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美强惨》作者:木句木己 文案: ————本文文案———— 于迢迢穿进自己写的狗血话本中,成了反派崔晗的小师妹。 原书中,美强惨反派少年隐忍蛰伏门派数年,一朝黑化坠入魔道,把整个修真界搅得翻云覆雨。 为了不脱离原书剧情,让他顺利黑化成为最终反派大BOSS。 于迢迢专心致志做起了反派身边的小喽啰。 只是。 眼前的少年不争不抢,丝毫没有身为反派觉悟,宛若一条咸鱼。 当炮灰挑衅—— 她煽风点火:“口出狂言!师兄给他点颜色瞧瞧!” “……同门禁私下斗殴。” 当原男主夺得长辈青睐—— 她挑拨:“同为外门弟子凭什么他就可以获得门主的修炼心法!我瞧他不及师兄半分!” “……背后不可嚼人舌根。” 当原书男女主暧昧不清—— 她添油加醋:“我昨日还听师姐亲口说非那小子不嫁!” 少年沉吟片刻。 就在她心中暗喜时,却听见他道:“那……改日小师妹与我一起去道喜?” 于迢迢:“……” 清醒点!那可是你的白月光! #为了让反派黑化,我煞费苦心# ·非传统修仙,私设如山。 ·接受非杠的一切批评与指正,大家和平交流。 ·感谢看文o3o 内容标签: 异能 女配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于迢迢,崔晗 ┃ 配角: ┃ 其它:预收文 一句话简介:咸鱼反派在线平躺。 立意:弘扬人间真善美 ======================== 第1章 反派 “若是弟子不从呢?” 山雾渐散,朝阳的余晖自远山而出,透过枝叶洒下金光碎影。 大雪初霁,山谷之中一片岑寂。 “啊——” 于迢迢还没回过味来,就被人一脚踹出了虚空。 她落入堆成半人高的干草堆里,挣扎起身,一时间抓不住平衡。 指尖突然触及到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 于迢迢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抱着它往上窜,好不容易翻出了草堆。 她大口喘着气,抬眼就对上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 “……” 望着面前的庞然大物,于迢迢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好大一条蟒蛇!它浑身鳞片漆黑,泛着森森的寒光,此时正晃动着硕大的脑袋,吐着蛇信子,正一点点朝她逼近…… 说不害怕是假的,于迢迢作为一个现代社畜,每天见得最多的就是地铁中拥挤的人群,哪见过这么一个比她腰还粗上数倍的大蛇。 想起方才在一片混沌之中,有个声音告诉她马上就要穿书了,还不等于迢迢反应过来,就将她踹进蛇窟。 她心里骂骂咧咧,最后总结出一句—— “果不其然,穿书害我!” 而且这本书还是她自己写的! 眼看那黑蟒就要逼近,于迢迢暗自瞥到身旁洞口的亮光。 反正左右都是死,不如拼一把。 于迢迢谨慎地望着它,慢慢退后,然后—— 撒腿就跑! 洞穴并不大,黑蟒行动不便,一时间转不过弯来,就当于迢迢以为就要得救时,突然猛地刹住了脚,望着掉落下的碎石。 这处的洞穴悬在崖壁之上! 还不等于她来得及多想,突然一道劲风袭来,黑蟒甩尾直接击塌了于迢迢脚下的石头! 于迢迢随着山石应落而下! 就在她叫衰时,突然眼前金光乍现,身体似乎被一股力量托起,将她带到了崖底的一处安全之地。 于迢迢缓了好一阵子,才回了神。 “你怎么在这?”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她抬头,不远处是一个背着药篓衣衫破旧单薄的少年,掌心还有一团未完全熄灭的光。 那人似乎还要说些什么,突然崖壁上那条黑蛇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他神色突变,立刻起身抓住于迢迢飞掠到另一处。 一股腥臭味随之蔓延,于迢迢朝她方才站立之处,那儿被一种黑色的浓稠液体腐蚀干净了。 于迢迢头皮麻了半边。 少年放下她后,起身朝反方向跑去,他一跃攀上悬挂的藤枝,借着藤枝朝那处洞穴而去。 顷刻间狂风大作,少年周身银色符文闪烁,千斤压顶般轰然落在那条黑蟒七寸之处。 望着一蛇一人打斗的场景,于迢迢总有一阵说不出的熟悉感,直到少年从洞穴中带出一株泛着蓝色荧光的植物,她才回想起剧情。 这东西是蓝灵草。 本是无妄门门主为了救落魄受伤的男主,亲自斩杀大蛇采取回来的。 还不等她回过味来,只见大蛇从半空坠落,“砰”的一声,周围枯枝烂叶随着积雪掉落。 于迢迢望着面前的少年满身狼狈,手臂上血迹斑驳,而身上的衣衫早被蛇毒侵蚀,剩下的碎布随着寒风掀动,露出伤痕累累的皮肤。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将蓝灵草收入囊中。 于迢迢疑惑,无妄门门主不是个老头吗? 自己写的设定,她不可能记错的。 少年站定,黑润的眸中带着几分疏离:“等会又该落雪了,小师妹赶紧回去吧。” 一股寒气窜入她的衣领,于迢迢缩了缩脖子,环顾四周—— 白雪茫茫,荒无人烟。 “……”她倒是也想回去。 瞧见她一副呆愣的模样,少年摇头叹道:“你站在那干什么?再不回去,七长老又该担心了。” 七长老? 难不成她穿成了七长老的徒弟? 可无妄门中七长老哪来的女弟子? 她僵了一会儿,才道:“你是……?” 瞧见于迢迢拘谨的模样,少年似乎并不见怪。他将腰上的牌子拿给她看,派名之下刻一行小字——“外门弟子崔晗”。 外门弟子那就好说了,无妄门中那么多弟子,她安排上名字的不过就几人而已。 于迢迢刚松了一口气—— 等等! 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她倏地抬头,这人竟然是她书中最后被强制设定成反派的崔晗?! 她心头一哽,望着少年的目光多了几分震惊。 少年并未注意到她的神情,只是转身朝山谷的另一头走去。 “别跟丢了。” 没想到一进来就遇上了少年反派,于迢迢径自在脑补了各种杀人越货的场面。 可这荒山野岭,除了跟着他,于迢迢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从黑蟒尸身旁走过,于迢迢偷偷瞥了一眼,尸身从七寸处被斩断,可分明崔晗手无寸铁。 他这么快就修炼到能将气化为形了? 如今的崔晗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算起来入门派不过一年而已。 于迢迢也没多想,全部功归于这反派的身份了。 当初为了衬托主角,她设定的反派天赋异禀,到了后期,崔晗只要不遇上男主几乎无人能敌。 崔晗走得很快,不一会儿甩了她一大段路。 周围悬崖峭壁,寒鸦声戾,不时还有些小型的灵兽窜过,一惊一乍,她缩了缩脖子追了上去:“崔师兄,你等等我!” 于迢迢战战兢兢地跟着前面的少年。 那人似乎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自顾自地拿着草药本对照。 少年额头上垂下一缕发丝,显得恭顺乖巧,和她想象中的反派崔晗完全不同。 这大冷天的出来采药估计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刻意刁难吧? 她仔细回想剧情,可除了男主出现的几个剧情点以外,崔晗几乎就没有什么姓名,她对这人的了解几乎微弱到不存在。 说来惭愧,这个书中所谓的“反派”还是她脑子一热,随便捉来按上的身份。 于迢迢本是一个写都市小甜文的工作室写手,但由于工作室唯一一个走点家风的写手辞职了。 于是她就被摁着头写了这本男主升级流修仙文。 她呕心沥血花费了近半年,最后却被工作室老板驳回。 原因无它,她一个感情流甜文写手,写出的大男主爽文根本平淡如水。 连个像样的反派都没有。 在她同意之前,老板一个劲儿说好话,还说最后稿子写成什么样都没关系。但最后写完之后,却是翻脸不认人! 都说了不会写,还叫写! 于迢迢气得脑袋一热,随便拉来了初稿中没有名字的小角色,硬生生按上反派的壳子。 反派身世悲惨狗血,自小就受人欺凌,生出一副睚眦必报的性子,长期的黑暗以及主角的光环衬托比较下让他心生嫉恨。 他蛰伏于门派数年,一朝入魔,将整个修真界搅得翻云覆雨,并筹划了一场惊为天人的阴谋。 但反派再逆天终究只能作为主角升级的垫脚石,是以,最后崔晗在大战中以失败告终。 而男主,美人事业两双全! 至于阴谋是什么,于迢迢还没想好。 她只是在初稿中标上了几个男主和反派针锋相对的大致剧情点。 然后…… 就睡着了。 她本打算睡醒后第二天接着好好细化,谁知,这一觉直接给她睡穿了。 于迢迢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她没有辱骂作者,因为作者是她本人,写得再垃圾都是亲妈! 第二,她写这本书的时候极度痛苦,对于角色们压根没有半点共情。 第三,她笔下的反派虽强,但终归是男主的垫脚石,毁灭世界根本是不存在的。 而且她书中的男主走的是废柴升级流爽文,女主是另一门派的大小姐。两人一起打怪升级,天作之合。鉴于男主直男,什么恶毒白莲花女配基本蹦跶不过三章。 虽然写得确实狗血又套路了么一些,但她自认为剧情还是勉强走得下去的。 所以她穿书的意义是……? 正当于迢迢迷惑时,脑海中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电子女音: 【恭喜宿主进入《漫漫仙途》,您绑定的角色为无妄门七长老的小孙女:于迢迢。】 于迢迢茫然地眨了眨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系统 她确实给无妄门七长老设定过一个小孙女,但考虑到是一个没有灵根的废柴工具人属性,几乎没什么推动剧情作用,她干脆连名字也没给取。 没想到系统直接让她用了自己的名字。 系统接着道:【鉴于世界出现了某种偏差,希望宿主能及时纠正,并且顺利走到大结局。】 于迢迢眼皮突突地跳:“……什么是某种偏差?” 【抱歉,系统检测未知,希望宿主能够自己发现。】 “……” 她本还想问一些信息,系统只是和她讲了一些关于原主身份的基本情况,除此之外,只字不提。 她只能就此作罢。 于迢迢跟着他,径自在脑海中整理着相关剧情。 可惜,当初改文实在太匆忙,除了列举一些必要剧情点外,她全部都没仔细铺展开。 而对于反派少年时期也只是几笔带过。 也就是说,她对崔晗会很惨,会黑化,会被主角K.O以外几乎是一无所知。 两人很快行至山门前,崔晗停下脚步,道:“前面就是祁山殿了,小师妹误入药谷嬉闹,想必七长老该急了,我就先行告退。” 修仙门派,本该是一穷二白,低调入世,但是,鉴于她某种心理,将无妄门主殿的整座殿身刷了一层金漆,明晃晃的好不耀眼,就差点挂个牌子“我派很有钱”。 祁山殿建在无妄门群山最高的山巅上,云雾缭绕,宛若仙境,中间一顶金灿灿的建筑,恢弘大气。 于迢迢眉梢一挑:“……” 如今见到实物,果然排面。 崔晗正要转身离开,突然殿内有人传音而来。 “背药篓的小家伙,你也过来。” 少年脚下一顿,犹豫片刻还是跟着她一起入殿了。 崔晗朝殿上的几人行礼:“门主,七长老日安。” 于迢迢也有模有样地学腔。 按照设定,她是七长老的独身孙女,七长老其人性格张扬暴躁,但对她确是格外疼爱。 坐下山羊胡子的老头半眯着眼,朝于迢迢招手:“说了多少次,没什么外人,就别喊七长老了。” 毕竟是占着人家身份,于迢迢乖巧地喊了一声“爷爷。” 那老头立刻笑开了颜:“迢迢,你身上怎么都是泥巴,过来给我瞧瞧。” 于迢迢对七长老还勉强能挤出几分好感度。 七长老虽然性格火爆,但刀子嘴豆腐心,活脱脱一个毒舌的小老头。 “爷爷,我没事。”于迢迢撒腿就往他身边跑。 老头瞥了她一眼:“死丫头,脏死了!赶紧回去洗洗!” 想比之下,另一边的崔晗就显得有几分凄惨。 于迢迢只不过身上溅了一点泥水,就有人如此关切。而崔晗身上的血迹伤痕,其他人仿佛置若未闻。 怎么说虽不是内门弟子,好歹有两句关切,可崔晗似乎早已习惯。 他垂眸:“门主找弟子来所为何事?” 对于一个外门弟子,门主自然不知姓名,他半睁着眼:“小家伙,我想找你借一样东西。” 虽说是借,可语气里命令的意味颇深。 “不知门主想要借何物?” “蓝灵草。” 于迢迢闻言:“?” 这老头怎么知道东西被反派拿了? 毕竟有其他人看着,门主轻咳了几声,算是给出了解释。 “一日前,有人在山门外带来了一位身负重伤的少年,老夫瞧着这少年合眼缘,想收入门中。只是情况不妙,只有蓝灵草能医,你身上的伤普通灵药就能医,也无需蓝灵草这种上等药材,老夫拿些灵药与你交换如何?” 果然又是如此。 眸底暗潮涌动,崔晗敛眉。 “若是弟子不从呢?” 第2章 龙傲天 “气运之子”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不卑不亢,对上大殿那人却没有半分畏惧。 话音落下,殿中静谧得可怕。 于迢迢虽被七长老叫去,离了崔晗身边,可还是发现了不对劲。 殿门大开,屋外寒风侵卷,可少年的发丝衣襟却分毫未动。 空气中似乎又什么力量如同水波纹散开,于迢迢回头看了眼门主,大概也就明白过来了。 门主这是给反派施加压威? 蓝灵草最初本是拿来救男主的,可前提东西是门主亲自摘取的。 虽不知崔晗为何会主动摘蓝灵草,可修真界中这些生长在外的灵植本就无主,谁先拿到就是谁的。 按理来说,这东西就该归崔晗所有,门主这是打算强取豪夺? 于迢迢正要出声,却见少年忽地掀唇笑了。 他乖巧地低头应下:“门主想要拿去就是了,放在弟子这里也毫无用处。” 少年布满裂痕血丝的手轻轻摘下腰间的锦囊递上。 “至于灵药那就不必了。若门主无事,弟子便去丹房送草药了。” 话音一落,崔晗转身,一步步朝殿门外走去。 望着少年单薄的身影,于迢迢的心情有些复杂。 虽然,她是一时兴起,没有做好关于崔晗的人物小传,但鉴于是反派设定,为人一定会有某一性格方面的畸形。按照他日后翻天覆地大闹修真界的行径,想来应该是个不服输的主。 居然那么容易就把东西交出去了? 这人要么就是藏得太深,要么就是真的对此事无谓,而她更愿意相信前者。 可,今日在药谷中救她又将她带回门派又是怎么一回事? 于迢迢有些想不明白了。 背后投来的视线并不加遮掩,崔晗没有回头。 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神情淡漠,眸底含着嘲意。 他带在身上的,虽为低阶储灵囊,可在上辈子,就算以门主的修为绝不可能察觉到锦囊里的东西。 他故意摘走了蓝灵草,藏于锦囊。 归根到底,这东西还是被拿去救了那个所谓的“气运之子”。 殿外,朔风刺骨,山路白茫,一眼竟看不到头。 他踏入无尽风雪, 还以为重活一辈子就会有所改变…… — 门主急于救人先行一步,祁山殿上只剩下于迢迢和七长老。 望着殿门少年渐远的身影,当初将他带回门中不知是福是祸。 七长老摸着山羊胡须,叹了一声,随后扭头对于迢迢道:“小小年纪就这么沉得住气,可是一匹豺狼。迢迢,你日后离那小子远一点,不过……” “罗呈这老东西为老不尊,抢小孩子的玩意,也呸呸呸!” 于迢迢哭笑不得,这下连门主也指名道姓骂上了,但反派会黑化还真被七长老猜对了。 崔晗心性不稳,积怨成魔后,以一人之力挑遍整个修真界。 可原主性子刁蛮,为了不露馅,她故意装作没听懂的模样,反驳道:“崔师兄才不是那样的人!师兄刚才还救了我一命!” 这一句便给七长老寻到了机会,他劈头盖脸骂道:“死丫头,不给我好好修炼,又死去哪里鬼混了?!” “……” - 无妄门分为内、外两门弟子,外门弟子虽修为低下,可好歹是过来修真最基本的门槛。 根据系统提示,原主没有灵根,仗着七长老的面子混在外门,随弟子们一起听学,七长老为了她这事煞费苦心,用了不少天灵地宝,可她依旧聚不起灵根,更别说结灵核了。 而且她对于修仙之事并无太大执念,每日就是在山上混日子。 看着七长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扯着她念了许多人生大道理,于迢迢头皮一麻,立刻找了理由撒腿就跑。 身为外门弟子,于迢迢和其他人一样住在无妄门西侧的弟子峰。 无妄门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凡入门者必须在弟子峰待满一年,学习一些基础术法,最后再通过比试选出十名弟子入内门。 而剩下的弟子可自行选择离开,有或者继续留在外门修炼,等待下一次拜师大会。 而原主于迢迢就是其中一个典例,她自小就从无妄门中长大,十岁正式入门,待在外门已经五年了。 外门弟子的辈分并不以入门时间,而是按照修为来的。是以作为整个门派中唯一一个废物,虽入门多年,但于迢迢是全门派的小师妹。 距离下一次拜师大会不过两个月,外门弟子修为再差,通过十月的修炼,也基本学会了御剑,所以无妄门毫不避讳,把所有的房子全部安在山头里。 不懂半点法术的于迢迢望着陡峭的群峰:“……” 系统安排她进来纠正剧情,可是! 为什么整个门派就她一个是凡人?! 她粗壮的金手指呢?! 答案是:她没有。 - 于迢迢纠结了几日,终于接受原身是个废物的事实。 最终她还是担起了纠正剧情的职责,决定去祁山殿瞧一眼男主方旭明。 算起来,今日应该就是男主入无妄门的剧情点。 祁山殿偏殿本只有门主一人独享,可后来,男主来了,门主特地给他腾出了地。 几千道长阶,于迢迢费了好大劲终于爬上了主峰,一眼便看见一个黑衣少年在巨石上打坐。 似乎察觉到她的脚步,那人紧闭的双目倏地睁开,眸底蕴藏着不可一世的狂傲之气。 这嚣张而又狂妄的眼神,是男主龙傲天本人没错了! 被自家男主看得背后发憷, 正当于迢迢纠结用什么方式打招呼好。 突然,黑衣少年“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黑血。 于迢迢吓了一跳,拽着裙子立马飞身上前。 “那个……你没事吧?!” 他面目狰狞,似乎异常痛苦。 于迢迢扶着他,过了好一会,那人才缓缓开口:“无碍。” 于迢迢看着他逐渐缓和的表情,刚松了口气,却见他死死地揪着胸口,指腹抹去唇边的血。 他唇角勾起,苦笑道:“凝气又失败了!” 这时,门主听闻了动静,立即赶来,替他查探了一番后,止不住叹气:“筋脉逆损,灵气全散了。娃儿,你别着急,老夫定能治好你这身怪病。” 站在一旁被忽视的于迢迢:“……” 她想说,其实这不是病,是血脉觉醒。 可系统的警告声很快让她制止了这个想法。 看着男主苦大深仇,门主一副惋惜悲痛的模样。 于迢迢正纠结着怎么安慰俩人,却见男主抬头,周身缓缓聚集起一股气势。 于迢迢觉得,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王霸之气”! 他抬头望天,缓缓道:“上天薄我,赐我低贱的血脉出身,我筋脉断裂,无法修炼,可我又怎能甘愿只做一个废人!天要逆我!我定要逆天而行!” 多少年了,他这身老骨头早就被磨灭了傲气,看到他,门主似乎又想起曾经意气风发之时。 他感动不已,在一旁附和:“娃儿好志气!不如,你入我无妄门如何?” 于迢迢:“……” 啊这……迎面而来的中二气息。 她什么时候给男主加过这种台词了? 于迢迢表情复杂,望着这个沉浸在“逆天而行”这种狂霸的宏图大志之中的少年。 她该怎么解释,上天没有要薄你?你可是妥妥的气运之子!狂霸酷拽的龙傲天! 第3章 三好少年 说好的反派呢? 两人拉拉扯扯互相感动后,男主终于“勉为其难”地算是入了无妄门,成为了外门弟子。 看到这里,于迢迢立刻找了一个理由脱身。 虽然男主方旭明中二了点,有些不符合她预期中的形象,但好歹也没跑偏剧情。 她松了口气,正往弟子峰赶,身上的腰牌突然亮了。 这腰牌是门中弟子拿来通讯,顺带下山历练时证明身份所用。但通讯功能须得用灵气才可,对于迢迢这个毫无半点灵力的“废柴”来说,她只能当做成摆设,等别人联系她。 给她传讯的是无妄门第五峰的管事弟子,她被告知,讲课的五长老回来了,明日就有他的早课。 当初为了凸显无妄门是修真界最为顶尖的门派,她将门派的教学设定成了超严格的地狱模式。 比起那如同更年期,一碰就炸的五长老来说,毒舌暴躁的七长老不要太温柔。 别问!就是一百个后悔! - 于迢迢早上一睁眼,踩着鞋就哧吭哧吭地往山下跑。 眼看太阳已经出了半个头,她才堪堪跑到山脚。 于迢迢上气不接下气,抬头望着半掩在云雾中的教室以及轻松御剑“嗖嗖嗖”飞过的门派弟子们。 “……” 两眼一白,于迢迢只能认命往山上爬。 “小师妹,你怎么在这?”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于迢迢回头,少年身上依旧是那天破旧的衣衫,虽然满身狼狈,却身姿挺拔,宛若一颗孤傲的寒松。 “那个……” 崔晗望着她,神色淡然:“小师妹难得能来上课。” 于迢迢:“……” 根据一些东拼西凑的消息,她得知,五长老半年前前往云镜,找了一位长老代课。 那位代课长老脾气好,原主这脾气乖张的小混蛋自然挑软柿子捏,已经半年没去听学了。 不知是被她不辞劳苦,亲自爬山求学所感动,还是实在见不得她哧吭哧吭爬山的蠢样子。 崔晗瞥了她一眼,掌心凝力,外门弟子统一配发的木剑剑身开始变大。 “上来吧。” 于迢迢警惕地望着他。 难不成崔晗坠魔之前,还是一个三好少年? 面前的人姿态清冷,和反派不搭半点边,倒像是一个清苦而又冷傲正派剑修。 察觉到于迢迢的目光,少年道:“马上就要迟到了。” 瞥了一眼几乎穿透云雾的峰顶,于迢迢屈服了。 “多谢师兄!” 生怕那人反悔一般,她“噌”的踩上了他的剑身。 少年催动着法咒,木剑倏地拔地而起。 耳边寒风呼啸,于迢迢发丝凌乱,望着脚下数百米的高空忍不住心中发憷,太……刺激了! 她不敢睁眼,生怕掉下去,死命拽着少年的衣衫。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衣衫上血迹斑斑,新旧血迹夹杂。 好歹还顺应了别人的情,于迢迢忍不住多嘴:“师兄的伤口怎么还没处理?” “嗯。” “这么大冷天的,伤口都冻裂了,师兄那日不是去丹房送药材了吗?找炼丹长老……” 最后一个“要”字还未出口,于迢迢立马闭嘴。 炼丹长老脾气古怪又十分刻薄自私。 平日里差遣弟子办事,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更何况,崔晗不过一个外门的杂役弟子,炼丹长老怎么肯把自己炼的丹药给他。 “……” 似乎瞧见于迢迢脸上的窘迫,崔晗也并未为难,只是风轻云淡地说了声“无碍”。 将她送到学堂后,崔晗收剑起身就走,望着那人的身影,于迢迢有点感慨:反派这是在安慰她吗? 还挺新奇的。 望着学堂内乌泱泱的一片人,于迢迢有点头疼,正当她犹豫时就听到人群中有人喊她。 于迢迢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扎着哪吒头的小胖子朝她挥手。 发型实在太有辨识度,于迢迢立马想起了这人是谁。 墨玉,是个一直与无妄门供灵脉的富商家的儿子,同时也是男主少年时期的重要炮灰人物。 只是其他炮灰少说也有一个站队,墨玉就不同了。 小小年纪拉帮结派,带着众弟子欺凌弱小,还顺带将处于弱势时的男主和反派得罪了去。 原主何时与这小哪吒头交好了? 于迢迢讶然。 可有人替她占位,于迢迢自然也不会拒绝,作为一个资深炮灰,对于男主的事情应该了如指掌,她还可以顺便打探一下情况。 她一坐下还未来及开口,墨玉就探过头来:“迢迢姐,五长老走之前布置的课业你做了吗?” “……” 墨玉和于迢迢鬼混那么久自然知道她什么性格,能来上课都是谢天谢地,做课业,那是不可能! 他挤眉弄眼,笑嘻嘻地:“迢迢姐,别担心,这次我保管长老不会罚你。我帮你交作业了。” 于迢迢这才轻呼一口气:“你还想得挺周到的。” 墨玉得意洋洋:“那是。” 她还想问些什么,五长老进来了。 哄闹的课堂瞬间变得安静下来,于迢迢偷偷抬眼,讲课的是无妄门的五长老,对学生极其严苛。 鹰隼般的目光在学堂内环顾了一圈,他翻动着手上的课业本:“还有谁没交,赶紧交上来。” 上五长老的课敢不交作业那就是活腻了。 屋内静悄悄一片,众弟子摇头。 “那是都交了?” 五长老闭眼,意念一动,以神识去查看每个人的作业情况。 直到最后—— “崔晗,你的课业呢?” 低下唏嘘一片。 于迢迢眼皮不自觉跳动着,她偷偷扭过头。 少年身形单薄,一个人坐在最角落,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回五长老,不见了。” 五长老在无妄门教课近百年,什么样的弟子没见过,他背着手,捏着戒尺问道:“究竟是没写,还是不见了。” 若是平常弟子早吓得不敢直视。 少年眼中没有一丝惧意,他毫不避讳地望着他:“写了,不见了。” 看到墨玉暗自憋笑的表情,于迢迢的心“咯噔”一跳,她立马扭头问他:“墨玉,我的作业怎么回事?你帮我写的?” 墨玉瞪大眼,低声道:“怎么可能,迢迢姐,我连自己的都不想写,自然是拿崔晗那小杂种的。” “……” “没想到那小杂种写得还挺好的,迢迢姐你放心,这次你一定会得到五长老的赏识!” 赏识个锤子?! 于迢迢想要站起来解释,可转念想到,她与墨玉谈话虽压着声,可是按照五长老的修为一定能听清。 可他却置若未闻。 按照设定反派在少年之时就遭受许多不公,这才慢慢在心底催生了恶。 系统告诉她需要顺利走到大结局,那么,如今的情景也并未脱离反派黑化的初衷,算不上是偏差。 可是—— 心中还是有些怪异。 五长老天生气傲,虽然崔晗只是阐述事实,可看在他眼中就是故意和他置气。 他陡然暴怒,虽未动灵力,可戒尺敲在书案上,书案已经有了隐隐碎裂的痕迹。 “崔晗,你给我出去!” 墨玉还不嫌事大,捏着鼻子在那添油加醋:“老师,崔晗他每天忙着呢,压根就没空写课业,昨天我还看见他在后山逗弄灵兽呢。” 于迢迢:“……” 当炮灰是你强。(大拇指) 五长老横眉竖眼,呵道:“他所说可是真!” 崔晗道:“弟子昨日确实在后山……” “你可知错?!老夫那么多年以来还从未教过你这种冥顽不顾的弟子!” 本以为,这人总该会为自己辩解。 虽说是隐忍蛰伏,可到底少年心性,被冤枉自然不好受,于迢迢径自想着,崔晗这下总该有些脾气吧? 谁知下一秒—— 崔晗一脸乖顺,他颔首,毕恭毕敬道:“五长老教训的是。” 于迢迢:“……” 说好的反派呢?! 第4章 废柴 “会打滑” 她好像有点明白系统所谓的世界出现的偏差在哪了。 偏差不是在剧情,而是在反派身上!? 从蛇口中救下她,将她带上学——助人为乐√ 费尽心思取来的灵药拱手相让——心胸宽广√ 被同门污蔑,被师长责罚,只是乖巧地回了一句“长老教训的是”——尊敬师长√ 于迢迢痛心疾首:这一点也不反派!? 试问,最终的反派大boss变成了一个三好少年,这还怎么玩??? 不行,她必须要让崔晗感受到人心的险恶! 可瞥了一眼满脸兴奋的墨玉,于迢迢叹气,怎么说,这小子本是替她着想,再加上崔晗还顺手将她带上学堂,若是装死不说话,甚至故意跟着旁人添油加醋,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于迢迢安慰自己,日后反派被旁人刁难机会多了,她这次替他辩解算不上什么。 她正要起身。 突然,“啪!”的一声。 崔晗身上多出了一条血痕,于迢迢倒吸一口气有点坐不住了。 这是动真格的??? 底下嬉笑一片,所有人都暗自看着好戏。 “滚出去!” 五长老能在无妄门教书那么多年向来智商也应该在线,可这一听就知道是故意有人使坏,而且周围一群弟子暗自看着好戏,五长老难道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于迢迢一脸震惊: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那么明显的漏洞,居然没人怀疑。 大概就是书本中的规则限制,反派想要黑化必须有炮灰推动剧情。 所以干脆强行降智??? 崔晗依旧面不改色:“是。” 说完他捂着受伤的胳膊准备离开。 “那个……” “长老!”于迢迢站起身,“崔师兄的作业是我拿的!” 墨玉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就连崔晗表情也多了几分诧异。 上辈子,墨玉那小胖子故意在背后栽赃使坏,将他的课业本销毁。 那时候的他年少气盛,拼命辩解,最后却多记了一条顶撞师长之过,害他罚跪在山门前三天三夜…… 五长老回过头,七长老的小孙女于迢迢他自然记得。 他微眯着眼,手中摩挲的戒尺的纹路:“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一个凡人之躯,要是挨上一顿不得在床上躺半年,生怕五长老的戒尺不招呼一声就落下,于迢迢磨磨蹭蹭地走出来:“长老,是弟子昨天在后山捡到了师兄的课业本,一时动了歪脑筋将署名篡改,长老你罚我吧!” 小师妹是在帮他解围吗……? 崔晗怔怔地望着这个有些胆怯的女孩,分明一副怕得要死快哭的模样,依然逞强出头。 上辈子,他对小师妹了解并不多,因七长老于自己有点恩情,是以他才几次顺手帮了她一把。听闻小师妹脾气骄纵,除了五长老外谁也不怕。 当初小师妹第一次见云游归来的五长老直接吓得大哭,这笑话在整个无妄门闹得沸沸扬扬。 后面遇上五长老,小师妹总会尽力躲开,就连听学也极少来。 小师妹,这是为了他?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于迢迢声音颤抖,伸出手心,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老师,罚我吧。” 既然变数出现在崔晗身上,以后少不了要和他打交道,不如现在先卖个人情。 只是,只是…… 这五长老怎么长得这么吓人呜呜呜,于迢迢哭得真情实意,他手上的戒尺看得她身上的皮一紧…… 没想到居然闹了这么一出,五长老烦躁地揉了揉脑袋,当初自己吓到七老头的亲孙女,那人不依不饶要找他来决斗。 一想起那老头的倔劲儿,五长老就忍不住牙齿发酸。 大概是对上了一个“无关”的人物,所谓的“降智”似乎失效了,五长老的脑子总算清醒了几分,平日里他虽严苛,但动手体罚也极为少数,连他自己也纳闷着今日怎么会如此失态。 一时没想明白,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自己去獬豸堂面壁思过!” 于迢迢一个激灵:“是!” 还好不是吃戒尺。 - 自从五长老回来后,獬豸堂每天受罚的弟子也不算少,各个狼哭鬼嚎地出来。 大概是有七长老做靠山的缘故。 轮到她这里,放水得也太过于明显了。按理来说无妄门面壁至少三日打底,她面壁了不到一日,最后守夜巡山的弟子一脸震惊地望着她:“为何还在这里?” 还催促她赶紧走。 于迢迢摸了摸鼻子,暗叹句“关系户就是好”就溜了。 她从獬豸堂出来的时候天还黑着,等于迢迢哧吭哧吭地下山再爬回弟子峰住处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好在今日并无早课,于迢迢半死不活地挨着床,一觉睡到了下午。 为了拯救自己的双腿,于迢迢从藏书阁翻看了关于御剑的古籍,抱着剑谱以及基本的炼气心法跑去了后山研究。 按照原书设定,这个世界不乏没有半点修炼天赋的凡人,一些民间富商会话大价钱买一种结灵丹给家族中的子弟弄出人造灵根。 虽修炼的速度乃至天赋都比不上真正的修行者,可跨过了这道坎,延年益寿还是没什么问题。 可七长老当初给她塞了那么多丹药,她怎么可能连半点都结不出来? 她总不可能比凡人还废柴吧? 然而,事实确实如此。 于迢迢折腾了一下午都没感受到分毫灵气。 咸鱼躺平.jpg…… 于迢迢虽然对修仙没什么执念,可她一点也不想蹬着两条腿爬山。 修炼聚灵不成,于迢迢将古籍心法往兜里一揣,决定去找崔晗。 掐算时间,估摸着男主方旭明还被门主摁在祁山殿里疗伤,目前那边的剧情线还算是正常。 当务之急,还是得让崔晗尽快黑化,这样,她也就能回到现实世界了。 她往山门那走了一遭,果不其然,崔晗正在门前扫雪。 大冷天的,少年穿着单薄的衣裳独自一人,其他弟子成群结队着打打闹闹。 这一对比,崔晗不免显得几分凄惨。 这样都不黑化真的是难为他了,于迢迢摇头准备上前,却见几个弟子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似乎正在商量着什么。 看来又有炮灰要搞事情了。 于迢迢立刻寻了棵树藏身。 这时,带头的弟子坏笑两声,手上立刻掐了一个诀,一道白光“刷”地朝崔晗头上的树枝而去。 树上倒挂的冰柱尽数被震断,朝低头扫雪的少年落去。 啪—— 就在冰柱将要触及少年的那一瞬间,结界倏地出现,将冰柱挡下挡下,甚至差点崩到了那群故意挑事的炮灰。 而崔晗,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于迢迢一拍大腿,乐了。 她就知道!崔晗虽只是一个外门弟子,但能够徒手斩杀黑蟒凶兽,这种垃圾炮灰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崔晗拿着笤帚转身,望着那群人。 他自青石阶而下,一步一步缓缓走向他们,握着笤帚的手指骨微微泛白。 少年薄唇轻启:“让开。” 谈吐间简单而又充满逼格,于迢迢兴奋地瞪大眼期待下面的好戏,反派这是打算动手了吗? 果然,都是装的! 反派三好青年什么的是不可能的! 谁知,他一歪脑袋,眼神示意: “掉了一地冰渣,会打滑。” 于迢迢:“?” 第5章 挑拨 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无妄门中的事务繁杂,是以,外门中又分出一批杂役弟子。这些人大多是入门多年修为并无精进,想以做些杂活来换取每月门派下发的灵石补贴。 按理来说,崔晗并未划入杂役弟子,只是一些年纪稍长的弟子看他并无与人为伍,又沉默寡言,故意刁难打发他去的。 可偏偏这人也没拒绝,顶着杂役的名号,任劳任怨。 其他事务堂的弟子看他好欺负,便将上面派下来的杂活,最累最苦的全部丢给他干。 方才崔晗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来,还以为是吃错药打算反了。 那个捏诀故意使坏的弟子本被崔晗的气势震慑住,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如今又看到他一副冷淡谦顺的模样,心里立刻多了几分底气。 他晃着脑袋,一脚踩住崔晗的笤帚,扬着脖子蛮横道:“我偏偏不让,你又能奈我何?” “哦。” 少年点了点头,手上用力将笤帚抽回,冷眼看着那人摔了一个趔趄,转身打算离开。 被崔晗这不入流的杂役弟子驳了面子,再加上周围一帮弟子正看着,他恼羞成怒,没有半点征兆地朝崔晗背后挥拳砸去。 本以为,这人都打到家门前了,再缩头就说不过去了。 谁知,崔晗一直只是闪躲,并未出手。 身后那些人看他好欺负,立刻抛下了心中的忌惮,上前凑热闹。 对面人多混杂,崔晗有时候实在躲闪不过还被几人推攘了一番。 那低头的弟子骂骂咧咧,说得话越发难听,甚至多出几分羞辱的意味,让人心生厌恶。 到最后,结果变成了少年低头闷声不吭,任凭打骂。 他神色冷淡,宛若木头人一般,望着那些推攘打骂的弟子。 那冷戾的眼神宛若刀子一般狠狠地划在脸上,带头的弟子被盯得有些心虚,面子上过不去,一怒之下抬腿踹向他的小腹。 崔晗倒地闷哼一声。 身上的疼痛反倒叫他心里生出一股扭曲的快意。 ——上辈子他意气用事,与这些人扭打,最后因对方人多势众受尽屈辱。 这辈子他竭力避退,却还是被盯上。 他虽未继承前世雄厚的灵力,可对付这些外门弟子却也是足够了。 可若是贸然出手,凭借他对这些人龌龊手段的了解,到最后反咬一口,挨罚的还是他。 长老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听他辩解。 路早已被堵死,天道规则于此。 就算重来…… 他面带讥讽,就算重来还是一样! 他逃不掉,这就是命! 一想到上辈子,他兢兢业业,勤奋苦学,都比不上那人,他所遭受的一切不公都是为了给人做陪衬,做绊脚石…… 紧握的拳头再次松开。 算了,小打小闹,忍忍就过去了…… 崔晗能闷声不响,不带表于迢迢就可以。 望着人群中毫无反抗余地的崔晗,于迢迢:MD!忍不了了!! 不过并非是看不下去那群人欺人太甚的嘴脸,而是她看不下去反派一直忍让! 崔晗能够斩杀凶兽,实力已然高过这帮小喽啰一大截,被人指着鼻子骂,被人围攻,居然能够面不改色。 当初那“刷刷”两下斩杀凶兽的气势呢?! 反派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不成是故意忍让憋大招?! 于迢迢按捺着性子,等了许久都没见反派有半点动响。 于迢迢决定该助攻了!趁着空档,她挺身而出! 她挡住众人,站在崔晗身侧,怒道:“我师兄徒手就能斩杀凶兽,你们这群歪瓜裂枣,这群废柴竟敢与我崔师兄作对!” 歪瓜裂枣·废柴们齐刷刷地望着这个没有半点灵根的凡人,以及被打得歪倒在地没有半点反抗余地的崔晗。 “……” 于迢迢毫不在意,嘴巴依旧喋喋不休地吹嘘崔晗到底有多厉害。 末了,她蹲下身,扯着少年的衣袖,义正言辞道:“师兄!你昨日还徒手斩杀大蛇!这群人欺人太甚,一定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还是第一次有人劝他反抗。 可上辈子,他从泥潭中爬起,一朝升天,他反了一辈子,看似风光,看似前途无量,但最终比不过那人。 不会有结果的…… 崔晗抬头,望着女孩满是希冀的眼神。 他心中一哽,最后找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门中弟子不可私下斗殴。” 于迢迢:“?” 对面的弟子也反应过来了。 “原来是小师妹。”动作一滞,几人回过头,笑得谄媚。 虽然他们瞧不上这个一无是处的废柴,可墨玉与她交好,在加上她又是七长老的亲孙女,自然到处有人巴结他。 有了于迢迢一搅活,众人觉得无趣纷纷散了。 望着远去的身影,于迢迢:“……” 其实,本来她是过来助攻的,怎么都散了? 走就走罢。 于迢迢立刻蹲下身扶起狼狈的少年:“崔师兄,你没事吧?” 望着小师妹搭在他胳膊上的小手,崔晗的眉心一跳。他推开她的手,径自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 “无碍。” 望着少年身上的青紫痕,和他一脸“我没事”的冷淡神情。 于迢迢觉得自己有必要给他来套《论如何成为一个反派》《反派的自我修养》。 不容对方拒绝,于迢迢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师兄,我带你去我住处,我屋里正好有伤药。” “毋需……” “别害羞!” “……” - 崔晗是被强拖来的,站在门口,他死活不肯再动半分。 当年,崔晗贵为魔主,四处寻找机缘,三界中何处他没闯过? 可却唯独没进过女儿家的闺房。 于迢迢硬拽才将他拖进来。 一进屋,于迢迢就塞给他一条被褥。 她的鼻头冻得通红,哈着热气:“崔师兄你不冷吗?” “你先坐在,我去生暖炉,拿药过来。” 崔晗垂眸望着替他专心上药的女孩,双颊冻得通红,脸上还有些许婴儿肥,肉嘟嘟的…… 于迢迢一边给他上药,一边似是不经意道:“那群人狗眼看人低,该死!等哪天再遇到他们,我定要他们好看!” 话音一落,她偷偷抬眼望着少年,本期待着这人脸上的情绪会有所波动,谁知—— “小师妹,打打杀杀成何体统,大家都是同门。” 于迢迢:“……” 一定是这人藏得太深了! 她不死心地盯着少年的眸子,谁知那双眸子清冷沉寂,如同寒潭之水没有一丝波澜。 少年!你的反派逼格去哪了?! 几次挑拨无果,于迢迢心累了。 想起这几日门派里给出的收徒大会通知,这本是反派与原男主的初次较量,而反派也是这次开始心中埋下怨恨的种子。 她试探道:“不过半月就是长老们的收徒大会,崔师兄可心属的长老吗?” 拜师大会…… 崔晗眼眸渐深,最后摇头道:“我无意参加,在外门呆着也尚可。” 不参加那还得了! 于迢迢赶忙道:“听说今年青华君出关,很可能会再收徒,上一次青华君收徒还是百年以前,若是被他看中定是前途无量,到时候师门中定无人敢欺负师兄!” 崔晗道:“嗯。” 于迢迢被这个“嗯”弄得一头雾水:“然后呢?” “事务堂中还有活要做。”少年起身,推开于迢迢的手,朝门口走去,“多谢小师妹。” 于迢迢手里捏着绷带药瓶望着少年的背景陷入沉思: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难道是因为两人还未见面,所以崔晗没有什么争夺的想法? 不行!他若是连初选都不去,这样怎么见到男主?顺便擦出仇恨斗争的花火? 如今入门的弟子中哪一个不是心怀抱负,想要在修真界中占一席地。 她不死心地冲少年的背影喊了一句:“所有弟子都挤破了头想入青华君名下,师兄真的不想吗?” 崔晗脚下一顿。 想,为何不想? 上辈子,他兢兢业业,勤恳刻苦,本以为这样就能在拜师大会中崭露头角,得到青华君的赏识。 他一路披荆斩棘,战到最后,可青华君没有选择他,而是选中了那个初入门派,什么都不懂的小子。 这辈子,他只想安稳地留在门中,再也不与天争。 良久,于迢迢才听到门口传来一句轻轻的叹息: “既知无果,何必强求。” 第6章 玩火 对不住了!兄弟! 自那日之后,于迢迢对反派的性格有些摸不准了。 她一人蹲在门口的巨石上唉声叹气。 墨玉带着他身后的那群炮灰弟子刚好从外面回到弟子峰,遇上于迢迢,墨玉立刻凑上前:“迢迢姐!” 上回她因为课业本挨罚的事情,他还记着呢!这人鬼机灵得很,从背后掏出一些山下小镇带来的小玩意奉上。 在无妄门待得这些日子,于迢迢嘴里淡得不行,一瞧是些小零嘴也没拒绝。 墨玉坐她跟前:“迢迢姐,我就知道你定是为了我才这般!” 于迢迢咬着小麻花“嘎嘣”一声,扭头满脸问号:“我哪般了?” 墨玉笑得暧昧,一脸看破不戳破:“别装啦!迢迢姐,我就知道你仗义,那日定是五长老发现了端倪,迢迢姐这才站出来替我背锅。” 于迢迢:“??” 还不待她出声,那人又自我感动道:“迢迢姐,你放心,这回我特地备了好东西!定能将崔晗那小杂碎往死里整!” 从墨玉颠三倒四的描述中,于迢迢这算是明白了,这小子以为上次她站出来为崔晗说话只是因为怕五长老发现端倪,这次他打算用其他法子整。 虽然不知墨玉和崔晗到底有何渊源,于迢迢把这个暂定称为“炮灰的某种执着”。 望着墨玉一副要“搞事情”的模样。 于迢迢猜,崔晗又会无动于衷。 这人被各种刁难都能做到面不改色,仿佛置之度外,对什么拜师修炼也看不出有多大兴趣,简直不要太咸鱼。 突然,她脑海中蹦出一个念头,如果是自己呢? 各种炮灰刁难,崔晗没有反应,那是因为没有任何交情。 如果换做自己呢? 为了激怒反派,从而达到黑化效果,于迢迢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上阵,挣扎一下。 她受过崔晗恩惠,两人也算是互助过,虽谈不上什么朋友关系,比其他人来说也勉强算交情尚可。若是她故意背后捣乱,崔晗会不会因此怀恨? 譬如说,曾多次与小师妹相助,却不想是个白眼狼,在背地里使坏? 从前她写都市文时,曾为了让小白花女主觉醒反抗,也安排过闺蜜背叛搞事情的戏码。 于迢迢觉得计划通√ 这日,众弟子都赶去了剑阁听课,唯独于迢迢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去了崔晗的住处。 原本,于迢迢还怕摸错了地方,可望着弟子峰最犄角旮旯堆中独树一帜的破旧茅草屋。 “……” 她想找不到都难。 这破草屋,连个挡风的门都没,窗子还歪斜着,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无妄门算是修真界的第一大仙门,每月替凡间除邪祟收的委托金就数不胜数,看看旁边一人一间的豪华弟子房,于迢迢感叹,住在这宛若猪圈的破地方,崔晗居然没有表现出半点不满? 于迢迢相信,一定会有的。 一定是现在表现得不明显,她特地赶来为他加一把火! 虽然但是! 对不住了!兄弟! 她犹豫片刻,蹑手蹑脚在崔晗的住处放火。 火势蔓延得很快,望着眼前火舌跳跃,滚滚浓烟,于迢迢寻思着要不要自己跑路。 可她转念一想,自己还是待着这,被抓个正着比较妥当。 崔晗救过她,理应是她的恩人,她却恩将仇报,一把烧掉了他最后的栖身之处。 真是可恶而又令人愤怒! 对!就是这样! 正当于迢迢脑补着少年悲愤的模样,眼底蠢蠢欲动的狂躁,怒意在心中喷涌…… 突然,燃起大火的草屋中窜出了几只浑身漆黑的不明生物。 于迢迢定睛一看,居然是几只成年兔子般大小的老鼠,以及一身多头的蛇。 而且还源源不断往外跑。 “啊啊啊啊我C——!” 于迢迢毛骨悚然,崔晗的住处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里距离剑阁并不远,很快就有人被于迢迢的尖叫声吸引过来了。 最先赶到的是在隔壁峰打坐的五长老,看到如此场景,他扔出一道水符,将火势熄灭,顺带将鼠蛇也都清理干净了。 那么大的动静,剑阁长老带着一些弟子闻声往这边赶。 处理完后,五长老正要找于迢迢问罪。 “师弟,且慢。” 剑阁的三长老似乎听到了什么动响。 他双眼微眯,指尖凝力,瞬间将树林里的几个人给提了过来。 于迢迢仔细一瞧,为首的这不正是墨玉那小子。 她似乎想起来了这一幕,当初她在列举反派少年如何惨时,曾列举了一系列事由,而放鼠蛇就是其中之一。 从墨玉藏课业本这种屁大点事来看,于迢迢只以为他顶多弄些小把戏,是以压根没把这些往墨玉头上想。 况且这人神神秘秘地,也不肯告诉她。 谁知竟然碰到了一起,还是放这种东西! 这时,崔晗也从剑阁赶来,看到这一幕,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察觉到崔晗正盯着她瞧,虽然火熄了,但是于迢迢觉得自己可以挣扎一下,以免让人误会了去。 她凶巴巴地:“看什么看!我烧的!” 谁知,崔晗眼神变得更加复杂了。 上辈子,他本在房中休息,却被一群外门弟子挑事,故意放进来鼠蛇。 这类鼠蛇不同于凡间那些,因吸食灵气,胆子极大,身上还带着毒,驱赶无果,只畏火。 后来,待他知晓幕后之人,一状告到了长老那,却被那群弟子反咬一口,说他私自□□物不怀好意。 这次,他掐准了时间,干脆离开了破草屋,去剑阁听学。 墨玉那小子经常跟着小师妹,一定是小师妹听说后,特地来此放火驱赶鼠蛇,无妄门天干地燥,却不想不慎点燃了草屋。 望着小师妹眼眶通红,惊魂未定的模样,少年的心理不由多了几分怜意。 于迢迢望着反派意味尤深的眼神:“……” 对!就是这个眼神! 墨玉怀中抱着的蛇篓被五长老用灵力挑起,篓中还有几只未来得及放出来的鼠蛇,明眼人也都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厉声呵斥,人证物证具在,墨玉等人不敢狡辩,立刻老老实实认下了。 五长老板着脸,打发他们去领罚。 最后到了于迢迢。 这别人都去剑阁听学,她孤身一人带着打火石跑到这里来,逃课还被两位长老抓个正着,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做好事的。 于迢迢选择了闭嘴,想坐实故意放火的罪行,她低头望着鞋尖,等待着长老的发落。 不料,还不待五长老立刻出声问责,崔晗立刻开口道:“五长老,小师妹只是一时心切想要驱赶鼠蛇,是为好意,只是不慎点燃大火,还请五长老不要怪罪。” 于迢迢:“?” 少年,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此话正符合五长老的心意。 这要真坐实了故意纵火,可不是面壁思过就能打发过去的。况且七长老家的小丫头确实不是说罚就罚的,有人给他台阶,五长老自然而然就顺着下了。 “以后切莫记得不要乱玩火了!” “哈?” “三师兄,你觉的呢?” 剑阁三长老沉吟片刻,抚须叹道:“五师弟说的是。迢迢啊,我等会给你拿些水符,若是真的想玩火,也别忘把水符带上。” 两人一言一语,装腔作势嘀咕了几句便走了。 留下于迢迢一人在风中凌乱。 计划失败×,于迢迢脑瓜子一转,若是能趁此激起反派心中的不满也不是不可。 这么一想,于迢迢立刻转身望着看好戏的弟子们,满脸愤恨,似是为人不公。 她叉着腰,慷慨激昂:“你们看什么看!大家同为外门弟子,而你们一个个住的都是上好的厢房,凭什么唯独我崔师兄被打发到这偏僻角落的破草屋,” “……” “如今我崔师兄连唯一的栖身之地都没了!” 众弟子:“……” 虽然但是,所有弟子中,不是只有小师妹你住在最好的独居庭院? 而且火也不是你放的吗? 第7章 鸡汤 “……” 这是食谱?…… 这事最后还是惊动到门主和七长老那去了。 于迢迢一顿胡搅蛮缠,信誓旦旦地告诉所有人,自己真的是故意放的火,根本不是为了帮崔晗。 可,谁也不信。 无妄门中,小师妹与崔晗的关系大家都看在眼里,每每都是小师妹亲自去寻他,还三番两次为他开脱,为他鸣不平。 于迢迢本想把自己抹黑,没成想在众人的脑补中,她被洗得干干净净。 就连七长老也是如此。 他将于迢迢拉到一边,严肃道:“迢儿,我知道你喜欢那小子,就别和爷爷含糊了。” 于迢迢:“……我没。” 七长老气得直吹胡子:“死丫头,别嘴硬!” “真没!” “死丫头别哄我了!” “啊!!!爷爷你听我解释!!” “……” 这事,最后以门主亲自下令,崔晗喜提新屋结束。 于迢迢:“……”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 这事一过,第二日于迢迢寻到崔晗的时候,这人又双叒叕是在后山石阶扫雪。 近日的天又寒了几分。 于迢迢的鼻子冻得通红,她依旧不死心:“崔师兄,这些人太过分了!居然又让师兄你来扫雪!这日日积雪,哪扫得完!” 崔晗眉目低垂:“无碍,身为门派弟子,做些分内事应该的。” “……” “崔师兄,你身上的衣物那么单薄,是不是他们又苛责你!一定要找他们算账!” “我不惧寒。” “……” 于迢迢还想说什么,突然瞥见一群人拥簇而来。 看着有些眼熟,好像是另一批经常欺负崔晗的外门弟子。 “方师弟,师兄这里有筑基丹,适合你修炼用。” “这护身符箓,是师兄的小小心意。” “旭明师弟,看看师兄!这是师兄之前从丹房高价求来的元灵丹,一颗包治百病!” “实不相瞒,师兄这有美人图的独本……” 待他们走近,于迢迢才看清被众人拥簇的正是男主方旭明。 男主自上山后一直呆在门主的身边调养,大概是门主对他的偏爱太过于明显,门中弟子都看在眼里,今日这才第一次出门就受到了各处巴结。 方旭明的手在衣袖下微微颤动着。 从前他在凡间一直受人欺辱,哪见过这种被人巴结的场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只能僵着身子,闭口不言。 可看着众人眼中,这可是门主有意栽培的苗子应有的傲气! 几人一边互相说对方的不是,一边对男主阿谀奉承。 简直把炮灰吹嘘溜马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 于迢迢的视线在两人之前来回逡巡—— 一处是受人巴结的男主龙傲天,一处是孤苦伶仃做杂役的反派小可怜。 是个人心理都会不平衡吧? 如今正是拉仇恨值的最佳时机! 她自然不肯放过这机会,立马凑到崔晗身边,添油加醋道:“听说门主前几日捡来的,好像叫什么方旭明。之前似乎是某个落魄家族的子嗣,如今却是山鸡变凤凰,现在门中弟子处处巴结他。我还听说门主不但给了他内门修炼心法,更是亲自拜访了青华君,想让青华君收他为徒。” 果然听到青华君这名字,少年握着笤帚的手一顿。 于迢迢暗中欣喜:看吧看吧,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还是在意的。 她乘胜追击:“而且同为无妄门的弟子,门主凭什么就只有他可以获得门主的修炼心法!?我瞧他及不上师兄半分!” “崔师兄那么厉害,青华君要收徒也应该收崔师兄才是!”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崔晗的反应,谁知这人自顾自做事,似乎方才那一瞬只是自己看错了。 于迢迢气得直跺脚,她转身拦住崔晗的去路:“师兄,你就没半点想法?” 少年缓缓抬眼。 他神情一松,掀唇道:“挺好。” “……” 折腾了那么久,于迢迢算是明白过来了。 这人压根不是在隐忍!是真的咸鱼! 这可是朝气蓬勃的十六岁!哪有少年会像崔晗一般,如同半个身子入土的小老头。 人家就算是暮年还壮心不已呢! 论如何拯救一个咸鱼反派? 不过半月就是拜师大会了,崔晗根本没有半点想要在拜师大会上和方旭明争夺的意思。 甚至,他连拜师大会都不想参加! 若是第一个剧情点就没赶上,日后走到大结局根本就是不可能! 于迢迢抓狂,恨不得将这人的脑袋敲开看到底是怎么想的。 最后她灵光一现,不如让崔晗看点心灵鸡汤??? 鸡汤文,她超在行! 于迢迢立马撒腿就往自己住处跑。她要回去,给反派列一册鸡汤文! 望着小师妹匆忙离去背影,崔晗的神情有些迷茫:“鸡汤?” 在前世,他与小师妹几乎并没有交集,根据他仅存的记忆,小师妹似乎只是与墨玉还算相熟一些。只是那脓包学艺不精,修为低得可怜,后山中有当初大长老放养的山鸡,却难抓得很,小师妹接连几日缠他,是为了这个? - 对于咸鱼,于迢迢唯一想到的办法大概只有鸡汤文以及彩虹屁鼓励。 她认认真真思考了一夜,直到晨光熹微时,才沉沉睡去。 “哐——” 不过半个时辰,于迢迢就被无妄门的晨钟敲醒,她挣扎起身,慢腾腾地朝门口挪去。 按照规矩,每月都有那么几天不用去早课,但必须要道山下的聚灵台打坐。 她刚一开门,就看见几只几乎要被掐断气的鸡扑哧着翅膀,嘴里“咯咯咯”的叫。 于迢迢:“” 她顺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看去—— 少年就立在那。 姿态清冷,一脸漠然,宛若神明降世。 如果他手里不提着几只鸡的话…… 于迢迢迟疑:“崔师兄这是” 崔晗将鸡塞到她怀里:“食阁每日戌时过后就无人了,若是想喝鸡汤,你那时候后食阁后门入便可。” “……” 忽略于迢迢欲哭无泪的表情,他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不够后山还有,我再替你去抓便是。” “……” 还不待于迢迢回过神,突然怀里的鸡啄了她几口,她被吓了一跳,骤然松手,鸡扑腾着翅膀就势起飞。 “咯——” 这养在无妄门后山的鸡,吸收天地的精华灵气,浑身肥硕,浑身有力。 扑腾着翅膀一下就飞出老远。 以于迢迢的身手根本追不上。 鸡毛散落一地。 一道身影倏地闪过,少年的动作干脆利落,一个腾空翻,轻轻松松抓住了欲逃跑的山鸡。 虽然这人好像误会了什么,但于迢迢秉着把他哄回剧情正轨的原则,立刻条件反射花式彩虹屁:“师兄抓鸡好厉害!” “……” - “害——” 于迢迢蹲在院子里望着她新搭的鸡棚,忍不住叹气,还没听说有弟子在自己住处养鸡的,这新鲜事立马引来巡山的弟子。 一名巡山弟子捧着大圆肚,屁颠屁颠跑过来看,末了还扭头对于迢迢道,“师妹,我上山前家里是农户,家里养了不少鸡,对着东西懂一些。师妹啊,你这老母鸡年纪太大了,不会下蛋,只能煲鸡汤。” 于迢迢:“……” 还真是做鸡汤的鸡。 无妄门许多人到了一定修为都是辟了谷的,食阁至多给那些为数不多修为较低的弟子烧点青菜豆腐。 这人大概也是馋了,他搓搓手,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小师妹等食阁那边人散了后,我领你去?” “……” - 将几人哄走后,于迢迢泄气般地跺了跺脚,望着屋内桌案上昨夜列下的的厚厚一扎鸡汤文。 早上被折腾得差点忘了这事,于迢迢立马拿起鸡汤文,朝山下跑去。 其实崔晗这人最是好找,除了弟子们集体学习的时间外一般就是在做各种杂活。 于迢迢找到他的时候,崔晗在事务堂的院子里劈柴。 门派中都是修仙之人,烧饭什么扔个火符不久得了,就算是真要用到,所需也不多。 况且那柴房中的柴火满满当当,明摆着就是故意刁难,于迢迢立刻开始为他叫屈:“那群人是不是又在为难师兄了?” 耳畔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 又是小师妹。 崔晗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没有。” 于迢迢哪能那么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她鼓着腮帮子:“分明就是!” 崔晗无奈摇头,继续做着手上的活。 于迢迢不依不饶道:“师门上下又没几个弟子会往房间里添火盆取暖,食阁用量也少,这满屋子的柴火不知何年何日才能用干净,分明就是故意刁难。” “师兄你看!你的手都冻红了!” “不冷……”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忽然身上一沉,他回头,一件素白的大氅披在他身上。 于迢迢夺过他手中的斧头,顺带将鸡汤手册塞给他:“师兄我帮你。听说师兄喜欢看书,这是我特地来拿给师兄的。” 崔晗望着手中的东西,微微一愣。 他何时喜欢看书了? 他正要拒绝,可于迢迢抱着斧头不肯撒手,崔晗拿她没办法,只好随她去了。 在于迢迢殷切的目光下,崔晗认命地翻开书页。 入目而来的是一行宛如狗爬的字迹,他勉勉强强把句子读通了—— 《鸡汤一百零八式》 “……” 这是食谱? 他硬着头皮又往后翻了一页。 “人生总有起起落落,再落落落落落……” “但!” “要相信自己!不要气馁!” 崔晗:“……” 第8章 禁地 他是来过的。 看着少年不停地翻动着书页的模样,于迢迢甚是欣慰,只是手里柴火还没劈开一个。 虽然她确实不会,但看着崔晗那么认真的份上,她决定好好替他干活,给他腾出时间好好看鸡汤文。 万一,反派那天就顿悟了呢? 于迢迢拎起斧子,学着记忆中崔晗轻轻松松劈柴的模样。 她费力将斧子举过头顶。 然后—— “嘶!” !抽筋了…… 为了不让这斧头直接劈开她的脑壳,于迢迢忍痛抓着它不肯放手。 石斧的重量慢慢朝着身后移去,于迢迢一个没站稳将石斧丢开朝后面倒去。 东西正好落在堆放的木柴上。 堆成小山的木柴“哗啦”一声全散了,朝着坡下滚去。 突然,听闻有人暴喝一声,白光忽闪,将木柴全部轰开。 望着周身落下四分五裂的柴火。 于迢迢:这这这……是全都劈完了? 等到烟灰散去,待看清那人身上的道袍后,于迢迢傻眼了。 道袍上的火云纹赫然。 这人正是无妄门火云峰的内门弟子。 传闻火云峰的修炼心法煞气重,是以弟子大多都是暴脾气,于迢迢暗自瞥了眼上面的云纹。 正好十二道。 这人已经入门十二年了。 三步作两步上前,那人一把将于迢迢揪起,厉声冷和道:“小丫头,是你搞的鬼?” 这分明是冰冻三尺的大冷天,可这火云峰的弟子身上呼哧的热气还往外冒。 望着那人凶横的表情,于迢迢怂了。 可原主张扬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是在无妄门中出了名的,她暗自撇了一眼身后的是崔晗,为了不让人疑心。 于迢迢哽着脖子道:“就,就是我!” 火云峰弟子本就易怒,于迢迢又来了这么一句,反把他气笑了:“小丫头,你倒是不怕死!” 怕、当然怕! 虽然这样,但于迢迢还是挺直了腰板,犟嘴道:“你若是敢欺负我,我告诉我爷爷去!” “你爷爷是谁?” 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大靠山! 于迢迢叉腰:“无妄门七长老是也!” 听到于迢迢的答话,崔晗神色突变。 火云峰的长老与七长老的关系一向微妙,平日里虽没摆到明面上来,可暗地里的较量不会少。 他曾有幸见识过几回。 那人一听她是七长老的孙女,本还算缓和的脸变得更加狰狞,一道劲风突然朝她袭来。 于迢迢懵了,怎么连七长老的名号也不管用了? 就在那掌风即将触及,千钧一发,崔晗却从火云峰弟子手中将她夺下。 待于迢迢再次睁开眼,却见少年将她护在身后。 他朗声道:“小师妹年幼无知,我替小师妹向师兄赔不是,还请师兄看在同门的份上放过小师妹一把。” 那火云峰的弟子忽然对崔晗的身法感兴趣了。 他蓦然侧过脸:“你居然能我手上夺人?有意思。” 话音一落,只听石板碎裂的声音,那人顿足,二话不说直接向他们攻来。 崔晗立马将她推开,侧身避闪。 那□□头凝火,炽热感铺面而来,如岩浆浇铸。 崔晗手上的动作干脆利落,看似不扎眼,却能够次次拨得千斤,二人一来一回竟不相上下。 于迢迢讶然:这火云峰弟子入门数十年之久,崔晗竟然能于他打平手。 最后一击滔天的火焰与灵气相撞,一股冲破云霄的气势立马荡开。 两人谁也没讨到好处。 火云峰的弟子也没有了怒意,眼中反而多出几分欣赏的意思。 他甩了甩发麻的手,道:“小兄弟倒是有些天赋,敢问师承哪位长老?” “快!好机会!” 于迢迢被二人的打斗灵力余动震得有些懵,突然脑仁一疼,耳畔传来系统的催促声。 “哈?” 于迢迢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道,“我师兄还未曾正式拜师。” “哦?”那人讶然,“那半月之后就是拜师大会,小兄弟可有心意的师父人选?” 崔晗摇头,这次拜师大会,他不打算参与:“我……” 于迢迢脑子还未转过来,就脱口而出:“我师兄定要无妄门最厉害的师父教!” “……” 对方点头笑道:“那便好,这次的拜师大会有人说是有内外门弟子混赛。那小兄弟,拜师大会见。” 崔晗抿唇:“我没……” “放心,我师兄一定回去,还会拔得头筹!” “……” 就这样,在两人一言一语下,崔晗参加拜师大会就这么被定下来了。 等到火云峰的那名弟子走后,于迢迢心虚地缩了缩脑袋,她僵硬地扯动着嘴角。 如果,我说这些话不是我讲的……你信吗? 虽然好像很对不起他,但系统要求必须要走剧情。 崔晗,这是应该回去吧? 毕竟,这人守信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当初为了设定出一个让人爱恨交加的反派人物,于迢迢仔细研究了一通《n种人物性格》,反派虽与正道男主相争,除了阵营立场不同,这人的品行其实与男主那种正道曙光不相上下。 那时候,于迢迢为了烘托出这一特征,曾简单列了一个小小的事件—— 崔晗入魔后,四处寻找秘境突破修为,途中曾在遇间一缕残魂,那残魂将所有的宝贝全部交予,只求他能去雾桃源折一枝桃花送给他已入鬼界的亡妻。 雾桃源一听名字似乎是人间仙境,其实不然。 只有穿过血罗海,鬼刹岛,浮屠塔这三大凶地后,方才能够进入。 而且,从未有人进去后活着出来过。 可崔晗拿到了残魂剩下所有的宝贝,离开秘境,真的前往了雾桃源。他折下一枝桃花后,徒手撕开鬼界就去送花。 收回思绪。 虽然如此,可毕竟这人方才还护着她。 于迢迢总觉得有些不妥,她喉咙干涩:“师、师兄,我其实……” 少年并给给她解释的机会,他浑身带着一种砭骨的寒意,眉峰拢起,他的眼底带了几分厉色。 “小师妹何时与我相熟到能为我做决定的地步。” 弯腰捡起地上的笤帚,少年瞧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于迢迢迷茫地眨了眨眼。 崔晗他……这是生气了? 半月相处下来,于迢迢意外发现崔晗的性格出乎意料的好,虽然与她想象中反派的性格不同,但鉴于他的脾气就是没脾气,于迢迢也慢慢习惯了。 这回突然生气,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少年远去的背影。 - 崔晗走得很快,回到事务堂归还笤帚后,立马就离开了。 走在无妄门的青石台阶上,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山雪,眼眸渐深。 明知道结果的事情,他已经不想再做了,青华君最后选定之人只会是那“天道之子”。 他何必再给自己添堵。 半月之后的收徒大会,他不想去。 收回目光,他开始回忆。 大概是太过久远,他立于阶上过了许久,才慢慢回想起当年的今天。 根据记忆,今日似乎有名弟子会误入禁地,并惊动了禁地镇压的凶兽。 最后被门主长老发现,禁闭了半年之久。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小师妹聒噪的声音,崔晗就忍不住头疼。与之相比关禁闭半年似乎也不错,顺便可以推脱掉拜师大会的事情。 小师妹是在他斩杀黑蟒凶兽后才开始缠上他,想来想去,定是因为此事。小师妹心思单纯,大概只是瞧见他比上一般弟子多了些天赋,是以才想让他拜入青华君名下,不再处处受人钳制。 可这又怎会如愿? 上辈子,他偶然窥得这个世界的真相规则,知晓自己的一生只是在给那人坐踏脚石。 太累了,这辈子他不想争。 想到这里,崔晗转身就朝禁地处走去。 禁地在西峰后,据说这儿共有三层结界,一层是为了禁止弟子入内,一层是为了关押数万只邪祟凶兽,最后一层才是镇压上古凶兽。禁地除了作为百年一次的修罗城试炼传送门外,平日里所有人都不得出入。 崔晗掐算着时间,从另一条路行至禁地口。 果然,立马看见一个左右环顾的身影,他四处寻着路,却好像越走越偏。 如果这人入禁地和他一同被发现,指不定是两人一起受罚,他可不想禁闭时还有人扰他清净。 崔晗悄悄将人打晕,再用简单的传送术法把他丢到了其他峰上。 第一层的结界只对无妄门之外的人作效,是以崔晗能直接跨入禁地。 入了禁地后,周围不同与外面的大雾缥缈,银雪雾凇。望着眼前阴森诡谲的山林,他并不见怪。 上辈子,他是来过的。 也是从这里他进入修罗城试炼后彻底坠魔,与那些正派人士撕破脸皮。 不过,就算是两辈子他也从未见过那禁地中封印的凶兽,一时间好奇的紧。 他掌心生火照明,慢慢朝着禁地中心走去…… 第9章 棘手 小师妹,这是在担心我? 于迢迢依旧在原地停留,犹豫片刻。 虽然是为了走剧情,可是这和当初将角色当做纸片人,摁头去强行走剧情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要不……还是去道个歉吧? 这样想着,她立刻起身找人。谁知她转头去了事务堂的前厅找人,也并未发现人影。 堂中的弟子只告诉她,崔晗在归还了笤帚后,就从另一条路走了。 她跑去了弟子峰,又将崔晗可能去的几座峰几乎都翻了遍,也没瞧见半个人影。 平日了,于迢迢至多在两座峰之间折返,这次一口气跑了那么多座山,脚踝处磨得厉害。 她跑上了无妄门最高的山巅,意图从这里瞧瞧会不会看得到崔晗。 她半死不活扶着身边的一颗老树,大口喘着气。 这一口气还没提上来,于迢迢突然瞥见了天上的异相。 紫云滚动,白光骤现,如触手般向四面八方而去,几乎要将整个天际撕裂。 只是一瞬间,它又消失了。 于迢迢脸色骤变。 这是……紫云雷? 能触动紫云雷的应该只有禁地中封印的凶兽了吧? 她掐算时间,一拍脑袋。差点忘了还有一个重要的剧情点:某弟子误入禁地差点将封印凶兽放出。 这本是为了日后封印再次松动,凶兽逃出,男主将其斩杀而烘托主角逼格的铺垫。 于迢迢只是在书中写了某弟子,因为她自己也没想好让谁来才能圆过去。 崔晗这边的剧情一直都在跑偏,这人不会跑去禁地了吧? 虽然设定里禁地中心封印的凶兽这次没被放出,可不代表禁地就不会有危险。 第二层结界所圈禁的范围太大,而其中的妖邪也最多,每月都有结界最为薄弱的时候,有些东西会趁机偷偷跑出来。 崔晗虽然天赋异禀,可到底还是一个入门不过一年的外门,禁地里的那些东西和白天的火云峰弟子修为根本不在一个级别。 若是崔晗被禁地的妖物邪祟弄得断胳膊断腿,她往哪弄一个反派去?! 于迢迢强定了定神,匆忙拔腿去找长老们。 - 崔晗走入禁地,越来越多妖兽邪祟虎视眈眈匍匐在矮林中,但碍于他身上散出的一丝魔气不敢靠近。 就在这时,一道压威传开。 “嗖”的一声,所有妖邪竞走而逃。 他立刻收敛魔气,顿足回头望去。 只见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其中小师妹还没等七长老的剑落稳,立马跳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嗷嗷叫着朝他奔来。 怀中突然扑进一个软蠕蠕的小东西,崔晗的身子一怔,他低头,只见小师妹哭嚷着:“崔师兄,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你吓死我了……” 话还没说完,于迢迢立马钻出他怀,拉着他的胳膊左右查看,看到完好无损地反派,她“哇”的一声感动哭了。 “我找你好久了,跑遍了所有山头……” “呜呜还好师兄没被咬……” 不然她怎么回家?怎么再整一个反派过来?! 于迢迢本是想吐槽她费了多大力,以及她被自己不能回家吓得有多厉害。 可这话听到崔晗耳朵里却变了一个意思。 他低头望着这个噙着泪的小丫头,陷入沉思—— 小师妹,这是在担心我? 他的眸光下落,忽然注意到小师妹脚踝上磨出的血迹,小师妹不能修炼,更不会御剑他是知道的。小师妹说到处在寻他,是一个人一步一步走上去的吗? 小师妹对于他的前尘往事并不知晓,只是盼他好罢了。到底是他说的话太重了。 他竭力按捺住内心的颤动,伸手摸了摸于迢迢的脑袋,轻声宽慰:“我没生气。” 看着自家的宝贝孙女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跳下剑就往禁地里跑,七长老匆匆忙忙追着而去。结果一进来就看到这番景象,气得直吹胡子。 死小子,竟然敢摸他宝贝孙女的头! 可身后又是几位长老和门主,一时间不好直接刁难小辈,七长老只能铁青着脸,愤愤甩袖离开:“你们两个!给我到祁山殿去!” 七长老,怎么生气了? 于迢迢一脸郁闷,正准备跟上去,不料,崔晗拦住了她。 “等等。” 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只见崔晗跨步走到她跟前,弯下腰朝她招手。 少年侧过脸,清冽的嗓音在寒风中漾开。 “上来,师兄背你。” - 祁山大殿上。 几位长老互相商量着到底该如何责罚私崔晗入禁地之事。 七长老率先开口:“这可是重罪,拉出去砍了吧。” 众人:“?” 就在几人犹豫不定时,门主提议:“我瞧着这弟子也不像是故意为之,况且也并未犯下大错,不如獬豸堂禁闭半年如何?” 其他长老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唯独七长老揣着袖子哼哼了两句不再吭声了。 蹲在一旁的于迢迢哭得更大声了,拜师大会可是方旭明与反派的第一次较量,怎么能让崔晗就这样关禁闭了呢? “都怪弟子戏弄师兄,师兄只是一时气昏了脑袋才不慎错入禁地,要罚就罚弟子吧!” 于迢迢哭天喊地,包揽责任,满脸就差写个“都是我的错!” “……” 她立马转头望着七长老,扁嘴道:“半月之后就是拜师大会,迢儿不想错过呜呜呜,爷爷你帮您的乖孙儿说句话,乖孙儿还想找师父……” 七长老被她这副模样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坚决不松口。 最后还是门主无奈之下,才做出决定让他们俩一同关三天禁闭。 于迢迢喜极涕零,这误打误撞,瞎猫碰上死耗子,居然能和反派共处,说不定她就能将这人改造成真正的反派了呢? 和于迢迢不同,一旁的崔晗表情却是略显复杂。 虽然最后门主没多做追究,他依旧没能逃过拜师大会。望着那个又哭又笑的小丫头,他的心不自觉就软了。 收回目光,崔晗长叹:算了,就去一次吧。 小师妹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等他最后落选,她就该对他彻底失去兴趣了。 - 和崔晗一起在獬豸堂关禁闭的日子,过得极其充实。 于迢迢每日醒来,一大早就围着崔晗情感丰富地朗诵鸡汤文,还不停让崔晗抄写,做到“铭记于心”! 每日都要被小师妹所谓“鸡汤文”的荼毒,崔晗其实是拒绝的。 可小师妹她…… 不听就哭,不抄就闹。 崔晗自认为,两辈子以来,他从未见过那么棘手的小丫头。 “师兄,我替你查探过这次参选的弟子了,能与内门弟子交手还不分上下的,只有师兄一人!这次师兄定能夺魁!” 话音一转,于迢迢扭头道,“崔师兄,你觉得呢?” 崔晗跪坐于地,静心抄写着经文,只是摇头。 于迢迢觉得无趣,半倒在地上枕着书案,又开始探口风:“对了,师兄觉得门主新领入门的那个小子如何?我前几日又遇见他了。连牙都没长齐,居然敢与我崔师兄抢夺青华君弟子之位!不自量力!我呸!” 崔晗依旧神色不改:“不可在背后嚼人舌根。” 于迢迢:“……” “还有……” “还有什么?” 少年认真纠正:“方师弟与你我差不多年纪,牙应当是长齐了。” “……” 面对崔晗的苦口婆心,于迢迢窘然。 为什么相比之下,她才更像是那个反派。 而崔晗—— 她偷偷抬眼,这人换了一套干净的门派校服,束着高马尾,眼睫垂落,神情冷淡不卑不亢,正襟危坐抄写着经文。 怎么看就是一个门派清冷正直,不苟言笑的大师兄。 可惜这位大师兄过于咸鱼,就连最普通的少年朝气都没有?谁年轻的时候不会冲动一下,这鸡汤文天天读着,就连她一个现代社畜都觉得自己“行了”“我又可以了”。 可这人居然没有一点反应。 她坐起身,支着脑袋望着眼前的人。 明明所有人都在根据她的设定走,他们的脾气气性几乎不会差太多,就算只是贴了潦草性格标签的几个炮灰也是如此,为何就只有这反派崔晗变了…… 似乎察觉到于迢迢的视线,崔晗揉了揉眉心,提醒道:“别发呆,过明日就禁闭结束了,小师妹你还有三篇没抄。” 于迢迢:“……” 第10章 外挂 突然拿出了一沓天师符! 两人出禁闭后,于迢迢发现崔晗这几日似乎很忙,并且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 接连几日都没瞧见他去事务堂打杂,于迢迢终于忍不住跑到了崔晗的住处。 望着关得严严实实的弟子房门,房间内偶尔有微弱的灵力散出。 于迢迢纳闷,难不成是崔晗因为长老的责罚而心生记恨,搞什么黑暗的东西? 比如说禁术,邪物?! 想到这里,于迢迢不免有些兴奋。 难不成是她的话作效了? 之前她还担心崔晗的性格过于咸鱼,若是她一时没跟紧会不会偏离剧情。现在看来,只要崔晗有那种心思定能好好继续走剧情。 于迢迢偷偷摸摸走近,想要看个究竟,她学着电视剧的江湖侠士的模样用食指捅窗户纸。 可—— 根本不是那种一捅就破的纸,她根本就戳不开! 电视剧骗我! 那窗户纸又厚又硬,发出了细微的动静,于迢迢有些心虚,正欲离开,没成想一转头,就被逮了个正着。 望着眼前默然不语的少年。 完蛋! 崔晗不会想要杀人灭口吧。 可她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正当于迢迢心里叫冤时,那人缓缓朝她伸出了手:“小师妹,你来的正好。” 于迢迢:“!!!” 我来的一点不都好! 妈妈!他要打我! 却见那人摊开手,掌心躺着一只小巧的木鸢。 “?” 崔晗将木鸢往她手里一塞,又递给她一叠符纸。 在于迢迢的惊讶目光下,少年解释道:“我曾在千机峰打杂了一段时间,千机长老授课时,我在一旁听了些皮毛。遂动手做了只灵鸢,灵鸢体型庞大不易携带,贴上这些符咒之后可以自行变换大小,载小师妹在无妄门中飞应当是没什么问题。” 于迢迢怔愕。 千机峰的长老精通鲁班术,遂在千机峰开课讲学,凡门中弟子都可旁听。 原因不为其他,就因为这鲁班之术比起术法更为难学,千机长老收的那些内门弟子,几十年来没有一人是能够出师的。 望着手中那灵巧的木鸢,通身的灵纹刻得十分细致,她不禁怀疑:这真的只是学了一些皮毛? 还以为小师妹并不信他,崔晗又补充道:“这灵鸢我试过,不会有危险的。” 说不感动,这是假的。 于迢迢泪汪汪地望着眼前的根正苗红而且天赋极佳的少年,突然心底萌生了一种将人带歪的罪恶感。 谁知还没等她心底的罪恶感生出一个苗头,立马就被系统拍回去了。 耳边又响起系统的疯狂催促,于迢迢认命地继续进行她“引反派黑化”的大业。 眼看马上就要到拜师大会,她特地贡献出这个月门派补贴的灵石,找人替她下山买了两套衣服送给崔晗,美名其曰:提前庆祝胜利。 对上少年意味不明的眼神,于迢迢得意洋洋。 有一种东西就叫做捧杀。 将这人捧到天上,最后再被人打脸,一定会就此心境大变,然后心中一点点积攒嫉恨,就此黑化! 计划通√ - 拜师大会的第一关是要测试弟子们对于修真界的掌握与了解,而第一轮的比赛正是以卷面试题加上灵根测试综合排名,拟定最终对手。 这本书所有的世界观设定全靠于迢迢瞎编,卷子上的题目对她来说并无难度。为了不失原主“废柴”的身份,于迢迢抠抠算算,混了一个六分的及格线。 崔晗秉着这辈子不与方旭明相争的念头,也马马虎虎得到了六分就停笔了。 而另一旁的方旭明自入门以来,一直在门主的熏陶之下,本是丝毫不掩饰眼中的野心与狂妄。这辈子不知他是从何处听来“不露锋芒”的道理,空了几道题,也正好拿了一个六分。 到放榜时,于迢迢望着榜尾三人紧挨的名字。 “……” 虽然分数不理想,好歹,反派和男主还是凑在一块了。 这接下来灵根测试,她也就放心了。 于迢迢当初赋予崔晗的是千年难见的天灵根。 和男主方旭明是同种灵根。 以卷面成绩和灵根的综合成绩排名后,便是外门间弟子混战,内门弟子打桩战,最后获胜的十名弟子再供长老们挑选。 这次拜师大会尤为热闹,比起之前几届整整多了近三倍的人,并且此次还多出了十名弟子之间一对一的单挑,需选出最后的夺魁者。 原因不为其他,而是青华君出关准备收徒了。 青华君乃无妄门的客卿长老,是修真界的第一剑修,是唯一近“神”的存在。 也是当年上古仙魔大战唯一的幸存者。 被人誉为“一剑九霄”。 虽然此次竞争的人众多,可于迢迢一眼望去—— 其实,崔晗的修为再外门弟子中真的可以算得上第一人,就算是一些入内门多年的弟子也无法与他比较。 如果抛去男主光环,方旭明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可奈何,崔晗的反派身份生来要被打败的。 — 初试一过已经筛选掉一批弟子,原身在书中本就是个没有姓名的小配角,所以连最基本的灵根都没。但作为裁判的长老为了不拂七长老的面子让她通过了初试。 于迢迢这边的试场大多是些灵力低下的弟子,是以打起架来好似村头的泼妇,打着打着掐在一起打口水战。 一个小小的比试竟然能在台上滚一个时辰。 好不容易轮到了于迢迢,其他试场的比赛都快结束了。 于迢迢也不含糊,立马认输,撒腿跑去了崔晗所在的试场。 掐算着时间。马上就要到方旭明与反派第一次正面交锋的时刻! 于迢迢不免有些兴奋,待她过去时,二人刚好上台。 “师兄加油!” 崔晗听闻场外的声音,本还懒散的神情多了几分诧异。 本以为能刚好避开小师妹。 他都打算直接认输的。 于迢迢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一个劲在台下吹彩虹屁给他加油。 方才的混战中又遇到了那名火云峰弟子,此行本是已经完成目的。 可看着台下的小师妹,崔晗无奈,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对决开始。 崔晗一身素白道袍,姿态清冷,面对方旭明的攻势游刃有余。 而男主一身黑色劲服,眼底是压抑不住的狂傲。 大概只是潦草跟着门主学了一些,根基不稳,如一个无头苍蝇般乱窜,招式漏洞百出。 怎么看崔晗才像是最终胜者。 于迢迢也不免好奇,因为当初只写了剧情点,具体内容并未展开,实力差距那么大,方旭明究竟会如何获胜。 正当于迢迢猜测之际。突然,半空炸开一道光,紧接着是符咒噼里啪啦的声响。 身边一众弟子惊道:“是天师符!” 于迢迢的心“咯噔”一跳。 天师符本是高阶符咒,就连内门弟子中也很少有人会画这种符。方旭明不过是个入门不过一月的毛头小子,根本不可能会画天师符! 于迢迢蓦然扭头,望见不远处门主意味深长的眼神,立刻就明白了。 这天师符是门主给方旭明的。 说起来,大会其实并未规定不能借助外力,她在做初步设定并没有细致考虑到这种地步。 大概是剧情自动钻了这漏洞,开始运转。 本还占上风的崔晗动作开始逐渐变得局促,少年的衣袖隐约有了被符咒烧毁的痕迹。 于迢迢不免有些感慨,不愧是男主,开外挂开得都那么理所当然! 方旭明纵身一跃而起,祭出三张天师符,金光乍然而起,于迢迢的呼吸渐渐变缓,眼看就要逼近崔晗—— 少年猛地拽住试场边的旗子,身体后仰,躲过了对面的攻势。 底下发出惊呼一片,所有人都没想到崔晗竟然能躲过。 可更令人惊讶的是,崔晗不但躲开了,更是主动借势进攻,他的招式刁钻刻薄,把方旭明逼得根本没有时间祭符。 眼看方旭明就要退出赛线,就在众人屏气凝神时,方旭明突然拿出了一沓天师符! 没错!是一沓! 用她的话来形容,整整就是一块板砖那么厚! 于迢迢傻眼了。 第11章 空灵根 我给您磕头了!orz 这就是金刚身也抵不过啊! 突然一声巨响,崔晗以一个抛物曲线的弧度被炸出了试场。 周围观众一片欢呼,不少人被他狂霸酷拽的炸符姿势圈粉了,纷纷都在祝贺他获胜。 于迢迢沉默了一下。 这TM剧情扭转得也太狗血了吧 门主居然给了方旭明一板砖那么厚的符咒?他身上根本没有储物囊,这人究竟是藏在哪的? 还有其他不说,男主纯粹凭着天师符将人炸出场外,完了之后其他人并未有人疑问,还觉得可喜可贺? 本以为门主塞一沓天师符的外挂已经够大了,不想方旭明的男主光环才是,堪比洗脑包。 方旭明眉目间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众弟子围拥而上,纷纷道喜,想要借此沾点关系,就连门主脸上也多了几分喜悦之色。 相比下,另一边的崔晗就惨多了。 他孤身一人踉跄起身,看了眼被众人拥簇的方旭明默默转身。 平心而论,他拥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修为虽没有回来,但所学的招式已经没忘,他已经比上辈子强太多了。 可他依旧输了。 上辈子是脚滑迭出试场,这辈子是被一沓天师符炸出。 天道命定,果然都向着那个人! 他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似是自嘲。 小师妹估计该失望了,这下总不会再缠着他了。 瞧见崔晗这副模样,于迢迢有些不忍,她从人群中挣扎挤出,跑到他身边。 待她走近,于迢迢才看清少年素白的道袍早已被鲜血浸染,伤势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于迢迢的脸一白,伸手就要扶他:“师兄,我们去药房。” 谁知,崔晗却不为所动,他推开她的手:“不必。” 于迢迢这回是真的急了,她不由提高了声音:“师兄!” 崔晗置若未闻:“拜师大会我参加了,如今结果已出。” 视线落到不远处那被众人拥簇的方旭明,他收回目光,勾起唇角,“小师妹满意了吗?” 于迢迢的内心惶然。 “我没小师妹想得那般强,日后小师妹还是别再缠着我了……” 话音方落,他便捂着伤口转身朝山下走去,青石板上鲜血滴落绽开如同红梅,让人心生眩晕。 望着那人苍凉孤寂的背影,于迢迢陷入了沉思——是不是她太过强求了? 系统警告再次响起。 她只能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崔晗的事,心中安慰自己:“于迢迢你在想什么呢!这里只不过是书中世界,都是假的!崔晗是反派,方旭明是男主!生来就是不对盘,你只不过是让剧情顺利发展下去而已!” 可是……她觉得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 远处的欢呼声戛然而止,整个无妄门中一片死寂。 能让众人立马噤声的,怕是只有难得出面的青华君了。 于迢迢蓦然侧过脸,只见那人目光锐,头戴银冠,负手踏着虚空而来。 他身上并无旁物,只有一把剑身晶莹灵剑在一旁打转。 这灵剑似是有了自我意识,宛若顽皮的孩童一般从众人头顶快速略过,时不时扯动弟子们的束发。 甚至还引得内门弟子身上的灵器躁动,嗡嗡作响。 有胆大的弟子想要出手抓它,那灵剑却狡猾得很,每每在人即将触碰到它的时候,飞快溜走,还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似是嘲笑。 看着剑身的纹路,这把剑并非是青华君的配剑,于迢迢挠头,她怎么不记得书里有这么一把通灵识的剑。 而且还刻意捣乱,有点憨批。 那灵剑回到青华君身边,似乎又发现了什么,“嗖”地一声窜入人群,擦过众人的头顶,突然调转方向朝着于迢迢这边窜来! 于迢迢有一瞬间呆滞。 听闻这种东西修得灵识最通人性,它不会是发现自己说它憨,特地跑来报仇吧? 可那灵剑的速度太快了,于迢迢根本来不及躲闪,她以手遮面,本打算破罐子破摔,死得稍微有那么一点尊严,最起码别砍脸。 谁知一道轻柔温暖的光环绕在她周身,灵剑似是雀跃,不停地围绕着她打转,还想过来蹭她的脑袋。 这淬着寒光的剑锋若是蹭她一下,怕是要给她削秃。 于迢迢夺命般立马护住了脑袋。 “……” 青华君似乎也发现了这一异相。 他抬眸,神色清冷,踏着虚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还未走近,周身的气势已经让人心生寒颤。 青华君在她面前站定:“白绫它很喜欢你。” 这位祖宗一开口,周身威压四散,于迢迢差点给他跪下了。 她努力撑起自己的膝盖,笑得有些勉强:“可能吧。” “白绫从不亲近人。” “大概是我运气好哈哈哈哈。” “你……” “要不要做我徒弟?” 青华君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震惊了。 这位祖宗百年才收一次徒弟,而且还是人家争破了脑袋才得到的机会,青华君还不一定看得上,这次他居然主动问人家要不要做自己的徒弟? 而且还是个没有灵根的外门弟子?! “那个……你可能要失望了,我没灵根无法修炼。” 青华君半垂着眉眼,伸出食指在她额头上轻点。 “你有灵根。” “哈?” 于迢迢是门派中少有的废柴,从入门开始所有人都知道她没有灵根。 一时间,众人纷纷探出脑袋想要听个明白。 老祖宗开口道:“是空灵根。” 于迢迢:“……” 这回答比她是不能修炼的废物还更加扎心。 怪不得七长老喂她的那些结灵丹没有分毫用处,她这具身体里是有灵根的,不过空灵根极为难测,很难被人发现。 况且这片大陆上空灵根也极为罕见。 如果说正常修仙者的灵根是个完整球体,能够储存灵气,那空灵根就是有破洞的球,吸收多少灵气就散多少。 于迢迢:我谢谢您!我给您磕头了!orz 本以为自己只是个废物,不曾想她还是个千年难见的废物。 “空灵根也可修行。” 说实话,于迢迢是想拒绝的。 可这时,耳边突然浮现七长老的传音:“乖孙女啊,快应下!” “……” 她来此的任务不过是让剧情走到最后结局,不是真的来修仙的。 她心虚地转动着眼珠,忽然瞥到了不远处的崔晗。 少年伤得很重,行动极度缓慢。 眼前不自觉浮现崔晗那谦和乖顺的模样。 若不是她方才看到那人眼底隐晦的不甘,她差点就真以为崔晗能做到无欲无求的地步。 反正被她抓到了小辫子,她一定要把矛盾扩大化! 于迢迢心中一横,反正试试也不亏。 若是真的能被收入青华君坐下,反派主角两人同为弟子,自然免不了相互之间的比试较量! 这么一想她心里舒服多了。 “好。但是弟子还有一所求。” 众人哗然,这是蹬鼻子上眼了!? 青华君依旧没什么表情:“所求什么?” 她抬手指向不远处站在青石台阶上的少年:“我想要仙君将我师兄一同收入门下。” 空气凝固,众人屏住呼吸,在想青华君最后该如何处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 七长老一旁焦急得满头是汗。他修为虽然在众长老之间佼佼,可青华君是什么人,修真界第一剑修!活了数千年的老怪物! 也不知能不能从他手中保下人。 青华君指尖微动,正当七长老准备上前夺人时。 他点头道: “好。” 众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于迢迢:???就这么简单? 第12章 无过 “所有人都想活。” 不远处,少年本打算离开的步子微微一顿。 身为修仙者,听力自然异于常人,他虽隔着他们有一段距离,可刚才的对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回首,眸中掠过一丝异样。 青华君真肯收他? 上辈子,少年时,他心心念念想拜入他门下,结果却不了了之。后来待他入魔后,青华君已经羽化成仙,离开修真界。 就算两辈子,也挡不住他内心的敬重。 青华君抬起眼帘,望着不远处驻足的少年。他收徒向来随心,也并未要求是大会的夺魁者,这些东西都是那群老头自己捣鼓出来的。 全收了也无妨。 既然选定了徒弟,那留在这也没什么意义了。青华君向来不喜人多热闹的地方,大袖一卷就将几人带回了他的仙府。 无妄门共有九峰,其中最隐蔽的就是青华峰。 云雾散开,青华君直接带着他们来到了云层之上,于迢迢一时好奇,从大袖中探出了脑袋。 她还是第一次来青华峰。 门派并未规定外人不能入内,但有青华君坐镇也无人胆敢来造次。 说起来,于迢迢当初只给他贴了“男主师父”“战斗力超强”的标签后,一直把青华君当成背景板来着。 毕竟像那种升级流修仙文,方旭明作为男主是需要出山寻各种秘境突破的。 于迢迢也跟着门中的弟子打听青华君,可没人能说出一个所以然,大概是因为他极少现世,众人对他也只是一知半解。 有人说他是脾气暴躁,爱剑如痴,经常会抓一些活人锻剑;又有人说他冷血无情,曾屠人满城……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 但始终都离不开——青华君不好惹。 青华峰在无妄门最靠北,也是最靠近灵脉之处。 整座峰灵气缭绕,就连于迢迢这种毫无修为的凡人都能感受到浓郁的灵气波动。 他将三人带入青华峰的主殿中。 瞧崔晗浑身带血落魄的模样,青华君丢了一个疗伤的咒术和清净术。除了身上的衣服有些割裂痕迹,他身上几乎恢复如初。 站在一旁的于迢迢惊了,就连门中的那些长老受伤也需要药材辅助,青华君这是……? 青华君略过几人怔愣的神情,他负手而立,问道:“今日后,你们三人就是我青华君座下的弟子,可有意见?” 方旭明率先开口:“弟子方旭明拜见师父!” 于迢迢紧接其后:“弟子于迢迢拜见师父。” 三人中只有崔晗一人没有声响,这人该不会真的不想拜师吧? 于迢迢心中不免焦急,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袖。 喉头滚动。 他阖了阖眼,才缓缓开口道:“弟子崔晗……拜见师父。” 青华君点头,询问:“你们三人同日入门,可有长幼辈分的要求?” 方旭明抢先开口:“师父我入门最晚,学艺不精,我做最小辈。” 就这样,她和崔晗就成了男主的师兄师姐。 于迢迢眉梢一挑,想象着龙傲天方旭明一脸乖巧喊师姐的模样。 还……挺新奇的? “主殿侧有三间庭院,日后你们就在那休息。” “是。” “今日不早了,你们先去收拾一番,明日卯时到殿外的竹林中来。” 于迢迢正欲跟着崔晗他们离开。 青华君突然又叫住了她:“于迢迢,你留下。” 于迢迢不明所以,还是乖乖留在了原地。 等到所有人走后,青华君伸出手,灵力散开,手中凭空多出了一把裹着白绫的剑鞘。 “拿着。” 于迢迢伸手接过:“师父,这是……?” “当年我无意捡到这把无主的灵剑,无论如何白绫也不肯归回剑鞘。我瞧它似乎很喜欢你,不妨一试。” 青华君这是要她把剑塞回剑鞘里? 于迢迢一脸窘迫,望着在上空腾飞的白绫:飞那么高,她连够都够不到。 她将剑鞘举得老远,生怕那灵剑削她。 她打着商量的语气朝灵剑招手:“要不你……过来一下?” 本以为按照白绫跳脱的性子根本不可能理会她,谁知它“嗖”地钻回了剑鞘,剑身倏地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剑鞘上包裹的白绫消失化成一道道金色的纹路。 啊!窜那么快作什么! 手都给震麻了! 于迢迢内心咆哮,可表面不敢露出半点不满。 青华君目光闪动:“果然。” 于迢迢换手拿剑,偷偷在背后甩着手,有些不知所措:“师父,那这剑?” “拿着,这本就是你的东西。” 于迢迢:“……” 我什么时候有这玩意了?  青华君侧目,瞧见于迢迢还站在原地。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于迢迢本是想问这剑是怎么回事的,后才想起青华君之前也是无意捡到的,应当问不出所以然。 她迟疑片刻,换了一个问题: “师父,空灵根真的可以修炼吗?” 在她设定的世界背景之中从未有空灵根可以修炼的特例。 “自然是可以。”青华君颔首,将一块温玉递给她。 “每日去林子里打坐,等用灵气引入灌满这块玉之后,便可以算正式入修仙之门了。” 于迢迢:其实,我只是随便问一下,修不来也行的。 她硬着头皮接下这块玉,左右翻看,并未察觉到与普通的玉佩有和不同,但还是好生收着,乖巧地喊了声:“谢谢师父。” 青华君看起来有些疲乏,他摆了摆手: “若是无事,你先退下吧。” 于迢迢的目光有些呆滞,她一手扛着灵剑,一手持着玉佩走出了大殿。虽然她真的不想修仙,但对方给的实在太多。 她瞬间有了一种自己才是人生赢家的感觉。 赶到殿侧的庭院处,男主二人并未进去,而是在门口等着她过来聚齐在分屋子。 于迢迢望着对立而视,默不作声的两人,立马也就看开了,两人拜在同门中,平日里自然会有较量。而她之后若是矫正剧情,定是要一直跟着他们的。在无妄门中虽有人袒护,可终归以后都是要下山历练的。 这个世界凶险异常,学点法术自保也好。 将自己劝通了,于迢迢心里也就舒服多了。 听闻动静,崔晗抬头正好对上于迢迢盈盈的眸子,她蹦蹦跳跳地朝他这边跑来:“师兄!如今我们就是同门啦!” 少年好不容易平复的心,隐隐又有些波动。这辈子,他拜入了青华君门下。虽不是真的被青华君选中,而是小师妹要来的名分,可也确实不同了。 他胸腔一热,隐约多了分希冀。 这辈子,会不会有所改变? - 第二日卯时。 天还未亮,几人集于林中。 毕竟是拜师学艺的第一天,所有人都不敢含糊,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着青华君。 然后等到了……天亮。 于迢迢腿都快站麻了,她轻声嘟囔:“师父这么还没来,不会是把我们忘了吧?” 崔晗摇了摇头没吭声。 一旁的方旭明却不为所动,贯彻了龙傲天男主的坚韧品质,他斩钉截铁道:“师父定是自有用意,我猜他定在暗中看着我们,试探我们的定力!” 于迢迢:“……” 拉倒,我猜青华君是闭关百年,还没调过时差。 直到远处的巳时更钟敲响,青华君才一袭白衣翩然而至。 他神色冷淡,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视了一圈:“不错。” 方旭明偏过头,激动地低声道:“小师姐我就说!师父一定是为了试探我们!” 于迢迢望着那人略显凌乱的头发:……这分明就是刚睡醒。 青华君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幽暗的洞府。 洞府内挂着嶙峋的晶石,深处似乎还有一处结界。 “这是万年前仙魔之战时保留下的一处幻境,走进去。” 先前写男主拜师时,并未写到这么一段,于迢迢有些迷惑,但还是跟着几人一同进去了。 走入光亮之中,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等于迢迢回过神来,崔晗和方旭明都已经不见了。 她环顾着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她在黑暗之中摸索时,突然头顶传来一个雄厚的声音。 “魔界入侵,妖魔邪祟肆虐,今有一智慧超然为百姓做出无数贡献的学者,有一粗鄙村民,以你的能力只可救一人。” “你救谁?”[1] 随着声音描绘的场景,于迢迢眼前多了一副奇异的画卷…… - 另外一头,崔晗也遇到同样的问题。 他不假思索:“自然是学者。” “如果是十人呢?” “学者。” “若是百人!千人呢?!” “学者。” 前世,他登上魔主之位。历代魔主以来,他是唯一一个扩展魔域疆土的人。 那时仙门围攻,他弃掉魔域边境三城,夺下修真界的大半疆土后掉头围剿。 从一开始有诸位魔将的反对,可最后所有魔族子民无一不再为他的功绩而庆贺。 头顶那道声音骤然而止,本以为就此结束,谁知周身亮光渐起,他遁入幻境之中—— 妖魔横行,天裂滔天洪水而降,直逼人间。 一座山脉横穿地势,一处是学者,一处是惊慌的村民。 如果要救人,只能救一边。 崔晗的手中突然多出一张符纸,那道苍劲的声音再次响起。 “去吧。” 崔晗有一瞬间迟疑,这是让他去救人? 眼看洪水滔天而来,他立刻飞身前往学者那边而去。 另一边,不知为何,孩童的哭闹声,村民的尖叫声充斥在他耳边,愈发明亮。 崔晗别过眼,不去看他们。 就在他祭出符咒,将洪水驱向另一边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憎恶的诅咒,如同恶鬼般纠缠不清。 数以万计的诅咒与痛骂声在他脑海中横冲直撞,他的头几乎就要炸裂干净。 - 于迢迢是三人中第一个醒来的。 她一睁眼就看到少年平日沉静的面容忽然变得痛苦扭曲。 “崔晗!” 她正要上前,青华君拦下了她:“无碍。” 有青华君在旁,于迢迢也不敢造次,只能老老实实在一旁等待。 没过一会,一旁的方旭明也醒了。他面色虽难堪,但还不至于像崔晗那般。 恶鬼渐渐将他吞噬,突然—— 崔晗结出一道咒印将纠缠上来的恶鬼全部打散! 眼前一黑,等他再次醒来时,是小师妹忧心忡忡的神情。 “你没事吧?” 他被搀扶着踉跄而起。 青华君立在一旁,大袖一挥,几人面前出现了一面水镜,水镜中是刚才三人在结界的所为。 方旭明除了开头选择了学者后,在筹码增加至两人后,就转而选择了村民,并以一人之力救下数千名村民。 而于迢迢,从一开始就默不作声,她谁也没有选择,所以也没有出现洪水。 于迢迢摸了摸鼻子,好在青华君给她留了面子没继续看后面的内容,她其实在第一道题时就犹豫不绝,那幻境一气之下就将她踹出来了。 到了崔晗,水镜画面上,崔晗为一人而将洪水驱逐向村民。 于迢迢表示震惊:这、有点血腥…… 反派属性应该还没掉线。 只是…… 她忍不住使劲往崔晗那边瞄,青华君修为甚高,活了那么久见过许多世面,若是从中发现了反派的杀心邪性该怎么办? 不会直接把崔晗“咔嚓”了吧? 那以后的剧情岂不是走不通了? 她挣扎了一下。 可青华君的神色依旧没什么变化,他抿唇道:“数万年来,门派中有数十名弟子在此境中测试,多数都选择了你们师弟一样的‘道’。” “不过——” 他话锋一转,“崔晗,我没想到你会选择学者直到最后。” 于迢迢袖下的指骨泛白,若是青华君真要解决掉崔晗怎么办? 崔晗垂首:“数万年前的大荒中,百姓们都以部落农耕而生,学者是最为难见。” “一学者能救千万人。” 青华君点头道:“曾有一人与你一般。” 于迢迢诧异,居然还有一人? 她仔细回想,自己在给无妄门做设定之时除了那些出场不过几句话的炮灰以外,并未安过其他魔头反派。无妄门除了出过崔晗一个魔头外,一直是输送正道修真人才为基准。 似乎想起什么,青华君神情有些恍惚,目光飘到了许久之前。 “当初无妄门中曾有两名弟子。一人选择了学者,一人选择救村民,走上完全相反的道。” “一人去了人间,匡扶天下,夺得了百姓的爱戴,后为百姓而身陨。百姓为她建立了许多宫观庙宇。她虽陨落得太早并未飞升,却是百姓心中的神。” “另一人,曾为屠魔毁了一座万人城,将魔重新封入魔界之中,当时在修真界引起轩然大波,却无人敢伐诛。” 这远远脱离于迢迢设定的世界背景,她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渡化成仙后,死了。” 众人沉默,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对谁过。 于迢迢似乎也能明白了,男主方旭明的设定是更偏向大英雄主义,他以救济百姓、匡扶道义为己任,是以为仁。 可崔晗不同,他登上魔主之位后,将溃不成军的魔军部队彻底清洗,甚至不惜自毁城池,以三座边城换了修真界大半疆土。 他并非仁,而是枭[2]。 青华君垂眸又问:“于迢迢,你为何不选?” 她犹豫片刻,低头道:“弟子选不出。” “若是定是要选。” 于迢迢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声:“还是选不出,所有人都想活。” “村民无过,学者也无过,所有人都想活,弟子真的选不出来。” 她书中的男主和反派都是大人物,他们一直在以这个世界的惯有方式生存,与她一个现代人不同。 她没办法以自己所接受的思想去判断他们的对错,也没办法以他们的思考方式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听闻她的回答,青华君唇角一弯,似是感慨:“学者无过,村民无过。” “有过的……是天。” 第13章 迷弟 他是反派的狂热小迷弟。 此次幻境一行,青华君只是为他们选择修行不同的“道”。他教三人的东西并不相同,崔晗与男主虽都主修剑,可一人为寒,一人为炽。 而鉴于于迢迢连剑都拿不太稳,青华君只是教她更加适合空灵根修炼的九字真言。她体内虽不能聚集灵气,却可借助玉佩调动周围的灵气直接化用。 如今崔晗拜入青华君名下,也免去了为杂役的苦头。 除了每月的测试以外,青华君都在闭关中,时常不见人影。对于他们几人几乎就算是放养,几人平日里也需要到门派里去听长老们讲课。 本以为崔晗与男主拜入同门相处之中总该会有些小摩擦,谁知,事态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于迢迢的想象。 青华君时常不见踪影,而方旭明找不到人解答,便只能拿着剑谱去寻崔晗,刚开始他也只是秉着同门只见讨论学习的态度去的。崔晗脾气好,方旭明来问定会好生指导,偶尔还会替他演示一番。 然后—— 男主就开始做起反派的狂热小迷弟。 方旭明入门时的那种傲气与不服输的劲儿,全变成了对偶像的崇拜之意。 原本崔晗对待方旭明并无什么偏见,只是与旁人一般。可碍于他天天吹起彩虹屁比于迢迢还要狂热,崔晗看他的眼神莫名多出了一股……嫌弃。 本该水火不容的两人,如今方旭明一口一个我家师兄多么多么厉害。 于迢迢:“……” 这日,方旭明看了眼一旁抱着结印谱昏昏欲睡的于迢迢,嫌弃道:“小师姐,你又在偷懒,你看我崔晗师兄日日在山头练剑,已经将师父那一屋子的剑谱练得差不多了!” 黑衣少年丝毫不掩饰眼中的狂热崇拜,他双眼放光自顾自道,“那可是千斤中的剑,崔晗师兄竟然轻而易举地拿起来!总有一天我要成为崔师兄一样厉害的男人!” 青华峰内就他们三人,小迷弟不敢叨扰自家偶像,就只能抓着她倾诉对某人的倾慕崇拜之意。 于迢迢听得昏昏欲睡,打了一个哈欠,看了眼远处山巅上练剑的少年,又侧过脸:“拜师大会你不是赢他了吗?” “那次是侥幸!”龙傲天严肃道,转而又换了一副沉醉的表情,“不过能赢崔晗师兄一次,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 于迢迢有气无力地翻了一个白眼:拉倒,是个人谁扛得住那种外挂,还侥幸?上次那一沓天师符的她真的此生难忘。 她懒散地靠在巨石上,突然脑海中又浮现入门时青华君的话。 她仔细回想,可依旧想不起他说的那人究竟是谁? 方旭明在民间混得时间最久,有因为家里的关系四处奔波,思来想去,这事问他最为妥当。 立刻翻身坐起,于迢迢朝一旁终于闭麦开始练剑的龙傲天招了招手:“师弟,问你件事?” 龙傲天一脸凛然,自顾自看着剑谱练招式:“不听,就算是小师姐也不能够阻止我一心求道的信念!” 于迢迢:“?” 原身设定本是一身傲气的少年,最起码于迢迢觉得自己刚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谁知见到实物,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中二少年,时常蹦出一些龙傲天中二语录。相处数月下来,于迢迢才勉强能听懂他到底在讲些什么。 这人是嫌她浪费他时间。 狗男主方才还抓着她,念了一个时辰对他崔师兄滔滔不绝地崇敬,也不觉得有什么。她只是想问句话而已就被扣上“阻止求道”的高帽。 于迢迢:“……” 男人果然都是双标的。 轻轻叹了口气,于迢迢深知这人固执得可怕。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就把崔晗给卖了:“我等会叫师兄在给你再讲一刻钟的剑谱。” 方旭明二话不说收剑回撤,他大步上前。 “成交!” “……” - 于迢迢摸着下巴:“你还记得我们从幻境出来后,当初师父所说的那两人吗?你可知道他们是谁?” 方旭明蹙眉,摇了摇头。 “那你可知民间的百姓大多数信奉哪位神仙?” 方旭明仔细回想:“应该是没有的,百姓们信奉的神仙那么多,好像并未有统一。我在山下时遇到过光明神殿的人,自称是天道在人间的使者,有不少信徒。不过应该不是师父说的那人,光明神殿是这百年间才出现的。” “小师姐,你问这个干吗?” “就……随便问问。” 方旭明并未注意到她的神情,随口道:“师父说的至少也是千万年前的人了吧?凡人一生不过百年,大荒时代又无文献,这一代一代下来,那么久了,凡人说不定早就忘了。” - 一月之期,眼看就要到青华君出关的时间了,于迢迢急得满头大汗,崔晗与方旭明早已超前完成了青华君布置的功课,只有她一个人才学到了第一个九字真言。 虽然青华君并未硬性要求,可周围都是学霸,于迢迢表示很方。 她每日确实乖乖地带着玉佩去林子里引天地灵气,渐渐这些灵气也慢慢可以在她身上游走,只是再用这些灵气去结印又是两码事。 她盯着谱子上的结印手法,一双手都快转成陀螺了,也没结印成功。 崔晗刚从外面回来,就瞧小师妹背对着他,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疑惑上前,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于迢迢听闻动静率先扭头,望着少年“汪”的一声哭了。 她可怜巴巴地抬起胳膊:“师兄,手、手抽筋了。” 少年有些无奈,拉过她的手,小心翼翼替她将手上痉挛的肌肉揉开。 直到疼痛感逐渐消失,她紧皱的眉头才渐渐舒展开。 少年叮嘱道:“一步一步来,不要太过用功。” 于迢迢哭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太过用功了? 崔晗如今无需再去做杂役,每日闲下来就开始练功,而身为小迷弟的方旭明自然不肯落后,两人起早贪黑。和他俩比起来,她简直就是来度假的。 她哭嚷道:“再过几日,师父就要出关了,可我连第一个真言还不会。” 崔晗轻声安慰道:“九言真字与门中的那些传统术法不同,学起来会难一些。” 于迢迢眼泪汪汪:“真的?” 崔晗点头。 他本欲就这样离开的,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刚迈出的脚步一顿,他回头问道:“哪里不会?师兄帮你瞧一瞧。” 于迢迢宛若抓住救命稻草,立刻捧着结印谱给他看:“这这!这!这儿都不会!” “……”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于迢迢望着少年利落地结出硕大“临”字印,一掌将字印推出,山石尽数崩碎。 于迢迢:“……” 说好难的!你骗人!!! 崔晗揉了揉眉心:“空灵根吸收的灵气更为纯粹,更适合九言真字,若是小师妹学成,一字劈开峰谷也不成问题。” 于迢迢:不信!你一定又是再哄我! “气运周身三圈,慢慢吐纳。” “最后一次小周天后,立马结印。” “大拇指勾住尾指。” “错了,藏甲,要压制住,不要外露……” 在崔晗的教导下,于迢迢勉勉强强结出了“临”字,虽然打在一颗老树上,也只是微微有了几分颤动,但对于迢迢这种自己研究没有分毫进展的人来说已经是重大突破了。 不得不说,崔晗的天赋确实异禀,不过看了一次,他便立刻领悟其中的玄妙了,还顺便教会了她。 于迢迢兴奋不已,下意识抓住崔晗的衣袖蹦跶:“师兄你看,这颗树震了!” 崔晗颇为无奈:“我看到了。” 这时,于迢迢突然瞥见一道黑影朝她的脑袋袭来。 她这才想起来,方才她把字印拍在一颗结了果的桃树上。 来不及逃脱,她认命捂着脑袋。 却听那道风声骤然停下,耳边一声轻微的动响。 没有预感中的疼痛,于迢迢好奇地探出脑袋,却见少年的手在离她脑袋不过一尺的地方将落桃接住了。 他拿着桃子,嘴里默念着咒法,“哗啦”一声,桃子上的小绒毛立刻被清洗干净。 紧接着一阵小旋风在他掌心中飞速而转,立马将桃子上的水渍吹干了。 少年将桃子递给她。 “甜的。” 于迢迢木讷地接过桃,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嘎嘣”咬了一口脆,还真是甜的。 她长叹:“自动清洗烘干,全套服务一条龙。” “原来修仙还能这样玩。” 第14章 异样 小师妹,为何那么高兴? 这日,课一结束,五长老就公布了一件事,过几日天墟盟将派弟子前来拜访。 天墟盟是修真界的另一大仙门,和无妄门实力不相上下,是以两门弟子经常暗地里较量。 听说天墟盟这次来的可是那个一举挑破地妖老巢的盟主之女姜夕。 弟子们不免忧心忡忡,无妄门虽有各位长老和青华君坐镇,但近百年吸收的弟子一届不如一届,而那些入门多年有些成绩的大弟子早已云游四海各处寻找秘境修炼。 这次亏得青华君所出新吸收的弟子们除了于迢迢以外还算尚可,但他们拜师也才数月而已。 而对面可是逼近金丹期的姜夕。 相比众弟子的惶惶不安,于迢迢反而一脸轻松。 姜夕多厉害她可不管,她只知道,女主就要登场了!男女主即将正式见面,而崔晗也要开始插足两人了。 虽然不知为何,崔晗总是在争夺头衔或是邀功逞能的方面过分咸鱼,但是对于感情方面,她能一百个保证! 崔晗在原书中是一个超级钟情的人,除了奉姜夕为白月光外,再也没有喜欢过其他人。几次还因为女主与男主大打出手,连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 而且最开始,是崔晗在山门扫落叶时遇见前来拜访的姜夕,从此对她一见钟情,对男主的嫉恨也愈发明显。 转眼很快到了天墟盟来访的这天,无妄门中的弟子变得忙碌起来。 