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佛子带飞剧情 作者：沙舟踏翠 文案： 凌瑶自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剧情开始的地方—— 身为女主的小师妹秦书臻中了阴寒蟾毒，到见真寺求医。 男主顾远之也即将抵达。 俩人会在见真寺相遇，开启爱恨情仇的一生，并祸害N个男配女配。 凌瑶会是其中一个。 但走过一遭的凌瑶不想再掺和其中。 她等着当观众，看场连续剧。 但，剧情……怎么歪了？ 那位将会用至阳至刚的佛门功法救治女主的菩萨佛子，不肯出手了。 他甚至用女主威胁凌瑶—— 佛子玄真掐着晕厥女主的脖子，用诡异的猩红血瞳看着她，道：亲一下贫僧，贫僧便放了她。 凌瑶：？？！！ 哥们你醒醒，你是济世为怀、普度众生的佛子啊！！！ 入魔疯批忠犬佛子VS咸鱼乐天女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凌瑶，玄真 ┃ 配角：跪求收藏专栏 ┃ 其它：跪求收藏接档文 一句话简介：为你堕魔 立意：谋事在人，努力不放弃，终能改变命运。 第001章 月黑风高 容易着凉（抓…… 凌瑶拿出自己筑基大圆满的记忆力，再三确认日期时辰没有错，毅然踏出房门。 月黑风高，万籁俱静，正是偷鸡摸狗的好时机——啊呸，是良辰美景不可负，深夜会友更幸福！ 凌瑶悄悄摸出院落，翻过围墙，奔进茫茫山林里。 半个时辰后，凌瑶揪着只形似灰兔的长耳兽站在溪流边。 此处离见真寺十数里，群山环绕，星河倒映，草林虫鸣，颇有股寂寥之感。 孤身一人的凌瑶却毫无情怀，只揪起长耳兽摇晃，痛心疾首道：“大晚上的，你不好好睡觉到处乱跑，可不得祭别人的五脏庙吗？” 然后灵气刃一划—— 挣扎不已的长耳兽抽搐几下，挂了。 凌瑶眉开眼笑，小心翼翼挑了块大石块落脚，蹲下来，就着溪流剥皮洗肉。 上一回，她光顾着洗肉，沾湿了鞋袜。 溪水流淌缓慢，皮毛血肉停留在岸边，鞋袜下水，沾了不知几许血沫，恶心得她当场脱了鞋袜，架着篝火烤肉顺带烤鞋子，看起来不雅极了。 这回可得吸取教训了。 凌瑶熟练得处理完长耳兽，站起来，打算走回溪边卵石区，刚迈出一步，脚下仿佛踩上粒石子——哪来的石子？！ 凌瑶“卧槽”了声，脚一滑，“哗啦”一声，直直踩入溪流中。 筑基大圆满的视力，让她清楚看到飘在脚边的长耳兽皮毛。 凌瑶：“……” 她分明记得脚下这块石头干干净净、平平整整，哪来的石子？ 这么点小事，连原著都没提及，不至于不能更改吧？ 凌瑶郁闷地将兽肉扔进储物袋，凌瑶认命蹲下，脱了鞋袜，哗啦哗啦地将岸边皮毛血肉划拉走，翻出皂角刷洗鞋袜。 ……一只鞋是洗，两只也是洗，索性都洗了吧。 折腾半天，她还是跟上一世一样，燃起篝火，一手支着竹枝烤肉，一边摆着鞋袜烘烤。 跟上一世不同的是，她在火堆下埋了紫苕。 凌瑶盯着肉块，注意力却放在林子方向。 时间缓慢流逝。 肉块已烤出油花，滴在篝火上，滋滋作响。 亥时已过，人还没出现。 难道她记错—— “啪嚓。” 枯枝断裂之声传来。 凌瑶浑身一松，收敛心绪，挤出戒备之色望向林子。 黑暗中，颀长身影缓步行来。 凌瑶假装惊诧心虚，问道：“可是见真寺的师兄？” 身影慢慢进入火光范围。 来人身量高挑，行如松竹，剑眉斜飞，高鼻深目，薄唇浅朱——单凭长相，便吊打现代无数名模。 可惜一身灰色僧袍，兼之头上无毛、颈挂一百零八颗紫檀菩提子、手持桐藤念珠，完全是出家之态，令人惋惜。 温暖篝火映照下，来者那身灰色僧袍仿佛镀了层金光，配上清冷淡漠的神情，凛然高洁不可侵。 即便见过许多回，凌瑶仍忍不住屏息。 来人手持念珠，单掌作揖，淡声行礼：“施主大安，贫僧确实是见真寺弟子。” 语毕，他直起身，淡漠视线缓缓扫过凌瑶光着的脚丫子，落在那滴着油花的兽肉上，仿佛皱了皱眉：“施主为何深夜在此？” 凌瑶艰难地将自己的眼睛从和尚脸上拔下来，笑嘻嘻道：“你也看见了，我在烤肉啊，你们见真寺的斋菜太寡淡了，我吃不饱……”她晃了晃肉串，“来都来了，要不要来一串？” 和尚将视线移到她脸上，淡然道：“施主说笑了，贫僧茹素。” 凌瑶嘿嘿笑：“知道知道。”她朝火堆努了努嘴，“我还埋了紫苕，分你一个啊。”她可是特地为他准备的呢。 和尚眼眸闪过抹异色。 隔着熠熠篝火，凌瑶毫无所觉，只巴巴地看着他。 和尚垂下眼眸，再次单手作揖，道：“那贫僧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他行至篝火对面，慢条斯理掀开衣摆，与她相对而坐。 凌瑶开心极了：“小师父啊，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到见真寺几天了，怎么没见过你呢？”她这会儿应当是不知道和尚身份的，该问的话还是得问。 和尚垂眸，视线定在某处，拇指缓缓拨动桐藤手串，淡声道：“贫僧只是名小沙弥，日常只诵经念佛，如何知晓寺里有何贵客？”对自己名讳却避而不答。 小沙弥？凌瑶噗嗤直乐。这家伙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啊。若非自己有上一世记忆，怕是又要被他骗了。 “我不是贵客。”她笑得眉眼弯弯，“我只是来你们寺求医的路人甲。” 和尚顿了顿，仿佛正在领会“路人甲”之含义。 片刻后，他掀起眼皮，视线再次落到她脸上，淡声问道：“施主若有病痛，为何不去找医修？” 凌瑶摇头：“不是病痛。”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反问他，“大半夜的，小师父在这儿做什么呢？” 上一世她也问了这个问题。 对方怎么回答来着？她有点想不起来了。 只听低沉嗓音缓缓道：“星繁月淡，万籁俱静，适合感悟天地。” 凌瑶想起来了。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与上一世一样，吐槽道：“还适合做贼。” 和尚：“……”他垂下眼眸，慢慢拨动掌心里的桐藤念珠，“施主说笑了……荒野之地，有何可盗？” 他仿佛误会了？凌瑶连忙补救道：“我不是说你。再说，咱俩放一起，怎么着也是我看起来比较像偷鸡摸狗之徒。” 和尚就着坐姿，行单掌礼，道：“施主说笑了。”他直起腰，视线微转，看向她摆在篝火另一侧的鞋履，淡淡道，“偷鸡摸狗之徒，断不会有施主这般闲情逸致。” 凌瑶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鞋子，再低头看看自己光秃秃的脚丫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虽说是有点不雅，可这不是荒郊野外嘛……哎，保守的佛修就是麻烦。 她有点无奈，意思意思往回缩了点，借着裙摆勉强遮住些许，呐呐道：“那什么，鞋袜淌水了，迫不得已……小师父千万别介意。”她朝摆在旁边石头上的鞋袜努了努嘴，“等烘干呢。” 和尚垂眸敛眉，也不问她为何不用术法，只道：“此处非寺里宝殿，施主随意便是。” 凌瑶立马眉开眼笑：“那我就不客气啦！” 她再次将脚靠近篝火。 一来一去的，还带着水汽的趾间便蹭上点砂土。 她下意识动了动脚趾。 暖烘烘的篝火烘着脚丫子，她舒服得感慨：“你别看我烤的是脚，其实我烤的是人生啊~~~”这般悠哉，也不知下回是何年何月了。 和尚没吭声，仿佛没有听见。 凌瑶半晌没听到声儿，抬眼望去。 火苗熠熠，映在对面半垂眉眼的俊朗面容上，看不清其神色。 若非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下又一下、慢腾腾地捻动桐藤手念珠，凌瑶都要以为他睡着了。 她暗自撇嘴，收回目光，给手上肉块翻了个面，刷上一层蜂蜜。 过了许久，和尚终于开口，淡声道：“此话充满禅机，贫僧受教。” 凌瑶无语：“你愣了半天，就是为了感悟禅机？烤脚还能有什么禅机？”她摇头晃脑，老气横秋道，“你们佛修就是太过一板一眼……人生哪有那么多禅机，说来道去，从心而已。” 多年网络冲浪经验在手，这种话，自然信手拈来！聊不了佛理，还唬不了这些老古董吗？ 和尚果然微微颔首：“施主有大智慧。” 凌瑶得意，下巴一抬，哼道：“那是。” 兽肉烤熟了。 她将串烤肉的竹枝用力戳进地里，捡起旁边粗枝，将燃烧的柴火逐一挑到边上，露出覆着滚烫柴灰的小土包。粗枝继续扒拉，从泥灰里滚出几个成□□头大小的紫苕。 对面的和尚依然在慢条斯理地捻动念珠。 凌瑶滚了个紫苕过去：“小师父，尝尝，应该熟了。”上一回没有紫苕，这家伙可是全程捻着念珠跟她聊天，这次待遇提升，他俩交情定然能更上一层！ 对面停下动作，看了眼沾灰带土的紫苕，竖起单掌，行礼道：“阿弥陀佛，贫僧不客气了。” 凌瑶拔起旁边的兽肉串，笑嘻嘻道：“甭客气，我还在你们家门口杀生呢，你不怪我就行。” 和尚将念珠盘到腕上，丝毫不怕热烫，径自捡起紫苕，慢条斯理地撕紫苕皮，同时缓缓道：“众生众相，万物万途，施主只为果腹而取食，岂能论罪。” “你倒是看得开……换了其他人，指不定要说我犯下业障呢。”凌瑶咬了口兽肉，含糊道，“你动作快一点，趁热吃才香啊。”老是这么慢吞吞的，看着就急得很。 和尚依然不紧不慢，直到紫苕外层脏灰皮层皆尽剥尽，余下手指捏着的方寸，他才开始下口。 席地盘腿，紫苕此物又容易脏手，可这家伙却生生吃出几分淡然雅致的姿态。 凌瑶抓着肉串啃得满嘴油花，一抬头，就看到对面与自己大相径庭的温吞吃相，暗啧了声。连吃东西都端着，累不累啊？ 吐槽完毕，她依然我行我素，抱着肉串继续啃，吃完犹觉不足，又扒了个紫苕解腻，然后才一本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对面和尚看着动作慢，却毫不客气地吃完两个紫苕，然后给自己扔了个洁净术法，清清爽爽地继续捻动念珠。 也不知那佛珠有何可捻的。 凌瑶嫌弃不已，转头去捡自己的鞋袜。 烤了半天，她的绣花鞋跟棉白袜已然半干，摸着仍然有些潮乎乎的。 凌瑶暗啧了声，扔上一个驱水术法，鞋袜好歹干爽许多。 她就着坐姿屈起膝盖，“啪啪”地拍打脚丫上的泥灰砂子，然后逐一套上白袜绣鞋。 篝火对面，捻动念珠的和尚微微掀起眼皮，隐晦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刮过她那白皙的月牙脚弓、珍珠玉趾、嫩粉指甲……直至其被鞋履覆盖。 凌瑶打了个寒战，顺手拉上鞋后跟，喃喃了句：“奇怪，我着凉了？” 月黑风高，还踩水了，确实容易着凉感冒——不过，筑基修士会感冒吗？ 第002章 禅房会晤 佛子改剧 吃饱喝足，又与前世好友会晤成功，凌瑶心满意足地睡了个饱觉。 爬起来后，她精神奕奕地窜进隔壁小师妹的屋子。 寺庙里的日子寡淡又无趣，小师妹秦书臻又身中寒毒，不光修为被压制，身体也极为虚弱，除了在庙里走走、听听经，什么也做不了。 凌瑶进门时，秦书臻正坐在窗下发呆。 素白长裙，鸦发美人，玉钗松挽髻，柳眉轻蹙斜倚窗。 即便凌瑶看惯了她的脸，依然忍不住失神了片刻——怪不得能当女主呢，这脸蛋，是个男的都喜欢啊！！ 没错，秦书臻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亦是一本书名为《天道宠儿的炙爱》里的女主角。 而凌瑶，只是一个误闯进来的异世之魂。 在通宵达旦地看完《天道宠儿的炙爱》后，她穿进书里，成为女主角的同名师姐。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正如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死了一遍，却又回到剧情开始的地方。 如果她无法逃离这个世界，那只能努力改变剧情。 首先，就从秦书臻这身素淡装扮开始！ 凌瑶定了定神，加重脚步走过去。 秦书臻扭头，漾出笑容：“师姐，今儿怎么这么早？” 凌瑶再次被美人笑容惊艳，顿了两秒，才道：“你怎么又穿得这么素？” 许是因为住在寺庙，这些日子秦书臻的衣裙都偏素淡。 秦书臻低头，拉起裙摆，扯出一幅浅淡水墨荷莲图，一枚镂雕鱼莲白玉佩随之在半空晃悠。 她不自信道：“很素吗？感觉还好呀。” 确实还好。但是……想要俏一身孝，这身素雅白裙配上秦书臻的容颜，实在太对男主口味了。 再加上两样缘分天定般的巧合配饰。 那可不行。 既然要改变剧情，当从源头搞起，把男女主的感情掐灭在萌芽时期！ 凌瑶面不改色：“咱们是来求医，又不是来礼佛。咱家小师妹颜色好、年纪小，当然要穿的活泼亮丽的。” 秦书臻微窘：“师姐你就别笑话我了。” “我哪有，我这是大实话！”凌瑶窜到她身边，摸出她的储物袋开始扒拉，“一大早我左眼皮直跳，肯定是有好事，说不定待会佛子今日就要出关，我们赶紧换身鲜亮衣裳。” 秦书臻哑然失笑：“眼皮跳跟佛子前辈有什么关系——” “就这身吧！”凌瑶拽出一身赪霞色衣裙。 日出日落，赪色之霞，轻红烂漫。（注1）一看就很活泼。 最重要的是，今日初一，僧人们得礼诵，大部分僧人都会穿黄色海青，到时秦书臻混在其中，就不会那么显眼了。 秦书臻微微瞪大眼睛：“你是说真的？” 凌瑶眨眨眼：“当然。”将衣裙塞进她怀里，“快快，赶紧换了。”然后低头继续掏，“我再给你配首饰。” 秦书臻：“……” 在凌瑶的强烈要求下，秦书臻只得挪回内室，换下素色衣裙。 凌瑶还摘了她的白玉簪子，重新给挽了个垂挂髻，简单系上浅色丝绦，显得秦书臻又可爱又俏皮。 最后，凌瑶给她配了枚青玉牡丹佩。 大功告成。 秦书臻好脾气地任她折腾。 折腾完这一切，也不过辰时末。 修行之人，日常三餐是可用可不用，见真寺的早膳只是些白粥小菜，俩人都没什么兴趣，吃过一回便没再去了。 俩人对坐闲聊。 秦书臻有些沮丧：“也不知佛子何日出关。” 凌瑶知道她定然不会有事，安慰她：“见松师父不是说了这几日吗？出家人不打诳语，他们不会骗我们的。” 秦书臻仍然忧虑：“万一佛子治不好呢？” “怎么会？”凌瑶大手一挥，“师父说了，你身上的毒其实不难解，只是混了魔气，需要佛子至刚至阳的功法祛除，再施以药物……佛子济世为怀，又有咱师父的交情在，你就安心等着治好，然后跟我回慈心谷吧！” 她自信满满的模样，让小姑娘安心不少。 秦书臻轻呼了口气：“幸好师姐陪我过来，不然我肯定日日担忧。” 凌瑶做了个鬼脸：“那不是，要是换成二师姐，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不等解毒，你能直接闷死。” 她俩均是慈心谷苏筠雾门下，而凌瑶口中的二师姐是俩人师伯的弟子，性情清冷，不爱说话。 秦书臻噗嗤笑了：“当心我跟二师姐打小报告。” “好呀！”凌瑶佯怒扑过去，直掏她腰部痒痒肉，“你休想背叛我！！” “哈哈哈~” 正打闹，外头有人扬声：“凌施主、秦施主可在？” …… 佛子终于出关，诵礼完毕后会见她们。 凌瑶扶着秦书臻跟在知客僧身后，踏入佛子接待客人的禅房。 禅房里却已经有人候着，是一灰袍僧人伴着两名青年。 灰袍僧人自不必说，两位青年均是翩翩公子。 左侧略高些的青年身着月白窄袖长袍，边绣雅致水波纹，头戴银冠白玉钗，腰坠镂雕鱼莲白玉佩，仪表昂藏，俊美英武。 右侧青年却是儒雅斯文，一身白青色宽袍大袖，头上竹节绿玉簪，腰间双鱼戏珠佩，一双桃花眼未语先笑，让人如沐春风。 见到外人，秦书臻好奇地扫了两眼。第一眼为两位男子的容颜气度惊艳，第二眼才发现，那位俊美青年的玉佩、玉簪——竟与她方才换下去的配饰相差无几。 她心里颇有些别扭，下意识看向身旁凌瑶，却只见其低着头，小心提起她的裙摆，生怕她绊着。 秦书臻心里一暖，瞬间将方才那丝别扭抛诸脑后。 领她们前来的知客僧也甚是意外，单手作揖：“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日安，敢问您二位是……” “师兄，是我带他们进来的！”年轻僧人连忙解释，“他们也是借宿在此的客人，听说师叔祖出关，特意前来拜会。师父让我领他们过来。” 知客僧忙再次行礼：“小僧失礼了。” “哪里哪里。”俊美青年双手合十，“是我俩不请自来，还望大师见谅。” 此人一开口，凌瑶便止不住一哆嗦，浑身僵硬。 那是潜意识里的恐惧。 重生回来后刻意遗忘的记忆再次翻涌而出——呼啸来去的尖叫、诡异万分的诡笑、喋喋不休的呓语、触及灵魂的剧痛…… 另一边，俊美青年说完话后，其身旁的儒雅青年也跟着开口：“我二人敬仰佛子已久，听闻佛子出关，便迫不及待过来，倒让大师们见笑了。” 两位客人如此客气，知客僧自然不会赶人。他敬了声佛号，道：“两位客气，师叔祖向来不拘这些礼节……请两位稍稍等待，师叔祖仍在主持礼佛，稍后便到。” 两名青年拱了拱手，肃手而立。 知客僧也不再多言，示意凌瑶俩人随其站到另一边，让开道路。 凌瑶却一动不动。 “师姐？”秦书臻不解，碰了碰她胳膊。 凌瑶瞬间回神。她努力镇定下来，摇了摇头，垂眸扶着秦书臻走到知客僧身边，努力忽视对面如有若无的打量视线。 知客僧伸手示意：“秦姑娘身体不适，先落坐吧。” 秦书臻摇头，轻声道：“佛子未至，我等岂能落座？有师姐在此，大师放心。” 凌瑶跟着点头。 知客僧遂不再劝。 屋里安静了下来。 早晨的阳光穿过大开的木门，洒落地面，照得屋里亮堂无比。 凌瑶盯着浮空飘舞的轻尘，心里盼着佛子等人快快过来，长话短说、迅速搞定……方才恍神那一下，她身上出了层冷汗，黏黏糊糊的，极为不舒服。她想回去梳洗。 好在，没等多久，门外长廊便传来一串脚步声。 屋内诸人连忙打起精神，连秦书臻也跟着强撑着站直身躯。 凌瑶小心地搀扶着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门口。 凌瑶犹自盯着浮空轻尘，直至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打破光影。 知客僧并年轻僧人同时行礼：“师叔祖。” 是佛子玄真。 其余四人连忙行礼：“拜见禅师。” 来者微微颔首，踏破碎光，缓步入内。 晨曦落于其后，彷如身负佛光，配着那身黄色海青，庄严肃穆又高洁万分。 尚未看清佛子五官外貌，众人已凛然生敬。 待佛子慢慢走出光影，几人只匆忙扫过其清冷面容，便不敢直视。 除了凌瑶。 不管几辈子，她都不曾信佛，自然没有旁人那等敬畏之心。 她不吭声，是被佛子的美色所俘——俊而不秀、美而不俗，背光而立时，五官脸型更为立体……真是帅到掉渣。 可惜是个和尚。 眼看佛子走到跟前，凌瑶惋惜回神，硬是装出震惊万分的样子，低呼出声：“你竟然是佛子？” 没错，这位身着黄色海青的佛子，正是昨夜里与她一起啃紫苕的灰袍和尚。 恰好行至她跟前的玄真脚步一顿，视线落在她脸上，脸上似闪过抹意外——他神色太过平淡，凌瑶总觉得这抹意外，有点刻意？ 肯定是错觉。 玄真朝她行单手礼，淡声道：“阿弥陀佛。贫僧并非故意隐瞒，请施主见谅。” 凌瑶莞尔：“晚辈明白。”她师父尚且要叫佛子师叔，她自然得自称晚辈。 想到昨夜，她跟着回了一礼，“昨夜里多有不敬，也请禅师多多包涵。” 玄真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收回视线，继续入内。 其身后跟着四名黄衣海青服和尚。 知客僧与年轻僧人上前行礼：“给诸位师伯见礼。” 黄衣海青和尚齐声应喏，然后随着玄真走至里间，再各自散开， 禅房宽敞，这么多人站在屋里，竟也不显局促。 玄真站在主位蒲团前，转身，伸掌示意：“诸位请坐。” 众人回礼，一一掀袍，盘腿坐于蒲团之上。 玄真先看向凌瑶俩人：“贫僧甫出关，便听闻慈心谷遭受妖兽攻击，不能亲临相助甚为惋惜……不知当日情况如何？” 凌瑶身为慈心谷代表，当即答话：“不敢欺瞒师叔，有数名师弟妹未等救治便当场身亡，伤者更有数十名。” 思及当日混乱，她的声音有些低落，旁边的秦书臻也咬了咬唇。 玄真垂眸低吟：“阿弥陀佛，施主节哀。” 诸位弟子跟着念佛。 凌瑶摇头：“逝者已矣……因谷中正乱，师父无瑕分神，只命我陪同师妹，前来寻医。恳请前辈施以援手，为我师妹驱逐魔气寒毒。” 玄真眸光微凝，移向秦书臻，淡淡道：“寺中弟子已向贫僧提及贵师妹的情况……” 凌瑶及秦书臻紧紧盯着他。前者是希望他快快应下别再墨迹，后者是生怕有什么变故。 玄真的视线在神情笃定的凌瑶面上滑过，收回目光，垂眸敛眉，叹息般道：“此事，恕贫僧无能为力。” 凌瑶：“……？！” 不是，这跟剧情不一致啊。 兄弟，好端端的你瞎改剧本做什么？ 第003章 男主殷勤 过于鲁莽 凌瑶懵逼地看着玄真。 后者盘腿端坐蒲团之上，从容解释：“贫僧功法出了问题，这段日子正是为了调此事闭关……驱逐贵师妹体内魔气寒毒之事，请恕贫僧无能为力。” 他说得轻描淡写，周围和尚或多或少地显露难过之色，想必均是早已知情。 对面两名青年倒是满脸惊诧。凌瑶却顾不上他们。 她看了眼焦急不已的秦书臻，干巴巴问道：“那、那您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玄真垂眸敛眉：“阿弥陀佛，恐怕短期内难以恢复。” 凌瑶咬了咬唇：“有没有别的办法？别的禅师呢？听说聆真禅师实力高强——” “施主稍安勿躁。”玄真淡声打断她，“聆真师兄无法祛除贵师妹体内的魔气。” “那，那……”她家小师妹怎么办？凌瑶握住秦书臻的手，感觉自己也快要哭了。 玄真不着痕迹地扫过那双交握的柔荑，顿了顿，慢条斯理解开腕上缠绕的桐藤念珠，一粒一粒地开始捻动。 侧后方的黄衣法师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玄真似无所觉，只淡淡开口：“见真寺的功法过于霸道，除魔卫道可行，驱逐体内魔气却无能为力。”他抬眸直视凌瑶，“法华寺的功法能解决此问题。” 凌瑶知道，玄真正是出身法华寺。 身为当世佛子，玄真每隔一段时间会到各处名寺坐禅讲佛，到见真寺，仿佛也不过是这十来年的事情。 他能治疗秦书臻，法华寺的僧人肯定也能。 问题是，法华寺太远了，若非如此，她师父怎会让她俩直奔这里呢？ 她着急不已：“我师父只能将毒素压制半个月，如今已过去一旬……”而这里去法华寺，少说得十来天。 玄真淡然：“贫僧虽不能解毒驱魔，却能将毒素魔力再压制一段日子。” 言外之意，时间不是问题。 凌瑶刚要松口气，下一瞬又提起心来：“可是我们与法华寺并没有交情，万一他们不愿施以援手怎么——” 她是关心则乱了。 玄真并没有义务帮忙，能给她们指条明路，又愿意帮师妹压制毒素，已是仁至义尽了。 她沮丧道，“是我多言……余下之事，我们自会尽力。” 玄真执单手礼，微微低头：“阿弥陀佛。法华寺之行乃因贫僧所致，贫僧自当负责……贫僧会随两位施主一同前往法华寺，有贫僧作保，法华寺师兄弟们定然不会刁难于你们。” 凌瑶大喜。有玄真在，便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虽然走向有点奇怪……管他呢，能救下师妹就行。 凌瑶放下心口大石，脸上便忍不住露出笑意：“太好了。”她松开秦书臻，双手合十，虔诚致谢，“如此，便麻烦师叔了。” 这会儿她跟玄真还没有什么交情呢……玄真果真是全书最棒的大善人！ 秦书臻也松了口气，跟着轻声细语道谢。 玄真再次垂眸：“两位施主客气了……午后贫僧便开始为贵师妹压制寒毒。” 凌瑶、秦书臻再次致谢。 “师兄！”玄真身后僧人终于忍不住出声，“您果真要离开见真寺了吗？” 玄真微微侧头，朝他颔首：“此事已定，贫僧三五日后便会离开。” 几位黄衣僧人皆面露不舍。 玄真道了声佛号，缓声道：“缘起即灭，缘生已空。得失从缘，心无增减。[注①] 贫僧终有离开之日，如今不过是提前，诸位师弟无需为此伤神。” 僧人们齐声应喏。 玄真将注意力转到右侧两名青年身上。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久等了。” 俩青年忙双手合十回礼：“禅师客气。” 玄真：“听闻两位施主在剿杀妖兽时受了些伤，如今可好？” 俊美青年应道：“多谢禅师关心，我俩已无大碍……我们不过是听闻禅师在此礼佛，借养伤之名慕名前来，如今得见真颜，已是不枉此行。” 玄真眉毛都不带动一下，只淡声道：“施主谬赞，贫僧不过凡俗僧人，不值一见。” 俊美青年轻笑：“禅师谦虚了。”他看出玄真对这些客套话不感兴趣，马上转移话题，“不知禅师功法出何问题？晚辈出自潞州顾家，家中典藏、灵药还算多，说不定能为禅师分忧一二。” 玄真垂眸：“生死有命，功法不过是身外物，施主不必为此劳神费心。” 俊美青年碰了个软钉子，有几分尴尬。 凌瑶打进门开始便有些阴郁的心情却陡然明媚了不少，连恐惧也减了几分。 瞄了眼秦书臻，凌瑶发现她脸上也没了上一世那种粉扑扑的羞涩感——也是，没了那天缘注定般的巧合，又遇上救治延迟，命在旦夕……谁还有心情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呢？ 她心中稍定。 另一边，儒雅青年也开口劝慰玄真：“据说禅师修为已至出窍，这般修为，即便功法出了问题，想必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倒是我等多虑了。” 玄真：“阿弥陀佛，实不相瞒，因功法出问题，贫僧修为已跌至元婴后期。” 两名青年不敢置信，异口同声道：“竟然如此严重？” 凌瑶也惊着了。怪不得玄真无法帮小师妹祛除魔气寒毒……一个境界，听起来简单，却可能是别人一辈子也无法跨越的障碍啊。 上一世根本没有这一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忍不住扭头去看玄真。 后者沉静点头，清冷淡定一如往昔，仿佛境界跌落于他只是稀疏平常。 凌瑶咬唇，想问上两句，又想起俩人如今不过点头之交。 另一边，儒雅青年仍在惋惜：“太可惜了……” 玄真慢慢捻动佛珠，淡声道：“一切皆有缘法，贫僧并不可惜。” 俊美青年钦佩不已：“境界跌落，禅师竟然平静如斯，顾某佩服。” 玄真似乎并不想在此事上纠结，便主动转移话题，带着他们开始聊佛法、经传等。 秦书臻身上抱恙，无依无靠地盘腿而坐，久了便有些支持不住。 凌瑶发现她开始冒冷汗，顾不上礼貌，急忙小声喊了句“师叔”。 慢腾腾捻动念珠的玄真停下说话，微微侧头，看向她。 他的眼眸有些狭长，看着人的时候，总觉得过分专注。 其余人等正认真听他讲解，见状也随之望过来。 凌瑶愣了下，觉得这情景有些诡异。 “施主有话但说无妨。”清润嗓音轻柔响起。 凌瑶回神，忽略那一丝异样，小声解释了下情况，然后提出告辞。 玄真颔首：“未时再过来一趟。” 凌瑶记得呢，小声道了句谢，再朝诸位僧人、两名青年告辞，小心扶起秦书臻，离开禅房。 刚走出禅房所在院落，便听到后头传来呼唤声。 “凌姑娘请留步。” 凌瑶装作没听到，奈何有个秦书臻在身边。后者轻轻拽了拽她袖子，小声道：“师姐，叫您呢。” “两位姑娘，请留步。”这回是直接喊两位姑娘了。 秦书臻脸皮薄，率先停下。 凌瑶咬了咬后牙槽，转过来，学着玄真的样子，冷淡道：“两位前辈有何吩咐？” 她跟秦书臻都只是筑基期的小修士，面前两位，一个金丹大圆满，一个金丹中期，叫声前辈合乎情理。 走在前头的俊美青年停在几步外，拱手作揖：“两位姑娘大安，在下顾远之，来自潞州顾家。” 凌瑶暗自吐槽：知道，男主嘛！ 儒雅青年跟着行礼：“在下南清锐。” 凌瑶：知道，男主的舔狗兄弟嘛！ 俩青年自我介绍完毕，看着她们。 八目相对，尴尬静默。 秦书臻轻咳一声，扶着凌瑶的胳膊微微福身：“两位前辈好，我们是慈心谷弟子，我叫秦书臻。”说完，碰了碰凌瑶。 后者不甘不愿：“我叫凌瑶。” 俩人也不介意，齐齐拱手：“幸会。” 秦书臻拉着凌瑶再度福身。 只要是人，都抛不开这些繁文缛节……可这俩人是不是太没眼力见了？没看她家师妹的小脸都白成啥样了吗？ 凌瑶拉着个晚娘脸，半个字都不想多说， 却听对面的顾远之开口：“方才听凌姑娘说，秦姑娘中了寒毒……我身上恰好有专治寒毒的火荆藤，兴许能帮上些许忙，才冒昧拦下两位姑娘。” 他嘴里说着凌姑娘，眼睛却是看着秦书臻。 凌瑶心中警铃大作。 怎么回事？上辈子压根没有这一出啊！ 别以为她是穿越者不知道火荆藤，她上一世可是在这个世界混了几年，该有的常识都有的。 那火荆藤乃上品灵植，灵气品质自不必说，还是世上许多寒毒之物的克星，一两枯藤都能卖上天价。 顾远之有这么大方？？种种巧合已经被她搞没了，怎么还盯着她家小师妹不放啊？ 她家小师妹不会被收买吧？ 凌瑶警惕地看向秦书臻。 秦书臻也有点意外，看了眼凌瑶，轻声婉拒道：“多谢前辈赐药。但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的灵植，晚辈不能要。” 顾远之笑出一口大白牙，道：“火荆藤于我不过是压箱底之物，对你而言却——” “咳。” 顾远之、南清锐皆是凛然，飞快转身，看到来人后才放松下来。 黄衣玄真右手持珠，左手负于身后，松竹般站在转角处。 四人皆有些意外，连忙行礼。 “玄真禅师。” “师叔。” 玄真道了声佛，声音清润和缓：“请恕贫僧无礼，听见诸位的对话……” 他看向顾远之，语气转淡，“秦姑娘身上夹杂魔气、寒毒，且被慈心谷的苏修士用特殊针法封住，此时再用火性灵植，会冲破苏修士的禁制，引发寒毒，稍有不慎，秦姑娘便会性命堪忧。顾修士既非医修药修，对天材地宝的使用，当慎之又慎。” 这是明晃晃斥责顾远之学识不深还要指指点点了。 顾远之大为尴尬。 差点被害了的秦书臻也是一阵后怕。 凌瑶顿时笑弯了眉眼，赞许般看向玄真—— 干得好啊哥们！ 第004章 禅房治病 初露端倪…… 凌瑶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午后。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把虚弱入睡的秦书臻唤起来，轻手轻脚帮着她梳洗整衣。 一番折腾，令秦书臻郁闷无比：“都是我不中用，劳累师姐受苦。” 凌瑶哼哼：“我可不会白伺候你，等你好了，你得请我吃贵贤楼的八宝灵鸡、竹筒焖灵兔，福满楼的香锅灵獐……”她掰着手指，一口气数了几十道菜品。 秦书臻被她逗乐了：“好好，到时天天不重样地吃，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凌瑶戳了戳她眉心：“想得美！你师姐我天生丽质、修为高深，吃不胖！” 筑基以后，身体经过淬炼，只要基础好，基本男的俊女的秀，没几个丑的。凌瑶也长得不差，杏眼桃腮花瓣唇，笑起来一双酒窝若隐若现，非常可爱。 当然，比起秦书臻这种柔美清丽的，还是差了一截。 不过凌瑶非常知足，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长成秦书臻这样，容易招惹祸害。 比如顾远之。 上一世她觉得，男女主既然相爱，只要摆脱那些乱七八糟的狗血事件，俩人终成眷属也不错。 走过一遭，她却觉得，顾远之此人，绝非良配。 起码，配不上她家温柔体贴的小师妹。 想到原著里秦书臻经历过的种种，她的动作忍不住轻柔了几分。 将秦书臻扶起来，她安抚道：“好了，过个十来天，你就能恢复了，胡思乱想什么呢？” 秦书臻苦笑：“原本也说佛子师叔能救我……”结果还不是救不了。 凌瑶：“他功法出问题了嘛……等到了法华寺就好了。” 秦书臻忧心忡忡：“希望如此吧。” 凌瑶扶着她往外走，见她依旧闷闷不乐，索性扯出男主俩人当话题：“你对顾远之、南清锐有什么观感？” 秦书臻诧异：“上午那两位前辈？” “嗯。” 秦书臻想了想：“顾前辈古道热肠，就是好心办坏事了。南前辈则不太清楚。” 凌瑶挑眉：“不觉得两位前辈长得挺好的吗？” 秦书臻：“还行。”顿了顿，她看看左右，小声补了句，“还不如佛子师叔呢。” 凌瑶噗嗤一声，乐了。 这份乐呵，一直持续到佛子待客的院落。 玄真换了身灰扑扑的半旧僧衣，听到声音，领着名眉清目秀的小沙弥出来迎接她们。 凌瑶上一世与他来往多回，习以为常，浑不在意，秦书臻却是受宠若惊。 “怎能劳动师叔来接呢？您吩咐一声，我们进去便好。” 玄真竖掌于胸前，敛眉垂眸，微微低头，道：“阿弥陀佛，不过几步路功夫，施主无需介怀。”他伸掌，示意她们先行入内。 秦书臻急忙谦让：“师叔您先——师姐！” 凌瑶直接搀着她，越过玄真二人，径自入内。 秦书臻惊得连连回头，连那小沙弥也瞪大眼睛。 玄真却毫不在意，缓步跟上，无人发现，他的视线缓缓移动，落到前边着山岚色裙裳的小姑娘身上。 江水湾湾漾碧波，山岚冉冉映青螺[注①]。清新得犹如雨后春笋、夏日翠竹。 前头的凌瑶俩人踏入禅房。 昨日铺在地上的蒲团已然收起。门庭窗户大开，屋后一丛绿竹欣欣向荣，屋里光尘飞舞静谧安逸。 凌瑶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窗下那张罗汉床上。 罗汉床，是寺庙里有地位的高僧、方丈等人平日起居、待客的家具。 眼前罗汉床宽三尺有余，矮栏上雕满菩提花，中设小几，上置棋盘茶具。 凌瑶回头：“师叔，坐上面吗？” “嗯。”玄真低应了声，吩咐小沙弥，“将棋盘等杂物挪至条桌。” “是。” 小沙弥忙不迭去收拾。 凌瑶则扶着秦书臻坐到罗汉床右侧。 左为上，她们是客，又是晚辈，坐右边更合适。 秦书臻靠着小几坐下后，凌瑶站在她身后，巴巴地看向玄真。 后者缓步行至左侧，掀袍落座，温和道：“秦施主请伸手，容贫僧号脉。” “好的。”秦书臻连忙抬手。 凌瑶迅速凑上前，帮她挽袖口。 秦书臻有点尴尬，偷觑了眼佛子，小声道：“师姐，我自己来。” 凌瑶叨叨：“你省点力气吧，你看你脸色，白的跟什么似的。”纤细长指在赪霞色衣料上翻飞，衬得淡粉色的指甲盖圆润可爱。 坐在另一侧的玄真半垂眼眸，一如既往地沉稳平和，搭在膝盖上的修长手指动了动，然后随意般拂了拂衣摆。 秦书臻小声：“挽袖子还是做得到的。” “好啦好啦，我都弄好了。”凌瑶将她挽起袖口的胳膊重新摆回小几，笑着转向玄真，“劳烦师叔啦~” 玄真的视线滑过她笑靥如花的俏脸，右手竖掌，微微低头：“阿弥陀佛，贫僧失礼了。” 凌瑶无奈：“师叔您也忒多礼了吧。” “应该的。”玄真垂眸，右手放下，轻轻搭到秦书臻的脉门上，安静听脉。 凌瑶俩人屏气凝目。 半晌，玄真转向俩人，微微颔首：“一如贫僧所料，苏修士将寒毒魔气压制得很好，待会贫僧会再加上一层禁制，便能多延上十二三日。” 十二三日，加上原来剩下的日子，足够赶路了。 凌瑶俩人皆舒了口气。 玄真接着又道：“贫僧观秦施主脉象，寒毒已侵蚀经脉，导致全身经脉堵塞疼痛……秦施主日常生活应当是受到些许影响吧？” 秦书臻连忙道：“是的，正因如此，日常都需要劳烦师姐照顾……”说完，她期盼地看着玄真，“师叔可有解决的法子，只要能让我能恢复些许体力，不碍行动即可。” 玄真微微颔首：“可。” 秦书臻既高兴又不好意思：“那、那……” 凌瑶帮她说完：“那师叔何时方便动手？” 玄真：“现在即可。”他收回右手，朝侍立在旁的小沙弥吩咐道，“将小几挪到一边。” 小沙弥应声上前。 玄真看看凌瑶，温声道：“劳烦凌施主搭把手，让秦姑娘背对贫僧，盘腿而坐。” 凌瑶：“哦，好的。” 待玄真盘腿坐好，抬眸看去，秦书臻已被搀扶着坐好。 他刚要开口，就见凌瑶踹掉绣鞋，三两下爬到宽敞的罗汉床里头，半跪在秦书臻身侧，伸手，将她半揽进怀里。 纤细手指扶按秦书臻肩膀上，将浅淡的指甲压出几许粉红，还有一缕不能名状的轻盈馨香飘过来——绝非秦书臻那种混着药味儿的香气。 玄真瞳孔微缩，骨节分明的右手下意识去抓念珠，却抓了个空—— “好了。”凌瑶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我这样会不会碍着您？” 玄真屈起指尖的右手硬生生抬起，竖掌身前，敛眉低目，缓缓道：“甚好，凌施主有心了。” 凌瑶嘿嘿笑：“那就来吧！” 玄真轻嗯了声，定了定神，运聚功法，掐指成诀。 凌瑶修为低，只感受到身周灵力激荡，一波一波地涌到玄真与秦书臻之间。 然后玄真拍下一掌。 秦书臻浑身一震，“噗”地喷出口黑红鲜血。若非有凌瑶胳膊拦着，她怕是要扑倒在榻。 凌瑶大惊，努力撑住她，然后紧张兮兮地看向玄真：“师叔！” “无事。”玄真面色沉静，手掌却纹丝不动，甚至还有有余力温吞吞地给她解释，“只是将她淤堵在经脉的寒毒去除些许，否则，等贫僧增加禁制后，她只会愈发难受。” 小沙弥好奇地看了眼凌瑶。 凌瑶一无所觉：“好吧。” 她增加力道，将秦书臻搀扶得更紧、更稳。 玄真目不斜视，法力不停送过去。 秦书臻抓着凌瑶胳膊，全身轻颤，冷汗涟涟，好在没有继续吐血。 仿佛过了许久，凌瑶觉得秦书臻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玄真才终于收工停手。 “可以了。”玄真双手交叠于腹前，气息略有些不稳，“再支持半个月不成问题。” 凌瑶“诶”了声，开心不已：“辛苦师叔了！”然后担心地问道，“师叔功法出问题，方才运功许久，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玄冥正欲运功调息，闻言动作一顿，掀眼看她，又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扶在赪霞色衣料上的纤细手指，再次垂眸，温和道：“无碍。” 凌瑶犹不放心，仔细打量他神色，发现他唇色比方才进屋之时浅了不少，顿时有点慌：“你——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会影响您的身体？” 玄真睫毛颤了颤，似要抬眸，最后只盯着自己搁在僧袍上的手指，语调又低了几分，耐心解释道：“凌施主放心，只是有些损耗，调息一二便可。” 凌瑶知道他从不撒谎，微松口气，认真道：“好，如果有什么问题，记得跟我们说，我们好歹是出身慈心谷，修为虽然不高，治疗些许内伤还是可以的。” 玄真终于掀眸，扫过她认真的神色，平日捻动佛珠的拇指再次动了动。 “凌施主放心。” 另一边，秦书臻也终于缓过气来，感觉浑身经脉的涩疼已消去大半，力气也恢复不少，更是感激。 她拉开凌瑶的胳膊，下了罗汉床，认真朝玄真福礼道谢：“多谢师叔相助，晚辈不胜感激。” 玄真微微垂眸，淡声道：“秦施主客气了……时辰不早，施主回去歇息吧。” 秦书臻还待说什么，已麻溜爬出罗汉床的凌瑶笑了，边套绣鞋边劝她：“别客气来客气去的了，师叔并不在意这些。” 秦书臻微微蹙眉，下意识看向玄真，却见后者垂眸敛眉，双手搭于膝上，并不说话。 这是，默认的意思？ 秦书臻陡然觉得有几分诡异。她没记错的话，师姐昨夜才刚认识佛子？为何如今看起来，她对佛子很熟稔？ 正嘀咕呢，凌瑶已经穿好绣鞋过来搀她，她只得将疑虑撂开。 将凌瑶的手拉下来，秦书臻柔声道：“师姐不用再扶了，我已经好多了。” 凌瑶仔细打量她：“脸色看起来是好多了。” “嗯。师叔帮了大忙……接下来应当行动无碍，也无需再辛苦师姐了。” 凌瑶顿时高兴了：“那就好，省得你天天闷闷不乐的。” 端坐罗汉床上的玄真半垂眼睑，看不清神色。 第005章 再次相遇 步步接近 因治疗湿了内衫，秦书臻回到院落便梳洗更衣。 凌瑶无聊地坐在外间打坐练功。 秦书臻收拾妥当后，快步出来，兴高采烈地邀请凌瑶：“师姐，我好多了，陪我去走走……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儿吗？” 凌瑶收起功法，斜睨她：“这里是寺庙，哪有什么好玩儿的。” 秦书臻：“那就陪我去烧几炷香。来这儿好几天，都没上过香，不太像话。” “行。”凌瑶无奈，跳下椅子，刚要出门，想起什么，急忙停步，转头打量秦书臻。 后者不解，低头看自己：“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早上才被凌瑶折腾了一通，所以她特地挑了衣裙——东方既白的上裳，配暮山紫的下裙，淑雅端庄，又不至于太过素淡。 凌瑶笑眯眯收回视线：“没有不妥，漂亮极了！”只要不是那身水墨白裙就行。 原著里可是着重描写了那身裙子，什么“水墨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注①]”，什么“裙轻才动珮，鬟薄不胜花注②”，可见男主对那身水墨白裙格外欣赏。 更别说那些描写脸蛋身材的词句，她都不想复述了。 傻X颜狗！ 她有理由怀疑这本《天道宠儿的炙爱》，是男人写的！亏她上一世对这本书的剧情盲目信任！ 正暗自嘀咕，却听秦书臻反问她：“你让我穿得鲜亮点，你自个儿倒是寡淡得很。” 凌瑶回神，不服道：“怎么寡淡了？就我身上这身嫩绿嫩绿的衣裳，比春日还生机勃勃，谁敢说它寡淡了？” 秦书臻语窒，放弃道：“说不过你！” 凌瑶嘿嘿笑，挽起她胳膊：“好啦走了，不是要去上香吗？我给你当导游。” “导游是什么？” “啊？咳，导游啊，就是带你领略山水人文之美，让你的游玩过程放心安心。” 秦书臻：“……什么乱七八糟的。” “嘿嘿。走吧走吧~”凌瑶推着人往外走，“先从正殿开始。” 见真寺是数百年的寺庙，大大小小的佛殿就有数十座。俩人一路参佛烧香一路漫游。 及至霞光漫天，俩人才大致转了一圈，走向见真寺后方的藏经阁。 迎面就碰上另一条道拐过来的顾远之俩人。 凌瑶瞥见顾远之面上难掩的惊喜和惊艳，心里暗骂了句，真特么冤魂不散，然后急忙扭头去看秦书臻。 此时的秦书臻得了玄真功法压制，寒毒不显，体态轻盈，加上霞光披身，娇艳不可方物，活脱脱一副即将被猪拱走的模样。 怪不得那颜狗男主一副哈喇子直流的样子。 迎面相交，不打招呼未免太过失礼。即便凌瑶心里直骂娘，也堵不住对面俩人快步过来。 “秦姑娘、凌姑娘大安。”顾远之俩人齐齐拱手。 凌瑶俩人回礼。 顾远之见她行走不需要凌瑶搀扶，仿佛很是高兴：“秦姑娘似乎恢复了许多……佛子前辈已为你治疗过了吗？” 秦书臻有些诧异。俩人不过一面之交，他竟这般关心她的身体吗？ 她客气道：“是的，多亏师叔出手帮忙，我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顾远之抿了抿唇，再次提起早上的事，“上午是我莽撞了，差点害了你……希望姑娘见谅。” 秦书臻摇头，温和道：“不知者不罪，我怎么会怪前辈呢？” 顾远之欣喜，然后问她：“你们是要进藏经阁吗？恰好我们也要进去，不如一道？”说完他急急又补了句，“听闻见真寺的净土宗经说最为齐全，我们也是想开开眼界。” 秦书臻微讶，扫了眼南清锐，问：“两位前辈不是道修吗？为何还研究经书？” 南清锐笑了：“殊途同归。” 顾远之耐心解释：“修行先修心，佛经里有许多充满禅机的话语，多看看，对体悟天道很有帮助。” 秦书臻恍然，顿时钦佩不已：“难怪两位前辈看起来年纪轻轻，修为已如此高深……晚辈受教了。” 摆着晚娘脸站在旁边的凌瑶陡然灵光一闪—— 艹，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没记错的话，顾远之似乎近百岁了吧？虽说近百岁的金丹大圆满已几近天才……可近百岁的老修士在这里装什么春心萌动的毛头小子呢？ 上一世，顾远之也是这样，天天顶着青涩的无措模样，哄得心软的秦书臻各种退让。 对了，还都是打着研究佛经禅语、悟道进修为借口的。 在见真寺住了半个多月，这厮就缠了秦书臻半个多月…… 上一世她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眼看秦书臻似有意动，凌瑶连忙拽住她：“师妹，前辈们要参经悟道，你跟着进去添什么乱？打扰了前辈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秦书臻迟疑了下。 顾远之飞快道：“不打扰不打扰。我跟清锐太过熟悉，聊起这些几乎已经没什么新鲜感，你们没有接触过这些，说不定反倒帮我们激发出新的感悟。” 南清锐适时补了句：“你们以往没接触过经书的话，阅看之时会较为艰涩，我们可以给你们讲解一二，权当我们温故知新。” 秦书臻看了眼凌瑶，小声道：“领悟佛法真的会对修为有助益吗？我师姐已经筑基大圆满了，我师父说她现在就差点感悟……” 已经摆出一脸凶相、打算把这不省事的死丫头骂走的凌瑶：“……” 顾远之看了眼怔愣的凌瑶，肯定般点头：“那是自然，虽说不能让贵师姐马上晋升，能有所感悟也是不错。” 秦书臻笑了，立马道：“那便麻烦两位前辈了。” 凌瑶：“……” 即便她万般不愿，还是被秦书臻拽着进了藏经阁。 藏经阁统共有三层，大部分经书都在二层、三层，一楼摆放的皆是寺中沙弥誊抄出来的版本，主要供来往旅人、求经问道者参阅，包括闻名遐迩的净土宗经卷。 见真寺的藏经阁设置了阵法，防水火虫蚁，除此之外，便只有几名小沙弥在此打扫整理。 看到他们进来，守在一楼入口处的小沙弥朝他们行了合十礼，便无声地转回去继续擦拭书架。 几人一一回了礼，慢步进入藏经阁。 藏经阁里镶嵌了无数荧石，荧石光芒如月晕，既不刺眼，又足够照明看书，是修仙世家常用的照明工具。 凌瑶是两辈子第一次踏入这里，忍不住四下打量。 一楼中间供着小尊汉白玉卧佛，佛前燃着凝神香。 佛像两旁竖满整齐的、直顶天花的书架，上满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经册卷宗。 三三两两的僧人或站或坐，安静地翻阅着经书。 除了室内隐隐约约的凝神香，看起来跟她过去呆过的大学图书馆无甚两样。 顾远之领着她们左拐右拐，钻到书架深处，同时低声介绍：“见真寺的净土宗有一版《观无量寿佛经》，包含净业三福、十六妙观、九品因果[注③]——禅师大安。” 南清锐、秦书臻也纷纷行礼。 走在最后的凌瑶微怔，忙加快脚步，绕过前排书架，对上神情寡淡、着灰色僧袍的玄真。 她有些惊喜：“师叔，您也来看经书吗？” 玄真眸底飞过闪过抹讶异。他放下手里经卷，垂眸敛眉，双手合十，道了声佛，然后低声道：“原打算待会去寻两位施主，倒不想在此遇上。” 凌瑶、秦书臻诧异。 凌瑶忙越过顾远之俩人，凑到玄真跟前，压低声音问：“师叔您找我们有事啊？” 因身处藏经阁，四下安静，她只想着说话时别打扰别人，浑然忘了在座都是修士，不差这点距离。 玄真立马退后一步。 凌瑶有点尴尬，忙双手合十，连连道歉：“无意冒犯，师叔别介意啊~” 玄真垂眸，合十道：“是贫僧失礼了。”然后接着低语，“确实有事……秦施主毕竟身中寒毒，贫僧认为早日清除为好。为免夜长梦多，不如明日出发，前往法华寺。” 顾远之愕然，扭头去看秦书臻，后者已是满脸惊喜。 凌瑶更是连连点头：“好，听您的。什么时辰出发？” “不知巳时是否方便？” 凌瑶又点头：“方便的方便的。”然后看向秦书臻。 后者更不会反对，甚至还笑着朝玄真道谢：“多谢师叔体恤。” “秦施主客气。” 行程已定，顾远之有些沮丧，南清锐拍了拍他。 玄真扫了他们一眼，状若客套般问道：“几位过来是要看经吗？” 凌瑶解释道：“是啊，两位前辈建议我们来看看经书，参佛悟道，说是或许能让我提升境界。” 玄真神色稍淡，声音有些轻：“此话不假，佛理万千，同禅修道确实能从中受益匪浅……两位施主有心了。”后一句看的是顾远之俩人。 顾远之弯起唇角：“相逢即是有缘，不过举手之劳。” 秦书臻双眼灼灼。 凌瑶看得不顺眼极了，瞄了眼玄真，随口问道：“说道参佛悟道，再没人比师叔了解了。师叔能给我们讲讲吗？”说完才想起俩人这回并无太大交情，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们半点也不懂的……” 圆溜溜的杏眼眨啊眨的。 玄真手指动了动，又想捻念珠了。 顾远之与南清锐脸上却闪过不屑。眼前这位可是佛子，他再亲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请得动的。 他们皆是金丹期，早上也不过跟佛子聊了几句而已。 凌瑶俩人毫无佛法基础，又是区区筑基修士……哼，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果然，玄真开口了。 “阿弥陀佛。”他垂眸敛眉，语气温和道，“能为施主讲佛，是贫僧之幸。” 顾远之&南清锐：“……？” 第006章 心境突破 护法应劫…… 凌瑶本是随口一说，没指望玄真能应，结果玄真真应下了，她反倒有些傻眼。 倒是南清锐率先反应过来，恭敬询问：“晚辈冒昧，禅师讲经之时，可否让我二人旁听学习？” 玄真垂眸：“自然是方便的。” 凌瑶撇嘴。跟屁虫。 不过，顾远之表现的机会没了，她还是很高兴的。 她拽住秦书臻，巴巴地看着玄真，道：“那，事不宜迟，现在开始吧？” 玄真也不嫌弃她急切，捡起方才搁下的经册，温和回问：“那你想听什么？”言外之意，他什么都能讲。 凌瑶歪头想了想：“那，讲讲见真寺最出名的净土宗？”她不太肯定地看着玄真。 玄真有些莞尔，仔细道：“净土宗修学一般包括五经一论，五经为《小阿弥陀经》、《观无量寿佛经》、《大乘无量寿经》、《华严经》、《楞严经》。一论为《往生论》。你单说净土宗，太宽泛了，可是要让人笑话的。”[注①] 凌瑶挠腮：“这样啊，我以为就是一种理论呢……那我们讲哪部好？” 玄真想了想，温和道：“《往生论》吧，这篇是阐述因果、性相，与佛境界的状态，对于修道之人感悟天地、生死极有益处。” 凌瑶欣然：“好，都听您的。” 俩人一来一往，极为自然。秦书臻对佛子不了解，并未觉出不妥，旁听的顾远之和南清锐已经麻了。 传闻佛子凛然不可亲，虽温和有礼，却总让人觉得出尘高远……这样的佛子，不光要给小姑娘讲解佛理，还随她挑选？ 眼前的佛子真不是别人伪装的？ 浑不在意旁人看法的玄真却环视四周，轻声道：“藏经阁是阅看之所，并不适合讲经，诸位请随贫僧移步。” 凌瑶等人自无不可。 玄真将手里经卷归置入书架，率先抬步，领着他们走出藏经阁，转到大殿后边。 这是处安静无人的小院落，小径蜿蜒，两侧有稀疏野草，上面散着些许落叶。倚墙处有几株高木，其下设有石桌石凳，看起来颇为清雅。 但石凳仅有四张，他们一行合计五人。 凌瑶有些犯难，下意识瞄向那两只讨厌鬼，试图以眼神让他们自觉告辞。 玄真既然将他们带过来，自然早就料到这一茬，他还没说话，便看到凌瑶扫向顾远之俩人的目光，眸光登时转冷。 他收回视线，敛眉垂目，双手合十：“不曾想此处石凳不够，是贫僧思虑不周了，不若——” 凌瑶以为他要改期，立马攥住他袖子，急巴巴道：“说好今天讲的啊！”他要是走了，岂不是让男主钻空子了？“石凳不够，我们可以席地而坐，佛家讲究自然，我们坐在绿草地上听经讲经，岂不是更适合？” 玄真盯着自己袖子上的纤细手指，如老僧入定。 凌瑶眨眨眼，尴尬松手，临走还不忘掸了掸他袖口，讨好道：“嘿嘿，一时情急，师叔勿怪！” 玄真静默了片刻，才慢吞吞道：“贫僧正有此意。” 凌瑶双眼一亮：“跟晚辈想到一块儿了！” 玄真微微颔首，率先走入径旁草地，掀起僧袍，席地而坐。 凌瑶巴巴跟上去，挨着他坐下，然后才想起什么，转头朝他们招手：“快点过来啊。” 其余三人：……你才想起来还有旁人啊？ 最后，四人以玄真为首，分坐两旁。 玄真解说佛经佛理也不是平铺直叙，而是引经据典，穿插各种民间逸趣，语言平实，声调平缓，却又生动有趣，发人深省。 凌瑶从不信佛，但她自身经历，确实离奇又诡异：穿入书中世界，数年后死去，又再次回来…… 她以前从不信命，如今再听玄真这番因果轮回，竟然隐隐摸出几分味道。 其余三人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却见玄真陡然停下。 秦书臻下意识接着他未完的话题问了句：“此人会如何做？” 玄真微微皱眉，平和清润之气瞬间散去，陡然生出股凛冽之感。 他看向身旁半阖眼帘的凌瑶，再看看天空，眉目顿松，无奈叹道：“凌施主要应劫了。” 秦书臻三人微怔，齐齐抬头看天空。 霞云落下，暮色已临，却不妨碍他们发现头顶多了几缕乌云。 凌瑶竟然真的在佛理禅道之中获得感悟，突破境界了？！！ 秦书臻率先回神，大喜道：“太好了，师姐终于突破了！亏得师父还整日担心，我就说师姐一定没问题的……”言辞之中，没有半分妒忌，全然是欣喜和激动。 顾远之、南清锐俩人面上也是惊诧又感慨。 “不愧是玄真禅师。” “佛理精深，吾等敬佩。” 玄真收回视线，垂眸，单掌持礼：“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谬赞……只是，今日经讲只能到此为止了。” 顾远之、南清锐拱手：“禅师客气了。” 秦书臻犹自激动：“今天真的太感谢您了，回头晚辈必会禀报师父，将来定有重酬！” “倒是不必。”玄真看向旁边的藏经阁，状似担忧道，“只是贵师姐陡然应劫，此处又临近藏经阁，恐误遭天劫损伤……” 秦书臻顿时慌了：“啊，那、那怎么办？”她看着入定状态的凌瑶，急得快哭了，“我师姐应劫也很重要啊，不然、不然让人把藏经阁里的经书挪走？” 大不了她们慈心谷出资再盖一栋藏经阁！ 玄真叹了口气：“劫云须臾便至，挪动需要时间，此法不可举。”不等焦急的秦书臻开口，他又道，“若是秦施主信得过贫僧，贫僧将贵师姐带离此处，易地应劫。” 秦书臻哪有什么信不过的，只担心一点：“会不会影响师姐的入定状态？” 玄真神情平和，单手执礼：“阿弥陀佛，秦施主放心便可。” 秦书臻：“那便麻烦师叔了。” 玄真道了声佛，执佛礼的单手顺势掐了个法决，宽袖一甩，乍现的云雾便将入定的凌瑶裹入其中。 秦书臻三人只觉眼前一花，玄真已带着凌瑶腾飞而去。 …… 凌瑶醒来时，只听得耳边轰隆隆作响，吓得她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她仓惶四顾，发现自己竟身在荒野平旷之地里，四周渺无人烟。 正惊慌，悠远沉静的佛号声传入耳中。 “阿弥陀佛，凌施主稍安勿躁。” 凌瑶听出是玄真的声音，连忙喊道：“师叔是你吗？您在哪？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跑到这荒郊野外啊？” “是。”玄真仿佛不在附近，空灵悠远的声音温和又平稳，“你方才听经顿悟，突破进阶。雷劫将至，你暂且专心应劫。” 恰好一声“轰隆”在耳边炸响。 凌瑶吓得一激灵，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咬了。 “雷、雷、雷劫？！”她战战兢兢往头上看。 闪着雷蛇的不详黑云在头顶天空聚集，层层涌动，发出阵阵沉鸣。 凌瑶：“……” 这特么是怎么回事？上一世，她至死都只是筑基大圆满啊！！ 未及细想，又是一声“轰隆”巨响，宛如在耳边炸裂。 凌瑶打了个哆嗦，紧张地四处搜寻玄真身影，声音颤抖道：“我我我我害怕……师叔你在哪？！” 远处的玄真停顿片刻，才温和道：“别怕，贫僧在不远处守着，为你掠阵。贫僧若是太过靠近，会引来更大的雷劫……你身旁有贫僧留下的法器，会帮你抵挡雷劫、消减雷劫威力。你只需专心应劫。” 不知是不是声音太过悠远，玄真清润温和的嗓音，听起来竟有几分温柔。 凌瑶心下稍定，收回视线，搜寻四周，果真发现自己身前摆着一串佛珠。 一百零八粒紫檀菩提子，色泽柔亮，粒粒光滑，一看便是得主人手持诵念多年。 正是玄真一直挂在脖子上的佛珠。 凌瑶错愕，忙道：“这串佛珠是你心爱之物吧？怎么能拿来给我挡天劫——啊对，我师父给我法器了！”她赶紧掏储物袋，翻出一枚莹润玉佩。 在她踏入筑基大圆满时，苏筠雾便给了她这枚玉佩，说可以替她遮挡雷劫，助她结丹。 只是当时她还没穿越过来，穿过来后修为也一直未有寸进，这枚玉佩在上一世便一直压在她储物袋里。 没想到，重来一次，她竟然突破了。 将玉佩置于裙上，凌瑶捡起佛珠，左右张望，问：“您在哪？这佛珠您赶紧拿回去啊。” “无妨。”玄真声音低柔，“算不上什么心爱之物……它经受了数百年佛诵香火，能替你消减凡间孽障，减少雷劫威力，你收着吧。” “轰隆——” 雷声愈发惊人。 凌瑶心惊胆战收回视线：“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不过身外之物，坏便坏了，无须在意。” 凌瑶欲要再劝，就听玄真语调转沉—— “来了，凝神静气，抱元守一，感受天地灵气。” 第007章 结丹成功 调戏成就√…… “轰——” 第一道雷劫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劈了下来。 凌瑶呼吸一窒，吓得迅速闭眼。 预期的疼痛却未降临。 她微微睁眼。 身周草木已然消失，露出焦黑土地石块，仿佛被大火燎过一般。而她身上衣裳却完好无损。 摆在裙上的佛珠和玉佩散发着柔和的光。 凌瑶顿时心中大定，这才开始按照玄真的话，抱元守一，吸收天地灵气。 随着劫雷下来的灵气纯粹又澎湃，凌瑶吸收得不亦乐乎，气海之内飞快形成旋涡状的气云。 劫雷一道又一道，她却被玉佩和佛珠护得严严实实的，只全心吸收这些天地灵气。 灵气澎湃，凌瑶只需运转功法，灵气便蜂拥而至，灌得她浑身经脉胀痛，甚至胀裂。 她痛得几要放弃。 玄真的声音在轰隆的雷鸣声中若隐若现：“……不要停……忍住……运转灵力……吸收……” 凌瑶咬了咬牙关，拼着疼痛，继续运行功法。 经脉血肉绽开又愈合，愈合又绽开。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油锅，浑身被炸得滋滋作响，无处不疼，无处完好。 到最后，她已不知自己是被灵力折磨，还是挨了劫雷，只知道麻木地运转功法。 直至那轰隆作响的雷鸣突然隐去。 凌瑶缓了口气，硬撑着掀起眼皮——太好了，劫云散去了。 她心神一松，瞬间无力倒下。 闭上眼前，仿佛看到一道灰色身影疾驰而来。 …… 凌瑶是在虫鸣蛙叫声中醒过来的。 她睁开眼，对上一片浩瀚星空。 “醒了？”温和的声音响起，“要吃紫苕吗？” 凌瑶扭头。 隔着摇曳篝火，看到一双幽如深潭的黑眸。 是玄真。 晃动的暖光落在他清俊的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的凛冽高洁。 神智还未清醒的凌瑶有些怔愣。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也不仅仅是皮相上的好看，是那种……糅杂许多元素的好看。 清冷平和又凛然高洁的气息，清俊又略显锋芒的五官……糅杂在一起，便生出股金相玉质，百世无匹的感觉。 俩人隔着篝火对视片刻，玄真率先垂眸，继续拿着棍子扒拉篝火。 凌瑶怔了怔，慢慢回神，笑着喊了句：“师叔。” 对面的玄真顿了顿，收回视线，慢吞吞地滚了个紫苕出来，道：“醒了刚好，紫苕可能也好了……起来吧。” 凌瑶迟钝地“哦”了声，翻身爬起来。 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滑落，她下意识伸手抓住—— 是件灰色僧袍。 同时，淡得几不可闻的檀香沁入鼻端。 凌瑶怔了怔，诧异地看向玄真：“这是你的僧袍吗？” 玄真微微低头，眼皮不抬：“嗯。你身上裙裳被雷劫毁了……既然你醒了，去换身衣裳吧。” 凌瑶一惊，急忙低头查看。 满身焦黑，彻底看不清楚裙裳原来的颜色不说，还有许多坑洞，坑坑洼洼，破破烂烂，仿佛挂了一身破布料在身上。 若非衣服穿了好几层，怕不是尴尬了——即便如此，也是有几处肌肤若隐若现，尤其上身…… 凌瑶迅速拉起僧袍，窘然道：“谢谢师叔。”然后，扫视四周，试图寻个地儿更衣。 玄真头也不抬，温和道：“可以去后边林子里更衣。” “啊，哦。”凌瑶见他一直垂眸扒拉篝火，想了想，将僧袍提到颈下，挡住身体，慢慢起身，“那我去去就来。” 玄真：“……去吧。” 凌瑶见他礼貌地低着头，捂着僧袍飞快窜进林子，找了株巨木遮掩，迅速换了身干净衣裙。 头发应当也被燎了，只是结丹后的生机让她的头发再次生长，如今一看，比之前还长长了。 凌瑶翻出条绳子，随意系了个松松的马尾。 确认浑身上下都妥帖了，她才将僧袍好生叠好，搭在臂弯里，施施然走出林子。 玄真背对树林而坐，许是在倒腾篝火，上身微微前倾，灰色僧袍顿时勾勒出衣衫下的线条。 肩宽而厚，肌肉坚实而不夸张，跟平日表现出来的温和温和截然不同，竟生生看出几分勇武之气，不像修禅的和尚，像……少林寺那样儿的。 man！凌瑶再次感慨。为什么就是个和尚呢？ 许是听见脚步声停在后头半天，玄真开口：“凌施主可是需要帮助？”声音带着微哑，比平日要更低沉些。 凌瑶回神：“没有，已经好了，久等了。”快步走到他身边，朝他举了举僧袍，笑道，“多谢师叔的僧袍，我回去洗洗再还给你呀。” 玄真顿了顿，视线飞快滑过面前兰苕色[注①]裙摆，对上她笑吟吟的脸，又错开视线，看着她手里僧袍，温声道：“僧袍自带洁净阵法，无需清洗，给回贫僧便可。” 说罢，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微微屈起，摆在凌瑶身前。 凌瑶怔了怔，才醒过神来。她给忘了，在修仙世界里，即便看起来很穷酸的和尚，衣服也非凡品。 她不知为何有些悻悻然，瞅了眼那只漂亮的手，将叠好的僧袍摆了上去。 交错之间，指尖不小心滑过他尾指。 玄真揪住僧袍，瞬间收回手，将僧袍收入储物袋。 凌瑶眨了眨眼，只觉得他动作快得出奇。 玄真却已然转了回去，抓着木棍扒拉篝火：“煨了紫苕……吃吗？” 凌瑶毫不客气：“当然要啊，我可是刚渡劫，雷劫太吓人，需要吃点东西补补。”她边说边往对面走。 却听玄真有些迟疑道：“这紫苕……似乎有点黑了？” 凌瑶停步，顺势往火堆方向一扫，顿时惊叫起来：“卧槽你直接放火堆里烧？！” 玄真微微皱眉：“姑娘家不可——”话未说完，那抹兰苕色已窜至跟前。 不光如此，连他手上随意修理出来当木棍的粗长枝丫也被夺了过去。 玄真：“……” 凌瑶飞快将烧得半焦的紫苕滚出火堆范围，然后倒回去扒拉火堆，试图拯救其余的紫苕，嘴里还嚷嚷：“我上回不是将紫苕埋在泥里吗？你怎么没学着点啊？” 玄真轻咳一声：“其他都还埋在泥里。” 凌瑶松了口气，“哦”了声，停下扒拉，头也不转，反手将木棍递给他：“拿着。” 玄真：“……” 他慢吞吞接过木棍。 凌瑶丝毫没觉得不妥，枯枝被接回去后，她探手去抓那枚半焦的紫苕—— 紫苕被一棍子戳开。 凌瑶不满：“诶？你干嘛？” 玄真无奈：“底下还有。” 凌瑶嘟囔：“万一还有部分能吃呢。” 玄真再次强调：“底下还有。” “好吧。”凌瑶起身，看看左右，顺势在他左手边坐下，巴巴地盯着篝火，“你埋了多久了？不是说熟了吗？快挖出来看看。” 玄真收回视线，果真低头扒拉篝火。 没多会儿，他便挖出一块紫苕，直接滚过去给她。 凌瑶嘿嘿笑，毫不客气地捡起来，三两下撕开一片紫苕皮，一口咬下去。 “嘶——好烫！”凌瑶斯哈斯哈地啃紫苕，还不忘朝玄真道，“你也趁热吃啊！” 玄真眉眼温和：“嗯。”然后低头，慢腾腾将全部紫苕挖出来，将其滚离火堆后，才捡了一块开始吃。 凌瑶吃了几口解了馋，也放慢速度，然后问：“师叔，我这就结丹了吗？” 玄真抬眸瞅她一眼，道：“倘若雷劫不假。” 凌瑶无语：“雷劫还有假的吗？” 玄真：“暂未听闻。” 凌瑶：“……这不就得了。”不过，她有些惊奇，“你竟然也会开玩笑。” 玄真不再吭声，低着头慢条斯理啃紫苕。 凌瑶颇觉无趣，撇了撇嘴，正欲继续啃紫苕，却陡然想起一事。 她“哎呀”一声，急忙在身上掏摸。 玄真瞬间抬眸：“怎么了？” 凌瑶急慌慌：“你的佛珠、我师父的玉佩呢？！” 玄真：“……”咽下紫苕，慢慢道，“贫僧已帮你将玉佩收入储物袋。” 凌瑶立马去翻储物袋，果真摸出一个陌生的灰布袋子。 “这是你的袋子吗？”她顺手拉开，往里看去—— 里头装着碎成数块的玉佩。 她惊了：“师父不是说这玉佩能帮我挡结丹雷劫吗？” 玄真不吭声。 凌瑶心里一咯噔，急忙扫向他：“那你的佛珠？！” 玄真纹丝不动，只垂眸道：“无碍。” 凌瑶半信半疑：“真的吗？玉佩都碎成这样了……” 玄真咽下最后一口紫苕，将紫苕皮扔进火堆，再捡了块紫苕，慢吞吞道：“贫僧的佛珠岂是你师父的玉佩能比拟？” 凌瑶：“……” 她竟无言以对。 玄真眸底闪过抹笑意，垂下眼眸，继续慢条斯理地剥紫苕皮。 凌瑶也没恼，却忍不住盯着他看——她突然发现，玄真原来还挺傲的啊。上一世她怎么没有发现？ 玄真眉眼不抬：“凌施主看什么？” 凌瑶回神，做了个鬼脸：“看师叔您长得俊啊~” 玄真手一错，差点把紫苕捏扁。 第008章 天时地利 不解风情 玄真盯着手里被捏出指印的紫苕，怀疑自己听错了。 却听旁边的凌瑶再次惊叫起来：“诶不对，我师妹呢？” 玄真瞬间恢复平静，淡淡道：“约莫是在寺里。” 寺里？凌瑶瞬间跳起来，问：“是不是跟顾远之他们一起？” 玄真：“……贫僧不知。” 凌瑶顿时觉得紫苕不香了，三两口将其塞进嘴里，鼓着脸颊，含糊催他：“快点吃，吃完回去了。” 玄真声音淡淡：“你着急回去？” 凌瑶快速将嘴里紫苕咽下去，火急火燎道：“那当然啊，那可是我亲爱的师妹。”想到她可爱的小师妹这段时间独自面对顾远之，她就满肚子担忧和不爽。 玄真盯着手里的紫苕，突然觉得此物变得寡淡无味了。 他自语般道了句：“是吗？” 然后将手里紫苕扔进篝火。 “噗”地一声轻响，火苗被压下去一截。 “哎呦！”刚蹲下的凌瑶吓了一跳，扭头瞪他，“亏你还是禅师呢，怎么如此浪费？” 玄真神色淡淡：“万物同归，在烈火中化为尘埃，来年孕育新生灵，也不失是个好归处。” 凌瑶：“……就你道理多。”她迅速捡起地上的紫苕，逐一扔进储物袋。 玄真盯着她动作，缓缓道：“你若是心急，这些紫苕不要便罢了。” 凌瑶大手一挥：“再急也不能浪费粮食……再说，这可是大名鼎鼎的佛子给我煨的紫苕，更不能浪费！” 玄真神色稍霁。 凌瑶迅速扫光紫苕，起身，见他还端坐着，立马催他：“师叔您快点，我还等您带路呢。”荒郊野外的，她压根不知道见真寺在哪个方向。 玄真弄干净手，慢吞吞起身：“见真寺虽算不上天下名寺，高手还是有数名，贵师妹在寺里安全无虞，你何须如此紧张？” 凌瑶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你不懂……” 玄真眸底闪过抹阴鸷。 凌瑶施展引水诀，“哗啦”一声，瓢泼似的水唰地冲灭篝火，还差点喷溅到俩人身上。 好悬得玄真一袖子挥过去，将水珠挡住。 凌瑶蹬蹬蹬后退几步，心惊胆战道：“卧槽！我的水系法术怎么如此厉害？” 玄真：“……” “我草”什么的……罢了，算不得什么大问题，由她吧。 他垂眸看着凌瑶，“凌施主，容贫僧提醒一句，你刚刚结丹。” 凌瑶尴尬：“……哦。” 玄真扫了她一眼，温声道：“走吧。”甩袖背手，率先腾身而起。 凌瑶急忙追上去。 体内灵气充盈，施展轻身功法更为省力。凌瑶感觉自己真的像传说中的仙人，裙袂飘飘，长发——哦打住，这个不要想。 在前头的玄真突然开口：“你刚结丹，灵力控制需要多加练习。” 凌瑶想到方才那一幕，连连点头：“好，我知道。幸好方才用的是引水诀，若是引火诀……”她心有余悸，“怕不是山都要被我烧了。” 玄真：“……有贫僧在，断不会让此事发生。” 凌瑶：“……哦。” 安静了片刻。 凌瑶忍不住又问：“师叔，不是说您的修为出问题了吗？你还能用术法？” “嗯。” 凌瑶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玄真瞟她一眼，语气温和却傲然道：“压制你这种小金丹，无需费神。” 这么大口气？凌瑶不服：“您也忒小看我了吧？”她挥拳，“真打起来，说不定是我碾压您呢。” 玄真扫她一眼，道：“即便贫僧掉到金丹期，你也毫无胜算。经验、控制，你都不如贫僧。” 凌瑶：“……好吧。”顿了顿，她又问，“好端端的，您的功法为何会出问题？” 玄真沉默。 凌瑶懂了，体贴道：“好吧，您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就是有点点失望。 上一世玄真给秦书臻驱毒驱魔期间，他俩每天都能见面。 彼时秦书臻虚弱无力，并不太说话。玄真带着的小沙弥也是乖巧不搭茬的，偌大禅房，向来只有她跟玄真唠嗑。 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她说……可十几天下来，她自认跟玄真还算熟悉，偶尔她偷溜到后山打牙祭，碰上他的时候，俩人还能坐一起闲谈。 再后来，俩人在卧虹山相遇，也曾结伴出游过…… 但这一世，没有了给小师妹治病的契机，没有了那些相处，俩人的交情，怕是回不到上一世了吧？ 算起来，除了慈心谷的师兄妹们，她两辈子唯一的朋友，就只有玄真。 没想到，重来一次……朋友没了。 凌瑶越想越沮丧，腾飞的速度不自觉便慢了下来。 玄真第一时间察觉。 他皱了下眉，慢下速度，与她并行，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凌瑶回神，摇头，笑了笑：“无事——诶，那是不是见真寺的钟楼？我们快点，师妹肯定担心死了！” 话音未落，她已飙出几十丈。 盯着那迫切溢于言表的兰苕色身影，玄真眼底溢出几分黑气。 他抿紧薄唇，右手往下一垂，盘在腕上的念珠落入指间，然后缓缓地、一颗一颗地捻动，默默诵念清心咒。 “师叔——”已蹿出去老远的凌瑶发现他离得老远，又退回来些许，拼命朝他招手，“快点快点！！” 玄真神色稍缓，无声叹了口气，左手甩袖，背到身后，右手捻着念珠，转瞬飘至她身后。 凌瑶边走边回头，等他近前了，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还不太适应金丹修为，不小心跑太快了~” 玄真顿了顿，袖子翻动，无声无息收起念珠。 凌瑶毫无所觉，还有些担心道：“不过，师叔您竟然追不上来，功法问题很严重吗？” 玄真眉眼微微柔和：“只是不曾料到你这般急切。” “我那不是不熟练嘛……” 俩人一前一后，飞快赶往见真寺。 还没靠近寺院，就看到几道身影迎上来。 打头的是秦书臻。 跟在她身后的，果真是顾远之和南清锐。 凌瑶忍不住低咒了句。 玄真顿了顿，移开视线，看向迎面而来的三人，眸底晕着不为人知的冷意。 激动的秦书臻当先冲过来：“师姐！！” 凌瑶笑眯眯招手：“嘿，我回来——哎哟！” 秦书臻一把扑进她怀里。 凌瑶吓了一跳，扶住她胳膊，紧张询问：“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怀疑的目光立马瞪向后头的顾远之。 后者啼笑皆非：“凌姑娘多虑了……秦姑娘只是担心你。” 凌瑶这才收回视线。还是叫“秦姑娘”呢，想必还没有什么进展……呼，真是一刻也不敢放松啊！ 摸了摸埋头在自己肩窝的秦书臻，她颇为欣慰：“担心师姐啦？” 秦书臻轻“嗯”了声，头也不抬，闷声道：“刘师伯以前的大弟子，听说就是结丹的时候陨落的……还有七师姐……” 凌瑶怔了怔，笑着拍了拍她脑袋：“小样，你师姐我可厉害了，何况我还有师父给的护身玉佩，怎么可能会陨落呢？！” 她们师姐妹说着话，顾远之、南清锐则转向旁边的玄真，恭敬行礼。 不知何时翻出念珠的玄真单手执礼，微微颔首。 顾远之笑道：“看来凌姑娘渡劫有惊无险。” 玄真垂眸：“凌姑娘吉人有天象，自然无需担心。” 另一边，秦书臻终于冷静下来，退开两步，顶着通红的眼睛，认真朝玄真行礼：“多谢师叔庇护。” 玄真语气淡淡：“举手之劳。” 凌瑶大手一挥：“好了，别客气来客气去的，都不是外人——”扫了眼旁边的顾远之、南清锐，她立马改口，“哎呀都这个点了，明儿还得一大早出发呢，师叔赶紧去歇息，明早见啊！” 说完也不等玄真说话，拽起秦书臻就跑没影了。 玄真：“……” 顾远之&南清锐：“……” 凌瑶才不管留下这几人什么想法。 将秦书臻拽进暂住的院落后，她立马询问：“我离开多久了？” 秦书臻还有点懵，下意识估算了时间，答道：“接近六个时辰了。” 她们听玄真讲经那会儿，才不过酉时……这么说，这会儿快天亮了？ 凌瑶惊了：“这么久？” 秦书臻点头：“是啊，急死我了，要不是顾前辈他们说雷劫长得可达十几个时辰，我肯定跑出去找你了。” 凌瑶摸摸下巴：“这么算来，我的雷劫算是快的了？” 秦书臻又点头。 凌瑶不期然想起玄真说的话——它经受了数百年佛诵香火，能替你消减凡间孽障，减少雷劫威力。 她想，应当是托了玄真的福。 …… 辰时末，凌瑶、秦书臻向见真寺知事告辞完毕，走出寺庙大门。 冬末春初水雾重，夜露还未消散，薄薄晨光洒在草木上，映得满山金辉。 寺前站立的颀长青年转过身来，笑着问好：“两位姑娘早安。” 身披金光，衣袂飘飘，俊朗如谪仙。 模样太具欺骗性了！ 凌瑶立马扭头去看秦书臻，后者果真看呆了眼。 顾远之走前两步，招呼道：“秦姑娘，凌姑娘，顾某已恭候多时了。”口里喊着两位姑娘，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秦书臻。 秦书臻有些结巴：“顾、顾前辈？您在等我、我们？” 顾远之目光不移：“正是。”专注的眼神，让人感觉这句“正是”，是回答的“等我”，而不是“等我们”。 秦书臻一小姑娘哪里顶得住这般架势，顿时颊生红晕。 凌瑶：……艹！狗男主也太会了吧？！ 正憋得吐血呢，就听一句悠悠佛语由远而近—— “阿弥陀佛。” 微风拂过，灰色身影落在凌瑶身边。 玄真垂眸低眉，声音淡淡，“虽知顾施主磊落，但这种话语易招来误会，让人误以为顾施主是跟踪尾随而来，落了下乘，望顾施主慎言。” 凌瑶：“……噗。” 秦书臻的神色也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顾远之气结。和尚就是和尚，不解风情！ 第009章 正式出发 清心佛咒 场面一度安静。 玄真抬眸，露出几分疑惑：“贫僧可是说错话了？” 凌瑶忍笑：“没有没有，师叔您说得对！对极了！”手肘撞了下秦书臻，“师妹，对吧？” 秦书臻不忍地看了眼顾远之，没吭声。 顾远之暗吸了口气，挤出笑容：“是顾某草率，让禅师笑话了。” 玄真：“阿弥陀佛，不知者不罪。” 凌瑶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秦书臻忙出言解围：“顾前辈，我们今日便要离开了，你跟南前辈……” “承蒙秦姑娘惦记。”身后传来南清锐的声音。 几人转身，看到南清锐踏出寺庙，走了过来。 他拱了拱手：“与知事告辞时，多聊了几句，让诸位久等了。” 凌瑶：“……？！”她们哪有等他们？他什么意思？ 顾远之已恢复正常，见她们俩目露疑惑，微笑解释道：“昨夜里我们已跟禅师说好，要跟着他一块前往法华寺礼佛。” 秦书臻瞪大眼睛：“你们要一起去法华寺？” 凌瑶：“……”她求证似的转向玄真。 后者单手执礼，语气淡淡道：“阿弥陀佛，请恕贫僧自作主张。” 得，这是个老实和尚，又不是什么大事，自然不会拒绝别人的请求……凌瑶立马扭头，瞪向顾远之俩人——都怪这俩人！ 那厢，秦书臻听说能结伴，已开心地跟俩人聊了起来。 “……人多了，夜宿的时候也安全点啊。”秦书臻很高兴，“我们家小师叔估计没想到佛子师叔没法帮我，将我们送到寺庙，确认佛子师叔在此，就急匆匆离开了。我原本还担心去法华寺的路上不太平，我又是个累赘——” 顾远之温声打断她：“你怎么会是累赘呢？你只是伤病在身，等你好了，一样也能护法值守。如今去法华寺，有我跟南兄加入，你也无需太过担心了。” 秦书臻连连点头：“嗯嗯，真的太高兴——” “咳咳。”凌瑶看不下去，索性打断他们，阴阳怪气道，“既然同路，那就赶紧走吧，我们还赶时间去给小师妹救命呢。” “是。”顾远之当即朝秦书臻拱手，“我跟秦姑娘聊得太过投入，耽搁了时间，是我疏忽了。” 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体贴模样。 凌瑶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直接扔出飞行法器—— 一朵头顶荷叶的大型莲花座。 修仙世界地域辽阔，宗门之间动辄数千公里，光靠御空飞行之术，大佬都得累死。 所以修仙者们出门必备飞行法器。 当然，这里的飞行法器只是比凡间车马快许多的交通工具，并不像小说里那样，日行万里、转瞬即达。 若真是那样，什么寻仇、打架、盗宝……焉知不会突然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杀出来？这样大伙还能睡个安稳觉吗？ 凌瑶不知道那些顶级大佬们有没有日行万里的宝器，师父给她的这个莲花座，灵力充盈的状态下，时速两三百，比现代的汽车强一些——毕竟现代汽车也不可能全程高速。 但这是灵气充裕的世界，除了众多的普通人、挑战长生和实力的修行者们，还有许多魔物、妖物，这些妖魔之物，多于夜间出动，还喜欢群聚而动。这种情况下，即便修者们有飞行器，也不太喜欢在夜里赶路，大多会投宿城镇或选个安全地方露宿。 也因此，才有了秦书臻那一说法。 凌瑶刚扔出宝器，想到不妥，忙转头去看玄真：“师叔，您有飞行宝器吗？” 她师父给的这个莲花座很小，原本就只预了她跟秦书臻俩人的——她们来的时候都是坐小师叔的宝器呢。 玄真微微颔首，食指轻弹。 一把禅杖悬于人前。 焰火杖端，卍字花杖柄，通体金身，庄严又肃穆。 接着，这把看起来比凌瑶还高的法杖瞬间暴涨，杖柄长约数丈，火焰杖端更是宽大如床榻。 玄冥单手执礼：“阿弥陀佛，贫僧的法器还算大，诸位施主不如一起共乘？” 凌瑶是第一次见到玄真的飞行法器，忍不住好奇上手：“这么豪华，您就光拿来当飞行工具啊？” 玄真还未答话，南清锐便笑着说：“凌姑娘有所不知，玄真禅师这把法杖，可不光是飞行法器，还是禅师的武器。” 凌瑶瞪大眼睛：“武器？”扭头看向旁边神色淡淡的玄真，“师叔，您不光修佛，您还会打架啊？”她一直以为玄真纯靠领悟佛道晋升的。 玄真：“……” 南清锐、顾远之俩人都笑了。 “玄真禅师八岁筑基，十二岁成丹，年方五十便晋升元婴——”想起玄真功法出岔，修为掉落至元婴期，顾远之顿了顿，补了句，“禅师能被称为佛子，可不单单是因为他佛法精深。” 凌瑶跟秦书臻盯着玄真，眼里均闪着崇拜敬佩。 玄真淡定如常，单手执礼：“顾施主过誉了，贫僧不过是幸运些罢了。” 凌瑶嚷嚷：“我也想有这样的幸运啊，怎么不分点给我呢？！” 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玄真一时语窒。 几人顿时又笑了。 玄真也不恼，只伸掌示意众人上禅杖，道：“该启程了。” 这里玄真修为最高，次之是顾远之、南清锐，既然玄真谦让，那便是顾远之先行。 顾远之朝玄真拱了拱手，腾身而起，翩然落于禅杖火焰端。 南清锐紧随其后。 两人居高临下，并立一侧，又恰逢微风拂过，衣袂飘飘，颇有股玉树临风之感。 凌瑶暗自撇嘴，看向身边不能提气运功的秦书臻，伸手，小声道：“我扶你。” 秦书臻笑着“诶”了声，主动环住她腰肢。 凌瑶反手搂住她，运转功法，足尖一点，跃上半人高的禅杖，立在顾远之俩人对面。 刚站定，灰影一闪，玄真已站在她左前方，也即是火焰尖端处。 玄真单手执礼，垂眸敛眉：“诸位施主请坐。”说罢，当先掀袍，盘腿落座。 凌瑶和秦书臻顺势分开。凌瑶扶着后者好生坐好。 秦书臻小声道了句谢。 凌瑶拍拍她肩膀。 前方的玄真眉眼低垂，看不清神色，只淡声道：“出发了。” 语音一落，禅杖便缓缓升空，及至半空停下，然后疾速前行。 飞行宝器之所以被称为宝器，除了速度快，舒适度也是要兼顾一二。在这种大风气下，飞行宝器即便形状各异，但基础的防风保温等功能，还是有的。 但是，玄真这把武器兼具飞行工具的高级法器……居然没有！！ 升空时速度较慢便罢了，禅杖加速马力前行的时候，凌瑶立马被迎面而来的巨风吹趴下。 两声“哎哟”同时响起。 玄真三人齐齐望过去，只看到凌瑶跟秦书臻摔成一团。 三人：“……” 玄真收回视线，掩下眸底思绪，迅速打出结界，将迎面巨风全挡在禅杖之外。 顾远之俩人也立马上前搀扶。 凌瑶尴尬不已，边扒拉乱七八糟的长发，边朝扶起自己的南清锐道谢，然后转头试图去扶秦书臻， 后者却已被顾远之搀扶了起来。 凌瑶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不管怎么说，别人是在帮忙。 几人再次落座。 顾远之笑着道：“没想到禅师的法器竟然没有加防护，我跟清锐也是吓了一大跳呢。” 这是打圆场了。 凌瑶顿了顿，接受了他的好意，回以微笑：“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不带防护的法器。” 玄真双手松松搭在膝上，垂眸不语。 凌瑶见他不吭声，朝他抛了个话题：“师叔您是要走苦行僧道路了吗？” 玄真掀眸，看着她，认真道：“贫僧惭愧，贫僧虽生活清简，却从未做到苦修范畴，甚至……”他顿了顿，单手执礼，垂眸念了句佛，“阿弥陀佛，是贫僧疏忽，两位施主见谅。” 凌瑶眨眨眼，忍不住笑：“师叔您太较真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玄真眼也不抬：“施主不怪贫僧便好。” 凌瑶无语，叹了口气：“哎师叔您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一板一眼了。” 秦书臻忙扯了扯她袖子，示意她别乱说话。 玄真倒是没有生气，只温和反问：“可是有何不好？” 凌瑶摸着下巴想了想，道：“那倒是没有。” 玄真垂眸：“那便好。” 凌瑶挠了挠腮，正打算再抛个话题，对面的顾远之开口了。 “按照我们这速度，今晚我们应当能在太元镇落脚，这个时节，倒是可以去尝尝太元镇的春日酿。” 秦书臻忍不住好奇：“顾前辈，你们去过太元镇？” 凌瑶的注意力顿时被拉走——她也想不搭理狗男主的，但这里就这么五个人，不说话也不现实。 反正小师妹的春心萌动已经被她破坏，按照原著，下一场让小师妹心动的剧情，应该在见真寺里治疗十几日后……早着呢。 如此一想，她便定下心来，跟着加入闲聊。 顾远之俩人常年四处游历，见多识广，各处奇闻轶事信手拈来，听得她跟秦书臻一愣一愣的，偶尔还被逗得嘻嘻哈哈。 倒也打发时间。 这边四人欢声笑语，独坐火焰尖端的玄真却半垂眼眸。 无人察觉之处，暗红色光影闪过那双半垂的眼眸。 半晌，他搭在膝上的右手轻甩了下，将绕在腕上的念珠滑落指间，然后单手持珠，缓缓捻动，无声诵念清心咒。 第010章 灯祭诉请 大煞风景 天边微霞之时，他们果真抵达太元镇。 太元镇虽名为“镇”，但历经数百年风霜、繁衍生息，俨然一座大城镇。 因是凡人城镇，为防惊动百姓，他们在城郊下了法器，步行进入镇子。 镇上热闹非凡，沿街屋檐都挂着灯，各式各样，不一而足。 凌瑶好奇又诧异，暗地猜测太元镇的主业大概是制作灯笼吧。 修者们有共识，在凡人城镇，便要行凡人之事。因此，即便他们都辟谷了，也入乡随俗，踏着满街的烟火香气，寻找晚饭、投宿之地。 都是不差钱的主，几人直接找到当地最大的客栈，定了房，又点上一桌美食。 食材是不含灵气的凡间之物，但胜在烹调水平不错，搭配顾远之推荐过的春日酿，几人吃得心满意足。 除了玄真。 玄真不光滴酒不沾，还单独点了两份素斋，慢条斯理地品着。 凌瑶看他那副淡定从容之态，猜测他即便不合胃口，怕是也能面不改色吃下去吧。 晚饭后，暮色已临，街上燃着许多灯火，人流不减反增，却都是往镇外涌去。 凌瑶好奇向店小二打听了几句，才知道今天是太元镇这边特有的春日灯祭，是当地百姓祈求今年风调雨顺、春耕顺利的一个大节。 凌瑶恍悟。怪不得沿街各家都挂着各式各样的灯…… 既然是灯祭，自然是以灯为主。为防走水，太元镇的灯街设置在镇外护城河畔。大伙正是出城去赏灯、放灯。 秦书臻打小在慈心谷长大，从未见过凡间的热闹，听说外头还有灯街，晚上还会放河灯许愿……忍不住目光灼灼地看向凌瑶。 顾远之、南清锐跟着齐刷刷看向凌瑶，连玄真也看着她。 凌瑶：“……” 是的，虽然这里修为最高的是玄真，但他不多话不管事。顾远之则仿佛以秦书臻意见为首，南清锐不会驳了他的面子……如此一来，他们五人，竟隐隐约约以凌瑶为首。 凌瑶也想看灯祭！不说这具身体也是在慈心谷长大，就是她本人，也从未见过正儿八经的古代灯祭。 因此，即便被大家看得有些别扭，她还是轻咳一声，装模作样道：“闲着也是闲着……既然师妹想去开开眼界，那就去吧。” 秦书臻登时“咯咯咯”地笑倒在她身上：“师姐，你分明也想去，别光赖在我身上啊。” 顾远之被秦书臻难得的灿烂笑容勾住，一下忘了说话。 拿着把纸扇摇啊摇的南清锐则笑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凌姑娘无需遮掩。” 连玄真望过来的双眸仿佛也带着几分笑意。 凌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强行转移话题：“咳咳，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就走吧！” 一行便随着人流走出北城门。 一路出城，人流愈发汹涌，道路两旁也渐次多了许多临时搭设的灯铺，或有猜灯谜领花灯，或用银钱购买……男女老少，人人手里皆提着花灯。 灯火璀璨，热闹非凡。 凌瑶看得目不暇接，最后忍不住，拉着秦书臻窜到一灯铺前，一人挑了一盏。 她拿的兔子灯，秦书臻拿的是荷花灯。 凌瑶喜滋滋欣赏完自己的灯，扭头看后面三人，大方道：“都挑一盏啊，我请客！” 顾远之看了眼秦书臻，微笑道：“那顾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越过她们，取下一盏与其同款的荷花灯，同时低吟，“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注①] 他吟诗便罢了，眼眸还看着秦书臻，手里还提着同款荷花灯。 秦书臻瞬间红了脸颊，垂眸低首，佯装细看手里荷花灯。 凌瑶：“……” 听听，听听。又是同款荷花灯，又是“双影共分红”，还特么“两心同”！就算她不了解这首诗，也能听出这狗比在撩人！ 日哦，早知道不装大方了！ 不等她开口，南清锐斜了眼微微得意的顾远之，笑着岔开话题，道：“既然是凌姑娘请客……不如凌姑娘给我推荐一盏？” 凌瑶还眯眼盯着顾远之呢，闻言，不甘不愿地撤回目光，扫了眼挂在架子上的灯笼，胡乱指了盏灯，随口道：“这个吧，适合你。” 是一盏描着水墨乡村图的绸灯。 南清锐挑了挑眉，看她一眼，笑道：“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好一番闲情逸致，果真合南某喜好，不曾想——”他顿了顿，“南某多谢姑娘美意了。” 凌瑶没在意他话语中的停顿，假笑了下：“喜欢就好。” 心里则疯狂提醒——确实合适你啊哥们！尤其是屋后那条狗！！ 舔狗知道吗！？意味着你再怎么潇洒不羁，也只是男主身边的一条舔狗！！ 回头是岸啊哥们！ 可惜，她没法喊出来。 却听南清锐提着灯笼左看右看，笑道：“南某很是喜欢。” 凌瑶怪异地看他一眼，眼中的复杂只有她自己能懂。 这番眉眼官司落在后头的玄真眼里，他微微垂眸，横在腹前的右手拇指下意识动了动。 凌瑶接着扭头看玄真：“师叔~~” 玄真微微一顿，低声问：“何事？” 凌瑶弯起眉眼，迅速从铺子里挑了盏红通通的如意灯，抓起玄真横在身前的右手，直接塞进他手里。 “来，拿盏如意灯。”她笑眯眯道。 玄真毫无防备，一下被塞了个正着，登时怔住。 凌瑶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塞了灯笼立马松手，眉眼弯弯道：“拿了如意灯，来年万事如意、一帆风顺！！” 玄真盯着手里喜庆的如意灯笼，似乎有些惊奇。 凌瑶见他傻了似的，伸手到他面前挥了挥：“师叔？” 玄真回神，单手执礼，温和道：“贫僧多谢凌施主。” 凌瑶登时笑开了：“喜欢就好！”摸出荷包，给店家付钱。 修者除了修为和寿命，与凡人无异，也经常与普通人打交道，大都会在身上备些凡间通行的货币，她身上也有师父准备的银钱。 因凡间朝代更迭频繁，师父并没有给她铜板，只有金银——在修界，金银算不得值钱的玩意。 故而凌瑶直接摸出一块碎银，问店家：“够吗？” 店家是位有些年纪的老丈人，看了碎银，连连道：“够够够。”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可是小人找不开，姑娘有铜板吗？” 凌瑶笑眯眯，将碎银塞他手里：“够就行了，不用找了。” 老丈人顿时喜得见牙不见眼：“诶诶，那小人就多谢姑娘了。”他扫了眼凌瑶身后的顾远之、南清锐，笑眯眯道，“姑娘公子们是头回来太元城吗？若是得空，不妨去九曲坡放灯。” 凌瑶好奇：“有什么说道吗？” 老丈人挤眉弄眼：“年轻人都爱去呢。” 凌瑶眨眨眼，懂了。 秦书臻好奇：“为什么呀？” 凌瑶推着她离开：“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朝老丈人挥挥手，“谢啦老丈人，生意兴隆啊~” 老丈人高兴地“诶”了一声。 凌瑶兴冲冲推着秦书臻往前走：“客栈小二说了，最好的花灯架会在祭祀后抬到城外的丰收坪！现在还早，我们先去九曲坡。” 秦书臻被推着往前，无奈道：“师姐，你好好走路啊~” 凌瑶眼角一直注意着后边的顾远之，见他试图站到秦书臻左侧，立马大步过去，一把揽住秦书臻：“哎我怎么没有好好走路呀，人这么多，我不得护着你嘛~” 秦书臻没发现不妥，只小心护着花灯，惊呼道：“你动作慢点，要是花灯烧了怎么办？” 凌瑶毫不在乎：“烧了再买啊！多买几个，还能让手艺人多赚几个钱呢。” 跟在她身后的南清锐轻笑：“凌姑娘心善。” 凌瑶瞬间打了个哆嗦。艹，别说这词儿……原著里，男主可不也是欣赏女主的心善吗？ 不过……男主才见了女主几面啊，哪里发现女主心善的？ 她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左后方的顾远之，顿时觉得这原著……仿佛不太靠谱。 眼看南清锐还要再开口，凌瑶立马打断他：“那南前辈估计误会了，我就一俗人，随手行善可以，若果真遇到什么事儿，我肯定是第一个跑路的。” 南清锐挑了挑眉：“明哲保身，也是大智慧。” 凌瑶：“……”怪不得能做男主舔狗，什么都能夸出花来。 落后几人数步的玄真意味不明地扫了南清锐一眼。 南清锐只觉后背一凉，立马不着痕迹地四处打量——他怎么仿佛感觉到些许杀意？ 但环视四周，并无异常，他只得暂且将疑虑按下。 一行随着人群继续往前。 又走了数十步，前方传来阵阵惊呼。 凌瑶当即拉着秦书臻加快脚步，顾远之几人无奈跟上。 越过数排临时搭建的店铺，沿着山坡蜿蜒而下的河流赫然显露眼前，两岸站满提灯人，水上飘着花灯。星星点点的花灯随流而下，伴着两岸花灯，宛如九天星河坠凡间，美不胜收。 凌瑶眼前一亮：“哇！漂亮啊！！” 秦书臻跟着惊叹：“真美啊……” 不知何时站到秦书臻右侧的顾远之低吟：“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注②] 吟到此处，他却停了下来。 站在他身侧的秦书臻下意识抬头，对上他温柔的目光。 秦书臻心里微动。顾远之未曾吟出的诗句，是“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而此刻，他正看着自己。 秦书臻下意识捏紧手里的荷花灯，又想到了顾远之手里也提着同款花灯……她顿时羞红了脸，慢慢低下头。 周围人声鼎沸，凌瑶又顾着看景儿，完全没注意到这对儿的眉眼官司。 她盯着满河道的花灯，摸了摸下巴，道：“等到这些花灯全灭了，河道会被堵住吧？有人清理吗？” 众人：“……” 大煞风景！ 第011章 别念佛经 我听不懂（补佛…… 凌瑶的担忧其实不无道理。虽说这时代的花灯大部分是纸扎的，但也有部分富贵人家会用上丝绸缎带等。 纸的会化掉，绫罗绸缎可不会。还有扎灯笼的竹枝竹片呢？》 到时铺天盖地全是布料竹片……这河道不堵吗？ 凌瑶想到这一点，其余几人自然也能想到。 顾远之将视线从秦书臻身上挪回来，无语道：“太元镇每年都有春日灯祭，倘若不清理，河道早就淤堵不能见人，如今这模样，哪有一分拥堵之态？” 看那顺水而下的花灯，便知河流通畅无阻了。 顾远之继续解释：“纸扎的灯笼几日便会化于水中，布帛之流则会被一些贫苦人家打捞回去换些银钱，竹枝竹片等物，也会有官府出面进行打捞……所以，无需担忧河流会淤堵。” 众人恍悟。 凌瑶也顺嘴拍了记马屁：“顾前辈见多识广，令人敬佩。” 顾远之颇为惊奇地看着她：“能得凌姑娘称赞，顾某荣幸。” 凌瑶心虚，干笑道：“顾前辈这话说得……晚辈确实很敬佩您的！”她掰着手指开始数，“您看，您年纪轻轻就结丹，堪称天才；您喜欢四处游历，见多识广；您对许多门派功法皆有涉猎，您还懂佛理道宗……” 开玩笑，男主之所以是男主，肯定不是普通人。她不喜欢的是顾远之的性格和心机，以及在感情上的渣，不代表他不行。 她一条条夸奖不要钱似的砸下来，顾远之有些蒙圈，干巴巴道：“没想到凌姑娘对我如此高看。” 连南清锐也颇为惊奇，纸扇都不晃了：“凌姑娘怎会如此了解顾兄？” 连秦书臻也好奇地看着她。 凌瑶卡壳一瞬，然后强笑：“我们慈心谷经常有上门求医的人，我经常跟着师父见客，多少会听到，顾前辈的事迹也不算什么秘密。” 几人恍悟。 南清锐摇了摇纸扇，笑眯眯看着她：“那凌姑娘可曾听说小可之事？” 凌瑶假笑：“那当然是有的。” 南清锐挑眉：“哦？说说看？” 凌瑶做了个鬼脸：“我不说了，省得您骄傲！” 南清锐登时放声大笑。 顾远之、秦书臻俩人也被逗得笑容满面。 凌瑶暗松口气。主角光环太厉害，她怕自己蹦跶太过被提前弄死……连他身边的舔狗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视线往后一扫，她看到提着灯笼低头不语、与人群仿佛格格不入的玄真，忍不住伸手到他面前挥动：“喂~师叔~~” 玄真提灯笼的手动了动，抬头看她：“？” 虽然他神色淡淡，也没出声，不知怎的，凌瑶却突然觉得他似乎心情不太好。 她顿了顿，错后一步，问：“师叔是不是不喜欢这种场景？闹得慌吗？” 愈靠近九曲坡和河流，放灯赏灯之人更多。他们几人随着人群缓慢前行。 玄真原本落后几人一步，独自走在后边，凌瑶这一错，便站在他身侧。 秦书臻下意识回头，凌瑶朝她摆摆手，她便停下转身，继续往前走。 顾远之顺势跟她低声聊了起来。 凌瑶忿忿瞪了狗男人一眼，将注意力拉回玄真身上。 这过程，玄真一直默默地看着她。 凌瑶一回头，就对上他古井无波般的深眸。 她顿了顿，歪头：“师叔？” 玄真收回视线，盯着手里灯笼，淡然道：“无妨。寺里香火鼎盛也不是不曾见过。” 凌瑶随口道：“见过不代表喜欢啊。”她仔细打量玄真神色，“我是问你喜不喜欢啊。” 玄真微顿了下，单手执礼，道：“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注①] 热闹与否，贫僧并不在意。” 凌瑶无语：“人活一世，正是因为有了七情六欲才精彩。你们佛修偏要修得无情无欲，跟木头似的，有什么乐趣？” 恰好玄真另一侧有人被挤了过来。 玄真飞快将人搀住，在对方的道谢声中，小心挪开手里的灯笼，以防被碰上，做完这些，他才淡声回复：“佛修修心修身，是为普渡众生，并不是为了什么乐趣。” 凌瑶：“那您算成功了吧？” 玄真沉默片刻，轻声道：“贫僧惭愧。” 凌瑶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做得不足，顿时咋舌：“不是吧不是吧？师叔您已经是当世佛子，您都觉得做得不好，还有谁敢说自己做得好的？” 玄真顿了顿，认真地看着她：“凌姑娘当真觉得贫僧做得很好？” 凌瑶果断道：“我觉得您做得很好了啊。宣扬佛法，入世布施，教化世人……唔，听说还斩妖除恶。”她摸了摸下巴，打趣道，“要不是太闷，简直完美。” 玄真眸底晕开些许凌瑶看不懂的情绪。 她愣了愣，歪头：“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玄真收回视线，垂眸，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注②]” 凌瑶听得头疼：“师叔您别跟我念佛经啊……我就一俗人，你念佛经，我也听不懂。” 玄真：“……你听懂了。” 凌瑶捂住耳朵：“听不懂听不懂，您别说！” 玄真眸底闪过抹笑意，方才沉默行走时的清冷瞬间消失无踪。 他体贴地改变话题，状似自然道：“世人放河灯，是因为心中有所求……凌姑娘有什么需要祈求的吗？” “啊？”凌瑶摇头，“我没什么可求的，就是凑个热闹，玩一玩。” 玄真眸底飞过抹异色。他轻问：“果真毫无所求？” “也不算吧。”凌瑶解释道，“只是我这人，不信鬼神不信佛，我想要什么，还是得靠我自己去争取……祈求什么的，太过虚无缥缈了。” “靠自己争取？”玄真下意识重复，不解，“你既已踏入修行之道，又已结丹，为何不信鬼神不信佛？” 凌瑶挠腮：“这个……有很复杂的历史原因，一时半会解释不通。”她总不能跟玄真说，她从小学的是唯物主义和科学发展，导致她很难去理解那些神神叨叨的天道轮回……吧？ 她轻咳一声，开玩笑道，“神佛又不是随手一抓一大把，要是人人都向神佛祈求，他们哪里忙得过来？可不得有个先后顺序吗？我有自知之明，我这种小人物，就不给他们添麻烦了！所以，”顺手拍了拍玄真胳膊，“我还是自求多福吧。” 玄真身躯一僵，立马往外躲。 凌瑶：“……”她悻悻然收回手，小声吐槽他，“我又没病，您至于吗……” 玄真垂眸，单手执礼：“阿弥——” “行了行了。”凌瑶打断他，“出家人嘛！我理解我理解~但我觉得，朋友之间不必如此小心，须知有个词，叫'欲盖弥彰'！” 她摇头晃脑地说话，眼睛也是四处乱转，聊天看景两不误，好不轻松自在，却不知旁边的玄真因她的话瞬间浑身僵硬。 玄真定定地注视着前方，攥着如意灯笼的指节下意识用力—— “啪”地一声轻响，灯笼提棍断了。 人声鼎沸中，凌瑶毫无所觉：“咱们都半只脚踏入修途，哦不对，你应该算是整只脚踏进去……都这样了，你还守着凡间那一套男女授受不亲吗？须知那样——” “不是。”玄真打断她。 凌瑶眨眨眼，诧异扭头：“什么？” “贫僧——” “哇来了来了！” “啊啊啊今年的花灯真好看！” “一二三四……今年竟然有十八座灯！！” 原就热闹的人群陡然骚动起来，甚至好多还转身往回走。 凌瑶立马忘了正在聊的天，跟着扭头。 玄真下颔紧了紧，看了眼跟着转身回来的秦书臻三人，默默将余下的话咽回去。 捏着断掉的灯笼提手，他垂眸敛眉，跟着转过身。 越过攒动的人群，远处有数十名健硕汉子抬着的大型花灯落入视线当中。 灯架华丽，或瓜果盈盆，或鲤鱼吐珠，或百花齐放……灯架上置有许多大小各异、晶莹剔透的琉璃灯盏，盛着灯油，燃着灯火，熠熠生辉，蔚为壮观。 