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女帝冤种实录 作者: 妖念有腰 简介: (6.29号入v,当天三更,v后六千,周末一万) 【钓系白切黑咸鱼“漂亮笨蛋”狗狗男主vs乱臣贼子野心家狗控“冤种”女主】 漠北恒安王娄无衣,狼子野心,配置十足十的权谋文反派。 一朝用功过度,猝死在书房,然后娄无衣穿了过来。作为经历过豪门腌臜,现代商战的她,闷声接下原主的计划,打定主意当皇上。 老皇帝病恹恹快死,娄无衣的目标只需要干掉几位皇子,不过打探完情况发现,夹杂个脑子不好使的九皇子。 别的皇子各种努力各种卷,他又傻又废,躺平成懒狗,就这种什么也不会只会吃喝玩乐的皇子,娶正妃的要求还贼多——长得要好看,武功要高强,家世要清白,人要对他一心一意…… 娄无衣嗤笑,这哪是娶妻,明明就是找个大冤种祸害。 谁料后来,年宴上,姗姗来迟睡眼惺忪的九皇子晏尘时坐在她对面,勾着妖孽至极的容颜,神色单纯又无辜,活像她上辈子养的萨摩耶,“你是哪家姐姐,殿下怎未见过?” 娄无衣:“……” 坏了。 我成冤种了。 ◆冤种也行,让我养他!◆ 再后来恒安十万大军举兵北下,旗号打的是——请旨赐婚,四个字却写的杀气腾腾。 大婚当晚,被素来乖巧的九皇子压倒,见他眼底黑沉,笑颜妖孽,娄无衣意识到自己叼了只狼回窝。 谁知晏尘时尤觉不够,他邪气一笑,语气暧昧缱绻,“娘子,你看这中宫之印何时予我?” ◆写作冤种,读作享受◆ ◆想养的是奶狗,可他奶狼双修◆ 阅读指南:1.女主穿越,双强双洁1v1。有男主画风沙雕,无男主正常权谋 2.女主天生野心家,冷血无情,称帝是必然的,过程中行事也有传统意义上的反派行径 3.男主表面漂亮笨蛋,实则白切黑,不乖装乖,咸鱼是真的,非常懒。狗中萨摩耶,人中晏尘时。男主养狗,养边牧。 4.封面感谢碧水美咕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晏尘时娄无衣 ┃ 配角:预收《听见反派女帝心声后》《男二都是反派的(快穿)》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写作冤种,读作享受 立意:奋斗才是人生​ 第1章 称帝 暖气透过门框熏得廊下热风阵阵,甚若春意盎然,午膳刚过,正是犯食困的时候,侍卫换岗不到一盏茶,便瞌睡得站在门口打盹儿,脑袋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书房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动静不大,像是砚台掉在了地上,却惊得门口侍卫猛的清醒过来,大气不敢出。 声响过后,侍卫等了几息,也不见书房内发出别的声音,联想到平日里主子的冷酷无情,侍卫硬着头皮怯怯道, “王爷,可是有何吩咐?” 书房里的人半晌没应,侍卫心里一紧,嘴上告着“王爷恕罪”,手上已经用力,推开半扇门。 入眼便见地上倾了大滩的墨,砚台倒扣在桌角,墨迹四溅,连桌边女子的暗纹锦裙细摆都染上几团污渍。 侍卫循目望去,书桌边的女子面色平静,眸色深沉的看向他,眼底含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王……王爷,属下听到屋内异响,恐有刺客,一时情急,还望恕罪。”侍卫忙不迭跪下求饶,没注意桌边女子越发复杂的脸色。 跪下的侍卫面色焦急,紧张解释着贸然闯进来的缘由,神情看不出半分演戏,因着她的目光打量,甚至额上显出一层薄汗。 屋内的熏香带着几分清凉,桌上的笔砚书本还泛着墨香,房间里的摆具用品无一不透着古致典雅的气息。 完全不同于她简单装饰现代气息浓厚的黑白灰调办公室。 娄无衣低头看向自己,穿的也不是早上刚换的衣服,她不认为有人能在她午睡的时间,神不知鬼不觉的帮她换身衣服。 娄家那堆人里敢这样算计她的,估计还没出生。 再去思考底下正跪着求饶的侍卫口中所说,娄无衣排除所有不可能,找到了目前最合理的解释,隐隐猜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下首侍卫见娄无衣久久不言,大着胆子瞄了她一眼,不想正正好和主子对视,她眼底浓郁的暗色激得侍卫汗毛炸立,心虚似的连忙低下脑袋。 正在惴惴不已之际,又听主子威严不容置喙的吩咐他。 “让人进来把书房收拾干净,本王有些乏了,想回房歇息。” 并未降罪与他,侍卫松了口气。 “遵命,王爷,属下这就去找人。” 娄无衣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理清现状,思考接下来的行动,对她来说,有危险不可怕,未知才更加致命。 最不合理的猜测在脑海里堪堪成型,她迈出书房,被迎面的寒风逼得面色僵了一瞬。 书房里有地暖,稍微一想,即可知现今为何时,但她急于独处,忘带椅背上的狐毛大氅,便被冷气扑了满面。 不过倒是让她完全冷静下来,有心思打量外面的情况,奈何院里积着雪,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而落,覆盖住娄无衣视线所及之处。 但她根据眼前些许不明显的轮廓,也能判断出,这绝不是娄家任何一处房产,也绝不是她熟知的生活环境。 偌大的陌生感让她完全笃定猜想,这不是她生活的时代。 娄无衣把她这种情况思考了三秒,在脑海里给出合理的称呼——穿越,印象里仅仅存在于助理口中小说世界的事情。 只听助理给她讲过,如今居然真真切切的发生在她身上,娄无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低头打量这具身体,感觉并未有何不适,也并未有任何伤处。 那…… 娄无衣试着调动脑海里原主的记忆。 如潮水般袭来。 现在是天启二十七年冬,原主为漠北恒安王娄无衣,尚未及笄,年十四。 两月前,皇上下旨,宣恒安王入都,共参年宴,并于年后在都城临朝办及笄礼,正式授爵。 这道旨令让原主猝不及防,她在漠北呆了十几年,从未想过要以这种方式进入临朝。 在她的计划里,应是趁着皇室衰微之际,漠北大军压境,直取临朝。 因此皇上这道旨意,直接让原主加紧计划,钻进书房七天七夜没合眼,用脑过度猝死过去。 于是,娄无衣穿了过来。 原主死因叫娄无衣一时停住思绪,这与她预想中的阴谋论毫无关系,甚至还有些啼笑皆非,叫人哂然。 短短几分钟,娄无衣在脑海里过完了原主的前半生。 发现原主和她的性格处事没有多大差别,稍微安心几分,也算是一丝慰藉,这让她不至于会在原主的身边人相处中露馅。 称帝,是原主最大的夙愿。 此时她已魂陨,夙愿仍未偿。 娄无衣不是好人,但到底懂还恩。 眼下来看,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回去,任何处境下,都需要做好打算。 屋角檐铃轻荡,雪花交织飞舞,大片的寒气卷起来,打着旋儿轻轻朝她吹过来,激得她打了个冷颤。 身上有些冷,可她思绪很清晰。 娄无衣虽然不知为何会进入这具身体,但总算没让她成了孤魂野鬼。 寒风呼啸,如有猛虎咆哮,裙摆飞舞间,娄无衣心意坚定。 既如此,有些事情她便承下。 称帝是吧。 她抬头望向雪雾,朦胧不可见,却似乎透着万千可能。 挺好,她也想试试。 - 廊下春意不再,走廊传来一串串脚步声,急促又凌乱。 侍卫带着人进了书房收拾,有婢女忙忙慌慌的拿着兔毛绒边长披风给娄无衣披上,乍然受暖,她从思绪里抽离出来,才发现自己早被冻僵。 “主子可是书看傻了,着件单衣便敢在廊下站,”婢女容貌秀丽,边给娄无衣系披风边念叨,颇有些无奈。 “主子,漠北冬日寒风凛冽,您又七天未曾进食,便是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你这么造。” 过去二十几年里,还未曾有人拿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更何况看身份,这人只是个婢女。 娄无衣一时觉得新奇。 依靠这具身体原有的记忆,娄无衣试探性的唤了声“兮玉”,婢女应是。 兮玉是原主的贴身侍女,自小一起长大,比原主年长两岁,照顾她很是尽心尽责。 “脸色白的这样厉害,”兮玉个头没有原主高,捧着娄无衣的脸左看右看,眼神却跟看女儿似的。 “饿不饿?” 这动作叫娄无衣一时没反应过来。 披风兜帽上绒毛又白又软,少女眸色略有些茫然的看人,压淡几分极具攻击性的容貌,把少女明艳的小脸衬得极乖巧。 娄无衣心思微转,面上点头,模样少见的听话。 兮玉没做他想,只当娄无衣在书房用功太勤,没缓过来劲。 “好好,奴婢带你回房歇息,膳房的人动作很快,小王爷不急啊。” 这婢女说话总跟哄孩子一样。 娄无衣有些不习惯。 印象里自己可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她的身份注定需要得到比别人更多的锤炼,温情从不会在她身边出现。 以至于,她记忆里似乎从没有人这么好声好气的和她说过话。 婢女牵着娄无衣的手,在曲折回廊院落间穿行,走两步就回头看她,像是生怕哪里磕着碰着,宝贝得紧。 雪越下越大,落在披风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娄无衣视线缓缓移动,停在她和兮玉交握的手上,眼睫垂下,侧脸冷淡无波。 * 屋内熏香燃燃,安神静气,床上少女眉眼却皱的厉害,雁满楼无奈的叹气,着实对这个满心都装着学习的师妹没话说。 “七天七夜不眠不休,滴水未进,又受了风寒。” 话里又气又惧,再看床上阖眸昏睡的少女,他无奈摇摇头。 也不知道他义父怎么养的,无衣从小便好学,为看书废寝忘食这样的事,更是屡屡发生。 后来心思重了,要考虑的事更多,几乎在书房住下,可以前最多也只是脸色难看些,这次倒好,直接昏迷过去。 据兮玉所说,娄无衣当时走着走着便倒了下去,吓得这婢女扯着嗓子直喊,巡院侍卫听到动静,忙不迭的抱着人送来院里。 自从雁满楼在王府住下,娄无衣就辞了府里的大夫,府里谁有个小毛病,都来找他。 可以说是恒安王府的专用医师了。 也因为如此,娄无衣这一晕,暗卫半点不客气,拎着还在补觉的他就带过来看病。 雁满楼本来睡得不知天南地北,冻了一路直接清醒得很。 他这种没多少大志向的人,对娄无衣,真是又怕又气。 怕她加班拉着他一起,又气她忙着公务作践身体。 雁满楼又叹了口气,伸手抚平少女皱起的眉,新做的湖蓝云锦长袍衬得他俊朗清逸,眉眼秀意。 兮玉瞄了一眼床上的人,满脸担心的在旁边轻声说道,“雁少爷,三日后便要启程去临朝,主子这样……” 他抬手打断,“一切待无衣醒来再说。” 平时再怎么和无衣插科打诨,正事上雁满楼从不掺和,他知道师妹心里有大事,帮不上也尽量不拖后腿。 兮玉知道他也没法做主,担忧的看向娄无衣,心里保佑主子平安。 这时门外膳房的人来送膳,兮玉连忙出去拿,特地叮嘱熬好药送来,又吩咐了些别的事,过了半会儿,她端着食盒进来。 雁满楼正在打瞌睡,听到动静看过来,眼神瞬间精神。 兮玉接触到他的目光,下意识把食盒往后缩了几分,又觉得不合适,想了想解释道, “这是给主子的,雁少爷。” “我知道我知道,先给我看看膳房做了什么好吃的?” 雁满楼满脸严肃,十分正经,一看就不是想偷吃的人。 兮玉犹豫的看了看他,根据雁少爷向来的表现,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哎兮玉,你不让我看看做的是什么,我怎么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东西和无衣的药相克。” 这话倒是在理,药方是雁满楼开的,他要检查膳食也是情理之中。 兮玉便把食盒递给了雁满楼,还没打开,他就闻到了香味,熬得浓郁的鸡汤鲜香无比,叫人忍不住胃口大开。 “光看是看不出来的。”他对兮玉说,“我尝尝才能知道。” 雁满楼板着脸从盅旁拿起汤勺,尝了一口,两口,三四口…… “少爷……” 小碗转眼见底,雁满楼正经无比。 “味道不错。” 兮玉:“……” 谁让您尝味儿了? 忽略掉兮玉的目光,雁满楼咳咳两声,严肃道,“可以,这汤无衣能喝。” 兮玉还未回话,他又问, “膳房可还有剩?” “自然是有剩……”的。 不等兮玉说完,雁满楼瞬间起身溜出房间,直奔膳房。 无衣命大,他不担心,还是操心操心自己的肚子为好。 - 转眼过了两天。 “唉,主子还未醒来。” 兮玉坐在窗下小榻绣荷包,缝几针便抬头看床上的人,小姑娘脸色平静,呼吸均匀,睡姿极为规矩。 窗边或坐或站围着两三个暗卫,眼巴巴望着兮玉手边的一串荷包,闻言都收起讨荷包的笑脸,面色郑重。 “我查探过主子晕倒当天府内的情况,并未有人偷摸进来过。”长着娃娃脸的暗卫,举手汇报。 另一个摸着下巴望天望地,长着虎牙的暗卫接话,“主子莫不是被梦魇缠住,出不来?以前我们村里有个大爷……” “你们村里净事儿,”环臂靠着窗棂的暗卫直接打断他,“什么都跟你村里有的人一样。” “不不,像你这样,在我们村挑大粪都轮不到。” “彼此彼此……” 三个人说着说着就闹腾起来。 兮玉怕他们吵醒娄无衣,忙对着窗外伸手比个制止的手势,示意噤声。 “打住。” “雁少爷已经说了主子只是太久没有休息,又受了风寒,便睡得久些,停止你们奇葩的猜测。” 话音刚落,三人居然全都安静下来,面色呆愣,缓缓伸手指着兮玉身后。 兮玉可不信自己说的话这么好使,电光火石间她福至心灵,连忙转头,果见床上昏睡三日的少女睁眼看她,眼瞳漆黑,眸光亮的惊人,半点病态瞧不出。 “主子!”兮玉三步并作两步,扑通跪在床边,疼惜的看着娄无衣,“谢天谢地,您可算是醒了。” 娄无衣看人目光总是淡淡的,透着股疏离,压根不像个小姑娘,约摸是刚醒来,此时眼神还有些茫然,显出几分符合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涩。 她脑子里过了一秒,想起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本王睡了多久?” 兮玉赶紧回话,“两天一夜。” 两天一夜,那岂不是明日就要出发去临朝。 她正在思索着,内室珠帘被人撩起。 着湖蓝长袍的少年大踏步进来,手上捏着几棵草药,神色正喜。 抬头一看到娄无衣,他瞬间敛起表情,做贼心虚的把草药藏到身后。 少女脸色苍白,却不显病态,直直看着人时,眸色深幽似湖令人心悸,雁满楼心里“咯噔”,脸上赶紧堆着笑挤到床边坐下。 “无衣呀,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饿不饿?” 娄无衣对他的好声好气轻嗤一笑,“雁满楼,我库房里的草药,又让你祸祸了多少?” 雁满楼,原主师兄,也是原主爹半路认的义子,更是原主的专用医师,年纪轻轻医术极高明,性格欢脱,能吃能睡。 被娄无衣识破,雁满楼也没有不好意思,反倒是破罐子破摔似的,把草药从背后拿出来。 “话不是这么说的啊无衣。” 想好了借口,雁满楼逐渐大声。 “你昏迷这两天,师兄我是殚精竭虑操心不已。” “吃不好睡不好,拿几棵草药补补,不过分吧?” 他周身带着草药香,长相俊朗清逸,眼里总是含着笑,湖蓝衬得他如同竹林间清爽的风。 娄无衣却觉得她这个师兄,不像清爽的风,更像城墙上的砖。 “一顿三大碗,天天没睡醒,你补个哪门子的身体?” 雁满楼:“……” “那是之前,我这两天真瘦了。” 他掐着脸上瞧不出分毫变化的肉,表情潸然。 娄无衣挥了挥手,懒得看他一眼。 “草药你拿了便拿吧。” 惊讶于她此次这么好说话,雁满楼兴高采烈把草药收到身侧的药包里,迟来的发觉不对劲。 “无衣,你真舍得把这草药送给我?” 他义父是个疼女如命的,府里库房不知多少珍贵草药,他拿的这几株,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但娄无衣不是吃亏的主儿,她可不会让人白得好处。 娄无衣见他总算反应过来,表情微妙的翘起唇角,雁满楼看到她这个样子,就知道被坑了。 但已经迟了, “明日去临朝,你需随行。” 雁满楼连连摆手,浑身写满抗拒,“临朝危机四伏,你自己冒险就罢了,带我一起干什么?” 兮玉和三个暗卫同时不满的看向他。 这种话,雁少爷你也是说得出口。 “自然要师兄一起,”娄无衣仰着小脸,墨发如瀑而下,衬得她极温顺,“有好事我怎么能落下师兄呢?” 雁满楼抗拒的表情愣了几秒,犹疑的看向娄无衣,“你刚刚叫我什么?” 娄无衣做事只管有用,无所谓方法。 卖个乖就能得雁满楼同去,她半点不亏。 于是笑意更甚,摆出小姑娘该有的乖巧,“师兄呀。” 小丫头嘴硬得很,一年到头叫不了他一句师兄。 平时怎么“威逼利诱用手段”都没用,今天居然乖乖叫师兄。 还叫了三遍。 雁满楼顿觉通身舒畅,能干五碗饭。 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师兄陪你一起去临朝。”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老规矩,每天下午六点更(⌒o⌒) 预收求收藏《听见反派女帝心声后》 【手拿强制爱剧本略病娇爱吐槽的面瘫女主vs自以为起点流又乖又怂的小太阳型男主】 前朝末帝昏聩无能,百姓流离失所。 各地起义讨伐昏君者竞相出现,其中尤以萦怀王落朝颜势头猛烈,大军压境,浩浩荡荡,前朝难挡攻势,以末帝自缢宣告破国。 末帝虽死,仍有前朝余孽。 落朝颜携大军清宫,与逃跑不及的前朝七皇子宿客眠碰了个正着。 少年雪衣墨发,唇红齿白,漂亮得不似凡人,瞧见来人面色怔愣片刻,竟是对落朝颜莞尔一笑,颊边小虎牙若隐若现。 落朝颜神色冰冷,冷静的想道, 表情很灵动,笑起来很甜,要是哭起来也漂亮点,索性带回宫里养起来,就当是个赏心悦目的花瓶。 她念头刚落,不过片刻,面前少年泪盈于睫,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落,楚楚可人,我见犹怜。 落朝颜:“……” 新帝转身下令,“带他回宫。” (完整文案见专栏内) 第2章 九皇子 * 漠北离临朝路程不可谓不远,但漠北铁骑也是出了名的体力好,娄无衣根据车队速度算着日子,估计能赶在年底前几天到。 原本圣旨提前下令,就是为了让她早进临朝,原主却担心自己的计划,所以耽误到现在。 以至于娄无衣这一路赶得连歇都没怎么歇,就怕让老皇帝抓住把柄,责她个办事不怠的由头。 雁满楼叫苦不迭,又不能表现出自己累,“无衣,你这样紧赶慢赶,可还记得自己风寒未愈?” “区区风寒,何足挂齿。” 娄无衣淡定的像个铁人。 “区区……” 雁满楼无语,话都不知怎么接下去。 “你几条命啊娄无衣?”他真是服气小丫头办事不要命的作风,“说话这么嚣张。” 娄无衣垂眸不言,小脸瘦削,雁满楼又想起她前两日昏迷未醒的样子,没好气道。 “义父还送口信来,让我照顾好你,你这拼命模样,想让义父去临朝给你收尸不成?” “雁满楼,你累了就直说,”娄无衣在正事上,从不听人劝,“我带部分人马先走,你慢慢来。” 雁满楼:“……” 小丫头这是半点不肯歇啊。 “行行行。” “师兄不说了不说了,你说怎样就怎样。” 他再嫌累,也不能真让小丫头先走。 娄无衣转头没吭声,心里分析着皇室里那堆人。 老皇帝身体每况愈下,虽立太子,文韬武略俱佳,然太子天生体弱,病罐子一个,据说活不过二十,今年正好及冠。 四皇子母家实力雄厚,五皇子宫女所出,地位低微,七八皇子资质平平,不堪大用。 九皇子不学无术,逗猫遛鸟,课业不精五体不勤,除了张脸毫无长处。 这般来说,似乎只有四皇子可以与太子相衡量,也就是说,她的敌人主要就两个,其他皇子无需忌惮。 话虽如此,娄无衣却不会真的看轻其他皇子,世上人千面之有,她如何能确定所有皇子都像表面上一样。 做戏这种事,她四岁便会。 天启如今已进冬日,然临朝偏南,冬日里也比北边温暖些,赶了半个多月的路,总算快要到目的地。 日头上来,马车里便闷得慌。 娄无衣在马车里坐不住,和雁满楼换了工具,她骑马他去坐马车。 雁满楼乐得自在,缩马车里捣鼓他从王府库房里拿的草药。 娄无衣以前也会骑马,但毕竟时代不同,只能在私人马场里过过瘾,像这样纵马疾行,前所未有。 栈道上凉风习习,她心中吹得激荡,扬鞭赶马走在队伍前面,风吹裙袂起舞,绛色长裙像焰火绽放在路上。 - 临朝城前,城门大开,百姓夹道欢颜笑语,礼部官员威严而立,禁卫军面目肃然,编队而行,仪仗盛大华丽。 队伍前列,男子一袭明黄花纹绣袍,着虎毛锦绣大氅,怀抱手炉而立,身姿清峻,芝兰玉树,只是面上几分苍白,唇色浅浅。 “小九还没来?” 他蹙着眉问随行的亲卫。 亲卫脸色复杂,思索该怎么回答,太子表情微凛,他立时回了神,“回殿下,九皇子还没醒。” 太子愕然片刻,旋即斟酌道,“怎地这时还没醒,恒安王不消半个时辰就该到了。” 亲卫讷讷,九皇子行事向来如此,殿下又不是不知道,但依照殿下爱弟如命的性子,他不敢多说什么,只好换了句话回道。 “听说九皇子昨日被愉贵妃罚马步,蹲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太子神色一变,“贵妃何故要罚小九。” 能为什么,还不是九皇子前两日猎场上捉弄李家二公子,被人亲自告到愉贵妃面前去了。 只是太子身体抱恙没去猎场,自然不晓得这件事,事后总要查到原因,但当下情况来看,亲卫不敢多加妄言,便道。 “属下不知。” 太子见此,心知事情不简单,否则一向疼爱小九的贵妃,怎舍得罚这么重。 只眼下不宜多问。 他面上思索,扔给亲卫一句,“也罢,小九不愿来就不来,父皇那边有孤去说。” 亲卫早有所料,拱手退下。 - 隔得老远,就看见城门口乌乌泱泱一群人,娄无衣过足了瘾,便在原地来回徘徊,她可不想孤身入临朝。 这具身体会武,且武艺不低。她骑马立在这边,也能看清楚门口的人。 明黄色一出,都不需要用脑子想,她就知道是太子。 毕竟这种颜色的衣服,临朝城内也只有二人敢穿。 她没自信到老皇帝能亲自来接。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车队总算赶上了她,雁满楼整个人探出窗外左右张望,像是在找什么。 视线倏地和娄无衣对上,雁满楼眼睛腾地亮起来,又夹杂着几丝打量。 “兮玉!给你家主子把披风裹上。” 闻言,娄无衣瞬间摆手拒绝,纵马过后正是燥热,她疯了才把披风裹上。 雁满楼觑了她一眼,语气和善,“不听话,今晚药膳师兄给你熬。” 娄无衣:“……” 娄无衣认命的接过披风。 因为原主工作狂的性子,熬夜都是家常便事,前些天娄无衣穿过来,命还保着,身体却状况百出。 身体才是革命本钱,尤其大计未成,娄无衣可不敢跟原主一样作践自己。 她也想硬气不穿披风,但雁满楼这家伙做饭一窍不通,味道一言难尽,偏她最近身体不好,别的吃不了,只能吃药膳。 这让雁满楼趾高气扬好一阵子,各种药膳换着花样让兮玉做。 那兮玉做的还好,换做雁满楼来,娄无衣还不如自尽而亡。 见她这么听话,雁满楼晃了晃手里不存在的扇子,满意点点头。 车队继续前进,一会儿便到了城门前。 “殿下,恒安王到了。”亲卫低道。 太子抬眼望去,和马上少女恰好对视。 平地吹来一阵长风,勾起马上少女的兜帽,稳稳把她罩实,红裘白绒滚边狐毛把她明艳的容貌衬得清娇,她眸光似深湖,照得人心悸。 “参见太子殿下。”娄无衣利落下马,顺道把兜帽扯下来。 太子迎上前,笑意温润,“王爷免礼,路途遥远,辛苦了。” 其后官员也靠拢过来,和和气气气氛融洽。 无人注意,九皇子的马车混在其中,大摇大摆赶过来。 只有面上和太子寒暄正兴的娄无衣,远远望了一眼马车,深感稀奇。 那马车极为华丽,帘面用上好的天凉丝缎锦,盖顶为青澜织缕绣,边角挂着七色琉璃球,有银线缠绕,在雪色里闪着璀璨的光。 凉风扫过马车,便引得琉璃声习习。 她的动作,自然引起了太子的注意,他眼神随意扫了过去,下一刻,表情顿时懵然。 小九怎么来了?他早就派人说了不必再来。 周围官员也察觉到不对,顺着看过去后,俱是一愣。 九皇子怎么赶来了? “这是……”娄无衣语气犹豫,点到即止。 太子殿下保持镇定,“皇弟应是奉父皇之命前来迎王爷。” 娄无衣点点头,目光朝那边看去。 马车大摇大摆靠过来,九皇子亲卫下来行礼,里面的正主却安静如鸡。 耐不住恒安王仰着脸看过来那乌黑明亮的眼神,太子温声细语的对着马车说话,“小九,恒安王已到,快下来拜见王爷。” 闻言,马车里毫无动静,过了几息,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娄无衣转过脸,视线轻淡的落在帘上,却始终不见人出来。 太子正要上前两步去看,眼前一幕却让他猛的站住了脚步。 马车小窗慢吞吞伸出半截手臂,裹得严严实实,包得像个猪蹄,不知所云的在空中停顿片刻,随便对着前面挥了挥手。 “早上好呀恒安王。” 娄无衣:“……” 太子:“……” 打完招呼,那猪蹄似的手臂“嗖”的一下便缩回去,似乎再慢两秒就会被冻成冰坨。 太子差点没稳住冷静的神色,背对着人群,平地险些来了个趔趄。 亏得平日里修养良好,太子转过身,神色略有些勉强,挤出一丝笑,“王爷见谅,皇弟年幼,莫要与他计较。”” 娄无衣眼角微挑,眸底意味不明,嘴角扯了扯,“九皇子率性坦诚,本王很是欣赏。” 这样遵从本性肆意而为的皇子,也就只有愉贵妃所出的九皇子敢。 太子唇瓣微动,没有接话。 - 皇宫里阵仗摆的比城门口还气派,两列仪仗兵并排开路,百官山呼万岁,御林军精神抖擞,面容肃立。太监尖细唱礼声响彻銮殿,娄无衣恍惚以为自己是来登基的。 进入殿中,皇子公主错列而落,上首皇帝强打精神却依旧难掩病容,岁数也就四十多,老的好像五六十。 身边陪坐的妃子风华绝代,容颜姣美。此等风姿,她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九皇子的生母,老皇帝最为宠爱的——愉贵妃。 娄无衣的目光稍稍停留一瞬,心下忽的想起城门口那随性皇子,不由冒出个念头,贵妃如此,那九皇子又该是何等相貌。 宴席用膳所置的玉碟都用上好的羊脂玉,更不用说桌上盛菜的琉璃盏,溢光透彩。 野鸡翻身成凤凰,短黑尾羽一朝变成亮红金翎,它得意的散开长羽,巴不得所有人看到它有如何美丽,却不知暗中早有猎手窥视。 老皇帝……娄无衣心中哂笑。 这布置多少有些自乱阵脚。 几息思纣间,她已经走到殿中,作为臣下,该行的礼可不能少。 “微臣拜见皇上。”娄无衣本本分分的行了大礼,神色平静,一如传言所说那般温顺乖巧。 天启行礼需要双膝跪下,堪比给祖宗祭拜。 换做别人穿进这样的朝代,单论行礼都能被膈应死。 但娄无衣很会想,祭拜礼都是给死人跪的,反正老皇帝活不了多久,她就当是提前攒功德。 “无衣快快平身。”皇上挤出个满面慈爱的笑,招手让她上前几步。 娄无衣依言而动,没有抬头。 皇上“哎”了一声,神色怀念不已。 “朕记得上次见你,还是个白面团子。一晃十几年过去,咱们无衣都长成大姑娘了。” 皇上说着笑了起来,殿中也跟着响起善意的哄笑。 “皇上见过臣?”娄无衣把小姑娘的神态拿捏正好,微微抬头,眼睛水润润的看人,“臣确实不记得这事了。” 皇上又笑,“你那时还小,当然不记得。” 聊了会儿小时候的事,皇上表情更加亲近,又关心至极道,“漠北离临朝千里之远,无衣此行辛苦了。” “多谢皇上关心,臣能来参加年宴已是莫大荣幸,圣恩浩荡,臣惶恐不得,何来辛苦之说。” 皇上的关心并未让娄无衣言出其他。 而是面色更加恭敬,礼数更加周全,连话说的也滴水不漏,惹得一旁愉贵妃都抬眼瞧她。 九皇子城门失仪的事,早就传回宫里,皇上做好准备照单全收娄无衣来告状,却不想她只字不提。 实在叫人意外。 太子也不由得朝她看过来,念起城门口她说的那句话,敛目沉思,究竟是有心感叹,还是愚钝不知事。 这恒安王虽未及笄,也还没授爵,行事却极有分寸,言辞也极老练,比起朝中老臣不遑多让,怪不知那些怯懦不知事的传言又是从何说起。 单从城门口那句话,他便觉此人与传言不符。太子侧目而视,心中暗有打算。 没等到预想的态度,皇上有些意外,面色稍霁,又很快恢复慈爱态度,“你这孩子这般作礼,不像你爹行事不拘小节。” 娄无衣持续输出,“爹爹行军打仗保家卫国,见得都是大场面,不拘小节尚可,但无衣是个女儿家,自然要知书识礼,婉婉有仪。” 还想下绊子,也不看看我背后有谁。 接连被娄无衣把话堵回去,皇上表情却丝毫没受影响,只眼瞳深处闪过一丝慑然,声调轻微慈爱异常。 皇上很快又起新的话题,这老皇帝跟人说话很有技巧,他总爱扯了些有的没的,再夹杂一两个给人设险的问话,不经意间就把你套进去。 叫人摸不得章法,又晕晕乎乎被揪着鼻子走。 换做真正的十四岁原主,即便再谨慎都会中招,但娄无衣是什么人,她要是这么容易中套,前世娄家人也不必为了杀她联合其他两家策划多年。 老皇帝这手段,娄无衣都不稀得用。 每一次都不轻不重的踩着陷阱过去,究竟是幼鹿懵懂不知事,还是老练猎手在试探。 几次三番,皇上终于忍不住仔细打量起下首小姑娘,这一看,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极具攻击性的明艳系长相,配着一双狭长的凤眸,十分气势凌人,偏她神色稚嫩,压淡几分艳色,又显得娇贵。 记忆里也有这样一双眼睛,趾高气扬的扬着马鞭对他娇喝,身后披风飞舞,他有些记不清在说什么。 皇上微微眯起眸子,不大想回忆从前,殿光昏昏,瞧不见他眼底暗浊,他声音像是从破旧门缝里挤压出来。 “无衣如今长得越发像你母亲了。” 娄无衣稍稍怔了半秒,没接住话,又听那高位上威严的声音隔着銮殿,似从漠北荒原传进她耳中,遥遥而坠。 “此次回京,得空可去祭拜一下你母亲。” 管他什么算盘,她照单全收,“承蒙皇上关心,无衣省得了。” 作者有话说: 可以看出,男主的画风跟别人是不太一样的。 剧情背景需要铺垫,看不明白,记不住人,觉得莫名其妙也没事,因为都是背景。过两章男主正式出现就比较沙雕轻松风,先记住女主和男主是谁就行。 (*^▽^*) 第3章 温婉贤淑 * 当年原主父亲和她外祖家不和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皇上和她父亲乃是总角之交,又怎会不知。 真是人老了沉不住气,被她堵几句话就那样说,听说外祖父本就嫌她父亲碍眼,估计连带看她也不顺心。 宴上这么一说,也不知贺家那边怎么想。 不过,此次到临朝,她本就打算要和外祖家缓和关系,被皇帝搅和了一下,说起来倒是更有理由去拜访外祖。 虽然少不得给她脸色看,但血浓于水,尤其是古代这种大环境下,她不信外祖会拂她面子。 琴声悠悠乐曲潺潺,宴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却让人觉得乏味,寡淡。 想清楚贺家的事,娄无衣才有心思打量参宴的人,宴会上除九皇子,皇室中人均已到场,还有不少大臣也在。 扫过众人的脸,娄无衣多多少少能根据原主记忆,把人和名一一对上号。等着有人来给原主拉关系,攀点亲热的交情。 但也不知道是因为原主身份特殊,还是她表现的太高冷,居然没个人过来敬酒,害得娄无衣想找人套话都没法。 直愣愣坐着喝酒也不太好,宴上的酒好是好,但她喝不惯,有些烈。可又不能提前走,谁让说起来这宴会是为了她接风洗尘呢。 好不容易捱到皇上坐不住,带着愉贵妃离开,娄无衣后脚就跟着离宴,十分的不讲礼数。 刚才做出的乖顺人设,到底没完全立住。 宴会已近尾声,绎色在暗夜里闪过。 恒安王在临朝有府邸,所以她无需住在宫里,不过原主爹爹当王爷时,根本没在这府里住过。 原主爹爹爹常年在外,后来先帝封王于他,封地漠北,他更是没怎么回过临朝。 这两年北边戎族又开始不安分,原主爹两年前回临朝请命带兵伐北,连漠北都没待了。 他战功赫赫,是天启唯一的大将军,又架着王爷的名号,便有些眼红嫉妒的在背后短舌。 说什么德不配位,拥权独大,原主爹一介武夫,战功加身已是荣誉,何必还要代代袭爵,承那先帝封的王爷。 不过,原主爹也是奇人,硬生生从大臣的削位分里,听出你嫌我头衔太多? 行,那我当将军,让我女儿当王爷。 我粗人,我女儿知书识礼。 怎么?不行啊。 也不知原主爹跟老皇帝说了什么,原主还真成为了天启建朝以来唯一的女王爷,不仅如此,还是未及笄便依王爷之礼来称的头一个。 长街婉转,轱辘轮子压出细细声响,娄无衣自斟了杯清茶,冲淡嘴里的酒味,有风透进来,吹拂桃花面。 她大概能猜出原因,两年前,正是雁满楼被原主爹收为义子的时候,皇帝应该是担心王位世袭给义子,不利于他控制。 而原主是女子,袭爵不过二世,所以他乐意原主爹把王位传给原主。 只是老皇帝估计没想到,原主这么有野心。 - 参宴是午时的事,回府已近晚膳。 恒安王府久未人居,娄无衣做好了被扑满面灰的准备,跨进院里,入目一片整洁,一阵阵笑闹声传过来。 她适才想起,雁满楼早被她打发来府里,这院子看起来干净整洁,应是他的功劳。 娄无衣循着声音找到人,一眼便看到院子中央满脸黑灰的雁满楼,坐在破开满地碎片的石炉边,手里捏着个黑不溜秋的药丸。 周围散着三五暗卫婢女,指指点点,笑得直不起腰。 娄无衣站在院门口,看这场面也有些好笑,“雁满楼,半天不见,你改行挖煤去?” “师妹!”雁满楼举着手里的东西就要朝她这边来。 娄无衣如临大敌,“拦住他!” 一身的灰,还想靠近她。 被暗卫“唰”的拦下,雁满楼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鬼模样,但还是压不住那股高兴劲儿。 “看!”他离娄无衣五步远,“我炼制出来的痒痒丸。” “你炼的?”她只听过痒痒粉。 雁满楼点点头,不减热情。 “老头子给我留的医书里,我就差毒药没看。” “前几天闲的没事翻,发现毒这玩意儿比药还好玩儿。” 雁满楼在医药上天赋异禀,娄无衣带上他,也是怕在临朝出了岔子,没有信任的大夫能用。 现在他还对毒有所研究,娄无衣顿觉她接下来计划上还可以换些法子,毒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几天时间入门初级毒学,”娄无衣颔首,眼眸泛起兴致,“但你费这么大劲炼痒痒丸,我买个痒痒粉不还是一样的功效。” 雁满楼登时睁大眼睛,“瞎说!” “你师兄我怎么可能跟普通人一样。” 娄无衣套话成功,不由微勾起唇角,却又故意做出嘲讽意味,雁满楼果然顿时炸了。 “这玩意儿就是名字和痒痒粉相似,效果完全不同……” 他吧啦吧啦一大堆,娄无衣长长“噢”了一声。 雁满楼等着师妹夸她,下一刻,师妹平静道,“也不是很厉害。” 雁满楼:“!” “这种冰冷的话是怎么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 他活像被娄无衣抛弃的糟糠之妻,指着她连连颤手,演的很入戏。 “娄无衣,我很难过,需要草药抚慰这颗残破的心。” 娄无衣习惯了他这个状态。 “还要?拿了我那么多草药,银子也给你花了不少。” “雁满楼,你这个神医到底行不行?”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雁满楼当即表示,最近别来打扰他,他需要闭关炼药。 娄无衣耸耸肩,示意他自便。 反正最近也用不到他。 刚好她还能躲过药膳…… 雁满楼人都走到院子外面,语气恨恨,声音倔强的穿透墙壁,让娄无衣的小心思落空。 “对了,兮玉!无衣的药膳加量!” 娄无衣:“……” - 年关将至,娄无衣花了两天时间,把原主在临朝的势力完全了解,又给漠北传信,将之子十八卫再调来些人,余下几个看管漠北。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她在漠北无人能制,但眼下她在临朝,需要人手,之子十八卫是原主五年前培养的暗卫。 恰如其名,人数有十八个,部分全能型人才,部分专业型,单跟皇宫禁卫军比,以一敌百也不夸张。 按照老皇帝的意思,她起码及笄后才有可能回漠北。 差不多一年时间,与其放着之子十八卫在漠北生灰,不如多来几个到临朝给她帮忙。 正思索着,两下敲门声响,兮玉恭敬道,“主子,马车已经备好,该带的礼也放在车上。” 娄无衣瞟了眼桌上的东西,用衣袖拢到一块,起身,“好。” 她得在年宴之前,去外祖家一趟。 见不见是外祖的事,她反正得去。 原主外祖家世代从文,祖上三代都曾是皇家太傅,官拜一品比比皆是,到了原主娘亲那辈,贺家却是连一个从文的都没有,甚至贺家女子都有入伍从兵者,原主娘亲便是其一。 造成这种局面,自然是有原因的,要知道二十多年前的天启,可不是如今这般强盛,任何王朝经历一段繁盛期,都会陷入难以避免的衰微。 当时的天启国祚衰微,动荡不安,政权岌岌可危,不仅如此,天灾人祸亦是常发。 南涝北旱,持续近三月之久,治灾的官员排了一批又一批,北上戎族强侵,东夷流寇喧嚣,军队派遣一队又一队,偏生皇室储君之位不决,内斗难消。 乱世靠英雄,盛世需能臣。 贺家人骨子里便刻着忠君爱国,文臣难拿刀,那便弃文从武,总之盛世贺家守得天启,那乱世贺家也能守。 贺家从军,以原主娘亲挑头,她天生便厌倦那书生文酸气儿,半点没有斯文女儿家的气质,整个人都向往着宅院外辽阔的天地。 但毕竟为女子,所以她是背着原主外祖父入伍的,机缘巧合遇到了原主的爹爹,也在这战乱中互生情愫。 最后由先帝赐旨,共成佳话,当时还很被人津津乐道,占据了好几年临朝的话本市场。 所以,被天启传为佳话的一段姻缘,能有什么原因造成原主爹和外祖家不和,甚至十余年不见呢。 娄无衣思索的时间里,马车已经到了贺府门外,门口小厮见此,一个进去通报,一个和和气气来问候。 兮玉在外面和小厮有来有回,娄无衣又脑子里面快速分析贺家现况。 现今天启昌盛,可谓盛世。皇上多任用文臣,武将大都凋零,隐隐有重文轻武之态。 按理说像贺家这样的家族,再怎么也不至于衰落。 可事实上,不知是原主娘亲那辈打开了贺家骨子里的骁勇善战,还是贺家气数该尽。 到了原主这一辈,贺家几个表兄多是文不成武不就,只有大房嫡子自小被点为太子伴读,稍稍亮眼些。 近年来朝中唱衰贺家的人数不胜数,皇上对贺家的关注也渐渐减少,似乎是放任自流。 那么这样来看,没落的文臣世家,她这个袭爵不过二世的王爷,两者在老皇帝眼里,都是没有什么威胁的。 威胁不到的话,外祖的态度…… 分析到这,娄无衣觉得,她今天能见到外祖的可能性很大。 几乎是她想法刚出,进去通报的小厮就在外面大声通报,“王爷,大人请您进去。” - 娄无衣不是原主那样有野心计划,但终究稚嫩些的真正的小姑娘,她上辈子将近活到三十岁,浸染在阴谋诡计里十几年。 她生活的豪门世家里面那些阴私肮脏,和人打交道的生意场上,比起古代前朝后宫差不了多少。 隐隐约约的,娄无衣闪出个念头,也许待会儿见到外祖,兴许还能让她发现当年祖父与父亲不和的原因。 她脚步未停,心里已经将这回事给记下来。 贺家家风清白,为官清廉,府内建造简约而透着雅致,娄无衣在小厮带领下穿过三层小院,便已到达正厅。 想来是听说她拜访,贺家人竟全都到了正厅,上首老者头发灰白,眼睛却亮的惊人,手里握着黄花梨木手杖,精神矍铄。 正厅两侧都坐着人,看起来应该是舅父及舅母,小辈分别站在椅子后面,一齐看向门外款款而来的少女。 她身着织锦绣银丝绯红广袖裙,炽热又明艳的充斥在人视线里,朝着众人展颜一笑,矮身行礼。 “无衣拜见外祖父。” 冗长的安静后,贺老爷子紧了紧手里的拐杖,鹰隼般的目光直射过来,端详着娄无衣。 顶着审视的目光,娄无衣神色依旧平静,甚至仰起脸来和他对视。 四目相对,贺老爷子眼底划过轻微诧色,少女眸光沉静,似深湖幽幽,眉目间凌厉和她父亲如出一辙,对上他的如电目光,竟也毫无惧色。 他这外孙女,不简单啊。 “起来吧。”他摆摆手。 娄无衣自在领命,就这么站在厅中,对一众目光熟视无睹,贵气的姿态仿若她才是这里主人。 人群中,粉裙少女掩不住面上惊讶,“小表妹好厉害,居然敢跟祖父对视这么久。” 换做她的话,祖父眼神还没扫过来,就能把她吓哭。 她旁边的玄衣青年默立无言,视线却紧盯着厅中红裙少女。 眼看她这外祖父还是干看着不说话,本着敌不动我出击的原则,她招手示意兮玉上前,打开兮玉手里的盒子。 “外祖父,漠北虽偏,却因着天然的地理优势,生有不少天材地宝。” “听闻外祖父久咳不愈,无衣此次回京,特地把这株七色雪莲给您带来,佐以药理,愿外祖父早日康复。”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冷脸不给送礼人,何况传说中七色雪莲珍贵无比,哪怕是孤高一辈子的贺家老爷子,也不由得缓和些神色。 贺老爷子半阖不阖的眼皮掀起来,往那盒子瞥了一眼,语气稍平。 “你有心了。” “担不得外祖父这句话,”娄无衣温顺的低着头,扮演真诚的乖孙女,“孝顺长辈是天经地义的事,无衣不过是做好分内之事罢了。” 她明媚如焰火的出现,凌厉的叫人心慌,说话行事却如同春风沐浴般温和入骨,很是知书识礼,婉婉有仪。 贺老爷子神色越发缓和,细看眼底还有淡淡笑意,虽则这外孙女看起来和她父亲一般凌厉,脾气却是个乖巧懂事的,周身冒着书卷气息,不像她那不省心的娘,混不吝子一个。 想到这里,贺老爷子完全安下心来,他就怕外孙女也是个随爹娘要进军营的主儿,还好还好。 “这两日你都在王府闷着?” 感觉到外祖父的态度变化,娄无衣便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回祖父,不闷呢,无衣在府里看书。” 贺老爷子鹰眸微张,眼底尽是满意之色,看书好啊,温婉贤淑。 他面露慈祥,“都看些什么?” 娄无衣对他露出羞涩一笑,不好意思似的抿了抿唇,“四书五经六艺,经史子集百家,看得有些杂。” 作者有话说: 娄无衣——一个致力于把自己人设打造成知书识礼婉婉有仪的人。 第4章 漂亮笨蛋 要是旁人知道女子看这些书,必然嗤之以鼻,天启国风不算封闭,却也谈不上多么开放。 比如男女都能去学堂上课,四书是外舍所有学子必修。 但学完四书,外舍女子只能学女德练刺绣弹琴等,直到进入内舍,女子则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项目,只是类型基础还是在外舍所学之上,不像男子选项多样。 女子看女德管家类的书是众识,像娄无衣这样看经史子集百家的女子,少之又少。 可这种情况是绝不可能发生在贺家的,贺老爷子巴不得孙女多看书。 听闻娄无衣此言,贺老爷子当即来了兴致,问起书中典故,居然当场考察起她学问。 娄无衣早有预料,不慌不忙的行礼,请他考问,她才思敏捷,说话口齿清晰,回答的有理有条,直让贺老爷子高兴的哈哈大笑。 连连抚掌称赞,掩不住神色满意,“好好好,我孙有大才!” “外祖父谬赞,无衣不敢当。” 厅中贺家人低声窃窃,粉裙少女瞠目结舌,“我天,小表妹也太牛了,妥妥的学霸啊。” “哥,你看到没有?”贺梓汐用胳膊肘撞了撞身旁玄衣青年,小手悄悄指着祖父。 而且小表妹竟然可以让祖父笑得如此开怀,她对这个初次见面的表妹,敬佩程度直逼亲兄。 那可是连看到皇上都不给好脸色的祖父啊。 真想跟小表妹说几句话。 * 令贺梓汐意外的是,没等她找小表妹,祖父考察完小表妹学问,竟然直接就吩咐她。 “二丫头,你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有空多去王府陪陪你表妹,免得她整日闷着。” 祖父对她那是能有时间多看书,就尽量别出门晃悠,对小表妹就是多出去玩玩。 贺梓汐在这一刻,感觉回到了内舍课堂上夫子检查课业,她和第一名的差距。 学霸的殊荣,也太快乐了吧。 她不禁看向小表妹,竟然恰好和她对上目光,娄无衣冲着她敛眸一笑,“有劳表姐常来。” 贺梓汐哪顶得住美人表妹这一笑,她平日里风风火火,跟她交好的贵女也是这般性子,乍然遇到温温柔柔的美人表妹,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 只看着娄无衣傻笑,“表妹……嘿嘿……” 贺大公子不忍直视傻妹妹,背手狠狠拧了拧她,从口中挤出几个字。 “清醒点,这是你表妹!” “嘶……”贺梓汐拍开兄长的手,理智及时回归,大刀阔斧的拍拍心口,“美人表妹,以后表姐保护你。” 贺大公子:“……” 他都不敢去看祖父的表情。 姑娘家家学的跟个男儿郎似的,贺老爷子正要发作,下人正好来报晚膳已经备好,他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气得整顿饭都没吃好。 娄无衣用膳时,时刻关注着贺家人的表情动作,抽丝剥茧一般分析各人能力,心里衡量谁能利用。 想到她今日来的目的,娄无衣暗暗给兮玉递了个眼色,兮玉点点头,心领神会的溜出门。 饭桌另一侧,有人轻放竹箸,目光若有若无留意这边,娄无衣垂下眼皮,遮住眸底暗色。 - 用完晚膳,贺老爷子还是记着刚才的事,适当的敲打了几句贺梓汐,要她日后跟着娄无衣好生学学,又让表姊妹俩出去走走,说些体己话。 可娄无衣今天来贺府并不是为了和表姐打好关系,她要弄清楚贺家对原主爹的态度。 “外祖父,无衣前些日子得了本古籍,有几处实在看不明白,想跟你讨教一些。” 贺老爷子方才心里憋的那股子郁气顿时消散,鹰隼般的眸子里尽是笑意。 “如此也好,”他眸光扫了一圈,话有深意道,“你们表姊妹日后多的是时间聊。” 话里意思是为何意,旁边围着一圈贺家人俱都默默低下头,心里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小表妹有了新考量。 娄无衣接过兮玉手里的书本,亦步亦趋跟在贺老爷子后面。 绕到书房,贺老爷子坐下便开门见山,“我看看,你哪里看不懂?” 娄无衣摊开书,把事先早就圈出的笔记显出来,贺老爷子读出声来。 “天地之化,在高与深,圣人之制道,在隐与匿。” “对的外祖父,”娄无衣垂下眼帘,“前半句无衣看得懂,后半句该如何解释呢?” 贺老爷子皱眉思索,娄无衣又道。 “我试着用制约道义来理解制道,却发现这样又很难解释隐匿。” 她微掀起眼皮,目光如蜻蜓点水般略过贺老爷子的脸色。 “制道也有你说的这个意思,”贺老爷子显然已经看懂词句,准备给她讲解。 “不过在这句话里,后半句的意思是,圣人的处世诀窍在于他们善用隐藏不露的手段,拥护心中之道。” 娄无衣顿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圣人隐藏自己的实力,内心不被条条框框束缚,虽碍于现实被制约,也不会放弃拥护正道的决心。” 她举一反三的能力,让贺老爷子惊讶不已,这等读书的好苗子,不愧是他们贺家的子孙。 贺老爷子连连抚掌,不住点头,“无衣我孙,聪慧过人。” 娄无衣似是羞涩的低下头,顿了顿忽的看向贺老爷子,“无衣认为,外祖父便是圣人。” 贺老爷子顿时惊诧的看了眼外孙女,没有喜意,而是含着副平静近乎洞察的语气问道。 “这话从何说起?” “外祖父拥护正道,不就是圣人吗?” 小姑娘的声音又细又软,话里都是天真的孺慕之情,一刹那间,贺老爷子唾弃起自己方才升出的几分疑窦。 娄安年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小姑娘,怎会是心思深沉的人,怪他浸染官场数十年,看人总爱往坏处想。 哪怕看过再多的书,也还是个小姑娘,她以为的圣人也只是书上说的,怎么会想到别处去呢。 正是时,房中央绯色长裙容貌明艳的小姑娘又一笑,眼里盛着干净的碧湖,“外祖父,我父亲也是。” 贺老爷子一时不知她说娄安年是圣人,还是拥护正道,可小姑娘的眼神实在干净,他与娄安年也从未生过龌龊,外界传言不过是做给皇上看。 于是,贺老爷子点头,“对,他也是。” 他们从来都是。 - 拜别外祖父,娄无衣坐上马车回府,心里复盘今日在贺家的事。 果然,原主的外祖父和爹爹并非真的不和,当年决裂有所隐情,最可能来说,肯定和老皇帝有关。 当初,文臣武将相交过近,上位者忌惮猜疑;现在,文臣世家衰落,武将香火传位给姑娘家。 所以她去求见外祖,外祖敢光明正大的见,不是父辈恩怨不及子孙,而是无需担心上位者威胁。 既然如此,贺家便是她在临朝的第一个助力。 她想要掌握天启,首先要跟世家打好关系,贺家如今虽被唱衰,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也是曾经的顶级世家,用好了便是绝佳的棋子。 世家,贵女……接下来就该她那位表姐上场了。 * 临朝的贵女们聚在一起,话题少不过胭脂水粉,新兴的布料花色,哪家小姐得了彩头。 最近两天却不提这些,改提恒安王。 听说漠北恒安王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和贺家贺梓汐还是表姊妹,长相明艳动人,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 贵女们可想见识得紧,奈何贺梓汐那人,把她小表妹藏的紧实,生怕贵女们吃了似的。 好在天启年关已近,奉皇上旨意,大臣们可以带着妻眷进宫参宴,共度佳节,到时便可一睹恒安王的容貌。 这样的宴会上,没有哪家贵女不想艳压群芳,憋着劲在发饰衣裙上使小心思,连头发丝也要精致。 哪怕是平日里不拘小节的贺梓汐,也拉着娄无衣到成衣店饰品店去转悠。 非要说不在乎宴会上争奇斗艳的人,恐怕就只有娄无衣。 她只关心老皇帝会不会出幺蛾子,原主做事谨慎,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漠北辽远无垠,可再苍凉的风也能吹到临朝。 娄无衣不觉得皇上能让她安稳在府上呆着,肯定要找个由头给她找点事做,不然哪对得起他提前宣她回京一年。 只是找什么由头呢?娄无衣暂时想不到。 贺梓汐对着旁边问了两三遍“这衣服怎么样?”,都没人回应,一转头发现小表妹低着头认认真真的走神。 “美人表妹,你怎么又走神了?” 端不知这次是想书还是想棋局。 被人唤过神,娄无衣抿唇浅笑,“表姐,我方才在想昨夜里看的书。” 贺梓汐一脸“我就知道你是在想这些”的表情,“美人表妹,出来玩就别想那些东西,多累啊。” 娄无衣堪堪点头,贺梓汐立马便说起别的,“来,你看这衣服,好看不?” 水蓝映雪梅烟罗裙,外罩同色系兔毛披风,缥缈如云,极为雅致。 “表姐向来喜穿暖色调,”娄无衣真心实意的建议,“年宴若是穿这个,必然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贺梓汐秀眉微蹙,“哪是我穿,这是我给你挑的。” “我?”娄无衣有些惊讶。 贺家那模样,她真担心买几件衣服就垮了。 贺梓汐点点头,举着衣服在娄无衣身上比划,左看右看最后叹气道。 “这衣服虽然好看,美人表妹你穿上也合适,但还是不如红裙更衬你。” 虽然美人表妹说话细声细语,做事也温温柔柔,可她总觉得只有明艳的红裙,那样凌厉又骄傲,夺目又耀眼,才符合美人表妹。 店家听到这话,忙在旁边接道,“小姐若是喜欢这款,店里还有赤红。” 贺梓汐顿时喜道,“快去取来。” 趁着店家离开,娄无衣低声道,“表姐,我从漠北带了不少衣服,不必为我破费。” “姑娘家哪有不爱穿新衣的。”贺梓汐不满的皱皱眉,又安抚似的拍拍她,“放宽心,这是表姐的私房钱。” 娄无衣赦然,她那点担心竟然还被大大咧咧的表姐看出来了。 新拿来的赤红色款,明显比水蓝更衬娄无衣,贺梓汐满意的在她身上对比三四回,便让店家给包起来。 店家做事利落,嘴上也会说话。 “小的开店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姑娘这般配红裙的人。” 娄无衣抿唇不言,贺梓汐倒是开心的和他攀谈。 “是吧,我小表妹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尤其红裙,没人比她更适合了。” 店家正诺诺附和,忽的又转了个弯,“小人倒是记得九皇子前两日也派人来店里取了一套朱红缎面。” “说起来九皇子也极衬红衣呢。” 九皇子宴尘时,尤爱着红衣。 “九皇子?”那般连女子都自惭形秽的容貌。 贺梓汐沉吟片刻,抬眼看了看表妹,“女子和男子不可相提并论。” 虽然她也不得不承认九皇子的美貌。 - “表姐,那九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贺梓汐毫不犹豫,“除了张脸,一无是处的漂亮笨蛋。” 娄无衣心中失笑,倒是和传言一致。 不过她面上却是露出疑惑,装出不理解的样子。 索性去拜祭姑姑的路途还有一段时间,娄无衣又罕见对临朝的人感兴趣,贺梓汐便在脑海里搜罗一堆八卦,摆出阵仗来给她讲。 “美人表妹我跟你讲,那九皇子虽然被称为临朝第一美人,但他可是个顶顶有名的草包。” “草包?”娄无衣道。 “是呢,国子监分三舍,按照九皇子的年纪,早就应该进入上舍,但他性子惫懒,课业不精,在外舍待了两年还没进入上舍。” “虽说今年初总算进了上舍,但大家都知道,要不是他年纪放在那里,皇上也不会破格让他进入上舍。” 这,没想到还是个留级生。 “若是寻常世家子弟便罢,他可是个皇子,若不是生母受宠,皇上疼爱,还有太子爱护,那不知事的性子,怕是要死八百遍。” “那么大人了,还不懂事得很。” 听贺梓汐这么说,言辞之间却没有任何轻视,她知道这位表姐最见不得没出息的人,按理说九皇子这种,该是她最不喜欢的类型。 娄无衣想了想问,“他性格如何?” “小孩子似的,见人就叫哥哥姐姐。”也不管年纪比他大还是小,贺梓汐脸上露出点笑意,似是回想起来什么。 “也不知道愉贵妃怎么养出来他那样单纯的性子。” 单纯?娄无衣摇摇头,她可不信皇室有单纯的人。 注意到娄无衣的动作,贺梓汐估计也想到为何,马车慢慢悠悠在路上走,她从小窗探出去望了几眼外面,颇有些小心的放下窗帘。 “美人表妹,用单纯形容九皇子,只是说起来好听。 贺梓汐压低声音,“事实上,大家都觉得九皇子是个又懒又笨的小废物。” 又废又笨,还特别懒,只有个漂亮脸蛋。 但他实在好看,又受宠,多的是人愿意惯着他那性子。临朝的贵女公子们,对九皇子的态度总是很纵容。大抵都因着他性子可爱又长得好看。 娄无衣乍闻此言,不由古怪的看了她表姐一眼,是她的错觉吗? 表姐这话怎么有点妈粉味儿。 贺梓汐犹然未觉,声音压的更低。 “据说九皇子出生起脑子就不太聪明,好像是因为早产出世,后来又阴差阳错吃了下毒的糕点,被治好后脑子就更不灵光了。” 说他不灵光,倒也不是笨,而是他总是带着不符年龄的天真可爱,便让人觉得憨傻。 宫斗必备下毒害皇子,娄无衣意味不明的点点头。 “谁让他那个性格天生很讨巧,大家都把九皇子当小孩看待,宠着。” 娄无衣侧开脸,垂眼不语,并不大相信这种人生在皇室,她甚至觉得那些传言都是伪装。 生在皇家,怎会有纯良的人。 贺梓汐没看出她的意思,又支着下巴道,“不过我对九皇子未来的正妃很是担心。” “担心什么?” 娄无衣没懂,这是哪儿跟哪儿。 “上哪儿去找长得好看,文武双全,家世清白,对他一心一意的姑娘。” 娄无衣:“……” 这哪是娶妻啊,明明就是找个大冤种祸害。 贺梓汐掰着手指数完,最后不无叹息道,“就算找得到,漂亮小笨蛋能知事吗?” 得,她表姐果然是九皇子的妈粉吧。 作者有话说: 和祖父互动那里,有很长的伏笔,现在来看有点莫名其妙,可以忽略,后期提到会告诉宝贝们。 参宴前的无衣:这娶妻是找冤种祸害呢? 下章文案名场面来了 第5章 大冤种 - 原主娘亲葬在临朝郊外的一处山谷,谷中环境清幽,生有一汪碧潭如翡,水面平静无波,岸上斑驳绿意,杂乱堆积在潭边。 贺梓汐没有跟着进来,娄无衣猜想她是担心自己要跟娘亲说些话,所以体贴的留在外面,不得不说,这个表姐的性格颇有些粗中有细。 只不过,若是原主估摸真的有话要说,但是娄无衣,她只觉得这谷里的风景不错。 同样有此感的雁满楼,摘下身上所穿的小厮衣服,恭恭敬敬给原主娘亲磕了三个头。 “无衣,快过来给义母磕头。” 娄无衣未置可否,规规矩矩做完拜祭,顶着雁满楼的目光,她假装和原主娘亲说心里话,实际上在想,她死后也会有人立碑吗? 来给原主娘亲祭拜,原本是兮玉陪她,但雁满楼知道这事后,非要跟着来,美其名曰祭拜义母。 他想来,娄无衣也不拦。 跪在坟冢前,娄无衣自然而然看到碑上落了一小朵花,虽花瓣飘零散乱,边缘甚至有些发烂,但依稀能看出其状似仙鹤展翅高飞,嫩白花蕊依然颜色正好。 她抬手将其抚落,“谷里的鹤望兰颜色不错。” 随口一句感叹,她并未多想。 却不料雁满楼蓦然看她,神色疑惑,“你进来之前我便把这山谷看了个遍,哪有鹤望兰?” 娄无衣指尖微顿,稍有些慢的抬起头看过来。 雁满楼和她对视,笃定点点头。 谷中确实没有鹤望兰。 见此,娄无衣心念微动,若是这谷中没有鹤望兰,那它必然就是外来人带进这谷里。 谷里除了原主娘亲的坟冢,并无其他,所以,不包括贺家的话,会是谁来给原主娘亲祭拜呢? “把花收起来。”娄无衣指挥道。 雁满楼从怀里拿出个四四方方干干净净的白手帕,小心翼翼把残损的鹤望兰装进去。 “回去给之木说一声,查查临朝哪家夫人贵女喜爱鹤望兰。” 之木,是之子十八卫其中一个。 “好,师兄记住了。” 谷里风景独有一番风味,不同于漠北的辽阔宁远,也不是临朝城里花团锦簇,而是充斥着寂然的幽静。 雁满楼看着看着叹道,“这地方风景确实不错。” 娄无衣没什么伤春悲秋的细胞,幽幽接过话,“不用羡慕,等你死了,我也把你埋在这里。” 雁满楼:“……”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的话。” 小丫头嘴里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 雁满楼早该习惯,但架不住爱操老父亲的心,“明日参宴,你确定不用我一起进宫?” “不用,”娄无衣早有打算,“你要是真担心,把你这几天琢磨出来的药丸给我装一瓶。” 雁满楼啧声,“我就知道。” “给给给,回府就把炼好的都给你。” 他就这一个师妹,可不得宠着。 * 天启二十七年,除夕。 娄无衣没有以恒安王的身份参宴,而是跟着贺家一起赴宴,对于皇上而言,她这样懂事,自然乐见其成。 重檐叠叠,朱漆红门,古琴泠泠声悠悠转圜,钟声潺潺余音绕梁,金玉樽,翡翠碟,宴如画,人如歌。 宴会如此盛大,直叫人看得眼花缭乱,贺梓汐惊叹不已,“今年宴会的排场比往年还大。” 转念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压低声音,“我听祖父说,皇上早年并不是爱铺张的性子,怎地现在……” 话未说完,意思已经很明显。 娄无衣笑笑接过话,“老了老了。” 人老了可不得犯糊涂嘛。 年轻时克己复礼半生,骨子里的负面情绪尚能控制,到老便压不住,像小孩一样随着性子发泄出来,浑然不管后果如何。 贺梓汐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囫囵点头蒙混过关,拉着她就往空位坐。 皇上事先说过,年宴便当家宴一般,尽兴就好,不必拘礼,因此座位不会按照大臣的位分,官职高低来安排,相对应的,女眷席也是如此,都是和自己平日里关系相近的坐。 贺梓汐带娄无衣坐的这一桌,基本上都是和她交好的贵女,见到娄无衣俱是愣了一下,不约而同盯着她看。 “你们这是怎么?”贺梓汐偷笑佯装问话,神色却是早有预料。 这话让桌上贵女俱回过神,连连指着她笑道。 “好啊梓汐,难怪偷摸藏着不给咱们见识,你这小表妹果然是个美人。” “传言恒安王容貌倾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表妹还未及笄便是这般风华,日后还得了。” …… 夸的是娄无衣,贺梓汐却开心的见牙不见眼,把人护在身后。 “好了好了,别一直盯着我美人表妹,她害羞。” 娄无衣顺势躲在她背后,让众人看来,就是真的害羞不敢见。 穿粉裙的贵女笑嗔,“咱们圈子里,可少见这般爱害羞的。” 贺梓汐性格开朗大方,她交好的贵女便也都和她差不多,像娄无衣装的温顺可人小白花这种人设,独一个。 “美人表妹平时不这样,”贺梓汐多少了解几分表妹,这架势估计是真没做好准备。 “怪你们这群疯丫头热情似火,把眼珠子都快粘在人身上,能不被吓到吗?” 被称作“疯丫头”的贵女们笑得花枝乱颤,三三两两靠在一起,笑够了,又忙给娄无衣道失礼。 娄无衣从她表姐身后出来,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多谢各位姐姐抬爱无衣,姐姐们也很美。” 她这话说的真切,表情也坦诚,尤其黑亮的眼睛盯着人看,给人一种全身心被信赖的感觉。 顿时又惹得贵女们娇笑一团。 说说笑笑一阵子,该到了宴会开始时间,皇上居高台而坐,下首之人均抬头注目,听其致辞。 贵女们或转身或侧身,聚精会神的看向高台,娄无衣即便懒得听,在这种情况,也不好太不合群,只能看着皇上,心里想别的事。 皇上致辞半截,娄无衣感觉到身侧空位有人姗姗来迟坐下,动作有些迟缓,她用眼角余光去扫,只能看到华贵曳地的衣袍。 轮到皇子皇女上台祝酒,贺梓汐扫视一圈,惊道,“九殿下又没来?年宴他都敢缺席,胆子越来越大了。” 一股子的恨铁不成钢味儿。 娄无衣还没接话,斜刺里冒出来一道声音,惺忪又困顿的说,“殿下来了,谁说殿下没来。” 独特的慵懒腔调,呆憨的语气,实在很有辨识度。 桌上贵女齐刷刷看过来,目光一致聚向说话的人。 那人鸦青长发只用玉冠松松挽起,几乎半披在身后,似乎是感觉到众人视线,他迟了半拍抬起头,娄无衣漫不经心的目光顿时一凛。 赭朱唇,多情目,眼角泪痣勾人心弦,神色懵懂如稚子,精致如玉,瑰丽似妖,不愧是临朝第一美人。 他从众人的脸上一一划过,末了看向娄无衣,神色单纯又无辜的问她。 “你是哪家姐姐?殿下怎从未见过。” 娄无衣:“……” 坏了。 我成大冤种了。 这九殿下容貌甚佳,事先听过那么多描述,娄无衣还是没想到自己第一眼看到后,能被惊艳到失语。 尤其是那副自然无比的呆憨,纯真无邪的眼神配上妖孽至极的容貌,反差强烈,直戳娄无衣萌点。 她怔怔半晌无言,贺梓汐先替他回了话,“回九殿下,臣女表妹无衣,初到临朝。” “原来是贺家姐姐的表妹,”晏尘时弯弯眼睛,“难怪都那么好看。” 他支颐靠在桌边,身上跟没长骨头似的,见谁都弯着眼睛笑。 贵女们早习惯九皇子这幅模样,却依旧不能避免被“美色蛊惑”,还是听到台上皇子们敬酒结束下台,众人方才回神。 贺梓汐不无担心的蹙着眉,“九殿下,女眷席位可不能随便坐,您还是快些回男客席上。” “不行啊贺姐姐,”他巴巴的看着人,半点瞧不出皇子架势,倒像个邻家少年做错事怕挨骂,“父皇知道我来迟了肯定要训我。” 他眨眨眼,“坐在女眷席没事的。” “父皇说过家宴不拘小节。” 身后侍卫小声哼哼,不认路就这个下场,参宴都能走错席位。 眼见大家态度松动,九皇子再接再厉,可劲卖惨,“去了男客宴就要殿下背书,吃都吃不安生。” 贵女们一听,慈母之心隐隐作动,由他继续坐在这桌。 其实哪里会要他背书,年宴上谁敢找九皇子不痛快,只是他走错路又懒得动,就想坐在这里。 不过,幸亏宴席都有屏风相隔开,否则他们这桌莫名多出个皇子,怕是早就被发现。 初初惊艳过后,娄无衣回过神,恢复波澜不惊,温婉小白花模样。 她现在的人设,在人多的场合不爱多言,所以闭上嘴看菜就行,即便突然身边坐个九皇子,她虽然一时上头,喜欢这人的脸,但还分得清东南西北。 皇宫御膳的味道名不虚传,简简单单的菜色也炒的有滋有味,贵女们大多为维持身材,吃几口便放下筷箸,左右交谈说些闲话。 娄无衣却是没这个顾虑,整日里吃药膳,人都吃成中药味,可算是能见点荤腥。 新上桌的水煮鱼香气扑鼻,却没一个人动,娄无衣注意到这,颇有些惊讶的瞧了眼那九皇子。 从开席到现在,这人可一下没停过筷子,尤其喜欢吃肉。 虽然基本上都是贵女们借着公筷给他添菜加菜,生怕饿着他,没叫他碗里空过。 这鱼…… 娄无衣又仔细回想起他吃的东西,发现贵女们给他添的菜,他喜欢吃的那些,似乎都是容易嚼,不费劲,好吞咽的菜。 像有骨头的鸡肉,长壳的海鲜,难夹动的粉带,带刺的鱼肉,需要耗点力气的吃食,他再想吃也不会动半分。 人至于懒到这个地步? 娄无衣想了想,转公筷夹取了两块鱼肉,许是运气好,肉上都没多少刺。 因那鱼放着没人动,所以她的行为,便引起旁边的人注意,也是看到她取的肉没刺,身旁传来一声低呼。 她低头,余光瞥见九皇子的手,顿时蠢蠢欲动伸向水煮鱼,满意的吃到鱼肉,娄无衣清晰的听见他喟叹道,“累死殿下了。” 娄无衣:“……” 小废物。 - 皇家御宴,各类菜品层出不穷。让娄无衣意外的是,居然还在这里见到了小龙虾。 她突的想到,天启这到底是哪个朝代的衍生品,怎么什么吃的都有。 不过龙虾好吃,却很难剥。 贵女们大多是不愿意费这劲的。 “虾壳太硬,划伤手就不好了。” “蔻丹新做的,我舍不得划花。” “剥壳费劲,我向来体弱无力。” …… 晏尘时盯着红通通香喷喷的龙虾看了半天,愤愤瞪向身边的侍卫。 “早让你不要跟我来,什么都帮不上,还让我多练功。” “回去就把你调到偏院刷恭桶。” “哼。” 侍卫木着脸,任殿下撒气。 他已经习惯殿下想吃,吃不到东西时就这副模样。 吃个饭而已,殿下不愿意他们这些属下动手,自己又懒到令人发指。 晏尘时望着满桌的菜,真的很费劲,他开始怀疑自己刚才坐在这里的决定,如果刚才去找大哥,就算会被父皇骂几句也没事吧。 起码大哥会给他剥虾,挑鱼刺。 “殿下,吃吗?”他循声望去,和那明艳少女正正对视。 低头再看,他面前多出一个小碗,里面装满了剥好的虾。 无事献殷勤,肯定有鬼。 殿下才不会吃别人剥的东西,不干不净的有毒怎么办?母妃可是教我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 晏尘时心理建设完毕,张嘴,“吃!” 她长这么好看,不可能给我下毒的。 九皇子捧着小碗,拿着勺子,毫无心理负担的开吃。 身侧侍卫偷瞄了眼少女,恒安王无故对我家殿下献殷勤,莫不是也被这张脸给蛊成慈母? 娄无衣却是开口后便有些后悔。 她方才见那小殿下眼巴巴瞅着虾,满脸写着“好想吃啊好香好香,殿下想吃虾”,实在跟她以前养的那只萨摩耶等饭的样子太像。 都是亮晶晶的眼睛,都那么乖顺可爱。 她后悔的心情没过半分钟,看到小殿下捧着小碗吃虾,嘴巴包的很鼓,开心的小幅度晃脑袋,就像狗狗高兴的竖起耳朵,又乖又可爱。 娄无衣一瞬间很想摸摸他脑袋。 作者有话说: 无衣:他这张脸一下子就,嗯……打在我的那个……心巴上。(°ο°) 第6章 抱住 旁边,贺梓汐说着话,抽空朝她看过来,发现美人表妹勤勤恳恳给笨蛋九殿下剥虾。 她惊了一下,“九殿下能吃虾?” “殿下能吃,殿下不挑食。”晏尘时从小碗里抬起脑袋,乖巧的紧。 话音刚落,贵女们目光一致看向桌上的虾,刚还说着怕弄坏指甲上新做蔻丹的小姐们,都开始动作。 “呀,不早说,九殿下莫急,臣女也来给你剥。” “这一小盆子虾,够咱们殿下吃吗?” …… 眼看一桌上的贵女都挽袖上手剥虾,虾壳坚硬,但方才“娇弱的”贵女们眼都不眨,剥的热火朝天,动作豪迈的轻松卸开外壳。 娄无衣沉默半秒,低声问表姐,“表姐,刚刚她们还说自己柔弱无依?” 表姐动作不停,掰断虾头,高深莫测的看她一眼。 娄无衣:“?” “美人表妹你不懂,为母则刚。” “???” …… 你们临朝的贵女,多少有点东西。 侍卫见怪不怪,临朝城里,有些名头的公子,传言都是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竞相被贵女青睐,定亲的人挑都挑不过来。 自家殿下得个“临朝第一美人”,本该是受欢迎的主儿,就因为天生性子懒脑子不灵光,偏偏嘴又甜,逢人叫姐姐,活脱脱跟个三岁小孩似的,哪家贵女都把他当儿子看。 只是…… 侍卫沉思良久,退到了屏风边上。 就当他没这种丢人的主子吧。 - 怕丢人的九皇子亲卫险些长在屏风上,四下都在宴会上谈笑风生,并无人注意,但他拢大一坨,当然有人能看到,比如不远处愉贵妃的侍女,就眼尖发现了他。 “娘娘,”侍女俯身贴在愉贵妃耳侧低语,“奴婢瞧见那人像是小殿下身边的以离,您看看。” 愉贵妃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便看出来人确实是她儿子身边那个侍卫。 侍女又道,“小殿下又坐在女眷席上,端不知贵女们又哄得他吃了多少。” 以九皇子在临朝的形象,没几个人会怀疑他和哪家女子有私情。 愉贵妃也知道废物儿子的路数,干脆眼一闭装不知道。 “没看到,不管他。” 反正吃不到苦头。 九殿下没吃到苦头,吃的小肚子浑圆,开开心心的要早退,美其名曰天色已晚,到了该就寝的时间。 有贵女劝他,“不合适九殿下,宴会还未结束,您偷跑出去被抓到可不好。” 九殿下皱着小脸,“可是殿下很困。” “殿下每日都是亥时休寝。” 亥时,娄无衣很快算出亥时是晚上九点到十一点,这么早就睡觉?小殿下很养生呢。 看出贵女们一脸为难,晏尘时好说话的瘪瘪嘴,十分懂事的坐下。 “好吧,殿下不走就是。” 这么听话?娄无衣不信。 要是没见过他在城门口那一遭,娄无衣也会以为他顾及轻重,但九皇子本质上是随性而为的人,贵女的劝告,应该不会让他改变想法。 谁知道娄无衣居然猜错了,那九皇子真乖乖巧巧坐下,老老实实的坐直打盹儿。 娄无衣想了想,猜测这人该不会是懒得动吧?再回忆他刚才的行为,她觉得这个猜测非常合理。 事实上的确如此,既然坐着也能睡,那回不回家也不是很重要,毕竟洗漱对九殿下又是一大难事。 * 男宾席上,太子晏阙朱的眉头从开宴就没舒展开过,他本就病弱,蹙眉便让人觉得似乎身子不适,偏偏席上就他坐的正,君子簌簌似竹,如玉端方。 “年宴都要结束了,小九还没到。” 亲卫站在他身后,心说九殿下在女眷席上吃得正开心呢。 愉贵妃都不操心儿子,他们太子非担心九殿下吃亏,天可怜见,偌大的临朝,谁敢给九殿下找不痛快。 晏阙朱又蹙眉,“你去女眷席看看。” 亲卫忍不住瞄了眼自家太子,颇有些欣慰,殿下可算是指了回明路。 “殿下,属下方才便看到九殿下在女眷席坐着,想给您说,一直没得空。” 晏阙朱眉微挑,斜了一眼亲卫,语气意味难明。 “你倒是忙。” 亲卫忙道,“殿下,老天爷作证,属下今晚哪有机会近你身。” 晏阙朱眉心微动,也对,这年宴上,他的忙碌程度仅次于礼部尚书,怪不得侍卫,于是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亲卫刚站到他身后,皇上忽的目光看过来。 “太子,小九怎地没跟在你身边?” “父皇,小九吃饱便离席了。”晏阙朱稍低着头,唇色浅淡。 皇上是老了,但还没瞎,记性也不至于差到连人来没来都不记得。 他那闹腾劲十足的小儿子若是来,宴会热闹程度还能再添几分,方才皇子敬酒时,他就发现小儿子没来。 若是寻常宴会便罢,今日可是年宴,如何能让他这般胡闹。 许是酒劲上来,皇上招手,对身边大太监吩咐,说的倒是很阴阳怪气,但谁都能听出那点子宠溺。 “去把九殿下给朕请来。” 大太监刚要领命,皇上又像是想到什么,补了句“绑也给朕绑来。” 男客席上的动静,很快传到了女眷这边,娄无衣桌上贵女们左右对视,九殿下在他们这里,皇上打算派人去哪儿找。 “怎么说,”贺梓汐提出解决办法,“咱们是自己出去告诉皇上,还是等着公公派人来找?” 娄无衣淡淡噙了一口茶,心想她这表姐在正事上倒是很靠谱。 贵女们彼此看看对方,再看向桌边撑着脑袋打着小呼噜砸吧嘴的九殿下。 “九殿下睡得正香,现在去跟皇上说,他还能睡吗?” 临朝第一美人闭眼睡觉也美得不可方物,没有睁眼时眉间的妖冶,睡熟后的九殿下更加单纯无辜,睡颜乖巧,如同稚嫩孩童。 贺梓汐不由点头道,“对哦,九殿下刚睡熟。” 娄无衣心说糟糕,妈粉特质能不能别再这个时候上头啊表姐。 然而,贵女们达成共识,“那等人来找吧。” 娄无衣左思右想,也不明白为什么事情遇到这九皇子戏剧性到让人觉得离谱,又诡异的合理。 她正思考该怎么解决,余光瞥见屏风旁的九皇子亲卫背猛的挺直,见此,娄无衣便猜到有人来了。 念头刚落,屏风旁出现位面容稍有些寡淡,礼数却很周全的宫女,她视线在里面巡视一圈,飞快停在九皇子身上,也不忘给其他贵女们欠身。 “别睡了小殿下,皇上正找你呢。” 宫女凑在九皇子耳侧,连娄无衣听着也是耳朵一震,可那睡熟的人纹丝不动,活像是雷打都醒不来。 “小殿下……”宫女叹气。 接着,她弯下腰,手上居然使力直指九皇子的耳朵,动作颇为熟练,很有几分巧劲。 九皇子“哼哼”两声往后躲,他那侍卫连忙去扶,刚走到他身后,他又猛的往前一倾,直接扎进了娄无衣怀里。 毛茸茸的脑袋蹭的她下巴有些痒。 娄无衣看戏正开心呢,陡然来这么一出,她依靠本能把人接住,小殿下被抱了满怀。 她眼眸泛起一丝兴致,小废物睡着了这么乖? 宴上俱是安静下来,左右看着娄无衣,又瞧了瞧她怀里的人。 那宫女很快回过神,汗颜不已,“恒安王,要不麻烦您帮个忙?” 小废物压在她怀里,晃着脑袋嘟嘟囔囔,屏风外觥筹交错,贵女娇笑连连,她只觉得有只狗狗在她胸前拱。 不闹腾,就是有些痒痒。 娄无衣神色自若,“但说无妨。” 片刻后,九殿下好说歹说被哄醒,人还是迷糊着,要人扶着走路,亲卫想过来,但娄无衣的衣角被他拽的紧紧的。 走了没到十步,她感觉肩上一重,小废物眼睛闭的紧实,睫毛长得眼睑处落下隐隐绰绰。 女眷席离男宾主客席不远,半盏茶的时间足够到,娄无衣侧着脸,余光捕捉到了那抹明显的玄黄。 主客这席上,除皇室子弟外,其余均是朝中重臣,皇上和丞相说着话,侧眸看到几重人影。 “来了,”皇上脸上堆砌的笑意刚起来,人一走近,他瞬间没维持住。 “无衣,你和小九……”皇上震完惊,重新组织语言,“你们这是?” 话不说尽,余下让人自己解释。 上位者惯用话术。 娄无衣脸色都没变,眼神看向跟来的宫女,示意她来解释。 “回皇上,恒安王也是无奈之举,殿下睡觉喜欢抱着东西,方才许是睡迷糊了,就……” 宫女为难的看了看身影交叠的两人,做出了合理的解释。 这种理由换做别人很离谱,但是放在九皇子身上,就该死的合理。 皇上神色稍霁,好看了几分。 “既如此,太子,去把小九扶过来。” 晏阙朱应声,低低咳嗽了一下,身形却未停顿,极快地把娄无衣肩上的人轻轻拨弄开,在他脑袋朝后倒的时候,靠近两分把人接在身前,又对着娄无衣微微颔首。 娄无衣身前微凉,她回以颔首,移开视线。 晏尘时犹然未觉自己换了个怀抱,胳膊一伸,绕在了太子脖颈,似乎是闻见熟悉的清香,又放心的睡过去。 皇上知道晏尘时的作息,心知此时叫不醒人,但又疑心娄无衣如何跟小九搅和在一起。 “无衣啊,你是如何跟小九遇到的?” 娄无衣眼都不抬,一字一句的把晏尘时在年宴上的行为,原原本本的告诉给皇上,最后不忘说一句。 “无衣有罪还望宽恕。” 皇上听到这话,眼眸划过一丝兴致,随即被深色代替,看着她问,“无衣何罪之有?” “无衣不应听九殿下的话,知情不报殿下行踪,更不应放任贵女们与外男会面而眷顾私心,二罪难逃,望皇上开恩恕罪。” 这罪名说大不大,真要追究起来,九皇子也难逃其咎,娄无衣并不担心皇上治罪,她就是想知道,九皇子在老皇帝心里到底有几分重量。 皇上听完神色不变,哈哈笑了两声,“无衣多虑了,是朕管教不周九皇子,哪里能牵连于你。” 娄无衣低着头,“皇上圣明。” 果然是个疼爱儿子的好父亲么。 皇上对她笑得十分慈祥,转过脸状似严肃的对着太子道,“年初就让小九进国子监里好好呆着,这段时间简直不像话。” 晏阙朱还在拍背哄人睡熟呢,听到皇上的话头都没抬。 “儿臣省得。” 娄无衣不由得瞥了一眼太子,应该不是她的错觉,事情牵扯到九皇子的时候,太子似乎不会顾及太多,做事也果敢些。 “说起国子监,”皇上话音住了一下,眼里浑暗更甚,“无衣在漠北可有进学堂?” “回皇上,府里有夫子教无衣认字。” 她这话讨巧,单说夫子教字,听起来便让人觉得定然不多读书,便让皇上觉得漠北蛮荒,比不上临朝处处私塾学堂,课业必然落后。 娄无衣只是想人设上加点愚笨,却不知皇上心里怎么想的,居然来了一句。 “眼下离你及笄尚有月余,常在临朝赋闲虽可,然到底荒度时光。” “年后,你也到国子监去和皇子们一同上课。” “好歹是王爷,得了解了解如何治理一方城池。” 娄无衣连忙行礼,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高呼万岁。 - 国子监分上内外三舍,进入每一舍,都需要通过考试,但上舍相较而言又有些特殊,毕竟能进入这里的人,只有皇室子弟及其伴读。 考虑到身份,娄无衣直接进入的便是上舍,这般不合规矩,必然会有人在背地里嚼舌根。 但这是后话。 眼下年宴刚结束,娄无衣还在宴会门口,吹着冷风醒神,夜里宫灯明明灭灭,树影婆娑,照得人影绰绰。 不远处,愉贵妃带着宫女过来,她着水蓝宫装,外罩同色系兔毛披肩,额间缀玫红花纹,端庄中透着丝艳丽,实在是个合格的宠妃模样。 “王爷……”兮玉小声提醒。 娄无衣回神,愉贵妃已经行至跟前,她忙行礼。 “快起来小王爷。”愉贵妃掩住嘴轻笑,眼神柔柔。 她打量人的目光毫不收敛,却不叫人觉得膈应,像是和煦春光乍泄,恰到好处的倾洒。 “真真是结合了你爹娘的优点来长,”愉贵妃神色欣喜得很,瞧不出半点作伪。 她上前两步,扶着娄无衣手臂左右相看,“眼睛生的和你娘亲一样,鼻子和你那爹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好个美人胚子。” “娘娘谬赞,”娄无衣不好意思的低低头,“娘娘国色天香,无衣萤火之光不足挂齿。” 愉贵妃笑意更甚,她生的美,一颦一笑都是风姿,不经意间抬手扶鬓,也叫人移不开眼,娄无衣眼神顺着看过去,眸底微微一沉。 “前些天便想找王爷你来说说话,奈何年底事多。”她笑得风姿绰约。 “小王爷,年后有空常来风栖宫坐。” “多谢娘娘厚爱,无衣记住了。” 目送愉贵妃离开,娄无衣眸色更深,她鬓边的鹤望兰颜色真是好极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需知:任何事情遇到九皇子戏剧性到离谱,又诡异的合理。 男主这里是睡迷糊了,不是耍流氓,他作息很准,文案说过虽然他装笨蛋白切黑,但是真咸鱼真懒真的能睡能吃。 第7章 小狗 回到府里,雁满楼殷勤来问,今日在宫里可用上了他炼的药丸。 “没有。” 娄无衣回答完,大概把年宴上的事跟他讲了大概,最后不忘把愉贵妃鬓边鹤望兰的事一并说清。 “愉贵妃去拜祭义母,”雁满楼支着下巴,微垂眼帘,“她和义母有交情?” “有,夫人曾经救过愉贵妃。”刚收集完情报回来汇报的之木答道。 娄无衣唇角微挑,示意之木继续。 “愉贵妃并非是世家女,她是先帝在战乱逃亡队伍里,和将军及夫人一并救下来的孤女。” “先帝?”娄无衣只对皇子做了研究,先帝和皇上倒没怎么研究过。 “先帝和当今皇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愉贵妃当初和先帝曾有婚约,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进了皇上后宫。” 之木挠挠头,娃娃脸上满是费劲,“愉贵妃的身世像是被人刻意掩盖过,属下只能查到这些。” “无碍,这些已经足够。” 娄无衣噙了一口茶,“她既示好于我,必然有所图谋。” 便看看这位贵妃娘娘要作何了。 清茶回味,唇齿生甘,她脑海里闪过宴上那貌美少年,心想,改日在府上养只狗吧。 - 临朝的天还蒙蒙亮,哈出一口气在空中似能凝形,久未早起,兮玉目光有些发怔的跟在娄无衣身后,但见主子步伐轻快,神采焕发。 兮玉不由得叹气,她家王爷也不知性子随谁,一要忙起来比谁都有劲,歇几天都像是要命。 如今进入国子监学习,真不知道以后会逼疯谁。 走在前面的娄无衣却在反思,自己许久不曾上班,性子都变得惫懒,今日早起来国子监,她洗漱速度竟然慢了些。 这不是个好现象,她踩着脚下的台阶,走进院门,思考明天早上要不要再早一刻钟,以此惩罚自己。 院门牌匾上书“国子监”三个大字,迥劲有力,娄无衣并未忽视,目含赞赏间,和三两学子擦肩而过,直往上舍的方向走去。 虽未来过国子监,但胜在书院里到处有小牌刻字,许是她来的确实早,这会儿国子监里人并不多,并未遇到认识的人。 娄无衣向来爱穿颜色寡淡耐脏的衣服,原主的审美和她类似,素来都是玄锦宽袍,发饰也简单,做工精细有巧思的玉簪,绕在挽好的发髻里,墨发雪玉,相得益彰。 她容貌明艳,这般称之朴素的装扮,反倒衬得她颜色更甚。 推开上舍小院,娄无衣一愣,旋即轻勾眼尾,应是开年气温回升,书院里假山小湖边花草渐长,满目淡红浓绿,望去叫人只觉得清新舒畅。 上舍果然还没人来,皇宫离国子监的距离不算近,皇子们每日来上课,都需要提前一个时辰起床,才能确保自己准时到课堂。 相比而言,恒安王府其实离国子监并不远,她提前两刻钟起来就行。 晏阙朱向来早到,每每到上舍时,舍里总是无人,今日本以为也是如此,不想他推开门后,和坐在最后的女子相望目光。 印象里着红装的女子,忽然穿着这般颜色重的衣服,晏阙朱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娄无衣。 娄无衣也看到了他,很快回了个笑脸打招呼,“太子殿下,早。” 褪去平日正着明黄宫装,病弱太子配一袭雪白天丝锦袍,衬得他清峻无比,更显芝兰玉树。 不像太子,更像是个归隐的居士。 娄无衣想。 晏阙朱唇色浅白,霎是弱气,眼神却亮的紧,“王爷府邸离国子监不远,何不晚些再来?” “说来怕太子殿下笑话,”娄无衣自然要时刻立人设,“臣从未来过学堂,不懂规矩,怕来迟了耽误课。” “哈哈王爷多虑了。” 没什么营养的对话,两人都没有继续对下去的想法。 晏阙朱说完,坐在她前面两排的位置上,两人一前一后互不干扰的看着书,时间长了,院外渐渐嘈闹,来的人越来越多。 上舍分两个学堂,外间是皇子伴读,里间是皇室子弟,天色大亮,课室里渐满,娄无衣坐在最后便是为了方便打量人,把脑子里的人名和脸一一对应起来。 直到学正进来,做了自我介绍,她发现,那九皇子还没到。 按照惯例点名,四皇子竟然没来,娄无衣以为这种迟到的事,只有那小废物才会做得到。 不过又听五皇子对学正解释了原因后,她毫不意外的想,果然别人迟到都是有原因的。 点到九皇子晏尘时,学正没听到回答也不意外,连胡子都勾出一道了然的弧度。 “罢,九殿下必然是还没醒。”陈学正道。 他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走下一个流程,“大家先把之前布置的作业找出来,容老夫检查。” 话落,课室里窸窸窣窣的翻找,书页哗啦哗啦的响,正襟危坐动作不变的娄无衣,在其中格格不入。 陈学正盯着后排的人看了半天,适才想起上舍新来个女学生,是漠北的恒安王。 他检查作业,总不能叫人一直干等着,“王爷,你先温习今日要讲的内容。” “好。” 作业检查到半截,上舍外传来一声“殿下慢点!”声音有些耳熟,娄无衣记性向来很好,她迅速想起这是九皇子身边的亲卫以离声音。 晏阙朱对以离的声音熟悉程度,不下于晏尘时本人,本来正在研习课业的他,闻声顿时看向门口,正正和跌跌撞撞跑来的晏尘时对视。 四目相对,门外的人鸦青长发半披,发带都未系紧,朱红袍角逶迤台阶边,外罩披风堪堪系了半截,露出皓白脖颈。 他眼角压了几道浅浅的白痕,应是睡熟后不安分印上去的,下一刻他皱着小脸,正经十足打断晏阙朱的话。 “小九……” “太子皇兄,我的作业被狗叼走了。” 上舍寂静片刻,陈学正把半掩的门打开,神情坦然自若。 “九殿下,据老夫印象里记得,您宫里那条狗,已经是第一百二十三回 叼走您的作业。” “您真的不考虑换条狗养吗?” 课室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哄笑声,最末的娄无衣眸中也闪过笑意,小废物找借口也不走心。 门外晏尘时惊讶的微张嘴巴,自以为很小声的问身旁以离,“真的这么多次吗?” 以离闭着眼点头,实在不想跟殿下共同面对诸位目光洗礼。 他可没有殿下的好心态。 晏尘时“啊”了一声,火速做出新的应对方式,脸上写满纯良之色,“但太子皇兄可以作证我写了作业。” 陈学正眼都不抬,“老夫也想听您继续编,可是皇上那边说了,今日定要严格检查作业。” “父皇是不是最近很闲?”晏尘时非常认真的看向太子,严肃绷着脸。 “他要是没事干,我可以让他很快忙起来。” 台阶下九皇子一门心思动歪脑筋,门内太子施施然从亲卫手里接过东西递给陈学正。 “学正,小九的作业是孤监督他写的,也给他带来了。” 九皇子的作业总是会让人代笔,这事已经是国子监任课学正心照不宣的秘密,只是没想到,连太子也加入这个行列。 陈学正接过作业,面上在看,心里却在想,太子殿下如今仿写越发熟练,自己写字还能分得清吗? 见到这个情形,方才还说作业被狗叼走的九皇子,立马理直气壮的跑进门,“都说了太子皇兄可以给我作证。” 晏尘时伸手勾起一边嘴角,冲着陈学正吐了吐舌头,嘚瑟劲儿十足,视线忽的看向课室后面。 “漂亮姐姐?”娄无衣坐在一堆男子之间,格外好认。 他脑子里绕不清关系,理所当然道,“你也被我父皇抓来上课呢。” 娄无衣刚要起身就被他制止住,于是就着坐姿行了礼,语气诚恳。 “殿下,臣名娄无衣。” “臣是自愿来学习的。” 晏尘时把她名字重复两遍,听到她后半句话,顿时摇头。 “漂亮姐姐,你说实话没事的。” 他绝不信世界上有人愿意主动学习。 人家说了名字,他还要叫姐姐,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她漂亮。 娄无衣望着他假装很懂的表情,心里觉得好笑,小废物莫不是觉得人人都跟他一般不爱看书。 她淡淡笑了笑,没有附和他的话,晏尘时耸耸肩,了然于心,定是不敢说实话吧。 陈学正睁只眼闭只眼检查完作业,转身看到晏尘时还站在那里,“九殿下,老夫要开始讲课了,您快找个地方坐下吧。” 晏尘时向来都跟太子坐在一起,今日也不例外。 陈学正开始授课,九殿下正襟危坐。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挡,把身上装的小零嘴全放进桌兜里,找着角度偷摸填饱肚子。 太子目光微斜,继而熟门熟路坐直身子,替他挡住学正的目光。 娄无衣的耳力一向惊人,她在课室的读书声,学正的说话声里,很快听到了有人吃东西的动静。 心念一动,她目光扫向那朱红身影。 晏尘时半侧着坐下,把太子的宽袖罩在自己头上,好似这样就不会被学正看到,他一手一个糕点慢吞吞的啃,嘴巴包的跟河豚似的。 在满室正坐的学子中,格格不入。 “唉……”他突然叹了口气。 晏阙朱无法忽略,又不能太明显,趁着学正走到前面,他侧了侧脸,“小九,为何叹气?” “好累呀皇兄,”晏尘时戳戳自己的脸颊,手都不擦就举着太子的衣袖,“以离装的糕点太难啃了。” 晏阙朱的衣袖顿时多出几个手印,但他并不在意,而是温声道。 “皇兄给你带了酿桃汁,就在扶手包里,小九自己去拿。” 晏尘时顿时笑开,朝他眨眨眼睛,谨慎的抬起头看学正的轨迹,然后小心从旁边取出青蓝云碧色吸杯。 碧色吸管镶在杯壁,供人使用,娄无衣眼里泛起几丝兴致,吸管确实符合小废物的要求,省力又方便。 他喝水很不安分,碧蓝吸管在他嘴里左右鼓捣,颊边间或鼓起小包,可爱的很,朱唇水光潋滟,又叫人目光紧锁,配上他那张脸,活色生香。 很容易被人想歪的脸,偏偏长在这样单纯的人脸上。 娄无衣不是那种沉迷美色的人,实在是晏尘时这张脸,完完整整踩在她的审美点上,很难不让她多想。 不过,她的心思无人知晓。 另一边吃饱喝足,晏尘时不忘把太子皇兄的衣服给他放回原处,然后干劲十足的对皇兄表示。 “我要认真学习了,皇兄别打扰我哦。” 他握着拳,神情非常到位。 晏阙朱郑重点头,顺便帮他把放反的书调正。 半刻钟后,晏阙朱眼都不抬的接住呼呼大睡的皇弟,从身侧拿过虎毛披风给他盖上。 皇弟睡得呼哧呼哧打着小呼噜,像他宫里那只顺毛小狗,晏阙朱没忍住笑意,“小九,不学习啦?” 九殿下呼噜声一顿,揪紧披风朝他怀里靠,听不清听不清,学习什么的,殿下明日再学。 目睹全过程的娄无衣:“……” 小废物。 作者有话说: 男主就是我本人吧 学习什么的,明天一定 ( ̄ー ̄) 第8章 喜欢吗 - 他这一睡就睡到了午膳时间,学正刚走出教室,娄无衣眼睁睁看着躺人腿上,睡一早上的晏尘时唰地坐起来,睡眼惺忪,声音却很雀跃。 “皇兄是不是该用膳了?” 娄无衣不由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学渣的定食闹钟? 午膳都是在国子监内用,上舍不同于其他两舍,自带皇家小饭厅,娄无衣打算跟着大部队走,没想到晏阙朱贴心的邀她同坐。 娄无衣不用多想,就知道太子这是担心她一个人孤零零可怜。 她并不愿意连吃饭都要维持人设,所以拒绝了太子的好心。 晏尘时先去了饭厅,出来看到娄无衣和太子站在这里说话,眼睛转了转,小算盘啪嗒啪嗒。 “漂亮姐姐和我们一起吗皇兄?” 晏阙朱摇头,“小九,王爷方才拒绝了我的邀请。” “嗯?”晏尘时表情茫然一瞬,迅速变得非常殷勤,“漂亮姐姐来嘛来嘛,一起吃呀。” 娄无衣把他的小表情尽收眼底,也想看看他打的什么算盘。 “既如此,无衣恭敬不如从命。” 国子监今日午膳有虾有鱼,娄无衣本来没反应过来晏尘时的心思,直到她面前被塞了半盘虾。 “漂亮姐姐,你剥虾好厉害的,我想再见识一下,可以吗?” 他说话喜欢拖着调子,懒洋洋的没多少力气,唯独撒起娇来很卖力,眼角泪痣似乎都亮了几分。 想让她帮忙剥虾,还很会找理由。 她倒是想拒绝,可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嘴上实在说不上来回绝的话,手上也已经开始动作。 娄无衣不理解,怎么会有人能跟萨摩耶一样漂亮乖巧,长得又刚好踩在她审美点上呢? 方才晏阙朱还在想,小九好端端盛情邀请恒安王做什么,见到这一幕,唇角笑意没抑制住。 他家小九“仗色欺人”是常事。 以离端着大盘小碟过来,晏尘时连忙把里面的一盘放到晏阙朱面前,歪歪脑袋对他挤个笑脸,语气理所应当得很,“太子皇兄,吃鱼。” 说的好听是太子皇兄吃鱼,谁不知道是他想吃鱼又懒得挑刺。 太子笑笑摇头,自然的替他挑刺。 一旁的九殿下亲卫啧啧感叹。 每回在上舍用膳,以离都很佩服太子爷,自己的饭吃不到两口,全程顾着他家殿下,又是挑葱又是剥骨头。 以离觉得,只有究极弟控晚期的太子爷,能够忍得了殿下,忍得了那张美人皮下藏着怎样的事儿精体质,且乐在其中。 然而,以离瞟了一眼三步外的恒安王,想从她明艳又颇具攻击性的脸上找出一丝不耐烦。 可她唇角噙着笑,垂眼可见柔色。 真是找不到半点厌烦的神情。 这才多久,以离回想起他家殿下的属性,心中哂然,懂了,殿下又给自己找妈了。 用完膳,离下午的武术课还有一段时间,一般大家吃完饭都会坐着休息,打个盹什么的。 不过娄无衣饭后习惯散步消食,所以决定带着兮玉到了书院里的小湖边走走。 她告辞的十分潇洒,没发现自己离开时,太子神色异样,眼底闪过一丝暗色。 午后阳光正好,映的湖水波光粼粼,照在她眼底,碎光溢彩,娄无衣看着湖面,心里却在回想方才的事。 她这人没什么爱好,更没有戒不掉的习惯,唯独就是喜欢狗,尤其萨摩耶,简直是她的梦中情狗。 对美色……娄无衣其实没那么热衷。 上辈子外界说她冷心冷情无欲无求,也是有些道理在的,她的身边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伴随她的,只有工作,以及明面上的,隐在暗处的敌人。 腥风血雨似乎很适合形容她,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这种状况对她来说,后半句才是她的追求。 至于那九皇子。 孔子有言,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但她也不是个真正的少年人,实在不该被美色忽悠。 娄无衣心想,她得离九皇子远点,那就知道靠脸哄人的小废物。 可不能再被蛊惑了。 决定刚做,她绕过一座假山,被两人窃窃交谈声吸引了注意。 “……李二公子明日便来上课?” “是啊,据说是不想落下太多功课。” 话落,安静半晌,起先说话的人叹了口气,“他是四皇子的表兄,李家更是天启四大世家之一,还这般拼命用功作何。” “那又怎样,”这人语气有些不忿,细听又有些幸灾乐祸,“还不是被九皇子捉弄得狼狈摔伤了腿。” 正打算退回小湖边的娄无衣蓦地站住脚步,小废物害人摔伤了腿? 假山另一边的两人犹不自知,继续说着小话。 “要我说,那李二也是闲得慌,他好端端跟九皇子对着干什么。” “你这就不懂了,”后开口这人故作高深,“四皇子和太子向来不对付可是众所周知。” 他一惊,“怎地又扯到太子殿下?” “你……唉,此地不安全,”那人无奈道,“走,我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话落,脚步声渐渐走远,假山旁只余下皱眉思索的娄无衣。 李家二公子摔伤之事,她派人查过。确切来说,在她来临朝之前,她就把近期各家的情况都查探到了。 他落马摔伤并非是晏尘时所为,而是他挑事在先,要跟天启第一草包美人比射猎物数量,实际暗中在比赛区域内设了绊马索想害晏尘时摔跤落马。 也许是傻人有傻福,晏尘时没有被绊落马,反倒是李二自食恶果,被马摔落,亏他有点武功底子才没直接摔破相。 不过娄无衣记得,李二还掉进了猎场的陷阱,摔了个狗吃屎,其余人碍于他身份不敢笑,晏尘时没多少顾忌,笑声引得不少世家子弟过来。 李二心高气傲,自尊心甚强,若是因此更加记恨晏尘时,从而太子和四皇子矛盾渐深,也不无道理。 太子平日里行事总挑不出错来,样样挑不出毛病,唯独弱点是小废物,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太子为堤,小废物便是四皇子眼中的蚁穴。 那么他们率先出手针对的也必然是小废物。 娄无衣又想到刚才那两人的话,李二明日回国子监,那么四皇子应该也要回来了。 假山苔藓横生,阳光下光斑交错,诡异又清幽,几步远外,湖边的氤氲水汽绕出绚丽的色彩,娄无衣伸手遮阳,眸中闪过兴味。 好啊,临朝总算给她来了点乐子。 - 武课向来是皇子们的热衷,太子虽身体羸弱,使起剑来照样凌厉生风,五皇子使的十/字/弩,比起简单弓箭更耗神,相应的杀伤力也更大。 七皇子使长/枪,八皇子用双/钩,各自都有教习师父陪练,因着娄无衣初来乍到,武课上,她比其他人都清闲得多,简单练习完射靶便能休息。 原身会武,娄无衣曾经也学过古武,没什么原因,都是为自保而已,不过原身有极高的武学天赋,各种武器都使得上手。 所以几位皇子练习时,她特意分神听教习师父讲话,听个大概。 “漂亮姐姐,你也逃武课呀。”她听得入神,不防身边忽的有人凑近。 娄无衣下意识做了个防守的动作,待看到来人是晏尘时后,才讪讪放下手,理了理衣服避免尴尬。 她垂下视线又抬眼,凌乱间,没发现面前这人眼底划过一丝不符面庞的沉思,很快又挂着甜甜的笑意再问。 “漂亮姐姐,你也不用上武课吗?” “暂时不用。”她顿了一下,“殿下,我叫娄无衣。” 晏尘时顺势坐在她身侧,手臂靠在她的椅背扶手上,整个人没长骨头似的耷拉下来。 “殿下知道啊。” “但殿下就要叫你漂亮姐姐。” 娄无衣恰到好处的露出疑惑。 他弯着眼睛笑,有些骄傲,“哼,这是殿下给你的专属称呼哦。” “喜欢吗?” 他凑近几分,很有些小孩子的执拗与专注。 眼角泪痣缀着万千星光。 这谁能说不喜欢啊。 她点头称好。 作者有话说: 专属称呼get 上学日常×养狗日常√ 第9章 未来妹夫 于是满意的小殿下坐回去些,变成下巴抵在手臂上,眼睛亮闪闪的笑,和萨摩耶得到夸奖后咧着上嘴一样。 娄无衣很喜欢他这幅模样,索性无事,她有心和他攀谈。 “那殿下也不上武课?我见其他皇子都很喜欢武课。” “殿下不喜欢。” 他说的直白,毫不掩饰自己的抗拒,也许是觉得自己语气太绝对,显得有些生硬,他又小声接了句。 “而且,练武太危险了,殿下身娇体贵,不能冒险。” 娄无衣忍俊不禁,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干啥啥不行,宝贝自己第一名。 她没有收敛表情,晏尘时看个完全。 他惊道,“漂亮姐姐你笑什么?” 母妃说过他是稀世珍宝,要小心保护,不得随便涉险。 “殿下可是宝贝。”他又傲娇的哼了一声,下巴微扬。 娄无衣前世今生都没遇见过这种跟狗狗模样很像的男生,她心想还好前世娄家找来□□她的人里面,没有这种类型。 否则和娄家交手数年,她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 她转过来,笑意真切眸光黑亮,“好好好,殿下是宝贝。” 倒叫晏尘时看得发了怔,心跳漏了一拍,呆着目光走神。眼睛转了转,晏尘时觉得也许是自己坐姿不对。 于是两手交叠放在娄无衣扶手上,下巴抵在手背上,偏着脑袋看院中舞剑的太子,又说起新的话题。 “漂亮姐姐,太子皇兄让我叫你王爷,说是要合规矩。” 趁着太子舞剑间隙,他对院里的人眨了眨左眼,太子失笑摇摇头,继续下一个动作。 “但是我就想叫你漂亮姐姐。” 他收回目光,神色执拗的等她回答。 “殿下想叫什么都可以,”娄无衣很好说话的又笑了笑,“是臣之幸。” 他眼睛腾地一亮,大方道,“那你也可以叫殿下。” 她轻笑点头,又忽的发现,这人似乎很爱自称殿下,也不知道是懒得多加个“本”字,还是习惯的口癖。 总之,怪可爱的。 结束一天课程,晏尘时跟着太子皇兄回宫,马车里朱红袍角曳地,他眉眼妖冶精致,褪去几分呆憨,多了股子邪性,他斜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坐姿颇为懒散。 太子对他这样见怪不怪,雪衣如瀑,清峻温和,瞧着他闭眼,目光才慢慢移到棋盘边上。 今日国子监的事,他尽收眼底。 “小九,”他缓了缓落子,又问,“喜欢那恒安王?” 他道,“她生的美,我自然喜欢。” 不仅仅是喜欢她容貌甚,还有她孤身来临朝的勇气。 大抵听出话里深意,太子轻抬眼皮,雪色外衬微拉,划开边角的黑子,却恰好使它雄踞一方,如同辽远天际鹰隼盘踞半空,念及不少漠北的传言,太子落棋的动作微滞。 前阵子贺行止——贺家大公子,和他说起恒安王在贺家的行径,果然不像她刻意表现出来的那么乖顺。 今日他又特意安排人在她散步途中说些闲话,若是她真的不安分,那必然会做出点手脚来。 温顺态度下眼眸深沉,明艳皮囊下心思玲珑,漠北的鹰在临朝遮不住锋芒,她的风采迟早展露。 那副婉婉有仪的皮囊,又能维持多久,都在等,都在看。 端不知几时和他们对上。 至于生的美,太子想了想,印象深刻只有那深幽似湖的双眸。 他轻摇摇头,落下白子。 美则美矣,狼子野心。 不过,这些由他处理便好,小九向来惫懒,最烦费神。 太子浅笑落棋,揭过话题,“明日李二该回来了。” 晏尘时思绪断开,顿时皱眉,他实在懒得多费脑子,“难缠。” 临朝盛传草包美人九皇子,又懒又废,独独一张脸好看,传言虚实难知,但亲近人知道,懒是真的。 太子清朗的笑声泻出马车,以离挠挠后脑勺,他家殿下又丢什么人了。 * 雁满楼近来炼药大有长进,一炉能存下十几颗,就是丹炉废了不少,时常会接到隔壁邻居的埋怨。 尤其今日,连废三个丹炉,他还在屋子里闷着,估计是要掏出第四个丹炉。 府里暗卫看得啧啧称奇,磕着瓜子在屋檐上打赌。 “我赌十根糖串子,主子回来之前,雁少爷手里这个还得没。” “大胆点,我赌二十颗甜乳球。” “我赌……靠,没瓜子了,”长着小虎牙的暗卫左右看看,伸出罪恶之爪,“之木分我点。” “滚啊你,爷只有这几颗。”之木忙不迭翻身绕开,一张娃娃脸和他的作态极不匹配。 结果那暗卫提前预判他的动作,直接挡在他翻身的地方,两人一来一往,竟是比划了起来。 余下两个暗卫顿时赌也没心思打,瞅着他俩津津有味的看起戏来。 过了小半会儿,身后小院冒出缕缕黑烟,檐铃轻晃,屋瓦上暗卫对打“激烈”,以之木将人钳制住告终。 “说,错了没?”之木边嗑瓜子边问。 被打败的暗卫心里脏话连串,嘴上还说的好听,恭维道,“了不起,不愧是十八卫之首。” 之木满意得连连点头,把手里仅剩的三颗瓜子大方施舍给被钳制的暗卫。 “赏你的,不用谢。” “……” 旁边看戏的暗卫哈哈直笑,笑着笑着,其中一个忽然皱鼻子嗅了嗅,语气不太确定。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难闻的味道?” 其余三个均是收起调笑心思,之木最先反应过来,身形僵硬的转了转脖子,看向还在不断冒黑烟的小院。 “妈的雁满楼烧家了!” 檐铃猛的一荡,晃了满院的噪杂。 其他人视线同时聚集,神色难尽。 “雁少爷可真他妈能整事儿。” “我靠,他也想被主子关进暗楼是吧。” “别说了别说了,这次连我们都得一起关进去。” 之木骂完人,脚尖轻点,如燕掠过,冲去雁满楼的丹炉房,身后几人跟着飞去。 小院浓烟直冒,门一打开,为首暗卫被呛的连连咳嗽,眼睛被黑烟熏得睁不开,但很快那种感觉淡了不少,他却没发觉。 “我靠……咳咳……雁满楼!”烟味熏得之木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 他视线受阻恍惚间梦回从前,落脚没站稳,踉跄半步,被身后暗卫扶住,稍稍平复心情。 “之微?”之木回头,眯着眼睛发现其他两个也都跟来,顿时惊道,“你们咳咳……怎么都跟来了?” 之微疑惑,“是不能跟来的吗?” 之木气得吸了口浓烟,咳得撕心裂肺,感觉简直要把嗓子给咳破。 “……这他妈一看就是着火了,咳咳,你们也知道分两个人去抬水来……” 之微赶紧给他拍背,“行了你别说话,他俩马上就去。” 他脑子一根筋,也没发现为什么之木呛着烟味咳嗽不停,而他好端端的说话看人,连嗅觉都没问题,就只觉得味道有些像烧焦的木头,却不难闻。 刚跑出丹炉房的两个暗卫,迎面和娄无衣撞上。两人顿时目眩不已,腿差点软了下去。 异口同声道,“主……主子?” 完了,这次暗楼跑不掉了。 娄无衣瞥了眼他俩身后,又打量二人脸色,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道。 “这般大的浓烟,你们进去又出来,脸怎么这么干净?” 暗卫没明白意思,娄无衣又看了眼小院,那是雁满楼的丹炉房,起火冒烟正常,但没点火光就不太合理。 何况那烟雾呛鼻的味道也不正宗。 见两个暗卫呆头呆脑,娄无衣也没有跟他们计较,又问, “你们准备去干什么?” 其中一个立马回答,“老大让我们去抬水。” 之子十八卫叫老大的只有之木。 她记得这个暗卫……娄无衣目光一凛,当年是原主从火里救出来的,是原主的一把手,更是十八卫里最顶级的暗卫,唯一弱点就是怕火。 眼前浓烟很可能是雁满楼鼓捣的药丸,但之木并不知道,娄无衣知道心理阴影对人后果多么严重,她方才漫不经心的态度立时严肃。 小院门猝不及防打开,雁满楼衣着凌乱,眼睛却很亮,他拿着白瓷小瓶打算邀功,娄无衣冷淡错开身,直直进了院门。 雁满楼:“师妹,你……?” 丹炉房有机关,若是贸然冲进里面,找不到开关在哪,很可能就被封在房里出不去。 雁满楼赶紧跟上,想看看师妹要做什么。 娄无衣有所预料,果不其然推开丹炉房,便见之木闭眼靠在旁边暗卫肩上,脸色难看,形容苍白。 之微抬着之木胳膊把他放平,正打算蛮力打开丹炉房,看到来人顿惊,“主子你回来了?” 雁满楼匆匆跟上来,还没看清屋里的状况,娄无衣就看着之木的模样,直接转过身来沉脸冷声道。 “雁满楼,你最好祈祷之木没事。” 娄无衣一直知道自己是个有人性又很没人性的领导。 正值用人之际,她本就不接受手底下的人无故抱恙,杀人的刀生锈,她可以磨,若是有人故意折,就别怪她手下不留情。 “他若有事,接下来三个月,你都得待在暗楼。” 雁满楼手里瓷瓶滑落,目光惊惧,暗楼那是人呆的吗? “别啊师妹!师兄知错了,别把我关去暗楼。” 娄无衣给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让人带之木出去。 之微怜悯的看向雁满楼,谁让你整日闷在丹炉房,主子说过好几回,这次还把之木心理阴影搞出来,有你好受的了雁少爷。 雁满楼为了不被关进暗楼,急得那叫一个火急火燎,平时大冬天都要扇扇子耍风流,这会儿额上冒汗,都没功夫擦。 好不容易见之木脸色缓过来,雁满楼火速跑去找娄无衣,把自己这半个月来的成果挑出来一部分堆在桌上。 瓶瓶罐罐一大堆,各种药丸名字都贴在上面,前几日娄无衣问他要,他宝贝着不给。 现在风水轮流转,他眼巴巴求着娄无衣收下。 “无衣,我把最近炼制的药丸给你分些,你酌情考虑考虑,行吗?” 娄无衣随手拿起一个白瓷小瓶,掂在手里抛玩,目光盯着瓶身上的字,红唇轻启。 “烟雾丸,这就是你刚才搞出来的阵仗?” 雁满楼诺诺点头,殷勤不已。 “师妹你拿去呗。” 这东西也就能唬人,当个小障眼法。 娄无衣将小瓶转向手心,雁满楼脸上浮现喜色,下一刻他表情愕然,接住了她抛掷过来的小瓶。 惊得声调都有些变了,“你不要?” “等之木醒来,他做决定。” 她处理人一向如此,下属之间的矛盾,索性放开手由他们自己解决。 雁满楼神色又稍稍恢复正常,之木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他应该可以放下心免去暗楼受苦。 “师妹啊,”他又跟人保证,“我今后一定注意,绝不乱来。” 琳琅满目的药瓶看得人目不暇接,光看瓶身的名字就能猜出大概,她想试雁满楼炼的药丸很久了。 却一直找不到机会。 娄无衣见他满脸后悔,想了想来了句,“你炼的药丸遇水会如何?” 雁满楼立即自信,“遇水则化,无色无味。” 她斜了一眼,“后半句哪本书上看来的?” “师妹你这就是质疑我的业务能力,我可是继咱们师父之后天启有名的神医,鼎负盛名。” “想让我治病的人从漠北排到临朝,我研制出来的毒药,你还质疑?” 湖蓝色长袍下手袖撸起来,雁神医神情慨然,看起来很是激动,仿佛娄无衣再多说一个字,他就能拿着草药撞死来证明清白。 他这幅态度,唬谁都唬不到娄无衣。 “哦。”她淡淡道。 “我质疑不得?” 灯下烛火散漫打在她脸上,半明半暗间,她眸底深湖幽幽,周身不怒自威的气质叫人发怵,雁满楼心里打了个突,顿时讪讪笑起来。 “自然可以,师妹做什么不行呢。” 他心里唾弃自己没出息,又对上她视线,不由惶惶道,并非他没出息,实在是师妹太吓人,也不知道这吃人模样将来会被哪家倒霉蛋娶回家。 他这做师兄的先为未来师妹夫同情掬把泪。 作者有话说: 九殿下(举手):倒霉蛋不请自来 (‵▽′)/ 第10章 身娇体贵 不晓得这人心里想些什么,但见他安静下来,索性趁着机会打量打量桌上的药瓶,屋内两人一时无话,约摸过了一刻钟,窗外来人,之微大咧咧倒挂在窗上来报,之木醒了! 娄无衣不慌不忙看向雁满楼,微微抬起下巴,示意该他上场。 这时窗外的之微倒着脑袋,虎牙噌亮,“我刚才已经把主子的话告诉了之木,主子让他自己决定怎么办。” 房内两人一齐看向他。 他咂了咂嘴,“之木让雁少爷接下来一个月内不许用王府的草药炼药,并且还要把之前炼制的药丸,无偿全部交给主子,且教主子使用。” 雁满楼:“???” 坦白来说,之微真是服气之木的脑子,既给自己出气,还让主子高兴,更重要的是居然能从雁过拔毛的雁少爷手里坑出东西。 看来他们以前在之木手上吃亏,也不是没有道理。 之微从倒挂窗台上落在地面,在身上扒拉扒拉,掏出一个口袋,目光直直看向桌上药罐。 雁满楼再次:“???” 他转过头,“师妹,我想去暗楼。” 或成唯一得利者的娄无衣,总算露出几分真切,口中溢出轻笑,“师兄,做人还是要知足。” 什么都由着你的想法,那还得了。 雁满楼眼睁睁看着娄无衣一瓶一瓶拿起来看,再一瓶一瓶递给窗外之微,又看他一瓶一瓶装进备好的口袋里。 简直欲哭无泪。 大意了。 之木是不小心眼,可也不是个能吃亏的。 - 第二日到国子监,娄无衣没有带上兮玉,而是让之木跟着她。 兮玉没有武力,留在府里照顾更好。 之木长着张娃娃脸,再换个寻常的侍卫衣服,看上去很能迷惑人,这也是她带着的原因。 出门前,之木忽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主子,前些天从漠北过来,路上碰到家兵器店。” 单看形状,外表是刻着繁复印纹的银环手镯,接口处却有些巧思,两颗有拇指大莹亮剔透的球体冰晶粘合,晶体里嵌着细如牛毛的花纹。 是件很符合原主,也很符合她审美的首饰,她打量了一番自己,发现确实有点朴素,便接过镯子带上。 之木看她这反应,就知道主子是没明白过来意思,指着冰晶某个微凸的位置,给她解释。 “此物名为绵雪冰,冰晶里的花纹其实是毒针,被射中即会晕倒,持续两个时辰,等到那人再次清醒过来,它便消融进血液,大夫极难诊出。” 娄无衣动作顿了顿,重新看向手腕上的银镯。 “且它还是银制,那店家跟属下讲,比起寻常试毒的银器,这镯子只要靠近有毒的东西,不出半刻就会变色。” 她若是还听不出之木的意思,那就是傻子了。 娄无衣目含赞赏,“你有心了,之木。” “这东西很合我心意。” 她现在不能暴露身怀武艺,所以这银镯实在很有用。 之木咧嘴笑开,娃娃脸上露出不符暗卫应有的阳/光/气。 “这个冰晶可以替换,”他又指着交口的融环,“等主子你用完了就让兮玉给你找。” “好,先去国子监吧。” 她今日去的慢些,到上舍时,晏阙朱已经到了,彼此点头打个招呼,没过半刻,又进来一人。 穿着皇子常制的服饰,长相称不上俊逸,脸有些方,看起来比较憨厚。 昨日这人可没来过,又见他对太子行礼称皇兄,娄无衣顿时明白这就是四皇子。 “这位便是恒安王吧。” 她还未抬头,那看起来极为和善的皇子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见到她正脸,他眼里稍稍闪过一丝惊艳。 娄无衣起身,不算正式的行了礼,“昨日未见,今见其气度不凡,想来应是四皇子。” 四皇子摇摇头,“谬赞了,王爷才是清贵佳人。” 一来一回,聊得比昨天跟太子说话还热闹,娄无衣感觉到了太子打量的目光如炬,思索间她草草结束话题,坐下看书。 按照现在的形式,她只想坐山观虎斗,并不想搅入其中。 人慢慢就多了,娄无衣心想今日那九殿下不知何时才到,正想着呢,院外哗然,然后听到以离的声音响起。 “殿下!” 跟着响起一声“李二公子”,动静很是嘈杂。 课室里的人顿时都准备出去,没想到向来端方如玉的太子,险些跑出一道残影,冲到最前面。 院外李二公子脸色难看的坐在轮椅上,他穿着国子监学生常服,本该整洁板正的出现,却因为胸前衣襟处沾着肉汤,整个气质倒打折扣,甚至腿上毛毯还挂着肉馅。 轮椅前散落两三个包子,还有不远处打翻的豆奶。 三步远外,九皇子咬着半截肉包,脸色茫然的坐在地上,朱红长袍上沾了不少灰尘,他发带散落开,满头青丝如瀑而泄,瞧不见狼狈,更有种凌乱的美感。 “小九!”晏阙朱神色焦急,忙过去去扶他,“摔倒了没?” 九皇子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肉包子挂在嘴边,直到晏阙朱腾出干净的手给他拿住,才回过神来。 他霎是沮丧的指着地上,“啊,太子皇兄的早膳摔没了。” 闻言,晏阙朱顿了一瞬,心底软的不得了,“皇兄是问你可有受伤,包子待会儿再买。” 九殿下说自己身娇体贵,那自然是有道理的,眼下他摔了跤,嘴上包子干干净净,手上却被蹭红一大片,见此,太子脸色比李二公子还难看。 其实事情很明显能看出来,应该是两人不小心撞上,导致现在这幅局面。但九殿下受了伤,太子亲卫只好问道,“李二公子可否告知诸位发生了何事?” 李二公子不想说话,偏头对上四皇子的目光,冷冷哼了一声。 气氛凝固片刻,他身边侍卫察觉到少爷的暗示,硬着头皮讲完。 事实就是,九皇子走在李二公子后面,和他的目标一致进入课室。 本来李二公子也确实要进课室,到了门口,突然又说自己要去方便,侍卫推着他转过去,九皇子一时不察,就变成现在这局面。 晏阙朱看向皇弟,瞧他那模样便知道他是真的没反应过来,毕竟他大早上好不容易爬起来,脑子昏昏沉沉,估计连吃包子都提不上劲。 “既然是意外,”晏阙朱把人扶起来,手上忙着给他整理发冠,理所应当至极,“那……李二公子给我们小九道个歉,这事便揭过去吧。” 李二公子:“?” 他也是气急,连平时的谦和都懒得伪装,“九殿下自己撞上来,顶多是我二人都有不对之处,为何要我道歉?” 太子睨了他一眼,“你身后有没有人,难道你察觉不到?” “况且小九伤成这般模样,明显李二公子责任更大。” “若非你突然要转变方向,怎会害得二人相撞,造成意外。” 娄无衣:“?” 什么叫做护短,她今日可算见识到了。 作者有话说: 太子:等着吧,以后看你也好意思说我。 第11章 坐轮椅 小废物若真伤的重,太子怎么会气定神闲的由着他吃,还就在原地给他整理发带。 朱红玉带缀着细金丝镶在发间,鸦青也透出几分赤色矜贵。 太子这理直气壮要李二道歉的态度,实在跟他平时温文尔雅的形象不符。 在场人安静片刻,目光都聚集向一处,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没瞧出来九皇子伤的多么重。 又心想,都说太子十分疼爱九皇子,眼下看来,何止十分。 顶着一堆人的目光,当事人缓缓的抬起头,疑惑的眨巴眨巴眼睛,然后自以为很隐蔽的把包子藏到身后,背着手对各位说教。 “殿下只有一个包子啦,不是小气不给你们吃哦。” 众人:“……” 谢谢, 没人要您那啃的口水哒哒的包子。 李二公子看他这幅傻透的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九殿下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晏尘时疑惑的看他一眼,又看一眼,视线在他腿上绕了一圈,然后转向太子,目光询问,他可以说想说的吗? 太子朝他温和颔首。 九殿下立即开心,“你的轮椅是在哪里买的?” 李二公子愣了一下,又听到九殿下很认真很渴望的说。 “殿下也想要。” 众人:“……” 哎唷九殿下。 您嘲讽开大了,大了。 李二公子:“……” “九殿下倒也不必如此折辱臣。”李二公子满脸屈辱,想到那日在猎场被众位公子嘲笑,皆是拜此人所赐,如今在书院里,他腿伤未愈,竟是又叫九皇子提到那日的事来羞辱他。 猎场一事,本是他算计在先却自讨苦吃,其后还被九皇子反将一军,李二向来心高气傲,哪能受得了这些气。 何况他李家位列四大世家之首,他父亲更是宰相,而这九皇子不过就是仗着母妃受宠,太子疼爱,竟然一而再再而三折辱于他。 李二一时怒气上头,不顾后果厉声道,“九殿下此番行径,莫不是对我李家有何不满?” 话落,院中气氛瞬间冷凝,太子温文尔雅的态度骤变,眼里流露出上位者该有的审视,目光如电,属于天家人的睥睨俯视众生。 这人竟是如此沉不住气,啧,站在人群中的娄无衣看向四皇子,果见那憨厚脸上滑过一丝郁色。 而风暴中心的九殿下:“?” 他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让说个轮椅哪买的,上升到人格问题。 想到这里,九殿下满脸写着“你好小气连轮椅都不愿意告诉我哪里买还一脸不高兴受委屈”。 哼,殿下才不惯着你。 “不说就不说。” 九皇子气纠纠啃完剩下的包子,语气煞是傲娇昂起头,发带差点糊住眼睛,还好他脑袋偏的快。 “殿下明日就去找父皇,要宫里御神机的师傅做一个比你更好的轮椅。” 闻言,李二公子和四皇子脸色均是一变。皇上最不喜欢世家拥大,李二方才那句话,本是要威慑给太子听,却忘记犯了皇上的大忌。 九皇子意思是不是告状,谁也说不上来,但他若是告诉皇上这件事,李家少不得有麻烦。 “不过就是冲撞的小事而已,”四皇子感觉从人群里出来,做出老好人的架势,笑得非常和善,“九皇弟何至于要去找父皇告罪。” 太子神色不明的看向他,“冒犯皇子,可不是小事。” 从二人意外相撞到李二冒犯皇子,后者可比前者的罪名大了去了,尤其冒犯的这位,还是皇上宝贝的小儿子。 四皇子眼睛眯起,“皇兄方才也说是意外,这样,皇弟替李二公子道句不是,此事便就此打住,如何?” 太子撇开视线,意有所指,“他冒犯的人可不是孤。” 四皇子憨厚的神色变了一瞬,又恢复笑眯眯的模样看向九皇子。 “九皇弟,方才是李二公子做错了事,你就不要跟他计较,也莫要去父皇那边说什么,可好?” “啊,我知道了,”九殿下非常宽容,但也有点纠结,“可是父皇肯定会答应给小九做轮椅的。” 还在提轮椅,四皇子都要怀疑他这九皇弟是不是故意气李二来着,但此时不宜多思。 眼看李二又气得脸色铁青,四皇子赶忙道,“九皇弟勿急,四皇兄即刻找人给你做。” 九殿下眼睛噌的一亮,“真的吗?” 四皇子憨厚道,“四皇兄可不骗人。” 九殿下满意点点脑袋,“那就拜托四皇兄啦。” 真好,有轮椅喽。 解决完心心念念的问题,晏尘时拉着太子就要重新去买早膳,四皇子没得到准确的答复又问,“九皇弟的意思?” “孤会嘱咐小九。” 有了太子这句话,四皇子这才完全安心,“有劳皇兄。” 人慢慢散开,娄无衣看着书院门口那抹朱红,陷入沉思。 小废物要轮椅做什么? 他该不会要自己坐吧。 - “当然是我想坐啊太子皇兄。”晏尘时边喝豆奶边开心的翘脚。 “我跟着那个李二从大门走到上舍,他就坐在轮椅上什么也不干,全靠他后面那个侍卫推。” “那么长的路,他都不用自己走,而且他轮椅后面还装了很多吃的。” 他越说越激动,羡慕的表情完全收不住,语气愤慨激昂,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做什么鼓舞人心的演讲。 太子觉得有些好笑,“所以你就想要一副轮椅。” 晏尘时煞有其事的点头,拜托皇兄,坐着轮椅不用走路真的超舒服好嘛。 晏阙朱失笑摇摇头,他家小九啊。 “轮椅都是给腿脚不方便的人用,哪有活蹦乱跳的人上赶着坐。” 晏尘时立马不赞同,学着陈学正平时教训人的模样,捋了捋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 “思考问题不应固守旧见,要多思多想,用新的角度看待事情,这样才会有新的体验。” “知道了吗太子殿下?” 这幅小老头模样,直教晏阙朱哈哈笑开,“是是是,多谢小九赐教皇兄,皇兄省得了。” 晏尘时骄傲抬头,那还说。 上舍饭厅这会儿已经没人,太子早就没再用膳,一直看着晏尘时吃。 “吃得差不多了,”晏阙朱可还记得要上课,坐起身,他看了眼对面人的袍角,轻轻皱了一下眉,“以离,带你家殿下去马车上换身衣裳。” 本来还想说不去上课的人,登时蹿起来,浑身写满抗拒。“我不换衣服,走两趟路,太远了。” 以离:“……” 殿下真的好懒。 太子蹙眉,“穿脏衣服就舒服了?” 九皇子哼哼唧唧,“再脏,殿下也是临朝第一美人。” 这话逗得太子不禁笑开,伸手轻敲了一下他脑门,实在拿他没办法。 “罢了,以离,你去拿衣服,待会儿去上舍的休息室换。” “是,太子殿下。” 不需要多走两趟换衣服,晏尘时开心拍拍手,摸着饱饱的肚子,正要出门又停下来。 太子注意到他,“怎么了小九?” 九皇子认真思考,“皇兄,你说漂亮姐姐饿不饿?” 作者有话说: 没什么意思,他就是在嘲讽李二的基础上真的想要一个轮椅。 (真的会坐) 第12章 抄书 离陈学正上课还有一炷香时间,娄无衣看着桌上的包子和豆奶,再看看对面满脸写着“快夸我快夸我殿下是不是超厉害”的九皇子。 “殿下,我不是很饿,今日……” 晏尘时牢记太子皇兄的话,如果娄无衣拒绝,就让她只喝豆奶,不吃包子就是。 其实殿下有问为什么的,太子皇兄只是高深莫测道,娄无衣可不会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 晏尘时当时臭屁道,临朝第一美人也算别人吗? 话是那么说,但她若是不吃的话,晏尘时也不会强行要她吃掉,他能感觉到对面女子超乎常人的防备心。 所以他伸手摸摸包子,十分体贴的截过话头,“包子有些凉,姐姐你喝豆奶吧。” 娄无衣心想,我不饿我真的不饿。 嘴上,“好,多谢殿下关心。” “这包子……” 晏尘时冲她眨眨眼,“没关系,以离可能吃了。” 又怕娄无衣不信似的补到,“他一顿能吃五海碗呢。” 也是幸亏以离这会儿不在。 否则九皇子一天三顿饭,顿顿三大碗的事情就要露馅了。 娄无衣不由笑笑,话未出口,门边陈学正敲着戒尺出现。 课室霎时安静,没坐在位置上的九殿下格外显眼。 陈学正严厉道,“九殿下,快回你的位置上,老夫要开始上课了。” 九皇子从善如流的转身,压根没被他的严厉吓到,甚至趁着他没注意,偷偷吐了吐舌头。 见九皇子这么乖巧,陈学正又继续说起五日后周检。会比去年校检还要严厉,希望各位皇子们都要奋力取得一个好成绩。 末了还不忘补充周检注意事项,“……文试严禁有人交白卷空题,找人代笔,武试更不允许装病,让狗来代跑,尤其禁止用御膳房的点心,皇家私酿好酒来贿赂监考官。” 听到这里,娄无衣还觉得这个禁止条件给的莫名其妙,直到陈学正说完,她看到他看似不经意,实则十分非常格外极度刻意的,瞟了一眼太子旁边昏昏欲睡的九皇子。 “九殿下,记住了吗?” 娄无衣:“……” 行,搁这报小废物的身份证号呢。 九殿下上课就犯困,听都没听清就捣蒜似的点点头。 “殿下记住啦。” 然后太子再次熟练的展开臂腕,把宽大的衣袖罩在昏昏欲睡的九皇子头上,掩耳盗铃。 陈学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到,他习惯了,真的习惯了。 * 接下来几天,娄无衣的学习生活普普通通,非要说特别的话,便是不管哪一舍的学子都很卖力的学,连她表姐都不怎么到上舍来找她,看样子势必要在周检上亮眼。 但也有例外,比如满心期待轮椅快点做好的晏尘时,日常迟到不写作业,每天睡死睡活格外让人觉得特殊。 娄无衣经过这段时间对他的观察,发现晏尘时是真的懒,完全不掺杂水分的那种。 跟所有国子监的人比,用她曾经世界里的话来形容就是,别人都在卷,他是真的在躺。 还是咸鱼到底,毫无斗志的躺。 吃喝玩乐就是他活着最大的意义,娄无衣边写字边想,不过他整日里担心的都是吃什么玩什么,想的特别简单,倒也是难得。 因此,她对愉贵妃其人更加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养出晏尘时这般独具一格的儿子。 “哐哧”她桌上出现一个食盒,接着熟悉的朱红袍角逶迤下来。 “姐姐饿不饿?一起吃点东西吧。” 娄无衣抬眼,觉得小废物脸上的表情有些讨好的意思,她手上动作停了停,洞察道,“又要帮你抄写课文?” “!”晏尘时顿时摇头,语气诚恳,“我可不是那种人哦,我是真心实意想给姐姐带吃的。” 说完,他打开食盒,把最上面的小碟取出来,满脸期待的看着娄无衣,架不住他的眼神攻势,娄无衣从碟子里拈起小巧糕点。 晏尘时靠近上前,脸上写满催促的意味。 她只好咬了一口糕点,“吃了。” 他却没说话,等着她细细咀嚼咽下去,才放心似的舒了口气。 然后他坐了回去,煞有其事的清清嗓子,“姐姐应该知道什么叫做吃人嘴软吧?” 娄无衣:“……” 她很想说一句那我吐了吧。 可对上晏尘时那底气不足,反倒眼神躲躲闪闪的表情,娄无衣又觉得好笑,他竟还知道学着“威胁”人了。 “知道,”娄无衣状似不解,“殿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晏尘时瞄了眼观望已久的太子,又看回来,“既然姐姐吃了我的糕点,那姐姐就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不等娄无衣回答,他火速补充道,“不能拒绝!” 娄无衣注意到他那一眼,心里不由的沉下来,若是太子借机要她做什么,她…… 却没想到下一刻,对面的人闭着眼睛自暴自弃般飞快吐出一句话。 “好吧我只是想让姐姐跟我一起回凤栖宫吃晚膳而已。” “仅仅是吃晚膳?” 事情说了出来,但娄无衣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不然晏阙朱的表情为什么会那么郑重。 晏阙朱看他们俩半天,架不住皇弟的目光求救,赶来救场。 他近来观察已久,对娄无衣的谨慎程度心里有数,所以他过来告诉了娄无衣原因。 太子语气莫名,“你帮小九抄书被母妃发现了。” 娄无衣:“?” 太子继续,“所以母妃让小九请你到栖凤宫用膳。” 娄无衣:“……” 脑海里构设的所有阴谋论瞬间坍塌,她一瞬间大脑空白,“什么?” 作者有话说: 无衣:给未来对象抄作业被婆婆发现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 _ – 第13章 啊呜 晏阙朱似乎有些怜悯的瞥她一眼,又重复了方才的话。 娄无衣脸色僵硬,在线等回复,帮差生写作业被家长抓住该怎么办? 被太子说穿原因,九殿下眼睫微颤,泪痣印在眼角,他耸耸鼻尖,颇有些可怜的看着娄无衣。 “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她无奈笑笑,说得好像要去刑场一样。 太子在旁边安慰,“母妃并非不讲理的人,请你去宫里应是为了感谢你。” 娄无衣对这话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见她始终不表态,晏尘时咬咬牙,使出杀手锏。 “殿下宫里的狗会写字。” “姐姐想见见吗?” 娄无衣:“……” 最终她还是跟九皇子到了凤栖宫。 倒不是想见识会写字的狗,而是愉贵妃有请,她不好拒绝。 辇车一路直接从宫门口进入凤栖宫,压根不需要接受检查,凭着那极具标识度的凤栖宫标志,畅通无阻。 娄无衣真切感受到了愉贵妃的受宠程度。 “姐姐你别紧张,”晏尘时看她干坐着发呆,朝她坐近,“我母妃人很好的。” 她回神,摇摇头道,“我在想今日陈学正讲的功课。” 晏尘时惊讶的张了张嘴,讪讪靠回晏阙朱身边,哪有人不上课还在想功课的,真可怕。 看到他这个反应,娄无衣也无奈,哪能跟你一样天天想着玩啊。 几息间,辇车停下,晏阙朱还没起身,旁边晏尘时比他还快,跟个弹簧似的蹦跶下车,然后伸手扶他。 “皇兄慢点,我扶着你。” 晏阙朱神色欣然,慢慢搭上手。 最后下来的娄无衣多看了两眼太子,看来他那病不是假的,连没心没肺的小废物都知道要照顾他皇兄。 “诶?姐姐你自己下来啦。” 扶完太子,晏尘时转身就和娄无衣对上眼,煞是惊讶。 娄无衣点头,“嗯,我能下来。” 他二人说完话,便听到旁边柔和带着喜意的声音说道,“竟是真的把小王爷带回来了。” 她转头,果然是愉贵妃,鬓边依然带着鹤望兰,衬得她风姿绰约。 “参见愉贵妃。” 愉贵妃忙道,“小王爷不必多礼。” 门外吹来一阵凉风,愉贵妃身侧侍女体贴说道,“娘娘门口风大,咱们进去再细聊。” 愉贵妃诶诶连声,“你说的是,小王爷请,快请。” 娄无衣恭顺颔首,走在她身后。 刚进殿门,一抹黑影蹿过来,直往她身旁晏尘时扑,娄无衣动作迅速,立马把人拉近身边。 她依靠本能反应动作,迅捷的身手让身旁两人眼底都闪过一丝思量。 黑影扑了个空,疑惑的“汪”了一声。 “……” 这狗扑过来怎么不叫。 不过因为这个插曲,娄无衣更好打量起这狗,依据她对狗狗有限的认知,面前这只应该是边牧。 耳朵半竖起来,体形结实,概有半米长,长毛浓密滑溜,下部毛柔软厚密,整体呈黑色,鼻尖周围,脖子,胸部尾尖处呈白色,长长的毛尾巴垂在身后。 愉贵妃听到动静,轻声斥道,“小时,没礼貌。” 唤作小时的狗狗“汪汪”两声,绕着娄无衣转了一圈,直起上半身体,讨好的伸起右爪,对着她摆了摆。 晏尘时怕她不懂,“姐姐,它在给你打招呼。” 话音刚落,小时附和似的点点脑袋。 “它听得懂你说话,”娄无衣稍稍有些惊讶,但一想到这是边牧,又觉得很合理的接了句,“真聪明。” 晏尘时与有荣焉,“那当然,小时是最聪明的狗狗。” 小时开心的“汪汪”,对的对的。 愉贵妃已经坐到了首位,见他们围着小时,笑了笑招手。 “都过来坐着说话。” 几人依次落座,小时挤着晏尘时坐下,尾巴高兴的晃啊晃。 “今天怎么这么开心,”晏尘时恶魔低语,“写了几个字?” 小时尾巴顿时停止动作,仰起狗脸,眼睛半睁半闭,控诉味儿十足。 “还好意思说小时,”愉贵妃毫不留情说儿子,“自己字都懒得写,给它布置作业倒来劲。” “汪汪!”就是就是。 娄无衣意外的看了眼小时,居然真的会写字。 晏阙朱摸摸小时安抚它,“好好好,小时不写。” 不过听他们唤狗名,娄无衣有些没明白过来这狗的字是哪个,便问,“它叫小十,军书十二卷那个十?” 这么说来的话,似乎还正好在九的后面,像是愉贵妃又多个小儿子似的。 晏阙朱愣了一下,摇头笑道,“是晏尘时的时。” 她顿时被噎住,怎么把名字取得跟小废物一样。娄无衣表情有些明显,自然叫其他几人看出来意思。 “还不是母妃取得。”晏尘时悻悻道。 愉贵妃抿唇轻笑,对娄无衣解释。 “当初小时抱着未足月的小狗回来,换着花样叫它都不应,偏偏本宫叫小时,那狗啊,比他还应得快。” “时间一长,索性就把它也叫小时,倒是省功夫了。” 也不知道小时是不是听懂了,愉贵妃话音刚落,它就“汪汪”点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发着亮。 愉贵妃笑道,“又听懂了是吧。” 晏阙朱跟着说,“小时向来聪明,必然听得懂。” 只有晏尘时沉吟片刻,“它这么聪明,明日就要周检,能不能帮我考试。” 愉贵妃:“……” 丢人! 晏阙朱敲敲他脑门,“小九,莫忘了陈学正可是特意嘱咐过你。” 也没敲疼,九殿下却立马哎哟哎哟捧着额头作起戏来,“皇兄把我脑子打坏了,我明日应当是考不了试的。” 小时赶紧摇着尾巴挤到他怀里,汪汪直叫,紧张兮兮的要看他额头,晏尘时也听话,低下脑袋真叫小时看。 “汪?”小时狗脸严肃的转着眼睛,愣是没看出哪有变化。 三人更是无奈,九殿下又哼哼抬起头骄傲起来,“看样子明日周检,书院的人都难以见识到殿下的风采了。” 愉贵妃可不惯着他,“既然如此,那晚膳你也不必吃,反正你不周检。” 晏尘时如临大敌一般,“母妃为何不让殿下吃饭?” 他又转过脸让娄无衣看自己的额头,瘪瘪嘴扮的极可怜,声音拖出长长的尾音,绕着弯儿往人心里钻。 “姐姐,你瞧我母妃。” 小时也在他怀里看娄无衣,两双湿漉漉的眼睛,一齐可怜巴巴的瞧着人。 娄无衣:“……” 这谁顶得住? 顶不住也要顶得住。 旁边还有他母妃皇兄,娄无衣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想摸他头的冲动。 她心说,那我也帮不了你啊,你母妃不让你吃饭,我纵是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如何。 面上却牵起嘴角,“瞧是瞧见了,可我觉得娘娘说的在理。” 晏尘时顿时捂住心口,犹如西子捧心般憔悴,眼角泪痣轻颤,他又蹙着眉伤心十分的抖着手指娄无衣。 “姐姐你太让我难过了,你应该跟我是一边的!” 小时也“呜汪汪”抬起前爪捧在身前,狗脸哀怨的看着娄无衣。 每次母妃教导他,皇兄通常都是要顺着说几句的,晏尘时早就习惯。没想到今天来个娄无衣,居然也站在母妃那边,咸鱼九殿下非常难过。 “没有十颗雪绵绵糖是哄不好殿下的。” 他自觉丢出一句特别有分量的威胁。 小时点点脑袋,汪汪一长串听不懂,但很像是在帮着他威胁。 怎么总爱耍宝呢这人,连带着小时也跟着他学,殿内几人都被一人一狗逗笑,愉贵妃笑骂了句“没出息”。 晏尘时哼了一声,故意不看愉贵妃。 笑过一阵,愉贵妃又道,“你还叫小王爷姐姐,人家可比你小两岁呢。” “什么?”娄无衣惊讶。 小时立马在晏尘时怀里“汪汪”,像是重复提醒她,是的,小两岁。 “殿下是天启十一年冬日出生,”愉贵妃朝着娄无衣微抬下巴,“小王爷在天启十三年夏出世。” 大抵长辈提到年纪总爱多说两句,愉贵妃也不能避免,“若要细算起来,其实该是一岁多。” “但总归是殿下比小王爷大的。” 晏尘时撇撇嘴,“但母妃教我遇见漂亮女孩子要叫姐姐。” 愉贵妃顿时“咳咳”两声,目含威胁,什么话都给你娘吐露出来了。 晏尘时心虚闪躲开视线,朝晏阙朱身后躲了躲。 “大不了以后不叫姐姐。” 他拧着眉头思索片刻,“叫阿无!” 小时狗脸疑惑,“啊呜?” 晏尘时大惊,把狗举起来晃,“啊!小时你会说人话了。” 愉贵妃一脸难言的看向娄无衣,表情完美诠释了“小王爷你别介意我儿子脑子有病他就是这样”。 晏阙朱提醒他,“小九,你不觉得自己这么称呼王爷,有些奇怪吗?” 听起来真的很像某种动物的叫声。 小时点着头,“啊呜啊呜。” 晏尘时的取名水平,多半是恭维不得。但他的膨胀程度,别人也是比不得。 “很可爱呀,”他非常自信,又划重点表示,“而且只有我可以叫阿无,别人都不能叫。” “这样就可以区别开了对吧?” 娄无衣想说有什么要区别的,小时狗脸不满的伸爪勾勾晏尘时的衣袖,“汪?” 我呢我呢? 作者有话说: 无衣脑子里:萨摩耶嘿嘿……可爱……嘿嘿 男主平时表现状态就是八岁小孩,很符合女主心里的笨蛋狗狗模样他不装傻点根本俘获不了芳心无衣心思那么缜密的人 第14章 小殿下 “嗯……好吧,只有我和小时可以叫阿无。”看在你不是人的份上。 小时狗脸开心,“啊呜!” “多大的脸啊九殿下,”愉贵妃亲妈发言,“怎么就你要搞特殊?” 晏尘时分外坚持自己的观点,且不忘自夸,“殿下可是临朝第一美人,才不要跟别人称呼的一样。” 晏阙朱摆摆手,示意他别闹。 “你得问问王爷的意思。” 于是殿内三人一狗都望向娄无衣。 娄无衣沉默半秒,表情毫无恼意,“殿下开心就好。” 她并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可爱的,但晏尘时似乎很看重特定称谓,尤其那句只有他可以叫,娄无衣的心忍不住软了几分。 不过是个跟狗狗一样的小男生,由着他无妨。 晏尘时立马得意洋洋,“看嘛,阿无答应了哦。” “啊呜汪汪!”啊呜答应了哦。 又停顿了一下,娄无衣看向另外两人,“娘娘和太子也可称呼我无衣,不必唤作王爷。” 太子反应平平,愉贵妃却怔了一下,盯着她的脸看半晌,喃喃轻道,“无衣,好啊好啊,无衣。” 她怔然的幅度有些大,晃动头上的珠钗,翡翠细珠打在鹤望兰花瓣,颤了又颤,殿内三人均是看到这,心下各有想法。 片刻的失态后,愉贵妃又恢复了平时的华贵柔美,只是到底笑得更真切些,比鬓边鹤望兰颜色都更甚几分。 她安排贴身侍女去张罗铺上晚膳,又招手让娄无衣坐近些,问她从前在漠北的事。 娄无衣说话习惯留有余地,总是让人感觉不到的拐着弯,让你觉得和她很亲近,实际上疏离到极点。 尤其是和她觉得用意不明的人说话,浮于表面的聊天,她最擅长。但和愉贵妃聊了一顿饭的时间,她却能真切感受到这人的诚意,即便摸不清是敌是友,话也时不时透了几分真。 娄无衣有些拿不准,愉贵妃对她态度如此友好,唯一有可能的便是她还记得当年原主爹娘对她的恩情。 那,她突的想道,先帝呢? 若是对她尚且如此亲近,先帝…… 话住无言,愉贵妃抬手扶鬓,眼中真情不似作伪,“无衣,我当真是极喜爱你的,你娘亲……” 她及时停住,又不掩期望,“日后你跟着小时多来栖凤宫看看我,可好?” 她抬起眼帘,看着愉贵妃的表情,恍惚间瞧见她眼底的怀念。 太子和四皇子对立,她坐山观两虎相斗,然到底不能完全置身事外,站队是她来临朝的第二件事。 那,“无衣定会常来看望娘娘。” 愉贵妃顿时笑开,眼角隐约润上几丝绯红,衬得她更为娇美可人。 她看了眼窗外,神色缓了缓,有些舍不得的拉住娄无衣,“眼看天色已晚,若是能留无衣在宫里歇息就好了。” “罢了,”愉贵妃自说自摇头,也知道这不可能,她转头唤道,“小时。” 晏尘时啃着太子给剔下的鸡腿肉,“母妃?” 小时咬着太子给剔完肉的鸡腿骨,“汪?” 愉贵妃:“……” 别人都吃完半天,你还在吃,你娘到底是生的是猪还是人? 愉贵妃嘴角微抽,“送无衣回府。” 晏阙朱看皇弟碗里还剩着肉,决定自请缨,“母妃,我去送无衣吧,小九还没吃饱……”呢。 愉贵妃话都不想听完,她今晚跟娄无衣聊了这么久,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别人家的孩子。 又优秀又漂亮,够娄安年吹几十年,对比她的废物儿子,愉贵妃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柔美可人半晚的愉贵妃,没忍住露了几分真“刻”。 “还没饱?半桌子菜都是他吃的,宫女还给他添了三碗饭,翎贵人宫里那只猪都没他吃得多。” 殿内寂静,只有晏阙朱讪讪无话,娄无衣看着油盐不进使劲扒拉碗的小废物,嘴角忍不住上扬。 骂的是他,他还没自己皇兄反应大。 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不符柔美,愉贵妃拍拍晏阙朱,不无感叹道,“小阙,母妃知道你疼弟弟,但你也适可而止一点好吧。” 她宁愿养两只狗,也不要养猪。 小时都比晏尘时会看眼色,剩半截的骨头都不啃了,狗脸殷勤的在愉贵妃脚边蹭。 “你看看,小时都比他懂事。” 被骂的晏尘时依旧充耳不闻,懒洋洋打了个饱嗝,好饱好舒服,只想坐会儿,懒得再动。 愉贵妃眼睛都绿了,“九殿下!去送无衣回府。” 最怕母妃叫他九殿下,晏尘时顿时弹起来,掸了掸袖子,非常优雅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无走吧,殿下送你。” 小时连忙跟过来,对着娄无衣“啊呜”,昂着脑袋也要跟着一起。 娄无衣:“有劳殿下。” 她又叫住准备送她出门的愉贵妃,“娘娘,太子殿下,无衣告辞了。” “哎好,”愉贵妃对她含笑摆手,一扭头语气严肃,“小时要把无衣送到府上,知道吗?” 晏尘时抱着小时转过身,眼睛都亮晶晶的看人,“知道啦。” “汪汪汪。”知道啦。 - 天色昏黄,万物朦胧,大眼一看,已是戌时,宫墙暗影憧憧,人影疏疏,宫道上灯烛微暗,辇车从凤栖宫驶出去,只听得马车轮子轱辘。 晏尘时上车便抱着小时坐在那里,一人一狗俱是发着呆,很像是在发饭懵,她看得好笑,寻思着把这副场面记住,有空便画出来。 “啊!”晏尘时呆着呆着,突然满脸可惜的拍了一下手,十分惋惜,“今日没让小时给你表演写字,都怪母妃一直缠着你说话。” 他话到后面,颇有些忿忿,母妃眼珠子都快黏在阿无身上,他连句话都没机会插进去。 小时原本好奇的昂着脑袋,一听让它写字,顿时狗脸不满的看着晏尘时。 “汪!”自己不知道写吗? 娄无衣笑笑,“有机会再看。” “对,”晏尘时已经想好何时有空,“明天周检就让小时表演一下。” 小时:“汪?” 想到周检,他又语重心长的说,“你明日可要好好表现哦阿无。” “这是你第一次在国子监考试,要让别人都知道你的厉害!” “尽力就好,”娄无衣比他还要平常心,半点不担心,“名次不重要。” 晏尘时皱着小脸,“啊?” 努力拱火的九殿下,“有好多人背后说你坏话呢,阿无,你都不生气吗?” 国子监对她空降上舍流言甚嚣,娄无衣早就有所耳闻,只是那些人说就说呗,她又不会少块肉。 “生气?我不太在乎那些。” 就像上辈子娄家在她掌握大权后,为了拉她下马用尽手段,散布各种谣言,可她就坐在那里,谁也没能把她拖走,她压根就没把他们当回事。 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对她来说,都不值得她费心思。 “好嘛。” 晏尘时有些丧气,说不上来他这副模样为什么,但他就是在很认真的不高兴,娄无衣一时默然。 他下巴抵在小时的脑袋上,小声嘟囔,“皇兄每次都是第一。” 她问,“那你呢?” “我……”晏尘时眼神飘忽,又火速理直气壮,“反正皇兄和我是一边的,他第一的话,我就是第一,没区别呀。” 听他这么说,娄无衣大概理解他刚刚的想法,大抵九皇子觉得自己也是和她一边的,所以她要是拿了好名次,也是他拿了好名次,同样的道理。 真是小孩子气。 她抬眼望向九皇子,牵起嘴角,“我明日也会尽力取个好名次。” 九皇子喜不自禁,拉着小时的两只前爪鼓掌,“好诶,阿无加油!” “啊呜啊呜!” 车内笑笑闹闹,以离对恒安王的性格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居然真的很喜欢和他家殿下说些废话,还能愉快的聊这么久,果然是妈。 比贵妃那个亲娘还要妈。 宫里安安静静,宫外街上却热闹非凡,夜里有风,娄无衣借着风拉起的窗帘随意望向外面。 小吃摊上冒着热气,有食客搓着手站在摊前等,街角有情人共赏天际黑云,有小孩举着玩具打打闹闹,笑声铃铃传进车内,人间烟火气美不胜收。 她想,此时该是两个脑袋伸出去,都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惊呼。 风吹闭窗帘,隔绝她视线,娄无衣看回马车内,便见小殿下抱着毛茸茸的小狗打盹儿。 两颗脑袋抵在一起,朱红玉带绕着鸦青长发,缠住黑白相间的茸毛,比赛似的都哼哧哼哧打着小呼噜。少年琼白鼻翼微颤,温软如棉,长得个妖精模样,睡着后却乖的不像样。 她看得心中欢喜,看了良久,越看越觉得像萨摩耶。 不知不觉间,马车停下,以离轻声道,“王爷,王府到了,噢……殿下是否睡了?” 熟知殿下本性的以离,问句都用的是陈述语气。 “是睡熟了,”娄无衣从辇车下来,之木已经在车下,她不忘嘱咐以离,“回去慢些,别惊醒了他。” 门帘落下一道缝隙,少年唇色赭朱,下巴半隐半露在光暗里,透出几分勾人心弦的妖冶。 以离:“是,劳王爷挂念。” 细缝转瞬即逝,她心弦却勾的飞舞。 待到辇车拐至街角瞧不见,娄无衣方才收回视线,“进去吧。” 之木低头,“是,主子。” 作者有话说: 小时能吃能睡真咸鱼,除了脑子聪明会武,是我写的第一个懒狗男主 第15章 雪绵绵糖 * 翌日,周检。 娄无衣依旧如往常时间去国子监,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她有些意外这些人的积极程度。 索性周检还没开始,之木跟着她在院里散步,想着待会儿的考试,晃着晃着竟和陈学正迎面碰上。 今日陈学正比平日里还要威严,约是准备周检上“以貌制人”,震慑学生们不敢做小手脚。 娄无衣微低头,“学正安好。” 陈学正见她,严肃不近人情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意,“王爷不必多礼,正好老臣也要告诉王爷一个消息。” 娄无衣抬起头,“不知是何事?” 陈学正道,“今日周检,院内酌以实际考虑,王爷无需参考。” 娄无衣皱眉,“这是……” “鉴于王爷堪堪进书院几日,对课程都不太熟悉,臣等也是听皇上的意思,便出此考虑。” 陈学正似乎尽力把原因撇清楚。 他顿了顿,又像是带着几分安抚,“不过臣听贺兄说起过王爷,想来此次安排却是有些可惜。” 陈学正和贺老爷子私交甚笃,概是因为惺惺相惜彼此才情,老人家互相攀比孙子孙女更是寻常事,他知道娄无衣有本事也合理。 虽然平日里两人要争着比谁的后辈更厉害,但骨子里都是惜才的,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欣赏对方后辈。 老人家总是喜欢知书识礼,婉婉有仪的小姑娘。 听这话,娄无衣心知肚明老皇帝这是还防着她,先前震慑不够,他依旧疑心重重。 用脚想都知道他的打算。 周检上,国子监众生大放异彩,才情武术均优,可见天启年轻一辈后继有人,而漠北蛮荒地上的恒安王,由此必然心生卑意,更加不敢乱来。 可惜,他低估了恒安王。 娄无衣点点头,温顺懂事,“皇上思虑周全,实在圣明,我此番便也得空见识见识临朝才子才女的风采。” 倒是半分未有微词,表情十分沉得住气,不像有点本事便巴不得展示出来的愣头青,失了舞台就蔫儿。 陈学正心里连连称赞,顺势和她多交谈了几句话,便忙着去准备周检。 人已走远,娄无衣含笑的脸色顿时冷下来,语气夹杂着冰块一般,“年前大将军在军中遇害,还未查出幕后指使者?” 之木顿时严阵以待,“回主子,只能查出是皇室的人,到底是哪一位派去的,还……还需时间查找。” 有进展是好事,她半眯起狭长凤眸,藏不住眼底杀意,“哪一位?” “……经属下等查探,皇室大抵主分为三条阵营——皇上,太子,四皇子,以及其余说来不显眼的微末皇子。” “大将军遇害,幕后者直指皇室,奈何信息模糊,线人畏罪自杀,所以一时无法判断出究竟是谁……” 这确实怪不得之子十八卫效率低,娄无衣考量半天,兀的觉出动静,她神色不变,视线略过院角,轻声道,“排除太子,重查老皇帝。” 身后异动无法忽略,不消多想便知来者,之木摆出个轻松的姿势,看着假山几不可察道,“属下遵命。” 差不多话音刚落,一道黑影蹿到娄无衣脚边,围着她绕圈,开心的昂着脑袋“啊呜啊呜。” 九皇子也在娄无衣表现出惊讶的同时,拿着两包雪绵绵糖,从她身后绕到面前,笑得眼睛弯弯。 “阿无!惊不惊喜?” 一大早可爱度超标,娄无衣晃了个神,很快适当的表达出惊喜的情绪,“殿下来的真早啊。” 一提这话,晏尘时脸色不由垮了几分,然后偏着脑袋让她看耳朵,委屈巴巴喊冤,“母妃今日拧了殿下三次,不敢不起早。” 小时狗脸严肃,着重强调,“汪汪汪。”三次哦。 她看过去忍不住咂舌,愉贵妃当真是下了点劲儿的,小废物原本就白,耳朵这会儿红的跟芍药一般,倒是也格外好看。 “娘娘应是担心殿下周检迟到,”她帮着愉贵妃说了半句话,便感觉小殿下目光灼灼,表情明晃晃写着“你帮母妃说话跟我就不是一边的了殿下以后不理你不跟你玩了”。 “……确实下手有些重了。”她立马改口风,假公济私的飞快上手揉了两下,真是哄小孩子的语气道,“揉揉就不疼。” 晏尘时冷不丁被她揉耳朵,眼神呆滞片刻,另一边耳朵也突的红了。 干……干什么动手动脚啊,女孩子不要随便撩人诶。 小时也伸出爪子在他袍角蹭蹭,揉揉就不疼。 “嗯……殿下好多了,”晏尘时被小时的动作唤回神,找着话题,“阿无对待会儿周检有信心吗?” “信心倒是有,”她停了一下,满意看到他好奇的眨眨眼睛,“可惜我没有机会参加周检了殿下。” 晏尘时:“?” 软糖在嘴里变得更糯,他咬开冒出更甜的奶香味。 晏尘时表情有些激动,非常热情的把软糖往她怀里推,“阿无,姐姐,姐姐,你快教教我怎么躲过周检吧。” 娄无衣:“?” 你不应该惋惜我参加不了吗? 可惜学渣咸鱼九殿下,注定体会不到恒安王的内心想法,还在一脸做笔记等缺考周检的期待表情。 娄无衣把软糖推回他手里,一字一顿生怕他听不清。 “皇上下令允我无需周检。” “……” 晏尘时期待的心情顿时坠落,蔫哒哒的垮下小脸,悲情十足的蹲下,脑袋抵着小时的毛茸脑袋伤心撇撇嘴。 父皇啊,那没事了。 “昨日来国子监上课,父皇还嘱咐殿下要好好考试。” 他像个被烤化的棉花糖,黏哒哒的粘在地上,冒着香气和甜味儿,光是看着,就让她心情愉悦。 娄无衣嘴角勾笑,“那殿下就好好表现,让我也欣赏一下殿下的风采吧。” 闻言,晏尘时顿时抬头看向她,热烈的目光维持三秒,娄无衣没看错的话,应该就只有三秒时间,殿下眼里的光就啪嗒变淡了。 “文试要写好多字,殿下手都要写断了,武试射弩还要骑射,那些稀奇古怪的琴棋书画更是费劲吧啦要想。” 九殿下数落的头头是道,手舞足蹈比划,甚至举着小时加码给娄无衣展示周检“凶险程度”。 九殿下做鬼脸比划,“给阿无凶一个,小时。” 小时昂直身,呲着犬牙,狗脸凶猛,自觉十分威武“啊呜~” “周检大概就是十个小时这么凶,阿无你能理解吗?” “……” 我不能理解。 娄无衣差点被可爱到想揉他脑袋,不能理解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可爱的男孩子,并且他还有这么可爱的狗狗。 可爱本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满脸郁卒的叹了一口气。 “殿下也想周检啊,”他轻慢眨着长睫,眼底桃花灼灼,泪痣萦萦熠闪,声音拖着调子,尾音上扬撒着娇,“可是殿下身娇体贵诶。” 被可爱昏头的娄无衣,“对的,殿下不应该参加这么凶险的周检。” 之木:“???”主子? 赶来的太子:“???” “无衣你刚刚在说什么?” “太子殿下方才听错了吧。”娄无衣理智回归,恢复温顺懂礼的常态,收回立九殿下还有半尺远的手,矮身避开太子目光。 晏阙朱:“……” “孤最好是听错了。” 晏尘时赶紧讨好的圈住太子,就地抱起他大腿,抬起脑袋揪着雪袍晃啊晃,“皇兄来找我干什么呀?” 小时有样学样,伸爪攀着太子袍角,狗脸讨好,“汪汪。” 晏阙朱目光挪开,尽量不看两人耍宝,语气尽量保持距离,以保证自己不会犯娄无衣同样的状态,“文试即将开考,学正四处找你。” “啊?” “汪?” “今日这么快就要开始了吗?”晏尘时拉着小脸,十分为难。 小时抱着他胳膊,同样狗脸郁郁。 “前日院里便开始准备,”晏阙朱没忍住低头,瞧见他这样忍不住就摸脑袋,语气也柔和许多,“小九昨儿个不还说要让皇兄瞧瞧字吗?” 九皇子抱着太子大腿不吱声,太子又弯腰摸头哄,真是当做小孩似的。 之木看得惊讶不已,看资料里说太子疼爱九皇子,来临朝也耳闻此说,今日亲眼目睹,果然不虚传言。 主子对九皇子也另眼相待,太子和九皇子一边,也不知主子…… 而被担心的娄无衣注意力却不在正事上,她目光直盯太子的手,眼神幽幽,面色非常正经,作势却大有一副打算取而代之的意味。 哄了好一阵,蹲着的人总算脸色纠结,犹豫不定,晏阙朱乘胜追击。 “进去胡乱写一通,坐不住就出来。” 娄无衣:“……” 你跟我有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说: 有,你以后比他宠的还过分 第16章 又要我来 闻言,晏尘时顿时绽开笑容,“既然这样,那殿下就去吧。” 朱色玉带束发,翻飞身后,少年身边跟着小狗,热热闹闹跑出院门。 晏阙朱眼底笑意深深,对娄无衣点了个头,随后离开。 太子这倒是极会哄人,两句话哄得小废物乐颠颠去考场,还摸了三分二十七秒的脑袋。 摸了小废物那毛茸茸软趴趴的脑袋。 边哄边摸头,还被抱大腿。 不远处传来周检开考的预考铃,清凌凌撞进人耳中,院里一时变得深远幽静,恰日光出来,照得湖边亮堂堂,衬出她眼底几分跃跃欲试。 娄无衣心想,要不,学学? 被太子带去考试的九殿下,当真就认真准备写字吗? 文试考试时,三舍均在本来的院里,按照人数分成若干考场,太子和九殿下虽同院,却在不同的房间考。 碍于她的特殊,在院里晃悠不合理,又不能考试,索性得了陈学正的好意,娄无衣有幸当回监考官,让她熏陶熏陶国子监的学风。 上舍监考有四位老师,她专门挑了个不显眼的位置,特意能更方便看到小废物。 离开考还有两刻钟,其他人都把笔记放在桌上看,临时抱佛脚,九皇子气定神闲,大咧咧把小时放在桌上坐,和它玩得不亦乐乎。 晏尘时两手比作射箭的姿势,“小时,我说啾~砰!你就啪嗒往后倒。” 小时狗脸郑重点点头。 “啾~砰!” “啪嗒”一声,小时四仰八叉在桌上。 “不对不对,”小时一骨碌爬起来,歪着脑袋看晏尘时,他继续说道,“小时,你倒快了。” 我们九皇子非常严格,又详细给小时讲了一遍,小时也是非常严格的边牧,狗脸再次郑重。 “汪!”重来。 “好,”晏尘时做手势,朱唇皓齿,笑眼弯弯,“啾~砰!” “啪嗒”一声,小时四仰八叉。 晏尘时开心拍拍手,听到这声音,小时就知道对了,立马爬起来汪。 然后,她就看到晏尘时对小时伸出右手,小时伸左爪,拍在一起,一人一狗开心的弯着眼睛笑。 就让人很想伸手摸脑袋。 轻松闲适的氛围,跟旁边格格不入。 讲道理,娄无衣很佩服小废物这种“你们卷你们的我死都不会学习我就是废物就要躺”。 总之是让自己过得轻松愉快。 她看得开心,但这种状况当然也会引起别人的不满,比如坐在晏尘时前面的李二公子,就以狠狠靠后撞了一下九皇子的桌子,来提醒他安静。 正在表演两只前爪站立的小时,重心不稳,骨碌碌掉进晏尘时怀里,又自己囫囵翻起身,顾不得头上搭着朱红袍角,对李二不满的呲呲牙。 察觉到他意思的九皇子,无所谓撇撇嘴,又把小时放回桌上。 两刻钟时间很快过去,该开始考试,监考官不仅提醒学生收笔记,讲考试注意事项,分发考卷,还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看不见九皇子怀里的毛茸茸。 考试开始,九皇子把考卷翻得哗啦啦像波浪翻涌,三秒后,他单手撑着脑袋,和怀里的小时大眼瞪小眼。 小时狗脸看穿,又要我来是吧? 九皇子单挑眉头,一只手把小时放上桌,继而伸手把毛笔蘸满墨,懒洋洋递给小时。 小时摇摇头,张口叼住毛笔,在纸上划来划去,娄无衣眼睛猛然睁大,边牧聪明到这个地步了?字都开始写起来了? 不等她想明白,满室考生笔走龙蛇,唯晏尘时举起手,宽大袖袍往下滑,露出他一小截手臂。 “赵大人!殿下的卷子被狗弄坏了!” 说的是坏消息,但说话的人声音非常高兴,半点感觉不到伤心。 以往国子监考试,考卷都是定量的,各人各一份,没有多余的份,九皇子深知这个规矩。 考场内有人小声说了几句话,意思无非就是九殿下又可以不考试了。 然而,被叫赵大人的考官,和九皇子对视良久,从身下掏出一拇指厚的考卷,鼓励的对九殿下笑笑。 “九殿下,无妨的,下官这里还有。” 晏尘时:“……” 小时狗脸郁郁,啪的扭头丢掉毛笔,没用哦,靠你自己了。 不料它丢的巧,直接甩到了前面李二的桌上,毛笔吸满了墨汁,一道墨痕深深横贯他的纸面,把他刚写完的前两道题全部掩住。 李二:“?!?!” 晏尘时你欺人太甚! 李二恨恨不已,又不能现在发作,只能连忙拉住给九皇子刚换完新卷子的考官,急道,“赵大人,我的卷子也被狗弄坏了。” 赵大人脚步停了停,转过身上下扫量,以为考场又来了条狗,再看到李二桌上的毛笔后,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给,”赵大人递卷子,顺口嘱咐考生们,“好生作答,莫要东张西望。” 李二闷闷应声,心中忿忿,明摆着晏尘时胡来,考官却来提醒他,当真是好没道理的事。 文试时间实打实的紧,书写量惊人,基本上写过的答案并不能完全再次记住,加上李二被九皇子这一茬打的,考试心情直接全无,最后险些没把题给写完。 而他身后的晏尘时,写着写着瞌睡打了无数次,亏得小时坐在桌上看他,一发现他闭眼,就立马伸爪提醒,否则连一半的题都写不完。 总算结束考试,晏尘时顿时满血精神,笑吟吟出去,和站在门外等他的娄无衣碰上面,又当即垮脸,开始表达自己方才写的多么好,手写的多么酸,急需要人来捏捏。 娄无衣看穿不说穿,拢共一张卷子,半页的题都没写完,但他耍宝,她就接戏,隔着衣袖给他揉手腕。 不用学太子,摸摸手也可以。 李二公子出了考场,恰好看到晏尘时和娄无衣说说笑笑,好不悠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真是受够了这废物皇子的气。 不行,必须给他点教训。 - 可能文试把九皇子写麻木了,上半天接下来的其他考试,他没再搞什么花样,随便糊弄过去,考官大都了解其本性,也不太为难他。 用过午膳,下午就是武试。 上舍基础考骑马射活靶,共十支箭,难度比内舍射死靶难得多,但要是练的勤,也很容易。 当然,这是娄无衣的看法。 上舍和内舍武试场地离得近,娄无衣从内舍看望完贺梓汐,走了几步路就绕到了上舍这边,一眼就看到晏尘时抱着小时瘫在藤椅上,小时坐的端正,左右张望。 见到她,小时顿时“啊呜啊呜”叫起来,娄无衣刚要和它说话,小时脑袋就被一只手包住,把它眼睛挡了个结实。 “汪?”干什么呀? 九皇子非常期盼,“小时啊,你什么时候变出人形?” “汪汪。” 我是狗,不是妖怪。 九皇子自说自话,“你变成人替我考试,我就可以安心睡觉了。” “好羡慕你啊小时,一只什么都可以不做的狗狗,真幸福。” 小时:“汪!” 胡说八道! 有你,我还能什么都不做? 娄无衣能听出他话里十分真挚的羡慕,大有一种想当狗的渴望。 懒到没边了的小废物。 娄无衣嘴角微勾,坐在他身边,“还在想着逃过武试呀九殿下?” 听到声音,晏尘时动作不变,瘫的非常安详。 “殿下没想逃,殿下只是在做梦。” 你也知道是在做梦。 娄无衣心道。 “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始考试。”晏尘时不切实际道,“有可能下暴雨,瓢泼大盆那种吗?” 娄无衣不给他幻想机会,“应当是没可能的。” 话音一落,她感觉藤椅上的人瘫的更没劲,活像是化成滩水。 接下来不管娄无衣和小时怎么逗他,晏尘时都兴致索然。 