低品的仙玉对他来说,放着还嫌占地方。 聒噪的青年显然没料到,这小城中居然还有出手如此阔绰之人。不知是生气还是羞恼,整张脸都红了,却一时说不出话,只能瞪着沈越:“你、你给我等着!” 祁少爷是城中祁家的后生。 祁家原本只是小城中的普通富贵人家,但因为家中出了个元婴期叔父,在人间第一学府鸿蒙学院做院士,连带着整个祁家都光耀起来。 至于祁少爷本人,那更是在城中作威作福惯了。 前些日子祁家叔父捎了信回来,说与天权城相邻的太初仙宗,每逢十年一次的弟子遴选即将开始。让祁家挑一名资质较好的后辈出来,祁家叔父会借着自己的关系,将其引荐入太初仙宗,免去入门前的诸多试练,直接进入到最后一轮。 这样天大的好机会,可不多见,毕竟历届的引荐名额也只有十个而已。 只是这祁少爷向来有些荒唐,眼见着日子临近要前往天权城了,方才想起第一次出门不能落了面子,必要挑城中最好的灵驹才行。 霜雪驹是马行中最好的灵驹,因为价钱太贵,平日小城中无人问津,只充作个马行的牌面。祁少爷本以为自己十拿九稳,没想到半途冒出个沈越来,硬是把他的霜雪驹截走了! “算了算了,祁少爷别生气。这驿站中还有别的车驾,虽差了些却也不是不能用,你既是来的晚了,出手又不及人家阔绰,便消消气吧哈哈。” 这话听着是劝,然而落在这位祁少爷耳中,却跟嘲笑似的。 沈越懒得理他们,从伙计手中接过那车驾的缰绳,摸了摸拉车的两匹踏雪驹。侧身抬脚登上马车,一挥缰绳,直朝着城门外扬长而去。 留下一路飞尘糊了那祁少爷一脸。 祁少爷猝不及防吃下两口尘土,气得直在后面跺脚。 “少爷,我看那人身无一丁点灵气,要不咱们现在追上去帮您出气?”祁家请来的护卫,附在祁少爷耳边低声道。 这护卫是个凝气期小成之人,虽然算是有些灵根,但因为迟迟不能筑基,在门派中也一直只能做些杂活。于是他gān脆自行离开门派,平日里给这些小地方的富豪们当当护卫,顺便做些威*qiáng抢的勾当,倒是过得越发滋润起来。 护卫刚才就发现,这跟祁少爷起了冲突的人,虽然出手极为阔绰,身上却一丝灵力也无,甚至连身板看起来也并称不上健壮。 这是什么?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肥羊! 既能讨主家欢心,又能大发一笔,如此一本万利的好买卖,直让护卫垂涎不已。 祁少爷平日横行霸道的事情也没少gān,此时自然立刻拍手称是:“就这么办!伙计,快给我再牵两匹好马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与君初相识的地雷 谢谢绯羽、浮生一梦灌溉的营养Y (づ ̄ 3 ̄)づ 第6章 人间境(2) 沈越正一路策马前行,虽然妖力被封印,但他多年修行积攒的警觉并未因此消失。 所以,在一道气刃袭来的瞬间,沈越已经翻身跳下马背。 只可惜那霜雪驹终究品级太低,躲闪不及,被气刃伤了前腿,一下子扑倒在地面上,眼看是不能继续再用了。 “哼,可让我追上了!”祁少爷驾马从后面赶上来,见沈越的样子,以为他从马上坠落,顿时哈哈大笑,“看你现在还怎么逞威风。” “没想到,你们还真敢追上来找麻烦。”如果说先前在小城中,沈越是懒得理这些人,那现在他就完全是不耐烦了。本来被封印了妖力,他心情就不好,又遇上这么些个见识短浅的无赖泼皮,真是烦人至极。 刚才以气刃袭击的护卫,此时手持一把长刀,低声威胁道:“若你识相,就将你身上的财务都乖乖jiāo出来,再让我们少爷打一顿出气,说不定少爷心情一好还能饶你一命。” 沈越没说话,但他眼中尽是嫌恶之色。 祁少爷一看他那神情,就更气了:“别跟他废话,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 护卫早就被那九品仙玉勾得利欲熏心,此时一得主家的命令,更是立刻两眼放光的冲上去,手中长刀用上全力,欲要杀人夺财。 然而护卫眼前忽然刀光一闪,那白花花的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反转了方向,一刀在护卫眼前炸开喷涌的血花。 那是护卫眼中最后的东西了。 至死他也没有看清楚,自己手中的到是怎么到了沈越手上,又是怎样轻轻一抬,便将头颅整个斩下。 沈越砍完人,抬手就将那沾满血的刀扔出去了。 看来自己当年在鸿蒙学院学时,学的那些个身法剑势还没生疏,虽然没有妖力支撑派不上大用场,但杀一个凝气期的家伙,还是绰绰有余。 虽说被金乌锁束缚的沈越如同凡人,但凡人和凡人之间,也是有很大区别的。再加上面对的只是一个凝气期而已,严格来说,凝气期都不能算是正式步入道途。 “这、这……你你……”祁少爷眼见给他出主意的护卫,眨眼间就身首异处,吓得整个人从马背上跌了下来,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了。 沈越往前走了两步,走到祁少爷旁边。 “别杀我,我是要拜入太初仙宗的!我叔父是鸿蒙学院的院士,元婴期的真君。你这样对我,叔父不会放过你的!”祁少爷已经吓得涕泗横流,只得搬出家中背景来。 沈越无所谓的开口:“我也懒得杀你,不过我那高价买来的霜雪驹被废了一条腿,那你就还一条腿来吧。” “啊啊啊啊啊——!”腿骨被折断,祁少爷凄厉的惨叫声在旷野里传得很远。 教训完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沈越转眼一看,发现不仅是自己霜雪驹瘸了腿,已经不能在行动。就连祁少爷和他护卫骑过来的两匹马,也都纷纷受了惊,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沈越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难道他还得再用脚走回那座小城,重新买匹灵驹?真是想想都绝望。 下意识的环顾四周,沈越忽然见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人一马。 那马通体雪白,浑身上下无一丝杂色,四足之下隐约有云雾翻腾,定是极为上品的灵驹。 至于马背上的人,一袭白衣gān净利落,上面以玄黑略作了些纹饰,衬出一身仙姿玉骨。从他手中半出鞘的黑色长剑来看,应该是一位剑修。 以沈越的判断,修为起码D虚期大成,临近渡劫。就算沈越没有失去妖力,也是要要掂量一下的。 那张年轻的面容上,那双眼睛黑而透彻,如同点漆。 ——这双眼睛,不该如此深沉。 沈越的脑海中,莫名冒出来这么一个无端念头。 这人应该已经在路边停留了一回儿,或许在沈越动手之前就已经来了。但他的修为太高,以至于失了妖力的沈越先前没能察觉到。 一时间是敌是友,沈越也不能分辨,只能警觉万分的盯着此人的下一步动作。 “我都看到了,是那两人图谋不轨在先。”那白衣剑修收回剑锋,驾着马慢慢的往过走,仿佛是害怕惊到沈越,“本是想帮你脱困,但看样子已经不需要了。” 沈越松了口气:“多谢好意。”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那匹足踏流云的灵驹上。 白衣剑修察觉了他的目光,也不点破,只是轻轻笑了笑:“我正往天权城去,可需载你一程?” 沈越眼睛一亮:“那再好不过了,请问如何称呼?” 虽然沈越是要去太初仙宗,但天权城与其仅一江之隔,所以先去天权城也完全没问题。 “谢玉衡。”白衣剑修朝沈越伸出手,邀他上马。 沈越抬手往上一搭,只觉得皮肤触及之处,如同暖玉一般带着微微热意。 借着谢玉衡手上的力道,沈越翻身上马,却是无意中被牵到了前座上。不过两人同乘,以他现在这个状态,确实是坐前面比较安全。想到此处,沈越也觉得没什么不妥。 两人身高相差不大,谢玉衡肩膀略高半寸,所以他牵缰驾马时,难免会和沈越靠得很近。 双臂从腰间环绕而出,沈越几乎是半靠在谢玉衡胸前。只感觉他身上也和手掌一样,泛着微微的暖意,这让天生就畏寒的沈越,恰到好处的觉得很舒服。 天权城位于中州的最中心,而中州亦是在整个四境十州的中枢位置。 四足踏云的神驹,亦是有御风之能,不需太久便落地在天权城中。 沈越对天权城也算是熟悉,但一进城中就发现,这本就繁华至极的天权城,竟是比平日里更加热闹。从外地进城的车马人群,可谓是络绎不绝,直让那城中可供九驾并行的长街都显得拥挤起来。 “怎么城中如此热闹?”沈越问。 谢玉衡:“天权论剑,今日是天榜剑部最后一场。” 这么一说,沈越才想起来,这个月正是天权论剑大比举行的日子。 所谓天权,先承命于天,后昭告世人。 天权城主,是藏有万卷天书的琅嬛阁之主,亦是四境十州最有权威的执笔列榜之人。凡是被世人普遍承认的各类榜单,皆是出自天权城主之手。 而这天权论剑,六十年才开一届,其结果关系到许多榜单排名的变更,最有名的天榜也是其中之一。 天榜剑部第一顾清川,连续很多届都没有变动过。 “这可遭了。”沈越这才想起,顾清川的比试每次都是在最后一场。 也就是说,顾清川是在参加天权论剑的前一夜,被沈越一纸信笺叫去离宫帮忙,然后还和沈琼没留情面的过了好几招,受没受伤不好说,但不可能丝毫不受影响。 思及此处,沈越忽然生出万分歉意来。 “怎么了?”谢玉衡问。 沈越:“一路上多谢照拂,现在我要去论剑台找一位朋友……” “我亦是要去论剑台,你看,就在前面了。”谢玉衡一拉缰绳,让坐下灵驹放慢步伐。 他一到,马上就有几位一看就是大宗门的弟子迎上来,帮他牵住灵驹,急声道:“玉衡仙君您可算是到了,这剑部最后一场压轴的比试,还有两刻就要开始,掌门和长老们都急了,您快些去准备吧。” 这几位弟子清一色的蓝衣,衣摆处有数道云纹,应该是出身九大门派中的玄微门。 谢玉衡翻身下马,抬头朝沈越道:“我现在暂时有事脱不开身,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找他们帮忙便是。” 不等沈越回过神来,谢玉衡的身影便匆匆消失在论剑台后。 沈越抬头一望,论剑台上布告榜—— 今日剑部最后一场压轴比试,正是顾清川与谢玉衡。 沈越也没想到,他居然能在那么偏僻的地方,恰好就遇上了能与顾清川齐名的厉害人物。不过也是奇怪,明明是在赛前,那玉衡仙君怎么会跑到那儿去的? “请问,有什么要帮忙的吗?”玄微门的弟子得了玉衡仙君的吩咐,即使看着沈越只是个普通人,也不敢有所怠慢。 “没事,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沈越看着已经人声鼎沸的会场,谢绝了这位弟子的好意,反而朝着场外去了。 比试马上开始,顾清川八成也是已经上了论剑台,现在去并不是时候,不如等到结束之后再去寻他。 天权论剑向来是万人空巷的盛会,场地论剑台附近的观景楼上,座位早早就预订一空。沈越来的这个时间已经是极晚,连论剑台周围的围观之人都已经挤到外场,放眼望去,大约只能看见人头攒动。 于是沈越选择绕出去找了间茶楼,静等比试结束。 只不过沈越大概没料到,这被视作压轴的最后一场论剑,在论剑台专门铸造的一方与外界格局的小世界中,引得山峦倾覆,江河倒流,整整打了两天使得小世界几乎尽毁,才算是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24601271送出的地.雷 第7章 人间境(3) 论剑散场之后,原本就坐了沈越一个人的茶楼,忽然就热闹了起来。 一群刚刚观赛完的茶客,开始对先前的对战津津乐道,语气甚是回味。 “天权论剑那么多场比试,看到最后还是顾剑神的那一场最震撼。那天权城主专门造出的小世界,差点就被这两人翻过天去了!” “这还用说么,哪年不是有顾剑神的那一天最热闹,也最挤得慌。” “再挤也值了,我是万万没想到今年竟然能出来个新人,能跟顾剑神平分秋色。不瞒大家说,我当时真是看得热血沸腾,又紧张得大气不敢喘一口,等到那对决结束,那感觉一股脑的涌上来,差点站不稳。” “哈哈哈哈,你这还算好的。你们瞧见那高楼上观战的女娇娘没有?脸红心跳到差点晕过去的也不止是一两个呢。” “你别说,那顾剑神从台上下来,好似是受了些伤。便立刻有个绝色美人儿忙不迭的跟上去送药了,也不知道最后追上那冰山一样的剑神了没有。” 茶客们正聊得兴起,忽觉身边拂过微风一阵,抬眼一看。 只见红衣配白发,好似轻雪覆落红。那人身姿挺拔如玉,随手将茶钱丢在桌上,在所有人都往外走的时候,他倒是反着方向往论剑台去了。 原本jiāo谈声不绝于耳的茶馆,忽然有了一瞬间的安静。 片刻之后那人转过弯去,消失在茶楼之外,茶客们才好似重新回过神来。 有人问道:“你说的那个去追顾剑神的绝色美人,与这个比,又该如何?” 被问及之人迟疑片刻,喝了一大口茶,恍然道:“以前总听人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我向来嗤之以鼻。今日一见才算是懂了这句话的真意!真是比不得,比不得。” 茶客口中的绝色美人儿,亦是一眼勾魂,再见倾心的存在。 然而一旦与那连面容都没来得及看清的人相比,竟然也是先输七分风姿气度。 论剑台外,天榜之下。 新出的天榜上,顾清川的名字仍然高悬于剑部第一,然而后面却显眼的多出了个平排的名字:谢玉衡。 并列剑部榜首,也就是打成了平手。 沈越叹了口气。 可惜了,虽说是并列,但顾清川蝉联榜首之势,终于在此被中止。 “你看上去,好像不大高兴?”一个声音从沈越身后传来,沉沉的音色却不显得闷,反而有种就在耳边回响的错觉,明明不带感情,却莫名有些撩人。 这声音沈越刚听过不久。 他转过身,见谢玉衡就站在他身后,牵着那匹足踏流云的灵驹,垂着眸子看他。 谢玉衡的眼睛很好看,虽然只是最常见的黑色,却如同点星一般透着别样的神采。看上去似乎是内敛,底下反倒是像藏了无数暗涌流光。 当他认真注视着什么的时候,仿佛要将人整个包裹进去。 “没有,我只是随便看看,恭喜仙君拔得头筹了。”说实话沈越有点尴尬,他刚才为顾清川感到惋惜,没想到下一刻谢玉衡就出现在身后。 这两人本就是对手,谢玉衡还刚刚帮过他。 场面一度变得有些僵硬。 “顾清川先前略微受了点暗伤,这才与我战成平局,所以也算不得什么。”谢玉衡摇了摇头,看样子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少年意气,总是想要堂堂正正的争个输赢。 沈越莞尔:“你比他年轻许多,已经很厉害了。” 谢玉衡话语顿了顿,直视着沈越的眼睛:“是还差一点,不过下次,我一定会真正的拿下第一。” 一般人怎么也该稍微谦让两句,没想到这玉衡仙君居然会这么说。 沈越觉得有意思,应声道:“那下次你拿下天榜之首时,若我有幸,便请仙君尝一尝自家酿的美酒,以为庆贺。” 蓬莱岛乃凤族领地,盛产天下闻名的醴泉酒。只是沈越现在不便说破,于是就以此语略作掩饰,想请他喝酒的意思倒全然是真的。 “好。”谢玉衡也淡淡的笑了,那一笑如冬雪初融,眼中尽是星辰。 ****** 与谢玉衡辞别过,沈越便朝太初仙宗赶去。 太初仙宗的六峰之中,万劫峰永远能被一眼认出来。只因它比起其余几峰来说,显得太过冷清。 顾清川的仙府,坐落在万劫峰顶最高处的云台之上。四下皆是峭壁险地,给人造成一种与外界隔离,画地为牢的错觉。 也亏得这地方足够冷清,沈越这一路上来,竟然也没遇到旁人询问。 走到仙府的玄关前,沈越抬手正待扣门,却隐隐约约闻到一股幽香。这香气像是有意识般,遇人便袅袅的缠上来,变得越来越甜蜜。 只是沈越身上淡金光芒忽而一闪,那缠人的香气忽然立刻就消失了。 “哇!这个味道是……商店里的诱魂香。”818号系统像是嗅出了什么,冒出来提醒,“这附近好像是有另外一个宿主正在进行攻略任务呢。” “攻略谁,顾清川吗?”沈越轻轻啧了一声,想起当时天权城中的茶馆看客们,聊的那些个闲言碎语里面,好像确实是提到了这么一件事情。 “应该是的,毕竟兑换诱魂香的积分还挺高,如果不是面对价值非常高的攻略对象,一般也不会用。”818系统认真分析道。 “诱魂香,这名字听着不妙啊。”沈越摇了摇头,继续往仙府内走去。他本来对这里也不算陌生,穿过玄关和走廊之后,很快就到了顾清川的常呆的居所。 透过那掩起的门扉,传出温温软软的少女声线来。 “顾剑神,这药每日早晚各冷敷一次,三天之后应该就会有所好转的。到时候我再来看一遍,尽量在宗门遴选之前让你恢复……” 沈越推开门—— “啊!你是谁。”被吓了一跳的少女,直接忘朝顾清川身上靠去,做出惊惶害怕之状。 沈越有点无语,他有那么吓人吗? 只见这少女明眸皓齿,妍姿艳质。就连做慌乱状之时,也音如婉转莺鹂,态若西子捧心,确实当得起绝色美人这四个字。 只是,一旦知晓这皆是光环造出的假象,便再经不起细看了。 那一张绝色的皮囊,虚浮在并不相称的骨相上,便如同水中落花,美则美矣,却终究是无根之物。 “喂,顾清川。”沈越无视那模样可怜的少女,一步踏至chuáng前。 顾清川坦露的肩膀上,有一道显眼的剑伤,刚刚被纱布裹了半边。 听到沈越唤他名字,顾清川的反应却显得有些迟疑。他眉峰聚起,平日里寒意凛然的一双眼中,却好似失去了焦点,陷入了某种虚幻之中。 “这就是诱魂香的作用啦……”系统小声提醒。 沈越当机立断,从识海的金色画卷中抽出一道流光,朝着顾清川额心弹去。 金色流光立刻没入,顷刻间,顾清川眼中的迷蒙便散去,重新归于清明。他抬眸先是看面前的沈越,又侧眼扫过几乎半依在他怀中的少女。 少女似是还未察觉到,只是片刻之间,整个情况已经大变了样。她的心思还留在刚才系统任务提示,与攻略目标之间的亲密度,因为肢体接触而又上升了一格。 再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顾清川脸都黑了,他唇间毫不留情的滚出两个字:“出去!” 少女听得这一声呵斥,依旧还没反映过来。她想当然的认为,这句话是对沈越这个突然闯入者说的,甚至于,她还带着小小的得意眼神看了沈越一眼。 沈越一眼就看出这少女在想什么,顿时笑了,顺便缓缓补上一句:“看什么看,说你呢。” 少女表情一僵,下意识抬头望去,正对上顾清川那黑压压的眼神。那绝不是一个被光环影响,心生迷恋之人该有的神情。 发生了什么?她花了那么大一笔积分兑换,从前都屡试屡胜的光环居然失效了? 见少女依旧呆在原地,顾清川显然也有些不耐烦了。他从chuáng上坐起,伸手拉过搭在一旁的外袍盖住受伤的肩膀,直接往外走去。 “去书房谈。” 叫上沈越,两个人一同离开了居所。 徒留下满脸不肯置信的少女,喃喃自语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 转过另一条回廊,顾清川推开书房的门,受伤的左肩被拉扯着,难免显出一丝不协调。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伸手去拆肩膀上刚缠了一半的绷带。 “几天不见,你怎么惹上这么个麻烦了?”沈越问。 顾清川有些头疼:“记不太清楚,应该是天权论剑结束之后,她就跟上来了。后面的事情就好似浑浑噩噩的,我也是奇了怪了,怎么会把她带上万劫峰来的。” 沈越试探着问:“据说有种东西叫诱魂香,你之前闻到过什么香味儿吗?”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在刚遇见她的时候,闻到过一股幽香。”顾清川皱眉道。 “那就是了。” “她到底想gān什么?”顾清川也是疑惑,他与那少女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费尽心机的设计。 “我现在也不完全清楚,不过……”沈越转了转眼珠,计上心来,“这件事暂且jiāo给我。” 现在已经知晓的是,那少女肯定是个绑定了系统的宿主。至于其它的事情,沈越打算一会儿再去问问系统,它一定知道些什么。 顾清川不忘叮嘱一句:“你下手注意点分寸,遴选弟子十年一次,也算是挺重要的,别在这关头搞出人命来。” “明白。”沈越满口答应。 拆完绷带,顾清川用了个净水咒,把上面已经敷好的药尽数冲洗掉。 他将重新穿好衣服,看着沈越清了清嗓子:“我当时……正在气头上考虑不周,把你丢在那里确实危险,对不住了。” “毕竟是我有错在先,你生气也是应当的。况且,你还因此受了暗伤,影响你的比试了吧?”沈越见顾清川先道了歉,反而不太好意思了。 两人到底是多年的故jiāo好友,话一说开,该消的气自然也就消了。 “说起来,这东西还得你帮忙弄开。”沈越将拉起衣服下摆,指了指右脚踝上的金乌锁,一丝妖力也没有的状态也实在太难熬了。 “你们家也真是森严,居然用这等仙器来锁人。”顾清川仔细端详那金乌锁一番,然后指尖冒出一簇细细的银光来。 那是他存在胸口的一道通明剑心,虽然看着小,却有通天彻地之威能。即使面对这用来禁锢金乌的上古仙器,也能够削铁如泥。 只听得两声脆响,那坚固至极的金乌锁应声而开。 随之,火焰般灿烂的赤色光芒腾空而起,重新充斥到沈越体内的每一个角落。 那金乌锁毕竟是仙器,被顾清川的剑心打开后,也并没有损坏,而是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沈越将其收进纳戒里,心想这东西绝不再还给大哥了。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顾清川问,“难道就一直不回去吗?” 提起这事儿沈越不禁叹了口气:“先避一避再说吧,前几次也是这样,我大哥虽然每次话说的重,但一般过段时间他也就任由我去了。” “所以你又要变成‘南客’了?”顾清川投来一个心领神会的目光。 南客是沈越以前在鸿蒙学院时,为了掩饰身份而取的一个名字。时过境迁,现在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已经非常少了,顾清川算是一个。 所以,沈越是妖界赫赫有名的赤鸾妖尊,修为已至化神之境界。而南客,则只是个寻常的人类罢了。 赤帝沈琼或许能通过辨识妖力,进而很快找到沈越;但想在茫茫人海里找一个不起眼的南客,却是难上加难。 沈越拍手道:“正是如此。” 说完,他从纳戒中找出当年的秘术用药。 服下之后,眼尾处两抹薄红的妖纹随着妖力一同消失,而沈越,也就变成了南客。 第8章 万劫峰(1) 之后,顾清川去宗内药堂找正经医师治伤了。 沈越则回到先前的居所处,远远一看,那名少女宿主已经不在那里了。 随便在走廊的边的栏杆上坐下,沈越敲了敲腰间玉珏,将系统叫出来问事情:“刚才那个少女宿主的资料,你能查到吗?” “不同类别宿主互相调取资料的先例,以前还没有过。”系统显得有些为难,“一般情况下,两个不同的剧情线。也就是说,在您之前,从来没有两个使用不同剧情线的宿主撞在一起过。” “别说那么多,你就说能不能查吧。”沈越从一开始就没在意过所谓规则,也从来都没有想要去遵守。 “因为我的权限比她的系统要高,查倒是能查……”系统小声说着,到后面充满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味道,“本来她的剧情是和您错开的,但是因为您没按原定剧情走,反而跑到人间界来,所以才会撞上她。唉,反正也都已经乱套了,看就看吧。” 沈越满意的翻开那个少女宿主的资料。 这个少女本名叫苏霖,因为出生时城中久旱逢雨,被视为祥瑞,所以又被称作天霖女。 多亏了主神提供的主神提供的光环,天霖女近些年,也成了世间绝色谱上的新锐。 一路从出生的小城开始攻略,到现在,顾清川是苏霖任务榜单上第三十六个攻略对象。六六之数,倒是显得颇为吉利,要不上遇上了主神也无法搞定的沈越,苏霖也许就真能完成这个奖励异常丰富的攻略任务了。 与南宫凡那种按既定剧情走的方式不同,攻略系苏霖的剧情相对没有那么严格,她的任务是否完成,取决于她和攻略对象的亲密度。 至于攻略过程中的剧情,反而不会规定的太严。 苏霖的大体剧情就是通过试炼拜入太初仙宗,在入门弟子的比试上引起顾清川的注意,进而想办法成为顾清川门下万劫峰的弟子。 之后日久生情,亲密度自然而然的就上去了。 不过从苏霖专门为这次任务兑换了诱魂香来看,她大概也很清楚,顾清川这个人不容易攻略,所以才需要花大笔积分来做准备。 正想着,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提示音。 【叮——您收到一个新任务。】 虽然得到系统也有好几天时间了,但这样的提示音对沈越来说,却并不熟悉。因为他之前根本没按照剧情走,不仅一个任务都没完成,还把南宫凡的任务搅huáng了。 就这样,主神那边居然还敢给他发新任务? 沈越突然觉得这个貌似全知全能的主神,可能脑子有点问题。 “宿主,这次的剧情和任务难度都比较低,所以你要不要……试一下?”系统暗搓搓的试探道。 沈越倒是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儿兴趣,想看看主神还能给他弄出什么任务来。 结果在系统界面一看,毫无悬念,依然个反派角色。 可能是因为上次南宫凡的剧情线被他搞崩了,所以这次主神给沈越换了个剧本。这剧本的主角不算陌生,甚至不久前才见过面。 没错,就是“天霖女”苏霖。 比起南宫凡那种打打杀杀的男主剧本,苏霖这边的剧情看上去要和平不少。而且沈越这次在剧情中的角色,除了是反派之外,也是男配。 一个对苏霖qiáng取豪夺,险些直接将她从太初仙宗抢走的,霸道反派男配。 如果说上次南宫凡的剧情线,让沈越看得生气;那么这次苏霖的剧情线,反倒是给沈越看乐了。一想到剧情所描述的,他与顾清川两个剑拔弩张,就为了争一个天霖女,沈越就忍不住笑出声。 “一个人坐在这儿笑什么呢。”顾清川处理好了肩上的伤,刚一回来,就见沈越趴在走廊栏杆上笑。 沈越朝他摆了摆手:“没事,就是看了个有意思的东西。” 顾清川一脸莫名其妙。 “三天后太初仙宗的遴选,到时候帮我借套宗内弟子的衣服。”沈越一边说,一边用指尖轻敲着栏杆。 “你又有什么主意了?” “那个天霖女,“虽说直接解决掉她也不难,但猜你也没想让它死。那所以我只好想个办法,让她自己离开了。” “你知道就行,别动不动就见血。”顾清川话语中,居然透着一丝欣慰。 “放心吧,我就算真想要她的命,也不会在你家门口动刀的。” “……当我刚才没说。”顾清川无奈道,“你还是那个我行我素的样子,这么多年了也没变过。” 沈越挑眉一笑:“我就当做,你是在夸奖我了。” *** *** 三天后,太初仙宗山门D开,无数天南海北的年轻面孔,都汇集在山门前。 作为在九大门派中也能位居前列的大宗派,太初仙宗在挑选弟子上也是相当严格的,除了资质的测试之外,还有重重考验在等着这些年轻人。 沈越今天换了一身普通宗内弟子的衣装,顺便还借到了顾清川的玉牒。这样一来,即使瞧着沈越有些眼生,见了那万劫峰的玉牒,太初仙宗内的弟子也不敢多问什么。 他一路畅通无阻,先去了趟隔壁少阳峰。 少阳峰上有个熟人,正好在负责掌管太初仙宗这次入门试炼。 “沈……呜呜呜!”南宫凡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越捂住了嘴。 “喊什么喊,声音小点。”沈越低声威胁完,才松开了手。 南宫凡喘了口气,惊疑不定的看着沈越:“你怎么会在这儿?” “主神又给我安排了条剧情线,就在你们太初仙宗。” “哦——我知道。那个天霖女是吧,我整理入门弟子名单的时候就发现了,因为系统等级比她高,所以就顺便查了查她的资料”南宫凡拖长了尾音,仿佛什么都知道了,“你也有今天啊,当初我的剧情你不好好走,现在要给一个小丫头片子当男配噗哈哈哈。” 沈越照着南宫凡脑袋就敲了一下:“别废话了,帮忙办点事,把这个名字添上去。” “这不行啊,弟子名单本来是定数,突然多出一个人我也很难办的。”南宫凡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沈越gān脆把顾清川的玉牒拿出来了。 “……行吧你赢了,你居然和剑神有一腿,难怪这么急着从小丫头片子手里捞他出来。”南宫凡故作惆怅的叹了一口气,“要是被某个人知道了,你到时候怕是要遭殃了。” “你又在说什么鬼话,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沈越怒视他一眼。 “我说真的,你来太初仙宗的路上,就没有在天权城里听到些什么吗,比如说书人那里大火的话本《往昔少年》之类的……” “没空,你赶紧给我把名单改了。” “好好好行行行,你是大佬你说了算。”南宫凡也不再磨蹭,拿来入门弟子的名册,按沈越所说添了名字,“你慢走,希望再也别见了。” 从南宫凡那里出来,沈越出少阳峰往太初仙宗的最后一道山门去了。 这里是整个入门试炼的终点,沈越站在这里,等着那位天霖女到来。 系统非常感动,以为沈越终于开始愿意按剧本来了,于是工作态度越发卖力:“大佬,按剧情你要带个面具的,这样之后才会显得惊艳。我这里有很多样式,您是要这个金面具,还是这个银面具呢?” “你们主神的审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沈越看过去,眼神里又写上了嫌弃两个字。 系统被噎了一下,弱弱的反驳:“……我觉得是您太严格了。” 虽然沈越这次依然没有打算按剧情来,但因为他此前在万劫峰上见过苏霖,所以现在确实需要先找个东西挡一挡脸。 要不然苏霖太早认出他来,就没意思了。 沈越从自己纳戒的角落里,找出一顶斗笠来。 那是一顶白纱织成的斗笠,就是很简单白色,再无其它缀饰。虽说模样很简洁,但做工却称得上jīng致。太初仙宗弟子的服饰,本就以白色为主调,搭上这一顶白纱斗笠,倒是十分相衬。那轻飘飘垂下的层层轻纱,更添几分灵动之气。 想当初在鸿蒙学院读书时,沈越那肆意妄为的性格并不算好相处。于是少年时期,朋友只jiāo了两三个,仇人倒是惹了一大堆。 所以有些时候,挡挡脸也是很有必要的。 沈越等了没多久,第一批通过试炼的新弟子,就已经陆续开始到达终点。因为试炼难度相当大,所以大多数人临近终点的时候,体力都几乎消耗殆尽。 身为宿主的苏霖也不例外。 因为她主要任务都是攻略系,所以平常获得的积分都点在颜值和医术上了,一遇到这种需要体力完成的剧情,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最重要的问题是,按剧情原本要在试炼中帮她的反派男配去哪了? 说好的各种关怀,各种爱护,在她走不动的时候背着她到终点呢?现在她都快自己走到了,而反派男配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难道是系统出什么故障了吗? 这么一想,又气又累的苏霖感觉自己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要晕过去了。 就在此时,苏霖只觉得身体一轻,似乎是被什么人拉住了。不仅没有晕倒,还被这股力道牵引着,走完了最后几步台阶。 【可攻略对象出现。】 听到系统迟来的提示,苏霖抬头看见一个白衣白斗笠的青年,正站在她面前,整个人像是从冬末的大雪中走出来般,不染一丝尘垢。 这届男配水准挺高啊。 苏霖心中一动,非常熟练的借着手上力道,顺势朝着青年怀中靠去。 “咚——” 身经百战的苏霖打死也不会想到,她直接撞到了阶梯尽头的柱子上。这原本该对她一见倾心的男配,居然没有伸手接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七七七七七璟灌溉的营养Y~ 第9章 万劫峰(2) 沈越低着头避免自己笑出声来,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到苏霖面前说:“若你想拿到第一的话,我可以帮你。” 刚刚被撞了脑袋的苏霖,一听这话,瞬间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谢天谢地,剧情终于又回到正轨上了!虽然前面莫名其妙少了几个部分,直接跳到了这一步,但这些对苏霖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男配会在分组比试中帮苏霖打败其它对手,并且在最后一场与苏霖的比试中放水,让苏霖拿到入门测试的第一名。 这个第一名的意义在于,苏霖会在分组比试前,当着所有人的面跟顾清川打赌。如果她拿到了第一的话,顾清川就要答应让她拜入门下。 至于顾清川为什么会答应,这就要看光环来发挥作用了。 一想起光环,苏霖连带着就想起那天在万劫峰上的事情。要不是当时有人搅局,她现在的攻略进度也不会这么慢,希望那个奇怪的人不要再出现。 否则光环如果因此失效,那苏霖为了完成任务,就不得不来点狠的了。 苏霖在这边默默计划,而那边的沈越刚走出去没多远,就被顾清川给逮着了。 “你怎么把这个名字添上去了,还跟执法长老说是我的意思?”顾清川手上拿着的,是此次通过试炼的弟子名册。 太初仙宗历年遴选弟子之时,除了从山门开始参加试炼之外。还额外有十个左右的引荐名额,若是得到引荐,便可以直接越过前面的试炼,进入到最后的分组比试中。 名单上新添上去的名字,是“南客”。 顾清川看到这个名字,再看沈越这一身打扮,忽然有种时间的错乱感。似乎眼前之人,并非魔境离宫的赤鸾妖尊,而是当年与自己一同在鸿蒙学院求学的少年南客。 “自然是要上台比试啊。”沈越笑了笑,“反正你历年的引荐名额,空着也是空着。放心,我就比一场。” “到时候那天霖女……,她若是要与你打赌,你就……” 后面的话只进了顾清川一个人的耳朵。 钟声长鸣三次,新入门弟子的分组比试即将开始,作为弟子们的首次评定,太初仙宗各峰之主都有出席,倒是显得很重视。 新弟子陆续入场时,忽然有个面若桃花的美貌少女,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苏霖隔着人群,向着高台之上的顾清川请求:“顾剑神,你敢与我打这个赌吗?若我今日夺得第一,那么,你就应允我拜入万劫峰门下。” 一时间,诱魂香的效果达到顶峰。 但这次顾清川事先有了防备,他本就修为极高,再加上沈越给他一缕山河社稷图的灵气,这次在面对诱魂香的时候,他几乎没有受到影响。。 见事情真按沈越所说发展,顾清川略微有些惊讶。不过还是按沈越的嘱咐,对天苏霖道:“不必你夺得第一,今年我引荐了一位弟子,你只要打败他。” 顺着顾清川所指之处,所有人的焦点都转了过来。 只有苏霖本能的感觉到不对……这种所有事情都即将脱离轨道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妙了。 但此时她话已出口,人更是已经站在了台上。 来不及了,苏霖清楚的意识到,这看起来还勉qiáng相似的剧情,其实早就失控了。 与之相反的,是沈越不慌不忙的走上台。他手上也没有拿剑,只是随手在一旁折了根柳枝,上面还缀着几个嫩芽。 “不用太紧张,我现在也只是个普通人。” 清风拂过,那飘飘然的白纱斗笠之下,晃过一瞬的微微扬起的嘴角。 完成过三十五次攻略任务的苏霖大概从来没想到,在第三十六次任务的时候,说好的男配居然和攻略对象联起手来针对她? 之前男配对她说的话,居然是骗人的? 根本就没有点武力值的苏霖,虽然在系统的加持之下,在这群新入门的弟子中也算是数一数二。但她所面对的沈越,虽然此时也没有修为,但沈越的剑法和基础都是当年在鸿蒙学院中一点点打磨出来的。 鸿蒙学院那是什么地方?整个人间境最有名的上等学府。学院的琅嬛阁内,藏有从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万卷天书,是无数人都心向往之的圣地。 就算是九大门派出身的名门子弟,也未必都能进入学院中修习。 “呜——”苏霖发出一声小小的呜咽,刚刚过了几招,她就已经左支右绌。 沈越开始只是试探,大概只用上了两分力道。此刻摸清楚苏霖的斤两,沈越便笑了笑,手上柳枝轻挽,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来。 柳枝本就细软,这样一动就更显得轻灵,与他斗笠下的白纱衬在一起。仿若流风回雪,又似掠水惊鸿。 只寥寥几剑,却让那轻纱缓缓下的白衣身姿,抓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对比之下,早就乱了手脚的苏霖倒是显得láng狈许多。她的jīng心挑选的发髻散开了些,上面白玉淬金的饰物亦摇摇欲坠,就连衣衫也起了诸多褶皱,早就不复当时入场的娇妍。 甚至众人的目光,已经渐渐不再停留在她身上了。 这才是最让她恐慌的事情。 苏霖早就习惯了一出现就能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感觉,然而现在,她战无不胜的光环居然黯然失色了! 巨大的恐慌在苏霖心中蔓延开来,她甚至没有心情再继续这场比试。 此时沈越手中的柳枝侧过一点,正好落在苏霖的咽喉之上。那柳枝上的几个小小嫩芽,到最后也依旧保持着原本鲜活的模样,仿佛才刚刚从树上折下。 “比试结束!” 此时此刻,像是恰好来的一阵清风,在此时堪堪撩起沈越斗笠的轻纱,露出小半张完美无缺的面容。 冰玉风月,惊鸿一面。 台下的观看者没有吝啬他们的赞叹,一瞬间气氛变得热闹起来,纷纷问着这白衣白笠之人,是什么身份。 在这热烈的氛围中,苏霖恍惚的意识到,这原本该属于她的称赞,现在却没有任何一分是送给她的。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重要剧情节点未完成,任务即将失败。如果无法进行补救,稍后开始扣除相应积分。】 苏霖颤抖着走下台,疯了一般拨开人群,朝着场地外跑去。她从来没有这样láng狈过,顾不得散乱的头发和衣服,她跌跌撞撞的跑到偏僻的地方,这才力竭般跪坐在地上。 “这次要扣多少积分?”苏霖问自己的系统。 按照系统的规则,一个任务奖励多少积分,当该任务失败时,就会扣除多少积分。 【即将扣除积分三万点,当前未使用积分一万点,不足部分优先以持有商品折算。】 “三万点……三万……”苏霖睁大眼睛,眼底泛起了血丝,“也就是说,就算将我兑换过的所有商品收回,也只是刚好能补上的程度?” 这次的攻略任务,因为等级非常高,所以奖励也异常丰厚。当然在扣除积分的时候,也显得相当可怕。 【是的,你持有的商品总价值折算为两万点,刚好足以抵扣。】 “不,不行。这样的话,那我就什么都没有了!”苏霖的手指扣进了地面的泥土里,看来也顾不得脏不脏的问题了。 有些人一旦来到高处,就再也接受不了坠落云端的感觉。 苏霖是这种人里面,最极端的类型。所以她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说道:“有什么补救措施,说吧。” 每当濒临任务失败前,系统往往会提供一个补救方案。但同样的,这个方案往往需要花费一笔价值不菲的积分。 【补救方案“金砂蛊”,商店出售价格一万点。在金砂蛊设定一个指令,中蛊之人将会无意识的自发完成,并且不会受任何外力影响。】 苏霖红着眼答应了:“立刻兑换。” 就算扣掉这一万点,之后也还能赚回任务奖励的三万点,而且她现在持有的所有东西都能保留下来。 【兑换成功,当前剩余积分为0。】 金砂蛊很小,被包裹在砂砾般的金色外壳之中,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被忽略掉。 苏霖起身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这才将金砂蛊取出,放在手心,轻声说出那个指令:“让顾清川死心塌地的爱上我,然后……他会杀了那个该死的‘南客’。” 苏霖眼底的血丝愈发浓重,她笑了起来,但眼神中却蔓延出无尽的恶意。 【指令设定完成,目标人物在范围之内,可以直接使用——??】 在苏霖记忆中,从来没有出过错的系统,忽然出现了一阵杂音。她立刻低头去看手中的金砂蛊,只见它刚刚褪去外壳起飞,却被阻住了去路。 刚才比试结束之后,沈越见苏霖神色有异,又匆匆离去,就一路跟了过来。 “你又在搞什么鬼?”沈越指尖捏住那只砂砾般大小的蛊虫,眉头一皱。他识海深处的金色画卷,也在忽然亮起了温柔的金色光芒。 这样一来,沈越更加确定,这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苏霖一瞬间脸色煞白,扑过去要抢金砂蛊。 但沈越只是侧过身,便躲开了苏霖,然后他指间微微一用力,本该绝不会被外力摧毁的金砂蛊,猛然间碎为粉末。 山风轻轻一chuī,便无影无踪。 “别——不要!!!”苏霖已经近乎疯狂,但即使如此,耳边机械冰冷的系统声音,依然像一道催命符一样接连响起。 【补救方案失效……】 【开始扣除积分,积分不足,商品抵扣不足,无法偿付。】 【当前积分为负值,开始进行清除——】 听到清除两个字,苏霖整个人仿佛都瘫软了,她怨恨的看着沈越:“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我!” 沈越当然听不见她系统的声音,所以很是莫名其妙:“你先是给顾清川药里加东西,让他伤口延缓愈合愈合。刚才又是拿着蛊虫,想让顾清川杀我,到底是谁害谁啊?” 苏霖喃喃道:“我没有,我没做错什么……我只是在完成任务而已!” “你的运气已经很好了,遇上了顾清川。要是我的话,那天在万劫峰上,你就已经死了。”沈越居高临下的看着苏霖,只是觉得很可笑而已。他眼神中没有愤怒,只是淡淡的怜悯——仿佛在看痛苦挣扎的蝼蚁。 【清除完毕。】 这四个字,如同梦魇一般在苏霖脑内响起。 随着一道冰冷单调的白光闪过,瞬间将少女的躯体化为灰烬。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苏霖这个人,被主神完完全全的抹去了存在。 主神对于失败者,从不曾宽容。 但沈越仿佛是那个唯一的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浮若半生い灌溉的营养Y~ 第10章 万劫峰(3) 沈越也是被这个场景惊了一下:“这就是南宫凡说过的,积分为负的时候,宿主就将被抹杀吗。” 他碰了碰腰间玉珏,唤出系统。 迟来的提示音先响起来了。 【当前任务失败,扣除积分六千点,当前积分为负两万五千点。】 虽然负数积分又变大了,但好像对沈越并没有什么影响。 “宿主,您的任务又失败了。”818号系统感觉,自己可能经常会面对这种场面。 “所以到底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保持负积分呢?”沈越在亲眼目睹了另一个宿主被抹杀之后,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我也不清楚,对您来说,负分抹杀这条规则好像从来没有生效过。”818系统想了想,半天也只能说,“大概是主神比较中意您吧,所以这是额外的恩典。” “恩典?我讨厌这个词。”沈越的脸色不太好,他从不信神。虽然主神有着莫大的权能,但如果它真是什么神明的话,那未免也太乱来了。 “抱、抱歉,以后不会再提了。” “算了,回去吧。”沈越正准备离开,却偶然瞥见,苏霖被抹杀后化作的灰烬里,缓缓浮起了一小团白色的光来。 朦朦胧胧的模样,像玉石又像是雾气,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 沈越走过去,俯身捡起了那一小团白光。在触及指尖的那一瞬,沈越感觉到识海之内忽然金光大盛,还未等他有所动作,那一小团白光就被山河社稷图吸收了过去。 “哦,这个东西叫‘因果点’,虽然非常少见但是没人知道它是gān嘛的。”818号系统解说道,“不过商店回收这种东西,可以换取打量的积分。” “等等。”沈越没空理它,忙着在识海之中探寻。 之间识海内,始终没有办法开启的山河社稷图,居然在吸收了那一小团白光之后微微展开了一截。 即使只有一指的宽度,但对沈越来说也已经是惊喜了。 小小的一截画卷中,依稀可见山河江流、星辰日月、飞禽走shòu、百草千树。简直就是一个广袤的大千世界,其宏大不愧被称之为“山河社稷图”。 不知道它全部开启之时,又是怎样的壮阔画面。 虽然因为没有完全展开,山河社稷图现在还无法使用,不过其中溢出的灵气纯度又再次提升。不需太长时间,沈越便觉得从识海至丹田,从紫府到经脉,皆是被滋养得饱满厚重,眼看着不日就将突破关窍,从化神小成转至大成。 “看来以后要留意这个因果点了。”沈越挑眉一笑,“把这东西给主神回收?我又不傻。” 天际之上,忽然传来一阵锋利的长鸣。 沈越抬头看去。 那是小小的一个黑点,在茫茫云层中,稍不注意就会被忽略掉。但沈越还是认出,那是一只黑色的鹰隼,正展翅翱翔于天际。 是陆归的夜隼。 沈越将手指放在唇间,打了个悠扬的呼哨。 那夜隼是驯养多年的灵禽,听到熟悉的口令便立刻飞下来,不用太久,就准确的落到了沈越伸出的右手上。 一摸夜隼的腿上,果然有信。 信上说,陆归现正在天权城中,欲见尊上一面。 太初仙宗离天权城并不远,沈越虽然伪装作普通人,但使用御剑诀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看了看四下无人,便唤出赤鸾剑,从太初仙宗往天权城去了。 陆归是个搞暗杀的老手,所以办起事来向来谨慎,那信中所留的地址也极为隐秘。 沈越硬是在城中七拐八拐,最后才在一暗巷之中找着了标记。 “出来吧。”沈越伸手将那标记抹去,喊道。 旁侧的房檐之上,跳下来一只小豹子。因为身量太小,所以远远看上去跟野猫似的;又因为通体黑色,所以屏息藏在Y暗的房檐下几乎连为一体。 “尊上,现在整个离宫上下都在找您……”陆归落地之时,便重新化为人身,他脸上就露出为难之色,“您要是事情办完了,就早点回去吧。” 沈越:“怎么,我大哥又折腾你们了?” “倒是说不上折腾,但赤帝确实一直不断在派人找您的踪迹。本来是没什么,不过最近人间境似是不太平,接连死了好几个略有名望的修士,说是妖魔作乱,突然就传得满城风雨起来。” “我知道了,既然人间界不太平,你们就不要再涉足了。”沈越想了想,“至于我大哥的命令,你们随便听听就行了。他有自己的属下,估计让你们一起找也就是顺便而已,就算没有结果,他也不会随便动离宫。” 沈越说完,又多问了一句,“你是一个人来见我的吧?” “尊上放心,除了我无人知晓此事。”陆归说完,又犹疑了一下,“不过赤帝陛下迟早会认出当日带走您的人是顾剑神,可能很快就会派人去太初仙宗询问了。” “嗯,我已经在这儿停留了三天,也是该换个地方了。”沈越想了想,“你回去吧,我应该还会在人间界呆一段时间,离宫暂且jiāo给你打理,别出什么事就行。” “那属下告辞。”陆归行了个礼,纵身跃上屋檐,又化作黑猫般的模样,很快就消失在暗箱之中。 沈越因为一时也不急着gān什么,所以gān脆沿着巷子往出走。刚走了没多远,便瞧见巷子口围了一大群人,好像是在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侧耳听了两句,沈越发现他们讲的就是刚才陆归说过的事情。 “……短短半月之内,那出身九大门派的高阶修士,竟是陆续被杀了十七八个。个个死相惨烈,据说开膛破肚、缺手断脚的都不在少数,像极了那些魔道妖人的手笔。一时间人人自危,却是迟迟没有抓到凶手……” 说书摊上的故事大多有所夸张,不过看样子情况确实有些严重。 但是话说回来,沈越觉得这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毕竟人间境和魔境互相争斗了上万年,比这更惨烈的情况多了去了,只要不打搅到沈越,他就不会管。 就跟这些听书的看客一样,不过是当个闲话听听罢了。 行至城门处正准备离开,沈越忽然察觉到,身后似乎跟上了什么人。那人气息很淡,修为不算太低,大概有元婴期上下,但身形和脚步隐藏的不够好,应该并非专业的杀手。 沈越想了想,他最近在人间界没惹上什么事。 真正能算得上是仇怨的,也就那么一个。 有意思。 沈越并不慌张,区区一个元婴期,他还不放在眼里。相反,沈越明知后面有人缀着,gān脆就装普通人装到底,徒步朝城外走去。 一个元婴期,面对普通人却迟迟没动手,原因只能是他不敢在天权城内放肆。 那沈越就给他机会。 出城门后走了挺长一段路,四下看去,已经算是人烟稀少的郊外。沈越都觉得有些无聊了,于是猛地停住脚步,转了个身:“跟了这么久还不敢现身,我都替你累。” 被嘲讽之后,跟在后面的人明显是忍不住了:“你可真是不知死活,区区一介凡人,也敢如此狂妄!” 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终于忍不住现身了。 是鸿蒙学院,沈越打量了两眼,更确定这祸从何来了。 毕竟当初那个祁少爷被踩碎腿骨的时候,叫得太撕心裂肺,连带着他说的什么真君叔父,什么学院院士,都格外印象深刻。 “我那侄子被你踩断一条腿,至今还卧chuáng不能起,白白错过了引荐的机会。”祁少爷叔父,祁真君看人时眼睛总是偏着,以至于显得十分Y沉,“听说你还有几分本事,那我就亲手来送你上路吧。” “哦。”沈越的表情都没变,“原来你是要杀我。” “杀你又如何!”祁真君见沈越这般无动于衷发,本就火气上涌。再想到自己侄子凄惨的模样,顿时新怨旧恨一并涌上来。 一时间他释放出元婴期的威压,手中灌注全力,朝着沈越的咽喉处抓去,打定了注意要一招取他的性命。 沈越还是没动。 他迎着那席卷而来的灵力làngcháo,右手轻轻一抬,做了个执剑的动作:“赤鸾。” 转瞬间,形势骤变。 赤鸾剑艳烈,烈火的影子自沈越身后腾起,如同一只即将燃尽全部的凤凰。 沈越脚下微微用力,下一刻他已经停落在了祁真君身后,眼角的两抹妖纹闪现过一瞬。 “你是——!”祁真君的话语被斩断。 是何时被剑锋撕裂了咽喉,恐怕连祁真君自己也没有看清楚。当他感受到鲜血不受控制的涌出时,沈越刚刚爆发过一瞬间的威压,已经重新消失了。 “你、你……”祁真君瞪大眼睛,却因为咽喉破开,话都说不完整。 沈越略微一勾嘴角,斜睨着祁真君,说:“区区一介凡人。” 元婴与化神之间,足足差了两个大境界。相比起来,祁真君才是那个被碾压的“凡人”。 一听这话,原本就活不长的祁真君,更是一股血从咽喉裂口处喷涌而出,当时就气得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沈越正欲收剑,抬眼之时忽然见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附近。 白衣玄纹,长剑执手,是谢玉衡。 这场面似曾相识。 怎么每次在人间界出手杀人,都被他给碰到了。 沈越还是稍微有点慌的,他想起刚才陆归所言,还有说书先生讲得故事来。 或许他不该在这风口làng尖的时候杀人,还杀的是一个可能有些名望的真君。 谢玉衡没有说话,他像是没有看见脚下横陈的尸体,只是走过来,轻轻握住了沈越的手腕。那只手上,不小心染上了几抹的血迹。 谢玉衡握着一方鲛绡,仔细将那血迹一点点擦拭gān净。那鲛绡是上等的纯白织品,当迎着光的时候,便映出丝丝缕缕的华彩来。 他眼眸低垂,神情温柔。 沈越原本万分防备,被这么轻柔一握,反而愣住了。 “别慌,我不会说出去的。” 沈越也没想到,谢玉衡开口之时,说的竟然是如此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沈越:搞事被仙君抓了个正着怎么办 谢玉衡:帮你揉手手 —————— 谢谢31519434的投雷 谢谢如果灰机不想飞、浮若半生い、s2灌溉的营养Y (づ ̄ 3 ̄)づ 第11章 琼池宴(1) 作者有话要说: “你明明都看到了……”沈越反映过来,疑惑之下,抓住了谢玉衡的手腕。 谢玉衡没有挣脱的意思,任由沈越抓住手腕,语气也显得波澜不惊:“赤鸾剑,四灵刃之一,我自然认得。” 天下兵鉴图上记载,古时有四灵鸟分列东西南北四方,后有铸剑大宗师将这四只灵鸟一一擒获,取其jīng魄以铸剑魂,并称之为四灵刃。 四灵刃分别为,赤鸾、玄鸟、青雀、白鸿。无论其中哪一把皆是惊世名剑,更何况沈越手中一共有三把。 赤鸾属火、玄鸟属风、青雀属木、白鸿属水。 当初沈越虽然得到了完整的四灵刃,但是因为他出生时母亲元凤身有旧疾,以至于沈越先天略有不足,从小便极度畏寒,所以水属的白鸿剑用起来很是不顺手。 于是他就只留下了三把剑,剩下的那一把输给了昔日同窗顾清川。 “那你也知道,我并非是个凡人了吧。”沈越道。 谢玉衡答:“我知道,四灵刃其三,都归于赤鸾妖尊。” 沈越的表情更疑惑了:“既然你都知道,那你现在的态度未免也太奇怪了。” 身为玄微宗的玉衡仙君,看到沈越将鸿蒙学院的院士一剑杀了,谢玉衡的反应居然不是将其擒住或就地正法,反倒是只关心沈越手上沾了血。 谢玉衡抬眸,注视着沈越的眼睛,问了一个问题:“那你说,如果是顾清川看到了这件事,他会因此要杀你吗?” “不会,若是那祁真君不杀我,我也不会出手。”沈越想了想,“不过这关顾清川什么事?” 谢玉衡轻轻拍了拍沈越的手,嘴角扬起一点弧度:“只是打个比方,好让你理解。既然你都知道顾清川会如何做,那又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对你不利呢?” 沈越差点就被糊弄过去了,但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谢玉衡这个比方打得不太对。 就是顾清川在这里,他虽然不会因此与沈越反目,但也免不了要说教训上两句。更重要的是,别说给沈越擦手了,顾清川怕是连沈越手上沾了血都不会注意到。 况且—— “可是算上今天,我与你也不过才见了三面,而且你还被我凡人的模样骗了……不对,也不能这么说,当初遇上你的时候,那是事出有因。”沈越差点把自己绕进去了。 谢玉衡忽然笑了。 那一笑,便如清冷月色下的一场大雪,静谧无声的积成素裹银妆,映着天穹之上的茫茫星河,让人挪不开眼睛。 “你自己不都说了吗,既然事出有因,那就不叫骗。”谢玉衡的声音略略放低,本来就站得近,此时更像是在轻声耳语,“而且,虽然才见三面,但我对妖尊仰慕已久。方才见你恢复身份,一时间惊喜异常,别的倒是顾不上了。” 本来沈越就有多少有点自恋的毛病,对于别人的夸赞向来是来着不拒。更何况是这话从谢玉衡口中说出来,就显得特别有杀伤力。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但效果拔群。 而且谢玉衡都说道这份儿上,沈越要是还继续怀疑他,倒显得没有道理了。 “抱歉。”沈越回过神来的时候,赶紧松开了抓住谢玉衡的手,并虚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我一时想当然误会了,无论如何,也要谢谢你。 “无事,也是人之常情。”谢玉衡收回手,顺带将刚才那方鲛绡织成的帕子也重新收好。上面的血迹在被收入纳戒前,就已经收拾gān净。 本来事情都已经解释清楚,应当是告一段落。 不过谢玉衡忽然又问道:“妖尊近日可有其它事吗?” “我这次出来只是随意逛逛,并没有什么大事。”沈越回答道,他本来也是打算今日就离开太初仙宗往别处去,只是去哪里他一时也没想好。 “半月后北域罗睺山的大秘境将开,妖尊有没有兴趣同去?” 沈越没想到,谢玉衡居然会邀请他一起去大秘境。 所谓大秘境,往往百年之中也能遇上一次,并且只有化神期以上的高阶修士才能进入。 和那些每天兢兢业业修炼的中低阶修士不同,高阶修士平常的活动相对来说没那么频繁。因为此时单纯是吸收普通环境中的灵气,已经无法满足他们修行的需求。 他们会花更多的功夫在准备工作上,准备法宝,丹药和一切可能用到的东西,以求在百年一遇的大秘境开启后,有充足的实力在其中展开一场腥风血雨的争夺。 比起动辄就打到魂飞魄散,神形俱灭的大秘境来说,平常小秘境里的勾心斗角简直就是小打小闹。 然而,即使大秘境中惨烈如修罗场,每当开启之时,大造化者依然趋之若鹜。 沈越也是一样的心动。 北域罗睺山,传说那是洪荒时魔祖的陨落之地,当时整个天魔一族都随葬身于此。先不说其它,就只是里面可能藏有的魔祖至宝弑神枪,其声名就已经足够震彻四界。 据记载,至今为止北域罗睺山一共只开过九次,是所有大秘境中开启次数最少的。 再加上谢玉衡出身玄微门,虽然主修的是剑道,但丹术也同样高绝。在罗睺山这种处处都是绝境之地,能得谢玉衡同行的话,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如此机会要是错过了,沈越估计自己怕是要后悔。于是他朝谢玉衡道:“罗睺山这等大秘境我自然是想去,不过仙君这次可要与玄微门的同门一起?” “不,我本是一人前去。”谢玉衡摇头。 那可真是太好了,沈越悄悄在心里说。 玄微门现在够资格进罗睺山的人里面,除了一个天资绝伦的谢玉衡之外,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古板,向来排斥妖界。要是和这群人一起,怕是还没进秘境就得先打起来。 见沈越眉梢沾染喜色,谢玉衡便知道这事已经成了。他又开口道:“我为进秘境准备了些东西,最后一批大概明早就能送来,到时候就可一道动身去北域了。” “这样的话,我先回太初仙宗给朋友打声招呼,明天一早再……” “不如直接传个信?免得你多跑一趟,我想顾剑神应该不会在意的。”谢玉衡眼眸低垂,睫毛轻轻一颤,倒像是突然眨了下眼,“而且,今晚天城内为庆祝天权大比结束,有琼池宴,不知道是否有幸,能得妖尊共饮一场?” 这句话听着有点耳熟,沈越想,这不就跟他当时在天榜下对谢玉衡说的那句话差不多吗?没想到还没等自己请谢玉衡喝酒,谢玉衡倒是抢先一步了。 “恭敬不如从命,我也就不推辞了。” 凤族本就喜酒,更是有非醴泉不饮的典故。虽然实际上没那么夸张,不过沈越的封地都在盛产醴泉酒的蓬莱州,喝起酒来自然也是其中行家。 抬眼看一眼天色,只见已是暮色沉沉,即将进入夜晚。 沈越指尖幻化出一只传信的灵鸟,简单写了封信说明情况,顺便问了下顾清川是否到时候也要去。然后便一抬手将那灵鸟放飞,让他往太初仙宗去了。 “正巧,时间也差不多了。”谢玉衡忽然朝沈越伸出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今日那踏云灵驹未带在身边,只好请妖尊与我一同御剑了。” 说起上次搭了谢玉衡的马,沈越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当时也算是有所欺瞒。 “来。”谢玉衡已将所持仙剑召出,稳稳的悬停在旁。 那剑身通体皆为黑色,寒芒点点。不知道是什么罕见的材质,外部的光一旦接触到剑刃边缘,就好像被那黑色吞噬掉了一般,完全无法映照出来,也就使得剑刃本身的寒光格外亮引人注意。 沈越握住谢玉衡的手,像上次一样被他牵引而上,顺口问了一句“此剑可有名字?如此锋芒毕露的仙器,之前我居然没有听说过。” “廉贞。”谢玉衡缓缓道。 沈越一笑:“倒是与你名字相和。” “只是先有剑,后有名罢了……”谢玉衡这一句说得很轻,就像是要被卷进风中一般,几乎无法听清楚。 “什么?”沈越就基本没听清。 “没什么。”谢玉衡没有再重复,而是另外说道,“你看那天权城内,华灯初上,琼池宴也已经开始了。” 沈越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去。 满城灯火,从四方城门汇聚到天权城的正中央,一片火树银花之间,是一池又一池酒香漫出方圆十里的琼芳佳酿。 第12章 琼池宴(2) 万朵灯花映星穹,千池琼酒香满城。 若是此时在天权城外,怕是光过路也要被这满城酒香熏得醉了。 天权城中的琼池之内,共有大大小小近百个酒池,形态、高低、大小皆有所不同。不过这些露天的酒池也只是做展示之用,图一个气氛,断然不会有人直接去喝。 若是要品尝上等佳酿,还是要到琼池四面的景台之上,寻得一方阁楼小天地,或是呼朋唤友两三对酌,或是孤身一人月下独饮,才能品出酒中jīng妙来。 “玉衡仙君,城主已为诸位榜首留了最好的位置,请随我来。”前来引路的琼池侍女,说话温柔有礼,无谄媚阿谀之色,甚是礼数周到。 不过话说回来,能将这酒池之宴办得如此雅致,不仅不染半点风尘气,反倒有股飘飘若仙的韵味,这天权城主也是个妙人。 沈越如此想着,心道难怪连谢玉衡也愿意应邀前来。 琼池内最好的位置,都在景台的最上层。一是高处视野开阔,能一览琼池甚至整个天权城之景;二是高处清净,极少有人会上来打扰。 “今天琼池宴的酒单已经备好,稍后便会陆续呈上来,若有什么需要,摇铃传唤即可。”侍女将二人带到地方,说完这些后,便就行礼告退了。 沈越在位子上坐下来,阁楼左侧正对着琼池内,右侧对的则是天权城外的江水。 无论看哪一边,入眼都是美景如画。 当然,若是抬眼正对,那也是一副画儿。 谢玉衡坐在沈越对面,中间隔了一张矮桌,即使在这种时候谢玉衡也坐得端正,但他身姿修长挺拔,即使不太合时宜也依旧赏心悦目。 桌面上已经准备好了第一道佳酿,其色清澈透亮,无一丝浑浊之态,其香甘冽清甜,甚是惹人喜爱。沈越一闻便知是醴泉酒,他最熟悉不过。 沈越发现谢玉衡只是将酒沾唇浅尝,于是问他:“怎么,不合口味?” 谢玉衡眼中涟漪晃了晃,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酒量很浅,三盏便醉了,所以只能浅尝,不敢贪杯。” 沈越撑着手,偏头看他:“看来以前醉过。” 谢玉衡点了点头,道:“只醉过一次,后来便记着,不敢再犯了。” “仙君对自己甚是严格,其实偶尔醉一次也没什么。”沈越自问酒量很好,但酒喝多了自然也会有醉的时候,不过他向来肆意惯了,也什么规矩可以约束他。 谢玉衡笑了笑:“那我攒下这些微薄的酒力,等到你请我的那一日,便能畅快痛饮。” 沈越也笑了,跟谢玉衡多接触了几次后,他发现这个在旁人眼中沉静清冷的仙君,有时候说话总是透着一股孩子气。 他又道:“话说回来,这琼池宴的醴泉酒虽然也是上品,却还是不及我宫中所藏。到时候我一定备下最好的醴泉酒,就算你不胜酒力,也能勾得你贪杯许多。” “我很期待。”谢玉衡眸光深沉,趁着嘴角笑意,显得认真又好看。 酒过三巡,这琼池宴竟是足足上了百盏不同的佳酿。其中一大半都进了沈越的肚子,他还一直能点出这些酒的出处和特色,挑出他最中意的几种推荐给谢玉衡。 “折芳、桂子、红棠……还有这最后一道桃花酿。”沈越酒量虽好,但此时也难免双眼染上一层薄雾。眼角被那酒力一冲,更是染成了浅浅一抹红。 眼波流转之间,衬着唇边笑意,一举一动间便撩人心魄。 与前面以金银玉石盏、玛瑙夜光杯呈上来的美酒不同,最后一道桃花酿是直接送上了尚未开封的小坛,倒是有些返璞归真的意思。 “我已经快醉了。”谢玉衡说着这话,看上去却是尤为清明,依旧正襟危坐着,未见一丝不妥之处。 沈越依然坚持不懈,他酒力微醺上来,已经开始说些歪理了:“玉衡廉贞,乃是桃花入命的星相,遇到这桃花酿怎么能不尝尝?” 谢玉衡推辞不过,从沈越手中接过杯盏:“最后一杯,喝完就真的醉了。” “醉了就醉了,没事我还醒着呢。”沈越将那桃花酿的小坛启封,笑着说,“况且这琼池之内,又不会出什么事。” 谢玉衡看沈越那染了水雾的双眸,忍不住摇头轻笑一声。 说自己醒着的人,往往已经是醉了;而总说自己快要醉了的人,其实还清醒着。 桃花酿带着一点浅浅的红,其中还刻意留了几片柔软花瓣。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那花瓣在酒中浸泡许久,竟然也还新鲜娇嫩。沾上的几滴美酒,倒更像是晨间凝出的露水。 看着便令人欢喜。 沈越拎着小酒坛给谢玉衡倒了一盏桃花酿,谢玉衡既然接了酒也就不再推辞,仰头一饮而下,颈间喉结略微一滚,便已经尽数入了口。 “怎么样?”沈越抱着酒坛,坐在阁楼左边的栏杆上问。 谢玉衡放下酒杯,迟迟没有说话。他睫毛微颤数下,原本冰雕玉琢般的脸颊上漫上一层淡红,虽然依然正襟危坐,但仔细一瞧,竟是双眼合上,已经彻底醉过去了。 沈越乐了。 他略微算了算,好像谢玉衡喝下去的酒加起来,确实是三杯左右。 将手上那一坛余下的桃花酿抬起,沈越背后靠着栏杆,剩余的酒又都进了他口中。这桃花酿名字寻常,模样也寻常,但饮过之后唇齿之间似有一股甘甜萦绕不散,一呼一吸之间尽是那略带甜味儿的气息。 同样是味道甘甜,醴泉酒是真的没什么酒力,而桃花酿稍过一会儿酒力就上来了。 沈越将空酒坛随手往手边一扔,它便咕噜咕噜的滚到一旁去了。 景楼之下,琼池的中央正在出演一场盛大的歌舞。丝竹弦音不绝于耳,城中燃起万千烟火,仿佛整个苍穹之上的繁星都随之坠落。 在这眼花缭乱的炫目之中,谢玉衡那样闭眼坐着,仿佛一方与世隔绝的宁静小天地。 沈越脚步不太稳的走过去,像是突然起了好奇心,细细的看起谢玉衡来, 以前只知道谢玉衡好看,没想到如今这么细细打量之下,沈越竟是发现这眉目轮廓处处都极是合他的心意,每一处挑出来都是他最喜欢的类型。 难怪当时只见了几次,沈越就下意识的对他有些好感。 四境十州,人海茫茫,竟然能遇上这样一张称心如意的脸,也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看着看着,沈越就没忍住动手摸了摸谢玉衡的脸颊。温热而润泽,比寻常人的体温略微高一些,也是沈越喜欢的温度。 “好困。”沈越喃喃自语了一句。 他仗着酒量好,今晚几乎尝遍了酒单上备下的全部佳酿,上百种不同的酒力加在一处,竟然是有了好几倍的威力。 眼前的景象晃了晃,还是谢玉衡那张合心意的脸。 于是沈越莫名的安心,想醉就gān脆醉了,反正以他的修为体质,不必太长时间就会醒来的。 …… 恍恍惚惚之中,沈越仿佛坠入了梦境。 虽然置身其间,觉得处处都如真的一般,但沈越还是很清楚,这只是一个梦。 梦中他提着一坛醴泉酒,那酒是今年醴泉出的头道酒,真真是整个醴泉中的第一坛,可谓有价无市的极品。 有个黑眸少年站在他面前,眼神湿漉漉的看着他。 虽然没说话,但沈越却很清楚他想gān什么。于是一抬手敲了敲他的额头:“不行,小孩子喝什么酒,喝醉了怎么办。” 少年也不躲,但还是委委屈屈的辩驳道:“我上个月就成年了。” 沈越和少年对视片刻,终究是没抵过那眼中的撒娇神色:“给你尝可以,但是喝醉了不许撒酒疯,否则我要揍人的。” “嗯。”少年点头,眼角弯起,露出好看的笑意。 清酒潺潺自坛中倒出,瞬间酒香就铺满了整个宫殿。 醴泉甘冽,饮过后唇齿留甜,一不留神便会贪杯。于是许多人经常喝着喝着没个度量,就算是醴泉酒本身没什么酒劲儿,但也就醉了。 只是少年未免也太过不胜酒力,没一会儿眼神就变得朦朦胧胧,不知道落在何处了。 沈越摇着头笑他:“都说醴泉酒的酒力最弱,别人都是不留神喝太多才醉,你怎么才喝三杯就倒了。” “师父。”少年双眼变得迷蒙起来。 “gān嘛?” “师父。”少年脸颊染上一层浅粉。 “你这个小醉鬼离我远点儿。” “师父。”少年他蹭过来,抱住了沈越的腰不撒手,“困。” 沈越无奈,伸手拉了两下没拉开,便只能妥协:“好好好,我让你抱着睡,行了吗?刚才要喝酒的时候说长大了,喝完了又变回去了是吗?” 少年迷迷糊糊的挂在他身上,半梦半醒之间跟个小狗似的追着香气蹭。 沈越刚才也喝了不少,此时唇齿之间竟是甘冽清甜的回味,以至于少年最后半梦半醒之间,竟是追着那甜香,轻轻在沈越嘴角上舔了一下。 沈越愣了一下,只觉得那唇上柔软温热,还带着一股诱人的酒香。 不对,漓泉酒不是这个味道。 …… 沈越忽然从梦境之中清醒过来,这味道是……桃花酒? 沈越一下子惊醒了,然而睁眼以后,唇上那温软的触感依旧在,齿间蔓延开来的,正是桃花酒特有的香气。 沈越整个都有点发懵,眼前被他亲了的那个,居然是谢玉衡! 而且现在沈越还扑在人家身上,四肢环绕,衣衫不整。天知道自己昨天喝醉以后gān了些什么…… 更可怕的是,谢玉衡好像比他清醒的更早,此时一双星辰般的黑眸正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一章,晚上还有加更~ 第13章 琼池宴(3) 下意识往后一退,沈越qiáng作镇定的仔细看了看,还好衣服什么的只是蹭皱了看起来凌乱,其实还是好好穿着。 但那个半梦半醒中的亲吻却是真切存在的,一时间沈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那应该就只是一个醉酒后的意外罢了。 最后还是谢玉衡开口,打破了安静过头的气氛:“我酒醒的要早些,琼池宴已经结束,所以就带你到我暂住的地方来了。” 三言两语,便将事情都揭过去了。 谢玉衡似乎并不在意,见沈越似乎有些尴尬,于是就gān脆不提。 沈越闻言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果然已经不在琼池的景楼内了。这里应该是玄微门在天权城的驻地,房间虽然不大但胜也雅致,从轩窗望出去能看到一个小园林,偶尔有玄微门的弟子在其间来来往往。 若是仔细辨认园中的花草树木,就能发现都是能入药之物,很是符合玄微门的风格。 “麻烦你了。”沈越赶紧顺着台阶下。 “你醒来我就放心了。”谢玉衡点点头,“我预置的最后一批东西已到,我去清点一下,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就可以出发,一会儿你收拾好了可以去门厅等我。” “好。” 谢玉衡离开之后,沈越将自己整理一番,换回常穿的打扮。 “啾啾啾。”随着一阵啼鸣,昨天沈越派去送信的那只灵鸟扑扑翅膀,在窗框上停下了。 沈越一抬手,那灵鸟便听话的自行飞过来落在他手背上。 取下顾清川的回信,那灵鸟在他指间轻轻啄了一下,便重新化为一缕灵气归于体内。 展开那信的时候,沈越刚看了开头一句话,就gān脆连跳十几行,直接去看后面的内容了。 因为得知沈越将那祁真君杀了,虽然事出有因,但顾清川免不了还是要说上几句,让沈越收敛些。除开这些占了一大半篇幅的话,其实也就说了一件事。 ——顾清川最近有境界突破之兆,需得闭关静修,所以此次罗睺山大秘境他不会前往,让沈越自己多加小心。 看完信,沈越想了想自己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东西,纳戒中所藏丰富,应该足以应对正常情况。万一要是情况不正常,他也没办法未卜先知的准备东西。 于是沈越站起身,准备去门厅随便转转,等谢玉衡忙完。 一路穿过楼下的小园林,鼻尖闻到都是清淡的草木清香,沈越的心情倒是开阔了起来。到了门厅处,沈越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热闹的声音。 斜对面的那条街上有家茶楼,楼里有个说书先生正在讲话本。 因为是在楼里固定的说书先生,所以排场自然与那街边的说书摊不一样,不仅配上一班子人chuī拉弹唱,还在楼下立了个高牌,写着今天话本的名字。 往昔少年,名字看着有点熟悉。沈越一想,这不是当日在少阳峰上,南宫凡说让他去听听的那个话本吗? “这位客官也来听书啊?最近这话本太火,茶楼上的位子都已经被定光啦,不过我有这话本的jīng装书,您要不要来一本?当然还有别的话本可供挑选。”专门蹲守在茶馆门口的卖书人见沈越驻足,立刻在他面前摊开好几本书。 《我娘与玄微掌门不得不说的故事》、《魔尊偏宠我一个》、《嫁给顾剑神的一百零八种方法》、《那一夜,我和鬼王冥婚了》。 “……”沈越被这些话本散发出来的想象力震惊到一时无语。写这些东西真的不会被标题上出现的那些人打死吗? 相比起来,《往昔少年》这个名字简直是一股清流。 于是沈越选择买下了这本清流,他随手丢给卖书人一枚仙玉,那卖书人一看高兴得不行,硬是要把剩下的话本全都送给沈越。 沈越非常严肃的拒绝了这件事。 送走了热情的卖书人,沈越一时只得庆幸自己的名号没被写在话本封面上。 然而当他翻开手中的《往昔少年》时,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他是没被写在话本封面上,但他被写在话本里面了。 与他名字同时出现的,是那个从南宫凡口中听到过的三个字。 谢昔年,沈越念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突然有点怀疑人生。难不成真的如南宫凡所说,自己是失忆了?不不不,再想想刚才看到的那些话本名字,很明显都是瞎编的吧。 说不定南宫凡就是看了话本之后,故意诓他的呢? 毕竟沈越真的对这个名字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也完全感觉不到自己有失意的迹象。如果他真的是失忆了,就算他自己感觉不到,那他身边的人也总该会发现异样吧? 但事实上并没有,从来都没有什么异样。 “除了……昨天晚上的那个梦。”沈越心里忽然冒出来一句话。 那个梦里的少年,一直把沈越叫做师父。从梦境中看,沈越对那个少年相当纵容,如果少年真的是他徒弟的话,他没有理由会一点儿都记不起来吧。 但沈越坚信自己从来就没有收过徒,就算是年轻时就跟在他身边做事的陆归,也一直都是他的属下而已。 沈越最相信的东西,向来只有自己。 想是这么想,但沈越还是带着好奇心,不由自主地将这话本看了下去。 话本中说谢昔年出身在人间、魔界、妖界jiāo汇处的一座小城。由于位置特殊,这里一直是各方势力相互争斗的危险地带,常年不得安宁。 活着的人越来越少,死掉的尸体越来越多,这座小城最终已经成了死城。 谢昔年是整个城中最后一个活人,而他暂时活着也不过是因为身上有灵根,可以被抓去当做献给某种神秘仪式的储备粮。 刚从死人堆里出来,又被扔进了活人的牢狱。 与他关在一起的人陆陆续续都被拉出去,喂给了圈禁在隔壁的怪物,谢昔年也只是比其它人晚了一两天而已。 但天不欲绝其性命,当谢昔年被扔进怪物的地盘后,他与生俱来的灵气将整个身体都包裹起来,就像一层薄薄的蛋壳。 虽然看上去脆弱,却柔韧至极。 怪物没有足够的牙齿咀嚼食物,所以每次都是囫囵吞下去再慢慢消化。于是谢昔年得以再一次,暂时在怪物肚子里面保住了性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怪物肚子里的其它人都慢慢被消化掉的时候,谢昔年在黑暗中重新见到了一缕光。 恰巧路过此地的赤鸾妖尊剖开了怪物的肚子,谢昔年是那个唯一的幸存者。 后来,谢昔年成了赤鸾妖尊的弟子。 六十年后,师徒二人共同前往一处秘境,本来是在普通不过的一个小秘境,以谢昔年如今的修为,再加上赤鸾妖尊在侧,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 但谁也没有料到,这个小秘境中忽然裂开一道缝隙。 那是在时空错乱之下产生的虚空间隙,它始终在不停的变动,没有人知道它会在何时何地出现,但唯一确定的是,它连接着连鬼王的不敢踏足的八寒地狱。 八寒地狱虽然地处鬼界境内,但所谓人间、妖、魔、鬼四界,八寒地狱是脱离其外的“第五界”。没有人能说清楚那深渊之下究竟有什么,因为从来没有人从八寒地狱活着回来。 同时,虚空间隙有个小小的特点,虽然每次会将附近的人通通“抓”进去。但只要有一个人进入八寒地狱,其入口就会关闭。 也就是说,多余出来的人可以借此活下来。 于是,那一次,谢昔年被自己的师父推进了八寒地狱之中。 “……”沈越看到这里,话本的内容刚刚过半,但沈越又想起当初南宫凡对他说的那些话,于是停了下来。 南宫凡当时说,谢昔年从八寒地狱活着回来了。 当沈越表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之后,南宫凡又用那种很幸灾乐祸的语气说,沈越很快就会知道的。 结合这话本的内容,南宫凡这话无论怎么听,都不是什么好事吧。 比如说谢昔年是要回来报仇? 这么一想,沈越将手中的话本继续往后翻,果然后面是将谢昔年怎么回来报仇的故事。 但沈越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虽然比较随性,又不守什么规矩。但为了自己活命让徒弟送死这事儿,他真gān不出来。 所以到头来,这话本肯定还是假的。 一定和其它那几本看名字就很bào力的话本一样,只是借了些大家眼熟的人名,用来吸引眼球罢了。 沈越都没发现,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在看什么呢?”谢玉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越刚才想得入神,都没发现他过来了。这时候手一抖,本想将话本收起来,结果一个没拿稳,话本尾页的书封里掉出来了一个小小的册子。 这册子连个封面都没有,显得十分随意。 但沈越低头刚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摊开的小册子上,露出的那页上写着一段旖旎的文字:“……香榻暖帐之下红làng翻覆,在那骨节分明的脚踝上,缠着jīng致贵重的金锁链,略微一动便会印出红痕。谢昔年右手勾起一条散落在旁的红纱,在身下之人的皓腕上绕了数圈,系在了暖帐顶端垂下的红绳上。然后他俯身在那人耳边低语着:师父,这次你再也逃不掉了……” 谢玉衡还是很淡然的俯身,捡起地上的小册子,还给了沈越。 沈越跟做贼似的,把话本连带着小册子一起收走,脸上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就可以走了。”谢玉衡说完,沉默半晌又补上一句,“话本上的东西,不必当真,市井之人写着消遣的东西罢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沈越就知道,谢玉衡肯定看过这本《往昔少年》。 沈越决定把这些话本都从自己脑子里清出去,太可怕了,本来正文内容已经够刺激了,没想到别册还能更刺激。 门外是谢玉衡已经备好的云车,四驾踏云灵驹停着车前,形貌极为相似。云车的门窗上都覆着暖狐绒皮,光是看着就知道里面必定温暖异常。 “北域寒冷,此时又正是魔界的长冬季节,所以此去还是云车较为舒适。”谢玉衡解释两句,听得出是用了心思。 沈越这个畏寒的体质,自然很喜欢这样照顾周到的云车,夸道:“还是你考虑周到。” 待两人都进了云车,那四匹灵驹足下生流云,朝着天际踏风而上,离开天权城朝着北方去了。 云车内暖融融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看过话本,沈越迷蒙之间,又半梦半醒的跌进了某个梦境之中。 …… 梦里他站在一片残垣断壁之间。身后整个镇子都烧起来了,刚才还凄厉的惨叫,现在也已经被肆nüè的大火一道吞噬。 沈越抬手,用剑锋划开眼前巨M的肚子。 这蟒蛇盘绕起来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若是张开血盆大口,足以一次吞下三四个活人。 然而此时,这条巨M已经变成软绵绵的模样,显然是已经死去多时。它是被火烧死的,凤凰的真火烧透了巨M厚厚的外皮,发出一阵诡异的焦香来。 沈越在巨M腹部剖开一条长长的口子,里面便有许多刚被消化了些许的人体滚落出来。 用有灵根的人来喂蟒蛇,再加上已经被烧掉的大片阵法痕迹,沈越只觉得不可置信——这个镇子里的人,在“炼”蛟。 蛇一百年而成蟒,蟒五百年而化蛟。 而在这么个并不算大的镇子里,总共有五六条大蟒。这里的人很明显等不及巨M慢慢化蛟的五百年,于是人为的用旁人难以想象的方法,来炼出一条蛟龙来。 被沈越剖开的这巨M,是这里面吃的人最多,也最接近蛟的一条。 它的头上已经微微冒出了一丁点R角,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就真的能被炼成蛟了。只是很不巧,今天饲养他的主人,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 混在那些残肢里的还有一个尚且完整的人形。 那是个小小的少年。因为受了太多惊吓,他的身体蜷缩起来,被一层灵气包裹着。虽然被巨M吞入了腹中,但靠着那层灵气的保护,他没有像其它那些倒霉鬼一样被巨M早早消化掉。 沈越看了他半晌,似乎是有些心软,接着轻轻叹口气:“脏死了。” 嘴上说着嫌脏,但沈越还是半蹲下来,手中握着一块鲛绡织成的帕子,仔细擦掉少年脸上的污渍。 那块帕子是白色的,很gān净,在火光之中甚至映出华彩来。 “你要不要跟我走?”沈越问他。 火光之中,少年重重地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小册子是个好东西(*/ω\*) —————— 文已修完,主要就是去了一段比较nüè的,把后面剧情提上来了 谢谢超级可爱的小聋瞎、格莲维尔、白塔灌溉的营养Y 第14章 罗睺山(1) 沈越醒来之后,回想刚才的梦境。 其中场景居然是和那话本中的对上了? 这到底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他真的失去了记忆,现在因为得到提醒在慢慢恢复? 啊,完全搞不清楚。 谢玉衡坐在他旁正在擦拭手中通体漆黑的廉贞剑。 剑刃微微转动之际,沈越无意中发现那上面竟然多出了几道裂纹。起码前天沈越看到这把剑时,上面什么也没有。 “你的剑……” “没事。”谢玉衡看上去没有想修补的意图,只是来回擦拭几次剑刃后,便将其收回剑鞘之中,像是自言自语般缓缓说道,“它还能支撑一段时间,足够了。” 沈越觉得奇怪,剑修向来都将手中之剑视为最重要的东西,平常都十分爱惜,怎么谢玉衡反倒是对自己的剑不太重视。 不过,这终归是人家自己的事,沈越也不好继续追问。 四界广袤无垠,要从最南端的人间界到北域罗睺山,即使是瞬息千里的踏云灵驹要抵达目的地,也足足需要好几天。 大约七八日之后,云车前端传来灵驹踏入雪地时,马蹄踩出的扑簌之声。 “到了。” 沈越走下云车,抬眼望去,好一片茫茫雪原。 处于漫长冬季中的北域,仿佛就是由无数白色组成,但即使如此罗睺山却像是与整个北域割裂开来。在雪原之中依然保持着原本的幽深,那绵延四散的黑色群山之上,居然一丝积雪都未曾染到。 整个罗睺山外,笼罩着一层暗沉的结界,此时已经开启了入口。 能进入大秘境之人都绝非等闲之辈,所以在这里绝不会看到平常小秘境外那种呼朋引伴的场景。来这里的高阶修士大多独来独往,即使偶尔碰面也是远远避开,他们不会轻易出手,一旦出手那便关乎生死。 沈越与谢玉衡一同进入秘境没多久,他就感觉到一阵冰冷粘腻的视线,似乎躲在暗处凝视着他。那种感觉让人实在很不舒服,并且这种感觉还不止仅仅来自某一个方向。 有很多,并且从四面八方的盯着他。 罗睺山内很暗,沈越抬手唤出赤鸾剑,朝着斜上方轻轻一划,数道火焰般的剑气腾空而起,瞬间将面前那座高耸的山崖照亮。 原本隐没在黑暗中的山崖,在火光之中显现出了原本的形态。 陡峭的崖壁上,有数不清的DX密密麻麻的排列着。这些DX彼此之间挨得很紧,D口狭小且十分深邃,即使有火光也无法只能照亮D口的部分。 无数的黑暗DX中,也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 “是蛇巢?”沈越看着那些从DX中探出的东西,皱了皱眉,这种粘腻又冰冷的东西密密麻麻的遍布在上面,显得有点恶心。 “不止,里面还有只蛟。”谢玉衡说话时,手中的剑已经在飞掠到那悬崖之上划出一道寒光。修为稍弱些的蛇类躲闪不及,立刻就被斩下头来,坠在地上溅起几滴黑血。 “看这血的颜色,是已经魔化了。”沈越皱了皱眉,“难怪只能躲到这罗睺山里来筑巢,原来不是正常修炼而成。” 沈越自己就是妖族,自然对这些很熟悉。蛇百年成蟒,蟒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又为龙,若是正常修炼而成,化蛟之后自然可以前往妖界的碧海之下的龙渊,成为青帝所属之下的族类。 然而若是以邪性之法修炼,入了魔,那龙渊可就不认这种玩意儿了。 “走吧,这东西杀了也没什么用,它若是不主动出来惹事,我们也懒得làng费时间。”沈越实在是不喜欢这么些东西。 原本蛟身上倒是能剥出不少上品材料来,他那腹中修炼几百年的妖丹也颇有用处。但是这魔蛟就不一样了,身上鳞片R角、筋骨皮血都被魔气侵蚀,早就变了性质无法再按寻常方法使用,妖丹中也尽是魔气,无论对沈越还是对谢玉衡都毫无用处。 谢玉衡眼神落在蛇巢之上,说:“但它却想要吃了你,当心。” 话音刚落,原本一直没有上前,似乎有所忌惮的无数蛇、或是蟒类皆是倾巢出动。在无数缠绕的身躯中,出现了一条黑色的魔蛟。 它眼瞳是浑浊的huáng,周身黑色鳞片都泛着一种不自然的墨绿光影,獠牙比寻常蛇类更长,比起正常的蛟类来说,这条魔蛟长得真是相当丑陋。 魔蛟嘶吼着朝沈越袭来时,沈越已经抬剑横于面前,挡住了魔蛟的利爪。只听一声铮鸣,赤鸾剑之上火焰燃起,顺着那魔蛟的爪子就烧了上去。 被魔气侵染之后的恶蛟,鳞片与皮肤比寻常更为坚硬难以穿透。若是换做普通的蛟此时已经被这火焰烧穿了爪子,但这魔蛟竟然只是稍微顿了一下动作,继续按着剑刃压下来! 沈越被这巨大的力道压着,脚下也只是微微动了半分。 他周身瞬间有赤红之影腾起,皆汇聚到右手之上。赤鸾剑为之呼应,挑起万千烈焰而上,直接将那蛮力奇大的魔蛟反挑了出去。 魔蛟身在半空中,被沈越挑出去之后一时无法着力,直接撞到了身后的崖壁之上。直撞得那密密麻麻的巢X毁去半数,岩石轰然从悬崖上滚落。 还未等到魔蛟起身再战,它就迎来了另一柄通体黑色的剑刃。 谢玉衡不知何时已经立于那峭壁之上,手中廉贞剑寒光凛然。接着,之间那昏暗的山崖上闪过一阵白光,在没有多余的动作,魔蛟竟然被死死钉在了崖壁之上! 剧痛之下,魔蛟又无法挣脱那剑锋,挣扎数下之后那山崖就承受不住倾塌下来。 谢玉衡从乱石中收回廉贞剑的时候,魔蛟最为坚固的颈部已经霍然D开一个窟窿,黑色的粘稠血Y像泥浆一样不断的涌出来,已然是没了气息。 山崖所筑的蛇巢倾塌,剩余的蛇蟒或是被压死在其中,或是已经在惊惶之下四下逃走。 沈越过去的时候,看见那魔蛟翻开的肚皮上,有一条长长的剑痕。 刚才谢玉衡杀它的时候,是直接一剑钉死了咽喉,并没有多余的动作。而且细看之下,这剑痕乃是陈年旧伤,虽然结痂却迟迟不曾消去。 “这是……”沈越眼前,忽然有梦境中的场景,与魔蛟腹部的剑痕相重叠。 就是在来罗睺山大秘境的路上,沈越做过的那个梦。 梦里他用赤鸾剑剖开了一条巨M的肚腹,而那巨M的头上已经长出一小截R角,眼看着就快要化成蛟了。还有,当时梦中所见圈养着巨M的地方,描绘着许多复杂的符号,显然是某种邪道之法。 提着赤鸾剑,沈越将那剑锋抵在魔蛟腹部的伤痕上,比了一下。 那剑痕大小深浅,还真是与赤鸾剑相合。 虽然当年那只巨M眼看着是被他烧死,还剖开了肚子,但如果说之后它又凭借某种方法魔化复生,倒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蛇蟒之类,最为记仇。 若非如此,沈越也想不通这魔蛟怎么跟疯了一样,非要来招惹他。 当然也有可能是魔化之后,原本就尚未完全开启的灵智就更不够用了。比起正常修炼的妖族,魔化虽然能迅速提升修为力量,却往往都会被魔气影响失了神智。 “难道那个梦是真的?”沈越喃喃自语道。 谢玉衡见他一直出神,忽然出言提醒道:“先走,这魔蛟的血Y恐怕会引来其他东西。罗睺山广阔,整个秘境的开放时间不长,不必在这些游dàng在外的东西魔化之物上làng费时间。” “是了,快走吧。”沈越回过神来,也赞同谢玉衡的说法。 这罗睺山之中,最重要的绝非这些后来被吸引的魔化之物,而是位处整个罗睺山中央的天魔陵。 传说当年魔祖陨落,三千天魔与其共同葬身于此,其中不知遗落了多少上古之物。当然,其中最为引人肖想的自然是魔祖当年所持的弑神枪。 光听此枪之名,便可知其厉害之处。 不过,虽然几乎人人都知道弑神枪在天魔陵中,但罗睺山大秘境共开启过九次,也从来没有人真正见到过弑神枪的样子。 “我们从这里走。”谢玉衡似乎对罗睺山内的布局很熟悉,不像是第一次来。 除了最开始在秘境门口遇到的那条魔蛟,沈越一路跟着谢玉衡走,竟然是再没有遇到什么险阻之处,直到抵达一片大湖泊前,谢玉衡才停了下来。 这湖泊没什么特别显眼之处,因为湖水格外清澈透亮,一眼就能看到底,所以随意看两眼就知道下面什么都没有,一般人也就直接离开了。 “这里?”沈越也有点奇怪。 “嗯,这湖水之所以看上去清透,是因为整个湖底都是一块双面镜。在镜子的反面,有一条近路。” 第15章 罗睺山(2) 两人入水之后,因为周身有灵气护持,便如游鱼一般来去自如不受影响。 这湖泊从上面看着清澈见底仿佛没有多深,但下来之后才看明白,因为那镜面倒映的缘故,湖底要比双眼所见要深的多。 谢玉衡用手掌去碰湖底的镜面,从中心开始一寸寸往外侧摸索,直到触及到某一处时,随着他指尖用力而泛出圈圈整齐的涟漪。 “跟我来。”他转过身叫沈越。 沈越摆了摆手双腿,刚刚凑过就被谢玉衡拦腰抱住,他下意识的想往后退,但谢玉衡反而将他的身体更往里按了一下。 “别动,我带你到另一面去。”谢玉衡一手环住沈越,另一只手在刚才泛起涟漪的镜面上汇聚起大片的灵力,连带着整个湖泊都为之震动起来。 整个池底开始向其中一侧倾倒,掀起巨大的làng花将二人卷入其中。 谢玉衡抱住沈越的力道刚刚好,既不会让他感觉到不舒服,也牢牢将他护在怀中,莫名透着一种熟稔,仿佛将这个动作做过很多次。 沈越靠在那微暖的胸膛之中,有一瞬间的恍惚。 湖泊被彻底翻了个面,当奔涌的水花渐渐平息下来,谢玉衡带着沈越浮出水面,已经抵达了一处石室中。外面那个湖泊,居然与这里的水池相通。 从水中上岸后,沈越四下一看,这石室的规制看起来倒像是墓葬。 石室的出口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两侧燃着鲛脂的长明灯,发出幽幽的蓝光将道路照亮。甬道的尽头有两个巨大的黑影相互真对着,像是镇墓的石像。 “这里是何处?”沈越问,按距离来看,即使抄了近路也不可能这么快到达天魔陵。 一边顺着甬道往前走,谢玉衡一边答道:“虽然不是天魔陵的正墓,但此处名唤麒麟冢,也算是陪葬墓了。” “麒麟冢?”沈越略一迟疑。 据说上古之时妖族本有三大势力,海内归龙族,飞禽属凤族,而走shòu则被麒麟一族所统领。但在妖族浩劫过后,龙凤两族元气大伤,而麒麟一族则是彻底消失了。 怎么会在这罗睺山中,为天魔陵陪葬? 不知不觉中,这条甬道已经走到了尽头。沈越这时看清楚,那两侧镇守墓道的石像,竟然真的是两只麒麟。 两只麒麟石像中间的门被谢玉衡缓缓推开。 之后映入眼帘的是幽暗空间内,数不清的银色光点在忽明忽暗的闪耀着,一眼看去竟似是满天星河。但随着门外蓝色的油光照进来,沈越才看清楚—— 那些银色的光点,竟然是无数麒麟死去之后留下的妖丹! 虽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但妖丹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光泽,未染上一丝尘埃。 沈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如此众多的数量,恐怕当年妖族浩劫中幸存下来的麒麟全部都葬送在此处了。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玉衡抬手,只见一缕剑气在其中环绕片刻,将那些亮晶晶的银色妖丹都归于手中。 大大小小的凑在一起,妖丹轻轻的浮动旋转,透出璀璨的细微光点,仿佛将一捧天上的星辰摘下来揽在掌心,煞是好看。 “你收着。”谢玉衡将其递到沈越面前,“这些妖丹一旦出了麒麟冢,不消半天就会溃散。” 沈越愣了一下:“谢谢。” 光是这些妖丹,沈越都觉得不虚此行了。若是将其完全融化吸收,沈越估计自己的修为怕是要直接跨出一整个大境界,从化神大成直接跳阶到D虚大成了。 但此时此地并不是个突破境界的好地方,于是沈越先将妖丹纳于丹田之中,以妖力铸成容器将其封闭起来,等出了罗睺山再慢慢化解也不迟。 在看到了这么多麒麟妖丹之后,沈越本能对这个地方生出几分警醒。 再加上越往前走,后面甬道照进来的光越微弱,到最后几乎完全变成了漆黑一片。沈越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微微绷紧。 “放松,不用害怕。”谢玉衡的声音就在身边,挨得很近,“这里是整个天魔陵修建完成之后留下的退路,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沈越反问道,不过他也确实因为这句话而放松了些。 “嗯……我手里,有一张罗睺山的地图。”谢玉衡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沈越听闻此言,目光微闪:“那你邀我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既然谢玉衡手中有地图,那他在这罗睺山中简直就是如鱼得水。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也确实如此,这一路上几乎什么危险都没遇到,等走过这绝对安全的麒麟冢,就直接通到天魔陵之内。 在这样的情况下,谢玉衡其实并不需要沈越的帮助。 “我只是,送给你一些东西。”谢玉衡眨了下眼睛,于是那黑色的眸子中又悄悄漫上来一种神情,像个孩子一样,想把好东西分享出去的神情。 每当这时,看着流露出几分孩子气的谢玉衡,沈越的嘴角似乎就不自觉地往上弯。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又像是某种往日的习惯,伸出手想摸摸眼前这张脸。 但手伸到一半,沈越便猛然惊觉,以谢玉衡的身份而言,这个动作并不妥。 看着沈越半道收回去的手,谢玉衡眼中闪过一瞬的失落,但他很快就将其掩藏下去。 两人在黑暗中继续走着,静悄悄的氛围之中,却似乎有什么情绪在慢慢发酵。 麒麟冢的路有些长,但和谢玉衡说的一样很安全,一路走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走过最后一扇门,视线内终于重新亮了起来。 不是烛火,也并非幽光,而是两块椭圆形的玉石立在面前。 每块玉石都足有一人高,淡淡的发出R白色光晕,将整个空间都照亮,并且显得安静而柔和,感受不到任何额外的情绪。 谢玉衡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侧过身,与沈越面对面。“稍微在这里等我一段时间,我要去取一样东西。” “这后面,便是天魔陵了吧?”沈越问。 “是。” “你要取的东西,是弑神枪?” “……对,你猜到了?”谢玉衡点头。 “你的剑坏了,却不急着修铸,反而说足够撑一段时间,那必然是准备换掉了。”沈越摊手,微微一抬头看他,“何不让我与你一起去呢?弑神枪虽万人皆求之,但我既然承你诸多恩情,自然不会和你争抢。” “不,我并没有那个意思。”谢玉衡听沈越这么说,神情中忽然透出一丝慌乱,“只是那弑神枪存放之处,亦是魔祖葬身之地……很危险,你若是也在,我会分心。” 慌乱之时,平常尽力掩藏的心绪,便也不自觉的吐露出口。 沈越听到这仿佛告白一样的话语,原本还执意想一同去,此刻却是一时愣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不过谢玉衡的动作倒是很快,他似乎是借着刚才话语中的那股后劲道,靠过去迅速的在沈越耳边轻轻蹭了一下:“等我回来。” 一直到谢玉衡的身影消失在麒麟冢最后一扇门后面,沈越才算是回过神来。 他这是不是……突然被撩拨了一下? 虽然好像很隐晦的样子。 “噗通——” 沈越正愣神着呢,突然就有个东西从左边的那块椭圆于是里面扑了出来。 而且还在地上滚了两下才停下来。 定睛一看,沈越发现这个“东西”居然是南宫凡。 南宫凡一脸如梦初醒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没什么jīng神,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抬头一看,沈越正站在他面前。 “妈呀,怎么又是你。”南宫凡小声嘀咕了一句,脸上突然一阵惊恐。 “你怕什么?我这次是自己来的。”沈越瞟了南宫凡一眼,“倒是你,又有新任务了?” “那就好。”南宫凡脸上的惊恐立刻消失了,又换上了一幅无奈的神情,“对啊你那边剧情线失败了,主神又重新给我安排了一条,这不,到天魔陵里练级来了。” “你不会,也是要找弑神枪吧。”沈越脑中念头一闪。 “你怎么知道的?不过那不重要,我现在思考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南宫凡脸上是少见的严肃表情,“沈越,你知道飞升之后是什么样子的吗?” “我又没飞升过。”沈越莫名其妙。 “对啊,飞升过的人也再没有消息传回来过,你有没有觉得这不太正常。” “飞升之后,再看这下界便如同沧海一粟,不再理会也很正常。”沈越说的这个解释,也是被绝大多数人接受的想法,“你怎么突然问起这种问题来?” 南宫凡指了指刚才他滚出来的玉石:“这两块玉,是始麒麟的一双眼睛所化。麒麟瞳你知道吧?麒麟之祖的双眼可映照出轮回幻境,左眼为将来,右眼为过去。” 刚才南宫凡是从左眼里出来的。 “所以,你看到未来了?”沈越问。 南宫凡突然长长叹了口气:“我在幻境之中看到,我一朝飞升,伫立云端之上。只见那仙界中,竟无一仙灵神祇,只有千里尸骨,万座残垣。”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七夕快乐(づ ̄ 3 ̄)づ 第16章 罗睺山(3) 刚才南宫凡在那麒麟瞳所化的玉石之中,感受到的轮回幻境太真实和震撼,以至于迟迟回不了神,仿佛深深在他心里扎下了一根刺。 南宫凡一脸忧虑的说完,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喂,你怎么没反应啊?” 沈越斜睨他一眼:“麒麟一族在妖族浩劫之后就彻底绝迹,到现在至少也有上万年了。你嘴里说的这么清楚,可你又没见过,怎么能确定那麒麟瞳的传闻是真的?” “那你也不证明它就是假的啊?”南宫凡辩驳道。 “我向来不太信传闻。”沈越无所谓的耸耸肩,“再说了,就算你所见的东西都是真的,那也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们妖族又不讲究飞升。” 南宫凡:“……啊?” “你不知道吗?先不说其它,就那幽海龙渊之下的青帝,乃是混沌初开时的祖龙,年纪恐怕比这四境十州成型的时间都要长,难道你觉得他的实力放到你们人间界不足以飞升吗?”沈越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gān脆给南宫凡涨涨见识。 话说到这里,南宫凡发现自己还真是有好多事情不知道。他一出生就成了宿主,之后的路基本都是系统帮他写好了,他只要照着走就行。所以习惯了剧情之外的事情,都是与他无关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特意去了解。 于是听沈越这么一说,南宫凡倒是疑惑了起来:“既然不为飞升,那你们妖族修炼为了什么?” 沈越:“这个问题不对,你应该想想你们人为什么要飞升?” 南宫凡陷入了思考,他相当有自知之明,了解自己并非什么虔诚的求道者。许多他追求的东西——权力、财富、地位、情爱抑或是其它,仔细想来这些东西都并非指向飞升这个最终目的。 所以抛开那些少数一心向道之人,人追求飞升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寿命。 人人都知道修炼可以延长寿命,从最初级的凝气可将寿命延长至百年,直到最高的渡劫之境,人类的寿命最多可以经过修行达到一千八百岁。 这已经是人类所得天道之极限。 即使这已经是相当长的期限,但若是一直停驻不前依然会迎来死亡。当一个人得到的越多,站得位置越高,就越发的恐惧“死亡”两个字。 “是为了……求长生。若是不渡过天劫,飞升成仙,那最后还是避免不了寿命耗尽。”南宫凡惊讶的发现,直到最后人所追求的,居然还是这个最基本的需求。 “妖族没有这个需求,我们的寿命很长,长到人类无法想象。若是修炼到与人类渡劫期等同的境界,那基本已经等同于永生。”沈越说到这里,又补充道,“同样鬼族也是这个道理,本来就没有寿命一说,自然不会求什么长生。” 南宫凡皱眉:“那照你这么说,需要飞升的不就只剩下人间和魔道了吗?” “当年的真正的魔祖与三千天魔都陨落在你身后的陵墓中。而现在魔界里面的修士,还不是从你们人间界来的么。” 沈越说完,南宫凡忽然开始焦躁的开始来回踱步:“不行,听你说完我反而感觉更慌了。总感觉哪里不对……我知道了。” 沈越:“你又知道什么了。” “妖族、鬼族不飞升,原本的天魔早已尽数陨落,也就是说上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仙界?这这很奇怪啊。”南宫凡他猛地抓了两下头发,“还是说真的像我在麒麟瞳中所见的一样,仙界根本就已经成了一片残垣断壁,什么都没有了?” 沈越听着也难免生出几分好奇来来。 他想了想,走到右侧的那麒麟瞳之前,指着说:“还有一个办法,未来无法验证,但过去可以。” “可是,这代表过去的右眼进不去啊,就算摸上去也只是一般的石头而已,”南宫凡道,“要不然我也不会直接去了左边啊。” 沈越伸手,悬停在麒麟右瞳前,只见那温润光洁的玉石之上,立刻dàng起层层波纹。 “诶?为什么你伸手就有反应啊?”南宫凡疑惑道。 沈越心中一动:“也许是,你没有需要想起来的过去之事。” 只要稍微再往前一步,沈越就能进去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剧烈震天彻底的晃动传来—— “轰隆!” 面前麒麟冢的最后一道门忽然被撞开,沈越直觉得一股Y冷至极的邪气从门的另一端冲过来,直让人遍体生寒。 下一刻,离开了好一阵的谢玉衡出现在面前,他一把抓过沈越的手腕,沉声催促道:“快走,别往后看!” 沈越被谢玉衡拉着以极快的速度穿过麒麟冢,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飞掠。 身后追赶而来的那股Y冷邪气一直咬着不放,即使有灵气护持沈越也觉得突然冷了起来。他讨厌寒冷,尤其是这种没有办法抵御,仿佛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寒冷。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寒气。 “怎么回事!”沈越禁不住稍微抖了一下,咬着牙问。 谢玉衡喘了一口气,声音略微有些虚弱:“出了点意外,本来足够小心的话,可以在禁制触发之前将弑神枪取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禁制提前被外力唤醒了。” 沈越一听,就想到南宫凡身上了。 南宫凡也是来取弑神枪的,但因为他先进入了麒麟瞳所化的玉石中,所以谢玉衡先抵达了弑神枪的所在地。 这恐怕是系统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为了剧情能继续下去,系统不得不使用一些手段阻碍谢玉衡,不让他拿到弑神枪。 “那你东西拿到了吗?”沈越问。 谢玉衡忽然一笑:“当然。” “那就行。”沈越也笑了,没想到这谢玉衡也跟自己一样,无意中跟主神做了一回对。 “魔祖的一小部分神魂被放了出来,不过他还很虚弱,并且躯体留在陵墓之中,追也不能追得太远。只要出了这罗睺山,就安全了。” 谢玉衡一边解释,一边又将沈越揽进了自己怀中,并且双手护在他头顶。 “现在再从湖底的双面镜出去太làng费时间,我们直接从上面走。” 说完一阵地动山摇的撞击声传来,沈越只能从余光中看到,周围不断滚落的碎石、泥土还有建筑物。 来自于魔祖神魂的寒意还在穷追不舍,但谢玉衡的胸口却传来他微暖的体温,将那些仿佛随时要侵蚀上来的寒冷拒之于外。 不知道是第几次,沈越总是能从谢玉衡上感觉到安心。 而谢玉衡也总是一直顾全着沈越,哪怕他其实知道沈越自己也能处理某些麻烦,但依然想要将沈越护在自己双臂之下。 此时此刻,整个罗睺山都受到波及晃动起来。 因为谢玉衡周身剑意流转,仿佛自己就是一把再锋利不过的利刃,直接贯穿了麒麟冢、甚至是整个罗睺山的顶端,在天顶上开出一条巨大的裂缝。 山外白茫茫的光第一次透了进来。 那原本马上就要追上来的Y冷邪气,也在终于不甘心地缩回了罗睺山的隐隐之中。它似乎是处在狂怒之中,朝着天空发出低哑的嘶吼—— 但它已经对谢玉衡毫无办法了,只得将怒气发泄在罗睺山之内。 于是原本令高阶修士趋之若鹜的罗睺山,立刻就变成了他们想要马上逃离的地方。一时间,罗睺山周围竟是四散逃出的高阶修士,如同一群惊鸟,看上去竟然有些壮观。 毕竟大家都是有名有姓的大能,但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面对面撞上,也能相互之间装作不认识了。 毕竟如此四散奔逃的场面,说起来实在有些丢人。 谢玉衡临空于他贯穿的裂缝之上,沈越看着其余修士的反应,一时间竟是埋头在谢玉衡胸口笑出了声。 真是太有意思了。 嗯,谢玉衡这个人也很有趣。 谢玉衡也是任由沈越趴在他胸口偷笑,伸手拢了拢他chuī散的发丝,沉沉的黑眸之中尽是藏不住的想念和宠溺。 沈越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一颦一笑在某个人眼中多么勾人。 但是现在时机还不到,太过激的行为或许会起到反效果。谢玉衡深知沈越的脾气,所以在沈越抬起头之前,就悄悄将自己的欲念掩藏进了眼底。 再看那罗睺山顶部的裂缝之下,身为气运之子的南宫凡,已经和那魔祖外逃的一缕神魂缠斗在了一起。 看来无论怎么出意外,系统总能想方设法的给南宫凡找到机会,好帮助他早日飞升。 作者有话要说:南宫凡:我辛辛苦苦升级打怪,头上两个还在谈恋爱(╯‵□′)╯︵┻━┻ 第17章 钟林谷(1) 谢玉衡回望了一眼下方,只见其中已经是láng藉一片。略有些可惜的说:“因为这么个意外触动了禁制,就算将这流窜出的一缕神魂重新封印回去,罗睺山秘境也会因此提前关闭。” “也还好,至少我们俩都是不虚此行。”沈越这次没出什么力气,平白得了许多麒麟妖丹,之后只需要闭关一段时间将妖丹彻底炼化,修为就至少能横跨一个大境界。 至于谢玉衡,那就更不用说,整个罗睺山秘境中最有分量的至宝,已经归于他手。虽然说那弑神枪是魔祖之兵刃,但若是想法子将其重新炼化,除去其中魔气,自然也能为修仙之人所用。 这么一想,沈越唯一觉得有些可惜的是,他没能进那传说中的麒麟瞳中看一眼。 近些时候他已经不止一次陷入梦境,梦中所见所听全都仿佛身临其境。 即使沈越刚开始的时候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幻想,但随着梦境之景逐渐在现实中也找到对应事物,沈越也难免开始犹豫起来。 不过,若真的想查证此事……或许可以去找一个人。 沈越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来。 苏涟苏先生,是沈越曾经在鸿蒙学院上学时的老师,也是出身于天权城苏氏的卜算大家,说起来与天权城主还是堂兄弟。 苏氏世代传承易经与术数,可推天命、测Y阳,苏涟即为其中佼佼者。 不过苏涟因为身体不太好,所以当初在鸿蒙学院只带了一届学生,之后就退隐到天权城附近的钟林谷中静修。 当年沈越化名南客时,与这位老师很是亲近。即使后来恢复身份返回妖界,也悄悄留信将真相告知于他,所以后来也经常有来往。 如果是苏先生的话,应该可以帮自己解开很多迷惑吧,沈越想。 打定了主意,沈越就不打算再耽搁,直接与谢玉衡说了他将要前去钟灵谷拜访故jiāo一事情。 “那……我送你回天权城。”谢玉衡犹疑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 虽然他很想一直呆在沈越身边,但是他现在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急需解决——如果沈越再次看到谢玉衡的那把廉贞剑,就会发现此时此刻的剑身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谢玉衡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太过贪图与沈越亲近的感觉,以至于引来的排斥太qiáng,超出了能够承受的界限。 从他和沈越在荒野中相遇的时候开始,廉贞剑漆黑的剑身上就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再后来,他与沈越靠得越近,呆在一起的时间越长,那些裂痕就增加得越快。终有一日,廉贞剑会承受不了如此重压,而完全碎裂掉。 作为一个原本已经不存在于四境十州中的人,他只有将神魂依凭在特殊的外物之上,才能以看似正常的形态重新回到这世上。 而廉贞剑,是他的依凭之物。 所以在廉贞剑彻底损坏之前,谢玉衡必须准备好第二件依凭之物。 ****** 从罗睺山一路回到天权城,沈越与谢玉衡在城外辞别,然后就朝着钟灵谷去了。 钟灵谷离天权城不远,山间秀美,灵气极盛,正和了那钟灵毓秀之名。 “南客公子请随我来。” 因为沈越也不是第一次来,所以这里的童子都认得他。知道沈越与自家主人相熟,于是直接领他到苏涟的小院子里去了。 小院子建在谷中的溪涧旁边,因为苏涟懒得取名字,所以就一直小院子小院子的叫着。 一走近,院子里最先看到的是小路两侧的篱笆与花田,花草的种类没有刻意戏份,就那样错落的长在一起。但全都十分茂盛,看得出是jīng心照料着的。 比起上次,花田里新来了两只白鹤。它们好奇的看着陌生的沈越,装作不在意的悄悄靠过来瞧了瞧,等沈越转头去看它们的时候,却又马上扬起长颈高冷地走开。 沈越一看这脾气,顿时有所联想,朝着院子里说:“苏先生,你这两只白鹤是谁送的?怎么看着跟顾清川小时候似的。” 苏涟坐在小院子的石桌旁,他一身月白色的衣衫,整个人显得有些单薄。伸出的纤长手指上蹲了一直圆滚滚的小鸟雀,正啾啾的唱着歌。 听到沈越的声音,苏涟唇边露出一个暖融融的笑意来,抬手将那小鸟雀放飞出去,转头朝他笑:“你猜得没错,这两只白鹤就是清川前几日送来的。说是这次要闭关许久,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来,所以送了两只白鹤给我。” “他也只有在苏先生的事情上,才能想得这么细致了。”沈越扬眉一笑。 顾清川跟沈越同届,自然也是苏涟教过的学生。不过对于无父无母、孤身一人的顾清川来说,当初将他带回鸿蒙学院中教养的苏涟,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他曾自己说过,如果没有苏涟的话,也不会有现在的顾清川。 沈越一撩衣袍,在苏涟身边坐下。 “许久不见,我观你面相,最近恐怕是惹了桃花?”苏涟微微偏过头,他的双眼是极浅的白,其中清晰可见一对重叠的瞳孔。 这样的一双眼睛,虽然极其有利于卜算之道,却也因此丧失了寻常人那样的视力。 所以苏涟所说的“观”或“看”,都并非与寻常意义相同。 沈越想了想近些日子里的事情,嘴角也噙着一抹笑:“之前不知道,不过现在既然苏先生都说了,那就肯定没跑了。” 若这桃花是真的,沈越倒是也不讨厌。 “不过你这次来,也不是为了这个吧。”苏涟将沈越打量一番,便对他的事情猜到了大半,“用南客这旧名,做这样的寻常人伪装,你这又是悄悄跑到人间界来的?” “苏先生神机妙算,我确实是瞒着家里出来的。”沈越点点头,“这次来找先生,是因为我最近总是偶得一些梦境,如同真实之景。以至于我怀疑……我是不是丢失了一些记忆?” 苏涟略一思索,道:“这样的话,我帮你开一卦。” 卜卦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在室外,沈越扶着苏涟进了屋内,之后苏涟在整张玉石雕成的长桌正位坐下,取出了一套色泽的算筹。 这长桌与算筹,都是出自同一块原石,相当讲究。 苏涟周身的灵气淡淡溢出,如同看不见的水一般很快布满了整个房间内。他眼底透出一种透亮的白光,将那重叠的瞳孔照得愈发清晰。 算筹在长桌上方摊开,一一凌空浮起,然后按照复杂的方式jiāo叠、摆放。 当快到算到最后一步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清脆响动——算筹坠地,从中断裂为两截。 苏涟也难免轻轻吸了一口气,他修习此道多年,也极少遇到这种事情。 但苏涟虽然体弱性格也温柔,但于卜算一道上也相当固执,此时见算筹坠断,但他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于是,苏涟又取出了第二副算筹。 沈越见如此情形,即使他并不jīng通卜算之法,也知道这其中出了问题。于是上前劝到:“若是无法卜算,就算了吧。” “不,我再试一次。”苏涟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比上一次更加小心翼翼,苏涟十指翻动之间,额头竟是出了薄薄一层汗。 又到最后一步,那算筹又生出异样来。 但这次苏涟有了前车之鉴,硬是靠着多年积累下来的功力,将那异样压了下去。 算筹停在了长桌的边缘,只一寸之差便会重蹈覆辙,但终于是在苏涟的努力之下没有掉下去。 苏涟“注视”着算筹最后所呈现出来的形态,显得有些疑惑。 他将沈越唤至身边,问:“你之前是不是受过伤?非常严重、甚至危及性命的那种?” 沈越一回想:“那是很久之前了,我曾经生过一场重病,整个凤族上下都毫无办法,只好求助于龙渊中的青帝,才算是救回来。” “不对。”苏涟摇了摇头,很确定的说,“你那绝不是生病,一定是受伤。而且你失去记忆的起因,就是这次危及性命的重伤。” 第18章 钟林谷(2) “这么说的话,我不仅是失忆,就连现存的记忆也有错乱?”沈越闭了一下眼睛,意识到这件事比他原先想的更复杂。 苏涟点点头,指向那算筹最开端的一部分:“你看此卦所示:濒临绝境、九死一生,虽有逆天之物救回你的命数,但最后依然落得至亲离散。所以依我看,你记忆里被救的事情应该没错,只不过为什么你会记着自己是生病?” 为什么呢?沈越仔细回溯着自己的记忆。 那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太清醒,等到被救醒之后,所有人的言语中全都是说“生病”,沈越自然也就留下了这么个清晰的印象。 而且当时他是在妖界凤城之中,身边都是亲近熟悉的族人,自然不会平白怀疑。 但如今想来,这个记忆的来源其实都是“听说”。 沈越沉默半晌,理清楚了其中关键,开口道:“因为我出生时身体就不好,以前也没少生过病,所以如果这是生病的话我只会觉得寻常,治好了就不会再多想;但如果是受伤的话,我就一定会奇怪自己是在哪里受伤,又是为什么受了伤。” 苏涟:“你的意思是……是你家中不想让你想起这些?” “至少,我大哥肯定是清楚这件事情。但即使现在知道了这件事,大哥若是下了决心要隐瞒此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开口的。”沈越点点头,目光中带着恳求,“苏先生,你可有什么办法吗?” “说实话,致使你失忆的东西十分厉害。方才测算此事时,第一卦直接废了,第二卦我勉qiáng压住,才算出了个开头,无法算出完整经过。”苏涟也微微皱眉,似乎很难办。 沈越有些紧张地看着苏涟,若是连他也对此无可奈何,那么沈越可能就真的别无它法了。 苏涟思索片刻,伸手去摸了摸沈越的手腕,并顺着手腕处的骨头一寸寸向上,连带着他看不见寻常事物的浅白重瞳,也随之移动着视线。 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苏涟像是送了口气似的笑了:“好在你这记忆不是被消除,只是被封印罢了。而且令你失忆的这份力量,本身对你并没有坏处,因此它虽然会扰乱其它人,却无法阻止你自己想起来。” 沈越眼睛一亮,看来这事情有门儿。 “你要是最近没其它事情的话,就先在我这里住着。我帮你调配一副‘返魂引’,到时候点上此香,隔天用一次,能帮你慢慢引出被封印的记忆。”苏涟说到此数,忽然语气一顿,问了个问题,“不过在那之前,我还要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刚才我也说了,封印你记忆的这份力量并没有显现出恶意,它被设下的目的很可能是为了你好。也就是说,你失去的记忆或许会对你造成危害,所以你确定要想起来吗?” 沈越只犹豫了一下,就点了头。 如果那些梦境之中的记忆全部真实存在过,那他怎么能当做没有发生过呢? 梦境中少年的样子浮现出来,沈越回想起少年湿漉漉的漆黑眼眸,还有那小心翼翼凑近的撒娇动作,心中忽然抽痛了一下。 九死一生,至亲离散。 苏涟所卜出的卦词,仿佛映照着一场痛彻心扉的过往。 “我明白了。”苏涟也点了点头。 他正想起身,却突然心口一疼,原本就有几分单薄的身躯晃了晃。 沈越赶忙扶住他:“苏先生,你怎么了?” “没事,刚才qiáng算第二卦耗力太过。”苏涟摇摇头,略显苍白的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意,“不必担心,我休息一晚上就好,你先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沈越将苏涟扶到卧室,看他安顿好了,这才放心:“那我先出去了,先生好好休息。” “嗯,谷中你也熟悉,喜欢哪就住哪儿吧。”苏涟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已经快要睡着了。 沈越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他也不是第一次在钟灵谷小住,所以按自己的喜好,沈越还是去了靠近山顶的那间小筑。 这间小筑的后院里有座温泉,而沈越向来最喜欢温暖的东西。 脑子里没解开的疑惑太多,沈越是真的感觉有些疲乏。所以他在小筑中略微一收拾,直接就去后院温泉,换上浴衣下了水。 被暖融融的温泉水包裹着,环境又相当熟悉,沈越既舒服又放松。 雾气蒸腾之间,不仅眼角那抹薄红愈发艳丽,像是膝盖、手肘这些关节处也显出淡淡的粉红来。 沈越慵懒地靠在岸边,一不留神太过舒服,浴袍底下就难免显露出长长的尾羽来。 尾羽大部分和沈越的发色一般,雪一样的白,末端翎梢则是艳丽的红,渐变着晕染开来。 华美的尾羽在水中飘开一大片,随着水波微微晃动,显得煞是好看。沈越伸手随意理了理,忽然间迷离的水雾轻轻一飘,像是又坠入了梦境的倒影。 如果说上两次沈越是半梦半醒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么这次再坠入梦境当中,沈越已经心中有了几分数。这些来自于他记忆中的梦境,总是在他接触到某些相似场景时,自然而然的被触动。 第一次,是醴泉酒。 第二次,是话本上的故事。 那么这一次,会是—— …… 温泉虽然大都相似,但沈越能辨认出,梦中他所在的温泉并非钟灵谷中的这一处。 那应该是在离宫中,抬头看天,正是一轮银勾月高悬。 沈越正将自己浸在泉水中,刚好漫过胸口,他半合着眼眸,脸颊在水雾的蒸腾下染上淡淡的一层红。 “师父。” 水面被拨开的声音伴随着少年话语,一道传进沈越的耳朵里。 “嗯?”梦里的沈越懒洋洋应了一句。 少年从水里慢慢游了过来,dàng起一阵阵涟漪。溅起的水花扑到沈越肩膀上,变成两三水滴顺着jīng致的锁骨轮廓缓缓滴落。 “师父你看,我是不是长高了许多?”少年不知何时,忽然凑近到沈越面前,只隔着大概一只手那么宽的距离。 沈越拿视线一比,比起上次刚成年的时候,少年的身量确实又长开了不少,现在竟是已经与他的肩膀差不多高。 “长得真快啊,想当初刚把你领回来的时候,才刚刚到这里吧。”沈越拿手在腰间一比划,腰间浴袍被蹭出几道褶皱。 少年的黑色眼睛很亮,此时更是弯了起来,显得很高兴。 两个人隔得很近,仿佛一不小心就能触碰到彼此的肌肤,但少年更先感受的是一阵细微的苏痒从小腿上传来,好像羽毛轻轻拂过一般。 “咦,这是什么?”少年低头,看到那水下似乎有什么铺散开,像是水草一样随着水流摆动,却又在月色下粼粼的反S出点点银光。 他刚要伸手去碰,却被沈越轻轻拍了一下。 “不许乱碰,那是我的尾羽。” 少年摸了摸被沈越拍过的手腕,只觉得刚才一瞬间的触碰,那片肌肤上传来的感觉如同上好凝脂,光滑而润泽。 微微侧过头,那水下的尾羽华美又艳丽,惹得少年实在很想去触碰。 “好漂亮……”少年轻声呢喃着。 沈越对夸赞向来很受用,略一勾嘴角:“那是自然。” “好想摸一摸。”少年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这一招向来很好用,“师父,就碰一下。” 没想到这一次的撒娇耍赖却失效了。 “不行。”沈越往旁边微微一躲,将自己与少年的身体错开,“别人碰的话,会痒。” 少年的眼神看起来似乎有些失望:“哦。” …… 梦境到这里似乎就结束了,那夜银勾一般的月色之下,温泉雾气迷离,但并没有发生什么。 沈越用力眨了眨眼,从回忆的梦境中醒来,感觉整个人泡得有些太久了。 他拍了拍自己熏上一层淡红的脸颊,从温泉中起身。 心中想,这样靠着自己一点点触发回忆实在太慢、收获的记忆也太零碎。 等苏先生调配好返魂引,沈越才能更完整的想起,最为关键的那部分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沈小鸟觉得很舒服的时候,尾巴会不小心露出来 第19章 钟林谷(3) 沈越回到小筑中,将在罗睺山得到的麒麟妖丹分列出来,按照大小不同,依次开始进行炼化。 银色的妖丹在丹田中慢慢被融化,渐渐分散成如繁星般闪耀的妖力,被卷入沈越体内原生的赤色妖力当中,最后完全被其同化。 麒麟妖丹的数量很多,大大小小上百颗,想要全部炼化大约需要个一年半载。 当沈越将最小的一颗妖丹炼化成功时,温柔的叩门声响起,他循着声音睁开眼,才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门外传来苏涟的轻声细语:“阿越,你在吗?” 沈越赶忙起身去开门,见苏涟手中捧着一个jīng巧的闻香小炉,下面还垫着盛放香料的盒子。 “你果然还是喜欢住这个地方。”苏涟走进屋,将小炉和香盒都放在桌上,朝沈越招招手,“返魂引已经帮你调好,来试试吧。” 沈越走过去,在桌旁坐下,不自觉的双手jiāo叠,捏住指尖揉搓两下。 苏涟看到了他手上的小动作,柔声安慰道:“你别紧张啊,放松点儿,这返魂引的效果才会更好。” “是。”沈越舒了口气,点点头,松开双手。 苏涟将调制好的返魂引慢慢倒入小炉之中,待到点燃之后,再用细细的青竹香筷子轻轻拨散,令返魂引的味道连成一缕,袅袅的散出来。 初闻返魂引,觉得清香柔和,美妙动人。 渐渐地,那香气生了变化,味道变得浓厚,且染上一丝苦辛。 被这香气牵引着,不用刻意为之,沈越也渐渐将双眸阖上,任由自己沉入识海之中,去找寻被封印住的记忆。 识海之中阻拦他的,是一片金色的光。 来自山河社稷图的光芒即使阻挡着他的去路,也依旧柔和。正如苏涟所说,封印他记忆的力量本身并没有恶意。 伸手轻轻摸了摸金色的画卷,沈越像是叹了口气:“原来是你啊,看来你并不是没有被开启过,只是被我忘记了。” 返魂引的香气一丝一丝飘过来,和沈越一起穿过了金色的屏障。 被封印许久的记忆,扑面而来。 …… 那一年,从某个以人饲蛟的镇子中,沈越将谢昔年带了回来。 谢昔年是沈越唯一的徒弟,哪怕沈越后来失忆了,也没有再收过任何一个弟子。 从只与沈越腰间一般高,到后来肩膀已经比沈越高出半寸,谢昔年在沈越身边陪伴了十一年。 第十二年的时候,谢昔年二十岁,修为已至金丹。 沈越听闻人间界新开一处小秘境,就像是以往很多次那样,准备带着自家徒弟前去历练。 原本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直到小秘境即将关闭,碰上了几率极小的空间错裂。顿时,原本秘境的出口变成了虚空间隙,将正要离开秘境的谢昔年卷入其中。 沈越深知虚空间隙是何等危险,但他还是立刻追了上去。 没有人能说清楚虚空间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只知道它总是神出鬼没,并且连接着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八寒地狱。 游离四界之外,不在十州之中。 只存在这样一个名字,却没有人清楚八寒地狱的真实样貌。因为踏入其中的人,从来没有回来过。 等到沈越穿过虚空间隙中的逆流,找到谢昔年时,谢昔年已经被莫名的力量拉扯到深渊的边缘。 深渊之下,八寒地狱的大门已经微微打开一寸。 这是一座古老又Y暗的城门。 它的样子很奇怪,横躺在悬崖之下,像是一只隐藏在黑暗中,张开大口的怪shòu,会将从深渊跌落的人尽数吞下肚腹。 明明就在眼前,却无法看清楚这座城的全貌,只能看到孤零零的城门,光秃秃的老树,还有树下黑漆漆的守门人。 守门人裹着一身破烂的黑色长袍,残缺的袖口中露出的手形状怪异,倒像是什么动物的爪子。他总是像蝙蝠一样倒挂在那颗老树上,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用来睡觉。 需要经过这座门的人太少,也许上百年也不会有一个。 今天,嗜睡的守门人忽然醒了过来,他拍打了两下双臂,纷纷扬扬落下几许黑色尘土。声音沙哑又奇怪:“大门明明只开了一半,怎么停下啦。” 那个时候,沈越的山河社稷图还存有足够的力量,能够供他开启。 所以他将谢昔年拉到身后,挥袖展开金色的画卷,如同一道无人可破的坚固壁垒,将深渊下涌上来的拉扯力量,全部挡在身前。 “哎呀哎呀,竟然是山河社稷图,许久没见过如此厉害的东西了。”守门人从老树上飞下来,停在半空中盘旋了几圈,“我可真是对它毫无办法啊。” 沈越听着这话,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冷声朝守门人道:“既然毫无办法,那就让我们出去,何必làng费时间。” “我随时能送你出去啊,有山河社稷图做本命法宝,八寒地狱的城门奈何不了你,我留着你也没什么用。”守门人忽然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但也就你一个能出去了,这孩子,你怕是没法带走。”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吗。”守门人低头,一副看戏的模样。 沈越伸手去拉谢昔年,却发现谢昔年仿佛被固定在了那一方空间中,无论如何也不能移开分毫。而且只要沈越稍微离他远些,他就会继续被深渊下的力量拉扯。 谢昔年的四肢都透出道道红痕,仿佛有无形的怪物,在与沈越相对着拉扯。 但谢昔年始终咬着牙,没吭声,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 他怕喊出痛来,会让师父分神。 沈越赶忙松了手,重新站到他身前,将他庇护于山河社稷图的金色光芒之下。只有这样,谢昔年所承受的痛苦似乎才稍稍缓解。 事态陷入僵持之中。 “你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山河社稷图可不是只靠灵力就能永远使用下去的东西,等到你存有的那些‘因果’耗尽,照样护不住他。 而且我说啊,这虚空间隙中的逆流,对你也是有损害的吧。山河社稷图能保你不被八寒地狱吞进去,却不能让你不受逆流侵蚀。你这样硬撑下去,或许还没等‘因果’耗尽,你就先一步死在逆流里了。” “你闭嘴。”沈越冷冷的看着守门人,他抬手,一剑将守门人拦腰斩开。 然而,守门人只是无所谓的笑着。他被斩断的地方飞出无数黑尘,片刻之后就又慢慢聚合起来,恢复原状。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从哪来,这世间也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到他。 “哎呀,别生气嘛,我只是说实话。这八寒地狱的城门胃口不大,每次吞一个也就够了。”守门人扑腾两下,将自己挂回了那颗老树上,“算啦算啦,你们自己好好想想,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吧。” 沈越收紧了五指,这个看上去怪异又邋遢的守门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山河社稷图是自上古传下来的洪荒至宝,与普通法宝不同,光以灵气无法将其开启。想要使用山河社稷图,必须要以名为‘因果’之物为引。 何谓‘因果’? 这东西说起来太过玄妙,原本时间万事万物,有因就有果。但想获得实质化的‘因果’,就连将山河社稷图赠予沈越的元凤,恐怕也不清楚该如何做。 现在沈越用以开启山河社稷图的‘因果’,是来自于一块因缘玉。 因缘玉是专门用于储存‘因果’的东西,妖族之中,元凤、祖龙、始麒麟这三个由混沌中孕育的天地圣shòu各有一块,据说是当年某位洪荒大神所赐。 元凤这块因缘玉中的‘因果’,曾经在妖族浩劫中耗去大半,如今根本没剩下多少。 没有人比沈越更清楚,山河社稷图其实也撑不了多久。 虚空间隙的逆流不断在增加,在其中停留的时间越长,这些无形物质的逆流就越密集。它们无法抵挡,只能躲避,一旦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 沈越身上的灵气护持形同虚设,逆流不断的刮过,拉出一条条长长的血痕来。 越来越多,血将一袭红衣都染成暗色。 “师父。”谢昔年抬手,握住了沈越的手腕。 他的眼睛深邃而纯粹,就那样坚定的看着沈越,已经下定了决心。 “你也给我闭嘴!”沈越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马上就凶了他一句。 没想到,平常总是很听话的谢昔年,这次却完全没打算遵从。他笑了笑,就像是平常一样:“师父,你要记得我啊。” 沈越胸口像被堵住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间被谢昔年一掌推开了。 谢昔年也许从来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用尽全力将沈越推开。 “谢昔年——!" 脱离了山河社稷图的庇佑,被挡在外面许久的力量,立刻将谢昔年拉扯进了深渊之下。只一个眨眼的瞬间,城门就将其一口吞下,消失在了茫茫黑暗之中。 “你们做决定也太慢了,看看你这伤。现在才出去,怕是有些晚了哟。”守门人倒挂在树上,歪着头,语气中透出几分惋惜,“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还是送你出去吧。” …… “阿越?” “醒来了,阿越。” 轻柔的声音远远传来,返魂引那一缕香气被从中截断,qiáng行将沈越从记忆中拉了出来。 “苏……先生?”沈越眼神透着恍惚。 “今天就到这了,返魂引用量一次不能太多,隔天才能继续用。”苏涟盖上小炉,伸手在沈越眼晃了晃,“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不要反复去想,别让自己沉进去。” “……好。” 第20章 钟林谷(4) 人间界,鸿蒙学院。 南宫凡醒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他倒是不觉得慌。 按照系统新改的剧情,南宫凡在罗睺山和魔祖泄露出的一缕神魂打完,力竭过去后,被鸿蒙学院的院长秋白刃救了回来。 毕竟竭尽全力对抗魔祖神魂,并且将其封印回天魔陵中,这等功劳总得有个够分量的人看到,才好继续为南宫凡邀功。 素来声望极高的鸿蒙学院院长,显然是一个好的选择。 虽然这次莫名其妙又没能完成关于弑神枪的任务,但改了就改了吧,反正南宫凡还陷在关于“仙界是不是已经毁了”的哲学思考里,一时之间,对于飞升也没那么着急。 “南宫长老,可还觉得有什么不适吗?”秋白刃看上去三十来岁,长着一张端正的国字脸,看上去倒是十分威严可靠。 “秋院长,多谢您出手相救。要不然的话,我已经葬身在天魔陵中了。”南宫凡按照剧情开始商业瞎chuī。 秋白刃十分激动的握住南宫凡的手:“南宫长老这等英勇之士,为了不让魔祖重现人间,不惜以命相搏,让我十分钦佩。能帮上你的忙,是我的荣幸啊!” “哈哈……秋院长谬赞了。”被猛夸一顿,南宫凡自己都有点尴尬。 但秋白刃好像还热情高涨:“你放心,我到时一定将南宫长老的功绩据实告知太初仙宗,我想宗主也一定会以你为傲。” 等的就是这句话,南宫凡笑了。 事情只要被秋白刃传扬出去,那南宫凡这次就可以大受嘉奖,正式被宗主擢升为正阳峰主。这也算是把以前沈越搞乱的剧情,以另外的方式又补回来了。 “我已无大碍,还需回太初仙宗复命,就不多叨扰秋院长了。”目的既然已经达到,南宫凡就准备收拾收拾回家了。 他与秋白刃又互相谦让了一番,总算是得以脱身。 秋白刃将南宫凡送出房间,一直目送他离开鸿蒙学院,才转身回到房中。 一挥手,房门被紧闭起来。 秋白刃那张正直可靠的脸上,突然眼神轻蔑,嗤笑一声:“这么个只会按系统指引做任务的废物,遇到点剧情异常就束手无策,还得我来帮忙收拾烂摊子。” “宿主,你需要的东西已经全部按清单兑换完毕,总共花费三万积分。”系统简洁专业的报出数额。 如此高昂的一个价格,秋白刃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的最终目标正进行到关键环节,可不会因为那个不配合的赤鸾妖尊而半途作废。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宿主,当察觉到沈越那边一如既往的不配合之后,他已经另做了准备——就算沈越什么都不做,秋白刃也有办法让他不得不参与进来。 而且,秋白刃还得到了一个主神亲自发布的悬赏任务。 被悬赏的人就是沈越。 如果秋白刃能够将沈越*入死地,那么他将获得十万的高额积分。 “这十万积分,我势在必得。”秋白刃嘴边挂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他手中拿着一个透明的容器,里面所藏是一枚黑色的种子。 这可不是寻常的种子,而是趁着南宫凡晕过去的时候,从他身上剥离下来的魔种。 南宫凡在与魔祖一缕神魂缠斗后,并没能将其完全封印回去。那一缕神魂又分裂出一小部分,化作不显眼的魔种,嵌入了南宫凡的身体。 “宿主,这是其它宿主的重要剧情物品,你这样做……” 秋白刃不在意的冷哼一声:“自己连剧情物品都看不住,能怪谁。” 因为完成任务的评级向来优秀,所以秋白刃的系统升级过很多次,目前要比南宫凡的系统等级高。所以根据规则,他能查到南宫凡的资料,但南宫凡却还不知道他也是宿主。 秋白刃的系统闭嘴了。 虽然是小小的魔种,但毕竟是魔祖神魂所化。 身为鸿蒙学院的院长,秋白刃的优势就在于,知道的事情很多。 包括这些妖界的旧日恩怨,也都能在学院内琅嬛阁所藏的万卷天书中寻到蛛丝马迹。 当年魔祖对自己的陨落早有察觉,他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惜挑起妖界三大族之间的内斗。原本只是三族之内的小摩擦,却最终在魔祖的挑唆之下,演变成了妖族浩劫。 魔祖在妖族浩劫中成功渔翁得利,夺得上古至宝山河社稷图,准备以此物为依凭,逆转天命避免陨落。 然而,就在魔祖即将大功告成之时,山河社稷图却被元凤盗走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失去了山河社稷图,魔祖原本的计划尽数崩盘,只得拖上在妖族浩劫中归附于他的麒麟一族陪葬,在天魔陵外建下麒麟冢,以保魔祖自己的神魂不灭。 魔祖恨元凤恨得牙痒痒,若是遇到元凤的儿子,就算魔种的力量不足以将其杀死,也必然要纠缠不休。 “听说连主神的系统对你毫无作用,那我就用这个世界原本的势力来对付你。”秋白刃满意的将黑色的魔种收好,又恢复成了一开始那副威严可信的模样。 秋白刃走出房间,一路上只要遇到人,无一不对他尊敬有加。 ****** 钟林谷,温泉小筑。 沈越在苏涟离开之后,在桌前坐了很久。 虽然苏涟一再嘱咐他不要沉陷于回忆当中,但沈越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回想在八寒地狱门前的情形。 如今,他算是明白了。 他大哥沈琼不惜向龙族求援,所借的东西应该是青帝手中那块因缘玉。 因为与沈越是血亲兄弟,所以在沈越重伤昏迷的情况之下,沈琼也能够用‘因果’开启山河社稷图。 虽然不知道大哥是怎么做到的,但沈越被山河社稷图救了回来,但也同时被封印掉了关于谢昔年的记忆。 沈越理解沈琼为什么会这么做。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沈越一定会想办法重新返回八寒地狱。 在沈琼眼里,那跟送死没有区别。 即使是现在的沈越,在想起了这段回忆后,近乎“送死”的念头依然不曾消失。 沈越要回去,回到那座城门前,无论八寒地狱后面是什么。 【叮——你有一个新任务。】 此次此刻想起来的系统提示音,简直是太不合时宜了。 沈越现在可没空去理什么任务。 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直接把系统给摁了回去,继续陷入刚才的思索之中。 偏偏老天好像是要跟他作对,忽然间又有个什么东西掉在了他手上,散发出一股Y冷的寒气,让沈越打了个哆嗦。 那是一片黑色的莲瓣。 周围莫名传来一股古怪的气息,Y森又冰冷。只见那黑莲坠落之处,寒意立刻在桌面上结起一层冰来。 “什么人!” 沈越警觉的侧过头,转身就追了出去。 那股气息流窜的速度极快,沈越紧追不舍,过了一阵之后已经离开钟林谷相当远。 沈越心中觉得奇怪,脚下一顿,忽然生出怀疑来。 见沈越有所停顿,那股冰冷Y郁的气息居然也折返回来。霎时间,一朵魔气浓郁的黑莲台在沈越脚下绽开—— 幽光迸裂,冰刃横生,如同牢狱一般将沈越困在了其中! 沈越面色一沉,扬手唤出赤凰剑,欲将这黑莲台生出的幽暗冰牢斩开。 只是他尚未来得及挥剑,一阵冰寒裹挟着彻骨的疼痛自腹部传来,仿佛在瞬间占据了沈越的整个身体。 沈越身体一晃,脸上血色褪尽。 疼痛与寒冷混杂,如同冰刃一刀刀在体内游移。这样的感觉沈越并不陌生,他小时候曾不知多少次感受过这种痛苦。 那是从他出生开始,就频繁发作的畏寒之症。 后来慢慢长大,jīng心调理之下,只要注意不接触极端Y寒之物,病症就几乎不会再发作。 “元凤盗走了我的山河社稷图,我便在她身上烙下诅咒。不仅是元凤自己,连同她的子子孙孙也要永远承受这寒冰之痛!” 黑色莲台的中央,有一颗黑色的魔种,正传出狂笑。 沈越终于想起来,这样Y森寒冷的邪气,他前两天刚在罗睺山中感受过——当时从天魔陵中追出来的魔祖神魂。 他又依稀回忆起,当年母亲元凤也是因为身负这样的伤病,最后日渐无法支撑,才将自己投入了不死火山之下,陷入了长久的沉眠。 沉眠中,一切诅咒会随之暂时停止。 现在的沈越,也必须找到一个暂时躲避诅咒的办法。 他面前的这颗魔种,其实并不算太qiáng。当日禁制中逃逸出的魔祖神魂,只是很少的一缕,而这颗魔种,又只是那一缕神魂的一小部分。 它应该是依附在某个人身上,才得以离开罗睺山。 也就是说,这颗魔种虽然能引发沈越天生的诅咒,使其无力反抗。但魔种本身并不能单独行动很久,它一旦力量耗尽,就无法再随性C纵诅咒。 这个力量耗尽的时间很短,大约只有一天一夜。 想到这里,沈越将自己的意识沉入识海内。 他沉得很深,一直到识海的最底端,然后沈越对着自己的倒影,存下了一个暗示—— “一天之后,我就会醒来。” …… 黑色莲台之上,幽暗冰牢之中,金色的火光将沈越完全庇护其中。密集的灵气像线一样,穿Cjiāo织成一个椭圆形的织茧。 然后,沈越整个人微微屈起身体,像是初生的幼鸟一样,qiáng制自己进入了短暂的沉眠中。 这样的保护,几乎等于无可破解。 “可恶——!”魔种见此情形,却无能为力,只能气得骂人。 然而之后,它发现了一件更为恼怒的事情。 那包裹着沈越的金色织茧,竟有着异乎寻常的重量。将黑莲台与魔种一道,寸寸压入地下。无论那魔种如何催动力量,也无法脱离这个剑走偏锋的镇压方法。 魔种已经进退不得。 等到明日它的力量消散殆尽,整个形势将完全颠倒。 作者有话要说:院长是个试图gān大事的人 第21章 天权城(1) 人间界,鸿蒙学院。 秋白刃喝了一口茶,外面进来一名侍从禀告。 “院长,那祁真君家的侄儿想见您,一直在院内闹,您看……?” 秋白刃脸上立刻露出几分痛惜之色:“这孩子也是不容易,请他到偏殿等我吧,我稍后就到。” “是。”守卫领命而去,心里少不得赞叹一句秋院长宽厚。 这祁家的少爷是个还未入道途的普通人,原本祁真君在的时候,他前来投奔也算合理。现在祁真君被人杀了,祁少爷却没有离开,反而一直嚷嚷着要为祁真君报仇,已经闹了几日,劝也劝不住。 祁真君死在天权城外,尸体被烧得焦黑一片,险些连身份都没法确认。问起祁少爷,只支支吾吾的说是叔父为他抱不平,前去找一个人。 至于那人什么名什么姓,祁少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这样,秋院长还一直好吃好喝的供着这位祁少爷,还帮他治好了先前的腿伤。 守卫将在院子里聒噪的祁少爷带到偏殿,没过一会儿就见秋白刃也来了。 “你去忙吧,我好好跟这孩子说说。”秋白刃满脸慈祥。 守卫听话的退下了。 秋白刃推开偏殿的门,走到祁少爷身前,半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你想为你叔父报仇吗?” 祁少爷点点头,自从叔父被杀之后他也一直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也会步其后尘,连家都不敢回。毕竟当初是他自己像得罪了那个煞神,现在出了鸿蒙学院,怕是随时会小命不保。 想帮祁真君报仇是其次,抓住那个煞神才是最重要的。 “别怕,我予你一枚仙丹,服下之后你便可修为大涨,与金丹修士同等,不必再如此害怕。”秋白刃取出从系统商店兑换来的丹药。 那枚丹药灵气四溢,金光闪耀,中心微微一簇红色的华彩,如同火焰般微微攒动,看上去十分漂亮。 就连祁少爷这等普通人一看,也知道是极好的东西。 “谢谢秋院长。”祁少爷赶紧接过那仙丹,吞下去之后只觉得丹田一热,整个人轻盈得仿佛要飞起来。只是脑海中这么一想,竟然就在原地浮空起来半寸。 秋白刃看着他慈祥的笑:“你掌握得很快。” 经此一番,祁少爷对秋白刃的话越发信服。 “明日吃过午饭,你带着你叔父的棺椁与尸身,前去天权城主的府中告状。”秋白刃贴近祁少爷耳边,低声告诉他,“你就说,你叔父乃是死在赤鸾剑下,若是不信,便请他们验看伤痕。” “可是我叔父的尸身已被烧焦……” “无妨,他们会有办法认出来的。”秋白刃拍了拍祁少爷的肩膀,似是鼓励。 祁少爷也仿佛因此更添一分勇气:“是,我明白了。” 送走了祁少爷,秋白刃的系统忍不住C了一句嘴:“宿主,那金丹里面蕴有凤凰真火,两万积分一颗。送给这样一个凡人有什么用?恐怕没几天他就承受不了其中的力量……“ 秋白刃打断了系统的话:“呵呵,要的就是他承受不了。” 说完这些,秋白刃朝着他自己的仙府走去。 没有人知道,受人尊敬的秋院长府中后山上,有一座私建的秘牢。 秋白刃在系统兑换的物品中,还剩下一枚金砂蛊。 金砂蛊只需要下一个指令,该指令就会深深刻进中蛊之人的脑海里,之后不再需要具体控住,也能够顺利完成这个指令。 秋白刃嗤笑一声,沈越难以控制,那控制沈越认识的人不就行了。 ****** 一天一夜后。 沈越长长呼出一口气,包裹着他的金色蛋壳重新幻化为火焰,在他身后烈烈燃烧。 他睁开眼,原先将他围困其中的幽暗冰牢,此时已经消失。只剩下被他镇压住的黑莲台,还深深埋在地里,不得动弹。 耗尽了力量的魔种,再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沈越将黑莲台从取出来,捏在手里问:“你是怎么跑出罗睺山的?” 现在相当虚弱的魔种,居然还有力气摆架子:“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啊!疼死了!” 沈越一脸冷漠的折下黑莲台上的几片花瓣。 “我是附在那个小子身上出来的!”魔种恨恨地回答。 “南宫凡?”沈越一听就猜到‘那小子’指得是谁,但依然皱起眉,“那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找我麻烦。” “我怎么知道,醒来之后就已经在附近了。”魔种嘴上依旧不依不饶,“元凤的血脉,远远就能闻到,我自然要来讨回当前的仇怨。” 沈越明白了,魔种是有人故意送来对付自己的。 要不是自己还记得,沉眠可以令这天生的诅咒暂时失效,说不定还真要在这魔种手上,栽个大跟头。 “喂,问也问完了,赶紧放我走。”魔种的语气听上去还有些恼怒。 沈越轻轻哼了一声:“放你走?我可没说过这种话。” 魔种暂时失去了威胁,但旧仇又添新恨,沈越可不相信这东西以后会安分,当然要以绝后患。 身后的凤凰真火顺着手臂袭来,将沈越手中捧着的黑莲台吞入火焰中。 “你们凤凰一族……还是如此卑劣……!”魔种在烈火灼烧中滋滋作响,还不忘谩骂两句。 沈越闻言,也懒得多费口舌,直接又添了一簇火。 “啊——!!!” 黑莲台连带着那颗魔种,一并化为了灰烬。火焰却依旧在燃烧,直到那灰烬也完完全全消失,才算是停了下来。 收拾完了魔种,沈越正准备回钟林谷,却感觉到腰间玉珏一直在颤动。他唤出系统:“你在里面gān嘛呢?” 818系统:“冤枉啊我什么都没gān!那是任务完成的提示,因为积攒了太多都没看,所以才会震动提醒。” 沈越想起来,之前系统提示有新任务,他当时正在想事情,所以连看都没看。 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任务完成的提示? 带着疑惑打开系统任务栏,沈越看到了一连十几个标注“已完成”的任务,完成时间都是在昨天到今天之间。 任务内容很gān脆,全部都是要杀人。 沈越看完之后,发现这些出现在任务中的人名,基本都和自己有过节。 真是巧啊。 “我根本没动手,这些任务是怎么完成的?”沈越神情严肃地问。 818系统也很惊讶:“啊?不是您做的吗……不过任务判定只看结果,不论过程如何,只要结果达成就可以。” “也就是说,就算是有人‘帮’我做了这些事,也算是完成任务?” “是的。” “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这次只有任务,没给背景和剧情?” “这个我真是不知道了……”818号系统也懵了,他从沈越说话的语气里听出,这次的情况好像很棘手,“剧情和背景以前都是和任务一起,由主神发布的,难道说……” 主神也在从中作梗? 沈越双手叠合,捏了捏手指。他渐渐明白,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嫁祸。 不管是将魔种带到钟林谷附近,还是莫名其妙被“帮忙”完成的任务,都是为了同样一个目的。 这个目的是—— “不好,我得赶紧回钟林谷。”沈越倒抽一口凉气,也顾不上什么要在人间界隐藏力量,直接以最快的速度折返钟林谷。 高qiáng度的妖力在他身后汇成大片红光,远远看去就像是展开的巨大羽翼。 不能出事,一定不能出事。 沈越喘息声都变得不正常,他这会儿是真的慌了。 但,终究还是慢了。 在看到钟林谷此刻的样貌时,沈越险些站立不稳,他跌跌撞撞的俯冲进那座小院子。 小路两侧的花田,染上了大片血迹。两只顾清川送来的白鹤,已经被折了脖子,软软的横在院子里,和谷中侍奉的几个童子一起。 沈越喉咙发涩,连声音也颤抖起来,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艰难开口:“苏先生……” 没有回应,房间里死寂一片。 什么都没有,只余下溅开的血迹。 沈越只觉得一阵眩晕,整个人都透不过气来。 苏涟平日里德高望重,与人和善,素来没有仇家。这场祸事,是自己给苏涟惹来的! ****** “铛——铛——” 低沉的钟声自天权城中传开,一直传到方圆千里外,仿若悲鸣。 钟声一共响了七次。 七次钟响之后,天权城长街尽白,满城缟素。 城内巷陌中,有人小声jiāo谈。 “这是怎么啦,突然全城都带上了孝……” “城主的堂兄苏先生被人害了,就今天的事情。” “天哪,苏先生可是个好人,是谁gān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 “我猜又是那些妖魔作祟,半月前就已经死了十七八个高阶修士,据说死前被开膛破肚,样子十分可怖。原以为暂时消停了,没想到就这两天,跟疯了似的又接连死了上十个,这苏先生也……” “我听我那在城主府里做事的儿子说,这次害苏先生的是只黑豹化形的妖物。当时就被前去拜访苏先生的鸿蒙学院院长撞了个正着,那妖物十分厉害,足足十来个鸿蒙学院的侍从才合力将其擒住。” “现在这妖魔也太嚣张了,居然都敢在天权城附近杀人……” “你这话说得不对,就上个月刚死了一个祁真君,还是鸿蒙学院的院士呢!就死在天权城郊外,被烧得跟教坛似的,哎哟简直太惨了。” “算了算了,快别说了,听得我直害怕。最近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才算安全。” 第22章 天权城(2) 沈越匆匆赶往天权城,他脑子里乱得快要炸开,却qiáng压着情绪不外露。 他攥紧了手掌,下意识压着心口下方。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如果苏涟的神魂没有故意被人散去,沈越就还有办法救他。 苏家府邸中,满目尽是黑白两色,笼罩在一片低泣声中。 即使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到苏家来不太妥当,但沈越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些。 他预想到自己会受到阻拦,但他没想到,迎接他的可不是寻常阻拦,而是非常直接的刀剑相向。 沈越刚到苏府门口,立刻就苏氏子弟包围了。再往府内高处扫一眼,只见楼阁屋顶上,整整四列弓手已经摆好架势,随时可令箭如雨下。 沈越没有动,他是来救人,而不是挑事的。 但苏家的架势也太奇怪了,虽然人间界与妖界关系说不上好,但也从来没有在明面上宣战。就算沈越以妖尊身份前来拜访,也不该弄到如此剑拔弩张的地步! “妖尊既然亲自驾临,那今日就来分说个明白!”天权城苏城主的声音自府内大殿中传来,直将重重门扉震开。他话中虽有尊称,但语气却摆明了是要置人于死地的恨意。 平日庄严肃穆的大殿内,此时烛光幽冷,布满缟素,已成了灵堂。 沈越感觉得到形势复杂,但他还是一步步穿过几重殿门,站到了众人或是憎恨、或是厌恶的目光之下。 大殿之中,不仅是苏氏族人,还有不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细细一数,人间界九大门派竟然差不多都派了人过来,还有些其他的势力、家族,也都身在人群之中。 沈越心中一惊,这些人背后所代表的门派和势力,和沈越任务列表里刚刚被杀掉的上十个人,都能一一对应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大殿中央,那里捆缚着一个人。 殿内回响着激愤之声,正言之凿凿,陈列着他的罪状。 “此人今日接连行凶,最后竟然在钟林谷将苏先生谋害,实在是丧心病狂至极!若不是遇到鸿蒙学院秋院长,恐怕还要继续为祸人间界!” 那人被重枷压制,不得不跪坐在地。一身黑衣溅上大片血迹,层层叠叠,新的血痕覆盖着旧的,仿佛经过了无数场杀戮。 沈越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沈越的目光,艰难的转过身,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竖瞳。 是陆归—— 沈越感觉自己被织进了一张网中,这张网不紧不慢的织了很久,就等着今天收尾。 一时间,灵堂中寂静得令人窒息。 原本众人落在陆归身上的目光,刷的一下全转向沈越。 陆归在看到沈越的时候,整个人都颤了一下。但他只是张了张嘴,之后,立刻就将习惯性喊出的“尊上”二字吞了回去。 他不能喊,现在越是表现出熟识,就越会给沈越带来麻烦。 “沈妖尊,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离宫中的执令使陆归吧?你最得力的手下。”紫霜宗的二长老率先开口,特意在最后几个字上加重了话音。 紫霜宗也是九大门派之一,以前在秘境中跟沈越结下过梁子。这次更是死了五个弟子,还都正好是当年去过秘境的那一批,此时最先沉不住气。 陆归看着沈越,在已经散乱的发丝遮掩下,双唇微微开合。 ——别认。 沈越知道陆归什么意思,但他向来护着自己人,弃卒保车这种事他办不来。 况且沈越根本就不信,陆归会在没有得到他命令的情况下,杀这么多人,还有苏涟的死……更加不可能。 “是。”沈越回答时没有一丝犹疑。 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有所否认,那么陆归立刻就会被这群人撕碎,连辩驳的机会也没有。 想要救陆归,沈越就必须将他归于自己的势力之下。 “那敢问妖尊,你宫中执令使做出如此残忍行径,你可曾提前知晓?还是说,根本就是你授意的!”见沈越承认,另一位御风山庄的堂主,也立刻跟上来质问。 他这话咄咄*人,直接就把火往沈越身上引。 沈越这么些年任性惯了,仇人多,看他不顺眼的也不在少数。平日里没人敢去招惹他,这时候准备落井下石的可不是一两个。 现在灵堂内的这么些人里面,真正信了他指使陆归杀人,想要为同门亲友报仇者,有;因为往日仇怨,不管信不信都想置他于死地者,也有。 “没有证据的事情,麻烦堂主慎言。”沈越态度不卑不亢。 从刚才开始,一直都没再说话的苏城主,一步跨到沈越面前:“秋院长前去拜访我堂兄的时候,将这凶徒抓了现行,难道这也不算证据吗?” 面对苏涟的家人,沈越很是愧疚,所以语气也和缓许多:“我会问清楚此事——” “问什么?难道不信秋院长亲眼所见,反而要信凶徒的一面之词吗。”苏城主语气虽然还算平稳,但实际情绪已经很激动。 说话间,右手已经覆上了腰间剑柄。 “苏城主,让他问吧。” 一个沈越熟识,却沙哑得差点认不出来的声音,从灵堂的最里侧传来。 沈越循声望去,之间顾清川一身素白,双眼中血丝密布,形容憔悴的从放着棺椁的内室走出来。 顾清川的灵力极为不稳定,应该是他qiáng行破关而出导致的。 他走到苏城主身边,缓缓将那抽出小半截的剑刃按回去。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向沈越:“我信你,所以才将人留到现在,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真相。” “我明白。”沈越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害了苏先生。” 沈越走到陆归面前,俯身擦掉他脸上的血迹,问道:“别怕,我一定护你周全。你好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尊上,对不起。”陆归闭上双眼,拢住了眼底百感jiāo集的神情,“当时我在天权城见过您之后,便被抓到了一处牢狱中。我想不起来在牢狱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我被从牢狱中放出来之后,当时意识里全是那些人的名字,一直想着要如何除掉这些人。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所有刻在意识里的名字,已经全部被我杀了。” 这就是陆归为什么要沈越放弃他的原因。 即使并非他的本意,但那些人确实都是死在他的手上,这事情根本说不清楚。 沈越咬了咬牙,这样的谋划实在是厉害,无论如何,这人命都会算在陆归身上。、 他暗中唤出了系统,在意识中命令道:“查一下,到底是什么在控制陆归,效果这么厉害又方便,肯定又是商店里的产物。” “应该……是金砂蛊。” “金砂蛊?” “是的,您应该还记得吧。就是当初您在太初仙宗,捏碎了苏霖兑换的一个金色蛊虫,那就是金砂蛊。” “那有办法证明,陆归是中了金砂蛊吗。” “这恐怕不行,金砂蛊没有任何使用痕迹,而且在目标达成之后还会顺便清除掉相关记忆。要不是这么好用,也不会价值一万积分了。” 沈越心沉了下去,这就麻烦大了。 不说别人,连顾清川这边恐怕都难以jiāo代,这才是沈越最为难的事情 这个念头刚在沈越脑海中闪过,就见一道银色剑光挥来,直直朝着陆归的咽喉而去。 那剑光凛然,锋利至极,只要触及,陆归就绝不可能生还。 “等等——!”沈越一侧身,直接挡在了陆归面前。 白鸿剑的银白剑身堪堪停住,顾清川双目皆红,喉咙间沙哑的声音仿若低泣:“沈越,你让开。” “他被控制了。”沈越说完,咬住了嘴唇。 他现在不可能对顾清川刀剑相向,但是,他也同样要救陆归。 两难之境,沈越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听见了,但苏先生,还是死于他手。”顾清川说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极重,好像在压抑着即将失控的力量。 沈越看着他尽是血丝的眼睛,话像是卡在了喉咙里,一时说不出来。 忽而,余光中又见一道微芒。 那微芒浅淡,却丝毫不比白鸿剑的银光逊色,仿佛蕴有千钧之势,直接将指在沈越身前的白鸿剑撞开。 之后众人方才看清,那是一柄通体漆黑,布满密集裂痕的长剑。 而执剑之人,不知何时,已经立于沈越身侧,手中黑色长剑亦是横在沈越面前,将他与顾清川的剑锋隔开。 顾清川感觉到手腕一阵微麻,白鸿剑虽然未脱手,却被撞偏了方向。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沈越自己都没想到,谢玉衡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跟编辑商量,明天周六入v啦,到时会有9000+的长更,并且伴有红包雨掉落~ 请大家多多支持(づ ̄ 3 ̄)づ爱你们 第23章 天权城(3) “廉贞剑?玉衡仙君怎么会突然到访。” “据我所知, 玄微门弟子并未有所伤亡。” “但即使如此, 他又为何要回护……” 殿内之人,未免私下低语数句, 一时间竟显得有些嘈杂。但看着谢玉衡手中那一柄寒刃,众人心中也多掂量了几分。 如今的状况, 沈越也很惊讶。 但他只看了谢玉衡一眼, 两人目光相对凝视片刻, 沈越就那份疑惑暂且放到一边去了。 谢玉衡的那双眼睛让他安心。 因为谢玉衡的突然到来, 原本紧张的气氛稍有喘息之机。 “苏城主,请听我说。”沈越此时开口, 他面对着顾清川和苏城主,说出的一字一句清晰而真诚,“我知道,陆归虽受控制,但也确实铸下大错, 但我却不能不救他。所以……” 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没入心口之下, 引出一枚半寸大的血丹来。 鲜活而艳丽的血Y在其中流淌, 仿佛呼吸一样有着它自己的规律, 如此在丹内循环往复, 生生不息。 “你这是要……”顾清川神色微微一变。 沈越朝顾清川点了点头, 又看向苏城主:“元凤真血, 它能保苏先生神魂不散六个月。 六个月之内, 我一定从天墟之地取回乾元造化丹, 为苏先生续命。若是到时不能,我亲手杀了陆归,再加上我这条命,一并赔给你们。” 沈越面色苍白,一双绯红的眼眸却亮得惊人。 元凤真血对于沈越来说,等于是第二颗心脏。 见他如此gān净利落,将元凤真血自心口剖出,又立下这样的重誓。即使是刚才已盛满怒意的苏城主,也难免有所动容。 如此态度,倒不似是作假。 至于顾清川,当然更不会怀疑沈越所言,他的心念都系在苏涟身上。虽然痛心盛怒之下,要动手取陆归性命,但如果苏涟有救的话,那他便也无暇再顾及其余诸事。 沈越原本,也只是想要给这两个人jiāo代而已。 “那……你随我来吧。”苏城主总算是松了口,带着沈越朝着最里侧的内室去了。 那里,安放着苏涟的棺椁。 苏涟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gān净,此时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衫,静静躺在满簇的白色绢花中,仿佛只是安稳得睡过去了。 沈越俯身,摊开掌心。 元凤真血凝成的血丹,被沈越轻轻一抬手,轻飘飘送进了苏涟的心脏位置。 一幕如流水般浅淡的红色立刻晕染开,然后有缓缓收回来,仿佛将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笼在其中,全部封锁到苏涟的身体之内。 元凤真血一闪一闪的发出光来,如同呼吸的频率。 苏涟冰冷的身体渐渐透出一丝暖意,安静的面容也不再尽是苍白,虽然他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但看上去已经有了几分生气。 本该在死后逐渐散去的神魂,被元凤真血的力量收拢,qiáng制留在身体之内。 这样一来,就能使人维持在一个半生半死的状态下。 顾清川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苏涟的额头,那里传来很不明显,但确实存在着的温度。一时大悲大喜jiāo错,顾清川眼角竟是滑下一滴泪来。 他马上低头掩住,那滴泪只滚落一寸,就化为水汽消失不见。 苏城主见苏涟身体的变化,一时间脸上也尽是喜色,他拍了拍手,唤来府中管事:“快着人送涟堂兄回他院中休养,动作小心些。还有,外面这些黑白丧仪都撤掉,看得人糟心。” 即使还并未真正复生,但真心牵挂的人,也不会愿意让苏涟在冰冷的棺椁中多呆。 苏涟被许多人小心翼翼护着送走的时候,顾清川似乎想亲手抱起他,却又好像是意识到不妥,默默地收回了动作。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外面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顾清川那颗牵念着苏涟的心暂且放下,又陷入到另外的担忧中,“我或许可以不继续追究,但你若是执意要护下陆归,恐怕今天难以善了。” “我明白,而且我猜恐怕还不止这些,接下来还有后招在等着我。毕竟那幕后黑手绕了这么大一圈,要是不把半个月前死掉的十七八个人趁机都算在我头上,他怎么肯罢休。”沈越暂时救回苏涟,此时的心思就可以全部放在如何破解此局上。 苏城主因为沈越刚才的举动,已经明白苏涟被害之事,并非是他指使属下所为。 于是,再与沈越说话时,语气自然也柔和得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听妖尊所言,似乎是有人刻意挑拨陷害。” “苏城主,此事我自然会说清楚,不过,要稍微等一等。”沈越道,“等那幕后黑手的后招出了,才好见招拆招。只请城主相信,如果是我做过的事情,我绝不会推脱;至于那些没做过的,我也不会任由别人污蔑。 苏城主闻言,轻轻一颔首,算是已经信了沈越所言。 “不过,一会儿还得麻烦顾剑神和玉衡仙君,在必要的时候帮我做个人证。”沈越轻眨了两下眼睛,脸上的表情似是胸有成竹。 谢玉衡和顾清川一齐侧过目光看他。 “放心,都是你们亲眼所见之事,我不会让你们帮忙做假。”沈越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脚步镇定的回到大殿的人群之中。 谢玉衡轻轻回了一句:“无论你想做什么,都放手去做吧,我都站在身边。” 沈越回给他一个笑,虽然心里有个很好奇的问题,不过现在明显不是时候。等到解决了眼下的事情,他一定要好好问问谢玉衡。 明明是在危局之中,沈越的背影却格外淡然。 无论是苏涟还是陆归,他都要救回来。 虽然现在直接带着陆归qiáng闯出去,也是一种方法,但如果真的那样做了,岂不是正合了那幕后黑手的意?他杀了这么多人,挑了这么多事,不就是要沈越与整个人间界为敌吗? 沈越才不会合了他的心意。 *** *** 原本灵堂内的缟素和祭器都被苏城主命人撤了下去,苏府中人做事的效率也是快得不行,转眼间一片愁云惨雾的殿内,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肃穆模样。 刚才顾及苏城主和顾清川的感受,沈越基本是压着平时的脾气,现在剩下的这些人,沈越可是一点儿都不在乎。 他走到陆归身边,抬手捏住捆缚在陆归身上的镣铐,以妖力将其瞬间震碎。 束缚消失之后,陆归立刻就站了起来,被qiáng迫跪在众人之前已是极大的屈rǔ。尊上如此回护他,他也不能在此地丢了离宫的脸面。 沈越的这个动作,明显激起了在座众人的不满。 “沈越,你这是什么意思?”紫霜宗长老看来脾气比较bào躁,每次总是头一个跳出来。这次更是连Y阳怪气的尊称都懒得用了,直呼沈越本名。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包庇这凶徒了。”接话的,是揽月阁的人,还是个副阁主。 当年揽月阁副阁主领弟子在妖界边境狩猎妖族,被沈越撞个正着,卸了这位副阁主一只右手,于是结下了旧仇。 “说什么被控制,我看只不过是为了脱罪罢了。”揽月阁的人明显是在拱火,又等不及的怼上一句。 沈越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却没变。 揽月阁的人被他带着这种表情看了一眼,不自觉得往后退了半步。 “你们可知道,世上有一种东西,名为金砂蛊吗?此蛊只有砂砾大小,只需一道命令,便能使中蛊者尽全力完成。”沈越一边说着,一边在观察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待到命令完成之后,还能抹去这段记忆,让施蛊者撇清所有关系。” 金砂蛊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存在于世上,而是只存在于系统商店中。 如果在场有人听说过的话,那就是不正常。 但是很遗憾,沈越这次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看来这个幕后黑手颇为冷静。 不过沈越也只是顺便钓鱼,既然鱼不上勾,那就继续gān正事。他继续说:“此物极为罕见,前段时间我偶遇一少女,她唤出金砂蛊,意图用来控制他人时被我抓住。现在她那枚金砂蛊还在我手中,你若是不信它可以做到如此,可以亲自来试试。” 这段话,三分真里掺着七分假。 那少女自然说的是苏霖,但是苏霖唤出的金砂蛊直接被沈越捏碎了,哪里还会有留存。 现在说这话,不过是诈一下那些喜欢多嘴的人罢了。 沈越的眼神落在那个揽月阁副阁主的脸上,忽然笑意盈盈。 他伸出手,掌心朝上,五指微微蜷缩,仿佛手中真的有一只蛊虫。 副阁主明显从沈越的表情和动作中,回想起了当年被断掉一条手臂的恐惧,刚才的架势也缩回去了不少:“不必了,谁要试那种鬼东西。” 当场下蛊给他证明金砂蛊是存在的——副阁主毫不怀疑,沈越是真能gān出这事来。 “那就是说,副阁主也相信金砂蛊真的存在。那刚才又为什么一口咬定我在说谎?莫非副阁主知道什么内情?”沈越继续看他,虽然笑着,却比怒目而视可怕得多。 你既然能靠猜测给我泼脏水,我也自然能三言两语将火引到你身上。 不过是张张嘴的事情,好像谁不会似的。 揽月阁副阁主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他感受到自己身上多出了几道目光。虽然这一句话不至于给他定罪,但那些目光中明显多出了探究和打量。 “我、我并不知道什么内情,只是……”眼看引火上身,副阁主硬着头皮想解释几句,好将自己摘出去。 只不过,还没等他想好说辞,沈越已经开口替他说了。 “副宗主只是认定此事一定是我所为,于是无论说什么,在你眼中都成了谎言。哪怕,你也没有任何证据,只是靠一张嘴胡说罢了。” 揽月阁副宗主一听急了,虽然他确实是这么做的,但被大庭广众说破,可就是另外的事情了。于是他脖子一红,大声道:“即使被控制,那上十条人命也是他亲手夺取的!” 与副宗主的激动相反,沈越听他这话一出,反而显得更淡然。 之前在大多数人眼中,这件事情的假设是“陆归受沈越指使,杀了很多人”。而现在,通过这一番对话,假设已经变成了“陆归受不知名人士控制,杀了很多人”。 改变众人的假设,使其更加接近真相,接下来沈越说的话才会更令人相信。 “是,在不清醒并且不知情的状态下,他也确实背上了人命。”沈越再次qiáng调了陆归杀人的前提,然后他环顾众人一圈,道,“我知道这样的事情,各位都有不同的想法。或许有人觉得可以稍做谅解,也有人觉得仍是罪无可恕。 决意要报仇的,我也不再做辩驳。但这毕竟是苏家府邸,不便动手,等出了天权城,我和我的属下,等你们来了结仇怨。” 言语之间,将不同想法的人分开两边。 有几个门派的代表与身旁弟子jiāo谈几句,脸上的神情明显有了些许改变。 “沈妖尊,虽然我师弟被杀,但报复一无所知、被当做傀儡控制的人并没有什么意义。”凌云山的玄剑子率先开口,他向来直来直往,“既然这事不是离宫指使,今日就算是我们打扰了。” 有这等宽容之心,爱憎分明的人,不止玄剑子一个。 他开了一个头,有些有相同想法的门派和势力,也来跟沈越说清楚,陆陆续续带着弟子和手下离开了苏府。 如此一来,原本殿内的人倒是少了有一半。 沈越的视线一直在殿内转悠,他想,有些人怕是该沉不住气了。 不过说起来沉不住气的人其实很多,毕竟事情突然反转了这么一下,不管这些人心中的想法是否一致,都免不了会露出情绪,或是与身边人低声谈论。 这样一来,沈越觉得人群之中最沉静的那个人,反而很是显眼。 从沈越来到苏府之后,无论是一心想落井下石的,还是在得知真相后表示谅解的,在场的九大门派多多少少都说过话了。 而鸿蒙学院这次将陆归当场捉拿,明明是目击者,却一直都没有多说什么。 冷静到什么地步呢? 沈越的目光落在秋白刃身上的时候,他居然还朝着沈越微微颔首。 那表情端正威严、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对沈越的反感,任谁挑不出错处来。 虽说这样的行为,倒是挺符合院长秋白刃平日里的形象,但问题就是,太过沉着冷静,反而透着股不对劲儿。 沈越正琢磨着怎么探探他的虚实,却听一声通报。 “城主,外面又来人了……”府中管家前来通报,看他的神情,应该来得人还不少。 再听他陆陆续续报出一大堆名号,来的人名头也不小。 “请诸位进来吧。”苏城主好像是略微叹了口气,还真是牵扯出一连串的事情来。 他看了沈越一眼,不过沈越稍稍低着头,看上去也并不慌。 看着陆续走进来的人中,沈越更确定之前的猜想没错,幕后黑手就是要把半个月前被残杀的那十七八高阶修士,都算在沈越的头上。 要拿来做文章的就是祁真君那件事。 那件事本身只能算是私仇导致,但是因为时间太巧,当时高阶修士被杀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节骨眼上沈越杀了祁真君,很容易被归成一件事。 因为被杀的高阶修士都颇有些名望,所以这次来的人虽然不太多,但论修为地位,却反而更高。甚至有数位掌门亲临至此,看得出来对此事相当重视。 就连天权城中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这些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苏城主,我等听闻今日发生之事,得知赤鸾妖尊在此,也想向他讨一个说法。”紫霜宗的秦掌门朝苏城主一抬手,他在前来的众人之中地位最高,自然做了表率。 说起来紫霜宗也是倒霉,可能是因为在九大门派中,势力仅次于太初仙宗,名列第二。所以就像是被那个幕后黑手盯住了似的,逮着紫霜宗下手。 半个月前高阶修士接连死了三个,这两天门下弟子又没了五个。 要不是这群人不讲道理,也不知道信了谁的鬼话,非要把锅扣到沈越头上的话,那沈越几乎想要同情紫霜宗了。 “秦掌门想向我讨什么说法?”沈越既然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那就gān脆让他说。 “我在苏府外,遇见一位公子,他似乎有话要说。”秦掌门瞪了沈越一眼,拍了拍手,召来随从:“去带祁公子上来。” 果然是祁真君的事情。 沈越就静静看着祁少爷被带上来,他还带着两个小厮,抬着一具被浑身烧焦的尸体。 祁少爷还什么都没说呢,就跪在地上大声嚎啕起来,哭了半晌才开口:“诸位仙长,请为我叔父讨个公道。” 祁真君当时死在赤鸾剑下,身体被火焰烧得不成样子。此时配上祁少爷的嚎哭,相当有冲击力。 但沈越只觉得,祁少爷还是跟第一次见时一样,聒噪得很。 所以当祁少爷哭哭啼啼、罗里吧嗦的讲述,沈越如何欺rǔ于他,还嚣张跋扈,在天权城外将前去讲道理的祁真君直接杀掉时,沈越都懒得听。 弱者告状的时候,总会将自己塑造得毫无错误,说出来的话颠倒黑白,丝毫不提他自己的错处,以及当初明晃晃的杀意。 更绝的是,这祁少爷说完之后,竟然是从心口忽然燃起一簇烈火。 凶猛的火焰直接将其胸口烧穿,整个皮肤皆gān裂开来。借着整个人都被火焰裹在其中,眨眼间就只剩下一团焦黑。 就跟他身后,祁真君那具尸身相差无几。 这场景的冲击力之大,连沈越都皱起了眉。 这不仅是为了给场面火上浇油,说不定还是为了杀人灭口。祁少爷先前只是个还未入道的普通人,谁给他的勇气敢到这里来告状? 到底是谁指使他的,这把火一烧,不仅给沈越又添了一道嫌疑,还顺便把幕后之人的行迹也烧光了。 “你,你居然当场烧杀他?实在太过张狂。”秦掌门走过去,低头看一眼已经变成焦炭的祁少爷,又直指沈越,“我已验看过,祁真君死前的剑伤,确实是出自赤鸾剑。诸位若是有疑惑,也可以自行查验,绝不容这妖类狡辩!” 秦掌门口中的称呼都变了,看来是要彻底撕破脸。 既然如此,沈越也就gān脆开口:“不必废这么大功夫,祁真君确实是死于我剑下。” 秦掌门估计是没想到,沈越会gān脆的认了,忽然愣了一下。 不过他也很快反映过来,指着沈越的鼻子骂道:“你如此理直气壮,简直嚣张至极!难怪啊,难怪敢在人间界为祸至此,接连戕害十八名高阶修士。” “祁真君一见面就要置我于死地,我为何不能杀他?这不过是私怨罢了,又何必趁此机会将其他事情也扯进来。”沈越淡然道,“至于其它的,与我无关。” “你巧言令色,以为我会相信吗?” 沈越摊开手:“你不信我无所谓,只不过恰好,在这件事情上有两人可以帮我证明。” “何人可证?保不齐是你的人,自然会帮你说话。”秦掌门哼了一声。 “诸位。”沈越的视线拉远,朝着众人开口,将他们的视线都引导过来。 然后挪了半步,侧身朝向背后:“你们或许没办法相信我口中所言,但玉衡仙君和顾剑神,却总可以相信吧?” 谢玉衡和顾清川他们本身名望甚高,还都出自仙道名门。 对于在场众人来说,几乎没有怀疑他们的理由。 “我大约半月前,才刚从妖界来到人间界,因为些私事不想bào露身份,所以作了普通人打扮。在一座小城中遇到这位祁少爷,只因买下了一匹寻常马驹,便莫名召来了他的憎恨,竟带着护卫想要杀人掠财。那护卫被我当场处置了,至于这位祁少爷,念在他年纪尚小,我只是给了他点教训,并未取他性命。 若是真要杀他,我早就杀了,何必留他到现在。等他大庭广众之下告了我的状,才动手? 后来在天权城外,祁真君或许是也没认出我的装扮,以为我不过一介凡人。直言要我性命为侄子报仇,并且已经动手了。 敢问秦掌门,如此情况下,难道我该坐以待毙吗?还是说你认为,祁真君仗着身份不问青红皂白,随意欺杀普通人,也没有错? 以上两件事,正巧玉衡仙君途径,皆被他亲眼所见。” 除了已经gān脆撕破脸的秦掌门外,其它几个掌门明显与玄微门有些jiāo情,都向谢玉衡一一询问过,确认无误后,面上的神色也稍缓。 相比较之下,紫霜宗秦掌门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 他虽然已经和沈越撕破脸,但他此时若是直接置疑谢玉衡确认的言论,那就牵扯到另外的关系了,所以他也只能憋着一言不发。 沈越稍微停顿一下,等大家把这件事情消化得差不多,扭转了先前在脑海里的固有印象之后,才继续说道:“至于另外那死的那十七个人,说是我杀的简直是无稽之谈。我第一日到人间界,第二日就去了太初仙宗与顾剑神一道,连这些传闻都是几天后才听说。秦掌门,你说这些人都是我杀的,时间对得上吗?” 顾清川沉吟一番,出言道:“此事我可以做担保,只有祁真君因为私怨死于他手,其它的事情定然与他无关。” 在顾清川开口之后,原本还有些犹疑的人,也都陆续做出了判断。 现在的时机正好,沈越想,然后他突然转过身,厉声呵斥:“秦掌门,所以请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何如此笃定,这些事情皆是我所为?” “秦掌门,我们也都是相信你所说的话,才一齐前来。如今有玉衡仙君与顾剑神两位出言证实,此事看来倒并非是我们原先以为的那样,我想,你恐怕要给个说法才好。”另一位须发皆白的灵台山掌门捋了捋胡子。 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就是秦掌门蒙骗了他们,要讨个说法。 秦掌门此时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恐怕是被人当枪使了。他回想起当初秋白刃昨夜与他传信密谈,并且以保密为借口,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没有人知晓此事。 并且之后,所有的信全都没有留存,现在想来,怕是秋白刃早就想撇清关系了。 秦掌门怒极攻心,若不是秋白刃这等威高望众之人,与他言之凿凿,他也不会如此轻易相信,并且死咬着沈越,想趁机联合众人,一齐与沈越清算新仇旧恨。 “此时是另有人告知于我,我才……”秦掌门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此时也要讲秋白刃指出来,否则的话他会得罪很多人。 