青华君给她的白绫剑成功被她变成了跑腿小弟,让白绫去主峰打探了一群消息,得知天墟盟的人已经在山脚后,于迢迢,回头对还在研究剑谱的崔晗道:“师兄,天墟盟的宾客已经到了,我们去看看吧。” 崔晗径自抱着剑谱,眉毛都没抬一下:“不去。” 于迢迢似乎早就猜到他的反应,往地上一瘫,打滚耍赖: “师兄——” “你就陪我去一次~” 这几个月来,于迢迢已经摸清了他的性子,崔晗虽面冷,但抵不过人缠。 她滚到崔晗脚边,夺过剑谱:“不去就不还你了!” 崔晗叹气:“小师妹。” “陪我去,陪我去!不去不给!” 小师妹天性活泼,年纪又小,长年待在门派中没有下山对于外来的事物自然是稀奇得紧。 也罢,就随她去一次吧。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半弯下身扯着她的后领将人提溜起来。 “走吧。” 为了贴合剧情,于迢迢故意带着他往山门边上走。 正好,姜夕那群人刚自长阶而上,两人为他们让道,于迢迢故意顶了顶胳膊肘:“师兄,你觉得姜夕长得如何。” 崔晗一时间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低头看到小师妹满眼期待的眼神。 最终面色怪异:“尚可。” 姜夕他上辈子有接触过,方旭明与她在下山的几年后就正式结为了道侣。 当年的他还是一个毛头小子,在山门前打杂时被姜夕身上所佩戴的灵剑所吸引。如今,他是重活一辈子的人,什么天灵地宝他都见过,如今看起来倒不是什么稀奇的宝贝。 于迢迢沸腾了。 就是!按照这个继续! 爱情的花火! 不!是单相思的花火! 眼看男主也受门主所托下来迎接,两人即将相遇。 于迢迢偷偷瞥了眼一旁的崔晗,内心一阵激动。 少年!你酸吗?想黑化吗? 想抢男主的女人吗? 谁知姜夕走到一半,脚下一顿,转了一个弯朝于迢迢这边走来。 于迢迢:“?” 难道姜夕想要抛弃男主,奔向反派??? 不过很快于迢迢好像“明白”了,原书中的崔晗只是一个在山门扫地脏兮兮的杂役弟子,如今—— 她偷偷别过眼,他衣冠胜雪,虽神情谦顺温和,可周身浑然自带的冷傲却让人无法忽视,与男主的倨傲少年意气风发的气质完全相反。 而姜夕又是天之骄子,天墟盟的掌上明珠,自小就随着长辈们各处行走除妖,心境也比同龄人成熟些,难道姜夕改口味了,不喜欢意气少年,改喜欢禁欲系清冷美男??? 正当于迢迢胡思乱想时,下一秒她的头就被人钳制住,一双手在她脑袋上胡乱rua着,甚至捏起了她绒帽上的小兔耳朵。 她抬眼,只见方才那个姿态清冷傲慢的门派大小姐,满脸=v=,眼神温柔得都快化出水来了。 似乎耳朵还没摸过瘾,手上位置一换,开始□□她的脸。 她满脸兴奋,似乎还发出类似“嘤嘤嘤”的声音? “小妹妹,你怎么那么可爱?” “你帽子在哪买的?分享一下铺子呗?” 队伍中突然传来一声哀嚎:“师姐!别买了!我们才出来几日盘缠都快被你花完了!” 这东西其实是七长老瞧她三天两头感冒病病唧唧的才找人给她送来的。 青华峰终日被云雾遮掩,一过午时峰内便无阳光。如今虽是深秋可还是有些阴冷,尤其是在峰内飞行的时候。 “我……”于迢迢的脸被揉捏的无法正常开口。 “不知道。” 这时,姜夕的手突然被剑鞘打开,她后退几步,少年立刻将于迢迢护在身后。 于迢迢被吓了一跳,探出脑袋就看到姜夕手上多出一道红印。 说好的一见钟情白月光呢?这下手怎么那么狠?! 姜夕这才回了神,反应过来自己行径的不妥。 方才出声的天墟盟弟子立刻赶上来,朝他们赔不是:“我家师姐平日里喜欢些可爱的小玩意,方才真是对不住了。” 她面色微窘,拱手道:“天墟盟姜夕,方才抱歉了。” “没、没事。”于迢迢干笑两声从崔晗身后走出来,稍稍退后和女主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 姜夕还想说些什么,这时队伍里几个年纪稍长的弟子叫唤她,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临走前,她还不忘提醒:“小妹妹,那我们下次见。记得回头好好想想铺名。” 于迢迢:“……” - 天墟盟来访已有数日,很快到了开课的时间,于迢迢随着崔晗一起到来学课的地方,因为一下子多了许多学生,书案并不够用,好在无妄门中书案体型较大,是以两人共用。 于迢迢才一走进就看到堂内男女主坐在一张书案。 虽然上回男女主二人并未有过多交流,可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这才几天又混到一起去了。 怪不得这几日,她在青华峰很少看到方旭明。 瞧见两人后面的位置还尚未有人占用,于迢迢心念一动,立刻撒腿跑去占座。 她一屁股坐下,扭头就对崔晗招手:“师兄!坐这边。” 崔晗犹豫了一下,平日听课他向来都是独来独往,今日的人太多看来是不行了,只是…… 他的视线在方旭明的身上停顿片刻。 这一幕都落在于迢迢眼里了,她激动:崔晗一定是吃醋了! 想到这里她更是卯足了劲,“师兄快点!等会就没位置了!” 他收回目光,这才慢吞吞地走到位置上坐下。 今日长老讲的都是于迢迢自己瞎掰的,听了一会儿,她就没了兴趣。 她偷偷撇开目光, 望着前面姜夕微微侧过的脸,阳光照进,她的侧颜线上又一圈淡淡的光晕,连于迢迢也忍不住心动了。 能把龙傲天拿下的女人果然好美! 连她都忍不住心猿意马,就不信崔晗不会心动! 趁着长老低头的空档,于迢迢压低了声道:“师兄,你觉得姜夕长得如何?” “嗯。” “……” 嗯是啥? 男女主此时似乎就一问题在各自抒发观点,眼看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于迢迢小心翼翼道:“师兄难道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吗?” 异样的感觉? 崔晗认真想了想。 前几日练剑时他不慎被剑锋所伤,如今还未愈合,这些小伤小痛他本并不想在人面前展示。 可,一想起当初小师妹那关切惊慌的眼神…… 他心跳不由漏了一拍。 当年就算是灵核俱损,也未喊一声疼的崔某人点头道:“嗯,有点。” 谁知,小师妹没有半分紧张,反而眉梢一挑,眼里满是惊喜。 崔晗:“……” 小师妹,为何那么高兴? 就在于迢迢内心脑补一场男主反派争夺女主大戏,反派爱而不得,最后黑化成魔的场景时—— 授课长老扔了一张,“趴”的一声打在于迢迢的脑门上。 “你笑什么?起来答题。” “……” 第15章 不讲武德 怎么又是关禁闭?!…… 天墟盟弟子在无妄门中已有近三月之久,而青华君似是有事暂离无妄门。 在这三月之中,于迢迢旁敲侧击,可崔晗就是充耳不闻。 直男·龙傲天方旭明虽面上不说,实际上却还是开了窍。 那日,门主欲想让方旭明那小子与女主姜夕结亲,毕竟女主在一众小辈之中可是佼佼者。 她特地将崔晗也给拉去凑热闹了。 虽然男主这时与女主暧昧,但并未戳破关系,在加上他如今只是一个在修真界中的无名之辈,以他的傲骨绝不可能答应。 门主也只是含糊试探两人的意思。 可,让于迢迢万万没想到的是,方旭明又给自己加戏了。 本来,言简意赅,冷漠地拒绝,并且表示自己一心求道,正好符合主角那冷傲而又狂妄的气质。 谁知,话音一落。 方旭明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拔剑而起,在众人面前舞剑一番,最后“刷”的一声收刀入鞘! 并放言:“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天知道,于迢迢当时差点就要替他尴尬得钻进地缝了,可偏偏其他人并未觉得不妥,门主还感叹“后生可畏”。 虽然如此,好歹男女主那边剧情还没偏,方旭明最起码还为能配上女主的身份练剑练得更加勤快了。 只是,最让于迢迢郁闷的是,男女主的关系一天比一天暧昧,可崔晗仿若瞎了眼一般。 于迢迢安慰自己,崔晗平日里就如同咸鱼,除了修炼以外对其他门派活动都毫无兴趣,说不定只是暗恋人家。 只要寻找一个爆发点就可以了。 - 这日,于迢迢从七长老那回来,经过后山时恰巧遇上了姜夕以及天墟盟中的弟子。因为姜夕与男主关系好,经常来青华峰寻人,是以,她也和姜夕熟悉了不少。 于迢迢上前打了声招呼,却见姜夕转过一张惨白的脸,她有些心不在焉,勉强对她笑了笑让她赶紧走。 几人之间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似有什么端倪。可毕竟是人家门派中的事情,于迢迢自然也不好插手。 她刚走到拐角口,就听见天墟盟中一位弟子鄙夷道:“还真当自己是天墟盟的大小姐!揣着架子给谁看呢!” 于迢迢顿下脚步。 又听见另一名弟子道:“盟主早已消失了数月,谁说不是被什么邪祟凶兽绞杀了,如今天墟盟已数月无主,我劝你还是尽快把盟主印交出来!” 在无妄门过的这三个月实在太平淡,于迢迢一拍脑袋,差点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女主姜夕入无妄门来听学还有一大原因就是天墟盟的盟主在三月前消失了。 天墟盟不同于其他的修仙门派,最开始本是由一些散修组成,后来慢慢推举出盟主,可散修们本是闲散惯了,行的是各种修炼心法,鱼龙混杂,谁也不服谁。而且天墟盟下设于民间,受到百姓们的尊崇,民间年年有人主动供奉。 这么一个位置自然有许多人觊觎。 此次盟主消失数月,一群人蠢蠢欲动想要借此夺位。 姜夕自小在天墟盟长大,下面是人是鬼,自然分得清楚,在此事还未起风声,便立刻带着弟子们借着求学的名义赶来无妄门,实则是躲避那些觊觎之人。 如今听学期即将满,天墟盟那已经乱了套,一些人找上了门来,打算夺取盟主印。 而正是因为这次危机,男女主的关系才更加密切,而反派的妒忌心也越发强烈。 于迢迢左右看了一圈也没寻到男主方旭明的影子。 要不自己去吱个声? 她虽然不似之前那般没有半点修为,可这次派出的弟子大多是一些大弟子,她根本不是对手。 思及这里于迢迢立马撒腿往青华峰跑去。 可谁知这时,女主那边却传来一阵打斗声。 姜夕虽是小辈中的佼佼者,可到底只是一个人,对面的修为比她还高上不少,应该是在门中修炼了百年的弟子。 女主再强悍,也终归只是修行了不过十年而已。 于迢迢焦急万分,若是女主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被天墟盟捉了去,男主也只能干瞪眼。 她动用玉牌中仅存微薄的灵力调动传讯牌。 给男主招呼一声后,于迢迢抽出平日里积攒的符纸朝那些天墟盟弟子的头顶悬石扔去。 符咒燃起,噼里啪啦炸出一堆火花,悬石坠下,于迢迢立刻给拉着姜夕就往人多的地方跑。 谁知后面那群人很快就跟上来了。 那几名弟子似乎是认出她了,动手之前还不忘嘲讽她两句:“这不是无妄门空灵根的小废物!” 毕竟是悬着她天墟盟弟子牌的人,竟对人如此出言不逊。姜夕脸色一白,怒道:“休得胡说!” 反观于迢迢倒是没什么感觉,对比修真界中那么多厉害的修真者,她顶多扔扔符纸,使两回真言就虚得和凡人一般,与他们比确实是个废物。 对面的弟子看着于迢迢一脸毫不在乎的模样,面子上有点挂不上去,抽身就朝她袭来。 就算于迢迢身上带的符咒再多,祭符终归还需点时间,而且这符东西能远处作战。 被近了身,于迢迢根本就是手无寸铁之力。 劲风连同刀子在她身上划过,很快,于迢迢衣服上出现了几道划痕。 她大怒,这群王八蛋不讲武德! 以多欺少,以强欺弱也就算了!居然还用灵器! 她踉跄退后,那群王八蛋们又攻了上来,于迢迢根本不是对手,早知道就不应该嫌白绫背着太重把它扔在青华峰,好歹也是一把灵器。 忽然,一人大喝,念动着剑诀朝她袭来。 姜夕瞳孔猛缩,立刻扑身营救。 千钧一发时—— “噌!”一道兵刃交接声。 于迢迢怔愣抬眼,只见崔晗一把拽开姜夕,挥剑挑开对方的剑,将她们护在身后。 他舞剑游走,攻入人群之中,剑锋如芒,看得于迢迢眼花缭乱。 女主瞧见立刻上前帮忙, 只见崔晗脸上是难得严肃的神情,仔细那么一瞧竟然有几分怒气。 作为立志于推动反派黑化事业的于迢迢第一反应:哇塞!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冲冠一怒为红颜?! 有了崔晗的帮忙,本是单边压制的局面立刻变成了他们这边隐隐占了上风。 “我们认输,别打了!别打了!” 直到对面被逼退叫停,崔晗这才收了手,在收剑落地的那一瞬他立马转身朝于迢迢这边走来。 谁知那天墟盟的弟子竟然使诈,趁着崔晗转身的空档,持剑一跃而起! “师兄!” 于迢迢惊呼一声,就在剑身即将触及崔晗的那一刻,他身上猛然放出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 将对面那些人全部震了出去。 在青华峰待得这几个月,她也勉强能够靠灵力波动去分辨修真者的修为。 于迢迢大惊,方才崔晗与这些人周旋表现的还只是隐隐超他们一点的修为。 这回释放出的灵力修为早已超越之上,分明前段时间测修为时,崔晗还只是一个筑基期。 他一直都在隐瞒?! 于迢迢怔愣片刻,随即反应了过来,颇有一副孺子可教的感觉。 小兔崽子知道隐藏实力隐忍蛰伏了,这是好事! 偷袭的弟子距离崔晗最近,他散出的灵力大多都落在那人身上。 眼看那人又是吐血又是倒地不起的,于迢迢心中一阵鄙夷:呸!自作自受! 就在这时男主与长老们一起赶到了。 方旭明看到如此场景心下一惊,立刻上前查看:“姜师姐,你没事吧?” 姜夕浑身脱力,摇摇欲坠,她扶住方旭明的胳膊道:“无碍。” 于迢迢立刻就把目光转移到了崔晗身上。 这恩爱一幕,崔晗看到怕是得要心梗吧? 谁知,那人并未看一旁恩爱的男女主,反而是看向了……她?! 有了长老坐镇,这些人自然不敢再胡作非为,姜夕缓过了气,转身对崔晗道:“这次还多谢崔小兄弟出手相救。” 前世,天墟峰的事情他略有耳闻,对于其他门派掌门之位的争夺他不感兴趣,对于姜奚这人他也没什么交情,纯粹只是路遇此地听到这些人对小师妹出言不逊罢了。 方才那一剑,他想救下的不过只有小师妹一人而已。眉头轻微蹙起,崔晗不想解释,就随人误会了去。 这一幕看在于迢迢的眼里又是变了一个味道。 崔·咸鱼反派·晗他居然看到男女主情深意切的模样皱眉了!!! 于迢迢一拍大腿,他一定是吃醋了! 妒忌了! 快要黑化了! 还不待于迢迢高兴一会,只见门主板着脸:“你们都给我去祁山殿!” 不用想这肯定就是去挨骂的,于迢迢百般不情愿朝祁山殿挪去。 本以为,大家都是事情参与者,而挑事的也是天墟盟的弟子,门主长老们会酌情处理,谁知,不知这老头是脑子不灵光了,还是嗑了降智丸。 一股脑将所有的责任推给了“路遇不平”的崔晗?? 对于其他人一脸震惊的反应,崔晗却是见怪不怪。 柿子都是挑软的捏。 毕竟姜夕和那些人是其他门派前来听学的子弟,无妄门自然不好出手责罚。 而于迢迢是七长老的宝贝孙女,方旭明又被门主看中,思来想去只有他一人被推出来最为妥当。 于迢迢听着上面给的处置,越听越不对劲,怎么全部都是针对崔晗一个人的。 事由原因不应该是天墟盟那边吗? 直到于迢迢听到上面宣布要将崔晗关禁闭半年。 “?” 怎么又是关禁闭?! 算起来,距离最近一个重要剧情点不到一个月,崔晗要是被关进去半年她怎么走剧情,反派怎么黑化!? 这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这禁闭一关,崔晗连他的白月光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还怎么和男主抢女人!!! 第16章 垂怜 咸鱼的第一步抗争 于迢迢急了,崔晗若真是被关了那么久,避开后面的剧情点,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不行! 崔晗绝对不能认罪。 况且,此事确实与他无关。 她望着使劲扯着他的衣袖,要他出声解释,可崔晗只是低眉敛目,浑然不动。 于迢迢气得不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对于旁人颇得脏水没有半点声响。 崔晗垂眸—— 上辈子,他为外门弟子时,也曾遇门派弟子私下斗殴,却被人扣上帽子。那时,他不服长老判决,拼命想要辩解,可没人听他的话。 这辈子,他虽被青华君收为弟子,避开了那次情境,但天道规则依旧没有改变,最后的结局依旧没变。 “崔晗!你与天墟盟弟子在山中私下斗殴,还将人打至重伤,可有此事。” 他抿唇:“确实有此事。” 这傻小子怕是又想背锅了! 锅是那么好背的吗?! 解释一下又不会死! 于迢迢急切地转过头望向女主,只见姜夕一脸为难 ,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 她好像明白了,大概是因为原来就会有这么一个差不多的情节,反派必须背锅,所以身为书中的人,女主无法开口替他辩解。 于迢迢揉了揉眉心,早知道当初就不那么意气用事,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情节来证明反派他很惨。 这下若是崔晗被罚,惨的人就是她了。 就在刑事长老正要宣判,于迢迢立刻开口打断了他:“等一下!” 这件事明摆着就和崔晗没有任何关系,可这世界里的人都跟吃了弱智丸一样,脑子转不过弯来。就算是当初男主出手相助,也只是装装样子走个场面! “此事分明就是其他几位师兄的错!长老为何不去审问几位师兄,反而只像崔师兄问责!” 七长老在一旁听得脸色发黑,他怒斥一声:“迢儿!别胡闹!” 这事有关到无妄门与天墟盟的关系,虽知道七长老是为她好,可只是将罪责推给旁人,天墟盟的那几个渣滓未必会领情。 于迢迢“扑通”一声跪下:“是弟子将山上的悬石击碎,这才导致两门的弟子打起来,长老若是要罚就一起罚吧!” “迢儿!”七长老吹胡子瞪眼,早知道当年就不把崔晗那小子带回山上。迢儿什么性子,他自然清楚,虽然顽劣,但本质单纯,不知看上那小子哪点了,居然一心袒护! 他虽知那小子无过,可如今也是无奈之举。 前面各位都是大爷,打不过,也硬气不过。于迢迢和他们顶了两句,就开始卖惨了。 从前,若是让她和人撒娇,于迢迢一定会在当场社死。可自从穿书后,她打滚耍赖信手拈来。 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 “弟子自小就住在无妄门,几位长老也是看着弟子长大的,以前长老还拿糖逗弄迢儿,说迢儿摘星星要月亮都给,现在反而翻脸不认人,连最起码的公平也不给迢儿……” “果然长老的话都不可信,都是骗人的……” 在场诸位长老一个头两个大,这话也不知是猴年马月哄小屁孩用的。 这鬼丫头,居然还记得! 她吸溜着鼻子,佯装蛮横不讲理,叉腰道:“反正我不管,今日谁也不能动我崔师兄!” 软硬兼施,这话本没有什么问题,可听到崔晗耳中又是另一个意思了。 小师妹自小在无妄门中长大,年纪尚小,脾气虽骄蛮了些,但鬼灵精怪,在门中最受长辈们宠爱,更是七长老手心里的宝贝。 小师妹自小呼风唤雨,备受宠爱,三番两次都在袒护他,此次更是为了他,甘愿同去禁闭室受苦。 崔晗的心狠狠一颤,他何德何能居然能得到这个小丫头的垂怜。 两辈子,她是唯一袒护他的人。 崔晗胸腔一热,扭过头,小师妹面上划过的泪,肃然沉重的神情触动着他的心…… 若是于迢迢此时知道他心中所想,定要吐血三尺:……其实她只是不小心把眼泪吃进去了,好咸TvT。 重活一世,在发现这个世界他的命运终究被定格,与第一世无区别后,他本想做个逃避者。他早已被磨平了棱角,他知道他逃不掉,不如不再做无谓挣扎。 就算改变不了,他也不想看到小师妹和她一起受罚。 喉结滚动,他顿了顿:“恕弟子不能认罪。” 这怎么就突然改了口? 众长老震惊。 就连于迢迢也惊了,鉴于反派太过咸鱼,她本打算再和这些老头们磨一磨,抛出些苦情戏,让人感动潸然泪下,然后再打滚耍赖让长老们放他们一马。 谁知,她这才开始。 就,结束了? 天墟盟掌门失踪一事其实算不上什么秘密,只是无人将这件事放到明面上来讲。 略过于迢迢诧异的神色,崔晗沉吟片刻:“想必诸位长老早已应该听闻天墟盟的事,长老们的心思,弟子自然明白。天墟盟在姜盟主的带领下一向与无妄门交好,可对盟主之位虎视眈眈的其他人未必,听闻天墟盟中有位姓薛的修士是第一个光明正大觊觎盟主之位的人,听闻此人在民间的声望极差,在民间烧杀抢夺是常有的事情。若是此人坐上天墟盟盟主之位,修真界怕是不会太平。” 这番话,让在场的长老们都沉默了。 这个道理,他们哪能不知道,只是…… 只是,无妄门一向很少参与外界纷争,大多在门派中修习,或是出去打怪历练。人情世故虽知,但哪有那些在民间混得风生水起的散修老滑头会玩。 “天墟盟受伤的弟子,弟子自会去给他们赔不是,只是这些人早已超过了本门求学的年龄要求,他们到底是否是三月前来无妄门中求学的弟子,还请门主与诸位长老明察。无妄门虽不喜纷争,可到底还是修真大派,想必也绝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出。长老不如先行好生招待着,等到哪日天墟盟盟主亲自来要人。” 有了上辈子记忆,崔晗自然是清楚天墟盟那老头根本就没死,而是误入了一个秘境,回来后修为大涨。 算着时间,不出一个月大概也快回来了。 这前有于迢迢这倔脾气的小丫头捣乱,后面那小子的话确实在理,思来想去没有更好的办法,门主叹了口气摆手让他们都回去了。 秋风凌清,落叶聚散。 走出大殿,崔晗顿足,偏首便瞧见于迢迢脸上被吹干的泪痕…… 他有一瞬间失神,怔怔地伸手。 脸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激得于迢迢脖子一缩 她左顾右望,这下应该没有哪个不长眼的炮灰胆敢拦住她走剧情的路了吧。 想到这里她心情大好,没心没肺地冲崔晗甜甜一笑。 崔晗默默将手上移,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师妹,谢谢你。” 于迢迢并未在意,还有些心虚,她充其量不过只是嗷了两声,主要还多亏反派脑子转得快,揪着那些人的小辫子。 虽然反派看着表情不太对劲,但她只是把他归于咸鱼的第一步抗争。 大概是她的鸡汤文真的有效了吧? 看来以后黑化指日可待! 第17章 跪感 BUG警告! 果然不出一月,天墟盟的姜盟主重新归位,听闻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后立刻朝无妄门赶来,与门主赔了不是,并将所有人一同打包带了回去。 男女主离别,这一别后恐怕只有一月之后各门派弟子聚集仙魔古战场,寻灵器兵刃之时才能相见。 这一个月并没有什么重要剧情点要走,于迢迢除了定时在两头跑去上课,在青华君的指导下粗浅地学到了第三字真言,日子过得倒是也算清闲。 一月转逝而过。 很快到了前往仙魔古战场这天,此次之行皆由外门的长老带队。 七长老本相跟随同去,可前往仙魔古战场需要有七位金丹修为之上的内门长老一同开启传送阵法,他跑不掉,只得留在无妄门中瞎瞪眼。 自家孙女第一次下山,七长老紧张得不行,又是塞丹药又是给灵宝,叮嘱吃饱穿暖,还冲着崔晗吩咐一定要将人护好,弄得于迢迢哭笑不得。 在七长老依依不舍的目光和殷切地嘱咐下,几人总算是踏上了传送阵。 古战场本是千百年前仙魔之战留下的遗址,当初仙魔之战持续了数百年,耗费了无数灵器,是以从那以后修真界的灵器极为稀缺。 而无数修真者死在了这场战争中,所留下了大量灵器,如今过了那么多年,这些灵器早已成了无主之物。 简而言之,他们就是去捡漏。 为了避免有心之人故意捣乱,修真界几大门派定下了一个规矩,除却各门派弟子每年三日的寻灵以及百年一次的修罗城试炼外,其余时间所有人一概不能入内。 虽说是去捡漏,不过这也不是说有就有的,这些灵器都是上古时期的修真者留下,早已孕育出灵识,会自己挑选主人,空手而归的弟子不再少数。 到了仙魔战场入口,因为是小队探寻,于迢迢、崔晗和方旭明三人被分到一队。 临行前,带队长老还给他们一人一颗浊气丹,战场内煞气深重,若是贸然前行,其中的煞气容易扰乱人的神志。 几人才刚入古战场结界,就遇到迎面而来的天墟盟弟子,其中,女主姜夕正在其中。 大概是因为门派有别,几人虽只是礼貌性的寒暄,于迢迢并未在意,反正最后根据剧情,女主会和他们结为一队的。 目送走天墟盟弟子后,她环顾四周,古战场内一片凄凉,数万年以来,先人们的遗骨也都早已风化得不成模样,只留下一些还蕴含些稀薄灵力的灵器。 古战场并非只是一片荒地,而是以最后大战的区域划分,自大漠而起一直到几千里外的凶海,中间夹杂着几处雪窟,其中古战场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百年开启一次的修罗城。 从未有人真正横穿过这片战场,众弟子寻武器也只是在外围逗留而已。 古战场外侧的灵器几乎都快被百年来的弟子们清扫干净了,长老只能带着他们往内侧走。 于迢迢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剧情点。 当时的崔晗还是一个外门弟子,理应是不能跟过来的,但最后他从古籍中学会了画一种隐身的符咒,偷偷摸摸跟上来,想趁此寻一把趁手的灵器。 当初他本看上了一把灵器却被男主所得。崔晗空手而归还受到了门中责罚,而男主,一口气拿到了三把灵器。 他们行至古战场中不过半日,除了方旭明,两人几乎都没什么动静。 古战场中留下的灵兽大多长年累月受到煞气侵蚀,脾气暴躁又不喜外物入侵,是以也出现过很多灵兽主动攻击仙门弟子的情况。 可他们非但没有受到灵兽攻击,反而短短半日内就已经有数十只灵兽叼着灵器前来献宝,想让男主将它们一起收走。 可唯独方旭明不解风情,他厉声暴喝:“小小灵兽居然敢来吾面前挑衅!” 然后一拳将那些献宝的灵兽打飞。 末了,还扭头对他们义正言辞道:“还请师兄和小师姐无需担心,这些灵兽都不是我的对手!我已经清除干净了!” 于迢迢:“……” 带队长老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忍不住提醒:“依老夫看这些灵兽未必是……” 谁知方旭明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长老也无需担心,这定是上天赐我的磨难!我定会从中突破!” “……” 所幸这些灵兽叼来的并不是她当初为男主方旭明设定的灵器,他边往古战场内侧探路,边徒手锤灵兽,于迢迢也并未阻止。 望着周围一片嶙峋的石林,于迢迢回忆着剧情,她记得男主夺到的第一把灵器应该是在这附近。 瞥了眼还在爆锤灵兽的方旭明,于迢迢转过身望向一脸淡然的崔晗,似是不经意道:“崔师兄,你可有什么看中的灵器。” “并无。” “……” 于迢迢望着他身后那把内门弟子练习时所用笨重的大铁剑若有所思。 直到几人行至石林最深处,她一眼就看到了插在石壁上一把通体发出晶莹白光的灵剑。 看着环境,与剑身的纹路,于迢迢立马就认出了这应该是方旭明在仙魔古战场所得的第一把灵器。 恰巧,这时候,崔晗也注意到了这把灵剑。 于迢迢的视线在崔晗那张无欲无求的脸和灵剑之间来回打转, 按照原剧情,崔晗本应该看中了这把剑,最后却被男主所得。 只是,现在情况好像有所不同,她怎么就没瞧出崔晗对这把剑有半分喜爱? 说起这把剑,男主方旭明其实根本就不想要的,可这灵剑中的剑灵却死缠着不放,最后方旭明无奈之下才勉强收下。 反正此行方旭明一次性收了三把,这剑收了也是放在储物囊内吃灰,不如让崔晗得到,让他有点反派的斗志? 于迢迢觉得计划通√。 对于这种重要剧情点,于迢迢自然不会含糊。 说起来这把灵剑品级并不算特别好,长时间呆在古战场灵力也削弱了不少,而且它的剑灵胆子很小。 思及这里,于迢迢扭头对崔晗道:“那些灵兽一直周围游荡,师兄要不释放压威看看能不能将它们赶走。” 以为是于迢迢初次下山心有怯意,崔晗没有拒绝。 果然威压一放,崖壁上的灵剑剑身开始瑟瑟发抖了。 于迢迢快步上前,装作不经意发现了这把剑:“师兄,这里有把灵剑!要不师兄拔起来试试?” 崔晗本想拒绝的。 这把剑若是前世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子,自然是觉得稀奇。况且若是他记得没错,这把剑最后是落到方旭明的手中的。 别人的东西他并无兴趣。 可碍于小师妹殷切的目光,他硬着头皮上去了。 反正在天道规则之下,他根本无法夺走任何属于方旭明的东西。理应来说,他是拔不出的。 他顺着藤蔓借势跃上崖壁,谁知竟然轻松就将灵剑拔出。 于迢迢正要趁此庆贺顺带发射一波彩虹屁。 这时,突然天空劈下一道雷! 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在摇晃,于迢迢一个没站位,跌倒在地。 等她再次回过神时,却见崔晗的衣角已经有了烧焦的痕迹。 而手上空空如也。 “?” 于迢迢心里“咯噔”打了一个突,回头一瞧,便看到方旭明一脸懵逼地拿着那把剑。 “……” BUG警告! 这古战场的结界早就与外界隔离,哪来的雷?! 也太扯淡了吧! 为了不让崔晗得到那把剑,突然劈雷,剑就莫名其妙跑到了男主手里? 众人都是一脸莫名其妙。 方旭明正打算将剑还给崔晗,谁知正要递出去的那一瞬间—— “轰隆!” 天上又劈下一道雷,直接落在了两人之间,一道大地裂缝出现,将两人强行分开。 “……” 于迢迢被这跪感的骚操作震撼到了。 第18章 离谱 说好的美人出浴呢 行吧,虽然这把剑对方旭明来说并无用处,但也容不得旁人插手这事她也就认了。 只是这反转也不用那么强硬,丝毫不修饰。 难道没有人会怀疑? 这也太牵强了。 于迢迢侧目,瞧见带队长老一边抚须,一边叹道:“这定是天意!” 反观崔晗对于此事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于迢迢无奈只好就此作罢。 只是她不知,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少年掩饰了眼中的嘲弄。 这雷是为何而来,他再清楚不过。这把剑属于那人,他动不得。 这是天道给他的警告。 方旭明挠了挠头,在长老的催促与崔晗的眼神示意下,只好收下这把剑。 于迢迢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谁知,后面的事情早已脱离了她贫瘠的想象。 原定的路线被大雾掩盖,方旭明主动提出要求换条路走,于迢迢原本还担心若是男主碰不上那些灵器该怎么办?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方旭明才调转方向走了两步,脚边就落下一块奇怪的石头,他好奇地捡起来看,却不曾想这是一块灵磁石。 他本相注入灵力看看会有什么变化,谁知竟然将方圆十里的灵器全部吸引了过来。 方旭明灵磁石一路狂奔,身后越来越多的灵器追着他跑。 剩余三人木愣愣地呆在原地。 望着方旭明一脸怒容,眼尾通红的模样,于迢迢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她觉得这人可能误会了什么。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秒,方旭明拔剑而起,斥道:“尔等鼠辈为何追着我不放!” 他腾空翻身,举剑而落,大概是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别在腰旁的灵磁石掉落在地。 几乎是同一瞬间,悬空而起的灵器纷纷掉落,发出“铮”的声音,立马堆成了一座小山。 方旭明抽剑回撤,嘴角扯出一个狂狷地邪魅笑容:“不自量力。” 于迢迢在一旁直接看傻了。 末了,男主还邀功一般,举着剑屁颠屁颠朝他们这跑:“师兄!小师姐!你们看!这些灵器都被我的剑气震慑住了!” 于迢迢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恭喜。”可这人好似并未给她眼神,而是眼巴巴地望着崔晗? 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因为那块怪石的缘故,望着眼前的少年,崔晗不禁开始怀疑人生,为何自己上辈子会嫉妒这种憨包? 他本不想作声回答。可方旭明一直视师兄为崇拜对象,一心想要得到肯定哪能放过这个机会! 崔晗实在避不过他的狂热期待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这一幕把一旁的于迢迢看得快要气吐血,一个主角,居然想要得到反派的肯定?! 得到了肯定,男主立马高兴得找不到北了,可少年的矜持自傲让他强行克制内心的激动,他压抑着拼命扬起的嘴角招呼两人选灵器,于迢迢本身就不善用器,而且她身上已经有一把青华君给她的白绫剑,而崔晗自知此行他会无果而归,也只是摇头。 他没多做强求,随后就从一堆灵器中挑挑选选,最后拿了两把,高高兴兴地准备扛回门派。 就在几人折返走到一半时,突然林中爆出一阵强劲的灵力波动! 随即传来一声女主的呵斥。 方旭明秉着身为主角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优良品质,第一个冲上前。 这可是重要剧情点!于迢迢立马拉上崔晗去凑热闹。 同行带队的长老并不在其中,另外两名弟子虎视眈眈地盯着姜夕身后的那把泛着寒芒的玄铁剑,眼中流露出贪婪之色。 当初男女主关系更进一步就是因为这些不自知的炮灰们欲杀人抢夺灵器,偷偷支走同行长老,想要独吞。 古战场虽出了众多灵器,可这些大多是以天级的灵器为大限,可女主这次意外获得的可是媲美神级的灵器。 整个修真界这般等级的灵器不超过十把,而且多为上古大能所有,但许多上古大能早已羽化,神级灵器也跟随着大能的消失而自动封锁,如今现世的神级灵器不过就只有一把青华君的清霜剑而已。 天墟盟的两个炮灰弟子此行并未有所得,便惦记上了这把神级灵器。况且,女主获得灵器后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这是修真者灵力最为薄弱之时。 天墟盟不似正统门派一般有极高的门派师兄弟间的牵绊,多以龙鱼混杂的散修为主,根本不可能看在女主是盟主之女的身份而有所忌惮。毕竟可在这古战场中,若是下了死手根本不会有人知晓。 虽然男主此时的修为并不及这两个炮灰,打斗中略显几分吃力,崔晗看在同门的份上本想上前帮忙,可龙傲天并不领情。 他道:“只有在生死中磨砺才能窥探出一丝突破的天机,师兄不必担心,无需插手!我能行!” 崔晗:“……” 鉴于方旭明自带龙傲天男主光环,很快就跨级反杀。两名弟子见势不妙立刻转身就往林中跑。 于迢迢猜,这俩炮灰应该马上就会引出此处的凶兽。 果不其然,一声惊叫后。 两名弟子夺命般向他们跑来,身后还跟着一只数丈高的蟾蜍。 等会就该是男女主二人合力绞杀蟾蜍凶兽,增加二人之间的感情了。正当于迢迢感叹剧情玄妙之时,忽然发现,那两个棒槌把那凶兽朝她引来。 于迢迢:“我有一句MMP……” 她依靠暖玉积攒的这点灵力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用的,她想也没想转身就跑,可那蟾蜍体积庞大,一跃就是数尺,整个林子地动山摇,于迢迢连站稳都难,更别说跑了。 眼看那蟾蜍就要追上来,于迢迢望着它身上脓包翻滚的黏液一阵恶寒。 突然一道凌厉的劲风从耳畔刮过,肃杀之气伴着寒光骤然出现,直接击碎了那大蟾蜍的心脏,所过之地全部夷为平地。 它浑身抽搐,轰然倒地,心脏灵核之处赫然插着一把普通的铁剑。 这是无妄门弟子练剑时所用的! 于迢迢蓦然转头,只见崔晗背后那把铁剑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张了张口,有些傻眼了。 原书这部分,男女主合力才勉强将凶兽绞杀,崔晗居然只是用一把练习的铁剑,就将凶兽一剑击毙。 崔晗他原来,已经这么强了吗? 眼看凶兽已经彻底被击毙,崔晗立马转身朝她这边赶来。 “小师妹,你没事吧?” 于迢迢有些恍神,但思绪立刻就被崔晗的呼唤声叫了回来。 她甩了甩脑袋,立刻把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出去。 想什么呢?!反派越强当然是越好的,这样最后才可以衬托出主角的光环。 于迢迢由心觉得,崔晗才是开外挂的那个,这种修炼速度简直是太令人发指了。 已经远远甩开了男女主。 可下一秒,于迢迢就收回了这个想法。 反派开挂那是不可能的。 只见崔晗本正常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身子一软,向旁倾倒,于迢迢吓了一跳,立马扶住他。 只见少年嘴角溢血,一脸痛苦的模样。 长老匆忙上前查探,替他输了些灵气后,才道:“定是刚才那一击耗费了大量灵气,才导致灵核有些碎裂痕迹,只要好生休养几天便可。” “莫要强求。” 可于迢迢觉得这并非是崔晗强制催动灵力而导致的,而是他……方才抢了男女主合力绞杀凶兽功劳。 崔晗能用一把普通的铁剑击毙凶兽,只能说明他本身的修为远远高出她如今看到的境界。在规则设定下反派风头不可盖过男主,是以,剧情强制让崔晗在没有任何外部攻击侵扰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受伤”。 想明白其中的因果后,于迢迢:“……” 是真的离谱…… 眼看就要落日,入夜后,古战场上凶兽横行会更加危险。长老提议先去云水镜暂歇脚。 云水镜本是各大门派为了让弟子在古战场中遇到危险能够避难,所设的二重天。二重天并未有固定的驻扎点而是让结界自己漫无目的地闲逛。 而古战场中设有许多这种二重天,几人很快就找了一处。 崔晗自身本就强悍,虽被规则强制受伤,可将灵气在体内运转两周后很快几乎就无事了。 几人在二重天内落脚生火,女主姜夕和他们招呼了一声赶去后面的林子。 望着女主身上不慎沾上的蟾蜍黏液,于迢迢忽然想起一件事! 当初男女主合力绞杀蟾蜍后,也是这般。姜夕不喜这种怪味,独自前往寒潭清洗。崔晗蒙头横冲直撞无意闯入,虽然并未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但当时烟雾氤氲,衬得女主更加貌美,宛若仙女降世,他羞得拔腿就跑,此后对女主便是更加上心了。 眼看女主走了好一会了,身旁的崔晗却不为所动,没有半点挪动的意思。 于迢迢觉得,自己该上阵了。 她轻轻扯动着崔晗的衣袖,扬了扬下巴示意:“师兄,我想去林子里瞧一瞧,你陪我去可好?” 方才他是看到姜夕往林子里去的,林子后有一处寒潭,想起上辈子误入,崔晗有些为难,所幸上辈子他隔着烟雾还未走近就听到了水声,立刻转身离开了,并未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否则他就该自挖双目了。 望着于迢迢一脸期待的模样,崔晗犯了难,他重生一事从未和别人提及,他该如何解释那林子去不得。 实在磨不过,崔晗拖了会时间,看着差不多该结束了,最后才封闭了感官只能任由着于迢迢去了。 两人一起朝林中走去,与于迢迢疾步而行不同,崔晗跟在她身后慢慢悠悠的,她看到这副模样连声催促,崔晗见此只能拿灵核并未痊愈搪塞。 这样一来,于迢迢也不能多说些什么。 两人行至烟雾浓郁之处,水声越发清晰了,于迢迢面上一喜,而崔晗脸上多了几分愁容。 他正要打算开口转移小师妹的注意力,突然一阵暴喝传来! 天摇地动,烟雾立刻全部散开! 崔晗下意识扭头回避,而一旁的于迢迢却是看傻眼了。 面前的女主虽然衣冠不整,但并非是她想象中颇具有美感的,而是将衣服胡乱套了一通。此时,她正骑在一头长相怪异的凶兽头上,挥拳而下! 她满脸怒容,几近狰狞。似乎还没发泄够,她猛地擒住那凶兽的臂爪一个360°回旋踢,一脚踹出了二重天。 于迢迢:啊这…… 说好的仙女出浴呢? 第19章 恐惧 有白绫和师兄护我。 “小师妹,怎么了?” 于迢迢被叫回了神,拉起崔晗转身就跑。 “……” 直到一段距离后,她才停下。于迢迢顺了口气,试探道:“师兄,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崔晗迟疑片刻摇了摇头,烟雾散开时他就立马回避了,虽然听闻巨响,但也并未回头看。 于迢迢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幸好! 崔晗一向奉女主为朱砂痣白月光,若是这副模样被他看了去,这白月光滤镜该碎成渣了。 - 回到驻扎点后,没过多久,姜夕也回来了。 于迢迢对她徒手锤凶兽的模样依旧难以忘怀。瞧她面色不善,应当不是仅仅因为一只凶兽导致。 “姜夕师姐,你怎么了?” 姜夕整理着衣袖,面色凝重:“方才我在林子后的寒潭内,发现了一只凶兽。” 云水镜二重天本是保护仙门弟子所设,一般来说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出现凶兽这种事情也是史无前例的。 “而且,方才我在周围查探,这里附近的结界薄弱到如同虚设,就算是一些低阶的凶兽也可自由出入。” 于迢迢这才被惊醒,方才净顾着崔晗与女主两人纠葛,差点忽略了凶兽进入二重天这事。 方旭明疑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 长老摇头,陷入沉思:“二重天是各仙门世家的长辈们一同设下,虽与他们相距甚远,可弟子进出都会有感知,若是有凶兽进入二重天,他们不会不知道。除非……” 于迢迢的心“咯噔”一跳。 瞧见长老后续没了声,方旭明急道:“除非什么?” 本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崔晗突然开口:“除非,这里不是二重天。” “那还待在这里干什么,赶紧走啊!”方旭明翻身而起,催促道。 姜夕摇了摇头:“走不了了。” 方旭明好胜心强,不信邪,跑去一试,果不其然,并无用处,反倒叫结界将灵力全部反弹了回来。 就算是以腰牌也联系不上外界。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长老僵了一会儿才道:“应当是一处捕食网。” “这是一种名为‘貘’的凶兽,这种凶兽体型巨大,无法行动,便会吐出的许多捕食网四处游荡,误入捕食网的猎物们无法逃出,只能随着捕食网进入貘的口中。当初云水镜二重天也是先辈们根据这种捕食网所创。” “只是,最后一只貘早该在千百年前就消失了。” 方旭明却疑道:“可姜师姐不是说有凶兽可以进出吗?” 姜夕面色惨白:“莫非,这只貘只捕人?” 长老带了那么多次弟子,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众人犯难时,于迢迢突然想起临走前七长老塞给她的一堆宝贝,她拎起储灵囊翻找,很快就翻出了一张传送卷轴。 “长老,若是用传送卷轴呢?” “可以一试。” 可在看清卷轴上的标记后,于迢迢还没来得及高兴,扬起的唇角瞬间变得僵硬。 她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扫过,艰难开口:“这卷轴……只能带四个人走。” 当初七长老只以为他们一小队加上带队长老至多四人,却没将女主给算进去。 不愿让人为难,姜夕开口道:“不如……”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崔晗立马打断了她的话:“我留下。” 其余几人全部愣住了。 方旭明张了张口,目光有些呆滞:“师兄……” 虽然如今气氛不合时宜,但于迢迢心里还是小小唏嘘了一下。 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 可崔晗却有自己的思量,若是姜夕留下,方旭明定然不肯独自一人离开,两人都是门派中最为看好的小辈,况且有这两人在出逃的胜算更大;而培养一个长老门派中所耗费的精力与财物庞大;小师妹又是七长老最疼爱的小孙女。 思来想去,只有他留下最合适。 况且,天道规则,他是为人做垫脚石的,于情于理应该不会死在这里。 方旭明想要劝说,却被崔晗强硬拒绝。 于迢迢这回难得沉默了。她不会用卷轴,只得将东西递给了长老,在撕开卷轴,几人即将没入卷轴内的虚空准备离开时,于迢迢咬了咬牙,跳出了卷轴朝崔晗跑去。 那个一向自若的少年眸底闪过几分诧异。他脸色骤变,斥道:“你回来做什么?!” 少年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急切道,“虚空还未消失,赶紧回去!” 自穿书以来就属他身上的变数最大,若是他真的死在了这里,她再去哪弄一个反派? 于迢迢这么一想心底便有了底气,她掰开少年的手:“我不要。” 况且,不论是崔晗一人还是她和崔晗一同葬身此地,她的任务都算失败。 - 若是平日里他由着她闹腾,可此时非同寻常。崔晗又气又急,想要将人拖进去,可于迢迢呆在无妄门时为了强行让他走剧情天天打滚耍赖,缠人的功夫渐长。 还没碰着,于迢迢就碰瓷哭爹喊娘,说人欺负她,弄得崔晗根本无从下手。 直达卷轴虚空关闭,于迢迢这才撒了手。 瞧着那人走远,将她远远甩在后面,于迢迢拍了拍身上的灰立马追了上去:“师兄等等我。” 谁知少年竟不理会她一声。 于迢迢摸了摸鼻子,这怎么还生气了? “师兄!” “师兄——” “师兄!你理我一下!” 于迢迢在后面追着跑,嘴里还不忘嚷嚷。 少年突然顿住了脚,她没刹住,直接撞了上去。 于迢迢疼得龇牙咧嘴,她揉着鼻子,退了几步:“师兄,你怎么忽然停下……” 话还未说完,一双手钳制住了她的肩,于迢迢怔愣抬头却对上一双愠怒的眸。 “师兄……” “于迢迢!” 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崔晗还是第一次这般喊全她的名字。 “你知不知道到底有多危险,这里不是无妄门!不是让你玩闹的地方!为何不跟他们走?!” 崔晗说起话一向平淡,很少会夹杂其他情绪,也从未用过这么重的口气。 于迢迢缩了缩脖子,有些被吓到了。 “我知道的。”她嘴唇嚅嗫,声如蚊咛。 她当然知道这不是玩闹的地方。 这件事在原剧情中并未出现过,她一人留在书中世界,凭仗的全是事先知晓剧情的金手指,可在这里却是毫无用处了。 可是…… 少年目光一滞,倏地低下头。他阖上眼,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小师妹,对不起……” “我只是、只是……” 他本以为只要按照天道对方旭明的偏宠,小师妹跟着他就不会出事。 谁知,小师妹竟然为了他折回。 他本以为只要这辈子不争不抢,就算逃不过宿命,他也认了。 他自嘲,说不定自己会因为要做那人的垫脚石,不会那么容易死。 可如今小师妹也在,“说不定”三个字如千斤压顶落在他心上,他根本赌不起。 他怕,怕自己护不住。 他尝遍世间苦楚,他嫉恨、愤怒、哀怨过,如今却是第一次尝到慌乱与恐惧的滋味…… 一只冰凉的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抬眸,却见女孩拍了拍自己身后的剑,轻声道:“没关系,还有白绫和师兄护我。” 第20章 玉址图 “师兄!” 于迢迢好说歹说才将这人给劝明白,等到少年的情绪彻底平息,两人才开始思考对策。 根据长老所说,这捕食网与二重天一般,都会自由移动,但它的最终目的是凶兽貘之口。 于迢迢摸了摸下巴:“师兄,这东西若是要吃了我们,不至于将整个捕食网给吞下去,最后到它口中的那一瞬间这东西总该会破出一个口吧,要是我们在这一瞬间出逃……” 崔晗点了点头。 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于迢迢又从七长老塞给她的宝贝里找到了一张类似羊皮卷般的东西,等她打开一瞧,面上立刻多出了几分欣喜。 没想到七长老居然将玉址图给她了。 玉址图乃是修真界的四大灵宝之一,上面记载了整片大陆所有的灵脉山峰以及所有地址,而且还是事实定位,堪称现代社会的导航。 如今他们正在古战场的边缘地,望着地图上标注的两个人小人正在缓慢移动,按着这个走势,捕食网应该马上就要出古战场了。 崔晗面色凝重,望着不远处的古战场结界,结界旁空荡荡一片,根本没有半分凶兽的身影。 “凶兽貘应该根本就不在古战场内,应该是有人故意在结界边缘地带设下传送阵,将捕食网送到凶兽貘真正的藏身之处。” 于迢迢捏着玉址图的手指微微攥紧,这些信息早已出乎了她的预料。 果不其然,捕食网行走的速度愈来愈快,距离结界边缘也愈发靠近,两人都看清了地面上巨大的阵符。 捕食网似乎是有意识一般开始慢慢缩紧。 巨大的阵符纹路开始流动起来,刺眼的光芒乍现! 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虚幻。 一阵眩晕感过后,于迢迢甩了甩脑袋,支起身子,周围一片昏暗。 “师兄?” 听到她的呼唤,黑暗中,少年捏了一个诀掌心生火,朝她走来。 借着火光,于迢迢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捕食网变得只能容下七八个人的大小,而且它在飞。 于迢迢:“……” 她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有趣的幻想,此时她正在童话王国,坐在泡泡里飞向城堡。 可惜这里一点也不梦幻,周围阴森可怖,而且他们飞向的是凶兽的血盆大口。 她再次打开玉址图,发现这里距离古战场已经有了数千里之远。 捕食网带着他们接近了一处类似兽口的山洞, 山洞内传来一阵类似心脏跳动“咚咚咚”的声响,掺杂着回音,显得越发渗人。 一股潮热的气息铺面而来,在山洞石壁边上堆放着数以千计的白骨。 捕食网原本还平稳的行走,突然间被一股巨大的吸引力朝洞穴之中拉扯。 于迢迢心惊,焦急地在捕食网的表面找碎裂痕迹。 眼看两人就要逼近那鲜红而古怪的肉团,崔晗倏忽发现一处蛛网般的碎裂痕迹,他猛地攻向裂痕之处,击碎了捕食网! 可—— 来不及了! 他来不及思考,手上灵气翻转,凝力一掌将于迢迢推出。 “师兄!” 感受到背后的那股灵力,于迢迢怔愣回头,看见少年如同坠蝶般无力地被吸入那团古怪的血肉之中。 她伸手想要抓住他,可自从入鞘后就不太乐意现身的白绫骤然挣脱,强硬地带着她出了洞穴。 身子才刚落到地,于迢迢翻身而起立马朝山洞内快步而去,可每每都被白绫拦下。 她面色惨然,浑身止不住地打颤。 若不是因为她最后跟过来,崔晗自己一人应该可以逃出来的吧? 一股愧疚感猛地拢上的她的心头,她鼻头酸涩,泪珠大颗大颗地从面颊划过。 她拼命擦掉眼泪,想要用腰牌和无妄门的人联系,可却怎么也做不到当初打滚耍赖那般收放自如。 她喉头哽咽着,想要将灵力输入腰牌中,可手抖得怎么也弄不好。 “师兄……” “别哭,我……没事。” 这时,山洞里突然传出少年宽慰声。 他呼吸急促,似乎在挣扎。 于迢迢倏忽抬头,她胸腔内的心脏狂热调动:“师兄!” 她想要靠近,可洞中的少年似乎听到她沉重的脚步,立马呵斥:“别进来!” 她停住脚步。 少年道:“你呆在洞外,先护好自己,我马上就出去了。” 此时的白绫似乎听明白了他的话,立马脱鞘在于迢迢脚边画了一个“安全圈”。 于迢迢怕自己反帮倒忙不敢上前,只能在洞外焦急等待。 - 山洞内,少年浑身浴血,将这古怪的肉团撕裂,类似心脏跳动的声音骤然消失,他神色复杂望着手中的剑。 这是他在肉团体内发现的,他前世的佩剑——无涯! 古剑有灵,上辈子他在历练秘境之中得到无涯,无涯伴他百年,最后在他打算自爆后,不忍将它一同带走,遂打算将无涯丢了。 可无涯久久不愿离去,情急之下,他就将无涯随意封在了某处山上。 无涯出现是在他二十岁闯秘境时,那是一个已经羽化的前辈送他的。 可这次,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都对不上! 无涯提前出现了。 况且,这剑上的封印纹路极其熟悉,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这是他上辈子封的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师兄!” 洞外,于迢迢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洞穴快塌了!” 脚下的土地开始松动,这处山洞没了那怪物支撑,开始摇摇欲坠。 来不及多想,崔晗飞身朝洞外而去。 这一处似乎不止是山洞,方圆几里都是因为那洞中的怪物存在而设,那东西一死,整片地域开始崩塌。 看到少年无恙,于迢迢来不及宣泄自己的情绪,立刻放出木鸢,在地面塌陷的那一瞬间逃离。 狂风乱作,山树碎石拔地而起,两人闷头乱撞,一头扎进了一个黑色旋涡。 天旋地转间,两人掉入一处寒池。 于迢迢一见到那么多水便慌了神,她极力扑腾着四肢,想要浮出水面。 反观,崔晗瞧着在水中挣扎的她神情有些复杂。 崔晗居然见死不救!!! 亏她方才还哭得那么真情实意! 于迢迢气急,半个头没在水里吐泡泡:“师……兄!咕噜咕噜……救、救我咳咳咳!” 崔晗抿了抿唇,提着她的后衣领将她的脑袋拎出水面。 “腿伸直。” “咳咳咳……啊?”虽然不明白,但她还是照做了。 这凹凸不平的触感! 这踏实的着陆感! 于迢迢猛地站起身,望着仅仅才没过她腰的水面。 “……” - 两人围坐火堆旁烘衣服,这时她突然注意到了崔晗身旁那把灵剑。 书中有详细描写剑身的灵剑并不多,无涯就是其中一把,望着剑身上的纹路,于迢迢无比确信这就是无涯剑。 虽然她并未对崔晗如何获得这把剑做详细描写,可她分明记得不可能这么早出现。 “师兄,这剑……?” 崔晗将柴火丢入火堆中,淡淡道:“从那凶兽体内发现的。” 无涯剑与青华君的清霜剑一般都是接近神级的灵器。 若是有无涯剑在,崔晗能反杀那怪物倒是说得过去了。 想起那洞穴中的古怪的血肉团怪物,以及少年落入之中的画面,她依旧心有余悸。 “师兄,方才那东西便是凶兽貘吗?” 崔晗摇了摇头:“据长老所讲,貘应当是一种凶兽,可那东西不似生灵活物。” 望着于迢迢心不在焉的模样,他轻声安慰道,“我已于门中长老们通报过,无需担心。” - 将衣物烘干后,两人立马起身准备折回门派。 可—— 望着漫天黄沙,于迢迢陷入沉思,方才他们还在类似山谷崖底的地方,这走出来怎么就成了一片大漠。 玉址图对这一片的记载也极为稀少。 这时,远处走来一条商队,半天下来总算是见到了活人,于迢迢立刻想起身上前。 谁知这时,天空狂风发作,黄沙肆虐,那群人渐渐消失在他们面前。眼看沙尘越发大,崔晗立刻开了结界,将两人护在结界之中。 大风吹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才停下,他们两人是从一座小沙丘中爬出来的。 因为沙尘暴的缘故,方才所有的沙丘,路径全部变了方向,望着茫茫黄沙,于迢迢陷入一丝迷茫。 崔晗望天道:“沙尘不过一个时辰应当会再次回来,我们得找到地方歇脚,而且……” 他手上的剑锋一转,瞬间刺穿一只躲在一旁欲偷袭的灵蛇。 “这里有危险。” 可放眼望去,除了黄沙再无别的,方才的商队也不见了踪影。 于迢迢展开玉址图,在周围寻找: “这附近有一座城池,不过好像已经没人了,是座死城,我们先去那里避一避?” 崔晗点头默许。 两人不过多时就到了玉址图标注之处。 死城并非城名,而是玉址图上标注这一块早在十年前就空无一人,被它判断为一座死城。 入眼便是城门高墙上的三个大字——从极城。 望着街市上来来往往的商队,以及周围摊贩,于迢迢傻眼了。 不是说十年前就没人的??? 她拿出玉址图对着图标仔细检查了一遍,上面标注的分明就是一座死城。 难道是玉址图不灵验了? 第21章 神仙 独眼牛角的神仙 像玉址图这种灵宝不可能存在损坏的情况。 况且这方圆百里都是大漠,荒无人烟,唯独这片城池热闹非凡。 当真是古怪极了。 就算是崔晗也从未听说过这么一处地方。 望着小师妹一脸沮丧的模样,他叹气道:“先进去看看吧。” 这座城池内的百姓们大多富足,两人绕了大半座城,几乎就没遇见过一个稍显穷困的百姓,所有人都是穿戴丝绸,住的是大大小小的宅院。 望着这番景象,崔晗眉头一挑,就算是人间的皇城也不一定会这般富足。 城内并未有田地,最多的便是停留在客栈门口的商队骆驼,望着满街繁华的商铺,这倒也能说得明白了。 此地不适合务农,百姓们就开始与外界做起了商贸。 - 这座城池不大,但十分繁庶富饶,城中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宫观几乎占了小半座城,于迢迢本欲进去瞧一瞧,但宫观中人满为患,只能作罢。 崔晗望着金色的宫观微微耸眉。 于迢迢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问道:“崔师兄,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 “民间宫观中都会立神像,神像接受百姓们的供奉少说也会化出一丝灵气,这里什么也没有。” 这东西还真触及到了于迢迢知识的盲点,这整座城加上什么供奉宫观什么的她在书中压根就没有写到过。 “或许是新供奉的吧。” 可话音一落,于迢迢就觉得不对劲了,这新供奉的神,怎么会吸引那么多百姓来祭拜。 在周围绕了一圈,于迢迢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这宫观后头有一座稻草搭的小庙宇,无人问津,祭台上连座神像都没有。若不是立在屋外的木板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褪色的大字——从极庙,她定会以为只是一处草棚。 两人在城内转了转,又回到了城门处。 西山薄暮,沙暴并未降临,可崔晗动用灵力感知在十里之外沙暴确实在肆虐,可这座城池却是安然无恙,没有受到风暴的半分影响。 城门口搁下担子歇息的老大爷似乎注意到俩人,笑道:“两位想必是从外面来的吧?别看了,这沙暴是吹不进我们城里的。” 于迢迢讶然:“这是怎么回事?” 老伯摘下草帽,指向远处的金色宫观:“看到没,这是神仙保佑哩!” “神仙?” 脸上的笑意更甚,老伯脸上的褶皱愈发明显:“从前我们城里又穷又破,到处都是黄沙,唯一靠得就是那城西的一处绿洲。后来神仙来了,保佑了整座城池不受风沙侵扰,还赐给我们数不清的矿脉。” “有了这些矿脉,外面的商贾自然就愿意过来了。城里也就这样富起来了。” 于迢迢疑道:“既然城中有大量的矿脉,那总会有人惦记。” “上神大人怜爱我们,那会故意将灾祸降给我们,这城里有上神庇佑,无人敢觊觎。就连是外界的官府想要占据此地,也是碰了一鼻子灰。”老伯摇头笑了笑,随后起身和他们招呼道,“这外面的沙尘少说也要吹一晚,两位客人还是在这里歇息一晚。太阳落山了,是出不了城的。” 于迢迢还想问些什么,却见那老伯挑着担子走了。 她拧眉,心中生疑。一来,这老伯说的玄玄乎乎;二来,于迢迢注意到他话中的……官府。 官府是由民间的统治者皇帝下设而管理百姓的存在,可于迢迢无比确信,这个世界原本的设定中是没有官府,本该是由各大仙门分别管理维护民间各地。 本是修仙文,人间皇帝对于主角们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于迢迢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方才一直默不作声的崔晗忽然开口道:“小师妹,如今出城不便,不如先去休息。” - 两人走进一家客栈,挑了一个最靠窗的位子坐下。 这时,门外窜进一个黑影,顺着墙根钻进了他们桌下。 于迢迢一挑眉,侧身歪下脑袋,掀开桌布,还没开口就听见那人的声音。 他几近哀求:“能不能不要说我在这里,求求你们了——” 原来是个小孩。 瞧见崔晗喝着茶默不作声,于迢迢也若无其事般默默放下了桌布。 不多时,门外响起了一阵局促的脚步声。于迢迢朝窗外瞧去,几个大汉正拿着成年男□□头般粗的木棒,四处寻人。客栈内大都是些从外地赶来的商队,非富即贵,那几个大汉也没敢进来,在门口张望一番后就离开了。 “他们走了。” 于迢迢掀开桌布,对桌下的人伸出手,“你可以出来了。” 那孩子虽然躲在宽大黑色斗篷下,但依然遮不住他浑身颤抖,他颤颤巍巍从桌下爬出来,不住地朝着于迢迢磕头:“谢谢姐姐。” 于迢迢并未有受人跪拜的习惯,瞧见那小孩的动作,心中一惊,忙伸手去扶他。 不料却被这小孩躲开了,大概是动作太大,小孩不慎扯开了斗篷露出一只干瘦溃烂的胳膊,于迢迢似乎看到那溃烂的腐肉中还露出了些许白骨。 她倒吸一口气:“你……” 不等她说完,小孩立刻用黑斗篷将手臂遮住,他低着脑袋,声音里满是恐惧:“不会传染的,真的不会传染的……” 于迢迢只是有些吃惊,连忙安慰他:“没事,我相信你。” 被以为会挨一顿打,再不济也会被人骂两声晦气,小孩蓦然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眸。 小孩的那双眼睛生的极为明亮,只可惜全脸几乎没有一处完好。 待他看清于迢迢眼中倒映出自己溃烂的皮肤,他如惊弓之鸟般拉下斗篷捂着脸转身就跑。 这时,崔晗突然出声了:“小孩,过来。” 少年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小孩跨出门槛的脚又缩了回来,低着头慢慢挪过来。 于迢迢眼皮突突的跳,难不成崔晗想揍他? 她径自在脑海里幻想各种画面,犹豫着要不要劝两句,可终究觉得崔晗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谁知,她扭头却见那人将桌上的糕点塞到小孩的怀里。 于迢迢震惊,她觉得崔晗还是动手,比较符合反派的气质。 “师兄……” 小孩走后,崔晗瞧见她复杂的神情,以为是自作主张将桌上的糕点分给小孩后,她不高兴了,遂安慰道:“师兄再给你点。” 于迢迢摇头:“不是这个。师兄怎么会想起……” 就算崔晗并不似那种她幻想中作恶多端的标准反派,那也绝对不会是会主动施舍助人的性子。 望着孩子匆忙离开的背影,他抿唇,目光飘忽想到了许久之前。 他重生之事已经入门多月,如今算起来幼时街边乞讨的那段日子已经隔了两辈子。 “在七长老将我带回门派之前,也是这般。” 虽早知崔晗在入门前有一段流浪的时日,但她还是第一次听他亲口提起这事。想起方才那些大汉,虽不知缘由,想必这样的日子定是不会好过。 于迢迢没有再多说什么,直到那人的背影完全消失,才扭头道:“师兄你有钱吗?” 入青华峰后,事务堂便将之前的灵石与银钱一起结清了。 崔晗点了点头,递给她一个袋子。于迢迢立刻挥手叫来店小二。 “客官有什么吩咐?” 这思来想去还是找小二打听事情最方便,于迢迢掂了掂手里银子,随后放在桌上:“打听点事。” 这小二也是个人精,连忙将银子收进怀里,笑着答应:“想必二位客官是从城外来的吧,小的自小在这城内长大,什么消息都知道,您二位就尽管打听!” 于迢迢问道:“听闻这城中矿脉众多,可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况且这里地处大漠之中,却又那么多商贾来此,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客官您这就不知道了,我们这里的矿脉比上外面的可不同,这是最上等的矿脉,在外面万金难求,在我们城里可是挖都挖不完。要说这奇特之处,就是本城内的民众走不出这城,外面来的客人只有在每天太阳落山之前,才能出去。” 于迢迢挑眉:“这又是怎么回事?” “据说啊是天上的神仙庇护,让财运势运聚集在这里,十多年前这城内出现了瘟疫,让人全身溃烂,还传得极快,后来城主在城西那瞧见一个独眼带牛角的神仙。这病一下子就全都好了,城里也越发繁庶。客官进城时可瞧见那金色宫观?那就是城民为了祭祀那位神仙造的庙宇……” “全身溃烂……”于迢迢思忖,那刚刚的孩子? “城内是不是有个小孩身上也长了这东西?” 小二思忖道:“确实有一个。这孩子莫约是十年前出现的,邪乎得很,一直在城内街头流浪,一直带着一身烂疮,怎么也治不好。跟之前的瘟病倒是有点相似,但是那么多年了也没见传过人。” 小二转了转眼珠子,压低了声,“有人说这小孩是瘟神转世,若不是他也出不了城门,城里的老爷早就给他扔出去了。” “不过那小孩也可怜,若是从谁家门前走过,那家近日里要是得了什么坏消息,定是要去他那闹一闹,需得见血。城中百姓管这叫‘除瘟’。” 于迢迢嫌恶地皱了皱眉。 “他父母呢?” “没听说过。”小二摇了摇头,“他一人就钻在宫观后的破庙中。不过也够晦气的,那庙里本来祭的是一位神仙,最后越来越不灵验了,反而不要什么来什么。最开始城外的两三里内本有一片山林。后来百姓求雨,反倒闹了旱灾,这一片都成了黄沙,城内的人一怒之下就给庙烧了。” “……” “客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于迢迢又递了银子:“没了,下去忙吧。” 小二面上一喜,接过银子就离开了。 原书中到仙人就算天花板了,什么独眼牛角的神多半是夸大其词。 她拧眉沉思,开始回忆剧情:“什么东西会是独眼牛角?” 崔晗搁下茶盏,他掀起唇角:“可能是凶兽。” 第22章 城灵 如今却是腐烂丛生…… 对那宫观里供奉的神仙好奇地紧,于迢迢一人不敢独闯,夜半三更硬是拉着崔晗来探。 抬头望着数丈高的围墙,她回头咧嘴一笑:“那就有劳师兄了。” 崔晗略显无奈,但还是提着她跃过围墙。 长乐观造得极为奢华,和她从前见过的那些青瓦石墙略显清寒的宫观不同。 大殿四周昏暗但正中的一座头顶牛角独眼的金身神像旁却依旧灯火通明,显得更加高大魁梧。 于迢迢想,可哪里的神会长得这副模样? 神像前的祭台上插满了还未烧完香,密密麻麻地几乎再也找不出一点空隙。 于迢迢瞠目结舌。 穿书前,她在各地游玩时也遇到过不少寺庙宫观,就算是些知名的宫观,香客游人络绎不绝,但也不曾见过这么夸张的,她忍不住疑道:“难道真的很灵?” 崔晗:“无稽之谈。” “……” 在宫观中探查了几圈,两人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之处,正欲离开时,崔晗眼尖地瞧见神像旁的帷帘动了。 “谁在那里!”他倏地拔剑,一道劲风掀起了帷帘,“出来!” 于迢迢谨慎地朝声音方向望去,是客栈里遇见的那个小孩。 他抱着几根树枝,畏畏缩缩地从帘子后头走出来,:“我没偷东西,我、我只是想借点火……” 于迢迢松了一口气,走了上去,却蓦然问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感觉到有人向他靠近,小孩本能地退后,抬起头望着她。 “你……”看到这小孩的脸,于迢迢的面色微恙,“你的脸怎么了……” 白天遇见这个孩子的时候,他虽满脸溃烂,一双眼睛也生的尤为明亮,可如今这孩子满脸污血已经看不大清五官,就连眼睛一只也睁不开了。 这俨然是叫人欺负过了。 这孩子虽长得不讨喜,但性格唯唯诺诺不像是会得罪人,是谁下手这么狠。 小孩眼睛受伤后看东西看不太清楚,直到于迢迢走进,他这才发现是白天救他,还赏他点心的两位恩人。 虽害怕别人靠近,但还是强迫自己不再退后,他磕磕绊绊道;“没、没事的,过几天就会好了。” 于迢迢虽说算不上爱管闲事,但对于如此惨烈的场景又有点看不下去。一摸腰间还带着一瓶七长老塞给她的药,她朝小孩招手道:“过来,我给你上药。” 小孩迟疑片刻,突然听闻到门外边的动静。 他目光微闪,压低声匆忙道:“是守夜人回来了。” 长乐观观门已关,两人大半夜地来这里,也不想是来做好事的。小孩朝他们招手,带他们从另一头柴火堆后隐藏的墙洞离开了。 按白天的店小二所说,这孩子就住在从极庙,于迢迢本就打算长乐观之后再去从极庙瞧一瞧,便跟着小孩去了。 从极庙外面看来只是间小破茅草棚子,但里面并不算太小,三人围着一堆火,刚好能容下。 于迢迢拿出药瓶正打算给那小孩上药,小孩惊恐万分,他连忙摆手,紧接着从草垛里翻出几根蔫黄的叶子示意:“不、不要那么好的药,我、我有这个,这个很好用的……” 崔晗接过小孩手中的草叶,掌心灵力一出直接碾成碎末,倒在清洗干净的石板上:“就用这个吧,比那瓶伤药更适合。” 于迢迢并未多做强求。 她手指捻起碎末,一边上药,一边问道:“师兄居然居然会识药?” 崔晗轻叹:“五长□□上了七节药理课。” “是、是吗……” - 本以为脸上的伤已经够重了,谁知这还是轻的,好在其他地方的伤口处凝了血,于迢迢切齿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居然对一个小孩下手怎么狠?” 这药他本只是用牙咬碎了涂在伤口处,被崔晗彻底碾碎后,药性便比往日更大了,有些刺人。 小孩疼出了眼泪,他倒吸一口气:“西城口的常大娘家里的首饰丢了,他们说我偷东西,我没偷,真的没有……” 想起白天店小二所说的话,她不由叹了口气。 这屋子连个挡风遮雨都做不到,替小孩上完了药,于迢迢本欲将他带到客栈去,可孩子只是摇头拒绝,说什么也不肯。她只能就此作罢。 崔晗一直默不作声,直到离开之际才问了他几句话。 回去路上,于迢迢问:“师兄,你可有发现什么?” “长乐观就算是站在神像之下,也并无半点灵气,那小孩身上有,但是几乎为不可闻。” 想起方才小师妹为他上药时,那小孩袖下不经意露出的那一块完好无损的皮肤。 崔晗敛眸,噤了声。 - 于迢迢第二日是被街边嘈杂的声音吵醒的,她起身推窗,瞧见百姓们凑成一团,嘴里似乎在咒骂着什么。 她下了楼,随便捉了一人询问,这才知,是今早城西竟然塌了一块,还吹进了风沙。 这对于多年不受风沙侵扰的从极城来说可是大事,而且说是城中还有两人染上了和十年前一眼的怪病。 所有人都将此事归结到了那躲在从极庙破草屋里的孩子。 从前,那孩子身上的怪病不会传染,城中百姓倒也是能容忍几分;如今这出了事全部赖在了那孩子头上。 问了那孩子的去处,于迢迢立马赶去,身后是崔晗急促地叫唤声。 于迢迢是在城门处找到他的。 大概是怕被传染上怪病,一干人不敢上前,只是将手中的东西砸向孩子,更有甚者丢了点燃的爆竹。 小孩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于迢迢根本挤不进去,似乎瞧见她焦急的模样,崔晗脚下一顿,带着于迢迢直接从百姓头上翻身而过。 可无妄门有规矩,门中弟子不可随意伤了凡人,是以崔晗也只是拔剑作势唬退了旁人。 于迢迢立刻起身查探。 那孩子奄奄一息,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她忙让崔晗开路,将孩子带去医馆。 一座城内三家医馆没有一个愿意收留。 于迢迢无奈之下只好将他带回从极庙,她在一堆草垛里找到了一堆草药,一股脑塞到崔晗手中,急切问道:“这些能用吗?” 崔晗低头一看,这些只是普通的杂草,其中掺杂的几根草药基本上都快枯死了。 这孩子身上都是溃烂根本看不出青肿,于迢迢翻找半天发现沁出血的伤口并不多,可她方才分明看到了他身上沾有血迹。 瞧见他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应该是伤到了内脏。 崔晗默不作声,掌心化了些灵力,本欲碾碎草药,可这灵力却奇迹般被孩子吸收了过去。 修士的灵力虽然能渡给修士疗内伤,但若是渡给凡人几乎等于送他去死。可这人却没半分不适的模样,反倒有了些精神。 他想开口,可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他艰难地朝草垛后头走去,从下面翻出了一个大约两三尺长的木雕。 这似乎只是普通的木材所刻,除了一个人形之外再也看不出其他。 瞧见他吃力的模样,于迢迢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崔晗拦下。 他朝她摇了摇头。 小孩将草垛推到,露出一张破旧的小桌子,一边的桌角还是用石头踮起才勉强保持平衡。 他小心翼翼将木雕摆在桌上,缓缓退后,朝它叩拜。 紧接着木雕上闪过一道金光,将孩子笼罩住,溃烂的皮肤褪去,转而变得完好如初,连之前破损的伤口都消失了。 于迢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是? 小孩起身扭过头, 面前是一个孩子干净白嫩的脸庞,他笑了笑,轻声说了句“谢谢”。 饶是于迢迢在修真界待了有些时候,也没见过这种奇异的景象,她正想出声,可那孩子却忽然倒下了。 等到于迢迢再上前探时,孩子已经没了气息,而桌子上那个木雕像,变成了孩子的模样。 于迢迢心中一阵唏嘘,虽不知这孩子的姓名,可昨日看见他的时候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将一像一人掩埋于黄土后,两人便回到了城内。 谁知刚从从极庙走出来,于迢迢眼前的一派景象恶心到了,腐尸遍地,一股腥臭味在整座城中蔓延,百姓们引以为傲的矿脉化成了几条臭水沟。 城中的百姓都消失了,偶尔窜出的挺着大肚子的外地商贾四处惊叫向城外跑去。 于迢迢皱眉,脚边躺着的恶臭腐尸穿着的是上好的绸缎。 “这是怎么回事?” 崔晗的目光在城中逡巡,过来片刻他才出声道:“大概是城灵消失的缘故。方才那小孩应该就是这座城从前的城灵——从极。” 于迢迢眨了眨眼,城灵又是何物? “传说民间有极少数应天地灵气而化成灵,会主动守护化灵之地。十年前瘟疫消失,城中不被沙尘侵扰,城中百姓不得出城,应当都是从极所为。”他皱眉,“玉址图应当没错,这十年前本该就是一座死城。” 于迢迢的呼吸微微一促,怪不得那小二会说从极庙愈发不灵验,只怕是与此事有关。就算是真有神仙也不可能随意就将整座城的疫病治好,只怕从极是将这疫病封在了自己的体内。 “那长乐观中的神像虽被百姓美化,更似人形,独脚牛眼,想来或许只有凶兽‘蜚’[1]了……” “十年前的疫病大概就是因为这凶兽的缘故。” 于迢迢抬头,昨日里还繁华富饶的城池,如今却是腐烂丛生…… 第23章 荷华 榕城城北,榕城…… 突然城中一阵巨响,紧接着整座城随着中线裂开,赫然露出一条地道。 眼看沙尘袭来,随着丛极的消失,城中的建筑也开始变得脆弱不堪一击。于迢迢犹豫片刻,还是跟着下去了。 地道很长,自他们踏入第一道台阶时,地道两旁的灯火瞬间连串燃起,直到尽头。 下了青石阶,蓦然瞧见的却是一座石窟。 整座石窟被分成了两间石室,靠近地道的石室内空无一物,唯独墙壁上似乎画了着什么东西。 大概是年代太过久远,壁画并不清晰,于迢迢只是勉强从壁画上看清了一把剑。 瞧着剑柄的纹路,应当是青华君的清霜剑。 她伸出手想要用指尖触碰画上的清霜剑,不料,那壁画居然是一处虚空。 她直接就把手插进壁画里了! “……” 于迢迢心中一惊,立刻抽回手。 所幸,这壁画内虚空并未伤人。想起方才伸入虚空那阵冰凉的触感,于迢迢小心翼翼将手又放了进去…… 崔晗本在另一边查探,一回头却见她的胳膊被石壁吞噬了大半截,心中骇然,当及朝她而来,连着声音也不由重了几分:“小师妹!” 于迢迢本在石壁虚空摸索着,被崔晗吓了一跳,本能地缩回了手。 谁知,寒芒一闪,她竟将一把剑从虚空内拽了出来。 熟悉的纹路,以及踏实的手感。 于迢迢觉得……这可能是她师父青华君老人家的剑。 说起来,青华君的剑从未见他带在身上过,崔晗也只是在无妄门的灵器图册上瞧见过。 虽不明白青华君的剑为何在此出现,但于迢迢还是将它给带上收进了储灵囊。 两人走入最后一间石室,里面赫然摆着一口巨大的石棺。 原来是墓穴。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死人的墓穴,于迢迢默念两声“无意冒犯”,想拉着崔晗赶紧离开。 谁知,崔晗却停住了脚。 他望着石室中的那口巨棺:“棺中没有人。” 这句话,立刻叫于迢迢头皮麻了一片。 她哆哆嗦嗦,脑海中飞速浮现出一幕幕恐怖电影画面。 “这是……诈、诈尸了??” “石室中没有任何阴腐之气,这儿应该没有人下葬过,只是一座空墓。” “……” 崔晗似乎对这墓穴提起了兴趣,他掌心生火,朝墓室中走去,他在石棺前停下,吹开了棺头上的灰。 这繁琐冗长的大片文字,如鬼画符一般,崔晗曾在无妄门的书阁见过这种文字。 是仙魔大战时期所用。 望着晦涩难懂的文字,崔晗勉强看懂了最后三个字——“荷华墓”。 崔晗瞳孔猛缩,怎么会是她?! 仙魔大战之中曾有两位名动天下的人物,一位就是一剑九霄的剑仙青华君,另一位就是他的挚友——荷华。 传闻荷华早已死在了仙魔之战中,荷华是天地灵气所孕育的生灵,死后也应化作灵气消散,并不会留下尸身。 这墓穴难不成是有人为荷华仙君所铸?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崔晗上前前,还未来得及触及石棺,棺盖便开了,整座石室开始动摇,一阵冷风从二人耳边刮过。 石室内的灯火忽明忽暗,似乎有人醒了。 一团蓝色的灵火从石棺窜出,它停在崔晗面前。 一个女人微弱的声音响起: “两位小友尽快离开。” 崔晗怔怔地望着她:“敢问可是荷华仙君?” 灵火似乎没想到居然有人能认出她:“正是本座。你又是谁?” “晚辈是无妄门青华君座下弟子,我二人下山不慎误入此地。” 良久,那灵火中才传来一阵叹息声:“青华君……这个名讳倒是多年未闻了。” 说起来,荷华仙君葬身于仙魔古战场,可这里离古战场是百里之外。 史书记载中也从未提到过此处。 传闻荷华仙君早已窥破天道,或许她并未死在仙魔战场中…… 他神色一凛:“前辈,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您还活……” 那团灵火轻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天道规则,生死有命。本座千年前就死了。这灵火大概是本座途径此地留下的意识所化,不过半柱香就散了。” 于迢迢似乎瞧见崔晗眸底一闪而逝的失落。 此时石室摇晃得愈发厉害。 灵火率先开口:“两位小友这儿呆不久了,本座与你们的师父算是有些交情,这便送你们出去,待你们出去后替我和你们师父问声好,再替我寻一个人,然后把这个交给他。” 白光乍现,石室中凭空被撕裂了一道虚空,一股强劲的力量将两人推入虚空口。 “榕城城北,一个姓……。” 他心神一震,手中赫然多出一块令牌,崔晗本想再问些什么,只是灵火消失,他们已被推入了虚空。 周围的环境逐渐变得清晰,街边来往的商贩,热闹的叫卖声,于迢迢抬头便瞧见云雾中无妄门的群峰。 他们回到了无妄门山下的镇子了。 方才那一幕仿若虚幻,于迢迢的神情有些恍惚。 荷华作为开场就已经死了数千年的人,方才居然出现了,虽只是灵识,可她还是感觉有些不真切。 榕城城北,榕城…… 这地方似乎有些耳熟。 一时间,于迢迢有些想不起来了,对于书中的地名,她大多随性取得。当初男主换地图升级打怪的次数实在太多,她基本都快忘光了。 - 两人立刻回峰禀报,七长老听说她回来后,连忙扯着他座下的几名弟子出去迎接。 方旭明对于在古战场“丢下师兄和小师姐”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于迢迢一个头两个大,原本这人还会自带主角逼格,克制自己的情绪。如今却缠着他们嗷嗷叫,并且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修炼再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主角与反派的走向总是奇奇怪怪。 对于两人离开后的所发生的事情,方旭明是既惊奇有艳羡。 崔晗喜静,而方旭明又有些不敢叨扰,只能将魔爪转向了于迢迢。 “这么说小师姐,你们先后遇到了那捕食的凶兽,城灵,还有消失千年的荷华仙君灵识,捡到了师父的灵剑?!” 他惊叹一声,“这可是提升修为好时机!小师姐,你修为可有精进?我来瞧瞧。” 结果一探,方旭明一阵鄙夷:“小师姐,你修为怎么还是这么低。” “……” “还是师兄厉害,几日不见,我连师兄的修为都探不出来了……” “……” 虽然醉心修炼,慕强是她原本对方旭明的设定,可于迢迢发誓她想象中的男主绝对不是她现在看到的喜欢拉踩,还视反派为偶像的棒槌! 听门中长老说,青华君这几日在门中,不想和棒槌说话的于迢迢决定回去将剑归还。 当清霜剑出现时,于迢迢看清了师父眼中的惊讶,可随即又一闪而逝。她又将石室中荷华仙君灵识让她带的话,告诉了师父。 青华君只是颔首,末了又问了句:“荷华她还有说了其他吗?” 目光在清霜剑与青华君两人之间停留片刻,本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吞咽了下去,她垂眸,摇了摇头。 走出青华君的居所,于迢迢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最后离开石室时,荷华仙君让他们前去的榕城…… 那是崔晗的故乡。 第24章 不安 这辈子,小师妹她会不会………… 两人将此行的经历禀告,门主知道此事的严重性,立刻派人去古战场边缘查探。 而女主姜夕当日被送出捕食网后,也立马起身赶回了天墟盟请求父亲彻查古战场之事。 - 回到门派后,日子过得飞快。 很快到了除夕这天。 于迢迢望着漫漫的林中雪,有些唏嘘。 当初穿书时,大概是年后半月左右。这么算起来,她居然在这里呆了近一年。 无妄门一改平日的清冷,变得忙碌热闹起来。 门中大多数外门弟子并未斩断尘缘,不少人被放回了家乡。 而于迢迢则被抓去做刺绣香囊。 本以为这些都是凡间的活儿。 谁知,四长老在入无妄门之前,家中做的是绣娘活,打心底喜欢摆弄这些玩意。平日里倒还忍得住,一到过年,各个峰都放了弟子们的假,不用各处听学,她便抓一些女弟子陪她一起玩。 于迢迢就是其中之一。 在被针戳中无数次后,满级手残人士总算勉勉强强做出了一个完整的香囊。 只是……刺绣上面的醒狮还是个歪眼睛。 丑得不忍直视。 无妄门今年新增了一个门规,说是为了促进弟子们之间的感情,互相匿名赠礼,将东西放在灵台上,到了时辰后抓瞎交换。 望着门主召集所有人宣布事项后一脸得意的模样,于迢迢大概是猜出来了。 门主那老头分明就是想给男主塞宝贝,但碍于门中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不好太偏心,遂借着这个理由送宝贝。 估摸着自己似乎没啥东西可以拿去送礼。 她低头瞧手中丑不拉几的刺绣香囊,叹了一口气,反正也是匿名曾礼,凑个吉利,好歹也是辛辛苦苦做的,只要她不说,就也没人知道。 这么一想,于迢迢心里边舒服多了 她往青华峰处走去,拐了一个弯,在这正好碰上了崔晗。 崔晗本无意加入这种活动。可这么好的机会,于迢迢哪能放过他? 门中的弟子大多没有多少闲钱,估计也不会真送什么好的宝贝,到时候崔晗若是拿了一个小破玩意儿;而男主一拆一把灵剑,一拆一件神器,想想也就够气人的。 她好生劝说,这才让崔晗松口答应。 目的达成后,为了避免身后丑不拉几的东西被发现,于迢迢立马就跑开了。 少年顿足,回头望着那个蹦蹦跳跳离开的女孩,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他扔出一道灵符,那灵符随风慢慢跟着小师妹,画作一点金光落在了她手中攥着的香囊上。 - 天幕渐黑,众弟子齐齐朝主峰大殿而去。各峰弟子聚坐在不同处,只有青华峰这边最为清冷。 青华君曾经的徒儿早都各处云游四海,或是找个什么秘境闭关。 如今青华峰只有他们三人。 七长老本想给自己的乖孙女塞红包送慈爱,可座下的几个小混蛋死缠着他不放,一口一个“好师父,要红包!”气得七长老吹胡子瞪眼,心中一阵肉疼。 他名下的弟子就算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人,平日里大多在各处历练,一到过年了就知道滚回来要红包! 于迢迢望着其他峰的师徒其乐融融的模样,有些羡慕:“师兄,你说师父今日会来吗?” 崔晗摇头。 师父就连平日里也很少出现,自上次回峰正好遇见他出关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正当于迢迢撑着脑袋望着对面的热闹场面时,突然感觉周身的空气又寒了几分。 她打了一个哆嗦,回头一瞧。 竟然是青华君! 她面上一喜:“师父!” “来晚了。” 青华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一句算是解释。他走到席座上,从袖口中掏出几个红包递给他们。 于迢迢接过后,乖乖地喊了一句谢谢师父。 崔晗接过红包有一瞬间怔愣。 他的目光下落,望着喜庆的红纸,封口上缠绕着金色的丝线。 没想到他居然能收到这种东西,他颔首:“谢谢师父。” 回到坐上,于迢迢摸着厚厚的红包,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她扭头对崔晗道:“师兄,明日我们去……” 还不等她说完,门厅长老弄得那些爆竹“咻”地一声窜上天际。 “刺啦”一声在黑夜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光! 崔晗测过脸,迷茫地眨了眨眼。 于迢迢提高了嗓门。 女孩的侧脸映着火光,嘴角漩着两颗小梨涡,一副兴奋的模样。 “明天……我们下山!去……集市!” 崔晗微微一愣点了点头,似乎被热闹喜庆的氛围所感染,平静的心隐隐有了几分波动。 - 过了子时,众弟子们去灵台抓瞎拿完赠礼后纷纷离开。 青华峰上,方旭明拎着一个储灵囊兴致冲冲地朝他们跑来。 “师兄!小师姐!你们拿了什么礼物?我居然拆了一个高阶的储灵囊出来。” 于迢迢打心底觉得,门主那老头绝对不会只给他塞那么一点。 在她的提醒下,方旭明放开灵识去探,突然脸色骤变,拎着储灵囊角抖了抖。 “哗啦……” 倒出了一座小山高的灵器,其中还不乏一些灵药和剑谱秘籍。 “……” 方旭明眼尖,一眼便看到崔晗腰间的的一个香囊。 他蹲下身,仔细观摩上面的刺绣,突然扭头对于迢迢道:“这东西不会是小师姐你绣的吧?” 方才,崔晗将这东西拿出来的时候,于迢迢本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没料到却被方旭明一语成箴。 于迢迢脸颊微红,死鸭子嘴硬:“不是。” 方旭明挠了挠头,耿直道:“我还以为除了小师姐外,门中应该没有女弟子会绣出这种歪眼斜嘴的东西。” “……” 他一向敬重师兄,没想到师兄这次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玩意儿,当即想要将储灵囊倒出的宝贝于师兄分享。 崔晗却摇头拒绝。 他的目光下落,望着腰间的香囊:“近些日子有些睡不安稳,用这东西拿来辟邪也是极好的。” 于迢迢:“?” - 第二日一早,众弟子到山下镇口的破庙外施粥。 这是无妄门历来的习惯,每年正月初一直至初七,共布施七日。 于迢迢为了能借此机会下山玩,主动提出跟去。 望着满街排队的乞儿,她讶然,这儿有无妄门坐镇,向来很少灵怪作祟,再加上地处并不偏僻。 怎么会有那么多乞儿。 崔晗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方圆百里只有无妄门会定时布粥,很多人便会在这个时候集聚到镇子上。” 望着一些瘦弱以及有缺陷的乞丐们,于迢迢也表示理解,只是—— 望着眼前的大汉。 于迢迢:“……” 她怎么也没办法将他与那群瘦弱的乞丐们混为一谈。 可掌事堂先前就告诉他们,布粥时会有人故意来办成乞丐,好在只是少数,给他们便是。 于迢迢扁了扁嘴,还是给他盛了粥。 谁知那人还嫌少,于迢迢看着锅底所剩不多的粥,以及后面排队饥肠辘辘的乞丐们,只能无奈解释道:“再盛就没有啦。” 那人蛮不讲理,想要和她争辩一番,后面几个门中的师兄过来插手,谁知场面变得越来越混乱,推推搡搡。 可弟子们还是对面是普通人的份上不好动手。 直到崔晗与方旭明出现阻拦,混乱的场面这才停下。 - 一连布了数天粥,于迢迢累得腰酸背痛,好不容易得了空,这才偷偷跑去了集市上玩。 她本想拉崔晗一起过来,谁知半天没寻到人便自己去了。 民间年关的集市过得热闹。 望着路边商铺蒸笼里热腾腾的小兔包,整条街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丝甜甜的气味,于迢迢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如今虽有青华君给她的辟谷丹,可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嘴馋。 捧着圆润精巧的小兔包,于迢迢吹了两口直接塞进嘴里。 谁知这里面还夹着糖心,烫得她撅嘴直哈气,面前呼着一片热腾腾的白烟。 崔晗就站在不远处,望着她这副模样,微不可闻地轻笑出声。 从小师妹在左右寻他时,他就发现了。他本不想出来,可思来想去,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便偷偷跟来了。 可很快脸上的笑意消失,少年的神色变得凝重。 待在青华峰的日子到底是过于安逸,差点就要将从前的事情忘了。 上辈子,临近年关时,门中无人愿意接委托,他被迫前去。等他半月归来后,门派中却是死伤惨重。 那时他虽与小师妹并无过多接触,但也知她从这里开始便彻底销声匿迹的。 后来,他在旁人口中得知小师妹是葬身于凶兽口腹之中…… 当年的事情他并未参与,也不知事情原委到底是什么。 掐算着时间,应该快了。 少年抬眸,望着蹦蹦跳跳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袖下的拳头紧攥,指尖几乎嵌入血肉之中。 这辈子,小师妹她会不会…… 第25章 填补 空白剧情 他呼吸微促,心头多了几分茫然。 上辈子,他没能为自己改命,终其一生都在与天道斗。 但是斗不过的。 这辈子,虽有不同,他也拜入了青华君的门下,可天道规则依旧在那里,所有事情的依旧在围绕着方旭明而转,依旧是为他修仙证道的踏脚石。 可,小师妹存在对于方旭明往后的路影响微乎其微。 那他有没有可能侥幸保下她…… - “师兄你怎么也在这?” 就在崔晗出神时,于迢迢已经逛完了整条街又折了回来,距离无妄门最近的东市划分地并不大,只有短短一条街。 “嗯。” 对于崔晗言简意赅的回答,于迢迢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笑眯眯地拿着小兔馒头递到他嘴边。 “师兄,你尝尝。很甜的。” 崔晗下意识退了一步,于迢迢以为他不喜欢便没强求,调转方向塞进自己的嘴里。 温热的糖浆顺着撕开的口流出,弥漫在她的舌尖,于迢迢微眯着双眼,抖了抖手上的碎屑,满意地拍了拍小肚子。 这条街东西太少一点也不好玩,她凑上前和崔晗打着商量。 “师兄,听说西边的市集更加热闹……” 话还未说完,崔晗就知道她在打什么注意了,西市离这有些距离,而木鸢太过招摇,只适合在门中代步。近日他刚学了一种术法,可缩地成寸,虽不太熟练,只能在数十里范围之内,但很快就被小师妹盯上了。 他轻叹一声:“知道了。” 话落,他捏符念诀,符纸“腾”地燃起,一道金光笼罩,将他们带离原地。 西市中最为热闹的地方便是菩提庙,两人站在西市路口,望着周围来往的百姓,手里攥着的都是菩提庙相赠的祈福带。 他们将祈福带抛起,晃晃悠悠落在了挂满红条的祈福树上。 他向来不关心旁人如何,可这次,这些人面上的笑容却叫他心里发堵。 崔晗的眼皮跳了跳,虽然他不知祸事发到底是在何时,但算起来,应该快了。 以为小师妹会对那祈福树感兴趣,谁知她只是朝人群中张望了一会便打算拉他离开。 少年顿足,声音有一丝沙哑:“小师妹,你不去许愿吗?” 于迢迢不假思索道:“我的愿望太多了,许不完的,而且许愿太多就不灵验了。” “说来说去还是得寄托到自己身上。” 少年倏忽抬起眸来,直勾勾地盯着她。 于迢迢并未将那话放在心上。 她拽着崔晗望街上走了一段,突然被路边摊一个商贩摆的“套圈”吸引住了。 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有这种东西。 地上摆着都大多都是些小玩意,围观的群众多数都是些孩童,反倒只有于迢迢崔晗二人挤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于迢迢并未觉得自己扎在小孩子堆里有什么不妥,一口气要来了三十个圈。 一炷香后。 崔晗忍不住开口:“小师妹,不如我们还是去其他地方瞧瞧吧。” “没事,我还有三个。” 当最后一个圈完美掉落在空地。 “……” 崔晗的神情略为无奈。 三十个,小师妹竟然能做到一个都没套中。 于·又菜·又爱玩反倒更兴致昂扬,又找商贩要来了些。 崔晗有点于心不忍,他在背后偷偷调动着术法,想要帮她,谁知却被小师妹发现了。 她掐灭他的诀,扁嘴道:“若是用灵力就不好玩了。” 崔晗瞧着她起了兴致的模样,劝告的话还未出口便咽下了。 围观人群中,有个小孩笑她:“就算是瞎扔也该能套上了,你这别折腾了套不上的。” 小孩子童言无忌,说些闲话,一般人也只是听听而已,谁知于迢迢却和他杠上了。 两人斗嘴,一二来取,不知怎么回事,到最后两人还以一个铜板为赌注。 捏着手中最后一个圈,于迢迢扭头对崔晗双眼泛光道:“师兄,方才那个就差一点点,我觉得这次必中!” 一旁看戏的小孩嗤了一声。 红圈抛起,在众人的注目下,牢牢将一只瓷娃娃套住。 于迢迢的呼吸一滞,兴奋道:“师兄!中了!中了!” 她欢天喜地地接过商贩手中的憨态可掬的瓷娃娃,如获珍宝一般捧在手中。 瞧着她这副模样,崔晗摇头笑道:“方才给的银钱本是可以换得更多的瓷娃娃。” 于迢迢反驳:“才不是!买的哪有自己套来的有意思。” 她自顾自兴奋道:“以前那么多次我还从未中过,这次竟然成功了!” “以前?” 于迢迢逢圈必套,逢玩必输,可那都是穿书之前的事情了,她立马惊觉不对劲,原身不经常下山,没见过这东西才对,便改口:“我是说在扔最后一个圈之前从未中过。” 趁着崔晗还没反应过来,她转移话题,朝四周张望:“对了,师兄那小孩呢?” - 两人是在人群角落里找到那小孩的,他嘟囔着,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铜板。 于迢迢笑眯眯地接过,二指弹了弹铜板,放在耳边听声响。她故意回头问了句:“小孩你这铜板真给我了?” “哼!愿赌服输!” 她耸肩道:“行吧,一个铜板正好换一个糖葫芦。” 望着那小孩快哭出来的眼神,于迢迢脸上是压制不住的笑意。她早就瞧见那孩子一直跟着一位卖糖葫芦的小贩,后来听到动静后才跑来这看戏的。 买了一根糖葫芦,于迢迢折回将两样东西都给了那孩子:“行了,逗你玩的。” 馋嘴的孩子最是好哄,给吃的便是一口一个“好姐姐”。 这小孩家里人忙没人管,自己跑出来,对这一片熟得很,给了甜头主动说要给他们带路,于迢迢也并未拒绝。 小孩砸吧着嘴,还不忘问她套圈那事儿。 于迢迢挑眉道:“小屁孩,你懂什么?这叫知其不可而为之[1],你看我最后也不是成了吗?” 他吐了吐舌头:“笨方法。” 于迢迢气得故意作势要捏他脸:“笨方法也是成了。” “……” 崔晗的心猛地一颤,神色变得晦暗不明。 上辈子已然给了他教训,本以为,他已经能够将所有事置之度外。就连从极城下的荷华仙君也没能逃脱天道,他又如何能成功? 可…… 他抬眸,瞥见小师妹那副和小孩较真气鼓鼓的模样,时而怒目,时而开怀,心头一紧。 若是知道结果,什么都不做那便是对的吗? - 从那日以后,崔晗便开始着手探查镇中以及周围的异动。 可还是无功而返。 他如同惊弓之鸟,对于一点风声都是心惊胆战。 可是该发生的事,终究还是发生。 那群接受布粥的乞丐们中毒了。 崔晗面色阴郁,他查了,每日都在查,那些粥他并未发现问题。 那群人身上长满了类似脓包一样的东西,此次下山帮忙布粥的弟子都资历不深,瞧见这副模样,顿时被吓破了胆。 也有弟子上山请教,可门主和几位长老们趁着这个时候纷纷去各地拜访老友,青华君再次闭关,门中虽有七长老等人坐镇,但七长老脾气暴,不善言辞,弟子们怕他开口反倒叫人误会。 这时,不知有谁传出消息说无妄门想要将镇子里所有的人做某种术法上的实验,是以才假惺惺下山布粥,夺取民众信任。 这番话立刻在镇子里传开了,镇子里所有的人都恐慌了,一群还能行动的人立马砸翻了他们的驻扎点,并扬言要上山讨个说法。 门派规定修士不得向民众动手,弟子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连续几日,崔晗与门中弟子们一起寻求病症根源,安抚暴民,日夜不眠。 与几位长老以及师父传了消息,将那群人勉强安顿下来,他才得以喘息的机会。 于迢迢此时也是坐立难安,她一边跟着门中弟子帮忙,一边回忆书中剧情,可是没有一点对应的上。 这一段原书的空白剧情,自己得到了填补,而对于她来说又是一次无知的恐慌…… 第26章 鬼修 “……可是您,让我们来的。”…… 无妄门主殿。 弟子们集聚在此。 “师兄,师父那边还没有消息,几位长老还在回来的路上。”方旭明匆匆从山下赶回,立刻将消息告知。 “那些乞儿们本还算是安抚下来,可又有人说,那怪病还传染给了那些并未用过粥的镇民们,引起了恐慌。我方才寻了一圈,确实唯独门中弟子无碍,这会不会与灵根有关。” 崔晗敛眸:“那药峰的弟子和长老怎么说。” 方旭明摇头道:“他们也并未找出根源,只能用一些丹药勉强缓解病症,但此次人数众多,药峰弟子本就无多数,根本供应不上他们。” 于迢迢立在一旁,将两人的话听了进去。 这东西来的极为古怪,不似病疫,却来的极为汹涌。 她疑道:“若是只有门中弟子无碍,应当不是传染,外门杂役中也不乏一些没有灵根的凡人,却并无大碍。” 方旭明反驳:“可到底是门中弟子,有灵脉供养自然不会轻易染上……” “……” 就在二人争论之际。 突然,崔晗耳边传来一声狂怒的嘶吼!紧接着是一段晦涩难懂的低语。 他面色一僵,霎时变得惨白。 于迢迢忽然瞥见他不善的面色:“师兄你怎么了……” 崔晗声音暗哑:“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二人四目相对,摇了摇头。 崔晗面色稍有缓和,对于迢迢道:“小师妹,等会无论发生什么,白绫剑不可离身,不可走出殿内。” 话落,他急匆匆朝殿外赶去。 方旭明拦他:“师兄你去哪?” 崔晗只是摇头:“护好你师姐。” 方旭明一脸困惑望着那匆忙离开的身影,挠头道:“小师姐,你知道师兄去哪吗?” 于迢迢眼皮跳了跳,如今形势稍有缓,虽然看似安定,可崔晗脸上的忧虑却叫她坐立难安。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 崔晗飞身朝禁地而去。 方才他听到了。 那是上古巫族祭祀时的吟唱,巫族早在千年前就已经消失,前世他误入幻境,曾有幸见过一回。 巫族信奉祖巫帝江,巫族消失后,有一些鬼修自诩为巫族传承之人,以灵药祭祀在人间做些逆命之事,多以招魂以及“复活死尸”的鬼把戏在人间骗取钱财。 这些人去后山禁地做什么!? 想起前世无妄门中凶兽肆虐,应当是这些人将禁地中的东西放出来了! 当年,他在门中听闻弟子闲谈时,那句不咸不淡的“葬身于凶兽口腹之中”,如今回想起却叫他心中波涛汹涌。 若是阻止那群人,结界不破,凶兽不出,小师妹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了? 他眼神一凛,鬼修虽为修真界不容,灵力低下,难以结丹,而且不能长时间在人间逗留,这些人生性狡猾,行迹极为难寻,是以几大门派想联手围剿数次都未果。 果不其然,禁地中一群黑衣鬼修鬼鬼祟祟,围坐一团,在结界口画阵。 地上诡异的符文泛着猩红的光,阴风狂舞,整片天暗了下来。 一轮血月自西山升起,日月同天。 山林地面忽然画作一片浓稠的黑色液体,有什么东西从黏液中缓缓爬出。 崔晗心中骇然,祭出灵符想要趁其不备将几人阵法打散。 谁知竟有一鬼修抬手一挥间,就将他的灵符捏碎。 望着他们身上淡蓝色的光,崔晗震惊。 这…… 怎么可能! 居然是化神阶的鬼修! 就连修真界中化神阶的修士也极为罕见,这些鬼修居然! 禁地到底关着的是什么? 居然需要他们如此大费周章? 鬼修中一人站出与崔晗对战,其他几人加快了吟唱的速度。 地下,越来越多的“怪物”爬出,黑色的黏液还在蔓延,朝着无妄门前峰,和城镇而去! 那鬼修的身法极为刁钻,几次崔晗只是堪堪避闪,眼看那些黑色液体中爬出的怪物现身。 崔晗呼吸一滞。 这些怪物,竟然是……人! 但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 这些人并不似普通人的皮肤一般,他们通体如同死尸般发黑,可却又并非尸体,身上所有的器官全是完好无损,又似活人。 他眉头紧锁,仔细回想当初翻阅的古籍,唯一能对的上的应该只有——不死民! 不死民们被鬼修操控,铺天盖地朝着崔晗袭来,另一部分则是合力撞击妄图破开禁地结界。 崔晗飞身横斩,可这些不死民似乎并无知觉,就算是被削掉了脑袋,不一会儿又恢复如初。 传闻这些不死民,寿而不死,根本无法诛杀。 他呼吸微促, 这些人越来越多了…… 不死不伤,若是叫他们出现在凡间,后果不堪设想! 结界口被不死民们撞出了碎裂之际,一股邪祟凶煞之气从中溢出,结界中关押的凶兽开始变得狂躁起来。 一脚将扑窜而上的不死民踹倒在地,崔晗心中焦急如焚。 凭他如今的修为,一人之力断然不可能阻止这些人。 若是…… 若是拿他体内封存的魔气呢? - 想起崔晗临走之时飘忽的眼神,于迢迢似乎预感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可就算她绞尽脑汁,有关无妄门这段时间,在书中只是一笔而过。 她本欲问系统究竟,可系统应付两句后干脆装死。 想起前些日子在仙魔古战场,误入捕食网,无涯剑的提前出现,再是丛极以及墓穴荷华这早已脱离书中内容的东西出现。 于迢迢忧心忡忡。 本以为所有的变数只是出现在崔晗身上而已,可是,似乎有某种东西已经脱离秩序开始自行运转。她本引以为傲“提前知晓剧情”的金手指,似乎已经不堪大用。 - 山下,很快就有弟子发现那些被安顿下的百姓发生了异样,一些浑身漆黑的“怪物”出现在镇中。 方旭明做不到坐视不管,可碍于师兄的交代,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给于迢迢下了一个护身结界,窜入人群之中。 三三两两的弟子到处乱窜其中夹杂着几个恐慌的民众,那群身上疫变的百姓们,在血月出现的那一刻起,如同傀儡一般丧失了心智。 于迢迢觉得这些人用“丧尸”来形容比较贴切。 她环顾四周,如今无妄门的主殿内,除了她以外,应该都是“非人之物”了。 狂躁的如丧尸的百姓,全身发黑的“怪物”们,将整座大殿围得水泄不通。 于迢迢独自一人站在结界内,心中将方旭明那混蛋骂了一通。 眼看结界出现裂痕。 这时,一直装死不吭声的系统突然出现了。 它疯狂拉响警报:【检测到角色反派‘崔晗’有所异动,魔气即将泄露!】 根据原书剧情,崔晗魔气暴露还在一年之后。 现在的崔晗修为根本没有达到能与修真界大能一战的地步。要是提前入魔,如今青华君还在无妄门中,隔三差五出来一趟,若是他一出手就将崔晗给灭了,剧情全部都要乱套了。 于迢迢深吸一口气,立刻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今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白绫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想法,在结界被人击碎的那一刻立马甩尾将他们全部扫开。 带着于迢迢趁机逃脱。 殿外,方旭明正在与那些不死“怪物”纠缠。 于迢迢冲他喊:“师弟!你看到崔晗师兄了没?!” 方旭明抽剑爆出一串火花,劈向那怪物:“没有!” 她面色一紧,立马朝山下跑去。 “小师姐!你去干嘛?外面危险。” 如今场面混乱,白绫铮然出鞘,替她开路,她回头:“禁地可有检查过?” 方旭明扁嘴,扬了扬下巴:“禁地好着呢!” 于迢迢顺着他指得方向看去,禁地上空一片澄澈,仿佛并不为血月黑天所影响,安然无恙。 不对! 远处一群寒鸦纷飞,在经过禁地上方时忽然不见踪影。 于迢迢脸色骤变:“和我去禁地!” 方旭明一头雾水:“去禁地干吗?” 她放出木鸢,翻身而上,呵斥道:“废话少说,快跟上!” 他的小师姐一向脾气温和,虽偶尔和他拌两句嘴,今日却难得严肃。 百姓杀不得,那些黑色的怪物又打不死,只能先关在一处。他劈手捉住一个躁动的百姓,反手丢进了结界:“还有两个怪物,等我捉进去了马上就来!” - 禁地。 内层结界撕裂,凶兽涌出,但还未来得及多行一步就被立刻诛杀。 凶兽横尸,血流成河,不死民们被一条贴满符纸的绳索围困在方寸之地。 方才的鬼修,如今就只剩一人。 从前那乖顺温和的小剑修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身布满魔纹,双眼猩红的魔头。 崔晗负手而立,他眸底淬着寒光,猛然握住虚空,本还挣扎的鬼修闷哼一声颓然倒地。 “你们此行究竟什么目的!” 那鬼修却面作无辜,眸中略过一丝诡谲:“魔主大人怎么翻脸不认人了。” “……可是您,让我们来的。” 第27章 丰沮山 “勿念。” 脑海中, 系统的警报声不断拉响。 于迢迢一路追到后山禁地口,木鸢无法载她入内,她一人跨入其中。 果然, 这里又多了一层结界,是以从外面看, 这里与平日里并无不同。 她踏入结界, 不曾想比起外面, 禁地更为可怖。 满地黑色的黏液,凶兽横尸, 血流成河, 还有两个被挖了灵核惨死的……人。 于迢迢仔细探查,发现这两人身上竟然有鬼气缠绕,以及那裸露在黑袍之外的白骨。 应该是鬼修。 突然, 不远处传来一声,火光飞溅。 她立马朝声音方向而去。 - 崔晗如遭雷殁, 手上的力气也重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那鬼修缓缓爬起身来:“魔主大人,您可还记得到当年与修真界那一战,您……” 还未等他将话说完, 突然崔晗身后气流掀起, 一道威压骤然而降, 虚空之中化出一只手瞬间将那鬼修捏碎,化作粉尘。 他登位魔主,算起来应该是多年之后, 这鬼修是如何知道的?!他方才到底想说什么! 虚空中探出的那只手又在阻止什么?! 只是轻轻一握, 就能将化神阶鬼修捏碎。 崔晗心中骇然,他狂喝一声,周身顿时狂风掀起, 尘土落叶翻飞,朝那巨手攻去。 他的重生难道并非偶然,会不会是与它有关! “你,到底是谁!” 那巨手骤然消失在虚空,耳畔传来一声轻蔑的笑声。 “你还是别知道为妙。不如扭头瞧瞧是谁来了。” 他心神一凛,倏地回头,却见小师妹一人站在狂舞的落叶之中。 “师……师兄?” 他呼吸一滞,以手遮面,仓皇奔逃。 临走之时还不忘将那些鬼修画得阵符击碎,周围黑色的黏液与怪物们消失,血月也很快落下。 待看清那人身上的魔纹,于迢迢脸色骤变,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朝他追去: “师兄!” 可少年很快消失于山林之中。 这时,方旭明也赶到此地。 他环顾四周,疑道:“小师姐,你看到师兄了?” 于迢迢眼皮突突直跳,她沉默片刻:“看错了。” 方旭明挠头:“咦,好奇怪,怎么会有那么浓重的魔气?” 一声嘶吼在耳边炸开。 于迢迢神色一紧:“是禁地结界口开了,你去补结界!” 方旭明难得没有多作言语,立马飞身而去。 - 长老众人的出现时间总是非同寻常的巧妙,直到所有祸事结束,方旭明刚刚补完结界,门主等人就到场了。 望着横尸的鬼修与凶兽,以及那填补上的结界。 门主面上又惊又喜:“旭明,这些都是你做的?” 方旭明摇头:“不是。” 门主抚须,朝他摆了摆手:“莫要谦逊。” “……” “真不是我,不信你问我小师姐。”他着急辩解,“小师姐,你快说话啊!” 于迢迢望着周围的景象,眼前又浮现出那个一身魔纹仓皇而逃的少年。 崔晗入魔之事还不能泄露,她敛眉:“确实是方师弟所为。” 方旭明彻底傻眼。 直到其他长老提醒,门主这才想起正事,处理门中的事务。 随众人一同走出后山禁地,于迢迢回头,目光飘忽落在那少年消失的地方…… - 少年一路跌跌撞撞落入一处山洞,他颓然倒地,指尖嵌入血肉之中,浑身颤抖得厉害。 魔气还在灵核中疯狂肆掠,一股灼热感沿着筋脉逆流,他竭力按捺,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刺痛传至四肢百骸,他的神志逐渐开始变得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崔晗这才悠悠转醒,他下意识坐起身,立马注意到身上盖着的一件大氅。 洞穴外的人似乎听闻了里面的动静,立马跑进来:“师兄!你醒啦?!” 少年仓惶转身,扯下大氅,将皮肤上的魔纹盖住。 “别过来!” 于迢迢扁了扁嘴:“师兄……” “回去!” 瞧着他如今似乎情绪不稳定,于迢迢不敢靠近,只是将一些水壶和保暖的东西放下,便离开了。 连着几天,崔晗一睁眼便能看见山洞口放着重新灌满的水壶,他默默瞥了一眼收回了视线。 山洞口对面的矮林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少年仰面,完整黑漆漆的石壁,忽然开口:“别躲了。” 于迢迢笑眯眯地从矮林中爬出,拍了拍身上的树叶:“师兄,你肯和我回去了?” 少年扭过头并不看她。 于迢迢蹲在他身旁,摆弄着手中的枯叶道:“师兄,方旭明那小子天天问我你在哪,师父也出关了,他也问我……” “……” 瞧见那人并不理他,于迢迢也不气馁,没有一直催着他与她回去,而是拉扯起门派中鸡毛蒜皮的小事。她絮絮叨叨: “现在山下已经安定下来了,门主以为那些东西都是方师弟杀的,高兴得差点想要宴请天下了……” “方师弟辩解不通,气得差点就要出走。” “师兄,你给我做的木鸢尾巴坏了,都不能飞了。隔壁峰那个长得像小萝卜的女弟子昨日还和我炫耀她师兄给她做了一个秋千,站在上面能够看清前三峰的景象。” “师兄,我也想要,我们回来趁门主不在,把东西安在主峰上,这样无妄门群峰都能瞧见了,比那小萝卜的更气派!” 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少年的衣袖:“师兄,我们回去吧……” 从前崔晗总是任由她拉扯着,这次却直接从她手中抽回了衣袖。 他想要恐吓她叫她赶紧离开,可他却始终说不出一个“滚”字。 