开考前两刻钟,一匹匹马被牵进来,考生是可以自行选择马的,只要你选的马愿意让你坐上。 眼看考生都去选马,晏尘时还不动,娄无衣提醒道。 “殿下,现在该去选马准备考试。” 晏尘时才懵懵然回神,“好吧。” 他坐起身,小时顺势跳到地上,摇着尾巴跟他去选马。 娄无衣不好继续跟着去,就坐在位置上看他,日头有些大,映得他红衣似火,肤白如雪,在人群里显眼十足。 临朝的人,就算不认识九皇子的脸,那么光是凭着他一身红,也能判断出他的身份。 瞧见他去选马,那负责的官员立马就点头哈腰的带他挑,没走多远,有个小厮牵着匹毛色红棕的马过来,生的威猛霸气。 “九殿下,这匹马如何?” 晏尘时懒得挑,看颜色还顺眼,点点头就算可以。 官员便让小厮把马带到队里,让他给马脖上套好名字标签,记住是九皇子考试要用的马,小厮诺诺点头。 晏尘时却清晰瞧见小厮面色有丝不自然,极快极隐蔽的瞄了他一眼,非常的不对劲。 但头顶太阳晒的人眼晕,他懒得细想,当做不经意似的讲给娄无衣。 “牵马的小厮为什么要偷瞄殿下,偷偷摸摸的还怕殿下看见。” 他嘟嘟囔囔的说完,便去逗弄小时。 娄无衣脸色却一变,对身旁之木使了个眼色,方才小厮鬼祟的模样,她在这边都看了出来,明显有问题。 之木领命,身形似鬼魅般迅速离开,悄无声息没引起任何人注意,只那藤椅上逗狗的九皇子,动作轻微一顿,又继续重复“啾~砰”的游戏。 作者有话说: 懒得动脑子,靠老婆╮(‵▽′)╭ 第17章 死了? “武试即将开始,请各位考生来到预备场地准备。”考官在校场敲着锣,提醒考生入场。 晏尘时把小时塞给娄无衣,蔫哒哒上场,虽然嘴上说着不想动弹,但殿下上场精神状态瞬间表现的很好,一看就是临朝第一美人该有的风采。 小时一直看着他,狗脸开心的摇耳朵晃尾巴,“汪汪汪”不停,很像在给他加油打气。 娄无衣边撸毛毛边跟着喊两声加油,获得了小时极大的好感,狗脸殷勤的把脑袋往她怀里挤,动作明显表达“你帮小时加油我就让你摸摸头”。 活靶子并非是机关,而是在场地上放饲养的鸟雀,在固定的空间范围内飞动,由考生来射中。 考生每人十支箭,箭羽上都会标有考生名字,以防区分不开。 比赛开始,十位考生进场,在场地内驱马搭弓射箭,由于身下马在动,活靶雀也在动,基本上开始时考生状态都不太好,到了第三箭之后,准头才慢慢起来。 第一轮没有娄无衣熟悉的面孔,就记得有个李二射中七箭尚可。 晏尘时在第二轮上场,他干什么都懒洋洋的,搭弓射箭甩的轻飘飘,运气却好的很,一连射中三箭,连他自己都惊讶的张大嘴。 可能是手感好,他接下来几箭也纷纷射中,场外观众一时都看过来,热闹的仿佛在比赛。 不料变故突生,晏尘时座下的马横冲直撞起来,发疯似的在场中来回,根本不听他的指挥,由直往场外冲,朱红长袍被疯马跑起来带动的风,鼓成翅膀般在空中飞舞,律动似狂蝶濒死前求助。 噪杂声中,晏尘时惊慌道,“马疯了吧!皇兄皇兄,殿下要摔了!” “九殿下……糟了糟了。” “这马好端端的发什么神经?” “快去找太子殿下!谁能把这马叫停,它要上天吧。” 马疯跑的很神经,众人都不敢靠近,眼看马上少年松了松手,有人忙喊道,“殿下抓紧缰绳!千万别摔下来,否则腿会断的。” 这一句叫少年脸色变了变,刚松的手立马抓的更紧。 只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动乱,让在场人都愣住了,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会武的也不敢乱来,怕自己学艺不精,反倒害了九皇子。 找人来救的,还在路上,于是都看着马上的身影,暗暗为他捏把汗。隐在人群里的李二公子笑得极度狠毒,眸里深涌着畅快的报仇雪耻。 喜欢坐轮椅是吧九殿下?那我祝你下半辈子一直坐着它,和它相依相爱,不离不弃。 场外,之木询问的看了眼娄无衣,可要他出手去救,娄无衣瞥见不远处匆匆赶来的太子殿下,摇头示意不必。 有晏阙朱,小废物总不会受伤。 之木出手大材小用,她可不想太快暴露实力。 她这边念头刚落,那边以离就飞身而去,把晕头转向的晏尘时带下马,顺脚把马踢倒,尘土飞扬,围观众人一时都被沙迷了眼。 以离却顾不得太多,连晃着人,“殿下,你晕不晕?想吐吗?可有何处觉得不舒服。” 晏尘时被摇出残影,皱眉猛的抓住以离的手臂,咬牙切齿,“你再晃下去,我就要出大事了!” 以离“嗖”的松开手,他家殿下没了支撑点,又掉回他腿上,“噔”的一声,脑袋撞得很有力。 “……” “以离!” “殿下,你听我胡说,”以离吃痛,呸了一声,“不是,你听我狡辩。” 晏尘时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以离你完了。” 他没被疯马颠死,差点被属下摔死。 赶来的晏阙朱和娄无衣看到这一幕,同时看向以离,这是怎么了? 小时也狗脸严肃的瞪着以离。 天家目光压制,何其迫人。 以离咽了咽口水,开始胡说,“殿下被马摇出耳鸣了,还没缓过神呢。” 晏尘时:“……” 以离你胡话说尽! 晏阙朱却神色猛变,肉眼可见黑脸,“快传太医,快去!” 以离:“是是是,太子殿下。” 晏阙朱又忙不迭把情况不太好的九皇弟抱起来,去往里面的休息室,他身体虽羸弱,抱个没几两肉的九殿下还不足以为难。 等了半盏茶时间,太医被以离扯着前襟踉踉跄跄的跑进来,差点搁门口行了个大礼。 太医好不容易站正,刚要给太子和恒安王行礼,小时狗脸着急的冲他叫了一声,快给小时看病啊,你这个老头子手脚真慢诶。 太医手脚一顿,这是…… “别磨蹭,滚过来看九殿下。”太子怒斥,毫无平日温文尔雅,十分易炸。 太医赶忙到床边给九皇子诊脉,揪着下巴胡子拧眉深锁,太医院看病历来都是这个表情,晏阙朱这些年都看习惯了,今日却觉碍眼的紧。 但他又不能打断太医问诊,只能坐在旁边目光如炬。 太医顶着三道视线,可以说是汗流浃背的看完诊,半点不敢耽误,九皇子没受多大内伤,只是疯马颠簸中,把右腿划破,手上有些被缰绳勒住的红痕,除此之外都无碍。 太子不信,“可是他方才耳鸣。” 以离心虚的撇开眼,晏尘时暗暗瞪他,然后对晏阙朱道,“没事了皇兄,可能就是方才一瞬,我这会儿好的很。” 晏阙朱狐疑,太医连忙表示,“九殿下除了腿有伤口,其他毫无大碍。” “那好吧,”晏阙朱端详皇弟半天,见他确实没有什么不适之处,“你快把小九的伤口包扎了。” 太医诺诺连声。 待到包扎好伤口,太子近侍进来小声禀报,门外四皇子五皇子还有七八皇子来探望九皇子。 晏阙朱轻轻蹙了蹙眉,挥手道,“都进来吧。” - 四皇子打头走在最前面,憨厚老实的脸上挂着几分关心,人没进来就开始问,“太子皇兄,九皇弟可还好?” 等话音落下,他已经进来,和床上半靠着的人正好对上视线,四皇子表情自然的点了一下头,“九皇弟看起来并无大碍,还好还好。” “你们都来,”晏阙朱没有接他的话,倒是反问,“武试不考了?” 四皇子顿了一下,他来得急,没顾得上听话,但隐约记得学正嘱咐了几句,又说不上个所以然。 见他半天回答不上,他身侧一个皇子连忙规矩着回道,“回皇兄,方才九皇弟座下之马疯跑,把不少人都吓破了神,学正他们便把考核时间延后半个时辰,让大家都缓缓。” 此言一出,其余几个皇子忙附和称是。 晏阙朱颔首,“也好。” 他停了一下,想起方才的事,“那发狂的马现在如何了?” 还是先前说话的皇子,看人似乎都不敢直视,眼皮垂的很低,很怯懦胆小的模样。 “九皇弟座下那马四处疯跑,已经撞死在了院里的假山上。” 娄无衣神色微惊,十足十见不得血的贵家小姐作态,“死了?” 仍是他极轻的看一眼人,又低下目光回答,“王爷勿怕,现下已经有人在清扫,那些脏东西必不会入您的眼。” 娄无衣佯装被安慰到,又不忘轻抚心口假意叹道,“这马死的倒是快。” 是啊,九皇子刚被带进房间看伤势,那发狂的马就撞死在了假山上。 前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快到像是生怕人反应过来。 她的话似无心,却叫房内几人神色都变了一变,尤以太子神色稍重,斟酌着准备吩咐。 满室安静里,床上半躺的少年忽然曲起前半身,话里懒洋洋的泛着倦意,“皇兄,我好困呀。” 刚升起的一点严肃,被他这话弄得稀碎,晏阙朱也不恼,神色顿时关切至极的问,“把小时留在这里陪着你,皇兄带着他们都出去,可好?” 小时狗脸开心跳上床,往晏尘时怀里蹭蹭,要他抱着。 晏尘时耷拉眼皮,没多大精神的圈住狗狗,用行动回复皇兄这个安排是可以的。 太子又轻言细语嘱咐好一通,再率先起来,“小九要休息,你们随我出去等候考核吧。” 众皇子都起身,娄无衣慢了半拍,被床上的少年叫住。 “阿无,姐姐呀,你不用考试,就在这陪着我吧。” 他的话,娄无衣也不好当即答应,只能转头去看晏阙朱,询问他意思。 又听得少年压下几分语调,可怜巴巴的,“我一个人睡觉,害怕。” 晏阙朱神色莫名,视线微妙,不知想到什么,拜托了娄无衣在房间照顾晏尘时。 害小九的人还找不出头绪,单让他独处一室,确实不安全。 娄无衣是聪明人,她可不会在这时候动手。 人便都退出去,只剩下娄无衣带着之木坐在房内的椅子上,看着床上半睡半躺的人。 “人一走都安静了,殿下睡觉吧。” 晏尘时躺实在床上,脑袋耷拉下来,半眯着眼睛哼唧两声,和怀里的小时一同睡过去,没过多久,就打起均匀的小呼噜。 作者有话说: 正常操作,无衣这会儿可还没上心…… 第18章 炫耀 装睡还是真睡,娄无衣分得清。 所以她对九皇子这说睡就睡的技能,很是惊讶一阵,连着他怀里也秒睡的小时,让她也忍不住道句随主的狗。 之木凭借敏锐的感觉,探出眼下这房间里并无第三个清醒的人,于是决定把方才的事汇报。 “主子,我方才去找那个小厮,已经迟了一步。” 做事的人手段倒是狠,斩草除根,她不算太意外,“已经死了?” “他被李府侍卫在马厩的井边勒死,一口气都没剩,我去的时候,那个侍卫正好准备离开。” 李府,李二,娄无衣眼神暗了暗,她就知道这人不是个好东西。 “那侍卫如何?” “属下记得他的脸,且他在勒杀那小厮时,可能业务不熟,扣子被小厮抓掉了两颗,就在小厮尸体旁边。” 娄无衣很信赖之木的办事效率,“所以,你故意丢了一颗到井里。” “主子明鉴,”之木夸完她又道,“那尸体已经被投到了井里,井边还丢了封畏罪自杀的遗书。” 遗书上写小厮发现自己喂马的草料里加错了腹枯草,致使马发狂,他知道九皇子身份尊贵,自己这番失误死罪难抵,所以自行了断。 “单从表面上看,蹊跷不多,算是滴水不漏。” 若是小厮演技再好些,小废物没对她说那句话,他们也不会疑心那小厮,之木去的慢些,就查探不到。 少年睡熟,侧脸半隐半现在丝被间,颜色比织锦绣上的芍药还要妖冶,她看过去,过足了眼瘾。 “太子必然不会相信这番说辞,”娄无衣不打算插手,她只想暗中观察,“等着看吧,必要时帮太子一把。” 之木:“属下明白。” “畏罪自杀?” 灯下雪袍烨烨,银丝边冶着光,晏阙朱神色却黑沉不已,目光紧抵着座前弓着腰的近卫。 以元规整低着头,神色自然,“殿下,查探而来的消息便是如此。” 晏阙朱眸色偏棕,平日里是很温和的模样,但冷下脸来看人,便让人觉出几分雪山之巅的冷凝。 “以元,你是觉得孤蠢笨不堪,还是觉得这世上真有这般简单的事?” “殿下,属下只是觉得……”为九皇子和李家叫板,并不合适。 后半句以元没敢说出来,他知道就算说了,按照太子的性子必然也不会听,毕竟九皇子受了伤,太子不可能会姑息了事。 “你还查到了什么?”晏阙朱不相信他的手下只有这点本事。 以元心下叹息,从怀里取出两颗扣子,不敢隐瞒。 “从井边还有井底找出来的,属下检查过,不是小厮身上的。” 那么招摇的两个字刻着,他瞎了才认不出来。 不是小厮身上的,那是谁的,答案不言而喻。 周检上有人对九殿下暗下毒手,必然是平日里和他不对付的人,小九向来乖巧懂事,和他起矛盾不对付的人,掰数手指来算更没几个。 晏阙朱想了想问,“小九周检可有和人闹架?” 以元如实回答,“没有,文试上小时主子把李二公子的考卷弄坏,其余的再没什么。” 李二,李家,四皇子。 晏阙朱拿起那枚扣子,扣面两个大字堪比指名道姓,他借着烛火端详,先前猎场上的事他已经查明白,是那李二偷鸡不成蚀把米,书院里前日他又丢了面子,今日周检的事…… “暗中去查李家,带着这两枚纽扣,限你两日内给孤答复。” 以元不敢耽误,“属下遵命。” * 九皇子周检受伤,别的不急,急着让皇上看伤口,看完后,非常理直气壮要了半月的病假,还让宫里御神机给他做副轮椅。 老皇帝也是真的宠爱儿子,说给做就给做,御神机效率极高,轮椅三天就送来了风栖宫。 恰好那日天气不错,隐隐有点初春的气氛,九皇子心情极好,抱着小时坐着轮椅让人在宫里推了几圈。 好巧不巧的和四皇子碰面,四皇子面相憨厚,总是敦厚的笑,今日也不知是遇到什么喜事,眼角眉梢少见挂了些淡淡的矜傲。 “九皇弟,几日不见,腿可好些了?” “好的在呢,”晏尘时起身蹦跶两下,“殿下能蹦能跑,能走能跳。” 四皇子笑眯着眼,“那是极好,看来不久就可以在上舍见到九皇弟了。” 闻言,晏尘时顿时垮下小脸,“四皇兄,咱们不说这个行不行?” 四皇子愣了一下,想起来他这九皇弟平日作风不由笑开,差点忘了他这不学无术爱玩爱闹的性子。 “好好好,”他好说话的点点头,视线不可避免的看到晏尘时身后的轮椅。 “皇弟这副轮椅……” “御神机给殿下做的,坐起来很舒服,”晏尘时很有些炫耀的劲儿,“怎么样四皇兄?” 他又没坐过轮椅,只能根据外观来大概评价一句“不错。” 念及之前的承诺,四皇子思考片刻还是问道,“那四皇兄答应给你做的轮椅,九皇弟还要吗?” 九殿下头都不抬就接受,“要啊,不能辜负四皇兄好意嘛。” 又似不经意道,“母妃前阵子还夸四皇兄人好呢。” 愉贵妃……四皇子眉间矜傲稍稍压淡几分,他能被父皇委以重任,既要自己争气,还有母妃暗地里周旋。 而愉贵妃若是想要什么,只需要开个口,父皇便会予她,更别说面前的九皇弟,要星星要月亮,父皇都可着劲的宠上天。 世上之事,不公平是常态,父母之心,不偏长是假话。 生在帝王家,四皇子深知真情难得,却每每在看到面前少年时,忍不住滋生一丝嫉妒。 大抵老天总是偏爱美人。 他什么也不必做,只是在那里,父皇的目光便会看向他。 而他的母妃,也是宫里所有皇子最可望不可即的存在,谁不希望自己有愉贵妃那样的母妃,功课做错不必挨罚,上课迟到不会打手心,玩闹时还会带着阖宫上下陪他,会做可口的饭菜,从不严苛板着脸训他。 好多个时刻,皇子们都觉得九皇子和他们活在不同的世界,他们有步步如履薄冰的艰辛,有不得不奋力争取的荣宠,还有寄予他们厚望的母妃。 但他只负责开心快乐的活着,像是世间烦扰均与他无关,是真正千娇万宠养大的金枝玉叶小皇子。 也不是没人嘲过九皇子这样会被养废,可愉贵妃那个女人,四皇子想起他母妃的话来,当真是极聪明的。 她收养了生母早早去世的太子,盛宠之下,太子之位牢不可破。 任谁都知道,太子对九皇子多么爱护,若是太子即位,面前少年的好日子仍会继续。 而他们究其一生,始终不如他。 这多少是让人有些心生嫉恨的,四皇子承认,他也不例外。 面前少年见他不言,坐在轮椅上逗着狗玩,眉眼纯粹无忧无虑,开心肆意的模样,从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他忽然有些明白,自己那个表兄为何偏偏与老九不对付。 这般顺遂的命道,谁会不看红眼呢。 可能人都存在破坏欲,也或者人都见不得美丽的事物永存。 四皇子突的冒出念头,若是愉贵妃失宠,太子失势,他这九皇弟还能否笑得这般无忧无虑。 “四皇兄,四皇兄?” “汪!汪?” 四皇子猛的回神,面色温和,“抱歉九皇弟,皇兄方才在想何时把轮椅给你送去。” “不急呢,四皇兄有空送来就是,”晏尘时瞥了一眼他身后,期盼不已,“我见四皇兄刚才很开心,是父皇赏赐皇兄近来无需上课吗?” “哈哈……”四皇子摆摆手,“差不多,四皇兄要去冀淮一趟。” 冀淮是哪里,九皇子不知道,但听起来就要出远门,九皇子很羡慕。 “真好啊,四皇兄可以不上课。” 四皇子被他这话说的又笑了笑,但这事他不欲多加攀谈,借口回宫收拾东西离开。 晏尘时乖乖点头,看着人走。 直到人影消失,他神色间乖巧便淡下来,斜斜扬着眉,泪痣妖冶生姿,曲着手指搭在怀里小时头上,闲闲敲出几道弧度。 “算计人表情都不收敛,真没用。” 作者有话说: ( ̄ー ̄)十宗罪之嫉妒 猜你表兄几时死 第19章 求求了 周检之后,娄无衣便没见过晏尘时,知道他偷着懒不愿意上课,她也没法子来见,而且临朝世家多,贵女多,宴会更多。 更别说初春之时,拜客的帖子如雪花般降落她府上,碍着她表姐贺梓汐的面子,娄无衣倒没有全都拒绝。 但怎么说也拒了大半,到愉贵妃这召见的帖子递来,她是半点没犹豫,当即就决定进宫。 之木在旁边看着,思索半晌,“主子,你对九殿下是否有些……”过于关心,这几个字他没敢说出来。 娄无衣接过话,“有些关心他对吧。” 之木嗯了一声,惴惴不安退了退,准备跪下,担心主子苛责他多事。 “确实有点,”娄无衣自己回想过来,发现关心的有些多,但那小殿下生的妖冶精致,性格却单纯懵懂,行事作风活像萨摩耶成精。 你看,长相踩在她审美点上,性格刚好拿捏住她,又很像狗。 很难不多关心两眼啊。 娄无衣光是想想就手痒,但凡人在她面前,估摸手就要伸向他脑袋了。 脑子里跑完火车,她冷静自持,“但不多,还不至于让我乱了分寸。” 见她态度并未不悦,之木胆子稍稍大了点。 “主子,属下认为您能和人交心,在乎人是好事,但九殿下他……”之木对娄无衣的目标最了解,也最能明白她。 “他是太子那边的人,”看起来冷情的主子,其实也不过才十四岁,情爱一事说不准,但关心主子两句总没错,“主子适当交心即可,若是太过,日后恐怕会伤神。” 娄无衣活这么多年,从没人教过她不要为人太过费心,以防日后受伤,她人生中体会到的道理,都是她自己看出来摸索出来。 说来,她很烦有人对她做事指指点点,但她没办法对之木话里话外真切的关心置之不理。 已经重活一世,做点改变也好,多一个关心她的下属,总比冷冰冰的服从机器要好。 娄无衣抬眼看向面前暗卫,目光轻淡毫无波澜,语气缓缓道,“之木,你觉得九殿下像什么?” 那九殿下像什么? 之木是个合格的下属,主子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埋头思索半盏茶,他想出来一个不敬的回答。 主子却像有读心术似的,瞧见他这样,便猜出来他想到了。 “但说无妨。” 索性府里无外人,之木闭眼说道,“属下觉得,九殿下和他身边带着的狗有几分相似。” 说完这句,之木睁眼,恰好看到主子眉梢微微挑了挑,他便知道自己这是说对了,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有些时候甚至觉得那狗都比他心眼多。” 九殿下傻憨憨的,就知道吃睡玩。 娄无衣眉梢挂着笑,“那便是了,之木,本王分得清轻重。” 不过是像萨摩耶一样的笨蛋美人,和那个位置比起来,孰轻孰重,她可不会拎不清。 - 她到栖风宫时,晏尘时却没在,愉贵妃说他坐轮椅出去炫耀了,娄无衣止不住笑,还真是小孩子一样。 愉贵妃问起她近来状况,事无巨细贴心至极,娄无衣挑挑拣拣说了些。 近来天气越发暖和,愉贵妃在自己殿里穿的薄了不少,布料轻透,水红袭纹锦衬得她娇美可人。 她瞧着自己满身粉嫩,再看面前少女玄青底绣暗纹长裙,不由轻蹙秀眉,“无衣,你年纪小,怎地穿这般颜色暗的料子。” 娄无衣可不觉得有什么,“平日里在国子监,颜色重些免得弄脏。” 话是这么说,愉贵妃眉头依旧紧皱。 小姑娘穿这些颜色,到底有些违和,等她打量了一圈面前少女,心底禁不住升起讶异。 娄无衣年纪小容貌出落得极明艳,穿深重的颜色倒也不是太突兀,反倒能把容貌里的攻击性压淡,而且这种颇具压迫感的装扮,在她身上毫无违和。 隐隐透着高位者的威压,更显出她的贵气,简直是各家夫人争抢最热门的贵家小姐。 再说别的,她长得漂亮又懂事,会说话又肯上进,正如她自己说知书识礼婉婉有仪,真是符合得很。 愉贵妃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想把人哄着做儿媳,但一想娄安年那边估摸不答应,她只好把这念头压下来。 野火烧不尽,不用春风吹就生。 念头压也压不住,愉贵妃装作很是贤淑的模样,非常有贵妃的端庄,小声八卦,“无衣来临朝月余,可见得哪家公子学识渊博,玉树临风?” 愉贵妃跳话题的本事,当真是和她表姐贺梓汐有的一拼。 “没……”娄无衣顿了顿,摸不出她意思,只觉得话里有深意。 但见愉贵妃目光灼灼,表情十分期待得到结果,她忽然觉得这神色很熟悉,思绪微转,哦,想起来了,贺梓汐和她说起八卦就这样。 于是,“太子殿下担得起一句芝兰玉树,无衣那表兄也是临朝贵女口中的翩翩佳公子。” 愉贵妃表情没有太意外,小阙体弱但十足优秀,那贺家大公子她也有印象,是小阙的伴读,她记得这两人还被称为临朝二杰,是极为出彩的男儿郎。 姑娘家目光总是会放在优秀的男子身上,这是很正常的。 但是她的临朝第一美人废物儿子,无衣那是半句不提啊。 愉贵妃有些感伤,“说起来小阙年纪也够了,该是娶妻的时候。” 大儿子娶妻,家家贵女上赶着嫁,小儿子……破要求卡的死严,谁吃饱了撑的嫁过来。 这种事她这未出阁的女子最好别搭腔,但看愉贵妃当真忧愁,她便安慰道,“临朝想嫁给太子殿下的人应该不少。” 愉贵妃戚戚点头,那是肯定,哎,她挑都挑不过来。 就是……天可怜见,要是无衣瞎了眼看上她那废物儿子多好。 刚冒出这个想法,愉贵妃立马心里默念,娄安年我没想做什么啊,我就是单纯问一问你女儿,我肯定没打什么歪主意,你别多想啊。 然后,“无衣,你觉得小时如何?” “率性肆意,单纯可爱。” 一看这表情,就没什么想法,和那些贵女对待小时一样,比她这个亲娘还要妈。 愉贵妃脸一垮,贵妃的作态都拿捏不稳了,放弃了放弃了。 儿啊,娘带不动你。 也罢,真把人骗到手当儿媳,娄安年怕是要从漠北带兵打进临朝。 但又没完全放弃,愉贵妃心中疯狂双手合十,贺姐姐你泉下有灵保佑我儿子跟你女儿在一起呗,求求了,我真的很需要无衣这个儿媳妇。 娄无衣虽然聪明,和长辈说起贴己话这事却没什么经验,尤其愉贵妃的话又模棱两可,她还真没听出意思。 但见愉贵妃脸色有些勉强,娄无衣脑子里回想半天,也没懂她的意思。 说实话,她来临朝这么久,只有愉贵妃是她看不透的人,总感觉她和自己想象中有出入,摸不清意图。 分不清她在太子和九皇子之间,充当什么角色,也不知道她在上一辈中,做了些什么。 原主娘亲生前最爱的鹤望兰,在愉贵妃鬓边常有,很难不说这是一种纪念,且她每年腊月都会去谷中祭拜。 但,娄无衣努力搜寻过原主的记忆发现,原主的爹爹似乎是和愉贵妃不大对付的。 愉贵妃见她走神,打量过去,从轮廓间看出几分故友模样,一时心头复杂,陷入沉思。 娄安年真是好狗命,娶了那么好的贺姐姐,还有个这般优秀的女儿。 啧,不把废物儿子祸祸给娄家,她真是过意不去。 光影洒进来,照出殿内安宁。 二人对坐安静无言,恍恍惚惚又幽远美好。 作者有话说: 无衣以为的贵妃:可算是说累了,不聊了 实际上贵妃:怎么把小时祸祸给娄家呢+_+ 第20章 春意盛放 殿外忽然传来少年兴冲冲的脚步,“哒哒”跑进殿里,搅乱一室清净。 像簇热烈的焰火烫掉阴影。 “母妃母妃,四皇兄说他给我做的轮椅,明日就送来。” 小时绕着他转圈,嘴里叼着花,张口“汪汪汪!”花就掉在了地上。 后面以离推着轮椅,慢吞吞的跨进来。 晏尘时跑得急,没看殿里还有他人。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愉贵妃,额上冒出薄汗,手里攥着不知道从哪摘的花,满满一捧,得意的昂着脑袋递给她。 “今日御花园里开了好多花,我都给母妃摘来了。” 愉贵妃止不住笑,嘴上嗔怪,脸上满是宠溺的接过花。 “疯玩疯跑,你比谁都有劲。” 看他这幅模样,又连忙招手,“过来坐下,无衣担心你的腿伤来看看你。” 他这才看到殿里还有个人,惊喜不已,“姐姐?你想我啦。” 娄无衣:“……” 虽然但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是她,要来,的吗? 可九殿下笑得眉眼弯弯,她只好点点头,“你许久不来国子监,位子上的作业堆了快小山高。” “!”九皇子如临大敌,失去笑意。 谨慎提问,“殿下去上课,可以不写这些作业吗?” 娄无衣做不了担保,甩锅飞快,“得看学正的意思。” 晏尘时转转眼珠,瞅准时机,殷勤把小时咬的口水哒哒的花递过来,“阿无,送你花花。” 拿了我的花,就要帮我抄课文。 “都是口水,”愉贵妃拉住儿子,打断他的讨好,“脏兮兮的像什么话。” 儿子从小讨人喜欢,虽然懒但脑子聪明,多加相处,兴许哪天无衣脑子一抽,看惯了人才如云的临朝公子,觉得她儿子格外清新脱俗。 那她可捡了个大便宜。 愉贵妃感觉又有劲了,她后半生有望赋闲。 “小时,离晚膳还有些时候,你带无衣到宫里转转,重新摘些花。” 拘着无衣和她说话,不如让儿子带着四处逛逛,多看看皇宫,兴许无衣就有兴趣住下了。 制造机会多相处,培养感情第一步。 “……?”不至于吧母妃。 晏尘时汗都没干,又被母妃赶出宫。 …… “累死殿下。” 他就地准备坐,以离早有预料,很快把轮椅推了过来,正好叫他坐稳。 娄无衣见他瘫在轮椅上,好笑道,“腿伤都好了,还坐着它。” “比较省力嘛,”他看了眼站着的人,想了想问,“阿无累不累?” 懒的都坐不直的人,还有心问她,娄无衣摇摇头,“不累,你坐着。” “好,那殿下带你去逛御花园吧。” - 御花园有什么好看的,花花草草砖砖角角,刚出栖凤宫,晏尘时就指挥着朝南走,以离推着轮椅往北。 娄无衣稍稍思考一秒,不确定的问之木,“殿下方才是说向南吧?” 之木谨慎点头。 被无视的九皇子非常生气,啪啪拍着轮椅扶手,转头看人,“以离,你怎么不按照殿下说的?” 小时狗脸严肃,也转过来“汪汪。” 以离:“……” 九殿下怒目圆瞪,非常威严。 以离叹气,我也想给你留面子,殿下,是你自己不要的。 “您认路?” “……” 晏尘时眼神飘忽,弱弱收回手。 哼。 认路了不起啊,回去就罚你到偏院刷恭桶。 小时狗脸纠结,瞧瞧以离又看看路,最终安慰的舔了舔无精打采的殿下。 “汪汪。” 看明白的娄无衣忍不住笑意,原来还是个小路痴。 太阳西沉,宫里渐渐热闹,尤其花园里,乘凉的妃嫔公主们一抓一大把,堵在路边摇曳生姿。 九皇子去哪儿都没主动问好的意识,遇到人也不让路,娄无衣更没有给别人让路的习惯。 以离不能装傻,只好硬着头皮让人挪个方便。 那妃子长得还可以,偏说起话来有些尖酸,动作让得快,嘴却多,“九皇子这腿伤严重得连话也不会说了呢。” 九殿下懒洋洋瞥她一眼,没什么意思。 他母妃说过,不要跟后宫的跳脚酸鸡计较。 被九皇子不轻不重看一眼,妃子惊得心头猛跳,惊诧他目光这般凌厉,和传言里的单纯稚子模样半点不搭。 正在心惊,她又兀的察觉到自己被一道视线紧锁,妃子下意识看过去,和满脸不善的恒安王直接对上。 这位的身份,她是半点不敢得罪。 她低下头,在和人错开时,听到那女子冷淡的提醒,“美人若是不知尊卑荣宠的规矩,多看看书。” 按理说,皇子遇见嫔妃行礼正常,只是后宫妃子里,有几个担得起皇上最疼爱的九皇子一礼。 妃子脑子不笨,当下听明白意思,气恼红了脸,愤愤瞪着人走远。 她身旁侍女小心道,“娘娘,别看了,万一被愉贵妃知道就麻烦了。” 妃子愤愤收回目光,还是有些气,“本宫毕竟和德妃交好,她敢动我?” 提到话里的人,妃子底气硬了几分。 再看远去背影,不由得多了些不屑。 “都是皇子,四皇子就懂礼得多,那九皇子简直跟个街头混混般无礼。” 侍女劝不听,急得要哭,左右张望生怕被人听到,那妃子还在念叨,“切,就愉贵妃母子俩的作态,迟早有一天要吃亏。” “那恒安王年纪小,却不像个善茬,不过,到底是个小姑娘,皇上拿捏住她的婚事,也照样翻不出花样来。” 一通输出,妃子又重重瞪了一眼已经消失不见的人影,总算收腔算是解了气。 她一甩衣袖,带着侍女离开,无人注意到,花园里绿草茵茵,有几株青草被径边身影的落拓褐红袍角掀翻,露出叶背,翻涌着无尽生机。 “这边的花没有那边好看,那边的草没有这边青翠……”九皇子坐在轮椅上,尽职尽责的给娄无衣介绍。 花草看来看去都那样,没什么稀奇,娄无衣望着望着,目光就移到了晏尘时的身上。 他这种懒到没边的性格,从见到花开始就给她介绍,哪怕懒得动,样子到底没敷衍,就很认真的履行母妃交代的任务。 还生怕娄无衣不认真听他讲。 “阿无?” “听着呢。” “姐姐?” “……好。” 一旦问第二遍,他就会叫姐姐,简直无时无刻需要娄无衣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若是他叫不应,他就让小时出声。 原本娄无衣还在想些正事,后面发现和他在一起,根本无法想正事,索性也静下心来赏景。 看到长得不错的,晏尘时就摘下来攥在手里,小半会儿功夫,他已经有了一捧五颜六色的花。 还有的挂在小时耳朵上,或者让它叼着,花粉甜腻,小时偶尔还打个喷嚏,弄得沿路走沿路掉花。 能种在御花园里的花,可想而知有多么名贵,何况眼下刚刚回暖,能绽出花来的少之又少,更加金贵。 九殿下十足十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越摘越起劲,以离看得肉疼,忍着不说话,直到看他要摘那难得的刚生出点花苞的望醉秋。 “殿下适可而止啊,”以离把轮椅往后拉,自己退了三步远,“再摘下去太子爷都保不住你。” 距离变远,九殿下摘不到。 他转过身颇有些傲然,眼角都斜勾着看人,昂着小脑袋,“什么花连殿下这临朝第一美人都摘不得?” 以离不接他这股自信,“摘完这花,第一美人都得没。” 九殿下惊讶,“它这么金贵?” 以离点头。 九殿下失落,“可惜了姐姐,原本那花插在中间刚好,” 娄无衣看了眼花,“眼下这样也好看。” 这不是敷衍安慰人,九皇子约摸真的是有些艺术细胞在身上,各花位置插放的都极为合理。 大眼一看,像朵绽开的烟花。 晏尘时把花束递给她,“不过没关系,这里都是你喜欢的花啦。” 娄无衣接了满怀馨香,有些没懂,“我喜欢的?” “只要是姐姐多看一眼的花,殿下都给你摘下来了哦。” 他说的非常认真,表情也是理所应当的模样,微微仰着头,桃花眼里溢满笑,染的泪痣也亮。 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很难得的事。 院里有风染着花香吹过来,勾起娄无衣的裙角,衣摆,发梢,她拿着那束花,接住了盛放如火的春意。 她垂眸看花,亦是少年眼中风景。 “漂亮姐姐配漂亮花花,好诶!” “汪汪,汪汪!” 他眼神剔透如水洗,妖冶颜色下稚嫩懵懂,瞧不见她如墨目光里,沉沉涌起的幽幽深湖。 作者有话说: 直球小狗出击! (v^_^)v 第21章 年纪轻轻 晏尘时看着花束,摸摸下巴点评,“可惜了,桃花还没开好,不然就可以给阿无做顶花冠。” 走过这一圈御花园,桃花的影子都没看到,晏尘时可能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又给她解释。 “皇兄宫里有棵超大的桃花树,”他伸手抡圆,差点从轮椅上掉下去,亏得以离扶住。 “每年皇兄都会让人做酿桃汁,桃花酒,桃汁是给我的,皇兄说小孩子不能喝酒。” 九殿下不开心的瘪瘪嘴,抱手嘟囔,“殿下才不是小孩。” 娄无衣嘴角上扬,听着他吐槽。 “不过皇兄说了,等我及冠,就送我好大一坛桃花酒。” “哦对,”他拍拍脑袋,“我带你去看那桃树,皇兄送我的那坛桃花酒,已经埋在树下了。” “就等我及冠。” 东宫那株桃树,生的极艳丽,树干稳硕,枝丫伸到墙外,拢大一枝,遮住院外阴影,天气刚回暖,它就已经露出点点粉嫩花苞,在深重的青砖红瓦里,透露几分蓬勃。 树下有一棵红色小旗,插在那里,很像是在做记号。 娄无衣刚冒出这念头,轮椅上的人就“哒哒”跑了过去,蹲在地上开心的跟她说,“这底下就是我的桃花酒哦。” “还有……”他掰着手指数,“四年就可以挖出来啦。” “到时候分给阿无一杯。” “一杯啊,”娄无衣故意逗他,“殿下有点小气哦。” 他表情骤变,嘴巴抿成一道直线,看看旗子又看看娄无衣,誓力要证明自己大方。 “三杯!不可以再多了。” 他道,“皇兄酿的酒很难得的。” 言下之意,给阿无喝三杯酒,已经是超级大方的九殿下了。 娄无衣失笑,不再逗他,“多谢殿下,我有口福了。” 九殿下满意点点头,开始美好畅想。 “要让皇兄给我挖出来,第一杯是皇兄的,第二杯给母妃,第三杯给阿无,第四杯是我的!” 说到最后,晏尘时开心的咧嘴笑,似乎下一秒就能喝到那难得的桃花酒。 小时狗脸期待的摇尾巴,我呢我呢? 他愣了一下,“对哦,第五杯给你。” “汪!”好诶! * 晚膳时,太子进了凤栖宫,还带来李府的请帖。 “还有我的?”娄无衣惊讶。 晏阙朱淡定解释,“临朝有头有脸的人,他们都递了帖子。” 愉贵妃看完请帖,问道,“李府近来有什么喜事?” 晏阙朱道,“春闱将近,李家大公子今年会参加。” “若是拿的好名次,便该入仕。”其实无论好坏,都要入仕为官,为官,少不得和朝臣打交道,李家这是早早给大公子铺路呢。 春闱,二月初九,距今不到十天。 愉贵妃了然,又想起,“母妃记得他家还有个小儿子。” 晏阙朱点点头,“李二不如李大,他仰靠李家进国子监,将来可能走恩荫这条路。” “皇上不是最厌恶世家结权吗?”愉贵妃涂着蔻丹的手,在桌上轻点,“李家顶风作案可还行。” 晏阙朱把鱼肉挑干净刺,小碗推到晏尘时面前,“可父皇也惜才,对科举学子的行径,容忍度向来很高。” 愉贵妃深知那人秉性,不愿多说。 “李家和四皇子交情近,”蔻丹颜色有些淡,愉贵妃不太满意撇撇嘴,又嘱咐大儿子,“小阙,参宴小心些。” “儿臣省得。” 愉贵妃收回目光,瞥见小儿子对无衣耍宝,又补充了句,“还有无衣,你多顾着她。” 太子心说,恒安王心眼比谁都多,哪需要他照顾。 “儿臣记下了。” 这时候九皇子就非常机警,“嗯?去哪儿玩?要带殿下吗?” 愉贵妃冷静扶额,“你把嘴角的米擦干净说话。” 晏尘时从善如流擦嘴,眼睛亮晶晶。 愉贵妃:“你听话吗?” 晏尘时捣蒜似的点头。 愉贵妃满意,“听话咱不去。” 晏尘时:“?” “我要闹了。” 愉贵妃撇嘴,摆摆手,打住儿子闹腾。 “小阙,该打打该骂骂,不听话就把他送回来。” 新上的莲子羹香气扑鼻,晏阙朱正在给愉贵妃舀一小碗,听到这话,脸上笑意没收住。 “小九平日乖得很,母妃多虑了。” “……” 愉贵妃一脸“我不懂但我大为震撼”的看向娄无衣,不太确定道,“无衣,小时很乖?” 乖不乖她说不上来,但肯定不是爱挑事的性子,“娘娘,殿下从不惹事的。” 小时在一边狗脸附和,超乖哦。 门口以离眉毛皱成麻花,忧愁自家主子用美貌蛊惑人,哎,太子爷和小王爷瞎了心吧。 本来有些震撼的愉贵妃,看着娄无衣秀眉微蹙思索道,无衣这,是不是已经有点瞎眼的征兆了。 “夜里风大,主子,快进府里吧。”之木看向站在门口紧盯马车离开的少女,心下明镜似的。 那九殿下生来讨喜,主子不心动也难。今日御花园里送花,他在旁边看着都心软。 主子年纪轻轻,就要经受这样的蛊/惑,实在辛苦。 “走吧,”娄无衣转身进门,手上那捧花依旧鲜艳欲滴。 一看到花,他就想到那九皇子,之木甩甩脑袋试图把这个念头甩出去,想了想,他决定说点正事。 “主子,先前勒死国子监饲马小厮的李府侍卫,被太子押收进了东宫。” 娄无衣紊乱的思路倏地停顿,“太子直接把人收归私牢?他疯了吧。” 就算是太子,也不能随便私自关押罪人,必须要等刑部下判决,否则一旦发现,无异自掘坟墓。 之木当时查到也是咂舌不已,“事实就是如此,太子查清楚那日疯马的情况后,便把人暗中带走,李府到现在还不清楚,只有李二公子暗自焦急。” 神不知鬼不觉把大活人从人家府里带走,太子简直越发刷新她的认知。 温润如玉君子皮囊下,手段这般狠厉决绝,难怪四皇子这些年,没有在太子手上得过多少便宜。 李府请帖,太子赴约。 娄无衣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你说,太子会怎么用这步棋?” 私自关押,滥用私刑,太子可不会让自己留这么大的祸患。 抹掉祸患最好的方法就是斩草除根。 “想来李二公子应是难入仕途了。”之木低声道。 那是必然。 或许连命都会没。 娄无衣其实挺能理解太子的行为,“若非赶去及时,当日九皇子后半生怕都要在轮椅上蹉跎。” 她早先便看出来,一旦涉及到晏尘时,太子行事作风就跟平日里大不同,果敢也狠厉得多。 只是当年因着九皇子误食本该给太子的有毒糕点,太子就把这九皇弟宠上了天,宠溺程度比起生母愉贵妃对九皇子还要过。 皇家有这样的真情,倒也难得。 “太子可容不得有人对付九皇子。” 打蛇打七寸,晏阙朱的七寸就是晏尘时,一击毙命方能绞杀大蛇,若是错过机会,就等着被大蛇反咬。 这道理之木也懂,他思索再三,“太子可能会在李府宴请时出手,主子,我们到时候……” “必要时帮他一手。” 李家乱起来,就是四皇子阵容开乱,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但帮的不能太明显,娄无衣沉思良久,想出个办法。 “把雁满楼给我的那堆药拿几瓶。” 该派上用场了。 作者有话说: 斩草除根 第22章 别念叨了 - 正月甘七,李府宴请。 听说要去参宴,兮玉一大早就开始忙活,把娄无衣那些颜色深的衣服,款式朴素的首饰全藏起来,誓要把她打扮的像样。 娄无衣对她表示不理解,但斟酌再三,还是顺着兮玉的来,她没功夫在这事上和兮玉纠结半个时辰。 现下还有些乏,由着兮玉摆布,她还能多些时间休息。 穿穿戴戴总算最后一步,之微在门外大声禀报。“王爷,贺大少爷和贺小姐已经在府外等着了。” 兮玉耳聪目明,比娄无衣回的还快,“马上就好,别急!” 说着还要再比对手上玉簪和珠钗的成色,娄无衣被之微的话唤回神,睁眼看到自己满头珠翠配赤绯烟云绣裙,顿时感觉自己像个行走的花瓶。 她制止住兮玉还要戴上的珠钗,好商量道,“兮玉,你觉不觉得我有点像暴发户?” 兮玉瞪大眼睛:“?” “主子您怎么想的?” “哪家暴发户穿这么寒酸。” 娄无衣:“……” 嗯? 嗯?? 最终那根珠钗还是戴在了头上。 王府门外,贺梓汐捧着脸憧憬不已。 “好久不见美人表妹,定是又美了不少,也不知今日穿的什么?” 贺行止对妹妹无时无刻发痴的行为,实在无法理解。 “无衣是女子,你发痴也要分清人。” “是美人,”贺梓汐戳了戳她哥,煞有其事的教育他,“看脸就好,纠结那么多干什么。” 贺行止对妹妹的言论嗤之以鼻,并懒得和她多扯,事实上贺梓汐的歪理,从来不会说服到他。 趁着娄无衣还没来,贺行止决定再念叨几句妹妹。 “来之前祖父可是嘱咐过你的,我也不多说了,到了李府你别丢人现眼。” “记得多照顾无衣表妹,别光顾着和你那堆不着调的姐妹玩闹。” 虽然那位表妹其实并不需要人照顾。 贺梓汐捂着耳朵,满脸哀怨,“你别念叨了哥,我记着的。” 她举着右手,“我保证,宴上美人表妹一刻都不会离开我视线内。” 贺行止嗤道,“你最好做得到。” 贺梓汐却没顾得继续和他斗嘴,乐呵呵跳下马车去接门口的人,“美人表妹,你今日真好看。” 娄无衣扫视她一圈,认真说道,“表姐这身也格外讨喜。” 没有姑娘家不喜欢被夸好看,哪怕贺梓汐平时大大咧咧。 “也就那样,还是你美,”为了表达有多美,贺梓汐从她一穷二白的脑容量里扒拉出形容,“美得我可以为你畅游护城河三圈。” “……”这倒是不必了。 贺行止听不下去,“好了,上车慢慢聊,再不走宴会该开始了。” 倒是如了娄无衣的意,她几乎半宿没睡,站着哪有坐着舒服。 须臾,马车轱辘转动,绕过街角,往目的地出发。 马车里,贺梓汐逗她哥,“我说哥,母亲前两日还说吴家递帖子要跟咱们家结亲,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闭嘴,你就会跟着母亲胡来,为兄警告你,今日离吴家小姐远些。” 贺梓汐撇嘴,“吴家小姐少说有美人表妹八分美貌,哥你可别不识好歹。” 贺行止冷笑,“王家大公子也有我两分风采,改日我提点他几句,到府上做客如何?” 王家大公子长相粗犷,长得武夫模样,偏学文人作态,奈何文不成武不就,作诗只会“这么美的景”“一棵大榕树”“好多的人啊” 贺梓汐脸都绿了,“贺行止,你真是我亲哥吗?” 这种妹夫,你也看得上,生怕兄妹不能反目成仇吧。 贺行止嘴毒的要命,“怎么?你自觉配不上人家?” 他穿的竹绿绣云纹锦袍,很书生气的打扮,只眼睛是贺家人该有的鹰眸,鼻梁很高,睨着视线斜过来,硬生生多出几分犀利。 贺梓汐倒不怕他这副表情,但还是被他的话气得半死,干脆绕话题,和一直看戏的娄无衣说话。 “美人表妹,祖父让我跟你说,过几日回来歇歇,他新得一本诗集,很是想跟你探讨一二。” 娄无衣点头称好,目光瞥向贺行止,话头稍稍顿了顿问道,“祖父何不跟表哥探讨?表哥他……” “笑死,”贺梓汐直接截断她的话,“有些人看似是临朝双杰之一,实际上连诗集都看不懂。” 贺行止:“……”微微咬牙,蓄力。 “整本诗集,我就看错了一个字,祖父也只挑了一个错。” “考五首诗,三首都背不过的人,也好意思嘲笑我?” “说起来,真是跟王家大公子般配呢,对吧贺家二小姐。” 贺梓汐:“???” 骂不过人,换话题反被阴阳,恼羞成怒的贺家二小姐,“贺行止!你给我滚出天启!” 贺行止不怕死的火上浇油,“这就生气了呀二小姐。” 兄妹打架,不分地点。 娄无衣慢慢移到马车角落,生怕被战火波及,贺家兄妹俩的打闹声合着街边喧闹,寻常简单的亲情充斥在身侧,叫人实在温暖。 本就有些不清醒的大脑,连着昨夜的思绪也有些乱了,脑海里浮现出许多人的笑,低声的嘱咐,关心的问候,如坠云端缥缈难寻觅。 曾经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忽然碰到,总归有些陌生。 娄无衣转动手腕的银镯,入手冰凉,触感切实,她恍惚片刻,心里静下来,闭眼养神。 窗帘掀起风,吹拂她额前细发,糟乱头绪有一刻停顿,她闻见街上冒着甜味儿的糖,甜津津混着奶香。 忽的眼前闪过一双弯弯月牙眼,笑得亮晶晶泛着碎星。 好像万物都可以在他眼里倒映。 狗狗,小废物…… 她思绪顿时又变得清明。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昨夜里便睡得不踏实,早上让兮玉折腾,她都没多少力气和她纠结。 大抵是心里多了点东西,所以会乱。 幸亏贺家兄妹并未察觉她的异样。 也还好她想明白的快。 衣袖宽大,娄无衣缓慢转着手镯,不疾不徐,银镯没多久就攥的发热,可她动作很小,别人看来,只觉得她是睡着了。 接着,打闹声停下来。 她听到贺行止探出身对之木小声吩咐,慢些驾车,听到贺梓汐心疼的说美人表妹又瘦了,下巴越来越尖,听到他们说祖父每天念叨要小表妹回贺府玩几日,也感觉到身上落下薄薄毛毯,裹住她心里微弱的火苗。 作者有话说: 什么都会有的无衣宝贝,事业亲情爱情都有。 第23章 呲牙凶人 - 他们去的并不算迟,但李府门前已经停了不少马车,有专门小厮牵引马车停靠,门口迎宾侍卫站姿如松,看上去十分精神。 马车转给小厮牵引,他们则跟着迎客的侍卫进府,贺梓汐跟李府小姐没有交好的,从前也并未来过李府,这番看到府里富丽堂皇装潢精致的配置,忍不住小声感叹,“李府修的可真气派,赶得上半个宫里了。” 娄无衣在车上补了觉,已经缓过劲来,被她挽着胳膊也没觉得不舒服,听到这话笑了笑,并未回答。 走进宴客院里,先来的都已经找地坐下,贺梓汐一眼瞧见交好的姐妹,高兴的挥着手,带着娄无衣坐过去。 见到他俩,坐在桌边一蓝裙女子目光停在贺梓汐身后,促狭笑笑,“哟,你这到哪儿不忘把表妹牵的牢牢靠靠,生怕谁给你抢走了。” 贵女们搭腔,“梓汐动辄美人表妹美人表妹,可不是要护的紧吗?” “不会有人不知道贺梓汐爱美人吧,纯纯大花痴。” “美人表妹今日打扮的确实美。” 贺梓汐笑斥她们话多,领着娄无衣坐在席上,她二人一赤一橙,亮眼的很,又是不同风格的美,叫人看得赏心悦目。 “是我的错觉吗?梓汐今日也美了不少,难道和美人待久了真能变漂亮?” “我也正想说呢,难怪说表姊妹,咱们梓汐原来也是大美人呢。” 比不过这群人会说,贺梓汐叉着腰笑得直不起来,“你们一个个可劲挤兑我是吧,还能不能当朋友了?” 贵女们异口同声,“那当然能啊,除非你告诉我们变美的方法。” 贺梓汐摆头,“没方法,天生丽质。” “你这自信是问九殿下借的吗?” “那我必须说一下啊,有的事九殿下行,但你不行,比如这个自信。” 贵女们聊天话题总是换的很快,娄无衣只是打了个马虎眼,回过神就听他们说起九皇子晏尘时。 一通的夸,妈粉的存在就是对儿子无限制的吹彩虹屁。 院门口传来异响,众人都疑惑着看过去,一道黑影蹿进来,往娄无衣怀里扑。 贺梓汐一惊,“小心,美人……” 话没说完,看清来者,她顿时停住。 原来是九殿下养的那只爱毁他作业帮他代跑据说还会写字的狗啊。 “啊呜啊呜。” 小时昂着脑袋摇尾巴。 娄无衣把它抱到怀里,边摸头边问,“怎么就你跑进来,殿下呢?” 小时汪汪两声,两只前爪在空中交替前进,还在后面坐着轮椅慢慢走呢。 娄无衣看懂它意思,对小时比了个大拇指,小时开心的嗷呜。 周围贵女们又是羡慕又是怕,毕竟那狗的牙齿看起来就很锋利,她们想抱也不敢。 贺梓汐看着小时和表妹的互动,稀奇道,“无衣,这狗很喜欢你呢。” 娄无衣摸着小时下巴,“殿下带来书院上课,我逗过几次。” 小时听到贺梓汐说话,学着晏尘时笑弯眼睛,狗脸阳光明媚。 贺梓汐被可爱到不行,捂着心口,“真是随主子了,乖的哟。” “汪汪汪。”我超乖的。 和小时逗玩大半会儿,晏尘时才姗姗来迟,坐在轮椅上中气十足,“小时!皇兄说不能去女眷席,快过来。” “啊呜!”有啊呜哦。 “就算阿无在那里也不可以,你可是男孩子。” “啊呜汪汪。”啊呜喜欢我呢。 “我才不信阿无要你陪,过来过来。” “汪汪!”好嘛好嘛。 一人一狗无障碍交流,以小时狗脸不舍的对娄无衣蹭蹭脸离开女眷席,奔向院里的晏尘时结尾。 走前,晏尘时不忘转头看眼娄无衣,可可爱爱做了个鬼脸。 娄无衣含笑的目光收回来,身侧的表姐表情突然很惶恐。 半晌,贺梓汐吞了吞口水,“美人表妹,九殿下该不会是小狗成精吧?” 娄无衣:“……” “他怎么能听得懂狗说话呢?” 娄无衣很想说,不是晏尘时听懂狗说话,是狗听得懂他说话,但是这种时刻,和古人表姐科普边牧智商,实在不太适宜。 “也许殿下性子单纯,连小动物也喜欢他的天真可爱,愿意和他交流。” 别人肯定对娄无衣这话嗤之以鼻,但是贺梓汐是妈粉诶,妈粉意味着什么,她儿子就是优秀讨喜惹人爱,所以这副说辞,狠狠拿捏住了贺梓汐的心。 并且被临朝第一美人后援联盟,添进联盟需知——九殿下生来能懂兽语,乃在世进阶版公冶长。 得知后话的娄无衣表示,你们临朝贵女东西有的可太多了。 不过眼下,宴会开始,侍女们迈着轻巧优雅小步,身姿纤纤,端着玉盘酒箸入场,贺梓汐便不顾得九殿下是人是狗这件事。 - 女眷席上聊的都是些八卦,听来听去没什么营养,娄无衣心不在焉的思考今日太子要用什么手段,让李家丢个大脸。 园里有小虫子鸣叫,不大,刚好在悦耳的程度,一茬又一茬,如同梨园伶人唱着短调长歌,甚是富有节奏感,慢悠悠的为观众拉开戏剧序幕。 贵女笑闹推杯,品着没几分酒味的春不渡,也能喝的面色酡红,娄无衣看似漫不经心喝着茶,实则时刻都在注意男客席。 “啊”的一声,有人惊呼不已,声音明显从隔壁传来。 宴会开始不到一刻钟,一墙之隔的男宾席忽然炸开了锅,连女眷席都在噪乱中听到那句“太子殿下吐血昏迷了!快传太医!” 娄无衣喝茶的手略微顿了顿,晏阙朱这么狠?“以身诱敌”。 “天,太子昏迷了?” “好端端怎么会吐血昏迷呢?” 女眷席上贵女们不约而同露出担心的表情,太子向来体弱,昏迷吐血听起来就很严重,恐怕要修养好一阵子,想到这里,她们去国子监的热情也少了许多。 李夫人作为主家,赶忙起身安抚神情惶惶的贵女们,娄无衣却在这时从位置上离开,往男宾席上去。 贺梓汐没拉住人,想跟上去又被李夫人叫住,没有办法,只能由着美人表妹跑出去。 索性是在李府里,总不会有危险。 而看着出去的赤色身影,李夫人却不敢出声拦住,这位身份可比院里的人加起来都要尊贵,她哪里敢管。 刚走到男宾席门口,娄无衣就看到晏尘时坐在地上,半抱着紧闭双眼的晏阙朱,朱红与雪色相接,像云和太阳对照强烈。 晏尘时衣襟前段略有些凌乱,眼底通红一片,看上去可怜的紧,表情却很有几分天家的威严。 小时狗脸担心的在他身旁坐着,时不时蹭蹭晏阙朱。 他怀里的太子雪色衣襟上沾着几滴刺眼的血红,颜色微微发黑,地上留着一滩近乎呈墨色的血渍。 娄无衣奇道,难不成还用了毒?晏阙朱这手段,未免太绝。 “临朝谁不知道皇兄进食忌讳甚多,”晏尘时身形微颤,目光紧盯着李大人,不错过他一丝表情,“李家既然宴请宾客,为什么不考虑周全?” 作者有话说: 公冶长是春秋时期听得懂鸟语的人,孔子的弟子。 第24章 见一见 李大人留有八字胡,眯眯眼,看起来很有一副奸佞的模样,闻听晏尘时的话,心里有些慌张,太子若真是在他府里出事,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然而事先府里自然会把贵客用膳忌讳给记下,犯这般低级的错误,可能性极小。 “九殿下恕罪,太子昏迷,臣也惶恐,只眼下太医还未看诊,殿下怎能现在就把由头归咎于臣呢?” 他这种推脱责任的态度,让晏尘时很不高兴,脸垮的更重,指着桌上的菜怒道,“你这粥里有扬春青蟹,蟹肉寒凉,皇兄根本沾不得!” 李大人神色一愣,身旁李大公子惊异的看向太子位置上的小碗,端详片刻,对身旁侍卫使了个眼色。 这番动静自然被众人看在眼里,九殿下依旧怒气冲冲,担心的看了看怀里的皇兄,警告道,“我告诉你,皇兄若是有事,父皇不会轻饶你们。” 话音刚落,李府的人齐齐变了脸色,太子不受皇上待见,但面前九皇子可是皇上的心头肉,何况太子他毕竟是太子。 太医迟迟不来,场面僵持不下。 院门外,娄无衣看到之木从里面走出来,几不可察的朝她微微点头,心知他已经得手。 左右也看够了呲牙凶人的萨摩耶,她从人群里走出来,轻唤道,“殿下。” 众人目光顿时聚集过来,先是疑惑怎有女子敢进来,转瞬很快想起她的身份——恒安王娄无衣。 看到熟悉的人,方才摆出刺猬模样的小殿下,立马松懈,神情不自觉流露出脆弱,险些带着哭腔,“阿无,阿无,皇兄会不会死啊?” 娄无衣蹲下去摸摸他脑袋,柔和至极,“怎么会呢殿下,太子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 事情走向都在你皇兄的算计之中,他不至于把自己弄出事。 小时此前没经历过这种情况,晏尘时现在又顾不上它,看到娄无衣来了,它颇有些委屈的汪了两声,在她身旁绕坐。 又过了半盏茶时间,太医姗姗来迟。 礼都顾不得行,就被九皇子喝止。 九殿下生起气来,说话那是非常不中听。 “什么时候了还慢吞吞的,太医院手脚这么慢,我真是有些怀疑父皇的看人水准了。” 太医被他这话噎到,又不敢多说,只能边连连告罪,边准备给太子诊脉。 吩咐着把太子送到偏房内室,其他人在正厅等候,太医诊治完,出来禀报详情。 “太子殿下误食寒凉食物,身体耐受不够,才会使体内积压淤血吐出来。” 九皇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脸上挂着“我说了你们菜有问题还狡辩简直罪大恶极”,就差给个喇叭喊出来,“都说了你们李府的菜有问题!” 李家人脸色均是变了变,李大公子正要解释,娄无衣淡淡一笑,比他先开口,对太医礼貌道,“劳烦大人检查这粥可有问题。” 李大公子皱了皱眉,心里清楚今日的事很难收场,但目前完全找不到收场的机会。 太医端起小碗,用勺子舀动两下,又凑近去闻,神色立即恍然,“粥里有蟹肉,寻常人食之无碍,于太子殿下却堪比毒药。” 最后两个字仿佛天雷响在李家人耳边,竟是真的菜里出了问题,这般简单的饮食忌讳,他们居然犯了。 但今日宴请,是为大儿子入仕准备,绝不能因为这样的小事而搅黄。 李大人心神震荡好一会儿,平静下来,“府里事先吩咐过用菜,此番失责,乃是臣御下不严。” “还望九殿下缓一缓,容臣查办后厨,给殿下一个交代。” 这是准备找替罪羔羊了。娄无衣不无意外的想道。 “皇兄现下还未醒。”九皇子很少有这般冷硬的神态,他向来都笑着,弯弯眼睛看人,总叫人忘记他其实还是个皇子。 娄无衣侧眸注意着他的神态,不着痕迹的看出他眼底无措,很像每回梗着脖子对她呲牙的萨摩耶,气势很足,实则超怂。 这个形容……她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身旁九皇子卖力装凶,他淡着脸色,虽违和却叫人难以忽略其威严,“我给你时间,一刻钟内,交代不了的话就让刑部来查。” 李大人诺诺连声,赶紧派人去查。 太医被以离带下去开药,晏尘时犹犹豫豫的进了偏房,娄无衣跟着他。 他在偏房左转右转,就是不进去。 心知他不敢进去看太子那副惨样,娄无衣仍要故意疑问,“殿下?” 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拉住娄无衣的手,垂着眼帘低着脑袋,声音闷闷不乐,“姐姐,皇兄吐了好多血,黑漆漆的一大滩。” “皇兄身体本来就不好,他会不会……睡很久啊?” 那个“睡”字,他压的很轻,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一样,飘渺如同他起伏不定的心情。 晏阙朱天生体弱,曾被神医预言活不过弱冠之年,现今堪堪及冠半年。 平日里风寒发热都能叫愉贵妃和九皇子担心,今日竟然吐血昏迷,何止是担心,简直是揪心。 就算有计划,怎么能糟践自己的身体,何况本来就不好,皇兄真是…… 娄无衣的目光扫过他的神色,连抿紧的嘴巴都在用力的忧虑,瑰丽似妖的容貌上挂满愁色,还是很好看的模样,只是皱着眉看起来就没那么舒心。 她突然就觉得晏阙朱这个方法不合适,怎么能让小废物露出担心的表情呢? “方才太医都说吐出的是陈年积余的毒血,向来对太子应该是有好处的,殿下不用太担心。” 晏尘时刚才哪里听完太医的话,“太医真的这么说了吗?” 她点点头,“我不会骗殿下。” 得到这句话的保证,晏尘时像是有了很大的信心,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紧了紧。 “那我去看一眼皇兄。” 娄无衣对他颔首。 小时跟着他进了内室,她在外面听。 “皇兄,阿无说你吐完血身体会变好,那你早点醒来好吧。” “汪汪汪汪。”早点醒来。 “真是可恶,什么世家第一啊,连客人吃食忌讳都记不住。” “汪汪。”就是。 …… 愤愤很久,九皇子有些口干,最后留下一句,“皇兄你休息吧,等我找到那个坏人,咱们就回宫。” “汪汪。”回宫。 娄无衣在外面听得嘴都要咧开,等人一出来,立马严肃神情,但细看眼底还存着几分笑意。 不过九皇子是没仔细看的,毕竟男女有别,要讲究礼节。 “殿下和太子说完话了吗?” “嗯嗯,”他眼睛微弯,心情很好的样子,“皇兄脸色似乎好看些了。” 娄无衣点点头,“那就好。” “九殿下!”正厅李大人高呼,盖过了娄无衣的声音,“臣已经找到造成今日事件的祸首,您可要来见一见他?” 作者有话说: 无衣满脑子都是殿下可爱,还不承认自己动心呀 下章入v,拜托喜欢的宝贝继续支持,我接下来每天更新都超多 (‵▽′)/ 专栏预收求个收藏《听见反派女帝心声后》 【手拿强制爱剧本略病娇爱吐槽的面瘫女主vs自以为起点流又乖又怂的小太阳型男主】 前朝末帝昏聩无能,百姓流离失所。 各地起义讨伐昏君者竞相出现,其中尤以萦怀王落朝颜势头猛烈,大军压境,浩浩荡荡,前朝难挡攻势,以末帝自缢宣告破国。 末帝虽死,仍有前朝余孽。 落朝颜携大军清宫,与逃跑不及的前朝七皇子宿客眠碰了个正着。 少年雪衣墨发,唇红齿白,漂亮得不似凡人,瞧见来人面色怔愣片刻,竟是对落朝颜莞尔一笑,颊边小虎牙若隐若现。 落朝颜神色冰冷,冷静的想道, 表情很灵动,笑起来很甜,要是哭起来也漂亮点,索性带回宫里养起来,就当是个赏心悦目的花瓶。 她念头刚落,不过片刻,面前少年泪盈于睫,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落,楚楚可人,我见犹怜。 落朝颜:“……” 新帝转身下令,“带他回宫。” (完整文案见专栏内) 第25章 打直球 当然要见, 九皇子话都没顾得上说,直接就拉着娄无衣往外跑。 正厅下首跪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身侧是泪眼婆娑的厨娘, 以及一个侍卫, 穿着李府侍卫常服形制的深蓝窄袖上衣,就是衣襟前有些空荡,娄无衣觉得奇怪,多看了两眼。 众人目光都聚集在九皇子身上, 倒没有人注意到她这番打量, 也就更没人发现站在后面的李二公子, 看向那侍卫变得惊惧的神色。 晏尘时看向侍卫,左右扫量,“两个人?” 跪着的管家慌忙摇头,“回殿下, 小人是府上管家,也是负责采买此次宴会所需食材的人,但青蟹等寒性吃食,小人并未采买过。” 说这么多, 结果,“跟你没关系?” 晏尘时不理解的皱了皱眉。 那带上来干什么?耽误时间。 他背手往上首走去,“李大人说给殿下交代,就是这样交代?” 娄无衣看见他转身的瞬间,难受的扭了扭脖子, 估计是不太舒服。 李大人八字胡抖了抖, “殿下勿怪, 并非如此, 而是此次采买有所隐情。” 娄无衣听不下去, 早点结束,让小废物回去休息不好吗?于是语气不自觉冷硬,“既然有隐情,那就快说。” 她此前人设一直是温顺识礼,婉婉有仪,乍一冷下脸来,配合她极具攻击性的容貌,颇有些凌厉。 懒洋洋坐椅子上晃脚的九殿下,动作顿了顿,乖乖巧巧坐直,连小时也狗脸紧张的停下摇尾巴。 更别说正厅其他人,俱都目露惊惶,站姿标准许多。 跪着的管家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磕绊着开口,“回……回殿下,小人负责采买的食材单子都在这里,确保没有扬春青蟹。” “扬春青蟹是小人身旁这个侍卫,自作主张在昨夜里放进膳房,厨娘事先不清楚,便加进了海鲜粥里。” 厨娘立马神色戚戚道,“殿下明查,府里开宴用菜事先都会将一道菜的食材放在同一处,这都是采买下人提前布置,奴婢等直接做菜便是。” 管家和厨娘都是经手食材的人,说辞却都跟青蟹无关,矛头顿时直指那个侍卫,他的表情却没什么起伏。 说他波澜不惊,神态又不符合,仔细看去,眼底满是绝望,毫无挣扎之色,似乎认了命一般。 李二瞧见他的脸色,心里没来由的慌了起来。 侍卫木着脸,“小人确实私自采买了青蟹,但这是我家公子的吩咐,小人不知错在何处。” 众人大惊,端不知是哪位公子吩咐侍卫采买青蟹。 “你家公子?”晏尘时疑惑重复。 侍卫缓缓的抬起脸,目光绕过一圈,锁定在李二公子的身上,声音很小,在李二耳边犹如雷声轰然。 “是二公子吩咐小人。” “你少胡说八道!”莫名被诬陷,李二气急,“我何时让你买过青蟹?” 亏得他前些天担心这侍卫失踪,没想到今日他居然开口就污蔑他。 李大人八字胡险些气歪,瞪着二公子半晌说不出话,李大公子也狐疑的看向弟弟,摆明不太相信他。 李二叫苦不迭,一个劲的说自己不知道这事,偏那跪着的侍卫,表情不变,又继续说道。 “二公子,属下是您院里的侍卫,没有您的吩咐,属下怎敢胡来。” “属下还有您给的银子呢。” 侍卫掏出两大锭银子和几小块碎银,一看就不是他这种级别能攒下的钱。 若说一开始众人不太信,看到这里,倒是都有些怀疑了。 看李二公子的架势,侍卫明显是他身边的人,那银子数量对他们来说不多,按照侍卫月钱而言,攒十年怕是都没那么多。 且这侍卫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约摸刚当值两三年,更是攒不到这么些钱。 何况普通侍卫哪里敢随便采买食材放进膳房,又怎么会知道太子殿下沾不得寒性之食。 李二望着他手里的银子,有苦难言,那是先前国子监周检武试上,他给这侍卫用来诱使那喂马小厮的。 银子又回到侍卫手上,定是他勒死小厮后起了贪心拿回来。 可跟眼前太子误食青蟹昏迷,压根不是一回事儿。话虽如此,这银子此时出现,又该死的合理。 娄无衣将他的脸色尽收眼底,收回视线时,无意瞥见李二身侧侍卫的前襟,李府常制三颗领扣,普通的黑色。 她目光顿了几秒,再看跪着那侍卫空荡的前襟,蓦地反应过来,那里缺了两颗扣子。 电光火石间,娄无衣恍然大悟。 李大公子估摸也意识到问题,打算提醒弟弟撇清侍卫的关系,当他就是院里随值,与粗使下人无异。 然而慢了一步,李二公子用他不高的智商,想到了他觉得为今最好的理由,“房里的东西,你们几个亲卫都知道在哪儿,若是你存心偷拿银子,我又怎能拒绝。” 家奴行窃,并非不常见。 这般解释未尝不可。 倒也做实了侍卫是他院里的人。 李二公子脑子转的更快,“至于采买青蟹,定是你这馋嘴奴偷钱买来自己吃,又怕放在院里被我发现,于是放到了公中膳房,因着位置不对,被厨娘用到宴上做菜,才造成太子殿下吐血昏迷。” 一番理由合情合理,众人神色间怀疑减淡,尤其看到侍卫瘦骨嶙峋,没有几两肉的身形,顿觉更加有理。 何况大伙心里清楚,哪怕真是李府失误,今日也合该由这侍卫担责。 听起来有些牵强的理由,李二心里却十拿九稳,要是太子在这,他的说辞必然会被质疑,但…… 他看向首位上面色纠结,好像很艰难的理解他意思的九皇子,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屑。 空长个漂亮皮囊的草包,可理不清这些弯弯绕绕。 他的目光没有被娄无衣错过,娄无衣见他这样只觉得天真。 局势瞬间扭转过来,晏阙朱难道算不到这一步吗?娄无衣不信。 她有些期待接下来的走向,这侍卫原本在东宫私牢,今日出现在这里,单单做个替罪羔羊可不够。 “不仅偷钱,还害了皇兄,你这个侍卫真坏!”九皇子生气的瞪人。 小时也狗脸生气的冲着侍卫呲牙。 “九殿下勿气,”眼下局面对他们损失甚小,无论是否跟二儿子有关,只要侍卫一死,就能结果。 一旦定案,就算是太子想重新审理,那也是要费些功夫的。 “是臣对府里下人管教无方,臣这就惩治这贱奴以儆效尤。” 李大人生怕迟一步会有意外,连忙对外唤道,“来人,把……” “等等,”九皇子表情不愉。 李大人八字胡颤了颤,有些勉强的挤出笑来,“殿下还有何吩咐?” 九殿下晃了晃脚,非常不痛快,“凭什么你处置他?他害得是我皇兄,应该我来惩罚。” 原来是不高兴这个,果然小孩子气。 李大人表情轻松下来,脸上的笑意真切几分,“殿下说的在理,便由殿下来处置这贱奴吧。” 惩罚下人,对九皇子来说还是第一遭,他觉得很新奇。 九皇子坐在位子上皱着小脸,非常刻苦思索的模样,李二瞧着他的神色,眼里的不屑更重。 小时仰着脑袋,也是一副思考的表情。 “罚人好难啊,”晏尘时低着头小声嘟囔,思考母妃平时怎么罚他,“让他抄五百本书,禁止他后半辈子吃肉,还要每天跑三十里……” 九殿下满脸“我居然这么狠心我罚的好狠好过分”,小时狗脸郁郁,赞同,不能吃肉很痛苦诶。 “你也觉得我罚的很重吗小时?”九殿下不安。 小时狗脸思索,片刻后昂着脑袋往偏房指了指,严肃摇头,才不重呢,皇兄都吐血了。 九殿下立马明白它意思,表情瞬间坚定,对,根本就不重,皇兄都吐血昏迷了。 娄无衣在旁边听得好笑,小殿下心思没那么多,抄书跑步在他眼里便罚的很重,若是知道他那太子皇兄原本计划的是要这侍卫死,怕是要吓坏。 不过,她突然顿住笑意,晏阙朱搞这么一出,该不会真的就是为了让小殿下亲手惩罚害他的人吧。 虽然有点离谱,但弟控的心思,哪能用正常思维揣测。 “殿下想好了,”九皇子非常威严,面色十分强硬,众人提起心来,想看看九皇子怎么处置。 “罚你以后每天抄五十本书,跑三十里,一辈子不能吃肉。” “汪汪……”小时汪了一串,看模样像是在重复他的话。 众人:“……” 真是好狠的惩罚呢。 众人都被九皇子的惩罚震住无话,场面便有些肃静,晏尘时觉得自己非常威风,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娄无衣,颇有些骄傲的求夸奖意味。 娄无衣心里发软,正要夸他,斜刺里传来两声清峻的笑,“我家小九好生威风,还会罚人呢。” 这声音, 九皇子立时站直,“皇兄?” 李家父子三人面色均是一变,太子怎么醒的这么快。 连贯着偏房和正厅的勾绣山水屏风,映出人影,晏阙朱身着雪色长袍,外罩云锦薄披,唇色浅白,笑吟吟的看过来。 晏尘时赶紧迎上去,把人扶在椅子上坐下,左看右看,甚至上手掰脸,怕他再次晕倒。 “皇兄,你刚醒怎么不多躺会儿?” 晏阙朱由着他乱来,很是惯着他,“躺着就看不到小九处置下人的威风模样了。” 九皇子顿时骄傲,脸上写满“我真的是超威风哦把害皇兄的人处罚的超惨。” 晏阙朱又笑笑,温和的开始进入正题,“小九愿意给皇兄讲一讲发生了什么事吗?” 九皇子当然不会拒绝太子皇兄的要求啊。 于是他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讲清楚了宴会的事,最后接过太子提前备好的酿桃汁,畅快的喝了大半杯,感觉自己真是厉害极了。 殿下记性超好的,都记住了耶。 晏阙朱自他讲完,眼神便缓缓的看向李二公子,没什么情绪的盯着,在李二公子几乎要额上冒汗时,温和至极的看着李家人轻快道。 “原来是贪嘴的侍卫害了孤啊。” “对呢皇兄,他好可怜的,”九皇子以为在跟他说话,指向跪着的侍卫,“你看他连衣服纽扣都没有。” 九皇子抱着杯子,不忍直视他,“别人有三颗,他才一个。” “李府下人好惨哦。” 九皇子强调。 “纽扣?”晏阙朱声调平缓,简单的重复一遍。 很平淡的两个字,李大公子听得有些刺耳,不觉得太子殿下会突然对一个侍卫的衣服纽扣感兴趣。 晏阙朱看向那跪着的侍卫,雪衣衬他,芝兰玉树的姿态更显华贵,但侍卫顶着他目光,脊背僵直,身形忽的颤了一下,似乎惧怕的紧。 太子殿下说话向来温声细语,儒和又透着股亲近感,这会儿昏迷刚醒,声音还有些哑意,多了几分低沉,“孤瞧着他,倒是有些眼熟。” 晏尘时摇头,“皇兄胡说,你怎么会认识他?” “皇兄没说眼熟他的脸,而是,”太子殿下停顿一下,目光幽幽落到李二的脸上,“他前襟的纽扣。” 李二公子脸色猛变,下意识退后两步,不敢看太子。 李大人和李大公子不太清楚怎么就扯到纽扣,又不好沉默以对。 “太子殿下眼熟也正常,这都是临朝大人府里侍卫历来的服饰,”李大人挤着眯眯眼陪笑,“估摸您是在别家见过吧。” “李大人误会了,”见李二反应过来,晏阙朱又道,“孤上次见它,乃是周检武试上,国子监喂马小厮的尸体旁。” 国子监周检,九皇子被疯马摔伤的事,临朝无人不知,可当时已经查出是喂马小厮失责,而他担心被罚于是自行了断。 如何又跟李府侍卫牵扯上关系呢? 李二听到这话,脸色煞白,他万万没想到那件事还有后续,他就说自己找了几天的侍卫,好端端回到府上,开口指认他害太子不对。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而李大公子看到弟弟的表情,心里陡然沉下来,已然清楚,今日宴会为何出现状况,为什么弟弟的亲卫指证主子,桩桩件件都是太子算好的。 李大人不清楚国子监的事,但也知道扯上九皇子,事情可不能简单收场。 “太子殿下慎言,临朝的大人们府里侍卫服饰统一,岂能凭此怪责于臣?” 晏阙朱低笑摇摇头,“李大人勿急,孤并非信口雌黄之人。” “诚然大人所言非虚,”软刀子磨人最要命,“可李府二位少爷,大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二公子勤奋好学,时有巧思。” “谁不知道二公子身边侍卫,服饰衣着都与李府寻常侍卫有所出入呢。” 身后以离对众人亮出一枚纽扣,扣面上刻着“云帆”,李二公子大名正是李云帆。 以离展示完纽扣,对众人解释,“当时查到纽扣来处,太子殿下以为只是巧合,因此并未多言。” “不想,今日在此居然碰到恰好丢失纽扣的李府侍卫。” 一个巧合,一句恰好,听上去真真是意外的紧。 听到这里,李云帆面如金纸,额上冒汗,没想到曾经被他沾沾自喜的小心思,竟在这时害了他。 李大人还想说话,然晏阙朱却没心思继续听,事实如何,那侍卫早就说过,有什么好狡辩的。 “大人不必多言,真相究竟如何,交给刑部的人来查便是。” “太子殿下……” 晏阙朱抬手打断他的话,语气温和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以元,以离,送李二公子去刑部。” 李云帆试图往后退,脚却像扎根在地面似的,浑身开始发软,甚至骨头都裂开般泛着疼,他挣扎不得,被以离二人轻松拖出府外。 再看晏阙朱看都不看李家的人,转头温声说道,“小九,咱们回宫。” “好诶,皇兄。” * “你给李二下的什么药?” 那李云帆看起来可不是听话的主儿,今日被带走时,话都不说一句,脸色煞白冒汗,十足十的不正常。 之木回想瓷瓶上的字,“雨霖铃。” 娄无衣眸里闪过微光,“雁满楼把毒的名字倒取得好听。” 雨霖铃,比较阴损又致命的一种毒药,与中毒者出汗有关,伴随属性浑身发软身形僵直,中毒者每出汗一次,骨髓深入刺穿,随着出汗频率越高,对骨头的伤害程度越大,直到体内骨骼完全被腐蚀完,毒性才会解除。 但那时,人基本上已经死了。 而且平时是没有感觉的,只有出汗才会叫人疼痛难忍,这毒下的也是妙,李云帆进了刑部,少不得吃苦头,他那细皮嫩肉的少爷身躯,不说出汗,怕是泪都要流出来。 之木又说起白日的事,“今日李府的事,太子全程掌控局面,每一步都算的很准,实在厉害。” 娄无衣不置可否,太子确实手段了得,能把李家人的心理拿捏,变成现在的局面,李家栽这一跟头不亏。 “不过,”哪怕算的再准,当时醒来的契机未免太巧,娄无衣有些纳闷,“他今日究竟昏迷了没?” “昏迷了,主子,”凭之木的身手,太子身边亲卫还发现不了他,“白日里,你和九殿下到正厅后,我便在偏房看着太子,他身边那个叫做以元的亲卫,会些医术,扎针把太子弄醒的。” 原来如此,“难怪。” “那你可听得他们说了些什么?” 之木回想片刻,“太子并非蠢到用病体拉李二入狱,他体内本就有堆积多年的淤血,食蟹肉出淤血是诱因,前提是因为他这些天都在扎针,所以今日才会吐血。” “属下也是听他们只字片语判断出来的消息,但内容必然属实。” 娄无衣了然,也不难说太子后面醒来时,精神状态那么好,搞定了体内毒血,还把人算计到位,能不舒服吗? 太子手段雷霆,李家那边…… “四皇子怕是要急坏了。” “他急?”栖凤宫内,太子与愉贵妃对弈,温笑落子,“母妃多虑,恐怕四皇弟现在正自顾不暇。” 愉贵妃神色微诧,“听小阙的意思,冀淮那边有你的人?” 晏阙朱淡笑,“母妃以为上谏翼淮兴修书院,是谁的提议。” 为百姓修建书院,让更多的地方学子读书,如此一桩美差,平白无故落到四皇子的头上,而不是他的身上。 太子能力没有四皇子强?皇上偏爱四皇子?不,只因为这是他出的提议,他的人上谏给皇上。 “小阙,”愉贵妃清楚他秉性,但这种工程若是出问题,最可能便是百姓受苦,“莫不是会伤到百姓?” “自然不会,”晏阙朱明白母妃顾虑,但他决计不是那般枉顾百姓的昏庸之辈。 “冀淮州州官贪污无度,平日里就爱贪拿民饷,此次在朝廷把银子拨给冀淮时,便中饱私囊扣下一大批,而四皇弟约莫是不知道的。” 贪污是大罪,愉贵妃明白,但怎么能和四皇子牵扯上关系呢? 晏阙朱便是在这时,对着愉贵妃露出笑颜,他容貌清雅和峻,甚少笑得开怀,跟九殿下似的露出尖尖的下牙,有些像矜贵的猫儿忽然低头,愉贵妃慈母之心狠狠一动。 被大儿子可爱到。 “母妃,冀淮州官姓李哦。” 淮河一带书院破落,为何偏偏只在冀淮州修建,又为何把这美差落在四皇子身上,自然是因为李家和四皇子的关系,无论如何都撇不清。 他落下关键一子,愉贵妃满盘皆输。 愉贵妃:“……” 输了? 忽然也不是很想慈母。 “小阙呀,你方才还说要让母妃赢。” 晏阙朱僵了一下,指着棋盘解释,“其实母妃代表的是四皇子那边。” 所以,我要是让母妃你赢,那就不太合适对吧。 愉贵妃摆摆手,好吧好吧,母妃勉强信了你的话。 然后,果断打乱棋盘, “再来一局,必须让母妃赢。” 太子殿下嗯嗯点头,好的母妃。 - 李家设宴,太子在宴上吐血昏迷的事,终究还是传到了皇上耳中。连带上回九皇子马场受伤,其实内里大有隐情,矛头全都直指李家。 作为临朝四大世家之一,李家近些年隐隐有位列第一之兆,皇上最厌恶的便是世家自大,做出不知轻重的行径。 此番残害皇储,暗害皇子,简直不把皇室威严放在眼里,因而听说李二公子被关进刑部大牢后,皇上压根表情都没变,就把这事全权交给了太子去办。 交给太子,李二公子下场如何,李家多少猜得到,只能赶快跟远在冀淮的四皇子联系上,求他想想办法。 毕竟同是皇子,皇上总要顾及两分。 李家那边惶惶不安,栖凤宫里一片欢乐。九皇子近来迷上杂技,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猴,便把目光盯上了狗。 娄无衣带着礼品来栖凤宫看望太子殿下,正碰上晏尘时在院子里指挥小时跨铁圈。 “对,把这个跨过去,”他指挥的很卖力,“过去之后给人鞠躬,小时要懂得礼貌,然后谢幕。” 九皇子开心拍拍手,“很棒,小时,我们要是去临朝街上卖艺,肯定可以赚个盆满钵满。” 小时狗脸开心,两只前爪也拍了拍。 “你真是有出息啊小时,”愉贵妃刚走出门就听到这句话,一瞬间不知道该夸还是骂,“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九皇子超级有自知之明,“未来的街边表演艺术家。” 小时狗脸赞同。 愉贵妃很是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翻得太狠,翻回来时,余光瞥见院门口站了很久的娄无衣。 “哎呀无衣,”愉贵妃表情瞬间端庄亲切,袅袅娜娜的向她走过去,“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干站在这儿做什么?” 走近一看,娄无衣身边侍卫还拿着不少东西,光看外表就能看出来内里不凡,都是佳品。 不用多说,肯定拿来给太子的。 愉贵妃嗔怪,“准备这么多东西。” 娄无衣婉婉一笑,“前几日太子吐血昏迷,我回府便让下人备好打算送来,谁料翌日祖父便派人来接我回府小住,今日才肯叫我回府。” 其实大可以派人送,没必要她亲自来,只是,她有私心。 不过面上仍要装作十分识礼,“还望太子莫要嫌弃我这些东西。” 愉贵妃立马摇头,“怎么会,无衣送的东西,必然都是好的。” 说着,亲亲近近的拉着娄无衣往里走,不忘把院子里玩的灰头土脸的儿子叫回宫里。 废物儿子不拿出唯一的美貌优势,怎么能让无衣注意到,好不容易多点时间相处,可不能随便放过。 进了殿内,果然见晏阙朱也在,正坐桌边独自下棋,听到动静抬眼看过来,温润的朝她露出笑意。 “无衣来了。” 娄无衣被愉贵妃挽着手,不方便行礼,只微微颔首,扫一眼他的脸色,意味深长,“看来太子恢复的不错。” “有母妃照顾,小九陪着,我这点旧疾,自然不在话下。” 娄无衣点头称是,又像是不经意的问了句,九皇子最近怎么没去上舍。 愉贵妃刚开口解释,话说了半句,眼睛猛的睁大,看着她身后。 娄无衣疑惑的抿了抿唇,头还没回,就感觉肩上靠了个毛茸茸的脑袋,声音又甜又乖,“阿无阿无,你是不是又想我啦?” 她身形一僵,缓缓转头,和肩上笑得眼里亮晶晶的晏尘时对视。 方才玩得热闹,他脸上还有灰,两道淡淡灰痕突兀的横贯鼻梁,不难看,甚至有些可爱,尤其配上他笑弯的双眼,倒像新潮的妆容。 娄无衣原就对他的脸招架不住,这般凑近来看,险些失了神,幸亏多年伪装经验,她沉声装的正常,“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嘛?阿无欺负殿下听不懂。”九皇子很不满意这个回答,下巴在她肩上蹭了蹭。 娄无衣心道要命,小殿下缠人起来,果真和狗狗一样黏糊。 但对面还坐着愉贵妃,他俩这姿势似乎不太合适吧。 她念头刚出,肩上一轻,九皇子像个小火炉骨碌碌挤在她身边坐下,“但我超级想你哦,阿无。” 为了表明超级,他伸出手抡了好大一圈,“有这么想。” 娄无衣垂在衣袖里的手紧了紧,控制住自己试图摸头的冲动,小狗喜欢打直球,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情绪。 但她不行,“殿下若想见我,来王府找我也是可以的。” 不过她可以顾左右而言他,顺便诱拐小狗。 愉贵妃眼睛一亮,态度松动到这个程度,废物儿子的美貌果然无往不利,娄安年,你看清楚,我可什么也没干啊。 她再看面前两个孩子,慈母狂笑。 太配了太配了,谁看了不说一句配。 “阿无在邀请我吗?”九皇子说话是非常的直接了当,“那殿下今晚能不能跟你回府?” 他问的很认真,期待的盯着她看,根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娄无衣:“……” 我不对劲。 我有问题。 她强装淡定回答,“今日,怕是有些不合适。” “为什么?”晏尘时疑惑的凑近几分,混着阳光的气息,萦绕在她身侧,“你不想殿下去吗?” 娄无衣低头抬头,左看右看,最后求救似的望向愉贵妃,饶了她吧,这话怎么接啊。 未来儿媳的忙还是要帮的。 “小时坐好,”愉贵妃假意严肃,“夫子教的东西,你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没有忘,没有忘,”九皇子委屈摇摇头,“我就是想出去玩儿嘛,天天闷在宫里,无聊死了。” 娄无衣心神微顿,她就说刚才小殿下怎么表现的这么热情。 合着是有求于她。 她不由想到上回在国子监里,小殿下热情邀请她一同用膳,也是纯粹想吃她剥的虾。 美人计真是被小殿下用的炉火纯青。 愉贵妃心说儿子干得漂亮,嘴上假模假样,“那也不可以随便靠在女孩子身上,不讲礼数。” 九殿下哼了一声,指着脚边的狗,“小时上次就是这样骗你给它晚膳多加两根肉骨头的。” 娄无衣:“……” 跟狗学撒娇,真有你的,小废物。 “你和小时怎么比?”愉贵妃扶额,“你是男孩子诶。” 九殿下思考片刻,昂头抱手,“哼。” 晏阙朱走了过来,摸摸他脑袋,“先前上课,你非要在宫里,这两日让你待在宫里,你又要出去了?” “那怎么能一样呢皇兄?” 