他伸出手,想要指向秋白刃的方向。 但是手刚伸到一半,秦掌门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 明明还在嘴边的名字,明明刚才还清晰至极的记忆,却像是在眨眼之间就被抹掉了。 秦掌门那只手茫然的垂落下去,似乎不知道该放在哪儿。 “我……”秦掌门再抬起头的时候,看着在场诸位,生出无数迷茫来,“我怎么会在此处。” 众人一片哗然,皆是不明所以。 只有沈越一眼就看出来,秦掌门的这般模样,明显就是被抹去了一段记忆。 他指尖放在腰间玉珏上,与系统jiāo谈。 “能查出来是谁gān的吗?” “这是记忆抹除功能,只有任务濒临失败的时候才会由系统主动提供,并且需要以大量积分兑换。宿主……对方系统等级很高,我没法追踪到。” 沈越忍不住在心里低骂了一句,该死的主神,该死的系统。 明明答案就在眼前,结果又因为主神的缘故,让那个幕后黑手用特殊手段掩饰住了。 秦掌门的记忆被抹去,谁都没有办法让他恢复。 沈越又怀疑的看了秋白刃一眼,那个人还是一副沉静的表情,连一丝一毫的慌乱都没有。 想想南宫凡和苏霖,在任务濒临失败的时候,全都是慌得不行。 如果真是秋白刃,那这位宿主的心理素质可真是好得惊人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这样下去,找不到新的进展,这场盛大的闹剧恐怕就要散场了。 但沈越实在是不甘心。 “那个……宿主,我知道你现在很心烦,但是有件事情很重要,必须马上进行。” “什么事?” “主神要见您。” “……”沈越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主神说,他要见您,就现在。” 沈越是真的惊讶,他以为主神只是个存在于系统口中的代称。没想到,主神还真的会与宿主见面? 说实话,沈越很好奇主神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他的本能告诉他,这个时间点上主神要见他,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看来这次剧情和任务的重要程度都相当高,在被沈越破局之后,居然惊动了主神亲自来见他。 “如果我不想见他呢?”沈越试探着问。 他对主神知道的太少了,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都无从了解。 此时见面,必然处于劣势。 “很抱歉,即使您不愿意,也没有人能拒绝主神。”818号系统的语气非常为难,又有些小心翼翼。 沈越马上就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沈越眼前的景象就已经变了。 *** *** 四周尽是白色,并非平常所见的白,而是一种无机质、冰冷的,和系统光团一样的白。 明明沈越刚才整个人还紧绷着,但是现在到了这里,却仿佛立刻抛却了身上的负担,轻轻松松,仿佛踩在柔软轻盈的云端之上。 “你来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仿佛就在身边,但沈越什么东西都没有看到。 看了一会儿之后,沈越放弃了在这片白色空间里找东西,那简直是对眼睛的摧残。 他没好气的说:“我又不是自愿的,还不是你qiáng制带过来的吗。” 忽然把自己弄到这么个鬼地方来,沈越简直觉得主神是故意再给他捣乱。 “就算你在这里呆上很久,外面也不过是眨眼间罢了。”那声音仿佛能D穿沈越的所思所想:“而且你就算留在那里,也找不到任何证据来指证他。甚至,即使你想不讲道理的直接杀了他,都没办法成功。” “你说话可真是讨厌。”沈越一听,虽然很气,但这也许就是事实。 他当初没有办法杀死南宫凡,现在自然也没法杀死系统等级更高的秋白刃。 主神:“你觉得讨厌吗?可是,这明明是你的声音。” 沈越一皱眉,仔细一回想,才发现这居然真的是他自己的声音!也许是听得多了,刚才竟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还没等他开口发问,眼前不过一寸的地方,从脚底开始由白光聚合,渐渐凝成一个人影来。 ——红色发丝散落在白衣之上,一双银白的眼眸外侧,两抹雪色的妖纹微微上扬。 虽然颜色恰恰相反,但那完全就是是……沈越自己的样子。 沈越感觉自己像是在照镜子,震惊之下,忍不住连退了两步。就算是不想承认,但沈越的感觉告诉自己,他确实是慌了。 “不用太在意,我原本没有人形,这都只是暂时随你幻化出来的而已。”主神又往前走了两步。 即使主神这么说了,但沈越看着跟自己一样的人,听着跟自己一样的声音说话,还是整个人都感觉不太好。 他抿了抿嘴唇:“你把我弄到这里来,到底想gān什么。” “我是想帮你,我之前一直想给你帮助,只是你始终都不愿意接受。”主神的眼神很温柔,却总是觉得哪里很奇怪,“秋白刃确实是在背后算计你的那个宿主,只是你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杀死他,几乎不可能。” 主神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他靠近沈越,两张相似的绝美容颜挨得很近。 他轻灵美妙的声音说出的,却是如同幽魅般惑人的话语:“试试恳求我,我就借给你至高无上的力量。 你记得当初在你面前被抹杀的苏霖吗?只需要一瞬间,便再无踪迹。 有了与我同等的力量,你想让秋白刃身败名裂,生不如死,还是直接灰飞烟灭,都随你心情。” 沈越看着主神,勾了勾嘴角,眼里还是一片冷漠:“虽然我确实是要弄死秋白刃,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真要想帮自己,之前秋白刃暗地里动手脚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位主神有动静? “至少刚才那段话是真的,只需你恳求,神便赐予你恩典。”主神火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他略微低着头,抬手捧住沈越的脸颊。 他一双银白眼眸注视沈越,表情温柔而悲悯,在纯白的空间背景映衬下,倒真像是即将降下恩赐的神明。 沈越不为所动:“那我先问一句,这应该不是免费的吧?” 主神银白的眼珠轻轻一转,露出一个非常宽和的神情来:“我并非是要你付出什么代价,只是想让你体验一下,成为拥有无上权能的神,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第24章 天权城(4) 沈越嘁了一声:“说得好听。” “看来想要说服你很难。”主神倒也没有生气, 他银白的瞳孔中透出一分无奈。这样的神情对于主神来说, 几乎没有出现过。 也从来没有哪一个宿主,像沈越这样难搞定。 寻常宿主所期望的一切——地位权势、财富力量、亦或是其他所想所求, 都无法打动沈越。哪怕是许诺给他与神同等的权能,沈越也依然没有立刻上钩。 他从一开始, 就本能地抗拒着由主神带来的一切。 也许这就是两个同类之间, 天生存在的排斥反应吧, 主神想。 沈越:“看看你至今为止的表现, 到处都透着奇怪,怎么让我相信?” “我明白了, 你只信你自己。”主神眨了一下眼睛,忽然握住了沈越的手,“那么我也不再多说,你亲身试一试,就会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明明是两双手触及, 沈越却什么都没感受到。果然就如同主神所说,这副模样只是幻化出来的虚像。 这种感觉让沈越觉得不舒服, 他立刻就想将其甩开:“你要gān什……” “送你一些礼物, 它对你没有坏处。”主神掌心凝聚起一团如玉般温润, 又似雾般飘渺的白色光亮。 这些白光并不是一整个, 而是由很多很小的光点汇集起来, 大约每颗都只有指甲盖大小。记忆已经恢复的沈越, 立刻就认出来, 这些就是被称之为‘因果’的东西。 除了龙凤二族祖传下来的因缘玉外, 沈越还曾经在另外一个地方见过它。 当初的少女宿主苏霖被抹杀后,灰烬之中也曾浮起这样一粒这样的白光点。那时候系统对沈越说,这东西叫做‘因果点’。 如此稀少,并且没人知道获取途径的玄妙之物,主神却能说拿就拿出来。 还没等沈越反映过来,他识海中就已经燃起了大片的金色光芒。 金光熠熠,如同星火,瞬间就将主神手中的因果点全部卷进山河社稷图中,一时间整个识海都被山河社稷图所发出的金芒笼罩。 因为缺少特殊力量而尘封已久的画卷,终于在足够的因果点支撑下,时隔多年再次展露出完全的模样。 画卷之上,囊括八荒六合,四境十州。 下有山川绵延、江海奔流,上有日月更替,星辰明灭。万千花草树木、飞禽走shòu皆生长于其中,若是凑近便能闻花草清香,听鸟shòu啼鸣。 无边无际的灵气蕴纳其中,孕育千万生灵,又有万物生灭,尽在眼前。 仿佛山河社稷图内,自成一方小世界。 “现在,即使是来自系统的力量也无法阻挡你,你还会看到更多以前无法看到的东西……去试试吧。”主神见此情形,终于露出一个纯粹的笑容,看上去是真的很开心。 他伸手轻轻一推,沈越就被推离了这个纯白的空间。 主神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才渐渐散去了这副照着沈越幻化的虚影。 他其实一直知道,因为山河社稷图的存在,所以系统的规则无法对沈越生效。 不过主神本来的目的,也不是让沈越去走什么剧情和任务,这种事情jiāo给一般宿主做就就足够了。 先前的一系列行为,主神只是在简单的试探,试图找出如何让沈越陷入困境的方法。 他甚至发出价值高昂的悬赏,来让其它高阶宿主来完成这个目的。 沈越是率性而为的人,他拥有的东西很多,所求的东西很少。给予寻常宿主的奖励对沈越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只有陷入无法靠自己解决的困境,沈越才会有所求。 有所求,主神才能找到机会——成为拥有无上权能的神,是怎样的体验。 将世界置于眼下,轻轻拨动便能主宰一切的感觉,没有人能完全拒绝。就算是沈越,恐怕也不能。 主神无比坚信这一点。 在这件事情上他很有耐心,并不急于一时。毕竟他想得到的,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存在的“同类”。 ****** 又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沈越离开了那个纯白的空间。 沈越动了动眼睛,发现真的如主神所说,他在纯白空间呆了那么久,出来也只是刚过去一瞬间而已。 但是……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位置并没有变动,但沈越却有了一种站在高处,俯视着所有人的感觉。 山河社稷图灼目的金光,在识海之内充盈满溢,一直烧到沈越的眼底。 于是那双红玛瑙般的眼眸深处,生出了一抹金色,衬着沈越此时淡漠的表情,变成一种奇异而磅礴的威压。 此时,似乎只要是他想知道,就没有无法了解的秘密。只要是他想做,就没有不能完成的事情。 他俯视着众人,一举一动都无法逃脱他的掌控。 沈越视线向左,看向捂着脑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的紫霜宗秦掌门。 便知晓他曾经与秋白刃密谈,并且毁掉了所有往来证据。明明刚才是想要将秋白刃抖落出来,却被秋白刃利用系统将他的记忆抹除。 沈越的视线向右,看着刚才一直怼他的揽月阁众人。 就明白这群人虽然碍于场面暂时安静,心里却始终想着等沈越出了天权城,他们就纠集想要向离宫报仇的众人,共同围攻沈越。 他们说什么想什么,曾经做过什么——所有的事情,只要意念所及,立刻就会出现在沈越的脑海中。 沈越感觉自己胸腔略微生出几分战栗来,起因是从他心里逐渐升腾而起的兴奋感。 这种感觉是如此奇妙,甚至让沈越觉得有些欲罢不能。 然后,沈越忽然转过身,将视线投向面色如常的秋白刃。 因为秋白刃是宿主,所以他显示出来的信息更多。 包括他年轻时被逐出师门,落魄之时被系统绑定,通过系统的帮助,改头换面开始了新的的人生。 比起一路顺风顺水到令人起疑的南宫凡,秋白刃的经历要更加平稳,也更加不容易惹眼。他一直以正直且宽和的面目示人,私下里谋划不断,多年来完成了非常多的剧情和任务,系统也不断升级,成为一位老资历的宿主。 并且他对外的身份,也一步步爬到了鸿蒙学院院长这个位置。 沈越的心念一转,关于秋白刃的信息就跳到了他所想看的地方——半个月前陆续死掉的十七八个高阶修士,都是秋白刃出的手,他还特意用残忍的方法对待实体,目的当然是将所有人的视线往妖魔身上引。 后来祁真君被杀的事情,算是个意外,不过秋白刃得知之后,gān脆就安排进了他的计划中。 他留下身为凡人的祁少爷,还帮祁少爷治好腿伤,处处温和相待。要的就是祁少爷相信他,然后自愿吃下那枚蕴有凤凰火的金丹,等到祁少爷带着叔父的尸体告完状,就会因为承受不了金丹的威力而被凤凰火烧成灰烬。 这样一来,状也告了,人也诬陷了,祁少爷也死无对证,整件事情却看不出和秋白刃有直接联系。 但这只是个开始,秋白刃向来求稳,杀招还在后面。 他追查到陆归的踪迹,在陆归见过沈越正准备返回离宫时,布下埋伏将陆归抓捕,并且秘密关押在自己的私牢中。 接着,秋白刃靠高等级的系统探查到南宫凡有魔种寄宿,再加上从万卷天书上得知魔祖与元凤的昔日仇恨。便用了点小手段将魔种从南宫凡那里偷来,并且带到钟林谷附近,将魔种放出。 魔种与沈越相互争斗,即使无法伤到沈越,也必然会拖住沈越的时间。 趁着这个间隙,秋白刃给私牢中的陆归种下了金砂蛊,将系统任务中发布的名字,连同苏涟的名字一起,当做指令植入金砂蛊之中。 那些任务中的名字,原本就个个和沈越有私仇。 陆归杀了他们,甚至不需要秋白刃额外煽动,他们的亲朋好友也会为此找沈越寻仇。 至于苏涟的死,则是秋白刃最大的杀手锏。 作为鸿蒙学院的院长,秋白刃当然知道苏涟之于顾清川意味着什么。一旦知晓苏涟确实死于陆归之手,那么顾清川绝不会放过陆归。 但沈越也不会放任陆归被杀,两人必然因此对立。 无论是自身的修为,还是依靠系统,秋白刃都无法对沈越有太大威胁。想要将沈越*到死局,只有借他人之手。 顾清川是最好的选择,他一旦动手,整个场面就是压倒性的对沈越不利。 可惜秋白刃没料到,顾清川对沈越的信任,要比自己想象的要多,也没料到沈越会不惜剖出元凤真血来保苏涟,更没料到谢玉衡会突然出现。 此事原本与玄微门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谢玉衡的到来打破了原先的局面。 自此之后,秋白刃谋划的局面开始失控。 顾清川、苏城主这两个相当重要的人物,都站到了沈越那边,再加上一开始就全力回护沈越的谢玉衡,这样几个人面前,明白事理的那一部分人听了证言,选择相信沈越。 剩下那部分只想报仇的,也得要掂量几下自己的分量。 更可气的是秦宗主那个废物,秋白刃很后悔找了个么个队友。事情办得差也就算了,最后关头居然还想出卖他好撇清关系。 幸好秋白刃早有准备,什么证据都没留下,而且还能依靠系统抹掉秦宗主的记忆。 如此一来,就算谋划失败了,秋白刃也相信自己在旁人眼中,还是清清白白的老好人。毕竟他来了之后,就隐没于众人之间,什么意见都没发表过。 虽然说损失了大量积分让秋白刃懊恼,但积分毕竟可以再赚。 僵局之下,就算聚集了这么多人,也只能散场。 秋白刃如此想着,整个人倒是更加没压力,只是保持着一派正经气度,等着事情告一段落。 “呵呵。”沈越看完秋白刃的想法,怒极反笑。 他走到秦掌门身边,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个动作看着倒是很正常,但其实有一缕金光,从沈越指尖游走而出,没入了秦掌门体内。 “秦掌门,你刚才想说什么?再回忆一下,也许就能想起来了。” 说完这句话,沈越听到秦掌门体内传来微小的碎裂声,某种禁制被山河社稷图的力量轻易打破,失去了抹除记忆的效果。 当然,这碎裂声只有沈越能听到。 “啊?我……”秦掌门愣了一下,他现在好像也顾不上自己和沈越有仇。只觉得刚才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又一下子全部被填满,想要说出的话,再一次到了嘴边。 “对了对了,是秋白刃约我密谈,一口咬定这些都是沈越所为!” 秋白刃始终没变的面色猛然一动,但他立刻将惊慌qiáng压下去,故作冷静:“秦掌门,你在说什么?我从未与你密谈过什么,你若是指正我,也要有证据才好。” 自己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秋白刃坚信。 沈越懒得听他狡辩,他转了个身,大步走到秋白刃面前,垂下眼眸勾起嘴角:“你要证据是吗?那太简单了。” 秋白刃看着沈越,忽然打了个寒颤。 他看见沈越眼底的金色,明明是站在面对面,却生出一种犹如被俯视的卑微感。 被那种眼神注视着,秋白刃只觉得双膝一软,换做个普通人说不定就直接被压得跪下去了。 “沈妖尊,你这是……”秋白刃勉qiáng挤出一个笑容,但很快就消失了。 沈越没有再说任何话,他只是漠然的伸手。 五指并拢,金光迸裂,抬手就从秋白刃的额头处牵引出大量灰白的雾气——那是搜魂之术,直接在人的识海之中搜索记忆。 搜魂之术的条件苛刻,如果不是境界相差巨大,往往难以成功。而且像沈越这样,直接将记忆拉扯出来给众人看,那就更是极为罕见。 能做到这种程度,众人都觉得沈越的境界简直深不可测。 但沈越自己很清楚,修为和境界其实没有改变,但他仿佛现在无所不能。 秋白刃一阵颤抖,顿时感觉有滚烫的烙铁在魂魄中搅拌,顿时满身都是冷汗几乎站立不稳。他大口喘着气,始终沉稳的表情已经布满了惊恐。 那些雾气涌动着,在落地之后变成水幕般的样子,然后有画面在水幕上显现出来。 秋白刃如何杀死高阶修士,如何用金砂蛊驱使陆归,如何与紫霜宗秦掌门密谈,如何煽动祁少爷并给他吃下金丹……重要的一幕幕记忆,快速在水幕之上流转。 搜魂出来的记忆,不存在作假一说。 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的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顾清川自然其中最愤怒的那个,他翻手出剑。白鸿剑似乎是感觉到了主人的肃杀之气,透出极其寒冷的剑气来,将顾清川经过的地方都染上一层冰霜。 “一剑杀了他太容易,况且,这毕竟是苏府中,别脏了苏先生的家。”沈越拦了一下顾清川,“我自然让他生不如死,最后一剑,留给你。” 说话间,秋白刃突然bào起,乘着他的飞行法宝冲了出去! “你以为你还能逃得掉吗?”沈越立刻追着秋白刃的方向而去,他看得见秋白刃心中所想,自然也知道他想逃走。 沈越是故意的,他能让秋白刃求死不能,但是有些东西却不想被大部分人看到。 秋白刃现在跑出去,沈越才好施展。 沈越原本御剑诀已经修至顶峰,现在有了额外的力量支撑,速度更是惊人。甚至将后面随之而来的顾清川和谢玉衡都甩开一截。 这二人皆是顶尖剑修,可见沈越此时速度有多快。 半个眨眼的功夫,沈越就在天权城外追上了秋白刃:“正好在城外,免得我再费功夫找地方了。” 说完,沈越一挥袖,金光从袖中飞出,正是那山河社稷图。 秋白刃原本仗着自己积分还充足,兑换了最快的飞行法器意图逃跑。这法器一瞬千里,比最高级的御剑诀更快,但刚飞出去没多久,秋白刃心里就咯噔一下。 眼前的景物好像不对,这并非天权城附近的地形风貌。 还没等他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脚下的飞行法器突然金光一闪,如同脆弱的琉璃一样,“嘭——”的一声向四周炸开。 秋白刃自己也修习御剑诀,所以他倒是没有立刻坠落下去。 但眼看着这山川深谷,全然是陌生之景色,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秋白刃抬头望天,原本还晴朗的天色突然间为之一变。 黑云沉沉,劲风凛冽,巨大的风雪从苍穹降下。 转瞬间尽是如同刀刃般锋利的冰棱,四面八方朝着秋白刃席卷而来,将他从空中砸下深谷。冰棱穿过他的身体,将他钉死在冰面上,继而刺透他的皮肤,接连把他的血R一寸寸割下来。 “啊啊啊啊啊————” 什么法衣灵器都不再起作用,秋白刃也得不到系统的任何回应。 风雪中的温度太低,伤口一出现便被冻裂,血Y也冻在其中,变成暗沉的黑色。皮R皲裂的模样并不好看,如同裂开的丑陋花朵,尽是被冻伤的暗红。 即使全身上下再找不到一寸好R,血R冻裂翻卷,但秋白刃还活着。 不仅活着,而且意识十分清醒。 转眼,所见景色又变。 只见漫天风雪忽而散去,死死黏住秋白刃背部血R的冰面裂开,又撕扯下一块黑红血冰。 接着从地下涌上无数岩浆,所见之处尽是赤红。岩浆缓慢的累积起来,将秋白刃的残躯一点点浸入其中。原本冻住的血R又没入高温岩浆中,瞬间寒冰变为烈火,把他整个人都烧灼成黑色的焦炭。 原本应该就此被烧的渣都不剩,但秋白刃依然活着。 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附着了一层焦黑物体的骨架,已经看不出形状的躯体连惨叫都发不出,唯剩下有些瘆人的“嚯嚯”声。 让我死吧!!! 秋白刃内心狂喊着这句话,但没有谁会回应他。 山河社稷图之内,是沈越的小世界,他就是这里的主宰,小世界的所有东西如何改变,都在他一念之间。 秋白刃什么时候能死,只有沈越说了算。 一声轻轻的响指声,秋白刃身上的血R又重新长了回来。只见那筋骨皮R,一寸寸重新伸出来,其惨烈和疼痛程度,并不比失去的时候低。 明明躯体在恢复原本的样子,但秋白刃眼中尽是崩溃。 熔岩消失,整个山谷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但一切并非是幻觉,所有的东西都真实存在,只是随着沈越的心意而变动。 重新长回来的嗓子又能说话,他顾不得身上如同割裂般的痛,翻身跪下朝着天穹接连求饶:“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不要再……” 他话还未说完,山谷中便想起轰隆隆的巨响。 山石倾塌,一一滚落碾压过秋白刃的身体。 江水倒流,将秋白刃拍打在锋利的岩壁之上。 走shòu夜奔,践踏和撕咬着秋白刃的血R筋骨。 …… 他早该死了,但反反复复的承受着无边无际的痛苦,不得解脱。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沈越也厌烦了秋白刃丑陋的模样,山河社稷图终于被关闭。 瞬息万变的小世界消失,周围所见还只是在天权城外罢了。 秋白刃被扔出来,他已经看不出来是个人形,也不知道是哪场处刑后的模样。但即使如此,他的心脏居然还在跳动。 顾清川的白鸿剑一剑刺入心脏,将其整个剜开,终结了秋白刃的生命。 沈越眼底的金色消失了,那种仿佛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感觉,亦如同cháo水般散去。 他之前从心口取了元凤真血,帮助苏涟聚集神魂。而他自己失去了一直养护心脉的东西,其实已经非常疲惫。 若不是撑着要解决困局,当时沈越就该直接昏睡过去。 而现在,那种被他qiáng压下去的疲惫感,如同连绵不绝的海cháo般,不断的涌出来,一阵阵的传到他全身上下。 沈越缓缓眨了眨眼睛,看到的东西渐渐模糊起来。 在闭上眼睛之前,沈越看见了谢玉衡星辰般的黑色眼眸。 他在沈越倒下去之前,将沈越抱住。 沈越阖上最后一丝视线前,从谢玉衡微暖的体温中,感到了熟悉的安心感。 他闭着眼睛,脸颊贴在谢玉衡胸口,喃喃的说:“陆归……他……” “安心休息吧,我都帮你守着,没人能动。”谢玉衡轻轻抚过沈越的面颊,他后肩上趴着一只黑色的小豹子,他从苏府出来的时候,顺手就把陆归拎出来了。 此时黑色的小豹子正小心翼翼爬下来,舔了一下沈越的指尖。 然后被谢玉衡毫不留情的摁了回去。 第25章 山河社稷图(1) 沈越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没有梦境的碎片, 也没有主神来捣乱。 再睁眼的时候,一束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房间, 斜斜落在自己身上。沈越半眯着眼随手一摸,在chuáng沿边的凳子上, 摸到一个温乎乎的黑毛团。 再打量这房间两眼, 只见清淡素雅, 色调以月白色居多, 沈越猜应该是回了苏府。 “尊上。”陆归依旧保持着小豹子的形态,它原本在凳子上卷成一团, 被沈越一摸便立刻睁眼,半蹲起来,下意识的晃了晃尾巴。 虽然秋白刃所作之事已经完全明晰,苏家和顾清川看在沈越的面子上,也不会再追究于陆归。但毕竟情况特殊, 陆归觉得自己现在若是以人身原貌在苏府中走动,到底还是不太妥当。 所以gān脆就保持着小豹子的形态, 不容易引起尴尬。 沈越当然明白他的想法, 也不惊讶, 问道:“这是在苏府吧?其它人呢。” “这是苏先生的院中的客房。”陆归答道, “顾剑神回来之后, 跟苏城主一起将大殿内的众人劝说散去, 结果突然吐了两口血, 这会儿应该还在旁边另一间客房调息。” 沈越听着不免感慨, 他们旧日师生三个,现在都在同一个院子里躺着了。 顾清川即将突破境界,原本灵气就不太稳定。再加上他从闭关中qiáng行破关而出,打断了突破的进程,以至于灵气倒逆侵袭,难免受些内伤。 不过顾清川每一层境界的基础都极其稳固,又已经悟出通明剑心,即使灵气倒逆,也不至于毁坏已经修成的境界。 就是可能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令逆乱的灵气重归平静。 “还有一个呢?”沈越接着问,他本以为一睁眼就能见到谢玉衡,结果居然没有。 玄微门到天权城也不算近,谢玉衡来得那么及时,明显是一直在关注自己的动向。后来谢玉衡更是没有丝毫犹豫,就站在了沈越这边。 现在再回想与谢玉衡相遇之后的种种,沈越发现里面简直藏了太多小细节。 鲛绡织的帕子,微薄的酒力,那双熟悉的黑色眼眸……小心翼翼的一举一动间,全是沈越熟悉的感觉。 难怪他一看见谢玉衡,就自然而然的生出安心。 那是相处很久后,残留下来的习惯。 即使样貌、音色、身份都不尽相同,即使沈越当时的记忆还未恢复,但也依然能隐约受到习惯的影响,更快的去相信谢玉衡。 是的,当初小城郊外同骑踏云驹,并非是沈越与谢玉衡第一次相见。 或许应该说,谢玉衡也并非只是谢玉衡。 他是谢昔年啊,当初亲手推开了沈越,甘愿让自己坠入八寒地狱的谢昔年。 “玉衡仙君昨天抱着……我是说送您过来之后,一直在chuáng边守着。不过天刚亮的时候他忽然起身离开,让我在这看着。”陆归说这话的时候,想起昨天谢玉衡的表现和反应,心里可以说是相当好奇,但又不敢问得太明显。 只能试探着问了一个小问题:“尊上,你是不是跟玉衡仙君聊过很多事情啊?” 沈越侧头看着陆归:“为什么这么说?” “昨天尊上去追那个秋老贼的时候,玉衡仙君抬手就拎着我的后颈皮,一道灵气顺着游进去,我马上就变回这副原型了。”陆归回忆着当时的情况,下意识扭了扭脖子,“这是qiáng制变回shòu形的办法,每个妖族的触发点都不一样,玉衡仙君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沈越轻轻的笑了一下,眼底却又露出一丝黯然,仿佛喃喃自语着:“看来,你也不记得了……” 当初被抹去记忆的并非只有沈越,估计除了做这件事的沈琼外,其他所有的记忆都一并被抹去了。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沈越身边熟悉的人,没有一个提起过谢昔年的原因。 就例如陆归,他其实是见过谢昔年的。 已经忘掉那段记忆的陆归,不解的看着沈越。 沈越揉了揉陆归毛绒绒的耳朵,没继续说下去,而是问道:“他在哪个房间?我有些事情想去问问。” “不远,就在右手边。” 沈越起身,推开房门。 院子里晨光熹微,清风徐徐,右边的小楼正好被笼在树荫下,显得很是安静。 站在门前,沈越没有立刻进去。 他有些好奇,谢玉衡突然离开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吗?这样想着,沈越悄悄探出几分神识,透过紧闭的门扉飘进去。 桌上放着一柄漆黑的剑,剑身上尽是裂痕,却始终没有完全碎裂开。 不过比起前一天,靠近末端的剑刃处似乎出现了第一个缺口。那缺口很整齐,不像是碎裂所至,倒像是在被什么东西慢慢消磨。 谢玉衡侧对着门口,上衣被他脱下来,露出修长劲瘦的身体轮廓。 但最显眼的是他胸前,有一道被暗金色侵蚀的伤痕。 那道伤痕没有流血,却横贯过整个胸前,不断闪烁的暗沉金色,仿佛还在继续向深处扩散,不肯罢休。 沈越只看了这么一眼,放出去的意识便被谢玉衡察觉了。 按境界来说,谢玉衡现在刚好高出他一阶,被发现也是正常的事情。不过谢玉衡的反应就不算正常了,他立刻披上衣衫,将伤痕完全掩盖住,然后走过来拉开了房门。 沈越没有立刻开口,只是走进去,注视着谢玉衡。 虽然也没有说话,但谢玉衡的呼吸并不想平日里那样平稳,他快速眨了下眼睛,以掩饰有些飘忽的神情。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沈越貌似不经意的往前走了一步,将距离拉得更近。 这样仅隔一线的对视,通常更具有压迫力,以前沈越也经常这么gān——在某个人不愿意说实话的时候,往往很有效。 没想到,谢玉衡竟然往后退了两步,并且轻轻抽了一口气。 “你躲什么?”沈越皱了下眉,他一时有点蒙。或者说得严重些,谢玉衡反应让他感觉有点生气。 大概类似于“多年不见,当初的孩子已经长大,却好像不太听自己话”的感觉。 抱着这样的心情,沈越伸手去抓谢玉衡的手腕。 在两人皮肤相触的瞬间,黯淡的金色一闪,谢玉衡整只手忽然颤抖了一下。他已经尽力去压抑自己的反应,但还是难免流露出来。 一道新的金色伤痕,从谢玉衡袖口下的延伸出来,末端正好停在沈越手掌下。 沈越也是一惊,立刻松开了手。他习惯性的想去看谢玉衡的伤,但立刻反映过来,他的接触正是金色伤痕的来源。于是连忙让自己离谢玉衡远些:“这是怎么回事?” 谢玉衡将袖口拉下来,把伤痕挡住,不想让沈越看见。 沈越回想那伤痕上的金色,立刻辨认出来源:“我知道了,是山河社稷图。” 忽然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晕染开来,沈越心里一动,领悟到了一些事情。 山河社稷图作为洪荒至宝,除了自带小世界外,还有一个非常罕见的能力——它能够直接设立一个结果,然后从结果往前回溯,直接改变事情的起因。 这也就是为什么,想要使用山河社稷图,必须消耗“因果点”。 山河社稷图本身,就是一件可以更改因果律的法宝。 就拿沈越失忆这件事情来说,当时他大哥沈琼的目的,是让沈越忘记谢昔年,以防止他想方设法的要进八寒地狱。 山河社稷图在接受这个命令之后,并非挨个去除每个人脑海中关于谢昔年的记忆,而是直接回溯到最初的起因—— 它直接将谢昔年这个人,从根本上抹除掉了。 相当于世界上从来就没谢昔年这样一个人,那么与之相关联的所有记忆,自然也会一并消失。 并且,这种抹除的效果会一直持续。 就像是现在这样,即使是谢昔年换了名字、换了身份、换了模样,暂时以某种神秘方法将山河社稷图的力量蒙蔽。 但当神秘方法被渐渐侵蚀,效果越来越弱时,山河社稷图还是会察觉到这件事,并且坚持继续维护当初已经被改变的“起因”。 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应该再有谢昔年这个人存在了。 如果他再次出现在沈越身边,就会被山河社稷图认为是威胁,对于有威胁的东西,只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再次让他消失。 在山河社稷图的因果律作用之下,唯一例外的是两种情况。 一是沈琼,他是那一次山河社稷图的使用者,所以他不受这次规则的限制,还保留着全部的记忆;二是沈越自己,他作为山河社稷图的主人,不会因为规则而受到伤害,所以记忆只是被“封印”,如果他自己要想起来,山河社稷图也无法阻拦。 对于山河社稷图来说,它只是遵循当初的命令,在保护沈越。 即使这对于沈越来说,可能很残忍。 “……”谢玉衡看着沈越,他眼眸低垂,双唇轻轻开合,像是想说出某个熟稔的称呼。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即使是简单的两个字,也被“规则”所压制,无法亲口传达。 他如今用了特殊方法回到这里,可以是任何身份,但唯独不能是谢昔年。 谢昔年的存在已经被完全的否认了。 第26章 山河社稷图(2) 山河社稷图改变因果律的能力, 近乎逆天而行。 正因如此, 在涉及到需要改变因果的时候,也有着更多的限制。 不仅会比普通使用时消耗掉更多的因果点, 而且在同样一件事情上,这样逆天的能力也只能使用一次, 不可以再次更改或是恢复。 这是为了避免多次扭转因果律后发生不可预测的异常, 而被设置在山河社稷图中的限制。 现在山河社稷图虽然是是沈越的本命法宝, 但沈越到底不是它的创造者, 无法突破它被创造者设定下的规则。 沈越心间传来一阵阵颤动的疼。 他当初没能将谢昔年救出来,后来谢昔年因为他的缘故被抹去了存在, 而现在他手握山河社稷图,却也无法做些什么。 “你说话,有些话不能说,那你就挑能说的事情讲。至少告诉我,你现在是什么情况?”沈越也是咬着唇, 绯红的眼眸被情绪激起的水汽所浸染,越发的鲜艳起来。 沈越其实很想像以前那样, 抱抱这个承受了太多无妄之灾的小徒弟, 或者是摸摸他的头, 让他能够毫无顾忌的诉说这些年所遭遇的一切。 即使谢玉衡如今的身量, 已经比沈越更高, 但在沈越眼中, 他依旧是那个偶尔会撒娇、有着湿润黑眸的少年。 但是沈越却不能这么做, 刚刚他已经亲眼所见, 直接的身体接触会给谢玉衡带来什么。 谢玉衡的眸光,羽睫将眼底颤动的情感掩去大半。 他就这样看着沈越,似乎要将其反反复复描摹在脑海中,一直到他嘴角弯起温柔又释然的笑意。 沈越想起了一切,那么谢玉衡做的这些事情就没有白费。 足够了,谢玉衡自己都没有预料到,沈越能这么快就打破山河社稷图的封印,将过往的事情都想起来。 本来以为需要很长的时间来铺垫,来慢慢唤醒沈越的记忆。 不曾想,沈越记得这样深刻。 “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到了最后,谢玉衡也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有关于过去的事情,被山河社稷图的规则所压制,无法言说。 而关于他现在的状态,又牵扯到另外一个jiāo易和约定,亦不能宣之于口。 他借助某个人的力量缔约,用某种不寻常的奇异方式,借着廉贞剑为神魂的依凭,从八寒地狱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一开始只是不想让沈越忘了自己。 当初,在八寒地狱的门前,还是谢昔年的他就说过这样的话。 ——师父,你要记得我啊。 他面对八寒地狱都不曾畏惧,都敢推开沈越独自跳下去。或者全世界都忘记了他也无所谓,却唯独害怕自己彻底消失在沈越的记忆中。 或许是他太过任性,无法压抑那份私心吧。 所以他做不到,像世间流传的某些爱情故事一样,宽容大方的选择彻底放手。 就算这份爱意,他还没敢明明白白告诉沈越。但身处与世隔绝,只有无尽黑暗与痛苦的八寒地狱中,这份感情早就肆意疯长,密密麻麻如同荆棘一般纠缠着他的心脏。 他回到这四境十州之中,本以为自己能控制好这样的感情,慢慢的以新的身份接近沈越,保持着恰好的距离,然后就能有很久的时间来相处。 但是他太过贪恋,所以无法抑制自己想要靠近沈越的冲动。 靠的太近,或是太过亲密,不符合现有身份的举动,都在加速廉贞剑这个依凭之物的崩毁。还算幸运的是,他在八寒地狱的最底层,看到过一些只有世界之外的人,才能看到的景象。 那些景象里,包括罗睺山的全部地形。 这就是他当时对沈越说的“地图”,也是他在罗睺山,甚至是在天魔陵内畅通无阻的原因。 山河社稷图是上古洪荒时期的至宝,想要最大程度的削减其影响,同为洪荒法宝的弑神枪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之一。 在罗睺山拿到弑神枪后,那时廉贞剑的崩毁已经进入尾声。 廉贞剑作为依凭之物,其作用就是尽量蒙蔽和抵挡山河社稷图。不过它虽然也是八寒地狱出来的不凡之物,但依然不能抵抗山河社稷图太长时间。 尤其是在谢玉衡不断靠近沈越的情况下。 当时离开罗睺山之后,谢玉衡原本要将弑神枪化为下一个依凭之物,但中途得知沈越出事的消息,谢玉衡立刻就中断了这个过程。 以弑神枪的威能炼化起来很难,想让神魂依附其上,更是需要很长时间。 如今的分离或许很不舍,但若是成功以弑神枪为依附,那么山河社稷图的影响就会被削减到非常微弱的地步。 为了能够好好的叫出那一声师父,为了能与沈越靠得更近,谢玉衡也必须暂时离开。 “你要去哪?还什么都没说清楚,为什么又要离开?”沈越看着谢玉衡脸上那抹笑意,却反而生出一丝惊慌来。 他想去拉谢玉衡,半路却又收回来,只敢攥住谢玉衡的衣袖。 没想到这次谢玉衡,不仅没有再躲避,反而主动的反握住沈越的手,将他一把揽入了怀中,给了他一个紧密温暖的拥抱。 “你快放手,想疼死自己吗!”沈越震惊之下,既生气谢玉衡这么不顾及身体,又害怕太大的挣扎会让他受伤更严重。 不顾身体上再次接连出现的金色伤痕,谢玉衡没有松开。 暗金的光芒纵横,而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悄悄地,在沈越看不见的时候,在沈越如同新雪的发间落下一个亲吻。然后低声呢喃着温柔至极的话语—— “无论相隔多久,我都会再次回到你身边。” 沈越来不及抬头再看一眼,环绕着他的怀抱就已经消失了,唯独余下那微暖的体温,证明一切并非是幻觉。 只是一瞬间,沈越就再也找不谢玉衡的踪迹。 “咔嚓——” 一声脆响将沈越从恍惚中惊醒,他转头去看,只见放在桌上的那柄廉贞剑,漆黑无光的剑身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顺着裂痕一寸寸全部碎开。 碎片噼里啪啦坠落到地上,然后又在转瞬间被金色光辉碾碎。 沈越站了很久,缓缓闭上眼睛:“好,我等你回来。你要是敢不遵守诺言,看我怎么收拾你。” ****** 城门,老树,枝丫上倒挂着一个黑漆漆东西。裹在它身上的黑袍破破烂烂,根本看不清脸,也看不出它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守门人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它通常很长时间也不会醒来一次,除非八寒地狱的城门D开,或者有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事情发生。 不过现在,守门人睁开了眼睛。 它转了转脑袋,倒着看树下的少年,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能从八寒地狱走上来的这么些年就你一个,有机会跟我做jiāo易的也就你一个,虽说不止一次机会,但你回来的未免也太快了吧。” 树下的少年静静盘坐,也正好刚刚张开双眸。 他的模样还很年轻,黑色的眼眸有种湿润的感觉,很是讨人喜欢。但他的眼底,却像是藏着着千万风霜与荆棘,与他年少的躯壳不似一人。 太过昏暗的环境下,看不清他身后曾经走过的路。 那条不知道延伸到何处的黑暗道路上,满是肆nüè的血迹与白骨,是名副其实的地狱之景。 少年抬头看着守门人,黑色的眼睛看不见光点。 一把长枪在少年手中出现,枪身闪着黑玉般的冷光,每一寸都有黑炎涌动,仿佛蕴纳这无穷的力量。枪尖上更是染着一片暗红,抹不掉也没有必要抹掉。 那是曾经仙人与神明的血,亦是这把长枪令人胆寒的名声。 弑神枪,这名字没有夸大,当年在魔祖手中此枪不知斩落多少仙神,后来劫数将至,魔祖陨落,才随之坠落到四境十州之中。 “看来,你已经去过八寒地狱最底层,看到了那些景象。”守门人伸展了一下双臂,扑啦啦抖落下一堆黑色的羽毛,“弑神枪是个好东西啊,这样的话你回来的早些,倒也不亏。” 少年抚过枪身,只是简单触及,便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诸多力量。 蓬勃而沸腾,那是来自于上古洪荒的气息。 “不过你回来的这么快,肯定不是因为弑神枪。”守门人探出脑袋,凑到少年旁边,“廉贞剑碎得那么快,你肯定是忍不住和师父靠得太近。当初我跟你打赌的时候,你还嘴硬说只是不想让师父忘了你,现在看来,你还是不甘心只到此为止嘛——” “闭嘴。”少年眼中闪过一道凛冽的光,他甚至不用抬手,一道黑色气息便如同利刃穿过守门人的身体。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散落下一些黑色灰尘。 “别生气嘛,我只是说实话而已。”守门人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终于肯从树上下来,他浮在少年面前,抬手在弑神枪上烙印下一长串隐秘的符文。 符文一开始浓郁的漆黑,在附着片刻之后,又慢慢变浅,最后显现出一种深灰色来。 除了守门人自己,大概没谁能看懂这些符文的含义。 深灰色的符文仿佛活物,化作一条长带,从枪尖开始密密麻麻的缠绕,直至将整个弑神枪都完全覆盖起来。 微光一闪,所有的符文完全浸没其中,倒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好了,媒介已经做好,剩下的你自己慢慢炼化吧。”守门人明明刚睡醒,却又马上打了个哈欠,他摇摇晃晃的飞回树上,再次倒挂起来。 少年握着手中的弑神枪,开始将自己的神魂一点点与其融合和炼化。 将神魂依附其中,再依靠守门人的神秘符文,就能构筑出一个近似真实,可以回到四境十州的身躯。这样的身体大多数时候,与常人无疑。 根据依附之物不同,所能形成的身体性质也不大一样。比如弑神枪乃是魔祖之物,那么以它做依凭,塑造出来的就不能再是修仙之人。 不过,样貌声音之类的,倒是可以全凭少年的喜好塑造。 第27章 山河社稷图(3) 沈越在房中静静呆了很久, 离开的时候, 已经将刚才所有情绪压进了心底。 他重新打开山河社稷图,发现里面多了一小簇冷冷的白色光团——是新的因果点, 不算太多,差不多是正好能握在掌心的大小。 沈越有点疑惑, 之前主神给他的因果点, 显然是已经计算好了数量。在他收拾完秋白刃之后, 就恰好消耗殆尽, 一点儿都没留下。 那么现在这一团又是哪来的呢? 沈越探出意识去碰那团白光,在触及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这因果点是秋白刃死后掉落下来的。 当时沈越使用完那种仿佛凌驾众生之上的力量后,再加上本身的疲惫,很快就昏睡过去了。所以他也没怎么注意,秋白刃死了之后是个什么状况。 但是这团白光上,还残留着一些信息。 秋白刃死后的状态, 和当初任务失败被系统抹杀的苏霖一样,尸体都是化作了灰烬。也都一样从灰烬之中, 出现了数量不等的因果点。 沈越当时昏睡过去, 天生对因果点亲近的山河社稷图, 自然就将其主动纳入了其中。 秋白刃这边掉落的因果点, 比苏霖那指甲盖大小的一点, 要多很多。 但比起主神给沈越那份, 也只是十分之一的数量。 沈越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难道主神那里的因果点, 就是从这些宿主身上来的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主神又是怎么做到的?是巧合吗?还是主神其实已经找到了稳定获取因果点的方法? 带着满满的疑问,沈越觉得自己需要再见主神一次。 对于沈越的这个要求,818系统表示自己很为难:“我哪儿能联系的到主神啊……上次主神要见您我已经非常震惊了。而且从来都是上面单方面传递命令,可不是相见就能见的。” “意思就是,他不来找我,我就没办法见他?”沈越皱了皱眉。 “……就是这样,要不您耐心等等?我觉着主神还是非常注意您的,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机会再见了。”818系统小心翼翼,主神和沈越都是大佬,它一个都惹不起。 沈越轻轻“切”了一声,找不着就找不着吧。 反正从先前的情况来看,主神一定对他有什么目的,迟早还要继续找上他。 因果点这种玄妙的东西,虽说十分珍贵稀有,但也像是天上云雾难以摸到边际,一时半会儿估计弄不出什么结果。 沈越决定先去gān正事,救苏先生要紧。 他们本来就被安排在苏涟的院中歇息,沈越去苏涟的主卧看了看他。 苏涟被元凤真血收拢神魂之后,虽然没有醒过来,却能维持着淡淡的体温和呼吸。躺在他自己的房间中,整个人如同沉睡。 见苏涟身体的状态一切都好,在元凤真血的护持下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沈越也算是可以安心前往天墟之地,为苏先生取回乾元造化丹。 乾元造化丹乃是仙丹,它比四境十州中最高品级的九转金丹更为罕见。 最重要的是,即使如今最顶尖的炼丹宗师,也无法炼制出乾元造化丹,唯有在曾经失落的古迹秘境中,方才保存着那么零星的一两枚。 天墟之地就是这样一方古迹。 “你准备要动身了?”伴随着门被轻轻推开的吱呀身,顾清川也走了进来。他面色有些苍白,周身的灵气依然不甚稳定,却说:“我和你一起去。” 沈越摇摇头:“千万别,你现在这个状态去天墟,我怕你灵气bào动起来,能把天墟的门都震塌。你还是好好在这里守着苏先生,我一个人去足够了。” “……真的不用?”顾清川犹疑了一下,他现在去的话,确实可能会引发一些意外。 “真的不用,我又不是第一次去天墟,况且手中有寻仙谱指引,你还担心什么?”沈越摆了摆手,一边往出走,一边拍了拍顾清川的肩膀,“我会尽快回来的。” “一路多加小心。”既然沈越如此说了,顾清川也只得叮嘱一句,“若遇上意外,及时传信回来,我很快会赶到。” 寻仙谱是当初沈越从鸿蒙学院毕业时,从琅嬛阁中拿到的赠礼。 琅嬛阁位于鸿蒙学院内,藏有万卷天书,可以说是整个鸿蒙学院的基石。 根据天书的类别不同,琅嬛阁又分为两部分。前十八层为下部,存放着上古至今的逸闻轶事,四境风貌等资料性质的书卷,平常可供学院内所有人任意观看。 后十八层为上部,所藏天书包括功法剑谱等等,非常具有实用性。 鸿蒙学院的学生二十年算作一届,毕业之时评定成绩,各方面合格才能进入琅嬛阁的上部后十八层。 琅嬛阁的上部一十八次,每层皆设有结界,越是往上所藏天书越是珍贵,能走到第几层全凭仙缘。 至于仙缘到底是什么东西,也没人能说的清楚。许多年来,大家也只能模糊的认为天资越高的人,仙缘也更加深厚。 所以能从鸿蒙学府毕业的人并不少,但能走到琅嬛阁顶层的学生却寥寥无几。 后十八层的天书玄妙,威力甚巨,不能流传太广。所以每个进入其中的人,只能翻阅其中一本。并且在翻阅过后,这本天书便归这人所有,一并被带出琅嬛阁。 沈越和顾清川一起毕业的那一届,两个人都走到了琅嬛阁的最顶层。 顾清川带走的是他唯一学过的防御性剑法,鸿蒙剑阵;而沈越拿走了寻仙谱,不像是功法之类的东西可以直接受益,寻仙谱更像是一卷藏宝图,其中记载了多种已经失传灵宝的下落。 沈越的法宝四灵刃,就是在寻仙谱的指引下所获。 乾元造化丹自然也在寻仙谱中有所记载,只是寻仙谱每次使用后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并不能接连寻找其中的灵宝。 所以如果不是很需要的东西,沈越也不会轻易使用寻仙谱。 与顾清川说完话,沈越又去与苏城主说了一声。 苏城主也问了沈越相似的问题,不过沈越还是觉得自己独自前往比较方便,于是也一并回绝了苏城主的好意。 以沈越在寻仙谱中得知的情况来看,天墟之地其实没有太多外在威胁。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幻境特别多,据说经常大环境套着小幻境,小幻境又连着另外一个大幻境,让人防不胜防。 沈越觉得,这样的情况下人多反而会坏事。 他一个人的话,只需要和幻境对抗。但如果是有很多人同行,到时候个个都身处幻境中,万一被幻境所迷惑,一时分不出敌我,自己人和自己人打起来,那岂不是更麻烦? “多谢苏城主好意,不过我一个人的话,更容易应付。” 沈越辞别苏城主,又回到他之前休息的小院子里,准备再和陆归吩咐两件事情再走。 刚一推开门,就看见化作黑色小豹子的陆归,正蹲在房间后侧的窗台上,和一只有五彩尾羽的传信灵鸟大眼瞪小眼。 五彩尾羽的灵鸟,一看就知道是自家大哥派来的。 沈越想着自己在天权城闹了这么大一出事情,即使远在妖界,大哥也肯定知道了。不过他看完灵鸟传来的信,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大哥这么快就到了天权城。 没有直接来苏府领人,大概也只是因为身份所限制,不便如此。 灵鸟歪头看着沈越,似乎在等着他一起过去见沈琼。 沈越一想就知道,沈琼肯定是要带他回妖界,并且最后要解决的依然是与龙族的婚约。 经过这么多天的事情,沈越心下想法也有了些改变,他知道再拖下去确实不妥当,是该给那边一个定数了。 他皱着眉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将从秋白刃那里新得到的因果点,从山河社稷图中取出来,又从纳戒中找出放置已久的因缘玉。 这块属于凤族的因缘玉,因果点早就用完,很长一段时间都和普通玉石没什么区别。 沈越顺着指尖,将那掌心大的一团因果点注入玉石之内。 只见因缘玉黯淡的模样,渐渐起了些微光,重新变得润泽起来。等到那一小团因果点的白光尽数没入其中,大概也不够填满因缘玉的末端。 不过,只要有就行了。 沈越摆弄完因缘玉,朝那只传信的灵鸟点了点头:“我大哥在何处?你带我去吧。” ****** 天权城一处深深院落中,沈越带着陆归一起过来,见到了一身常服的沈琼。 沈琼没带其它人,天权城中刚刚出了这么多事情,他身为妖界赤帝,也不便大张旗鼓的往人间界前来。 他抿了一口茶,看着沈越正要说话。 没想到沈越抢先开口了:“大哥,你应该已经清楚最近天权城中之事。苏先生虽然暂时保住神魂,元凤真血在人族身上的效果,也只能持续六个月。我必须马上去为苏先生取救命之物,等到救完了人,我亲自去龙渊走一趟。” 沈琼被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语气顿了顿,倒是把原先想的话都收回去了。他将沈越的话思索片刻,反问道:“你亲自去龙渊走一趟?听你这说法,还是不愿意与龙族结亲啊……” “也不是不愿意,只是我暂时没有结亲的意愿,虽然青帝说是任由我选,但如果被催着定下亲事,对人家也不公平啊。”沈越坦言道。 沈琼隐隐叹了口气,若不是早先有约定,他也未必有多想让沈越去赴这场婚约。 “这个东西,大哥带回去转jiāo给青帝。”沈越将刚才准备好的因缘玉递到沈琼面前,“虽然有些少,但当初借来的‘因果’,我以后一定会如数奉还。当然作为补偿,我以后也会亲自登门道歉和补偿。” 沈琼接过那因缘玉,表情难得有些惊讶:“这块玉中的‘因果’,不是早就耗尽了吗?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沈越:“现在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但确实遇到了某种可以获得‘因果’的情况,以后应该也可以继续想办法得到。” 沈琼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沈越已经打算溜了。 “大哥,苏先生当初在鸿蒙学院照顾我良多,现在救人要紧。其他事情,等我回去之后再慢慢谈。”沈越目光恳切,直直的盯着自家大哥。 他说的倒是句句在理,又给出了因缘玉。虽然其中的“因果”并不多,但其意义在于一个保证,也算暂时给了龙族那边一个jiāo代。 至于那婚约,要是真的能将当初借的‘因果’都还回去,也不是不能退掉。 说起来因为沈越一直没和龙渊那边渐变,所以也一直没具体订下人。即使退掉,只要道歉诚恳加上处理得当,倒也也不至于落了人家的面子。 所以沈琼最后还是松了口:“行吧,你是一个人去吗?要不要帮忙。” 这是沈越今天第三次遇到这个问题了,所以他非常熟练的拒绝了。 “谢谢大哥。”沈越终于也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笑容,“对了还有,麻烦您回去的时候,顺道帮我把陆归带回去离宫吧。” 经历了上一次的事情,沈越多少还是有点担心。 “行,知道了,事情都给你办妥。”沈琼无奈的摇摇头,神情却也染上了一丝笑意。 终于算是将事情都处理妥当,沈越也离开天权城,赶往天墟之地。 第28章 天墟(1) 天墟之地, 在整个人间界的最南端。 就如同名字一样, 这里看上去就只是一片巨大无比的废墟,隐约能从中窥见一两分从前的辉煌盛景。但即使是曾经最上乘的金顶玉阶, 也在漫长的时间磋磨下,变成荒草丛生的残垣断壁。 人间界的最南端本就是蛮荒之地, 几乎无人涉足。所以当这片废墟被发现的时候, 已经没人知道这里曾是什么模样, 也同样无人知晓这广袤废墟因何而成。 只从古籍上一个意义不明的称呼流传下来, 将其称之为天墟。 后来,有人见天墟中的建筑虽然都以崩毁, 但看样子都不似凡品,便想要入其中探寻。但没想到,天墟中居然遍布无数幻境,即使随便走两步,也会无意识的被幻境包围。 幻境并非独立, 往往一环套着一环,当你以为自己快要破解幻境之时, 却只是跌入了另外一个幻境中。 如此一来, 进入天墟的那些人, 动不动就被幻境搞得近乎崩溃。再加上天墟毁坏得非常厉害, 原本存在宝物也都被毁得差不多, 留存下来的极少。 在这样一个地方探寻, 实在是付出的获得不成正比, 远不如选择其他秘境。 食之无味, 便渐渐被抛弃。 渐渐的,最开始那一波风cháo过去后,天墟又变回了当初的荒芜之地。 沈越站在天墟的入口处,抬头看了一眼勉qiáng还能称作“门”的建筑。 其实也就剩下了几根断了大半截的门柱,在肆意生长的荒草野花中露出陈旧的模样。但这门柱仅一根就大约需要十人合抱,想必当初也是十分恢弘的建筑了。 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能将这样一个地方变成废墟。 “我的妈呀,怎么又是你——”忽然有个声音从身后窜出来,听上去狂躁又苦恼,“每次遇到你就没好事,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做个任务吗?” 南宫凡刚落地,看到沈越的瞬间就有点崩溃。 他上次去罗睺山的时候,在麒麟瞳中多呆了一会儿,就与弑神枪擦肩而过。后来系统估计是看他太惨,临时换了个支线任务,跟魔祖逃逸出来的一缕神魂打了一架,也算是勉qiáng掰回了正常升级进度。 接下来,那一缕神魂分裂出魔种寄存在南宫凡身上,本该等着下个阶段魔种成长成为他的心魔,继而开启下一段剧情。结果等时间到了,南宫凡才发现,本该已经萌发的魔种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新的剧情刚开了个头,就被迫中断。 按照剧情进度,南宫凡原本该与心魔斗智斗勇,成功斩除心魔后,新获得的力量会使他道心稳固,进而修为大增,由此突破下一个境界。 现在魔种没了,有关心魔的剧情无法进行,系统又双叒叕只能开辟新的剧情路线。 于是,遍布幻境的天墟,就成了心魔的最佳替代品。 说好的天墟是鲜少有人踏足的荒芜之地呢?怎么一来就撞上沈越这么个“老熟人”。 沈越瞟了他一眼:“说得好像我想遇见你一样?” “你是来gān嘛的?”南宫凡警惕的问,他最近任务总是不能全部完成,原本还算丰富的积分储量,R眼可见的减少。 所以看到沈越,下意识就觉得很慌。 “反正,肯定跟你没什么关系。”沈越说完,又补上一句,“跟系统也没什么关系。” 南宫凡不由松了口气。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这次来天墟的任务是经历重重幻境,以锻炼心境。好像也和别人没什么冲突的样子? 刚才的反应,大概是因为沈越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Y影。 沈越也没打算再和南宫凡多聊,最后又敲打了两句:“你是来gān什么的我不管,但别妨碍我的事。离远点,懂吧?” “……知道知道知道,你赶紧进去吧,我好看着你绕道走。保证你往西,我绝对往东,你上天,我一定下地,绝不跟你的路线有半点重合!” 南宫凡说得十分真诚,因为他是真的被搞怕了。 沈越没再理他,直接掠身进入天墟之内。 跟着寻仙谱的指引,沈越直奔朝藏有乾元造化丹的方向而去。只见天墟之中日光正盛,明明眼见之处没有太多的水域,却蒸腾起大片的水雾,袅袅的在废墟中缓缓游走,倒是颇有几分云间仙境的意思。 走了一段,那些水雾渐渐染上R白色,上下升腾翻滚片刻,又渐渐消退下去半数。 沈越停了下来。 不知何时,在雾气的掩映下,废墟间忽然换了副景象。 琼楼金阙,玉砌雕阑,仿佛那些倾塌毁坏的残垣又重新“活”了过来,一时间仙雾萦绕,院落中满是琪花瑶草,放眼望去,所有亭台楼阁皆是美轮美奂,不似凡间景象。 一簇簇斑斓花丛掩映之下,忽而传来银铃般清脆的嗓音。 似是两名女子在花丛后面窃窃私语,她们的声音像是被风chuī散了似的,模模糊糊听不清。 沈越不得不往前走了两步,隔着一大簇娇艳欲滴的红色花丛,才终于听到她们在谈论什么。 “说起来,最近天门外面总是不太平呢。” “是啊是啊,我前些日子本来要出去办些事情,刚出天门没多久,就被一片幽海的滔天巨làng给卷了回来,也不知道又是哪个龙族在翻腾。” “看来你还不知道吧,妖族那边又打起来了,之前接连去了几位金仙前去调停,都没了下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妖族内的三个大族本是同源而生,却闹到现在不共戴天的地步……” “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也就是些小打小闹的矛盾,都算不上什么。后来怎么愈演愈烈,先是麒麟族夺了龙族的领地,又是龙族毁了凤族一座岛,再后来,凤族又抢了麒麟族的宝物,简直说不清楚了。” “你刚才说被幽渊巨làng卷了回来,是龙凤两边打起来了,据说元凤的第七子直接折在里面,陨落在幽海之下,浑身化为烈火,烧了三天三夜还未平息。直烧的幽海中的水族,死伤无数。” “这么一来,龙凤两族结仇不就结得更深了吗?” “谁说不是呢,你今天路过天阶顶端的时候没往下看吗?那幽海未熄灭的火焰之上,元凤长子金翅鸟从千里外掠空而至,在星河上划出好长一道金光,久久不散。我猜,他们估计现在又打起来了——” 一阵轻微的晃动传来,直摇得花丛摇晃,花瓣纷纷坠落下来。 沈越转身看去,远远的云层之下,金光如同利刃穿透而上,将云雾都染上淡淡一层金色。