喉头微动,他沉声道:“走开!” 可于迢迢的脾气倔得很,就是不走。 心下一狠,他直接扣住于迢迢的胳膊,将她拽到自己面前,那双澄澈的眸中,倒映着他布满魔纹的面孔。 于迢迢下意识退了一步。 少年面带讥讽:“知道怕了?” 那是于迢迢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的神情,她背后不禁泛起寒意。 一扁嘴,眼泪立马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少年好整以暇地收回目光,等着她仓皇而逃,可却听到她委屈巴巴: “师兄,手疼。” 他心下一惊,立马撒开了手。 于迢迢捧着手给他瞧:“师兄,你的魔纹烫人。” 手心有一块灼烧的痕迹。 少年拧眉:“七长老给你的药瓶呢?” 他接过伤药,借着光食指轻叩药瓶。 本来手心的疼痛感并不强烈,在药粉的刺激下,于迢迢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疼……” 他目光冷冽:“忍着!” “真的疼。” 少年紧蹙的眉目稍有舒展,他略微无奈,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轻了几分。 “……知道了。” 被以为恐吓过一次,她总该不敢再来了,谁知小师妹还是照常每日来后山寻他。 这次,崔晗主动与她搭话。 他喉头干涩,张了张口,道:“禁地那次,你看见了。” 于迢迢支着脑袋点头道:“看见了。” 人族与魔族自古两不立,小师妹她该知道的! 胸腔内不知为何有一股气窜上,他蓦然扭头:“那你为何……” 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他看见小姑娘扬了扬拳头,笑眯眯地瞧着他:“师兄可厉害了!我看到师兄把那鬼修按在地上打!” 心头微颤,少年敛眉:“我是魔。” 本想着崔晗应该心中生怨日积月累,最终才黑化成魔,平日里看不出来,她还干着急着,这一下子就入魔却也让人心生烦恼。 于迢迢觉得这人除了身上的魔纹外,并未到传闻中魔族那丧心病狂,而且那日门中暴乱消停,多亏于他,应该还可以再拯救一下。 “但师兄没有乱杀人,还救了无妄门和百姓们。” “……”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师兄,你能不能把魔纹收一收,然后我们就回无妄门,我不会和长老们说的。” 少年敛眉垂首:“收不回去的。” “天生魔骨,如今我控制不了。” 上辈子他曾以为自己是因嫉妒成性,导致走火入魔。直到入了魔界之后,他才知他是天生魔骨。那魔骨在他左肋,蕴含着强大的魔气。 当初,他四处奔走秘境只不过是为了锻体,让自己能够彻底接纳它。可就算那样,他也并未能将它完全掌控。 于迢迢怔愣片刻,她眨了眨眼,天生魔骨? 不是因为嫉妒男主黑化入魔的吗?怎么又是和书中剧情不一样…… 这次,她并未纠缠,只是和崔晗交代了门派中的近况便离开了。 之后一连几日,都没有再来过。 - 崔晗是在洞口的石缝中找到小师妹留下的信。 “师兄,听闻丰沮山有灵药可以消褪魔纹,我此去下山求药,很快就回来了,别告诉师父和爷爷。勿念。” “……” 这比上小师妹平日里的狗爬字更要潇洒几分,其中还有几个错字,崔晗费了好大劲才读明白。 他略微无奈,小师妹定是趁着黑灯瞎火,写完就跑了。 丰沮山在大陆西侧的蛮荒之地,凶兽横行荒无人烟,他倏忽攥紧手中的信纸。 她竟敢一人孤身前去?! 第28章 大王八 “你的普通话,好像有点不标准…… 木鸢如今虽还能用, 但尾巴有了破损,比起之前更加难控制,而白绫每次至多带着她飞了一段就不肯动了。 于迢迢无奈下只好徒步前行。 在离开无妄门的第三天, 她根据玉址图,先去了一座大荒山。 古籍书上记载上若是要消去魔纹还需大荒山上的另一种草药为辅, 而这种草药只生长在一种名为“大赤”的凶兽背上, 望着古籍上的配图。 于迢迢乐了, 这不就是一只王八吗? 她目光下移,注意到了一旁的注释。 ——“动作迅猛, 性情暴戾, 愚。” 虽然不明白它那四只短腿是如何“动作迅猛”,但于迢迢衡量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打不过, 还是挖个陷阱比较妥当。 储灵囊之中并无可以刨土的器具,她脑瓜子一转, 抓了几只鼹鼠,大荒山上的鼹鼠与现实世界中长相差不多,只是体型要大上许多, 和野兔一般。 她掐起鼹鼠的后颈, 望着它圆滚滚扭动的肥臀, 忍不住戳了戳。 虽有了几只鼹鼠帮忙,可大半天下来也只是挖了一个浅浅的坑。 于迢迢不禁犯了愁,她环顾四周, 突然注意到了被她扔在一旁的白绫剑。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 白绫剑身一颤,“刷”的腾空而起,可奈何还是被于迢迢抓住了剑柄。 它极力挣扎, 带着她满山腾飞,可于迢迢也是个硬脾气,死活不肯撒手。 白绫最后还是屈服了。 于迢迢笑眯眯地将它拔出剑鞘,刚想要插入坑中刨土,谁知白绫故意使坏,倏地释放剑气,直接炸出一个深坑。 于迢迢被迸了一脸泥。 “……” 她擦掉脸上的泥灰,刚准备找白绫算账,只见它抖了抖剑身的灰,一扭一扭回到剑鞘,还不忘在地上写了一个“蠢”字。 “……” 于迢迢强颜欢笑,安慰自己不要和一把剑计较。 捡来了一堆干草铺在土坑上,万事俱备后,她一脚将白绫踹去将那大赤凶兽引出。 自己则躲在不远处的草丛堆里。 不多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凶兽的狂吼声。 于迢迢期待地瞪大眼,等着白绫引它出来,谁知…… 一阵窸窣声后,白绫倏地从林中窜出。 她下意识抬头,僵直了脖子,望着半空中硕大的身影—— 好大的王八! 还会飞!? 不等她抒发心中的感慨,白绫忽然侧身一转,带着大王八朝她奔来。 于迢迢:“……” 真是个会记仇的主! 一人一剑被大王八追着满山跑,直到白绫带着她遁入那土坑中,凶兽因为体型庞大进不来,只能对一人一剑吼了几嗓子,有时还将脑袋探进来。 过了许久之后,那只大王八才离开。 于迢迢费尽力气从坑中爬出。 书上记载的动作迅猛,脾气暴躁,诚不欺我。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王八竟然能够腾空起飞,而且体型比起她的坑还大上几倍。 为了赶时间,她一连几日都没好好休息过,又被王八追着跑了近一天,于迢迢扶着酸痛的腰找了一颗树挨着坐下,心中思量着到底该如何拿到那王八背上的草药。 此时的于迢迢已经精疲力竭,脑子里浑浑噩噩,根本顾不上思虑大荒山中是否有其他危险凶兽出没,脑袋一歪,抱着白绫便睡着了。 - 夜深林静,一阵窸窣的脚步声靠近。 脚步又沉又缓,直到走到于迢迢跟前才停下。 少年扯开了黑色斗篷,幽暗的月光下映衬着一张布满魔纹的面孔,他半垂着眉眼,轻叹一声。 指尖一动,魔气化形将一条偷偷靠近的黑蛇钉死在树上。 他蹲下身,借着月光看清女孩脏兮兮的脸庞,只是三日没见,就把自己弄成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凶兽大赤脾性暴躁,极为难缠,幸好他及时赶到,将那凶兽引开。这大荒山中危险重重,丰沮山更甚。 小师妹自小在门派中长大,备受疼宠,当初只是去趟仙魔古战场寻灵器,七长老都是千叮咛万嘱咐,没想到她竟敢一人偷偷门中师长跑到这荒山野岭中来为他寻药。 心头不由烫了几分,少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将她面上沾的泥灰擦去。 可突然瞥见手上狰狞的魔纹,他突然停下动作,不敢再向前。 静默良久,少年垂眸,放下了悬空的手。 他站起身,折下宽大的树叶盖在女孩身上,又在附近布下了阻止凶兽接近的阵符后,这才默默离开。 - 凶兽大赤正在洞穴中休憩,忽然被一阵巨石崩塌乍响声惊醒,它刚从壳中探出脑袋,就瞧见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少年站在它的洞口。 从少年身上闻到了一丝魔气,大赤摇晃着硕大的脑袋,掀起眼皮,开口道:“竟然是个魔族。” 凶兽大赤活了近千百年,早已开了灵智。魔族如今极为罕见,它不由来了兴致。 崔晗并未理会,直接拔剑抽身而起,朝它劈去,“刺啦”一声,无涯在王八壳上擦出一串火花。 大赤脾气生性狂躁,左右思量着自己似乎没有招惹过这魔族的少年,加上今天好不容易送上个人族女孩,还没吃到嘴里,一肚子气还未消,立马吼了回去。 谁知少年飞身而起,足尖一顿!直接将它的头踩进了土里。 在大荒山称霸多年,居然还有比它更蛮横不讲理的人! 大赤狂怒,立马抬掌朝那人身上碾去! 大赤本仗着自己皮糙肉厚,又有龟壳护着,大肆叫嚣,谁知对面打起来竟然跟不要命一样,还将它的脑袋硬生生从壳子里拽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少年停下攻势,指了指远处山下那个光溜溜的土坑,声音平淡,听不出悲喜: “滚进去。” 大赤瞪大眼,扭过脑袋:“你有病?!我才不去!” 而回应它的是一连串疾风骤雨地暴击。 - 晨光熹微,于迢迢被凶兽的吼叫声从沉沉的梦境中唤醒的。她揉了揉眼睛,刚一睁眼,便瞧见那只大王八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朝这边滚来。 尘土扬起,她以手遮面。 “咚!”的一声。 巨响过后,她探出脑袋,只见那王八壳侧面立起,正巧卡在了她挖的土坑上摇摇欲坠。 好机会! 于迢迢立刻站起身,低头将身上的泥灰拍干净,准备上前。 又听一声巨响,等她再次抬头时,却见那王八壳似乎卡在土里更深了。 于迢迢揉了揉眼:“……” 是她看错了吗? 瞧着大王八动弹不得,她小心翼翼靠近,带着商量的语气。 “那个……我就摘一颗你背上的草可以吗?” 大赤想回头吼她,都被摁着打了一晚上,现在兽都卡在这里了,居然还和它商量?一想起方才那魔族,一脚将它踹下来后,竟然还嫌它卡得不够稳当,特地来补了一脚,心中便来气。 可忽然瞥见不远处少年狠厉的眼神,它一个激灵:“你栽你栽。” 大王八一开口,着实把于迢迢吓了一大跳。 她稍稍迟疑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大王八在说什么,她试探上前,飞快地摘下草药放入储灵囊。 “你居然会说话啊?”于迢迢还是第一次见凶兽开口,不由多了几分兴趣。 大赤一翻白眼,这人族女孩话怎么那么多!?拿来东西就赶紧滚! 可面上它还是按捺住脾气,点头:“会一切。” “啊?”于迢迢没听明白。 它极力克制:“会一切!” “……” 虽然大王八奇奇怪怪,但比昨天凶狠的模样好上太多。毕竟拿了它的东西,于迢迢还是和它道了声谢。 它哼唧了几声,算是答应。 为了发挥人类善良友好的品质,临走前,于迢迢还不忘诚恳地提醒它:“你的普通话,好像有点不标准……” 脸被打得肿了半边的某兽: “……” 生怕大王八发火,于迢迢抱着储灵囊就跑:“就、就一点!” 第29章 怀璧其罪 现在的凶兽们都好温柔。 从大荒山再向丰沮山的一行更是畅通无阻。 盘踞在灵树上的三头大蛇主动和她搭话, 载着她越过了山岭;黑水潭中的独眼蛟龙送她避水珠,为她开路;就连长相凶狠的黑豹也收起獠牙,“喵喵喵”地对她叫, 还翻身露出肚皮上的那块白绒毛给她摸。 于迢迢感叹:现在的凶兽们都好温柔。 她走走停停,虽经常路过荒山野岭, 但其中也不乏百姓们居住的城池。 六臂猿穿过一片雨林将于迢迢护送到蛮荒之地界限, 那儿它进不去。在临走之前, 它还不忘在于迢迢的储灵囊中塞满了各种水果。 身上辟谷丹几乎绝尽,于迢迢感动得眼泪汪汪, 大猩猩不但一路护送她过来, 更是将自己的食物塞给她。 她握住它的手,一时无语凝噎。 六臂猿回握她的手,也泪汪汪地:“您赶紧上路吧。” 于迢迢站在原地, 挥手相送。 本以为一人一兽几天下来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情,毕竟大猩猩一路都在照顾她。 可望着那个仓皇的身影,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怎么和想象中一步三回头怎么不一样? 它跑得好快。 直到六臂猿的背影彻底消失,于迢迢这才转身走入蛮荒之中。 一眼瞧过去漫漫黄土,满眼都是风沙。 听说这儿的凶兽比起外面更为凶狠, 虽心中有些顾虑, 但于迢迢还是强定了定神。 在无妄门待了许久, 除了平日训练,于迢迢还从未在实战中试过师父教她的九言真字。 从前有崔晗在她身侧,轮不到自己出手, 如今只有她一人, 不免隐隐有些期待。 可谁知,这一路上于迢迢压根就没遇上凶兽。 直到穿过黄土坡,到达雪原, 她才勉强见到了一只体型庞大的雪兔。 那雪兔瞧了她一眼,本想凑过来闻闻能不能吃,谁知于迢迢手上连一个印还未结完,对面像见了鬼一样夺命而逃。 “……” 手心的灵力熄灭,于迢迢选择放弃,好好赶她的路,谁知拐了一个弯,突然脚下一空。 “!” 崔晗将那雪兔驱赶后立马回到原地,可此时,小师妹已经不见了踪影。 少年面色脸色骤变,朝着她消失的方向追去。 他左右张望,忽然听到到脚下传来的一串喷嚏声。行至崖边,他低头便瞧到于迢迢被倒挂在枯藤上,整个人随着寒风荡呀荡的。 “……” - 行至最后的山林。 驱赶了无数凶兽后,崔晗不免有些疲乏。 只是一时的失神,他忽然听到小师妹一声惊呼,跌倒在地。 他惊回了魂,望着扶着脚踝呜呜咽咽的女孩,一时间左右为难。 这片地方已经并无凶兽供他驱使,左右衡量下,崔晗化作一个挑担老翁,朝她走去。 - 地上忽然多出一到黑影,于迢迢抬头,便看见一个被蓑衣裹得严严实实的老翁。 头顶传来一个苍嗓的声音询问。 于迢迢嘴一扁,也没问是何人,直接就喊疼。 老翁蹲下身,才刚伸出手,就被于迢迢捉住了手腕。她往下一拽,借势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 崔晗心中骇然,下意识想把她推开,可耳畔却传来小姑娘清脆的笑声。 “师兄,我捉住你了!” 他怔愣片刻,身上的伪装渐渐退散。 少年神情一松,垂下眉眼:“你何时发现的?” 于迢迢松开他,把手一摊,笑道:“在那大王八滚下山的时候。” “这一路凶兽对我避之不及,还有主动示好。” 她眨巴着双眼,“除了师兄护我,还会有谁?” “……” 松了口气,少年的视线落在她的脚踝处:“你的腿……” 于迢迢“蹭”地窜起身,踢了踢腿给他瞧:“骗师兄的!” “这儿可是平地,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摔跤。” 崔晗目光下落,瞧了瞧四周,还真的是平地…… “师兄一开始就暴露魔气了,还好师兄没有一直呆在无妄门,若是被长老师父他们发现就麻烦了。” 望着女孩笑吟吟的眸,他轻叹一声,叮嘱道:“莽荒之地太过危险,下次别再一个人偷跑出来了。” 于迢迢扬了扬下巴:“不是偷跑,我给师兄留了信的,而且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抿了抿唇:“若是我没来呢?” 她一歪脑袋,冲少年笑道:“我知道师兄一定会来的!” 崔晗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忽然被于迢迢打断。 “师兄,你就别念我了。” 她展开玉址图,指给他瞧,“这儿离丰沮山就不远了,我们在此地稍作休息后再去。” 等他回了一点精神,二人即刻准备出发。有了崔晗,使上几次缩地成寸,不一会儿便到了丰沮山下。 丰沮山虽并不像蛮荒中其他地方那般凄芜荒凉,但也只是零零散散地多了几片枯草矮林,大地依旧干涸贫瘠。 两人上了山,于迢迢四处张望,丰沮山中分布着多石屋草棚,来往的行人之中,面孔上都是画着奇诡的纹路。 而且他们似乎感知不到于迢迢崔晗二人的存在。 她故意挡在一个赶路的行人面前,只见那人直接从她身上穿过。她想要触碰,却抓了一个空。 于迢迢不解地回头:“师兄,这是……” 崔晗垂眸道:“这是古巫族的幻境。” “古巫族?” 他点头:“传闻古巫族在此地而生,与世隔绝,最后被其他族群忌惮而清剿,巫族人死后不知用了什么秘法将当初最繁盛的巫族盛景留在了丰沮山。” 于迢迢回头看见一群人都带上了奇怪的面具,裹着各种花纹的兽皮,围成一团,低吟着某种古老的咒语。 突然,天际乌云密布,一道惊雷轰然而落,疾风骤雨! 巫族人喜极而泣,纷纷跪地欢呼。 “他们在祈雨。” 干裂的大地上被雨水滋润,仿佛霎时迎来生机,孩童们迎着雨赤脚奔跑嬉戏;民众们满怀感激,捧着一种瓢状的的器具接雨;站在祭祀台上的首领将手中的木杖举过头顶,虔诚跪拜。 虽是幻境,可于迢迢却莫名被他们的淳朴和浓烈炽热的信仰触动了。 她收回目光,又忍不住道:“当年其他族群为何清剿巫族?” 少年的眼神忽然变得晦暗不明:“因为他们太强大了。” 于迢迢不解地回头望他。 “传闻巫族拥有最纯净的血脉,能够沟通天地,占卜预知未来,一些大巫甚至能够创造生灵,小师妹还记不记得无妄门的那些浑身漆黑的不死民。” 原来那群怪物叫不死民,于迢迢点了点头。 “他们便是巫族人的杰作,不死民不死不灭。若是有族群纷争,不死民会是最坚不可摧的利器。巫族人不喜战,这些‘怪物’的出现也只是意外,他们甚至主动将这些不死民带去封印,但是……” 于迢迢的眼睫微颤,接下了他的话: “怀璧其罪,是吗?” 崔晗点了点头。 其实无论不死民是否出现,巫族人终究逃不过被灭族的命运。 被挑起的思绪不由变得飘忽,他心头一紧,占卜预知,扭曲时间,自己的重生会不会与巫族人有关? 可崔晗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巫族早已灭亡,就算当初真有漏网之鱼,他们也因为能力强大而寿命极短,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 根据古籍记载,那灵草生长在丰沮山的一处洞穴之中。二人寻了一圈,直到崔晗拔剑将幻境撕碎,那些遮掩的祭台与部落房屋消失,才看清整座丰沮山的面目。 确定下洞穴的方向,二人起身赶往,途中被撕碎的幻境再一次被缓缓拼起。 这次出现的是巫族首领带着众人围在一处篝火旁,肆意乱舞,与祈雨那低沉缓慢的吟唱不同,所有人的情绪都异常高亢。于迢迢背后发凉,一瞬间有点恍惚,仿佛他们并非只是千百年前的幻境中人。 察觉到于迢迢面上的担忧,崔晗顿下脚步,回头:“小师妹,怎么了?” 她面色苍白,下意识捏紧衣袖,目光在众人中打转。 “我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 以为小师妹是被巫族民众祭祀时狂乱的歌舞所惊吓,他轻声宽慰:“幻境被打碎,一炷香之后便能再重组,你若是害怕,师兄再打碎一次。” 于迢迢点了点头,若是真有什么东西混入这幻境,打碎后便能现出形了。 可出乎所料,这座山上并未有其他东西,于迢迢这才松了口气,催促他赶紧找到灵草后就离开。 灵草生长之处并未有什么凶兽灵兽守护,古籍中也记载着采摘之时并无禁忌。 翻山越岭将近十日之久,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于迢迢心中一阵雀跃,撒开腿就往洞穴处跑去。 崔晗放开灵识,并未察觉到危险,便任由她去了。 于迢迢在洞中寻到了一株开着赤红花朵的灵植,她蹲下身子,戳了戳它晃动的叶子,翻出古籍上的图对比。 是它! 心中一喜,她立刻朝少年招手:“师兄!找到了!” 有了这东西,崔晗便能消除魔纹,收敛魔气,继续安安稳稳地和她回去走剧情了! 心中是压抑不住的喜悦,她伸手去摘,就在于迢迢即将触及到那灵草时。 ——背后蓦然多出了一双泛着幽光的眼睛! 崔晗瞧见这一景象,脸色骤变!他瞠目欲裂:“小师妹!” 第30章 古巫族 他想活。 于迢迢余光瞥见那人, 心中骇然,摘下灵草后立马离开原地。 电光石闪间,崔晗抽身拔剑想替她挡下, 谁知那人竟直接从他身体中穿过。 于迢迢皱眉,难不成是幻境中的人? 可那人抬头, 青涩的面孔上纹路显露, 应该是古巫族中的人。 少女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一摊手,语气里满是命令的意味:“人族, 快把灵草还给我!” 于迢迢脸色微变, 她朝四周张望了一番,崔晗打碎的幻境并未重组,周围并未有其他人。 她试探地问道:“你……看得见我?” 那人面上略显不耐:“我又不瞎!” 话音一落, 她抽身而起,直接向于迢迢攻来。 崔晗本欲起身帮忙, 却发现自己根本触碰不到这个巫族少女。 于迢迢心神一凛,手上飞快结印,气流涌动。 可巫族少女却满脸不屑:“别白费力气了, 识相就赶紧把东西还我。” 谁知下一秒, 一个泛着金光的“临”字夹着气流直接将她撞飞了出去。 沙尘扬起。 她倒地挣扎起身, 似是不可置信:“你为什么会碰到我?!” 于迢迢的空灵根只能借助玉佩贮存一些灵气,这只是用了一次真言,仅有的灵气就已经枯竭了。她胸腹中难受得紧, 可崔晗如今拿那人没办法, 面上只能佯装镇定。 她扬眉反问:“我为何不能碰到你?” 巫族少女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不可能!我现在可是灵体!” 于迢迢望着她,手上做结印之势:“那你再试试!” 她立马摆手,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欸!别!我就随便说说, 随便说说……” 于迢迢心底暗自松了口气,虽不知这人到底为何会出现,可看在她方才与崔晗对阵时,身法并不高明,只是仗着崔晗碰不到她才如此嚣张。 幸好,她赌对了。 “你到底是谁?” 那少女笑道:“我可是你祖奶奶!” 察觉到于迢迢不善的眼神,她立马从身后拿出一根印刻着诡异纹饰的短杖,解释道,“五条线,一条一千年,我大你们五千岁,叫声祖奶奶不为过吧?” 崔晗目光闪动:“你是古巫族人?” 那少女啐他:“什么古不古,就是巫族人,我可是巫族第七代圣女。” 崔晗敛眸,古巫族只是后世对他们的称谓,若是千年之前,这些人确实只是自称“巫族”。 虽听闻巫族确实拥有扭转时间的能力,可毕竟是一个已经消失数千年的部族,于迢迢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你为何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们为何会出现在我巫族的境内。”她朝四周张望了一番,“这儿的首领呢?五千年了,怎么说也该传到了数百代了吧?” 于迢迢和崔晗双双沉默。 整个大陆无人不知,巫族早已在千年前而亡,她真是五千年前的巫族人? 只是随意张望一番,没瞧到其他人影,她也并未在意。 抓了抓头发,少女严肃道:“你到底如何才能把那灵草给我?” 于迢迢想也没想:“不给。” 她一跺脚:“我还等着拿它救人呢!” 看着她一副诚恳的模样,于迢迢皱了皱眉,随后便道:“抱歉我……” 可谁知那人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我叫你祖奶奶成吗?” “……” 打不过对方,那人往地上一坐,开始耍赖:“祖奶奶,求您就把这东西给我吧。这东西千年长一株,我这弄错时间跑太远了,你看我辛辛苦苦从千年前来走一趟,就是要拿这东西回去救人……” “……” 两人四目相视,于迢迢刚想说话,谁知那巫族少女忽然使诈,趁他们松懈的空,立马将灵草夺走! 她拿了灵药转身就跑,还不忘回头朝两人做了鬼脸。 “喂!你!” 于迢迢又气又急。 巫族少女得意洋洋地朝她挥了挥手上的灵草,用短杖在地上画了一个虚空裂缝。 刚准备离开,突然白绫骤然出鞘,直接挑开了她手中的短杖,抛给了于迢迢。 这回轮到那巫族少女气急了。 没了短杖,她无法回到另一个时空再划出裂缝钻出去。 “你到底想干嘛?!” 于迢迢笑她:“一物换一物,把东西还给我。” 她恨恨地瞪了于迢迢一眼,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做出妥协:“今天这灵草我势在必得。若是要让你旁边那魔族魔纹消褪,可以用另一种方法。” “你怎么知道?” 她晃动着脑袋,得意地瞥了于迢迢一眼:“算的呗!” 于迢迢轻哼:“那你为何没算到今日遇上我们?” 少女撇嘴道:“巫族人算不了族内之人和自己。” 她随手往一旁矮林抓了一把叶子,突然将它们扬起,嘴里低吟着一种奇怪的语言。 树叶落下,在地面摆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少女挑了挑眉,指着一个方向道:“那儿有一个人族强者的墓穴,藏了许多宝贝。魔纹出现是因为身体筋脉还不能完全控制,你们就去多锻炼一下呗!” 她把手一摊:“可以把东西还我了吗?” 方才被这人骗了一回,如今于迢迢对她的话半信半疑:“我又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她翻了个白眼:“爱信不信!” “你……”于迢迢切齿。 这时,崔晗忽然拦住她:“小师妹,方才我将灵识放出去了,确实探到了一处秘境。” 于迢迢这才作罢,将东西还给她。 就在那人即将没入虚空裂缝之时,崔晗突然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虑:“巫族是否所有人都可以扭转时空?” 巫族少女回头轻蔑道:“怎么可能?巫族是替上天做事的人,自然不能忤逆上天。历来能扭转时空的不过三四人而已,而且都已经逝去,九代以后就只有本圣女才能做得到,就算是本圣女一生也只可扭转一次时间罢了。” 他挑眉反问:“为何后世记载中并未有你的名讳?” 果然这句话,让心高气傲的少女瞪大了眼:“你放屁!不可能!我可是第九代圣女巫灵,你回头去给我瞧清楚!” 话音方落,她消失于虚空之中,再无踪迹。 “巫灵……” 崔晗嘴唇嚅嗫,喃喃自语。 于迢迢瞧见他面色不对劲,疑道:“师兄,怎么了?” 崔晗摇了摇头。 第九代的圣女,第十代的首领——巫灵,竟然是她。 传闻,古巫族是在第十代时被剿灭的,而当初作为首领的巫灵为了乞求上苍庇佑,不惜以身祭天。 既然扭转时间只能一次,而巫族也自此消失,他重生一事,应当与他们无关。 - 根据那巫族少女所指方向,二人很快找到了所指秘境。大概是蛮荒之中,多年并无人造访,守护秘境的残灵已经消散归于天地,崔晗得到先辈传承意外顺利。 只是耗费的时间要比用灵草多得多。 于迢迢在这片山林秘境中守了大半年。崔晗闭关,而她一人满山林地乱窜。 为了不让七长老他们担心,于迢迢每月传书信一封送去无妄门。 而回信的除了七长老最勤以外,便数方旭明了。 他三天两头都要书信一封来问问他师兄最近如何、修为如何、自己又得到了什么秘宝,进步了多少,完成了什么委托…… 都是一些口水话,偶尔提到她都是让她去跑腿给崔晗递信,气得于迢迢看完直接就烧了。 直到某天,方旭明寄来的书信中提到了姜夕。 信中写到他与门中其他师兄长们并不相熟,近日下山做委托时正巧遇见了姜夕……如今不知该如何。 于迢迢看完后,暂时把他总结为:春心萌动的少男的烦恼。 虽然最后还是带了一句“请小师姐转告师兄”,但于迢迢这次不准备拿去烧火了 这小子居然不需要她掺和,会开始主动挑衅了?!她心中乐了几分,立马拿着信跑去拿给崔晗瞧。 居然问情敌该如何追求喜欢的人? 于迢迢:好家伙! 山涧林木之中,飞泉俯身而下,一泻千里。 崔晗正立于瀑布下的一块巨石之上屏息凝神,身上的魔纹已经消褪无几。 听闻不远处的动响,他倏地睁眼。 “师兄——” 于迢迢挥舞着手中的信纸,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轻叹一声,抬手化灵将她托起带了上来。 “怎么了?” 于迢迢将信纸往他面前一摊:“师兄,这是方师弟的来信。” 将信纸接过,上下扫了一眼,他淡漠摇头:“这事怎么会来问我。” 于迢迢狂点头,煽风点火:“对啊!方师弟也太不厚道了,居然趁着师兄不在门中,就……” 她正忿忿,忽然瞥见崔晗紧蹙的眉头,心中叹然,虽然女主姜夕最后还是会和方旭明那小子在一起,但若不小心把话说得太重,崔晗该伤心死了吧? 正当于迢迢心中腹诽着合适的辞措时,崔晗心念一动,用灵力写下了回信。 于迢迢凑近,本以为会看到兄弟反目,或是各种狗血戏码。谁知,这人竟然真的认认真真给方旭明写了追求道侣的意见—— “师弟若是真心喜欢,对人必定要言听计从,了解对方的喜好,姜夕乃天墟盟姜盟主的千金,生来就是天子娇女,难免会有丝傲气,师弟你且从着些……” “这些师兄也只是从旁人之处听取来的,望师弟自行斟酌。此事若是真能成,师兄必定奉上厚礼……” 于迢迢:“……” 不对劲!人家要追你的白月光,这怎么还给意见了? 还想赠随礼?! 啊呸! 可崔晗全然不顾她面上纠结的神情,径自将手上的信折成纸鹤,拍了怕它的脑袋,望着纸鹤一路飞远。 “小师妹。” 他收回了目光,神情严肃,“你可知同门师兄弟之间,随礼需要多少?” “……” - 自从上次之后,方旭明寄来的信于迢迢是再也不肯拿给崔晗瞧了。 转眼又是半月。 方旭明来信询问他们何时出发云荒试炼。 于迢迢的心猛地一颤,原书剧情中,此次云荒试炼百年一开,仙门众弟子一同参与,为选出修真界日后的十位传承人,因云荒试炼难度极高,各处英才汇聚,无妄门中只有崔晗与方旭明二人撑到了最后的关卡:修罗城。 而也是在修罗城中崔晗泄露魔气,彻底暴露。到时候无论他是否真的有意与修真界为敌,修真界势必会与他不死不休。人魔二族之间的战乱必定而起,方旭明也会因平乱魔族的功绩而扬名立万。 届时也就无需她的干预了。 于迢迢捏着信纸,有些犹豫到底是否要将云荒试炼的事情告诉崔晗。 她敛眸,旁敲侧击了那么久,她并未看出崔晗对修真界到底何处不满,甚至还为救无妄门暴露魔纹。 心底忐忑不安,虽然她见崔晗平日里并不与方旭明亲近,可也绝对没有敌意。况且,方旭明还特别尊崇他的这位师兄。 两人真的只能不死不休吗? 脑海中一阵刺痛传来,于迢迢暗骂了一声“狗系统”,努力让自己的大脑彻底放空。 可她极力摒弃的想法,在她脑海中越发清晰。 头疼得厉害。 突然她听见身后有人唤她。 于迢迢回头,少年身上的魔纹已经清褪干净了,他立在不远处,满眼关切。 “小师妹,你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忍着刺痛感将手上的信纸别到背后。 “算起来,云荒试炼应该是快开始了,方师弟应该会来催了。” 于迢迢没吭声。 本以为以崔晗如今这不争不抢的性子,就算她主动提起,也是要好生劝说一番。 可—— “此地先辈留下的东西,我消化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们便启程赶往云荒,应当是来得及的。” 于迢迢有些茫然:“师兄,你要去?” “嗯。” 他目光飘忽,这辈子他本打算呆在无妄门中安安分分做一个外门弟子。可变数太多,小师妹的出现,禁地的鬼修和不死民,以及那只妄图掩盖真相的巨手,丰沮山上扭曲时间的巫族圣女…… 天道规则,明知逃不掉,可他还是一直妄图躲避。 只是这次,无妄门的禁地中的凶兽被及时封禁,小师妹活了下来,他终于赢了一回! 目光在女孩身上停留,少年半垂下眉眼。 ——他不想再逃避了,他想活。 和小师妹一起。 第31章 盗尸贼 恶人先告状! 迷雾岭 日落西山, 乌鸦尖叫纷飞。白雾弥漫,寒风自林中穿过,传出凄凉的肃响。 眼看着天越来越黑, 山岭中的烟雾将仅剩的光遮得严严实实。 一个跟在队伍最后的小贼缩了缩脖子:“师叔,当真是这地没错?” 为首的黑衣人一手托着风水盘, 嗤了一声:“至阴之地, 错不了。” 小贼环顾四周, 背后发凉,连着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师叔, 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这钱我们不赚也罢, 瞧着还怪邪门的,万一……” 队伍中有人笑话他:“怕什么?咋们就是做这种活,师弟, 你跟着我们也算是干过了几回,前些日子也没瞧见你这样。” 黑衣人接着道:“这次的价钱可是比平日多上数十倍, 若是成了咱们师门日后就金盆洗手,高枕无忧。” 小贼一听也是,连连点头:“师叔、师兄们教训的是。” 大概是此地太过于诡异, 他又忍不住问:“师叔, 这些都是什么人, 为何指名道姓要这迷雾岭埋得女尸?平日里咋们不都是随便上山挖吗?” 黑衣人一边提灯照着风水盘探路,一边答道:“这些富家老爷们的事少管,给钱就行了。有的人找咋们买女尸是为了给自家早幺的子孙到阴间弄个伴, 有些人可是要拿去镇宅的。” 小贼听得一头雾水:“可这冥婚我知道, 镇宅?”。 “我估摸着这回就是要拿去给那些家中有邪祟的老爷们镇宅的。以阴治阴,以邪治邪,他们就稀罕这东西。迷雾岭是至阴之地, 汇聚八方阴邪之气,价钱可高上了不少。” 小贼背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将尸体埋自己家宅下也是够渗人的。 前头传来一声催促。 小贼忙跟上前:“师兄们可是寻到了?” “是啊。”他将风水盘收好,将器具分了下去:“动作快点。” “咚!” 黑暗中传出一阵怪异的声响,小贼背后发凉,忙拽着黑衣人问:“师叔,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黑衣人啐他:“那是你那两位师兄铲到石头了。” 小贼面色惶恐,还想说些什么。 另一头传来几位师兄的招呼声。 “挖到了!” 瞧他怕得厉害,黑衣人暗骂了一句“不中用”,递给小贼一盏灯,“你就到后面那林子里去给我们把风。” 话落,便朝另一头走去:“快开馆!” 众人合力,将那石棺推开。 就在棺盖掀开的那一瞬,一阵乌瘴之气扩散。 一时间众人面色青紫,纷纷倒地。 那留在不远处把风的小贼听到动响,提着灯走近:“师叔?师兄?” 可回应他的是“嘎吱嘎吱”的声响。 瞧见众人倒地,他忙上前顿身查看,一抬头便看见一双腐烂到只剩白骨的手扣住石棺,她缓缓爬起身,动作间伴着一股腐烂恶臭味向外蔓延。 小贼借着灯光看清了那棺中人,一根铁链穿透了她的琵琶骨,浑身的皮肤溃烂…… 他浑身颤抖地朝上看,直到看清那人的面孔,虽然脸上满是血污,可却长着一张美人皮。 恐惧感稍稍压制,可谁知,那人倏地扭过头!露出半边白骨…… “啊——” 小贼吓得腿软,瘫倒在地。 那棺中人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他吞了吞口水,逞强道:“你到底、到底想干嘛……为、为何要杀我师兄师叔……” “哗啦”一声,只见她面无表情地将贯穿在琵琶骨中的铁链拔出,扔在地上。 她勾起唇角,昏暗的光线下,那张半皮半骨的面孔显得更加可怖:“你师叔师兄,可不是我杀的。要怪就怪埋我的那些人,可是他们在我棺中放的毒。” 他浑身战栗:“你、你是谁?” 她擒住小贼的下巴,把脸凑近,轻笑道:“这还看不出吗?” “我是个死人呐……” 那小贼本就怕得不行,一听这话差点晕死过去。谁知,她一把掐住他的人中,硬生生给他掐清醒了过来。 “还有件事问你,答不出来杀了你!追风门如今迁到何地了?” 他欲哭无泪:“可是门主姓百里的那个?追风门十年前迁过一会后就再也没动静了,我这种小人物哪知道他们在何处……” 看见那人阴沉的面色,他哆哆嗦嗦:“您可是要寻人?近日修真界云荒试炼开了,您要不……去碰碰运气?” - 云荒境。 “师兄!我前些日子拾到了一把灵器,师父说已经接近神级了。” “师兄,你不在这大半年里,我将师父给我的剑谱都学完了。” “师兄,我下山做委托时遇到了一位先辈,他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部传承于我,我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师兄,我……” “……” 崔晗面色古怪,可一转头便瞧见他期待的眼神。 他在心底挣扎了一番,最终憋出了两个字:“尚可。” 方旭明眼神一亮,拼命压抑着上扬的嘴角,故作老成道:“书上说‘满招损,谦受益[1]’,师兄莫要再夸我,以后我定会沉下心来好好修炼的!” 可拉倒吧! 被挤到一边的于迢迢抓了把瓜子磕,一听这话差点将白眼翻上天。 从他们在云荒中碰面后,狗男主一直抓着崔晗不放,就挑一些好的说,还叨叨了那么久,无非就是想得到师兄的一句夸赞。分明高兴的要死,尾巴都要翘上天了,还口是心非。 啊呸! 相比于崔晗,于迢迢这两天宛若一个空气人。崔晗几次想和她说话,都被方旭明拦下。 好不容易将他大半年的流水账交代完了,他这才想起他的小师姐。他一回头,便满脸鄙夷道:“小师姐,你修为怎么还是没有半点精进?” 于迢迢:“……” - 云荒多为一些修真者暂居之地,因多为修真者需各处云游,平日中清冷得很。 此时因试炼,汇聚了各宗门弟子,因并无严格规定,其中也不乏一些小门派来碰运气,整个修真界大大小小的门派加起来差不多也有百十个,望着路上各色的门派校服,于迢迢看花了眼。 她趴在客栈窗台上,忽然注意到了一个背着剑独行剑修。在云荒也待了数日,于迢迢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门派校服的。 望着那人的背影,她指了指那人,扭头问:“方师弟,你可知那是什么门派的弟子。” 方旭明正坐在窗前的桌案旁研究剑谱,他扫了一眼:“应当是追风门吧。上次出去做任务,和他们门中的弟子打了一个照面。” 于迢迢拖着下巴:“追风门不是主阵法,这是个剑修。” 他把剑谱一合,搁在一旁:“听说,他们的门主的养子并不修习门中的术法,而是学剑。” 原来如此,于迢迢点头,再去瞧时那人已经已不见了踪影。 她毫无头绪地扫视着街上往来的修士。 这时又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姜夕! 于迢迢挺直了背,刚想挥手和她打招呼,还没出声就被人捂住嘴拖了下去。 “别、别喊。” 于迢迢回头,瞧见方旭明微微泛红的耳根以及飘忽的眼神。 懂了!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方旭明松了一口气,这才撒手。 可上回的仇,她还记得呢! 于迢迢一个箭步冲到窗户前,扯开嗓子:“姜师姐!我方师弟看见你耳根都羞红啦——” 姜夕诧异地往他们这边瞧。一时间,方旭明面色涨红,呆呆地顿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原以为以姜夕的性子并不会理会,谁知她嘴角一弯,朝他们张了张口。 相隔有些距离,虽听不清,可于迢迢看懂了。 她说:“知道了。” 姜夕竟然回应了,看来追妻路是快到头了。 目送女主等人走远,于迢迢拍了拍方旭明的肩,感慨道:“师弟你方才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于迢迢,你……!” 那人回了神直接抄起一旁的凳子,作势要揍她。 于迢迢拔腿就跑,还不忘回头:“没大没小,叫师姐!” 她正往门口去,突然遇上了从外面回来的崔晗。 “师兄!”她动作迅速,“蹭”的一下钻到崔晗背后,率先开口,“他欺负我!” 崔晗的目光方落。 方旭明悻悻地缩回了手,虽只是作势吓唬吓唬她,可师兄不问事由,就偏袒小师姐,他心中难免有些不平。 “分明就是小师姐恶人先告状……” 第32章 天梯 “我去。” 在云荒不过数日, 跟着女主来的天墟盟弟子又开始作妖,方旭明几次救人于水火之中,一来二去两人便越走越近了。 从前动笔时, 于迢迢还不觉得。如今身处此地,每次姜夕遇险, 总能碰上方旭明, 而炮灰们总能用各种理由恰到好处地来“促进”男女主两人的关系, 大概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好,两人相遇要多狗血就有多狗血。 - 很快到了试炼那天。 云荒试炼一共分为三个关卡, 第一步需经过登天梯筛选掉一部分弟子, 再让众弟子组成小队一同游历,最后排名最高的十五位弟子方可获得进入修罗城的机会。 崔晗和于迢迢在客栈内左右都没等到方旭明,便率先出发了, 等他们到时,广场上已经聚满了各派弟子。 就在众声哗然时, 忽然云端上传来一声鹤唳,云雾散开,金光伴着一道长阶自天幕而下。 一股浓郁的灵气在四周散开, 于迢迢顺着天梯朝上瞧, 竟望不到头。 苍穹之上一个沉重的声音缓缓响起。 “诸位, 天梯一共九百九十九层,凡一炷香内过半者,皆为入选。” “那么即可, 便开始了。” 话落, 众弟子争先恐后朝天梯上赶,于迢迢看着不免心急,崔晗却将她拉下:“等他们先过去。” 直到台下的弟子们都走得差不多了, 两人才踏上天梯。 与想象中不同,于迢迢接连跨过百层都未感受到任何压威,反观那些最先抢着上天梯的弟子们一个个喘着粗气,表情痛苦不堪。 一旁的崔晗面上虽未表现如此明显,但也绝对说不上舒坦。 眼看就要将那些弟子甩在后面,男主他们已经近在眼前了。 原剧情中,崔晗与方旭明相差不过只是仅仅几步,若不是因为一炷香的时间结束,他极有可能超过那人。 这也成为崔晗日后黑化积怨的原因之一。 这次于迢迢并未催他,与崔晗相处那么久了,她差不多也将他的性子摸清了。她估摸着崔晗这次定是走过天梯一半就会停下。 可谁知,这次崔晗并无停下来的意思。 和她招呼了一声后,崔晗就率先离开了,他的步子越来越沉,速度却比之前更快。而方旭明似乎在余光中瞥见了他,动作也不由加快了。 两人一追一赶,很快就要接近那天梯之顶。 于迢迢站在后边只是远远瞧着两人,并未再往前走了。虽然这天梯上的压威对她并没什么影响,但她也无需在这里夺个好名次。 能勉强一直挺到修罗城便够了。 她抖了抖腿,除了有些腿酸以外,身上并未有其他不适。 于迢迢回头,看见后面的弟子破爬滚打的模样不免有些疑惑。 她与主角反派们不同,既无傲人的修炼天赋,也未有他们磨砺的心性,为何自己就没有受到这天梯压威的干扰?系统似乎也并未给她这种金手指。 而且丰沮山那次,巫族圣女以灵体的形态跨跃千年,按照那人所说,自己理应是不可能碰到她的。 于迢迢凝眸,想起崔晗从巫灵身体里穿过,而自己结印却直接将巫灵掀飞…… 她是不是在某一方面不会受到这个世界规则的限制。 就在于迢迢恍神之际,天梯顶上的铜钟敲响,身后传来弟子们恐慌的叫喊声。 她回头,只见后面半段天梯瞬间塌陷。脚下一晃,天梯的石阶变成一片片云层,载着他们上了天梯之顶。 于迢迢这才看清天梯之后到底是何物。 一座同身金碧辉煌的大殿立在云端之上,上面赫然提着扶光殿三个大字。 于迢迢瞥见天柱上弟子的排名,方旭明夺魁,崔晗跟随其后,再者就是姜夕了。 想来这次应该是按照原书剧情发展的。她环顾四周,在人群中寻到了崔晗。还以为不需要自己,剧情终于回到正轨,可却见那人眼中并无恼意,反而多了几分喜色。 于迢迢疑惑了。 这时正好有接引使者驾鹤而来,他展开卷轴宣布此次试炼的前三甲。 “……第二名:崔晗,共九百九十七阶——” 原本于迢迢并未详细写崔晗到底与方旭明差了多少,只是用短短几步一笔而过。 这如今方旭明九百九十八,而崔晗仅仅只是相差了一步而已。 虽好像相差无几,但对于登天梯的修士来说,后面会越来越难走,他们每一步都是对于心性的拷问。能多行一步都是难上加难。 崔晗是在高兴这个吗? 于迢迢凝眸,心底突然萌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若是按照原书,少年反派隐忍蛰伏,决计不会因为得到第二名的成绩而高兴;若是平日中以他不争不抢的性子,也不该会如此。 他会不会是高兴,原书的“相差仅仅几步”,如今变成了一步之遥。 从前种种在眼前浮现—— 先门主一步主动在黑蟒洞中寻蓝灵草;在她都不知道剧情的情况下一人在禁地口拦下了那群鬼修;书中她分明是写崔晗因积怨而黑化入魔,就算是有偏差,崔晗从前也并无接触过魔族,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天生魔骨…… 还有……云荒试炼虽是百年一开,但并未有特定的时间,以往记载中也并无规律,只是各大门派一同商量后再拟定细致的时间。 若不是看了方旭明的信,她也差点将这事忘了。可在无人提醒的情况下,崔晗却主动问自己是不是该启程赶往云荒。 袖下的手指攥紧,她冷汗涔涔。 “小师妹?小师妹……” 于迢迢被唤回了神,抬头便对上少年那双清冷的眸,仿佛方才他眼中的喜悦只是她的错觉。 “小师妹,你怎么了?”他眉目间透露着几分忧虑。 于迢迢的心“砰砰”直跳,她摇了摇头。 若是崔晗真知晓原书的剧情,第一件事就是该杀了男主吧?就算不会,那也该想着法子夺走男主气运,又怎么不争不抢,任由自己胡搅蛮缠地按着头走剧情。 或许是她多心了…… 她冲崔晗笑了笑:“没事,可能是腾云速度太快了,有点不舒服。” 瞧着众人纷纷朝殿内走,她转而催促道,“师兄,我们先进去吧……” 可她扭头便看见崔晗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从摸出一个小纸袋递给她。 于迢迢打开一看,是盐渍的乌梅干。 她惊讶地抬头,刚想问。 少年不自觉地转开了视线:“顺路买的。” - 跟着众人进入大殿。 这光明殿中除了各处红绳悬挂木牌并无旁物。 大殿上有人道:“请诸位各持一牌,凡是数字相同者归位一队,寻到牌子上是红字者,翻看背后的地点,再携众人到提示地点之处领取任务。” 于迢迢抬头,悬挂的牌子两面并无字迹,组队就如同抓瞎一般。 可自己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三人一组,主角加反派正好,她暗自问系统:“若是没能和崔晗方旭明组成一队该怎么办?” 系统只是给了她一个静观其变的眼神。 “……” 方旭明挑挑拣拣,但终究逃不过设定中与姜夕崔晗组队的结局。 于迢迢只是一走神,殿中的牌子就被挑完了。 “……” 就在她犯难时,一个扎着双髻的小仙童举着牌子从殿外跑进来:“还有一个漏了,你们谁没有牌子?” 于迢迢上前接过,翻过牌身一瞧,正好是和崔晗他们相同的数字。 “四人也能成组吗?” 小仙童摇了摇头:“以往都是三人的,但这些都是君上亲自着手,应该不会有错。” 反正就算弄错了也得去。 于迢迢直接把这个归于是系统的安排,并没太放在心上。 - 此次,几人拿到的提示地点是宿城。 宿城地处几大运河交汇之处,百姓富硕,民风开放。 富不富她不知道,民风开放,于迢迢这刚一进城,就感受到了。 她才与几人分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被一个挺着大肚自的中年男人缠住了。 这人分明一副贼眉鼠眼油腻男的模样,非要学那风流才子般把扇:“敢问姑娘芳名?” 于迢迢只是瞧了他一眼,差点要将隔夜饭吐出来。她冷脸:“滚开!” “姑娘别害羞啊……” 只是他色心不改,还径自伸出那双咸猪手。 电光石火间,无涯铮然出鞘,寒芒一闪,崔晗立刻将于迢迢拉到身后,剑锋直指那人的喉咙。 唇齿一碰,他森然道: “滚!” 瞧见来了个不好惹的,那人只能暗骂几句屁颠屁颠滚了。 方旭明和姜夕刚从交接点拿到任务卷轴,一出来便看到崔晗面色不善。 他师兄向来待人随和,方旭明讶然:“师兄,你怎么了?” 于迢迢拉了拉崔晗的衣袖,朝他们干笑两声:“没事没事。对了,任务出来了吗?” - 几人寻了一处茶楼坐下,刚拆开卷轴—— “居然是去翁家偷东西?!” 方旭明瞪大眼,“这算什么任务!” 姜奚耸了耸眉,按捺着性子:“先往下看。” 方旭明禁声,这才仔细看清楚。 原来这翁家乃是本城中富商,家中供奉的药鼎乃是古蔺真人的遗物,古蔺真人乃是药宗的百年前的一位大能,不知那人究竟是从何处捡来的,还将这东西占为己有。药宗几次派人高价赎回,可他放言,除非让他做宗主,不然免谈。 一般的修士自然不屑与凡人争斗,可这翁家老爷不但厚颜无耻不肯归汉,还常常招摇撞骗,糊弄寻常百姓。 这打不得,就是抢,也丢他们的面子。于是这群发任务的老东西便想叫下面的徒子徒孙去偷了。 就算被发现了,他们也能借着徒子徒孙年纪尚幼,不懂事给忽悠过去。 方旭明“呸”了一声。 这群老东西脸皮还真够厚的。 可奈何,这任务他们必须得做。 几人商量后决定分头去打听翁家的消息。 刚一起身,姜夕瞥见对面巷脚中行踪诡异的几人,面色忽变。 只是匆匆和他们招呼了声就出去了。 这回于迢迢崔晗一路,方旭明只得独身一人去打听。 两人将从旁人那问来的消息捋了捋,大概就是这翁家老爷特地花重金请来了有几名修为极高的散修坐镇,而且还将那宝贝藏得极深,没人知道放在哪。 强行入内应该不可取。 正当于迢迢犯难时。 方旭明带着消息回来了,说是这翁家老爷为人最喜好美色,经常会带一些美人出入府门,还最喜欢将府中收集的宝贝灵器拿到人面前,就图美人们一句奉承话。 他一摸下巴,心头立刻浮现一计损招:“要不……□□?” 于迢迢挑眉:“你去?” 龙傲天瞪大眼,立刻捂住自己的衣服:“我等男儿怎么可以轻易穿女儿家的衣服!士可杀不可辱!我不去!” 眼看快要落日,姜夕还没有回来。如今唯一一个女儿家便只有于迢迢了。 他眨了眨眼,将目光落在于迢迢身上:“师姐,要不你……” 于迢迢眉头一皱,想起白天那人色眯眯的眼神,还未来得及开口拒绝。 崔晗率先开口:“不成!” 方旭明本也只是随口一说,没真要惦记到这种份上,就在他抓耳挠腮想办法时—— 崔晗:“我去。” 两人扭头,齐齐望着他:“???” 第33章 假药鼎 “我有一样东西丢在翁家了。”…… 少年的神情有些不自在, 可他还是坚持道:“就这么定了。” 几人从成衣铺中挑挑选选了许久,才只找到一件稍大的衣裳,比起最初遇见崔晗时, 他已经蹿高了不少,于迢迢让店家重新接上布料, 才勉强合身。 崔晗换好衣衫从帘子后头走出, 于迢迢的眼神登时一亮。 与往常一样虽是白衣, 可材质与道袍不同,是女儿家穿得更为飘逸的纱。崔晗平日中底敛着眉眼, 谦逊温和, 大概是穿了女装不自在的缘故,眉头轻蹙,有些不自在。但这也使他多出了些孤傲冷冽的意味来。 方旭明一开始是强烈拒绝他崇敬的师兄居然要穿女装, 千方百计地想要阻止,最后还赌气地站在门口不肯进来。 可到最后他瞧见崔晗这副模样, 不由愣住,嘴里蹦出一句话:“那个师兄……好像还挺合适的。” 美则美,可崔晗毕竟是个男人, 比起女性棱角更为分明, 于迢迢心生一计, 出门拐个弯儿,买来了胭脂水粉。 她要给崔晗化!妆! 瞧着她期待的眼神,崔晗的神情略带无奈:“小师妹……” 于迢迢捧着水粉盒, 眨巴着眼, 面带央求:“就一次,就一次。” 头顶传来一声轻叹,他弯下身子, 凑过来。 “就一次。” 得了应允,于迢迢展颜一笑,拍拍胸脯保证道:“我一定要把师兄化成仙女!” 崔晗只是勾了勾唇,并未答话。 妆毕,于迢迢望着面前姿态清冷,眉目却生出几分娇柔怜意的大美人,捧心:呜呜,师兄怎么会那么好看。 似乎注意到她浓炽的视线,崔晗蓦然侧过脸,抬眼道:“小师妹,怎么了?” 于迢迢立马作星星眼:“师兄好漂亮!我要是那翁家老爷,见到师兄一定要抢回家,抱着亲!” 崔晗站起身,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别胡闹,这是说女孩子的。” 于迢迢扁嘴:“没胡闹,师兄就是漂亮,就是要抱着亲。” 方旭明正好这时候走进来,听到于迢迢的话,目光茫然:“什么抱着亲。” 崔晗率先开口,急急地朝门外走去:“没事,现在先去翁家吧。” 方旭明挠了挠头,望着那飞掠而过的背影,师兄的耳根怎么红了……是他看错了吗? 前面传来于迢迢的叫唤声,他旋即回过神,匆匆赶去。 呸! 师兄性情寡淡,无欲无求,一定是他看错了! - 瞧着翁家门府前围满车马,热闹的景象,于迢迢叹然。 听闻翁家老爷拿着药鼎自称是药宗古蔺真人的传人,招摇撞骗,不少人为了求药四处搜集美人献宝。 于迢迢等人也借着求药为由,混入了献美人大队。 她环顾四周,望着拥堵的车马,忍不住道:“这城中难道由那么多无药可医的人?” 方旭明刚探查消息回来:“有些人过来不只是献美人,还有许多带着满车珍宝,他们应当是为了和这翁家老头结交。” 于迢迢瞪大眼:“一个药鼎当真那么值钱,翁家老爷又不会炼丹。” 崔晗摇头:“只是名头值钱罢了,再者,当初古蔺真人之名被传得风风雨雨,再加上民间说书人将其夸大,这药鼎便被传成可自己吐丹,一颗便可起死回生。” “就没人戳穿他吗?” “得到这丹药的人家多是将其供奉起来,求个心安,大概是还没人真的去尝过。” “……” 正交谈间,“吱呀”一声,翁府的大门开了。 出来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一双贼眼滴溜溜地在众人中打转,他轻了轻嗓子:“在下是翁府的管家,诸位的赠礼翁府就收下了,只是我们家老爷虽爱美人,可也需要讲究缘分。还请诸位将美人到前面来,容我过目一番。” 于迢迢一翻白眼,什么讲究缘分,分明就是去瞧哪个长得更好看,还真把自己当皇帝甄选后宫了。 反观崔晗并无什么反应,只是对她摇了摇头便到前面去了。 那翁府的管家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催促家仆去寻人。 不过一会儿便有一个挺着大肚子满脸油光的中年男人迫不及待地出来了。 本以为这翁家能做大,想来这人应该不会是一无是处的草包。谁知,他一瞧见崔晗,眼睛都瞪直了,立马将门外的人遣散,邀请他们入府。 崔晗话还没说,只是瞧了他一眼,那翁家老爷便分不清南北了。 于迢迢跟在他们身后,瞧着那人的嘴脸,总感觉他和白天进城就遇见的油腻男有点相像。 崔晗服了换音的草药,开口便是娇滴滴的女音,与其清冷的气质相差甚远,可翁家老爷并未怀疑,反而显得更是心辕马意。 几人本是借着为家中长辈求药的名头来的,翁家老爷一听,心疼得不得了,忙拉着崔晗的手好生安慰。 于迢迢瞥见他手背暴起的青筋,忙在后面扯了扯他的衣角。 果然,为了讨好美人,翁家老爷又是惯有的把戏,命人将那药鼎拿出,哄美人一笑。 只是这人抠搜至极,从头至尾,药鼎出现连半炷香时间都没有。 方旭明和于迢迢掐准了机会,在拐角处隐匿身形,捏了两个假人掩人耳目。 随即朝着下人放置药鼎的方向而去。 药鼎的藏匿处极其隐蔽,兜兜转转绕了几大圈,两人发现在这翁府大院之中竟然还开了地门。 而几位散修正守在地门之处。 两人躲在一旁,于迢迢揪住方旭明问:“你可瞧得出那些散修是什么修为。” 方旭明严肃道:“修为应当比我高一些。” “放下那地门的机关你看清了吗?” 他摸了摸下巴:“应当是左上三,右下二,平行五,再逆转一圈。” 于迢迢点头:“甚好。” 什么甚好? 还不待方旭明将话问出口,猝不及防被于迢迢一脚踹了出去。 几名散修听闻动静立马朝这边而来,方旭明一回头便看见小师姐递给他一个“相信你”的眼神。 “……” 虽然对方比方旭明修为要高,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男主光环加持,别说高一些了,就算相差一条鸿沟,方旭明也可以反杀。 瞧见几人追着跑远了,于迢迢这才恢复身形,朝地门走去。 有了解开机关的办法,她很快取到了药鼎,动用灵气和其他人招呼了一声,便打算离开了。 谁知,于迢迢一出地门又遇见了那入城时缠上她的油腻男了。 他瞪大眼,目光在大开的地门与于迢迢身上来回打转:“小、小美人?你、你怎么在这里!” “……” 谁知这人天生一副炮灰像,色心不改,他一拍手:“我懂了!你是来偷药鼎的!” 他笑眯眯地凑近,“只要小美人亲我一口,我决计不告发你!” “……” 正当于迢迢考虑着用什么符能弄晕他时,突然一道亮光掠过,素白衣袂翻飞,猝不及防将那人敲晕。 于迢迢定睛一看,竟然是姜夕。 她正要出声,忽然被姜夕捂住嘴。 “有人来了。” 姜夕将她拉入竹林中,于迢迢抬头,看见几个黑色的身影从翁家的府苑中飞掠而过。 直到几人消失不见后,她这才松了口气。 闻到姜夕身上的血腥味,于迢迢皱了皱眉。 方才那群人的衣饰身形应该不似是翁家中人,瞧姜夕拘谨的模样,难不成是有人在追杀她? 于迢迢仔细回忆着剧情,女主身陷危机,方旭明插手其中,并一起解开各大修真世家门派的背后阴谋,算着时间好像也差不多了。 应当是这一剧情没错了。 她眼皮一跳,立马带着姜夕离开翁家。 从后门中偷偷溜出去,于迢迢她们正好遇见了方旭明,此时他手上正扯着条绳将几人捆得结结实实。 方旭明抬头便瞧见了于迢迢,刚想抱怨一番,忽然瞥见她身旁的姜夕立马打住了。 他轻咳一声,到嘴边的话突然咽下,变成了:“尔等小辈,竟然来犯!” 望着那群比方旭明大上许多的散修们,于迢迢:“……” 这人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 不多时,崔晗换了一身衣服,抹掉了脂粉后也出来了。 瞧着府内一片混乱的场面,他们拍拍屁股走人,将药鼎交回。 药宗特地派了一位长老下山,就在几人等着他们发放通关牌的时候,药宗长老手持琉璃镜仔细观摩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 “假的。” 方旭明瞪大眼:“不可能!我们分明就瞧见翁家老爷派几位散修严加看管的。” 药宗长老搁下琉璃镜,擦了擦额上的汗:“老夫乃是古蔺真人的关门弟子,不会认错的。” 方旭明一气之下闯入翁府,将翁家老爷捆了一个结实,在众人恐吓之下,他这才战战兢兢将全盘拖出。 原来他年轻时四处奔走做生意,曾在一处古墓中寻到一方药鼎,他认出这就是古蔺真人的宝贝,可惜药鼎认主,在他命人将它挖出后,药鼎便碎了。可当时他已经将获得古蔺真人传承的话放出去了,于是便找人造了一方假鼎,将错就错。 折腾了许久,没想到居然被人糊弄了过去,任谁都不舒服。 姜夕拦下暴怒的方旭明道:“为今之计还是要和交派任务的那群人说清楚。只是我们一面之词,他们定是不会信的。” 方旭明一想也是,便对那人道:“明日一早在城门前贴出告示,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并将别人送来的姑娘和宝贝全部送还,你可做的到?” 翁家老爷一脸为难,支支吾吾了半天。 只见崔晗倏地拔剑,将无涯掷在他两腿之间,剑身轻颤,嗡嗡作响。 他吓得腿软立马跪下:“我、我这就去!” - 几人出翁府时,天幕已黑。 想起那个被打晕的油腻男,于迢迢摸了摸下巴,疑道:“这翁家老爷和那白天遇到的人长得那么像,我今日又在地门处遇见他了,他们是什么关系?” 方旭明不咸不淡道:“听说这翁家老爷有一个表弟和他一个德行,小师姐遇见的应该是他。” 从头至尾不吭一声的崔晗突然开口:“小师妹今日又遇见那人了?” 她点头:“对,就在地门那边,还好姜师姐来的及时,将他打晕了。” 崔晗眼眸渐深,他沉默片刻,忽然顿足道:“我有一样东西忘在翁家了。” “啊?”她左右瞧着师兄都不想回落东西的人。 不等旁人出声,他转身离开:“你们先去客栈休息,我马上回来。” 于迢迢回头茫然凝望,少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34章 方家 “知道自己是谁” 第二日, 翁家之事在满城闹得沸沸扬扬。 发放任务之人确认此事后,商量一番决定折中处理——只下发两块通关牌。 方旭明气急:“我们共四人,两块通关牌怎么分, 况且此事是你们没打听好!” 一位年纪稍长者出来圆场,和他们打着商量:“诸位小友, 这任务难度各有不同, 有其他弟子在处理高阶任务时失手, 导致这些任务遗留下来无人认领。小友们若是不介意,可以接手试试?就算任务中途失败依旧可以获得两块通关令。” “哼, 毋需这两块, 这任务一定会成功的。” 方旭明轻嗤一声,正准备将手中的通关令抛还给他们,突然崔晗将他拦下。 “先收着, 或许之后会有用途。” 于迢迢眸光微颤。 算起来,方旭明与姜夕二人马上就会因私事而和崔晗分道扬镳, 根本不可能有闲情再去做其他任务。 崔晗此举究竟只是凑巧,还是刻意而为…… 师兄这么劝阻,方旭明自然是无话可说, 将通关牌收好, 他扭头问那人:“去哪里做任务。” 老者从抽屉中翻出一串竹简, 寻到其中一根拆下来给他们瞧。 “榕城乔府。” 于迢迢心头一紧,上回荷华仙君委托他们前往榕城,可那时并未将最后两字听清楚。她下意识抬眸朝崔晗望去, 只是那人面上并无其他表情。 方旭明皱眉道:“榕城太远了, 都快跑到边沙去了。” 老者道:“此番路途遥远,老夫这里有一些灵石就当给小友们赔不是可好?” 灵石既可当货币使用又可用来辅助锻造灵器,一般在修士较多的地方, 多以灵石作为交易的媒介。 灵石虽不可多得,可…… 正当方旭明摸着下巴打算再讨价还价一番时,崔晗道:“三百灵石和你身后的那把陌刀,去。” 老者讶然,他本是一个铸造师,因每每铸造出的灵器品相不好,遂只是自己弄着玩玩,今日居然有人瞧上这东西。 于迢迢疑惑地朝老者身后那把黑不溜秋的大刀望去,她眨了眨眼。 这不是方旭明的最为趁手的陌刀“折火”吗?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识货之人,老者犹豫片刻,轻叹一声还是答应了。 - 老者给的东西,崔晗并未接手,而是直接给了方旭明便带着几人上路了。 榕城是人间最靠西北处的一座城池。 因路途遥远,就算以御剑也需要许久,思量着距离第二关试炼结束还有一月之久,几人干脆雇了辆马车赶路。 接连几日赶路,于迢迢坐得背都僵了,她伸了一个懒腰,忽闻车外一阵的喧嚣,立刻探出脑袋。 “师兄,现在到哪了?” “桃城,过了桃城便是榕城了。” 他用无涯替于迢迢挑开帘子,“累了吗?” “有点。” 他勒马停蹄,回头问其他两人:“桃城内似乎有百姓节庆,先留宿一夜,明日再赶路如何。” 方旭明早就想要休息了,只是看到师兄正襟危坐,并无疲倦之意,遂一直没有吭声。 瞧见街市拥嚷,几人将马车停留在城外,徒步入城。 他们在城中绕了几圈,也并未明白这些人拥堵一团到底是在庆祝些什么。 沿着街市而过,方旭明一偏头,便瞧见姜夕似乎目不转睛地盯着路边一个卖陶瓷娃娃的小贩。 师兄曾叮嘱,要言听计从,要了解人家姑娘的喜好。他想了想,听天墟盟中的其他弟子所言,姜夕平日看起来虽清冷,可背地里却最是喜欢逛街。 他刚想上前表现一番,一摸腰间,面色微僵,显得窘迫。 他僵直了脖子,缓缓回头:“师兄,方才那老头给我们的灵石和陌刀好像丢了……” 崔晗眉头紧蹙:“陌刀怎么会丢?” “我将它变幻了大小后,一起扔进储灵囊了。” 姜夕道:“这把陌刀还尚未认主,但佩戴在身已有几日,试试能否用灵识感应到。” - 不多时,几人就在一处巷口拦下了那小贼。 小贼本还死不承认,最后碍于方旭明一番威胁后,才坦承,他将那把陌刀拿到拍卖行去了。 那拍卖行是大陆第一大行,若是违约,必须拿出一千万的灵石作为违约金,而且其中还有几大仙门世家背后坐镇,强抢根本是不肯能的。 小贼颤颤巍巍将方才偷来的三百灵石奉上。 可对于赎回陌刀,只是杯水车薪。 那陌刀确实是方旭明求道生涯中最为重要的一把灵器,定不能被人所夺。 于迢迢深信其男主光环。 她摸了摸下巴,朝方旭明勾了勾手:“师弟,我有一个来钱快的办法,你可愿意试试?” “啊?” 一炷香后,几人站在赌石坊。 按照修仙文的套路,其中必定有主角在赌石坊中劈开一块绝世晶石的剧情。虽然于迢迢忘记写了这一茬了,但大家都是修仙文主角,人人平等。 方旭明连忙推脱:“小师姐,我从未赌过石,万一……” 于迢迢信誓旦旦道:“师姐相信你!” 被她坚定的眼神折服了,方旭明感动不已,就连平日废柴而又畏缩的小师姐都能如此坚定,他怎么能落后?! 按照套路来,主角定是:低调——被人鄙视——打脸众人。 秉着这个道理,方旭明悄悄混入赌坊人群,弓腰贴墙而过。 于迢迢:“……” 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她正想把人叫回来,谁知,方旭明一个转身,推倒了赌场靠墙摆放的陶瓷花瓶! “……” 一声清脆的瓷器落地的声音,本还喧哗的赌场变得异常安静,所有人回头凝望着他们。 其实开头就引人耳目,被炮灰群嘲,再打脸的路也不是不可行。 方旭明轻咳一声,招手叫来了店家,轻飘飘地问了句:“这东西多少钱?” 店家拨了拨算盘,比了一个数。 “七百灵石?” 店家摇头。 “七千?” “……” “七万?” “是七十万!” 于迢迢发誓,她方才一定听到方旭明的抽气声了。可这人面上却浑然不动,似乎是不以为然。 他摆了摆手:“先记我账上,待我开几个石料后一起算账。” 似乎是被龙傲天的王八之气所震撼,店家居然还真的同意了。 于迢迢捂脸,心叹:主角光环诚不欺我。 挑选石料时,方旭明偷偷扭过头来询问意见:“你们觉得哪块行。” 于迢迢递给他一个眼神:“你觉得行,就行。” 崔晗也跟着点头。 受到鼓舞的龙傲天,背负着重任,抬起手胡乱指了一通就这么定下了。 于迢迢不禁开始怀疑,他到底行不行? 可她很快就安慰自己,这是书中世界,主角不行,还谁能行? 可这次,男主光环似乎不太够用…… 方旭明挑选的石料一连开出的几个全是低阶的灵石,外面大街上随便就能拉来一筐的。 “……” 于迢迢安慰自己,还有一个。 最后一个肯定行。 结果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最后一块开出来的压根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连半点灵石的影子都无。 “……” 于迢迢拧眉,不可能! 她抬眸,看见方旭明绷着脸站在一旁,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这一连开的的石料都是够整个赌场半月花销,店家喜笑颜开,立马抱着算盘跑过来:“一共一百六十六万七千灵石,客官打算何时划账?” 几人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崔晗俯下身,在她耳边提醒:“再去选一块。” 反正这天文数字不差再切一块,万一呢? 于迢迢心中一横,在崔晗含糊不定地提醒下选了一块只有巴掌大的石料。 有人出声道:“小姑娘,这同样的价钱怎么不挑个大的,小东西可不值钱。” 于迢迢对自己的手气向来没有信心,刚想动摇,崔晗按住了她的肩,对她摇了摇头。 将只有巴掌大的石料递过,切石之人左右衡量了一番,轻轻削下一层石皮。 眼看就要就将半块石头削完,人群中立马有人传出唏嘘声。 这时,一路沉默的姜夕眼神忽亮:“继续!” 她死死盯住那块石料,最后一层石皮落下,一阵妖异的光突然乍现,一股浓郁的灵气在整座赌石坊大厅散开。 有人瞠目结舌:“这、是紫金灵石?!” 于迢迢的腿一软。 这东西她她她知道! 当初为了衬托主角逼格,她曾让方旭明在偶然机会下得到了一块一寸大小的紫金灵石,价值连城,无数修士虎视眈眈想要夺宝。 如今这可是小半个巴掌那么大的灵石,该值多少钱? 她手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为了避免麻烦,于迢迢直接就让赌石坊将它折合成了等价的灵石。 抱着沉甸甸的灵石,于迢迢腿都快软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钱。 - 出了赌石坊,几人立刻朝拍卖行赶去。只是拍卖已经开始了。 拍卖行中讲究身价,暴发户·于迢迢立马掏出一把灵石闪瞎他们的狗眼。 他们被带上了二楼的隔间,从上面望向看去,能将整个拍卖行大厅一览无余。 前面那些拍卖物并非是他们所求之物,于迢迢听得昏昏欲睡,直到最后。 场中将那陌刀拿出。 底下传来一阵唏嘘声:“这算是什么压轴?” 拍卖师莞尔一笑,介绍道:“这可是仅次于紫金级别的灵石所铸的陌刀。” “三千灵石起拍。” 于迢迢扭头问:“方才那小贼是多少钱把它卖给拍卖行的?” 方旭明深吸一口气:“他怕这东西不值钱,一口价一百灵石直接卖了。” “……” 本以为这陌刀看起来朴实无华,起拍价又高,应当很快就能拿下,谁知三楼有人和他们叫板。 一直压价叫。 于迢迢的眼珠转了转,似乎想起什么,起身叫来了门外候着的仆侍,问道:“这楼上叫价那位可是天字三号房?” “是天字三号。” 楼上还在加价。 如今已经加到五千三百万灵石。 方旭明左右为难:“小师姐,要不我们还是不要了吧?等会别人买去,我们再去抢?” 于迢迢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放心,只管加价就好。” 方旭明一副心虚的模样,如今已经叫价到了几千万灵石,再这样下去,方才赢来的灵石便要全送出去了。 眼看价格愈来愈高,直到楼上叫到八千万灵石后,于迢迢不吭声了。 方旭明不解地挠了挠头:“小师姐,你是故意抬高价的?” 于迢迢挑眉道: “你等着吧,等会会有人自己把陌刀送上来的?” “?” 方旭明一脸不解,“这画大价钱买的东西,还会有人自己送上门来,只有傻子才干得出来吧。” 方才进门忘记看牌匾上的字,这天字三号房应当是方家专属的贵宾室。于迢迢笑眯眯道望着他,心道:反正花钱的也是你那倒霉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于迢迢扬了扬下巴:“傻子这不就来了?” 很快,房门被人敲响,拍卖行的店家立马小跑进来:“几位客官,楼上天字房的客人想要见你们。” “见我们?” 他招了招手,立刻有人将陌刀呈上:“这是他们给的见面礼。” 仆侍将带他们上了天字房,垂帘后头,一个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旭明,好久不见。” 方旭明心神一凛。 他倏地抬头,这声音是……二叔。 - 茶楼。 几人避退,给两人独处空间。 可就算这样,方旭明的声音依旧从隔壁间传了进来。 他冷笑道:“当年方家主可是亲自下令将我赶走的,如今是快死了才想起有我这么一个儿子?” 姜夕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手上一抖,不慎将茶水打翻。 于迢迢忙上前扶稳:“姜师姐,你怎么了?” 沉默片刻后,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其实……方旭明的下落是我告诉方家人的。” “我路过云城时偶遇了他二叔,方家人一直在寻他,可是我、我不知此事到底是对是错。” 耳边传来是隔壁房间的争执声,她攥紧拳头,低头:“我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 于迢迢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姜师姐,别担心。方师弟他一直得到无妄门庇佑,可终有一天还是要面对那些人的。若是他不想去,谁也带不走他。” 姜夕敛眉,惨白着脸色,点了点头。 - 夜半三更。 直到小师妹房中熄了烛,崔晗才动用灵力,设下两个小纸人替她守夜。 他转身刚想离开,便瞧见对面屋顶的方旭明。 他将陌刀扔在一旁,独坐月下。 崔晗飞身而掠,一脚踏上屋顶。 “不去休息吗?” 方旭明怔愣抬头:“师兄……” 他收敛好情绪,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把事情脱出于口,“师兄,我可能。” “可能……” “明天就要回方家了是吗?”崔晗接过他的话。 方旭明低头苦笑:“原来师兄早就猜到了。” 他轻叹,枕臂躺下,望着天上的那轮圆月。 “真羡慕师兄,处事随和,无欲无求,好像所有事都了然于心,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师兄。” 静默良久,崔晗开口:“有。” 方旭明回头:“什么?” “很多。” 他喉头干涩:“那师兄又是如何解决的?” 他自幼就被家族抛弃,扔在边陲小镇自生自灭。他本以为父亲定会将他接回家的。可是他没有,母亲消失后,他转头娶了另一个女人,那人根本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甚至连他叫什么都记不清。 可今天有人告诉他,他看到的那些都是假的。 父亲一直记得他。 父亲受制于人,为了保住妻儿,被迫娶了另一个不爱的女人,将幼子扔到边陲小镇只是为了护他。 他也想满心欢喜地唤他一声旭明,可是他不能。 那女人会杀了他的儿子。 如今,他长大了,父亲快死了,而母亲以及被送往其他安全之处。 他的父亲已经没有牵挂了。 二叔今日所言彻底颠覆了他十多年来的认知与痛恨,他身陷矛盾之中,茫然不知所措。 崔晗只是摇头:“知道自己是谁,想做什么便够了。” “你是无妄门青华君座下弟子,仗剑求道;亦是方家的子嗣……” 方旭明心头一颤,顿时惊坐起身,还不等他开口,师兄就将陌刀扔给他,转身离开。 “明日还要赶路。” 袖下指骨泛白,他望着那道飞掠而去的身影,喊道:“多……” 可谁知那“谢师兄”三字还未出口,就被崔晗扔来一道符纸噤了声。 方旭明瞪大眼:“唔唔唔——” 师兄你干嘛? 少年回头:“别吵到你师姐睡觉。” 第35章 天道“青冥”(捉虫) “是开棺用的凿…… 第二天一早, 方旭明姜夕二人和他们在桃城暂别。 瞧见方旭明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样,于迢迢拍了拍胸脯道:“等你们走后,上面又会调其他门派弟子过来, 况且师姐我近日已经能将九字真言贯通了,处理一些小凶兽妖邪什么的定是没问题!” 方旭明的表情显得有些哀怨:“师父教了我们快两年, 小师姐也只是学会了一句真言。” 于迢迢当即抬腿要踹他, 却被他躲开了。 本还有些沉闷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可玩笑终归只是玩笑, 于迢迢的心情依然沉闷。虽然试炼开始后剧情也有很大偏差,但方旭明那重要的剧情转折点还是都出现了。 这次回方家后, 只怕那件事也会发生了…… 离别之际, 一直沉默的崔晗难得开口:“小心行事。” 方旭明不以为然地笑道:“我只是回方家一趟,定比你们做任务要简单多了。” 崔晗只是摇头不语。 于迢迢忍不住抬头多瞧了身旁的少年一眼,如果以前那些只是凑巧, 可这接二连三的巧合…… 马车在城门外飞掠消失,于迢迢收回目光, 与崔晗转身离开。 她安慰自己,无论崔晗是否预先知晓剧情,只要按着这个趋势继续走下去, 到了修罗城, 她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二人经过城中的一处空旷广场。这时云霄上突然一道青光落下。 于迢迢抬头, 只见一群衣着素雅飘逸的女子踏云抬轿而落。 倏忽,万民跪拜。 这时,轿中一个雌雄难辨的声音响起。 “我等特来此地赐福——” 话落, 轿帘翻飞而起, 那人手中白鸢尾扫向跪拜的百姓,一道灵力以轿子为中心散开。于迢迢和崔晗二人虽站在远处,但依旧感受到了空气中灵力波动。 疲惫在一瞬间瞬间消弭, 于迢迢讶然。 这时,一道粗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不过是一些最低阶的清净术,光明神殿的神棍们也只能骗骗凡人罢了。” 于迢迢诧异回头,只见一个带着面具裹着黑色斗篷的人环臂立在他们身旁,语气中颇为不屑。 “光明神殿?” 当初在无妄门时,方旭明似乎曾和她提起过。 听闻“天道”二字,崔晗的眸沉了沉。 那人嘲道:“这些人自称是天道‘青冥’在人间使徒,不过是一群自己给自己栓链子的狗。” 修士们求仙问道,但于迢迢并未将天道实物化,如今又多出一堆自称是天道派下人间的使者。她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回头戳系统:“天道青冥是谁?” 系统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她:“天道是世界运行之本,是规则的制定者,你觉得会是谁?” 于迢迢的心“咯噔”打了一个突,当她再去询问时,它又是开始装死不吭声了。 就在于迢迢出神时,那黑袍人瞧见他们腰间的令牌。有些惊讶:“你们可是为榕城乔府的任务而去?” 于迢迢诧异抬眸:“正是。” 那人大笑了两声,本应该是畅快淋漓,却因为她嗓音受损,宛如石子割裂。 “在下巫门容柯,也是为榕城任务而来。” 于迢迢并未听说过什么巫门,可修真界门派众多,她也只以为容柯出自名不经传的小门派。 自男女主走后,他们手中的令牌数字重组,让一些落单,又或是任务未完,队友退出之人再重新组队。本以为只能到榕城才能碰头,没成想竟先遇上一人了。 三人结队而行,一路上,于迢迢顺便打探了些消息。 据容柯所说,光明神殿三年一次会派下人来“渡化祈福”。以此在民间树立威严,大小城镇中到处遍满了光明神殿的宫观。 于迢迢疑道:“这光明神殿在民间的威望这么大,使用的也只是一些小法术,难道仙门无人管吗?” 容柯笑道:“谁又知道光明神殿的人与管辖众仙门世家的仙盟中人没有关系呢?光明神殿每年得到的供奉可比几大仙门几年加起来的都多。” “据说这次的试炼,仙盟可是让光明神殿中的人来经手……” - 穿过城外莽莽山林,三人很快到了榕城,根据竹简提示,他们需在城中的一家茶楼汇集。 等他们过去时,已经有人等在那了。 那人举止只见看着性情爽朗,瞧见几人的令牌后,立马起身拱手道:“在下追风楼百里巳。” 于迢迢眨了眨眼,这不就是上回在云荒时她趴窗看见的那个剑修吗? 眼神忽亮,她扭过头刚想和师兄提起此事,却见崔晗敛眸,显得心事重重。 他强定了定神,好半晌才垂下眉眼:“无妄门崔晗。” 几人落座,不知为何,于迢迢总感觉身旁的容柯有些不自在。 就连崔晗也有些奇怪。 忽然,于迢迢注意到了百里巳剑上的红色剑穗,与其一身素色道袍格格不入。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会有望了眼随着风浮荡的剑穗笑道:“这是我未婚妻的遗物。” 于迢迢微微颔首致歉。 百里巳只是笑了笑,并未在意。 崔晗放下手中的茶盏,眉头紧锁。 这个人应当就是他上辈子遇见的那半缕残魂。 大概是修罗城后的第二年,他四处寻秘境偶然遇上了已是残魂的百里巳。 他将毕生所学尽数授予他,只求一件事——替他逝世多年的未婚妻折去一枝雾桃源的桃花。 他也曾问百里巳,肉身陨落后人魂入鬼界,为何不自己去?百里巳只是摇头答道,半缕亡魂留世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入不了鬼界的。 之后,百里巳的残魂彻底消失。他折花入界,问了鬼判官,翻了生死簿也并未寻到那人口中的未婚妻。 将那支桃花插入鬼界的黑死土之中,他便离开了。 如今已是日暮,几人准备找家客栈休整一番。这时,突然店外传来一声惊叫。 四人相视,立刻起身赶去! 事发地是在茶楼与隔壁挨着的一个小巷子里,于迢迢到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许多看客。 “哎呦,这是造了什么孽?” “这都糟蹋地看不出脸了,看起来年纪不大,穿得绸缎想来是大户人家的吧?” 崔晗径直走到死者身边蹲下身,查探情况——这人满脸都是抓痕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容貌,胸前有个血窟窿,似乎是被掏了心。 不过一刻,便有人带着家仆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一个油光满面穿得极其富贵的中年男人,俯下身对着尸体就是一阵嚎啕大哭。 “儿啊……我的儿啊!” 于迢迢走近,那人似是忽然注意到了他们,立马噤了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咧嘴朝他们笑:“可是上面派下来的仙君?哎呀!我这总算把你们盼来了!” 瞧着那人脸上收放自如的表情,于迢迢心头一哽,看来这人就是他们此行的任务委托人,乔府老爷了。 几人并未有搭理他的意思,乔府老爷讪讪摸了摸鼻子,瞧了眼周围的看客:“仙君们啊,这事我们还是到府里去说——” 他回头朝身后的人招手,几位身强力壮的家仆拿着草席将尸体一裹,就带走了。 于迢迢忍不住怀疑,这死的真是他儿子? - 一路上几人算是将乔府老爷的话听了个大概。 乔府半个月前就开始闹动静,接二连三的死人,加上今天已经死了七人,而且城中其他门户也并未发生这种怪事。 入了乔府后院,琉璃彩瓦,亭台楼榭,白墙青瓦,傍晚霞光映衬着满院的金光流转。于迢迢低头,脚下踩的青石板上还铺了层金粉。 “……” 乔府老爷果然品味独特。 几人在乔府内四处查探,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大概是子嗣众多的缘故,乔府院内灯火通明,几乎都有的院落都有人居住,人气重,并无阴邪之地能养出邪祟。 而据乔府老爷所说,这东西出动并未有规律,不论时间也不论地点,但杀的都是乔府上的人。 若是有妖邪或是凶兽,总归会留下气息,可这乔府中并无,就连方才在巷内被挖心的乔家子嗣身上除了血腥味外并无其他不属于人的气息。 于迢迢拧眉:“师兄,你可有发现什么?” 崔晗淡淡道:“乔家老爷是此处历任知府。榕城位处西北边沙之处,交通不似其他地域发达,经商不便,又多为沙土,不易农耕。榕城中百姓穷困,只有乔府最为富庶。” 被他这么一提,其他几人皆注意到了此事。 百里巳点头道:“一般的官员俸禄不多,而且此地虽贫瘠但也并无工程可让朝廷拨款,不可能会有那么大的油水。有些家族会靠着开商铺赚些银钱,可就算将榕城所有的铺子全部归到乔家名下,也断然造不出这么一座府苑。” 容柯皱眉道:“难不成这财会与那邪祟有关?” 崔晗摇头:“只是猜测。还得先找到那邪祟才能确定。” 几人特地去了最为偏僻的西院。 就在分头查探时,突然,于迢迢脚下踢到一样硬物。 她蹲身捡起那东西,只是它被风雨侵蚀,断了一半,看不清楚到底是何物。 于迢迢左右翻看:“这是什么?” 容柯闻声而来,瞧见那东西眼神微颤:“是开棺用的凿……” 第36章 酒醒 “别晃了……” 被容柯这么一说, 确实有几分凿子的模样。 于迢迢疑道:“这普通凿,与开棺凿有什么区别吗?” “西北三郡有在棺材入土前在棺口抹一种植物提炼出的香油习惯,像这种开馆的凿尖上方三寸处会有一个钉勾。” 于迢迢仔细一瞧, 凿尖三寸处果然有一块凸起的痕迹。 就在她拧眉沉思时,突然身后传来“咚咚”地声响。 于迢迢回头, 瞧见百里巳正敲打着一面围墙, 上面灰屑簌簌而落。 她走近:“这墙是有什么奇特之处?” 百里巳道:“我在楼中瞧着兄长们修习阵法之术, 虽不精但也依样画瓢学了些,此地我方才从府外看从院门的那棵树到石墙至少有十丈宽, 可我们入院走到墙边, 不过三丈。” “但跃上墙头只能看到府外街市的景象,似乎并无什么异样。” 崔晗倏地抬眸:“这里被设了阵法?” 乔府上并未有入仙途之人,而且一般修士也很少回来此地。 百里巳的视线还在墙上四处翻找, 他目光一顿忽然注意到了一处缺了口的石砖…… 就在他正要伸手去探时,突然院门出现了一个提着灯的仆侍, 自称是乔府的管家。 他缩着脖子,面上挂着讨好笑容:“各位仙君,我们家老爷说了, 这邪祟每日出现最多只会害一人。如今天色已晚, 不便查案, 老爷为仙君设宴,还请诸位仙君移步前厅,明日再查如何?” 专门挑着这个时间点过来, 瞧着那人心虚的神情, 应当是不想让他们发现什么。几人也并未戳破,而是跟着乔府管家入了前厅。 瞧着桌上佳肴美酒,于迢迢挑眉, 这一脸几日府里死了那么多人,也亏这乔家老爷仿若无事一般,他伸长了脖子往外看,招手叫来家仆:“去吧那乐坊的人叫来,给仙君们唱个曲儿。” 百里巳立马出声拒绝,乔府老爷这才作罢。 于迢迢的眼珠轻微转动,左右打量着桌上的人,除了他们四人外,落座的只有一位夫人和年轻男子,想来应当是乔府中的嫡长子了。 他惴惴不安,与乔府老爷一脸谄笑迥然不同。 百里巳与容柯二人旁敲侧击,可这乔府老爷看似脓包又窝囊,却是精明得很。该说不该说的,拿捏得游刃有余,两人一番下来却是没问出一句话来。 崔晗半垂着眉眼,突然开口道:“不知知府大人在这榕城历任多少年?” 乔府老爷想了想:“七八年总归有的。” 紧接着,崔晗又问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杂事,乔府老爷也乐得见此,交谈间不断劝酒。 酒过半巡,百里巳离宴。 不过多时,容柯也跟着出去了。 这时,乔府老爷瞧着人散得差不多了,又命人呈上一个锦盒来。 待家仆掀开盖子一瞧,竟然是一块不小的上等灵石。他将东西奉上,试探道:“在下这次请几位仙君来,只是想将那邪祟除了。其实,这邪祟也并不是什么大事,若是仙君不介意,我等立刻向上面那些人说仙君们已将任务完成了。” “哦?” 似乎瞧到了有商量的余地,乔府老爷忙将灵石塞入他袖中:“这私事,还请仙君替我保密。” 宴上的酒醇厚,崔晗隐约有了醉意,嗓音带着一丝沙哑:“不知大人说的是哪件事?” 本以为这次来的只是几位剑修,他本并未放在心上,谁知这其中竟然有一个懂得阵法之人,他们去了偏院,必定是瞧见那东西了。四人之中只有这人看着最好说话…… 他笑了笑,含糊其辞道:“仙君何必和我拐弯抹角……” 瞧见崔晗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于迢迢紧张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师兄,你……” 崔晗半阖着眼,眸上蒙着一层朦胧的雾气:“你是说偏院那墙、凿子?还是你身上那股阴腐的尸气?” 乔府老爷的神色当即一凛。 于迢迢吸了吸鼻子,一屋子酒味,哪来的尸气? 崔晗盯着他片刻,倏忽笑了:“酒醉人,喝多了,鼻子坏了。” 乔府老爷这才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笑得勉强:“对对对,这酒醉人,醉人!” 看着崔晗一反平日的举动,于迢迢纳闷,看他并未喝多少,这酒度数有这么高? 瞧着面前还一口未动的酒,他凑近,一股浓烈刺鼻的辛辣味窜入鼻腔,真有那么烈吗? 她低下头,想尝一口试试,谁知还未靠近,突然被崔晗拎着衣后领提了起来。 “……” 他提着于迢迢站起身,对乔府老爷道:“时辰不早,还劳烦大人派人带我们去休息。” 于迢迢迷茫地眨了眨眼:这什么都没问出来,就要走了吗? 此话正和他意,乔府老爷一个眼神,立马就有家仆上前带着他们朝后院中去。 行至半路,突然,于迢迢眼前一晃,再次回过神来已经身在屋顶之上。 她低头瞧见回廊上两个与他们身形相仿的纸人正跟在那带路的家仆身后。 身旁,崔晗一副酒还未醒,眼神迷茫的模样。 于迢迢紧张地凑近,捧住他的脸左右上下查看一番:“师兄,你不会真醉了吧?” 少年本想摇头,可小师妹冰冰凉凉的手抚在他面上,一抬眸他瞧清小师妹眼中的关切与紧张…… 心头一颤。 眼珠微微转动,他轻哼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算是应下。 那乔府老爷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百里巳和容柯出去后到现在还没回来,若是崔晗倒下了,她预感两人都要嗝屁! 眼神一凛,于迢迢立马撒手,转移阵地,搭住了少年的肩,拽着他前后拼命摇晃。 她一脸严肃道:“师兄,你现在觉得如何?醒了吗?” 那乔府的老头在杯口下了迷药,崔晗虽未碰到,但这酒确实有些烈。本来,他还算清醒,被于迢迢这么一晃,胃中开始翻滚,隐隐还有些头晕。 在一顿疾风骤雨的疯狂晃动中,他强忍着不适,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委屈:“别晃了……” “我醒了。” 第37章 鬼女 “这里从前是崔家的宅院……”…… 跟着家仆, 两人一路追到了厢房外。 那人在门外晃悠了一阵,又折了回来,他从袖下拿出一眼东西, 左右张望一番,匆忙把东西在门口放下。 一张布满符文的结界瞬间将整座厢房包裹住。 做完一切后, 家仆这才离开。 于迢迢疑道:“这乔府老爷既然那么不想让我们参与此事, 何必要发委托?” 崔晗的眸子暗了暗:“这事未必是他亲自委托的。而且, 相比邪祟害人,他更怕的应当是掩藏的事情败露出去。” 两人继续跟着家仆, 只见他提着灯笼鬼鬼祟祟地入了乔府的书房。 崔晗带着她跃上了屋顶, 揭开瓦片朝书房内望去—— 家仆压低了声,凑上前:“老爷,事情都办妥了。” 乔府老爷方才脸上的谄媚与奉承如今全然消失, 他负手冷哼,抬手指着一旁的人怒斥道:“若不是你将那些修士引过来, 今天就不会有那么多事!” 于迢迢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这人正是方才前厅的乔府嫡长子? 他唯唯诺诺地耷拉着脑袋:“爹,这鬼女的事总该要解决的, 府上都死了那么多人, 我……” 乔府老爷怒道:“一时半会那鬼女还不能拿我们如何!等到那边的人将东西送过来, 就能将鬼女给镇住了。” “可,可这是闹大了终归不好,况且大姨她们走得早将子嗣过继在爹名下, 可好歹还是有些血缘关系……” 他轻哼一声:“这群草包吃穿用度全是归府上花销, 用来安抚鬼女还算有点用处……” 于迢迢这才明白,原来死在巷口那个根本不是他亲儿子。 瞧见他面上有了几分松动,青年继续劝道:“爹, 我们就且别再与那盗尸贼再做勾当,将那些女尸入土为安,这样鬼女定会散了,还有爹房里那副画,我瞧着左右都不能心安。” 乔府老爷吹胡子瞪眼道:“你说的倒是轻巧!那府里一堆开销去哪要?!若不是那副画,你还活不到这年纪!” 听着二人争辩,于迢迢也算是听明白了些东西。 这邪祟应当是女尸不能安稳入土而集结的怨气所化,乔府老爷有一种“灵物”护身,是以才不怕它。而乔府位处偏远,之所以富硕恐怕又与那盗尸贼有关。 可于迢迢半天也没想明白,盗尸贼是怎么什么,可与掘坟换取钱财的事,于迢迢只能想到盗墓。 按照现实世界墓穴置宝多以皇室贵族所为,可最初设定中并未有皇族,而是以各大世家管辖。一般修士命长,就算是逝世也直接羽化了,少数大能会留下秘境,但也多以灵器与功法为主,凡人也进不去。 而根据旁人所言,这个世界皇权的出现似乎也不过几百年,应当没有那么多墓可挖。 崔晗解释道:“他们说的应当是冥婚买卖。” “近来人间不够太平,不少家中子嗣未婚先亡,民间不少人信风水,为了家族鼎盛,会寻求附近过世的人合葬。但并非所有人都能恰好遇上,是以,有人和一群专门以盗尸为生的人做买卖,而且这种价钱极高。” 于迢迢嫌恶地皱了皱眉:“难道没人管吗?” “有,这些人在偷运时会遇到城门官差检查,一般来说很难流动。如果接手此事是一郡的知府,便好办了……” 到后面只剩下面红耳赤的争吵,再无可探的消息了。 二人决定先去方才那偏院看看。 于迢迢蹲下身查看墙面,崔晗点燃一道火符为她照明。 目光在墙面上扫视而过,方才百里巳注意到那块缺口的石砖已经不见了。 她迟疑片刻,借着记忆中大致方位,在石墙上摸索,很快找到了一个轻微凸起之处。于迢迢内推砖石,却无半点反应。 崔晗道:“输入灵力试试。” 于迢迢照做后,很快石墙上一道光斑沿着诡异的纹路蔓延。 白光一闪,整面墙化成了一道虚影,出现了一扇院落大门。 崔晗将她拉倒身后,率先推门而入。 “吱呀”一声,一道光亮。 于迢迢睁眼,只见院落里乱糟糟,枯草摇曳,昏鸦在长空纷飞尖叫,院内门栏腐朽,破窗半挂。 她跟着崔晗入院,两人的衣袍翻飞,带起了地上的尘土,于迢迢没忍住打了几个喷嚏。 这时面前突然多了一分手帕。 她惊讶抬头。 少年面色平静:“捂住口鼻。” 两人在院子内转了一圈,最后注意到正对着院门的一座厢房。 房内昏黑,于迢迢燃了一张火符,借着火光才把厢房构造摸了个清楚普通女儿家的摆设一张床,一张梳妆台和铜镜再无其他。 好像没什么不同的。 可乔府能在此处设阵必定是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于迢迢将屋内的大小箱子全部翻了一遍,也并无发现。 除了梳妆台上的朱钗木梳摆放整齐,显得有些突兀,房内院外多为粉尘,只有这梳妆台不染灰尘。 于迢迢凑到铜镜前,拿起一支朱钗反复观摩,看这样式应当是未出阁女子所用的首饰。 “这乔府难道还有什么小姐?” 崔晗摇了摇头:“府中小辈皆为男子。” “奇怪。” 于迢迢皱眉搁下手中的朱钗,抬头间,突然瞧见妆台上一个嘴角裂到耳根的怪物从铜镜里窜出! !!!于迢迢惊得连退几步。 崔晗迅速扔出几道纸符,拔剑出鞘,鬼女急急避开,缩入铜镜之中,镜面又归于平静。 于迢迢捡起地上鬼女逃窜时掉落的红绸缎,想起方才书房内两人之间的交谈。 “师兄,这难不成就是他们口中的鬼女?” 崔晗接过,凑近闻了闻,一股阴腐的尸气夹杂着邪气铺面而来。 和那乔府老爷身上的气味一样。 “师兄,你看——” 于迢迢撇过头,瞧见那平静的镜面再次掀起波澜,如同水面。她对刚才鬼女那张脸依旧心有余悸。 那女鬼方才窜出镜面时,本可以直接触到小师妹,但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拦,才被他有可乘之机阻拦,里面应当有东西对她有束缚。 崔晗思虑片刻决定进去看个究竟,他试探走进,朝铜镜慢慢伸出手…… 于迢迢虽有顾虑,但还是跟着进去了。 白光刺目,逐渐化作了实景。 于迢迢环顾四周,似乎还是方才的院落,只是要干净整洁上许多。 突然,屋内发出一丝凄厉的尖叫,紧接着“砰”的一声,房门大开。 于迢迢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半人不鬼的东西朝门外爬出来。 瞧着身上的血红衣衫,与方才那鬼女穿的如出一辙。 崔晗拧眉,倏地扔出一道符咒。 可鬼女竟像是没看见一般,她回头瞧了一眼,又是一声凄厉尖叫,崔晗打出去的符咒径直从鬼女身上穿过。 于迢迢一愣:这是幻境?! 忽然,门口出现一个男人将她拖了进去! 崔晗于迢迢相视一眼,追进房内。 鬼女已经被铁链捆锁封住了嘴,男人将她拖进了一口巨棺中。 这时门口走进来几个人,是乔府老爷和一对衣着华贵的夫妻。 乔府老爷看起来年轻上许多,他微眯着眼,开口道:“届时,到了城关松懈时,我定会派人送到大人府上。” 妇人脸色一变:“府上到不必了,送至西城外的石陵便可。” 望着棺中挣扎的女子,妇人蹙眉转而又有些忧虑:“这真的无碍?” 他摆手笑道:“这方圆百里内只有这一人生辰八字和贵府小公子是再适合不过了。” 妇人的面色这才稍有平缓。 本以为乔府老爷是与盗尸贼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没想到竟然要将活生生的人钉入棺中! 于迢迢心中骇然,下意识想要上前阻拦,却抓了一个空。眼前突然一黑,等她再次回过神时又和崔晗回到了屋外。 于迢迢愣了愣,望向崔晗——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房门大开,同样的场景再次出现。 怎么回事? 于迢迢仔细琢磨,这处应当是人生前的执念所化幻境,是以才会一直反复重现。 若是寻不到阵眼,他们便只能困在此地出不去了。 就在这时,崔晗跨步进入了房内。 于迢迢立刻追了上去,只见他抄起铜镜前的朱钗,须臾间将它插入了鬼女后背。 阴风骤然而起,鬼女凄厉地惊叫一声,化作一缕黑烟,周围的幻境陡然一变又回到了小破屋的铜镜前。 那凄厉的惨叫声依旧在耳边回荡,仿若有什么东西揪住头皮一般,于迢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突然,铜镜碎裂,一道黑影迅速窜出,飞快离开。 崔晗脸色骤变—— 方才那并非是执念所化幻境,而是鬼女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打破铜镜的阵法逃出去! 按照乔府老爷所说,鬼女出现最多不过超过七年,不可能会开灵智! 他飞身朝鬼女消失方向追去,于迢迢立马跟上。 两人穿过榕城城池主道,一路朝北追去。直至出了城门后,鬼女忽然消失不见。 此时,东边的天上已经露出鱼肚白,于迢迢借着熹微的晨光环顾四周,她踩了踩脚下的废墟,这分明就是城墙之外的荒地,为何遍地都是破裂的砖瓦。 “师兄,这是何地?” 半晌都没听到回应,于迢迢不解地抬起头 崔晗半蹲在废墟之上,对着手中一本残破的书微微愣神。 “师兄?” 于迢迢走近,低头去瞧上面的内容。 大概是因为风雨浸泡的缘故,上面已经布满的霉点和水渍。 她依稀瞧清上面的字,应当是本《三字经》。 这有什么好看的? 她再度凑近,纸页上还画了一个小人,山羊胡子,三角眼,手持一根木棍,旁边还有一行批注:老先生拿戒条。 于迢迢莞尔,大概是哪家小公子在学堂听课贪玩所画。 目光下移,注意到最下角歪歪扭扭的署名,于迢迢的面色倏忽一变。 崔晗神情恍惚,半晌才从嗓子眼中挤出几个字: “这里从前是崔家的宅院……” 第38章 画中人 有人,从画里走出来了。…… 于迢迢瞳孔猛缩。 这时, 石室中荷华仙君给他们的那块牌子亮了,它缓缓升起,浮在半空中在废墟上绕了几圈, 又回到了崔晗手上。 光亮逐渐变得微弱,直至消失再无动静。 榕城城北, 荷华仙君所言的是崔家? 于迢迢仔细回想, 也想不出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师兄, 荷华仙君她……” 崔晗摇头:“我也不知。在我离开崔家前从未有人和我提起过。” 于迢迢沉默,有些不忍。在她的设定中, 她只是说反派身世凄惨, 可也并未实物化。 “这里又为何会变成这样?” 崔晗起身,望向远处的山脉,眼睫轻颤:“崔家世代镇压的凶兽逃出来了……” “从人间有皇帝开始, 崔家的第一任家主就被封为镇北国公。百年前凶兽肆虐,崔家世代所做的就是将凶兽封印在那片山脉之中。” “八年前, 那道封印突然破开,兽潮涌入。” 他的声音无悲无喜,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崔家在城内又筑起一道城墙, 内退数里, 抵御凶兽。” 于迢迢的眼皮一跳:“那其他人……” “死了。” 他的目光闪动, “崔家八年前早已经人脉凋零,家中都是一群老弱病残,那么多凶兽, 斗不过。” 于迢迢静默良久,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半晌,崔晗才转过身,对她道: “走吧。” 她颔首, 正欲离开,突然瞥见脚下的课本。于迢迢低下头,清风浮动,翻过残破的纸页——开头那句“人之初”后面二字被孩童圈画,篡改成了“是猪”,歪歪扭扭。大概是年纪尚小,字还识不全,写漏了两笔。 抬头望向那缓步离开的身影,于迢迢微微愣神,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将这调皮捣乱的孩童和那个静默内敛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她心头一紧,神情变得有些恍惚。 若非她当初头脑发热,将原本就毫无姓名的崔晗捉过来当反派,强行按上连她自己都未想好的悲惨身世。 这件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崔晗会不会也还是那个在课本上涂鸦乱画,无忧无虑的世家公子…… - 二人继续在城中寻找鬼女踪迹。 就在这时,隔着一条街的乔府内忽然传来一阵嘶哑的咆哮。 其中似乎还掺杂着乔府老爷野猪般的嚎声。 一听到这声音,崔晗眉头紧锁,立刻带着于迢迢飞身朝府内赶去。 乔家老爷穿着中衣坐在地上吓得脸上的肥肉直颤,下人们也都纷纷抱缩在一团。 一瞧见他们二人来了,乔家老爷嚎了一身爬过来就要抱崔晗的腿。 崔晗侧身避开,神情淡漠:“怎么回事?” 乔家老爷吸了吸鼻子嚎道:“那、那东西出来了!” “在哪?” 他指了一个方向:“和另外两位仙君过去了。” 于迢迢闻声朝他所指方向望去,气流翻涌,传来剑气划破空气的声音。 “轰”地一声,墙面坍塌,百里巳与容柯追着鬼女来到了前厅。 那鬼女比起昨日身上的黑气愈发浓重,身上泛着一股腥臭。 她纵身朝乔府老爷扑来,却被一道暗光拦下。 乔府老爷本还有些惧意,瞧见鬼女伤不了他,起伏的胸脯渐渐有了平缓之势。 瞧见二人吃力的模样,崔晗和于迢迢当即加入其中。 原先本以为这鬼女修为并不高,可随着他们的攻势,她身上的邪气愈发渗人。 看到鬼女在众人束缚中变得越来越狂躁,双眼猩红,几乎有破笼之势,乔府老爷急了,在一旁伸着脖子叫喊:“快放她去杀一人就行了!不然这鬼女会发疯的!” 于迢迢嫌恶地皱了皱眉,这乔府老爷竟然泯灭人性到了这种地步! 鬼女趁势逃脱,崔晗急急追去,扭头对百里巳叮嘱道:“乔府需设结界,有劳了。” 百里巳点头,立马和容柯分头设界。 于迢迢跟着崔晗追了过去,两人一路行至后院,鬼女突然消失了。 看这构局应当是乔府老爷所居的院子,瞧见他们朝这里来,乔府老爷在长子的搀扶下半滚半爬地赶来。 邪祟之气在院中弥漫,于迢迢四目环顾,这鬼女应该就在院中。 院落除了一个亭子,并未有藏身之地,再三确认后,两人朝房间内走去。 这时,乔府老爷突然窜上来,拦住他们,说什么也不肯给他们进去。 乔家长子左右为难,兀立一旁,不知该帮谁。 挣扎良久,青年拉住了他,开口劝道:“爹,就让他们进去吧。” 乔府老爷怒目,和青年开始争吵。 “……”于迢迢只是瞧了他们一眼,直接推开房门进去了。 可还未走近,她就被正对着门的一幅挂画上所描绘的场景震慑住了—— 万兽来潮,乌泱泱一片,让人头皮发麻。一个女人身上是残破的盔甲,脚下横尸遍野。她浑身浴血,正与一头凶兽厮杀,尖长的獠牙从她肩膀穿透,血溅三尺,女人挣扎着将手中的红缨送入凶兽的胸膛…… 于迢迢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这……是什么?” 青年搀扶着乔府老爷起身,入了房门,他低头解释道:“是‘万兽图’。当年家中闹邪祟,家父请来道士作法也无果,又听闻民间有一种以邪治邪的法子。一位画师路过此地,将这幅图赠给家父。之后鬼女就不曾再出来闹了,谁知,近一个月,她又出现了。那画师说只要将血滴入画中便可保平安,我与家父照做,但是其他人……” 话还未完,崔晗倏地扭过头,声音沙哑:“那画师是谁?!” 青年被他的眼神被吓了一跳:“这人说他只是途经此地,并未说出名号。” “家父瞧着画上是数年前兽潮来袭时,崔将军绞杀凶兽的场景,够凶够邪,招待了那画师几日,便将画留下了。” 这诡异又惨烈的场景让于迢迢背后泛起寒意,她回头,瞧见发现崔晗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那副画不放。 于迢迢从未见过这样的崔晗,那素来平静的眸红得几乎都快滴出血来。 平时她这位师兄总是一副随和的模样,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对于炮灰刁难,长老们的冤枉,同门却不同的待遇,他总是置若未闻,唯一一次为自己辩解也只是沉静地描述事实…… 可这次不一样了。 他喉咙干涩,神情恍惚一步一步朝那副画走去,伸手想要触碰。 于迢迢猛然察觉画上的一处暗影掠过,立马阻止崔晗伸出的手。 果不其然,顷刻间,鬼女从画中越出,张开血盆大口朝飞扑而来。 白绫铮然出鞘,寒芒一闪,冲向鬼女! 可鬼女却狡猾得很,突然调转方向,朝乔府老爷二人奔去。她长舌一卷,死死勒住青年的脖子。 于迢迢骇然,祭出符纸,火光飞溅,鬼女惊叫一声,匆忙逃离。 这时崔晗也恢复了意识,转身朝着她逃跑方向而去。 于迢迢本想跟上前,却被人死死地拽住了衣角:“仙、仙君!” 望着地上吓得腿脚瘫软的人,于迢迢无奈,只得留下。 青年虽并无性命之忧,可脖子上被勒出了红印,脸色青紫。乔府老爷抱着头,神情恍惚,嘴里低低地叨念着:“不管用了,都不管用了!” 于迢迢拽住他的衣领,冷声道:“什么不管用了?把话说清楚!” 他眼中渐渐失去焦距,喃喃道:“那副画本是牵制鬼女、庇佑所用。如今,鬼女却从画中跑出来!一定是她们、她们勾结在一起了了!那鬼女本是最低阶的邪祟,一定是那副画在养着她!” 他疯疯癫癫地冲向挂画,想要将其撕碎。 突然! 一只手从画中伸出,猛地勒住乔府老爷的脖子! 于迢迢一惊,当即掷出白绫,它飞身横斩,劈下那只手。 她虽不喜乔府老爷,可还有许多事情未解,他还不能死!于迢迢掠身将他拽回,和青年一同扔出房内:“若不想死就赶紧离开!” 她持剑退后,肃然戒备。 斩落的手又重新接回,一阵簌簌的声响后—— 有人,从画里走出来了。 第39章 和尚 “唉?被发现了。”…… 本以为只是鬼女的调虎离山之计, 方才逃走的不过是个分身。 谁知,她并非鬼女—— 而是画中的那位女将军! 于迢迢早已将储蓄的灵力全部用尽,只能以燃符抵挡, 可她比起鬼女更为难缠! 她动作如电,不似普通的邪祟只知抓挠撕咬, 她手持红|缨|枪, 钻空近身, 攻势纯粹凌厉! 于迢迢一时应接不暇。 白绫似是顺应她心中所想,飞身抵挡, 为于迢迢争取逃脱时间。 好在之前赚来的灵石够多, 她一口气买下许多卷轴方便打不过就跑。 她顿足回撤,扔下一张卷轴正欲逃跑。 忽然! 女将军厉声尖啸,周身的黑气迅速蔓延, 竟硬生生将她从卷轴的虚空中拽出。 于迢迢心神一凛,这女将军比起鬼女身上的气息更为霸道凶邪! 她背后抵着木门, 眼睫微颤。倏地朝女将军扔出一沓地缚符,将她拦在结界之中。 于迢迢撕开卷轴,背后传来一阵渗人的咆哮, 她头皮发麻, 立刻没入虚空。 - 于迢迢并未先去寻崔晗他们, 而是去找了乔府老爷。 她在一处屋角寻到瑟缩的两人,将他们拉入虚空后。于迢迢瞧了眼精神不振的乔府老爷,转而拽住了青年。 “那副画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年惶然:“我、我真不知道那画中人是活的……” 瞧着他的话不像假, 于迢迢蹙眉:“方才你说的崔将军, 到底是何人?” 青年浑身颤抖地厉害,深吸了口气,勉强才把舌头捋直。 “她是崔家最后一任家主, 本是崔家三爷年轻时从外面救回来的,后又和三爷定了亲。据说三爷在成亲的前几日,捉拿凶兽时撒手去了。崔家历代除凶邪,男丁少,她便一人替扛起了崔家,后又因有功被朝廷封了将。” 于迢迢还想再问什么,只是卷轴虚空中至多只能待一炷香时间,几人很快就被一股力量推了出去。 耳边传来一阵剑啸,于迢迢朝声音望去,百里巳和容柯他们都在场。只见崔晗手上的剑锋一转,倏地将那鬼女钉在院中的树上。 百里巳和容柯合力以灵力铸锁将鬼女捆住。 崔晗落地,侧头便瞧见了她:“小师妹?” 想起他方才在定立画前出神的模样,于迢迢犹豫片刻:“师兄,那副画里还藏着一只邪祟。” 他面色一紧:“你没事吧?” 于迢迢摇头。 崔晗垂眸,这鬼女杀不死,打散后又会重新凝聚,只能用灵锁暂困;而百里巳虽懂一些阵法,可要将她彻底封印住,难。 本以为一个鬼女就已经够棘手的了,不曾想居然还有一只。 于迢迢挣扎片刻,最后艰难开口:“那邪祟是画中女将军的模样。” 崔晗抬眼,瞳孔猛缩:“你……说什么?” 他心神一震,连着缚住鬼女的无涯也受到了波动,鬼女哀嚎一声,欲挣脱束缚。 鬼女不除,他们三人寸步都不能离。 望着崔晗心事重重的模样,于迢迢轻声道:“方才我临走时扔了几张地缚咒,应当还能困一段时间,不会朝这边来。” 众人闻言沉默了。 就在这时,院中的林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就在于迢迢屏住呼吸,戒备之时,一个锃亮的脑袋从假山后探出。 “……” 一个年轻和尚走了出来,瞧见众人紧张的模样,笑眯眯地:“几位施主多有叨扰。” 百里巳面色微沉,方才为了防止鬼女逃出,他们已在府中设下结界。这和尚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似乎瞧出他的疑问,和尚微微颔首:“小僧法号净空,来此地寻一人。在府门外叩门半晌,无人响应,便直接进来了。” 于迢迢上下打量着他,这小和尚看起来大概只有十六七岁,他眉眼透着慈善,手捻佛珠,从始至终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你寻何人?” 净空双手合十:“小僧出家前,曾有一位姐姐。” 于迢迢皱了皱眉,鬼女是幻境中那女子所化,难道他是…… “七年前,家母逝去,家中穷困,一次家父带着姐姐出门后,二人就再也未回来过,幸得师父所救。这几日小僧下山,寻得一些蛛丝马迹。” 他歪了歪脑袋,朝一边的乔府老爷走去,“小僧听闻当年乔施主放言,凡是对得上生辰八字的姑娘只要来乔府便可得十钱,小僧体弱多病,家父听闻此事便带着姐姐来了榕城乔府。” “姐姐命格薄,便长年在左腕上系一根红绸带。不知乔施主,可曾见过他们?” 于迢迢眼皮一颤,忽然想起在梳妆镜前捡起的那根红绸带。 乔府老爷本就被吓得有些精神失常,听闻和尚的问话,不由心虚,忙不迭退后:“你、你别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乔施主,莫怕,小僧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他笑道。 “小僧途中遇到风水门中的几位弟子,他们可全和小僧坦白了乔施主所为之事。小僧又听说七年前,邻城城守长子逝去,他各处寻一位甲子年子时生,日主乙酉的女子,生死不论,为他那尚未娶妻的长子完婚。” “小僧的姐姐生辰八字刚好对上了。” 他缓步上前,蹲下身和乔府老爷平视。 乔府老爷宛若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忽然惨叫一声,声音颤抖着将事情全盘拖出:“那年因崔府的事情,城关查得紧,她、她没有被送走!后来过了风头,她就化邪了,怎么也请不走!” “爹?”青年听到这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说的可是真?你不是说只是因为和那群盗尸贼勾结,损了阴德,这才招来了鬼女?!” 乔府老爷仿佛并未听见他的问话,拼命朝净空磕头:“大师,是我当年鬼迷心窍!是我的错!求、求大师将她带走吧!” 净空摇头,似是忏悔:“若非当年小僧病弱,家父也不会带着姐姐来榕城。” 听他这么一说,乔府老爷面上露出喜色:“大师是明白人!明白人!” 于迢迢皱眉,这人当真愚不可及! 净空转过身,对着几人微微颔首:“还请几位施主,松了灵锁,小僧这就带她离开。” 容柯疑道:“你真的行?” 净空微微一笑:“小僧正为此事而来。” 崔晗率先收会无涯,百里巳和容柯也半信半疑收了灵力。 