确实不同,但是,“春闱将近,国子监要准备考场,临朝更是多了许多各地赶来的学子,鱼龙混杂,你出去玩不安全。” 九皇子很听得进道理,不过重点是,“我想去阿无府上玩儿啊,不去临朝城里。” “去可以,”晏阙朱对皇弟嘱咐,“但不能是晚上。” 九皇子“哦”了一声,“我刚刚胡说的,肯定不会晚上出去玩呀。” 他可是记得男女有别,要讲究礼节。 “乖,”晏阙朱从不吝啬对皇弟的夸奖,想着近来把他拘的太狠,于是又说,“等春闱结束,皇兄带你去城外鸣春涧踏春好不好?” 晏尘时激动的拽他衣袖,“真的吗?” 晏阙朱笑道,“皇兄何时骗过小九。” “好诶!”他开心拍拍手,想了想又对娄无衣道,“阿无,到时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鸣春涧有好多鱼呢,特别好吃。” 你皇兄带你去玩,我跟着不太好吧,娄无衣不由看向晏阙朱,他在一旁对她点头,她这才回了好。 九皇子开心的很,当场就让小时给大家表演一个钻铁圈,殿里传出快活的笑声,热闹不已。 微风徐徐,吹来鸟语花香,人间美好。 特地嘱咐宫人不要通报,免得惊扰殿中人的皇上,听到这动静,脸上也露出些笑来,突兀的出现在殿外。 “小九又弄了什么新花样,逗得你母妃皇兄这般开怀?” 闻言,殿内几人脸色不约而同收敛了些,俱都对门外走来的皇上行礼。 皇上还是那副病恹恹的尊容,不过看起来精气神却挺好,“都快起来,自己人不必行礼。” 他说完看到娄无衣的身影,笑意减淡不少,娄无衣心里也觉得晦气,前两回来栖凤宫,都没遇见过老皇帝,怎么这回就碰上了。 皇上坐下来,眸色浑沉,面上笑意还挂着,“无衣也在呢。” “无衣有心了,”愉贵妃先一步接过话,“来给小阙送补药。” 皇上眼底深色淡了淡,神色略缓,“这种事派下人来送便好,难为你自己跑一趟费劲。” “皇上说的是,只无衣以为做事要诚心诚意,”娄无衣垂着眼皮,“亲自送来哪里就费劲了呢。” 后面一句有些阴阳怪气,不太符合她的婉婉有仪,任谁开开心心来玩,遇到这么扫兴的东西,不生气都难。 再说,老皇帝对凭什么对娄家成见怎么这么深,年前原主爹在军中遇害,就是这老东西派人去的。 没想到原主爹命大,老东西不甘心。 所以让她来临朝,说得好听是皇恩浩荡,其实就是来当质子,避免原主爹拥兵自大,威胁他的地位。 奇了怪了,娄无衣就想不明白老皇帝的脑回路,你让人在漠北为你杀尽敌匈,又要暗地里下手,还要处处挟制功臣之女,你还想不想要自己的国家继续安定了? 亲奸远忠,重文轻武,当年这老东西究竟怎么坐上皇位的,其他皇子死绝了,只能让他当是吧。 娄无衣心里痛痛快快骂了一顿,简直不想多待,利索的告辞,再多留几分钟,指不定那老东西又要想些什么阴谋论。 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她懒得周旋。 娄无衣离开,栖凤宫的话还是要继续说,即便气氛没有方才那么祥和,糊弄皇上还是足够的。 捱到皇上摆驾回永和宫,人一走,愉贵妃顿时冷下脸来,“真是好大的架子,专程赶来把无衣撵走。” 晏尘时支颐靠在软榻上,满脸早有预料,桃花眼里讥诮难掩,“他想对付娄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连贺家有动静都疑神疑鬼。” “娄安年又不欠他,”愉贵妃长相娇艳,皱眉也别有风姿,“连他女儿都不放过,没脑子的东西。” 说到这里,晏尘时坐起来些,眼角微挑,“母妃,你对娄无衣是不是太关注了点?” 愉贵妃心想自己总不能说我想让你娶她给我做儿媳妇,但是又是真的很想让儿子努个力。 所以,愉贵妃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的胡说八道。 “我当年和她娘亲约好,定了娃娃亲,她可是我未来儿媳。” 晏尘时惊了一跳,你还敢打娄无衣的主意,亲娘你的勇气可嘉。 “我承认对娄无衣有点好感,毕竟她真的好漂亮,还很全能,”晏尘时从不在亲娘面前藏着掖着。 他也很有自知之明,“但是母妃,你觉得她看得上我?” “试试看吧,”愉贵妃语气里三分希望,六分躺平,还有一分挣扎,“万一她跟她娘一样瞎了眼呢。” 晏尘时:“……” “母妃可知,”晏阙朱斟酌再三,“娄无衣在漠北所作所为。” “招兵买马,屯粮积财,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漠北的情况,殿内三人比皇上还知道的清楚,这都得益于愉贵妃多年来派人去搜集打听。 晏阙朱讶然,“母妃知道,还想让小九娶她?” 愉贵妃白了大儿子一眼,“不然呢,你费心吧啦铲除朝中异党,就为把小九推上皇位。” 谁能想到一国储君毕生心愿是云游天下,用尽手段只为了早点把弟弟推上皇位,如此方能安心离宫呢。 说到小儿子,愉贵妃感觉额上皱纹又长了不少,“那你看他是想当皇上的样子吗?” 作者有话说: 他看上去想当皇后。 (v^_^)v 弄了个抽奖,感谢订阅~ 第26章 少年似妖 九皇子靠在软榻上, 以非常不羁的姿势,瘫的格外清新脱俗。 愉贵妃脸都绿了。 “小阙啊,你现在对四皇子党动手, 清肃朝政, 让朝中安定,等以后你不在宫里,奏折可能都要母妃来批。” 愉贵妃心累摇头,都怪她把儿子宠过头, 嘴上骂的起劲, 真碰到事, 又舍不得逼儿子。 如此,只能把自己逼一逼。 晏阙朱也清楚皇弟的本性,干巴巴安慰她,“小九很聪明的, 母妃。” “他当然聪明,”她儿子从小就古灵精怪,做娘的当然知道,“但他的聪明全用来怎么偷懒了。” “你说人坏话都不背着人的母妃。” 九皇子有点不满的为自己挽尊, “我那是合理利用资源,让我的生活更加愉快。” 愉贵妃看了他一眼,晏尘时心虚撇脸,又不太服气,“谁让你教我躺平的, 手把手教人家怎么成为咸鱼。” …… 愉·冤种·贵妃:“那我也没想到你皇兄他不愿意当皇上啊。” 愉贵妃是一个非常尊重孩子意愿的母亲, 所以在晏尘时五岁展露出懒狗特质时, 她就想办法把幼时丧母的太子拐到宫里。 既然儿子要当咸鱼, 那一定要找个避风港保护好。 尽心照顾太子到十二岁, 小太子对她坦言,自己长大想云游天下,他会帮助小九登上皇位。 愉贵妃哭的稀里哗啦,不是感动,是悲伤的,怎么都不当皇上,她还想当太后颐养天年呢。 没办法,孩子不想当。 但皇位只能是她栖凤宫里皇子的啊。 所以,愉贵妃早早做好垂帘听政的准备,本来以为自己后半生赋闲无望,结果娄无衣出现的刚好。 不仅完全长成她儿媳妇的样子,还想当皇上,当皇上好啊,愉贵妃巴不得现在就跟娄无衣坦白。 无衣啊,你娶了我儿子,皇位就是你的,想哪天登基都行。 但之前说过,愉贵妃是一位非常尊重孩子意愿的母亲,她不能这样强买强卖,编个娃娃亲哄儿子还行,骗无衣的话,娄安年不带兵打来临朝真的很难收场。 所以……她只能把希望放在娄无衣瞎眼看上废物儿子的这个可能里。 “母妃就想当个整日逗猫遛狗,养养花听听小曲的太后。” 愉贵妃憧憬结束,期待的看向废物儿子,“小时,母妃还有机会吗?” 晏尘时忽然理解自己这身懒骨头遗传谁的了。 “小时努力。” 追人是吧,九殿下什么不行啊。 愉贵妃心中一喜,鬓边鹤望兰颜色似乎都娇嫩不少,“母妃教你,改日去鸣春涧,那里景色优美,适合有情人相处,你多想想办法。” 晏阙朱噎了一下,他无意间打了个助攻是怎么回事。 说到追儿媳妇,愉贵妃可来劲了,各种小手段小技巧,说到上头了,她一拍大腿下决定。 “择日不如撞日,小阙,干脆明日就带他俩去吧。” 晏阙朱:“……” “母妃,我个人建议,把李家整顿完再去玩更好。” 愉贵妃听到李家,理智终于回归,“忘了忘了,也好,留久了夜长梦多。” “李家一倒,四皇子便成不了气候。” - 既然要追人,当然要制造见面机会。 所以晏阙朱问母妃,过两日审讯李二,要不要叫上娄无衣同去。 审犯人听起来就不太美好,“追女孩子哪能这么创造机会……” 愉贵妃话说到半截,蓦然反应过来不对,小时要追的可是娄安年的女儿,一般套路肯定不管用。 “那还是要的,叫上一起。” 小时这些年傻的活灵活现,和普通世家子弟非常不同,无衣定然已经发现他的独特。 话本子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男主总会因为女主的特殊之处,而被她吸引,从而发展感情,最终幸福的在一起。 好像有哪里不对?愉贵妃摆手,不重要不重要。 至于找什么借口让娄无衣来呢,愉贵妃和九皇子面面相觑片刻,一齐看向太子殿下。 晏阙朱:“……” 提出两三个方案都被否决,于是他决定,“不如就直接说小九想去,也想让她一起。” 反正九皇子做事从来没规矩,再不合理的事,到他身上都很正常。 愉贵妃些微担心,这样是不是有点显得儿子很不值钱,“又打直球?” 等等,她为什么要说又。 晏阙朱看了眼躺榻上眼睫轻颤,睡意朦胧的皇弟,低声跟母妃说道,“他刚刚学小时在娄无衣身边靠,我可没瞧出她很抵触。” “!”愉贵妃震惊,且狂喜。 晏阙朱点头肯定,是真的。 “那小阙你快去传口信。” “问审李云帆要我也去?”娄无衣搞不懂太子打什么主意。 之木听以离说了原因,“是九皇子要主子你同去的。” 小废物? 那没事了。 问审对娄无衣来说,那确实没有经验,也不知道小废物要她去干什么,索性什么也没准备,等着到时间去刑部。 不过,她有些意外小废物来接他,带着小时,一人一狗笑得眼睛弯弯,“两天不见,阿无又变漂亮啦。” “啊呜啊呜。”又漂亮啦。 太可爱了,真的很难忍住不摸摸头。 一看马车里没太子,娄无衣果断伸手摸毛茸茸,说出了自己心里想了八百遍的形容,“殿下今日也很可爱。” “?” “要夸殿下超厉害,”虽然对你有点好感,但是猛男怎么可以被说可爱,九皇子不允许。 “可爱是形容小时的。” “汪汪!”不是! 小时狗脸不满,它超威猛的。 小殿下的话,怎么能不顺着呢,“好好好,殿下超厉害。” 边说着话边上马车,娄无衣一如既往自立自强,根本不需要人扶,甚至还想转身扶九皇子。 晏尘时:“……” 他很弱鸡吗? 九皇子为证明自己很强,单手抱着小时上了马车,骄傲的仰着下巴。 上马车就把你厉害坏了,真是小孩。 娄无衣好笑摇摇头,“殿下快进来坐着,该走了。” “好哦。” 一人坐一边,娄无衣想了想还是问他,“殿下去问审李二公子,怎么想着要我同去?” 九皇子抱着小时解释,“皇兄说上次我摔伤,是李云帆指使小厮那么做。” “我要去问他为什么,”他小脸垮下来,一副非常的不理解的表情,转而立马笑开,“带上阿无是因为当时你照顾我了呀。” 娄无衣绕不明白他的脑回路,听他煞有其事的讲。 “本来你可以悠闲的早点回家,却因为他害我受伤,让你照顾半天。” “现在他坏事做尽被发现,阿无当然要去看他受罚解解气啦。” 九皇子看问题角度果然别有天地,娄无衣不由叹道。 换做旁人,她肯定不信,但这话从九皇子嘴里说出来,谁能不信啊。 小狗狗可不会撒谎。 她点头道谢,九皇子非常大方摆摆手,小事小事,又不忘贴心嘱咐,“待会儿到了刑部,阿无跟紧我哦。” “好的殿下。” 九皇子的马车华丽且实用,即便速度快,引得顶上琉璃球习习作响,却并不让车内乘坐的人觉得颠簸,甚至晃晃悠悠的让人觉得有些困意。 娄无衣可不是晃悠着就能瞌睡的人,就是九皇子坐着坐着,眼皮开始打架,睫毛颤啊颤,像展翅欲飞的蝶。 人还很倔强,娄无衣问他,“殿下困不困?” 九皇子惺忪着眼睛,“殿下不困,殿下很精神。” 娄无衣笑道,“好,殿下很精神。” 话说完过不了片刻,他脑袋就垂在小时头上,呼哧呼哧睡得可香。 小时呢,多少有些随主,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没几下也在九皇子怀里打起小呼噜,娄无衣就看着主宠二人睡了一路。 若不是问审耽误不得,她简直不忍心把人叫醒。 进去时大厅里已经乌泱泱一大片人,上首是审讯大臣,太子坐在左侧首位,身侧还有两个空位,看到他们,太子立即招手,示意坐过去。 九皇子眼角压了两道浅浅的睡痕,表情还很迷糊,懵懂的模样看得人心软,太子宠起弟弟来,向来不讲道理。 “小九还困的话再睡会儿。” 说完,手已经放在九皇子脑袋要往下落的位置,做足接好的准备。 “啪”的一声惊堂木,刑部大臣震声问罪,“犯人李云帆,李复,可知罪?” 九皇子惊得浑身一僵,瞬间坐直,没搞清状况当场语速两万八,“学正,殿下没有睡觉,方才是在闭目养神。” 娄无衣&太子:“……” 应激反应过于真实。 没听到陈学正阴阳怪气,晏尘时不太习惯的睁开一只眼睛,正好和跪在大厅中间的李云帆对上视线。 啊,忘记了。 他现在是来问审的。 九皇子“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问身旁两个人,“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吧?” 完全配合的两人异口同声,“没有。” 晏尘时开心点点头,倒没了困意,和小时玩起了“啾~啪”,再“砰”的游戏,和堂上气氛沉重的问讯格格不入。 李云帆的状况看起来并不是很好,穿着刑部犯人统一的服饰,头发乱糟糟的炸开,下端衣服有被鞭子打炸开的破口,渗出斑斑血迹。 按照雁满楼的话,雨霖铃这种毒越到后期劲越大,看李云帆的状态,应该发作不少次了,这般发作下去,再来个一两次估摸着就该断气。 不过李云帆总是要死的,斩首还是毒发,都活不了。 问审无非就是问你认不认罪,那事实既定,其实不过也是走个流程,娄无衣猜想太子之所以要来陪审,可能是怕李家动手脚,还有四皇子。 但直到问审官员惊堂木拍定结案,将李云帆收押天牢,三日后行刑,都没有一个意外出现。 非常不合理,李家居然放任李云帆的死活,甚至四皇子那边也没动静。 而问审官员已经下令把人押回牢里,不知道太子过去说了什么,回来就让九皇子去探监。 “小九不是想问他为什么害你坠马吗?” “去问吧,皇兄和无衣就在外面等着你。” 九皇子顿时打起精神,把小时递给娄无衣,“小时也在外面等我。” 牢房潮湿发臭,阴风吹过,发出阵阵让人呕吐的味道,九皇子娇生惯养,边走边恶心的翻白眼。 赶紧快点结束,太膈应人了。 李云帆像条死狗似的被狱卒扔在茅草铺就的破床上,浑身使不得半点力气,维持着面朝地四肢扭曲的姿势,憋屈但跟体内的痛比起来,又算不得什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痛,反正自那日被带走,痛意便一阵一阵的发作,而且逐渐猛烈。 倒是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毒,可他在牢里,爹娘和大哥都不来看一眼,更别说想让太医看看,四五天的光景里,他足够预知到自己的下场。 说认罪是假的,他才不甘心,凭什么那傻子样样不如人,还处处比他过得好,抛开身份不说,临朝哪个公子不比他晏尘时厉害。 除了一张脸,李云帆使出浑身力气砸向身下茅草床,轻飘飘的声响不大,在惨叫声迭起的牢房里,惊不起半点水花。 只是因为那张脸,临朝贵女们在他出现时,目光很少分给其他人,少年争强好胜,他也有难言的情动,可是少女的眼神从未落到他身上。 “晏尘时!”他恨恨斥道。 牢房昏暗,隔壁犯人似乎正在受刑,惨声连连不断,李云帆没听到牢门声“咔哒”一响。 接着,熟悉到堪称化成灰也忘不了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笑得邪气至极,蹲下问他,“什么事?” 李云帆怔了片刻,不敢置信的打量一番面前的人,真的是晏尘时,他进来干什么? 痛意稍稍轻了些,他浑身还是提不起劲,嘴里却不饶人,笑得堪比恶鬼,“太子殿下也舍得让他的宝贝弟弟进牢房里,真是稀奇。” “李大人都舍得放弃小儿子的性命,”少年眼里噙着笑,面容妖冶精致,美得似妖精,嘴里吐出的话也如冷情不懂爱恨的妖怪剜人心,“我皇兄有什么不舍得的。” “你……”李云帆想反驳,开了话头又没有底气继续。 眼下情形,他反驳两句并无用处,任谁都看得出来李家已经放弃了他。 “所以九殿下是来专程看我的笑话?” 晏尘时撇撇嘴,母妃说过男人不要太自信,李二公子未免想得太多。 “殿下可没这么闲。” 我只是来送你早点去喝孟婆汤。 夜长梦多,三天后再问刑,难保不会有意外,虽说四皇子那边被耽误,但也怕变故。 作者有话说: 小时送人上路~ 无衣马上到,让我们拭目以待小时如何解释。 第27章 你是装的 李云帆摸不透他的意思, 又因为和他周旋,身体扛不住,慢慢开始冒虚汗, 如蚁噬骨的痛感再度袭来, 他眼前一黑,短暂的一瞬失明。 也就没看到面前的人,从怀里掏出一方小帕,一根生锈的铁丝, 顶端磨的很尖, 堪比锐利的凶器。 他重新恢复视线, 朝着牢里炽热如同焰火的人看去,声音有些疲惫,“晏尘时,那你想干什么?” 没人回他, 他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自己被人拈起一根指头,指尖传来刺痛,血珠滴出来。 李云帆听见面前的人小声嘟囔,“该怎么写来着, 嗯……皇兄说,还要学着他的字迹写,自行了断……” 他猛的回神,下意识想把手抽开,然而自己这点力气犹如以卵击石, 晏尘时动都没动一下。 体内痛意不减, 越来越重, 入狱以来皮肉之苦更是没少受, 李云帆连说句话都要喘气歇息。 “你……在伪造我的遗书……晏尘时, 你想杀我!” 最后那句,几乎是一字一顿,他想喊出来,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响在牢房里,还不如走道上巡察的脚步声。 他是真的在怕,因为李云帆知道既然晏尘时敢这么做,那便是有十足的把握。 太子殿下绝不会让他的宝贝九皇弟陷入危险。 “看出来啦?”晏尘时的语气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外面的空气很清新,我随便动个手试试。 “猎场害我一次,书院轮椅又让我摔一回,武试射箭疯马一出。” 他停住,随手把帕子扔在地上,神色冷下来,眼神如恶狼紧盯猎物,斜睨着看人,压迫感十足,“李云帆,你以为殿下很大度吗?” “你都知道?”话一出口,李云帆便后悔的想吞回去,但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发现更重要的事。 “你……平日里都是装的!” 什么单纯懵懂,天真无邪,分明就是只恶狼。 少年轻轻挑眉,眼底暗波汹涌,皓齿朱唇,周身邪气横生,美得不似凡人,十足十的画皮妖怪作态。 “哇,被你发现了。” 他像小孩子似的咧着嘴笑,恍若孩童天生的残忍,甜甜的弯着眼睛,眸中冰冷毫无波动,“那就更没有理由让你活着喽。” 杀意如同冰冷的附骨之蛆缠绕上后背,连体内的痛意似乎都被抛之脑后,李云帆心中惧怕,又忍不住想求饶。 但他没有在晏尘时面前低头的经验,求饶说的像威胁。 “晏尘时,你怎么敢对我动手?” “谁会相信我是畏罪自杀,你想跟李家,跟四皇子为敌吗?” 晏尘时觉得他很可笑,“那谁会相信喂马小厮是畏罪自杀呢?” 当然没人,可当时结案后,完全跟李云帆扯不上关系。 之所以后面会再度被重提,只是因为太子殿下细心,又宠爱皇弟,且早就对李家虎视眈眈。 而现在,李家明摆着放弃了李云帆,就算死在牢里,就算清楚和太子这边脱不了干系,又能如何? 这些事情难道太子想不到吗?李云帆嘴里发苦,有些念头猝不及防的又冒出来。 “晏尘时,你的命真好。” 好到我想不嫉妒都难。 晏尘时不理他,低着头把铁丝往他手里塞,“准备一下自己捅啊。” 殿下没经验。 而应该自己动手的人却不动,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看,近乎执拗的说,“晏尘时,他们不会信的。” 牢房里的味道真的很难闻,九皇子感觉自己要被熏臭了,他也看着李云帆,思索了一会儿,以一副李云帆很熟悉的表情和语气说道。 “李二公子,你不会以为会有人信你吧?” 说完后,九皇子收起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熟悉吗?” 表情和语气,甚至这句话都似乎在哪里听过,李云帆目光昏昏,被他那抹冷笑刺到神经,陡然回想起来。 猎场上他算计晏尘时不成,回来还去愉贵妃面前告黑状,因为太多人给他作证,愉贵妃也没办法包庇九皇子,下人推着他轮椅,经过院里蹲马步的九皇子。 九皇子神色愤愤,他得意着上扬嘴角,眼睛勾着,愉悦至极道,“九殿下,你不会以为会有人信你吧?” 你不会以为会有人信你吧? 回忆戛然而止,铁丝穿透他的胸膛,他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声九殿下,于是用尽全身上下所有力气,把面前这人的手紧紧攥住。 我可以死。 晏尘时,但你也别想干干净净走出这间牢房。 被李云帆抓住的一瞬间,晏尘时就猜到他的意思,牢房外娄无衣的身影已经出现,也已经看到他和李云帆堪称诡异的姿势。 他心思飞快,顺着李云帆的动作,把他另一只手放到胸前的铁丝上,甚至压深了几分,倒叫李云帆震惊的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晏尘时不掩嘲讽的瞥他一眼,天真。 “殿下,你……在做什么?” 娄无衣惊道。 这副画面,很像是在动手灭口。 但娄无衣不太相信,笨兮兮的九殿下怎么可能杀人呢? 话音落下,牢房里只听得李云帆竭力嘶哑想出声的动静,然而却无人能从他的嘶哑声里听出来说什么,少年背对着众人,无人知道详情。 “姐姐,”少年忽然回过头来,直直看向娄无衣,眼角绯红一片,声音带着哭腔,压的很软,怔然撞进她心里,“他拿铁丝捅我。” 说着,他身形不稳,摇摇欲坠,娄无衣几乎瞬移过去把人接住,着急的检查他哪里受了伤。 见他右手满是血迹,娄无衣脑子“嗡”的响了一声,仔细打量过后,发现全是李云帆身上的血,顿时安心,看来小殿下只是吓坏了。 跟着娄无衣进来的狱卒则去看李云帆,方才他挣扎已是强弩之弓,狱卒手伸到他鼻下,果然没了呼吸,可手还执拗的攥着九皇子。 娄无衣一个手刀,把李云帆的手劈开,九殿下感觉手腕桎梏脱离,神色空白几秒,看着娄无衣嘴巴一瘪。 她刚要哄说没事了,不怕。 九殿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直掉,扑到娄无衣怀里,在她脖颈处蹭来蹭去,“姐姐姐姐,呜呜呜他好凶的。” 娄无衣懵了一下,她甚至感觉到颈边温热的呼吸,九殿下的眼泪不值钱,哼哼唧唧的往她脖子里灌。 “呜呜呜姐姐抱,殿下害怕,姐姐,我害怕。” “呜呜姐姐,你怎么才来呀?” 她心软的要命,觉得他可爱又可怜,忙不迭的哄,“怪我,怪姐姐来迟了,殿下乖,不怕不怕。” 两个狱卒望天望地,心道九殿下这哭的跟小孩子没吃到糖似的,又乖又可怜,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之木站在牢房外,心想,九殿下这还拿不下主子? 牢房里铁丝和沾着血的手帕,不难让人猜到大致走向。 本来心灰意冷自杀的李二公子,在看到九皇子来后,心生歹念,妄图死之前也要拉个垫背的,幸亏人傻,把铁丝拿反,自己把自己送上路。 而等在外面的太子,因为小时要方便,所以嘱咐娄无衣一个人等着,等不住的恒安王带人进来,就正好碰上这么一出。 太子带着小时姗姗来迟,九殿下吓得不轻,还抱着恒安王不放,好说歹说哄着出去,一看哭的鼻子通红,眼睛通红,可怜兮兮。 这个样子,肯定没办法继续待在刑部,太子只好赶紧带他回宫。 娄无衣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远去,神色逐渐变冷,眸底如深湖波澜不惊,又似天山冰雪刺骨。 声音结了冰一样,“提点狱卒两句,把人给本王丢进乱葬岗。” 之木领命,娄无衣神色渐缓,转身上了马车回府。街道两旁不时有百姓经过,她靠着车厢闭目养神,心念一动,回想起方才牢里的事。 脖颈处的温热现下已变得有些凉意,思绪却难以自抑,妖冶又精致的少年,软乎乎的叫姐姐,可怜巴巴的哭成花猫,哼哼唧唧问她怎么才来。 每一幕都堪称视觉盛宴。 娄无衣心想,小狗是不是天生就很会撒娇。 还是她遇到的这只,格外会。 另一边,坐上马车回到宫的晏尘时,懒恹恹躺在榻上,闭眼敷着冰包,眼皮都肿了,哭了将近一刻钟,他真的非常的累,且没劲,且疲惫。 “你说他刚刚哭,把无衣抱了半天,无衣还轻声细语的哄他?”愉贵妃“咔嚓咔嚓”嗑瓜子,满脸稀奇。 晏阙朱抱着小时在牢房外看了半盏茶的功夫,没有人比他看得更详细。 “确实,无衣特别耐心的哄,一点也没烦小九。” 愉贵妃“咔嚓”的更快乐,大方的给晏阙朱抓了一大把瓜子,喜滋滋的问。 “小阙,那照你看来,无衣多少是对小时有一点好感的吧?” 晏阙朱笃定,“不止一点,有很多。” 好啊好啊,愉贵妃高兴的眼睛弯起来。 果然她年年祭拜贺姐姐是有用的。 * 栖凤宫已经在商量大婚的婚服了,恒安王府里娄无衣还在纠结出行鸣春涧,要不要假扮四皇子的人,派遣刺客。 关心小殿下是一回事,坚持初心是另一回事。 但之木表示,不太可行。 娄无衣看他否认的如此果断,就知道肯定有新情报到,“你派去冀淮的人查到什么了?” 之木一五一十的把四皇子自顾不暇的事说了个清楚。 “前阵四皇子得了这个差事,在上舍喜不自禁炫耀,”娄无衣就说晏阙朱怎么会把好事让出手,而且李云帆说死就死,李家甚至没来得及出手。 相比起冀淮的事,李云帆的死,当然微不足道。 整个李家和一个嫡次子,天平砝码放两端,孰轻孰重,四皇子和李家都知道该选哪边。 “若我也能上朝,知道这事是太子的手笔,就没必要纠结半天行刺了。” 但就是没有及时知道,之木安慰她,“情报网已经尽量扩及范围,延时不算太过分的主子。” 娄无衣并非不讲道理,“我知道。” 只是如今似乎有些陷入僵局,太子那边越发难以捉摸,愉贵妃态度也难以形容,她自己又对九皇子宽宥难明。 书房陷入安静,之木这会儿也摸不清主子的心思,“笃笃”两声,雁满楼殷勤的声音传来,“师妹啊,师兄来给你送药膳。” 娄无衣:“……” 我不是已经好了吗? 为什么还要我喝? 谁爱喝谁喝去。 书房寂静,之微在门外抱手挑眉,“你看嘛雁少爷,我都说主子不在。” 在的话就要被你薅走府里百年难遇的催人老。 只要主子不出声,我一定演好戏。 雁满楼狐疑的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动静,“无衣不在书房还能在哪?我可不信她在卧房。” 之微就不爱听这话,搞得好像你很了解一样,“主子还不能休息了?” 雁满楼一脸看穿,“你扪心自问,她自己乐意睡吗?” 师妹那副工作狂的本性,谁信她休息。 那么书房肯定有人,雁满楼自信推门,和书桌后蘸墨写字的女子正正对视。 “好巧啊师妹,”他端着手里的药膳,做足了师兄的样子,“为兄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你近来熬夜伤神,很需要为兄的药膳补补身体。” 娄无衣不听他说鬼话,“又从哪学的骗子说辞?” 雁满楼倒是坦诚,“师父留给我那些书上看的。” 也不知道师父是何等神人,连江湖骗子的书也能给她师兄留。 “但无衣,”他不忘初心,“你真的应该用药膳补补身体。” 娄无衣脑子又没病,好端端吃他做的药膳,“你做的东西拿出去给猪闻闻,猪闻了也要说一声难吃。” 这就有些伤人了,雁满楼捂着心口,“师妹,师兄真心待你,你不领好意还羞辱于我,好狠的心。” 娄无衣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捂错位置了。” 雁满楼脸色一惊,低头看自己的手,谁捂错了,他可是神医,怎么可能弄错心脏的位置。 刚想清楚,雁满楼惊觉不对,果不其然一抬头对上娄无衣看穿的眼神,要死,又中计了。 那他和之微在门口的话,肯定也被娄无衣听到了。 谁知道等来等去,等到师妹问他,“你现在只知道炼毒,可还记得治病?” 怎么老要质疑他的业务能力呢?雁满楼不允许。 “我,天启第一神医,懂?” 娄无衣慢悠悠下套,“神医的意思是,什么病都治得了,连解毒也行?” “当然,多厉害的毒我都能解,”雁满楼对自己的医术从不吝啬表扬,“娘胎里带出来的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很好,娄无衣欣赏她师兄的自信。 “催人老可以给你。” 雁满楼喜上眉梢。 “但……”这种转折词出来,就很难让人开心。 “师兄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小丫头又拿师兄这个称呼钓我。 雁满楼咬咬牙,“……行。” 再怎么小丫头也不至于把他骗的多狠。 - 李二公子一案结束的悄无声息,临朝很快因为春闱将近而重新热闹起来,在这紧张又让人期待的氛围里,大概只有李府气氛沉重。 从冀淮赶回临朝的四皇子,坐在上首,平日憨厚正直的脸上,挂着不符他人设的狠毒。 他狠狠拍桌,“晏阙朱好手段,连我都被他骗了过去。” 周检上李云帆做的手脚,他事先并不知情,等知道后,小厮已死,刑部结案,他根本没有查的机会。 冀淮的事,是朝中以正直著称的周侍郎提出,无人会把他跟太子联系到一起,四皇子此前示好过两次,都被拒绝,当时他还叹此人秉性纯良,现在想来,竟是早就被太子收在麾下。 一连串的事情,四皇子现在想清楚,心中恨极,李家这回触了父皇的霉头,甚至连带着看他都不顺眼,经此一遭,他在和太子的对峙中,更占下风。 想到这里,四皇子脸色更黑。 李长风,即李大公子,在窒静的几乎逼仄的气压里,郑重提出建议,“为今之计,只有找人联合。” 四皇子神色稍稍平复,依旧难掩郁气,“道理如此,哪能找得到人联手。” 李长风道,“五皇子晏宿辰。” 四皇子眼里划过一丝轻视,对他这个五弟并不看好,他的表情没有被李长风错过,想也知道,晏宿辰素来深居简出,性格怯懦内向,谁能想到就是这位五皇子,居然上门找他谈合作呢。 甚至为了表达诚意,还露出了底牌。 不过依他看来,五皇子并没有完全坦诚。 但这就没必要告知四皇子了。 “他这么跟你说的?”四皇子上半身惊讶得微微前倾,不敢相信那个向来怯懦的五弟有这等雄心。 若非五皇子生母低微,父皇不重视,怕是早就跟太子一样收拢群臣,加入争皇位的局势里。 也幸好如此,才给了他机会。 李长风和四皇子认识多年,对他的情绪把控都熟知,知道他此时意动,便顺势又道,“四殿下,和五皇子合作,对我们而言很划算。” 太子应该也不会想到平日里其貌不扬的五皇子,暗中做了那么多手脚。 何况这五皇弟,“他倒是知足,只想当个王爷。” 李长风道,“五皇子是聪明人。” “也罢,”四皇子到底没怎么把五皇子放在眼里,“长风,你去跟他说。” 李长风低头,“遵命殿下。” - 鸣春涧在临朝城外二三十里,是早几年皇上给愉贵妃建的。出城后绿意绵延不绝,路边不知名的虫子在灌输丛里此起彼伏的鸣叫,仿佛歌一首欢快的迎客曲。 太子带着九皇子先走,王府马车跟随其后,雁满楼瞅着外面见不到头的车队,诚挚提问,“师妹,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呆个一年半载呢?” 比当初来临朝的阵仗还大。 还得是宠妃出行啊。 “我提醒你一下,”娄无衣确实没想到愉贵妃也来,不过来了也没事,“前面马车里面,涵盖了天启身份最尊贵的三个人。” “你说话用词注意点。” 少给她丢脸。 不明白为什么连说话也要提醒他,雁满楼心里嘀咕,嘴上诺诺答应。 另一边,愉贵妃对着铜镜仔细挑选手上的发带,不时询问晏阙朱的意见。 晏尘时抱着小时坐旁边,鸦青长发尽披于身后,神色有些麻木。 “母妃不至于吧,一个发带,你拉着皇兄挑半个时辰了。” 愉贵妃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你就这张脸能看,还不好好收拾收拾。” “……” 这话晏尘时就不爱听,“难道我是什么以色侍人的皇子吗?” 没想到,愉贵妃神色恍然大悟,仿佛被提醒到似的,“你居然有这个觉悟,小时,母妃很难不说你长大了。” “?” 没法聊了。 早知道就不当着母妃的面说要来鸣春涧,母妃生怕皇兄助攻不够,直接要亲自上阵。 晏尘时就纳闷儿他母妃,你说你身为贵妃,自己在宫里端庄贤淑,颐养天年不好吗?再不济去翎贵人宫里学学怎么养猪种菜,不也是一桩美事。 干嘛非要来祸祸自己儿子啊。 发带挑了一条又一条,最后还是选了根和他出发前带着别无二样的。 “所以挑这么久的意义在哪?”白白耽误他补觉时间。 “当然有,你头上这根是朱红底绣银丝配云纹,显得更加少年气,”愉贵妃不允许儿子这么没眼力见,“早上那根是赤红底绣金线配龙纹,稍显庄重。” “听娘的,姑娘家都喜欢意气风发肆意不羁的少年郎。” 晏尘时头疼,怎么还真能给他娘亲编出一套说辞来。 幸亏光是挑个发带就已经耽搁不少时间,没给愉贵妃太多发挥的机会,鸣春涧总算露面,九殿下逃也似的抱着小时跳下马车。 再晚一刻,他的衣服可能都得换。 鸣春涧,顾名思义,由飞泉直溅而下,落成一潭碧湖,湖水青绿如同翡翠,烟波浩渺,看不到边。 湖边青草葱茏花香阵阵,立着一处庄园,做工精美,占地极广,便是他们接下来几天的住所。 晏阙朱事先派人来打扫过,园子里侍女小厮一应俱全,晏尘时跑的最快,带着小时在草地上玩儿,一人一狗打着滚儿,没几下子,就把半尺长的草地压出一圈塌陷的圆。 九皇子热闹两三下没劲,懒洋洋叼着草,手臂靠在脑后,迎着暖融融的太阳打算补个觉。 小时用前爪,把他逶迤拖地的衣袍堆成一团,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卧上去,狗脸享受的眯着眼睛。 主宠二人真的很会享受。 娄无衣过来,便看到这么一副画面。 她忍俊不禁,坐在他身侧,“殿下,怎么又躺下了?” 作者有话说: 论小时如何萌混过关——无衣就是一整个被美色冲昏的大动作。 十二点还有一个万字章(是明天的更新) 第28章 公子哥 你要是问这个, 我可不困了。 九皇子半支起身子,讲述故事的精彩程度堪比临朝城里说书先生,娄无衣都想给他叫声好。 讲完后, 九皇子捏着发带问, “阿无,你觉得它更好看吗?” 少年手指修长,发带绕一圈过来,她注意力全放在他手上, 想都没想就说好看。 晏尘时睁大眼睛, “啊?” 娄无衣顿时回神, 看到小殿下受伤的表情,立马换了话风,“殿下美貌无人能及,配何种发带都美。” 晏尘时满意的弯弯眼睛, 像小孩子炫耀糖果似的,“殿下可是临朝第一美人哦。” 娄无衣点头,“我知道。” 临朝第一美人九皇子,精致如玉, 瑰丽似妖,美得不似凡人。 是她初见便惊艳的存在。 湖边吹来温和的风,阳光照耀下来,少年墨发恍若打上一层柔和的滤镜,看起来便很好摸。 娄无衣遵从心意上手摸了一下, 又一下, 然后被人抓住, 少年眼里盛着光, 望进她心里, 笑意裹着语句,像蘸满了甜的雪绵绵糖。 “姐姐,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不可以随便摸男孩子的头?” 有这种说法吗? 她确实不知道。 于是,恒安王诚实摇摇头。 初春的阳光太温暖,却有些晃眼,不然她怎么会觉得面前少年笑得邪气横生,宛若勾人摄魄的妖精。 “摸了我的头,就要……”嫁给我。 一道嘹越的喊声盖过话尾,“师妹!” 晏尘时嘴角笑意淡了淡,把小时往怀里紧了点,没听到就没听到吧。 反正时间也不太合适。 啧,没听清。 雁满楼有什么事? 娄无衣满脸核善的看向雁满楼,雁满楼平地差点摔了个跟头,不是,他做什么了?无衣一脸想把他丢进暗牢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她师兄真是半点帮不上忙,娄无衣没好气道,“何事?” “愉贵妃和太子都在张罗忙活,”雁满楼不好意思挠挠脸,“我一个人在那闲着没事干,有点尴尬。” 那你跑来打扰我的快乐撸毛茸茸时光,就不尴尬?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 左右九皇子也没有想重复讲一遍的意思,娄无衣就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雁满楼让了个位置。 三个人排排坐,九殿下昏昏欲睡。 娄无衣看着看着觉得好笑,也不知道他一天哪来那么多觉,有空就睡。 愉贵妃忙着收拾房间,也不忘问晏阙朱两个人的情况,晏阙朱尽职尽责把以离随时更新的汇报讲给她听。 听到两人独处,愉贵妃开心点点头。 听到冒出来个雁满楼,愉贵妃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危机感十足。 “赶紧把人找回来,我得打听打听。” 娄安年莫名其妙收个干儿子,应该不至于是给无衣收的童养夫吧。 - “无衣呀,”愉贵妃亲热的拉着她,“晚上想吃些什么?在外面可不像宫里,可有忌嘴的?” “我没……” “不吃葱不吃姜,带皮儿的有壳的也不要,肥肉不吃,纯瘦肉也不行,牛羊肉兔肉不吃,”雁满楼数了半天,想起来似的又补上一句,“噢,还有动物肝脏不吃。” 雁满楼你闭嘴行吗,娄无衣抬眼朝他看过去,眸光如深湖,幽幽凉至人心底,他又不明白怎么了?难道自己说的不是实话吗? “我没什么挑嘴的,师兄说的这些全是他不爱吃的,”娄无衣并不想暴露自己的饮食习惯,这让她没有安全感。 见愉贵妃目光游移,娄无衣又狠下一剂猛药,“他这种神医,做什么都很挑剔。” 早在娄无衣说自己要带雁满楼同来时,愉贵妃就对他稍稍有些了解,知道是个名声远扬的神医,又知道他师父是谁之后,顿觉了然。 他们当神医的,有点毛病确实很正常。 愉贵妃拍拍娄无衣,又看向雁满楼,非常大气,“放心,从宫里带来的厨子,必然让你满意。” 雁满楼左思右想,接下这个挑食的帽子,“劳烦贵妃娘娘。” 宫里带来的人,手脚都很麻利,等了小半个时辰,以元就来禀报,可以去用膳了。 “好,无衣走,你就坐我旁边。”愉贵妃拉着她先走,剩下三人随后跟上。 雁满楼以为皇家的人嘛,吃饭肯定要端着架子,食不言寝不语对吧,已经做好端庄优雅的准备。 谁知一落座,筷子没动几下,话匣子就打开了。 “小满呀,”愉贵妃给他添了碗汤,“无衣跟我说,你医术十分精湛,专门带你来给小阙瞧瞧身体。” 雁满楼活了十几年,头一回被人这么称呼,顿觉受宠若惊,听她话里提到太子殿下,他顺势看了过去,和温润如玉的太子恰好对上视线。 芝兰玉树,君子端方,就是神色间病气萦绕,显得有些文弱。 “无衣跟我说过,”态度这么好的病患家属,很值得他也温和对待,“若是可以的话,晚些用完膳,我便可以给太子殿下诊诊脉。” “自然可以。”神医的徒弟,想来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若是比不上,能再让小阙多缓几年也好,总是要有些用的。 “小满应该知道,小阙的身体曾被你师父断言……”愉贵妃说到这里,话头顿了顿,实在说不下去。 未及弱冠病逝,曾经有一度时间都是愉贵妃听不得的六个字,身在后宫,她看过不少阴私手段,这些年过来,也不是干干净净坐到贵妃之位。 可她对两个孩子,从来都是优先于其他事的。 小阙命途多舛,摊上个短命没好运的娘亲,出生便带有胎毒,倾尽太医院的珍贵药材,才保下一条命。 太医又说,只要慢慢养,这毒迟早有一天能清尽。 愉贵妃心生有望,却在小时六岁时,陷入新的崩溃局面。 后宫的恶啊,从来都不会放过小孩。 能活着长大的皇子和公主,哪一个不都是用尽手段拼命活下来的。 她向皇上请求收养太子那年,小时五岁,小阙八岁。 愉贵妃没什么养孩子的经验,小时好养活,对小阙却不能,单薄的小身体,胳膊没几两肉,她生怕自己打个马虎眼,小太子就在她面前躺下。 精细的哄着长大,还是没躲过后宫常见的下毒算计。 小时总是聪明的,虽然年纪小,也知道不能随便吃别人送来的东西,小阙也谨慎,但架不住背后那人狠绝,不给半点活路。 小阙只是碰到了那糕点,就当场昏了过去,小时发现不对劲时,也已经迟了,因为毒根本不在糕点里,而是下在盘子上。 两个半大的孩子,再怎么有戒心,又哪里想得到后宫如此复杂。 愉贵妃现在想想,幸亏那天她回宫的早,不至于让两个孩子错过最佳医治时机。 太医院的人当然不是虚头巴脑的,能治好她的小时,但对毒上加毒的小阙,却是都束手无策。 也是巧了,那些天正碰上寻常极少能见踪影的神医子时西,皇上下令了,她也去请了,治完她的小阙,神医丢下一句“此子体内余毒难清,即便存活下来,怕也未及弱冠病逝。” 愉贵妃不眠不休照顾小阙三日,得他一句噩耗,面如金纸,苦笑难言。 你看老天爷,从不只给人希望,它带给人的痛苦总是多于其他的。 可又能怎么办,太子未及弱冠病逝的言论就这么传了出去,那完全治好的小时,便也不能完全。 否则皇上的猜忌,后宫妃子越发不知收敛的手段,都是愉贵妃难以承受的后果,她总有那么一时半会儿护不到两个儿子啊。 于是栖凤宫两位皇子,一个聪慧过人却活不过弱冠之年,一个容颜绝色却脑子受损,智力堪比孩童。 回忆到这里,愉贵妃唇角苦笑难掩,饭桌上的氛围有些沉重,连向来专心用膳的九皇子,也安静的坐在位置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小时轻轻的呜咽一声,狗脸安慰的舔了两下晏尘时,被舔的人没什么反应,愉贵妃倒被这一声唤回神。 “哎,出来玩开心些。”愉贵妃不想让几个孩子都沉闷着,在她面前,她希望每个孩子都是开开心心的。 “怪我提些不该说的,”愉贵妃站起身,鬓边鹤望兰颤了颤,衬得她更加风姿绰约,“我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她仰头饮下杯中的桃花酒,动作干脆利落,竟有几分飒爽,她眼尾酡红,分不清是醉意还是泪意。 都能感觉到愉贵妃想尽力让气氛活跃些,可几人都不是能说会道的性格,唯一会说点的太子还不在状态。 场面停滞片刻,九皇子慢吞吞的抬头,惊诧得睁大眼睛,“母妃,你自罚便自罚,干什么要拿姐姐的酒杯?” “胡说八道。”愉贵妃笑道。 低头一看,“呀,真拿错了。” 九皇子煞有其事,一脸“我懂了你就是故意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母妃是个大馋猫,喝自己的不够,还要别人的。” 逗得愉贵妃笑容满面,其余几人也笑了起来,气氛不知不觉间轻松起来,九皇子犹然未觉,还觉得自己超级聪明,热情的挖他母妃墙脚,“姐姐别跟她坐一起,过来陪我吧。” 愉贵妃嗔怪,“不讲道理,无衣说好陪母妃的。” 九皇子捂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又眨着眼睛看娄无衣,满眼亮晶晶。 娄无衣表示我一向自制力很强,但只要有小狗狗对我撒娇,我就顶不住。 尤其是漂亮笨蛋萨摩耶,她半分都招架不了。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坐在九殿下的身边,被他和小时开心的拉住半边衣袖,再满脸炫耀似的看向愉贵妃。 “看看,姐姐是我的。” 愉贵妃一脸拿他没办法的无奈表情,摇摇头笑,“好好好,你的你的。” 雁满楼也被九皇子逗得咧嘴一笑,笑着笑着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他师妹就成九皇子的了? 他再去观察师妹的脸色,嗯? 一点也不隐忍排斥,甚至还有些荡漾的享受是什么意思? 他想进一步仔细端详,师妹目光如电扫过来,惊得他没功夫瞎想。 愉贵妃被儿子一通插科打诨弄得心情重新好起来,心思也活络了些,瞧见对面师兄妹眼神交流,瞬间想起来还有件事。 “小满啊,你现今多大了?” 雁满楼坦言,“十九,明年就该及冠。” 十九,无衣十四,嗯……年纪差的有点多啊,还是她家小时和无衣差三岁刚刚好,刚刚好。 愉贵妃笑盈盈,“可有婚配?” 啊?雁满楼险些把嘴里的竹笋吐出来,差点染脏他这身浅蓝锦绣暗纹长袍,花了不少钱做的呢。 贵妃娘娘转话题太快了吧,他还没从太子病弱那个氛围走出来呢。 “没有没有,”大神医可没经历过这场面,慌忙说道,“义父说我还没及冠,不要操心这些。” 提到娄安年,愉贵妃可就来劲儿了。 “无衣,你爹爹在北边带兵杀敌,这些天可给你传了信?” 传自然传了,并且还跟她说少跟愉贵妃打交道,说愉贵妃简直有八百个心眼子,指不定她就着了道。 但自然不能这么说的。 娄无衣摇头否定,“爹爹征战在外,时刻要对敌军保持高度注意,想来是没有空给我写信的。” 闻言,愉贵妃立马不赞同的喟叹一声,非常的看不惯这个说法。 “怎么就没空了?”直男就是直男,老了也是老直男,“他就你这么个宝贝女儿,还不好生关心着。” 听愉贵妃的语气,和她爹似乎并未龌龊,也不像是有过节的样子,说得话倒像是朋友打趣,这些天相处下来,愉贵妃还经常给她讲她和娘亲的年少交好趣事。 那她爹为什么看不惯愉贵妃呢? 愉贵妃吐槽完人,又以一种非常怜爱的眼神看着娄无衣,语气羡慕,“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女儿,巴不得天天嘘寒问暖,细心照料。” 这个茶味儿都要冲到晏尘时嗓子眼里,惊异他娘亲张口就茶的本事,他试图从娄无衣的表情看出端倪。 然而,娄无衣这种直女暂时还不能理解绿茶不分年龄,越老越醇厚这个道理,她以为愉贵妃是真的在羡慕,甚至安慰道。 “太子殿下和九皇子都是人中龙凤,也有不少夫人羡慕您的。” 愉贵妃神色感动,一副被她安慰到的模样,“无衣真会说话,你爹真是好狗……好命。” 晏尘时觑了一眼她,差点露馅了吧,叫你天天在宫里说人家娄将军好狗命,顺嘴就秃噜。 还好愉贵妃反应得快,娄无衣只以为她是口误,并未多深究。 就是雁满楼左看右看,男人的第六感告诉他,好像有问题。 但第六感也没能准确跟他讲,究竟有什么问题,抓耳挠腮半天,最后还是作罢。 算了,反正无衣师妹脑子比他聪明,只要她能发现就行。 不得不说,雁满楼很有想法,可惜这次,连他的无衣师妹也没发现。 大概,这就是高级绿茶吧。 * 第二日,天气比前一日更好,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空气中充斥着馥郁的花香,青葱绿植的清香,迎面有浅浅和风吹来,温暖宜人。 尤其坐在湖边,吹来的风带着股凉丝丝的感觉,让人在被暖阳照耀下,又能沁人心脾。 吃过早膳,九皇子和太子就到了湖边钓鱼,工具齐全,顺带着把雁满楼也叫上一起。 娄无衣本来说陪愉贵妃在园里修剪花草,日头虽不大,但她对钓鱼不太感兴趣,愉贵妃连连摇头,说什么也让她跟着去湖边乘凉。 没办法,她只能也去了湖边,倒也没空手,带了些作画要用的工具。 去了发现,钓鱼确实很无聊,看着坐在湖边宛如雕塑的三个身影,娄无衣深觉没有男人可以逃过钓鱼这一劫。 晏尘时能坐得住,她可以理解,毕竟对咸鱼九皇子而言,坐着不动发呆,是很快乐的事。 但小时也定定趴在地上不动,对于一只狗来说,未免稀奇。 娄无衣忍不住走近两步。 啊,没事了。 它睡着呢。 她这几步路,动静不大,却惊醒了打盹儿的晏尘时惺忪朝她看过来,眼皮半阖着垂着脑袋,瞧着困倦的紧。 娄无衣忍不住半蹲着,微微仰着头问,“又困了?” 两刻钟不到,困得好像没睡觉似的。 娄无衣根据他昨晚睡觉时间计算,小废物每晚准点过亥时睡觉,算算洗漱时间,酝酿睡意时间,差不多十点就进入梦乡。 早日辰时刚过半会儿起来,估整算八点,将近十个小时,现在坐着还能有困意,娄无衣真的想不通,有这么多觉睡吗? 晏尘时声音满是疲惫,顺势靠过来,下巴抵在她肩上,气息清浅落在她裸露的颈边,像是要把整个人挤进她怀里,“钓鱼太催眠啦姐姐。” 他也不想睡觉啊,可是太阳晒得这么暖和,风吹得这么轻柔,氛围这么好,不打个盹真的很可惜。 她接个满怀,后背微微僵直片刻,语气尽量正常道,“殿下不是说要钓大鱼烤着吃吗?这么快就没劲了呀。” 肩上的人哼哼两声,“没劲没劲。”在她颈边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狗狗,又乖又软。 娄无衣眼底笑意蔓延,嘴角也好心情的弯起来,撸狗果然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既然九皇子懒得钓鱼,这个姿势让他蜷着身体靠着又不太舒服,娄无衣哄着把人拉下坐在草地上,“睡吧。” 湖边青草半尺高,躺在上面也不会太硌人,晒着太阳吹着风,是很实在的睡眠方式。 “啊呜?”小时忽然醒过来,昂着脑袋看她。 “醒啦,”她招手,小时颠颠窜到她身上,娄无衣接住它揉揉脑袋,揉到一半忍不住笑了一声。 小时狗脸疑惑,笑什么啊。 “果然随主。”都喜欢往人怀里扑。 不知道为什么要冒出这个评价,但是随主是夸小狗的,小时狗脸骄傲点点脑袋,对的对的,随主人。 娄无衣揉揉它,把带来的画板支起来,早先便想过给小废物做幅画,现下正好有时间。 过两日回临朝,这般清闲的日子便是少之又少。 太子和雁满楼沉浸钓鱼,丝毫没发现这边又是画画,又是躺着睡觉。 美人春日眠,绿茵微风潜。 临朝第一美人跃然纸上,赭朱唇,眼下痣,容貌瑰丽似妖精,睡态却无辜如孩童,天真又妖冶。 小时“汪汪”两声,好棒好棒。 啊呜画的好棒。 娄无衣揉揉它笑了笑。 她没有系统的学过作画,四岁就已经开始接受那些冰冷死板的商理知识,体会豪门的勾心斗角,这种风花雪月的爱好,她是没机会碰的。 但她又习惯作画,原因无二,静心。 也许是自小就被剥夺文艺的可能,她连作画都跟别人比起来,要多些肃杀的意味。 下笔锋利,勾勒凌厉,不像是作画,倒像是要杀人。 落笔之前,娄无衣对自己的画作不抱多少希望,没成想临朝第一美人的魅力太大,在她画下也能出彩。 “难得。”娄无衣用手点了点宣纸,自己评价了句。 小时以为是在和它说话,又叫了两声,睡着的人却睁开眼睛,“小时,你怎么啦?叫唤好几遍。” “啊呜汪汪……” 啊呜画你呢。 “你呜呜囔囔什么呢,”晏尘时看它窝在娄无衣怀里,懒散的坐起来,晃晃悠悠走两步,坐在了娄无衣身边。 目光自然而然看到了画,他面上闪过一丝惊讶,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情绪,“姐姐偷画我。” 娄无衣:“?” 艺术家的事怎么能叫做偷画呢。 “我可没有偷偷摸摸,殿下现在不就看到了吗?” 九皇子就很容易被说服,“诶……对哦。”他又喜滋滋摸了摸画纸边,看起来很喜欢,嘴唇张了张,娄无衣有些期待他要说什么。 一般人只会说你画的真好,但九皇子只会说“殿下真好看。” 娄无衣毫不意外,笑着附和他的话。 他们俩看着画聊了半会儿,晏阙朱让人提着桶满载而归,这才发现二人在鱼竿边坐着。 “小九,钓了几条鱼?” 晏尘时抬眼,先看到以元手里提的桶,满满当当都是活蹦乱跳的鱼。 一般人会很有好胜心的表示,我马上就能钓几条鱼上来,但九皇子表示,“太好啦,有皇兄钓这么多鱼,就不需要我再钓了。” 可以说是非常没有争强好胜之心,且十分容易躺平的九皇子。 晏阙朱稍微有点意外,“所以小九一只都没有钓上来?” 今日要来钓鱼还是小九自己提出来的,原以为他起码有点劲头。 九皇子摆摆手,无所谓道,“没关系啊,皇兄分我两条就好。” 说着话呢,雁满楼也带着侍卫提着桶过来,一看桶里同样满满当当。 他看起来很高兴,“这湖里鱼可真多,一杆子一条,上赶着凑。” 晏阙朱点头,又道,“有这两桶鱼,中午大家都有口福了。” 两桶?不是三个人来钓吗?雁满楼疑问刚到嗓子眼,看到那九皇子坐在师妹身边,肩靠肩的说着小话,眼珠子顿时瞪老大。 什么玩意儿,还能有男人近师妹的身,是真不怕死啊。 雁满楼这念头刚冒出来,又觉得不对,因为他发现自己师妹并不抗拒。 啊……大神医忽然想到,该不会师妹她对九皇子…… 不行,得问问。 一定得问问。 - 中午准备问,回去就忙着烤鱼,晚上又去给太子诊脉,于是雁满楼就把这事给忘了。 不过娄无衣那副画,被晏尘时拿了回去,嘚嘚瑟瑟的给他母妃炫耀。 “看到没有?姐姐给我画的。” “画的是不错,有鼻子有眼睛。”愉贵妃忙着浇花,头都不抬敷衍人。 九皇子瞪了一眼母妃,依旧毫无反应,于是转头看向娄无衣,对她耸肩撇撇嘴,“殿下不比花好看?” “噗……”娄无衣没忍住,小殿下怎么总要和奇奇怪怪的东西比。 “母妃能不能看看我,”但我们九皇子在娘亲面前讨嫌这事,向来谁都比不过,“阿无画的殿下真是超好看的,不看会后悔哦。” 要是不搭理儿子,他能在你耳边嗡嗡一整天,愉贵妃放下水壶,“行行,画呢?给我看看临朝第一美人。” 九皇子骄傲递画,下巴微微扬起,快夸快夸,得意的好像这画出自他的手一样。 不料愉贵妃接过画,打量两三眼便愣在那里,摩挲着宣纸,有些怀念的细细端详起来。 娄无衣不清楚自己这幅画触动到她哪里,但这幅表情看上去并不愉悦,于是被九皇子逗笑的唇角,慢慢放平。 晏尘时瞧见他母妃这个表情,呆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母妃满脸眷恋的抬起头,边把画递给他边道,“极好极好,当年你父皇也曾给我作过类似的画。” 他心神一震,给愉贵妃使了个眼色,嘴上跑火车,“当然好啦,姐姐的画技加上我的美貌,堪为绝世佳作。” 被儿子提醒回过神,愉贵妃神色微敛,顺着说道,“是是是,多亏你好看。” 晏尘时插科打诨一流,换了别的话题,拉着娄无衣一起说,但方才愉贵妃的失态,以及她的那句话,还是让娄无衣放在了心上。 类似的画,老皇帝也会作画? 暂时是想不到答案的,毕竟九皇子正拉着她去吃烤鱼。 娄无衣他们在郊外愉快春游,临朝城里安心睡觉的人可没几个,皇上的身体状况,朝中大臣看在眼里,储君之位虽牢固,但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来四皇子的心思。 再说这天启唯一的异姓王爷恒安王,她背后的威武大将军可有着军队,她的动向也被人暗中关注着,就说这同游鸣春涧,众人实在摸不准这恒安王和太子一党,现在是个什么关系。 又或者,在这个局面里,恒安王保持什么态度。 然而到底是个女子,众说纷纭没个头绪,便都猜测出最容易得到的结论——太子打算和漠北联姻。 若是如此,储君之位必然稳上加稳。 四皇子也这么想,然而李长风说,“五皇子跟我说,也许恒安王看上的人是九皇子。” “开什么玩笑。”四皇子摇摇头,眉毛因为惊讶而翘起来,显得他憨厚的脸,更加朴实,语气却很阴阳怪气。 “九皇弟空张个漂亮皮囊,事儿还多的很,那娄无衣又不是傻子,白白娶个祖宗回漠北。” “五皇子也只是猜测,”李长风表情严谨,“但也不无可能。” “猜测?”四皇子压根不听,“就凭愉贵妃和娄无衣的爹娘有些交情?” 他顿了一顿,语气莫名, “谁不知道漠北那位堪称父皇的眼中钉肉中刺,娄无衣的婚事绝无可能和皇家有关。” 若非天启边境夷戎骚扰不断,威武大将军早就是野地里一捧黄土。 李长风低下头没再多说,旁人都道四皇子宽宥,人如其貌,其实只有他们这些近臣知道,私下里他有多么小肚鸡肠,固执己见。 也是为什么,李云帆能入得了他的眼,而他虽比弟弟更有才能,四皇子却时常和他的意见不和。 但眼下想多无益,李长风记起五皇子的话,又问,“殿下,鸣春涧那边,可要派人去做些手脚?” “刚被太子整这么一出,他出什么事,都可能算我头上。”四皇子又不是傻,他才被父皇教训,李家又出这么大乱子,还不如安心修养几日。 话说的也是,但听四皇子的意思,似乎还是没认清现实,所以李长风稍稍提点了两句。 “其实如今我们与太子已经完全撕破脸皮,有些明面上的事,也就没必要虚与委蛇。” 反正两方已经明晃晃站在对立面,虚头巴脑的事能不做就不做,免得徒增麻烦。 四皇子“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少见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他在太子手上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说继续保持兄友弟恭的局面,是怎么也忍不了的。 等个机会,他一定要报复回去。 - 鸣春涧环境惬意,建在此处的庄园落在湖边,低洼草地一眼无边,但是它后面那个“涧”字足以说明,这地方还有高处。 “所以今日要上山打野味,夜里在山上睡觉对吗?”听完晏阙朱的话,晏尘时抓住重点。 晏阙朱斟酌片刻,“也可以这么说。” 主要是雁满楼说这地方看起来很适合长草药,想进山里看看,既是为了医治他的身体,晏阙朱总不好让人独自进去。 索性带的人马足够,不如就都上山去,反正现在没人敢对他们贸然出手,危险什么的,不存在。 晏尘时瘫倒:“那我真的很想不去。” 爬山诶,那么高那么远那么长,殿下身娇体贵,使不得,使不得。 再说了,我轮椅还在栖凤宫里呢。 话虽如此,晏阙朱可不放心让他不跟着一起,于是表示,“以离和以元换着背你。” 以离皱脸,回回轮到他值班,就各种大动作,月钱都拿一样的,怎么他的活就比别人多。 听到皇兄这么说,那……我觉得还是不太可以,毕竟这山看起来就很高,而殿下身强气壮个子高,十分威猛,侍卫不累也难。 旁边娄无衣想了想,“若是路途太远,还有之木。” 三个被点名的侍卫同时看向对方,感觉自己脸上都挂着三个字——“工具人”。 我们只是搬运美色的工具罢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九皇子真的很难再说拒绝。 而雁满楼在旁边惊得嘴巴半天合不上,他真没见过这场面,什么娇气公子哥啊,上个山还要三个人背。 男人怎么能这么娇气。 半个时辰后,上山队伍浩浩荡荡,雁满楼气喘吁吁表情复杂,看向最前面健步如飞的三个侍卫,其中一个背着九皇子几步跨过一个陡峭的坎。 不到片刻,轮到他跨坎,雁满楼费了老大的劲儿,再抬眼看过去,九皇子怀里抱着狗趴在侍卫背上呼呼大睡。 “大家坚持住,”太子就是很有领导的样子,哪怕说话有些喘气,还不忘激励下属,“已经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酉时前大概能到。” 雁满楼:“……” 求求了。 把九皇子的人力脚夫分我一个吧。 我们当神医的确实也很娇气。 当然这种事不说九皇子愿不愿意,他也是不好意思开这个口的,收回视线,余光瞥见神色如常,如履平地的师妹,他又被狠狠打击到。 为什么同出师门,他是娇弱医师,唯一就会点轻功,而师妹就能武学天赋点满,堪比江湖盟主。 真的很想问问师父怎么教的。 师妹看了过来,雁满楼微微期待,快说让之木来帮帮我。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师妹不懂他的欲言又止,他没料到师妹的铁面无私。 “你动作快点,别耽误后面的进度。” “……” 他就多余说来山里采草药,纯纯给自己找罪受。 堪比九九八十一难爬上山的雁满楼,登上目的地,看到九皇子活蹦乱跳在花海里徜徉,师妹在他身旁嘴角上扬,花衬人,人比花,画面美好又很有观赏性。 对比累的呼哧呼哧,就差吐舌头散热的雁满楼,是谁羡慕到想落泪我不说,毕竟神医从不轻言自己的悲伤。 花海里。 晏尘时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四处张望,一副找寻东西的架势。 “殿下在找什么?”娄无衣也停下。 “阿无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就不要陪着我到处逛啦,”晏尘时满脸关心,生怕她累着的模样。 “那里!”他望来望去,还真找到个三尺长的石头,“你坐着啊,我去找花花给你编花冠。” 娄无衣“嗯”了一声,看着他像快乐的小蜜蜂钻进花丛里,小时在他脚边围着转圈。 他似乎很喜欢花,见到就要去捧一束回来。 而她约摸真的是没什么浪漫的天赋,瞧见花海,触动也不大,只觉得长得还可以,赏心悦目。 或者说,娄无衣的视线追寻着花海里的少年,她会更喜欢看他。 落日余晖洒落,少年的剪影恍若神迹,抬眸垂睫金光点点,妖冶眉眼也柔和几分,带着满捧花束向她走过来。 “姐姐挑几朵吧。”他席地而坐,微仰着头,花束在他身前,在娄无衣眼里,他比花还惊艳。 娄无衣依言低头,挑着挑着发现,有的花是双份,而有的仅仅一朵。 她的问句近在嘴边,忽的顿了顿,发现自己竟然潜意识里觉得,在晏尘时面前不需要藏着话。 细想也是,单纯如稚子的他,能有多少心思。 “殿下,为何有的花是双份,有的只有一朵?” 他眨了眨眼睛,很自然的回答,“双份的花里,有一份是母妃的。” 单份的花,是只给你一个人的。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觉得有些崩笨蛋人设。 但其实御花园里娄无衣多看一眼的花,和这片花海里有的品种类似。 晏尘时记性很好,全都记得住。 娄无衣点点头,对这个答案不算太意外,毕竟御花园的花刚开第一茬时,小殿下就给他母妃摘了第一捧。 “好了,这几朵。”她没用很长时间,很快挑好。 选的花和晏尘时预测无差。 单份的花几乎都被用上,他低着头编花冠,侧脸轮廓分明,他平时爱笑,容貌又很精致,总会让人觉得他不太坚毅,不够刚强。 眼下认真的垂眸做事,倒能感受出他性子也有些韧劲,是很少年气的那种蓬勃生机。 对他而言,编花冠许是驾轻熟路,很快就编好两个。 晏尘时开心道,“好啦,姐姐低低头,我给你带上。” 娄无衣顺着他的话动作,花冠被轻轻放在她头上,她垂下眼帘,和少年弯着的眉眼相对。 他凑近两分,摸摸下巴满意点评,“姐姐真漂亮。” 很快又撤回原位,“是吧小时?” “汪!”对! “真好看,”晏尘时往后退了点,神色满足,也不知道说花冠,还是说她。 她没问,就当他在夸花冠吧。 至于光明正大,就差把眼珠子粘在娄无衣身上的晏尘时,当然也不会说自己夸谁。 落日余晖下,凉风习习。 欣赏完漂亮姐姐,晏尘时偏头发现太阳又落了些,“姐姐我们回去吧,久了皇兄会担心的。” 娄无衣颔首,“好。” “母妃!母妃!我给你编了花冠。”才走到营地,九皇子便大声喊道,让稍稍安静的环境,立马热闹起来。 愉贵妃掀开帐篷,还没看清人,头上就多了个东西,她下意识拿下来看两眼,都是她喜欢的,于是再戴上。 “母妃很喜欢,”愉贵妃不忘又问,“给无衣编了没?” 作者有话说: 无衣不是恋爱脑,大家放心,我的女主都是事业脑 下章还是万字,因为周末嘛(本月周六周日都是万字更新,其余每天六千字) 第29章 贼老天 问完就看到儿子身边的人, 戴着花冠眸底含着笑,有些柔和的神色,压淡小姑娘极具攻击性的美, 更显清丽。 愉贵妃由衷赞叹, “真漂亮。” “对吧,”晏尘时满意的好像夸他一样,“姐姐戴着花冠简直是锦上添花。” 他说完自己愣了一下,摸摸下巴夸自己, “殿下居然用成语造句了, 陈学正听到肯定很欣慰。” 小时狗脸赞同, “汪汪汪!” 一人一狗这幅憨样,逗得他母妃和无衣忍俊不禁。 正说着话,晏阙朱从另一个帐篷里出来,“你们俩可算玩够了, 就等着人齐开饭呢。” 他停了一下,笑道,“神医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娄无衣心里啧声,她师兄真是半点不给她留脸。 晏尘时倒捧场, 拍手往过走,“好诶,吃饭啦,我也饿。” “汪汪汪。”我也饿。 进去时,雁满楼已经坐在桌边, 一脸嗷嗷待哺的神情, 相处几天下来, 他已经感觉到同行几位皇家人, 并不怎么端着架子, 索性也就随意了点。 都累了一天,用膳时大家话比平时少了很多,待吃完后,才慢慢聊起天。 “今日我派人查看周围环境,南边多草木,西方多有动物,”晏阙朱记着正事,“明日母妃在营地休息,我和神医去找草药,无衣你带小九随便走走。” 找草药是为他的身体,劳烦神医已经很过意不去,没必要让娄无衣也帮忙费神费力。 晏尘时抗议,“我要去找草药,皇兄在帐篷休息。” 山里路滑又多陡峭,皇兄今日累了一天,即便这些年把身体养的好些,到底不能和正常人相比。 “小九……”晏阙朱皱眉。 “听小时的,小阙,”愉贵妃和儿子想法一致,又更会劝人,“明日打些野味来烤,你给母妃帮忙。” 见二人都这么说,晏阙朱只好作罢,“好吧,那我多派些人跟着小九。” 太子的意思,娄无衣不难看出,她确实没打算上赶着帮忙,但小废物也要去,那跟去看看未尝不可。 “我也去帮忙找草药吧。” 接收到太子询问的目光,她朝着雁满楼微抬下巴,“我师兄比较虚弱。” 雁满楼:“???” 师妹,这可不能张口就来啊。 太子不太清楚这话真假,毕竟今日爬山很费劲,他没功夫关注雁满楼,但娄无衣能多跟小九相处也是好事,“既然如此,劳烦无衣了。” 安排好明日的行程,大家就各回各的帐篷休息,雁满楼回到帐里,躺下半天,还是想不通师妹的反常。 左右这个时候师妹肯定还没睡,雁满楼起身去找娄无衣,帐篷果然烛火通明,师妹精神奕奕的坐在那里看书。 娄无衣目光从书上挪开,瞥了一眼他又移回去,“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师妹,”雁满楼颇有些殷勤的跑近两步,“我问你个事,你要如实回答我。” 娄无衣掀起眼帘,“看心情。” 雁满楼咂摸了一下嘴,没抱多大希望让她回答。 “跟师兄说,你是不是对那九皇子有点意思?” 她翻书的动作顿时停下来,抬起头看向雁满楼,眸光平静,神色无波,看不出复杂的情绪。 半晌,红唇轻吐出几个字。 “有一点,但不多。” 没想到师妹居然坦白告诉他,雁满楼惊喜的同时,又有些担心。 “他可是太子那边的,你和太子……” 雁满楼顿住,话未说完,意思已经很明显,师妹的目的和太子相同,暂时没有发生冲突,甚至还能同游,但也不过是表面平和,实则暗流涌动。 “我知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和晏尘时处在怎样的对立面。 也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自己的想法。 她这样笃定,又还是坦白自己的心意,一时叫雁满楼有些疑惑,心思百转千回,他眼睛突的睁大。 “师妹,你该不会是要放弃了吧?” 为爱舍弃一切,师妹这种不动情则已,一动心便天崩地裂的性子,也不是没可能的。 夜里山风晃晃悠悠拂过漫山遍野,帐篷被风吹得鼓动,冒出些细微的响声,烛火闪烁跳跃在帐内二人面上,她坐着,他站着,对视良久。 “可能吗?”她嘲弄般的勾起唇角,脸上在笑,眼里却毫无笑意,“该放弃的人是太子。”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爱情在事业面前是可以让步的,甚至有的人觉得,爱情比事业更重要。 显然,这样的人里,女子居多,虽也有男子,但毕竟少数。 并非娄无衣有意偏见,而是女子天然的感性,注定会让女子在行事中受感情的影响。 师兄想来也以为她是这样,娄无衣忍不住摇摇头,若她是那种性子,上辈子不知要死多少回。 雁满楼被她的目光看着,忽然觉得有些冷,从脚跟一路凉到后脑勺,“所以,你还是打算跟他站在对立面。” “那又如何?” 烛焰的灯芯似乎有些短,帐里的光霎时暗了些,映在桌前少女面庞,半明半暗交错间,她睨着视线朝雁满楼看去,眉眼锐利,恍若出鞘的铁剑。 “我要的是无上权力,无边富贵。” “没有人能够改变我的心意。” “我想要的,一定是我的。” 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代价。 如果登上皇位的代价是无法和晏尘时有好的结果,那么,也可以。 无所谓遗憾后悔与否,喜欢是一回事,有结果是另一回事。 娄无衣从不是耽于情爱的女子,她说要当皇帝,便是一定要当,无论这个过程中会经历什么,她都会得到自己最初要的结果。 其他,都只是她称帝路上的障碍。 “师妹……”她三句话落,雁满楼被震在原地半晌无话,下意识唤她,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别的姑娘家毕生所求不过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而他师妹毕生所求无上权力,无边富贵。 原本他想劝师妹别因为喜欢九皇子,而忘记自己的初衷,现在来看,何必他开口,师妹比谁都清楚。 烛火摇曳,山风呼呼过帐,四下里,她的声音格外冰冷,“师兄以为,我让你来是为什么?” 雁满楼楞楞抬头,没跟上她的思绪。 娄无衣半撑着下巴,慢悠悠剪短灯芯,盯着闪烁的烛火,看它缓缓抽长变亮,像是展翅欲飞的雄鹰。 “真打算把太子治好?” 简单的问句,语气微微上扬,明明她的视线落在烛火上,雁满楼却真真切切的打了个寒颤。 “府里草药由你随便用来炼毒,无视你炸毁一个又一个丹炉,之子十八卫随你差遣吩咐。” “雁满楼,世上的好事儿哪能让你占完呢?” 他僵硬着抬起头,正正和她对上目光,幽幽似深湖,令人心悸。 她看着他轻笑了声,话里没什么温度,“总要做点事偿还吧。” * 春日里天亮的很早,娄无衣一夜没睡,在林间散步,越走越精神,思绪越理越清晰,昨晚和雁满楼说的话,估摸给他留下不少心理阴影。 但也没办法,他自己上赶着来问,原本让他给太子治病就是个借口,怪他自己想不明白,她脑子又没问题,好端端要救对手。 雁满楼和晏尘时某种意义上来说,性子比较类似,都有着别人不具备的纯粹,前者醉心医术,后者天性使然。 有些可惜的是,她刚刚摧毁前者的纯粹,而后者,或许也在不久后的将来,由她亲手捏碎那份天真。 想到这里,娄无衣稍稍有一点罪恶感,很快又被山间清爽的风吹走,徒留满地飘零。 回到营地,众人都已经起来,用过早膳后,娄无衣三人出门采草药,留下太子和愉贵妃带着侍卫去打野味。 一路上雁满楼都很沉默,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娄无衣,古怪得连晏尘时都发觉到不对劲。 “姐姐,他怎么啦?”九皇子拽了拽她衣角,小声问道。 娄无衣知道原因也不能说,只能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可能生气我昨晚说他虚弱吧。” 九皇子了然点点头,瞄了一眼雁满楼,“那他有一点小气。” 娄无衣忍不住笑,“是有点。” 雁满楼余光瞥见两人的互动,整个都是麻木的,师妹都打算对人家皇兄动手了,还能笑脸向人,这心态,他不服不行。 还有笨蛋九皇子,你但凡多长个心眼,我师妹可能就不会看上你,你说你,怎么就不聪明点呢。 说这说那,雁满楼突然想到自己,马上也是要做坏事的人了,简直跟做梦一样不可思议。 三人心思各异,按照出发前雁满楼给的草药图片,在丛间穿行。 采草药是个不太有趣的过程,伴随着林间的各种奇葩地形,无法预料下一步的落脚点,但九皇子没有喊累,他就拿着手里的草药图片,很认真很努力的在丛里搜寻。 小时作为狗,比人在林间的步伐稍微轻松点,每每发现草药,它就会昂着头对九皇子叫两声,待辨认对比过图片后,再确认放进背篓里。 娄无衣没有尽心尽力的找草药,她甚至分出一半的精力去注意晏尘时,看到他的表现之后,她对愉贵妃更加好奇,究竟该是怎样一个人,才能养出晏尘时这样的儿子。 明明平时懒到路都不想走,为了救皇兄,心甘情愿在这山里花好几个时辰找草药,连小时都有些累得吐舌头,他还皱着眉头仔细比对。 稚子单纯,赤诚难得。 她有些心不在焉,没看到落脚处有块青苔,冷不丁踩下去,脚下一滑,动作再快也抵不住地理问题,踝骨处很快传来痛感,也引起了其他人注意。 晏尘时身形飞快,“姐姐,你摔到哪里了?” 雁满楼顿时也忘记自己还在纠结,“师妹,哪里受伤了?” “脚踝,”娄无衣把裙边掖了掖,“没看到青苔,踩滑了。” 雁满楼一脸“你真是小祖宗走路也能出神”,蹲下看她的伤处,戳了戳。 “这里疼不疼?” 疼还是有一些,“还好。” 雁满楼无语凝噎,最怕治病遇到病人隐瞒详情,偏偏这人又是宝贝师妹,凶不得骂不得。 他只能简单处理一下,但看这个样子,也不适合在这里继续待下去,而且他手边也没具体的东西。 “之木,你把她送回营地,回去冷敷,再用夹板给她固定,免得她乱动。” 娄无衣皱眉,“不至于吧。” 还要用夹板制动,她又不是小孩子。 雁满楼脸色严肃两分,娄无衣动了动嘴唇,到底没再继续说下去。 算了算了,给他个面子。 “那也不用之木送我,”总觉得有些大材小用,“随便找个侍卫就行。” “你还想自己走回去?” 雁满楼瞪眼。 他瞥了眼九皇子,语气复杂,“得之木背你还差不多。” 晏尘时大惊,很想开口来句,就是,那个,我背,行吗?但于情于理,大家都不会放心让他来的。 闻言,娄无衣眉头紧蹙,十分不想听他的话,区区扭伤,还需要人背,她又不是摔断腿,就算是断了,一只脚又不是走不了路。 “你,”她抬眼扫视一圈侍卫,随意指了个人,“过来扶着我回去。” “师妹……” 娄无衣直接不听,“我对自己的身体有数,你把殿下照顾好就是。” “唉!”雁满楼重重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劝不动,小丫头从来都是个有主意的,也很少能听劝,罢了罢了,大不了扭伤加重再治,反正他是神医。 “姐姐,”晏尘时可见不得她自己作践自己身体,扭伤也是伤,“你就这样回去,脚会更疼的。” 娄无衣笑了一下摇摇头,“没事的殿下,伤的不重。” 她只是走神脚滑,踝骨处稍稍有些疼,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你自己走……姐姐,我很担心。”他眨巴眨巴眼睛,拉住她的手晃了晃,一股子撒娇的意味。 她心空了一瞬,软的不像样。 “姐姐,就让之木背你吧。”他撇撇嘴,非常不开心的样子,看了看之木,又有些沮丧的牵着她衣角。 “要是我认路的话,我也可以背姐姐回去的。”他刚才想过,比起让他们觉得自己不靠谱,他崩一点笨蛋人设也没事,只是他又确实路痴。 他又看向之木,一脸“便宜你了可以背姐姐回去是你的荣幸”,之木抽了抽嘴角,心道九皇子醋劲还挺大。 被这样一番攻势下来,娄无衣不听他的也难,“好,我让之木背。” 她把晏尘时的头发理了理,又柔声道,“你跟着雁满楼,累了就歇息,别把自己磕着绊着,知道吗?” “嗯嗯,我知道啦。”他捣蒜似的点头,又乖又可爱。 娄无衣咽下嘴边的可爱,收回手看向之木,“走吧,把我送回去,你再来帮忙。” 之木走近,“属下明白。” 看着远去的身影,晏尘时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和小时面面相觑,良久,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你是不是认路来着?” “汪!”对! “……” 之木给我回来! 放下姐姐,让我来! 当然回是不可能回的,以之木的速度,怕是早就走远了。 - 娄无衣这具身体十四岁,体形相比同龄少女颀长,她曾经算过,大概有一米六八,比她上辈子要矮些,不过也已经算是高挑的类型。 虽然个子高,但身上没多少肉,以至于之木背着她健步如飞,让娄无衣忍不住怀疑自己难道没重量吗? 沿途都是花草树木,看久了也就那样,她忍不住问,“之木,你不累?” 之木步伐未停,气都没喘两下,“主子,你这个重量,我就是从临朝背回漠北也累不到。” 话说的有些夸张,但也能说明娄无衣有多轻。 “再说,我前两天还背过九皇子上山呢,他好歹比主子你重些。”就那,他都没怎么累到,何况主子这小身板。 提到晏尘时,娄无衣便又问了句,“那他算重吗?” 之木回想片刻,“不算,九皇子看着高,身上也没几两肉,但他的身材很匀称,薄薄一层肌肉,感觉挺有劲的。” 就是懒骨头,不爱多动。 娄无衣对这个回答有点意外,在她看来,小殿下的身材应该属于白斩鸡那种类型,没想到听之木的意思,可能还是穿衣有型,脱衣有肉这种。 赶路无聊,主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消磨时间,走到离营地约有两三里的地方,之木发现不远处有一棵果树,果实硕大,非常解渴的长相。 “主子,”他打量左右,找到个石头,“你在这坐会儿,前面那颗果树生的诱人,我去摘几颗来。” 娄无衣始料未及,冷不丁就被人放下来坐着,之木把她脚放好,弄得好像腿断了似的小心翼翼。 “累了半天,又说了这么久话,主子你定然有些口渴。” “我……” 话都没说完,之木飞出去老远。 行吧,我脚踝伤的重,我口渴。 春日里的阳光总是明媚的,打在人身上也不觉得多么灼热,暖洋洋的透着清香,舒服又熨帖。 娄无衣百无聊赖的打量四周,发现离那果树十步开外,居然有道悬崖,崖壁陡峭,山风呼啸,很是凶险。 也不亏这里叫做鸣春涧。 正常人看到悬崖都不会多看两眼,娄无衣也是,所以她收回了视线,却无意瞥见悬崖另一端走过来个人,提着弓背着箭筒,于是她顿住了目光。 发觉这人看起来很眼熟。 还真是熟人,“太子殿下。” 她的声音引起那人注意,讶然着神情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追一只兔子追到这里,”晏阙朱表情惊讶,显然也很意外遇到她,“走到这里又发现崖边那颗草很像催人老,多看了两眼。” 他说完问娄无衣,“你呢?” 娄无衣把裙边提了提,露出被雁满楼简单处理过的脚踝,“受了点小伤。” 晏阙朱点头,扫视四周后,皱了皱眉,“你一个人回来的?” 娄无衣看向果树,之木人不在那,她猜想应该是去洗果子,摇摇头道,“之木去摘果子,我在这等着。” “那便好。”晏阙朱说道。 正是时,林里忽然传来声响,像是小动物窸窸窣窣,娄无衣还没说话,晏阙朱神色一喜。 “可能是我刚刚追的那只兔子,”他对娄无衣道,“我去找找。” 娄无衣颔首,示意他自便。 看他转身原路返回,就在那悬崖边的灌木丛里晃悠,娄无衣看得眼睛疼,感觉不是很安全。 林子里窸窣的声响持续,娄无衣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谁家兔子在草里“嘶嘶”吐舌头啊,只有…… 娄无衣神情一凛,立马站起来,“晏阙朱!你快过来。” 晏阙朱可能也反应过来,她话音刚落,他赶忙也朝这边走,然而那蛇已经吐着信子,露着毒牙凶神恶煞的出现。 也不知道鸣春涧是个什么地方,这毒蛇差不多有人大腿那么粗,长度足有四五丈,实打实的吓人。 