白云覆金,看上去很漂亮。 但这样的景象覆盖下,传来的是巨龙哀鸣,凤鸟啼血的惨烈之声! 轰隆隆的声音接连传到天际之上,即使看不到,也能猜想到神shòu的巨大身躯撞在山峦上,以至于山峦崩落破碎,整个倒塌落入海中。 “这又是怎么回事,天天地动山摇,我都怕哪天这仙界被他们震塌了。”一名女子出声抱怨着。 另一名女子似乎有些慌乱:“瞎说什么,他们打他们的,与我们又没多大关系。仙界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说塌就塌!”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倒是姐姐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最近外面乱的很,仙界也算不上太平。前些日子几位金仙不过外出一段时间,便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了,我们宫就是管这些事情的,难免紧张了一些,没事……没事。” “什么风言风语,我怎么没听说过?好姐姐,快说给我听听,我绝对不会外传的。” “这有什么好听的,都是些没影儿的事,不知道更好。” “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嘛……” 两名女子正在纠缠,只见一名青年快步走过来,明明是谪仙般的模样,脸上却是一片寒霜,连着略微发青的嘴唇,看上去着实不太好。 他像是吸了口冷气,齿间发出细碎的磕碰声。 两名女子见他过来,纷纷扶身行礼,其中一名更是立刻道歉:“上仙请息怒,我俩只是随便说说,无意中聊到了这事情上,并未真的传出去。” “我没生气,事到如今还有意义吗?”青年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惨淡,“乱象丛生,大劫将至,什么都逃不过。要说什么,也就随意吧。” 两女子面面相觑,其中知晓含义的那个,竟是双腿发软,差点直接跪了下去。 青年的注意力没有放在她们身上,而是转身俯视着云层之下,幽海之上,略带嘲讽的说了一句:“天都要塌了,这群妖类还魔祖挑拨之下同族相残,最后也不知道是让谁得了便宜。” …… 沈越觉得,这大约并不是一个幻境。 虽然出生在妖族浩劫之后,但沈越也有所听闻,当年他大哥沈琼化身金翅鸟,在幽海之上以一己之力折损祖龙膝下三子。 好像正好和刚才所见的情形合上了。 但比起沈越明白了的事情,还有更多他没想明白的事情——妖界三大族、魔祖、仙界,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着想着,沈越又回忆起当初在麒麟冢,南宫凡郑重其事说出的那句话。 “仙界之上,无一仙灵神明,唯有尸横遍野,残垣断壁。” 难道,天真的塌了? “准确来说,除了自除神骨、带着族人到下界避祸的龙凤两族之外,整个上界早已在洪荒浩劫中全部崩毁。”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那是沈越自己的声音,也同样是主神的声音。 还没眨眼,沈越就又身处在那个皆是纯白的空间中。 还是很刺眼。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沈越倒是淡然许多:“不是说天墟之内全是幻境吗?听你的意思,我刚才所见所听,倒都是真的了?” 主神落在沈越面前,微微一笑:“幻境是对于它人而言。至于你,既然带着山河社稷图进来,看到的东西自然不一样。 所谓天墟,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你脚下这些残垣断壁,便是当年崩塌的仙界残骸。” 第29章 天墟(2) “洪荒大劫是无可违逆的天数, 劫难之中, 整个上界尽数崩裂破碎,无论仙人、天魔或是妖灵都会随之覆灭, 只有凡人生存的下界得以幸存。 魔祖罗睺提前算到此劫,预料自己也会在大劫中陨落。于是故意命手下三千天魔挑起妖族内斗, 趁着祖龙、元凤、始麒麟三族争斗不休之时, 夺走了妖族娲皇祭殿中供奉的两件洪荒至宝之一, 山河社稷图。 想要以此逆天改命, 为自己陨落后的复生铺路。 结果元凤虽然晚了一步,却也察觉到此事, 假意归附于魔祖。然后在魔祖即将为自己进行祭祀仪式的时候,盗走了山河社稷图。 当时洪荒大劫已经初露端倪,元凤在妖族内斗中折损了七个儿子,仅余一长子金翅鸟;龙族虽然也元气大伤,但却在争斗中占了上风, 杀心难停。 元凤带着山河社稷图去见祖龙,二人商议过后, 决定暂时休战。并且共同以山河社稷图的力量, 削去两族天生的神骨, 以求脱离上界, 自行降至下界避祸。 龙凤二族凭借山河社稷图, 避过了这场劫难, 但也因为神骨被削, 从此再也不能登临上界——这就是所谓, 妖族不需要飞升的由来。 魔祖罗睺,虽然最早开始谋划,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最后只得诱骗残存的麒麟一族,再连同麾下的三千天魔一起,给自己陪葬,才换来神魂在下界苟延残喘。 至于挡在洪荒大劫最前端的仙界,等他们反应过来,早就为时已晚。 待到劫难来临,几乎只是一瞬间,整个仙界就尸横遍野、残破不堪。实力稍弱些的仙灵,甚至都来不及察觉自己是如何死亡,恍惚中留下一个残影,以为自己还活着。 这些迷惘的残影随着仙界的废墟一同下坠,在天墟中形成了无数幻境,无休止的重复着他们死前所做过的事情。若有人将其打搅惊醒,就会被残影围攻,轻则深陷幻境不得脱身,重则被残影直接杀死在幻境中。” 主神淡淡地说完这一场历史,雪白的眼眸中却似乎露出一分讽刺神情。 “就算如你所说,那上界早就崩毁了数万年。这么长的时间里,下界也飞升上去了不少人吧?这些人又去哪儿了?”沈越问。 “自然是死了。”主神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死了?”沈越一惊,“你说那些费劲心力,辛辛苦苦修行数上千年,万中挑一能渡过天劫飞升的人,全都死了?” “导致上界崩毁的混沌洪流,在大劫后渐渐退去,却还是四下残留了不少。虽然不能与当初浩劫中毁天灭地的威能所比拟,但要杀死刚刚飞升上界的仙人,再简单不过。”主神继续回答道,“洪荒大劫至今十九万年,总共有二百四十六人飞升,没有一个能抵挡住混沌洪流。” 沈越作为妖族,从来不怎么在意飞升的事情。 但此时他听主神说完这些话,却不由觉得从脊椎蔓延上来一股寒凉,令人发冷。 那些修仙之人,十几万年来,都是做了些什么啊。从汲取灵气开始,一步步修炼、争夺,耗费了无数心血资源,还要扛过九死一生的天劫。 结果到最后,令众生羡慕的飞升背后,等待他们的只是一场注定的死亡。 即使到得道成仙,最后在茫茫上界之中,也不过是随时会被混沌洪流摧毁的一粒尘埃。 “我还有一个问题。”沈越缓了口气,才将脊背上的寒冷散去,“既然你知道飞升不过是一死,那又为什么会让你手下的宿主,以飞升作为最终的任务目标?” 主神用那张和沈越一眼的脸,偏了一下头,似乎不是很理解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你是说南宫凡吗?他并不是唯一一个,以前有这样的,以后也依然会有。他们的最终任务被设定成这样,只是因为我制造出的系统中枢判断,这样设置任务所获取的利益最大而已。” “即使明明知道这是去送死,也完全无所谓?”沈越越来越搞不懂主神在gān什么了,虽然这些宿主怎么样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有所谓呢?反正他们的终点,本来也是死亡。”主神注视着沈越,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否则,你以为那些因果点是怎么来的?” 沈越定了定神,感觉自己好像触及到了主神的核心:“因果点,怎么来的?”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免费的东西,宿主与系统定下契约,从系统中得到好处和权能,获得原本不属于他们的诸多东西。然后以他们最喜欢最适合的方式,享受人生达到巅峰。 这是‘因’。 等宿主到享受完了一切之后,世界中自然也形成了许多原本不会发生,也不该出现的事情。 这是‘果’。 他们既然借走了因果,自然也需要需要有所偿还。系统的中枢会将他们所欠下的因果,在最终任务完成后,抑或是中途意外死亡后全部结算,然后,因果点就在这个结算和偿还的过程中产生了。” 沈越听完之后,冷冷一笑,他终于明白主神在做什么事了:“你说得可真好听啊。实际上不就是你诱导他们,通过你构造的系统来借“因果”。 根据宿主的资质不同,所能借到的因果最大数量也不同。而所谓完成最后任务,不过是让他们能够借到的因果达到最大值。 然后,用他们的R身和神魂来偿还欠下的“因果”,这样一借一还,最后多出来的因果点,就到了你的手上。” 主神一点儿都没生气,反而渐渐扬起眉梢,透出几分笑意:“你果然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因果点极其稀少,从前也没有什么固定的途径。现在构造出这套系统,虽然获得因果点的速度稍微有些慢,却非常稳定。” “天啊。”沈越几乎不会说这两个字,今天却着实被主神的疯狂震惊到了,“你到底在计划些什么东西?” “我的目的很简单,若是拥有足够数量的因果点,任何事情都能够被改变。”主神忽然挥了挥衣袖,原本纯白的空间突然变化。 已经退去大半的混沌洪流,依旧四处涌动。曾经的上界碎裂成千万快小碎片,零散的漂浮在洪荒之中,映照出曾经仙府灵台的废墟。 “混沌洪流无法消去,想要让上界恢复正常的唯一办法,是重开世界,让一切全部推翻重来,如此一来,即使是毁于洪荒大劫中的上界,也能重获新生。” “你自称主神,实际上却是个疯子。”沈越看着主神,眼中涌动着一些无法言喻的情绪,“重开世界,那现在所有的东西全部都会消失。” “你说错了两件事。”主神扬起嘴角,伸手抓住了沈越的肩膀,白色的眼眸中仿佛燃起光焰,“第一,那不是消失,而是新生;第二,虽然世界重开,但神作为主宰者,却不会受影响。” 沈越警惕的往后退一步,想要甩开主神。 但主神的手指却像是生了根一样,甚至在沈越肩膀上越陷越深:“你已经感受了过,成为神是怎样的感受了吧?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远远凌驾于众生之上。 难道你不会怀念那样的感觉吗?若是真的成为神,比起你所体验的感觉更加qiáng烈。” 沈越被抓得疼了,但因为是在主神控制的空间中,一时间挣脱不开,让他的怒气一下子就涌上来,没忍住厉声骂了一句:“上界能不能恢复,关我什么事啊!” 开什么玩笑?什么重开世界,什么成神。 沈越虽然也有那么一点点迷恋,身为神全知全能的感觉,但如果要让他拿现在所在乎的一切东西去换,那他怎么可能答应! 主神似乎是没想到沈越会有这么大的反抗情绪,他眼神中布满了不解:“为什么?” 沈越还给他一个冷眼:“全知全能的感觉是很慡快,但我不想因此变成像你一样,一无所有的疯子。” “一无所有?我明明……”主神松开了抓住沈越的手,向来掌控一切的面容上,竟然生出怀疑和迷茫来。 沈越打断了他的话,郑重其事地开口道:“对,你看上去是拥有很多东西,并且几乎无所不能,世上没有几个人能违抗你。但是,若是你某天就此陨落,也没有人任何一个人,会因为你生出半分难过。 所以,你还是一无所有。” 主神看了沈越很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我是现在这个世界中唯一的神,不会陨落,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情感。 你现在这么抗拒成为神,只是因为你还没有足够的所求。 终究有一日,你会需要这份力量,我的时间都很长,来得及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这样的话,我希望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你了。”沈越特别潇洒的回了一句,但是他话音还未落,主神就随着白色的空间消失了。 沈越又重新回到了天墟的荒草和残垣上。 虽然整个废墟看上去都破破烂烂,落满了灰尘又荒凉,但向来喜欢gān净漂亮事物的沈越,却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安心过。 第30章 天墟(3) 五个月后, 沈越终于在寻仙谱的指引下, 找到了乾元造化丹的所在。 天墟作为仙界崩落后的残骸,其规模之大远远超出了沈越的想象。并且当初仙界禁制还有多所存, 以至于在穿过天墟最外围的那一层后,再往里走就完全禁飞, 大大增加了探寻所需要的时间。 幸亏沈越带着寻仙谱, 没在倒塌得乱七八糟的天墟中走冤枉路。再加上山河社稷图的护持, 他也没有频繁被困入幻境之中, 总算是在半年期限内,拿到了乾元造化丹。 留存着丹药的宫室, 意外保存得还算完整。 沈越除了乾元造化丹之外,还偶然找到了一卷丹方。虽然丹方上的半数字迹都有些模糊了,但毕竟是仙界的东西,就算有所损毁,也依然难得一求。 随随便便一个仙丹的炼制方法, 恐怕都要被当世的炼药宗师们抢破头。 而且沈越看着丹方的时候,莫名就想起谢玉衡来。他虽然是个剑修, 但毕竟在玄微门修习多年, 耳濡目染之下, 炼药制丹必定也相当jīng通。 到时等他回来……就送给他吧。 我教出来的徒弟, 即使换了身份也能学什么会什么, 样样都是顶尖。 沈越笑了笑, 拂去丹方上积起的尘埃, 好好地收进了纳戒中。 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 原本空无一人的宫室中忽然出现了模糊的虚影——看不清面容,但一个个都衣袂飘飘,颇有仙气。只是虚影投下的面色过于惨白,看上去令人觉得很不舒服。 这就是主神所说,仙界崩毁时有些仙灵死得太过突然,甚至不曾意识到自己的死亡,就在废墟之上留下一个残影,依然重复着生前的举动。 而刚才沈越取走宫殿中的宝物,将附近的残影都惊醒了。 模糊惨白的影子迅速出现,一个接着一个,最后竟然是将宫室的入口堵了个水泄不通。这些残影性质与鬼魂接近,聚集起来之后,整个宫室都被幽冷的寒意所侵蚀。 沈越最不喜欢寒冷,他抽出赤鸾剑。 到底是仙灵所化的残影,没有被赤鸾剑带出的烈焰一扫而光,反而是被这股陌生的妖气所吸引,越发恼怒地朝这里靠近。 沈越一剑D穿其中一个残影的胸口,残影发出一声古怪的叫喊,浮在远处不动了。但可以看到他胸口被剑刃贯穿的伤口,正在一点点被自行填补。 仙灵的虚影不会死去,因为他们早就死了十几万年。 直到如今他们都依然不愿意相信,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于是终年游dàng在天墟内。他们将闯入的外来者拉入幻境,或是直接杀死,也要欺骗自己仍在曾经的仙界中,未曾崩毁。 可怜却又可悲。 沈越决定不再缠斗,他要的乾元造化丹已经到手,没有必要多做停留。手中赤鸾剑火光大盛,艳红的火焰内甚至烧出一小簇金色火星,那是凤凰真火燃烧到极致的表现。 带着这样焚天灭地的烈焰,沈越快步朝宫殿外掠去,蔓延出一道炽烈的红芒。 残影如同刚才一样扑上来,却被凤凰真火灼伤,接二连三得受伤退开。原本密集的虚影中,沈越走过的地方仿佛被划开的水面,烧出了一条通途。 “别追了。”沈越在宫室的十尺之外,转身挥剑在地上刻下一道长痕迹。夹杂着金色火星的艳红火芒从顺着剑痕一跃而起,烧成一道火墙。 诸多残影在火墙前徘徊,似乎感受到凤凰真火的威力,渐渐向四周散去了。 沈越刚准备收起赤凰剑,却见一个身影飞快的从侧边窜过来,像是没长眼睛似的直接冲着火墙穿出,带着几缕青烟滚到了沈越面前。 这个出现方式好像有点眼熟…… 沈越低头一看,果然—— 又是南宫凡,虽然都是滚着出现,但这次南宫凡比上次惨多了。从凤凰真火中穿过来,就算他有气运护体,也免不了被烧个三分熟。 头发被烧得跟狗啃一样,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南宫凡抬起头来的时候显得异常滑稽。他心有余悸的往后看了一眼:“呼,还好没再追了。原本是一群仙女小姐姐,个个温柔亲切、娇俏灵动,怎么忽然就变了脸,跟厉鬼索命似的。” 看来南宫凡是陷入幻境中,被那些残影追杀了。 沈越低头盯着南宫凡,似乎对南宫凡遇到了什么并不感兴趣,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喂,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南宫凡觉得沈越的表情很严肃,于是跟着也有点紧张:“什么问题?” “你还记得先前在罗睺山,你在麒麟瞳里看到的景象吗?” “当然记得,我现在还能想起来呢。但是我也没有其他办法可以确认,也就只得随它去了。怎么?看样子你是有了什么新发现?” 沈越想了想,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用一种假设的口气问:“如果仙界真变成了你看见过的样子,你准备怎么办?” “……” 南宫凡认真思考了半晌,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大喊了一句,“那我还飞升个P啊,若是仙界什么都没有,我费那么大劲儿gān嘛?给他们守墓吗? 再说,连神仙都死上面了,我上去还能活吗?” 沈越忽然觉得,南宫凡有时看上去仿佛脑子有病,但他这次倒是歪打正着,猜到了一个重要问题——飞升到上界,真的会死。 “但是,如果我不想飞升的话,系统迟早也会搞死我……”不待沈越说话,南宫凡又自言自语了起来。他原本就因为当初看到的景象所震撼,此时被沈越一提,想得就更多了。 然而想得多也没有用,他随意使用着系统带来的好处到了现在,无论进退都成了绝路。 沈越觉得,也没必要告诉他真相了,只是随口提了一句:“那等到你准备渡劫飞升前,或许可以通知我一声。” “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沈越勾了勾嘴角,但因为眼中没有笑意,那表情看上去并不令人愉快。 确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沈越只是想,如果南宫凡必定要死的话。那么比起任务失败被抹杀,或是飞升上去死于混沌洪流,那沈越还不如自己先动手。 至少那样,沈越能将因果点拿走,而不是让它落到主神的手中。 沈越猜想在主神的手中,应该有一件与山河社稷图一样,能够C纵因果的洪荒至宝。利用这些宿主来“借还因果”,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做到的。 以主神的表现来看,他需要的因果点还远远不够。 所以他才设计了一大圈事情,想要让沈越也成为他的“同类”。只是没想到设计了半天,沈越也不为所动。 并且最终适得其反。 现在的沈越不仅不想给主神帮忙,他还想给主神添乱。 山河社稷图,就是沈越手中最大的筹码。 ****** 眼看着六个月的期限快到,沈越一路紧赶慢赶,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天权城。 整个苏府都在翘首以盼,等沈越一回来,管家立刻就遣人去统治苏城主回府。沈越则来到苏先生的房中,看见顾清川也在。 沈越估摸着,顾清川肯定放心不下,应该这几个月都没回师门。 “怎么样?”顾清川先是上下打量了沈越一番,见他状态还不错,也没有受伤的痕迹,放下了大半个心。 “一切顺利。”沈越走到chuáng边,朝顾清川挥了挥手,“来,帮我搭把手,让苏先生坐起来。” 将近半年过去,苏先生依然和沈越离开的时候一样,神情宁静,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顾清川闻言,小心地扶起苏涟的肩膀,让他靠坐起来。 沈越取出乾元造化丹,清澈剔透的云雾在丹药四周环绕,将其中一点星光映衬得十分璀璨。 将乾元造化丹置于指尖,沈越轻轻捏住苏涟的下颚,趁着他张口的瞬间,从自己体内抽取出一道没有任何属性的纯粹灵气,推着那丹药让苏涟咽下去。 有什么东西四散开来,带着淡淡的清香,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苏涟长长的羽睫轻轻一颤,如同薄薄的蝶翼扑闪数下,终于露出了下方雪一般的透白眼眸。他长而缓的呼出一口气,像是睡了好长一觉。 抬手握住沈越的手腕,苏涟说的第一句话是:“遭了,我帮你调制的返魂引碎了……” 苏涟显然还停留在之前的记忆里,没有缓过神来。 “没事,最重要的事情我已经想起来了,多谢苏先生帮我。”沈越也没有刻意去提醒他,毕竟有些记忆不适合去回忆。当时那一屋子血,沈越光是看着就觉得疼。 苏涟揉了揉额头,又低下头:“我怎么会在府中,感觉好像记忆有些错乱了。” “先生,那些事情不必去想,之后我慢慢告诉你。”顾清川说话的时候,看似正常,不过沈越还是能听出其中一点颤意。 不过,这次肯定是因为高兴。 “快将元凤真血收回去吧,那东西离体太久,对你也不好。”顾清川抬头,又朝沈越提醒道。 沈越点点头,抬手引出那颗悬在苏涟胸前的血丹,将元凤真血重新吞回了自己心口。之后,沈越侧眸看了一眼门外,示意顾清川跟他出去一下:“对了,我还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你们去吧,我再休息一会儿,有些头疼。”苏涟朝两人颔首。 顾清川随沈越走到房外,沈越低声在顾清川耳边,简单的说了一下关于仙界的事情,以及历代飞升之人都死于混沌洪流中。 “……这么大的事情,你从哪里知道的?”顾清川皱眉。 “天墟,那里是天界崩塌后的遗迹,我从其中看到了上界的景象。”沈越稍微改了个说法,他本意也只是提醒顾清川,“听起来像假的一样对吧?这件事情传出去的话,整个人间界估计要大乱。告诉你是因为,你突破境界后就是渡劫期,算是到了飞升的最后一个阶段,想让你早做打算。” 震惊过后,顾清川反倒是更加平静了:“也无所谓了,我修道所为之事,本来也并非是飞升。能不能飞升对我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回头我再帮你合计合计,看怎么压住修为避过天劫。” 顾清川很细微的抬了一下嘴角:“哪有那么容易,我还没突破至渡劫期呢。要说引发天劫,至少也是上百年后的事情了。” “有备无患,我现在得回妖界去。那边的事情拖太久,也是必须解决了。”沈越回给他一个微笑。 “还是婚约的事情?下次再见面之前,我是不是应该先备下新婚贺礼。” “你得了吧,我是去退婚的。不过,看你这么喜欢给我送礼,等到我哪天真结亲的时候,一定在请柬后面附上一整本礼单,你就照着买去吧!”沈越哼笑两声,抬手拍了一下顾清川的肩膀,“行了,我走了,后会有期。” 第31章 金乌锁(1) 妖界凤城。 沈越掠过熟悉的街道闹市、王城宫阙, 才发觉自己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过了。 “九殿下。” “九殿下回来啦。” 宫中的人自然都认得他, 又因为沈越出生得比较晚, 虽然辈分高,但算起年纪来在凤族中也不算大。所以这些旧人若是资历稍微老些, 甚至都是看着他长大。 沈越一路走过去, 原本那一点许久未归的陌生感, 很快就消去了。 算算时间, 大哥沈琼应该还在宫中的正殿朝阳殿议事。沈越如果这个时候过去, 又得见很多无关紧要的人, 听很多没什么用处的寒暄。 所以他gān脆直接去了旁侧的偏殿, 让殿外的侍从给沈琼传了个话,准备在偏殿等大哥忙完了过来。 沈越一只脚刚跨进偏殿的门,就听到有人朝他说话。 “哟, 小孔雀。”那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本该是个威势甚重的长辈,却偏偏因为语调透出一分轻挑来,实在让沈越尊敬不起来, “你可算肯露面了, 想见你可比见你大哥难多了。 沈越眉梢轻轻一抖,抬眼看去, 只见偏殿正座上坐着的男子, 看上去与人间三四十岁的凡人差不多年纪。着一身苍青的袍子, 腰间以玄黑为暗纹, 盘亘着一条苍龙纹饰, 直到衣摆处。 与沈琼凌厉的金色眼眸不同,他金瞳的颜色很暗,看人的时候老是飘着,似乎对什么都不太上心。 他斜靠在扶手上,两腿jiāo叠翘起,整个人都显得懒散而轻慢。 身为祖龙的青帝,明明是活了几十万年的老不死,却总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沈越是准备要去龙渊登门道歉,原本很正经的事情,结果青帝一开口,那种轻挑的语气就让沈越想起别的事情来。 想当初他刚出生不久的时候,还是幼鸟模样。青帝来参加满月宴,当着所有人的面调笑沈越。说:“这孩子漂亮是漂亮,就是浑身上下一水儿的纯白,这闭上眼睛的时候啊,简直就跟没了颜色似的,放在白底子上,怕是都找不着人。” 当初年纪小,记这事情也记得格外清楚。即使后来长大了,纯白尾羽的末端渐渐生出绯红来,沈越也跟记仇似的,始终耿耿于怀,以至于更偏爱艳烈的红衣。 沈越压了压心里的不痛快,尽量平缓的说道:“青帝怎么来了?我原本准备和大哥商量一番礼物的规制,准备妥当之后,再上龙渊致歉。” “沈琼是跟我说过了,你让带的东西也送了过来。不过嘛,这件事情还需当面细谈,于是只好亲自前来等你了。” 沈越面色微微一沉,眉梢也随之皱起:“青帝的意思是,这婚还是不能退?” “不是不能退,是现在不能。”青帝说着,敲了一下桌上的金酒盏,发出叮铃一声脆响。 在朝阳殿侧等人的时候,喝茶很常见,喝酒恐怕就独此一家了。 “还请青帝明示。”沈越抬眼看他,似是不解。 青帝取出一枚因缘玉,这是沈越自己送过去的那一块。接着青帝又拿出另外一枚因缘玉,并列放在一起,开口道:“事到如今我就直说了吧,我确实是挺中意你,一直想让族中晚辈跟你结个亲……” 沈越听到这儿轻笑一声,直接戳破了:“恐怕中意我只有一分,剩下九分是看中山河社稷图吧。” 龙族虽然与凤族一样,各得一块因缘玉,但龙族并没有如同山河社稷图一样的至宝,空有因果点而无法使用。 如今和平的状态下,明抢暗偷都是不可能的事情,结亲倒算是个和美的方法。 青帝被他故意噎了一下,看上去也不是很在意,并且非常自然的接上了话:“那倒不至于,你对我偏见也太大了,我是那种人吗?起码也得五五分。” “……并没有什么区别。”沈越连青帝的尊称都不想喊了,甚至有点想打人。 “不跟你开玩笑了,说正事。”青帝收起散漫不羁的神情,“你说的那个缘由,我曾经确实是那么想的。不过,后来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事实上,我是需要你帮我救一个人。” 沈越:“救谁?” “你记得龙晚吗?”青帝低头拨弄了一下那两块因缘玉,提起了一个年轻龙族的。 沈越想了一会儿,脑海中微光一闪,有个名字脱口出:“你是说晚晚?” 龙晚是龙长公主的独子,龙长公主又是青帝的大女儿,所以青帝就是龙晚的外公。 当初沈越年幼,正是身体长得最快的时候,非常贪吃,几乎看见什么都想咬上一口。有一次他离家出游,正巧在幽海边遇到在沙滩上小憩的龙晚。 龙晚当时年纪更小,出于好玩儿的心理,把大半个龙身都埋在沙子里,只露出一截尾巴在外晃悠。好巧不巧被沈越给看见了。好奇之下,沈越二话不说上去一口咬掉了半截尾巴,当场就把龙晚给疼哭了。 虽然说以龙族的自愈能力,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自此龙晚见了沈越就有点害怕。怯生生的表情加上粉雕玉琢的模样,像个小姑娘似的,所以沈越就喜欢叫他晚晚。 “龙晚他呀,命中有一大劫,需得要你来化解。” 九年前,不就是青帝开始派人催婚的时候吗。 “他是出了什么事?”沈越问。 青帝难得长长叹了口气:“在旁人眼中,他什么事都没出。你应该还记得吧,龙晚幼时胆子很小,做什么事都是怯生生的,什么都gān不好还总是哭鼻子。 不过,在他临近成年的时候,突然上进起来,几乎是一日千里的在进步。 现在的龙晚,优秀、qiáng大、八面玲珑,就算他站在那里也足够招人喜欢。凡是见过他的人,没有一个不夸他。连龙晚的父母都觉得儿子开窍了、长大了,十分开心欣慰。 虽然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但我总觉得有哪里出了差错,于是就找祭司海龙女算了一卦。没想到占卦过程非常不顺利,九年前祭司海龙女连占六卦,碎了三根龙脊骨,方才算出个模糊的结果,说只有你能帮他化解此劫。” 如果是以前的沈越,听着龙晚的情况大概也会觉得,这只是一个突然发愤图qiáng的故事。但自从接触过系统和主神后,沈越就难免多想一层。 “你是怀疑……龙晚他被夺舍了?”沈越用了个比较普遍的说法。 “我专门找东西试过,但最后的结果却并无异常,说明龙晚的神魂并未离体。”青帝磋磨着指节,显得略微有些焦虑,“我担心的是,如果龙晚的神魂还在。若是直接针对这个夺舍之人,*急了他,怕是要对龙晚不利。” 沈越思索了一下:“要救龙晚我肯定会帮忙,不过为什么不让我退婚?” “是龙晚听说要与凤族联姻之后,自己来求的这门亲事,我想gān脆趁着这个机会,你能名正言顺的到他身边去,想办法将龙晚原本的神魂唤醒,之后才好收拾这个夺舍之人。” 沈越:“……哪个龙晚?” “后来的那个,他锐意进取、雄心勃勃,自然不会错过这样一桩好亲事。”青帝将手中的两枚因缘玉都朝沈越推过去,“你若能帮龙晚解了这一次大劫,以前借去的因果不必还,我手中的这枚因缘玉,也当做谢礼送给你。” “这价钱开得真大,我得承认我心动了。”沈越伸手摸了摸两枚润泽的玉石,抬眼看向青帝,认真道,“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但说无妨。” “救人是救人,但这个亲,不能真结。” 青帝一听倒是乐了:“我还以为有什么要求呢?你倒是把婚事看得挺重要。放心,我之前就说过,让你先去龙渊住些日子,也好培养感情,族中那些人也都知道。你要是动作够快,就不需要拖到正式订亲的时候。 再说就算是订了亲,若是事成之后你不满意,我做主帮你把这小子休了,绝对不让你落面子。” “成jiāo。”沈越gān脆利落的将两枚因缘玉收入囊中。 那个后来的龙晚,很可能也是个宿主,解决他对于沈越来说,是一石三鸟的好事情。既从青帝这里得到了因缘玉,又阻住了主神的进程,还能救回一个幼时好友。 没有不去做的理由。 之后,大约过了三日。 沈越已经和青帝一起,向沈琼说清楚了事情的缘由,只等龙渊那边的大部队过来接人。 虽然沈越已经说清楚了不能真结亲,但前来迎接的排场绝对不比联姻的规制小。 龙族向来喜欢亮闪闪的东西,什么金箔宝石,明珠珊瑚全都不要钱似的往车驾上堆。再加上那些驾车的金龙,在阳光照耀下灿烂异常,差点闪了沈越的眼。 一片金光灿烂中,沈越看到了一个曾经熟悉的身影。 龙晚确实长大了很多,而且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沈越实在想象不出,当初那个一见自己就想哭的怯懦小团子,是如何长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沈越抱着试探的心态,朝着他叫了一声:“晚晚。” 那个已经十分高大的身影,听到这两个字明显僵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调整好表情,转过来朝沈越笑:“阿越,你还不知道么?我成年时就将名字改成了龙煌,连我父母都不再叫以前的名字了。只有祖父总是改不过来,你就不要和他老人家学了。 沈越偏着头笑了笑,然后又冷不丁又叫了一声:“龙晚晚?” 这一次龙煌似乎有些生气了。他虽然还是笑着,但明显降了几分温度,带着一种故意释放出的压迫感:“阿越,别再叫那个名字,我真的不太喜欢。” 这一招或许对其它人很起作用,但沈越才不怕。 他轻轻哼了一声,抬脚登上来迎他的车架前,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长大了翅膀硬了,敢跟你越哥哥甩脸色了?” 龙煌的表情一瞬间,有点不太好看。 但沈越却感受到,在他躯体深处的某个地方,传来一点点模糊又飘渺的波动。 明明是正午,沈越却感到一阵冰冷的痛苦感觉。 有个带着细微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说,越哥哥,我好害怕,救救我。 ——龙晚还在。 确认了这一点,沈越立刻将自己掩入车厢内,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一定,一定能把他救回来。 *** *** 凤城和龙渊之间,还有着不短的路程。 沈越一路上断断续续在回忆龙晚的事情,他意外发现被他放在玉珏中的系统居然还活着,于是毫不犹豫的将它jiāo出来压榨劳动力。 “我还以为你被主神回收了。”沈越盯着那白色光团问,毕竟他之前在天墟,算是和主神谈崩了。 “本来是要被回收销毁来着,不过拖您的福,算是勉qiáng留存下来了一部分。让我自行检查一下——啊……商店没了,别的功能也大多失效,我可能已经是个废系统了嘤嘤嘤。” 沈越打断了818系统的哭诉:“别嘤了,还能查到其它宿主的资料吗?对,就车队前面那个龙煌。” “诶,这个好像还可以。而且好像我现在不受系统等级限制了,大概是因为我成了绝无仅有的黑户系统吧。”系统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低落,但还是认真按照沈越的指示查询资料。 “啊我查到了——哇怎么回事,地震了吗这是?”系统忽然惊叫一声。 还没等沈越查看系统给出的资料,忽然车队中传出一阵动乱。沈越先将系统收回去,整个人做好戒备,然后小心的挪动到车门处,慢慢打开车门。 还未等他看清楚情况,就被逆着光的影子笼罩其中。 一个黑衣黑披风的青年,站在沈越的面前,他的脸被披风裹住一大半,只能隐约看见一双漆黑的眼睛,如同沉沉夜色。 “你是什么——” 沈越话音还未落,就看见一抹细细的金色光芒从青年袖中飞出,看似温柔却是在瞬间就绕上了沈越的脚踝,变成了jīng巧的金锁链。 金乌锁,简直是沈越天生的克星。 刹那间,沈越只来得微微睁大眼睛,就被黑衣的青年裹进了宽大衣袍之中。 一切都被黑色所遮挡,沈越被金乌锁封住了妖力,挣扎也显得很是无力。他被紧紧困在黑衣青年的怀中,耳边尽是凌厉的风声,也不知道已经跑到了什么地方。 明明当初已经把沈琼锁他的那根金乌锁收起来了,为什么还有?这破东西到底一共有多少根,有完没完了还? 第32章 金乌锁(2) 沈越开始是有些猝不及防, 但他稍微冷静了一下就反应过来——虽然同样是被金乌锁封去了妖力, 但这回与上次的情况可不一样。 这一回,沈越刚从青帝手里拿了两枚因缘玉, 持有的因果点可以用来开启山河社稷图。 到了山河社稷图里面, 一切事情都是由沈越说了算,金乌锁也困不住他。 “别用。”低沉又略带一丝沙哑的声音, 轻轻在沈越耳边响起,“我不会伤害你的。” 沈越一听这话, 忽然愣了一下。 趁着这个功夫,黑衣青年横抱着沈越从空中落下, 停在一片清澈的湖泊旁。湖边生着许多红色枫林,倒影将大半个湖泊都染成浓烈的橙红。 黑衣青年一走进枫林,眼前看似普通的林子就起了变化。 橙红的雾气在枫林边缘渐渐弥漫开来,好几层结界在黑衣青年身后依次撑开, 将这座看似普通的枫林变得难以进入。 因为被黑衣青年紧紧抱在怀中,他只要一低头就与沈越隔得很近, 连微微的呼吸也一齐扑打在沈越的皮肤上,引起微小的战栗。 没有妖力的护持, 如此暧昧的触感显得格外明显,沈越忍不住轻轻缩了一下,耳朵周围瓷玉般的皮肤也泛起浅红。 但沈越的注意力,全都被黑衣青年的声音吸引了。 虽然带上了一点儿沙哑, 使其音色更加成熟几分。但这低沉好听, 随便在耳边说两句便如同撩人般的声线, 似乎有点耳熟? 若是再清润一点儿,那不就是谢玉衡的声音吗!或者说,再显得少年气一些,添进去几分撒娇耍赖,又与谢昔年的音色相似了。 沈越抬手,揭开黑衣青年遮挡面容的兜帽。 黑衣青年没有躲,露出了一张与谢玉衡有九分相似的面容。剩下那一分,是因为一道从眉心绽开的黑红魔纹,使得眉宇间显得有些邪气,整个人看上去也更加qiáng势。 当初在琼池宴的时候,沈越就细细打量过这张脸,得出的结论是无论哪一部分都很合他心意。如今虽然气质截然不同,但也不妨碍沈越觉得好看。 “那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沈越接着问。 虽然说靠声音和面容,已经可以辨认出很多,但沈越还是有些疑惑。 如果这个黑衣青年是谢昔年的新身份,那他为什么不好好来见自己?反而是选择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却一直没有表明身份,这就显得很奇怪了。 就好像,缺少了些什么东西。 黑衣青年语气顿了一下,像是连他自己都还不太熟悉:“陆昔宴。” 沈越一听就明白了,谢昔年用过的两个名字,都是从原名里拆出一个字来。单独拿出来或许看不出什么,但放在一起就很明了。 沈越刚才突然被劫,本来觉得十分气恼,现在一想清楚这黑衣青年的身份,顿时气也消了,反倒是有些哭笑不得:“说自己的名字也要想一下?你这名字怕是刚起的吧。” 陆昔宴并没有想掩饰,直接就说了:“上个月刚起的,因为以前的名字想不起来了。” 沈越脸上的笑僵住了,他抬头去看陆昔宴的眼睛:“你说什么?” “我在雪原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些事情,可能是炼化弑神枪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陆昔宴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平静,眼神却一直紧紧落在沈越的面容上。 “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沈越的声音有点发涩,绯红的眼眸中因为情绪激动透出一片波光粼粼。 “真的很抱歉,我似乎忘记了我们以前的关系,只记下了你的名字。”陆昔宴垂下眼眸,眼底流露出一丝与气质不太相符的手足无措。 但很快,那样一丝神情就被吞噬在了炽烈的感情之中,他低头在沈越的额头上落下一个亲吻:“但我记得很清楚,我爱你,比爱我自己更甚。” 沈越不知道自己是该因为这个亲吻而震惊,还是因为陆昔宴的这句话。 因为无论是曾经的谢昔年,或者是谢玉衡,都从未有过如此直接而浓烈的情感表达。而沈越也从来没想过,他一手养大的徒弟,竟然对他抱有着这样的情爱。 他很宠爱这个徒弟,也一直非常亲近,但从来都没想过更多。 沈越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下意识的抬头,去看陆昔宴的眼睛。 果然无论再怎么改变,只要仔细看这双黑眸,沈越就总能从其中找出熟悉感来。但这一次,沈越在那沉沉的浓黑中,看到了他不曾察觉的东西。 它们在陆昔宴的眼底翻滚涌动,失去了以往的平静,仿佛想将倒映在眸子里的身影永远留在其中,再也忍受不了片刻分离。 第一次不曾压抑,第一次显露出来,却已经炽烈如此。 甚至让沈越微微感到心惊。 沈越轻轻呼吸了一下,眼神在他的刻意控制下,显得冷静而自持:“也许你记错了,我是你师父。” “……师父。”陆昔宴念着这两个字,仿佛在琢磨其中的意义。 一道小小的金色光芒出现,却只闪出星点火花就消失不见。有了同样是洪荒法宝的弑神枪来抗衡,情况明显变得大不一样。 沈越听着他终于喊出这个称呼,本来该为他终于能够抵抗因果的排斥而高兴,但沈越此时的心情却很复杂。 沈越一直以等待徒弟的心情在等着,但现在回来的,却好像并不止是徒弟了。 这对于沈越的冲击还是有点大。 “你是我的师父。”陆昔宴又念了一遍,然后整个人都倾身向前,双手更是揽在沈越腰后,让两个人的身体毫无缝隙的紧贴在一起,“但我却还不满足,我还想要更多的……” 在沈越说了他们的师徒关系后,陆昔宴不仅没有因为减少他炽烈的感情,而且还将师父这个称呼运用得十分熟练。 一边喊着带有敬重意味的称呼,一边又做着更为亲密的举动。两者叠加起来后,显出一种略显禁忌的愉悦感,仿佛小猫爪子一样撩拨着心脏。 陆昔宴的体温本来就比常人高一些,此时更是显得灼热。 陆昔宴吻住了沈越的双唇,这个吻来势汹涌,像是被禁锢已久的野shòu。 曾经的谢昔年在半梦半醒间,只是轻轻蹭过沈越的嘴角。 曾经的谢玉衡面对酒醉后的沈越,虽然留恋那醉意连绵的一吻,却也不敢有再多的回应,仿佛怕惊了那一场红尘梦。 但是现在的陆昔宴,或许是受了弑神枪的影响,性格上多出了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再加上他少掉了一些记忆,他反而从内心的挣扎和纠葛中逃脱出来,只需要遵从自己的本心。 唇舌翻覆,滚烫而令人贪恋。 沈越微微抬起手,他并不是拿陆昔宴没有办法。 即使陆昔宴一弑神枪为依凭,如今还未经多少正式修炼,就已经与当世最顶尖的魔修有一战之力,但只要沈越开了山河社稷图,陆昔宴也没有任何办法。 沈越的心情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觉得陆昔宴欺师灭祖简直是缺教训,另一半又不停的再回想他所受的磨难,心软得不忍心动手。 犹豫着来回拉扯之间,陆昔宴已经结束了这个纠缠的亲吻,甚至轻轻在沈越唇角轻轻一舔,舌尖卷去了那缕缠绵的银丝。 沈越愣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想打他却又实在下不了手。 巴掌都扬起来了,都硬是停在了陆昔宴脸侧,最后又只能愤愤的将手指握回去。 陆昔宴不闪也不躲,甚至连眼睛也没眨一下,他还是抱着沈越没松手:“师父若是真的讨厌我,刚才要打要杀都随意,却还是手下留情了……” 他看起来很高兴,仿佛证实了一件他曾经担心的事情。 “那还不是因为你是我徒弟!”沈越也不知道是在生陆昔宴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但又没办法发作出来。 一时间,沈越气鼓鼓的样子,配上脸上一层薄红,在陆昔宴看来可爱又可口。 于是陆昔宴没忍住,又亲了一下沈越的脸颊,然后轻声在自家师父耳边轻声道:“师父,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想站在你的身边,不只是以徒弟的身份。” “不想给。”沈越扭过头去,错开耳边略带沙哑的撩人声线。 陆昔宴失笑:“师父不给我机会,那我也只好自己争取机会了,我不会放弃的。” 沈越内心很挣扎,他现在有点怀疑,谢昔年这孩子是不是故意的。什么样貌、声音全都照着沈越最喜欢的样子去做,偏偏还保留着那一双眼睛,让沈越看着就生不起气来,最后只能妥协。 沈越现在有点心烦,还有点急。 只好暂时装作看不到、听不见,来掩饰自己从刚才就不太正常的心跳。 *** *** 八寒地狱城门前,依然倒挂在老树上的守门人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阿啾——”守门人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半睁开眼睛不高兴的嘟囔了一句,“人在家中睡,锅从天上来,我经手的符文怎么可能出差错?失忆关我什么事,明明是你自己压抑不住感情,又受了点魔气影响,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哼。” 守门人眯着眼睛看了看树下,地上似乎遗落了几许亮晶晶碎片。 那是将某些不敢说、不敢做、不敢表露的内心的担忧与怯懦,剥离出来后形成的碎片。想来以那少年的性格,也许是纠结很久,才用了这么个稍显极端的办法。 “这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守门人拍了拍翅膀,“为了看到打赌的结果,我也真是C碎了心。” 第33章 金乌锁(3) 沈越生了会儿闷气, 但本来不想这么快理陆昔宴。但架不住陆昔宴更固执, 沈越偏着头不说话,陆昔宴就一直抱着他不动 偶尔的一点小动作,便会带起衣衫间的细微摩擦,与浅淡的呼吸声混杂一处,在空旷安静的枫林中显出两分别样的暧昧气氛。 “放我下去。”沈越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顺便还瞪了陆昔宴一眼。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陆昔宴看着沈越那眼波流转的红眸,即便是被怒气冲冲的瞪着, 只觉得那是娇嗔羞恼,丝毫没有杀伤力。 沈越一看陆昔宴嘴角含笑的模样, 就知道自己作为师父的威严, 大概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 自己一手养起来的徒弟, 骂他不听打他又舍不得,最后还不得自己受着。 陆昔宴将沈越从怀中放下来,却仍然留一只手在他腰间轻轻环着,仿佛不挨着沈越就不安心一样。 “装扮得这么神秘,又是半路把我劫来, 到底要gān嘛?”沈越问他。 陆昔宴的眼中黑色的气息在翻滚,他一字一句的说:“我不会让你跟龙族结亲, 我要带你离开。” 搞了半天, 是吃醋了。 虽然吃的是个假醋。 “谁说我要跟龙族结亲了, 我是受人之托, 假托了这么个借口去救人的。”沈越看陆昔宴的表情, 带上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甚至伸手捏了一下陆昔宴的耳垂,“做事这么冲动,差点坏事了知道吗?这么大的人了,动手前冷静点儿懂不懂。” 沈越又陆陆续续给陆昔宴说清楚,关于他假装与龙族成亲,其实是要救龙晚的事情。 陆昔宴晃了一下神,之后眼中又立刻蓄起了光亮,根本不在意沈越这一点儿小小的“惩罚”。当他发觉沈越被龙族规格盛大的车队接走时,根本就顾不得那么多,什么原因内情,都被内心巨大的危机感覆盖了。 “我当时冷静不了,一发觉师父被龙族的人接走,就想着哪怕是抢也要把师父抢走。哪怕师父是真的要与龙族成亲,我也……”陆昔宴频繁喊师父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带上一点点撒娇的意味,配合他略带沙哑的声线,让人很是难以抗拒。 最后一句话没说完,被陆昔宴自己压回了心中。 如果沈越真的爱上了别人,陆昔宴觉得自己一定会无法忍受。他想将沈越藏起来,藏到一个只有他能找到的地方,眼中永远只看着他一个人。 这样带着疯狂意味的想法,曾出现在陆昔宴的心中过。但他不完整的记忆,也清楚的告诉他,沈越这个人有多高傲。 真的走到那一步,两个人要付出的代价都太多。 所以陆昔宴庆幸,他现在得到的答案。 “我是那种随便就会跟谁成亲的人吗?傻不傻啊。”沈越戳了戳陆昔宴的额头,“对了,别的都可以先放在一边,你先把这东西解开,我得送个信儿出去。” 沈越垫了一下脚尖,那细细的金乌锁便跟着晃了一下。 “送什么信?”陆昔宴眼神里有种患得患失的情绪。 “免得你被人打的信。”沈越斜眼看他,“虽然青帝这次没有随行,还留在凤城,但这边出了事凤城应该很快就会知道。我要是不传个信回去跟他们编个正当理由,马上青帝和我大哥就该一起来找你麻烦了。” 虽然说陆昔宴既然敢做,自然就不怕后果,但沈越这种偏袒的行为却格外让他心满意足。 “师父对我真好。”陆昔宴又低头亲了一下沈越的眼角。 本来陆昔宴用上金乌锁,是担心沈越抵触情绪太大,若是他全盛状态下,陆昔宴想要将他带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现在一切都说清楚,倒是也没有再用金乌锁的必要。 陆昔宴俯身蹲下,单手托起沈越的脚踝,指尖在金乌锁上一触碰,那锁便轻响一声,从沈越脚踝上滑落下来,落进陆昔宴的手心。 沈越的妖力恢复,立刻从指尖幻化出一只灵鸟来。 他想了想,gān脆在信中说这些都是故意设计,为了试探龙煌所为,所以青帝和沈琼不必C手。 沈越的灵鸟与凤城之间,有特别的传送术法相连,所以即使比龙煌那边的消息晚出发,最后也会更快到达凤城。 不惊动那两个大人物,沈越只需要应付龙煌即可。 将灵鸟送出,沈越又用意识唤醒系统。之前系统查到了关于龙煌的资料,沈越还没来得及看,现在顺便补一下。 “宿主姓名:龙煌 原主姓名:龙晚 所属类别:魂穿 系统正式绑定时间是五十年前,并且在正式成年时,宿主专门将名字改成了龙煌,原先的名字弃置不用。” “改名字有什么特殊意义吗?”沈越回想起他当故意叫晚晚,龙煌看上去似乎很不高兴。 “原主的神魂虽然被抢夺了身体控制权,但并没有消散。龙煌将原主神魂囚禁在识海深处,至于改名字,这应该算是一种抹杀原主神魂的方法。”818号系统作为曾经的主神下属,对于这些C作很熟悉。 “其实说白了就是——其它人越少想起原主,原主的神魂就越虚弱,等虚弱到某个极限,神魂自然也就消失了。作为后来的宿主,龙煌想要彻底夺得这个身体,就要尽量减少原主的存在感,改名字就是在人为加速这个过程。” 沈越听明白了。 青帝也说过,曾经的龙晚和现在的龙煌,完全像是两个人。几乎所有人都喜欢优秀qiáng大的后者,并且觉得他能变成这样是天大的好事。 渐渐地,他们几乎不会再想起曾经怯懦胆小的龙晚。 而龙煌改了名字,更是gān脆将其它人记忆中最后一点关于龙晚的东西,都掩盖掉了。 从结果来看,龙煌做得很成功,连他的亲生父母都非常自然的接受了儿子的一切改变,并且为此感到欣喜和骄傲。 龙煌几乎快要成功了,只是没想到剩下一个青帝迟迟不肯改称呼。 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沈越。 沈越成年以后有了自己的封地,就不像小时候那样,经常在妖界到处晃悠了。他和龙晚也有很长时间没见过,所以沈越对龙晚的印象还停留在很久之前。 没想到,这恰好帮了龙晚。 “如果想帮原主神魂脱困,并且重新夺回身体控制权的话,该怎么做。”沈越问系统,现在的系统等于已经和主神脱离联系,死里逃生后,系统残留下来的部分必须依靠沈越存在,所以沈越对于系统反倒是相信了很多。 “夺回身体控制权并不难,只要能杀了宿主,他自然就不能再控制身体。”818系统没了主神限制,说起话来也gān净利落了许多,几乎是沈越问什么它就说什么,“但这个过程中,宿主如果被*得狗急跳墙,很可能会拉着原主一起陪葬。” 沈越:“你的意思是,必须先帮原主的神魂脱困?” “是的,但是原主的神魂被囚禁太久,单单靠他自己没法脱困。只有让令他信任的人进入识海中,引导他打破重重禁锢,才能逃出来。 另外在原主魂魄成功脱困之前,绝不能惊动宿主。如果让他反应过来,加深了警惕,再想不知不觉侵入他识海之中,就难了。” “照你所说的条件,我感觉青帝来更合适吧,毕竟他是龙晚的亲人。为什么龙族的祭祀海龙女却说,一定要我才能化解此劫呢?”其实沈越还真不太确定,隔了那么久,龙晚到底还有多信任自己。 “本来是这样,但您不要忘了宿主的意识里,是有系统存在的啊。虽然青帝是这个世界顶端的战力之一,但对于主神构建的系统来说,他也一样会立刻被系统察觉。 所以,只剩下持有山河社稷图的您,能在系统无法发现的情况下完成这件事了。” “好吧,那你说说怎么才能在不惊动龙煌的情况下,进入他的识海?”据沈越所知,现今所存关于侵入识海的术法,全部都是偏向qiáng制性的。 例如沈越用过的搜魂之术,就是其中最极端的一种,不可能做到完全不被发现。 “宿主和原主的神魂共存在一个躯体中,识海不像普通人那样牢固。在情绪持续出现大幅波动的时候,会出现一些异常。这个时候进入识海之中,利用其中的空隙行动,就不容易被察觉。” “情绪持续出现大幅波动……”沈越在想这到底是个什么程度。 系统非常及时的送上了结果:“根据宿主的资料,他的性格属于极端的大男子主义,虽然qiáng势而富有野心,但也难以忍受挫折。巨大的挫败感很容易令他心态崩坏,您可以从这个地方入手尝试。” “这样的话,不是有个现成的机会吗?”沈越绯红的眼眸转了转,计上心来。 他刚才与系统用意识对话了好一会儿,但从外界看来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沈越眨了一下眼睛,对陆昔宴道:“你刚才进来的时候布下好几层结界,所以龙族的那些人才迟迟没有追过来,对吧?” 陆昔宴点了点头,这片湖泊和枫林是他提前选好的地方,自然也多做了些准备。 或许拦不住青帝那个等级的老怪物,但其余龙族恐怕是很难寻到此处。 “现在把结界撤了。”沈越突然道。 陆昔宴不明所以:“为什么?” “你过来,听我说……”沈越悄悄附在他耳边,说了自己的计划。说完之后,他看着陆昔宴,再次开口:“你不是想带我离开吗?等我把龙晚捞出来,不用你带,想去哪里我跟着你一起就是了。” 反正本来,沈越也有些放心不下。 陆昔宴刚刚回来,又因为弑神枪的缘故成了魔修,之后他要做些什么,沈越这个师父还是要跟着去看一看的。 “都依你。”陆昔宴摸了摸沈越银色的发,如同上好绸缎般的触感在指间绽开,让他觉得心情很好。 当然沈越刚才在他耳边所说,整个计划的第一步,也同样让陆昔宴心情很好。 陆昔宴原本就很想打龙煌了。 虽然现在知道,所谓结亲只是沈越为了救人的借口。但光是想想龙煌主动请求与沈越结亲,陆昔宴就已经非常不开心了,再加上,龙煌向沈越求亲的目的还不纯粹,这就更让陆昔宴恼火了。 对于陆昔宴来说,沈越是他放在心间,捧在手心的人,即使如此都离谈婚论嫁还远。 结果龙煌面对能与沈越结亲的机会,居然是为了其他目的。他看中的是沈越的身份地位,沈越背后的凤族势力。 ——真想打死算了。 第34章 金乌锁(4) 原本正常行进了两天的龙族队伍, 也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如此大胆, 直接在妖界的地盘上劫人,而且劫的还是身份极高的妖尊。 一大半人都没能立刻反映过来,等再去追的时候,黑衣人和沈越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少主,刚找出去没多远, 踪迹就完全消失了……”下属向龙煌回禀。 龙煌的表情有些沉郁,虽然他是为了其它目的去求的这门亲事,本身对于沈越倒说不上有什么深刻感情, 但龙煌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 将要结亲之人半路被人劫走,这简直是在公然打他的脸。 况且这可是与凤族的联姻, 半路把人丢了的话, 龙煌不仅要损失已经到嘴边的巨大利益, 还可能要面对来自凤城的责难。 面子和利益,不论出于哪个理由,龙煌都明白,他必须马上将沈越找回来。 “让所有人都分头去搜,一有踪迹马上传信给我。” “是, 少主。” 龙煌差不多将手下所有人都派了出去,自己也循着其中一个方向开始搜寻。 许久之后总算是有了结果。 小湖清澈, 枫林染红, 其间布着一层正在消退的透明结界。 “难怪刚才一直找不着, 原来是用结界藏起来了。不过结界这么快就已经消退过半, 看来也是不太支撑得住。”龙煌按照普通的思维一想, 也没再纠集其余手下,十分自信的直接闯入了枫林中。 枫林深处与湖泊的另一端相接,有座就地取材搭成的小屋。 走得近了,便能透过虚掩的门扉,看见双眸紧闭的沈越,斜靠在小屋中的木桌上,整个像是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安静得只剩下清浅呼吸。 少了那双张扬的艳丽红眸,沈越一头雪白长发散落,在润泽如玉的皮肤,整个人看上去柔和温驯了许多,减了几分平常的侵略性。 即使龙煌并不怎么喜欢男子,也难免被沈越此时的模样撩动了心弦。 妖族多美人,天生妍丽的凤族更是其中翘楚。 若他以后能一直这般温柔恬静,龙煌倒也不介意给这位即将结亲的伴侣,分出几许真情实意来。 “他的眼神真让人不舒服。”故意令自己神魂出窍的沈越,此时随意的飘在半空中皱了皱眉。 他仔细观察着龙煌的情况,一旦龙煌神魂出现缝隙,沈越就能在第一时间潜入他的识海之内。对于化神期的沈越来说,这样的C作并不算难。 至于如何让龙煌受到打击,神魂出现间隙,就要看陆昔宴的了。 龙煌一步步靠近小屋的门扉,他伸手推门,准备将房中安静沉睡的美人带回去。 还未等他指尖触及门扉,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涌来,在他面前划出一道深深沟壑。其间黑色的魔气汹涌而至,掺杂着几许暗红,直接将龙煌震退好几步,离开了小屋的范围。 明明是沟壑两侧,龙煌这一边就是千钧之力,魔气重重;但另外一边却是风平làng静,就连那虚掩着的门扉都只是轻轻摇晃一下。 陆昔宴一身黑衣,修眉星目,眉心一道红黑魔纹,与他手中寒光凛凛的□□相映。 和方才跟沈越相处时的情形完全不同,此时的陆昔宴周身魔气流转,冰冷的气息仿若杀神。□□尖端一抹擦不去的神血,令人观之便心生恐惧。 “你是何人。”龙煌心中疑惑,以他所知魔修中并没有这么一号人,而且就连系统也不显示此人的身份,资料上都是一堆问号。 名字、来历、修为等级全都不详。 陆昔宴没打算跟龙煌多说话,既然沈越说了要打到这个人心生挫败、情绪崩溃,那陆昔宴只要照做就行了。 当然沈越还说了,别弄出重伤来。 龙煌见对方一言不发,直接提抢而来,寒光与魔气一同袭来,几乎让龙煌没有闪躲的余地。他勉勉qiángqiáng,才靠龙族天生坚固的鳞片将这一击挡开。 殊不知,陆昔宴其实已经削去了自己三分力道。 龙煌寄出自己炼化多年的法宝碧海印,四周的空气立刻变得cháo湿起来,很快有巨大的làngcháo涌出,从他背后翻腾而起,朝着陆昔宴压下去。 陆昔宴一步未动,只是抬手挑了一下枪尖。 巨làng离枪尖还有三寸远的时候,仿佛被无形的墙壁阻挡,即使后面再怎么翻滚涌流,也无法再前进半分。 陆昔宴抬手挥出一道黑雾,那止步不前的巨làng当即被一分为二,从陆昔宴身旁两侧奔涌而去,饶过他身后的枫林小屋,汇入更后面的小小湖泊之中。 忽然涌入这么多海水,小湖泊的水面升起了一些。 然而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多发生什么。 龙煌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碧海印,差点怀疑自己的法宝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怒气上涌,整个人化作一条苍青长龙,张牙舞爪的朝着陆昔宴扑去。 原身龙形,是龙族战斗力最qiáng的时候。龙鳞为他们提供巨大的防御力,巨大的身躯则带来更猛烈的攻击和破坏。 然而,陆昔宴轻轻一跃,便翻身落在了龙煌的两只龙角之间。 “吼——”龙煌本来就心气很高,又因为占了这么一副好身体,母亲是龙族长公主,祖父是青帝,哪里有人在他头上站过?一时间气得不轻,攻击也染上几分疯狂。 即使如此,他也还是毫无胜算。 接下来的战斗中,龙煌感觉自己仿佛是陆昔宴手中的玩物一般。明明没有一处致命伤,但在那根本无暇应付的攻击之中,龙煌觉得自己渐渐没办法呼吸了。 陆昔宴并没有阻断他的呼吸,只是龙煌的愤怒和无力感涌了上来,令他自己满腔愤懑。 