抬花灯的汉子们喊着古老而神秘的祭祀之语，步伐稳健，缓慢而又有韵律，慢慢朝着河边围出来的空地而去。 沿途百姓自动避让，许多还跟着汉子们的节奏一起吆喝。 这约莫就是太元镇的祈福之语吧。凌瑶感慨道，扫完花灯的目光顺势落在抗灯的汉子身上—— “哇！”她眼睛一亮，“抗花灯的小哥哥竟然打赤膊！！身材真好~~嘤嘤嘤想日！” 当然，她要脸，最后两句几乎是含在嘴里，在这种人声鼎沸的环境里，根本无人能听见。 但玄真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加之修为高……他听见了。 向来清冷如高岭之雪的脸瞬间扭曲了下，倒映灯火的黑眸飞快闪过抹红光。 第012章 意外遇险 英雄救美（抓虫…… 玄真垂眸，盯着手里红彤彤的如意灯笼，开始默诵清心咒。 凌瑶毫无所觉，甚至还跟着旁人一起蹦跶呼喊：“前面的走快点啊！！” 秦书臻无奈，拽住她袖子：“师姐你冷静点！” 凌瑶朝她做了个鬼脸，嚷道：“做什么要冷静？我这叫与民同乐！” 秦书臻：“……” 南宫锐嘴角衔笑，摇着扇子道：“凌姑娘随心所欲，自得其乐，颇有几分佛家的自在之风。”他顺嘴问了句，“禅师您觉得呢？” 玄真顿了顿，眼眸不抬，淡声道：“自性即如来。” 凌瑶顶着兴奋的脸扭头看他：“什么意思？” 未等玄真开口，南清锐便回答：“佛语有云，众生本具佛性，自性本自具足，本无动摇，本自清静，本不生灭，此自性是如来本性[注①]……”见凌瑶一脸茫然，他无奈概括，“大意是说，保持本心，就仿佛如来……算是赞赏的意思。” 凌瑶恍然大悟：“原来师叔在夸我。” 南清锐微笑点头：“凌姑娘当得起。” 玄真微微垂下眼睑，空空如也的拇指动了动，又想捻佛珠了。 得了玄真肯定的凌瑶更是毫无负担。 不过，也无需嚷嚷了，他们已随人群走到花灯架附近。 抗花灯的汉子们将数米高的花灯架依次摆好，围着花灯跳起祈福之舞，嘴里呼喊着欢快的调子。 周围百姓皆是兴高采烈，或高声和唱，或脚踏节奏跟着摇摆。 是普通人的节庆和热闹，也是凌瑶喜欢的生活状态——这一刻，就让剧情去死吧！ 她兴奋地跟着歌声摇头晃脑，若非手里提着灯笼，差点就跟着一起跳了。 秦书臻也被热闹气氛感染，浑然忘了自己功法被压制，神情放松地站在旁边。顾远之站在她另一侧，小心地护着她。 玄真提着灯笼，左手负于身后，眼皮微垂，视线缓缓落在身旁捏着兔子灯的纤细手指上。 灯笼里嵌着烛灯，隔着白色纱绸透出温暖浅淡的光，衬得捏木棍的手指莹润如脂玉，柔软若无骨…… 站在后边的南清锐也轻摇纸扇，赏灯赏河，观人观景……看着兴奋乱嚷的凌瑶，他眼眸里带着几分意趣。 祈福之舞持续时间很短，打着赤膊的汉子退下后，围在四周的群众便涌向花灯架，近距离欣赏这些美轮美奂的精美花灯。 凌瑶一行也顺着人潮往前。 古人的智慧和手艺，在这些巨型花灯上展露无疑。或华美，或精巧，熠熠生辉，明烛夜空。 连自诩见多识广的凌瑶也被这些漂亮的手工花灯惊住了，不停发出“哇”、“哇”地惊叹。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前方一座高近三米的双龙吐珠灯突然晃了晃，开始朝着他们方向倾斜。 要知道，这些花灯架为了能长时间燃烧，所有琉璃灯里都是装灯油。 这一倾斜，油灯便裹着火苗倾泻而下。 惊呼声、尖叫声瞬间响起。 凌瑶几人正站在花灯之下，尖叫声响起之时，凌瑶还以为又有新花样出来，仍傻傻地扭头四看。 浅淡若无的檀香味扑过来时，她才看到那片倾泻而下的油火。 她瞬间想到毫无灵力的秦书臻，立马要扑过去，惊恐道：“师妹——” 却被肩膀有力的大掌强势按住。 宽大的灰色袖袍同时朝着流火灯油甩去，裹着流火的灯油仿佛被无形的东西托住，悬浮于半空。 周围的尖叫瞬间消失，然后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凌瑶也被带离花灯架和秦书臻，清冷声线随之在耳畔响起—— “无事，别担心。” 凌瑶微怔。 玄真再一甩袖。 燃烧的灯油便被风裹住，带着星火，划破夜空，落入飘着花灯的河流，铺出一小片火海。 这番奇景，自然惹得沿路、河畔的百姓们惊呼连连。 而另一厢，顾远之已揽着秦书臻腾至半空，南清锐则挥动扇子，飞快将花灯架稳住，然后转头，扇向人群。 一切安然有序，凌瑶惊慌的心慢慢放回肚子里。她扭头道谢：“多谢师叔……你反应真快！” 玄真不吭声，扶着她翩然落地，然后迅速收回手，背至身后。 凌瑶：……跟躲瘟神似的……有那么一点点受伤咯。 她撇了撇嘴，扭头去寻秦书臻—— ……小丫头正一脸娇羞伏在顾远之怀里？！ 卧槽这还得了？！ 凌瑶立马撇下玄真，飞奔过去，一把将秦书臻拽出来，假装惊慌失措地嚷嚷：“师妹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我竟然没注意到危险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假装检查，将狗男主挤到一边。 顾远之只得退避。 秦书臻柔声安抚：“师姐别担心。”她似乎想到什么，带着几分羞涩道，“有顾前辈在……我没事。” 凌瑶还有什么不懂的——她日防夜防，没防住这里冒出一个老土狗血的英雄救美桥段。 就秦书臻这种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原著里光是因为那天赐般的机缘巧合就对男主生出好感……这会儿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动心？！ 亏她以为避过了见真寺的剧情，这十来天可以安稳一点……合着这剧情还带修补功能？！ 凌瑶差点没把银牙咬碎。 但对上气运之子般的男主，硬刚，是没有好下场的——原著女配和她的上一世已经验证过了。 故而她只能挤出笑容，转身朝顾远之道谢：“多亏顾前辈！” 顾远之看了眼秦书臻，微笑：“凌姑娘客气，这是顾某该做的。” 什么叫该做？！凌瑶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小师妹含羞带怯的模样了。 她强笑道：“本应是我这当师姐的照顾她才对……” “凌姑娘。”摇着纸扇走回来的南清锐温和笑道，“这件事我也出力不少，是不是也该谢谢我？” 凌瑶眨眨眼，后知后觉地环视周围—— 附近的百姓们仿佛无事发生一般，都在开开心心地赏灯。 她有些惊奇：“南前辈您做了什么？” 南清锐合上纸扇，虚晃了一圈，笑道：“简单放了点幻术，让他们错以为看了场不一样的表演，省得扰了我们清净……”世人对修仙者多有推崇，他们还要在此地留宿，若是泄了身份，定然不得安生。 凌瑶“哇”了声：“南前辈您还会幻术啊？” 南清锐摇着扇子，笑得得意：“好说好说。” 话虽如此，出了这等意外，几人游玩的兴致也是大幅减少，索性河灯也不放了，转道回客栈。 正是赏灯的高峰期，路上行人非常多，几人便没有再并排行走。 凌瑶这回不敢再放松大意，全程挽着秦书臻，丝毫不给顾远之靠近的机会。 但她也没心情聊天，秦书臻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她看了就来气，哪还有别的心情？ 憋着气回到院落，凌瑶挤出笑容挥别几位前辈，将秦书臻拉进自己屋。 秦书臻还奇怪：“您不是说累了要休息吗？” 凌瑶白了她一眼，扔出隔音咒语，直接问她：“你是不是对那位顾前辈有意思？” 秦书臻瞬间红了脸，视线躲闪：“师姐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凌瑶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眉心，“你怎么没长心眼呢？那顾远之岂是你能招惹的货色？人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招惹的姑娘比你见过的还多……这样的人，你也敢贴上去？你有几个心眼够人折腾的？” 秦书臻眨了眨眼，小声道：“我没有……他今晚不是救了我嘛……” 凌瑶拍桌：“他怎么救了你？他怎么救了你？就算没有他，你也压根不会受伤！玄真师叔一招就把那些灯油拦下了……你要是因为救命之恩动心，你怎么不为玄真师叔动心？” 秦书臻：“……师叔是佛修啊师姐……” 凌瑶把桌子拍得山响，气得语无伦次：“佛修怎么了？佛修也是男人！只要功夫深，一日夫妻百日恩[注②]。只要搞到手，管他是什么修！” 秦书臻：“……” 师姐，您不对劲。 第013章 佛子佛心 不宁不定（抓虫…… 凌瑶见秦书臻表情诡异，顿时怒了：“我正跟你说正经的！你这什么表情？” 秦书臻回神，轻咳一声，道：“师姐，我知道您担心我，但我对顾前辈也不过只有些许好感，八字还未有一撇——” “你还想跟他有几撇？！”凌瑶想敲她脑壳了，强调道，“顾远之不是个好对象，你看中谁不好，盯着他干嘛？” 秦书臻有些不明白：“师姐，您与我一样，都与顾前辈相识不久，为何你偏要觉得他不是个好对象？” 凌瑶语窒。她总不能说，自己已经认识他几年，对他那种霸道总裁式的感情观无法苟同吧？ 她想了想，将方才的事情捡起来说道：“方才花灯倾倒之时，顾远之完全不顾寻常百姓的死活，抽身离开，若不是有玄真师叔在，我、那许多老百姓说不定都会受伤、甚至丧命……这样冷心无情之人，你喜欢？” 秦书臻：“既然师叔出手了，他何须再出手？” 凌瑶直击问题中心：“顾远之修至金丹大圆满，他若是有心，只会比师叔慢上瞬息，可那会儿，师叔出手了，南清锐出手了，他却没有。” 秦书臻皱了皱眉，迟疑道：“是因为担心我？” 凌瑶呵呵：“他堂堂金丹大圆满，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种事情就慌了？那恰恰表明他这身修为犹如镜花水月，虚软无力，也算不上什么可靠之人。” 秦书臻沉默了。 凌瑶语重心长：“小师妹，我不反对你谈情说爱，我只是担心你上了贼船。” 秦书臻拉住她的手，笑道：“我知道，师姐关心我呢。”她想了想，柔声道，“我说说我心里想法，您听听如何？” 凌瑶点头。 秦书臻：“其实，我俩都只是刚认识顾前辈，完全算不上了解，你觉得他非良人，我觉得他见多识广、气度非凡……你我都无法说服对方。既然如此，那便交给时间吧。” 她语气温温柔柔，主意却极正，“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相信时间会给我答案。再者，顾前辈他们不过是冲着师叔的面子，才与我们同行，待我身体恢复，我们便得回慈心谷。他日能否再次相见，都是未知数，我们在此忧心这些，还为时尚早。”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没错。 问题是，凌瑶知道后续。 再这么顺其自然下去，她这位温婉善良的小师妹，就会进入各种狗血剧情，什么情敌陷害、情敌凶杀、坠崖堕胎……想想就不寒而栗。 她上一世被原著影响，以为男女主是这世界的中心，觉得若是能让两位主角早日修成正果，她就不会因此丢命，女主也不会饱受折磨。 为此，她一直努力撮合男女主、积极解开狗血误会……可每回都阴差阳错地把自己搅和进去，最后被顾远之断经绝脉—— 凌瑶打了个哆嗦。 不要想，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不能再被原著影响。 原著里，男主被描写得英俊潇洒、正义凛然……现在看来，此人油腻轻浮，心胸狭窄、猜疑心重。这样的对比，是她死了一次得出的教训和经验。 她已经死过一遍了，既然死都不能回到原来世界，那这里于她而言，就是真实的。 在这个世界，她有朋友、有师门，再不济，她有修为，有能力——这一次她早早结丹，比之上一世更多了几分保命的底气。 倘若秦书臻非要抓着顾远之不放，她对剧情又无力回天……那等其解了寒毒，她会将人送回慈心谷，然后与男女主分道扬镳，离他们的狗血事情远远的。 如此，想必她还能多活几年吧？ 这般想着，凌瑶的心便稍稍定了下来。 “小师妹，”她看着秦书臻，认真道，“我们慈心谷以医为道、又以医入世，向来都信奉救死扶伤、行善积德，我们交友择夫，是不是该以此为本？” 秦书臻点头：“那是自然。” 凌瑶认真地看着她：“那我们便以此为准，仔细辨别此人。” 秦书臻不解。 凌瑶仔细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们这段日子只看他行事人品，不要看他有多体贴温柔。”她语带不屑，“谁知道这些体贴温柔，是不是美人都能享受呢？” 顾远之此人太过中央空调，见着美人就心软，也正因如此，才会招来许多情债桃花，导致俩人误会重重。 当然，秦书臻……也差不多。因她容颜出色，性格温柔，又出身慈心谷，能医擅药，救了不少人，自然也招了不少狂蜂浪蝶。 这么说来，俩人是半斤八两？ 不愧是主角，都带着莫名其妙的万人迷属性。 哦，还有机缘。如文名所言，这两位主角乃天道之子吧？随时随地都能遇到奇花异草、灵珍异兽、洞天福地……什么的。 算了，与她无关。她就一小小配角，没得为了这些气运堵上自己性命。 她回过神，才发现秦书臻也一脸若有所思。 她顿时又觉安慰——不枉她煞费苦心搅和了俩人的开场，比起上一世那神魂颠倒的模样，这一次的秦书臻冷静了许多。 凌瑶拍拍她：“好了，别多想，往后多留意便行。” 秦书臻点头。 俩人又简单聊了几句，便各自安歇。 *** 第二天一大早，几人再次出发，还是坐的玄真的禅杖，还是老位子。 赶路无聊，加上晨间灵气最为纯粹充沛，几人索性各自打坐运功，因此禅杖之上安静得很。 凌瑶运转两周天后，轻舒了口气。 然后便感觉有人看着她。 嗯？不都是在运功吗？ 她睁开眼，下意识先扫向对面。 顾远之、南清锐尚在调息运功，不是他们。 南清锐便罢了，她记得原著里提过，顾远之戒备心重，寻常都不会在人前运功，如今竟这般安稳……是仗着有玄真在？ 也对，怎么说玄真也是佛名称道数百年的佛子。 一番胡思乱想，她已然忘了自己睁眼的目的，目光也顺着脑子看向玄真。 后者正莲花端坐，双手扶膝，眼眸微闭，宛然入定模样。 凌瑶略扫了眼，视线落在他那张略显凌厉的俊脸上——真的好帅啊，为什么就是个和尚呢……嘶溜…… 却见俊脸上的薄唇微启，低声缓道：“凌施主。” 凌瑶瞬间回神，立马正襟危坐，道：“在。”因顾忌尚在运功的仨人，她的声音也跟着压得很低。 玄真掀眼。眸光幽深，似有千言万语，又仿佛沉静如海。 凌瑶被那双眼迷晕了头，一下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停了半晌，才弱弱地问了句：“师叔您刚才说什么？” 玄真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再次开口：“你刚刚结丹，理应多运功稳固。” 这是怪她只运行两周天便偷懒？凌瑶眨了眨眼，看看其他人，仍然在打坐状态。 她索性歪过身体，双手撑着禅杖火焰纹，盘着的双腿顺势换成跪姿，整个人半伏于禅杖上。 玄真：“……？” 凌瑶没解释，小心翼翼地摸着火焰纹，爬啊爬，直接爬到他身旁——当然，还留着半尺距离，再近会被玄真撵的。 “师叔。”凌瑶微微倾身，凑到他跟前，“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浅浅药香袭入鼻端，玄真后背瞬间僵直，搭在膝上的手指痉挛般颤了下。 他垂下眼睑，低声道：“凌施主请说。” 凌瑶无奈：“师叔咱能不能先打个商量？” 玄真睫毛颤了颤，微微掀眼，飞快扫了她灵动的杏眸一眼，问：“何事？” “咱们都这么熟了，我也一句一个师叔地喊您，您能不能别凌施主前、凌施主后的叫我？我叫您师叔，您可以跟我师父一样，叫我小瑶啊。” 玄真沉默。 凌瑶盯着他的脸：“师叔？” 玄真低低应了声，道：“礼不可废。” 凌瑶没辙，长叹了口气：“行吧，随您喜欢……我们还是聊正事吧。”她挠了挠腮，“是这样的，我不是刚结丹嘛……” 她巴拉巴拉地将自己修行上的几点疑惑扔了出来。 玄真耐心地依次解释。 凌瑶越听越来劲儿，当即在他旁边盘腿坐好，按着他的指点开始尝试，不过片刻便再次进入入定状态。 察觉身侧气息绵长平稳，玄真才掀起眼皮，视线缓缓移动，直至落在那张小脸上。 杏眸闭着，看不到平日的灵动；小巧鼻子微微皱起，仿佛在苦思修行之道；粉嫩如花的樱唇柔软美好，出口之话却堪比炙火，一把一把地燎向佛心—— “世人皆有所愿。或为己身，或为亲友家人……你有何愿？” “哎呀封建迷信要不得，你就是个佛修，又不是真的如来，没事别操心别人，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世人皆敬畏贫僧，你为何不？” “师叔，敬您是必然的，畏从何来？您这么亲和，大家为什么要怕你？！天啊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吗？” “众生有六苦，世间有万恶。贫僧听禅诵佛数百年，却改变不了什么。” “师叔，人之所以叫人，是因为只有两条腿两只手。你佛理再厉害，终归也只是个人，别把天下人都抗在自己身上，天下自有天下人去操心，你只需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念你的佛，好吗？” …… 被压制的修为再次涌动，暗红光影在眸底跃动—— 忽有打量视线传来。 玄真端坐依旧，望过去时，眸底已恢复沉静幽深。 运功完毕的南清锐朝他点了点头，视线移动，落在身侧闭目而坐的小姑娘身上，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欣赏。 玄真再次垂眸，扶在膝上的右手滑下，腕间念珠落入指间。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注②] 第014章 山野歇息 请惜心意（抓虫…… 凌瑶不想浪费精力在男女主身上，既然打定主意要提升修为、增强实力，她便一整天都挨着玄真练功。 因为刚刚结丹，她有许多疑问，睁眼便能得到佛子大佬的指点，别提有多苏爽。 打坐练功，时间便过得飞快。 眼看太阳开始西斜，凌瑶收了功，扫了眼另一边小声聊天的三人，凑近闭眼捻珠的玄真。 “师叔。” 玄真今日被问了好几回，听见叫唤，眉眼不抬，念珠不停，只轻“嗯”了声。 凌瑶丝毫没被他的淡然吓倒，嘿嘿笑道：“我今儿可算努力了吧？”一副求表扬的语气。 玄真皱了下眉，掀眉看她一眼，问：“你的努力是按天计数的吗？” 凌瑶理直气壮：“我就算着急着慌一直练，也不可能两三天就把修为稳固下来。饭要一口一口吃，修为要一点一点积累，欲速则不达啊师叔~~~” 玄真：“……” 凌瑶还反过来教训他：“师叔，你这样可不行，老是打坐打坐打坐，早晚得腰间盘突出、坐骨——额，”修行者的身体经过淬炼是不是不会有这些毛病？咳，管它呢。“反正啊，做人要劳逸结合，要是累坏了自己，那才叫得不偿失。” 玄真语气温和：“你想做什么？” 凌瑶嘿嘿笑：“师叔懂我！” 玄真眉眼微微柔和。 凌瑶：“那什么，咱们今天早点歇息吧？” 玄真温声问：“为何？” 凌瑶理直气壮：“我在见真寺素了好几天，想吃肉。” 玄真：“……” 凌瑶又软下语气：“反正看情况今晚都得露宿野外，闲着也没事，我给大家做好吃的嘛，调料配菜什么的我有，就是缺点主材。”她巴巴地看着玄真，“比如灵兽什么的。” 玄真：“……” 凌瑶小声：“你不说话我就当你赞同了啦！” 玄真眼现无奈。他能说什么呢？ 地方就这么点大，他俩说话，那边三人自然都听见。 听说凌瑶要去抓灵兽做晚饭，南清锐第一个站出来。 “我陪你去吧。”他温和道。 凌瑶立马拒绝：“只是在附近看看，不走远。” 南清锐坚持：“下厨烹饪我们帮不上忙，连抓灵兽也让你去，待会我们岂不是不好意思下嘴？” 凌瑶有点诧异，又觉理所当然。在原著里，南清锐本就是这样体贴又周全的人。 秦书臻也开口劝她：“师姐，您让南前辈跟您一块儿去吧，不然我很担心。” 凌瑶撇嘴：“我都结丹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秦书臻看看其他三人，欲言又止。 顾远之忙问她：“秦姑娘想说什么？” 秦书臻摆手：“没什么。”然后转向南清锐，诚恳道，“就劳烦南前辈多多照顾我师姐了。” 南清锐点头：“这是自然。” 凌瑶无奈，又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叽叽歪歪，索性不吭声，放眼四望，开始研究地形，想着待会去哪里找灵兽。 秦书臻跟着往下看。 层峦叠嶂，四野茫茫。 秦书臻看着这地形，忍不住皱眉。她犹豫地看了眼兴致勃勃的凌瑶，忍不住还是开口提醒南清锐：“南前辈，我师姐不太认路，您千万别让她一个人乱跑。” 凌瑶诧异：“别冤枉我！” 秦书臻担忧不已：“您在谷里都会走丢呢。” 凌瑶：……那是刚穿越时的事了，现在她都不会走丢了好么。 眼看南清锐神情似笑非笑，她假笑道：“书臻记错了。” 秦书臻：“。” 南清锐哑然失笑，看着她的神情惊奇中充满兴味：“一直以为凌姑娘是稳重爽朗之人，不曾想竟是这样性子。” 凌瑶权当他是夸奖，做了个鬼脸。 南清锐哈哈大笑，连顾远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凌瑶翻了个白眼。 秦书臻生怕她生气，嗫嚅道：“师姐……” “行了。”凌瑶拍拍她肩膀，没好气道，“我没那么小气。” 秦书臻松了口气，跟着笑起来。 几步外的玄真垂着眼眸，念珠一粒一粒滑过指尖。 又飞了一段距离，几人才找到合适的落脚点。因凌瑶要做吃的，他们选了山溪边一处空地当做露宿点。 凌瑶下了禅杖便亟不可待地离开，南清锐摇着纸扇随行而去。 玄真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默然静立，直到身后响起说话声。 他顿了顿，微微敛眉，转身，慢步走过去。 彼时秦书臻正在周围收拾枯枝，看到玄真过来，朝他笑笑：“师叔您先坐一会儿，我随便收拾收拾。” 玄真单手执礼，道了声佛号：“那贫僧便不客气了。” 秦书臻笑着点点头，继续收拾。 顾远之挨着她：“你现在身体不舒坦，这些交给我便好了。” 秦书臻没应，温温柔柔道：“干坐着也无聊……不过待会还得劳烦您点火了。” “好。”顾远之轻声道，“你吩咐便是，怎么会麻烦呢？” 秦书臻脸颊微烫。想到凌瑶的对话，她抿了抿唇，垂眸继续忙活。 顾远之亦步亦趋，偶尔给她搭把手。 另一边，玄真面无表情地行至山溪边，选了块巨大的山石，掀袍落坐——神识早已追着那俩人而去，可惜，受修为限制，只跟了一段距离，那俩人便离开了神识范围。 体内修为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动。 玄真收回神识，垂眸敛眉，翻出念珠，开始吟诵清心咒。 直至凌瑶俩人回来。 “师妹你看，我抓了只舐火兽。”凌瑶的声音远远传来。 玄真默念的清心咒顿了顿，又再次继续。 站在地上的秦书臻惊呼：“师姐你好厉害，舐火兽可能跑了，你怎么抓住的？” 凌瑶从半空中飞跃而下，落在她身边，兴奋地揪着近两尺长的舐火兽朝她显摆：“可不是，太能跑了，若不是南前辈帮忙，铁定让它跑了。” 顾远之则看向凌瑶身后翩然落地的南清锐，戏谑挑眉。 后者笑得大方从容，丝毫没有被调侃的尴尬。 秦书臻欢欣：“那也不错，多亏南前辈了。” “是吧。”凌瑶美滋滋，视线四处搜寻，“这玩意的肉可嫩了，保管你们吃了还想吃——诶，师叔！”她提着小灵兽快步走到山溪边，朝大石上的玄真喊话，“我刚才采了许多蘑菇，您想烤着吃还是炖着吃？” 玄真停下诵经，头也不回，淡声道：“阿弥陀佛，但凭凌施主安排。” 凌瑶看着他背影，疑惑地歪了歪头。怎么觉得玄真不太高兴的样子？ 嗯，一定是错觉。 想到自己采摘回来的蘑菇，她又高兴起来，道：“那我给你烤几串，剩下全部炖了，炖蘑菇可鲜了。” “多谢凌施主。” “客气啦~~”凌瑶见他在此打坐，想了想，沿着溪流，往下游方向走上数十步，才选了个地方开始杀灵兽。 南清锐跟在她后头，看她转瞬就与秦书臻、玄真说完话，风风火火跑去干活，摇了摇头，慢步跟上去。 “需要我做点什么？”他站到凌瑶身后。 凌瑶瞅他一眼，继续埋头干活：“不用了，很快就搞定。” 南清锐颇有兴致地看着她熟练地宰杀灵兽，问：“你很喜欢下厨？” 凌瑶随口答道：“还行吧。” 南清锐肯定：“看你这般熟练，往日必定做了不少。” 凌瑶笑了：“也不算吧，以我们这种修为，有什么东西上手不快的？” 南清锐无奈摇头：“那可不一定，我对下厨便是毫无天赋，简单一道烤肉，落在我手里，不是咸了便是柴了，这么多年，我是彻底放弃了。” “哈哈哈，看不出来啊。”凌瑶乐呵呵，“我还以为修为越高，会的技能越多呢。” “谁说的？术业有专攻，人非完人啊……” 俩人就这样一站一蹲，天南地北地闲聊起来。 待秦书臻、顾远之过来帮忙，这山溪边便愈发热闹。随后，南清锐还被凌瑶指挥着用术法造了个灶台。 在几人的分工合作下，又有修为加持，晚膳很快弄好了。 小小一只舐火兽在凌瑶手里简直玩出了花，烤的、炒的、炖的、卤的，足足做了四大盘，香得几人食指大动。 为了照顾玄真，凌瑶连素菜也做了四样，炖蘑菇、素油焖春笋、素炒蕨菜、凉拌豆皮，还烤了三串蘑菇给他当零嘴。 蘑菇和蕨菜是方才采摘的，豆皮是她在慈心谷时倒腾的，春笋嘛，是在见真寺后山里挖的。 南清锐扫过四盘荤菜，四盘素菜，心里微动，看向玄真，打趣般道：“我们四人只得四道菜，禅师一人便有四道，可见凌施主对禅师确实无比敬仰。” 凌瑶刚要说话，就见玄真朝她竖掌行礼，道：“阿弥陀佛，凌施主辛苦了，出家之人不可贪恋口腹之欲，这些美食诸位分了，给贫僧留上几筷子尝尝便可。” 凌瑶不满：“师叔你不能这样，这些都是我专门给你做的，份量都不多，你怎么能将我的心意分给别人？” 玄真一顿，垂眸道：“凌施主慎言。” 凌瑶无语，敷衍道：“知道啦~”完了瞪向南清锐，“南前辈，大家都是修行之人，你也不差这一口吃的吧？” 南清锐摊手：“我修为再高，也没有禅师的定力，你做得这般香，我还不能馋一馋吗？” 他厚着脸皮自嘲，凌瑶反倒没好意思再说他。 玄真神色淡淡：“贫僧虽不吃荤，诸位却是能吃素斋，不如一起分了吧。” 南清锐欣喜，举起筷子—— “啪！” 凌瑶直接拍开他，斥道：“你那筷子刚沾了荤油！”瞪了眼冷冷淡淡的玄真，无奈翻出干净碟子，单独给他盛出一半，当然，烤蘑菇不分。 玄真再次道谢。 凌瑶佯怒道：“不许剩下啊。” 玄真：“……” 南清锐被逗笑了：“凌姑娘，禅师不是小孩子。” 凌瑶瞪他：“你管我。”看了眼坐在对面与秦书臻说话的顾远之，更心塞了。 南清锐尝了口油焖春笋，笑着赞道：“不枉我舍下脸面要了来，果真美味。” 凌瑶这才看他顺眼些：“算你有品位。” 南清锐失笑，再次伸筷。 玄真垂眸，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红光。 第015章 佛子断筷 剧情修补 凌瑶所用的食材大都蕴含灵力，加上她倒腾出来的调料，味道着实不错。南清锐不提，连出身潞州大族的顾远之也赞不绝口。 秦书臻不光吃，还跟大家介绍凌瑶曾经在谷中做过的特色美食，各种赞不绝口，引得顾远之开始询问她在谷中的生活。 凌瑶看了眼他俩，没说什么——倘若说话有用，上一世她说得够多了，不也改变不了什么？多说无益。 她干脆低头，专心吃东西。 碗里突然多了块脊肉。 凌瑶诧异，抬头望向对方。 南清锐嘴角衔笑，道：“凌姑娘辛苦多时，应当多吃点。” 凌瑶神色微松：“谢谢南前辈，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南清锐笑容顿了顿，半开玩笑般道：“我们好歹也是一起赏过灯、一起吃过饭的交情，至今还叫我南前辈，是不是有点生份了？” 顾远之立马扭过头来附和：“对极，两位姑娘都太过客气了。” 凌瑶暗地翻了个白眼，假笑：“对于长辈，我们向来都很有礼貌的。”一句话瞬间将两位哥们拉高一个辈分。 顾远之俩人齐齐被噎住。 秦书臻低下头偷笑。 南清锐看着抿嘴乐的凌瑶，有些头疼：“凌姑娘，修界以修为论辈分。按照规矩，我们皆是金丹期，算是平辈。” 凌瑶还真忘了这茬。她撇了撇嘴，道：“那也是比我们高阶，得敬着。” 南清锐想了想，道：“也对，不过，叫前辈还是太生份了。这样，我们各退一步……你们可以称我们为哥。” 凌瑶：……哥们，你为了给主角助攻，可真努力。 顾远之果真很高兴：“这个好，既有敬意又显亲切。” 秦书臻迟疑了下，没吭声，只看着凌瑶。 南清锐也笑眯眯盯着她：“凌姑娘，你意下如何？” 凌瑶暗地翻了个白眼。喊哥有什么用？上一世她喊了无数次，也没见他们下手的时候能轻一点。 想到这里，她恶作剧之心顿起，掐尖嗓音，嗲声嗲气地喊道：“叫就叫嘛~~~南大哥~~顾大哥~~” 顾远之、南清锐：“……” 秦书臻：“……” 凌瑶还未笑出声，便听得“啪”地一声轻响，下意识循声望去。 却见原本安静用膳的玄真正愣愣然盯着手里筷子——断掉的筷子。 察觉众人视线，他缓缓抬眸，古井无波般的视线掠过南清锐，落在凌瑶脸上，淡淡道：“抱歉，一时失手，将筷子弄断了。” 凌瑶眨眨眼：“没事，我还有很多。”迅速又翻出一双干净的筷子，递过去，随口道，“师叔，难道您吃饭都在练功吗？”不然怎么还会折了筷子？ 玄真“嗯”了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接过筷子，继续低头吃东西。 顾远之收回视线，接着方才的话题，期待地看向秦书臻：“秦姑娘，你师姐已经改口了。” 南清锐笑看了眼凌瑶，打趣道：“倒也不必学你师姐喊得那般亲热。” 凌瑶翻了个白眼。 秦书臻失笑，大大方方道：“顾大哥、南大哥。” 南清锐便罢了，顾远之顿时柔了眉眼：“嗯，以后我叫你书臻妹妹吧？” 凌瑶打了个哆嗦——被肉麻的。 秦书臻没错过她的反应，顿时也觉得那句称呼太过黏糊，忙道：“顾大哥直接叫我书臻便好。” 顾远之自然无所谓，点头应好。 称呼的问题便如此定了下来，几人接着说笑聊天——当然，若非不得已，凌瑶基本是不搭茬的。 玄真更是沉默，慢慢吃完素菜，清理干净后，垂眸端坐在旁，翻出佛珠，慢慢捻动。 一夜安稳，直至天亮。 接下来数天，几人皆是露宿野外。 但凌瑶除了偶尔烤点紫苕、熬点汤水过过嘴瘾，就没再做饭了。 她原本还心惊胆战，生怕再出什么狗血意外，却发现花灯祭后一切风平浪静。 细想之下，她又觉得颇为合理。 原著里，男女主此时应该都是好感萌生，正在见真寺里培养感情。可因为她横插了一杠子，搅了男女主的好事，那场花灯祭意外，约莫起了些修补剧情的作用，以增进男女主好感。 如此一来，这段日子的平静，男女主的日日相处……也算是合了剧情。 上一世也是如此，不管她怎么掺和、怎么胡搅蛮缠，也丝毫撼动不了剧情…… “发什么傻呢？” 凌瑶脑袋挨了记扇子，回神一看，就见南清锐端着碗甜汤无奈地看着她—— 说来，这辈子还是有不同之处的。比如功法出问题的玄真，比如，亲切许多的南清锐——许是因为她没有再缠着男女主，南清锐对她亲切了许多，这些日子，也常常给她打下手。 现在还给她舀汤。 南清锐将甜汤递给她：“给。” 凌瑶忙接过碗，笑道：“谢谢南大哥。” 她今天熬了锅灵蔗水，加了点类似薄荷的东西，煮好后扔个冰冻术法，立马变成清甜解渴的冰饮。但她已经喝过一碗了，原没打算再喝，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南清锐看着她：“想什么呢？喊你两回了都。” 凌瑶找了个理由：“这不是快到法华寺，心里着急嘛。” 秦书臻身上毕竟有寒毒，再怎么压制，日子越近便越虚弱，凌瑶问过玄真，知道这是没办法之事，也只能盼着快点到法华寺了。 她知道女主必定不会死，可旁人不知道，这时候拿来当借口正合适。 南清锐不好多说，顾远之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反倒秦书臻转回来安慰他们：“师叔都说这毒问题不大，只待到了法华寺便好了。” 顾远之怕她忧心，忙跟着应和，然后转移话题，将她注意力转开。 凌瑶暗舒了口气。 收回视线时，扫到旁边捻佛珠的玄真，她又想叹气了。玄真这无时无刻都在捻佛珠的习惯，究竟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不知为何，她不喜欢玄真诵经、捻佛珠的模样。 她索性凑过去：“师叔。” 玄真手指动作微顿，掀起眼皮，古井深潭般的黑眸看向她。 凌瑶顿了顿，才将话问出口：“我们已经好些天没见着城镇，法华寺附近不会也这般荒凉吧？” 玄真语气平淡：“不会。法华寺乃天下第一大寺，得其庇佑，周围百姓安居乐业，繁荣昌盛。” 凌瑶眨眨眼：“那……” 玄真知道她想问什么，语气稍缓：“如无意外，明晚便能抵达丰登城。” 凌瑶大松了口气：“太好了，好多天没有沐浴，我感觉自己都快馊了——”等等，玄真说，什么城？ 丰登城不是在见真寺附近吗？ 原著里，秦书臻寒毒治愈，偕师姐返回慈心谷，留宿此城时遭遇危险，得顾远之救助，俩人因此感情更进一层，同时也让顾远之决定护送她们回慈心谷，进而引发后续种种狗血。 但是，丰登城为什么会跑到法华寺附近？！ 南清锐没发现她怔住了，顺着她的话笑话她：“你每日往自己身上扔如此多的洁净咒还不够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天天在泥坑里打滚呢。” 凌瑶心里正惊诧呢，随口道：“沐浴跟洁净咒并不冲突。”她只是穿越前的习惯使然，没过水总觉得自己脏。 南清锐无奈：“好好好，你只是喜欢沐浴。” 凌瑶不吭声。 玄真仿佛察觉几分不妥，问：“可是有何问题？” 凌瑶想了想，问：“我依稀记得见真寺附近有个丰登城，怎么法华寺那边也有？是我记错了吗？” 玄真解释道：“六百多年前，法华寺救了一批因战乱灾荒流离失所的百姓，建城名丰登，意指希望百姓五谷丰登、平安顺遂。见真寺仿照此法，也为流离失所的灾民建了座丰登城，世人多称其为小丰登。” 凌瑶懂了。 不过，原著里被一语带过的工具城镇，经过玄真的解释，仿佛突然间有了历史和温度，也让这个世界愈发真实。 凌瑶对原著的无力感稍减些许。 她想。虽然名字相同，地点却相隔千里，想必剧□□件不会再发生了吧…… 却听玄真问她：“你们到过小丰登？” 凌瑶连忙摇头：“没有，只是曾听说过，随口问问而已。” 玄真盯着她看。 凌瑶被看得心虚，连忙低头喝汤，假装无事发生。 好在玄真只看了片刻便移开视线，然后闭上眼，再次捻动佛珠。 …… 如玄真所言，第二日下午，他们一行果真顺利抵达大丰登城。 几人惯例寻到城中最好的客栈：悦来客栈——狗血小说必备客栈名字，也是原著剧情发生之地。 凌瑶懵了。 所以，是这里的人喜欢模仿取名，还是剧情又在自我修补？！ 第016章 亵渎之徒 佛亦不容 原著里，秦书臻因容姿出众，引起了同在丰登城的周显的注意。 周显，修界恶名昭彰的合欢宗弟子。合欢宗名声本就不甚好，这厮还是个中翘楚，仗着修为高，经常入室窃香，很为修界不齿。奈何他修为高，隐踪匿息之术更是精湛，许多人都对他莫可奈何。 彼时，男主刚追了过来，因不知女主在哪家客栈落脚，四处寻找，恰好就碰上了。 英雄救美虽然俗套，但在性命攸关的时刻，不管谁搭把手，都能瞬间刷满好感——更何况本就心有好感的男女主？ 同时，也因为这桩意外，让男主决定护送女主回慈心谷，才有了此后种种…… 等等。 周显仿佛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倘若剧情真的要发生，秦书臻如今灵力修为尽数被压制，岂不是会更危险。 凌瑶心中凛然，当即拽住秦书臻：“师妹。” 几人齐齐停步。 凌瑶眨眨眼，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入后院。她忙笑道，直接问：“如今天色尚早，不如一起把酒言欢、秉烛夜谈，顺便尝尝大丰登城的菜品吧？” 她打不过周显，跟秦书臻待一起也没用，不如把大伙都凑一起，不管周显出不出现，男主的救美环节都没了。 南清锐摇着纸扇，不解道：“你不是着急沐浴吗？” 凌瑶只笑：“现在还早，不耽误沐浴……再说，咱们这些天都在野外混着，难得留宿城镇，不得好好吃一顿吗？” 顾远之看了眼秦书臻，不吭声。 后者笑道：“师姐，在野外的时候，你天天给我们倒腾吃的，哪里还会惦记别的……”她打趣道，“是不是过两日就要到法华寺，担心接下来要素着？” 卧槽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啊！凌瑶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小师妹懂我！”然后忿忿道，“我待会不光要吃，还要找店家多买点食材！” 秦书臻三人顿时笑了起来。 凌瑶没理会，只叮嘱道：“就这么定了哈，我让小二安排酒菜去。”然后转头提醒玄真，“师叔一起呀，我让人给您准备茶水素点。” 统共就几个人，大家都在，每人多说几句，她与男主的交集便能少上几分。 尤其是玄真。许是因为其平和的气息，又许是因为，他是上辈子唯一一个对男女主没有任何特殊的人……总之，有玄真在，她心里多少能安稳些许。 像这种为了避开剧情而不得已聚集的场合，她是极希望玄真能留下的。反正玄真向来好说话，肯定不会拒绝—— “不必了。” 凌瑶：“……” 玄真移开视线，缓缓道：“贫僧许久未做晚课，需得回房沐焚香沐浴，诵念经文。” 凌瑶有些失望，却也不好勉强，只得与其余三人约好汇合时间，闷闷离开。 找店家打点好晚上的酒菜，和自己想要的食材，她才跟秦书臻一起抵达她们今晚要留宿的院落。 上一世，周显约莫是在亥时出现。凌瑶看时间，只刚过酉时，离亥时还有近两个时辰，足够她好好泡个澡了。 目送秦书臻进了西厢，凌瑶钻进东厢，关门关窗，准备沐浴。 翻出储物袋，拿出自用的全套玉石桶盆，水系法术、火系法术轮番上阵，不过片刻，便倒腾出温度适宜的洗澡水。 毕竟天天用洁净术，凌瑶只是简单冲洗一遍，便舒舒服服地泡进自制的碧玉浴缸里。 …… 凌瑶以为亥时才出现的周显，此刻却与新交的友人在不远处吃肉喝酒。 “最近怎么不见你去找伶芳姑娘？” 周显抿了口酒，叹气道：“再美的姑娘，总有腻味的一天。” 友人咋舌：“你这腻味得也太快了，这还不到一个月呢。” 周显放下酒杯，问：“让你天天吃一道菜，吃足一个月，搁你身上你不腻？” 友人语窒，片刻才道：“罢罢罢，说不过你……不过，我方才从东街过来，看到一名不输伶芳姑娘的美人呢。” 周显随口道：“东街？那边客栈多，是外地人？” “正是在悦来客栈门口碰上呢，估计差不离。” 周显好奇：“真比伶芳姑娘还美？” 友人回忆了下，赞叹道：“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注①]……美不胜收！” 周显挑了挑眉，问：“当真如此美丽？” 友人摇头：“言辞无法形容之美……对了，同行还有另一位姑娘，娇俏可爱得紧，于我看来，也是半点不输伶芳姑娘。不过，约莫是不合你的审美罢。”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遗憾道，“可惜，只是在此暂住一晚的佳人……” 周显眼底飞过闪过抹什么。他提壶给对面斟满酒，笑道：“那都是如烟过客，不如眼前美酒可人。” “哈哈哈，不愧是你，潇洒！来，碰一杯！” 俩人就着佳肴喝了几壶美酒，直至友人酩酊大醉。 周显目送其仆从将人扶上马车并离开，摸了摸下巴，喃喃道：“美不胜收？我倒要看看是如何个美不胜收。” 长袖一甩，漫步走出酒肆。 暮色已至，两旁屋宇亮起零星灯火。绣着缠枝莲纹的竹青长袍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间漫步，转瞬不见踪迹。 行经路人只觉灯影一晃，并没有发现路上少了一人。 合欢宗功法能闻名于世，并不仅仅在其与众不同的修行功法上，更是因为其轻身功法、匿息隐踪功法都独步修界。 比如，周显是金丹后期，却能在元婴期眼皮底下来去自如。可整个修界，元婴期以上的能人能有几个呢？修为过了元婴期抵达出窍期以上的，基本都是各门派的镇派长老，基本不出门了。 无关宗门大事，这种大佬基本不出手。也因此，即便修界虽对周显不齿，却暂时拿他没办法，只能看着他祸祸修界凡间诸多姑娘，结下无数孽果。 拥有这般身法的周显，自然是轻而易举踏入悦来客栈。 甫踏进客栈，他便察觉此处有几位金丹修士，细数之下，足有三名，还都在挨着的院子里。 他挑了挑眉。这是来了一群修仙者？ 若是那两名美人也是修者……他心中暗喜，袖子一挥，身影气息瞬间隐匿无踪。 下一呼吸，两套有金丹修士气息的院墙后，灵力隐不可察地波动了下，缠枝莲纹长袍骤然出现在空地上。 周显看看左右，深深嗅了口空气，目光随之看向左侧院子。 气息如此香甜，还是两种不同的芬芳……定是友人口中的两位美人儿！ 他脸露兴奋，立马提气跃起。 轻烟般的身影飘然落入院子，顿了顿，选择那股香甜中夹杂着水汽——有水汽，此美人不是在沐浴便是在梳洗。 想到即将赏到出水芙蓉美人图，周显迫不及待上前。 门窗紧闭，美人洗浴的猜想愈发真切。 嗅着那蕴含水汽的香甜气息，周显眼露痴迷，双手飞快打了个法诀，扔到紧闭的窗户之上。 空中瞬间凝出团雾气，屋内景况慢慢浮现其上。 雾镜之中，水雾缭绕，背对着他的姑娘鸦发松挽，背靠翠玉桶沿，脖颈如玉，香肩凝脂，葱段般的玉指掬水—— 雾镜倏然震荡，转瞬散开。 凛冽杀气袭背而来。 周显骇然，转身就逃——以他的修为，竟然无法察觉此人靠近，来者必在出窍期以上！！ 攻袭之风落在紧闭的窗户上，瞬间消散，宛如轻风拂面，毫无痕迹。 周显丝毫不知，运起全身功力，拼命飞逃。 一口气连越数套院落，周显刚出悦来客栈，眼角便映入一抹灰影—— “阿弥陀佛。”来者轻吟宛如呢喃，快如鬼魅的身影带来淡淡檀香。 骇然的周显尚未张口，便被来者掐住脖颈，双足被吊提离地。 他瞳孔一缩，对上一双猩红血眸。 “亵渎……佛亦不容。” “咔嚓。” 周显脑袋诡异地耷拉下来，绣着缠枝莲纹的竹青长袍缓缓软倒在地，了无生息。 第017章 命案事发 官吏追查 凌瑶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泡得浑身毛孔舒展开来，再摸出自己倒腾的保湿香脂往身上抹——这可是用灵植灵兽脂熬制出来的脂膏，效用、质感、香味均吊打原来世界的奢侈品牌护肤品，她可爱用了。 抹完脂膏，换了条冰裂梅花纹藕丝秋半[注①]长裙，外罩一件苍葭[注②]色素净长袄，雅致大方又低调，非常完美。 凌瑶满意不已，将头发烘干梳好，随意插了根玉簪就开门出去。 秦书臻正坐在院子里，摆着荧石翻书。 她也换了身衣裙，蝶穿花丁香裙配晴山[注③]色短袄。许是听了凌瑶的话，她最近喜欢上垂挂髻，配上衣裳同色的丝绦绢花，清新又俏皮，柔和光晕映照下，美得如画中仙、月上娥。 反正就是与凌瑶截然不同的风格。 凌瑶忍不住驻足欣赏。 秦书臻虽灵力被压制，功力可没丢，听见开门声和脚步声，却半天不见近前，便抬眸望过来，一瞬间春花绽放。 “怎么站那儿不动了？”她笑问道，“不着急去吃东西吗？” 凌瑶看着这小脸蛋既惊艳又心软，容颜自不必说，小丫头对自己的姐妹情确实真实靠谱，若非如此…… 唉，一笔烂账。 仿佛察觉她的低落，秦书臻连忙起身，皱眉问：“师姐？” 凌瑶回神：“啊？没事。”她笑嘻嘻走过去，“只是出门就看到美人，被震住了而已。” 秦书臻：“……”无语低头，收起书册和荧石。 凌瑶弯腰，从下往上看她，打趣道：“生气了？” 秦书臻嗔道：“师姐惯会取笑我。”她抬手，食指戳向凌瑶额心，“明明你长得也不差，作甚整日取笑我？” 凌瑶咯咯笑着躲开：“我哪有？我就是一平平无奇小修士！” 秦书臻扫了眼她身上衣裙，皱了皱眉：“分明是你整日穿得如此素净……”她嘟囔道，“你以前明明喜欢穿红衣，那样可好看了。” 凌瑶双手交叉：“别，我现在是个低调娴静的人，红色不适合我。”那是原身。 接连两世，原身都没再出现，估计已然在筑基之时香消玉殒了吧——她正是在原身筑基时穿越过来的。 秦书臻以为她在开玩笑，白了她一眼：“哪来的娴静？我看您是越发调皮了。” 凌瑶做了个鬼脸。 秦书臻无力。 凌瑶嘿嘿笑：“好了，不闹你了。”扶着秦书臻肩膀，将她转了个身，从后搭着她肩膀推着她往前走，“时间差不多了，去找南大哥他们吧。” 已踏入戌时，不知周显什么时候到，早点过去比较好。 他们几人都不差钱，五人就定了三套院子，凌瑶俩人一套，顾远之俩人一套，玄真图清静，也要了一套。 行商走货之人自然不会定这等昂贵的院子，住得起院落的富贵人家也不会在还未化冻之时跑出来，故而悦来客栈偌大的后院就他们几个人。 凌瑶就将喝酒的地儿定在花园中，既方便，又能赏景儿。 好歹是大城市里最大的客栈，这小花园也是修得一步一景，雅致至极。 凌瑶推着秦书臻走出小院，刚要拐向花园，就听到西北方隐约传来惊恐尖叫和说话声。 “……赶紧报官……” “……查一查……” 凌瑶放下手，好奇张望，随口问：“过去看看吗？” 秦书臻却摇头：“凡间事凡间了，我们不好沾染因果。” “好吧。”凌瑶没有强求。修界自有修界的规矩，她只想当一条咸鱼，没兴趣去打破。 俩人转进花园，走向约定的小凉亭。 顾远之俩人已经坐在那儿候着，看到她俩，忙起身相迎。 四人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客套，才相继落座。 凌瑶没坐，她道：“我去叫小二上酒菜吧。”说完便想离开。 南清锐忙举扇相拦：“何须劳动姑娘，方才我跟顾兄已经去前边打点过了。” 凌瑶：“……好吧。”呔，借机遁逃失败。 她悻悻然坐下。 此时她左侧是秦书臻，右侧是南清锐，对面，只能是顾远之了。 这座次……但凡她抬一下眼，就能看到对面人。 虽然顾远之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秦书臻身上，偶尔再跟南清锐说两句，与她交谈的次数极少……可凌瑶还是难受得紧。 好歹是一起赶路十几天，心慌意乱不至于，就是烦躁。 可恶的玄真，竟然扔下她一个人…… 好在，没聊几句，两名小二便端着托盘送酒菜过来了。 凌瑶欣喜万分，抓起筷子，借着食物逃过他们的话题，假装专心吃喝。 想到要在这里呆坐一夜，她恨不得一筷子菜嚼半个小时。 南清锐看了几回，发现不妥，忍不住笑问：“小瑶，这些下酒菜是美味至极，还是难吃至极？” 凌瑶停下咀嚼，茫然看他。 南清锐解释：“我看你一口能吃半天，这些肉菜总不至于硬如钢牛、韧如丝蔓吧？” 顾名思义，前者异常坚硬，后者韧性十足，皆不适宜下锅。 这是在笑话她了。 凌瑶尴尬，忙咽下嘴里食物，干笑道：“太久没吃好吃的，忍不住慢慢品尝。” 南清锐摇了摇扇子，神色温和：“不过是些许吃食，若是喜欢，多叫几份便是了，断不至于让你这般……折腾。” 他为人处世圆融温和，自然不会说出诸如“寒酸”、“小气”之类的刻薄话。 凌瑶领他的情，朝他笑笑，道：“吃多了也不好，我就慢点吃，尝个味儿。” 这些凡间食物没有灵气，杂质也多，摄入体内，他们这些修者还得耗费功力祛除杂质。当然，偶尔吃上些许并不碍事，吃多了还是会有些麻烦，故而凌瑶有此一说。 南清锐遂不再多言，笑着岔开话题，道：“说来，认识这许久，还不知道小瑶喜欢什么。” 凌瑶眨眨眼，看看桌上菜色，怀疑地看向他：“这不是明摆着吗？我喜欢吃的啊。” 南清锐哑然。 凌瑶没再搭理他，再夹一筷子凉拌三丝，心里暗忖，这悦来客栈的凉拌菜做的真不错，玄真应该会喜欢，回头给他打包几份。 南清锐见她又开始吃上，忍不住失笑摇头：“还真是……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北地逛逛，那边妖族多，各族美食风格不一，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口味。” 好吃的？凌瑶下意识停住筷子。 南清锐眸底闪过抹笑意，道：“我出生在北地，小时候，曾品尝过一种叫窝搭的小食……” 他说话温柔，声调舒服，介绍风土美食娓娓道来，凌瑶不知不觉便听住了。 顾远之看了他俩一眼，给秦书臻夹了筷子素瓜丝，轻声道：“你现在灵力被压制，吃多了无法清除杂质，略尝尝味儿就好了。” 秦书臻抿唇浅笑：“谢谢顾大哥。” 顾远之声音低柔：“谢什么……等你好了，我们再去尝尝各地美食。” 秦书臻扶筷的手微顿，没有答话，只低头吃东西。 顾远之微微有些失望。 正其实，一串急促脚步声从院墙外传来，还有细碎慌乱的说话声。 听起来，仿佛是向着花园这边来的。 几人相继停下说话，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脚步声转过院墙，走进花园，打头两人是腰挂木牌的青衣皂吏，紧跟在后的是客栈的掌柜和小二。 这是有事了。 几人纷纷停筷放杯，起身。 许是知道能住小院之人非富即贵，两位皂吏快速打量他们，目光甚至不敢在凌瑶俩姑娘身上停留。 后头的掌柜缩着脖子、赔着笑脸朝他们拱了拱手。 其中一名皂吏走上前，拱手：“打扰几位雅兴。” 顾远之迎上去：“两位大人安，不知两位大人踏月前来，所为何事？” 皂吏神色凝重，道：“梨花巷发现一具尸体，正好挨着客栈，按照规矩，我们需对周围排查一番。” 凌瑶诧异。死人了？上一世压根没有这样的事啊，怎么回事？ 顾远之也微微诧异，却也不为难：“大人请便，若有什么需要配合，尽管说。” 许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好说话，皂吏微微放松些，开始询问。 “几位何时抵达丰登城，要在此处寻亲还是访友，或是其他？” 顾远之：“约莫申时末抵达，只是途径此处，旅居一晚，明早便要离开。” 客栈掌柜连忙开口：“对的对的，几位贵人就定了一晚上。” 皂吏神色稍缓：“在丰登城可有相识之人？” 顾远之：“并无。” “酉时之后，可有看到什么可疑之人或可疑之事？” 顾远之回忆片刻，摇头：“除了两位替我们上酒菜的小二，并没有看到旁人。” 皂吏终于松快下来，脸上也带出几分笑意。他拱了拱手：“那便好，我们只是例行公事，感谢几位贵人配合。” 顾远之回了一礼：“大人客气。” 皂吏想了下，问：“虽然有些不敬，但我们需要进几位的院子里查看一番……这也是为了确保几位贵人的安危。此处离案发之地太近，我们担心歹人潜伏在此。” 顾远之不以为意：“这几处院子没有人，无需查探。” 皂吏皱眉：“贵人切勿掉以轻心——” 顾远之摆手：“无妨，普通人躲不开我们几个的耳目，大人尽管放心。”想了想，他补充道，“歹人也不是从这个方向逃离，大人可去追寻别处。” 皂吏似有所觉，停下说话，仔细打量他。 顾远之镇静回视。 另一名皂吏要年轻许多，闻言不高兴了：“你说没有就没有了？既然没有为何不让我们搜——” 皂吏不知看到什么，瞳孔一缩，立马呵斥同伴：“闭嘴。” 年轻皂吏张了张口，忿忿住口。 皂吏朝顾远之拱拱手：“小子无状，冲撞贵人了……既然贵人说此处无人，那我们便告辞离开了。” 顾远之挥袖：“去吧。” 皂吏扫了眼周围，再次拱手，便打算离开。 年轻皂吏不愿，看看他们，想到什么，立马道：“不是说五人吗？这里怎么只有四个人？” 皂吏脚步一顿，再次转回来，狐疑地目光落在几人身上。 顾远之毕竟不是普通人，接二连三被质疑，还要被搜查院子，心里自然不乐意，语气微冷：“那位是得道高僧，岂是你们能打扰的？此事到此为止，你们自去别处搜查吧。” 年轻皂吏正欲开口，被皂吏拦住。他拱了拱手，恭敬道：“职责所在，请诸位贵人不要为难……且，口说无凭，既然还有人在后院之中，我们还需查验一番。” 顾远之微怒：“岂有——” 南清锐忙拉住他：“顾兄，想来禅师并不会在意这等小事，让他们看看吧。”省得跟这些官家人纠缠。 秦书臻也跟着劝了句：“毕竟出了命案，他们也不容易。” 顾远之这才作罢。 凌瑶犹自回想这辈子有何不同之处，就被秦书臻拽走，说要去玄真院子里看看。 一行来到玄真院子外，不等皂吏前去叩门，南清锐便走前两步，朝紧闭的院门拱手：“禅师万安，外边出了点事，丰登城的衙役有事相询，请禅师出面一叙。” 院里悄然无声。 两名皂吏对视一眼，同时把手放到佩刀上。 顾远之轻嗤了声。 南清锐彷无所觉，只是有些诧异，微微扬声：“玄真禅师可在？” “阿弥陀佛。”悠然佛号平缓淡然，院门“吱呀”一声由内打开，灰色身影飘然落地，单掌执礼，“诸位施主大安。” 两名皂吏瞪大眼睛。 玄真古井无波般的深眸扫过诸人，落在两名皂吏之上，淡淡道：“两位大人有何吩咐？” 第018章 欲壑难填 清心难再 玄真竟然用飞的？他向来做事慢吞吞的，怎么会……有股急躁之感。 凌瑶歪了歪头，觉着有几分怪异。 她看看左右，其他人竟仿佛没觉出不妥，一个个都看向皂吏。 皂吏咽了口口水，抱拳行礼，谨慎道：“禅师身法真不错，小人敬佩。” 玄真垂眸：“大人见笑……贫僧方才专心诵经，不曾听见叫唤，担心诸位久等，有些着急了。” 皂吏下意识嗅了嗅，果真闻到其方向飘来些许檀香味儿——隔着数步都能闻到，可见其身上更盛，方才正在诵经之说应当不假。 他心下稍定，仔细将事由解释了一遍，然后抱拳道歉：“人命攸关，请恕小人叨扰。” 玄真微微颔首：“大人亦是职责所在。”接着眉心微皱，悲悯道，“阿弥陀佛，大人可知死者何人？是否有通知其家人？这般祸事，也不知其家人该如何伤心……” 皂吏神色稍松：“已查访过，死者姓周名显，是名游学至此的书生，颇有些名气……” 凌瑶：“……？！”姓甚名谁来着？！是不是她幻听了？！ 她双目圆睁，瞪向说话的皂吏。 后者浑然不觉，犹自跟玄真说话：“只是他从未提及家人，恐怕很难找到其家人……” 玄真眉眼低垂，单掌竖起，念了声佛：“阿弥陀佛，竟然如此……倘若有需要，贫僧可为其持诵往生咒。” 凌瑶还未震惊完就听到这话，立马出言反驳：“别了师叔，明天我们就要走了。”倘若那个死者真是周显……那是死得好！这种人渣，不值得玄真为其诵念佛经！ 玄真微不可查地顿了顿，仿佛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凌瑶却起了好奇心了：“大人，那人是怎么死的？” 皂吏见这小姑娘竟然半分不惧，还好奇发问，想了想，委婉道：“死者死相总归不雅，姑娘还是莫问了。” 凌瑶：“……好吧。” 这连番对话下来，皂吏的惊惧也减轻了许多，他双手抱拳，道：“今夜多有打扰，小人告辞。” “阿弥陀佛。”玄真语气温和，“大人既然追查至此，怎不进院里查探一番？” 皂吏赔笑：“几位武功高深，歹人应当无所藏匿，也不必多此一举地搜查了。” 玄真颔首：“确实如此……那贫僧便不留大人，祝两位大人早日查清凶手，绳之於法。” “承您贵言。”皂吏抱拳，“告辞。” 年轻皂吏还想说话，那皂吏掐了他手臂一下，不让他开口，拽住其后衣领，带着他离开。 掌柜忙领着小二上前告饶一二，南清锐顺嘴问了几句命案情况。 “可吓人了，看着完好无缺的，有人去扶，脑袋直接吊在胸前……骨头都碎了！” 南清锐好奇：“哪里的骨头——” 顾远之皱了皱眉：“好了，问这么清楚作甚？” 南清锐顿了顿，失笑摇头：“哎，不问不问。”然后吩咐掌柜，“把花园里的东西撤了吧。”出了这样的事，大家也没兴致继续喝酒了。 “诶，小的这就去忙活。” 他们这边聊着，凌瑶的注意力却放在离开的两名皂吏身上。她运起灵力，凝神偷听转出花园的那两名皂吏。 “张哥，为何不搜一搜他们的院子？” “嘘，这些不是普通人，不可招惹。” 年轻皂吏有些吃惊：“何以见得？” “那位禅师落地时，片尘不扬，功夫已至化境……而且，听那掌柜的说，这几位公子姑娘，并没有携带丫鬟侍从。” “这……有何问题吗？” 皂吏：“问题可大了，这几人的衣着打扮，皆不是凡品，而暂住一夜的客栈也如此大手笔，区区五人订上三套院子……这样的人，竟没有丫鬟仆从，岂不怪哉？方才我仔细看过，那两位公子身轻如燕，一路踏草无痕，还有那位禅师……反正，这群人，惹不得。” 年轻皂吏震惊：“他们武功这般高，会不会就是那命案凶手？” “……若有如此武功，岂会让那具尸体留在那儿？随便往远处一扔，半点也沾不上他们了。再者，他们只是旅客，作案动机太小了。” “说得也是……那就这么放任不管了？” “管什么？那命案才是我们该管的。” “哦……” 声音渐远，直至听不清楚。 凌瑶悻悻然收回功法，就听见顾远之道：“没想到竟然遇上命案，书臻可有吓着？” 秦书臻摇头：“生死有命，人生无常，有何可惧？” 顾远之连声赞道：“好定力，好胆量。” 秦书臻笑得惆怅：“世人皆道，慈心谷以治病救人闻名于世……可谁知道，那救不过来的，也是多不胜数。慈心谷里，最不缺的，就是生老病死、生离死别。” 顾远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书臻这般通透，让我自愧弗如。” 连南清锐也感慨道：“怪不得医修在感悟天道上总是独领风骚。” 秦书臻微赧：“过誉了。” 凌瑶轻咳一声，打断他们：“好了，出了这样的事，今晚啥兴致也没了，散了散了……我们回去歇息了，明儿见啊。”挥了挥手，拉着秦书臻离开。 后者忙朝几人点了点头，随之而去。 顾远之、南清锐俩人也跟着向玄真告辞。 很快，院子跟前便只剩玄真一人。 他缓缓收回视线，转身踏入院子，合上门，缓步穿越小庭院，走进屋子。 “嗒”地一记阖门声，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玄真一步一步踏近卧榻。 灰色僧袍无风自动。 灰影翻飞，带出一缕缕浅淡如烟的雾气。 如絮如尘，散发着不详气息。 待他行至卧榻前，雾气已充盈整个屋子，却仿佛被无形的东西拦住，只在屋里缓缓飘荡。 玄真眉目微垂，神情一如平日，清冷淡漠，宛如毫无所觉。 他右手垂下，在灰雾中划出一道弧形，再回到胸前，桐藤念珠便已挂在虎口上。 他掀袍上塌，盘腿而坐，右手握珠置于胸前。 念珠在指间缓缓滑动。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左手边小几上的静心香静静燃烧，灰雾缓缓飘动，屋内安静无声。 火光中的月牙足弓一闪而过。 念珠微微加快，“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 灯火下捏着竹枝的青葱玉指陡然浮现。 念珠逐渐加快，“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水雾中的如玉脖颈、凝脂香肩—— 诵经之声骤停。 屋里飘荡的灰雾仿佛被点着了般，突然加速，飞舞萦绕，四处乱窜。 玄真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及至此刻，他面上的清冷淡然终于破裂。 “佛亦不容……佛亦不容……” 他随手抹去唇畔血迹，再次捏起念珠，再次诵起清心咒：“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屋里激荡的灰雾慢慢平稳，开始往他身边聚拢，然后一缕一缕渗入他体内。 …… 第二日一早，几人再次出发。 昨夜里风平浪静，凌瑶提心吊胆一晚上，都没等到周显的到来，心里已经很确定，昨夜里发生的命案，死者应当就是剧情里的周显无疑了。 可他怎么死了？ 在原著里，他也只是被金丹后期的顾远之击败，负伤逃跑……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谁能杀了他？ 想到有那不知修为、不知身份的修者在他们周围，又担心剧情改变女主今晚不知会有什么遭遇，凌瑶一晚上都没敢睡着。 好在她金丹期的修为渐趋稳定，一夜不睡并无甚影响。 只是精神却着实提不起来。 顾远之几人正在研究路程。按照目前进度，后日午后，他们便能抵达法华寺。 凌瑶担心其中会出变故，想了想，小心翼翼开口：“师妹的身体愈发虚弱……未免夜长梦多，我们夜晚不休息，全速赶路吧？”这样，他们就能提前一天抵达了。 秦书臻近几日确实愈发虚弱，今早出门，甚至需要她搀扶才能跨过门槛……这般情况，男主肯定会答应，舔狗南清锐也不会拒绝，就差玄真了。 顾远之一听，果真怜惜地望向秦书臻，跟着帮腔：“书臻的毒素沉积太久，恐伤身体……临近法华寺，寻常妖兽魔物应当不至于太猖獗，即便遇上，我们几个应当也能解决。倒不如加快速度，早日赶往法华寺。” 南清锐自然没有意义。 事关己身，秦书臻不好说话。 于是，几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打坐捻珠的玄真。 后者打上了禅杖便如老僧入定，捏着他那桐藤念珠默默诵经。 几人看了他半天，他竟恍若未闻。 凌瑶奇怪，挪了挪屁股，靠过去：“师叔？” 浅淡莲香袭入心魂。 念珠一顿，玄真掀起眼皮，淡声道：“阿弥陀佛……凌施主有何事？” 凌瑶眨眨眼：“诶，你没听见吗？”她解释道，“我们几个打算晚上不休息，直接赶路，这样明天便能抵达法华寺，你意下如何？” 玄真垂眸：“悉听尊便。” 凌瑶一击掌：“那就这么定了啊！”扭头拉住秦书臻的手，“若是赶得早，说不定明天你就能开始治疗了。” 秦书臻抿嘴笑，依赖地往她身上靠了靠：“嗯。”师姐比她还着急自己的身体呢。 凌瑶顺势揽住她肩膀，叨叨道：“是不是累了？累了躺到我腿上歇着。反正一路都是荒郊野岭，无甚可看的，倒不如好好休息。” 秦书臻想了想，点头：“好。” 凌瑶当即伸出双腿，扶着她躺到自己大腿上，还细心地帮她把头发顺到一侧，省得压着。 秦书臻唇角衔笑，乖巧地闭目养神。 顾远之俩人见状也不再说话，一个盘腿打坐，一个拿出书册慢慢翻阅。 禅杖之上便安静了下来。 玄真眉目半垂，视线滑过那抚着鸦色黑发的葱白玉指，手中念珠炙烫如狱火。 第019章 功法失控 絮语吵杂（抓虫…… 禅杖法器飞行平稳，阵法之内，阳光柔和，微风轻拂，舒服又安逸。 几人或打坐或闭目养神，时间便过得飞快。 凌瑶觉得自己仿佛只是小歇片刻，一睁眼，便已漫天霞辉。 眼角一扫，玄真还维持着早上那个姿势，仿佛连衣角都没有移动分毫，只有指间的桐藤念珠一粒一粒地滑动。 凌瑶深深觉得，佛，真不是谁都能修，就这入定功力，搞不好未筑基，就得骨盆前倾、腰间盘突出、罗圈腿…… 炼气期应该做不到改善体质骨骼，那些刚入门的佛修是不是都有这些毛病？ 想象一堆光头和尚扶腰弯腿走路，凌瑶就忍不住偷笑。 她在天马行空，没发现自己一直望着玄真的方向——虽然目光涣散，毫无焦点。 念珠滑动的节奏乱了一拍，转瞬恢复。 南清锐疑惑睁眼，狐疑四望，然后对上玄真古井无波般的深眸。 南清锐了然，先开口：“禅师也感觉到了吗？” 玄真微微颔首。 旁边的顾远之也开口了：“这是有东西经过？” 南清锐神识四放，遍寻不着，微微皱眉：“速度仿佛非常快。” 玄真竖掌：“阿弥陀佛，万物有灵，倘若此物无伤人之意，我们也无需介怀。” 顾远之顿了顿，笑着应道：“禅师善哉。” 南清锐也点点头，撂开不提。 凌瑶懵逼地听完他们的对话，问：“你们在说什么？” 其余三人：“……” 南清锐忍不住笑，问她：“书臻修为被压制尚且说得过去，你好歹也是金丹期，方才没觉出不妥吗？” 凌瑶仔细回忆了下，确认没有发现不妥，遂老实道：“没有啊。” 南清锐无奈摇头，叹道：“你果真还有许多东西要学啊……” 凌瑶理直气壮：“怕什么，我少说还有三百年寿岁呢。” 南清锐哑然失笑，语带亲昵道：“你这丫头……” 凌瑶被这句“丫头”激出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抖了抖。 侧躺在她腿上的秦书臻迷迷糊糊睁开眼：“师姐？” 凌瑶的注意力顿时被拉走。 顾远之也立马关切地看向秦书臻：“书臻醒来了？感觉如何了？” “嗯。”秦书臻扶着凌瑶的胳膊慢慢坐起，揉了揉眼睛，笑着道，“你们在聊什么？”半点不提自己愈发虚弱的事情。 顾远之温声解释：“方才发现些许魔气，我们正在猜测是何种魔物。” 秦书臻微微点头，不再多问。 凌瑶下意识抖了抖，惊道：“魔物？” 察觉她声音有异，几人都有些诧异。 正在默诵佛经的玄真手指一顿，盯着手里念珠，几番挣扎，终还是将视线挪到那张娇俏的脸蛋上。 除了有些许慌乱，并不见其他。 许是察觉几人的不解，凌瑶很快冷静下来，打了个哈哈：“你们干嘛这样看我？我没见过魔物，吓了一跳而已。” 玄真盯着她，眸中闪过抹深思，未及细想，体内紊乱之气便扰乱他的心神，他只得再次垂眸，捻动佛珠，默默诵经。 那边，南清锐已出声安抚凌瑶：“别担心，估计那魔物只是路过。不过，速度如此之快，不是修为高深，便是离我们有些距离。” 凌瑶：“哦。” 她不问，南清锐反倒主动找话题：“你害怕魔物？” 凌瑶干笑：“算不上吧……”她眼角扫过玄真，连忙道，“其实我跟师叔统一战线，只要不作奸犯科、杀人放火，不管妖魔鬼怪，都只是大千世界的生灵而已。” 她是走过一遭的人，对某些地方会害怕，却不会害怕魔物——魔也有七情六欲、也有爱恨嗔痴，与人只是外形不同而已。 玄真捻动念珠的手指一顿，微微掀眸。 南清锐想了想，道：“话虽如此，但魔物生性狡诈多变，倘若遇到，切不可掉以轻心。” 凌瑶点头：“知道，多谢南大哥提醒。” 玄真再次捻动念珠，一粒一粒，上百年摩挲，桐藤念珠早就圆滑如玉，此刻捏在手里，却仿佛刮过荆棘利刃，刺骨生疼。 他闭上眼眸，默默诵念清心咒。 另一边的南清锐则开始给凌瑶、秦书臻讲述一些妖魔传闻，顾远之偶尔补充，禅杖法器上瞬间热闹了起来。 凌瑶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却开始神游太虚。 她想起上一世的些许事，一些在原著里笔触颇少的细节。 比如攻击慈心谷的妖物，比如将来会祸乱修界凡间界的妖魔。 这段日子他们都在野外赶路，竟然完全没有碰上这些东西……是剧情还没开始，还是这些东西现在未成气候？ 恰好南清锐聊到一个有趣的话题，顾远之哈哈大笑，秦书臻也捂嘴直乐，凌瑶当即回神，虽没听仔细，却也跟着笑。 禅杖法器陡然顿住。 几人不防，同时身体前倾几欲扑倒。顾远之俩人反应快，以手撑地稳住身型，秦书臻修为被压制，整个人摔到凌瑶身上。 后者反应也慢，于是大家便看到俩姑娘跌罗汉似的摔在地上，垫底的凌瑶更是凄惨，“Duang”地一下，脑门磕到禅杖火焰纹上。 “啊！” “哎哟！” 顾远之俩人连忙过来搀扶。 顾远之扶的秦书臻，南清锐则去扶凌瑶。 凌瑶正揉着脑门，胳膊、肩膀就被搀住，彷如被拥入怀里—— 身下禅杖剧烈一震，然后急速下滑，“砰”地一声，将下方参差不齐的林木砸成一块平地。 这一变故不过瞬息。 禅杖法器乃是玄真操控，出了问题，定是玄真…… 凌瑶大惊，顾不得其他，立马扒拉开南清锐，看向操控禅杖的玄真：“师叔？！” 其他几人也纷纷看过去。 折腾出这一番变故的玄真却依然双眸微阖，莲花端坐，对凌瑶的呼唤仿佛毫无所觉。 在当下这种情况，格外诡异。 凌瑶惊得跳起来，欲要奔过去，却被南清锐一把拽住。 “别过去。”他神色有些凝重，“玄真禅师的功法出问题了。” 顾远之扶着秦书臻，道：“这是灵力失控吗？禅师周围的灵力异常混乱。” 南清锐拧眉：“看起来像。” 凌瑶大惊，急急看向玄真。 几步外的玄真眉眼半阖，指间依旧规律地捻动念珠，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仔细观察，却能发现那透着几分凉意的薄唇快速张合，仿佛是在低声吟诵经文，又仿佛是在吟喝咒法。 她下意识拽住南清锐：“快想办法帮帮他啊！” 南清锐收回视线，摇头：“帮不了，我们不清楚禅师的功法出何问题，贸然上前，只会打扰他。” 顾远之眯了眯眼，盯着玄真若有所思。 凌瑶着急：“难道就这样不管——” “阿弥陀佛。”玄真停下捻珠，轻舒了口气，“惊扰了诸位，是贫僧不是。” 凌瑶惊喜，松开南清锐冲过去，巴巴地打量他：“师叔你没事吧？你功法出什么问题了？怎么突然出岔子？需要帮忙吗？” 玄真掀起眼皮，视线缓缓扫过她沾染焦急的眉眼，捏着桐藤念珠的手指微微用力。 他移开视线，看向南清锐等人，微微颔首：“贫僧已无大碍，劳诸位费心了……继续赶路吧。” 凌瑶跺脚：“你都这样了，还赶什么路？” 玄真顿了顿，垂下眼睑，温声道：“无碍，贫僧方才只是——” “……不赶路了。”凌瑶突然恼了他这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心里憋气，索性扭头就走，“不差这一两天……天快黑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 玄真垂眸不语。 南清锐眯了眯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他看看左右，追上凌瑶：“小瑶等等我。” 玄真捏紧念珠，刚平息下去的灵力又有蠢蠢欲动之态。 …… 半个时辰后，他们选了处背风的山谷平地落脚。 篝火熠熠，几人围之而坐。 南清锐贡献出自己珍藏的灵蜜酿，每人端着一杯，边品边闲聊。 主要是顾远之三人聊，玄真惯来沉默，不参与倒也不奇怪。 倒是凌瑶，也不知道她在恼什么，打方才起就一直气鼓鼓的。 南清锐抛了好几回话题，她也只是闷闷地应两声，让他颇为无奈。 凌瑶不吭声，秦书臻说了一会也降了兴致。顾远之见她脸现疲态，遂体贴地不再多言。 一时间，篝火边只听得风吹火苗的猎猎声和枯枝干柴被烧开的噼啪轻响。 凌瑶抱膝坐在篝火前，眼睛直勾勾盯着闪烁的火苗，也不知道自己在恼火什么。 其实玄真也没做错什么，还功法出问题。她却不顾轻重冲人发脾气——好吧，就玄真那木头疙瘩，估计都不知道她生气呢。 思及此，她忍不住侧过头，看向又在打坐的玄真。 火光温暖，柔和了玄真偏凛冽的五官，垂眸打坐、捻动佛珠的姿态，真真如庙中如来、寺里菩萨，庄严宝相，不染凡俗。 凌瑶不知不觉看呆了。 如此目光，玄真岂能忽视。 混乱驳杂的灵力被死死压着，某些东西却再也无法控制。 絮语纷纷，搅得魂识动荡不稳。 【情谷欠乃人性之本，何苦压制自己？】 【秃头是不是喜欢那位苍葭长袄的姑娘？动手啊！】 【啧啧，这姑娘娇俏的很，和尚眼光不错】 【桀桀桀，不错也没用，旁边那公子虎视眈眈呢】 【秃头不动手，人就被抢走！】 【孬种和尚，上啊，抓住她，关起来就是你的】 第020章 无以为报 以身相许 玄真捏着念珠的手青筋隐现。 凌瑶毫无所觉，脑袋趴在肘窝里，虽是对着玄真，神思却早就不知遨游到了何处。 火苗猎猎，虫鸣唧唧，是让人昏昏欲睡的静夜。 “啪嚓。” 轻微的枯枝断裂声响起。 顾远之、南清锐瞬间起身，戒备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凌瑶后知后觉抬起头，看到一道七八尺高的身影半隐在林木中。 上身前屈，双爪锋利，浑身长满短而密的刺。 许是发现踪迹泄露，那只类猿野兽咆哮一声，扑面而来。 秦书臻吓得低呼：“师姐！” 月白身影从凌瑶身后跃出，带起一股轻风。 利刃闪过，一道血色划破夜空，甫扑到半空的野兽轰然倒地，身首异处。 凌瑶松了口气，问：“多谢……这是妖族？” 顾远之收剑入鞘，潇洒回身，朝她点头：“是刺妖，不过，已然入魔。” 凌瑶顿了顿，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看向走到身边的南清锐，问：“怎么知道它入魔了？” 南清锐指着地上尸首，解释道：“你看看它身上散出来的气息。” 凌瑶跟秦书臻同时望过去。 尸首分立的刺妖伏趴于地，因身死道消，体内灵力缓缓散逸而出。 光线之下，宛如青烟的灵力无所遁形。 凌瑶惊了：“灰色的？” 南清锐点头：“你运气，感受一下这些灵力的……”他斟酌了下用词，“气味。” 秦书臻不能运气，只能眼巴巴看着凌瑶。 后者伸出手，试探地吸收了点那些散在空中的烟色灵力—— 腥臭黏腻之气瞬间侵入五感。 凌瑶被恶心得一激灵，连连甩手后退：“卧槽好恶心啊——” “当心！”南清锐眼疾手快，伸臂拦在她后背处，有些无奈，“你快踩着火堆了。” 凌瑶下意识回头。熊熊篝火离她的裙摆只有两步远了。 她忙抬头道谢：“多谢南大哥提醒——”话音未落，她才惊觉俩人挨得太近，忙不迭撤开两步，靠到秦书臻身边。 南清锐正要说什么，却陡然顿住，扭头看向玄真方向。 顾远之同时道：“还有魔气。” 凌瑶转身，只看到一片灰影闪过，面前已没了玄真的身影。她顿时惊呼：“师叔？” 话音刚落，便看到玄真的灰袍自前边林中飘出，“砰”地一声，扔下一兽类尸首——又是一只同样散发着烟灰色魔气的刺妖。 “阿弥陀佛。”玄真飘然落地，手执念珠，神情清冷淡漠，“看来，今夜我等不能安稳了。” 也无需解释，几人都感受到了——林中黑影幢幢，树枝沙沙作响，腥臭气息由远而近，蜂拥而至。 南清锐难得皱眉：“这里并非刺妖的居住地，为何会有如此多刺妖？” 凌瑶翻出自己的三把小匕首，跟了句：“还都是入了魔的。” 上一世亦是这样，除了男女主的感情纠葛，还有经常遇见的入魔妖兽、失魂魔族。 这些在原著里笔墨非常少的疯魔敌人，仿佛只是在男女主的误会解释、你追我赶中的调剂和催化剂。每当男女主争吵，就会有这些玩意跑出来，给男女主的感情当助推器…… 她这边胡思乱想，却听南清锐语带担忧：“刺妖实力虽然不高，可这数量也太多了……” 顾远之当即回头，吩咐道：“你们两个实力低，尤其书臻，切记不要离开我、我们身边。” 秦书臻乖巧点头：“嗯，我不会给大家添乱的。” 顾远之忙道：“不会不会，你好好儿的才是最重要的。” 秦书臻张了张口，看看其他人，垂下眼眸不吭声。 凌瑶则暗中翻了个白眼，道：“好了，我师妹——” “吼——” 林中黑影仿佛收到信号，陡然冲出密林，大大小小的刺妖面目狰狞，嘶吼着扑向几人。 顾远之三人不慌不忙迎上去。 凌瑶将秦书臻护在身后，三把小匕悬浮身前，戒备地巡视四周。 片刻后，她发现这三位哥们将刺妖全然拦在外围，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 尤其是玄真。 他手执佛珠站在那儿，神情平和，眉眼清冷，朴素的灰色僧袍硬是被他穿出了股慈悲为怀的佛家气质。 只是，其左袖一甩，便有数只刺妖惨叫坠地，攻势之凌厉，瞬间又有了些许怒目金刚降妖伏魔之态，既庄严又慈悲。 只他一人，便拦住了近半的刺妖。 凌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咦？”南清锐再次踢开一只刺妖，惊讶出声，“这些刺妖的实力为何如此之高？” 顾远之一剑挑死面前刺妖，漫不经心道：“许是因为入魔，疯了吧？” 南清锐依然不解：“刺妖本性并不好斗，怎么入魔了如斯疯狂？看起来，像是失了智似的？”他挥出一扇，灵力化刃直接刺死面前刺妖，扫了眼四周，又道，“看这数量，是一个居住地的刺妖都入魔了吗？这也太不寻常了吧？” 顾远之没有吭声。 凌瑶看看左右，接话道：“不止刺妖，慈心谷前些日子遭受的妖兽侵袭，也皆是入了魔，全都神志不清。” 顾远之动作一顿，差点被刺妖抓伤。他急忙挥剑将其劈开，问：“书臻的寒毒带着魔气，就是因为这个？” 秦书臻“嗯”了声，小声道：“顾大哥注意安全。”她看到方才那一幕了。 顾远之顿时脸现喜意：“书臻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南清锐笑骂了句：“我跟禅师也不是白吃饭的……对吧禅师？” 另一边独揽十数只妖兽的玄真一言不发，一甩袖子，挥开数只刺妖，后者利爪落空，余势不减，直接裂开附近石块树木，威力惊人。 玄真却仿佛游刃有余，逐一击杀这些刺妖，争取一击毙命，不让其遭受太多痛苦。 南清锐半天没等到回答，啧啧两声：“得得得，还是这帮刺妖热情。” 他们两个表现得实在轻松，凌瑶忍不住跟着放松下来，笑话他道：“看来，这些妖兽觉得你魅力无限，想讨你当上门女婿呢。” 南清锐哈哈两声：“说明这些刺妖有眼光啊，小瑶你要向它们多多学习。” 秦书臻眉眼微挑，不着痕迹地看向南清锐。 凌瑶却没听出其话里含义，犹自打趣：“你这么欣赏它们，要不要抓几只回去养着？” “那还是算了，我若要养，自然要养那可爱的姑娘——” “轰——” 玄真面前剩余的七八头成年刺妖齐齐被拦腰砍断，轰然倒地。 鲜血与腥臭魔气喷涌而出。 南清锐话语一顿，惊讶道：“禅师怎么了？” 顾远之却皱了皱眉：“奇怪，这魔气——” 意外陡生。 此时俩人都有些分神，一只形体娇小的刺妖竟躲在别的刺妖身后，趁俩人手上动作稍缓，咻地一下窜过他们，直扑秦书臻。 顾远之、南清锐大惊：“小心！” 适才放松下来的凌瑶陡遭变故，连身前小匕都来不及操控，一把拽开秦书臻，仓促运起灵力，挥掌相迎。 刺妖利爪足有寸许长，又锋利异常，短短时间已让大家见识到其中厉害。而凌瑶虽已至金丹，却是不重体质的医修，属于那种一碰就伤的脆皮。 所有人都以为，凌瑶势必要受伤，秦书臻更是瞬间红了眼。 灰色身影倏然闪现，挡在凌瑶身前—— “砰——” 刺妖摔飞出去，凌瑶的掌也拍到了灰色身影上。 玄真闷哼一声。 凌瑶吓死了。方才情急之下，她这一掌可是用了全力的。 “师叔！！”她再顾不得秦书臻，飞扑过去，抓住玄真胳膊，惊慌失措道，“你没事吧？！”声音出口，已带上几分哭腔。 玄真却浑身一震，迅速甩开她的手，疾退两步。 凌瑶双手架在半空，眼角犹带泪滴，傻傻地看着他。 玄真避开她的视线，单手执礼，垂眸低首：“阿弥陀佛，贫僧无事……妖兽当前，凌施主请注意。” 说完，随手抹去唇角血迹，再次飞身，拦住余下数只追击过来的刺妖。 凌瑶：“……”她是有毒还是怎么着？着实可恶！ 她狠狠擦掉眼角，将自己那几把小匕首召唤到跟前——可不能再分心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秦书臻靠过来，小声问道：“师姐，你没事吧？” 凌瑶郁闷不已：“没事。” 秦书臻看了眼玄真，想问什么，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南清锐方才没仔细看，只知道玄真救了凌瑶，此刻大松了口气，道：“多亏禅师，否则我真是难辞其咎。” 顾远之也感慨：“禅师功法出问题尚有这等速度，我等佩服。” 玄真不吭声，只全心应对面前妖兽。 顾远之俩人也不再多说，专心攻击剩余刺妖，省得再出意外。 凌瑶将秦书臻往身后拽，眼睛则直勾勾盯着玄真，看他游刃有余地攻击妖兽，暂且放下对他伤势的担心，转而又开始生气他对自己的嫌弃。 等他将最后一只妖兽拍死，凌瑶终于忍不住—— “师叔救了我，我着实无以为报——要不，我以身相许吧？”让他男女授受不亲、让他避自己如蛇蝎……吓死他！ 刚打算去帮顾远之俩人的玄真果真一个踉跄，差点摔跤。 凌瑶眨了眨眼，噗嗤一声笑了。 算了，这木头和尚保守，原谅他罢……唔，待会还是要查查他的伤势情况的。 第021章 女主之伤 区区小事（改作…… 南清锐哈哈大笑：“小瑶，这种玩笑可开不得，禅师若是恼了，下回就不救你了。” 凌瑶看着目不斜视跃至刺妖跟前的玄真，笑道：“我相信师叔不会扔下我不管的！”以玄真的人品，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情。 玄真没有吭声，甩袖攻向刺妖。 顾远之俩人压力顿减。 剩下刺妖数量不多，三人合力，很快就便清杀干净。 顾远之、南清锐将散落四处的刺妖尸体运到一起，玄真丢出咒法，将尸首圈在结界内安静燃烧。 顾远之俩人略看了片刻，便走到另一边——那边，凌瑶已重新找了块干净地方，搭起了篝火。 玄真直到刺妖尸体全部燃烧殆尽，才慢慢踱过来。 南清锐递给他一杯灵蜜饮。 玄真单掌执礼谢过，接下蜜饮，掀袍就地而坐，蜜饮端在手里，却没有喝。 南清锐也不在意，转提及正事，道：“有几头刺妖没有丹田。” 顾远之、玄真自然也发现了，前者神情凝重，后者也是沉默不语。 凌瑶看看他们，接话：“可那些刺妖的实力，不像是没有丹田气海的样子。” “嗯，所以这些刺妖都失了神志。”南清锐耐心解释，“不管是人是妖，进入筑基期后，体内灵力便会逐渐丰盈，经脉能存之气极少，丹田气海才是根本。没有丹田，便犹如没有湖泊的溪流，灵力会在体内横冲直撞。这些刺妖又已入魔，而魔气侵蚀力度更强，长此以往，定然要疯。” 凌瑶自然懂。上一世，亦是南清锐给她们解释的。 她想了想，装作懵懂无知道：“所以，它们的丹田气海为何没有了？难道是为了入魔？” 入魔虽然晋级风险大，但是升级速度快，不是没有人这般铤而走险的。 “不是。”玄真眼眸半阖，淡声道，“入魔并不需要废去丹田气海，这些妖兽，是被迫入魔的。” 所以，这群刺妖，因何要齐齐入魔呢？ 无解。 几人沉默了下来。 凌瑶知道，这事到一年后才会引起修界关注，然后各方开始追查，这会儿想什么都还早呢。 故而她很快撇下此事，将目光放在玄真身上。 对方垂眸端坐，竹杯盛放的蜜饮端在胸前，久久不曾尝一口，仿佛陷入沉思。 凌瑶皱了皱眉，起身，大步过去，直接跪坐在他手边。 “师叔。”她伸出手，“我给您看看伤势。” 玄真似乎怔了怔，在她的指尖碰上前，仓促之下，直接端着莲花座造型往后飘，整个人瞬间挪到三尺外。 凌瑶：“……”她咬牙切齿，“师叔你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能讳疾忌医？！” 玄真垂眸敛眉，将蜜饮搁到旁边石块上，就着莲花坐姿单手执礼，声音清冷淡然：“凌施主放心，贫僧功法出问题，体内本就有内伤，你那一掌不过是催动些许内息，并没有伤及贫僧。” 凌瑶坚持：“你只是佛修，又不是医修，术业有专攻，伤不伤，我看了再说。”说着还不忘行动表示，爬起来追过去。 玄真翻身而起，连退数步，单掌竖于胸前，肃穆道：“阿弥陀佛，多谢凌施主关心，贫僧心中有数。” 凌瑶皱眉，索性运功提气，飞身冲上去：“你有数不行，我也得有数！给我看看！” 玄真怔愣，眼见那青葱玉指即将抓到自己僧袍，脸上闪过抹慌乱，咻地一下飞到另一边。 凌瑶飞身再抓：“你若是没事，为何不给我看？你是不是心虚？” 玄真再次躲开：“阿弥——” “别念了，”凌瑶气急败坏，“就算你再念百八十句虾米豆腐，也得看伤！” 她了解玄真，知道这家伙绝不会为了这点事情恼怒。再者，她也从未见过玄真为什么事情恼怒——这家伙的脾气，跟菩萨没什么两样了。 因此，她当真是全力去抓那抹灰袍。 玄真闭上嘴，默默躲避。 一时间，俩人就在这块不大的平地上演你追我赶。 仿佛被无视，并目睹了这一切的其余三人：“……” 半晌，顾远之收回目光，问秦书臻：“禅师与你师父的交情很好吗？”否则，凌瑶这丫头怎敢这般与禅师……打闹？ 秦书臻回忆片刻，摇了摇头：“只听师父说是旧识，并未谈及交情……”她想了想，“或许师父私下与师姐说了也不一定，毕竟我带伤在身，师父并没有交代我太多事情。” 顾远之点头：“那看来是了。”他笑叹了句，“倒没想到玄真禅师这般随和。” 南清锐却盯着那两道身影，若有所思道：“是吗？我倒是觉得……” 顾远之回头看他：“怎么了？” 南清锐顿了顿，笑着转移话题：“看禅师这身法，想必伤势确实不重。”然后微微扬声，朝那抹苍葭色身影道，“小瑶，你看禅师这般身法，像受伤的吗？可别让禅师笑话了。” 凌瑶一顿，醒悟过来，停下脚步。 玄真随之停下，单掌竖于胸前，垂眸敛眉，沉静从容。 却仿佛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凌瑶心里骤然升起股闷气。 瞪了玄真一眼，她踩着重重的脚步走回篝火旁。 玄真静立片刻，慢慢走回原位，盘腿莲坐。 凌瑶已跟其他三人聊起了刺妖，什么居住爱好、性格特征，各种各样，顾远之甚至还颇为了解它们的术法特征。 秦书臻听得佩服不已：“顾大哥好厉害，竟然知道这许多。” 顾远之谦虚：“只是略知一二，算不上多。” 南清锐“啪”地一下打开纸扇，笑着解释：“别听他谦虚，他若是不了解，当今世上便没有旁人再敢说了解的了……这厮每到一处地方，便会先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若有妖族，定然也不会放过的。”他摇头晃脑，“汲汲求学之态，堪称我辈楷模。” 秦书臻一双水眸亮晶晶地看着顾远之：“顾大哥真厉害。” 凌瑶看她一眼，扭头找南清锐说话：“南大哥，你也说说你家乡的情况呗？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妖族？” 南清锐笑吟吟看着她：“你想听哪样的？可爱的，还是凶猛的？” “真有？”凌瑶眼睛一亮，“都说说啊。” “好好。”南清锐想了想，开始介绍，“庆州有一种小妖兽，叫米蛛……” 火光熠熠，方才遇袭的慌乱已然远去，几人围绕篝火，天南地北地畅聊，倒也惬意。 莲坐一旁的玄真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念珠在手中缓缓捻动，微微张合的唇吟诵着无声的经文。 【心爱的姑娘以身相许，竟然不敢接，秃驴孬种！】 【他连看不敢看小姑娘呢……桀桀桀，和尚你怕什么？】 【和尚你的佛心已经毁咯~~】 …… 后夜安稳。 天未亮，一行再度启程。 担心玄真的功法再出问题，几人商量了下，改乘坐顾远之的法器。 余下路程不过一日有余，这一回，他们没再停宿，连夜赶路，第二天一早，便抵达法华寺。 法华寺乃天下第一大寺，近千年的香火延续，这座大寺光是庙宇房屋，便延绵近十里，蔚为壮观。 他们一行的到来，引起极大轰动。 当然，是因为佛子玄真。 玄真辈分高，加上佛理通达、世事洞明，又兼修为高深，不光能指点别人佛理，在修为上更是有许多建树。如此，法华寺上下对其都是敬爱有加。 再者，距离上一回佛子回寺，已过去三十余年。 听闻佛子回寺，方丈、诸位长老齐齐出来相迎，大大小小的和尚更如雨后春笋从四面八方冒出来，转眼功夫，便将空旷的听经台挤得满满当当。 顾远之俩人对此早有所料，没见过世面的凌瑶两姐妹，都有些吓到了。 凌瑶盯着底下黑压压的人头，暗忖道，这特么得有数千人吧？怪不得寺里大和尚接了玄真，就转道这里，合着这是要开一场欢迎会呢。 唔，主题的话，可以叫“归寺佛子座谈会”。 凌瑶看了眼被和尚包围的玄真，发现其一如往日的眉目低垂、清冷淡然，似乎面前数千和尚，皆是路人。 这份定力，凌瑶自愧弗如。 好在，玄真也没有打算真开座谈会，只略说了些见真寺的见闻和佛说差异，便请诸位各忙各的去。 如此种种，待几人被带到玄真的住所，时辰已近午。 甫一踏入禅房，法华寺方丈兼玄真师兄听真禅师立马关切询问：“你的修为为何跌至元婴期？受伤了？” 玄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只是小事，各中缘由，晚些时候再与师兄详述。”他伸掌示意方丈看向凌瑶俩人，“这两位是慈心谷苏修士的爱徒。” 凌瑶当即领着秦书臻向方丈行礼，后者微微颔首。 玄真三言两语，将秦书臻的情况介绍了一遍。 听真禅师微微诧异，当即道了声佛，便为秦书臻把脉探看。不过片刻，他便松开手，温和道：“无妨，待施主安歇一夜，明日开始祛毒驱寒，若无意外，三日便可痊愈。” 秦书臻欣喜：“劳烦禅师了。” 凌瑶却震惊不已，脱口而出：“三日便可痊愈？”上一世，玄真足足治疗了十数天啊！ 方丈温和点头：“不过是小问题，我门功法至刚至阳，驱逐这等寒毒，算得上轻而易举。若非秦施主的寒毒压制太久，恐功法过猛伤了身体，本该一日便好。” 秦书臻心头阴云终于散开，诚挚地福身道谢。 凌瑶懵了，下意识看向玄真，后者眉眼低垂，长身玉立，灰色僧袍批于其身，是一如往日的平和淡然。 这，究竟哪里出问题？ 上一世，玄真明明给秦书臻治疗了十数天啊，怎么到了听真禅师嘴里，只需要区区三天……甚至，甚至只要一天？！ 总不会是玄真撒谎吧——不可能。 凌瑶立马撇开这个想法。谁都可能撒谎，玄真这种木头，怎么可能呢？ 一定是原著剧情在搞鬼。 第022章 意外受伤 当堕地狱 不管如何，秦书臻的寒毒也得治。 几人遂在法华寺住下。 法华寺占地辽阔，又常有各地修者前来参佛论道，光是客院便有上百套。 托了玄真的福，几人的住处颇为中心，不管去法华寺何处都极为方便。听真禅师还特意吩咐几名小沙弥，领他们去四处参观礼佛。 待他们四人离开，屋里剩下师兄弟俩人。听真收起笑容，看向玄真。 “你老实交代吧。”他神情有些凝重，“你的修为是怎么回事？” 玄真避而不谈，道：“无事，师兄无需担忧。” 听真皱了皱眉，径自抓向他命脉。 玄真的手动了动，终于还是没有躲避。 听真凝神仔细探寻。片刻后，他脸色大变，惊道：“你怎么——？” 玄真垂眸不语。 听真惊疑不定：“我以为你是走火入魔……你、你是吸收了魔魂？” 玄真：“……是。” 听真心一沉：“多少？” 玄真沉默不语， 听真深吸口气，问：“你从哪里弄来如此多的魔魂？” 玄真低声说了个名字。 听真浑身一颤，数百年修出来的定力瞬间一扫而空。他厉声斥责：“旁人唤你一声佛子，你便真当自己是菩萨了？普度众生、济世救人？你修禅念佛，是为了逞英雄吗？” 玄真双手合十，垂首低语：“佛子之名本就世人虚冠，师弟不敢有此想法。” “那你为何要这样做？ 玄真垂眸不语。 听真气得胸膛起伏，连念了数声“阿弥陀佛”才压下情绪，道：“你修为再高，也填不下这个窟窿，还不快快将这些放了，好歹能保住些许修为和神志。” 玄真神情平和淡然：“这些魔魂已融入我神魂，再无剥离可能。倘若强行剥离，我亦会神魂消散。” 听真：“……”他颓然坐下，染着白霜的脸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你怎会如此糊涂？你这样，让我日后如何向师父交代……” 玄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凡尘因果，皆有定数。此乃玄真命数，师兄无需介怀。” 听真脸色复杂地看着他：“你怎会如此糊涂……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玄真沉默。 听真叹了口气，不再细纠，只问：“那你以后有何打算？这些魔魂如何处理？”他欲言又止，“是不是最终只能……” 玄真低语：“……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顿了顿，又仿佛安稳他般补了句，“过几日，我会去一趟慈心谷，看看可有压制之法。” 听真一听，连连颔首：“对对，慈心谷有众多圣手，说不定能避免……还有，寺中古籍众多，我回头让诸位师弟一起查找，说不定能找出一二办法。” 玄真：“有劳师兄了。” 听真捏了捏眉心，问：“能撑多久？” 玄真：“……不知。” 听真：“……” …… 第二日，秦书臻开始接受治疗。 就如听真禅师所说，这寒毒并非什么大问题，他甚至没有亲自出手，只让一名弟子跑腿，每日花上一个时辰，为其驱逐寒毒。 该弟子甚至只有金丹后期的修为。 凌瑶有些担忧，但其他人，包括玄真都毫无异议，她只能默默咽下疑问。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在秦书臻吐出一口黑红血水后，她体内的寒毒魔气便荡然一空。 秦书臻自是欢喜激动，连凌瑶也惊喜非常——至少减少了男女主培养感情的机会啊。 许是因为伤病在身，秦书臻心里悬着事儿，便没法如上一世一般全然敞开心扉、沉入爱情，对男主也没有上一世那种痴狂热恋的感觉。 凌瑶对此乐见其成。 如今秦书臻身体恢复，她只需将人送回慈心谷，余下之事，她就不打算再插手了。 这么一想，她浑身都轻松下来，辞谢帮忙的大师后，立马拽住秦书臻，商量着什么时候回谷。 因玄真的意外，俩人在外耽搁了许多时日，秦书臻也是归心似箭，俩人决定，歇上一晚，第二日便返程回谷。 遂向顾远之俩人告辞。 顾远之俩人既诧异又理解。 顾远之看着秦书臻，问：“不再多歇两日吗？你身体久伤未治，恐……” 秦书臻微笑：“顾大哥忘了，我们俩人皆出身慈心谷，寒毒尽除，剩下的便能自己料理了。” 顾远之哑然，继而笑道：“是我关心则乱了。”他看了眼南清锐，道，“那我们陪你们走一趟吧。” 凌瑶当即看向秦书臻。 秦书臻果真脸现惊喜，想到什么又稍微收了收，犹豫道：“你们才刚到法华寺，还未好好参阅这边的经文佛理，怎能扰了你们的行程呢。” 南清锐朝顾远之抛了个戏谑的眼神，后者轻咳一声，道：“不着急，法华寺不会跑……你们回去路途遥远，前日才遇到那般诡异的妖兽，我跟清锐都不甚放心，总归我们也是四处游历，正好陪你们走一趟。” 秦书臻抿了抿唇，看向凌瑶。 顾远之、南清锐也同时看过来。 凌瑶挤出假笑：“不了，这段日子多谢两位前辈照顾了。”顾远之还待说什么，她立马摆手，“顾大哥多说无益，待我们回谷安了师父的心，一定会找个机会前往潞州拜谢。” 顾远之：“……” 南清锐皱了皱眉：“小瑶，我呢？” 凌瑶这回的笑容真心了几分：“南大哥什么时候回庆州？我到时去找你玩儿啊。” 这段日子多亏有南清锐，她才不至于天天对着男主。 原著里，南清锐虽会跟随男主到最后登顶，直到男主与女主坠崖，他遍寻无果，郁郁返回庆州，再度出现，仿佛是四五年后。 彼时男女主的感情已经水到渠成，男主也修至出窍期，成为修界数一数二的大能…… 当然，这只是一本狗血言情文，男主的事业修为并没有提及太多，待女主与男主成亲生子后，这本小说便结局了。 凌瑶还记得，小说的最后一幕，是男主抱着婴儿，女主牵着一个小孩，一家四口温馨出行，去参加修界大会，收获无数的赞誉和瞩目…… 唔，想远了。 反正呢，南清锐在原著里，只是充当男主的舔狗，全程为男主追求女主各种出谋划策，那些陷害、妒忌、争执……皆与他关系不大。 她原本只是恨屋及乌，如今看来，南清锐此人，还是可以交上一交。 思及此，凌瑶的笑容更灿烂了。 南清锐似乎顿了顿，才笑着道：“为何要等我会庆州再去拜访？让我们护送你们一程不是更妥当吗？” 凌瑶做了个鬼脸：“那不一样……”也不说哪里不一样，她直接转移话题，“好了不多说了，我们要去跟师叔告辞了，回头再聊啊。”说完，拽着欲言又止的秦书臻飞快离开。 目送她们离开后，南清锐收回视线，看向顾远之，问：“当真就此别过？” 顾远之神色微沉，瞪他一眼：“明知故问……不说我，你舍得？” 南清锐手上扇子一摇一摇，慢条斯理道：“这么说，我们意见一致？” 顾远之：“当然。” 南清锐笑了：“那可得想个法子了。” 顾远之想了想：“跟上去再说。” 南清锐哑然，“啪”地一声合上扇子：“行罢。” …… 第二天一早，在悠远有韵的诵经声中，凌瑶、秦书臻乘坐莲花法器，离开了这座千年古刹。 半个时辰后，两道身影踏出法华寺，一御剑一踏扇，循着同样的方向而去。 又半个时辰，听真、玄真并行走出法华寺大门，身后还跟着数名和尚。 玄真先停下脚步，双手合十，朝诸位师兄弟们恭敬行礼：“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留步吧。” 这些和尚均是真字辈，与玄真虽非同一师承，却几乎都是一起长大的，修为最低也是金丹。 他们都已知晓玄真的情况……玄真这番离去，能不能平安归来，都是未知数，故而人人脸上皆是悲戚。 听真神色严肃道：“你只是去求医，不管成与不成，都记得回来报个平安。” 玄真垂眸，郑重道：“是。”躬身行礼，“师兄保重。”再朝他身后几名和尚行礼，“诸位师弟保重。” 眼看他就要离开，听真终是不忍，手持禅杖狠狠一敲，震声道：“玄真，若是……法华寺永远是你的师门。” 诸位师弟精神为之一振，齐齐看向玄真。 玄真怔愣，面上清冷平淡终于不复存在。他苦笑道：“法华寺传承千年，岂能因我坏了规矩……若到了那一日，我自会脱去僧袍，断了这份因果。” 众僧沉默。 玄真再次肃身而立，双手合十，恭敬倾身，沉声道：“诸位，保重。” …… 数日后。 秦书臻四下张望片刻，朝满头细汗的凌瑶道：“师姐，前边有片杂草地，我们去那儿歇会儿吧？” 凌瑶瞪她：“你想偷懒？该你接手了。”说话的空挡，屁股底下的莲花法器便晃了几晃。 秦书臻急忙输入灵力，稳住法器，然后委婉道：“是是是，我这不是修为不如你，想要歇歇嘛……” 凌瑶不吭声。 秦书臻见她动摇，脸上一喜，忙加把火：“师姐，虽说你已经金丹期，可你压根没来得及巩固，咱们这般日夜兼程，即便有我换换手，你也撑不了多久。咱们又不是急着赶路，何必如此辛劳？” 凌瑶默默吐槽：这不是得防着男主撵上来嘛。 原著里，他们离开见真寺时，男主隔了半天就追上来。以原著那诡异的修复剧情能力，男主这一次必定也跟着离开了…… 但秦书臻说得对，她们已经飞跑了好几天，说不定，男主已经被她们甩开了？ 秦书臻犹在劝说：“再说，打上了法华寺，至今为止，你也有十二天没吃上肉了吧？难道你就不想——” “好！” 她的肉字甫出口，凌瑶摇摆的心立马变得坚定。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下方葱郁林木，道：“趁天还亮着，我们赶紧撸一顿烤肉。” 秦书臻：“……” 早知道烤肉有如此魅力，早两天前她就该提出来的。 俩人收了莲花法器，落在秦书臻方才所说的杂草地上。 这是处背靠山崖的杂草地，山崖遮蔽了大部分阳光，灌木发育不良，只有不足膝高的杂草凌乱生长。 山崖下还有一泓清潭。 凌瑶环顾一周，眼睛亮了。 她转身搂住秦书臻，“啪叽”一声亲上去，兴奋道：“师妹懂我，这地儿好啊，怪不得你叫我下来……烧烤完了我们再下去水里游一圈！” 远处山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地。 凌瑶警觉，立马望向那边，发现没有灵力波动，遂置之不理。 秦书臻见她搂半天不松手，无奈推开她，顺手抹掉脸上口水，嫌弃道：“荒山野岭，又无遮无挡……我可不要。”完了转身，开始拾捡枯枝。 凌瑶也不计较，以手遮檐，四处眺望：“哎呀，正是因为荒山野岭、毫无人烟，才能享受这般野趣——诶你怎么往山崖下走？那边连树都没有，哪来的枯枝？” 秦书臻扬了扬手里枯枝，道：“应该是从崖上掉下来的，还挺多，也都是细枝丫，更方便呢。” “哦。”凌瑶不以为意，看看左右，打算往林子那边走，“那你捡着，我去打只猎物——” “吼——” 一阵飓风从崖上刮下来，带落一片枯枝碎叶。 凌瑶暗道不好，迅速扭头。 只见一只角似牛、身如豹、浑身花斑的妖兽正伏在秦书臻前方，低咆着盯着俩人。观其修为，是筑基后期，比自己低阶。 她暗松了口气，下一瞬又提起心来。 她虽然是金丹期修为，但体修术法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修为只有筑基后期的秦书臻更不必说，若是挨上一记…… 未等她细想，那只灵兽巨吼一声，扑向前边的秦书臻。 凌瑶大惊，脚下一点冲上去，拽住秦书臻往后一甩，但妖兽已至跟前，腥臭之气扑面而来，她下意识伸臂去挡—— 刺痛传来之时，眼角仿佛闪过抹灰影。 