太子殿下没有对付猛兽的经验,下意识搭弓射箭,娄无衣叫都没叫住,直道太子作死有一套。 毒蛇痛苦的扭曲着身体,尾巴猛的朝着他抽过去,晏阙朱迅速向后躲闪,没打到他,毒蛇明显更加焦躁,又朝着他逼近。 在哪打不好,偏偏在悬崖边上。娄无衣觉得,今日太子要是掉下悬崖,那就是上天注定的,和她可没关系。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晏阙朱,你往过来点,”她扯着嗓子喊,“后面是悬崖。” 太子殿下也知道是悬崖,只是这毒蛇紧追不放,他只能往后退,娄无衣心下无奈,耸肩摊手,看吧,这可不是我想让你出事。 昨晚还在跟雁满楼说下毒,今天太子就有可能坠崖,可以,这种和她没关系的意外事故,应该阻挡不了她和小殿下的关系。 娄无衣满意的拍拍石头,就很突然的听见耳边传来“嘶嘶”声,而且手上这个触感也不对,哪有石头滑溜溜的。 滑……她缓缓转过身,和背后直着上半身吐着腥红信子的毒蛇四目相对,比晏阙朱面前那条还要大一些,毒牙还要尖利得多。 娄无衣又把目光转向自己的手,没错,她刚刚拍的正是眼前这条毒蛇,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很想学九皇子的态度,对毒蛇打个招呼。 但她觉得毒蛇应该不吃这套,而她本人也依靠本能,把蛇一掌推开,娄无衣这时候就理解刚刚太子射箭了。 不进一步惹怒毒蛇是回事,本能又是另一回事。 蛇的报复心理真的很强,晏阙朱射了两箭,箭羽被它摔断,它反倒更加激动,大有你不死我不甘心的架势,这边还没解决,那边娄无衣忽然喊道。 “晏阙朱,朝这个射一箭。” 她低估了脚踝的伤口,又因为手边没有利器,哪怕她用内力把它打退,架不住它活跃的生命力。 他抽空看过去,神色少有裂开,怎么又来了一条,他们捅了蛇窝吗? 因着片刻失神,他面前毒蛇尾巴一甩,把他拍到了崖边,差半步就要掉下去,晏阙朱刚站直,娄无衣被那条蛇一尾巴抽过来,两个人声音都来不及发出,直接身体悬空,掉下悬崖。 之木带着果子回来,便看到主子和太子同时落崖,连惊叫的机会都没有。 崖边两条大蛇伸着脑袋往下看,竖瞳惊惧,掉……掉下去了? 之木手里果子啪嗒啪嗒掉到地上,引起崖边两只毒蛇的注意。 它们看了眼之木,又看看地上的果子,接着互相对视,竖瞳里写满荒唐,连信子都忘了继续吐。 啊?偷果子的是他。 只要我跑的够快,就没人知道我认错偷果贼,两条毒蛇扭头就走,速度很快,一溜烟就跑不见影,根本看不出来是心虚逃逸。 之木没心思去追,站在崖边半天,不知道喊了多少声,嗓子都变哑了,还是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崖壁总要长点树,能把人挂上吧。 一下子就掉到崖底,不给缓冲机会? 之木无奈,单靠他在这里喊,半点没用,眼下只有告诉愉贵妃,让她派人一起来找才行。 他飞快回营,愉贵妃正好从帐篷里出来,看到他还笑了笑,“无衣让你回来拿东西?” “娘娘,”之木唰的跪下,“殿下和王爷掉下悬崖了。” “真的假的?”愉贵妃眉间划过喜色。 鸣春涧崖底都是湖,小时又会武,她倒不担心会有生命危险。 而且,话本子诚不欺她。 男女主出游必掉崖,掉崖必会感情升温,她家小时和无衣果然天造地设,老天爷都帮忙。 之木僵硬抬眸,是他的错觉吧,贵妃怎么可能会语气欣喜呢。 “千真万确,”之木自责又愧疚,后悔自己刚才离开主子身边,“太子殿下和王爷被两条大蛇甩下悬崖,那崖深不见底,十分凶险,况且太子体弱,主子脚又有伤。情况紧急,还请娘娘下令速速派人去搜寻。” “等等,”愉贵妃身形晃了晃,“你说的是殿下是太子殿下?” 之木满脸担心,“正是。” 愉贵妃顿时后仰,半靠着身边侍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没道理,剧情不是这样走的啊。 侍女连连给她抚背,愉贵妃深吸长气,稳稳站住,贼老天你有事吗? 小阙单会点拳脚功夫,身体又虚弱,无衣还受了伤,贼老天! “快!”愉贵妃只觉得要命,“带人去找小阙和无衣,快去!” “属下遵命。” 临时突发状况,找草药的那堆侍卫肯定也要回来一起去搜寻太子和王爷,之木半点不敢耽误,把人从雁满楼手边要来,又让他和九皇子赶快回营,话都顾不上多说。 风一样的来,风一样的走。 晏尘时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小半天的功夫,自己皇兄和未来娘子就都掉落悬崖,生死未明。 雁满楼也顾不上摘草药,看之木的架势,应当不是师妹用计,而是真的陷入了危险。 两人回到营地,愉贵妃面色忧愁的坐在帐里,看到二人,没等到他们问,就把刚刚之木汇报的情况全部告知。 听完,雁满楼只觉得稀奇,“好端端的那两只蛇为什么要攻击他们?” 愉贵妃坦言,“不清楚。” 连之木都没意识到是果子的问题,也就没跟愉贵妃提到这茬。 知道儿子碍于人设不便多说,愉贵妃安慰道,“已经派人去找了,此次来鸣春涧带的人手多,今晚之前,应该能找到下崖的路。” 晏尘时心里摸不着底,“可皇兄病弱,无衣受了伤。” 即便如此,愉贵妃叹道,“眼下别无他法,只能等侍卫的消息。” - 崖上惶惶不安,崖下二人被水冲到岸边昏迷不醒,诚如愉贵妃所想,鸣春涧四处环水,娄无衣二人摔落的位置正好掉在一汪碧潭里。 潭水深幽,碧绿近翡翠,触手冰冷刺骨,仿若寒雪。 “嗯……”娄无衣悠悠转醒,只觉身下湿泞不堪,脚踝作痛难忍,她费劲的掀开眼帘打量所处环境。 两步开外就是还在昏迷的晏阙朱,二人如今都泡在潭水里,娄无衣咬牙使力抬起上半身,艰难的坐在岸边,瑟缩的搓了搓手臂。 崖底和山上根本就是两个温度,尤其现在太阳快要落山,面前寒潭冷气阵阵,简直像在漠北的雪地里。 娄无衣抬头看了一圈,掉下来的悬崖高有百丈,若不是崖下寒潭深幽,时有活水涌动,她和晏阙朱怕是当场做实粉身碎骨的状态。 啧,早知道刚才就没必要伪装,太子那位置肯定会掉下来,也和她没关系。非要死磕婉婉有仪不会武的人设,不敢崩,又因为脚踝刺痛弄得分神,被大蛇一尾巴甩下来,用雁满楼的话,就是说出去能让人笑三年。 娄无衣边想边揪衣服上的水,越发觉得刚才失策。 那两条蛇也是奇怪,好端端的来攻击她和晏阙朱,娄无衣表情复杂,总不能是跟晏阙朱抢那条兔子吧。 她坐着想了半天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觉得潭边越坐越冷,于是起身准备找个稍微暖和的地方,手刚使力,冷不丁打在潭边的碎石块上。 “叮”的一声,娄无衣目光怔怔看向手腕上的银镯。 绵雪冰,娄无衣脑子宕机两秒,忍不住冒出一句脏话,她是被小废物传染了吧,脑子变得这么不好使。 方才早点用这玩意儿,自己早就回营地报喜,不是,报丧了。 又过了很久,晏阙朱意识清醒,睁开眼和两步远外满脸懊悔的娄无衣对上视线,四目相对,他恍然意识过来眼前处境。 他没有娄无衣那些纠结的心思,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把衣服弄干,打量一圈周围,脑子转的飞快。 “你……咳,现在可还走得了路?” 娄无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实在有些提不上劲,她上辈子从来没犯过这种蠢,真是太丢人太低级了。 “你……咳咳”寒潭冰冷,晏阙朱本就连寒气都近不得身,泡在这水里将近一个时辰,当下连话都说不完全,几乎要把肺咳出来。 这么大的动静,好比震天雷响,娄无衣总算放下心里的懊悔,把它抛之脑后。 “走可能有点费劲,”她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脚踝,胀痛感强烈,又看向咳的脸通红的晏阙朱,“你现在这样怕是也没办法走远。” 晏阙朱好不容易停下来咳嗽,说话倒是利落了些,“无碍,潭边寒气太重,先找个稍微暖和的地方。” 他起身步伐有些虚弱,但踏的很稳,走到了娄无衣身边,弯腰扶她。 “我们慢点走,你脚疼就停一停。” 毕竟是小九喜欢的人,他得照顾好。 娄无衣对他这个反应有些惊讶,现在这里可没别人,他戏未免太全套。 两人一伤患一病弱,在崖底跌跌撞撞,找了半个时辰,可算遇到个山洞,面积不大,但足够容纳四五人。 晏阙朱把人扶到山洞前的石头上坐着,又咳嗽好半天,左右打量完,他决定在这附近找些柴火。 幸好山洞边就有些枯枝烂叶,他缠了缠衣袖,避免繁复的衣袍限制他动作,细心捡着柴火。 暮色已至,初春天气,白日里还暖和,夜里便有些凉气,尤其二人刚刚都泡了那么久的潭水,身上寒气重的厉害,生点火驱驱寒。 娄无衣坐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淡淡,神色平静,缓慢的把手腕上的银镯抬起来,对着晏阙朱。 如有实质的杀意在身后展开,晏阙朱眼底划过一丝暗沉,却并未转身,约摸三息,那道目光便撤开了。 天色完全沉下来,夜里挂着莹莹半月,光辉银柔洒落,缥缈似纱,又浑暗难明,勉强够人看清眼前。 晏阙朱恍若未觉方才之事,带着柴火回到山洞里,用不太熟练的手法生起火来。 这期间,娄无衣始终没说话,晏阙朱也安静着生火。太子殿下到底没有野外生活的经验,两刻钟过去,火还没生起来。 娄无衣睨了一眼他,伸手用内力附在冒着火星的枯枝上面,很快就燃起小簇火苗,晏阙朱趁势加柴。 火堆里柴木烧的噼啪作响,山洞里二人各烤各的衣服,抛开最紧急的情况,两人之间心知肚明彼此秉性,莫说虚与委蛇,便是做戏二人也懒得。 如同她初入上舍那天,二人寒暄几句,已是极限。 只是那时情况和眼前有不同,晏阙朱深知面前少女心思缜密,而且在她的角度看来,他们是对立面。 他思索半晌,决定和娄无衣开诚布公。“方才你打算对我动手。” 娄无衣面色不变,似真似假夸他,“你感觉还挺敏锐。” 晏阙朱微微一笑,唇色浅白,“怕是方才在崖上,你就有这个心思。” 否则他刚醒来时,也不会看到娄无衣满脸懊悔之色。 娄无衣摊手,不置可否。 摸不清太子眼下何意,但有的事既然已经从暗地里拿到明面上来说,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毕竟依太子的手段,他对自己在漠北的所作所为,应该早已清楚。 晏阙朱笑意深了几分,忽然夸道,“娄无衣,你胆子很大。” 称帝这种事,莫说女子有心,便是同在皇室的其他皇子,那些个没地位的都不敢妄想。 而她身为女子,又是臣下,却有此等雄心壮志,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岂止是大胆。 娄无衣也笑了笑,隔着火堆和他相望,“人活着总要有个念头。” “你怕不仅仅当它是个念头。”晏阙朱洞悉道。 “所以,”既然已经清楚,就再说的明白点,“太子殿下想跟本王说什么?” 晏阙朱也不隐瞒,直白道,“孤愿意助你登上皇位。” 山洞外风声轻轻,漆黑的林间有不知名的虫子叫,草丛里窸窸窣窣,木枝燃烧的噼啪作响,合在娄无衣耳边,她却半点听不到,脑海里只有太子这句话回响。 “晏阙朱,你在打什么主意?”一国储君帮乱臣贼子夺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我们合作,”晏阙朱翻了翻衣袖,换成另一面烤着火,“我帮你,这个意思难道不明确?” 好端端求合作,娄无衣思绪一凛,“你难不成是怕我在这崖底杀了你,病急乱投医?” “那你敢不敢动手?”他神色矜贵,即便雪色长袍上沾着斑驳泥点,看起来依旧如雪高洁,芝兰玉树。 他问的是敢不敢,不是会不会,也不是能不能。说明晏阙朱是相信她有这个能力,也看出来她的杀心。 “为何不敢?”她挑眉反问。 “同落崖底,我死你生,出去之后会面对什么局面,”晏阙朱姿态纡尊降贵的弯腰添了根柴,笃定十足,“娄无衣,我不信你想不到。” “那又如何?”她不做肯定,也不否定,再次反问他的看法。 “那又如何。”太子殿下轻整袍角,重复一遍她的话,“便是直接与皇室撕破脸面,回漠北带兵而下,两方交战,直取临朝。” 娄无衣顿了一下,正眼看向晏阙朱,他似乎笃定至极她能胜,火光摇曳边,他目光清润摇头叹息,复又继续。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开战攻打,是最次之法。” “娄无衣,你可不是拎不清的人。” 晏阙朱明明白白说的清楚,娄无衣未置可否,她当惯了上位者,也是个合格的商人,能够成本最小化得到丰厚利润,是她一直以来的做事风格。 她嗤笑一声,“晏阙朱,你倒是分析的清楚。” 他未置可否,低头笑了笑,不忘初衷,“那么要合作吗?” 作者有话说: 四五皇子都合作了,他们俩当然也要合作。 感情戏不会虐,无衣宝贝上辈子已经很苦了,所以她犹豫不决有顾虑很正常,但是她本来就是骗师兄来混进东宫想杀太子的,她是很冷情的人,只对小时(指九殿下)会顾及几分。 剧情线是要走的,鸣春涧后回临朝,就要解锁新人物了,还有更大的BOSS没正式出场呢,只要没出现九殿下,剧情大概率合乎逻辑性。 第30章 你们好呀 娄无衣嘲弄般的轻扯唇角, 意味深长,“与虎谋皮,我心难安。” 晏阙朱心知谈合作也要提自己的要求, 否则对方空得好处, 也觉得蹊跷,“我当然不会白白与你合作。” 她神色坦然,似乎早有预料。 他抬眸看过来,表情认真, “我助你登上皇位, 你将后位许给小九。” 娄无衣淡然的神色霎时僵住, “?” 见她神色僵硬,晏阙朱叹了口气,把自己和愉贵妃的打算说与她,末了补上一句, “我知道以你的本事,配我家小九似乎有些委屈。” 娄无衣理性思维完全被太子一句“后位许给小九”碾碎,脑子混成浆糊,差点脱口而出“不委屈不委屈”。 还好太子又继续说话, 截断了她的失态之言。 “但我方才所言没有半分虚假,皇位于我是浮云,对小九来说更是累赘。” 他确实有能力坐上皇位,也有本事坐得稳,可前半生已经在这几尺宫廷里历尽凶险, 命途未卜长短, 若能余下些时日活着, 他想做自己的事。 母妃自养育他起便说过多次, 他可以学着小九一样任性些, 他总循规蹈矩,直到十二岁那年,他问母妃,能不能不当皇上,去山里当个隐逸居士。 母妃当即大惊,让他重复一遍话,他有些害怕,想到平日母妃的疼爱,便壮着胆子重复了遍。 晏阙朱此生无数次都想,母妃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娘亲,即便他是世界上最不称职的太子,母妃也点头说好。 “我十二岁便立誓,护母妃小九一生,此些年里铲除异己,收拢官员,也都是为小九登上皇位扫清障碍,让他在我离宫隐逸后也能安稳。” 但正如众人所见,九皇子晏尘时懒到令人发指,他对皇位毫无兴趣。 而娄无衣听到太子有心隐逸,莫名的想起自己在上舍初见他穿一身白衣,当时她便觉得晏阙朱不像太子,更像隐士。 原来他也确实有此意。 不过,“让九殿下即位,他那样子如何处理朝政?” “所以母妃原本打算垂帘听政。”晏阙朱并无隐瞒,他知道娄无衣意思是小九如今看起来笨蛋,但母妃考虑的是小九很懒。 母妃不愿意他和小九受委屈做自己不感兴趣的事,又说皇位必须是栖凤宫的皇子所出,于是宁愿自己受累。 娄无衣回想这段时间和愉贵妃打交道,觉得这个打算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眼下小九喜欢你,你又有心称帝,我说的合作自然是真心实意。” 他顿了一下,想到之前对娄无衣的关注,语气莫名,“何况我见你对小九并非毫无动容。” 毕竟小九天生讨喜,很难不让人另眼相待。 而娄无衣却一直没说话,沉默的看着他,像是在斟酌,又像是不在状况。 晏阙朱叹了口气,明白这一段话信息量太大,合作之事,对娄无衣来说为时尚早。 “若我说的话还不能让你相信,等出去后,让母妃亲自跟你商量也行。” “不必,”娄无衣听到愉贵妃,顿时就回过神,她停了一瞬,稍微抬了抬下巴,“你能做主?” 何止是做主,能用皇位换娄无衣这个弟媳,他觉得半点不亏。 再说母妃,更是高兴的见牙不见眼。 “若是母妃知道我和你谈拢,她改日便会去祭拜贺姨,可能还会给娄将军写封信炫……告知。” 娄无衣抬手制止,“倒也不必现在就告知我爹爹。” 晏阙朱点头,他也是说说而已,母妃早先提过,若是娄将军知道他们的主意,漠北铁骑,可不是哄人的言论。 山洞外被月光覆了一层淡淡的纱,映的石块透着亮,风很温柔,树很蓬勃,连眼前的火堆也格外赏心悦目。 太子的话似乎很离谱,但娄无衣仔细回想近些天他的态度,愉贵妃每每和她说起话来,旁敲侧击的问语,其实都有迹可循。 尤其事关九皇子,那么所有的不合理就都还是挺正常的。 她心情轻松不少,在晏阙朱看来是双赢,于她而言,更像是天上掉馅饼。自从在感觉到自己对晏尘时的心意后,她每次和他相处,都是倒数着时间来算,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和太子撕破和平假象。 以至于那些相处的每一秒,让她都格外珍惜,她是喜欢晏尘时,可也不至于喜欢到放弃那个位置,所以只能趁着还未言明敌对,多见见他。 否则这鸣春涧之行,她也不会来。 在掉落悬崖来到这个山洞之前,娄无衣为自己没有对太子动手懊悔无数次,而现在,她却无比庆幸,庆幸自己犹豫不决,庆幸和太子同落崖底。 若是没有这一遭,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局面,更不会知道太子和愉贵妃近来频频示好,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心里落下块大石头,话里不由多了几分轻松,“晏阙朱,合作愉快。” 柴火噼里啪啦,太子苍白的面容被映出几分血色,显得红润不少,他瞳色浅,柔和着看人便格外温润,像品质极好的暖玉,莹莹生辉。 “娄无衣,你要待小九好,他只是有点懒有些小孩子气,在一般人眼里不够聪明也不像正常的男子,也可能会让你觉得没有保护力,甚至还需要你去保护他。” 他慢慢的说着话,时不时小声咳嗽两下,眼睛却很亮,哪怕面上病态难掩,提到九皇子,他便只像个寻常百姓家的兄长絮叨着。 “但你信我,小九很好,我以为这世上没有别的男子比他和你更般配。” 他说完这句话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么夸弟弟不太好,毕竟无论让任何人来看他二人,都是娄无衣吃亏当冤种。 “我怕你日后觉得吃亏。”他提到皇弟,神色总是柔和,又很认真的和娄无衣分析利弊,很坦诚的和她合作。 是娄无衣最欣赏的合作方类型。 “也怕你登上皇位后,撕毁我们之间的约定。”似乎女子喜欢的都是强大而又能依靠得住的男子。 他的小九,总的来说不算太合格,有能力有头脑,就是没有野心,好像世上人都认为男子要有雄心壮志,女子应该温婉贤淑。 可太子却觉得奇怪,是谁规定的呢?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既然不分出身贵贱都可以称帝,那为何要分男女。 所以他从不觉得娄无衣有心称帝是离经叛道的,他只是很意外,也很佩服,即便当时他们还敌对难和。 那么男子称帝如何,女子必然也是同样,也就是说,若是日后娄无衣即位,难免会有后宫。 而娄无衣这人,不像是耽于情爱的女子,更像是无所谓情爱,一心功利,只要对她有益,后宫塞满也行。 想到这里,他便有些为小九担心。 “我说的称帝,是你此生只能有小九一人。”他神色缓慢的冷下来,直直看向娄无衣。 “否则就算那时大局已定,”浅色的眸子结上冰,像是阖着厚厚的雪,“孤也能让你在那皇位上坐的不安稳。” 她没应声,只是脑海里浮现出那双弯弯笑眼,咧着嘴笑得像萨摩耶的少年,抬眼闭眸可见精致,容貌似妖却单纯如稚子的九殿下。 他扑到她怀里,在她颈边轻蹭,软着声音撒娇,送给她第一捧花,毫不掩饰的担心,用尽最大的坦诚对她献出炽热的欢喜。 以至于,哪怕她做好准备面对他们没有结果,却依然几次三番犹豫不决未对太子出手,这实在不符合她一直以来的作风。 想来晏阙朱实在多虑,他不知道,对娄无衣来说,这笔合作是她前世今生谈的最值的一笔。 她无视太子冷凝的目光,轻笑出声。 “晏阙朱,你且往后看。” 看我将你护了半生的弟弟,如何宠得更加肆无忌惮,天下无人敢轻看。 夜色渐渐,风吹慢慢,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眸里含笑,轻声道下一句不轻不重的承诺。 尚且未知,日后他甚至会劝她别太纵着小九。 * 搜寻一夜,依旧不知通往崖下的路。 愉贵妃难得冒出火气,斥责几句侍卫,骂完人她又头疼的捏了捏眉心,也清楚不能完全怪侍卫。 晏尘时知道后,决定去看看那悬崖。 被愉贵妃直接驳斥回去,平白无故也跑去悬崖边作何,莫不是想偷偷摸摸跳下去找人。 九皇子眨眨眼睛,“这个方法,对我来说还是太苛刻了些。” 儿子一耍宝,她就很难继续板着脸,神色轻松几分问,“那你去做什么?” “昨日雁满楼说的话不无道理,皇兄和姐姐并非好事者,自然不会招惹毒蛇,却一下子引来两只,必然有蹊跷。” 闻言,愉贵妃面色沉思,把他这话听了进去。 “你怀疑临朝有人动手?” 晏尘时摇摇头,“他们不敢。” “问题可能出在那两条蛇身上。” 都说母子同心,愉贵妃几乎瞬间明白过来他意思,脸色顿时一变,鬓边珠钗晃了晃。 “你想去找那两条蛇?”愉贵妃深知儿子不走寻常路,但蛇这种生物,是人都觉得有些发怵。 “试试呗,我多带些人,”晏尘时倒是无所谓,反正也就两条蛇,“再把雁满楼也带上,可能用得上他。” “带他干什么?”愉贵妃不解,侍卫还能帮忙打蛇,小满怕是要被打。 “侍卫回报,崖边有打斗痕迹,还有血……母妃你别捂心口,”晏尘时无奈继续解释,“人血和蛇血侍卫当然分得清,是蛇受了伤。” 愉贵妃收回手大惊,“你还打算让小满给那两条蛇处理伤口?” 她不由的蹙起秀眉,努力思索,非常有求知欲,“小时,母妃当年怀你没吃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晏尘时:“……” “你自己教我的万物有灵,现在又嫌我胡说八道。” 再说了。 他就是试试,也没想着能成功。 虽然,为此甚至还把御医给他特调的金疮药给带上。 抵达悬崖之前,雁满楼都还没从自己可能要去给蛇包扎伤口这个消息走出来。 不是,就算是当兽医,毒蛇也不在他医治范围内吧。 他打量一路晏尘时,目光始终带着探究,寻思着这就是他师妹喜欢的人?果然不是寻常男子。 “殿下,昨日便是在这里。”之木停下来,指着面前,又把昨日的情形详尽的说了一遍。 提到果树,众人目光都望过去,又没人懂植物,都觉得没什么问题,而是更关注地上的打斗痕迹。 只有雁满楼神色微变,朝着那果树走近两步,晏尘时当然注意到他。 他声音扬高,偏了偏脑袋问,“神医,你一直盯着树看干嘛?” “回殿下,我怀疑是因为这果树,才会引得那两只蛇出现。” 之木一愣,娃娃脸顿时严肃,“雁少爷,你的意思是,果树是那两条蛇的?” 人有领地意识,动物自然也有。 擅入领地便罢,若还动了东西,就是上赶着挑衅。 雁满楼点点头,“这种果实外表鲜艳,内里多汁甘甜,其实是很多动物都会喜欢吃的。” 至于为何被那两条蛇占为己有,自然是因为动物也有弱肉强食这一说。 之木显然也知道问题所在,不由后悔的低下头,若非他提出要摘果子,主子也不会掉下悬崖。 “你不要自责,”他突然感觉自己头上多出一只手,很轻的揉了揉,抬头发现居然是九皇子,之木怔忡无话。 九皇子又道,“姐姐不会怪你的。” 他明明自己就是小孩子脾气,安慰人也学着别人哄他的办法,又不太熟练,最后只能让小时也蹭蹭之木的腿,狗脸乖巧的叫了两声。 之木心神一荡,忽然明白主子这些天为何总是迟迟不眠,书房夜夜长灯,提到部署时也要仔细斟酌,未免早早与太子撕破和平假象。 这九皇子生来讨喜,又无师自通般让人轻易心生好感,主子不犹豫也难。 约是见他还情绪不佳,九皇子拍拍胸口,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架势,非常厉害道,“没关系的,我们马上就可以找到姐姐和皇兄啦。” 雁满楼咳咳两声,觉得这小皇子是挺可爱的。 之木纳闷他这自信从何而来,“殿下何出此言?” “喏,”九皇子理所应当的指着果树,“就是它呀。”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继续道,“既然果树是两只蛇的,只要摘果子就会被它们发现那我们就摘果子吸引它们出来啊。” 九皇子弯着眼睛,声音脆生生的响在众人耳边,“人是它们打下去的,当然也要它们找回来。” 众侍卫:“……” 殿下,你这个方法是不是有点强蛇所难。 他说完,脸上表现出“我好厉害我怎么这么聪明”,开心的给自己拍拍手,脚边的小时也狗脸赞同的竖起前半身,拍拍前爪。 心知现在这个场面不合适,但雁满楼真的忍不住有点想笑,他觉得师妹真是看上了个宝贝。 “好了,殿下想想让谁去,”九皇子皱着小脸思考,最终指着之木。 “为何是属下?” 可能是九皇子表现的太无害,又没有半分架子,向来只听命令不多话的之木,也多了问题。 好在九皇子不会觉得被冒犯到,还能弯着眼睛给他说理由。 “你昨日摘果子,肯定被两只大蛇记住,今日再去,它们会更容易出现。” 毕竟真正偷果子的人,才是两只大蛇的攻击对象。 之木明白过来他意思,正要准备往果树走去,九皇子又叫住他,“之木,你要小心哦。” 他脚步一顿,飞快掠去果树。 之木在树上并没有摘,他就坐在那里,假装动作,而众人全都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崖边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某种爬行动物的“嘶嘶”声。 晏尘时眼睛一亮,真的引出来了。 众人顿时呈防备姿态,围在九皇子四周,视线紧盯对面的果树。 须臾,两只大蛇一前一后出现,竖瞳写满怒气,“嘶嘶”吐着蛇信,盯着树上的之木准备攻击。 怎么又是你这个偷果贼,还敢来! 之木弓着身蹬着腿,就等两条蛇试图攻击他,便立马回击。 稍大点的毒蛇慢慢吐了吐蛇信,有些别扭的收回去,竖瞳一凛,正要和弟弟一同出手。 “蛇蛇!”两条蛇同时停下来,对视互看,是叫我们吗? 它们转过脑袋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一个穿着朱红衣袍的少年,很卖力的对它们挥手打招呼,笑得眉眼弯弯,“蛇蛇,你们好呀!我是小时。” 众人都被九皇子这一出给整不会了,连之木都呆在树上,手足无措。 而晏尘时发现两条蛇能听懂话后,顿时就来劲了,听得懂话就能带路,带路就能找到皇兄和姐姐,就很棒。 他脸上的笑意更甚,露出白白的小细牙,对两条蛇招手示意过来。 “过来呀,我问你们一件事。” 两条蛇疑惑的偏偏脑袋,应该不是坏人吧,他笑得那么好看。 于是,两只足有五丈长的毒蛇,吐着腥红蛇信,相伴向着晏尘时靠近,这个场面冲击感,对众人是非常强烈的,侍卫捏紧手里的剑,唯恐两条蛇突然暴动,伤害到九皇子。 雁满楼人都傻了,躲在最后面,心惊胆战,九皇子胆子怎么这么大?那可是毒蛇,还是两条,还那么骇人。 两条蛇停在晏尘时面前五步远,他甚至能感觉到它们的吐息,出乎意料的是没有腥臭难闻的味道,反而还有淡淡的甘甜清香,应该是果香。 小时狗脸严肃的护在晏尘时面前,一副准备攻击的姿态,即便它的身躯在微微颤抖,晏尘时拍了拍它,示意放松,不用紧张。 “蛇蛇,我看到这里有好多血,”晏尘时指着地上不远处的几滩血渍,非常关心,“你们两个谁受伤了吗?” 两条蛇都停下吐蛇信,互相看一眼,一齐摇摇脑袋,没有没有,我们毒蛇都很威武霸气的,怎么可能受伤呢。 “没有呀。” 晏尘时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金疮药,对两条蛇晃了晃瓶子,煞有其事道,“这个用来处理伤口特别舒服,一点也不疼,我想找到那个受伤的小动物,帮它上药,这样它就不会痛啦。” 不会痛,身形稍小的毒蛇吐了吐蛇信,想到自己身上两处还在冒血的伤口,顿时觉得有点疼。 它往稍大的毒蛇身边靠了靠,像是在商量什么,他说涂药就不疼诶,哥,我现在超疼的。 大蛇还没反应,晏尘时忽然开口,惊讶的指着小蛇的身体,“蛇蛇你怎么受伤了?” 小蛇身形一僵,默默把受伤的位置藏起来,才没有,我超勇猛的,怎么可能受伤呢。 晏尘时却一脸我懂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在骗你们,不信药是好的。” 没等两条蛇回答,他又转身问哪个侍卫手上有伤口,侍卫们面面相觑,末了还是出来一个。 昨夜在崖边找路,夜里没有光亮,打着火把也有些不熟悉地形,难免有些磕磕碰碰。 晏尘时当着两条蛇的面,给侍卫的手臂抹上金疮药,然后对它们说,“看哦,他的表情是不是一点也不难受,很快他就不痛啦。” 两条蛇一左一右凑过来,发现侍卫表情确实没有痛苦之色,只有满脸麻木不仁,那当然,你换个人面对两只森森毒蛇竖着幽幽瞳眸看你,你也会麻木的。 不是所有人都跟九皇子一样有那么强大的心态。 “好啦好啦,我给你抹药嘛蛇蛇。”晏尘时举着金疮药,像是卖货郎似的推销,偏他笑得眉眼弯弯,眼里亮晶晶,露着白白的小细牙,半点攻击性看不出来,只让蛇心生亲近之意。 两条蛇吐了几下蛇信,觉得他这个样子根本不像坏人,二蛇偏过脑袋对视,而且他叫我们蛇蛇诶,别人只会骂我们,还打我们。 没错,肯定就是好人啦。 大蛇挪开一点位置,小蛇颠颠的爬上前,离晏尘时不到半步,把伤口露在他面前,蛇头就在他脑袋上面,欢快的吐着信子。 小蛇伤口明显是箭伤,一猜就是他皇兄弄的,两处都还在冒血,沾了不少泥土和树叶,晏尘时伸手在伤口旁边摸了摸,特别心疼的说,“哇,肯定很痛吧。” “蛇蛇你受委屈啦。” 他又摸摸蛇的伤口,是小动物能明显接收到的善意,小蛇“嘶嘶”着点脑袋,好吧,既然你这么摸摸我,那我勉强承认一下,是很痛的啦。 作者有话说: 兽医小时为您服务~ 间接性攻略了师兄和之木的笨蛋殿下,nice! 第31章 是大英雄 两条蛇围着九皇子, 大蛇在旁边看,小蛇等着他处理伤口,旁边一圈侍卫甚至不知道该拿剑还是放剑。 而雁满楼已经在队伍后面捂心口, 他感觉这一幕已经超出了自己前半辈子以来对人类的认知, 怀疑九皇子其实不是人。 要不然他怎么跟蛇沟通的这么顺畅。 “神医,”乍一听到九皇子叫他,雁满楼惊得打了个激灵。 该不会要他去给蛇上药吧,救命! 不过还好, 九皇子只是让他把药箱递过去, 顺便在后面教他怎么处理伤口, 对,九皇子体贴的让他站在后面,怕他离蛇太近吓晕过去。 还有就是,晏尘时觉得毒蛇能让他近身已是难得, 也已经足够,不能给它们造成一种是人就可以亲近的错觉,对它们也不好。 晏尘时懒得动手动脑,但他现在愿意学习处理伤口, 给两条蛇最大的真诚,因为有句话说得好,要想马儿跑,就得多吃草。 他要让两条蛇信任他,借助动物对地形的熟悉, 才能有可能更快更方便的办法去找到皇兄和姐姐。 雁满楼讲了一遍, 九皇子自信满满, 学会了学会了, 现在就上手。 “蛇蛇, 一开始清洗伤口会有点痛,你别怕哦。” 坦白而言,雁满楼的药箱里还有小镊子剪刀,这种利器以蛇的角度来看,很不安全,是会对它们造成危险的东西。 但两条蛇看着面前的少年,又一点都感觉不到他的恶意,所以哪怕他动手用镊子取枯叶有点疼,小蛇也不安的动了动尾巴,周围侍卫都已经拿着剑准备出手。 两条蛇却半点没有要攻击的意思,甚至小蛇还低下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得到他的安抚,“蛇蛇你不要怕,很快就好啦。” 小蛇“嘶嘶”,好哦。 清理完伤口,又给它抹好药,晏尘时思索半天,扬着嗓门,“神医,伤口需要包扎对吧?” 雁满楼也扯着嗓子回,“对,药箱下面有绷带。” “噢噢,”晏尘时把绷带亮出来,“蛇蛇,我肯定给你包扎的超好看。” 小蛇“嘶嘶”,好哦。 一番折腾下来,侍卫们也凑近去看九皇子给蛇包扎伤口,真稀奇啊,有生之年能看到毒蛇乖乖的让人碰,还得是他们九殿下。 总算包扎完,晏尘时额上冒出薄薄一层汗,脸上红扑扑的,特别骄傲的问小蛇,“是不是不痛,非常舒服?” “嘶嘶。”小蛇吐着信子点头。 晏尘时又絮絮叨叨和它说话,大蛇忽然别别扭扭挤过来,竖瞳委屈的吐着蛇信,偏着脑袋让他看。 “怎么啦蛇蛇?” 大蛇吐着蛇信,依旧偏着脑袋,眼睛转了转,很是别扭。 晏尘时察觉到意思,目光落在它凑过来的半边蛇脸,好像似乎大概有一点肿? 他伸手直接往大蛇脑袋去摸,旁边侍卫倒吸一口冷气,大蛇看起来就很不好惹,殿下! 殿下当然没事。 “肿了诶,有点痛对吧?” 大蛇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昨天那个女子力气太大,一巴掌把它打开,它就脸肿了,还不如弟弟流血受伤,简直太不威风。 其实它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可是弟弟满脸享受的样子让大蛇也忍不住有点心动。 毕竟脸上肿着,吐信子都很别扭。 “神医!” 不需要九皇子问,雁满楼自觉回答,“医药箱下面有瓶消肿膏。” 他有气无力的抱着怀里的狗,这是九殿下的小时,也有点怕蛇,雁满楼看了一圈周围侍卫,发现其实大部分人看蛇的目光都有些惧意。 那看来我是正常的,只是九皇子太与众不同而已。神医如是安慰自己。 “噢噢……找到了!” 晏尘时打开药瓶,面前大蛇自觉低下脑袋偏着脸,很快上完药,大蛇感觉到脸上凉丝丝的,一点也没有胀痛感,顿时开心“嘶嘶”两声。 两条蛇都很热情的对晏尘时表示感谢,吐着蛇信围在他旁边,小时真好,是最好的人类。 侍卫们三三两两挤在地上坐一起,看着这荒唐的画面,觉得自己以后又多了些跟人喝酒吹牛的谈资。 他们九皇子可是给毒蛇上药,能和毒蛇无障碍交流的人,怪不得临朝传言殿下是再世进阶版公冶长,果然名不虚传。 也不知道殿下打算怎么让这两条蛇帮忙,以离抱手看着他家殿下,觉得真是有个了不得的主子。 冷不丁的,他家殿下转过来,飞快的用口型说了几个字,“让之木过来。”以离一愣,没明白意思,但还是照着殿下的吩咐。 之木一出现,便吸引了两条蛇的注意,竖瞳阴冷的盯着他看,显然对这个偷果子的人印象深刻。 这时候,晏尘时就假装不经意的指着他对两条蛇说话,非常的自然。 “蛇蛇,我跟你们说,昨天因为他摘树上的果子,害得我皇兄和姐姐被两条蛇甩下悬崖了。” 两条蛇立即停下吐蛇信,记忆霎时接上昨天的事,竖瞳惊惧,是我们吗? 晏尘时垂下眼帘,睫毛颤了颤,表情很难过的瘪瘪嘴,“我找不到皇兄和姐姐,也找不到那两条蛇。” 大蛇小蛇惊恐的看向之木,他昨天看到我们把人甩下去,该不会真的是那两个人吧。 之木迎着两条蛇的目光说道,“殿下,昨日就是这两条蛇把太子和王爷甩落悬崖的。” “什么?”少年惊讶的睁大眼,看向面前的两条蛇,眼神慢慢变得很受伤,险些要落泪似的,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的连连摇头。 “怎么是你们啊蛇蛇。”他声音都像是要哭出来一样,眼睛眨啊眨,不再亮晶晶,而是很难过很难过的变暗下来。 “我皇兄和姐姐被你们甩下悬崖了。” 他低着头,不想看它们。 两条蛇竖瞳惊惶,焦躁的吐着蛇信,怎么办怎么办,小时刚刚还对它们笑,现在都不想看见它们。 他抬眼生气的瞪了一眼大蛇小蛇,索性背过身,把态度表现的非常明确。 大蛇和小蛇偏了偏脑袋,竖瞳茫然,完蛋,做错事情惹到小时了。 怎么哄啊?小蛇吐信子。 不知道啊,大蛇“嘶嘶”。 两条蛇哪有哄人的经验呢。 而侍卫们看到九皇子大咧咧的把后背露给毒蛇,手里的剑又握紧了,只要那两条蛇敢张口,我们手里的剑可不是开玩笑的。 晏尘时心里也有点摸不准,但余光瞥见不远处雁满楼怀里的小时,他又觉得两条蛇应该会来哄吧。每次只要他不理小时,小时就会来哄他。 动物应该都是差不多的。 晏尘时摸不准,心情七上八下,倏地,他感觉到背后有两个脑袋轻轻在蹭,就用一种特别讨好的声音“嘶嘶”,非常诚恳道歉的那种。 晏尘时眼睛一亮,但还是故意不回头,赌气道,“不要蹭我,我很生气,找不到皇兄和姐姐我难过死了。” 大蛇小蛇同时停下,互相对视,小时想找昨天那两个人?嗯……它们带小时找到人,那小时就不会难过了吧。 两条蛇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能带他找到人,只好很卖力的在晏尘时背上蹭,想让他回头理一理它们。 “好吧,我可以跟你们说话。”感觉时机差不多,他转过来,表情严肃,心知肚明道,“我问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皇兄和姐姐甩下悬崖?” 大蛇看向那颗果树,小蛇砸吧砸吧嘴,晏尘时“噢”了一声,“你们以为我皇兄和姐姐摘了果子对吗?” 两条蛇捣蒜似的点点脑袋,竖瞳夸赞。 小时好聪明,能看懂它们的意思。 晏尘时果断挥手,“他们不会摘的。” 两条蛇心虚的点点脑袋。 是啊,它们认错人了。 “而且,蛇蛇你们不能这样,”晏尘时突然摆出说教的架势,两条蛇求知若渴的蛇脸好学,竖瞳期待。 “那颗果树有那么多果子,如果别人只是摘了两三颗,还给你们留了很多,那你们为什么要去攻击人家?” 大蛇小蛇似有所悟,小时让我们不要攻击摘两三颗果子的人。 “为了几颗果子和人打架,然后把自己也弄得浑身是伤,一点都不厉害。” 大蛇小蛇竖瞳感动,呜呜呜小时关心我们受伤,虽然他说这样不厉害,可是他关心我们,他真好。 小时就是人间大宝贝。 “唉。”他叹气。 “说这么多也没用,”晏尘时烦躁的皱眉,状若无意道,“要是你们能带我找到皇兄和姐姐就好了。” 大蛇小蛇登时点头,竖瞳骄傲,我们可以的,小时,我们能找到哦。 晏尘时假装没看懂的故意问道,“你们知道能帮我找到?” 两条蛇再次齐齐点头。 真的真的,小时信我们。 “那……”晏尘时矜贵自持的瞟了一眼大蛇小蛇,非常傲娇的昂着头,“要是你们带我找到皇兄和姐姐,我就继续和你们当好朋友。” 大蛇小蛇竖瞳一喜,好呀好呀。 * 崖下,一夜长谈,二人隔阂渐消。 翌日清晨,晏阙朱又出去找些柴火,顺带想着再摸两条鱼回来,娄无衣脚踝的伤口越发严重,很难动作。 而她看着晏阙朱走出走进,稍稍有些疑惑,按说以太子的身体状况,泡在寒潭里那么久,又坐了一夜,精神状态不可能这么好啊。 难不成,是那寒潭底下有东西?若是以前,她肯定会怀疑太子装病,但现在这个想法已经早早排除。 她把这个想法说给晏阙朱,晏阙朱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状态确实不太对,过分精神饱满。 “那就等有人来找我们,再考虑去那寒潭底下看看。” 娄无衣向来是自立自强靠自己,所以太子这等人来救的态度,让她有些不解,“你就这么笃定有人来找我们?” 晏阙朱嘴角稍弯,像只猫儿似的矜贵可人,“我永远相信母妃和小九。” 他话里的笃定,让人听得心惊,又让人觉得羡慕,娄无衣怔了一下没说话。 “无衣,”他学着昨夜娄无衣点内力的姿势,很是滑稽,“你再把火生起来,我来烤鱼。” 娄无衣心里淡淡的怅然被冲走,沉下心思看着他烤鱼。 两人自然都没带调料之类的东西,只能啃着烤熟的鱼,勉强填饱肚子,还好崖下潭水清澈,鱼肉鲜嫩可口,倒是能吃。 二人勉强吃完鱼,便把火堆给灭掉,打算在崖底转转,找寻出去的路。等人来找是必然的,他们也不能真的坐以待毙。于是两人互相搀扶,在崖下慢慢转悠。 走了小半个时辰,二人忽然听得林间传来串串脚步声,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让他们十分耳熟的说话声。 “蛇蛇,蛇蛇,你们慢点呀,我要跟不上了。” “嘶嘶。”在慢了在慢了。 “我皇兄和姐姐真的在这里吗?” “嘶嘶。”真的真的。 “哇,好多石头,累死殿下。” “嘶嘶。”快到了快到了。 …… 大蛇小蛇率先出现在娄无衣二人面前,他们顿时往后退两步,面色沉静,随时打算对这莫名其妙的两条蛇动手。 娄无衣手已经按在绵雪冰上,毒针一触即发,下一秒,一个软乎乎的脑袋从繁茂草丛里探出头,站在两条阴冷庞大的毒蛇中间。 少年眼睛亮晶晶,咧着嘴露出小细牙,满脸惊喜道,“姐姐!皇兄!我找到你们啦。” 娄无衣&晏阙朱:“……” 一时不知道该激动还是害怕。 而晏尘时已经开心的扑了过来,晏阙朱惊了一下,念及娄无衣脚上有伤,怕皇弟忘记这茬。 而她身形未动,被人很轻的一把抱住,少年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边,恍如隔世。“姐姐,我来救你啦。” “我是大英雄对不对?” 她怔愣片刻,抬手抱住他,极缓极慢的弯起唇角,再到眼底溢满缱绻的欢喜,连头发丝都是开心的。 “对。” “我的大英雄,谢谢你来救我。” 晏尘时嗯嗯点头,桃花眸笑成弯弯月牙,这次我可是超厉害呢。 “小九,”晏阙朱并不是很想打扰二人,但也不是很想和森森蛇眸面面相觑,“这两条蛇是怎么回事?” “嗷,就是它们带我来找你们的。” 晏尘时转过身,对大蛇小蛇招手,“看看,是我的两个新的好朋友。” 晏阙朱&娄无衣:“……” 两条吐着腥红蛇信,毒牙尖利,足有五丈长的蛇,一左一右凑在少年身旁,竖瞳写满单纯的开心。 娄无衣脑子有点不够用,天启这地方是古代吧?没说有仙妖或者异种突变吧,小殿下不会真的是狗狗吧。 连太子都罕见卡了话,没跟上皇弟的路数,“你……它们听你的话?” “听得懂。”晏尘时点点小脑袋,又像是炫耀般的昂着下巴,“我也能看懂它们的意思哦。” 晏阙朱不愧是弟控满级,很快就接受了皇弟的天赋异禀,“小九真棒。” 娄无衣更是没抵抗住他求表扬的小模样,“殿下真厉害。” 晏尘时满意且满意的背过手。 “走吧,母妃该急坏了。” - 愉贵妃等到太阳都快落山,整个人在帐篷里着急的来回踱步,才总算听到帐外传来喧闹声。 “小时,可找到你皇兄和无衣了?” 结果人还没看清,两双足有拳头大小闪着荧绿的森森瞳眸,让她瞧了个正着,愉贵妃表情顿变,隔着老远,看到两条蛇围着她家小时转悠。 天老爷,怎么还真把蛇带回来。 小时这体质到底随谁,招猫逗狗,连蛇都不放过,她当年怀的时候,也没让道士给小时开光啊。 “母妃!我还带了蛇蛇,就是它们帮我找到的哦。”晏尘时指着两条蛇,热情的给她介绍。 愉贵妃默了一瞬,没敢接话,当年小时要养狗就是这个表情。 养蛇……她害怕。 “母妃。”晏阙朱从后面走过来,神色瞧着不错,除了衣袍有些脏,头发有些乱。 愉贵妃长舒一口气,又想起还有个人没出现,“回来就好,无衣呢?” 晏阙朱立即道,“她昨日脚受了伤,一夜过去,伤重了不少,神医正在给她上药。” 愉贵妃脸色紧张,“很严重?” 晏阙朱摇头,“神医说休养几日便好。” 那便好,愉贵妃安下心,安到一半,被“嘶嘶”声搅得又提起来,她下意识看过去,两条蛇围着小儿子不说,脑袋还抵在他肩膀上,蹭他的背。 这阵仗吓得小时都不敢去接近他。 愉贵妃眼前一黑,她栖凤宫真的待不住两条蛇,小时你饶了母妃。 “小时,你在干什么呢?” 九皇子转头,两条蛇也朝她看过来,“上药啊,大蛇小蛇都受了伤。” 愉贵妃忍不住后退两步,顿了顿又问,“它们怎么受的伤?” “应该是皇兄和姐姐打的吧,”他把金疮药打开,小心给蛇上药,“它们误以为是皇兄和姐姐摘果子,贸然攻击过来,皇兄背着箭射中小蛇,姐姐……姐姐可能是打了大蛇一巴掌。” 得使了多大劲,能把蛇脸给打肿,愉贵妃心道,转念一想,娄安年的女儿嘛,武功厉害点不稀奇不稀奇。 “给它们抹好药就让它们回去吧小时,天色不早,明日我们该回临朝了。” 晏尘时动作一停,两条蛇也听懂愉贵妃的话,对视相看,竖瞳不舍,小时要离开这里了。 “为何这么快就回去?” 愉贵妃无奈,但也是没办法,“临朝来信,贺家老爷子病重,无衣得快回去见她外祖。” 晏阙朱疑惑,“病重?” “贺老爷子本就连年咳嗽不愈,前两日偶感风寒,更是加重病情,据说已经卧床不起。”老人家的身体便是如此,平日里看着再怎么硬朗,受点小凤寒,就极要命。 “那好吧,”晏尘时替小蛇包扎好伤口,又给大蛇抹药,“我明天早上要回家,应该不能带你们一起走,我家里有很多墙,还不够宽敞,没有你们在这林子里过的舒服。” 两条蛇“嘶嘶”,竖瞳写满难过,好吧。 晏尘时觉得有两条蛇做朋友,真的很酷好吧,“不过我以后会每年都来这里看你们的。” 看是可以看,就是要爬山有点累,嗯…… “明天早上你们送我下山吧,”大蛇小蛇竖瞳开心,他又继续,“我在山下有住处,以后每年你们就在这个时间段到山下来找我。” “因为你们真的速度超快的,我跑的没有你们快。” 大蛇小蛇点头“嘶嘶”,好哦,小时夸我们跑得快,那我们一定会超快的去见你的。 愉贵妃站对面看到现在,想了又想,忍了又忍,没憋住,“小阙,临朝道士有没有真才实学的,给小时请一个吧,我有点紧张。” 晏阙朱愣了愣,没明白他母妃紧张什么,“紧张?” “我怕小时其实是条早早化形的犬妖,顺便……”愉贵妃顿了几秒,表情和九皇子垮着脸一模一样,“顺便让道士看看我,我是不是其实也是个妖怪。” 晏阙朱:“……” 按这个思路,晏阙朱真心觉得不用。 “母妃你别想太多,小九现在这样,都是你教的。” “和小动物亲近点没什么大问题,你们俩可不是妖怪。” 就是两个想法稀奇古怪的可爱鬼。 愉贵妃被安慰到一点点,也是,她活了几十年,没发现自己跟别人有什么区别,肯定不是。 但小时就说不准了。 她觉得还是得请个道士。 道士请没请不清楚,娄无衣被她师兄求着去佛寺的理由感到十分无语,“殿下当然是人,你疯了吧,他怎么可能是妖怪。” 雁满楼已经把九皇子今日和两条蛇互动的事情讲了三遍,连细节都不放过,非常的详尽,讲着讲着看到帐篷上倒映两条蛇的影子,他探出头去看,倒吸一口凉气。 “他现在还在跟那两条蛇说话。” 本意是告状,然而娄无衣眼里闪过笑意,勾着唇角问,“说什么?” 雁满楼壮着胆子伸出一只耳朵,半晌,神色荒谬转回来,差点成个结巴,“他……他要那两条蛇明早送他下山,还说以后每年来看它们。” 娄无衣轻笑出声,是小殿下能干出来的事。 雁满楼惊道,“你还笑?师妹,你不觉得离谱?” 娄无衣挑眉反问,“哪里离谱?” “谁能和毒蛇相处这么和谐,常人都怕,”雁满楼纳罕又震惊,看着娄无衣忽然松了口气拍拍心口,“还好你不打算和他在一起。” 是一门心思要搞事业的师妹。 说到这个,娄无衣看着她师兄突然笑了一下,雁满楼预感不妙,“等等,你这个笑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谁不喜欢我们家小时啊(⌒o⌒) 无衣的懂兽语夫君~ 攻略蛇蛇任务完成√ 小时后面在新地点还要攻略新的动物,我们的目标是整个动物园 第32章 我会想你 “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娄无衣挑选重点, 把自己昨晚和晏阙朱的话告诉给他大概。 雁满楼抓重点向来有一手,“所以你还是要当皇上,并且太子会帮你, 还把他那个笨蛋皇弟送上门?” 娄无衣没接话, 光是听到他那句送上门就笑容满面。 雁满楼觉得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变了,回想娄无衣的话,“太子还怕你吃亏?你瞅瞅你自己这不值钱的样子,哪有半点觉得吃亏。” 娄无衣不置可否, 确实, 她不吃亏。 雁满楼摇摇头, “也罢,那九皇子笨是笨了点,配你正好。” 师妹太有野心,满腹心机, 配个单纯天真的确实极合适。 就是吧,雁满楼总结,“太子这合作谈的亏。” 娄无衣嗤了他一声,想起崖底那寒潭, 便告诉给雁满楼,“到时你带着人去看看,若是对太子身体治愈有效,也算是补偿他这笔合作。” 说到珍贵药材,那雁满楼可就来劲了, “行, 你多派点人来。” 娄无衣表示之子十八卫给他调来两个帮忙, 又吩咐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片刻后, 雁满楼出帐, 之木便进来禀报贺家老爷子病重的事,其实不需要以离来告诉他,他们在临朝也有人来传信。 难怪方才雁满楼说小殿下要蛇送他下山,刚才娄无衣并没有细想,现在倒是知道原因了。 知道太子和主子合作后,之木就觉得今晚事情发展都在情理之中。 她和雁满楼的谈话,之木在外面都听得到,禀报完,他的神色轻松了点,娃娃脸上多出些笑意,“主子,如此你便无需犹豫了。” 娄无衣点头,低叹了句,“难得。” 难得老天开眼,给她一世双全法。 - “大蛇,小蛇,”晏尘时手比作喇叭状,物理扩音,对绿茵茵草地上两条蛇告别,“快回去吧!我要走啦。” 他卖力的给两条蛇挥手,大蛇小蛇不舍的“嘶嘶”,竖瞳纠结,怎么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呀。 “没关系,我们很快可以见面的。”晏尘时安慰大蛇小蛇,又非常忧心的嘱咐它们。 “不要相信别人,不要随便跟人打架,等我明年来找你们哦。” 愉贵妃听不下去,再等下去小时能跟两条蛇唠一宿,“赶紧走赶紧走,把他留在这里。” 晏尘时刚嘱咐完大蛇小蛇,听见身后马车轱辘直转,他转头一看,大惊失色,“母妃!皇兄!我还没上去呢。” 小时狗脸紧张,“汪汪!” 还有我呢。 愉贵妃掀开窗帘,冷漠无情仿佛看破红尘的道姑,“别回临朝了,你在这住下吧。” 闻言,九皇子停下来认真思索片刻,“真的可以吗?” 小时也狗脸认真,可以吗? 愉贵妃目光一紧,差点忘了,废物儿子本质咸鱼,“无衣,把小时带上,明天就去上舍报到!” “什么?”九皇子震惊,并体贴表示,“我决定在这里陪大蛇小蛇。” “汪汪。” 那我要回去,蛇会吓死狗的。 “你想得美。”愉贵妃“啪”的放下窗帘,立马神色激动,第三遍让太子讲前夜里和娄无衣的谈话,“小阙,然后呢然后呢?无衣说什么来着?” 晏尘时站在原地垮着小脸,马车慢慢停在他面前,娄无衣掀开马车帘子,眼神在他脸上打量,轻笑出声,“小殿下,走不走啊?” 九皇子非常出息,十分有野心的点点头,“姐姐,我要跟你回王府。” 说完自己震惊,我居然这么有雄心壮志的嘛?这就要登门入室了。 “去王府做什么?” 九皇子抱着小时上马车,“姐姐受伤了,我非常担心,决定去王府照顾你。” 理由是张口就来,理是半点不搭。 “那得让殿下失望了,”娄无衣逗他,眼里揶揄的笑,“我今日要去贺府,不回王府。” 九皇子失落,很快又懂事道,“我知道贺爷爷生病了,姐姐你去看完,要早点回府休息哦。” 他低头看一眼娄无衣的脚,“不如殿下把轮椅借给你用吧。” 娄无衣摆手拒绝,“倒也不必。” 小殿下的贴心安慰总是伴随着奇奇怪怪的举措。 被拒绝了,九皇子也就作罢,而是想到更重要的事,“回到临朝又要去上课,真的好累。” “姐姐,你脚受伤,应该可以休息几日吧?” 娄无衣其实不打算休息,不过她觉得外祖父可能不答应,“应该是。” 九殿下真实的露出羡慕的神色。 娄无衣感觉他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要是他也受伤就好了。 谁知道他表情顿时变得惋惜,“那姐姐就几天见不到我了,真可惜。” 马车轱辘在地上压出道道痕迹,砂石摩擦响起轻微的细动,空气中流淌着冒着甜味儿的馨香花蜜,但都不如少年歪头甜笑对她说的话。 “但我会想你哦,每天想八百遍,吃饭睡觉都想着你。” “好。” 我也是。 时时刻刻念着你。 * 到临朝城门口时,九皇子就被以离带回马车,即便他依依不舍表达自己非常不想回宫的意愿,仍然没办法跟着娄无衣到贺家。 进入城里,这大部队便分成两路,一队进宫,一队去贺家。 贺府一切照旧,瞧不出什么区别,娄无衣被之木搀扶着进去,看着府里侍女小厮忙碌,总感觉有点奇怪,看着似乎和往日如常。 引路的小厮更是了得,直接带着她往书房去,娄无衣疑心原主工作狂的性子难不成是遗传外祖父?她满腹狐疑的进了书房,看到书桌后精神奕奕,评诗赏画的贺老爷子。 一旁还站着贺行止,祖孙俩有说有笑的谈论画作,哪里有半点病态。 “哎,可算回来了。”贺老爷子放下画作,鹰隼般的眸里闪过几丝不容易。 “外祖父,您的身子……”不是说病重难愈,辗转病榻吗? 贺行止眼眸含笑,走过来扶她坐下,边说道,“祖父是为了让你早点回临朝,放的假消息呢。” 娄无衣愣了愣,有什么大事,还值得装病来哄她回来。 “你那便宜爹好样的,”贺老爷子仔细放下毛笔,说是斥责不算,表情倒更像是被小辈折腾的无奈笑意,“听说你跟愉贵妃同行鸣春涧,急得差点从北戎带兵回临朝。” “非逼着我把你叫回来,还说他已经准备点兵出发。” 贺老爷子倒不会觉得这话有假,娄安年那随性起来,莫说贸然带兵回来,怕不是带兵直取临朝都有可能。 而娄无衣第一反应想到她爹在信里各种嘱咐,远离愉贵妃,别靠近愉贵妃,愉贵妃八百个心眼子等等言论。 看来原主爹是真的很不愿意和她和愉贵妃牵扯关系。 只是,正在战场上厮杀的大将军,哪来这么灵通的消息? “爹爹怎会知道我和愉贵妃同游?”她蹙着眉,真是有些想不明白,信鸽来回也要耗些时候,消息传去漠北那边可要费功夫得很。 贺老爷子鹰眸微眯,呷了一口清茶,顿时不觉得口干舌燥,“还能有谁,肯定是愉丫头给他传的信。” 愉……愉贵妃? 外祖父这称呼,娄无衣惊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外祖父,贵妃为何要给爹爹传信?” 贺老爷子瞥了一眼外孙女,觉得有必要透露几句娄安年和苏愉意的纠葛。 “自然是炫耀给你爹,没机会陪你同游。” 娄无衣卡了两秒,想起崖底晏阙朱的话,还真是能炫耀哈。 “愉丫头历来能来事儿得很。”苏愉意说到底算是他半个女儿,朝臣大多以为胜欢死后,他恨极了那愉贵妃。 实则不然,当年的事究竟为何,旁人不清楚,身在其中的他们却是明白得很,只是碍于形势不再往来,近两年才渐渐重新开始联系。 “她今天一大早就写信问我,你和九皇子何时订婚。” 娄无衣:“……” 人家走一步看一步,愉贵妃走一步看百步。 了不起了不起。 “外祖父,愉贵妃和贺家关系很好?”原身记忆对上一辈的恩怨牵扯了解不多,而且愉贵妃的信息又很难查。 她想了想又说,“那为何爹爹几次三番警告我要离愉贵妃远点?” 贺行止没憋住笑,“噗”的笑出声,早上他来找祖父,愉贵妃的信就送到,他便听祖父讲了一早上小姨父和贵妃娘娘,为争小姨各种扯头花事件。 听到他笑,娄无衣不由朝他看过去,罕见表情疑惑,贺老爷子顺势道,“正好,行止,你给无衣讲讲原因。” “……所以,小姑在世时,他二人就互看不顺眼,姨父嫌她有家不回整日霸占小姑,贵妃嫌弃姨父憨直不懂情调,走八辈子狗屎运能娶到小姨。” 贺行止嘴角笑意止不住,末了点评一句,“现在看来,他二人争抢的对象是变成了表妹你。” 闻言,娄无衣扯了扯嘴角,笑意有几分勉强,亏她各种思索原主爹娘和愉贵妃的恩怨情仇,合着是两幼稚鬼“惹是生非”。 真不愧是小殿下的娘亲。 她感叹完,发现重点,清闲心情顿变,开门见山直接道,“所以外祖父,你定然已经知道我和太子的合作了吧。” 提到正事,书房里的氛围顿时就没那么轻松,贺家祖孙俩都生着鹰眸,严肃起来看人,便格外肃立,顶着两双鹰隼般的利目注视的娄无衣,却面不改色。 她穿着暗纹织锦玄衣,坐姿不太雅观的把腿伸着,显得有些懒散,偏她风眸狭长,直勾勾盯着人时,配合一张极具攻击性的脸,气势凌然。 贺老爷子语气莫名,话里带着十分的了然,“无衣,其实我早猜到你婉婉有仪的模样是装出来的。” 胜欢性子热烈张狂,飞扬跋扈,娄安年羁傲不逊,野性难驯,两头野狼生下来的种,又怎会是温婉贤淑,知书识礼的乖乖贵女。 娄无衣轻笑,除了最初来贺府,其后她并未特意装人设,以贺老爷子的眼力,想看穿她本性不难。 “想来你刚到临朝来贺府,”说开之后,一些事自然有迹可循,“便是特意试探我与你父亲是否真的不和。” 娄无衣眼角微挑,“外祖父慧眼。” 贺老爷子连连摆手,“谈不上,外祖父我可没瞧出无衣你这算盘来。” 他该说什么呢?贺老爷子望向玄衣少女,尚未及笄的年纪,便有这等雄心壮志。 该说,不愧是胜欢的女儿吗? “我这念头,”她微垂着眼皮,自顾自摇头低笑,“也算是骇人听闻。” 她很快抬起头看过来,眼里锋芒毕露,“只是人活着总要有些追求,你说是吧外祖父?” 四目相对,贺老爷子严肃的神色顷刻瓦解,如同她刚来贺府那日展露学识一般,点头抚掌称好,“好好好,我孙有大志。” 他是喜欢后辈读书,但又不是固执己见的老学究,世人口中的道理,活到他这个年纪,也算是听得够多,道理听多了,没说一定要顺着规矩。 不过就是女子称帝,既然无衣想要,便是拼了他这把老骨头,无衣这皇位,他也定要让她坐的踏实。 何况愉丫头的打算,他也是要帮的。 听到贺老爷子吐出这五个字,娄无衣就知道,他是要帮她,身上那点子凌厉顿时就消散,不再继续眼神锐利。 贺行止是太子伴读,当然清楚太子的计划,对于眼下状况,他有更关心的的事,“无衣表妹,李家老二的死,你可有掺手进去?” 应该没有吧,他当时可是和太子争论半天,绝不相信无衣表妹有胆子在李府动手。 贺行止突然提说这事,倒叫娄无衣没意料中,只是现今说好合作,她也没必要隐瞒。 于是很诚实的点了头。 “竟被太子说中?”贺行止稍稍睁大眼睛讶然,仔细回忆那事,却怎么也想不通无衣在哪里插手。 “给他下了一味毒,雨霖铃。”娄无衣接着又把那事说了个大概。 贺行止愣住半晌,还使毒,无衣表妹这手段可真是……他想起太子的话,还有那九皇子。 “后来李二被拉去乱葬岗,”太子殿下说,若非恒安王对小九有意,孤也不敢与母妃提说撮合二人,“无衣表妹,听说是你下的令?” “是。”明面上的事,否认不得。 点到即止,贺行止从娄无衣的神色里看出不愿多言,他自觉收声,只在心里暗道,先前自己还说无衣吃亏,可现在怎么觉着无衣倒是乐在其中。 牢里的事,临朝私底下传遍,都知道九皇子受惊,恒安王一怒之下将人丢尸乱葬岗。 茶馆戏台子里说书的都讲了八百遍,直说九皇子容貌惑人,后援联盟铁血妈粉加一。 贺行止之前没细想,念及太子信里所说,这会儿却觉得并非妈粉,九皇子已经隐隐有些妖妃的迹象了,毕竟无衣表妹很像是能干出昏君之事的主儿。 将部分计划坦言给贺老爷子,加上贺行止这个太子伴读,三人详细聊了很久,若非脚伤还需要换药,娄无衣本应该在贺府歇下。 伤筋动骨难得养,她不在乎,贺老爷子可关心得很,还让贺行止送她出门,表兄妹边走边寒暄,气氛倒算是和谐,转至走廊拐角处,面前突然窜出个人,之木立马护住娄无衣。 定睛一看,是二小姐贺梓汐。 “美人表妹~”贺梓汐直往她身边靠,“我可想死你了。” 然而还没靠近,就被那娃娃脸侍卫挡住,贺梓汐正要烦他让开,之木拱着手道,“二小姐,主子脚上有伤。” “什么?怎么回事,美人表妹谁害得你脚受伤啊。”贺梓汐顿时着急。 被蛇……娄无衣不是很想说出来。 贺行止知道内情,有意接过话头,“你对王家大公子印象如何?” 贺梓汐:“……” 提到这事,她就没心思注意娄无衣的脚伤了。 “美人表妹,”贺梓汐气得跺脚,指着她哥跟娄无衣告状,“你说他脑子是不是有病,他居然真跟王家大公子递帖子邀约同聚,还把我带上同去。” “……” 贺行止可真能坑亲妹。 “你别多虑,”贺行止反应淡定,还能给亲妹再插一刀,“人王家大公子没看上你。” 贺梓汐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出离愤怒道,“凭什么?” “他凭什么看不上我?” 她都没说自己看不上他,那大胡子怎么敢说看不上她的。 贺行止鹰眸闪过揶揄笑意,故意膈应人,“二小姐听起来很失望啊。” 贺梓汐伸手就要打他,然她哪里比得过贺行止的速度,一来二去反倒把自己弄得狼狈。 没办法,她又只能哭丧着脸看向娄无衣,“美人表妹你看我哥,真的好烦啊,天天损我。” 娄无衣看得好笑,果然是不同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相处方式不同,贺家兄妹打闹,晏家两兄弟和睦。 “二小姐,”贺行止故意教育她,非常的有兄长风范,话说的让贺梓汐听来那就是狗屁不通,“你要多听实话,不能总听府里下人对你闭眼吹。” 贺梓汐:“……” 这府里我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美人表妹,”贺梓汐满脸恳求,“我跟你去王府待两日吧。” 贺行止眉间闪过喜色,脱口而出,“呆两年也行。” 娄无衣哑言,这得是多嫌弃啊。 “祖父那边我去说,”不等娄无衣说话,贺行止立马转头问贺梓汐,“你是现在走还是马上走?” 语气非常极度十分迫不及待,从用词就可以看出来。 娄无衣可算插上话,“还是让表姐收拾两件衣物,我府里的衣服,怕是和表姐身量难匹配。” 她比贺梓汐要高挑些,衣袍颜色也重,审美和她不一样。 贺梓汐正要点头,贺行止连连摆手。 “没事,无衣表妹,你们先回去。” “我待会儿派人给她送去王府。” 贺梓汐咬牙,“贺行止!我多待一会儿是要你的命了吗?” 闻言,贺行止没有说话,脸上明白写着“你居然有这个觉悟为兄真是好生意外求求你自觉走吧”。 贺二小姐大刀阔斧上了马车,踩得“咚咚”作响,那架势恨不得把马车踏出洞来,之木看得很是忧心,我们王府开销也是需要花钱的,还请二小姐脚下留情。 “真是服了贺行止这个狗,活脱脱狗东西。”贺梓汐犹在气头上,她自己想出门,和被人赶着出门区别那可大了去了,何况还是连衣服都没收拾就被赶出来。 娄无衣只觉得兄妹俩有趣,知晓她都是气话,又不由感慨,“我从前还当表哥性子冷静自持,只是嘴稍有些毒。” 贺梓汐顺势接道,“没想到他嘴毒人还贱,坑妹毫不手软。” 娄无衣忍不住弯起嘴角,这评价的简直太中肯。 总之无论怎样,娄无衣还是带着表姐回了府里,由于脚踝受伤,她在府里歇了将近半月,期间晏尘时想来看她,被太子哄着没让来。 皇上越发病重,对漠北却仍是不放心至极,若是此时私下牵涉过多,难免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娄无衣知晓皇上忌惮,只静心养伤并无异动,半个月的时间,雁满楼在鸣春涧那崖底的寒潭收获颇丰,她当日猜想不错,寒潭确有古怪。 潭底生有炽炎草,听名字便知其属性火热,极为燥烈,对天生体寒,患有阴寒之症的人有极大好处。 由于它烈性极强,且生长时间约有百年之久,连那冰冷寒潭尚染了药性,也难怪那日晏阙朱泡在潭水里近两个时辰,第二日却精神奕奕。 娄无衣当即便让雁满楼带着草药,入东宫给太子治疗,顽疾久固,既然有法子医治,又有人能治,当然要越快越好。 而且,她可不想白白占便宜。 再说临朝,春闱放榜,李长风高中贡士,四皇子那边总算来了件喜事,听贺梓汐说,这两天偶尔在国子监见到四皇子,眉间喜色难抑。 回回说完,她又撇嘴,“高兴什么,我哥还是会元呢。” 自从上次太子在李府出事后,贺梓汐对李家人好感度直达负数,称得上是厌恶至极,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太子与贺家同荣共损,李家敢对太子出手,便是与贺家为敌。 娄无衣当时听着倒没太意外,有贺家老爷子的教导,贺家儿女大局观必然不会让人失望。 会试后便是殿试,娄无衣问她,“殿试定在何时?” “三月初九,”贺梓汐答完,算了算时间,“便是后日了。” 娄无衣颔首,“可知表哥对状元之位把握几何?” 作者有话说: 小时好甜,无衣沦陷~ 第33章 狗狗祟祟 贺梓汐摇摇头, 不算稳妥。 “陈家公子才思敏捷,博学多识,与他不相上下。” 陈家? “国子监陈学正的孙子?” “对。” 娄无衣微微点头, 有所耳闻, 临朝四大世家李陈吴贺之一,陈家素来不与皇家来往,族内女子不入宫不嫁皇子,男子不娶皇家女。 因此, 她派人查探临朝世家时, 对陈家的信息并未细细查看, 拉不拢的助力,没必要耗神。 不过既然陈家公子能和贺行止实力相当,为何是临朝双杰不是三杰?这些东西贺梓汐都清楚,便给她解释。 “他这个人比较奇怪, 不过临朝对他也有雅称——莫殇公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娄无衣想,应该也是位翩翩公子。 一看娄无衣的表情,贺梓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是,是莫惜醉春风的莫,身死为国殇的殇,莫殇。” 听起来有些悲。 贺梓汐神色复杂,又说道, “也还好, 陈如陌这个人, 脑子不太正常。” 这雅号配他不亏。 娄无衣没懂, 刚还不在夸他才思敏捷吗?怎么又脑子不正常。贺梓汐一脸“你不懂没事等你见过就知道了。” 她拍拍娄无衣, “反正,和九殿下相比,他简直人人避之不及。” - 没等娄无衣见陈如陌,殿试的结果很快出来,贺行止高中状元,授翰林院修撰,陈如陌榜眼,李长风探花,授翰林院编修。 状元游街,锣鼓喧天,身着红袍头戴金冠,俊俏难掩,脸色却不怎么好看,鹰眸郁郁神色复杂,娄无衣等人坐在街边茶楼,看他这模样着实想不通。 “他都当状元了,板张脸给谁看呢?”贺梓汐疑惑。 唯一知道内情的太子,倒是笑了出来, “不怪行止,方才殿上之事叫我也开了眼。” 娄无衣看向他,示意说来听听。 晏阙朱望着愈走愈远的状元郎背影,慢悠悠讲起来。 殿试上,皇上出题三道,前两道题都未难住贡士们,到第三题,“治理天下道家讲究“无为而治”,儒家讲究“仁礼”,百家学说各有讲究,依卿等所见,该如何治理?” 说来这题也不难,策论举例,引经据典,对于已经走到这一步的部分殿中贡士而言,信手拈来不为过,难的就是要出彩夺目,让皇上看到亮点。 贡士一一上前作答,轮到陈如陌时,皇上满意听他说完前半段,话到半截提起先帝晏岁余,说着说着竟是在殿中哭出声,末了感叹天启少一明君。 皇上表情骤变,谈不上面如锅底,但也算得上难看至极,殿前失仪罔顾圣颜,实在失礼。 但碍于陈家历来不近皇家,且他又是陈家独孙,所以皇上并未怪责,只是把原要点为状元的陈如陌,变为榜眼。 娄无衣还在纳罕陈如陌如此感性,贺梓汐已经明白了为什么她哥脸色不好看,“原来如此,我哥觉得这是陈如陌临场犯病,让他捡了个大便宜,心里不痛快。” 晏阙朱失笑,“正是。” 说着把身旁九皇子的茶碗,又添上半杯羊奶,“小九喝完这碗,可就不能再喝了。” 晏尘时乖乖说好,看了眼楼下纵街长队,一脸稀奇的问,“皇兄,你说的那个人,他真当着父皇的面哭啊?” 娄无衣也想知道是真的假的,目光也注意过来。 “肯定是真的。”贺梓汐抢答。 她本就是比较开朗的性格,而且相处半天下来,面前三人虽身份高贵却都平和近人,贺梓汐便随性得很,说话也自在了些。 晏尘时不解,“贺姐姐,你又没去看,怎么知道?” 贺梓汐坦言,“我哥和他熟啊,每回都能听我哥说他的事,策论到半截哭出来,根本就不稀奇。” 晏尘时抿了一口羊奶和碧落茶混合的奶茶,眼里写满期望,十分想听她讲讲这个陈如陌。 “他是不是比较感性?” 娄无衣话到嘴边咽回去,瞥了一眼晏尘时,不知怎的,小殿下今日像是和她通了心意般,说的话全是她想知道的。 晏尘时不知她心中所想,觉察她的目光,便笑弯眼睛看她,又甜又勾人。 “陈如陌不是感性,他是脑子有病。” “我哥亲口认证他脑子有问题,他们同窗多年,陈如陌一天到晚都在伤春悲秋,好端端坐着就开始难过,莫名其妙忧郁整天。” “所以莫殇公子这名号,早先便是我哥给他取的。” 晏阙朱听到这话,脸上笑意更甚,像猫儿似的勾起眼角,“行止这取名当真是苦他已久。” “整日里难过,伤春悲秋?”晏尘时大惊,装作很懂的说道,“他每天过的很辛苦吧。” 小时垫着爪子爬在桌边,狗脸赞同“汪汪”。 很辛苦很辛苦。 贺梓汐撇嘴,“陈家独孙不愁吃不愁穿,天资聪颖才思敏捷,苦什么啊?闲的没事无病呻吟。” 整天都很难过,时不时伤春悲秋。 娄无衣听到这里,脑海里闪过一个词“丧系”,有人生来性格开朗,像小太阳热烈,自然有人生来性格敏感,如月亮易惆怅。 不过性格能解释他的失常,但,“就算是他哭出来,他提的人也是先帝,皇上为何……” 她话到一半,注意到晏阙朱飞快朝她使了个眼色,娄无衣便知道这事不宜多言,立即停住话。 “谁知道,”贺梓汐没发现两人眼神交流,信誓旦旦打包票似的,“我猜还是他犯病把皇上吓到了,殿前失仪白白便宜我哥。” 娄无衣笑,“这话可别叫表哥听见,指不定心里多不痛快呢。” 贺梓汐拍拍胸口,“放心,我不刺激他。” 半个时辰后,状元郎游街结束,赶来与他们一同用膳,刚走到包厢门口。 “哟!”贺梓汐抱手直立,满脸挂满讥笑之色,对着大红蟒袍的金冠青年语气嘲讽,“这不是那个捡漏得了便宜的新科状元贺大少爷吗?” 娄无衣:“……” 表姐文学——《我不刺激他》。 贺行止脸色顿变,鹰眸犀利的看向她,皮笑肉不笑道,“二小姐,王大公子马上到。” 贺梓汐:“!” “美人表妹,我先走一步。” 她纵身翻出包厢走廊边的窗口,姿势干净利落,落地才站直,迎面走来神色戚戚身着青袍的寡淡青年,说他寡淡,并无他意,实在是长得很像加点油盐连葱花都没有的素面,看着便让人觉得清心寡欲,苦不堪言。 贺梓汐打量完人,站着没走,门边贺行止视线移过来,瞧见人笑意僵在嘴边,惊道,“陈如陌?” 怎么会遇到这人。 他这一声,引得包厢里其他三人都过来,晏尘时盯着走廊男子看了两三眼,小声道,“他好像碗素面哦。” 娄无衣眼里闪过一抹笑意,这评价倒也不算出格。 陈如陌并未察觉几人异样,而是立马躬身行礼,“臣参见太子殿下,九皇子,恒安王。” 太子摆手示意快起,“不必多礼。” 贺行止神色还算友善,语气稍微不太和善的问他,“你来这干什么?也是用膳?” “多新鲜呐,把酒楼是你开的呀贺大少爷,”贺梓汐得空就跟他呛声,“谁来这里不是吃饭的。” 贺行止吸气,阖眸又睁眼,对着妹妹勾了勾手指,“过来。” 贺梓汐弱弱往后退了三步,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我疯了才过去。 无人注意,陈如陌身形微动,很巧妙的把人挡住。 “我听说把酒楼的烧鸡一绝,特地来品尝品尝。”陈如陌看人表情也不变化,寡淡乏味,说话有板有眼,很像规整的字帖。 “你一个人吗?”晏尘时看了看他身后。 陈如陌点头称是。 “那便一同吃顿饭吧。”既然遇到了,反正以后也要打交道,何况晏阙朱清楚小九问话的潜意思。 念及陈家家风,晏阙朱继续接道,“店里生意火爆,索性还给店家省了位置。” 太子的话合情合理,陈如陌若是拒绝未免太过不识好歹,再加上还有贺梓汐在,他只好拱手,“如此,便打扰诸位了。” 有陈如陌的加入,贺梓汐都不急着走了,又溜回来坐在娄无衣旁边,和九皇子一样偷瞄着看人。 她坐在陈如陌右边,贺行止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片刻后,贺行止冷哼,“你还真打算留在这里,等着再跟王大公子赋诗赏景,谈谈风花雪月?” “啪”的一声,贺梓汐旁边的陈如陌筷子卡断在螃蟹壳里,神色略有波动,声音稍有起伏,“王大公子?” “贺二小姐和王大公子赋诗赏景?”他神色略惊,看向贺梓汐,显然是知道王大公子水平如何,疑惑贺梓汐怎么愿意同他交流。 “是啊,”贺行止眼神警告妹妹闭嘴,笑嘻嘻的给陈如陌夹了筷青菜,“他们俩聊得可好,非常投缘,我妹妹很欣赏他。” 陈如陌脸色本就素净寡淡,闻言更是白了几分,连目光都恍惚了些。 娄无衣瞧见他出神,视线若有所思的在贺梓汐和他身上来回打转,似乎这陈公子反应很大。 贺行止恍若未觉,一个劲的夸王大公子如何如何,陈如陌听到半截,实在没忍住,温声道,“二小姐,婚姻大事还是应该由父母相看未来夫婿。” 言下之意,别听你哥胡说八道。 贺梓汐愣了一下,觉得他是好心提醒,对这人好感不少,又还是解释,“多谢陈公子所言,只我贺家向来遵从后辈意愿,父母并不一意而行。” 她本意是说自己嫁人肯定是能做点主的,听在陈如陌耳朵里,却是以为她真的和王大公子情意相投,脸色霎时又白了不少。 陈如陌的异样,桌上除了贺梓汐真的看不出来,剩下便只有晏尘时装作看不出来。 “陈兄,吃菜,多吃点。”贺行止又给他夹了一筷绿茵茵的凉拌菠菜。 陈如陌僵硬的牵了牵嘴角,很是勉强。 “噫呀,他变得更白了。”晏尘时小声凑到娄无衣耳边说道。 娄无衣低笑,把他怀里小时扶正,刚剔好的蟹肉装满了九皇子的小碗,“乖,和小时一起吃。” 这事他们掺和不得。 小时:“啊呜~” 啊呜真好。 “陈公子,”毕竟把人叫来吃饭,也不好一直膈应人,她便寻了个话题吸引众人注意,“本王听太子殿下说起你在殿试上的精彩策论,甚是欣赏。” 她话一出口,陈如陌顿时松了口气,像是从某种压抑的氛围里出来,寡淡的稍稍有了些劲儿,清楚娄无衣这是给他解围,“王爷谬赞,不过臣论至兴处,有些失态。” 娄无衣手上动作不闲,嘴上道,“无妨,这也能说明陈公子是率性之人。” “王爷宽宥,”陈如陌似乎很容易被带入情绪,很快想到自己殿中那番策论,“只我想到先帝便觉其惊才艳艳世无其二,奈何天妒英才,实乃可叹。” 他神色激动,脸色红润不少。 娄无衣对先帝了解不多,“陈公子看来很是钦佩先帝。” 陈如陌点头,又摇头,“未尝只有臣下,天启公子无论何人提到先帝,大都惋惜其英年早逝。” 他摇头哀叹,惋惜异常。 可我来到临朝,却甚少见到有人提说先帝。 这话娄无衣没说出来,她隐约察觉到当今皇上似乎极为忌讳先帝。 晏阙朱没成想二人说着便聊到先帝,念及父皇对漠北的态度,他有心挑开话题,正欲开口,身旁晏尘时忽的把小碗推过来。 “皇兄,要吃鱼。”他眨眨眼,满脸纯良的指着中间的水煮鱼。 借着姿势遮挡,他极快的朝着晏阙朱使了个眼色,晏阙朱立即明白他意思,嘴边的话咽回去,“好,皇兄给你挑鱼刺,想吃哪一块?” “那个!”晏尘时低头晃了晃小时,“你要哪一块?” 小时汪了两声,狗脸期待,你的旁边那块。 “皇兄,那两块鱼肉。”晏尘时指挥。 “汪!”对的。 主宠两人不折不扣的肉食动物,娄无衣轻笑一声,给九殿下碗里放了根青菜,九殿下脸色顿皱,郑重的看着青菜思考,偷瞄左右,见她目光移开,狗狗祟祟的把青菜藏到碗底。 脸上还要表现出“殿下真棒吃了好大一根青菜可厉害死我了”。 娄无衣装作没看到,视线自身旁转回来,接着之前的话题,“想来先帝若知晓尚有陈公子这般铭记敬佩他之人,必然极为高兴。” 手上又给身旁的人夹上满筷的菜。 “说来娄将军和先帝可谓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陈如陌对娄无衣有些平淡的态度,稍稍不解,“难不成王爷此前从未听过将军讲起先帝?” 娄无衣侧着目光看九殿下哼哧哼哧藏青菜,乍闻此言,飞快在脑海里搜寻一圈原主记忆,坦诚对他摇头。 她来临朝也是查过先帝的,只是可知的信息太少,只知道他和当今皇上一母同胞,曾和原主爹娘同军作战,与愉贵妃有过婚约,其他的再无发现。 陈如陌纳罕道,“稀奇。” 陈家家风不与皇家牵扯干系,作为陈家长孙,陈如陌自然向来遵守,但对于皇家的事,陈家从不避讳,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敢在皇上面前提先帝。 从那些流传下来的文字里,传闻中,娄将军和先帝是人尽皆知的明君忠臣好搭档,缘何先帝死后,娄将军竟是未曾与后代提过半句。 娄无衣表现如常,像是觉得未曾有何不妥,甚至还说道,“天家事,做臣子的妄敢论言。” 陈如陌面色怔松片刻,受教般的点点头,“王爷说的是。” 说着瞥了眼身旁的人,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周身气质肉眼可见变得丧,郁郁寡欢的模样。 贺梓汐身形一抖,弱弱往娄无衣身边躲,来了来了,随时随地伤春悲秋多愁善感,难过的气息简直冲到她嗓子眼里。 她哥说的没错,这种动不动浑身就忧郁气息遍布的人,真是好可怕。 而陈如陌察觉到她的躲避,悲从心中起,更没了胃口继续吃下去,连娄无衣尽量抛的转移话题都不想接,匆匆告别了几人。 饭桌上气氛稍微回暖,贺梓汐话还没说两句,听到走廊上伙计招呼王公子,吓得夺窗而出。 救命!她不要跟大胡子说话。 二人离开包厢一前一后,贺行止绷了整顿饭的脸总算缓和下来,煞是闲情逸致的剔蟹肉吃鸡腿。 “表哥,”娄无衣想到他刚才的表现,若有所悟道,“陈公子对表姐?” 贺行止没否认,“陈家去年打算提亲,他来探过我口风。” 贺家二小姐配陈家嫡公子,家世相貌人品俱都般配,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是门极好的婚事。 世家联姻不稀奇,娄无衣对这种手段深有了解,“他看起来不像那种花心滥情的公子哥,也并非胸无点墨。” “那倒是,”贺行止想的清楚,“可他的性格和梓汐丫头哪能相处得了,一个整天没心没肺大大咧咧,一个心思敏感思虑深重。” 梓汐无意说句话做件事,可能陈如陌都要在心里想很久,自己放在怀里揣摩,有话都憋在心里,也不正面说,久而久之,间隙便会成为隔阂。 再说了,他妹妹才多大年纪,这么早嫁人做什么,她还不懂事,去别人家不得被欺负死。 光是性格不合,贺行止便拒了陈如陌的示好,此后还处处在贺梓汐面前说陈如陌的怪异行为,甚至不让贺家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这桩事。 这般为妹妹着想,想来那王家公子必然也是戏说,“看来王家大公子那边是表哥你做的戏?” “谈不上谈不上,”贺行止摆摆手,做戏是事实,只是,“我和王公子互帮互助,他亦是有求于我。” 这事倒没必要跟他们说清楚。娄无衣心知,随口揭过话题。 他们边说边吃,晏尘时可是从头吃到尾,这会儿有空闲下来,便可劲儿的折腾娄无衣。 他戳戳她手臂,期待不已,“姐姐,你该回上舍了吧。” 娄无衣侧过头,“是,明日便去。” 他高兴的笑弯眼睛,“真是太好了,又可以天天见到姐姐啦。” 九皇子说着靠过来,学小时的模样在她臂侧蹭了蹭,眼巴巴瞄着她,“姐姐不来上舍,殿下连课都不想听。” 娄无衣失笑,“怕是我来了,你还是不想听。” “那还是会听的,”九皇子牵强接话,转而自觉非常值得炫耀的昂起头,“我已经三天没有在学正讲课时睡觉了。” “实在很辛苦。” 娄无衣正把鸡腿上的肉剔到他碗里,顿时很配合道,“果真累着殿下,再吃个鸡腿补补。” 九皇子装模作样推辞,“那殿下勉为其难吃一点吧。” 他端着小碗很认真的对娄无衣表示,“这可是姐姐给我剔的肉,就算吃完撑得走不动路,殿下也会吃光的!” 