龙煌所携带的系统虽然也具有逆天的保护功能,但那也只是在一定程度上保证龙煌不死。但很明显,陆昔宴根本就没想杀他。 至于其它系统附带的功能,几乎都被陆昔宴凭借绝对的实力一一化解。 龙煌占了这个身体几十年,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完全一边倒的压制力,仿佛他不过是个没什么力气的小动物,而陆昔宴则是捕猎的猛shòu。 猛shòu抓到了小动物,却并不急着杀死,只是亮出随时能够致命的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那小动物。让小动物每次都感觉快要丧命,却反抗不了,只能一次次承受这样的惊心动魄。 渐渐的,愤怒、不可置信、难以甘心,各种情绪都纷乱的从龙煌心底涌出来。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是被主神选中的天命之子,几十年来一直顺风顺水,从未遇到过如此大的挫折。 毫无还手之力,被玩弄于鼓掌之间——这原本是龙煌对别人做的事情,现在却都加诸在他自己身上。 无法忍受……怎么能忍受? “小崽子,这是给你开开眼界,告诉你系统可不是什么万能的东西。”看着陆昔宴漂亮的身手,化作神魂状态观战的沈越,似乎很开心,“就算有系统加持,你也打不过呀~” 沈越一直在观察龙煌神魂状态,也许是注意力太过集中,他意外能模糊看到一些龙煌的想法。这种感觉有点类似当初全知全能的体验,不过远不如那次qiáng烈。 必须完全集中jīng力才能窥见其中一点。 真说起天命之子,南宫凡的开挂程度比龙煌更大,当初还不是被沈越按在地上一顿好打,从此见了沈越都想躲着走。 相比起来,龙煌还没到那个级别。 “好像……出现了。”沈越自言自语了一句,他察觉到龙煌的神魂,因为太过激烈的情绪而产生了巨大起伏。 神魂也因此与原本不属于他的身体,产生了一丝裂缝。 就是现在,沈越牵引着自己的神魂从裂缝中进入。 顺着那条最外侧的缝隙,龙煌的识海外部又接连在出现其他小缝隙,等到这些缝隙差不多稳定下来的时候,沈越已经成功进入了他的识海内部。 大概是因为长期生存于水域,龙族识海中的景象,大多真的是一片湛蓝海域。 如系统所说,沈越既没有惊动龙煌本身的意识,也在山河社稷图的庇护下没有触及他的系统,无声无息的游走在识海之中。 龙晚的神魂在哪里呢? 沈越朝着这片海域最幽深的地方走去,按照习惯来说,这种非常重要的东西,一定会选择藏在识海的最深处。 海域渐渐变成深蓝色,许多幽绿的水草开始出现在视线中。水草的模样有些奇特,像是锯齿一般的叶片,缓缓随着海水晃动。 在水草的舞动中,沈越远远看到了一点光。 一颗被半含在蚌壳中的明珠,静静呆在一颗水草的根部旁边,是海中常见的景象。不过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就一定不会普通。 沈越伸手碰了一下明珠,那壳中的软R轻轻一颤,整个蚌壳突然闭合。 一大串气泡从蚌壳附近冒出来,露出一道半透明的白色墙壁。再往里面看去,这半透明的白色墙壁不止一面,而是围绕着地面上的某种痕迹,形成五芒星的样子。 透明白墙的后面,海水变得更加暗沉,几乎都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子。 沈越试着在指尖幻化出一簇光,让它照过透明的墙壁,显出里面的模样来——透明的五芒星墙壁中央,地面上用金色血Y绘制着一个稍小的五芒星。 虽然看着小,但纹路重叠、符文复杂,再加上刻意取用金色的龙血绘制,应该是某种相当厉害的阵法。 阵法中,困着一条小小的青色幼龙。 第35章 龙渊(1) 其实龙晚成年已经有几十年了。 但如今被禁锢在此处, 加上渐渐被身边的众人遗忘,龙晚看上去大约只有半个人的身子那么长, 比沈越幼时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更显得弱小。 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两三年,龙晚的神魂要直接消失了。 沈越伸手去触碰半透明的白色墙壁,表面很柔软,像个气泡一样, 稍微一用力就会随之陷进去。 但也仅仅止于此了,接下来再怎么揉搓捏扁,墙壁也只是凹陷下去一部分, 再没有其他反应。而且只要力气一松, 整个表面就会恢复如初。 墙壁上微小的晃动,引动起几阵水流扩散开来。 这一片藏在最深处的海域, 已经很久没有过动静了。阵法中青色幼龙蜷起的身体, 忽然动了一下, 本能的朝着视线中最明亮的地方看去。 龙晚被囚禁了太久, 行动显得有些迟缓, 他慢慢的凑近光源, 看到了沈越在微光下的面容。那一瞬间,龙晚呆呆的怔在那里,几乎以为这又是他的一场梦境。 龙晚曾经做过很多梦, 梦到过很多人。 从生养他的血R至亲, 到只有一面之缘的路人。凡是他能回想起来的面孔, 全都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 梦里他一次次的逃脱这牢笼,然而一旦醒来,他眼中充斥的依旧是这幽深海域,不得脱身。 ——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自己。 于是前几日沈越故意在龙煌面前,叫得两次晚晚,虽然龙晚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也下意识的给出了回答。但龙晚习惯性以为,那只是一个梦。 “越哥哥……”龙晚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发出的声音透出些艰涩。 因为身体太过羸弱,他那双金色的龙瞳就格外明显,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听到他叫自己的时候,沈越难免鼻尖一酸。 “别担心,我一定带你出去。”沈越隔着一层柔软的透明墙壁,碰了一下龙晚探出来的小爪子,安抚着他的情绪。 囚困龙晚的阵法,该如何破解? 沈越将自己的妖力化作细密的丝线,顺着整个半透明墙壁,一寸寸往开探索,最后几乎将透明墙壁的五个面都裹覆在妖力之下。 就算这样,沈越竟然还是没找到阵心所在。 “晚晚,阵中的那些符文可有什么特别之处?”沈越进不去里面,只能靠龙晚去看。 龙晚也曾经研究过那阵法很久:“那是一道虚影,虽然看得见,却没法对阵法做什么。我以前也试过想破坏它,但完全没有用……” “阵法是虚影,不能破坏,我想想。”沈越听着这两个描述,想起从前上学的时候,好像听苏先生提起过几句。 双生刻阵,分为子阵与母阵。 困住人的是子阵,但子阵只是母阵的投影,虽然可见,但不能破解。想要解双生刻阵,只能从母阵下手,母阵一破,子阵自然也随之消失。 但问题是,母阵在哪呢? “子阵是母阵的投影,那么这附近的景象,一定是真实存在于某处。”沈越侧过身,环顾四周,满眼都是幽深的湛蓝海域。 这样的景象,在龙渊和幽海之下都十分常见,说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幽海纵横三万里,想找特定的一小片海域简直是难上加难。 龙晚听了沈越的话,也在四处看。他毕竟是龙族,对海下的世界更为熟悉,看了半晌终于想起,外面漂浮晃动的那些水草,有些眼熟。 “对了,越哥哥。这些水草不像是龙渊常见的品种,锯齿锋利会伤人,应该是在幽海深处才能生长,否则一定会被早早除去,以免他人受伤。”龙晚开始回忆自己去过的海域,他早年贪玩,虽然胆子小,但也没少到处跑,最后常常总是被吓得不轻。 “让我想想,幽海深处,会割伤人的水草……是在曾经海妖的巢X。”龙晚想起来了,海妖巢X也算是幽海中的一大禁地,当初因为幽海中频频因为海妖出事,惹得青帝亲自出手剿灭。 别看青帝平常不太正经,但他毕竟是混沌初开诞下的祖龙,一旦发起火来,就不是能善了的事情。 最后海妖几乎在幽海中绝迹,而原本的海妖巢X堆积了太多海妖临死前的诅咒,自此变成了一片会夺人性命的死亡海域,也成了幽海中的禁地之一。 “海妖巢X?”沈越也对这事儿有所耳闻,毕竟青帝鲜少出手,所以也格外令人记忆深刻,“我记得那片海域成为禁地之后,就不能再随意进入了。若是有特殊情况,也必须持有镇海令才行。” 龙晚点了点头:“是这样的,镇海令应该是在我母亲手中。” 沈越一听,就明白这龙渊他还是得去走一趟,他真要和龙晚说两句,耳边就传来818系统的紧急提醒,以及一阵急促的水làng翻涌。 系统:“不好,龙煌应该是快要清醒了,趁着他还没察觉,得快些出去才行。” 龙晚对突然发生的异状,明显也很有数,他用爪子拍了两下透明墙壁,朝沈越催促道:“越哥哥,你快走,否则他要发现了。” 沈越见情况紧急,也不敢再拖延,他最后朝龙晚点了一下头,便顺着来时的路,穿过神魂之间的缝隙,将自己的意识抽出龙煌体内。 离开的时候,沈越看见那些缝隙在慢慢消失。 他将神魂重新脱离出来之后,那些裂缝也就几乎变回了原样。 沈越神魂归体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龙煌发现自己醒过来之前,直接从小屋里绕出来,然后把龙煌给敲晕了。 “事情办完了吗,师父?”陆昔宴收起弑神枪,问。 “我找到龙晚了,但想救他出来没那么简单,我还得按照原计划去一趟龙渊。”沈越拎着龙煌的衣领,把他拎进小屋里面。 陆昔宴眉宇间,非常直白的写着三个字,不开心。 把龙煌找个地方放好,沈越转身过来看着陆昔宴,挑了挑眉:“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陆昔宴一直以为,以自己魔修的身份,如果沈越要去龙渊,可能会对沈越造成困扰。 但是沈越现在自己发出了邀请,陆昔宴当然不会客气。 “等等,跟我一起去还有个条件。”沈越朝着眼睛发光的陆昔宴,摇了摇手指,“你得变成个什么……方便随身带着的东西,至于魔气自然也要收敛起来。” 沈越本人倒是对魔修没什么意见,但其他妖族大多还是不太接受的。 “好。”陆昔宴低头想了一下,符合沈越条件,而且最好还能招沈越喜欢,适合亲密接触还不会引起太大反应的东西。 要符合这样的条件,那大概只有天生有可爱属性加成的灵宠了。 陆昔宴绝不承认,他是因为想起了沈越手下的执令使陆归。那个动不动就变成缩小版豹子形态,看着就跟只小猫咪似的家伙,总是能引起沈越额外的注意。 沈越喜欢毛绒绒的东西。 但陆昔宴不想也变成一只猫,所以他选择—— “啧,真可爱呀,快让我摸摸。”沈越眼看着面前一声黑衣,尽是冰冷与黑暗气息的陆昔宴,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只浑身毛绒绒、眼神湿漉漉的幼láng。 因为体型比较小,还略微有些婴儿肥,显得圆滚滚的非常好摸。 幼láng全身大部分地方都是光滑发凉的黑色皮毛,摸上去手感并不扎人,反而非常好。唯有四只还未长开的小短腿是白色,看上去异常可爱。 沈越刚一伸手,陆昔宴化作的幼láng就主动伸出前爪,搭在了他手上。 引得沈越莞尔一笑。 第36章 龙渊(2) 喵喵对此章使用了一个隐身!订阅率足够才能看到哟~ 四灵刃分别为, 赤鸾、玄鸟、青雀、白鸿。无论其中哪一把皆是惊世名剑,更何况沈越手中一共有三把。 赤鸾属火、玄鸟属风、青雀属木、白鸿属水。 当初沈越虽然得到了完整的四灵刃,但是因为他出生时母亲元凤身有旧疾,以至于沈越先天略有不足,从小便极度畏寒,所以水属的白鸿剑用起来很是不顺手。 于是他就只留下了三把剑,剩下的那一把输给了昔日同窗顾清川。 “那你也知道, 我并非是个凡人了吧。”沈越道。 谢玉衡答:“我知道, 四灵刃其三, 都归于赤鸾妖尊。” 沈越的表情更疑惑了:“既然你都知道, 那你现在的态度未免也太奇怪了。” 身为玄微宗的玉衡仙君, 看到沈越将鸿蒙学院的院士一剑杀了,谢玉衡的反应居然不是将其擒住或就地正法, 反倒是只关心沈越手上沾了血。 谢玉衡抬眸, 注视着沈越的眼睛, 问了一个问题:“那你说, 如果是顾清川看到了这件事, 他会因此要杀你吗?” “不会,若是那祁真君不杀我,我也不会出手。”沈越想了想, “不过这关顾清川什么事?” 谢玉衡轻轻拍了拍沈越的手, 嘴角扬起一点弧度:“只是打个比方, 好让你理解。既然你都知道顾清川会如何做, 那又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对你不利呢?” 沈越差点就被糊弄过去了, 但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谢玉衡这个比方打得不太对。 就是顾清川在这里,他虽然不会因此与沈越反目,但也免不了要说教训上两句。更重要的是,别说给沈越擦手了,顾清川怕是连沈越手上沾了血都不会注意到。 况且—— “可是算上今天,我与你也不过才见了三面,而且你还被我凡人的模样骗了……不对,也不能这么说,当初遇上你的时候,那是事出有因。”沈越差点把自己绕进去了。 谢玉衡忽然笑了。 那一笑,便如清冷月色下的一场大雪,静谧无声的积成素裹银妆,映着天穹之上的茫茫星河,让人挪不开眼睛。 “你自己不都说了吗,既然事出有因,那就不叫骗。”谢玉衡的声音略略放低,本来就站得近,此时更像是在轻声耳语,“而且,虽然才见三面,但我对妖尊仰慕已久。方才见你恢复身份,一时间惊喜异常,别的倒是顾不上了。” 本来沈越就有多少有点自恋的毛病,对于别人的夸赞向来是来着不拒。更何况是这话从谢玉衡口中说出来,就显得特别有杀伤力。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但效果拔群。 而且谢玉衡都说道这份儿上,沈越要是还继续怀疑他,倒显得没有道理了。 “抱歉。”沈越回过神来的时候,赶紧松开了抓住谢玉衡的手,并虚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我一时想当然误会了,无论如何,也要谢谢你。 “无事,也是人之常情。”谢玉衡收回手,顺带将刚才那方鲛绡织成的帕子也重新收好。上面的血迹在被收入纳戒前,就已经收拾gān净。 本来事情都已经解释清楚,应当是告一段落。 不过谢玉衡忽然又问道:“妖尊近日可有其它事吗?” “我这次出来只是随意逛逛,并没有什么大事。”沈越回答道,他本来也是打算今日就离开太初仙宗往别处去,只是去哪里他一时也没想好。 “半月后北域罗睺山的大秘境将开,妖尊有没有兴趣同去?” 沈越没想到,谢玉衡居然会邀请他一起去大秘境。 所谓大秘境,往往百年之中也能遇上一次,并且只有化神期以上的高阶修士才能进入。 和那些每天兢兢业业修炼的中低阶修士不同,高阶修士平常的活动相对来说没那么频繁。因为此时单纯是吸收普通环境中的灵气,已经无法满足他们修行的需求。 他们会花更多的功夫在准备工作上,准备法宝,丹药和一切可能用到的东西,以求在百年一遇的大秘境开启后,有充足的实力在其中展开一场腥风血雨的争夺。 比起动辄就打到魂飞魄散,神形俱灭的大秘境来说,平常小秘境里的勾心斗角简直就是小打小闹。 然而,即使大秘境中惨烈如修罗场,每当开启之时,大造化者依然趋之若鹜。 沈越也是一样的心动。 北域罗睺山,传说那是洪荒时魔祖的陨落之地,当时整个天魔一族都随葬身于此。先不说其它,就只是里面可能藏有的魔祖至宝弑神枪,其声名就已经足够震彻四界。 据记载,至今为止北域罗睺山一共只开过九次,是所有大秘境中开启次数最少的。 再加上谢玉衡出身玄微门,虽然主修的是剑道,但丹术也同样高绝。在罗睺山这种处处都是绝境之地,能得谢玉衡同行的话,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如此机会要是错过了,沈越估计自己怕是要后悔。于是他朝谢玉衡道:“罗睺山这等大秘境我自然是想去,不过仙君这次可要与玄微门的同门一起?” “不,我本是一人前去。”谢玉衡摇头。 那可真是太好了,沈越悄悄在心里说。 玄微门现在够资格进罗睺山的人里面,除了一个天资绝伦的谢玉衡之外,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古板,向来排斥妖界。要是和这群人一起,怕是还没进秘境就得先打起来。 见沈越眉梢沾染喜色,谢玉衡便知道这事已经成了。他又开口道:“我为进秘境准备了些东西,最后一批大概明早就能送来,到时候就可一道动身去北域了。” “这样的话,我先回太初仙宗给朋友打声招呼,明天一早再……” “不如直接传个信?免得你多跑一趟,我想顾剑神应该不会在意的。”谢玉衡眼眸低垂,睫毛轻轻一颤,倒像是突然眨了下眼,“而且,今晚天城内为庆祝天权大比结束,有琼池宴,不知道是否有幸,能得妖尊共饮一场?” 这句话听着有点耳熟,沈越想,这不就跟他当时在天榜下对谢玉衡说的那句话差不多吗?没想到还没等自己请谢玉衡喝酒,谢玉衡倒是抢先一步了。 “恭敬不如从命,我也就不推辞了。” 凤族本就喜酒,更是有非醴泉不饮的典故。虽然实际上没那么夸张,不过沈越的封地都在盛产醴泉酒的蓬莱州,喝起酒来自然也是其中行家。 抬眼看一眼天色,只见已是暮色沉沉,即将进入夜晚。 沈越指尖幻化出一只传信的灵鸟,简单写了封信说明情况,顺便问了下顾清川是否到时候也要去。然后便一抬手将那灵鸟放飞,让他往太初仙宗去了。 “正巧,时间也差不多了。”谢玉衡忽然朝沈越伸出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今日那踏云灵驹未带在身边,只好请妖尊与我一同御剑了。” 说起上次搭了谢玉衡的马,沈越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当时也算是有所欺瞒。 “来。”谢玉衡已将所持仙剑召出,稳稳的悬停在旁。 那剑身通体皆为黑色,寒芒点点。不知道是什么罕见的材质,外部的光一旦接触到剑刃边缘,就好像被那黑色吞噬掉了一般,完全无法映照出来,也就使得剑刃本身的寒光格外亮引人注意。 沈越握住谢玉衡的手,像上次一样被他牵引而上,顺口问了一句“此剑可有名字?如此锋芒毕露的仙器,之前我居然没有听说过。” “廉贞。”谢玉衡缓缓道。 沈越一笑:“倒是与你名字相和。” “只是先有剑,后有名罢了……”谢玉衡这一句说得很轻,就像是要被卷进风中一般,几乎无法听清楚。 “什么?”沈越就基本没听清。 “没什么。”谢玉衡没有再重复,而是另外说道,“你看那天权城内,华灯初上,琼池宴也已经开始了。” 沈越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去。 满城灯火,从四方城门汇聚到天权城的正中央,一片火树银花之间,是一池又一池酒香漫出方圆十里的琼芳佳酿。 按照系统新改的剧情,南宫凡在罗睺山和魔祖泄露出的一缕神魂打完,力竭过去后,被鸿蒙学院的院长秋白刃救了回来。 毕竟竭尽全力对抗魔祖神魂,并且将其封印回天魔陵中,这等功劳总得有个够分量的人看到,才好继续为南宫凡邀功。 素来声望极高的鸿蒙学院院长,显然是一个好的选择。 虽然这次莫名其妙又没能完成关于弑神枪的任务,但改了就改了吧,反正南宫凡还陷在关于“仙界是不是已经毁了”的哲学思考里,一时之间,对于飞升也没那么着急。 “南宫长老,可还觉得有什么不适吗?”秋白刃看上去三十来岁,长着一张端正的国字脸,看上去倒是十分威严可靠。 第37章 龙渊(3) “从海妖巢X回来之后,孩子就生了一场病, 病中拉着我的手认错说再也不敢了, 求我不要将这事情说出去,他害怕受罚。”龙长公主说到这里, 像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况,眼眶红了一圈,“我当时看孩子模样可怜, 也不忍心责备他, 于是将镇海令的事情瞒了下去,准备等什么时候修好了, 就算将这事情揭过去了。” 青帝听到此处,长叹一口气:“你这是害了他啊!” 当时偷拿了镇海令前往海妖巢X的人, 已经不是龙晚, 而是开始试图完全夺取控制权的龙煌。 他在海妖巢X中设下双生刻阵,通过子阵将龙晚的神魂困于识海中, 又故意在离开海妖巢X后,想要将镇海令毁去。毁掉了镇海令,就没人能再前往海妖巢X,也就没有人能解开双生刻阵。 龙煌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他甚至通过装病哄龙长公主, 帮他瞒下了这件事。 若是当时这件事被说出来, 或许龙煌的异常会更早被察觉。那时候双生刻阵初成, 龙煌对新身体的掌控也没那么qiáng, 解决起来要简单的多。 但偏偏就是错过了。 龙长公主显然从没怀疑过龙煌, 所以她听到青帝的指责,显得有些不明所以:“父王……虽说我包庇孩子的错处是不对,但也没有这么严重吧……那次过后,孩子确实也知道错了,修炼学习都分外认真,也变得越发优秀,看在他这么努力的份儿上,就原谅他小时候犯下的过错吧。” 所谓爱子心切,又望子成龙,这两种心态在龙长公主的身上体现的很明显。 按照大人们普遍的想法,如果孩子突然变得顽劣、讨厌,家长有很大几率会怀疑,孩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但如果孩子变得更加优秀、讨喜,大人们则会自然而然的夸孩子“开窍了、懂事了”,反而很难朝着别的方向去想。 沈越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若是将过去的龙晚和现在的龙煌做对比,假设两个都是龙长公主的亲生儿子,她有很大可能会更喜欢龙煌。 人之常情,无从指责,只是稍微觉得有些悲伤。 沈越突然觉得,现在将事情真相告诉龙长公主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她不一定能立刻接受真相,即使勉qiáng接受了,情绪也会因此变得非常不稳定。 不稳定代表着异常,有异常就可能会惊动龙煌。 沈越站在龙长公主的后方,抬头看了青帝一眼。 青帝在听完龙长公主一番话后,明显也皱起眉,重新考量了一下情况。最后他得出的结果和沈越一样——这件事情的真相,现在还不适合对龙长公主说。 于是,青帝将原本想说的事情收回,反而是顺着龙长公主的话说了下去:“罢了,反正也是那么久的事情,我也不至于跟没成年的孩子计较。 不过照规矩,你看守不严致使他人私自动用镇海令,导致镇海令损坏,又隐瞒情况这么久。一会儿随我回宫中领三个月的禁闭,镇海令我也就此收回。” 龙长公主知道这事说出来,镇海令肯定不会再由她执掌,只是没想到青帝会真的按规矩罚禁闭。 青帝一般不怎么罚人,特别是在当年妖族内斗过后,青帝九个子女中折损了六个。从此出于补偿的心态,也就对他们更加纵容。 难道镇海令的事情,竟如此让父王生气吗?龙长公主有些疑惑,但她没敢问,只是低眉顺眼的点了点头,并且将镇海令jiāo了出来。 青帝接过镇海令,只见右上方果然缺了一角。 镇海令是青帝炼化出的法宝,特殊之处在于,也只青帝自己能将其修复。当然这一点,青帝没有对谁说过,龙长公主自然也不知道。 青帝的右手探入左腕的衣袖中,在里面摩挲片刻,取出一片鱼鳞状的苍青片状物。这东西看上去光滑冰冷,微微映S出光来。 沈越猜,那是青帝的龙鳞。 龙鳞化作一片苍青冷光,依附到镇海令的缺口上,将其一点点填满。 青帝将修复好的镇海令随意扔进衣袖里,遮挡之下自然看不见其间一闪而过的光。另一道同样的光在沈越掌心亮起,将东西隔空传了过去。 沈越五指一握,将镇海令收了起来。 “走吧,随我回宫。”青帝朝龙长公主道。 龙长公主迟疑了一下,觉得青帝这次好像莫名催得很急。但长年来的威势摆在那里,龙长公主也只得立刻随青帝回宫。 为什么要急着关龙长公主禁闭?沈越反正是想清楚了。 一是,不让龙长公主和龙煌有说话的机会。关于镇海令的jiāo出去的事情,尤其不能让龙煌知道,他肯定会联想到海妖巢X中的阵法。 二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龙长公主和龙煌的亲情深厚,就算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龙煌也必然会在得知消息后,直接入宫求情。宫中有青帝压镇,随便拖延下时间,龙煌就没空管沈越到哪里去了。 趁着这段时间,沈越需要立刻前往海妖巢X,找到双生刻阵的母阵。 ****** 沈越虽然对幽海不算熟悉,但有镇海令在手,他前往海妖巢X的途中也算是顺利。 一出龙渊,幼láng见没了外人在场,就从沈越袖口探出脑袋来。顺着沈越的手臂一路爬上去,趴在了沈越的肩膀上。 越靠近海妖巢X,海水就变得愈暗,周围也陆续出现了有着锯齿状叶片的水草。 水草十分锋利,偶尔有游鱼经过,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水草开膛破肚。以至于水草茂密的地方,底下都堆积了些白骨,有大有小,看来死得不只是鱼。 随着水草风分布越来越密集,一大片漩涡横亘在沈越面前,阻挡了他将要前进的路途。 漩涡搅乱了附近的水流,就连沈越也要消耗相当大的灵力,才能保持自己不被随着乱流波动。若是随波逐流,搞不好就要被缠进水草堆里。 沈越取出镇海令。 一道青光划开纷乱的水流,仿佛将整个漩涡从中斩开,两拨水làng朝着两边翻滚开来,暂时令原本是漩涡的位置变得平静。 沈越摆动了一下双腿,朝着漩涡内部游了过去。 被掩藏在漩涡背后的海妖巢X,是一片死地。黑暗而幽冷,即使沈越指尖燃起一簇鲜红火焰,火光也仿佛被什么限制着,没办法像平常一样传出去很远。 就算再多用上几分灵力,所能照亮的也只有脚下一小片地方,就好像多出去的火光都被这片海域吃掉了一样。 非常不方便,但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沈越也只能将就。 “嗷呜。”幼láng在沈越肩膀上半坐着,两只耳朵高高立起,显得十分警觉。 陆昔宴没有选择在这里变回人形,虽然也没有旁人会发现,但海妖的巢X有些邪性,陆昔宴担心自己的魔气会引来什么东西。 沈越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一下幼láng的脑袋,也是一样的意思:“先就这样,别变回去。” 海妖的巢X中尽是死物,甚至连原本的灵气都被诅咒所吞噬。这倒也方便了沈越找双生刻阵,毕竟阵法要用灵气来驱动,沈越只要在这死气沉沉的地方,探索灵气聚集的地方就可以了。 走着走着,沈越感觉肩膀上有些重。 同时,轻微的声响忽近忽远的传来,像是风拂过幽谷。空灵而飘渺,幽怨而凄切,断断续续的在唱着没有语言的歌。 肩膀上越来越重,传来某种湿漉漉的触感。 在灵气护持下,海水不可能让沈越体会到这种感觉,至于原本趴在他肩膀上的幼láng,更不可能传来这样的触感。 传说,海妖的歌声会惑人,让听到歌声的人会被海妖夺走魂魄。 许多年前,幽海中的海妖已经随着它们的巢X一起覆灭,海妖死前为此地烙下诅咒,从此这里变成了死地。 它们的身体虽然死去,但死魂依然在唱歌。 海妖放弃了重入轮回的机会,用诅咒将魂魄异化成了另外的东西,依然游dàng在这片海域之中。 沈越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回头看。 他指间的火光轻轻闪了一下,甚至炸出一个小小的火花。肩膀上湿漉漉的感觉越来越重,并且开始缓慢的向前移动。 冰冷而cháo湿。 终于,即使沈越没有主动回头,那东西也自己探出了一张脸。 海妖通常都有一张美艳的脸,只是当这张脸半面红妆,半面枯骨的时候,甚至比完全的白骨骷髅更令人心惊。 第38章 龙渊(4) “……”沈越算是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但与这张枯骨红颜面对面的时候, 依然免不了心惊了一刹那。 海妖只余下半边的艳红双唇间, 还在哼着不成曲调的歌。 沈越稳了稳心神,他不仅没闪躲,反而主动伸出手去在海妖额间轻轻一点。高度凝聚的妖力如同细长的利刃,只轻轻一下, 便将海妖歌声引发的幻觉刺穿。 就像扎破一个水中的气泡。 “不必故弄玄虚, 我没那么多时间。”沈越说话的时候顺便摸了摸肩膀,幻觉退去后, 那种湿冷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肩膀上的幼láng过来蹭了蹭沈越的指尖, 温暖而gān燥。 陆昔宴刚才也在海妖歌声的影响下, 陷入了另外一个幻觉,不过他和沈越一样, 只要意识到是幻觉,很快就能从中离开。 忽近忽远的空灵歌声顿了一下,附近有微微的水流声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游过来了。 沈越将手中的火光朝前探了一截,照出一只人身鱼尾的海妖来。 这是一只刚成年的女性海妖,她容貌美艳,皮肤却灰暗, 原本会在水下闪闪发光的鳞片变得黯淡而脆弱, 只要稍稍一碰就会脱落下来。 再加上浑浊的灰色眼珠, 所有一切外貌都在昭示着同一件事情——她已经死去很久了。 但撑着这样一幅早已腐朽的身躯, 她却依然能哼出空灵的歌谣, 能使用惑人的幻术,仿佛与生前无异。 女性海妖的浑浊眼球缓缓转动,似乎在打量沈越的来历:“你很qiáng。” 没头没脑的三个字,不过沈越却意外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只女性海妖刚才是在试探沈越,所以在沈越轻易打破了幻觉之后,她也没有再进一步攻击,而是选择现身。 “你来到这里是为了找那个阵法……对不对?”女性海妖摆了摆尾巴,微微低下头的动作,明显带上了一丝恳求的意味,“我知道阵法在哪里,我能带你过去。” “你怎么知道?” 女性海妖似乎想笑一下,但是灰白的皮肤太过僵硬,最后还是没能成功勾起嘴角:“这个已经变成死地的巢X,什么都没有,唯一能让人冒险跑过来的就只有那个阵法了。” 沈越又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的同伴被困在阵里,被那个龙族当做了填补阵眼的东西。你不是龙族,而且你能帮忙破开那个阵法。” 说实话,阵肯定是要破,但要不要顺便解放那些海妖,沈越还不确定。 女性海妖见沈越没有立刻说话,急切道:“我们海妖都已经死去,因为诅咒的关系化作了死魂,永远只能在这片死地中活动,绝不会再造成什么危害。而且、而且……如果你能帮我的话,我有件宝物可以送给你。” 海妖的巢X变成死地之后,来过的人屈指可数,至于不是龙族的更是只有沈越一个。 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说不定就没有下一次了。 所以女性海妖还会这么急切,她和她的同伴都已经是死魂,即使手中有宝物也毫无意义。更何况,她所说的这件宝物虽然珍贵,但也没人知道该怎么用。 女性海妖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项链,项链的顶端缀着一颗不规则的宝石碎片。在女性海妖的手中显得普普通通,不过她立刻就解释道:“我这具身体没有灵力存在,所以这宝物也显现不出原本的模样来。说起来,也多亏宝物有这样一个特殊之处,否则上次若是让那个龙族发现,肯定就被抢走了。” 沈越起了些兴趣,他将宝石碎片接过来。 在触及指尖的刹那,原本毫不起眼的宝石碎片,铺开一片绚丽的光芒。五色的光芒相互映照流动,却又不会混杂一处,就连原本只能用火光照亮一小片的死地,也被五彩光辉拓展开,直接照亮了面前一大片地方。 宝石碎片的光铺展在这片黑暗之中,如同绵延出一条五光十色的璀璨星河。 “好、好漂亮。”女性海妖有些怔住了,即使是她生前还有灵力的时候,也从未见过宝石碎片发出如此壮丽的光芒。 沈越感受到识海内山河社稷图的颤动,似是欣喜万分。 这宝石碎片和山河社稷图,竟然是出自同源。 山河社稷图自何处来? 沈越想起主神说过,曾经仙界还在的时候,妖族也是与仙灵平起平坐。那时候,妖族所供奉的娲皇祭殿中有两件洪荒至宝,其中一件就是山河社稷图。 那这宝石碎片…… 沈越回忆小时候听过的传说,心中估摸着这宝石碎片,恐怕是当初补天石散落下来的一小块。 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用途,但山河社稷图有这么剧烈的反应,留着肯定没错。 收了人家海妖这么一份大礼,再不帮她的话,倒有些说不过去了。 “东西我收下,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你带路吧。”沈越将补天石的碎片收进识海,和山河社稷图一起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女性海妖见沈越许诺,显得十分高兴,虽然做不出生动的表情,但来回扑打的尾巴很能表示她的心情。 她灰白的瞳孔看人时不太真切,不过在黑暗的海域中倒是显得很好用。 女性海妖不需要火光的照亮,也能在黑暗中清楚的辨别出方向。沈越跟着她走,能够逐渐感觉到灵气的波动,这意味着他确实是离双生刻阵越来越近了。 “到了,就是这里。”女性海妖停了下来, 眼前的海域因为几十年来一直有阵法运转,并且保持着一定灵气,所以不像其它地方那样照不进光。只是凭着阵法本身的莹莹光芒,就足以将附近照得清清楚楚。 和龙煌识海中的子阵一样,母阵也是半透明的五芒星模样,中央以龙血绘着复杂的铭文和符号。不同之处在于,五芒星的每个角上的灵气jiāo汇处,各填了七具死魂状态的海妖身体。 他们年纪各异,身体大小也略有不同,被阵法死死压在阵眼处。眼睛、嘴巴、耳朵、鼻子都被故意缝起来,似乎是某种邪门的仪式。 看得沈越不由皱起眉头。 不过也多亏这种恶劣的行为,沈越不用像上次那样费心找阵眼了。 他抬手虚握,这次在掌心出现的并非炽烈的赤凰剑,而是另外一把散发着淡青色微光的青雀剑。 青雀剑作为四灵刃之一,独特之处在于没有剑锋。 它不善杀人,却jīng于破阵。 沈越在阵法上没有过多钻研,一是因为他不太感兴趣,二是因为有青雀剑在,很多时候他根本不需要按寻常方法去破阵。 只要找到阵眼所在,绝大多数阵法都能用青雀剑破坏。 所谓一力降十会,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沈越捏了个剑诀,之间青雀剑一分为五,飞掠而出,停在了阵眼所在的位置。未免出现什么意外,几个阵眼一起破坏,往往是最稳妥的做法。 青雀剑在阵眼jiāo换灵气的瞬间,挑着最为薄弱的五个点,同时没入阵法中。 淡青色的光看似微弱,却立即铺展开来,将整个阵法都包裹其中。只听陆陆续续的碎裂之声传来,原本柔软的半透明阵法,如同冰面般层层碎开。 沈越没有立刻将双生刻阵完全损坏,他让青雀剑维持着这个状态,留着阵法最后一息尚存。 想要救龙晚,就必须在破坏阵法的同一时间,也控制住龙煌的神魂。 否则以龙晚现在神魂的虚弱程度,即使他不再被阵法囚困,也拼不过占据了身体几十年的龙煌。 青雀剑就悬在这里,随时可以令它将阵法彻底毁坏,但沈越得先回龙渊去。 不过现在阵法损坏大半,原本被填在阵眼中的海妖们倒是已经可以解脱了。 沈越看着那只女性海妖,她正忙着帮同伴们割开被缝住的七窍,沈越一时好奇多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们的七窍会被缝起来?” 最先恢复了正常的海妖,看样子年纪很老了,愤怒地道:“那家伙,他根本不是什么龙族!他是背叛了族人、临阵脱逃的胆小鬼,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附身到了龙族的身上,却又反过来对原本的同族做出残忍之事。 为了逃避同族的诅咒,他故意缝上了我们的七窍,让我们目不能见、耳不能听、口不能言,也无法将诅咒加于他身!” 龙煌原本是只海妖?沈越理了理老人这段话中的信息。 在海妖一族被尽数剿灭之后,龙煌苟且偷生下来,没有和其它海妖一样变成死魂,反而是被主神选中,成为宿主,魂穿到龙晚的身上占据了他的身体。 跟一群自己的灭族仇人在一起,龙煌看来也适应得挺好,一点都看不出来排斥。倒是后来,为了彻底夺得身体控制权,反过来在布阵时又坑了一次海妖。 沈越啧了一声,龙煌这人,还挺狠的。 “但他也只能逃脱得了一时的惩罚,等到他偷来的躯体不再属于他时,所有诅咒将会一并奉还。”老年海妖低声呢喃着,到最后已经是沈越听不懂的自言自语了。 沈越拍了拍肩膀上的幼láng,小声道:“徒弟,帮我在这里镇个场,以防万一。” 只留青雀剑在这里,沈越还是略微有些担心。 陆昔宴从沈越肩头跃下,还未触及海底的沙地,就已经重新幻化回了原本的样子。他朝沈越点点头:“师父放心。” “待会儿回来接你。”沈越擦身而过的时候,非常自然的碰了一下陆昔宴的肩膀,就像他曾经做过很多次的那样。 习惯是一种很qiáng大的东西,即使有些事情变了,但习惯总是会不经意的冒出来。 第39章 龙渊(5) 沈越回到龙渊城, 直奔着王宫而去。 龙族多多少少都知道与凤族“联姻”之事, 再加上沈越手中还持有镇海令,所以沈越一路穿过重重宫门, 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王宫正殿外,龙煌跪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看样子已经跪了很久。 他跟着医生前去治伤, 等到差不多快治完的时候,却听说青帝将龙长公主带回王宫, 一丝一毫都没耽误, 直接关了禁闭。 龙煌非常不安, 明明前一刻青帝的态度还很亲和, 言语之中也都透着对后辈的关心。怎么龙煌刚离开一会儿的功夫, 龙长公主就受罚了? 禁闭三个月,听上去虽然不算是很严苛的处罚。但镇压全部妖力, 并且除去一切特权,没有任何仆从, 只能在小小的一座宫苑中思过。对于养尊处优惯了的龙族来说, 也是相当难受了。 而且,这关乎着脸面的问题。龙长公主是青帝的长女, 无论是辈分还是地位, 都是龙族中的最顶端, 突然受罚可能会影响很多事情。 毕竟青帝的子女虽然活下来的不多, 但也不是只有龙长公主一个。 外面等着落井下石的人不在少数, 等三个月禁闭结束, 很多事情怕是凉了一大半——那绝对是龙煌不想看到的情形。 这边龙煌还在考虑如何为龙长公主求情,以避免他这一支的势力遭受打击。殊不知,他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沈越路过龙煌身边的时候,斜着瞟了他一眼。 “阿越。”龙煌看到沈越,立刻就抬头叫住他,“你在祖父面前能说得上话,麻烦你帮忙……给我母亲求个情吧。” 沈越低头看着他,耳朵里听的是一回事,心里想得又是另外一件事——他在盘算着要怎么再进一次龙煌的识海。 想让一个人情绪出现极大波动,惊吓似乎也是一种方法。 沈越之所以往这方面想,完全是受了海妖的启发。龙煌对海妖做得那么绝,恐怕心里也是怕极了海妖的诅咒,若是借着海妖来吓一吓他,或许会有奇效。 而且,沈越将补天石碎片与山河社稷图放在一处,两者相互辉映,并且jiāo换了一次灵气。在那之后,沈越好像又得到了一种新的能力。 他也不太清楚这种能力是什么,但冥冥之中补天石好像在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沈越并不擅长制造幻觉,但在补天石的引导下,他脑海中浮现出当时在海妖巢X中,那名女性海妖对他使用幻术的场景。 这是一个开端,沈越的脑海中继续构想,他将要给龙煌看的场景。 当整个场景构建得差不多了,沈越看着龙煌笑了一下,龙煌或许以为沈越是在回应他的请求,脸上露出几分高兴。 殊不知沈越的这个笑容,意思其实是“你已经完了”。 沈越继续往台阶上走,龙煌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间眼前一阵昏暗。原本湛蓝清澈,甚至能透下些许阳光的海水,忽然间又暗又沉。 “怎么回事?”龙煌下意识去问附近的侍女,却猛然发现除了他之外什么人都没有。 他慌乱中抬头,原本的宫殿也不见了,只剩下大片近乎黑色的海水。即使唤出光团,也只能照亮附近的一点距离。 黑暗之中,有忽远忽近的歌谣传来。 当时沈越在海妖巢X,没听懂这首歌谣是什么,以为只是断断续续的哼唱。但龙煌作为曾经海妖的一员,却对这歌谣再熟悉不过。 熟悉到让龙煌背后发冷。 海妖全族都变成了死魂,像尸体一样活着,永生永世都不可能走出已经变为死地的巢X。 没有人比龙煌更清楚这一点。 但此时此刻,海妖的歌声越来越近,最后仿佛就在耳边……龙煌整个人都震了一下,他僵硬地回过头去,看见一张眼眸灰白,皮肤皲裂的脸庞。 她善于唱歌的嗓音甜美,却冷冷吐出两个字:“叛徒。” 这张脸离得如此近,龙煌几乎可以闻到她身上传出的腐朽味道。龙煌倒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这些应该都只是幻境,他明明是在王宫外,不可能回到海妖巢X。 龙煌动用灵力朝那张脸庞打去,但他以为的“幻境”并没有消失,反而摸到了一手黯淡的鳞片。 死去多时的身体上,鳞片变得非常脆弱,稍稍一碰就像灰尘般扑簌落下,沾了龙煌满手。 “叛徒,你的下场会比我们更加凄惨。”她缓缓开口。 “更凄惨、更可怖、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另一个声音接着说,“你逃不掉,这是你应得的诅咒。” 说是一个声音不太准确,更像是许多声音混杂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小。 龙煌觉得膝盖下传来奇怪的感觉,冰冷粘腻,数不清的双手从地下探出来。每一只手上都握着一枚骨针,他们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龙煌。 曾经龙煌缝上了三十五只海妖的七窍,这苦楚如今要千百倍的还回来。 …… 正殿中,沈越对青帝说完双生刻阵的事情,回头看了一眼殿外。 台阶最上端,龙煌还是和之前一眼跪在那里,他微微垂着头,汗水顺着发梢接连滴落,看样子非常不好受。 “我记得你没好好学过幻术吧?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青帝也发现了龙煌的异常,当然也猜到这是沈越的手笔。 沈越只是笑笑,没接话。 他自己清楚,虽然展现出来的状态类似幻术,但实际上还有着细微的差别。 在将场景构造完之后,沈越大概明白了一些,补天石的能力并非幻术,而是创造。沈越创造了一个特定的场景,将龙煌的神魂置于其中。 这个场景只对龙煌生效,别人都无法看到——听上去和幻术差不多,但差别在于场景和里面的东西都是真的。 因为是被创造出的真实之物,所以不存在被打破的问题 在设定的场景结束之前,龙煌即使想什么办法,他的神魂也不可能出来。 沈越觉得,与其说这是补天石的能力,倒不如说是山河社稷图被补天石激活了新得能力。 或许今天沈越用出来的效果,看着跟幻术很像,不如山河社稷图之前的能力逆天。但仔细想想,只凭想象凭空创造,这简直是…… 又是如同神一样的权能。 沈越收回了自己延伸太远的遐想,他喜欢掌控能力,但是对成神却没有什么兴趣。 沈越注意到,龙煌的极度的惊惧之下,神魂间又再一次出现了裂缝。 时机已到,沈越令自己的神魂出窍,再次顺着缝隙来到龙煌的识海中。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回沈越很快就找到了龙晚。 龙晚的状态依旧不好,但他金色的眼睛很亮。 “龙晚晚,你准备好夺回自己的身体了吗?”沈越站在阵法之外,给了龙晚一个鼓励的眼神,“我要开始破阵了。” 龙晚有些紧张的缠起尾巴,但他依然坚定的点了点头。 “青雀,破阵。”沈越轻声下令,让蓄势待发的青雀剑同时刺入母阵的五个阵眼中。 囚困着龙晚的子阵开始剧烈摇晃,虽然子阵上看不到青雀剑的样子,但透明柔软的墙壁“哗啦啦”一阵响,已经完全破碎。 阵中以龙血书写的符文,意识化成了一缕灰烬。 双生刻阵被破解,原本被阵法隔绝的龙晚,此时也能从识海中汲取一部分灵气了。他从幼龙的模样渐渐长大,最后重新变回人形。 龙晚看向沈越,像是有很多感谢想说:“越哥哥……” 沈越打断龙晚的话,扔给他一把剑:“先宰了那个家伙再说。” 第40章 龙渊(6) 沈越扔给龙晚的, 是他自己的玄鸟剑。 玄鸟剑属风,剑身很轻, 即使是普通人用起来也不会觉得重。对于现在还虚弱着的龙晚来说, 这把剑很适合他。 当然沈越也顺便将自己的力量分出去了一份, 附在玄鸟剑上,暗中帮龙晚助阵。 沈越要杀龙煌很简单, 但他认为,将龙煌彻底赶出身体这件事情, 必须由龙晚亲自来做。这不仅是让龙晚亲手报仇, 更是在帮龙晚树立自信。 龙晚被压制了太久, 他本身又从小是个怯懦的性子。如果他没有亲手斩除龙煌这个罪魁祸首,那么即使沈越帮他结束了一切, 龙晚也依旧会留下抹不去的Y影。 想要对抗令你害怕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亲手让它消失。 “这把剑好厉害。”龙晚接住玄鸟剑, 只觉得像是握住了一阵风,丝毫没有负担。 他刚一握住剑柄, 就看见玄鸟剑化出一道黑色光芒,转而又变成半透明的模样。 平常沈越使用的时候, 玄鸟剑会完全消失。但考虑到龙晚对玄鸟剑没那么熟悉, 直接变成无形无质的样子会造成不便,所以沈越改变了一下玄鸟剑的形态。 “他来了。”沈越感受到自己创造的场景已到尾声, 已经被折磨到半死不活的龙煌被丢回了这片识海之中。 龙煌双眼无神, 整个人沉浸在冰冷的恐惧感里, 半天不能回神。 他以为那是幻境, 但他的神魂却在“幻境”中受到了极大的伤害,那样的痛苦几乎不能用言语表达—— 龙煌曾经用骨针缝起海妖的七窍,而他自己也被“幻境”中的海妖死死按住,数不清数量的灰白手掌,握着同样数不清的骨针,不紧不慢的将龙煌的每一寸皮肤都缝起来。 骨针穿过皮R,碰触骨骼,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 五官、皮肤、四肢……最后连同血管和内脏,都一一被骨针穿过,毫无规律的随意缝合,挤压成某种扭曲的状态。 密密麻麻的针孔,中间穿C着细线jiāo织成的网。 虽然神魂所受的伤害,从“幻境”里出来后就看不出来,但不代表没有存在过。至少龙煌感觉到自己稍稍一动,整个神魂中传来数不清的疼痛,就仿佛那些骨针依旧埋藏在其中一样。 龙煌颤抖着长长呼出一口气,他看到自己的系统界面上,开始疯狂出现危险提示。 刚才陷入“幻境”中时,整个系统界面就像失联了一样,毫无反应。这会儿堆积了太多的信息重叠在一起,可见情况的危急程度。 龙煌没太多力气,gān脆全部选了确认。 系统开始消耗积分帮他恢复神魂,其耗费之高,几乎将他的积分搬空。 然而,还没等龙煌缓过劲儿来,又是一阵如同四分五裂般的痛感袭来。 双生刻阵被破,龙煌作为布阵之人,理所当然受其反噬。一时间若百虫噬心,龙煌的神魂边缘开始变得模糊。 系统刺眼的高危提示又响了起来,但龙煌的积分空空如也。 什么都做不了。 等龙晚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的时候,龙煌看了他一眼:“你一个人来?!我不信,就凭你能破掉双生刻阵?明明你都快要消失了,可恶……” “我是破不了双生刻阵,但我现在能杀了你。”龙晚性情温和软糯,实际年纪也还停留在几十年前,放在平常,他不会将杀字挂在嘴边。 但被龙煌害到如此地步,被龙煌顶替了一切,就算是个人人揉搓的面团也会起杀心。 “杀我?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龙煌看着龙晚,嘲笑又被疼痛扭曲的表情混杂在一起,看上去十分怪异,“就算我如今沦落至此,也不是你这个废物能杀掉的!” 龙晚握着玄鸟剑的手紧了紧,他知道不少同辈、甚至是小辈都在背后嘲笑过自己,龙煌不算是第一个。 “空有这么一副龙族嫡系血脉,却什么都学不好。你看看我几十年获得的成就和称赞,你怕是几百年都够不着。”龙煌还在继续摇唇鼓舌。 说实话,龙煌现在的神魂在崩溃边缘徘徊,系统也因为积分耗尽而毫无用处。 相比较起来,龙晚虽然也很虚弱,但龙煌看他手中长剑之上,附着一股力量,有了这股力量支撑,龙煌自知毫无胜算。 但龙煌不甘心,他还试图找另一条出路:“你杀了我又能怎么样,等你回去了之后,还是那个什么都gān不成的废物。你猜你会从其他人那里得到什么,可怜和同情吗?还是失望和嘲笑?” 龙晚有点发抖,但他感觉到玄鸟剑上传来,一阵微暖的安抚。 他定了定神,朝着龙煌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论我会得到什么,无论我是什么样子,那都是我的人生——同情也好,失望也罢,跟你有任何关系吗?” 龙煌脸上扭曲的笑意凝固住了,他以为自己挺了解龙晚,可以凭借打击他的意识而大获全胜。 没想到,龙晚会给出这样一个答复。 “你不过是个早该死去的孤魂野鬼罢了,被你背叛过的海妖们,还在等你去领受诅咒和惩罚呢。”沈越从龙晚身后那条路走过来,远远的站在一边,没有要C手的意思,但话语却清晰的传到龙煌耳边。 沈越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龙煌曾经见过的笑容。 在龙渊王宫的正殿之前,沈越也曾经这么笑过,可惜那时候龙煌还未看透。 “原来是你……”龙煌面如死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一个错误,“从一开始,结亲就只是一个幌子,难怪刚见面的时候,你一直在叫他原本的名字。” 龙煌原本以为,结亲这件事他筹谋到了莫大的好处,没想到他主动求来,却是一张催命符。 “我没想到,这家伙的父母亲人、同窗好友都没发现问题,最后居然是败在了你手里。”龙煌长叹一声,眼神灰败。 沈越没再回他的话,龙煌说得其实不完全对,不过沈越没有必要跟他解释。 或许有时候越是对孩子期盼高,越是会忽视孩子本身。 反而是没有在龙晚身上寄托什么的人,就更容易记住他原先的模样,譬如青帝,还有已经很久没见过龙晚的沈越。 “越哥哥,你还有话要问他吗?”龙晚很乖巧的问。 “没了,你动手吧。”沈越很想摸摸龙晚的脑袋,这孩子实在是太可爱了,怎么会有人觉得他不好呢? 龙晚持剑斩杀的动作并不熟练,但却很坚定。 玄鸟剑穿透龙煌的身体,带出丝丝缕缕散开的神魂。 原本已经放弃挣扎的龙煌,突然面色狰狞,他几乎是扑着朝龙晚过去:“你特别恨我吧?那就gān脆做得狠一些,让这神魂灰飞烟灭了吧!烧了它!” 比起灰飞烟灭,龙煌似乎更加惧怕回到海妖巢X。 “不,越哥哥刚才说,还有人等着你回去领罚。”龙晚抽出剑锋,又斩下一剑,那愈发透明的神魂再也不成形状,尽数散开。 那散开的神魂似乎受了什么感召,朝着某个流散而去。 海妖的巢X之中,有许多双灰白眼睛,在等着罪人回到初生之地。 沈越一直在盯着龙煌神魂散开的地方,果然,那里也出现了一小团白色冷光。将新的因果点马上收好,沈越发现,再加上青帝预付的报酬,自己手里的因果点快凑满一枚因缘玉了。 再加上从海妖手里拿到的补天石碎片,沈越这一趟收获颇丰。 “大功告成,我也该走了,你好好休息啊。”事情解决得差不多,沈越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接陆昔宴。 龙晚将玄鸟剑收起,递到沈越面前,道:“这就要走了吗?越哥哥多留几天吧。” “下次吧,我答应了别人一件事。”沈越抬手在玄鸟剑上轻轻一抹,只见一道微光闪过,剑身上原本的契约消散,玄鸟剑不再透明,而是露出了最开始的模样。 沈越自打一开始将玄鸟剑给龙晚用的时候,就准备直接送给他了。玄鸟剑不像赤鸾剑那样,与沈越属性相和,也不像青雀剑那样有特殊用处,沈越平常也不经常用它,不如留给同样是风属的龙晚。 四灵刃并非沈越的本命法宝,所以送人的时候也并不麻烦。 做完这些,沈越又将玄鸟剑推了回去,“这把剑你留着,上面附着的力量会教你怎么用它,以后别再让人随便欺负了。” 龙晚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变得很小:“谢谢越哥哥。” 第41章 魔界(1) 沈越将神魂归位, 看见刚刚恢复的龙晚摇晃两下,竟是累得直接睡了过去。 “孩子受苦了。”青帝心疼地摸了摸龙晚的脑袋, 让侍女带他去寝殿休息,又立刻叫人去请宫中医师过去帮忙调养。 “以后打算怎么办?我看龙长公主那边,恐怕很难接受这个现实吧。”沈越问,其实不知是龙长公主,恐怕真相大白之后,很多人的态度都会刺伤龙晚。 青帝也想到了这一点,长长叹了口气:“我准备等龙晚稍微恢复一点,带他到另外一处行宫去休养。之后要是他愿意的话,可以随我一起在外面游历上几十年,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回来。” “你愿意将龙晚带在身边,就再好不过。”沈越点点头, 最后一些担心也放下了,“那我先走一步, 镇海令再借我一用, 用完我派信使给你送回来。” 青帝应允, 又好似不甘心一般问道:“话说,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结亲的事情吗?虽然现在约定也不做数了, 但我真的挺想让你……” “非要联姻的话,你可以考虑我大哥,真的。”沈越连忙打断了青帝的话, “他未婚, 没有不良爱好, 整个凤族中数他地位最高,不是更适合吗?” 青帝看着沈越,轻笑一声:“小孔雀啊,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你跟沈琼不一样,你出生在妖族大劫之后,手上没沾过龙族的血,至于你大哥……他心底还不是一样有旧恨。” 虽然选择了和平相处,过往也都不再相互追究,但有些旧仇刻得太深,没那么容易忘记。 沈越明白,但是他想装作不明白,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其实我只是不喜欢在海下呆着而已,小时候身体不好,怕冷,喜欢温暖gān燥的地方,习惯了。” “你这借口还真是一个接一个。”青帝见沈越推脱凡人意思太明显,也不再勉qiáng,“算了,龙渊一点儿都不冷,只是你心不在这里而已。等你真上了心,别说是幽海,哪怕是冰天雪地,你都能愿意留下来。” “也许吧。”沈越心想,他还是喜欢温暖的东西。 —— 再次用镇海令打开前往海妖巢X的路,沈越这次进来的时候,感受的氛围倒是不太一样了。上回是黑暗伴随着幽幽的恐惧,这一次虽然环境还是很暗,但却没了那种Y森气氛。 大概是罪人得到应有惩罚,被折磨的那些海妖也被沈越放出来,所以连怨气也稍稍减轻了吧。 沈越找到陆昔宴的时候,他依然等在原本阵法的位置。 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只要说等,就完全不会乱动。 曾经苏先生好像告诉过沈越,这样的行为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因为害怕一走动,等的人就找不到自己了。 沈越突然就有点心疼,陆昔宴实力顶尖,性格也相对qiáng势不少,他能做出很多以前不敢做的事。但有些时候不经意的小习惯,却透露着他藏起来的脆弱。 “来接你了。”沈越将声音放轻放缓,见面就给了陆昔宴一个拥抱。 陆昔宴顺着这个拥抱,双臂从沈越身体两侧环过去,顺势将沈越抱了起来。他将脸颊贴近沈越的胸口,听着心跳,低声道:“明明没多长时间,我却觉得已经过去好久了。” 又在撒娇了,沈越无奈地笑了笑。 他正想说什么,却看见视线远处的礁石后面,探出一张不算陌生的脸——是之前将补天石碎片送给沈越的女性海妖。 她好像在那里呆了有一会儿,却犹豫着没敢过来。 “等一下。”沈越按了一下陆昔宴的肩膀,“她好像有话要跟我说。” 陆昔宴将沈越放下来:“她似乎一直在那里,在看什么东西。” “那只能是在看你了呀。”沈越随口笑了一句,说得也是实话,这附近又没有什么新奇东西,唯一能引人注目的就只有陆昔宴了。 等到沈越走过去,女性海妖并没有躲。 她不好意思的晃了晃尾巴,语气中透着好奇:“你的伴侣看着有点凶,本来想问问他额间的东西叫什么,但一直没敢过去……” 沈越差点被她这句话给呛着了:“不是,他是我徒弟。” “感觉不太像啊,我也有师父,但我不会像他刚才那样,抱着师父说话的。”女性海妖尾巴蜷起,显得很疑惑,“而且那个东西……就是额间那个漂亮的花纹,我以前游出海面的时候,远远看见出嫁的人类少女,眉心也会有红色的花纹,我以为结婚的时候才会画,难道不是吗?” 沈越一时竟不知道从哪里反驳起,但他看着海妖那张年轻貌美,却过分灰白的脸,有点明白她的心情了。 刚刚成年的少女,喜欢鲜艳漂亮的东西,再正常不过。但这篇已变作死地的巢X,除了黑暗便是灰白,一点颜色也无。 她显然是将陆昔宴的魔纹,错认成少女点在眉心的花钿了。 毕竟当时收了人家一份大礼,沈越尽量耐心的给她解释道:“他额间是天生的魔纹,而你说的那个东西,是女孩子们为了漂亮,专门点出来的花钿。” 说到这里,沈越其实想直接送给她一些花钿,只是他平常又用不着这东西,也不可能随身携带。 沈越想了想,决定再尝试一下补天石带来的新能力。 意念一动,比起其它事情,想要创造小小的花钿再轻易不过。沈越感觉补天石只是像萤火虫的光亮一样,微微扑闪,一堆各色的花钿就叮叮当当在他手中堆满了。 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沈越抬眸看女性海妖,她好像特别高兴的样子,顿时心里那点迟疑就消失了。 对于帮助过自己的人,沈越从不吝啬他的好意。 “它们都好漂亮,谢谢你。”女性海妖接过沈越手中的花钿,小心翼翼的将它们收好,仿佛捧着什么罕见的珍宝。 沈越微微一笑,准备离开。 “你们要走了吗?我也没什么可以回赠的礼物,只有祝福你们……”海妖原本想说她从人类那里学来的结婚祝词,但想了想刚才沈越没承认,于是稍微改了下口,“祝你们,永远在一起。” 海妖之声惑人,这是沈越第一次听到,从海妖口中说出的祝福。 有种很新奇的感觉。 朝陆昔宴走过去,沈越一边走一边跟他说:“你知道刚才那个女孩子说什么吗?” “什么?” “她说你额间的魔纹,像少女出嫁时的花钿一样。”沈越忍不住嘴角的笑意,自从听完海妖的话之后,他就有点不能直视陆昔宴的魔纹。 “……”陆昔宴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有点僵的表情,忽然间又柔和起来。 他在看沈越。 红衣白发,眉目如画,只差眉间一点朱砂。 陆昔宴想,有一天他也许能亲手为沈越,描上眉心朱砂,一如嫁衣红艳夺目。 “看什么呢,又发呆了?”沈越本来是想逗逗陆昔宴,没想到陆昔宴反应并不大,反而是沈越自己被看得有点心慌。 “没什么。”就算是陆昔宴,也不敢一步登天,把这点心思直接说出来。 “等出了幽海,你准备去哪儿?”沈越还没忘,自己亲口说过,等解决完龙晚的事情,他就跟着陆昔宴一起走。 “魔界。”陆昔宴回答的很快,显然是早就想好了,“原本想等打下根基再来找师父,但当时……太心急了,现在得回去把事情收拾完。 北边经常下雪,不过我准备了很多东西,不会让师父觉得冷。所以,师父愿意陪我过去吗?” 第42章 魔界(2) 沈越突然回想起青帝的那番话, 感觉……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就像心底被种下了一颗温暖的种子,它破土发芽,抽枝成花,沈越一开始看到它的时候,觉得自己应该把它拔出去,但刚伸出手,却又被小小的花骨头蹭了蹭手心。 