净空身上渡着一层淡淡的佛光,这是邪祟最为惧怕之物,鬼女失去束缚后,立马飞身窜逃。 霎时,佛光一闪,化成数千只金色的手掌,不等那鬼女反应过来,骤然爆发出凌厉的气势,将她握住! 净空闭眼,低头默念。 一道盛着金光的经文飘拂在半空滚动,随着鬼女凄厉的嚎叫,强行将她封入手中的一只铜钵中。 净空缓缓睁开眼,一手托钵,扭头对乔府老爷和善地笑道:“小僧想要带姐姐去渡化,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自、自然是极好的……” 这人自称是鬼女的弟弟,又是一个佛修,能够渡化邪祟,将她带走自然是好事。 只是—— 于迢迢皱眉,一个自小体弱多病的孩子当真在失去家人后能活下来?并且短短数年就有这种修为? 她回想剧情,当初在男主升级换地图过程中确实接触过几个佛修,可他们与普通修士不同,需苦行数十年,才可开始修炼。 这和尚实在太年轻了…… 而且那道佛光中并未浩然正气,相反,于迢迢还嗅到了一丝不同的气息! 非邪,而是魔气! 净空捧着铜钵,眯了眯眼:“既然如此,那小僧先行告退。” 他走了几步,忽然顿足,回头提醒道:“呀,好像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 霎时,一股滔天的邪煞之气骤然蔓延! 于迢迢脸色忽变。 糟了!是那女将军冲破结界了! 于迢迢并未着急离开,而是驻足立在原地,她望着众人飞掠的身影,转而收回目光。 虽不知为何其他几人并未发现这和尚身上的魔气,可他实在太过怪异。 她转动着眼珠,望向那人—— “你是谁?!” 净空舔了舔唇角,周身渡着的佛光瞬间黯淡,魔气缠绕交织。 “唉?被发现了。” 第40章 刹罗 “啊呀!刚刚忘记加封印了。”…… 他望着于迢迢, 一直微眯的双眼倏地睁开,左眼竟有双瞳! 果然是他! 净空本想在说些什么,忽然就被于迢迢猛地拽住胳膊, 连拖带拉地朝崔晗他们的方向奔去。 “小丫头,你就不怕本大爷杀了你?” 于迢迢猛地顿住脚, 回头:“那你……倒是动手呀?” 净空直勾勾地盯着她, 过了许久, 才蹦出一个字: “靠!” ……他还真的杀不了她。 于迢迢笑眯眯地朝他找了找手:“那有劳啦~” 净空轻哼一声,将钵揣入袖中, 环臂道:“你凭什么认为本大爷会帮你?” 于迢迢笑得狡黠:“这鬼女能够短短数年修成这个地步, 和另一个邪祟有极大的关系。若是我猜的没错,你靠念经渡化她,少说也得过个一年半载, 是吧,刹罗?”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他倒吸一口气, 瞪大了眼。 “这除了前任魔主刹罗左眼双瞳外,还能有谁?”于迢迢表面风轻云淡,内心却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忘记这茬。 按照原书剧情, 其实这人和男主方旭明是有过交集的。 前任魔主刹罗被封印在不句山下, 为了寻破解封印的办法, 他偷偷分割出一魂一魄四处游历。但不知是被动了手脚,还是魂体太过弱小的缘故,经常半路被吸入含怨而死的人体内, 只有替他们化怨后, 刹罗的魂体才能出来。 若是有仇报仇,直接杀了,对他而言倒也还好说。可世事难料, 这人经常误入一些将鸡毛蒜皮小事耿耿于怀了大半辈子的缺心眼身体里。 是以,当年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一代魔主,时常加入一些鸡飞狗跳的亲友邻里小事,为一只鸡,一壶油,几个鸡蛋……掐架骂街。 后来,刹罗四处游窜途中曾遇到了一人,那人给了他一个功德箱,并言,只要他能够为百人化怨,并不杀一人,便将他从不句山中放出来。  眼看只要再把这鬼女收拾完,被封印的苦日子就可以到头了,可这秃驴的心结还得将他姐姐渡化送去转世。 这种邪祟哪能是说渡化就渡化的。 刹罗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却摸了一个空,差点忘了自己借的是个秃驴的身子。 她回头瞪了于迢迢一眼,这小丫头看起来最弱,没想到这么精! 他冷嗤一声,朝另一头走去,算是答应了。 于迢迢这才松了口气,跟上前。 按照原书剧情,刹罗本是在崔晗的之前一任魔主,如今这人修为虽受到限制,但毕竟活了那么久,又在各地邪祟怨灵之间游走,对付那画中的女将军应当比他们更为把握。 而且—— 想起崔晗看到画的反应,以及乔府长子所言,那女将军只怕与崔晗有不小的渊源。 她攥紧拳头,眼睫微颤。 崔晗怕是不行了。而百里巳和容柯的修为虽在小辈中佼佼,可并非是那女将军的对手,如今只能靠刹罗这个救兵了。 - 乔府中人惊恐尖叫,四处仓皇逃窜。 崔晗定立,望着那上空手持染血红|缨的女将军。 于迢迢朝二人望去,心神一凛。 女将军不一样了。 方才,她从画中走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面孔,而如今,脸上的血渍淤泥全部消失,露出一个女人坚毅的眉眼。 若非身后缠绕的黑气,还当真与活人并无什么不同。 崔晗就这样站着,他握紧无涯,眼中尽是挣扎。明知这并非三娘,可无论如何也无法抬起手中的剑。 她似是瞧出破绽,鬼影忽闪,略过百里巳他们,一股邪气夹杂着劲风朝他攻来。 崔晗站立原地没有半分反应。 糟了! “师兄!” 于迢迢瞳孔骤缩,反手拔剑将白绫掷出,顿足飞掠将崔晗拽离原地! 眼看白绫招架不住,她回头:“刹罗!” “知道了——” 刹罗懒散地瞧了她一眼,将身上的袈裟扯下,挽起袖子,兴致盎然地握拳朝女将军而去。 好在这人虽看起来不靠谱,但实力毋庸置疑,于迢迢收回目光,转而拽住崔晗的衣领:“师兄!你怎么回事?!” 他喉头滚动,低下头看她:“……我没事。” “方才那女将军来袭,师兄为何站着不动?”她厉声道。 崔晗阖了阖双眼,这辈子,他重生时已经入了无妄门。 以为过了太久,自己已经忘了。 可看到那副画。当年那惨烈的景象再度浮现,那股绝望无力感再度萦绕…… 他眨了眨眼,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解释。 于迢迢缓缓撒手松开他的衣襟,接过他手中的无涯,将它重新插入剑鞘。 “我不知师兄当年和这画中的女将军到底有和渊源。但师兄若是不想与她动手,就不必勉强。” “小师妹,我……” “我已经搬来救兵啦,师兄不用担心。”于迢迢指了指一旁与女将军纠缠的刹罗。 崔晗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那和尚与方才慈眉善目的模样截然不同,招式凌厉诡谲,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红|缨刺来,刹罗偏过脑袋,五指一握,猛地握住枪身,他笑嘻嘻地凑上去,一脸欠相:“喂,你身手不错啊。” 女将军反手握住红|缨,顿足抬腿就是往他脸上一脚。 刹罗捂着鼻子退了两步,撒开手,待看清手中的血迹:“找死!敢踹本大爷!” 他收敛笑意,电光石火间,夺过百里巳手中的剑。 “让开!”他将两人挤到一边,劈手朝女将军斩了过去。 女将军瞬间化作一片黑色雾气—— 消失,再重聚! 突然,出现在刹罗身后!倏地递出红|缨! 于迢迢凛然,正要出声提醒,谁知,就在枪头触及到他身体时。 刹罗画作残影,出现在女将军的头顶,他双手反握钵,朝她头上扣去,嘴角扬起一抹邪笑:“抓到你了!” 钵体瞬间变大,轰然落地,尘土扬起,宛若金钟罩一般将女将军困住。 刹罗抬手,下意识想撩一下头发,忽然想起自己还是个秃驴,悻悻地缩回手,朝于迢迢挑眉道:“怎么样?” 虽知这人只是暂宿在小和尚体内,可是看他食指转着佛珠打圈儿,抖着腿,一副流氓痞子的模样。 于迢迢:“……” 可还不等他得嘚瑟完,突然!狂风掀起,黑雾缭绕! 女将军冲破了铜钵! 刹罗眨了眨眼,一拍锃亮的脑袋:“啊呀!刚刚忘记加封印了。” “……” 第41章 缚灵 这种东西为何会在他身上?!…… 天幕阴沉, 乌云翻滚,一道黑色的雾气逐渐蔓延,将众人笼罩。 紧接着传来一段诡异的低吟。 容柯猛然一惊, 厉声呵道:“快捂住耳朵!”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的黑雾逐渐消弭, 于迢迢眨了眨眼, 只见女将军早已消失在原地, 而崔晗他们仿若被抽取了魂魄一般,呆立原地。 于迢迢瞧着他们这副模样, 连蒙带猜大概也能明白这些人是被扯入幻境了。 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而过。 为何, 只有她没事? 于迢迢使出浑身解数,折腾许久愣是没有叫醒一个人,想来外力对他们根本没有用处。 将崔晗扶到墙边, 她望着少年紧锁的眉,忧心忡忡。 好在容柯率先醒了过来, 刹罗也紧随其后。望着两人不善的面色,她心中一阵焦急。 一炷香后,就连百里巳也隐隐有了转醒的迹象, 唯独崔晗似乎陷入了无尽的噩梦之中。 刹罗蹲在他身边, 伸手查探:“那邪祟将我们带入了梦中, 但她只会找一人入梦。如今这么看应当就是他了。若是被困在里面,他就永远醒不来了。” 于迢迢呼吸局促:“那要怎么办?!” “别急。” 他扭头对一旁的容柯嬉笑道,“小姑娘, 借点你的术法使使呗?” 于迢迢奇怪地望着他。 刹罗耸肩道:“她能帮你入梦。” 话落, 容柯的身子微微一僵,好在有斗篷遮挡,几人并未发现。 她很快收敛下情绪:“方才我在入幻境时发现, 这邪祟会让人心底的回忆重现,以此来利用人心,再编织一个全新的梦境,将人纠缠在内。” “若是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则周身会散发淡蓝的光。到时候直接将魂体拽出就可。但那邪祟潜伏在幻境之中,只怕……” 于迢迢立马打断了她的话:“没什么怕不怕,你告诉我怎么进去。” 容柯望着她,轻叹:“于姑娘,你可要想好了。” “嗯。” - 天旋地转,周围的场景陡然变成了竹林白墙院落——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1] 于迢迢刚回神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她踏着院中的落叶,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只见以为老先生立在台上,一板一眼地读着手中的书文。 他声音一停,下面一群约莫八九岁的孩童们立马有模有样地学话。 这是……到了崔晗未入无妄门之前? 可目光在所有孩童们稚嫩的面庞上扫了一圈,她都未寻到那人的身影。 此处既然是崔晗所被困入的环境,他理应在场。 忽然,于迢迢注意到最角落那个用课本捂住脑袋的孩子。 崔晗从前虽不喜与人过多接触,一直坐在角落,可在无妄门之时他依旧认真听学。 于迢迢安慰自己,这个在课堂上公然睡觉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是她师兄! 或许是在别处吧。 她抬腿正打算走出学堂,突然! “啪!”的一声。 于迢迢回头望去,只见那先生直接将手中的书摔在桌上。 “崔晗!你给我站起来!” 半晌,那坐在角落里的孩子揉了揉眼,慢腾腾地挪动着屁股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先生,怎么了?” 于迢迢盯着缩小版崔晗的那张脸:“……” 先生气得抖了抖胡子,冷声道:“昆冈为何处?” 小崔晗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昆仑山。” “五常。” “仁义礼智信。” “知止而后有定[2]的后一句” 他干脆利落:“不知。” 先生轻哼:“将《千字文》书十遍,明日上交。” 小崔晗立马不乐意了:“先生莫要骗我,学生虽不知全句,可也知是出自《大学》,先生还从未教过。” “你……”这小子虽聪颖,可一身臭毛病。先生本欲刁难治治他,谁知竟让他戳穿了此事。 此时,小贩沿街地叫卖声传入,他立马笑嘻嘻地撒腿往外跑。 “时间差不多了,该放学了!先生告辞!” 还不等先生来得及开口叫唤他,崔晗早已跑得没影了。 “……” 于迢迢望着那个窜上窜下的孩子,一时间难以接受。 本以为这人下课后赶回崔府,谁知他一溜烟窜进了茶馆,扎在人堆里,径自摸上椅子爬了上去,颇为熟练地呼来小二送点吃食,抓了一把瓜子,翘着腿,直勾勾地盯着台上说书先生。 容柯告诉她,在幻境之中潜伏的邪祟之外,没有人会发现她的存在。 于迢迢试探着在小崔晗面前挥了挥手,瞧见这人并未有反应才从他身边坐下,她严肃地皱着眉,仔细瞧着他的脸,应当是崔晗没错。 可是望着这个瓜子磕得噼里啪啦响,跟着一群大人叫好的孩子,于迢迢有些迟疑了。 直到傍晚,众听客散去,小崔晗这才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从板凳上跳下来,慢慢悠悠地回了府。 只见这人并没有从崔府的正大门,而是绕到了偏院的角落里,他抬头望天似是在看时间,突然翻身爬墙。 于迢迢望着这小胳膊小腿,爬起墙来倒是干脆利落,熟稔得很,想来这事应当是没少做。 接连几日,于迢迢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都有些郁闷。 这当真日后不会长成一个游手好闲的混子? 好在,小崔晗对听学不感兴趣,对崔府中找人安排的修行术法倒是兴致颇高。瞧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再者又有长辈的夸奖,于迢迢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谁知,他学了术法之后,竟以泥塑人,招呼泥人替他去上学。 先开始的小泥人只能坐着一动不动,到后来变得能跑能跳能说话,甚至还能模仿他的性格作出举动。 而崔晗自己则偷偷摸摸跑去茶楼听书,每日过得舒坦极了。 直到,这座极少落雨的西北城池,突然下了一场暴雨,泥人在模仿崔晗出去玩闹时不小心被雨水冲化了。 先生当场暴跳如雷,去了崔府告状。 这日,崔晗一如往常到了太阳落山前从偏院□□进来。 谁知这才刚一落地,还没站稳,耳边就传来了一个冷哼声:“总算知道回来了?!” 于迢迢疑惑抬头,朝着声音望去——这人竟与那画中的女将军的脸一模一样! 她心中警觉,可那人身上并未带着半分邪气。 她手提黑鞭,脱甲换了一身劲装,扎着高马尾,满脸怒容,眉目间透着凌厉,让人偏生觉得刻板又不好相处。 小崔晗腿一软险些跪下去,他摸着脑袋,小心翼翼挨着墙一点点朝外挪。 “三娘,三娘您从外面回来了啊哈哈哈……” 被唤作三娘的女子并未打算这么让他浑水摸鱼过去,当即扬鞭。 “啪!” “今日先生与我说,你捏泥人去替你上学可是真?” 小崔晗嘀咕了一句:“老头这样都能发现……” “你说什么?!” 他一个激灵:“没、没事!” 三娘眼神锐利:“滚去祠堂罚跪去!” - 画面一转。 只见小崔晗蹬着双紫线黑靴,一瘸一拐从前堂穿过,窜到后门,龇牙咧嘴地一屁股坐在最后一排的书案前。 先生搁下手中的书:“你还知道来听学!这迟到了整整有一炷香的时间。” 从昨日下午一直跪倒早上,若不是三娘今日亲自押着他,他才不肯过来。 崔晗顺了口气,拿起案几上的书,一脸无畏,笑嘻嘻地:“今日我没让□□来听学,难得亲自跑了一趟,先生就放我一马?” 先生瞪他:“那你今天怎么不叫你□□!?” “不想来呗!”崔晗把手一摊,“先生讲得课太无聊了,我那□□一听要来听你讲课,死活都不肯再凝形……” “哈哈哈哈——” 这些学生们年纪尚小,听老先生讲课本就昏昏欲睡,听到崔晗开口立马笑作一团,只留得老先生一人吹胡子瞪眼。 崔晗环顾四周,朝老先生无辜地眨眨眼,他不是故意的。 被一个毛头小子在学生面前拂了面子,先生自然不会放过他:“将《太上感应篇》给我抄十遍!!明日交上来!!” “不抄!”崔晗朝门外张望,瞧着没人影了,转身就跑,“我字都没认全,抄不得。” 不料,还没出门就被三娘逮了个正着。 一道漆黑长鞭袭来,刹那间把他捆住悬在半空中。 “你怎么还在这!!”他的表情宛若见鬼。 她站在台阶上睨着崔晗,一脸寒霜,伸手就掐住他的耳朵。 “你说什么?” “啊!疼疼疼!!”崔晗龇牙咧嘴,伸手捂着耳朵,“三娘三娘,我错了——” 她森冷道:“认不认得字?” “认——” “抄不抄?” “抄!”崔晗叫得撕心裂肺,“好三娘!松手啊!!” 三娘这才松手放过他。 谁知崔晗得了空,立马捂着耳朵转身就跑:“嘁!我才不抄!!” 等长鞭扬来为时已晚,崔晗早已溜之大吉。 可白日与长辈顶嘴虽然风光,可奈何,到了晚上,还是免不了一顿罚。 三娘直接将人提到了崔府尘封已久的刑罚堂内。 堂内数百盏明灯燃起,沥粉贴金龙凤图腾的十二根大柱,在烛光下灼灼生辉,堂前墙上挂得是一副人像画,可惜大概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已经看不太清面孔了。 崔晗被拎到堂前,黑亮的长鞭结结实实地抽在他身上。于迢迢有些于心不忍,下意识伸手去拦,可摸到个却是一个虚影,她才蓦然想起自己只是一个看客。 虽然于迢迢也不曾想崔晗在入门之前竟然这样顽劣,确实应该教养一番,可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抽鞭子属实也有些过了。 小孩子怕疼,只要他服句软,应当不会太为难。 谁知这才,小崔晗直着身子低着头闷哼,不愿意退让,连跪下的意思都没有,强撑着膝盖。 “跪下!” “不跪!”他抬起头犟道。 “不知悔改!”随着三娘扬鞭而起,她身上黑甲上银光也随之闪动。 “你用那些小东西掩人耳目,还当真不会有人发现?!” “其他和你一般大的孩童不都是规规矩矩地去听学?” 小崔晗抬头望着堂前的挂画,扁嘴道:“你们让我学术法,去学堂听学,不过就是想让我日后给你们、给老皇帝当走狗。” 于迢迢呼吸一滞。 就连三娘的怒斥声也顷刻消失了。 “当初你和六老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他拉开袖子,露出手臂一个殷红的纹路。 “三娘从前告诉我这是胎记,可是我听到了。这是缚灵。” 这种东西为何会在他身上?! 于迢迢瞳孔猛缩,修真界中不乏有人为了驯服灵兽为自己所用,以缚灵为契,掌控灵兽生死,让灵兽永远不得有反抗的机会。 他们竟然将其用在人的身上…… 他一改从前那顽劣嬉笑的模样。 “若是我不听你们的安排,缚灵随时会蔓延开,你们随时都可以杀了我。” 他抬头望向三娘僵在半空的手: “三娘,对吗?” 第42章 小废物 “往后谁来护你” 周围景色一变, 来到了祠堂前,小崔晗似乎比之前长高了不少。 于迢迢从一众崔府长辈们的谈话中知晓,他们似乎是决定要将崔晗过继于三娘那, 一个老翁捋了捋胡子,将崔晗推到三娘面前:“过去给三娘磕个头, 以后你就有干娘了。” 崔晗眨了眨眼, 愣了一下, 倏忽眼尾一红,扯着嗓子跑开了:“三娘坏!我才不要给她当儿子!” 这次一向脾气暴躁的三娘并未吭声, 她目光凛凛, 望着那个逃窜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 收回目光,她扭过头对旁人道:“晗儿不愿意,那便这样吧。散了。” 一旁的老翁摇头叹道:“三娘, 定是前两日,你罚他, 记恨在心里了,我去讲他。” 三娘只是摇头:“不用。” 小崔晗又是到了傍晚时分才回府的。 这次他估摸着横竖少不了一顿打,干脆直接从正门进来了。 三娘正在前厅与长辈们商谈事务, 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小崔晗摸了摸脑袋, 瞧三娘不理他, 故意又在她面前转悠了几圈。 直到事毕,众人散去,三娘抿了口茶, 望着躲在门后的人。 “你在哪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去?” 他低着脑袋慢腾腾地从门后走出:“三娘不罚我吗?” 她搁下茶杯, 勾唇笑道:“你今日是又做了什么混账事?” 小崔晗连忙摆手:“没!” “过来。” 他畏畏缩缩地向前走了几步,只见三娘从身后拿出一个小食盒。 眼神一亮,他立马快步上前:“七宝酥!” 小崔晗小心翼翼掀起盖子, 闻了闻,拿起一个塞进嘴里,含糊不清:“三娘怎么想起来买这个的。” “路过。” 他咬着糕点,一脸满足:“三娘真好。” 今日白天还喊着她坏,三娘也只是轻哼一声,她站起身,笑骂了一句:“记吃不记打的小混账!” 望着这番景象,于迢迢垂眸。 她一路看过来,幻境中几乎所有的场景都与这个崔三娘有关,虽不知那缚灵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女人坚毅的眉眼中,那一抹温情不假…… 眼前的场景忽转。 耳边一阵嘶鸣—— 于迢迢猛然睁开眼,一地破碎残肢,到处都是血…… 三娘跨坐在战马上,手上的剑身残缺,半张脸浸着血,如同牢中困兽,远处凶兽如蝗虫压境,声势浩大,如惊涛骇浪一边扑击而来。 于迢迢定睛一看,心中如惊雷落下。 只以为一个世家,镇压凶兽至多不过百十只,却不曾想竟然是这乌泱泱的一片。 上千,还是上万只? 乔府中的那副画所绘的场景就是在这吗? “三娘你放我下来!我不走!!!我跟你一起等门派援兵!” 这是,崔晗的声音!!! 于迢迢猛然回头,这才发现崔晗竟然坐在三娘身前,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 她慌乱地跑近,此时崔晗的左腿渗血,绑着两块木板在三娘怀里挣扎。 三娘扳过他的脸,声音嘶哑:“凶兽封印破,就算是所有仙门都不可能是它们的对手,朝中除了崔家没人能够除凶兽!门派也不会派人过来!” 于迢迢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怎么会? 他凝着她的双眼:“那三娘和我一起走!!!他们不管崔家,我们凭什么要管他们的死活!” “不准说这种胡话!” “我不走!” “崔晗!!” “朝廷封我为将,我不能走!”她冷下脸,“但是你可以!如今我的灵力不够,至多只能把你送回城内!” 他咬牙道:“我就知道!崔家如今已毁,你是不是还想留着我给你们重振崔家!?” 三娘怔愣片刻,她长叹一声,撩起衣袖露出了与崔晗身上一模一样的缚灵纹。 小崔晗神色慌乱:“三、三娘?” 她按捺下性子,解释道: “崔府上下所有人都有缚灵,缚灵并不是束缚你一人,而是束缚着整个崔家。崔家人必须缚灵,这是从百年前传下来的规矩,据说是当初崔家为了向皇室表忠心而立。但当年你被送入崔府,那人再三提醒要我给你下缚灵,我心中本就有了疑虑。后来,我翻阅了崔府中留下的书文,却从未有缚灵的记载。” “那时,崔府上下尽是伤残,他说让我只要将你好好抚养长大,崔府就还有希望。可从你四五岁开始,就喜欢往府外跑,若不是府中门禁,你根本就不想回来。那时我便知道,崔府困不住你。” 她手上灵力翻动,崔晗手臂上的缚灵印顷刻消失。 “三娘当年有私心,不信那人的话。你身上的缚灵是假的,没有人能够束缚住你,你也无需重振崔家!” “三娘,我……” 她急急打断了他的话:“晗儿,你曾问我为何不去收养其他孩子,作为崔府继承,但这件事是那人的命令,他偏偏将你送进崔府。那人应当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答应三娘,日后千万不要和旁人提起此事,也千万不要被那人找到!他已多年未来过崔家,没了缚灵印记,他认不出你。” “那人是谁?” 三娘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听府上的长辈说,这人至少跟着崔府已经有百年了。” 眼看兽潮步步逼近,还不等崔晗有所反应,三娘手心聚灵,一掌拍在他身上,将他推下马。 他神色惊慌:“三娘——” 金光闪现,他的身体渐渐没入虚影之中。他挣扎想要爬出,将手伸向三娘。 可她猛然甩动缰绳,策马奔驰,她手持红|缨略过了崔晗,朝着兽潮奔去! 狂风呼啸,凶兽的踏蹄声震耳欲聋。 于迢迢看见了三娘面上一滴泪兀自划过,听到了她离别时一声轻如鸿毛的叹息。 - 直到兽潮退散,崔晗踏着废墟,一步一步朝城外走去。 他在离城三里之处寻到了三娘——右臂截断,身负三根凶兽的毒牙没入胸腔和腹部,身上竟无一处完好,身边横七竖八倒下的都是凶兽。 他跌跌撞撞想要朝三娘走去。 可是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人,于迢迢看不清他的面貌。 崔晗强忍着泪水,逼迫自己不再去瞧三娘。 三娘告诉过他,那人很可能会再次出现,一定不要被他发现。 他僵直着背,一瘸一拐朝另一头方向而去。 忽然那人叫住了他。 “小孩,你过来。” 小崔晗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干吗?” 那人轻笑一声,径自走到他面前蹲下:“你叫什么名字。”说着,他一边抬手想要拂去他面上的血渍。 崔晗伸手抓住了他,宽大的袖下露出了一只光洁的胳膊。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人似是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便缩回手。他站起身,嘀咕了一句:“脾气倒是挺大的。”便离开了。 崔晗拖着受伤的腿一路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他越走越快,不敢回头。 直到天黑,他才偷偷摸摸地折回来。 三娘的尸身已经被人带走了,想来应该是朝廷的人。 怕那人还在城中逗留,崔晗不敢打草惊蛇入城去。只能在尸堆里寻到了三娘那半根折断的红|缨。 望着红缨上浸染的血迹,眼泪如浪潮涌出。 于迢迢食指弓起,伸手想去安抚这个嚎啕大哭地孩子,可一切只是徒劳。 他强忍着收住声,隐忍的哭腔,将红缨埋入土中,立了一个墓冢。他肩膀颤抖,双膝猛然落在废墟的碎石上,磕了三个头。 寒风卷起枯草,萧萧瑟瑟。 “干娘走好——” 他擦掉眼泪,站起身朝那座高墙望去——除了一丝微弱的亮光外,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依稀听到街市上百姓们劫后重生的唏嘘声。 榕城依旧还是那个榕城。 可是崔家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收回目光,背离着城池,此时身上泛着一丝淡蓝的光晕。 出来了! 于迢迢心神一紧,容柯和她说若是想要救人,只要在蓝光出现时将魂体拽出便可。 她起身上前,突然被一只横来的手拦截。 那化成三娘容貌的邪祟又出现了! 她拔剑祭符,可依旧拦不住那邪祟,眼看崔晗周身的光一点点黯淡,于迢迢心中一阵焦急。 她猛地将剑掷出,想趁此逃离对方纠缠。 可就在这时,周围的场景变了。 小崔晗比起以往更加干瘦,他衣衫褴褛,混在在街头的乞丐堆里。 瞧见有路人扔下半块馒头,小崔晗忙不迭上前捡起,塞在嘴里。这时一群年纪稍长的乞丐立刻围上来争夺。 可他一声不吭,任凭踢打,只是埋着脑袋,强行将半个馒头全塞进嘴里,嘴角已经隐隐有了撕裂的血迹,周身淡蓝的光晕再次出现。 于迢迢微微愣神,却被那邪祟钻了空,被一股阴邪之气被她拍入胸腔! 她捂住胸口,踉跄退后。一摸腰间,所剩的符纸已经不多了。之前灵气消耗,幻境之中几乎没有灵气够她再次积存。 她唤回白绫,将身上所剩的所有符纸祭出,列阵将其困住。 趁着空档立马朝崔晗奔去。 光景一转。 霎时间,于迢迢眼前一暗,阴风阵阵。 她听到兵刃的交接声,人们的斥骂声。 如今面前是一片荒芜。 她放眼望去,山下乌泱泱的一片,他们高树旗帜,是各个仙门世家的人马! 而所有人对准的方向—— 于迢迢抬头,只见一个身着黑金蟒袍的男子站在山巅,睥睨众人。 那是……崔晗! 这人虽长着一张和她那恭顺谦和的师兄相同的脸,看却是满身煞气。 这是入魔后的崔晗! 幻境只能根据人的记忆所浮现,如今还未到崔晗入修罗城入魔的剧情。 于迢迢面色微沉—— 果然,崔晗他重生了! 于迢迢来不及多想,这时,邪祟已经挣脱出符阵。她尖啸一声,邪气再次蔓延,似乎欲图将整个幻境吞噬。 可这次,那邪祟并未朝她而来,而是直奔崔晗而去! 她面色一紧,虽不知这邪祟到底想做什么,可应当不会是好事。 若是被她抢先,她与崔晗只怕永远也出不去了。 于迢迢敛眉,回想起当初青华君之所以教她修习九字真言,是因为空灵根无法聚集灵气,只能借助外力。 青华君曾言,若是在灵气充沛之地,毋需在体内慢慢汇聚灵气,直接拿来用便可。 可这里没有灵气,邪气倒是充沛…… 眼看邪祟即将逼近,她不再犹豫,挥手掠动,将幻境中邪祟身上的邪气尽数收入。 筋脉猛地被拓开,一股撕裂的痛疼从四肢百骸传来,喉头窜上一股腥味,她强撑起身,身体内汇聚的邪气越来越多…… 应当够用了。 手上翻转结印,一连九字!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她伸手猛抓,爆裂声乍响!一股气流轰然朝对面掀去,瞬间将邪祟撕裂干净! 气流翻滚,邪祟已无踪迹。 她松了口气,扶剑起身,强忍着筋脉剧痛,摇摇晃晃地朝崔晗走去。在蓝色的光芒消褪之前,于迢迢骤然掠身而过,将他身上的魂体拽出。 身后的场景似乎又变了。 她浑浑噩噩地挥剑斩开一道虚空,拖着疲惫的身子朝前走去。就在于迢迢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听到身后的幻境里传来一句轻叹。 她回过头,可惜已经什么也瞧不清了。 她只记得,那人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嫌弃和委屈。 他说:“小废物,你这么弱,本尊若是死了,往后谁来护你……” 第43章 容柯 不如你把他诓到不句山做我传承人…… 浓雾被撕碎, 于迢迢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宫殿,她抬步朝走进,殿内只有一盏昏烛。 她看到帷帘后有两道人影。 暗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响起, 显得格外寂寥。 “小废物,你可要把本尊的命看好了。” 小废物, 是谁? 她迫切想要看清帘子后的人, 可帷帘后面, 为何还是帷帘? 就在她不抱希望之时,突然低头瞧见了一双靴子, 她倏地抬起头, 就在要看清那人的面孔—— 于迢迢倏地睁开眼,对上了崔晗那双担忧的眸。 瞧见她醒了,少年的蹙紧的眉总算舒展了几分。 一屋子浓重的药味, 她环顾四周,坐起身:“师兄, 这是哪里?” “药宗在下城的分支。” 他站起身忙招呼外面的人。 一个穿着青灰道袍的年轻弟子走近,闭目替她查探了一番。 过了片刻,他对崔晗摇了摇头:“于姑娘体内的邪气已经清除干净了, 只是灵根受到侵染, 可能以后就没办法再使用灵力了。” 小师妹好不容易被青华君收到座下, 这才有了机会,如今却因为他断绝了修行的可能。 若非是他被那邪祟迷惑…… 到底是他做得还不够好。 袖下的拳头攥紧了几分,崔晗的神情显得局促不安。 等到那药宗弟子离开后, 于迢迢望着这个沉默不语的少年, 轻轻叹了口气。 “师兄。” 崔晗敛眉未动。 于迢迢支起身想要拽他衣袖,可奈何接连昏迷三日,身体虚的厉害, 胳膊一抖差点朝床边歪去。 崔晗心中一惊,连忙伸手扶她。 于迢迢也借势抓住他的胳膊。她抬眸,朝他笑了笑:“师兄,我没事。” 崔晗向来寡言,望着小师妹那双澄澈的眸,心中复杂不是滋味。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过了良久,他双眼微合:“小师妹,对不起。” 于迢迢之所以这么做,早已料想到结果。她本就对求仙问道没多大兴趣,这次误打误撞能行得通,还侥幸能救下崔晗已是万幸。 她安慰:“反正从前我也不经常使用灵力,都是师兄护着我。” 崔晗眸色微沉:“对不起,这次是我……” 于迢迢眨了眨眼,笑道:“那师兄加紧修炼,日后可要好好护我。” 她本只是为了缓解气氛随口一说,谁知崔晗竟真的放在了心上。 他凝着她的眸,郑重其事:“好。” 瞧这人总算被安抚下来,于迢迢这才松了口气,望着坐在床边还在发呆的少年,她扁了扁嘴。 “师兄,饿。” “哦哦好。” 少年这才回神,手忙脚乱地朝门外走去。 - 于迢迢一边捧着热腾腾地粥,一边听着崔晗讲这几日她昏迷后的事情。 百里巳与容柯两人留在榕城处理剩余的事情,顺带清剿与乔府勾结的风水门,而刹罗瞧见邪祟被除后,便离开了。 只要回云荒境交个差,这任务便算是完成了。 将这几日的事情交代完毕后,崔晗竭力按捺着心中的悸动,小心翼翼试探道:“小师妹,你在幻境中是不是看到了?我其实……”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于迢迢抬头,一脸严肃:“师兄,你之前为何不和我说?” 他心神一凛,没有吭声。 “师兄,那日你离开榕城走了多久?” 崔晗惊诧抬眸。 于迢迢道:“师兄一路上定是受了不少苦吧?” 他低下头:“在外不过一年,七长老便将我带回无妄门了。” 他的心底越发沉重,如同等待宣判的罪人。 可小师妹嘴里叽叽咕咕念叨了许久,都是问他离开榕城后的琐事。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强定了定神:“小师妹,你真当没看见吗?” 于迢迢迷茫地望着他:“看见什么?” 崔晗抬头回望,瞧见那双澄澈的眸,心中忽然萌生出一股卑劣的庆幸。 小师妹若是看到那样的他,定会厌弃吧? 上辈子,魔界大开,凶兽肆意横行,人间混乱暴动,而他便是罪魁祸首。 若是没看到、没看到就好…… 替她掖好被角,他站起身,只是叮嘱了几句话便默默离开。 于迢迢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一时间心情五味杂陈。 她自然明白,崔晗问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现在还没到时间。 幻境中出现的看不清面目的人、崔家的缚灵、崔晗前世口中的“小废物”、以及乔府的那副画…… 乔府长子曾言,那副画是画师亲眼所见而绘制,可在幻境中她也瞧见了,兽潮中没有人能活下去,而三娘为人正直,护城而死不可能因怨成凶。 那人怕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画师,他是故意留下那副画的! 可崔晗既然为重生,为何上辈子没有遇见过? 她轻轻蹙眉,始终没能想明白。 这时,屋外传来一声通报,说是一位自称是她熟人的和尚求见。 想来想去,便只有刹罗了。 瞧着那不着调的模样,果然是他。 于迢迢的神情显得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屁股刚挨着凳子,刹罗便拿起桌上的水果,一点也不客气就往嘴里塞。 他含糊不清道:“自然是来看你的。你入幻境除了那邪祟后,鬼女便散了。一百件功德算是提前完成,本大爷欠你一个人情。” 于迢迢盯着他锃亮的脑壳,莫名有一种喜感:“那你现在怎么还是这副模样,你的身子呢?” “还在不句山。” 他蹲在凳子上吐了一口果皮,“本大爷不打算出来了。当秃驴也挺好的,省的麻烦。” “?” 他笑嘻嘻道:“本大爷在人间混了数百年,贯通了掐鸡毛蒜皮小事的精髓,我与那人讨价了一番。他答应我,只要我在寺院里念经渡亡魂,五百年后他便会将苏苏送去转世。” “苏苏?” 他凑近给她看左眼的瞳孔。于迢迢只知他左眼双瞳仁,可却也并未仔细去瞧。 可是这次,她在其中一颗瞳仁中看到了一位女子。 刹罗晃动着脑袋,翘着二郎腿:“怎么样,没想到吧?” 于迢迢心念一转,也算大概明白了。瞧着他这副不成规矩的模样,她笑了笑:“寺院真当困得住你?” 刹罗嗤道:“除了本大爷自己心甘情愿,谁也困不住。” 于迢迢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瞧着他。 刹罗在原书中不过也只是寥寥几句,只知他在仙魔大战时还只是占山为王,后又登上魔主之位,最后被人封印在不句山下。 这就是她所知的一切,她赋予他的设定。因为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配角,于迢迢从未想过给他理由。为何会被封?左眼瞳仁中藏得人是谁?答应为他解开封印之人又是谁…… 可这寥寥数笔突然以一个鲜活的生命呈现,有自己的思想和过去,也有对未来的规划与愿望。 这些当真只是一个虚假的世界? 于迢迢眼睫微颤,忽然又想起了崔晗——她为崔晗的设定,其实是有理由的。 可也只有一句“他是反派。” 一个不像理由的理由。 “不说我的事,这次本大爷是来提醒你的。” 于迢迢猛然回神:“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那时本大爷让那个带着面具的小姑娘送你到幻境里去。” “嗯。” 刹罗一摸下巴:“当时本大爷就在她身上没闻到半丝活人的气息,可莫名有着古巫族的血脉,但不纯。” 古巫族早已灭亡。 这件事是她始料未及的。 容柯她…… “不过古巫族这不重要,万一有人逃亡,与其他种族绵延后代,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她身上没有活人的气息倒是奇怪。你日后和她相处多涨点心。” 刹罗想到一出是一出,掏了几个枣,砸吧着嘴,突然又问:“你师父是谁?” “无妄门青华君。” 刹罗宛若被当头一棒,手中的枣子都被惊掉了。 他瞪大眼:“青华君还没死?” 于迢迢蹙了蹙眉。 刹罗见状连忙摆手:“我、我瞎说的!” “当初我遇见青华君时,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还以为他早就嗝屁了。” 他小声嘀咕,“没想到居然还活着……” “你见过我师父?” 刹罗漫不经心道:“对啊,你那师父爱剑如痴,走哪都背着一把破剑,刷刷几下就把人家山给铲平。当年还差点把我的洞给劈了,这事本大爷还记得呢。” 可于迢迢思及在无妄门时,青华君第一次现身带着白绫,之后身旁便无配剑。后来她与崔晗误入从极城下的石室,将清霜剑带回归还,也从未见过他身上带剑。 只以为她是对自己师父从前好奇的紧,刹罗并未放在心上,他瞧了眼门外,似乎又想到什么,小心翼翼探道:“你可知道你师兄他身上有那个……” “魔骨。” 刹罗挑眉:“原来你知道啊。” “那便好,我瞧着你师兄不错,不如你把他诓到不句山做我传承人呗。” 崔晗入魔后,四处寻秘境,不句山便是其中之一。 不句山定是会去的,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 刹罗活了那么久,知道的事情肯定不少,于迢迢故意转移话题,想要试试能不能探出些什么。 “你又是如何知道他有魔骨。” “这一看就知道的事情。” 他啧啧称奇,“不过无妄门那些老头没看出来也就算了,可青华君这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就不应该了。居然还将他收为徒弟,真是奇了!” 第44章 追风楼 可那传音纸鹤又是怎么回事?…… 刹罗在药宗呆了不过几个时辰便离开了, 临走前还不忘让她日后若是遇上什么怨魂需要渡化尽管往他那送。 于迢迢哭笑不得,点头算是答应。 自刹罗离开后,于迢迢本欲立刻起身去云荒境与百里巳容柯二人汇合, 只是崔晗一直不愿松口,让她静养一段时间再走也不迟。 有了崔晗每日的按头喂药, 于迢迢当初身上的不适感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本还有些惨淡的面色开始变得红润起来。 是被气得。 除却不能再使用灵力外, 崔晗还发现小师妹时不时就会晕倒,可他请来药宗弟子乃至是长老都对此束手无策。崔晗也因此也愈发愧疚, 对于迢迢的管束也就愈发多了。 “师兄, 我就吃一口!真的!”接连三日都是白粥,于迢迢嘴里已经淡到不行了,当即抱着碗哀嚎。 崔晗皱了皱眉:“不行, 太腻了。” “师兄!我这不是好了,而且药宗这难得不辟谷, 饭菜还那么好……”她凑上前,指给他看,“师兄, 我这几天喝粥喝得脸都小了一圈。” 崔晗敛眸, 仔细凝视她的脸:“没小。” “……” 于迢迢回头瞪了他一眼, 突然弯腰抱住腹部:“师兄我肚子疼。” 崔晗本欲劝解的话立马咽了下去,他慌忙起身:“我现在就给你去叫人过来看看。” 他才向外走了两步,谁知就听到盘子敲打的声响, 崔晗回头, 只见小师妹正往嘴里塞鸡腿。 “你……” 被发现了! 于迢迢当即又往嘴里塞了一根。 在他的欲言又止的目光凝视下,于迢迢砸吧着嘴吐出两块鸡骨头,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瞧着小师妹嬉笑的模样, 他骂也不是,只是摇头轻叹,抬手替她擦去嘴角的油脂。 小师妹生性活泼好动,这几日又被他看得太紧。崔晗想了想,开口道:“我们今日启程回云荒。” 于迢迢眼前一亮:“真的?!” “百里巳和我传讯已经处理完榕城之事,打算启程了。半日后就与他们到云荒境汇合。” - 拜别药宗众人后,于迢迢收拾了一番立马和崔晗离开了。 替她理平了衣领,崔晗唤出无涯,剑身陡然变宽。平日师兄一人御剑根本不用变幻剑身,于迢迢立在一旁,看着快变成小船宽的无涯哭笑不得。 “师兄,你就别为难它了。” 崔晗这才停手,他站在剑端朝于迢迢伸出手:“抓紧。” 突然,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臂腕,崔晗微微一愣。 从前小师妹总喜欢抓他衣袖,他方才的话只不过是…… 他僵硬地抬起头,看见小师妹正眨巴着眼盯着他:“师兄,怎么不走了?” 他脸上倏地发烫,立马别过脸:“没、没事。” - 云荒境。 “此事源头还是因为恶俗,若是没了专门以这行为生之人应当会好些。那风水门的人都交给官差了吗?”想起当时镜中鬼女活活被拖入棺中的景象,于迢迢心中始终都有疙瘩。 若非刹罗无意经过借了身体,又跑到了榕城里来,此事怕是随着那小和尚的死一直沉寂下去了。 百里巳点头道:“于姑娘放心,这事我与容姑娘一并给处理妥当了,那乔府长子只知乔府老爷与风水门有来往,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后知那鬼女竟本是活人,心下有愧,便将知道的所有事都交代了。” “乔府老爷已经被收押临城官府,凡是与他们有买卖之人记录在册,官府中人已经一个一个去查了。” “还有风水门,上下共六十五人,留下来的都已经被带走了,在外的基本也都有了消息,除了四人一直没有音讯,风水门中的人说他们在半月之前收到乔府的委托前往迷雾岭,一直未归。” “迷雾岭?” “迷雾岭乃是至阴之地,汇集四面八方的阴煞之气。乔府长子交代,当初他们只是找了几个道士布下结界用来围困鬼女,但后来结界松动,他们虽有画护体,但鬼女四处滋事,杀人泄恨,事情越闹越大,于是乔府老爷便想在迷雾岭盗一口棺,埋入乔府地下,用来镇鬼女。” 百里巳性格爽朗,于迢迢好奇后续,他便毫不吝啬倾囊回答。可这回半晌都没听到声,他回头一瞧,发现她竟歪倒在桌上睡着了。 “……” 百里巳难免有些郁闷,自己开口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没,况且这大白天的,他竟然能将人说困了。 崔晗小心翼翼地扶起她,颔首道:“师妹邪气入体,落下了病根,这几日时不时就会晕过去,并非故意之举,还望百里兄海涵。” 那日等他苏醒后,于姑娘已经入了幻境中,自己倒是一点忙也没帮上,心中有些羞愧。 闻此言,百里巳忧心冲冲:“就连药宗也没医治的法子?” 崔晗摇头。 百里巳略一沉吟,缓缓道:“追风楼中也有长辈曾不慎将邪气引入体内,后来又被医治好了。不如我传个信回去,问问那位长辈如何?” “如此便是极好。” 按理来说隔空传音符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可抵达追风楼,可百里巳整整等了一日都没等到消息。 距离修罗城开还有十日,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直接带着崔晗他们回楼里。 就在几人决定启程之时,突然一道叠成纸鹤印着追风楼家文的传音符落在百里巳肩上。 里面一个痛苦苍老的声音穿入耳:“阿巳,楼中有变故,别回来。” 这是二伯的声音! 百里巳当即认出。他神色忽变,如今的情形,若是要将他们带回去恐怕不妥。他匆匆与几人告别想要独身一人回追风楼中去。 可这时,容柯却拦下了他:“百里兄,家中长辈既然叫你不要回去,定是遭受了什么变故。能将传音送来已经是极其不容易了,你这一来不是毁了人家的期盼。” 百里巳对楼中长辈最为敬重,拧眉道:“长辈对我有养育之恩,岂能就此不顾。” 容柯犹豫片刻道:“按照容某所知,追风楼中应该有几大高手坐镇,再加上隐蔽山林,四处布阵,若是这般都难敌,兄台你去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 百里巳被她一语惊醒,说来也是,楼中长辈大多早已超出他的修为,若是他们都不敌的话,那…… 与容柯相处时日虽不多,可于迢迢大概也能知道这人不喜出头,比起寡言少语的崔晗更是沉默。如今她却主动提出:“我在这云荒境中也无事,若是百里兄不介意,不如带我一同前往追风楼,也算有个帮衬。” 几人之中,只有他与容柯相处时日最多,此人虽怪异,可几次也幸得她帮忙。楼中变故心中难免焦急,百里巳启齿,喃喃道:“这自然是极好,只是怕麻烦……” 容柯摆手道:“兄台何必如此客气。” 于迢迢立在一旁,目不转睛瞧着容柯,想起最初她见到百里巳的异样,以及刹罗临走时所言。 她顶了顶崔晗的胳膊:“师兄不如我们也去吧?” 听闻此去追风楼可能有危险,崔晗本打算一人跟去。他不想放过任何可能复原灵根的机会。可思及若是留小师妹一人在云荒中也不安全,便点头默许了。 上辈子百里巳的残魂对他倾囊相许,可他答应下的事也并未完全做到。残魂出现之时便是两年之后,说不定会与此事有关。 几人不过是因试炼任务结识,相处不过数日便愿意主动帮他,百里巳不胜感激。 寒暄几句后,他们立刻动身赶往追风楼。 几人御剑,不过半日就到了地方。 追风楼是修真界中最为隐秘的门派,在众仙门的图册记载中,唯独没有关于追风楼的任何信息。 百里巳带着他们穿过林中禁制,短短数里,却仿佛跨过一整片山川河流,正在于迢迢暗叹追风楼阵法玄妙之时,便听到几名弟子兴奋的呼喊声。 “师兄!你怎么来了” 原来是守门弟子。 他们瞧见百里巳,立马热情上前将他围住。 百里巳赶忙询问最近有何事发生,几人皆是迷惑摇头。 他又急切问道:“伯父和父亲呢?” 一名弟子笑道:“二长老和楼主都好着呢!昨日还在念叨着师兄你还要多久才回来。” 百里巳拧眉,这四周的大阵确实无恙,几位守门的弟子也是他所熟悉的面孔。 可那传音纸鹤又是怎么回事? 第45章 打架 ……第一次 他参加云荒试炼的事, 楼中几乎人人知晓,传讯纸鹤只需知道大致方位自行便会寻来,大概是某个弟子故意为之。 思及这里, 百里巳松了口气,楼中无碍便好。他转身朝向几人, 面带歉意:“麻烦诸位了。”  崔晗颔首道:“追风楼无恙,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本以为追风楼只是一整座高台楼房, 再不济也应当与普通门派一般至少有一座像样的建筑,以示门派之威。 可望着漫山错落的一家家丝毫没有特点的农舍, 于迢迢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察觉到她疑惑的目光, 百里巳从旁解释道:“楼中各位长辈喜静不喜来往,一来方便研究阵法;二来,若是阵法有误也不至于伤及百姓。是以长辈们将门派搬至此地, 只是此地距离市集遥远,不方便购置平日所需, 是以便将这里弄成农舍的模样。” 他抬手指了指一间农舍前围起的菜地以及小草棚,“这样方便种植和圈养家禽牲畜。” 百里巳正说着,一旁的农舍中突然发出“吱呀”的声响。 于迢迢隐约看到农舍的木栅栏似乎被什么推开, 可半天也没见到人, 她好奇地探过脑袋, 还未走近就被崔晗提了回来,他神情戒备,步步向前, 完全忽略了身后百里巳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时, 栅栏中忽地冲出来一头体态骠肥的大花猪,大概是喂得太好的缘故,比普通的猪还要再大上许多, 足足有半人高。 于迢迢:“……” 眼看这头大花猪迈着腿就要朝这边奔来,崔晗正要出剑将他赶走,百里巳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提醒道:“崔兄,这头花猪是我二伯养的,平日里宝贝得紧,莫要伤及性命。” 崔晗闻言收剑,心念一动,只是驱了两点白光落在它脚边,想将它赶走。 谁知,这一举动惹恼了它。 大花猪的喉咙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低着脑袋立马朝人群中急速冲来。 众人立刻散开,眼看就要撞进矮林之中,谁知它忽然调转方向朝于迢迢冲了过去。 只是一愣神的功夫于迢迢就被拱跑了。 大花猪跑得并不稳健,差点就将于迢迢震下来,好在她及时回神,揪住了猪耳朵,这才勉强稳住坐起身。她扭头一看,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被扛着跑了数百米远。 这事料是百里巳也万万没想到,还不待他来得及出声,只见崔晗提剑飞身追了上去。 这头大花猪载着于迢迢一个劲往林子里窜,比起方才的惊慌,于迢迢如今却是哭笑不得。 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骑着猪跑。 眼看前面的林子越发密集,分出许多枝杈,以这种速度,定会将小师妹划伤。崔晗见此,一跃蹬上树桩,借势飞身而掠,挥手一捞将于迢迢提走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蹬了它一脚。 于迢迢被捞了回去,两人方才落地,一回头便看见那大花猪停下来了。 只见它调转方向,鼻孔呼哧着热气,哧吭哧吭地又奔了回来。 这头猪肥得都快看不到眼睛了,本就生得一副凶相,如今喘着粗气,雄赳赳气昂昂地,模样更为渗人。 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师兄,它……好像生气了。” 于迢迢的话才方落,只见大花猪猛地朝崔晗撞去,作势还想开口咬他。 崔晗的神情略显无奈,将她推至一旁后,他倏地抬掌按住它的头,轻巧翻身,绕到了它背后。 负手冷眼瞧它“哐啷”一声撞上了树干。 本以为这总该消停了,谁知它甩了甩脑袋站起身,“哧吭哧吭”又朝崔晗冲去。 百里巳有话在先,崔晗不得伤及性命。他本欲将它敲晕,可他只知人的穴位,面对这头猪便开始犯难,只能耐着性子,跟它绕圈。 于迢迢看得昏昏欲睡,她转身戳了戳百里巳:“百里大哥,你怎么不去帮忙?” 当初在乔府除鬼女时,百里巳可是首当其冲。 他尴尬地笑了笑:“这花猪是我幼时二伯就养着的,脾气稍微有点大,之前被它追过几回,恐怕没那么好摆脱。” 于迢迢默默看了一眼那头较上劲的大花猪,激动起来连着口水四溅,导致本还游刃有余的崔晗四处窜逃。 于迢迢和容柯又是扔石头,扔树枝的,百里巳还从田中掏了两个地瓜,几人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吸引它的注意将它弄回去。 可这头大花猪偏偏不理,就是和崔晗杠上了。 直到天边隐隐有了昏暗的迹象,它折腾许久终于累得歇气,瘫倒在地无法动弹。 几人这才抬着它,将它关回了猪圈。 于迢迢一抬头,便瞧见崔晗灰头土脸的模样,一旁的大花猪还在哧吭哧吭嚎着。 目光在一人一猪只见逡巡,她不由噗嗤笑出声,抬手替他拍下衣袖上蹭的灰。当初崔晗在蛮荒境对战那些凶兽时也未曾落得这般地步,如今却被一头猪弄得如此狼狈。 崔晗表情略显无奈。 ……他还是第一次和头猪打架。 - “二伯大概是有事情出去了,各位先进屋吧。” 在屋舍外闹了半天动静也不见人出来,想来应该是没人在内,百里巳便直接将他们带进去了。 此处看着虽其貌不扬,可屋中却整理得干干净净,藤椅,几案,一样不差,墙后还有扇镂空雕纹的半窗,从房间内一眼就可看清外面的山林余晖。 据百里巳所言,当初百里楼主曾不慎吸入邪气,导致灵根筋脉俱损,最后亏得他二伯出手相救。 几人在屋内坐了一会,直到太阳下山也没见有人回来。 百里巳在院前捉了几个巡林的弟子问个究竟,他们也只是说上午还看见二长老的。 于迢迢就坐在几案旁,四处打量着屋内的摆设,这时,她突然被门后的一滩血迹吸引了注意。 她忙拉住崔晗的衣袖,面带疑虑:“师兄,这是?” 百里巳听闻动静,慌忙上前,他顿下身,用指腹沾了些血,放到鼻尖一嗅。 这些血迹呈暗红色,但还未干涸,应当是有些时候了。 虽然二伯比起楼中其他长辈更喜欢走动,可每次串门也至多不过一个时辰便会回来,他神情紧绷,倏地站起身,正想和楼中其他人传音讯。 这时。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我这还未回来,屋门就大开着,可是阿巳回来了?” 几人闻言,纷纷扭头朝声音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灰道袍的中年男人含笑跨步入内。 百里巳瞧见来人毫发无损的模样,立马松了口气,紧锁的眉这才舒展开。 他快步上前,紧张喊了声:“二伯!” 中年男人捋了捋胡子,拍拍他的肩:“怎么?这回瞧见伯父就那么高兴?” 百里巳笑着摇了摇头:“方才在五中瞧到了血迹,二伯又一直未归,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没事就好。” 中年男子挑眉道:“你小子尽不往好的想。” 他抬起被白布包裹的手,笑道,“还真被你说中了多少年没用利器了,不小心割了一刀,方才找你师叔去上药了。” 两人虽然容貌并无相似之处,可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一股豪爽之气。 瞧见其他人,中年男子抬头示意:“今天总算是带朋友过来了,阿巳,还不赶紧介绍一下。” 百里巳这才想起,将人引荐,并交代了事由。 男人含笑点头,还不等百里巳开口介绍,率先开口:“在下追风楼二长老百里胤。” 修真界中,向来都是晚辈向长者自报家门,哪有长辈主动介绍自己的。 可他并未在意,只是叮嘱几人不用拘束。 对于崔晗和于迢迢求问之事,二长老并未掩藏,立马将所知之事全盘拖出。 按照他所言,这追风楼所占山林之中方圆数里,在后林之中有一处地洞,穿过地洞便可抵至一方灵泉。当年他也是误打误撞进去的,后来他又接连寻了几次,才发现那地洞只有月圆之日子时一刻才开。 百里巳掐算着时间,面露喜色:“崔兄,明日晚便是月圆!” 寒暄一阵后,百里巳又将传音纸鹤事告知,二长老凝眉思虑片刻后,叫他别太担心,自己会派人去查。 追风楼中难得来客,百里巳本欲亲自带他们在这边转转,顺便安排住处,谁知刚一出了院子,便被一个喊话弟子叫走了。 百里巳略显歉意,忙叫了几个楼中弟子替他接待客人:“家父急召,恐怕得失陪了。” 几人也并未在意,忙招呼他过去。 领路弟子带着他们转了一圈,于迢迢这才发现原来追风楼中还是有正常的别苑,可她左右张望,好像就只有这么一处。 几人本是在门口停留片刻,谁知领路弟子告诉他们这便是他们今日暂为歇脚之地。 于迢迢点了点头,这时却忽然间瞥见了院中的一块墓碑。 她不免多瞧了几眼,追风楼钻研阵法之道,更应该看重风水,居然在自家院中立墓? 以为是她心中有所顾虑,领路弟子忙解释道:“只有师兄的院子中厢房多,才能安排下人。这院中那墓是空的,是衣冠冢而已……” 于迢迢颔首。 早就听闻百里巳有一位逝世的未婚妻,立墓于院中,日日相望,还当真是个痴情人。 她心叹一声,下意识抬头去瞧容柯。 容柯虽是主动提出跟来,可是自从他们入了追风楼后,于迢迢总感觉这人有些不对劲。 当初她只是以为因刹罗所言而多心,可就在刚才于迢迢确信了。方才在那位弟子介绍院中墓碑时,她清楚地感受到背后掠过一道充满毒怨的目光。 第46章 误杀 “崔兄还真是有心人。” 可惜等于迢迢回头时, 那道目光已然消失,再看时容柯一副淡然的模样。 略微惋惜地收回视线,于迢迢敛眸, 正想与那领路弟子一同跨入院中。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尖锐的惊叫声。 领路弟子脸色忽变, 和他们道了一句“失陪”, 匆匆朝声音方向赶去。 于迢迢崔晗二人相视, 立刻跟了上去。 这惊叫声起于不远处的一处农舍,于迢迢刚跨入院门, 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腥臭味。 接着传来几位女弟子的哭嚷声。 于迢迢的目光顺着地上迸溅的血迹朝声音方向望去, 还未来得及抬头瞧清究竟发生何事,就被一双手遮住了视线。 她似是不确定:“师兄?” “嗯。” 崔晗沉声道,“别看。” 崔晗既出此言定是有他的用意, 于迢迢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便听到了几位最初赶到弟子的干呕声。 直到其他弟子赶来处理, 将死者身上盖了层白布,崔晗这才放下手。 虽未瞧见那人的模样,但于迢迢环顾院内的景象, 心中一颤, 整个院子中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 这时, 百里巳也闻声赶了过来,瞧着院中的景象,他脸色登时一变:“怎么回事?” 一位女弟子泣声道:“五师妹前几日说是该来师父院里打扫, 我接连等了几日都没等到五师妹回来, 便来师父院子里看看,谁知……” 话还未说完,她已泣不成声。 百里巳敛眉道:“前几日消失, 你就没想过出来找人吗?” 她摇头道:“五师妹主动提出替师父清扫院子,就是因为可以趁此偷看师父研究出的新阵法,偶尔会借着清扫的理由在院中呆上两日。” 百里巳瞧着院中的白布,脸色惨然,他望向最初赶到的几名弟子。 一个圆脸弟子道:“我家师父半年未归,确实一直都是五师妹隔个十天半个月过来打扫一次。” “而且、而且五师妹好像并非是遭人毒害,而是误触了院中的阵法。” 追风楼以阵法闻名于修真界,但楼中各位长老的阵法专研方向不一,各自都有精通的领域。 在赶路之时百里巳也介绍道,楼中之人一般都会有在自己居地设阵的习惯。为了避免误伤,一般他们都会收集自己坐下弟子的气息供阵法辨认,又或是告诫弟子如何通阵。 百里巳斟酌片刻道:“五长老临走前特地将阵法化简,只要持有本楼令牌便不会受到阵法影响。那人身上可带着令牌?” “回禀师兄,带了。” 百里巳皱眉:“这……” 另一位弟子道:“师父设下的这个阵法其实并非是成品,师父曾言只要启动一次便是废了。这次,师兄带来的几位客人身上没有令牌,可方才跟着进来却安然无恙,这足以证明,院中的大阵已经启动过了。” 百里巳的目光落在崔晗他们身上,随即又移开:“还有什么发现?” 众弟子摇头。 跟着百里巳而来的一位弟子劝道:“师兄别太担心,或许是五长老走了太久,阵法失灵了,几位师弟不是也说这阵法只是一个半成品。” 此地若是没有楼中弟子带领,外人很难入内,而且周围大阵没有任何被损坏的迹象。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百里巳点头沉吟:“和五长老传音了吗?” “嗯,但五长老尚且还未有回应。” 就在此事即将盖棺定论时—— 突然,容柯动了。 她扭头朝方才最先出声的女弟子问道:“不知这追风楼五长老在此布下的阵法有和奇特之处?” 女弟子略显踌躇:“这个阵法只是半成品,所以师父并没有教我们。但听师父说这个阵法开启后会出现寒潭幻境,若是入侵者若是不慎,则会被卷入寒潭窒息而亡。” 容柯抬头在院中张望一番:“可这好像并非是窒息而死。” 一位弟子从旁解释道:“姑娘可能有所不知,这无论是何种阵法,若是阵脚不稳,有了变动,就算是普通的护法阵也能变成杀人阵。就好比发狂的野兽根本不会按照原来的行径。” 容柯沉默。 突然,她在死者身边蹲下,轻轻掀起白布一角,露出死者缺失一指的手:“那阵法发狂后,还喜欢吃人的小拇指吗?” 百里巳心神一凛,立马上前。 他掀开白布,仔细将死者的模样看了清楚,胸口乃至头部一片血肉模糊,而且似乎已经去世许久,隐隐有了腐烂的迹象。唯独四肢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磕碰迹象,除了——少了一根小指。 断口并非平滑切面,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下来的。 容柯低下头似乎在寻找什么。忽然,眼前一亮,她在一旁的门缝中揪起一撮灰黑的毛发。 几人凑近,那毛发上带着一股微弱的气息。 是凶兽! 气息虽然不明显,可也足以证明了这并非是普通的阵法误杀。 想到这里,于迢迢有些好奇地抬头瞥了容柯一眼。 若是她没感觉错,这人应当对追风楼不善才对。 在最初看到院中血迹时,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容柯,可直到楼中女弟子提到三日之前才消失的,这才放下疑虑。 可就在此事正要以阵法误杀了结时,容柯却主动指出了此事的怪异之处。 于迢迢敛眉,虽然一路上剧情走向虽有偏差,但始终没有离开她对方旭明的主线安排。 后来出现的人物就算是不重要的配角,可终归留过了几笔,期间也曾出现过一些从未提及的人物,可也都是昙花一现,不多时便离开了。 就算是百里巳,于迢迢也曾在铺垫修真各门派中提到那么一句。 可唯独这个容柯…… 周围的弟子闻言,心中皆有所忌惮。 追风楼之所以隐蔽山林极少出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的修为不比其他门派的修行之人。 除了几位门中长辈,以及不修阵法主剑修的百里巳外,其他小辈们多以筑基期为主。 除非是预先知晓凶兽所在之处提前布阵,不然若是靠打斗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百里巳心中越发沉重,他站起身:“如今天色已暗,暂为发现凶兽的痕迹,你们都先回去,记得布阵。还有……” 他扭头道,“齐峰,你与我一同去周围检查布阵。” “是,师兄。”跟随百里巳而来的弟子点头应声。 - 入夜,院外灯火通明,百里巳还在带人排查山林。 于迢迢忧心忡忡,她扯了扯崔晗的衣袖道:“师兄,今日可看出些什么?” 崔晗摇头:“不知。” 似乎想起什么,他以灵力画符又将符纸递上, “追风楼内恐怕不安稳,小师妹,你若是有什么事,将它撕开,我立马就会赶来。” 自从那次之后,大概是出于愧疚,崔晗总是小心翼翼,考虑之事也越发多了。 于迢迢自己不觉得有什么,提过几次,可偏偏崔晗却是耿耿于怀。瞧出他眼中的担忧,她接过符纸,催促道:“知道了,天色不早师兄也回去休息吧。” “嗯。” 直到屋内熄烛,崔晗负手立在院中,这才敛眸。 想起方才院中看到的景象,他隐隐有些忧虑,虽然所指似乎是和凶兽有关,可那毛发掉的也太过于明显。而且他放开灵识并未在这片林中探查到有任何凶兽的痕迹。 此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给了小师妹符纸,可他左右还是放心不下。犹豫片刻,在屋中没了动静后,他小心翼翼地又小师妹的门前布下了结界,只要一有人靠近他便能感知。 待做完一切,崔晗转头便瞧间了协助百里巳回来的容柯。 她眼中闪过一抹兴致:“崔兄怎么还不去休息?” “嗯。” 歪了歪脑袋,瞧了眼于迢迢房门外的结界,容柯笑道:“崔兄还真是有心人。” 他声音平淡:“同门互助,应该的。” 容柯摇头轻笑:“只是我瞧着崔兄的举动似乎早已超过了同门之间的情谊。” 闻言,崔晗微微皱起眉头,方想解释,可话还未出口,容柯已经进屋了。 第47章 后林 “它醒了” 山林间泛起薄雾, 夜风吹拂而过,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思及最近所发生的事,于迢迢左右难眠。 她轻呼一口气, 想起身出门透透气,刚推开房门, 不经意间瞥见门口贴的符纸。 一般两三张符便可布下一个简单的符阵。 于迢迢抬头望着门口贴的几大串黄澄澄的字符, 哭笑不得。 这时,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响,她神情紧绷:“谁在那里?!” 黑暗之处似乎传来一声轻叹。 一个身影抱着剑悠悠走了出来:“是我。” 瞧见来人正是崔晗, 于迢迢放松了警惕, 疑道:“那么晚了,师兄为何还不睡?” “屋里太闷刚出来透气,现在就回去了。” 于迢迢上下打量着他, 半信半疑:“师兄真的不是一直守在门外?” 崔晗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不自在,他目光飘忽, 佯装镇定:“嗯。” 于迢迢走近,一把抓住他潮冷的衣袖:“师兄又骗我!” 崔晗如触电一般,忙退后几步。 “夜里湿气重, 若是师兄只是出来一会, 衣袖不会变成这模样。” 当初在药宗时, 崔晗就会替她守夜,后来被她发现,她好说歹说以药宗三面环山, 又有许多修真大佬们坐镇, 这才将人哄了回去。 谁知,到了追风楼崔晗又来了。 她长叹一声:“师兄,你给了我符纸护身, 又在周围布下符阵,已经很安全了。” “当初,在榕城我给了符纸,白绫也跟着你,但是……” 月光下,少年的眼睫轻颤。 “还不够。” - 此事惊动了追风楼楼主,在百里巳带人巡林之时,楼主也特意命人加固了四周大阵的防备。 百里巳带弟子寻了整整一夜都未果。 直到第二日,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剑啸,紧接着一道金色剑光夹杂着劲风在林子里掀起! 待众人赶去之时,只见百里巳剑身染血,一只巨大的狼形凶兽卧地不起。 瞧见那凶兽已经断了气,他匆忙上前扶住那人:“义父,你没事吧?” 那与二长老样貌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回握他的臂,摇头:“没事。” 闻言,百里巳眉心舒展:“没事便好。” 那人仿若无事一般,笑呵呵:“若不是阿巳,我怎么说都要挨上那凶兽一口。” 对上他哀怨的目光,百里楼主笑道:“年纪大了,感官没那么敏锐了。这不是有阿巳。” 这时,崔晗于迢迢几人也相继赶到。 容柯蹲身查探一番,片刻后抬头道:“昨日在五长老院中发现的毛发,与这只凶兽身上毛发颜色相差无异。” “应该就是它了。” 百里楼主略微惋惜道:“大概是这凶兽无意触动了五站老院中的阵法后逃窜,而前去打扫的弟子刚好赶到,这才酿成了悲剧。” 于迢迢疑道:“可是那断掉的小指?” 百里楼主略一沉吟:“或许是阵法平息,这凶兽折回院中所为。” 对于这种解释,于迢迢也只是半信半疑。 她并未看到死者的模样,只是根据崔晗的口述得知。 虽然无法挽回,但凶兽已死,最起码阻止其他悲剧发生。百里巳舒了一口气,立马命人将死者安葬。 楼中的各弟子也纷纷散开,各司其职。 大概是她灵根损坏的缘故,对于一些异样的气息感知已经不太敏锐。 于迢迢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被拖下去的凶兽尸体,她拉了拉崔晗的衣袖,小声道:“师兄,你帮我闻闻这凶兽当真和昨日那撮毛发散出的气息一样吗?” 崔晗偏过头,仔细在空气中辨别。 “一样的。” 于迢迢皱了皱眉,难不成真是她多疑了? 可崔晗又接了一句:“但气息很淡。” - 直到天幕渐暗,百里巳这才处理好追风楼的琐事,稍微休整一番后,他立马带着几人准备出发。 从前楼中长辈告诫他后林处处是阵法机关,是以年幼的百里巳谨遵长辈教诲,从不敢踏进林一步。直到后来他才知晓,长辈们不过是怕他跑丢,多数机关其实对于追风楼的弟子并无影响。但那时他忙于修炼,也从未想踏足过后林。 是以他对那片地方并不熟识。 百里巳本打算邀请二伯一同前去,可方才他到二伯院中并未寻到人,半路上遇到了义父,义父也只是告诉他二伯近几日有要事在身,不方便同去。 此事不好强求,百里巳也没多说什么,便根据二伯之前所言带着众人前往后林地洞之处。 山雾月色朦胧。 穿过山林,于迢迢抬头望去,周围虽是茫茫烟雾,可也能依稀瞧出前面已经是平坦之地。 追风楼虽位于山林之间,但与无妄门那种耸入云霄的山峰不同,此处都是一些小山丘,不一会儿便能走出来了。 估摸下来差不多已经到了,可瞧着四周并无像追风楼二长老所言的地洞。 她疑道:“百里大哥,这里真当没走错吗?” 百里巳抬头望天,辨别方向:“应当是没错的。” 于迢迢也从储灵囊中翻出玉址图,仔细对比,几人确实没有走错地方。 他提灯朝黑暗处走:“先在这附近找找吧。” 就在他们分头在周围查探。 “哗啦——” 容柯不慎踩空,好在她反应迅速,立马抓住一旁的藤枝,借势飞身离开原地。 她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提灯再探时,地面骤然轰动,一道地下石门轰地开了。 众人聚集朝洞门看去,一道清晰的水滴声从洞中传来。 百里巳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忽然被崔晗拦下了。 “等下!” 对于修复灵根一事,他自然看得出崔晗比于姑娘更为上心。 只是…… 他投去疑惑的目光,只见崔晗面色不善:“有血腥味。” 于迢迢心头一紧,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要不……还是算了吧?” 崔晗垂眸,放出灵识,可似乎洞中有东西阻拦,他探不到半分。 就在犹豫的片刻之际,忽然一声轰隆巨响! 地面晃动,脚下轰然塌陷! 寒芒爆开,无涯骤然出鞘本欲带着两人一同离开原地。可洞中突然卷起一道狂风,将所有人全部吸进其中。 几乎是在落地的一瞬间,崔晗挥手布下了一道结界,抵挡落下的碎石尘土,直到灰尘散去,这才将结界撤开。 百里巳掌心生火,走下碎石堆,探查着洞中的环境。 “咔啦——” 似乎脚下踢到了什么硬物,百里巳低头,借着火光这才看清竟然是些散架的人骨! 他心中骇然,不经意间又在骨堆中寻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他蹲身捡起。  瞧见百里巳发怔的模样,几人立刻围上前。 于迢迢瞧见他手中的东西:“这是……?” 他喉头干涩:“这是追风楼的令牌。” 容柯与崔晗二人方才试探过,只要一有人接近洞口,便会有一股奇怪的力量直接将人拽下。 几人商量片刻,决定还是进去探个究竟。 一条地道蜿蜒而入,越往深处,里面的血腥味也愈发浓重。 终于不远处传来一丝亮光,几人顺着光亮的方向而去,走出地道后。 于迢迢抬头,立马变了脸色。 方才他们听到的并非是水滴声,而是血。 偌大的地洞之中竟然卧着一池血潭! 潭中似乎还有其他东西,众人屏息凝神。 “哗啦——” 它醒了。 恐惧感再次笼上,于迢迢浑身战栗,瞳孔中倒映出它的模样—— 当初他们被带离仙魔古战场后遇到的那个古怪肉团! 第48章 地洞 为什么……没有人?! 于迢迢旋即回神。 ——不对!不一样! 这次的怪物比起上回见到的体型更大, 而且不只是一具肉团,似乎还有细微的雏形轮廓。 那怪物本还算安静,只是探出了脑袋, 呆立原地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忽然一声尖锐的摩擦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它闻声倏地发狂! 血浪狂掀而起, 一股腥臭铺天盖地而来。 于迢迢心中骇然, 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 就被崔晗带离原地。 之前在古战场外所见的怪物不能移动,只能靠着捕食网来抓捕猎物。 可这团血肉它能移动! 甚至从身体里伸出无数触须, “刷”地一声, 袭向他们! 众人避退。 怪物行动虽缓,但这些血淋淋的触须却异常灵敏。 百里巳拔剑出鞘,飞身横斩, 触角断落于地,可没过多久退缩的触须有生了出来。 于迢迢避退不及, 伸手一挥扔出两道符纸。 刺啦—— 火光飞溅,逼近的触角瞬间被迸断! 还不待她来得及喘口气,突然, 断落的触角猛地朝她窜扑而来! 电光石闪间, 崔晗出剑, 将它钉在地上,挥手一提,将于迢迢带离原地, 朝地道中退去。 百里巳这边也不容乐观, 配剑已被触须卷走。他赤手空拳,以灵力开道,冲着那怪物而去, 想要将剑夺回。 可到底难敌,就在一根触角就要缠上他时—— “轰隆”一声。 一道凌厉的气流暴起,将所有触角齐齐斩断! 容柯厉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 百里巳凝着那被卷走的剑,殷红的剑穗几乎要融入这漫天血色之中,他五指一握,凝出一道光剑,跃身而去:“你们先退,我马上就来!” 容柯也并未强求,只是意味不明地瞧了他一眼,便抬步退至地道之中。 很快百里巳也夺剑退回地道。 触须依旧蔓延。 地道狭窄,打斗反而更加不便。 容柯劈手将它们砍下,连退几步,扭头对几人道:“方才我在地洞的另一侧瞧到了一扇石门,这里不止有一个出口!” “而且这怪物似乎没有眼睛,只能凭借听觉行动。” 事到如今,只能一试! 几人目光对视,崔晗立刻挥出一道灵力,石壁擦出火花,紧接着一阵“刺啦”的声响。 触角立马朝着声音方向而去,就在它们全部退出地道的那一瞬间,容柯布下隔音结界将几人包裹住。 他们动作轻缓,回到了地洞之中。 只见那怪物的触须在洞内漫无目的地摸索了一番,最后退回了血潭。 容柯慢慢将结界范围扩至地洞的另一边。 于迢迢上前查看,果然有一道石门。 只是这石门重千斤,若是用灵力击碎,结界定然会裂开,到时候那怪物若是跟到地面上来……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崔晗在石门上摸索一番,突然割破指腹画了一道奇怪的符文。 “师兄?” 石门上突现一道繁杂的纹路,金光大盛,紧接着石门立刻画作碎石粉尘。此时,血潭中的怪物又有了动响,试探着将触须探过来。 电光石闪间,崔晗托掌凝力,将所有人拽出了地洞。 还没等众人来得及庆幸逃脱时。 ——地动山摇!血潭之中的怪物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更加狂躁起来,崔晗结界无果,只见它几乎要冲破地洞! 眼看那怪物已经露出半个脑袋,容柯瞬间劈出几道灵力,直逼怪物而去。大概是因为站不稳的缘故,只有一道灵力落在那怪物身上,其余全部散落在四处。 正当于迢迢准备祭符补刀之时,只听怪物嚎了一声,突然沉下。 她诧异地回望了容柯一眼,立刻跟着百里巳出逃,一路上往回赶。 距离后林最近的便是二长老的院子。 百里巳本欲将后林之事告知,可寻了一圈,院中竟无人。 百里巳虽感此时怪异,可并未多想,只以为二伯还在义父那边,便立马又寻了过去。 令牌传音、又或是纸鹤他都试过,过来许久都没听到动静。 义父一向浅眠,有时甚至打坐一夜,不可能发现不了他的传话。 脑海中不自觉又想起那后林中的怪物,他心头一紧,立马扣响房门。 几人在院中等待,于迢迢点燃了火符。这时,百里巳从房门跨步而出,神情紧绷。 她出声问道:“找到了吗?” 百里巳摇头:“义父也不在。” 就在众人疑虑之时,于迢迢突然注意到了院脚折射出一抹出亮光。 她拉着崔晗小心翼翼向前,借着火光,这才把那东西瞧了清楚。 这是一张卷轴。 她捡起翻看,瞧了眼上面繁杂的阵法图文,环顾四周,院中干净整洁,唯独这卷轴随意扔在院子里,怎么看也太过怪异。 百里巳闻声而来,接过卷轴查看,脸色忽变:“这应当是五长老院中阵法的残卷。” 五长老离开追风楼已游历半年之久,为何他的东西会在这里。 似乎想起什么,他面色微沉,扭头对崔晗道:“崔兄,方才我们从后林出来后,你可看到西侧巡林的弟子?” 崔晗摇头:“没有,西侧并无灯火。” 百里巳神色忽变,匆忙点燃了信号弹。 火光飞速窜上,留下一串灰色的烟雾,在夜空中骤然开绽,瞬间将整片黑夜点亮。 他面色紧绷,在原地停留了半柱香的时间,期望能够听到回应。 可是,从头至尾都没有一个人出现。 他瞳孔震慑,低头呢喃:“不可能。追风楼信号一出,不论何时何地一炷香之内必须集合。为什么……没有人?!” 残存的冷静瞬间被冲垮,他慌乱地跑出了院子,一路上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了过去。 百里巳虽未明说,可于迢迢瞧着他慌乱的模样,和方才与崔晗的对话,大概也能明白了怎么回事。 一般门派都会入夜都会有巡逻的弟子,按照百里巳所言,今晚巡逻弟子应当在西侧,方才他们行路太过匆忙,并未注意,但崔晗却有探查四周环境的习惯。 巡逻弟子消失,这事非同寻常。 距离楼主居所最近的就是大长老,百里巳照旧在院外唤了几声,依然都没人响应。 他心中一横,直接入院。 却见大长老倒在院中,已经断了气。 于迢迢借着火光,这才看清大长老身上的伤痕,身上的衣物都有被割裂的迹象,全身上下至少有二十多处伤痕。 像是被利器所为,可利器杀人一般都会集中于心脏脉搏之处,可追风楼大长老身上的伤口确实全部分散开,并无规律。 崔晗陡然沉眸:“应当是某种灵气聚刃所为。” 百里巳压低了嗓音:“是风阵。” “大长老最为擅长的便是风阵。” 众人心中骇然,接连寻了几处。除了消失的楼主与二长老外,追风楼所有的长者竟都与大长老一般死于自己所创的阵法之中。 五长老院中阵法误杀弟子,若只是因为阵法不完整,可其他人……? 容柯沉声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篡改所有阵法,导致阵法启动,误杀众人。” 百里巳面色惨然,他摇头:“不可能。” “长老们的阵法互不贯通,又有自立不同的基本布阵方法,而且这种东西所学繁杂,但凡学了一种分支,换到另一处便需推翻所学。不要说楼中的弟子,就连各位长老们也同样摸不透其他人的阵法。” “不可能有人会掌握所有长老的阵法!” 几人分头去寻,追风楼中不仅是各位长老,就连其余的弟子也全部消失不见。 山雾渐散,远处天际已经隐隐有了亮光。 可追风楼中依然沉寂无一人。 于迢迢忧心忡忡:“师兄,你可在附近感受到其他人的气息?” 崔晗摇头:“从最开始入追风楼时,我便感觉到所有人的气息都很淡,如今并未有变化,这追风楼中可能是布下了能够敛人气息的阵法。” “轰——”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传一阵兵刃交接的声响。 百里巳率众人一同快步而去,只见百里楼主满身狼狈,左手持剑,劈手一落,二长老瞬间倒地,化作粉尘。 这是……幻阵! 差点以为…… 百里巳回神,他轻呼一口气,追上前:“义父,这是怎么回事?” 看清来人,男人神情一松,手中的长剑落下:“昨夜与你们暂别,我本欲回去助你二伯攻克新阵,可谁知路上不慎踩入一个未知幻阵,被困其中。那阵法刁钻狡猾,故意将阵眼幻化成你二伯的模样,我与他斗了一夜,这才走出来。” 瞧见众人面色沉重,他反问道:“阿巳,你们又怎么会在这?” 百里巳半晌没吭一声,过了许久才开口:“楼中的人都不在了。” 这话宛如当头一棒。 百里楼主有些不确定:“阿巳,你说什么?” “方才我们从后林中出来,不见二伯与巡林弟子,我一路下来将所有院子探查了一遍……” 他攥紧手中的剑柄,沉声道,“长老们全部死于院中,而其余的师弟师妹们也全部不见了踪影。” 百里楼主脸色登时一变:“你可看见过什么?” 闻言,于迢迢耸了耸眉,总觉得这百里楼主的问话有些奇怪。 百里巳立刻答道:“我们在后林的地洞中发现了楼中弟子的令牌,还有一只血潭怪物,” “怪物?” 百里巳点头道:“只知是一团血肉,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楼中的怪异之事会不会与它有关?” 容柯突然接话:“那怪物虽难缠,可不似开了灵智。百里兄,破阵之事那怪物应该做不到。” 百里巳微微颔首。 确实,那怪物只能以声音辨别,确实不像开过灵智。篡改阵法必须熟知阵眼构造,一团血肉如何又能做到? 他抬头正欲和义父将长老的事情们详说。 谁知,容柯匆匆打断,扭头道:“听闻追风楼中各位长老所行阵法不同,阵法难以口口相传,不知这些否有文书记载传承。” 男人抚须,开口道:“各位长老在创设新的阵法之后,会将列阵的卷轴图解交于我,藏于书阁之中以备不时之需。因阵法繁杂,还是大多以长老的亲自授课为主,这些卷轴尚且还用不到。” 容柯接着道:“那楼中可有其他人能接触到这些东西?” 他摇头:“只有老夫一人,这有如何?” 众人倏地抬头望他。 百里巳身子一颤,他阖上双眼,微微扯动嘴角。 半晌,他才艰难开口道:“诸位长老皆是死在自己的阵法之中。” 第49章 隐匿 “幻境!” 百里楼主立刻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的声音陡然升高, 语意含着一丝怒气:“阿巳,你这话是何意?!我与楼中诸位关系如何,这么多年, 你还不清楚?” 百里巳忽然沉默了。 干爹一向待人随和,而二伯生性洒脱, 两人关系最为密切。他们待楼中诸位长老们也是温和敦厚。 干爹平日处理要务, 他虽是被二伯带大, 可依旧不忘干爹将他带回追风楼的恩情。 可如今的证据皆是指向他。百里巳嗓音暗哑,忽然又转开了话题:“那干爹是否知道后林那怪物?” 楼主身形一顿, 似是气得不轻:“我若是知晓此事, 定会召集众弟子一同绞杀,怎么会放任你们几人过去?!” 静默良久。 百里巳缓缓抬起手,手心中那块弟子令上凝着干涸的血污。 他的眼里几近哀求, 迫切想要得到答案:“这是我从后林地洞中捡到的,干爹又该如何解释……” 他面色微僵:“或许是某个弟子贪玩不慎落入其中。” 闻言, 容柯轻哼一声,勾唇笑道:“晚辈有一件事,想向楼主请教。” 方才就是这人, 故意给他下绊子, 楼主不由警觉:“什么?” “在下记得, 追风楼周围应当布满了大阵,而楼主就是以防守阵法闻名于修真界,不少修真门派挤破头都想让百里楼主亲自出马为他们布阵, 可有此事?” 百里楼主负手而立, 含糊不清地点头应下。 “这后林不过十里,应当就在追风楼大阵之中,可为何这么大一只怪物, 楼主偏偏不知道呢?” 那地洞之中的人骨并非只有一具,那么多弟子消失,身为一楼之主,他为何不曾察觉?又为何从来没有提起…… 百里巳眼中满是挣扎。 就在众人将疑虑的目光落在楼主身上时,他面色突然恢复了平静。 他叹了一声:“阿巳,楼中虽未教过你阵法,可你自小旁听总该知晓,阵法中有一种幻阵,楼中那么多弟子怎么可能消失!?这么多年,你见到那么多弟子,谁消失了?” 百里巳微微一愣,回想起从小一同长大的师兄弟们,几乎所有的面孔他都记得,好像并未有人忽然消失…… 方才在后林看到的那些当真是幻境? 容柯却“啧”了一声:“按照楼主所言,是有人故意以阵法将所有弟子藏匿,再制造后林血潭幻境。” “不错。” 她勾唇,意味不明道:“若是我说百里兄这十余年来所见的才是幻境,该又如何?” “毕竟世人皆知,追风楼的阵法在修真界中最为出挑,什么幻阵竟然能够欺瞒住百里楼主?” 于迢迢心头“咯噔”一跳,虽然容柯自从入了追风楼起,一举一动似乎总想将所有发生的事情朝某个方向挑拨,此番话又是骇人听闻,但她所言并不是没有道理。 院中被阵法误杀的女弟子,身上异样的伤痕,就算后来寻到了那狼形凶兽依旧无法将此事彻底对应上。 若是一切只是幻境,幻境中发生的之事并不需要有根据所依,全凭布阵之人喜好。 百里巳低头默然不语。 于迢迢见此,只觉得他应当是更偏向容柯所言,毕竟那血潭理应再追风楼大阵之中,就在她以为按照百里巳的性子下一秒应当将所见之事一一与追风楼楼主对峙之时。 他忽地攥紧剑柄,手背青筋暴起,“刷”地拔剑刺向容柯,厉声呵斥: “三番五次刻意将矛头对向我干爹。” “你,到底是谁?!” 容柯见状侧身,抬腿踢开剑身,朝后退了几步,宽大的黑色斗篷下传来一阵轻蔑的笑声。 “你又为何不问一下你那干爹,我到底是谁?!” 容柯似乎无意再隐藏,周身陡然升起一股古怪的气息,她的五指化为利爪,直逼百里巳的要害! 于迢迢怔愣片刻,忽然想起当初在无妄门后山结界之中残留的气息。 “是鬼气!” 百里巳避闪不及硬生生接下,左臂顿时鲜血狂涌。 眼看她扑身朝干爹而去,他剑锋一转,白光乍现,一股气流狂掀而起! 瞧着二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模样,崔晗在于迢迢的催促下本欲上前帮忙。 可谁知刚踏出一步,金光一闪,四面透明的墙倏地拔地而起,将他们困入其中。 于迢迢心神一凛,这容柯果然是有备而来! 容柯身形诡谲,完全不似之前那般。她尖声大笑:“百里巳,你可知道你那好干爹,立在原地为何不来帮忙?!又为何要蜗居在这偏僻小山头之中?” 百里巳并不回答,满身肃杀冷冽之气。 似是早已料到他的反应,容柯并不恼,她转动着眼珠望向一旁的百里楼主:“当初这老匹夫灵根俱损,根本就没有修复。” “他不甘心,与那人勾结,用禁术喂养那血潭中的怪物。而追风楼多次变迁并非是他为了钻研阵法。” “而是为了隐匿。” 指尖几乎要嵌入血肉之中,他强定了定神:“你说什么?” “追风楼早已名存实亡,你从小到大所接触的师兄弟们,长老们,不过都只是幻境罢了!” “他们,早就死了!” 第50章 再现 “我可不是你的阿梧” 百里巳心脏扑通狂跳, 耳边嗡嗡作响,他瞧见义父挥袖极力怒斥,似乎在辩解着什么。 可他却听不贴切, 过了许久,他才缓回了神。他望向那人, 声音发颤:“你……说什么?” “布阵虽无需强大的修为, 可也必须要过修真者的门槛, 你眼里那敦厚温吞的义父早已毁了灵根,废了手足, 沦为一介凡人, 他还需要去钻研阵法之术吗?” 面具下传来一阵似是愉悦的笑声。 “他杀人献祭换取力量,可这些还不够,他直到迟早有一天会暴露的。” “百里巳, 你可还记得罗城的季家吗?”容柯忽然提高了声 季家…… 他倏地抬眼。 “季家惨遭灭门后,你的好义父是怎么安抚你的……是仇杀?还是?” 百里巳并未答话, 浑身颤抖得厉害。 于迢迢估摸着,大概容柯所言,八九不离十了。 “季家生来血脉中就有灵力, 拿来献祭那怪物最为合适不过。那时他一直怂恿你与季家结亲, 不过就是看上了这点罢了。怪物安抚, 他继而换取力量,躲到这山林之中,铸造幻阵。” “而你心心念念的未婚妻早已死在了怪物的口腹之中, 你却在院中替她立墓, 当真是可笑至极!” 她一歪脑袋,忽地笑道: “你知道,这老匹夫为何独留你一人?又为何让你学剑, 而并非修习追风楼中的阵法?” 百里楼主的眼神开始变得慌乱,他欲意上前阻止,却被容柯抬手卷起的气流掀倒在地。 她眸光冷冽:“你不过是他培养的一个容器而已。只要到了时间,他就会将你的灵根取出,夺取你身上所有的灵力,化为己有。” 短短几句话,如同惊雷劈落,叫百里巳难以承受。 他呼吸急促,眸底一片茫然。 一边是养育他十多年的义父,一边是骇人听闻所谓的“真相”。 一时间他不知道到底该信谁。 百里楼主挣扎站起身,踉跄上前:“义父所做一切,只是为了追风楼,阿巳,若是叫修真界其他门派知道,追风楼一楼之主连个普通人都不如,追风楼必定遭受灭顶之灾。” “阿巳,我有悔,是我当初鬼迷心窍,可被那怪物缠上,我实在没办法再挽回,这才错上加错。” 这话倒是给自己摘了一个干净。 于迢迢闻言,忍不住蹙眉。 可念十年恩情的,认知被毁于一旦的,终究不是她,她到底是个局外人。 只见百里巳仓惶抬头,面上隐隐有了不忍之意。 容柯却笑:“若是你真心知错,又何必要杀二长老?又为何要将我们几人引入后来血潭?!” “追风楼虽为幻境,可也并非所有都是虚幻之物。百里巳,二长老生前给你传了信,当初我也提醒过你,是你自己一心要回来的。” 于迢迢心神一凛,她本猜测那传音纸鹤之事是容柯所为,不成想,竟然真的是追风楼二长老! 怪不得崔晗说追风楼中人的气息微弱,多年以来,幻境中从始至终只有这三人而已。 若是容柯所言是真,恐怕那些院中被自己所修阵法“杀死”的长老们,只不过是她故意弄出来的阵中阵。而五长老院中的被“误杀”的弟子,以及那一撮毛发,是她特地拿来试探百里楼主所为。 那人害怕百里巳四处查探发现蛛丝马迹,特意布下幻境,叫他亲手捉拿凶兽,以此来安抚。 她接着道:“幻阵但凡有人接近,百里楼主为布阵者,定是第一个先知道的。二长老与你最为亲近,也是最难幻化之人,你带众人到二长老院中,二长老迟迟未来,后来又以要务在身为由不在院中,只怕是因为百里楼主怕露馅吧?” “后林血潭再吞噬几人血肉便可助你夺取他人灵根灵力,百里楼主将我们诓骗过去,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吧?” 楼中,与阿巳最亲近的便是二长老,再者阿巳能将人带回,就说明他已经认下的朋友。阿巳向来重义,若是此事被他知晓,局面就难以再扭转。 思及这里,百里楼主立刻出声反驳:“休得胡言!你说我想夺灵根,又怎么会放任阿巳去去后林。” 容柯反唇相讥:“若非我将你困入一方幻境,只怕你早就跟过去,浑水摸鱼了吧?” “你!……” 容柯负手在众人面前来回踱步:“我是不是胡言乱语,试试不就知道了,幻阵阵眼就是百里巳的灵根。” 手中的剑倏地掉落。 他呆立原地,低头凝望,眼里透露着一丝茫然。 他本是不愿信的。 可回想起来,似乎所有一切都与容柯所言无差。 静默良久,他猝然伸指! 噗嗤—— 血溅三尺! 百里巳竟生生将体内灵根取出。 这时,周围的山林缓慢退去,变得虚幻,依稀只剩下些轮廓。除却楼主与百里巳的院子外,便只有二长老的住处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腹部的鲜血狂流不止,本该叫人剧痛难忍,可百里巳如同失去知觉一般,痛到麻木,已经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他攥拳死死握紧。 灵根隐隐有了碎裂的迹象,而周围的幻境也越发朦胧虚幻。 百里楼主大惊,踉踉跄跄地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他双眉紧锁,似是苦口婆心地劝道:“那人所言不过是为了报复,想要灭我追风楼满门。阿巳,你若是真将灵根捏碎,定会上了她的当!” “你苦练十余年,才修炼于此,阿巳,我实在是不忍心呐!” 百里巳的身躯微微一僵。 就在他出神片刻,于迢迢忽然瞥见百里楼主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 她心中暗道不妙,还未来得及出声,只见那人左掌凝力,猝然劈手夺过百里巳手中之物。 生生将那染血的灵根吞下。 霎时间周围幻境褪去!露出一片荒芜之地。 黑气狂涌,地脉晃动!那血潭之中的怪物似乎也挣脱了钳制,夹杂着血腥之气从地洞中爬出。 百里巳痛苦倒地,身上所有的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流失,钻入那人体内。 容柯矍然一惊,见势立马飞身而掠,拔剑突刺。 “铮!” 谁知,百里巳突然起身捞剑挡住了容柯的攻势。 容柯眼底的错愕忽然变成了滔天怒意。 她怒极反笑:“冥顽不灵!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想阻拦我!” 可这时,百里巳忽然握住她被鬼气缠绕的手臂,只见他竟主动将她身上的鬼气吸入体内,与灵气混杂。 瞬间!百里巳体内筋脉俱断,他哇出一口血,跌倒在地。 于此同时,本还源源不断朝百里楼主拢聚的灵气突然断了。体内的灵根突然变得萎靡,隐隐有了坏死的迹象。 百里巳蜷缩着身子,缓声道:“义父当年带我回追风楼本就是为了灵根,养育我十年恩情不能不报。若是义父想要拿走,便拿走。只是……” 他抹去唇角的血迹,冷声道:“我体内的灵力皆为自己修炼所得,百里楼主为此事祸害世人,恕难从命!” 百里楼主似是被激怒,他狂喝一声,身后血潭怪物骤然而起,紧接着一股气浪散开! 黑气弥漫,触须铺天盖地地朝二人而去! 容柯侧身,那触须夹着劲风堪堪划过她的侧面,瞬间地面爆裂,碎石腾飞,尘土翻滚! 攻势比起地洞之时,更为愈发暴躁狂虐。 似乎已知此事无法逆转,百里楼主呈破罐子破摔之势。 他操纵怪物,欲要将她吞噬以泄心头之恨! 谁知,容柯脚下突然蔓出黑色黏液,逐渐向外蔓延,黏液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于迢迢瞳孔猛缩。 黑色黏液渐渐聚化成人形。 漆黑的皮肤,宛若活人一般的体态。 当初在无妄门瞧见过的不死民又出现了! 她倏地抬头望向容柯,不死民最初与古巫族有关,刹罗说的果然没错! 血潭怪物的触角虽多,可不死民寿而不灭,同样难缠。 以不死民拖住那怪物,容柯横掠而出,挥剑斩断触须,借势腾空而起。 “噗嗤——” 骤然将剑递入百里楼主的胸口。 他身躯一震,以最后的力量猛地握住剑身,阻止她退后。 这时。一根触须猛地贯穿她的身子! 只见百里楼主的身躯逐渐与那怪物融为一体,他狂笑不止:“老夫若是死了,定要拉你们一同陪葬!” 可谁知,光影飞掠,容柯挥手间将触须砍断,胸口并无半点血迹,仿若无事人一般。 她笑道:“陪葬?我本就不是活人,你还能让我再死一次不成?” 百里楼主的目光逐渐变得惊恐,那从黑色黏液之中爬出的人,虽然没有修为,但不死不灭,比起血潭怪物触角的再生的速度更快! 能使用这种歪魔邪道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善人。 “阁下究竟是谁?老夫自诩并未与阁下结仇,为何偏偏要与老夫作对?” 瞧见他被逼到无路可退的模样,容柯似是心情大好,她摘下面具,漫不经心地抬眼:“老匹夫,你可还记得我?” 瞧清那人的面目,百里楼主目光一怔:“你!竟然没死?” 于迢迢抬头望去,只能看清半张面,可依稀也能辨明应该是位明艳的美人。 这时,百里巳的面色忽变。 他呼吸急促,嘴唇微微翕张:“阿、阿梧……” 容柯闻言,蓦然侧面,露出另一半白骨。 她嘴角含笑:“百里公子莫要认错人,我可不是你的阿梧。” 第51章 勾结 “你猜错了” 她看到容柯掀开的黑色斗篷下亦是如此, 白骨森然,仅存的皮肤上也满是狰狞的伤痕。 于迢迢瞳孔猛缩,她早猜测容柯遮面或许是因为怕熟人认出又或是脸上有伤。可万万没想到, 她面孔的另一半尽是白骨…… 而方才,她问百里家主如何让一个死人再死一遍, 想来也并非妄言。 容柯她真的并非活人。 鬼气、古巫族, 又是不死身…… 她陡然沉眸。 那些不死民虽形似活人又难以摧毁, 但并无意识,宛若傀儡任人操控, 应当也是非人之物。 可古巫族虽以巫相称, 但也都是活人。 容柯她到底是…… - 她瞥了百里巳一眼,道:“真正的季梧早就死了!” “当年,这老贼惦记上季家血脉中所蕴含的灵力, 刻意将追风楼搬入罗城季家宅院,故意怂恿你与季家的大小姐季梧交好, 希望就此结亲,以此来接近季家。” “季家家主本对追风楼有所戒备,但他又多次奉承讨好, 不惜花大价钱买下灵脉赠与季家。又听闻季家家主爱棋, 特地命人以上品灵石打造一幅棋盘相赠。季家家主本以为追风楼诚心迎娶, 又见你与季梧交好,便放下戒备。他又以研究棋局为由,多次入季家, 掌握季家防备构造之后, 费了数年精力,悄无声息地布下大阵。” 闻言,于迢迢的眸子暗了暗。 百里巳既然能将人错认, 定是容貌有相似。可容柯口口声声唤的并非父亲,而是季家家主。 难道所言并非气话,而是真? 触须悄无声息缓缓绕到她背后,容柯仿若无人般,自顾自道:“我是被季梧小姐带回府中的,那时我没了记忆,便留下做了侍女。后又因为我俩容貌相似,小姐就时常叫我装作她的模样应付家中的长辈。她不喜府中枯燥的生活,时常偷偷混入做委托的门派弟子之中。” 她顿了顿,察觉身后之物,忽然掠出数尺,反手将它斩断。 对上百里楼主不甘的目光,她继续道: “那次,季梧小姐一连消失半月。因为订婚宴,我怕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了岔子,便传信让小姐回来。我喜欢府中的安宁,而她喜欢游走各地,她说自己已有倾心之人,此次订婚宴后,我们就彻底交换身份。” “季梧小姐对我有恩,我便答应了。” “订婚宴当天,小姐叫我去西城给她心上人送信。” 她喉头一颤,“谁知,等我再次回到季府之后,那里已被大阵包围,彻底沦为屠戮地!” “围困季府的大阵只进不出,等我发现为时已晚。那老贼将我连同季家人一起献祭给了怪物。只是……” 她的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他没想到那怪物根本吞噬不了我!他怕事情败露,就将我毒哑困入了地牢之中。” “后来罗城季府惨案影响深重,各家仙门特地派人来此探查,他又怕我被人发现,便命人将寒铁穿入我的琵琶骨,将我绑在棺中,又灌入毒气,埋进迷雾岭。” “我在棺中等了五年。” 她霍然转首,目光闪动:“不过也多亏这些年,让我想起季家之前的事,想起了他们。” 她挥手一斥,黑色黏液又开始凝聚成人形。 “这东西虽唤作‘不死民’,可并非活物,因为从来都没活过,所以压根就不会死。” “可是你就不一样了!”她话锋一转,掌心聚风化为利刃,不死民开道替她收割蔓延而来的触须! 噗嗤—— 利刃瞬间穿入他的心脏将他钉住。 百里楼主的气息变得极其微弱,再无精力分神控制血潭怪物。 而那怪物少了钳制,又长时间没有吞噬“祭品”,开始变得狂躁起来。 它肆意挥动这触须,所过之处全部沦为废墟。 容柯唇角一弯,翻手在百里楼主倒下之地擦出一阵火花地刺啦声响。 那怪物转身,将百里楼主的身体缠绕住,缓缓送入了口中。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后,它身上的气息也渐渐开始变得平缓起来。 以他人性命献祭给怪物,最后却被怪物吞噬,倒也算是自作自受。 几乎是一瞬间,以容柯为轴心的黑色黏液迅速蔓开,不死民齐聚出现化作天罗地网,将那怪物围困! 于迢迢回过神,脚下的土地开裂,隐隐有了下沉之势。 她旋即明白,容柯这是想要将这里连同血潭怪物一同销毁! 将两人围困住的那阵法极为难解,崔晗接连试了数十次依旧无果。它并非是以平常的阵法阵眼构造,更像是凭空锻造的一处牢笼。 瞧见那怪物极力挣扎,却一步步被拖入地下。 容柯收回目光,回头对百里巳道:“我念你当初不知此事,暂不杀你,你好自为之。” “那光阵只有外面的人可以破开,若是不想他们死,就赶紧过去。” 所有真相彻底摊开,他难以接受,已经快接近奔溃。可还是强定下神,凭着残存的灵力持剑一举刺破光阵。 眼看这里就要被吞噬,于迢迢与崔晗脱离阵法后,本欲立刻带着百里巳逃离。 可百里巳并不理会,而是踉跄着朝容柯走近,神情显得有些恍惚。 当年种种景象也随之浮现…… 那时罗城的桃花开得极好, 他跟随追风楼一同搬入了这座新的城池。 义父叫他修炼,他便每日溜去府苑外的一棵桃树旁练剑。 一次,他偷偷将义父的玄铁剑拖出来,那剑足有数十斤重,他也只比剑身高出一个头而已。 他憋红了脸,使上浑身的力气想要将玄铁剑举起。 可谁知才离地不过一尺,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脚下一绊,便跌倒在地。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噗嗤”一声。 他慌忙起身,扭头朝四周往去,可周围并无一人。 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收回四处探查的目光,刚想蹲身捡剑。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娇斥:“笨蛋!看上面!” 他抬头朝着声音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襦裙的女孩正坐在墙头上笑吟吟地望着他。 “你是谁?”那是他见她开口的第一句话。 女孩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我每天都看到你在这儿练剑,为何不与他们去玩?”说着她朝不远处嬉闹的孩子们扬了扬下巴。 “义父叫我学剑,我不能荒废修炼时间。” 女孩盘腿而坐,瞧着他一脸严肃的模样,顺手折下倚着墙边高树的叶子漫不经心道,“你可是小孩子,应该和他们一起胡闹任性些才是。” 他却认真道:“我十一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女孩噗嗤笑出声,应了两声。 直到院中有人唤她,这才跳入了墙内离开。 后来,因为义父带他拜访,他才知道那是隔壁季家的围墙,而他遇到的人就是季家大小姐——季梧。 此后,女孩隔三差五便跑来墙头看他练剑。 最开始他只是佯装看不见她,可她却叽叽喳喳将他从头到脚挑了一边刺。 终有一天,他忍不住道:“那你又为何不去和他们玩?” 季梧托着下巴,委屈道:“我爹不让我出去。” “你叫我不用听长辈的话,你自己也不是一样?” 她满不在意道:“我听得才不是长辈的话。” 当时他并未听懂她所言,可女孩立马岔开话题,“你能不能帮我摘一枝桃花,我够不到。” 她踢腿示意。 院外的桃树距离围墙足有一丈。 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可对上那人的眸,还是乖乖照做了。 女孩接过桃枝,左右翻看,口吻颇为惋惜道:“好像晚了,如今已经过了时节,这桃花都快蔫了。” 她如平日一般,随意拉扯着闲话:“我从季府的藏书室曾瞧见一本书,上面说雾桃源的桃花终年不败,最是好看。” 平日他并不理会,可瞧着她惋惜的模样,这次他下意识接话:“那我去寻。” 女孩勾唇一笑:“你家中长辈教你修行练剑,难道就没有教你不要把话说得太满吗?你可知道雾桃源在何处。” 他摇头。 “雾桃源那地方可是至凶之地有去无回的。” 兴许是因为被拂了面子,他逞强嘴硬道:“那就等我将义父给我的剑谱学完后再去。” 女孩也只是笑而不语。 之后,义父让他与季家小姐结亲,他只知义父叫他做的事,他照做便是。在两家的撮合下,二人逐渐相处时间变长。 那时他对感情无知,直到季家灭门季梧消失,他才知道自己是有份欢喜的…… 可是那么多事情发生过,他虽不知义父所为,但到底他还是参与其中。 若非与季家定亲…… 容柯听见动静,扭头望他,眼底划过一丝兴味,突然问了有一句:“我与季小姐时常调换身份,百里巳,那么多年你不会连自己喜欢的人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吧?” 他身躯一震,面色微僵。 虽再无可能,但他依旧想要确认, 过了半晌,他凝望着她,似是笃定:“当年折桃、送我剑穗的人,是你。” “容某不似季小姐那般心细。我是个粗人,做不来这种东西,你猜错了。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 她心念一动,不死民立刻掠出夺走他手中的剑送到她面前。 她一把将剑穗扯下:“这东西你不配留着。” 话落,她挥手撕开虚空,头也不回。 百里巳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就在容柯的身躯即将没入虚空之时,于迢迢忽然惊觉,想起她之前所说,百里楼主是与人勾结,而喂养怪物,说不定会和古战场那次也有关系! 她提着衣裙追上前:“等一下!” 可当她伸出手时,指腹却堪堪擦过那人的衣袂。 好像来不及了…… 崔晗虽不知小师妹此举为何意,但实在太过危险。若是撕开虚空之人无意将旁人带走,那人定会被虚空周围溢出的力量重伤。 可还未等他来得及出手阻止,两人消失在原地。 第52章 七杀阵 “这辈子,你依旧控制不了他的…… 于此同时, 某处山顶。 空气被撕裂,两道人影忽然闪现。 容柯一回头便瞧见跟随而来的于迢迢。 她怔愣片刻,似是不可置信:“你是怎么过来的?!” “啊?” 于迢迢旋即回了神, 猛地缩回手,眨了眨眼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方才, 她还以为自己错过了。 瞧着她脸上迷惑的神情, 容柯微眯着眼, 上下打量着她。 于迢迢被她的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可也并未退缩。 容柯虽怨恨追风楼, 可也并未对不知情的百里巳出手, 可见应当还算好说话。 她总觉得这人知道很多。 长相形似肉团的怪物已经是第二次出现了。 当初在古战场时,带队的长老瞧见捕食网曾以为是凶兽“貘”出现。可今日所见,恐怕是猜错了。 两者虽形似, 可这次从头至尾也并未出现过捕食网,而是以触须攻击旁人。 如果百里巳喂养怪物是为了获取力量, 为了夺取他人灵根。 那古战场的呢? 提前出现的无涯剑,将崔晗送入崔家的背后之人,故意留下崔三娘牺牲场景的画师。一切未知的剧情, 似乎都是以崔晗为中心, 有人悄无声息地再背后铺开一张网将他们拢入其中。 她试探道:“你那时说的和百里楼主勾结的人究竟是谁?” 容柯并为直接回答, 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瞧,眼中兴致甚浓。 过了好一会,她忽然弯下腰, 伸指抵在唇边, 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悄声道:“嘘,他在听呢。” 于迢迢错愕地望着她, 背后泛起一阵寒意。 她正欲开口问个究竟,忽然周身卷起一股狂流。 等她再次睁眼之时,又回到了原地。 于迢迢消失后,崔晗立马放开了灵识,但也并未感应到小师妹的气息。他本欲立刻起身追寻,好在,小师妹又回来了。 来不及出声责备。 这时,此地几乎已经无立足之处。  就在脚下土地彻底沦陷的那一瞬,崔晗立刻携着二人飞身落在了一旁的山头。 轰隆巨响,地面瞬间崩裂,不死民拽着血潭怪物一同坠入其中。 直到许久,烟尘散去,地面才恢复了平静。 从前追风楼中的山林已经彻底沦为碎石废土。 百里巳抬眼,望着这片土地,心情复杂而又茫然无措,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的目光在这片废墟中来回逡巡。 忽然—— 注意到了地裂后显露出的奇异符文。 这时,于迢迢与崔晗二人也注意到了这些符文。 他心头一紧,似乎想起什么:“于姑娘,你可否将玉址图借我一用。” 于迢迢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将玉址图拿出。 百里巳接过,低头仔细对比,忽然愣住了。 地裂后显露的这些符文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于迢迢疑道:“百里大哥,这些东西是什么?” 百里巳呼吸微促,他合了合眼,颤声道:“是七杀阵的阵纹。” “我偶然间曾听义……百里楼主提起过。这是一种巨阵,并非追风楼所出,其杀伤力凌驾于修真界所有的杀阵之上,在百年前就被列为禁术。” 于迢迢皱眉道:“是百里楼主他……?” 百里巳摇头:“他做不到。” “这巨阵共有七处杀阵连接,此地显露出的应当并非是杀阵,而是连接所用的脉络。这阵法形如同北斗,所有杀阵与七星一一对应,如今按着这符文走向。” 他伸指在玉址图上比划着,“药宗、天墟盟、无妄门、云荒境、古战场、修罗城……” “正好与这些地方对上了。” 突然,他的声音少一停滞:“不对,还差一个。” 就在百里巳拧眉沉思时。 崔晗忽然出声道:“七杀阵只有在主阵开启时,其余六阵才能启动。这里还差一个主阵,而北斗七星之中,‘玉衡’最明。” 上辈子,他也曾听闻过此阵。 百里巳被一语点醒,立马仔细在玉址图上寻找。 当目光凝聚在一处城池模样的图标时,他呼吸一滞:“是人间皇城!” - 容柯负手而立,遥遥望着众人。 似乎达到自己的目的,她扯动着唇角,收回了视线。 目光下落,她低头望着只剩白骨的左掌里躺着一根赤红的剑穗。 恍惚间,她几乎又听到当年自己嘟嘟囔囔意图推脱的抱怨声—— “小姐,我真的做不来这东西,求您就放过我吧。” 将针线推至一旁,那时外貌只有十多岁孩子般大的容柯瘫在桌上。 可季梧小姐却将针线拿了回来,叮嘱道:“过几日,追风楼的小少主就要过生辰,这次特地邀请了季家过去。你最近经常去寻他,怎么说也该送礼。” “你绣不来花,至少给他做个剑穗。我记得你与我说,百里巳修剑。” 她扯着红线头,扁嘴道:“这也太寒酸了吧?” 季梧笑了笑:“若是你送他,他会喜欢的。” 她轻哼一声,支着脑袋假装没听见。 似乎想起什么,她脸上忽变,坐直了身子:“小姐!你这次不会又要叫我替你去追风楼的生辰宴吧?!” 季梧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只远远瞥见过那小少主几次,最开始还不是你跑去墙头招惹人家,当然是你去。若是我露馅了该怎么办?” “……” 一边是小姐的催促,一边又是季家家主“对她”的叮嘱。容柯百般不情愿做了剑穗打算敷衍了事。 可碍于她开始做得那些实在入不了眼,她一连拖到半月后才将剑穗送于百里巳。 本以为生辰礼来得那么迟,这人该不高兴了。 可谁知他竟满心欢喜地问她是如何知道今天是他生辰。 百里巳坦言,半月所谓的“生辰”其实是他被带回追风楼的日子。当时百里楼主询问他的意见,他不想驳长辈面子便应下了…… 她收回思绪,忽然攥紧了手中的剑穗。 可惜季家覆灭,无论如何他们也不可能再跨越这条沟壑回到从前。 况且,还有许多事未定。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破空之响。 容柯侧身,一道风刃从她面颊旁擦过。她后退数丈,足尖一顿,还未抬眼,似乎便料定了来人。 “好久不见呐。” “早知道就不应该动用不死民的,这样你就永远也寻不到我了。” 对面传来一声轻嗤。 她倏地抬头,盯着那张陌生的面孔,以及那头顶银冠,笑问道:“这张脸又是谁的?” 