下一瞬，妖兽哀鸣着摔飞出去，“砰”地一声，撞到山崖石壁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凌瑶却顾不上它，只兴奋地喊道：“师叔！” 背对她的灰袍身影缓缓转身，手执桐藤念珠。正是多日未见的玄真。 只见他垂眸敛眉，神情淡定，声音平和：“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又见面了。” 凌瑶可开心了：“对啊对啊，你怎么在这——” 秦书臻低呼一声，抓住她左手：“师姐，你受伤了！” “啊？”凌瑶低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左臂，四道抓痕划破袖子，青碧色衣料晕染出几线暗色湿意。 凌瑶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左臂上的火辣刺疼。 秦书臻迅速翻出匕首，三两下裁掉她的袖子，露出白皙胳膊，以及上面四道血淋淋的抓痕……她瞬间红了眼眶：“都怪我，我要是仔细观察一二，就不会扰了那只妖兽。”继而害得她被抓伤。 只刚才那一下，便能看出妖兽实力……若非玄真禅师，凌瑶还不定要受多少伤呢。 凌瑶忙笑着安抚她：“没事没事，就是点皮肉伤而已。”她挥了挥手臂，甩得血水在小臂上蜿蜒，“你看，真是小伤，还没毒！” “你别乱动！” “啪——” 宛如绳索断裂的轻微响动打秦书臻身后传来。 然后是一连串小东西坠地之声。 凌瑶下意识探头，对上玄真那双泛着红光的狭长深眸。 她眨了眨眼，傻傻问了句：“师叔，你的眼睛犯角膜炎吗？” 玄真听而不闻，视线落在她血淋淋的伤口上，眸里红光闪烁。 凌瑶刚觉出几分不妥，就见玄真置于胸前的手缓缓松开，绕在指间的细长之物飘然落地。 凌瑶：“……？”等等，那是玄真的念珠？怎么—— 微风拂过。 正低头给她清洗伤口的秦书臻陡然被掐住脖子，整个人被玄真提吊而起。 在秦书臻短促的尖叫声中，低喃声宛如来自森罗地狱—— “无用累赘，当堕无间狱。” 第023章 人没多好 搞事不少 凌瑶只觉眼前一晃, 秦书臻就被掐住脖子提起来，一激灵，立马冲上去, 一边去扯玄真的胳膊一边尖叫：“师叔你干嘛！？” 但玄真比她高一个头不止, 他手臂高举，凌瑶根本够不着他的手掌。 双脚离地的秦书臻拼命抓挠脖颈间的大掌, 却徒劳无功, 脸已经涨得通红，眼看开始翻白眼—— 凌瑶情急，跳起来，抱住玄真胳膊，隔着僧袍狠狠咬下去！ 贝齿入肉。 脑中纷杂絮语瞬间如洪水褪去，清新淡远的幽香袭入神魂……玄真浑身一震，眸中红光飞快消逝。 待看见眼前场景，他立马松开秦书臻、甩开凌瑶, 疾退数步, 胸膛急剧起伏，仿佛遭受了重大刺激一般。 凌瑶、秦书臻顿时摔成一团。 凌瑶手臂还带伤呢，这一摔，疼得她龇牙咧嘴。 秦书臻也刚从濒死之中解脱, 捂着脖颈大口呼吸、拼命咳嗽。 凌瑶顿时顾不上自己，迅速爬起来, 扶住她，紧张问道：“怎样？有没有受伤？” 秦书臻摇头, 靠在她怀里，唇色发紫，手脚哆嗦, 浑身软得跟面条似的。 这是缺氧状态。 凌瑶迅速检查了下她脖颈，赫然多了圈血痕，可见玄真是真下了力气的……若非秦书臻是筑基修士，这一把下来，她怕是已经没命了。 凌瑶暗自心惊，抬头看向数步之外的玄真，对上一张透着茫然的俊脸。 半垂的深眸已然恢复，方才的红光，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她下意识喊了句：“师叔？” 玄真几不可查地震了震，缓缓抬眸，向来古井无波的深眸，仿佛蕴着许多情绪，细看之下，又什么都没有。 凌瑶怔了怔，小心翼翼开口：“师叔，你怎么了？” 玄真抬起右手。 凌瑶下意识戒备地盯着。 玄真仿佛毫无所觉，右手成掌，竖于胸前，微微低头，道：“方才贫僧遭功法反噬，出现入魔之相，失控伤人，两位施主见谅。” 眉目沉静，语调平和，丝毫没有方才掐人脖子的疯狂姿态。 秦书臻犹自虚弱，只戒备地看着他。 凌瑶也诧异非常，下意识重复了句：“功法反噬，呈入魔之相？”顿了顿，她大惊，“师叔你练功走火入魔了？” 玄真垂眸：“……是。” 凌瑶，秦书臻对视一眼，后者依然戒备，前者却已经放松了不少。 她想了想，问：“师叔，你这发作……有什么征兆的吗？方才吓死我们了。” 玄真静默片刻，答道：“方才提气太急，击杀妖兽后，又骤然见血。” 凌瑶信了。她担心不已：“天啊，那以后怎么办？能医治吗？” 玄真轻声：“贫僧正是为此前往慈心谷。”视线扫过她沾着血迹的伤口，眸中戾气隐隐闪动。 他闭了闭眼，强行压下那些蠢蠢欲动的念头。 凌瑶丝毫不察，只惊喜道：“啊？！你也要去慈心谷？怪不得在这里遇上……那正好，接下来我们一块儿走——” 恢复些许的秦书臻闻言，急忙扯了扯她袖子。 凌瑶转头：“怎么了？” 秦书臻神情惊惧中带着几许戒备。她看了眼玄真，压低声音，吞吞吐吐道：“师叔既已走火入魔，方才……他若是与我们一道走，会不会……” 玄真垂眸，半声不吭，尾指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凌瑶被秦书臻提醒，回忆起方才境况，也是心有余悸。她连忙看向玄真，认真又直白地问道：“师叔，你这毛病能压制吗？万一赶路期间你再发作怎么办？你修为这么高？我们可阻止不了你啊。” 玄真右手握拳，扯动胳膊上的咬痕，带出丝丝痛意，又有隐隐……他急忙收敛心神。 凌瑶俩人只看到他缓缓抬起握成拳的右手，立马紧张后缩。 玄真顿了顿，右臂横在胸前，垂眸，淡声道：“若是贫僧再犯，咬上一口，应当可以醒来。” 凌瑶&秦书臻：“……” 这特么是在开玩笑吧？！其实是指，疼痛能唤醒他的神志吧？ 未等俩人细问，玄真已放下胳膊，抬脚走向左前方。 凌瑶此刻已经放松不少，只看着他行走，秦书臻却非常紧张，捏着法决，打算一有不妥就…… 玄真已走至目的地，俯身，伸手，捡起某样东西。 凌瑶眼尖，看出是一粒铜色珠子——是玄真日常不离手的那串桐藤念珠！ 她心中诧异，想起方才那一幕，连忙四处巡视，果真看到那条细绳……就在她一臂之外。 她松开秦书臻，探手去捡。 细绳比针线粗许多，边沿已经磨得有些发白。绳上还残余些许灵气，说明非普通绳子，如今却磨成这般模样，可见是经年旧物。 “师姐。”秦书臻挨过来，眼神戒备地看着玄真，没注意到她这一动，袖子刮过凌瑶伤口，“真要——” “嘶！”凌瑶疼得缩了缩。 拾捡念珠的灰色身影顿了顿。 秦书臻急忙退开些。 凌瑶举着手上的胳膊朝她嚷嚷：“我靠疼死了，快给我清理伤口上药！” 秦书臻“嗯”了声，抓住她胳膊，运起凝水术法——她顿住，下意识看了眼玄真——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看过去，许是因为，方才被掐时，正好在给凌瑶清理伤口？ 濒临死亡的阴影犹在心头，秦书臻手指轻颤，开始给凌瑶清理伤口。 凝聚而成的灵水落在伤口上，刺得凌瑶又“嘶”了一声。 玄真盯着草地的双眸浮过一层血雾，他连忙捏紧念珠，稳下心神。 只听秦书臻小声道：“师姐你忍忍，上了药就好了。” 凌瑶龇牙咧嘴：“没事，你搞快点……等会我就把那只玩意给烤了补补！” 秦书臻微微放松些，见伤口清洗完毕，遂翻出伤药，打算给她擦上—— 枯枝断碎声在其身后响起。 秦书臻手一哆嗦，小药瓶瞬间松脱下落。 眼看就要砸到自己伤口上，凌瑶顿时惊得大叫：“啊啊啊快——” 然后便看见小瓷瓶已悬停于半空。 清冷声音同时在秦书臻身后响起：“秦施主身上亦有伤，凌施主这边交给贫僧吧。” 秦书臻虽说已冷静了许多，可方才的窒息感和濒死感犹在，一想到罪魁祸首竟在身后，她瞬间白了脸，立马松开凌瑶胳膊，连滚带爬躲到凌瑶身后。 凌瑶：“……” 不过，玄真的话也提醒了她。她连忙扭头去看秦书臻脖子，方才那圈红痕已肿了起来，看起来更为吓人。 她连忙道：“师妹你赶紧擦药吧，我这伤口自己来就行了。” 秦书臻抚了抚涨疼的脖颈，还待说话，那瓶悬停在凌瑶胳膊上的瓷瓶便飞至她面前。 玄真淡声道：“秦施主，请吧。” “额、好！”秦书臻急忙点头，紧张接下，拔开药瓶，边戒备着玄真，边给自己抹药。 凌瑶确定她自己够得着，便坐直身体，伸手摸向自己储物袋—— 玄真却上前两步，站在她左手边，然后单膝跪地，低声道：“贫僧帮你处理吧。” 凌瑶眨眨眼：“……哦。”顺势摸出药瓶递给他，同时毫不客气将伤口往他跟前伸，“呐。” 玄真自己拿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铜色木盒，道：“用贫僧的药吧。” 凌瑶也不嫌弃，收起自己的药，随口问了句：“你这什么药？我们慈心谷的药物也不差吧？” 玄真没有吭声，目光缓缓落到她受伤的胳膊上。 刚被灵水冲刷过的伤口犹沾着水滴，混着血色，衬肌肤雪玉莹白，红白交错，竟有股妖魅般的艳丽。 玄真恍惚了下，眸中红光一闪而过。 【鲜血配美人，美哉！美哉！】 【啧，冰肌玉骨，比旁边那位小姑娘也不差什么呀！】 【可别乱说话，这小姑娘才是秃驴的心头好！】 【宝贝疙瘩受伤了，和尚心疼坏了吧哈哈哈~】 【还差点把人师妹给杀了，这迁怒的劲儿，哪里像个和尚，这袈裟脱了罢！】 …… 凌瑶见他不吭声，只跪在那里半天不动，不解道：“师叔？” 玄真瞬间回神。 凌瑶仿佛想起什么：“哎，你是不是又在纠结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要不乐意，我自己来也行的。”说着还试图收起手，真打算自己来。 玄真飞快扫了她一眼，食指一弹。 清凉无形的灵力瞬间爬上凌瑶胳膊，轻柔但强势地将她手臂缚在半空，丝毫动弹不得。 凌瑶：“……”就不能手扶一下吗？死和尚是不是有洁癖？ 不对啊，方才他掐秦书臻的时候，掐得挺痛快的…… 不等她想清楚，就看到玄真揭开铜色木盒，露出里头浅碧如玉的膏药，还有淡淡清香飘溢而出。 凌瑶顿时回神，惊呼道：“是万玉膏？” 她见过。 上一世，女主曾被妖兽所伤，伤势严重，男主立马拿出万玉膏为其治疗，南清锐非常体贴地在旁边解说，指出这是极为珍贵的上品灵药，光是珍贵的上品灵植便用了十数种。小小一盒子，在外面能卖出数百块上品灵石……顿时让女主感动不已。 ——啧，虽说南清锐是在给男主助攻，但这么看来，此人还挺碎嘴的。 大老爷们这么碎嘴，一看就不是良配。 凌瑶吐槽完毕，再想到方才秦书臻拿出来的丹药。那是她们从慈心谷里带出来的好药，也不差，在外头能卖几十块中品灵石呢……可跟这万玉膏一比，瞬间被比成渣渣。 故而，凌瑶这份惊呼，是真心实意的，甚至带上几分柠檬味！ 她酸味十足道：“师叔，没想到你身为佛修，竟然如此阔绰！！”和尚不应该是穷得响叮当的吗？ 玄真仿佛丝毫不意外她认识万玉膏，只道：“只要修为足够高，许多东西便唾手可得。” 凌瑶忿忿：“师叔，我有理由怀疑你在显摆！” 玄真半垂眼眸，掩下其中柔光，轻声道：“倘若疼了，便说一声。” “……你真打算用万玉膏啊？太浪费了吧？”凌瑶不敢置信，“这可是生白骨肉死人的上等灵药！” 旁听的秦书臻忍不住停下手，探头探脑去看，想看看传说中的万玉膏……但玄真杵在那儿，她对方才之事仍心有余悸，便没敢往前靠了，只远远瞅上一眼，权当开个眼界。 玄真没理会，只温声回答凌瑶：“伤药便是为治伤而存在，有何浪费可言？” 凌瑶：“……不愧是佛子，大度！” 玄真不吭声，骨节分明的长指往药盒里一按，直接刮出一大坨万玉膏—— 这一坨少说要数十块上品灵石。 凌瑶心痛不已：“这药死贵了，师叔你的手轻一点啊！！” 玄真毫无所动，沾着万玉膏的食指轻轻拂过她手臂上的血痕。 凌瑶只觉一片清凉舒润之感传来，伤口处的刺痛立马平缓些许，还有柔和灵力从伤口处慢慢沁入肌肤。 她下意识盯着伤口。 方才四道血痕几乎划过整个上臂，皮肉绽开，可怖至极。 玄真糊了一大坨万玉膏在其中一道血痕上，那道血痕竟肉眼可见地开始收拢、愈合，除了有些痒痒，并无任何不适。 凌瑶惊呆了：“不愧是几百灵石一点点的上品灵药，太厉害了吧！”眼看玄真还要再刮膏药，她连忙阻止，“够了够了，我这么点皮外伤，用了多浪费啊。” 玄真低语：“治伤要紧。”说着，再度刮出一大坨万玉膏，往她伤口上糊。 凌瑶：“……”行吧。反正不是花她的钱。 为防心痛，她移开视线，四处乱看，然后慢慢收回，偷偷打量玄真。 玄真平日清冷淡然，加上五官线条颇为凌厉，难免有几分孤高凛然之态。 现在凑近了看，才发现他的皮肤也是白皙水嫩，看起来跟二十多岁的小年轻似的。 毕竟是锻体淬身的修者，皮肤真好啊，模样真帅啊……哎哟，睫毛好长啊！ 凌瑶仿佛发现新大陆般，盯着他的睫毛不放。 纤长的睫毛轻微颤动，配着他那有些狭长的半垂眼眸，竟仿佛有股温柔缱绻之感…… 凌瑶下意识抬起未受伤的右手，伸出指尖，试图戳过去—— 玄真突然侧头，然后起身。 凌瑶的手顿时尴尬地停在半空。 玄真宛若未觉，阖上桐木盒，道：“好了。” 凌瑶迅速收起右手，看向自己左臂——四道抓痕竟已愈合大半！！ 不愧是昂贵的万玉膏，贵的很有道理啊！！ 正感慨呢，铜色药盒被递到了面前。 凌瑶茫然，抬头。 “收着。”玄真挪开视线，漫不经心般道。 凌瑶连忙摇头：“算了，用一次已经很奢侈了，师叔你留着吧。” 玄真：“贫僧还有。” 凌瑶：“……”行吧，几百年的老前辈，果然是有点家底。她只迟疑了下，便爽快接过来，厚着脸皮道，“那就谢谢师叔啦！” 玄真轻“嗯”了声，转身，继续去拾捡方才散落的念珠。 凌瑶爬起来，想起什么，忙扭过头，对上秦书臻有些疑惑的目光。 “师妹？你擦好药了？” 秦书臻回神，看了眼慢腾腾捡东西的玄真，道：“早就擦好了。”她都擦好半天了，师姐那四道抓痕，需要擦这么久吗？ 凌瑶没听出她话里含义，凑过来，仔细打量她脖颈，然后松了口气，道：“已经好多了。” 她们慈心谷的药也不差呢，这种勒出来的淤痕，擦个药，不到半天就能消退。 秦书臻“嗯”了声，问她：“等会——” 凌瑶却站了起来，道：“那我去帮师叔捡佛珠。”不等她答话，欢快地奔向玄真，“师叔我来帮你。” 玄真顿了顿，没有拒绝，还提醒道：“循着灵气找。” 他的念珠本就是用上品桐藤制作，又经受了三百余年的佛经洗礼和捻动，灵力自然非比寻常。 凌瑶“嗯”了声，弯腰低头，在杂乱草丛里搜寻扒拉。 秦书臻盯着一左一右各自翻找的俩人，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很快，十八颗佛珠一颗不落，全部拾回。 玄真用木盒装好念珠，走向凌瑶，伸出木盒，示意她将剩余念珠放入其中。 凌瑶看看手里数颗光滑漂亮的桐藤佛珠，想了想，问他：“你这念珠都断了，要不要我帮你串回去？”她歪头，笑道，“我手里有上好的灵蛛丝哦。” 她原打算炼制一些手串，准备了材料，却遇上剧情开展——接连两世，这些灵蛛丝都没有派上用场。 玄真似乎有些恍神，静立片刻，才缓缓将手中木盒递过去，轻道：“那便有劳凌施主了。” 凌瑶接过木盒，将佛珠都放进去，笑道：“不用客气，你不也给我用这么好的伤药吗？” 想到玄真似乎无时无刻都要捻佛珠，她也不墨迹，直接就地而坐，先将念珠搁在旁边，再翻出储物袋里的灵蛛丝，开始编织。 玄真：“……这是在作甚？” 凌瑶头也不抬：“直接串珠子多寒碜啊，我给你编个金刚结。佛门不是有本经典叫《金刚经》吗？传说金刚经能破妖除魔，你以后用这个金刚结串的佛珠念经，肯定会威力加倍，助你破除心魔，保你平安顺遂！” 玄真怔住。 【小姑娘竟然为佛子求平安？傻了吧唧的】 【跟着死和尚这些日子，镇日都是听别人祈福、求开导、求点拨……倒是第一个有人替他祈福的】 【桀桀桀说明和尚做人失败，还不如当魔自在】 …… 玄真垂眸，压下心绪，掀袍落座，莲花盘腿，双手搭在膝上，眼眸半垂，宛如老僧入定。 神识却忍不住慢慢放出，悄无声息地爬向旁边专心编绳的姑娘。却又不敢逾矩，只轻轻的、小心翼翼地挨着她铺落地面的青碧裙摆。 柔软衣料散发着几不可闻的浅淡幽香，沁入心魂…… 玄真仿如大梦初醒，瞬间收回神识，急急默诵清心咒。 凌瑶毫无所觉，只专心低头编绳。 秦书臻坐在十数步外，看着俩人各自安坐，一如往常，忍不住抚了抚受伤的脖颈——疼痛已经消退，但惊惧却留在了骨子里。 她看了眼温和淡然的玄真，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留在原地，让师姐去面对玄真…… 另一头，凌瑶快编好手绳了。 她本就会这些手工活儿，结丹后，所有记忆仿佛都被翻出来重新加固了一番，这些在原来世界学会的东西便愈发清晰。 区区一条手链绳，她只花了不到盏茶功夫。 将十八颗念珠串好，打上一个死结，她便将珠串递给玄真，笑眯眯道：“给，要是坏了断了，保修！” 玄真接过念珠，指腹轻轻摩挲念珠，然后忍不住开始捻动。 凌瑶盯着他的手指，问：“还顺手吗？” 玄真顿了顿，飞快扫了她一眼，将念珠挂到腕上，然后单掌执礼，道：“阿弥陀佛，挺好的，有劳凌施主了。” 凌瑶笑眯眯：“合用就行了！”她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好了，接下来，该享用我们的豪华烧烤大餐了。” 折腾老半天，凌瑶的烧烤大餐终于还是搞了起来，虽然只有秦书臻捧场，她也非常开心。 吃饱喝足，还收获了一只筑基妖兽的皮毛骨头，凌瑶心满意足。 跑到林子里换了身裙子，确认玄真今晚要打坐诵经后，她便打算睡一觉，缓缓这些天日夜赶路的疲惫。 秦书臻看她四处晃荡了一圈，最后停在玄真身侧开始倒腾。术法一个挨着一个扔上去，整出一块平整干净的地儿，再翻出厚实的褥子，摆上枕头，然后舒舒服服地躺上去，闭眼休息。 秦书臻：“……” “哦对了。”凌瑶再次睁开眼，朝玄真道，“师叔帮我放个防风防沙的结界，省得我睡着了结界自动撤了。” 玄真默然片刻，做了个弹指的动作。 凌瑶笑眯眯：“谢啦！”然后朝秦书臻挥手，“书臻要一起吗？” 秦书臻看了眼垂眸敛眉的玄真，咽了口口水，摇头道：“不了。” 就算玄真师叔没有走火入魔，师姐这也太放肆了吧？还挨得这么近？不怕他半夜功法失控吗？ 思及此，她忍不住又往外挪了挪。 凌瑶丝毫不觉，放松地闭着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轰隆声传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在梦中。 凌瑶睁开眼，看到玄真、秦书臻都已起身，齐齐望着某个方向，她揉了揉眼睛，爬起来，问：“怎么了？” “师姐！”秦书臻连忙跑过来，“那边突然有打架声，不知道是人还是妖兽。” 玄真扫了眼凌瑶，视线在她粉扑扑的脸颊上停顿一瞬，飞快挪开，再度看回声音方向，缓声道：“那边灵气魔气混杂，不知是不是与前些天日子遇到的入魔妖兽有关……”他顿了顿，道，“贫僧想过去看看，两位……” 凌瑶一咕噜爬起来：“我们也去。”迅速收拾东西，“等我一小会啊。” 开玩笑，战力最强的就是玄真，万一他走了之后，有别的入魔妖兽窜过来怎么办？别看她已经金丹了，她真的是脆皮渣渣。 玄真果真站在那儿不动，等着她收拾。 秦书臻还在犹豫，凌瑶已经跑过来拽她，朝玄真道：“走了走了。” 三人运起轻身功法，快速赶往声音所在地。 渐次逼近，声音愈发震耳，甚至还隐隐看到雷蛇闪动。 凌瑶心里一咯噔……艹，不会这么巧吧？ 原著曾提及，男主是雷灵根属性，又是剑修，故而他出剑时，总会有雷蛇闪动，震撼慑人。 当时她还吐槽，这特么就是个天然装逼属性嘛！ 凌瑶看了眼有些紧张的秦书臻，连连安慰自己。不会的，她已经玩命儿似的日夜赶路，六七天了都，怎么着也把男主甩下了吧—— 不对！ 玄真都已经追上来了，那…… 不及细想，前方战斗场景已出现在面前。 巨大的类熊妖兽抱着一株巨木横扫四方，两名在它面前堪称迷你的人纵跃比划，一道道术法剑招打在它身上，疼得它愈发暴躁，树干被它舞得虎虎生风，搅得树木、山石四处飞溅。 看到那两名身影，凌瑶心一沉。 秦书臻却高兴极了：“是顾大哥他们！” 凌瑶：“哦。” 玄真亦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秦书臻的兴奋稍稍冷却些。 这么一会儿功夫，三人已至近前。 战斗中的俩人也发现了她们。 顾远之声音带着惊喜：“书臻！！”顿了顿，才朝其他俩人打招呼，“禅师、小瑶，看到你们真高兴！” 南清锐似乎也很高兴：“可算遇见你们了——”妖兽攻击砸来，他连忙跃开。 “轰——”树干砸在他身下，荡起一片灰尘、枯叶。 待妖兽挪开树干，凌瑶发现那儿已经多了一个大洞，顿时咋舌：“这是什么妖兽？力气太大了吧！” “是撼天熊。”玄真浮在半空，仔细打量那只妖兽，淡声道，“此兽皮毛防御极好，术法难破，刀剑难伤。好在其行动笨重迟缓，也不通术法，不足为虑。” 凌瑶“哦”了声，随口问道：“那要去帮忙吗？” 玄真巍然不动：“不必。” 秦书臻来回看看俩人，那股子兴奋跟着烟消云散。 凌瑶点头：“行，等完事了我们再下去。”要是这头熊能让男主受伤，她还能兴奋点，可惜了…… 玄真扫她一眼，沉下心，继续盯着下方。 撼天熊果真如他所言，皮粗肉厚至极，顾远之俩人又折腾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将其杀死。 彼时，周围已被撼天熊荡平，成了一片坑坑洼洼的泥坑地，假以时日，说不定能养出几潭池水。 凌瑶每每看到这种开山辟地、移山填土般的场景，多年的唯物主义观都会动摇不已，然后生出股努力修仙，将来威震四方、万人敬仰…… 当然，下一刻又会瘫平，选择当一条快乐的长寿咸鱼，不想练功不想打架。 扯远了。 三人降落地面。 顾远之随手给自己扔了个洁净术，迎上来，眼睛看着秦书臻：“可算看见你、你们了……” 秦书臻不解：“顾大哥此话怎讲？” 顾远之坦然道：“你们离开法华寺，我们跟出来了，本想护送你们回慈心谷，不曾想竟一直找不到你们。” 秦书臻恍然，看了眼凌瑶，道：“师姐担心路上有危险，我们日夜不停赶路，所以……” 南清锐刚好走过来，微微皱眉看向凌瑶，道：“小瑶既然担心危险，为何又不愿意与我们同路呢？” 凌瑶假笑了下：“人情债不好还。”说完，不等他回答，扭头便凑到玄真身边，“师叔，怎样，看出问题了吗？” 那头撼天熊躺在地上，宛如一座小山。玄真正站在它首脑旁，探手，仔细探查其体内气息。 听到凌瑶问话，他缓缓收回手，拧眉道：“这头撼天熊的丹田也被挖走，浑身灵力还未彻底转为魔气……像是刚入魔不久。” 南清锐点头：“我们遇到它的时候，它似乎还保有几分神志……只是它破坏力太过惊人，我俩担心拖延下去，会伤及无辜，才主动出手。” 玄真微微颔首：“两位施主仁义。” 顾远之拱手：“禅师谬赞。”顿了顿，状若好奇般问道，“禅师怎会与书臻她们在一块呢？” 玄真垂眸：“碰巧罢了。” 秦书臻贴心解释：“师叔要去慈心谷求医，今天下午刚巧碰上——”想到当时情况，她打了个寒战，没再往下说。 顾远之察觉不对，忙问：“怎么了？” 秦书臻迟疑片刻，摇了摇头。师叔的事，她还是不要多嘴罢。 简单叙了下旧，顾远之俩人收拾好撼天熊尸体，跟着她们返回临时驻扎地。 有这俩人在旁，凌瑶可睡不着……大好的休息之夜，就这么被破坏了。 听着旁边男女主低声交谈，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凌瑶更郁闷了。 原想着她已经避开许多剧情，又甩开了男主男配，等她回到慈心谷便丢开这些破事……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竟还是被他们追上了。 凌瑶闭着眼睛，仔细回忆。 虽然她们从见真寺换到了法华寺，但从时间上来看，这会儿应当是贴合原著里返回慈心谷路段，有什么剧情来着—— 艹好几件大事啊！！ 凌瑶瞬间弹起来，怔怔然盯着篝火。 旁边的秦书臻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打坐捻珠的玄真也掀起眼皮望过来。 凌瑶僵硬扭过头，看了秦书臻一眼，再看她另一边面带笑容的顾远之，还有望过来的南清锐、玄真，干笑道：“没事……无视我，你们继续。” 她懒得解释，径自继续发呆。现在秦书臻对顾远之应当只是有些好感，原著那些狗血事情，应该不会发生了吧？ 可这操蛋的剧情，会不会又玩修补，搞出几件事情，推动一下男女主感情？ 那她怎么办？顺其自然还是搞破坏？万一搞不好又把自己填进去……可若放着不管，接下来的日子，秦书臻就要…… 凌瑶在这边纠结郁闷，其余几人确定她没有什么事，便各自挪开视线。 玄真微微垂眸，慢慢捻动佛珠。每滑过一颗，便忍不住停下，拇指在灵蛛丝编织而成的绳结上摩挲两下，然后醒转，接着捻动下一颗……往复循环。 …… 不管如何，几人又再次聚到一起。 有这几位高手，凌瑶再无理由日夜兼程地赶路，甚至连飞行法器都不需要操控……这般状况下，她反倒整个人都蔫蔫的。 南清锐在旁边各种说笑逗乐，都没法让她开怀。 她心里发愁原著之事，甚至忘记了询问玄真走火入魔的情况…… 这般状况，一直持续到他们踏入苍云州地界。 苍云州，修界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带。妖族、魔修遍地走，打架斗殴随时有。 倘若凌瑶俩人单独行动，定会绕开边境，日夜不停。 但顾远之却毫不畏惧，开着法器直接穿境而过。 南清锐劝了两句。 顾远之说，他们这儿有元婴期的玄真、有他俩，难不成还保不住俩姑娘吗？ 南清锐一想也是，遂不再提。 玄真对此一言不发，凌瑶却很是烦躁。男主这种自顾自帮人决定的性子，哪是潇洒，分明是不尊重别人，还狂妄自大。 她总觉得在这种混乱地界，剧情肯定会搞事。 不出所料，进入苍云州的第二天，他们就遇到一场混乱群殴。 真群殴。 路过某座山头，陡然被天外巨石砸了个正着，顾远之虽反应迅速，也还是惊险落地。 虽大家都无大碍，顾远之还是觉得丢了面子。他扫了眼战况，道：“竟是魔修闹事，我等去助他们一臂之力。”不等旁人说话，他已冲入战场。 南清锐拽之不及，只得匆匆丢下一句“劳禅师护着两位妹妹了”便跟了上去。 凌瑶：“……”就差破口大骂了。 秦书臻盯着战场，担忧不已：“双方实力高强，顾大哥他们不会有危险吧？” 凌瑶正在气头上，扭头就骂：“人家都没发话，他们凑什么热闹？受伤了也活该！”这种煞笔是怎么当上男主的？原著作者脑子被屎糊了吧？！ 秦书臻愣住：“那不是……魔修闹事吗？” “魔修怎么了？”凌瑶口不择言，“你看到他们杀人放火还是女干yin掳掠了？人家修魔关你屁事啊！师父不是说过，魔修灵修，不过是道途不同，你出来才多久，就跟着外边人一起搞歧视？！” 秦书臻嗫嚅：“我们遇见入魔的妖兽……不是都要杀了吗？” 凌瑶戳她脑袋：“你是傻了吗？那些是被取了丹田走火入魔，跟修魔有什么关系？合着有个魔字都不行了？”她指着玄真，“你看师叔有动一下的吗？就你们能！” 秦书臻被骂得缩起脖子，不敢吭声。 玄真手持念珠，淡然注视前方，宛若未闻。 【这妞的脾气我喜欢，和尚若是不要，让予我吧！】 【这话痛快！我等修魔，干卿底事！】 【哎呀要是世人都这么想，能少多少杀戮啊】 【老货你是不是傻了，世间争斗，岂是因为这点问题？贪嗔痴恨妄，哪个不是理由？】 【哟吼，你这是听秃驴讲佛理听多了，开始讲大道理了啊】 众多魔魂的重心顿时偏移，开始讨论玄真平日讲经论佛对他们有甚影响。 第024章 森林树木 ha蟆男人（抓…… 许是发现多了两名金丹修士, 旁边还有位摸不清修为的和尚，对面魔修很快偃旗息鼓。 领头的络腮胡汉子一身虬结肌肉，看起来仿佛体修。 他将数名魔修统统喊回来, 瞪着对面的灵修, 愤然道：“你们竟然找帮手？！无耻！太无耻了！你们也不怕名声臭了，苍云州再无人跟你们打交道？” “哎哎哎！”灵修中一名蓝衫青年连连摆手, “这不赖我们, 我方才看得分明，是你们家的大川踢了块石头，砸了人家的飞行法器，人家才跑过来的。” 络腮胡一听，立马瞪向身后一名瘦竹竿，后者心虚地往后缩了缩：“谁知道他们突然冒出来……” 得，竟还真是自家惹的祸。络腮胡哑然，抹了把脸, 郁闷道：“行了, 那我们认赌服输！” 有魔修试图抗议，被络腮胡一个瞪视，就默默退了回去。 蓝衫青年仿佛是灵修这边的领头，闻言笑嘻嘻拱手：“承让了承让了, 一年后再战啊~” 诸位魔修脸带憋屈，纷纷瞪向搅了事的顾远之一行, 发现这几人修为都不低，又是生面孔, 转头又去瞪那名惹祸的瘦竹竿，甚至还有人上手揍了两下。 瘦竹竿被打得嗷嗷叫：“关我什么事？！我怎么知道他们会冒出来啊！” “就怪你，打架就打架, 非要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下惹祸了吧？” “臭小子，今晚不许吃饭！” 对面灵修乐呵呵地看着他们闹腾。 络腮胡没好气：“行了，在这让人看笑话呢？”他也懒得搭理顾远之一行，扭头放出法器，率先上去。 其他人揪着瘦竹竿跟上去。法器凌空而起，咻地一下飞走了。 蓝衫青年当即领着人跟顾远之俩人攀谈起来。 远处的凌瑶看完这一切，侧过头，抬手撞了下玄真胳膊，小声吐槽道：“师叔，你觉不觉得这帮魔修挺可爱的？” 她骤然靠近，玄真闪避不及，浅淡清香瞬间袭入鼻端，自己的袖袍也被碧缥色袖摆撞起，灰绿相叠，飘飘荡荡…… 他捏紧佛珠，然后又急急松开。 一连串下来，他压根没有听清凌瑶说了什么。 凌瑶也没指望他回答什么，只是吐个槽，说完便扭回去继续看热闹。 玄真摩挲念珠片刻，终于忍不住出声，低语道：“凌施主方才说什么？” 凌瑶疑惑地回头看他：“啊？没什么啊，我就吐——调侃一下，我觉得那些魔修的性子，直白得挺可爱的。” 玄真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挪开视线，垂眸道：“是吗？” 凌瑶早就习惯他这般温温吞吞的模样，半点不以为然，还笑呵呵道：“对啊，我喜欢跟这种直率的人打交道。” 总是听师父跟玄真提及佛魔灵三修，近距离接触魔修，确实两世第一回 。 玄真的视线落在她发上系着的碧色绸带上，想了想，温声提醒道：“直率与否，与品性无关，凌施主不可以此取人。” 凌瑶：“……”她斜睨了眼玄真，“师叔你当我是小孩子呢？我当然知道啊，我就这么随口一说。” 玄真正盯着她的头发呢，一恍神，就被那双灵动的杏眸斜了一眼，差点将手中佛珠拧断——好悬在最后一刻收回力道。 他定了定神，艰难移开视线，落到场中说话的诸位修者身上，声音微沉：“凌施主心中有数便好。” 凌瑶“嗯嗯”两声，正要开口—— “……哈哈哈，顾兄弟大气！”蓝衫青年爽朗的声音传来，“我符斯尧最喜欢跟你这样的人交朋友！ 凌瑶遂放下话题，看着那群人走过来。 顾远之不知道说了什么，那蓝袍青年又笑了：“放心放心，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目光扫过凌瑶三人，落在秦书臻身上时，顿时眼前一亮。 凌瑶没注意，她正在打量这群人。 全都穿着类似裋褐的短衣，袖口裤脚也都用带子束起，精干利索，身上也有太多挂饰，一看就是擅长打架的体修。 凌瑶确认自己上一世确实没有见过这群人后，心反而提了起来——原著里，这个时间点男女主正蜜里调油，而现在，俩人还止步于追求和好感…… 如今突然冒出一堆人，安知不是来给男女主当助推的？ 胡思乱想之际，那行人已走至跟前。 充当外交大使的顾远之开始给双方介绍。 第一位，自然是介绍玄真。 他语气颇为恭敬：“这位是——” “阿弥陀佛。”玄真一声佛号打断他，单手执礼，淡声道，“贫僧玄真。” 佛子名声远扬，但旁人聊起多称佛子，见面也以禅师相称，法号倒是少有人知。 顾远之明白他不愿声张的意思，顿了顿，笑着补了句：“禅师佛法高深，诸位有兴趣可向禅师探讨一二。” 这是客套话，这群人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粗莽彪悍，怎么着也不像是会研究佛理之人。 果然，蓝衫青年打了个哈哈：“久仰久仰，在下符斯尧，禅师修为高深，有空指点一下晚辈啊！” 玄真垂眸：“贫僧之幸。” 蓝衫青年笑笑，大概知道这位大师的性格了，遂转向秦书臻，轻咳一声，问：“这两位是……” 许是玄真开了个头，顾远之没有详细介绍：“这两位是慈心谷的医修，这位姓凌、这位姓秦。” 符斯尧也不恼，满脸笑容地朝凌瑶俩人招呼：“凌姑娘、秦姑娘好啊。哎呀久仰慈心谷大名，奈何两地相距甚远，一直没机会去拜访，如今可算是圆了些许心愿了。” 凌瑶乐了：“符前辈好啊……我想，没事还是别来慈心谷拜访了。” 找到慈心谷的，不是遇到疑难杂症，便是受伤极重……意头不好啊。 符斯尧许是没想到凌瑶会这样说，有点傻眼。 秦书臻噗嗤一声。 其余修者也反应过来，纷纷大笑出声。 顾远之笑着圆场：“她的意思是，希望符大哥别带着伤上慈心谷。” 符斯尧看了几眼笑靥如花的秦书臻，恋恋不舍移开目光，道：“我知道，我不至于为了这点生气……”他看着凌瑶，赞道，“凌姑娘真风趣。” 凌瑶笑眯眯：“实话实说罢了。” “哈哈哈！”符斯尧大乐，“冲你这番实话实说，日后我定要找个机会去慈心谷拜访一番！” 凌瑶但笑不语。 秦书臻见他仿佛很好说话，好奇问道：“符前辈，你们为何与魔修打起来啊？” 符斯尧随口道：“哦，抢地盘罢了。” 秦书臻：“？” 方才插了一脚的顾远之&南清锐：“？” 符斯尧解释道：“这是苍云州的惯例，打赢了就能在此收一年的过路费！” 过、过路费？ 秦书臻震惊，脱口而出道：“你们抢地盘是为了拦路打劫？” 符斯尧笑眯眯：“这怎么能叫拦路打劫呢？你是不知道苍云州有多乱，万一遭遇不幸，岂不是冤枉？但是呢，现在只需要拿出一点点灵石。”他拇指食指掐出一道小小缝隙，说明真的只是一点点，“就能换取我们的信物，平平安安呆在苍云州，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嘛。” 秦书臻：“……” 顾远之和南清锐更是满脸复杂。 符斯尧浑然不觉，还拍拍顾远之肩膀，道：“方才多亏顾兄弟、南兄弟帮忙，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呢！”他大方一挥手，“所以，我决定，今天就不收你们灵石了！” 顾远之&南清锐：“……” 符斯尧想起什么，连忙问：“对了，你们几个到苍云州是要访友还是要寻仇？先说好啊，寻仇的话，我们不保平安。” 顾远之&南清锐：“……” 凌瑶看着男主俩人吃瘪的样子，侧过头假装咳嗽，实则掩下偷笑的神情。 玄真的视线滑过，垂下眼眸。 另一边，顾远之尴尬异常，朝符斯尧道：“符大哥，我们只是路过此地。” 符斯尧挑眉，问：“那你们打算去哪儿啊，不着急的话，留下多玩几天呗？”他拍拍胸脯，“哥哥带你们玩儿去！” 顾远之摇头道：“谢符大哥盛情，不过，我们要赶往慈心谷，不便久留。” 符斯尧脸现失望，看了眼秦书臻，又恢复笑容：“没关系没关系，既然有缘相识，日后总有相聚之日。”他掏出一堆牌子，开始挨个派送，“来来，拿上我们凶牙堂的牌子，保你们顺顺利利经过苍云州。” 顾远之几人：“……” 凌瑶接过牌子，好奇打量。四四方方的牌子，正面是一枚血色象牙图，背面是“血牙”俩字。除此之外，还带着隐隐灵力，应当是加了什么识别阵法。 连玄真也被塞了一块，他神色淡然，单手执礼：“多谢符施主。” “客气客气！”符斯尧说完，走到秦书臻前边，掏摸半天，翻出一块白玉牌，笑眯眯递给她，“秦姑娘，这是我的牌子，拿着它，保你在苍云州安安稳稳的。” 秦书臻微怔，下意识扫了眼别人手里的木牌，有点无措：“这个，符前辈给我木牌就可以了……” 符斯尧“哎呀”一声：“那怎么行呢？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不拿我牌子，遇到危险怎么办？” 秦书臻登时被闹了个大红脸。 顾远之皱眉。 凌瑶瞪大眼睛。这、这是剧情修补出来的配角？女主的万人迷设定出来了？ 她立马双眼放光，开始打量符斯尧此人。 实力比自己高，看不出具体修为。模样端正，身高腿长，就是有点点痞里痞气，追求姑娘也直白大胆……看着倒是比那自诩潇洒的男主顺眼——好吧，她现在看谁都比男主顺眼。 她这边虎视眈眈，符斯尧宛若未觉，或者说毫不在意。他甚至还拍着些胸脯朝秦书臻打包票：“你放心，这玉牌是以我的名义出去的，不止这一回，往后你再来苍云州，都不需要再交过路费。” 凌瑶暗乐。哥们真是够了，这时候还惦记着过路费呢。 秦书臻果然也有些哭笑不得，温声细语道：“符前辈，我修为太低，这次出谷乃迫不得已，回去后，短期内应当不会再出门，这块玉牌给我亦是浪费——” 符斯尧一听，当即道：“没事，那我跟你交换吧。” 秦书臻疑惑：“交换什么？” 符斯尧笑眯眯：“你给我个信物呗？回头我去慈心谷找你玩儿啊！” 秦书臻：“……” 凌瑶瞅了眼错愕的顾远之，差点笑出声，连忙扭过头。 那厢符斯尧犹自缠着秦书臻：“秦姑娘不会是嫌弃在下吧？”他一大老爷们竟也不害臊，硬是挤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是不是在下长得太寒碜了？还是在下修为不够？” 跟着他的汉子们跟着起哄。 “秦姑娘就给他一个吧！” “符小子把自己名帖玉佩都给出来了，秦姑娘就意思意思给个信物呗。” “秦姑娘要是不乐意给他，可以给我啊！” 符斯尧笑骂了句：“滚！”完了扭头，巴巴地递上玉牌，“秦姑娘别在意，他们就是嘴上没门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交个朋友嘛……修途漫漫，总有受个伤、中个毒的时候，你就当可怜可怜在下了。” 秦书臻压根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一下有些蒙圈，下意识看向凌瑶，后者正躲在玄真身后偷笑，压根没注意到她。 她无奈收回目光，想了想，点头道：“那我就收下了。”然后翻出一面常用的玉佩，递给他，细声细气道，“我并没有什么代表身份的东西，这玉佩只是我平日佩戴之物，就厚着脸皮换了前辈的牌子了。” 顾远之脸彻底黑了。 符斯尧眉开眼笑：“诶诶，没问题。” 俩人很快交换了东西，符斯尧正想再说什么，黑着脸的顾远之走上前来，沉声打断他们：“抱歉，符兄，我们该赶路了。” 符斯尧皱眉：“如此着急？” 顾远之站在秦书臻身旁，方才潇洒大方的模样已不复存在。他神色冷淡，道：“若非那些魔修误伤了我们，我们并不会在此地停留。” 他骤然改变态度，符斯尧自然察觉。他眉毛一挑：“顾兄这是……” 南清锐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三言两语将其注意力拐到别处，然后再提出告辞。 临走，符斯尧还再三与秦书臻保证，年内必定会上慈心谷拜访，惹得一群汉子纷纷打趣，秦书臻更是闹了个大红脸。 等到他们坐上法器离开，秦书臻还未缓过来。 顾远之黑着脸坐在一边，南清锐一脸无奈。 一时间，法器上是难得的安静。 凌瑶看着男女主这般情况，高兴得见牙不见眼——多来几个不同类型的追求者，秦书臻才不至于眼瞎耳聋，一股脑撞到顾远之这深渊巨坑里！ 南清锐看了她好几眼，忍不住问：“看你笑了好一会儿了，乐什么呢？” 凌瑶回神，笑道：“没什么。” 南清锐“哦”了声，看了眼依然不在状态的顾远之俩人，随口道：“你对血牙堂的人有何想法？” 顾远之俩人听见了，同时望过来。 凌瑶笑眯眯：“很好，极好！”为了表示肯定，她还重重点头，“直爽大方，敢爱敢恨，一看就是可交之人！” 顾远之脸色更差了。 坐在一旁捻动佛珠的玄真顿了顿，掀起眼皮，看向凌瑶，淡声道：“凌施主，且让贫僧再次提醒一句，直率大方与否，与品性无关，万不可以此取人。” 凌瑶敷衍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玄真捏紧佛珠，垂下眼皮，掩去一闪而过的红光。 凌瑶毫无所觉，还兴致勃勃地凑到秦书臻跟前：“书臻你觉得呢？” 秦书臻抿了抿唇，下意识偷觑了眼顾远之。 凌瑶看到了，登时无语，不等她回答，立马接着道：“我不是说血牙堂的人有多好啊……咱一辈子这么长，不得多认识几个男、咳咳、朋友啊？人都是比较出来的，认识多了，才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适合自己的，对吧？” 秦书臻迟疑片刻，点了下头。 顾远之额角跳了跳。 玄真定了定神，再次捻动佛珠，默念清心咒。 凌瑶一拍大腿：“这就对了，你看着森林多辽阔啊，怎么着，也不能刚入林就吊死在一棵大树上啊！这两条腿的ha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多的——咳咳咳。” 对上顾远之、南清锐诡异的目光，凌瑶连忙闭上嘴。 【哈哈哈哈这姑娘，有he欢宗那味儿了！】 【三条腿的男人哈哈哈哈，小姑娘见多识广啊】 【怎么就是慈心谷的娃娃呢？这姑娘合该修魔道啊！】 【嗨你可别乱说话，当心秃驴把你给灭了！】 玄真经也不念、佛珠也不捻了。 他愣愣然盯着手里珠串，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第025章 暗夜生魔 蠢蠢欲动…… 不说顾远之、南清锐俩人, 连秦书臻的神情也非常精彩——她年纪虽小，但因为修习医道，对某些知识也是略通一二。 在三人诡异的目光注视下, 凌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三条腿的男人是什么鬼啊？！！ 她急急改口道：“不是, 我说错了，是两条腿的——”等等, 现在改口, 岂不是直白地将那“第三条腿”摆在台面上？ 凌瑶脸上阵青阵白，静默片刻，只得干笑道：“呵呵，今天好热，我晒晕头了，记错了，说错话了！” 胡说八道。飞行法器上有控温遮阳的法阵，晒什么晒？再不济, 堂堂金丹修士了, 难不成还会惧怕烈阳？ 反正，三人的注意力丝毫没有被转移。 凌瑶只得求助般看向旁边垂眸不语的玄真：“师——” “书臻。”顾远之突然站起来，盯着秦书臻，道, “我有话对你说。” …… 几人停下飞行，寻了块平坦地方, 暂且歇脚。 然后，凌瑶便眼睁睁看着顾远之将女主带离, 另找地儿说话。 不知道顾远之俩人要离开多久，加上大白天，不需要点火, 三人也没做多余之事。 玄真就地而坐，垂眸敛眉，手持念珠静坐。 南清锐取出茶饮，递给凌瑶。 凌瑶惦记女主那头，有些心不在焉，道了句谢便伸手去接，未修剪的指甲不小心刮过他手指，她顿时回神，连忙道歉。 南清锐温和道：“无妨。”再倒出一杯，递给玄真。 玄真扫过他端竹杯的指，微微垂眸，单手执礼：“贫僧不渴，多谢南施主。” 他不重口腹之欲，并不是每回都会食用，南清锐也不放在心上，收回手，留着自己喝。 玄真则闭上双眸，再次捻动佛珠。 凌瑶看了他几眼，忍不住担忧，问道：“师叔，你还好吗？” 玄真动作一顿，眉眼不抬，道：“多谢凌施主关心，贫僧并无大碍。” 凌瑶皱着眉：“可你这段日子真的太夸张了。我就没见你歇上半刻的，是不是……”因南清锐在旁，她有些欲言又止。 玄真眉目微垂，淡声道：“诵经念佛乃佛修日常行举，贫僧只是遵循习惯罢了。” 凌瑶才不信。上一世，玄真可没有这般“习惯”，他们相处的时候，玄真甚至算得上健谈呢。她哼道：“佛家还有云，出家人不打诳语呢。” 玄真：“……” 南清锐端着杯子啜饮，闻言忍不住笑：“小瑶你别欺负禅师嘴拙。” 凌瑶撇嘴：“他才不嘴拙。” 玄真视线飞快滑过她不高兴的眉眼，落在面前随风摇摆的野草上，神思有些恍惚。 【为何小丫头似乎很了解秃驴？】 【难不成和尚跟她是旧识？】 【哎哟，说不定呢，不然，以和尚的修为，怎会轻易动心？】 【啧啧啧，缘分啊……那和尚还等什么呢？】 【害，修佛的脑子都有问题，谁知道他想什么呢】 …… “师叔，虽然我学艺不精，看个脉象还是可以的……要不，我给你看看吧？” 玄真回神，对上凌瑶担忧的目光。他垂下眼眸，婉拒道：“多谢凌施主关心——”他顿了顿，才接着道，“贫僧并无大碍。” 凌瑶瞪他。可玄真不乐意，她也没办法……修为差太多，她就不自取其辱了。 眼看玄真又闭目捻珠，凌瑶郁闷收回视线，转瞪向男女主离开的方向。 南清锐还安慰她：“禅师功法高深，以你的修为，应当是看不出问题，禅师也是怕打击你罢了。” 凌瑶闷闷：“才不是。”不知为何，她觉得玄真是在避她…… 但玄真性子冷淡，且这一世与她交浅言浅……何来避开之说？她自己都觉得毫无缘由，如何与旁人诉说。 南清锐见她精神不振，想了想，挑了个话题出来：“你以前听说过苍云州吗？” 凌瑶兴趣缺缺：“没有。” 南清锐也不介意，介绍起来：“听说苍云州有四大势力……” 凌瑶心里存着事，又记挂男女主的情况，听话便有些心不在焉。 南清锐再一次收到凌瑶敷衍的“嗯”声后，无奈停下：“你怎么了？” 凌瑶回神：“啊？我在听呢。” 南清锐微微叹气，再次转移话题，问：“回慈心谷后，你有什么打算？” 凌瑶眨眨眼：“修炼。” 南清锐哑然，继而失笑，道：“你既已结丹，不是正应当出来历练吗？医修医修，理应在医中求道。慈心谷伤患有限，又大都奔着长辈们而去，你还不如到外边历练，能见识更多。” 凌瑶还真没仔细考虑过自己的前程。 上一世她一直心存穿越和穿书的优越感，对剧情之外的事情很是忽略，也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待到最后，她才后悔不已。 这一世她既决定放下，这些事情是得考虑起来。 她想了下，点头道：“多谢南大哥建议，我会好好想清楚的。” 南清锐笑了：“客气。”朝她举了举竹杯，“若是决定出谷历练，别忘了邀请我，让我见识一下，医修是如何治病救人的。” 凌瑶当他是客套，随口道：“一定一定。” 南清锐：“那我等你的好消息了。” 垂眸捻珠的玄真顿了顿，不详血色掠过半垂的眼眸，体内灵力随之波动。 他当即闭眼，在识海里念起清心咒，脑海里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正当此时，离开许久的顾远之俩人回来了。 凌瑶听见脚步声，立马转头望去。 看见顾远之脸上掩不住的喜意，和秦书臻颊带飞霞的羞涩模样，她的心顿时往下沉。 俩人并肩走回来，秦书臻依旧挨着凌瑶坐下，顾远之也走到南清锐身边，掀袍落座。 南清锐挑眉看他。 后者回以笑容。 南清锐顿时明白，倒上一杯茶饮递过去，无声道：“恭喜。” 顾远之笑眯眯接过来，回了句什么。 南清锐看了眼头碰头说话的姊妹俩，笑了。 闭目诵经的玄真完全不需要睁眼，便有魔魂替他报道了此番场景。 【嘶——我看到了，姓南的小子看上小丫头了】 【这下热闹了——死秃驴别念了，再念你的人就要被人抢走了】 【啊啊啊死和尚再不把人抢到手，我们就得先遭殃了】 脑中如炸开了锅，玄真却毫无所动，诵念的经文徐而不慢，一句接一句，禅意如钟，萦绕整个识海，扰得魔魂凄厉尖叫。 而凌瑶这边。 秦书臻有些心虚地挨着她坐下，期期艾艾地看着她。 凌瑶只问她：“你决定好了？” 秦书臻咬了咬唇，看了眼对面满脸高兴的顾远之，嗫嚅道：“师姐，我想试试。” 凌瑶定定地看她片刻，挪开视线，道：“随你，毕竟路得你自己走。” 秦书臻见她不生气，立马靠过来：“我就知道师姐最好了。”她附耳过来，“我跟顾大哥说好了，等我们回到谷里，禀明师父，他便留在慈心谷陪我修炼，等我结丹。” 凌瑶：“……是吗？那挺好。”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既然这俩人没绕过剧情，终归还是走到一起……那接下来的路段—— 凌瑶一凛，忙扭头去问南清锐：“南大哥，我们离慈心谷还有多远？” 南清锐诧异，估量片刻，道：“倘若夜间都不赶路，约莫还要十六天。” 嗯？凌瑶自己跟着算了遍，不解：“为何要十六天，穿苍云州，走荆兰州、赤岸岛，越过涟陇峰，不就到慈心谷地界了吗？我算了，约莫只需要十一天。” 未等南清锐说话，顾远之先解释：“不能这么走。荆兰州便罢了，赤岸岛瘴气遍地、妖族聚居，尤其是蝎族、灵蜇、百足等几大族，对人族敌意甚高，寻常修者，若非逼不得已，绝不踏足此地的。” 凌瑶顾不上对他的阴影，不死心问道：“那涟陇峰呢？” “那边是上古仙魔大战的战场，气脉紊乱，飞行法器不能动，若要经过那边，只能靠轻身功法。” 靠，那岂不是走半个月都走不出去？凌瑶一阵后怕：“我原来还打算走那边呢……” 修仙世界可没有什么路标、公路，全靠术法或星辰辨认方向。凌瑶自然看不懂星辰，但她出慈心谷时，跟师叔学了指路术法。 前面几天，她正是在这个指路术法带领下一路狂飞。 倘若没有遇到玄真或男主俩人，她必定会沿着她方才所说的路线继续狂奔下去…… 凌瑶定了定神，问：“那我们怎么走？” 十六天，岂不是正好跟原著回慈心谷的日子贴上了？那她一定要避过几个地点，比如十万大山，比如清鸣城。 顾远之：“穿过苍云州，往东，走沭洛州，越十万大山东部山脉，走聆风州。” 凌瑶：“……” 也就是说，虽然他们绕了一大圈改道法华寺，但回程都务必经过十万大山东部后面那一段路。 日了狗了。 许是她神情太过咬牙切齿，顾远之疑惑地看她一眼：“可是有何问题？” 凌瑶回神，硬挤出笑容：“没，没有问题。” 南清锐察觉她有几分抗拒，安抚她道：“除了苍云州，余下的路都不算难走，尤其沭洛州，去岁顾兄才在那边游历，或许还能带我们到处逛逛呢。” 凌瑶强笑：“是吗？那还挺好的。” 想到至少还要与男主相处十六天，还要看着他跟女主你侬我侬的，她就蛋疼，怎么可能还跟男主去四处晃荡？ 算了不想了。 凌瑶归谷心切，将竹杯里的茶饮一口干了，扔个洁净术，递回给南清锐，然后起身，道：“好了，要说的话都说了，趁着天气好、阳光灿烂，我们继续赶路吧。” 南清锐想到什么，忍不住打趣：“这回不怕晒着了？” 凌瑶：“……” 打趣归打趣，几人还是再次上路。 苍云州占地辽阔，他们要在苍云州拐道往东，前往沭洛州，势必要在苍云州落脚几天。 符斯尧给的牌子，帮了他们大忙。 虽然这位哥们看着不甚靠谱，他的牌子在苍云州却颇有震慑力。几次留宿城镇，都遇到魔修、人修、甚至妖修的拦路打劫，他们只要拿出牌子，就能顺利进城或离开。 不过，短短四天，就让他们经历了七次拦路、五次打劫，也是让人啼笑皆非。 如此频繁的频率，倒是让凌瑶对男女主之事略放了些许，再次感慨起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踏入沭洛州后，凌瑶想起这几天的经历，还忍不住对玄真开玩笑：“师叔，你佛名远扬，佛法高深，为何不来苍云州？若是能将此州居民感化，说不定你能立地升仙呢。” 玄真：“……”他掀起眼皮，颇有几分认真道，“你对苍云州印象似乎不坏？” 南清锐诧异：“不会吧？这般混乱之地，小瑶怎么会喜欢？” 玄真不说话，只看着凌瑶，等着她回答。 凌瑶愣了愣，仔细琢磨了下，还真是点头：“其实我挺喜欢的。” 南清锐三人都很诧异。 秦书臻不解：“师姐为何苍云州？” 凌瑶回忆这几天的经历，止不住笑：“虽然此州势力混杂，打劫很多，但是你们没觉得，苍云州的人，都颇为讲规矩吗？”她歪头想了想，道，“就那种，非常江湖气的规矩。” 拿了一方势力的牌子，其他方的人便不再勒索打劫什么的，换个角度讲，不也是挺安稳的吗？ 她指手画脚一通解释，其他人都有些无语。 秦书臻指出：“可是其他地方都不需要给钱啊。” 凌瑶挠头：“我就这么随口一说……” 玄真看着她半晌，默默收回视线，垂眸不语。 此事便算过去了。 当晚，他们在沭洛州西陲某处山脉里歇脚。 原本顾远之是建议继续赶路，再过两个多时辰，便能抵达一处小城，可以好好歇息。 凌瑶第一个反对。再过两个时辰都深夜了，躺一下就得爬起来赶路，何必呢？又不是没在野外呆过。 她说停下，秦书臻自然站她这边，玄真不吭声默认，南清锐看看左右，果断支持她。 顾远之无法，只得减缓速度，寻了个山头落地。 此刻天已近暮，凌瑶站在山头举目四望，感慨道：“沭洛州的山都好矮小啊。” 南清锐摇着扇子跟过来：“正因为沭洛州山势低矮又多洼地，才适合妖兽繁衍生息。” 没错，沭洛州是修界出了名的历练之地。妖兽众多，种类齐全，修为又不算太高，修界各门派宗族都非常喜欢将弟子扔过来这边历练。 “难道慈心谷的弟子不到此州历练吗？”南清锐问。 凌瑶挠了挠脸颊，坦然道：“好像是没有。妖兽多体修，我们医修不擅身法，对上妖兽比较束手束脚，再说，我们也不靠这个提升修为。” 南清锐点头：“也是。”他扇子一合，敲了敲身侧的顾远之，“顾兄去岁刚来过，且听他介绍一二，让我等开开眼界。” 顾远之正四处巡视，闻言回头，皱眉道：“有何好说的，不外乎就是寻找妖兽与打架。” 南清锐无语：“谁要听你如何打架？我们是想听听沭洛州有何特色妖兽。” 秦书臻也好奇不已：“顾大哥给我们说说吧。” 顾远之抵不过美人关，想了想，开始介绍：“沭洛州最出名的妖兽有十八种，第一种……” 凌瑶对这些没兴趣，尤其说话之人还是顾远之，她索性开始折腾吃的。 镇日烧烤她也腻歪，恰好在苍云州时买了许多河鲜。河鲜嘛，清蒸肯定好吃！ 但需要清洗。 凌瑶提溜着一篓河虾站起身，打算往山下走，找找溪流之类的。 玄真掀眸看了她身影一眼，再次垂下眼眸，放出神识，默默跟了上去。 南清锐若有所觉，扭头看向他。 玄真毫无所动，指间缓缓捻动佛珠。 密林阴翳，树影幢幢。在这种陌生之地，凌瑶就算有金丹修为，也不敢贸然闯进树林。 她跃上树梢，感受了下空气中的灵力分布，朝着水灵气充沛的方向飞去。 安然静坐的玄真却陡然睁眼，一拍地面，凌空飞出。 正在说话的几人只觉灰影闪过，耳边便传来玄真清冷的声音：“有妖兽。” 秦书臻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师姐！！”提气便追。 凌瑶正慢悠悠飞行呢，面前突然多了道高大身影。 凌瑶眨眨眼：“师叔？” 背对着她的玄真并没有回头，只“嗯”了声，温声解释道：“有一群妖兽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一群！凌瑶惊了：“那我们——” “师姐！”秦书臻三人也追上来了。 玄真回身，道：“实力不高，不足为虑。” 顾远之看着远处方向，跟着点头：“是沭洛州一种比较温顺的小妖兽，修为以炼气、筑基为主。”他轻呼了口气，“禅师如此迅速，我还以为……” 玄真顿了顿，单手执礼:“阿弥陀佛，是贫僧失误，让诸位受惊吓了。” 南清锐心中一动，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却只看到一张古井无波般的清冷俊容。 那厢，凌瑶连连摆手:“师叔你也是好心，怎能怪你呢。”完了她提着竹篓，看看左右，问，“那我现在还能洗虾吗？” 众人：“……” 南清锐率先回神，笑道：“你真是……对手送上门了，你怎么不练练？” 凌瑶：“啊？我没事练什么？我还要洗虾呢。” 南清锐：“……” 顾远之也看着秦书臻：“书臻也能练练。这种妖兽速度慢，皮肉粗厚，攻击力一般，正适合你们练手。”顿了顿，他忙补了句，“我会在旁边为你掠阵的。” 秦书臻看看他，再看向凌瑶，有些意动。 凌瑶连忙摆手：“哎呀要练你们练去，我去找地儿洗虾了。” 南清锐无奈：“真是败给你了……这地儿也不太安全，我陪你去吧。” 有免费的保镖，凌瑶求之不得，立马点头：“好啊好啊，那就多谢南大哥了。”说完，还朝他露出大大笑容。 天色虽暗，却不妨碍南清锐看个清楚明白。他怔了怔，笑容愈发温柔。 旁观一切的玄真捏紧念珠，缓缓垂下眼眸。 黑暗中，有些东西蠢蠢欲动。 第026章 魔气失控 不许动她 三位大佬都不把那批妖兽当回事, 凌瑶跟秦书臻自然不紧张。 问题是，现在秦书臻俩人想打妖兽，凌瑶俩人想去洗虾。 四人的目光同时投向玄真。 玄真沉默片刻, 道：“不如, 将妖兽引至水源边吧。” 谁都不耽搁。 众人欣然同意。 顾远之前去将妖兽引来，玄真四人则继续前往水源处。 片刻功夫后, 几人便抵达一处山溪边。 南清锐在溪边清理出一片空地, 顾远之将妖兽引过来，困在结界中。 这群妖兽约莫半人高，十几只凑在一起，看起来气势汹汹。但它们似乎胆子很小，行动慢，被顾远之圈着，还只会瑟瑟发抖地放一些软绵绵的水系法术。 秦书臻看到不忍，让顾远之将大部分妖兽给放了, 只留下两只供她练手。 顾远之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 秦书臻便祭出慈心谷特有的短匕，操控着短匕去攻击妖兽。 凌瑶瞅了几眼，不感兴趣，转回去刷虾洗调料小菜。 南清锐摇着扇子站在她身旁, 给她做实况转播。 “哎，书臻这一招慢了, 倘若快上几分，妖兽前肢必被斩断, 实力大减。” “妖兽的水球术虽然威力小，但要学着闪避对抗，倘若哪天对手扔来的术法里带后招或者带毒, 岂不是危险？” “躲得好！慈心谷的攻击力弱，身法倒是不错的嘛……” 凌瑶一边刷洗一边“嗯嗯”地应和。 俊男美女一站一蹲，看起来格外和谐。 玄真一手执珠，一手负于身后，淡然立于靠十数步外，夜风吹过，身上僧袍轻轻飘动。 总是不停捻动佛珠的手，却摁在串珠的灵蛛丝上，一动不动。 【桀桀桀，秃驴的实力又下降了】 【真元都拿来压制魔气魔魂，不掉才怪呢】 【哎哟他什么时候入魔啊，我都快憋坏了！】 【快了快了。他在识海念清心咒都没法压住了】 【情关难过，这秃驴怕是要……】 护着秦书臻的顾远之若有所觉，抬头看向玄真。 惊变突生，数道黑影陡然从林中窜出，扑向最近的秦书臻。 顾远之急忙回头，佩剑出鞘—— 为首妖兽惨叫退后时，秦书臻也捂着胳膊痛呼出声。 顾远之冲过去，为她拦下剩余妖兽。 南清锐慢了两步飞身过来帮忙。 “是幽魇。”黑暗中，顾远之的神情看不清楚，“已经入魔的幽魇。” 南清锐惊险避开一记利爪，神色凝重道：“应该入魔多时，魔力极为混乱。” 凌瑶听见动静，立马扔了东西奔过来：“师妹你怎样？”同时提气运功，灵力真元遍布周身，以防再出意外。 “我没事。”被顾远之护在身后的秦书臻忙飞快道，“别过来，这些妖兽……应该都在金丹以上。”以她的实力，看不出来，绝对在金丹以上。 凌瑶不逞能，秦书臻话语刚落，她便一个急刹，停在十数步开外，祭出短匕，戒备不已。 同时，顾远之的长剑闪着隐隐雷电，几下击退幽魇，立马吩咐秦书臻：“书臻你也退后！” 秦书臻捂着手臂，迟疑了下，道了句“顾大哥注意安全”，扭头便走。 顾远之微松口气，雷系灵力灌入剑端，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雷蛇，也显露了这群名唤“幽魇”的妖兽外形。 躯干漆黑细长，圆滚滚的脑袋上顶着数道闪着幽光的细线，应当就是眼睛。若非其利爪闪着月辉，几乎融入黑夜之中。 南清锐断了面前幽魇一只爪子，又略显狼狈地躲过次攻击，郁闷道：“这些幽魇是不是追着方才那群妖兽过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顾远之沉声：“不清楚。” 另一头。 秦书臻捂着胳膊退到凌瑶身边：“师姐。” 凌瑶看看战况，扶着她再退十来步，站到她前边，戒备道：“我盯着，你赶紧处理伤口。” “嗯。”秦书臻翻出匕首，划开袖子，开始处理伤口。 凌瑶操控着三把短匕，戒备四望，问：“有毒吗？” 秦书臻身为医修，自然能查探，摇头道：“没有。” 远处的顾远之扬声：“幽魇没毒，得看看有没有沾上魔气。” 秦书臻顿时紧张，忙运转灵力仔细感受了下，松口气：“没有。” “那就好。” 凌瑶也放心下来，注意力转向另一边。 不知道这些幽魇是何体质，连月光都仿佛无法照亮它们。好在，顾远之的剑光闪着雷蛇，南清锐的扇风里裹着映月冰晶，落在这些宛如鬼魅的身影上，会迸出一股黑雾，身型也会跟着显现几分。 听到那接连不断的惨叫声，她略松了口气，问：“这些妖兽哪儿冒出来的？怎么连师叔——诶？师叔呢？” 她急忙扭头去寻玄真，发现后者竟然悬在右侧上空，一动不动。 凌瑶一凛，想起他入魔的问题。 她谨慎走前两步，低唤了声：“师叔？” 林子方向陡然传来尖锐啸叫。 有只幽魇竟从溪边杂草处飞窜而出，扑了过来。 南清锐大惊：“小瑶当心！”再顾不得别的幽魇，足尖一点，冲向此处。 凌瑶听见声音，立马警觉，不等回头，便将绕在身边的短匕飞旋而起，匕尖朝外—— 宛如撞到一片弹软如果冻的东西身上。 下一瞬，烈风刮过，肩胛骨立马传来刺骨疼痛。 凌瑶痛叫出声。 “小瑶！” 冲过来的南清锐一扇子扇向幽魇，急怒之下，裹着冰晶的冷风瞬间穿透其身。 幽魇惨叫一声，竟不顾重伤，又扑了过来。 南清锐迅速揽住凌瑶细腰，旋身而起，避开攻击，咬牙切齿道：“这帮幽魇都疯了——” 浓重魔气陡然从半空传来。 扑在半空的幽魇连声儿都没发出，便如粉尘般消碎荡开。 南清锐凛然，立马抱着凌瑶往后退—— 劲风袭来，脖颈被扼住。 南清锐瞳孔一缩，对上玄真的血色双眸，平日清冷淡然的俊容，此刻布满煞气和杀意。 还有强大的威压——那是佛子真正的实力。 恐怖力道压迫下，南清锐喉咙发出诡异声响。他下意识松手，抓向玄真的手。 凌瑶刚脱虎口，人还在半空就被松开，急忙拽住南清锐衣袍：“南大——师叔！！！”她惊得尖叫出声——艹啊！！玄真怎么在这当口发作啊？！ 凌瑶顾不得多想，运气，飞扑过去，抱住玄真掐人的胳膊，嗷呜一口咬下去。 肌肉绷紧的结实胳膊差点没把她牙齿咬崩。 眼看南清锐挣扎的双手开始无力滑落，眼睛有翻白趋势…… 凌瑶恶向胆边生，一手攀住玄真胳膊，一手扶着他肩膀，用力往前扑，直接咬向他耳朵—— 玄真浑身一震，眸中血色拼命翻涌，终于淡去少许。 他瞬间松开手。 南清锐“砰”地一声砸落地面，捂着脖颈拼命咳嗽。 凌瑶见状，松开他耳朵，一阵后怕：“卧槽啊师叔你怎么连招呼也不打就发病我特么要被你吓死了！” 她忘了，自己仍攀在玄真身上，刚咬完人的嘴巴一张一合，温热清甜的气息洒在湿漉漉的耳朵上。 玄真眸中血色忽隐忽现。 秦书臻目睹了方才一切场景，此刻看到玄真的眼睛，惊恐不已道：“师姐快躲开！！” “啊？”凌瑶回头，带动肩胛骨上的伤，顿时疼得“嘶”了一声，松开玄真胳膊，漂浮在半空，扭过头，去查看伤势。 数道爪痕斜过肩胛骨，不光刮破带清洁御寒等功能于一体的衣衫，还刮出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凌瑶差点泪目。她明明没有抗怪，为啥总是她受伤？ 艰难地独自抵抗幽魇的顾远之看不到这边情景，有些着急：“发生什么事？清锐怎么了？”他听出那一连串咳嗽和粗喘是来自南清锐的。 凌瑶顿时回神，撇了那边的顾远之一眼，忙朝玄真道：“师叔你醒来正好，赶紧将那些幽魇灭了吧。” 然后抓紧时间看看他身上情况——这走火入魔的发作，特么跟定时zha弹似的，太吓人了。 玄真迟缓地看着她，没有吭声。 凌瑶对上他血色弥漫的诡异双眸，吓得一激灵。这特么是没醒？她往后退了些许，然后强自镇定，问：“师、师叔，您还、还好吗？”惧怕之下，难得对玄真用上敬语。 玄真一动不动，只定定地看着她，眸中血色翻滚，似要褪去，又很快席卷而上。 远处的顾远之还在焦急询问：“怎么回事？禅师身上怎会有如此浓重的魔气？” 南清锐终于缓过来，急忙喊道：“小瑶快跑，禅师已经入魔了！”那四散的魔气，浓得都盖过幽魇的气息了。 凌瑶却咽了口口水，小声问玄真：“师叔，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于她而言，这些男主女主男配，都不如玄真重要。此刻玄真出问题，她当然要优先照顾。 秦书臻已经冲到她身后，战战兢兢的不敢上前。南清锐也捡起方才掉落的扇子，凝聚全身灵力，打算伺机攻击。 玄真听见动静，血眸缓缓扫过去。磅礴魔气倾泻而下，逼得俩人连退数步。 凌瑶也很怕。但想到玄真的本性，和那些愈发消散的血雾，她咬了咬唇，再次小声唤了句：“师叔？” 玄真瞬间收回视线，看向她。 凌瑶顿了顿，问：“师叔你是不是能听见我说话？要是能，能不能把那些幽魇都收拾了？” 玄真似乎反应有些慢，停了片刻，才踏着虚空，掠向顾远之那边。 凌瑶慢慢落地，扶着胳膊望着那边。 秦书臻忙过来搀扶，同时焦急道：“师姐，师叔又疯了……你怎么还让他去顾大哥那边。” 南清锐闻言惊诧：“禅师这情况，你们见过？” 瞒无可瞒，秦书臻朝他点点头。 南清锐骇然，目光忍不住移向玄真，喃道：“怪不得说功法出问题。” 凌瑶不吭声，只默默盯着玄真。 秦书臻俩人也跟着担忧地望过去。 闲庭野鹤般踱过去的玄真飘在半空，朝幽魇甩了几袖，南清锐、顾远之俩人对付起来颇为吃力的幽魇便接连惨叫着消失在夜空。 不过片刻功夫，顾远之终于解脱。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散发魔气的玄真，问：“禅师您这是——” 灰影一晃，玄真瞬移离开。 顾远之：“……” 凌瑶着急：“师叔你去——额。”余下之话被身前突然落下的灰影吓了回去。 玄真看着她，缓缓伸手。 恢复不少的南清锐如临大敌，长臂一伸，拽住凌瑶胳膊，打算带走她。 玄真眸中血色骤浓，灰袖一甩—— “轰！” 南清锐瞬间被强劲魔气掀翻。 “不许动她。”森冷之语一字一顿道。 刚要拔腿逃跑的凌瑶怔住了。 第027章 贫僧的话 不要忘记（抓…… 南清锐狼狈地爬起来, 还未凝聚起灵力，便听到这一句呵斥，愣了愣, 扭头看向凌瑶, 满脸的……茫然。 秦书臻，以及飞奔回来的顾远之也是一脸懵, 完全不知道当下是什么情况。 凌瑶比他们还茫然。 不等她发问, 玄真再次伸手。 南清锐几人紧张不已，秦书臻更是忍不住提醒：“师姐当心！” 凌瑶“嗯”了声，视线不离玄真。 玄真的动作非常慢，目光也偏了几分，仿佛落在—— 她肩膀上？ 凌瑶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肩膀。 啥也没有啊，除了她的肩伤—— 嘶！ 艹了，回个头都扯动伤口。 心里刚骂完, 便看到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迟疑地靠近她肩膀。 凌瑶顺着手指看向玄真，随口道：“小伤，不着急。”身为修仙人士，伤筋动骨都能好得飞快, 更别说这种皮肉伤。除了有点疼，真影响不了什么。 而疼, 对她而言，其实…… 她顿了顿, 伸出手，小心翼翼探向玄真脉搏：“师叔，还是我先给你看看吧, 你这状态太渗人了。”伸手的时候，还不忘紧张地盯着他的脸，生怕他突然发作。 玄真却仿佛听不见她声音，眸中血雾翻滚不停，修长的手指却悬停在她肩膀上，前进几分，又立马后退。 凌瑶觉得有点奇怪，但玄真不说话，她就当其赞同了。 微凉指腹搭上其手腕。 澎湃外露的魔气裹着森森寒气从指尖侵入，然后是鼓胀的、急促的脉搏—— 玄真陡然一震，瞬间退后十数步，顶着一双血雾弥漫的双眸，惊慌地看着她。 凌瑶：“……？” 站在数步外的南清锐本是一脸若有所思，见状也有些错愕。 秦书臻咽了口口水，问：“师姐，你做什么了？” 凌瑶的手还停在半空呢，闻言无辜回头，道：“我什么也没做啊。” 顾远之仔细打量玄真，道：“看来，即便入魔，禅师仍然记得命门不可外露。” 是这样吗？凌瑶半信半疑。 对面的玄真惊吓过后，脸上开始显露挣扎之色。 隔着这老远距离，凌瑶都能看到他脖颈、额角隐隐露出青筋。 凌瑶急死了：“师叔正在抵抗心魔！”扭头问秦书臻，“师父有没有教过，怎么压制心魔？” 秦书臻细想了下，摇头：“没有……要是有，师姐你肯定也知道的。” 关键是，她不知道啊！凌瑶没法，只得继续眼巴巴地盯着玄真。 顾远之拧眉，道：“入魔之人，体内灵气魔气混杂，经脉具乱，终有一天，导致神志不清，人畜不分，四处攻击……跟入魔的妖兽无甚区别。” 这话说的……凌瑶听了不舒服极了。她连目光都懒得挪开，直接问：“顾大哥，你这意思，是打算跟处理入魔妖兽似的，将师叔给处理了？” 顾远之顿了顿，看了眼秦书臻，道：“人与妖兽岂能一样……况且，禅师实力强大，又是通识佛理之人，区区心魔，定然能破解——快看，禅师的眼睛！” 凌瑶已经看见了。 挣扎中的玄真依然站在那儿，只是眸中血雾消散了许多，显露出几分原来的瞳色。 凌瑶大喜，上前两步：“师叔，你醒了？！” 玄真顿了顿，缓缓抬起头。 “……凌……施主？” 凌瑶高兴极了，连连点头：“是我是我！”她很是担心，“你现在感觉怎样？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吗？我身上有几种清心安神的药你看看合不合用？” 不等玄真回答，她已经开始翻起储物袋，“有蚀心草，安魂香——啊，有清心丹，我师父担心我结丹遇到心魔，早早就给我备了一瓶，你要不要试试？” 玄真的视线停驻在她脸上，听着她喋喋不休的话语，眸中血雾终于缓缓散去。 秦书臻几人注视着这诡异的一幕，都有些茫然——佛子不是入魔了吗？怎么突然好像……又没事了？ 凌瑶用未受伤的右手掏出一小瓷瓶，几步上前，递到玄真面前。 秦书臻顿时紧张起来。 顾远之拍了拍她胳膊，后者顿了顿，朝他笑笑，又紧张地看向凌瑶。 另一头，玄真却没有接药瓶。 他一直盯着凌瑶，直至她走到跟前。 看到那瓶被递到面前的丹药，他怔了怔，突然退开几步。 凌瑶：“……师叔？” 玄真却将目光移到其余三人身上。 还未开口，南清锐挑了挑眉，笑着拱手：“看到禅师安好，我等也算是松了口气……不知禅师如今状况如何？” 玄真面无表情：“死不了。” 南清锐：“……？” 顾远之&秦书臻：“……？？？” 凌瑶结巴：“师、师叔，你还好吗？” 玄真收回视线，眸色深沉，语调一如往常的缓慢：“贫僧很好。” 凌瑶：“……哦。” 这么看，玄真仿佛又没有什么不对。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 顾远之问：“禅师，你此次前往慈心谷，正是为了入魔之事吗？” 玄真看了他一眼：“当然。” 南清锐仔细打量他：“禅师这情况出现多久了？可有什么遏制之法？” 玄真抬起手，打开，看着掌心的桐藤佛珠，唇角微微勾起，答非所问道：“魔由心生，乱人神魂。修魔者却又为何能心神俱全？” 南清锐：“额……魔修自有一套修炼功法——” 玄真：“是吗？”他将佛珠收进储物袋，看向诸人，“在——” “哎呀！”秦书臻陡然惊呼出声，“师姐的伤还未处理呢！” 凌瑶眨了眨眼，动了动火辣辣肩膀，后知后觉道：“没事，皮外伤……现在处理也不迟！” 秦书臻已急慌慌跑到她身后，掏出药瓶—— 灰影一闪，玄真拦在她前边，神色冷凝：“你拿这等伤药打发你师姐？” 秦书臻：“……”她看了看手里药瓶，不服道，“这是我们慈心谷顶好的生机散——” 玄真压根没理她，朝凌瑶道：“把万玉膏拿出来。” 顾远之、南清锐同时惊呼：“万玉膏？” 秦书臻也愣了愣，想起她前几天在惊惧中时，确实是听到了“万玉膏”这几个字。 凌瑶看看众人，慢半拍道：“哦。”慢腾腾翻出万玉膏，看了两眼，恋恋不舍地问道，“只是皮肉伤，用我慈心谷的生肌散就行了吧？” 玄真语气淡淡：“既有好的，为何不用？” 行吧。凌瑶叹气，将药盒递给秦书臻：“那就劳烦师妹了。” 秦书臻接过来，小心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玄真，快步绕过去，扶着凌瑶坐下。 凌瑶哎哟哎呦，仿佛这会儿才知道疼一样。 秦书臻柔声安抚，跪坐到她身后，检查了下伤口，皱了皱眉，抬头看向几位爷们，道：“要劳烦几位避让一下了。” 凌瑶伤在肩胛骨位置，势必得剪破衣裳处理。 顾远之、南清锐二话不说，转过身去。 为防止她们尴尬，南清锐还找了个话题与顾远之聊起来：“我们方才碰上的幽魇，是本地特有的妖兽吗？” 顾远之：“是，幽魇体柔软……” 俩男人聊了起来，就剩玄真了。秦书臻扭头望过去。 站在凌瑶身侧的玄真正垂眸望着她的伤口。 秦书臻心里闪过抹异样，还未开口，就听凌瑶先说话了。 “师叔你别看了，待会看了血你又发作怎么办？”凌瑶盘腿坐在那儿，歪着头看玄真，“你修为太高了，要是心魔发作，没人挡得住……我可不想死啊！！” 玄真：“……” 秦书臻看他默默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朝她们甩了下袖子。 一阵诡异的力量波动陡然浮现，视野中的荒野林草瞬间消失，连顾远之几人都不见踪影。 师姐妹齐齐大惊。 未等她们做什么，玄真的声音便传了进来：“贫僧加了阻隔窥视的结界，凌施主可放心疗伤。” 凌瑶眨眨眼：“哦。谢谢师叔！” 秦书臻：……怎么仿佛自己有点多余？ 待凌瑶处理好伤口，又换了身衣裙，时间已踏入亥时。 万玉膏乃上品灵药，上一回凌瑶手臂上的浅口划伤，擦伤万玉膏，不过半个时辰便伤口愈合。 但幽魇的利爪里还带了些许毒素，加上伤口深可见骨，抹上万玉膏，也不过将将好了些许。 凌瑶动了动被包扎起来的胳膊，苦笑道：“得，看来今晚我是不能加餐了。” 彼时，他们已经回到篝火边，围之而坐。 连玄真也难得没有捻佛珠，只安静地盘腿而坐。 但秦书臻几人仿佛都对他有些戒备，皆坐到他对面。唯有凌瑶不嫌弃，与他同坐一侧。 因离开了许久，枯枝已烧掉大半。南清锐正给篝火添柴，闻言笑道：“还惦记着吃呢？伤患就好好呆着吧。” 凌瑶唉声叹气：“我招谁惹谁了？怎么每回都有漏网的妖兽冲我来？” 南清锐：“你反应太慢、攻击防御类术法都不熟练……该练练。” 凌瑶撇嘴。她穿越至今不过短短三四年，练得最熟悉的就是轻身功法，反应不慢、术法熟练才奇怪呢。 毕竟是发生在修仙世界的爱情小说，遇上几波妖兽，简直不要太平常——尤其是在狗血文里，女主角简直就是天然招祸体质。 回想起来，她上一世，仿佛也镇日跟着女主受伤？ 她果真不该跟着女主的吧—— 等等。 倘若原著不改，到十万大山还会再遇到一波妖兽，而那波妖兽会导致…… 嘿嘿嘿。 凌瑶收回畅想，继续听他们说话。 南清锐竟已将话题转到对敌经验上。 “……面对速度快的敌人，要注重防御，小瑶是木灵根，木系术法应当更为得心应手，遇到这种对手，可以配合木化术，将身体硬化，灵力越深，防御效果越强。” 凌瑶好奇：“这个木化术怎么施展？” 南清锐诧异：“你没学过？” 凌瑶点头。 南清锐从善如流：“我教你……看清楚了。”抬手，面对着她，掐了个手诀。 凌瑶：“……没看清，再来一次？” 南清锐神情温和：“好。”放慢动作再来一遍。 凌瑶皱眉想了想，笨拙地跟着掐。 金丹期的修为，并没有加强她在动作方面的天赋，她掐了几遍，还是不得要领。 南清锐无奈，起身，绕过篝火，站到凌瑶身后，弯下腰，双手从其身后环过去，边柔声道：“我来带你——” 飓风平地而起，裹着刺骨寒意，将南清锐掀翻在地。 再次摔了个屁股墩的南清锐：“……？” 被飓风刮得晃了晃的凌瑶：“……？” 低声交头接耳的顾远之&秦书臻：“……？” 几人齐齐望向不知何时站起来的玄真，尤其是他的眼睛—— 没血雾！应该没入魔……吧？！ 凌瑶几人微微松口气。 南清锐翻身爬起来，冷着脸看着玄真：“禅师这是何意？” 玄真面无表情盯着他，淡声道：“贫僧说过，不许动她。倘若你还有脑子，应该不会忘记。” 南清锐：“……？？？” 禅师这是怎么回事？？ 第028章 没有‘我们’ 同行资格…… 南清锐惊愕不已, 顾远之、秦书臻俩人更是诧异。 三人愣了片刻，齐齐转向玄真口中的“她”——凌瑶。 凌瑶推拒南清锐的手还架在半空，突然就迎来一波注目礼。她尴尬地放下手, 呐呐道：“不关我事啊, 我啥也没干！” 南清锐神色稍缓：“没有怪你的意思，别担心。”他看向玄真, 冷声问道, “禅师是疯魔了吧？戾气这般重，佛子的慈和仁善竟是丝毫不见。” 玄真单手负于身后，站立姿态如松似柏，语气却淡似雪川：“贫僧何时说过自己慈和仁善？” 南清锐怔住。这特么还真没说过……但佛子的慈和仁善，不是天下皆知吗？ 顾远之缓缓站起来，戒备地看着玄真：“虽说禅师身上已无魔气……敢问一句，禅师是否已然入魔？” 玄真语气冷淡：“顾施主的话可真奇怪，贫僧怎知何谓入魔？贫僧修习多年, 皆以佛法佛理为主, 并不太关心这种事情……难不成顾施主很了解？” 顾远之顿了顿，哼道：“世人皆知，入魔之人，会先受魔气侵体之苦, 经脉寸裂，肌骨神魂逐步受噬, 最终神志尽失，成为只会杀戮的魔侵之体……”他扫了眼森林方向, “一如方才那些幽魇。” 熠熠火光中，玄真似乎勾了勾唇角：“贫僧神志清楚，虽有魔气, 却如臂指挥，何谈入魔？” 这是直接承认体内已有魔气了！ 南清锐、顾远之同时倒吸了口凉气。 顾远之手一翻，扇子瞬间出现并打开，以攻击姿势对着玄真，冷声问道：“禅师身上为何不见半分魔气？” 玄真睥睨：“以尔等修为，贫僧想让你们看见时，你们自然能看见。” 言外之意，他若不想，谁也别想看见。 南清锐哑然。 顾远之却骇然：“禅师竟能运行魔气？” “为何不能？”玄真傲然，“万法同宗，区区魔气，也只是天地气息之一，有何不可？” 凌瑶虽然不了解走火入魔是什么原理，但她听过传闻，知道心魔和魔气有多可怕……玄真却能操控魔气？！ 佛子就是佛子，牛逼！！ 她这么想，嘴里也忍不住嘟囔了句：“师叔真厉害。” 玄真听见了，神色微缓，朝她颔首：“雕虫小技，不值夸赞。” 还是往日的温和态度。凌瑶放松不少，转头朝南清锐道：“看，师叔还是好好的。魔气什么的，等到了慈心谷，让我师父她们看看，必定能找到解决之法。” 顾远之凝神盯着玄真，微微缓和道：“若是如此——” “不对。”南清锐却打断他，严肃道，“禅师不对劲！或许，他已经被心魔控了神志。” 凌瑶愕然，下意识辩驳：“不可能。” 南清锐手中扇子已凝出丝丝寒霜。他冷声道：“你们没发现吗？禅师的念珠收起来了。” 几人忙再次看向玄真。 玄真淡定站在那儿，单手背在身后，单手置于腹前，姿态从容尔雅。听见南清锐的话，他淡声道：“诸位对贫僧的念珠感兴趣？” 他坦然伸出右手，掌上腕间果然空空如也，那串众人已熟悉非常的桐藤念珠丝毫不见踪影。 顾远之跟着戒备起身，手扶上长剑把手，眯眼问：“禅师的念珠呢？” 凌瑶呆了呆，连忙站起来，皱眉道：“你们干什么？师叔这不是好好儿的吗？谁规定他一定要无时无刻拿着念珠？” 她如今对男主没有丝毫好感……在男主和玄真之间，她压根无需选择——只要玄真没有杀人放火什么的，她一定是站玄真这边的。 玄真的视线飞快掠过她蹙起的眉眼，微微垂眸。 南清锐以手示意她退后，目光不离玄真，冷声道：“但这段日子，禅师日夜不停诵经，必定是为了压制心魔。要知道，以佛子修为，收受半年佛诵香火的念珠，威力堪比上品法器，抵御心魔，定有加成。既然他自知心魔入体，怎会在这种时候，将念珠收起来？” 顾远之眯了眯眼，长剑出鞘，戒备地盯着玄真。 凌瑶也……有点信了。她还记得，玄真拿出来给她挡天劫的佛珠，确实很牛逼。虽然不是手持的那串念珠，但都一样挂在—— 等等。 凌瑶定睛一看，急忙喊道：“你们光盯着师叔的念珠做什么？他脖子上还挂着佛珠呢！” 几人一看，还真是—— 一百零八颗紫檀菩提子垂挂在玄真胸前，映着篝火，安安静静地闪着浅浅幽光。 他们在看佛珠，玄真却在看凌瑶，神情专注，眸色幽深。 凌瑶正盯着南清锐俩人，嘴里还继续反驳：“再说，师叔乃是佛修，天生克制魔气，普通人入魔岂能跟师叔相提并论？他肯定是有法子——” “凌施主。”玄真打断她。 “啊？”凌瑶回头。 玄真翻手，掌心赫然就是那串桐藤念珠。他扫过众人，淡淡道：“你们有所不知，这串念珠前几日坏了一粒，虽然串起来了，但总归不太好，贫僧用了两日，决定还是收起来，待找到合适材料修补一二再说。”他看向旁边一直不吭声的秦书臻，道，“此事，秦姑娘应当还记得。” 秦书臻迎来几双目光，紧张地点点头，磕巴道：“前几天师叔……也有这么一回情况，当时把念珠扯断了。我师姐还帮忙收拾呢。” 凌瑶连连点头。 顾远之、南清锐稍微放松些。 “不过。”玄真这回倒是主动开口了。他将念珠收起来，慢吞吞道，“如顾施主所言，倘若魔气入体便算入魔，那贫僧确实入魔了。” 凌瑶“嘶”了声，连连摆手：“师叔你别乱说话。你现在不是好好儿的吗？等你到了慈心谷——啊不，”她手忙脚乱翻出清心丹，焦急道，“你先试试我这个清心丹吧……吃了也不会有毛病，试试不亏！” 她不想自己唯一的朋友入魔疯癫。她希望在三个月后，还能在十三峰联合举办的宗门大会上，看到玄真的身影。 原著剧情她不想掺和，但那段日子是她跟玄真的回忆，她希望还能再来一回。 玄真安静地听她说话，等她意图将清心丹递过来时，退后两步，拒绝道：“凌施主客气，贫僧用不上。” 凌瑶着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甚至试图上前塞进他手里。 一把扇子横在她面前，同时，左前方也多出一把出鞘利剑。 “小瑶，没用的。”南清锐盯着玄真，道，“清心丹对已然入魔之人没有用处。” 凌瑶大失所望，不过，她更在意男主俩人的架势。她瞪向背对自己的男主男配，厉声问：“你们这是干嘛？” 玄真单手负在身后，淡定地注视着这一切。 南清锐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后退，然后扇面缓缓布上冰霜，凝神看向玄真。 顾远之声音严肃：“既然禅师已承认自己入魔的事实，今日又发生这样的意外……我等修为不如禅师，倘若你失控，我们四个岂有抵挡之力？如此，接下来的路，我们还是分开走吧。” 玄真淡然的脸瞬间冷下来。 凌瑶也皱起眉，瞪着顾远之的背影，正想说话，就听玄真轻声开口—— “顾施主，敢问这个‘我们’，是指哪些人呢？” 他的声音清冷，诵佛讲经时，听起来极为悦耳。此刻声音放轻，再赔上他那双显狭长的深眸，顿时带着股诡异的温柔之感。 顾远之却听得背后生寒。他捏紧长剑，振声道：“自然是我们四个，禅师泽心仁——” 未竟之余戛然而止。 玄真的僧袍无风自动。灰袍猎猎，裹着篝火暖光轻舞飘扬，诡异莫名。 “你说，你们四个……”他的视线缓缓扫过几人，落回顾远之脸上，声音轻柔，问道，“要与贫僧分开行动？” 高修者的威压扑面而来，顾远之为之战栗，一时有些噤声。 凌瑶急忙道：“师叔我跟你一道——” “师姐！”秦书臻拽住她，焦急低语，“太危险了。师叔已经两次失控了，倘若下一回他醒不过来，我们怎么办？我们不能再跟他一起走了！” 凌瑶挣开她的手，气愤道：“师叔帮了你大忙，救了你性命你就这样嫌弃他？” 方才有些阴沉的玄真看着凌瑶，鼓起的僧袍缓缓垂下。 南清锐眼底闪过抹疑惑。 秦书臻依然苦口婆心地劝凌瑶：“这是嫌弃的问题吗？是师叔已经入魔了，他随时会杀人！” 凌瑶语窒。 缓过劲来的顾远之沉声道：“是，正如书臻所言，禅师如今这状况，就不要为难——” “贫僧允了吗？”玄真视线扫过去，语气急转而下，冷声道，“未经贫僧允许，谁也不许离开！” 顾远之愤然：“禅师这是要置我等于危险而不顾吗？” 玄真冷冷扫他一眼：“既敢逆天修道，何惧世间险阻？” 南清锐被气笑了：“禅师这是强词夺理。我等修道是逆天而行，你由佛入魔，岂不是天道不容？况且，如今这些险阻，是禅师给我们带来的！” 玄真轻声：“没有‘我们’。” 南清锐：“……什么？” “我说，”玄真双手缓缓抬起，眸中血雾隐隐翻涌，“没有‘我们’！” 灰影一闪—— “轰——” 分站两处的顾远之、南清锐同时被拍进土里，荡起巨大灰尘。 凌瑶、秦书臻骇然，连忙飞退数十步。 秦书臻惊得声音都变了：“顾大哥？！南大哥？！” 凌瑶也茫然地看着这场景——玄真难道真疯了？被心魔搞疯了？！ 她俩站在外圈，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场景。 顾远之的雷蛇之剑、南清锐的冰霜铁扇，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丝毫没有出手的机会。 一连串“砰砰”之声后，俩人浑身狼狈、鼻青眼肿地躺在土坑里。 玄真一脚踩上南清锐腹部，睥睨目光如看蝼蚁：“如此，贫僧可有资格同行？” 五脏六腑差点被踩出来的南清锐：“……” 被狠揍一顿的顾远之：“……” 旁观一切的凌瑶姊妹:“……” 辛苦打这一场，就是为了同行？ 很好，佛子/师叔果然疯了。 第029章 十万大山 身中情毒 顾远之俩人还能有什么意见呢？ 玄真没听到反对之声, 心满意足收回脚，左手往后一背，踱步走回篝火边, 施施然掀袍落座。 坐好后, 他抬头望过来，目光落在神情复杂的凌瑶脸上, 神情淡定如往日, 语调也很是温和：“凌施主、秦施主，夜露深重，虽修为护体，姑娘家还是不宜着凉……过来烤烤火吧。” 对比前一刻揍人的疯样，这温和要多惊悚有多惊悚。 秦书臻瑟缩地往凌瑶身后躲了躲。 凌瑶心里很复杂。 她怕死。 她就是一普通人，死过一遭，已经将她的胆气和血性磨没了。 能再一次陪着秦书臻出来，是因为师父的交代, 也是念着俩人在慈心谷日夜相处的交情。 她在这个世界孑然一身, 除了师父得她几分敬重，便只有秦书臻、玄真两位算得上朋友的。 眼下看来，秦书臻势必逃不开剧情，她无力回天, 也不想再多事。 而师父在慈心谷里很安稳，也无需她担心。 就剩下玄真了。 想起上一世, 是玄真沉稳平和的佛诵，让她度过最痛苦的时日……即便她知道, 那只是她痛极之下的幻觉…… 凌瑶咬了咬牙。 死就死吧。若非穿越到此，她早就死了，现在都是捡来的日子。要是玄真发疯, 估计她也能死得很痛快，不会有太多痛苦…… 思及此，她深吸了口气，拖着秦书臻大步回到篝火边，一屁股坐在玄真旁。 秦书臻试图拽她挪开些，她反手挣开其，然后去掏储物袋。 “师叔。”凌瑶再次将清心丹掏出来，倒了一颗在掌心，递过去，道，“我偷偷尝过这个丹药，还挺好吃的，你吃一颗吧？” 玄真的视线落在她手心，掠过红豆大小的丹药，缓缓移向那并拢微弯、青葱般的纤长手指。 他的视线极慢，一寸一寸刮过去，仿佛在用目光舔舐—— 凌瑶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咳，是她看错了吧？玄真怎么会…… 比她手掌大一倍的宽厚大掌突然出现在她的手边。 凌瑶怔了怔。 “如此，便多谢凌施主了。”温和清润的声音如是道。 凌瑶顿时扔开错觉，高兴地将手里的丹药放上去。 掌沿轻轻擦过温热掌心。 玄真瞬间收回手，看也不看她，抬手仰头，将丹药咽下去。 凌瑶望过去时，正好看到他的喉结滑动了下—— 好、好性感。 凌瑶暗暗咽了口口水，察觉玄真动作顿了顿，急急收回目光，干巴巴道：“哈哈，是不是味道还不错？在谷里的时候，我就经常偷吃师父的丹药。我师父做丹药喜欢考虑味道，好些丹药做得跟糖豆似的……” 她叭叭叭地开始讲谷里生活的趣事。 玄真眉眼低垂，安然静坐，一直不曾打断她。 另一侧，狼狈爬起来的顾远之俩人已经清理干净，谨慎小心地走过来，隔着篝火坐到对面。 如此一来，秦书臻左手边是他们，右手边是凌瑶跟玄真。⑨时光整理她看看兴致勃勃的凌瑶，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下去，只是默默掏出药膏，递给顾远之俩人。 凌瑶又说了件谷里小孩儿的趣事，把自己乐得东倒西歪的，笑完发现大家都不笑。 她坐直身体，尴尬地看了眼对面：“哈哈，我是不是说得太无聊了？” 玄真掀起眼皮，淡淡扫了眼对面，收回视线，朝凌瑶温声道：“令师妹童稚可爱，待贫僧到了慈心谷，定要见见这位小姑娘。” 凌瑶顿时开心了：“对吧对吧，别看她才八岁，古灵精怪得很，你肯定也会喜欢的。” 玄真微微颔首。 有听众，虽然话不多，却很是捧场，凌瑶心情又好了，继续叽叽喳喳地找他聊天。 玄真神情平和，姿态放松，偶尔还会记得给篝火添枝，哪还有方才揍人时的嚣张和疯魔。 顾远之三人面面相觑，暗自惊疑，神情也慢慢放松了些——或许，佛子的入魔之症并不是太严重？ 凌瑶心思细，很快发现这一点，聊得更是起劲，恨不得当场将玄真逗笑—— 她不在乎顾远之、南清锐的看法，但她不希望玄真受排斥。 玄真是出娘胎就持斋受戒、修持寂灭的得道高僧，是飞升的佛修大能断言，能拯天道救万民的佛子……这样的清冷高洁之人，不应该受到这种对待。 打着这样的主意，她聊得更欢，还拼命找话题，拉着秦书臻、南清锐加入。 不到半个时辰，篝火边又再次响起说说笑笑之声。 虽然玄真的诡异状态不再，但南清锐几人也不敢再在其跟前休息或运功，如此一来，便只能说话打发时间。 顾远之几人兴致渐高，凌瑶便偃旗息鼓，安静地坐在旁边调息运功，努力治疗伤口。 直到天现鱼肚白。 一行再次上路。 因玄真这个意外，顾远之提出赶路建议，其余几人都不反对。 南清锐、秦书臻自不必说，凌瑶是巴不得快点甩掉他们，也确实希望早点到慈心谷，让师父看看玄真的情况…… 至于玄真，他压根不搭茬，仿佛只要同行，一切好说。 如此，赶路的建议便定了下来。 由顾远之御剑赶路，几人只花了四天时间，便横跨沭洛州，进入十万大山东山脉——若非中途遇到几波入魔妖兽的袭击，他们应当只需要三天的。 即便如此，四天也是非常快了。 竟恰好赶上剧情发生的时间点…… 凌瑶看着底下的奇峰异谷，再次感慨原著的不可抗拒。 没错，这片山脉，是慈心谷与见真寺来往的必经之地，也是原著狗血剧情的开端。 凌瑶清楚地记得，男女主经历了前面一系列的谈情说爱后，就是从这里开始狗血的。 这一次，秦书臻看起来并没有被冲昏头，或许狗血不会发生……可谁知道呢？ 凌瑶该说的都说了，倘若剧情不可逆转，那她便按照剧情，提前跟男女主解绑，安心带玄真回慈心谷治疗，再不插手后续事情。 打定主意，凌瑶便安稳不少。 十万大山是这片修仙大陆上最大的山脉，绵延万里，奇珍异兽无数，天材地宝偶现，甚至传闻还出过几次上过洞府……如此种种，吸引了无数修者前来猎兽、寻宝。 除此之外，这片占地辽阔的山脉，也确实奇峰异景众多，值得一览。 凌瑶正悠哉地欣赏大好河山，就听到顾远之提议，停下休息一夜。 剧情要来了。她暗道。 上一世，凌瑶试过阻止，但剧情总会穿插出各种意外，让狗血事件继续发生。 这一次她懒得搭理，既然顾远之说休息，那便休息呗。 无人有意见，顾远之便寻了处平坦开阔之地落地。 然后，他打算去找点吃的。 秦书臻当即站起来：“顾大哥，我跟你一块去吧。” 顾远之忙扶住她胳膊，柔声道：“你修为最低，几天没有休息，怕是已疲惫不堪，你歇着，我去就行了。” 秦书臻有些心疼：“可是这几天都是你在御剑……” 凌瑶听了想打人。 顾远之摸摸她鬓角，笑道：“小看你顾大哥我了？区区几天，不碍事的。” 秦书臻还想说什么，凌瑶清了清嗓子：“师妹，你那里有没有润喉丹，给我来一颗。” 正四处打量的玄真倏地转回头，仔细打量她。 凌瑶毫无所觉，只盯着秦书臻。 后者果真被转移注意力，忙不迭掏丹药递过去，同时担忧道：“师姐你嗓子不舒服吗？” 凌瑶接过丹药，磕了一粒，笑嘻嘻道：“没有啊，当糖豆吃的。” 秦书臻：“……” 玄真顿了顿，慢腾腾挪开视线，继续巡视四周，以防有毒物妖兽。 顾远之轻咳一声：“小瑶，书臻就拜托你照顾着，我去去就回。” 凌瑶假笑：“她是我师妹。”言外之意，秦书臻自有她照顾，无需他多言。 秦书臻赧然，碰了碰顾远之胳膊，轻道：“顾大哥你快去吧！” 顾远之反手握住她柔荑，捏了捏，才松开：“那我走了。” “嗯。” 凌瑶被这日渐黏糊的小情侣刺激得，转身就是一个大白眼。 正好落在巡视回来的玄真眼里。 他顿了顿，问：“凌施主不做点什么吗？” 凌瑶立马收起脸上的嫌弃，笑道：“不了，我就是嘴馋，又不饿。”想到晚点会发生的狗血事件，她压根没有心情捣鼓吃的。 玄真也不多问，微微颔首，挑了块地方，随意一掀袍，便盘腿落座。 凌瑶正打算找秦书臻说话，眼角看到南清锐走过来。她立马伸了个懒腰，假装没看到他，扭着腰，慢吞吞走向玄真。 顾远之几人依然很忌惮玄真，她若是挨着玄真，这几人都不太会打扰她，倒是让她赚得几分清静。 “师叔。”凌瑶凑到玄真身旁，掏出清心丹，“来，请你吃糖豆！” 玄真掀起眼皮，定定看她半晌，妥协般伸出右手掌。 凌瑶嘿嘿笑，在他掌心倒了颗清心丹：“别嫌弃嘛，这清心丹肯定是有用的，你看你这几天都好好儿的。” 玄真一言不发，仰头，咽下清心丹。 凌瑶收起瓷瓶，一屁股坐到他身边，随口道：“打个商量呗师叔。” 玄真“嗯”了声。 凌瑶屈膝，手肘搭在膝盖上，双手托腮，望着虚空，问：“入魔的人真的都会疯吗？” 玄真顿了顿：“大约吧。” “哦。”凌瑶又问，“那要是你哪天疯魔了，会不会给我个痛快？” 玄真：“……” 凌瑶等了一会，没听到回答，扭头看去，对上一双染上血雾的猩眸。 还有丝丝阴寒之气从其体内渗出。 凌瑶大惊，二话不说扑过去，抓住他胳膊就是“嗷呜”一口—— 阴冷寒气瞬间消失，齿下肌肉猛然绷紧。 “……凌施主，可以松开了。”玄真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凌瑶不敢松口，先抬头，确认他眼睛神情都恢复了，才松开他。 “艹啊……师叔你别突然吓人啊。” 玄真挪开视线，望着远处林子：“……抱歉。” “啧，”凌瑶后退两步，双手往后一撑，仰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感慨道，“师叔你竟然没让我别讲粗口。” 玄真：“……凌施主，姑娘家不可如此粗俗。” 凌瑶满不在乎：“谁规定的？” 玄真：“……总归不好。” 凌瑶坐直，朝他摇摇手指：“话不是这么说。你不是常说，万物万象，不要拘泥吗？这话我扔回给你哦~” 玄真的目光飞快扫过她手指，垂眸道：“……是贫僧拘泥了。” “嘿嘿。”凌瑶放下手，“我最欣赏师叔这一点了。” 玄真：“……拘泥？” 凌瑶白他一眼：“是知错就改。” 玄真哑然。 凌瑶乐得不行：“师叔你——” 一道身影从林中踉跄飞出，“咚”地一声摔落地面。 “顾大哥？！”正与南清锐说话的秦书臻惊呼，急忙冲过去。 那道身影正是顾远之。 修为更高的南清锐已飞身过去，站在他跟前，巡视四周，以防敌袭。 顾远之捂着胳膊挣扎着爬坐起来，呼吸急促地喝道：“书臻别过来！” 秦书臻连忙停步。 顾远之喘了两口气，道：“南兄，快来帮我看看……我被一条灵蛇咬了，上面的毒不太对劲。” 南清锐皱了皱眉：“中毒？”他忙运气，隔着灵力查看顾远之胳膊上的伤口。 “是情毒！！”南清锐惊呼出声。 顾远之连忙追问：“可会致命？” “那倒不会……但轻则影响修为，掉落境界，重则……”南清锐语带抱歉，“顾兄，恕在下无能为力，无法解除此毒……书臻，小瑶，你俩出身慈心谷，快来看看可有解决办法。” 凌瑶看着眼前这一切，叹了口气，慢吞吞站起来。 第030章 蝴蝶剧情 佛子威武 虽说医毒不分家, 但凌瑶俩人都对毒物不太了解，秦书臻是修习尚浅淡，凌瑶是根本才学了三年, 就算她非常努力也只是堪堪捡起些基础……等她出了慈心谷后, 发现自己竟然在一本书里，更是整个人都懒了…… 因此, 两人轮流看过顾远之的伤口后, 都面露难色。当然，凌瑶是装的，秦书臻却是实实在在的着急。 只是查看的短短时间，顾远之的脸已经开始发红。 “怎么办？师父没跟我们提过这种毒。”秦书臻急红了眼，她慌张掏出几瓶丹药，“解毒丹能不能压制一二？” 南清锐皱眉：“试试吧。” 秦书臻立马倒出丹药，欲要递给顾远之，后者急忙往后避。 秦书臻愣住。 南清锐忙接过丹药, 转递给顾远之。 这回顾远之没有拒绝, 急急接过丹药服下，深吸口气，道：“我先试试能否将其排出。”说完，立马盘腿坐好, 闭上眼开始运功。 南清锐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两位姑娘, 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情毒来自双生蛇。双生蛇是雌雄伴生蛇, 为……咳咳繁衍后代，此蛇体内会产生一种毒素，让此蛇雌雄体……咳咳……这种毒素就谓之情毒。” 虽然他话语隐晦, 但秦书臻毕竟是医修，这些东西本就比寻常姑娘懂得多，经他一说，便也明白过来，顿时脸都冒烟了。 她本就急红了脸，倒是看不太出来。 她看了眼艰难运功抵抗的顾远之，忍着羞意，问：“这毒真的不会危及性命吗？” 南清锐迟疑了下：“不好说，毕竟，少有人扛过去……” 秦书臻大惊：“这是何意？” 南清锐吞吞吐吐：“大部分人，都会……那个，解毒……” 秦书臻茫然地看着他。 南清锐轻咳一声：“就，那个，交合解毒……” 秦书臻：“……” 凌瑶暗地翻了个白眼，半句不想多说。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等着顾远之，希望解毒丹能有些许效用。 半晌，顾远之顶着通红的脸，睁开眼，艰涩道：“没有用……”他犹豫地看了眼秦书臻，朝南清锐道，“拜托南兄，待会把我绑了吧。” 南清锐迟疑：“你打算硬抗吗？能伤你的双生蛇，势必已经结丹，其情毒，说不定能伤及根基，甚至累及性命……” 顾远之咬紧牙关，不吭声了。 秦书臻着急：“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要不，试试施针吧？”她翻出银针，靠近顾远之。 顾远之粗喘了口气，一把抓住她手腕，低声道：“书臻，救我！” 秦书臻连忙安抚他：“顾大哥你别着急，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她捏着针，试图挣脱他的禁锢，为他施针。 但顾远之的修为高她太多，她压根无法挣脱。 “顾大哥？”她不解又带着着急，“你放开我啊！” 顾远之赤红了眼，道：“你我不是两情相悦吗……你帮我、帮我解毒！” 秦书臻怔住，下一瞬脸色通红，又羞又急地看向旁边的南清锐和凌瑶。 南清锐有些尴尬，默默转过脸去。 凌瑶只是冷眼看着——没错，原著里，男主中了情毒后，正是女主献身为其解毒，然后……唔，上一世也不例外。 这一次会如何呢？ “书臻。”顾远之将她拉近了些，语带急躁道，“我心悦于你，以后也一定会对你好的……你帮帮我。” 秦书臻被说得羞如春花。她犹豫万分，嗫嚅道：“可是，我们才刚相识不久……不合适……” 凌瑶挑眉。哟，这回算是有点长进，知道不合适了？ 她看了眼对面的南清锐，发现后者已经尴尬地转开头，望天望地，假装没听到这些话。 她有些诧异。南清锐这是打算袖手旁观的意思？ 上一世，他……哦不对，他在此事上，确实没有给男主助攻，是自己脑壳坏掉，一股脑给男女主煽风点火而已。 仿佛，也是从这一天起，他跟自己还疏远了些？ “书臻。” 顾远之的声音将凌瑶的注意力拽了回来。只听他朝秦书臻道，“我好难受，你帮帮我……待此间事了，我就向慈心谷提亲……” 秦书臻咬唇，看向凌瑶。 凌瑶默默回看她，神情冷淡如围观路人。 秦书臻心里突然有些不得劲。 “书臻，我定不会负你的……”顾远之双目赤红，呼吸越发急促，声音急躁道，“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 秦书臻觉得攥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大得生疼。 “书臻，你——” “顾施主。”清冷声音从后边传来，打断了顾远之的话。 是玄真。 凌瑶忙错开身体，让他近前。 顾远之此刻哪里顾得上他，只盯着秦书臻继续：“忍心见我受情毒之苦——” 玄真直接一挥手，噤了他的声不说，还将他掀翻在地。 其余几人惊了，齐齐看向他。 玄真却毫无所觉，继续上前，一脚踹向无法动弹的顾远之，将他踹得连翻几个跟斗。 几人：“……” 顾远之几番挣扎，都挣不开禁锢，侧头趴在地上，目眦欲裂地瞪向玄真。 