小时咬着鸡腿骨头,含糊不清的汪汪,它也会吃光的! 吃块肉而已,他认真的仿佛在完成大任务。晏阙朱挑好鱼肉到他碗里,“无衣,你先吃点东西,别一直顾着小九,小九吃饭还有我呢。” 娄无衣摇摇头,“没事,我挺饱的。” 晏阙朱不知道,给小殿下剔骨头挑刺剥虾,对她来说就像喂前世那只萨摩耶一样,那种等着他吃东西,眼里亮晶晶看过来的高兴劲头,是娄无衣唯一放松的时刻。 这辈子虽说没有上辈子那么压抑,可骨子里有些东西改不掉。 单纯可爱的狗狗比人更值得接触。 所以,她很喜欢小殿下时不时真切流露出的模样,对她黏人直球各种作为的态度,都会让她感受到舒适。 晏尘时就像是老天爷特意给她定制的人形萨摩耶,娄无衣想,哪怕他闯祸出圈,自己可能只会淡定觉得,狗狗嘛,闹腾点也好。 因为这,她为数不多的耐心,少之又少的柔情都能留给晏尘时。也就格外的舍不得,舍不得他委屈着脸,也怕他受到丁点伤害。 从崖底回来到现在,她在府里静养半个月,想了很多东西,觉得自己这辈子目前为止似乎太顺利,顺利得她都有些恍惚。 天底下真的会有这么简单的好事吗? 她不太信。 娄无衣吃惯了苦,乍然得到些甜头,在最初的惊喜过望后,便有些惶惶不安,恐不可得。 今日和陈如陌的谈话,她忽的想明白一些事。 殿试后,三子入朝,贺陈李三家局势暗涌,四皇子前阵子吃过亏,必然不甘心忍着,明面上私底下,他最可能对小殿下动手。 作者有话说: 小时:狗狗就要吃肉肉!\( ̄︶ ̄)/ 第34章 算上小时 小殿下啊……想到他, 娄无衣垂下眼睫看向身边,少年埋头吃肉,嘴巴包的鼓鼓囊囊, 很专心的吃。 怎么看怎么乖, 她瞧着便心软。 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看她,嘴角还带着点肉沫,咧着嘴笑开, 眉眼弯弯的问, “姐姐是不是觉得我今日十分风流倜傥?” 他自觉潇洒, 把垂到身前的缠银丝玉发带往后撩,朝她眨了眨右眼。 娄无衣弯着嘴角,拾起桌边方帕给他擦嘴,像是哄小孩又像是真心实意, “殿下哪天不是风流倜傥?” 闻言,九皇子笑得越发灿烂,跟个小太阳似的发光。 小太阳,她心里把这几个字咀嚼两三遍, 忽的记起前日里贺梓汐的话。 ——[反正和九殿下比起来,他简直人人避之不及。] 今日见那陈如陌,倒不算是避之不及,但也说不上讨喜,毕竟人都喜欢身边的人温暖向阳, 并不太倾向与悲观情绪化的人交往。 既是这般难让人喜欢的性子, 甚至还在殿试上触了老皇帝霉头, 那老皇帝还能忍着把他点为榜眼, 陈如陌的才华得是有多厉害呢。 这么厉害的人, 她来临朝近三个月,却未尝听过名号,只因为他不在她拉拢范围内,首先被踢出棋局。 那么,她眸色渐深,心头疑窦暗生,在她早早排除的那些人里,是否会有也想在棋盘上落下二三子之人?深宫之中,便真的只有四皇子野心勃勃,敢于太子争斗?其他人,自始至终都未曾敢想吗? 思绪一旦起来,有的东西便可开启新的角度。 娄无衣这时便觉得,自己从前犯了个很大的失误,幸好,为时不晚,她还有机会做足准备。 * 春闱放榜,状元已点,贡士入朝,国子监男子便少了一大半,唯有上舍皇子学堂座无虚席,满满……也不是,还有两三个空位。 以离推着轮椅进来,目标明确,停在娄无衣身旁位置,她正温习课文,侧眸便看到九皇子专用轮椅,椅背还装着零嘴和水壶。 想来雁满楼应该从鸣春涧回来开始给太子治病了,不然小殿下可没机会坐她身边。 “太子殿下今日不来?”她理所应当的问话,叫以离步伐停了停,有些诧异,但还是很快点头。 虽说太子告诉他,只要把轮椅往恒安王身边一放,她肯定就能猜到他不来,但以离还是被这二人的思路震到,果然聪明人交流就是连面都不见,便能猜到对方的意思。 娄无衣“嗯”了一声,“殿下呢?” “殿下和小时在饭厅用膳。” 她瞥了眼旁边,疑惑小殿下怎么不吃完饭坐着轮椅回来。转而见课室里还没几个人,她沉吟片刻,“带本王去找殿下。” 以离早有预料,立马对她比了个请的手势。 娄无衣进入饭厅,里面的人不多,她一眼就能看到想找的人。 朱红长袍配玉带,桃花眼赭朱唇,眼角泪痣迫人心弦,无论何时看九皇子,都不得不感慨一句容貌惑人,小时坐在他旁边,主宠二人哼哧哼哧坐在一起啃包子。 桌边落下玄袍身影,话里带笑,“殿下这么爱吃包子,今日还是肉馅吗?” “阿无呀,”九皇子抬起头看她,眼睛顿时弯成小月牙,“对,是肉馅。” “你吃早膳了吗?” “啊呜啊呜。”小时昂起头。 娄无衣点头,她每日都是在来国子监的路上吃些糕点,配两杯热茶打发肚子,比起以前早上喝杯咖啡,算是要丰盛的多。 “那你要不要再吃点?”晏尘时指着桌上看起来就嫩的没边的豆腐脑,很卖力的推荐给她。 “甜的?”娄无衣依照他的口味来猜。 “是咸的!”晏尘时声音大了几分,很快低下来问她,“姐姐,你喜欢甜豆腐脑?” 娄无衣思索两秒,反问他喜欢甜咸豆腐脑。 “我自然喜欢咸的呀,油盐酱醋撒到碗里,配上白嫩嫩的豆腐脑。” 他说着吸了吸口水,端着碗拿小勺舀起来送她嘴边,殷勤的让她快点尝尝,“超好吃哦。” 娄无衣视线从他脸上转到勺子,张嘴接住他的投喂。 晏尘时紧盯着她的表情,不想错过一丝变化“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 “还不错。”她向来不爱表露喜好,还行,还可以,尚可,这类词是她用的最多的评价。 九皇子思索这句不错的意思,很快做了个决定,“我也尝尝。” 他就着娄无衣刚用过的勺子给自己舀了一大口,动作快到她都没反应过来,甚至于看到他吃完,娄无衣目光停在勺子上面整整三秒。 小殿下,刚刚,和她用的是一个勺子? 她眼神下意识移到晏尘时的唇边,觉得有必要提醒小殿下,“我刚刚用过这个勺子。” “殿下知道,”他点点脑袋,咬着勺子对她笑,翘着上唇露着小细牙,“殿下不嫌弃姐姐哦。” 娄无衣目光幽幽变深,嗯了一声。 晏尘时看她这个反应,有些摸不准是什么意思,他姿势未变,就这么盯着人看,娄无衣撇开视线,“别咬勺子。” 青天白日,她不是很想脑内宣淫。 “喔好。”他应的很乖。 哼哼,拿捏! 豆腐脑重新又被放回桌上,小时狗脸惊讶的看向晏尘时,怎么不给它喂? “汪汪!”它有些不满的抬起前爪,去指豆腐脑,示意晏尘时喂它,不知是碗放的位置靠边,还是小时没收住前爪,无意碰到了勺子。 “铛”的一声,银制小勺摔在地上,豆腐脑的汁水混着些渣滓,溅了旁边那桌的褐袍学子一袍角。 小时狗脸懵逼的看着自己爪子,又看向晏尘时,它碰,的吗? 但这个时候纠结是不是小时碰的已经无所谓,毕竟那位学子的衣服看上去就很糟糕,娄无衣比晏尘时更快反应过来,“这位公子,实在抱歉,你……五皇子?” 谁能想到邻桌坐的人居然是五皇子晏宿辰,也许他平时太过低调内向,以至于将近一炷香的时间里,娄无衣硬生生没发现邻桌学子是他。 事实上,她对这位五皇子的印象还停留在之前九皇子周检落马,他反应得体却眉眼怯懦的回复太子殿下的话。 “无碍的王爷,九皇弟,小时应是无心之失。”晏宿辰仍是贯来的温吞怯懦模样,看人总是极快的瞄一眼就低下头,兀自用方帕去擦袍角的脏污。 他话里没有怪责小时的意思,但晏尘时听得却几不可察皱了皱眉,小时从来不会随便碰碗筷,刚才它爪子更是离那碗足有一寸的距离,怎么就是小时的无心之失。 哪怕是风吹的雨刮的,也跟小时搭不上关系。 小时察觉气氛不对,喉间小声呜咽朝着晏尘时怀里躲,恰好和他低着头看过来的视线相对,小时眼里有点委屈,对晏尘时摇摇脑袋。 它真的没有碰到碗,母妃说过狗狗不可以乱碰东西。 “我知道,”晏尘时摸摸它脑袋。 “五皇兄,”他歉疚的对五皇子笑笑,指着碗道,“应该是我方才把碗放的有些靠边,害得它掉下来碰脏你的衣服,对不起呀。” 他和小时都睁大着眼睛看人,亮晶晶的眨着光,可爱的没边。 晏宿辰愣了一下,约是没想到晏尘时宁愿把这错事拦下来,也不愿意怪罪那畜生,“无碍的,九皇弟。” 他说完,低下眼去看自己的袍角,声音极轻极淡,像是轻飘飘的云雾,还有遮不住的几分惋惜,“到底是擦不净它。” 娄无衣眸光微闪,从对面两只狗狗身上艰难撤回了视线,“以离,你去车里寻件干净的衣裳,给五皇子换上。” “不必了王爷,”晏宿辰霎时摇头,生怕慢点以离就去拿了。 他说着惴惴低下眉眼,“我将就着捱过早课,中午自己回去换就好,不必去拿九皇弟的衣裳。” 那股半点不肯麻烦人的模样里,掺杂着任谁都看得出的自卑惶恐,同是天家皇子,面前五皇子甚至不如寻常世家子弟大气。 娄无衣在一瞬间里,想到前世娄家那些个怯懦胆小的庶出子弟,好像也是五皇子这作态。 若是真的怯懦还好,就怕装得像个怕惊的小兔子,背地里杀人放火,手段比谁都狠。 “五皇兄,”晏尘时心里犯嘀咕,面上还是呆呆的憨笑,“你就换件干净衣服吧,放心,是我没穿过的。” 闻言,五皇子顿觉推辞不得,只表情更加惶恐,“若实在要换,寻件九皇弟你从前穿过的便可,新的予我,脏了可不好。” 这话说完,晏尘时直接便愣住。 晏尘时记忆里从没跟他这位五皇兄说过话,并非是他刻意不打交道,而是五皇兄似乎总爱避着他,从小到大,他印象里的五皇兄,就是单调的一道低着头躲在人群最后面的身影。 皇子未展露在皇上面前时,他们的生母便是皇子最好的出现证明,但如同这些年晏尘时对五皇子的印象,他的生母素妃人如其名,低调且深居简出,都是众人很容易忽略的身影。 他又懒,除了黏皇兄,就和上赶着找他玩跟他说话的人,并不爱刻意去找别人,也因为早早看出五皇子的有意避让,晏尘时就放任这种相处方式。 说来离谱,今日竟是他和五皇兄说过最多话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哪怕有所耳闻这位皇兄的怯懦内向,他却也没想过能到这个程度。 “哪有那些讲究啊五皇兄,我还怕你嫌我的衣裳颜色太亮呢。” 晏尘时耸动两下鼻子,把小时放到晏宿辰面前,小时狗脸讨好的对他摇摇尾巴,眼睛弯成主人一样的弧度。 晏宿辰看两眼小时,又赶忙摆头回晏尘时,“九皇弟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我怎敢嫌弃。” 娄无衣没吭声,瞥了一眼以离,以离立马懂事的出门去取衣服,走了两三步,他惊觉回神,我怎么就看懂王爷的眼神了呢? 难不成我也是个聪明人?这……嗯极好极好。 以离动作很快,晏宿辰堪堪赶在早课前换好衣服,顾及五皇子素来内敛,他挑的是晏尘时最不喜的褐红长袍,颜色像是黏稠风干的血,又压抑又窒息。 倒是没料想这颜色竟是极其衬晏宿辰,和他平日里的褐色系衣袍相比,褐红叫他多了些稳重,没那么怯懦,衣襟银丝滚边,更是矜贵十分。 “五皇兄穿这衣服可真好看。”晏尘时夸的真心实意。 娄无衣瞥了一眼没评价,目光放回晏尘时身上,“学正要检查昨日的课业,殿下可写完带来了?” “当然。”九皇子骄傲的仰着脸,“殿下每日都很认真学习哦。” 小时窝在他怀里,仿佛明白在课室里不能叫唤,便只眼睛亮亮的看着娄无衣点点脑袋,像是要给他作证似的。 娄无衣配合道,“殿下真厉害。” 虽然九皇子很骄傲的表示自己写完作业,但是学正在检查之后,还是不出所料的说道,“九殿下,跟太子殿下商量商量,下次把字写丑一点。” 九皇子顺口就接,“好嘞……诶?学正你说什么呀?” 殿下听不懂,这是殿下的作业,跟皇兄有什么关系。九皇子弯着眼睛,笑得天真无辜。 陈学正捋了捋胡子,同样笑容可掬,“九殿下听不懂没事,太子殿下会明白。” 等学正去检查下一个人,九皇子立马转身对娄无衣保证,“姐姐,你别听学正胡说八道,这可都是我写的。” 他表情紧绷,可以说非常认真,若是忽略小殿下因为紧张而疯狂眨眼的动作,可信度也许更高。 娄无衣心里看穿,表面上还得顺着他说,“好,不听不听,都是殿下写的。” 他这才放下心来,把小时放在桌上,一人一宠头抵头的在纸上写写画画,学正讲课,走来走去绕了一圈教室,九皇子头都不抬。 换做太子在这里,好歹学正过来,他还会拍拍九皇子示意收敛点,但娄无衣可不管,随着他玩闹,纵容得很。 等到课上半截,学正突然布置任务,要求三人分组完成,九皇子如梦初醒,思索片刻,左看看右看看,举手提问,“学正,可以算上小时吗?” 桌上的狗叼着笔,正在卖力画画,前胸处沾了些墨汁,随着动作晕染开,屈指可数的几处白毛,变得更少。 陈学正很乐意解决学生的提问,即便有时候问题过于离谱,“九殿下,若是它会说人话,想来应是可以的。” “它会。”九皇子自信点头。 娄无衣心里冒出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听见响彻上舍课室的“啊呜”。 陈学正笑意僵持,“九殿下不如告诉老臣,它说的什么?” “阿无,啊呜,”九皇子扭头看向娄无衣,“就是姐姐的小名哦。” 陈学正和娄无衣顿时对视,她清晰看到陈学正的表情仿佛在说“王爷真是辛苦了能容九殿下这么胡闹为了凑人数连这种胡话也说”。 “九殿下还是重新找人编组,”陈学正板下脸,语气严肃道,“您好不容易又把狗带来国子监,也不想让皇上再给您收走一次吧。” 说这话便是有些伤九皇子的心了,去年冬日上学,课室太冷,他于是带着小时用来暖手,结果因为和小时玩的太高兴,在课堂上忘乎所以,最后被先生告到父皇那边,罚他两个月不许带小时入课室。 “知道了。”九皇子蔫蔫答道。 “殿下,”他一蔫儿下来,娄无衣就忍不住摸他脑袋,发丝很软,像个软乎乎的棉花糖,冒着甜味儿。 “先看看还有谁没有组队,若是人都够了,咱们再把小时拉进来,好不好?” 话里话外都是顺着他,晏尘时心知不能装太狠,于是扫了一圈课室,打算看看谁还是孤家寡人。 那道显眼的褐红色身影,安静坐在桌上,便格外引人注目,“五皇兄是不是没人和他一起呀?” 娄无衣目光扫过去,“应该是。” “五皇兄,”晏尘时伸出手打招呼,大声喊道,“和我们一组吧。” 晏宿辰转过身,表情很有几分惶恐的惊喜,不太确定的微张着嘴。 晏尘时朝他使劲挥手,“过来呀。” 五皇子像是刚回过神,赶忙跑了过去,似乎因为有组非常欣喜若狂,三人围坐桌边,课室另一边四皇子心中讶然,面上波澜不惊。 老五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任务非常简单,九皇子全程没参与,啊,也不能这么说,他帮忙加油打气来着。 鼓励人心也是非常辛苦的,九殿下如是说道。 总算熬到晚膳时间,太子不在,娄无衣可不放心让人自己回去,加上她确实有些话想问愉贵妃,索性直接送回凤栖宫。 晏尘时心里门儿清,不觉得自己能在她心里占那么大比重,冒着被皇上怀疑的风险也要送他,结合回临朝的事态发展,便猜到她的意思。 于是一回宫里,他就带着小时坐上轮椅去东宫,专门腾出时间和空间给她发挥。 九皇子离开,栖凤宫顿时安静下来,连带着坐在殿里的愉贵妃,身上都透着一股宁静致远的气质,鬓边鹤望兰换成近来正盛的桃花,粉面桃花相映红。 “无衣,坐下呀。”她斟茶落在桌边,洞察人心般道,“是不是听贺老头子说了些什么?” 娄无衣没有隐瞒,点头称是。 愉贵妃轻笑,也不避讳说起做的事,“早知道你是个心思重的,我以为自己表现的够明显了呢。” 娄无衣盯着茶杯里的叶子打转,“有所猜测,未敢深想。” “我知道我知道,”她笑着噙一口茶,朱唇水润,“小阙跟我说,你当时在崖底的表情,是他认识你以来最为丰富的一次。” 娄无衣微抬眼睫,漾出几分笑意,何止是晏阙朱,更是她前后两辈子心情波澜起伏最大的一次。 太稀奇的理由,甚至称得上玩笑。 可事实就是如此,苏愉意从不骗小孩,就像她很早之前就告诉过小时,她的曾经。 “无衣,你想问我什么?”苏愉意隐隐能猜到。 果不其然,面前小姑娘沉静开口,“皇上对娄家的态度。” 苏愉意忍不住心想,娄安年真是好狗命啊,女儿和娘子都是顶顶聪明的人。 她支颐侧靠在桌边,弱柳扶风,笑意绰约,“无衣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 是啊,她能看出来,或者说,朝里的聪明人都能看得出来。 皇上对娄家是存着杀心的。 “那贵妃为何帮我?” 与老皇帝站在对立面。 苏愉意嗤笑,话里的不屑半分难掩,“晏长兴那玩意儿,谁和他一起不嫌晦气。” 她能让他活到现在都是好的。 愉贵妃的回答有些让人出乎意料,娄无衣下意识端茶,想喝口茶静一静,水波透亮泛着倒影,她背后屏风上的美人横卧图清晰又眼熟。 眼熟? 她心思微转,当机立断松手,茶杯“哐当”掉在地上,打湿了绣着花边的名贵地毯,愉贵妃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低下去捡,两三秒间隙里,娄无衣确认出屏风上的美人,是眼前的愉贵妃。 “哎哟,烫着了没?”愉贵妃惊了一跳,忙不迭起身过来拉着她上看下看。 确认完自己的猜测,她摇摇头,“无碍,是我方才没拿稳。” 苏愉意及时反省,“总不能是我方才骂那老东西吓到你吧?” 娄无衣故意揶揄,“我胆子可不小。” 几句话打岔,这事便揭了过去,愉贵妃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娄无衣觉得不必怀疑她的诚意,只是个中蹊跷还需她自己想通。 娄无衣念及难得进宫,想着今日的事又问她,“娘娘,你对素妃有何了解?” “素妃?”愉贵妃娇眉微蹙,从脑海里扒拉出来个不起眼的面孔,“翎贵人和她同住,她养的猪把素妃的小花园弄坏都没计较,看来脾气不错,平日里也见不到,据说是信佛,整日里念经拜菩萨。” 她顿了顿,不太确定的问,“她还有个儿子吧?七皇子还是八皇子来着。” 娄无衣点头,“是五皇子。” 愉贵妃表情一僵,讪讪撇开视线,“差不多差不多。” 这表情,真是和九皇子如出一辙,娄无衣不由暗道,果然是母子。 又随意说些体己话,娄无衣便同愉贵妃告辞,倒是巧,她刚走,晏尘时就回来,一前一后卡的正好。 愉贵妃美滋滋给儿子讲了刚刚二人的谈话,晏尘时揉着小时的脑袋没吭声,直到听母妃说娄无衣无故掉了茶杯,他动作一顿,“她说今日课业劳累,手有些使不上力?” 作者有话说: 活宝母子 第35章 牵牵手 “对, 有什么问题吗?”愉贵妃没想明白这哪有差错。 晏尘时难得费神,自然要把事情想通,这借口哄他母妃能行, 在他面前却有些勉强。 毕竟今日陈学正布置作业并不多, 按照娄无衣素来刻苦程度,绝不足以会让她写得劳累。 他起身坐在方才娄无衣的位置,茶杯明晃晃立在桌上,晏尘时回想愉贵妃的话, 把茶杯拿起来, 倒影在杯中的美人横卧图清晰可见。 晏尘时了然一笑, 眉眼透着妖冶。 鸣春涧时,母妃失言之语,必然让娄无衣上了心,只消派人去查, 便知道今上历来没有作画的习惯,虽会,但也谈不上精通。 抽丝剥茧的去思考蛛丝马迹,有些东西顺藤摸瓜就能查出来。 他抬头, 并未言明,只是道,“母妃,我早说过阿无很聪明。” 聪明到很多事无需多言。 春日暖阳如煦,适合才子佳人林苑相聚。临朝每到三月中旬, 各家贵女公子便自发到林苑会宴, 赋诗作画, 弹琴下棋, 好不风雅。 贺家兄妹俩早在前两天就跟娄无衣打招呼, 商量要同去林苑。念及自己对临朝世家子弟的了解仅仅在纸上,娄无衣欣然接受,约好在林苑外与他们会面。 她这段时间查探愉贵妃,透过些许抹不掉的痕迹,隐约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先帝和愉贵妃似乎关系不浅。 那日屏风上的画,她虽寥寥看了两三眼,但画面内容她记得很清楚,愉贵妃侧卧花海,神色欢喜,衣着也并非是后宫佳丽形制衣物,倒像是普通贵家小姐常服。 结合鸣春涧时愉贵妃的话,以及她和先帝和今上的关系,排除掉画艺不精的今上,绘制屏风的人应是先帝。 愉贵妃能得先帝赠画屏风,并非有何不可,毕竟她是被先帝和原主爹娘救下来的,若非先帝早逝…… 马车轱辘转啊转,压着石子窸窣,虫鸣鸟叫,悦耳动听,微风扫过小窗,拂面而来扑鼻的清香。 娄无衣敲着兵书的动作顿了几秒,视线凝住,李代桃僵——势必有损,损阴以益阳。 这是兵书里的说法。 成语里的李代桃僵,字面来说,是李树代替桃树去死,手足情深,兄弟友爱,原义兄弟相助相爱。 后转用来表示顶替或代人受过。 先帝逝世时方才及冠,正是风华正茂好时光,即位堪堪一年,便把百废待兴的天启治理得井井有条,但也仅仅一年时间,这位被临朝无数大人才子称赞的统治者,就病逝于天启二年。 早先说过天启二十多年前的糟糕局面,所以先帝病逝后,皇室只余兴王,即今上晏长兴,就理所应当的继位。 李代桃僵里,顶替,代人受过,要怎么确认被“顶替”的人是心甘情愿允许人代替他呢?又从哪里得知“代人受过”的一定是坏处呢? 万一是强占位置顶替好处,那手足情深,不就该是兄弟阋墙吗? 娄无衣并非不信任世上兄弟有真情,但她觉得在权利与金钱面前,真情一文不值。 她是这样,老皇帝未必不是如此。 [晏长兴那玩意儿,谁和他一起不嫌晦气。] 愉贵妃在栖凤宫里“口出狂言”,甚至毫不顾忌曾跟先帝交好,把屏风摆列在殿中,足以看出她对今上的厌恶。 或者再大胆些,娄无衣压皱书页,在“李代桃僵”下重重勾上一笔,先帝的死和今上有关,愉贵妃更是知道内情的人。 考虑到认识愉贵妃以来,她的性子处事风格,娄无衣怀疑,她可能本来爱慕先帝,却因为先帝早逝而隐瞒心意,恰好今上选秀,临朝各世家均需送人进宫,贺家适龄女子只有原主娘亲,而原主娘亲又早有婚约。 为了报恩,愉贵妃便认贺老爷子为义父,由此进宫。宫中多年,凭着她的美貌本事,又有今上宠爱,皇室秘辛想不探听些许都难。 那么愉贵妃的态度与做法,就都是极为合理的。 马车缓缓慢下来,娄无衣思绪渐渐收拢,对今日这番猜想已有八成把握,剩余二成,则是她觉得,现今了解的信息尚有些不足,若再详细些,她便有十成十的笃定。 之木在外面唤着“二小姐”,娄无衣敛下心绪合上兵书,看向车帘。 “美人表妹!你怎么还不出来?”贺梓汐兴冲冲的过来掀她车帘,阳光倾泻而下,衬得她明媚如煦。 “方才还剩几行字未读完,”娄无衣在她面前依旧做的是书呆模样,佯装刚看完,“好了,我现在下来,表姐,你让开些。” 贺梓汐退开些,伸着手要扶她,“来,美人表妹我搀着你。” 表姐一脸盛情邀请的模样,让娄无衣很难拒绝。 她只好在贺梓汐腕间借力,刚站直,话还没说,贺梓汐惊道,“呀,美人表妹你是不是又瘦了?” 这娄无衣确实不太清楚,她并未刻意控制体重。 她停了一下,恰好贺行止过来,闻言当即说道,“可不是嘛,无衣表妹瘦的风一吹就倒,有的人便是狂风大作也在原地纹丝不动。” 贺梓汐:“……” 气急败坏跺脚,“你骂谁呢?” 贺行止人模狗样摇摇扇子,“谁搭腔说谁。” “好样的贺行止!”贺梓汐拉着娄无衣就走,气汹汹的不想说话。 娄无衣看着两人闹,说不上来话,只觉得有意思,由着她表姐边走边发牢骚,谁料进了林苑,她们迎面和一行人对上,贺梓汐瞪大双眼,面色僵硬。 对面一行都是世家公子,没什么稀奇,非要说特殊点的,娄无衣目光扫向侧后方穿着文人衣衫,长相略微粗犷的公子,便有些格格不入。 她刚打量完人,那人就对贺梓汐拱手问道,“贺小姐既来赴宴,不知贺公子可也来此?” 贺梓汐草草点头以示回应,拉着娄无衣就准备走,那人也不阻拦,安安静静在原地看着她们离开。 等不见那行人身影,贺梓汐脸色垮的厉害,“我真服了,林苑会宴来的不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吗?王空江来干什么,他对自己的水平能不能别那么自信。” 娄无衣心有猜测,“刚刚那位是王大公子?” 贺梓汐撇嘴,“除了他,还有谁是那般模样。” 娄无衣真情实感,“表哥太会坑人。” 哪怕知道事实并非那样,但贺行止瞒着妹妹和人互帮互助,也是真能狠得下心骗。 贺梓汐赞同的不得了,谁家兄长像她哥这么坑,简直巴不得把妹妹推火坑去。 “罢了,不说这些,”贺梓汐的烦恼来的快去的也快,“今日林苑定然有不少美食,美人表妹我带你去找个好位置坐下。” 林苑里,此时才子佳人们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赋诗作画,坐在宴上吃东西的人,还真没几个,所以她们俩挑的位置十分适宜,很有几分悠闲自在的逍遥快活。 贺梓汐掰下一颗葡萄,甜滋滋的汁水满意得让她半眯起眼睛,舒服下来就想聊闲。 “哎美人表妹,太子殿下怎么还不来?他不来,九殿下也迟迟不到。” 她本身对林苑会宴,是没什么兴趣的,看才子风雅,佳人高洁,对贺梓汐来说,毫无吸引力,主要是每年林苑会宴有九殿下,光是看他坐在那儿,贺梓汐都觉得有趣。 晏阙朱还在东宫扎针治疗,肯定没办法来,“太子殿下近来身体不舒服,今日应当来不了。” 至于小殿下,娄无衣不太确定。 愉贵妃估计不会让他独自出城,她刚想到这里,院外就传来一声声“参见五殿下”“参见九殿下。” …… 怎么还有五皇子? 娄无衣下意识起身往外走,正好和往里走的晏尘时对上视线,“姐姐!阿无,你准备来接我呀?” 九皇子理所应当的脑回路,让娄无衣失语片刻,架不住人眼睛亮闪闪的盯着她看,于是理不直气也壮的点头。 晏尘时顿时开心的上前拉她手,小时跟在两人后面,再后面两步,就是存在感很低的五皇子晏宿辰。 娄无衣哄小孩似的问,“太子殿下没来,殿下怎么敢一个人出城赴宴呀?” “没有没有,殿下不是一个人,”晏尘时指着后面的小时和五皇子,“小时还有五皇兄和我一起呢。” 娄无衣低声嗯,故意点点他鼻子教训道,“殿下平日胡闹,折腾我和太子殿下便罢了,怎么还麻烦五皇子专门来送你?” “才不是,”九皇子可容不得说他是麻烦,“五皇兄来送衣服,见我缠着母妃要来林苑,便说他正好也来,若我不介意的话,和他同行即可。” 九皇子当然不会介意啊。 闻言,娄无衣侧首瞥了一眼后面的五皇子,感念他是个不爱欠人情的,怕是想着送小殿下来林苑,偿还当日学正布置任务,没留他独自一人。 她对这种诚惶诚恐的人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些过于殷勤,微末小事不足挂齿,这种人却要把它当做无比重要的恩情,甚至还要尽可能偿还。 夸大事实的重视,未必会让所有人都接受。 见她不回话,九皇子皱了皱鼻子,晃着她的手来回荡,“姐姐你怎么不理我?我没有胡闹,殿下不是麻烦。” 娄无衣当即回神,听他还在计较刚才的话,忍俊不禁,“殿下当然不是麻烦,是我失言。” “哼。”九皇子傲娇扭头,矜贵道,“没有下次了哦。” 娄无衣连连点头,“好好好。” 若非故意套话,她也不会这般说辞。 二人走到贺梓汐身旁坐下,五皇子迟一步跟上,也坐在对面,贺梓汐目光好不容易从美人表妹和笨蛋九殿下身上移开,看到五皇子愣了一下。 语气犹豫不决,不太确定道,“五……五皇子?” 晏宿辰有些讶然,不明白她这个语气是什么意思,他可不记得二人有过交集,但还是好脾气的点头。 “你的眼睛好漂亮。”贺梓汐夸的真心实意。 她喜欢看美人,这在贵女圈里不是稀奇事,平日里甚少能见五皇子正脸,方才他坐下来,贺梓汐顿时就被他的眼睛吸引住。 狐狸眼当真勾人,即便五皇子表情木讷,向来寡言,但就像此刻,哪怕他看人稍稍带点情绪,那双眼睛就像会说话似的,为他的容貌添彩三分,不过狐狸眼虽美,长在男子脸上,就显得有些阴柔。 而且这个眼睛,贺梓汐总觉得有点熟悉。 兴许是从未接收过这样直白的夸赞,五皇子愣了一会儿,有些不太习惯的挠挠脸,“谢……多谢。” “殿下呢?”九皇子就爱凑点热闹,眼巴巴的看着贺梓汐。 贺梓汐还在想为什么眼熟,被他这幅求夸的样子逗笑,思绪断开也没在意,同样真心道,“殿下自然哪里都美。” 临朝第一美人诶,你以为。 晏尘时满意点点头,又戳戳娄无衣,等着她评价。 “殿下俊美无比美貌无人能敌,堪称天人之姿人中龙凤。”有的恒安王看似在剥水果,实则偷偷打腹稿,只为说的顺畅自然。 她一番话叫三人都停了停动作,大抵是没人料到向来温婉贤淑人设的娄无衣,夸起人来这么直白。 还是晏尘时反应得快,接受良好,脑袋凑到她肩上蹭啊蹭,矜持又骄傲的轻叹道,“阿无果然好喜欢我呀。” 母妃说的对,他就是讨喜。 娄无衣笑着喂他一块甜瓜,默然应下这话。 你这么可爱的小狗狗,谁会不喜欢啊。 二人互动未曾避着,有些动作落在眼里,看起来比较亲密,贺梓汐只当九皇子是小孩,美人表妹和她一样无法拒绝漂亮笨蛋,所以没多想。 而五皇子低着头剥水果,心里在想什么就说不上来了。娄无衣似有若无的淡淡瞥他一眼,又收回视线。 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人轻挑琴弦,袅袅如仙乐,引得众人目光都看过去,却见女子半遮面纱,瞧不真切容貌,但只观其身姿,也能看出必然绝色。 别人看不出来是谁,但贺梓汐必然能一眼认清,话里藏不住的讶然,“吴歌归,她竟然肯来林苑?” 吴家嫡女,娄无衣倒是有几分印象,之前贺家兄妹说笑提过,她后来派人查了吴家的情况。 相比李贺陈三家,吴家富庶的有些过分,家中子弟不拒意向,想当官就入朝,想从商就进店,于是家中简直是各行各业都有。 娄无衣接过话,“临朝才女,有所耳闻。” 贺梓汐还是觉得奇怪,“但她平时特别爱待在家里,哪也不去,平时我们聚会,她也来的少。” 倒不是吴歌归自视清高,不愿与人相交,实在是她本性使然,这也是贵女圈众所周知的。 “难不成这里有她想见的人?”贺梓汐眼睛腾地一亮,这理由可是非常说得过去。 “表姐慎言。”人多耳杂,就怕有心人做文章。 经她一说,贺梓汐顿时反应过来,赶紧左右看了看,“呸呸呸,我刚刚什么也没说。” 但视线又不受控的看向亭子里的身影,她话题顿转,“吴歌归长得那么好看,也不知道哪家公子有福气娶她。” “反正不会是表哥。”娄无衣道。 贺梓汐狂摇头,非常嫌弃,“贺行止他也配?吴歌归有她哥那脸在眼前晃悠,什么人能入眼啊。” 说人坏话总是不好的,因为往往会被抓包。 比如现在,五步远外的贺行止睨着鹰眸,对着亲妹冷冷一笑。 “二小姐又可以了?” “你怎么知道吴大公子容貌胜我?” 一句接一句致命提问,贺梓汐顿觉天要亡她,不怕她哥怼她,就怕她哥抽风叫来王空江。 三下五除二,她憋出个借口,“看吴歌归那样,就知道她哥长相甚好,而我自觉姿容不佳,同理可得,你说对吧哥。” 贺行止对着两位皇子行完礼,坐在了亲妹旁边,闻言顿嗤笑道,“原来你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但我不得不告诉二小姐一件事,吴公子曾经亲口赞许过我风度翩翩,”贺行止给亲妹塞了颗葡萄,动作非常不友好,“所以姿容不佳这种评价,二小姐就自己留着吧。” 贺梓汐很气,但一想到刚才还看到王空江,敢怒不敢言,只能恶狠狠的嚼着葡萄泄愤。 娄无衣听着二人的话,对那吴大公子也来了点兴趣,“表哥和吴家公子交好,我来临朝怎未见过他来贺府?” 单单听说过,查到过些消息,却是连人影都没见过。 贺行止摇摇头,声音低了些,“表妹有所不知,他已经失踪两年了,吴家把这消息捂得死紧,说的好听是吴大公子云游四方,可临朝这么大,谁还能不清楚各家什么情况。” 失踪?难怪她得到的消息里,吴家大公子云游四方,想来吴家也不敢宣扬出去。 娄无衣点点头,“倒是才知道这事。” 贺梓汐凑过来小声问,“失踪的话,他会不会被土匪绑走?” “想什么呢?”贺行止敲了一下她脑袋,“吴公子武艺超群,区区土匪哪里奈何得了他。” 贺梓汐吃痛,揉着脑袋退回位置上,说就说,干嘛打人啊。 “他武功很高?”娄无衣问。 贺行止点头,又道,“不仅如此,我曾经和他聊天,发现他对兵法也很有见解。” 五皇子剥桔子的手稍稍停了一下,似乎是被桔皮汁水溅到了眼睛里,揉了揉眼睛,很快又继续动作。 会武又对兵法有见解,稍微不同于林苑会宴里这些公子,但也没什么稀奇,娄无衣没有放在心上。 小时仰着脑袋咬着香蕉过来,递给娄无衣,她看着没剥皮的香蕉,思考两秒,“要我给你剥皮?” 小时狗脸开心,“嗷呜嗷呜。” 娄无衣失笑,随手在它脑袋上拢了拢茸毛,不愧是小殿下养的狗,吃东西都这么讲究。 倒不必问小时怎么不去找九皇子,毕竟人就坐在她旁边专心吃水果,左手苹果右手梨,忙得很。小时是只会看眼色的边牧,很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剥好皮,也不能就这么给小时,娄无衣掰成小块,一块接一块的喂它,抽空又跟贺行止聊着天。 喂着喂着,突然感觉奇怪,她低头一看,九皇子咬着她手指不放,见她看过来,也不松口,就势朝着她弯眼笑得亮晶晶。 娄无衣暗暗吸了口气,“殿下听话,别学小时。” 上次学撒娇,这次又要学咬人。 小殿下怎么老爱学些……让她胡思乱想的东西。 九皇子眼睛眨了眨,微微歪头,在娄无衣的注视下,用舌头灵活勾走她指尖的香蕉,不顾她猛然紧缩瞳孔的眼神,轻含着她指尖转了一圈,吮吸片刻,慢慢退开。 他两下咽完香蕉,随后眼神真挚无比的说道,“姐姐你手上没有沾到我的口水哦,我都吃干净了。” 又咂摸咂摸嘴,像是回味般的,“难怪小时吃的那么高兴,姐姐喂的水果就是好吃。” 娄无衣:“……” 娄无衣眼神瞬间变暗。 可惜对上还在检查她手指干不干净的九皇子,她火热的思绪又霎时冷静下来,小殿下不懂事,还是只没脑子的笨蛋萨摩耶,不能以常理看待,冷静,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小场面,还能稳得住。 “阿无你手好漂亮哦,”小殿下蹲在她面前看手指,看着看着就把手举起来和她合在一起,轻松完成十指紧扣的动作,又晃了晃,满意的点点头,“和殿下牵在一起就更好看啦。” 娄无衣:“……” 娄无衣面无表情,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她现在和纣王有什么区别? 除了他是被狐狸诱/惑,而她是被笨狗狗迷惑心神这个不同点以外,还有什么区别? 贺家兄妹目睹一切,一个神情高深莫测,姨母笑飞上天,另一个捧脸沉醉,慈母微笑满面。 只有对面五皇子拔冗抬头,越过娄无衣把目光投向晏尘时,心里点评,果然是愉贵妃的儿子,哪怕脑子不好使,钓起人来照样一套一套的。 一而再再而三,娄无衣又不信佛,哪能顶得住他这么来,话说回来,就算她吃斋念佛,小殿下这两下子也能给她整还俗。 心绪正乱着呢,哗啦啦四面八方来了一群人,定睛看去,是那些才子佳人们渐次落座,想来那比试必然告一段落,他们才有心思来入宴。 人一多,有些气氛便容易被搅散,娄无衣压下念头,揉了两下九皇子的脑袋,“坐好,还想吃什么?” 既然这么问了,九皇子必然不会客气,“唰唰”报菜名,又很懂眼色的把小碗往过推了推,方便娄无衣夹菜。 二人都很低调,但架不住自身条件优越,哪怕坐在边角位,也足够惹眼。宴上有公子以为干坐着用膳很无趣,提议投壶,规则是未投中者过,投中者表演才艺。 一般而言,都是输者表演,他这个规则也是稀奇,众人顿时都有些兴趣,又都很默契的看向那边的恒安王和九皇子,相互目光催促。 “你来问,你问恒安王。” “你们来你们来,我不敢。” 娄无衣来临朝时,给自己打造知书达礼婉婉有仪的人设,但她注定不是个好演员,总会在不经意间本性暴露,或者说她不够敬业,随心所欲惯了,无所谓本性如何,比如李家宴上,还有李二的下场。 而且,她看人说话,那种冷而不自知的天生上位者威严姿态,更是让人心生惶恐,明明真正的太子殿下都是温润如玉君子端方那一挂,她身为女子,却凌厉的过分,比男子气势更盛,实在叫人惶恐。 所以众人对她,并不太敢贸然出声,但这么殷切的目光,娄无衣就算是傻子也能感觉得出来吧。 然而她目光自始至终没从九皇子身上移开,众人不明白,九殿下吃饭就这么具有观赏性吗? 抱着一种“我倒要看看九皇子吃饭有多么值得看”的心态,宴上众人都看向晏尘时。 这一看,他虽是大口大口的把吃食包进嘴里,但也不会把嘴边弄脏,反倒是颊边鼓动,显得有些可爱。 少年用膳自有皇家教养,容貌叫人移不开眼,姿势又赏心悦目,吃东西的架势还让人觉得宴上饭菜味道定然极好,看他便十分有食欲。 这……这样的话,似乎王爷不看他们也很正常。 吃着吃着,感觉几十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晏尘时没懂,有些疑惑的抬起头看了一圈,众人目光还没收,九皇子顿时机警护碗,转念又想到他们应该不是惦记他的吃的。 那,他扭过头问,“姐姐,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娄无衣摇头,“殿下依旧美貌惊人。” 晏尘时放下心来,那就好。 “既然如此,”他朝着那边努努嘴,“他们为什么都要看着殿下?” 娄无衣不过脑,“可能也是被殿下的美貌震慑到了。” 为什么用也,懂得都懂。 九皇子很好被糊弄,点头表示,你说的对。 当然还是有慧眼如炬的人,贺梓汐小声在美人表妹身旁道,“大家是想让你俩也一起玩投壶。” 娄无衣偏头,神色淡淡,写满了她不想参与。 “投壶?好诶!”九皇子耳尖,当即拍手表示很好。 娄无衣稍稍有些意外,“殿下想玩?” “不是啊,”他特别理直气壮的指着娄无衣,“上次周检就应该见识姐姐的风采,可是都没有机会。” “现在不是正好吗?” 晏尘时当然不想投壶,他懒得就差在这宴上摆个软榻躺着了,还是听到规则才有心思搭腔,就想见识见识娄无衣的本事。 听到他这话,娄无衣愣了一下,倒是没料想他有这个心思,不过既然他想见识,那…… “吩咐人去准备投壶要用的道具,本王与诸位一同参与。” 闻言,登时便有识眼色的公子,给其后侍立的宴中小厮吩咐,为避免各位等急,林苑小厮们动作都很麻利,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已全部布置完好。 布置好后,小厮们依次退下。 众人不敢多言,俱都看着娄无衣,等她发话。 娄无衣目光微顿,看向最开始提议投壶的那个公子,“你来安排。” 被她看着的公子王空河蒙了两秒,看向大哥王空江,脸上写着“哥,恒安王让我安排诶?” 王空江点头,遥遥对着贺行止举杯,顺道回他一个眼神,那你不要辜负王爷对你的厚望。 于是王空河自觉整理衣冠,端的是文人气质,“规则呢,就是刚才说的那样,投中者表演个才艺,随意写诗作画都可以,弹琴唱歌舞一曲也极好。” “不过要注意啊,每个人只有一次投壶的机会,而且禁止有人故意投不中,本少爷可是行家。” 说着说着,不自觉就开始扇扇子自吹自擂,王空江对娄无衣略含歉疚的微微一笑,气声道,“王爷看着你呢。” 王空河顿时如同被扼住喉咙的鸭子,“噶”的没了后续,十分局促的对娄无衣说,“王爷,我平时不是这样的,方才有点紧张。” 娄无衣略显冷淡的点了点头,看上去是宽厚不计较,其实对他的表现基本上没怎么关注。 不过晏尘时听到他说自己紧张,眼睛顿时睁大两分,你刚刚那自信从容说自己八岁投壶就怎么怎么的状态,完全跟紧张扯不到一起好吗? 你这年轻人,说谎都不眨眼。 准备工作已就绪,目光又都看过来,娄无衣想了想指着最边角的位置,“便从南边首位贵女开始吧。” 众人注意力俱都被吸引过去,娄无衣总算有空对他方才的表情作出询问,晏尘时立马小声跟她说了,她听完觉得有点好笑,但不是对王空河。 “殿下,你听人说闲话怎么记性就比谁都好呢?” 晏尘时讪讪道,“那也是他的人生经历嘛,不是闲话啦。” 而且这种事到耳朵里,比起陈学正的课可要有意思得多。 理不直气也壮的小表情,跟萨摩耶做错事又心虚的低下脑袋偏偏耳朵简直如出一辙,娄无衣没忍住,也压根没打算忍。 “阿时呀。” 她喟叹笑着揉他脑袋。 怎么能这样招人喜欢呢。 又被摸头了。 嗯……手法和他摸小时就很像,但是很舒服,难怪每次摸小时脑袋,它都很享受的眯着眼睛。 殿下也想闭眼。 他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 娄无衣没错过他任何表情,当下失笑道,“摸头很舒服是吧。” 九皇子想都没想就点头,转念心里又有点遗憾,要是还能靠在软榻上就更舒服了。 坐久了真的好累。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我们小时可是钓系呢\( ̄︶ ̄)/ 第36章 抱腰 下一刻, 他就感觉自己被人往下放倒了些,旋即头靠在了身旁人的腿上,虽不如软榻舒服, 但他靠在了娄无衣的腿上! 她硬生生在这宴上给他弄出个人形靠枕。晏尘时觉得自己像是心里灌了蜜, 足有一百颗雪绵绵糖那么甜。 神仙娘子诶,都可以满足他懒得开口的小心思。 可他十足懒骨头,在人腿上躺了会儿,又觉得平躺不舒服, 索性侧了点身形, 脸朝着娄无衣小腹处, 手臂伸长把人腰搂住,困意含糊道,“姐姐你身上好香哦。” 他真的很困,氛围太适合打瞌睡, 这种场合不睡觉简直没天理,睡觉嘛,抱个东西不过分吧,至于为什么抱腰, 哼,我的娘子我抱抱怎么啦。 小时发觉他睡觉,也跟着凑到娄无衣脚边趴下,一主一宠就都呼呼大睡起来。 娄无衣全程纵容他的举动,甚至嘴角笑意都没掉过, 晏宿辰一时分不清她是故意在他面前做出这样的举动, 还是真的喜欢小九那个傻子。 不过, 小九看来是很喜欢娄无衣的, 喜欢啊, 他会喜欢到娄无衣在心里的地位,超过太子皇兄吗?会喜欢到为了她和太子决裂吗? 他有些期待。 晏宿辰低头,碎发遮住眼底暗色,手边理净桌面的果皮碎屑,看似循规蹈矩的动作,心里却在想,娄无衣,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贺梓汐早凑过去看人投壶了,贺行止看了半天娄无衣,回想到九皇子的睡眠质量,于是放心大胆的清了清嗓子,用周围人能听到的音量问。 “表妹,这是不是有些过于惯着九殿下了?” “无碍,他困了就让他睡。” 贺行止皱了皱眉,怎么也对不上前后两句话的因果关系,“我是说,你会累,腿会酸会麻。” 娄无衣抬眸朝他看过来,目光中尚有未敛尽的愉悦,贺行止顿了顿,他可从没见过无衣表妹神情这样放松轻快过。 “无所谓。”她又是那副淡淡的神情,语气也充斥着平静。 这是她最平常,也是贺行止见过最多的模样,于是他忽然就觉得,无衣表妹既然乐在其中的话,他这种旁观者最好还是闭嘴。 这边安静下来,投壶那边就热闹的不像样,虽然参宴人多,但架不住人均一次机会,而且投壶精湛者还不在多数,所以轮换的很快。 无人扰闲,娄无衣得空想正事,手指绕着怀里人的头发转两圈,偶尔又去摸摸腿边蜷成一团睡觉的小时,同时撸两条狗的满足感,让她思绪都活跃不少。 她今日特意把自己和殿下的互动,故意表现明显,全是为了给五皇子看,这几日娄无衣又仔细分析了皇室各皇子的背景出身,和十几年来的经历,还是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但五皇子给她一种强烈的直觉,他绝对没有表面上这么内向怯懦,原本是不怀疑他的,可最近见他的次数太多,娄无衣心头这种感觉便格外强烈。 也许是她从陈如陌那件事后,有几分草木皆兵,但这种事,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个。 皇位和小殿下她全都要,挡路的人,要不,就自觉偃旗息鼓,要不,就继续和她斗。 娄无衣手上动作轻柔,眸中幽幽似深湖,倒要看看这世上能有几个人拦得住她。 晏宿辰,你最好祈祷,能藏住你的狐狸尾巴。 “王爷,”王空河带着投壶的工具过来,“该轮到你了。” 众人都看到抱着恒安王,趴她腿上睡觉的九皇子,声音不约而同低了下来,只用表情和眼神疯狂交流。 “王爷和九殿下?为什么没有母慈子孝的感觉!” “对!之前从来没觉得能有贵女和九殿下配,王爷这……感觉就很不一样。” “之前不是传王爷是九殿下铁血妈粉吗?” “我怎么听说的是王爷冲冠一怒为蓝颜的版本?” “好家伙,你在哪看的?给我看看。” “我也要看看!” 你永远无法预知临朝贵女的脑子里想些什么东西,贺·妈粉·梓汐表示,他们都太庸俗了,看不出来美人表妹的本质。 事业心满满的恒安王,才不会有心情谈情说爱呢,女孩子就是要搞事业好嘛,明明就是母慈子孝的场面,这些人从哪看出来的两人好配,贺梓汐不懂,也不想懂。 于是她不断鼓励美人表妹,满脸写着“投进去投进去表演才艺震惊这些庸俗之人”! 娄无衣投之前,瞥了眼怀里熟睡的人,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本来投壶就是小殿下想看,所以,她演技十分精湛的投偏,然后在众人发愣之际,对王空河说道,“五皇子擅长使弩,必然极为擅长投壶,本王技艺不精,诸位见笑了。” 本意是想转移注意力,谁料说完众人更加沉默,表情态度明晃晃写着,什么?五皇子也在这里? 不怪他们惊讶,而是林苑会宴年年办,五皇子来没来何时走,他们从没注意过,实在是这位五皇子与其他皇子比起来,存在感太低。 再加上他自身有意低调,简直就像是一颗草隐在百花之中,谁能被他吸引住呢。 众人目光纷纷聚集到五皇子身上,单从衣着来看,实在瞧不出特别,但皇子的长相,众人自然都记得。 乍一接收到众人目光,他似乎有些不习惯的侧了侧脸,王空河打破沉默,“五殿下,好不容易能见到你来参宴,就投一次给我们开开眼吧。” 晏宿辰被架在这个局面,半分退不得,完全和他来之前预想低调的结果天差地别,皇子学武所用武器,国子监专派师傅教导,世家子弟自然不会知晓。 可娄无衣先说他擅长弩,他若是投不中,怕是本来就羸弱的内向怯懦形象,要变得更加不堪。 原本他并不在乎这些,但现在局势发展至此,他也需要在临朝世家眼里展露出几分水平,否则日后便有些困难。 念及至此,晏宿辰暗自咬牙,面上做出一副自己献丑了的神色,尽量保持失常发挥,却在众人意料之外的表情下投中。 “中了!五皇子好生厉害!” “这么简单吗?五皇子当真如此厉害。” “他刚才似乎看都没看就扔,轻松得让我以为我也可以。” “真的诶,那五皇子是不是该给大家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艺?” 晏宿辰眼里不自觉多了丝抗拒,他之前对外形象是文武尚可,都不突出但也不优秀,换种方式可以说是毫无长处。 方才从娄无衣嘴里说出他擅长射弩,他为了不让自己的名声太糟糕,想随便点挂个壶耳就好,然而身体比脑子更诚实,失常发挥变成稳定操作,却更加落实她的话。 投中便要展示,他连拒绝的理由都不好找。相比推辞,临朝子弟更欣赏大方展示的人。 今日接收到的目光,是他愿意看到的赞赏,但还不是时候,不是在这种时刻这种场合。 娄无衣轻飘飘一句话,把他的关注度硬生生在临朝各家子弟贵女眼里,提升了不少注意。 实在是……他意料之中的对手。 意外于她从这件事入手,又合理的觉得她有这个手段。 晏宿辰抗拒的眼神缓缓如常,心里也平静下来,也罢,不愧是他一眼就看中的对手。 索性这一手还算是帮了他的忙。 “各位,我素来不通琴棋书画,更别说其他才艺,唯独练弩有七年,想来林苑无弩,便借用投壶来给大家展示几个□□技巧,可好?” 作者有话说: 小时:我的娘子,多抱抱不过分吧。 第37章 救命母妃 头回听见五皇子说这么长一番话, 众人见他神情虽不太自然,胜在语句诚恳,也能按照游戏规则办事, 顿时对他感官好了不少, 当下都应好。 五皇子对身后小厮吩咐,要来十支箭矢,开始前仍然保持腼腆内向的姿态,直至十根箭矢, 有七根入壶, 众人惊讶有余又觉情理之中, 看这场面,五皇子应该是下了苦功练的。 说不上百发百中,也是十发七中。 毕竟是皇子,擅长点东西也正常。 众人俱都拍掌叫好, 赞赏之意难掩。 “五皇子果真擅弩,本王佩服。”娄无衣顺势捧场,佯装真心实意夸道。 晏宿辰低头,“王爷谬赞。” 她打量的目光不加掩饰, 而那人始终低着头,看似占在下风,实则都在暗自较劲。 * “居然因为贪睡错过了姐姐投壶的风姿,太可惜了。” 晏尘时醒来已经结束会宴,从贺梓汐嘴里听说投壶后半场的事, 非常懊悔自己睡着。 “不过美人表妹竟然没投中, ”贺梓汐同样懊悔长叹气, “都没看到她的才艺展示, 太可惜了。” 没有表演才艺?晏尘时脸上的懊悔之色顿时消失, 那没事了。 娄无衣推门进来,之木跟在身后拿着食盒,“在聊些什么?说的这样热闹,老远就听到你们俩嚷嚷。” 晏尘时极为懂眼色的靠过来,给娄无衣拉开椅子坐下,“在说今日姐姐投壶呢。” “还说呢?”娄无衣捏捏他鼻子,“是谁想看来着?睡得比谁都快。” “那也是姐姐太好抱了,忍不住想睡嘛。”晏尘时讨好似的往前挤了挤,鼻尖在她手上蹭了一下。 贺梓汐闻言也笑着打趣,“九殿下今日可算睡好了,大伙那样闹腾,都没见吵醒。” “雷打不动风吹不醒,”她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什么,对娄无衣道,“不像美人表妹,丁点动静就睁开眼,针掉地上都能把你吵醒。” 娄无衣轻笑未言,她睡眠浅,多年来如此,她习惯于保持对周边环境怀有极大警惕性,无论在哪里,都不敢轻易睡熟。 正常人应该怜惜人睡眠质量差,对身体不好,但九皇子第一反应是——“贺姐姐怎么知道姐姐睡眠浅?” 贺梓汐觉得这种事没必要隐瞒,“我前段时间在王府,有几天晚上都和美人表妹一起睡。” 晏尘时:“!” 几天!一起睡! 他偏偏脑袋,满脸疑惑,“你为什么不自己睡呢?” 贺梓汐停顿片刻,看着九皇子澄澈的双眸,决定继续说实话,“那几日,我看了个本志异故事,有些害怕,便求着美人表妹陪我睡几晚。” 原来害怕就能一起睡。 晏尘时若有所悟,决定明天就让以离找几本志异故事来。 之木趁着三人说话的功夫里,已经把食盒里的菜都放置在桌上,娄无衣又让他去把贺行止找来,等他一同用膳。 这倒是不必,之木回道,“主子,大公子和王家两兄弟一同用膳,派人来说过不必等他用膳。” 没等娄无衣说话,贺梓汐先炸毛了,“怎么又去见那个大胡子!贺行止有什么毛病吧?” 娄无衣安慰,“表哥许是有要事与王公子商量。” 贺梓汐瞪眼,“他和大胡子有什么好商量的,真是够了。” “好了表姐,”娄无衣毕竟知道点内情,不方便言明,“用膳吧,明日可还要去林苑后山飞云亭中见识不少画作诗篇,万一有人让你点评,你多吃点养精蓄锐。” 提到这个,贺梓汐顿时萎靡不振,年年林苑会宴,她最讨厌这一茬,不仅飞云亭设的位置偏,还非架在山间,美其名曰,与圣人同瞻云雾缭绕滋养仙境之美,那么高的亭子,美个屁,文人的审美她真是不懂。 眼看娄无衣给贺梓汐夹了好几筷子菜,晏尘时赶紧给自己找找存在感,“殿下也要多吃点养精蓄锐。” 暗示意味非常明显,娄无衣若是听不出来就是傻子了,她手中的筷子顿时调转方向,“好,殿下也多吃点。” 晏尘时满意点点脑袋。 正如三人在用膳,其他在林苑歇下的公子贵女们也在填饱肚子,为明日的飞云亭再宴做好准备。 五皇子住所里,却格外与众不同,不仅没有用膳,反而还在桌边看信,来自四皇子的信件。 信里说,明日林苑后山有他事先派去的刺客,嘱咐晏宿辰借机行事。 寥寥几句,可见四皇子脑子不好使。 晏宿辰借着烛火点燃手里的信,光亮映在他脸上,昏暗又明错。 “就算是要和太子彻底戳破和平表象,也不至于要用这么蠢的法子吧。” 伫立在他面前的下属不敢吭声,晏宿辰倏地轻笑了一下,狐狸眼半眯,诡谲难掩。 “也罢,蠢是蠢了点,总归对我有好处。” 他还不想正面和太子对上,还有,娄无衣。 就由他这位四皇兄身先士卒吧。 - 次日晨间,众人用过早膳,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去往后山飞云亭,晏尘时爱睡懒觉,所以娄无衣他们就落在后面。 林苑建在山腰处,周围重山峻绿,层层叠叠,后山更比前院落的位置要高,尤其飞云亭,顾名思义,亭边绕着云雾似缭绕腾飞天际。 晏尘时走着走着就不想动了,好远好多好长的路,殿下哪吃得了这苦头,不去了不去了。 贺梓汐安慰他,“也不远了九殿下,还有半个时辰就到。” 晏尘时躺的更平,半个时辰,谁家后山离这么远,哪个修的林苑!这怎么修的奇奇怪怪。 “我不想去,一点也不好玩。”非常容易躺平的九皇子如是说道。 而且今日他在袖子里装了好多雪绵绵糖,超级重的。 本来以为只是前院到后院区区几步路,装点糖当零嘴,谁知道跑这么远,糖直接快变成干粮了。 娄无衣知悉他本性,“但现在回去没人陪你的,殿下。” 难得能见五皇子,她想对他再观察一阵,所以不能顺着殿下的意思。 “姐姐一定要去飞云亭吗?”晏尘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去。 真实想法不便言明,所以她就说,“我想去看看。” 肯定不会是简单的看看,晏尘时这会儿心里也冒出点兴趣,想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好吧,那我就陪姐姐一起去。” 哼,顺便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 娄无衣顿觉惊讶,有生之年能得小废物主动,实在稀奇,“如此真是辛苦殿下。” “那殿下有奖励吗?”他期待道。 娄无衣挑眉,之前没有,但他既然现在问了,肯定就要有的。 “有,”她笃定十足,“等回临朝就给殿下。” “好诶!” 有奖励的话,我再奋力前行半个时辰也不是不行。 还好,后半段的路平坦了些,不到半个时辰,他们总算到达了飞云亭,早早来了的公子贵女们已经找好位置坐下,飞云亭里摆着不少画作诗篇,就等着人齐开始品鉴。 “我真的不懂,为什么要走这么远来个破亭子里品鉴诗篇。”贺梓汐走了一路,也累的够呛。 “这云雾还挡视线,我都快看不清路了,有什么好看的啊服了。” 没有半分文人审美的贺家二小姐在一众人中格外突出。 因为亭中那些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依稀还可以听到有人咏诗,“此情此景让我不由想起曾有诗句,浮云不共此山齐,山霭苍苍望转迷。” 又有人接过话,“我也记得一句,世间应少山间景,云绕青松水绕阶。云雾缭绕山腰,眼前可谓世间难得美景,今日竟然有幸能见。” 在这些人诗兴大发之时,娄无衣三人绕过他们,在亭子里找了处位置坐下,九皇子直接瘫在靠背上,半死不活的贴在娄无衣怀里,眼神呆滞无神。 “殿下从没走过这么远。”晏尘时有点委屈的告状。 哪怕是幼年被母妃哄着学武,也是把师父请进宫里教他,哪有走这么远的时候。 “辛苦殿下,”娄无衣自然知道他定然没这样累过,当下也顺着毛哄,“累了就靠在我身上睡会儿好不好?” 九皇子点点头,眼睛弯着,“那我要抱着你。” 娄无衣满口答应,“好,殿下想怎么抱都行。” 片刻后,贺梓汐瞧着二人的姿势,沉默了一瞬。 “这个姿势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九皇子坐的很懒散,长腿搭在椅子边,上半身却是把脑袋抵在美人表妹的肩上,然后还搂着腰,面朝着亭子外,近乎相拥的姿势。 不等娄无衣说话,晏尘时先转身解释,“殿下只是抱抱姐姐,又不睡觉。” 他就是喜欢抱着她的腰,再把下巴抵在肩上,嗅着她颈边的香味,这种姿势会让他觉得怀里的人是属于他的,完完整整全全部部,和他分不开的那种。 贺梓汐连忙点头,好的好的。 点完头又觉得不对,这两人怎么就发展到动辄抱来抱去的了? 美人表妹难不成…… “既然人都已经到齐,赏鉴作品便就此开始吧。” 有了昨日投壶的主持经验,今日王空河自觉担任起安排流程,众人都无异议,贺梓汐的思绪被打断,听到这话,也只好跟着去看那些她半点不想多赏的作品。 “姐姐,你要去赏画评诗吗?”九皇子退开坐直问娄无衣,桃花眼弯弯,露着小细牙。 娄无衣的目光没有错过人群里的五皇子,在她这个角度就能看得清楚,所以,“不必,我看看这景就好。” “嗯……”晏尘时眼睛噌地一亮,“姐姐你看身后。” 飞云亭建在百尺山腰间,近有一半的亭身都在半空,而他们俩正坐在亭子外侧,合着周身云雾,置身于青葱绿山,恍如隔世,此刻天边霞光万丈,映照着云彩,似桃源仙境。 “好美哦,是不是呀姐姐?” 娄无衣转过头,视线在天边不过一瞥,便不受控制的落在对面少年的身上,他微眯着眼睛,眼角泪痣点的正好,侧脸被光线染上一丝柔和,将他有些妖异的容貌添了几分纯真。 “是的,很美。” 她回话,眼睛盯着他。 晏尘时若有所感,偏头看她,“诶?姐姐夸我还是夸云?” “夸殿下。”娄无衣学他打直球,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九皇子完全没有害羞的感觉,理直气壮的夸自己,“嗯哼,姐姐不必太迷恋殿下,殿下只是平平无奇的第一美人啦。” “不过,”他话音一转,带着点小孩的狡黠,大方又主动的往前凑,“姐姐想看可以多看会儿。” 离得太近,她能闻到小殿下身上刚吃完糖的甜香味,果香混着奶味,软乎乎的冒着诱人的气息。 他弯着眼睛笑,眼里倒映着她,世界美景不见,他眸中只余她,娄无衣呼吸停顿了一瞬,保持住冷静,眼神闪躲开,“殿下,坐直。” 晏尘时眼里笑意更甚,不打算继续逗她,听话坐回原位。 阿无强装镇定的样子真可爱。 九皇子非常贴心,知道打破此刻不寻常的气氛还要靠他,“诶,这些云长得好像雪绵绵糖。” 他从袖子里掏出几颗摊在掌心,“姐姐要吃吗?” 娄无衣看了眼甜丝丝的糖块,摇头,“殿下吃,我不爱吃糖。” 看着他就已经甜度超标,吃糖的话,怕是要腻死。 被拒绝了,九皇子也不气馁,“那姐姐给我剥糖吧。” 他扬了扬手里的糖块,“我给小时剥。” 小时狗脸开心汪汪两声,叼走他手心放的糖。 娄无衣剥好糖给他,温柔商量,“殿下和小时在这里坐着,我去找一下表姐,好不好?” 人是她带上来的,得看着点。 “好。”九皇子听话坐直,抱着小时满脸乖巧。 娄无衣摸摸他头,转身往外走,五皇子在亭子口看着一副画作,她步伐未停,只当做没注意,贺梓汐在亭子外面,坐在石头上,百无聊赖的把玩野草野花。 瞧见娄无衣,眼睛顿时一亮,“美人表妹,你怎么出来了?” 娄无衣:“我陪殿下在亭子里休憩,找不到你人在哪,便出来看看。” 贺梓汐立即蔫了下来,“那些人赏画还要作诗,我离远点免得叫上我一起,否则对比起来,我丢死人了。” 年年林苑会宴,就属飞云亭品鉴最没意思,以前都是为了看太子殿下和那群公子激昂愤慨的指点一二,今年春闱,那些厉害的全都入朝为官。 除了她哥来,其他的都没空。 要不是美人表妹想来,她当时都想跟着九殿下回去。 这赏画评诗简直没意思,还不如听她哥吹牛,想到这里,贺梓汐突然想起来,“哎对,美人表妹,我哥他们人呢?” 娄无衣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最后还是如实相告,“表哥没来,他说和王大公子有事商量。” “?” “什么事值得说这么久,”贺梓汐冒出个不好的预感,“他不会在跟王家商量我的婚事吧?” 娄无衣哭笑不得,虽说贺行止坑妹,但也不至于这么坑,“必然不是,表姐你要相信表哥他不是那种人。” 何况她已经得知了表哥和王空江的合作,王空江真正心悦之人乃是吴歌归,倾慕许久,对方毫无反应,他郁郁之下偶遇忧心自家妹子婚事的贺行止,两人说起烦心事,贺行止索性就想了个互帮互助的法子。 假装王空江放弃吴歌归,改为倾慕贺梓汐,被捧惯了的吴家小姐许会心里不痛快,从而对他多出点关注,这办法有没有效果,单从吴歌归难得来林苑会宴,便知道用对了地方。 至于贺行止拿王空江挡陈如陌的结亲,也早早就有了成效,酒楼那次更是让陈如陌彻底歇了心思。 今日飞云亭品赏,吴歌归接受了王空江的邀约,同游林苑,而贺行止为了帮二人遮掩,也就没有来。 贺梓汐哼哼两声,没太听进去她的话,她哥可不是好东西。 “好了表姐,”娄无衣确定贺梓汐是安全后就放下心,她更惦记亭子里的九皇子,“我得去看着殿下,你自己注意点,别乱跑。” 贺梓汐摆摆手,示意她快去照顾九皇子,看着美人表妹离去的背影,贺梓汐不由疑惑,她比美人表妹年纪还大,怎么操心的人反倒是表妹? 又扫了一圈飞云亭里亭外的人,发现除了她哥和大胡子,吴歌归也没来,还真是不亏她对外的形象,妥妥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看来昨日能见她个面,当真是不容易,话说回来,她哥要是能娶到吴歌归,也是个不错的婚事。 她胡思乱想这些没着落的事,可比捧着画看有思绪,视线飘着飘着落在亭子口的五皇子身上。 穿着褐色锦袍,花纹很浅,浅到几乎看不出来有图案,朴素的比有些世家公子衣服还要简单,偏他还是个皇子,虽然是个存在感很弱的皇子。 他侧着低头看画,额前头发有些长,耷拉下来,便只能瞧见他眼睛以下的脸部,秀气的过分,还有露出的半截下巴,线条堪称柔和,实在不像个男子的容貌。 贺梓汐当下想起他那双勾人的狐狸眼,再配上……那股熟悉感又冒出来,她拧眉思索半晌,忽的想起来为何眼熟。 吴歌归的眼睛,她也是狐狸眼,面庞似玉盘,美眸含情盈盈,天生会勾人心弦。只是因为见得少,所以贺梓汐一时没想起来。 她心里不自觉把五皇子的长相脑补出来,发现五皇子若是个女儿家,怕是比吴歌归还要好看。 当然只敢胡乱想想,眼睛相似也没什么,贺梓汐觉得很正常,毕竟世界上美人都是相似的,美有共同性嘛。 她的目光不加遮掩,五皇子无法忽略,只不经意朝她瞥了两眼,目光停在她水绣飞仙流云裙上,橙黄底衬,绣着如碎金般簇簇不知名的花,花萼用银线勾,映出少女明媚。 晏宿辰收回视线,望向亭中两人。 九皇子半坐在亭子里的长椅上,和他养的那只狗兴高采烈的讨论哪朵云更好看,娄无衣坐在他身侧,淡笑勾唇看一人一狗玩闹。 与飞云亭里外这些赏画的人,气氛格格不入,有些碍眼,晏宿辰心想。 “啊!蛇!有蛇!”静谧美好的赏鉴,祥和的文化气息,被一位贵女响彻天际的惨叫声打破。 她这嗓子喊的贵女们都吓得往亭子里奔,贺梓汐更是边跑边说话,“哪里有蛇?哪里来的?都快过来!别被咬了。” 亭子里有人听到动静,探出去看,“嘶嘶”声不绝于耳,饶是男子看到,也不禁腿肚子打抖,“天呐,怎么这么多?” “这附近是有蛇窝吗?” “要死了,这蛇有没有毒啊?” 人很快都聚到亭子里,娄无衣始料未及,原本打算带着九皇子出去,换个地方避开,结果这群傻不愣登的公子贵女全挤进来。 怎么?是打算围成一团,方便蛇来咬吗? 王空河在亭子外,护着贵女进亭子,腰间佩剑胜在轻巧,他利落斩断两条蛇,对众人道,“男子都站外侧,护好诸位小姐。” “有剑会武的都出来帮忙,这蛇太多,若是下山,我们一时半会儿也跑不掉,索性把它们都弄死。” 一番话落,又有几位公子加入斩蛇的行列,只是,对比满地吐着红信,弯曲身形前行的蛇群,他们几个人的身影显得异常单薄。 但亭子里进的人只多不少,晏尘时猝不及防被人挤了一下,娄无衣赶忙扶正他,他半蹲在长椅上真切发问,“姐姐,他们都进来有什么用?蛇又不会被挡住。” 娄无衣无奈摇头,小殿下都能懂的道理,这些人却不明白,“可能他们脑子都不好使吧。” 话音刚落,前面又挤了挤,她感觉自己都快跟那些人背靠背了,晏尘时更是皱着鼻子,非常不爽。 他都没跟姐姐那么紧贴贴。 “姐姐,你跟我一起在长椅上站着吧。” 眼看又要挤过来,娄无衣没法,跳到了长椅边,坐在椅背上,总算没人挤他们俩,她也总算能跟众人说话。 “都在亭子里缩起来没用,大家先散出去,换别的地方待着。” 她的声音在一众慌乱的颤声里格外突出,但亭中贵女们此刻脑子里都是“好多蛇好可怕”,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 甚至在她这句话说完,前面冒出几个比她说话声音更大的人,“往后退一点,还有人要进来。” “再退点!等王公子他们斩净蛇群就好,现在只有亭子是最安全的。” 若非顾及这些子弟都是临朝世家,她不便暴露会武,娄无衣早就带着九皇子飞身出亭,何必在这亭子里干受罪。 晏尘时倒是在贵女们不淡定的叽叽喳喳声中,听到重点,“姐姐,有人在杀这些蛇,我听到她们说是昨天的那个公子?” 娄无衣当然听到了,“对。” 晏尘时来了兴趣,“我看看他们杀了多少。” 他从长椅上站起来,视线不受任何阻碍的看到正在和蛇群打斗的几位公子,晏尘时偏头问,“姐姐,他们杀了好多蛇,应该不会被咬到吧。” 娄无衣坐在椅背上,背靠百尺山涧,淡淡摇头,“敢拿着剑砍,必然不会被蛇轻易咬伤。” 索性出不去,娄无衣也就任凭这些人折腾,目光在视线范围内扫了一遍,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她想了想,“殿下,可看见五皇子在哪?” “五皇兄,”晏尘时在王空河身边看到了晏宿辰,他招手给五皇子,五皇子也对他微微一笑。 待他偏开视线和娄无衣说话时,没发现那微笑的五皇子眼底闪过诡谲,手心翻转,一颗石子破空而来,直奔晏尘时腹部。 恰好这时亭中贵女们突然哀叫起来,原来是有蛇溜进亭中,贵女们吓得互相推搡,惊得晏尘时没注意到石子,于是直接被打中腹部,即便很快运转内力化开力道,也害得他身形后仰,险些掉下山崖。 堪堪站稳不到半刻,晏尘时吓得赶紧准备坐下来,小时紧张的跳到他怀里,试图帮他稳住身形,娄无衣也连忙拉住,怕他掉下百尺山涧。 以为惊险刺激的小变故过去,九皇子弯弯眼睛笑开,安抚娄无衣,“好了姐姐,殿下……诶?” 刚刚蹲下稳住身形的九殿下,在茫然中接收到来自不知名人士的一记猛推。 等等,殿下怎么在飞? ………… 你们这些贵女挤什么?! 现在好了吧,把我挤下山崖。 哼,殿下有事,你们全都得陪葬! 气赳赳的骂完人,他后知后觉想起运转内力,运转到半截,晏尘时猛的回过神。 不对,怎么感觉不是我一个人? 晏尘时睁开眼睛,和怀里的揪着他衣襟的小时面面相觑,忽略他懵逼的表情,小时好心情的对他“啊呜~”,狗脸开心。 啊啊啊母妃救命呀! 有狗!有狗! 呜呜小时是不是嫌我死的太慢,所以来加快我的下落速度。 但我们九皇子很快淡定,我们废物都是这样的,好坏都躺平,甚至好心情的摸摸狗头,“算了,你别叫了小时,我们要死翘翘了。” 不死也要摔断条腿。 果然,临朝第一美人迟暮的都比别人要早些。 真是令人伤心呀。 “啊呜啊呜。” 别喊,内力在运转了。 诶?怎么感觉有人在搂我腰呢? 嗯…… 他僵硬的偏过视线,看进少女深湖般的双眸里。娄无衣勾着唇角轻笑一声,“小殿下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不是太迟了些?” 作者有话说: 小说男女主落崖套路,怎么能不给小时无衣安排上呢? 还有一章。 第38章 最最喜欢 “姐姐!”九皇子反客为主, 把她搂的紧紧的,九皇子感动落泪,“你果然好爱我!” “姐姐你想什么时候成亲?” “我的一颗心, 我的清白之身, 我这些年存的私房钱,我的全部所有一切都是姐姐的!” 娄无衣:“……” 娄无衣沉默以对,内力周转运作,林苑所在山崖, 崖边生有藤蔓绿树, 她单手攀附枝丫, 减缓落地,腾出手把小殿下抱住,倒也不太为难。 但,她垂眸看了眼未曾见底的山涧, 嘱咐怀里人,“殿下抱紧我,许是待会儿要用两只手才行。” 九皇子异常上头,“姐姐放心, 就算是小时掉了,我也会抱紧姐姐的。” 小时狗脸惊恐:“?” 如此紧张的时刻,娄无衣登时被他逗笑,“倒也不必如此。” 晏尘时笃定点头,那还是很有必要, 很有必要的。做兄弟嘛就要两肋插刀, 小时肯定可以理解我的。 原身虽然才十四岁, 内力却深厚无比, 不仅得益于她天资聪颖, 还因为原身师父去世前,曾将所有内力传给了她。 因此近乎一炷香的坠崖时间,娄无衣并不觉得有任何不适,只有手臂的衣服被崖边藤蔓的刺勾破几道。 安全落地的九皇子,新奇的站在原地左踩踩右踏踏,眼睛笑弯成月牙,对娄无衣开心说道,“真好玩儿。” 小时狗脸开心,“汪汪。” 好玩好玩。 娄无衣摇摇头失笑,把坠崖当好玩儿,天底下也就小废物独一人。 她正欲开口,晏尘时的视线在她身上扫量一番,笑意顿时消失,满脸焦急道,“姐姐,你衣服破了。” 刚才的开心劲儿顿时消失,他仔细检查完娄无衣,发现不仅衣服有破的,手上还有伤口,一看就是在崖边蹭的。 晏尘时方才自若的心情霎时变得懊悔,因为从雁满楼那里知道姐姐的武功有多么高强,所有他方才只是用内力减轻自己和小时的重量,甚至到后面自己已经没有多少内力,肯定就大大加重姐姐的负担。 要是早知道会遇到今天这种情况,他当初多学点就好了,不至于拖后腿。 晏尘时瘪瘪嘴,从怀里掏出御医给他特制的金疮药,自从鸣春涧后,他身上就一直带着这药瓶。 也没别的原因,装在身上太久,懒得放回去。 “姐姐,涂上药很快就好了。” 娄无衣反应平淡,仿佛这点小伤不足挂齿,晏尘时给她上药,却上着上着就自责的后悔。 晏尘时活了十七年,从来没有被逼着做过不愿意的事,学武看书都是母妃哄着他来,他脑子聪明转的快,偷起懒来也比谁都会。 母妃总会笑骂他几句,末了又说,也罢,我们小时是享福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长大就好,一切有母妃。 他有母妃有皇兄,费脑子的事都不需要多想,自然会有人安排,遇见娄无衣之前,晏尘时甚至没想过娶妻,一是他懒,二是他觉得自己和谁成为夫妻都会耽误人家。 因为他实在不像个合格的夫君。 古话有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从小都是这样——怕累怕苦,偷懒躺平,学什么都是掌握个大概,母妃和皇兄没有说过他这样不好,他也深以为自己这样很正常。 直到方才看到娄无衣手上的伤口,他忽然就冒出很多很多的自责。 “姐姐,我是不是很不厉害?” 娄无衣还在想待会儿找个地方歇下,话到嘴边停住,目光难掩惊讶的看着他,怎么眼睛都红了。 “殿下在我心里最厉害。”她语气郑重,半点不像糊弄小孩的样子。 晏尘时执拗摇摇头,鼻间有些酸,“可是如果我再厉害点,你就不会受伤了。” 她顿时恍然,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跟殿下厉不厉害没关系,”娄无衣伸手擦掉他脸上的灰尘,动作温柔又小心,“做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价,殿下,我们两个人加上小时完好的站在这里,只有我的手破了一点皮,这是很划算的代价。” “可是……”晏尘时还想说,娄无衣的手指轻抵住他的唇。 “阿时,没有可是。” “世上的事,并不是你厉害就能有百分百的把握。” 她的眼眸像深湖,幽幽的撞进他心里,在萦萦湖色里,晏尘时怔然片刻,心里话冷不丁的秃噜出来,“姐姐,那你会嫌弃我吗?” 嫌弃我不够厉害,不如其他男子有雄心壮志,不如他们努力奋斗,不如他们成熟稳重。 山间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吹得她墨发飞舞,在光影中她眸色含笑,那样明艳凌厉的人,轻声细语的郑重承诺,“阿时是我的宝贝,得来不易,珍爱尚且来不及,怎会嫌弃。” 她不知道小殿下心里想了些什么,但她所言句句属实。 诚然,阿时在其他人眼里,太不成器,也实在不像个合格的夫婿人选。可她不也是如此吗?她也不像其他的姑娘家,能做寻常人眼里的合格新妇。 就如同晏阙朱曾说,这世上没有人能比阿时更配她,娄无衣也觉得她和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听到这话,晏尘时方才那些后悔的情绪瞬间消失,眼睛一点一点的弯起来,动作熟稔的抵在她肩上,轻蹭她颈边。 “姐姐我好喜欢你呀,你做我娘子好不好?” 娄无衣也抱住他,轻笑,“阿时知道什么是娘子吗?” “我知道哦,”晏尘时嗅着她身上的味道,眼睛亮晶晶的笑,“喜欢的人要娶回家当娘子,爱护她关心她,一辈子对她好。” 他顿了顿,声音清脆的在整个山间回荡,像是要对全世界宣布心意,“我最最喜欢姐姐啦。” 小时“汪汪”一串,绕着他们俩周围转圈,对花草虫鸟重复他的喜欢。 娄无衣有心逗他,故意问,“有多喜欢姐姐?” “喜欢到可以从林苑前院走到后山飞云亭,可以每天抄写五本书,可以三天吃饭不吃肉,可以每日扎马步两个时辰,可以……” 他掰着手指数,可以了很多,到最后朝着娄无衣弯弯眼睛,总结为一句,“反正就是超喜欢的哦。” 娄无衣轻轻刮了他一下鼻子,宠溺笑道,“那看来阿时真的很喜欢我啦。” 晏尘时捣蒜似的点着脑袋,不止是很,是超级特别最最喜欢。 “所以姐姐做我娘子吧。”他眨了眨眼睛,目光真挚。 她凑近蹭蹭他的鼻尖,“好。” 原本就已说好的,只是怕你什么都不懂,既然你开口要求,那我怎会拒绝。 气氛安静美好,小时煞风景的“汪汪!汪汪汪……” “小时你干嘛呢?” 差点就可以亲到漂亮娘子! “汪汪!”小时狗脸惊恐的跑过来,咬着他袍角。 小时快看!好大的猫!超凶的! 娄无衣对危险的敏锐度一向感知很高,察觉到有杀气时,她就已经看向了杀气源头。 褐黄色的皮毛上夹杂着一道道黑色斑纹,皮毛有些凌乱打着揪,甚至还有泥黏在上面,身长约有八尺,后半段身体隐在草间,额头的“王”字花纹显眼异常。 “老虎诶!”九皇子兴奋无比,“姐姐,是老虎。” “是,”娄无衣理智分析,“还是只雌虎,可能不久前刚生完幼崽。” 别问为什么她能看出来,没当过妈也吃过猪肉。 晏尘时持续开心状态,“小老虎吗?比小时还要小的毛团子。” 娄无衣表情严肃,和雌虎四目相对,战意一触即发。 “嗷~”草丛里传来羸弱的叫声,窸窸窣窣的爬行声过后,三只小小的毛球团子冒出来,颤巍巍的往雌虎身边靠。 小老虎应该刚生出来没两天,视线略略清明,走路磕磕碰碰,但它们身上很干净,雌虎的身上……除了哺乳部分的身体看起来清爽干净,有些地方根本瞧不太清原本的毛色。 娄无衣明显感觉到在小老虎们出现后,雌虎更加进入攻击状态,几乎是一种他们但凡有个举动,它便会猛扑过来的程度。 她倒是不担心打不过雌虎,但小殿下明显对老虎很感兴趣,肯定不愿意看她打它们。 小老虎们似乎是很饿,围着雌虎可怜兮兮的“嗷~”,雌虎目光如电,既担心孩子们肚子饿,又怕对面的人突然攻击。 “没事没事,”九殿下像个没脑子的小傻瓜,大咧咧的往前走两步,弯着眼睛对雌虎笑,“你给小老虎喂奶嘛,它们都饿了,放心,我们不看。” 说完,他很自觉的捂住自己的眼睛,“大老虎,现在你可以喂啦。” 雌虎:“……” 我担心的是你偷不偷看吗? 雌虎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在他身后玄衣女子脸上,周身煞气难掩,眸光凌厉,看上去就很危险。 “姐姐,大老虎喂小老虎了没?” 娄无衣和雌虎对视,没有,它不仅不喂,而且还想跟我打架。 “没有。” “小老虎一直在哼唧,”九皇子准备把捂眼睛的手拿开,想了想又没有拿下来,站在原地思索半刻,别别扭扭的往雌虎那边走了两步。 娄无衣视线紧锁,手已经落在腕间的绵雪冰,只待雌虎一有动作,她便放出毒针。 雌虎见少年走近,目光顿凛,正欲动作,面前的少年放下双手,闭着眼睛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雪绵绵糖。 “大老虎,这个可以给小老虎吃,里面有奶,它们肯定喜欢。” 雌虎懂不了多少人话,但能感觉出少年的气息很友善,也能从他的动作话语里分析出他的意思,攻击性稍减几分。 作者有话说: 你的动物园园长小时即将上线 (v^_^)v 第39章 眼睛一亮 晏尘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首先他能看出来雌虎没有多大危险性,其次他都能和两条毒蛇相处愉快,一只大老虎当然也是不在话下。 没有人可以拒绝殿下, 老虎也不能。 “太麻烦了, 我睁开眼可以吧?”他自顾自说话,“大老虎你不吭声就是同意了哦。” 他睁眼跟雌虎挥手,“你好大老虎,我是小时。” 小时狗脸郁郁, 躲在娄无衣身后, 上次你也是这么跟那两条蛇打招呼的。 到底你是狗还是我是狗呀小时。 雌虎打量了一番晏尘时, 点了点头。 “如果你现在喂不了小老虎,我可以给它们这个糖,超好吃的。” 雌虎目光犹疑,它只是担心一旦给孩子们喂奶, 那个女子突然动作,它就来不及反应,少年手里的东西,它并没有兴趣。 然而晏尘时已经剥开了糖纸, 浓郁的甜香立即传到小老虎们的鼻子里,下意识都朝着香味扑,“嗷~嗷” “嗷嗷~” 刚出生的老虎幼崽,身型和猫一样大,牙齿也不太锋利, 叫声更是软乎乎的, 连爪子的肉垫也很嫩。 九皇子艺高人胆大, 当着雌虎的面, 飞快给三只小老虎喂进去糖, 在雌虎动作之前,又给它扔进嘴里一颗,“好吃吗?” 雪绵绵糖由羊奶和蜜糖制成,是愉贵妃每年都要给儿子做的东西。 糖块很小,但雌虎可以尝出味道,那股化开的奶味儿,很难能忽略掉,但这并不能说明它是好东西。 然而它紧接着就看到面前的少年,也给自己喂了一颗,“看看,我都说是好吃的糖块啦,没有害处的。” “嗷~嗷”“嗷嗷~”“嗷~” 三只小老虎更是叫唤的起劲,直张着嘴还想吃,接下来,晏尘时就又继续给它们仨喂了两颗。 “好了,”他拍拍手,把糖纸扔到旁边,点了点三只小老虎的额头,义正言辞的教育它们,“不能多吃,吃多了牙齿会坏。” 不等三只毛团子嗷嗷叫,晏尘时眉眼弯弯的抱起三只,歪头对雌虎道,“你说对吧大老虎?” 三只小老虎缩在他怀里,疑惑的学他歪脑袋,一齐看向雌虎,真的不能再吃了吗? 少年一袭朱衣,笑得眼睛眯成月半弯,露着白白的小细牙,抱着三只小老虎歪头,眨啊眨的看着雌虎,雌虎母爱泛滥成灾。 “嗷呜~”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你说得对。 谁知雌虎刚叫完,九皇子立马惊喜的看向娄无衣,“姐姐,它叫你诶。” 娄无衣:“……” 阿时宝贝,有没有一种可能,它本身叫声就是这样? “小时快过来,”九皇子又开始祸祸自家边牧,“你和大老虎比一比谁叫姐姐更标准?” 小时:“……” 荒唐! 但是小时的命令一定要听,母妃说过在外面要保护小时,哎,狗脸感慨,小时走过来的步伐都显得很沧桑。 而九皇子已经跟雌虎讲了原因,末了来句,“是不是很有缘分,一看我们就能当好朋友呢。” 雌虎:“……” 从来没有人敢跟老虎交朋友。 而且,你怎么敢让我跟狗比这么荒唐的内容。 我可是老虎,当我是小猫吗? 雌虎看九皇子的目光像极了愉贵妃瞧他没出息的样子。 九皇子犹然未觉,好话说尽还对着雌虎撒娇,“比一下比一下,大老虎你再叫一声嘛。” 雌虎目光无奈,敷衍“嗷呜”。 小时狗脸感慨,配合“嗷呜”。 晏尘时把三只小老虎放到腿边,捧场拍手“好棒好棒”。 他转头对娄无衣道,“姐姐你看,大老虎也是你的朋友啦。” 九皇子像个和事佬似的,不让雌虎和娄无衣针锋相对,“既然都是朋友,大老虎你就不要瞪人嘛,姐姐也不会动手的,我们可不是坏人。” 娄无衣走到他身边,雌虎目光稍稍和善些,她也就收敛了点气势,不显得那么凌然逼人。 