可对方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岔开了话题。 一个雌雄难辨的嗓音在山林之间回荡:“你看到了。” 容柯没有否定,一歪脑袋:“是啊,可惜你看不到了。” 那人冷哼,掌心凝刃朝她刺来:“你故意将阵纹露出,究竟想干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 容柯嘴角一弯,嗤了一声,“那个人已经死透了!” “接二连三的失败品,再加上我,难道还不够吗?” “闭嘴!” 这话似是激怒了他,霎时间周围压威骤增,空气中荡开了波纹,那人猛地朝他攻来。 容柯却无意与那人争斗,只是避退。挥手一振,气浪涌出,她转身撕开虚空没入其中。 在虚空裂缝即将闭合之际,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几人,凝视那人面上的怒容。 “这辈子,你依旧控制不了他的。” 第53章 皇宫 低头闭目 依照百里巳所言, 修真门派为百姓除邪斩凶,而皇城中的统治者层层下设机关,以此维护民间安定, 两者无论是失去谁对人间的影响都甚深。 于迢迢目光闪动,这个世界原本的设定中其实是没有皇帝的, 凡间本是由各大仙门分别维护各地安定的。 当初在从极城第一次听闻有皇帝官府之时, 她还并未放在心上, 只以为对于修仙文的剧情来说不会有所影响。 可如今她又开始动摇了。 此事关乎所有人的命运。 于迢迢立刻催促崔晗将此事传信回无妄门,并赶往皇城。 云荒第二关试炼之期还有数日, 再者此事关乎重大, 若是为真,恐怕最后修罗城定会延期。 可就在几人准备出发时,百里巳却开口:“于姑娘, 崔兄,在下此次恐怕不能随你们一同去了。” 于迢迢望着他惨白的面容, 忍不住道:“从此地到皇城正好路过药宗分支,百里大哥,你要不同我们一路先去药宗?” 百里巳低头瞧了眼被鲜血染透的衣衫, 摇了摇头:“无碍。只是少了灵根而已, 伤及不了性命。” “可是……” 百里巳与她不同, 她本就是个普通人,对于求仙问道并无什么执念。可百里巳不同,他一直都是以追风楼的少主身份长大, 从小秉着楼中长辈教诲修炼, 不能输于其他门的同辈弟子。苦练数年,本已算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如今却突遭横祸,又失了灵根, 任谁都受不了这种打击吧。 想到这里,于迢迢的眸子暗了暗。 可百里巳却不以为然,惨白面容强撑起笑意:“我想留下来,看看是否能找到那些楼中弟子长老的尸骨,就此安葬。” “况且,季家一事我虽不知,但到底我还是参与其中。听闻若是被凶兽吞食之人魂魄也会受损,也不知那些人是否能够转世,我心中有愧,难以安稳,想将他们引渡转身,以此来弥补。” 引渡转身何等困难,可瞧着他坚定的眉目,于迢迢也只是道了一句“保重”。 两人本欲就此离开。 这时,百里巳却又叫住了崔晗。 他缓缓抬掌,手心中凝聚出一道光球:“崔兄,这是我毕生所学,” “这……” “如今我没了灵根已经用不到了,就算留在我这里,也是无用,还是将它给有用之人。” 崔晗抿唇,其实上辈子百里巳早已经将毕生所学传于他。 可还不等他开口,百里巳便直接光球打入他的眉心。 “崔兄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当初接到任务,在茶肆时我便觉得崔兄似曾相识,可我仔细回想,自小我一直跟着追风楼,极少参与各大门派交流,大概是错觉。” 百里巳微微转动眼珠,望向崔晗,笑得风轻云淡,“我这人其实是有私心的。我总觉得崔兄定会帮我很大的忙,不如先卖个人情。” 崔晗眉目舒展,颔首:“多谢。” 他又转身对于迢迢报之羞愧一笑:“当初本以为,楼中确实知道修复灵根办法,谁知……” 他的声音顿了顿,“让于姑娘白跑一趟,还将你们卷进这种事情。” “此事强求不得。”她的目光轻轻落在他腹部染血之处,“只是百里大哥你日后……” 百里巳笑得似是洒脱:“就算没了灵根依旧可以修习凡间的武学。” 三人就此别过。 耳边风声呼哧,于迢迢立于剑身,忍不住回头。 幻阵中林木退去,本就显得荒芜,如今又因地裂的缘故,到处是碎石裂土显得越发萧条。 百里巳独身一人站在其中,形影单薄渺小。 - 大概是因为长时间没有休息,在前往皇城的途中,于迢迢一不留神便晕了过去。 此时恰巧是御剑途中,好在崔晗眼尖,及时拉住差点坠下半空的于迢迢。 心念一动,无涯剑身立刻变宽,所行速度也逐渐变缓,他蹲身望着怀中女孩沉睡的侧面,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从储灵囊中拿出一件衣衫替她披上。 等于迢迢再次醒来时已到了皇城中的一间客栈。 还未来得及睁开眼,意识率先清醒,忽然想什么,她心中打了一个突猛地坐起身。 一回头,便瞧见崔晗坐在桌前,捏着茶盏,面带诧异地望着她。 于迢迢一个鲤鱼打滚翻起身,半踩着鞋就朝崔晗奔去:“师兄!那阵呢?!” 在御剑前往皇城途中,她绞尽脑汁想要将几处疑点贯通,谁知越想脑袋越沉,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可此时崔晗的反应却不同寻常,他却搁下茶盏,淡淡道:“禁阵之事你无需担心。” 到了皇城后他便立刻展开灵识探查,虽然多年来各位修士都并未发现,想来他此举也于事无补,但就在他要收回灵识时,皇城中某处突然散露出眸中气息,似乎冥冥之中有人刻意所为。 他不自觉想到了容柯。 当初相似的怪物在古战场外也曾遇见过,只不过这次有了触须更为难缠,容柯的修为如今应当是在他之上,就算没有召集不死民,也可以直接将那怪物撕碎。 但容柯偏偏以大阵引发地裂。 七杀阵阵纹露出应当也是她故意所为。 后来,他顺着城中的线索,一直探查,这才发现主阵的阵眼掩藏之处极为微妙。 ——就在皇宫之中。 一路追来,越来越多的事情早已超过他前世认知,他心中也愈发不安,这里实在太过危险了。 “门主已将此事又传达给了各个门派,现在各大门派已经派人过来了。到时,无妄门也会派几位长老过来,你到时跟着七长老先回去。” 于迢迢却呛声:“七杀阵一开,就算回无妄门,也照样完蛋。” 崔晗突然噤了声。 他一心想要小师妹远离是非,可是却忘了,若是七杀阵开,整个人间将一同被摧毁。 分明在离开追风楼时还好好的。 于迢迢凭着那么久相处下来对崔晗的了解,瞧见他这副模样大概也猜出来了。估摸着又是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她搬过板凳坐好:“师兄,你是不是知道阵眼在哪了?” 静默良久,崔晗终于松口:“皇城。” “但是不方便入内。” 于迢迢想了想也是,皇帝与各大门派虽一同维护人间安定,但也是各自独立,修士掌握灵力破坏力强大,一般凡人根本不是对手,是以皇帝应该是对仙门有所忌惮。 而各个仙门也都明白此事,是以若无事,两者之间根本不会有所交集。 若是他们贸然闯进,定会叫人误会了去。 第二天,于迢迢拽着崔晗硬是在皇宫外逗留了一圈。 虽然以崔晗的修为带她入内轻而易举,可若是想要找阵眼并非一时之事,皇宫规格庞大,又有宫人走动、禁军巡城,定会被人发现。 于迢迢也不是没想过随便在皇宫门口捉一个侍卫过来,让他和皇帝老儿说皇城要被炸了,阵眼就在皇宫之中,别人八成会以为他们有毛病。 于迢迢捧着脑袋煞是苦恼。 她漫无目的拉着崔晗在街上碰运气,男主方旭明求道途中她为他安排了无数贵人,对于那些“贵人”的喜好她记得清清楚楚,这里处处繁华说不定她能碰见个眼熟的,能将把他们带进皇宫。 可于迢迢转念一想,瞬间萎靡了。 ——当初设定根本没有人间皇帝。 所谓“贵人”不是哪个门派家族的长辈,就是死了千百年的修真大能们。 就在她萎靡不振时,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喊她。 她回头朝着声音方向而去,只见人群中忽然窜出一个很是眼熟的哪吒头。 “……” “等、等一下……” 于迢迢瞪大眼望着面前衣衫华贵的胖子:“你是?” 那人喘着粗气,弯腰扶着膝盖:“是我啊,墨玉!迢迢姐你不记得我了?” 墨玉,不就是原剧情中在无妄门拉帮结派,反派男主两头都得罪的那个炮灰吗? 上次自从他在崔晗屋里放蛇,被罚之后,于迢迢就再没见过他了。 虽然上次是她坏了他好事…… 等等!这人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她戒备地盯着墨玉那只缓缓抬起的胳膊,大有一副他敢动手她立马躺地碰瓷的架势。 谁知—— 他挠头笑得憨厚:“迢迢姐,你怎么来皇城了?” 正说着身后几个侍卫追着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其中一人还嚎着:“小王爷,你跑慢一点,我们都快追不上了!” 小王爷? 于迢迢迷惑地眨了眨眼。 墨玉腼腆一笑,捏着手中镶着金丝的折扇:“当年我被罚禁闭数月,不知怎么的就想通了。最初我入无妄门只不过是想学成归家到邻里面前显摆一番,可惜我并无仙缘,好在及时损止。与其在外门混日子不如回家继续当我的小少爷。” “后来我爹不小心挖出了几个灵矿,上交给官府,皇帝一高兴便封我了一个外姓王爷。虽没有封地,只是挂个名,但什么事都不用做,玩就成,比无妄门快活多了。” 说着,他满脸感激,“当初还多亏了迢迢姐!” 于迢迢:“……” 对于这人的感激,她羞愧难当。于迢迢扣心自问,她真的什么都没做。 墨玉好说歹说,定是要带着她去皇城玩一圈回来。 这时,崔晗突然出声了:“你能不能带人入皇宫?” 墨玉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崔晗,嘁了一声:“怎么是你和迢迢姐一起?” 于迢迢:“……” 他一拍胸口,扬起下巴:“我可是王爷!权贵!入皇宫还不是一张嘴的事情。” 崔晗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那就借你一张嘴来用。” 话音一落,无涯“刷”地一声出鞘,剑身陡然变大。他带着于迢迢,还不待人反应过来,一手提着墨玉就朝皇宫城门而去。 - 在皇宫门外等待传信的空闲时间里,墨玉蹲在一旁嘴里碎碎念着什么。 于迢迢凑近一听,哭笑不得,竟全是骂崔晗的话。 可墨玉嘴里虽念叨着,始终不敢提高声。 当初的崔晗又瘦又小,一副一推就倒任人欺凌的模样。谁知他方才偷偷凭当初无妄门所学去探他修为,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清了。 虽然对崔晗将自己直接拎过来心中不满,但他也只敢嘟囔两句,不敢放肆。 - 皇宫,祁云殿。 殿内烟雾缭绕,香火星点,十二根大柱上金龙环绕,大殿的正中央是一张祭台,祭台之上摆放一座半人高神像。 各位宫人们相互奔走传话,很快就到了皇帝那儿。 如今的皇帝不过而立,正直壮年,却宅心仁厚。不爱美人,不爱开拓疆土,平日除了处理朝廷事务之外,就是道祁云殿来祭拜。 宫中没有人直到那祁云殿祭拜的到底是哪一位神仙。 皇帝听闻此事立刻点头答应了。 等到传话的人下去,不一会儿,便他朝旁边的小太监招了招手:“过来,扶朕起来。”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上前搀扶,皇帝却笑他:“小福子,在朕身边待了那么多年怎么还是这副怕事的模样?” “奴才只是不敢直视天子之容,不敢不敬天子之威。” 皇帝笑了笑,抬头望向祭台上的低眉闭目的神像:“你倒是会说话。可惜除了朕,无人敬她” 小福子颤颤巍巍地抬起脑袋,飞快地扫了一眼那神仙,壮着胆子:“皇上,这祁云殿祭拜的到底是哪位神仙呀?” 他摇头:“朕也不知。当年真从先祖的寝宫之中寻到这具神像,先祖寝宫多年为修缮,早已破败,唯独这神像上未染纤尘。可惜朕造访各处宫观,询问了许多人,也没人知晓她究竟是哪位神仙。” 他吁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吧,那些人差不多该来了。” 得了口令,守卫立刻放了行。 就在崔晗跨入皇宫大门的那一刹那—— 祁云殿。 耳畔忽传来一阵亘古绵长的钟鼓磬响,皇帝抬头。 他看见那终日低头闭目的神像。 ——睁开眼了。 第54章 神像(1) ……是何物 心神一颤, 当他再次抬头去看时,祭台上的神像又恢复了低头闭目的模样。 他有些难以置信,忙扣住小太监伸过来搀扶的臂, 问道:“小福子,是朕眼花了吗?朕方才好看到那神像动了。” 小福子吓得腿直哆嗦:“回皇上, 奴才……也看见了。” 相比于他的惧意, 皇帝眼中反倒闪过一道狂热的光。他一挥手:“叫墨玉把他们带到祁云殿偏殿中来。” 方才还说是要移驾, 这回怎么又改地方了? 小福子心中虽有疑惑,但并未出口, 退了几步, 立马小跑下去唤人了。 - 崔晗几人得了口诏,转而朝祁云殿抬步走去。 墨玉有些奇怪:“这祁云殿是祭拜礼堂,皇上向来不在那见客的, 今日怎么叫你们去那了?” 但于迢迢并未放在心上,只要能见到皇帝就行。 开始, 入皇宫一路以来还算正常,可不知怎么回事,越是接近祁云殿, 就有越多的宫人停下脚步对他们指指点点。 虽并未有什么大动作, 但碍于修士敏锐的听觉和感知, 不一会儿就发现了这些人的小动作。 而他们目光所投皆是,崔晗。 于迢迢疑惑,难不成是宫女们看上崔晗了? 可她回头, 又瞧见路过的几个太监也盯着崔晗瞧。 “……” 崔晗也被各种目光看得浑身有些不自在。他抬眼顺着他们的视线瞧了过去, 那些人立马撇开视线,恍若无事一般。 就连墨玉也发现了这一奇怪之处,他回头凝着崔晗, 一年多未见,这人确实比之前张开了不少,可也不至于到太监也看他的地步。 他唤了一声前面带路的人:“欸,福公公,这些人究竟在看什么?” 小福子抬头迅速瞥了一眼崔晗,心中复杂,过了好一番才开口道:“等会,你们就知道了。” 他加紧脚步迫不及待领着众人朝祁云殿走。 ……实在是像了。 若非那殿中的供奉的神像为女相,他险些就要将这人当做神仙下凡了。 踏入祁云殿中,于迢迢立刻就被殿内祭台上供奉的那尊神像吸引住了。 ——这神像的面容竟与崔晗有七八分相像! 就连崔晗也觉得奇怪,他望着神像愣了愣,过了许久,这才收回目光。 他望着神像不由怔愣出神。 小福子带着他们进入偏殿。 此时皇帝正坐于御案前,听闻禀告声,他正要抬头开口答应,谁知一眼便看到了跟在小福子身后的崔晗。 他日日在祁云殿神像前祭拜,又如何不认得这副面容,手中的茶盏一抖,险些掉落。 还以为今日有修士拜访,神像给了他反应,意为让他好生接待,谁知…… 他瞳孔猛缩:“你是……” 来皇宫其实并非崔晗的初衷,若不是因为七杀阵主阵的阵眼在皇宫范围之内,此事又危及无妄门以及小师妹的性命,他根本不想踏入皇宫一步。 他对皇族人并未有好感,上辈子就算是他尊位魔主,也并未刻意报复,而是选择了忽视,这已是他最后的宽容。 崔家上下被缚灵禁锢,替皇帝卖命;而当年封印破,兽潮出,朝廷的援兵却姗姗来迟,又导致三娘死守城外…… 他抬头望着高堂之上一身金黄蟒袍的男人,眼中无悲无喜。 可那人却一脸惊诧地凝着他。 仙盟与皇城曾设下一个规矩,凡修士遇天子可不跪拜。 崔晗只是微微颔首:“在下无妄门弟子崔晗。” “无妄门于迢迢。” 墨玉如今怎么也捞个爵位,名头上挂个官职,他规规矩矩将折扇收好:“微臣参见皇上。” 皇帝很快收敛下情绪,沉声道:“不知两位前来皇宫所谓何事?” 于迢迢立马将七杀阵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 各大门派私下与皇城并无直接交流,一般都是仙盟代整个修真界再与皇宫联系。就在谈话间,仙盟的传信也到了。 将信纸搁在桌案上,反反复复确认了落款的特有印章后,皇帝剑眉紧锁:“皇城如今看守极为森严,竟然还有人能将阵眼放在皇宫之内?” 崔晗神情不便,开口道:“禁阵阵纹看着有些时候了,应当并非近两年所谓” 于迢迢摸了摸下巴,既然他们在追风楼能够清晰看见地下的阵纹,就说明阵已成了。可布阵之人却一直就这样放着未启动,究竟是何意? 还是说……那人是在等待某个时机。 皇帝立刻遣人排查皇城,严守皇宫,并叫宫中的禁军们一起协助他们寻找阵眼。 望着殿外乌泱泱的一片禁军,于迢迢神情一松,皇宫的范围实在太大,有了这些人的协助应当会轻松不少。 于迢迢与崔晗正要退下。 这时皇帝又忍不住起身叫住了他:“不知这位仙君未入仙门之时,家住何处?” 这人与神像的面容实在太过相像了…… 崔晗转过身,神情淡漠,不卑不亢道:“榕城崔家。” 皇帝收回目光,叹声道:“原来是崔家,当初先皇和朕提及最多的便是崔家。” 崔晗袖下拳头攥紧,并未答话。 他似是感慨:“朕自小就在先帝讲述崔家历代功绩中长大,先帝曾言当初篱国就是先祖与崔家第一代家主共同打下的。崔家世代忠良,从开国起便一直伴于篱国,若非崔家就不会有如今的盛世。” “可惜,当年朕还未继位时,崔家却因兽潮不复存在了,当时的崔家之主是不可多得的女中豪杰,朕时常感怀,便将她追封为武定侯。” “本以为崔家满门以无人,原来竟然还有幸存。” 这话若是叫于迢迢在榕城未进入崔晗的记忆幻境时,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听着却有几分刺耳。 当时,崔三娘守城时,并无援军,此时一句忠良,一句追封郡王倒显得有些轻飘飘的了。 她担忧地扭头望着崔晗,这人一向自若,很少显露自己的情绪,此时怕也不会多作反应,只是心里该不会好受。 可这次,崔晗的态度一反寻常。 “崔家不过是给皇权卖命,崔家满门最开始本就无亲缘关系,皇上若是有心,找人来冠上崔姓重组崔家也并非不可。” 于迢迢还是第一次听到崔晗说出这种刻薄的话。 不过一想到崔家凋零,男丁非死即伤,除了崔三娘一人无人可当家的场面,于迢迢也能明白了。 墨玉吓得脸上的肥肉直颤,忙上前拉他,拼命使眼色让他闭嘴。如今这人不仅修为猛增,就连胆子也大上了不少。从前他故意下绊子,崔晗从不理会,也不反驳。 只是,这…… 当今的皇帝虽仁厚,可也并非没脾气。他混于皇城许久,大概也摸清了皇帝的性子,这下怕是要动怒了…… 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谁知皇帝紧锁的眉忽然舒展。他沉静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当年,皇城内乱,先帝还在世,对榕城崔家之事有心无力。崔家世代忠良,确实是皇族愧对崔家。” 崔晗眼眸渐深,过了许久,他才淡淡开口:“若是真有心,就不会以缚灵圈着崔家人了。” 话落,他径直离开。 毕竟是他带来的人,墨玉面上挂不住,赔笑两句,欠了欠身,忙追了出去。 于迢迢收回目光,跨步正欲离开,却听那人自言自语:“缚灵……是何物?” 她忍不住回头,瞧着那人迷惑的神情。 缚灵本是为了钳制灵兽,后被皇族拿来要崔家以示忠心所用。崔晗曾告诉她,皇权再高终究只是凡人,崔家虽不算是正统的仙门世家,但为镇压凶兽,几乎所有人必须都需修炼。 有了缚灵束缚,崔家就永远受制于皇族。 对于此事……这人难道真的不知? 第55章 神像(2) “荷华,此地并无立国之命…… 于迢迢终是没忍住, 出声答道:“缚灵是修士驯服灵兽所用,崔家所有人身上都有。” 话说到这份上,皇帝也算是明白过来了。 怪不得那位仙君面色不善, 直接便离开了。虽不懂术法,但他隐约明白了这东西到底为何物, 就好比拿着链子拴着人家, 只不过是给了点甜头, 却叫人感恩戴德。 他神情之中颇有些尴尬的意味,过了半晌才开口:“……朕真的不知此事。无论是先帝所言, 还是朕曾翻阅的关于崔家与篱国立国记载之中, 都未提及过此事。” “史书中记载关于崔家与皇族也多为交好,再者祖辈的规矩要所有皇室子弟牢记崔家功绩,朕还以为……” 他声音一顿, 悠悠地叹了口气,“其中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崔家世代为皇族镇守封印, 斩杀凶邪维护百姓安定。皇族若是忌惮,特此以缚灵控制崔家,身为一代君王, 他不可能不知。 可瞧着那人的神情变化, 似乎真的对此事并不知情, 于迢迢不禁疑惑。 他敛下眸:“又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史书记载不全。可就算无文字记载,也总该有人告诉朕的。” 于迢迢皱了皱眉, 转念一想, 对于阵法之事她并不通,崔晗那边她应该是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她便出声试探道:“皇宫中关于崔家的记载, 方便翻看吗?” 先祖与崔家初代家主视彼此为知己,志同道合,合力在大荒中立国。就算两人去后,崔家世代又为篱国镇守边境,千百年来忠心不变。 这是他自小耳目濡染的。 无论皇城还是民间,皆以此为美谈。可如今有人告诉他,这些都是假的。 皇帝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可他并未拒绝于迢迢的请求:“最初文字流传并不广泛,再者自立国开始,崔家便存在,可能有些文献太过松散,若是仙君不介意,自然可以借阅翻看。” 好在这位皇帝比她想象之中更好相处一些,她颔首,本欲告退,抬步出了侧殿瞧见殿中供奉的神像,又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这时,皇帝也从侧殿信步走出,瞧见她这副模样。他轻叹道:“方才看到另一位仙君时,朕差点以为是神像活过来了。” 于迢迢压低了嗓音:“这供奉的是谁?” “朕也不知。”他摇头道,“当初朕在先祖寝宫之中寻到的,瞧着颇为面善,又觉得有灵性便留下来了。” 崔晗曾与她提过,三娘并非是崔家第一位女家主,除她之外,还有一人。 那便是崔家初代。 可惜那时候文字流传并不广泛,很少人识字,许多事情都是口口相传,到后来崔家中好不容易有了识字之人,在为崔家整理撰写家族史时,因为平日都称她为初代又或是皇室授予的封号,无人记得初代到底唤何名。 就连初代的画像都是后人凭着老者的描述所绘。 初代伴君开疆立国,又同为女身,于迢迢心中开始怀疑这神像会不会就是崔家的初代。 可皇帝却笑:“朕瞧那位仙君的容貌,又听闻为崔家人时也有怀疑。只是当年崔家初代家主在立国不久后便积劳病逝,并无子嗣。” - 接连一整日,于迢迢便埋身与藏书阁之中,翻阅资料。 因怕有遗落之处,她并未直接去查找那些后世重新摘抄的文献。因时间跨度太大,这些记载中的文字代代有着细微的变化,再者这些记载并不像后世整理得那么规矩统一,甚至有些还是石刻竹刻,查阅起来极为不便。 先前无妄门长老在授课之时时,对于民间立国之事从未提及,虽与原书设定不同,但于迢迢也只以为在这里的剧情之中篱国是一直存在的。 可其中有段文献却说,比起修真界千万年这种历史相比,篱国的出现实在太靠后了。于迢迢仔细掐算时间,将其与修真界的时间进度对比,立国应当是在修真界的仙魔之战之后。 而后面的记载也印证了于迢迢的想法,文献中提到了这段仙魔之战,不过只是寥寥数笔,更多的笔墨耗费在大战之后。 ——当时各大仙门受创,无力顾及凡间百姓,当时魔族虽被赶回魔界,可其中却逃窜出许多凶兽,占据这片土地的绝大部分的领地。 那时百姓还是以部落延续,分别松散在各地,百十人的部落,又是手无寸铁,对于凶兽来说根本不足为惧。 百姓迁移龟缩一处,聚造城池,可依旧抵挡不住凶兽。百姓又因为言语习惯差异,再加上对凶兽的恐惧,导致城中混乱,秩序崩坏。 而篱国差不多就是在后来十年间里出现的。 中间关于两人平天下之事记载并不详尽,关于初代的记载也很少。 之后便大多都是零散的文字,倾向于后世记载的两家交好,与崔家的功绩。 通篇下来她也并未寻到一处关于缚灵的记载。 连着一整天,于迢迢看得头昏眼花,她合上书卷,忽然注意到了书架上的一本野史,于迢迢随意翻了翻,其中记载得大多都是杂乱的民间趣事。 很快这本书某段关于各类神佛的记载让她提起了兴趣。 书中写着,在篱国开国的一百年间里,有位神仙受到百姓的追崇,各地纷纷为其建立宫观庙宇。 可百年之后这位神仙就全然没了踪迹,之后又接二连三又蹦出过许多神仙,皆是一笔而过。 乍一看好像并未有什么不对,可是于迢迢发现,其中声势浩大的只有这一位,其他都只是小打小闹。 记载中有些还能将出处名号说个明白,但大多直接以地名代称,不过几页之间就将开国以来几乎所有的神仙罗列完了。 她忽然想起了青华君第一次授课时曾提到的那位救济百姓而被百姓供奉为神的弟子,会不会就是其中之一…… “迢迢姐,你怎么在这?” 就在于迢迢出神之时,墨玉进来了。 少了在无妄门的修炼,平日里墨玉走到哪都要轿子抬着,这天跟着他们跑了皇宫那么多地方,差点喘不上气。 再者他与崔晗本就不熟,曾经还刁难过人家,就这么相处实在太过怪异。自己跟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墨玉便决计来找她了。 他挥着折扇,慢慢悠悠走到于迢迢面前,瞧见她放在桌案上罗列用的草稿,疑道:“迢迢姐,你看这些神仙干什么?” “不会是因为祁云殿的那尊神像吧?” “嗯。” 墨玉的表情似是哀怨:“那么多神仙哪找得出啊?这民间的神仙又不像修真界那般只有飞升后才能算做神仙。只不过是最开始的百姓们心中有感激便喜欢给人造庙宇,追根到底大多都是凡人,能留下来还会被部分人所知的实在太少了。” “我爹还说,当初洪灾,我墨家祖上曾给官府捐了银钱修坝,镇中的百姓还给盖了几间庙堂祭拜,据说挂着什么‘河神庙’。说起来那时的工匠并不知我我祖上的模样,只是听人描述,刻得四不像。这才两三百年吧,别说庙,就连神像都连个影都没了。若不是当时族史有记载此事,估摸着谁都不记得了。” “……” - 入夜,窗边烛火摇曳。 于迢迢崔晗两人对坐,空气中一片沉静。 过了许久,崔晗才开口:“小师妹,白天的事是我考虑不周,太过莽撞……” 崔家的事情,是他两辈子的心结。 本以为只要闭目塞听,只要不去理会便可。上辈子他一心躲避,可却没逃过这一世。 那人说出这样的话,他实在做不到熟视无睹,一气之下说出那些话,转头就离开了。后知后觉才发现竟将小师妹落下了。 他轻声道:“无论如何,那人都是当今的皇上,该有傲气的。这般拂了他的面子,若是他有心计较,我们……” 于迢迢却打断他的话:“人难免都会有情绪,其实师兄不必苛刻自己的。” 崔低头并未答话。 于迢迢知道他心中依然有些疙瘩,便转开话题:“今日师兄与禁军排查皇宫可有什么发现吗?” 他摇头:“自从我们入皇宫之后,线索便断了。阵眼可为一草一木,又可为一人一物,再者不似凶邪会残留明显的气息,极为难寻。” “不过……” “当初在皇宫外时,我便发现皇宫中时不时会传出一阵灵力波动,虽然极其微弱,但似乎是在保护此地。” 于迢迢眨了眨眼:“灵力波动?” 凡是入了修真门槛后便可感知灵力,可她并未察觉皇宫之中有灵力。墨玉修为虽不精,但好歹是半个修士,就连他也未提起此事。 “我问了其他人,皇宫中也并未有其他能人异士。今日我在皇宫中转了几圈,只有祁云殿最为浓厚,应当是以祁云殿为中心散开的。” 于迢迢讶然抬眸:“师兄,这是想……” - 祁云殿相较于其他宫殿算是极为偏僻了。 而因禁阵之事,宫中的禁军大多被派去保护帝王了,周围的守备并不算严。 敲晕守夜的宫人后,两人随即潜入。 殿中灯火通明,神像前几根香灰安安静静立在铜炉之中。 白天观神像其实是有些距离的,听闻有些人会在神像身后篆刻姓名,于迢迢本欲凑近想将它看个清楚,谁知竟不小心勾到祭台上的红布。 眼看那尊神像摇摇欲坠正要倒下,于迢迢心中一惊,手疾眼快,立马伸手去接。 ——好在,扶住了。 还不等她来得及松口气。 突然周身气旋狂流,连同脚下的虚空被撕开一道裂缝,整个身体骤然坠下,似乎有人拽住了她。 耳边呼啸的风声渐渐平息。 恍惚间,一个低哑的嗓音在她耳畔边幽幽响起。 “荷华,此地并无立国之命……” 第56章 神像(3) 禁术 眼前的黑暗逐渐褪散, 于迢迢登时瞳孔一缩。 ——一座金漆宫殿屹立于山巅之上。 这里是无妄门! 她强定了定神,忽然瞧见一个欣长的人影跪在殿门之外。在灯火通明殿前显得愈发单薄。 那人抬头,对着殿中之人叩首:“弟子荷华心意已决。” 许久, 殿中才传来一阵轻叹:“若是想走,那便走吧……” 那人俯身叩谢, 站起身, 毅然转身离开一步一步从青石阶走下。 于迢迢呆立在原地, 待看清她的面孔,心中“咯噔”一跳。 与崔晗七八分相像的面容, 又是为女身。 ——殿中供奉的神像竟是荷华仙君?! 于迢迢袖下拳头猛然攥紧, 心中揣测了一番,大概也捋明白了。她这是坠入许久之前的无妄门。 荷华仙君还在世时。 那人衣袂翻飞,从她面前飞掠而过, 于迢迢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去触碰,可荷华却径直从她掌心穿过。 是幻境。 她皱了皱眉, 快步跟上前。 平日祁云殿中定是不乏宫人打扫、触碰,可偏偏她只是扶了一下神像便被卷入这幻境之中。 它,到底想让她看什么? 就在荷华的身影即将没入黑夜之中。 突然, 背后有人开口叫住了她。 于迢迢回头, 她看见一个背剑青年立在青石长阶上。 那人站在灯火明暗交界之处, 于迢迢凝了许久,这才瞧出那人竟然是青华君。 此时,青华君的面孔还极为青稚, 眉目中难掩怒气, 和百年后那副清贵冷傲,让旁人琢磨不透的模样判若两人。 荷华蓦然侧身,她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眼中的惊诧一闪而过。 她勾唇道:“原来是师兄啊……” 闻言,于迢迢略微诧异。 传闻青华君与荷华为挚友,却不想,原来二人竟然是师兄妹的关系。 静默良久,青华君眼神黯淡:“真的非去不可吗?” 想起方才遁入此地听到的那句话,于迢迢心头微紧。荷华仙君这是要去何处? 她点头应下。 青华君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晦暗:“如今仙魔之战方定,凶兽肆虐,众门派元气大伤,根本无法抵抗,师妹何必如此?” 于迢迢闻言瞳孔一缩,据青华君所言,这里竟然是在仙魔之战以后?! 可传闻,荷华不是是死在那场战乱当中的…… 荷华摇头轻笑:“如今魔族虽已被封入魔界,但人间依旧不太平。” “平天下之乱谈何容易,就凭你一人和那些手无寸铁的凡人们吗?” 对于质问,荷华并不恼,她答道:“我下山时曾遇到一人。他同我说,凡人们都以各个部族各自生存延续,分散各地,一个部族只有百十余人,根本抵抗不住凶兽侵袭,若是聚集一处相互依存,建立起防备,定能减少死伤。就如同我们仙门一般,门中各个弟子相互扶持,又各司其职,在门派周围设下结界,使得外来者不易侵扰。” 青华君却道:“门派之中只有千人而已,凡间那么多人,还有那么多部族……” “那就像修真界的门派一般各有门主管辖,却又有仙盟对所有门派一同治理约束一般。人间开蒙之人寥寥,那人难得对修真界的治法有所研究,此法用于人间也并非不可。可是若放任凡人不顾,他们迟早都会死绝的。” “……师兄,我想帮他们。” 青华君蹙眉,正欲说些什么。 可荷华似乎不愿再与他多做纠缠,匆匆打断。 她喟然叹声:“师父座下只剩下你我二人从旁,恐怕以后,只能是师兄一人了。还有容灵那孩子,劳烦师兄照看了。” 青华君面色不善:“那是师妹捡回来,自然是师妹你自己养。” 荷华略微无奈:“师兄,你明知道的我不便带着她的……” 青华君不再说活。 荷华轻轻叹了口气,最后朝那人颔首告别。 她的声音飘荡在寂寥的黑夜中。 “师兄保重。” 荷华话音方落。 于迢迢周身场景忽变,她定睛,一抬头瞧见得便是尸横遍野、萧萧草木。 此时暮色将至,天际如同血染一般,昏鸦哀鸣翻飞而过,整片天地都显得无比寂寥沧桑。 这里是……? 她茫然思索,还不等于迢迢想明白。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阿荷!这次我们赢了!” 于迢迢抬头顺着声音方向望去,只见一位青年从匹形似白虎的灵兽背上翻身而下匆匆朝着断裂石台上那个身着黑甲的身影奔去。 她仔细探查,发现那白虎灵兽额上竟有缚灵印,而这青年身上却没有半点灵力的痕迹,应当只是一个凡人。 与青年的兴奋截然不同,身着黑甲之人回过头,面上沾染着血迹,露出那张无悲无喜的眸。 这应当就是离开无妄门后的荷华了。 只听她口吻平缓:“是啊,我们胜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可是木殷,我们死了好多人。” 于迢迢忽然想起那些文献记载中以“殷”字代篱国开国皇帝。 这人便是未来的篱国帝王吗? 她的目光环顾,隐隐透露着一股悲戚。 于迢迢顺着荷华的目光看去。 ——枯草中倒下的有许多凶兽;可更多的是人的残骸,七零八落…… 这些人身上并无灵力,应当都是一些凡人。可这些凶兽身上的煞气比起于迢迢从前所见的更为浓郁。 不过想来也是,这些凶兽都是从魔界那种凶邪之地窜逃而出不过多时。 对于凡人来说,要杀死一只凶兽实在太难了。 甚至要为此搭上许多人的性命。 就在荷华隐隐有了动摇之意时,那名为木殷的青年却道:“阿荷,一只凶兽若是存活于世,每日便会有数十人遇害。他们虽为杀凶兽战死,但是能够救下更多的人。” 他信誓旦旦:“如今城池已建,阿荷,总有一天,我们定会将凶兽尽数驱除的。” 于迢迢接连跟着他们数日。 木殷口中的城池,不过是以石块堆建一人高的墙,从而围起的一大块土地。 城中除了几处用枯草盖起的棚子、和几处火塘之外就再无它物。 可民众们却无一人抱怨,流离多年,比起随时可能蹦出凶兽的莽莽山林,一道摇摇欲坠的石墙,已经足以让他们心安了。 随着时间推移,不同部族的人们也逐渐开始交流融合,他们在周围立起木刺,那些松垮的石墙越建越高,越发牢固……凶兽的入侵逐渐减少。 生活稍有了安定,而木殷也将其构想付诸了行动。 眼看这里越发和后来的城池结构靠近,城中也隐隐多了几分生机,越来越多的民众听闻此处,前来投靠。 而荷华与木殷甚至开始商议要再多建几处城池。 - 入夜。 木殷在门外唤了两声,挑帘入屋。 眼看寒潮将至,此处有聚集了不少从前各个部落的巧工能将,在城中开始搭建起简易的木屋供民众御寒。 他径直在进屋坐下:“阿荷,还没睡吗?” “嗯。” 荷华轻哼一声,指尖灵力涌现,不停地在纸上画符,身后堆积了将近半人高的一堆符纸。 木殷的神色略微诧异:“这是?” 长时间的灵力输出让她变得越来越疲惫,荷华强打起精神:“马上就要开始开拓新城了。近日,那些凶兽一直没有出现,实在太过怪异。我左右难安,明日你就将这些符发给民众,遇上凶兽可以拖延时间逃走。” 木殷瞧见她苍白的面色,大概也明白过来了。 他轻声安抚道:“这些符已经足够,不必太勉强自己。” 这些日子却异常顺利,可她依旧没忘记师父所占得卦象,这让她心中越发忐忑。荷华摇头“还不够。” 瞧着她这副模样,木殷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他忽然开口问道:“你……为何要帮我们?” “什么?” 荷华闻言,迷茫抬头。 他眼神飘忽,犹豫片刻:“你……本是仙门中人,为何要下界与我们屈居于此。” 荷华莞尔:“我只是遵循师门教诲罢了。” 这般理由,木殷显然是不信的。 她摇头轻叹:“大概门中只有我一个闲人。” - 荷华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而且比她预想之中更为可怕。 ——这次,是兽潮。 大地震动,沙尘翻滚,放眼乌泱泱的一片,凶兽如同蝗虫过境般侵权而来,城防与军队在凶兽的獠牙和蹄踏下显得不堪一击。 顷刻间被销毁殆尽。 即便身上带着灵符依旧于事无补,那些凶兽实在太多了…… 多年的努力瞬间化为乌有,幸存的民众们们也逐渐陷入了恐慌中,可好在木殷将他们重新安抚下来了。 荷华望着城中的一片狼藉陷入了迷茫。 他安抚下来民众们,却唯独没有劝通荷华。 在接连闭门三日后,荷华叫来了木殷,她嘱咐道:“我与师门传信,这几日他们教于我一种术法,能够大范围的斩杀凶兽。” 最初,木殷只是半信半疑。可后来,他看到平日里残暴的凶兽们纷纷倒地,他终于相信了。 有了荷华的术法帮忙,再加上之前幸存民众们当中对城池的建造已有经验。这次的城池建造得极快。 不过短短一年,周围已经开始林立数座城池,而木殷也被拥立为众城的首领。 荷华除却外出斩杀凶兽,便是教民众们识字,后来又寻来了数名无家可归的孩子,教他们修习术法,教他们捕获山间灵兽,协同除凶。 此番看似好像一切都回归正轨。 可是,于迢迢逐渐发现不对劲了。 她能感受到,荷华的灵力开始变得越发污浊,周身也隐隐有黑气缠绕。 直到有一天,青华君千里迢迢而来寻到了荷华。 还不等她相迎,便听到那人的嘶声质问。 ——“为何要动用禁术?!” 第57章 神像(4) 何苦…… 面对青华君的质问, 荷华眉目低垂,并未言语。 半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于迢迢这才明白, 荷华仙君能够轻而易举大规模斩杀凶兽,并非是修习了新的术法, 而是动用了禁术。 青华君颤声:“天命难违, 就算逆命, 也终究会有惩罚。再这样下去,师妹, 你会不得好死的。” 荷华摇头道:“师兄不必再劝, 既然我动此禁术,必然是做好了准备的。” “无论后果是什么,我都会受着。” 青华君沉默良久, 似是在竭力隐忍着什么。 终于,他抬头:“你分明知道的, 我……” 于迢迢瞧着他神情若即若离的模样,总觉得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什么。 相较于青华君的支支吾吾,荷华更为坦率, 她大大方方接话道:“我知道的。” 青华君霎时瞪大眼。 眼底的惊诧隐隐多了几分希冀。 可她话锋一转:“只是, 师兄与我都绝非耽于情爱之人。这些东西在天道苍生面前终归轻如鸿毛……” 青华君闻言, 怔愣片刻,登时收敛了情绪。 并无想象中的质问与恼怒,他神情平淡, 并未再多做言语, 只是点头应下:“知道了。” 于迢迢静静地望着他们。 他们背道而驰,夕阳下,两人各自地身影约拉越长, 直到再也没有交错。 本以为两人就此再无纠缠。 谁知,青华君就如忘了那日之事一般,隔三差五就下山帮忙斩杀凶兽。 荷华也对此无奈,她多次劝道:“无妄门中还有许多事务需要师兄帮忙处理,师兄还是回去吧?” 可青华君并不为所动:“门中事务还有其他长老,最多需半日,还有其余空闲时间。” 荷华叹声:“可是这样灵力耗费实在太大,师兄你……” 那人犹豫片刻:“我的修为比你高。” “……” 他无法改变她,便改变了自己。 这对一生顺应天道行事的师兄到底有多难,她不是不知。 望着那人的身影,他敛眸轻叹,“师兄这又是何苦?” - 随同青华君一同下山的还有一人,因为带着面具,于迢迢看不清她的容貌,只知这人听着声音应当是位少女。 而且还颇为耳熟,可惜一时半会是在记不起来了。 于迢迢从几人零碎的对话中勉强捋明白,这人便是荷华在离开无妄门提到的那位容灵。 容灵本是青华君与荷华在仙魔之战时路经一处捡来的孩子,撞伤脑袋失去了记忆,荷华瞧她可怜便留在了身边。 幻境中出现的场景一直呈跳跃式,容灵的出现时间不多,于迢迢观察几次后,发现她的存在感并不强,也就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直到偶然一次,于迢迢瞧见她竟会那种东西。 那时,篱国立国已有数年。 当初荷华亲自传授术法的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都已经长大,木殷亲立世家,其中这些人以荷华为首被选入其中。 世家,是世世代代相延续的家族。大伙儿都是无家可归之人,并不同姓,木殷便提议以荷华之姓来代。 可荷华并非其姓名,只是道号,就连她也不知自己姓名。 木殷便道,初见荷华其实是在无妄门山脚下,他一介凡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仙境,云雾缭绕,高山崔巍,让人望而生畏。对于荷华他始终如同瞻仰高山,心怀敬畏,不如就姓“崔”吧。 荷华想不出其他,便只能接受。 再后来,木殷更是亲自下令大兴土木为她建起了无数宫观庙宇,百姓之中本就多人受过荷华恩惠,对她心存感激。 每日,这些宫观中香客络绎不绝。 对此,荷华哭笑不得。 从横尸遍野的蛮荒之地,再到规整有度、欣欣向荣的城池,于迢迢回首,望着那高坐明堂之上的木殷,从青年跨步到了发丝开始生白的中年。 木殷本就为凡人之躯,因多年与荷华百姓们一同抵御凶兽,再加上立国事务繁忙,操劳过度。不过中年而已,他便积病于身,羸弱得如同一位老者。 他自知时日无多,临终前,叫来了荷华。 望着荷华数十年不变的容貌,木殷似是感慨:“当初见你时,我还是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如今我快死了,阿荷却还是一如当初。” 荷华垂眸,默然不语。 或许对她而言,虽见过太多的生死离别,但木殷到底不同。当初也正是因为木殷,她才下了决心离开无妄门。 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又有相通的话语。 她教他关于修真界的治法规则,他教她在凡间的为人处世之道。 二人为挚友,亦为知己。 相互扶持,在凶兽肆虐的乱世之中,开立国度。 她知道,木殷终归是凡人,迟早有一天会死的,可直到这天来临,她才发现自己并未做好准备。 木殷望天道:“对于阿荷,我总是心怀敬畏感激,当初我说过我会铭记你的恩情一辈子,你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说凡人的一辈子太短了。” 他侧头,“可是阿荷,凡人还有子子辈辈。这片土地上的凶兽还未斩尽,篱国上下还有许多事还需完成。但我做不到的事情,我的后代们会代替我。” “你的恩情我只能记短短数十年,但我叫人写史册,立家训,还有……” 他的眼珠轻轻转动,落在他命人打造的神像上,“百姓们也会记得你的。” 荷华喟然叹声:“你又是何必……” 木殷笑而不语。 第二日,木殷便去了。 她亲手将挚友钉于棺中下葬后,亦如当年扶持木殷一般,将他的子嗣扶持登位。 一转眼几月飞逝而过。 周围的场景再次变幻。 于迢迢来到了一片山林之中。 一条商队慢慢悠悠地自林间穿行而过,几人正交谈甚欢,并未察觉周围的异动。 林叶晃动,发出窸窣声响,一条双头黑蟒骤然从林中窜出! 这一惊一乍饶是谁也受不住,于迢迢的心狂跳不止,眼看那些人就要葬身于黑蟒口腹之时,一道白光匝然劈落,深深将那黑蟒的一颗脑袋砍下。 荷华飞身掠过,直接将那呆立原地的百姓捞到一边。 谁知那黑蟒似是知道她不好惹,心中却仍有忿恨,扭头就朝另一边逃窜的人咬去。 眼看就要来不及了。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娇斥,电光石火间,林地的地缝中冒出黑色的黏液,人形顺势骤然聚现阻止下黑蟒。 这是,不死民! 于迢迢瞳孔猛缩,倏地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操纵不死民拦下黑蟒之人,竟然是一直被她忽视的容灵! 待双头黑蟒斩杀,商队中人纷纷回了神后,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是宫观中供奉的那位神仙!” 百姓们惶恐,纷纷叩谢跪拜。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群商队后,荷华的面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她扭头对容灵道:“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不得在外人面前调用不死民。” 于迢迢心中一惊,荷华竟是知道容灵为巫族中人?! 可面具下却传来少女娇蛮的声音:“反正这些百姓又不认得。” 荷华无奈,摇头轻叹,又问她:“今日为何只有你一人,师兄呢?” 容灵似是幸灾乐祸:“他啊,还在堂中跪着呢。” “当初他助你斩杀凶兽都是偷偷下山的,前几日被门主抓了一个正着,罚跪呢。” 荷华眼中隐隐有了几分担忧。 容灵劝道:“以那几个老头对他的宠爱不会有事情的。” “对了,篱国立国那么久了,凶兽如今也只是偶尔窜出几只,以你那门中的小辈们足以应付了。荷华姐姐,你何时与我回无妄门?” 荷华摇了摇头:“还不到时间。” 容灵立马有了脾气,她一跺脚:“这木殷的儿子都继位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荷华叹声道:“当初仙魔之战中,魔界大开,我与师兄一同将凶兽穷奇封印在九嶷山之中,如今因为禁术反噬,我的灵力愈发薄弱,封印开始松动了。” 她面色担忧,“九嶷山距离百姓所居之地不过十里,我怕……” 容灵嘴快:“这有什么?我前几日才回想起了那些术法。” 她从袖中掏出一根印刻着诡异纹饰的短杖,“不如我先替你占一卦,好做做准备?” 于迢迢定定地凝着那根短杖,与当初在丰沮山上那跨越数千年的巫族少女巫灵所执的短杖别无二致。 她抬眸,目光落在那人的面具上。清脆的少女声音逐渐重合—— 容灵竟然就是巫灵!? 巫族比起仙魔之战更为久远,在巫灵继族长之位不多久就被灭族了。 上次他们所见,巫灵扭转时空的能力维持时间并不长久。 于迢迢仔细回想这她在幻境中出现的时间跨度,至少有二十年。 ——巫灵竟然一直活到了仙魔之战以后?! 最初她以为容姓只是碰巧。 当时的巫灵身为一族之长恐怕不会那么容易逃脱,于迢迢最初也只是猜测应当是一些不知名的巫族族人侥幸存活,可当她召出不死民,拿出那根短杖之后,于迢迢才开始将两者联想到一起。 可是,容柯与巫灵无论是身形还是容貌都相差甚远。,而在追风楼时看百里巳的反应,容柯应当与那季家的小姐容貌更为相像。 还不等于迢迢想明白,忽听荷华一声严厉斥责,她似乎对此事颇为忌惮。 巫灵只能点头应付:“好好好,不占了不占了。” 得了答应后,荷华这才放下心来。 可不等她走远,巫灵立马又将短杖拿出来,望着那人的背影似是赌气道:“嘁!我偏要占!” 自坠入幻境后,于迢迢一直跟着荷华,所有情景几乎都是以荷华的视角展开。 可是这次,周围场景变幻,幻境并未把她送到荷华附近。 她,看到了巫灵占出的画面…… 第58章 凌驾 天道之上 凶兽穷奇一出, 定会联动着魔界再破。 但它本为上古凶兽,又开了灵识,若要打败并非那么容易。 可在占卜出的画面之中, 于迢迢看到荷华最终是斩杀了穷奇的。 穷奇濒死之前,曾对着荷华说出一段诡异的文字, 穷奇出自魔界, 想来说的应当是魔族的语言。 本以为这占卜的结果已经算是极好。 可谁知, 这才是刚刚开始…… 当初,荷华与青华君合力, 才只是堪堪将凶兽穷奇封印, 而如今荷华因遭禁术反噬,灵力变得薄弱。却能斩杀凶兽应当又是动用了某种禁术。 自穷奇被斩后,荷华的身体开始慢慢与黑气融和, 头顶隐隐露出一对淡金色的角,皮肤上也出现了夹杂凶煞之气的黑鳞。 她的身体逐渐异化…… 最终变成了凶兽! 巫灵看到这里, 心神登时大乱。她手忙脚乱,错漏几处,遭到了占卜之术的反噬, 被围困阵中。 她哇出一口黑血, 竭力想要停下占卜, 阻止荷华斩杀穷奇。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穷奇已经死了。 荷华的身上已经开始呈现异化之相,她竭力压制, 可依旧于事无补。 似乎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荷华本欲在彻底异化之前远离人间城池,可是,认出荷华的百姓将城门堵得水泄不通, 围着她跪拜祈福。 荷华的灵根在斩杀穷奇时因造反噬而碎裂,根本无法动用灵力离开。 于迢迢看到,荷华周身的凶邪之气愈发强烈,身旁却是百姓高呼着“神仙保佑”。 她竭力按捺,面露痛苦之色。 荷华本想劝说百姓们尽快离开,可是一张口,她很快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她身躯一震,猛地掩住唇,眼神开始变得慌乱起来。 ——她生出了两颗尖长的獠牙。 就像凶兽那般。 她仓皇而逃,想要在异化之前离开这里。 可是,迟了…… 一股气流夹杂着黑雾荡开,黑鳞大片覆盖,遮掩了原来的皮肤。她的身躯渐渐变得庞大! 尖叫四起,百姓惊慌失措,各处逃窜,街市上场面混乱不堪。 化成凶兽荷华似乎失去意识,她面目狰狞,露出尖锐的獠牙,倏地朝人群中窜去,所到之处皆被踏碎。 空荡荡的街道上立着一个孩童,她恐惧地瞪大眼,呆立原地,可身体却动不了半分。 那双妖异的兽瞳,环顾四周,忽然凝住了这个孩子。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孩童,背后绷直俯下身子,宛若捕猎的野兽一般准备伺机而上。 孩子的母亲想要上前却被人拦下,她无能无力,只能瑟缩在角落之中掩面哭泣。 她低吼一声,扑身窜去,一阵阴影霎时笼罩住孩童。 ——电光石火间,巫灵赶到,劈手掷出灵力,将她扑窜方向打偏,趁机捞走了孩童。 可巫灵到底并非正统的修真者,只是在无妄门中跟着二人学了半吊子。 那道灵力对荷华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还不等巫灵将孩童送走,烟尘还未散落,黑影凌空而起,猛地朝她袭来。 巫灵怀中的孩童终于回了神,忽然爆发出一阵哭嚎,她打着哭嗝,口齿不清:“怕……怕,神、神仙救……” 这句话宛若一盆冷水扣在了荷华头上,她身躯一震,她的神志勉强清醒了几分。 收起了獠牙,狰狞的面孔也逐渐变得缓和,瞧了一眼巫灵怀中哭闹的孩童,荷华转身离开了。 - 他们视荷华为神,为她建造宫观庙宇,为日日她焚香,虔诚跪拜。 可是,神却变成了他们最痛恨的凶兽,背叛了他们。 百姓的激愤如同大火燎原,他们推翻砸毁了篱国上下所有的宫观庙宇,烧掉了所有荷华神像。 这件事不仅惊动了木氏皇族,更是惊动了整个修真界。 荷华的身形和气息也愈发像穷奇,而穷奇濒死前所言的更像是一种诅咒。 穷奇之力足以大开魔界,而荷华成为了它,并不再受控。 荷华必须死。 荷华毕竟为无妄门的弟子。 如今荷华异变成凶,甚至还与魔界扯上关系,无妄门立刻派出了数名弟子前去绞杀。 派出的弟子里,其中便有青华君。 他在长老面前信誓旦旦定会斩杀荷华,将阻止魔族重现。 可多年同门,最后青华君还是心软了。 那时候的荷华已经完全丧失了意识,沦为凶残野兽。青华一时失神便收了重伤,浑身的筋骨几乎就要被震碎。 而魔界裂缝最终出现了。 这次并非出现在荒山野岭之间。 而是在一座偏僻的小城池中,三面环山,山溪顺势奔落。 巫灵占出结果,来到这座城门前。 ——怎么偏偏就是此地。 这里的山势用来施展巫族秘阵,再合适不过,而且城中不过百余人。 青华君重伤,因门中弟子欠缺之故,巫灵遂来顶替。 她趁着荷华间歇恢复神智时,曾质问她,如今百姓憎恶,仙门追杀,她是否有悔? 荷华却摇头:“不悔。” 她恳求巫灵能够将自己斩杀,阻止魔族再次降临的灾祸。 她说,杀她一人,救天下人,足矣。 可荷华却不知,巫灵要杀的并非一人,巫族秘术必须要满城人一同献祭。 最终,巫灵在魔族大开之前,用巫族秘术屠掉了整座城,不仅斩杀了荷华,更是将魔族结界重新加固。 那几日,城中血流成河,城池上空大片乌鸦盘旋,遮天蔽日。 等到黑鸦散去,劫后而生的百姓们脸上重新露出喜悦之色。 凶兽灭了,魔族又重新被封了。 ……天下太平了。 心怀感激的百姓们在废墟中又建起了新的宫观。 曾经的荷华已被他们抛之脑后,十年间只有茶楼酒肆中偶尔有人提上那么一嘴,在座之人无不啐上一口。 后来他们逐渐淡忘。 于迢迢终于明白,当初青华君在初次授课时所提到的那两位弟子就是荷华与巫灵。 而荷华与青华君二人本是无妄门最佼佼的弟子,可得意门生异化成凶,实在不光彩。 一来为掩盖此事,二来门主也不希望荷华在千百年之后成为人人喊骂的怪物,遂修改了载册。 ——他们对外而言,荷华死在了仙魔之战之中。 此后,巫灵成为了人间新的“神”。 她每至人间,便会被百姓们团团围住。 巫灵冷眼凝望着他们—— 那一张张曾对荷华憎恶愤恨的面孔,在她这里变成了崇敬。 他们推推嚷嚷,争先恐后地跪拜。最初还有人会感激她,可到后来这些人变得愈发贪婪—— “请神保佑我……” “请神赐福于我……” “请神一定要让我……” 他们对她的崇敬,尽数基于她能够给予他们什么。 荷华她忤逆天道,异化成凶,最后不得落下这样的结局。 ……就是为了救这些人吗? 她踏遍篱国山河,看着荷华亲手扶持的崔家代代延续,看到篱国越来越繁盛,而她的宫观也越来越多。 苦寻不到答案。 最终,巫灵回到无妄门找到了青华君。 荷华死后,青华君变得愈发沉默寡言。 那日,青华君在林中练剑,巫灵问他: “荷华因逆天而行救下苍生,才异变成凶,可她并未杀一人,为什么百姓憎恶她?” “而我屠了一整座城池后,为什么百姓奉我为神?” 青华君收剑入鞘,敛眸道:“因为他们只看得到眼前。” “那你呢?”明知真相不辩解,不袒护,不说话。 “师妹无悔。” 他低下头,“我尊重她的选择。” 巫灵震怒,刺伤青华君后离开了无妄门。 场景再次变转。 于迢迢看着眼前的景象,这才明白,那次屠城,巫灵偷偷将荷华的尸身留下来了。她取走了荷华身体中仅存的一根完整肋骨,又遁入鬼界带走荷华的魂魄,想就此复活荷华。 可是荷华违抗天道,死后不但无法转世,魂魄更是受到天罚,残破得不成样子。 她走遍天下,四处寻求秘术。终于,寻到了一处上古巫族大能的秘境。 这次,巫灵并未直接将荷华魂魄与肋骨融和,而是以灵力滋养出了一个新的灵魂。 那缕魂魄附在肋骨之上,逐渐化成一个婴孩的形状。 巫灵满意地笑了。 周身场景退去,于迢迢看见巫灵抱着那个孩子来到了榕城崔府大门前。 她的心猛然攥紧。 本以为两件毫无干系的事情慢慢重合…… 当年将崔晗送入崔家的那个神秘人,竟是巫灵! 青华君似乎有所察觉,寻到了巫灵。 他侧身执剑,对着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此时的巫灵早已不在是那个跳脱的少女,她低头望着淬着寒光的清霜剑,笑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又何必问我?” “忤逆天道不会有好下场的,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巫灵冷嗤:“从前,巫族被灭,我只以为是巫族之过,是我族人不该造出那种怪物。当年我信奉天道,乞求上苍庇佑。可巫族最终还是灭了。” “天道算个什么东西?!” 青华君皱眉:“人各有命,复活一时乃逆命之举,比起师妹所为更加骇人听闻。你不可能成功的。” 巫灵压低了嗓音,她似笑非笑:“可我已经创出了一个生灵。” 青华君骇然:“什么?!” 她缓缓抬掌,手心出现一个光球:“别忘了,我巫族中人,拥有扭转时空的能力。这个时空由天道维系运转,无论我做什么,只要忤逆天道便会受到惩罚。可是……” 掌心的光球逐渐被另一个更大的光球包裹。 “若是我能够创造出新的时空,凌驾于天道之上呢?” “天道规则,就再也束缚不了我!” 第59章 霁月(捉虫) 怪物 对于巫灵这般骇人听闻的言论, 就算是在百年间早已磨平心性的青华君也为之怔愕。 巫灵所言,这个世界所有一切都是归于天道管束,按照天道规则行事, 若是能够规避天道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出来,在那个时空里, 她自己便能制定新的规则。 想到这里, 于迢迢呼吸微促。 实在是太疯狂了。 青华君虽为震惊, 可还是发现了不对劲。巫灵若是真能够凌驾于天道之上,便可直接将荷华复活。 但她并未这样做, 而是选择另辟蹊径。 而他也从那个孩子身上探到了一丝和荷华极为相像的气息, 可他能够清晰地分辨出,那个孩子并非是荷华。 巫灵冷哼:“如今我的修为只能维持一个小世界,不被天道所发现。不过……” “在这个小世界之中依旧以我为尊, 只要有那个孩子,我就有办法复活荷华。” “就算能够复活, 可你能够确保荷华定会恢复如初吗?” 巫灵摇头:“聚魔容易,成人难。那个东西需要用怨悔之气滋养,直到那个孩子能将其中蕴藏的能量全部释放, 就能重新聚齐荷华的灵魂。” “无论她成为什么, 我只要荷华活着。” 青华君闭了闭眼:“一个普通人, 何来那么多怨念。” “我自有办法。” 望着巫灵眼中闪过炽热疯狂的光,青华君的眼睫微微一颤。 许久,他终于开口, 似是劝告:“你不喜天道制约, 却操控他人的人生,又和天道有什么不同。” “就算真能将其复活,荷华也不会感谢你的。” 这话似是激怒了巫灵。 自荷华离开后, 这人每次一下山必定要剿灭大批凶兽,日复一日做着当年荷华所行之事。 替她守道,代她庇佑苍生。 她嫉恨青华君能轻而易举地明白荷华到底在想什么,而她如同一个局外人,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人任性地胡作非为。 她看不到天下大义,她只知天道待荷华不公! ——如此而已。 二人整整斗了三天三夜。 巫灵虽修为不必青华君,可操纵不死民纠缠,终以两败俱伤结尾。 在幻境场景的瞬息变化之中,于迢迢匆匆瞥见了那个被送入崔家的小崔晗。 从蹒跚学步的婴孩,再到倔强的小少年。 直到崔家满门覆灭,少年怀着希冀独自一人踏上了求仙问道之路。 她忽然想起那个躲在无妄门山洞之中,面上布满魔纹的少年,低敛着眸,不敢抬头瞧她,他说自己是天生魔骨。 凶兽最初为魔界所出,荷华最后异化成凶,体内恐怕又魔气残余。 只怕巫灵所言的那个东西,就是她从荷华体内抽出的那根肋骨, 她怔怔地想,那人既出此言,对于崔晗过往的悲惨命运,到底是因为她头脑一热将崔晗捉来当反派的缘故,还是因为巫灵的缘故? 画面跳转,于迢迢又瞥见那个落魄少年,面对其他弟子的拳打脚踢,面对长老的为难出声质问,竭力争辩。 她心头一紧,她的师兄向来温顺谦和,不与人争抢。 这些画面应当是崔晗还未重生前的上一辈子。 那一辈子,崔晗还是个苦练数月,挤破了脑袋都想拜入青华君坐下的少年。 于迢迢看着他在泥潭里打滚,看着他咬牙一步步从深沟中爬出。看着他好不容易出了头,却在方旭明的光芒衬托之下,忽然变得黯淡无色。 而巫灵一直跟着他,她看着崔晗以怨气将魔骨滋养,看着他的灵魂中的力量愈发纯净。 她准备对崔晗动手了。 这时场景画面忽然飞速而掠,于迢迢下意识觉得一些很重要的场景一闪而过。幻境似乎变得极其不稳定。 她敛眉环顾四周,是不是有人想要阻止她看到什么? 可突然间,幻境画面忽然停止跳跃变幻。 于迢迢抬头,看见整片天空如同被血染一般,乱鸦盘旋,时不时传出几声凄厉的尖叫声,叫人心惊胆战。 一阵寒风袭来,草木萧萧瑟瑟。 不远处的山巅之上立着一个黑袍的男人,只是一眼,于迢迢便认出了。 是崔晗。 只见他周身魔气缠绕,应当是登上魔主之位的崔晗。 他衣衫染血,本该是狼狈至极,可却神态恣意,一双黑润的眸子微敛,睥睨山脚众人。 他仰天狂笑,讥讽那些道貌岸然之辈,又斥责天道不公。 仙门众人围攻而上,他抬手间掀倒一片,他懒散抬步,一脚踩住了一人的脊背。那弟子仰头怒斥,一副大义赴死的模样。 可崔晗并未杀他。 他环目四望,望着那些已无反抗之力的仙门弟子,嘴角倏地掀起,露出一个极尽嘲讽的笑。 他毅然决绝地捏碎自己体内的魔核,自爆身亡。 他阖上眼,神情一松,宛若解脱。他倾斜着身子,如落叶一般摇曳,坠下悬崖。 在知道真相后,于迢迢也不是没想过。 ——崔晗既然有两辈子,那定是上辈子死过一次的。 本以为,他应当是被方旭明相斗,最后败亡。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崔晗是自爆而亡的。 那一句句斥责天道不公之言,如同惊雷一般在她心头炸开 看到在崔晗坠落崖底的那一瞬间,于迢迢感觉到自己心脏如同被一只手死死攥紧,钻心裂肺的疼痛传来,几乎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怒吼声。 是巫灵。 巫灵以秘术吊着崔晗最后一口气,将他带离飞快地离开。 光景变化。 他们几人似乎身处在一个阴幽的山洞之中。 于迢迢看见巫灵在崔晗的身旁画了一张符文诡异的血阵。  那人双手颤抖,可依旧强迫自己沉静下来,有条不紊地抽取出了崔晗了一丝魂魄混入那些残魂之中,接着生生抽离早已与崔晗融为一体的肋骨。 于迢迢也看不明白巫灵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只从她动作之间诡异至极。 霎时,金光乍起。 气流翻滚,扬起一片尘土,血阵之中似乎出现了一道黑影。 于迢迢兀立凝视,背后泛起一阵寒意。 只见巫灵满心欢喜,在金光与烟尘渐褪的那一刻她飞身奔向阵中。 可不知为何,于迢迢看见那人的身影突然停下了。 烟尘散去,逐渐露出了阵中之物的原貌。 那是一团浑身猩红的巨大肉球。 于迢迢心神一凛! ——当初他们在古战场外以及追风楼后林地洞之中所见的怪物竟然是荷华所变! 望着那团看不出形状的血肉,巫灵的神情恍惚,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 这时,那团血肉发出一阵类似与婴孩啼哭声。 她终于奔溃,捂脸悲戚哀嚎。 “到底是哪步做错了?!” 她忽然挣扎起身,慌慌张张半跪半爬地来到崔晗尸身旁,似是癫狂,她咬牙切齿。 “是不是你!?为什么要突然自爆!凭什么自爆!” 于迢迢立在一旁,冷眼看着她。 巫灵憎恶天道,厌恶受制于命,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她自诩崔晗的命为她所创,意图想要操控崔晗,以此来换取另一个人的命。 那霁月清风,和光同尘的荷华仙君。 ——最终被她亲手变成了怪物。 第60章 发现 来了—— 于迢迢听到巫灵轻声念着一段奇怪的咒语, 接着缓缓将手伸向了崔晗。 以巫灵这般偏执疯狂的程度,第一辈子失误,定会想办法弥补。 所以…… 她她屏息凝神, 死死盯着二人,想要确认自己的猜想是否有误。 可忽然间, 她就被一阵巨大的力量扯出幻境! 于迢迢的身体如同失重一般猛然落地栽倒在地。 一睁眼便对上了崔晗焦急的眸子。 “师……兄?” 还不等他来得及出声, 只听空旷静谧的大殿之上“咔啦”一声脆响。 于迢迢回头, 只见那神像自头顶出现一道裂缝,那道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 空气中似乎一道诡异的气息散开, 崔晗神情一凛。 是当初他在皇宫之外就感受到的那股气息, 而且,那股保护皇宫的灵力波动似乎断了—— 他抬头,望着那与他面孔极为相似的神像。 是这尊神像一直在护着皇宫吗? 这时, 地底轻微晃动,空气中那诡谲的气息越发明显, 和当初遇到那些怪物的气息愈发相像了。 地面晃动仍在加剧。 崔晗神色忽变:“师妹!你先去找皇帝,叫他们远离这边!” 瞧着那人不善的面色,于迢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忙不迭地点头, 转身就朝殿外跑去。 临走时, 崔晗还不忘在她手中塞了一堆符纸:“路上小心!” 就在跨步出了殿门的那一瞬,于迢迢回头,只见崔晗骤然举剑, 猛地刺向供台前隐隐有了碎裂痕迹的地面。 一阵尖啸! 地面晃动加剧, 砖石爆裂之音紧随而来。 那肉团怪物又出现了! 她心头微紧,脚下的步子也快上了许多。 - 祁云殿。 崔晗屏息凝神,望着它。 这次的怪物似乎多了一些人的面孔轮廓, 不再像之前那样只能瞧出一块团状。 只是那轮廓实在太过模糊,根本瞧不出到底是谁。 他仔细回想之前遇到的那些怪物。 一只出现在古战场外,蜗居于山洞之中,以人为食,发出“咚咚”的声响,如同跳动的心脏。 另一只出现在追风楼后林地洞,同样以人为食,虽同为一团血肉,但却生出触角。 而这次的是一具人的面孔。 他眉头紧锁,这怪物,莫非是一具被肢解的……人?! 可古战场外那只怪物并没有行动能力,定是有人在背后伪造凶兽貘的捕食网,为它觅食。 追风楼也是如此,与百里楼主交易,让百里楼主主动以血肉喂食。 怪物背后应当是同一人,而且那人是在饲养它…… 可这次出乎意料,怪物并未主动攻击他,从地底爬出后,只是待在原地。 那怪物的五官虽并不清晰,可是崔晗能感觉到,它在盯着他。 对方没动,崔晗也只是盯着它瞧。 大殿之上静默良久。 忽然那怪物张口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最开始崔晗并未在意,可仔细分辨,许久,他才勉强听出,这怪物说的竟是人类的语言,它叫他杀它。 这怪物竟然有灵智!? 它笨重地挪动身体,露出背后的阵纹。 这是…… 他迟疑一瞬,骤然提剑纵身而上。 是七杀阵的主阵阵眼! 就在无涯即将刺入怪物身上阵眼时,一道身影霎时出现,灵力自远处而来,“铮”地打偏了剑身。 崔晗心中一惊,召剑而回。 只见那怪物身旁多了一个穿着黑袍的人,这人面上虽未加以他物掩饰,但大概是动用了灵力,他只能看到一团黑雾。 那人的嗓音男女难辨,可看着身形似乎更偏向女子。 崔晗警惕地望着她:“你是谁?!” 那人似乎并不想与他多做纠缠,她抬手,虚空之中骤然多出一道裂缝,想要将那怪物吞入其中。 崔晗立刻就明白了了,这人想要将它带走。 可此行便是为了击破七杀阵阵眼,崔晗没有打算袖手旁观的意思。 他霍然起身,以灵力灌输剑身,掷剑而出! “咔嚓——” 虚空界面不稳,竟被他一举击碎! 那怪物骤然从裂缝之中掉落,发出轰隆巨响。 此举似乎激怒了那人。 只见,她身后猛然暴出黑气,瞬间幻化成数把气剑。 顷刻间,破空之响,气剑如雨点般朝崔晗涌去! 似乎料定崔晗无法逃脱。 做完一切,黑袍之下似乎传来一声轻嗤,她转身不再看他,而是挥手又撕开一处虚空。 可还不等虚空裂缝完全呈现,忽然一道强劲的气流乍然狂掀而起,成千上百道剑与那道裂缝瞬间被消失。 她惊诧回头,只见那人周身灵力化作结界,毫发无损地立于大殿之中。 眼睫轻颤,她似笑非笑地抬起眸,还未激起魔骨中的力量,就能这般。 ……比上辈子更强了啊。 这样,是在好不过。 只是今天,她非要将那人带走! 谁也不能阻止她! 她抬手,黑色黏液从地下涌出,瞬间将整个祁云殿包裹,不死民聚现!顷刻间朝崔晗围去! 不死民的数量叫人触目心惊,眼看整个大殿乌泱泱一片,这些不死民就算是被削掉了脑袋,顷刻间便会恢复原样。 实在太过难缠。而且,这次的不死民似乎是因为那人亲自在一旁操控,比起之前那种杂乱无序地扑击,显得多了几分章序。 只要一个不死民被击倒,下一个瞬间接上,叫人应接不暇,根本无法顾及到其他人的动作。 …… 周围又是倒下一片,紧接着立马又有人接上。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崔晗甩了甩被剑震得发麻的手,脚下一顿,飞身而起,踩住不死民,借势冲出重围,朝黑袍人而起。 那人立刻抬手操纵不死民拦下崔晗。 他眼神肃冷,死死盯着那人:“你到底是谁?” 黑袍人并不回他,转而道:“崔晗,别再无谓挣扎。这辈子,你逃不过的。” 闻言,他身躯一震,背后瞬间冷汗涔涔。 这人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什么逃不过……他为何不记得自己上辈子见过这个人!? 重生非意外的揣测似乎在他心中更为确定了。 崔晗心中惊涛骇浪,周身气浪翻涌,瞬间将不死民掀翻在地,他掷剑而起,反手握住剑柄,忽然出现在那人背后,本以为动作已经够快了。 谁知她似是早有预感一般,瞬息间消失在原地。 瞧清崔晗眼中一闪而逝的错愕,她轻笑一声,再度消失原地。 崔晗心头一紧,戒备地环视四周。 谁知,刚一扭头,突然感知到空气中细微的变幻流动。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那人霎时出现在他面前,一拳落在他的腹部,可崔晗却并未退却,反而顺势握住那人的手臂,将灵力全部输入左掌。 只听“砰”的一声,灵力爆破之音随着一股劲流扩散,生生将那人逼退了数尺! 鲜血顺着手臂泫然滴落于地。 “啪嗒——” 巫灵怔愣抬头,这人为何不惜自损八千也要伤她。 ……是看出来了吗? 虽瞧不清那人的面目,可她身形一顿,迟疑了。 崔晗知道他赌对了。 那黑袍人动作虽快,但崔晗发现,平常人聚气之处皆在腹部,可这人在变幻身形时,丹田之处并未有气的波动,而是所有的气都是由右臂传出。 巫灵凝眸,她分明已经在体内聚集了一些气来掩人耳目,平常之人应该发现不了。 她仔细回想,大概是因为动用时空禁术时不慎暴露了,可只是短短一瞬息,就被发现了吗? 她心中一沉,虽不至于伤及根本,但是被他发现软肋,怕是不会那么容易了。 若非容柯这混账将她们引到这里来,就不会有那么多事! 以她之力还催动不了七杀阵,而今日前来本就是为了保住这东西,确实不宜再与他纠缠下去。 巫灵心中已有退意,挥手间,又召出一批不死民将其包围住,转身带着那血团怪物想要离开。 可谁知,一道白光闪过,剑气凌厉,直刺怪物背后的阵纹中心。 崔晗瞥见剑柄纹路,是师妹的白绫! 他惊愕回头,瞧见于迢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扶着殿门,深吸了一口气。 看到那怪物她就回过神来了。 方才幻境一游,七杀阵只有可能是出自巫灵之手,这人耗费那么大的精力布阵,若是有人存心摧毁,定是会现身的。 还好赶上了…… 只听那怪物发出一声厉响,地上隐藏的阵纹纷纷现世,整个皇城金光大盛,可随着怪物的身形萎缩,这些金光渐渐变得黯淡起来。 ——直至消失…… 消失了…… 巫灵几乎是眦目欲裂:“你竟然敢?!” 白绫召回,于迢迢扣剑入鞘:“巫灵,收手吧。” 这人能认出她定是容柯所为,一个容柯本就叫她头疼,若是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个真相…… 她切齿:“该死!” 方才还萎靡的黑气瞬间复苏,压威骤降,殿中旁物皆被她周身压威碾为齑粉,她倾尽全力轰然一击。 于迢迢的瞳孔骤然放大。 ——这次应该逃不过了。 崔晗呼吸一滞,想要掠身拦下,可只是转身间就被不死民束缚住手脚。 就在强劲的黑气狂卷而落的那一刹那,一道剑光迎面接住。 一黑一白两道光骤明,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化为无形的力朝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于迢迢生生被避退至殿外。 她喉头窜上一股腥甜,抬头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姜夕,来了。 第61章 重塑(捉虫) ……是好事。 姜夕不是和方旭明一同去了方家吗? 于迢迢虽讶异她为何会出现在此, 只是如今并非时机。 只见姜夕侧身挑剑,不等那人来得及操纵不死民前来抵挡,立刻掠身而上, 打断了她。 于迢迢立剑扶身,望着半空中那道凌厉的身影。 ——大半月未见, 姜夕似乎变得更强了。 她本以为姜夕或许只是出于结识的情谊才出手相助, 可这么看好像并非如此, 她的一招一式之中似乎饱含着怒怨之气? 巫灵无心操纵。 果然,不死民的动作开始变得缓慢起来了。 好机会! 崔晗五指一攥, 空气中的爆破声接二连三响乍响, 翻滚的气脉立马将不死民尽数荡开! 钻得空子,他立马提剑上前。 巫灵似是不善近身二战,崔晗姜夕二人合力, 将她逼得根本无还手之力。 这人知道重生之事,定还有大用处。 瞧见她几乎无反抗之力, 崔晗本欲催动灵力将其束缚住。可谁知,姜夕劈手横斩,剑气尖啸! 在一声怒吼声中, 巫灵竟被撕裂成, 紧接着化成粉尘! 于迢迢瞳孔猛缩, 出现在此的竟只是一个□□…… 几乎在同一瞬间,殿中的不死民连带着黑色黏液迅速褪去。空荡的大殿又恢复了死寂,瞧见这边的动响稍一停歇, 宫中的禁军这才壮着胆子进殿。 可望着殿中惨烈的模样, 一干人皆是傻眼了。 不仅如此,他们的皇上最喜爱的那尊神像被毁得几乎已经看不出模样了。 第二日一早,于迢迢主动随他们觐见, 并告知此事原由以及禁阵解除的事情后,好在皇帝虽惋惜,但也并未多做责难。 在得知那尊神像就是当年崔家初代家主荷华后,皇帝本欲命人再打造神像,在篱国境内大肆宣扬事迹,替她盖庙。 可想起那在蛮荒乱世之中,如同皎皎明月般,不染纤尘的人。 于迢迢摇头劝阻,“荷华仙君所做之事并非是要人感激她,圣上只需将其这段历史还原记载便可。” 听闻之后荷华因斩杀穷奇而化凶,皇帝迟疑:“这般怕是会折损旁人对荷华仙君的印象……” “当世之人看不清全貌,可后世之人却能闻其因果。是非功过,自有人会判断。圣上听在下此言,不还是想为其立庙?” 皇帝遂作罢。 于迢迢只与旁人提到了荷华化凶被斩杀之事,后面所发生的关乎重生以及时空秘术之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再未彻底弄清楚之前,于迢迢并未和旁人提及。 - 最开始,于迢迢本还好奇为何方旭明没有与姜夕一起。 直到事毕,两人跟着她一同来到皇城脚下的一家客栈,望着床榻上颜色憔悴,形容枯槁的人,于迢迢的心猛地一颤。 “这是……” 方旭明! “旭明他的灵核被毁了。” 姜夕神情颓然,“那日我与旭明一同赶往方家,他最初本打算只是会去看一眼,就此别过,可谁知,方家家主后娶的妻室本是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门派门主之女,那门主将女儿嫁入方家,本是觊觎方家的商铺。因二人多年未有子嗣,而方家又将旭明召回,引起那人不满,遂前来截杀,我二人一路追去,本打算告诫一番,却不慎发现了一处禁阵。” “是七杀阵中的‘瑶光’。我与旭明顺势查下去,本欲通报门派,可突然遇到黑袍人的阻拦。于师妹应该知道,我天墟盟之中也经常会有派人出来追杀,那时我二人刚摆脱掉一批人,黑袍人却出现了。那人操以不死民,我二人本就灵力耗尽,旭明他为了护我,灵核破损,筋脉剧断……” “我本欲将他送去药宗,可旭明却说无可医,叫我立马顺着线索赶来皇城。” 说到最后,她喉头哽咽…… 原本剧情设定中,方旭明确实会灵核破损,一脚坠入深渊,但之后便会再塑筋骨。 但这都是很后面的事情。 最初的情节本是逆袭归来,增强一些苏爽感。可如今,这些情节并非再是几段文字。 望着床榻上那面色惨然的人,她一时间多了几分不忍。 可她又立马注意到姜夕口中黑衣人的阻拦,她与崔晗也是从其他地方赶至皇城,除了最后祁云殿,为何巫灵并未出现过?而且那人出现也是在最后的紧要关头? 是因为有人拦住了她吗? 似乎瞧出了于迢迢的疑惑,崔晗低头:“殿中荷华神像在庇佑皇宫,在神像未碎裂之前,那人似乎进不来。” - 仙门派来的人马直到两天后才聚集在皇城,因此事关乎重大,仙门中不乏有些长老们也一并跟来了,其中便有青华君。 青华君极少出世,终年闭关,于迢迢猜想了许多人也并未想到无妄门派出的竟然是他。 好在此次前来的还有一位药宗长老,青华君听闻此事立刻相邀。在药宗长老的调理之下,方旭明面上的惨白之色这才褪去。只是灵核筋脉俱损,此事药宗长老也是束手无策。 而方旭明似是因为此事,变得愈发沉闷寡言了。 看着当初那恣意狂妄而又有些中二的龙傲天变成这副模样,虽知这人最后会误入秘境,获得上古大能传承,再重塑筋脉,比上之前的修为更加强大。 可一时间,于迢迢心中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那时男主重塑禁锢灵核秘境是偶然遇见的,可如今离那处秘境相隔甚远,瞧着方旭明一副萎靡的模样,也不像会是再出去闯荡。 而以她如今的没下过几次山这种资历,若是直接告诉男主哪哪有秘境能够帮他重塑筋骨,他定然是不会相信的。 于迢迢瞧了眼屋中的男女主二人痛苦,言语纠缠不休的模样,叹了口气,扭头离开。 几人在皇城中,暂住与墨玉的宅府。 据那些长老所言,这七杀阵虽主阵阵眼已破,但其余之地的副阵依旧会有影响,布阵之人也并未寻到。 又或许和男主筋脉俱损提前出现有关,修罗城试炼延期了。 对此,于迢迢并未感到意外,反之心底多出了几分庆幸。 崔晗入魔,身败名裂就在此次修罗城试炼之中。而魔族与修真界本就势不两立,届时不用她在背后修正,两者必定会打得不可开交。 虽剧情有所偏差,但男主凌驾于反派的设定始终不会变。 当初她盼来盼去等着尽快到这一情节,到时候自己便可拍拍屁股走人了。 可如今,于迢迢却迟疑了。 - 姜夕为心上人,方旭明不愿在其面前表现软弱,而崔晗是他最为崇敬的师兄,他更是不愿意在他面前造次。 一来二去,于迢迢就变成了心灵“树洞”。 最开始偶尔开导两次也罢。谁知,方旭明天天寻她诉苦,于迢迢两眼一翻,若不是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当即就要抬脚踹他。 可方旭明却还不忘嫌弃她,说是两人半斤八两,她还不一定打得过他。 好在有人与他斗嘴,打打闹闹,方旭明面上的阴郁这才渐退,于迢迢也并非没有不经意去提醒他秘境之事,可这人宛若耳聋一般,完全听不懂她的暗示。 弄得于迢迢郁闷至极。 七杀阵的风波总算暂定,又有其他弟子长老暂管。 几人一同留在皇城之内,本是风平浪静,相安无事。 可崔晗近日发现,于迢迢总是与方旭明那小子凑到一起,时不时就会晕厥的病症还未痊愈,是以他每次都是蹲在院外等着将人提走。 这日将于迢迢送回去后,他恰巧遇上了在湖亭中独酌的方旭明。 这人虽醉醺醺的,但听闻动静,他立马将桌上的酒坛藏起,定睛一瞧来人是崔晗,立马松了口气,摇晃着脑袋又将东西搁在了桌上。 他耷拉着眼皮,鼻音浓重:“原来是师兄,我还以为……” 崔晗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跨步入亭,径自在桌前坐下。 “以为是姜姑娘?” 方旭明苦笑一声:“嗯。” “如今你的情况确实不适合饮酒。” “反正无论如何我如今都是一个废人了,饮不饮酒,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了。”他把酒,一饮而尽。 崔晗他想了想,顿了一下才道:“姜姑娘在担心你。” 方旭明却道:“师兄,夕儿是天墟盟盟主之女,又是修真门派最佼佼的后辈。从前我与夕儿身份天差地别,但只要我能修炼到更高的地步,就有资格说欢喜,有资格去庇护。可是如今我不过是一个废人罢了。” 崔晗微微蹙眉:“你当真要斩断求仙问道之路,甘做凡夫俗子?” 方旭明不答话。 过了许久,他叹了口气:“师弟终归是求道之人,会有办法的。” 方旭明只是笑而不言,从前得一句师兄夸赞,他定是欣喜若狂。只是这句“终是求道之人”太过,他一个废人,何德何能? 崔晗缓声道:“我与你师姐路遇一处,偶然得知一处秘境就在摇虚山中,那秘境的主人便是鬼瘾仙人。” 方旭明闻言,倏地抬头,似是清醒了几分。 他磕磕绊绊:“可是那上古时期结出八十八颗灵核的……鬼瘾仙人?” 崔晗点头:“或许那处秘境能帮你重塑灵核。” 他攥紧手中的酒盏,面上露出狂喜之色,可神色忽又黯淡几分:“可是,师兄那秘境,是你先发现的……” 一个秘境对修真者来说是可遇不可求之事,师兄竟然这般轻而易举就将地方告诉他了。 崔晗摇头:“我与他无缘。” 上辈子他与方旭明同时发现那处秘境的,不过那时是在修罗城试炼之后的事情了。可就算是当时没有半点灵力的方旭明依旧领先他一步进入秘境。 那时他就明白,秘境本该就是属于方旭明的。 这辈子的方旭明终归还是个资历尚浅的少年,喜形于色,立马高兴地从桌下抗出两坛酒,招呼崔晗,可崔晗还未出声,这人自己便痛饮起来。 不一会儿就给自己喝趴下了。 望着那个抱着酒坛,瘫倒在桌上酣睡的少年,崔晗起身本欲直接离开。可一想,明日这人就该打包走人了。 ……是好事。 这么一想,他便大度提人将方旭明扔了回去。 第62章 水乡 他还想一试。 那日, 于迢迢本还愁着怎么提醒才不算突兀,可第二天突然得知,他们就要离开。望着临别前, 方旭明一副对他大师兄感激零涕的模样,于迢迢也就明白过来了。 崔晗为重生之人, 定是知道原本剧情的。 而青华君在听闻于迢迢灵根受损之后, 主动留下来为她调理。 眼看只是再差几味药材, 于迢迢便可痊愈,青华君也就打算跟着门中弟子一起回去了。 这皇城本该承载着许多关于荷华仙君之忆, 既为故人, 总该有些伤怀,可于迢迢却从青华君的神情之中看不清悲喜。 直到在他临走的前一天,于迢迢终于忍不住问道:“荷华仙君走后, 师父是如何想的?” 青华君神情一松,忽然笑道:“为师活了千百年, 访旧半为鬼[1],早就看淡了。” 真的吗……? 于迢迢心头一颤,望着他的背影。 一袭白衣, 头戴银冠, 独身傲立于天地之间, 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 自青华君也离开后,因一些药材极为难寻丽嘉,崔晗便一边接委托, 一边带着于迢迢在各地求药。 此番调理下来, 于迢迢晕厥之阵几乎差不多了,平日只要不接连使出九字,一些简单的术法还是可以使用的。 两年转逝而过。 于迢迢与崔晗停留在南方的一座水乡。 此时正值栀子花开的时节, 整个城镇都被一股沁香弥漫。 两人一路走来,路遇的不论是妇孺,还是年轻的小姑娘,人人衣襟前都别着两朵栀子花。 一朵朵白嫩圆润的花朵,极为清丽可爱。 这日一早,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从屋外传来。 崔晗摇头轻叹,从旁翻出一个新的水杯,替她倒好,接着慢悠悠地捏起自己的茶盏。 果不其然,一声清脆的“师兄!”之后,于迢迢一阵风般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面前。 还未等他来得及开口,只见小师妹不由分说拿过他手中那杯茶,一饮而尽。 崔晗身形一僵。 于迢迢总算顺过了气,望着那人不对劲的面色,疑惑道: “师兄,不是给我倒的吗?” 他目光下落,望着面前另一杯盈满的茶杯,从前他都是直接将手中刚倒好的递给师妹的。 这次,他好像快了一步。 小师妹用的是他的杯子,虽并未对上,可是…… 思及这里,崔晗耳根微红,他眼神飘忽,极为不自在:“嗯,给你的。” 那就好,于迢迢松了口气,看着他的表情差点以为她拿错了。 虽有事情打岔,但很快就被她拉回了正题。 于迢迢飞身上前,立马挽住崔晗的胳膊,拉着他往外跑:“师兄,我一早就听到楼下的喧闹声,问了店小二才知道今天是要开‘香市’,我瞧着好热闹,我们也去。” 崔晗并未直接答应,他低头望着于迢迢挽着他的手,微微一蹙眉。 从前,他只当师妹年少,只是小孩子,就并没刻意提醒。如今师妹长大了,比起之前也长高了许多。 总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 可他提醒多次,师妹依旧我行我素。 似乎感受到身后之人的脚步渐慢,于迢迢回头:“怎么了?” 袖下拳头微攥,他凝着于迢迢越发娇憨清丽的面容,心神一晃,磕磕绊绊道:“我与你提醒过很多次的。” 于迢迢并不在意,一摆手:“咱俩谁跟谁?” 崔晗沉眸:“胡闹。” 在这地带来数年,于迢迢摸清了他的性子,也愈发肆意,她笑嘻嘻道:“若非师兄惯着,我想胡闹也不成。” 崔晗一时语塞。 对于小师妹来说,他好像、确实……过于偏宠。每每他打算训斥,可小师妹都会借机打断。 他皱了皱眉,本欲斥责几句,谁知于迢迢立马开口:“师兄,我想买花!” 崔晗下意识就去摸钱袋,直到递出银钱,他再次抬头看着小师妹捏着花串,蹦蹦跳跳地往人堆里去,才后知后觉—— 又是被打岔了…… 此时恰逢水乡蚕农烧香祈蚕。周边商贩云集,游人赶赴香市,市中各种戏班齐聚,整个水乡鼓乐喧天,好不热闹。 听闻这香市足有半月,近日并无委托,在于迢迢胡搅蛮差之下,二人便留在水乡暂为停歇。 每日,于迢迢便是扯着崔晗在香市乱逛,想着法子变花样,从白天一直玩到收摊为止。 入夜,于迢迢拨弄着栀子花,忧心忡忡。 一月前,七长老已经传信来告诉他,修罗城试炼时日已定,她假装置气,蒙蔽系统,拿走了崔晗的令牌,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她不想崔晗到修罗城里去。 那日神像幻境,有人故意混淆,将这段跳过,应当意图隐瞒着什么,而且巫灵两年内并未再出现过,仙门中派出的人也并未打探到消息。 可以她那般偏执的性子,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每日缠着崔晗就是想尽快浑水摸鱼,直至修罗城试炼关闭,可终归还是瞒不住了。 这日,崔晗忽然问她可有见过他的令牌。 瞧着她支支吾吾地模样,崔晗立马猜出,可他也并未多想,只是无奈道:“小师妹快把东西还给我吧,如今两年已过,修罗城应当是快开了。” 他如何知道的? 于迢迢错愕,水乡之中应当并未有修仙之人。 可她一转念,当初男主灵核损,在秘境中待的就是两年,崔晗为重生之人定是知道的。 果然,就算她有意隐瞒,也瞒不住。 她犹豫了片刻,道:“师兄,其实我那日在离开神像幻境之中瞥见一些关于修罗城之中的画面,但有人似乎故意在背后作祟,强行打断。师兄我怕……” 越说越乱。 这番话与她之前所说只看到荷华身死有违。 崔晗的眼睫轻轻一颤。 “小师妹,看到了后面,早就知道了是吗?” 于迢迢面色微僵,不知该作何回答。 良久,只听他轻叹一声。 “当初师妹知道我天生魔骨也并未介怀,其实后来也不应该瞒你的。” 于迢迢仓皇开口:“师兄,上辈子是不是因为修罗城,最后才那样,我们不去了好不好?” 她依旧忘不了幻境之中,崔晗剜下魔核,自爆而亡的画面。 崔晗摇头:“我想不起上辈子在修罗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小师妹,我想去。” 方旭明最终会因他的事一战成名,此次试炼并非是他说不去就不去的。 可明知如此,这辈子,他还想一试。 第63章 修罗城(已修) 多虑 修罗城试炼需从无妄门禁地口入。 于迢迢拗不过崔晗, 只能将令牌交还,二人在水乡直到最后的期限才往返无妄门。 各个仙门弟子早已齐聚无妄门,如今剩下的不过百人而已。 于迢迢本是想跟着崔晗一同进去的, 可青华君告诫,修罗城内终年瘴气弥漫, 她此时灵根并未完全修复, 并不适合入内。修罗城凶险异常, 再加上七长老劝阻,于迢迢便只能答应留下。 试炼期至, 无妄门门主与各位长老合力, 在禁地口开启大阵,一阵金光乍现,面前的景象忽然变得虚幻起来。 等众人再次回过神, 只听一声鹤唳,周身一凉, 湿润的空气混杂着泥土的清香铺面而来。 据门中长老所言,修罗城是云荒境的境中境之内,但从其他处是进不得这境中境的, 传送阵只设在了无妄门禁地。 这儿放眼望去是一大片绿林, 烟雾氤氲, 三面环山,抱握一城。 想必那便是修罗城了。 数十丈高的城墙拔地而起,城门之外两根刻着兽纹的石柱屹立于天地之间, 比起于迢迢想象中那可怖阴森如同地府的模样相差甚远。 如今的模样倒是更像一座仙府。 无妄门门主将他们送入其中, 临别之时,于迢迢紧张兮兮地抓住崔晗的衣袖,视线从他身后的修罗城耸立的大门收回。 她欲言又止:“师兄……” 系统对她有限制, 有些话她不能说出口。 可她依旧不想让他去。 察觉到衣袖被人攥住,崔晗微微一愣,回过头 瞧着小师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似是无奈,安慰道:“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出来的。” 想了想,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轻声与她保证,“——不入魔。” 于迢迢忽然来了脾气,她执拗道:“若是你骗我怎么办?” 崔晗轻叹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师兄答应你的事,何时没做到过?” 闻言,她敛眸,细细回忆,与崔晗从少年时期相伴开始,他对她说的每一句其实都做到了。 从未食言…… 这话似乎起了安抚作用,于迢迢这才稍稍被安抚下来。 就在这时,城门外带队的门主开始招呼众人,崔晗又宽慰了她几句,便匆匆转身离开了。 于迢迢望着那人的身影,一身素白道袍,背负无涯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一入修罗城,此后,怕是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 修罗城附近并非只是一座山林,在三里之外还有一座供各个门派带队陪同的弟子和长老歇息的小城镇。 此次修罗城试炼关乎重大,除了门主会因处理事务偶尔回无妄门外,其他人便一直便留在这座小城镇之中,等到试炼结束。 据七长老而言,他们所看到的城不过是修罗城一处幻化之像,修罗城中有三千界面,里面到底有什么,就连他们也不得而知。 只知道里面危险重重,各位弟子必修找到自己传送所至界面的那一扇“门”,而此次试炼一般以三月为期。其中若是有弟子遇到危险,自愿放弃,只需捏碎令牌便可。 从前不过十日就该会有弟子出来了,可如今三月期限将至,却并未有一人出来过。 于迢迢因为此事心中也愈发焦灼,整日心神不宁。 七长老瞧见她这副模样,心疼得紧,日日带她出去散心,变幻出一些小玩意转移她的注意力。 所幸她每日都需在体内运转灵力以来修复灵根,这也给了七长老将她哄骗出去的机会。 这日,七长老带她到林间盘坐,留在境中境内的青华君刚好路遇此地,近日来事务繁忙,一直并未有空闲之时,青华君便停步为她再探灵根的修复情况。 他抬臂,食指轻触她眉心,一阵暖流顺着筋脉在全身上下游动,最后汇聚灵根。 于迢迢眨了眨眼,忽然注意到青华君露出来的一截手腕。 好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直到于迢迢眼神一瞥,注意到七长老的手,才想起,原来是师父今日没带护腕。 暖流汇聚至灵根,似是春雨灌溉,叫人毛孔舒展,舒服极了。 青华君收回左臂,这时于迢迢忽然注意到了他裸|露出皮肤上一块淡淡的伤痕,不是刀剑的伤痕,更像是灵力爆破所至。 于迢迢眼皮一跳。 突然想起了在皇宫时,崔晗与巫灵交手时,就使过这么一招。 这种程度的灵爆,必须近身所为。 可如今以师父的修为谁又敢近他的身? 师父与巫灵其实算是旧识,明知她逆天之为,又为何不曾与旁人提及?而且师父当年看似是因为她胡搅蛮缠才收了崔晗为徒,可是他应该知道,崔晗就是从荷华体内取出的一根肋骨所化,就算是多年下来不记得姓名,可如此相似的容貌,他又怎么会认不出? 可她从未在师父眼中看出半点异样情绪…… 青华君似乎还有其他事情,只是叮嘱了两句便匆匆离开了。 望着那人的背影,七长老不由感叹:“当年我还是一个刚入仙门的毛头小子时,青华君就是这番面容,如今我成了老头子,青华君还是一如当初。” 于迢迢回了神,扭头望向他:“爷爷从前见过师父?” 七长老抚须:“同为一门,哪能没见过?只是算起来辈分,大概算是……师祖了吧” 似乎想起什么,他摇晃着脑袋,颇有些哀怨,“乖孙女啊,你被青华君收入门下,如今的辈分可比我还高上许多了。” 于迢迢干笑两声,不知该如何接话,立马打岔:“那爷爷与我讲讲从前师父是怎么样的呗?” 七长老收回目光:“就是老样子,我那时拜入仙门时,青华君已经是修真界的第一剑修了,但到底身份相差悬殊,除了一些场合之外,很少见到他。不过……” 他话锋一转,“那时青华君总带着那把清霜剑,如今好像很少见到了。” “或许是因为平日里也并无对手,是以才不带在身上了吧。” 于迢迢微微抬了一下眼皮。 想起那时在从极城石室中寻到了清霜剑并交回,青华君也并未解释。若是从前不配剑,是因为剑丢了,可送回去之后又为何不用。 对于幻境之中的青华君画面并不算太多,可每次确实都是剑不离身,而他身为剑修……当真是因为用不到剑而不配剑吗? 拜别七长老后,于迢迢纠结了一会,最后还是带着白绫和剑谱去找青华君了。 他们几人虽被青华君收入座下,但青华君授课也只是简单指点一番,平日里会去主动找他指点的只有崔晗一人,而方旭明与他修行进度有差,在者平日很难找到师父,便直接就去找崔晗指点。 此时,青华君正从其他门派所占据的院落中走出,抬头便瞧见了于迢迢,表情似乎有些讶异,但他很快恢复如初。 “你怎么来了。” 于迢迢赶忙上前,指着剑谱道:“师父,我这里看不明白。” 青华君瞧了几眼,摇头叹道:“迢儿,你并不适合修习剑法,只需将九字真言练好就可。” 她拎着白绫道:“那为何师父那日要将白绫给我?” 他轻叹一声:“这剑本就是你的。” 于迢迢壮着胆子,似是不依不饶:“可我不会用,师父你就帮我瞧一瞧……” 最后,青华君禁不住缠,还是指点了剑谱上的几个招式, 日落,于迢迢抱着剑谱和白绫回了房间,一路上心狂跳不止。 这些都是最初她在幻境中看到青华君所使的几个招式,于迢迢不敢太过刻意,只是拆开,问了零碎的几个。 青华君一一演示了一遍。 虽看似形似,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可她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同,毕竟幻境中青华君所使用的招式她也只是见过一遍。 于迢迢安慰自己,青华君是第一剑修,就算是如今的男女主与崔晗都无法与他抗衡。 巫灵与青华君之战,她也并非没见过,两人棋逢对手,不相上下。 别说是要杀他,能悄无声息地将青华君取而代之更是难上加难。 她拍了拍脸,意图让自己清醒,那手腕的伤痕淡得几不可查,或许是陈年旧伤吧。 一定是她太多虑了。 第64章 一人 为何只有一人?! 修罗城。 自进入城之后, 一并进来的弟子全部散落在各个界位,就连崔晗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来了哪一处。 与城外如同仙府的表面不同,修罗城之中到处都是杀机。 他已经很久没闭过眼了, 久到他也不清楚到底过了多少时间。 凶兽、妖兽、邪祟隐藏在各处角落,更有界位之中凶残的土著民伺机而上, 想吞食他的血肉。 崔晗如今衣衫破败不堪, 沾满了血污。他催动无涯, 拦腰斩断一只意图捕杀他的凶兽。 鲜血迸裂,洒落一地! 他的灵力几乎就要枯竭殆尽, 这一击已经是他全部的力量了。 崔晗神志恍惚, 临近奔溃边缘。 他以无涯支撑身子,环顾周围那些躲藏在林中虎视眈眈,伺机而上的凶邪……杀不完的! 要用魔气吗? 这一念头宛若当头一棒, 立马让他清醒过来。 ——绝对不能暴露魔气! 可若是再这样下去,他迟早都会葬身于此地。 门到底在哪里? 上辈子他分明进来过得。 可是为何……他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崔晗意图强打起精神,可是终归还是支撑不住了。 “铮——” 手中无涯剑落,他的身体摇摇欲坠, 紧接着跌倒在地。 在失去意识之前, 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小师妹, 还在等他回去。 - 于迢迢只觉得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看不到一丝光亮,她张开双臂, 摩挲着向前走去。 过了许久, 她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 她低下头,想要看清楚。可这才忽然想起自己根本看不见,可就在这时, 周围突然亮了! 那光亮实在是让人猝不及防,于迢迢过了好一会才适应下,待她缓缓睁眼时,却看到了崔晗浑身染血的模样。他浑身衣衫破损得厉害,左臂似乎还有被兽类撕咬的痕迹。 心脏猛一瞬间如同被揪起,她颤颤巍巍蹲下身,伸手触碰。 ——身体是凉的,没有呼吸。 崔晗他……死了?! “师兄!” 于迢迢大叫一声,猛地坐起身子,双眼无神,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过了好一会,她才回过神。 扭头瞧着窗外,晨光熹微,不时传来几声鸟鸣。她松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梦境。 三月之期已到,今日便是弟子们出城的日子。于迢迢心中惴惴不安,如今怕是无法再入眠了。 一不做二不休,她干脆直接起身,好早些准备与其他的弟子长老们一同迎接。 这日修罗城之外比平日更为热闹。从前修罗城试炼只是为选出留下来最后十位弟子。可这次因无一人出现,是以变成了取前十名出的弟子排名。 于迢迢跟着这些长老在城外足足等了一天一夜。 望着那大开城门前空荡荡的广场,竟然无一人出现。 她心中愈发不安。 直到第二日午时,山雾将散未散,在城门前弥漫。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跌跌撞撞,每落一步似是都痛苦万分。 于迢迢呼吸微促,直到那人彻底走出山雾,她才瞧清楚。 是……崔晗! “师兄!” 于迢迢神色一喜,飞快朝他奔去,只见崔晗满身鲜血,比她梦境中的模样好不了多少。 没有拿到头筹的门派虽然心中略有不快,可还有九名未定,所有人都昂着脑袋期盼是自家的弟子。 可让他们失望的是,整整三天三夜,除了崔晗之外没有任何人出来。 而崔晗也整整昏迷了三日。 这几天,于迢迢忙里忙外,替他上药疗伤,瞧着那人惨白的面色多日不见好转,就连呼吸都是微弱得可怜。 直到第三天的傍晚,崔晗悠悠转醒,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所幸,无妄门这次怕有弟子受伤,一同带来的还有药峰的长老,以药峰长老所言,崔晗虽从表面看起来似乎并没什么重伤,但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筋骨是完好的。 这副模样能支撑他从修罗城内走出,若非亲眼所见,说出来他定是不会信的。 听闻此事,于迢迢鼻子一酸,红了眼。 可这人分明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却还不忘轻声安慰她:“师兄没事。你看这次魔气未泄,师兄答应你的事做到了。” 原书设定对于崔晗的限制她不是不知,尤其是越靠近主线的剧情就越难脱离。崔晗他在修罗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瞧着模样,怕也不会是好的回忆,于迢迢不敢多问。 一股酸涩感在心底蔓延,她强忍着眼泪,勉强扯起唇角笑了笑,点头应下。 好在崔晗恢复的速度极快,除了身体温度低了许多以外,并未有其他异样,于迢迢又接连找了许多人看,也瞧不出究竟。 这日,于迢迢熬完药准备给崔晗送过去的路上,突然听闻崔晗院中的动静。 她加快脚步,一入门便瞧见崔晗房里围满了各个门派的长老。 而七长老一人正揪着其中一人破口大骂。 于迢迢拧眉:“爷爷,怎么回事?” 瞧见是自家乖孙女来了,七长老对着那人呸了一声,扭头便对她换了一副面孔:“一群老不休过来闹事吧罢了。” 这话似乎立刻引起对面不满,其中一位长老怒道:“你怎么说话?!” 七长老轻嗤:“你们这么多人过来欺负一个小辈,不害臊?” 瞧着两边剑拔弩张的模样,崔晗急切道:“七长老,弟子没事的。” 他哼了一声,别过脑袋。若非他的乖孙女打小就与这小子亲近,这人是死是活他才懒得管。 瞧见七长老语焉不详的模样,于迢迢轻叹一声,搁下手中的托盘,转而问了崔晗:“师兄,到底怎么回事?” 只见崔晗敛眉,犹豫良久,也未说出一个字。 反观是对面一个急性子的长老率先出声:“我们过来不过就是问问,这段日子在修罗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这小子却告诉我们不记得了。” 于迢迢眼睫微颤,可很快收敛了情绪:“弟子明白诸位长老的心切,可长老们应当是知道修罗城大小三千界位,每个界位试炼内容不同,就算问出个所以然又如何?” 此言确实有理,只是如今过去近半月之久,还是无人从城中出来,他们实在坐立难安,是以才想过来问问情况。 就在众人沉默,隐隐有了退意之际。人群中一位女长老突然发话:“无妄门数届以来都未得魁首,如今一改反常,心中定是窃喜。说不定背后用得是什么腌臜手段!” 七长老脸色忽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闻言,于迢迢也冷了眉目。 那人道:“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要我说,为何此次修罗城试炼只有你无妄门一位弟子出来了?!” 崔晗脸色一白。 七长老大怒:“我呸!我看你就是因为门中弟子错过夺魁首的机会才故意栽赃陷害。” 两边一来二去,那女长老越发肆无忌惮,说话也越来越尖酸刻薄了。 “这试炼只有你们门派弟子的出来,出此怀疑也是情理之中。” 七长老虽是暴脾气,但嘴巴功夫比不上那人,只能接连骂了三句“放屁!” 说到最后,那人竟然以于迢迢迎接时喜悦神情为由,得出“结论”——此次修罗城试炼的异常,定是无妄门在背后捣鬼。 这话到最后,脸脾气一向温和的崔晗也听不下去了,他正欲开口,却被于迢迢拦下。 于迢迢深知,对面胡搅蛮缠,歪曲事实,若是崔晗开口,指不定要被她颠倒成什么模样。 就在七长老与她争执不休时,于迢迢突然提高了声打断二人的话:“各位师兄姐妹一同入修罗城试炼,自然是各凭实力。依这位长老所言的意思是,我师兄就算是有能力走出修罗城,但也不应该出来,因为其他弟子还未出。可既然出来了,就理应遭受旁人猜忌……对吗?” “你……!” 于迢迢根本不给她辩解机会:“虽不知修罗城内到底发生了何事,但能有一人幸免,已是万幸,还是说长老巴不得所有人都出不来?!” 方才言语确实太过,其他人低头开始窃窃私语,女长老面色不善,狠狠地剜了于迢迢一眼,本以为看着这丫头愚钝,谁知嘴巴竟如此刁钻。 可于迢迢并不在意,而是略过她,对其他长老道:“我无妄门入修罗城并非只有师兄一人,诸位长老的心情,弟子也能明白,门中长老们也在派人搜寻,若是有消息定会告知诸位。” “我师兄如今身体欠恙,还请诸位长老请回吧。” 在这么纠缠下去,倒是显得他们不是了。 人群中几人拱手客套了两句,便匆匆离开。 - 好不容易将这些被煽动情绪的长老们安抚下来,将一门心思放在寻找弟子上。 只是修罗城内三千界面,寻人怕并非易事。 本以为,崔晗能够清醒走出修罗城,而并非以魔族的形态出现,已然是万幸,可她却不曾想会出现如此大的变故。 但若是一直没找到那些人,这些长老们怕是又会卷土重来。 而且原本的剧情中,男主方旭明与姜夕二人本才是试炼的夺冠者。 修罗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65章 不可求 我信! 望着小师妹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心下一紧,低头就是和她道歉。 于迢迢回了神,惊讶:“师兄这是干什么?” 他惴惴不安, 犹豫片刻才开口:“如今无妄门被猜忌,都是因我而起。我……” 于迢迢摇头:“这事又与师兄和干, 是这些人暗怀鬼胎, 想趁此打压无妄门罢了。” 可是…… 他低头, 下意识攥紧拳头。 于迢迢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她轻声宽慰:“方师弟与姜师姐不会有事的。” 好不容易将人安慰好后, 于迢迢拖着疲惫地身子回了房。 听闻修罗城最初是光明神殿叫人打造的, 只要等到明日光明神殿那群使者将存储修罗城内景象的光球带来,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想到这里,于迢迢的心稍有平歇, 沾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光明神殿派来的使者便到了。 据这些使者所言, 他们对于修罗城内景象的记录并非完全,只能抓取到一小部分。 而他们这次带来的景象中,刚好记录下了崔晗。 ——画面中, 修罗城内恶灵肆虐, 鬼哭狼嚎, 少年抬掌,凝气为刃生生将这些恶灵打散。 斩杀恶灵本就为试炼必经之举,这一段其实并未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坏就坏在——崔晗使用的并非是灵力, 而是魔气! 众人哗然,只见场景一转,变成了一群百姓匍匐跪地求饶的画面, 可少年眼神冷漠,挥手间就叫他们全部化为齑粉。 崔晗心惊,本以为这辈子终于逃过了既定宿命,可谁知竟然还是如此! 上辈子,那些人讨伐诛杀他就是以此为由的…… 修罗城内场景虚实交替,谁也不知道那些消失的百姓到底只是幻境,还是真实存在, 可就是这么两个简短的画面就已经能叫崔晗坐实了罪名——他非但杀人如麻,更是魔族中人! 修罗场弟子消失之事定是他所为! 崔晗并未理会从旁众人斥骂,而是抬头看向了于迢迢。 小师妹会不会同那些人一样,认为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排斥他、厌恶他…… 他战战兢兢,缓缓抬头对上了一双满是担忧的眸——和别人眼中的激愤,嫌恶,惊恐……都不同。 他勾起唇角,低下头。 如此,那便足够了。 于迢迢站在人群之中,望着那个低眉敛目的少年,袖下指骨泛白。 逃啊!为何不逃! 就算是魔族身份被发现,分明就可以直接逃走的…… 可是,崔晗他没有。 他并未替自己辩解,并未和上辈子一般样众人的讨伐声中愤怒地叛出修真界。 而是选择了留下。 崔晗被关押在无妄门的一处水牢之内。 看守森严,禁止任何人入内,于迢迢多次商量无果,只能勉强叫人答应不会动私刑,这才勉强安下心。 青华君是众人之中资历地位最高者,他分明知道崔晗魔骨本是荷华仙君所致,并非崔晗故意所为。 于迢迢寻到了青华君,想要他救下崔晗。 可青华君却摇头叹道:“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对他们来说,魔便是魔。”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光球之中并未有其他可靠的证据,只是单单两个画面并不能证明师兄就是罪魁祸首!” 青华君抬起眼帘:“无论修罗城百余位弟子消失是否与他有关,他都是那个罪人。这此事并非在于他做没做,而是其他人相信他做没做。” “那些人闭目塞听,只顾自己,迢儿你与他们是讲不通的。” “可师父不是第一剑修吗他们应该敬重你才是……” “一人的声音再大也会被千万人的声音所掩。迢儿,没用的。” 于迢迢怔怔出神,为何……会这样? 青华君似是不忍,便又告诉她一个消息:诸位长老商谈决定在三日后的升仙台处置崔晗。 仙魔之战打了数百年,就算千年已逝去,依旧化解不了双方的仇恨。魔族被封入魔界,而崔晗又作为唯一一个现世的魔,那些人自然会将所有的怨恨全部归结在崔晗身上。 于迢迢面色惨然,怔愣许久,她最终做出决定:“师父,我有一事相求……” - 三日后。 崔晗浑身被寒铁链所缚,在众人的唾弃讨伐声中被带上升仙台。 一些不明所以的无妄门中的弟子听闻此事,纷纷也围聚,混入其中。 他们愤慨激昂,破口痛骂。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仿佛好像真的亲眼看见了崔晗残害其余入修罗城的弟子一般。 于迢迢的目光在他们身上略过。 ——可是这些人,就连那日光球中的场景都未见。 “听说这魔头好像是将修罗城的弟子全杀了?” “呸!我当初看他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当初这崔晗天赋极差,又不受人待见。可谁知后来修为大增,我还真以为是他开了窍,原来是魔族啊!这就好说了,定是背后修炼了什么阴邪之术!” “……” 于迢迢认出了这几个当年故意欺压崔晗的弟子。只可惜,最后崔晗拜入青华君门下,此后八竿子再也打不到一块去了。 崔晗到底还是无妄门中的弟子,自然是由无妄门中人来判决,可青华君却以身体抱恙推辞,让自己的弟子于迢迢暂代。 旁人虽有不满,但到底不是什么大事,是以碍于青华君的身份,不敢直言。 在众人瞩目之中,于迢迢抬步走上升仙台,她望着那被吊挂于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皆是血肉开绽,寒铁链几乎都要嵌进他的手腕伤口里。 崔晗身上的伤更重了,那些人对他动用私刑了。 捏着判词的手倏地攥紧。 那些老匹夫以怕无妄门袒护门下弟子为由,不让无妄门中人靠近水牢一步。落到他们手中,崔晗这些日子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她不敢去想。 听闻动静,崔晗微微掀起眼皮,朝声音方向望去,可他的目光刚一触及,呼吸微促,好似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般,立马避开了。 他内心惶恐,为何是小师妹来了…… 于迢迢察觉到他的动作,但并未多作言语,她没有直接拿出判词,而是扭头问道:“崔晗,修罗城百余位弟子消失可与你有关!?” 他低头不语:“……” 台下立马有人不满道:“你这是何意?这魔头杀人众人皆知!判词不是出来了,直接念就得了!” “就是就是!我看这人与那魔头从前关系颇为亲密,指不定是想要拖延时间!” “欸,要我说,她与那魔头相处甚久,指不定早就知道那魔头身份,我看她也有嫌疑。” “……” 这话叫七长老面色铁青,方想出声呵斥,谁知于迢迢抢先他一步。 她面目肃然,冷声斥责:“闭嘴!” 台下立刻噤了声。 可还是有几人不知死活,阴阳怪气地在下面嘀咕了两句。 只见于迢迢抬手结印,直接将真言轰落于人群之中。 其他门派的几位长老当即怒道:“你这是何意?!” 于迢迢并不理会他,而是丢了判词,一步一步走向崔晗。 她半垂着眉眼,厉声道:“抬头看我!这些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 “回答我!” “我……” 崔晗缓缓抬头,嘴唇微微翕张蠕动,他还得第一次看见小师妹这般暴怒的模样。 他的记忆中不曾,可那又如何?上辈子他说过太多次了,可是他们不会信的。 可小师妹的视线叫他如芒刺在背,他轻闭双眼,喉头滚动:“……未、未曾。” 就在他低头等着旁人的讥讽嘲笑,等着旁人怒斥他狡辩之时,耳旁却传来少女清脆的一声。 ——“我信!” “铮——” 等他再次回神,身上一松,附着的链锁皆已被斩断。 众人哗然,有人立马站出来:“于迢迢,你若是放走这个杀人魔头,不给其他消失弟子一个交代,就是领着无妄门与我们仙门百家作对!” 