秦书臻看着面前脱了潇洒意气模样的顾远之，竟觉得他神色有几分狰狞可怖……她下意识摸向隐隐作痛的手腕。 另一厢，南清锐皱眉看向玄真：“禅师这是何意？”顿了顿，他凝神摸向扇子，问，“禅师这是又发作了吗？” 玄真依旧没理他，慢条斯理地朝顾远之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 顾远之涨红了脸，嘴里一张一合，仿佛在怒骂什么。 可惜，声音被玄真屏蔽了，加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玄真身上，压根无人知道他说了什么。 玄真终于开口了。他神色鄙夷：“恕贫僧直言，顾施主虽有金丹大圆满的修为，却未有与其匹配的德行。” 南清锐皱了皱眉，不说话了。 凌瑶则仔细盯着玄真观察，确定他眸色正常，才松了口气。 玄真仍在继续：“区区无碍性命的情毒，只是为了那丁点修为的损伤，你就要一清白姑娘给你解毒？？”他语带不屑，“是你的修为太金贵，还是秦姑娘的清白太廉价？” 秦书臻愣住了。 凌瑶瞪大眼睛。卧槽，她只觉得这剧情狗血，却没想到这一层……玄真不愧是得道高僧，一眼看破其中关键！ 最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要畏畏缩缩地面对男主？玄真在这里，她怕个球啊？！！ 思及此，她忍不住“啪啪啪”地给玄真鼓起掌，兴奋道：“师叔说得对！！” 玄真顿了顿，差点给顾远之再补一记攻击。 凌瑶却已经扭头瞪向顾远之：“呸，还说要等事了上慈心谷提亲……意思是不救你就不提亲了呗？”她做了个鬼脸，“稀罕哦！”气死男主！ 顾远之本就受着情毒，被连番刺激，果真气得脖颈青筋直跳。 凌瑶看得更高兴。 南清锐看了眼凄惨的顾远之，暗叹了口气，打起圆场：“顾兄或许并无此意，只是受情毒刺激。” 凌瑶哼道：“这是患难之下识人心，毒伤入体现自私。”偷偷扫了眼秦书臻，发现她犹自愣愣然的，不由得更高兴了。 南清锐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此事暂且不提……顾兄身上的情毒，还是该想个办法。”他看向玄真，“禅师可知如何解情毒？” 玄真淡然：“贫僧不知。” 南清锐：“……” 秦书臻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问道：“顾大哥不会受伤吗？” 玄真扫她一眼：“死不了。” 南清锐&秦书臻：“……” 前者同情地看向地上面红耳赤、粗喘不止的顾远之——都是男人，他自然明白顾远之此刻有多难受。 后者则心中极为复杂。在佛子嘴里轻飘飘的问题，为何顾远之非要她垫上清白为其解毒……难道真的如玄真而言，她的清白，远远不如他的修为重要？ 凌瑶却被这截然不同的展开刺激得兴奋不已。她看看左右，双眼发亮道：“要不，顺便给他降降温？” 几人齐齐看向她。 凌瑶目光灼灼：“南大哥不是擅冰系术法吗？快，将他冻成冰块，肯定可以更快冷静！” 南清锐：“……这是情毒所致，非——” 玄真扫他一眼，抬手，挥袖，一气呵成。 凌瑶：“哇！” 南清锐顿了顿，立马扭头去看顾远之。 只见顾远之身上各处飞快凝出冰霜，逐渐加厚。不过片刻功夫，他便被巨大的冰块困住，半分看不到他的身影。 南清锐：“……” 秦书臻咽了口口水，艰难问道：“师、师叔，这样，顾大哥不会冻伤吗？” 玄真语气冷淡：“堂堂金丹修士，若是会被冰块冻坏，这情毒也算是帮他锻体了。” 凌瑶又“啪啪啪”地鼓掌了：“师叔说得对！师叔威武！！” 啊啊啊啊啊玄真太帅了！！玄真牛逼！！！ 南清锐：“……” 玄真仿佛不经意般看了他一眼，转身，淡声道：“好好歇息，待顾施主毒力过去，继续赶路。” 凌瑶响亮地应了声：“是！” 玄真顿了顿，慢慢走回休息处。 凌瑶欲要跟上，看到秦书臻仍在发呆，顺手拽上：“走了走了，我储物袋里还有只小灵兔，我给你烤兔肉！” 方才还说没胃口的人，这会儿就兴致勃勃要烤肉。 前边的玄真沉下脸。 “师叔。”凌瑶声音雀跃，“我给你烤点灵菇素菜哈~” 玄真瞬间多云转晴。 秦书臻直到被拉着坐下来，才有了分真实感。她看向不远处的大冰坨，心底竟慢慢松了口气。 …… 顾远之直接被冻了两日。 待他终于被玄真放出来，毒效已然过去，他的修为也直接跌落两个境界，从金丹大圆满，跌至金丹中期。 秦书臻看着他欲言又止。 顾远之却宛若未觉，脸色阴沉地打理好仪容，坐在一边调息疗伤——又是情毒又是冰冻，连境界都跌落，可见伤的不轻。 秦书臻抿了抿唇，垂眸不语。 凌瑶看着这俩人一改前些日子的黏糊，一个不说话，一个埋头运功调息，一看便知生了隔阂，心中忍不住“嗷嗷”直叫，恨不得抱住玄真亲上一大口。 一行便再次上路。 因顾远之还要疗伤，这回由南清锐运行飞行法器。 这次，凌瑶一改往日被动，左边聊完逗右边，右边聊完招对面，一路叽叽喳喳，好不欢快。 情毒而起的欢爱，是男女主感情狗血的开端。如今这段剧情被玄真扇飞了，后续的一个狗血误会和流产事件，应该可以避免，这样，有两个配角应该不用死了。 凌瑶突然觉得，改变了原著剧情，拆散男女主，好像果真不错！ ——这种一路充满误会、或直接或间接地害死几条人命的感情，有什么值得歌颂的？原著真是……恶意满满。 幸亏她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 …… 又飞了两日。 埋头运功的顾远之突然开口，说前边山脉有他需要的火参，希望停下休息一日，好让他能采摘些许，供自己疗伤调理。 十万大山这段路，全程不停歇需要六天，顾远之中毒耽搁了两日，再停一天，也差不了多少。再者，火参确实是治疗寒毒、补益火系、雷系灵根的良药，也是十万大山这边的常见灵药——当然，年份好的火参依然是可遇不可求。 因此，大家自然没有异议。 南清锐寻了个山头落地，顾远之道了声谢，闪身跃进林中。 秦书臻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抿了抿唇，垂眸不语。 第031章 蛛丝马迹 剧情再生 秦书臻闷闷不乐, 凌瑶却兴高采烈。 翻出清心丹，给玄真倒上一颗，凌瑶看着他服下了, 才开始聊天：“师叔今天好点没？” 玄真温声道：“无碍。” 凌瑶撇嘴：“就算有碍你也不会说。”她学着玄真平日的模样执了个单手礼,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但出家人可以不说话。” 玄真：“……” 凌瑶哈哈大笑：“怎样, 我没说错吧？” 玄真的视线掠过她弯弯的眉眼和浅浅的酒窝，转过头，道：“凌施主聪慧。” 凌瑶摆手：“别给我戴高帽，我不吃这套。”说完，她停了片刻，轻声问，“师叔，入魔之人, 有恢复过来的吗？” 玄真沉默。 凌瑶知道答案了。她收起笑容：“慈心谷也没办法治疗吗？” 玄真避开她的视线, 道：“许是贫僧孤陋寡闻，说不定贵师对此有所研究……若是无法改变，也只是贫僧福薄，无法再修习佛法罢了。” 凌瑶：“……”佛法算个屁。她嘟囔了句, “我才不关心你能不能学佛。” 那关心的是何事？ 玄真手指几不可察地颤了颤。他垂下眼眸，盯着身前摇曳的野草, 缓缓道：“生死不过是六道轮回、五趣流转——” “打住打住！”凌瑶捂住耳朵，“别跟我讲佛理, 我听不懂！” 玄真：“……” 凌瑶偷觑他，见他果真闭上嘴不吭声了，立马嘿嘿笑着放下手, 道：“天下这么大，总能找到办法的，反正你修为高，压得住魔气……一年两年搞不定，百八十年总能找到办法。”反正，上一世玄真一直都活得好好的，这一次一定也不会差。 玄真再次沉默。 他这态度……凌瑶顿时不确定起来了。想起这一世许多东西都不一样了，她突然有些恐慌。 她扯了扯嘴角，强笑着转移话题：“对了，我听说三个月后，十三峰又要办宗门大会了，你到时会不会参加？” 十三峰其实并不是指十三座山峰，而是指大陆上最显赫的十三个门派。每隔五十年，这些门派就会联合举办一次宗门大会，让门下弟子相互交流切磋，互通有无。 因效果良好，大会延续数百年，至今，已经演变成修界盛大的宗门大会，凡是称得上名号的宗门，都会出席。 玄真作为当世佛子，修为又高，自然会收到邀请——反正上一世，玄真是在的。但这一世变数太多，她需要确认一下。 玄真却有些迟疑。 凌瑶不解：“难道你还没决定？” 玄真飞快扫过她的脸，再次转回去，道：“凌施主希望贫僧过去？” 凌瑶笑了：“今年大会在卧虹山举行，离我们慈心谷不远。你要是在，我去找你玩儿，顺便看看热闹。”顿了顿，她又乐观道，“不过，说不准你这几个月都得留在慈心谷治疗，到时我们能一块儿去。” 玄真不吭声。 凌瑶习惯了，继续往下叨叨：“听说很多门派都会参加，肯定很热闹。不知道这次大会会是哪个门派拔得头筹，听说御剑门……” 秦书臻神思不属地坐在另一侧，仿佛对凌瑶的话题不甚感兴趣。 坐在对面的南清锐也难得没说话，偶尔目光扫过垂眸静听的玄真身上，但大部分时间，注意力都放在叽叽喳喳的凌瑶身上。 在他再一次看向凌瑶时，莫名的寒意陡然袭上心头——他连忙回神戒备，正欲开口提醒诸人，便对上一双泛着冷意的狭长深眸，眸里隐隐有血雾翻涌。 南清锐霎时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挪开视线，心中那隐隐约约的猜测，呼之欲出——或许，他猜想的并没有错…… 直到阴鸷视线挪开，他才慢慢缓过神来。 对面的凌瑶毫无所觉，仍在兴高采烈地说着话。 跟玄真。 南清锐暗自叹了口气—— “有魔气。”玄真突然开口。 南清锐：？ 抬头望去，便发现方才阴鸷渗人的玄真正望着林子方向。 凌瑶也停下说话，跟着望过去，仔细感受了片刻，道：“没有啊。” 南清锐也正凝神辨认，确实未曾发现，忍不住开口：“禅师可是搞错了？是不是……”他身上的魔气？ 玄真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修为不足罢了。” 南清锐一窒。明明问话的有俩人，单单只针对他一个……这位禅师，是否做得太过出格了？ 凌瑶连忙岔开话题：“师叔，是不是又有入魔妖兽？” 玄真收回目光，声音瞬间春风化雪：“不确定，距离有些远，且若隐若现，应当只是路过。” 南清锐为之侧目。 凌瑶“哦”了声：“那就不管了。” 玄真颔首。 秦书臻却有点担心：“顾大哥会不会恰好遇上？” 玄真垂眸不语。 凌瑶巴不得顾远之就这么一去不复返，可惜不能说。她撇了撇嘴，违心道：“以他的修为，遇到妖兽打不过总能跑得过吧。” 秦书臻嗫嚅：“他不是刚受伤，修为跌落了嘛……” 凌瑶：“……”不愧是女主？温柔善良堪比圣母？ 南清锐补了句：“顾兄常年游历在外，经验丰富，妖兽遍地的沭洛州尚且能来去自如，不会因为受伤便失了戒心的。” 秦书臻这才作罢。 几人安静了下来。 凌瑶看看左右，主动担起气氛大使的职能，捡起方才的话题继续下去，拉上秦书臻、南清锐俩人一起说话。 南清锐偶尔会不自觉看玄真一眼，发现他一直眉眼半垂、如老僧入定，可凌瑶一问话，他必定能马上接上—— 玄真忽然再次抬头。 南清锐心头一跳，急忙挪开视线。 却听玄真道：“有些古怪。” “啊？”凌瑶停下说话，不解道，“什么古怪？” 玄真望着林子深处，道：“魔气时隐时现……诡异非常。” 南清锐诧异：“是不是有魔物在附近活动？” 好在，这回玄真不再鄙视他，只淡声答道：“或许，看起来像是正在捕猎。”所以气息气息忽隐忽现。 凌瑶问：“近吗？” 玄真：“不会，在数十里外。” 凌瑶咋舌：“师叔你竟然能感觉到数十里外的气息？” 玄真语气温和：“毕竟现在无需分神压制魔气。” 凌瑶：“……”合着他之前修为下降，只是为了压制魔气？ 南清锐也神色诡异，正想说话，耳朵动了动，立马转身，凝神看向林子。 玄真却一动不动。 凌瑶以为要有妖兽过来，紧张不已，忙站到玄真身后，问：“师叔是不是——” 飘逸潇洒的身影从林中飞跃而出。 秦书臻一喜，低呼了声：“顾大哥！” 正是手执长剑的顾远之。 他一改方才的颓然之色，精神奕奕地走过来，朝几人拱了拱手：“劳诸位久等了。”然后看向秦书臻，柔声道，“也累你担心了。” 秦书臻既惊喜又诧异：“你，你不生气了？”说完才想起还有旁人，顿时有些尴尬。 顾远之诧异：“怎么会？”他顿了顿，恍然大悟般，愧疚道，“是我不好，光顾着养伤调息，没有好好与你说道，累你担心了吧？” 惊喜过后，秦书臻很快冷静下来。听见这话，不期然想起前两天玄真的话，顿时有种诡异的别扭——意思是，她果然不如其修为重要？ 她笑得有几分勉强：“不碍事……你现在好多了吗？” 顾远之扬起笑容：“是的，方才顺利寻到一支百年火参，服下后感觉好多了……待我再运功片刻，定然能恢复大半。” 秦书臻连忙道：“那你赶紧运功，别浪费了药效。” “好。”顾远之想了想，朝南清锐、玄真拱了拱手，“劳烦两位了。”目光主要落在后者身上，神色中带着些许忌惮。 玄真端坐在地，眼皮都不带掀的。 顾远之捏了捏拳，面上却丝毫不显，甚至还自嘲般哈哈笑起来：“瞧我说得什么废话，几位自然不会置我于不顾。” 南清锐适时点头：“你我之间无需客气，禅师也不会计较这些。你尽管安心调息。” 顾远之潇洒地拱拱手，再给秦书臻一个笑容，然后掀袍而坐，闭目调息。 秦书臻盯着他俊逸的容颜，脸上神色摇摆不定。 凌瑶看得清楚分明，忍不住心中窃喜。 顾远之还需运功调息，几人便继续闲聊。 直至天色转黑，南清锐燃起篝火，顾远之才稍息片刻，睁开眼。 一看天色，他顿时抱歉道：“竟没有注意时间。”他顿了顿，道，“我还有些许火参的灵力未吸收完毕，可以上法器继续运功……既然天色已暗，不如歇息一宿再走？” 凌瑶暗自嘀咕。天都黑了，你还说这样的话，谁还好意思走啊？ 此行毕竟是打着护送凌瑶、秦书臻的名义，故而顾远之、南清锐皆看向她俩。 凌瑶不吭声，玄真恍若未闻，秦书臻性格软，自然不会反对。因此，一行便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 聊了一下午，嘴皮子都说干了，大家索性各自安坐。 凌瑶坐着无聊，抱着膝盖埋头假寐。 正昏昏欲睡，突然听到玄真开口：“有魔气。” 凌瑶一惊，忙抬起头，就见身着僧袍的玄真正站在两步外，盯着林子深处。 她眨了眨眼，下意识道：“或许是跟下午一样，出来活动捕食？不用管吧？” 玄真：“不，向着这边过来了。” 凌瑶：“？” 玄真回头，神色严肃地扫了眼众人，道：“或许，我等该避一避了。” 凌瑶：“？” 直至被一大群入魔妖兽撵在身后，她才惊觉—— 艹，她忘了这个剧情了。 第032章 狗血必备 一起坠崖 原著里, 他们的确是在十万大山这边遭遇一大波入魔妖兽。 这波妖兽不光数量众多、种族各异，修为还大都在筑基、金丹以上。 顾远之、南清锐俩人实力再高，面对如此众多的妖兽也得退避三舍, 何况俩人还得护着凌瑶、秦书臻两个不会打架的脆皮。 如此, 四人便边战边退，匆忙之下, 被妖兽撵入了十万大山腹地, 然后跌落山崖。 是的，就是狗血的坠崖剧情——只有男女主的坠崖。 思及这段剧情，凌瑶差点没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在所有狗血小说里，坠崖剧情是少不了的，坠崖不死是必定的。而开了禁的男女主，在这段单独相处的日子，自然少不了亲热。 对了，秦书臻正是在这段剧情里怀上孩子的。 虽说男女主现在关系不如上一世, 秦书臻也没有献身解毒……可, 若是让俩人朝夕相处一段时间，指不定会擦枪走火？ 艹，那她岂不是白高兴了？ 不光如此，身为天道宠儿的男主, 还因此收获一堆上品法器、天材地宝…… 她不想便宜男主。 思绪翻飞的瞬间，他们又再次翻过一座山头。 彼时, 顾远之在前头开路，手还搀着秦书臻, 防止修为不高的她跟不上，南清锐和凌瑶并行，玄真殿后。 凌瑶惊了。 怎么多了玄真, 队形还跟上一世相差不离？玄真实力强，殿后很正常，可为何领队的还是顾远之？ 凌瑶再次回头去看玄真。 后者身轻如絮，坠在队伍后宛如闲庭信步，随意甩几下宽袖，便有数只妖兽哀鸣着飞出去，但这些追上来的妖兽，几乎都是金丹期，或接近金丹期。 男主如今修为掉到金丹中期，若是对上这些妖兽，怕是……这丫别不是怕死，特地跑到最前面去开路吧？ 凌瑶越想越有可能。 可男主是天道宠儿，她又不是，她阻住不了——等等，她无法阻止，但她能拿自己坑爹的女配命……试一试？ 心随意动，凌瑶脚下发力，窜到秦书臻身边，扶上她右胳膊，扬声道：“顾大哥，你的伤还没好，我来带书臻，你去后头帮帮师叔吧。” 顾远之微诧，然后仿佛担心不已：“月色不明，树影重重，万一哪里埋伏了妖兽，你对付不来……你术法身法也不太熟练，书臻还是交给我吧。” 秦书臻也跟着劝：“师姐你别勉强——” 凌瑶佯装气愤打断她：“难道顾大哥能跟我们一辈子吗？顾大哥是不想让我们得到锻炼吗？” 顾远之：“……” 秦书臻：“……” 凌瑶趁机拽住秦书臻往前冲，后者抿了抿唇，勉力跟上。 顾远之怕伤了秦书臻，只得松手，然后略微落后两步，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凌瑶努力催动体内气息，同时还得拽着秦书臻，别提有多辛苦。 但她没忘记自己的目标。 她每踏出去一步，脚尖都稍稍向左偏一点，努力与顾远之挑选的方向错开。 金丹修士运行功法跑起来的速度，与现代高速上的汽车无异，只这么一点点微小变动，他们的方向便改变了许多。 周围山峦重重，黑暗中压根不辨方向。凌瑶跟无头苍蝇似的，拽着秦书臻一股脑往左边走。 她就不信她这么胡乱跑动，还能跑到那悬崖边—— “啊！”用尽全力奔跑的秦书臻一个不察，脚下被藤蔓绊了下。 她短促惊呼一声，身体踉跄着往前扑。 凌瑶立马拽住她：“怎么——”脚下跟着踩空。 俩人同时往下掉。 凌瑶瞳孔一缩——艹，这该死的剧情！！ 落后两步的顾远之、南清锐同时扔出浮空术。 术法却宛如石沉大海，半点波痕都没激起。俩人大惊，同时惊呼： “小瑶！” “书臻！”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凌瑶和秦书臻已坠下数尺。 秦书臻惊得尖叫出声。 凌瑶脑中却闪过一个念头——绝不能让男女主单独相处！！！ 她下意识拽住秦书臻胳膊，用力往上一甩，而自己反向受力，掉得更快。 “师姐！”秦书臻肝胆俱裂，瞬间哭喊出声。 凌瑶还不忘大喊：“南大哥照顾好书臻——” 一道颀长身影越过南清锐俩人，直直跳了下来。 凌瑶瞪大眼睛：“师、师叔？”为何不是男主顾远之？ 那道身影，正是玄真。 只见他飞跃而下，与秦书臻擦身而过时，反手送她一掌，助她上去，也让自己加速下跌。 瞬间跌至凌瑶身前。 夜色朦胧，凌瑶压根看不清楚玄真的脸。她只看到玄真的宽袖一伸一卷，犹自懵逼的自己，便被揽入铁臂之中。 还有扑面而来的清浅檀香。 凌瑶知道剧情，觉得自己死不了，才敢这么造作……但玄真既已察觉术法无效，为何还敢跳下来？ 耳边风声呼啸，带着哭音的呼喊逐渐远去。 凌瑶伏在玄真怀里，心跳如擂鼓。 第033章 幻境所见 前尘心魔 凌瑶怔愣不过瞬息。 腰间胳膊突然用力, 原悬在她上方的玄真一个翻身。 俩人的位置瞬间颠倒。 凌瑶：“！” 玄真这是……要给她垫底？ 凌瑶一把抓住他衣衫：“师——” 身体却突然沉入某种凝滞如果冻的环境里，声音也被吞噬般消失无音。 腰间力道一紧。 凌瑶凝眸，只见玄真神色凝重, 薄唇一张一合。 凌瑶努力辨认, 面前的玄真却慢慢开始模糊。 幻境要来了。 凌瑶朝严肃的玄真笑笑，无声道：“待会见。” 下一瞬, 面前的玄真便消失无踪。 凌瑶顿了顿, 这才开始打量周围。 白茫茫的雾气飘飘扬扬，却毫无声音。 凌瑶知道幻境已经开启，半点不敢放松，警惕四望。 原著里对这个洞府有详述，但她没有亲历，故而她压根不知道自己会在幻境看到什么—— 【许久没见生灵了！！杀了杀了！】 【桀桀桀细皮嫩肉的，看起来很好吃】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死了多可惜，多留几天啊】 缥缈不清的絮语陡然出现, 纷纷杂杂, 如同闹市。同时还有许多半透明身体涌出来，人形兽形皆有，影影幢幢，交叠穿插, 乌泱泱一大片，望之不尽。 凌瑶打了个哆嗦, 倏地白了脸。 “……不要！”她慌乱往后退，无处着力的漂浮感却让她无处可躲。 影子们蜂拥过来。半透明的爪子落在她身上, 开始撕扯她的灵魂。 “啊——”凌瑶惨叫，四肢痉挛般拼命挣扎，“不要——不要——” 眼前场景与记忆中的重叠, 让她瞬间失了神志，惨叫挣扎。 【啊……听听，这惨叫声多美妙啊~】 【桀桀桀桀~最喜欢这种恐惧的味道了】 【多少年没人进来了……好不容易来一个，别玩死了】 撕扯灵魂的剧痛连绵不断，充满恶意的絮语纷纷杂杂。凌瑶神魂俱颤，如同上一世般，绝望无力地等待生命耗尽、灵魂湮灭…… 挣扎的四肢逐渐平息，意识开始消散。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① 缥缈禅音带着悲悯，悠悠传来。 麻木的眼珠动了动。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② 凌瑶的神志慢慢回笼。 凝实的灰色身影凭空出现，踏空而来：“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③ 凌瑶艰难抬眸。 一身僧袍的玄真颈挂一百零八颗紫檀菩提子，手持桐藤念珠，嘴里诵念的经文轻如呢喃，又悠远如钟。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④ 灰袍身影眉眼半垂，持珠吟佛，一步众魂消，一步白雾现，庄严宝相，若如来临世。 熟悉的诵经声仿佛给凌瑶注入了力量，身周撕扯灵魂的痛楚仿佛也消退了许多。 她努力张开口：“师、师叔……”无力之下，声如蚊蝇。 眉眼低垂的玄真却仿若未闻，步步生烟，在惨叫声中缓缓前行：“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⑤ 凌瑶着急不已：“师叔……” 这回声音大一点，可玄真依然毫无所觉：“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⑥ 高大身影缓步近前。眉眼低垂，俊容如昔。却对附近的自己毫无所觉。 凌瑶绝望又慌乱，挣扎着欲要爬过去：“师叔……救我……”尖利吵杂的魂体撕咬、瓜分着她的神魂，她的每一次动作，都剧痛无比。 但玄真就要走掉了……玄真也要丢下她了吗…… 【桀桀桀你在奢望有人救你吗】 【这只是本小说，你只是个炮灰配角，注定要牺牲】 【没有人在意你，没有人会救你的，死心吧】 【来，加入我们吧】 魂魄撕扯的痛再次加剧。 凌瑶惨叫出声，挣扎的四肢颤抖着停下。 “……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 凌瑶为之一震，终于忍不住哭喊出声：“师叔……救我……不要丢下我……师叔呜呜呜呜……” 哭声在幢幢灰影中回荡，震得那平缓悠远的佛诵一顿。 身着灰袍的玄真停下步伐，迟疑般念了句：“……是你吗？” 凌瑶毫无所觉，诵经之声停歇，她再一次陷入神魂撕扯的剧痛之中，神志再次涣散，只余下破碎泣声：“师叔……好痛……师叔救我……” 声声泣音涌入耳中。玄真不再念经，转而开始喃喃：“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故有轮转⑦……” 眸中血雾翻涌，自语之声渐大。 “众生皆有轮回，独她没有——” “诵经念佛两百余年，度世人无数，却无法度她——” “她一不杀人二不行凶作恶，为何佛不度她——” 灰色僧袍无风自动，浑身魔气张狂四溢。 玄真一改方才的庄严宝相，神色狰狞，手中桐藤佛珠狠狠一甩，厉声道—— “佛既不度，我便成魔，亲自断了这轮回之路！！” “轰——” 张狂魔气喷涌而出，瞬间将周围幢幢灰影驱散。 几要昏厥过去的凌瑶过了片刻，才发觉啃噬神魂的剧痛已然散去。 双眸逐渐聚焦。 眼前已没有了那些影影幢幢的灰色魂体。 嵌着萤石的山壁光滑如削，却不时有石块脱落。 凌瑶后知后觉地发现身周狂风肆虐、碎石四扬，只这么一会儿功夫，身上便挨了好几记。 但这些疼痛，远不如——不是，方才啃噬神魂的疼痛，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凌瑶呆了下，终于反应过来——是幻境。 原著里，男主未曾详述，但女主的幻境不过是妖兽群袭，她便以为……是她大意了。 思及幻境里的种种，她忍不住遍体生寒、浑身哆嗦。 “轰——” 一阵天摇地动，山壁再次掉落许多碎石。 凌瑶瞬间回神。这是什么情况？等等，玄真呢？ 幻阵的后遗症仍在，她哆嗦着手爬坐起来，一下便看到远处朝着山壁狂轰乱炸的玄真。 凌瑶：“……？” 等等，不是说这上古洞府里是禁锢灵力修为的吗？为何玄真还能施展术法，打得整个山洞都咣咣响还天摇地动的？ 正怔愣，一枚石子从天而降，砸到她脑门上。 凌瑶：“……” 行吧，看来还是被压制了，不然以玄真的修为，这山洞早就平了。 她艰难爬起来，顶着狂风往前走了两步，又挨了几粒碎石攻击，只得停下，喊道：“师叔，你干嘛？” 玄真仿佛听不见，仍然“咣咣咣”地砸墙。 凌瑶疑惑。难道玄真还在幻境里没出来？可她都出来了——诶？她是怎么出来的？ 她见玄真一时半会都醒不过来，索性四处查看。 不远处一串眼熟的佛珠落入眼底。 凌瑶惊了。那不是玄真的念珠吗？还是她亲手编了绳结重新串起来的…… 顾不得多想，凌瑶顶着狂风跑过去，捡起念珠，眯眼看向十数步外的玄真。 这一看，才看出几分不妥。 玄真身上竟然散发着浓重烟色雾气，若非与他身上僧袍颜色相近，凌瑶怕是早就发现了。 是魔气。 凌瑶瞬间反应过来。 糟了，玄真本就因心魔入魔，洞府的幻境估计勾起了他的心魔！！ 怎么办？ 凌瑶攥紧佛珠，盯着面前疯狂攻击山壁的身影，疯狂思考办法—— 黑暗中一跃而下的身影一闪而过。 凌瑶突然冷静了下来。 这是坠崖时会垫在她身/下的玄真。 她深吸了口气，直直冲进碎石飞卷的狂风里，双手张开，由后向前，用力抱住玄真。 “师叔！”她大吼，“快醒醒！” 被她抱住的玄真毫无所觉，五指成爪，抓在她圈在其腰上的胳膊，欲要将她拖拽而起。 凌瑶吃痛，拿出吃奶的力气死活不松手，甚至双腿也圈了上去，嘴里嚷嚷：“师叔别抓了我的手要断了！！” 胳膊上的力道仿佛松了一瞬。 凌瑶眼前一亮，一不做二不休，张嘴朝他蝴蝶骨狠狠一咬—— 狂风骤歇，碎石“嗒嗒嗒”落了一地。 玄真比往日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凌……施主？” 凌瑶连忙松口：“是我是我！”她嚷嚷，“你快撒手，我胳膊要断了！” 抓在胳膊上的力道瞬间松开。 未等凌瑶反应过来，玄真仿佛扫灰尘般，一记拂尘扫将她扫了下来，飞快退开。 凌瑶“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玄真：“……” 凌瑶：“……” 半晌，趴在地上的凌瑶抬起头，咬牙切齿地瞪向某人：“师叔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就咬你一口而已！” 玄真垂眸，单手执礼：“阿弥陀——” “别虾米豆腐了，你的佛珠还在我手上呢……”凌瑶快气死了，“还不赶紧扶我一把！” 玄真踌躇。 凌瑶也没真的指望他，龇牙咧嘴地自行爬起来：“哎哟，硌死我了。”要不是她的金丹体质，指不定得毁容了。 她毕竟经历了一场幻境，又顶着狂风碎石制止发疯的玄真，此刻手脚无力还带着微颤，她爬到一半，索性不起身，就地盘腿而坐，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玄真站在几步外，安静地注视着她动作，视线在她颤抖的手臂、莹润发红的眼尾停留许久。 凌瑶没注意，托举起桐藤珠串，挨个仔细检查，确定没有损坏，抬头，扔过去：“呐，你的佛珠。” 玄真瞬间回神，一把抓住，攥在手心。 凌瑶盯着他眸中未完全散去的血雾，忍不住问：“你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玄真沉默。 凌瑶等了许久，也没见他吭声，懂了：“行，不能骗我所以不开口是吧？” 玄真没回答，反问她：“你在幻境中遇到什么？” 凌瑶一窒，干笑了声：“害，我还能遇到什么，不外乎就是妖兽追击，我以一挡百啥的！差点吓死了都……”她顿了顿，拍拍身边岩石地板，迅速转移话题道，“来，我们聊聊，接下来该怎么办。” 玄真迟疑片刻，没有上前，就着当前位置掀袍落坐。 凌瑶翻了个白眼。 玄真宛若未觉，快速回忆了遍坠崖后的经历，淡声道：“我们闯入幻阵了。” 凌瑶点头，手臂一挥，示意他看向四周，然后道：“看看，就这一个啥都没有的破岩洞，正儿八经地摆了个轻易将佛子撂倒的幻阵，还禁锢了我们的修为……” 玄真没理会她的笑话，接着她的话道：“此处必定另有玄机。” 凌瑶笑眯眯：“英雄所见略同！” 玄真淡声道：“那便看看此处有何机关。” 第034章 相携闯阵 灵犀双相 按照原著, 这上古洞府设置了三道关卡，分别是幻境、武斗、和一个不知如何形容的关卡，然后才能正式踏入洞府。 幻境已经算闯过了——诶？她是怎么闯过来的？ 玄真察觉她的异样, 微微皱眉, 问：“可是有何情况？” 凌瑶想了想，问他：“你方才在幻境中念经了？” 玄真怔住, 瞬间被拉回方才的记忆里, 眸中血雾再次涌现。 凌瑶骇然，急忙喊：“好了好了别想了！我不问了！”眼看他血眸仍在，迅速抓了把碎石砸过去，“快醒来！” 被碎石砸了满脸的玄真：“……” 狠戾之气慢慢消褪。 凌瑶看他眸中血色消失，松了口气：“哎妈呀你这跟定时炸——咳咳，你好歹是佛修啊，怎么仿佛丁点定力都没有啊？” 玄真垂眸低语：“……心魔乱魂，贫僧如今不过凡尘俗子, 何谈定力？” 向来清风朗月的佛子如今一身低气压, 凌瑶看着有点不舒服。她挠了挠脸颊，干巴巴安慰道：“没事，说不定这是上天对你的考验，闯过去就是坦途大道。” 玄真顿了顿, 并不接话，只回到上一个话题：“贫僧确实在幻境中诵经了。” “啊？”话题变得太快, 凌瑶呆了呆，然后恍然大悟, 她一击掌，“怪不得！我就说我这种菜鸡，怎么可能闯过幻境嘛……师叔不愧是佛子, 入魔了诵经也能让人清醒过来。” 玄真：“……你在幻境中听到诵经声？” 凌瑶点头：“对，有什么问题吗？”她笑了笑，“即便有问题，我依然感谢……帮了我呢。”还不止一次。 玄真神色有些复杂，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垂眸道：“……能帮上你，贫僧幸甚。” 听起来仿佛另有含义？凌瑶有点蒙，正想问一句，就见玄真收起念珠，撑地起身。 她愣愣抬头：“怎么了？” 玄真打量四周：“歇够了，该看看此处阵法有何玄机。” 此处岩洞四面空旷，除了镶嵌了些许莹石，并没有任何陈设，甚至连个入口都没有，那必定是有别的阵法，遮掩了出入口。故而他如此说道。 凌瑶自然知道。原著里，男主还花了足足两天时间解阵呢。 因此她半点不意外，还嘟囔道：“咱又不用急着出去，慢一点也无妨嘛。”可以暂时摆脱男主，她别提有动轻松呢。 走向岩壁的玄真顿了顿，差点问一句为何不着急……他捏了捏捻佛珠的拇指，按捺下开口的yu望，继续查看。 毫无所觉的凌瑶慢腾腾爬起来，嘴里还在继续：“我先说好啊，我不懂阵法，接下来只能靠你了。”站直了，她便发现自己已经缓过来，手脚不再颤抖发软了。 她怔了怔，下意识看向玄真——他注意到了？所以才跟着坐下来歇息吗？ 玄真已绕着岩洞走了一圈，走到一侧岩壁旁，伸手触摸，同时开口道：“贫僧记得，慈心谷也是要学习阵法，贵师对此也颇为精通，你——” 凌瑶顿时回神，忙道：“师父是师父，我是我，我只觉得好难啊。” 彷如撒娇般的语气让玄真再次顿了下，才缓缓道：“不难。两仪、四象、八卦、五行……记住这些东西，便万变不离其宗。” 凌瑶眼前一亮，立马凑过去，厚着脸皮道：“师叔教教我。” 她初来那几年，在谷里光是恶补基础功法、基础医术、灵草灵兽种类还有修界常事就已经够呛了，哪里顾得上阵法。 反正玄真肯定不会藏私。 玄真果真不介意，点着身前岩壁，温声开讲：“此处灵力波动较大，这种情况，通常会出现在阵法中的巽位，巽代表风……” 他声音清冷，语气温和，讲解起来深入浅出，凌瑶一下便听进去了，偶尔还会提出几个问题，也能得到很好的解释，让她修习热情高涨。 直至玄真停下来，问：“这里能明白吗？” 凌瑶连连点头：“懂了懂了。”玄真讲得如此详细，她又不是傻子。 玄真微微颔首，道：“那我们进去吧。” 凌瑶：“？” 玄真抬手，轻飘飘送出一掌。 周围灵力忽然剧烈波动，俩人面前山壁轰然碎裂，显出一道大门。 凌瑶睁大眼睛，呱唧呱唧鼓掌：“师叔牛逼！” 男主折腾了两天才破阵，她家师叔花了不到半天功夫，其中大半时间都花在给她讲解上……不愧是佛子！ 玄真动作一顿，扫她一眼。 凌瑶秒懂——“牛逼”什么的嘛。她当即捂住嘴，朝玄真无辜眨眼。 玄真：“……” 凌瑶见他不说话，立马嘿嘿笑着松开手，问：“师叔你的修为被压制到什么程度？”原著男主是被压制至炼气期，所以闯关格外狼狈，但玄真看起来不止。 果然，就听玄真道：“灵力被压、，但魔力还留有几分余地……约有筑基中期的实力。” 凌瑶恍然道：“这么说，还多亏你入了魔？”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 玄真：“……” 他难得无语的神情把凌瑶逗乐了，瞬间将方才的思绪抛诸脑后。 玄真也由得她笑，眉眼却不自觉放柔。 凌瑶笑了一会儿也觉得不好意思，瞅了眼岩壁小道，笑嘻嘻道：“师叔，阵法已破，咱就别耽搁了。”躬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玄真微微颔首，提脚向前。 凌瑶亦步亦趋，左右四顾：“师叔，会不会有陷阱？”她知道没有，但总得做个样子。 玄真走得很慢，边走边仔细观察周遭。 “不好说。”他缓声道，清冷眉眼带着几分难得的严肃，“进来便以幻阵相迎，不像有善意。” 凌瑶疑惑地“诶”了声：“幻阵又不致命，何来恶意？”原著中男女主都没事，她跟玄真不也……没啥大碍嘛。 玄真扫她一眼，继续向前查探，解释道：“坤位入风，巽位承火……”他说了一大堆理论，断言道，“此幻阵凶险异常，稍有不慎，闯入者便会沉溺其中，永不苏醒。” 凌瑶悚然：“这么危险？” 玄真“嗯”了声：“总之，小心为上。” 凌瑶拼命点头，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 原著里男女主在此洞府，略有惊险但总体顺利。她跟玄真虽然没有主角光芒，但玄真学识更渊博、实力更强，他们应当也不会难过。 岩洞小道不长，不过十来丈。俩人速度虽慢，却一路平安地走完了此道。 小道尽头，是一处空旷地方，四周栽有绿树红花，中间空地四四方方，不知作何用途。 隔着空地，对面有一条绿茵小径。 凌瑶收回视线，看看头顶的白云蓝天，咋舌道：“外面分明还是深夜，这阵法竟然还能弄出晴天白日的。” 玄真不以为意：“小把戏罢了。” 凌瑶四处张望：“现在走哪边？” 玄真却放慢脚步，眉眼带着几分戒备，道：“等。” 凌瑶：“……啊？” 不对啊。 原著里，男女主走出小道后，还走了很长一段路，才遇到兽群攻击，顾远之边打边退，护着秦书臻直到阵法边沿，后者误触机关，俩人才摔进洞府，侥幸过关…… 怎么到了她跟玄真，还要等？ 等什么？等怪刷新吗？？ 许是她神情太过震惊，玄真解释道：“此处有阵法波动，贸然闯过，恐有危险。但阵法若是启动，破绽亦会随之显现，再破不难。” 凌瑶：“……”这就是大佬吗？ 玄真提醒：“待会你跟紧贫僧。” “好。” 说话间，玄真已然踏入空地。 周围一股灵力波动。 玄真凝神：“来——”话未说完，便哽在喉咙里。 跟在他身后的凌瑶已惊叫出声：“师叔？！——艹，这人怎么跟我长得这么像？！” 没错，俩人面前，同时出现了俩身影，一个“玄真”，一个“凌瑶”。 不光外貌一致，衣着打扮亦是不相上下，两两相对，仿佛照镜子似的。只是五官四肢僵硬如……那什么尸一样。 凌瑶惊得直往玄真身后缩：“师、师叔这是什么诡异阵法？” 玄真神色有些诡异，不敢置信般低喃了句：“……灵犀双相阵？” 凌瑶没听清，“啊”了一声，催他：“师叔快快破阵，看着这俩假人，我瘆得慌。” 玄真眸中闪过迟疑。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对面俩人仿佛被注入灵魂一般，瞬间活了过来。 与玄真同出一辙的僧袍和尚眉目清冷却慈和，缓步行来，垂眸敛眉，单手执礼道：“阿弥陀佛，凌施主。” 与凌瑶一模一样的娇俏姑娘杏眼流波，桃腮带笑，一步三蹦地走过来，亲昵地喊：“师叔~~” 被“玄真”对上的凌瑶：“……” 被“凌瑶”对上的玄真：“……” 娇俏的“凌瑶”歪头微笑，嗔怪道：“师叔你不理我嘛？我是小瑶啊~” 垂眸敛眉的“玄真”声音温和：“凌施主别来无恙，修行上可有何不懂之处？” 凌瑶惊呆了，看着身前温和的和尚，再看看旁边仿佛也呆住了的正版玄真，忍不住揪住他袖子，结结巴巴道：“师、师叔，这、这是怎么回事？” 玄真仿佛大梦初醒，竟也没甩开她的手，语带艰涩道：“贫僧曾经翻过此类阵法的卷宗……需要将其击败，才能通关阵法。” 凌瑶看着对面温和中甚至带着几分温柔的诡异“玄真”，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惊叫道：“卧槽，这个师叔竟然对着我笑，我瘆得慌！” 玄真：“……” 见他不动弹，凌瑶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一叠声催促道：“阵法都启动了，你还愣着干嘛？赶紧破了啊！” 玄真垂眸，慢吞吞道：“这阵，贫僧破不了。” 凌瑶：“啊？”刚才是谁大言不惭说阵法启动就能寻到破绽的？! 玄真抬眸，看向对面笑靥如花的“凌瑶”，轻声道：“开始闯阵吧。” 凌瑶：“……？？？” 这特么怎么闯？！！ 第035章 侥幸过关 师叔教我（抓虫…… 几句话功夫, 那位“玄真”仿佛等不及了，再次轻柔开口，道：“凌施主, 贫僧若是有做得不对之处, 不妨直言……”他神情低落，“切勿冷落贫僧。” 玄真：“！” 凌瑶吓得直往玄真侧后方躲, 嘴里还嚷嚷：“靠靠靠！他竟然在撒娇？！我的妈呀, 吓死我了！！” 玄真：“……” 对面的“凌瑶”也不甘落后，跟着开口：“师叔你为什么不理我？”她噘着嘴，杏眸洇上水雾，“是不是小瑶哪里做得不好？” 玄真心神一颤，差点应声。 袖子却被用力拽住。 凌瑶激动嚷嚷：“我艹这家伙什么表情？！我什么时候这么恶心过？！” 玄真：“……” 眼看那俩假人要再次近前，凌瑶整个人跟炸了毛似的，抓住玄真胳膊使劲摇晃：“啊啊啊啊师叔怎么办啊？！” 浅淡近无的馨香袭入鼻端，还有隔着衣物的抓握……玄真心神恍惚了下, 轻声道：“你对付玄真, 贫僧对付……凌瑶。” 凌瑶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是，师叔，反了, 我怎么打得过你——的替身？你应该对付你自己啊！” 那俩人已逼至两步外了。 玄真犹豫了下，胳膊微微用力, 带着凌瑶后退几步，道：“此阵既出, 对手已经定下，改不了了。” 凌瑶巴着他胳膊：“啊啊啊啊那我怎么打？我连灵力都被压制了！” 玄真看着对面满脸委屈的“凌瑶”，低声道：“不需要打。” 凌瑶：“？” 玄真胳膊往外轻轻一推, 声音更低：“放心，他不会打你的。” 凌瑶：“？”她被推得站到“玄真”对面，见对方确实只站着不动手，稍稍放松些，眼睛却半点不敢挪开，“他们不是为了打架的话，冒出来干嘛？还有，不打架，我要怎么闯关？！” 玄真深眸里带着凌瑶看不见的柔和。他道：“凌施主如此聪慧，定能找到办法的。” 凌瑶：“……”这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未等她说话，眼角余光便看到玄真掀袍坐下。 她顿时惊叫出声，“师叔你干嘛？！” 玄真不理她，双手合十，开始诵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凌瑶：“……” “凌施主，”身前的“玄真”再度向前，温和道，“前方有一寺庙，香火稀少，但寺中景色甚好，或许可以一同前去观赏？” 凌瑶：“……”不光不需要打架，还邀请她去看景？ 这位“玄真”单掌竖在身前，垂眸看她的神情显得极为柔和…… 凌瑶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问，“我不想去，我们在这里聊聊天？” “玄真”微微一笑：“贫僧悉听尊便。” 卧槽！凌瑶捂住疯狂跳动的心脏，半天没缓过劲来。 “玄真”已如旁边的玄真一样，掀袍落座，双手搭上膝盖，抬眸看着她。 凌瑶抿了抿唇，完全不知道这是在搞什么……她再次看向旁边——眼珠子差点惊掉下来。 什、什么鬼？！ 为什么那个“凌瑶”扶着玄真的膝盖？ 说话就说话，要靠这么近吗？都快贴到玄真耳朵上了！！ 凌瑶当即顾不上这个“玄真”，风也似的跑过去，一把推开那个“凌瑶”，气道：“你干嘛你干嘛？好好说话！”扭头还教训玄真，“师叔你傻啊？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你还敢让她近身？” 闭目诵经的玄真顿了顿，慢吞吞睁开眼，诡异地看向她。 凌瑶毫无所觉，只因那名“凌瑶”说话了。 “你是谁？为何要来打扰我与师叔说话？”假凌瑶蹙眉瞪她，然后转向玄真，委屈道，“师叔，她欺负我~” 凌瑶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叫道：“我靠这不是我，我怎么会这样说话？！” 玄真毫无所动，只定定地看着她。 “凌施主。”假玄真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伸手搭在凌瑶腕上，柔声道，“不是要与贫僧促膝长谈吗？为何要为旁人分心？” 假凌瑶跟着凑上来，再次扶上玄真的膝盖，娇声抱怨：“师叔这是谁啊？为何要来打扰我们？” 假玄真：“凌施主，你若是心烦，贫僧可为你诵念清心咒，请不要躲避贫僧。” 假凌瑶：“师叔，我们另寻地方说话好不好，这些人好烦人哦~” 当下，“玄真”拉着凌瑶，凌瑶拉着玄真，玄真被“凌瑶”攀着，四个人，俩俩相像，还有两个假人自说自话……场面混乱至极。 凌瑶头都大了，慌不迭嚷道：“师叔快想办法啊！！” 一直看着她的玄真仿佛叹了口气，终于开口：“凌施主，无需惊慌，此阵并不会有性命危险。” 凌瑶再一次甩开“玄真”，烦躁道：“那也不能一直耗在这里啊？这不会又是幻境吧？” 玄真单手执礼：“阿弥陀佛，严格来说，此阵并不属于幻阵，此阵名为灵犀双相阵，先人是为了……”他陡然顿住，飞快改口，“这俩人只是我们需要挑战的幻象。” 凌瑶再一次扒拉开“凌瑶”，瞪了她一眼：“不要乱动！”然后回答玄真，“你管这叫挑战？这分明是骚扰！” 玄真：“……” 思及此阵原理，再看凌瑶此时的举措，他内心深处常人无法窥探的欢喜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他闭了闭眼，艰难地冷静下来，再睁眼，已是平日的清冷淡然：“此阵是上古先人嬉戏之作，闯过去容易，却从未听闻有破阵之人……此阵厉害之处在于，倘若幻象受到攻击受伤，便会转为万象归天阵，取万物同归于尽之意……”余下结果自不必详述了。 凌瑶惊呆了：“这么凶残？！怪不得你说破不了。”她再一次拽开“凌瑶”的胳膊，问，“那怎么搞定这俩幻象？” 玄真垂眸，慢慢道：“此阵取自天地交泰、阴阳相生之意，若要闯阵，需要让幻象……”他斟酌片刻，吐出两个字，“满意。” 凌瑶震惊：“艹，这阵法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搞黄色？！” 玄真：“？” 见他一脸茫然，凌瑶支吾：“那什么，天地交泰，不是那……阴阳调和的意思吗？你不是说……” 玄真看见她的脸渐渐红艳，瞬间领悟，手一抖，差点将神志拱手让予心魔。他稳了稳心神，急急道：“不是这个意思！是指，阳对阴，天对地，对付幻象，需得男对女、女对男，不可擅自交换对手。” 凌瑶：“……噢。”是这个意思。 玄真本就被这阵法隐含的深意所震荡，再看她满脸通红的样子，顿时心魂动摇，眸中血雾若隐若现。 两名幻象犹在各说各话，本尊两人却视线躲闪，不敢直视对方。 半晌，只觉自己开了黄腔的凌瑶先缓过来。她轻咳一声，问：“那怎么让幻象满意？” 玄真垂眸：“贫僧……不知，只能看你自己。” 凌瑶眨眨眼，看向“玄真”，歪头：“不明白……那我能不能凭借我对你的了解，去对付这个玄真幻象？” 玄真迟疑点头：“或许，可以试试。毕竟此阵已经多年未曾现世，也不知会被人改成何样。” 凌瑶击掌：“行，那我去研究一下，怎么让这位幻象大哥满意。” 玄真顿了顿，慢吞吞“嗯”了声。 凌瑶却已将目光转向“玄真”，抓住他胳膊，兴奋道：“哥们，来，我们好好聊聊！” “玄真”微笑：“好。”顺从地跟着她离开。 玄真眉眼瞬冷，心中戾气滋生蔓延—— “师叔。”软绵绵的语调在耳畔响起，瞬间将他的戾气浇灭。 他看向面前的“凌瑶”，心中再次回忆起有关灵犀双相阵的记载…… 灵犀双相阵，传闻是上古一名女修为考验自己与道侣之间的默契而创，经过世人演变，变成了考验情感的杀阵。 但召唤出来的幻象，无一例外，都必是闯阵者心中最柔软的存在…… 玄真闭上眼，努力抑制心底暗潮。 “师叔。”无人阻挡，柔弱无骨的青葱玉指稳稳搭上他膝盖，“凌瑶”呢喃般道，“你为何不看我？”阿昏 玄真浑身一震，忙不迭竖起单掌，开始低诵清心咒。 “凌瑶”轻笑：“师叔，你为何念经？是不是不敢看我？” 玄真闭着眼，继续诵念。 “凌瑶”咯咯笑着攀上他的肩膀，吐气如兰道：“师叔，你脑海里、心口上，全都是我，念经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呢……” 玄真睫毛颤了颤，诵经之声半分不乱。 “师叔，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青葱手指爬到他衣襟上，轻轻地画着圈圈，“想要过关，你知道要怎么做的……” …… 另一头，凌瑶兴冲冲把“玄真”带到十数步外，将其摁坐下，自己在盘腿坐到旁边，兴奋道：“来来，咱们好好聊聊！” “玄真”温柔地看着她：“凌施主想要聊些什么？” 凌瑶巴巴地看着他：“是你想要我做什么？我做什么你最满意？” “玄真”微笑：“此事自然得问凌施主自己。” 凌瑶“啊”了声，不解道：“怎么是问我？我在问你啊。” “玄真”比本尊还要温和：“贫僧乃是凌施主心中幻象，如何让贫僧满意，施主自然最为清楚。” 凌瑶：“……” 这话的意思是，面前的“玄真”，是按照她心里想法召唤出来的？ 那“凌瑶”呢？ 她下意识看向远处的玄真，发现那位“凌瑶”都快趴到其身上了，玄真却只会坐在那里诵经…… 她皱了皱眉，忍住不适收回目光。唔，应该是她想多了，玄真怎么会想着她呢？咳咳，就如玄真所言，只是阵法要求，恰好她跟玄真又符合条件，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象而已。 幻象的话，果然不能听。 凌瑶再次盯着这名“玄真”——这是盗版玄真，可以随便闹的那种。 她眼睛一亮，玩闹之心顿生。 “师叔。”她腆着脸凑过去。 “嗯？”“玄真”温和地看着她。 凌瑶再次瞅了眼几步外的玄真，确定他专心诵经，收回视线，压低声音道：“你叫我一声瑶瑶，低声一点。” “玄真”非常听话，低唤道：“瑶瑶。” 清润的嗓音压低下来后，温柔得能把人溺死。 凌瑶捂着心脏缓了一会，紧张地再看一眼另一边——这个太刺激了，换个玩法吧。 她想了想，小声道：“我再说几句，我来说，你跟着学一遍，好不好？” “玄真”微微颔首：“好。” 天啊天啊，言听计从的玄真太可了！！凌瑶脑内尖叫，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开始了啊！”她清了清喉咙，沉下嗓音，念道，“你这磨人的小妖精，你这是在玩火。①” “玄真”毫无所动，眉目清冷，神态温和，温声跟着念：“你这磨人的小妖精，你这是在玩火。” “噗！”凌瑶差点笑出声。温和内敛的玄真念霸道总裁语录，太搞笑了！“再来再来——女人，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个替身！②” “玄真”乖乖复述：“女人……” 凌瑶抱着胳膊闷笑半天。 玩出乐趣，她又找了些或沙雕或霸总的语录给“玄真”念，直把自己逗的眼冒泪花。 在“玄真”再一次顶着那张清冷禁欲的和尚脸念完网络沙雕语，凌瑶笑得肚子疼，边擦眼泪边叨叨：“师叔要是知道我这么耍你，指不定要开杀戒了——” “谁开杀戒？”清冷嗓音从她身后传来，带着些许几不能察的低哑和疲惫。 凌瑶：“……”她吓死了，迅速坐直身体，干笑着转回去，“嘿嘿，师叔，你那边搞定啦？” 玄真的视线掠过她，落在“玄真”身上，淡淡道：“嗯。解决了。” 凌瑶下意识扫了眼他身后，果真没看到那名“凌瑶”，好奇不已：“你怎么过关的？” 玄真垂眸，语气有几分古怪：“侥幸过关，不提也罢。” 凌瑶眨眨眼，指着身边的“玄真”，道：“那师叔教教我，怎么侥幸过关。” 玄真：“……” 第036章 再遇难关 危机隐现 对上凌瑶期待的目光, 玄真垂眸，道：“阴阳双相，各有不同, 还是得凌施主自行努力。”不等她开口, 他略有些匆忙道，“阿弥陀佛, 凌施主闯阵为上, 贫僧不打扰了。” 说完，行了个单手佛礼，转身，打算去旁边等候。 他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凌瑶却从其中看出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她瞪大眼睛，问：“师叔你是不是心虚了？” 玄真一个踉跄，又若无其事地前行两步，回身：“凌施主说笑了。”说完, 行了个佛礼, 直接就地盘腿而坐，一副等着她闯关的模样。 凌瑶“啧啧”两声：“师叔你不想说就直说嘛，我又不会逼你。” 玄真眉眼半垂：“凌施主说笑了。” 太可爱了。凌瑶忍不住笑。 “凌施主。”旁边的“玄真”轻轻扶上她胳膊，“贫僧方才说得可好？需要再——” “！”凌瑶迅速回头打断他, “挺好的，不过, 我们聊下一个话题吧。” “玄真”微笑着收回手：“好，都听你的。” 凌瑶心虚地偷觑了眼玄真, 才道：“你别光听我说，你说说，你想干什么呀。” “玄真”温声：“贫僧无所求, 但凭吩咐。” 凌瑶苦恼：“这就麻烦了，我不能一直耗在这里啊……”师叔都过关了。 “玄真”眉峰微皱，柔声道：“不要皱眉，开开心心的，才是你。” 嘶，这假玄真真会调那个啊……凌瑶下意识扭头去看真玄真，发现对方双手搭在膝盖上，垂眉闭目，仿佛完全不关心这边。 她心里突然有些……不太舒服。 这便是玄真。慈悲为怀，温和自持，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但也因为一视同仁，方显佛子与常人的距离感。 大概在玄真眼里，人人都是需要度化的业障者，也就谈不上什么交情了。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玄真其实是冷心绝情——只有无欲无求、无心无爱，才会觉得众生平等，才能审视众人吧？ 凌瑶收回视线，突然觉得面前的“玄真”也变得冰冷无趣了。 她顿时有些泄气：“算了，我过不了这关，就这么耗着吧，有本事把我困一辈子。” 仿佛静坐的玄真似语还休，微掀的眼皮下，是专注的目光。 十数步外，那位同样穿着僧袍的“玄真”面露微笑：“那是贫僧之幸。”他伸出手，轻轻搭在凌瑶手背上，轻声道，“能与瑶瑶在此长相厮守，岂不美哉？” 凌瑶：“！”卧槽师叔在旁边听着呢！ 她一个虎扑，捂住“玄真”的嘴，咬牙低语，“大哥你是出家人，别乱说话啊！”边说还边拿眼角去瞅玄真，生怕他听了会觉得被冒犯、会不悦。 发现那人纹丝不动，她又觉得挺……不爽的。 悻悻然收回目光，对上“玄真”漾着柔和笑意的双眸，她又说不出重话——哎，佛子的脸太有欺骗性了，舍不得骂。 而貌似静坐的玄真，膝上垂下的僧袍被抓出了数道皱痕。 “玄真”抬起手，覆到捂嘴的柔荑上，抓下来，握在手心，微笑道：“瑶瑶真可爱。” 凌瑶：“……” 未等她反应过来，“玄真”伸出胳膊绕到她腰后，用力一圈，直接将她揽入怀中。 凌瑶只发出一声短促惊呼，便一屁股坐进他腿窝里，撞上坚实的胸膛。 她“哎呦”一声，拽住“玄真”身侧衣服，懵然抬头：“师、师叔？” “玄真”低头看她，唇角带笑：“为了瑶瑶，这出家人，不做也罢了。” 凌瑶心脏一缩，脱口而出：“真的——”吗？ “凌施主。”清冷微沉的嗓音从后方传来。 凌瑶下意识扭头，看见一双漫上血雾的眼眸。 “既然你无法闯关，便由贫僧代劳吧。” 面带狠厉的玄真缓缓抬手。 “不要！”凌瑶瞳孔一缩，一把抱住“玄真”，觉着不对，反手又把他推到身后，并伸出双手挡住他，急急提醒玄真，“不能攻击！师叔你忘了吗？会转成万象归天阵的。” 玄真听而不闻，灰色僧袍无风自动，五指分开，直指她身后幻象。 凌瑶大惊，心一横，脚下用力一蹬，借着冲劲，扑抱住他的腰，推着他往后。 实力大减的玄真果真被推得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凌瑶刹车不及，直接被带倒在地，摔进一片檀香里。 撑着坚实胸膛的凌瑶脑中滑过一个想法——幻象跟真人的手感一样的啊……幻象真是她想象出来的吗？ 被压着的玄真刚找回神志，就被满怀馨香震住，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 好在凌瑶还记着玄真的状态。 凌瑶一把拽住玄真衣领，翻身而起，另一手撑着他胸膛，脑袋凑过去，确认他眸色已恢复正常，才大松口气，道：“吓死了，差点就要跟你同归于尽了。” 玄真：“……” 凌瑶对上他震惊中带着惶恐的目光，后知后觉地发现俩人的姿势……似乎不太适合说话。 她脸上一热，连滚带爬撤下来，跌坐在旁边，干笑道：“事急从权，事急从权啊~”她咽了口口水，“师叔不会怪我吧？” 等了好一会，玄真才“嗯”了声。 凌瑶顿时紧张了：“师叔你生气了？” “……没有。”玄真慢吞吞坐直身体，努力平复汹涌的……他狠狠咬了下舌尖。 “师叔？” 玄真挪开视线，声音微哑道：“抱歉，贫僧耽误你闯阵了。” “啊？哦，没事。”凌瑶一挥手，“反正没出——诶？玄真呢？不是，我说，那个幻象呢？” 玄真顿了顿，掀起眼皮，飞快扫她一眼，再漫不经心望过去。 那位“玄真”果真已消失不见。 玄真眸底闪过抹诧异，忍不住又看了眼身旁的姑娘，再艰难挪开，问：“你做了什么？” 凌瑶挠挠脸颊：“我也不知道啊，我就跟他……说说话？” 玄真：“……” 他虽偶尔会被心魔控制，但心魔所见，亦是他所见。 将方才的情景仔细过了一遍，凌瑶被幻象拥入怀里的情景再次浮现……他忍不住再次闭眼。 凌瑶犹自说话：“这阵法莫名其妙的……”她记得玄真要动手前，自己还抱了下幻象来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师叔你方才侥幸过关，是不是也这样？” “……大概吧。”玄真睁开眼，望向面前疑惑不解的姑娘，手指颤了颤，垂眸，艰涩道，“既然阵法已破，我们继续往下走吧。” 凌瑶：“……哦。”下一刻又兴奋地跪坐起来，“师叔你给我讲讲这个阵法吧？感觉好有趣的样子！” 玄真：“……”他抿紧薄唇，婉拒道，“贫僧只见过简单介绍，对此阵算不上了解，不敢妄自传授。” 凌瑶有些失望：“好吧。”她爬起来，拍拍衣摆灰尘，望向另一边的花木小径，“是走这条道吧？” “嗯。”玄真缓了片刻，慢吞吞起身，“走吧。” 凌瑶毫无所觉，亦步亦趋跟上去，嘴里还忍不住为自己正名：“我觉得这阵法不太成熟，出来的幻象，跟我们的性格也差太远了吧？反正我是绝对不会玷污、咳咳咳冒犯师叔的，对吧师叔？” 玄真：“……是。” 凌瑶暗松口气，接着道：“那个师叔幻象也是，一直笑笑笑，你又不是弥勒佛，怎么可能一直笑，一看就知道是假冒伪劣产品。要我说，倒腾阵法的人，肯定学艺不精，幻化出来的幻象才如此差劲。” 玄真：“……” 他该解释的。灵犀双相阵，幻象并非幻化真人，而是幻化心中对此人的向往，和谷欠念。 凌瑶是希望自己对她更和熙吧？但自己…… 出家人不打诳语。 他不能开口。 他怎能让自己卑劣的心思暴露在她面前呢—— “师叔。” 玄真瞬间回神：“何事？” 凌瑶奇怪地看他一眼，指了指前边：“没路了。” 此时，俩人刚绕过几株松木，蜿蜒的小径却消失在一面四四方方、平平无奇的墙壁前。 两旁还栽有花草树木，这小径不至于断在这里……所以凌瑶第一时间找玄真。 玄真默了默，道：“贫僧正在查看。” 凌瑶摸了摸鼻子：“哦。”还以为他在发呆呢。 不过，原著里，男女主似乎也是被野兽追杀到一堵墙前，然后女主误触机关，俩人才随之摔进洞府里的？……这么说，进洞府的机关就在这堵墙上？ 思及此，凌瑶眼前一亮，忙不迭凑上去。 正仔细查看阵法痕迹的玄真一惊，忙伸手去拦：“别乱走，待贫僧查看一二。” 凌瑶双眼放光：“快快，我觉得我们过了这堵墙就是胜利了。” 玄真被其眸中光彩刺激得顿了顿，软下声音，道：“好。” 话虽如此，他依然谨慎无比，再三确认后，才伸出手，在墙上按了几下。 凌瑶惊了：“不是只按——” 四面陡然扭曲变幻。 尚未等凌瑶觉出害怕，方才的绿树红花已消失不见，变成一望无际的沙漠，微风拂过，还卷起一层黄沙，扑面袭来。 凌瑶：“……” 说好的洞府，说好的天材地宝、灵器法宝呢？ 玄真突然道：“这里感觉不到灵气波动。” 凌瑶回神，懵了：“那怎么办？”破阵的前提，也要能看出阵法。察觉不到灵气波动，说明此处没有阵法？ 怎么可能。 此阵定然极为复杂，让玄真都无处下手。 她想到什么，赶紧去掏储物袋—— “啊啊啊，打不开了！” 玄真回头：“什么？” 凌瑶无措：“我想取点水备用，但是打不开储物袋了！” 玄真皱眉。 片刻后，他凝重道：“贫僧亦然。”顿了顿，他又补了句，“魔气亦被压制了。” 也就是说，他们俩，现在需要赤手空拳、毫无修为、毫无补给地穿越这片沙漠？ 凌瑶慌了：“那怎么办？” 玄真环视一圈，淡然道：“既然是阵法，必有破绽。硬闯便是了。” 凌瑶：“……”还以为会有什么厉害后招呢。 虽然心里如此吐槽，却还是平静了不少。 玄真环视一圈四周黄沙，率先抬脚：“走吧。” “好。”凌瑶立马跟上，嘴里不忘叨叨，“师叔，我不光修为被压，连阵法都不会，你可不能丢下我啊！” 玄真：“……不会。” 凌瑶想起什么，又笑了起来：“也对，这种鬼地方，就算你想丢下我，也有心无力啊。” 玄真：“。” 俩人一前一后走入沙漠。 高大的和尚在前边仔细查探，试图找出阵法破绽，矮个子的姑娘在后边亦步亦趋，嘴巴嘚吧嘚吧地没停，偶尔得到前边的应和，便杏眼如弯月，前边之人也跟着柔和下眉眼。 虽是黄沙漫天，俩人倒也还算惬意轻松。 直至凌瑶觉得嘴唇有点干，伸舌舔了舔。 玄真正好回头，视线下意识跟着扫过她的唇，下一刻，脸色大变—— “不对劲！”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凌瑶胳膊，道，“你感觉如何？” “啊？”凌瑶诧异抬头，待反应过来，歪着头感受了下，道，“还好啊，就是有点渴……” 她愣住。 就算修为被压制，她本质还是金丹修士，早就辟谷，怎么会感觉到渴呢？ 第037章 黄沙苦境 凌瑶之心（抓虫…… 玄真很快反应过来, 神色凝重道：“此阵加速了时间。” 凌瑶：“……啊？”什么意思？ 玄真解释：“以你的金丹修为，只有将时日加以百倍流速，才会影响你的身体。”而他的修为太高, 感受才不分明。 凌瑶茫然：“那, 那会怎样？” 玄真手上不自觉用力。 凌瑶吃痛，低呼了一声。 玄真急忙松开, 有些无措道：“抱、抱歉, 贫僧失态了。” 凌瑶摆手：“没事，你关心我嘛。” 玄真：“……” 凌瑶又问：“现在怎么办？”她再次舔了舔嘴唇，老实道，“我真的渴了。”而且，越想越渴。 玄真暗自捏紧拳头，盯着她，认真道：“再忍忍，贫僧会尽快解阵。” 凌瑶弯起眉眼：“嗯。”还反过来安慰他, “不着急, 我再怎样也是金丹修者，一时半会死不了。” 玄真“嗯”了声，转过去，继续前行。 凌瑶跟上, 好奇问道：“师叔，都是解阵, 为何一定要走动？站在原地不好吗？刚才我们不也是站在原地等阵法启动吗？” 玄真眉峰微皱，目光四处查探, 回答她的语气却依然温和：“拟境类阵法宜动不宜静，若是停留不动，会遭受攻击, 不停移动，却能顺应阵法变化，并从中窥见破阵之法。” 凌瑶咋舌：“好复杂啊……” 玄真眉峰微松，道：“不着急，慢慢学总会学会的。” 凌瑶挠腮：“一定要学吗？” 玄真：“你不喜欢？” 凌瑶苦着脸：“感觉好难，学不过来……而且，我总觉得阵法这些东西没啥用，我比较喜欢学灵草丹药，好歹还能治病救人。” 玄真顿了顿，低声道：“世人修行，多为长生和武力……你这样很好。” 被夸奖了？凌瑶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伟大。”她斟酌了下语句，道，“我只是觉得，我们有这么长的时间，光修行多无聊，既然都是要学，不如学点可以有意义的东西。按你们佛家所言，还能消除业障，不是很好嘛……说来说去，我其实也是自私的。” 玄真眸底漾出些许柔软：“无需妄自菲薄。人皆有私，却与良善并不冲突。”见她脸带窘然，体贴地转移话题，“医药救人固然不错，但阵法也可涉猎一二，比如聚灵阵，能让伤患恢复得更快；比如蕴火阵，能遏制寒毒……” 他耐心地举了数个阵法助人之案例，听得凌瑶眼睛都瞪大了。 玄真说了一会儿，察觉不妥，停下话，回头看她。 凌瑶眉眼弯弯，敬佩地看着他：“师叔，你懂得好多哦！” 玄真顿了顿，挪开视线：“活得久了，学得东西便多了。”说着，继续查看四周。 “那多说说。”凌瑶喜欢听他说话，但平日压根没有机会，如今恨不得让玄真就地开个演讲会。为此，她大放厥词，“我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学，回头我都给安排上。” 玄真眼底闪过抹笑意，果真耐心地给她讲解起修界常学的几种东西。 俩人角色顿时调转，原本一直叭叭叭的凌瑶成为了听众，安静地跟在后头，除了偶尔问上三两问题，别的时候都是专心听他解说。 走在前边的玄真一路轻声慢语，时不时回头查看她的状态。 他心知凌瑶静不住，索性将话题接过来，减少其开口次数，可即便如此，她面上疲惫也是逐渐显现。 再度扫了眼她开始发白的嘴唇，向来从容淡定的玄真，满心都是焦灼。 但此阵太过诡异，入阵许久，竟毫无头绪。漫天黄沙，仿佛只是他们的幻觉—— 又是一阵风起，裹着黄沙呼啸而来。 玄真脚步一顿，侧过身体。 凌瑶立马捂住脸，眯起的眼缝里，只有漫天黄沙中那一抹灰色。 片刻后，风沙偃旗息鼓。 凌瑶若无其事放下手，低头拍打身上、头发上的细沙，随口嘀咕了句：“这沙尘怎么没完没了似的，好烦人啊。” 玄真只随意拍了两下衣袍，闻言，低声解释道：“风沙是阵中唯一活动的东西，贫僧虽一时解不开，但风沙越大，灵力波动愈明显，我等迎着风沙前行，早晚会能解开阵法……你且再忍忍。” 凌瑶见他解释，忙道：“我就随口一说，阵法里情况你我也做不了主，怎么你还揽责任上身呢？”情急之下，音量大了点，微微沙哑的音色便袒露无遗。 玄真扫过她干燥发白的唇，忍住焦灼，温声道：“好，那我们继续往前走。” “嗯嗯。”凌瑶暗松口气，连连点头。 玄真转过身，再度迎着风沙方向前行。 凌瑶看着前边僧袍上斑驳的黄沙，犹豫片刻，还是咽下到嘴的话——还是少说两句话，多坚持一会吧，别给玄真添麻烦了。 玄真如今也是修为尽数，风沙又几乎都被他挡了……若自己还拖后腿，就不像话了。 她使劲咽了口口水，觉得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了，肚子里也有了久违的饥饿感，脑子仿佛熬了一夜通宵，有点昏沉。 前方的玄真再次接起方才的话题：“当世符篆多以竹蔓草当制符材料……” 凌瑶沉下心，紧跟上去。 漫天黄沙里，加了速的时间完全无法估算。 凌瑶只觉得越来越渴，越来越饿，越来越疲惫。身体仿佛被抽掉了水分和能量，蹚着泥沼般的沙地，小腿肚甚至开始打颤。 玄真说话的声音也渐渐飘忽。 就算她脑子发昏，她也察觉到玄真的行走速度变得有多慢…… 凌瑶暗自苦笑。 她果然只是炮灰吧。 男女主有主角光芒，进了这种上古洞府，才会有各种机缘，闯关打怪轻轻松松，收获堆满天材地宝的洞府，还能抽空谈情说爱……而她身边有犹如外挂的玄真大佬，竟也闯得如此艰难—— 或许，只是她闯不过炮灰的命运，注定要死…… 若是没有她，以玄真这种半点不输男主的天纵奇才，怎么会这般倒霉呢？都怪她吧，都怪她这个炮灰拖累。 饥渴、疲惫、虚弱、绝望、后悔…… 凌瑶突然不想坚持了。 靠着意志力强撑的身体一个踉跄，跪倒在黄沙之中。 以极慢的速度前行的玄真瞬间回身，一把握住她胳膊：“凌施主！” 凌瑶缓了缓神，抬头，极力挤出微笑，哑声道：“这阵法真邪门……师叔我有点累了……我在这里等你，你去……解阵吧。”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翠生生的天缥色衣裙已被黄沙搅得脏兮兮，满头乌发裹着沙子，凌乱不堪，脸色苍白又憔悴，往日笑盈盈的花瓣唇干得起皮…… 玄真眸中血雾翻涌。 不能乱，不能乱，若是他也乱了，凌瑶就真的……他狠狠咬了下舌尖，在血腥味中拽回神志。 凌瑶久未听到他的回复，干疼的喉咙竟觉出几分苦意。 她挣了挣胳膊，没挣脱，只得罢了，顶着干疼的嗓子，努力帮这位怀仁济世的佛子脱去负担：“我是金丹修士……能坚持很久……你带着我，哪里还能专心解——” 一股大力传来，她便被拽起，靠到温热的身躯之上。 “得罪了。”玄真的声音沉肃，双手在她腿窝上一勾一抬，直接背起她，“事急从权，贫僧，背你。” 虚弱的凌瑶顿时倒在宽厚结实的肩背上。 她惊了，连忙挣扎：“你带着我更慢……我不要……” 虚弱之下，所有的挣扎都仿佛只是笑话。 玄真的动作虽然守礼，力气却丝毫不小，自然不会被她撼动，背着她，稳步前行。 凌瑶急得快哭了：“师叔你放下我……我会拖累你的……”她这种炮灰，除了给他增加倒霉概率和拖后腿，还有什么用处？索性扔了了事。 玄真淡声：“贫僧修佛数百年，从未学过放弃同伴。”顿了顿，他又开始安慰她，“别担心，贫僧对此阵已经有些头绪，很快便会解开了。” “……真的么？”对玄真的信任，让凌瑶慢慢放松下来。 “嗯。出家人不打诳语。”既然他已半只脚踏入魔道，佛家规则，不过是过眼浮云，再无法束缚他。 凌瑶信了。只要是玄真的话，她都信。 她安心地靠在玄真宽厚的肩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玄真的步伐很稳，走黄沙地如履平路。 伏在他背上的凌瑶觉得自己仿佛在坐摇篮，一晃一晃，晃得神志愈发迷蒙，晃得风声愈发远离。 玄真的心神却愈发紧绷，集中精力，全力搜寻阵法波动，试图尽快破阵出去。 直到轻扶在肩上的柔荑缓缓往下滑落，他才猛然惊醒，迅速将背上姑娘放下来，珍而重之地圈在怀里。 这番动作，却只让凌瑶微微掀起眼皮。 “凌施主——凌瑶！” 急切仓惶的呼喊让凌瑶笑了，声音微弱：“难得……看你这么……失态。” 玄真抱着她，手指哆嗦，眸中血雾翻涌不停：“别说话，”他艰难地维持神志，“我们先歇会，你太累了。” 凌瑶靠在他怀里，声音带着解脱般的轻松：“好……等我睡着了，师叔……再走。” 玄真咬紧后牙槽，口腔里血腥弥漫，滋润了干渴咽喉。他只恨自己所学所习，全是废物，每一次都束手无策，每一次都要眼睁睁看着她—— 凌瑶艰难抓住他的僧袍，气若游丝：“师叔，若你……不是佛子……你……愿不愿意……” 玄真突然用力捏住她的脸，迫使她停下话并张着嘴。 昏沉的凌瑶无力苦笑。行吧，她就知道…… 玄真完全没注意她在说什么，另一手抬起，凑到嘴边，牙齿狠狠一咬一拽，撕开的血肉里，鲜血如醇浆玉液，汩汩而出。 “别说话。”他将手腕凑到半昏迷的凌瑶唇边，诱哄般道，“你只是太渴了，喝点水就能缓过来了。” 第038章 携手过关 惊现死人（抓虫…… 温热腥甜流入喉咙, 蕴含着高修者的澎湃生机。 半阖杏眼的凌瑶艰难地掀起眼皮，看到那悬在嘴边的狰狞伤口，呆了呆。 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 一把将玄真胳膊推开。 然后力竭而倒。 “不要。”她声音微弱地拒绝, “不要救我……你，必须出去！” 玄真眸中血雾弥漫, 刚松开的手再次掐住她下颔, 鲜血淋漓的左腕挪回她唇边。 “听话。”他动作强硬，声音却格外低柔，“喝了就好了……我们一起出去。” 凌瑶压根注意不到，她昏沉的脑子里只惦记着挣扎和推拒，揪住玄真衣襟的手犹自微微颤抖，却拼力试图将他推开。 当然，徒劳无功。 玄真的力气太大，她无法抗衡, 鲜血从其手臂蔓延而下, 流入口中，腥甜气息充斥喉咙。 凌瑶使劲摇头：“啊啊……”被掐住的下颔，让她话不成话。 她红着眼，恨极了自己的无用——若非身体干涸缺水, 怕是早就泪洒黄沙了。 玄真却毫无所动，甚至在发现血流减速后, 握紧拳头，让鲜血再次汩汩而出。 不管入魔与否, 他本质还是出窍期佛修，血液中蕴含的生机比水要强上数百倍。凌瑶即便再不愿，也被迫灌了许多。 察觉体内力气开始回笼, 她立即挣扎。 玄真眸色血雾翻涌，圈着她的手加大力道，下一瞬又仿佛弄疼她一般，微微松开些许。 “听话，凌瑶，听话，”他神志渐渐离失，喃喃轻道，“很快就好了。” 当此时，四周风沙骤起，伴随着剧烈的灵力波动。 玄真虽神志不清，多年修为却让他对灵力波动敏感至极，动作便顿了顿。 拽住玄真衣襟的凌瑶用力一挣，扑上去，张开沾染鲜血的嘴，用力咬住他胳膊上完好的肌肤。 不知是疼痛所致，还是怀中人儿的脱离，玄真怔了怔，血雾稍褪，迟疑道：“……凌瑶？” “师叔！”凌瑶连忙松开嘴，急切道，“快，阵法——额。” 周围哪还有那漫天黄沙的景象，绿草红花、亭台楼阁、小池流水，雅致得犹如水乡庭院，甚至还能闻到草木清香……最重要的是，体内骤然恢复的灵力。 他们出来了！！ 凌瑶惊喜异常。 下一瞬，顾不得手脚无力，她一把将玄真胳膊搂在怀里，哆嗦着手，小心翼翼替他清理伤口上的黄沙尘土。 玄真心神恍惚，一时竟不曾反应过来，怔怔然看着她埋头处理……直至万玉膏的冰凉覆上伤口。 玄真倏然回神，迅速抽回自己不知道何时搭在凌瑶肩上的手，触电般往后退。 凌瑶正给他擦药呢，他这一抽身，药抹空了不说，她整个人也摔到地上，惊得她闷哼出声，仍虚弱的身体，躺在地上，半天都动弹不得。 玄真方才只是情急，见她这般，差点没把自己拍死。他忍了忍，终是抵不住心疼，颤着手，搀起她，低语道：“抱歉，贫僧……” “师叔。”凌瑶抬头，脸上是大大笑容，“我们出来了……我没事了。” 鲜血点缀着苍白容颜，带着触目惊心的殊艳。虽仍羸弱，却已有了平日的几分生机。 玄真心脏一缩，差点溺死于其中。 说完话的凌瑶已将注意力落在他伤口上，目露心疼，道：“你别乱动，我还没上完药呢。” “无事。”玄真垂下眼眸，收敛心神，轻扶她坐好，压根不管伤口，翻出一瓷瓶，倒上一粒丹药递给她。 凌瑶顿了顿，意会后，心里软成一片。她轻道：“我没事，出了阵法就好多了。”同时伸手，欲要抓他胳膊，“我帮——” “不用。”玄真避开她的手，再次将丹药递到她手边，“虽已出了阵法，你在阵法中收到的伤害却不会消减……你先吃了。” 凌瑶无奈：“我不着——” 玄真指尖一弹，直接将丹药射入她口中，同时飞进去的还有几粒指甲盖大小的水珠。 凌瑶：“……” 丹药清水入喉，瞬间缓解了喉咙的干疼。凌瑶默然，接了玄真的好意。 玄真仔细盯着她神色，自然察觉她一瞬间的放松，立马又凝出数粒水珠，飘到她唇边，低声道：“再喝点。” 凌瑶怔了怔，差点以为玄真在哄她。她仓促笑了下，快速含下水珠，含糊道：“谢谢师叔。” 玄真眼底蕴着几不可察的柔和，低低“嗯”了声。 丹药是好丹药，凌瑶只略坐了坐，力气便恢复许多。她坐直身体，伸手：“这下可以上药了吧？” 玄真迟疑了下，慢慢将胳膊递过去。 凌瑶再次看到那狰狞得几乎见骨的伤口，低垂的眼眶再次泛红。她暗吸了口气，稳下心神，珍而重之、轻之又轻地给他抹上万玉膏。 凌瑶的状态好转，玄真的心神便恢复大半，再看那青葱玉指在艳红血肉上轻抚，眸光便不由自主追寻而去，贪婪地感受着俩人难得的碰触。 凌瑶仔细上完药，确认撕裂的皮肉在万玉膏作用下缓缓愈合，才松了口气。 “好了。”她收起万玉膏盒子，抱怨道，“你也太冲动了，哪有这样伤害自己的。” 玄真收回胳膊，垂下眼眸，拉下袖袍，缓声道：“事急从权，凌施主无需介怀。” 声音清润平缓，是平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冷静疏远的佛子。 凌瑶如今已察觉自己心意，再对上这样高远如出尘的佛子，心里难受极了。 她暗叹口气，强笑道：“什么事急从权，再等等，我们就出来了，何苦白白遭罪一场。” 玄真飞快看了她一眼，移开视线，边打量四周，边温声安慰道：“不过皮肉伤……若没有这伤，此阵还不一定能破。” “啊？”凌瑶诧异。 玄真起身，慢条斯理拍打身上黄沙：“倘若贫僧没有猜错，此阵演自同心、一种上古阵法，旨在考验闯阵之人的心性……倘若贫僧中途放下你，独自前行，此阵便会关闭生门，我二人都会受困至死。” 凌瑶眨眨眼，懂了：“哦哦，对同伴不抛弃不放弃？”她跟着站起来，“啪啪啪”地拍打衣袍，随口道，“连着两个阵法都是考验同伴的，阵法主人是不是被同伴背叛过啊？” 玄真顿了顿，不吭声。 凌瑶没发现不妥，越拍衣裙越郁闷，道：“阵法里的黄沙是真的吧？我全身都是沙。”她抓起衣领，浑身抖得跟触电似地，试图将沙子抖落，嫌弃道，“我觉得衣服里面都有沙。” 玄真将差点扫到她身上的视线拽回来，干巴巴道：“……应当是真的，约莫是用了些千里挪移之术，将我们送到某处沙漠地带。” 凌瑶扒拉了下乱糟糟的头发：“太烦了，这什么地方，为什么阵法一个接一个的？等下再来一个，我估计就要废了。” 原著里，男女主就遇到那么两关，然后白捡一山洞的宝物。他们呢？一关又一关，关关危机四伏。 真是令人操蛋的差别对待。 “或许，”仔细打量四周的玄真慢吞吞道，“已经结束了。” “啊？”凌瑶停下动作，傻乎乎抬头看他，“什么结束了？” 头发乱糟糟，脸上已没了方才的苍白羸弱，趁着那圆睁的杏眸格外可爱。 玄真连忙挪开视线，道：“这里已经没有阵法的痕迹——应当说，这里似乎只剩下外围的防护阵法。” 凌瑶惊了，顾不得整理自己，四处查看。 他们方才来时的小径还在，堵在前边的墙却已消失，循着小径往前，有亭台楼阁，池塘流水—— 哗啦一声，前边的池塘里跃起一条肥硕锦鲤，又哗啦一声落回水中。 凌瑶目瞪口呆，指着池塘，结结巴巴道：“这、这也是真的？！” 玄真：“应该是，贫僧没有感觉到灵力波动。” 凌瑶斜眼看他：“刚才在沙漠里，你也说过这话。” 玄真：“……当时体内灵力还被禁锢了。” “……哦。”凌瑶挠挠头，“那，这要是真的，接下来怎么办？”这在原著里压根没有描述啊。 玄真垂袖，率先迈步：“四处看看，或许能发现端倪。” 凌瑶：“……”好吧，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俩人一前一后，循着小径慢慢往前。 玄真走的很慢，走几步便会若无其事般微微侧头，似乎在看左侧情况，又仿佛是要看看她是否安好。 凌瑶心中微甜，立马又唾弃自己痴心妄想，暗自说服自己，玄真必定是在查看四周情况啊，想什么呢？ 为防止自己胡思乱想，她索性跟着四处打量，然后便发现了许多不同之处。 与前面死寂一般的安静不同，这处庭院里，有虫鸣，有鸟叫，池塘里还有锦鲤游曳。 凌瑶趴上白玉栏杆，盯着池塘里生机勃勃的锦鲤，眼馋问：“这些都是真的吗？” “嗯。”玄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莞尔道，“此处加了类似辟谷聚灵的阵法，小动物们能安稳地在此繁衍生息。还添加了些许限制阵法，贫僧一时看不出，但这些阵法只是让这些动物不至于太过泛滥。” 凌瑶惊叹：“哇，还能这样？”她憧憬不已，“我以后的住处要是也弄一套，再养上一些鸡鸭牛羊兔子鱼……岂不是天天都能吃新鲜的？” 玄真：“……”掩下眼底闪过的笑意，他轻咳一声，道，“前方有院落，我们过去看看吧。” “好！”凌瑶恋恋不舍地挪开视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前行，嘴里犹自叭叭，“师叔，你阵法比较厉害，要不，你把这些阵法都学下来，教我吧？” 玄真好脾气：“倘若你不着急出去的话。” “不着急不着急。”凌瑶眉开眼笑。 玄真迟疑了下，状若随意般问道：“你不担心你师妹吗？南施主……他们应当也会担心吧？” 凌瑶摆手：“害，两位金丹期修士还护不住我师妹的话，那我出去也于事无补，随缘吧。” 玄真：“。” 俩人穿过小桥，越过池边小亭，踏上花木环绕的精致小院。 领头的玄真巡视一圈，走向院中正房，停在那纤尘不染的雕花木门前。 凌瑶在他身后探出脑袋，紧张兮兮提醒道：“师叔小心。” 玄真：“……” 忍住将那小脑袋推回去的冲动，玄真凝神抬手，轻轻一推—— “吱呀”一声轻响，木门应声而开。 “卧槽！”好奇探头的凌瑶吓得一激灵，一把揪住玄真后背衣衫，“死、死、死、死人！！” 第039章 类本尊者 同心同意（抓虫…… 屋子外观普普通通, 雕花木门虚掩，镂空花窗大开，窗下还栽有怒放花枝, 一切都很普通, 配着精致漂亮的小桥流水、凉亭花木，甚至显出几分悠然自得之意。 正因如此, 才会衬托得屋里那两具骷髅格外惊悚吓人。 玄真倒是淡然, 被凌瑶的魔音穿耳，依旧巍然不动，站在她身前。 凌瑶喊完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松开他僧袍，顺手再拍两下，道：“那个，一时吓到了，师叔别怪我啊！” 玄真：“……”他忍不住道, “你这般大惊小怪, 倘若真有危险，便会失了先机，容易将自己置身险境——” “知道知道，”凌瑶果断承认错误, “回去我立马将清心咒背诵全文并默写，保证遇事淡定从容！！” 玄真：“……”那倒不必。 凌瑶觑见他神色不像生气, 顿时松了口气，笑着朝屋里方向平举右手, 弯腰道：“师叔请。” 玄真眼底闪过旁人难以发现的宠溺，面上则云淡风轻，只扫她一眼, 便抬脚入内。 凌瑶知道这小意外便算过去了，嘿嘿笑着跟上。 屋里悬着数枚硕大萤石，照得家具摆设纤尘毕现，尤其是正对大门的罗汉床。 紫檀色的罗汉床色调暗沉，将其上两具白骨衬托得格外阴森。 可细观之下，两具尸骨却是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依偎而坐。 凌瑶怔了怔，轻声道：“这两位是……道侣吧？” 玄真正自打量四周，闻言收回目光，落在白骨之上，顿了顿，“嗯”了声：“从方才所遇阵法来看，应当是。” “咦？”凌瑶诧异，“怎么看出来的？” 玄真顿了顿，避开话题，道：“这两位应当就是洞府主人……修者灵肉极难腐化，而这两具骸骨，至今仍散发着隐隐灵气，也不知在此静坐了多长时间。” 凌瑶盯着两具相拥的骸骨看了会，竟有些伤怀：“能跟道侣同生共死，也挺好的。”而她历经两世，唯一动心之人，却是可望不可及，比这两具尸骸惨多了。 玄真似有所觉，下意识看她一眼。 凌瑶避开他的视线，左右四顾，道：“要不，把他们埋了吧？生同裘死同寝，也算是安息了。” 玄真单手执礼：“阿弥陀佛，凌施主不为财帛所动的德行，让贫僧敬佩。” 凌瑶：“啊？什么财帛？” 玄真：“……”看来是表错情了。他很是无奈，解释道，“观这两具骸骨，即便经受了岁月，依然瓷净如玉、隐生光晕，那么，其生前至少有渡劫期。如此大能的骸骨，若是加以锻造，必定是神兵利器——”看见凌瑶面露恶心，他下意识停下。 凌瑶连连摆手：“谁那么变tai拿尸骨当武器啊，夜里不会做噩梦吗？”这种财富，她无福消受。 玄真：“……人与妖兽有何分别，世人既能取兽骨锻造成武器，人骨也不——” “快别说了！”凌瑶打断他。看着面前两具尸骨，再想象自己抓着根腿骨、臂骨什么的跟人打架，她浑身都冒鸡皮疙瘩了。“这跟贪财不贪财没有关系，我就是不敢用而已……你要是要的话，你拿去吧。” 嘴里说着这话，眼睛却狠狠瞪着他，一副他敢要就要跟他算账的架势。 玄真：“……”他哭笑不得，“贫僧自然也不会用。” 凌瑶大松口气，大手一挥：“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走，给这两位前辈选个风水宝地去！”说着，率先往外走。 玄真无奈，朝两具尸体行了一礼，慢步跟上去。 既知此处主人已然仙逝，又确认再无危险，凌瑶跟玄真溜溜达达地将此境全逛了一遍。 前院的池塘流水、花木凉亭自不必说，后院竟然还有半荒芜的灵草田、放养了些纯良灵兽的小树林，草地、山坡、瀑布、溪流……不足百亩之地，竟囊括了许多景致。 而每一处景致里，都有许多生活过的痕迹。或是成双的石凳，或是一对玉杯，连练剑的崖壁，都有两面。 凌瑶盯着崖壁上凌厉的剑痕，既感慨又羡慕：“两位前辈的感情一定很好。” 虽然不知道她跟男女主的经历为何如此不同，但此刻她心里，只有满满的感动。 哎，女人果然都是感性生物。过几天说不定她就会为自己失之交臂、无缘得见的满山洞奇珍异宝懊悔不已了。 她这边胡思乱想，旁边的玄真却盯着其中一面崖壁，若有所思。 凌瑶收回目光，问：“师叔，要不，就把他们葬在这里吧。”她指着崖壁，“这里一定是他们经常呆的地方，葬在这里，最合适了。” 玄真收回目光，颔首：“好。” 也无需凌瑶动手，几记术法扔下去，山崖前便多了个丈许深的坑洞。 俩人再次转回院子。 毕竟是前辈，俩人也不好胡乱将尸骸塞进土坑。 玄真贡献了一块巨大的玉石，用灵力一番雕琢，做成素雅的小棺木。 将两具尸骸挪进去后，两人一起送至后山，让其入土为安。 玄真甚至还坐在墓前，为两位前辈诵了一段往生咒。 凌瑶也不催他，只跟着盘腿坐在旁边，安静得听着。 待玄真收了念珠，抬眸一看，身旁姑娘不知何时改成抱膝而坐，脑袋搭在臂弯里……睡得正酣。 这是将往生咒当催眠曲，听得睡着了？玄真面上闪过抹无奈。 山间虫鸣鸟叫，衬得周围静谧安然。 四野无人，甚至，此处境地里，只有他跟凌瑶两名活人。 而凌瑶，睡着了。 玄真终于抵挡不住心底的贪恋，视线慢慢、慢慢地落在那娇俏的容颜上。 今日，她险些丧命…… 世有险恶，道有危阻。他历经两世，难道仍逃不过看她命丧的结局？ 吸纳万魂的心魔在脑海中低吟—— 抓起来吧…… 锁起来吧…… 锁在这无人可及的上古洞府里…… 再无人可以害她…… 再不会遭遇危险…… 她将随你摆布…… 一声鸟鸣越林而出。 玄真眸中血雾瞬间散去。 侧头枕着胳膊的凌瑶动了动，打了个哈欠，慢腾腾抬起头。 玄真飞快垂眸，做出一副闭目养神的姿态。 “师叔？”凌瑶带着困意的声音轻糯柔软。 玄真抬眸：“凌施主可算醒了。” 凌瑶眨眨眼，尴尬笑笑：“这不是，师叔你的诵经声太催眠了嘛……” 竟还倒打一耙。玄真无奈，起身，拍拍衣摆，道：“走吧，准备出去了。” “哦。”凌瑶乖乖爬起来，跟上去，“这就出去了？师叔你不是说要教我阵法吗？” “已经差不多了，出去后慢慢教你不迟。” 凌瑶咋舌：“转了两圈你就会了？” “嗯，不难。” 凌瑶：“……”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佛子吗？可恶，好嫉妒！她瞪了两眼前边高大的背影，忿忿然转移话题，“师叔，这里算是传说中的小境地吗？” 玄真声音温和：“此乃先人居住之所，姑且算是洞府吧。” “可是，没有洞啊。” 玄真：“……只是个名称。” “好吧……这两位前辈修为这么高，怎么连点天材地宝和上品法器都没有？是不是藏在什么地方我们没发现？” 凌瑶猜测，此处的天材地宝，大概都收纳在男女主闯进去的那山洞里……她大概是没有机缘获得那些东西，但，她跟玄真好歹闯了阵法，还差点把命搭上，怎么着也得弄点好处吧？ 玄真的声音温和从容：“此处洞府有许多外边早已消亡的灵兽灵植，许多古方用得上，日后有机会，你不妨到此处小住一段日子。” “啊？”凌瑶挠了挠腮，提议道，“要不，我们现在去薅一点吧？” 她没记错的话，原著里，男女主取了宝物后，便被阵法弹了出去，然后便再也找不到此洞府的入口。他们坠崖之地，也变成平平无奇的山崖。 她不确定他们出去后，还能找到此洞府，薅点羊毛总是好的。 玄真自然无有不可。 于是，俩人再度绕了一圈此境，收获一堆灵草灵植灵果，抓了几只外边不得见的灵兽，除此之外，便再无收获。 凌瑶却心满意足，拍拍鼓鼓囊囊的储物袋，道：“赚了。” 玄真温和地看着她，问：“那我们便出去了？” 凌瑶反问：“你知道怎么出去？” 玄真微微一笑：“生门昭然，出阵不难。”掐指一弹，强大魔力打在虚空某处。 该处顿时荡起灵力波动，空间开始扭曲。 玄真：“该走——” 一声叹息陡然自天际传来。 玄真神色大变，瞬间移到凌瑶面前。 后者愣了愣，也立马戒备起来。 “相逢即是有缘。”低沉声音悠悠传来，“两位无需惊慌，既然你们听到本尊的声音，说明本尊已然与阿玉共赴黄泉，同入轮回。” 玄真愣了愣，轻道：“是留音术。” 凌瑶松了口气：“这么说，是死掉的那两位前辈之一留下的。” 玄真颔首，依然紧盯着半空。 那道声音仍自继续：“本尊与两位无缘相见，但两位既然能闯过本尊的灵犀双相、同心不离阵，想必跟我和阿玉一样，亦是同心同意的神仙眷侣。” 玄真：“……” 凌瑶：“……？？” 啥、啥玩意？ 第040章 撇清关系 出阵汇合 凌瑶诧异又心虚, 下意识去看玄真，却只看到半旧僧袍，和高大的背影, 淡定从容一如往日, 仿佛那位前辈的话半分没有影响到他。 她顿觉失望，悻悻然收回目光, 继续看向半空。 “此处洞府是本尊与阿玉最后百年的居住之所。阿玉喜欢侍弄花草, 后山移植了许多她常用的灵植。本尊好酒肉，她便养上许多温驯灵兽……”低沉嗓音似在回忆过往，将洞府中的生活娓娓道来。 凌瑶听得神往不已，忍不住幻想自己与玄真若是留在此地会怎样生活，一看到身前人的僧袍，瞬间又被泼了一瓢凉水，郁闷不已。 玄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站在前边一动不动。 “……阿玉天赋不佳, 修为止步渡劫, 本尊不愿阿玉散魂天地，尽毕生所学，将我二人魂魄送入轮回道，只盼来世再度相聚。”说到这里, 嗓音愈发低沉，仿佛带着无尽思念和悲戚。 静默片刻后, 他仿佛冷静下来，再次开口, “此洞府承载了本尊与阿玉的记忆，本尊不想损毁，又不愿让外人糟蹋, 遂将其挪出紫府，设立重重阵法，并隐于山林，静候有缘人。” “若是满怀野心者，会被送入本尊布在各处的洞府，赠与些许灵材法器，便打发了事。” 凌瑶瞪大眼睛。这，这不就是原著里，男女主进洞府的下场吗？ “若是良善之辈，会得到阿玉与本尊的些许功法心得。” 凌瑶听到这里，忍不住拽了拽玄真的袖子，小声道：“这洞府的主人也太不靠谱了吧？他竟然觉得你不是良善之辈？”她家佛子师叔天下第一大好人！ 玄真动了动胳膊，似想拽出衣袖，又停下来，低语道：“凌施主谬赞，贫僧不过凡人——” “……各怀鬼胎者，自然不配得到本尊与阿玉的东西。”低沉嗓音顿了顿，接着道，“这些皆是赘述，既然两位能听到我这番留言，那必定没有破坏此洞府，且对我夫妻二人的骸骨尊而重之，做出妥善处置……” 凌瑶惊了，拽住玄真袖子的手下意识用力。她紧张不已：“我们被监视了？！” 玄真：“……应当只是阵法。” 低沉嗓音仿佛长叹一声：“如此，两位也算是我夫妻二人的拾骨后辈。本尊也不用那些庸俗之物侮辱两位，只将这座承载我夫妻二人记忆的洞府赠与你们罢。” 凌瑶：“！”她恨不得拽住这位哥们一通摇晃，“你还不如拿庸俗之物来侮辱我们呢！！” 玄真：“……” 低沉嗓音袅袅散尽。 空中一阵灵力波动，不知何处冒出两点星光，瞬间冲入俩人识海。 凌瑶直接被冲得坐倒在地，半晌缓不过来。 饶是玄真修为高，也被震得晃了晃神，然后迅速回身，单膝跪下，仔细查看她的情况。 “如何？”清润声音带着些许紧张。 凌瑶扶着脑袋等了好一会，抬起头，苦着脸问：“他这洞府送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快吐了？” 玄真见她似乎并无大碍，微微松了口气，解释道：“应当是将洞府印记印入我们紫府……你修为不到，应该暂时看不到。” 凌瑶“哦”了声，反问：“那你呢？看到了吗？” “嗯。”玄真扫了眼洞府中多出来的东西，不甚在意地应了声。 凌瑶想到男女主那山洞的天材地宝和法器，忍不住咬牙：“给别人这么大方，给我们就一套荒凉洞府，抠门不死他！” 玄真：“……”他有点无奈，“洞府里的阵法和灵草灵兽，足够你受用无穷了，且——” 凌瑶不满地打断他：“什么叫够我受用？你也有份的。” 玄真垂眸，道：“贫僧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凌施主自行处置便是了。” 凌瑶：“……”这是要跟她划清界限吗？她恶向胆边生，假笑道，“人洞府主人还说我们是同心眷侣呢，怎么师叔得了好处就急着跟我撇清关系呢？” 玄真手指颤了颤，声音转淡：“此洞已经不知存在多久，阵法年久失修也是正常。” 言外之意，是不认这同心眷侣的称呼。 ……臭和尚。虽然凌瑶也觉得是这样，但何必如此直白。连洞府都不要，是不想跟她扯上关系呗？ 思及此，凌瑶负气：“这洞府既然需要紫府内视方可开启，至少得到元婴期。我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说不定呢，你不要就扔着吧。” 玄真：“……”掩在僧袍下的手握了握拳，他垂眸起身，缓声道，“凌施主不必如此，以凌施主之福运，定会逢凶化吉，修得大成。” “哦。”凌瑶闷闷应了声，“你说会就会吧。”她也是傻，跟一木头和尚计较什么呢。 玄真：“……” 凌瑶爬起来，拍拍屁股，道：“走吧。” 玄真欲言又止。 凌瑶反过来催他：“干嘛呢？走啊。” 玄真飞快扫她一眼，确认她已经没有方才的低落，暗松了口气，颔首，道：“那我们出去吧。” 凌瑶敷衍地“嗯嗯”两声，随口问了句：“洞府都送我们了，现在出去不需要破阵了吧？” “不需要了。”玄真抬手，掐了数个法决，宽袖一甩—— 凌瑶只觉眼前一阵扭曲，下一瞬，精致的园景便被荒山野岭替代。 凌瑶眨眨眼：“那洞府就这样不见了？” 玄真感受了下，道：“应当是隐在某处，你若要进去……贫僧可带你进去。” 凌瑶想到方才的对话，兴致缺缺：“算了，以后再说吧。”她顺手查了下时间，顿时惊了，“卧槽竟然过了四天了——哦不对，那个黄沙阵，竟然只过了这么点时间吗？”她当时以为在里面呆了好几个月呢。 玄真似乎并不想与她讨论那个阵法，只侧头看她，问：“凌施主要直接回慈心谷吗？” 凌瑶想了想，道：“我先试试联系师妹她们。”虽然她很不想跟男女主们一起行动，但以秦书臻的性格，应当不会丢下她不管。 玄真垂眸：“嗯。” 凌瑶看看左右：“这里离我们坠崖的地方，有多远？” 玄真看看天际，估算了下，道：“不足五十里。” “……也很远了。”凌瑶打开储物袋，翻出一张传讯符，略有些笨拙地掐了个法决扔上去。 符篆无火自/燃，消失在空中。 接下来就是等了。 凌瑶转悠了一圈，实在找不到地儿，索性踩趴一片杂草，一屁股坐下去，然后拍拍旁边，道：“来，坐。” 玄真一直跟在她身后，闻言顿了顿，反而走开数步，靠着一株大树掀袍就坐。 凌瑶：……也不嫌野草扎屁股！ 凌瑶暗自瞪了他几眼，视线扫过他袖口，又想起他的伤，忙爬起来，凑过去：“师叔，我给你补点药。” 玄真微微侧头，避开她的气息，淡声道：“不过是小伤，多谢凌施主挂怀，贫僧自会料理。” 凌瑶：“……”悻悻然坐回去，“那你现在处理。” 玄真顿了顿，竟真的听话地拉起衣袖，露出狰狞伤口。 有上品万玉膏，又过了这许久，伤口竟然还未愈合，可见当时下手有多狠……凌瑶心疼不已，迅速摸出万玉膏抛过去：“快点擦。” 玄真这回没有推拒，接了药，慢条斯理补了一遍，然后将药膏再次扔回来。 凌瑶：“……你收着不好吗？” 玄真若无其事放下衣袖，道：“不过皮外伤，一两日便好了，无需浪费。” 凌瑶：……上回谁说药就是拿来用的？ “这本来就是你的。”她嘟囔道。 玄真垂眸：“贫僧还有。” 凌瑶：“……”那为啥不拿出来用？ 算了，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她以手托腮，问：“师叔，小洞府的事，可以不要告诉别人吗？” 玄真：“好。” 凌瑶歪头看他：“你不问为什么？” 玄真淡然：“有何可问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财不露白，才是正理。” 凌瑶诧异，感慨道：“我还以为你会大度地贡献出来呢。” 玄真：“此洞府非贫僧一人所有，贫僧自然不会擅专。” 凌瑶笑眯眯：“那就这么说好了，不要告诉别人啊。”尤其是男主。 “好。” 凌瑶想了想，道：“师叔，这洞府你也别惦记着给我了。你的心魔三不五十就发作一下，我总觉得不太稳当。要是找不到法子解决的话，你干脆就住到洞府里，过过种灵草养灵兽的闲日子，说不定就好了呢？” 玄真怔了怔，垂眸：“……好。” 凌瑶挠头：“你别什么都说好啊，你有什么想法——” 玄真忽然打断她：“来了。” 凌瑶：“……什么？” “师姐——”带着呜咽的呼喊声远远传来。 凌瑶懂了。跟师叔的二人世界结束了。 她伸了个懒腰，慢腾腾站起来。 玄真跟着起身。 “师姐——”一道身影从扇形法器上跳下来，飞扑进凌瑶怀里，抱着她嚎啕大哭，“你吓死我了呜呜呜呜——” 凌瑶无奈，朝后头两位男士点了点头，拍拍她的背，安抚道：“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嘛。” 南清锐也是松了口气：“看到两位安好，南某就放心了。” 顾远之亦是一脸笑意：“没事就好……书臻哭了好几天，如今可算是安心了。” 玄真单手执礼：“阿弥陀佛，让几位担心了。” 南清锐仔细打量他：“看来禅师这几日状态还不错。”他们其实更担心凌瑶，除了不知道其遭遇了什么，还因为旁边跟了个随时爆发的玄真。 凌瑶当即道：“师叔好的很，这几天多亏师叔照顾我。” 南清锐笑了：“我只是担心。”担心谁，自不必细说。 玄真掀起眼皮，冷冷扫他一眼。 南清锐一窒，摸了摸鼻子，不吭声了——看来，禅师仍然受着心魔影响啊。 凌瑶却毫无所觉，还大言不惭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的实力还不如师叔呢——嗷！” 后背陡然挨了几拳，把她的话砸了回去。 终于缓过些许的秦书臻气愤不已：“你竟然扔下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下回不许再扔下我了！！” 凌瑶龇牙咧嘴，随口哄道：“好好，以后一定不会丢下你，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玄真：“……” 有些人，生来便是挑战他的心魔的。 第041章 当街骂人 难言之隐 一行人寻了个平整地方休息。 秦书臻顶着红肿的眼皮, 一叠声询问她的情况。 凌瑶轻描淡写：“也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在山崖下布了几个阵法，我跟师叔这几天都耗在里头……哎没事没事，这不是平平安安出来了嘛。”顿了顿, 她看了眼玄真, 道，“不过, 连累师叔受了伤。” 秦书臻忙起身, 郑重其事地朝玄真行了一礼，哑着嗓子道：“又一次得师叔相救，书臻感激不尽……师姐为救我而遇险，若是师姐出事，书臻这辈子定然良心不安。”说着眼泪又出来了。 凌瑶有点不好意思，拽了拽她：“好了，这事就算过去——” “怎么能过去呢？！”秦书臻胡乱抹了把眼泪，再次朝玄真郑重行礼, “师叔日后若有差遣, 书臻定万死不辞！” 凌瑶摸了摸鼻子。 玄真却语气淡淡道：“秦施主客气。” 秦书臻习惯他的冷淡，也不再多说，抽抽鼻子坐回去。 顾远之插话：“小瑶你们闯过阵法，没有遇到别的情况吗？按理, 能让禅师受伤的阵法，怎会随随便便布在这等荒郊野外？” 凌瑶没打算接他的话, 只道：“顾大哥不信我，还不信师叔吗？”她挑了挑眉, 反问，“还是顾大哥觉得我跟师叔闯阵拿了宝物，私藏了？” 她说得直白, 顾远之顿时尴尬了：“小瑶多心了，我当然是相信你们，只是奇怪这些阵法为何布在此地罢了。”说着同时，去看玄真。 后者纹丝不动，甚至还开始闭目养神。 凌瑶“哦”了一声：“这话说的，阵法又不是我们布的，我怎么知道人家为什么在这种鬼地方布阵？我要知道，我还能掉进去受苦吗？” 顾远之：“……” 南清锐轻咳一声，打圆场道：“说不定这些阵法，只是某位前辈的练手之作，恰好被我们赶上了——毕竟，谁也没想到，荒郊野外的，还会有人摔下悬崖。” 提起这个，秦书臻又开始自责：“都怪我没注意，竟然被绊倒了。” 顾远之见她眼睛又红了，忙不迭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是我想岔了，这只是个意外，你也不想的。” 秦书臻闷闷地“嗯”了，不吭声了。 凌瑶：“……”合着这几天，又给顾远之哄回去了？ 她眯了眯眼，反过来开始问秦书臻：“你们这几天有没有遇到什么情况？” 提起这个，秦书臻顿时来了精神：“这几天我们过得可波折了。” “嗯？”凌瑶下意识看了眼顾远之。 “你跟师叔摔下去后，我们立马绕路到山崖下……”秦书臻开始描述这几天的经历。 从山崖下遇到刚产卵正虚弱的高阶灵鸠，经过苦战后将其剿灭，顺利获得数枚灵鸠卵及上品灵兽材料。 过后，他们发现凌瑶、玄真样儿不在山崖底下，便扩大范围四处寻找，过程中又遇到正在打架的高阶灵蛇和高阶火熊，三人又当了一回黄雀，顺利收获两只高阶灵兽。 再然后…… 凌瑶一开始还惊呼连连，到后面，已经听得麻木了——不愧是女主，短短四天，经历如此精彩，收获如此丰富。 是不是她截胡了阵法，导致女主没得到那一洞府的奇珍异宝，上天变相给女主补偿？ 凌瑶下意识扫了眼顾远之——或者给男主的补偿。 不过，秦书臻一小姑娘，在如此接二连三的危险下，得到顾远之救护，会再次心软，也是常理……思及此，她下意识瞪了眼南清锐，托付他好好照顾秦书臻，结果呢？ 后者注意到，不解道：“小瑶怎么了？” 