她就说小殿下好端端揪着雌虎叫声干什么,原来是看出她和雌虎气场相对,想办法不产生冲突。 当真是……招人喜欢。 又逗了会儿小老虎,感觉肚子有点空,晏尘时抬头望了望天,问道,“大老虎,天色不早了,你饿不饿呀?” 三只小老虎都围在雌虎身边,“嗷嗷”叫唤要吃奶,听到晏尘时的话,雌虎左思右想,叼起一只毛团子,示意另外两只跟上,转过身晃了晃尾巴,对他们“嗷呜”两声。 “它在带路。”九皇子比跟人说话还要懂得快。 他抱起两只小老虎跟上雌虎,“姐姐你抱着小时,慢点哦,注意脚下,别摔跤啦。” 娄无衣“嗯”了一声,心想这话不如留给你自己,多注意点脚下。 起初娄无衣以为,雌虎洞穴离他们掉落的位置,距离很近,因为不到半柱香时间,它就停在了一处稍显简陋的洞穴前,说简陋是因为洞口很浅,甚至看不到休息的地方,打量完洞穴,她确定作为刚有幼崽的雌虎,它不太可能会住在这种地方。 雌虎显然是很有警惕心的,并没有暴露自己现在的洞穴,这点让娄无衣很欣赏,这才是有脑子的母亲。 “嗷呜嗷呜。”这处洞穴就给你们住吧。 九皇子思考半晌,试探道,“让我们休息吗?” 雌虎点头,看着他怀里的两只毛团子,目光里充斥着“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们赶快休息离开这里”。 九皇子很懂眼色,把两只小老虎小心的放到地上,对着它们挥手,“喏,大老虎再见,小老虎们再见。” “嗷呜。” “嗷~嗷~嗷。” 雌虎带着幼崽离开,娄无衣围绕它带来的洞穴旁边绕了一圈,这里可能是雌虎曾经住过的洞穴,不远处有小溪,溪边有果树,在有了幼崽之后,它重新找了新的地方,但因为有它的气息,所以别的动物不敢贸然闯进来。 看来小殿下的交际能力果真无敌,前有鸣春涧依依不舍的两条毒蛇,后有林苑山间雌虎贴心找洞穴。 “阿时真厉害,”她想到刚才还惴惴不安的人,当下不吝啬夸奖,“今日多亏你了。” 晏尘时正在和小时观察洞口,乍一听到她这句夸奖,还有点懵,但架不住身体反应快过心理,连忙装作害羞的摆摆手,“姐姐轻点夸,殿下知道自己很厉害啦。” 耍宝到半截,肚子响了起来,晏尘时这下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他还想保持形象来着,于是立即撇清关系,“姐姐,是它自己想叫出声,和我没关系。” 娄无衣失笑,“好好好。” “我们去溪边的果树摘点野果,再看看有没有野兔子,待会儿吃烤兔子好不好?” 吃野果还有野兔子。 九皇子眼睛亮晶晶,“好诶!” * 林苑山涧的悠闲时光无人得知,飞云亭上,众人齐心协力赶退蛇群,发现九皇子和恒安王不见踪影,连他们带的那只狗都不在。 众人找了半天,人群里忽的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我大概可能知道,方才有蛇进到亭子里,似乎是有贵女推搡得九殿下从亭边摔了下去。” “然后恒安王跟着跳了下去。” 众人:“……” 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有人意识到沉默无法解决问题,率先出声。 “如今九殿下和恒安王掉下山崖,生死不明,咱们该怎么办?” “为今之计,我们应该赶快回临朝搬救兵,光靠林苑的守卫,一时半会儿根本没用。” “好端端的品鉴会,冒出蛇群不说,九殿下和王爷还坠落崖底,当真是晦气。” “快给临朝传信吧,皇上若是怪罪下来,我们一个也脱不了干系。” ……… 公子贵女们愁眉苦脸,有的忙着派人去找坠崖二人,有的给家里写信,还有安排人收拾现场,各有各的事忙。 唯独隐在人群里慢吞吞往林苑前院赶的五皇子不同于人,他低眉顺眼的看着脚下,任谁也想不到刚刚斩蛇时,这位皇子的动作有多狠厉。 晏宿辰自知此地不宜久留,林苑会宴多年,飞云亭品鉴会年年有,缘何此次有蛇群暴动,还不是拜他那四皇兄所赐,他见识过太子的手段,料想四皇兄这次再怎么手段高明,也肯定会落下不少痕迹。 一旦查明,太子必然要对四皇子下手,而恒安王和小九坠崖,不论生死与否,保守点来算,两日找到二人。 两日两夜,孤男寡女共处崖底,即便天启民风再如何开放,恒安王的身份又是如何尊贵,总会传出些闲话。 对于娄无衣跟着跳下崖的行为,晏宿辰很意外,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按照这两天来那二人的相处,也不稀奇。 二人都不会武功,就算命大,活着被人找回来,这辈子也注定要绑在一起,他索性就帮他们一把,让恒安王娶个小祖宗回漠北。 他们俩都开心了,那……太子呢? 石阶层层,脚步慢慢,额前碎发被风吹开,露出晏宿辰光洁的额头,他眯着狐狸眼轻笑出声,“恒安王怀有不臣之心,总不会只有我看出来吧太子皇兄。” 到时候,太子失去愉贵妃支持,更无父皇宠爱,拖着病弱之体和他,和恒安王争,怎么争得过呢。 先借太子之手扳倒四皇兄,而后吞下四皇兄的势力,太子和小九因恒安王反目,必然也要受他针对,二者相斗,父皇垂垂老矣不足为惧。 待到他们都耗完实力,就该他出场。 桩桩件件,都在晏宿辰算计之中。 他意料之外的,怕只是没想到太子和恒安王早早就联合起来,还有永远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九皇子。 “阿时的意思是,飞云亭中有人用东西打中你,所以当时才会没站稳吗?” 娄无衣替九皇子擦干净嘴边的油,听他说起自己小腹痛,才知道当时还有这么一茬。 “对的姐姐,特别重的一下,”晏尘时揉揉小腹,面色郁郁,“我当时差点掉下去,然后稳住之后,又被那些贵女们推开。” 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他想了想问,“姐姐,你说会是谁打的我呀?” 晏尘时心里冒出张脸,怯懦内向又总是低调的隐在人群中,从那时的状况分析来看,只有斩蛇的那些人有可能,而在他们之中,最可能的就是五皇子。 他之所以猜想是五皇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五皇兄的□□射的很准,每回武课他睡的迷迷糊糊,半醒不醒时,都能听到师傅夸五皇兄。 娄无衣心中已有答案,不便和小殿下说,只能摸摸他脑袋,“姐姐猜不中,但想害殿下的人一定是坏人。” 九皇子立马激动,不顾思绪乱开,“就是,大坏蛋!” 娄无衣捏捏他的脸,“没关系,姐姐帮你教训他。” “怎么教训啊?” 九皇子期待。 “嗯……”娄无衣沉吟片刻,瞧见小时狗脸困困,晕晕乎乎打瞌睡,惩罚坏人的想法暂时抛之脑后。 “殿下困不困?想不想睡觉?。” 很奇怪,本来不瞌睡,但一问,他就立马想打哈欠,困劲儿登时袭来,他神色难掩期待的问,“可以靠在姐姐腿上吗?” 娄无衣换了姿势坐好,对他拍拍腿,“过来睡吧。” 九皇子也不管谁害的他了,反正这些事轮不到他操心,当好他的小废物吧。小时缩在他身侧,一人一狗很快就比赛似的打起小呼噜。 小殿下的睡眠质量一如既往的好,娄无衣轻轻刮了刮他鼻子,唇角笑意更甚。 夜空寂静,星点稀疏,月亮也没出现,伴着身边的小呼噜,娄无衣对着长空吹出一声口哨,声响过后,漠漠夜色里传来鸟类翅膀的拍打声。 半分钟不到,洞口飞进一只浑身漆黑如墨,眸光似电的家养信鹰,漠北特产,恒安王专属。 娄无衣和信鹰的目光同样冷酷,都带着公事公办的意味,冷淡的氛围仿佛二者并非主宠而是陌生人,对比之木用信鸽送函,乖乖巧巧求他投喂的可爱家鸽,眼前信鹰比主人还高冷。 随着娄无衣摆手让它出发,信鹰“唰”的飞上天,带起地面的灰尘,险些迷了她的眼睛。 “……” 令人恼火的作态。 她是猫嫌狗厌招鸟烦的体质,怎么原主也跟她一样。 娄无衣体质不招动物亲近,上辈子有人讨好她,给她送漂亮男生,还有的自以为机灵,给她送漂亮女生,她都毫不留情面的退了回去。 只有一家做生意老实的老板,不知道怎么想的,给她送了只萨摩耶,没脑子的笨蛋小狗,无视她气势凌人的冷硬表情,傻乎乎往她怀里扑。 是唯一敢近身她的小动物。 “呼噜……”怀里的小殿下似乎做了美梦,抱着她的腰,小呼噜打到半截,脸上挂着甜甜的笑。 娄无衣心下顿软,忍不住低头在他颊边落下一吻,很轻很轻,连他的呼吸都没有被打乱。 该怎么表达她的喜悦,万籁寂静,夜间无人时,娄无衣总算敢表露出白日里的全部欣喜。 人在复杂的环境里待的太久,渴望单纯干净的存在,是理所应当的。 比如上辈子的笨狗于她,比如这时的小殿下于她。 心太小,也足够冷硬,能装下的只有须臾之间。 娄无衣不重视口腹之欲,不在乎的事也很多,但她从小到大目标都很明确,她想要的东西从不放过。 以前是权势富贵,现在是天下与他。但世上求这些东西的人太多,难免要和人争。 她不怕争不怕斗,现在她却怕有人伤害怀里的人。 方才听到小殿下说,有人故意用东西打中他,想害他坠崖,娄无衣没来由的一阵后怕,若是当时她没抓稳他,掉下山崖的他,该是什么模样。 贵女推搡害得他掉落,前提被蛇群暴动吓到,而突然出现的蛇群,肯定不是自然情况,人为指使的幕后黑手是谁,娄无衣甚至不需要多想。 眼下能这么针对小殿下的人,除了四皇子还能有谁,前些时候太子白白害李家损失一个儿子,在朝中威望一落千丈,他不记恨才怪。 能忍到现在动手,娄无衣都觉得很稀奇,所以她给太子的信里,也提说了这茬。 晏阙朱比他更了解四皇子,应该更能找出破绽。 至于,用东西打中殿下想让他坠崖的人,娄无衣心里也有数,小殿下站的那么显眼,又恰好和五皇子打完招呼,而那人的□□准度,她也是听国子监师傅夸过的。 除了晏宿辰还能有谁,表哥状元游街结束的那天,太子曾说过,四皇子近来做事比以往要稳妥得多,似是有人指点。 他们俩猜测是德妃教授于他,现在想来,他们都低估了那内敛低调的五皇子,咬人的狗不叫,这句话当真是有点道理。 让九皇子坠落山崖,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娄无衣站在五皇子的角度想,她和太子历来同处时表现不和,关系很生硬。 唯一能让两人一起出现的人,只有九皇子晏尘时,换句话说,在所有人眼里,太子和恒安王能维持友好相处,都是因为九殿下。 而临朝无人不知,太子殿下宠爱皇弟胜似珍宝。 近来太子在东宫疗养,她和九皇子的相处时间变多,也被更多人看在眼里,察觉到她和九皇子不寻常的关系。 尤其是晏宿辰,她在林苑宴上特意展示的亲昵,他必然尽收眼底。 若是,她今日未曾跟着小殿下跳下山崖,那么按照李二和九皇子产生矛盾,最终面临的下场。 太子定然会对她出手,她也不会坐以待毙,于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当她跟着掉落崖底,更加做实她和九皇子之间关系匪浅,除开太子还是会怪责她没有照顾好九皇子,她也不得不将后半生和九皇子绑在一起。 也就是说,连带着本来是太子因九皇子得到的后宫助力,父皇宠爱,都到了她身上,自然会招惹太子愤恨。 无论怎样,都是想让她和太子产生矛盾,从而互相残杀。 天边星点似乎少了些,夜空更加深邃,映出万物寂静,草间虫鸣渐渐变小,恍若也进入梦乡。 果然是极好的算计啊,娄无衣想通之后,就觉得晏宿辰这人能在宫里伪装这么多年,当真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只是错漏一点,算错了太子在这场棋局的身份。 但也很正常,一般人都不会想到。 既然他把路都铺到这里,那娄无衣不顺着走好像就不太给面子,所以…… “惹皇兄生气?”九皇子捧着野果啃,整个人还有点懵,“姐姐,为什么啊?” 他只是睡一觉,怎么就听不懂人话了。 娄无衣觉得这件事解释起来很困难,所以她决定说一个小殿下更能接受的理由。 “殿下想不想和我成亲?” “!”九皇子眼睛一亮,捣蒜似的点头,“想!” 小狗狗真好哄,娄无衣满意摸摸头,继续哄人,“想的话,就按照我的话做,好不好?” “好!” 招人嫌是吧,殿下最会了。 - 林苑会宴上,九皇子和恒安王在后山飞云亭坠落山涧,一夜过去,仍然毫无音讯。 临朝世家上下慌乱。病重久愈,刚恢复几天的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又昏了过去,到现在还没清醒。 太子在东宫治疗病弱之体,早朝无人主持,朝臣乱哄哄挤成一团,四皇子目睹场面,在身边几位近臣的簇拥下,清了清嗓子,准备临时暂代天子之位主持朝会。 “诸位……”大人。 “诸位大人久等,孤来迟了。”殿外一道温润又有力的声音,盖过他的话头,吸引了殿中所有大臣的注意。 他背着光从门口进来,身姿清俊,芝兰玉树,映在众人眼里,即便唇色浅淡,眉目间也自有天家威严。 迎着大臣们的目光,晏阙朱步伐坚定的走进来,自四皇子身边错过,他连余光都不曾分给他一眼,仿若他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父皇病重,尚未清醒,小九与恒安王下落不明,但请诸位不必慌乱,万事有孤安排妥当。” 他素来体弱,即便近来养好了些,身上那股子病意遮也遮不住,然而也更显得他玉石啄然般的温润端方,和四皇子站在殿上台阶急吼吼又有些功利的姿态相比,却出尘得多。 娄无衣的信,晏阙朱昨晚收到后一夜未眠,他这些年注意力都在老四的身上,竟然忽视了老五,也是老五藏的深,叫人看不出来。 若非有无衣在小九身边,坠落崖底的后果如何,他根本不敢细想。 作者有话说: 多谢五皇子助攻~ 第40章 我走啦 念及至此, 晏阙朱脸色沉下来,他向来温和示人,甚少在朝臣面前冷脸, 乍然见他这样, 平时多对他怠慢的大臣也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他下命令的干脆,举手投足间贵气难掩,语气不容置喙, “孤即刻带人去林苑寻回小九和恒安王, 朝中事务暂由陈大人处理。” 病弱太子身居高处, 不显羸弱,倒是别有气势,他眸色渐深,缓缓自殿中大臣们扫视一圈, “诸位大臣,可有异议?” 大臣们左看看右瞧瞧,哪敢多嘴,齐刷刷跪下山呼千岁, 唯有尚在殿中台阶下的四皇子伫立不动。 “如何?”太子看过来,像对顽劣弟弟不成器似的轻笑了声,“老四对孤的安排不满意?” 他是笑着,可眼底毫无波澜。 四皇子心中暗恨,恨极了他这幅笑面虎的模样, 抬头仍是宽厚老实的神色, “皇兄多虑, 臣弟只是赶早来上朝, 没有用早膳, 方才有些头晕,反应的慢了些。” 话里话外暗讽晏阙朱早朝迟到。 “四皇弟如此尽责,当真是我朝肱股之臣,”晏阙朱不动声色,四两拨千斤打回他的话,“以后还是注意点,饭可不能忘了吃,养好身体才能为百姓效力。” 太子殿下又不是吃素的,当场明明白白告诉他,你再如何用尽手段,也终究是做臣子的命。 四皇子暗中咬牙,躬身拜谢,“臣弟谨记太子皇兄教诲。” 太子轻慢收回视线,“既然这样,今日早朝便到此为止,诸位退下吧,孤还要去林苑。” 林苑那可还有一场大戏要演。 林苑地势不高,搜寻九皇子和恒安王的侍卫们,根据昨日所探地形,很快就下到山涧,然举目皆树,连草的长势都格外骇人,侍卫们边喊边找人,寂静多年的林苑山涧,在这天热闹的不像样。 小时耳尖,在听到有人呼喊后,就昂着脑袋拼命的回应。 “等等,你们听,有狗叫?” “有公子说过,九殿下的爱狗和他一同坠崖,兴许就是这只。” “你们安静点,我试着再喊两声,仔细听听它在哪个方向?” 侍卫手捂在嘴边做成喇叭状,“九殿下!王爷!你们在哪儿?” “汪汪汪汪……”这里这里,你们好笨啊,我都喊了好多声了。 “那边!”侍卫里也有耳尖的人,指着东南方向。 另一边,靠在洞穴里懒懒躺着的九皇子非常佛系,“小时别喊啦,等会儿嗓子疼,殿下不会给你吃糖哦。” 他现在需要装腿摔断,所以早早就进入状态,瘫在地上不拒小节。 随着侍卫的脚步声渐近,晏尘时忽然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这个洞穴离雌虎很近,这么多侍卫带着刀剑,万一被它误会自己带人抓它,那可要冤死。 “小时小时,你快带着这些侍卫去姐姐身边,别让他们过来,万一惹到大老虎就糟糕了。” 闻言,小时立即狗脸严肃,循着气息冲出草丛“汪汪”,确保侍卫头领看到它,才继续朝着娄无衣的位置跑去。 有人认出来小时,确定它就是九皇子身边的那只狗,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不对劲,“诶?它怎么跑了?” 也有脑子转的快的侍卫反应过来,“它是不是想给我们带路?” 这么说的话,小狗的行为就完全能解释的通。 侍卫们彼此对视,还是先前出声的侍卫道,“看来殿下和王爷就在那边,咱们快跟上小狗吧。” 洞穴内,晏尘时听到脚步声渐远,躺姿变都不变,等着他们找到阿无再来接他,然后就可以回去…… 诶,他应该给大老虎和小老虎说声告别,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晏尘时伸了个懒腰,袖子里的雪绵绵糖窸窣作响,他登时去掂量袖子里的糖。 嗯,还有这么多,好不容易带来,再带回去不划算,索性留给小老虎吧。 说干就干,趁着人还没来,晏尘时赶紧起身,刚走了几步,他又站住不动,糟糕,他不认路啊。 不认路的九皇子在山涧找老虎,就像是在大海捞针。 没办法,他只能放弃这个念头。 废物美人殿下躺回原处,安详的等待他的娘子来救他。 等侍卫头领跟着恒安王来到洞穴,看到的便是九皇子盖着玄色外袍,背靠洞壁昏昏欲睡。 瞧见他这样,侍卫才明白为何恒安王只着薄衫。 娄无衣见他如此,也不叫他,兀自擦净刚从河边摘来的野果,慢慢腾腾,很像是在拖着时间。 侍卫思索再三,硬着头皮道,“王爷,可否叫醒九殿下?” 娄无衣递给他一个你来叫的眼神,“他若是醒来,必会哭闹不止。” 侍卫顿时噤声,这般的话,谁敢把九殿下扰醒。 他看了看娄无衣,又见九皇子的脸色并无异样,“见王爷毫发无伤,想来九殿下必然也安然无恙,这般说来,等九殿下醒来再走也不迟。” 鲜嫩多汁的野果“哗啦”掉了一地,侍卫愣住,呆望向恒安王,“王爷,这野果可是有何问题?” 那容貌明艳又凌厉的女子,表情忽然暗了暗,带着些掩不住的郁色,“殿下的腿受伤了。” 话音方落,洞穴内死一般的寂静,侍卫目光直直看向九皇子的腿,想看出个究竟,奈何有衣袍盖着,还有娄无衣的外袍遮住,他压根看不出什么名堂。 侍卫有些懵,喃喃重复道,“腿受……受伤了。” 他神情怔松,显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太子即将赶来林苑,若是得知九皇子是这般模样,侍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谁不知道太子殿下向来把九皇子视若珍宝,现在这样…… 娄无衣依旧状态低迷,但勉强保持着镇定,“你出去和他们说寻副软轿来,或是找个步辇,莫要声张。” 闻言,侍卫面色一顿,恍然明白方才王爷为何只让他进来,若是大家都进来,人多嘈杂,吵醒了九皇子,那场面怕就难以控制住了。 “遵命,王爷稍等片刻,臣现在就去安排。” 侍卫行完礼转身离开,堪堪走了两三步,又被娄无衣叫住,“待你安排妥当后,听到小时叫唤三声方可进来。” 侍卫表情犹疑,小时是谁? “汪汪汪。”是我是我,听我喊三声才可以进来。 侍卫试探性的看向娄无衣,得到后者肯定的点头。 “……”回忆起临朝传闻里关于九皇子养的帮他代跑会写字的狗,侍卫顿悟,那倒是能理解王爷的吩咐了。 “属下知道了。” 待侍卫离开,装睡的九皇子立即睁眼,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娄无衣,“姐姐,我没有睡觉。” “我知道,”娄无衣哪能分不清他睡没睡呢,“带你去找大老虎,和它们道别好不好?” 看到小时带着侍卫们过来,娄无衣就猜出来原因,阿时虽然笨,但向来坦率单纯。 “好!”晏尘时一骨碌爬起来,边拍灰边问,“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想去和大老虎小老虎道别?” 娄无衣眼里含笑,学他说话的句式,“因为我们阿时最最有礼貌了啊。” 晏尘时嗯嗯点头,“对的对的,我超有礼貌。” 娄无衣带着他去了昨日掉落的位置,让他唤它们,很快就听到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声,接着看到雌虎带着三只小老虎出现。 比起昨日虎视眈眈的目光注视,雌虎今日看他们的眼神非常和善,小老虎们还不懂事,瞧见晏尘时便往他身边扑。 他可不会拒绝毛团子的投怀送抱,把它们全都抱起来,左亲亲右蹭蹭,还要给娄无衣抱,奈何小老虎们看到娄无衣就往他怀里缩,怕的很。 “阿时抱着玩会儿就好,我就算了。”雌虎脸色都变了,她还是不招惹它。 晏尘时点头,小老虎和小孩子是一样的,不能强求它们做不愿意的事,他戳戳其中一只的脑袋,煞有其事的说话,“我要回去了,小老虎,你们要听母亲的话,乖乖吃饭长身体哦。” 三只小老虎歪歪脑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显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配合的“嗷~”。 晏尘时便看向雌虎,和它说自己要离开,还说自己有很多事要做,最后总结道,“可能我明年会来看你们。” 雌虎“嗷呜”,示意自己知道了。 有只小老虎揪着他袖子咬,闻到了雪绵绵糖的味道,一个劲的叫唤,眼里写满想吃的渴望。 “哦对,这些都给你们。” 他抱着三只小老虎坐下来,用外袍垫好,装下满兜的雪绵绵糖。 糖纸用的是糯米纸,避免化开,包的有点厚,但对于小老虎的脾胃来讲,万万没有坏处的。 雌虎看着他,他就不剥糖纸的给三只小老虎依次喂进嘴里,果然,即便有糖纸包住,它们三只依然吃的很开心,也没有什么异样。 “所以不剥开也能吃,”晏尘时神色大悟,看向对面,“大老虎你看到了吗?” 雌虎“嗷呜”一声,看到了。 “那这些糖就留着给你们啦。”他开心的推到小老虎们旁边,转而停了一下,“你们怎么拿回去呢?” 娄无衣站在旁边看他,也不出声,安安静静的等他反应。 半晌过后,他转过来举着袍角,“姐姐,帮我把这块衣服划开吧。” 娄无衣依他所言,拿出袖子里的匕首按照他指的位置划拉一刀,上好的云锦被九皇子用来当糖袋子。 “装是装好了,”晏尘时瞄了眼雌虎,心想它带回洞里肯定要撒一路,得找个东西绑起来,“有了!” 九皇子半点不心疼的揪下发带,缠了糖袋一圈,然后扬起来给雌虎,“喏,大老虎,这些糖你带回去,是我给小老虎们的礼物哦。” 用水纹原州锦绣玉带绑着的云锦糖袋子,华贵中透着稚气,他这半天的行径,雌虎都看着,知晓他是好意,上前几步“嗷呜”,在两人注视下,叼过他手里的东西。 三只小老虎偏偏脑袋想了想,颠颠的跟回去。 晏尘时还不放心的嘱咐它,“大老虎,注意每天不要给它们吃太多,否则小老虎会牙疼的。” 已经退回原位的雌虎点点头,目光中写满明白。 “那好吧,我和姐姐走啦。”他站起身,笑得像个小太阳,温暖又热烈。 雌虎护着三只小老虎,叼着不伦不类却满是爱意的糖袋子,目光慈爱的注视着他,再见啦小少年。 这次雌虎没有先走,而是看着他们离开。直到看不见它们,晏尘时挠挠脸,有些不确定道,“姐姐,你觉不觉得大老虎最后看我的眼神很像母妃呀?” 应该不是他的错觉,母妃情绪上来的时候,看他就是这个眼神。 有他在,娄无衣根本没注意那些,不过既然他问,她必须得装作知道,“阿时这么可爱,雌虎也是母亲,肯定很喜欢你呀。” 九皇子立马得意,也对,他可是临朝第一美人,谁不喜欢他呢,毒蛇拒绝不了他,大老虎也不能! 他们俩回到洞穴,小时依旧守在洞口,看到他们,它没有叫唤,娄无衣就知道那些侍卫还没回来。 那就等着吧,娄无衣想。 谁料这一等就等到了两个时辰后,小殿下靠着她睡熟,小时也趴在石头上打小呼噜,连她都被感染的有些困倦,闭目养神。 先前的那个侍卫突然在外面喊,“能不能进来啊?小狗你快叫啊。” 语气起伏不定,非常忐忑且紧张。 娄无衣顿时醒神,“不必着急,派两个人抬着软轿进来便可。” 侍卫听到她的声音,还有些懵,不是说好让小狗叫三声吗?王爷怎么亲自回他的话。 这些想法自然都只敢在心里说说,做臣下的听命就行。 念头刚落,侍卫小了声音问,“太子殿下,臣带人进去了?” 晏阙朱脸色沉静,瞧不见变化,“听王爷的去。” 侍卫惴惴不安的叫上一个兄弟,二人抬着稍显简易的软轿进去。 娄无衣想过晏阙朱来林苑,但没想到他会来这山涧,所以刚看到他还有些没在状态。 直到晏阙朱开口,不掩愠怒,“这便是王爷允诺于孤的好生照顾小九?” 她立即回神接住戏,“太子殿下息怒,本王也有悔,只眼下并非谈话之处,还是先离开此地再说。” 晏阙朱没有接话,眼风扫过来,二人对视,安静又窒息,在场侍卫大气不敢出,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好可怕,九殿下果然是开启太子殿下的心情开关。 晏阙朱转身甩袖,“希望王爷能给孤一个合理的理由。” 停了停,他又严肃道,“回林苑。” 侍卫齐齐回到“遵命。” 娄无衣落在最后,瞧着晏阙朱的背影摇摇头,演技可真是好。若不是提前说好,她差点以为二人真的不对付。 * 九皇子和恒安王坠落山涧,恒安王毫发无伤,九皇子摔断了腿,消息很快传到临朝,众人哑口无言。 死活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那九殿下现在不就成了个……废人吗?” “恒安王毫发未损,定然是九殿下以血肉之躯护她。我打包票!” “这样的话,恒安王如果不嫁给九殿下真的很难收场。” “况且山涧一夜,两人独处,恒安王毕竟是女儿家。” “看来临朝很快要有喜事了。” …… 不提临朝城里百姓们的闲言碎语,此刻林苑的氛围十分压抑。 晏尘时熟睡一路,换衣服都眯着眼睛,直到要沐浴,下人才敢把他叫醒,此次晏阙朱带来的人都是身边亲信,看到九皇子沐浴时自在逍遥的模样,灵活矫健的身姿,默契的闭嘴。 林苑前院正厅,太子坐在上首面沉如水,五皇子和恒安王分坐两侧,余下公子贵女依次落座。 娄无衣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和厅中所有人动作一致的微低着头,等候首位上太子发话。 太子近来身体状况大有好转,即便面色稍有苍白,声音倒是中气十足,“林苑的事,孤已经清楚,但还有三件事要问诸位。” 闻言,厅中气氛更加死沉,到底是要到太子殿下兴师问罪这一步了,一时觉得身下这椅子都坐的有些不安然。 看到这个状况,晏阙朱故意沉声道,“如何?” 娄无衣最先接话,“太子殿下只管问,臣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五皇子随后道,“臣弟亦然。” 公子贵女们稀稀拉拉的跟话,“臣/臣女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甚好。”太子虽是满意的说着话,语气却半点听不出满意,倒有一种“那我可要问了你们接不上来的话可别后悔”的感觉。 “第一,谁推的小九?” “第二,为何有蛇群出现?” “第三,诸位打算怎么给小九赔罪?” 都是摆在明面上的问题,太子殿下并没有难为他们,但众人却没话说,首先昨日人多眼杂,都挤在亭子里,贵女们胆小又不记事。 这时谁敢出来说可能是他们在推搡间不小心把九殿下害得坠落山涧呢,别说当时场面混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身边是谁,就是现在回想起来,贵女们脑子里也都是那些蛇。 众人左看右看,面面相觑。 “孤的问题很难回答?”太子殿下脸上挂着温润的笑,但又是一个致命问句让人心里七上八下。 王空河思索再三,不顾他哥劝阻起身回话,“殿下,昨日蛇群数量众多,臣带着几位会武的公子斩蛇,其余人都留在飞云亭内……亭中本就人多,小姐们又被突然出现的蛇吓到,互相推搡间,便把九殿下推到崖下。” “人多眼杂,场面混乱,实在难以找出无意推落九殿下的人。” 他拱着手,背挺的笔直,晏阙朱的目光在他脸上打转,他依然面色镇定,毫不怯懦。 倒是和昨日宴上那不成调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娄无衣心下想道。 晏阙朱瞧着他轻笑了声,“照你这么说,孤这是没法找到害小九的凶手了。” 他芝兰玉树温润如玉的形象实在深入人心,王空河听见这声笑,心里稍稍平复几分,想着太子殿下脾气当真极好,可转念想到刚才太医的话,一时又觉得这笑有些瘆得慌。 王空河智商回笼,战战兢兢,“臣当时未在亭中,实是无法为殿下分忧。” 太子默不回应,众人觉着正厅气氛又变得窒息起来。 那首位上的人着一袭雪衣,精细绣工织就的龙纹衬出他满身贵气,他缓着神色问,“孤倒是不明白,这些问题难在哪里,竟把诸位难得满头大汗,只言片语说不出半个字。”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厅内,最后落在娄无衣身上,“恒安王,不如你来告诉孤,这几个问题的答案?” 众人见此,俱是沉下心来,生怕两人当场闹翻。毕竟太子和恒安王见面,向来都不见二人有过什么好脸色。 “太子殿下,此三问本王确实能解,只是需要些时间。”娄无衣镇定自若,眸色深沉。 “其一,关于推落殿下坠崖的人,王公子所言有理,找是难找,但也不过就是在场这些人,”她停顿了一下,“既然殿下腿伤,那诸位便都断腿赔罪,毕竟都是临朝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淡定的说出这番话,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正常的好像是网开情面给他们开恩似的。 “其二,蛇群突然暴动必有隐因,本王愿意协助太子殿下共同找出幕后黑手。” “其三,在场诸位赔双腿告罪。” 然后,她转向太子躬身道,“至于本王,与小殿下共度患难,愿意照顾小殿下后半辈子,不离不弃。” 听到最后一句话,方才还在担心要断腿的公子贵女们全都震惊的睁大双眼,恒安王在说什么?她要和九殿下成亲?照顾笨蛋瘸子一辈子? 太子表情意外,“恒安王的答案,孤满意却也不太满意。” 娄无衣微微垂首,示意太子有话直说。 “你觉得自己能够照顾好小九?”太子眼里不掩疼爱。 娄无衣接戏,“能。” 太子轻嗤,“那为何此番坠崖小九伤成这般,你却毫发无伤?” 娄无衣表情微变,说不出话。 “你自然应该对小九负责,”太子神色冷下来,浅棕的眸色暗涌风波,“可难不成你只要个皇子妃的名头?就算你是这样想的,那娄大将军会如何看待孤呢?” 他冷冷的盯着娄无衣,语气压抑着复杂的情绪,“娄无衣,你身后有漠北,孤需得看到你赔罪的诚意。” 作者有话说: 下章无衣高帅,但可能会有宝贝觉得她手段太狠 (‵▽′)/ 第41章 请旨赐婚 娄无衣微垂着头, 眸光被眼睫遮掩,只听得正厅响起她的回答,“本王定然会让太子殿下看到漠北的诚意。” 五皇子看着二人剑拔弩张的架势, 心中哂笑, 本殿也想看看恒安王的诚意如何。 一出戏唱罢,晏阙朱及时收场,“孤还要去看顾小九,接下来的事, 便由王爷来处置。” 娄无衣躬身, “太子殿下慢走。” 人一走, 她的神色便冷的厉害,本就凌厉的容貌更显戾气,脱口而出的话让人心脏骤停,“诸位可以再多看两眼自己的腿, 待会儿可就不一定还是这个模样。” 说着一抬手,门外哗啦啦出现两队卫兵,恒安王府的侍卫玄衣黑甲,大刀阔斧的立在院外, 腰间悬着佩剑,煞气难挡。 见到这场面,方才还安慰自己恒安王在搪塞太子殿下,不会断他们双腿的公子贵女们脸色煞白,胆子小的已经腿软瘫在了地上。 娄无衣坐回原位, 冷眼旁观他们的狼狈之色。 人多眼杂, 场面混乱, 找不到推阿时的人, 笑话, 当她跳下去的时候是瞎了吗?两个贼眉鼠眼的东西满脸震惊看她,起码在她脑海里留下了印象。 好端端不挤身边的人,偏要对小殿下出手,她可不认为能是什么好东西。 娄无衣摆摆手,非常体贴的说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无碍,本王随意点两个人先给诸位试试刀。” 接着,目光扫视厅内众人,脑海里回忆当时那两张毫不出众的脸,在众人眼里,便真的是随意点了两人。 “这个,还有那位,”她看了眼侍卫,“对,都押上来吧。” 两个贵女吓得颤抖,话都说不利索,求饶的话还没组织好,两个侍卫亮出银白铁刀,刀刃锋利,削铁如泥,寒光如雪,叫人看着都心底发毛。 偏在这时,娄无衣还老神在在的安慰她们,“放心,王府侍卫都是上过战场的利落老手,手起刀落,必不会让你们落到筋骨相连,牵扯难分的局面,说断就断,十分干脆。” 王空河眼看两个侍卫准备出手,连忙叫住,可惜恒安王府属下,从来只听恒安王一人调遣,旁人干涉不得。 刀刃寒光闪过,“啊!啊……”“啊……啊啊”两道惨叫声几乎先后响起,满堂风雅,诗情画意的林苑正厅血溅三尺,染红满地。 两个贵女的惨叫声凄凄戚戚,喊的哭声震天,啊啊声不停,似乎能绕梁三日,更别说旁观的贵女公子,已经有人当场晕了过去,侍女哭喊下人焦急催促,乱成一锅粥。 娄无衣眼都不眨,淡定的仿佛没看到地面的血迹,反而听到哭闹声不耐的皱了皱眉,微微倾身问众人,“怎么?还想看看王府的刀快不快?” 话音未落,厅中嘈杂戛然而止。 只余轻轻的抽泣声,和止不住的压抑呼吸。 她记性向来很好,看似随意点的两个贵女,其实就是那日暗下黑手的人。 不过在众人看来,她就是滥用私刑对无辜贵女下手,娄无衣也不打算解释,乐得落下个残暴的名声。 反正她日后又不能当个仁君。 莫说贵女们受惊吓,哭的不省人事,公子们也骇得话都说不出,表情眼神写满惊恐,正厅里众人看向娄无衣的目光,堪比遇见恶鬼阎罗。 王空河神色大骇,呆愣看她。 “诸位这目光真是,”娄无衣摇摇头,“本王用的法子确是有些激进,可也是无奈之举,只要大家配合,想来林苑的地面也无须再多添几分红。” “五皇子以为本王此话可有理?” 晏宿辰看她这一套下来,早就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多年伪装近乎本能,片刻平静后,仍能保持镇定自若,“王爷做事自然都有自己的道理。” 这话倒是有意思,说的好像她办事只随自己心意,各种内涵当她听不懂似的,不过五皇子显然低估了她,这些虚名她可不在乎。 索性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先前立的人设崩塌,免得往后不好发挥,当初立人设是为了给老皇帝看,眼下嘛,听太子话里的意思来说,老皇帝怕是快要不行了,那她就没必要继续再装。 “蛇群暴动原因为何,太子殿下央本王来查,常言道人多力量大,本王觉得,此事还要多亏诸位相助。” 众人仍在惊吓中,齐齐看向娄无衣,她唇角微勾,笑意淡淡不进眼底,“两位贵女的下场诸位也看到了,接下来,若是一日找不到幕后黑手,一日便断两人的腿。” 众人表情僵在脸上,不等反应过来,又听她慢悠悠恍若催命铃般的继续说道。 “反正林苑会宴来者众多,剩下的人慢慢来。” 满意的看到众人脸色苍白更甚,她恶劣至极的勾了勾唇角,再次强调,“放心,本王府上侍卫手脚都很麻利。” “咚”的一声接一声,刚缓过来几分的贵女们又晕了过去,而“罪魁祸首”已经带着人离开了正厅。 阿时还没醒,太子在那边看着他,娄无衣想起自己的话,深觉有些事不能再拖。 之木被她派回漠北一趟,之微顶替之木的班。 眼见她走着走着停下脚步,之微赶忙问道,“主子,可是有何要事吩咐?” “确实有,”娄无衣想了想道,“前几天将军是否来信告知北边军事已定,已经回到漠北休整?” 之微:“回主子,将军确已回到漠北,之木昨日写信来还说,将军十分想念主子。” 只是武将向来非召不回,即便想念女儿,没有得到皇帝的传召,娄安年也无法来临朝。 娄无衣等的就是这句话,“既然爹爹念我,那便来临朝吧。” 之微惊讶,“可是主子,将军哪能无缘无故来临朝啊?” 娄无衣嘴角上扬,“我自然会给爹爹找个合适的理由。” - 旷野辽远,碧云天际一望无垠,长风卷起马背上将士们的衣袍发丝,主将生的高大英俊,侧脸线条刀劈斧削,剑眉入鬓,更有一副野性难驯的英姿。 有副将策马来报,“将军,眼下离临朝尚有距离,若是不眠不休赶上三日,将士们怕是吃不消啊。” 被唤将军的中年男子风眸微眯,眼风如刀扫过去,副将顿时瑟缩,不敢多言,知道将军这是不听劝,只好灰溜溜的回到原位。 走之前,副将瞄了眼队伍最前面的旗子,无奈叹气,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漠北十万大军举兵北上,除娄字旗高高挂起,另有旗号打的是——请旨赐婚,本是喜庆欢欣的好事,四个字却写的杀气腾腾。 若要问出自谁的手,那除了大将军娄安年亲自执笔,还有谁敢动。 亲自执笔的娄安年,此刻心情犹如那四个字的模样,杀气腾腾,看哪里都不顺眼,很想找个东西砍砍。 他的宝贝女儿还没及笄,怎么就要和苏愉意的儿子定亲了?定亲就算了,还要他来请旨赐婚,怎么的,那小子是腿断了走不了路吗? 要他请旨嫁女儿给苏愉意的儿子,苏愉意哪来的脸要我女儿当儿媳妇啊,真是好大的狗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宝贝女儿还没多养几天就要去别人家里,关键还是女儿自己写信要求的,娄安年想到这里更生气了。 好啊,好啊,他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儿郎,能迷的女儿这般失了神智,可恶,苏愉意当真和他命里犯冲,当年跟他抢媳妇儿,现在跟他抢女儿,见了面定要和她比划比划。 怀着极大的怨念,漠北十万大军杀气腾腾的来到临朝城外,彼时尚在早朝的诸位大臣,丝毫不知道接下来他们要面临何等稀奇场面。 “报!皇上皇上,大将军带着漠北十万大军前来请旨赐婚!” 身体状况刚刚好些的皇上,强撑着来上早朝,闻言,脸色顿变,注意力都在十万大军上,“大将军带十万大军?他想干什么?” 前来报命的官员愣了愣,他刚才难道没跟皇上说吗?本着皇命难违,官员把方才所说再次重复一遍。 “请旨赐婚,”皇上浑浊的双眸里露出深深的疑虑,“大将军何意?” 他近来病的时日越发多,清醒一阵昏一阵,脑子好使一阵晕一阵,有的话刚说过,转个身就能忘,总觉得接不上思绪。 皇上这个反应,殿内众臣俱是面面相觑,前几日便跟皇上说过此事,恒安王和九皇子在崖底孤男寡女共度一夜是主因,其次九皇子受伤,太子迁怒恒安王,让她拿出诚意来赔罪,恒安王便写信给大将军来请旨赐婚。 所以今日大将军前来请旨赐婚倒也是他们预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他竟然带了十万大军。 大臣们偷瞄皇上的脸色,苍白羸弱,病气沉沉,精神状态也很差,要不了多久,怕是…… 正在这时,殿外高声唱和,“大将军到!” 所有人目光齐齐看过去,只见那人身着黑衣玄甲,背后一袭亮红色披风走动间飒飒作响,身形高大,周身杀气腾腾的稳步入殿。 进至殿内,众人看清面目,又忍不住感叹其容貌俊朗,难掩英姿。 “臣娄安年拜见皇上。” 銮座之上,久久不得回应,殿内肃穆安静,百官静立无言,娄安年姿势不变,镇定等待。 “起来吧。”声音有些疲倦。 娄安年自若站起身,任由晏长兴半眯着眼睛打量,他方才暗暗瞥了一眼上首,心底不由骇然。 晏长兴比他还小两岁,这般看起来却如同耄耋老者,头发花白身形浮肿,看人都要眯着眼睛,仿若睁不开完全似的,究竟是得了什么病,严重到这种程度。 他在看皇上,皇上也在看他。 看殿内的大将军容光焕发,眉间英气不减当年,看他身形高大,站姿潇洒,似乎还是多年前打马归来的少年。 一瞬间,他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但很快被他压到心底。 “大将军,”皇上阖目问他,“你带十万大军前来,所为何事?” 娄安年眸色微闪,女儿让他大张旗鼓回临朝,旗号打的浩浩荡荡,晏长兴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所为何事,还真是皇上当久了,做什么都要摆架子。 “臣请皇上下旨,赐婚恒安王与九皇子,择日完婚,此外,十万大军乃是臣多年操练起来的精兵队伍,臣此次特意带回归由皇上。” 话音方落,皇上脑子里翻转两三遍,明白过来意思,连带着这两日的记忆突然回笼,若是如此,大将军的诚意可是实打实的。 十万精兵换纸婚约。 连犹豫的时间都没半刻。 “准奏。”皇上表情难掩喜色,“朕现在就下旨赐婚。” “让九殿下与恒安王不日便可大婚。” 他这幅反应,被娄无衣算准。 用一个皇子换十万大军,这买卖皇上可觉得值得很。 太子站在百官之首,一袭明黄锦袍难掩芝兰玉树,向来温润的脸上却冷若冰霜,视线恨恨落在銮座之上的人,临朝都说皇上宠爱九皇子,独宠其生母愉贵妃,现下来看,还不是难抵心中贪念。 他早知自己父皇是何等品行低劣的人,却不曾想在这件事上,再一次被他的态度刷新眼界,幸亏小九不知道,否则指不定有多伤心。 所谓多年宠爱,也不过是泡影。 四皇子和五皇子站在太子身后,将他脸色尽收眼底,互相对视,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恨吗?那便够了。 赐婚圣旨到手,娄安年完成女儿的任务,记起自己的事来,“皇上,臣还有一事所求。” 刚得十万大军的皇上语气很好,“将军但说无妨。” 娄安年拱手道,“臣与愉贵妃多年未见,此次儿女婚约既成,臣想与她商量一二。” 人都走到这儿了,不骂苏愉意两句,他今晚都睡不了好觉。 一个大将军要和后妃见面,任谁听到都觉得匪夷所思,但殿内众臣无人惊讶,概都知道些大将军和愉贵妃的前尘往事,更清楚两人素来不对付。 而这些,没有人比晏长兴更清楚他二人的恩怨,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甚至笑了两声,摆摆手由娄安年自便。 “朕就知道你想说这事,她怕是正在栖凤宫等你去问话。” 娄安年行了礼起身,“皇上圣明,臣告退。” * 栖凤宫内,愉贵妃头戴珠钗,娇容华贵,慢悠悠的排列出两个瓷白圆润的茶杯,用甘辛酒装了满满两杯。 对面三道难以忽略的目光直盯着她看,愉贵妃头也不抬拒绝道,“小时,母妃说过你还未及冠,便不能饮酒,再看也是不能给你喝的。” 九皇子吸了吸口水,小时晃了晃尾巴,剩下还有道目光,愉贵妃继续拒绝,“无衣也不能喝,你尚未及笄。” 娄无衣哑言,她倒不是想喝酒,只是有些意外愉贵妃会喝酒而已。 晏尘时指着两个杯子,“既然母妃不许我们喝,那为什么要倒两杯呢?” “一杯我喝,”愉贵妃美目划过促狭,“另一杯喂狗。” “狗?”哈,给小时喝吗? “汪?”我? 殿外传来一声通报,“大将军到。”随即稳重的步伐声传入殿内。 不待他们说话,愉贵妃抿了一口酒,“哼哼,狗来了。” 娄安年耳力何等惊人,人未到声先至,“苏愉意,你当老子耳聋是吧,又嘀咕着骂老子。” 绕过殿内屏风,“老子……”娄安年看到殿内几人,剩下的话顿时噎在喉咙里,表情立马变得慈爱。 “爹的宝贝女儿怎么也在这里?”娄安年喜滋滋招手,“快过来快过来,让爹看看瘦了没?” 娄无衣没有和亲爹相处的经验,怔住片刻,站在原地没动,娄安年像是习惯她这样,已经自己走到她面前,左看右看,捏捏脸揉揉胳膊,铁血大将军在女儿面前,像个没心眼的憨憨。 “宝贝女儿,爹爹此次来临朝给你带了不少好东西,全都送回王府,等会儿回府,你看看喜不喜欢?” 娄无衣看着他的神色,面无表情的心想,原主爹长得这么英俊,说起话来难掩憨傻,简直反差萌拉满。 她点头,“爹爹送的定然都是好东西,无衣都喜欢。” 娄安年被她这话熨帖的心软成一团,“真是爹的宝贝女儿,真乖。” “差不多得了啊娄安年,”苏愉意打断娄安年的话,“无衣再过不久就是我儿媳,你注意点自己的身份。”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话,娄安年火腾地上来。 他大刀阔斧的坐到苏愉意对面,目露凶光,恶狠狠道,“苏愉意,你给我宝贝女儿说了些什么?好端端的她怎么就非你儿子不嫁了?” 苏愉意有些讶异的看了眼娄无衣,娄无衣撇开视线,躲开她目光,没想到无衣连这话都说了出来,难怪娄安年火气这么大。 不过她向来喜欢看娄安年跳脚,他越是不痛快,她就越高兴。 “哎呀,那有什么办法,”苏愉意笑眯眯的弯着眼睛,“我家小时就是招人喜欢,这谁能控制得住呢。” 晏尘时忍不住站直,感觉亲娘在拉仇恨值,他得表现好点。 娄安年就不爱看她这作态,“狗屁!你儿子再招人喜欢,能有我女儿优秀?” 苏愉意冷静道,“那倒是没有。” 娄安年犹疑挑起一边眉,他可不信苏愉意能附和他的话头。 果然下一刻,她话音转弯,“但你女儿再优秀,也是我儿媳妇啊。” 娄安年:“……” 娄安年就很气。 瞧见他吃瘪,苏愉意浑身那叫一个舒爽,舒爽够了,也就能跟他好声好气说些话。 “你今日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事,”苏愉意递给他酒,冲他举杯,“不至于啊娄安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从始至终可没逼无衣做任何事。” 娄安年接过酒,听到她这话未置可否,和苏愉意认识多年,再不对付,他也清楚这人是个什么性子。 就是清楚,他才更气。 当年苏愉意和他抢媳妇儿,现在她儿子和他抢女儿,简直可恶。 见他闷头喝酒,苏愉意又道,“无衣和我家小时在一起,也不吃亏,你不高兴个什么劲?” “这话你也是说得出口,”娄安年顿时来劲,他可是打听了不少九皇子的事迹,“你儿子那个模样,十足十把我宝贝女儿当大冤种祸害。” 晏尘时抬头看房梁,低头瞄脚尖,左看右看就是不敢跟身旁的人眼神交流,娄无衣余光瞥见他的神态,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摸摸他脑袋。 “阿时乖。” 苏愉意就不爱听他说这话,死直男懂什么叫天生一对吗? “冤种个屁!你自己问无衣,就无衣那个样子,你看她是不是冤种?” 娄安年一回头,看见他女儿笑着摸人脑袋,话卡在嘴边,宝贝女儿这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当冤种,倒像是很享受。 脑子里这念头堪堪出现,娄安年又没了话说,“……” 他的目光难以叫人忽略,娄无衣放下手,看向亲爹,“爹爹,我素来是个有主见的,你不必担心我委屈自己。” 娄安年沉默半晌,“那……他,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说到这个,娄安年可有话说了。 当即指了指苏愉意,话里很有几分不痛快,“谁叫你当年那么决绝的进宫,放着阿岁那么好的未婚夫当摆设,他死之后,你立马嫁给晏长兴个没脑子的,这下好了吧,生下来的儿子也有问题。” 苏愉意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听着娄安年继续说她。 “胜欢当年说过,就算贺家没人进宫,晏长兴也不会为难,偏你要承贺家的情,也不知道你脑子想些什么。” “苏愉意,你看看你儿子……”进殿以来,娄安年头一次把目光落在晏尘时身上。 这一看,他猛的顿住了话头。 赭朱唇,多情目,容貌妖孽,瑰丽精致,苏愉意的儿子长成这样不稀奇,可娄安年惊讶的是,他眼角那颗泪痣生的位置,和阿岁一模一样。 他目光微凛,看着晏尘时道,“你过来。” 苏愉意对儿子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听话过去,娄安年要是看不出来,她才觉得有问题。 晏尘时倒不觉得怕,他看到母妃的表情,就猜到接下来的事情走向。 娄安年表情严肃,“蹲下来。” 晏尘时依言照做。 娄安年伸手在他眼角揉搓两下,“这泪痣从小便有?” “出生就有。”晏尘时毫不隐瞒。 娄安年眸色微暗,转头问道,“苏愉意,我忽然想起来,你这儿子是个早产儿吧?” 作者有话说: 现在大家知道为什么文案上说“杀气腾腾”了吧。 另外,无衣真的好帅啊,不愧是我女儿(⌒o⌒)写的时候就觉得那句试试刀快不快太帅啦 第42章 中宫之位 “对, 早产了一月。”苏愉意大大方方道。 娄安年行军打仗多年,身上受过大大小小的伤,诊个脉不在话下。 他按着晏尘时的手腕, “这脉象……早产儿多体弱, 你儿子强健的能打死一头牛。” 娄安年说完,直直看向苏愉意,“你有事瞒着我们。” “我可没有瞒你们任何一个人,”苏愉意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娄安年顺势把自己酒杯递过去, 示意给他也添满。 “就是晏长兴面前, 我也从没把小时的泪痣挡起来过。” 娄无衣听到这里,已然明白过来,她先前的猜测果然中了八成,唯一没料到的便是低估了愉贵妃的胆量。 这会儿她更是明白, 为何太子曾说愉贵妃就算是垂帘听政,也一定要栖凤宫的皇子继位,原因不在于她,而在于先帝。 “没有遮掩过, ”娄安年讶异的重复一遍,“他和阿岁同胞兄弟,比你我认识阿岁时间还久,他怎会没发现。” 何况晏长兴自小就黏阿岁,后来他和阿岁关系近, 晏长兴还狠狠吃味了几回。 听到他这话, 苏愉意忍不住笑了起来, 指着娄安年半晌说不出话, “娄安年, 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阿岁当年究竟是看中你哪点,委你重任,”苏愉意说着又摇摇头,“胜欢姐姐难不成是看上你的憨傻?” 娄安年白了她一眼,“你少拐着弯骂老子,有话直说。” 苏愉意耸耸肩,“认不出来就是认不出来,能有什么原因。” 其实不是,小时那颗泪痣,晏长兴是怀疑过的,甚至私下里还问过给她开药的太医,伺候她的侍女。 于他而言,晏岁余的存在,终究是晏长兴这辈子都过不去的阴影。任何能让他想到晏岁余的存在,都会让他打起百分之两百的注意。 可是苏愉意是什么人,她从战乱流民走到现在,靠的可不只是一张脸和一张嘴。 她既然做出要生下小时的决定,自然会布好万全之策,给她安胎养神的太医是阿岁提拔上来的人,她只消言语间透漏几分,太医自会尽心竭力。 苏愉意向来不信人心,只有碰到阿岁,她总会惊讶,似乎没有人会不折服于他,那太医是个忠心耿耿的人,半分口风没透过。 至于她身边的侍女,能得她用的人,自然都是一心为她的。 晏长兴的怀疑不会减消,但苏愉意从没想过遮住儿子的泪痣。这是她和阿岁的儿子,她巴不得展示给所有人看,遮遮掩掩像什么样。 不过小时六岁中毒的事,给她提了个警醒,可以想个折中的办法,比如教小时多笑,多让人把注意力放在他其他位置,比起笑弯成月牙的眼睛,白白细细的小牙齿,泪痣的存在感肯定要弱些。 何况再多的怀疑又如何,晏长兴找不到证据,他就得闷声闭嘴。 话到这份上,苏愉意也像是附和他的想法,娄安年还是忍不住问个准话,“所以他真的是阿岁和你的儿子?” “这不明摆着的吗?”苏愉意回想他方才说她的话,“阿岁谦谦君子做事讲规矩,我可不是,把他当摆设,你以为我是傻子啊。” 要不是她故意灌酒,晏岁余那个循纪守礼的男人,怎么可能碰她。 娄安年给她比了个真心实意的大拇指,要不怎么说当年苏愉意能把他媳妇儿拐走好几次呢,这作风和他媳妇儿简直师出同门。 “你怎么表情也不变一下?”娄安年余光瞥见晏尘时满脸淡定,猛的反应过来,“苏愉意,你该不会连这事都给你儿子说过吧?” 娄无衣也惊讶的抿了抿唇,应该不至于吧。 “我从来不骗小孩。”苏愉意摊手,“他九岁那年发现我房里藏有阿岁的画像,自己觉得和画里的人长得像,我说那是他父皇的哥哥。” “然后他自己说画像上的人比晏长兴长得更好看,都是亲戚,他能不能叫这个人父皇?” 娄安年&娄无衣:“……” 晏尘时挺起胸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不想要自己的父母都是容貌俱佳的呀,小孩子虚荣一点怎么啦。 “那他这么说,我就想,血缘关系果然挡都挡不住,所以我实话实说,告诉他画上的人确实是他父皇。” 九岁的晏尘时懵了一下,“母妃,就算我想换父皇,你也不能来真的啊,父皇没他好看,那你也稍微掩饰掩饰自己行吧。” 他指着画像,“这应该是我皇叔,你作为弟媳,觊觎人家的嘴脸能不能收敛一点啊。” 苏愉意听得好笑,轻轻敲了敲他额头,“把你厉害的,还教训母妃。” 有些话开了头,接下来就变得无比顺畅,“母妃何时骗过你,你自小到大可曾见母妃瞒过你什么?” 九殿下站在画像前,皱着小脸回想,“母妃没有骗过殿下。” “所以,他真是我父皇,那你为什么还要嫁给现在这个父皇,”九殿下再聪明,也不过是小孩子,“母妃,我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很少会有想把某件事某个道理弄清楚的时候,一旦有这个念头,就必须搞明白。 苏愉意知道他这个习惯,摸摸他的脑袋,“那小时准备一下吧。” 九殿下仰着小脸,“母妃,小时需要准备什么?” 苏愉意抱起儿子,坐在榻边,“准备听母妃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听故事诶,九殿下立马点点小脑袋,抱着母妃的脖子笑弯眼睛,“嗯嗯,小时准备好啦。” 然后,九岁的晏尘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最后他有些疑惑的眨眨眼,“母妃,话本子里写,小孩子不能知道太多秘密,别人的娘亲都是这样说的。” “你怎么不这样啊?” 苏愉意摸摸九殿下的脑袋,“因为小时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小孩,他可以得到娘亲所有的坦诚。” “话本子说的虽有道理,但小时开不开心知道娘亲跟你说的这些秘密呢?” 九殿下想了想,诚实开口,“开心。” “开心就够了,小时。” 听完经过,娄安年哑口无言,再次给苏愉意比了个大拇指,“还得是你教儿子,我佩服。” 娄无衣也难掩佩服之情,愉贵妃这种母亲,她前后两辈子遇见的人加起来,也是独一个。 不过,既然小殿下什么都知道,如何还能依旧天真烂漫,毫无心机。 娄安年也疑惑,“那你都跟他说过,怎么还能养成现在这幅模样?” 苏愉意无奈,“从小这幅性子,又不知道遗传谁的懒劲,我能把他养成这样都是好的。” 娄安年不太信,“外面都传,九皇子智商不过七八岁,这是真是假?” 苏愉意看了眼娄无衣,沉吟片刻,“半真半假。” “可以说小时心性七八岁,但智商还是很正常的。” 娄无衣表情微变,没有出声多言,晏尘时低头,内心疯狂想待会儿要怎么解释。 娄安年皱眉,“你这又是什么说法?” 苏愉意坦言,“总之就是,小时不会拖你家无衣的后腿。” 闻言,娄安年顿了顿,拖后腿?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看娄无衣,又看向苏愉意,“你们还瞒着我什么事?” 苏愉意抬手,“让无衣自己跟你说。” 到这个地步,没必要藏着掖着。 娄无衣做的也是这个打算,当即就道,“皇上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爹爹应该看得出来。” 娄安年“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 “太子殿下万望以后能够云游天下,其他皇子不成气候,女儿有心称帝,爹爹意下如何?” 前面还在皱眉,听到最后一句,娄安年表情顿变,眼神复杂的看向娄无衣,“你这是何时有的念头?” 当真是比他和胜欢还乱来。 娄无衣回忆原主的记忆,很快找到答案,“七岁。” 不等娄安年问,她又道,“七岁那年,爹爹平定东夷回来。” 娄安年思绪恍然回到那时。 无衣七岁时,已是他在漠北住下的第六年,亏得家里有奶娘侍女照顾女儿,也幸好女儿自小懂事,甚少哭闹。 可也不过是小孩子,又是心爱女子留给他的唯一念想,每每外出征战回来,他总要抱不离手,便是连看公务时,也舍不得把女儿送回房里。 娄安年书桌上堆满兵书,小无衣站在那里,能被挡的严严实实,被公务扰的人心烦意乱,一转头,看到自家宝贝女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满脸好奇的看着他。 他顿时心情愉快起来,招手女儿到身边,抱到怀里,“无衣在想什么?” 小女孩乖乖顺顺,认真的回答,“在想爹爹此次出征,去了哪些地方?” 娄安年捏着宝贝女儿的手,柔声细语,“爹爹啊,去了东边一处地方,唤作东夷。” “东边,”小无衣抬头,“离我们这里远吗?” 娄安年点头,“远。” 小无衣也点点头,“那爹爹此次只去了东边,别的地方都没去吗?” 娄安年笑了笑,心道宝贝女儿这性子喜欢到处跑着玩,还是稀奇,“爹爹要听皇上的命令,他只让我去东边,我便不能去别的地方。” 小无衣吃惊的张了张嘴,“可爹爹不是大将军吗?” “他们都说,爹爹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最厉害的大将军。” “爹爹这么厉害还要听皇上的话。” “难道皇上比爹爹还要厉害?” 娄安年听宝贝女儿说这么一长串话,笑得嘴都合不拢,“那倒没有,皇上没有爹爹厉害。” 小无衣疑惑,“没有爹爹厉害,为什么还可以管爹爹?” 娄安年耐心解释,“因为他是皇上。” 小无衣又问,“皇上是什么?” 娄安年道,“皇上可以管天底下所有的人,就算他没那么厉害,但他在那个位置,就可以管别人。” 小无衣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懂没有,总之表情是很认真的在领会他话里的意思。 宝贝女儿安静无话,娄安年索性抱着她继续看公务,过了半晌,他突然察觉到女儿在扯他袖子。 一低头,小无衣满脸期待的问他,“爹爹,无衣厉害吗?” 娄安年心想还是小孩啊,问话都透着稚气,“爹的宝贝女儿最厉害了。” “爹爹此话当真?” “当真。” 小无衣开心笑了起来,既然爹爹说她最厉害,那么,她应该能当皇上,这样,想做什么都可以了。 原主正是从这场谈话里,得出结论,想做皇上,于是先非常努力的提高自己的能力,了解天启和漠北的形势,直到三年前才开始完全着手准备。 回忆到这里结束,娄无衣还没完全抽离思绪,便听得对面中年俊美男子险些眼泪纵横,长叹道,“爹的宝贝女儿啊。” “竟是为了想让爹爹往后自由自在的逍遥快活,才有这般想法。” 娄无衣:“……” 爹你说什么呢? 娄安年沉浸回忆,定是他当年对宝贝乖女儿说,自己身为将军也不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女儿就把此事记在心里,全都是为了让他自在逍遥啊。 意识到她爹可能误会了什么,娄无衣解释的话到嘴边,又觉得误会了也挺好,“爹爹,无衣心甘情愿。” 娄安年眼眶酸涩,当真是他和胜欢的好女儿,那么小便知道心疼爹爹。 苏愉意和儿子对视一眼,眼里写满“算了算了别戳穿他这脑子能想到这些也不容易”。 娄无衣趁势说道,“我让爹爹来临朝,一为婚事,二便是为此事。” 娄安年犹在感动,“好好好,宝贝女儿想做什么,爹爹都支持。” “娄安年,你想清楚啊,无衣想做的事,史书上写下来可就是谋反。”苏愉意是彻头彻尾的跟晏长兴不对付,也早就做了弥天大罪。 可娄安年不是,他这一生为天启,征战二十余年,任谁都无法把他和乱臣贼子四个字联系到一起。 肱股之臣,忠君爱国,娄安年应该总是和这样的字眼同时出现。 她是和娄安年不对付,但小打小闹和正经大事,她苏愉意分得清楚。 娄安年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仔细想想,站在她的角度,她这样说不无道理,“苏愉意,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苏愉意没有接话。 “我的命是阿岁救下来的,我守这天启也是为他。” 征战数十年,受过无数次伤,命悬一线的次数也不少,可他总记得自己答应过一个人,要替他守好天启。 替他护好这万里河山,锦绣天下。 “晏长兴算什么,”娄安年骨子里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乱臣贼子如何,肱股之臣又怎样,“他不过是沾了阿岁的光,能得我护佑天启,全了他的长盛久兴。” 他和阿岁允诺,愿天下黎民百姓往后年年平安,岁岁有余。 未曾想如今,天下百姓年年依旧平安,岁岁却再难见。 苏愉意鬓边娇花盛放,不如她此时笑颜俏丽,“娄安年,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就再给你说件事。” “晏长兴没得病,他是中了毒,毒是我下的。” 晏尘时脸色不变,娄家父女同时皱眉,异口同声,“你给他下毒?” 苏愉意吹了吹指甲,不紧不慢,“慢性毒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最多毒性积压过久,痛苦而死。” 娄安年搞不明白她这一手为何,“你对他下手干什么?” “当年阿岁的死和他有关,胜欢姐姐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人,之后去找他对峙,我当时从那里恰好路过,听见他们在争论,亲眼看到他推了一把胜欢姐姐。” “长沧楼百阶高台,胜欢姐姐摔落到地面,已经不省人事。” 她刚刚得知这样的消息,更是不敢出声,只能忍着眼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栖凤宫。 娄安年屏住呼吸,嘴唇颤了颤。 而那时贺胜欢从宫里回到贺府,晏长兴派来的人说的明明白白,是贺将军自己一时不察跌落。 他当时就想过,以胜欢的身手,怎么可能会自己不小心从台阶上摔落,怕是她压根就对晏长兴没有设防,不相信他敢贸然出手。 在胜欢的心里,她和晏家两兄弟是出生入死的关系,所以即便怀疑晏长兴害了晏岁余,也只是暗中去找他对峙,却不想那人早就已经丧心病狂,对她也敢痛下杀手。 “宫中十余年来,每每夜里想起,我都止不住心痛,娄安年,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始终不知这些秘辛。” 又是多么可怜我们俩,被同一个人害得沦落孤苦伶仃的下场。 娄安年直接愣住,怎么也没想到媳妇儿和好兄弟的死竟有这般隐情,更是没料到晏长兴为了一己私欲,能做出这样的事。 而娄无衣倒是接受良好,毕竟她早就猜测老皇帝这皇位做的名不正言不顺,听他先后害了两个人,反应过来就觉得很正常。 他毕竟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东西。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后半句,娄安年却问不下去,苏愉意所说真假如何,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决断。 苏愉意挥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行了行了,回府待着慢慢想吧。” 一股脑的跟娄安年说这么多,以他的脑子,想明白怕是要用些时间。 “小时,去送送你岳丈大人。” “知道了,母妃。” 九皇子谨记人设坐上轮椅,抱着小时,满脸讨好的看向娄无衣,“姐姐,我送你和岳丈大人回府吧。” 娄安年立即回过神,瞥了一眼晏尘时,不愧是苏愉意的儿子,行事作风和她真是一样一样的。 “走吧宝贝女儿。”娄安年白了苏愉意一眼,率先出门。 娄安年走得快,有些刻意的把娄无衣落在后面,在他身影即将在宫道转弯消失之前,听到他的声音幽幽传来。 “和小时把话说清楚,不高兴就跟爹说,爹给你做主。” 晏尘时垮着的小脸纠的更狠,岳丈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和他母妃一个样,就不能让他自己开口吗? “姐姐,”他扯了扯娄无衣的袖子,“能不能听我解释啊?” 娄无衣顺着他的力道,“李云帆之死是你自己决定动手,还是和你皇兄商量好的?” 一上来就这么开门见山。 晏尘时赶忙道,“是和皇兄一起商量的,怕夜长梦多。” 娄无衣了然点点头,又问,“近来做了些什么?” 晏尘时很诚实的回答,“吃饭睡觉想阿无。” 娄无衣:“……” 这也能让你撩一手。 “知道林苑的事和五皇子有关吗?” 晏尘时伸手,食指和拇指拉开一寸,“猜到一点点,剩下都是皇兄跟我说的。” 不等娄无衣问,他继续解释,“猜到五皇兄扮猪吃老虎,别的都不知道。” 娄无衣表情难掩意外,叫晏尘时看个正着。 “姐姐,我虽然聪明,但是我是真的懒,所以很多事都没有仔细想过,绝对没有发生那种和你一起布局的情况。我没有骗你什么,在你面前,我表现的就是全部的自己。” 如果说藏了一点自己的阴暗面也算,那他觉得,阿无其实也没有让他看到全部的她啊。 “如果阿无觉得我们一开始的相处是我有意为之,那你就误会我了。我没有追过女孩子,又不太懂和喜欢的人怎么相处,母妃只教过我怎么偷懒,皇兄更是不与女子说话。” “我就是凭着感觉和自己历来的处事作风和你相处,我……我没有装傻的,姐姐。” 他越说越乱,最后心虚的低下头,声音也渐渐变小。 母妃不应该现在说穿的,他想等着两人成亲,在洞房花烛夜坦诚一切,最好还要摆出那副妖孽横生的笑,迷的姐姐七荤八素找不着北,然后问她,“娘子打算何时予我中宫之位?” 晏尘时可记得清楚,每回他对阿无笑得眉眼弯弯,阿无都会晃神。 而这个时候的阿无也最好说话。 哪像现在呀,冷风凄凄,宫墙深深,他觉得自己能不能住进中宫难说,冷宫肯定是要被打进去的。 晏尘时这会儿脑子转的快,偷偷摸摸瞄娄无衣的脸色,想着自己要不要挤两滴眼泪撒个娇糊弄过去,转而又放弃这个念头。 不管怎么说,是他不对。 娄无衣自始至终没有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包括他偷瞄的模样,本来就没有多少气的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好了,我知道你没有装傻。” 她历来心思细腻,又甚是多疑,何况头一回遇上这么喜欢的人,有的事总会反复思索。 作者有话说: 实在没想到文案名场面其实是小时的脑补+_+还得我们小时啊。 所以说,但凡贵妃娘娘没那么厉害,都养不出小时如今这个样子。 开始走剧情,后面两章要狠狠走一波剧情线,揭前文伏笔,以及老皇帝和四皇子准备下线,五皇子要站在明面上和无衣斗了,五皇子这条线也很有意思。 第43章 香死他了 不是小殿下露出破绽叫她发现端倪, 而是太子和愉贵妃的态度,以及他们说的话,在知道她喜欢阿时, 愿意和他在一起后, 每回和她说到小殿下,总提他懒他娇气他小孩子气。 临朝眼里的草包笨蛋九殿下,最主要的特征便是脑子不好使,作为他最亲近的两个人, 却从来不提这件事。 起初娄无衣想过, 也许是他们俩有亲人的滤镜, 所以能忽略殿下智商,可随着他们聊的内容越多,次数越多,她就发现并不是这样。 甚至偶尔有几回, 愉贵妃和太子夸小殿下聪明,就是懒了点,脸上的骄傲掩都掩不住。 这时候再从滤镜来解释,便太过牵强。 倒也无所谓, 他聪明些总比呆笨要好,省得她担心他。 “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晏尘时懵了一下,有点不敢确定娄无衣这么好说话。 解释起来很麻烦,话也很长, 简单点说, “我的意思是, 我全都知道。” 晏尘时还有点惴惴不安, “那姐姐你不怪我吧?” 有什么可怪的呢, 娄无衣想。 生在皇室,总要用些手段才能活的更好,就算是他不愿装傻,愉贵妃也要想别的办法让他更加安全。 何况小殿下并非伪装高手,那股子傻气憨劲儿,现下想来,不尽然都是装出来的。 这般想着,她摇摇头,弯腰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不怪你。” 晏尘时眼睛腾地就亮了,熟练的抱住她的手臂,开心的不得了,“姐姐!我好喜欢你呀。” 娄无衣轻笑一声,刮了刮他鼻子,对着几步远外背着身的以离吩咐,“以离,送你家殿下回宫。” “姐姐,母妃让我送你,你……” 和她目光相接,晏尘时及时住口,听话的接受她的安排,在她的注视下,先回了栖凤宫。 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娄无衣才转身离开,宫门前,王府的马车已然等候多时,她上了马车,娄安年脸色明显变得诧异。 “这么快就说清楚了?” 娄无衣点头,“本就没什么事,几句话便可。” 娄安年听出深意,“意思你早就看出来那小子装傻?” 娄无衣看他,“差不多。” 宫中人多眼杂,她没心思演戏,便早早让小殿下回去。 果然是他的宝贝女儿,脑子就是聪明,和他媳妇儿一样,娄安年刚在心里夸完,想到刚才苏愉意的话,顿时又有些说不出的揪心。 只看他的神情,娄无衣就能猜出他在想什么,念及方才愉贵妃的话,她对老皇帝的厌恶程度加深更多,真是半点人事不干。 但现在想那些,只是徒增悲伤,她开口打断娄安年的思绪,“爹爹,你今日到现在还没用膳,定然饿坏了,我特意嘱咐师兄安排膳房做了不少吃食,待会儿,你定要多吃些,若是剩的太多可不行。” “好好好,都听宝贝女儿的,”娄安年立即就回神应她,“爹爹啊,自然不会辜负你的一片心意。” - 恒安王府门口,雁满楼领着几个侍女侍卫等候,前几日,太子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他本就打算回府一段时间,找不到借口走,恰好义父来临朝,正正给他找了由头。 雁满楼实在没想到义父来临朝是这个架势,十万大军前来请旨赐婚,排场可是够大的。 也是师妹厉害,能出这种主意把义父骗来临朝。说起来,临朝世家近来被师妹吓得够呛,王府刑讯堂的惨叫声,每日那叫一个绕梁不绝。 雁满楼偷摸去看过,刑讯堂的血迹就没干过,他悄悄问之微,真的把腿都断了?之微吸了口凉气劝他慎言,没断腿,一人五十大板,打晕就送回府里去。 当日林苑会宴参与世家子弟太多,娄无衣断那两人腿是为殿下报仇,其他的人受罚,只为立个威,不至于把人都逼得反她。 起初有人上奏,说恒安王滥用私刑,还有世家子弟骂她手段残忍,可那日在林苑断腿的两家却安静如鸡,众人还当他们在憋大招,谁知过不了两日,就来主动承认,当日确实是她们推的九皇子。 霎时间满朝哗然,纷纷想不明白这两家怎么就来认罪了,都想着是不是迫于恒安王的淫威,不敢强硬。 可随着蛇群暴动的幕后真相渐渐浮出水面,太子和九殿下假意离心,五皇子渐渐展露,众人便察觉到临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今日义父请旨赐婚,更是把气氛推到新的高度。 雁满楼看着缓缓驶来的马车叹了口气,珍惜此刻的安宁吧,估计没几天就要乱起来了。 他扬起笑脸迎上前,“义父,无衣,你们可算回来了,饭菜都快凉了。” 娄安年拍拍他肩膀,赞许道,“儿子啊,许久不见,长高了不少。” 雁满楼挠挠脸傻笑,领着他进门。 一顿饭吃完,娄安年舟车劳顿,在桌上又喝了些酒,早早便睡下。 剩下师兄妹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还是娄无衣先开口打破沉默,“师兄,早些睡吧。” “行,你也记得早点休息。”看来是用不上他,那她噤声便好。 娄无衣并没有回房,而是去了书房看来信,思考接下来的走向。 四皇子已经暴露,明日早朝,太子会在大殿之上指认他,人证物证俱在,无法抵赖。 那么,四皇子会怎么做,老皇帝状态日渐衰败,死期渐近,朝中早就有大臣不安分起来,站队的站队,拉帮结派的拉帮结派。 四皇子身后的助力不比太子少,当计谋无法再用,动手才是最好的手段。 他会这么蠢的用兵吗?娄无衣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四皇子,五皇子,太子。 眼下,在四皇子看来,他是最有可能最有实力登上皇位的人,五皇子既无母家支持,朝中又无人站队,太子空有储君之位,虽有部分大臣拥护,但已经与九皇子离心,唯有他兼得实力,背景,以及大臣的支持。 再者,娄无衣将纸上的“五皇子”画了个圈,站在他的角度,怂恿四皇子带兵逼宫,再由太子派人镇压,两方元气大伤,在他看来何乐而不为。 各方势力半个月来互相试探,总要有沉不住气的打破僵局。不出她所料的话,接下来朝中走向定然按照她的思路来。 书房的烛火闪了闪,室内明亮,照的宣纸上字迹清晰。 娄无衣看着纸上圈起来的五皇子,抬笔加重了墨迹。 五皇子的底牌很少,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退出争储,在她看来,原因很简单,他并不打算靠自己来赢,他要做的,便是抢别人的底牌。 四皇子显然就是他首抢之人。也不知四皇子失败后,他又会如何。 娄无衣在纸上写下“兵”,箭头一指,划到四皇子下面。 逼宫,少不得军队。 一旦要用到兵,她爹刚带回临朝的十万大军,首当其冲要被四皇子收入囊中,这也是她当时为什么让她爹带这么多人,都是给四皇子铺的路。 她其实不在乎当乱臣贼子,但她并不想让她爹跟着她当叛军。 只是总要有人当乱臣贼子,既然她不想,那就麻烦四皇子吧。 她把面前的纸揉成一团,唤来信鹰,之木尚在漠北,原主操练多年的军队终于排的上用场了。 正如娄无衣所想,四皇子和五皇子此刻正在商讨应对之策。 四皇子暗恨拍桌,“我哪想得到娄无衣手段这么狠,听人说林苑正厅那副画作,到现在上面还都是血。” 哪有女子如此狠辣无情,明明她就是个尚未及笄的姑娘家,偏手段比刑部牢狱那些人还要狠厉。 “如今蛇群暴动原因直指我头上,”四皇子咬牙切齿,“明日早朝,晏阙朱必然不会放过我。” 平时还好,一遇到小九的事,太子就跟疯了似的,不死不休。 “我以为,”五皇子接过他的话,声调缓缓的,“眼下这些情况,皇兄自动手那时就能想到。” “想到如何,想不到又能怎样,”四皇子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回敬他这句话,“娄安年带着十万大军这事,难不成你早料到?” 五皇子眼里划过一丝阴翳,面上语气还是平时口吻,“未曾。” 任谁都没想过娄无衣会来这一手。 四皇子难掩讥讽,“你我二人如今想不到对策,便等着看明日早朝太子咄咄逼人吧。” 五皇子装作没看到,“一切都听皇兄的吩咐。” 四皇子最见不得他这副唯唯诺诺的作态,火气直冒,“你就不能想个办法,非要等到晏阙朱欺负到头上?” 晏宿辰依旧低眉顺眼,四皇子看他这样就来气得很,“算了……” “皇兄,如今十万大军调动权在父皇手里,若是德妃娘娘能让父皇将其予你,那么……”五皇子微微抬起头,余下的话隐在嘴边笑意。 “你的意思是直接用兵。”四皇子心领神会。 “太子空有朝臣支持,眼下根本不足以与皇兄争夺,小九那般模样,本就不堪斗,如今更是自顾不暇,恒安王名不正言不顺。” 晏宿辰低着头,遮住眼底神色,柔着声音近乎蛊惑般轻言细语,“皇兄需知富贵险中求。” 四皇子被他一番话说的自信无比,难得对五皇子露出赞赏的表情,“你总算改了点怯懦的性子。” 用兵是下策,历来如此。 风险极高不假,险中求胜也是道理,一旦成功,他就是下一任天启之主,回想此段时日以来,四皇子那点踌躇的情绪顿消。 这法子虽有些险,只现在的形势来看,算得上是上上之策。 “听你的,我现在就给母妃写信。”他忙着去找纸笔,生怕耽误时间。 见他这样,晏宿辰眼底难掩嘲意。 蠢货。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朝,太子说起林苑的事,一条条证据摆出来,四皇子毫无借口狡辩,皇上怒气攻心,众目睽睽下晕了过去。 晏阙朱考虑再三,决定继续主持早朝。下令四皇子暂押刑部,待皇上清醒再做处置。 娄安年还不太清楚朝中局势,只知道太子和宝贝女儿是一边的,见他发号施令,安排吩咐都井井有条,不由自主在心里夸赞。 “大将军平定北戎有功,当重重奖赏,不知将军有何想要的?”有功讲功,有过论过,晏阙朱一向如此。 娄安年提出请求,“臣别无他求,只愿在临朝多陪陪女儿,待她成婚。” 晏阙朱了然于心,“将军往来征战多年,与亲人聚少离多,此等小事,孤便做主应允下。” 娄安年躬身谢礼,“如此多谢太子殿下。” 晏阙朱颔首,又道,“孤听闻平定北戎有不少猛将,大将军可有印象深刻者,也叫诸位大臣瞧瞧,我天启后辈人才辈出。” “回禀太子,军中立功者甚多,臣也已经嘉赏过其中不少人。”娄安年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继续道,“倒是有一位小将,臣夸赞多次,唤作吴飒寒,立过大大小小十几次功劳。” 此言既出,朝中安静了些许,片刻后,窃窃私语起来。 “吴飒寒?那不是吴家失踪两年的大公子吗?” “还真是,难怪两年不见,原来是偷偷参军去了。” “哎,吴家这下可好喽,出了位少年将军。” “真是叫人大吃一惊。” …… 晏阙朱也有些惊讶,毕竟他曾经打听过多次吴大公子的行踪,都毫无收获,连吴家都不知道吴飒寒去了哪里。 “这般来说,吴将军今日可来早朝?” 武官队伍里,一白袍小将出列,面如冠玉,气宇轩昂,“臣吴飒寒,参见太子殿下。” 五皇子看到他,拢在袖中的手微微一颤。 晏阙朱难掩欣赏,“吴将军少年有为,实乃我天启之幸。” 早听行止说过,吴飒寒文武双全,今日一见,相貌气度更是非凡。 下朝之后没多久,临朝便都知道失踪两年的吴家大公子,原来是去了军队打仗,此次随娄大将军归来,得了太子殿下亲口称赞,赏赐无数。 