她一人何以代表整个无妄门这人可真是挑拨是非的好手! 闻言,于迢迢冷哼一声:“光球之景并未能证明我师兄便是修罗城试炼的罪魁祸首,若是谈起证据,说起来倒是创立修罗城试炼的光明神殿更为可疑!对于在场诸位来说,伪造一个光球幻境并不难吧?” 光明神殿使者脸色忽变:“你……!” “世人皆知,若是使用魔族的术法,身上必定会残留魔气,可那日我师兄从城中走出时,诸位长老全部在场,可有谁探出魔气了?!” “这……” 她话锋一转,看向无妄门中那些弟子,“还有你们!混在台下与众人喧闹斥骂似是有模有样,可你们连修罗城到底是什么模样都不知,却在那大肆放言!修罗城三千界位,就连长老们都探查不到,我师兄何德何能以一人之力,将各个界位弟子困入其中!” 众人静默,可很快又有人道:“他身为魔族自然不能与我们相提并论,定是背后有什么法子隐藏魔气!传言魔族极为凶残,法力高强,三千界位对他定不是什么难事!” “噗嗤——” 于迢迢忽然勾唇笑了,“若是我师兄真有这能力,杀的第一个人就该是你!” 师父所言果然没错,不会人会信的…… 就算事实摆在他们眼前,这些人已经闭目塞听! 最后一丝希望被掐灭,她毅然决然地挥剑斩断自己的衣袍:“我于迢迢今日叛出无妄门,从此我一人所为与无妄门再无瓜葛!” “崔晗,今日我非带走不可!” 话音一落,她抬手,数道真言轰然而落,烟尘四起,拦住众人去路。 慌乱之中,她架起崔晗,飞身落在从旁伺机而来的白绫剑上,在众人的斥骂声中带人御剑冲入云霄。 耳边寒风呼啸,崔晗身上的伤还未愈,整个人本还有些昏昏沉沉,这下却又清醒了几分。 他猛然回神,脸色登时一变,攥着于迢迢的右臂,声音急促:“师妹,快送我回去……这样下去,你必定会遭受整个修真界追杀的!如今、如今后悔还来得及……” 于迢迢斩钉截铁道:“我信师兄,此事非师兄所为,为何要与他们低头!” 崔晗闻言,两眼灼热,微微扯动嘴角,可喉头干涩,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一个“信”字是他这辈子从未敢想的。 他没有刻意辩解,只是一句“未曾”,饥饿小师妹义无反顾地说信他,带他叛出师门。 他终其两辈子,可遇不可求…… 第66章 消失 留下?! 很快, 昔日无妄门青华君座下弟子于迢迢叛出仙门,与魔族勾结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于迢迢背着顺手偷回的无涯剑,带着崔晗茫无头绪地到处乱窜。 崔晗的情况比她想象得更为糟糕, 大概是因为伤口感染,崔晗浑身滚烫得厉害, 离开无妄门后一直昏迷不醒。 那日她犹豫许久, 告诉师父自己的打算, 她知道只要师父有意阻拦,无论怎么样她都逃不掉的。本以为会换来师父的呵斥, 可他并未多做言语, 而是主动将自己的宣判之位交予她,并答应她会设法拦下那些人。 但,至多只能拦下半日。 半日空隙, 对于迢迢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这些天,于迢迢一直在寻找修真者较少的偏僻城池落脚, 可这些城池中无论是医疗还是物资都极为匮乏贫瘠。 从无妄门带回来的药已经用得差不多了,而崔晗身上的伤口一直不见好转,整个人昏昏沉沉, 病情一直反复不定。 于迢迢别无他法, 便只能带着崔晗偷偷潜入较大的那些城镇, 就算她收敛气息,一再小心,可是还是被那些人发现了。 她一人背着一个男人出现实在太过于招摇撞市。 修真界各个仙门不仅发动门中弟子追捕, 更是告示天下追捕重金悬赏。 如今大小城池街头巷尾到处贴着二人的画像, 于迢迢无奈只能带着崔晗躲避于山林之间。 可不知为何,隐匿不过两三天后,他们又是暴露行径了。 于迢迢的修为并不算太好, 学了那么多年也只是会一个九字真言和画符而已,再者她又拖着病重的崔晗,根本不是那群人的对手。 一群为重金悬赏的散修们一路追来,于迢迢背着崔晗逃窜于密林中,适逢暴雨,电闪雷鸣,再加上山林地势诡谲,又有白绫掩护,她很快甩掉了那些追杀的散修。 崔晗伤势未愈,若是再淋了雨,怕是熬不住了。察觉到背后之人身体时而骤冷,时而滚烫,于迢迢心中焦急万分,脚下的动作加快,雨滴骤落拍打着她的面颊生疼,一路下来斜叉的树枝,在她身上刮出一道道血痕,可于迢迢顾不上太多。 眼看天幕愈发昏暗,几乎看不见前方的路,她只能闷头乱窜,好不容易到了一片树林较为稀疏之地,可谁知泥土湿滑,二人不慎落下悬崖。 好在崖底是一处水潭,于迢迢召回白绫,拉他们二人上岸。 暴雨还未停歇,于迢迢敛眸环顾四周,一时半会,那些人应该是追不上来的。 目光在周围来回逡巡,她忽然注意到了不远处一间破破烂烂的茅草屋。如今浑身酸痛地厉害,她已经无力再将人背起,只能咬牙起身一步步将崔晗拖入其中。 昏暗破旧的茅屋,狂风夹杂着寒气透过缝隙席卷而来,唯有屋内的篝火勉强让人心生出一丝暖意。 如今所剩灵力不多,若是正面碰上那些人也无济于事,于迢迢干脆用灵力将两人湿透的衣衫烘干。 崔晗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之前留下的那些伤口还隐隐有些被泡得发白。于迢迢怔怔出神,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分明记得师兄从前就算受了伤,不过几日便能恢复的…… 好在之前在混入城池时,她又特地在储灵囊中备了许多伤药,虽比不上无妄门的那些,可聊胜于无。 她抹了一把脸,强撑着眼皮,匆匆开始替崔晗上药。 她已经接连几日都没好好休息了。 替他处理好手臂上的伤口,于迢迢目光下落,忽然注意到他腹部那块衣衫隐隐映出的一块血迹。 那日于迢迢本欲替他检查身上所有伤势的,可崔晗却拦下她,说只有手臂有伤。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呓语,她回头望去,崔晗已经悠悠转醒了。 他眼神涣散,面色近乎透明。 “师兄,你没事吧?” 崔晗轻咳了几声支起身子。 “无碍,这是哪里?” 于迢迢摇头,她那日做下决定后,就偷偷将玉址图归还于七长老。 如今接连被追了数日,她也不清楚自己带着崔晗到底来到了何处。 此时于迢迢的面色其实比起崔晗也好看不了多少,崔晗闻言颔首,他刚抬起头,借着火光看清小师妹这副惨然的模样,心中狠狠一颤。 无论是门派长老的亲孙女,还是青华君座下弟子的身份,都可庇护小师妹一辈子高枕无忧。 与他一个魔族沦落于此,又是何苦? 他低垂着眉目,声音低哑:“小师妹,你回去吧……” 于迢迢眼睛一红,佯装委屈:“我带着师兄跑了那么久,现在满大街都是通缉令。我本就没地方去了,就连师兄还想赶我走。” 崔晗心神一乱,强忍身上的伤痛,起身安慰:“我不是这个意思……” 跟着崔晗许久,于迢迢其他功夫不涨,胡搅蛮缠却是越来越在行。 她哼哼唧唧:“师兄就是想赶我走!” 崔晗又何尝不知道她是故意所为,可终究不敢与小师妹说一句硬话。 到底是他没有能力护她。 他轻叹一声,无奈道:“好,我不提了……” 于迢迢立马换了一副表情,笑嘻嘻地凑到他身旁。她自是明白崔晗是担心她,可既然决定偏离剧情,带他离开,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回去的。 从前她只以为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主角就是主角,反派就是反派,反派就是生来要被打败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既定的命运轨迹,这是她为他们安排的命。 可是,她的师兄温和谦逊、皎皎君子,言出必行,行之必果。比上那些自诩正派的道貌岸然之辈好上数倍! 他不该去走那样的路,可惜是她明白太晚。 于迢迢吸了吸鼻子,掩下眼中的情绪,半开玩笑地意图缓解气氛:“我还等着师兄伤好了替我出气呢!那群王八羔子追着我跑了三座城,腿都快断了……” 她满心期待着那人无奈地一个“好”字,可于迢迢等了许久,都未听到半句声响。 似是猜到了什么,她慌忙扯住那人的衣角:“师兄,你答话啊!你说过要护我的!” “我……” 少年凝眸正想说些什么,突然,他一把拽住于迢迢的胳膊,扯入怀中,翻身避让,挥手将对面打落。 青光匝地,还不待于迢迢反应过来,温热的鲜血迸溅在她脸上。 于迢迢瞳孔猛缩,怔怔地抬手触碰脸上的血迹,她缓缓抬头,崔晗双目滴血。倏地滑落面颊。 滴答—— 温热的触感再次袭来。 他周身魔气缠绕,对面是穿着统一校服的仙门弟子。 偷袭不成,反被崔晗一掌拍落在地的一名散修怒道:“传言果然不假,你果真是魔族众人!” 崔晗并不理会,他攥紧于迢迢的手腕,召出无涯,此刻无涯同样被黑气环绕,嗖的一声,猛地朝那几人斩去, 两人趁机逃脱。 好在此地悬崖峭壁,到处都是嶙峋山石洞穴。 过去几里之地又是一片密林,崔晗咬牙带着于迢迢将他们甩开。 可他最终不胜体力,倒在一处洞穴前。 于迢迢匆忙上前扶起崔晗,却见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师兄!” 她一时变得六神无主,忙找出帕子替他将血迹擦干净,可是为何越来越多了。 崔晗有气无力地抓住她的手:“别费力气了。” “魔气一泄,我活不了多久的。” “……什么?” 崔晗轻咳两声:“那些人苦于证据不足,想在水牢里逼我泄露魔气,将我的灵核毁了……” 于迢迢怔怔地望着他。 怪不得崔晗身上的伤口恢复得这么慢,怪不得总是好不了。 袖下的拳头倏地攥紧,那些人怎么、怎么能将师兄的灵核给毁了?! “魔骨中的魔气我还不能完全掌控,小师妹,我怕我又会像上辈子那般做出许多错事,上辈子许多事情我不记得。可他们都说是我做的,我不知道……” 他声音一颤,喉头哽咽,“我不想再争,不想再入魔界,不想再走上辈子的路了……” 他颤颤巍巍地嘘了一口气,“那天,我偷偷在魔骨上缚上了一道符印,只要我一旦动用魔骨中的力量,筋脉便会逆流……” 不用他在说下去,于迢迢便已经知道结果了。 筋脉逆流对一个普通的修士来说就已经是大忌,更何况崔晗如今这副模样。 在无妄门水牢之中就算对待那些人的私刑,都撑下来,方才为何要动用魔气?! 崔晗愧疚地看着她:“对不起啊,小师妹,我还以为可以撑一段时间的……” 是他方才太过心急了。 但,不后悔…… “不过这样也好,你回来便可以……” 话音未落,周身空气忽一凝滞! 一道剑光在昏暗的雨夜中骤然闪过! 还不等于迢迢反应过来,崔晗侧身拔剑而起,铮然替她挡住攻势。 那些人又追上来了! 崔晗顺势抬腿一脚将那人踹开,可动作过大牵扯伤势,加速了筋脉逆流之势。 脸色骤变他猛地捂胸咳出一口血来。 看着崔晗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那些散修立马收起脸上的怒气,忽然笑道:“我就说,这怎么突然生龙活虎起来了。原来是快死了,回光返照呢!” 于迢迢拔剑出鞘,怒道:“休得胡言!” 崔晗摇头,拦下她。 那人又道:“不过,小魔头你可别死得那么早,爷爷我还打算替天行道,拿你的项上人头去换赏金,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一直追着二人跑了那么远,通缉令上的画像只是草草几笔,瞧不出美丑,如今定睛一看,那女娃娃似乎还有几分姿色。 听说这女娃娃不但是大门派长老的亲孙女,还曾是青华君座下的弟子…… 他眼珠一转,望着于迢迢的视线没有半分不掩饰。 于迢迢嫌恶地皱了皱眉。 那人嬉笑道:“女娃娃你叫我一句好哥哥,我等会就饶你一命如何?” 还不等于迢迢啐他,只见那人面色一僵,眼神呆滞,鲜血瞬间从口中溢出。 他神色惊恐,可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是被拔舌了! 崔晗的身影瞬息出现在那人身后,剑锋一转,鲜血溅落,那道身体倏地倒下。 他语气冰冷: “那也要有命才行!” 跟随而来的散修见状,心中大惊,立马扑身一同围攻而来。 于迢迢本欲飞身上前助他,谁知,崔晗侧目,挥袖劈来一道黑气:“别过来!” 那道黑气来势凌厉,可却在将要触及于迢迢的那一刹那忽然变得极为温和,黑气缓缓铺开一道屏障,阻止她过去。 待确认小师妹不会出来后,崔晗收回目光,转而抬头望向那些扑身而来的散修们。只见他神情一凛,倏地抬手五指猛抓,一道黑气夹杂着恐怖的力量狂卷而上,似乎将要人生生撕裂! 那些散修忍受不了这般恐怖的压威纷纷倒地动弹不得。他负手而立,猛地握住虚空,压威骤增,那些人挣扎无果,立马断了气。 围困于迢迢的屏障逐渐削弱,崔晗站在众人的尸身中,摇摇欲坠。 终于……支撑不住了! 他踉跄走了几步忽然跌倒在地,好在于迢迢飞身上前,及时扶住了她。 黑夜之中一团白光骤然乍现,如同触手向四面八方穿梭而去,几乎要将整个天际撕裂。 轰隆—— 两人对立跪于天地之间,大雨磅礴。 崔晗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又动用魔气斩杀那些散修,致使筋脉寸寸断裂。 他双臂垂落,浑身几乎已无知觉,只能枕着她的肩膀保持身体平衡。 喉头用涌上一股腥甜,他闭了闭眼,缓声道:“师兄护你,决不会食言的……” 眼眶一热,雨水泪水混杂,已叫于迢迢分不清了。 他气若游丝:“迢儿,等我死后,你就回去和师父认个错……再、再去跟七长老服个软,他们一定会护住你周全的……” 于迢迢喉头哽咽,犟道:“我不回去,我跟师兄走!” 他轻叹一声,似是有些无奈,只能小心安抚:“听话,我支撑不了多久的。” “等会你将我身上的储灵囊带走,里面有颗易容丹药,还有张能够消除魔气的符箓……与我待久了,你身上定会沾染上魔气的……” 于迢迢呼吸微促,忽然问道:“……符箓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似是没想到她忽然会问这个,崔晗神情一松,勉强勾起唇角:“大概是最开始暴露魔气之后吧……” 袖下指骨泛白了几分,她胸腔一热,原来他早就料到这天了吗? 崔晗嘴唇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眼睫轻颤,又忽然落下。 ——再也没抬起来了。 “师兄!” 她似是察觉了什么,猛地起身扶住崔晗,可再未得他一句回应。 师兄……? 恐惧、悲痛和酸涩几乎是在一瞬间涌上她的心头,于迢迢的神情忽然变得茫然无措。 只是死死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可这时,崔晗的身体不知为何变得透明起来,连带着无涯剑一同化为齑粉消失原地。 为何……连一具尸身也不曾留下?! 还不等她将疑惑述诸于口,几乎是同一瞬间。 忽闻一声剑鸣。 她缓缓抬头,只见白绫不受她的控制自己漂浮于半空, 然后突然剑碎而落! 冥冥之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也随之散了…… 她眼神空洞,怔怔地望着碎落一地的白绫。 分明是巨大的悲痛,可于迢迢忽然迷茫了。她想要嘶声力竭,想要宣泄心中的悲愤,可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她跪在原地许久,最后缓缓起身,她不知自己到底该去向何处,一人失魂落魄,仿若雨中浮萍在林间漫无目地游荡。 ——师兄走了,白绫也断了。 第67章 上辈子 “休想逃走!” 不知在林中晃荡了多久, 悲痛与身体上的疲惫交加,于迢迢忽然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这场暴雨连续下了数日。 直至第三天后, 于迢迢才悠悠转醒,浑身依旧酸痛得厉害, 她勉强生出力气支起身子。 可谁知, 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半皮半骨的面。 于迢迢心神一凛, 昏沉的脑袋立马清醒了几分。 “容柯,怎么是你?” 那人起身环臂望着她, 扯动一边的嘴角:“若非是我, 淋上这么几天的雨,你早就死在那片林子里了。” “你为何会知道我在那?” 瞧着于迢迢戒备的目光,容柯轻笑一声:“之前在做任务时, 崔晗一直像宝贝疙瘩般护着你,本以为是个娇弱的小姑娘, 没想到这般精明。” “不过这事也无需再瞒你,因为我看到了。” “你是什么意思?” “当初在丰沮山上你应当是见过还是圣女的巫灵,那你应该知道巫灵不仅有扭转时空的能力, 还能占卜未来, 看到过去。” “巫族中只有圣女才会有这种能力。” 于迢迢眼睫一颤:“你……” 她接过话:“我是巫灵的一部分。” 于迢迢的心咯噔一跳, 脑海中几乎是在一瞬间闪过了成千上百种可能,可没有一个能对上。 巫族虽有沟通天地的能力,但并非不死, 当初百里家主将容柯钉入棺中数年, 以毒气灌输,身体虽有残损,但依旧如活人一般行动。 使用的也并非巫术灵力, 而是鬼气。 还有容貌…… 她与巫灵不一样! 她很快沉静下来:“那为何你的容貌……” 容柯抬头轻叹一声:“当初看到过皇宫神像幻境,你应该看到了巫灵私下动用禁术,操纵生灵生死变幻之事吧。” “将我们引到皇宫之人果然是你?” 容柯并未否决,她继续说道:“这种禁术巫灵第一次用在了荷华身上,第二次用在了崔晗身上……” “而第三次就是她自己。” “巫灵自身遭受禁术反噬,自知那具身子支撑不了太久,她取下自己一魂,寻到当年巫族创造不死民的秘术又加之,创造了一具新的身体。” “鬼界超脱与三界,天道对其束缚薄弱,而新的身体加之不死民的力量后,虽没有那么强的再生能力,但却能保其不死不灭。可是,巫灵万万没想到,就算她加入自己的一魄,可那具身体还是生出了自己的意识。” 闻言,于迢迢心中骇然。 “当年我趁着她不注意逃了出去,带走了她的记忆以及一部分的能力。那时我还未化人形,一人躲在山林之间,因第一眼看到的是出游在外的季家小姐。是以,容貌才会与季家小姐相近。” 她又道:“但巫灵的能力当年我并未掌控,直到被埋入棺中后才一点点回忆起来,我夺取了她的占卜之术,又看到了她上辈子所有的记忆。” 于迢迢心中一颤,问出了疑虑:“崔晗重生是不是与她有关?” 容柯点头:“当年巫灵为了以防万一,篡改了崔家世代的记忆,以缚灵钳制崔家,可她万万没想到崔家并未对崔晗用缚灵,崔晗最后自爆身亡,她根本来不及阻止。但荷华复活的关键在于他,那人便疯了!” “她偷偷将崔晗送回了过去。” 于迢迢疑道:“既然所言这个世界被天道束缚,巫灵又是如何做出这种逆天之事。” “你应该知道巫灵意图创造新的时空,以此摆脱天道规则,但她能力不足。如今她虽不能凌驾于天道之上,但私下却创造出了许多小世界,她依靠这些东西瞒过了天道。” “而修罗城,便是其中之一。”提到小世界时,容柯的目光在于迢迢身上稍一停滞,很快就移开了。 “崔晗对巫灵来说还有大用,他还活着。” 于迢迢的呼吸微微一滞。 “你看到的并非真正的崔晗。” “这是什么意思。” “崔晗他并未走出过修罗城,他与旁人一样困在其中。” 容柯拧眉道,“难道这几日,你并未发现他有什么不同吗?当时在散修追杀中,消失的只是一个□□而已。” 于迢迢神情恍惚:“你是说有人故意弄出崔晗虚影,想要以此陷害?” “并非是旁人,是他自己。” 容柯迟疑片刻,“或许是执念吧。” 这话如同惊雷匝地,在于迢迢耳边轰落,她的面色霎时变得苍白。 崔晗入修罗城前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他与她保证: “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出来的。” “——不入魔。” “若是你骗我怎么办?” “师兄答应你的事,何时没做到过? 她的师兄从不食言…… 于迢迢眼眶灼热。 是因为答应她,所以才化执念走出修罗城的吗? 她茫然无绪地思索着,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悲—— 得到师兄还活着的消息,她是欢喜到心里去的;可是听到师兄为赴约,而生出执念出现在她面前,她又是这般难过…… 瞧见于迢迢这副模样,容柯轻叹一声。 “巫灵所剩之力只能将崔晗送回到拜入无妄门后,是以她便改变了原定计划,崔晗体内的魔骨先已经稳定,她直接将崔晗肉身摧毁,将他与剩余的弟子一同困在修罗城内。” “你可听说过……生死活人祭。” “此次被困都是各家最为出众的弟子,此事非同小可。半月之后,巫灵会召天下人士一同入修罗城。这个世界若是天道能随意操控人的生死;那么在修罗城内,巫灵也亦是如此。到时候修罗城变为化为一顶铜炉——荷华生,而千万人灭。 “而生死活人祭中你与崔晗就是关键。” 崔晗体内有荷华的魔骨,可又与她何关? 于迢迢皱了皱眉。 “如今崔晗还缺一魂魄,巫灵还没办法将荷华复活。而他这辈子的残魂已碎,你必须抢先巫灵一步将它找回来。” “去何处?” 容柯的声音稍一停滞:“上辈子。” 于迢迢垂眸:“取魂之事并非易事。”她不知崔晗到底为何会丢失一魂,可根据容柯所言,那时崔晗魂魄定是完整的。 这是要生生取走一魂吗? 她含笑:“顺其自然,有些事你去了便能知道的。” 于迢迢低头攥紧被褥,她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那你又为何帮我?” 容柯笑了笑:“我并非再帮你,而是为我自己。巫灵那疯子可是无时不刻在惦记着我这具身体,只要她一消失,我便能高枕无忧。” - 一道白光骤然划破夜的岑寂。 于迢迢再次睁眼时,已经身处在熊熊战火之中,周围残垣断壁,黑气缠绕,可她依稀能认出这应当是一处门派。 如今,她被容柯送回了崔晗的上辈子。 对于容柯所言她心中还有许多疑虑,可她也只能选择相信。 于迢迢抬眼,忽然注意到高台上站着一个身着黑袍,肆意邪笑的男人。 待她看清那人的面孔,心脏狂跳不止。 瞧着此地被摧毁得差不多了,崔晗甩袖正准备离开。可刚一扭头,便看见废墟的灰烬之中,站着一个完好无损的女孩。 方才他居然一直没有感应到这人的存在? 沦为魔头的崔晗似乎对她提起了兴趣,他踏着虚空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 “你是谁?” 修真界中能逃过他灵识的不过寥寥几人罢了,他望着眼前的女孩,丝毫没有半点印象。 于迢迢抬头,这人眉眼之中极尽狂傲,与她温和收敛的师兄完全不同,可却又那么相似。 她答:“我是于迢迢。” 大魔头沉吟片刻,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原来是七长老的小孙女,你不是在无妄门结界大破时就死了?” 于迢迢的心咯噔一跳,瞬间回忆起他说的那次。 大年初七,毒粥,后山结界大破。 那时候崔晗就已经有了上辈子的记忆。那次他不惜暴露魔气,斩杀凶兽邪祟,拼命修补结界,是为了…… 保护她吗? 于迢迢的眼眶倏地红了。 可如今的崔晗却是毫不知情,私下偷偷去探她修为。 本以为怎么说也应该是个修士,可当他探到这人不但连灵核都未结,就连灵根中也没半分灵气,眼中顿时划过一丝诧异。 居然是个凡人。 可如今修真界大乱,他可不相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够完好出现在他面前,思及从前修真界那些老头时常叫自己弟子伪装刺探,便心中下来决定。 他振袖,将无涯祭出,寒芒一凛,剑锋直指于迢迢喉间。 可于迢迢不为所动,只是凝眸望她。 无涯剑出,当今世上谁人不知他魔主崔晗,可这人竟然不怕他?! 当真是好大的胆! 他手腕一转,递剑而出。 可谁知,无涯剑尖在触及到她的一瞬间,忽然停下了。 崔大魔头面色古怪,本欲想说些什么,可远处传来仙门的信号声。 他略微烦躁地望着远处成群结队的修士。这些人对他来说虽如同蝼蚁,可这般死缠不放确实也叫他心烦。 崔晗踌躇片刻,大袖一卷直接将于迢迢一起带走了。 反正这小废物一捏就死,对他没有半点威胁,带回魔域再研究也不迟。 耳边的风声呼啸,于迢迢抬头望着那个男人硬朗的下颌线,有一丝恍惚,心中不自觉开始作比较。 虽眉眼相同,但比起后来,这辈子的崔晗显得多了几分少年应有的恣意与轻狂之气。 原来这边是从前的师兄…… 旁人见他,哪一个不是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谁知这个弱小的凡人盯着他眼珠子都不肯转一下。 一时间,崔晗感觉有些不自在了。 “你看我干什么,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 自修罗城而出后,崔晗几乎一直都是病恹恹的,说句话都要喘几口气。 能再见到他已经是大幸,于迢迢从未见过这样的崔晗,分明底气不足,却又凶巴巴地威胁她。 她不禁笑出了声。 崔大魔头这下更加不高兴了。 他拧眉怒道:“你笑什么?!” 于迢迢摇了摇脑袋,攀住他的胳膊,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往他怀里蹭了蹭。 崔晗从前带她御剑都是这般,生怕她难受。 这、这小废物居然敢往他怀里钻?! 被冒犯到了的崔魔头刚想抬手把她丢出去,可看到自己粗粝环绕着漆黑魔气的手,以及这人娇嫩的皮肤…… 他犹豫了。 崔大魔头目光一转,瞥了眼脚下的无涯,立刻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当初他收服无涯耗费数月,区区一个凡人居然能那么快就让无涯对她顺从,身上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于迢迢凑近后才闻到崔晗身上的血腥味,登时皱眉:“你受伤了?” 可有人似乎曲解了她的意思。 他冷哼:“本尊就是受伤了,你也休想逃走。” “……” 第68章 废物 想不开 回到魔宫后, 崔晗直接将于迢迢丢给了门口的魔族守卫,转而奔向灵脉池。 那些修士们虽不是他的对手,但为人却十分阴险狡诈。此次更是偷袭穿透他护住左肋的魔鳞。 虽算不上重伤, 但是若不及时修复,魔骨中所蕴藏的力量会随之溜走。 于迢迢还没反应过来, 就直接被他丢在了魔殿门外, 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匆匆离开。 驻守在门外魔族守卫纷纷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们的魔主向来都是在外杀完后再回来的, 看着衣饰应当是名人族修士。 可怪就怪在从她身上探不出半分灵力。 魔界与修真二界向来不和,结怨了千万年之久。 魔主没有命令, 丢在他们这, 到底是杀还是不杀 有胆大的魔族守卫悄悄靠近,想要解决这个没有半分灵力的凡人,谁知他刚走到她背后伸出手, 就被于迢迢发现了。 她反手抓住他的左臂,两指捏符, “啪”地一声贴在那魔族守卫的额间。 那魔族盯着眼前黄澄澄的符纸愣了愣,下一秒,整个身体忽然失重, 直勾勾地朝地面倒去。 “砰——” 很快, 他的身下出现一个大坑。 众魔:“……” 对于想暗害她的人, 于迢迢自然没有好脸色,她一脚踩住那魔族守卫硕大的脑袋:“崔晗呢?!” 身为被魔主亲自选中的魔,哪能让人这么欺负了去, 那名魔族守卫怒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魔主他去了灵脉池疗伤吗?!休想!” 于迢迢:“……” 早有听闻还未修炼到一定境界的魔生来喜欢战斗屠戮, 可是脑子确实不太好使。 今天,她算是见识到了。 她又问了几句,那魔族守卫虽一脸抗拒, 但很快就说漏嘴了。 有了那人的提醒,于迢迢很快找到了他口中所谓的灵脉池。 灵脉池位于魔宫主殿的侧殿内。 崔晗向来喜净,魔宫之内虽有不少守卫,可主殿附近却空无一人。 穿过长阶,于迢迢跨过殿门,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浓郁的灵气和氤氲烟雾,她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可却听到“哗啦”水声。 于迢迢迟疑片刻,方才那魔族守卫说崔晗疗伤,她一时心急。 灵脉池……崔晗不会再洗澡吧 于迢迢一个激灵,立马收回了跨出的脚步,想要离开,谁知这时竟被人发现了。 正当她小心翼翼后退时,突然脚跟边上气脉爆破声炸起。 殿中传来一个暴怒的声音:“你来做什么!?” 与重生后性格温敛的崔晗相处惯了,于迢迢差点忘记这人曾也是与修真界反目成仇的魔主了。 “你偷偷入我灵脉池,是有什么企图?” “……” 容柯把她送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她无缘无故出现在一个被摧毁的门派之中,而且无涯对她没有伤害。 崔晗该不会以为她是仙门派来的间谍吧? 正当于迢迢寻思着到底该如何辩解时。 可下一秒—— “你是不是觊觎我?” “?” 哗啦水声响起,紧接着是衣物掠动的风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烟雾中走出,湿漉漉的长发搭在他的胸口,崔晗只是披着松松垮垮的一件里衣。 从衣领处朦朦胧胧能看清他的肩胛胸口。 于迢迢下意识朝那块看去,当初她凑近时也闻到过崔晗身上的血腥气,肩甲处应当也是有伤的。可如今看过去,只留下了一块淡淡的疤痕,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谁知,却让崔大魔头误会了去。 不知是因为雾气湿暖的缘故还是其他,崔魔头忽然感觉到面颊微微发烫。 他飞快地拢好衣服,把自己裹成一只密不透风的王八。 “你休想!” 于迢迢:“……” 平日里,崔晗不准任何人靠近灵脉池,是以这处根本就没有守备,这才让于迢迢轻而易举地入内。 似乎被于迢迢大胆的行径所触怒,崔晗便让下面的守卫把她扔到地牢里去了。 这凡人虽极为弱小,但到处乱窜也极为烦人。 被扣上“偷窥魔主洗澡”罪名的于迢迢跟着一个三只眼的魔族守卫进入地牢。 地牢内极为阴冷,整座地牢中只点着几盏淡蓝的冥火。一路下来,于迢迢还发现地牢内竟空无一人。 她眨了眨眼,诧异道:“这地牢之内没有其他的囚犯吗?” 带路的魔族守卫暗自瞥了她一眼:“那些有威胁的人早就被魔主杀光了,哪还需要关押的用处?说起来你是第一个进地牢的人。” 于迢迢:“……” 他将于迢迢关入地牢中心的一间牢狱内,上了锁,转身就走。 于迢迢望着门上拴着那把没有半分魔气或灵力,左右瞧着就是一把普通的百姓们所用的锁,发出疑问:“真的……要用这个吗?” 那魔族扭头:“怎么?” 于迢迢缩了缩脑袋,立马摇头。 对于这些强大的魔族,他们探不到她体内的灵力误以为是凡人,是以才没将她放在眼里,不过这样也好。 对她的戒心也理应放下一些。 于迢迢在地牢之中,分不清白昼黑夜,只知过了很久。 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她本欲等着崔晗到底何时才能记起被丢在地牢中的自己,然后再寻着机会出牢。 可接连几日,别说崔晗了,就连一个看守的下属都没有。 “……” 辟谷丹已经全部用完了,于迢迢一人瑟缩在昏暗的地牢内,迎着冷飕飕的寒风。 没想到被关在地牢中,她不是屈服于各种刑罚折磨,而是——她饿了。 “咕——” 肚子轱辘作响,她往干草堆里一瘫。 真的好饿…… - 魔殿内。 崔晗侧卧于榻上,闭目养神,如今那灵脉池中的灵力愈发稀薄,对他来说仅仅只是能愈合表面皮肉的伤痕。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 他倏地睁开眼,懒散起身,瞧着那魔将匆忙的模样,不禁心中生出疑虑。前些日子刚刚捣毁了那些修士的占据地,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赤罗,是那些人又来了?” 被唤作赤罗的魔族大口喘着气,拼命摇头,上气不接下气:“不、不是。” 崔晗眼皮一颤:“派出西北域的魔兵败了?” “不、不是。” 若非他身边几个较为得力的魔将都派出去了,只留下这么一人,说话怎么磨叽,他早就将他扔出去了! 似乎察觉到魔主不悦的神色,赤罗心虚地收回视线,猛地提起一口气:“那关在地牢的人族说她饿了!” “……” 崔晗面色阴郁,挥袖冷斥道:“这种事情就无需和本尊禀报。” 赤罗踌躇片刻道:“可、可是那人族一直在地牢中叫唤,我们魔族耳力本就超人族数倍,后面半个宫殿都能听到她在那里嚷嚷。” 崔晗收回目光:“那杀了算了。” 赤罗面色骤变:“万万不可!” 赤罗一向痛恨人族修士,如今怎么一反常态 崔晗抬头:“嗯?” “魔主,您也知道修真界那些老匹夫们经常会派出弟子混入魔宫刺杀,这接连已经十多回了,属下深知魔主大人英勇神武,那些人定不是魔主的对手,可大人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这凡人定是修真界那边派来的,若是将她杀了,修真界那边定是会接着派人过来。” “属下以为这次派来的比起从前弱上太多,魔主不如就将她关在魔宫之中,让修真界那些老头以为这次的探子潜伏成功,以此来绝后患。” 这话其实也有些道理。 他身上的许多伤,还得亏那些行刺之人。可这次的小废物比起之前那些,要弱上太多了。 崔晗皱了皱眉,他站起身吩咐道:“你去给她弄点吃的。” 瞧见自己意见被主上采纳,赤罗面上一喜,忙转身下去安排。 可谁知不过多久,他又急急地跑了回来。 “魔主大人,那人族说她不吃,又在那边叫唤。” 崔晗竭力按捺想直接将她丢出魔域的冲动,沉声: “带我过去。” 果不其然,还未到地牢大门就听到那小废物聒噪的嗓门。 崔晗强忍着不适,抬步跨入地牢,只见那于迢迢指尖掐着一道黄符。声音就是通过这道符纸扩散出去的。 他在无妄门的弟子时期,曾也修习过这些符术。 他眼眸渐深,这小废物果然是那些人派来的! 于迢迢瘫在干草垛中,百无聊赖,突然听闻锁链的“窸窣”声,猛地抬头瞧见了崔晗立于门前。她也不管那人的面色到底有多阴沉,“嗖”的飞身上前: “师兄!你来看我了!” 崔晗敛眸侧身本相躲过,谁知那人似是早就预料一般,脚下一顿,倏地调转方向抱住了他的腰身。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血腥气,铺面而来,于迢迢眼神一紧。 “师兄,你的伤还没好吗?”说着,她便抬手朝他左肩伤患之处伸去。 崔晗心中一惊,猛地捉住于迢迢的手臂:“与你何干?” 话落,他猛地挣脱,甩开她的手,后退了几步和她保持距离。 可于迢迢却丝毫没在意,又立马凑上前调转话题:“师兄,我饿了!” 崔晗满脸不耐,可碍于她殷切的目光,别过脑袋不再看她,“他们不是给你送来了。” 谁知,于迢迢一跺脚,指着一旁堆满了各种肠子内脏血淋淋的盘子:“这哪是人吃的啊!” 像他们这般魔族其实是不用进食的,只有一些低阶的小魔会抓捕些凶兽果腹。而且他们并非像人族那般用火烤熟,一向都是生啖血肉。 凶兽的血肉之中蕴含着大量魔气,这小废物怕是咬上一小口,就会丢了性命。 崔晗略微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可抬眼就瞧见到赤罗一副“万万不可”的神情。 真麻烦…… 崔晗别无他法,只能大袖一卷裹着于迢迢前往魔域与人间交汇之处的一座城池。 耳边狂风呼啸而过,于迢迢也大概猜出他的意图,从他袖下探出脑袋,喜滋滋地:“师兄真好。” 崔晗脸色一变,直接将她的脑袋摁了回去:“闭嘴!麻烦死了……” 这座城池似乎早已被魔族所占,城中不乏许多魔族在街上游荡,本以为城中百姓们都应该被吓跑了才是。 可望着这副人魔共处的和谐画面。 于迢迢:“?” 似乎注意到她疑虑的目光,崔晗似是不耐,他轻哼了一声:“磨蹭。” 于迢迢仔细观察着周身来往的百姓,再三确认这些确实是普通凡人无疑。 这是怎么回事 崔晗没有耐心再等她想明白,直接提着她的后衣领就往酒楼里拐。 小二迎上前:“魔主大人来了,今天还是老样子?” 于迢迢疑惑,原来还是常客? 崔晗点点头,架着于迢迢直接跨步入了三楼的隔间。 似乎因为有崔晗这尊大佛在,店家不敢怠慢,不过一会便将饭菜上齐了。 本以为这个时期的崔晗已经登上魔主之位,凡事应当有排面才对,不说要设宴百道菜肴,怎么说菜品也需得精致。 ——可望着一桌子几道家常小菜,和一碗浮着青葱蛋花汤,心神一怔。 于迢迢嘴馋,除非必要时刻,很少会吃辟谷丹,从前崔晗与她在各地游历时经常被她带着往酒楼里拐。 各地吃了那么多道菜下来,于迢迢还是觉得那么几道家常菜最和她胃口,而且还不受地域口味所限。 此后,两人每到一处,都会点上同样的菜肴。 崔晗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支着脑袋,侧过脸望着她:“怎么,还不够?” 于迢迢摇头,很快敛下情绪,抄起筷子就直接开动。 崔晗环臂,神情略微嫌弃地望着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的于迢迢。 从上次把这小废物带回魔域后,除了灵脉池撞见那之后,这人就被他扔在了地牢里。 魔族不是修真界那些老头,做什么事情都需要磨磨叽叽商论许久,还遮遮掩掩,生怕别人知道。 小废物在魔域里是探不到什么的。 他的目光在于迢迢在身上上下打量着。 没有灵根,看着又蠢,除了吃饭速度超乎常人以外,好像没什么优点…… 崔大魔头不禁开始怀疑,到底是哪个想不开的派出这种废物? 第69章 套话(已修) 一股脑告诉他 这种看起来又蠢又弱的小废物, 一定很好套话吧? 指尖在檀木桌上轻叩两声,崔晗收回目光,似是不经意道:“小废物, 你可有听说过方旭明这号人……” 于迢迢几乎都快把头埋在碗里了,听到那人的问话后, 头也不抬, 含糊不清道:“……是师弟。” 崔晗心中如惊雷劈落, 方旭明当年拜入青华君座下,这小废物称他师弟。 青华君还收过其他弟子? “师弟已经回来了, 十日后, 他就会带人过来……” 还不等崔晗继续开口试探,谁知于迢迢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这辈子总该是按照原书的剧情发展的,掐算着时间, 如今应该是方旭明从秘境中出,暗地召集修真界众门派, 准备在十日之后攻打魔域。 反正崔晗自己也会派人探出这个消息的,不过是迟早问题,对于剧情来说应当是没什么影响。 崔晗万万没想到, 这人不仅蠢, 更是蠢到还不等他问话, 就将修真门派计划直接告知的地步。 一时间心情复杂,不知该喜该忧。 喜为这人实在太废。 忧又为修真界派出这种小废物。 这是在……看不起他吗? 于迢迢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知自己终于能饱餐一顿, 好不容易将一整桌饭菜解决干净后, 她往背椅一瘫,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崔晗望着她的眼神几乎已经不能用一个“嫌弃”来形容,他本直接忽视这人, 但她嘴边挂着几粒米饭真的教他忍无可忍。 崔大魔头扬起下巴示意,语气哀怨:“脏死了。” 于迢迢眨了眨眼,突然把脑袋凑近崔晗面前。 望着面前忽然放大数倍的脸,崔大魔头皱眉:“干什么?” “擦。” 从前都是师兄给她擦的。 崔晗冷了眉目,心想这小废物好大的胆子。 “让本尊给你擦嘴,你倒是敢想?!”  望着这张在熟悉不过的面孔,只可惜眉目中的温柔谦和早已被冰冷疏远所代替,于迢迢这才缓回了神。 差点忘了,现在的师兄还并未重生,并未与她一起生活了数年,还是个大魔头呢。 她沮丧地收回目光,失魂落魄回到位置坐好。 可崔晗望着她难过的模样,心底莫名生出一丝烦躁。 从前那些人胆敢以下犯上,他向来都是直接杀之。他这还没动手,就说了她一句,这就不高兴了。 他究竟在烦躁些什么? 就连崔晗自己也分不清楚了,他才遇到这小废物不过几天而已。 算了…… 权当忍辱负重了。 他心中一横,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似是随意胡乱抹了几下。 师兄身上果然还有带手帕的习惯…… 于迢迢笑眯眯地抬眼望他。 似是不经意间对上于迢迢投来的目光,崔大魔头面色一僵,浑身不自在地别过脑袋,嘴里嘀咕了一句:“麻烦!” 似是两个字还不足以表达大魔头的冷傲,他又默默地添了一句,“小废物!” 于迢迢:“……” 将人收拾完毕后,崔晗结完账,提着于迢迢直接出了酒楼大门,二人又在城中的商铺扫荡一圈后,直接打包带回了魔宫。 虽然那人嘴上嫌弃,说她麻烦又事多,但还不等她提及,便主动买了许多吃食。 可将事情做完后,又别扭地告诉她:“本尊只是怕你又在我魔宫中瞎嚷嚷。” “知道了。” 于迢迢抱着满满当当的食盒站在他身后,望着那人的侧颜,眼睫轻颤,并未反驳。 两人不多时便到了魔宫,刚一落脚,就有魔族守卫主动上前,想将于迢迢再关回地牢内。 可这时,崔晗却摆手道:“毋需。” 于迢迢讶然抬头,师兄这是对她放下戒备了? 魔族守卫犹豫不定:“这……” 谁知崔晗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太弱,没有威胁。” 于迢迢:“……” 就这样“没有威胁”的于迢迢被特许留在了魔宫之中。 魔宫所有地方都不会对她设禁制,只要……她敢的话。 于迢迢瞧着一步一只凶兽,三步一个血池,五步一个食人魔植,忙摆手:“不敢、不敢。” 她便每日都只在魔宫主殿内游荡,崔晗似是有要事在身也不管她,于迢迢已经连续好几日都没见过他了。 可崔晗虽不在魔宫内,可不代表别人不会在暗中窥探他。 如今的崔晗看似有些少年的莽撞,可她知道一个人就算是再如何,就算心性会随时间有所改变,可习惯是不会变的。从前她的师兄心思到底有多细,她不是不知。 她也明白如今的崔晗定是将她放在了自己身份的对立面上,指不定又误会她是仙门故意派来的人。虽不知为何将她留下,但如今的形式,崔晗怕是故意不设禁制想看她暴露目的。 可她此行是为得到崔晗一魂,必须接近崔晗才是。可算上地牢那几天,她来这里已有七八日之久,心中难免焦急。可于迢迢又想起容柯告诉她无需刻意强求,顺其自然,又勉强将悬着的心放下。 得想办法和这个时空的师兄拉近关系才是。 可人终日不在魔宫之内,于迢迢也不敢一人乱窜。 魔宫的那些魔族有崔晗的指令不敢对她随意出手,可出了魔宫范围可就不一定了。 于是,于迢迢干脆就在宫中等着,每日饿了就抱着食盒啃几块糕点,困了就睡。 据她从门口的守卫嘴里套出的话所知,魔族没有睡床的习惯,整个魔宫除了崔晗寝宫外根本没有其他床榻。 魔域湿气重又阴冷,于迢迢便摸到了崔晗寝宫去睡。 反正没人。 一连几日,她在魔宫之中过得有滋有味。 这天,崔晗方从外面回来,满身疲惫,本欲打坐歇息,谁知竟发现自己的床上多了一个小东西。 崔大魔头陡然暴怒:竟敢爬上本尊的床,好大的胆子! 他跨步上前,本欲将人提起来扔出去。 可似乎想到了什么,刚跨出的脚突然顿下。 难道这小废物是想诱杀他!? 不论如何她都为仙门中人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他兀立原地,仔细凝着女孩的睡颜,犹豫片刻,周身的黑凝聚成形戳了戳她的脸。 没动静? 崔大魔头不信邪,又戳了几下。 依然没有动静…… 难道真的睡着了? 他略微嫌弃地瞥了眼那毫无睡相的人,再一次将她和废物划上等号。 崔晗本是想直接将她丢出去的,可突然间,他改变主意了。 这人诱杀不成,自己却先睡着了。 蠢。 他要等她清醒后发现事情败露,面露难堪,最后跪地求饶。 思及这里,崔大魔头吭哧吭哧转身搬来一把藤椅,好整以暇地坐靠在椅子,翘着二郎腿等着占领他床的小废物苏醒。 他摸了摸下巴,开始思考,到时候他该是拎出小皮鞭?还是赤罗那根狼牙棒? 可没有小皮鞭,没有狼牙棒,也没有跪地求饶…… 小废物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崔大魔头觉得自己的腰板都快坐得挺不直了。 “……” 谁知这小废物一觉睡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问他为何在这? 崔大魔头暴跳如雷:这分明就是本尊的房间!本尊的床! 瞧着那人怒气冲冲的模样,于迢迢瞬间清醒,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她心虚地想要转移话题:“那个……我应该没睡多久吧?” 于迢迢似乎听到什么东西“咔嚓”的碎裂声,只见那人几乎是咬牙切齿:“是啊,本尊也就等了你一整天而已。” “……” 其实就算是重生后的崔晗平日里也也依然会有些小脾气,但他总是竭力按捺压抑着。可每次都会被于迢迢发现并且三两句话安抚下来。 好在两辈子性格虽有些细微变化,但插科打诨对他依旧管用,很快就被于迢迢给顺毛了—— 她诚恳道歉,并发誓再也不会发生此事。 崔晗这才别扭地说自己不跟废物计较。 可直到于迢迢溜之大吉后,崔大魔头这才后知后觉,本尊可是令人闻风丧胆,天下独尊的魔主大人,为何会被一个小废物拿捏住? 他面色阴郁,心中堵着一口恶气,心烦意乱地在殿中来回踱步。 就在这时,暗探突然来报,说是五日后方旭明打算领着一众修士攻上魔域。 那小废物所言果真不假。 崔晗眉心一跳,沉声道:“那边部署如何了?” 暗探垂首:“全部已经安排妥当。” 他轻嗤一声,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勾唇道:“既然那些人这么想见本尊,本尊就如了他们的愿,五日太慢了,明日我们就出发。” “本尊已经迫不及待了……” 于迢迢怎么也没想到崔晗那日虽不太相信她话的模样,可暗地里还是有着手布局,在暗探消息来报之后,不等方旭明打上来,立马就打算直接攻入修真界。 她心情复杂,可掐算着时间,现在的方旭明怕是为了剿灭魔族特地去请了一位出世的散修大能。 一时半会还回不来,若是他没能及时赶回来的话,修真界不会直接团灭吧? 于迢迢的眼皮突突直跳,可她转而想到世界规则对崔晗依然有极大的限制,她如今所处的时空是已经发生的过去,就算会因为她的存在产生偏差,但是大体应该不会改变。 按照原书剧情设定,这次修真界与魔界的征伐之战中,魔界是败了的。而魔主崔晗被重伤后,下落不明消失了数月这才给修真界众门派苟延残喘的时间。 想到这里于迢迢心头一紧。 可容柯告诉过她,她不可以随意插手改变过去。巫灵为复活荷华如今也定是在寻崔晗的魂魄,若是被那人发现她处在这个时空那就糟了。 她呼吸微促,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悸动,抬首眺望着崔晗乌泱泱的魔兵们浩浩荡荡地离开魔域进入人间。 崔晗似乎对此大有信心,倾巢而出。 如今魔宫中空荡一片,于迢迢一人坐在殿前等了三日。 三日一过,她抬头望天,看着时间应该是差不多了。 她从储灵囊中拿出木鸢。 当初木鸢坏损后,其实崔晗又替她重新做了一只,能飞更高更远的木鸢。 可后来因为跟着崔晗下山是以几乎没什么用处。 光芒一盛,本还只有一个巴掌大的木鸢瞬间变成有一人高。 她点足飞身落在它背上,捏着一张符纸,拍向木鸢的脑袋:“走吧,带我去找师兄……” - 浓云翻滚,狂风呜咽,整座天地似乎都要被黑暗所吞噬。 崔晗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挣扎翻身,他不知自己在这鬼地方到底待了多久。 他只知若是自己再不尽快离开,他很快就会死在这里的。 又败了! 真的……好不甘心呐…… 他揶揄嘲弄,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年少轻狂。他带着魔界最强的士兵,一路攻上仙门,本以为胜利在握。 可谁知,那个人突然回来了。 他的眸子轻轻转动,嘴角扯动着苦涩的笑意。 怪不得这一路那么顺畅,原来是因为那时方旭明根本就不在。 从当初无妄门拜师开始,只要那人一出现,他所有的努力和挣扎顷刻会化为乌有。 崔晗阖了阖眼。 他拼命苦练,四处寻秘境,分明已经比那人强上太多了…… 他与方旭明有相同的灵根天赋,可却有不同的命! 天要他输,他是赢不了的…… 他不过是天地间一蜉蝣,又如何与那天道之子相衬! 胜负已出,可他依旧不甘! 崔晗轻轻吁了口气,强撑着眼皮望向不远处的点点灯火。 那群修士已经知道他受重伤之事,开始到处搜寻他,意图斩草除根……很快那些人就会找到这里了吧。 他还能活多久? 一炷香,或许是一个时辰…… 他费力地别过脑袋,抬头望天。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怎么快,就来了吗? 他勉强扯动了几下嘴角,心忖着身上剩余的力量是否能够杀死一人给他陪葬。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他屏住呼吸,暗中蓄力,缓缓抬眼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荒山野岭,风影掠动,她踏着萧瑟草木,奔他而来…… “小废物……” 第70章 疼 今天还作数吗? 就算看到来人是于迢迢, 崔晗依旧没有放下戒备,在他心中这人无论再怎么样也都是修真界无妄门中的人。 从前他大盛时,可以不将她放在眼中。 可现在的形势不一样了。 他浑身根本动弹不得。 他临走时分明就把她丢在了魔宫之中, 一个浑身没有半点灵气的废物竟然能够完好无损地离开魔域并且找到他。 果然一直在隐藏力量。 她跟过来准备来杀他的? 仅存的力量已经完全聚集不起来了,他的目光在女孩身上来回打量, 死在一个小废物手中也是够丢人的。 于迢迢听不到他心中所想, 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只见崔晗面色惨然, 满身鲜血,双臂无力地耷拉在身侧…… 于迢迢能感受到到他身上的力量入泉水一般疯狂外泄,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天雨夜场景——师兄身陨, 白绫剑断。 崔晗如今几乎已经快神志不清了,看着那人越走越近,他扯动嘴角, 想要嘲讽她两句。可忽然间他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轻抚着他的面庞。 身体里莫名多出一股温和的灵力,身上的伤口似乎没有那么痛了, 紧绷的神经逐渐松懈,他眼神涣散,那人的面孔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小废物这是在救他吗? - 待崔晗再次醒来时, 身处于一个山洞之中。身上的伤口已经全被处理好了, 脱臼的双臂似乎也被接回去了。 左肋的伤口已经止了血, 魔气也开始慢慢积存。 崔大魔头终于有了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而这一切,似乎都要归功于那个小废物。 他掀起眼皮,瞥了眼靠在一旁休憩的于迢迢。 似是听闻他的动静, 她立马被惊坐起身。 瞧着小废物一惊一乍的模样, 崔大魔头暗暗嫌弃,看起来好蠢。 于迢迢自然不知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揉了揉惺忪的睡睛赶忙凑上前, 满脸惊喜:“师兄你醒了?!” 崔大魔头心情复杂地望着她,从崔家灭门他拜入无妄门以后,大大小小的伤受过无数次,可每次都是他一人咬牙躲在角落中挺过去的。 从来不会有人用这种眼神望着他,记忆中这种眼神似乎在幼时曾出现过,可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她是在关心他? 这个念头一闪现立马被崔晗抛在脑后了,他慌乱地撇开视线。 不可能的!一定是他太久每与人正常交流,这才记错的! 于迢迢还想说些什么,可忽然间洞外传来一阵喧杂的脚步声,她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师兄伤势实在太重,她不敢多碰,也不敢带他走太远,是以才将他带到附近的山洞之中。 方才为了给师兄疗伤他已经耗费了大半灵力,如今这荒山野岭,附近并无灵脉,她不能及时汇集灵气。 而崔晗如今重伤在身,若是被人发现那就不妙了。 仅凭她的力量在那么多人面前是逃不走的。 似乎察觉到于迢迢不善的面色,他背部微微弓起,屏息凝神,他放出灵识,听着这些人的脚步声。 ——一行至少来了十人!   他收回目光,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的于迢迢身上。 小废物会把自己交出去吗? 可方才她还救了他…… 似乎想到什么,崔晗猛然回神,暗骂了自己一句脑子有病,他竟然会对一个仙门中人怀有期待,呸! 方才那小废物救他定是为了安抚下他,然后亲手将他拿出去邀功。如今满天下都是他的重金悬赏令,多少人趋之若鹜。 她定是与旁人一样。 于迢迢犹豫片刻,抬头望了他一眼,捏符布灵阵,意图将崔晗身上的魔气彻底掩盖。做完一切后,她站起身匆匆朝洞外走去,临走前还不忘告诉他别着急,她马上就会回来的。 谁着急了?! 可看着那小废物一脸严肃的模样,崔大魔头别过脑袋,哼哼唧唧地算是应下了。 如今他的身体虽动弹不得,但好歹还存积了些力量,他本欲放出灵识看看小废物究竟在干嘛,可谁知却被灵阵给阻隔住了。 听墙角不成的崔大魔头一脸郁闷地收回灵识,若非他受了重伤,这种垃圾小把戏是万万不可能阻挡住他的…… 所幸,于迢迢不多时也回来了,她挥手撤去他周围的符阵,这次崔晗再次放灵识探去周围已经无人了。 正当他刚放宽心时,突然洞门口传出一个粗噶的笑声—— “你一个小姑娘出现在这荒郊野岭,看起来实在怪异,不料还真被我才对了!” 于迢迢心惊,猛然回头。 方才她分明是看着所有人走后才进来的,他是什么时候……? 就连崔晗眼中也多了一分不可置信,这人竟然能逃过他的灵识? 此人看着衣饰不似仙门中人,应当是听闻他重伤后来碰运气的散修。 于迢迢攥拳,目光凛冽。 又是为重金悬赏的……散修! 瞧见她怒视的目光,那散修笑道:“好生凶悍的小娘子。” 于迢迢并未答话,借符箓之力瞬息出现在那些人身后,灵力聚刃,没有半分犹豫! 那散修大惊,忙不迭退出洞外。于迢迢见势,手上翻转结印,字印轰然击落碎石。 “砰——” 烟尘翻滚,扰乱视线。她趁着空档,飞快地架起崔晗就往外跑去。 这散修独身出现此地,定是想要一人独吞悬赏,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召集他那些“同伙”过来。 待到那散修回过神时,二人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了。 崔晗怔愣片刻,闻着于迢迢发丝透出的想起,有一瞬间失神。 从前遇上方旭明他并非没有败过,被人追杀过。可是,从来都是他一人亡命奔波,咬牙挺下来。 现在身边却多了一个小废物带他一起逃,一时间有些不习惯了。 这小废物身形单薄,带着他怕是跑不远的。迟早会被那散修追上的…… 如今剩下的力量应当还够用拿来探路。 “小废物,等会你就听我的走。” 他闭眼凝神,“十步之后向左拐,有三条岔路,走中间!” “好。” 于迢迢脚下一顿,立马调转方向。 “三里后右边小路。” 好在有崔晗给她指路,这才将那散修给甩开。 还不等于迢迢来得及松口气,谁知脚下却忽然踩空了。 这密林草丛之中竟然暗藏一处崖壁! 崔晗心中不免有心郁闷,可灵识探过来时这里分明就是一个小山丘,今日灵识出错两次,难不成真是他的问题。 木鸢身形庞大,在这里根本放不开!正当于迢迢心急之际,无涯突然从虚空之中凭空出现,接住二人。 待到二人刚一落地,无涯骤然消失。 方才崔晗紧急之下召出无涯,已叫他气海皆空,五腹六脏宛若被燎灼。他颓然倒地,闷哼一声,唇齿之间溢出鲜血,身上的伤口也再度被撕裂。 于迢迢心头一紧,刚忙上前将崔晗扶起,可这时的疼痛已叫他难以忍受,他竭力按捺,死死地咬住齿间,可依旧还有痛苦的声音从喉中溢出。 于迢迢于心不忍,狠下心,一记手刀将崔晗打晕了。 她擦了把脸,架着崔晗站起身,环顾四周——如今分明已经入秋了,可这遍地竹林中还有不少笋尖冒头,高低不平。 想来想去,应该只有一个地方了。 怪不得,崔晗用灵识会探错,这里根本到处都是阵法和幻境。 这处地方极为难寻,用来隐蔽崔晗行踪那是极好的,而且林中应当还有几间屋舍。好在,这片林子是当初于迢迢设计地图的重中之重,对于每一处阵法机关都了然于心,很快就带着崔晗进入秘林之中。 - 于迢迢在秘林屋舍中守了三日。 这处其实本是从前方旭明与姜夕遇难后暂住之处,因中间相差不过半年,许多留下的瓷碗、药炉子都还能一用。 这日,她瞧崔晗隐隐有了清醒的迹象,便到屋外煎药,清苦的药香味在整个院中飘荡。 于迢迢凭借着记忆学着旁人把蒲扇掌控火候的模样,可看似简单,谁知却是功夫活,好好一锅药差点被她煎糊了。 她捏着鼻子掀开盖儿,看着药炉里黑漆漆的一坨,问题应该……不大。 正好,于迢迢端药进屋时,崔晗刚醒。 她兴奋地将药碗递到他面前,一股浓重的中药味铺面而来,崔大魔头蹙眉,沉默了一会儿:“这是什么?” 于迢迢“啊”了一声,这都看不出? “药呀。” 他别过脑袋,拒绝得干脆:“不要!” 于迢迢闻言,立马不乐意了。 她一瘪嘴,把手一摊,委屈巴巴地:“我给师兄煎药,手都烫出泡来了……” 崔大魔头瞥了眼她连个红印子都没的手。 这小废物满嘴谎话,骗鬼! 瞧见那人不信,于迢迢耷拉着脑袋,满脸不高兴,一副很是伤心的模样。 又是这种表情! 看在这人也算是救了他,勉勉强强就随了她的愿吧…… 崔大魔头几乎是咬牙切齿:“本尊喝!” 这小废物,麻烦死了。 于迢迢面上的表情瞬间敛下,转而笑眯眯地凑上来:“师兄真听话!” 听话? 崔大魔头抬眼瞪她。 于迢迢继续夸:“师兄真乖!” “……闭嘴!” 他嫌恶地闻了闻味,一口饮尽,脸色霎时变了。 从前他受伤时几乎不用药,偶尔几次伤得太重便到山林之间寻几株草药,直接吃了。本以为生嚼草药已经够难吃了,谁知…… 于迢迢忙不迭从储灵囊中拿出一颗糖递上去。 崔大魔头低头看着手心中的糖果,轻嗤一声:“你当本尊是小孩子吗?吃药还要给颗糖。” 如今这人好歹算是魔主,给颗糖确实有点不合适,可从前这还是师兄为了替她医治灵根,哄她喝药的法子。 于迢迢干笑两声,转移话题:“师兄,你伤口还疼不疼?” 心中本还因为小废物拿糖哄他还有些怒气,可就这一简单的问题,崔晗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迷茫了。 小废物是在问他疼不疼? ——就算是少年被欺,他也绝不允许自己在旁人面前软弱半分。自小挨过的打,受过的罚,叛离修真后被所有人追杀,大大小小的伤痕不计其数了…… 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 其实,浑身的痛楚并未消,可他面色与旁人并无不同。 多年下来,这种程度对他来说,已经习惯了…… 于迢迢看到他神色不对劲,立马不敢再问下去了,赶紧又岔开了话题。 在秘林屋舍中又接连待了数日。崔晗如今虽行动不便,但下地在院中走个几圈还是没问题的。 如今正值雨季,于迢迢忙活许久,满身疲惫,睡得昏沉,这时突然被“噼里啪啦”的雨声吵醒了。 待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被褥掖得整整齐齐。 此时,屋内已不见崔晗的踪影。 她心中急切,赶忙下床找人。可刚跑出院门,她忽然停下脚步,她看到崔晗一人坐于竹林的亭中。 茂林深篁,风雨相催,他满身寂寥…… 崔晗如今贵为魔主,驱策众魔,受世人所惧,看似风光无限,可却也孤寂。 于迢迢望着他,师兄重生后尚且还有她这个最初目的不纯之人接近。可是,这辈子师兄始终都是一个人。 孑然一身,踽踽独行,从头到尾始终都是一个人…… 她踏着落叶,迎着风雨朝他走去。 那人似是听闻了动静,缓缓回头。 他微微扯动着嘴角,可却不知该对那小废物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望着于迢迢的身影,崔晗怔怔地想,这小废物虽然又蠢又笨,但勉强还能入眼。 若是换做十年前,只要有人肯问他这么一句话,他定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可终归,为时已晚。 于迢迢踏上台阶,拍落身上的雨,长叹一声:“师兄天气湿冷,寒气入体会感冒的。” 他木然地盯了她一会,这次却难得没有开口嫌弃她啰嗦。 风雨渐歇,林雾四起,山色空蒙…… 他眼睫轻颤,忽然开口道:“你昨日问我疼不疼,今天还作数吗?” 没想到崔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于迢迢一头雾水:“啊?” 他偏过脑袋,抬头望她,似是鼓起勇气: “小废物,我疼……” 第71章 寻仇 他是狗鼻子吗? 话一出口, 其实崔晗便后悔了,可在后悔同时,心中还残存着一丝希冀。他小心翼翼地偏过脑袋, 去瞧于迢迢的反应。 可让他失望的是,她突然沉默了。 崔晗垂眸, 眼底划过一丝落寞, 想要再说些什么转移话题。 可就在这时, 他的怀里突然撞进来一个暖烘烘的小东西。 他神情一松,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于迢迢没有说话, 只是搂着他的腰, 抬手一下又一下轻抚着他的背,似是无声抚慰。 察觉到她的动作,崔晗的身躯一震, 僵硬地低下头望她。 过了许久,他缓缓阖眼。 ——这小废物身上真的好暖和…… 这辈子的崔晗虽然嘴巴比起后来坏了一点, 但一遇上于迢迢依旧还是不知所措、他绷紧着身子,不敢乱动,只能任由她抱着。 静默良久, 于迢迢忽然抬头道:“天快黑了。师兄, 和我回去吧。” 若是平日, 他定会哼唧几声,说上一句“本尊为何要听你这个小废物”之类的,可今日他难得沉默, 只是垂下眸, 乖巧地任于迢迢拉着。 “好。” 不知为何,于迢迢由衷觉得最近的崔大魔头似乎比之前消停多了。 她望着“乖巧温顺”的崔晗,颇有一副“儿子”终于长大的感慨。 其实崔大魔头的习惯并非两三日说改就改的, 大魔头每每想说她烦人,可一个“烦”字才刚出口,很快就没声了。待到这时,于迢迢再抬头望去,定会见他满脸郁闷,一副竭力忍耐的模样。 崔晗喜欢听好话,无论那一辈子都一样。 这时,于迢迢夸他两句,给他顺毛,然后崔大魔头便会哼哼唧唧地告诉她,他堂堂魔主才不会和一个小废物计较。 - 就这样,日子过得飞快,为了让崔晗身上的伤尽快痊愈,于迢迢凭着记忆找到了秘林之外的一处灵脉,取来不少灵石供他修复伤势。 在此地待了数日后,崔晗也明白这里应当是一处以各种阵法机关掩饰的秘林,可看着这小废物每天窜上窜下,一副极为熟悉的模样。 崔晗疑惑,可这秘林与无妄门相隔数百里,应当是靠近魔域范围才对,连他都没听过此地,这小废物又为何对这里那么熟悉? 她不仅在附近找到了一处灵脉,更是寻到了一片荒废的橘子林。每次取灵石时还有顺手摘上许多橘子回来。 这日,瞧着崔晗以灵石灵气在体内筋脉之处运转,于迢迢坐在桌前,一边剥橘子,一边道:“师兄,如今的架势,我再回头取个三五次灵石,你的魔骨应当就可修复了吧?” 闲散日子过久了,便会叫人放松警惕,说漏嘴,这话一出口,于迢迢便后悔了。 崔晗倏地抬眸,眼底淬着寒光:“你怎么知道?” 修真界中皆传,他是因为心性不稳,最后才坠入魔道的,从前就连他也这么以为。 可直到后来在秘境中遇魔族大能之后,他才明白,无论修罗城试炼到底是何结果,他这辈子注定只能与修真界势不两立——他天生魔骨! 而一般走火入魔的修士们都是只是因为道心受损,灵核污染,他们是没有魔骨的。 可这事他从未与旁人提及过,小废物她是怎么知道的?! “啊?”于迢迢干笑两声,企图蒙混过关。 那人又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人?!” 她扯动着嘴角:“我是于迢迢呀。” “师兄,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 就算当初为同门,但他对这小废物也只是打过几次照面,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是从旁人口中知道她是七长老的亲孙女,平日里宝贝得很,性子虽有些骄纵,但并不坏。 再后来,又因为一些事不见了踪影。 他分明记得当初是谁说这小废物是死于凶兽口腹之中了? 可她不仅没死,还在多年之后又出现了;她身上分明探不出灵气,却依旧能够使用术法;她分明是仙门中人,理应与他势不两立才对,却主动将那些散修支开,带他躲避追杀…… 如今秘林虽安全,但终究比不上外面过得舒坦,这小废物看起来又蠢又娇气,却没抱怨过半句。 当初他一时兴起将她带回魔域,小废物也没有半点挣扎,仿佛一开始就是为了来找他的…… 他目光如炬:“你,到底想干嘛?” 于迢迢放下手中的橘子,揉了揉眉心:“我只想救你而已。” 两人从前几乎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可她又突然出现说想要救他,简直是可笑至极。 先前他还能骗自己,只是巧合,可过来越久,他越能发现,这人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了。 瞧见崔晗根本不信她,于迢迢也自知她的出现实在太过怪异,可许多事情她根本无法讲清楚,只能耷拉着脑袋,低头不语。 又露出这种神情…… 崔大魔头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行了,我不问就是了。” 无论如何,她的出现,他还是欢喜的。 没有太多,只有一点点。 似是说服了自己,他轻呼一口气,突然向她招了招手:“过来。” 虽不知这人到底想干嘛,但于迢迢还是过去了。 只见崔晗不知从哪掏出一瓶药粉,拉过于迢迢的胳膊。 于迢迢怔怔出神,看这痕迹应当是在林中跳窜不小心被枝叶划到的吧?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就不记得了…… 于迢迢正出神,崔晗那边已经推开了瓶塞,只见他食指在瓶口轻叩,药粉洒落。 “嘶——” 于迢迢猛然回神,倒吸一口气,右臂伤口如同火灼一般疼得厉害,她下意识想要缩回手,可谁知竟被崔晗按住了。 她眼泪汪汪:“师兄,疼。” 只是上个药而已就瞎嚷嚷。 “没用的小废物。”崔晗瞪她,嘴上虽嫌弃,但手上动作却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他抬眼,瞧见于迢迢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心中挣扎许久,这才勉强从牙齿缝中挤出三个字:“不疼了。” 他口气僵硬,干巴巴的,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在恐吓谁呢。 于迢迢一愣,心中暗自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噗嗤”笑出声。 ——师兄这是在安慰她吗? 似是察觉到那小废物的目光,崔大魔头别扭地偏过脸,磕磕巴巴,欲盖弥彰:“你桌上放的那些药材不用也是浪费,本尊只是看着里面有几味药材能用,顺手而已。” 于迢迢盯着他红透的耳根,也没戳穿:“那还要多谢魔主大人举手之劳。” “这、这是自然!” - 本以为还要取上三五次灵石,谁知自那天之后,于迢迢也只是跑了一趟,崔晗便痊愈了。 那么重的伤,从头到尾不过一个月。 这身体素质也太好了吧? 对上于迢迢诧异的目光,崔大魔头轻哼一声:“若是不愈合快些,本尊早就死上千八百回了。” 这时,于迢迢忽然又沉默。 崔大魔头以为自己似乎又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才惹得小废物不高兴。 可他仔细一想,有些委屈。 方才他又没骂她,怎么就叫她不高兴了? 他不会哄人,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正常与人相处,纠结了半天,他默默把这事归功为“小废物以为他痊愈后,会忘恩负义”这才不高兴的。 毕竟这种事在修真界随处可见。 “喂,小废物。你救了本尊一命,以后本尊定会护你周全。”他低头戳了戳于迢迢的脑袋,一副还不赶快感恩戴德的模样。 于迢迢怔愣出神:“你说什么?” 崔大魔头不满地皱了皱眉,又将话重复了一遍:“本尊护你,决不食言。” “师兄护你,决不食言……” 于迢迢神情恍惚,他的声音仿若又与那天雨夜渐渐重合。她眼眶灼热,鼻子一酸,点头应下。 无论哪辈子,师兄都还是师兄…… 似乎对自己认真承诺,而小废物出神大为不满。 崔大魔头哼唧了两声,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拎着于迢迢,挥手劈开秘林阵法禁制,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去了。 气流狂卷而起,于迢迢在风中凌乱。 她回过神,望着眼前被崔晗挥手劈出的一道数里长的沟壑,好好的一片林子,如今却是乱石四散,树木歪斜…… 于迢迢顿时傻眼了:“你这是干什么?” 崔大魔头抬眼睨她,咬牙道:“我高兴!” “……” - 本以为崔晗会直接将她带回魔域中去。 可谁知,于迢迢望着云雾之下的场景越看越不对劲。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来往的百姓? 她疑道:“师兄,我们这是去哪?” 崔大魔头眼皮也懒得掀一下,淡淡开口:“寻仇。” “那散修的仇,本尊可还记得呢!” 于迢迢惊诧,这从方才秘林到这里少说也有数十里的距离,这人究竟是怎么知道上次追他们的那个散修在这里的? 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崔大魔头略微嫌弃:“本尊记得那人身上的气息。” 所以,他是靠着一个月之前那人身上留下的气息,为寻仇特地一路追了几十里? 于迢迢:“……” 他是狗鼻子吗? 第72章 修缮 格格不入 崔晗很快靠着那人留下的气息寻到了一座人间城池的酒楼。 于迢迢在门口张望了一番, 看到门口的牌匾,这酒楼应当是专供仙门修士歇脚之处。 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本以为崔晗偷偷暗杀之类的。可于迢迢望着他兴致盎然的模样, 似乎分毫没有想要掩饰半点魔气的意味。只是捏了一道诀,替她掩盖面容, 不叫旁人认出她来。 做完一切后, 他自台阶而上, 抬脚踹开了半掩的大门。 只听“轰”地一声,酒楼大门直接化为齑粉。 于迢迢:“……” “什么人?!” 在众人惊恐、愤怒的目光下, 崔晗慢悠悠地抬脚踏进门槛, 他一手夹着于迢迢,一手拍落身上的灰尘,径自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他给自己沏了一壶茶, 根本不理会那些人。 “一个月前,是谁追杀本尊的?” 这般嚣张跋扈, 又自称“本尊”之人,除却那魔头以外还能有谁? 酒楼之中静默良久,一时间竟无人敢答应。 “呵。”崔晗轻笑一声, 似是嘲讽。 突然有一位年纪稍长的散修终于憋不住了:“崔魔头!你到底想干嘛?!” 崔晗歪了歪脑袋, 笑道:“老头儿, 你这都看不出?本尊这是来寻仇啊……” “你……!”方才出声的散修虽看着年纪大了一些,但至多也才中年人的模样,被崔晗叫唤了一声老头, 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他怒道:“崔魔头你作恶多端, 就算是旁人追杀,也是替□□道!” 崔晗搁下手中的茶盏,呲地一笑:“好一个替□□道!追杀本尊不成, 那就应该知道后果。怎么?就准你们修士追杀本尊,还不准本尊上门寻仇吗?” 食指在桌上轻叩,他支着脑袋,声音慵懒,可其中却蕴含着危险的气息,“本尊知道你就躲在这酒楼之中,若是再不出来,届时这整座酒楼可都要为你陪葬!” 众人喧哗声响起。 方才出声的散修又呵斥道:“呸!魔头果真是魔头!” 崔晗抬眼望他:“你们不是说本尊作恶多端?本尊只是随你们的愿罢了。” “再者,本尊可是给你们机会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开始起哄:“这魔头定是想要我们大家离心,大伙儿可千万别上了他的当!” 又有人说魔头再强也只是一人,只要他们齐心协力定能将他斩杀! 崔晗闻言,环目四望。 他瞧着这些肃然戒备的修士们,一副大义凛然,为民除害的模样,似是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忽然放声大笑。 他的笑声如同沙漠秃鹫盘旋,在整座酒楼中回荡,叫人心惊胆战,冷汗涔涔。 就连于迢迢心中也忍不住发憷。 笑声戛然而止,他面带讥讽:“若是不怕死,过来便是。” 众修士中不知是谁起的头,几乎是在一瞬间,所有人举起兵刃朝崔晗杀来。 可崔晗仿若未闻,只是支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们。 于迢迢忧心忡忡地望着他,袖下拳头攥紧。 可就在那些人就要触及到崔晗的那一瞬间,于迢迢突然感觉到周身气压骤增! 那人似乎在她身边设下了屏障,那气压对她影响并不大,可那些举兵而上的散修们就不同了。 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霎时,一道气流以他为中心猛然向四周扩散而去,众人皆被掀落在地,狼狈至极。 于迢迢望着他的目光多了几分震惊。 ——这就是全盛时期的崔晗吗? 她虽知道设定之中崔晗除非遇上男主方旭明,谁人都拿他没办法。但前几日这人刚败下阵,病病唧唧的。 对于他的强,于迢迢也只是以为比上一般修士强上一些。 可如今所见,却判若两人,叫她心中震撼。 这些人虽多为散修,但修为并不低。若是到小门派去说不定还能博个闲散的客卿长老之位。可崔晗连手都没抬一下,就直接将所有人掀翻在地,大半人直接被他周身的气流震得吐出血来。 除了崔晗如今坐之地,酒楼内几乎所有的桌椅板凳都被碾得不成模样。他缓缓起身,抬脚从众人身上踩过。 他的目光忽然在空无一人的楼梯口处停下。 崔晗抬手,气流轰落,只听一声惨叫,空荡荡的楼梯口突然显现出一道人影。 于迢迢瞳孔一缩,是那日追杀他们的散修! 那人捂腹倒地不起,唇角溢出鲜血,可还不等崔晗走近,他大袖一挥,骤然消失原地。 “吱呀——” 只见一处偏窗摇曳,一道黑影逃窜而出。 于迢迢这也算明白过来了。 这散修应该修习了关于收敛身形的术法,方才虽在酒楼之中却也一直隐蔽身形,因为惧怕动作太大会被崔晗发现,遂在人群中起哄,意图逃走,可谁知还是被发现了。 她嫌恶皱眉,这散修未免也太不要脸了。 当初追杀他们,自诩正当,可分明就是贪图悬赏! 这一出了事,在崔晗以酒店所有人性命的要挟之下,却还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崔晗站起身,微眯着双眼,朝那人消失的方向望去。 不一会儿,他突然收回了目光,望向那些瘫倒在地,面色铁青的散修们,他勾起唇角,面色嘲弄:“一群蠢货。” 崔晗方才本就没打算与他们一般见识,瞧见“仇家”跑了。他转身道:“小废物,走了。” 于迢迢猛然回神:“去哪?” 崔晗挑眉道:“这仇还没报完,自然是报仇去呐……” 方才逃走的散修并未前往修真门派的领域,而是调转方向,一头钻入了民间繁华城池街道。 各修真门派占地虽广,可弟子人数到底有限,孤身一人定是很容易就被发现。 这人是想要街坊百姓以此来隐蔽身形。 崔晗在外人眼中可是无恶不作心狠手辣的魔头,方才为了寻他更是放言要将整个酒楼的人都杀了。于迢迢惊愕,那散修为了自己逃命,难道就不怕崔晗为了找到他直接将整座城池毁了吗? 方才他在酒楼中故意起哄想要掩护自己偷偷逃跑便罢了。这次又变本加厉,居然拿凡人做掩护! 崔晗他不会真的…… 于迢迢的心“咯噔”打了一股突,望着崔晗的目光隐隐有了几分焦急。 崔大魔头似是不知道何为“低调”,直接飞身从众人头顶掠过,惹得百姓们惊叫四起,到处逃窜。 很快那人就暴露了踪迹。 崔大魔头似乎嫌带着她麻烦,直接将她扔在一旁的茶摊上,匆忙离开。 “我马上回来。” 于迢迢左右环顾,看着抱头逃窜的百姓和空荡荡的大街,神情一松。 还好…… 若是这般应当不会伤及无辜百姓吧? 可还不等她将悬着的心彻底放下,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 于迢迢忙顺着声音方向望去—— 只见那散修为了拖延时间逃避,竟然掀翻了周围的摊贩铺子意图扰乱崔晗视线。 可他没注意到,路中间还站着一个小孩。那孩子似乎受到了惊吓,脚下挪动不了半分,只是呆呆地立在原地。 不对! 她敛下眉目。 方才那么大的声响,那散修不可能不知道那里还站着别人,可他连头也没回……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于迢迢的心头立马冷了几分。 就在这时,只见崔晗掌心凝力,似乎是想直接一掌拍落那逃窜的散修。可那孩子就站在路中,若是这样,定是会波及到她的。 可还不等她出声劝阻,只见那人瞬息消失在原地,一眨眼地功夫突然出现在那孩子身旁,他一掌拍落在地,本欲坠下的摊贩杂物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朝四面八方轰落。 风声掠动,他顺手扯下一匹绢布盖落在那孩子身上,遮住她的视线,身影再度消失。 待于迢迢回过神时,崔晗已经将那散修生擒住了。 虽然场面混乱,但好歹还没伤及旁人。 只见崔大魔头目光嘲冷,五指一抓,猛地扣紧那人的脖颈,几乎就要嵌入血肉之中:“你跑得倒是挺快。” “大、大人……” 那散修呼吸急促,开口说了些求饶的话。可崔晗听了,仿佛是被什么恶心到了,眉头紧皱,手上又用了几分力气。 “咔嚓——” 只见那散修身子一松,瞬间断了气息。 崔大魔头甩手就将人扔了出去,嫌恶地甩掉手上的血迹。 周围的百姓瑟缩一团不敢说话,而附近的修真门派听闻动静立马召集弟子朝这边赶来,他看着不远处匆匆赶来的人马,皱了皱眉。 “麻烦……” 他立马飞身而掠,拽起于迢迢,临走之前还不忘随手抓了一个看起来较为忠厚的商贩:“老头,这是修缮费,帮本尊给他们。” 那人双腿一软,一副马上就要跪下的模样:“小的……不敢。” 崔晗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直接将荷包丢到他怀里,指着几条街开外的酒楼道:“那什么酒楼也别忘给了。” 话音一落,他直接拎着于迢迢就离开了。 分明就是旁人口中无恶不作的魔头,可在毁了那些百姓的东西后却又主动将钱财拿出来作为修缮费。 怎么想,这般举动都与他的身份格格不入。 于迢迢忍不住回头,刚好对上那孩子扯下头顶绢布对上来的视线。 她心中一颤,收回视线:“师兄方才为何会救那孩子,我还以为……”他会嫌她碍事,连同那孩子一起杀了。 可是他并未这般做,还用布匹遮住了那孩子的视线。 崔晗面色阴郁,似乎对她所言很不满。 “你把本尊看成什么人了?一个凡人而已,本尊与她又没仇……” 于迢迢眼睫轻颤,又听他道,“而且本尊可是与修真界那群老头说好了的,不会对寻常百姓出手。” “本尊一诺千金,从不食言……” 第73章 本尊 有一个朋友 崔大魔头私仇已报, 转头拎着于迢迢就赶回了魔域。 两人刚至魔宫方才落地,赤罗立马泪汪汪地凑上来:“魔主大人,您总算回来了!” 自那次战后, 魔主大人消失已有一月之久,魔界中人心涣散, 众魔虎视眈眈。好在今日一早又有人传来消息说是在人间发现魔主的踪迹, 众魔这才消停下来。 崔晗点头, 轻哼一声算是应下。 赤罗凑到他跟前哭诉道:“魔主大人,您不知道您走后, 那群修士到底有多嚣张, 我们在外面的魔兵都撤回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属下到处在找您,魔主怎么也不知道回个信, 害得属下心惊胆战……” “魔主大人您到底去哪了?” 赤罗与其他冷漠嗜血的魔族不同,他一开口滔滔不绝能叨叨几个时辰, 宛如老妈子。 崔晗呵了一声,停下步子,扭头望他:“本尊的去向还需和你禀报?” 只是一个眼神, 便叫赤罗吓得魂飞魄散, 立马灰溜溜地退下了。 如今魔宫中众魔各行其事, 赤罗是难得一个跑过来关心他的人。 崔晗这般,会不会太过于…… 于迢迢心中一震,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赤罗匆忙离开的身影:“师兄, 赤罗说你受伤后分明有机会与他们联系, 为何不让他们过来营救?” 昏暗的大殿中,崔晗衣摆摇曳,他一步步踏上台阶, 独身一人坐于主殿之上。 他不紧不慢地抚平衣袖,嘴角扬起,似是听到一个天大笑话一般。 笑够了,他这才开口:“小废物,你以为本尊受了那么重的伤,在他们面前还有机会活下去吗?” 于迢迢眨了眨眼,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都是师兄的下属吗…… 崔晗的声音在空旷大殿中缓缓响起,显得格外寂寥。 “魔界不似人间血脉传承,而是以强者为尊,只要能打败在位的魔主,谁都可以坐在本尊这个位置上。” 他轻抚着扶手上精妙的雕纹,半垂着眉眼,“你以为本尊登上这魔主之位,靠的是什么只要本尊少一不留神,便会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上来想吃本尊的血肉。无论是修真界的那群修士,还是魔界众魔,这天下,根本就没有人想要本尊活……” 大殿中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于迢迢自台阶而上,走到他身边,她的声音极轻:“……我想叫你活。” 崔晗冷嗤一声,并未把这小废物的话放在心上。在他面前,谁人不是这般恭维,可背地里呢?! 他本欲嘲弄她几句,可谁知转身却对上了一双澄澈的眸。 他心神凛然,慌乱撇开视线,心脏狂跳不止。 他满脸涨红,慌乱之际心中又生出了几分恼怒—— 这小废物好大的胆子,竟敢?! 竟敢…… 一定是他当初在秘林时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这才叫这小废物蹬鼻子上眼。 崔大魔头在心中自我安慰道,她以为她是谁不用她想,本、本尊也活得好好的! 本尊一点也不喜欢她! 可……他又为何要在秘林竹亭对她说那种话?他眼神飘忽,双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不对!那次定是因为受了伤,自己力量枯竭,怕她下毒手是以才委曲求全,这才说些不经过脑子的话。 一定、一定是这样的! 他可是堂堂魔主,根本不会在意这小废物说的任何一句话! 终于把自己劝通了。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崔晗轻咳两声,立马又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他仿若无事发生一般,抬眼直勾勾地对上了于迢迢的视线。 他口吻轻佻,故意开口调笑:“怎么?你对本尊说这种话,难不成是喜欢本尊?” 于迢迢没有立刻答话。 他知道这小废物反应向来都是满半拍的,他好整以暇地收回目光,等着小废物羞愧逃跑…… 可谁知,她忽然笑了。 如同干涸荒地,春雨忽至。 她说:“喜欢呀。” 从前,她从未去细想。 因为师兄从未离开过她半步,她也早已习惯了两人相伴的日子。 于迢迢认真地回想,多年来记忆中的种种全是关于师兄的…… 她的师兄,是全世界最好的师兄。 就算受过太多苦,就算是遁入魔道,可心中依旧澄澈,行事依旧光明磊落,从不食言。 那些人自诩正道,可又有几人能像他这般 师兄不喜辩解,总是默默做事,偷偷红了耳根,有难也会第一个挡在她身前,又待她极好…… 这样的师兄,叫她如何不喜欢? 好不容易平息的情绪突然又变得汹涌起伏,崔大魔头眼神霎时慌乱。 他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佯装镇定,可于迢迢还是看到了他那红透的耳根。 崔大魔头今日这才知道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调戏不成反被调戏了。 他手足无措,支支吾吾了许久,最后突然站起身,动作僵硬地将于迢迢按在位子上:“小废物你、你是不是没睡醒?你多休息一会儿,本、本尊还有其他事情,先走了……” 只见那人话音还未落,已经慌慌张张地跑到了殿门口了。 于迢迢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不自禁地弯起了嘴角,直到那人背影彻底消失后,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颊。 ——是烫的。 - 崔大魔头最近很苦恼。 从前,他做事向来随心所欲,本以为那些修真界老头已经够难伺候的了。谁知,又让他碰上了这么一个小废物。 他告诉自己是魔头,行事就该乖张一些。 太麻烦就直接杀了吧 可他有舍不得。 自那天之后,他一人坐在屋顶檐角处,抓耳挠腮想了许久,可也始终想不明白。 ——那小废物究竟喜欢他什么? 修真界上下对他喊打喊杀,他所谓的下属们也无时不刻惦记着他的魔主之位,他听过太多辱他骂他咒他的话了。 早已成习惯。 可一句“喜欢”,就叫他忽然不知所措了。 崔大魔头愤愤地在心中自言自语道,虽然那小废物又蠢又笨,还碍事,本尊也不喜欢她,但看在她还算有点眼光的份上,他一介魔主就不与一个小废物计较。 可是…… 他失魂落魄地低下脑袋,其实眼光也不好的。 崔大魔头认真地掰了掰手指,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小废物到底喜欢他什么? 他名声不好,嘴巴又坏,天天骂她是废物…… 可小废物一点也不计较,带他逃亡,为他煎药,替他寻灵石,还会好脾气地哄他。 这么一对比,崔大魔头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一无是处。 小废物一定是瞎眼了!又或许是逗他玩吧? 可一想到那人明媚的笑容,清脆的一句“喜欢呀”,崔大魔头的脸又“刷”地红了。 崔大魔头就这样陷入了“恋爱苦恼”之中,他一人坐在房顶上,都快将头发揪秃了。 他陷入了无限纠结之中,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忽冷忽热。 他觉得自己可能自己要生病了。 果然不出所料,一向身体素质极好的崔大魔头,在屋顶坐了两天后喜提风寒。 - 于迢迢郁闷地望着瘫在床上宛若灵魂出窍的崔大魔头。 自那天以后,崔晗不吭一声,消失了两天,回来后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还得了风寒。 这人到底又去干什么了? 可她仔细回想剧情,这时候魔界修真界双方暂歇,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发生。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拧干手中的方巾,又替他换上了一块。 崔大魔头乖乖躺好,目光一直跟着于迢迢在房间内打转,可每当于迢迢注意到他的视线后,这人立马转移视线,满脸无辜,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于迢迢:“……” 入夜,于迢迢退下休息了。崔大魔头坐立难安,怎么也睡不着,便招呼赤罗入殿来报战事。 还以为魔主终于准备要开始对修真界那群兔崽子下手了,他兴致冲冲地冲进殿中,却见他们的魔主大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魔主大人这是发烧把脑袋给烧坏了? 赤罗报战事报得嗓子都哑了,他终于忍不住了:“魔主大人,您……在听吗?” “魔主?主上?” 他接连唤了数声,崔晗这才猛然回神。 赤罗松了口气,本欲继续。 可谁知魔主大人忽然开口:“赤罗。本尊有一个朋友……” 赤罗:“……” 魔主大人何时有朋友了。 可他一抬眼便看到主上意味不明的眼神,立马识趣点头。 瞧他信了,崔晗松了一口气,轻咳两声:“他、他要本尊问你,如果有人为你叛出自己的阵营,又带你躲避追杀,更是无微不至照顾你。那她是不是喜欢你?” 赤罗当即就明白了,这说的不就是那位被大人带回来的人族小姑娘吗? 可当他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突然察觉到头顶那道凌厉的目光。赤罗立马掩下情绪,擦了擦额上的汗。 魔主今日到底想干什么?可魔主无论怎么想,他们做属下的自然要极力配合。 他低头道:“回禀魔主,那姑娘定是喜欢魔主的那位朋友的……” 崔晗面上顿时有了几分欢喜,可立马咳嗽了几声掩下面上的情绪。 “那你说,本尊那位朋友,名声不好,脾气也不好。那人究竟喜欢他什么?” 赤罗斟酌片刻,意图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刻意:“回禀魔主,总该有一些优点的。譬如说……” “说什么?” 他咽了咽口水:“能与魔主相识,定是身份尊贵……” 身份尊贵? 崔大魔头想了想,对,本尊可是魔主,魔界至尊! “这身份尊贵了,定是还有许多钱财……” 魔宫后殿堆着一屋子的财宝…… 对,本尊还有钱! “说不定这容貌也极为俊美……” 崔大魔头暗中凝力,寻了一个极为隐蔽的角落,聚了一面铜镜。他仔细观摩,再回头看了一眼赤罗,目光来回逡巡对比,顿时心满意足。 对,本尊长得还好看! 纠结了几日的崔大魔头终于找回了自信,方才半死不活的模样立刻全然消失,满脸神清气爽。 瞧见主子被哄高兴了,赤罗拍了拍胸口,顿时松了口气。 他好歹还算是位魔将,这又是要禀报战事,又是得哄好魔主。 生活不易,魔头叹气。 崔晗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只能强扭着又辩解了一句:“本尊那位朋友,很高兴。” “是以,本尊也很高兴……” 赤罗:“……” 第74章 折扇 “参见魔主大人” 自那日之后, 赤罗就后悔了。 每逢那人族小姑娘在场,魔主大人便会使劲往人堆里窜,然后看着众魔惶然低头, 齐齐行礼的模样,而后扬长而去。 什么也不吩咐, 什么也没干, 赤罗叹气, 估摸着主上就是想在那小姑娘面前显摆一下他的身份尊贵。 最初,本以为这只是偶然, 可一连七八次, 就连于迢迢也发现了崔晗这一奇怪举动。 不仅如此,魔主大人本对魔宫后殿堆积的那堆财宝和极品灵石从不过问,可那日之后, 突然将他叫来,让人点清后殿到底有多少东西, 又是打造珠宝首饰,又是买最好的布匹。 他也不管好不好看,只知道这个贵, 那个更贵, 一股脑圈塞到人家怀里。 脖颈上挂着少说十几二十串项链的于迢迢一看镜中:“……” ——头顶好大一朵大红花, 浑身上下五光十色,炫彩夺目,于迢迢眼睛都快看花了。 赤罗叹气, 魔主大人恐怕是从来没有哄过女孩子。 魔主更是在与众魔商议要务时, 带着人家。只要人家小姑娘一看他,他立马就抬下巴示意,一本正经地问她:“小废物, 你觉得本尊与他们,谁好看?” 于迢迢:“?” 赤罗看见那人族小姑娘对自家魔主大人的眼神,逐渐变得怜惜…… 甚至还背地里偷偷问他,魔主大人是不是上回得风寒把脑子给烧坏了? 赤罗:“……” 可那被认为“脑壳坏掉”的魔主大人,还一脸得意,信心满满,并且更变本加厉地急于表现。 问完人家后,还满脸不在乎:“本尊,只是随便问问。” 赤罗:“……” 于迢迢好说歹说,这才叫他把这些奇怪的毛病改了。这人一开始还不高兴,直到她问他为何这么做后,崔大魔头立马红着脸说了句“我高兴”,就不吭声了。 他虽嘴上嫌弃说才不会喜欢一个小废物,但实际上却是欲拒还迎。两人间相互试探拉扯,又有崔晗死鸭子嘴硬,日子过得飞快。 崔大魔头也渐渐改口,从“不会喜欢”变成了“本尊可以勉为其难地喜欢一下。” 于迢迢对此也哭笑不得,只能迎合着给他顺毛。 - 这日,崔大魔头假意旧伤复发,哄着于迢迢给他上药。 就在这时,赤罗禀报说是一群仙门弟子强闯魔域已经被他们抓起来了,他过来请教魔主到底该如何处置。 对于这群上门自讨苦吃的修士,崔晗自然没有什么好脾气,他本想说直接杀的,可碍于小废物的面,他犹豫片刻:“带本尊去看看。” 赤罗领着两人,到了魔宫前的一个广场上。 只见七八名弟子都已被缚仙索捆绑,动弹不得,于迢迢看着他们的衣着模样,想来应当是天墟峰的弟子。 看着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 那么大胆子敢跑来魔界送死,还以为是那些老头来了,没想到竟然是一群毛头小子。 看着那群愤恨不平,气得满脸通红的弟子,崔大魔头立即来了兴趣,他抬步上前,抬手扯掉了其中一人封口的布条。 新鲜的空气窜入鼻腔,那弟子急切地吸了两口气,然后破口大骂道:“崔魔头,你杀我师叔不得好死!” 原来是寻仇的。 崔大魔头懒洋洋地掀起眼皮:“你师叔哪位?” “天墟盟启城分支的三长老赵博!” 他认真想了一会:“没听过。” 那人怒道:“魔头,你杀人无数,自然不会关心杀的到底是谁!如今门派全毁了!他们都死在你这个魔头手中!我今日就要替□□道!” 这小毛孩本事不大,脾气倒是大的很。 崔晗似笑非笑地抬起眼,声音森冷:“若是本尊出手,定是杀干净,还会留下你这种废物?!” 他立马红了眼,咬牙切齿道:“若非是我与各位师兄弟刚好在外,怎么会、怎么会……” “哦?”崔晗唇角一弯,“你是说门派被灭后,你又自寻死路带着你那几位师兄弟,跑来魔界寻本尊报仇?” 他话锋一转,“愚不可及!” “既然能侥幸而活,那就有多远,滚多远!” 那人显然听不进崔晗所言,只是双目憎恶:“你以为我与你这魔头一般冷血无情!满门覆灭,我也绝不独活!只是临死之前,我也要拉你陪葬!” 崔晗怒极反笑,他右掌凝力:“想要本尊不得好死之人多了去,你就与他们到地府排队去吧。” 那人眼中的愤恨逐渐被恐惧所掩盖,就在崔晗正欲出手之时—— “师兄!等一下!” 于迢迢匆忙上前,瞧了一眼这些弟子:“师兄,我有话想问他们。” 这群人虽说是来复仇,但也只是一群毛孩子,才摸到了魔域边界,就被人逮住了,魔界应当也没什么损失。 崔大魔头收了力,轻哼一声,勉强算是答应。 于迢迢转而问那弟子道:“你说他灭了你们门派,你可有证据?” 那人言道:“我们门派素来与人无冤无仇,除了那魔头还会有谁?!况且,。那魔头离开后还特地在我门派石柱上刻了名字!” 于迢迢皱了皱眉:“我与他这些日子一直呆在魔域之中,哪也没去,更不可能会去灭门,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那人看着于迢迢身上的衣服,虽不是特定门派校服,但也是只有修士会穿的道袍,显然是仙门中人,如今却替崔晗说话,当即怒道:“你投靠魔界寻求庇护,自然会是给那魔头说话!” 于迢迢心中暗恼,她本欲将话说清楚,说不定还能留他一命,谁知这人早已被仇恨蒙蔽双眼,连半句也听不进去。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立马就被崔晗拉住了。 “无需和他们辩解,多费口舌罢了。” 他转身带着于迢迢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对一旁的赤罗摆手,“先别杀,押下去。” 赤罗得令,立马把人带下去了。 于迢迢跟着崔晗回宫,她跟在他身后,突然开口:“那些事,不是师兄做的。” 她没有疑问,而是肯定道。 “嗯,” 崔大魔头点头应下。 果然如此。 她忙不迭上前伸手拦他:“那师兄方才为何不辩解!?” 可那人拉下她相拦的胳膊,语气平淡:“辩解了就如何。” “他们不会信的。” 语闭,他信步离去。 “可、可是……” 崔晗头也不回:“本尊像是那种闲着没事跑去灭人门的人吗?就算要灭也不会去那种小破分支门派。可是明白的人自然会明白,双眼蒙蔽的人,你再辩解也不会有结果。” 于迢迢兀立原地,眼睫轻颤,她倔强抬起头:“若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崔晗脚步一顿,突然转身,语意中带了几分怒气:“你又如何知道本尊没有辩解过?!” 空气突然凝固。 他仰面,阖了阖眼,“本尊为自己辩解过太多次,可是,没人信……” 于迢迢的心猛地一颤。 似是觉得方才语气太重,小废物本就无过,只是想替他正名。 崔晗立马收敛下情绪,故作轻松道:“如今这天下大乱,那么多人打着本尊的名义行恶,本尊哪有功夫去管这些。不过这对于本尊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反正,本尊的名声已经烂透了。这不是还趁此宣扬了本尊的威名……” “小废物,你看如今天下谁人不怕本尊?” 他似是打趣儿,“不过这些什么烧杀放火,灭人满门之事到还说的过去;可什么偷鸡摸狗脏水也扣在本尊头上,这种离谱之事还有人信,那帮蠢东西还真是无脑无眼……” 说到最后,他脸上的笑意更甚。 瞧见一旁半天没动静,崔晗回头望她,笑道:“小废物,本尊说的这事那么有趣,你为何不笑?” “一点也不好笑。” 重生后的师兄也是如此,对于别人的误会根本不理会、不辩解。 当初,她在无妄门时就觉得他奇怪。受了委屈,被人误会,平常人自然会不满地宣泄,会极力为自己辩解。 可他的师兄,总是一副无谓的模样。她开始总以为师兄实在太咸鱼了,殊不知“咸鱼”并非是他本意。是因为尝试过太多,依旧无果,心死后这才放弃挣扎的…… 她耷拉着脑袋,颤声重复:“一点也不好笑……” 崔大魔头自闭了。 他分明就是在给小废物讲笑话,这回怎么又给他说哭了? 望着她通红的眼眶,崔大魔头顿时手足无措,他犹豫了许久,这次终于勉强将两人的脑回路对上同一条线。 他伸手揉乱小废物的头发,无奈叹声道:“没关系,本尊早就习惯了。” - 此事一过后,崔晗对她似乎更为偏宠,也越来越依赖了。 翌日一早,于迢迢和往常一般过了辰时出来活动筋骨,她一边跨步出门,一边想着到底该如何处理那群弟子 可就在这时,于迢迢突然注意到一阵的喧哗声,以及空气中飘荡的浓重血腥气。 于迢迢脸色登时大变,忙朝声音方向赶去。 喧哗之处正是昨日那扣留仙门弟子的广场,于迢迢顺着地上的血迹,一路追去。 只见广场上围聚众多魔族欢呼叫好,于迢迢顺着他们的目光方向望去,只见魔宫城墙上赫然挂着七具血尸! 那些人身上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面孔,可依旧可以辨认出那是被血渍染透了的门派校服。 ——是昨日那几个弟子! 于迢迢脸色骤变,目光从这些人身上缓缓划过——每个人死状不一,可手法都极其残忍。 甚至还有人被一片片削去了皮肉,只剩一架人骨和一颗脑袋。 浓重的血腥味铺面而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胃中翻滚搅动,众魔们兴奋的欢呼声在耳畔轰鸣。 于迢迢头皮麻了半边,浑身颤抖得厉害,她能接受两方干戈,一方战败而亡的结局,可是这般残忍的手段…… 众魔虽在崔晗的镇压下不敢私下对普通百姓动手,对于修士也只被允许在两方干戈相对时动手,众魔表面看似服从这一命令,但到底魔性难改,一见到这种血腥场面便纷纷兴奋起来了。 目光再次从城墙血尸上划过,于迢迢终于没忍住,极力按捺着心中的不适,从人群中飞快逃离。 这时,崔晗正好听闻动静而来,瞧见于迢迢奔逃的身影以及城墙上的血尸,他心神一凛,正要飞身追上前。 可所行方向突然探出一把折扇拦住了他的去路。 崔晗抬头,瞳孔中倒映出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孔。 “卑职参见魔主大人——” 第75章 西三城 猝然攥拳 看清那人的面孔, 崔晗神色一变:“荀慎?!你不是在西北域吗?” 被唤作荀慎那人收扇而笑:“听闻魔主回来了,身为下属,卑职自然是要过来探望一番。” 世人皆知魔主崔晗手下有四大魔将, 荀慎便是这其中之一,也是最为盛名。荀慎其人心狠手辣, 性情乖张, 不仅是这四大魔将之首, 更是四大魔将中唯一一个坠魔修士。 崔晗闻言,冷了眉目:“本尊好得很, 无需你探望, 还不赶紧滚。” 话音方落,他抬步就走。 谁知,荀慎微一侧身, 再次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到底想干嘛?” 荀慎摆弄着手中的折扇,低头笑道:“属下在想, 是谁叫我们平日里淡定自若的魔主大人这般急切?” 还不等崔晗开口,他语意未尽,似是漫不经心问道, “是方才跑开的人族小姑娘吗?” 这话若是他再听不明白, 可就枉为魔主了。 崔晗眼中暗潮涌动:“荀慎,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管到本尊的头上?别忘了谁才是魔主?!” 荀慎低头,不卑不亢道:“若是魔主大人尽职尽责地剿杀门派修士,属下自然不敢逾规越矩, 可是……” 他声音顿了顿, “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士都挑衅上门了,魔主大人竟然没对他们下手?那属下便只能越俎代庖了……” 崔晗面色阴沉,目光从那城墙上的七具血尸上飞快掠过。他收回目光, 沉声道:“那些弟子是你杀的?” 荀慎没有否认,勾了勾唇:“正是。” 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周身压威骤然增加! “咔嚓——” 荀慎还未反应过来,脚下砖石突然爆裂,一道恐怖的压威劈头而下! 他面色痛苦,额间青筋暴起,下意识想要抵抗挣扎。可谁知眼前的男人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压威瞬息剧增,恐惧感自心底而出,他浑身颤抖得厉害,终究抵挡不住这般可怖的压威,颓然倒地,他大口喘着气,背后衣衫已全然湿透。 世人皆道魔主崔晗手下有四位得力魔将,一人便是万夫莫敌。 可他明白,在魔主面前他引以为傲的修为如同蝼蚁,根本不值一提!那人只是单单一道压威便能叫他直接命陨此地,魔主是手下留情的。 荀慎坠入魔道已有上百年,纵横三界可也从未见过如崔晗一般修为强横之人,而他也始终想不明白这般恐怖如斯的男人为何会一再败给那无妄门的毛头小子…… 他喉间窜上一股腥气,落魄地爬起身,声音沙哑:“魔、魔主大人。” 崔晗挥袖收了压威,冷笑一声:“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滚!” 荀慎低头不语。 他还未回魔宫之时便听旁人传信,说魔主似乎喜欢上了一个人族的小姑娘,而且还是个修士! 本以为魔主只是养了一个宠物小玩意儿,如今来看怕是没那么简单。 自那小丫头跟着魔主后,那人对两界的战事似乎没那么上心了。 荀慎双拳攥紧,他还等着魔主一举剿灭修真界,等着魔主一统三界!魔主断不可以栽到这么一个小丫头手中。 她……该死! 注意到荀慎那近乎癫狂的神情,崔晗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登时一变,他厉声呵道:“为何就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你手下的那些人呢?” 荀慎唇间溢血,笑得勉强:“魔主早该猜到了。” - 本以为到了这个时空,魔界与修真界相斗,死伤无数,自己早该有准备。可看到这般残忍手段,于迢迢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 她一闭眼,脑海中就会立马浮现出刚才血腥残忍的画面。 她浑身颤抖得厉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面对,下意识就扭头逃了。 ——她太害怕了。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冷风如刃剜在她的面上,于迢迢很快就清醒过来了。 她顿下脚步,茫然地望着周围的环境。魔宫之外应该是一座城池,她下意识以为自己没跑出多远,可望着周身的枯木、荒山小道—— 这是哪? 她心头一紧,算了,还是叫木鸢载她回去吧。 可就在于迢迢的手触及储灵囊时,风影掠动,一道黑影闪过,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脖颈一凉,眼前忽然黑了…… - “荀慎!你好大的胆子!”崔晗陡然暴怒,五指猛然一抓,扼住了他的脖颈,“你若敢动她,本尊定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手中折扇掉落,荀慎闷哼一声,呼吸急促。他牵动嘴角,竭力将声音放平:“属下、属下的手下有一位能人异士,能够瞬息间就将人带到百里之外。如今西三城,正是各个门派汇聚之处,看着时间……想必应该是差不多了。” “属下不敢动魔主大人的人,只是那些修士会不会,属下就不知道……” 他艰难地掀起眼皮,直视崔晗的怒容: “那小姑娘与魔主相处那么久,身上早已沾染魔气。魔主觉得,那群修士会将她如何?” 崔晗心中骇然,松开手将他丢至一边:“本尊待会再来找你算账!” 望着那人匆忙的背影,荀慎咳了两声,笑道:“魔主当真以为下属只有这么一点本事吗?” “如今,修真界的兵马已经从四方汇聚将至此地。魔主大人,就算您有再大的本事也是分身乏术。你,救不了她的……” “而那个小姑娘也会因沾染了您身上的魔气而死……” 他挣扎起身,望着城外逐渐聚集的仙门众人,微眯双眼,“孰轻孰重,魔主大人总该明白的。” 魔主平日中看似随性,可最忌讳下面的人搞小动作,本以为此局一出,魔主必定大怒。 可听闻他的话后,那人反倒收敛了怒容。 静默良久。 崔晗忽然笑了,他掀起眼帘回望着他:“荀慎,你可真是长本事了。敢要挟本尊?你还差的远。” 他头也不回,召集众魔兵,翻身御剑,直上九霄! “众魔听令,卸下城防,与本尊去西三城!” 荀慎闻言,瞳孔猛缩。 这里可是魔宫占据之地,魔主他竟然扯下城防,这是要……弃城?! 崔晗在众魔拥簇之中回头晲他:“孰轻孰重,本尊比你清楚……” 荀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目光呆滞,望着众魔浩浩荡荡地离开,他颓然倒地:“为、为何会这样……” 本以为他叫下属掳走那人族小姑娘去人间西三城,再引那群修士攻打魔域主城,魔主大人分身乏术,定会留下来。 届时,他假借那些修士之手,让那小丫头死在西三城,魔主大人就算再如何也不会那拿怎么样,说不定还会动怒杀了那群修士。 一石二鸟。 可谁知,魔主大人为了一个人族小姑娘,弃城了…… - 于迢迢是被人群的喧嚷声吵醒的,脖颈酸痛得厉害,她费力地睁开眼,瞳孔缓缓聚焦,眼前模糊的场景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望着周围聚众的百姓,只见所有人对她皆是怒目而视。 于迢迢的脑袋中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竟然被一根绳索禁锢在一根柱子上。 ……怎么回事? 在那群人的喧哗声中,于迢迢依稀听见他们嘴里在说着什么“魔女”的字眼。 就在这时,几个身着门派校服的弟子上前,冷眼瞧着她,而后背过身子对周围的百姓宣布:“近日我修真界有一位修士叛出门派,投靠魔界,此人身上沾染着这么重的魔气,定是叛者无疑!” “一月前那魔头攻上仙盟,一路畅通无阻,定是有人通风报信!我修真门徒也因此死伤无数,怕就是出自这魔女之手!” 听到这里,于迢迢也总算明白过来了。这些人因她身上沾染的魔气,而将她当成通风报信的修真叛徒。 可如今人魔接触并不少,单凭身上的魔气又怎能断言她就是叛者? 她的目光从那些人身上扫过,突然注意到人群中两个衣着奇特的怪人。 直到那俩人似乎注意到于迢迢投来的目光后,立马匆匆离开。 这时于迢迢忽然瞧清楚这些人左袖上绣着的浅蓝蝴蝶的纹样。 这是……魔将荀慎的人?! 将所有一切串联,于迢迢似乎终于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魔将荀慎心狠手辣,性情乖张,本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门派的修士,后因一些事叛出修真坠入魔道,又凭着一己之力一步步爬上了四大魔将之首。 其实这人本是想要魔主之位的,他想对修真界复仇。 可偏偏后来崔晗横空出现。 他虽心有忌惮,但崔晗的修为早超了历届魔主,又与他一般同为坠魔修士,不喜那些自诩正道之人。 荀慎本以为自己能借着崔晗之力对修真界复仇,可于迢迢如今这么一看,那人的如意算盘怕是落空了。 崔晗与他是不一样的。 师兄虽不喜修士,但心中依旧留得了一片清明。 只怕是自己在崔晗身边太过招摇,本来崔晗在那人的潜移默化下应当是越来越疯魔,可是近日崔晗对于修真征讨似乎没有那么放在心上了。 荀慎心急了。 能在魔宫外悄无声息布下幻境,又瞬息将她待到人间城池,挑起民怒的,怕是只有他了吧? 于迢迢张了张口想要出声辩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已堙灭于众人喧哗之中。 她心头微冷,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被其他声音掩盖。 于迢迢目光平静地望着这些对她叛变行为痛斥之人,他们骂她吃里扒外,咒她不得好死,又说若非是她,就不会有此战,不会死伤那么多人…… 可是,这一仗不是修真界暗地盘算想挑起的吗? 崔晗只不过是快他们一步罢了,况且就算没有她的提醒,崔晗依旧有暗探会来报,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而且她听赤罗说了,除非是有过节之人,师兄向来都是点到为止,所经之地从未有世人说的那般烧杀夺掠。 