人家也没义务照顾秦书臻，她怪罪得没道理。凌瑶郁闷不已，道：“没事，大家都累了，赶紧歇息吧。” 南清锐瞅了眼闭目不语的玄真，不说话了。 短短四天，双方经历都过于精彩，也确实都累，草草交换过情况，便各自歇息。 看到顾远之取出药膏给秦书臻擦红肿的眼皮，后者也乖乖被擦，凌瑶差点心梗，索性靠到一株老树上闭目养神。 虽然她没有受伤，但黄沙苦境里的折磨却是实打实的。虽然用了玄真的丹药有所缓解，精神却是疲惫，在上古洞府里睡了一会儿根本缓不过来，如今篝火熠熠，玄真、师妹皆在身边，自然抵不过困意，很快睡了过去。 闭目养神的玄真听见其呼吸变得绵长，微微掀眼，不着痕迹地扫过其疲惫的脸，心中戾气再度浮现。 他再次闭上眼睛，默念清心咒。 其实清心咒于他已经毫无用处，扰乱他心神的魔魂，已被心魔吸纳。 心魔势壮，更是沉疴难消。 他的情绪、性格已经开始发生变化。在凌瑶面前尚且能装上一二，面对旁人，却几乎无法压制…… 假以时日…… 玄真再次垂眸，心中已有了决断。 *** 终归是修士，经过一夜歇息，几人已恢复精力，遂再度启程。 一路飞驰。 一日后，几人抵达聆风州清鸣城，这是距离慈心谷最近的一座城镇。 过了此城，再飞上三日，便能抵达慈心谷了。 原著里，女主在上古洞府里受了伤，出来后，便在此城停留了两日，一是为养伤，二是俩人眼看就要分别，正难分难舍呢。 但，狗血文之所以叫狗血文，在于它的剧情足够曲折迷离，且不能按常理推之。 在原著里，在男女主正如胶如漆的状态下，原著里第一个被弄死的女配，登场了。 上一世凌瑶想尽办法、费尽口舌，都没法改变原著……这一次，男女主的感情不过发乎情止乎礼，甚至还有根刺横在俩人中间，悬而未决。 凌瑶觉得这次，应当…… 不至于死人吧？ 她脑子里胡乱推导着剧情，一边心不在焉地跟着几人步入热闹城区。 重物摔倒声和哭叫声响起的时候，她才惊觉——剧情正式开始了。 抬头一看，秦书臻果然已经冲过去，扶起那位被打倒在地的年轻妇人。 凌瑶顿了顿。嗯？怎么是秦书臻？哦，上一世她受伤。 她眼前一亮。她最喜欢剧情有变化了！ 思及此，凌瑶立马双眼放光。 眼看顾远之拦住了打人的壮汉，她立马冲过去，赶在他之前叱骂出声：“你这家伙竟然打女人，要不要脸？！” 那汉子愣了下，握拳抬手，威胁道：“这是老子家事，小丫头不要多管闲事，不然老子连你都揍！” 凌瑶立马双手叉腰，反瞪回去：“我就要管怎么着？来啊，看看是你揍我还是我揍你啊！”声音高亢，茶壶姿态，将泼妇形象表演得淋漓尽致。 顾远之愣了愣，默默退开两步。 玄真俩人倒是好整以暇——毕竟对面只是一名普通人，再怎样，也伤不到凌瑶。 被秦书臻扶起来的年轻妇人捂着脸抬起头，双眸含泪，浑身颤抖道：“姑娘，你们别管了……快走吧。” 她一抬头，秦书臻才注意到她的长相，顿时为其艳丽姿容惊艳，停了一下，才安慰道：“别担心，有什么困难不妨说出来，我们帮你。” 年轻妇人摇了摇头，哭道：“这是我的命……” 这番动静，自然吸引了许多路人驻足围观，闻言，有几位知晓几分内情的人皆唏嘘不已。 汉子得意地收回视线，朝凌瑶哼道：“听见没有，这贱人就是老子花银子买回来的，老子爱怎么教训怎么教训！” 凌瑶哪里会不知道。她还知道这汉子是强买的呢！ 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汉子鼻子开骂：“你说你长得挺像人的，怎么做出打女人这种畜生事？别跟我说你夫人不是女人！！告诉你，姐姐还真知道有两种人惯爱打女人。一是平日雄风不振，白长二两肉，只能靠打夫人找回些许自尊；一是自己就是兔儿爷，跟女人抢男人，抢不过，只能动手……你倒是说说，你是哪个？” 总而言之，这汉子要么认自己不举，要么就认自己是兔儿爷，才会当街打女人。 围观群众意会后，接二连三地哈哈大笑起来。 汉子涨红了脸，气得浑身哆嗦：“你、你这死丫头……” 南清锐也忍俊不禁，朝退回来的顾远之感慨道：“修习医术的姑娘就是与别家不同，什么都知道一点。” 顾远之看了看轻声细语安慰妇人的秦书臻，再看看泼妇状的凌瑶，不敢苟同道：“还是不一样的，书臻就不会将二两肉挂在嘴上。” 南清锐哑然。 玄真扫了眼目露嫌弃的顾远之，冷冷道：“身体各处皆如发肤，既有之，则安之。顾施主如此不愿旁人提及，是不是有什么忌讳之处或难言之隐？” 顾远之：“……” 南清锐扶额。禅师，话题歪了……重点压根不在这里啊！你这是不是护得太明显了？？ 第042章 女儿自强 素心动摇 玄真这边陷入诡异的寂静里, 另一边，气愤的汉子也冲向凌瑶，打算动手了。 可惜, 凌瑶怎么说也是金丹修士, 不带灵力挥出一拳，便让汉子牙齿带血崩落, 摔在地上半天没反应过来。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震惊地看着这位娇小的俏姑娘。 凌瑶不理会他们。 她早就知晓内情，对这汉子半点不手软，连揍数拳，揍得汉子哭爹喊娘，才问：“说，你花了多少钱把人买回来的？” 汉子挣扎着欲要爬起来，嘴里还直嚷嚷：“关你什么事？你是什么人？你知道我关三——” 凌瑶一脚踩上去：“说不说。” 汉子惨叫一声，整个人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年轻妇人吓坏了, 忙不迭挣开秦书臻, 冲到凌瑶跟前，跪下来，哭着道：“姑娘饶命，不管如何, 他也是我男人——” 凌瑶侧头看她，对她这副哭哭啼啼的柔弱样子半分也不陌生, 只道：“什么男人？以后不是了！”转回去，脚下用力, “说不说。” 汉子怂了，连忙道：“十两，足足十两白银！” 凌瑶从储物袋里掏出十两, 想了想，朝旁边的玄真道：“师叔有铜板吗？给我一枚。”玄真向来会在身上留一些铜板，在路上遇到化缘的僧侣道人，都会施舍几枚。 玄真默默掏出一枚铜板，抛给她。 凌瑶将十两碎银加一枚铜板拍到汉子脸上，道：“呐，我现在把这姑娘买下来了，这一铜板，就当姑娘我赏你的！” 年轻妇人愣住。 汉子也愣住，下一刻立马嚷嚷出声：“她是我媳妇，你想买就买吗？” 凌瑶笑嘻嘻：“我就要买，你管得着吗？”她松开脚，“好了，钱给你了，人我带走了。” 她走向那名傻掉的妇人面前，拽起她胳膊，欲要带其离开。 “不不，”妇人挣扎，“我已经嫁人了，怎么能再——” 汉子也爬起来，嚷嚷道：“她已经不是干净姑娘，你带走又有什么——” “啪！” “啊——” 一道人影飞出数米远。 众人哗然。这一巴掌的力道，可比方才厉害多了。 凌瑶站定，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打女人的腌臜玩意，也配跟姐姐我提干净？” 汉子挣扎着爬起来，满脸惊惧地看着她。 “买了好，顺娘再跟着关三，只怕要受罪至死。” “嘘，你小声点。” “哎，顺娘也是可怜人啊。” …… 凌瑶环视一周，冷哼一声，将呐呐不敢吭声的妇人拽回秦书臻身边，道：“走了。” 这回，救人打人的都是她，完全没有男主表现的余地，这妇人至少不会粘着男主了。 至于后续…… 拽着抽抽噎噎、惊惶不安的妇人，凌瑶跟着他们踏入一酒楼。 坐下后，她还不忘先点上一桌子的菜。 旁边的秦书臻已经开始轻声细语地询问妇人的情况。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那名妇人紧张地看了眼凌瑶，再看看对面两名俊俏公子和清冷和尚，嗫嚅道：“我、我叫顺娘，我今年十七了。” 没错，这位作妇人打扮的姑娘，只有十七岁。 几人对民间的婚嫁习俗也有所了解，对此倒是没有太大意外。 秦书臻怜惜地握着顺娘的手，柔声问：“你怎么会被卖给那样的人？” 许是因为她柔软的气质让人放心，又许是顺娘自己也觉得委屈不平，抽抽噎噎地便将自己的经历讲了出来。 顺娘跟着家人逃荒至此，刚进城就被关三看上。可关三是清鸣城出了名的混子，顺娘家人自然不肯。 关三便趁其家中父兄出门之际，摸进她家暂住的茅草屋，把她强上了。 顺娘家人再不愿意，也没法，只得忍辱收了关三的十两银子，将顺娘送进他家。 顺娘为了家人不被为难，也只能委曲求全。 而关三此人本就不是善茬，又惯爱喝酒。貌美如顺娘，仍是动辄打骂，今春才因此流掉了一个孩子。 凌瑶再听一遍，感触更深。 也真怪不得年纪轻轻的顺娘要粘着顾远之——年轻潇洒，武力高强，又有救命之恩。家人无法救她出苦海，顾远之却随手便能解决。 顺娘是把顾远之当溺水浮木了吧？ 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凌瑶开始走神。上一世，顺娘是怎么死的？ 顾远之英雄救美，顺娘害怕无依之下，便紧紧攀着他，甚至自荐枕席、以身相许。 养伤的秦书臻陡然撞见男主抱着顺娘，醋意大发，俩人遂爆发争吵，顾远之便要顺娘离开。 原著里，顺娘觉得被抛弃，又得罪了关三，生怕连累家人，无可倚靠之下，遂投河自尽。 上一世，凌瑶只觉得顾远之思虑不周，遂给他出主意，让他将人送到临城，找个好人家，把人安置妥当。 安置妥当没有，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顾远之送人离开，一去数日，秦书臻醋海生波，对她生隙…… 凌瑶陡然回过味儿来。 等下，这些关她屁事哦？ 给人非分之想的是顾远之，没把秦书臻哄好的是顾远之，做事不妥帖的也是顾远之……怎么反倒怪她胡乱出主意，让顾远之跟一漂亮姑娘单独相处好几日？ 思及此，凌瑶打断唉声叹气的秦书臻，道：“你问了这许多，除了感慨人家可怜，就没点别的话了吗？” 秦书臻愣了愣，问：“要说什么？” 凌瑶没好气：“说说怎么安置顺娘啊。” 秦书臻不解：“我们不是把她救下来了吗？” 凌瑶无语：“这只能算救下一半，顺娘若是还要在这里生活，就躲不开那个关三的胁迫，难道你觉得那关三会这么算了吗？再者，你就算把顺娘带走了，顺娘家里人呢？难道不会受到打击报复吗？” 顺娘咬唇，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秦书臻听得一愣一愣的：“如此麻烦的吗？” 凌瑶顿住。艹，她潜意识作祟了。这里没有电视没有网络，秦书臻这种一辈子没出过门的小姑娘，怎么会考虑到复杂的背景和人性？ 她扶额，扭头问玄真：“师叔有什么建议？” 顾远之看着柔弱无助的顺娘，怜惜道：“不如我们带她离开吧？” 秦书臻顿了顿，看了他一眼。 凌瑶顿时想到当初跟她约定之话……看吧，男主真的是惜花之人呢。 她反正是不想将顺娘交给顾远之——她现在格外不信任顾远之，谁知道上一世他把人带走，做了什么。 故而她没搭理顾远之，只看向玄真。 玄真轻描淡写：“把关三处理了，事情便解决了。” 凌瑶：“……”她真没想到。 南清锐抚掌：“直击要害。这种人，必是地方恶霸强权，解决了此人，也算是为民除害。” 顺娘听得一愣一愣的。 凌瑶双眼灼灼看向她：“顺娘，关三是不是有什么亲戚当官吏？还是背靠大宗族？” 顺娘啊了声，嗫嚅道：“听说他有位义兄在县衙当捕快，还有几名兄弟一起开镖局。” 凌瑶豪气冲天道：“小意思，把他们一网打尽就是了！”能包庇关三这种渣滓，还能是什么好人？ 顺娘：“……” 凌瑶也没听信顺娘一人之词。 吃饱喝足之后，她仗着玄真撑腰，大着胆子给南清锐、顾远之安排了任务，再把玄真拽上，四人分成三波，去打听关三等人的情况。 秦书臻则带着顺娘找了家客栈，处理其身上伤痕。 及至天色近暮，几人再次汇合。 大伙一碰，关三的恶行竟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令人发指，顺娘只是冰山一角。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索性大家也不睡了，一合计，当晚就把关三这帮人团灭了。 为了不留后患，还由玄真出面，弄了个简单阵法。 阵法是玄真弄的，条件却是凌瑶提的。 南清锐看着玄真言听计从的模样，再看看那逐渐呈现效果的阵法，与顾远之相对无言。 他们怎么想，凌瑶不关心，她对阵法非常满意。 这一切都是在顺娘眼皮底下进行的。 她愣愣然看着这一切，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凌瑶搞定这一切，递给她一些银两，道：“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你还年轻，不要被过去影响。”想了想，又递给她两块传讯符，“若是有不长眼的歹徒欺负你，摔了传讯符，我就会过来。” 顺娘看看她，再看看秦书臻几人，弱弱问道：“你们，是仙人吗？” 凌瑶笑眯眯：“在你们眼里，我们确实可以算是仙人。” 顺娘“噗通”一声跪下来，眼泪夺眶而出。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一声尖叫打破县衙前边的宁静。 清鸣城里恶名昭彰的几名混混，四肢僵硬地悬浮在半空中，周围一圈金色卍字符缓缓流动，除此之外，还能听到庄重的佛诵之声。细听之下，竟是世人常见的降妖伏魔咒。 众人哗然。 已于半夜回到娘家的顺娘第一时间被找出来。 顺娘紧紧握着凌瑶给她的传送符，哆嗦道：“是仙人惩了恶徒，救我于苦难！”她声音渐高，神色愈发坚定，“你们若敢为难我，仙人定然不会放过你们的！仙人是法华寺佛子，惩恶扬善，谁敢不服？！” 众人看看她手里木牌，再看看诡异的卍字佛光阵，不敢吭声了。 清鸣城县令哪儿见过这等阵仗，只得赶紧将人疏散，让人严加看管尸体……至于顺娘？失去丈夫的可怜女子罢了。 顺娘顺利回到家中，面对家里父兄弟妹的敬畏目光，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她说：“仙子说，我有大福运，过去不过是小波折，好日子就在后头！” “诶，诶！”家里人激动不已，“天下有谁能见着仙人和佛子？这还不够大福运吗？好日子肯定都在后头。” 顺娘环视一周，突然觉得，当真如仙子所说，过去的，都只是小波折……只要她自己立起来。 她慢慢挺直腰，忍不住开始憧憬未来。 …… 隐在暗处，看完这一切的凌瑶颇为欣慰：“不错不错，女儿当自强，硬气起来了，怎么都能把日子过好。” 秦书臻看了半天，突然问顾远之：“顾大哥之前提议把顺娘带走，是打算怎么处置她？” 顾远之怔住：“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秦书臻微笑：“好奇而已。” 顾远之被笑得心荡神驰，轻咳一声，随口道：“原打算找个好人家安置了的……操办起来，确实比如今复杂。” 凌瑶呵呵：“那可不，谁知道是不是出了狼窝，又入虎穴。” 顾远之一窒，有些恼羞成怒：“我等修行之人，还是不要胡乱沾因果比较好。” 这是反过来指责凌瑶多管闲事了。 凌瑶切了一声：“要你这么说，沾满因果的慈心谷，也是不入你的眼咯？” 顾远之脸都青了，忙转头看向秦书臻：“书臻，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书臻勉强笑笑：“我知道。” 知道什么，她其实也不甚清楚—— 她发现，她以为的顾大哥，仿佛只是她以为而已。 第043章 师父探脉 并非心魔 原本要投河自尽的顺娘活了下来, 凌瑶心情大好，也不管秦书臻俩人状况如何，跑到玄真那边, 找他讨教清鸣城那个唬人阵法。 玄真极好说话, 也不问为什么，掰开了给她讲解, 甚至还让她现场操作演练。 凌瑶练得兴致勃勃, 甚至还学会变换字幕。 南清锐看看左右，左边是顾远之正找秦书臻说话，秦书臻仿佛有些心不在焉，这俩人…… 他想了想，还是蹭到右边，看凌瑶、玄真玩阵法。看了一会儿，他发现凌瑶学的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忍不住问：“瑶瑶你学这个做什么？” 凌瑶笑眯眯：“行走江湖, 少不了这些唬人的小把戏, 学多点不亏！” 南清锐：“……”他颇有些不解，“这些就只能吓吓普通人的。” 凌瑶：“就是要吓普通人啊。”她顺手又扔出一个闪着三四种颜色的阵法，兴致勃勃道，“我若是出去历练, 万一再遇到顺娘这种事，少不了要骗人。” 南清锐看了眼不吭声的玄真, 斟酌了下，道：“以我等的能力, 是不是要远离百姓为好？我等踏入修行便算跳出五行之外，再以这种逆天的能力插手人间之事，容易扰乱天道。” 凌瑶愣了愣, 看向玄真：“师叔，这样的吗？” 玄真神色淡淡：“天道如何变化，自有天道去操心。我等非草木，万物皆有情。若是遇见不平事、不幸人，也要考虑天道，那我等练就的一身本事，用于何处？那天道为何容你我在这世上风光霁月？” 凌瑶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也这么觉得的！” 南清锐愣了愣，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玄真轻飘飘扫他一眼，收回视线，转向凌瑶，继续温声讲解：“凌施主，你若要放出彩虹之色，此处应当……” 余下几天，凌瑶都专注修习阵法。当然，不仅仅是那等吓唬人的。 她的阵法基础太差，想要学习上古洞府里那种生生不息的阵法，需得从头开始。 她学得认真，玄真也教得尽心。 三日时间便一晃而过。 慈心谷到了。 慈心谷虽以医入道，但世上求医问药者众，且大部分人都不会觉得自己的毛病是小毛病，就导致许多人跑来求医。 慈心谷再仁心仁德，也被折腾得不轻，开宗不到百年，便关闭阵法，只留下些许弟子在谷口值守，将真正需要救助之人接入谷里。 玄真自不必说，顾远之、南清锐还是托了凌瑶俩人的福，才能顺利进入慈心谷。 一路进去，道路两旁都栽满了各色灵药，还能见到许多小童手持竹瓢，穿插其中仔细浇灌。 小童们看到凌瑶一行走进来，都兴奋地嚷嚷起来。 “凌瑶姐姐！” “书臻姐姐！” 秦书臻扬声：“都看着点啊，别摔了磕了。” 乖巧声：“好~~” 凌瑶则高兴地四处招手：“小巧~小云~阿皓……我带了好多好吃的回来，浇完水来找我啊。” 兴奋声：“好！！” 玄真眼眸温柔地看着这一幕。 南清锐也笑呵呵：“怪不得小瑶一路上都在买吃的，原来是要哄小朋友。” 凌瑶解释：“不光我，书臻也买了很多，我们都是一起商量着买的。” 秦书臻抿嘴直乐：“这等功劳就不必揽上我了，回头要是东西不够分，我就全赖在你头上。” “好呀你敢！”凌瑶扑过去，“说好同生共死的，你竟敢让我独自面对神兽！！” 秦书臻被挠得咯咯直笑。 玄真一顿，扫向秦书臻的视线不自觉带上几分冷意。 顾远之看看凌瑶，想了想，咽下到嘴的话——他这一路被凌瑶怼得太多，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南清锐倒是无所谓，直接开口问：“什么神兽？你们慈心谷竟然还养了高品妖兽？” 秦书臻好不容易挣开凌瑶，缓了口气，笑道：“不是，师姐说这些小孩调皮捣蛋，破坏力跟神兽有得一拼，所以统称他们为神兽。” 南清锐：“……倒也贴切。” 待转进主峰，开始迎阶而上，两侧才没再见着小童。 秦书臻慢声细语给他们介绍慈心谷各处，直至上到半山腰处的迎客堂。 早早收到消息的苏筠雾已经候在门口。 看到她们一行出现在阶上，忙不迭迎上来。 “玄真师兄，多年——你怎么了？”苏筠雾的笑容仍挂在脸上，声音已变了，“你入魔了？” 玄真抬起手，行单手礼：“阿弥陀佛，苏施主，许久未见了。” 凌瑶上前，搂住苏筠雾胳膊，撒娇般岔开话题：“师父，我们这么久没回来，你都不想我们的吗？” 苏筠雾毕竟多年修养，惊诧过后，迅速恢复冷静。 她扫了眼两名陌生男子，抬手点了下凌瑶眉心：“你这丫头，你不在谷里我倒还清静些。”然后看向另一边凑过来的秦书臻，仔细打量她，确认已经没事，松了口气，“看来这一趟出门出对了。” 秦书臻：“嗯，多亏了师叔呢。” 苏筠雾点头，转头看向顾远之俩人。 顾远之俩人忙上前行礼。 “晚辈顾远之/南清锐见过苏前辈。” 苏筠雾微微颔首，只道：“都进来说话吧。”便招呼玄真一道入内。 玄真点了点头，信步上前。 凌瑶忙松开苏筠雾，退到一边。 然后有些诧异地看了眼秦书臻，暗自称奇：女主怎么不介绍男主呢？上一世，她可是一见面就叭叭叭给顾远之刷了好多好感分，导致苏筠雾看到他俩都是笑盈盈的。 再看前方并肩而行的师长。她歪了歪头，是因为多了玄真？还是因为她这一次极力破坏了剧情？ 正发呆，秦书臻拽她：“师姐，走了。” “哦。” 凌瑶回神，忙不迭跟上去。 一行进了大殿，各自落座。 苏筠雾随意挥手，摆出一套茶具点心，微笑道：“两位远道而来，可以尝尝我们慈心谷的特色茶点。” 顾远之俩人忙客气接过。 苏筠雾便不再搭理他们，转头看向玄真：“玄真师兄是功法出问题了，还是突破遇到心魔了？” 玄真倒也不隐瞒：“不过心魔作祟。” 凌瑶立马探头过来，巴巴道：“师父你给师叔看看吧？他也就这十来天才出现状况的，前些日子压根没有这一身魔气。” 苏筠雾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扫了她一眼，问玄真：“可否让我把把脉？” 玄真有些迟疑。 凌瑶急了：“快让我师父看看啊！你这样隔三差五发作一回，谁顶得住啊？” 苏筠雾微微挑眉，又看了她一眼。 玄真却淡声道：“心魔侵魂，魔气遍身，已非医药能改。” 苏筠雾怔住：“竟已如此严重了吗？” “……我不信！”凌瑶回神，一下跳起来，奔到主位旁，隔着袖子，拽住玄真胳膊，直往苏筠雾手边递，同时焦急道，“师父你快给他看看，他肯定是太过盲目自信，才会延误医治，导致现在这般境地……你快给他看看啊。” 玄真：“……” 苏筠雾双眸微睁，来回看着俩人。 下首的南清锐摇着纸扇，心道，可算有人跟他一样受到惊吓了。 凌瑶犹不自觉，抓着玄真胳膊继续往前递，催促道：“师父！” 玄真也任由她动作，只道：“那便请苏施主纾尊，为贫僧号脉吧。” 苏筠雾收敛心神：“好。那我就献丑了。”示意凌瑶将玄真胳膊安置在几上，挽袖伸指。 凌瑶站在旁边，巴巴地看着她。 脉门乃修者除丹田紫府外，最为重要的地方，修为越高的修士，在这两处地方的防护越重。 苏筠雾修医多年，自然早有准备，凝神运气，指尖带着灵力，轻轻搭上玄真脉门。 澎湃杂乱的灵魔气息仿佛裹着针尖电流击刺而来。 苏筠雾瞬间收回手，震惊中带着几分同情，道：“玄真师兄体内的灵气已经被魔气侵蚀得差不多……恕我无能为力。” 凌瑶当场呆住。 却听苏筠雾又道：“不过，玄真师兄是否隐瞒了什么？师兄体内的魔气如此澎湃混乱，并不像是心魔导致的。” 第044章 分别之后 题要无能 玄真收回手, 捋下袖子，垂眸，淡然道：“贫僧只是无法压制心魔, 心魔作祟, 灵力化魔，仅此而已。” 苏筠雾皱眉：“玄真师兄, 您在我面前, 倒是不必说些安慰之语……咱们修行之人，谁还没点凡尘俗世的挂念、没点心魔呢？若是心魔有这等逆转灵魔的能力，大家也别修道了，全转去修魔得了。” 玄真垂眸不语。 呆立的凌瑶终于回过神来，惊慌道：“师父，那，那怎么办？师叔这样还能救治吗？他、他——”她急得不知如何表达。 南清锐适时插嘴：“苏前辈，禅师已受心魔影响, 性情有所改变了。” 当然, 这是委婉说法。 凌瑶生怕苏筠雾误会，急急解释：“师叔平日其实都好好的，只是偶尔受心魔影响，会有点……额, 有点点激动。” 南清锐几人：“……” 诡异的目光齐齐看向玄真。 后者丝毫未动，甚至端起茶盏, 好整以暇地抿了口。 苏筠雾微笑：“我知道，心魔本就会移情转性, 师兄性格变了也是正常，再者，师兄乃佛修出身, 受多年佛法浸润，即便变了，应当也不碍事。” 凌瑶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师叔除了比原来话多，还是一样的慈悲为怀，在清鸣城还帮着一起搭救别人呢。” 下首几人欲言又止，尤其是觉出内情的南清锐。 苏筠雾扫过众人，目光落在淡然抿茶的玄真身上，意味深长道：“是吗？” 凌瑶坚定：“当然！” 苏筠雾终于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站着不累吗？坐好！” 凌瑶：“……哦。” 灰溜溜回到她的座位上。 殿里安静了一瞬。 玄真放下茶盏，扯开话题，道：“不管贫僧这魔气是如何来的……苏施主可有办法解决？” 苏筠雾收回目光，思索片刻，坦然道：“倘若是心魔引起的功法紊乱，我还能挽回一二，但师兄你体内连魔气也是杂乱不已……”她想了想，道，“要不师兄多留些日子，我请师伯给您看看。” 凌瑶一叠声应和：“对，师叔留下来，师伯祖他们肯定有办法的。” 玄真默然，片刻后，道：“慈心谷以医药闻名，在功法方面，却不如法华寺。”而他，正是出身法华寺。 苏筠雾皱眉：“那师兄你心里已经有成算了？” 玄真迟疑了下，坦然道：“暂无。” 苏筠雾：“……” 凌瑶顿时惊慌起来：“那，那怎么办？要不，再倒回去法华寺找找？说不定有些古籍藏在犄角旮旯没看见？” 苏筠雾无语：“你当是你呢，谁家的古籍不是拓印、誊抄数十本，修习弟子都倒背如流的？就你整日丢三落四的。” 凌瑶很委屈。她是半途穿越，又不是真的丢三落四。 玄真扫过她委屈兮兮的脸，飞快收回视线，接过话题，缓缓道：“法华寺诸位师长已为贫僧看过，皆束手无策，故而，贫僧才会与凌施主、秦施主走这一趟……以苏施主之医术尚且无计可施，也无需劳动慈心谷诸位长辈了。” 他站起身，双手合十，“如此，贫僧便告辞了。” 凌瑶立马起身，仓惶唤道：“师叔！” 苏筠雾也皱眉站起来，道：“师兄何必着急离开。虽然我不能帮你驱逐魔气，但保你体内魔力不再混乱，也是可以——” 玄真淡声打断她：“法华寺功法至刚至阳，尚且无法压制，慈心谷的医术对其，只怕也是杯水车薪……无妨，贫僧日后改修魔道便是了。” 苏筠雾哑然。 凌瑶着急不已：“修魔道就修魔道，关键是……你的神智呢？会不会被心魔占领？” 秦书臻思及曾经的生死一瞬，下意识摸了摸脖子，眼带惊惧地看向玄真。 连南清锐也看着玄真。 玄真却浑然未觉，只淡淡道：“天下之大，总会找到方法。” 凌瑶追问：“若是找不到呢？” 玄真垂眸：“若是真到那一日，贫僧定不会给世人留下祸患。” 凌瑶震惊：“你、你要干什么……”她猜到玄真定不会放任心魔作乱，但她没想到玄真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她立马去拽苏筠雾，“师父你快想想办法……”话未说完，声音已经哽咽。 秦书臻也为玄真透露的决心震惊不已，顿时觉得自己的怀疑惊惧太过不敬。 对面的南清锐亦是感慨万分，侧过头，打算与好友交换一个敬佩之眼神，却发现顾远之紧盯着玄真禅师不放，那眼神，仿佛…… 未等他想明白，就听到苏筠雾再次开口，遂放下疑惑，转向上座。 “还没到那个地步呢。”苏筠雾拍着凌瑶的手，安慰道，“玄真师兄的修为可不是白得来的，总会想到办法。” 凌瑶很想相信。但是，苏筠雾是当世知名的医修，玄真也是闻名天下的佛子，俩人都束手无策……到玄真口中那个地步，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不知道自己重生的意义在哪里，改变剧情，救下几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却要以玄真的性命为代价吗？ 她宁愿自己死在上一世。 她泪眼婆娑的模样，玄真岂会看不见。 他避开其视线，狠心不理，只向苏筠雾几人行礼，道：“接下来再无贫僧之事，贫僧便告辞离开了。” 苏筠雾叹气：“师兄不多留几日吗？算起来，我们已有数十年未见，我还想知道你为何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呢。” 玄真垂眸：“只是小事，何须挂齿。” 苏筠雾无奈：“你这冷淡性子，倒是多年未变，也就听真师兄受得了你了。”想到什么，看了眼自家那位还在抹眼泪的小丫头，暗叹了口气。 玄真垂眸：“让苏施主见笑了。” 苏筠雾收回视线：“行了。既然你要走，我也不强求，只盼日后还能与你品茶道佛。” 玄真单手执礼，权作回答。 玄真身份高，苏筠雾领头，一行人将其送至山门外。 踏出慈心谷阵法，玄真便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留步吧。” 苏筠雾点头：“好，师兄他日若找到解决之法，定要记得向我们传个讯，好让我们安心。” 玄真：“好。” 说完，他便该离开了。 他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将视线挪向苏筠雾身边那位小声啜泣的姑娘。 只一瞬，便宛如被灼伤般，迅速将目光收回。 他盯着地面，仿佛解释般低声道：“贫僧接下来打算去苍云州，苍云州魔修者众，说不定能找到扼制心魔的功法。” 苏筠雾愣了愣：“也对啊。” 她旁边的凌瑶也听出意思，忙不迭抹去眼泪，一叠声道：“对对对，符斯尧他们看起来还不错，可以让他们帮忙，大不了多给点钱——你的钱够不够，我给你补一点。”说着便要去掏储物袋。 玄真：“……” 其余人等：“……” 苏筠雾立马按住凌瑶的手，朝玄真笑道：“让师兄见笑了。”扭头训斥凌瑶，“你那点零碎，留着自己买零嘴得了。” 凌瑶咬了咬唇，巴巴地看着玄真。 玄真低语：“多谢凌施主美意……贫僧手上还算宽裕。”再度朝众人点点头，他转过身，便要离开。 “师叔！”凌瑶想到什么，急急踏前一步，“那，三个月后，你还会去卧虹山吗？” 玄真顿足，低声道：“贫僧不知。” 这是暗指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坚持三个月吗？凌瑶差点又要掉眼泪。 她忍住哽咽，隐晦提醒道：“若是、若是实在无计可施，就去阿玉家——阿玉夫妇一定会看着你的。” 玄真静默，久久，终于低应：“好。” …… 送走玄真，苏筠雾见凌瑶眼红鼻子红，叹了口气，让她自去歇息。 凌瑶心里难受，加上又回到了慈心谷，有了师父一帮主心骨，她就不想再管女主，因此，有苏筠雾之令，她立马滚蛋，留下顾远之几人给苏筠雾处理。 第二日，苏筠雾寻过来，向她询问成丹细节。 听说是玄真为她护法，苏筠雾顿时忍不住看了眼她犹带着几分红肿的眼皮——慈心谷可不缺消肿散瘀的药膏，这真是…… 她暗自叹气，面上却不显，查了凌瑶体内情况后，教给她一些功法心得，嘱咐她好声练习。 凌瑶自然莫敢不从。 接着，苏筠雾又问起了顾远之、秦书臻俩人的情况。 凌瑶据实作答，完了仍是不甘心，忿忿补了几句坏话，诸如什么轻浮浪荡、以貌取人、看不起慈心谷的入世、没有侠义之心……等等。 听得苏筠雾直皱眉，道：“我知道了。” 凌瑶巴巴地看着她：“师父，书臻这丫头不听劝啊，几句花言巧语就把她迷得找不着北，你可要看着她，别让她做傻事了。” 苏筠雾轻蔑一笑：“八字还未有一撇的事，要打散了，还不容易吗？”拍拍凌瑶脑袋，“你安心修习便是了，这些事，自有师父去安排。” “好。”凌瑶乖巧点头。 苏筠雾扫了眼她手里的书册—— 《灵魔混杂说》。 她默了片刻，只道：“三个月后的宗门大会，你代为师去吧。” 凌瑶瞬间绽出笑容，连连点头：“好。” 送走苏筠雾，凌瑶再次埋头看书。 这些书册，全都是慈心谷的藏书殿里翻出来的，只要沾上一点魔字，她全都不放过，全借了出来，借不出来的，就钻进去研究。 她想，慈心谷医书这么多，说不定有漏网之鱼，恰好能帮到玄真呢？ 这么一想，她愈发努力。 她基础差，一本医书经常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名称，为此她还得耗费时间去翻找、去请教师兄、师姐们。 如此忙碌之下，她压根顾不上顾远之几人。 只听说苏筠雾找师叔伯们要了几名金丹期弟子，加上秦书臻，陪着顾远之俩人论道比剑兼游玩……她也只当听了句八卦，转头便抛诸脑后。 忙起来，时间便一晃而过。 待到小童来传话，让她随师兄们出发，前往卧虹山时，她才惊觉已经过了两个多月。 而她还未找到办法。 凌瑶迅速给自己塞了一堆还未看的书册，随便收拾收拾，便冲到山门，与诸位参会师兄汇合。 毫不意外的，秦书臻也在其中，但顾远之、南清锐俩人却不见踪影。 上一世，这俩人可是一直住到此时，并且跟着她们一起去宗门大会来着。 凌瑶疑惑，将人拽到一旁，问：“南大哥他们呢？” 秦书臻无语：“他们早在上月就离开了啊，师姐你把人扔下不管不说，人走了都不知道吗？南大哥还问了你好几回呢。” “……哦。”凌瑶摸摸鼻子，没搭理她的抱怨，又问，“那你怎么也跟着出门？” 秦书臻不解：“我为何不能出门？”她嘟囔道，“师父说我挑男人的眼光不行，让我多出去见见世面。” 凌瑶：“……” 很好，很师父！ 秦书臻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道：“前些日子，顾大哥他们在的时候，师父还让我好好看看师兄们跟顾大哥的差别呢。” 凌瑶：“……” 怪不得前些日子，苏筠雾跟各峰师叔伯要人呢，合着是给秦书臻当教科书。 第045章 卧虹山上 自出寺门（抓虫…… 凌瑶忍不住问：“那你看出差别没？” 秦书臻想了想, 老实道：“师父说的挺对的，顾大哥长得不如四师兄、温柔不过二师兄、博学不及六师兄，大师兄提出的许多经世问题, 他也答不上来……就, 感觉……” 凌瑶笑着接上：“感觉挺没用的？” 秦书臻有些赧然：“我这样想是不是不太好？毕竟我跟他正在……来往。” 凌瑶：“师父认了？” 秦书臻有点沮丧：“没有。师父说父母长辈都没见过，私下连个信物都没有, 还不如苍云州的符斯尧, 算什么东西……然后没多久，顾大哥他们就告辞离开了。” 凌瑶顿时通体舒畅，大力赞同：“师父说的对极！他真的还不如符斯尧呢！你说他认识你这么久，给过你什么吗？你可别说他手头不宽裕，潞州顾家可不穷，他还是百年难遇的单雷灵根，你说他手里宽裕不宽裕。” 秦书臻嘟嘴：“我又不是看上他的东西。” 凌瑶哼哼：“那换个说法，这么久了, 连点东西都不给你, 可见此人对你也不过如是……你看，连师父都看不过去呢。” 秦书臻沮丧不已。 “好了好了。惦记他干嘛？看脸不如四师兄，论博学不如二师兄，说剑法, 肯定比不过五师兄……我都不明白你看上他什么。” 秦书臻努嘴：“哪有这样比的。” “在说什么？”话题中心的五师兄走过来，一人给了一个暴栗, “就等你们两个了，还在这里嘀嘀咕咕的。” 凌瑶、秦书臻立马闭嘴, 乖乖跟上去。 卧虹山距离慈心谷不远，掌门长老们商议后，决定让小辈们都去见识见识, 所以去的人很多。 领队是名出窍期长老，还有几名元婴期的师长，再加上一堆金丹、筑基期的弟子，浩浩荡荡，自然不可能一路飞跑过去。 他们乘坐大型法器出发。法器是一朵慈心谷特有的灵蝶兰，花瓣纤长，舒展出宽大的平台，花瓣上支着一片绿莹莹的叶子，看起来仿佛可以遮风挡雨——当然，这只是视觉效果，修仙世界，阵法可挡一切。 最重要的是，此法器日行千里，从慈心谷到卧虹山，昼夜不停，只需要两日。 他们出发时间是下午，这样，抵达卧虹山时便是上午，方便大家行动。 待所有人登上法器，灵蝶兰法器腾空而起，没出过门的师弟师妹们散落各处花瓣平台上，俯瞰路上风光，叽叽喳喳不停。 凌瑶也算是游历过两世，对此不感兴趣，就把秦书臻推给一众师弟妹当解说，自个儿凑到师兄师姐堆里，听他们聊天。 “……有魔气也有灵气，不像是修魔。” “丹田都被挖走，比较像魔修干出来的事情。” “老七有何发现？” “对对对，老七你不是剖了几只火羚吗？有什么情况吗？”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老七。 老七有点尴尬：“我就是看看魔气会不会侵蚀肉质，还能不能吃……” 众人：“……” 凌瑶敬佩地看着七师兄，竖起拇指：“七师兄实在！”然后问，“那能吃吗？” 众人：“……” 四师兄笑着指了指她：“你这小丫头，别跟着老七学坏了。” 老七啧啧两声：“什么学坏，要不是我这一看，还没发现问题呢。” “什么问题？” “快说。” 老七神秘兮兮道，掐着手指道：“这些妖兽，脑袋里都有这么大一粒丹核。”无需众人提问，他解释道，“师父他们看过了，这粒丹核，应当就是妖兽们疯魔的原因。” 诸位师兄姐们顿时开始讨论。 “丹核从何而来？” “难道这些妖兽修行的时候修歪了？” 一直在四处巡视的大师兄、二师兄走过来。听到最后一句，大师兄解释道：“师父跟长老们认为，那粒丹核，应当是外力植入，里头塞满了魔气，倘若妖兽运行功法，魔气便会随之运转全身，加上此丹核塞在脑中，会直接攻击脑袋，便导致这些妖兽疯魔。” 众人诧异。 “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地给妖兽塞丹核？” 大师兄掀袍坐下，解释道：“这些妖兽在被植入丹核之前，灵力、丹田都被抽取干净了，路长老猜测，这些丹核，或许是为了将这些妖兽变成魔兽，然后蕴养魔力。” 有人倒吸口气：“意思是说，这些妖兽，是有人想要养起来，蓄养魔气后，再抽取魔气，给自己提升修为？” 大师兄点头：“看起来是。” 众人顿时被这操作惊呆，纷纷发表言论。 “攻击我们的妖兽，最高的有妖丹期，若是这些妖兽的魔气都被吸取，此人的修行速度岂不是旁人的几倍？” “但妖兽会疯魔啊，这不是与虎为患吗？” “说不定是哪些邪恶门派的功法。” “会不会是苍云州那边的魔修？” “慎言。”大师兄皱眉，“一切尚未有定论，不可随意疑人。” 众人齐齐肃手：“是。” 大师兄转过来，看向凌瑶，问：“小瑶前些日子不是说遇到许多入魔的妖兽吗？具体说说，看看都在什么地方，是什么品种的妖兽。” 众人目光刷地看过来。 这些妖兽与攻击他们慈心谷的妖兽一般无二，凌瑶自然早早就禀了师父与长老，此刻师兄姐们问起，她也不藏着，把自己前些日子遇到的妖兽全部介绍了一遍。 齐连洲的撼天熊，沭洛州的幽魇，十万大山的群妖……或群居或独居，或像十万大山这般，数种妖兽群起追击。 其中，这些妖兽修为有高有低，低的低至炼气期，高的高至金丹期，完全无迹可寻。 大师兄沉吟：“倒也不算无迹可寻，至少，我们知道这些作恶之人，修为最高不过元婴期……丹核之事还未传出去，此次大会，鱼龙混杂，为防万一，你们这些师兄师姐，要看顾好小的。” “是。” 凌瑶早就知道丹核的存在。上一世，此次宗门大会会有数个门派提出这个问题，但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重视。 修界太大了，每个门派之间都要飞上许多天，是个州府都有妖兽肆虐的祸患，区区的妖兽入魔，又只有几个州有，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慈心谷没法，只得将山门阵法加固，派出去游历办事的弟子更是武装到牙齿。 后来会如何，凌瑶就不太清楚了——毕竟她早死嘛。 但按照原著，至少要三年后，各地被妖兽祸乱的消息才频频冒出来，修界各派尚且有阵法、功法抵挡，凡间百姓却是祸乱连连、民不聊生。 凡间修界本就是休戚相关，凡间百姓苦不堪言，修界岂能坐视不管。这才有了后续的灭魔大会。 彼时，男主顾远之已经是分神期大能，前两年都与道侣秦书臻四处游历，回潞州探亲时恰逢盛会，被邀请前去参加…… 小说到这里便结束了。 按凌瑶猜测，这既然是一本狗血言情小说，那感情线到这里确实差不多了，后续估计就是顾远之如起点男主般的成名立业吧。 真令人不平！顾远之这厮，除了脸长得还行，哪里够得上男主的格调？ 就他那脸，还不如玄真呢。 想到玄真，凌瑶心脏一缩，连八卦都无心听了。 也不知道玄真如今是什么情况……是疯了，还是找到解决办法了？ 这次宗门大会，他会出现吗？ 带着担忧，两日时间一晃而过，卧虹山到了。 卧虹山听起来为山，实际只是一座城池的名称。 卧虹山与普通城镇唯一共同的地方，是占地辽阔。不同的是，此城位于悬崖峭壁之上，囊括了上百座陡峭高峰，嶙峋怪石遍布，松木破石而出，无峰不石，无石不松，壮美诡丽。 峰与峰间全是天堑，更无栈道桥梁，来往各峰，全凭修者能力。 没错，卧虹山是一座纯粹的修者城镇。 飞行法器抵达卧虹山时，天色住在平缓山谷地的慈云谷弟子们便忍不住为这诡丽奇景而惊叹。 凌瑶则站在法器边，扶着卷翘而起、充当栏杆的花瓣，四处搜寻法华寺的住所。 很快，法器在一处高峰上停下。 凌瑶听着领队长老不厌其烦地复述出发时的规矩和注意事项，心已经飞了出去。 “……酉时前必须得回来，知道吗？” “是！” “好了，都去玩儿吧。” 诸弟子顿时欢呼出声。 其他人犹自叽叽喳喳商量去哪里逛、怎么逛，凌瑶已经飞身冲出山峰。 秦书臻正要找她结伴呢，一错眼就看到她冲向崖边，忙不迭跟上去。 “师姐，你去哪？等等我啊！” 凌瑶头也不回：“我出去一趟。”提气纵身，飞向旁边峭壁，脚一点，再度跃往下一座陡峰。 金辉之下，长裙飘飘，宛若九天仙女临世……片刻功夫后，便抵达方才看好的峰头，降落在几名顶着光头的、灰色僧袍加身的和尚面前。 不解风情的和尚们齐齐后退两步，戒备喝道：“谁？” 凌瑶：“……我是慈心谷弟子，请问诸位是法华寺的师兄吗？” 几名和尚戒备之色稍敛，打头一名和尚单手执礼：“正是，敢问姑娘有何指教？” 凌瑶：“指教不敢……我就是想问问，玄真禅师在吗？我跟他是故友，想见见他。” 和尚们面面相觑。方才说话的和尚惋惜又痛心道：“姑娘有所不知，三个月前，我寺方丈便已宣布，玄真师叔由佛转魔，自请出寺，我等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他了。” 此处出寺，可不是外出之意，而是离开寺庙、脱离门派之意。 凌瑶脑袋嗡地一下，惊呼：“什么？三个月前便已经出寺了？！” 第046章 打探消息 佛子消息？ 凌瑶不敢置信：“不可能, 他是佛子啊……法华寺怎么能抛下他？？” 那名和尚有些不悦：“姑娘，贫僧等人也很是遗憾，但这是师叔祖的决定, 连掌门方丈也无法更改, 法华寺更不会抛弃师叔祖。只是佛门清净，断不会容许门下弟子自甘入魔的。” “入魔怎么了？”凌瑶生气极了, “你身为佛门弟子, 竟然看不起魔修？！众生平等都被你——” “师姐！”喘着气的秦书臻拽住她，然后朝变脸的和尚们道歉，“抱歉，我师姐只是太过担心玄真师叔，才会口不择言。” 和尚们神色稍缓。 凌瑶胸脯急促起伏，打算开口—— 秦书臻拽住她胳膊制止她，又问和尚：“敢问几位禅师，可有玄真师叔的消息？或者, 可知道他现在在何处？” 和尚迟疑。 凌瑶本就着急, 看他这墨迹模样更来气：“你吞吞吐吐作甚？快点说啊！” 秦书臻拽之不及，只得赶紧朝和尚们投以歉然笑意。 和尚本已有些愠色，被这菟丝花版的柔丽美人一笑，那点恼怒瞬间又散了, 只道：“贫僧不知……不过，听说, 苍云州出了名厉害人物……” 凌瑶气愤：“我问你玄真师叔的事情，你跟我扯苍云州——”苍云州？ 想到两个多月前, 玄真离开慈心谷时说的话，她瞬间双眼发亮，飞快问道, “苍云州出了什么厉害人物？你快说！” 和尚却不愿多说，只单手执礼：“贫僧并未亲见，不敢妄言，两位施主若是感兴趣，可以去别处问问。” 凌瑶：“你这人怎么说一半不——” 秦书臻忙捂住她的嘴，一叠声朝和尚道谢，然后半搂半抱地把人带走。 她修为不过筑基，也不敢抱着凌瑶飞跃天堑山涧，只是把人拽到悬崖边，站在伞盖般的松木下。 “师姐，你朝人发脾气也没用，师叔既然已经离开法华寺，你找他们也没用，我们去别处打听打听吧。” 凌瑶慌乱又焦急：“卧虹山这么大，我又不认识几个人，能去哪里打听啊？” 秦书臻揽住她：“别着急，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好多天，一峰一峰问过去，总能问到的。再说，方才那位大师不是说了吗？苍云州有师叔的消息——对，我们去找苍云州过来的门派啊。” “对。”凌瑶心下稍定，“我去找找。”说真，转身便要飞走。 秦书臻一把拽住她：“师姐！！！” 凌瑶：“？” 扭过头，疑惑地看着她，一副她怎么还在这里的模样。 秦书臻气呼呼：“你打算把我扔在这里？！” 凌瑶不解：“我去打探消息，又不是去玩儿，你回去找师姐师妹们陪你啊。” 秦书臻跺脚：“赵师伯说了，不允许单独行动，你忘了吗？你跑得这么快，连个伴儿都没带，我哪里敢放心让你一个人？！” 凌瑶愣了愣，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呐呐道：“可我都金丹期了，应该没事吧……” 秦书臻瞪她：“金丹期以上怎么了？你除了跑得快一点，哪里像金丹了？” 凌瑶：“……”话是这么说……她总比女主强一点吧？ 秦书臻仿佛察觉她心声，下巴一抬：“师父说，只差临门一脚，我就能晋升金丹了。” 凌瑶这回是真诧异。 原著里，秦书臻可是依靠上古洞府里的心法，在短短几个月内晋升金丹，而今她压根没进去洞府，也没得到心法，竟然还快了？ 不愧是女主。 她忍不住赞道：“你晋升得真快啊。” 秦书臻有些赧然：“只是巧合，师父说，主要是我前段时间中毒又恰逢救治拖延，感悟了生死大关。” “那也很厉害。” 秦书臻高兴起来：“那你不许嫌弃我啊！” 凌瑶错愕：“我何时——”她顿悟，既感动又无奈，“好吧好吧，一起走一起走。”别人都顾着去玩，小姑娘既然还能惦记着自己，没白疼她。 她反手拽住秦书臻，提气腾身。 秦书臻欢天喜地，借着她的力道一起飞跃悬崖天堑。 卧虹山主峰上有个巨大无比的广场，在大会开始前，各路修者们、各大门派均会在此集会交流，设摊交易、比试论道……等，只要能想到的活动，这里都有，热闹程度比人世间集市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有人抵达的第一步，也大都是奔着这个集会去。 但大会持续半个多月，各派都得有歇脚之地。 卧虹山奇峰交错林立，择一山峰布置布置，便是一处独门独户的院子。不过，有些门派或喜欢热闹，或势单力薄，会与兄弟门派合住一峰。 山峰中心会布上阵法，以拦截闲杂人等，供本门弟子歇息，外圈则依照卧虹山不成文的规矩，留出些许位置，供修为较低者来往路过时借力垫脚。 但大家来此大会，便是为了交流，故而这阵法外，都会留上巡视、应接的弟子。 凌瑶俩人正是奔着这些弟子去的。 俩人从法华寺所在山峰开始，沿着一个方向，挨个跳上去，向诸门派弟子打听玄真之事。 巧的是，接连七八个门派都是北边远道而来的，压根不知道玄真的消息。 凌瑶越问心越沉，拉住秦书臻的手下意识用力。 秦书臻小心打量她的神色，忍着疼，低声安慰她：“别担心，没有消息，说明师叔还好好的。” 凌瑶提起精神：“嗯。走吧，下一个看看。” 俩人再次凌空飞跃，落在隔壁高大险峻的山峰上。 口哨声陡然响起。 一名穿着褐色短打的圆脸哥们放下手，朝后边大声招呼：“又有美人路过咯~~~弟兄们，赶紧的，错过了就没了啊！” 凌瑶&秦书臻：“……” 这轻浮浪荡的语气，这利索的短打……仿佛有几分熟悉之感？ “啪！”同样褐色短打的方脸青年不知从何处窜出来，拍了圆脸脑袋一记。 “嗷打我干嘛？” “你再这样咋咋呼呼，当心老大罚你！吸溜，还真长得不赖啊……” “注意着点，万一那俩是暴躁娘子，你们被打被杀，我们也不管的。” “我看你们就是有贼心没贼胆！” “心和胆都没了，自从跟了老大，我已经没有了那种世俗的yu望！” “艹你是不是不行了？” “……你特么才不行！” 吵吵嚷嚷，四五个人吵出了闹市的感觉。 凌瑶俩人交换了个眼神，异口同声道：“苍云州？” “诶？”远处那几人耳朵不聋，一下便听到了。 有人立马扬声：“小美人，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来自苍云州啊？” 凌瑶欣喜，立马拽住秦书臻奔过去。 面前几人或筑基期或金丹期，身上皆穿着利索短打，脸上或带匪气，或吊儿郎当，看向秦书臻俩人的目光里却不约而同带上些许戒备。 凌瑶顾不上自报家门，深吸口气，强自镇定道：“诸位前辈好——” “哎呦不敢当不敢当。”圆脸青年嬉皮笑脸，“您看我才筑基期，你喊前辈不合适吧？” 凌瑶笑笑:“万事皆学问，前辈肯定有比我们强的地方。”不等对方回复，她继续往下问，“你们可曾听说玄真——我是说佛子的消息？” 几名青年顿了顿，不着痕迹地交换了道视线。方脸青年问：“你们问这个干吗？先说好，沭洛州的魔兽与我们无关。” 凌瑶连忙摆手：“我不问这个，我就想找到佛子——若是几位知道佛子的情况，我愿意用一瓶止霞丹交换信息。”她强调，“慈心谷出品的止霞丹。” 止霞丹，下品凝血丹，修士们居家旅行必备丹药，名为下品，但一瓶丹药少说也得数十块中品灵石。 秦书臻皱了皱眉，不吭声。 方脸青年扫了她一眼，挑眉看向凌瑶，道：“小姑娘竟如此大方……你先说说，你找佛子作甚，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回答。” 凌瑶眼睛一亮：“你们有佛子的消息？” 方脸青年还待说话，圆脸青年凑过来，笑嘻嘻道：“知道啊，我们老大嘛。” 凌瑶：“……？？” 什、什么意思？ 第047章 天堑再遇 欲断情丝 那位方脸青年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被抢话, 甚至还让出位置，将场子交给圆脸青年。后者果真不负众望，手舞足蹈地介绍了一大堆他口中“老大”的丰功伟绩： 什么踢馆苍云州数大魔修门派, 每一场都全身而退, 气定神闲； 什么接连追杀苍云州十数名恶名昭彰的魔修道修，甚至把人老巢给捣毁了； 什么聚集苍云州许多小帮会, 并成立了新门派, 一举成为苍云州最大门派…… …… 凌瑶：……嗯，这一定不是玄真。 连秦书臻也觉得不对路，频频去拽凌瑶袖子。 待圆脸青年叭叭叭说了一大堆，一看，俩姑娘竟仿佛一脸尴尬，登时不乐意了：“我说，我们老大的事迹不厉害吗？？你们怎么这样？欢呼声呢？赞叹声呢？” 凌瑶：“……”她磕磕巴巴，“你是不是搞错了？我要找的是佛子, 不是普通和尚。” “什么普通不普通的, 我们家老大哪里普通了？他连武器都是佛珠，假不了！再说，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啊！”圆脸青年不满。 凌瑶：“……”武器是佛珠？她迟疑了下，问, “你知道佛子称谓是怎么来的吗？不是每个和尚都叫佛子的。” 圆脸青年随手一挥：“这不重要，反正别的和尚都比不上我们老大, 他就是佛子了。” 凌瑶：“……” 旁边的方脸青年几人忍俊不禁。 有个家伙还笑嘻嘻：“那可别说，老大的佛珠是真的厉害。”他嚯嚯嚯地比划了几下, “佛珠一出，不管魔修道修，全都得趴下, 然后一脚踩上去，问，服不服？！——哎妈呀，太威风了！” 凌瑶:“……” “对对对！”圆脸青年抬起手掌，掌心向下，“还有那一招——” “可以了可以了。”凌瑶急忙打断他们，无奈道，“看来你们的老大很厉害，不过，可能跟我找的人不太一样。” 回忆起符斯尧一伙人对“玄真”此名的陌生，她想，这帮人大概以为，牛逼的和尚就是佛子吧…… 她将止霞丹递过去，道，“还是多谢几位前辈，这瓶丹药送给你们。” 圆脸青年说得正兴奋呢，愣了愣，才道：“你不相信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凌瑶微笑：“真不真这瓶丹药也送你们，就当交个朋友。” 圆脸青年想了想，也不矫情，大方接下丹药：“那行，我收了。”然后拍拍胸膛，豪气万丈道，“回头有事找我，我叫洛鑫阳，虽然没有你高阶，不过朋友还算多，说不定日后能给你帮个忙什么的。” 凌瑶只笑：“好，那我先谢谢了……我叫凌瑶，来自慈心谷。” 秦书臻也跟着自我介绍。 然后是苍云州几位。方脸青年叫贺元嘉，旁边三人依次是邹浚山，林明轩，韩煋成。 几人一一打过招呼后，洛鑫阳看看凌瑶，再看看秦书臻，笑嘻嘻道：“慈心谷的姑娘都这么水灵的吗？两位姑娘要是还没着落，要不要考虑我们——哦好吧好吧，我这几位哥们长得寒碜了点，但我们阁里还有很多——嗷！” 贺元嘉收回手，朝凌瑶俩人道歉：“这家伙年纪小，不太会说话，两位姑娘多担待。” 秦书臻好奇：“洛大哥几岁了？” 洛鑫阳眉开眼笑：“诶，秦妹妹叫得真好听。” 贺元嘉：“……秦姑娘还是叫他鑫阳吧，他今年刚二十。” 秦书臻&凌瑶：“……” 洛鑫阳嘿嘿笑：“我不是说了嘛，别叫我前辈。” 凌瑶感慨：“洛小哥这样儿真看不出来……冒昧问一下，洛小哥几岁筑基？” 洛鑫阳得意：“十五。” 凌瑶：“！”她敬佩不已，“洛小哥天赋过人啊。”说着，下意识看了眼同样天赋过人的女主——说来，秦书臻如今也不过二十四而已。 洛鑫阳还待再说，贺元嘉拍了下他脑袋，道：“好了，修者从不缺天赋过人者，能修炼下来的，都是人中龙凤，你别自满上了。” 洛鑫阳：“……哦。” 挂心玄真的凌瑶看看天色。已经耽搁了些时间了……她便直接提出告辞。 贺元嘉将洛鑫阳推出来：“看样子你们要一峰一峰地找过去……你们带上鑫阳吧。” 凌瑶皱了皱眉，拒绝道：“不用了。”他们还没熟悉到这种程度。 贺元嘉解释：“旁边几峰都是苍云州的门派，鑫阳人缘好，带上他，你们问起来方便……反正他也拿了你们丹药，不白跑。” 洛鑫阳连连点头。 凌瑶想到玄真，抿了抿唇，点头：“那就麻烦洛小哥了。” 洛鑫阳与秦书臻一样是筑基巅峰，身法却比她好多了，秦书臻遇到宽一些的天堑，需要凌瑶拽着才能过去，洛鑫阳却会在跃起的同时，扔出一把大刀，及至天堑中段，脚点飞刀，刀起人腾，动作利落又漂亮。 秦书臻看的钦羡不已：“你身法真好。” 洛鑫阳笑眯眯：“逃命多了，身法就好了。” 秦书臻：“……” 凌瑶没管他们说什么，拉着秦书臻走向守备弟子。 洛鑫阳耸耸肩，越过她们，主动攀谈：“张大哥，咱又见面啦！” “你怎么又跑过来了？”对面一男子仿佛很是嫌弃，“见天过来蹭吃蹭喝，也不见——” “哎哎哎，打住打住。”洛鑫阳连忙打断他，“谁蹭吃蹭喝了，我这是有事——诶，问你个事，你认识佛子吗？” 男子皱眉：“什么佛子不佛子的？苍云州除了你们老大，还有谁吃斋念佛不成？” 洛鑫阳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那你吃得着，你怎么不跟你老大吃斋念佛去？” “害，那是两码事——”洛鑫阳收到凌瑶的目光，话锋一转，“不是，你别打岔，你们有没有听过、见过佛子，我是说，法华寺的佛子。” “那你早说啊……你都说那是法华寺的，我们苍云州离着十万八千里，你问我们干嘛？” 那就是不知道了。 洛鑫阳看向凌瑶，后者强笑了下：“叨扰前辈了。” 辞别男子，洛鑫阳继续带着她们往下问，一直将周围十数座山峰都问遍了。 凌瑶、秦书臻俩人也彻底见识了洛鑫阳的交友能力——他说自己朋友多，还真是不虚啊。无论道修魔修，洛鑫阳都能跟对方插科打诨、如鱼得水。 就是没问出个所以然。 再过去，便是别的州府门派，洛鑫阳也不逞强，直接提出告辞。 临走时，秦书臻没忍住，好奇问道：“你怎么认识这么多人？” 洛鑫阳挠头：“我还没长大，爹娘就没了，他们给我留了点钱……这不，苍云州不是比较乱嘛，我爹好友当时做主，把我手上的钱全分了，给了几个大势力，没别的要求，只让他们管我两口饭，直到我筑基……这不，我就相当于吃百家饭长大的。” 散了财，无人觊觎，又因为钱给了势力，不光有饭吃还多了庇佑，真是一举数得。 秦书臻敬佩不已：“怪不得你认识这么多人。”仿佛全部门派都熟悉得很。 洛鑫阳笑眯眯：“反正不少……回头你们要是去苍云州玩儿，找我啊，我给你们当——” “书臻？”惊喜呼叫从远处传来。 秦书臻顿了顿，扭头望去。 不远处山峰疾速飞来一名男子——正是一个多月未见的顾远之。 凌瑶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四处看。方才跟他们说过话的巡视弟子已经走开，此处山地，只有她一名金丹渣渣带着两名筑基小弟妹。 她慌乱之时，顾远之已翩然落地，高兴地看着秦书臻：“太好了，我听说慈心谷的人到了，正打算去找你，就在这里看到你……你也是过来找我的吗？” 秦书臻却不似他激动，只是打了声招呼：“顾大哥。”然后老实道，“不是的，我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到啊。” 顾远之顿了顿，看向凌瑶。 凌瑶干巴巴打了声招呼：“顾大哥。” 顾远之点了点头权作回礼，视线便转到洛鑫阳身上。 秦书臻心里有些不舒服了。顾大哥不是自诩侠义豪爽吗？怎么对她师姐这般冷淡？ 对顾远之戒备万分的凌瑶却大大松了口气，恨不得顾远之离她八百里远。 另一边。 洛鑫阳大大方方拱手：“晚辈问心阁洛鑫阳，见过前辈。” 顾远之却扫了他一遍便收回视线，问秦书臻：“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你出自慈心谷，容易被一些小门小派纠缠，不安全。” “小门小派”洛鑫阳：“……” 凌瑶：“……”上一世男主光环下，她以为顾远之是担心秦书臻，这一世再听，倒是听出几分高高在上的味道。 她看向秦书臻，等着后者发言。 秦书臻竟也不如上一世天真，她不敢置信道：“顾大哥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我交朋友，是看重对方才情人品，为什么要盯着门派说话？不管是小门小派还是散仙，甚至是魔修，只要我愿意，我就能跟对方交朋友！” 他们方才经过的山峰里，就有数个魔修门派，除了身上魔气略有些阴翳，与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顾远之顿了顿，忙放低姿态：“我只是担心你。” 凌瑶暗中翻了个白眼。来了来了，男主的万金油句子。 秦书臻神色稍缓，道：“没事，我跟着师姐呢，此时正值宗门大会，没有人敢冒着与天下修士为敌的风险，在此时动手的。” 顾远之面色柔和：“嗯，听你的。”顿了顿，又道，“我们许久未见了，我很想——” “顾大哥！”秦书臻涨红了脸，下意识看向洛鑫阳，微恼地喝止他——这种话题怎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呢？ 顾远之一脸宠溺：“好好，我不说……你们去哪里？我陪你们吧。” 凌瑶顿时生无可恋。她是真不想跟顾远之在一起啊！！！ 正郁闷呢，却听秦书臻道：“不太好，我是陪师姐处理事情，你在旁边不合适……你先回去吧，过两天我再去找你。” 凌瑶诧异：诶？女主怎么了？ 顾远之也皱眉：“你们要处理什么事情？竟要两天之久。”他语带哀求，“一个多月未见，我甚是想——” 秦书臻再次打断：“顾大哥！”她迟疑片刻，看了眼神情丝毫未变、一直笑吟吟的洛鑫阳，道，“失陪一下，我与顾大哥说几句话。” 洛鑫阳脸现诧异，连忙摆手：“秦姐姐请随意。”他本就要没啥要事，这会儿有八卦，他多等片刻也是无妨。 凌瑶更不会有意见。 俩人便看着秦书臻将顾远之带到一边。 秦书臻似乎有些紧张，吞吞吐吐地说了几句话。 顾远之仿佛怔愣了下，脸色大变：“为何要从长计议？？你……你变心了？！”惊怒之下，声音便有些大了。 凌瑶俩人下意识望过来。 秦书臻却也顾不上他们，只皱眉道：“为何要这般诋毁于我，我只是经过这段时日的思考，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顾远之脸色铁青：“你无需骗我了，一个多月前还好好的，为何你突然就觉得不合适？是不是有别人追求你，而你看上了？”他的视线扫向探头探脑的洛鑫阳，“是那个小白脸？” 秦书臻不高兴：“没有！不是！不要把别人扯进来？！” 顾远之听而不闻，眸中杀气掠过，仿佛试探般道：“若是与他无关，那我杀了他，你也无所谓了？” 秦书臻以为他是气话，气愤道：“不管是不是，你也不能随便杀人啊！” 顾远之勃然大怒：“你果然担心他的生死……看，他也担心你呢，你们、你们——我这便去杀了他！！” 话音刚落，整个人凌空飞起，扑向双目灼灼望着这边的洛鑫阳。 第048章 再遇佛子 丹药拿来 洛鑫阳正跟凌瑶天南地北地瞎聊, 但按捺不住八卦之心，时不时瞟秦书臻俩人一眼，撞上顾远之的目光时, 他便觉出几分不对。 顾远之身影一动, 他便立马反应过来，在秦书臻的尖叫声中跃开, 顺手还送了一掌给凌瑶, 将她推开。 凌瑶一个不防，被推得踉跄了几步，未站稳便看到洛鑫阳再一次狼狈躲开顾远之。 秦书臻惊怒交加冲过来：“顾远之，你做什么？！” 洛鑫阳也很生气：“顾前辈，你我往日——嘶，”他肩膀被扫了一下，再顾不得说话，急忙躲避。 这么一会儿功夫, 秦书臻已经追过来, 极力阻挠顾远之。 顾远之接连两掌没击中洛鑫阳，又逢秦书臻赶到只为掩护那名臭小子，顿时火气愈盛：“你还说与他无关，既然与他无关, 你为何护着他？” 秦书臻惊慌又愤怒：“你这是欲加之罪——”她原想再说些什么，但顾远之速度太快, 为防连累别人，她只得拿身体去挡。 好在顾远之犹存几分理智, 遇到她便及时避开。 饶是如此，洛鑫阳也是躲得狼狈不堪，左扑右滚, 好几次惊险躲开，若非有秦书臻阻挠，他怕是已经死过几回。 凌瑶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到这种地步？而且，男主不是一向以爽朗侠义之气面对女主的吗？为何突然如此暴怒？ 秦书臻方才说什么了？ 未等她想明白，顾远之终于还是挥开了秦书臻，一掌扫向洛鑫阳。 秦书臻尖叫：“顾远之！！” 还没反应过来的凌瑶也惊恐地瞪大眼睛—— “阿弥陀佛……” 悠远佛声由远而近，瞬间抵达近前。 凌瑶只觉一阵风刮过，那即将攻到洛鑫阳身上的顾远之便被掀飞出去。 连带旁边的秦书臻、洛鑫阳也遭了殃，齐齐滚落地面。 凌瑶却顾不上他们了。 熟悉的身影落下山峰，迎上愤怒的顾远之。 “老大！”洛鑫阳爬起来，兴奋喊道。 “又是你。”顾远之冷笑，“如今我已是元婴修为，你还能奈我何吗？” 来者声音清冷淡然：“是吗？那施主不妨一试！”话音未落，便挥掌攻过去。 顾远之：“来得好！” 俩人瞬间战到一起。 秦书臻微松口气，迅速爬起来，跑过去搀扶洛鑫阳，问：“洛——你没事吧？” 虽然没有被正面挨掌，但顾远之比他们的修为高太多，洛鑫阳的胳膊已经折了，被搀起来还可劲地“哎呦哎呦”。 “秦姐姐，”他龇牙咧嘴坐起来，“我这是受了无妄之灾吧？” 秦书臻尴尬又内疚：“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若非她不顾场合，也不会惹怒顾远之，连累洛鑫阳受到无妄之灾。 思及此她眼泪都下来了。 洛鑫阳：“我知道我知道，不怪你不怪你……不过，你看，我这胳膊伤了，也受了内伤，嘿嘿，我就是一穷小子……” 秦书臻会意，忙道：“没事，我这里有很多伤药。” 洛鑫阳笑出一口大白牙：“就等你这句话了。” 一副等着占便宜的模样。 但看起来确实是没有责怪之意。 秦书臻终于感觉轻松些，小声道：“我给你看看伤吧？我学的还挺好的。” “好好，求之不得！” 俩人在这边说话，另一头的凌瑶却没搭理他们，只是眼巴巴地盯着打斗中的俩人——正确的说，是其中的灰衣人。 没错，那是她找了大半天的玄真。 玄真自从不再压制魔气，便已恢复出窍期，顾远之虽自称已达元婴，在其面前，仍然不足一提。 不过几个回合，顾远之便露了败相。 玄真冷笑一声：“下去！” “砰!” 顾远之砸落地面，荡起一片草叶。 玄真缓缓降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顾远之挣扎着爬起来，怨毒地看着他。 玄真唇角衔着抹讥笑，淡声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元婴实力？”他语带不屑，“你这身功法宛如水中月、镜中花，浮而不实，空如虚谷，连金丹中期都不如。” 顾远之急怒攻心：“你——”一口鲜血涌出，打断了他的话。 玄真：“心性也不过如是。” 顾远之差点气死。 高修者打斗，动静可谓不小。 他们一落地，秦书臻便已发现。但顾远之狼狈的模样，却突然激不起她的怜悯心疼…… 洛鑫阳“嘶”了声，求饶道：“秦姐姐，我的亲姐诶，你轻点，我这骨头都碎了啊！！” 秦书臻蓦然回神，立马收回视线，一叠声道歉：“啊抱歉，我方才不注意……我再轻点！”她垂下眼眸，专心处理洛鑫阳的伤。 顾远之正好望过来，看到她对自己不闻不问，只顾给那小白脸治伤上药，眼中淬毒。 玄真神色转淡：“顾施主不服？” 顾远之收回目光，抬手抹去嘴角鲜血，阴鸷道：“玄真，你我往日无愁、近日无怨，为何你总是针对我？” 玄真挑眉：“针对？你配吗？” 顾远之：“你——”他深吸一口气，恨声道，“好啊，天下人视你为佛子，其实，你也不过是个入魔的疯子……”他的视线扫过远处盯着此处的凌瑶，冷笑道，“还是个犯了清规戒——” 玄真一掌扫过去。 顾远之急忙躲开，并顺着掌风扶摇而起。 “总有一天……”似怨似恨的声音消散在空中。 紧盯着这边的凌瑶第一时间冲过来：“师叔！！” 声音带着欢欣雀跃，清脆如莺啼。 玄真停顿片刻，双手垂下，宽大袖袍顺势滑下。他转过来，垂眸道：“凌施主。” 虽不冷淡，却绝对说不上欢欣。凌瑶满腔的惊喜顿时冷却了些。 她顿了顿，继续笑道：“好久不见啊。”然后还是忍不住问，“我刚去法华寺的驻扎峰找你，结果他们说你已经出寺了，你怎么突然出寺了呢？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是不是真的去苍云州了？那魔气的问题解决了吗？你怎么离开——” “凌施主。”玄真打断她，半垂的眼眸终于抬起，露出蕴着淡淡血雾的双眸。 这不是他入魔时、神志崩乱的症状吗？凌瑶惊呼：“你的眼睛——不是——你这是——”她有些语无伦次。 玄真的视线飞快滑过她娇俏容颜，再度垂下，掩去眸中血雾，只道：“劳凌施主挂心，贫僧无碍，不过是魔气外显罢了。” 稀疏冷淡，拒人千里。 凌瑶心脏缩了下：“……哦，是吗？”她强笑，“那就好。” 然后便不知道说什么了。 俩人对立静默。 玄真眸中血雾翻涌，妄念几欲破胸而出。掩在宽袖之下的手紧握成拳，掌心甚至掐出血痕—— “老大。” 招呼声传来。 俩人如遭大赦，同时扭头。 挂着胳膊的洛鑫阳挥着另一只手走过来，笑出一口大白牙：“老大幸好你来了，不然我今天肯定要遭殃了。” 秦书臻行礼：“师叔。” 玄真视线落滑过洛鑫阳胳膊，朝她点点头，道：“多谢。” 秦书臻愧疚：“我应该做的……毕竟是因我而起。” 凌瑶却不敢置信：“师叔，你真的是、真的是……”那什么问心阁老大？还各种……打架？ 玄真避开她视线。 洛鑫阳拍拍胸膛：“看吧，我说得没错吧，我们家老大就是佛子！哈哈哈，要是这么厉害还不是佛子，谁还有资格当佛子啊~~是吧老大？” 玄真轻飘飘瞟他一眼。 洛鑫阳立马捂嘴。 秦书臻顿时被逗笑。 凌瑶却担忧不已：“师叔，你真的退出法华寺了吗？” “嗯。”玄真淡声道，“既已入魔，何必给佛门添堵。” 凌瑶咬了咬唇，扫过他身上袈裟和脖颈上的紫檀佛珠，小心问道：“那你算是还俗了？” 玄真一恍，忙掐了掐掌心，找回神智，道：“心中有佛便是佛。” 凌瑶：……这便算是……拒了她罢？玄真是看出来了吧？ 她心中酸涩，暗笑自己自作多情还藏不好——不，或许与她无关，玄真毕竟修佛多年，佛性已深吧…… 总归，是与她无缘。 却听洛鑫阳道：“老大，你说得谦虚了，咱至少也是降妖金刚佛！” 凌瑶回神。 “不可妄言。”玄真淡声道。 “哦。” 凌瑶暗吸了口气，道：“既然师叔没事了，那我们就回去了……”她扭头看向秦书臻，“走吧。” 秦书臻看看玄真，乖乖道：“好。” 玄真捏了下拳头，开口道：“且慢。” 凌瑶顿住。 “秦施主。”玄真却看向秦书臻。 凌瑶一下没忍住，用力抓了抓秦书臻的手。 后者偷觑她一眼，问：“师叔有何吩咐？” 玄真道：“贫僧虽然不知你和顾施主有何矛盾，不过，顾施主此人，心机深沉又睚眦必报，今日伤他，许会让他怀恨在心，这段时日，切勿离开宗门驻地，或到僻静之所。” 原来，连玄真师叔也觉得顾远之非良善之辈吗？秦书臻怔了怔，肃然：“好，我知道了。” 想到什么，她皱起眉，看了眼洛鑫阳，道，“那个，师叔应当知道我跟顾大、顾前辈的情况，实不相瞒，我方才是提出与他分开，各自安好……但他仿佛因此误会了鑫阳跟我的关系……” 旁听的洛鑫阳惊得下巴都掉了：“什么？我？” 凌瑶也诧异。没有误会没有狗血，男女主竟然闹分手？转念又想，以前不知男主这般暴戾，就已经想弄散他们，如今他们自己分了，更好。 秦书臻赧然：“我的错……不过，这段时日，你也要小心些了。”再翻出一瓶药，“方才给你的伤药，一天涂两次，两三天应当就差不多了。这是我自制的回春丹，可以补气养血，调理经脉……连累你许多，我心不安，这瓶丹药送给你。” 洛鑫阳受宠若惊接过来：“哎呦，你也送药……那我今天赚大发了啊！” 秦书臻笑笑：“应该的。” 凌瑶忍不住又看了眼玄真，却只看到他淡漠的侧颜。她心下酸涩，拉住秦书臻，轻道：“走吧。” 秦书臻不忍，反手抓住她：“好。” 姊妹行了礼后，相携离开。 待那翩然身影离开视线，玄真垂眸，然后瞟向美滋滋的洛鑫阳。 洛鑫阳刚收好丹药就迎来这冷飕飕的一眼，缩了缩脖子：“老、老大？” 玄真盯着他：“除了回春丹，还收了什么药？” 洛鑫阳毫无防备：“就一瓶筋骨散，一瓶生肌丹，哦，还有凌姐姐做的止霞丹……嘿嘿，你别告诉其他人啊，不然他们肯定会抢了去——” 玄真伸掌：“止霞丹拿来。” 洛鑫阳：“。” 是哪个说老大是和尚最舒爽，既不贪财也不贪物的？这不就来抢了吗？ 第049章 乱象已生 共赴花林…… 凌瑶闷头直飘。 秦书臻看看她, 再看看越走越偏的路，暗叹了口气，拉了拉她的手。 “师姐, 我们现在是去主峰看热闹吗？” 凌瑶回神, 看看四周，反应过来, 忙道：“啊我走错——算了, 都走到这里了，带你去主峰逛逛吧。” 秦书臻有心哄她，开玩笑道：“你说得好像来过似的，你认得路吗？” 凌瑶顿时心虚，她看看远近飞来飞去的修者，灵机一动，道：“你看看，大家都往一个方向飞, 肯定是去主峰, 还用得着我认路吗？” 秦书臻哑然。 “走吧，去看热闹。”凌瑶打起精神，带着她随着人流往前。 秦书臻仔细打量她的脸，想了想, 忍不住劝了句：“师姐，你说过, 天下森林多的是，何苦吊死在一株歪脖子树上。” 凌瑶怔住：“什么？” 秦书臻：“佛修都是石头, 捂不热的……你看我，都已经痛定思痛，把一棵歪脖子树扔了, 你身为师姐，也要做个好榜样。” 凌瑶结巴：“……什、什么啊？” 秦书臻叹气：“你别装了，师父早就看出来了，还嘱托我好好看顾你呢……哎，那段时间我们日日相处，我竟完全没看出来，男人果然耽误事。” 凌瑶：“……”眼看秦书臻还要开口，她忙转移话题，“你怎么突然想明白，愿意跟顾远之掰了？” 秦书臻皱眉：“你跟师父都不喜欢，我肯定会考虑啊。本来我还有点惋惜，但方才……他竟是这样的人！” 凌瑶歪头：“不对啊，我之前也没少说，师父也不是见天念叨你的性子……怎么前面你怎么都要扑过去，现在反倒突然转过弯来？”她好奇，“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秦书臻尴尬不已，但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下，迟疑道：“大概是这一个多月没有见到他，反而能冷静了下来吧。” 凌瑶：“……大概是。” 上一世，顾远之俩人是直接在慈心谷呆到宗门大会举办，几乎一直与秦书臻形影不离。 这一次，没有了秦书臻的痴情和不舍，师父却弄来一堆人拦在他俩中间，甚至早早把人撵出去……还真减少了俩人的相处。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几道身影从她们身边呼啸而过，打断了俩人的说话。 周围人流渐多，俩人遂撂下话题，循着人流继续往前。 没多久，便抵达人声鼎沸的主峰。 主峰在群山中并不算显眼，胜在够大，够平缓。 但再平缓，也是山峰。 传闻，数百年前有大能挥下数剑，将山峰一半削成平台，占地上百亩，足以容纳上万人。 凌瑶俩人从空中俯瞰而下。 入目便是那宽广无比的大平台，上面已站了许多人。 再看未被削平的另一侧山体，却是依山而建的亭台楼阁、曲水回廊，中间点缀着各色鲜花草木，甚至还能看到零星动物跳跃其中。 山高雾绕，宛如仙境。 凌瑶即便经历两世，奈何时日太短，抵不过根深蒂固的小老百姓心态，再见此景，仍然忍不住再次为大能们的巧夺天工和审美惊叹，连胸中郁闷也减轻不少。 秦书臻这种没出过什么门的小修士也很惊艳：“真漂亮，是谁布置的？就算是大能，也得弄很久吧？” 凌瑶拉着她飘在半空，解释道：“听说是数百年前，与会的大佬们联手建造的，一人负责一处，所以每处风景不同，各有特色。还有那些湖泊、流水，听说是有位大能在峰顶加了个阵法，从万里之外取来天山雪水，浇灌满山的灵花灵树……” 秦书臻听得神往不已：“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达到这种境界啊。” 凌瑶顿了顿，道：“会有那么一天的……好了，我们下去吧。我们这段时间不光能看热闹，还能赏景呢。” 秦书臻雀跃不已：“那我们从哪儿开始。” 凌瑶也被感染，道：“走，从上往下慢慢看。”往下走省力，还能纵览全景。 大部分人也是这么选的。 慈心谷来得算早，但抵不住有些偏远地区的人早早就出发了，又有高速法器。 凌瑶找人的大半天功夫，卧虹山已经有许多山峰陆续亮起阵法的浅淡光辉。光辉若隐若现，却足够高修们查看出来。后来的门派自然会绕开这些有主儿的山峰，另寻住处。 言归正传。 因人员乱杂，凌瑶俩人手拉着手，顺着人流慢慢拾级而下，看看风景，再绕进各处水榭、凉亭，听听在此赏景歇息的修者们的闲聊或论道。 “……你也遇上了？” “神智尽失、形状癫狂，应当错不了。” “在下来自沭洛州擎天峰，敢问兄台来自何处？” “在下乃苍明州银霜门弟子。” “竟然是邻居，我擎天峰到你们银霜门，仿佛只要短短数日，有机会定要上门拜访。” 几位修者顿时将话题拐到两地来往上。 凌瑶、秦书臻对视一眼，随着人流继续往下。 “……丹田被掏空，要恢复便得蕴养灵力，有了灵力，却又会与体内魔力撕扯斗争……嘶，着实可怖。” “换了我，都得疯。” “可不是，也不知是被何物所伤！竟如斯残忍。” “既然有魔力，定是魔族动的手。” …… “……若非我等遇上，那村庄百姓，必定全军覆没。” “嘶，当真如此疯狂？那可是生性温驯的木芯鹿。” “我门中数十人看见呢，岂会有假！” …… “魔族残忍如斯，竟然还敢公然参加宗门大会？是当我们修者无能吗？” “笑话，无凭无据的，凭什么就把锅扔我们头上？” “若非魔族攻击，那些妖兽难不成自愿修魔？” “我如何得知？” …… 凌瑶一路往下，接连听了十数场类似的对话，好几拨更是修魔对峙，几欲大打出手。 凌瑶心中狐疑愈甚。 上一世她过来时，所有人的话题都离不开宗门大比……她看看天色，也就比上一世相差半天，怎会差别如此之大？ 再者，妖兽祸乱人间、修界的情况，不是要两三年后才出现吗？为何会提前至今？ 她心神有些不宁，赏景便有些心不在焉。 秦书臻以为她又想起玄真，思及自己沉沦情爱时，也是这般神思不属，忍不住叹气。 凌瑶回神，随口问了句：“你叹气作甚？” 秦书臻体谅她，遂提起另一个同样担忧的话题：“一路听来，都是妖兽祸乱的事情，想到我们那几次遇到的妖兽，有些担忧……只怕这次宗门大比，会节外生枝。” 她再单纯，也知道道修魔修如今因为妖兽祸乱，颇有些剑拔弩张之势。 凌瑶点头，看看左右，压低声音：“感觉早晚要打起来……要不，我们先回去，看看师伯他们有没有别的安排。” “好。” 既然意见一致，俩人遂不再往下逛。 凌瑶拉着秦书臻腾空而起，辨了下方向，慢悠悠往慈心谷临时驻扎地飞。 途径某处时，凌瑶心中一动，忍不住频频扫过去。 秦书臻发现：“师姐？怎么了？” 凌瑶顿了顿，终是忍不住心中期待，问：“还有些时间，要不我们四下里逛逛？” 秦书臻迟疑了下：“玄真师叔才让我别乱跑来着……” 听到玄真之名，凌瑶的心脏下意识一缩。为掩饰失神，她佯怒道：“他说什么你都信吗？” 秦书臻忙道：“也不尽然，虽然顾大哥……但我觉得他应当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的。” 凌瑶也觉得。上一世男女主再怎么折腾，男主都是冲着别人下手，从不舍得伤秦书臻分毫的——若非如此，她上一世怎会劝和呢。 她道：“大家都在山峰上飞来飞去，又大都去了主峰，山谷里应当没什么人的。”她指向方才扫过的地方，道，“我看到那边仿佛有些桃红，或许是什么花儿开了，我们去看看吧？” 其实，她很肯定那边有花有美景，并且没有人，才敢带秦书臻过去的。 上一世，她正是在那儿偶遇……算了，如今玄真都成了开宗立派的大佬了，哪还会有闲情逸致找个安静地方打坐诵经呢？ 秦书臻正望着她指的方向眺望。 虽然远，但以秦书臻筑基大圆满的实力，也能能看到隐隐桃粉，想到凌瑶实力高，定然看得更清楚，她忍不住双眼发亮，道：“卧虹山这些时日都被修者们踏平了吧，肯定没有厉害的妖兽……走，过去看看。” 俩人再次意见一致。 为防引来空中飞人们的关注，凌瑶还带着秦书臻落下山峰，借着山林树木的遮挡，慢慢飘向记忆里的月华林。 第050章 女主机遇 杀机显现 凌瑶对这片月华林记忆深刻, 除了风景秀美，还因为这里有一种叫月光草的灵植，算不上名贵, 但是可以让丹药的药性变得温和。 寻常人拿到月光草并没有太大用处, 但慈心谷求医者众，经常有虚弱得不受药力之人, 都需要慈心谷的人或用针或用灵力为其辅助, 着实麻烦。 倘若能在药里加入月光草，澎湃药力便会变得舒缓平和，能免去许多麻烦。 上一世，没有妖兽祸乱，秦书臻又与顾远之你侬我侬，凌瑶在主峰逛了大半天，觉着闷了，便提前回去。 但她上一世只有筑基修为, 许多天堑对她难度太高, 她索性跳入谷里，在地面飞奔，顺便看看风景，然后便遇到月光草, 和在月华谷打坐的玄真。 当时，玄真听说她要采摘月光草, 回去给师门配药，沉默了片刻, 便主动帮她采…… 秦书臻的低呼声响起。 凌瑶回神。 “好漂亮的花海……这角落竟然有如此多的月华树。”秦书臻惊叹道。 凌瑶莞尔，解释道：“这里在峭壁之下，得峭壁为其遮风挡雨, 又没有妖兽糟蹋，自然长得好。” 秦书臻深以为然。 俩人降落在月华林里。 与秦书臻的沉醉不同，凌瑶略略欣赏了遍月华树的风采，便开始四处搜寻月光草。 发现目标后，她佯装惊喜，喊道：“这里竟然有月光草——对哦，月华树与月光草乃伴生相依。” 秦书臻闻言凑过来：“就是那个能调和、缓和药性的月光草？” “披针长叶，底部带沟，叶端渐尖，银线脉……应当错不了。师叔前几日才感慨救人不易，我们把这些月光草都采回去，让大家省点事。” 秦书臻很是敬佩：“师姐你想得真远……而且，谁说你的灵植百说不过关的？分明熟悉的很啊。” 凌瑶尴尬：“恰好记得月光草而已。” 她上一世过来，为了不露破绽，日夜背诵学习，若非原主本就天赋不算太高，她肯定要凉……剧情开始后，她跟着秦书臻他们四处跑，学习也落了下来，接近一年的时间里，修为毫无寸进。 重来一次，却是回到剧情开始时，丝毫不给她学习的机会。倒是过去两个月，因为想要帮上玄真的忙，她才狠狠又学了一大堆…… 但这月光草，确实不是她学来的，而是上一世的玄真告诉她的。 思及此，她微微有些失落。 “哪有这般多的巧合。”秦书臻不以为意，“师父常说，炼丹制药没有巧合，若非对药性药理极为了解，便是天赋卓绝、气运过人，从来不会有巧合之说。”她开玩笑道，“师姐是哪个呢？” 凌瑶：“……就你话多，赶紧采药！” 秦书臻笑着跑开。 凌瑶瞪了她两眼，收回目光，暗忖道，这才是正常二十出头小姑娘的样子嘛。 上一世跟着顾远之，甜蜜时刻自然有之，但波折太多，秦书臻虽一贯温婉，却总是愁绪萦眉，总有股西施捧心之味。 还是这样好。 凌瑶越想越开心。 月光草虽然容易辨认，但野外荒地无人打理，杂草丛生，要在杂草中找出月光草，也不容易。 凌瑶捡了根枯枝，一边扒拉一边低声哼起歌。 跑到另一边采摘月光草的秦书臻闻声抬头，看见她脸上还带着笑，心里也轻松不少。 俩姊妹一人一边，在杂草从中寻找月光草。 除了头顶偶尔飞过一二修者，并无人来打扰——这里是卧虹山，到处都是修者，想必大家也不会关注两名低修的。又因为遍地修者，卧虹山内，连只修为稍高一些的灵兽都没有。 凌瑶俩人摘药半天，也就遇到一二未开智的蛇鼠。这些小野物，对修者而言，也就是挥挥袖子的事。 如是，俩姊妹一口气将这片地儿的月光草收刮干净，才踏着集合的点，赶回慈心谷驻扎地。 直到她们消失在天际，不远处密林里慢慢踱出一道灰色身影。 他怔怔然望着天际方向，眸底闪过无数挣扎，又慢慢归于沉静。 *** 月光草大受好评，慈心谷众人瞬间如打了鸡血一般，四处寻找可入药的灵草灵兽。 凌瑶与秦书臻也没差，偶尔逛逛主峰，大部分时间也是四处溜达。 凌瑶因有上一世记忆，总是很快在各种犄角旮旯里找到灵植，但秦书臻找到更多。 而且，她找到灵植灵兽的时机都非常……巧妙。 有时候是遇到可爱的小兽，贪玩追一下，然后在小兽洞穴口发现珍贵灵菇； 有时候是被杂草下的藤蔓绊了脚，踉跄着翻了个身，便看见峭壁缝隙里的灵草； 有时候是遇到小溪流，随意去洗洗手，便在溪流下看到随波逐流般飘动的水系灵草； …… 最重要的是，每一种，都不低于中品。 凌瑶眼红极了。她重生一遭，上一世跟玄真到处找，才寻来如此多的灵植，却也都是些常用的、不名贵的灵植，胜在数量够多……但所有灵植加起来，都不如女主踉跄一次得来的灵植珍贵。 这就是女主的气运吗？ 当然，柠檬归柠檬，凌瑶还是很高兴的：“这些灵植数量少，按规矩，你都可以自己收着，别给师兄师姐们哄了去啊！” 秦书臻连连点头：“嗯嗯。” 凌瑶继续叨叨：“咱姑娘家，就得手里有钱有物，若是再加上点实力……什么样的男人找不着？顾远之那样的，充其量不过是你的过客。” 秦书臻：“……” “你这什么表情？姐姐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听我的没错。” 秦书臻嘟囔：“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天天晚上抱着《灵魔混杂说》念念有词的。” 凌瑶顿时气虚，下一瞬立马挺胸：“我看书怎么了？我又没见色忘义，我这是……学习助人两不误。师叔帮我们甚多，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情。” “哦……”秦书臻意味深长，“该做的事情。” 凌瑶恼羞成怒：“我可没像你似的一头扑上去。” 秦书臻也怒了：“那我不是也没有吗？” 凌瑶愣了愣。对哦，这一次，秦书臻就是跟顾远之黏糊了点，啥事都没做呢。 秦书臻顿时得意：“看吧。” 凌瑶斜眼：“要不是我盯着，说不定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秦书臻瞪她：“你！” 凌瑶做了个鬼脸。 秦书臻尖叫一声扑过去：“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凌瑶顿时被扑进草丛里。 俩人哈哈笑着扭打成一团。 这段时间日夜相处，俩姊妹仿佛又回到当初在慈心谷日子，嬉笑打闹，无忧无虑。 因此，当破空声传来时，秦书臻毫无准备之下，一击便倒。 凌瑶这段时间经常向师长们请教，慈心谷的师长们好则好矣，就是太喜欢考察弟子所学所用——尤其是她这种刚晋升金丹的小弟子。 在诸位师长的调jiao之下，她的反应速度也是有了一大波提升。 攻击袭来，她只慢了半拍，秦书臻刚软下身体，她立马将人搂住，就地一滚，躲开来人的后续攻击。 来者丝毫不松，接着又是一记。 凌瑶单手撑地，脚尖同时一踢，抱着秦书臻弹身而起，也终于看清来者的容颜。 “顾远之？！”她震惊出声，下意识紧张地扫视四周。 许是因为暴露了，顾远之反倒不着急了。 他的攻势慢了下来，一记接一记，却招招直逼凌瑶面门。 凌瑶抱着秦书臻躲得狼狈万分：“你要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她是秦书臻啊！”这人竟也不怕伤着秦书臻。 顾远之笑了：“我当然知道……”他诱哄道，“把她给我，我放你走。” 凌瑶气愤：“你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打晕她再带走，跟强盗行为有何差别——嘶！” 顾远之这一击竟带上雷电，掌风扫过凌瑶的脸，刮得她脸上一麻——她应当受伤了。 凌瑶心头一凛，仔细去看顾远之。 “没有关系？我同意了吗？”顾远之笑得阴冷，“我好意相求，竟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由不得她了。” 是她记忆里的执拗，还有比记忆更疯狂的神色。凌瑶顿时有些慌了手脚：“你——你想干什么？” 顾远之轻笑，再度道：“把她给我。” 凌瑶定了定神，搂紧秦书臻，再度躲开一击，斥道：“休想！” 顾远之神色顿冷：“那你就留在这里吧。” 攻势瞬间凌厉，裹着雷蛇袭向凌瑶。 凌瑶躲避不及，被击中胳膊。 “咔嚓——” 凌瑶惨叫一声，摔飞出去。 可雷电之力如附骨之疽，瞬间麻痹了她的手脚，怀里昏迷的秦书臻随之甩出。 凌瑶顾不得伤，挣扎着爬起来，试图去抱秦书臻。 脚踏枯叶之声缓缓行来。 凌瑶刚够到秦书臻的手，顾远之已弯身下来，粗暴地拽起秦书臻，将其甩到肩膀上。 凌瑶忍住剧痛，惊惧地瞪着他：“你、你——你难道要与慈心谷为敌？” 顾远之似有疑惑：“怎么会？”他微笑，“等书臻想明白了，便是我顾远之的道侣，她的师门，怎会与我为敌？” 凌瑶：“不可能，我一定——” 顾远之一把拽住她的长发，扯得她的脑袋往后倒。 凌瑶对上他阴鸷的脸，记忆深处的恐惧瞬间涌了出来。 “……别、别杀我！”她开始哆嗦。 顾远之挑眉，仔细打量她五官：“说起来，你也长得不错——”他突然皱眉，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凌瑶已精神恍惚，嘴里只喃喃道：“别杀我，好痛——好痛——” 顾远之扫了她一眼，松开手：“我也想，不过，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长剑出鞘，狠狠刺下—— “叮！” 挟着劲力袭来的佛珠撞开了利刃。 顾远之凛然：“谁？” 回答他的，是裹着凌厉杀气的一百零八颗紫檀佛珠。 第051章 玄真受刺 彻底入魔 一百零八颗紫檀佛珠宛如天罗地网, 铺天盖地攻向顾远之。 顾远之眸中闪过怨恨，抽回长剑，带出一线血珠, 反手挥向佛珠。 舞着雷蛇的剑气与灰蒙蒙的魔气在空中交汇, 荡出一圈圈涟漪。 佛珠只在空中停滞一息，便又滴溜溜地再次推进, 尚未消失的涟漪瞬间碎乱, 齐齐荡向顾远之。 后者被震得倒退数步，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握紧手中长剑。 下一瞬，灰色身影破开涟漪，骤现眼前，一百零八颗佛珠宛如被无形丝线拽住，瞬间聚拢，凝成一串佛珠，落在来者手上。 顾远之怨毒不已：“又是你……出家人当清静无为, 你却总要坏我好事, 怪不得佛祖不容。” 泛着血雾的狭长双眸宛如看死人般冷冷扫过他，落到草地上。 方才，佛珠虽惊险地将顾远之的剑击走，但终归晚了一步, 剑尖刺入凌瑶腹部，经佛珠一撞, 剑尖腹部划出一道血痕，染黑了天青色袄裙。 玄真眸中血雾骤浓：“竖子尔敢！！” 一百零八颗佛珠再次飞出, 挟着凌厉杀意攻向顾远之。 顾远之飞身而起，避开其锋芒。 玄真却紧随其后，掌心裹着雷霆之势攻过去。 顾远之心惊。 传闻佛子修为已至出窍期, 前段时间为压制魔气，修为跌至元婴。没想到放开压制后，浑身魔气四溢，修为竟然还能恢复，甚至还能将灵力转化为魔气。 若是能占为己有……顾远之眸中闪过贪婪。 玄真一记凌厉掌法，直接将他震出一口鲜血，也震碎了他的妄念——以玄真出窍期的实力，刚晋升元婴的他绝无胜算。 他思绪急转，手中长剑一转，急速扑向地上凌瑶。 眸中血雾翻腾的玄真却毫无反应，自顾自追击。 顾远之发现他竟然没有回援，顿时慌了手脚，手上攻势不减—— 彼时，凌瑶已经醒了过来。托顾远之那一剑，剧痛让她从噩梦中醒来了。 左胳膊骨头碎裂，腹部有伤……她忍下到嘴的呻yin，不想引起顾远之的注意，让玄真投鼠忌器。 虽然不知道玄真为何会出现在此，但他实力比顾远之高是毋庸置疑，有他在，自己就不用再担心了。 如此，凌瑶便撑着草地坐起来，打算收拾伤口。 刚起身，便看到顾远之攻过来，她下意识往后一躺，堪堪躲过剑刃。 却躲不过雷电之气。 腹部伤口被剑气一扫，疼得她痛叫出声。 “砰！” 攻击落空的顾远之结实挨了一掌，横飞出去，摔在昏迷的秦书臻另一边，“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追击的玄真不知为何突然顿住，停在半空。 凌瑶痛出眼泪花，看到他傻在半空，忍痛唤道：“师叔？” 玄真听而不闻，呆悬半空。 凌瑶察觉不妥，怎么他身上的灰雾似乎更浓郁了？ 眼看他一动不动，凌瑶咬了咬牙，提气运功，戒备地看向顾远之，便发现后者也正盯着玄真。 紧接着，这人仿佛发现了什么般，冷笑一声，扭头看向昏迷中的秦书臻。 凌瑶吓得一激灵，扑过去，抓住秦书臻胳膊就往身边拖，同时高呼：“师叔，救命啊——嘶——”扯到伤口了，“师叔！！” 顾远之冷笑：“他已经自顾不暇了！”提剑冲过来。 凌瑶惊恐尖叫：“师叔救命——” 玄真浑身一颤，身上魔气陡然暴涨而出，卷得衣袍猎猎生风。他缓缓抬起手—— 顾远之眉头一跳，再顾不得秦书臻，架起飞剑，仓皇逃走。 凌瑶：“……” 她松了口气，整个人无力软下，倒在昏迷的秦书臻身上—— “嘶痛痛痛——” 扯到腹部伤口和左胳膊的碎骨了。 堂堂金丹修士生生疼出一头冷汗，凌瑶躺了好一会才缓过来，伸手去探秦书臻的脉搏。 两股气息？是被打入什么禁制导致昏迷吗？ “师叔你快来——！”扭头就对上一双血红双眸，她的心脏差点蹦出来。 玄真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弯腰俯身，拿那双覆满血雾的狭长双眸盯着她。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郁的血雾，宛如凝滞一般充盈眼眸，连瞳孔都看不清，诡异万分。 凌瑶顿了顿，干巴巴问：“师、师叔，书臻不知道怎么回事——” 玄真却不吭声，视线落在她血污不堪的左胳膊上，伸手，轻轻抚向被鲜血洇湿的袖子，又仿佛怕碰伤她一般，在毫厘之外便停下来，不敢再靠近。 “疼吗？”他低声问。 凌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盯着那双诡异血眸，她小心翼翼道：“有点——好吧，还挺疼的。” 玄真：“贫僧帮你上药好不好？” 凌瑶：“……”更不对劲了。她咽了口口水，“师叔，你不担心男女授受不亲了？” 玄真没回答，又问：“贫僧帮你上药好不好？” 凌瑶看看地上安静昏迷的秦书臻，觉得应该没有太大问题，紧张道：“那……麻烦师叔了？” 玄真不再说话，指尖划破衣袖，轻而又轻地揭开，露出血肉狰狞的伤口。 “嘶。”凌瑶忍不住龇牙。 玄真顿住。 凌瑶忙道：“没事你继续，长痛不如短痛。” 玄真竟然开始吟诵往生咒。 凌瑶：“？” 她哭笑不得：“师叔，我还没死呢……要不，你先给我上个药再念经？” 玄真停下，慢了半拍才缓缓点头：“好。” 凌瑶正准备翻储物袋，就见他翻出一眼熟的药盒……万玉膏。 ……真土豪！ 下一刻，一大坨万玉膏糊到她伤口上，疼得她一激灵。 玄真动作其实很轻，以凌瑶对疼痛的忍耐，只吓了那么一下，就淡定下来，还转过来找他说话：“师叔你这魔气还能不能好了？眼睛都红得跟兔子似的，怪吓人的。” 玄真一声不吭。 凌瑶歪头打量他，却分辨不出他脸上是何表情——一仿佛是平日的清冷平淡，但又有点隐隐约约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红眼睛看不清楚神情……吧？ 胡思乱想中，胳膊的伤上好药了。 凌瑶看了眼缓慢愈合的伤口，轻呼了口气，问：“我腹部还有伤……师叔要不要回避一下？” 玄真顿了顿，扶上她未受伤的右胳膊，将她往后推。 凌瑶：“？” 未等她反应过来，便被推倒在秦书臻身上。 下一秒，她的短袄被带着魔气的长指划开。 “！”凌瑶震惊了，“师叔你——” 半跪在身侧的玄真恍若未闻，眸中凝滞的血雾挡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凌瑶愣愣地盯着他，直到腹部传来清凉触感。 她瞅了眼腹部。 袄子被玄真用魔气切掉，露出白皙柔软的腹部小肉肉。一条血线横贯腹部，皮肉翻起，周围全是污乱不堪的血痕。 只是皮外伤。 她松了口气，然后看着玄真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给她上药。 她甚至还有闲心想，或许，上药治伤不算在男女授受不亲的范畴？毕竟上回，也是玄真给她上的药…… 很快，玄真上好药，收起药盒，红眸直勾勾看着她。 凌瑶反倒尴尬起来，扶坐起来，迅速翻出一件长袄披上身，呐呐道：“谢谢师叔。” 玄真保持半跪姿势，一动不动。 凌瑶系好衣带，抬头看他，发现他仍然盯着自己。那股诡异的违和感又来了。 她顿了顿，问：“师叔，能不能看看书臻？她一直昏迷不醒。” 玄真不动。 凌瑶：“师叔？” 与玄真通红的眼眸对视片刻，后者依然不动弹，甚至眼珠子都不往秦书臻身上瞟。 那股诡异的感觉更甚了。 凌瑶咽了口口水，抬起手，小心翼翼戳向他的脸，嘴里轻声叫道：“师叔，你还好——” 灰影一闪，原本半跪在面前的玄真瞬间出现丈许开外。 凌瑶：“……” 行吧，还是那个玄真。 这么一会儿功夫，腹部伤口已经舒缓许多，她索性不再多说，转过身，抓起秦书臻脉搏，小心送入股灵气查探。 秦书臻体内确实多了股陌生气息，仔细辨认，那股气息仿佛带了股粘滞之感，隐隐还会将自己的灵气吸过去。 这已经超出凌瑶的知识范畴。 既然玄真不肯看，她必须赶紧带回去，求助师长。 思及此，她半跪起身，右手探到秦书臻后背，把人抱进怀里，后者软绵绵靠在她右肩上。 凌瑶维持着这个姿势站起来，刚要转身，准备朝玄真招呼一声便离开。 一阵风陡然袭来。 凌瑶凛然，正待跃开，怀中便空了。 下一瞬，灰色身影出现在数步开外，单手掐着秦书臻脖子，诡异血眸直勾勾看着她。 凌瑶错愕，下一瞬脸色大变：“师叔你心魔又犯了？”她瞪着那只掐着秦书臻的手，嚷道，“师叔你别乱来！那是书臻！”这么个掐法，筑基修士也顶不了多久啊。 玄真终于开口，声音轻柔，仿佛在跟她商量：“不许碰她。” 凌瑶压根没注意到他的语气，只紧张兮兮地盯着秦书臻逐渐涨红的脸，胡乱道：“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你先放了她好不好？” 玄真：“你骗我！” “没有没有！”凌瑶慌不迭摆手，然后试探般前进一步，张开双臂，做出接人的动作，“你先把她交给我好不好？”紧张之下，连左胳膊的疼痛都顾不上了。 玄真眸中红光似乎晃动了下。 凌瑶再细看，他眼眸里仍是那片凝实的红雾。 “那你亲一下贫僧。” 凌瑶：“……啊？”她是不是听力受损了？ 玄真掐着昏迷不醒的秦书臻，诡异血眸直勾勾看着她，道：“亲一下贫僧，贫僧便放了她。” 凌瑶：“？？！！” 哥们你醒醒，你是普度众生、济世为怀的佛子！！ 就算入魔，你也不应该是这个画风啊！！ 第052章 修界浑水 杀僧祭魂 凌瑶很抓狂：“师叔你醒醒！！”这人入魔是入傻了吗？ 玄真却因为接连两次要求都被无视, 剑眉瞬间拧起。 配上那双猩红又诡异的血眸，宛如罗刹降世。 “你不愿意。”他声音带怒，“那她也不必活着了。”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加大力道。 昏迷的秦书臻已经涨得满脸通红, 垂下的手脚甚至开始不自然地痉挛。 凌瑶急得尖叫：“你松手我就亲。” 玄真神色顿如云销雨霁, 手指一松，径自扔了秦书臻。 凌瑶：……诶？还能这样？ 她顿时迟疑了。 玄真剑眉一竖：“你打不过我, 你若是反悔……”威胁之意清楚明白。 凌瑶：“……”亲就亲, 还是她赚了呢。 如此，她心一横，扑过去，攀上玄真肩膀。 后者竟也乖乖站着，只拿那双猩红血眸紧盯着她。 凌瑶第一次如此接近玄真，即便知道他如今神志不清，依然很紧张。 看了眼玄真颜色略浅的薄唇，凌瑶深吸一口气, 闭上眼, 踮起脚，凑上去—— 娇俏容颜凑近，温热馨甜的气息袭面而来……玄真眸中血雾一阵剧烈翻涌。 凌瑶还没贴上去，手下突然失去支撑, 整个人往前摔，接连踉跄了两步, 才堪堪稳住身体，还扯得胳膊生疼。 她抬头, 瞪向窜到十数步外的家伙，恼羞成怒道：“你干什么？不是你要亲的吗？”说要亲的是他，嫌弃的也是他！ 玄真眸中血雾翻涌, 脸色挣扎，喃喃道：“不行……不可以……” 凌瑶：“……” 就算入魔了还是改不了和尚的德性！ 凌瑶又伤心又气愤，一跺脚，索性不管他，转身走向秦书臻。 还未靠近，灰影飘然入目。 玄真再次挡在她面前。 凌瑶更来气，训斥道：“干什么？走开！” 玄真血眸直勾勾盯着她，道：“不许碰她。” 凌瑶恼怒：“我要带她回去治伤，不碰怎么带？你是不是想她死掉？” 玄真却只会重复：“不许碰她。” 凌瑶气愤：“她身上没毒。” 玄真：“不许碰。” 凌瑶：“……”死和尚，入魔了怎么这么犟？ 等等，玄真平日是很温和没错，可他是佛子啊，他说的话跟金科玉律似的，谁没事会杠他？自然看不出他是犟还是不犟…… 凌瑶盯着他片刻，视线在他凝实的血眸上停留许久，终于还是心软了。 她试探道：“要不这样，我们一起走——” “好。” 凌瑶：“……”好什么好？她还没说完呢！她无力，“你听我说完。” 玄真竟真的不吭声了。 凌瑶望着他的兔子眼，接着道：“我是说，你，我，还有书臻——我不动我不动。你带，你带行不行？” 玄真似乎思考了片刻，抬起手—— 凌瑶大惊：“不能用掐的！” 玄真顿了顿，变掌为指，朝地上的秦书臻弹了个术法。 下一刻，昏迷不醒的秦书臻便被凭空托起，四肢软绵绵垂落，缓缓飘到她身边。 凌瑶：“……” 虽然奇怪了点……好歹是能带着走了。 凌瑶辨认了下方向，试探性般跃出数米，然后回头去找—— 赫！玄真竟如鬼魅般紧随她身后。漂在半空的秦书臻亦然。 凌瑶眨了眨眼，索性道：“师叔，你的速度比较快，要不你带我一程吧？” 玄真的血眸一直盯着她，不吭声。 凌瑶：“……”行吧，自己走。 原本她与秦书臻只是闲来无事四处散步，离慈心谷驻地并不远。 两人一尸——哦不，俩人带一昏迷者赶路，途中还遇到几拨路人，都被玄真身上凶煞的魔气惊住，纷纷飞逃而去。 看得凌瑶心情复杂不已。 一路无声，直到赶回慈心谷驻地。 守阵的师兄们大吃一惊，再听说秦书臻不知中了什么术法禁制，突然昏迷不醒，当下也顾不得玄真的浑身魔气，迅速将他们迎进去，同时派人去请长老们。 很快，人就到了。 来者是慈心谷二长老，姓周，出窍期大能，亦是这次出门的领队。 