它亲密而热烈的的表达着爱意, 沈越下不去手,还有些贪恋它的温暖, 却又固执地不敢说出回应。 我的心在哪儿呢?是否即使在冰天雪地中,也仍然愿意与他同往? 最后沈越意识到,对自己来说去哪里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在经历了两次生离死别的分开后,已经无法再忍受这样的感觉了。 沈越生来受诸多宠爱于一身,修真一途上更是平步青云, 从未遇阻。如今凌驾于千万人之上, 生平肆意而为,不受拘束,所喜之物无一不得, 所愿之事无一不成。 唯有一人, 曾让沈越两次都没能拉住他的手。 事到如今, 师徒情深也好, 情人爱恋也罢, 仿佛都已经尽数缠绕在了一起,沈越自己分不清楚,却也无法将其中之一完全否定。 沈越心里挣扎过很久,如今必须承认,他想试着接受,并且学着回应这份感情——不是以师徒,而是以更加接近爱恋的方式。 不知道这样的改变需要多长时间,不过沈越和徒弟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会觉得时间漫长。 “那就去吧。”心里想了很多事情,但最后沈越面对陆昔宴的邀请,也只轻轻松松说了这么四个字,附加一个眉眼柔和的微笑。 沈越的眉目之间,从来都是艳丽张扬,如今能透出这种温柔神色,可以想象他心里大概已经柔软成了什么样子。 陆昔宴对沈越向来很仔细,这样的神情变化他看得比谁都清楚。虽然沈越没说更多的话,但那样一个眼神和微笑,也足以让陆昔宴内心雀跃起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回故意丢掉了一些东西,让性格朝着随着弑神枪的影响,朝着qiáng势霸道的方向去了。 结果一得到沈越回应的预兆,陆昔宴就知道自己的本性,从来就没有改变太多。 陆昔宴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躁动,即使是暗冷的魔气也不足以将其抚平。比起用这个身份刚见到沈越的时候,陆昔宴感觉自己反而“退步”了。 他竟然又像曾经的少年一样,透露出熟悉的小心和青涩。 然后,陆昔宴什么都没做,就只是拉住了沈越的手。 比起更加炽烈的表达方式,牵手的动作或许只能算是平淡,但陆昔宴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这一次,沈越会给他回应。 沈越也是没想到,之前刚见面的时候,陆昔宴简直跟个长大了的láng崽子似的,什么都敢gān,结果这会儿倒是又纯情回去了。 真的有意思,沈越很轻的笑出了声。 他回握住陆昔宴的手,稍微动了一下小指。陆昔宴马上就感觉到了,两个人的小指心有灵犀的展开,然后扣在一起。 之后是无名指、中指、食指……两个人,两只手,十指相扣。 然后沈越侧过脸,正好看到陆昔宴也是同样的姿势,略微垂着眼眸,相视一笑。 - 就像陆昔宴说得那样,他确实为沈越准备了很多东西,刚刚从幽海上出发,就是一辆由四匹炎láng所拉,铺满暖狐绒裘的宽敞车驾,看着绝不比龙族的车队逊色。 炎láng本是最顶级的魔shòu,身形高大,性情bào烈,就算高阶修士遇到也不敢掉以轻心。 但在陆昔宴面前,这四匹炎láng乖乖半蹲在车前,甚至还朝他晃了晃尾巴,显得十分臣服与亲近,倒像是家养的宠物一般。 光是看这出行工具,沈越觉得,陆昔宴回来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似乎已经相当富有权势了。毕竟拿炎láng当宠物,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事情。 等一路来到北域魔界境内,常年积起的皑皑白雪间,沈越看到唯一一处与众不同的山脉。 从那山脉最外侧算起,方圆十里内的冰雪都向外消退,几乎没剩下什么。 沈越知道这个地方——魔界的焚雪山,据说因为山脉下方jiāo叉横贯了两条炎阳地脉,所以才能在常年都是寒冬的北域,缔造出如此一座不受冰雪侵袭的山脉。 炎láng拉着车驾,在焚雪山的入口处停下。 沈越掀开暖融融的车帘,看着面前城门内外全在低头迎接的魔修,还稍微愣了一下:“焚雪山不是魔道十二城里,虚灵城的地盘吗?” 仙道有声望最盛的九大门派,魔道自然也有威势最大的十二城。 陆昔宴抬手将沈越扶下来,轻轻嗯了一声:“以前是。” “意思是……现在归你了?”沈越站在陆昔宴身边,硬是从陆昔宴短短三个字里读出了巨大的信息量。 “嗯,焚雪山是北域最温暖的地方,就算处于长冬中,不用任何额外力量,也不会令人觉得冷。”陆昔宴回答得很诚实,“师父既然愿意陪我来魔界,我自然事事都要做到最好,不会让师父受一点儿委屈。” “你重新回来,应该没有多长时间吧?”沈越问,他知道陆昔宴很qiáng,但没想到陆昔宴能直接把虚灵城归为己有。 “当初从雪原上醒来的时候,大概是三个月前吧。”陆昔宴回忆了一下,“其实,也不是特别艰难。魔族向来qiáng者为尊,再加上弑神枪的名声太广……我并没有花费太多力气。” 陆昔宴说得轻描淡写,但不妨碍沈越依然觉得惊讶。 沈越这会儿还不知道,他现在惊讶其实有点早了,因为三个月内陆昔宴打下来的不只是一座虚灵城。 后来沈越才慢慢弄清楚,焚雪山是一条很长很宽的山脉,除了最中央的虚灵城外,附近相连的还有另外两座城池。 陆昔宴明显是铁了心,要将焚雪山全部归为己有,于是在得到虚灵城后,又接连将相接壤的戮灵城、蚀灵城打了下来。 魔界十二城,但三个月之内被陆昔宴带着弑神枪,连下三城。 虽然后面两座城陷落,也有已虚灵城中已经臣服于他的魔修参与,但一时间魔界风声鹤唳,剩下的魔道门派都纷纷猜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光是弑神枪,就已经足够让魔修们联想到很多东西了,有很多人觉得陆昔宴可能是上古的天魔转生。 但对仙道比较熟悉的魔修,在见过陆昔宴那张脸后,又有另外的想法。无它,因为实在和当初的玉衡仙君长得太像,恰巧谢玉衡还失踪了,整个玄微门上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所以,又有一批人觉得,也许是玉衡仙君入了魔。 无论事实是哪一个,魔修众人都觉得陆昔宴绝对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并且猜测陆昔宴短短三个月内收服三座城池,接下去怕是要一统魔界的节奏。 魔道剩下九座城的城主心思各异,一边担心陆昔宴会先拿自己下手,一边又希望陆昔宴先去搞自己的老对头;有些想要联合起来对抗,有些却在想要不要先一步投诚。 比起仙道,魔道没那么多弯弯道道,还是那句话,qiáng者为尊。 正当他们小心警惕的探听着陆昔宴的动向,看看谁会成为弑神枪下第四个倒霉鬼的时候,陆昔宴却突然消失了好多天。 bào风雨前的平静,总是让人更加心悸。 魔道众人都以为陆昔宴在酝酿大招,结果他们抓心挠肺等来等去,几天之后,等来探子回报的消息却是—— 陆昔宴带了个人回来。 “什么人?” “男的女的?” “长得漂亮吗?” “他们动作亲密吗?” 四个资历比较老的魔修城主聚在一起,这几只老狐狸虽然也有各自的心思,不过毕竟见识多些脸皮也厚些,这时候也能装作是老朋友一般,共同商量对策。 事实证明,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即使大敌当前的魔族也不能幸免。 探子大概是有点被问懵了,过了一会儿才陆续将问题一一回答:“应该是个妖族,男的,但长得很美,陆昔宴一路护着他进的城,就连下车都要扶着,关系非比寻常。” “那人什么样子,你画出来看看。”比较八卦的老狐狸之一朝探子道。 “哎呀,我之前说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懂不懂?早知道我挑好的九个绝色魔姬就给他送过去了。”意图求和的老狐狸之二后悔道。 “若是陆昔宴真的对此人非同一般,那从他这里下手的话……”还保持着严肃的老狐狸之三,说道一半,突然闭嘴了。 “怎么不说了,我认真听着呢。”嗑瓜子的老狐狸之四。 老狐狸之三指着探子画好一半的画像,抖了两下:“这他妈不是沈越吗?那还下手个P啊!” 那一天,四只老狐狸又回忆起了当初和沈越打jiāo道的恐惧。 沈越的封地是妖界的最西侧,南边和人间界接壤,北边和魔界相连,他平时不随便招惹别人。但要是在jiāo界处打起来,闹到了沈越的地盘上,他可就不客气了。 沈越肆意妄为惯了,本身是元凤血脉,背后还有个弟控的赤帝沈琼。 魔界虽然整体势力大,但毕竟各自为阵,没有哪个城主愿意为了几个手下,去挑动妖族。于是面对沈越,即使是四只老狐狸,也从来都没讨到过甜头。 “什么?” “我的妈呀,怎么是这个小祖宗。” “罢了罢了,我这就收拾收拾去虚灵城投诚,去的早了还能混个好位置。” “那我们一起打个包吧,说不确定还能再提一提价格。” 第43章 魔界(3) 焚雪山脉之中, 是一片相当开阔的山谷地带, 虚灵城就建在其中。 没了北域标志性的纷飞大雪, 虚灵城中的魔修和居民们, 除了比较偏爱暗色调外,倒也与人间界没有太大区别。 很早之前沈越就提过, 如今魔界中几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魔族”,魔修们也大多都是入了魔的人类, 其生活习惯也都差不多。 沈越一路走过去, 顺便打量了两眼城中布局,该有的东西都一应俱全。 同样, 虚灵城中的各路群众也在打量他们的新城主,以及新城主带回来的这位美人。看了半晌, 开始觉得自己言语匮乏, 诉不出其中的柔情万千, 最后只总结出般配二字。 陆昔宴从未公开说过什么, 但广大群众看他细微处流露的神情, 都已经心知肚明。 无论是侧身回护的姿势,还是略微低头, 随时可以轻声回应的神态,都在诉说着他早已融入于习惯中的爱意。 再回想起当初陆昔宴一人一枪夺城,那如同传奇般的事迹,魔修群众便更觉得, 此情此景简直令人惊讶——等到惊讶过后, 又不禁感叹情关难过。 沈越还不知道, 他才刚露了个面,围观群众的丰富想象力就足以编出好几个不同版本的故事了。 说不定再过个几天,沈越到热闹的街市里逛一逛,又能找到关于自己的新话本。 魔界如今仍然处于漫长的冬季内,才刚到下午,天色就迅速的暗了下去。沈越被陆昔宴接到城主府中时,天边竟是已经能看见几颗星光了。 原先的府邸在打斗中难免有所损毁,好在大家都是修真之人,重建起来也很快。 陆昔宴对沈越的偏好很清楚,于是新建好的府邸,沈越一进来就觉得处处妥帖,竟是毫无陌生之感,仿佛把他自己的离宫搬过来了一样。 就连后院内开阔的温泉池也不例外。 沈越看见雾气蒸腾的温泉,被飘出来的温热水汽触碰过皮肤,整个人突然变得懒洋洋起来。他向来喜欢温泉,这时候心里又没什么要紧事,人也就自然而然的放松下来。 陆昔宴永远能从沈越微小的神情中,看出他的心思。 挥挥手示意整个主院中的侍从离开,陆昔宴说:“你们都下去吧,以后没有吩咐的话,不要随意来主院打扰。” 以前沈越在离宫的时候,也不喜欢仆从太多,他的寝殿很多时候都不许旁人随意靠近。 “是。”侍从们领命,很快离开了主院。 陆昔宴侧过身,在沈越旁边低声轻语:“房中东西已经备好,若师父觉得乏了,不如换身衣物好好歇息下。” 沈越正想着要试试新温泉,陆昔宴主动提起来,他当然就应了:“嗯。” 温泉正对着房间后门回廊,沈越走过去推开门扉,一抬眼就看见房中小榻上放着叠好的浴衣——样式、材质都和沈越惯用的别无二致。 沈越一件件脱下衣物,白皙柔滑的肌肤大片显露出来,如同上好的玉瓷。 他刚披上浴衣,陆昔宴就在他身侧抬手,双臂自他身后穿过,将浴衣的腰带绕过来,在沈越线条柔软的腰际系住。 然后陆昔宴半蹲下身,托起沈越的脚腕,将鞋袜也一一剥下。 光.L的双足被陆昔宴微热的手掌触碰,脚趾尖上不经意地透出一抹浅浅红色,在瓷白皮肤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惹眼。 “你……”沈越本来要说什么,但还没说出口,就变成了一声短促的惊讶声音。 陆昔宴右手从沈越腿弯下饶过,将他直接横抱了起来,特别自然的说了一句:“地上凉,我抱师父过去。” 通常温泉和回廊之间都铺着青玉石板,平常一个人的时候,沈越都是光着脚直接走过去的。 凉是真的有点凉,但不至于说需要人专门抱着过去。 沈越心里小小的哀叹了一句,再这么下去,他感觉以后有陆昔宴在旁边,自己怕是要被养到四体不勤,越发惫懒了。 但是……当这种无微不至的宠溺,来自于你想要试着恋爱的对象时,即使是沈越也舍不得拒绝。 回廊到温泉的路并不长,沈越搭在陆昔宴手臂上的两条长腿轻轻晃dàng,浴袍下摆因为姿势的原因向旁边散开些许,愈发显得沈越的双.腿修长好看。 俯身将沈越放下的时候,肌肤之间难免蹭到一大片,陆昔宴听到自己心脏鼓噪的声音,越来越大,简直到了吵闹的地步。 沈越顺着温泉池壁将自己慢慢沉下去,一直到只露出肩膀在水面上。 浴衣质地轻薄,沾了水就会贴在皮肤上,在夜幕星辉的照耀下,浅浅的泛出光来,看着就仿佛是半透明的一样。 焚雪山下的炎阳地脉纯度极佳,孕育出的温泉品质也是上等。 泉水柔滑,温度暖而不烫,大片的雾气弥漫蒸腾,令人浑身舒畅却不至于闷热。 “呼……”沈越轻轻喘了一口气,慵懒地拖着尾音,仿佛沉溺在这温暖的泉水包裹之中,十分愉悦。 他或许没有意识到,这处于舒适状态下的喘息,比海妖的歌声更诱人。 水面微微晃动,伴随着哗啦作响的水声,原本只是等在岸边的陆昔宴也走下了温泉。他没有专门换浴衣,只随意披着一件里袍,可以看出来,他本来并没有打算下水。 陆昔宴第一次觉得,他可能太高估自己了。 ——高估自己的克制力。 他朝着沈越走过去,看着沈越在雾气间朦朦胧胧的脸颊,早就和眼尾一样染上了薄红。 那双明艳张扬的眼眸,此时微微眯着,像是被水雾同化了一样,充满了迷离的雾气。当沈越略一抬眸,轻轻一个眼神扫过来的时候,陆昔宴就知道什么叫做一池chūn水眼波微漾。 上一次和沈越共浴的时候,他还刚刚和沈越一样高。如今再靠近沈越身前,陆昔宴已经能将他笼在自己的影子里,仿佛只要伸出双臂,将沈越禁锢其中,他就再也无法逃脱。 但陆昔宴终究没有那么做。 他在沈越面前微微俯下身,逆着光的面容显得更加深邃,一双黑色眼眸中的恋慕比身后的点点星光更加耀眼。 沈越看着他的身影,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温泉的暖意,还是自己本身的体温,一下子整个人就像是被点燃了一样,热了起来。 沈越薄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半吐出一口微热的气息。 他没敢说,自己其实有点紧张。 虽然按人类的年岁来算,沈越也有几百岁了,但按凤凰漫长的寿命来讲,他还是个勉qiáng刚到适婚年龄的年轻妖族。 总而言之就是,之前的日子光顾着搞事了,以至于至今毫无恋爱经验。 说出来,总觉得有点丢人。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看着,沈越没说话也没有动,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眨了下眼睛。 和发丝一样,沈越的睫毛也是雪白的颜色,此时沾了许多水雾,轻轻一眨就滚落下一滴水珠,坠在脸颊上。 如同一片刚刚融化的雪花,美到令人想要捧在手心。 “师父……”陆昔宴终于先忍不住,在沈越耳边低声唤着这个称呼。 他知道这两个字对沈越来说,有时候就像有魔力一样。 果然沈越轻轻吸了一口气,略微感到有些难言的羞耻,透白肌肤上的红晕从耳后一直蔓延到了颈侧。 陆昔宴用指腹抹下沈越脸颊上那滴水珠,放在唇边,用舌尖轻轻碰了一下。他眼神和笑容一样,带着几分惑人的意味:“是甜的,师父要尝尝吗?” 第44章 魔界(4) 沈越看着陆昔宴的眼睛, 那明明是最纯粹的黑色, 却像是能将人烧起来一样炽烈。 他大概是这样的眼神勾走了三分魂魄,竟鬼使神差得抬起头, 凑到陆昔宴的指尖, 将他的指腹轻轻含在双唇间, 用舌尖卷走了余下的半滴水珠。 做完这个动作, 沈越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衔着陆昔宴的手指, 唇舌都完全与之相触。抬起头的姿势将颀长的颈部拉开,划出一道脆弱又美丽的线条,高傲, 又撩人心魄。 沈越意识到他可能是在作死, 因为隔得这么近,他能清楚的听见陆昔宴的呼吸,陡然变得沉重又缓慢, 仿佛尽力在压抑某种欲念。 完了,好像玩脱了。 沈越下意识的松开双唇,将陆昔宴的指尖推出去,没想到反而拉扯出一丝细细的银线, 在夜色的微光下显得格外…… 陆昔宴的眸光陡然一沉, 他双手拨开水面,从两侧环住了沈越的腰身。 手指在背后腰窝的地方有一下没一下的画着圈, 再俯身加重一个细密的亲吻, 沈越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软了。 水下忽然倒映出银白色的光, 像是星辰落在了水中。 沈越被亲到喘不过气来, 但也浑身僵了一下,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尾羽又不自觉地冒出来了——丢人啊,偏偏是这个时候。 沈越抬手在陆昔宴肩膀上拍打了两下,有点急还有点慌。 因为直觉告诉他,再不说点什么,按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他真的要被直接做到后一步了。 沈越很严肃的觉得,进度太快了,太刺激有点受不了。 陆昔宴松开沈越,眨了一下眼睛,黑色的眸子里竟然透出几分无辜来,仿佛在说,我不是故意的。 “这样……太快了,还是慢慢来……好不好?”沈越重新喘了口气,他也知道是自己作死,所以语气里带着那么一小点儿撒娇和讨好。 其实陆昔宴也没打算把进度搞这么快,甚至今天他本来都没打算下温泉,结果沈越几个偶然的小C曲,硬是把他撩拨到整个都热得不行。 但他不会qiáng迫,既然沈越想缓一缓,那就缓一缓吧。 “那师父,让我摸一摸你的尾羽,好不好?”陆昔宴用刚才沈越一样的语气,提出了另外一个他想了很久的要求。 沈越一直很宝贝自己的尾羽,谁都不给碰的那种。 但是现在二者择其一,沈越想,还是给摸尾羽吧,虽然会有那么一点点敏感……真的,只有一点点。 沈越这么安慰自己。 见沈越一脸艰难的点点头,陆昔宴笑着在他眼角处亲了亲。 陆昔宴抱着沈越从温泉中起身,这会儿沈越满身透着一层淡淡的粉,他双手环着陆昔宴的脖子,整个脸都埋在胸前,回想从刚才开始的情形,越发觉得自己丢人丢大发了。 大概从今晚后,他那点身为师父的威严,是真的dàng然无存了。 有法诀帮忙,一从温泉出来两个人身上的水就立刻gān了。沈越漂亮的尾羽变得蓬松起来,施施然在浴衣的下摆处展开一大片。 白色的尾羽优雅亮丽,尾端渐渐染上一抹红,柔软地将双腿覆在其间,漂亮得惊人。 陆昔宴一路把沈越抱回卧房,将他放在chuáng上,然后在他对面坐下。沈越半趴在陆昔宴怀里,他这个人有个好处是,既然答应过了的事,也就不会太扭捏。 这样向前趴着,半坐在chuáng上,身后的尾羽就能比较完整的展露出来。 虽然姿势有点羞耻,但沈越眼睛向前,假装自己看不见。 陆昔宴一手半抱着沈越,一手探到他身后,将重叠或是弯折的尾羽一根根捋顺,然后把它们整齐的在沈越身后摆开。 尾羽几乎铺满了半个chuáng,沈越清晰的感觉到,陆昔宴手指划过羽毛时的每一个触感。 不仅是觉得痒,而是微微颤栗的苏麻感,差点让沈越支不住腰。 还好他半趴在陆昔宴身上,腰软得不太明显,不过到最后沈越几乎把脑袋也靠在陆昔宴肩膀上了。 陆昔宴手指捋过沈越尾羽的时候,只觉得比最上等的鲛绡更光滑柔软,简直爱不释手。而且他越是抚摸的细致,沈越就越会发出细微的声音和喘息。 看着沈越已经红成一片的眼角,陆昔宴知道该收手了。 他轻柔的将沈越整个抱住,两个人侧身面对着倒在chuáng上,距离不远也不近,不会觉得疏离也不至于又压迫感。 沈越慢慢平复下来,悄悄瞅了陆昔宴一眼。 陆昔宴早早闭上了眼睛,仿佛陷入了小憩之中,他知道沈越现在被搞得有点慌,于是gān脆闭眼安静一会儿,好让沈越安心。 沈越果然松了一口气,他是真没想到今晚会失控到那个地步。 他是想试着和陆昔宴谈恋爱来着,亲亲抱抱什么的亲密动作,沈越都觉得很受用。但他大概是还没准备好,也没做好铺垫,没法一下子突进到最后一步。 也难为陆昔宴被撩拨起来,最后还能收住。 想到这里沈越又抬起头,慢慢凑近陆昔宴,给了他一个晚安吻。不是缠绵悱恻的亲吻,只是像小鸟那样,在他唇角轻轻啄了一下。 沈越第一次主动亲吻别人,虽然只有那么小小的一下,但他也跟做贼似的,亲完立马回到之前的姿势,学陆昔宴一样闭上眼睛,睡觉。 虽然这两个人,都不需要睡眠。 但,同chuáng共枕可能是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吧,以至于两个人都心有灵犀的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 本来只是准备装装样子,沈越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睡着了。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下意识伸手去摸旁边的Y影,正好碰到了陆昔宴的腰间。 陆昔宴已经整理好衣装,但还是坐在chuáng边,刚好能让沈越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手中时刚送到了一封书信,信封上盖着四枚不同的印泥,看上是非常正式的样子。见沈越醒来,陆昔宴用另一只手回握住沈越,低声道:“东边四城的城主送了信来,看样子是想投诚……” 陆昔宴其实有点犯难,他先前连下三城的理由就只是为了焚雪山,但是魔界众人显然不会相信这样一个理由。 他们非常坚持的认为,陆昔宴是要将十二城势力全部收拢,并且一统魔界的新魔尊。 “东边的四城。”沈越回忆了一下,勾了勾嘴角,“说起来也是老熟人了,这群老狐狸向来没脸没皮,恐怕是真被你先前的行动吓着了。几个人聚在一起和空气斗智斗勇,最后得出这么个结果。” 第45章 魔界(5) 进城的一路上, 沈越也将陆昔宴的事迹了解得差不多, 当然明白那群老狐狸想的是什么。 不管陆昔宴是不是真的天魔转生,只要弑神枪在手,就已经足够威慑整个魔界。 老狐狸们明白各自都抵挡不住陆昔宴,就算是全部联合起来,也必定元气大伤。况且大家心知肚明, 一个个都各怀心思, 真的打起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在背后捅刀子。 与其让别人捡便宜, 还不如早早投到陆昔宴名下, 若是谈判顺利, 说不定也只需要俯首称臣、按时上贡,别的都能保留下大部分。 “这么一想, 如今魔界四分之一的势力都被你占下来, 若是这东边四城再行归附……”沈越真的算起来,才真实的感觉到陆昔宴qiáng得超乎想象, “魔道十二城,已有半数入你麾下。” “师父的意思是……收下来?” “他们亲手奉到嘴边的R, 不吃白不吃。”沈越一想到那几个老狐狸还没见面,就忙着主动给陆昔宴投诚, 心里就莫名开心。 “嗯。”陆昔宴原本也没做那么大的打算, 不过只要沈越开心,他也真的开始考虑怎么盘弄整个魔界了, “信上说, 今日午时, 城外三百里,请我前去一见。” 陆昔宴还是习惯性的将事情讲给沈越听。 “恐怕是想给他们自己谈个好价钱。”沈越道,“这件事我身份不便,就不跟着去搀和了。如今这些都是你手中的事物,该如何处理,你自己拿主意。” 沈越很乐意看到陆昔宴发展他的势力,并且沈越并没有打算多C手。 “那我早去早回,不会耽搁太久,今晚之前就返程。”陆昔宴将手中来信放到一边,重新拟了一封回信,令人先行送了出去。 “不必那么急,那几个老狐狸最会绕弯子打太极,你细细琢磨才好。” 陆昔宴稍微侧过身子,朝着chuáng榻内侧靠过去,在沈越眼角轻啄了两下:“我不想一整天都看不到师父。” 沈越感觉自己老脸一红,有大半是因为陆昔宴这个亲吻的方式,就跟沈越昨晚悄悄亲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果然昨晚陆昔宴只是假寐而已。 沈越悄悄挪到chuáng沿,站起身来迅速穿好衣裳外袍,试图掩盖自己的脸红和心虚。 而陆昔宴就在旁边一直看着他,带着挥之不去的微微笑意。 沈越从前很少露出类似表情,但最近却变得很常见,这在陆昔宴眼中简直可爱到不行。再一想沈越这么可爱的样子,只有自己才能看到,顿时心中像是撒开一把糖,融化成甜丝丝的蜜汁,一直渗透到心底去。 等沈越脸上的薄红终于消退下去,陆昔宴才收回了他的视线。 唤来较为信任的几个属下,陆昔宴安排着今日的部署,他将大半的兵力都留在了虚灵城中,而他自己并没有打算带太多人去。 陆昔宴对自己目前的实力,有相当准确的估计——凭那四个城主,就算他们带再多人,也不可能拦得住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陆昔宴当然想让沈越所处的地方更安全。 不过沈越却有不同的想法:“这是面子上的问题,就算只是谈判,气势和排场也要搞足了。你该带多少人走就带多少人,虚灵城有我留在这儿,没人能翻起风làng来。” 只能说,巧了,沈越想的和陆昔宴方向相反,但本质都一样。 都是觉得自己没问题,希望对方多带人。 最后两个人各有理由,好像都说服不了对方。于是半晌后相视一笑,gān脆五五分成,陆昔宴带了一半的属下前去赴约,沈越留着一半的人在虚灵城守卫。 陆昔宴带着队伍浩浩dàngdàng出了城门,沈越一个人在城主府里四处闲逛。 有了陆昔宴先前的吩咐,没人敢拦他也不会有人随侍左右,沈越倒是觉得挺自在。逗逗水池里的胖锦鲤,看看院子里的新花草,基本跟在离宫里没区别。 还不用处理离宫的事务,可以说是相当悠哉了。 沈越逛得差不多,就找了个风景颇为清雅的小院子,在院中花树下放了张躺椅,半眯着眼睛摇晃。暖风拂面,偶有花瓣散落,别提多惬意了。 有只猫从院墙上一溜烟跑过去,惊起几只附近枝丫上的鸟雀。 沈越本来觉得这场景别有一番趣味,但仔细回想片刻,那在房檐Y影下跑过去的猫,身手有点过于矫健,越看越眼熟。 一抬眼,猫已经趴在沈越脑袋正上方,最低的那根树枝上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猫,而是一只体型很小的黑色豹子。 “陆归,你消息还挺灵通的啊。”沈越向着上方一抬手,小豹子就自觉往下一跳,轻巧的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陆归抖了抖胡须:“还不是因为尊上忽然又失了音讯,赤帝难免又到离宫问上一问。我也就只好留心最近的事情,才晓得魔界又闹得沸沸扬扬了。” 离宫的很多事情都是陆归在经手,而且他本身作为暗杀的行家,对情报之类的东西很敏感,这么快能找过来倒也是合理。 “哦?外面又在传些什么东西?”沈越问。 “很多……我也是猜了一下,觉得或许是您,便到虚灵城附近看了一下。”陆归转了个身,跳到沈越肩膀旁边,压得躺椅往后沉了一点,“然后循着气味儿,就追到这府中来了。” 陆归当然没敢说,除了什么玉衡仙君入魔,虚灵城易主之类还算正经的消息,这两三天外面连新话本都搞出来了。 标题都没眼看的那种,至于内容,陆归觉得自己如果说出来,一定会被沈越追着打。 不得不说魔界民风开放,当初陆归在人间界看到的那些话本,充其量也就是标题党而已,偶尔搞个小册子还要偷偷摸摸放里面。 至于魔界这边……缠绵悱恻、狗血乱洒的爱情故事那都只能算是正常,剩下还有一部分,已经朝着刹不住车的方向一去不复还了。 “老规矩,没告诉我大哥吧?”沈越比较在意这个问题。 “尊上放心,在没得到您允许之前,我肯定不会透露消息。”陆归抬起爪子拍拍胸脯,保证完又想起什么似的,补上一句,“对了尊上,我过来虚灵城的时候,似乎发现西面和背面有两队人,很小心地在往这边靠近。他们白天不行动,只走夜路,而且还故意避开寻常道路,非常可疑了。” “西边和北边。”沈越眯了眯眼睛。 既然有老狐狸这种想要投诚的,那肯定也有想要趁虚而入的,毕竟魔道十二城也不是所有人都和沈越打过jiāo道,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估计有相当一部分人根本没把沈越这事放在心上,以为只是陆昔宴单纯带了个人回来。 或者是另外存了一份心,觉得沈越与陆昔宴之间举止亲密,想拿沈越做做文章,以威胁陆昔宴换取更大的利益。 魔道十二城里,还剩下五城没有动静——不过根据陆归所说,他们也只是表面没动静而已,私下恐怕已经做好了一搏的准备。 “既然过来了,你就多留两天。”沈越伸手挠了挠陆归的下巴,一点儿都不慌。 “哦,好的。”陆归仰起头,虽然有些事情他不敢瞎说,但是看过那么多消息和传闻之后,要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他踌躇半晌,终于试探着问:“尊上,我有个问题……” “有话就问,磨蹭什么。” 陆归在躺椅上磨了磨爪子:“您真和他们说的一样,是城主夫人……嗷!我不问了!” 第46章 望月祭(1) 好奇心不仅会害死猫, 也会害死其它猫科动物。 陆归决定以后老老实实做人,再也不向尊上瞎提问了。 沈越本来也就是习惯性炸毛, 见陆归呈乖巧状蹲好,知道他吃了教训, 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倒是又问起陆归刚才说的两队人来:“他们数量多少,修为高低, 相貌可有特征?” 陆归因为职业习惯, 即使只看上几眼, 也能记住一些有用的信息。他回忆着, 答道:“两队加起来应该有上百人, 修为有高有低, 不过看上去训练有素。至于特征都刻意遮掩了起来, 看不大出来。” “你看到他们的时候, 离虚灵城有多远?” 毕竟是做了很久属下, 陆归知道沈越的意思, 于是直接回答:“我路上耽搁了些时间,他们若是直奔虚灵城来的话,估计昨晚应该已经到了。” 昨晚抵达, 至今虚灵城中却没有任何动静,看来他们没有选择马上动手。 沈越猜, 这些人是在等待时机——等陆昔宴动身离开。 估计是他们打探到了东边四城准备投诚的消息, 想趁着陆昔宴外出谈判, 虚灵城中看似“空虚”的时候趁机搞事。 可惜这群人疏忽大意少打听了一件事, 以至于跟着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当然沈越觉得以那四只老狐狸的心思, 很有可能是故意压着沈越身份的事情没有说出去,毕竟魔道十二城时常内斗,就盼着对方倒霉。 “走,我们去虚灵城里逛逛。”沈越伸手拎着陆归,把他放到自己肩膀上。 沈越根本没带怕的,反正已经知道这些人搞事情,与其放任他们暗搓搓不知道在gān嘛,还不如直接把他们引出来算了。 为了这个目的,沈越又顺便把自己的修为压下去了。 隐藏修为的术法持续时间很长,只要没有刻意去解除,随时都可以再次启用。 带着陆归往府外去的时候,沈越身后默默跟上了两列侍从。 走到门口,沈越转过身看着这些侍从。 “虚灵城最近刚刚安稳下来,况且此时城主不在城内,安全起见还是让我们陪您一起出行。”为首的侍从说话客客气气,看出沈越不想让人跟着,立刻解释道。 沈越委婉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沈越专门出去钓鱼上钩,后面跟着这么多人,到时候鱼都被惊了还怎么玩儿? 侍从首领表示很为难,但也没有硬和沈越争执,而是换了几个暗卫上去远远跟着。 沈越出去没多久就察觉到了,他没说什么,毕竟这也是人家的工作,只要不打扰他的事情,跟着就跟着吧。 陆归本以为沈越说逛街另有其意,没想到沈越还真的逛起来了。 虚灵城分东西两个城区,东城区临近城主府,原本是和城主有些关系的人的聚集地。后来陆昔宴单挑了原来城主一gān人等的时候,东城区自然就受损比较严重。即使后来也在慢慢修缮,但东城区原先住着的人,却少了大半。 死掉的人不多,心惊胆战逃了的倒是不少。 于是现在的东城区,反倒是有许多废弃无人的残损院落,白天尚且有修补房屋的工人在,到了晚上那真是冷冷清清,和西城区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越先去人多的西城区转了转,如今最为火爆拥挤的地方,大约要数茶馆酒肆中的说书之地,还有悄悄卖话本的小书摊。 站在茶楼下,耳边听着几句说书人绘声绘色的言语,沈越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不过比起从前的旧故事,至少现在的新故事没有生离死别。沈越听了几段,置之一笑,看上去也没生气。 夜市上有很多东西出售,沈越一边走,一边随手挑了几个看着顺眼的小玩意儿。也不问价格,直接留下一枚九品仙玉,往往高出原价数十倍。 他这阔绰的手笔十分显眼,很快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有些昨日恰好见到沈越进城的人,认出了他的模样,免不了神情激动的与身边人耳语几句,目光也忍不住往过看。 跟着沈越的暗卫们,有些头疼,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然而他们不知道,沈越就是故意在引人注目,特别是引起那些蛰伏在黑暗中的外来人注意。 gān完这一堆事情后,沈越又在街上绕了两下,然后看似漫不经心地朝着东城区去了。 东城区明显要冷清许多,正路上的灯火虽明亮,但无人居住的府邸之间,有许多小路暗巷总归是照不进光。 沈越故意踌躇两下,然后越走越偏,看上去就仿佛迷了路一样。 慢慢地,有陌生的气息缀行上来了。 沈越感受的到这群人确实训练有素,估计是专门养来gān暗地里活计,虚灵城中目前的暗卫并不能很快察觉他们的存在,不过嘛…… 还是那句话,一力降十会。 沈越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感受到身后缀行的陌生气息在聚集,并且马上要发起攻击了。 沈越抬手摸了摸肩膀上陆归的脑袋,陆归的脊背微微拱起,身为专业人士他也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沈越轻声道:“看你表现一下。” 话音刚落,陆归从沈越肩上一跃而出,幻化出高挑的身形隐没于黑暗之中。 沈越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看见暗夜中陆归那双捕猎的琥珀竖瞳。虽然陆归最近一段时间经常以小可爱的形态出现,但他也是陆归手下最得力的猎杀者。 弯刀锋刃上寒光乍现,gān净利落的从背后出现,割开了第一个图谋不轨之人的喉咙。 血的味道绽开,敌人短促的惊叫被掩盖在陆归手掌中,没能传出来分毫。 远远跟着陆归的暗卫们稳到风中的血腥气,方才发现平静表象之下早已暗cháo翻涌。暗卫们虽然察觉得慢了些,但也是立刻护了上来,将沈越与黑暗中的刀光剑影隔开。 沈越缓步从暗卫们身后走出,他抬手将暗卫往旁边挡了挡:“你们往后退些,免得一会儿被波及进来。” 暗卫似是不解,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沈越手中出现了一把长剑。 烈火纷飞,赤影翻腾。 一剑朝着黑暗中斩开时,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清亮长鸣。 带着火焰的剑气如同破空而去的凤鸟,横扫过灯火照不进的地方,一瞬间将黑暗全部撕裂,一切都清晰的映照在火光中,bào露无遗。 统一掩藏样貌的外来者,总共五十人左右,最先冲上来的两个,已经被陆归抹断了脖子。 剩下的人在剑气划过的时候躲闪不及,又死伤了十来人。 侥幸躲开的人还惊魂未定,又见火海从剑气劈过之处点染,燎原而起,转眼绕着他们烧了一圈,升腾起一层火幕,进出不得。 jīng心布置好的队伍,刚与他们眼中的“人质”打了个照面,就已经呈溃败之势。 沈越轻轻拂过剑刃,一脸淡然。 火光映照出他的面容,显得张扬而艳丽。 陆归身形敏捷,早在沈越抬剑之前就有所准备,并且凭着经验直接退到了沈越身后。 “……”暗卫们此时目瞪口呆,已经分不清谁在保护谁了。 节节攀升的高温让火幕内的众人支撑不住,一个个渐渐倒下去。沈越俯视着他们,看样子差不多,转头朝暗卫道:“回去让你们首领过来,看看还有几个活着能问话的,他应该知道该做什么。” 说完这些,沈越神色如常地离开了。 *** *** 虚灵城三百里外,东边四城的四位城主备下酒宴,他们看似从容其实还是略有些紧张。毕竟所面对的是持有弑神枪,很可能会一统魔界的新魔主。 虽然先前对陆昔宴已经有所耳闻,但真正见了面,四只老狐狸还是惊讶于他竟如此年轻。 但他们可不敢因此小看陆昔宴,毕竟那一身魔气和威压,再加上弑神枪上显眼的一抹血迹,样样都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商谈的过程中,陆昔宴话不多,很多时候是几个老狐狸在舌灿莲花,表忠心之余还要想方设法给自己捞点好处。 不过,话多并不代表优势。 陆昔宴不同意的时候,只要简简单单“不行”两个字,就足以将老狐狸们的无数话语直接压回去。 最后老狐狸们发现,商谈的结果刚好在他们心中预计的底线上,没有多余的好处,却也刚巧可以接受。 陆昔宴谈判的时候gān脆利落,得到结果之后,离开时也绝不拖泥带水。 已经作为臣属的四个城主,本来想留一留他们的新主上,想顺便打探喜好或是献个殷勤。结果一直开口不多的陆昔宴,居然说了挺长一句话:“家中有人等着,约好入夜前回府,就不多留了。” 陆昔宴走后,四只老狐狸又进入了闲聊模式。 “唉,老了老了,谈判都谈不过年轻人咯。”老狐狸之一开始伤chūn悲秋,感叹岁月流逝。 “跟老了有什么关系,还不是是主上太qiáng,不敢跟他抬杠啊。”老狐狸之二改口改得非常快,看来很适应新身份。 “唉……”最有事业心的老狐狸之三,长长叹了口气。 “你又唉声叹气gān嘛,虽然没捞着多少好处,但也没吃亏不是。”依然沉迷嗑瓜子的老狐狸之四。 老狐狸之三满脸痛心:“他怎么就偏偏看上沈越了啊,听那口气还宠得不行,我一想以后要面对的场景就胃疼。” 场面一时沉默,过了一会儿,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四只老狐狸,慢慢开口。 “现在给小祖宗送点礼还来得及。” “正好魔界望月祭快到了,我回头准备准备。” “望月祭……投诚后第一次过节,还有主上的那份贡礼,也得一道准备了。 第47章 望月祭(2) 冬日里太阳落山很早, 陆昔宴擦着最后一丝天光回到虚灵城。他对属下稍做了些吩咐,就直接回了城主府,却发现沈越并不在府内。 听侍卫首领说,沈越独自出去不让人跟着之后,陆昔宴的神情平静, 甚至浅浅勾了一下嘴角:“无事, 我去找他。” 陆昔宴当然知道, 自家师父要是不想让人跟着,任凭侍卫首领说什么那也是没用的。 侍卫首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略微有些惊讶。按他的从业经验来看, 这种情况下即使不受责罚, 也多半是要挨骂,没想到陆昔宴的反应不是任何一种。 陆昔宴像是看出了什么, 对侍卫首领说道:“他很厉害。” 他的语气听上去,带着几分骄傲和宠溺。 话音刚落,侍卫首领还在揣摩陆昔宴的意思, 就看见东城区有铺天烈焰冲天而起, 隐约缠绕出凤鸟的模样冲破夜色,甚至听得一声清亮的凤鸣。 接着又是大片火幕环绕升腾, 将天际都映出一片赤红。 侍卫首领心里一紧,以为出了什么事,但他很快就意识到, 这并非对战, 而是一场在瞬间就结束了的碾压。 陆昔宴看了一眼那火光, 刚才还神情平静,稍稍跟属下炫耀了一下自家师父。等到真的发现沈越动用妖力,他还是立刻就朝着东城区飞掠而去。 陆昔宴自然也能察觉到,沈越没费什么力气就结束了一切,但令他生气的是沈越受到攻击这件事情。不管沈越有没有受到伤害,这种胆敢在陆昔宴眼皮底下动手的行为,就让他觉得很烦躁。 原本陆昔宴对魔界没有太多想法,拿下焚雪山附近的三城之后,他只想陪在沈越身边,别的事情对他来说都只是附带品。 就算是东边四城归附,那也是对方主动提出来,他才有所行动。如今居然有人趁他离开虚灵城之际,打沈越的主意,这是陆昔宴绝对无法忍受的事情。 是谁指使动手,看如今魔界的状况也能猜出个大概。 在到达东城区之前,陆昔宴对于未来的规划,已经略微做出了一些改变。虽然这一点点改变,足以波及整个魔界的形势。 沈越看到陆昔宴迎面而来的时候,其实还没走出多远。 他刚收拾了一群人,而且没花多大力气很顺利,所以心情还蛮不错。看到陆昔宴和他早晨离开时所说一样,真的在一天之内赶了回来,心情就更好了。 能认真兑现的承诺总是能赢得好感,况且这个承诺本身就带着甜蜜的气息。 分开的时间连一天都不想超过,这话陆昔宴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他的行动已经很明显了。 “师父。”陆昔宴停在沈越面前,即使已经感知到他未损一丝一毫,但陆昔宴仍然先上上下下将沈越打量了一遍。 “回来啦。”沈越表情轻松,一如往常,肩膀上趴着一只黑漆漆的小豹子。 陆归被陆昔宴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后脚一滑,差点没掉下去。这种熟悉的感觉是…… 陆归缩回沈越肩后,露出两只琥珀色眼睛,仔细一看。 发现这人跟谢玉衡长得有九分相似,虽然是个魔修,但并不知晓真实情况的陆归,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时候,该溜了。 “那个……尊上,见到你人在我也就放心了,那我就先回离宫啦。宫里事情还挺多的,总要有人照看才好,祝您玩得开心我先走一步!” 陆归这段话越到后面说得越快,最后连同他整个人都一溜烟消失在夜色中。 看来是非常不想久留了。 沈越挑了下眉,轻笑一声:“倒也奇怪,他怎么还挺怕你的。” 如果陆归还没走,他可能会告诉沈越,一切都是因为他有很qiáng的求生欲。 这年头,真是妖生艰难。 陆昔宴握住了沈越的手,沈越也自然而然得顺着他,让指间相互jiāo错。据说这样的握法会令人更有安全感,也更会感觉到甜蜜。 接下来的事情有下属们处理,陆昔宴就牵着沈越,慢慢往城主府走。 就像是散步一样,偶尔视线朝上看,便能看见星空璀璨。置身于星空之下的携手漫步,彼此肌肤相触,温度相融,分外温柔和放松。 “谈判谈得怎么样?”沈越问。 “还不错。”陆昔宴接着报出了很多具体的内容,总的来讲就是东边四城称臣納贡,等于成了附属城一样的存在。 沈越笑道:“那你现在已经有七座城了。” “剩下五座,也很快会是送给你的望月祭礼物。”陆昔宴在沈越耳边,低声说道。 第48章 望月祭(3) 潜入虚灵城的那群外来人, 最后从火幕中活下来的只有半数左右。这半数人被压入城中地牢内, 是陆昔宴亲自去审的。 来历和意图, 该弄清楚的事情都明明白白得到了答案。 仅仅三天之后, 当余下的魔道五城意识到,他们派出去的人再无丝毫音讯时。其中离虚灵城最近的一座城池, 已是兵临城外。 要说千军万马,那倒也不至于, 陆昔宴根本就没带太多人。 因为他一人一枪立于城下, 比黑压压的军队更令人心惊。 陆昔宴不是要灭城, 他只是要夺城。到时候这五座城池打下来,那就是他自己的东西, 所以他也不想在夺城的过程中,造成太多损害。 就像先前被打下的焚雪山三城一样, 陆昔宴永远都是擒贼先擒王。 魔界之人大多没什么忠义可言,他们只服从qiáng者。 通常掌权者死后, 整座城也就随之溃败了, 没有谁会继续为一个死人拼命。原先旧部要么gān脆离开, 要么留下来继续为新主效力。 听着薄情寡义, 但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省下了很多麻烦。 魔道十二城之中, 焚雪山附近三城在魔界中央偏南,已经投诚的四城靠东, 剩下的五座城池, 两座在西, 三座在北。 那一日,魔界西边聚起大片魔气,仿佛永远不会用尽般,化作漫天黑压压的云雾笼罩在两座城池之上。 霎时间如同筑起看不见的结界,别说是人,就连鸟shòu都无法再进出此地。 陆昔宴不想将城池损毁得太严重,但参与了谋划的众多主使者,他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弑神枪在他手中轻微颤动,似乎是感受到了陆昔宴眼中愈发浓烈的魔气,显得很是兴奋。 上古之时,洪荒神魔各有各的证道之法,或是静心修炼,或是聚集功德,而魔祖罗睺以杀证道,杀伐越多,所得力量越多,最终亦可得道。 弑神枪明显继承了杀伐之道。 而陆昔宴炼化弑神枪为神魂依凭,塑造出这副身躯,也同样受到了影响。他回来之后并未按正统方法修炼,但只要沾染杀伐之气,修为力量便会随之增长。 作为曾经魔祖的兵刃,弑神枪十分霸道,每当杀死对手之后,会将对方整个都化为魔气吸收掉。 这两样相加起来,陆昔宴的修为增长速度快得惊人。 陆昔宴握紧弑神枪,将那兴奋的颤动压下去。他浮在半空中,低头看被魔气笼罩的城池,眼中寒光微闪,直接朝着城主所在的府邸掠去! - 西边魔气化作的暗沉云层,一直到半月后才尽数消退。 两座相邻的城池,此时已经全部易了主。 陆昔宴原本计划之中,并不需要这么久的时间。但这两座城池的主人,自己格外惜命,也格外不把别人的命放在眼里。 大批的人被当做盾牌和掩护,填进了弑神枪下。 陆昔宴不会因此而停手,他神色冷淡,尽管血染了小半座城也不会让他有特别的表情——比起曾经在八寒地狱中的经历,这只能算是小事罢了。 城外如同屏障的魔气,早已在一开始就阻断了敌人的退路。 所以无论城池主人在见识到陆昔宴的实力之后,如何用人命拖延,他们也不可能有逃脱的机会。 陆昔宴跨过无数血肉尸体,站在旧城主面前时,没有停顿,也没打算听他临死前的求饶。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两个字:“晚了。” 在他们的行动触碰到陆昔宴死xué的时候,一切都不可能再有转圜。 陆昔宴一枪穿透面前之人的心脏,弑神枪见了魔气浓郁的血肉,发出轻声嗡鸣。同时立刻将面前骨血连同修为,一道融化成魔气,尽数吞下。 相邻的另外一座城,亦是同样的结局。 留下一部分属下接管西边的两座城池,陆昔宴没有停留太久,继续朝着北方而去。 消息总是传得很快,特别是这种血腥味儿浓重,事关生死存亡的大消息,几乎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魔界。 东边已经投诚的四只老狐狸,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至于北边那三城,在得到消息之后,立刻笼罩在恐惧之中。他们中有人立刻想半路翻悔,准备直接给陆昔宴递上降书,从此俯首称臣。 然而,事到如今陆昔宴已经不会接受了。 北边三城几乎是不战而溃,当最后一座城池的主人也在弑神枪下,化为一缕魔气后,时间刚刚好是陆昔宴动身离开虚灵城一个月。 陆昔宴从不随便许诺什么,他说要将五城作为礼物,在望月祭的时候送给沈越,就绝不会拖到望月祭后。 望月祭十年一开,是难得魔界所有人都会参加的重要活动。 那晚他说这件事的时候,距离望月祭也就剩下两三个月。若是让旁人看来,想要在这么短时间内连下魔道五城,简直是不可思议。 但陆昔宴就是做到了,而且还空余出了不少时间。 经此一战,由魔道十二城各自为王的魔界,等于是重新统一了起来。陆昔宴就像他手中的弑神枪一样,带着无人可挡之势,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即使在反映过来之后,也没人能阻挡他,只不过是多了一个选择的机会。 - 陆昔宴在外攻城掠地,沈越这个月也没闲着。 他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处于忙碌状态。事情总是一件接一件的将他卷入其中,以至于当初在麒麟冢时,谢玉衡送给他的许多麒麟妖丹,沈越到现在还没抽出空炼化完。 看着如今的陆昔宴越发厉害,沈越觉得自己作为师父,总不能差太多。 虽然说陆昔宴这副身躯以弑神枪为依凭,一造出来便是令人难以企极的渡劫期修为……若是不启用山河社稷图,或是补天石这种厉害宝物,沈越平常还真敌不过他。 说起补天石,虽然只有一小块碎片,但沈越得到它之后却觉得有极大助益。 抛开先前补天石引出了山河社稷图的新用处不说,就拿最近的例子来讲,原本大大小小上百颗麒麟妖丹,沈越就算全力炼化也至少需要一年半载年。 但这回沈越抽出空来,刚开始炼化,就发现自己炼化妖丹的速度快了十倍不止。 竟然是在不到一个月之内,就将上百颗妖丹全数炼化,并且毫无阻碍的直接从化神期大成突破到了dòng虚期大成。 当夜,虚灵城中金光大盛,百鸟自四面八方飞跃而来,绕着穿透云霄的金光盘旋不止。 一时间,被城中众人当做奇景。 第49章 望月祭(4) 陆昔宴再回到虚灵城时, 虽然还未曾正式向外宣告, 但是很多人都已经心知肚明——陆昔宴就是如今统御整个魔界的新魔主。 而虚灵城,也就自然而的成了魔界的新都城。 从前的魔界分立十二城,各自为政, 还从未有过都城的说法。如今要立都城, 还是那四个投诚的老狐狸, 见整个魔界大势已去, 忙不迭再次向陆昔宴表忠心的提议。 老狐狸们心情着实复杂, 又惊有喜,还存着那么一丝后怕。 看着其余五城的下场, 再想想这一切都只用了一个月时间, 老狐狸们不由想到当初若是走错了路, 恐怕他们也就成了弑神枪下亡魂了。 于是,在陆昔宴并未故意威慑他们的情况下, 四只老狐狸也纷纷收起了原先那么点儿小心思, 决定乖乖夹起尾巴做人。 陆昔宴手中拿着老狐狸们的联名上书, 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中心思想是请他新立都城,并且择日昭告天下, 登临魔主之位。 “这在人间的故事里, 就是拥立之功啊。”沈越从陆昔宴身后凑过来, 十分自然的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房间里的烛火颜色浅淡, 照在两个人的脸上, 连轮廓也显得温柔缱眷。 陆昔宴外衣随意披在身上, 沈越一靠过来,他顺手就掀开那一侧衣角,将沈越裹进宽大的衣袍中,也正好斜斜揽进怀里。 陆昔宴稍微低下头,两个人的脸颊就挨在一起。他问:“师父怎么想? “这是你的魔界,你的城池,我随便看看也就算了,你自己做决定吧。”沈越从小不喜欢权力斗争,想当初沈琼刚继任赤帝时,族内还有些势力想要扶植沈越。 因为他也是元凤之子,争夺帝位名正言顺。结果沈越转头就跟沈琼要了快封地,一点都没犹豫,直接去了蓬莱州,从那以后基本不搀和凤族的大事,也很少回凤城。 连自己族内的政事都不想插手的沈越,又怎么会对魔界的政事感兴趣。 若是陆昔宴在魔界遇到困难,沈越自然会帮他一把,但具体涉及到该如何管理魔界,沈越也就是看个热闹。 “是我的,也是你的。”陆昔宴轻轻抬起沈越的脸颊,沉沉黑眸中,染上烛火的温柔暖色。他说得很认真:“因为我是你的。” 自从陆昔宴挑明了心意之后,就时常会认认真真说出这种简单,但又十分令人心跳加速的情话。 沈越本来以为两个人黏黏糊糊了这么长时间,自己也应该习惯了,然而此时此刻沈越又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悸动还是一如最初。 沈越轻轻笑了一声,主动凑近,抬手摸了摸陆昔宴的眼角:“你是我的,可是你的嫁妆我可不要,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自从上回在海妖巢xué,那只海妖误以为陆昔宴额间的魔纹,是新娘出嫁时的花钿后,沈越就老喜欢拿这事儿来调侃陆昔宴。 陆昔宴宠他,笑笑也就过去了,不会专门反驳什么。 但这次陆昔宴却一反常态,忽然握住了沈越的手腕,微微前倾身体凑近沈越耳边,语气带着无奈和宠溺:“师父,那是聘礼。整个魔道十二城为聘,你愿意嫁给我吗?” 沈越本来是玩笑话,结果没想到陆昔宴却突然如此正式的提起求婚,让沈越很是惊慌失措。具体表现就是,沈越的耳垂最先红了。 从前沈越就对结婚这事挺重视,所以当初青帝提出万般好处,沈越也没有选择与其联姻。他总觉得若是为了什么利益,挑一个相伴一生的人,未免也太可怜了。 现在,面对陆昔宴的请求,沈越一时有点转不过弯儿来。 说好的试着谈恋爱,怎么这就突然跳到结婚环节了?但仔细想想,沈越觉得自己是喜欢陆昔宴的,若说要共度一生的话,沈越也没有不愿意。 但是,但是…… 怎么说呢,完全没有准备好结婚这种事啊。 陆昔宴看沈越愣在那里,眼神变来变去,显得很是纠结。就知道沈越那份口不对心的傲娇又发作了,以陆昔宴的了解,沈越能纠结这么久,其实就已经是动了心。 否则凭沈越的行事风格,他要是不动心,立刻就能直接拒绝掉。 陆昔宴觉得沈越这样的矛盾性格,真是令人又爱又恨。纠结时的种种情态很可爱,但有时候口不对心,能急的让人恨不得把他打包一口吃掉。 然而这事儿急不来,陆昔宴一直清楚。 他亲亲沈越的额头,将他垂落下来的发丝拢到耳后,手指顺势从侧脸抚过。轻声细语地说:“师父不必立刻给我答复,我会一直耐心的等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 第二天,四只老狐狸收到了陆昔宴的答复。 接着,虚灵城立都之时被提上日程。既然要作为都城,原先的街道巷陌都需要拓宽,整个城池的规模也需要扩大,很多东西都要按照新的规制重建。 这是一项不小的工程,但是不等陆昔宴开口,四只老狐狸就主动将这件事情揽了过来,并且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这事办得滴水不漏。 再加上即将到来的望月祭,整个虚灵城,乃至整个魔界忽然显得忙碌起来。 虚灵城要变成魔界都城的消息一出,立刻吸引了一大批人争相前来。原本空置了很多房屋的东城区突然身价百倍,到处都是忙碌的工匠和商人,一时间热闹程度竟是快赶上人间界的天权城了。 城主府不再是城主府,作为陆昔宴的居所,自然也要大规模重建。 趁着这个机会,沈越正好拉着陆昔宴回了一趟妖界蓬莱州。不为其它,只因为蓬莱州的醴泉将开,头道的醴泉酒沈越可不愿意错过。 沈越和陆昔宴本来也不着急,两个人边走边逛,全当游玩。大约两个月之后,才打了一个来回,从蓬莱州带回上百坛醴泉新酒。 第一次参加望月祭,沈越觉得自己应该准备些礼物,醴泉酒最适合炒热气氛,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当然,最好的那一坛被沈越留下来了。 回到虚灵城境内,沈越看着焕然一新的宏伟城池,心中不由感叹那几只老狐狸还是有真本事的。短短两个月之内,魔界的新都城即使与天权城相比,也未必差了去。 至于重建的城主府——现在已经不叫城主府了,应该说是魔宫。直接沿着焚雪山的谷地扩建出去,其规模已经和原来的半个虚灵城差不多。 至于整个虚灵城,其规模更是扩大了数倍不止。 沈越俯视而去,原本略显狭窄的焚雪山谷地,巧妙的将原本崎岖的地方勾连起来。即使是山腰山崖,也能够物尽其用,与原本的主城连在一处。 虚灵城这么大的动静,整个魔界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无论是换了新城主的西、北五城,还是归顺的东四城,以及已经平稳运行了一些日子的焚雪山三城,全部魔道十二城的城主都在望月祭之前,带着亲随和礼物在虚灵城聚集。 只要稍微有些权势之人,都不会、也不敢错过这次望月祭。 主城已立,魔宫建成,此次望月祭便是陆昔宴昭告天下,登临魔主之位的吉日。 除了这些人还有各路好奇、赶热闹的路人也纷纷朝着虚灵城聚过来。对于普通群众来说,比起被换掉的城主,陆昔宴本身可能更加吸引他们的眼球。 陆昔宴来历神秘,出现没多久就将魔界统一,再加上传奇色彩的弑神枪、以及他那张冷峻并酷似曾经玉衡仙君的面容,简直就是最令人感兴趣的集合体。 更不必说,那名被陆昔宴带回虚灵城,并且从此常伴身侧,宠爱至极的绝色之人。又为陆昔宴添了多少缠绵悱恻的故事与话本。 总而言之,这次虚灵城的望月祭,简直就是魔界几百年来最大的一场盛会。 就连一些并非魔界之人的看客,也难免被传闻所吸引,悄悄改扮了模样来到虚灵城中,欲要一睹新魔主的风采。 到了望月祭当日,在陆昔宴略带撒娇的口吻下,沈越换了一身盛装。 他当初成年之时,受封蓬莱州,得妖尊之位,穿得便是这套盛装。在那之后他好像就没用过这套衣服,毕竟盛装显得隆重,没什么大事的话穿出来总觉得奇怪。 朱红为底,玄黑压边,一只暗金凤凰从领口展翅,双翅环在腰间,凤尾在随着衣摆展开。华美艳丽,高贵盛大,十分引人瞩目。 第50章 望月祭(5) 魔界人情疏离, 节日这种用来相聚的东西,本来就没有几个。像望月祭这般几乎所有人都会参加的, 就更是独一无二。 因为是从很久之前就流传下来的祭典, 具体起源如今也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不过,望月祭的意义其实也很简单—— 魔修们修炼所聚成的魔气,平常会受到月亮的影响, 越接近夜半时分,魔气越是浓郁。久而久之, 月亮也成了被魔修崇拜的一种象征。 每当望月祭之时, 魔界便会迎来一次月食。月食的过程象征着新的开始,辞别过往而迎来新的开始,湮灭而后重生。更重要的是, 月食过后新生的月光, 蕴藏着相当纯粹的灵气, 此时沐浴在月色下,据说会有意外的好处。 陆昔宴牵着沈越的手, 两个人踏上魔宫的重重阶梯, 在今夜月色的映照下, 携手相伴走到魔宫最高处的高台云阙之上。 放眼望去,虚灵城内灯火通明, 远远看去如同金堆玉砌般, 满城尽是华光。 热闹喧哗的街市, 婀娜起舞的舞姬, 还有沈越带来的上百坛醴泉新酒正被赏赐下去, 在空气中弥漫出清甜诱人的酒香。 纸醉金迷,软红香土,仿若极乐之地。 沈越抬头看天幕,随着午夜时分临近,那夜色中的圆月渐渐开始有了变化。 弧形的黑色一点点开始侵蚀月光,直到一轮圆月完全被遮挡,连最后一丝银白弧线也消失了。在月食达到鼎盛的同时,整个虚灵城的灯火也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尽数熄灭。 所有热闹的声音全部停了下来, 不过并没有人慌乱,这是望月祭提前准备好的仪式。 因为月食之下的第一簇灯火,需要由当地最高的掌权者来燃起。从前这事情都是各城的城主在做,如今自然换成了陆昔宴。 天地间无一丝光亮,但陆昔宴却能准确找到沈越的位置。 他牵着沈越的手抬起来,从手臂到肩膀一点点触碰上去,最后停在了沈越的脸颊上。拇指朝下轻抚,触碰到柔软的嘴唇。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黑暗之中,陆昔宴悄然在整个虚灵城的最高处,送给沈越一个情意绵绵亲吻。 沈越虽然知道旁人看不见云台上的细微动作,但一想到此时所有人都在望着这个方向翘首期盼,心里就难免生出些紧张。 陆昔宴总是喜欢突如其来地亲吻沈越,而沈越的反应也总是很有趣。 这个吻没有持续太久,不过沈越能感受到自己脸上的热度,已经一点点升起来了。若是此时有光,便能看见一袭盛装红衣的沈越,面若桃花。 沈越有一点点小生气,报复似的轻轻咬了陆昔宴一下。 陆昔宴笑了一声,抿了抿嘴唇上的浅浅齿痕。他重新牵起沈越的手,让两个人的手掌向上jiāo叠在一起,自掌心燃起一簇冷白色火光。 与冰凉如水的月色相似。 