师兄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无非就是想上山给自己出口气罢了。 那几个老头也只是被崔晗逗着玩似的捆起来了,只有几个不听话逞强出头的被他折腾了一番,估计得在修养几个月。 师兄没有乱杀人。 最后还是方旭明赶到,力挽狂澜,两个人斗得昏天黑地,最后以崔晗重伤下落不明收场。 什么死伤无数全是狗屁! 这群人只是因当初被崔晗打得抱头鼠窜,面子上不光彩。什么通风报信,背叛者,无非就是给自己找理由罢了! 可惜不会有人听她辩解…… 那些人用数道火符点燃了她身下的干柴,周围的空气温度开始上升,烟雾也逐渐飘起,呛得于迢迢睁不开眼。 她扭动着身子,想要挣开钳制,可双手已被死死禁锢,根本解不开。 于迢迢瞬间变得茫然无措,容柯曾告诉她,此次她来的并非再是幻境,而是真切存在的时空,在这里所遭受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若是她死在这,便一辈子都回不去了,可惜她还没能将师兄那丢失的一魂带回…… 师兄该怎么办? 空气逐渐变得稀薄起来,就在于迢迢呼吸艰难,神志不清之时,耳边忽传来一阵惊叫。 她费力地抬起脑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魔头来了——” 一道剑光由远而近劈开她身上的绳索,没有了绳索牵绊,于迢迢的身体忽然坠下,身下火光大盛,空气灼热。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于迢迢落到一个宽阔有力的怀中,她咳得厉害,上气不接下气。 一道清凉的气流从她背后徐徐传进,顺着她的筋脉流动,最终汇聚灵根,窒息感瞬间消失,顿时叫她好受了许多。 崔晗在众人惊恐尖叫声中抱着女孩翩然落地。 那些放火的几个仙门弟子骇然,此地可是西三城,汇聚了各大门派,这魔头竟敢独身一人来救人?! 几个弟子到底资历不深,看到魔主亲至此地,心中隐隐有了退意。可就在这时门派援军将至,众人顿时有了底气。 有人出声道:“崔魔头你来的正好!也省的我们去寻你了!” 闻言,崔晗的视线从于迢迢逐渐舒缓的眉目间移开,一双极为缱绻温柔的眸子瞬间变得阴冷晦暗。 他忽然抬手,举动之间并未有半分灵力波动。 就在众人心中生疑时,他猝然攥拳—— 一道可怖的气脉纵横天地,直冲云霄,倒卷而起,顺着他指尖的方向汇聚膨胀,而后接连爆破! 大地开裂,青石尽碎,那股气脉呈排山倒海之势将众人掀倒在地,方才出声那人更是七窍流血。 所有人都被死死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众人的恨意、杀意、战意顷刻消散,在这股绝对强横的力量面前,尽数化为了……恐惧。 “——就凭你们,也配?!” 第76章 天 “本尊恨的是……天。”…… 从前崔魔头独身一人时, 瞧见众门派集结队伍浩浩荡荡而来,便会直接走人。 他们原以为崔魔头是怕了,却不想, 就算只有他一人也能叫他们全军覆没。 恐惧笼罩,无一人再能提起战意, 所有人只是双目呆滞地趴在原地。 有人艰难回头, 发现就连身后那些即将敢到的援兵也尽数倒下, 那里不单单再是几个仙门弟子,更还有众门派的长老! 这人连一步都未动, 就让满城众人尽数匍匐不起, 这般力量就算是毁天灭地也不无可能。 可他却在双方征讨之战中屡次避退。 究竟是为什么? 直到城门前响起铁骑重兵沉重的脚步声后,众人这才惊回神。 “魔、魔主大人……” 赤罗领着魔兵们匆忙赶来,西三城一一条笔直中线落城, 除却城池间的主道外根本没有其他可进来的地方,是以为了救那人族小姑娘他们必须连破三城。 主上一时心急, 只是堪堪经过就释放压威,本欲征讨之人尽数全被压制,动弹不得, 而他带着几万魔兵并无大用, 只是一路跟在屁股后头追。 赤罗不明白, 主上分明就可以自己去救人的,为何要撤掉魔界主城的防军。 难不成只是为了气荀慎那小子。 不过一想到离开时,荀慎那红绿交加的面孔, 他心中乐呵, 多年来被荀慎压一头,如今总算是给主上治住了。 将于迢迢横打抱起,崔晗扭头道:“赤罗, 我吩咐你的事情做了吗?” 他立马收敛脸上的情绪,招手示意魔兵将整座城池包围住,而后凑上前点头哈腰:“魔主大人,都吩咐下去了,这西三城皆是笼中之鸟,全凭魔主安排。” 他半垂着眉目:“如今能调动的还有多少魔兵?” “三千。” “够了。”崔晗低头瞧了眼怀中的人,“如今魔界主城估计已经被那群修士破了,本尊给你一个时辰,打回去。” “……” “若是做不到,提头来见本尊。” 赤罗一个激灵,匆忙应了几声,带着魔兵转身就跑。 赤罗带着兵马在追回魔界主城打得累死累活,而崔晗留在了西三城,他抱着于迢迢跨步入了药宗分支,揪了一个老头过来 ,替她疗伤。 幸不辱命,赤罗快马加鞭总算在最后一炷香内将主城又拿了回来。 这时,魔主大人刚好带着那人族小姑娘回来。可还不等他上前邀功,魔主大人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径自跨入殿门之中。 赤罗委屈巴巴地望着那人的背影,正准备离开,忽然听殿中那人道:“魔将赤罗此战有功,本尊就提你做四大魔将之首。” 惊喜来得太快,可也太过沉重,赤罗“砰”的一声跪下了。 他怎能不知道魔主这是想借他打压荀慎,可抢了那疯子的魔将之首的位置,那人定会惦记上他的,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他惶然叩首,最后殿中传来一声轻叹:“算了,下去吧。” 赤罗这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被带回魔宫后,直到第二天于迢迢才清醒过来了。 虽只是吸入了一些浓烟,但于迢迢的喉咙还是如火燎一般疼得厉害。 她咳了几声,撑坐起身,崔晗听闻动静,立马上前扶她。 他心疼的紧,可又拉不下面子,板着脸斥道:“小废物,你那时跑什么?!你知不知道本尊……” 他本欲说些重话吓唬她,可看着于迢迢惨白的面色和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话到嘴边突然开不出口了。 崔晗迟疑片刻,似是懊恼,突然间他抬手环住于迢迢,别别扭扭地安慰道:“好了,本尊不骂你了,以后别再乱跑了。” 当初知道荀慎命人将她带去西三城,他到底有多怕自己赶不上。 幸好…… 环住于迢迢的臂膀下意识又搂紧了几分。 似乎想起什么,他忽然松开了于迢迢,艰难开口:“小废物,那魔宫城门的事情,其实不是我……” 对于旁人,他向来是不屑于辩解的。只、只是小废物会不会因此与他心存芥蒂? 此事虽不是他所为,但他心中依旧没底。他回想从前自己少年时期的种种辩解,可是从来不会有人说信他。 小废物她……会信吗 若是不信那就算了…… 这时,于迢迢忽然握住他攥紧的拳头,笑了笑:“师兄,我知道不会是你。” 崔大魔头忐忑不安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 入夜,直到于迢迢睡下后,崔晗这才替她熄了灯,跨步出殿。 他方走出殿门几步,就见赤罗匆匆来报,他面露难色:“魔主大人,荀慎说他想见您,这……” 从那日后,荀慎就被崔晗折去了三成修为,关押地牢之中。崔晗本欲是等小废物醒来后,任凭她处置。 可谁知于迢迢却摇头,叫崔晗放了荀慎。 对于这般暗害她的人,于迢迢自然不会对其心生怜悯,只是荀慎为人虽偏激又狠辣了些,但对崔晗来说是不可缺少的臂膀。 ——荀慎如今还不能死。 崔晗修为再高,一人能敌万人,可也需下属替他守边镇疆。 好在小废物的一番劝说,崔晗这才打消了念头,只是折了他三成修为。 可虽说只是三成,但对于荀慎这般心高气傲之人,哪怕少了半分就叫他难以忍受。 听闻赤罗所言,崔晗思忖片刻,点头应下。 “带我去地牢。” — 地牢。 昏灯盏盏,血腥浓重,和于迢迢当初所待的环境天壤地别。 荀慎被崔晗蛮横地折去了三成修为,完全没有半点情面可言。他瘫倒在地,食指抹去了嘴角边的血迹,似是自嘲冷笑。 脚步声响起,荀慎抬头,他轻咳两声:“魔主大人,您来了。” 崔晗负手而立:“你还有何话想要和本尊讲。” 荀慎似笑非笑,凝着他:“自然是贺喜魔主。” “属下听闻您弃了魔界主城,连破人间西三城后回头又叫赤罗掉头包围,此乃大捷!可喜可贺。” 崔晗冷笑一声,反问道:“这种结果,你不是最乐意见闻?” 他低头笑了,忽然开口道:“如今主上的筋脉,应当开始逆流了吧?” 此言一出,空气突然变得凝固起来。 两方对视,谁也不肯承让。 崔晗的眸底划过一丝诡谲:“本尊的事情,轮得到你来管?” 荀慎身子一松,歪身落在一旁:“属下自然不敢,只是偶然间发现这个秘密,想提醒主上几句。” “主上的力量太过强横,早已超脱三界,区区凡体根本承受不住,终有一天会遭其反噬……” 崔晗冷了面色,并未出声。 荀慎所言不假,他虽有一身逆天修为,但从前所学太多太杂,再加上魔骨中所蕴含的魔气,多者相冲。 平日中,他都是将修为压制三成以下,才可保自己的筋脉不会被其冲毁。除了几次对上方旭明,以及昨日为了救小废物外,他很少会解开封禁。 之前,他还能勉强压制反噬,只是现在这具身体已经不如从前了…… 但他既然用了,早知结果,又有何干 荀慎接着道:“我知道主上根本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但是,魔主有想过那个人族小姑娘吗……” “西三城的场景想必魔主也看到了,不过是沾染了你身上的魔气,就对同族喊打喊杀。他们斗不过你,可不代表不会对魔主身边的人下手。从前,魔主独身一人,谁也不怕,但现在不同了……” “有本尊在,谁也伤不了她!” 荀慎笑道:“魔主以为能护住她一世吗?您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只要那群修士不死,两界永无宁日。你的力量再强,但终归有限,这次动怒连破三城,释放压威……” 总有一天他会……死的! 荀慎的目光落在那人手背鼓动的青筋上,“此时……主上定是不好受吧?” 眼前那人本还算平静的面孔逐渐浮上怒容,荀慎见此,笑得癫狂:“魔主大人,既然为魔那便要做好觉悟,对于修真界,你不肯下死手,可那群人未必想叫你好过!” 那人笑声在整座地牢之内盘旋回荡,“魔主大人,他们不值得您这般开恩!” “杀了他们吧……” 他的神情变得愈发诡谲,“只要魔主大人将所有人全杀了,这三界就是魔主为尊了,到时候就没人敢动魔主身边那个小姑娘的念头了……” “魔主大人,您与我一样同为坠魔,定是恨死了那群道貌岸然的修士!所以……杀光他们吧!” 话音方落,荀慎忽然觉得脖颈一凉,再次回神时,魔主已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崔晗凝着他,开口道:“本尊与你不一样。” “当年欺辱本尊的人,该杀的,该报仇的,早已私了。本尊所恨并非整个修真界……” 他甩袖将荀慎丢在一旁,背手离开,“西北域由其他人接手,这三个月,你就在牢中禁闭。” 荀慎似是不甘,他挣扎道:“不可能!魔主若非不恨又怎么会坠魔怎会做到这个位置!” 崔晗本欲跨出地牢大门的脚突然一顿。 静默良久。 他平静开口:“本尊恨的是……天。” 第77章 醉酒 什么个玩意? 阴风烈烈, 兵马嘶鸣。 于迢迢睁开眼,目光从众门派集结的弟子身上掠过,而后缓缓望向那立于山巅之上衣衫染血的男人。 又梦到了…… 自从当初在神像幻境之中见到崔晗自爆而亡的那一幕后, 这梦境不知到底重复了多少次。 她轻叹一声,背过身不想再看。 可崔晗的质问天道不公的讥讽嘲弄依旧震耳欲聋, 他所言的每一句都如同刀子一般深深地剜在她的心口。于迢迢双目紧闭, 痛苦地揪住胸口衣襟, 心中暗自乞求着:求你,不要再说了…… 可眼前的画面却是越发清晰。 她看到崔晗毅然决然地捏碎魔核, 与从前一次次梦见的那样, 身如飘絮,坠入崖间。 “看了那么多次,早该麻木。”于迢迢想。 可是, 她没有。 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阻止不了。 唯一能期盼的, 便是祈祷梦境赶紧结束,快点解脱。 喧嚣声戛然而止。 终于,熬过去了…… 于迢迢松了一口气, 缓缓睁眼, 可周围的场景依旧没变, 还是停留在崔晗身死的那座山崖之间。 还没结束吗? 这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气若游丝的声音,他说:“小废物, 这天下往后便太平了……” 什么? 于迢迢眼中浸着茫然, 虽不明白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一阵尖锐猛烈的刺痛感直戳心脏,叫她呼吸困难。 她拼命告诫自己这只是梦境, 可不知为何,那一句话却叫她心中压抑的情绪瞬间奔溃—— “师兄!” 她惊坐起身,背后已是冷汗涔涔。 噩梦惊醒之后,于迢迢再也睡不着了。 她拢了拢宽大的衣袍,下床去寻崔晗。可在魔宫转悠了大半圈都并未寻到他的踪迹。 恰好此时赤罗经过,于迢迢便捉他来问。 赤罗支支吾吾道:“主上从地牢荀慎那出来后不吭一声便离开魔域了。我看主上面色不善,应当是去寻方旭明那小子了。” “方旭明?”找他做什么? 自家主子对着小姑娘上心的紧,赤罗也不防备。他摇头叹声道:“从前主上心里一不痛快便会找那小子去打架,每次都是一身伤回来……” 话落,他又忍不住嘀咕一句,“也不知方旭明那小子到底踩了什么狗屎运,魔主大人的修为这般强横,那小子总是恰好压主上一头。” 于迢迢默然不语。 过了良久,又询问了一些外面的情况后便离开了。 她双目涣散,失魂落魄地独身一人步步自魔宫主殿前的长阶而上,就连旁人唤她,她也置若未闻。 赤罗告诉她,崔晗为了救她,弃下魔界主城,连破了人间西三城,最后又掉头包围,将主城夺回,是大捷。 但整个修真界却因崔晗这一举动人心惶惶,到处在集结人马,意图讨伐魔界。 她转动着眼珠,回头望着空荡荡的魔宫,如今破三城的剧情已经出现。 ——算起来,崔晗的时日无多了。 - 崔晗这次整整消失了七日。 这日,于迢迢像往常一般独身坐落昏灯旁,直到过了子时,依旧不见崔晗身影,她这才起身打算熄灯休息。 突然,殿外传来一道瓷器碎裂之声,紧接着是含糊不清地嚷嚷。 “小废物,快点来陪本尊喝酒!” 话音方落,只听一阵风声,一道晃晃悠悠的身影出现在了殿门。 崔晗一手拎着酒坛子,一手扶门,连站都站不稳。 赤罗上前扶他,却被他一手挥开,“走开!本、本尊找小废物……” 于迢迢见状直摇头,她轻叹一声,立马上前:“师兄,你这些天去哪了?” 直到走近了,她这才闻到崔晗身上混杂的酒气和血腥味。只见他发丝散乱,一身玄色长袍被鲜血浸染得愈发黯淡,胸口那块还淌着血…… 于迢迢瞳孔猛缩,就连呼吸仓促了几分,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敢去喝酒,难道他就不怕死吗? 可那人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举着酒坛子兴致冲冲:“小废物,喝!” “喝个屁!” 于迢迢愠怒,直接夺过他手中的酒坛扔给了一旁的赤罗,“赤罗,你先下去,师兄这里我来看着。” 赤罗忙不迭点头,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样,抱着酒坛子立马溜开了。 这醉酒后的主上,实在太难伺候了。 宝贝酒坛子被人夺走,崔晗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直勾勾地盯着于迢迢,又因醉酒一双黑润的眸子仿若蒙上了一层雾气。 这辈子的师兄,再如何也是魔主当惯了的人。于迢迢本以为他会动怒,谁知这人看了她许久,扁了扁嘴,委屈巴巴:“小废物,你凶我……” “?” 于迢迢揉了揉眉心,摇头叹声安慰道:“你和我去处理好伤口,我就不凶你。” 崔晗抱着门,瞪大眼,一副“你骗鬼”的表情。 在她的再三哄劝下,崔晗最后还是乖乖跟她进屋了。 于迢迢小心翼翼地将他黏在伤患处的衣服往下剥,生怕牵动伤口,可崔晗却一直在那里嚷嚷:“小废物,你快点……” 她皱眉:“会疼的。” 崔晗突然抬头朝她笑,一副憨傻缺根筋的模样:“不疼,喝酒了。” 酒能麻痹人的神经,叫感官变得迟钝,但痛觉不会消失的。 可耐不住他这副酒后缺心缺肺的混账模样,于迢迢手下的动作立马重了几分。 本以为这人怎么也会有一些意见,可崔晗却是一声不吭,但双眉紧锁,似是极力忍耐。终归不忍,于迢迢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又开始放轻了,她本欲转移这人注意力,便随口问道:“师兄,你喝那么多酒做什么?” 那人晃着脑袋,打了一个酒嗝:“本尊,嗝……去找方旭明打架了。” 于迢迢目光闪动,不再言语。 可谁知崔大魔头醉酒后,卸下了心中的防备,硬是拉着于迢迢滔滔不绝。 他伸出手,乐呵呵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小废物,你知不知道,今天我本来差点就能把方旭明那小子给宰了,可惜啊……” “这好好的大太阳,突然落下了一道雷,直接将我的布阵给毁了哈哈哈哈……又是差一点。” 心头猛然揪起,于迢迢仓促道:“别再说了。” 他挺直了腰板,乖巧坐好,猛地点头:“好,本、本尊不说了……” 可那人发了一会呆,又开始找她搭话,想一出是一场,突然问她:“小废物,你信天命吗?” 于迢迢闷声道:“我不信。” 他闻言,咧嘴笑了:“从前本尊不信这一套,可是现在相信了。” 崔晗喝了酒,身体不受控制,上半身重心不稳,只能半伏在桌案上。 于迢迢给他上药,他便伸手摆弄着她的发梢。 崔晗如今口齿不清,但她还是听明白了。 “当年,方旭明与我一样都是被无妄门中的长辈从外面捡回来的,我们同为落魄之人,有同样的天赋灵根,又同样受外门那些所谓师兄们的欺辱。我以为我们会是同路人。可是……” “不一样的,他有门主赏识。” 于迢迢眼眸渐深。 在无妄门时,她是看见的,门主对于方旭明的偏宠确实太过于明目张胆了。 可那时候的师兄总是平淡地瞧上一眼,便不再理会,她还以为…… 她敛下眉目,清醒时的师兄从未与她吐露过这般话。 崔晗“嘿”了一声,突然坐起身,笑得傻里傻气,“那时本尊虽心有不平,但还是想将心思放在了拜师大会上那时候,本尊以为只要自己勤恳修炼,熬到拜师大会上,崭露头角,定会摆脱这不公待遇。” 他歪了歪脑袋抬眼凝她,“但……” 于迢迢心叹一声,抬手轻抚他头顶,轻声宽慰:“我知道。” “连你也知道啊……” 他吧咂着嘴,似是赌气,“此后也是一样,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那时本尊就隐约察觉到,只要本尊与那人存了相争的心思,必定惨败。” “直到后来,本尊路遇南疆的一个巫师,她告诉本尊,天地桎梏,人各有命,每隔万年,上天便会集结八方气运到一人身上,称其为天道之子,那人天生是要踏入仙道鸿途,而在那之前就需要陪衬者,需要踏脚石。” 崔晗长叹一声,歪倒在桌上,“原来这便是这个世界的道。” 他低头喃喃,“只是,为何要是我?” “我恨死这天了……” 为何是他呢? 于迢迢面色僵硬,手下动作顿了顿,眼中划过一丝茫然。 崔晗与方旭明有相同悲惨的身世,也同样少年受人排挤打压,又有相同的灵根天赋。 ——一人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可另一人却成了人人喊打喊杀的魔头。 这种结局任是谁心里也不痛快吧? 况且这个世界对崔晗的打压根本不加以任何掩饰美化。 她茫然思索,究竟是为什么? 就算是剧情设定的桎梏,可规则对于其他人来说却并无那么明显。 换句话来说,既然所有人都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下而活,可为何就只有崔晗发现了? 于迢迢心头一紧。 还有……他口中那个巫师是谁? 她声音沙哑,开口试探道:“师兄,你还记得那个南疆巫师叫什么名字吗?” 崔晗脑袋昏沉,压根就没注意到于迢迢不善的面色,他眯着眼嘟囔道:“这都多少年的事了,萍水相逢,早就忘了。” 打了一个酒嗝,这人似是宣泄完了,便消停下了。 他不再吭声,便支着脑袋直勾勾盯着于迢迢瞧。瞧了一会儿,又一歪脑袋伏倒在她怀里。 醉酒后的崔大魔头也顾不上平日摆着的什么谱了,脑袋使劲往她怀里蹭,过了一会儿,他瓮声瓮气道:“不过那什么狗屁天送了一个小废物过来,本尊姑且就不与他计较了……” 于迢迢摇头,只是当他胡言乱语。她看着手中被挣断不知几回的绷带,叮嘱道:“别乱动。” 连哄带骗,总算将他身上所有的伤口全部处理干净了,于迢迢又找了一件干净的衣裳给他换上,谁知这人喝了酒后宛若被敲坏了脑子一般,死死抱胸硬说她觊觎他,想要非礼。 于迢迢:“……” 好在这人嚷嚷了一会,终于闹腾够了,往床上一瘫,消停下来。 那人半眯着眼,目光随着屋中那忙碌的身影来回转动,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拽住她的衣袖。 “小废物……” “干吗?” 他嘟嘟囔囔:“你再说一句喜欢本尊的话。” 于迢迢不自觉勾了勾唇角,故意趁他醉酒调侃道:“你不是说不喜欢我,听这话做什么?” 崔大魔头闷声道:“不是。” “什么不是?” 他捏紧被褥,轻声说:“不、不是不喜欢。” 几乎与此同时,他手脚麻利,“嗖”地就将脑袋埋在被子里。动作之快,令人咋舌。 于迢迢:“……” 也不知这人到底有没有酒醒,一个劲儿在那耍疯,叫她留下。 崔晗若是占了床位,她便只能上外面打坐,这几天她没有怎么好好休息,想着这人等会闹腾够了肯定是要睡死过去,便松了口。 那人也是一副乖巧模样,特地在床中间拉了一条“三八线”。 - 收拾完毕后,于迢迢掐灭了灯。 她拘束地缩在床边,就在要睡着时。 崔某人又开始口齿不清地叫唤:“小废物……” 于迢迢不理他。 就在这时,一道温热的鼻息突然扑落在她耳根旁。 于迢迢心神一凛,一个鲤鱼打滚,翻坐起身: “你干什么?” 借着窗外幽暗的月光,于迢迢看见那人一脸严肃,驴唇不对马嘴:“听说男女同枕而眠就是结为夫妻的意思。” “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夫君。” 不知这人到底是喝傻了,还是喝精了。 于迢迢拽住被子翻身一裹:“做梦!” 本以为他脸皮薄,被驳了面子一定不会再提及。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翻身的声音,于迢迢松了一口气,心叹总算消停了了。 可谁知,下一秒—— 崔大魔头背对着她,突然屁股一撅,麻溜地把她撅下了床,义正言辞道:“非夫妻,男女不同寝。” 于迢迢抱着被子一脸茫然坐在地上,望着那人气鼓鼓的模样:“……” 这到底是什么个玩意? 第78章 考虑 “那是自然” 算了, 不和他计较。 于迢迢攥着火符,打算照明离开。 可崔大魔头一看她要走了,立马急了。 他起身上前想去追, 可奈何这具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刚翻身下床追了两步, 谁知竟然一脚踩住了被褥。 “砰——” 于迢迢身躯一震, 面色僵硬, 缓缓转过脑袋,瞧着毫无形象, 摔得五体投地的男人。 ——这人明日一早若是想起此事, 不会杀她灭口吧? 这不知他到底喝了多少,就连倒地牵扯了伤口,脑子依旧没清醒。他也不管身上疼不疼, 摇摇晃晃爬起身,一步三晃地追过来拉她。 崔大魔头眼巴巴地凝着她, 似是控诉:“你果然要走!” 什么走不走?不是他说不能睡一张床的吗? 看着那人摇摇欲坠,一副马上又要跌倒的模样,于迢迢无奈上前将他扶了回去。 顶不住那人眼神, 于迢迢轻叹道:“我就在这魔宫, 能走到哪去?” 崔晗一个重心不稳, 伏身将脑袋埋在于迢迢肩窝上,闻着她身上的香味,他攥拳捏住了她的衣袖, 这才放下心。 他语序不清, 颠三倒四:“小废物突然出现,本尊捡回来的,也会突然消失……” 于迢迢眼睫轻颤。 一个在旁人眼中死了许多年的人突然出现在那种地方, 确实怪异至极。可崔晗心中虽有疑虑,但从不强迫逼问。 他是怕她突然出现,又会突然消失吗? 那人又哼唧了两声,“只有一个小废物,他、他们都想本尊死……” 她抬手抚着他的头发。 对于崔晗来说,无论是巫灵还是她从一开始赋予给他的便只是悲剧。 师兄,从头到尾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孤寂太久了。 于迢迢收回思绪,轻声宽慰道:“我不走。” 得了允诺,那人“腾”地坐直了身子,冲她傻笑。 于迢迢鼻头一酸,忽然开口唤他名字。 “崔晗……” 崔大魔头不满道,“小废物,你、你竟然直呼本尊名讳,信不信、信不信本尊……” 本尊该干什么? 就在崔大魔头捧着这颗早已转不动的脑瓜,纠结着该如何惩罚这个以下犯上的小废物时—— 她说:“我们成亲,你娶我。” 醉酒后的崔大魔头的脑袋瓜本就不怎么灵光,如今突然卡壳了。 他嘴唇翕张,低头喃喃,将于迢迢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娶小废物……” 话音方落,崔晗感觉到一双手突然捧过他的脑袋,他下意识阖了阖眼。谁知下一秒,唇间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被、亲了…… 他瞳孔猛缩,迷茫地望着她,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些委屈的意味。于迢迢哭笑不得,这副表情,怎么感觉被人强抢了一般。 “大胆!你竟敢亲本尊!”崔大魔头怒气冲冲。 于迢迢满脸无辜:“可是我已经亲了,这该怎么办?” “不、不能白亲……” 他气鼓鼓地盯了她一会儿,突然模仿着她刚才的动作,掰过她的脸,然后“吧唧”一口。 紧接着“砰”地一声,等于迢迢回过神时,那人已经睡倒了。 “……” - 翌日一早,崔晗还未来得及睁眼,只觉得身上的伤口疼得厉害,骨头架子似乎都快散了。 “嘶——” 他扶着脑袋挣扎起身,寻思着该与方旭明那小子打架有几天了,前些日子没感觉,怎么今日突然就疼了。 他一边茫然思索,一边睁开眼,谁知竟然对上于迢迢的睡颜。 ??! 崔大魔头傻眼了。 这、这小废物为何会在他床上? 不对! 自从小废物来后,他时常不再宫中,干脆把这寝宫直接给她了。 应当是他为何会跑过来和小废物睡在一张床上!? 崔大魔头的脑袋中划过无数可能,他竭力按捺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仔细回忆。 他只记得那日从地牢中出来后,他心中不快,便离开魔域寻了方旭明那小子打了一架。 虽早知结果,但依旧畅快淋漓。 败了后,他拖着一身伤,找了一处酒窖痛痛快快地喝上了两天,哪只他喝高兴了,忘了收敛身上的魔气,叫那群修士顺着味过来,扰了他的兴致。 他便顺走了两坛酒回了魔域,再后来…… 再后来他便记不清了。 崔大魔头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突然发现身上的伤口早已被处理干净了。 他眨了眨眼,是那小废物做的吗? 烦躁的情绪瞬间平息下来,正在他蹑手蹑脚打算偷偷离开时,脑海中突然划过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 他好像记起来了,醉酒后小废物不仅亲了他,还、还说要和他成亲…… 崔大魔头的脸“刷”地红了。 他缓缓地抬手,下意识碰了碰自己的唇,耳根子红得都快滴出血来。 呼吸微促了几分,他堂堂魔主怎么可能会娶这小废物,不、不可能的! 可是…… 崔大魔头拧眉,他好像不仅没有义正言辞拒绝,反倒亲人家一口了…… 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于迢迢红润的嘴唇上,他怔怔出神,心想,这个他记清楚了。 ——是冰凉凉,软蠕蠕的。 呸! 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要不假装不记得了?一时兴起?这样小废物也不能拿他如何。 但他马打消了这个想法,心中暗骂,呸!本尊乃堂堂魔主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崔大魔头望着于迢迢的睡颜,揪着自己的衣袖,神情突然变得迷茫起来。 ——娶了这小废物未尝不可。 只是…… 此时,于迢迢似乎听闻他起身的动静,被惊醒了。 “师兄,你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还不等她把话说完。 崔大魔头身子一僵,逃命似的夺门而出。 于迢迢“……” - 崔晗本是魔界魔主,在这魔宫之中应当是横着走。 可这些天,于迢迢总能察觉到他似是有意无意地在躲她。 别扭了许多天,崔大魔头本是等着于迢迢先开口,可她闭口不提,他心里痒痒,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便趁着于迢迢给他换药的功夫,试探道:“小废物,本尊那日……有没有说了什么话,或做了什么事?” 于迢迢皱眉,思忖片刻。 看到她这副模样,崔晗还以为是她想不起来了,心中稍稍有所平息,殊不知于迢迢其实是在想究竟告诉他哪一件才好。 算了,不说了,这人面子薄,告诉他,估计又得许久见她就绕道走了。于迢迢收回思绪,摇了摇头。 不可能! 这小废物是不是想要装赖?! 她说要与本尊成亲,本尊记得清清楚楚! 他板着一张脸,又问了句:“真的没有吗?” 于迢迢否定:“没。” 可谁知这话却让崔大魔头不高兴了,他瞪大眼:“你骗本尊!” ? 他想也不想,嘴快道:“你分明就叫本尊娶你的!” 居然记得? 于迢迢诧异地抬眼望他。 那人似是恼羞,脸上飞快浮现一丝可疑的红晕,又补充了一句,“但本尊还要考虑,十有八九不会同意的。” 这小废物勉强还算顺眼,要娶她也并非不可,但是不能那么容易,不然小废物万一以为本尊喜欢她怎么办。 闻言,于迢迢笑了笑,顺从着安抚他:“那还请魔主大人好好考虑才是。” 崔大魔头哼哼唧唧:“那是自然。本尊得考虑很久的。” 半日之后,“十有八九不会同意”“得考虑很久”的崔大魔头,私下偷偷叫来赤罗替他到人间抓了几个稍有些名头的成衣匠和绣娘。 魔域中大多数魔还未修炼到人形,以魔鳞厚甲遮身,是以根本就没有专门这种铺子。 众人瑟缩一团,望着殿中的魔头,背后冷汗涔涔。 传闻,魔界魔主阴晴不定,杀人如麻。也不知他捉他们来到底做什么?难不成是因为战事不顺,想要泄愤? 魔头果然就是魔头! 就在他们暗忖着难道今日就要横死魔域中时,那人突然开口: “你们,会做婚服吗?” “……” 第79章 谁 他到底遇见谁了 如今因为崔晗连破三城之事, 整个修真界闹得人心惶惶,如临大敌。 一时间流言四起。 可此后,崔晗却没了动静, 众人皆以为他定是暗中谋策。殊不知,这人根本没打算把他们如何。 他整日待在魔宫无所事事, 缠着于迢迢给他换药, 嘴上嫌弃着“本尊一点也不喜欢小废物”, 可背地一有空便偷偷去瞧婚服做的如何。 半月一过,眼看婚服就要成了, 他心中止不住的欢喜, 可暗暗几次告诫自己不要表现的太过明显。 可最终脚下方向一拐,还是忍不住去瞧一瞧。 过来视察的崔大魔头抬头环顾四周,瞧着如今没人在旁, 分明是在自己的地盘,却做贼似的伸手触了触那霞帔上的织金刺绣与珠饰。 他的心狂跳不止, 就差一点,马上就要完工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崔晗心中一惊, 立马缩回手。他轻咳了几声, 掩下面上的不自在。 赤罗匆匆入内,面露难色:“魔主大人。荀慎,逃了。” 崔晗闻言, 并未有多大反应, 他早就知荀慎有异心了。 他慢条斯理问道:“如今荀慎手下还有多少魔兵?” 赤罗答:“我们的人马大多集结在西北域,这段时间各方调动,有三万魔兵他咬牙不肯放, 怕是早已被他笼络了。” 最初他只以为是荀慎好强,是以定要留些人下来,谁知安的是这种心。话落,赤罗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瞧主上的面色。 崔晗冷笑:“在本尊手下隐忍蛰伏了那么久,到现在才叛,真是苦了他这番心思了。” “荀慎虽想要毁修真,但凭他一人恐怕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这背后应当还有别人。这些年他一直在背后做些小动作,打着本尊的名义指使人行恶,本尊不与他计较,这胆子却是越来大了。” 赤罗面色略显踌躇:“主上,现在究竟该如何?” 崔晗思虑片刻,扭头望他:“这几日,你找一些信得过的手下守在小废物身边。” “是。” 然后呢? 可还不等赤罗来得及问下面到底该如何部署,只见魔主大人早已离开原地。 他匆忙追上,“主上,您这是去哪?” 崔晗脚下一顿,“本尊去瞧瞧荀慎背后到底是何人,你若无事便找些人去西北域看住那三万魔兵吧。” 赤罗面露惊恐,他手中只有五千魔兵而已,叫他过去不是去送死吗? 可还来不及开口,主上已经没影了。 “……” 崔晗的灵识可以覆盖整个魔域,荀慎动作再快,可依旧逃不过崔晗的灵识。他很快寻觅到了荀慎的踪迹。 但崔晗并未直接显露身形,将其直接捉拿,而是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魔域。 本以为这人会去西北域,可谁知,他似乎并未有此意。 崔晗看着荀慎赶往光明神殿,而后逗留了几个时辰,随后又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光明神殿中人虽算不上正统的修士,充其量不过是一些神棍,但与修真界关系却极为密切。 崔晗眼中划过了一丝兴味,荀慎怎么会与他们有联系? 似是怕崔晗派人来追,荀慎这一路都在有意隐蔽身形,时不时放下几个障眼法。 可他却不知崔晗亲自来了。 就这般,二人一追一赶直至云荒境,可一入云荒,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突然消失了。 不仅如此,就连气息也消失了。 崔晗暗忖,他记得这云荒中应当有一处境中境,不过据说只能从无妄门禁地中而入。 境中境与光明神殿的神棍们有莫大关系,估摸着荀慎是寻了其他方法入境了。 崔大魔头在此地转了一圈,寻到一个薄弱之处,直接撕开结界,踏入虚空。 果不其然,荀慎的气息又出现了。 周围郁郁葱葱的绿林,山雾氤氲,崔晗心中蒙生出一股熟悉感。 他抬眼望向群山抱握的一座庞大建筑——修罗城。 他不知多久已经没来过了。 崔晗踏上这片土地,想当初,第一次来这里时,他还是无妄门中的一个小小外门弟子。眨眼数年,谁能想到他竟成了魔界魔主。 当年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收回思绪,他抬步便朝荀慎逃窜的方向而去。 荀慎的气息是在修罗城城门前再度消失的。 崔晗突然来了兴致,此地供仙门弟子试炼所用,荀慎进去做什么? 他自白玉石阶信步而上,穿过那通天石柱,屹立于修罗城门之前。 可这时,一个黑袍面具人突然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 两方兀立原地,谁也没吭声。 过了许久,那人开口,声音雌雄莫辨:“此地并非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这人便是荀慎背后之人 崔晗笑道:“这天下还有本尊去不了的地方?” 当年他因一段在修罗城大杀四方的记忆球而身败名裂,那时整个修真上下无人信他,他一气之下转身坠入魔道,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可如今细想,当初在修罗城到底发生了何事,他没有半分印象。可今天既然来了,自然是要探个究竟。 黑袍人见他执迷不悟,也并未有太大情绪波动,她淡淡道:“你赢不了我的。” 崔晗自然不会轻信那人的鬼话。 无涯剑铮然出鞘,剑光陡然暴涨,铺天盖地卷起气浪朝那人而去。 眼看气浪即将触及到她的那一瞬间,尽数消散。 “铮——”的一声,无涯剑落。 崔晗心中骇然,忙催动灵力将其召回,可谁知无涯“嗡嗡”作响,却动不得半分。 他抬头,拘谨地凝着那人,放开灵识朝四面而探,却感受不到周围任何灵力或是压威的存在。 这人……究竟是如何化解掉他的剑气的? 崔晗不信邪,弃下无涯。他转而掠身上前,手心凝力,一掌拍下,轰然而落。 眼看只有咫尺之距,那人倏地消失在他眼前。对于一般人而言,就算动作再快,可总该会有些前兆,譬如周身的气流会有微弱变化。 但在这人身上,崔晗感受不到一丝波动。 掌心凝聚的灵力熄落,黑袍人瞬间出现在他身后,崔晗蓦然回头,反手抓她。 可面具之下忽然传来一个“落”字,崔晗脚下的砖石瞬间坍塌。 就在即将埋入碎石的那一瞬,崔晗霍然起身,掠出数丈。 待他再次回神时,那人轻飘飘地落在坐在石柱旁,提醒他:“我说过,你赢不了我的。” 话音方落,只听一道破空之响,崔晗凝灵聚剑,动作如电,瞬息出现在她面前,手起剑落! 可黑袍人却不以为意,抬手间化掉了他手中以灵力凝成的长剑。 她唇间默念了一句,就在这时,一道不知何来的力量如同天罗地网般将崔晗包裹。 叫他动弹不得。 她满意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切,若没了规则束缚,崔晗已经算得上是三界的最强者,可如今在她手中却如同困兽,没有半分反抗余力。 这般惊骇的能力,叫人心生恐惧。若是旁人定是不会再有所反抗,可谁让她今天碰上的人,是崔晗。 他终其一生都在与人斗,与天斗…… 他攥拳暴喝,狂风呜咽,气浪呼啸席卷,滔天的魔气顺势蔓延,如千军万马顷刻冲破了她的束缚! 黑袍人矍然一惊,被气浪掀退几步。 在云荒的境中境里,她便是天,是绝对的主导者,崔晗竟然能挣脱她的禁锢?! 崔晗借势翻身,飞身窜出,无涯召回,劈手一斩! “轰隆——”修罗城门前的天柱瞬间倾塌,烟尘翻涌。 虽挣脱了那黑袍人的束缚,但如今的崔晗并不好过,他面色稍显苍白,胸口血气翻涌而上,一丝殷红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他攥紧拳头,可浑身却被一阵无力感笼罩,就仿佛…… 仿佛和方旭明相斗时那般,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压制着他,而且这种感觉比从前更加强烈。 崔晗知道这人古怪得厉害,并不恋战,转身飞掠,撕开结界逃出了境中境。 烟尘散去。 此时,黑袍人身旁多了一道欣长的身影。 来人正是荀慎。 他一路都未察觉,直到进入境中境后,有了那人提醒才知。 荀慎本以为至多派出个暗探,直接解决便可,却不料那人竟然会亲自跟过来,他面色担忧:“他就这么逃了,当真没事吗?” 黑袍人拂去身上的灰尘,一脸平静:“他一时半会是出不去,我已经设下禁制,只要他一离开境中境,方才所有发生的一切他都不会记起。” 荀慎颔首,这才放宽了心,转而又问: “你突然传信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如今时机已到,我自然是来帮你加一把火。之前我叫你自己私下集结魔兵,现在有多少人了?” “三万。” “够了。” 荀慎仍有迟疑:“可这些人表面为我所用,但心中依然惧怕魔主,我担心……” 黑袍人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我会拦住崔晗至少七日,这七日里我要修真界大乱,你们所行之事必须打着崔晗的名头。届时,三万魔兵四散各地,就算崔晗有心阻止,也奈何不了你们的。” 有了那人的承诺,荀慎这才放宽心,可又忍不住问了一句:“魔主他,不会有事吧。” 黑袍人睨了他一眼,似是嘲弄:“既然决心要叛,又何必摆出这副忠心的模样。” 被揭开了面目,荀慎心中暗恼,咬牙道:“若非他身边莫名多出一个人族小丫头,我也不可能会来寻你!” “人族小丫头?”黑袍人皱眉,她创下许多小世界,境中境连同修罗场便是其中最完整,也最为成功的小世界之一。 其他小世界虽不完整,但对于崔晗身边出现的人总该有所察觉。 可是这次,似乎有人逃过了她的视线…… - 崔晗走后,两界对立僵持的局面立刻被打破,人间魔兵肆虐,凶兽横行。 战报不断传进,就连深居魔宫中的于迢迢也有所耳闻,她寻了许多地方都不见崔晗踪影,揪着赤罗便问。 可那日魔主离开后便再未有消息,赤罗接令前往镇压那三万魔兵,可谁知却晚了一步,那些人打着主上的名号烧杀夺掠,修士们被彻底激怒,也不听辩解,但凡看到魔兵便杀红了眼。 最初叛的只有那三万魔兵。 可谁知到最后,一些魔族看着他们无人拘束,心中的魔性和嗜血的本能被激起,开始浑水摸鱼。 军心涣散,魔界中也是混乱不堪。 如今两界,只剩下魔宫这么一片清净之地。 于迢迢站在魔宫城墙上,望着魔域结界口众门派弟子集结的队伍逐渐庞大,心绪晃荡不已。 ——崔晗依旧没有音讯。 魔界主城的魔族们看着越来越多的修士从四方汇聚魔域口,也心生了惧意。修士们还未打上门来,城中就乱成了一锅粥。 还有不少魔族想趁着崔晗不在想要混入魔宫偷些宝贝,可还不等他们将想法付诸行动,崔晗回来了…… 一时间消息遍布魔域,魔界混乱的城池立马得到了平息,集结在魔域口的那些蠢蠢欲动的门派弟子也稍有收敛。 崔晗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出现在一片荒芜人烟的雨林之中,他只知自己当初好像是为了追寻荀慎而去。 经脉中的力量肆意流窜,逆行而上,这足以证明他在这段时间里是解开过封印的。 这天下,能让他解开封印与其相斗的只有方旭明一人,但此地看着似乎是大荒与人间边境之地,与无妄门相差甚远,应当不会是方旭明。 崔晗烦躁地揉着眉心,他到底遇见谁了……? 第80章 走吧 本尊不要你了 崔晗心中虽有疑虑, 但此时荀慎早没了踪影,他不再多做纠结,便直接打道回了魔界。 可谁知此去路遇的几处人间城池, 到处都是魔兵,宛若蝗虫过境。 崔晗茫然思索, 自己何时下令叫这些人攻入魔界了? 他心存疑虑, 下去走了一遭, 可所经之地的魔兵虽因他的出现而不敢轻举妄动,但他很快发现这些不过都是阳奉阴违罢了。 不仅仅是这几个城池, 整个人间早已魔兵肆虐, 乌烟瘴气。 他以一人之力能够斥令镇压数城,却无法控制所有人。 魔宫。 崔晗前脚刚落地,后脚便立刻召来了赤罗。 瞧见主上阴郁的面色, 赤罗浑身一颤,战战兢兢地将这些日子所发生之事一一禀报。 越往下听, 崔晗的脸越发阴沉。 当初本以为追着荀慎而去,至多不过三日,为了寻他背后之人, 他更是亲自走了一遭, 没想到竟然会出了那么大的差子。 他半眯着眼:“如今还受其他三将控制的还有多少魔兵?” 赤罗惶然叩首:“属、属下不知。如今到外面去, 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有哪些受我们所控。荀慎手中那群魔兵似乎有私自辨认的方法,他们不仅是对修士、普通百姓下手,就连魔族中人也杀。属下已有许多手下折损在他们的手中了。” 崔晗阖了阖眼, 略显烦躁。 此事一出, 无论是否为他本意,可他们打着他的名号行事。他也百口莫辩,也无力阻止。 方才回来时, 他已经看到魔域口汇聚而来的修士们了。 ——方旭明、姜夕二人都在其中,恐怕他们此行是想彻底剿除魔界。 虽不知那日追出去后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总觉得身上似乎又一道压制,叫他连呼吸都不痛快。 嘱咐赤罗先去清点城中的余兵后,崔晗便叫他退下了。 他一人坐在殿中闭目养神,思索着接下来到底该如何。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崔晗头也不抬:“赤罗,本尊不是叫你下去了,你又来做什么?”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师兄,是我。” 崔晗倏地睁开眼,只见于迢迢捧着一托盘的瓶瓶罐罐出现在他面前。 她没有追问他的去向,也没质问魔界魔兵究竟是怎么回事,淡淡道:“师兄,你受伤了。我又闻到你身上的血腥气了。” 从前,他为了逗弄小废物,缠着叫她给他换药。可是他自己心里明白,这些表面上的伤口就算愈合也于事无补。 他真正动及的是心肺,是经脉。 他撑不久了…… 可瞧见那人眼中的担忧,崔晗并未拒绝,任凭她摆弄。 崔晗支着脑袋,盯了她一回,突然开口道:“小废物,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本尊的吗?” 于迢迢手上的动作一顿:“问什么?” “你难道就不想问本尊这些天到底去了何处,还有外面那些魔兵……是怎么回事?” 于迢迢敛眉道:“我知道,那不是师兄的意思。” 她从赤罗那里听说荀慎逃了。恐怕此次动乱也与他有莫大的关系。 崔晗笑道:“外头的人听不进半句本尊辩解,就开始喊打喊杀。可本尊对你一字未提,你却信本尊。” “究竟是为何?” 于迢迢眼睫轻颤:“我信师兄的为人。” 崔晗闻言,朗声大笑:“小废物,你我才相处多久?本尊的为人,就连本尊自己都不清楚。” 她低头闷声道:“师兄……很好。” 还是第一次有人把“好”这个字眼放在他堂堂一介魔主身上,崔大魔头忽然心存了逗弄的意思:“那你说说本尊哪里好了。” 太多了…… “我听赤罗说了,荀慎与师兄一般都是由修士坠入魔道,但师兄和他不一样,师兄不会滥杀。” 崔晗闻言,呼吸一滞,脸色僵了片刻。 过了许久,他轻哼一声,勉强道:“本尊只不过看着你这小废物胆子小,又弱弱唧唧的,不想吓到你罢了。” 于迢迢哭笑不得,将就着顺从他:“好好好。” 这般也太过敷衍了,崔大魔头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故意一会藏了这把剪子,一会藏了那罐药粉。可于迢迢也并未揭穿,乖乖配合他,假装满心急切。 闹腾够了,崔大魔头这才满意地轻哼了几声。 他抬头,瞧着于迢迢一脸认真他包扎上药的模样,思来想去方才半开玩笑地含糊过去,是不是太…… 他犹豫片刻,声音暗哑试探道:“小废物,其实本尊……” “嗯?”于迢迢诧异抬眼,循声望他。 崔大魔头抿了抿唇:“其实本尊,不好的。” “本尊在这魔界,永无宁日,到处都是杀戮血腥,也萌生过与荀慎相同的想法。” 魔主之位是靠骸骨堆出来的。 他也曾差点被杀障蒙蔽双眼,被凶念迷了心。 小废物愿意信他,说他好。但他知道自己并非像她说的那般,他心中不想小废物对自己心存芥蒂,可也同样不想骗她。 他低下头,喉头滚动,“我……”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叹,于迢迢搁下手中的杂物,俯身与他平视。 “可是师兄没有那么做。” “那是因、因为……”他别扭地撇开了脑袋,小声道,“本尊捡到你了。” 于迢迢揉了揉他的头发:“就算没有我,师兄还是一样的。” 师兄是最好的师兄。 无论如何骨子里的东西都不会改变…… — 大概是他隔三差五就要受伤一会,于迢迢的上药的动作也愈发娴熟,很快就将崔晗安排妥当了。 目送于迢迢离开后,崔晗收回目光,转身朝偏殿而去。 他心中的不安依旧没有得到平息。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身上的压制感越发强烈。 他茫然无措,被抹掉记忆的那些天,他到底见过谁了? “吱呀——” 崔晗抬手推门,屋内的摆设逐渐显露。这里是魔宫中的一处藏宝库。 虽说是藏宝,但这里放的却是各种魔族的功法。 据说是历代魔主留下的,崔晗最初进入魔宫时便来过,随手翻过几本,全是至邪至凶的禁术。 从前他对这些并无兴趣,只是瞧了一眼便一直搁置在一旁。 他记得,这里似乎有一种可以看到过去的巫术。 他环顾四周,目光自这些尘封了许久的功法上而过,他放开灵识翻阅探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将其寻到了。 崔晗拍落灰尘,将它收进怀中,又寻了一处静谧之地打坐而落。 这禁术奇诡、刁钻至极,但崔晗本身就没系统性地专门学过哪一家的功法,算是吃“百家饭”长大,对许多不同流派的绝学都领略过一番。 不过是几个时辰,便将其中融会贯通。 他吸纳周身的灵气,汇聚成一颗光球,一边保证供应灵气不断,一边再一点点将其压锁,直至成为一粒黄豆的大小。 空气瞬间成波浪涟漪朝四面散开,他感觉自己忽然遁身于一片黑暗之中。 眼前几个零散的片段一闪而过,就在这时,一股蛮力瞬间将他拉扯出虚空之境。 他身躯一震,经脉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烧灼,血气自心肺涌上喉咙,舌尖尝到了一丝腥甜。 脑海中飞快划过方才所行步骤,分明与书中记载丝毫不差,为何会这样 崔晗咬了咬牙,再次凝力。 可结果还是与方才一样。 他呼吸急促,喘着粗气,低头怔怔地望着指缝中的血迹,所行每一步都没有半分差池,可偏偏什么看不见。 崔晗阖上双眼,微微仰面,轻呼一口气—— 他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感觉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他,操控着他周身的一切。 究竟是谁…… 那人,究竟有什么企图?! 他闷哼一声,死死咬着牙关,浑身颤抖得厉害,经脉之中一股蛮横的力量完全不受掌控,如脱缰的野马一般,肆意冲撞。 他紧闭双眼意图将它平息,终于…… 额头汗珠密布,当崔晗再次睁眼时,一宿而过。 昨日才处理好的伤口再次撕裂,他低下脑袋,勉强地牵动着嘴角,似是苦笑。 待会小废物看到了,怕又是要不高兴了。 浑身似脱了力一般,他摇摇晃晃站起身,丹田之出空荡得厉害。 为了控制住经脉中那股力量,他只能用积存的灵力与其一点一点抵消,直至耗尽,这才彻底将其安抚下来。 崔晗本欲先寻一处灵脉,如今消耗的力量太过庞大,若是只靠着时间慢慢恢复,并非一时半会的事情,荀慎叛逃在先,再者还有方旭明等人堵在魔域口,他心有不安。 可谁知,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根本没有来得及给他喘息机会。 那群修士本因自己归来的消息稍有收敛,可谁知荀慎手下的魔兵又开始挑事,只是一宿便虐杀了十余名修士,并将其抛尸于那群修士的驻扎地门前。 赤罗来报,崔晗暗骂一声,匆匆赶去了魔域口。 于迢迢刚跨步出了殿门,就看见听到远处传来战鼓擂响声,心头一紧,便匆匆跟着崔晗一同过去了。 — 阴风烈烈,幡旗滚动,此时城外大批修士汇聚。 魔宫主城之外三里地便是魔域口。 魔域口并非是块光秃秃的平地,而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岭,一道蜿蜒曲折的城墙横跨于山势之上。 崔晗很快到了众修士聚集的一处关城前。于迢迢想要靠近,但崔晗不让,她只能躲在一旁。 如今,崔晗面上的惨白之色已被掩下,从旁人看来,这人好像并非有什么异样。 他飞身而掠,坐在城墙之上,一副乖张恣肆的模样。 他开口打趣道:“这才几日没见,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本尊可不想见到你们。” 人群之中有人怒斥:“魔头,你杀人无数,我等今日就要你血债血偿。” 崔晗嗤笑一声,朝他勾手道:“本尊就站在这,你倒是过来啊。” “你……!” 那修士咬牙正要说些什么,立马就被一人打断。 一个玄衣男子站出拦住了那人:“不可轻举妄动。” 于迢迢这才看清那人的面目,这玄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方旭明。 方旭明乃是天选、气运之子。无论走到何处都是众星拱月的存在,可崔大魔头却偏偏道:“啧,原来你在这啊,本尊还以为你没来呢。” 与这人交手数年,方旭明自然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多逞嘴舌之能。 在最初看到那十多名被虐杀的修士,他也是与旁人一样愤怒,可他又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与崔晗斗了那么久,偷偷跑到对方阵营,虐杀修士,确实不像这人所为。 他朗声问道:“崔晗,我仙门的那十余名修士可是出自于你之手” 立马有人不满道:“方师弟,你与那魔头多说什么” 方旭明并未理会,只是定定地凝着城墙上的人。 在旁人眼中,他每每都能胜出,是对抗魔界不可或缺的一员。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每次都是侥幸赢的。 对于崔晗,他心中仍有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可以,他也不愿意直面对上崔晗。 崔大魔头笑道:“你瞧本尊像是那么闲的人吗” “若是本尊出手定会把所有人都灭了,杀那几个修士作甚” “休要听那魔头狡辩!” 可方旭明却抬手拦下。 如今,汇聚魔域口的修士还未集齐,此地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崔晗带的魔兵虽不多,但他心中仍没有太大把握。 若非几个激进的弟子搅起众人心中的激愤如今也不会出现这般局面。 好在此时,看着那人似乎并未有太大战意,此地汇聚的多为小辈,不如先缓一缓,等到门中长老们再带些人过来。 想到这里,他便拱手道:“若是如此,方某便不叨扰了。” 崔晗半眯着眼,望着他身后之人,都是一些毛头小子,就两三个稀稀拉拉的老头。 怪不得…… 如此正好。 人家都打上门了,崔大魔头哪有就此放过的意思。 他抬手指了指他们脚下:“你们站在本尊魔域口,哪是不叨扰的意思?” “魔域口外并非魔界,而是我修真的地盘。” “啧,可你们挡本尊的道了。” 众人怒视,这魔头蛮不讲理。 可他是魔头,又讲什么礼 崔大魔头叹声,周身灵力翻涌,威压剧增,“若是你们不让,本尊只好自己动手了。” 若是要战,方旭明同样也不惧,只是身后其他人怕是难免会遭波及。 上回虽不在场,但他也同样听闻这人连破三城之事,崔晗只是放出压威便叫满城匍匐。 方旭明犹豫片刻:“退多少?” 崔晗懒散地掀开眼皮:“本尊是个好人,也不多占你们便宜,十里。” 众人哗然,这十里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拿捏得极为精巧。 崔晗知道,这已是极限,再多他们不会答应的。 方旭明咬牙:“成交!” 崔大魔头这才收了周身的压威,笑眯眯地摆了摆手:“那本尊就不相送了,滚吧。” 在这样下去,他快撑不住了…… 众人面上虽不满,可就连方旭明都对其忌惮,他们也不敢多言,灰溜溜地退出了十里之外。 见此,崔晗满意地打道回魔宫,顺便拎走了躲在一旁的于迢迢。 本以为按照这次剑拔弩张的气势,应该打起来才对,所幸…… 于迢迢神情一松,转身刚想对开口说些什么。 谁知,却见那人痛苦地闷哼一声,蜷缩着身子,哇出一口血来。 于迢迢怔愣片刻,随即心生恐慌之意。 “师兄!” 她忙不迭扶住那人,慌慌张张,“师兄,你怎么了?”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崔晗摇了摇头,钻心裂肺的疼痛忽然窜上叫他难以开口。 于迢迢叫来赤罗,将他拖入殿中。她方想叫魔医前来,可崔晗却伸手拦住了她。 过了许久,他缓回了劲。艰难开口:“赤罗你先退下,本尊想要小废物陪着。” 赤罗不敢多言,匆忙离开。 于迢迢眼睛通红,一个劲问他到底怎么了,又为他擦去血渍。 崔晗他合了合眼,面色很快恢复如初:“小废物,瞎嚷嚷什么本尊没事。” 于迢迢吸了吸鼻子:“师兄……” 他满不在乎道:“方才经脉中的灵气不小心走岔了。” 可于迢迢依旧心魂未定。 崔晗揉了揉她的脑袋:“瞧你那点出息,眼睛都吓红了,还真是小废物。” 瞧见那人似乎真没事了,还有心思来打趣,于迢迢不安的心这才放下。 从前,崔晗嫌弃她废物时,只是半开玩笑,并不会刻意去提。 可今日,这人不知怎么了—— “以你的胆子和修为,本尊若是真和那群人打起来了,小废物,你岂不是要拖本尊的后退” 于迢迢心头一颤,没吭声。 好像……确实如此。 瞧着她这副委屈的模样,他忽然掀唇笑了。 如今两界大乱,魔兵已不再受他所控,就算是修为上成的修士也难免会遇难,更别说像她这般弱的小废物了。 而且,魔域口结界的那群修士虎视眈眈,虽退十里,可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还有那道强烈的压制感……让他惴惴不安。 小废物在他身边不安全,无论如何,她终归是人族…… 静默良久。 崔晗抬起眼帘,声音平静:“小废物,明日你就离开魔域吧。” 于迢迢动作一僵,不可置信地抬头望他:“什么?” 对上她的视线,崔晗心神一晃,继而抿唇笑了笑:“本尊回来就要与修真开战,带着你这小废物太麻烦了。” 他脸皮薄,不肯说自己经脉逆流,不肯说自己撑不了多久,不肯说自己恐怕护不住她了…… 袖下指骨泛白,他竭力按捺身体里那股钻心刺骨的钝痛,平静开口,“小废物,你走吧。” “本尊不要你了。” 第81章 烧了 “烧了吧” 于迢迢张了张口, 想要争辩几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确实太弱了。 就算执意留下, 也只会拖师兄后腿。 瞧着她红红的眼眶,崔晗的心霎时就软了。可他知道自己不能松口, 面上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有意调侃, 想要缓解气氛:“怎么?小废物, 你就这么舍不得本尊?” 于迢迢抿唇,定定望着他, 声音哑了几分:“是啊, 舍不得。” 崔大魔头立刻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他僵了一会儿,死鸭子嘴硬道:“这天下舍不得本尊的人多了去,不缺一个小废物。” 于迢迢沉默了一会儿, 忍不住又问道:“师兄,我……能不能不走?” 崔大魔头撇开目光, 不去看她。 “不行!本尊说的话,哪有收回来的意思。” 于迢迢挣扎道:“可我不知道去哪……” 可谁知,崔晗并非一时兴起, 而是早已为她做好了打算。 “明日, 你从魔宫后山绕过去, 去找方旭明。那小子虽然为人不够本尊稳重,修为也没本尊好,但也不像其他修士那般没有眼界和头脑。待本尊抹去掩盖你真面目的术法后, 你便去寻他。这些年, 七长老一直在寻你,整个修真上下都是你的画像,他会认出你的。” “届时, 他自然就会把你送回无妄门。”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若是你不想告诉他们这些年到底去了何处,便与他们讲,当年无妄门大乱后,你误入某处秘境;又或者说是当年本尊将你关起来了,他们会信的。” 离开的路径、安排,乃至是她莫名出现的理由都替她想好了…… 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如今的于迢迢看起来又傻又可悲。 她问:“师兄,是什么时候就想到这些的?” 崔晗幽幽地垂下眸子,没有立马回答她。 或许,很早之前他就想过了。只是,他还想等到最后,再多留她一段时间。 他一生与人斗,与天斗。 自知亡命徒,哪敢肖想?又哪敢凭借着一己之私,留下她。 他掩下眸中的情绪,一脸轻松:“你那么弱,只会给本尊找麻烦,本尊自然是很久之前就想将你送走了。如今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如此一来,本尊日后就要轻松、快活多了。” 泪水本在眼中盈含打转,可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滴热泪自面颊滚落,她吸了吸鼻子,咬着牙关,强忍着不让声音溢出于口。 崔大魔头有些不忍,下意识抬手擦掉了她面上的泪,还顺手掐了掐她的脸,半开玩笑:“小废物,你哭什么?本尊现在高兴死了,别坏了本尊的兴致。” 于迢迢止住了眼泪,还想说些什么。 可崔晗却摆手道:“好了,今日不早了,你先下去,本尊要休息了。” 于迢迢兀立原地,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离开了。 直到那人背过身去,崔晗面上挂着的面具终于碎裂。他望着那人的背影,心中空荡荡的。 耳边又重现方才自己说过的话。 “这天下舍不得本尊的人多了去,不缺一个小废物。” 可是—— 这天下,哪有舍不得他的人? 从始至终,不过就一个小废物罢了…… 直到背影彻底消失在他眼前,崔晗这才收回目光,站起身,衣袂摇曳,一步步踏出宫门。 他想为小废物做一样东西。 - 第二日,于迢迢千不甘万不愿地被崔晗唤到了主殿上。 她知道,自己就要离开了。 崔大魔头本欲直接将人赶走,省得自己心软。可思虑许久,还是将她叫到自己面前。 师兄的面色比以往更加苍白了。 那人虽极力按捺,但还是被于迢迢看出了一丝端倪。 她终于没忍住:“师兄,你身上的伤是不是又重了?” 崔晗喉头一哽。 原来,他已经明显到连小废物都瞒不住的地步了吗? 他失笑一声,没有否认。 “是不是因为那些人就要攻入魔界了,所以师兄这才赶我走的?”她面色一紧,“师兄,你的伤……是不是撑不久了?” 他闭了闭眼,哼哼了两声。这小废物,给她一根杆子,就知道顺着往上爬,定是平日自己太过宠她了。 可无需崔晗直面回答,看着他这副神情,于迢迢便明白了。 怪不得,她早该想到的。 离师兄身死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崔晗轻叹一声,目光转动望向于迢迢。他声音低哑:“小废物,如今外面到处都是凶兽横行,又有其他魔族中人。本尊虽下令不得让他们伤你,却难保有些阳奉阴违之人混入其中。” “可是本尊答应会护你,就决不会食言。” 话音一落,他抬手,五指在虚空中一抓,掌心凭空出现了一把剑身晶莹通透的灵剑,剑鞘上是于迢迢最为熟悉不过的金色纹路。 多年伴身,她怎么可能认不得? 这是……白绫剑! 崔大魔头一把将剑丢到她怀里:“本尊随手炼的,剑身上有一段白色绫布缠绕的痕迹,便叫白绫吧。” 他神色傲慢,不屑道:“小东西,赶紧滚吧,本尊不想看到你。” 这剑身上的灼热感依旧未消,还残存着些许金属淬火的气味。 当初师父曾告诉她,这把剑几乎是接近神级灵器的存在。 随手炼的?哪有像他说的那般轻松? 抱着白绫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于迢迢眼眶灼热,死死盯着他,喉咙干涩:“师兄,可是你的伤……” 崔大魔头面色不耐,唬道:“再不走,本尊可就亲手给你丢出去了。” 可望着于迢迢泪眼朦胧的模样,装腔作势地崔大魔头立刻泄了气,他挥了挥拳头,“本尊没事,那几个修士,还不够本尊塞牙缝的!” 望着那人倔强的模样,他抓耳挠腮,思虑片刻,最后朝她招手,“你过来,本尊和你说个秘密。” 崔大魔头信口胡诌道,“这把剑上附着本尊的一丝魂魄,你带着它去安全的地方,只要这缕魂还在,本座就死不了。小废物,你可要把本尊的命看好了。” 此时的崔晗定是想不到,自己为了护于迢迢而留下一魂淬入白绫剑的举动,真能救他的命。 他得意洋洋道:“待你回去后,那群老头定是想不到,本尊的魂魄竟然在无妄门之中!” 她嘴角下沉,泫然落泪。 怪不得,容柯叫她顺其自然,叫她无需强求。 原来那人早就知道,白绫就是师兄,师兄便是白绫。 师兄会护她,白绫会护她。 ——从始至终,他们都是同一人。 她茫然思索,不知到底该如何。 可师兄身亡已是定局,她不得随意改动,也无力改动这般局面,只能点头应下。 就在于迢迢打算抱剑离开之时,崔晗忽然开口又叫住她:“等等。” 他轻咳两声,“本尊昨日突然想起了从前在无妄门所学的符术,一时手痒,便顺手花了几张符。” 似是怕她误会,崔大魔头刻意强调,“只是顺手做的。” 他懒散地从怀里抽出一沓符咒,一边塞给她,一边叮嘱,以免她弄错。 “这是驱魔符,普通凶兽和一般的魔族一看见它,就会掉头跑的……” “这是隐身符,若是遇见群居凶兽,就收敛身影和气息……” “这是天师符,若遇上了高阶的凶兽就扔过去,一张不够多扔几张,然后赶紧跑。本尊给你做了许多……” “这是清净符,快到修士阵营时别忘了用,你终日与本尊待在一起,身上染了魔气,会被那群人怀疑的……” 崔大魔头絮絮叨叨了好久,终于把怀里所有的符咒都送出去了。 于迢迢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低头道:“师兄,从魔宫过去,不过十多里路,哪来那么多危险?” 闻言,崔晗递符的手顿了顿,心中怅然。 ——原来,只有十多里路啊。 只有那么点距离吗?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依旧放不下心。 他扯动着嘴角,底气不足:“本尊也只是闲来无事而已。” 小废物这回是真的要走了…… 崔晗一时间有些神情恍惚,总感觉心中割舍了什么。 静默良久,他突然开口。 嗓音中似乎带着委屈和些许嫌弃的意味,声音渐渐与于迢迢记忆中在乔府邪祟那次幻境最后出现的话语重合—— 他说:“小废物,你这么弱。本尊若是死了,往后谁来护你……” - 就算在不情愿,于迢迢最终还是离开了。 有了灵符、白绫伴身,可崔大魔头依旧不放心,便放了灵识偷偷跟过去。 他负手立在城墙之上,看着于迢迢背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当初魔主大人为一件婚服张罗了好久,可那人族小姑娘直至离开也不知道此事,赤罗心中急切,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主上,那婚服该如何?” 有七长老在, 小废物她以后定会嫁给一位年轻有为、又是名门正派的仙君修士吧? 崔晗收回目光,低下头,手心里安安静静躺着当初小废物在秘林时哄他喝药给的那颗糖。 他不忍丢,可也不敢尝。 他知道尝过甜头的人,是再也吃不得半点苦的。 “男婚女嫁是人间最为寻常之事,可这又哪该是本尊能肖想之事?” 明知如此,可他还是存过一丝侥幸。 如今,终灭。 一道轻轻的叹息消弭于城墙上的大风之中,崔晗缓缓转身离开, “烧了吧……” 第82章 沉沦 “今夜,他们只做有情之人”…… 师兄所言果然不假, 方旭明见到她后虽有所怀疑,但看在她一个弱女子,又是一副泫然落泪的模样, 还以为她是消失期间遭遇了什么不测,他也不敢多问, 立刻传信通报了门派中的长老。 兜兜转转两日, 于迢迢终于被送回了无妄门。 手中的灵纸被火舌包裹, 瞬间化为灰烬,她轻叹一声, 目光轻轻落在搁置桌案的白绫剑上。 她此行本是为了寻崔晗一魂而来, 既然得到白绫了,便算是完成任务,可以就此离开了。 可是……她还想再等等。 容柯给了她一种灵纸, 供二人在不同时空传讯之用。之前因为一直呆在在魔宫,一举一动都会被崔晗察觉, 是以于迢迢不敢轻举妄动。 离开魔域后,她告诉容柯,自己想等到崔晗身死后再离开。容柯也并未多言, 只是叫她小心行事。 — 于迢迢回门, 直到两天之后, 七长老才从其他地方赶回。 如今因为修真与魔界的战事,各处人手都不够,七长老便被派了出去。最初得到爱孙被寻回的消息, 他恨不得立马飞回无妄门, 可谁知公务傍身。 暴躁的小老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处理事务效率飞快,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后, 当晚就跑回了无妄门。 可等他回到无妄门后已是深夜,七长老在她院前来回踱步,恨不得立马冲进屋中,但又生怕惊扰她休息,一张脸拉得又臭又长。 离开魔域后,于迢迢失眠数日,没过多久便听到了外边的动响,便起身打着灯笼去看个究竟。 可于迢迢望着在她院门前来回背手踱步,低头喃喃自语的七长老,顿时哭笑不得。 大概是心中有事烦闷,七长老并未注意到已经从院门中出来的于迢迢,直到她立于他背后,轻轻唤了一声:“爷爷。” 七长老陡然回首,瞪大眼怔怔看着她,泪水盈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激动,他失神片刻后,随即反应过来,一边上前握住她的肩,一边愤愤道:“死丫头!这几年你跑哪里去了?!” 可话中却带着浓重的鼻音。 于迢迢借着手中的灯,看清了那人的面孔上数道深如沟壑的皱纹。 一般修士修炼到一定境界后能够保持容貌不变,可是七长老却比从前于迢迢见他时更加苍老了,就连头发也花白了许多。 崔晗告诉她,她消失的这些年里七长老一直都在找她,所有人都说她已经死了,可只有七长老不信。 她鼻头猛然一酸。 小老头嘴上虽然骂骂咧咧,但满脸的心酸却不假。可七长老骂着骂着,突然就不吭声了,浑浊的眼珠轻轻转动,他失神片刻,又喃喃道: “迢儿,长高了许多……” 从前迢儿与他离开从不会太久,一直都是被他带在身边。从牙牙学语的婴孩,再到满地乱窜的小少女,他就这么一直看着,并没觉得长大了多少,好像记忆中一直就是那个模样。 可消失的这几年里,他的小迢儿已经长成姑娘了。 老泪纵横,可七长老脸皮薄,又不想在晚辈面前事态,立马板着脸,挥手赶道:“去去去,死丫头赶紧睡觉去,我就路过而已。” 七长老虽一口一个“死丫头”,一口一句“那么多年才知道回来”,可却从未对她消失这些年的事情过问。 只是每日逢人便要兴致冲冲地提一句“我孙女回来了!”然后乐呵呵地听旁人一句贺喜声。 于迢迢也没拦他,任由七长老拉着她到处拜访。 这辈子因为没有拜入青华君座下,于迢迢还是暂歇于原来的弟子峰住处,偶尔会跑到七长老峰来。 这日,于迢迢帮着七长老整理书房,忽然翻出一张信纸。她瞥见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几行字,和几个图案,忽然“噗嗤”一笑。 她扭过头,下意识就对房间另一头的七长老道:“爷爷,这封信我都几岁写的了,你还留着?” 可话一出口,于迢迢忽然愣住了。 上面连落款也没有,只是最后画了一朵丑丑的小花。 她在书中的“于迢迢”十五六岁时才穿进来的。 为何,自己会知道这件事…… 七长老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见怪不怪道:“那是你七八岁那年,我去隔壁门派拜访时,你给我寄过来的。你从小到大给爷爷写的信,爷爷都放着呢,就在那左边抽屉里。” 她的心砰砰直跳,可再仔细回想,却想不起关于自己穿书前所有关于“于迢迢”任何的记忆。 可是,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她双手颤抖,缓缓拉开了那个抽屉,抽屉中捆着厚厚一沓信纸。 于迢迢一张一张翻看,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可却想不起半分。 这些信大概都是七长老从前下山不便带她一同离开,原身一人留在门中这才写下的。 她飞快地翻阅信纸,几乎所有信上的最后,都会问上一句“爷爷何时回来,迢儿想您”,可翻到最后,她的目光却突然停住了。 一张泛黄的信纸,末尾又添了一串歪歪扭扭的字迹:“迢儿昨日做梦,梦到爷爷下山后会在榕城附近碰到一个小哥哥,迢儿看他连饭都吃不饱。若是爷爷真的看见他,可以把他带回来吗?” 榕城,附近…… 于迢迢目光下落,看到落款的年月。 心头一紧。 她捏着这封信,声音沙哑:“爷爷,这封信是……” 这些信件他翻来覆去地看,上面的内容都快能背下来了,七长老以为是她心中有愧,便安慰道:“当年我本以为这梦中之事怎么能成真,便没放在心上,结果还真让我遇上崔晗那小子了。那崔晗拾辍干净,看着倒是人模狗样,谁知最后却成了一介魔头。迢儿,此事与你无关,只是一时走眼,别放在心上。” 于迢迢面色僵硬,直勾勾盯着手中的信纸瞧。 她微微牵动着嘴角。 冥冥之中,原来一切都早已有了安排。 在无妄门的日子是漫长而又难熬,于迢迢就呆在门中哪也不去,日日听闻外面传来战事—— 胜了,他们雀跃欢呼;败了,他们破口痛骂。 所有人在胜败得失之间辗转,只有于迢迢一直在其中煎熬。 此次,打破魔域的消息传回了无妄门,而身为无妄门弟子的方旭明又作为主力军,更是让门派大为风光。 传言,魔主崔晗四处逃窜,眼看胜利在握。 门主大喜,立刻召集门徒提前设庆功宴,犒劳众位。 所有人都觉得,这修真界马上就要太平了。 本还因为战事死气沉沉的无妄门,一时间变得热闹起来。 主殿中灯火通明,鼓乐齐鸣,宴上觥筹交错。 不少弟子喝兴致了,醉醺醺地拿着酒杯逢人便要互相贺喜。 为了那无恶不作,心狠手辣的魔头马上就要死了。 望着喧哗热闹的场景,于迢迢神情恍惚,眼前不自觉浮现了魔宫中那个孤寂的身影。 胸口突然发闷,叫她喘不过气来。 在席间坐了一会儿,于迢迢便寻了一个机会偷偷离开了。 她不知该往何处,只知想要远离喧嚣,一个人在林中闷头乱窜。 突然,“砰”的撞到了一人。 于迢迢下意识退了两步,捂着脑袋,道了声歉想要离开。 谁知头顶却传来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人族小姑娘,我们好久不见。” 这个声音是 于迢迢倏地抬头,对方摇扇而笑。 是荀慎! 她心中骇然,反手拔剑,劈手而去。 那人“啧”了一声,微微侧身避开:“还以为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不成想到有两下子。” 他“啪”地收扇,扇中藏刀乍现,猛地朝她刺来。 “小丫头,劳烦就和在下走一趟。有人想要见你。” 那人动作如电,于迢迢避闪不及,眼看荀慎就要将她捉拿。 她攥紧白绫剑柄,就在思虑着如何逃脱之时,头顶突然一道破空之响。 衣衫拂面,一个身影翩然而至,抬腿就踹上了荀慎的胸口。 一个嚣张至极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荀慎,你可真是叫本尊好找啊。” 荀慎抬头看清那人的面孔,瞬间变得惊恐起来。 他、他不是被方旭明那小子打得到处逃窜为何会在这里 荀慎退了两步,下意识就想逃跑。可崔晗寻了这么多天才找到,哪能如他所愿,左手虚空一握,将他提了起来。 “本尊问你,上次你逃出魔域去了何处,又见了谁” 荀慎不答。 崔晗猛的攥紧拳头。 看清到他眼中的杀气,荀慎明白,这次魔主是真的动了杀心,忙道:“我、我说……” “是修、修罗城……那日我……” 可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只见那人突然面露惊恐,瞳孔放大,似是看了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瞬间七窍流血,一歪脑袋,断了气息。 修罗城…… 崔晗见此,微眯着双眼,环顾四周。 他想从荀慎口中得到那日的消息,根本没下死手。 有人……就在方才,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杀了荀慎! 如今还在无妄门的地盘,崔晗掩下心中的情绪,销毁了荀慎的尸身,擦掉手中的血。 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让于迢迢猝不及防。 她倏地抬头,望着眼前在熟悉不过的面孔,有一瞬间失神,似是不确定:“师兄……?” 崔晗咧嘴一笑,半弯下身,拍了拍她的脑袋。 “怎么?几天不见,连本尊什么模样都不认识了?” 于迢迢这才看清这人身上穿的竟然是无妄门弟子的校服,她神情恍惚,仿佛又回到当初二人在门中的日子。 直到崔晗开口唤她,于迢迢这才缓回神。 “师兄,怎么来了?” 崔大魔头轻哼一声:“小废物,别想太多,本尊自然只是路过。” 于迢迢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换上的校服,抿唇笑道:“好。” 瞧她回答得极其敷衍,崔大魔头不满地哼哼了两声。 大概是方才打斗声惊动。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巡山弟子的脚步声。 于迢迢心惊,环目张望了一番,立马拉着崔晗抄了一条小道躲进了她的院中。 这院子本是之前七长老专门为她找门主要来的。虽与其他门徒一般都是在弟子峰,但却是一处独居院落,平日里没什么人来,清净得很。 时隔多日,两人再度独处一室,一时间有些不自在。 沉默片刻,于迢迢率先开口:“我在门中一直听闻两界战事,师兄你……” 崔大魔头嗤了一声:“一群蠢东西,追着本尊满修真界到处跑,还真以为本尊怕了他们,若是本尊想,他们哪能寻到本尊的踪迹?” “小废物,你看本尊这都跑到门派中来了,那群蠢货还洋洋得意在那喝酒呢。” 荀慎带着那三万魔兵还有一堆后来浑水摸鱼加入其中的魔族们四处闹事,他如今手上没多少人,只能带着修真界那群蠢货到处遛一遛,顺便帮他清理些门户。 可还不等崔大魔头继续显摆自己,贬低旁人时,于迢迢突然伸手戳了戳他的腰,大概是没有任何征兆的缘故,他下意识倒吸了一口气。 于迢迢眼眸一暗,闷声道:“师兄,你身上又有伤。” “……” 这次为了不让她疑心,他特地换了一套衣服过来,哪想小废物眼睛那么尖,这么快就发现了。 她转身就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堆瓶瓶罐罐,扬了扬下巴示意要替他上药。 于迢迢的屋子虽比起其他弟子好上不少,但依旧没办法和崔晗的寝宫相比,房间并不大,只是刚好够一人居住而已。 在魔宫宽敞地方呆惯了,在这里有些束手束脚,不经意间就会多了一些肌肤上的触碰。 二人对坐在床榻边上,于迢迢借着烛光望向那人身上交错的新旧伤痕。 这才几日,又添了那么多…… 崔大魔头衣衫半解,被人盯得有些不自在,心中努力安慰自己只是上药而已,可还是忍不住红了耳根。 从前那魔宫他是自己的地盘,可如今…… 他托着下巴暗忖着,自己这算是进了小废物的闺房吗? 这念头虽只是一闪而过,但立马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紧张到口齿不清:“小废物,你、你快点!动作慢死了!” 于迢迢委屈道:“我已经很快了。” 崔大魔头下意识低头,于迢迢的发丝从他唇边轻轻擦过。 脸上“腾”地红了,他又羞又恼,气得扭头不再吭声了。 这人难得也有斗不过嘴的时候,于迢迢抬头看见他这副模样,笑了笑。 崔大魔头听到她似是在嘲笑他,立刻不满地回头嚷嚷:“你再笑,信不信本尊把你丢出去!” 于迢迢笑眯眯地:“可这里是我的屋子。” “我……” “别乱动。”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于迢迢突然凑近,伸手环住他将绷带递到他背后,方便包扎,“等会要散开了。” 他本斟酌着到底该如何教训大胆的这个小废物时,女孩身上独有的香气突然铺面而来。 崔大魔头的脑子忽然不能思考了…… 直到于迢迢拍了拍手上残存的药粉,替他在腰间打了一个蝴蝶结,崔大魔头这才回过神。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张了张口,红着脸别扭道:“丑死了。” “那我再重新弄吧。”于迢迢说着便要去解,谁知半路被人捉住了手腕。 那人的指腹极为灼热。 于迢迢抬头,望着那人脸上的红晕。 崔大魔头立马缩回手,瞥开目光,小声道:“这样就行了。” 察觉到那人慌乱移开的视线,于迢迢歪了歪脑袋,凑到他面前:“师兄,你怎么不看我?” 为了不被人察觉,崔大魔头立马扭过脸直视她,以此来证明自己。 他嘟囔道:“一个小废物又有什么好看的!” 于迢迢盯着他,突然道:“师兄,你是专门来无妄门看我的。” 崔大魔头极力否认:“没有。” “我出魔域时,感受到周身有股力量,是师兄的灵识一直跟着,对吗?” “没有。” 这小废物,一天天就知道自作多情,本尊才没那么闲! 将自己催眠了一通,说服自己后,崔大魔头清了清嗓子,可一口气还没提上来,便瞬间泄了。 ——“师兄,你喜欢我。” 他本欲立马否认。 可谁知,否认的话分明到了嘴边,却吐不出来了。 “我……” 数个日夜。 她辗转反侧,可越想放下,越难以忘怀。只要她喜欢师兄,师兄也喜欢她就够了。 于迢迢定定地望着那双强行镇定的眸子,突然勾住了他的脖子,吻住他的唇。 崔晗呼吸一滞,心脏在胸腔内狂跳不止,下意识想要推开她,可手臂刚一抬起,却悬在半空不知该如何。 他闭上眼,心中压制的、隐藏的、克制的爱意在这一瞬间冲破高筑的堡垒。 分明,早就做好决定,可还是忍不住回头来找她了。 他劝自己,说他是来道别的。 可是…… 崔晗的目光忽然变得炙热而又狂炽,双眼蒙上一层薄雾,大脑几乎已经无法思考。 小废物却叫他难以割舍…… 他轻闭双眼,在她唇间回吻。 ——拘束、克制、隐忍。 却又灼热、滚烫。 两人缱绻,氛围正浓时,崔晗伸手在触及她腰封的那一瞬,突然清醒了。 他倏地站起身,大手一挥拉下被褥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慌慌张张地转身就想离开。 于迢迢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崔晗回头,望着她脸上的红晕和眼中的迷茫,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可是……他时日无多了。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半开玩笑:“本尊若是、若哪天就死了,小废物可就要变成小寡妇了……” “……” 于迢迢瞪他。 崔晗揉了揉她的头发,叹声道:“小废物,你以后终归是要嫁人的。” “荀慎虽然死了,但他背后之人还在,两界怕是多年都不会消停,无妄门的这群草包只知道瞎闹腾,本尊无法再护你。小废物,本尊多年来与不少门派的小辈交过手,勉强也有几个能入眼的。” 他手里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精致的盒子。于迢迢打开,里面叠放的是一套大红的婚服。 织金刺绣、繁杂珠饰…… 那天他本欲让赤罗把婚服烧了,可心中终归不忍。 他说:“小废物,你嫁人吧。” 这般,就可以断了他的……妄念。 崔晗的目光落在霞帔的云纹花饰上,他牵动嘴角,苦笑一声。 他这算不算……为他人作嫁衣裳 于迢迢眼中有了愠怒:“崔晗!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嫁不嫁人,谁来护我,又与你何干!” 若是往日,崔大魔头定会斥她“以下犯上”“胆大包天”,可是…… 他低下头,嘴唇嚅嗫:“对不起。” 是他太心急了…… 他自知时日无多,可怎么也放心不下,无妄门如今看来并非最好的选择,他想在这乱世之中为她寻一处庇身之地。 他以为,只要小废物嫁人了,对方一定会待她好,一定会护好她。 他以为,这般就是对她好了…… 可是小废物她不高兴。是他错了。 于迢迢抬头望他:“我不嫁旁人,我只嫁你。” 崔晗摇头斥她:“胡闹。” 他牵动嘴角,本欲和往日一般,半开玩笑,含糊过去。 可是他这次为何笑不出来了 于迢迢就这样看着他,她明白,崔晗有太多顾虑,又有太多枷锁…… 她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于迢迢站起身,朝他靠近。她认真道:“师兄,我没有胡闹。” 她抬手轻抚他的面庞,踮起脚。可是她不怕。 她与他拥吻、撕咬,倒落罗帐。 他缴械投降。 没有世事纷扰,没有外物牵绊。 今夜,他们只做有情之人。 ——共度沉沦,纠缠不休。 第83章 因果 ……原来一切早有因果。…… 这次崔晗没有很快离开无妄门, 而是用术法掩盖了容貌和身上的魔气,混入门派弟子之中。 他也不管外面那群人是如何满人间地找他,就在门中与于迢迢相伴, 其他事一概不提。 自那天之后,这人不知为何变得愈发乖巧, 不再和她扭着脾气耍小性子, 却反过来哄她。 平日里一口一个“小废物”, 如今却是红着脸别别扭扭地喊她“迢迢”。 妆台前。 于迢迢望着镜中松乱的头发,抬手就要去拿台上的木梳, 可这时却突然横出一只手来。 崔大魔头舌头打结:“小废、迢迢, 本尊给你梳。” 她闻声回头望他:“你会吗?” 崔大魔头一脸得意:“自然是会的!” 他小心翼翼提梳而落,青丝从掌中轻拂而过,淡淡的发香再度铺面, 他不由自主想起了那晚…… 脸上飞快浮现一丝红晕。 于迢迢奇怪地看着他:“不是就梳个头,你脸红什么?” 崔大魔头没有半分底气, 小声反驳道:“才没、没有,你看错了。” 这段日子里,崔晗带她去后山水塘子里摸鱼, 替她摘了许多酸酸甜甜的野果子, 又跑去捉了后山的几只鸡回来。 他煞有其事:“不知哪个长老放养在后山的, 吸收天地灵气,长得膘肥体硕,当年本尊早就想捉了。” 往事又浮现眼前, 于迢迢不禁想起当年, 她误会师兄咸鱼不作为,意图灌溉鸡汤。可谁知师兄也误会是她想喝真的鸡汤。第二日,那姿态清冷, 一脸肃然的少年特地提着几只鸡叫自己别再缠着他。 回想此事,于迢迢不由勾唇笑了笑,好怀念当初二人在无妄门中的那些日子。 对于崔晗千奇百怪的行为,于迢迢也不阻拦,任凭他在无妄门中瞎闹腾。 她看得出,师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活和自由。 可惜因为战事缘故,所有长老的授课都已经停下了。崔晗望着如今空无一人的学堂和剑阁。他想弥补当年与她同门却未有相伴的遗憾。 他常常想,若是当年,小废物就这般出现就好了。 是不是会有不同的结果 这般闲散日子,崔晗深陷其中。外界战事纷扰,若是自己永远藏匿在无妄门中,与他的小废物在一起一辈子该多好。 可是,他不能。 身上修为封禁至多只能再解开一次,他压制不住了。 只要再次遇上方旭明,他必死无疑,况且还有荀慎背后那个人,依旧在操纵着一切。 在无妄门待满七日后,崔晗终于决定离开了。 这日,他借着打坐的理由支开了于迢迢,恰逢此时,七长老又有事寻她过去。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离开了。 于迢迢每日都会去七长老那请安,可这回不知怎么的爷爷却突然叫人传她过去了。 莫非是发现崔晗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脏狂跳不止,立马加紧脚步跟了上去。 可谁知,七长老却对此事闭口不提,只是说她比刚回无妄门那段时间气色好上了许多。 两人对坐案前,于迢迢又听七长老讲了许多关于她小时候的事情。 最初她只以为七长老是在感怀往事,可很快,于迢迢便发现了不对劲。 只见那人的情绪愈发激动,她心中一惊,想要上前劝慰,可七长老却苦苦哀求。 “迢儿,你就听爷爷说完吧。” 她终归不忍,还是端坐着安安静静听他讲下去。 话到最后,七长老忽然禁了声。过了好一会儿,他喉头哽咽,问道:“迢儿,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于迢迢面色一紧。 距离崔晗身死,大概就是这几天的事情,留到那之后便是她最后的期限。 七长老他……是如何知道的? 凝着她惊诧的眸子,七长老摇头笑了笑:“看来我这老头子预感不假。” 他轻轻吁了一口气,闭上眼,缓声道:“其实你并非我的亲孙女。” 于迢迢闻言,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对上于迢迢惊诧的目光,他笑道:“我一个孤寡老头子,连一儿半女都没有,又哪来的孙女?” 七长老叹了一声,目光飘忽开始回忆当年。 “那时我刚坐上长老位不久,与同门的几个师兄共赴大荒边境除凶,谁曾想此次任务比想象更为凶险,我师兄弟几人全部走散,而我重伤被凶兽追逃掉落谷底。我在谷底的草棚堆里发现了一个女娃娃。” “那时,我灵力衰竭,身形狼狈,满身是血。可那女娃娃一点也不怕我,一个劲冲我笑。只要我一闭眼,她就哭,整整持续了三日,直到门中支援弟子寻到了我。” 回忆往事,心中不免感慨:“说起来,还是迢儿救了我。” 于迢迢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任是再如何,她也从未想到过这件事。 他不紧不慢道:“那次任务本不该是我去,可一位师兄临时找我替去;而大荒边界寸草不生,凶兽横行,可小迢儿却突然出现,就好像命定安排。” “小迢儿出现之地实在太过诡异,我怕旁人心中有异,将你抱了回去后,便对外谎称这是我流失在外的亲孙女。” “那时,你手中还攥着一块玉,上面刻了字,可惜并非修真通俗文字,我认不得。又怕你弄丢,便存放在我这暂为保管。” “一晃数年,我老了,差点记不得了。直到你消失之后,我满屋子寻你遗留之物,才找到这块玉。” “那时,京尘派的一位长老到门中拜访,我又听闻他专门研究古籍,心想着他会不会识得那上面的字,便临摹下来拿给他瞧。” “他告诉我,这是万年前,上古时期所通用的文字。” 他的声音一顿,“那是‘青冥’二字。” 于迢迢呼吸微促了几分。 她嘴唇嚅嗫,喃喃自语:“……青冥?” 七长老低头苦笑:“那时,我才明白,自己捡回来的,并非只是一个毫无由来的弃婴,而是天道青冥的化身。” “当初我只以为你没有灵根,后来才知,迢儿是空灵根,这种灵根千万年难见,因为汇聚不了灵力。可是这世间万物都归属天道,万物对迢儿来说皆可化为己力,无穷无尽,与普通人的灵根有容纳极限不同。” “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光明神殿信奉天道,自诩是天道在人间的使者。此后,我便经常去打探消息,一位殿中的学士告诉我,天道若化人形而入人间,只有一种情况——世间异动,有人偏离天道规则。不过这事,千万年也难遇一次。” 他抚须,“可却被我这老头子遇上了。” “那时,我便知你消失离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思来想去,我猜大概是与那魔主崔晗有莫大联系,而此次回来,想必终有一天也要离开。” 说着,他缓缓摊开手,掌心之中静静躺着一块晶莹剔透的温玉,虹光萦绕其间。 晦涩难懂的上古语言,正是“青冥”二字。 于迢迢伸手接过,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霎时出神。 若她真是天道青冥,若她从一开始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不就与她记忆中穿书相驳了? 最初,她只以为自己只是恰好穿进了一部自己未完成的书罢了,虽说为修正剧情而来,可所有一切,早已偏离,自行运转。 这般庞杂硕大的世界当真只是她落笔而成的吗? 还有……所谓的系统,从那次提到天道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到底哪一个世界,才是真? 于迢迢低下头,攥紧手中的玉,又想起那次无妄门大乱,后山出现的不死民踪迹。 想来,定是出自巫灵之手。 而她消失,是与巫灵有关吗? 既然巫灵曾放言想要凌驾天道之上,又能弄出修罗城这种由她掌控的小世界。而容柯也说过,巫灵有三千小世界,会不会她从前记忆中的一切,都只是巫灵伪造出的一个幻境,为了蒙蔽她的视线! 于迢迢合上眼, 可巫灵若是为了避免被天道察觉,那为什么她又回来了? 一时间,于迢迢心乱如麻。 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可心中的情绪依旧无法平息。 于迢迢在七长老屋内待了许久,直至夕阳落下才离开。 可等到她回到院中之时,崔晗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给她留了字条,说是去了修罗城,去去就回。 可这人一走,又是消失三日。 就连那些修士也寻不到他的踪迹。 那天听荀慎所言,想来背后的人应当就是巫灵。 当初在幻境,她得知巫灵复活荷华必须要用怨念滋养魔骨。这人的意图应当是想要搅起两界纷争,让崔晗在与方旭明的斗争中受到压制从而心生怨恨。 不对!等等! 于迢迢倏地睁眼,立马惊觉,崔晗身为当事人对于世界规则的压制有切身感受,对制衡有所察觉也并非不可能。 那……巫灵她只是一个旁人,为何会知道此事并加以利用?! 她心惊胆战,不敢再细想下去。 — 三日一过,于迢迢是被院外的战鼓号角声惊醒。 她飞奔出院子,赶到无妄门主峰。 如今无妄门已成为了仙盟的据点之一,众门派在此汇聚,大张旗鼓,准备出发。 ——他们已经寻觅到魔主崔晗的踪迹了。 于迢迢跟着他们,看着众人越过一座座城池,与魔族厮杀。 这般场景她不愿再看,也无力阻止,正当于迢迢转身想要离开时。 兵刃交接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了。 战场上霎时间静谧得可怕。 这时,天地间突然卷起狂风,顷刻雷霆大作,乌云密布。 一声怒吼嘶鸣不绝于耳,气流狂卷仿佛就要将整个虚空撕裂扭曲。 于迢迢霍然转首,她看见远处天际突然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裂口,而方向正是魔域! 而那些与修士厮杀的魔族们顷刻间……消失了?!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于迢迢面色惨然。 她唤出白绫,飞掠数座人间城池,每座城池或多或少本该都会混入些魔族,可无一例外,如今都清净了。 袖下拳头微微攥紧,于迢迢喉头一紧,飞身朝魔域方向而去。 干戈寥落,在场修士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们四目相对,目瞪口呆,而后是欢呼雀跃。 所有人都以为是远在魔域口方旭明带领的队伍得胜了。 于迢迢的目光那一张张欣喜的面庞上划过。 可是,若只是与崔晗相斗而胜,遍布人间的魔族根本不会消失! 除非……魔界被封了! — 崔晗独身一人立于山巅之上,负手望着这些为绞杀他而来的修士。 这一路畅通无阻,魔族全无,他们本以为是这人的圈套。 可谁知兀立半晌,却也只见他一人。 他去了修罗城,见了一个人。 这次,那人同样抹去了他的记忆。可他早有预谋,动用禁术,留了片刻的画面。 崔晗讥讽嘲弄着眼前这群自以为替□□道的修士。 他们惧他、畏他,是以想诋毁他、杀了他。 若是他们能睁开眼便能看清一切。 可偏偏……他们不愿! 他指着方旭明斥骂这天道不公。 可意外的是,方旭明并未反驳。方旭明心中早已明白,他知自己赢得并非光彩,次次不过是侥幸罢了。二人相斗那么多年,他也同样赏识崔晗惊绝的天赋。 可惜……路不同,这辈子他们生而为敌。 骂痛快了,崔晗忽然收了声。 他半眯着双眼,望向远方,人间战火已熄,魔界也重封。 这天下,终于要太平了…… 他这一生受天地桎梏,生而为人做陪衬、做踏脚石。无论是这些修士,还是那个人,他们都想要他的命。 他们想要扬名立万、想要满足私欲…… 但他不肯。 他本欲以最后之力与方旭明、与这天,不死不休! 可他,犹豫了…… 既然终归会有一死,他要为她换得天下河清海晏;世道太乱,他要他的小废物平安活着。 封印魔界并非易事,况且还要召回遍布各地的魔族更是难上加难。 浑身的力量飞快流逝,经脉逆流,无力回天。 可是,他不悔。 他望着底下乌泱泱的一片修士,大笑着剜出自己的魔核。在旁人震惊之中,毅然决然地将其捏碎。 他一脸轻松地倾身倒落,坠身入崖。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崔晗轻闭双眼。 他的命就在他自己手中,旁人夺不去,他还为小废物换得了这天下太平。 ——这辈子,是他赢了。 待到于迢迢赶到,为时已晚。 望着飞快坠下山崖的身影,她几乎是眦目欲裂: “师兄——!” 她全力操控着白绫,飞掠而去,终于在崔晗即将坠地地那一瞬间,将人救下。 人群喧哗。 虽不知到底发生何时,可他们就是为了杀魔头而来,瞧见那人已是半死不活,而于迢迢又是一介弱女子。 众人结队而上。 怒意在胸腔中如同惊涛骇浪扑击而来,于迢迢浑身颤抖着。 这些人……这些人难道就看不见吗! 师兄清剿了那些早已不听命与他的魔族,将他们封入了魔界! 她冷眼望着那些蜂拥而来的修士,终于—— “滚!” 紫云密布,一道骤白的亮光忽现!天雷滚滚,几乎要将整片天幕撕碎! 惊雷劈落,大地颤动,巨石崩塌! 天……怒了! 一时间,无人再敢上前一步! — 崔晗浑身疼到麻木,对外界的感知已经逐渐模糊。就在他以为终将解脱时,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中。他缓缓抬头,瞧见了已经哭成泪人的于迢迢。 他勉强勾唇:“小废物,你怎么来了?” 于迢迢蹲下身,双臂环住他,望着他伤口喷涌的鲜血,哑着嗓子道:“若是我不来,是不是连你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 “……师兄你分明答应我去去就回的。” 崔晗眼睫微颤,轻叹:“对不起啊……” 他缓缓抬手,用指腹描摹她面容的轮廓,一点一滴。 他拂去她的眼泪:“小废物,别哭了,丑死了。” 于迢迢瞪他。 崔晗咧嘴,笑得狡黠。 从前他脸皮薄,不敢多求写什么,反正他就要死了,他也不怕了。 他得寸进尺:“你……可不可以在和本尊说句喜欢……” 怕她不同意,他忙添了一句,“就听一次。” 于迢迢伏在他怀中,呜咽着,她咬牙努力让话语变得清晰:“我……喜欢师兄。” 听到了心中所求之言,崔晗神情一松。 似有什么东西飞快从左肋魔骨处飞快散去。 远在修罗城的巫灵,似有感知,她的面目逐渐变得狰狞,慌乱地朝这边赶来。 崔晗觉得自己此生圆满了。 少年受人欺辱,长大后又为世人不容,他一生孤苦,被迫坠魔。 他恨这天地,恨这世间所有人。可满心的怨恨,却在她说喜欢他那一刻,瞬间消散。 她的出现,让他忽然觉得这一生好像没那么苦了。 消失数年的人,突然被送到他身边。 或许,上天终于垂怜他了…… 瞳孔开始变得涣散,可尝到了甜头,他变贪心了,这辈子不行,那便下辈子。 他呼吸急促,艰难开口道:“于迢迢,下辈子你早点来寻本尊……好不好” “我不入魔,我……我就做门派的一个小弟子……做你师兄……” “和你一起修习术法,和你……一起下山历练,相依相伴,我护、护你长大……” 于迢迢早已泣不成声。 她依旧记得初见时那个背着药篓衣衫单薄,却眉眼凌厉的少年。 他将她送回门派,带她御剑上学,给她做木鸢,和她一同罚抄关禁闭…… 他们拜入同门,师兄指点她修炼,任由她胡闹;师兄从不与旁人相争,却在旁人欺她时第一个站在她身前…… 他们一同下山历练,一同历过生死…… 当年种种从眼而过。 ……原来一切早有因果。 第84章 已碎 “待她后来能进皇宫之时,荷华神…… 月色清幽, 山光潭影。 四下岑寂无声,偶尔一阵晚风拂过林叶发出细碎的声响,整片林子倒也算清净。 直到空气中突然出现一道气旋, 草木倾倒,风声尖啸, 窸窣声渐起。 虚空中突然多出一个人影来, 只见她衣襟染血, 抱剑而出。 正是从另一个时空归来的于迢迢。 脚刚一沾地,于迢迢只觉得浑身疲软, 踉跄跌倒在地。 最后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依旧挥之不去, 隐隐阵痛依旧从胸口传出,让她连呼吸都不痛快,她面色痛苦, 只能死死地揪住衣襟,不停的告诉自己都已经过去了。 可是, 依旧无法忘怀—— 最后关头,容柯传信告诉她,自己占出巫灵对她的存在有所察觉, 而崔晗重生之事为巫灵一手操控, 她必定会先行查看崔晗的记忆。 若是让巫灵发现她的存在, 那么必定会对后来发生的事情产生巨大的影响。 所以,崔晗所有有关她的记忆必须全部抹去。 上一刻,那人还与她半开玩笑, 说他定会记得她答应自己的事的, 他拳头硬,阎王爷孟婆都打不过他,下辈子若是她不去寻, 他就自己来找她。 那人问她好不好。 在他期待的目光下,于迢迢笑着答应了。 下一秒,她便引出了他这段日子里关于她的所有记忆,在巫灵即将赶到的那一瞬间,将其附在白绫上并带回了这个时空。 她此去仿佛过了数月,可对于容柯这边正常的时间轨迹而言,不过只过去了半天罢了。 揪起的心好不容易得意平息,于迢迢轻轻吁了一口气,环顾四周的场景,也不知自己到底被送到何处,为今之计必须尽快找到容柯,将白绫送回。 可还不等于迢迢起身,那人率先寻到了她。 容柯掀开枝叶,从密林中走出,恰逢看到于迢迢的身影,顿时松了一口气。 说到底,她如今的能力都是从巫灵身上夺取来的,还不算熟悉。 “还好离我所想之地差的并不远。”容柯上前扶她,“找到了吗?” 于迢迢点头,不自觉地攥紧手中的白绫剑。 为了避免被巫灵察觉,容柯带着于迢迢藏身于一处深山之中,并在周围加了数道阵法用以掩饰。 距离生死活人祭开启时间已经不多了,容柯开始着手召魂,将白绫剑中崔晗的一魂引出。 于迢迢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紧张地等待。 可容柯却告诉她,此事急不得。 因崔晗的其余魂魄依旧被留在修罗城之中,若是直接将其召回,定会被巫灵发现。那人必定会提前寻到对策。 是以,崔晗复活只能是在生死活人祭开启的前一天。 瞧见于迢迢心绪不宁的模样,容柯觉得也不是办法,便小心翼翼地吸聚一些魂魄回来,让崔晗渐渐凝成了一个半透明的灵体。 当初七长老告诉她的信息是在太过庞大,于迢迢接连几日,除了回忆在那个时空所遇之事,寻找线索外,便是守在崔晗的灵体旁。 这日,于迢迢正发呆盘玩着手中七长老给她的那块玉时,恰巧被从屋中出来的容柯看见了。 她眉心一跳,迅速走上前:“这是……” 如今二人也算是同条战线,于迢迢还指望着容柯替她救崔晗,况且这人知道的东西比她还多。 是以,于迢迢并未隐瞒,她低下头:“是那个时空中七长老给我的。” 容柯看清玉上的刻纹,放低了声音,“可以给我瞧瞧吗?” 于迢迢没有拒绝,直接将东西递了上去。 容柯接过那块玉,指腹摩挲着上面的雕纹。 静默良久,突然一个粗噶的笑声从黑袍之下传出。 可于迢迢却听出,容柯似乎很高兴,她疑道:“怎么了?” 似是逢了天大喜事,容柯目光闪动:“你果然就是青冥,巫灵这回怕是做梦也没想到。” 于迢迢抬头凝她,她还以为这人会将她送回上辈子,是已经知道她便是青冥了。 容柯解释道:“在这之前,我们谁也不知道此事” “当年我虽带走了巫灵身上巫族圣女的能力,但也并非全部,虽说能够沟通过去,以及看到未来,可也并非每次都能成,而且能看到的东西有限,我从前占了一卦,只知你是变数。” 就连巫灵也不知?若是这样,之前她以为巫灵为蒙蔽天道视线将她带入另一处幻境的猜想不就落空了。 于迢迢迟疑片刻:“可七长老分明告诉我,身怀空灵根便是天道最好的证明。” “并非。” 容柯摇头,“天道一定是空灵根,而空灵根却不一定是天道。”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问:“你是不是学了一种与旁人不同的术法。” 她学的东西确实与崔晗方旭明他们不同,于迢迢点了点头,接话道:“九字真言。” 容柯面色微沉:“九言真字,算起来是道家的术法,非空灵根学不得,也是生死活人祭最关键的部分。这是谁教你的?” 于迢迢对上她迫切的目光,缓缓开口:“我师父……青华君。” 闻言容柯沉默了。 那个男人尊为天下第一剑修,巫灵不可能没有半分动静就将人取而代之。 况且,只是单单因为一个“九言真字”,并不能确定如今的青华君是否就是巫灵。 毕竟空灵根能修习的术法实在太少了,若只是巧合呢…… 容柯闭上双眼,过了良久才道:“巫灵这些年为了着手荷华复活之事,我在她的记忆中窥探道,她易容过许多次,但并看不清晰她到底化成了谁。而当初我从巫灵身边逃离后,为了不被她发现一直都对其避让。说起来,我与她真正意义上只见过一面。” 她努力回忆那时场景,“那次巫灵依旧易容了,我是凭着她身上的气息才认出她的。而且那时巫灵身上的衣饰未来得及换下,似乎是……戴了一顶银冠。” “各个门派的修士门经常需要下山除凶历练,多以束发带为主,戴银冠的人并不多,或许可以从这点查下去……” “不用查了。” 于迢迢喉头一紧,声音哑了几分,“我师父青华君,从被天下人尊位第一剑修后,所带的一直都是银冠。” “从未摘下过……” 可是仅凭这些,还不足以…… 容柯诧异地抬眼望着她。 于迢迢眼睫轻颤:“之前在皇宫时,师兄曾与巫灵的□□相斗,并且伤了她的左臂。后来我在云荒境中曾也侥幸瞧见师父的左臂也有灵力爆破炸伤的痕迹,最开始,我只以为是巧合……” “可是,从另一个时空回来之后,我就愈发觉得不对劲,上辈子外人皆传师父早已羽化成仙,估摸着时间大概是在师兄入修罗城坠魔之前就已经飞升了。可这辈子的修罗城试炼推迟了整整两年。” “如今他依旧在门中,没有半分飞升征兆。” 身为剑修却不配剑;隔三差五禁闭修炼,又教她生死活人祭中不可缺少的九字真言…… 如今几件零散的线索串联起来,足以证明! 怪不得那日青华君放任她带着崔晗离开,那是因为她早就知道,真正的崔晗一直都在修罗城,根本未离开过一步! 于迢迢眉头紧锁,那真正的青华君又去哪了? 对于迢迢恰定青华君被人掉包之事,容柯也颇感诧异。 虽然她从巫灵的记忆中看到过还是门派弟子的青华君,但她并未真正见过那人。根据记忆,巫灵曾与青华君交过手,只是那人并不精于打斗,凭借不死民才与青华君勉强打个平手。 但后来巫灵对于时空禁术的研究愈发精进,若是用小世界来抹杀青华君,也并为不可能的事。 于迢迢和容柯一眼也想到了这层。 她的心愈发忐忑不安,忙问道:“容柯,你那时与我说的生死活人祭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只知这东西是复活荷华所需,应当是门禁术,但并非了解它到底为何物。 容柯叹了一声:“生死活人祭我也只是在巫灵的记忆中看到了片刻,了解并不多。只知是因为当初复活事宜在崔晗身上出现了变故,荷华从而被巫灵变成了怪物,那怪物不仅只有食人才能够存活,而且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分化出一个新的身体。因此巫灵到处寻找藏匿它的地方,或是与人交易献祭,或是设陷阱引人入内。据我所知到现在总共应该有四只,三只都已经被绞杀,还有一只,我也不知到底在何处。” 于迢迢眸子一暗,当初仙魔古战场外出现的那个怪物以及形似貘兽捕食网的东西,门派说派人查,但到现在都未果,怕是与巫灵脱不了干系。 似乎想起什么,容柯倏地攥紧拳头:“巫灵以为当初自己会失败,就是因为崔晗身上的怨念还不够,所以这辈子她借着试炼的幌子,留下了那百名弟子,想要将他们一同献祭,取出怨念。可是生死活人祭只有百人还远远不够。” “这次消失的都是各门派最为出众的弟子,也是各门派未来的传承人,那群老头不会坐视不管。想必巫灵定会以救援那百名弟子为由,将他们引入修罗城中……献祭!” 最后二字一出口,一股凉意从她背后升起。当初于迢迢本以为创造一个新的生灵去换荷华的命已经足够骇人听闻。 可这次那人竟然要拿那么多人的性命去换。 当真已经疯魔了! 容柯望着她震惊的眸子,嗤笑一声:“别看她那么疯,可那人连荷华到底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 “他如今只剩下复活荷华的执念了。” 于迢迢迟疑片刻:“为何不……记得?” “巫灵所行之事早已有违六道轮回,这些年她虽穿梭于各个小世界以此来躲避天道禁锢,但是那禁术依旧在反噬。若非如此,当年我也不可能那么轻易逃脱。”容柯阖上眼, “你还记得那时刹罗让我引你到崔晗的幻境中那次吗?你应当是看过崔晗年幼时巫灵曾来寻过他。” 于迢迢点头,当初崔三娘所言为整个崔家下缚灵的人便是巫灵,她欲图操控整个崔家,以及……崔晗。 那时崔家覆灭,崔晗在回头去寻崔三娘尸身时,在路上遇见了巫灵,可惜她瞧见崔晗手上并未有缚灵印便离开了。 就算崔晗当年被送入崔家还只是个婴孩,可是崔晗与荷华的样貌极为相像,只要见过荷华的人定会将其认出。 可是,巫灵没有。 “说来可笑。大概是作为使用禁术创造新生灵的代价,那时巫灵脑海中关于荷华的记忆正在飞快流失,她痛恨世人将救世者荷华遗忘,可她自己也很快会与那些她痛恨之人一样了。” 容柯笑容极为嘲讽,“也不知这人又用了什么法子,最后将所有关于荷华的记忆全部留存下了。但是有得必有失,巫灵无论如何也记不起荷华的模样,就算扭转时空到过去,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孔。而修真界上下唯一一座荷华神像就在皇宫,可惜荷华庇护木氏王族的执念未消,巫灵身上的煞气太重,几次想要入内都未果。” “待她后来能进皇宫之时,荷华神像已碎……” 第85章 试探 在试探她吗? “不过崔晗也算是走运, 那次他体内的魔骨并未苏醒,巫灵那些歪魔邪道的时空禁术也没成,那人探不出, 这让那小子侥幸了一会。” 于迢迢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沉默良久,她开口:“现在距离生死活人祭还有几日?” “十日。” 于迢迢眉头舒展, 十日……够了。 “如今, 我在世人眼中已与魔族一同叛出修真, 仅凭这些东西,他们不会信我。”她缓缓开口道, “我想回无妄门。” 容柯惊讶地望着她。 “就算我不回去, 但在生死活人祭之前,巫灵也必然会来寻我。不过在回无妄门之前,我想去趟鬼界。” “不行。”容柯皱了皱眉, 她知于迢迢是想进鬼界找到青华君已经离世的证据,届时再揭穿巫灵。 可是……不行! “鬼界是三界中最难掌控的界位, 你现在还是活人血肉,那里鬼气太重了,你进不去的。而我虽体内虽有一部分鬼气, 为活死人, 但说起来我也是因为巫灵以小世界遮掩天道察觉而生, 只要一入鬼界,我永远也出不来了。” “如今巫灵未死,我不想回去。” “……” 看着于迢迢一脸为难的模样, 容柯摇头叹声道:“或者, 你去寻刹罗。