远远他便察觉此处冲天的魔气，神色骇然，迅速甩下同行长老，疾冲进来：“何方魔修竟——玄真禅师？” 以他的修为，自然能看出玄真浑身魔气冲天。他知道玄真入魔了，但…… 周长老仔细打量玄真，最后落在他那双猩红血眸上，惊疑不定道：“禅师，您这魔气如此外放……不会影响吗？” 玄真听而不闻，甚至眼皮都不掀，猩红血眸依然只盯着凌瑶。 凌瑶无奈，先朝周长老行礼：“周师伯，玄真师叔的情况……有点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您还是先看看书臻吧。” 周长老定了定神，发现玄真果真不理会，只得按捺下好奇，收回目光，看向秦书臻。 后者已被凌瑶的师姐师兄们搀扶下来，靠坐在旁边宽椅上。 周长老凛然，快步过去，抓起秦书臻手腕，同时问：“怎么回事？” 凌瑶连忙将事情经过简单介绍了遍。 周长老皱了皱眉，小心送入一股灵气进秦书臻体内：“顾远之？谁家的？” 闻讯赶来的凌瑶大师兄忙接话：“是潞北顾家的，天赋还算不错，但有些骄矜，月余之前还在我们慈心谷做客，似乎在追求秦师妹。” 周长老：“……”他放下秦书臻，看了眼玄真，问凌瑶，“当真是姓顾的小子攻击你们的？” 凌瑶点头：“是。”她将顾远之的话重复了一遍。尤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几句。 陆续赶来的诸位师长全都变了脸。 周长老怒意勃发：“他当真这么说？” 凌瑶肯定：“不敢欺瞒诸位师长。”她想了想，解开系带，拉下长袄，“我跟他交锋了几招，右胳膊骨头碎裂，腹部受伤……我看他那意思，是打算把我杀了灭口，好顺利掳走师妹的。” 狰狞的胳膊当先显露，腹部的伤倒是愈合得只剩下一道血线……这两处，便足够看出当时有多凶险。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 “若非有玄真师叔的万玉膏，估计我这伤还要更糟糕——？”凌瑶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灰色身影惊了下，下意识停下，“师叔？” 她站在后面，故而看不到，玄真顶着一双猩红诡异的血眸，冷冷对着所有人，满脸煞气，魔气四溢。 周长老提掌戒备：“玄真禅师，您这是何意？” 凌瑶察觉不妥，走出他遮挡范围，问：“怎么了？” 玄真跟着动作，再次挡在她跟前。 凌瑶：“？”继续往外走，“师叔？” 玄真跟着再走。 几个呼吸的功夫，原本与众人对峙的玄真，便随着凌瑶站到了边上，坚定地挡在凌瑶身前，挡住众人投来的目光。 凌瑶：“？” 众人：“？” 凌瑶的四师兄低声嘀咕了句什么，旁边的大师兄挑了挑眉，吩咐道：“小瑶先把衣服穿上。” “……啊？哦。”凌瑶茫然，仍听话地乖乖穿上长袄，系上衣带。完了她放下手，移动脚步，走回周长老跟前。 玄真依然亦步亦趋，一直跟着她。 凌瑶无力，只得暂且由他，抬头，便对上众人诡异的视线。 她顿了顿，连忙低头检查自己。她特地挑了件青松色长袄，加上衣宽袖大，除了显得她有点肿，没有丝毫问题。 她再次抬头，问：“怎么了？” 众人却又移开目光，齐齐看向玄真禅师——这家伙浑身的魔气，仿佛平和了些？当然，只是些许。顶着那一身煞人魔气，依然很渗人。 众人的神情却愈发诡异了，扭头又看凌瑶。 凌瑶被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你们干嘛？”难道是怀疑她的伤是玄真下手的？ 周长老率先回神，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问：“你可知道书臻怎么回事？” 凌瑶忙道：“师伯请说！”就怕有什么狗血剧情，比如搞失忆什么的。 周长老扫了眼玄真，道：“书臻丫头是魔气入体，被封了五感。” 魔气？凌瑶愣住：“不可能，顾远之是雷灵根的剑修啊。”堂堂男主怎么可能修魔。思及众人诡异的视线，她顿悟，“师伯您怀疑玄真师叔？” 周长老：“不无可能。”现成的入魔之人站在跟前，是谁都会先怀疑。 凌瑶着急：“不可能！若非师叔及时出现，我必定已经——” 周长老摆摆手：“方才确实怀疑，现在不了。” 凌瑶：“啊？” 围观的几位师长露出诡异的笑容。 凌瑶：“……？” 周长老接着又道：“这股魔气在书臻体内运行的方式，我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 凌瑶回神：“那能驱除吗？会不会伤了她？” “有点麻烦，但不难。”周长老非常轻松，“不行还能去请法华寺的人帮忙，这回可近多了。” 凌瑶：“……” 周长老：“我们还是先说说玄真禅师的情况吧……”他盯着玄真的血眸，好奇不已，“禅师若是不介意，我帮你看看情况？” 玄真不吭声。 凌瑶抬头，对上他的血眸，以为他在征询自己意见，小心翼翼劝道：“师叔，让周师伯给你看——” 外头陡然传来喧哗。 众人齐齐望出去。 守在阵外的一名弟子冲进来：“好、好多人——师伯你们赶紧出去看看！” 周长老不悦：“你是没见过人吗？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那名弟子紧张地看了眼某个方向，磕磕巴巴道：“不是，那些人都喊着要抓、要抓玄真禅师。” 凌瑶：“！”立马扭头去看玄真。 后者也恰好低头看她。 凌瑶心里一动。怎么每回抬头，都恰好能对上？他俩有这么默契吗？ 却听周长老问怎么回事，她忙转回去，凝神细听。 守阵弟子咽了口口水，道：“不是很清楚……只是，他们都在喊什么，为万灵讨公道，抓入魔妖僧祭亡魂之类的……” 凌瑶：“……？” 什么玩意？这是冲着玄真来的？ 他好好一个佛子，就算入魔……这才多久，怎么就成了妖僧了？ 第053章 凌瑶心意 捆缚带走 众人都看向玄真, 等着他的回应。 玄真却一动不动，血眸半垂，宛如老僧入定。 反倒是站在他跟前的凌瑶忍不住插话, 问守阵弟子：“师兄, 会不会搞错了？” 守阵师兄：“那些人指名道姓，怎么会搞错？”他看看毫无反应的玄真, 再看向周长老, “师伯，六师兄他们估计挡不了多久，该怎么处理？” 周长老点头，转向玄真：“禅师，你看你是要避一避，还是出去看看？你若是避一避，我便出去挡上一挡。” 玄真不吭声。 凌瑶以为他走神了，忙抬手拽了拽他衣袖, 小声提醒道：“师叔。” 玄真掀起眼皮看她, 猩红血眸仿佛带着无比的专注。 凌瑶顿了顿，只得重复一遍周长老的话。 玄真：“你想如何处理？” 凌瑶：“啊？” 周长老看不下去，轻咳一声：“若是禅师无事，不妨出去看看吧, 若是有误会，还是早日解开为好。” 玄真依然不吭声, 只拿那双诡异血眸盯着凌瑶。 周长老摸了摸鼻子。 凌瑶大师兄忙打圆场：“想必禅师还在考虑……凌瑶你觉得禅师该如何处置？” 凌瑶：“……”她对上诸位师长，心头突然浮起诡异错觉。她不敢深想, 小心道，“既然师伯建议出去，要不, 出去看看？” 玄真：“好。” 众人：啧。 凌瑶：“……” 不等她多想，玄真已转身往外走。 凌瑶忙不迭看向周长老，眼中带着不自觉的希冀——玄真现在看起来不太清醒、甚至好像还有点傻……她不放心，想跟上去。但师长在此，她不敢擅专。 周长老轻咳一声，道：“我们也去看看，看看谁搞的幺蛾子。” 凌瑶大喜，当先提裙冲出去。 众师长：“……” 周长老问身侧师弟：“筠雾知道这事吗？” 后者无奈：“我怎么知道。” 周长老“啧”了声，宽袖一甩，慢腾腾往外走：“走，修界好不容易安稳了这些年……看看是谁又在挑事？” 另一边，慈心谷阵法外面的缓坡上，不知何时竟聚集了上百名修者，临近几处峭峰仍陆续有人飞过来，挤得缓坡之上人头济济。 如此多人，竟还分成三拨，道修一波，魔修一波，佛修还占了一部分。 三波人泾渭分明，甚至还吵了起来。 “……放屁，我们老大在苍云州呆了近俩月，全苍云州都知道！” “但他两月前确实绕行了许多州府，别的不说，见真寺附近的州府，你敢说他没去过？” “怎么，去过就是罪人了？那去过的人多了去，你怎么不挨个去问罪？” “你这是强词夺理！” “你才是欲加之罪，你这种没——” “出来了！”不知谁喊了句。 吵嚷的纷争瞬间停歇，所有人齐齐望过去。 高大身影踱出阵法。 灰色僧袍随行走轻扬，一百零八颗紫檀佛珠挂于胸前，一手横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眉目微垂，姿态从容，仿佛还是那名悲天悯人的佛子。 方才与人争得不可开交的洛鑫阳大喜，扬声招呼：“老大！” 他身边诸人也跟着招呼：“老大！” 玄真停步，掀起眼皮。 猩红血眸赫然显露，随之而来，还有直冲九霄的凛冽魔气。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下一瞬，议论声顿起。 “早听说佛子入了魔，没想到竟已到这种程度。” “入了魔为何还有如此高的修为？” “毕竟是曾经的佛子，功法研究透彻，连魔功也了解颇深吧。” “看来传闻不假。” “他好歹是佛子呢，看着也挺佛像的，没想到竟然做出这等事。” “哎，人不可貌相。” …… 一直置身事外的佛修一众也激动起来。站前最前方的法华寺弟子双手合十，朝他行礼：“师叔。” 其余佛修跟着行礼，有称师叔，也有称禅师，不一而论。 玄真宛若未闻，视线淡淡掠过他们，落在那群义愤填膺的道修身上。 “谁要寻贫僧？”他淡声问道。 众人下意识噤声。 当此时，凌瑶追了出来。 发现玄真站在乌泱泱的人群前，心里一咯噔，忙不迭跑到他身边。 “师叔！” 玄真立马转头，垂眸看她。 凌瑶顿了顿，问：“什么情况？” 玄真摇头：“不知。” 当此时，慈心谷一众也出来了。 见到这种场景，周长老皱了皱眉，冷下脸道：“诸位如此兴师动众跑来我慈心谷暂住之地，是对我慈心谷有何不满吗？” 他是出窍期大能，又是打着慈心谷的名号说话，道修们一时有些哑口。 静默片刻，一名同是出窍期、鬓发微霜的男人站出来。 “老周，我们不是冲着慈心谷来的。只是恰好听说佛子——玄真禅师在此，我们才……” 周长老冷笑：“可笑。禅师这些日子可都是在苍云州那边的峰头住着，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不见你们打上门去？” 霜鬓男人忙道：“我们其实有派人盯着，禅师并没有住在里头……” 周长老神色稍缓。 霜鬓男人继续道：“方才顾家的孩子带着一身伤逃到主峰，说禅师已彻底入魔，四处伤人，我才带着人寻过来的。”他指向身后几人，道，“这几人也说看到禅师挟持贵派弟子——”对上周长老的神情，他有些悻悻然，“看来这是误会……” 周长老：“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这三言两语就把你哄出来了。” 霜鬓男人轻咳一声：“倒也不是只为了此事……”他看向玄真，“看到禅师尚且安好，我亦是松了口气。” 凌瑶满心复杂。玄真其实好像是真疯了，但又疯的奇奇怪怪的……比起之前那股睥睨天下的嚣张模样，现在不说话的玄真，在其他人看来，仿佛还挺正常的？ 却听玄真反问：“是你要找贫僧？” 凌瑶忙将注意力归位。 霜鬓男人迟疑了下，点头：“也算是。敢问禅师，近日为祸世间的疯魔妖兽，可是因你而来？” 玄真看他的眼神如看傻子：“不是。” 霜鬓男人顿了顿，又问：“禅师有何证据？” 玄真：“不需要。” 霜鬓男人：“……” 众人喧哗。 “他这一身魔气便是证据了，真人何须再问？” “放屁，按你这么说我们魔修都有嫌疑了？”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可笑，千百年来，魔修从来不少，何曾出过这种事？安知是不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道修祸害的。” “老贼你说谁道貌岸然呢？” “谁道貌岸然说谁！” …… 眼看就要变成菜市场，霜鬓男人忙扬声：“各位稍安勿躁。” 带着灵力威压的声音传遍四周，将众人的激愤压下去了几分。 喧嚣渐止。 霜鬓男人接着问玄真：“那各州府频频出现入魔妖兽之事，禅师可曾了解。” 玄真：“不了解。” 凌瑶暗自苦笑。得，之前半疯不疯时的嚣张，还是在的。这么多人，好歹姿态软和一点吧…… 果不其然，霜鬓男人确实有些恼了：“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禅师配合一二。” 洛鑫阳几人却也不服了。 “无凭无据的，你们上来就一通审问，倒是好脸。”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府衙在审犯人呢。” “我们老大入个魔而已，瞧把你们紧张的。苍云州多少魔修，怎么不见你们杀过去问个清楚？” “挑着我们老大好说话是吗？” 苍云州一堆莽汉你一言我一语的，怼得霜鬓男人脸色微红。 “有人亲眼所见——” “是我亲眼所见。”一名白袍男人越众而出，凛然直视玄真。 正是顾远之。 凌瑶怒气顿生。好家伙，正愁找不到他算—— 身边陡然掠过一阵微风。 下一瞬，凌瑶便看到灰色身影扑向顾远之。 顾远之大惊：“真人救我！” 霜鬓男人迅速出手，堪堪在其身前挡下玄真一记攻击。 玄真眸中血雾翻涌，一掌接着一掌，源源不断地攻过去。 霜鬓男人沉着接下。 玄真入魔后修为略有压制，竟也与霜鬓男人旗鼓相当，俩人一时打得难分难解。 高修大能的对决，引得周围灵魔之气动荡不已，围观众人纷纷后退。 顾远之被身旁之人搀扶着后退十数步，然后扬声，继续道：“我亲眼看见禅师抓住妖兽施虐，当时我立马出面制止，他却打算杀人灭口。若非我用禁法逃脱，此刻怕是已经……此刻他一见我，便要杀害我，可见他心虚。” 当此时，他身着云鹤绣纹的白色长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又因为身姿挺拔，剑眉星目，这番指责，竟生出几分正义凛然之感。 几乎没把凌瑶恶心吐。她怒声道：“顾远之你这小人，若不是你袭击我等，师叔怎么会攻击你？你竟然还敢倒打一耙？” 周长老也眯眼看过去：“你就是顾远之？你伤我慈心谷弟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顾远之却皱起眉：“伤贵门弟子的分明是入了魔道的佛子，为何要找我算账？”他看向凌瑶，顿了顿，做恍然大悟状，怒斥道，“慈心谷莫要太过欺人太甚，这位凌姑娘倾慕佛子本就不是秘密，她若要维护佛子，我自然无话可说。” 倾慕佛子！！众人哗然，目光齐齐望过来，连周长老等师长也不例外。 凌瑶：“……”她咬牙，硬着头皮道，“我就算倾慕师叔，也断不会为他颠倒黑白，你休要给我泼脏水！” 惊怒羞愤之下，她没有发现，与霜鬓男人斗在一起的灰袍身影陡然顿住，差点挨上一记，好悬在最后一刻避开，但接下来的攻势却陡然变得凌厉。 霜鬓男人惊诧：“禅师既是入魔，为何功法丝毫不减？” 玄真一声不吭，只全心攻击，打得霜鬓男人再无说话之暇。 另一头，洛鑫阳瞪大眼睛，惊叹道：“哇，凌姐姐你喜欢我们老大啊，怪不得你前几天着急着慌地找人……”他一击掌，“嗨，我当时早该想到才对。” 凌瑶：“……” 顾远之仍在继续：“你果然是倾慕佛子……男欢女爱本是常事，但佛子既已入魔，甚至屠戮妖兽，为祸人间……凌姑娘包庇于他，应当以共犯处之。” 周长老皱了皱眉，正欲开口—— 凌瑶：“我呸，你含血喷人。师叔什么都没做过，我也没有包庇他，你在此胡乱造谣，说不定是你心虚，坏事都是你干的呢！” 顾远之叹息：“凌姑娘，你我相识一场，你何苦……”他惋惜道，“其实清锐对你也有好感，他乃庆州南家的未来家主，天赋、前途皆不可限量，岂不比一名疯魔佛子要好？你若是选择清锐——” 灰影一闪。 “砰”、“砰”两声巨响。 话未说完的顾远之被一掌拍飞。 打人的玄真亦被霜鬓男人击中后背，“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师叔！”凌瑶惊叫，还未动作就被大师兄拦住。 霜鬓男人缓缓落下，朝吐血的玄真拱手道：“承让。”若非玄真分神去打顾远之，这一架，还不定谁输谁赢。 玄真却不理他，冷冷扫了眼被人搀扶起来、面如金纸的顾远之，飞身而起，飘然落于凌瑶俩人面前—— 凌瑶大师兄对上那双诡异血眸，打了个激灵，立马退开两步。 凌瑶丝毫不觉，还迅速抢上一步，上下打量玄真，紧张问道：“你没事——啊！” 垂在玄真胸前的紫檀佛珠倏地散射而出，绕至凌瑶身周，一收一捆，瞬间将其拽入玄真怀里。 然后，俩人同时消失。 措手不及的众人：“？？？” 第054章 诡异状态 太刺激了 凌瑶只觉自己仿佛正面撞上堵石墙, 鼻梁都快撞断了，疼得眼冒泪花。 待她缓过神来后，便察觉不对了。 鼻端是清浅若无的檀香, 周围是远近起伏的虫鸣鸟叫, 再低头，脚下是快速倒退的花木。 最重要的是, 她上身被鸽卵大小的紫檀佛珠圈锁着, 提溜在某人手里。那佛珠甚至还记得避开她左胳膊上的伤…… 凌瑶：“……” 她一定撞傻了，出现幻觉了，玄真怎么会—— “砰！” 门板撞到墙壁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凌瑶吓得睁眼，只看到两边窗景飞速滑过，然后整个人摔入软乎乎的垫子里——不仅垫子软和，摔下去前，仿佛还有股气团在身下托了下，连受伤的胳膊都没有碰着。 凌瑶眨了眨眼, 打算爬起来。 捆着她的佛珠骤然散开, 绕上手腕，合拢成束，拽至罗汉床扶手边，锁死。 凌瑶懵了。什、什么情况？ 她飞快扫了眼四周, 恍惚有些熟悉—— 诶？这不是那上古洞府吗？玄真怎么把她带进来了？ 外头的人怎么办？顾远之那煞笔还没搞定—— 黑影骤然袭来。 “不许。”清冷嗓音裹挟着暴戾气息，玄真的影子笼在她身上, 猩红血眸紧紧盯着她，“不许！” 凌瑶：“……哈？” “不管是谁, 都不许！”血眸衬托之下，玄真神色凌厉又狰狞。 凌瑶一脸茫然：“……不许什么？” 玄真却听而不闻，只拿那双猩红血眸盯着她。 眸中血雾凝实, 瞳孔难辨，直视之时，如猛兽盯梢，令人毛骨悚然。 可凌瑶一想到面前是玄真，身处之地是他俩共同拥有的上古洞府，心里竟慢慢冷静下来。 甚至有心情反过来打量玄真。 说起来，玄真的皮肤真好啊，连毛孔都看不见……这就是高修大能锻体淬炼之后的结果吗？ 一大老爷们顶着这样的皮肤，合适吗？ 正胡思乱想，就察觉面上掠过片阴影。 凌瑶抬眼望去—— 是玄真的手。 她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慢慢移动，慢慢向前，在她的眼珠子几乎凝成斗鸡眼前，那只手终于落在自己的头发上。 轻如无物，浅若无痕，却始终不见那只手离开。 凌瑶使劲往上看，都看不到他在干什么，只能隐约感觉头发上有东西，遂直接问：“是不是沾上什么东西了？” 玄真的神情逐渐变得诡异，似沉醉又似挣扎，对凌瑶的话充耳不闻，只喃喃道：“……好好的……不会有人……” 凌瑶没听清，落下几乎抽筋的眼皮，重新看他：“你说什么？” 玄真却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手上力道微微加重：“……乖……贫僧给你念经……” 凌瑶：……哦，是把她当成什么小孩子了？ 玄真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一小片鬓发，启唇轻声吟诵：“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① 凌瑶：“……” “哆地夜他阿弥——” “停停停！！”凌瑶急忙打断他，“师叔，我还没死呢！你给我念什么往生咒啊？！” 玄真似乎愣了愣，脸上闪过抹茫然，下一刻，神色再次狰狞起来，连声音也凌厉了几分：“你想找谁？休想，贫僧不许！” 凌瑶哭笑不得：“我没有……你倒是跟我说说不许什么啊。”思及他这是入魔导致的神智错乱，心里忍不住又难受了起来。 玄真浑然未觉，神情依旧如风刀霜剑，声音再次低下去：“……害死……不许……贫僧会护着你……不许……” 凌瑶听清楚了其中一句。她愣住了。 玄真犹自喃喃：“……无根浮萍，不入轮回……噬魂……” 声音愈低，神色愈狰狞。 凌瑶看得暗自心惊，忙扬声唤他：“师叔？师叔你醒醒！”她试图起身去拽醒他，却拽动手腕上的佛珠。 经受玄真百般淬炼、又有多年佛法浸润，紫檀佛珠竟发出似铜若铁般的沉闷低响。 玄真仿佛被惊醒般停下来，怔怔然盯着她。 凌瑶欣喜：“师叔，你听见我说话了？” 玄真眸中血雾翻涌：“听见了……别担心，待贫僧处理好……” 凌瑶瞅着不对，用力拽动佛珠：“师叔！你醒醒啊！”想到玄真曾说过疼痛会让他醒来，手挣不脱，她索性抬脚去踢玄真。 玄真正挨着罗汉床，她接连几脚过去，这人却纹丝不动，反倒她把自己脚趾踹得生疼。 “嘶。”凌瑶郁闷不已，边加大力道踢他，边恨恨吐槽，“你只是佛修，怎么身体硬得跟体修似的！”若不是亲眼看到，她真以为自己踹上铁柱了。 玄真果真停下自言自语，血眸定定地看着她。 这是有效了？凌瑶大喜，索性往脚背注入灵力，狠狠踢过去。 “艹痛死了！”她痛呼出声，下意识蜷曲踢人的右脚，痛得直冒冷气。 几个阶的修为差距果然不是虚的。 玄真却突然将放在她脑袋上的手收回来，一把握住她右脚腕。 凌瑶隔着泪花看他：“师叔？” “别哭……”玄真眸中血雾散开又转凝实，再散开，再凝实，反复变换，神情犹带着扭曲诡异的煞气，语调却温柔又悲戚，“贫僧给你念静心咒好不好？念了就不疼了……” 凌瑶：“？师叔你怎么尽惦记着念经！”她用力挣扎，“你快放开我。” 也不知道玄真究竟什么情况。时而煞气重重，时而悲戚莫名，还有方才在外边的嚣张霸气……精分也不是这么玩的。 不过，踢一踢就换个情绪，再踢几下，是不是就能醒了？ 思及此，凌瑶踢动小腿的动作愈发用力，试图摆脱他的桎梏。 玄真却仿佛突然又恼了：“你竟然挣扎？你要找谁？……贫僧不许！” 凌瑶无力，只能松下力道，好声哄道：“好好好，我谁也不找，我就找你！我就待在这里好不好？” 玄真神色陡亮：“对，你倾慕贫僧。” 凌瑶：“……”真疯还是假疯？怎么别人说的话记得这般清楚？ 她不吭声，玄真竟不高兴了，握在她脚腕上的五指微微用力，语带威胁：“说，你是不是倾慕贫僧？” 凌瑶翻了个白眼：“是是是，师叔你最帅最牛逼，我倾慕得不得了！”好烦，她不光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还要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发疯，还要哄着—— “贫僧亦然。” 凌瑶：“！” 玄真的声音低了几度，整个人仿佛又陷入某种低气压中：“但是贫僧不配……贫僧杀孽太重……” 凌瑶懵了，傻愣愣地看着他。等下，他怎么会认为自己杀孽太重？他是佛子啊！就算已经入魔，他也是当了几百年的佛子，哪里来的杀孽太重？ 玄真仍自继续：“……你别哭……你要是疼，贫僧给你念清心咒好不好……” 凌瑶回神，忍不住抓狂：“怎么又念经！念经有个屁用！！你赶紧给我醒过来说清楚啊！！！” 激动之下，佛珠被她拽得哗啦哗啦响，被握住的脚也不停踢动。 玄真却不知道陷入什么幻境，加大力道握住她的脚踝。 以他的修为，这力道一加，凌瑶顿时痛叫出声：“痛痛痛！师叔你再不醒来我就要死在你手里了！”艹，她腿骨都快要断了吧？ 玄真若有所觉，连忙放轻力道，甚至侧过头，朝手中握着的脚腕轻轻吹气，嘴里喃喃道：“不痛不痛，你若是不喜贫僧念经，贫僧给你吹吹，吹吹便不疼了……贫僧小时候娘亲也是这般……” 凌瑶：“……”得，连小时候都出来了。 玄真：“除了吹吹，贫僧娘亲还会亲亲……”他声音渐低，“贫僧亲亲你可好？” 凌瑶：“？！”臭和尚入个魔难不成还能变开放？ 那侧头盯着她脚踝的光头大和尚，竟真的低下头，隔着她那妃色绣缠枝纹绸裤，亲在她脚踝上。 凌瑶：“！！” 玄真的唇仍贴在薄薄的绸裤上，呼吸逐渐急促。他恍恍惚惚道：“好甜……你……贫僧……贫僧……” 摁在脚踝内侧的拇指轻轻抹起绸裤，露出脂玉般的白皙肌肤。 玄真眸中血雾剧烈翻涌，握住脚踝的手微微颤抖，拇指轻轻在脂玉肌肤上摩挲。 凌瑶被挠得痒得不行：“哈哈哈，你别闹，痒死了。” 玄真恍若未闻，原本印在绸裤上的唇慢慢移动。 温热气息洒在肌肤上，激得凌瑶几乎要起鸡皮疙瘩，她微微抬头，盯着他的光头，问：“你干嘛——” 薄唇终于落下，轻轻地、虔诚地印在掌中那精致小巧的骨凸上。 然后是不容错辨的，温柔的、湿热的触感，仿佛在品尝无上的美味。 凌瑶：“……” 这特么也太刺激了点。 第055章 入魔首日 下海烧烤 凌瑶傻了。不敢相信清冷自持的玄真竟然做出这种事…… 可别说是在哄小孩了。 谁家娘亲哄小孩会又亲又舔齐齐上阵的？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 颤抖微凉的手指轻轻勾入她绣花鞋。 白底绣蝶的鞋子“嗒”地一声轻落在在地，惊得凌瑶心中一跳。 她下意识要张嘴制止，顿了顿, 还是闭上了。 若是玄真醒来, 就再没机会跟他如此亲近了吧？ 凌瑶忍不住唾弃自己——卑鄙如她，竟希望玄真能继续下去, 甚至…… 自制的棉质短袜被缓缓推下, 湿濡气息从脚踝缓缓下移。 凌瑶：“……” 虽说她已结丹，身体杂质会在运功中炼化随浊气排出……但玄真也太不讲究了吧，还是疯了不知道嫌弃？ 玄真的力道渐次加重。 凌瑶后脊泛起阵阵酥麻。如非没有疼痛，她差点以为玄真是在吸食她的血液和骨髓…… 她蜷缩脚趾，强忍到嘴的呻yin。 “师叔，”她有些窘迫，忍不住低声，“别这样, 好痒。”说着, 她试图缩腿躲开他的……骚扰。 握在她脚踝上的指节微微用力，将她再次拉回来。 “别动。”向来清冷的声线带着几分沙哑，“亲亲就不疼了。” 凌瑶：“……我脚不疼了，我手疼……你的佛珠拽着我伤口了。”她的伤本就没好, 被佛珠捆了这半天，骨头几乎都错了位, 若非挂心玄真，早就疼哭了。 玄真不吭声。 凌瑶正欲再开口, 褪了鞋袜的脚丫子被轻轻放到软垫上。 接着，光影一闪，面前已经没有了玄真的身影。 凌瑶错愕：“师叔？” 察觉腕上佛珠滑动, 手臂重归自由，她忙不迭撑着榻垫爬起来—— “撕拉——” 刚套上身没多久的长袄被撕开，露出里头割了袖子的短袄。 得，都不用扭头看了。 凌瑶紧张不已：“师叔，我胳膊真有伤，你别——” 微凉手指搭在她伤口边沿，细小柔软的气息从皮肤渗入。 这是终于记得她的伤了？凌瑶微松口气，又有些失望——哎，要是没伤她肯定扑……咳咳咳。 不过，玄真疯成这样，还能记得她受伤？ 未等她想明白，细微的气流已逼近碎裂的骨头并缠绕而上，拽其归位。 饶是凌瑶忍痛能力一流，也冒出一头冷汗，再无心思多想。 玄真虽非医修，但修为已至出窍，对身体淬炼多年，对骨头器脏的了解早就胜过凌瑶这种半吊子。早前也是他给凌瑶正骨疗伤的，又有万玉膏滋养，其实皮肉已恢复许多，只是骨头需要时间调理……但因他方才发疯，佛珠捆锁拽动，导致未愈合的骨头再次移位。 伤口未愈又再次动骨，其中酸爽，亦无需多说。待玄真终于弄好，凌瑶觉得自己贴身衣物都湿了。 察觉正骨的气流退出去，凌瑶有气无力：“多谢师叔。” 温热气息陡然靠近，带着安抚意味的亲吻落在胳膊上。 “不疼了……”玄真边亲边呢喃，“乖，不哭……” 凌瑶哭笑不得：“我没哭。” 玄真听而不闻，骨节分明的长指托起她的手，轻如羽毛的亲吻绵绵密密地落在她肌肤上。 凌瑶痒得不行，试图收回手。 玄真动作一顿，声音瞬间转冷：“你要走？你要去何处？你要找谁？！” 凌瑶：“……我不走。” 玄真气息转缓：“乖。”再次俯首，抓着她手臂慢慢亲。 凌瑶翻了个白眼。行吧，要亲就亲吧，算起来还是自己赚了。 玄真渐次往下，及至她手指部位，呼吸又再次急促，温柔的亲吻慢慢变质。 凌瑶：“……”玄真疯了之后竟然这么变/态的吗？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等等。 她陡然想到一个可能，“我说师叔，你会不会搞错人了？你觉得我是谁？你倾慕的究竟是谁？” 虽然玄真疯了，可他应当不至于撒谎……她愿意接近疯魔的玄真，但她不愿意当狗血替身。 思及此，她心下不爽，索性拽回自己的手—— “不许走。”声音低哑的玄真握住她手腕，刚刚回收的佛珠再次飞出，绕上她挣扎的右手，往后一拽。 凌瑶低呼一声，摔回塌上。紧接着，刚被褪了鞋袜的右足也被拽着捆到另一边扶手。 若非左胳膊还在玄真手里，她怕是要三次受伤了。 凌瑶：“……”该感谢这家伙还记着她的伤吗？ 下一刻，玄真瞬移到塌边。 他一手撑在凌瑶耳边，俯下身，通红血眸紧紧攫住她的杏眼，声音带怒，冷声道：“你想去哪里？你想去找何人！”不等凌瑶回复，他紧接着又软下声音，“乖，你在这里，才不会有人欺负你，也不会疼……乖乖的好不好？” 凌瑶差点应了。她定了定神，坚持问道：“我是谁？” 玄真愣住，面上似乎带着疑惑不解：“你忘了吗？”顿了顿，又仿佛松口气，“忘了好，忘了就不会再疼了。” 凌瑶：“……”她换了个方式，继续问，“师叔，别人都是怎么叫我的啊？” 玄真却答非所问，眯起血眸：“别人？是谁？” 凌瑶：……救命，跟疯子聊天好难！ 她索性威胁：“那你叫我名儿，你要是不叫，我就跟别人走了。” 凛然气息扑面袭来。 浑身魔气的玄真突然掐住她下颔，将她上半身提起半尺来高。不说下颔骨，连反复被折腾的左胳膊也再次发出抗议。 玄真犹觉不足，血眸死死盯着她，冷声道：“你要跟谁走？你胆敢跟谁走？！” 凶神恶煞的模样，仿佛下一刻，那只掐得她生疼的大手就会下移，掐上她的脖子—— 凌瑶毫不怀疑此刻的玄真会动手。 这段时间，她看的典籍书册越多，就越感觉无力。连诸位师长都对玄真的入魔皆是毫无办法，她竟然还打算帮他——自不量力。 她所有的努力，不过是徒劳，更是自我感动……历经三世，她怎么还学不会这点？ 她突然悲从中来：“你是不是想杀我？也是，反正我只是故友之徒，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你要杀便杀吧。”他都疯了，她还执著这些做什么？ 她索性闭上眼。 煞气凛然的玄真只觉指尖多了点湿意，下意识往上看，只看到不停涌出、串连成线的水痕。 他迟钝地看了片刻，沾了湿意的手指收回。 凌瑶一个不防，“砰”地一声摔回软垫。饶是软垫厚实，刚正完骨的左胳膊又是一阵剧痛。 凌瑶：“……”怎样，死都不让她痛快死是吗？她气愤睁眼—— 血眸依旧，浑身魔气也还在，方才掐她的右手却架在半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伸出又回缩，再伸出，再回缩，活脱脱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都是假象。凌瑶狠狠瞪过去，气势比他还嚣张：“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玄真声音低下来，仿佛在小声诱哄：“瑶瑶别哭……是不是疼了？贫僧给你念经好不好……” 凌瑶愣住。 玄真仍自继续：“清心咒好不好——” “停！”凌瑶连忙打断他，“你叫我……瑶瑶？” 玄真血眸直勾勾看着她，声音低落：“贫僧不配，是吗？是……贫僧不配——” “等等等等。”凌瑶难掩惊喜和激动，“我姓什么——不不，无所谓了——所以，你真的喜欢我？你喜欢的是我？是我凌瑶？不是什么别的瑶？张瑶刘瑶周瑶？” 玄真仿佛听了什么笑话：“瑶瑶真可爱。” 凌瑶又着急又喜悦，恨不得揪住他衣领给他来通严刑拷打。她扯住手腕佛珠，晃得“噹噹”闷响：“你既然喜欢我，你锁我干嘛？” 玄真脸色一沉：“你想走？不许走！”他低声诱哄，“外面坏人太多，他们会伤害你，你不要出去好不好？” 凌瑶反过来哄他：“你可以保护我啊。你修为这么高，你可以保护我的。” 玄真顿了顿，脸上陡然浮现挣扎懊悔：“不，贫僧晚了……贫僧帮不了你……” 凌瑶：“？”她不解，“什么晚了？”若不是他总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她怎么会误以为玄真喜欢的是另有其人。 玄真却不再说了，只哄她：“瑶瑶乖乖呆在这里，好不好？贫僧可以陪你——你喜欢吃果子，贫僧去给你取来……还有果茶，还有烧烤，你最喜欢烧烤了，贫僧这就给你烤去。” 仿佛怕她拒绝，话刚说完，他便“咻”地一下，飞走了。 凌瑶：“……” 挺好，还算没疯透，还知道给她弄吃的喝的。 不过，他真的会烧烤吗？他一和尚，能烤肉吗—— 等等。连吃喝都不让她倒腾……玄真难不成打算一直把她锁在这里？？ 她抬头看看手腕上的佛珠，再低头看看脚踝上的，再想到那主动去烧烤的和尚……凌瑶整个人都不好了—— 囚禁、捆绑什么的，她不好这一口啊！ 第056章 入魔首日 佛珠狗绳（抓虫…… 凌瑶越想越不对劲。 想到玄真已经离开一会儿, 估计顾不上这里，她开始挣扎。 可那佛珠经玄真多年淬炼，看似木头, 实则比钢铁还坚硬。佛珠之间也自有感应, 无需丝绳，便能连接成串, 还能随玄真心意散开聚拢, 指哪打哪……甚至还能分成两圈，一圈绕在她手腕上，一圈缠着她的脚踝。 任凌瑶如何挣扎，佛珠间的空隙丝毫不见变化，除了敲得罗汉榻的护栏“当当”作响，没有丝毫用处，反倒把自己手腕脚腕勒得生疼。 凌瑶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开始生疼，索性一脚踢上罗汉榻靠背。 “啪嚓”一声, 那雕刻着精美山水图的黄花梨靠背应声而断, 摔飞出去，发出一声巨响。 凌瑶：“……” 忘了收力气了。 她悻悻然收腿，心里默念：两位前辈莫要责怪—— 嗯？凌瑶突然顿住。这屋子，原来有罗汉榻的吗？ 她连忙环顾四周。 窗还是那个窗, 门还是那个门，门外还能隐约开到有些眼熟的花花草草, 但屋内陈设却已换了模样。 或者说，屋里但凡能移动的东西, 全部被清走了，只留下她身下这张罗汉榻。 还是一张，铺了厚实绵软垫子、中间小几被收走的罗汉榻。 凌瑶：“。” 玄真, 为何要这样布置？ 她忍不住再次打量自己被捆缚的手脚，忍不住开始怀疑：这厮，是不是早就打着这样的主意？ 毕竟，两个月前，玄真就会偶尔疯一疯。而这两个月，他能随意进出洞府，疯的时候做出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一阵风刮进来。 玄真裹着凛然煞气冲进来，血眸飞快扫过榻上的凌瑶，戒备地四处扫视，同时伸手，安抚般轻抚她脑袋，嘴里喃喃：“瑶瑶乖，贫僧保护你。” 凌瑶心虚地瞟了眼缺了个大口的罗汉榻靠背，轻咳一声，道：“没有外人……是我不小心踹断了罗汉榻。” 玄真也巡视完四周，听到此话，眉眼柔和下来，肯定道：“嗯，没有外人……是不是这罗汉榻躺得不舒服？贫僧给你换一张好不好？如意雕花架子床好不好？还是你喜欢南边的拔步床？” 凌瑶：“……还有一种选择。” 玄真：“？” 凌瑶晃了晃被捆住的手腕：“松开我。” 玄真立马沉下：“不——” 凌瑶抢道：“不松开我就哭哦。”这家伙方才仿佛就是被她的眼泪吓出去的，再加上他总是反复提到一句“别哭”……她决定试上一试。 玄真果真愣住了。 有戏！凌瑶心中大喜，再次强调：“我还会哭得很大声很大声哦。” 玄真：“……” 凌瑶小心翼翼：“松开我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玄真：“……” 凌瑶伸出受伤的左臂，抓住他袖子，轻轻晃了晃，撒娇般问道：“师叔，好不好？” 玄真：“……” 半盏茶后。 凌瑶面无表情地坐在树荫下，搭在腿窝上的右手腕依然盘着一圈佛珠。 一百零八颗紫檀佛珠，仅有十余粒圈在她手腕上，余下的珠子连成长绳，拴在玄真左腕上。 这特么跟拴狗有什么分别？！ 亏她方才还因为玄真的妥协而心生甜意——甜个屁！！ 她气呼呼地瞪着几步外忙活的和尚，怒骂道：“玄真你这个王八蛋！” 玄真闻声抬头，猩红血眸直勾勾看着她，甚至还好脾气安抚她：“瑶瑶若是饿了，先吃点果子好不好？贫僧都用清水洗过了，干净的，都是瑶瑶爱吃的。” 方才他唤了瑶瑶后，凌瑶并不反对，甚至说得上欣喜，即便他神志不甚清醒，依然本能地将这个称呼保留了下来，唤的频繁又自然…… 若非凌瑶知道今天是他两世第一次唤自己“瑶瑶”，怕是以为他演练过无数次——哼，说不定是在心里演练的。 但，再怎样，也掩盖不了他把自己当狗拴的恶行！！ 方才自己百般撒娇求情，这家伙果真动摇了。 然后就把她带到这处靠近水源的草坡地上，还给她摆上一小篮子的果子，果子上犹沾着晶莹水珠，看着就新鲜可口。 凌瑶从手边果篮里摸出一只脆桃，甩手扔过去：“我不吃，我要吃烤肉！” 玄真扬手接下，随手一掐，脆桃瞬间化为粉尘。 凌瑶：“……” 顶着血眸的玄真犹自温声：“瑶瑶乖，再等一会，贫僧马上烤肉。” 凌瑶：“……”这精分的模样，好特么瘆人。 算了算了，她跟一疯子计较什么呢。 她跟玄真如今的情况，谁牵谁还说不准呢。 这么一想，她心气儿又顺了。 “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她放弃般道。 玄真笑了：“好，瑶瑶要乖。” 平日里略有几分凌厉的眉眼突然舒展开，竟如雨后春阳、雪中篝火，暖得人心醉。 凌瑶愣愣然看着他，心脏砰砰狂跳——艹，早知道玄真长得好，可这笑起来也太勾人了吧？ 她不吭声，玄真便当她是同意，继续低头摆弄枯枝干草。 凌瑶呆了片刻才慢慢缓过来。左右玄真不让她干活，她看看左右，还是摸了枚脆梨，咔嚓咔嚓地咬了起来。 许是听见动静，玄真再次抬头看她。 凌瑶嘴里嚼着脆梨，不好说话，便朝他扬了扬手里的梨子，示意她正吃着。 玄真眉眼柔和：“瑶瑶真乖。” 凌瑶：“……”吃个脆梨怎么就乖了？ 玄真自然不会给她解释。他收回视线，手指一弹，火苗窜起，很快便燎着了枯枝干草。 凌瑶好奇地盯着他，打算好好看看，看他这个臭和尚能烤个什么东西出来。 玄真浑然未觉，随手从储物空间揪出一只瑟瑟发抖的雪鹿。 凌瑶瞪大眼睛。卧槽，玄真真的要杀生、烤肉？ ——哦不对，玄真似乎还俗了。 她缓口气，慢慢放松下来。 另一头，玄真伸出修长手指，随意那么一划，雪鹿连哼唧都来不及，便倒在地上。 凌瑶：……看这模样，哪还有半分僧人的慈悲啊。 玄真的手指继续动作，倒在地上的雪鹿被浮空半米，然后瞬间分成数大块，每块足有脸盆大小。 骨肉间的血水哗啦哗啦地直往下淌，几个呼吸就将雪鹿身下草地染成暗红色。 凌瑶：“……”入魔后的玄真好凶残。 前边的玄真又翻出一根成人臂粗的竹杆，盯着其发呆，仿佛陷入某种难题。 凌瑶想说话，顿了顿，没有吭声。 玄真突然动了。他手指裹着魔气，唰唰几下，将竹杆一端削尖，然后从肉块里挑来一块，直接串到竹杆上。 再一挥手，这巨大的肉串便被凌空架起，塞进火焰中。 火苗燎上肉块上的毛发，瞬间冒出诡异的焦糊味。 凌瑶：“……” 玄真甚至转头朝她笑笑：“瑶瑶稍等片刻，马上就好了。” 凌瑶：“……”她跳了起来，瞪眼，“你就这样烤？” 玄真：“？” 凌瑶指着他那块大如脸盘的肉，问：“没剥皮、没除毛、没腌制……还直接塞进火苗里。你烤的是寂寞吗？” 玄真茫然了一瞬，老实回答：“烤的是雪鹿。” 凌瑶：“……”她抹了把脸，认命走过去，“还是我来吧。” 玄真却避开她的手，道：“瑶瑶受伤了，瑶瑶休息。” 凌瑶心里微软，耐心解释：“我会法术，可以操控法术，动不了伤口。” 玄真低头看着她，摇头，坚持道：“不行，瑶瑶累了，瑶瑶要休息。”他仿佛突然陷入某种场景，又开始喃喃，“瑶瑶坚持了好久……可以休息了，瑶瑶要好好休息。” 凌瑶心中一动。 种种迹象看来，玄真的心魔，应当与她有关……若是她能找出玄真的心魔症结，玄真是不是有恢复的可能？ 往日她只是单相思，玄真又是那遥不可及的佛子。她不愿自己成为感情的附庸，只能疏远。而现在，她已经知道玄真的心意…… 她要帮他，她要找回真正的玄真。 话又说回来，这一世，除了两月前那段旅程，她与玄真并没有太多的交集。那，玄真的心魔从何而来呢？ 第057章 入魔首日 我想亲你 凌瑶上前两步, 站在玄真身边，唤道：“师叔？” 玄真迟钝地看着她。 凌瑶轻声：“师叔，你是不是担心我受伤？”总得找到切入点。 玄真滞了滞, 脸上浮现悲戚：“瑶瑶……瑶瑶……” 凌瑶忙道：“我在, 我在，师叔你看我, 我好好的呢。” 玄真似乎听进去了, 神色稍缓，血眸定定地看着她：“瑶瑶别怕，贫僧会护着你的。” 又是这一句。凌瑶想了想，换了个角度问：“为什么要护着我啊？有谁要伤害我吗？” 玄真有点慌：“贫僧还未找到……瑶瑶不要着急，贫僧——” “师叔！”情急之下，凌瑶直接抓住他，“别想了。” 玄真呆住，猩红血眸缓缓下移, 落在凌瑶的手上。 凌瑶被看得有些心虚。但想到面前这和尚一直偷偷喜欢自己, 又大起胆子，将他的手拽到自己身边，理直气壮道：“怎样？不能牵手吗？”这家伙做得比这过火多了。 玄真却仿佛傻了一般，只盯着俩人的手。 惹得凌瑶也忍不住低头去看：“你在看什么？” 虽然她口称牵手, 其实，看起来更像是拉手指。 她骨架小, 手掌也偏小。玄真比她高一个头不止，手更是比她大上一号。如此, 她压根没法包拢玄真的手掌，抓过去，只堪堪拽住玄真的三根手指, 拇指自不必说，连小尾指也可怜巴巴的露在外头。 再者，玄真是佛修，对外貌浑不在意，除了必要的锻体，完全不会对外貌形态做多余的修正，如此一来，他看起来便比旁的修者显得略黑些。 在凌瑶看来，修界流行的白皙肤色，虽看起来飘逸出尘，却缺了几分英武和气势，相较之下，她更喜欢玄真的小麦色肌肤。 只是，如此一来，俩人的手交叠在一起，便显得麦色愈深、白色愈白。 落在凌瑶眼里，就只觉得玄真的手……真好看。 她将玄真的手拽起来，拉到面前仔细端详，羡慕道：“师叔你手指好长啊。” 玄真任那青葱般的手指在自己手上摸摸捏捏，眸中血雾剧烈翻涌。 凌瑶没有发现，甚至开始抓着他的拇指研究：“你天天捻佛珠，怎么不长茧子？”摸完拇指，犹觉不足，接着去摸食指，“哎，真的没有诶？你捻佛珠都不用力——” 手中大掌突然挣开，反握住她。 麦色大掌包裹着娇小的手，看起来格外和谐。 凌瑶愣了下，才抬头去看他：“怎么了？” 玄真只拿那双猩红血眸盯着她的手。 虽瞳孔不可见，也难掩其中专注。 同样的场景，仿佛不久前也上演过。 想到当时，玄真把她锁在罗汉榻上、抓着她的手……凌瑶只觉脸上热意滚滚。 眼看玄真要将她的手拉过去，凌瑶急忙按住他，转移话题道：“算了算了，有什么事我们晚点再说吧……先烤肉吧。”她都闻着糊味儿了。 玄真依然紧抓住她的手不放，神色中似乎带了几分委屈。 ……错觉错觉。凌瑶拿他没辙，只得再次开启撒娇大法：“我饿了我要吃烤肉，吃不上我肯定会哭，我会哭得很大声哦。” 玄真顿了顿，掌心力道终于松开些许。 凌瑶松了口气，连忙挣开手，然后劝他：“师叔你坐下好不好，你太高了，跟你说话我脖子累得慌。”顺手给草地扔了个洁净术，清理掉雪鹿血污。 玄真仿佛察觉灵力波动，只歪头看了眼，又再次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仿佛不能理解其中含义。 凌瑶心下一酸，扶上他胳膊，轻轻推他往下：“坐下。” 玄真懂了，乖乖盘腿坐下。 太乖了。凌瑶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光头。 玄真怔然，抬头看她。 凌瑶心虚地收回手，轻咳一声，道：“你这样烤是不对的，我来——”察觉玄真要说话，她快速道，“你做不好当然要学啊，现在我教你，好好学，以后这活都交给你了！” 玄真似乎真的考虑了下，然后应道：“好。” 凌瑶：“……” 将凌空架在火上烧了半天的肉块取下扔掉，凌瑶重新挑了块雪鹿肉。 先用灵力刃将肉块去毛皮，切成小肉块，泡进清水里，洗掉血污，然后翻出去腥膻的食材，扔进肉块里，再加上些许调料，一起搅拌腌制。 这些对凌瑶而言已是驾轻就熟，甚至连手都没脏。 因为担心玄真，她忙活的空挡，还会分神去关注他，生怕他又陷入诡异的悲戚中。 故而，直到肉串架起来，她才发现，左臂伤处附近竟隐隐有针刺之感。 她吓了一跳——难不成，她中毒了？ 她急忙运起功法，探视内腑。 然后便发现了，她经脉竟不知何时沾染了些许魔气，随着她使用灵力，散落全身。尤其是左臂伤处，灵气运行更是滞涩难行。 她这段时间看了不少书，知道这是轻微魔气污染，问题不大，她亦能用功法祛除。 但是，这些魔气从何而来呢？ 凌瑶下意识看向乖乖坐在旁边的玄真。是玄真给她治伤的时候残余的魔气吗？ 玄真毫无所觉，只拿那双猩红血眸注视着她。 凌瑶心下涩然。 若非失了神智，玄真怎会出现这种差错…… 她收敛心神，直接挨着玄真坐下。 篝火被她压小，架在木架上的肉串微微泛起油光——离烤好还需要一点时间。 静坐无言，她索性翻出储物袋里的《魔气杂说》，接着上回没看完的部分往下翻。 玄真也不吭声，只安静地看着她。 凌瑶翻了几页，发现他压根不带转头的，无奈抬头，问：“师叔你要不要去歇会？”被心上人这样盯着，她哪里还能看得下书？ 玄真眉峰一皱：“你要走？你要去哪里？” 凌瑶：“……不，我不走，你坐着吧。”想了想，又翻出自己已经看完的《灵魔混杂说》，递给他，“那你看这个。” 玄真接过来，抓在手里，依然看着她。 凌瑶：“……”行吧，由他了。 她定下心来，埋头看书。 刚翻几页，便闻到飘然而至的烤肉香气。 她迅速收起书，拖着佛珠，起身去收肉串——在她将体内魔气清除之前，还是不要妄动灵气为好。 烤肉有先后，凌瑶草草翻过一遍，收回来十来串。她抓了一把塞进玄真手里。 玄真有些愣：“贫僧不吃，瑶瑶吃。” 凌瑶：“我吃不完，你帮我。” 成年雪鹿修为至少有妖丹期，速度奇快，寻常人难以抓捕。但其血肉灵力精粹，食之效用堪比大补丹，修者趋之若鹜。 最重要的是，雪鹿乃苍云州特有的灵兽。也就是说，玄真在苍云州时，便曾捕杀灵兽。加上洛鑫阳曾提过的丰功伟绩…… 凌瑶觉得，他应该能一起吃肉了。 玄真却坚持：“你吃。” 凌瑶扫过他身上僧袍，顿了顿，不再强求，只是心中免不了有些失落和郁闷——虽说这烤肉是玄真主动提及，但他连入魔了，都谨记着佛家清规不食荤腥，佛性甚是坚强啊。 胃口全没了。 凌瑶草草啃了两串，便将余下肉串收起，再随手灭掉篝火。 然后站起身。 玄真“咻”地一下，跟着起身。 凌瑶：“……”她拽了拽腕上佛珠，率先抬脚，“走，回屋去。” 玄真自然没有异议。 俩人一前一后，穿林过溪，走进此洞府唯一的院落。 凌瑶望着空荡荡的屋子，以及屋子里唯一的罗汉榻，满心的不自在，转头问他。 “你怎么把家具物什都收起来了？这样多难看啊……” 玄真慢吞吞道：“那些东西已被上任主人销毁。” 凌瑶愣了愣，转过弯来：“你接收洞府之时，就知道了？” “嗯。” 凌瑶无语：“这主人真抠门，竟然连家具都不肯送。” 玄真：“不是。” 凌瑶：“？” 玄真想了想，甩了下宽袖。 凌瑶只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定睛一看，原本空落落的堂屋居室，竟摆满了箱笼。 凌瑶：“……？” 玄真解释：“前主人不愿旁人弄脏他与道侣的日常用品，索性全销毁了。这些才是他留下的。” 凌瑶：“！！” 凌瑶二话不说，冲过去，掀开盖子—— 《灵气妙谈》、《灵草通识》、《戮天真人传》……竟是满满当当一箱子书册。 这当头两本，不就是让秦书臻修为突飞猛进的上古奇书吗？ 凌瑶双眼放光，顾不得细看，赶紧去掀别的箱子。 一共翻出八箱书册，另还有一箱刀剑棍戟、一箱天材地宝，剩下便是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比如千年不腐、水火不侵的上品缠丝罗，比如各种鞣制好的灵兽皮毛…… 凌瑶翻完一遍，发现原著里男女主收获的东西，也都在这里……甚至自己有的，比他们手里拿的，要多上数倍不止，顿时懵了。 “怎么这么多东西？”她扭头问玄真。 玄真：“洞府认主之后，便都放出来了。” ……哦，修为不足的她，确实不配看到。凌瑶犹如置身梦境：“你怎么不早说？” 玄真：“待你修为到了，便知道了。” 所以，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差别？凌瑶气愤瞪他：“我要是早点知道，我——” ……好吧她也不知道能拿来干嘛。 她悻悻然，又问：“你怎么不拿来用？” 玄真：“留给你。” 凌瑶：“……” 思及当时他当时情景，入魔深重，且无解决之道……他若是死在外头，这些东西，自然都是留给她。 他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吧？ 凌瑶心里难受极了。 她赶紧扭过头去，生怕这家伙看见自己哭又发疯…… 半晌，她终于缓过来。 随手摸了摸手边柔滑的缠丝罗，她感慨道：“衣食住行要用的东西都齐全，还有这么多精神食粮……怪不得两位前辈能安稳住着——”想到什么，她扭头看玄真，“师叔，干脆我们也隐居在此，哪儿也不去了，好不好？” 玄真：“好。” 凌瑶：“……你不管法华寺、不管问天阁了？” 玄真没出声。 凌瑶侧过头：“师叔？” 血眸只盯着她。 凌瑶不满：“你说话啊。” 玄真：“说什么？” 凌瑶只得再问：“你的师兄弟、你刚建的门派，你都不管了吗？” 玄真听而不闻，甚至反问她：“你想要管他们？”然后竟反过来劝她，“你不要理会旁人。” 凌瑶：“……”法华寺里有他同门师兄弟、天问阁更是他一手创办……怎么成了旁人了呢？ 其他人都是“旁人”，只有“凌瑶”不是吗？ 甜蜜又酸涩的复杂情绪在心间涌动。 凌瑶冲动骤起，冲到玄真面前。 “师叔。” 玄真猩红血眸专注地看着她。 “我想亲你，可以吗？” 玄真眸中凝实的血雾骤然震荡，剧烈翻滚。 凌瑶见他毫无反应，狡黠一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扶上他胳膊，踮起脚尖，微微侧头，印上那淡色薄唇。 第058章 入魔首日 开始折腾（抓虫…… 凌瑶想杀人。 她站在门前, 怒声道：“玄真你给我出来！” 声震鸟雀，扑簌之声四起，话中主角压根不吭声, 更别说现身。 凌瑶气死, 狠狠一跺脚：“臭和尚，孬死算了！”骂完, 拽着手腕佛珠, 踏着重重的脚步走回屋里。 屋里堆满箱笼，几乎无处下脚。 凌瑶对着箱笼生了半天闷气，还是抬起脚，走向屋里唯一的罗汉榻。 她一动，捆在檐下廊柱的佛珠串也悄悄松开。等她坐在罗汉榻上，佛珠另一头也悄无声息爬上罗汉榻扶手，安静扣上。 凌瑶眼角余光看见，更气了, 扭头瞪向门外, 呸道：“你锁这里有什么用？这破罗汉床，我一脚就能踹散好几张。”看不起她金丹修为吗？ 依然没有动静。 凌瑶气得捶床：“孬和尚！” 都敢脱了她的鞋子又吸又舔了，被她亲一下怎么了？ 好不容易亲到人，她都没尝出个好歹呢, 人“咻”一下就没影了，像话吗？？？ 人躲了就算了, 还不忘把佛珠留下，继续锁着她, 像话吗？？？ 凌瑶越想越气，朝外头又吼了句：“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出来！！” 吼得太用力，嗓子直接破音。 接着, 一个脸盆大的篮子慢悠悠飞进来，落在她手边。 霜梨、灵枣、雾榴……全是清甜润嗓的灵果。 这是给她润嗓子来了？凌瑶又好气又好笑，瞪着这篮子瓜果半晌，终归还是忍不住缓了神色。 “臭和尚。”她嘀咕道，“都入魔了，还记着和尚那一套规矩……死犟！” 眼看那家伙一时半会是不会出来了，凌瑶捡了个灵果，一边咔嚓咔嚓，一边四处溜达，盘算着怎么处理这些天材地宝。 晃了一圈，灵果吃完了，也没想出个由头，她索性爬上罗汉榻，盘腿运功。 此处是收入紫府的上古洞府，除了玄真，无人能进。而玄真……目前看来，并不会伤害她。 因此，她就地运功完全没有负担，集中精力，全心驱除体内残余的魔气。 屋里安宁静谧，时间悄悄流逝。 上古洞府里，仿似太阳的光源慢慢西斜，院里院外、山间溪流，由远而近铺上一层金辉，爬过树梢，越过草地，悄悄洒入屋里。 凌瑶清完体内魔气，睁开眼之时，差点被满室金光闪瞎，却也不妨碍她看到那一闪而逝的灰色衣角。 凌瑶：“……” 她气笑了。 臭和尚，入了魔竟然学会偷偷摸摸了。也是，都敢把她锁起来了，偷看算什么？若非还存有几分本能和理智，他方才就—— 凌瑶愣住。 她沉吟片刻，心里有了主意。 且让她先试一试。 凌瑶偷觑门外，没看到人影。她暗嗤一声，先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再伸了个懒腰，慢吞吞伸腿，准备下榻。脚未落地，身体先歪下去，同时张嘴，准备来个惨烈痛呼—— 预期的碰撞却没有到来。 坚实有力的胳膊稳稳圈在她后腰，将她揽入一个蕴着清浅檀香的怀抱里。 凌瑶唇角翘起，忙又扯平。 她佯装受痛，软声低呼道：“痛……好像扭到脚了。” 至于金丹修士会不会扭到脚……管他呢，反正现在的玄真肯定分辨不出来。 玄真果然着急了。 猿臂一伸，玄真将她横抱而起，轻轻放置在罗汉榻上，立马着急着慌地去看她的脚。 凌瑶“唉哟唉哟”地痛呼，主动将脚丫子送到他面前：“好疼啊，师叔快帮我揉揉。” 玄真神色惊慌，满脑子只有凌瑶的呼痛声。他手指微颤，托住凌瑶的脚，下意识跟着她的话轻轻揉动，嘴里不住小声安慰：“瑶瑶别哭……别哭……” 凌瑶听得难受极了。 不能心软。 她暗吸了口气，接着努力装样：“呜呜，好疼啊……师叔你脱了鞋袜看看，肯定受伤了。” 玄真惊慌失措：“好。” 飞快脱去鞋袜，露出白皙玉足。 大掌抓握上精致的脚踝，逡巡视线试图找出血迹或淤肿，却没有丝毫发现，反倒逐渐被精致玉足吸引了心神。 凌瑶察觉他动作逐渐放缓，暗骂了句“臭和尚”，继续装：“呜呜疼……好疼啊……师叔亲一下，亲一下就不疼了。” 玄真眸中血雾翻涌，神情却显露几分挣扎。 凌瑶大喜。要的就是这份挣扎——能挣扎，说明还存有几分理智。 她忍着脸上热意，撒娇道：“好疼，想要师叔亲亲，亲亲就不疼了……”怕他不上钩，又赶紧补了两声假的要命的呜咽。 玄真哪里听得出真假，果真上当了。握在她足踝上的大掌微微用力，他的神情慌乱又无措，一叠声道：“好，瑶瑶别哭，别哭，贫僧这就……贫僧这就……”就了半天，就是不动。 凌瑶心一横，直接将足尖往他嘴边勾，软声唤道：“师叔……” 耳边是磨人的娇声软语，眼前是惑人心神的精致玉足，入魔的玄真那微不足道的抵抗之力顿时溃不成军，他失神低头，轻轻亲了上去。 炙热呼吸袭上敏感怕痒的部位，凌瑶忍不住轻吟出声，缓了会儿才拉回神志。 足上亲吻已逐渐变味。 凌瑶忍着后脊泛上的酥麻热意，悄悄撑起身。 然后，用力扑过去，从后边搂住玄真脖子。 玄真身体一僵，下意识要甩下她。 凌瑶死死搂住他，先发制人地嚷起来：“你敢摔我我就哭给你看！” 玄真：“……” 凌瑶弓起犹带湿意的足尖，委屈兮兮道：“你玷污了我，还不止一次！！你要负责任！” 玄真：“……”立马松开她的脚。 凌瑶暗笑，搂紧他脖子，凑到他耳后，轻轻呼气：“师叔，我嘴巴疼，你亲亲——” 柔和却强劲的风力平地而起，眨眼便将凌瑶卷下。 凌瑶只看到灰色身影仓惶飞走，整个人便摔入软垫。 她翻身爬起来，瞪着门口方向，想骂人，话到嘴边，又忍不住笑出来：“臭和尚！”她嘴角衔笑，轻声嘟囔，“让你刚才躲我，吓不死你。” 出了口恶气，又调戏了把玄真，更确定了玄真还存有几分神智……凌瑶一改方才的憋屈，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爬起来，借着满室金辉，打量这一屋子的箱子。 玄真没有恢复之前，她应该不能离开此地。既然要留下来，住处自然要好好打理。 这院子看着小，却也五脏俱全，厅堂、书房、主卧、厨房……凌瑶拽着佛珠到处查看，也不管佛珠够不够长——反正躲在暗处的臭和尚会处理。 也确实如她所料般，那佛珠仿佛长了眼似的，不管她走到哪里，要么珠距延长，要么无声无息飘飞跟随，在她回头时，便咔一下就近找个东西锁住。 凌瑶逛完西边最后一间小屋，一转身，便看到佛珠串另一头慌不择路地缠绕上某物，咔一下锁了。 凌瑶细看，那不过是一株刚过膝的矮小花木上，顿时翻了个白眼。 就这玩意，能锁什么？ 她暗哼了声，继续往外走，经过那株矮小植物时，还坏心眼地努起嘴，朝佛珠发出一声响亮的“mua”。 远处传来啪嚓一声轻响，仿佛枝丫断裂。 凌瑶唇角勾起，得意洋洋地转回正厅。 缠在花木上的佛珠挪啊挪，颤巍巍飘起来，紧紧跟在她身后。 凌瑶转回屋子，盘算了一番后，开始按贵重程度，将这些东西依次归置到相应屋子里。法器、书册送到书房，皮毛灵植之类，扔到杂物间，绫罗绸缎扔到主卧。 就这样扔着也不像样，而且分开放置后，厅堂又再次空荡荡的，太难看了。 凌瑶环视一周，一击掌，道：“该做点家具了。” 在修界，家具箱笼，日常用具，也是能买卖置换，甚至房屋建筑，也能找人搭建。但修者能力在那，炼器又是入门法门，但凡心气高些，这些东西都不会假手他人。 再者，修途漫漫，总得住的合心意。因此很多修者，都喜欢亲力亲为。 凌瑶猜测玄真也会。 故而，她无声笑了两下，仰头，朝着虚空，理直气壮道：“师叔，我需要帮忙！” 手腕上的佛珠转了转。 凌瑶意会，开始叨叨：“这里太空了，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需要做点家具。”她掰着手指数，“主屋要条几一张、花几两张、茶几一张、旁边再一张圆桌，两把圈椅，这罗汉榻坏了也要重做。书房要两面博古架，一张书案……” 一口气不带停歇，直接罗列了数十种家具物什。 “能不能做啊？”她问道。 佛珠再次转了转。 凌瑶挑眉，坏心又起，提了个要求：“这些家具，只能用并蒂莲花、鱼戏莲图或龙凤呈祥，别的图样我都不要哦！” 这三种纹样，在民间，只有夫妇，或是即将大婚之人，才能用。 佛珠没有动静了。 凌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停顿片刻，没等到回应，她狠狠掐了大腿一把，挤出眼泪，可怜兮兮道：“师叔是不是不愿意帮我——” 腕间佛珠妥协般迅速转了一圈。 凌瑶破涕而笑：“师叔真好……mua~” “咚”一声闷响，仿佛有重物坠地。 凌瑶：爽！ 第059章 入魔首日 量体裁衣（抓虫…… 凌瑶也不知道玄真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怎么操作, 玄真既然应了，她就全权交给他了。 而她自己，则盯上那几个箱子的布料。 当今修界, 能用来织布的灵物太少, 又少有人养殖种植，因此, 修者的衣物大都是从凡间采买, 采买回来后再进行二次加工，添补相应的阵法。讲究一些的修者甚至还会买丝线，用灵液浸泡后再织成布料，裁剪成衣。 但这洞府主人留存的布料，却都是直接用灵物产出的丝线纺织而成。还不是几块布料，而是足足七箱，每个箱子足有一人高。其中，上品缠丝罗还占了足足一箱。 凌瑶一边为主人的大手笔咋舌, 一边开始盘算着做点什么。 她来这个世界前, 父母已因意外过世数年，留她一人踽踽独行。因为太寂寞，她便将工作之余的时间全部塞满，到处学东西, 比如编绳，比如制衣……她还买了部小缝纫机捣鼓娃娃衣, 甚至为此学了一点刺绣。 以她如今金丹期的修为，原来只会点皮毛的东西, 翻一翻记忆，应该还是能学起来。 再看到面前如此多的布料……她便有些蠢蠢欲动。 她早就看玄真那身僧袍不顺眼了……要不，趁机给他换了吧？ 想到就做。 凌瑶轻咳一声, 唤道：“师叔？”没有回应，佛珠也没有反应。 是不是去后山取材做家具了？ 但腕间佛珠还在啊。 别不是被她刚才吓到，生气了吧？入魔之人，也会闹脾气的吗？ 凌瑶疑惑，放下衣料，走出主卧，四处张望：“师叔？” 仿佛不情愿般，腕间佛珠终于不情不愿地转了一圈。 ……看来，真是闹脾气呢。凌瑶差点笑出声，幸好记得自己要做的事情，才堪堪压下笑意。 她扬声问道：“师叔，可以帮个忙吗？” 佛珠不动了。 凌瑶又想笑了：“真的有事，不骗你。” 佛珠依然不动。 凌瑶忍笑补充道：“也不调戏你。” 周围安静无声。 凌瑶：“……”臭和尚。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硬挤出呜咽声：“呜呜，师叔你是不是恼了我？呜呜，师叔不要嫌弃我，呜——” 一阵风过，灰袍玄真落在十数步外，神色惊慌又无措。看到面前呜咽的凌瑶，他眸中血色翻涌，神志开始混乱，双手挣扎着往前伸，嘴里喃喃：“瑶瑶不哭，瑶瑶乖……贫僧会帮你……” 凌瑶隔着指缝看到他这模样，眼眶立马泛起酸意。 她用力眨了下眼，压下泪意，放下手，笑道：“师叔，你答应了呀，不可以反悔哦！” 玄真：“……？”他茫然地看着凌瑶，不明白面前姑娘为何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凌瑶主动走上前，站在他面前，眉眼带笑，轻拉住他小尾指，撒娇般道：“师叔你真好……既然答应了，那我们现在开始吧。” 此时洞府内的“太阳”已经西沉，“明月”悬挂天际，淡淡月辉倾泻而下，洒在凌瑶娇俏的笑脸上，如梦似幻。 玄真被笑得心神恍惚，乖乖被勾着进屋。 屋里悬浮着数十枚萤石，照得四周陈设纤毫毕现。 凌瑶挑选出来的布料随意扔在罗汉榻上，有几块还垂到地上。 凌瑶浑不在意，拽着懵懂晕乎的玄真走到罗汉榻边：“你站着别动。” 玄真下意识点头：“好。” 凌瑶翻了翻衣料，实在不舍得在这些好料子上面倒腾，索性翻出自己早先换下的破短袄。 沾着血迹的短袄一出现，呆愣的玄真立马变了脸，一把抓住她。 “怎么了？”凌瑶看他一眼，淡定地甩了个洁净术法，将衣裳上的血污清理干净，解释道，“衣服破了之后，洁净阵法就失效了，我换下来的时候忘了清理了。”当时刚被抓进来洞府，乱糟糟的，顾不上嘛。 玄真愣了愣，肃杀之气慢慢消退。 凌瑶由得他握着自己胳膊，将破了袖子和腹部的短袄道：“这衣料还算新，扔了挺可惜的……给你做个荷包怎样？不装东西，拿来装饰也好。” 玄真不吭声。 凌瑶只当他答应了：“好，那就做一个吧。” 玄真愣愣然看着她。 凌瑶已经翻开另一件断袖的长袄：“好了，来量量尺寸。”她展开长袄，解释道，“我没有尺子，就拿这个当量尺了。” 玄真只看着她，眸中血雾凝实，倒映着她低眉说话的柔和姿态。 凌瑶也没指望他能吭声，拉开长袄，抬头，示意他：“张开双手。” 玄真：“？” 凌瑶直接上手，抓住她胳膊上的大掌，往上，抬至平行状，道：“就这样，别动。”再抓住他垂在身侧的另一手，抬起，“别动啊。” 玄真：“……？” 凌瑶展开长袄，在他左胳膊上比划片刻，照着他胳膊裁出一截布条，再摸出一块炭条，上书“左”，转手将其挂到罗汉榻扶手上。 接着是他右侧胳膊。凌瑶依样画葫芦地裁了一截布条。 玄真茫然看着她。 凌瑶开始给他量肩膀，嘴里叨叨道：“你不是退出法华寺，对外号称还俗了嘛，那再穿僧袍就不太合适。既然这里有现成的布料，我给你做……先说好，我没做过，要是做的不好，你不许嫌弃啊。” 玄真听得愣愣然，神情却慢慢柔和了下来。 凌瑶量完肩膀，开始给他量胸围。 裁出来的布条绕到后方，再圈至胸前，动作很快，但那仿佛拥抱的动作却是实实在在。 玄真手指颤了颤。 凌瑶拽着布条凑到他胸前，在合适的位置裁下来，继续道：“你有没有喜欢的颜色或者花纹？我看你以前不是穿海青便是灰袍，压根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娇小的姑娘站在男人身前，俏丽眉目近在眼前，浅淡馨香若有似无，还有柔弱无骨的青葱细指在胸膛、腰腹上游移碰触……玄真眸中猩红转深，却并非是那不详的血雾，而是另一种……难以抑制的情态。 他一把抓住凌瑶的手，血眸注视着她，呼吸有些急促。 凌瑶顿了顿，停下说话，挣开他的手，嗔道：“师叔，我这忙着正事呢，你别捣乱……你要是再跑了，我上哪儿找人？给我好好站着别动啊！” 若非如此，她怎么会安安分分量尺寸？她可是早就垂涎那颀长健硕的身材了。 见玄真果真不再动作，她将裁好的布条扔到扶手上，弯下腰，抓着剩下的长袄沿着大腿往下比划—— 玄真如触电般迅速后退。 凌瑶愣住，站直身，叱道：“我还没量完呢，你跑什么？” 玄真猩红血眸直勾勾看着她，呼吸急促，右手横于腹前，戒备地看着她。 凌瑶不满，叉腰质问他：“你这是什么样子？你是不是想对我动手？”她站前两步，抬起脖子，“来啊！你要是想杀了我，只管动手，我绝不反抗。” 玄真面上仿佛闪过抹什么，架着右手慌乱后退：“瑶瑶，瑶瑶，贫僧……” 却说不出什么解释之语。 倒是凌瑶看他右手一直拦于腹前，终于转过弯来，脸上登时涌上一股热意。 她停下脚步，羞愤不已：“我量个尺寸你想什么呢？亏你还是个佛子呢，怎么一点定力也没有？” 像话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了什么呢！可她分明什么都没做。 玄真眸中血雾翻涌，面上露出挣扎愧疚之色：“贫僧……贫僧……” 凌瑶面上热度稍降，再看他这副模样，又心软又欣喜。 她忍着羞意小声提醒：“师叔，你还俗了，不需要再守和尚规矩了。”说完这话，她脸上已是布满红霞——这话跟主动那什么已无甚差别了。 不过，他俩既然两情相悦，有亲密接触也是正常的嘛…… 她还想再说什么，余光一扫，就看到灰色身影仓惶飞走。 凌瑶：“……” 她气得大吼：“有本事你一辈子憋着！” 孬和尚！气死她了！！ 第060章 天道变数 贫僧护你 气愤的凌瑶扭头去折腾布料。 裁了几块布条的长袄还剩下很多布料。长袄是素淡的蛋青色, 上绣如意纹，拿来给玄真当荷包也不会别扭。 裁剪、定型、缝制，待贝壳状的荷包做好, 她的气早就下去了。 想到自己身上还带伤, 她索性给自己补了一次药，然后倒头睡觉。 许是因为知道玄真在暗处, 凌瑶睡得极为安稳, 一觉直到天亮。 醒来，屋里便多了数张桌椅条几。 凌瑶一喜，忙不迭跳下榻，凑过去检查。 她先看的椅子。玄真做的是圈背连扶手的大圈椅，不光外形好，上面仿佛还涂了层东西，触手光滑。而且，背板上也雕了花纹——鱼戏莲纹。 常规的鱼戏莲, 不是鱼吻莲花, 便是鱼咬莲茎。前者是祝愿男女结秦晋之好，后者是祝夫妻恩爱、多生贵子，带有性的暗喻。 但玄真这个鱼戏莲，就只是鱼儿在莲花、莲叶之下游曳, 两者压根不挨边。别说咬，连亲都没有, 就差在旁边刻上一行字——男女授受不亲。 这，充其量只能叫鱼莲图。 再看桌子茶几, 也都是同款花纹。 看来那寓意更明显的并蒂莲和龙凤呈祥是别指望了。 凌瑶看得无语，低骂了句：“孬和尚。”转念想，这是玄真还存有几分理智的证据, 又忍不住心软下来，爱惜地摸了摸那鱼莲图。 缓下情绪后，她开始折腾这些家具。按照用途各自归置好，正屋用圈椅配茶几，侧屋用圆桌圈凳，花几摆厅里……搞完这些，她又跑去杂物间，翻出一堆茶具杯具花瓶，飘回正屋点缀。 如此这般，屋里总算有了点人气。 凌瑶将罗汉榻挪到窗下，中间摆上一张小几，再给自己泡上一壶花茶，摆上昨天没吃完的灵果，舒舒服服地开始干活。 玄真毕竟穿惯僧袍，如今脑子又不太清醒，凌瑶担心他不肯换下来，索性挑了块灰蓝色料子，开始描画剪裁，然后坐在窗下缝制。 屋外鸟声啾啾，屋里也只有偶尔的布料摩擦声，静谧万分。 隐在暗处的玄真闭着眼睛，神识里，那低眉垂目捏针线的姑娘温暖又柔软，浑身散发着平和气息…… 玄真浑身四溢的魔气慢慢柔和了下来，在神识里专注地看着她。 屋里的凌瑶若有所觉，抬起头，望向窗外，扬声问道：“师叔，你有没有在干活？不要偷懒啊。” 玄真不吭声，血眸沉静凝实，只安静地注视着那鲜活的姑娘。 凌瑶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应，顿时有点慌了。 毕竟一夜没见着人……会不会又有什么变故？她昨晚不应该睡觉的。 凌瑶连忙趴在窗户上四顾寻人，扬声喊道：“师叔？师叔？你还在吗？” 暗处的玄真恍恍惚惚地，下意识驱动本命佛珠，安抚般蹭了蹭她。 察觉腕间佛珠的转动，凌瑶松了口气，抱怨道：“你这没声没息的，我还以为你跑了呢……要不你在院子里干活吧，我看不见你，我害怕。”对付现在的玄真，就要直白、甚至夸张地示弱。 玄真又再次无回应。 凌瑶有点担心：“师叔？”想了想，挤出点哭腔，“呜呜师叔不要不理我——” 话未说完，玄真便出现在凌瑶面前。经过一夜，那一身魔气更为凌冽煞人。 他神情惊慌又扭曲：“瑶瑶，贫僧——” “师叔！”凌瑶打断他，尽力忽视那些魔气，弯起眉眼，问，“我让你做的家具都做好了吗？没做好的话，剩下的我想要并蒂莲纹样的，好不好？” 玄真神情有些茫然，半晌，慢慢点头：“好。” 凌瑶：“……”竟然不介意并蒂莲了？她压下心头惊慌，举起手中衣料，问他，“那，这衣料颜色喜欢吗？这是给你做的新衣裳。” 玄真看着她，浑身魔气稍有平复，脸上却更为茫然，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凌瑶抿了抿唇，温声道：“才刚开头，等做好了再给你试试，好不好？” 玄真：“……好。” 得到回应，凌瑶又高兴了。她仔细打量玄真，确认他脸上并无疲态，撒娇般道：“我一个人呆着好害怕，你在院子里做家具好不好？” 玄真盯着她，缓缓点头：“好。” 凌瑶探头看看外边，指着窗外道：“那边有棵树，你在那儿干活不会晒着。”就算知道头顶上的不过是阵法弄出来的照明术，就算知道玄真修为高不惧那点光热，她依然改不了遮阳的心理习惯。 玄真：“好。” 凌瑶抿唇笑了笑，将桌上已经放凉的茶水往前推了推，问：“要不要喝点茶？我泡了灵崖花茶，可以清心静气，放凉了口感更好……你要不要喝点？” 这玩意对入魔用处不大，但说不准呢，什么都得试试吧。 玄真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不吭声。 凌瑶抿了抿唇，抬手，开始假哭：“呜呜呜师叔你——”是不是嫌弃我的茶？ 玄真戾气骤现，右手伸出，五指成爪，厉声道：“谁？是谁伤了你？！” 凌瑶一顿，连忙停下，一叠声安抚他：“没有，没有。你看我，我好好的呢。”生怕他不信，还赶紧跳下罗汉榻，原地蹦跶两下，“你看，我没事。” 玄真血眸盯着她，戾气慢慢消退。 凌瑶却整颗心往下沉。这才过了一夜，玄真的情况怎么仿佛更严重了？ ……是不是她搞错方法？ 凌瑶开始回想昨天的情况—— 她只要装哭，玄真都会很惊慌。他的心魔肯定与此有关，而自己的反复刺激……岂不是把他推进心魔里？ 思及这种可能，凌瑶不寒而栗，恨不得敲死昨天冲动乱来的自己。 方才的欢喜已然冷却。 凌瑶勉强挤出笑容，问：“师叔你要是不喝茶的话，就先去忙吧。等衣衫好了，我再叫你。” 玄真慢吞吞“嗯”了声，乖乖闪身离开。 凌瑶忙追着望过去。 玄真果真已站在她方才所提的位置，扔出一块巨木，开始用术法魔气切割。 凌瑶暗忖，还能听话，就是……有种一点就着的感觉。还有那身魔气，太吓人了，都快凝成实雾了，肯定也影响到他的神智了。 她该怎么办？ 凌瑶颓然。 半晌，她再次打起精神。罢了，陪着他吧……多一天是一天。 如是，凌瑶再次定下心神，继续针线。 一个在院子里削木雕花，一个在屋里裁衣缝线，倒也得了几分恬淡意趣。 俩人均已辟谷，没有五谷轮回的烦恼，这一忙活，时间便飞快流逝。 待凌瑶折腾完衣袍，抬头一看，外边已经入夜了。 她大吃一惊，慌忙趴到窗户上张望——玄真那傻瓜竟然还在做，而院子里已经摆了一地的家具。 凌瑶忙喊他：“师叔，这么多够了，你先歇会啊！” 玄真宛若未闻，继续一下一下地削着木头。 凌瑶心下一沉，扶着窗跃出去，几个呼吸，便来到他跟前。 还未说话，眼角一扫，突然发现堆落附近的木头，压根不是什么家具，而是大大小小的人像，全都是长裙飘飘的仕女形象。 月夜之下，颇为惊悚。 再细看……是她？！ 更惊悚了。 凌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收回视线，看向仍在削木头的玄真。 “师叔。”她轻唤道，“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迟钝的玄真缓缓抬头：“……瑶瑶？你终于回来了……” 凌瑶：“？”有新台词了？！她凝神，小心翼翼顺着他的话往下，“对，我回来了，我回来见你了。” 玄真唇角慢慢勾起，血眸仿佛看着她，又仿佛透过她看着什么幸福场景，整个人竟散发出几分喜意。他喃喃道：“人定胜天，贫僧赌对了……天道不可信，天道不可信……” 凌瑶心里一突，不知怎的就想到原书剧情。她舔了舔唇，问：“师叔，天道怎么了？” 玄真神色一凛，煞气四溢：“天道竟说你是无根浮萍，人死魂消！”他右手成爪，狠狠将手中木头捏成粉尘，厉声道，“天道要害你！贫僧岂容它作祟！！” 凌瑶听懵了：“我就是个小人物啊，天道为什么要害我？” 玄真神色又变，眸中血雾涌动，浓得仿佛即将滴落血汁。他喃喃道：“你是变数……天道不会放过你的……” 凌瑶心里一突，忙追问：“什么变数？你知道我的来历了吗？” 玄真仿佛笑了，连那双猩红可怖的血眸也漾出几分柔和：“瑶瑶是什么来历有何关系呢？瑶瑶便是瑶瑶。” 凌瑶心都醉了，恨不得立马投入他怀抱。 却听玄真接着道：“瑶瑶放心，这一次，贫僧定会护你周全！” 凌瑶：……这一次？ 第061章 吞噬万魔 解救之道（抓虫…… 回忆这一世, 玄真与前世种种的不同……凌瑶想，难道，玄真也重生了？ 可是她上一世跟玄真的交集, 并没有……如此的刻骨铭心。 难道玄真喜欢的, 是原身？ 想法一旦冒出来，便止都止不住。凌瑶看着玄真, 轻声问：“师叔, 见真寺附近，有没有香灵草？” 犹带着微笑的玄真突然顿住，神情逐渐变得恍惚和茫然。 凌瑶耐心又问了一次。 玄真看着凌瑶，半晌，仿佛突然回过神，道：“有的，只是香灵草喜好潮湿阴冷之境，寻常难以找到, 倘若凌施主需要, 贫僧可带你前去。” 凌瑶怔住。 既因为玄真突然正常说话，也因为，上一世，正是玄真带她去采摘香灵草了……倘若她没记错, 当时玄真也是这样回答。 她定了定神，接着问：“那, 小溪谷里的两只雾鼠呢？” 灵雾鼠是一种类似松鼠的小灵兽，温驯胆小又可爱。他俩去采香灵草的时遇见了两只刚出生的小雾鼠, 旁边还有一只受伤死去的灵雾鼠。 她看了心软，玄真更是恻隐之心大发，俩人便一起为那两只雾鼠搭了个窝, 还连着好几天都结伴去投喂…… 玄真似乎更恍惚了，连血瞳都移开几分，眉目半垂，仿佛往日的佛子再现。只听他温声道：“凌施主安心，小雾鼠都安好……”顿了顿，他似乎又有些错乱，甚至嘴角微微勾起，“贫僧此次出发前，小雾鼠已能使用本命术法捕猎。” 凌瑶听出来了。这是上一世，玄真在卧虹山再遇她时，俩人的对话。 她忍不住跟着恍惚起来。 上一世，她与玄真经常结伴晃悠，或是带她寻找草药，或是与她一起喂养小雾鼠，还会与她一起研究食疗食材，甚至还会与她一起研磨调料、煨烤紫苕。 不管在见真寺，还是在卧虹山，跟玄真在一起的时候，是她上辈子最为轻松的时刻…… 没想到，她死而重生，玄真也跟着重生了。 可是，重来一世，他为何会把自己搞成这样？不管是修为还是阅历甚至只论身份，他都不至于啊……是不是她离开后，他经历了什么？ 凌瑶百思不得其解。她看着仿佛平和下来的玄真，小心翼翼问道：“师叔，我死后，你活了多久啊？” 听到“死”字，玄真的神情扭曲了下，浑身魔气又有暴涨趋势。 凌瑶连忙握住他的手：“师叔，冷静，我没死——不是，我重生了！我现在又是好好的，你看看我！” 玄真血眸盯着她，再次恍惚起来：“重生？……对，浴火重生……你现在好好的。” “对啊，我好好的……但是师叔你呢？你是怎么死的？谁能杀得了你？！”以玄真出窍期的修为，又是广结善缘的佛子，谁会杀他？ 玄真脸上闪过诡异的狠戾：“死？此事一日未了，贫僧一日不死，就算是天道，也耐我不何！” 言外之意，上一世他并没有死？凌瑶松了口气，继而更觉疑惑：“那你怎么重生回来的？” 玄真面上仍带着狠戾，厉声道：“贫僧不死，何来重生？” 凌瑶懵了：“那，那你怎么在这里？”她眨了眨眼，“是不是跟你所说的天道有关？” 玄真仿佛又陷入魔怔之中，对着虚空冷笑：“你窃改天运，偷天换日，还对无辜之人下手，卑劣至此，妄称天道……贫僧如今吸纳万魔窟数万魔魂，背负无数命道，你若是不怕反噬，尽管下手！” 凌瑶怔住。 万魔窟……正是她上一世身死之处。 上一世，秦书臻机缘巧合之下，被北狄申屠家的下任家主所救。 狗血文嘛，那位申屠公子自然是对女主神魂颠倒，秦书臻念及救命之恩，不愿与其交恶，如此这般，便引得顾远之醋意大生，百般折腾争吵。 凌瑶当时已因种种狗血误会，与秦书臻离了心，她的劝说没有丝毫帮助，甚至还得她一句反问——“你是不是喜欢顾大哥？你是我师姐，助我良多……你既喜欢他，我便与他一刀两断罢了。” 然后泪流满面的她便被申屠公子带走了。 凌瑶只觉误会狗血、天雷滚滚，转头，却被神情狰狞的顾远之一掌拍飞。 “凭你凌瑶，也配与我相提并论？只怪我心软，留你性命，如今果真败我气运！” 气愤不屑之语犹在耳边，她便被废去丹田，扔进万魔窟。 然后便是呼啸来去的尖叫、诡异万分的诡笑、喋喋不休的呓语，和触及灵魂的剧痛…… 凌瑶不自觉开始发抖—— “轰”一声巨响，飞溅的木块弹到她身上，也将她惊醒过来。 定睛一看，玄真竟对着满院子的木头雕像狂轰乱炸，口中冷笑：“卑鄙天道，休要拿凌瑶虚像迷惑贫僧！” 凌瑶：“……” 眼看玄真身上魔气愈发狂乱，她顾不得其他，冒着被攻击的风险冲过去：“师叔！住手！你看看我！我是真的！” 玄真似有所觉，迅速停下。 凌瑶已经被他掌风扫到些许，疼得嗷嗷直叫，见他停下，立马扑过来，抓住他的手，着急道：“师叔你别急，你冷静点！我就在这里，我好好的，你看看我。” 玄真猩红血眸注视着她，身周魔气慢慢缓和。 凌瑶微松了口气。她猜测，玄真吸纳万魔窟的魔魂，应当与自己有关……看她不想再刺激他了。 且不说玄真的心魔，他吞噬了万魔窟数万魔魂，本身便极为凶险。 凌瑶翻过的书册里曾有过类似的介绍——修炼邪恶的吞噬功法的魔修，到了后期，会因体内生魂过多，无法炼化，导致生魂反噬，最终爆体而亡。书中言道，生魂入体，只有等死一途。而调动魔气、运行功法，更是实实在在地加速死亡。 思及这两日她百般示弱，踩着玄真的心魔折腾，让他反复使用魔气、运行功法……凌瑶就恨不得拍死自己。 故而，她不敢再刺激玄真，拉着他的手，带着他往屋里走。 “师叔乖，你在屋里陪我好不好？”她柔声哄道，“你一直看着我，别人就不会伤害我、欺负我了……你看着我好不好？” 玄真神情有些怔愣茫然，过了会，才似乎反应过来：“瑶瑶？” “是，我在。”凌瑶忍不住心酸，拉着他，好声哄道，“你跟我过来好不好？” “好。” 凌瑶松了口气，避开地上木块枝丫，把人拉进屋。 将玄真按坐在罗汉榻一侧，凌瑶柔声哄道：“你在这里坐着，在这里保护我好不好？” 玄真直勾勾看着她：“好。” 凌瑶捏了捏他厚实带着微茧的掌心，忍泪道：“乖哦。” 确认玄真乖乖坐着，凌瑶将衣料收起，迅速翻出自己看过的书—— 既然有这种记载，必定有相应的医治方法，她必须赶紧找出来。 这么些日子，她早已将慈心谷与心魔相关的书册看完，到了卧虹山后，虽然玄真说无事，可他那双红眼睛，和那狂妄的姿态言语，压根无法掩盖。 虽然他态度冷淡，凌瑶仍然在闲逛游玩之余，在卧虹山主峰换购了数本与心魔、魔修相关的书册。 数本书册，以凌瑶金丹修为，快速阅看甚至不需要一个时辰。为防止自己有所疏漏，她还特意放慢了速度——却没有任何收获。 凌瑶气愤地摔下最后一册，红着眼眶望向扶着小几看着她的玄真。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玄真—— 等等。 凌瑶突然跳起来。 玄真一顿，跟着起身。 凌瑶顾不得与他多说，拉住他的手，拽着他快步奔出厅堂，拐向旁边的书房。 书架还未做好，墙边还有个博古架，装满书册的精美木箱堆得书房满满当当。 她记得这里有医术，原著里，秦书臻的医道修为能进步神速，还是因了这些医书。 凌瑶眼冒绿光地看着这些箱子，随手将玄真往墙根一推：“在这里别乱跑啊。” 玄真茫然看着她。 凌瑶想了想，扔出自己露宿野外常用的垫子，再摁着他坐下：“你乖乖坐在这里看我。” 玄真这回懂了：“好。” 凌瑶将人安置好，立马埋头书箱。 什么奇珍异宝录、万兽图录，什么一心剑法、乾坤心法……都是浮云。凌瑶只盯着医道、魔修相关的书册，但有一本，必要从头到尾仔细看一遍，丝毫不敢放过。 这一翻，便是天昏地暗，日夜不分。 直到凌瑶翻到一册手稿：《噬魂录》。 一册记载了邪gong噬魂的修炼方法，以及通过针法和灵力引导，让修炼者吞噬吸收魔魂，散化杂气的功法。 凌瑶喜得浑身颤抖，一字不敢遗漏、反复翻看三遍后，终于确定是真的，立马抱着功法扑进玄真怀里。 “师叔！我们有救哇——”话未说完，便是嚎啕大哭。 玄真迟钝地低下头，嗅着怀中人儿发间的馨香，恍惚呢喃：“瑶瑶别哭……” 凌瑶仿佛要将这段时间的担惊受怕全哭出来，直哭得嗓子哑掉、眼睛浮肿，才终于缓过来。 事不宜迟，她立马爬坐起来，翻出慈心谷弟子人手一份的银针，顶着浮肿的眼睛看着他：“师叔，我给你治病，你要乖哦。” 玄真一脸茫然，仿佛已经听不懂她说的话。 凌瑶也不管了，催动功法，十数枚银针齐齐浮在半空。 还未等她下一步动作，呆滞的玄真脸色大变，浑身魔气暴涨，竟做出防备姿态。 凌瑶：“……” 是了，玄真再疯，对灵力波动的敏感性还是有的。但，论实力，她铁定是打不过玄真的。 这可怎么办？ 凌瑶盯着戒备的玄真，发现他那双血眸只盯着银针。 她心里一动。 既然如此—— 凌瑶慢慢凑过去。 玄真果真不抗拒她，注意力只放在那些银针上。 凌瑶欣喜，直接将其推倒，二话不说，跨坐上去。 第062章 噬魂功法 有后遗症（抓虫…… 凌瑶坐在玄真身上, 有点紧张，生怕这家伙又要躲开。 被推倒在地的玄真怔怔然地看着她，下一刻, 脸上果然浮现挣扎, 甚至试图起身。 凌瑶忙俯下身，扑抱住他, 一叠声道：“别动别动, 我不吓唬你，我就是给你治病。” 玄真仿佛听进耳里，停下动作，逐渐放松下来。 凌瑶松了口气，盯着他的脸，手慢慢移到他的衣带上。 玄真只拿那双血眸看着她，似无所觉。 凌瑶心一横，抓住衣带, 用力一拽, 然后迅速扒开他衣襟，露出结实肌理。 玄真怔住，下意识伸手。 “呜！”凌瑶早有准备，眼泪随声而出, 滴到他胸膛上。 玄真眸中血雾瞬间翻涌滚动，动作也停了下来。 这一回, 近距离盯着他的凌瑶看得清楚明白。 看到他脸上慢慢又露出那种混杂着悲痛、心疼、绝望的复杂神情，凌瑶心疼得无以复加。 但此刻不是心疼的时候。 凌瑶眨掉眼泪, 运起灵力，按照《噬魂录》的记载，操控着十数枚银针, 迅速刺入相应穴位。 为防止玄真发疯，她一边下针，一边低声哄道：“师叔乖，你现在生病了，瑶瑶给你治病，你不要乱动哦。” 玄真盯着她，轻喃道：“瑶瑶不哭……” 约莫是看她眼睛红肿吧……凌瑶心里软得不行，嘴里继续哄着他，精神却丝毫不敢放松，一针一针刺下去。 脖颈、胸膛、腹部，十数枚银针转眼扎完。 凌瑶看向他肩背胳膊，迟疑了下，直接上手，抓住那令人厌恶的僧袍，用力撕开。 几响裂帛声，玄真彻底光了上身。他却仿佛神不守舍，只盯着凌瑶红肿的眼皮，眸中血雾不停翻涌：“瑶瑶别哭……贫僧给你念清心咒好不好……” 凌瑶“嗯嗯”两声：“那你念，我要听。”只要别将注意力放在什么男女大防之上，什么都OK。 玄真果真开始吟诵清心咒。 凌瑶再次翻出十数枚银针，目不斜视，沿着血脉飞快下针。 根据《噬魂录》记载，体内生魂越多，魔力越深厚，吸收速度就越要放慢。 她现在将玄真身上所有通向丹田、心脏的脉路封住，是要防止众多魔魂和杂乱的魔力在其体内乱窜，然后在封闭圈内，清理出一圈干净通畅的经脉，帮助其吸收魔魂魔力。 做好这一切，她深吸口气，左手按住玄真手腕，右手食指凝聚灵力，点在玄真上腹处，缓缓送进去。 玄真诵经之声停下。 凌瑶连忙解释：“师叔，我帮你疏导魔气，你不要动……不是，你运气跟着我走。” 玄真猩红血眸直勾勾看着她，右手微动。 凌瑶生怕他跑了，连忙按住他，膝盖也下意识夹紧，紧张道：“师叔，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玄真神色忽然扭曲了下。 凌瑶犹自叨叨：“你现在运功，跟着我的灵力走，我帮你——啊！” 短促惊呼之后，俩人的姿势彻底颠倒过来。 躺在垫子上的凌瑶发现阴影靠近，连忙伸手，“啪”地一下巴住他的脸。 “别动别动！”凌瑶急得大叫，“你身上扎满银针呢大哥！” 玄真血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慢慢靠近。 凌瑶盯着他身上泛银光的针，用力巴住他的脸，不让他靠近。 “师叔！你醒醒——行了知道你醒不过来了。”她收回视线，没好气地搓了搓玄真的脸。 玄真顿了顿。 凌瑶抬起上身，凑过去，“mua”地一下，亲在他淡色的薄唇上。 “这样可以了吧？别乱动好吗？”她柔声哄道。 玄真神色扭曲，撑在垫子上的光礻果手臂肌肉绷紧鼓起。 凌瑶瞬间反应过来，立马祭出眼泪大法——她知道，反复刺激玄真心魔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她别无他法。 果然，呜咽一出，玄真立马停住。 凌瑶心里又酸又软，却顾不得其他，趁他恍惚，迅速从他身xia爬出来，把人再次推倒。 有了方才的教训，凌瑶是不敢再骑在玄真身上了。 她选择跪在其身侧，手指运起灵力，开始疏导他体内魔气——他这模样，肯定没办法跟着她一起运行功法，只能靠她一点一点地疏导了。 好在，玄真虽然一直恍恍惚惚，却丝毫不抗拒她的灵气，只是那双血眸，慢慢地从她脸上移开，落在胸膛上缓慢游移的青葱玉指上，血眸逐渐转深。 因玄真身上魔魂太多、魔气太杂，即便凌瑶封住大部分的经脉，魔气依然滞涩难动。 凌瑶推得艰难，还要担心玄真突然发疯离开，便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甚至因为推得太艰难，她还忍不住分神嘀咕：也不知道玄真是如何在这种状态下运行功法的—— 嗯？ 小麦色的厚实大掌突然伸过来，小心翼翼握上她的手指。 凌瑶停下运气，循着那戳着银针的结实胳膊望过去，对上玄真专注的脸和直勾勾盯着手指的血眸。 凌瑶：……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没有感觉错。 玄真握住她手指，慢慢、慢慢地拉向自己唇畔。 凌瑶：……臭和尚！ 她很无奈，抽出右手。在玄真反应过来前，迅速将左手塞入他大掌中。 “呐，亲这只吧。”右手还得给他疏通经脉呢。 玄真得了手指，再次陷入恍惚，小心翼翼捏着手指，虔诚地、温柔地亲上去。 凌瑶：“……” 她翻了个白眼，尽力忽略左手诡异的触感，再次投入浩大的疏通工程里。 …… 待凌瑶丹田内的灵气彻底耗尽时，时间已经过去四天。 凌瑶轻呼了口气，停下功法，望向玄真—— 这四天里，许是因为凌瑶封住了他的主要经脉，让其丹田压力减轻，有或许是因为凌瑶不再刺激他，甚至还提供手指安抚……总之，在这个过程中，玄真终于放松下来，陷入酣眠。 凌瑶的视线仔细描绘那双紧闭的、蕴着阴郁的眉眼，心疼得无以复加——也不知道这家伙多久没有休息过了。 虽然玄真的修为已至出窍期，不需要睡眠，可修为再高也是人，未羽化登仙前，脑子也得休息。 担心吵醒他难得的休息，凌瑶维持着跪坐的姿势，开始调息。 再睁眼，便对上玄真猩红凝实的血眸。 这几日下来，凌瑶已经能通过他眸中血雾，辨别其情绪了。 血雾平静凝实的，便是情绪平稳；若血雾翻涌，便是激动；若颜色加深——咳咳咳，约莫就是不排斥亲密接触的时候了。 凌瑶晃了晃他掌中左手，笑道：“师叔你醒啦？要不要吃点东西喝点水？” 玄真一动不动。 凌瑶懂了：“你要是不吃喝，我们就继续咯~~” 玄真自然无异议。 凌瑶移开视线，再次投入疏通经脉的浩大工程中。 这一工程，整整持续了十六天。在此过程中，凌瑶除了调息恢复，一刻都没有停下。 而这十六天里，玄真一直安安静静，没有陷入混乱也没有魔气暴涨……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确定玄真丹田周围一个小循环的经脉彻底打通，她差点哭出来。 抹掉眼泪，她开始跟玄真商量。 “师叔，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玄真的血眸直勾勾盯着她。 凌瑶习以为常，继续道：“我的手指点到哪里，你就驱使魔气走到哪里，好不好？” 玄真略显迟钝，却清楚地答道：“好。” 凌瑶大喜：“那我们开始。” 《噬魂录》果然靠谱，只是封住玄真的经脉穴位，不让魂魔四处乱窜，他便仿佛冷静了许多。 凌瑶定神，再次回忆了一遍《噬魂录》里的功法和路线，运气灵力，食指点在第一个穴位上。 “师叔，这里。” 玄真应声而动，运转丹田，驱动魔气。 凌瑶察觉指腹下涌上一股澎湃魔气，忍不住咋舌——她都封了其大半经脉，还能有如此强劲的魔气，怪不得玄真要疯…… 她定了定神，继续点下另一个穴位：“这里。” “然后这里。” …… 凌瑶没法捕捉玄真吸纳在魂识中的魔魂，她是将《噬魂录》里的功法嚼碎了吃透了，通过银针辅助，分区梳理被杂乱魔气占据的经脉，然后用点按的方式，引导玄真运行《噬魂录》里的噬魂功法。 刚开始的点按引导非常缓慢，她得确认玄真每一步都跟上，且没有紊乱。 一圈小循环下来，凌瑶便紧张地出了层薄汗。 她忙不迭去检查玄真的血眸，并未发现有减轻迹象。 凌瑶有些失望。 转念又想，若是几天功夫就被她搞定，岂不是对不起万魔窟上千年的赫赫凶名？ 如是，她立马又打起精神，哄着玄真再来一次。 一个点按，一个运功，俩人的速度逐渐加快，几个循环后，凌瑶的手指未到，玄真的魔气流已先抵达。 许是察觉这种功法可以减缓身上不适，玄真很快便接过主动权，自觉催动功法。 凌瑶大大松了口气，守在旁边，估摸着他吸收、炼化神魂的速度，每隔数天，就给他拔掉一根银针，放出些许魔气。 如是这般，日子过得飞快。 待玄真身上银针全部取下，洞府里头已踏入橙黄橘绿的秋色中。 凌瑶将银针收好，跪在玄真身前，仔细观察他眼睛。 曾经猩红凝实的血雾，经过数个月努力，如今已经散得只剩一层薄薄红雾，落在深潭般的黑眸上，几乎察觉不出。 若非靠近观察，压根看不出来与常人有区别。 凌瑶欣喜：“好多了。”她巴巴地看着玄真，“师叔你感觉如何？” 这段日子，玄真一直闭眼运功，只在凌瑶拔针时睁开眼，也只是看她片刻，便会再次投入噬魂大业中。 凌瑶已经几个月没听过他开口了。 玄真看着她，缓缓道：“凌施主以这般姿势、这般目光看着贫僧，可是在勾引贫僧？” 跪在他身侧的凌瑶：“……？” 不是，这丫应该已经把体内魔魂吸收殆尽了吧，怎么还说疯话呢？ 看她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玄真似乎颇为愉悦，继续道：“早知凌施主觊觎贫僧，竟不知凌施主这般奔放。”骨节分明的大掌抚上自己赤礻果礻果的胸膛，再扫一眼扔在旁边、被撕裂的僧袍，他勾起唇角，“既然凌施主主动至此，那贫僧便不客气了。” 凌瑶：“……？？”什么奔放？什么主动？她那是为了治疗！！ 未等她开口反驳，一阵天旋地转后，跪坐在地的她便被推倒在垫子上。 阴影袭下，炙热气息随之而来，瞬间吞下她惊吓而出的低呼声。 凌瑶：“！！！” 说好的恢复呢？玄真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特么的，《噬魂录》是不是有什么垃圾后遗症？！ 第063章 性情大变 反复无常 也不知玄真一个和尚从哪儿学来的技术, 就那么一点空间，也被他玩出许多花样。 凌瑶本就倾心于他，如何抵得住他这般侵略, 很快便被亲得全身发软, 手脚无力，几欲窒息。 还是玄真发现不对劲, 松开她。 “啧。”他语带调笑, 声音微哑，“凌施主真可爱，竟然不会喘气。” 凌瑶正拼命喘气，闻言气结，只得拿眼睛瞪他。 她不知道的是，经过方才一番折腾，如今的她，眼角泛红、眸含水雾、颊生红晕…… 玄真眸色转深, 带着微茧的指腹抚过她眼角, 低笑道：“凌施主勾引人的招式还挺多的。” 凌瑶：“……？” 玄真低头，炙热呼吸落在她眼角上，沿着红晕往下——舔舐吸吮。 凌瑶：……好涩情！ 她忍不住战栗，慌忙抬手, 抵住他胸膛——触到平滑结实的肌肉时，更慌了。 “等等等等——”她急急道, “你究竟怎么了？” 沉闷低笑在她耳畔响起。 “凌施主何必明知故问？” 混着轻微水啧声的话语含糊不清，但俩人距离太近了, 凌瑶听得清清楚楚，也听得脸红心跳。 “我、我、我真的只是给你引导功法！” 玄真的舐吻落在她唇角，亲昵道：“嗯, 凌施主为贫僧如此尽心，贫僧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凌瑶：“……” 这骚话连篇的模样，哪里还有佛子的半分清冷疏离？ 她抬起手，巴住玄真的脸用力往外推，挣扎道：“师叔你是不是又被心魔乱了神志？你醒醒！！” 玄真抓住凌瑶手腕，轻松拽下，轻笑道：“凌施主不必担心，贫僧清醒的很……”揽在她后腰的手一个用力，将她摁入怀里的同时，低头攫住她的唇。 凌瑶的话再次被堵了回去。 屋子里顿时响起羞人的水啧声。 凌瑶听得耳热，欲要挣扎，腕间佛珠陡然滑动，将她的手拽到头顶处。 凌瑶：“……” 玄真似乎轻笑了下，攻击开始下移。 凌瑶喘了两口气，扭头，一口咬在他脸颊上，仗着他修为高，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玄真：“。” 终于停下来。 凌瑶这才松嘴，气愤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玄真抬起身，神色带着无奈：“凌施主，你说嘴疼的时候，可不是这般凶狠的。” 凌瑶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你竟然——”保留着疯魔时的记忆？！ 她没好意思说下去，玄真却听懂了。他挑眉：“这等好事，贫僧自然记得。”略带凌厉的五官做出这般神态，竟丝毫不觉违和，只是透着股邪气。 凌瑶：“……” 玄真托在她后腰的大掌微微下移，掐了掐，亲昵道：“凌施主，良辰美景不可负，四下无人鸳鸯渡，我们还是继续吧……” 凌瑶：“……”竟然还会吟乱七八糟的诗！ 不用多想了，这家伙肯定出毛病了。 凌瑶抬脚直接踹：“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良辰美景！你给我住手！！” 玄真丝毫不见生气，甚至轻笑出声：“凌施主可是害羞了？” “害羞个屁！放开我！”凌瑶气死了，拼命晃动手腕，手上佛珠突然松动，她顺势抽出手，双手齐齐糊到玄真脸上，使劲推开他，“你赶紧检查一下功法，看看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好好一名和尚，怎么成了这德性！？ 玄真透过指缝笑盈盈地看着她。 凌瑶只觉掌心突然传来濡湿柔软的触感，一哆嗦，迅速收回手：“你——”她抓狂不已，“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好变/态啊——那《噬魂录》肯定有问题！！” 玄真姿态轻松：“放心，没有问题。贫僧体内的魔魂已吸收得七七八八，再过些日子，便能彻底解决。” 凌瑶不信，使劲推他：“那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玄真纹丝不动，甚至低下头，亲昵地舔了下她耳垂，不答反问：“凌施主可喜欢贫僧这般？” 凌瑶一激灵，抬脚踹他：“啊啊啊啊不喜欢不喜欢！你还我师叔！！” 玄真：“……”他报复般轻咬她耳朵一口，不满道，“魔魂大都性情乖张，贫僧吸收了如此多魔魂，性情略有波动，实属正常，凌施主怎可嫌弃贫僧？” 凌瑶：“……”竟然是这样？！她瞪大眼睛，“难道你以后都是这副德性？”语气中显而易见的嫌弃。 玄真埋头在她颈侧啄吻，含糊道：“待功法稳定了便好。” 凌瑶喘了口气，加大力道踹他：“那你还不赶紧去稳定功法？！” 玄真没说话，力道渐渐加重。 凌瑶见他甚至开始拽她的衣领，又羞又恼，威胁道：“你再继续，我就要哭了！” 面对这个邪魅乖张的玄真，她总觉得不对劲。仿佛、仿佛……背着原来的玄真出轨似的。 她不抱希望地放出威胁，心里其实已经放弃挣扎。 玄真却停了下来，埋首在她颈肩，长叹了口气。 凌瑶怔了怔。他不是正常了许多吗？哭的威胁……依然生效？ 玄真抬头，在她唇上啄了下，翻身坐起，再将她拉起来。 凌瑶随着他坐起来，呆呆地看着他：“你……” 玄真眸色深沉，盯着她，道：“再勾引贫僧，贫僧可不会再放过你哦。” 凌瑶：“……”迅速扭过头，想了想，还是回头看他，“你怕我哭？” 玄真点了下她鼻尖，邪气四溢道：“贫僧现在只想弄哭你。” ……俩人说的“哭”，绝壁不是同一种。凌瑶瞪他，心里却忍不住泛起甜意——不管哪个性子的玄真，仿佛都很怕她落泪啊…… 却听玄真问道：“功法呢？” 凌瑶回神，连忙翻出《噬魂录》递给他。 玄真接过来，低头开始翻。 凌瑶坐在旁边巴巴地看着。 玄真一目十行，淡定翻过一页后，头也不抬道：“凌施主若是再勾引贫僧，贫僧可就不管你哭不哭了。” 凌瑶：“……”她羞愤转身，盘腿而坐，气呼呼道，“我这段日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怎么能欺负我？亏你还是长辈呢！” 玄真嗤笑：“长辈？”伸手，大掌兜住她后脑勺掰过来，俯身在她唇上轻咬一口，问，“你喜欢这样对你的长辈？” 凌瑶：“……”救命，如此邪气的玄真她应付不来啊！！ 好在玄真也不是真要做什么，咬一口便放开她，继续翻看《噬魂录》。 凌瑶这回不敢再吭声了，甚至挪开屁股，坐在垫子边沿，离他远远的。 屋外是夜月当空，虫鸣蛙叫，屋里是轻轻的翻书声。 凌瑶两眼放空，安静等待，眼皮逐渐沉重。 为了治疗玄真，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合眼了，持续的高度紧张，即便她有金丹期的强壮身体，也有点吃不消了。 等玄真的情况稳妥了，她一定要好好睡一觉…… 凌瑶胡思乱想着，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脑袋一点，她的下巴被温热大掌托住。 凌瑶艰难抬眸，茫然地看向大掌的主人。 尚未来得及看清楚玄真的脸，脑袋便被按下，倒在其硬邦邦的大腿上。 “睡吧。”玄真轻抚她头发，声音低低的，带着无法言喻的温柔。 疲惫的凌瑶闻着清浅近无的檀香味，慢慢放松下来，很快陷入深眠。 察觉她呼吸渐渐平稳，玄真半垂眼眸，专注地看着她。 …… 凌瑶睡了个美美的饱觉。睁眼的时候，外头已然大亮。 又是崭新的一天。 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扫过空荡荡的屋子，爬坐起来—— 嗯？ 她低下头，看向自己手腕。一直束在腕上的佛珠也不见了。 她瞪大眼睛，瞬间清醒过来，立马扭头四望，惊慌喊道：“师叔？”