在月食结束,重新露出第一缕月光的时候,两人掌心的那簇冷白火光自云阙之上升腾而起,仿佛一条游龙顺着魔宫盘旋而出,将整个虚灵城道路上的熄灭的灯火,都重新点燃。 光芒游动之时,落下白色星光点点,从来不受冰雪侵袭的虚灵城,一时间仿若落雪纷纷。不夹杂寒冷,只留下绮丽的视觉感受。 圆月重回世间,与灯火星光一起将满城照亮。 陆昔宴立于云台之上,魔界万众于脚下俯首,而他黑色的眼眸却只注视着一个人。 - 望月祭的热闹重新开始,并且还会一直持续到天明。 但陆昔宴完成最重要的仪式部分后,就没有再多停留,仿佛那些热闹都与他无关。如此一来,新任魔主就给众人留下了个高冷的印象。 刚刚建成的魔宫,里面并没有住下多少人,难免显得有几分冷清。 不过陆昔宴一心扑在沈越身上,就算是千百宫阙中只有他们两个人,陆昔宴也不会觉得冷清寂寞。 回到主宫寝殿时,宽阔的外殿已经堆满了整齐的贡物,其中还包括东边四城的老狐狸,额外添给沈越的那一份礼物。 天材地宝,仙晶美玉,偶尔从容器内透出的一丝光,也璀璨无比。 陆昔宴吩咐殿前的守卫,将东西收归宝库,并且顺便遣退了仍然留在寝殿四周的侍女。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但他们也不敢违抗魔主的意思,都陆续退了下去。 沈越之前已经来过这里,并且还藏了一坛好酒。 那是今年醴泉出产的第一坛新酒,亦是醴泉酒中千金难求的绝品。这等好东西从来不会拿去售卖,次次都是进了沈越的口中。 陆昔宴将殿门关上,回身就看见沈越拎着一坛酒,笑着朝他晃了晃。 “师父,你知道的,我三杯就倒。”陆昔宴嘴上这样说着,但还是走过去。顺着沈越的意思,在桌前与他相对而坐。 “你当初自己答应的,如今反悔可不行。”沈越提起当时在天权城的约定堵他,看样子今晚是铁了心要把陆昔宴灌醉。 平日里陆昔宴滴水不漏,沈越觉得自己老被他撩拨很不服气。忽然想起他不善饮酒,浅酌几杯便会醉,而沈越自己酒量可不小,到时候还不是任由自己为所欲为。 陆昔宴看着沈越期待的眼神,不忍心戳穿他,于是低头理了一下袖子,算作默认。 金樽玉盏盛满醴泉酒,在灯火下透出粼粼波光,轻轻一晃,便仿佛最柔情万千的眼波,令人还未饮下就已经显出醉意。 沈越仗着自己的酒量,提着酒盏与陆昔宴轻轻一撞,接着就一饮而尽。 醴泉酒色泽清亮,在沈越唇间晕开,仿佛涂上一层润泽膏脂,柔嫩湿润让人想一亲芳泽。他自己总是浑然不觉,慡快地将玉盏倒转过来,证明其中酒已经见了底:“该你了。” 陆昔宴往前倾了一下身子,本来面对面坐着也离得不远,他这样一动更是近在咫尺。 他将盛满了酒的玉盏拢在指间晃了晃,似乎在酝酿什么。等到沈越出声催促的时候,他挑眉一笑,也不推脱,也学着沈越方才的样子,仰头饮尽杯中清酒。 沈越笑眯眯的看着他,以陆昔宴的酒量,不用饮满三杯。就这样喝快酒喝到第二杯,他就该迷迷糊糊使不上劲儿了。 正当沈越合计着一会儿怎么趁机逗弄他时,陆昔宴忽然伸手揽住了沈越的肩膀。 接着那股劲,沈越被他揽到身前。此时陆昔宴稍微一偏头,就能直接吻住沈越被酒液润泽的双唇。 浓烈的酒香在两人唇间绽开,等陆昔宴用舌尖挑开沈越的唇齿时,沈越感受到温柔的酒液被哺进口中,这才惊觉陆昔宴根本就没把酒咽下去。 “呜……”沈越本想骂他耍赖,但陆昔宴不知道什么时候,用手按住了他的后颈,以至于一时间很难直接挣开。 而且唇间尽是醴泉酒在渡换,沈越稍有开口说话的动作,那满溢的酒液就从嘴角滑出来。从下巴滚到颈间,又顺着滚下锁骨。 沈越的身形偏瘦,锁骨明显,酒液滚落到这里便停驻,留下一个浅浅的小水洼。 事实证明,沈越想套路不成,反而又被陆昔宴弄得红了眼角。到了最后,不止最开始那一杯,沈越也不记得自己被“喂”了多少酒。 醴泉酒对凤凰来说,本来就有额外的醉意,如今被撩拨到情动,一时间就连酒意仿佛也受了催发。以至于沈越双目迷蒙,漫上一层水光,下意识的追着那一抹迷人酒香,轻轻舔舐陆昔宴的双唇。 人间有种说法,酒能壮胆。 沈越觉得自己现在大概也是醉了,所以胆子也大了起来。之前觉得羞耻或是不敢做的事情,似乎都变成了再寻常不过的举动。 他还记得一开始自己想gān什么,总是被陆昔宴撩拨搞得他很不服气,他也想撩拨回去。 所以醉了并且不服气的沈越,脑袋里仿佛蒸着一股热气,他一双从里到外都红着的眼睛,看着陆昔宴看了半晌,然后突然语气严肃的说:“不许动。” 陆昔宴的动作顿了顿,他几乎一口酒没喝,这时候清醒的不得了。但好奇心让他停了下来,他想知道沈越准备做什么。 接下来沈越的行动,恐怕陆昔宴也没想过。 沈越把陆昔宴的左手和右手都拉起来,似乎想把它们绑在一起,却没找到合适的东西。他眉头一皱,低头看了半晌,最后扬手将自己腰间衿带取下,一圈圈绕着陆昔宴的手腕,把他双手绑了起来。 看着缠绕起来的红色锦缎,沈越眼神透露出他很满意。 哼,当初那话本小册子里瞎写什么来着?谁绑着谁可不一定呢。 陆昔宴稍微动了动手腕,那衿带绑得真是随意无比,如果想弄开的话再容易不过了。但陆昔宴并没有动,他假装被缚主,抬头看着沈越。 沈越凑过来,捏了捏他的脸颊:“乖,别动。” 唇齿间吐气都带着醉人酒香,看来这回醉得格外厉害。 原本是想去解陆昔宴的衣领,但沈越总觉得姿势不顺手,而且有些累。他突然犯了懒,gān脆直接坐在了陆昔宴腿上,顺便将他绑住的双手压住。 陆昔宴呼出一口气,灼热而绵长。 沈越眼神迷蒙,看东西也看不太仔细,当然也没注意陆昔宴的神情。沈越只是固执地想要剥了陆昔宴的衣裳,结果刚脱到一半—— 陆昔宴原本被锦带缚着的双手,很轻易就抖落开了。 此时陆昔宴右手握住沈越的手腕,左手指尖绕着那一段红色锦带,沉沉的看着沈越,他嗓音略带上一些沙哑,愈发撩人:“师父,这一次可不能再喊停了。” 沈越看着他,一双眸子蓄满chūn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陆昔宴用红色的锦带,从沈越眼前绕过,系在他脑后。 之后,沈越目之所及,尽是一片艳丽而热烈的红。 热làng翻覆,水流激dàng,沈越仿佛置身于炽热温暖的水中,整个人都热得透不过气来,只能微微颤抖着喘息。 他不由自主的叫着陆昔宴的名字,举得这样可以让自己得救。 然而就像陆昔宴一开始说得那样,这一次,可不会因为沈越的撒娇而停下来了。 …… …… …… 烛火摇曳,chūn风一夜。 陆昔宴看着沉沉睡去的沈越,轻轻抚摸过他的脸颊。 那条红色的锦带上,沾染上点点水雾,略微有些湿润,不知道什么时候缠在了沈越的皓腕上。 天色还刚蒙蒙亮,陆昔宴忽然披起外衣,走出殿外。 抬头看殿外的老树枝丫上,停了一只黑漆漆的大鸟。 第51章 八寒地狱(1) 那是一只羽毛杂乱的乌鸦, 羽色黯淡而gān枯,仿佛刚从灰堆里扑腾出来一样,让人看了就只想把它赶走。但如果靠得近些, 仔细看看他的模样, 就会发现在它乱糟糟羽毛的遮掩下,藏着第三只爪子。 这是一只三足乌鸦。 “你来gān什么?”陆昔宴似乎认识它,但表情却没有丝毫热度, 甚至可以说是冷淡,看上去并不希望看到它出现在自己面前。 三眼乌鸦拍了拍翅膀,顿时一大片羽毛纷纷扬起, 让人怀疑它是不是马上要掉秃了。它开口时的声音也一点儿都不好听,笑得有些怪异:“我为什么来, 你心里不清楚吗?” “我当然不清楚。契约上规定的时间并没有到,现在才刚刚过去不到一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陆昔宴看似冷静, 衣袖中轻轻摩擦的指尖却昭示着,他心里并非像表面那样镇定。 三足乌鸦发出“啧”的一声, 道:“那契约上写的一百年时间,不过是保底罢了。如果你像上一个神魂化身谢玉衡那样,迟迟没遇到沈越, 我当然会履行承诺, 以一百年为最后期限。” 它的语气顿了顿, 忽然哼了两句软语呢喃般的小调,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听来的浓艳词曲。从一只乌鸦的嘴里唱出来, 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如此鱼水同欢,雨漫巫山,已是此情最深之时。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你却仍然推说时间未到?我看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履行这赌约的最后一步吧。” 陆昔宴沉默不语。 “我很少跟人打赌,不过未免你们这些小鬼翻悔抵赖,我通常都有留证据的好习惯。”三足乌转了转他黑溜溜的眼睛,顿时,周围的场景仿佛就变了。 从前被记录下来的画面,重新展开,容不得诡辩。 …… 八寒地狱城门前的老树上,守门人伸展了一下羽翼,徐徐醒来。它倒挂着看树下,说:“从来都只有人从上往下,你是第一个从下面走上来的。” 那颗孤零零的老树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少年。 少年的身上沾染了很多血,层层叠叠,来自于不同的地方、对象,仿佛经过了多到记不清楚的生死时刻。 “啊啊,真是可惜,你是第一个从下面爬出来的人,但即使如此,我也不能放你出去呀。”守门人歪着头,半晌,他又忽然兴奋起来,“不过作为奖励,你想跟我打个赌吗?不过既然是打赌,那自然就要有赌注啦。” 守门人自顾自的说着,少年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别这么冷漠嘛,难道你不想出去,也不想……再见到你的师父吗?”守门人忽然轻声的笑了起来,那笑声尖尖细细的,倒更像是哭声。 一直没有开口的少年,忽然动了动指尖:“什么赌注?” “就知道你会感兴趣。”守门人意料之中的从老树上飞下来,抬手拂过少年的额头,“你知道三魂吧?” 少年感觉到一丝渗入骨髓的寒意,在守门人拂过的地方炸开。好像那么轻轻一碰,他的魂魄就被qiáng行分成三个部分,各自剥离开来。 人有三魂,分别为天魂、地魂、命魂。 魂消则人灭,连转世轮回的机会也一并失去。 “命魂不可动,动了的话你原本的身体就会腐坏。但天魂和地魂却可分别裂解出去。”以守门人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似乎人之三魂对他来说,不过是与金银等价的jiāo易品。 “虽然我不能放你出去,但是我能让你的天魂和地魂魂解开束缚,只要有所依凭,它们就能代替你暂时重返四境十州之内。”守门人兴奋的拍拍手,自顾自的笑着,“怎么样?我很慷慨的,两条神魂,你便有两次赢的机会。” “什么算是赢,什么又算作输?”少年问。 “我能看到你的欲望。”守门人突然从树上飞下来,站在少年身前,用那长满黑羽毛的手抵在少年心口,“你后悔了,对吗?当年你明明是心甘情愿跳入这地狱之中,如今却不甘心被彻底遗忘——” “轮不到你来讲。”少年眼中闪过一道凛冽的光,他一抬手,便有什么东西将守门人拦腰斩开。 “哎呀,生气啦。”守门人被斩断的地方飞出无数漆黑的羽毛,片刻之后有慢慢聚合起来,恢复了原状。他在稍高一些的地方盘旋着,说道:“其实很简单,我先问你个问题吧,你有所爱之人吗?” “有。”少年回答的没有犹豫,他虽然父母双亡,幼时也有过相当痛苦的经历。但自从遇到师父之后,他过得很好,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那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 那确实是爱意,虽然少年也许永远不会说出口。 “那么,他也一样爱着你吗?” “……是。”这次少年的回答略有犹豫,师父对他很好很好,永远都是挑了最好的东西给他,平日里也给足了宠爱。但少年知道,那种爱也许并非情爱,所以他回答时微微抿了下嘴唇。 守门人虽然没露出眼睛,但少年的一举一动他都十分清楚,见少年的反应,守门人笑得十分惬意:“看样子,这份爱并非等同。” “不是这样的。”少年抬起头来,眼神中有怒意,却又很快沉下去,“……是我太贪心。” “嗯——我明白了。”守门人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什么事没见过,他很能dòng察人心。虽然八寒地狱与世隔绝,只能进不能出。但它作为守门人,是唯一有办法用化身去到外面世界的存在。 守门人歪着脑袋想了想:“其实很简单,只要你能在天魂和地魂耗尽之前,让你所爱之人愿意为了救你而踏入这八寒地狱,就算你赢。相反,若是天魂和地魂耗尽你仍然不能做到此时,那你的全部神魂便归我所有了。” “八寒地狱,进来了,就没人能出去。你这是要让我害他吗?”少年冷声道。 “按道理是不可能,不过以前也没有人向你这样,能从八寒地狱最底层重新爬上来啊?万一呢。”守门人嘴上这么说,其实很清楚,除非是上古洪荒能掌控万物的神明,否则无人能从八寒地狱中脱身。 但它作为一个一时兴起的赌局庄家,当然要想方设法诱这小鬼一起来玩,否则的话岂不是很没意思。于是守门人又说道:“再说,若是你们都能在这八寒地狱中活着,即使出不去,也未必是件坏事。摸着你的心口说,你真的不想让他来陪着你吗?” 守门人看着少年逐渐松动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言语起了作用。 “……我接受。” 少年闭上双眼,挡住眼底一闪而逝的脆弱。 身在八寒地狱之中,所有的欲念都像是扎进了yīn暗沃土中的藤蔓,毫无节制的疯狂生长。以至于少年即使知道,守门人提出的赌约本身就不公平,也无法遏制自己的渴望。 他想再见到沈越,想诉说自己的爱恋,想要…… 这或许是少年唯一的机会了,他紧张的摩挲着掌心,最后下定了决心。即使最后什么都得不到也没关系,他不会让师父涉足八寒地狱。 从一开始,少年就没有打算,将整个赌约进行到最后一步。 他只是想,再见见师父,不想让师父就这样像整个世界一样,将他彻底遗忘。 守门人重新回到老树上,倒挂着用突然冷静下来的声音叙述着,跟刚疯疯癫癫似的样子判若两人:“那么,在jiāo易开始之前,我再说两件事。” “第一,三魂本属一体,虽然我能将其裂解,但它们无法在世上同时出现。也就是说,你一次只能裂解出其中一魂,将其依附于某件器物上,铸造出神魂化身。 第二,曾经抹去了你存在的山河社稷图非常厉害,我也不能解除它的影响。所以你一旦提起往事,或是与你师父隔得太近,就会引发山河社稷图的排斥。 依附的器物可以帮你抵消排斥,但也有它的极限,一旦器物碎裂,就算一次失败。 第三,神魂依附的方法并非永久,如果时间太长,即使器物没有损毁,依附之法也会在百年内失效。所以,好好规划你的时间。” 说完这些,守门人的袖口中落下一颗丹药。 少年抬手将其接住,仰头吞下,瞬间天灵顶处有一道qiáng烈的光散逸而出。 —— 后来,少年的天魂依凭于廉贞剑,化身出谢玉衡;地魂依凭于弑神枪,化身出陆昔宴。 谢玉衡因为廉贞剑碎裂而消失,天魂已经归于守门人之手;陆昔宴以洪荒兵刃弑神枪为依凭,几乎已经不再受山河社稷图影响,他原本准备用剩下的一百年时间,陪伴在沈越身边。 一百年很长,却又很短。 陆昔宴承认他的自私,也许一开始他并没有想要这么多,但欲望如同无底沟壑,得到的越多,所求就越多。 “没看出来,你可真狠心啊。”守门人收回当初留下的记忆场面,故意刺激着陆昔宴,“你知道凤族的寿命有多长吗?短短一百年的时间,对沈越来说不过转瞬即逝,你让他如此真切的爱上了你,却要在仅仅百年后就彻底消失?” 陆昔宴冷淡的眉眼之间,此刻却好像是蕴藏着最深刻的苦痛。 守门人明显没打算就此放过他,继续说:“哦,不对。你这样明显消极对待赌约的态度,已经算是违约了。如果你不尽快改变想法的话,按照契约可以直接判定你输的哟?” 第52章 八寒地狱(2) “明明很简答的事情, 何必纠结至此,你只需要对他说一句话,这个赌约便能见分晓。”三足乌鸦嗤笑一声,似是在嘲弄陆昔宴, “为了看这个赌约的结果, 我可花了不少功夫在你身上。如今只差临门一脚,若是就此半途因毁约而中断, 那我岂不是白费心力? 我这个人向来很好说话, 要是你觉得说不出口,那不如我帮你说了吧。” 三足乌鸦展翅而起, 欲要朝着殿中飞去。 陆昔宴抬手唤出弑神枪, 还未看清动作, 就见那三足乌鸦被枪尖贯穿了胸口,直接钉在地面上。三足乌鸦扑打两下羽翼, 正要化作一片黑色微尘, 重新将这化身聚合, 却发现脚下一片黑雾弥漫, 延缓了它的行动。 三足乌鸦似乎没料到, 陆昔宴在明知拿他没办法的情况下,居然会选择主动出手攻击。它极其短暂的愣了一下神。 就这么一分神的瞬间, 以弑神枪的枪尖为中心,如同蛛网般扩散出繁复的阵法, 将陆昔宴与三足乌鸦一道裹挟其中。 阵法飞速运转, 魔气浓郁到如同有了实质一般, 将这一人一鸟带离此处,转眼便消失不见,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留下。 魔宫主殿外,天光微明,却空空dàngdàng再看不到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魔界极北之地,原本处于封闭状态的罗睺山大秘境,忽然被一股力量qiáng行开启。整座罗睺山开始震颤,随后大量被封印在天魔陵中的魔气,如同滔天洪水般奔涌而出,瞬间就将罗睺山淹没在重重黑雾之中。 “咳——”三足乌鸦发出粗粝的咳嗽声,它很快看清楚,自己被陆昔宴用阵法qiáng行从虚灵城,带到了天魔陵的最深处,“怪不得你还能装作淡定,原来是早有准备。” “是,我知道你迟早会来。”陆昔宴很早之前,就已经在这个地方留下了阵法。只要两方阵法相互勾连,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qiáng行破开罗睺山的结界,直接瞬移到此处。 这里是曾经魔祖陨落之地,至今仍然保留着魔祖未曾腐朽的尸身。 弑神枪曾经就藏于此处,不过三足乌鸦没想到,陆昔宴居然会提前在这里做了准备。它重新聚合的身体,已经脱离了弑神枪的钳制,但在天魔陵中它的力量难免受到压制,一时间竟有些行动迟缓。 与之相反,陆昔宴此时的力量正在地域优势的影响下,达到最顶峰。 “没想到,当年在洪荒叱咤一方的魔祖,陨落下界万年后,就连身躯也只能任由年轻小鬼们摆弄了。”三足乌鸦晃了晃头,“也没想到,我居然会被年轻小鬼算计了一遭,真是老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它看到魔祖的棺椁之上,布满血迹书成的符文,正是整个阵法的阵眼之处。想必那些血应该是当初天魂谢玉衡前来取弑神枪时,就已经绘下的东西。 只有陆昔宴清楚,自从他重回世间与沈越相见之后,心中的有些事情就改变了。 他陆陆续续地在做一些事情,比如冒险取走弑神枪,并且提前用鲜血绘好阵法。 魔祖虽然陨落只剩下身躯,无法清醒的行动,但在魔祖神魂完整的情况下,阵法是不可能在他身上生效的。所以当初谢玉衡在天魔陵故意触动机关,引出魔祖的一缕神魂,然后趁着魔祖神魂残缺之际,铸成了这道法阵。 后来以弑神枪作为引子,即使陆昔宴不在天魔陵中,也能随时加qiáng这个法阵的力量。 时至今日,这样一个以魔祖身躯为阵心,弑神枪为阵引,再加上陆昔宴全部力量所构造而成的阵法,终于已经彻底完成。 只等着陆昔宴一直忌惮之人的到来。 “我得夸你一句很有想法,但这三足乌鸦不过是我在世间行走的一个化身罢了,我本身仍是不死不灭,你做这么多也不过是无用功。”三足乌鸦gān脆站在原地不动了,“就算你杀了这只乌鸦,阻止我这次的行动又有什么用呢?说到底,不过是延缓你赌约失败的时间罢了。” “我知道你不死不灭,也没打算杀你。”陆昔宴说话的声音比起刚才,略带上些虚弱。仔细看去才发现,他双手的手腕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自己割开,正不断滴落着鲜血,汇聚到脚下的阵法之中。 血液有规律的汇聚起来,聚集在已经绘制好的符文上。 陆昔宴死死抓住了三足乌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他沾染血迹的双手触及到三足乌鸦身体时,那乌鸦就没办法再随意变换成灰烬逃脱。 正如他所说,陆昔宴并没有打算杀死这只讨厌的乌鸦——那不过是徒劳罢了。 “你是要……qiáng行解除契约?”三足乌鸦终于发现了陆昔宴的意图,露出惊诧的表情,“现在你布置出的这个阵法确实能让你中断契约,并且保持原状,但这样一来你的原身以及天魂、命魂全都会割裂开,最后你就只剩下现在的一魂……” 陆昔宴没有理它,虽然三足乌鸦说的都是真的。 它沾上了血的羽毛开始不断掉落,仿佛无穷无尽般,一直铺满了整个阵法表面,但三足乌鸦依然是一开始的样子。 羽毛铺满阵法后纷纷燃起,烧成带着火星的灰烬。 血液也因为高温而gān涸,一道混合着血光的魔气从陆昔宴身上掠过,转而又在三足乌鸦身上盘旋片刻,马上就要将曾经订下的契约完全抹去—— 就在此时,周围的光线忽然一变,显得非常刺眼。 天魔陵中很是幽暗,原本不可能有如此qiáng烈的光。这些白光显得冰冷至极,忽然将整个陵寝全部覆盖其中。 陆昔宴顾不得去管这白光来历,催动魔气去抹消最后一部分契约。 然而他绝望地发现,阵法的气息消失了。 契约的抹除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等于是前功尽弃。阵法一停止运作,契约也重新恢复了原本完整的状态。 不知道是绝望带来的窒息感太过qiáng烈,还是被摆了一道的守门人直接提前判定了契约结果,陆昔宴眼前尽是混沌的黑暗。 视觉、听觉、触觉渐次消失,陆昔宴回想起当初跌入八寒地狱的感觉,就和现在一模一样。 …… …… …… 天魔陵内,即使被一片纯白的光线所笼罩,也依然显得很是láng藉。 鲜血混杂着黑漆漆的灰尘,还残存着些许未烧尽的火星,一只三足乌鸦落在魔祖的棺椁之上,看着他对面的那个人。 因为启动阵法而消耗了许多残存神魂的魔祖,当初恐怕不会想到,自己准备了那么久的复生可能,竟然被彻底掐断。 他再也没有醒来的可能了,棺椁之中残存的不过一具空壳罢了。 “本来是想找个乐子,没想到被你逗着玩儿的不是小鸟雀,而是只翅爪锋利的鹰隼,差点就让你yīn沟里翻了船。”站在三足乌鸦对面的人,并非真实存在,而只是一个虚影罢了。 那虚影红发银瞳,一声冷白衣衫,看上去倒是真的仿若神明。 “真是奇了,你怎么有空来管我这老家伙的事情了?”三足乌鸦的语气不再像先前那样漫不经心,毕竟眼前之人,是有着无上权能的主神。 主神与守门人,都是相互无法影响的存在。 就像八寒地狱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守门人也不在主神可控制的范围内。 “我对你的游戏没有兴趣,只不过我要做的事情,恰好和你碰到了一起。”主神语言平淡没有起伏,就跟他属下的大部分系统一样。 三足乌鸦转了转眼珠:“听你这么说,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主神没说什么,只是毫无感情的扬起嘴角,假装那是一个礼貌的笑容:“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你和八寒地狱,都是脱离世界之外不死不灭的永恒之物,即使有那么一点小意外,也不过是漫长无聊日子里的余兴节目而已,你又何必在意。” “这话说的倒是毫不避讳,所以你其实是在坑我吧?”三足乌鸦磨着爪子,轻轻哼了一声。 “那倒不至于,你跟那少年打赌的初衷,不也是想看他师父会不会去八寒地狱救人吗?”主神眼中浮现出一种奇异的光,仿佛也在期待什么,“我和你一样,也想知道这件事的答案。” 主神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于是经常听上去跟真的一样,实际上却偏差很大。 他知道沈越一定会去,而且还知道,沈越也一定能出来。 当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沈越。虽然沈越现在在世间也是顶尖战力,但放在八寒地狱面前还远远不够。别说从八寒地狱中救人,恐怕连进入八寒地狱都做不到。 沈越曾经进去的那次,完完全全是一个意外。 虚空间隙只会随机出现,没有人能推算出它会何时出现,又会出现在何处。如果沈越想要达成他的目的,前无古人的将一个人完完整整从八寒地狱里救出来,那他就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 那条路,主神曾经对沈越提过,但被沈越直接回绝了。 后来二人不欢而散,主神也没有刻意再去劝说沈越,因为他知道任何言语都比不上眼前现实来得有用。恰好,守门人的一个打发时间的游戏,正好派上用场。 主神毫不怀疑,只要沈越愿意,他不仅能再次找到八寒地狱的入口,还能完完整整的从八寒地狱走出来。 以另外一种,主神所期待的姿态。 ——这个世界上,唯有神明,能在八寒地狱随意行走。 第53章 八寒地狱(3) 陆昔宴似乎是从世界上忽然消失了, 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踪迹。 就连沈越也无法感知到他的任何气息, 意识到这件事的沈越, 忽然觉得彻骨寒凉。那如同噩梦般的生离死别, 终于是在沈越面前上演了第三次。 一开始沈越找不到陆昔宴,还不肯相信他已经消失。沈越固执的飞掠过四界十州, 试图从中找到哪怕一点陆昔宴留下的痕迹。 陆昔宴不会不告而别,那么就一定是…… “八寒地狱。”沈越喃喃念着这个地名, 他面带倦色, 一双眼睛却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沈越深深吸了一口气, qiáng迫自己从微微发抖的状态中冷静下来。 八寒地狱这个地方向来神秘,沈越也只是从以往的传闻轶事中稍微听说过一些。沈越也曾经前去查找过关于八寒地狱的资料,但整个四境十洲中, 没有留下任何有关的详细信息。 但如今沈越也没有其他选择, 他只能依照传闻中八寒地狱所在的位置,前往鬼界的深渊中一探。 连鬼族都不愿踏足的深渊, 幽暗yīn冷的矗立在鬼界边缘。 沈越顾不得丝丝缕缕从背后渗透上来的寒意, 直接纵身朝着深渊跃下。 他在深渊中一直坠落了许久,最终在底部看见了一个圆弧形的大坑, 这大坑底部甚至比深渊的入口更要大上好几倍。像是被qiáng行挖出去了一大部分, 显得非常奇怪。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沈越不由愣住了, 他想过这深渊之下可能会是yīn暗寒冷、不见天日亦;或是尸骨累累、血肉遍地。这些他都不害怕, 但如今这深渊下什么都没有, 反而让沈越整个人都变得焦躁不安。 这意味着, 他所掌握的唯一线索就此中断。 沈越感到自己脚下在轻轻晃动,不断的眩晕感从脑海中传来。此时若有什么人推他一下,他仿佛立刻会跌倒。 他往后退了两步,站稳身子,眼中显露出晦暗的神情。 一双原本明艳的红眸,如同蒙上了厚厚一层yīn云,透出濒临绝望的疯狂之感。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真的被他的情绪和相当不稳定的妖气所牵动。深渊之上的云层毫无预兆的突然聚集起来,如同沈越眼中的yīn影一样重重叠叠。 转眼间,一场大雨倾盆而至。 沈越在雨中仰起头,他仿佛感触不到湿润和寒冷,即使这是他曾经讨厌的两种触觉。 “出来,我知道你在看着。”沈越的声音冰冷。 放眼望去深渊中空无一物,但是沈越知道他一定会得到回应。 一道炸雷在天空中响起,长长的闪电划过将整个深渊都照亮成刺眼的白色,就在这白色之间,主神的身影出现了。 比此时沈越的一身láng狈,主神还是那副仿佛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雨水穿过主神构建出来的幻影,从他的红发白衣间透过,显得虚幻而又空灵。他开口道:“没想到在那之后,你居然会有主动找我的一天。我还以为你真的会如同那时所说。再也不想见到我。” 在沈越面前,主神的语气总是显得很柔和。毕竟对他来说,沈越是他所认同的唯一同类,对于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主神总是愿意多给他一些特别的待遇。 即使在沈越看来,这些虚伪的东西他根本不稀罕。 “别装了,我不信你不知道这件事的缘由。虽然当时不欢而散,但你根本就没有放弃过你那疯狂的构想。”沈越的眼在看向主神的时候,忽然变得平静而淡漠,“你到底想gān什么?” 他知道,主神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家伙。就算偶尔透露出一些温和的表情,也不过是为了令人放松警惕的刻意伪装。 在主神面前表现出来的愤怒和焦急没有丝毫用处,而且沈越不想在他面前显得如此láng狈。 “我什么都没做,八寒地狱并不是我能控制的地方,它属于守门人。”主神纯白的眼眸中居然露出一丝无辜神情,就好像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一样。 沈越冷笑了一声:“别说废话了,我只想知道怎样才能进入八寒地狱。” “没有‘人’能进入八寒地狱。天地初开之时混沌分清浊而成为了现在的世界,但有一丝混沌之气并未能彻底分化。它流落到这个世界的边缘,并且在这里形成了一座与整个世界绝缘的城。 由于此城清浊不辨,仍然是混沌一片,于是有许多不被世界所容纳的污秽之物,皆被其吸引。这些东西纷纷汇集到此地,日积月累,使得这座城不得不彻底分离到整个世界之外。” 沈越问:“何为污秽之物?” “世间欲念炽盛,众生皆苦,至死仍不得休。便有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恨,求不得——此皆为污秽之物。”主神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认真看着沈越,“而承载了这些东西的这座城也变成了所谓的地狱。” 沈越的目光轻轻一扫,终于明白这深渊之下奇怪的大坑从何而来。 根据主神的说法,在最初的时候,八寒地狱还只是混沌之气化作的一座城。它确确实实是存在于此地,但后来八寒地狱从此处剥离出去,隐没在时间逆流之,中便只留下了一座模样奇怪的深渊。 所以那个关于八寒地狱入口在鬼界的传闻,倒也不算错。只不过时间久远又久久无人踏足此处,所以传闻一直未曾变更,但实际上从这里已经无法再找到八寒地狱的入口了。 “你说没有人能进入八寒地狱。”沈越的目光直直注视着主神,他猜主神的话一定没有说完。 “是,八寒地狱是天地未开之时的遗留之物。唯有神明,才能在其中行走自如。” 听到这个回答,沈越笑了。 他勾起的嘴角充满了冰冷的嘲讽:“终于说到重点了,说了这么多,你的目的依然没变。我之前还在想既然我是如此特殊的存在,你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放过我才对。还奇怪你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原来你早已和八寒地狱的守门人一起,设下了这样一个局。” 主神沉默了一下:“若你当初就答应,我也不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沈越嘴边的笑就没停下过,他看着主神就好像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照你这么说弄到如今的地步,倒全是因为我不识好歹了?” 主神微微皱了皱眉:“你何必如此咄咄bī人呢?我们本是同类,我愿意与你一同分享这世界的掌控权,这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天大好事,为什么你总觉得我是在害你。” “因为你本来就是在害我,还冠冕堂皇的以为是在为我好。”沈越嗤笑出声,“好事?若真是如你所愿,等到洪荒重启,如今世上的一切消弭于无形,只剩下我和你两人。我光是想想,就觉得那样的日子真是可怕极了,并且现在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 即使被沈越骂了,主神依然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是因为你现在还未脱凡胎。当年元凤与祖龙削去妖族神骨,就连他们的后代也已经成了完全的凡尘之物。 等到你真正成为了神,那你立刻就会发现,你如今所执着的一切不过大千世界中的一粒尘埃。况且,成神之后只要你愿意,想要创造什么也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情罢了。若你实在放不开这些凡尘往事,到时按着心中所想所念重新造物,定然比你现在所拥有的更合心意。” 对主神来说,众生皆是相同的物件,区别只在于合心意或是不合心意。 沈越闭上眼睛,说:“你依然那么可悲,仿佛知道万事万物,凌驾于众生之上,却永远体会不了哪怕一个凡人也能体会到的情感。 况且你也不必骗,我只看着你的模样就知道,所谓神明是什么样子。斩断凡尘杂念除,去七情六欲,那之后我还剩下什么呢?恐怕也只会变得像你一样无趣而可悲。” 主神叹了口气:“看来我是说服不了你了,但事实摆在眼前,守门人所签下的契约已经逐步开始生效。你如果动作快些,也许还来得及在守门人收回他的报酬之前,将那个少年救出来。若是去的晚了,连少年的最后命魂也被契约所掠夺gān净,那即使是成为神,也无法将之在再度聚合。” 主神的言语平静,但在沈越耳中,每一词每一句无一不是威胁 即使再不甘心,沈越也知道他真的已经别无选择了。 沈越又笑了起来,这次他一直笑到眼角溢出泪水,顺着脸颊混杂进大片的雨水之中,原本的一点温度也被大雨所吞噬。 下一刻,所有的表情都从他脸上消失了。他抬手掐住主神的脖子,虽然那只是虚幻之影,他声音沙哑:“既然bī我走到这一步,那你一定会付出代价,我会让你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主神的神情冷静:“我不会后悔,你也不会后悔。等到你真正成为了神,所看到的一切自认会和如今不同,那时候你才会发现,现在所执着的一切有多么可笑。” “跟你说话真是讨厌极了。”沈越皱着眉,“告诉我,怎样才能成为你口中所说的‘神’。” “该有的东西,你已经都具备了。”主神话里话外,似乎对沈越的事情了如指掌,“当年元凤抢夺山河社稷图时,不惜将它吞入腹中,以至于腹中的孩子与气运相连。只需要再借一同根同源的天材地宝为引,你就能与山河社稷图真正化为一体。” 与山河社稷图同根同源的天材地宝,原本没那么容易找到,但不得不说你天生就该走上这条路,就连天数都在帮你,如今它已经在你手中了。” “是补天石的碎片……”沈越咬住了嘴唇,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喜是悲。 主神点点头:“没错。” 沈越取出那枚补天石,在灵气的滋养之下,它发出五彩斑斓的神光,引起山河社稷图的阵阵呼应。没有人告诉沈越该怎么做,但沈越看着山河社稷图越来越盛大的金光,像是心领神会一般—— 他将补天石按进了心口。 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只是稍微有些冰凉,然后补天石的灵气渐渐渗透进去,沈越听见那心口传来的声音越来越缓,最终完全消失了。 补天石取代了原本心脏的位置,沈越看着山河社稷图,在完成最后的融合之前,他将几件事情深深刻进了脑海之中。 那是直接烙印在魂魄中的印记,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这几件事他也一定会完成。 第54章 八寒地狱(4) 山河社稷图终于完全展开, 沈越的身影连同整个深渊一同被金色所淹没。 数不清的信息一起涌入沈越的脑海——从上古洪荒, 到如今的四界十洲。沈越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世界的最顶端, 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不过沙砾与尘埃。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他曾短暂体验过这种感受,那时候还是主神借给他的一份力量。而如今,这种完整而毫无缺陷的力量,将永久与他相伴。 待到金色的光芒渐渐从深渊中褪去, 沈越再次缓缓睁开双眼。那红玛瑙一般的眼眸中,不知何时已经镀上了一圈暗金色, 看上去非常漂亮。 唯一的缺陷在于,那圈金色的闭合处, 不知为何留下了一处难以察觉的缺口。 主神原本期待与欣喜的眼神,在看清楚沈越眼眸中的那处缺口后,忽然变得有些怪异。他轻声呢喃道:“明明已经完全融合, 为什么还会留下这样的‘瑕疵’, 你到底做了什么…… 沈越没有理会主神的虚影, 他的眼神中不再有焦急和愤怒,甚至也不再有冷淡与无视。即使再如何仔细的去分辨,也无法从那双漂亮到极致的眼眸中,看到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抬起手,轻轻一挥, 身后的场景就如同画卷一般翻到下一页。 从yīn森的鬼界, 到满是积雪的北域, 再到山林青葱的人间……沈越在四界十洲中捕捉着虚空间隙的踪迹, 这些毫无规律的间隙总是稍纵即逝,并且毫无规律。但如今沈越稍稍一看,很快就知晓了下一个间隙出现的时间和地点。 又是抬手一抹,沈越已经身处万里之外的无名山脉中。 这里是何处已经不重要,沈越没有兴趣去知晓无关之事,他只是站在那里等候,并且在虚空间隙在面前裂开的第一刻,就已经进入其中。 时空逆流一如往常凌厉,试图在闯入者的身上留下难以治愈的伤痕。 曾几何时,沈越也在这时空逆流之中落下一身濒死的重伤。而如今沈越穿过这黑暗的虚空间隙,就如同淌过一道温柔的流水,时空逆流再也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的黑暗终于有了变化。沈越现在对时间的概念非常淡薄,不管长短在他的意识中都只是一瞬间而已。 古老而破败的城门出现在沈越眼前,门前还是那棵光秃秃的枯树,树上依旧倒挂着一个看不清模样的黑影。 守门人察觉到有人前来,如同从前一样懒懒地抖了抖翅膀,开口道:“你终究还是为了他来到八寒地狱,可惜契约已毁……等等。” 守门人猛然抬起头来,他注视沈越片刻,从那双被镀上一层暗金的眼眸中,守门人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喃喃的说道:“……不对,主神这家伙,果然在坑我。” 沈越只是面无表情的说了两个字:“开门。” 守门人犹豫了。 “你不是一直想看,我会不会来到八寒地狱中吗?如今我就站在城门前,你为什么又不愿意开门了呢。”沈越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感情,但却让守门人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不,那是之前,现在契约已经结束。你是否会进入八寒地狱,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守门人收敛了羽翼,将自己的脸严严实实包裹在其中,夹杂着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在见到我之前,明明不是这么想的。”沈越看着他,眼中金色的光芒仿佛被微微点燃了,即使没有情绪也透露出一种莫名的威压感。 守门人见沈越直言戳破,也就gān脆不再拐弯抹角的掩饰,直接说道:“因为之前的你和现在的你并不一样,不是吗?” 沈越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不打算与守门人继续纠缠,又说了一次:“开门。” 守门人转了转脑袋,终于是妥协了:“那我提前说好,虽然我是八寒地狱的守门人,但也没有放人出去的权力,若是你想从中救人……” 八寒地狱的门缓缓打开,仿佛黑暗中的巨shòu张开了大口。 沈越并不在意守门人说着什么,他在城门还刚刚只能容一个人通过的时候,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后。 守门人看着沈越离去的背影,思忖良久。忽然他身形一震,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色尘埃,不知去了何处。 对于守门人而言,虽然他身处世界之外,就算是神明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但他也不想和沈越面对面的产生冲突。 这八寒地狱乃是洪荒中的一股混沌之气所化,无论再怎么闹腾也不会因此而受到损伤,所以就任由他们去吧。 反正守门人也已经看到他所想看到的结局,即使契约失效,也算是在他漫长而无聊的生命中添上了一笔额外的色彩,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他犯不上再去插手。 再说如今这世上,还真没有能拦下沈越的人。 —— 穿过那座古老的城门,迎接沈越的又是大片大片的黑暗。 曾经的沈越讨厌yīn暗湿冷,每次到这种地方都会感到不适和嫌弃,但是现在他好像已经无所谓了。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完成他自己落印在神魂上的那些“约定” 八寒地狱的城门内侧,也有一棵和城门外一样的枯藤老树,一个小小的少年身影安静靠在树下。 他身上有半透明的光芒正在一点点往出散逸,并且朝着八寒地狱的深处飘去。在失去了天魂和地魂之后,少年最后的命魂也在渐渐消散。 沈越快步赶过去,将双手放在少年的肩膀上,把那些还没有飘远的白色光点收拢进少年的体内。 即使如此,少年的命魂也已经损失过半。所以导致他连身体也变回了小时候的模样,看上去大约只有十来岁,差不多是沈越与他相遇两三年后的样子。 沈越轻轻晃了晃他的肩膀,并且稍微顿了了一下,确认调整好了自己的语气后,才开口轻声唤他的名字:“昔年。” 少年谢昔年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仿佛一只纤长而脆弱的蝶翼,让人担心他随时随地就会像那些已经飘走的白色光点一样,忽然消失在面前。 沈越放在谢昔年肩膀上的手不由微微收紧,此时本不该有这种情感,但像是身体残留的记忆一样——即使失去了一切感情波动,也依然会在本能的驱使下作出反应。 “师父……”谢昔年缓缓睁开眼眸,黑色的眸子里还残存着一点水汽,仿佛一只略带些委屈的小动物,他突然扑进沈越的怀中。 沈越愣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少年的后背:“怎么了?” “我不想有师弟和师妹,一个都不想有。”少年的声音沙哑,因为看不见脸,所以在这一刻他才敢真的哭出声来,“师父身边有朋友、有亲族,可我只有师父一个人。” 泪水混杂着沙哑的哭腔,贴在沈越心口处震颤不已。 “我只有一个师父,所以,师父为什么不能只有我一个徒弟呢?” 沈越被这问题问得怔住了,他回想了一下,应该是谢昔年因为神魂散逸,连记忆也回到了小时候。等到神魂重新归位,应该就会一并回复。 而如今谢昔年所存留的记忆,应该是在某一次他和沈越闹矛盾的时候。 那时候陆归刚刚被送到离宫,他是沈越一个朋友推荐来的自家子弟,沈越看他资质不错而且也值得信任,本打算再收个徒弟,这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结果没想到,向来乖巧听话的谢昔年突然跟沈越闹起了别扭。 光是闹脾气也就算了,谢昔年那时候年纪尚小,也不知道是犯了哪门子脾气,硬是一个人离家出走,沈越差点没找着他。 后来,谢昔年人是找回来了,沈越从那之后也没再收过其它徒弟。 找出了从前的记忆,沈越照着记忆中的话语,足足过了半晌,他才捧起少年的脸,抹去他脸颊上的泪痕,低声哄道:“眼睛都哭红了,看着跟只兔子似的。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情,不收就不收吧。” “真的?”少年的眼睛瞬间变得亮闪闪,虽然还噙着浅浅泪花。 “真的。”沈越安抚好了谢昔年,将他抱起来,“我带你回去。” 谢昔年现在的样子还未长开,沈越抱着他的时候,他还可以坐在沈越的胳膊上,侧面贴着沈越的胸口。这让小小的少年脸上不由微微泛红,眼睛眨一眨,仿佛藏着两颗星星。 不过接下来,面前的场景就让小少年的脸色有些发白了。 沈越双脚踩过的土壤显得有些湿润而粘稠,即使不低头看,沈越也知道其中混入了多少淋漓的鲜血。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耳边时不时传来隐没在黑暗之中的痛苦哀鸣耳。 八寒地狱绝不是什么好地方,它吸引了这世上大部分的“污秽之物”,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地狱中究竟是怎样的场景。沈越面对这些令人胆战心惊的画面,脚步却没有丝毫的停顿。 “别怕,”沈越的余光看到谢昔年轻轻发抖,却还要qiáng作镇定的模样。想到此时的谢昔年,还只是个尚且年幼的孩子,沈越一边轻声安慰,一边拍了拍他的后背,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谢昔年伸手抱紧了沈越的脖子,抿了抿稍微有些发白的嘴唇:“没事,师父……我不怕。” 沈越感觉到了一丝名为心疼的情绪,明明他的心脏已经被补天石所替代,为何从找到谢昔年开始,就一直传达着这种不该出现的情绪。 他说:“不会有事,我一定会带你安全离开这里。” 从八寒地狱腐朽土壤中生长出来的怪物们,多多少少都感受到了眼前这个人身上的气势,即使他的手上没有握着任何武器,怪物们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该去轻易接近他。 偶尔也有那么几只早已失去神智的怪物,没头没脑的往上撞去,但还没等靠近那人身侧,就已经碎裂成金色的粉末,洋洋洒洒的飘出去好远。 这样的情形重复了几回之后,蛰伏在黑暗中的怪物已经纷纷学乖了。他们甚至不再继续暗中窥视,而是调转了方向朝着黑暗深处躲藏而去。 一时间,沈越走过的路和他即将要走过的地方,竟然成为了八寒地狱中最安静也最安全的所在。 一层又一层,越是往深处地,狱所带来的感觉就越是让人不舒服。沈越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但是他能感受到怀中谢昔年的状态不是很好。 这让沈越再一次加快了步伐,他在八寒地狱的第五层和第七层,分别找到了谢昔年天魂和地魂。 天魂在第七层,谓之求不得。 地魂在第五层,谓之爱别离。 至于谢昔年消散半数的命魂,这是飘入了八寒地狱的最后一层。 这里没有特殊的名字,但沈越进入时看到了熟悉的景象。那是他曾经在主神那里看过一次。后来又在自己成神之时见过一次的画面。 从八寒地狱的底层向下看,能够看到整个四境十州的全貌,仿佛这里便是世界的尽头。 谢昔年曾经来过这里,虽然不像真正的神明那样。可以一直保持着这种视角。但这样重要的景象即使看过一次。也足以了解到很多秘密。 这就可以解释,当初天魂所化的谢玉衡为什么会对罗睺山秘境了如指掌。他曾说过自己有一张罗睺山的地图,想必就是在此处得知道吧。 沈越轻轻抚过面前仿佛隔着一层透明水幕的景象。 谢昔年分散在八寒地狱的神魂已经全部找了回来,但沈越并没有立刻让其返回谢昔年体内,而是选择先离开八寒地狱。 没有过多的动作,也不需要多余的准备,沈越只是轻轻一个抬手便直接将面前的场景分割开来。仿佛这从来没有人能走出去的八寒地狱,只不过是纸糊的一样。 “马上就能回去了。”沈越说完这句话,仿佛安慰一般碰了碰谢昔年的额头。 谢昔年将头埋进沈越的肩窝,点了点头。 就如同沈越进来时一样。他离开时也很轻易。然而这种感觉沈越却并不喜欢——他得到了很多东西,也丢掉了太多东西,在他看来,是得不偿失。 穿过拥挤而黑暗的时间逆流,沈越甚至可以估算下一个虚空间隙的出口在何处。 选择了和离宫最为接近的一处,沈越抱着谢昔年走出去时,正好出现在刚刚处理完事物的陆归面前。 陆归露出惊讶的眼神,在他出口询问之前,沈越做了他专门烙印神魂上的第二件事。 非常细微的脆响蔓延开,就像是玉石碎裂的声音。一层又一层,令人不由猜测碎开的东西仿佛是一张巨大的网。 被沈越直接捏碎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当初用山河社稷图设下的屏障。 这层屏障曾经抹去了谢昔年在世界上的存在,沈越曾经因为不能完全的操纵山河社稷图,而迟迟无法打破这层枷锁。 如今沈越已经和山河社稷图融为一体,即使是创造者加诸在这洪荒至宝上的规则,沈越也能完全将其改变。 同时,沈越将手中谢昔年的其余魂魄,一并纳入他少年模样的身躯中。一阵淡淡的白光浮起,谢昔年终于完完整整的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上——连同他曾经被抹消的全部存在。 神魂的重新融合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是谢昔年没有立即醒来,但沈越还是轻声在他耳边提前说:“欢迎回来。” 一旁的陆归因为记忆涌入而发愣了好一会儿。 世界的规则会自行修改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最终产生的结果,通常不会让人察觉出太大的问题。或许在陆归现在的记忆里,谢昔年也只是外出游历了许多年。 回到熟悉的场景,看到熟悉的人,沈越才放心将谢昔年从怀中放下。 神魂仍在缓慢的融合之中,等到融合完毕,谢昔年才会恢复原有的身量。 “陆归,帮我照看一下。”沈越说。 “尊上是要去哪吗?”陆归总觉得,沈越这次回来,好像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妥,但他本能觉得有种细微的害怕感。 沈越看着他便知道他心中所想,哪怕是最细微的情绪波动也逃不过沈越的眼睛。他说:“我很快就会回来,别担心,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 说完这些,沈越半蹲下身。 他毫无预兆的划破了指尖,用新鲜的血液在地上绘制出一个标记。 这标记不是耀眼的金色,而是艳丽的赤红。 第55章 八寒地狱(5) 一片刺目的纯白空间中, 无数密集而复杂的符号和数据来回jiāo错着浮动——这就是主神所创造出的系统原貌。 主神依靠着系统不断挑选有潜能的人,诱导他们成为宿主,并且不断从系统中获取力量和好处。当这些宿主的能力达到系统所估算的上限,也就是当他们的最终任务完成之后, 主神会将他们借走的因果进行一次完整的结算。 这个系统的实质,就是无论宿主是否完成了最终目标, 其结果都是在因果的作用下完全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无论是半途因为任务失败、积分为负, 而被系统抹杀;还是最后任务完成, 进行因果的结算, 他们都逃脱不了消失的命运。 这个残酷的事实, 所有宿主只有在临近消失的前一刻才能窥测到一丝真相,然而主神又怎么会在乎。在他看来, 即使是被他选中的宿主也不过是资质优异的蝼蚁罢了,为了获取足够的因果点取走蝼蚁的性命, 主神不会有丝毫犹豫。 系统平稳的运行, 着整个纯白的空间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也看不到空间的尽头, 显得寂静而空旷。 忽然, 这仿佛毫无缺憾的白色空间从中裂开一道缺口, 并且裂纹还在不断向外扩展,直到耀眼的金光从缺口处迸裂开来, 如同刺破镜面的刀刃一般, 将整个主神空间生生破开一道裂痕。 金色的光芒越来越多, 不断顺着蛛网状的裂纹向四周扩散, 直到小半个空间都变得如同碎裂的瓷器。 此时从大片的金色光芒之后,走出一个身影。 在沈越出现的同时,主神的虚影闪了一闪,也出现在他的面前:“你想做什么?”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穿过主神没有实体的虚影,沈越走到整个白色空间的中央,轻轻一拂袖。 终于,整个空间都如同水波一般dàng漾开来,露出它另外一番模样。 恢弘而古老的宫殿殿,供奉着妖神的巨大塑像。 这是洪荒大劫之前,妖族还尚未到下界避难之时的祭祀之所。曾经属于妖族的两件洪荒至宝,都供奉于殿中。 其一为山河社稷图,在妖族内乱中被魔祖罗睺所窃取,后又被元凤设计取回,并且最终在元凤的腹中,与还未出生的沈越连为一体。 而另外一件洪荒至宝,则是主神的原身——他有个世人皆知的名字,唤作封神榜。 银色的卷轴悬浮在祭台上,模样看上去与山河社稷图十分相似。 沈月刚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就被主神掐住了手腕。 “你何必非要与我站在对立面,这世上唯有我们两人才是真正的同类。若是我们彼此争斗起来,不过是两败俱伤,谁也无法置谁于死地,这不过是làng费时间罢了。” “我的时间很多。”沈越似笑非笑的看着主神,甩开了他的手,“况且两败俱伤有什么意思?我想给你看看,什么叫做同归于尽。” “你疯了吗?” “怎么会呢?我不过是和你有相同的目标啊,你不是一直想重建仙界吗?你花那么多心思建造出一个系统,若我没有算错的话,照你系统目前运行的速度,最快也需要等到两三千年以后,才能集齐重开洪荒所需的因果点。我觉得那实在是太慢了,不如换一种方法。” 如果是在以前,主神一定会被沈越的提议所吸引。但在沈越说出了同归于尽四个字之后,主神明显就没有以前那样从容淡定了。 原因很简单,虽然山河社稷图与封神榜是同等的洪荒至宝,按理来讲沈越成为神明之后,他的力量应该也与主神等同。 但问题在于,主神为了构建出一个庞大的系统并且维持它的运转,不得不分出大约五分之一的力量。平常这份力量对于主神来说,或许并不要紧。毕竟他远远凌驾于众生之上,即使没有这部分力量,他也依旧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主神,不可能有任何凡人能撼动他的存在。 但如今世界迎来了新的神明,当有着完整力量的新神明站在主神面前,并且可能要与之为敌时,主神所分出去的五分之一力量就显得尤为关键了。 但主神如果不是到了最后关头,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将这五分之一的力量收回,如果那样的话会导致整个庞大系统的崩塌,那是主神绝对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沈越不等主神再次开口,便从自己的心口处取出一卷金色的画卷,那正是已经完全与它融为一体的山河社稷图。将此物取出后,沈越的身影忽然变得有些模糊,整个轮廓似乎都变成了半透明的,与主神此时的虚影十分相似。 当沈越毕竟还是与主神有所不同。 就算山河社稷图与封神榜全部被毁,他依然还有一副血肉之躯可以从中剥离出来,但主神却不能。 沈越曾经说过一定会让主神后悔,这是他刻印在神魂中的第三条约定,也是今日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金色的山河社稷图与银色的封神榜撞击在一起,将沈越和主神的身影连同整个祭殿,都完全覆盖着炫目刺眼的光芒中。 沈越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出:“这不是正合你的意吗?两件洪荒至宝相互冲撞同归于尽后产生的能量,能够将上界所残留的混沌洪流完全分解。这样一来,根本不需要你费尽心思要重启洪荒,以后正常飞升上来的人自然会慢慢形成新的仙界。” 主神意识到事情已经不可逆转,已经来不及了,它刚开始因为不想舍弃系统而犹豫了片刻。他没想到沈越的想法会如此极端而疯狂,简单又粗bào,完全不给他任何返回的机会,直接用最原始的方法,让两件洪荒至宝直接相互对抗。 直到封神榜濒临消失之前,主神依旧无法理解沈越的一切行动:“明明已经成为了万众之上、掌控一切的神明,你为什么一定要亲手将自己毁灭,只是因为对我的仇恨吗?” “对啊,我这个人很记仇的。”沈越忽然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虚无缥缈。 “你……”主神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他今生唯一一次的愤怒还未等发泄出来,就已经被彻底吞噬了。 他看过世间的万事万物,也学会了操纵和诱导人心,却永远无法参透真正的七情六欲、爱恨情仇。 耀眼的金色与刺眼的银白jiāo缠在一起,混杂出了一种无法描述的色彩,就仿佛天地还未开之时的混沌之色,共同孕育出一片球状的气体。 接着这片气体在祭坛上迸裂开来,巨大的余波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时间,横扫过上界的每一个角落。 肆nüè了数十万年的混沌洪流终于被悉数消解,整个上界变得宁静起来,在最后的神明也同归于尽后,属于神的时代彻彻底底的结束了。 天地浩渺,宛如新生。 而四界十洲的芸芸众生,依然如同平常那样做着他们自己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到九天之上发生了什么,他们唯一所能见到的是天际上坠下一颗炽烈燃烧的星辰——鲜红而艳丽,在半途中绽开了他丰满的羽翼,便又如同初冬的新雪,翩翩飘落至他心之所系的地方。 …… 离宫中沈越曾经用指尖鲜血画下的标记,此刻忽然燃烧了起来,接着伴随着一道艳红的火光,一颗晶莹润泽的凤凰蛋稳稳落在标志之上。 凤凰蛋的蛋壳印染了元凤真血的色彩,看上去如同用宝石雕刻而成,并且如同呼吸一般闪着微光。 沈越无比庆幸自己的身世与血脉,这些东西给了他重回世间的机会。若不是元凤真血有涅槃之能,他这幅qiáng行从神体中剥离出来的血肉之躯,或许直接就毁于那巨大的冲击之下。 没错,他靠着心口的那滴元凤真血涅槃重生了。 此刻沈越蜷缩在凤凰蛋里,听着外面传来的细微声音,想着要不要现在就睁开眼睛。 或许他还可以稍微等一会儿……等到一个劫后重生的亲吻。 沈越正想着,那个他期盼中的吻就已经落在了正上方,带着他最喜欢的微暖温度。 晶莹而剔透的红色蛋壳从顶端碎裂开来,沈越应声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一道微光,映照着谢昔年比微光更温柔的面容。 他熟悉的声音,仿佛三月chūn光中簌簌落下的桃花瓣,让一切都变得柔软,他说:“师父。” 湿润的眼眸中像是沾染了花瓣上的晨露,轻轻晃dàng着,终于禁不住地滑落下来,淹没了喉咙中所有的言语。 “哭什么呀,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沈越抬起手,轻轻抹去那晶莹泪珠。 就像很久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