他如今虽借着凡人的身体,但那副身子早已和一个容具没什么区别了,而且他力量强横, 入鬼界之事对他来说不难。” 闻言,于迢迢眼神忽然亮了。 容柯从衣袖中拿出一样东西给她:“这是聚灵镜,这几年我一直在四处奔走,路上见到不少游荡在外的怨魂,当初只是因为我身上的鬼气会将他们吸引过来,觉着碍事便就将他们都收进来了。刹罗如今正缺渡化的亡灵,你把这个给他,他会同意的。” — 于迢迢没有多做逗留,立马就准备出发了。 白绫还留在容柯那,她便只能乘着木鸢赶去了佛山寺。 寺庙中佛香飘荡,梵音萦绕。 待到于迢迢赶到时,恰逢刹罗礼佛而毕。踏出佛堂大门,瞧见是她,刹罗诧异地望着于迢迢,嘴一快:“你怎么来了?” 话音一落,很快得来了寺中主持意味深长的一眼。 刹罗千百年的习惯,哪能说改就改,意识到周围的人还未走散,自己好歹还是个和尚,忙拍了怕自己的嘴,立马挺直了背,捻着佛珠规规矩矩地颔首:“于施主,找小僧有何贵干?” “……” 于迢迢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虽顶着别人的皮囊,但不知为何,大概是气质由内而散?这人就算穿了身袈裟还是一副流氓模样。 最后刹罗一口一个施主念着她头疼,刹罗也没了耐心,便将她引到一旁僻静的院中。 瞧见周围没有旁人在场,这人终于松了口气。毫无形象地提着袈裟往假山上一歪,方才规矩模样立马消失不见。 “憋死了,总算是活过来了。”他顶着锃亮的脑壳,摆弄手中的佛祖,这才缓回了劲。 刹罗吊儿郎当地,“你找我干嘛?” 于迢迢只是简单交代了关于青华君的事情,并未细说。 去鬼界对他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可他以前好歹也算是一方魔头,给人家打下手,但失颜面了。 刹罗一脸严肃,可还不等他开口拒绝,于迢迢便掏出了聚灵镜:“我自然不会白白找你帮忙,你现在可是四处再找怨魂?” 这佛山寺待的这两年,周边的怨魂几乎被他扫荡空了。 刹罗眼神一亮:“有多少?” “三百。” 三百怨灵够他渡两年的了。刹罗生怕她后悔似的:“成交!” 瞧见那人答应下来,于迢迢神情一松。 “不过……” 那人话锋一转,“鬼界并非那么好进,我需要五天时间。” 五天够了。 “好。” “铛——” 此时,不远处又传来钟声。 刹罗一听这撞钟声,神情瞬间萎靡,将聚灵镜往袖中一揣,他指尖汇聚一个光点打入于迢迢眉心后,忙不迭就往院外赶。 “到时候我自会联系你,现在我有其他事,就不送你了” 于迢迢望着刹罗提着袈裟风风火火奔走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上次捉邪祟时这人连封印都忘记加,也不知到底靠不靠谱。 也罢,她抬头望天,轻叹一声,慢慢朝寺院外挪步,思来想去如今也只能靠他了。 将事由委托出去后,于迢迢便立刻调转方向,去了无妄门。 当初清霜剑被她交予了巫灵,剑修与剑之间有着不可磨灭的联系,而那时她不配剑她早该有所心疑的。 于迢迢叛出仙门,与魔族同流合污之事早已被修真上下所熟知。 如今又因为修罗城那百名弟子之事,众门派依旧在无妄门中暂歇,等待时机入修罗城救人。 而那些消失的弟子是那些人最得意的徒弟,又或是那些人最敬仰的师兄师姐。从踏上无妄门石阶的每一步开始,所有人无一不对于迢迢表示嫌恶,他们唾骂,甚至出手阻拦,想将她驱逐出门派,或是绳之以法。 他们寻不到崔晗,便将所有的愤怒加于她的身上。 可好在混乱的场景很快被外门的掌事长老制止,他冷声道:“于迢迢,你回来干嘛?!” 她平静开口:“回来寻师父。” 此话一出,立马有人啐她:“你不是早已与无妄门,与青华君断绝关系了?!现在还有脸回来!” 可于迢迢却置若未闻,她从那些人身旁缓缓穿过,对于旁人的推搡也全然不理会。 在回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从山脚通往无妄门主殿的石阶本就极为难行,若是脚力,原需一个时辰。可这次因为旁人阻碍,待于迢迢走到祁山殿前时,天都快黑了。 众弟子围聚在殿前广场,一时间人群喧闹嘈杂。 门中许多长辈都被这喧闹声引了出来。其中一人便是七长老,他一看被人群围堵之人竟然是于迢迢,心脏几乎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他心急如焚,这蠢丫头不是带着崔晗那傻小子走了?逃到哪里不好,这还回来做什么?!她不知道满修真界的人都在追杀他们吗? 七长老方想上前,可意外地对上了于迢迢的目光。 她看着七长老,摇了摇头,他这才勉强按捺住性子。 走到祁山殿前,于迢迢在众人的瞩目下,掀袍而落,“砰”的一声直挺挺地跪下。 她对着殿门叩首,道:“崔晗已故,不肖弟子于迢迢已知错,还请门主和师父原谅——” 可殿中并无人理会。 但于迢迢知道那么大的动静,巫灵不会不知,此时她定是在哪个角落看着她。 听闻她所言,众人哗然。 那魔族……竟然死了?! 不过想来也是,二人被满修真界追杀。离开无妄门时,那个魔头已经奄奄一息,快死了的模样。 可当初叛出修真将魔族带走的人是她,说与门派断绝关系的人也是她,现在说回来便回来,岂能当做儿戏? 于迢迢不理会旁人议论,依旧我行我素,挺直了背跪在殿前,嘴里反复重复方才的话。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消失,整个无妄门都回荡着她的声音。 夜色苍茫,下起了淅淅沥沥地小雨,于迢迢就跪在雨中,双膝早已麻木,可她依旧岿然不动。 等到次日晨钟中撞响,她便继续。 喊了几天后,于迢迢嗓子几乎都快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门主着几人闭门不出,急得在殿中负手踱步。于迢迢再如何也是青华君的弟子,如今那人不吭不响,究竟是什么个态度他也揣测不出。 无论怎么样,总该有个回话。 若要想,他对外宣称弟子年幼心善这才被魔头蛊惑,如今魔头一死,弟子知错就改,也并非不可。但苦于那人没有表示,门主也只能干瞪眼瞎猜。 于迢迢在殿外跪了整整三日。 一道晨光自云层中而出,洒落在她的面庞上。她面色惨白,嘴唇干裂,这几日断断续续下了许多次小雨,身上的衣衫也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如今整个人憔悴地不成模样,七长老心疼地不行,半夜里偷偷过来瞧她,给她送些润嗓子的灵药,又劝她别再跪了,但都被于迢迢就是不听。 这次说什么她都要回门。 清霜剑就在青华峰中。 七长老气急,只能揪着胡子。 “死丫头,你这、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迢迢掀起眼皮,似是无意般瞥了眼他身后的草木。她声音沙哑:“师兄为救我死了。” 她知道那人一直在看她。 是以,她一分一秒都不敢懈怠。最初她以为自己只是作戏给巫灵看罢了,可谁知话一出口,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下。 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张,沉痛突然自心底蔓延。 可是,师兄确实死了,两回了。 每一次都是为了她…… 瞧见于迢迢这副模样,七长老心中焦急万分,可他也没多大实权,从前因为脾气躁,与人结下了不少怨。那群人不见得会卖他面子,他便只能去寻门主。 可于迢迢的情况太过复杂,虽不算什么门派的大人物,但爷爷是门派长老,师父又是这天下第一剑修。 门主也左右为难。 看着门主也不牢靠,七长老骂骂咧咧,刚下定决心去找青华君时,好在这时有人传出消息,说青华君出来了。 嘈杂混乱的场面,因为一个人的出现,霎时鸦雀无声。 在众人的目光下,那人踏着虚空缓缓走到于迢迢面前。 于迢迢费力抬眼,望着那人素白的衣衫,以及头顶的银冠……圣洁无暇。 二人近在咫尺,青华君停下脚步。 于迢迢敛下眉目,朝那人低头,一副乖顺温和的模样:“师父,弟子知错了。” 青华君德高望重,一生清清白白,却收了这么两个不肖徒弟。 本以为再怎么样,他在那么多人面前总该会有所表示,将他们撇干净。 可青华君没有。 他缓缓抬手,轻抚着于迢迢的头发:“知错了,那便好。” 语罢,他抬头望着周围聚集的众人道,“诸位看在我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弟子,尚年幼,又受人蒙骗,却知错就改的份上,放她一回如何?” 有了青华君发话,其他人纵使心中不满,可也不敢妄言。他们还要仰仗着青华君带他们进修罗城救那百名弟子。 一时间无人敢言语,青华君便道:“诸君无异议,那我便当做各位同意了。” 说罢,他提着于迢迢直接就回了青华峰。 接连在殿前跪了三日,加上从另个时空回来后于迢迢就未曾好好休息过,脑袋昏昏沉沉,刚一落地便晕了过去。 - 待到她醒来之时,已经是第二日傍晚了。 恰逢此时青华君叩门而入,他端坐在她身旁,突然开口问她:“那些人心有怨念,若是不罚你难以服众;还有当初没有为崔晗那孩子说话,你可会怪为师?” 于迢迢敛眉摇头:“……不怪。” 当初崔晗受罚,她满心焦急,不小心将崔晗魔骨之事说漏了嘴,巫灵一定是在怀疑她。 听闻她的话,那人轻轻叹了一声,似是感慨:“当年你们师兄姐弟三人在这青华峰中修习,我虽未出关,但也知外面极为热闹。如今为师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徒儿了……” 他神情落寞,让人真假难辨。 过了好一会儿,青华君又问,“迢儿,你的灵根恢复如何?” “已经差不多了。” 话虽这么说,但青华君还是出手探了她的灵根。 “这几日淋雨后,寒气入体,你再多休息一会,过几日我便带你和众门派的长辈们一同入修罗城去找你师弟。” 于迢迢身躯一震,惊诧抬眼,她声音颤抖,激动地抓住那人的手腕:“师父,方师弟还有救吗?” 将她这副激动的模样尽收眼底,青华君点头:“嗯。” 得了师父的答应,于迢迢又惊又喜:“有师父在,师弟他们定是有救了!” 青华君眸子一沉,意味不明地望着她。 过了半晌,他站起身:“为师还有要事在身,需要离开青华峰一段时间,你先休息吧。” 离开青华峰一段时间…… 直到那人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后,于迢迢这才收回目光,她起身在窗前坐了一会,感觉乏了又回去躺下,仿若无事发生一般。 可没人知道她看似平静的面孔下,心绪到底有多乱。 从前那人从不会和她告知自己的去向,可今日特地提醒自己,他不在青华峰。 巫灵……在试探她吗? 第86章 残魂 折桃 在青华峰这些天, 那人时不时会试探她。可于迢迢却对此没有半点反应,整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待在房中闭门不出。 巫灵虽心有疑虑, 但在外还有许多事情需她亲手安排,接连几天都未果后, 她终于放弃。 瞧见那人终于放下了戒备, 于迢迢总算松了口气。 这几日她一直在暗地中捋清所知一切的线索, 她记得当初与容柯第一次碰面之时,那人曾言此次试炼有光明神殿中的人经手, 而修罗城也是为光明神殿所立。 可直到后来容柯才和她坦白, 修罗城其实只是巫灵所创的一个小世界,那神殿殿主恐怕也是巫灵。 于迢迢仔细回想,发现那神殿殿主与她所谓的“师父”一般, 同样是受人崇敬,只不过一人是受修士尊崇, 一人是受百姓敬爱。可两人地位都不低,也都为极少出世之人。 上回记忆球的事,怕与巫灵也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 于迢迢呼吸仓促了几分。 就在这时, 几日都毫无音讯的刹罗忽然给她传音了。 刹罗是个急性子, 这回好不容易逮住于迢迢了,开口就骂:“喂你这小丫头片子!本大爷累死累活给你找到了生死簿,给你传了两天音都寻不到你, 你跑哪去了?” 于迢迢喉头一紧:“我就在无妄门。” 对面瞬间就不吭声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道:“奇怪,本大爷还以为你到其他界位去了, 只是一个无妄门,本大爷为何那么难联系上你?” 于迢迢眼眸渐深,刹罗如今虽只是逃出封印的孤魂,但实力不浅,能将他阻挡在外的,怕只有巫灵设下的小世界了。 容柯告诉她,巫灵手中所谓的小世界其实是和修士进入化神界就能修炼出自己的领域差不多。 在领域之内,所有的规则皆有一人操控。 但“小世界”又与领域不同,领域终归只是一种术法,更像幻境,有放有收,不可能一直存在。 而“小世界”却比领域中规则运转复杂得多,它可以一直存在于某处,操纵者对“小世界”内事物的掌控会随着自己灵力变幻而时强时弱。 容柯又说,这“小世界”一共分为两种。一种是像修罗城这种完全独立的小世界,所有一切全是由巫灵凭空而聚;还有另一种悄无声息地将人包裹其中,是巫灵最初的失败品,这种小世界无法独立运转,只能与现实世界双生,但对人影响也最小。譬如…… 无妄门! 可虽为失败品,无法让巫灵在其中拥有绝对的操控能力,但误打误撞也让她发现了新的用处。 它就像一张巨大的网,无声无息将所有人困入其中,监视着众人。 刹罗急着收工,也不管于迢迢有没有听进去,继续道:“本大爷寻到了鬼判官,翻了他那本生死簿,上面记载青华君四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只是这魂魄至今都未入鬼界,派出的鬼差也没寻到。但他们又说从三年前开始青华君的气息忽然又出现了,虽然微弱,但他们确定就在无妄门之中。” 于迢迢讶然:“无妄门?” 四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崔晗曾与她坦言,说他其实是在那日寒冬二人相遇不到半月之前才重生的。 如今于迢迢掐算着时间,巫灵应当是操控崔晗重生后又回到了这个时空,然后杀死了真正的青华君,将其取而代之。 气息是从三年前开始出现,说明青华君的魂魄还并未消散,后又一直无妄门附近。 于迢迢敛眉思索,三年前,正好是她与师兄从从极城地室壁画里找到清霜剑带回无妄门的时间。 她心神一凛,真正的青华君就被困在清霜剑中! 思及这里,于迢迢的面色紧了紧,忙回话问刹罗是否能带出生死簿上关于记载青华君身死的那页。 刹罗哼声:“你倒是会给本大爷找事做,此事虽并非不可,但生死簿本是鬼界之物,擅自翻看已有违规则,鬼界的东西一道人间就会立马湮灭化为灰烬,除非以活人的身体作为承载……” “好。” 说了这些本是想让那小丫头片子死心,没想到这人想也不想立马同意了?! 刹罗:“你真的在听本大爷说了什么吗?!” 于迢迢阖了阖眼:“我意已决。” “青华君”这名头的威望实在太高了。况且现在还是她名义上的师父,就算她将巫灵所为昭告天下,但那些人不会信她的。 看在她坚持的份上,刹罗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只能教她几个术法,毕竟两人还算有些交情,他有些犹豫:“这东西现世可能会招至天罚天雷,小丫头你小心点……” 没想到刹罗还会关心她的安危,于迢迢颇感惊奇,可那人很快就含糊过去,以下次有怨魂记得再送过来的话题终结了此次传音。 有了生死簿一事,于迢迢不安的心这才稍稍平息,但这些还不够,她必须要拿到清霜剑! 巫灵并非真正的青华君,清霜剑为神级灵剑,早已认主,巫灵没办法驱动此剑,也是一大有力证据。 于迢迢记得当初自己将清霜剑带回后,那人就一直将它放在自己的居所内也未多加以掩藏。 毕竟青华君威名在外,旁人根本不敢靠近青华峰半步,更别论会盯上清霜剑这种早已认主的灵剑了。 于迢迢一直着等待时机,直到确认巫灵真的离开时,才放出灵识去探那人的居所。 果不其然,那把清霜剑就随意放在她卧房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确认清霜剑所在位置后,于迢迢并未着急将剑带走。她在屋中转悠片刻,忽然在桌台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褪了色的红纸头。 直到靠近后,这才发现原来就是一个红包,红包封口上还缠着金丝线,大概是年底已久的缘故,那丝线有些地方都已经断裂了。 于迢迢怔怔地望着它,忽然回想起当初她与崔晗一同入青华峰后过的第一个除夕。那人给他们每人都发了红包,也是一眼花式,封口上缠着金色丝线…… - 回门后的这些天,七长老时不时便会来青华峰探望于迢迢。 他知二人相伴了多年,迢儿又自小就喜欢黏着那小子,一时半会怕是难以接受,便开始拉着于迢迢说些外面的事情以分散她的注意。 不过于迢迢也乐得见此。 七长老终日待在门派之中,说来说去不过都是关于近日发生的事情。 他告诉于迢迢,如今距离众人入修罗城不过两日。届时,不仅会有青华君,还有光明神殿殿主与他们一同入修罗城。 于迢迢闻言,眼睫微颤。 先是“青华君”,后为“光明神殿殿主”,无论是哪一个身份都会叫众人对此行放下警惕。 因为二者的身份,没有人会怀疑他们说的话。 七长老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以为她又想起了那混小子。可这时,门主又传音叫他赶紧到云荒境中与众派召开大会。将于迢迢一人放在这儿,他又放心不下,便开口劝道道:“这几日,各个门派已经在云荒境聚集。迢儿,我见你在屋中闷了几日,那儿人多,不如就跟着爷爷一同去云荒境散散心吧。” 于迢迢还未来得及开口。 恰逢“青华君”路过此地,那人听闻七长老所言,也劝:“这些日子一直闷在屋中确实不是办法。迢儿,你就与我们一同去云荒境去吧。” 这忽然叫她道云荒境中去,于迢迢难免心中戒备,但巫灵所行之事必定会有她的安排,如今距离生死活人祭还有两日,虽不知这人到底想做什么,但她还是佯装一脸为难地答应了。 此次云荒境之行,本是众门派为了召大会,大会共有了两次,一次是以青华君和光明殿殿主为首,带着各门派的几位代表长老一同商议;第二次是青华君二人离场,其余所有门派长老部署后续的事宜。 七长老本思量着能逃过大会,正陪着于迢迢在林中四处闲逛,谁知还是揪走了。 直到看见青华君出来后,七长老这才勉强放下心,将于迢迢交予他,然后不甘不愿地回去了。 就算是无需再参与大会,可巫灵要做的事情眼下怕是不止这些,这一个大忙人可偏偏挑这个点来找她,到底有什么企图? 望着眼前那道素白身影,于迢迢心头一紧,敛下眉目,快步上前,低头请安:“师父。” 那人不紧不慢道:“明日之后便要入修罗城了,迢儿就陪师父在这附近转一圈,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纰漏。” “是。” 远远望去修罗城三面环山,于迢迢本以为修罗城真的是倚山而立,直到走近才明白,原来周围还是有路的。 二人穿梭于丛林之间,慢悠悠地在山路上晃荡。 一路上,那人时不时便会与她说一些琐事,于迢迢小心翼翼地应对,瞧见那人逐渐舒展的眉目,她暗地吁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青华君”又问她:“迢儿,这些年来,为师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指点你的修为。也不知你这九字真言炼得如何?” 于迢迢摸了摸鼻子,说起来连贯的九字真言,好像也就试过一次。 师父考察徒弟修为进展,看起来似乎并未有问题。 二人寻了一片空地,“青华君”负手立在一旁,于迢迢收回视线,屏息凝神,双手飞快结印。 霎时间,灵力八方汇聚,凝成一股涌泉源源不断地扎进她的灵根,于迢迢只觉得灵根处瞬间被填满,迅速朝周身的经脉扩散开,汇于掌心。 她衣衫掠动,结印的双手旁,空气如同水波漾开,顷刻间草木掀起,狂风涌动,“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九字瞬间汇成一道金光阵! 一股至纯的灵力包裹住整片天地,面前一座山丘霎时被夷为平地! 当时将于迢迢入门那几个月,连外门弟子修习的那种基本凝气都不会,大半年后虽会结印,但顶多小打小闹,连片树叶都卷不走。 如今眼前却是烟尘滚滚,碎石翻落,灵力的余波仍在空气中颤抖,周围整片山林中的灵力差点就要被她汲取干净了。 她不免感怀,九字真言非空灵根不可修习,又极难掌控,好在……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修罗城上空中瞬息出现了一道白光,似是回应这边的动响。 “青华君”收回目光,眼中的茫然一闪而逝,瞬间被其他情绪掩下。 等了那么久,如今只差最后一天。 - 在她连贯使出九字真言后,那人似乎目的达成便没再多做为难。放任她一人离开。碍于当初她的事迹在修真界中传得沸沸扬扬,一路上到处都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可于迢迢全然不在意,她毫无目的地在城中游荡,却意外碰上了熟人。 ——那人抱剑坐在一间茶摊上。 起初她以为自己是眼花了,直到百里巳喊她名字,于迢迢这才确认。 “百里大哥,你怎么来了?” 百里巳抿了一口茶,招呼她坐下:“我最近闲来无事,听闻青华君与光明神殿殿主召集天下义士汇聚云荒境,要入修罗城,我便过来了。” “百里大哥,你……” 修罗城之行就是一个陷阱,看到本与此事无关之人也要被牵扯其中,于迢迢心头一紧。 看到于迢迢蹙起的眉头,百里巳还误以为她是觉得修罗城凶险,而他如今又为一个没有灵根的废人,参与其中怕是太过危险,便开口安抚道:“于姑娘不必担心。这些年我一直在修习凡间武学,虽比不上那些佼佼之辈,但对上金丹期的修士还能为一战。” 百里巳表面虽看似爽朗,其实心思却极为细腻。当初于迢迢与崔晗叛出修真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崔晗身死,逆徒回门的消息也亦是如此。 可他与于迢迢相谈间并未提及半句关于崔晗之事,也并未对于迢迢投去异样的眼光,而是谈论着这些年的周边发生的一些事情。 百里巳告诉她,追风楼一事过后,真相大白,而他一直都在想办法弥补。当初季家和追风楼众人是被怪物吞噬,并非正常死亡,是以灵魂也都有残缺,无法进入鬼界轮回。 但留在人间毕竟不是办法,随着时间流逝,这些残魂迟早有一天会彻底消散的。 这两年间,他四处在寻那些人的魂魄,并将他们送去了雾桃源。那儿与世隔绝,位于两界之间,终年灵气环绕,再等上百年,这些人的灵魂便会彻底修补完,再渡进入轮回。 听闻“雾桃源”三字,于迢迢惊诧抬眼。 穿过血罗海,鬼刹岛、浮屠塔这三大凶地,方能进入雾桃源。别说是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就算是修炼到化神期的修士也有去无回。 这人竟然……? 百里巳搁下手中的茶盏,笑得温和:“大概是我运气好。” 这种地方,哪能是运气好久说得过去的,中间的凶险并非常人能想象,不过百里巳不愿细讲,于迢迢也并未多问。 两人本算聊得尽兴,可不知为何,空气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百里巳犹豫不决,过了许久,他攥紧手中的杯身,艰难开口:“于姑娘从那日之后,有见到过她吗?” 于迢迢自是明白,百里巳话中的“她”便是容柯。 “嗯。” 百里巳神情一松,低头叹道:“这些年我一边在天下游荡搜寻那些残魂,一边寻找她的踪迹。可惜……” 几次差点就寻到了,但她还是不愿见他。 于迢迢低头不语。 在容柯着手为崔晗聚魂那些天,于迢迢无意间提起过百里巳,可容柯确实眼神躲闪,闭口不谈。 若只是仇家,若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容柯又为何会这般? 百里巳遇到的“季梧”恐怕就是容柯。 只是二人中间相隔的是一整个季府人命,更何况容柯为活死人…… 瞧见于迢迢不愿多提,百里巳也并未为难,含笑着岔开了话题。 直到天色渐暗,七长老来寻人,于迢迢才有了离别之意。 当她跟着七长老一同跨出茶摊时,身后突然传来那人的声音。 “于姑娘——” 于迢迢一愣。 百里巳站起身:“可否请于姑娘帮在下一个忙?” “若是于姑娘有幸遇到她,劳烦替在下与她说一声,我将从雾桃源折来的那枝桃花栽在了栖风谷中。” “好。” 于迢迢点头应下,面上虽未显露,但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她记得原剧情中,崔晗入魔后曾遇到一缕恳求他去雾桃源折桃赠予亡妻的残魂。 怪不得当初容柯离开,那人追上去问折桃之事。 原来,那残魂便是百里巳…… 第87章 诛天 只要天道一灭…… 两日后, 天还未亮,“青华君”就早早下山了。临行之前,那人还不忘交代七长老定要将于迢迢带入云荒境中去。 七长老虽不知那人究竟为何意, 但也不敢怠慢,连连点头说一定。 如今巫灵忙于生死活人祭之事, 怕有多个□□, 对于无妄门中小世界的掌控应该比平日薄弱许多。 直到起身赶往云荒境的前半个时辰, 于迢迢这才偷偷摸摸混入她的居所,取走了清霜剑。 这次聚集在云荒之中的不仅有数月前留下的各位长老, 因此事关乎重大, 各门派后续又派出了较为出众的弟子,从旁协助。 于迢迢望着修罗城门前广场上聚集的各门派弟子,各色校服让人眼花缭乱。 很快, 她又注意到了一批披着白色斗篷的人。 似是察觉到于迢迢惊诧的目光,七长老开口解释道:“这些都是光明神殿的‘神使’, 这次是跟殿主一同来的。” 神使…… 于迢迢暗忖,原来和光明神殿有关。 “爷爷,迢儿为何在这些神使身上感受不到半分灵力波动?” 七长老:“光明神殿的神使不过就几十人而已, 选取的都是心神最为纯净之人, 只是作为凡间与天沟通的使者, 算不上正统修士。” 这些人虽并非修士,但于迢迢看得出周围之人似乎都对其都非常尊重。修罗场门前的这片广场占地不大,各门派汇聚, 这片地方几乎都快没有下脚地了, 可这些神使周围却空出了许多空地。 于迢迢的目光正在这些神使身上来回打转,本还思量着什么。就在这时,本还有些喧闹嘈杂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了。 她下意识抬头, 只见“青华君”与光明神殿殿主在一个大肚子的白发老头指引下一步步踏上广场的高台。 那人看着似乎很是激动。不过想来也是,无论是青华君,还是光明神殿殿主,这二位都是各据一方的大能,受世人尊崇。 召集众人而来,一同进入修罗城这种大动作前,总该有人宣布几句以来鼓舞人心。那白发老头咳了两声,抚平情绪,似乎正有此意。他昂首道: “诸位,数月前仙门中百名小辈入修罗城试炼,竟暗地遭魔族加害,导致围困其中。修罗城一过时限,便无法再开启,好在光明神殿殿主想尽一切办法,终于寻到了开城的办法。如今又有青华君带领诸位一同入城,实乃荣幸……” 本以为随便说两句话就行了,谁知那人开口就是滔滔不绝,直到旁人提醒,这才噤了声。 他咳了几声掩饰尴尬,赶忙将话题拉到正轨:“诸位若无异议,那现在便让青华君带大家入城吧。” 此行有了青华君带领,众人信心大增。那人立于高台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她满意地收回目光,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师父——” 巫灵低头朝声音方向望去,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方才忙了太久,差点将于迢迢给忘了。 本以为于迢迢只是想跟在师父身边一同入城,可谁知,那人走出人群后,突然挺住脚步。 她从背后拿出一剑,举过头顶望着高台上的人:“师父,徒儿听闻修罗城内万分凶险,师父何不将清霜剑一同带上?” 瞧见她手中的清霜剑,人群中忽有躁动,传闻青华君曾以清霜剑一剑平山,只是多年青华君一直避世不出,极少人看到他配剑出行。 此剑虽未出鞘,但在场众人都已经感受到了清霜剑上所附的灵力,众人心叹,神级灵剑极为罕见,如今总算有幸亲眼见到了一会。 不同意旁人眼中的羡煞、惊奇,巫灵在听闻此话时脸色登时变了。 对上那人澄澈的眼眸,巫灵一时间分不清她究竟有心,还是无意之举? 眸中划过一丝诡谲,她沉声道:“修罗场一行无需清霜。” 可于迢迢不依不饶,她问:“敢问师父是无需,还是无法用剑?!” 听闻此言,七长老心头一紧,有些茫然,迢儿这又是何意 敢这般在众人面前质疑青华君,所有人纷纷对于迢迢表示鄙夷—— “这妖女随同魔族叛出修真,后来又恬不知耻地回来了,得亏青华君动了恻隐之心,才将她又带了回来,这人竟然这般质问她师父?!” “能入青华君座下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呸!我看这就叫狼心狗肺!” 可对于旁人所言,于迢迢充耳未闻,她再次举剑,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敢问师父是无需,还是无法用剑?!” “迢儿岁学艺不精,可也只灵剑认主,只要师父一个口诀的功夫便能将清霜剑召回。师父,请吧……” 这话似是将一部分人惊醒,灵剑认主,这小姑娘为何能随意拿着清霜剑?面对她的质问,青华君为何又没有动响? 瞧见那人许久都没有动静,于迢迢放下胳膊,勾唇一笑:“还是说师父根本无法操控清霜剑师父并非真正的青华君,而是冒名顶替之人?!” 众人心中惊骇不已,人群的斥骂声突然停下。 于迢迢见势,随即抬高了声,目光从那些人的身上快速扫过:“诸位,你们可还记得当初与青华君齐名的荷华仙君?!” 有人接话:“自然记得,但这和此事又有何关系?况且荷华仙君早已战死在仙魔大战之中。” “自是有关。” 于迢迢道,“荷华仙君早已离世,确实是真。可仙魔之战以后,荷华仙君依旧还活着。” 可修真记载所有史册都言,荷华仙君为天下大道而死在仙魔之战中,所有人都深以为然。 于迢迢所言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 她不紧不慢道:“当年仙魔之战持续百年,修真最后获胜,只是凡间凶兽肆虐,民不聊生。荷华仙君亲自请命下山匡扶天下,篱国木氏皇族由此而生。可当时这片天地并无立国之命,荷华动用禁术逆天而行,最终独食反噬之苦。当初荷华将穷奇封入九嶷山下,却因遭受反噬导致封印松动,为了不让魔族破界而出,荷华最终斩杀了穷奇,但穷奇濒死前对她下了诅咒,导致荷华异化成凶,几次险些对凡人伸出爪牙。” “曾最为出众的弟子异化成为凶兽,为了掩盖这一丑闻,当时的无妄门便下令修改了这些记载,对外谎称荷华是死于仙魔之战!而其他众派也只此事对修真有所影响,默许了此事。” 有人顿时生疑:“你说荷华异化成凶,这么大的动静为何世人不知?” “荷华虽异化,但心中仍留了清明,一直躲避于山林之中。可最后因为被穷奇神志所控,赶往一处偏僻城池想以此重开魔界,但却夺回了一丝清明恳求旁人将其诛杀。” “诸位应该记得修真界中曾传言,说青华君当初为了剿灭魔族曾经屠城。” 天墟盟门主率先答应:“那时自然。” 于迢迢阖了阖眼:“可屠城之人其实并非是青华君,而那座城,正是当年荷华被穷奇神志所控去的地方。为了阻止魔界重开,那人被迫亲手斩杀沦为凶兽的荷华。后不知为何,此事口口相传,最终传成了青华君所为。” 话落,于迢迢扭头对着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人道:“门主,弟子所言可谓是真?” 藏匿于人群之中的无妄门门主突然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从于迢迢最先开口时,他本就战战兢兢,当年师父将门主之位和数百年前的真相一同交予他,并交代定要将此事烂在心中,却不想今日竟然会被人提起。他怔愣出神片刻,却猛然发现于迢迢竟然将问题抛给了他。 对上众人投来的视线,门主冷汗涔涔。虽不知于迢迢几日提起此事到底为何意,但方才青华君的举动确实有些怪异…… 当年荷华是他最为尊崇的长者,可最后却为门派颜面连自己身死真相都无法公之于众。犹豫片刻,再三考虑下,他终于低头,艰难开口:“确……有此事。” 原本众人还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可有了无妄门门主亲口的答应…… 这?! 可很快有人反映过来:“于迢迢,你说这些事到底有和关联,若是想要将真相公之于众,不妨等修罗城后再提……” “自然是有干系!” 于迢迢抬头望着高台上那人的身影,“我方才所言,将荷华斩杀之人正是她。” “欸?你不是说杀了荷华的不是青华君吗?这又是?” 于迢迢笑道:“我师父不过是顶着青华君身份,并非真正的青华君!” “众人皆知,当年古巫族因不死民而被众部族围攻,最后落得灭亡的下场。但古巫族人并未彻底被灭,最后一任巫族圣女巫灵侥幸而活。此后沉寂千年,偶然被下山的荷华与青华君捡回了无妄门。三人相伴数十年,巫灵更是与荷华亲近,但最后却为阻止魔界重开,亲手斩杀荷华屠掉整座城池。” “最初,荷华的宫观遍布整个人间,香客络绎不绝,巫灵虽有不满,但还稍有平复。只是百年之后,凡人代代交替,又是文字没有广泛推崇的时代,谁人还记得荷华救世之功。” “巫灵心中有怨,便想动用禁术复活荷华仙君。” “荷华因动用禁术,魂魄早已碎散,无法再入轮回。巫灵便想将所有人引入修罗城,以生死活人祭来复活荷华!所为试炼不过是一个幌子,修罗城根本就是一鼎吃人的铜炉!” 几位年长者一听“生死活人祭”这几个字,脸上霎时惨白。修真界中几大禁术之中,“生死活人祭”为至凶! 天墟盟盟主抚须道:“青华君乃第一剑修,哪能说顶替就顶替的,这真正的青华君又去了何处?” 于迢迢抿唇:“真正的青华君,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话音一落,如同惊雷乍响。 这世上,居然能有人将青华君杀害,简直荒唐至极! 可还不等众人出声质问,于迢迢率先祭符,众人以为她要出手,纷纷戒备,谁知那道符并为有半分杀气。 只见于迢迢嘴唇嚅嗫着,似在默念着什么,她的脚下突然出现了一道以鬼气汇聚而成的阵纹,鬼气缓缓攀升将她缠绕,半空之中那道符纸突然变幻成了另一幅模样。 待到他们瞧清那上面的东西,众人纷纷神色大变,倒吸一口气。 “这、这是……生死簿?” “上面记载的竟然真的是青华君?!” “不可能!生死簿为鬼界之物,此举有违天道!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轻易将其带出鬼界?这一定是假的!” 于迢迢轻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我自知以一人之言,无以服众,当初师兄被扣上罪魁祸首的帽子也亦是如此。我确实没有证据。” “但是!” 她话锋一转—— “但它到底是不是命格簿,不是在场诸位所能够决定的,我自有天为我正道!” “人所言会有虚实,但是天不会!” 话音刚落,只见修罗城上空阴风烈烈,紫云滚动,一团白光骤然乍现,霎时朝四处蔓延,几乎要将整片天撕裂。 “这是天、天罚……”有人惊呼。 抬头看着头顶上空翻滚的雷云,于迢迢倏地笑了。 她扭头望向那人:“巫灵,你身份已经败露,就此收手吧。” 巫灵目光闪动,心中隐隐有了恼怒之意。 她当初放任于迢迢跟着所谓“崔晗”一同离开,因为她知道那个崔晗并非活人,根本撑不久,以崔晗的脾性,定会叫于迢迢回来认错。 她一直担心于迢迢此去会不会遇上容柯过来捣乱,是以回门之后,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试探。 谁知于迢迢竟然瞒过了她!? 并且还青华峰那种被小世界覆盖之处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清霜剑偷出! 于迢迢究竟是何时开始怀疑自己的?! 所有的伪装似是无处遁形,反正已被识破,天罚天雷不可能有假,巫灵干脆撕去伪装。 一身白衣褪下,原本那人站立之处,出现了一道拢着黑斗篷的娇小身影。 巫灵嗤笑:“我耗费了那么多心血,岂是说收手就收手,于迢迢,倒是我小看你了。” “就算识破那又如何,我不会败的。” 话音一落,大地颤动,不死民相继而出,众人惶恐。 巫灵一脚踏出高台,飞身朝于迢迢而去,欲将其钳制,可于迢迢似早有准备一般避闪开。 她两指捏符,躬身一跃,挥出手中的符箓。 巫灵冷笑,竟然拿这种不入流的东西对付她,真是可笑至极! 她抬手,本欲扯起衣袍将符纸全部挡开,谁知许久都未等到。待巫灵再抬头看去时,只见于迢迢早已调转方向,攻向了那立于高台一直未动的光明神殿殿主! 她竟然敢! 巫灵几乎是眦目欲裂。 ——可待她做出反应,为时已晚! 数道灵符一举穿透了殿主的身体,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人瞬间化为烟尘消散。 巫灵脸色骤变,嘴角溢出血迹。 所谓光明神殿不过是由当初她为方便行事所立,殿主一直都是由她设下□□所代。本以为于迢迢只是知道自己顶替了青华君,却不想这人竟然知道此事!还知□□受创后,本体同样,会受到伤害。 瞧见巫灵这般模样,于迢迢神情一松,可心中的警惕依旧未解。 好在……她赌对了。 当初在皇宫时,崔晗与巫灵□□打斗,以灵力爆破伤其左臂,后来她又在那人的左臂也看到了同样的痕迹。 巫灵虽不擅于打斗,但少说活了千百年,于迢迢对自己的修为了如指掌,知道自己根本不会是那人对手。 但是巫灵本体若要全神贯注对付一人,那□□必定会有所迟钝,若是能集中□□,所创伤害并不算小。 筹划数年的几乎一朝被搅乱,她本还打算留着一个殿主身份方便日后行事,不料都被这人捣毁。 巫灵陡然暴怒,周身出现一道光亮,脚下光纹顷刻之间将整片云荒境包裹。 “轰隆——” 修罗城门大开,生生撕出一道风眼! 狂风呜咽咆哮,气流从城中侵袭而出,欲将所有人拖入城中。 汇聚此地又有不少门派长辈,不死民虽难缠,但也勉强可以抵抗,可此刻突然卷来的气流叫人根本招架不住。 又几人掌心凝力,欲堵住风眼,可所有汇聚的灵力在这股气流面前瞬间都被瓦解。 于迢迢以臂遮面,在这狂风之中也只能勉强保持身体平衡,可除此之外动弹不得。 就在众人即将被拖进修罗城的那一瞬间,一道剑光由远而近,呼啸而来,径直斩断了修罗城门的两根天柱。 “砰——” 风眼口被堵上了! 狂风终于有所平息,大概是这股力量消失得毫无征兆,于迢迢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就在此时面前突然多出一道身影,于迢迢避闪不及直接撞进那人怀中,下一秒,那人便搀住了她。 一股熟悉的气味窜入鼻腔。 于迢迢倏地抬头,对上了那双温和的眸子,只是这眸底还带了几分怪责之意。 望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于迢迢刹那失神,她眼眶发热,下意识张了张口:“……师、师兄……” 崔晗轻叹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回来了。” 容柯为他聚完魂不过只一炷香之前的事情,这些天,他一直都有意识,只是无法开口,若是知道巫灵一直潜伏在无妄门之中,他当初说什么都不会劝她回去认错。可小师妹明知如此,还是来了。 她有好多事,有好多话想与师兄说,只是现在并非时候。 于迢迢擦了把脸,强定了定神:“师兄,白绫的魂……” “我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他想起当初他在门派废墟中捡到了一个“小废物”,想起她在众人追杀搜捕之中寻到自己,想起了她说的那句喜欢…… “我……” 于迢迢刚想说什么,人群之中忽然传来喧闹。 当初为了追杀两人,崔晗的画像遍布了整个凡间,如今世上谁人不知这叛出修真的魔族。 看清来者相貌后,众人诧异—— “这、这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崔晗!怎么是你?!” 此时巫灵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崔晗分明一直都在城中,她昨日还亲自确认过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待她如今再放开神识去探时,修罗城内崔晗的气息全然消失。 惶恐瞬间在心底蔓延,巫灵目光闪动,她攥紧拳头,指尖都快嵌入血肉之中。 当初她只以为是在于迢迢身上有变,没成想,崔晗竟然也逃了?! 巫灵呼吸急促,暗自垂眸。 没关系,只要崔晗身处云荒境之中,她便还有弥补的办法。 她双手翻动,只见云荒境内几乎所有的东西有了自我意识般开始行动。 周围的场景逐渐变得虚幻,方才被崔晗横腰斩断地天柱顷刻间恢复如初。 风眼重现,山川晃动,她抬手,五指在虚空之中猛然一握,举动之间分明不带半分灵力,却叫数人瞬间化为血沫。 众人惊骇,纷纷生了退意。方才被人坑害,被人引入陷阱的恼羞顷刻消失,唯独只剩下……恐惧。 于迢迢心中暗道不妙,本以为巫灵的小世界只是覆盖一个修罗城而已,没成想,整个云荒境竟然都是出自她手! 再这样下去,就算是拆穿此人的阴谋,也于事无补。在小世界中,巫灵能够做到单方面的绝对压制! 可还不等她想出对策,巫灵变将目光投向了于迢迢。两方对视,巫灵食指轻叩思量着究竟该将她如何。 复活荷华还需九字真言的力量,于迢迢如今不能死,也不能残。 真是……麻烦! 周围的飓风愈发凛冽,不死民的数量也愈来愈多,所有人从最初的信心满满到震惊,最后全数化为惊恐。 于迢迢微眯着双眼,瞧见半空之中似乎有一样东西吸时着众人身上的一股气。 而后慢慢汇聚成一张弓。 这……是什么 就在她茫然思索间,突然一阵压迫感猛然将她笼罩,宛若被人攥在掌心之中,让她动弹不得。 “咯啦——” 身上的骨节仿佛要被这股力量捏错位,叫人疼痛难忍。 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脑袋生疼,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焦急地呼唤。 这是……容柯。 听着那人的声音,相比状态并不好。她的声音比平日更低更哑,似是口中含了血水一般,还有些含糊不清—— “于迢迢于迢迢!你听见我说话没我方才重新占卦,此事又生出了变数。” “当初我一直不懂巫灵为何会在此地创修罗城,从前占卦一直都看不清,可今日我……我终于看见了,修罗城上空所指的便是天眼!” “生死活人祭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巫灵的小世界虽可暂时蒙蔽天道,可依然受其束缚。天道本是为掌控人间安定而存,若是人间的怨气过重,天道便容易受到影响!” “巫灵此次根本没有打算用生死活人祭直接复活荷华!她想吸取人们身上的怨气恐惧,汇聚成诛天弓,以此击碎天眼,诛杀天道!” “只要天道一灭,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拿巫灵如何!” 第88章 青冥 “这就是你给我的命吗?”…… 诛天…… 于迢迢怔怔出神, 眼看半空中那张诛天弓逐渐汇聚凝形,忽然心生茫然。 崔晗本与周围的不死民纠缠,似乎也感受到这股压制, 他抬头望见于迢迢痛苦不堪的神情,心神一凛。无涯剑出, 铮然将钳制于迢迢的那股力量斩断, 飞身带走了她。 崔晗立于于迢迢身前, 屏息凝神地望着半空那张诡异的巨弓,虽不知到底为何物, 但想来也并非好东西。 这些日子, 容柯知他虽未彻底凝形,但却恢复神智,是以一边为他聚灵, 一边将所知之事一并告知。再者前世被抹去以及几次修罗城之行的记忆已经全部恢复如初,崔晗对于那人能够掌控小世界的能力也有所耳闻。 此刻, 云荒境内一度混乱不堪,本还算持平的局面瞬间被巫灵压制, 这里是为巫灵掌控之地, 一切都已她为尊。 只是…… 他脚下一顿, 踏步疾走, 掌心凝力,握剑飞身猛然朝巫灵方向刺去。 巫灵见此,勾唇冷笑, 心道不自量力。 此地为她最得意的小世界之一, 上辈子她便是在此处单方面压制住崔晗的。她本欲抬手划掉他身上的力。 可谁知,崔晗竟然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她心中大惊,连退数步, 可为时已晚,一道冰凉的触感夹杂着刺痛从掌心传来,无涯剑径直穿透了她的左掌。 巫灵抬指,望着手中殷红的鲜血,似是不敢置信。 这云荒境连同修罗城都为她所创的小世界,在这里她可以随意操纵一切生死,为何崔晗突然不受控了?! 可很快,巫灵就发现了不对劲。 崔晗看似虽面色沉静,仿若无碍,但周身的灵力却隐隐有了萎靡之意。崔晗竟以灵力与小世界中的禁制对抗,争得时机与她相斗。 但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撑不了多久的。 此时,雷霆在云层中翻滚涌动。 “咔啦——” 光柱骤落而降,却被一道透明的屏障阻拦。巫灵脸色一变,大概是因为崔晗以灵力抵消了一时小世界禁制,竟让此处屏障稍有薄弱,天雷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瞧见那半空中近乎透明的屏障上隐隐有了碎裂痕迹,崔晗心神凛然,拔剑骤然起身,巫灵见势不妙纵身而上,二人纠缠打斗。 一时间,难分上下。 于迢迢似乎也瞧出崔晗与巫灵打斗,似乎很是吃力。她心中焦急,当即翻手结印,真言一出,她抬掌拍落! 巫灵心惊,避退数步。可谁知这会儿却叫崔晗钻了空子,他召剑而出,一剑击中方才隐隐有了碎痕的屏障。 修罗城本就是逆天之物,依靠小世界蒙蔽天道规则,如今却是袒露在天道之下。 那股天雷本是为于迢迢拿出生死簿而来,却因小世界的存在所蒙蔽,一直在云中盘踞滚动,迟迟没有下来。 可裂口一出,小世界内瞬间失去平衡,开始渐渐不完全再受巫灵控制,崔晗忽然觉得那道压制松懈了许多。 小世界中隐藏的生死活人祭以及那道诛天弓瞬间被天道发现!只见紫云中滚动的雷电陡然变粗!在它面前,于迢迢拿出鬼界生死簿的行径与在巫灵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雷霆涌动瞬间朝巫灵劈去,巫灵心惊,她这具身体本就受到禁术反噬若是被天雷劈中定会直接暴毙身亡。 如今云荒境虽不再完全受控,可若强制而行也并非不可,紫雷窜入云荒境小世界的之中,巫灵立刻催动周身的灵力,将紫雷引至其他之处。 她额上沁出冷汗,耗费全身精力,才勉强将它引开。 只是如今这天雷所行方向,却朝着与不死民纠缠的各门众人。 于迢迢见此,呼吸一滞,此地呈圆盘盆地之势,中间轻微凹陷,周围又布满林木,若是被紫雷击中,所有人都难以逃脱! 眼看紫雷就要击落,就在众人惊呼之间,一道身影忽然飞掠而过,纵身上前径直迎上天雷! 瞧清那人的面孔,于迢迢呼吸一滞。 这是……崔晗! “师兄!!!” 她抬步欲要上前阻止,可却被一道透明的光阵拦住,不得向前半分。 于迢迢神情恍惚,片刻失神,师兄是何时在她周身设下这种保护灵阵的…… 当初这些人对他喊打喊杀,他可以坐视不理,冷眼相待,可是……七长老还在人群之中。 若是七长老出事,小师妹定会难过的。 “刺啦——” 白光如昼瞬间落下,在天雷触及崔晗的那一刹,瞬间呲出火花,爆破之声炸裂响起,整片大地为之颤动,余波生生将周围所有人掀翻在地。 烟尘滚滚,火星迸裂! 于迢迢浑身颤抖,怔怔地望着那道惊雷劈落之地。 “师、师兄……” 巫灵满眼诧异,似乎对崔晗挡下天雷的举动万分不解,修真上下无人不对他喊打喊杀,这人竟然还以身相救? 灵阵似乎因为布阵者受创而变得薄弱,于迢迢心中一横,直接破阵而出,飞快朝那人奔去。 空气中还残留着微弱的电流,烟尘开始渐渐散开,看到崔晗的身影,于迢迢的心脏怦怦直跳,快步上前。 可却被人阻止。 崔晗轻咳两声,嗓音沙哑:“别、别过来!” 烟尘消散,于迢迢终于看清了崔晗身影。 他半跪于地,发丝散落,素白的衣袍全然被鲜血浸透,看起来狼狈不堪。 周围早已化为一片焦土。 崔晗勾了勾唇,似是自嘲,上辈子他一直以方旭明作为天道的代表与其相争,这回对上天雷,也算是真的与天交手了。 崔晗只觉得全身如同数万只虫蚁啃噬,锥心刺骨!喉间窜上一股腥甜,周身的灵力飞快流失,电流穿透身体的麻意和剧痛还未消散,他闭了闭眼,似是耗费了全身的力气:“附近的电流还、还未彻底散去,小师妹,我如今已经没办法结阵护你,你别再靠近了……” 他似是耗尽了全身力气:“……天雷没那么容易结束。” 修罗城其中的禁忌,已经为天下之大不公,这天雷也是比平日的雷电更为可怖。 这天雷并非活物,只要击中一人,便会一直认定那人,直到结束。 不过也罢。 只要他一死,天雷定会重新审视,巫灵逃不掉的。 届时修罗城必被天雷瓦解摧毁,那百名弟子也能得救。 只可惜,他好不容易回来,还没来得及再与小师妹好好说上几句话,便又要走了。 他收回思绪,缓缓抬头。 只见天际数道闪电交织,在昏沉的天幕之中忽隐忽现,似触手一般朝四面八方伸展而去,几乎要将天际撕碎殆尽。 嘶吼狂怒之声不绝于耳,数道天雷齐齐落下,宛若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一时间,整片天地亮如白昼! 崔晗踉跄起身,抬头望天,抽出无涯。 只是,此次剑尖所指方向并非再是天雷。 他不想再与天斗了。 “无涯,去护她……” 于迢迢还未来得及走近,却忽然被无涯带离此地! 崔晗回头看着小师妹面目惊恐,她极力挣扎叫喊,可声音却最终没于雷霆声中。 他不忍再回头看,便收回目光。 此刻,惊雷轰落,声势浩大。似乎要将人吞噬殆尽。 他缓缓闭眼,坦然面对。 就在崔晗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可那撕裂的剧痛却迟迟未来。 过了半晌,崔晗疑惑抬头,却瞧见小师妹不知何时挣脱了无涯,挡在他身前。 他心头一颤,可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那骇人的雷光就在触及到小师妹的那一刻瞬息消散。 无涯虽有灵识,但也揣测不透人心。于迢迢假意不做挣扎后,无涯立马放松了警惕,于迢迢趁机钻空,立马飞身上前阻拦。 瞧见轰落的天雷骤然消失,于迢迢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以为就此得救,她心中一喜,可还不等她回头。 顷刻间,人群喧哗。 突然一人高声呼道:“天罚为忤逆天道而存,世间人人皆可能会受到此刑,唯独只有天道不会受其影响。” “是、是天道!是青冥化身……” “天女青冥降世了!” 此话一出,众人喜极而涕。心中的惊恐瞬间被欣喜所代,半空中那张诛天弓也就此溃散。 天道为守护人间正道,青冥出现于此定是为了救他们而来! 整个修真界中多数人信奉着天道,很快以光明神殿神使为首,众人高呼匍匐跪地纷纷叩首。 巫灵望着眼前的景象,面上的阴郁瞬间被怔愕所代。 于迢迢就是……青冥! 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绝对不可能的! 巫灵抬头望天,只见方才本还气势大盛的天雷瑟缩在云层之中,不敢越界半尺。 她猛然攥拳,动用浑身邪术将天雷再次召落,引至于迢迢身旁。 巫灵屏息凝神,死死盯着那道轰落的天雷,可雷光骤然而落,在触及于迢迢的那一刹那,又是瞬间隐匿消散! 巫灵的面孔瞬间扭曲了起来,她双眼猩红,癫声而笑。那笑声如同秃鹫盘旋,在偌大天地中竟生出几分凄凉和绝望。 她修习时空禁术,虽炼得三千小世界,但依旧无法与天比拟,复活荷华之举太过阴邪,小世界虽能庇护一时,但终有一天还是会被发现。是以,在此之前必须得先灭了天道,而后再引于迢迢九字真言的力量洗净崔晗体内魔骨的邪气! 届时,荷华复活后便能如同当初了…… 当年,她顶着青华君的身份,在修真上下到处寻找能够修习九字真言的空灵根,却不想撞见了于迢迢,她本以为是自己走运,可谁知…… 可谁知,竟会是这般结局?! 天道若灭,这天下便再也没有人能够修习九字真言,没有真言之力,荷华根本无法复活! 原来从一开始,就已注定是死局…… - 众人拥护,虔诚跪拜。 于迢迢面色僵硬,目光从匍匐跪地的众人身上一一划过。 无人不在庆幸天道亲自降临人间,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就要得救了! 可身后却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叫她不敢回头。 于迢迢死死咬住下唇,一时间心乱如麻。当初崔晗所言依旧在她耳畔回荡—— 他问:“你信天命吗?” 他苦笑:“本尊从前不信这一套,可是现在相信了。” 他嘲弄:“……陪衬者、踏脚石,原来这便是这个世界的道。” 他质问:“只是,为何要是我?!” 他说。 ——“我,恨死这天了!” 踌躇片刻,于迢迢缓缓转身,却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她艰难开口:“师兄……” 没有嘶声力竭,没有怒目而视。 崔晗阖了阖双眼,声音凄楚。他问:“为什么是你” 天要他输,天要他死。 ——他认了。 只是! 崔晗眼睫轻颤,嘴唇嚅嗫。 ——为什么会是她啊? 年幼时,崔家满门死于兽潮。他沦为乞儿,为了活下去,他蹲在街边乞食,与野狗抢食,甚至吃死尸腐肉…… 少年时,他受人欺凌,被兄长责罚,无人听他一声辩解,无论再勤恳再努力,依旧换不得结果。 入魔后,就算集百家修炼之法,就算练就了一身逆天修为,可天要他输,他生而就为陪衬,为踏脚石! 他一生孤苦。 直到小师妹的出现,才让他突然生出了希冀。 他以为上天终于对他有所怜惜了。 只是—— 这辈子,他拥有了前世的记忆,只想做无妄门中无人问津的一个小弟子。可小师妹却一直鼓舞他,叫他反抗,叫他为自己而争。她分明早就知道的。 原来…… 天幕阴沉,狂风呜咽,崔晗仿若一人立于荒芜之境。 众人欣喜,他独自悲戚仓惶: “于迢迢,这就是你给我的命吗?” 第89章 明白他 叫他如何不喜欢?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直涌而上, 整个心脏如同被一只手死死攥紧,于迢迢想开口解释,可话到嘴边却悲哀地发现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 从一开始接近崔晗, 就只是为了完成纠正所谓剧情的任务罢了。 她解释不清。 看到于迢迢逐渐黯淡的神色,许久都未听到一句辩解。 哪怕她说一句“不是”, 他也会信。 这算什么? 是……默认了吗? 崔晗的眼神变得愈发悲戚。 在丰沮山时, 怪不得小师妹能够碰到跨越千年的巫灵灵体;当初榕城鬼女一案, 当所有人陷入回忆幻境时,怪不得只有小师妹不受影响…… 原来, 她便是天, 便是这世间的规则…… 天雷被于迢迢安抚后,开始重新审视,这次它没再不由分说地直接劈落, 而是一再确认受罚者应当是巫灵后,重新聚集雷电。 巫灵见此, 自知无法挽回,当即撕开虚空转身而逃。 待天雷劈落,却为时已晚, 没有击中受罚者的天雷似是懊恼般迸裂出数道火花, 怒气冲冲地调转方向落入修罗城中。 顷刻间, 小世界屏障彻底被击碎,周身的场景瞬间开始变得虚幻起来,山林城池尽数褪去, 只留下一片光秃秃的荒原。 而当初消失的百名弟子也都接连出现, 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众人见此,慌忙上前探查,发现所有弟子只是暂时昏迷, 当即松了一口气。 各个门派认领带回了自己门中弟子,纷纷对于迢迢表示感激。 可于迢迢却置若未闻, 崔晗的质问依旧搅动着她的神经,一阵阵刺痛传来,她心如刀割。 ——师兄会这般,真当是我予他的命吗? 多日难眠,再加上巨大的情绪起伏波动,于迢迢的灵根虽修复,但并不算稳定。身子一时间难以承受,她忽然眼前一黑,身体倾倒,晕了过去。 从前,她病症一发,师兄总会第一个冲过来扶住她。 可是…… 这次没有那张有力的双臂将她搀扶抱起,皮肤传来了一阵冰凉的触感,在即将失去意识之前,她费力抬眼,瞧清面前的剑纹。 是无涯,不是师兄…… - 自那日后,汇聚云荒境的众人纷纷遣散,只留下了几位长老在无妄门中商议巫灵之事。 巫灵暂避,可以她的脾性,终有一日是要回来的。 此次百名弟子几乎尽数归还,却唯独少了一个方旭明,也不知那人究竟有何打算。 于迢迢自回门后,便一直呆在自己的房中闭门不出。 大概是因为那日催动真言时太过心急,没有循环渐进地汇聚灵气,导致灵根隐隐有了碎裂痕迹。 最初因为身份之事,那群人将她门前堵得水泄不通,直到七长老提刀站在门口赶人,众人碰了一鼻子灰,这才灰溜溜地离开。 生怕会有别有用心之人靠近,送药之事一直都是七长老亲力亲为。 这日似乎因有要事商议,那人迟迟未来。 七长老告诉她,师兄的伤三日前便好的差不多了。 从前师兄听闻她病了,定是一睁眼便会来看她,可这次……回门接连数日,她都未瞧见他的身影。 直到叩门声响起,于迢迢才被唤回了思绪。她轻叹一声,朝门口道:“进来吧。” 本以为爷爷有事在身,定会叫下面的弟子过来,谁知于迢迢刚一抬头便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她怔愣片刻,似是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师兄?” 那人眉目谦和,看不出什么表情,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他徐步入门,不紧不慢地将托盘搁置一旁,在她身旁坐下。 于迢迢因灵根受损必须要旁人为她输灵,崔晗按照七长老的交代,安安静静地抬掌为她输送灵气。 直到结束,都未与她说上一句话。 就在崔晗打算起身离开时,于迢迢终于坚持不住,她猛然拽住崔晗的衣袖。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静静地回头看她,眼神中无悲无喜。 看到他这副模样,于迢迢眼眶一红,她张了张口:“师兄,我、我知你怨我,可你不要不说话好不好?” 崔晗神情一松,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宽慰道:“别多想,没有的事。” 听到他一副哄小孩的语气,于迢迢的眼眶更发酸胀,她愤愤道:“分明就是!” 师兄他还是这般,什么事情都藏着掖着,不肯说于旁人听。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不怨,不恨? 她软下声音:“师兄,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眼皮一跳,崔晗轻轻挪下她拉住袖口的手,无奈道:“师兄对你不是一直都是这般?” 不是的,不一样的! 从前,师兄虽沉默寡言,事事谦顺,但看她时眼中总有带着其他的情绪,定不会像今日无悲无喜,如同陌生人一般 崔晗径自收回手并未答话:“药在桌上,等会就要凉了。若是没其他事,那我便走了。” 就在崔晗即将踏出门槛的那一瞬,于迢迢起身倏地打翻药碗:“师兄,你与我就没有什么再好说的了吗?!” 门口的身影怔了怔,崔晗回头,看到于迢迢一人赤足站在残渣碎片之中,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他缓缓转身,将于迢迢抱回了床榻,又转身找来笤帚,清扫一地碎屑。 清苦的药香在整个房间中弥漫,他敛眉道:“若是不想喝,我拿回去便是了。” 将房间清理干净,东西尽数规整后,崔晗默默收回视线,正打算转身离开。 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娇蛮的声音:“师兄,我手指划破了。” 崔晗无奈轻叹,知她故意而为,脚下并未停步。 于迢迢见状,立马急了:“师兄,我手指划破了!” 那人身形一顿,依旧不肯回头。 “师兄……” 可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哽咽声,即将踏出房门的步子却怎么也放不下了。 罢了。 崔晗心叹一声,旋即转身朝屋中走去。于迢迢口中所谓的伤口,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就瞧不清楚,可她依旧嚷嚷喊疼。他无奈地从储灵囊中翻出药粉,坐在床边替她上药。 于迢迢就这样怔怔地望着他,不由神情恍惚—— 当初,她与师兄在无妄门中相伴,而后又在各地历练。她明知这人不喜纷争,却依旧拉着他朝“原本剧情”方向走。 亏欠愧疚的情绪由心底而生。 冷静下来后,一时间,于迢迢不知该如何面对。 她目光飘忽,突然瞥见那人腰间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她眸中一暗,是当初她绣的那个歪眼醒狮的香囊不见了。 当初,崔晗拿到那香囊后便一直戴在身上,她每次一看到那个歪眼醒狮就尴尬到不行,便开始旁敲侧击地想叫师兄别把这丑东西拿出来晃悠。 师兄一贯由着她,可此事却说什么也不肯退步,还说这香囊其实别有韵味,看久了并不丑。 当初于迢迢为他糟糕的审美痛心疾首,每日都在他面前吐槽这东西到底有多丑,顺便把背后做香囊之人也给骂了一遍,可师兄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直到后来,师兄一不小心漏嘴,她这才知那人早就知道这东西是她做的了。 体会到什么是社死的于迢迢,之后再也不提此事了。 从前,师兄无论走到哪都未摘过香囊的…… 察觉到于迢迢的目光所落之处,崔晗下意识开口解释:“只是放起来了。” 当初因为天雷,他虽以灵力护体,但依旧没有抗住天雷,香囊上已有了烧焦的痕迹。 本以为按照小师妹的性子定会揪着此事不放,可这次并未料想那般。 于迢迢只是平静开口:“好。” 崔晗在她面上瞧不出其他情绪,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别想太多,早点休息。还有……” 他顿了顿,“修罗城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我们还是与从前一……” 可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于迢迢倏地开口打断他的话:“当做没发生过就可以了吗?!” 心中的怒意在听闻这句话时,瞬间难以遏制。 她知因为天道身份的事情二人定会心生出间隙,也明白师兄当初到底有多恨所谓天道规则。 明知死路一条,却依旧与天斗,与天抗。从锋芒毕露的毛头小子,经历一世沉浮,再到内敛清冷的青年。就算上辈子被碾碎一生傲骨,就算这辈子不再与人相争,可她依旧明白,师兄心中的傲气一直未减。 可就是这么一个骄傲的人,却甘愿低头,叫她忘记此事,让她和从前一般。 这又怎么可能!? 于迢迢伸手拽住他的衣襟,逼他直视自己,她怒不可遏:“师兄,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告诉我就那么难吗?!” “……” “此事不清,你我二人就不可能和从前一样!” 她声音一软,“师兄,你怨我,可你也喜欢我,对吗?” “……” 崔晗默然不语,眼神飘忽。 一滴热泪泫然从面颊划过,她声音颤抖:“若是师兄因为喜欢,是以才放下怨恨,这般喜欢我宁愿不要!” “师兄,我不要你勉强自己……” 话音方落,崔晗呼吸忽然变得急促。 他怔怔地抬头,望着她眼眶盈含的泪水,喉头滚动,嘴唇嚅嗫。 小师妹…… 他以为自己的心事已经掩藏得够深、够隐蔽了。 可小师妹却还是看透了,原来她一直都明白。 眼眶不自觉被泪水占据,眼前一片模糊,于迢迢松开手,抹掉了眼泪,重新坐回。 她强定了定神,收敛下所有情绪。她凝着那人的双眼,认真道:“师兄,巫灵之事还未彻底平息。虽然、虽然我记忆中确实有那种事,但我还是觉得有些蹊跷。” “待所有一切全部查清后,若真是我所为,师兄要如何都可以。但唯独不能将此事掩藏在心中不吭不响。” “若有其他隐情,从前师兄答应我的事一定要做到,一定!” 她目光灼灼,叫人难以直视,似乎所有一切都难以隐藏。 隐匿的,逃避的,掩藏的所有爱意瞬间倾泻而出。 崔晗喉头一颤,突然反手拽住于迢迢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 于迢迢一个重心不稳,倏地倒落在他怀中,熟悉的气息再次窜入鼻腔,她听到他的心脏狂跳不止。 那人将脑袋埋在她发丝中,很快,于迢迢就感觉到一滴温热的眼泪划入她的肩窝。 两辈子,他早已练就了掩藏情绪的习惯。因为他明白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听的。 他喜欢小师妹,可也同样憎恨天道。 他本以为这辈子他已经释然了。 可当初那一幕幕却早已刻在他骨子里,无法抹去,他骗不了自己,便只能将此事掩藏。 可小师妹却告诉他,她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他不愿,他不肯。 可深藏于心底的想法却还是被剖出。 他不知如何面对,可小师妹却说:“我不要你勉强自己。” 他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小师妹她怎么能这样?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再任性点,再刁蛮一些…… 这样,就可以叫他最后抹去所有的耐性。 可她是明白他的,世上只此一人。 这样的小师妹,又叫他如何不喜欢? 他缓缓阖上双眼,声音轻颤:“小师妹,谢谢你……” 第90章 抉择 哪怕再无来世 容柯与她传音后不久便赶来了无妄门, 直到天雷彻底散去后才赶到附近。 清霜剑上有封印痕迹,是以这些天,容柯一直在研究如何唤醒剑中青华君的魂魄。 而各个门派多数弟子虽早已散去, 但其中也不乏留在无妄门中的人。 譬如,百里巳。 百里巳说自己如今没有门派归处, 不如留下帮忙, 因曾出生于追风楼, 对阵法之术也有些了解,门主闻言欣然同意。 于迢迢也并未劝阻, 如今容柯也在这无妄门内, 那人存的什么心思,她自然知晓,二人的事情她也不便插手。 如今容柯与百里巳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但好在那人也绝不会刻意纠缠,容柯干脆就将他忽视了。 这日, 于迢迢正与崔晗谈事,容柯忽然与她传信,说已经将剑封解开, 将青华君唤醒了。 听闻此言, 于迢迢匆忙拉着崔晗一同前去。 待他们赶到时, 青华君的魂魄已然出现。 他盘腿半附在清霜剑上,远远便察觉到二人身上的气息,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了, 似以等候多时。 一般魂魄离体后, 若是游荡人间,长年不入鬼界,定会逐渐消失。青华君也亦是如此, 他多年附身于清霜剑,封印虽解,可魂魄呈现半透明状,气息也极为薄弱。 目光落在崔晗的面孔上,那人眉心舒展,忽然轻叹了一口气。 “你们来了……” 于迢迢拘谨上前,偷偷抬眼瞧他。虽然相貌似乎与巫灵假冒的无差,但仔细瞧过去还是所有不同,真正的青华君眉目之间更显清冷。 让于迢迢一时间无法适应,干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可那人看似面冷,话语却极为轻柔。 他朝于迢迢勾唇一笑,转而对崔晗道:“好久不见了。” 崔晗诧异抬眼。 青华君道:“我见过你许多次,从巫灵将你送入崔府开始,再后来便是无妄门拜师大会上。” 于迢迢心中惊骇,难不成巫灵并非是从一开始就顶替青华君 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那人摇了摇头:“是上辈子。” 知两人心中困惑,青华君缓缓开口解释道:“我与崔晗一样都有两世的记忆。” “当年巫灵本欲复活荷华,创造生灵送入了崔家,我没能阻止。多年之后又听闻崔家因兽潮,无人幸存,而巫灵沉寂了多年,我以为她会放弃。是以我终年闭关,不在过问尘世。可谁知,那年无妄门的拜师大会上我遇见了你。” 青华君蓦然侧过脸,凝视崔晗:“你与荷华师妹的容貌极为相像,那时我第一眼便认出你了。” “我探得你的天赋极佳,体内又有魔骨,又怕你以后真的被巫灵带走,作为复活师妹的牺牲品。那时我便存了心思想将你收入门下。只是……” 他眼神一晃,“只是,你与师妹的容貌实在太过相似。我虽竭力克制,但当年师妹身死如同梦魇,挥之不去。” “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决定。” “之后,我应门主所求,只收了方旭明一人。那孩子极其聪慧,入门不过两年便无需我再指点。我不愿在陷入世间纠葛,一心想要修炼渡化成仙。只是最后因心魔未解,没能抗下雷劫,最后落得身消道陨下场。只是肉身虽损,但魂魄依在。我在人间游荡数年,亲眼看到了巫灵种种逆天之举,虽欲阻止,但魂体在那人所创的小世界之中根本无法与之对抗。” “后来,我得知巫灵最终失败,开始着手研究时空禁术,想要重新来过,只是这种禁术要逆转的并非只有她一人而已,是以间隔中至多不能超过十年。天下因巫灵逆天之举彻底大乱,我心中有悔,悔自己当年不该躲在无妄门中闭目塞听。” “后来在巫灵引你重生时,我携着你的无涯剑偷偷跟随。但因为偏差,虽与你们一前一后进入虚空,但我比你们迟来了整整半年。” “巫灵回到过去,在将你引入过去的身体后,做得第一件事便是去青华峰,上辈子我多次出手阻止,她心中有怨,便想直接杀了我。那时第一世的记忆并未归体,而我又处在突破的关头异常虚弱。最初我以为她只是泄愤,后来才知她早有预谋,将我杀死以后,巫灵便将我封入了清霜剑内。她知我的修为如今接近天人的地步,只要灵魂不散,便极为可能重聚肉身。那时我拼着全身最后的力量逃出了无妄门。” “此后,巫灵便顶替着我的身份,开始布局,并将上辈子沦为怪物的师妹掩藏起来,但那怪物必须食人血肉而活,而且还有分化的能力,巫灵便利用身份之便,将它藏于于各地。一年后,我的魂体恰好被送到了九幽。” 他的目光轻缓地落在了崔晗身后的无涯剑上。 “九幽内也掩藏了一只怪物。我刚到那时,它正吞噬血肉,我认出地上的残渣衣饰——是各大门派的弟子校服。” 青华君声音轻颤,“我师妹一向喜爱与小辈相处,从前对于门中小辈也极为袒护,可如今却沦为一团只知食人的血团怪物。若是她知道此事,定会疯了的……” “当时,我身旁只有无涯,见此便欲图携无涯将其斩杀。只是不同时空无法出现两个相同的魂体,就在我即将把无涯刺入它身躯时,忽然被一股力量吸走,带回了清霜剑内。” 崔晗眼眸渐深,怪不得这辈子无涯提前出现了。青华君口中的九幽,应当就是当初他和小师妹被捕食网传送去的地方。 那时他被那怪物吞入体内,偶然寻到了无涯,这才得以逃脱。 说起来青华君也算救了他一命。 将那人所言尽收耳中,于迢迢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心道,当初青华君好不容易逃走了,却叫她又带回了无妄门,更是亲手交给了巫灵。 怎么看,好像都是自己坑了人家。 似乎察觉到于迢迢的想法,青华君摇头轻笑:“若非我想,你也不可能将我从那石室中带回。我虽一直被封印于清霜剑内,可意识仍在。那处石室本是一处虚空封禁之地,你们踏入从极城那刻我便知道了。因为有了前世记忆,我再三斟酌,还是决定与你们一起回无妄门。” 听青华君这么一说,于迢迢这才松了口气。忽然想起了当初遇到的荷华灵识,她踌躇片刻,开口道:“那间石室中的墓……” 青华君:“当年我与荷华师妹一同下山历练,因修炼的一门心法必须在苦寒之地才能成,我们便去了从极城。” “那时从极城还是一个小小部族,长年受风沙侵蚀,百姓穷苦困顿,全是仰仗村口一颗胡杨树才得得以存活。部族中的人告诉我们,此树名为从极,是守护部落世世代代的灵树。那处分明寸草不生,却能有这般灵物,师妹一时兴起,便将自己的灵力打入那颗胡杨树中,从极也因此化成人形。” “当年为了方便修炼,师妹便在地下修了一座石室。我二人在此处停留了三年,师妹与丛极交好,一次半开玩笑地说日后若是归天,就葬在此处,叫丛极陪她玩。从极化形不久,对于世间之事本就懵懵懂懂,心思单纯,便真的去给师妹做了一口棺。” 想到了从前趣事,青华君嘴角含笑,“当初师妹追着他打了三日,可又看在从极委屈的模样,心生不忍,便将自己的一缕神识放入棺中。” “后来仙魔之战后,凶兽肆虐,师妹下山,所有的部族逐渐壮大,成为新的城池,从极也成了护城灵……” 他喟然长叹,苦笑道,“之后的事情,你们也应该知道了。” 于迢迢闻言,心头一颤。 之后,凶兽“蜚”现,城中大疫。因丛极城地处荒远,交通不便,灭城是钉在铁板上的事。可从极却逆天而行,以身庇护从极城众人,失去灵力和记忆成为了孩童,却因为无法再给予众人庇护,最终被唾弃遗忘。 冥冥中,又与荷华处境又是这般相似。 她怅然若失,直到旁人唤她,这才猛然回神。 一直闭口不语的崔晗这时却突然开口:“前辈,巫灵乃是十代巫族首领,本是数千年前就死去的人,为何又一直存活于世” “这个我也不知。” 青华君摇了摇头:“当初我二人在游历时,遇到了巫灵,那时她记忆受创,不知自己到底来自何处。巫族已是很久远之前存在的部族,可好在师妹经常会翻阅古籍以及奇闻异事,第一眼便认出她身上的衣饰,她明知那人是灭族数千年的巫族人,可依旧央求我对门中长辈隐瞒。我拗不过师妹,便同意了。” “好在那时巫灵虽顽劣张扬,但本性并不坏,我便就此放心下来,此后我们三人经常一同下山……可谁知,巫灵因为当年灭族之事对所有人心中都有芥蒂,但师妹对她事事袒护,她开始变得极其依赖师妹。” “师妹死后,她变得越来越偏执,她以为若非救他们,师妹就不会死。她憎恶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此后,巫灵四处寻找能够复活师妹的禁术,愈来愈疯魔。而师妹也因她一意孤行变成了没有意识的怪物。” 他双眼微合,“师父的占星术一向不会有错,可师妹明知这片土地无立国之命,却依旧不肯回头。此乃逆天之举,从她离开无妄门的那刻,我便知她就已经做好不得善终的准备。” 本以为那已经是最坏的结果,可巫灵却让师妹就算死后也不得安息。他勾唇苦笑,“可谁人也不知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微微牵动着嘴角,语调恢复平缓,“以巫灵的性子,定会卷土重来。在此之前,必须断了她的念想。” “那些血团怪物的身上附着师妹被拼凑的几丝残魂,怪物已被斩杀大半,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只,就在……无妄门西峰禁地。” “巫灵如今已遭反噬,不可能在重新操纵时空禁术,再度重来。只要那怪物一死,师妹就再无重生的可能……便可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无妄门禁地不仅镇压着众多凶兽,而且连结鬼界,此行并非易事。”青华君轻闭双眼,艰难开口道,“但你们必须在巫灵赶到之前,将其斩杀。” “斩杀”二字似乎分毫不留情面,于迢迢心神一颤,望着那人坚毅的眉目,突然有些恍惚。 她在幻境中分明看见青华君对荷华生着别样情愫。当初荷华异化成凶,他于心不忍却被重伤。 直到荷华死后,他依旧代其夙愿,以荷华之名下山卫道。 他虽几次劝巫灵放下,可自己却也一直被心魔所困。世人皆以为二人只是为挚友,却不知两人相依相恋。 这数百年都未能让旁人知道,这般克制与隐藏真叫人唏嘘不已。 亲手断绝爱人重生可能,若是常人定会有所动摇吧 待到众人退下,于迢迢终于忍不住回头问他:“荷华仙君身死后,前辈是否也想她复活?” 青华君似乎对于迢迢突然发文颇为诧异,但很快掩下了情绪。 “自然想,无时不刻都在想。” 他坦然而笑,“我有私心,可我也只这样师妹她不会高兴的。” “我尊重她所有抉择。” ——哪怕二人再无来世,再无可能。 第91章 相拥 这次,他要和她一起走………… 从青华君房中出来后, 二人立马便将此事告知无妄门门主。 门主听闻此事后,紧蹙的眉头便再也没有舒展开过,西峰禁地时鬼界最为薄弱的一处封印之地, 又镇压着许多凶兽,若是让巫灵贸然入内, 整个修真界怕是要彻底乱了。 他立马叱令众人加大门派防守, 并且率领数名长老与他一同加固禁地封印。 这封印不但得要加固, 而且还必须将禁地中心的怪物斩杀。门主再三斟酌,将此事交给了于迢迢崔晗容柯三人。 他们跟随众人一同赶往禁地口, 于迢迢忽然有些心神不宁。 她担忧道:“师兄, 巫灵的小世界遍布世间,她当初既然能够悄无声息收割青华君的性命,那便能说明无妄门中也有这种小世界存在。师兄, 我担心……”就算将封印加固也无济于事。 巫灵所操纵的时空禁术实在太过令人匪夷所思,早已超过了世间所有的修炼术法, 一旦被她的小世界包裹其中,就再难逃脱。上回只不过是因为生死簿引来天雷,这才侥幸逃脱。 崔晗敛眉, 摇头轻叹。 本以为从青华君屋中出来, 再到集结队伍赶往禁地, 所用时间不过半个时辰,已经够快了。 可巫灵却依旧先他们一步 一道诡异的气息在人群中蔓延。 门主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立马喝令让所有人捂住口鼻。 可仍有几名弟子动作稍慢, 吸食了这股邪气。 只见那几名弟子本还正常的眸子, 突然蒙上了一层白雾,脖颈青筋暴起。 “小心!”崔晗见状,心中骇然, 立马拉着于迢迢后退数步。 二人方才停步,只见那几名弟子如同野兽一般开始朝众人扑窜而去,意图将人撕碎。 门主脸色忽变,立马封住自己气道,将人钳制。 虽不知到底是因何故,让人变成这般模样,但到底是门中小辈。他心有不忍,便召灵锁而来束缚他们的手脚,使之不得动弹。 就在众人稍稍平下心时,有眼尖的人立马惊呼出声:“天、你们快看天!” 于迢迢顺着那人的视线而去,一道几近透明的屏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将整个无妄门包裹。 不、不对!还有…… 于迢迢的目光随着屏障延伸方向而去。 还有无妄门山下的那座城镇! 这时,一直沉默不言的容柯突然开口了:“是小世界的屏障。” 于迢迢诧异道:“无妄门内不是已经有了?” “不一样。” 容柯摇头,“之前那些都只是半成品而已,这次的小世界比起修罗城那次更为完整。” 话音方落,“轰隆——” 一阵巨响倏地划破空气,于此同时,整片天际瞬间被血色浸染。 半空中竟被撕出一道裂痕,几乎占了半边天。裂缝之中突然窥探出数万只血红的眼睛,正死气沉沉地凝视众人。 于迢迢心惊:“鬼界破了!” 阴风烈烈。 邪气、鬼气相互交织,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于迢迢本以为巫灵再疯,至多只是为了复活荷华,将血团怪物连同封禁的凶兽一同放出。 不曾想这人竟主动将鬼界界面生生撕开了! 这些鬼魂多为生前煞气过重无法进入轮回的恶鬼,生性凶残,又喜食人血肉。 这些恶鬼本毫无章法,不受人控制,如今却因为在巫灵的小世界之中,被迫受其控制,成为巫灵的爪牙! 巫灵微眯着双眼,看着这些恶鬼尽数匍匐在她脚边,满意地笑了。 她挥袖叱令,万鬼倾巢而出! 它们被困于鬼界成百上千年,早已饥肠辘辘,今日终于有重活人间的机会。 众人肃然,纷纷握剑戒备。 可谁知,那些恶鬼的目的并非是他们。 此行方向而是……无妄门山脚下的城镇! 于迢迢陡然暴怒:“巫灵,你这又是何意!” 那人抬眼轻笑:“于迢迢你坏我大事,害我没能复活荷华,定是得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们这些修士是在太难控制,自然是得换些人选。” 就在二人说话的功夫,本禁锢千百年的封印轻而易举地被撕开了。没有半分举动,或许就在巫灵的一念之间。 那人话音方落,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凶兽肆虐,扑身朝众人而去! 被封印的大多都是当初难以斩杀的凶兽,与平日众人在人间所遇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看到这些身上凶神恶煞,提醒庞大数倍的凶兽,队伍瞬间溃散。 几位长老虽有心劝阻,可这些弟子哪见过这般场面,吓得不知所措,还有许多一时间忘记如何以灵气护体,纷纷吸食了方才的诡异气息,变得不再受控。 再加上凶兽的缘故,一时间人群大乱。 眼看许多凶兽连通那群恶鬼一起遁入人间城镇,门主也是分身乏术,只能与门中几位大弟子传音,叫他们立刻带人下山。 可还不等另一头传来回应,只听一声惨叫。 众人听闻,皆脸色煞白。 巫灵将他们脸上的惧意、仇恨纷纷收入眼底,她嗤笑一声:“这从鬼界出来的共有上万头恶鬼,整个城镇中不过七千人,我分出三千剿你们无妄门又如何?” 她语意轻佻慵懒,众生在她面前仿若如同蝼蚁。 此话一出,立马有数人被激怒了。 他们疾步而掠,抽刀欲将其斩杀。 可此地已被巫灵小世界包裹,他们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崔晗猝然握剑,微微躬身正准备上前搭救。可谁知,这次巫灵并未直接化掉他们身上的灵力,而是直接控制住了他们! 只见那人指尖轻颤,细丝闪动,二人剑峰方向,陡然一转,刺向人群。 众人避退,七长老见此,怒骂道:“混账!你们做什么!” 那两名弟子心中大惊,想要收剑回撤,哪知身体根本不受控制。 他们欲哭无泪:“七长老,我们也不想……” 可话还未说完,只见一人出剑比旁人避退速度更快,竟生生砍落了一名年纪较小弟子的右臂! 鲜血迸溅! 那人低头望着手中的剑惊恐地瞪大眼。 他……竟然伤了自己的同门…… 惧意、怨气陡然而生。 巫灵见此抚掌大笑,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她立刻又开始操纵数人,混入人群厮杀。 大家皆为同门,本就相互交好,未被控制之人无意争斗,可巫灵偏生纠缠不放,引得死伤无数。 当初为了控制那些吸食邪气弟子的灵锁也纷纷被解开,进入这场混战。 崔晗见状,自知无法以一人之力阻拦,立马转身朝巫灵飞扑而去,他一边以全身灵力挡下小世界的压制,一边召出无涯! 可巫灵似乎并未有出手的意思,她目光闪动。 就在无涯即将触及到她的一瞬间,突然横出一把刀! “刺啦——”两剑交锋擦出一串火花! 那人来势凶猛,崔晗本就分出部分灵力以抗小世界中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之相比,被震退数尺。 他攥紧剑柄,猛然抬头。 待看清那人的面孔……方旭明?! 此时,于迢迢也注意到了崔晗那边的动静,在看到方旭明的那一刹那突然愣住了。 她方想出声,这才发现不对劲。 方旭明双瞳涣散,根本没有自我意识。此刻却持剑与崔晗敌对。 这辈子的方旭明最为崇敬的便是崔晗,虽时常寻崔晗斗法,但也只是限于切磋而已。 可方才那股杀气是…… - 如今最为棘手的崔晗已经被人拖住了。 眼看此地汇聚的怨气越来越浓烈,而沉睡于禁地中的怪物终于被唤醒了…… 巫灵好整以暇地收回目光。 只是,这些还不够,她还需要更多。 远处山下城池,早已沦为了一片屠戮之地。巫灵并未直接命那些恶鬼直接将百姓厮杀,而是附灵。 让一部分恶鬼附在那些人身上,激发他们心中的凶性,让所有人互相厮杀。 只有这般,怨气再能被炼化到极致! 当初,她本欲诛天,再以于迢迢真言之力复活荷华,这般荷华就与常人并无区别。 只是此举不通。 不过没关系,就算最后荷华集结天下众人怨气,从众人枯骨中而出也没关系…… 只要能凝成人形,不管会是人是邪……她只要荷华活着! 血团怪物从禁地深渊中爬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腥腐之气。 这次怪物的身形比起之前更为庞大。 怨气四处而生,逐渐朝那怪物汇聚。 怪物的身形逐渐开始缩小,变得虚幻,化作一团混沌。 巫灵见此,心中大喜,立马叱令方旭明将崔晗带回,只要再抽出那人体内的魔骨,混入其中,荷华便能就此彻底复活! 只见那团虚物,渐渐生出了人形轮廓,五官也越发清晰,直至变成一个半透明的灵体。 ……荷华凝聚成形,彻底恢复了意识。 成为血团怪物这些年,荷华一直都残存着丝缕灵识,对于巫灵所为并非不知。只是,她控制不了那怪物的躯体,无法阻止巫灵。 荷华清醒后,见众人皆因自己断了生机,心生不忍,对上那人狂喜的目光,她眉心紧蹙:“巫灵收手吧。” 巫灵面上的笑容瞬间凝滞,她耗费多年才将她复活,她开口第一句便是叫她收手? 荷华如今只是一具灵体,没有半点修为,无力阻止,便只能耐着性子劝她:“别再错下去了。” “我没错!错的是他们!” 巫灵面目狰狞,猛然拽住荷华的手腕,将她带至半空,强迫她去看山下城中街市上那些互相厮杀的百姓。 她冷笑道:“我不过只是令恶鬼激发他们凶性,并未控制他们的神志,也并未驱使他们的行动,这些人互相厮杀不过是顺从自己心中的恶,将平日不敢做的事情放到台面上而已!” 曾经繁华街道,如今却是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平日中相处融洽的邻友,如今却刀剑相向,互相撕咬。 巫灵在她耳畔边轻声蛊惑:“荷华,这就是你当年不惜异化成凶,不惜忤逆天道也要救下的人吗?他们不知感激,只为一己之私,对有求之人,巴结讨好,一旦达成目的,便扭头不认人。生的一副伪善面,背后却不知藏了什么居心。你当年救了天下人,可天下人都要你死!他们根本就不值得!” 荷华眼神一暗:“这又是何必?” 巫灵闻言,立马变了神色。她冷嗤:“何必?” 她为荷华复活之事,暗自筹划多年,费劲心思,甚至不惜忤逆天道!她却问她是何必?! 巫灵怒不可遏,似是不愿再与她多费口舌,她愤愤道:“我心意已决,就算奉上天下人的性命我也定要将你复活!” 荷华定定地凝视着那人的面容。 她与巫灵相伴数年,虽知她脾气倔,可不曾想竟到如此地步。 她轻叹道:“从离开无妄门后,我便知自己不会善终。我早已为自己预料到了结局,也从未想要复活。” “巫灵,你放过我吧……” 她似是听到天大笑话一般:“放过你?” “可谁来放过我?!荷华!谁来放过我!?” “千年前,那群道貌岸然之辈打着巫族炼逆天之物为由想争夺不死民!我为救族人乞求献祭于天,可是他们全部死了,那群人没能得到不死民便对外宣称,自己是为民除害,是为天下太平!巫族如今独留我一人!你那时明知我巫族的身份,却对门中长辈隐瞒,对不死民之事从不过问,甚至不叫我被旁人发现……” “荷华,只有你和他们不一样。” “在无妄门中我忘却仇恨,那本是我最快活的时光。我以为我们三人会永远这样走下去。” “历练、除凶、平乱……” 她低头喃喃,“可是,荷华为什么要抛弃我们?” “只是为了木殷那种毛头小子的一句话,你不惜逆天而行,在蛮荒中助他建立国度,叫天下人不再受凶兽侵扰。可——” “如今他们谁还记得你?!” “那时你明知道我无法下手,却依旧叫我杀了你!” 她喉头哽咽,神情哀恸,“为什么要是我……?” “青华那蠢货,更是在你死后因心魔渡劫失败。你满眼天下大义,可曾回头看过?!” “他无怨无悔,更是在得知我要复活你后,对我说‘师妹不会因此感激你’。他懂你,他明白你,可我不懂!我不明白!” 话到最后,她几近哀求地望着荷华,“我只是想要你活着而已……” 荷华眼睫颤动,她沉默片刻,低头道:“灵儿,对不起。” 巫灵眼神霎时亮了,她满眼希冀,目光变得愈发狂热:“荷……” 可还不等她将话说完,荷华却开口道:“当年是我顾虑不周,可若是再重来,我依旧会离开无妄门。” “我无法赞许你的做法。” 对于当年自己下山之举,她知自己确实没有好好顾虑旁人的感受,是她的错。她也巫灵有自己苦楚,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将自己的痛苦加注在其他无辜人的身上。 “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收手吧。” 荷华还是与从前一样。 千百年来都没有变,永远这般清醒,永远站在大义这边! 眸中的欣喜瞬间被暴怒所代,巫灵的神情逐渐变得扭曲,她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刀锋:“才这些人你便受不了了?当初你沦为怪物时,又活吞了多少人的血骨?” “那惨叫绕梁三尺,枯骨成堆,血流成潭!其中%还有不少无妄门中的小辈。”似乎被那人惊慌的神情所取悦,她尖声大笑,“若你还在世,那些小辈定是会缠着你围着你,乖巧地喊你师祖吧?” “可惜……他们都死在了你的口腹之中!” 荷华神色忽变,当初那些血腥片段飞快从脑海中划过。她竭力忍耐,可眼前画面挥之不去,指尖几乎就要陷入血肉之中,她胃中翻江倒海,浑身颤抖得厉害。 将那人痛苦的表情尽收眼底,巫灵满意地勾起唇角,可下一秒她便笑不出来了。 这些人皆因她丧命,自己却无力阻止,当初那惨叫痛苦依旧在她耳畔轰鸣,她心中一阵绞痛。 荷华目光闪动,忽然注意到一旁插在石缝中的长剑,想也不想便抽剑而起。 寒芒乍现,剑光闪烁!她挥剑横剑。 她已无所愿,但求一死。 可荷华聚灵不久,行动的速度根本不比巫灵。 电光石火间,巫灵倏地抬掌,将剑身打偏,侧身夺过她手中的长剑。 她拽住巫灵的衣襟,怒道:“我费尽心思要将你复活,你竟然敢死!?” 手上传来一阵麻意,荷华双眼空洞,怔怔得望着她。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之响夹杂着剑气由远而近。巫灵心神凛然,当即推开荷华,躲避那人攻势。 那剑来势极为凌厉,直逼她眉心,巫灵堪堪躲过。 剑气所落之处直接化为齑粉! 巫灵屏息凝神,死死地盯着那滚滚烟尘之中。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骤然而出,在接近巫灵那一瞬,顷刻间化作成千上万把利剑。 巫灵心中骇然,好在此处是她所掌控的小世界,正当她心念一动,打算化去对面剑气之时,谁知对面的速度比她更快! 于迢迢就站在不远处,将全貌尽收眼底,浩荡的剑气陡然而生,不等她瞧清那人到底是何时出剑,巫灵就已被重伤! 此人正是青华君。 只见他衣袂翻动,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一剑穿透了巫灵的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巫灵眼神黯淡,踉跄跪地,她耷拉着脑袋,一副将要断了生机的模样。 可周围那些被操纵的修士动作并未停歇。 于迢迢心中生疑。 就在这时,却见巫灵胸前的血窟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她一歪脑袋,关节“咔啦”作响,笑得极为嘲讽:“在这片地方,我能随意掌控所有人的生死,也包括我自己……” “你杀不了我的。” 大概是因为方才所消耗的灵力过大,灵体已经无法承受,青华君的身体几近透明消失不见。 他攥紧手中的清霜剑,目光灼灼。 他纵然飞身上前,挥剑而起, 巫灵心念一动,立马做出防备,在身前设下不死民为其掩护。 可谁知,青华君此次的目标,并非是她,而是——荷华! 耳边风声尖啸而过,他看见荷华朝他张开双臂,她嘴唇翕张无声地喊了一句:“师兄。” 青华君本还有些凌厉的眉目,忽然变得柔和。 下一秒,清霜剑脱手滑落! 巫灵见此,以为这人又是如当年一般心软了,暗自轻轻吁了一口气。可谁知,清霜剑依旧受控于青华君。 剑锋陡然调转方向,朝荷华背后刺去。 就在青华君抱住荷华的那一瞬间。 “扑哧——” 清霜剑径直穿透二人的胸膛! 青华君如今只是一具灵体,被清霜剑击碎魂魄,日后便再无来世。 但……他不悔。 当初他曾答应荷华师妹留在人间,替她行道。 千百年来,一直都是他处处让着她,这次他也要学她耍赖一回。上辈子答应的事,到了这辈子他不想作数了。 灵力慢慢消逝,身体也变得愈发透明。 两人额头相抵,四目而对,相视一笑。 就算一人遁入六道轮回,也再无意义。活着的时候,他虽享誉天下第一剑的盛名,世间无人不敬于他。 可是,他真的孤寂太久了…… 暮云缭绕,昏鸦发出刺耳的哀鸣。他们食指紧扣,相拥跪地—— 这次,他要和她一起走…… 第92章 还你 “现在,我就将它夺回来,还给你…… “啊——!” 看着荷华消失于眼前, 多年来支撑她的信念瞬间被冲垮。她脑中一片空白,睁大双眼,瞳孔涣散, 呆立原地,怔怔地望着二人消失的地方。 僵了一会儿, 她攥紧双拳, 双眼赤红, 如同一个疯子般忽然癫声大笑。 周身黑色的黏液瞬间将整片地域包围,不死民骤然而出, 鬼界的裂口也逐渐扩大, 数以万计的恶鬼争先恐后窜入人间。 如今到处都是不死民、凶兽、恶鬼四处横行。 于迢迢那处本有容柯与她互相配合,也还算勉强能够一战。 可巫灵如今更疯了一般有放出那么多邪物,二人有些招架不过来了。 七长老见势, 本欲上前帮忙,可这人也是分身乏术, 于迢迢立马拒绝了。 就在于迢迢与一只凶兽纠缠时,从旁的恶鬼却突然伺机而上,叫她迎接不暇。 崔晗见状, 立马从方旭明那处脱开身, 挥剑将那恶鬼斩除。只是方旭明很快又跟了上来, 如今这人已无神志,只是按照巫灵所控对他寸步不离,纠缠不休。 他们人数到底有限, 若是在这般下去, 无妄门定会全军覆没。 于迢迢将手中灵符拍落在一只凶兽脑门,钻着空对一旁的容柯道:“再这般下去我们迟早都会被巫灵耗死的,你知道如何将这小世界再度击碎吗?” 看见那张与荷华极为相似的面孔, 巫灵不由有些恍惚,似乎无法分辨二人。她看到那人对她冷眼而对,巫灵的神情瞬间变得扭曲起来。 可很快她又冷静下来。当初她分明还记得这人因为天命之事和于迢迢心生间隙,怎么这般就又好了? 心中的憎怨陡然而生,巫灵开口质问道:“崔晗,你就这般护着她?别忘了你两辈子的痛苦究竟是出自谁的手!” 崔晗默然不语。 见那人不理会,巫灵也不恼,她嗤笑一声:“我猜你那好师妹定是没有将真相告诉你。” “……” 于迢迢的心猛地一颤。 巫灵的眼中划过一丝诡谲。 “你此生所有的不甘落魄皆是由她一念而生。你以为当初她突然接近你是为何?因为你这辈子没有按照她予你命定之路而行!” “我说的对吗……” 于迢迢闻言,脸色惨然:“你怎么知道!?” 关于“穿书”之事她心中还有存疑,是以从未与人提起过。 巫灵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巫灵见此抚掌大笑:“崔晗,你当真还要护她吗?” 袖下的拳头攥紧,于迢迢抿了抿唇,目光闪动,不知该如何解释。 揪住崔晗衣袖的手指隐隐有了松开之意,可这时,手背突然传来一道温热的触感。 她惊讶抬头。 “我信小师妹,她不会害我。而且……” 那人目光坚定,“我答应过要护她,决不食言。” 于迢迢心神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可巫灵却是被此话彻底激怒。 好一个信的过! 为什么!这两人也是这般!? 她神情扭曲,立马操方旭明攻向二人。 看着崔晗处处被方旭明压制的模样,巫灵尖声大笑:“这就是你信的过吗?!” “只要规则为破,你永远也只能屈之人下,崔晗这就是你的命,就是她赋予你的命!你甘愿这般永远翻不了身吗?” “别忘了当初无妄门那群废柴是如何欺辱你的!别忘了当初受人陷害,你所谓的师兄长辈是如何栽赃陷害,不肯听你半句辩解!” “你与方旭明分明有相同的天赋,相似的出生,可他!却处处高你一头!还有那惨死兽潮中的崔三娘……” 就算崔晗有心压制,可体内沉寂的魔骨忽然像是受到蛊惑一般,突然苏醒,诡异可怖魔纹突然攀上他的皮肤,如同火燎一般刺痛。 耳边依旧是巫灵尖锐的声音—— “这所有一切,都是拜你身后护下的那人所赐!” “就算这样你还要护她吗?” 眼看那身周身的灵气逐渐被魔气所代,于迢迢见状暗道不妙,忙不迭开口唤他。 “师兄——” 听间于迢迢的声音,崔晗浑浊的双眼,划过一丝清明。 他踉跄起身,正想靠近于迢迢。可谁知,下一秒方旭明攻势夹风带雨,极为凌厉。 崔晗抬臂阻挡,却在规则制约下被攻破了防线。 他退至数丈之外,胸腔内血意翻涌。 望着那人尖声大笑的模样,于迢迢背后泛起一阵凉意。 容柯告诉她,小世界一旦被布成,旁人很难感受到屏障的存在,但一定会有一处类似阵眼的地方。 上次,天雷所击之处便是小世界的“阵眼”。 她挥袖甩出数道符阵,摆脱恶鬼不死民的纠缠,转身朝山巅疾步而行。 可就在这是,久违的系统音又出现了,系统的警报尖叫声响起,阻止她前进。 于迢迢头痛欲裂。 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消失了那么久却突然出现,敕令她不准接近,到底是为什么! 果然是有东西在那吗? 于迢迢咬紧牙关,挥剑逼退追上来的不死民,徒步爬上崖巅。 她强忍着剧痛,在山上闷头乱窜,忽然感受到一阵轻微的灵力波动,她伸出手,透明的屏障如同水波一般漾开,脑袋的刺痛感又加剧了。 宛若数万道针扎在她脑袋的神经上,于迢迢头痛欲裂,几乎让她无法再思考。 她五指攥紧,死死的揪住头发,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 可不知为何,此时于迢迢的思路却越发清晰—— 为何巫灵会知道“穿书”的事,为何她知自己最先目的是为了让崔晗走“命定”之路!还有所谓“系统”,后来突然消失,却在她接近屏障时会发出警报。 好似所有一切都因一人而起。 警告声依旧在耳边回荡。 于迢迢咬紧牙关,还有…… 既然我为天,又凭何要受你的控制! 指尖电流涌动,那道声音生生被从脑海中逼出。于迢迢猝然攥拳:“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话音一落,一道爆裂声响起! 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不远处,巫灵神色忽变,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猛然“哇”出一口血。她怔怔抬眸,不可置信望向于迢迢—— 被发现了吗 于迢迢体力不支,颓然倒地,所有的记忆如同泉涌般窜入她的脑海。 她终于……想起来了! 当年,她感受到世间异动,就连那面能够知晓古今之事的天镜,也无法给出答案。她苦于寻不到根源,这才化形落入人间。 那时她占的变数就在无妄门附近,便为自己牵寻机缘,最后被七长老带回无妄门。 她在无妄门中呆了十余年,一直等待着变数的出现。那日她如往常一般窥探天镜,却在一片混沌之中发现了一个少年,与当年逆天而行的荷华面容极为相似。 她那时立马传信与七长老,央求将那少年带回。 而那少年,便是流落在外的崔晗。 她顺着这条线索,发现了巫灵所筹划的一切,以及……小世界的存在。那时她还未归天道,无法直接喝令天雷将这些小世界毁灭,便动了除根的注意。 只要杀了崔晗,这般,巫灵无法借魔骨复活荷华。 可是她心软了。 对于天道而言,众生平等,她本为维护三界秩序而存在,崔晗本就并非三界该存在的生灵,将其直接杀死也并无不可,这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她看到那个少年艰苦隐忍,勤勤恳恳地修习术法,挤破了脑袋也想得到长辈的一句夸赞。 他和其他人并无不同。 崔晗无过,错的是巫灵,那却又为何要杀了无辜之人 后来,她便开始全心全意想要瓦解巫灵的小世界。巫灵的时空禁术已有所小成,她本为至高的存在,巫灵虽无法依靠小世界发现她的存在,但她三番两次引来天雷,可总是叫巫灵侥幸逃脱。 那人虽心性不正,但不得不说极为聪慧。 仅凭着这些线索便知道自己来了凡间。 巫灵同样也恨她。 那人曾来天眼之下求过她。但却被她拒绝了。 她问巫族无过,为何会灭亡?又问她荷华为救天下人,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天道无恶无善,世间所发生的一切皆在人为,因果轮回,她不过只是秩序的维护者。那时,她便是这般回答她的。 巫灵痛斥她不懂人间疾苦,不知人心□□,只是高坐于天,俯瞰苍生! 而后便忿忿离开。 巫灵恨她不为,可却无法直接报复她,便欲图将她扯入了一个小世界,巫灵本身虽无法感知她的存在,却意外寻到她的气息。她将那股气息保留下,找到了那些鬼修来追踪她,那些鬼修早已超脱三界规则束缚,很快就在无妄门寻到了她。 那时正是年后。 无妄门大乱,她被抹去记忆,扯入了巫灵的小世界。 她知巫灵此举定是有所意图,又或是想要控制自己—— 可巫灵如何也没算到,这个小世界无论多完整,都无法凌驾于天。在这里,她依旧无法感受到她的存在。 宛若雨水落入溪流其中,巫灵分明知道她就是落进去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她。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 巫灵为了控制她不惜在小世界中设下了成千上万个相同的幻境。 她为她打造了一间囚笼,将这个世间发生的一切悄无声息地植入她的记忆,并以穿书之名,又纵所谓“系统”将她引入这场惊天大局之中。 巫灵之所以没有抹去崔晗前世记忆,故意让他偏离“剧情”,是想让她亲手插足崔晗的命运。 因为她曾对巫灵说,世间因果并非在她,而是在人。 一切都是假的! 她从未限制过任何人,无论是崔晗,又或是方旭明。所谓“天道规则”,他天生为陪衬,为踏脚石,不过是巫灵为一己私欲所造出的假天道! 似乎察觉到于迢迢已然恢复记忆,可巫灵面上并未有惧意。 后来因为小世界不稳,她被迫提前将于迢迢放出。而后她便发现,那个七长老的小孙女于迢迢开始有意接近崔晗。 当初,她确实有怀疑过于迢迢为天道。是以,第二辈子她又操不死民,以及让鬼修大乱无妄门,开小世界试探。 可于迢迢并未消失,她这才放下了心中的困惑。 如今细想起来,那人未能消失,那是因为被崔晗阴差阳错阻止了。 反正,荷华如今已无再复活的可能。 就算于迢迢想起一切那又能如何?!只要她如今还未脱离凡体,就永远不可能逃离这片小世界! 乌云翻滚,狂风乱作,她抬头闭眼享受着一切。 她费尽心思,设下这么一个惊天大局,她以为她瞒过所有人,为何还会如此?! 所以…… 她眼皮抽动,倏地站起身,浑身已无半丝生气。 黑色的黏液骤然扩散蔓延,将整个城镇包裹,不死民倾巢而出!被操纵失去神志的修士们互相残杀,嘶咬得愈发凶猛! 一起毁了吧!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方旭明的攻势越发刁钻,崔晗有意招架,可总会出些纰漏。 他握紧双拳,筋脉中血气翻涌,魔骨中魔气蔓延。 于迢迢见此,心中焦急万分。 这辈子,崔晗并非与之前一般慢慢唤醒魔骨,而是被巫灵强行激发,若是再这般下去,崔晗定会被魔气损毁道行,再也无法修炼的! 而此时,崔晗的身体似乎开始不受控制,打斗的身法也变得毫无章法,散乱起来。 ——他的心乱了。 从前种种憎恶、屈辱、悲愤的景象在面前飞快略过,可他心底依旧在呐喊、咆哮,坚守最后清明。 可是…… 就在魔气再也压制不住,他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挽回之时。 突然身上一轻,他感觉身体的魔气慢慢开始消散。 有人带走了他身上的魔气。 崔晗怔愣片刻,倏地抬头望见那股魔气朝着山巅上小师妹的方向而去! 于迢迢朝他笑了笑,欲意安抚。 好在她还有一个空灵根,能够海纳所有的气,如无底洞一般。 崔晗天生魔骨本并未他能够决定的,可却因一个无端之物,受了两辈子的苦。 这份苦厄,总该到头了。 崔晗虽不明于迢迢所谓,可心中隐隐有猜到了什么。他召剑飞身上前,想要阻止,可却被一道结界挡开了。 于迢迢嘴角含笑:“师兄,从前你每次都是不吭一声就在我周身设下灵阵,这回唤作我了。” 崔晗面色惊恐:“小师妹!” “巫灵此处的小世界藏得太深,天雷没有自我意识,它太笨了,根本不可能自行发现此处,所以……” “我该回去了。” 崔晗面目狰狞:“不要!” 于迢迢周身的黑气越来越重,而他身上的灵气洗涤得越发纯净。 空谷绝响,昏鸦纷飞尖叫,她站在山巅之上,望着他:“我从限制过你什么,师兄信我吗?” “信,我自然信!” 崔晗神情慌乱,手上灵力翻涌欲破开结界。 “那便好。” 她闷哼一声,鲜血从七窍流出,“师兄本非六道轮回之内的存在,可既然已为生灵,便有自己的命数。你有你自己的命,不是为了复活荷华,也并非要受巫灵所控。” “从前师兄受制于所谓‘规则’,无法掌握自己的命。” “现在,我就将它夺回来,还给你……”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黑云压城,遮天蔽日。 整个天地间宛若落入黑暗混沌之中。 顷刻间,惊雷汇聚,骤然轰落,发出刺眼火光。小世界的屏障瞬间化为齑粉,压制在所有人身上的那股力量,骤然消失。 当初杀红眼的众人,纷纷恢复了神志。 “啪——” 方旭明猛然回神,手中长剑落地。 时空禁术与巫灵连为一体,小世界一破,巫灵瞬间受其反噬! 狂风呜咽,草木惊伏。 崔晗看着她的身体逐渐透明,弃剑踉跄上前想要拦住她,可伸手握住的却是一处虚空。 “于……迢迢!!!” 第93章 [最新] 结局 “我回来了” 巫灵身死, 凶兽、万鬼重封,整个人间再度归于平静。 而所有一切归功于一个名不经传的无妄门弟子。 崔晗由此一战成名,名声大噪。 可只有他知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小师妹之功。 她不仅破开了巫灵所设的规则禁制,更是将他体内的魔骨洗净, 又恢复了他上辈子的修为。 没了规则钳制, 巫灵再也拦不住他。 当初因各门长老聚集在无妄门中, 亲眼见证此战,惊叹于他身上那逆天的修为, 便有不少人寻来天地灵宝欲讨好这位年轻的小仙君。无妄门门主更是破例欲将他封为长老。 前程似锦, 风光无限。 这本是他毕生所求,可如今得到了,却心中一片怅然。 在临受封的前一天, 他离开了无妄门。 带着无涯和白绫剑。 修真界少了一位年轻有为的仙君,而凡间多了一个背负双剑的无名侠客。 他一边为百姓除邪斩凶, 一边漫无目的地四处乱窜,就这般走遍了天涯海角,走到人间尽头。 却依旧找不到她…… 他不知于迢迢到底再何处, 可是她一定在等他。 - 于迢迢自那天之后, 便一直困于混沌之中。 因巫灵身死, 那人所创的三千小世界絮乱,她将这些小世界带离人间本欲摧毁,可这些小世界接连爆破行成了一片混沌, 而她不慎又被扯入其中。 她不知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 周围一片黑暗。 于迢迢站起身, 朝前走了几步,不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光亮。 她疾步上前,忽然听到一个泼皮耍赖的声音。 “师兄, 你就陪我去一次——” “不去就不还你了!” 紧接着,传来少年无可奈何地叹息:“小师妹。” 那时,她为了走所谓“剧情”想叫崔晗去见姜夕,抱着抢来的剑谱在地上打滚,最终师兄还是抵不住缠,好脾气地将她拎起来,随她去了。 紧接着,光景消失。 于迢迢再往前走了两步。 她看到那个衣衫破败,姿态清冷的少年拿着一本书,神情复杂:“这是什么?” 那时的她笑得没心没肺:“我亲手写的《鸡汤一百零八式》呀!” 少年犹豫片刻:“……食谱?” “……” 往事再现,于迢迢就这般一直走下去。 从前种种,恍若隔世。 走到最后,这次的光景中却没有人影,山巅上独留这一个木制秋千。 她记忆中,好像从未出现过这般场景。 于迢迢心生疑惑走上前。 却突然注意到周围的场景,这里是……无妄门主峰。 主峰上是何时多出一个秋千来的? 她缓缓伸手,指腹传来触感却意外得真实。她心中苦笑,这般幻境何时做得那么真切了。 指尖从绳索滑落,直至踏板,于迢迢忽然注意到这踏板上似乎刻了什么东西。 她顿身查看,却瞧见一只歪眼睛的醒狮,与她当初送给崔晗锦囊上绣的那只一模一样。 从前的话语又浮现在耳边。 “师兄,隔壁峰那个长得像小萝卜的弟子昨日还与我炫耀她师兄做的秋千,站在上面,能够看清前三峰的景象……” “师兄,我也想要,我们回来趁门主不在,把东西安在主峰上,这样整个无妄门的群峰就都能看见了!” 当初她只不过是为了哄劝躲藏在后山不肯离开的少年随口一说罢了,若非见此,她都差点快忘了。 不想那人竟然记了那么多年…… 言必行,行必果,事事皆有回应,于迢迢低头苦笑,怎么办?本以为当初归天已经做好准备,现在一想又是舍不得了。 就在这时,身后风声掠动,脚步窸窣响起。 于迢迢回头。 终于有人出现了吗? 她看到已为青年的崔晗匆匆赶来。 她的师兄一向自若,决不会在外人面前失了分寸。可这回,他发丝凌乱,似乎是来不及束发,拢着宽大的衣袍就匆忙赶来。 于迢迢心中存疑,这人今日是怎么了? 可还不待她想明白,那道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下意识想要避闪,可那人一着急,连忙伸手扯住她的手腕。 感受到那人身上传来滚烫的气息,于迢迢怔怔出神。 这……不是幻境? 熟悉的气息铺面而来,如获珍宝,不肯放手。 他一直在人间游荡,可七长老却突然传信,告诉他今日便是师妹的祭日。纵使他再不愿承认,可是师妹已经走了三年。 三年,杳无音讯。 他在无妄门中待了一晚,本欲第二日一早便离开。可谁知,还未来得及起身,突然在无妄门中察觉到了小师妹的气息。 他便立马赶过来了。 果然是她…… 他有许多话想与她说,可真正见到以后,他又不知如何开口。 崔晗低下头将脑袋埋入她的发间,静默良久,这才终于鼓起勇气。可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已哽咽。 “……” 本以为,在这混沌之中,她永远也寻不到尽头。 于迢迢瞧着他这副模样,霎时红了眼眶。 她知师兄不善言语,便主动抬手抚上他的头发,意欲安抚。 清风拂过,秋千荡起,吱呀作响。 两人相拥相偎,她勾唇浅笑。 ——“师兄,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