人呢？ 轻风拂过。 灰色身影瞬间出现在她面前。 玄真仔细打量她，确认她并无不妥后，似乎松了口气。 凌瑶也正仔细查看他的眼，发现还是好好的黑色，拍拍胸口：“哎，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又——”出什么意外了。“看来你好多了。”起码不再玩那什么捆绑play了。 玄真半垂眼眸，只温声问她：“凌施主休息得可好？” “还不错。”凌瑶伸了个懒腰，慢腾腾爬起来，“你呢？功法研究得如何了？有没有问题？” “没有。《噬魂录》极好，就是……” “嗯？”凌瑶一咯噔，抬头看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比如性情大变什么的。 玄真：“那倒没有。”他语气平淡，伸出手，握了握拳，道，“只是贫僧吸收了众多魔魂，修为上涨，大概，需要出洞府应劫了。” 凌瑶震惊：“现、现在吗？” 玄真感受了下：“嗯。劫云已开始在洞府外聚集了。” 凌瑶：“！” 她一跳三尺高，“卧槽，你你你你现在是魔修，雷劫岂不是很难过？”顾不得其他，她一把抓住玄真的手，飞也似往外冲，“走走走，我们去挖点宝物抵挡雷劫。” 这段时日照顾玄真太多，她已习惯牵手了。 玄真垂眸，视线落在俩人相牵的手上。 凌瑶毫无所觉，兴冲冲把人带到杂物间，松开手，指着一地箱笼，急吼吼道：“快，你找找有什么东西得用的。” 玄真望着她，慢吞吞道：“贫僧若是用了，凌施主不心疼吗？” 凌瑶以为他又要搞事，跺脚道：“别闹，这是心疼宝物的时候吗？赶紧挑！”想了想，“要不，全带上吧。” 玄真：“……” 凌瑶见他不紧不慢的样子，急得直接上手推他：“快选啊。” 玄真：“……”看她一眼，低下头，扫视箱中法宝，随手捡了两个。 凌瑶无语，索性低头，循着原著记忆，翻出书中男主最为得意的上品青莲灯，一把塞进他怀里：“加上这个。” 原著里，这把青莲灯陪着男主一路走到最后，男主每次晋升，都有它的影子——绝壁是好东西。 玄真扫了眼青莲灯，面上飞快闪过惊诧，刚要说些什么，馨香柔软陡然冲进怀里，打断了他所有思绪。 凌瑶攀住他肩膀，垫脚仰头，亲了亲他淡色的薄唇，低声道：“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啊。” 玄真僵住了。 第064章 成功渡劫 佛子身份 凌瑶亲完便放开人, 退后两步，担忧地看着他：“你如今的状态，晋升到出窍中期, 会不会风险很大？” 通常来说, 魔修修炼速度比道修、佛修要快，但天劫威力却往往艰难, 更别提玄真还有心魔在身, 故凌瑶有此一问。 玄真不知为何，半晌才道：“或许。” 凌瑶察觉不妥，紧张道：“你没有把握？” 玄真却避开她视线，转身，道：“贫僧该出——” 凌瑶眼疾手快，迅速抓住他袖子：“我也要去。”她自己出不去呢。 玄真停下，视线扫过那青葱般的玉指，看向别处, 道：“嗯, 一起出去。此洞府连接你我紫府，万一——” “没有万一！”凌瑶打断他。 玄真顿了顿，不再多说，随手一挥。 凌瑶只觉眼前一晃, 身前已是漫山黄叶。 周围险峰群立，依然是卧虹山特有的山石景象, 只是少了飞来飞去的修者身影，便仿佛如普通山林一般。 凌瑶草草扫了眼四周, 便将注意力放到头顶上。 湛蓝晴空万里无云，他们头顶却突兀地翻滚着一片乌云。重重乌云遮天蔽日，雷蛇翻滚, 轰鸣阵阵。 一看便知雷劫将至。 凌瑶正要说话，便听玄真道：“出窍期的雷劫威力非常，你……”他迟疑地看向凌瑶。 凌瑶忙道：“我在这里等你。” 玄真定定地看着她，低声道：“好。” 不等凌瑶再说什么，他灰袖一甩，凌空而起。 遮天蔽日的劫云随之飘走。 很快，头顶便再现清空朗日，仿佛刚才的电闪雷鸣只是错觉。 凌瑶连忙跃上旁边树梢，担忧地盯着远处劫云，忐忑等待。 飞出数里之外的玄真似乎停下了，劫云随之停止。凭空出现的云絮飞快聚拢，将劫云压得愈发低沉。 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凌瑶依然能听到阵阵轰鸣声。 突然，劫云耀眼光芒刺破苍穹，雷劫裹着万钧之势轰然劈下。 “轰——” 重重威压更如排山倒海，连凌瑶都被震得浑身战栗。 闪耀过后，劫云之下，便只剩一座矗立的险峰，周边山峰都被那一记雷劫劈得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这出窍期大能的雷劫？这、这是rou体凡胎能抵挡的雷劫吗？ 凌瑶看得心惊肉跳，恨不得马上前去查看。 却听得喧哗人声逐渐接近。 凌瑶连忙回头。 许多身影从卧虹山主峰方向飞纵而出，或快或慢，或多或少，全都目标一致，冲着玄真的雷劫而来。 凌瑶皱眉，却无话可说。 高修大能的雷劫通常会引动天道玄机，可遇不可求，若能靠近一二，指不定能得到些许感悟，故而，修界之人遇到雷劫，必都是蜂拥而出。 再者，卧虹山是修士聚集之地，玄真的雷劫声势如此浩大，定然躲不过这些人。 凌瑶收回视线，不再关注他们，只继续盯着劫云方向。 “就到这吧。”远处有声音响起，“再往前，便会受到影响，牵动心魔。” “嗨，竟然有人早早到了。” “是哪位大能在此渡劫？此前怎么没收到任何消息？” “谁知道呢？卧虹山已经多少年没见过这般浩大的雷劫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修为？” 看热闹的人渐渐增多。 “轰——”又是一道劈天开地的轰鸣。 众人纷纷惊呼。 “这究竟是什么修为，雷劫忒吓人了！” “瞧着像分神期的。我十几年前，有幸见识过清河老祖晋升分神的雷劫，与这感觉有几分相像。” “竟然是分神期大能！” “怪不得雷劫威力如此之强！” 凌瑶原本对这些看热闹的人漠不关心，听闻此话，心里一咯噔——怎么是分神期？玄真只有出窍初期，即便因为修魔威力加倍，至多也是出窍后期的雷劫吧？怎么会是分神期？ 难道，是因为吞噬了万魔窟的魔魂？ “姑娘打扰了。” 凌瑶回神，扭头望去。 是名颜如冠玉的佩剑修士。从其周身灵力波动来看，起码比凌瑶高一个阶。 凌瑶忍下不耐：“前辈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佩剑修士微笑，拱手，“我过来时便看到姑娘在此，想问问姑娘可否知道前方渡劫之人，是哪位前辈？” 周围都是修士，听见这话，或明或暗地投来打量视线。 凌瑶装作没看到，只答：“不清楚。” 修士顿了顿，笑道：“是吗？那真是叨扰姑娘了。” “无妨。”凌瑶朝他点点头，转回去，继续看着远处劫云。若非担心玄真渡劫完了找不到她，她真想换个清静地儿。 似乎察觉她的冷淡，佩剑修士笑容微敛，转了回去。 “惭愧，没打听到消息。” “哈哈，你也有吃瘪的一天。” “……想必是位道心坚定的人。” “轰——” 比上两记更震撼的雷劫落了下来。 凌瑶心都快跳出来了。 “天啊，这才第三记……怎么感觉，仿佛比清河老祖的雷劫还要厉害？！” 众人倒抽了口凉气。 “难不成是比清河老祖还要厉害的大能？” “没听说啊！” “修为最接近的，应当是御剑门的镇派老祖了，可他这会儿还在闭关，断不可能跑到这灵气算不上充裕的卧虹山来渡劫。” “总不能是星宿阁的千机长老吧？” “不像……” …… 凌瑶完全没有搭理这些人，只全神贯注地盯着劫云方向，既担心青莲灯对上这般强横的雷劫没有用处，又担心玄真被心魔所扰…… 雷劫一记接一记，落雷的速度越来越慢，蓄满天地灵气的雷劫也越来越震撼。 最后几记，那劫云威压更是逼得围观众人纷纷后退。 凌瑶原想坚持不走，只多停了片刻，便觉气血翻涌、几欲跪下。 下一秒，便被人拽着退后数十丈。 “姑娘，看热闹也得量力而为。” 是方才问话的佩剑修士。 他把人带离雷劫范围后，便立马松手，没有逾矩之意。 凌瑶缓过劲来，道谢道：“多谢前辈。”她确实低估了雷劫威力，差点便要遭罪了。 “举手之劳罢了。” 凌瑶点点头，不再多说，继续盯着雷劫。 佩剑修士仔细打量她，好奇问道：“姑娘方才是有所感悟吗？”所以才退得慢了。 凌瑶顿了顿，随口道：“差不多。” “那得恭喜。” 凌瑶朝他笑笑：“多谢……前辈也可抓紧时间感悟一番。” 佩剑修士哑然，只得咽下到嘴的话语。 “轰——” 众人再退。 最后三记雷劫，足足持续了两天。 凌瑶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恨不得闯进雷劫，看看玄真是否完好。 但雷劫仍在，说明玄真还活着，她亦只能焦急等待。 及至最后一记雷劫轰然炸响。山摇地动，如开天辟地。 给众人带来威压的乌云转眼消散，露出万里晴空。 凌瑶瞬间冲了进去。 众人吓了一跳。 方才的佩剑修士连忙追上去，拽住她：“姑娘，万万不可。” 凌瑶急于进去看看情况，用力挣扎：“放开我。” 佩剑修士不肯松手，皱眉劝她：“里头的前辈刚刚渡劫完，你贸然进去，若是冲撞了他，岂不是——” 惊叫声骤起。 灰色身影倏然出现在半空，凛冽肃杀的威压如澎湃海浪冲刷而来。 佩剑修士一顿，手中抓着的姑娘便挣脱开来。 “师叔！”凌瑶雀跃地冲过去，“你没事吧？” 那迫人威压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灰袍男人缓缓落在她面前，声音清润温和：“无事，累你久等了。”视线缓缓扫过紧张的众人，在佩剑修士身上停留片刻，温声问道，“你遇到朋友了？” 凌瑶正紧张地打量他身上，发现他除了衣袍有些焦黑并无大碍，松了口气，然后才顾得上回答他：“没有啊，怎么这么说？” 玄真尾指动了动：“那这位是……” 凌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佩剑修士，恍然：“哦，这位前辈挺好人的，他刚才是好心。”说着，她朝佩剑修士行了个礼，道，“多谢前辈关心，方才不是有意欺瞒，往前辈见谅。” 佩剑修士略有些紧张：“姑娘客气。”他整了整衣领，上前两步，朝玄真拱手道，“在下万剑宗弟子罗晨，有幸得见前辈的渡劫盛事，倍感荣幸，可否请教前辈名讳，日后定——” 玄真语气冷淡：“不可以。” 佩剑修士罗晨：“……” 凌瑶想起这位哥们方才的连番好意，拽了拽玄真衣袖，示意他委婉一点——虽然不知道性格乖张的玄真什么时候恢复，却不能让他这么快就坏了自己的名声…… 她的话，玄真应该会听一听吧？ 玄真果真低头看她，语调一秒变温和：“怎么了？” 凌瑶顿了顿，小声道：“你别这么凶——” 人群中陡然响起惊呼声。 “是佛子！这是法华寺的佛子！！” 第065章 暴殄天物 你是天物 凌瑶顿了顿, 连忙松开玄真袖子，循声望去。 玄真神色转冷，视线缓缓移向人群。 一名中年人挤出人群, 看着玄真, 紧张道：“禅师，我、我是芩洲巨龙帮的刘正清, 曾经有幸听过您的佛法。” 玄真扫他一眼, 转回来，继续看凌瑶：“你方才要说什么？” 中年人：“……” 凌瑶忙小声提醒：“你先搭理人家啊。” 玄真眉峰皱起，毫不客气道：“左右不过是些废话，为何要搭理？” 凌瑶：“……” 那中年人顿时尴尬，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凌瑶忙补救：“我师叔刚渡劫，身心俱疲……那个，以后有机会再与前辈交流一二——” 有人惊呼：“等等, 佛子不是入魔了吗？” “对！我也想起来了！” “听说佛子修为是出窍初期, 所以方才的雷劫是出窍期魔修的雷劫吗？” “方才的雷劫确实很夸张，看来佛子入魔传闻不假！” “瞧这模样，跟那些魔修也无甚差别了。” 众人纷纷低语，连那名叫刘正清的中年人也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 凌瑶不舒服极了。这些人虽没有明目张胆地直说, 可连她都能听见，何况玄真？这是觉得玄真为佛子出身, 不会与他们计较吗？换了别的大能，他们敢如此放肆吗？ 凌瑶扫过这群人, 拧眉张口—— “听说，”不知谁的声音突然加大，“几个月前佛子虏走了慈心谷一名女弟子——是这位吗？” 众人的议论骤停。 所有人的视线齐齐落在凌瑶身上, 再看玄真，神情目光里，便透出几分暧昧和八卦。 凌瑶看得极为不适。 旁边的佩剑修士罗晨愣了愣，下意识问她：“姑娘可需要帮忙？” 凌瑶：“……？” 玄真气息骤冷，深眸一扫，冷冷看着他：“你算什么东西？轮到你来管吗？” 浩然威压倾轧而下，罗晨顿时被压得连退数步，唇角溢出一抹血色。 众人：“！” 窃窃私语瞬间停下，众人惊惧地望向玄真——他们突然想起，这位曾经的佛子，已然入魔，且刚经历雷劫，修为已至出窍中期。 感受到玄真身上散发的威压，好些人甚至开始往后退。 凌瑶也惊了，连忙拽住玄真：“师叔，别——”虽说罗晨是好意，但对玄真却有不怀好意的揣测……她不想替外人说话，遂改口道，“我们走吧。” 玄真神色稍缓：“好。” 一挥手。平地生风，卷着俩人腾空而起。 凌瑶吓了一跳，下意识抓紧玄真，发现平稳得很，才慢慢放松下来。 周围众人目送他们离开，半点不敢多问，更不敢阻拦，只是那稍停再起的议论声又出来了。 飞到半空的凌瑶还能听到几句碎语，比如“真入魔了啊”、“性情大变”之类。 她扶着玄真胳膊探头望，忧心忡忡道：“师叔，你这样一来，名声可就真要没了。” “什么名声？”玄真随口答道，注意力放在那青葱玉指上，眸色转深。 “你佛子的名声啊。”凌瑶回头看他。 玄真迅速收回视线，看着她。 凌瑶没注意，收回手，继续道：“你往年做了这么多善事，救人无数，就因为入魔，这些人就敢对你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她语带抱怨，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维护。 玄真阴郁的情绪慢慢消散，他温声道：“于他们而言，种种善事只是传闻，但凡未亲见亲历，皆会有所保留，即便亲见亲历，时过境迁也是……再者，世人的尊崇，更多是对能力的屈服。” 凌瑶理解，但依然不平：“但他们都是修行之人，怎么还跟小老百姓们嘴碎又八卦呢？修行都修到哪里去了。” 玄真不以为意：“就算成仙成佛，也脱不开人的私心。” 凌瑶嘟囔：“我知道……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外面把你传成什么样……” 玄真不以为意：“随他们说去。” 凌瑶皱了皱鼻子，瞪他：“刚才可不是我冲人发脾气。” 玄真：“。” 凌瑶见他吃瘪，心情终于好了几分，主动帮他圆回来：“听说高修大能渡劫时，会引发心魔，导致短期移情换性，再加上你吸收了魔魂……你渡劫时，心魔发作了吗？” 玄真：“……嗯。” 凌瑶发现那片刻的停顿，紧张了：“怎么了？是不是心魔又出状况了？” 玄真避开她的视线：“心魔已不成问题。” 凌瑶：“？！”她激动地揪住玄真袖子，“是已经好了？” 玄真顿了顿，道：“差不多。”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凌瑶转到他面前，不给他避开话题的机会。 玄真：“……贫僧心魔已在雷劫中彻悟，以后应当不会再受其影响了。” 凌瑶瞪眼：“不会再疯了？” 玄真：“……嗯。” 凌瑶“哇”地一声，扑进他怀里：“太好了太好了……呜呜呜……你发疯的时候好吓人呜呜……” 玄真僵住了。 凌瑶激动不已，压根没注意到他的不妥，甚至还拽起他的衣袍擦眼泪鼻涕。 玄真：“……” 僵在半空的手痉挛般收缩伸出，终归还是听从本心，缓缓落在那乌黑柔顺的长发上。 好在，凌瑶在洞府里已经激动过一波，很快便冷静下来。 她退出来，打了个嗝，哑声道：“对不起，我太情绪化了……” 玄真收回手，视线在她通红的眼皮、鼻尖上停留片刻，缓缓道：“你这样很好……哭笑由心，洒脱随性，方是自在人。” 凌瑶抽了抽鼻子，道：“……你这夸人的角度还挺新鲜的。” 玄真：“……出家人不打诳语——” “打住打住。”凌瑶斜他一眼，“别说你不撒谎，你可是有前科的。” 泛红的眼角轻飘飘这么一斜，玄真的心顿如遭虫蚁啃噬，麻痒如毒蛊。 凌瑶毫无所觉：“你也不用安慰我，我非常有自知之明，我就一普通人……你现在没事了，修为也稳当下来，我以后就能专心我的修行了。” 玄真瞬间回神，掩在宽袖之下的手用力握紧。 凌瑶却转而想起他的雷劫，心有余悸道：“你是魔修，又带着心魔隐患，去抗雷劫的时候，我都快担心死了。方才那些人说，你那雷劫都快比得上分神期了——” “确实是分神期。” 凌瑶：“？” 玄真看着她，平淡道：“魔魂力量虽杂，力量却极为庞大，经《噬魂录》涤净吸收后，贫僧直接晋升分神期了。” 凌瑶倒吸了口凉气：“一、一口气跳了两个阶层？！” “嗯。” 凌瑶瞪着他。 ……怪不得雷劫这么恐怖。 当今修界，修为达到分神期的大能，寥寥无几。玄真如此年轻就跻身分神期大能，真是…… “大家都长了脑子，怎么你修为长得这么快呢？”她羡慕不已，然后握拳，“看来我也要努力，不能太丢人了。” 玄真看着她：“你不丢人。” 凌瑶嘿嘿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我知道。” 玄真深深地看着她，转移话题道：“贫僧能顺利渡劫，多亏你选的青莲灯。”他掌心一翻，上面两块带着碎痕的玉石，道，“贫僧选的法宝，皆已在抵挡雷劫时损毁了。” 凌瑶：“！” 玄真翻出那盏不足巴掌大的青莲灯，递到她面前，道：“此灯残余的灵力，至少还能再挡两次分神期的攻击……你收着。” 凌瑶“啊”了声。这青莲灯在原著里是男主所有物，她用起来总觉得瘆得慌，还不如给玄真呢。她推拒道：“我用不上——” “你收着。”玄真坚持，“你修为低，能护身。”顿了顿，补充道，“至少能护你度过元婴期天劫。” 凌瑶：“……谁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煞气凛然扑面，立马改口，“不是，我肯定能好好活到元婴期的！” 玄真拧眉看着她。 凌瑶无奈，擦着他的掌心拿起青莲灯，嘟囔道：“万一我想不起来用怎么办？” 玄真：“……”大掌包裹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夺回青莲灯，道，“待贫僧炼制好再给你。” 凌瑶：“……哦。” 玄真收好青莲灯，目视前方，掩盖在灰袖之下的手指却不自觉捻动。 凌瑶却宛如卸下重担，浑身轻松。 聊完正事，她开始四处张望，随口问道：“师叔，我们现在去哪儿？” 玄真不吭声。 凌瑶奇怪，回头看他：“师叔？” 玄真注视着她，问：“你想去何处？” 凌瑶一顿，想了片刻，迟疑道：“既然你没事了，我想回去慈心谷——” “凌施主。”玄真打断她。 “啊？” “你不是羡慕贫僧的修为吗？”玄真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她。 凌瑶眨眨眼：“对啊。” “方才你也说了，接下来，你要专注修行。” 凌瑶：“……对。” 玄真声音低柔：“贫僧对医药有所涉猎，修为也不算低，可有资格教导你？” 凌瑶下意识道：“你要收我为徒？” 玄真：“……”这是从何得来的结论？他神色诡异地看着她，“贫僧并不想收你为徒。” 凌瑶自然不会错认这是嫌弃。被他盯着看了半天，才恍然想起……俩人之间奇怪的关系，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亲密接触。 她顿时涨红了脸：“我就随口一说……不是，我这种连基础功法都只会皮毛的人，你来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玄真皱眉：“暴殄天物？”他仿佛想到什么，面上闪过冷意，垂眸，缓声道，“世间万物于贫僧皆浮云，而你，才是那天物。” 凌瑶：“……” 救命，打直球的和尚太会撩了。 第066章 本性如魔 执拗难平 凌瑶被撩得心神荡漾, 傻乎乎地看着他。 玄真声音低柔：“凌施主，你已是金丹期，按照慈心谷的规矩, 也当出世历练了。” 凌瑶回神, 挠了挠头，道：“我的水平真的不行, 能到金丹期只是侥幸。我现在出去历练, 别说救人了，自保都艰难……我还是要回去再学一学的。” 玄真再次强调：“贫僧教你。” 凌瑶啼笑皆非：“好好好，你教我你教我……但我还是要回去一趟啊。你当时突然发作，把我，额，带走，我得回去报平安，不然我师父她们会担心的。” 玄真翻出一张传讯符, 轻声道：“贫僧有传声符篆。” ……反正就是不给她回慈心谷吗？她又好笑又好气：“那是我师门, 我总得回去。” 玄真眉目微敛，掩去眸中闪过的冷意，道：“待你修为到了元婴期也不迟。” 凌瑶：“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啊，万一我这辈子都到不了呢？” 玄真：“……” 凌瑶抱怨：“我突然失踪几个月, 师父他们肯定担心死了，还有师妹, 也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 声音戛然而止。 澄澈灵动的杏眸不敢置信地瞪向玄真，身子缓缓软倒。 玄真将人揽入怀中, 低语道：“事情未了，贫僧不会让你去见秦书臻的……” 可惜，凌瑶没听见。她已闭上眼睛, 倒入玄真怀里。 *** 凌瑶睡了个长觉，无梦无惊，安然酣睡。 她是在远近起伏的鸟鸣声中醒过来的。 人未睁眼，先打了个舒服的哈欠，然后对上绣着连片荷莲的湖绿幔帐。 凌瑶：“？” 她的床帐不是淡粉色纱帐吗？什么时候换成这么厚重的—— 昏倒前的记忆涌入脑海。 凌瑶瞪大眼睛，下意识低头检查自己。衣裳都还好好的，因术法加持，连丝皱痕都没有。 也是，玄真都恢复神志了，怎么可能…… 她轻舒了口气，也不知自己是开心还是失望。 玄真为何弄晕她？就为了不让她回去慈心谷？ 凌瑶呆了半天，掀起床帐，愣了下。 原来玄真把她塞到洞府里了啊…… 只是，她不过睡了一觉，屋子竟然多了这许多东西。 荷叶浮雕妆台，莲花底座铜镜，荷塘衣橱，镂雕莲花靠背凳、湖绿色绣荷莲织锦床帐……连泛着新漆光泽的六柱雕花架子床也是雕着荷叶莲花。 被莲花包围的凌瑶：“……” 玄真是不是以为她喜欢莲花？还是他自己喜欢？ 有本事全做鱼戏莲纹啊。 凌瑶吐槽着走出卧室，四下张望。 “师叔——” 话音未落，灰色身影便倏然闪现。 凌瑶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 玄真微微低头，专注地看着她：“醒了？睡得可安稳？” 屋外是暖阳金灿，屋里有荧石生辉，站在其中的玄真眉眼低垂，神情温和，仿佛还是那个清风朗月、高洁不可侵的佛子。 凌瑶如今已经不会被他的佛子光环迷惑了。 她怒声道：“你做什么打晕我？你想干什么？” 玄真声音温和：“贫僧怎会打你呢？前些日子你太过辛劳，贫僧只是希望你好好休息。” 竟然还振振有词？！凌瑶叉腰：“你问过我意见了吗？” 玄真眉眼柔和：“嗯，下回问你。” 凌瑶：“……” 慢着，她不是要跟他讨论这个的。 凌瑶瞪他：“我不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我要回慈心谷！” 玄真好声安抚：“贫僧已经传讯过去慈心谷，向苏施主报了平安，你大可安心。” 凌瑶不信：“你说报了就报了吗？我要看到师父再说。”不管如何，她势必要回一趟师门再说。 玄真翻手，放出一只纸扎百灵鸟，道：“苏施主回讯了。” 掌心轻轻一送，裹着魔气的百灵鸟便飘向凌瑶。 凌瑶眨了眨眼，伸出手。 魔气瞬间散开，纸鸟缓缓落入掌心。 白纸做符，三色药粉勾阵，纸符尾巴还掺了几丝靛青，那是慈心谷特有的墨兰树汁液。 还真是慈心谷传讯符？ 凌瑶狐疑地看了眼玄真，见他神情淡定，半信半疑道：“既然是你传讯的，为何不是回给你？” 修界的传讯符有两种，一种只指定地点，抵达地方后，不管谁用灵力解开，都能听到传讯符的声音。另一种，则是指定人接收，但这种需要熟悉接收人的灵力特性，还要知道接收人大致的方位距离，才能精准传达。 玄真既然已经传了讯息回去，苏筠雾应当就能皆魔气波动，回以第二种讯息，为何会特地单独给她回讯？ 玄真似乎僵了僵，才道：“苏施主给贫僧回讯了，这一封是给你的。” 凌瑶好奇：“她给你说什么了？” 玄真避而不谈，看向她掌中纸符，问：“你且听着……可需要贫僧避开一二？” 凌瑶随口道：“不用了，我跟我师父说话，不需要遮遮掩掩的。” 玄真竟真的不动了。 凌瑶顿觉几分古怪。她下意识看他一眼，没发现问题，只得按捺下来。 伸出手，她运起灵力，戳向纸鸟。 纸鸟绽出微弱白光，鸟喙开始张合，苏筠雾的声音随之而出： “死丫头！失踪大半年，不说回来看看，又跟人跑了？！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激动的大嗓门震得凌瑶傻在当场。 声音停顿了片刻，苏筠雾仿佛平复了下心情，才接着道：“算了，你俩的事情我是管不了了。既然师兄已经好转，你就安心跟着去历练吧。回头我让人给你捎点书册——你给我好好学，有什么不懂的及时传讯回来，或者问人，别以为金丹修为有什么了不起的，就你那点水平，要学的东西多着呢。听到没有？” 凌瑶下意识答道：“听到了。” 话音刚落，掌上纸鸟燎起一股青烟，瞬间化为粉尘，飘散空中。 第一次见识的凌瑶：……还挺吓人的。 见她呆在那儿，玄真似乎有些紧张，轻声问：“如此，你可放心了吧？” 凌瑶斜眼看他：“你都把我师父说服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苏筠雾是激动了点，也算默认了她跟玄真的关系了。 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见苏筠雾如此激动。虽说她跟苏筠雾相处的时间不长，其性子也算了解一二的。上一世，秦书臻跟顾远之搞在一起，她只是生气，倒没有这般激动…… 思及此，凌瑶好奇不已，“你究竟跟我师父说了什么？她怎么如此生气？” 玄真轻咳一声：“没有说什么——要出去逛逛吗？” 凌瑶愣了愣，皱眉：“逛卧虹山吗？那些人不会乱说话吧？” “不是。”玄真迟疑了下，道，“我们此刻，在苍云州。” 凌瑶：“！”她不敢置信，“我晕了几天？！” 玄真：“……六天。” 六天时间，足够分神期的他在卧虹山和苍云州之间打一个来回了。 凌瑶生气了：“臭和尚！！你怎么不索性把我锁在床上算了？！” 玄真垂眸，低声道：“正是贫僧所愿，只怕你……”不乐意。 凌瑶气得跳脚：“你还真这么想？！你敢锁我？！” 玄真不吭声。 凌瑶只觉腕间有什么东西滑动了下，忙低头去看—— 鸽卵大小的紫檀佛珠串盘踞在她腕间，如同某人疯魔之时，在她腕间缓缓滑动，诡异渗人。 凌瑶：“……” 她晃了晃手腕，磨牙问道：“你想干什么？” 玄真垂眸：“苍云州太乱，你戴着以防万一。”再翻出一盏两指宽的青莲灯，递过去，“贫僧已将其炼制好，你佩戴在身上……能护你平安。” 凌瑶：“……” 紫檀佛珠是他的本命法宝，青莲灯是上古法器，这两样，应当是他身上防御力最强的东西了……这让她还怎么骂下去？！ 她深吸口气，缓下情绪，道，“要我留在苍云州也行，但我们得约法三章。” 玄真掀眸，看着她：“你说。” 幽深如潭的双眸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她，凌瑶恍神了下，才接着道：“第一，未经我许可，不许把我扔进洞府里。” 玄真迟疑。 凌瑶瞪他：“不答应我立马滚——哭给你看！” 玄真：“……贫僧应下便是了。” ……这语气，可真是委屈他了啊。凌瑶气得不行：“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无赖？” 玄真看着她：“温和有礼，进退有度，只是佛子。” 凌瑶怔住：“那不就是你吗？” 玄真神色透着几分诡异：“凌施主以为，贫僧为何入魔？” 凌瑶：“……”这让她怎么回答？她正想顾左右而言他，却发现对面的玄真神情很是认真。她顿了顿，忍着脸上泛起的热意，强装镇定道，“是因为我吗？” “是，也不是。”玄真垂眸，伸手，握住凌瑶戴着佛珠串的左腕，缓缓抬起，俯首，在雪肤上印下一记亲吻，喃声道，“是因为……本性如魔，执拗难平。” 声音低柔，却毫无佛子的清正淡远。 凌瑶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甩开他的手，磕磕巴巴问道：“你、你不是说心魔已经好了吗？怎么还……”疯疯癫癫的？ 玄真直起身，面上再次恢复平静：“正是堪破心魔境，贫僧才会如此。” 凌瑶：“……” 玄真看着她，似有些许委屈：“凌施主对贫僧了解太少……贫僧以为，洞府这段日子，足够凌施主看清楚。” 凌瑶：“。” 她只是以为那是魔魂和心魔所致……为什么她会以为自己很了解玄真？！她了解个屁！！ 她一个激动，把心里话也低骂出来。 玄真唇角微勾：“倒也没算错，吸纳的魔魂确实是将贫僧本性放大了几分。” 只是放大，而不是改变。 凌瑶：“……”她果然并不了解玄真。 玄真却见好就收，转移话题道：“凌施主不是说约法三章吗？请说说余下两条。” 凌瑶：“……暂时没想到，等我想到再提。” 玄真：“……” 终于轮到他吃瘪，凌瑶的郁闷一扫而空。 她摩拳擦掌：“走，带我去逛逛这传说中的苍云州。” 玄真：“……” 俩人离开洞府，落在一处幽静庭院中。 凌瑶左右张望：“这是哪？” 玄真顿了顿，坦然道：“抢来的府邸……这处院子最为清幽，你暂且住着。” 凌瑶：“……” 玄真温声：“可以看看屋里还缺点什么，贫僧让人去添置一二。” 凌瑶：“……不，不了。”她急急道，“我们还是去外边逛逛吧。”再待下去，她会以为玄真被穿了。 玄真自然随她。 俩人一前一后往外走。 越过一处松柏丰茂的院落，行经花木成荫、凉亭假山错落有致的园子，最后穿过一道垂花门时，凌瑶仿佛穿透一层水膜，耳边瞬间爆出热闹的说话声。 玄真低声解释：“贫僧为后院设置了阵法，寻常人等不会进入打扰。” 凌瑶点头表示理解，正要说话—— “出来了出来了！”熟悉的大嗓门从远处传来。 凌瑶循声望去。 有过几面之缘的洛鑫阳正朝着他俩挥舞双手，嚷嚷道：“老大，大嫂，快点过来，就等你们了！” 凌瑶：“……” 大嫂？！！ 第067章 苍云州府 挺受欢迎 看到洛鑫阳被人敲了记脑门, 凌瑶慢半拍地愣住，下意识停下来。 背后突然涌来一股轻柔力道，推着她向走。 凌瑶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两步, 反应过来后, 斜眼看向旁边突然放慢脚步的玄真。 后者目不斜视，面上云淡风轻, 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若非那股柔和力道仍然推着她, 凌瑶怕是真信了他的淡然。 道貌岸然！ 虽然心里吐槽，她还是照顾玄真面子，乖乖跟着往前走。 察觉她不抗拒后，那股柔和力道才缓缓散开。 俩人穿过院子，走向门窗大开的花厅。 十数名袖口、裤脚全都用布带束紧的劲装汉子站在台阶下，分立两侧，恭敬相迎。 “老大。” “阁主。” 乱七八糟一通称呼。 玄真颔首，伸掌, 朝他们介绍般道：“这是凌姑娘。” 众汉子顿时面露暧昧, 挺胸收腹，振声齐呼：“凌姑娘好！” 声震云霄，惊起院中一只飞鸟。 凌瑶也被吓着了。不过，好歹不是喊“大嫂”。 她顿了顿, 干笑道：“大家好……这段日子要请诸位前辈多多照顾了。” 众人连忙客气。 “不敢不敢。” “我们都是大老粗，照顾不来, 还是交给老大吧。” “哈哈哈老大肯定乐意！” “那不是。我们哪有老大照顾得精心——” 玄真视线一扫，众汉子立马噤声。 凌瑶看在眼里, 暗自皱眉。这些汉子，很畏惧玄真吗？ 玄真低头，温声问她：“方才正与他们商议事情, 还剩些许事情没有敲定，你稍等片刻可好？” 凌瑶乖乖点头，看看众人，道：“你要是没空的话，我自己去逛也行的。”反正只是逛街。 没搞错的话，这些应当是玄真创办的问心阁主干，那眼下应当就是他们在商议门派事务……她一个外人，掺和进来不太好。 玄真眉目微敛，不答话，直接伸手，隔着半寸距离拦在她后腰上，道：“你想法多，一起听听，说不定能给大家些许意见。” 这是不许她走？凌瑶无奈，只得在洛鑫阳等人的挤眉弄眼中，随玄真步入花厅。 花厅四面皆窗，此刻窗户全都打开，花木环绕，暖日洋洋。厅中摆着一圈太师椅，每张太师椅中间摆一茶几，上置瓜果点心。 凌瑶被玄真带到东边一位置前—— 一看便是主位的位置。 凌瑶刚迟疑，悬在她腰后的铁臂便揽上来，轻轻一圈一带，她便被安置在太师椅上。 凌瑶：“……” 她暗自瞪了眼身旁落座的玄真。 后者毫无所觉，朝众人道：“坐。”然后翻出两碟点心，摆在她手边，温声道，“若是无聊，先吃点东西。” 凌瑶看了眼陆续落座的汉子们，压低声音：“知道了，你忙你的，别管我。” 玄真看着她，直至她眼神开始躲闪，才慢慢移开目光，轻“嗯”了声。 凌瑶暗松了口气，一抬眼，就对上坐在末位的洛鑫阳笑嘻嘻的脸，再看旁边汉子，也都望着这边，估计将方才一幕都看进去了……她顿觉尴尬，连忙伸手去摸点心，假装没看到。 “笃笃。”玄真骨节分明的手指屈起，在茶几上轻敲两下。 “接着说。”他淡声道。 “是。”一名眼熟的方脸汉子站起来。 凌瑶记得他，是曾经带着洛鑫阳等人首阵巡逻的贺元嘉，修为看不清楚。 只听他道：“前日抢下来的灵脉，我跟鹤成、云争去查过了，确实很难用，灵气驳杂，气脉太盛，修为略低些的靠近都艰难，更勿论吸收修行。” 凌瑶啃着软糯点心竖起耳朵偷听。抢来的灵脉？ 玄真：“查清楚有几种灵系吗？” 贺元嘉道：“目前看来，常见五系都有。” 玄真：“是吗？”他轻叩茶几，几下后，问，“原来虎头帮的人怎么利用此灵脉？” “用阵法压制，再提纯。听说虎头帮这些年，只抽取了风系灵力供修炼。” 玄真皱眉：“郑老虎是风土灵根的修士，为何只抽风系？” 贺元嘉笑了：“阁主有所不知，这郑老虎就是名散修，那一身功法都不知捡了什么便宜得来的，阵法更是不懂，能折腾出一个提纯风系灵力的阵法已经是花了大力气了。” 玄真明白了：“贫僧待会去看看。” “嘿嘿，那就交给老大你了。” 玄真轻叩茶几：“还有别的事情吗？” “有有有。”一汉子站起来，“狂龙会老大昨天来找俺了，他们想跟俺们交个朋友。” 玄真：“说说他们的情况。” “俺知道俺知道，俺查过了，这狂龙会啊，以前都是在西边，平时……” 凌瑶吃了块糕点意思意思，便停了手，安静坐在一边等着。 也没等多久，汉子们只提了几个问题，玄真敲定后，这会议便结束了。 洛鑫阳第一时间挤过来：“大——”收到玄真的目光，立马改口，“凌姐姐，可算是见着你了。” 凌瑶诧异：“怎么了？” 洛鑫阳立马开始倒苦水：“你跟老大一起消失了大半年，我们在卧虹山苦等不着，隔三差五要被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追问行踪就算了，还要每天被你的师妹师兄堵门，尤其是你那师妹，跟水做似的，看到我们就哭，可把我们哭得头都大了。” 旁边跟过来的贺元嘉也心有余悸：“你那几位师兄也挺不好惹的。” 凌瑶：“……”她瞪了眼淡定自如的玄真，抱歉道，“给你们添麻烦了啊。” 洛鑫阳大方一摆手：“害，没怪你，我们老大闯的祸，我们这些小的，只能乖乖受着——咳咳，老大我就随口一说，我绝对不嫌弃你！” 玄真淡淡扫他一眼：“看来你还不够忙——” “啊啊啊，忙死了忙死了。”洛鑫阳一蹦三尺高，扭头就跑，“凌姐姐再见，回头再找你唠嗑啊……” 话未说完，人已经跑没影。 若非几人有修为，怕是最后一句都听不清。 凌瑶哭笑不得，问玄真：“你给他安排了很多事？” 玄真：“半年多不干事，功夫也没长进，干脆就多忙点吧。” 凌瑶无语：“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半年多就能跳两阶？” 玄真：“……” 旁边的贺元嘉看见玄真吃瘪，既惊奇又好笑，面上自然带出几分。 玄真扫他一眼。 贺元嘉立马捂嘴，后退几步，钻到数名汉子中。 凌瑶：“……”这些人真复杂，都能在玄真面前嘻哈打闹了，怎么看起来又仿佛挺怕玄真的？ 玄真已经收回视线，起身，看着凌瑶。 凌瑶意会，连忙站起来，顿了顿，指向茶几，问：“这些糕点挺好吃的，我可以装一点吗？” 玄真点头：“给你买的。” 凌瑶：“。” 然后便发现周围汉子皆是三三俩俩闲聊状，视线却时不时往这边探。 凌瑶顿了顿，迅速将碟子收进储物袋，拽着玄真衣袖往外走。 “哎哟老大你们要出去啦？” “大秦每回都给他媳妇带东街的三枣糕，阁主可以带嫂、凌姑娘去尝尝。” “老大逛逛就得了啊，可别有失踪半年！” “凌姑娘要是遇到不舒心的人，别客气，让阁主去教训人！” “凌姑娘好好逛，要是喜欢，以后就留在苍云州别走了。” …… 在诸位汉子的热情相送下，凌瑶僵笑着走出院落大门。 直到转出街角，那群汉子都看不见了，她才松口气，搓着僵硬的脸，无语道：“你跟他们都说了什么，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洛鑫阳竟然还直接叫大嫂！ 玄真低头看她：“何须贫僧多说？卧虹山之事，天下皆知。” 凌瑶：“……” 可不是。卧虹山的宗门大会，乃是修界盛世，几乎叫得上门派的都会出现。佛子入魔，在众目睽睽之下虏走慈心谷弟子，都不是小事，谁还能不知道呢？ 更别说当时玄真还被人诬陷是—— 等等。 “现在外头怎么说你？”凌瑶拽住玄真衣袖，“顾远之那王八蛋诬陷你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无事。”玄真温声安抚她，“不过是小事。” “怎么能算是小事呢？万一……” “名声不过浮云。”玄真看着她，“贫僧在乎的并不是这些。” 凌瑶：“……”她松开他袖子，面上泛起热意——这家伙需要整日强调这些吗？ 好在玄真并没有打算多说，右手握拳置于腹前，左手背于身后，慢步向前。 凌瑶慢腾腾跟在旁边，边走边嘟囔道：“那些入魔妖兽终归是个隐患，还是得找出凶手……而我现在只想弄死顾远之。” 玄真顿了顿，淡淡道：“会有这么一天。” 凌瑶点头：“都急不来。” 玄真：“确实，以你的实力，对上筑基期，估计只有挨打的份。” 凌瑶：“……”大可不必如此直接。 说话间，俩人已拐出小巷，踏入热闹街区。 苍云州是个鱼龙杂烩的州府，普通百姓、道修、魔修、妖修……都能在城中看到身影，穿梭来去，衬得小城热闹非凡。 凌瑶刚要说话，数名七八岁的小孩儿从前边巷子跑出，嘻嘻哈哈地冲他们而来。 她刚要躲避，就见领头几名小孩的视线扫过玄真——下一瞬，数名小孩齐齐冲过来，激动大喊：“老大！” 玄真神色温和，颔首道：“去玩吧。” “是，老大！” 一群小孩再次嘻嘻哈哈地跑远。 凌瑶诧异地看向玄真。 后者扫她一眼，目视前方：“凌施主有何疑问？” 凌瑶：“想不到你在这里还挺收欢迎的。” 玄真：“是因为贫僧实力强。” “是吗？”凌瑶却觉得不像。 她觉得自己对玄真了解甚少，这段时间正好好好看看他。 看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 第068章 异世之魂 把我送走 俩人并肩, 缓步走在闹市中。 “你知道那些小孩是谁家的吗？”凌瑶随口问道。 “门下帮众的。”玄真单手背于身后，朝路边敬畏行礼的中年人点点头，接着道, “方才那套宅子周围, 大都是问心阁帮众的住所。” 那有认识他的孩子四处溜达也正常。凌瑶了然，扭头看了眼那名仍在恭敬目送他们的中年人, 小声问：“那位也是你那门派的人？” “不是。”又有一名路人朝玄真行礼, 玄真颔首。 凌瑶眨眨眼：“那他们怎么对你这么尊敬？” 玄真答曰：“东城这一带都被——问心阁打下来了，他们住在这边，算是归问心阁保护。” 凌瑶没忽略他话语中的停顿，她毫不怀疑，打下东城的，应当就是眼前的和尚。 她无语片刻，问：“这算是苍云州特色吗？” 玄真解释：“苍云州是大陆上最大的州，门派林立,⑨时光整理 道魔混杂, 居住者众。除了灵脉矿山，便属府城最乱。即便修界默认不扰凡人，但修者动手破坏力惊人，不扰民很难。” 再次朝行礼路人回礼, 他接着道，“贫僧到苍云州之前, 东城区几乎每月都在换帮派。” 凌瑶：“……每个月？” 玄真：“嗯。近几年比较稳，基本在长虹门、斩天帮、血鸦峰三个门派中打转。” 凌瑶咋舌：“三个门派打转, 还叫稳？” 玄真眸中闪过笑意：“嗯。西城、北城各自有十数个门派争夺，南城区……” “南城区怎么了？” 玄真却转移话题：“苍云州气候温暖，一年四季都有瓜果, 当地人特别会做果脯，要不要去尝尝？” 凌瑶也没兴趣知道势力纠葛的问题，遂点头：“好啊，那你带路。”再一次看到路人向玄真行礼后，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每次出门都这样吗？” 玄真顿了顿，道：“贫僧疏忽了。”抬手一挥，再伸指，在她额上点了下，“这样便好了。” 凌瑶：“……啊？” 玄真微微勾唇：“匿踪术。”这样，旁人便看不到他，也无人来打扰他们了。 凌瑶会意，忍俊不禁：“你是懒得应付吧？” 玄真看着她，“嗯”了声。 凌瑶被看得脸热，忙不迭转过头，问：“你说的果脯哪儿有卖？快带我去尝尝……”她脚步轻快地往前走，“除了果脯，你还知道什么好吃的吗？酒楼食肆，街边小贩，我都行。” 玄真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随口道：“贫僧不知。” 凌瑶扭头瞪他：“你不是在这里呆了几个月吗？”少说有三个月吧？ 玄真神情带着肉眼可见的轻松：“贫僧不好口腹之欲。” “那你怎么知道哪儿的果脯好吃？” 玄真：“鑫阳他们日常会聊起，贫僧也不曾尝过。” 凌瑶怔住，脚步一顿，差点与穿行而过的路人撞上。 玄真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见她停步，迅速抬手，灰袖翩飞，转眼便将她揽至身侧。 目送那名吓了一跳的路人离去，他低下头，问仍在怔愣的凌瑶：“想什么？”连路都不看。 凌瑶回神，视线扫过他身上僧袍，躲开他的视线，道：“没事——” “说。”玄真声音清润，却是毋庸置疑的语气。 凌瑶抿了抿唇，转回来，问：“你、你还吃素吗？” 玄真愣住。 凌瑶看在眼里，忙道：“我就随口一问，你不想说也没事。”她转回去，继续往前走，“看你这样，铁定是不知道好吃的东西在哪儿，干脆我们一路走一路吃吧？” 玄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温声道：“好。” 凌瑶心情又好了起来。 恰好前边出现一家挂着点心木雕幌子的铺子，还有隐约糕点香味飘过来。 凌瑶眼睛一亮，蹬蹬蹬跑前去。 玄真仿佛不紧不慢，脚下却半点没有落下，如影随形般跟在她身后。 凌瑶回头看了眼，笑了笑，扭头钻进铺子里。 玄真紧跟而上。 凌瑶没管他，挑挑拣拣地选了数样点心，满足地走出铺子。 接下来，俩人一路走一路逛，首饰楼、牛角作坊、鞋铺、棉布坊……还有玄真口中的蜜饯铺。倒不一定买，就是看看这边风俗特色。 倒是在药铺里买了不少。但凡她没见过的、没听过的药材，她全都买上一点，留着以后做研究。 隐匿行踪的玄真也无人打扰，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狭长深眸专注地看着她。 如此这般，直逛到太阳西斜。 凌瑶心满意足，视线扫过前边挂着“酒”字幌子的二层小楼，迟疑了下，还是放弃，扭头问玄真：“你不是要去看看那什么灵脉吗？趁天还亮着，现在去吧。” 玄真声音温和：“不着急。” 凌瑶：“……我着急，我想去看看，我还没见过灵脉呢。” 慈心谷底下也有灵脉，但深埋在地，慈心谷的先辈们只是在上面布了阵法，将灵气拘束在内，供弟子修炼，因此，凌瑶从来没看过活生生的灵脉。 玄真无奈：“好，改明儿再陪你逛。” 凌瑶心中泛甜，弯起眉眼“嗯”了声。 苍云州占地辽阔，灵脉丰富，但灵脉大都气息繁杂、暴戾，长期吸收，对修为、心性多有影响，倒是功法本就偏暴戾的魔修能稍微抵挡一二。 故而苍云州虽灵脉遍布州府，却极少有大宗门到此开宗立派，倒是吸引了许多魔修、散修聚集在此。 贺元嘉口中的灵脉，位于州府东郊，距离苍云州近百里。 俩人出了城，玄真甩袖，气流托着俩人，疾速前行。 凌瑶探头看地上来去行人，好奇道：“不是说苍云州挺乱的吗？方才看着还好啊。” 玄真：“贫僧在东城布了阵法，只有携带问心阁令牌者，方可入内。” 凌瑶：“……你是用了宗门常用的门派阵法？” “嗯。” 凌瑶想了想 ，觉得奇怪：“不对啊，那么多老百姓呢，你都给牌子了？” “贫僧将阵法做了些改动，平民百姓不受影响。” 凌瑶瞪着他：“你什么时候布的阵？” “去卧虹山前。” 凌瑶：“……”她震惊，“你从慈心谷离开，到卧虹山，扣掉来去赶路的日子，不到三个月吧？” “嗯。” “这么点时间，你就把东城打下来，还给改了阵法装上了？” “不难。”玄真轻轻扶上她胳膊，“到了。” 凌瑶：“！” 不是说近百里吗？这就到了？ 不等她问，玄真已带着她降落在一处乱石遍布、寸草不生的山野地。 凌瑶：“……”行吧，毕竟是分神期大能。 她左右张望，“在哪里？” 玄真扶在她胳膊上的手微微用力，带着她往前：“阵法遮掩了。” 凌瑶了然，顺着力道走了两步，便遇到阵法。 身体如同穿过一层水膜，狂风呼啸、灵压逼人。 数十丈外有处丈许宽的黑洞，暗红发黑的风浪如飓风般从洞里呼啸而出，带出尖啸般的风声，衬着远处的青山白云，格外阴森诡异。 “这就是灵脉？”凌瑶瞪着洞口，惊奇不已，“怎么如此惊悚？” “嗯，灵气太强所致。”玄真扶着她慢步往前，“倘若不适，记得说。” “好。”凌瑶跟着他一步一步三上前，同时运气，试着吸收些许，顿感经脉一阵刺疼，立马停下，震惊道，“这灵气好生凶猛。” 玄真拧眉，难得严肃道：“不可乱动。” 凌瑶咋舌：“我就试试。” 玄真这才罢休。 说话间，俩人已来到灵脉旁。 “原来的阵法呢？不是说设置了阵法压制和提纯吗？” 玄真答道：“抢——打斗中不小心损毁了。” 凌瑶：“……”别以为她没听到那个“抢”字。 玄真轻咳一声，道：“前几日不得空，只扔了禁锢阵和隐匿阵……”他松开凌瑶，上前几步，站在洞口，放出神识往下探。 洞口灵气太暴戾，凌瑶运起灵力护体，才敢走到他身后，朝着黑乎乎的洞口探望。 却看不出所以然。 半晌，玄真收回神识，道：“灵脉充沛庞大，数百年内都不会停歇……” 凌瑶探头：“却不能用？” “嗯。金丹期如你尚且无法吸收，更勿论旁人。” “魔修也不成？” “魔修性情本就不稳，再吸纳此灵力，走火入魔的危机更甚。” 凌瑶皱鼻：“你觉得不合适，还是有很多人趋之若鹜的吧？”要不然怎么会轮到他来抢呢？ 玄真语气淡淡：“回头研究一下禁锢阵法，将此灵脉封了便是了。” 凌瑶听得咋舌，竖起拇指：“不愧是你，灵脉说封就封！”随说性格变了些，毕竟还是修了几百年佛，这无欲无求的德性半点没变。 因站在洞口处，她的裙裳、玄真的僧袍均被呼啸而出的灵气冲得猎猎生风。 凌瑶忍不住问：“现在已经是被压制的状态？要是没压制的话，会有什么威力？” 玄真道：“方圆数里，草木不生。” ……怪不得外面是荒山乱石。 凌瑶感慨：“这也就是灵力，要是风力，怕是能建个发电站了。” “何谓发电站？” 凌瑶惊觉说漏嘴，支吾半天，还是老实道：“那个，你不是知道我是异世魂嘛……” “嗯，此事日后再议。”玄真声音淡然。 日后再议？凌瑶下意识问：“你不会想把我送走吧？” 玄真：“……”他神情很是无奈，“若要把你送走，贫僧何苦……”他咽下后半句，道，“你先说说这发电站为何物。” 凌瑶仔细打量他，却只从那双寒潭般的深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的心慢慢定了下来。 “要说起这发电站，那我先得给你讲讲电能。”得益于金丹修为，许多年前的物理课程，她竟然还记得清清楚楚。 “电呢，是一种能量……” 第069章 阵法学习 科技结合 凌瑶把电的原理、应用, 从教科书，到各类曾经看过、听过的文章信息，全盘讲了一遍, 确定没有遗漏了, 看向玄真。 “你有哪里不明白的？”她问道。 玄真若有所思：“交通、通讯是何意？” 凌瑶眨眨眼，按照自己理解的方式解释了一遍。 玄真沉思片刻, 点头：“大致明白了。” 然后呢？凌瑶巴巴地望着他。 杏眸圆圆, 长睫如扇，扑棱扑棱的，可爱得让人……玄真抬手，轻轻拂过她睫毛。 凌瑶连忙眨眼，脑袋往后躲，嫌弃道：“干嘛？” 玄真顿了顿，收回手，看了眼灵脉洞, 道：“先回去, 此处灵脉，日后再想办法处理。” “哦。” 俩人再次返程。 近百里路程，在玄真的腾云驾雾下，片刻功夫便走完。 凌瑶站在宅院里, 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真的有百里吗？还是这就是分神期的实力？” 玄真看着她，问：“回洞府可好？” 凌瑶眨眨眼：“回去做什么？” “既然书房里有《噬魂录》, 贫僧想看看是否还有其他魔修功法。” 凌瑶眨眨眼，兴奋道：“那你去忙吧, 我自己去——” 玄真打断她：“你不是说要努力修习吗？” 凌瑶干笑：“也不急于一时嘛……”对上玄真不赞同的目光，她呐呐，“好——” “吧”字还未出口, 手腕便被握住。 光影一闪。 再看，面前景物已经变成了上古洞府里的奇花异草。 凌瑶：“……吧。” 玄真没有松开她的手，拉着她缓步走进廊道：“贫僧已将书房归置好，还整理了一些灵植丹方，你可以试着练练。” 凌瑶：“……” 她要努力，但也不需要这么着急啊！ 洞府里除了他俩没有外人，走在前边的玄真随手一挥，掌风轻飘飘送出。 各处屋子的门窗逐一打开。 嘀嘀咕咕的凌瑶，终归还是被玄真拉入了书房。 凌瑶一看重新归置好的书房，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前边的高大背影。 无他，皆因书房的布置，与原来几乎一模一样：左窗下一张大书桌，东西两面各摆一张靠背椅、各配一套文房四宝。右窗下摆着罗汉榻、棋盘，还有一把古琴。东西两面墙则立着两面大书架，上面堆满了书册。 除了雕纹，竟与原来的布置无甚差别。 洞府前任主人是对贤伉俪，书房的布置也能看出俩夫妻日常是一起看书、习字的。玄真此举…… 凌瑶看着他背影，心中泛甜，继而又有点发愁。 玄真毫无所觉，非常淡定地将她拉到左窗下，扶着她落座，随手一招。 东侧书架飘来一本厚厚书册，落在凌瑶面前。 “这是贫僧整理的一些灵植和丹方，还有部分阵法和符篆，你先看着。” 凌瑶捧着半寸厚的手稿，看到上面苍劲有力的墨字，呆了：“都是你手抄的？” “嗯。”玄真顿了顿，道，“之前没料到你会这么快晋升金丹，部分内容或许会简单了些，你先看着——” 凌瑶震惊：“你一年前就开始整理了？”她晋升金丹可都是去年的事情了。 玄真“嗯”了声。 凌瑶呆呆地看着他。 玄真沉静回视。 半晌，凌瑶先避开他的视线，盯着手中书册，低声道：“我不值得的。” 玄真沉声：“值得与否，当由贫僧自己判定。” 凌瑶咬唇。 玄真仿佛叹了声，轻道：“不着急，来日方长。” “……嗯。” 玄真放心些许，道：“这册子对你而言或许有些简单，你先看着，贫僧——” “不会。”凌瑶抬头，坦然道，“反正你已经知道我是异世之魂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来这个世界没几年，很多东西都不会的。” 玄真：“……”他皱了皱眉，问，“与贫僧接触的是……” “那应该都是我。” 玄真松口气：“那便无碍。” 言外之意，他心仪的，一直只有她本人？凌瑶登时一扫方才的低落，弯起眉眼。 玄真再次看向书册：“那你先看着，回头贫僧再给你整理一份。” 凌瑶连连点头：“嗯嗯……辛苦师叔了！” 玄真顿了顿，道：“那贫僧去看看书。” 凌瑶摆手：“去吧去吧。” 玄真看了她一眼，终归没说什么，转身走向西侧书架。 凌瑶见他开始翻看原洞府主人的藏书，转回来，翻开玄真的手稿。 玄真的毛笔字很好看，苍劲有力，沉稳大方。 内容也很好，厚厚一册子，还给贴心地将知识点做好分类，方便她学习。 凌瑶草草翻了几页，便停了下来。 她想到东郊的灵脉，想到方才玄真沉思的模样……她挠了挠腮，快速将册子翻到阵法部分，仔细从基础开始学起。 金丹期修为，不光能强健体魄，还能提升大脑思维，让阅读速度和记忆力大幅增强。 在金丹大脑的加持下，凌瑶很快将玄真整理的阵法基础理论学了下来。 然后翻出灵石，在宽大的桌子上尝试构建阵法。 聚系阵法折腾一波，排异阵法折腾一波，各类功能性阵法又折腾一波……待基础阵法试过几回，她又接着玩组合排列：同类阵法叠加，交叉组合来一遍；异类阵法叠加，交叉组合再来一遍。 她玩出兴致，仗着金丹修为不需要吃喝拉撒睡，没日没夜地折腾。 期间玄真几度离开又回来，她都毫不在意，甚至还嫌他烦人，一叠声赶他去忙正事。 玄真无奈又欣慰，只得隔一会儿回来看看她。 再一次进来时，发现凌瑶面前竟然划过一道带着轰鸣的闪电，直击她面门。他不及细想，瞬间出现在她身前，灰袖同时甩出—— “轰”一声巨响，崭新的大书桌瞬间化为粉尘。 凌瑶：“！？” 玄真目光巡视屋子四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可有受伤？” 凌瑶：“……？” 玄真得不到答复，又确认四周并无异样，迅速回身，飞快打量她：“怎么回——” “没事！”凌瑶终于反应过来，啼笑皆非，“方才那是阵法。” 玄真：“……？” 凌瑶看看空荡荡的、原来摆着桌子的位置，忍不住笑了：“我方才是在试验阵法，闪电是我弄出来的。” 玄真：“……” 凌瑶解释：“不是跟你提过那个电能的事吗？我方才修改了聚灵阵，试图让灵气的运行方式按照电磁感应的规律去走……”她耸肩，“没弄好，就炸了咯。” 玄真：“……” 凌瑶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弄不好。” 玄真：“……” 凌瑶抓住他袖子晃了晃：“师叔帮我好不好？”玄真的阵法如此厉害，肯定能行的。 玄真：“……” 然后研究阵法之人，便变成了两个。 只是研究场地从书房转到了户外。 凌瑶比手画脚地给玄真补上磁感应线的理论知识，然后提出自己的想法——将灵脉中的冲击能量，用阵法引导，转化成机械能，推动某样物体，切割阵法内提前布置好的磁感线，将机械能转化成电能。 玄真凝神思考片刻，推翻了这个设定。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飞快掐诀，飞纵而出的灵石不停变换排布，地上阵法随着他的指挥，或闪烁光芒，或炸出雷响…… 他速度太快，凌瑶压根看不清楚他怎么玩的。 仿佛过了许久，布阵灵石终于停歇。 凌瑶仔细打量阵法。这布局，似乎是聚灵阵套了引风阵，还有看不清楚的东西……应当是她没学过的。 她抬起头，正欲请教，就见玄真眉眼半垂，仿佛也在发愁。 她顿了顿，默默闭上嘴。 过了片刻，玄真终于动了。他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再扔出一团火苗，就地开始炼器。 凌瑶：“……” 等等，那融成液体被拉成丝线的，是金属吧？ 思及电磁发电原理，再看那个摆在一边、仿佛已经成型的阵法，凌瑶有点傻眼—— 玄真这是要将发电机……一口气弄出来？ 这、这、这还是人吗？ 第070章 天道之则 隐隐约约 炼制金属丝在分神期大能手里, 比拉面条还轻松。 凌瑶目瞪口呆地看着玄真炼制金属丝、炼制铜片、切割金属轴、打磨风片…… 这位大佬甚至还嫌弃零件粗糙，在上面雕了花纹…… 凌瑶整个人都麻了。 玄真将发动机置入阵法，运行阵法后, 发动机留出的金属末端开始闪烁光亮。 凌瑶：“！” 玄真回头看她：“这样？” 凌瑶：“……对。” 玄真收起东西：“那就到此为止。”他眉峰微聚, 语带责备，“你当好好修习, 这些琐碎之事, 自有贫僧担待。” 凌瑶颓然：“……哦。” 可不是，就凭她的实力，折腾几天，还不如玄真捣鼓半下午的，真是浪费时间。 玄真神色稍缓，温声解释：“你基础不好，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贸然越级试验这些东西, 很容易遇到危险……待你学好, 贫僧带你一起研究，如何？” 凌瑶笑了：“我知道，我就是想帮忙。” 玄真怔了怔，道：“不, 你已经帮了大忙了……若非有你指点，贫僧岂能做出这些东西。那灵脉就真的荒废了。” 凌瑶高兴了：“嗯嗯, 这玩意真的有用——好吧，对修者或许没用, 但对老百姓肯定有用的。” 玄真神色转柔：“嗯，贫僧知道……”他解释，“贫僧只是想先安定好门派, 其余事情暂且搁置。” 凌瑶懂了。她随口问了句：“你是不是打算把苍云州都打下来呀？” 玄真：“……何以见得？” 他没有否认！凌瑶惊了：“你真这样打算？” 玄真语气淡淡：“独木难支，孤掌难鸣，贫僧要做之事，耗时耗力，成立宗门，才是最快的方法。” 凌瑶不解：“你要做什么啊？……你不像是追求权势地位的人啊……”难道她又看错了？ 玄真看着她：“这是贫僧与天道的约定。” 凌瑶：“！” 聊这个她可就不困了。 她立马坐直身体：“你能联系天道？你跟天道定了什么合约？对了，天道真的管着世人命途吗？它是不是很厉害？它长什么模样？是人形还是兽形？是雄性还是雌性？……” 激动之下，她一口气问了一大堆。 玄真：“……” 发现他不说话，凌瑶缩了缩脖子，小声问：“是不是不能说？” 玄真愣了愣，忙道：“不是。”他一脸无奈，“你的问题太多，贫僧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凌瑶嘿嘿：“我好奇嘛……”早在玄真入魔时，她便知道他跟天道有打交道，但当时情况，她压根没心情问，如今玄真清醒，又主动提及，她哪里还压得住好奇心。 玄真看着她：“贫僧了解。” 凌瑶：“？”了解什么？ 不等她问，玄真又开口了：“贫僧不知如何联系天道。贫僧只是使用了上古禁咒，用万魔窟里数万魔魂献祭，逆转时光，方引来天道。” 凌瑶惊了：“逆、逆转时光？你、你、我不是重生的吗？！” 玄真专注地看着她：“时光回溯，亦是重生。只是贫僧没料到，你竟然保留了记忆。” 凌瑶：“……”所以，这是玄真搞出来的重生？？ 这可是重生啊。即便这是修仙世界，也是非人力所能及的逆天之举，否则，哪来渡劫失败陨落的惨剧，大家修行不够时直接重生不就得了。 思及此，凌瑶一把抓住玄真的手，紧张问道：“你用禁咒……有什么后遗症？会不会伤害你？是不是拿寿命抵的？” 玄真顿了顿，反手，轻轻将她柔荑包在掌心里，温声道：“无事，不过是由佛转魔罢了。” 凌瑶不信：“这么大的术法，不可能只有入魔……你不要骗我。” 玄真低声：“若非有你救我，贫僧应当已被魔魂折磨至疯，被修界斩杀。” 凌瑶忍不住一阵后怕：“多亏洞府有《噬魂录》。”幸好她不愿意放弃师妹，若是放任，不光秦书臻要遭殃，连玄真也要失去救命机会……毕竟原著里，顾远之只能得到部分书籍，后续情节也并没有《噬魂录》的剧情。 思及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玄真忙握紧她的手：“别怕，贫僧已经无碍了。” 凌瑶看着他，问：“那天道为何找你？你跟它有何约定？是不是还要为禁咒扫尾什么的？” 玄真迟疑。 凌瑶着急：“你快说啊，想要担心死我吗？” 玄真神色不自觉柔和下来。 他用力握住凌瑶的手，终归还是说出理由：“贫僧用数万魔魂献祭，是灭了他们再入轮回的可能，杀孽太重……残余魔魂侵体，扰心魂、乱经脉、侵蚀肉身，皆是天道对贫僧的惩罚……之一。” 凌瑶不寒而栗：“还有什么？” 玄真深眸如潭，专注地看着她，低声道：“不入轮回，不染红尘。” 凌瑶心脏一缩，颤声问：“什么意思？” 玄真不语。 凌瑶慢慢红了眼：“所以，那段时间，你即便由佛转魔、即便已经犯了杀孽，也要避着我？” 不入轮回，身死之后，不是魂飞魄散便是游荡人间。不染红尘，是与世间万物皆无瓜葛吧？ 玄真：“……嗯。” 凌瑶咬唇：“那现在呢？以后呢？”还有，她呢？ 玄真大掌不自觉用力：“贫僧——” “不要再自称贫僧了。”凌瑶眼泪冒出来，她直接扑过去，搂住他的腰，哽咽道，“我不管，我以后就要跟你在一起，天道也管不了我！” 玄真僵了僵，慢慢放松下来。他伸手，揽住凌瑶肩背，轻声道：“贫——以为自己已经做的很清楚了。” 凌瑶抽噎几声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他。 泪眼朦胧，压根看不清楚他的神态。 玄真带着微茧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眼睫，轻声道：“贫、正在努力。”他苦笑，“先让贫、我适应一二？” 这是在说“贫僧”的自称？凌瑶又窘又气，倒打一耙道：“说正事呢，谁管你这个了！” 玄真好脾气：“好，是……我的问题。” 凌瑶捶他：“快说，现在怎么样了？” 玄真莞尔，低声道：“禁咒启动之前，天道出现，试图阻止，甚至拿你做文章，我岂能如它意，弃你于不顾……” 凌瑶想起他入魔之时的只言片语—— “天道竟说你是无根浮萍，人死魂消。” “天道要害你，贫僧岂容它作祟。” “你是变数……天道不会放过你的……” …… 她不寒而栗，忍不住四下张望，问：“它会不会就在周围看着？” 玄真不以为意：“任它看着又如何？” 凌瑶摸了摸胳膊：“总觉得瘆得慌——啊，又跑题了。那个，它除了哔哔两句，没有阻止你吗？它是天道，是不是很会打架？” 玄真神色微冷：“天道只有意识，并无形态。况且，既为天道，如何能插手世俗之事？它多次与我魂识相通，便已违背天道之则。” 凌瑶怀疑：“你怎么知道天道规则？” 玄真：“……修佛参禅能领悟些许。” 凌瑶：“……”行吧，凡人不可与天才相提并论。“然后呢？” 玄真轻抚她发端，声音温和，在凌瑶看不见的地方，却满脸煞气。 “我回溯了两年时光，天道紧随而来，极力劝我不要插手俗世，但话里话外总是将你视为变数。它对你的态度太过诡异，令人生疑。我便打着与它协议的——” 凌瑶连忙抬手捂住他的嘴：“嘘，别说了别说了……”天道无处不在，若被它听去了怎么办？“你就说说你跟它的协议吧。” 玄真停住不动。 凌瑶对上他微微下垂的深眸，察觉掌心突然加重的呼吸，立马撒开手，恼羞道：“说正事。” 玄真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低声道：“万魔窟是上古仙魔佛为失智魔魂设置的涤魂阵，旨在驯化魔魂，归化轮回。而我却将其全部献祭杀灭，杀戮太重，天道当不容。它却提出，可以给我指点明路，条件是……”他一字一顿，声音裹着无尽煞意，“杀了你。” 凌瑶悚然：“卧槽为什么针对我？……哎算了算了，你接着说，你当时答应了吧？它给你指点了什么路？” 玄真神色稍缓，看着她：“修补功德，只要功德足够大，此间罪孽便能消减，重入轮回。” 凌瑶眨眨眼，突然醒悟过来，气得要命：“它是在跟你耍心机！？你当时那模样，自身难保了，如何还能修功德？它就是诓你杀我？！垃圾天道！太可恶了！” 玄真：“……嗯。”他修佛多年，本心坚定，除了涉及凌瑶，旁的事已无法引起他太多的情绪起伏。但凌瑶只是为他不平几句，竟如春风拨弦、微雨入田，满心欢喜。 凌瑶气了好一会，才接着问：“所以你到苍云州创建门派，扩张地盘，护持百姓，都是为了这个？” “不止。”玄真神色柔和下来，“还为了你。你的功德，我也要修。” 凌瑶：“……我？” “你是异世之魂，与异世界断了因果，在此亦没有轮回。修功德，能增加你在此世的羁绊，每多一分羁绊，便能让你多一分进入轮回的机会。”玄真眼神专注，“我如今是分神期上阶，岁寿至少上千。有我看顾护航，你定也能平安顺利，慢慢晋升……在此期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修补功德。” 凌瑶愣愣然看着他。 “我重来一次是要保你平安喜乐……如今，我却有了更大的野心，希望能与你长相厮守，保你世世顺心如意……”玄真语气渐低，“若是最后结果无法更改，我自会与你同消天地间。” 凌瑶刚下去的泪意再次往上涌。 她抽了抽鼻子：“师叔你太好了……我何德何能……” 玄真僵住，突然松开她肩背。 凌瑶不解抬头：“？” 玄真对上她通红的兔子眼，苦笑道：“你让我改口，自己倒是也改上一改……” 凌瑶：“？” 玄真认真道：“你以后不要叫师叔了，我虽然出了佛门，但对违逆人伦的关系并不太感兴趣。” ……臭和尚竟然倒打一耙，暗指她有乱lun癖好？？！ 凌瑶气得跳脚：“什么人伦关系？？我慈心谷哪来的和尚？我就是一敬重礼貌的称呼，你、你、你——我尊敬你还被你嫌弃？！我好歹没有使用皈依佛门的性冷淡自称！你知不知道你念一次贫僧，我就要萎一次！我叫你师叔，你萎了吗？！” 玄真：“。” 凌瑶继续叭叭：“我看你入魔的时候听得很起劲啊！我一喊师叔，你就抱着我的脚丫子啃！现在来嫌弃？！呸！假正经！” 玄真：“。” 第071章 缠丝罗衣 两百灵石 俩人大眼对小眼。 片刻后, 凌瑶先忍不住笑出来。 玄真也缓下神色。他捏了捏眉心，低声道：“抱歉，那段时日……累你受苦了。” 凌瑶推他, 不满道：“你让谁受苦了？” 玄真微愕。 凌瑶退后两步, 拧眉，拉长声调：“你这爱好虽然特殊了点……” 玄真难得显出几分窘迫。 凌瑶眉峰一松, 笑容绽放, 轻松道：“总比以往高高在上、不沾凡尘的佛子模样好。” 看着那双笑成弯月的晶亮杏眸，玄真眸色转深：“高高在上、不沾凡尘？” 凌瑶回忆了下玄真往日清冷禁欲的神情，心有余悸道：“可不是，以前的你，看起来就性冷淡——啊！” 腰被铁臂用力一揽，整个人撞入硬朗如石的胸膛里，然后便被堵住了唇。 炙热激烈的攻势，瞬间将她卷入迷乱。 几欲窒息之时, 玄真终于放过她。 凌瑶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只得揪住他衣领拼命喘息。 玄真似乎低笑了声，结实胳膊紧紧圈着她的腰，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现在还性冷淡吗？”他轻声问道。 凌瑶耳朵仿佛被烫着般，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待反应过来，气得捶他：“我就是比喻, 我只是说你看起来不像凡人……像个清心寡欲的臭和尚！” 玄真叹了口气，在她小巧可爱的耳朵尖上轻轻咬了口, 道：“我只是个凡人……”沉沦世俗情爱的凡人。 凌瑶哆嗦了下，嗔道：“别咬我耳朵。”松开他衣领，伸手到他面前, 笑嘻嘻看着他，“呐，你喜欢的。” 玄真：“……”飞快在那青葱般的食指上咬了口，他迅速松开她，退后两步，叹气道，“既然知道我喜欢，便不要勾引我。” 凌瑶顿时涨红脸：“呸，谁勾引你了？” 玄真的视线凝在她脸上，半晌，终于还是挪开视线，道：“这阵法不错，我去琢磨一下如何将电能储存起来，你……是要继续在此学习还是——” “我跟你一起去吧。”凌瑶打断他，“我这阵法刚摸到点门道呢，我想看看你怎么布阵的。” 玄真顿了顿，道：“好，那我待会接你出去。” 凌瑶摆手：“不呆了，我跟你一起出去。” 玄真却已经转过身去：“你在此稍歇片刻。” 凌瑶赶紧抓住他袖子：“干什么干什么，你想去干嘛？” 玄真顿了顿，飞快扫了眼她泛着红晕的眼角，道：“阁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怕你闷。” “……哦，好吧。”凌瑶悻悻然松开他，“那我先看会书。” “嗯。”玄真抬手欲走—— “诶等等。”凌瑶又拽住他。 玄真颇为无奈，声音却依旧温和：“怎么了？” “把衣服脱了。” 玄真：“！” 凌瑶：“我不是给你做了身衣袍吗？换上看看啊。”她捏起他灰扑扑的半旧僧袍袖子，嫌弃道，“你现在是堂堂问天阁阁主，好歹穿件像样的吧！” 玄真：“……” 凌瑶瞪他：“你说要改的。” 玄真：“……”他似乎只说了改称呼一事……对上凌瑶带着些许忐忑的脸，他顿了顿，颔首，“确实该换掉。” 凌瑶顿时眉开眼笑：“衣服呢？我记得我放在——” 玄真默默翻出长袍。 凌瑶：“……” 灰蓝色缠丝罗，是她做的那件没错。 她伸手：“我还没加上——” 玄真收回手：“我已经泡过灵漆，添补了阵法了。” 缠丝罗这种灵物所产的丝线，坚韧无比、水火不侵，要裁剪，却只需要用修界遍地都有的灵溪草汁抹在剪子或小刀上，便能划开。待裁制完成后，再用灵漆液浸泡数个时辰，便能恢复坚韧，且灵溪草对其再无作用。 至于阵法，那便是修界常用的手段了。而玄真的阵法，更是无需她担心效果。 凌瑶眨眨眼：“哦，那——” “咻”地一声轻响，玄真已将衣带拽下。 凌瑶：“……” 玄真三两下脱下僧袍，露出里头的白色汗衫。 汗衫轻薄，将他结实伟岸的身躯袒露无遗。 凌瑶瞪着他，视线忍不住移动，看向他流畅有力的手臂线条，微微鼓起的胸肌、平滑腹部…… 她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玄真动作一顿，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随手将僧袍弃之于地，然后打了个响指，消失无踪。 凌瑶：“……”至于吗？又不是裸身上阵。 她悻悻然，瞅了眼地上僧袍，顿了顿，甩手扔出一法术。 火苗平地而起，卷起地上僧袍，几个呼吸便将其烧成灰烬。 凌瑶再一甩手。 一阵风刮过，灰烬随风散去。 她满意不已。哼，早看这和尚服不顺眼了。 刚折腾好这些，光影一闪，着灰蓝色长袍的玄真便出现在眼前。 凌瑶定睛一看，眼睛顿时亮了。 这个世界，与凌瑶所在世界的古代有几分相似，但地域要更为辽阔，种族也更为多样，由此带来的文化、服饰等各方面，都要更多样化。 但修仙之人大都寿命绵长，来去各地也比凡人要轻松，文化的传播便比凡间界要轻松许多。 于是，在修界，从文字到纹饰，到家具建筑，到衣裳制式……等，皆有点百花齐放的样子。换句话说，是各按各的审美，没有统一的标准。 比如衣裳，数千年前流行的款式，与当下流行的款式，都能在修者里找到。 凌瑶给玄真做的这身衣袍，是宽袖长身的直裾深衣。灰蓝色衣裳，宝蓝色镶边，简单纯粹——主要是她没学过刺绣，没敢浪费这大好材料。 玄真长得清俊，身量又高，灰蓝色衣袍套在他身上，衬得他愈发挺拔俊朗，却也将他清冷疏远的气质展露无疑。 凌瑶从未见过他不穿僧袍的样子，一时被他迷得五迷三道，愣了半天。 玄真眸底闪过笑意，认真道：“很合身，辛苦你了。” 凌瑶下意识接话：“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玄真：“？” 凌瑶眨了眨眼，终于回神，支吾两声，急忙抓了个话题当掩饰：“哎，你这光头真碍眼。” 玄真：“……” “还有鞋子。”凌瑶一击掌，“你既然还要忙一会，那我去给你买点行头吧。” 玄真：“……我陪你。” 凌瑶皱眉：“你不是要忙？” 玄真垂眸：“不着急。” 凌瑶不觉有异，点头：“你去也好，很多都要试过才知道呢。” 俩人遂离开洞府往外走。 走到前院大堂处，便开始看见问天阁帮众。 “……我是不是眼花了？” “艹这是谁？” “天啊，老大又入魔了！！” “噗！”凌瑶捂嘴。 玄真心中无奈，掀眸，冷冷扫过鸡飞狗跳的众人：“都很闲？” 诸位帮众瞬间鸟兽四散。 凌瑶顿时笑得不行。 玄真索性上手，拉住她走出大门。 走出老远，凌瑶仍然没止住笑，时不时还要拿戏谑地目光看旁边人。 在她再一次偷笑着望过来时，玄真无奈开口：“那群家伙不正经，你别搭理他们。” 凌瑶哈哈笑：“是你这阁主太过随意好不好？你不过换身衣服，瞧把人吓的。” 玄真叹气：“是我前些日子欠考虑了。” 凌瑶顿了顿，慢慢收起笑容。以玄真当时的状态，他分明是想要赶在入魔前，尽快攒起功德……衣物这等身外事，如何顾及？ 思及此，她摸了摸鼻子：“好吧，不该笑话你的。” 玄真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低声道：“你在我这里，尽可随心所欲。” 凌瑶斜睨他：“怎么着都行？” 玄真柔下眉眼：“嗯。” 凌瑶眼珠子一转，笑眯眯道：“那我可记下了啊，回头你可不许反悔。” “嗯。” 凌瑶嘿嘿乐了半天，⑨时光整理终于想起正事，忙四下张望：“哪里有卖修界物品的铺子？” 玄真看了眼前方，道：“西城有间珍宝楼，专做修者生意。” 凌瑶：“哦哦，那我们赶紧——诶？东城没有吗？” “多是些零碎东西，要添置衣袍鞋履，得去其他地方。” 凌瑶诧异：“单东城没有？” 玄真迟疑了下，点头。 “为什么呀？” 玄真避重就轻：“往后会有的。” 凌瑶却懂了：“哦，又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势力斗争？” 玄真沉默。 凌瑶靠过去，拿手肘撞了他一下，安慰道：“没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肯定是咱东城最好！” 玄真神色柔和：“不一定。” 凌瑶：“？” 玄真：“以后苍云州都是问天阁的，安置在何处都行，不必拘于东城。” 凌瑶：“……” 这嚣张的……得，白担心了。 穿过水膜般的防护阵法，俩人沿着大街往前走。 因玄真不曾去过珍宝楼，对其具体位置不甚了解，凌瑶一路走一路问，绕了点路，才找到珍宝楼。 这是一栋三层小楼，周围铺子热热闹闹，客似云来，显得这珍宝楼门庭格外冷清。 但凌瑶在此生活了几年，很习惯这种情况。 普通人大都对修者有着无上敬畏和好奇，因此，即便大家都生活在同一地皮上，修者店铺和住处也大都加了阵法做掩护，不曾修炼功法的普通人，是无法看见这些房屋的。 而修者毕竟是少数，这珍宝楼的客人，自然比百姓店铺要少上许多。 凌瑶确认牌匾没问题，拽着玄真快步走过去。 门口候着的黄衣修士眼睛一亮，连忙迎上来：“两位前辈要看些什么呢？本店有法器灵材、丹参灵药、衣袍鞋履——” 凌瑶连忙打断他：“衣袍鞋履在何处？劳小哥领我们去看看。”面前这位修士只有筑基修为，看着也不大，故而凌瑶称其小哥。 “诶，两位前辈这边儿请。” 黄衣修士领着俩人进门，吆喝小童端来茶水点心，然后问：“两位前辈想要看看什么样的？是要买成衣还是买布料？要什么材质花纹？” 凌瑶想了想，问：“有银线丝做的成衣吗？”她指向玄真，“他穿的，不要太花俏……再来几双轻便鞋履。” 玄真淡定地站在那儿，由得凌瑶指挥。 黄衣修士仔细打量了遍玄真，点头：“那两位前辈稍等，小的去去就来。” 凌瑶：“劳烦小哥了。” 目送黄衣小哥离开后，凌瑶拉着玄真坐下，开始四处打量。 屋子很宽敞，四壁摆着类似中药房里的柜子，还有三三两两的客人散落各处，或查看材料，或咨询问题。 凌瑶正盯着远处柜台小二手里的材料辨认，就听旁边有人说话。 “这位兄台，你这身衣服，可是用的缠丝罗？” 凌瑶连忙回头，就见一瘦高男子站在另一边，眯眼打量玄真身上灰蓝色直裾。 “脱下来，我给你两百灵石。”他大方道。 玄真正端茶轻抿，察觉凌瑶视线，他掀眸望过来，温声道：“茶一般，不喝也罢。” 凌瑶：“……” 瘦高男子瞬间拉下脸来。 第072章 玄真行事 大相径庭 “小子, 你可知我是谁？”瘦高男人怒瞪玄真，直接摆出身份，“我是九鼎楼长老, 你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凌瑶一看不对, 连忙站起来，准备打个圆场：“前辈——” 玄真抬手制止她, 看向男人, 问：“九鼎楼的？” 瘦高男人以为他知道怕了，神色稍缓，倨傲道：“没错，我就是九鼎楼三大长老之——” “巧了。”玄真放下茶盏，“我正要找你们帮的许钦。让他过来见我。” 瘦高男人：“……” 凌瑶：“……” 玄真仿佛想起什么：“还是算了，我还要陪家人，让他两个时辰后，到城东一百里外见我。” 瘦高男人：“……” 凌瑶：“……” 见过嚣张的, 没见过如此嚣张的。 瘦高男人勃然大怒：“臭小子——” 玄真宽袖一挥：“去吧。” 飓风平地而起, 将反应不及的瘦高男人卷起，送出门外。 “砰”地一声沉响，瘦高男人被摔在门外平地上。 玄真似乎并没有用上什么力道，那瘦高男人翻身而起, 惊恐地看了眼玄真，仓惶离开。 凌瑶欲要制止的手犹停在半空, 目瞪口呆。 玄真握住她的手，捏了捏, 问：“吓着了？别担心，你亲手裁制的衣裳，我不会被人糟蹋了去的。” 凌瑶：“……”重点是在这里吗？！ 她扫了眼周围, 果真有好多人偷偷摸摸往这边打量。她下意识压低声音，“你好好说话不行吗？做什么打人？当心别人告你一个寻衅滋事！” 玄真神色淡然：“区区两百灵石就想抢我衣袍，怎么看也是他寻衅滋事。我没打他，已是慈和仁善，怎能苛求我与他好好说话？” 凌瑶：“……”好欠揍啊！！ 她好好的佛子，为什么会变成这德性啊？！ “万一他真把那九鼎楼帮主叫过来怎么办？”她不无担忧地问道。 玄真不以为意：“正是有事要与他商量，就等他过来了。” ……所以，他方才是用激将法？看来是早有布置……虽然不知道玄真做了什么准备，凌瑶秉着对他的信任，还是放心了些。 “两位前辈。”小心翼翼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凌瑶回头。 方才离开的黄衣修士站在数步外，脸色有些发白，紧张地看着玄真。他身后飘着几大摞衣物配饰，还有数个精致木盒。 看到俩人回头，他似乎更紧张了：“晚辈取来了些许款式，两位前辈要不要看看？” 玄真看向凌瑶。 那黄衣修士会意，跟着看向凌瑶。 凌瑶：“……看看。” 黄衣修士带来的袍服多种多样，有裋褐、直裾袍、曲裾袍、圆领袍、直裰、襕衫……甚至还有曳撒。 因有凌瑶的话在先，加上玄真身上灰蓝衣袍很简单，黄衣修士取来的衣袍，全是素简风。黑袍的是银丝祥云边纹，蓝袍的是翻浪衣摆，绿袍的竹枝独绣，白袍配银色如意纹……各式各样，极为好看。 将方才的意外暂且扔到一边，凌瑶指挥着玄真站在那儿，拿着衣服在他身上各种比划。 黄衣修士确实眼光不错，玄真又长得好，这些衣袍比上去，凌瑶就觉得没有一件不好看的。 黑色霸道，白色贵气，蓝色清冷，绿色悠然…… 修界的衣袍与普通人一样，棉麻绫罗各种材质都有，只有绣纹是用灵物产出的丝线，方便修者后期添补术法。 凌瑶选的是取自银丝藤茎丝的银丝线。银丝线细如牛毛，色如银针，但蓄灵力极佳，袖在衣料上，方便修者们在上面添补术法，是修界较高级的绣线。 换句话说，比较贵。 原身本身有点小积蓄，凌瑶过来后，对这世界一直处于摸索状态，更少花钱。然后接连两次出门，加上晋升金丹期，宗门跟苏筠雾都给她塞了不少灵石，如此一来，她手头也算宽裕。 如今看到这些衣袍，她就忍不住，一口气买了十几身，加上鞋履、中衣、腰带等，直接让她的钱包瘦了一大圈。 凌瑶虽有点肉痛，更多的却是苏爽——钱没了以后可以挣，死和尚这辈子都别想再穿僧袍了！ 她这边挑挑拣拣。 玄真已换上了她挑出来的祥云履，看她对着飘在半空的衣物皱鼻子皱眉的，想了想，朝不远处另一名黄衣男子招了招手。 …… 凌瑶心满意足踏出珍宝楼，叹道：“做生意好赚钱啊……”衣料全都是从凡间采购而来，加上绣线，价格翻了十倍不止，太赚了。她问玄真，“我们要不要也开个店？” 玄真不以为意：“修为要紧，不要为琐事分心。”他翻出一个储物袋递给她。 凌瑶茫然：“这是什么？” 玄真：“家里的灵石，你拿着。” 凌瑶：“……”家里是什么鬼——哦，上古洞府里的吧，确实得掩人耳目。 她顺手接过来：“有多少——” “就是他！就这光头！”愤怒之语从前边传来。 听声音还有点眼熟。 凌瑶定睛一看——是刚才被玄真拍飞的瘦高男人。 他去而复返，带来了十来名汉子，一个个杀气腾腾，目露凶光地看着玄真。 此时他们都站在大街上，路上行人看到这十来名汉子，惊呼着鸟兽四散，原本热闹的大街，一瞬间空荡如山野。 凌瑶愣了愣，迅速塞好储物袋，靠到玄真身侧，戒备地看着对方。 玄真看着她：“冷吗？” 凌瑶：“……”推了他胳膊一把，努嘴示意他望前边。 被汉子们簇拥在中间的男人身型魁梧，身上衣袍彷如藏袍，露出肌肉虬结的左臂，显得杀气腾腾。 他走前两步，毫不客气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凌瑶看不出他修为，但能被瘦高男人领过来，想必就是那位九鼎楼的帮主了。 她连忙看向玄真，却对上熟悉的狭长双眸。 “你要不要先回去？”玄真问她。 魁梧男人忍怒：“小子，问你话呢！” 凌瑶连忙推了推玄真：“你先处理这里。” 玄真深深地看她一眼：“那我开始了。” 凌瑶：“？”这话怎么怪怪的？ 未等她想明白，玄真已经转头看向对方，神情转淡：“九鼎楼许钦？” 魁梧男人傲然：“正是。既然知道是老子，还不赶紧过来拜见？你若是给老子磕三个响头，老子就不计较你先前的不敬。” 玄真又看向其他人，问：“诸位呢？” 魁梧男人哼道：“都是你九鼎楼的爷爷。” 凌瑶皱了皱眉。 玄真却半点也不恼，颔首，语气平淡道：“是九鼎楼的人就行了。”拉住凌瑶，腾空而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要我磕头也行，随我到城外。” 九鼎楼众人：“……” 玄真却不再多说，宽袖一甩，带着凌瑶扬长离开。 瘦高男人率先反应过来，道：“帮主你看，这光头方才就是如此嚣张，半点也不把你看在眼里！” 许钦确实勃然大怒，大喊一声“小子尔敢”，腾身而起，直追而上。 众人大惊，连忙追上。 “帮主，恐防有诈！！”有人劝道，“此人看着像是冲我们九鼎楼而来的。” 许钦哼道：“管他是与不是，今儿我就让这小子哭着叫爸爸！” “帮主三思，此人只有出窍初期，如此嚣张，怕是有所依仗！” 瘦高男人不忿：“难道就这样任他欺到我们九鼎楼头上？以后我们还怎么在南城立足？曜日门那边就能笑个十年八年了。” “对，不蒸馒头争口气，不能就这么算了。” …… 一行人嚷嚷着追着玄真，很快便追出城外。 凌瑶不用看路，全程紧张兮兮地看着后边，不停向玄真打报告。 “他们追上来了。” “近了近了！师叔快点！” 玄真顿了顿，飞行速度陡降。 吓得凌瑶惊呼出声：“师叔你快点，他们要追上来了！”她还满心以为他在城外提前布置好了。 玄真捏了捏她软乎乎地掌心：“改口。” 凌瑶：“……等会再说啊！！” 玄真颇为勉强：“好吧。” 这么一会儿功夫，许钦等人已经追至身后，离他们只有数丈远了。 凌瑶都快紧张得不能呼吸了——这群人的修为一个比一个高，玄真真的有把握吗？ 玄真突然停住，带着她降落在地。 凌瑶诧异不已，暗暗观察四周。陷阱呢？埋伏呢？ 这连番下来，许钦已然暴怒，不等下落，人在半空就直接挥出一记拳头。 拳风赫赫，裹着澎湃魔气，直击玄真面门。 “老子今天——” 话音未落，声音戛然而止。 随之而现的澎湃魔气也骤然消失。 落后些许的诸位汉子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场景。 一身灰蓝直裾、宛如翩翩公子的玄真松开手。 面上犹带激怒的许钦双目突出，缓缓软倒在地——不过一个照面，他已彻底没了呼吸。 玄真侧头，看向诸位汉子，宛如闲话家常般淡淡道：“到你们了。” 众汉子汗毛直竖，立马四散而逃。 “呵。” 玄真仍举在半空的右手轻轻一挥。 浓重魔气倾泻而出，紫檀色佛珠挟着魔气，铺天盖地般飞散出去。 惨叫四起，十数名汉子如下饺子般逐一摔落地面。 玄真五指一拢。 诸汉子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拽起，“砰砰”数声，全摔在他面前。 “看你们修为，九鼎楼主事的都在这里了？” 众人仍未反应过来，一个个捂着胸口，惊惧不已地看着他。 玄真一挥袖，语气淡淡道：“说话。” 飓风裹着威压冲击过去，好几名汉子“噗”地吐出鲜血。 …… 这一连串下来，距离他们落地只过去了几个呼吸。 站在一边的凌瑶，望着面前大杀四方的灰蓝色身影，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家玄真……不是恢复了吗？怎么如此凶残？！ 第073章 性情已变 不可一人（抓虫…… 实力碾压之下, 几名修者很快将九鼎楼的情况如实招来。 玄真问无可问了，才淡声道：“现在有两条路给你们选。” 众人屏息。 凌瑶也缓过恍惚的神志，凝神静听。 “一, 带着你们的人, 离开苍云州。”玄真语气平淡，面容沉静, 仿佛还是那名谆谆善诱的慈和佛子, “二，带着你们的人，投入问天阁。” 凌瑶：“……” 众汉子：“……” 有人很快反应过来，惊呼道：“你是问天阁那和尚！你、你不是出窍期吗？！” 玄真淡淡扫过去一眼：“有问题？” 那人立马噤声。 玄真扫视一圈：“还有什么问题？” 众汉子齐齐摇头。 玄真：“选什么？” 这答案还用想吗？众汉子连忙答话。 “二！” “选二选二！” “问天阁！” 玄真神色愈发慈和了。他温声问道：“问天阁的规矩都知道吗？” 众汉子迟疑。 玄真：“嗯？” 悬在众汉子半尺开外的佛珠陡然逼近。 众汉子忙不迭应声：“知道知道！” 玄真：“知道就行。” 挥了挥书。佛珠便齐齐飞起，在半空中聚拢成串，落到他手上。 细心的话，还能发现珠串中间缺了道口子。 凌瑶下意识看向手腕上的佛珠，再抬头, 玄真已将佛珠收回紫府。 “去问天阁找刘羽成安排。”他如是道。 众汉子忙不迭爬起来, 捂着胸口，一叠声道：“是。” 未等他们离开，玄真视线一转，落在人堆中的瘦高男人身上。 瘦高男人对上他的目光, 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扭头便要跑。 玄真一挥袖, 把他定在原处。 众汉子连忙后退数步，远离瘦高男人。 后者暗瞪他们一眼, 苦着脸低下头求饶：“阁主大人饶命！”如今他已然归顺问天阁，自然要改口。 玄真打量他一眼，问：“你喜欢我身上衣袍？” 瘦高男人打了个哆嗦, 急忙告饶：“不敢不敢！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敢妄想阁主身上衣袍。” 玄真却突然笑了。唇角弧度虽不明显，整个人却显得温和极了：“你眼光不错，我也喜欢。” 瘦高男人：“？” 众人：“？” 凌瑶：“……” 玄真：“好了，切莫让我再知道你强卖强卖……”他轻飘飘扫了眼远处的城墙，淡淡补了句，“苍云州的护城大阵，还缺个阵眼，你这元婴期的婴丹，倒挺适合的。” 众人不寒而栗。以他方才展现的实力，绝对是说到做到。 瘦高男人更是惶恐，一叠声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玄真甩袖：“走吧。” 众汉子立马鸟兽四散。 玄真目送这群人离去，站在原地半天不动。 凌瑶咽了口口水，正欲开口—— 玄真突然动了。 他缓步走到许钦尸体旁边，伸出右掌。 在凌瑶看不见的角度，他五指成爪，一抓一拽，直接将许钦身上的婴丹抽取出来。 犹带着神魂的婴丹挟带着刺耳啸叫，瞬间被魔气团裹上，封到一瓷瓶里，扔进储物空间。 最后一挥袖，尸身瞬间化为粉尘，随风而散，只留下数件宝器和储物袋。 玄真扬手收下。再转身，对上凌瑶略带惊恐的眸光。 他眯了眯眼，问：“害怕了？” 凌瑶抿了抿唇：“……有一点点。”看着他温和的眉眼，忍不住主动帮他圆回来，“你为什么杀他？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 玄真看着她：“并没有。” 凌瑶：“……” 玄真：“许钦此人，虽有抢夺之好，但他修为高实力强，苍云州能被他看上的东西，寥寥无几，算不上丧尽天良。” 凌瑶瞪大眼睛。那为何要一照面就把人杀了？ 玄真没有避开她的视线，道：“他麾下修者众多，大都是逞凶斗恶之人。这群人信奉实力至上，只有干脆利落杀了他，才能迅速接管九鼎楼部属……” 凌瑶怔怔然望着他：“你，你是为了尽快发展势力？”顿了顿，指着方才尸体所在位置，“还抢了他的婴丹，毁他神魂，让他彻底消失？” 玄真看着她：“苍云州的护城大阵，需要阵眼。” 凌瑶不敢置信：“你就为了个阵眼杀人？” 玄真：“一条性命，换一城百姓安居，有何不妥？” 大大的不妥。凌瑶有些语无伦次：“一条人命是性命，一城百姓也是性命，没有孰轻孰重之分！你、你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做？不能想别的办法吗？没有别的替代品吗？” 玄真语气淡然：“这是最快的方法。” 凌瑶后背泛起凉意：“你这么急着拿下苍云州吗？” 玄真不解：“苍云州与我有何干系？” 凌瑶生气：“那你着急什么？找不到阵眼就慢慢来啊！” 玄真拧眉：“慢？”抬袖，抓起她的手，拉到唇边，珍而重之地亲了亲，低声道，“我恨不得今日就为你聚满功德，如何能慢得下来？” 凌瑶：“……” ……这样的玄真太奇怪了……仿佛与前几个月的状态有点相像…… 所以，玄真压根没有恢复吧？ 手被玄真拉着，宽大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佛珠。 凌瑶突然顿悟。 不，玄真的神志确实是恢复了，但……性格变了——吸收了如此多的魔魂，怎么可能不受影响？是她放心的太早。 现在最可怕的是，玄真觉得自己没问题。 她反手抓住玄真，战战兢兢道：“师叔——” 温热柔软的触感在她唇上一沾而走。 “叫我名讳。” 凌瑶从善如流：“玄真，你这样不对——”她发现语气不对，赶紧软下来，“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攒功德，但是杀人，我们以后少做好不好？” 玄真再次亲了亲她手指，温声道：“听你的。” 放屁。看起来就不像听话的样子！！ 凌瑶忧心忡忡，又不知如何下手。 玄真倒是主动开口了：“南城最大的帮派被我收下，基本就不成问题了，接下来几天，我会逐一把北城、西城拿下——” “等等。”凌瑶连忙打断他，“你打算怎么拿？又去杀他们的领头？” 玄真不以为意：“这是最快的——” “慢一点慢一点。”凌瑶心惊胆战，“我们先搞定灵脉好吗？先把发电站弄出来，然后打造电路，输送进城……还有好多事情要忙，这些事情能赚更多功德。” 玄真迟疑：“把北城、西城都拿下，岂不是更多人受益？” 凌瑶耐心哄他：“慢慢来嘛，问天阁刚收下九鼎楼帮众，不得花时间整顿吗？万一没整顿好，让这些人背着问天阁的名义出去惹事，那就不是攒功德，是耗功德了。” 玄真皱了皱眉：“也是……那我们暂且缓缓。” 凌瑶松了口气，拉着他往东走：“走走走，我们赶紧去灵脉那儿，不要浪费那些灵气。”再待在城里，她怕又要多背几条人命。 玄真再无异议。 俩人再次出发，赶往灵脉。 …… 阵法中，守灵脉的护卫还是那几个。 玄真将人遣退，开始打量四周。 凌瑶问：“你在书房里弄的那个阵法，是不是可以直接照搬过来？” 玄真：“需要修改一二。”见她不解，仔细给她分析，“灵脉遍布较广较深，要将其全部囊括进去，阵法需要调整。除此之外，因受灵脉影响，此处地形、灵力分布等也有所不同，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做调整……” 凌瑶最近都在钻研阵法，他这般深入浅出地详细讲解，立马能领会，自然抛开杂思，认真听讲。 玄真也不藏私，讲解完后，还带着她开始实地布阵。 倒不是电能转化设备，是得先在外围布一圈防护阵。 往后他们要输送电力出去，这处灵脉便躲无可躲，索性撤掉隐匿阵法，直接上个防护阵。 有如此庞大的灵脉在中间，玄真直接取灵脉为阵眼，暴戾灵力为护阵灵力，只要灵脉不枯，防护阵便不会失效。 光是防护阵，有凌瑶搭把手，玄真也折腾了足足两天。 然后便是为电能转化阵做准备。 俩人边商量，边开始炼制各种发电机需要的零件。不够金属的时候，玄真还会带凌瑶飞出去，在附近山脉寻找矿源。 正忙得不亦乐乎，贺元嘉带着人找了过来，说阁里有客到访，希望玄真回去接待一二。 凌瑶只听到人名，并不熟悉。见贺元嘉等人面上带着焦急，她便知道那些客人肯定实力很强，他们挡不住。 却听玄真道：“让他们回去吧，我没空。” 众人：“……” 凌瑶：“……要不你还是回去看看吧？这里什么时候弄都可以，不着急。” 玄真皱了皱眉：“你不是让我暂且缓缓吗？” 凌瑶：“？” 玄真提醒：“北城、西城。” 凌瑶眨眨眼，下一刻大惊：“你是说，那些客人是北城、西城的头头？” 玄真颔首。 凌瑶：“……很多人？那个，你打得过吗？” 玄真傲然：“那是当然。” 贺元嘉笑道：“倒不一定会打起来，只是得让老大出面比较合适。” 玄真不置可否。 凌瑶松了口气。 玄真仿佛想到什么：“不过，既然他们主动找上门来——” “不行！”凌瑶连忙打断他，“不能这样！”转头问贺元嘉，“可有办法让他们先行离去？” 贺元嘉无奈：“那确实是不行……倘若有办法，我们也不至于找到这儿来。” 凌瑶：“他们过来是为了什么？” 贺元嘉：“如无意外，应当是为了地盘划分。”他看了眼淡然的玄真，解释道，“阁主前两日收了九鼎楼，北城、西城，还有南城剩下的几个门派都坐不住了，来问情况。以往苍云州也有过类似情况，不过是几位大帮派的头儿会晤，大体不会弄的很难看的。” 那看来，不回去真是不行。凌瑶无奈，朝玄真道：“那你还是回去看看吧……悠着点，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啊！” 玄真听出不妥，问她：“你呢？” 凌瑶眨眼：“我当然是留下来啊。” 玄真皱眉：“一起走。” 凌瑶脑子里还装着发电机和蓄电机，不以为意：“你们去办正事，我去添什么乱？”指了指地上乱七八糟的金属零件，“我在这里研究这些。” 玄真拉下脸，坚持道：“一起走。” 凌瑶：“哎呀你别墨迹了，赶紧——啊！” 熟悉的佛珠凭空冒出，唰地飞到她身周，收缩，捆起，把她直接拽到玄真身边。 凌瑶：“……” 贺元嘉等人：“……” “一起走。”玄真搂着她腰肢，语带诱哄，“你一个人在此处不安全，随我一同回去好不好？” 凌瑶：“……” 他倒是给她一个说不好的机会啊！！！ 第074章 科学修仙 猎杀妖兽（修）…… 在凌瑶的抗议下, 玄真好歹是撤了佛珠——当然，手腕那串依然留着。 一路疾飞，不到半个时辰, 俩人甩开贺元嘉等人, 率先回到问天阁。 甫落地，守在大门外的洛鑫阳等人急急迎上来。 “老大, 可算见到您了, 陈老魔他们——” 玄真朝他们摆摆手，低头看凌瑶，温声道：“一起进去，忙完就陪你继续炼器。” 洛鑫阳：“……” 凌瑶皱眉拒绝：“不用了。”扒拉开他的胳膊，道，“我自己去后院。” 玄真似有犹豫。 凌瑶板起脸，警告道：“再绑我，我要生气了啊。” 玄真：“……” 凌瑶轻哼了声, 朝洛鑫阳几人点点头, 扭头走进大门。 玄真也不生气，朝洛鑫阳吩咐：“去陪她玩儿。” 洛鑫阳：“？” 玄真冷眼扫过去。 洛鑫阳立马跑走：“这就去、这就去！”转眼跑没影。 其余几人：“……” 玄真环视众人：“愣着干什么？带路。” …… 另一边，凌瑶循着上午的路线往后院走。 刚走几步，洛鑫阳便追上来了。 “凌姐姐, 等等我！” 凌瑶不用过脑子都知道这是玄真吩咐的，也不问, 只随意找了个话题：“半年多没见，你就金丹期了……嘶, 你今年才二十一吧？” 二十一岁的金丹期，即便在天才遍地的修仙界，也是很恐怖的速度了。 洛鑫阳嘿嘿笑：“侥幸, 都是侥幸。” 凌瑶还真好奇了：“你不是散修吗？没人指点，你全靠自己修习吗？” 洛鑫阳略有些迟疑。 凌瑶猛地回神，连忙摆手：“不方便说就不说，我就是随口一问。” 洛鑫阳微松了口气。 凌瑶被逗笑了，打趣道：“我兴许还打不过你，更不可能按着你回答，你这么紧张干嘛？” 洛鑫阳：“你打不过，老大打得过。” 凌瑶：“……” 洛鑫阳看看左右，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凌姐姐，老大是不是软禁你了？” 凌瑶柳眉倒竖：“他敢？！” 洛鑫阳轻舒了口气：“不是就好啊，不然我可没法跟秦姐姐交代。” 凌瑶怔住：“你跟书臻有联系？” 洛鑫阳挠头：“那倒没有。不过我答应了秦姐姐，如果在苍云州见着你，要对你多加照顾的。” 凌瑶毫不意外秦书臻的女主光环，打趣道：“你对书臻挺好的啊。” 洛鑫阳：“我也可以对你好——哦不不，你就算了，老大会砍了我的。” 凌瑶：“……” 洛鑫阳想到什么，朝她挤眉弄眼：“说起来，你跟老大失踪半年，是……” 凌瑶白他一眼：“给你家老大治病去了。” 洛鑫阳：“？” 凌瑶提醒：“你忘了他之前入魔了吗？” 洛鑫阳恍然：“怪不得老大的红眼睛没了……那老大现在是好了？” 凌瑶郁郁：“好个屁。” 洛鑫阳：“？” 凌瑶却不想多说，招呼他：“走，帮忙炼器去。” “炼什么？” “来来，姐先给你讲讲电能……” …… 玄真处理完事情寻过来时，就听到凌瑶的嚷嚷声。 “分开分开，铜和铁要分开啊！！” “细点细点，要做到普通人也能掰弯的。” “哎哎哎，你怎么一会粗一会细的？均匀点啊！” 玄真脚步顿了顿，扫了眼盘腿背对他而坐的洛鑫阳，视线落在那叽叽喳喳、眉眼生动的姑娘身上。 他神情转柔，慢慢踱过去。 “瑶瑶。” “你行不——诶？”凌瑶回头，“你忙完啦？” 洛鑫阳忙起身转过来：“老大。” 玄真微微颔首，看向凌瑶：“在忙什么？” 凌瑶一挥手：“练这些材料啊……矿石快不够了，待会我们再去挖一点。” 玄真：“好。” 洛鑫阳却有些疑惑：“老大，你们这么快就聊完了？” 凌瑶想起正事，连忙跟着问：“对啊，怎么这么快？没动手吧？” 玄真意味不明地扫了眼洛鑫阳，简单道：“小事一桩而已，何须动手？” 凌瑶松了口气。 洛鑫阳又问：“结果如何？陈老魔那些家伙没找我们麻烦吧？” 玄真再度扫他一眼。 洛鑫阳缩了缩脖子。 凌瑶察觉不妥，拽了拽玄真衣袖：“是不是不能问？” 玄真神色柔和，温声道：“怎么会？不过是小事而已。”不等凌瑶再问，他主动道，“那些帮派是来试探问天阁的动向，听说问天阁不会往西北扩张后，他们便走了。” 凌瑶点头：“没错，先安抚，以后再说。” 玄真却摇头：“不是安抚。” 凌瑶：“？” 玄真温和道：“既然你要慢慢来，那我们何必替人收拾烂摊子？苍云州不缺地，我们直接开辟新城区，往东南方向扩张便好了。” 凌瑶：“！”她捶了下掌心，“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新城区还能提前做规划呢。” 洛鑫阳听出几分意思，双眼发亮：“老大，我们要扩地盘了？” 玄真：“嗯。”他下巴一点。“找几个脑子灵活的，去找找矿石，多挖点矿回来。”既然凌瑶已经能指挥他分开铜铁，矿石这块应该也懂了。 果然，洛鑫阳愣了下，立马应声：“好的，小的马上去！”朝凌瑶打了声招呼，一溜烟跑走了。 凌瑶朝他挥手，下意识目送他离开。 玄真开口拉回她的注意力：“做到哪里了？” 凌瑶：“啊？哦，正在做线圈呢，鑫阳炼器不如你，出来的线圈有点不均匀，还有铜铁也分不太准……” 鑫阳？玄真眯了眯眼，却没再多说，只道：“那我们继续。” 凌瑶：“好啊好啊。” 俩人遂留在这花园一角，继续折腾他们的发电机。 …… 饶是凌瑶记忆超群，但她对电能的储存毕竟只通过教科书知道一点。但玄真要折腾发电机，势必要搞清楚储能设备。 因着他还要处理门派事务，俩人就不再返回灵脉，留在问天阁后院，安安心心地研究电能。 当然，主要是玄真研究。 回到问天阁后，玄真就不让凌瑶继续折腾，只让她专注自身修习。 凌瑶乐得轻松，加上他就在跟前，没有跑出去疯魔杀人什么的，她放心不少，便抱着玄真给自己整理的书册，专心开始补功课、炼炼药，偶尔再捣鼓捣鼓符篆、阵法…… 忙起来，时间便过得飞快。 凌瑶再一次毁了一炉药时，终于舍得离开她的院子，顺手还把旁边悠哉翻书的玄真拽出来。 “你不是说新城建弄得差不多了吗？一起去看看。” 玄真从善如流，收起书，随她踏出院落。 凌瑶：“灵脉装好发电机储能设备了吧？” 玄真：“装好了。” 凌瑶兴奋：“那电路铺设了吗？居民是不是快能用上电了？” 玄真：“没有。” 凌瑶：“？” 她狐疑地看向玄真，后者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问：“想去哪儿看？” 这是不想多说？凌瑶想了想，顺着话题道：“新城不是建好了吗？先去看看这块吧？” “好。” 玄真也不走前院，拉着她直接起飞起，飘往新城。 凌瑶拽了拽他的手，问：“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 玄真低头看她：“为何这么问？” 凌瑶：“那干嘛不铺电路？” 玄真解释：“修者大都心高气傲，让他们去给平民百姓做事，太难为他们了。” 凌瑶眨眨眼：“啊，我没想到这个。” 玄真捏了捏她掌心：“所以，不着急。目前元嘉他们招了一批百姓，还倒腾出几个窑洞，老百姓去炼制铜丝和玻璃灯泡，速度会慢一点。” 凌瑶睁大眼睛：“招工？那，给钱吗？” 玄真回忆了下：“给。元嘉的意思是，按月发俸，食宿全包，但得签订魂契，防止泄密。” 凌瑶愣愣然看着他。 月薪、食宿福利、签订合同……这、这不就是用工制度吗？苍云州这是要往工业化发展了？！ 好像也不是不行啊……毕竟电能都出来了。 见她发呆，玄真摸摸她脑袋：“怎么了？” 凌瑶回神：“没事。”然后兴奋地开始道，“既然老百姓都开始干活挣钱，以后肯定越来越富裕，那我们可以往下开发产品，什么电冰箱、电扇、电磁炉……全都搞出来，既能改善百姓生活，也能多搞几个厂房，增加就业，然后老百姓手里就更有钱……”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段，玄真耐心地听着。 待她终于停下，玄真捏了捏她掌心，温声道：“不着急。” “嗯嗯。”凌瑶想到什么，“事情好多，问天阁人手够吗？” 玄真顿了顿：“够的。短期内，问天阁都不愁人手。” 凌瑶：“？” 玄真耐心解释：“发电机已经交鑫阳他们，我这段时日闲着，便稍微研究了下能量转化，将灵脉混乱暴戾的灵力转化成电能后，再转回灵力。”他语气有些嫌弃，“不过，转化过来的灵气失了先天之息，无法洗涤经脉、淬炼身体，” 凌瑶：“……”毕竟是人工制作出来的？她咽了口口口水，“那你拿来干什么？” 玄真：“这些灵力虽然不能用于修炼，却可以给低修者冲击、拓宽经脉，提高体内经脉蓄灵能力，可以提升修者实力。” 凌瑶：“！”她惊喜不已，“那我能用吗？” 玄真朝她勾了勾唇，残忍道：“金丹以后便无甚效果了。” 凌瑶：“……好吧，这跟铺设道路有什么关系啊？” 玄真：“元嘉他们将这灵力设备命名为灵力聚合冲击器，给门内低修弟子做奖励，论功行赏……偶尔还能租给其余门派的门徒，赚点灵石。因此，最近来投问天阁的低修者非常多，自然不缺人手。” “！”凌瑶咋舌，“贺大哥这管理才能，牛逼了！” 太厉害了，不光科学与修仙相结合，还搞奖励机制。活得年岁久修为又高的，脑子果然都差不了。 玄真不满：“若非我研制出灵力聚合冲击器，如何有他发挥的余地？” 凌瑶：“……”她哭笑不得，只好哄道，“当然还是你最厉害，要不是你开发出冲击器，他再能管理，外人也看不到。” 玄真脸色稍缓。 凌瑶松了口气。 此时俩人已飞过城墙，越过数十里的田野，来到尘土飞扬的新城区。 横平竖直的街道已铺上石块，路上有许多肩抗手提的行人，还有许多木板推车、牛驴车来来去去，道路两旁则是渐有雏形的房屋。 玄真浮在高空，道：“再过半个月，这片新城便能盖成了。” 凌瑶仔细打量，不解：“怎么都是老百姓？”修者盖房子，即便是筑基期，也根本不用肩抗手推，速度也应该更快一点啊。 玄真指向东侧：“问天阁弟子的住处在那边。” 凌瑶望过去，发现还是老百姓慢腾腾盖，更奇怪了：“这是请了普通人干活吗？不是说阁里多了许多门徒吗？人呢？” 玄真沉默片刻，道：“派出去巡视四处，猎杀入魔妖兽。” 凌瑶怔住了。 第075章 野外开练 王八掠阵 距离入魔妖兽肆虐, 应当还有两年时间啊，现在竟然严重到需要出动人员去巡视了吗？ 凌瑶拧眉，努力回忆原著。妖兽这块确实着墨不多……这本《天道宠儿的炙爱》怎么回事, 只写情情爱爱的吗？ 她想不明白, 索性直接问玄真：“很严重吗？怎么还需要巡逻？” 玄真：“苍云州四面环山，凶兽众多, 平日尚且需要耗费心力去剿灭。半月前, 与苍云州最近的沭洛州，有边城县镇被入魔妖兽灭掉了。” 凌瑶倒吸一口凉气。 玄真：“为防万一，还是得盯着些。” 凌瑶看着他稍显凌厉的侧颜，暗忖道：即便性格变了，玄真心底还是存着良善的。 她反握住玄真的手，道：“只靠咱们是不是太单薄了？可以要联合其他门派的人一起吧？” 玄真捏了捏她的手，嘴上却轻哼一声，道：“他们若是不动, 往后哪还有脸面收钱？” 凌瑶没反应过来, 茫然道：“收钱？” 玄真又道：“苍云州不差门派，若是不能保一方平安，我不介意将地盘接受过来。” 凌瑶终于想起苍云州闻名于世的抢劫文化。她无语道：“怪不得你让门下弟子出去巡逻……原来你也……收钱了啊。” 她都没好意思说他打劫——亏她还欣慰玄真心存仁善。 玄真语气平淡，丝毫不在意她神色中的别扭, 只道：“你情我愿，又互惠互利, 便无需拘泥于形式……你不是还颇为欣赏符斯尧等人吗？” 凌瑶“啊”了声：“我把他给忘了……他好像是凶牙堂的吧？是归哪个势力的？” 玄真：“北城。” “怪不得我没见过他。” 玄真不吭声了。 凌瑶想了想，道：“回去后, 我们去拜访一下他吧。好歹是相识一场呢，交个朋友也不错啊。” 玄真眸中闪过抹厉色。他顿了顿，转移话题道：“左右无事, 要不要现在去看看？” 凌瑶：“？” 玄真：“问天阁目前管着苍云州东南两区，要不要随我去看看？情” 凌瑶想了想，欣然点头：“好啊，反正有你在，去哪都行。” 玄真愣了愣，神色愈发柔和了：“嗯。” 新城区还在建设中，也无甚可看的，凌瑶俩人只在上空晃了一圈，便前往东郊灵脉。 改了防护阵的灵脉前挤挤攘攘站了许多人，热闹得宛如市集。 “你也拿了奖励？” “是啊不容易啊，差点挂彩。” “嗨，挂个彩怕什么！邓老三那小子回去就进阶了，值了！” “把他嘚瑟的，我也来试试了。” …… “你也买了票？你都金丹期了，跑来凑什么热闹？” “修行几十载，这等手段真是闻所未闻……反正不贵，过来凑个热闹嘛。” “兄弟，我也是哈哈哈哈。” …… “听说这玩意是咱老大研究出来的，太厉害了！” “对对，不枉我今年再次换宗门。” …… 闹哄哄的说话声飘上半空。 凌瑶下意识扭头看玄真，却见他眉眼低垂，也在注视着下方。 清冷淡然一如往昔，仿佛丝毫不受旁人言论影响……若非他的手还拉着自己，与往日的佛子模样也无甚两样了。 凌瑶下意识抓紧他的手。 玄真瞬间拉回视线，侧头看她。 幽深双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凌瑶一顿，突然就释怀了，虽朝他笑笑。 玄真：“？” 未等他开口，地面传来一声高喊，瞬间将凌瑶的注意力拉走。 “下一个下一个，庚字十二，出来。” “来了来了。” 凌瑶探头。 一年轻小伙兴奋地钻出人群，凑到方才念号者前，恭敬地递上牌子。 “林师兄，我是修罗堂的凌天誉，这是我的牌子。” 念号者似乎查了下牌子，再仔细打量他两眼，点头道：“这么快就挣到奖励，不错……”收下木牌，翻手再拿出另一块牌子，“拿着这牌子进去，里头会有人接应你。” “诶诶。谢谢林师兄！”年轻人捏起牌子，三步并做两步地冲进阵法。 念号的林师兄拿起手边名册，接着喊下一名：“下一个，庚字十三号！” 凌瑶看得眼热：“这些全是获得奖励的门徒吗？” 他们飘在上空这么久，底下也有几名金丹、元婴修为的高修者，却无人发现她的到来，想必玄真做了掩护，那说话应当也是无碍的。故而，她聊得很轻松。 果然，她说话后，地上依旧热热闹闹，完全没人抬头张望。 玄真：“还有部分是花灵石买门票的。” 凌瑶再次扫了眼那挤挤攘攘的人群，诧异道：“你那什么灵力冲击设备，能接待得过来吗？” 玄真：“一次可同时八人使用。” 凌瑶：“……你早料到这种局面了？” 玄真：“那倒不是。只是灵脉灵力强大，经过两重转化损耗不多，应付数十名筑基修士也不在话下。” 言外之意，仅有八个名额，还是他算少了。 凌瑶：“……” 玄真：“灵脉也看了，我们走吧。” “好吧。”凌瑶恋恋不舍地看了眼人群，随他一道离开。 及至傍晚，俩人出现在苍云州最东边。 横在苍云州与沭洛州间的盘龙山脉雄伟险峻、绵延千里，经历数千年风霜的原始森林静卧其上，孕育了无数生灵，也隐藏着许多危险。 凌瑶俩人刚抵达山脉，尚未往里走，便听到凄啸恶吼。 无需凌瑶提醒，玄真立马拉着她飞过去。 还未近前，便看到巨木倒塌、山石崩裂、烟尘滚滚。 凌瑶咋舌：“不是说盘龙山大都是体型娇小的妖兽灵兽吗？” 玄真神色凝重：“是入魔妖兽。” 凌瑶了然。 一声凄鸣，战斗戛然而止。 俩人恰好飞到战场上空，看到那似熊非熊、体型堪比小汽车的妖兽扒在一只类虎兽身上啃咬，周遭还充斥着两只妖兽的混杂威压。 凌瑶略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那只类熊妖兽顿了顿，抬起头，四处张望。 凌瑶连忙屏息。 却听玄真道：“撼山熊大都是土系妖兽，皮毛防御高，身法较慢，这只撼山熊与你同阶，但妖丹被挖，又大战方休……适合你。” 凌瑶缓缓转头：“？” 玄真仍然看着那只熊，道：“你要不要试试？” 凌瑶：“……什、什么意思？” 玄真侧头看她：“我希望你永远弱小、永远活在我的羽翼之下，依赖我、仰仗我，永生不离我左右。” 凌瑶愣住。不光为他的话，还因为手腕上的佛珠突然收紧……两者结合，透露出来的语境…… 她怒瞪玄真：“你想养废我、软禁我？” 玄真眸色深沉：“本心所愿。” 凌瑶：“……”怎么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吼——”地上的撼山熊找不到人，又被陌生气息所扰，扔下猎物，烦躁嘶吼。 玄真毫无所动，只定定地看着凌瑶：“但你需要提升，需要有足够的寿命。” 凌瑶眨眨眼，连忙点头：“对啊，我们还要修功德呢。”虽然她对死后入不入轮回没什么太大感受，但玄真在意。 玄真颔首：“所以，你需要历练提升。” 凌瑶赞同：“是这样没错。” 玄真转开视线，望向底下狂躁的撼山熊，道：“去吧，我为你掠阵。” 凌瑶：“……” 合着说这么一大堆，只是为了让她去挑战妖兽？ 她看向底下撞树砸山的撼山熊，咽了口口水，道，“那个，你先教教我怎么打啊……” 玄真：“。” 凌瑶眼巴巴地看着他：“你知道的，我统共就学了几年，身法什么的更是没敢光明正大地练……”总而言之，她就是不会。 玄真无奈：“我教你……下去吧！” 凌瑶顿时放心，眉眼弯弯道：“好。” 说完扭头，朝着下方纵身一跃，落在狂躁撞树的撼山熊面前。 有恃无恐，她毫不客气地朝魔气四溢的大熊扔了个小火球——虽然小，好歹是她多次野外烧烤开伙练回来的术法。 拳头大小的火球落在撼山熊皮毛上，“噗呲”一下就灭了。 凌瑶：“……” “吼！”撼山熊浑身毛发炸起，巨吼一声，扑了过来。 凌瑶尖叫一声，扭头就跑：“玄真救命啊！” 飘在她头上的玄真：“……” 凌瑶这些年别的没学会，逃跑的功力却不虚。她运气至足，轻盈快速地在林中穿梭。 撼山熊身形巨大，跑起来却轻盈如鹿，遇到空间狭小树木间隙，它甚至能直接撞上去，将参天巨木直接撞飞。 凌瑶听着身后“砰、砰”声愈发贴近，吓得寒毛直竖：“玄真！！玄真救命啊！！” 玄真不紧不慢飘在后面，声音平静温和：“这种时候，你可以往后丢术法。” 凌瑶嚷嚷：“丢什么术法啊？！” 话音刚落，土黄色光影擦着胳膊飞过去，落在前方，“轰”地一声巨响，炸出一个大洞。 凌瑶：“啊啊啊啊——王八蛋你就这样给我掠阵的？” 玄真：“……它打不了你。”不然方才那一击便是落在她身上了。 凌瑶明白了，但—— “那我也打不了它啊啊啊！我那点攻击力还不够给它挠痒痒的！！！” 玄真：“练。” 凌瑶：“……” 臭和尚！！ 第076章 碎光落身 修行意义 凌瑶花了将近两个时辰, 才把狂暴的撼山熊磨死。 她压根不敢看那头熊有多凄惨，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喘得跟拉风箱似的。 玄真飘落下来, 蹲在她面前, 倒出一枚丹药递给她：“帮助恢复。” 凌瑶给他扔了个白眼，一把抢过丹药, 咽了。 暖流慢慢从丹田升起, 舒缓干涸的经脉。 凌瑶稍微缓口气，瞪向盯着自己的玄真，问道：“你以前也是这么教徒孙的吗？” 玄真：“不曾带过徒孙。” 凌瑶：“……你以前真没带过？” 玄真回忆了下，确认道：“没有，讲解经文倒是经常。” 凌瑶咋舌，继而狐疑：“那你真的能教我吗？” 玄真：“能不能，试试便知了。” 凌瑶：“……教不好怎么办？” “不会。”玄真扫了眼那头凄惨死掉的撼山熊，道, “两个时辰下来, 你的控制力和精准度已经有明显提升，说明这法子不错。” 凌瑶：“……” 听起来，接下来的日子会不太好过。 一语成谶。 从这只惨死的撼山熊开始，凌瑶的打怪生活彻底拉开序幕。 臭和尚完全没有半分怜香惜玉, 带着她漫山遍野找妖兽，入魔的最好, 没入魔的也不放过。单独行动的妖兽适合练习，群居的也适合…… 玄真则全程飘在天空, 偶尔收发几封传讯符，轻松惬意地仿佛在度假。 凌瑶除了嘀咕几句，也没有什么怨言——以她的实力, 在这段时间却从未受过伤，说明和尚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 再者，玄真也不是要折腾她，隔三差五会让她休息，丹药、灵果无限供应，她打下来的猎物，也都是他收拾的……这般下来，她自然更无怨言。 如此，她在山林里跌摸滚爬，各系术□□番上阵，连逃跑也学会了玩花样……除了日子过得仿如野人。 好在她是修行者，不管折腾得多脏，一个术法下去，就能干净清爽。 偶尔俩人还会遇到巡视打怪的问天阁成员。倘若需要帮忙，玄真就会搭把手，倘若他们能应付，玄真也不插手。 如此，倒是让问天阁的人都知道老大在边地乱晃…… 凌瑶倒是不关注这些，只专注练习。 野战训练般的生活，一直持续到玄真收到一张传讯符。 彼时，凌瑶正跳跃腾挪地跟一只入魔冰鸟打得火热。 “噗”地一下，旁边袭来一小股魔气，直接将冰鸟击倒在地。 凌瑶愣了愣，看向缓缓落地的玄真：“怎么了？” “出了点事，我们需要先回去一趟。”玄真扬手，将足有一人高的冰鸟收入储物袋，拉起她的手，“走吧。” 凌瑶更诧异了：“这么着急？” “嗯。” 玄真拉着她腾空而起，然后慢慢给她讲情况。 这几个月，问天阁除了与北城、南城的帮派有些摩擦，并没有什么大事，一切都平稳快速地按照预期方向发展。 月前，苍云州迎来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苍云州内有阵法加持倒是还好，周边县镇却全都遭殃了。好在秋粮刚入仓，百姓还能勉强支撑。 然后，昨夜里，地龙翻身了。 传讯符传递信息飞快，但也需要时间。按照贺元嘉在符中所说的时间，此时距离地龙翻身已过去两个多时辰了。 凌瑶心一紧。 雪灾加地龙，连现代房屋都顶不住，何况这落后的时代。 也无需玄真多说，她默默开始回想各种现代救灾指南。 玄真的速度快，不到两个时辰，脚下便开始出现塌山。 那明显的岩石断层和大片泥石，夹杂在皑皑白雪中，格外触目惊心。 凌瑶抓紧玄真的手：“底下有没有人？” 玄真淡淡扫了眼，道：“没有。” 凌瑶张了张口，咽下到嘴的问题。她相信以玄真的修为，断不会出错……只是，不知道这里是曾经有人，现在没了，还是荒山野岭一直没有人。 一路疾驰，半炷香后，俩人终于进入人烟地带。 苍云州山地多，妖兽时有出没，所以但凡有村落，都喜欢聚集而居，外围用石砖垒起高墙，有点类似现代村寨。 这种围墙，在往日是屏障，地龙翻身时，却成了灾难之源。 听见地面传来的吵杂声音，凌瑶拽了拽玄真，后者停了下来，道：“前边人烟更多……” 凌瑶摇头：“你先回去吧，如今怕是要乱起来，你得回去镇着……而我本就是医修，这种时候，该我上场了。”说完，不等他回答，纵身一跃，直接跳下去。 玄真：“……” 飘下来，径自追上去。 凌瑶宛如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头也不回道：“别跟过来，我有佛珠和莲灯，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玄真沉着脸不吭声。 凌瑶停下，酝酿了下，扭头瞪他：“走不走？” 泛红的眼眶瞪过去，还是颇有成效的。 总之，玄真还是乖乖走了。 代价是她手上又多了数粒佛珠，几近鸽卵大小的紫檀佛珠串，生生在她手腕绕了两圈。 凌瑶默默将袖子拉下来，遮掩住这夸张的佛珠手串。 前方村落的哀号哭泣仍在继续，她不再多想，飞奔过去。 地动发生在夜里，很多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倒塌的屋宇活埋。 石墙木梁的屋子，若是幸运，只被瓦片砸伤，若是不幸，便是…… 村里轻伤的、能使劲的，全都在各处断垣残壁中挖石、抬梁，抢救伤员。 此时天际已亮，一身俏丽黄裳的凌瑶在混着雪水的泥污地上奔跑，分外明显。 一名额头带着擦伤的汉子抹了把汗，抬头一看，登时瞪大眼睛：“哎哟我的乖乖，那是哪家的闺女？！” 他身前正用力压木棍试图撬墙板的汉子大怒：“都啥时候了还看女人？赶紧用力的——爹你撑住啊！” 带伤汉子喊冤：“我哪儿没用力？我就——” 凌瑶奔过来，随手一挥，两名汉子合力才撬起两寸的墙板瞬间飞起，轻轻落在地上，露出石板下被压着腿的中年人。 两名汉子并地上的中年人茫然地看着她。 凌瑶没搭理他们，蹲下来，快速处理中年人的伤。 清洗，上药。 清洗用术法，伤药倒是个问题。 她手上的药有很多，但这些只是普通人，无法抵挡太强的药性，而且，后头指不定还有多少人要用…… 她想了想，索性掏出一粒止血丹，摸出一个平日洗菜的盆，化开，随意用手掬了点水，洒在伤着断腿处。 血流不停的伤口慢慢止住，甚至开始微微收拢，然后停住。 看来效果差不多，下一波可以继续用这个配比。 她抬起头，朝呆滞的俩汉子吩咐：“去弄两块模板，固定住他的腿骨，然后把他抬到安全地方休息。” 额角有伤的汉子率先回神。他激动地喊了声“是”，扔下木杆，迅速跑到旁边扒拉一张破椅子，急吼吼问，“仙长您看这个行不行？” 这世界修者与老百姓混居，大部分人对修者都不陌生，遇到修者，也常以仙长称呼。 凌瑶：“……行。” 刚被救下的中年人激动地看着她：“仙长大恩！多谢仙长大恩！” 凌瑶摆摆手，端着盆转身欲走。 另一名汉子终于回神，“噗通”一声跪下来：“仙长大恩！我、我们村还有好多人被埋了，求仙长救命！” “……我知道。”凌瑶想了想，将那盆药水递过去，“拿着。” 跪在地上的汉子连忙擦了擦手，小心翼翼端过来，激动又不解地看着她。 凌瑶：“你再去找几个能动的，烧火，将雪水融化了，用来清洗伤口，然后再用药……记住，一定要先清洗伤口。” 汉子方才亲眼看到药效，一听是给他们村的人用的，慌不迭点头：“好。” 凌瑶颔首，飞身而起，赶往下一处。 汉子激动地看着她飘起一块寨墙，将里头的伤者飘出来…… “我们有救了！”他喃喃了两句，下一刻声音变大，“我们有救了，有仙长来救我们了！” …… 村寨不大，凌瑶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将全村绕了一遍，将所有塌墙断梁全部挪开，救出伤者、挖出尸体。 “天杀的……你走了让我们母子怎么办啊……” “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走了啊……” “丽娘你怎么忍心离我而去啊……” …… 哀声凄凄，在混着雪污的乱石残垣中缭绕，格外悲凉。 凌瑶却无暇悲伤。 她按照脑子里的东西，快速处理好重伤者的伤势，确定都已稳定下来后，才堪堪松了口气。 找出最开始那名额头带着擦伤的汉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吩咐道：“灾情当前，其他地方还有许多伤亡，我得赶往下一处村落，这里便交给你了。” 这名汉子从方才起便一直指挥大伙生火、烧雪水、治疗伤者……各种事情井井有条，可见是个管理人才。 汉子有些惶恐，但腰杆挺直，道：“但听仙长吩咐！” “地龙不知是否还有余震，你先带着大伙安置好所有人，生火取暖、抢救粮食、照顾伤者……做好一切事情，待得地龙稳定，大家便能重建家园了。” 汉子眼眶含泪：“是！” 众人也哭成一片。 凌瑶心下恻然。但想到这只是地震中的一处小村庄，便不再多说，朝众人点了下头，便要离开—— “敢问仙长尊姓大名！？”汉子急急问道。 众人也是眼巴巴望着她。 “希望仙长开恩，让我们知道救命恩人是谁！” “希望仙长开恩！” 凌瑶顿了顿，无奈道：“大名就不必惦记了，这是我该做的。”不等村民再问，她直接腾身而起，凌空飘走。 众人齐齐跪倒在地，朝她离开的方向磕头跪拜。 “仙长菩萨！”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 凌瑶收回目光，心中突生感慨—— 穿越数载，直到此刻，她方觉得一身修为不是空置；她的穿越，也不仅仅是为了当一个狗血爱情故事里的炮灰。 无人看见，明媚的冬日下，点点碎光从破败的村寨中飘起，缓缓落在鹅黄裙裳飘飞的姑娘身上。 第077章 晋江独发 请勿转载（抓虫…… 凌瑶接连跑了四个村子, 越靠近苍云州府，灾情愈发严重。 及至苍云州城郊，地面甚至开始出现裂纹。 凌瑶看得触目惊心。若非是冬季, 苍云州城外的苍河必定要改道倒灌…… 彼时, 天际已飘起彩霞。 原本这时候，各处城门及城郊路段是最繁忙的时候, 出城劳作的、进城务工的、卖菜卖粮逛市集的……及至入夜, 这些路段才会渐渐归于平静，只有些许修者来去。 如今，这条大道通往苍云州的大道上，或躺或坐着许多伤者，还有许多人从城里往外抬伤者。 长长的道路，哀声四起。 凌瑶降落地面，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一幕。 “喂，你是哪个门派的？”喝声从身后传来。 凌瑶忙回转身。 几名行色匆匆的男人从半空降落。打头一名微胖男人瞪她：“你是哪个门派的？在这发什么呆？” “啊？”凌瑶发现这群人修为都不算太高, 也没有生气, 只解释道，“我刚从外边回来……” 男人神色稍缓，道：“目前苍云州遭遇天灾，四野妖兽会戾气大涨, 城里的血腥之气也会招来妖兽，大家都得加紧巡视……你是哪个门派的？赶紧去找自己门派, 听候差遣。” 凌瑶忙道：“好的好的。” 男人不再多说，点了点头, 便带人离开。 “说来，我在这里几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地动。” “老张仿佛月前提过一句, 说是……小打小闹？呵呵，学艺不精啊老张。” “这能怪我吗？我都多少年没出过这种差错了……要说算错，我今天已经算了八百遍了，都是原来的结果！” “倒不怪你，听说星宿门的几位前辈，也没算出这场祸事。” “真是邪了门了……” …… 凌瑶目送那群人离开，忍不住皱眉。 算不出来？怎么可能？ 修界的神通广大，这几年可是让她大受震撼，阵法符篆自不必说，光是玄真能接触天道，便已让她的唯物主义观受到大波冲击…… 她知道修者轻易不能插手百姓事，怕沾因果。可反过来，也有修者会提前测算大灾祸，传递给凡间掌权者，以积攒功德……这种事情，佛修道修最爱做。 苍云州因为魔修、道修混杂，多年没有官府朝廷，百姓向来都是依附宗门而活……可正因如此，苍云州的修者，不管魔修、道修，对百姓也是多有照顾，怎么可能算出地震却不告诉百姓？ 所以，偌大苍云州，竟然没人算出这场祸事？ 玄真呢？玄真能算出天道机缘，想必—— “师姐！！” 一道身影扑了过来。 兀自出神的凌瑶下意识躲开，顺势推出一掌—— 目光扫过来者，急急将手掌拐向旁边，“轰”地一下，击到地面，荡起一片黄土。 来者依然被掌风扫到，低呼一声，委屈兮兮道：“你为什么打我？” 凌瑶尴尬收掌：“条件反射——不是，这段时间打妖兽太多，习惯成自然了，你下回别从我后面扑过来啊。” “……好吧。” 凌瑶朝后边脸色稍显严肃的洛鑫阳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师父担心你，恰好周师伯要出远门，师父便托他过来看看你，我也担心你，我就求了师父、周师伯，一起过来了。” 没错，来人正是快一年不见的秦书臻。她不光过来了，修为还涨到金丹期了。 不愧是女主。 凌瑶没心思问这些，只问：“师伯呢？”她记得在卧虹山，还是周长老力挺玄真，才免了一场误会。再者，她是晚辈，当去拜会长辈。 秦书臻委屈道：“早就走了，我都在城里等你半个多月了……你们究竟去哪儿了，鑫阳说你们走了几个月了！” 凌瑶：“……就到处走走。”她看看左右，道，“有什么话回头再说，你在这里更好，我们赶紧救治伤员。” 秦书臻“哦”了声，翻出银针，道：“你没回来前，我正在抢救伤员了……忙到刚才方知道师叔回来，我就赶紧出来找你了。” 凌瑶摇头：“找我干什么。”她也翻出银针，“干活吧。”然后转向洛鑫阳，道，“你若是有事，自去忙吧。” 秦书臻扭头看他。 洛鑫阳挠挠头，道：“那个，城里乱糟糟的，只留你们两个，不太放心啊。” 凌瑶摆手：“我俩都是金丹，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去忙吧。” 洛鑫阳迟疑地看了眼秦书臻，终是点头，道：“那你们注意安全……因地动，山中妖兽大都逃了出来，虽说附近均有人巡逻，但还是谨防有漏网之鱼。” “放心吧。” 洛鑫阳不再多说，点点头，腾身离去。 凌瑶招呼秦书臻，俩姊妹一起走向前边伤员聚集地…… 这一回地龙翻身，震中就在苍云州城府，震动强烈，又是发生在夜里，城中百姓反应不及，伤亡惨重，且大多是被墙砖、横梁、瓦片砸伤。 凌瑶俩人同时医治伤者。 刚开始还用稀释丹药包扎，后来发现伤者太多，凌瑶便让人寻来大夫，领着他们一起行动。轻伤交给他们，重伤者再由她俩救治，或用灵丹化水稀释外敷，或用银针给内腑伤者疏通淤血。 苍云州魔修多，打架能手多，但医修很少，她俩在城外疗伤，救回了许多重伤者性命的事，很快便传开了。 苍云州府里挖人救人的，开始将伤患运到这边。 凌瑶俩人也来者不拒，丹药不够，就让人去问天阁传话，立马有人送来许多止血丹——这是基础丹药，大都是炼气期修士在用，治疗这些普通人绰绰有余。 凌瑶俩修者昼夜不停，跟着她们的大夫们却都累得不行，轮岗歇息过几回，苍云州府里的重伤者才算救治完毕。 凌瑶没有发现，扔出个半指宽的小火球，收回的银针迅速在火球里滚一圈，同时给伤者上药止血。 眼看这名伤者已经缓过劲来，她头也不抬道：“下一个。” “没有了。” 已经进入疲惫状态的凌瑶没听清，迅速给伤者患处包扎好，她有些不耐：“什么？下一个，快点！” “仙长，没了！” “伤患都处完了。” 凌瑶愣了愣，抬起头，问：“都处理好了？” 跟在她身后给她打下手的大夫点头，眼眶含泪道：“都好了，有一口气在的，都救过来了。” “书臻——跟我一起治病的那位修者呢？”凌瑶问。这里人太多，她忙起来完全顾不上秦书臻了。 旁边有人接话：“那位仙长还在治疗，那是最后一名伤者了。” 凌瑶愣了片刻，才道：“都好了啊……” “都好了都好了。” 凌瑶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上：“哎，太好了……”累死她了。 “辛苦仙长！” “我们能捡回性命，多亏仙长了。” “若非有仙长，这么多断腿断胳膊露肠子的……怕是都得没了。” “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附近百姓接二连三的赞叹，好几个甚至抹起眼泪，凌瑶不太自在。 当此时，处理好最后一名伤患的秦书臻寻了过来，看到这场景，吓了一跳。 恰好有人哽着声音问：“敢问两位仙长如何称呼，你们救了我们家当家的，往后我要给两位立长生牌——” “别别别。”凌瑶连忙打断她，“我们本就是修行医道，治病救人是我们的天职，无需客气……再者，还有许多医者一起为大家治伤，他们也是值得大家感谢感恩的。” 有人反驳：“治病救人是一则，两位仙长可是把自己的家底丹药都掏空了，还找问天阁的人支持……这般大义，我们如何能不记着？” 凌瑶哭笑不得。总不能跟他们解释，他们几百上千人用的丹药，花起来也就几百块下品灵石的事情，扣掉问天阁支持的部分，她俩出的其实并不多吧。 她只能道：“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众人更为感动了。 有大夫出声：“惭愧，若无两位仙长领头，鄙人或许只会在灾祸中惶惶。” “对，若无两位仙长，死伤者必定要多许多。” “还有那精湛的医术！还指点我们银针不可重复使用，洗伤之水需得烧开用雪水晾凉！” “对，还不忘指点我们医术！” “真真是菩萨降世，普度众生啊！” “请两位仙长势必留下名号……” …… 凌瑶见势不对，扔下两句客套话，拽着秦书臻腾飞而起，果断跑路。 这几天，她的米裳黄裙，秦书臻的粉裙，早就为诸多老百姓们熟悉，方才她们被围着，大伙不清楚情况，如今看到熟悉的身影腾空飞走，立马有人惊叫：“两位仙长走了。” 周遭百姓一看，还真是。 这下好了，不管是坐的、站的、躺的，全都起身，朝着她俩离开的方向跪下磕头…… 凌瑶没看见，绕了一大圈，跑到东郊新城区外，便落了下来。 这几日，玄真也没闲着。调度门下帮众救人；填补裂开的沟壑；加大巡逻力度，猎杀山里窜出来的妖兽；抢救粮食分发给众人；还让人组织百姓去劈柴烧水做饭……到后面，甚至开始组织人手在新城周围重新搭建房子…… 这些种种，都在来往行人、巡逻的问天阁弟子中传颂。 比起其他只管救人、杀妖兽的门派，问天阁的名声，在短短几天，便在苍云州百姓心中位居第一。 她正胡思乱想，就听旁边秦书臻突然来了句—— “师姐，我们能修医道真好。” 凌瑶无语，答道：“那是当然，治病救人，不管古今，都是大大的善事！” 秦书臻若有所思。 凌瑶没再管她。新城最外边的大牌坊已经进入眼帘，站前牌坊前那名高大的身影是…… 她双眼骤亮。 秦书臻还想再说什么—— “玄真！！”凌瑶已如蝴蝶般扑了过去。 秦书臻追着她身影望过去。 与以往不同，不再穿僧袍的玄真着一身银线白袍，高大伟岸，眉眼冷峭。他只是单手负于身后，淡然站在大道旁，便让周围行人全都绕道而行，甚至无人敢直视其容颜。 他的视线淡淡扫过秦书臻，宛如未见一物，慢慢收回。 秦书臻心头一跳，只觉玄真师叔身上气息愈发冷凝锋利，与曾经的佛子，简直判若两人。 另一边，凌瑶已扑到玄真跟前，脆声道：“你怎么在这里？忙完了吗？” 秦书臻回神，再次看向玄真。 只见，那略显冷峻的眉目瞬间柔和，专注地目光落在身前娇俏姑娘身上…… 冰消雪融，刹那逢春。 他声音低柔，道：“在等你。” 秦书臻：“！” 这和尚好会啊！！ 哎，看来，她家师姐是拽不回来了…… 第078章 回去与否 变故再生 此次地动在城区中心, 城区里房屋损毁更重，加上地面崩裂，苍河势必改道, 等过了冬季, 城区很有可能会变成水泽。 玄真让人拓建的新城却地处高地，且新盖的墙砖瓦屋只是轻微损毁。他便将问天阁总部也挪到此处。 这几月, 问天阁成员数量暴涨。灾情当前, 日常修炼、商贾交易等事都没法正常运行，除开救人的、巡逻的，便剩下许多空余人手，玄真便让人去扩建新城。 修者出手盖房，速度肉眼可见。屋墙所用砖石，或从老城区挖出来，或开凿山石，房梁同理, 几天功夫便修建出数条街道, 俨然一座新城。 其他门派不甘示弱，也自选高地，沿着苍河修建房屋。 如今这些房屋仅剩下瓦片这等细碎布置，自有老百姓们自己处理。待余震过去, 他们就能暂且住进这些屋子。 玄真带着凌瑶俩人穿过街道，来到尽头一处小宅里。 “还未得空修建房子, 暂且在此歇着。” 玄真扫了眼后头的秦书臻，隐晦问道, “或者，送你回去歇着？” 凌瑶连忙摆手：“不用了。”不说她师妹在此，她还怕自己进去了出不来呢。 玄真微有些失望。 秦书臻好奇凑过来：“回去哪里？” 凌瑶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然后迅速岔开话题, 问玄真，“你不是把事情分出去了吗？这几日在忙什么？” 玄真：“布置防护阵。” 凌瑶懂了：“新城这边？”是针对这次地动，要将城区纳入阵法范围？ “嗯。旧城那边地盘无法尽数掌控，阵法有所减弱。” 凌瑶忍不住笑了。虽说玄真性格变了些，但骨子里还是她熟悉的佛子。她道：“其他门派的人呢？” 玄真不以为意：“恰好分开，与我等无关。” 凌瑶想到散落在老城附近的新房屋，默了。毕竟是别人的门派事，确实不好插手。 秦书臻插话：“师叔，你真要在这里开宗立派啊？” 玄真淡淡扫她一眼：“有何问题？” 秦书臻缩了缩脖子：“没有没有。”见玄真再次看向凌瑶，她又忍不住，“那我师姐以后怎么办？这里离慈心谷也太远了。” 凌瑶：“……” 玄真：“不远。”他看着凌瑶，“有我在，瑶瑶若想去探望师父，来回不过数日。” 秦书臻：“……” 这话题有点尴尬，凌瑶连忙插嘴：“咱们先聊正事吧……玄真，城里的尸体你们如何处理？” “大灾之后必有疫，虽说现在是冬日，但接连数日都是晴天，怕是……我已吩咐元嘉他们，待城里粮食全部清出来，今晚便将旧城烧毁。” 想到城外那成千上万的灾民，凌瑶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刚说完，陡然醒悟，“这几天都是晴天？那……” 玄真看着她，道：“苍河上游已经开始化冰了。” 前些日子才下过几场大雪，周围山脉田地河流全都覆满积雪，加上地动刚过，附近地面分裂下陷……凌瑶倒吸了口凉气：“这祸事怎么接二连三的来？”想起几日前听到的谈话，她忙又问，“竟没人算出来这场祸事吗？” 玄真轻哼一声：“天道的小把戏罢了。” 凌瑶：“？” 秦书臻竖起耳朵。 玄真却看向秦书臻，问：“秦姑娘可否暂且避让一二？” 用的疑问句，态度却不容置疑。 秦书臻瞪大眼睛，委屈地看向凌瑶。 后者轻咳一声，道：“也没什么不可对她说的吧？” 玄真神色淡然：“我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表演亲密。” 凌瑶：“。” 秦书臻：“……” 她翻了个白眼，满脸无语地退了出去。 凌瑶尴尬不已，嗔怪道：“你做什么突然这样说话？” 玄真抬手，轻抚过她鬓发，道：“不把她打发出去，如何跟你谈正事？” 凌瑶：“？” “短短几日，你的魂属便多了几丝光线。”玄真低语，“想来，我的想法没错，天道这波算计白费了。” 凌瑶：“……哈？” 玄真握住她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亲：“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放你一人单独行动？” 凌瑶终于理清个中关系，恍然道：“你是说，我这几天救人攒下了点功德，让我跟这个世界有联系了？” “嗯。”玄真抓着她手指逐渐往下亲，“按照这势态，接下来……” …… 守在外头的秦书臻揣着手走过来走过去，觉得时间过去好久了，才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有什么情况给我发讯息。”玄真温和的声音率先传来。 “嗯，你放心吧。” 秦书臻迅速奔过来：“师姐。” 凌瑶朝她笑笑，先推着玄真往外：“你先去忙吧。” 玄真朝她点点头，淡淡扫过秦书臻，“咻”地一下，腾空飞走。 凌瑶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 秦书臻伸手到她面前晃了晃：“回魂了！” 凌瑶回神，心虚地白了她一眼，道：“胡说八道什么。” 秦书臻暧昧地盯着她红艳的唇，揶揄道：“没想到师叔入魔后会如此奔放！” 凌瑶：“……” 秦书臻笑嘻嘻：“师姐你脸红了。” 凌瑶啐她：“就你话多，下回你谈情说爱的时候别给我抓到。” 秦书臻一挥手，豪气道：“早着呢。” 凌瑶斜眼：“那可说不准，去年是谁跟渣男黏黏糊糊来着。” 秦书臻：“……” 凌瑶掐住她脸颊：“只许州官放火啊！” 秦书臻撇嘴：“那也不如你刺激……你可是拿下佛子的女人，全修界，谁人不知啊！” 凌瑶：“……” 两姊妹互损了几句，才坐下来叙旧。 凌瑶先问了谷里师长们的情况，才问起她的情况。 秦书臻也不隐瞒，将自己这一年的经历全盘托出。 打她被玄真带走失踪后，慈心谷一众一直在卧虹山周边搜寻。因着玄真的缘故，慈心谷将问天阁一众扣押下来，分批带着当导向。 秦书臻也跟着六师兄、四师姐一起，扣着洛鑫阳，四处搜寻，这一找便是数个月。 凌瑶张了张嘴：“大家就这样待在卧虹山找了几个月？” “那当然啊！”秦书臻皱眉，“你这么大一个活人被掳走，师叔又那副模样，我们怎么能放心离去？” 凌瑶突然说不出话。 即便不是为她而留，她依然受到震动。 秦书臻没发现，叭叭叭地继续往下说。 在搜寻期间，她们几人遇到了几拨妖兽、采到一株千年灵药、闯进一个上古遗迹、解救了星宿楼数百年前失踪的大能……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她跟洛鑫阳接连感悟晋升金丹期，连师兄师姐都接连晋升了一个等级。 凌瑶听得目瞪口呆。 不愧是女主？这遭遇……就差将天材地宝灵兽珍奇直接送到她面前了。 秦书臻一口气说完，然后道：“最后，周师伯觉得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拖太久也不是事，就把问天阁的人放了，带我们回去了……再然后，师父就收到师叔的传讯了。”她突然笑了，“可把师父气坏了。” 凌瑶尴尬又抵不住好奇，问：“玄真说了什么？” 秦书臻摊手：“我也没听见，但我听到师父回讯时的吼声……”她清了清喉咙，学着苏筠雾的语气，把话重复了一遍。 什么花和尚、登徒子，什么聘礼、见面，什么媒妁之言、两姓之好……直把凌瑶说得脸都冒热气了。 秦书臻说完犹不放过她，挤眉弄眼道：“不光我听见了，大家伙都听见了。” 凌瑶：“……”得，三五年内她都不想回慈心谷了！ 秦书臻说完情况，反过来问她：“听鑫阳说，你们俩跟他们是前后脚回来的……说吧，你跟师叔在哪里躲了半年多？连星宿阁的人都找不到你们。” 凌瑶支吾：“哪有躲……玄真走火入魔，我给他治疗呢？” “你会？”秦书臻不信，“不说别的，就你这实力，怎么按住发疯的师叔？” 凌瑶：“……玄真没疯……那什么，我之前不是看了很多入魔相关的书籍嘛，就试试呗……幸好成功了。” 她说得吞吞吐吐，秦书臻听得浮想联翩，待她说完，脸上已是止不住地笑：“行行行，你说是治疗就治疗呗……那师叔现在恢复了？” 凌瑶有些沮丧：“没有。” 秦书臻点头：“我看也像，那冷酷无情的模样，跟换了个人似的。” 凌瑶：“……我们还是聊聊别的话题吧……对了，这段时间，你跟顾远之……？” 秦书臻顿了顿，有些不自在道：“提他干嘛，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 凌瑶记仇：“他当时还挑事呢……对了，师兄他们有没有跟你说，当时你昏迷，就是他下的手！” “说了。”秦书臻郁郁，“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 凌瑶：“后来呢？我跟玄真离开后，师伯有没有找他算账？” 秦书臻抱怨：“哪里还记得他啊，大家都记着找你呢……等想起来的时候，他都跑没影了。” 凌瑶：“……”她忍不住嘀咕，“真是小人行径。”哪里还有半分男主角的风采？ 秦书臻却想起一事：“你确定是他伤我的吗？师伯说我是被魔气所伤，让我远着点他来着。” 凌瑶肯定点头：“我看他那模样，像是也入魔了。” 秦书臻愣了愣，有些茫然：“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入魔呢？”看着凌瑶，她声音渐低，“……难道是因为我？” 凌瑶心中一动，忙道：“可别把他跟玄真混为一谈，他这样自私，哪里能跟玄真相提并论。” 秦书臻不服：“你这是州官放火……就不能是我太优秀，让他不愿放弃吗？” 凌瑶斜眼：“你信吗？” 秦书臻语窒。 凌瑶劝道：“你俩相处的时间太短，你对他没有太多感情，他对你应当也是差不多……不要把责任往身上揽。” “我知道。”秦书臻嘟囔，“我就是奇怪他怎么入魔了。” 凌瑶：“我也觉得奇怪……不过，可能是我们猜错了，说不定他本来就是修魔，只是我们看不出来……竟然躲过师父和师伯们的法眼，他这魔气藏得真深。”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没等她想明白，就听秦书臻道：“要真是这样，那他也真厉害。算了，不提他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凌瑶：“。” 不说玄真不可能放她走，就玄真现在这样，她总觉得跟定时zha弹似的—— “凌姐姐！凌姐姐在吗？！”焦急呼喊在外头响起。 秦书臻诧异：“是鑫阳。” 俩人对视一眼，停下说话，快步出去。 洛鑫阳看到秦书臻顿了顿，朝她点点头，立马向凌瑶急切道：“凌姐姐快去看看，老大杀疯了！” 凌瑶：“？！” 第079章 灾祸不断 天道阻挠 事态紧急, 凌瑶俩人跟着洛鑫阳往外飞。边飞边听他将事情道来。 “……贺大哥就叫我回来找你了。”洛鑫阳一口气将事情经过说完。 秦书臻看看左右，咋舌道：“这，对方也罪不至死吧？” 洛鑫阳欲言又止。 凌瑶默默将飞行速度再次提升。 洛鑫阳俩人：“……” 一路疾飞, 依次穿过新城、旧城, 越过白雪覆盖的苍河，来到距离苍河数十丈的高坡上。 凌瑶远远便看到两拨人剑拔弩张地对峙, 而人群中间, 还能看到那抹熟悉的银丝白袍。 凌瑶一喜，放缓速度，准备落地走过去—— “啊——” 骤然响起的惨叫声又戛然而止。 人群中，银丝白袍的光头伪和尚随手一扔，将没了气息的尸首掷于地面，荡起一阵轻尘。 凌瑶脸色大变，再顾不得其他，提速, 朝着那抹银丝白袍身影俯冲而去。 秦书臻大惊。敌我不分的地方, 甚至不知道玄真是不是再次发作，万一被当成攻击者—— 果然，那背对他们的白袍身影察觉灵力波动，头也不回, 抬起手。 秦书臻：“师姐小心！” 凌瑶却速度不停，只唤了声：“玄真。” 玄真扬起的手瞬间转向, “轰”地一下砸在地上，炸起一片烟尘。 凌瑶正好冲进烟尘, 随手扔出一个风咒卷开烟尘，稳稳停在转过身来的玄真前边。 “你怎么过来了？”玄真眉峰微皱，语气难得带了几分冷厉, 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便冷冷扫向随后落地的洛鑫阳。 后者缩了缩脖子，飞快窜到后边的贺元嘉等人身后，逃的时候，还不忘拽上秦书臻。 秦书臻“诶诶”地被拽进人堆，刚要说话，就被捂住嘴巴，差点没气死。 凌瑶却不管他们，她甚至不回答玄真的问话，只是仔细观察他的神色，确认他脸上除了有些冷意，没有红眼睛，也没有曾经的疯魔模样……她微松了口气，然后才开始打量四周。 这一看，立马倒吸了口凉气。 玄真背后，横七竖八地躺着近十具尸体，全都脸色紫涨，没了气息…… 她看得寒毛直竖，顾不得周遭许多人，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周围响起齐刷刷地吸气声。 凌瑶吓了一跳，忙看向四周，收获无数惊惧忌惮的目光， 却听玄真道：“别担心，我有分寸。” 凌瑶收回视线，对上玄真沉静的双眸，气愤道：“现在乱成这样，有什么事情不能容后再议吗？”不是说好了慢慢来的吗？眼角看到那些尸体，她摸了摸手臂，脸露惊惧地往后退了两步。 玄真脸色骤冷。 凌瑶眼角晃过抹白影，下一刻，腰间便多了道桎梏。 “你想去哪里？”玄真盯着她。 凌瑶：“……什么去哪里？”推了推他胳膊，低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无需转头，都能感受到无数目光落在这边，如芒刺在背。 玄真却胳膊不松，只冷声道：“由他们看去。” 凌瑶：“……”一巴掌拍到他胳膊上，斥道，“放开！” 众人：“！” 玄真盯着她怒气冲冲的杏眸看了半晌，缓缓收回手。 众人：“……？” 看看满地尸体，再看看这突然听话的罪魁祸首……好几个人忍不住捏了把大腿，以为自己陷入幻境了。 凌瑶顶着众人打量的视线，狠狠瞪向玄真，问：“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洛鑫阳简要说了事情经过，但事由却半分不知。 玄真不以为意：“我要烧城，他们阻拦。” 凌瑶：“？”她下意识看向贺元嘉一众。 贺元嘉站出来，苦笑道：“是的，阁主下令今晚烧城，陈帮主、柳门主、徐门主几位极力反对，唔，阻拦的时候稍微激烈了点……” 然后就成了这局面？凌瑶不敢置信：“你们没解释为什么要烧城吗？” 贺元嘉也很头疼：“说了，但陈帮主他们觉得疫病只是小问题，不能伤了百姓的心……” 他们还有这等觉悟？凌瑶狐疑地看着他。 贺元嘉轻咳一声，含糊道：“毕竟苍云州不比从前……” 凌瑶还待再问，却听玄真道：“不管他们怎么想，这城，必须烧。”他望向另一侧，“还有谁有意见？” 那群带着惊惧神色的人群齐刷刷退后一步。 “没有！” “绝对没有！” 玄真神色稍缓。 打头一名中年人看看左右，迟疑走上前，道：“我们蛟龙帮的原帮主既然被您所杀，按照规矩，我们蛟龙帮以后听从问天阁的差遣……” “免了。”玄真拒绝，“有人认为我问天阁扩展太快，不宜——” 凌瑶一把拽住他胳膊：“好的好的，就听这位大哥的，以后蛟龙帮的兄弟，就是我们问天阁的兄弟！” 玄真：“……” 贺元嘉等人：“……” 诸门派弟子齐刷刷看向玄真，发现这位大佬神色虽淡，却毫无愠色，再看凌瑶的目光便带了几分惊疑。 蛟龙帮的中年人也不例外，他收回视线，朝身后诸位兄弟扔了个眼神，率先自我介绍。 他身后数名蛟龙帮的同伴随即跟上。 凌瑶张了张嘴，干笑道：“都是兄弟，都是兄弟啊！” 索性在这里的应当都是门派骨干，人并不多。 蛟龙帮的人刚说完，一黑袍老者跟着站出来：“还有我们，我们罗刹门也与问天阁同进退，奉问天阁玄阁主为老大！” 凌瑶连连点头：“以后都是兄弟！”俨然一副问天阁老大的模样。然后小声问玄真，“你姓玄？” 玄真：“……不是。” 凌瑶：“哦。” 众人：“……” 这下，大家都知道这姑娘身份不简单了。 索性门派老大都被杀了，他们也不再迟疑，一个接一个的出来认老大，完了还要自我介绍一番。 玄真老神在在，单手负在身后，半分不受影响，只专注地看着凌瑶。 凌瑶没注意，应了一会儿，便忍不住拿眼角瞪玄真——他这是端了几个门派啊？ 玄真：“？” 凌瑶扫了眼周围，按下到嘴的问话。 好不容易这些门派都拜过码头了，她的脸都快笑僵了。 玄真这才转过头，朝贺元嘉吩咐：“你去处理。该留的留，该滚的滚。” 这便是接了这些门派子弟的意思。 贺元嘉拱手：“是！” 众门派弟子对这种情况仿佛习以为常，只有少数几名的目光隐晦地扫向地上尸体。 凌瑶没注意，她转身，问：“玄真——”话未说完，便看到玄真抬手一挥，强劲魔气四散。她吓了一大跳，“你怎么——” “轰——” 地上尸体连丹田带肉身全被毁掉。 凌瑶：“！” 众人：“！” 凌瑶看看四周惊惧的目光，拉住玄真的手，低问：“你毁他们作甚？” 玄真的视线扫过几名魔修，淡声答道：“有些魔修抵不住刚死修者的四散气息和丹田，会将尸首炼化吸食以提升修为……还是毁掉为好。” 凌瑶：“……吸食？” “嗯。”玄真安抚她，“别怕，我不修这种低劣功法。” 凌瑶：“……”重点不在这里。 玄真却不再多说，朝贺元嘉等人吩咐：“迅速处理好，按照计划烧城，明日开始布阵。” “是。” 凌瑶还待再问，就被玄真拽走了。 “诶师姐！！”秦书臻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凌瑶欲要探头，就被玄真用大手兜住脑袋转了回去。 “干嘛？”她不满，“你把我师妹扔下了。” 玄真不以为意：“无所谓，她跟鑫阳玩的好。” 凌瑶：“……？” “她跟你说了什么？”玄真反问。 凌瑶回神：“你别跟我掰扯别的话题啊，你怎么又杀人了？！不是说好了不——” “兽潮要来了。”玄真打断她，“没有时间看他们争权夺利的戏码。” 凌瑶：“……？” “剧烈地动不光影响百姓，还有山林野兽。加上这几日晴天，前些日子刚下的雪消融，山里待不住……两相交叠，野兽妖兽倾巢而出，预计这两日便会抵达州城。” 凌瑶惊了：“那，老百姓们岂不是？” 玄真神色淡淡：“于我们而言，天下万物皆有灵，不止百姓身上有功德。” 凌瑶惊恐：“你想干什么？总不能让老百姓去跟兽潮对碰吧？” 玄真低头看她：“没有，我了解你，怎会做这种事情？这两天抓紧时间布好阵法，兽潮便不足为虑……它们经过此处找不到吃的，自然会离开。” 凌瑶：“哦。”她突然想到别的，“怪不得你要烧城。”留着尸体只会给兽潮啃噬，更可怕了。 玄真不吭声。 便是默认了。凌瑶叹气，忍不住道：“这是怎么回事，雪灾、地震、洪灾、兽潮……一件接一件，压根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嘛……往年苍云州也这样吗？” 玄真：“是天道。” 凌瑶：“……？” “天道不想让我们积攒功德。”玄真低头看她，“天道在给我们找麻烦。” 凌瑶怔住了。 第080章 福运满满 灾祸连连…… 无需玄真再细说, 凌瑶已经知道其中厉害。她回视玄真，震惊道：“这是针对我？我、我什么也没做啊，干嘛这样针对我？” 玄真低头看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凌瑶茫然：“没有……吧？”她不确定道。 玄真眯了眯眼, 语气转为肯定：“你知道什么。” 凌瑶迟疑：“我不太确定……” 玄真：“说说？” 说什么？说这是一个小说世界吗？凌瑶看看左右, 犹豫不定：“说出来你可能不太信……” 玄真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下一瞬，俩人便置身洞府小院中。 凌瑶愣了愣。 玄真：“我信, 你说。” 凌瑶：“……” 许是玄真看起来太靠谱, 又或许是玄真只是书中一个出场不多的配角，凌瑶只迟疑了下，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说的时候还小心翼翼打量他，也不知是担心他不信，还是担心他对自己有忌惮。 玄真却眉毛都不带动一下，只认真听她说话。 凌瑶一口气说完，紧张地看着他：“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玄真若有所思：“小说？” 凌瑶以为他不懂，忙解释：“就是民间一种故事, 通常比较长。” 玄真看着她：“你在里面也有戏份吗？” 凌瑶有点尴尬：“有啊。” 玄真眯了眯眼：“是什么戏份？” 凌瑶左顾右盼：“就是个不值一提的小配角——” “我想知道。”玄真盯着她, “或许其中有什么关窍。” 凌瑶小声道：“我先声明啊，小说里的剧情跟我没什么关系……你不能生气啊。” 玄真：“……好。” 凌瑶仔细看他两眼，才忐忑地将原著里，原身对男主的倾慕追求三言两语交代了下, 然后紧张道：“不关我事啊，我到了这世界后, 压根没看上他。” 玄真神色稍缓：“我知道。” “嗯？”凌瑶诧异。 玄真却转移话题：“那你上一次，为何会落入……”他顿了顿, 才缓缓道，“万魔窟。” 凌瑶更奇怪了：“我没说吗？” 玄真：“……何时说过？我一直在调查此事……” “啊？那你怎么不问我？” 玄真看着她，轻声道：“我不想让你回忆。” 凌瑶愣住。 说起来, 她这辈子第一次见顾远之的时候，确实是恐惧深重……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不怕了？甚至在知道此生是玄真倾尽全力换回来之后，她甚至还有点感谢顾远之…… 思及玄真所受的折磨，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啦……” 玄真摸摸她脑袋，问：“是谁动的手？” 凌瑶：“就那所谓男主顾远之啊。” 玄真：“……” 凌瑶终于找到机会吐槽：“当时我们要去潞州顾家，经过万魔窟所在山脉时……”巴拉巴拉一顿说。 玄真眉目微敛，掩住眸中杀意。 凌瑶犹自不平：“你见过这么小家子气的吗？一点容量都没有，吵个架就要把我弄死……跟我什么关系啊？！亏他还是个男主呢心狠手辣得跟反派似的，怪不得只能叫狗血小说……” 玄真眉峰突皱，掀起眼皮看她：“书中内容，都是围绕着他而写？” 凌瑶停下话，摇头：“不是啊，都是围绕书臻写的，这可是女主言情小说。” 玄真：“女主言情？” “对啊，整本书就是以书臻的视角写的。而且，书臻那真的是真女主人设，不光人好，运气也好得不得了，随便走走都能遇到天材地宝，逛逛街就能得到大能赏识结为朋友……” 玄真若有所思：“是吗？” …… 蛟龙帮几大门派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并入问天阁。不到一年时间，苍云州诸多魔修道修皆以问天阁马首是瞻。 凌瑶听秦书臻说，她跟玄真走了之后，韩煋成、林明轩等几位元婴期骨干，还杀了不少蛟龙帮几个门派的人——全是往日欺男霸女、jian淫掳掠成性的渣滓。 苍云州毕竟鱼龙混杂，门派林立，各派抢占地盘、强盗收费之势已持续多年，连官府都无法触及此处。老百姓的各种税费，全都交道地盘门派手里，又因门派更迭频繁，百姓不堪重负……数百年前便因此导致民生凋零，百姓外逃。 这些门派再厉害，也还是有弟子、有低修者，需要从老百姓中发掘好苗子，还需要依托老百姓产出衣物粮食…… 索性修界也不差老百姓这点银两，最后便定下了规矩，门派争夺不波及百姓，甚至还主动免了老百姓的税费。如是，数百年下来，苍云州虽无官衙朝廷，百姓生活却颇为富足，开枝散叶、繁衍生息，很是为苍云州诸多魔修道修输送了许多新鲜血液。 但不管如何，在这样争抢厮杀、逞凶斗勇的氛围中，苍云州诸位魔修道修的修为进展，确实比别地的要强，也比别的地方，要更讲究实力为尊，玄真抢地盘的过程也验证了这一点。 也是这种实力为尊的环境，更容易滋生许多……犯罪。 这也是玄真的问天阁能发展的如此迅速的原因——修者问道，本就是逆天之举，能踏入修途，大部分人还是能窥得几分天机，知道其中轻重。 凌瑶待在苍云州城里的时间虽然不多，但她有眼睛看、有耳朵听，自然也能知道几分。也正是因此，她虽恼怒玄真大开杀戒，实则更多的是担心他寡不敌众受伤。 肃清门派之事，自有玄真等人去操心，她将小说之事全盘托出之后，便仿佛彻底松了下来。 但灾难当前，她也无心娱乐。索性带着秦书臻参与到巡视队列之中。 玄真要忙着炼制描画护城大阵——因苍云州彻底收入麾下，他的护城阵法要做得更大了。听说凌瑶要去巡视，他自然万分不愿意。但凌瑶一顿撒娇卖乖再滴几滴眼泪，他只能节节败退，允了凌瑶自由活动。 当然，除开手腕那两圈佛珠，脖子上还多了块玉佩。 秦书臻看得咋舌：“这也太夸张了吧？师叔这怕你磕着碰着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三岁。” 凌瑶：“……说什么傻话。你是没见过他训练我的模样，那叫一个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秦书臻：“我不信。” 凌瑶撇嘴：“爱信不信！” 秦书臻无语，索性去抓她痒痒。 凌瑶迅速跃开，压根没让她碰着。 秦书臻诧异：“哟，你这身手可以啊！” 凌瑶做了个鬼脸：“要不怎么对得起玄真的冷酷无情？” 秦书臻：“……” 俩人嘻嘻哈哈闹了一会，又再次专注巡视。 俩人都是金丹期，即便在高手如云的苍云州，都算得上是高修者，自然不需要再与旁人组队。 玄真已然预警了兽潮，在大阵未成之前，他们必须将兽潮拦在外面。 凌瑶俩人领的是东北边的巡视线。 前面大都是筑基期的修者，俩人商量了下，便往前推移数十里，直接钻到山里，低空飞行，在雪地里巡查兽踪。 前段时间接连大雪，即便晴了几天，山林里大部分地方还覆着厚雪，只是露出了干枯树枝或苍翠青松，低洼处亦有了许多挟裹着冰凌的雪水。 在这样复杂的环境里，凌瑶以为，这将是一个艰难的巡逻之行。 很快，她这个想法，便在秦书臻接连不断的惊呼声中，飞快崩塌。 “哇，那是不是寒山玉莲？竟然长在峭壁缝隙里！” “哇，师姐快看，那是沁雾松的果子吗？” “师姐师姐，那里是不是有一片雨花石？！” …… 这一连串彷如寻宝活动的行程，终结在前方磅礴躁乱的气息中。那股气息紊乱又狂躁，与凌瑶前几个月训练遇到的入魔妖兽大相径庭。 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还能感受那高修者的威压。 凌瑶神情一凛，半点不托大，迅速翻出玄真给她的传讯符，捏碎，然后拽着秦书臻疾退数里，寻了个高处，仔细盯着那边。 没多会，那气息的主人便在雪白映青松的山林里显出真身——是一只带着斑斑血迹的雪色狮子。 凌瑶前段时间被玄真压着学习，对修界的灵植灵兽也算是了解颇多，一看那狮子，登时倒吸了口凉气，喃喃道：“是金乾雪狮。” 秦书臻忙凑过来：“师姐你认识？这种狮子有什么能耐吗？” “金乾雪狮浑身毛发防御力惊人，可以制作百年难见的天翎衣，血肉带有强大修复能力，可制作上品修复丹，骨骼是炼器的绝佳材料……那剑宗有几位大能都是用金乾雪狮的骨头炼的本命剑呢。” 秦书臻双眼放光：“那岂不是很珍贵？怪不得一身伤……师姐，要不我们想象办法——” “不行。”凌瑶神情凝重，“雪狮出生便是妖丹期，又多是金、水系的单天灵根或双灵根，修行速度极快，普通人百年才能金丹、元婴，它们只需要十来年……打它们主意的人，也不知有多少死在它们蹄下呢。” 秦书臻听得咋舌：“那怎么办？” “等。”等谁自不必说。凌瑶忧心忡忡，“也不知这只雪狮多高修为，后头是不是还有别的妖兽。”就怕后头跟着兽潮。 秦书臻想到数十里外的数十万百姓，也跟着担心了。 俩人继续收敛气息，紧张地躲在山岩上。 远处那只金乾雪狮一如凌瑶往日所见的入魔妖兽，嘶吼不停，疯狂乱撞，直把周围树木、岩峰撞得四散乱飞。 但不管怎么撞怎么滚，雪狮始终朝着苍云州城方向前进。 凌瑶俩人生怕招惹它注意，随着它的逼近逐步后撤。 眼看就要退到那些筑基、金丹修士们巡逻之地，裹着凛冽气息的玄真终于出现在俩人面前。 第081章 围山成湖 天湖之州 玄真第一时间打量凌瑶。 凌瑶大松了口气, 从岩石后飞出来：“玄真，那只雪狮入魔了，恐要伤人性命。” 玄真确认她身上完好、气息平稳, 才转移视线, 看向远处那只金乾雪狮，淡声道：“无妨, 杀了便是了。” 凌瑶松了口气：“它修为很高的样子, 我还担心你不能对付呢。”要不是苍云州目前已知修为最高的，就是玄真，且她只能联系玄真，她还不乐意找玄真过来呢——虽然她情急之下，也只想到玄真。 玄真眉眼柔和下来，抬手摸了摸她脑袋，温声道：“有事先找我就对了，倘若不能对付, 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切不可一个人逞强。” “嗯嗯。”凌瑶连连点头。 站在旁边的秦书臻还以为自己被施了匿踪咒。她无奈飘出来：“师叔，要不你先去拦下那只雪狮？” 没看那只雪狮已经发现他们，伏低身体，朝着这边咆哮, 眼看就要冲过来了。 玄真轻飘飘扫她一眼，扔下一句“别给你师姐拖后腿”便转身飞走。 秦书臻：“！” 凌瑶轻咳一声：“他瞎说的。” 秦书臻瞪她：“怎么就是我拖累你了？说不定你现在还打不过我呢！” 凌瑶好脾气：“是是是, 我打不过。” 秦书臻气结，扭头去看玄真打架。 另一头, 狂躁化的金乾雪狮未等玄真靠近，一串冰凌便朝他疾射而去。 凌瑶皱眉：“是冰灵根还是水灵根？这冰天雪地里，倒是它占便宜了。” 却见玄真轻松挥手, 那串冰凌瞬间化为水雾，消散在空中。他朝凌瑶道：“我打慢一点，你仔细看着，学一下它的攻击方式。” 凌瑶：“……哦。” 秦书臻：“……” 玄真说到做到，溜着那只入魔雪狮在俩人附近绕圈，引得那只雪狮愈发暴躁，冰刃、冰刺、冰瀑……甚至山间积雪也成了它的武器。 玄真却淡定不已，甚至还细心给凌瑶俩人讲解。 “兽类习惯扑，躲的时候宜左右，同时反手送出攻击。”玄真挥袖，将扑过来的雪狮摔飞数丈远。 凌瑶俩人：“……” “冰瀑覆盖面大，若是无法硬抗，可以选择风术混火系，四两拨千斤，将冰瀑化掉并拨开。” “轰”地一下，冰瀑余威砸在雪地里，扬起一大雪泥。雪狮也气得拼命刨雪地。 凌瑶俩人：“……” …… 在漫天雪花冰凌中，在雪狮的阵阵愤怒嘶吼声中，玄真清冷沉稳、慢条斯理地完成了教学，结束了这一场单方面的调jiao，让雪狮在哀鸣中悲愤地闭上眼睛。 凌瑶落下地：“呼，我还以为你只是装出来的轻松呢。” 玄真：“怎么会。这不过是只出窍后期的雪狮，还神志不清，灵力紊乱，何须装轻松。” 凌瑶：“……”大哥，你这就很凡尔赛了啊。出窍后期还不够厉害吗？ 玄真：“我教你——”顿了顿，“你们怎么处理雪狮身上的材料。” “哦。”凌瑶立马乖乖凑过去。 秦书臻却听出那一瞬间的停顿，她想了想，婉拒道：“我一辈子能遇到一次雪狮已经不错了，学这个作甚啊……我刚才看到那边好像有点小动静，我去看看。” 说完，不等俩人开口，她“咻”地一下飞走了。 凌瑶连忙喊道：“注意安全啊，有什么情况记得喊一声。” 远远飘来一句“好”，秦书臻已隐进了林子里，看不到身影了。 凌瑶嘟囔：“怎么跑这么快？” 玄真神情淡然看着这一切：“无妨，我们继续吧。” “哦。” 待凌瑶这边处理完雪狮，甚至还将雪狮的血肉做了基础炼化，清除掉其中杂质，秦书臻还未回来。 凌瑶有点担心，制止了玄真继续粗炼骨头的打算，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找人。 “师姐！师叔！”惊喜的呼喊声飞快靠近。 凌瑶玄真望过去，后者淡漠依旧，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看向身前之人，前者却没有这般定力，她惊呼出声：“你抱着什么东西？！” 秦书臻落在她面前，献宝般将怀里生物递给她看：“是金乾雪狮。不知道是不是方才那只的后代，估计是一直跟在后面，隔了老远。” 没错，她怀里抱着的是一只猫崽儿大小的雪狮。毛发松软，四肢短胖，圆溜溜的棕色眼珠无辜地看着凌瑶，可爱极了。 凌瑶看得心痒痒的，小心伸手去摸—— “嗷呜！”小雪狮浑身白毛瞬间炸起，低吼的嘴巴里露出稀稀拉拉几颗米粒牙。 凌瑶忙停下来，一叠声道：“哎呀我没有恶意啊，让我摸摸吧~”毛茸茸的太可爱了。 玄真轻飘飘扫过去，小雪狮顿时更激动，躁动地甚至要挣脱秦书臻的手。 秦书臻连忙轻抚它背部，让它冷静下来，同时解释道：“可能你身上还沾了方才那只雪狮的气味，它估计一路受了不少苦……方才我遇到它时，它正被一只小妖兽欺负呢。” 凌瑶顺手往身上扔了几个清洁咒，然后再次试探地伸出手。 小雪狮依旧躁动不安，不给靠近。 即便秦书臻不停安抚，又哄又骗的凌瑶连试了几次，还是没摸上。她失望不已：“算了，别折腾它了。” 玄真握住她的手，淡声道：“金乾雪狮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同族都未必能碰它，能让你靠近已是不易。”说着，探寻的目光落在秦书臻脸上，“它竟然不排斥你。” 秦书臻“啊”了声：“难道是因为我方才救了它吗？” 凌瑶眨眨眼，恍然道：“肯定是！” 玄真若有所思，却没有说话。 凌瑶眼热地看着小雪松，问：“那你打算养它吗？” 秦书臻抚了抚小雪狮的软毛，眼巴巴道：“可以吗？它还很小，方才一只还未结丹的小妖兽都能撵着它满地跑，可惨了。” 玄真：“约莫是在诱敌。虽然它牙齿没长全，但金丹期以下的妖兽咬不动它的皮肉……倒是能当它的口粮。” 凌瑶：“……” 秦书臻：“……”她茫然不已，“那，那它为何不排斥我的接近？” 玄真看着她：“或许，它只是喜欢你。” 秦书臻目瞪口呆：“……师叔你竟然会开玩笑。” 凌瑶却恍然大悟。对啊，秦书臻是女主角啊！这就是女主角的气运啊！！ 她拍拍秦书臻胳膊：“玄真说得对，它或许就是喜欢你！没事，你想养就养着吧，反正有玄真在，它要敢捣乱伤人，就让玄真揍它！” 玄真：“……” 秦书臻觑了眼玄真无奈的神色，咽了口口水。她家师姐可真厉害，都不怕师叔的吗？ 凌瑶心大得很，半点没发现她的紧张，既然没了危险，她大手一挥，将玄真赶回去布阵。过有资格自然无异议，再次检查了下凌瑶身上的防身法宝和传讯符，爽快飞走了。 凌瑶则跟秦书臻，还有一只小雪狮，继续巡视山林。 当天自不必说，第二天依旧是大晴天。山林冰雪消融，溪流渐多，部分低洼山谷处甚至汇出江河之势。除此之外，地动余波仍在继续。虽然震幅不大，但对各种未开智的妖兽、野兽而言，皆是天威。 两相夹击之下，凌瑶俩人巡视的第二天傍晚，在距离苍云州城不足百里的山林里，发现了大批惊慌的兽群。 凌瑶俩人第一时间往回赶。 回去路上，竟然遇到下雨。瓢泼大雨落在地上，加上北边消融的雪水，聚水成洪，奔腾着往地势较低的苍云州方向涌去。 雨帘中，还有一波又一波的兽群奔跑在洪水两岸，仓惶南逃。 兽潮渐渐成型了。 凌瑶看着那些沿着流水方向不停奔跑的兽潮，忧心忡忡：“就这么两天功夫，阵法肯定还没弄好。” 秦书臻也担心了：“距离城府也就几十里了，照这速度，第一批兽潮，天亮就能赶到。” 凌瑶看看前边，拉着她停下来，道：“也不管前边跑过去了，我们先拦一拦吧？” 秦书臻：“怎么拦？” 凌瑶看着脚下堪比苍河的雪水洪流，喃喃道：“得先将水流改道。”这么多的水汇入苍河，就算新城盖在高地，也顶不住啊。修界的阵法只能防活物，可防不了大自然的水土。 再者，河流若是改道，这群沿着水流往南的兽潮势必要绕道，多少能给苍云州争取多点时间。 秦书臻：“但是山势北高南低，周围都是山，怎么打洞？” 凌瑶却眼前一亮：“周围都是山？我们可以移山，搞一个水坝出来？！”她们是修者啊！移山填海那不是信手拈来之事吗？ 秦书臻：“啊？什么是水坝？！” 凌瑶激动：“就是蓄水池，将这些雪水蓄起来，给下游争取时间！” 秦书臻半懂不懂。 凌瑶拉住她：“走，找个合适的地方去！” 说干就干。 俩人沿着水道四处搜寻，终于在水道一段中找到一处低谷地。 凌瑶如此这般地跟秦书臻讲解了下，俩人便分头行事。 从别处运来山石泥土，一左一右地开始往低谷下游出口处填。轰隆隆的声响中，奔腾的流水出口逐渐缩小，最后全部被堵在山谷里，渐渐填成一个小湖。 凌瑶俩人不敢放松，继续加高加固堤坝。 洪流被截断，沿途奔跑的野兽队形便散了开来，甚至有许多向着东西两边奔逃而去。 有那附近巡逻着急的问天阁队伍发现了这状况，一路寻来，见到了凌瑶俩人逆造出来的小湖泊，顿时惊为天人，纷纷摸出传讯符，找人过来干活。 不到一个时辰，周围巡视的问天阁成员全都涌了过来，见了这天然湖泊后，又纷纷赶往上游或下游——改造山地，聚水成湖。 一连串的湖泊飞快地在山峦之间冒出来。 多年以后，苍云州以“天湖之州”之誉闻名天下，引来众多风流人士心神往矣，便是从此而来。 第082章 线索指向 你在这里 暴雨如注, 雪水消融，却都被密布星湖拦在山间，湖水边还有许多徘徊不去的野兽。更多的, 是在雨幕中四散离开的兽群。 玄真寻来的时候, 正好看到这一幕。 凌瑶看到他，惊喜不已：“你怎么来了？阵法布好了？” “嗯。”玄真挥开她头顶挡雨的小法术, 将她纳入身周防护内, 先打量她一遍，再捏捏她柔软的掌心，松开，引着她慢慢往前飘。 凌瑶忙招呼秦书臻：“师妹跟上~” 被隔在防护术法外围的秦书臻：“……” 她本不想跟上去，但看看后头不紧不慢跟着的林明轩等人，还是跟了上去。 玄真没管他们，视线在地上逡巡，神情带着几分凝重。 凌瑶见秦书臻跟上了, 转回来就看到他这副模样, 遂道：“没事，你阵法弄好了，洪水拦下了，连兽潮都散了大半, 剩下沿途巡逻的人就能搞定，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玄真盯着一头在湖边徘徊的豪猪兽, 道：“万物有灵，天灾地难之时, 祖祖辈辈在荒野中生长的野兽，自当第一时间寻找高处躲藏，再不济, 也当是避水而逃。”他转回来，慢慢道，“但是这些野兽，全都沿水而行，甚至徘徊不去。” 凌瑶忙探头去看：“对诶，这些野兽怎么还不走？一直在下雨啊。” 后头的秦书臻也跟着四处张望。 玄真问：“妖兽呢？你有没有看到兽潮中的妖兽去了什么方向？” 凌瑶挠了挠头：“好像是四散逃开的，没有固定方向。” 玄真：“这更不对了，既然它们原本是朝着水流方向前进，洪水被堵，它们为何就散开了？” 凌瑶：“……经你这么一问，这些野兽妖兽，怎么仿佛都跟失了智似的？” 玄真眯了眯眼：“这可说不定——” “老大！”西边有人急速飞过来。 玄真停下。 那喊话的年轻人很快抵达跟前，急促道：“有妖兽撞塌了山，洪水外泄，兽群再次聚集，依旧朝着苍云州而去。” 凌瑶诧异：“不是散了吗？” 年轻人看看玄真，见他仿佛凝神思索，遂答道：“本来是散了的，但那洪水一泄，还没走远的野兽全都扑了回来。” 林明轩上前来：“那你还来废什么话？补上缺口啊！” 年轻人急忙解释：“在补了在补了，贺堂主非得让我过来报一趟的。” 玄真与凌瑶对视一眼，问：“元嘉觉得不妥？” 年轻人挠头：“啊，我不知道啊。” 玄真：“……”他环视一周，道，“那边想必堵上了……那便再放一道水。” 众人：“？” 玄真没管他们什么反应，抬手，朝着脚下堤坝便是一记崩土裂石之术。 众人眼睁睁看着刚围起不到一个时辰的堤坝裂出一道小缺口，水流哗然而下，如瀑布般落在山涧里，飞快地往东流去。 玄真动了这一下便不再继续，视线四处逡巡，静静地等待着。 几人面面相觑，似有所悟地跟着看向各方林子。 这哗啦啦的水流仿佛是道讯号，无数的影子在雨幕中急速飞奔，普通的野兽，带着灵力波动的妖兽，接二连三地出现在这小瀑布下，再顺着水流一路向东。 即便互为天敌，也能和谐同奔。 众人看得心惊。 “是不是很诡异？”贺元嘉的声音靠近，望着底下，道，“仿佛水流一动，它们就会被指引着往前。” 林明轩若有所思：“是直觉？山林里是要发生什么灾祸吗？” “不。”玄真收回视线，淡淡道，“或许是天道。” 众人：“？” 玄真却不再多说，拉起凌瑶的手，朝众人道：“把洪水堵住，若是水势太大堵不住，就到下游平坦处挖沟引流，让洪水导向别处。” 众人：“是！” 话音未落，玄真便拉着凌瑶疾飞出去。 秦书臻张口欲喊，看看左右，又默默咽下到嘴的话，却听身旁的年轻人“咦”了声。 她忙定睛望去。 就见已经飘远的俩人突然停下，转身，再次回来，停在秦书臻面前。 凌瑶朝她伸手：“走，一块去。” 秦书臻：“……啊？” 没等来解释，她就被拽着飞走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 秦书臻一脑袋问号，跟着玄真、凌瑶俩人飞啊飞，飞过连片的、水质浑浊的山间湖泊，飞过连绵的险峰高峰。 接近苍云州边境时，暴雨骤歇，薄雪覆峰，一派祥和的冬日之景。 秦书臻惊住了，下意识回头看向那乌云密布的乌黑天地。 凌瑶多少还是学过写气候知识，对这种一半风雨一半晴的气候现象非常淡定，还反过来安抚她：“没事，正常——” 话未说完，便察觉玄真陡然加速。 凌瑶顿了顿，闭上嘴巴。 秦书臻迟疑地看看玄真，拽了拽凌瑶袖子，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凌瑶答：“找人。” 秦书臻：“？？” 凌瑶：“真的啊，玄真用神识找着呢。” 秦书臻忙扭头去看玄真，果真见他双眸微阖，视线虽向着前方，却又仿佛不像——可见真是在用神识探路。 她顿时好奇了：“你们要找谁？竟然要劳动师叔用神识？是不是很厉害？还是很神秘？” 凌瑶神色有些诡异，看着她，缓缓道：“我们在找顾远之。” 秦书臻：“……？？？”她睁大眼睛，“他也来苍云州了？不对，好端端的，你们为何要找他？” 凌瑶耸肩：“玄真怀疑他躲在附近搞鬼。” 秦书臻：“？？？” 凌瑶拍拍她：“既来之则安之，你看着就是了。” 秦书臻：“……” 她还想再问，却听玄真轻哼一声。 “找到了。”他冷声道。 他一甩袖，在空中闪出一片重影，瞬间飞入山林中。 被留在半空的凌瑶、秦书臻对视一眼，齐齐追上。 也无需她们去寻找，远处轰隆作响的动静，已为她们指明了方向。 俩人速度远远不及玄真，待她们冲到枯枝残叶乱飞、烟尘滚滚的目的地，战斗已经结束了。 隔着烟尘，玄真清冷的声音飘了过来。 “说吧，苍云州种种祸事，是不是你搞出来的。” 顾远之的声音随之响起：“你开什么玩笑！”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怨恨，“你的修为……你竟然已经合体期了。” “很失望吗？”玄真声音平稳，“还得多谢你送的礼物。” 顾远之：“……什么礼物？” 凌瑶、秦书臻俩人赶在这当口落在十数丈外。 凌瑶顺着玄真踩在顾远之胸口上的银丝云纹黑履往前，对上某人震惊的目光。 秦书臻也看到了，她上前一步，呐呐喊道：“顾大哥——” “诶！”凌瑶拦住她，“可别，他对你我可是直接下杀手的，你还管他叫大哥？！” 秦书臻张了张口，默默闭上嘴巴。 凌瑶满意不已，转头看向顾远之，狐假虎威道：“你要是怕死，就赶紧把你知道的东西说出来！” 顾远之怨恨地瞪着她：“我早该杀了你。” 凌瑶：“！” “嗷——噗！”顾远之吐出口鲜血。 凌瑶&秦书臻：“……” 玄真收回力道，鞋尖踢了踢顾远之下巴：“好好说话。” 顾远之“呸”了声：“你要杀便杀，我有什么可说的？” 玄真颔首：“倒是硬气……我佛慈悲，我成全你。”抬起手—— 庞大魔气开始在他掌心汇聚，眨眼功夫便形成一个黑雾缭绕、充满不详气息的魔气团。然后，这个魔气被缓缓推向地上的顾远之—— 顾远之浑身寒毛直竖，立马改口，嚷嚷道：“我说！我说！不要杀我！！我什么都说！” 凌瑶：“……”这是男主？ 秦书臻：“……”这是曾经意气风发的顾侠士？ 玄真依旧不动如山，脚依旧踩在顾远之身上，道：“我给你一盏茶时间，说不清楚，我就毁了你的丹田。再一盏茶，断你经脉。第三盏茶……” 他停下来，意思不言而喻。 顾远之忙不迭点头：“我说我说，别废我修为。不是我做——啊——”他突然抱着脑袋开始惨叫！“不要——啊——” 他开始抱着脑袋挣扎：“不要，啊——放过我——” 他额角青筋冒起，脸色涨红，双腿还拼命在地上蹬行，用力得将厚叶之下的腐叶层都蹬了出来。 玄真足下加大力道，眯眼仔细打量。 凌瑶俩人也吓了一跳。 秦书臻试图往前看看情况，被机警的凌瑶拽住，往后退了数步。 顾远之浑然未觉。他的鼻孔、眼睛开始冒出血丝，呼痛惨叫几乎变调，甚至抱住脑袋的手试图往脑壳里插。 玄真挥袖，轻松卸了他俩胳膊，然后一字一顿，轻轻道：“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吧，天道。” 第083章 天道气运 妖兽真相 宛如一阵惊雷在几人耳边炸响。 秦书臻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意识扭头去看凌瑶。 凌瑶朝她摊手，口语道：“猜的。” 秦书臻：“……”这是常人能猜的方向吗？！ 那一头，方才拼命挣扎的顾远之仿佛突然卸了劲般瘫平在地, 拼命喘气。 半晌, 他终于缓过劲来，瞪着玄真, 问：“你怎么知道——嗷——”他捂住脑袋, 大骂道，“你都被人扒出来了，装什么死？我不说他就不知道了吗？” 后面两句明显不是对玄真说的。 玄真一副古井无波的淡定模样，只道：“出不出来？” 顾远之冷笑：“它若是能出来，怎么还会屈居在我身上？” 那便是承认了，承认天道在他身上。 那可是天道啊……多少人修行就为了碰触那缥缈虚无的天道，然后登天封仙…… 秦书臻惊住了。 凌瑶却觉出不对：“你说天道在你身上还不能离开？骗我们的吧？那可是天道，怎么可能离不开你？” 玄真直接甩手, 将顾远之左胳膊齐肩切下。 顾远之惨叫出声。 凌瑶俩人：“！” 秦书臻下意识往她身后避。 凌瑶想起上一世她对顾远之的情深厚重, 生怕她心软，连忙双手往后，将她护在自己身后，还顺势又退远几步。 踩着顾远之的玄真耳朵动了动, 随手在身周布了道阵法……想到那诡异莫测、不坏好意地天道，他掩在宽袖下的手迅速掐诀, 再次补一道禁锢神魂的禁咒。 被他踩在脚下的顾远之惨叫完后，第一时间召回自己左臂, 迅速运功止血贴合。 这一切不过是在瞬息间完成。 然后顾远之看着玄真，惊怒道：“你答应不伤我的！” 玄真冷冷盯着他：“我何曾答应过你？现在，我问, 你答。” 顾远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有拒绝的机会吗？ 玄真开口：“苍云州连日大雪，是不是你的手笔？” 顾远之眼神游移：“我不——”眼角觑见玄真手指微动，连忙惊叫，“是我是我——不对，不是我，是天道，是天道动的手脚！” 凌瑶凛然。竟然真是天道……想起什么，她连忙去看秦书臻，对上后者同样惊惧的眼神。 玄真满意了，放下手，继续问：“苍云州地动，也是你所为？” “……也是天道！是天道动的手！！” 玄真：“兽潮和洪水？” 既然说开了，顾远之索性破罐子破摔：“都是它，与我无关啊！我只是听令行事！” 听令行事？玄真眯眼：“你行了什么事？” 顾远之自觉失言，不吭声了。 玄真抬手。 顾远之秒怂：“我说我说！” 数年前，因一场意外，顾远之母族留给他的一枚古玉佩被摔碎。被困在玉佩中、自称“天道”的神识进入他的身体。 他本对此物抱有怀疑，但这自称“天道”的东西却能指点他修行、带他寻找到各种机缘，久而久之，他便信了，然后跟着其修习一种叫轮回的功法。 轮回，听起来就有格调。修炼起来，也格外神速和简单——只需要抓住一只妖兽或者修士，将轮回功法运化出来的灵种种入其体内，通过灵种，就能迅速将妖兽或修士身体里的灵气全部抽出，化为己用。 他担心引来旁人注意，只敢朝妖兽下手。 就这样，通过此法，他的修为一日千里，很快便成为潞州顾家同辈中的佼佼者，获得更多的灵石、药材和法宝。 等他知道，所谓灵种，除了会抽取妖兽灵力，还会在受种妖兽体内释放魔气，导其入魔，让其变得狂躁嗜血，四处伤人。 他顿时有些退缩，不敢再用轮回功法四处抽取灵力。 只停了半个月，他身上就开始泄出魔气。 他彻底吓坏了——他修习的轮回功法，竟是魔修之功。 这时候，“天道”再次冒出来，与他谈交易——只要他接近大气运者，让它能吸收更多气运，它便有能力帮他遮掩魔气，使他看起来跟普通道修无甚分别，保他一世地位名声。 想到那飞速进展的修为、想到这几年族人钦羡崇敬的目光，食髓知味的顾远之选择继续与天道合作。 甚至为了方便吸取妖兽灵力，他借着历练之名，周游各州，四处结交德名显赫之士…… 再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凌瑶俩姊妹听呆了，玄真却眉毛都不带动一下，精准地在他话语中抓出重点，问：“轮回是异界功法？” 顾远之：“对。天道是这么告诉我的。” 玄真：“天道还要吸收旁人的气运？” 顾远之：“它受伤了，需要气运修补。” 玄真明白了：“此天道，非本界天道吧？” 顾远之愣了愣，含糊道：“天道就是天道，还有什么这里那里之分的吗？” 玄真冷笑：“果真不是。” 顾远之语窒。 玄真：“让它出来。”甚至无需问它能不能出来。 顾远之迟疑。 玄真用力踩下。 “嗷——”顾远之惨叫一声，急声解释，“不是，它出不来啊！ ” 玄真松开脚，眯眼：“它不能控制你？” 顾远之满头冷汗，虚弱道：“它只是天道，又不是神魂。” 玄真：“是吗？” 顾远之哭丧着脸：“我什么都说了……可以放了我——” 玄真手起袖落，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斩下了他的脑袋。 凌瑶：“！” 秦书臻：“！” 玄真退后两步，随手一挥。 火光骤起，又转瞬熄灭。 除了被燎掉一层枯枝落叶的泥土地，世上再无顾远之。 凌瑶：“……” 她整个人都不不好了。男主没了，剧情会不会…… 再顾不得秦书臻，她飞奔向玄真：“玄——”她仿佛撞上一层绵软的气层，耳边响起若有似无的惨叫，手腕挂着的紫檀佛珠也冒出滚烫热意。 未等她反应过来，玄真身影已落到她身前，同时，浸染数百年佛法功德的菩提珠飞射而出，列“卍”阵，裹佛光，铺天盖地般压向前方。 凄厉如啸的惨叫瞬间刺破耳膜，直冲意识深处。 凌瑶几欲痛叫出声，啸叫却如突然出现般戛然而止。 她缓了口气，抬头看身前人。 高大的身影稳稳站在跟前，凝神观察四周，那“卍”字阵菩提珠也缓缓游移，并逐步向外扩展。 “师姐。”秦书臻快步过来，“你们没事吧？” 凌瑶朝她摇摇头。 秦书臻松了口气。 玄真的佛珠亦将周围全部巡视完毕。他收回佛珠，转回来，仔细打量凌瑶，神色透着几分紧张：“有受伤吗？” 凌瑶摇头，举起手腕：“没有，好像是被珠子挡了。” 玄真神色稍缓。 秦书臻好奇：“师姐你这珠子……” “这是玄真的佛珠。”凌瑶顿了顿，看了某人一眼，继续道，“玄真给我护身的。”实则也没错……玄真如果不知道她在哪，大概会不安心吧。 秦书臻也没细想，只联系方才的诡异情况，问：“那方才……是顾远之的神魂吗？” 这话凌瑶没法答，转头看玄真。 后者意会，乖乖解答：“不是，是附在顾远之神魂中的天道。” 凌瑶&秦书臻：“……” 玄真：“……那不是真正的天道。” 凌瑶俩人同时松了口气，然后又被对方的反应逗笑。 笑完，凌瑶拍拍胸口：“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天道消亡，我们这个世界要毁了呢。”毕竟，那可是男主角……谁知道是不是天道选中了他，来拯救这个世界——好吧，她连自己都没法说服了。 她只得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刚才顾远之可不是这么说的。 玄真：“推测出来的结果。” 凌瑶回忆了下方才的对话：“因为顾远之修习的异界功法？” 玄真：“此是其一，二则，天道本身便是气运，何需吸取世人气运修复己身？再者，堂堂天道，为何只能躲在一小人神魂之中，甚至不敢露面？” 凌瑶：“……万一搞错了呢？” 玄真不以为意：“不会……事实证明，我猜对了。我的佛珠本就是用法华寺中的千年檀木所制，加上我的修炼，佛珠所受佛法和功德，岂是它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孤魂野鬼能抵挡。” 凌瑶：“。”好嚣张…… 旁边的秦书臻却有些低落：“没想到顾远之是这样的人……”完了又有些后怕，“幸好我没有与他纠缠。” 凌瑶皱眉：“你替他惋惜干嘛？他就是冲着你的气运，拿你挡灾呢。” 秦书臻：“……” 凌瑶拍拍她：“不过，谁一辈子不遇上几个渣男呢？安心，天涯何处无芳草，以后擦亮眼睛找！” 秦书臻：“……” 凌瑶扭头问玄真：“那现在怎么办？” 玄真：“回去看看。” 倘若顾远之所言不虚，苍云州种种灾祸都是“天道”搞的鬼，那它与顾远之都被消灭了，岂不是说…… 凌瑶当即兴奋：“走走，我们赶紧回去看看！” 三人遂不再多言，由玄真御杖，全速前进。 一个时辰后，三人进入星湖密布的山脉间。 此时云销雨霁，斜阳万丈。山间湖水犹带着浑浊，林立已隐约可闻鸟鸣兽吼，偶尔还能看到大鸟在湖面掠过。 数个时辰前的瓢泼大雨和混乱兽潮，宛如南柯一梦。 凌瑶、秦书臻脸上皆是惊喜：“都停了啊，那苍云州岂不是也安稳了？” 玄真头也不回，淡然道：“安稳了。” 凌瑶趴在禅杖边沿，欣赏着灾后安谧的湖光山色，闻言回头问他：“你怎么知道的？”他们不还没到地方吗？连下了这么多天雨，苍河指不定就改道……她现在想到那些死在地动下的百姓，都觉得一阵阵后怕呢。 却听玄真道—— “真正的天道告诉我了。” 凌瑶：“……” 刚送走一个天道，怎么又来一个？有完没完啊！！ 第084章 尘埃落定 正文完结…… 原来, 与玄真交易、与顾远之狼狈为奸、对凌瑶带着恶意的“天道”，乃是另一小世界的天道。 那小世界濒临解体，在其解体的那一刻, 不甘心就此陨灭的“天道”破开时空, 逃到了此处。 此后种种，也皆是这“天道”搞出来的。 玄真三言两语将天道传达的信息概括出来。 凌瑶、秦书臻听得震惊不已。 凌瑶本想问问原著之事, 看到秦书臻, 还是默默将问话咽了下去，改口问道：“我们知道了这么多，会不会被灭口？” 玄真：“……天道不会插手人间事。” 凌瑶：“刚消散那个不还是插手了。” 玄真：“……所以它消散了。” 凌瑶：“。” 秦书臻“噗嗤”一声笑了：“你们别闹了，说正事呢。” 凌瑶摊手：“不都说完了吗？该死的都死了，天道也不插手人间事，那我们该干嘛干嘛就是了。” 秦书臻：“……”还真是。 说话间，苍云州已进入眼帘。 隐隐约约透着流光的防护大阵矗立在前方。 此阵不光围起了苍云州新城，还将被淹了的老城及周围山水全部囊括进去, 比起那些动辄数十里、上百里的宗门大阵, 算不上大，但苍云州修者大都不曾感受过阵法照顾，有，就很好了。 阵法愈近, 阵法上的灵力波动便越发明显，夕阳之下的流光也格外绚灿。 凌瑶不解：“护阵不都隐藏起来的吗？你为何做得这般明显？” 玄真翻手, 掌心现出两块空白符篆。他朝符篆注入灵力，扔给俩人。 凌瑶仔细观察：“这是入阵用的吗？” “嗯, 我布阵时将电磁阵法加进去了，若是不带入阵符篆……” 凌瑶：“……拦人的时候会把人电一下？” 玄真：“对。” 凌瑶：“……” 秦书臻捏着符篆，问：“阵法会伤人？” 玄真想了想, 道：“普通人的话，不会。” 秦书臻还待再问，附近传来一声大叫—— “啊——什么玩意？！这阵法带毒！” “嗤，让你别撞上去你不听，没看别人都乖乖去排队吗？” “……谁知道这玩意还带毒。” “赶紧运功看看，要真有毒，找鑫阳那小子拿点药去。” “好像没有……就麻了一下，这阵法真邪门。” “诶只是麻一下？那我也试试——嘶！” “怎样？” “……还挺好玩的啊！” “哈哈哈哈，别犯傻了，赶紧去排队的！” …… 阵外说话声渐渐隐去，禅杖穿过阵法，直奔尚未修缮的新居。 禅杖飘至地面，缩小，收入储物空间。 玄真转身，看向秦书臻：“你去找元嘉，问问城里情况。” 秦书臻下意识应下，扭头就跑。 凌瑶眨了眨眼，刚想问上一句，光影一晃，已置身洞府之中。 凌瑶：“……？” 玄真拉着她，慢慢走进院子：“天道还告诉了我些许事情，想单独跟你说说。” 凌瑶恍然：“怪不得你给书臻派活儿。”合着是要把人支使开。“说吧，是不是关于我的来历的？” “嗯。” 玄真带着她走到罗汉床旁，先引她落座，再转到中间茶几前，慢慢摆上两个莹白玉杯。 “天道告诉我，因为时空破裂引起巨大的能量震荡，你的灵魂因此被卷入此界。” 凌瑶震惊：“我、我、我原来的世界毁灭了？” 玄真取出一瓷瓶，往杯里倒入色琥珀的液汁，缓声答道：“没有，只有你被卷进来。”顿了顿，他又道，“时空乱流不规则，除了你之外，或许还有同一世界的其余魂魄，又或许还有其他世界的，不过……”都在时空裂缝中湮灭了。 凌瑶明白他的未竟之语，愣了愣，道：“是吗……”至少，她认识的人，应当都是安稳的吧…… 玄真将瓷瓶收好，扶着茶几侧头看她：“你是异世之魂，本不该存在此地……” 这是要讲正事？凌瑶打起精神。 “那逃逸的天道又将你的命道遮住，灵魂无法在这里产生羁绊，又无法跨越时空洪流中回到原世界，所以，你若是死去，只会成为孤魂，飘荡无依，直至消散。” 凌瑶点头：“嗯，你先前说过了。” 玄真专注地看着她：“天道虽不可信，但功德换命魂，确实毋庸置疑。”他的视线下移，落在凌瑶手腕上，“但我没想到天道竟然遮掩了你的命道，倘若我没有给你佛珠，为你隔开些许禁锢，想必我们很难达到想要的结果。” 凌瑶跟着看向手上佛珠，愣了愣，道：“那还真挺巧的……”她摸了摸佛珠，得意道，“看来我命道挺好的啊。” 玄真的目光缓缓刮过她粉色的指甲，眸色转深，待他再次抬眸，神色已恢复淡然。 他盯着面前玉杯看了片刻，缓缓道：“如今没有假‘天道’遮掩，你与此界的羁绊便显露出来，最为重要的是，你在连串祸事中救了无数生灵。有此种种，从今往后，你可留在此界，生死轮回，不再回去……你可愿意？” 凌瑶愣了愣，下意识问：“你的意思是，我还能回去？！” “啪”地一声脆响，摆着两套天青色茶盏的茶几被掰下一角。 “你想回去？”玄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捏着桌角的手指慢慢搓动，直接将木头搓成灰，飘散空中。 凌瑶：“……” 这特么还怎么敢说想？！ 她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道，“不、不想啊，我那边的至亲都走了，就剩下叔叔一家，也算不上亲厚……我在这里有师父师兄师妹，有修为有法术……咳，还有你。我又不傻，我回去干嘛？” 玄真瞬间如冬雪逢晴。 凌瑶想到什么，又道：“不对啊，我只是意外来到这里的，原身呢？我是不是得把身体让回去？” 玄真不以为意：“其魂魄早在时空乱流中消失了。” 凌瑶：“……哦。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玄真抬手—— “还是不对啊。”凌瑶又出声，“我明明是看了书才知道剧情发展的，怎么现在变成逃命天道的问题？那我看的原著是什么东西？” 玄真：“那是假天道为了不让你破坏它的好事，给你的幻象，你所有的预知，都是它动的手脚。” 凌瑶：“……哦。”所以，顾远之不是什么命定男主角，他只是被假天道选中了当棋子；而秦书臻也只是气运值高，才被假天道盯上。只有她这个孤魂野鬼是例外。假天道怕她搞事，索性给她暗示般的幻境？ 玄真：“嗯。” 凌瑶：“……”她把问题问出来了吗？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然后问，“那你呢？你的轮回什么的，能恢复吗？” 玄真：“统辖苍云州、设置护城大阵，皆是功在千秋的举措，只要我在有生之年，庇护着苍云州上下，轮回不是问题。” 凌瑶松了口气：“虽然我觉得这都不知道是几千年后的事情，但能解决就好了……”她并不觉得死后轮回有多重要，但玄真重视，那她便重视。 玄真看着她，半晌，问：“还有问题吗？” 凌瑶想了想，摇头：“没有了，都很清楚了。” 玄真颔首：“那接下来，该庆祝一下了。” 凌瑶：“？” 玄真端起茶几上的莹白玉杯，先递给她。 凌瑶顺手接过来，低头：“咦？是酒？”白玉酒杯琥珀色琼浆，搭配得还挺好看的。她闻了闻，还真是。 “你怎么突然想起喝酒了？”她问。 玄真已拿起另一杯，送到她手边。 白玉杯沿轻碰了下，击出悦耳玉石之声，玉杯中的琥珀色也随之荡漾。凌瑶下意识盯着看，却听玄真继续道—— “这是四季春。” 凌瑶歪了歪头：“有点耳熟啊。” 玄真手持杯子，声音清冷沉稳：“轮回万古，四季长春，是缔结魂契的引子。” 她想起来了。四季春可不是普通酒，是数十种珍贵灵草，通过古法酿制而成的灵酒，因其主材四季春效用直达灵魂，四季春常用于修界缔结魂契，也就是……成亲大典的时候用。 凌瑶愣愣然看着他，下意识问：“你不是忙着布阵吗？什么时候有空做这个了。” 玄真有些无奈，再问：“你可愿与我缔结魂契，同入轮回，同入俗世？” 魂契？凌瑶终于反应过来——玄真这是，在跟她求婚？还不是用修界常用的婚契，而是魂契。 魂契，是将俩人的灵魂捆在一起，不管生死，同度轮回，是真正意义上的同生共死……怪不得玄真要找回俩人的轮回命道。 对上玄真专注的目光，凌瑶呐呐：“你不怕过个百八十年就腻味了吗？” 玄真：“……” 凌瑶劝道：“以你的修行速度，数千年寿命不是问题，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是个问题，你何苦拉我这个累赘——” “你不愿意？”玄真打断她。 凌瑶顿住，苦笑：“我不敢赌，情深不寿，多情易伤……一世已经很难了，你还要求生生世世——” “这些无需你来担心。”玄真放下杯子，盯着她，“你只需回答，愿意，或不愿意。” 凌瑶迟疑：“……不了——”吧 玄真直接上手，掐住她下颔，另一手握住她抓着玉杯的指，抬起，硬灌。 冰凉的浆液裹着甜涩之味滑入喉咙。 凌瑶：“……” 确认她喝下去后，玄真迅速饮下另一杯四季春，扔开玉杯，双手飞快掐诀。 凌瑶：“……” 这、这么急吗？ 玄真掐完诀，翻出东西开始布阵。 除了几样基础材料，凌瑶竟认不出其他品种。而阵法也跟她之前所学的东西没有丝毫关联，那些字符，看起来古老又陌生。 想到魂契之后将会是无穷无尽的生命捆绑，凌瑶心里直打颤——她原来的社会，几十年的婚姻生活都可能变成怨侣，数千年什么的…… 胡思乱想间，直径不足十步的小阵完成了。 玄真朝她伸手：“过来。” 凌瑶回神，看向地上诡异的阵图，咽了口口水，道：“你别不是想把我给卖了吧？” 玄真：“……” 走出阵法，伸手，一握一拽，凌瑶便被拽进阵法中。 玄真握着她的手，最后再检查一遍阵法，半垂眼眸，开始吟诵古老咒法。 凌瑶很紧张，偷眼看向身旁。 平日稍显冷峻的眉眼微微半垂，室内淡淡萤光混杂着几许窗外斜映进来的夕阳，却将他神色衬托得格外温柔。 凌瑶慢慢放松下来。反正这条命都是玄真捡回来的……算了，就跟他一起努力，拼一个可能吧。 阵法骤然亮起，亘古而来的吟唱飘荡在四周，似有若无的甜香萦绕鼻尖。 凌瑶刚觉诧异，寒冽之气陡然扑上魂魄，她脑子一嗡人，瞬间软倒—— …… 凌瑶仿佛睡了很舒服的一觉，灵魂仿佛泡在微凉的湖水里，温柔又安谧，厚重又可靠。 但湖水逐渐变热，她被烘得受不了，神智慢慢醒来。 眼睛尚未睁开，手指上湿热麻痒的触感便让她惊了一跳—— “是我。”微哑的嗓音响起，带着轻柔的安抚。 凌瑶瞪过去，对上男人猎鹰般的深眸。 她愣了愣，后知后觉地发现俩人竟然在洞府唯一的一张鱼莲纹架子床上。 玄真俯身凑过来，亲了亲她唇角，道：“你可算醒了。” 凌瑶想起晕倒前的景况，忙问：“我晕倒了？那魂契结好了吗？” “嗯。”玄真继续亲吻她脸颊，“都好了。” “……哦，是吗？”凌瑶颇有些失望，“我还以为失败了呢。” 玄真顿了顿，直起身看她，眯眼问：“你似乎不太乐意？” 凌瑶干笑：“没、没有，绝对没有！” 玄真勾唇：“是吗？”他再次俯身，含住她嘴唇轻轻厮磨，含糊道，“忘了告诉你，结了魂契之后，我们算得上心灵相通。” 凌瑶瞪大眼睛：“呜呜呜呜呜呜？”那她想什么岂不是都被知道了？ 玄真猜到她想说什么，道：“只是情绪上的感知，并非一举一动都知道。” 凌瑶大松口气。 玄真：“……”气得朝她唇珠就是一口。 凌瑶受痛低呼：“嘶——你干嘛？” 玄真改咬为舔：“疼了？我亲亲。” 凌瑶翻了个白眼，推了推他：“好了，我要出去看看。” 玄真却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开始亲吻舔舐，边亲边含糊道：“不出去。” 凌瑶：“？” 玄真头也不抬：“事情都处理完了，魂契也结了……该补上周公之礼了。” 凌瑶：“……”她不可思议，“你不是答应我师父不越雷池一步的吗？” 玄真：“呵。” 凌瑶：“……”这声“呵”就很轻蔑了。 那可是她的师父。凌瑶踢他：“你起开，我不要。”鞋子早就被这臭和尚脱了，如今叫上只有白净罗袜，倒不怕弄脏他。 玄真一把握住她的小腿，顺势剥下其上罗袜，眼中闪过痴迷。 “乖瑶瑶……你不是担心我佛心坚定吗？只要你与我一起破了红尘戒，便无需再担心了。” 凌瑶无语：“魂契都结了，我还担心什么——嘶，你！”这假和尚又亲她的脚了。她朝着玄真胳膊踹了两下，没松开他桎梏，只得无奈吐槽，“你也不嫌脏！” 玄真声音含糊：“怎么会……”唇舌一寸一寸地刮过白皙的月牙脚弓、珍珠玉趾、嫩粉指甲……“这双玉足，多次入我梦魂，恨不能吞之食之，岂会嫌脏？” 凌瑶被亲得浑身发痒，忍不住笑骂：“你这变tai！”电光火石之间，她陡然想起一事，忙拽住他胳膊，“等下，既然是你启用时间禁咒，让时光回溯……我问你，我们第二次在见真寺那条溪流见面时，你岂不是也有记忆的？” 玄真头也不抬：“嗯。” 凌瑶眯眼：“若我跟前一次一样，没有准备紫苕，你岂不是光看着我吃？……你不可能不知道，是有意，你跑去那里，是去看我笑话的？”毕竟第一次见面时，她可是狼狈踩入溪流中，裤脚、鞋子全都湿了，跟个野人似的在那儿烤火烤肉呢。 玄真轻笑，掀眸看她：“你觉得呢？” 他本就金相玉质，天人之姿，平日不笑则矣，这一笑，晃得凌瑶差点没丢了神智。 半晌，她才回神，嘟囔道：“你还是别笑了。” “……” 再次埋头专注的玄真索性不说话。 凌瑶气不过，抬起左脚，朝着他的厚背就是“咚咚”两记：“那我问你，第二次在溪边，是不是你搞的鬼？我分明很小心，怎么会摔下去？” 玄真纹丝不动，甚至含住她精致贝指，轻轻吸吮，含糊不清道：“何必明知故问？” “！”凌瑶后腰一软，差点呻yin出声。 但玄真的话让她心气又上来了。她又踹一脚：“所以，你这死变tai，就为了看我的脚，给我扔石子使绊子？” 玄真终于松开她右足，直起身，认真道：“回溯之法只在古籍上见过，未曾亲历。我历经生死，为了在万魔窟中搜寻出你支离破碎的魂魄，只能一点一点地寻找，在无数地碎魂之中辨认你的惨叫和痛哭……” 凌瑶怔住。 所以，他入魔时，才会对自己的痛呼和惨叫反应如此之大？ 玄真缓缓靠近她：“当时我心魔缠身，你我又不曾坦诚，我略施小计，给自己收点利息，不行吗？” 凌瑶气虚：“……行吧？” 玄真轻笑，俯身堵住她的唇：“乖。” 凌瑶：“……” 被拽入情yu旋涡前，她想，为什么她仿佛被吃得死死的？ 突然有点想念入魔时百依百顺的玄真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