过两日,娄无衣进宫去看晏尘时,途中经过一处偏园,无意听见园中有人低声交谈,本着非礼勿扰的原则,她匆匆瞥了一眼,只看到白袍褐衣错落而列。 栖凤宫里,太子也在,看到她来便指着棋盘道,“没想到吴飒寒竟然随军去了北戎,还真是叫人意外。” 闻言,娄无衣脸色变了变,突然出现的变数,难说是好是坏。 “无衣,你这副神情……” “我也说不准,”娄无衣顿了几秒,“罢了,许是我想多了吧。” 晏阙朱见她不说,也就没问,而是提起别的,“无衣,你猜的不错,那日老四认罪认的格外快,必然是打了新的主意。” 娄无衣预料之中,“接下来就看后宫有何动静。” “我知道有什么动静,”晏尘时前面都没听到,听到这里就立马举手,“翎贵人养的那只猪死掉了,烤猪肉真的超好吃,香飘十里,但是素妃很生气,因为她吃斋念佛见不得荤腥。” 看似在讲动静,某些九皇子的口水已经吸溜吸溜,“然后翎贵人就搬到我们宫里了。” 翎贵人的厨艺比母妃还厉害,每日都有新菜,香死他了。 娄无衣好笑摇摇头,轻点他额头,“说的哪是这个动静,你呀。” 晏尘时眼睛弯了弯,感觉气氛轻松些,就着姿势抵在她肩膀,看她和太子对弈。 一局结束,愉贵妃始终不见。 晏尘时饿的肚子咕咕叫,疑惑道,“母妃不是说去侍奉父皇用完药就回来吗?怎么还不见人影。” 闻言,正收拾棋局的晏阙朱也反应过来不对劲,“是啊,这都将近一个时辰了。” 说罢,他看向身旁侍卫,“以元,你去看看母妃。” 以元点头,“是。” 才走到院外,便碰上回来的愉贵妃,看到以元,愉贵妃还想着是太子有什么事,问他去哪。 以元立即道,“您许久未归,太子殿下和九殿下担心您,吩咐属下去找。” 愉贵妃摆摆手,“我以为呢,没事,进去吧。” 进了殿里,不等三人问话,愉贵妃先问他们,“哎,你们猜猜母妃为什么回来这么迟?” 话落,三人对视一眼。 晏尘时:“遇见小姊妹,聊得太投入忘了时间。” 晏阙朱:“父皇状态太差,不得已耽误这么久。” 娄无衣沉吟片刻,迎着他们几人的目光试探道,“或许是德妃来找你,恳请去侍疾皇上。” 之所以她会想到这,是因为四皇子在刑部呆了好几天,听之微来报,吃了不少苦头,德妃那边怕是急坏了。 愉贵妃目光一亮,不掩赞赏之色,“无衣你这脑子,可真是聪明。” “方才从御花园经过,正好就碰上德妃,也可能不是正好,是她在那里专门等着我,等了我很久。” 德妃向来端庄自持,平日里无论何时都不苟言笑,非常大家闺秀,御花园里看到愉贵妃,她却泪流不止,神色凄楚,不住的恳切请求愉贵妃,让她能见见皇上。 四皇子打入刑部的事早就传遍,前因后果说的明明白白,德妃自知求愉贵妃落不得好下场,可她语句真诚,直言愉贵妃体谅她一片慈母心。 自从皇上病重,能得他亲口下旨侍疾的人,只有愉贵妃。没她的允许,其他妃子根本难以进入乾清宫,德妃为了救儿子,几天以来都在这条路堵她,今日总算碰上。 御花园的花开了满园,芳香扑鼻,争奇斗艳,愉贵妃的容貌却比百花还要娇美,她捂嘴轻笑,眸色无波。 “德妃姐姐此话当真好笑,四皇子被关进刑部,是他自己做错事。”愉贵妃弯下腰,注视德妃的神色,“本宫没去找姐姐问罪,姐姐你居然来求本宫帮你,还真是可笑至极。” 德妃眼底划过嫉恨,很快又被她掩藏住,面上泪珠断线似的滑落,“贵妃娘娘,求求您发发善心,老四他只是一时冲动,并非想致小九于死地,蛇群都是没毒的,再说小九坠崖,也不是老四推的呀,贵妃娘娘。” 她愈加声泪俱下,恳切凿凿,“老四只是因为皇上太疼爱小九,他心里不舒服,才做出此等不知轻重的事,贵妃娘娘看在同为人母的份上,开恩允我见一见皇上吧。” 愉贵妃心底嗤笑,实在懒得说那两个推人的贵女供词明白写着四皇子以正妃之位应她二人,推九皇子坠崖。 这种程度落到德妃嘴里还叫不知轻重,小打小闹。 还真把她苏愉意当傻子呢。 “皇上近来清醒时间甚少,那日好不容易上朝,又被四皇子气晕过去,”愉贵妃轻抚发鬓,懒懒倚在石桌边,“同为人母,本宫可怜德妃你爱子之心,但皇上那边兴许不愿意见你。” “你也知道,皇上最是疼爱我家小九。” 听到这话,德妃心中气闷,想到前些天儿子的传信,深深的呼了口气,“贵妃所言,臣妾都明白,可刑部大牢何等凶险地界,四皇子身娇体贵,如何吃得了苦,岂能一直待在那里。” “没说一直待着吧,”愉贵妃假装很懂,故意说实话刺激德妃,“等刑部立案后,他可能就要被贬去封地,到时,本宫必然让皇上给四皇子一处好地方。” 德妃气闷,暗自咬牙,这女人当真恶毒,竟然如此咒她儿子。 罢了,忍过这遭便是。 “贵妃娘娘,你素来心善,况我听说九皇子腿伤太医院已有法子治好,娘娘,都是母亲,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我自知今日所求十分过分,可你我同为女子,宫中认识多年,又同为皇上诞下麟儿,我这些年从未与你交恶。只是幼子年少,心性不端,做下祸事,求你,让我见一面皇上。” 她重重的跪伏在地上,惴惴不安的等待愉贵妃的回答,心里拿不准有几分把握。 良久园中传来愉贵妃的声音。 “皇上每日用药两次——午膳后,晚膳前。” “你只有明日一天的时间。” 德妃愣了半晌,猛的反应过来她意思,顿时大喜,“叩谢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听完愉贵妃的话,娄无衣不由笑了两声,“这四皇子办事,还挺雷厉风行,效率高得很。” 说要用兵,就赶紧跟他母妃商量,想法子去拿,简直半点不愿意耽误。 晏阙朱也笑,“父皇病重多日,眼看身体每况愈下,他自然等不及。” 倒是晏尘时想到另一个重点,“母妃,德妃能找到兵符吗?” 作者有话说: 走剧情,主角互动就会少点,过两章就好了。 我尽量搞快点~让无衣继位,看妖后(不是)小时宠冠后宫 第44章 瞬间不伤心 “我把兵符就差摆在她手边了, 她若是还找不到,”愉贵妃摊手,“那可半点怪不得别人。” 晏阙朱落下一子, “跳梁小丑, 都是给人铺路罢了。” 几人一时又想到五皇子,虽有谋略却无人能用,依附没脑子的四皇子,也不知道这遭过后, 他又待如何。 娄无衣记着正事, “近几日刑部的防守放松些好, 免得四皇子的人接应不上。” 她停了停,继续道,“而且我猜晏宿辰那边,应该也要动些手脚。” 不过, 有她和太子在,再怎么动手脚也是徒劳。 愉贵妃坐旁边磕瓜子,磕累了喝口茶,突然问晏尘时, “要不要去见他?” 他自然指的是晏长兴。 晏尘时反问,“给他临死之前加点内伤?” 有可能直接气死过去。 母子俩一拍即合。 “噢……对了,无衣,”愉贵妃收了收表情,“你问问你爹。” 晏长兴好赖活了这么些年, 临死之前, 她必须给他下一剂猛药。 “算了吧, ”娄无衣替她爹做下决定, “爹爹今日上完早朝就去看娘亲, 怕是近来没心思管这些。” “接下来的事,有我来。” 几十年来,哪怕她爹和老皇帝的情谊不如他和先帝深厚,但以他的性子,必然也是将老皇帝当做多年好友,前两日乍闻兄弟背刺,爱妻被害的真相,能几分心思愿意见老皇帝。 见面又能说些什么,问他为什么害爱妻,为何要对亲兄动手,可不过是显而易见的道理,还有何多问的。 何况若是娄安年知道这些年来经历过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暗杀,也都是出自他以为的好友之手,必定更加寒心。 苏愉意注意到娄无衣的脸色,心里大概清楚姑娘家的想法,她和娄安年不同,她从始至终就没把晏长兴当做朋友,后来进宫也更是别有心思。 娄安年却是真真切切和那兄弟俩一同长大,总角之交,情谊到底不同。 她点点头,“也好。” * 临朝风雨欲来,后宫安静祥和的氛围下,也有人看清形势,斟酌站队。 德妃得了侍疾的机会,大喜过望后,回忆起苏愉意历来作风,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 和她打交道多年,德妃深知,万事切莫牵扯到九皇子,一旦伤到九皇子,苏愉意的手段,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次为何如此轻易松口,德妃思索近来之事,忽的记起来儿子信中所说,太子和九皇子离心。 她登时恍然,难怪昨日说起此事,不见苏愉意提太子,字字句句都是在说九皇子,想来她也在担心自己和儿子未来的下场。 一想到这个局面都是由儿子在飞云亭使蛇群暴动所造成,德妃那点顾虑直接飞到九霄云外,果然天底下来往都是为利,苏愉意收养太子多年,得皇上恩宠不断又如何,最后的赢家不还是她吗? 苏愉意一无母族,二无兵力,三无拿得出手的亲生儿子,拿什么跟她比跟她斗,只要今日一过,十万大军到手,天启就是她儿子的。 想到这里,德妃笑得脸上粉都掉了不少,至于皇上,就算是病入膏肓的人,也应该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道理。 被她“惦记”的苏愉意正在乾清宫密室里,听她惺惺作态的和皇上说话。 “她是不是以为自己马上要当太后了?”愉贵妃戳了戳九皇子。 九皇子耸耸肩,“你看她这会儿装哭都压不住语气的波浪起伏。” 苏愉意难掩同情的摇摇头,“希望她待会儿看到晏长兴没气,也能这么语气上扬的说话。” 晏尘时懒懒嗯了一声,没什么心思。 知子莫若母,他这个样子,愉贵妃一眼看出来,“你担心无衣?” 九皇子皱皱眉,桃花眼闪过一丝忧虑,“没有,阿无有岳丈大人保护,我倒是不担心。” “我只是莫名的有些担心皇兄。” 皇兄今日只带了小时和近卫出去,将武功高强的侍卫都留在栖凤宫。 乾清宫里,德妃还在和皇上说着闲话,絮絮叨叨的说着宫里近来的事,不着痕迹的往皇子们身上引。 “太子自从林苑一事后,对九殿下的态度变了不少,前儿个又把老四押进刑部,他素来又不和其他皇子交好,身为储君……” 晏尘时听得好笑,没想到他和皇兄离心的戏演的这么好,真叫这些人信了过去。 明明前阵子晨起时,他皇兄还笑着来说,东宫新开了坛桃花酒,待过两日安定,就给他尝尝,切不可贪杯,一杯即可。 至于树下那坛,还是要等他及冠方可挖出来。 馋了好久桃花酒,一大早听到好消息,他实在开心得不得了,“这坛新开的酒是皇兄亲自酿的嘛?” 说着,晏尘时又故意逗他皇兄,“不是的话我可不喝。” 隔着窗台,太子敲了敲皇弟的脑袋,“必然是皇兄亲手酿给小九的酒。” 九殿下弯弯眼睛,卖乖耍赖,“那可以多喝一杯吗?” 太子唇角微勾,轻点他脑门,“贪嘴可不行。” “哼,皇兄小气鬼。” “是是是,哪有小九大方呀。” …… “怕什么,宫里的近卫都是我们的,”愉贵妃安慰九皇子别多想,“连新上任两天的禁卫军统领,也是你岳丈大人带出来的小将,又得你皇兄赏赐,定然出不了什么差错。” 母妃一番话在理,晏尘时深吸口气,稍稍平复了些心情,安下心来。 今日临出发前,皇兄还说晚膳许他尝杯桃花酒,虽然那是皇兄为了糊弄他,不愿意带上以离同去,留以离保护他和母妃的理由。 不过,皇兄素来算无遗策,又那么厉害,就算不带上以离应该也没事,肯定是他想多了。 - 恒安王府内,娄无衣收到之木来信,快则两日,慢则三日便可到临朝,请主子莫要担忧,属下必定尽快赶来。 刚合上信,之微匆匆进来,“主子,刑部那边传来消息,四皇子已被救走,宫里暂时没有任何动静。” 娄无衣颔首,面色镇定,“时机未到,一旦太子传讯,我们里应外合。” “属下明白。” “再探。” - “小时,外面没人了?”愉贵妃贴着墙壁。 “德妃拿到兵符走了。”九皇子耳力在线。 愉贵妃立即站直,“那咱们出去见见你那便宜皇叔吧。” 九皇子配合的站起身,准备给他母妃搭台子唱戏。 乾清殿内,上好的龙涎香遮掩不住药味的清苦气息,没了人守,昏暗暗的有些压抑,独属于皇帝专用的龙纹明黄色帐纬罩在床边,遮住了床上那人的佝偻身形。 晏尘时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他母妃来回走动,掀起床帘,再把那人叫醒,颇觉没意思。 讨厌晏长兴吗? 当然。 是他害死他亲爹。 可说恨呢?倒不准确。 他没有母妃那么强的恨念,不是他没心没肺,也不是他这些年被晏长兴的宠爱迷了心。 而是有两点,一则母妃教导他别在意这些,要向前看,告诉他身世,也是想让他清楚自己父母为谁,并不能和她一样被恨意蒙蔽心神;二则母妃告诉他,迟早会让晏长兴给他爹赔命。 后来,母妃给晏长兴下毒,晏尘时就已经不太在乎他了,老话说得好,大活人和死人计较些什么。现下看他,也只觉总算结束了。 没意思呢,他好歹和晏长兴做了十几年虚假父子,对他的脾气秉性还是清楚的,母妃今日说来给他加重内伤,让他知错,但他觉得晏长兴哪怕气死,估计也不会有悔改之心。 他那种人怎么可能会对自己做过的错事,害过的人有悔恨之心呀,他那么自私自利,哎,没意思。 许久不见屋内如此亮光,晏长兴睁眼便不受控制的刺激掉出泪,短短一瞬,够他认出面前的人。 他闭着眼,语调虚弱,“阿愉,我方才用完药,也用了膳,你找我,是有何事要商量?” 大约是真的快要不行,他说的话都是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出挤。 苏愉意神色厌恶,语气淡漠,“没什么别的事,我带小时来看看你。” 她招招手,九殿下慢慢挪到床边。 “小时啊。”晏长兴稍稍半眯着眼睛看过来,难以掩饰的喜悦溢于言表,顿了半晌,他忽的疑惑道,“你不是说小时摔断了腿吗?” 苏愉意抱臂耸肩,“骗你的啊。” 床上的人像是没反应过来她意思,有些缓慢的睁大几分眼睛,“阿愉?” 苏愉意假装没听到,犹然未觉他的惊讶,示意儿子坐到窗边软榻上,转过来继续问他,“你知道刚刚德妃来干什么吗?” 晏长兴神情恍惚,不在状态。 “她来拿你的兵符,”苏愉意笑得娇艳,说的话直插人心窝子,“你的四儿子打算逼宫造反。” 他眼睛猛的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消瘦的脸颊毫无半点肉感,却似乎震颤出几分弧度来。 苏愉意笑意更甚,“你现在在想,德妃怎么会知道你把兵符藏在哪里,对吧?” “自然是我特意放在她能看到的位置啊。” 晏长兴颤抖着嘴唇,愤愤举着手指向她,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就像报复他似的,苏愉意笑得柔美至极,“晏长兴啊,这宫里,你知道的地方我知道,你不知道的密处,我也知道。” 她轻笑一声,容颜堪比少女娇俏。 “知道为什么吗?”苏愉意随手拍开他,“阿岁告诉我的。” “苏,愉,意。”提到那个人,他便悚然,一字一顿,犹如恶鬼看她。 “看看,提到阿岁你便如此激动,自己也清楚不如他,所以十六年来临朝无人敢提晏岁余。” “世人只知你晏长兴保天启长盛久兴,可还记得当初愿景护它岁岁有余的晏岁余。” 苏愉意连连摇头,止不住话里的恨,“不记得,都不记得,在你的刻意为之下,临朝根本无人敢提他。” “他那样惊才绝艳的人,史书上堪堪几笔带过,而你如此卑劣,却活得好好的,受着万人敬仰。” 话到此处,苏愉意眼眶通红,目光含恨,犹自撑着不让泪流,“晏长兴,你让我怎么能不恨你呢?” 他认识苏愉意以来,这似乎是她头一回在他面前如此失态,也是第一次见她说这么长的话,晏长兴忽的就有些不知所措,神色茫然的说出多年心事,“我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我和他一母同胞,他自小聪颖受宠,不甘心我无论怎么做也比不过他,不甘心我和他同时认识你,你的目光却始终落在他身上。 这个答案半点不让人意外,从苏愉意知道真相后,她就想过晏长兴动手的理由,只是亲口听他说出来,她还是想嗤笑一句“可笑。” 贪念作祟,却还要借口不甘心。 “所以你就给阿岁下药,仗着他对你的信赖,让他缠绵病榻郁郁而终。”苏愉意说着话,心里难受的仿若被刀割裂,可再看床上病若老朽的男人,又生出数不尽的畅快。 “不过你也不亏,教会我这么个徒弟,”话里的意思十足明确,晏长兴睁着一双死鱼眼紧盯着她,那美貌女人难掩姝色,红唇轻启,“晏长兴,慢性毒药的滋味怎么样?” 她这半辈子,自进宫起便是行尸走肉的活着,得知阿岁身死真相,目睹胜欢姐姐坠落台阶,与贺家决裂,和娄安年不和,没有一刻喘息过。 每一步都走在悬崖峭壁上,可她从没有后悔过,害人者终会遭报应,若老天不开眼,便由她亲自动手。 晏长兴神情悲伤,对她的回答似乎难过至极,艰难的摇着头,仍在解释,“我,只是,身不由己!”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多年来真心待她,却比不过那早就死了的人。 本性如此,却惯爱推脱于其他。 “那胜欢姐姐呢?”她冷笑道。 “她对你造成什么威胁,”苏愉意自问自答,“因为她发现你害了阿岁,你担心事情败露,是是是,你只是身不由己,不能怪你。” “你晏长兴怎么会有错呢?你对阿岁出手是不甘心,你继位是不得不为之,你推胜欢姐姐是身不由己。你这一生都是不值得的,所以你必须要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你是被逼无奈。” 苏愉意说到这里,分不清究竟是恨还是恶心,她看着那人衰败的模样,语气很轻很淡,话里的疑惑恍如实质。 “可凭什么你的不甘心要用阿岁的命来换?” 她的阿岁又有何错。 她站在那里,身形微颤,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晏尘时抿了抿唇,拉了一下她的衣角,“母妃,你别哭,妆会花的。” 苏愉意的伤心瞬间压住,行,还得是她家小时。 她字字句句直戳晏长兴心底,后话都被堵死,他已然没话再说,只能执拗的盯着她看。 “你的话来来回回不都是这几句,我早就听腻了,”见他这样,她突然觉得有些没劲,再加上被儿子劝住,“这些年与你虚与委蛇,当真是恶心。” 苏愉意轻擦眼角,小时说的对,难受归难受,可不能花了妆。 床上的人犹如死狗,神情衰败,似乎下一刻便能咽气。 良久,像是旧巷子里宛转碾过的车轱辘声响起,他猛烈的呼吸着,神色间那点悲伤渐渐掩盖下来,视线变得黏腻,叫人恶心。 “恶心我,”他久久的停在那里,有些缓不上来,目光幽幽的看着她,“苏愉意,到底,是我和你,有了,孩子,他什么,也没有。” 晏尘时怜悯的看了他一眼,这人真是不死不甘心,非逼着他娘亲给他捅刀。 苏愉意“噗嗤”笑出声,这可是你自找的,不怪我。 “嘁,你难道忘了小时不足月出生?或者说这些年来心里暗示太多次,就真的能忽略小时眼角的泪痣。” “一无所有的人是你,”苏愉意乐得看他这幅丧家之犬的丑态,“你以为皇位是谁的?” 苏愉意抱臂往后坐了些,神色嚣张的不得了,“小时,过来。” “你告诉他。” 晏尘时尽职尽责的配合娘亲,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一口小细牙,“多谢皇叔赐旨殿下和恒安王成亲,待一切安定后,恒安王便登基为帝,成为天启历来第一个女帝。” “皇叔,你安心去吧。” 宠爱多年的儿子不是亲生的,是他年少自卑又憎恨的亲兄之子,防备多年好友,暗中多次下毒手,临了皇位却是好友之女。 他的一生简直是个笑话。 母子俩一个比一个气人,说的话更是句句戳人心窝子,晏长兴一口气没提上来,直勾勾盯着两人,脸涨成猪肺紫红紫红,死不瞑目。 野鸡翻身成凤凰,短黑尾羽一朝变成亮红金翎,它得意的散开长羽,巴不得所有人看到它有如何美丽,听着世人称赞,它沾沾自喜。 无人知晓,夜深人静时,它总会睁大双眼紧盯着自己的金翎,生怕眨眼间又变回黑羽。 可毕竟,野鸡成不了凤凰。 愉贵妃挑眉,“死了?” 九殿下弯眼,“死了。” 贵妃娘娘风华万千,抬手转身都风姿绰约,“走,回宫。” 九殿下懒洋洋跟上去,“干嘛?” “母妃给你放烟花看,专从宫外运进来的呢。” “白日里哪能看出什么花样。” “氛围够了就行喽。” “好嘛。” * 四皇子带兵逼宫,兵马浩浩荡荡,打的众人措手不及,众目睽睽之下,他直至乾清宫,谁料刚到门口,传报的太监吓得满脸煞白,屁股尿流的跑出来大喊,“回……回四殿下,皇上驾崩了!” “你说什么?”方才胜券在握的四皇子神色顿变,父皇若是已经驾崩,他的传位诏书怎么办。 那太监吓得不轻,“四……四殿下,奴才不敢胡言乱语,是真的!皇上他死不瞑目啊!” 眼睛睁得跟铜铃似的。 被四皇子逼宫架进宫里的大臣们,一时左右互看,不知如何是好。 德妃回过神,喃喃道,“怎么会?皇上他方才还好好的。” “父皇好端端的为何会驾崩,身边没人伺候?”四皇子摆出架势,诘问跪了一地的下人,“本殿问你们,今日都有谁来过乾清宫?” 此言一出,跪伏的一群下人们顿时面色为难,见他们这般,四皇子自以为抓住罪魁祸首,连连逼问。 起先通传的太监弱弱抬起头,看向德妃,德妃预感不妙,紧接着就听到他说道,“今日乾清宫只有德妃娘娘来过,其余人均未出现。” “胡说八道!”四皇子登时斥责,不死心的又问他,“别的妃子皇子难道都没来过?” 太监声音更弱,“四殿下息怒,奴才所言句句属实。” 德妃连连摇头,只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起码支持四皇子的那些大臣是这样觉得的。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之时,殿外传来一道声音,“四皇兄,诸位大人。” 褐色身影映入眼帘,随即便看到五皇子万年难得一见的全脸,狐狸眼半眯,唇色殷红,说不上来的诡谲。 也是这两天在牢里关的,四皇子脑子转不过来,看到晏宿辰,犹如看到救星,当即便问,“老五,你来的正好,父皇驾崩了,接下来怎么办?” 父皇死了?晏宿辰眼里划过诧异,很快又遮掩起来,扫了一眼德妃,看来真是父皇大限已至,德妃还没那个本事敢动手。 “皇兄的话,皇弟不明白。”他拉开四皇子攀附的手,笑意盈盈,“皇弟只是奉太子之命前来捉拿反贼晏未扬,其余的一概不知。” 殿内大臣面色哗然,糟了,他们怎么就忘了还有太子。 四皇子向来憨厚老实的脸上,露出龟裂之色,指着晏宿辰半天说不出话,“老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晏宿辰对着殿外微微颔首,“皇兄说笑,我自然清楚自己所说所做。” 他这幅模样,相比前些天略有收敛,今日便是完完全全的尽数展露真面目,殿内众人看来,哪能不明白他平日里都是装的,然而在看到殿外来人,众人还是没想到。 李长风怎么会听五皇子的指挥?他不是四皇子的心腹吗? “本殿与李侍郎受太子之命前来,还望皇兄莫要执迷不悟,”他笑得像只狐狸,“赶快束手就擒。” 晏未扬看到李长风便止不住的心慌,甚至有些怀疑手里的兵符究竟是真是假,下意识斥道,“李长风!你怎么会和他一起?” 李长风低头不言,良禽择木而栖,这种道理不需要他来教四皇子。 “你少在那里唬我,太子怎么会跟你一伙,晏宿辰,我倒是小瞧了你……” 晏宿辰始终嘴角噙笑,听晏未扬骂骂咧咧。 “四皇兄不必担心,”他依旧装着副好心相劝的皇弟模样,“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你早些认错的话,他定然不会罚你太狠。” 只是,那时候,估摸着你俩都在阎王殿里争论对错了。 晏未扬最讨厌笑面虎,所以他之前各种挑衅太子,今日这么一会儿,他却觉得晏宿辰才是真正的笑面虎。 无碍,无碍,反正他手上有兵符,殿内大臣又基本上都是他的人。 听着晏宿辰一口一个太子之命,太子吩咐,他索性问道,“既然五皇弟说是奉太子之命,那么可有何证据?人证还是物证?” “物证,皇弟没有,”晏宿辰说完这句,就看到晏未扬不屑一笑,他也顺势笑了笑,指着门外的人问。 “但不知这个人,是否能证明?” 众人目光一齐聚到门外,那人背逆着光进来,容貌半隐半现,难挡气度。 晏未扬失声惊道,“吴飒寒?” 来人穿着禁卫军统领的制服,面如冠玉,气宇轩昂,他冷冷扫视殿内,只有看到晏宿辰时,才会稍稍柔和些,迎着他的目光,吴飒寒微微颔首,示意事情已经办妥。 晏宿辰这才安心移开目光。 吴飒寒拱手行礼,说话有板有眼,“四皇子,还望你莫要难为臣。” 吴飒寒是太子亲点的禁卫军统领,众人有目共睹。 看到他,晏未扬目眦欲裂。 他不敢相信和他合作这么久,他看不上眼的晏宿辰,居然和太子暗中联手,细想这些天来,自己不知道和他说过多少事,现在落到这般地步,竟原来都是着了他们的道。 “晏宿辰!你骗了我!” “皇兄说的哪里话,”晏宿辰嘴角噙笑,不慌不忙,“太子贵为储君,皇弟我听从太子吩咐应当并无差错,又何来欺骗皇兄之言。” 话落,他神色顿变,冷着脸吩咐,“吴统领还不动手捉拿反贼。” 四皇子花拳绣腿,挡不过禁卫军五招,便被制住,被人擒拿反扣,他还要骂骂咧咧,“放开本殿!放开我!好大的胆子,晏宿辰你好大胆子!” “你藏的多深啊,笑话!枉我信你,晏阙朱居然敢跟你合作,他也不怕你这白眼狼反咬。” 李长风见他这般,颇觉看不上眼的移开视线,也是难怪他能和二弟一拍即合,某些方面还真是相似。 晏宿辰状若可怜他,俯身在他耳边轻笑道,“还请皇兄让一让,这位置,皇妹我也想坐。” 话音落地,狼嚎不止的晏未扬猛然停下动作,像是被人打了七寸,看着退开两步笑吟吟的晏宿辰,眼睛直愣愣睁大。 “你……”话堵在嘴边,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口中化开,晏未扬连忙想吐出来,然而已经迟了,当他再次开口,连贯的语句变成了嘶哑的吼叫声。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成了个哑巴。 他嘴里涌出血来,视线直直看向晏宿辰,极具压迫力的目光,被盯着的人却始终笑吟吟。 一连串的变故下来,德妃总算在看到晏未扬嘴里流血回过神,哭的妆都花了,“儿啊,我儿,你怎么了?” “来人呐!太医!传太医。” 德妃抚着他脸,哭喊不止,殿内一片狼藉。 无视晏未扬恨不得把他拆穿入腹的目光,晏宿辰好心情的吩咐人把四皇子和德妃打入天牢。 待把人拖下去,乾清殿里一群大臣们走也不是,站着也不是,只好低着头听五皇子的安排。 那五皇子狐狸眼半眯,红唇微勾,如沐春风般笑开,“太子殿下许是有事耽误,既然父皇已经离去,诸位随本殿一同进去做个见证。” “也免得有人误会于本殿。” 他立在那里,两侧站着李长风和吴飒寒,身形不如二人高大,连脸上都挂着笑,可大臣们看他,后背止不住的冒冷汗。 大臣们左右看看,异口同声,“臣等遵命。” 这临朝,到底是变天了。 第45章 浑身是血 - “主子!主子, 宫里传来消息,皇上驾崩,四皇子逼宫不成, 是五皇子及时赶到捉拿, 送入天牢。”之微急匆匆的说完话,神色有些慌乱。 娄无衣连忙问道,“太子呢?” “太子……”之微声音弱下来,“太子未有音讯。” 娄无衣神色一变, 短短几个时辰, 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晏阙朱和她说的信誓旦旦,一切都等他发出信号再动,她便静等佳讯。 如今宫中天都变了,他还没传信。 娄无衣觉得不太对劲, 心里也不太踏实,“现在立刻带人进宫。” 从恒安王府到宫里,差不多三刻钟,街上百姓笑颜仍在, 小摊边热热闹闹,和马车内一脸肃穆气势汹汹的娄无衣,形成鲜明对比。 然而走到宫门口,她却被人拦在门外,之微神色严肃, 瞪着守卫, “你可知自己拦的是何人?” 守卫苦着脸, “恒安王恕罪, 非是下官为难, 实是统领大人有令,无摄政王口谕者,不得入内。” “摄政王?”之微诧异道,“临朝何时有了个摄政王?” 娄无衣掀开车帘,目光幽幽,守卫怵的发慌,半点不敢马虎。 “一刻钟前下达的命令,四皇子逼宫不成押入天牢,太子殿下被叛军袭击,重伤昏迷,皇上又已崩逝,急需有人来主持大局,五皇子推脱不下,暂代摄政王掌管朝政,待太子殿下醒来,再做打算。” 之微听得目瞪口呆,五皇子成了摄政王,太子殿下重伤昏迷,这都是刚刚发生的事儿?天老爷,那他们家九殿下还好吗? 他瞄了眼主子的脸色,又问守卫,“那九殿下呢?” 九皇子和恒安王的婚事这几日沸沸扬扬,守卫也是知道的,“九殿下和贵妃娘娘在栖凤宫内,应当是安全的。” 什么叫应当是安全的,之微忍不住又想问他,被娄无衣沉声叫住,“之微,回府。” “啊?”之微傻了眼,“主子,那殿下他,可是……” 马车已经调转方向,之微再多话也只能憋在心里。 马车内,娄无衣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淡然,她在回想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四皇子逼宫在她算计之内,皇上驾崩嫁祸给德妃也在计划中,宫中近卫听命于愉贵妃,太子和她里应外合,这中间哪里有纰漏? 她没在宫内,只得到守卫给出的结果,中间经历了何事,太子好端端的重伤昏迷,真的是叛军所为吗? 还有守卫那句,“应当是安全的”。什么叫应当,宫中近卫都是愉贵妃的人,马车轱辘似乎压到了石子,颠簸了一下,小桌上茶杯滚落,摔得清脆又刺耳,碎了一地。 娄无衣皱了皱眉,思绪猛然中断,马车飞驰,风声把街边嘈杂卷进来,她无意听到之微小声嘟囔,“什么禁卫军统领啊,都是太子看重你,还不准我们进去,真没眼色。” 禁卫军统领,禁卫。 近卫,禁卫。宫中卫兵分类,近卫数量不多,胜在精良,禁卫足有两万,胜在数量。 统领大人,方才守卫嘴里的统领大人是谁,他统领的是近卫还是禁卫,若是近卫,便是内部人员出错,若是禁卫,那便是他们看走了眼。 新任禁卫军统领——吴飒寒。 随娄大将军征战,受太子嘉赏。 他们理所应当的以为,吴飒寒是他们的人,却从来没想过他为何失踪两年到军队,也许不仅仅是少年儿郎为国鞠躬尽瘁,而是有别的原因。 联系今日,娄无衣不禁猜想,晏宿辰或许就是那个原因。 可他二人,又是如何扯上关系呢? 正在思索两人渊源,马车猛的停下来,幸亏娄无衣坐得稳,不然险些摔下马车,之微也被突然拦路的贺行止吓了好大一跳,“吁吁……大公子,可是有事要与我家王爷相商?” 贺行止半点不敢耽误时间,“对,祖父要我来带无衣表妹回府,你即刻调转方向跟我回贺府。” 之微下意识小声叫了声“主子”。 娄无衣捏了捏眉心,语气疲惫,“听表哥的,去贺府。” “属下遵命。” 一场逼宫造反,开始的让人猝不及防,结束的无声无息,只有真正参与的人才知道,究竟有多么叫人震惊。 乾清宫内,晏宿辰拿着两件衣服左右比对,一件橙黄底衬绣水纹锦裙,一件淡黄底衬云纹绕银线纱裙,斟酌再三,还是问向身边一直看着她,目光柔和的吴飒寒。 “阿寒哥哥,你觉得哪件好看?” “都好看,”吴飒寒下意识答道,见她不满的瞪他,笑了笑解释道,“以小橙的容貌,哪件都衬你。” 晏宿辰,嗯,准确来说,应该是晏宿橙目光在两件衣服上打了个转,“那就今日穿这件,明日再换另一件。” 吴飒寒始终笑着看她,“好,都听你的。” 看着晏宿橙欢喜整理新做的衣服,吴飒寒心疼道,“小橙,这些年苦了你了,身为女儿身,却总是男装示人。” 晏宿橙眼底划过暗色,抬起头来满脸坚强道,“阿寒哥哥,无碍的,想在皇室活下来,这些算不得什么。” “而且,多亏了阿寒哥哥你帮忙,如今我总算是苦尽甘来。” 听她这么说,吴飒寒更加心疼,原本今日对太子出手的愧疚感都减轻不少,是啊,小橙没有变,她只是想活下来,指使他对太子出手纵然在道义上不对,但生死面前,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目睹他神色变化,晏宿橙唇角扬起一抹冷笑,空有武艺没长脑子,还患了心软的病,得她加剂量治才行。 幸好他倒也并非毫无用处,晏阙朱这会儿应该已经断了气。 从乾清宫回来,晏尘时便坐卧不宁,直到他母妃把烟花放完,还是没见皇兄的消息,跟着皇兄一起出门的小时也没见踪迹。 愉贵妃倒是比较安心,对大儿子很放心,晏尘时思量再三,决定出去看看,“母妃,我去找皇兄和小时。” “行,你去,”愉贵妃忙着手里的活计,头都没抬,“你皇兄说前两日想吃脆酥糕,我剥点花生等会儿做。” 晏尘时被母妃这幅闲暇的样子感染到,心情稍稍平静些,“放心母妃,我一定让皇兄吃到你刚做好的脆酥糕。” 他举着拳头挥了挥,愉贵妃恰好抬头看到,被他逗笑。 “别耍宝,快去吧小时。” “好嘞母妃。” 以离尽职尽责的推着轮椅,关上栖凤宫的大门,主仆俩在宫道上瞧不见多余的人,都快入夏的时节,宫里这会儿却莫名的让人觉得萧瑟。 宫中近卫今日都被皇兄带走,估摸着这会儿还在忙,倒是偶尔能看到几队禁卫军巡逻,脸色肃穆。 很正常的场面,平日里也是如此,但偏偏今日宫中经历过什么,晏尘时在清楚不过,就算是被压了下来,宫里也不可能这般平静。 晏尘时刚刚稍缓的心情又开始起伏不定,话里多了丝催促,“以离,去乾清宫。” 栖凤宫离乾清宫不远,听以离的意思,一刻钟就能到,不过说起来,还是离东宫更近些,只要直走一段路,再转两个弯,再左拐就能到。 想到这里,晏尘时忍不住夸自己厉害,这宫里别的路他不认识,从栖凤宫到东宫的路,他可…… “汪汪,汪汪汪!”浑身沾着血的小时,叫声惶惶,直扑到他怀里来,打断了晏尘时的脑内自夸。 以离眼力很好,当即关心道,“殿下,小时受伤了?” 作者有话说: 只能说太子不会死,但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 第46章 你听话 小时扑到他怀里, 不管不顾的咬着他衣服,拼命的把他往东宫的方向扯,焦急的不得了。 晏尘时几乎是瞬间意识到, 可能是他皇兄出了问题, 当即抱着小时就往东宫冲去,说起来人腿还断着呢,哪敢这么跑,让别人看到可就露馅了。 以离赶紧跟上去, 推着轮椅生怕路上遇到人。 离东宫越近, 宫道上倒着的近卫越多, 插着剑,被捅刀,受箭伤,各种死样之下, 没有一个倒下的人是在挣扎的,喘息的,全都没了呼吸,血好像都快要流干了。 晏尘时呼吸一顿, 不敢再走。 入目皆是赤红,仿佛天地之下只剩这种色彩,满地的血,踩上去就是黏腻的触感,小时见他停下来, 即便脸上碎毛被血染成一揪一揪遮着眼睛, 看不真切, 还不住的咬着他袍角。 “汪汪!汪汪!”小时快点!皇兄伤的很重, 快点啊小时, 皇兄晕过去了。 他呼了口气,就着小时咬他的力道推开东宫的门。 三尺余宽的血迹,从院门口蜿蜒至内院墙边,停在墙外那株桃树下,隐在墙边戛然而止。 内院里倒下的近卫,比外面还多,全都围着那株桃树,围着桃树边那袭斑驳着血迹的雪色长袍。 东宫墙外那株桃花树,树干稳硕,枝丫伸到墙外,拢大一枝,遮住几寸高墙,现下已不是桃花生长的时节,枝丫只余绿茵落下阴影。 树下的红色小旗歪歪斜斜,斜指着半靠在墙边的人,墨发半披阖目而坐,一柄长剑穿肩而过,染的雪衣赤红斑驳,不见本色。 晏尘时呆愣在原地,任凭小时如何拽他,也瞬间没了勇气往前走,不住的摇头轻唤,“皇兄,皇兄……” 短短十几步的距离,他几乎耗尽半辈子的气力。 一步。 “皇兄给你带了酿桃汁。” 两步。 “小九别担心,有皇兄帮你。” 三步。 “我家小九,素来乖巧。” “在皇兄看来,小九哪里都好。” “好,小九啊最最厉害。” …… 他跪在树前,眼眶通红,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在那棵歪歪扭扭的旗子上。 懒得没边的九皇子看着太子殿下忙碌挖洞,脚边放着一坛桃花酒,下人要来帮忙,太子果断拒绝,直说自己是专门给九殿下埋的酒,亲自动手更有意义。 九皇子不帮忙,还喜欢时不时开腔打断人做事。 “皇兄,这坛桃花酒只能殿下及冠后喝吗?现在不可以吗?” “当然,小九还没及冠,小孩子不能喝酒。” 九皇子噢了一声,又过了半会儿,他嘟嘟囔囔。 “皇兄埋的这样深,殿下哪能挖的出来,我不管,到时候皇兄来给我挖。” 太子殿下被他三番五次打断动作,也不生气,好脾气的笑笑,语气近乎是哄着,“好好好,皇兄给你挖,定不让我家小九累着。” 忙活半天,总算埋好酒,向来清雅爱干净的太子殿下,衣袖袍角都是泥,九皇子这会儿倒是来劲,一门心思要给皇兄的袍角弄干净。 刚拿帕子擦了两下,看到太子从手边盒子里拿出一枚红色的小旗,我们九皇子向来好学爱问。 “皇兄,拿这个小旗干嘛呀?” 太子在方才埋下新酒的位置,端端正正把它插进去,“做个记号,免得来日忘了小九的桃花酒埋在何处。” 九皇子有些开心的看着小旗子,“是殿下专属吗?” “是小九独有的旗子。”他知道皇弟喜欢当特例。 开心罢了,九皇子不由皱了皱鼻子。 那么小的旗子,风一吹就倒。 九皇子觉得不稳妥。 “它肯定会倒的。” “有皇兄在,它倒不了。” 九皇子狐疑的瞄了眼小旗子,明明就是风吹即倒,可,皇兄和母妃一样,从来不会骗他。 “皇兄保证不会倒吗?” 太子被他圆溜溜睁着眼睛左转右转的模样可爱到,轻快的笑了两声,摸着他的头温声细语,“皇兄保证,小九的旗子永远都不会倒。” 树下小旗歪歪扭扭,仍然倔强的插在土里。 肩上的血根本没断过,缓缓的往出流,染红了皇兄惯常爱穿的雪衣,倒像是他向来喜欢的赤朱色,他不敢伸手去摸,怕皇兄一碰就倒。 小时不停的叫唤,晏尘时却不制止,他甚至有些天真的想,若是小时能把皇兄吵醒便好了。 “皇兄,”他忍不住扯扯太子的衣袖,声音有些哽咽,“你说过要给我尝新开的桃花酒,你不能骗人。” 也不知是他这句话起了作用,还是小时叫唤这么久有效,那阖目闭眼的人,眼睫居然缓缓颤了颤。 晏尘时一喜,几乎是瞬间喊出声来,“皇兄!”皇兄没死,没死!他又哭又笑,立马对以离招手,让他快去找人来抬皇兄疗伤。 耳边嗡嗡作响,视线也不够清明,晏阙朱只能凭感觉猜出面前的人是他家小九,也是,眼下除了小九,谁还敢进这东宫。 小九好像要哭了,晏阙朱回想起平日里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嘴唇翕动半晌,却挤不出一个字,他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要随着肩上的血流尽。 “小九,别难过,皇兄没事。”他在心里这样说道。 那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的统领大人提剑刺过来,打的他措手不及。明明上一刻,他还在跟他讲,小九等着他回宫开桃花酒,母妃说好今晚要做一大桌子好菜。 太子历来不吝在任何人面前展示他的母妃和皇弟对他多么好。 尤其,他并未想过新统领会对他出手,失算了晏阙朱,他心底叹息,可惜功亏一篑。 枝丫晃了晃,绿茵阴影轻颤。 耳边皇弟的声音越发慌乱,晏阙朱有些无奈,尽力提点劲,他想,得跟小九说句话,他说过要让他家小九每天开开心心不难过。 他的脸上也有些血迹,流至眼下,微微睁开眼看人,却不显得狰狞,只让人觉得有股瓷玉破碎般的脆弱美感,叫人想小心呵护。 阳光透过枝丫洒下来,有几束光打在他脸上,恍若隔世。 他此时的模样,也确实比瓷玉好不到哪去。 晏阙朱自知凶多吉少,牵强的扯了扯嘴角,提着一口气,尽量语气自然流畅的唤道,“小九……”别难过。 他的视线落在少年脸上,那向来弯成月牙,亮晶晶的眸子通红一片,鼻子也红通通的,哪哪儿都透着可怜。 怎么跟条无家可归的小狗似的。他想,自小到大,他最见不得小九哭,平日里笑得多灿烂,哭起来就有多叫人心疼,瘪个嘴都够他心惊,现下却叫小九难过成这样。 后面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晏阙朱下意识想用别的事打断他的注意力,脱口而出道,“新开的桃花酒全都给小九喝,你听话,不难过好不好?” 少年忐忑不安的神色突然僵住,怔怔的歪了歪脑袋,不敢置信他皇兄到这时候还在惦记他没喝到桃花酒,连小时也停下叫声,呆呆的看向他皇兄。 透过枝丫那些不够热烈的光线变得暗淡,星星点点的碎光也不见,乌云倾盖,少年只看得见皇兄温和的注视着他,往来多年,从来如此。 晏阙朱看着他艰难的勾起嘴角,尽力想笑一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让他格外费力。 他慢慢的抬起手,想摸摸皇弟的头,晏尘时难得会错意,把脸凑过去,晏阙朱扯了扯嘴角,捏捏脸也行,只是那点力道,更不如说是碰了一下。 “小九,”晏阙朱感觉有些累,但总觉得还有话要跟皇弟说,喃喃唤了两声小九,他尽量保证意识清醒,能让他想起来那句话。 院里吹来细风,树下歪歪斜斜的小旗子招展摇摆,晏阙朱总算记起自己那句话。 “皇兄没让它倒下来。” 他眼睫轻颤,垂眸小声应好,等着皇兄来摸摸脑袋。而太子的手却在半道上倏地掉了下来,如同断线的风筝。 晏尘时似乎没看到一般,执拗的维持着半低着头的姿势,等啊等等啊等。 他怎么会不懂皇兄的意思呢。 只是他以为,但凡皇兄没有如意,兴许就能多清醒一刻。 “皇兄,你还没摸殿下的头,不能睡觉,再累也不许睡。”他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扯着皇兄的衣袖耍赖。 往常他这般,皇兄总会无可奈何的看着他笑,摇摇头说“小九啊”,又用轻的不得了的力气弹一下他的脑门,由着他闹腾。 快要入夏的天变化无常,方才有太阳,现下却乌云满天,东宫殿外风声呼啸,似怒号呜咽,他该等到有人弹他脑门,该听到一句小九。 可那只手始终不来碰他的头。 他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皇兄不是小气鬼,皇兄是骗人精。” 过了一会儿,天色越来越暗,浓重的墨色染了整片。 “皇兄是大骗子。” 那豆大的一滴泪,到底没忍住,打在了小时的头上。 小时呆在原地,停下有些嘶哑的叫声,狗脸疑惑的看着太子,皇兄,小时哭鼻子是你惹的诶,你快哄哄他啊,他特别好哄哦,你喊句小九就好,最多,最多再摸摸他的头啦。 我把小时带来,他一直叫你,他让你别睡觉,他特别听话的忍着不哭,可是你怎么,不理他呀。 良久良久,风越来越大,派去叫人的以离还没来,他终于忍不住自喉间溢出呜咽,抱住小时颤声道,“皇兄,我是小九,你理我一下。” 皇兄,你理理我。 你理理小九,好不好? - 大儿子浑身是血被人抬回栖凤宫,小儿子怔怔愣愣的抱着狗不言不语,愉贵妃眉间喜色瞬间消散,刚做好的一笼脆酥糕尽数被打翻。 目睹这场面,她身形晃了晃,险些晕过去,还好被身边侍女扶住,叫她稳住身形,“去,去把太医院的人全都给本宫叫过来,全力救治太子!” 事情已经发生,她不能倒,她要稳住,“以元,你先给小阙处理伤口。” “小时过来,”愉贵妃还记得要安抚小儿子,“你皇兄好好的,你这幅痴傻样子干什么?” 晏尘时浑浑噩噩一路,被他母妃这么喊两声,倒是清醒的快,紧了紧怀里的小时道,“母妃,雁满楼呢?” 不等愉贵妃开口,他想到皇兄身上的伤口,着急的说道,“皇兄伤势那么重,太医院的人能治好吗?” “我现在就给阿无写信,让雁满楼进宫救治皇兄。” 他三言两语不给他母妃说话机会,已经自己做好决定,起身行动,愉贵妃见他恢复正常,松了口气,叫住以离,问他宫里的情况。 拜托了老天爷,我的小阙已经够可怜了,你就大发善心让他平安好过吧。 娄无衣从贺老爷子处得知今日乾清宫内发生的一切,已经是晚膳时间。 自然而然的在贺府用了晚膳,虽然她基本上没吃几口,贺行止和贺梓汐出来送她回府。 自从上次林苑会宴,他们俩被娄无衣派人提前送走后,就一直在府上关禁闭,一则怪他二人没有照顾好娄无衣,二则是贺老爷子察觉临朝有变,为保证贺家子孙的安全。 许久不见美人表妹,贺梓汐深觉她此次神色疲惫,状态不佳,想到近来府上关于临朝传言,她觉得有件事一定要跟美人表妹说说。 她左右张望两眼,靠近娄无衣,把方才便想问的话说了出来,“美人表妹,你觉不觉得五皇子长得很像女子?或者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就是女子。” 低着头不让人看正脸,并不一定是懦弱自卑,而是不想让别人看出来越来越柔美姝丽的属于女子的容貌。 她这些天在府里都要闷死,只能靠给小姐妹们传信件来打发时间,说临朝的各种趣事,哪家的闲事儿,谁要娶亲,谁要和谁结亲,聊得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然后,近来除了美人表妹,听她哥说到皇子间暗流涌动的事,还有件事,王大胡子要和吴歌归定亲。 贺梓汐几乎是听到这个消息就去问了她哥,得知前因后果,骂了她哥一大通,换来她哥一句吴歌归虽然容貌甚佳,确实眼光没你好。 她就很好哄的被她哥顺毛成功,脑子里浮现吴歌归的那张脸,贺梓汐又莫名其妙的想起五皇子,那双狐狸眼比吴歌归还要勾人,脸也小小的。 贺梓汐藏不住话,告诉了她哥,告诉了小姐妹们,无一例外都得到的回答:请别胡说八道。 没有人记得五皇子的长相,更没人知道他容貌姝丽,胜过临朝才女吴歌归,只有贺梓汐看见过两次后,还记得清清楚楚。 也或许这些年来,看见他容貌的人不少,只是因为他故意降低存在感,故意低着头,故意不让人看见,久而久之,便没人在意。 之所以贺梓汐会记得,主要归功于她爱看美人,对美人过目不忘。 娄无衣上马的动作顿了一下,贺梓汐凑的更近,越发小声。 “美人表妹,你想想,按照今天宫中的发展来看,吴飒寒隐姓埋名在军中待了两年,就为了五皇子,即便是表兄弟,未免也太把人看重。” “连我哥自以为和吴飒寒交好,都不知道他和五皇子认识,可想而知他俩肯定关系不一般,根据他的脸,我真的很难不从男女之情想。” “当然皇室也有兄弟情,太子和九殿下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是我这些天仔细回想五皇子的脸,都看不出她哪点有男子的模样。” “你没见过他正脸,不知道他那长相多么……额,妖魅。” 狐狸眼真的很上头啊。 吴飒寒很可能迷上的。 而且,为什么贺梓汐能记得这么深刻,除开她好色,呸,爱看美人外。 在林苑时,不止她偷偷打量过五皇子,五皇子也暗地里看过她好几次,但不是看她的脸,每回都是盯着她的衣服看。 无论是哪一套,虽然基本上她的衣服都是暖色系,橙黄橘红,明媚如煦。 若五皇子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她的神态,不就是姑娘家见到心仪的衣裙,露出的渴望目光吗? 所以五皇子,肯定是女子。 听她分析这么一通,娄无衣神色从诧异变得认真,再到最后郑重对她道,“表姐你说的话,我记下了。” 贺梓汐的话,开启了娄无衣的新思路。 * 十六年前,今上选秀,临朝各世家均需送人进宫,四大世家里,陈家历来不参与,贺家送进去的是愉贵妃,李家是德妃,吴家——则是早已死去的淑妃。 素妃是淑妃从吴家带到宫里的贴身侍女,在淑妃没死之前,就被醉酒认错人的今上看上并侍寝,直接便怀有身孕,也就是如今的五皇子。 按理来说,吴家若是有心扶持五皇子,让吴家更上一层楼,也并非不可。 但吴家多年来对五皇子关注不多,不仅因为他是侍女所出,也因为这位素妃其实是吴老家主的私生女,且其母对老家主的正妻暗下毒手,害得现任吴家主幼年失母,——也就是吴飒寒和吴歌归兄妹的父亲,他对素妃的存在深恶痛绝,所以更不可能去帮助素妃。 再加上素妃自生下五皇子后,就闭门礼佛,抄写经书拜菩萨,五皇子又生来性格怯懦,十来年里,吴家对素妃母子不闻不问。 这是外祖父跟她说的。 吴飒寒,晏宿辰。 娄无衣在纸上写下两人名字,回忆今日表姐的话,试图在脑子里面勾画后者的容貌,笔尖微顿,她意识到自己对晏宿辰的长相确实毫无印象。 即便她见过五皇子的次数,比表姐还要多。 回回遇到五皇子,他额前碎发都能挡住眼睛,又总是低着头,确实很难让人想到这样的他,其实容貌姝丽。 如同愉贵妃让阿时多笑,使人把注意力多放在眼睛,嘴巴,而不是眼角的泪痣。 人的大脑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愉贵妃和晏宿辰都是借机抓住这点。前者甚至更加大胆。 所以话到这里,今日之变的原因就找到了。 吴飒寒从始至终就是晏宿辰的人,甚至禁卫军统领这个官职,也是晏宿辰提前算好的。 前禁卫军统领是四皇子的人,太子早就想换,奈何找不到合适人选,恰好这时她爹带着屡立战功的吴飒寒来临朝,在其他立功平平者中,他突出又干净的家底让太子一眼看中。 现在想来,其实都着了晏宿辰的道。 他们低估了他的深藏不露。 能隐藏十多年的人,怎么可能没点本事。 娄无衣提笔重重在“晏宿辰”上画了个叉,堪堪画完,窗外飞进来一只信鸽,她立即搁下笔看信。 寥寥几字内容,太子命悬一线,情况危急,请雁满楼速速进宫救治。 字迹潦草,看不出美感,她一眼认出来是谁着笔,能让阿时焦急的在这种关头不管不顾,看来太子许是危在旦夕。 手下暗卫只有之木能在宫里来去自如,眼下他尚在漠北,今日此番逼宫事件后,宫里早已经加派人手,又都是晏宿辰的人。 她自然能够来去自如,不被禁卫军发现,可若带上师兄,加上药箱,再遇到吴飒寒的话,她也保不准能否全身而退,不被晏宿辰发现。 娄无衣午时被守卫拒之门外,便打算偷溜进宫,把阿时几人带出来,先派之微去打探情况,听说守卫森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值此一遭,她不敢轻举妄动, 可太子若是有恙,阿时定然很伤心。 考虑再三,娄无衣派之微去把她师兄带过来。 睡得正香,人还没清醒的雁满楼,在临朝再次体会了一把漠北的请大夫方式,他正想埋怨两句之微,余光瞥见娄无衣满脸郁色,顿时换了话。 “师妹,深夜派之微找我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娄无衣大概把宫里的情况跟他解释清楚,然后问道,“既然现在无法进宫,你那里有什么药能缓一缓太子如今的状况?起码要撑到明日午时,待你进宫去救治。” “有自然是有的,”听师妹说起来,太子如今状况就是失血过多,剑刺在肩上,应该不至于要命,“可师妹你怎么就确定我明日能进宫?” 娄无衣瞥他一眼,“你别忘了,晏宿辰只是摄政王,他可拦不住我爹。” 老皇帝在时,她爹尚且能带人去栖凤宫,怎么你个摄政王难不成管的比皇上还多?若非现下已经深夜,娄无衣都打算让她爹今晚就进宫。 再来,她方才分析晏宿辰,发现他有谋略有胆识,沉得住气,出手果决,目光长远,是皇室里难得的为君者。 就是因为他完全符合君王的条件,所以也患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他要面子,要顾及名声。所以即便他关押四皇子,对太子下手,在老皇帝驾崩这样的情况下,还要搞出个摄政王的名号,免得被人说名不正言不顺,要大臣们劝说再三,才执掌大权。 他现在就是在等四皇子死在牢里,太子重伤难愈,再无继位可能,然后假意来一套,虽然我也不想当皇上,但如今皇室只有我能胜任,加上大臣们劝说几句,合理继位。 要面子是吧,这弱点,她得钻个空子。 想到这操作,娄无衣莫名的有股熟悉感,总觉得在哪见过,噢对,老皇帝不就是这么登上皇位的吗?真不愧是亲生的。 雁满楼很快明白其中利害,不敢耽误时间,给鸽子腿上绑上信纸药丸,就赶紧让娄无衣传给宫里。 - 次日早朝过后,娄安年满脸懵的从宫里回来,看到娄无衣,都不等她开口问好,真情实感发问,“宝贝女儿,爹爹我只是睡了一觉,朝中怎么就多了个摄政王?” 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五皇子,居然如此深藏不露。 “笑得倒是温温和和,就是那眼睛看人总感觉藏着几分算计。” 娄无衣点点头,上前两步,“昨日爹爹又去看娘亲,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何事,也是情有可原。” 娄安年嗐了一声,听她这句话又问,“宝贝女儿都知道?” “自然。”娄无衣便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了娄安年。 他听完第一反应,“吴飒寒那小子是五皇子的人?” 那这,“不怪爹爹我把人举荐给太子吧?” “这和爹爹没有关系,是我们着了别人的道。”娄无衣是真觉得爹有些傻,脑子里光知道打仗用兵,对朝中利益纠纷半点想不明白。 娄安年赶忙拍拍心口,不怪他就好。 娄无衣顺势道,“不过有件事要爹爹帮忙才行。” 宝贝女儿的事就是他的事,谈什么帮忙,太见外了。 “你说,爹爹保证完成任务。” 半个时辰后,娄安年带着雁满楼在宫门口停下,守卫看到有人来,立即就说没有摄政王口谕不能进。 雁满楼谨记师妹的指导,摆出狗仗人势的倨傲模样,对守卫道,“你先看看面前的人是谁?再想想自己这句话要不要收回去。” 大将军娄安年容貌俊朗,年过四十仍然不减英姿,剑眉风眸,面无表情的注视四周,抛开容貌,众人更容易被他的气场所惊到。 尸身血海里走出来的人,身上的煞气哪是临朝城里乖养长大的守卫们能招架得住的。 守卫怕的要命,还是记着任务,“大……大将军,这是摄政王的吩咐,臣等只是奉命行事。” 娄安年冷冷嗤笑,“摄政王好大的威风。” 守卫看了看同伴,还想解释,门口走过来另一个品阶稍高的禁卫,“统领大人有令,请大将军进去。” 娄安年听到他说统领大人,脸色更臭,袖子一甩,理都不理满地行礼的守卫,拽着雁满楼就走。 什么统领大人,不就是他带出来的兵,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害得宝贝女儿想进宫都进不来。 栖凤宫里早已等候多时,刚看到雁满楼的人影,以离和以元就冲过去一人架一边把他拉进内室。 娄安年慢了两步进来,正好和愉贵妃母子碰面,两个人眼下青黑,面色憔悴,一看就是一夜未眠。 想到自己昨日从下午睡到今早,娄安年有些心虚的想,待会儿苏愉意就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也忍忍。 苏愉意见他进门,又往他背后看了两眼,“怎么就你来,无衣呢?” 晏尘时也期待的看着他。 娄安年看了他俩一人一眼,“我女儿说她进不来,我能进宫都难得。” 一夜的时间,够栖凤宫的人把情况了解清楚。听到娄安年这句话,失望了一刹,很快就都沉下脸色。 娄安年听女儿说了大概,见母子俩脸色难看,赶紧安慰,“好了好了,事情已经变成现在这样,咱们就别愁眉苦脸自责,先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作者有话说: 皇兄不会死,但可能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提前说一声,五皇子属于是太要面子,又低估无衣的脸皮厚度 感觉要完结了……想写到登上皇位就完结正文……妖后小时在番外写(我觉得可以) 还有一章 第47章 心里话 “你有何高见?”难得听他说句像样的话, 苏愉意当即问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娄安年摊手,“我都听宝贝女儿的安排。” 他现在还没搞明白当初媳妇儿怎么发现晏长兴害了阿岁的, 打算过两天去贺府问问呢。 苏愉意不出所料的翻了个白眼, 想也知道,以娄安年的脑子,能明白些什么。 思来想去,不能让娄安年空手回府, “现下宫里不安全, 你待会儿走的时候, 把小阙带回王府去吧。” “你确定能带走?”娄安年不太理解她怎么想的,“我刚刚在宫门口都被拦着不准进。” 苏愉意叹了口气,“小阙这个样子,没有小满看顾不行, 大不了你跟他们打起来,最多被关进牢里,只要小阙能出宫就行。” 娄安年:“?” “不是你的命你不在乎是吧。”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苏愉意咳咳两声, 试图浑水摸鱼,把自己的心里话掩盖过去。 恰好这时,以离面色惊恐的顶着头上的信鹰跑进来,“殿下殿下,快快快, 王爷的信!” 先把他头上这大爷拉开, 哪有人用鹰来当信鸽, 王爷太野了。 浑身漆黑, 目光如电的信鹰扫视房内, 看到晏尘时当场就扇了扇翅膀,眼巴巴看着他。 晏尘时伸手,信鹰扑闪扑闪翅膀,飞到他手心歪歪脑袋,漠北高冷雄鹰在临朝第一美人面前,表现的不是很值钱。 碍于眼下没时间收服猛兽,晏尘时只是随手安抚它两下,但信鹰已经很满意的飞到他肩上站住。 这边晏尘时打开信纸,寥寥几行看完,顿时惊喜的看向他母妃,“阿无和母妃想的一样,让岳丈大人待会儿带皇兄去王府。” 娄安年指着信纸,“等等,背面还写着字。” 背面的字,一翻过来,晏尘时面色变了变。 “写的什么?你脸色变成这样。”苏愉意好奇的问儿子。 晏尘时扬了扬信纸,“阿无说她和晏宿辰约好未时见面,趁这机会,赶紧带皇兄出宫。” “和他见面说什么?”娄安年疑惑道。 苏愉意摇摇头,“你不用懂,听无衣的话就是。” “……”你懂了不起啊。 娄安年不满的哼了一声,又重重的放下茶杯,强调自己的不高兴。 晏尘时看看岳丈,又看看娘亲,对后者眨了眨眼睛,毕竟是我岳丈大人,你态度好点呀母妃。 苏愉意无奈,给娄安年倒了杯茶,“行了,你知道那么多脑子转的过来吗?还不乐意听实话。” 娄安年气得瞪眼,“你这人嘴里就没一句话我爱听。” 苏愉意噙了口茶,对他举杯,“人要学会面对现实。” 娄安年:“……” 她大儿子还没好,忍! - 碧湖水波荡漾,岸边杨柳依依,亭边小筑坐落于湖心,初夏的天气谈不上炎热,午时过后,却也有些燥意,湖边停有几只小舟,湖里也飘飘荡荡转着两三只。 石桌旁二人对坐,着玄色长袍少女容貌明艳,眉目间锐利难挡,极具攻击性的姿态叫人发怵,而被她这副模样对待的人,额前碎发拨开,露出的眼眸微勾,唇色殷红,姝丽艳绝。 后者抬手倒茶,嘴角弧度万年不掉,“王爷看我许久,可有话想说?” 娄无衣移开视线,真心道,“我很欣赏你,晏宿辰。” 他并未刻意遮掩,所以娄无衣能确认面前之人就是女子,来之前,她还想过如果晏宿辰是女子,声音总该有变化,却忽略了一点,世上声音千万种,单从女声和男声分辨,还有中性声音不能忽略。 晏宿辰便是如此。 她曾以为自己是另类,没想到在这种朝代,居然能碰到从小生在这里,却胸有沟壑的女子。 被算计后的怒气过去,取而代之更多的是欣赏,抛开二人敌对的局面,娄无衣真心欣赏他。 “承蒙王爷厚爱,”晏宿辰举杯,以茶代酒,“其实我也很佩服王爷,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王爷这么胆大。” 娄无衣回敬,“彼此彼此。” 晏宿辰笑了两声,“我知晓王爷做事向来直接,便也不拐弯抹角,王爷对我今日所求,心中可有思量?” 娄无衣摇头,“五殿下尚未说明,我又怎知你所求。” 晏宿辰眸子微眯,“如今临朝的形势,王爷也看到了,四皇兄牢中自戕,太子皇兄命悬一线,大臣拥护我为摄政王。王爷若是识时务,不如自请退回漠北,免得伤了我二人的和气。” 形势如此,并未夸张。 娄无衣听到他最后两个字,没忍住笑了笑,“敢问五殿下,你我之间何来和气?” 即便欣赏他,娄无衣也不会真的信了他这副笑靥如春,和沐友善的模样。 晏宿辰神色微变,“王爷这是不肯与我好生详谈?” “我知五殿下心中所想,”娄无衣向来不爱兜弯子,“可我不信你真敢让我回漠北。” 晏宿辰会这么蠢的放虎归山? 她不信。 换句话说,若她为胜者,绝不会放任晏宿辰存活。 斩草要除根,否则来日春风吹又生。 闻言,晏宿辰眸底深处闪过一丝暗色,娄无衣所言非虚,他确实没有想过放虎归山。 只是想着如果娄无衣愿意退回漠北,他便暗中派人前去剿杀。 晏宿辰轻叹,“看来今日洽谈不甚和睦。” 他表情真挚,说的诚恳,“可我当真不想与王爷兵戎相见。” 娄无衣玩味一笑,堵回他的话,“巧了,我倒是很想试试五殿下的箭术有多精准。” 话音方落,小筑安静,只余湖心处水波微漾,清风吹拂过二人发尖,衣角,搅不散目光中深沉墨色。 “王爷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晏宿辰觉得面前女子再一次出乎他意料的疯,“乱臣贼子的名头,不是谁都能担得住。” 娄无衣扯了扯嘴角,神色无所谓,“那五殿下便看着。” 他不解,“看什么?” 她淡笑,“看我这个乱臣贼子,如何坐在你最想坐的那个位置。” 晏宿辰看着她,一时分不清她究竟在自夸还是在自嘲。他稳了稳心绪,换了种方法劝娄无衣自己回漠北,“就算王爷不在乎名声,那大将军呢?” “五殿下可能不太理解什么叫做宠溺无度,我解释一下,”娄无衣希望这位五皇子不要太震惊,“无论我做什么,我爹都会支持,包括这件事。” 一而再再而三被噎,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何况晏宿辰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念及今日属下来报栖凤宫的情况,他一改方才的和善面目,话里颇有几分威胁之意。 “王爷固然可以与我拼杀,但你是否忘了些东西?” 娄无衣:“?” 他哂笑摇摇头,狐狸眼半眯,“栖凤宫里的小九,你也不管不顾了吗?” 娄无衣稀奇道,“你威胁我?” 晏宿辰勾笑,“王爷若是这样认为,我也无话可说,你毕竟不像我茕茕孑身,独自一人,了无牵挂。” 娄无衣也笑,“你又怎知我有软肋,又怎知你能无所披靡?” “或许吧。”晏宿辰不是很想在这个问题上与她纠结,娄无衣油盐不进的态度让他异常无力,他决定下一剂猛药。 “娄无衣,只要你主动放弃皇位,我便饶了晏尘时一条命,甚至下旨让你二人风风光光大婚,但你要是真想与我兵戎相见,我敢保证,晏尘时活不了。” 总算看到晏宿辰露出除笑以外的表情,娄无衣暗暗扫了眼小筑边,确认之微还在。 “是么?”她镇定掀眸,“轮得到你来让我做选择。” “今日我便明白告诉你,皇位,我要,小殿下,我也要。” 作者有话说: 下章五皇子就会后悔自己来洽谈,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方便区分,只把五皇子在吴飒寒面前用女她,用晏宿橙这个名字,其他人面前还是用男生身份。 第48章 阿无亲亲我 晏宿辰见她这般嚣张, 搞不懂她哪来的底气,“你当真这般不在乎他的性命,我可是给他……” 娄无衣敛下笑意, 神色平静, 抬眸看她,“忘了说,你的命,本王也要。” 晏宿辰察觉到她的杀意, 反应极快的躲开杀招, 交手有来有回, 却不到五招便被娄无衣制服,等在岸上的吴飒寒在二人动手之初便往过赶。 “娄无衣!我来找你洽谈,你这是什么意思?”晏宿辰受她挟制,气愤异常, 大声质问。 她好笑不已,慢悠悠回他,“看不出来吗?五殿下,我这是不接受洽谈呀。” 谁要跟你洽谈。 察觉吴飒寒提剑靠近, 娄无衣神色不变,镇定自若的吩咐之微,“拦住他。” 之微破水而出,迎面出手挡住吴飒寒的剑,还悠闲的回话, “主子放心, 区区禁卫军统领, 属下轻松拿下。” 娄无衣未言, 手腕处绵雪冰一按, 晏宿辰话来不及说出口,当场昏迷过去。她带着人飞身而出湖心小筑,直奔恒安王府。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辰时还在想找个机会进宫,把晏宿辰绑出来,思考多种方法想全身而退,午时便接到他的洽谈邀约,还说为了表示诚意,他们俩只能带一人随行。 娄无衣当然是立马就应好,天赐良机,机不可失,来到邀约之地,一看湖心亭,她当时就想晏宿辰不愧是晏家里面唯一能当皇帝的人,和对手都这么彬彬有礼,真是皇家历来要风度的典范。 今日邀约,她根本没想过和晏宿辰好好聊,她上辈子和那么多有能力的人打过交道,对晏宿辰这种人也有所交手,如同现下一般,这种人在她手里,从没有得到过半点好处。 太要面子太要风度,而娄无衣最不在乎这些。 简单点来说就是,她脸皮厚。 让之木带来漠北军队,一开始就是她用来作威慑作用,即便中间出了点意外,没料到晏宿辰来这么一手,但娄无衣始终没想过要用兵。 不是怕打不过,而是太费劲。 万军之中,只要主将一死,军队便会溃散落跑。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那么,她为什么不能直接绑了晏宿辰——敌方首领,非要和他人海战术,打个十天半个月? 同理,既然都是对立的敌方,见面洽谈说些废话又有何用,她不信晏宿辰给她生路,晏宿辰也不会信她安分守己。 所以,怎么说呢,五殿下,感谢你千里送人头,我会嘱咐下属,给你用个体面的死法。 * 实在很意外,娄无衣扛着晏宿辰回王府,刚跟暗卫吩咐完如何处置,就和她爹,她师兄,四目对视。 晏宿辰人还没醒,暗卫也没那么快带走,娄安年虽然脑子不是很聪明,但记性很好,一眼认出这昏迷之人是谁。 他人更傻了,比早朝结束那会儿还懵,“宝贝乖女儿,你……他,这是那个摄政王?” 娄无衣冷静点头。 娄安年持续茫然,“你俩不是洽谈吗?怎么晕在我们府上?” 娄无衣微微一笑,“爹爹,或许你可以大胆猜测一下。” 娄安年往前走两步,试探道,“难道是他暗恋你已久,今日洽谈其实是为了给你告白,但你对那个小傻子情根深种,所以他一时气急,晕了过去?” 娄无衣:“……” “爹爹,你倒也不必如此大胆。” 她三言两语解释了原因,又对暗卫使了个眼色,早上还在金銮殿气派风光的摄政王,下一秒就要进王府暗牢。 雁满楼听得满脸佩服,情不自禁鼓起了掌,“精彩精彩,不愧是师妹。” 是他师妹能干出来的事。 一旁娄安年眉头微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盯着娄无衣半天,左思右想,斟酌再三,小声问道,“宝贝女儿,你这是不是有点像土匪?” 娄无衣当傻爹想半天想什么呢,听他说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爹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闻言,娄安年立即一脸“受教了我女儿说的对这并不出格很合理”的表情,“爹爹懂了。” “那你现在准备做什么?” “进宫去找阿时。” 娄安年摇摇头,沉迷美色不行啊宝贝乖女儿,“摄政王都在咱们府上绑起来了,你去找你外祖,让他去游说朝臣迎你即位,他比谁都能忽悠人。” “外祖父?”娄无衣看了看她爹,“爹爹你去帮我游说朝臣吧。” 娄安年面色诧异,宝贝女儿竟然要交给他此等大任,但他对自己的本事清楚,打仗能行,跟人打交道不太行,“爹爹兴许不太能圆满完成任务。” 娄无衣对这些事自有打算,不过难得她爹跟她讨论这些,不能扫了他的兴,“无碍爹爹,你去找自己能说动的大臣,能游说几个是几个。” 娄安年犹豫,“可是……” 被娄无衣接下来的话打断话头,“之木过两日就带漠北军队来了,到时候那些大臣,不愿意也得愿意。” 娄安年:“……” 不是他的错觉,女儿真的很土匪。 娄无衣对她爹鼓励点点头,转身就走,脚步轻快不少,雁满楼啧了一声,“瞅瞅师妹这幅不值钱的样子。” “也不知道笨蛋九殿下给她下什么迷药了。” 娄安年背手无言,留不住留不住。 这几日事情多,状况一个接一个,总算结束闲下来,娄无衣发现自己格外想她的小殿下,早知那日就在宫里多陪陪他,如今太子生死未卜,还不知道小殿下哭成什么样子。 她有些头疼,希望待会儿不会看到眼睛肿成核桃仁的小殿下。 满腹心思的娄无衣,稍有波折进了宫门,进了栖凤宫却不见九皇子的人影儿,只有愉贵妃在窗边小榻闭目养神。 她进到宫里,侍女自然会通报,小声唤醒愉贵妃,愉贵妃表情有点空,眼睛转了转,才回过神看到娄无衣。 愉贵妃略显歉意的对她说了昨夜没睡觉的事,想到刚才娄安年的话,惊讶问道,“无衣,你爹说你进不来宫里,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娄无衣挑重点给愉贵妃解释了原因。 愉贵妃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实在没想过还有这种操作,真是了不得。 她很快淡定下来,再想到娄无衣方才进门就东张西望的样子,心中了然,“那你现下进宫是来找小时吧?” “是,”娄无衣答完,顿了顿,“他也睡了?” “那倒没有,”愉贵妃神色复杂,心疼的叹了口气,“他担心小阙,一睡觉就做噩梦,我忽悠他去东宫喝桃花酒,这会儿估计正喝着呢。” 娄无衣抓住重点,“在东宫喝酒?” 愉贵妃轻轻笑了两声,“小阙特意给他开的一坛,本想着事情尘埃落定庆祝一番,谁知道……” 她看了眼娄无衣,发现两人表情都不太好看。 小满说小阙之前寒毒尚未清完,身体本就不如正常人强健,此次中剑之处靠近心口,又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靠草药提着一口气存活,也许几天,几个月能醒,也许几年,十几年都醒不来,他会尽力让小阙清醒,但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愉贵妃心底叹气,自知说多无益,“罢了,不说这个,小时从前没喝过酒,但我猜他应该和他爹差不多,酒量不行。” “骗他喝点酒,也好睡得踏实。” 闻言,娄无衣紧了紧手,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去看看他。” 愉贵妃摆摆手,“去吧,睡着了就带回你府上,登基典礼的事,有我和你外祖父操办。” 娄无衣颔首,“无衣明白。” - 前两日狼藉一片的东宫,现下已经整洁干净,无人知晓它曾经历一场浩劫。以离守在殿门口,看到娄无衣,表情惊喜的不得了。 宫门口关的那么严,王爷还能进来,难不成是又出现什么变故了。 “王爷,您怎么进宫来了?” “来看殿下。” 听出她话里不耐,以离识趣的挪开,“殿下和小时都在里面。” 王爷和谁说话都是冷着脸,很不配合人的问话,几个字也能把不耐烦的感觉表现的特别强烈,好像和他们说句话都麻烦,他早就习惯了。 反正,王爷在他们家殿下面前不会这样。 推开门,内室的动静隐隐约约传出来。 “小时,干杯!” “汪汪汪……” 娄无衣听到他声音,嘴角就忍不住上扬,关上门,循着声音进到内室。 室内满屋醇香的桃花酒味,少年趴在榻边的圆桌上,半跪着靠坐桌边,颊边晕红,目光迷离,朱袍玉带松松散散,眼角泪痣透着水光,喝的迷迷糊糊,还非拽着小时和它哥俩好,你一杯我一杯。 小时酒量可能随主,也是晕晕乎乎的叫唤,站也站不稳,趴在桌子上闷头喝着面前永远也空不了的酒杯。 少年仰头饮下杯中酒,水珠顺着下巴流到喉结,隐到衣襟,随便的擦了擦嘴,又忙着祸害小时,“我喝完一杯啦,小时加满,小时快点喝完。” 小时闷闷汪汪两声,不行不行,狗也会喝晕的,喝不了啦。 “啪嗒”一声,小时醉晕在桌上。 娄无衣走过去,晃了晃桌上的酒坛,最多还剩三分之一,不由感叹小殿下不知天高地厚,喝这么多酒,她手刚拿开,方才还在看小时睡觉的少年,转头看到她,立马把酒坛抱在怀里。 随即,满脸戒备的看着她,“你是谁?这可是我皇兄给我的酒,不许碰。” 他喝醉了,不光脸颊红,鼻子也红通通的,桃花眼里水润一片,雾蒙蒙的瞪着人看,不显凶劲,倒把有些人勾的心痒。 “殿下认不得我是谁?”娄无衣来了劲,故意逗他。 九殿下抱着酒坛子看她,歪歪脑袋偏偏头,奇怪,他哪里认识长着三个脑袋的人呀。 他摇摇头。 “殿下不认识你。” 娄无衣失笑,酒量得差到什么程度,连人都认不出来。 她走近两步,“可我认识殿下哦。” 听到她这话,九殿下满脸骄傲的扬起下巴,“那有什么稀奇的,临朝谁不知道殿下呢。” 醉成这个样子还记得自己在临朝非常出名,娄无衣被他可爱得不行。 九殿下骄傲完,顺势摇了摇怀里的酒坛,酒撞到坛壁响了两三声,听到动静,他瞬间瞪大眼睛,满脸紧张的低下脑袋往酒坛里看,左眼看不清换右眼,还看不太清就把眼睛堵在坛口。 这一连串动作弄得娄无衣搞不清状况,她就着问话的时机,顺理成章坐在榻边,离九殿下三寸远。 她柔声问道,“殿下,你在看什么?” 九殿下终于舍得把眼睛从坛口挪开,颇有些委屈的告状,“殿下的酒没有了,只有一点点了。” 原是因为这个,娄无衣坐近些,“没了便没了,我带你去买新的,要几坛有几坛,好不好?” 他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不好。” “这是我皇兄亲手酿的酒,外面买不到的。” 提到皇兄,他抱着酒坛子的手更紧,抿了抿唇,“我皇兄睡着了,我叫他好久,他都不理我。” 娄无衣怔了片刻没说话,看着他缓缓坐直,端端正正的把怀里酒坛放在桌上,慢吞吞说道。 “其实我还有一坛桃花酒。” “埋在院外那棵树下,皇兄说等我及冠就可以喝,酒坛埋的很深,皇兄说他会给我挖出来。” “可母妃说皇兄也许要睡很久,”九殿下瘪瘪嘴,小声呢喃,“我不知道等我及冠的时候,他能不能醒。” 娄无衣看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想都没想就道,“肯定能醒。” 九殿下惊喜不已,“真的吗?” 娄无衣不做肯定,换句话安慰,“你皇兄很疼你,肯定舍不得看你难过。” 九殿下果然被这句话说动,对哦,皇兄从来没有食言过。 “你说得对。” 娄无衣头点到一半,少年满脸真诚的对她说,“谢谢你,你人真好。” “?”我不接好人卡。 她又坐近几分,离九殿下堪堪半寸,“殿下跟我道谢做什么?” “谢谢你提醒我。” 提醒我要对皇兄有信心。 娄无衣听懂他意思,再看他迷迷糊糊的扣衣服上银线,乖的不像样,坏心思又起,“不过殿下,道谢要有诚意,口头上说说可不行。” 九殿下目光迷蒙的抬起头,不太理解她的话,“口头上道谢不行,那要怎么办啊?” 娄无衣感觉自己就像骗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比如,采取实质性的行动。” 实质性,嗯,九殿下挠挠脸,一般人都要钱,或者想当官,给钱嘛,太俗了,不符合殿下,何况这个人说的正中他心坎,很值得让她当个官。 “那你等等,等我娘子来了,我让她给你封大官。” 出乎意料,但情理之中,娄无衣知道小殿下做事离谱,没想到他想事情也很让人捉摸不定,“是吗?你娘子是谁?” 你要是问这个,那九殿下可有话说,“我娘子是娄无衣哦,她超喜欢我的。” “她很厉害的,武功高强懂得又多,还很喜欢我,她马上就要做女帝了。” “要是她知道你帮我大忙,肯定会给你大官,虽然……”虽然你长着三个脑袋,但是她应该不会计较这些。 娄无衣没注意他那点停顿,倒是听他自信表达完原因后,没忍住笑意。 “她这么厉害,还很喜欢你,那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呢?” 刚才自信满满的九殿下,表情突然凝重,绷着小脸严肃道,“她还没说,虽然我已经很着急了,但是母妃说男孩子要矜持一点,不能显得很不值钱。” 九殿下摸摸下巴,眼睛腾地一亮,殷勤的往娄无衣身边挤了挤,戳戳她手臂。 “要是她封你大官,你帮我问问,能不能快点跟我成亲呀?” “我真的很需要这门婚事。” 娄无衣笑得嘴角都没掉下来过,“殿下这么着急吗?” 九殿下严肃点点头,很着急很着急,好不容易遇到个眼神不好的,母妃说了不能放过。 娄无衣尽量克制自己的嘴角,“好,那我一定跟她说。” 九殿下这时候又有点担心她用词不当,“你要委婉一点提醒她,我怕她被我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吓跑。” “临朝太多世家子弟了,我很担心。” 娄无衣支着下巴看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着他晕乎乎的念叨,心软得稀巴烂,“她那么喜欢你,不会被吓跑的。” “你说得也对。”九殿下很好被说动。 之前以为他是傻子,阿无都喜欢,肯定可以接受他没出息的样子。 他突然想到件事,皱了皱鼻子,又戳戳娄无衣,“你说,当皇上肯定都要有后宫吧?” “一般都是这样。”娄无衣没把这句话联系到自己身上。 闻言,九殿下皱皱眉头,小脸纠结半天,看得娄无衣好奇不已,这又是想到什么,能冥思苦想半柱香时间。 “那个,”他叫完人,停顿了一会,娄无衣的视线始终看着他,他莫名的从这道目光中感受到鼓舞。 “我让娘子给你超大的官,你再多帮我问两句,好不好呀?” 她看着他笑,“好,你说。” “你问她能不能让我入主中宫,能不能不要把那些世家子弟选进后宫?” 她视线顿了顿,他又继续道。 “其实我也是很有野心的,阿无是皇上,中宫之主就一定要是我,我绝对绝对不会让给别人的。” “临朝那些世家子弟,加起来都不如我,阿无肯定不会喜欢他们,他们也不像我一心一意,我只会喜欢阿无,只对阿无好,阿无永远是我的特例。” “只是,她是皇上,肯定后宫不能空着吧,如果……”他有些失落的低着头,无措的扣着衣服上的银线,好像脑袋上有两只耳朵跟着耷拉下来。 “如果她没办法,必须选人进后宫的话,那我是中宫之主,也就没人敢惹我呀。”他对着娄无衣眉眼弯弯笑开,脑袋上好像有耳朵晃啊晃,“你说对吧?” 她觉得喉间干涩,说不出话,只看他脸上挂着傻兮兮的笑。 娄无衣不想继续逗他,打算和他说清楚,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愿意看小殿下耷拉着脸色。 他又忽然收住笑意,第三次戳了戳娄无衣,“我骗你的啦,我不要她选那么多人进后宫。” “如果有人进宫,我就偷偷把他们都杀了,一个也不留。” “阿无是我一个人的。” 即便说出这种话,他也还在笑。 他似乎觉得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弯着眼睛笑啊笑,像个不懂人情世故的稚嫩孩童,妖冶又精致的容貌,让人又觉他只是个初入人世不懂规矩的小妖怪,天真又残忍。 “小疯子。”她轻声呢喃,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唔……”上一秒笑得眉眼弯弯,下一秒他被娄无衣这动作吓的睁大眼睛,愣在原地不敢动。 娄无衣察觉到他身形僵硬,立即撤开,目光紧盯着他问,“怎么了?” 九殿下委屈的擦嘴,不满的控诉她,“你干嘛呀?只有阿无才能亲亲我,我的清白之身是留给阿无的。” 他越说越委屈,觉得面前这个人真是恩将仇报,酒劲上头,昏昏沉沉下,九殿下眨眨眼睛哼唧出声,“你这样,我不干净啦……” 哼哼几声,他又补充一句,“阿无就不要我了。” 九殿下满脸苦闷,活像被欺负的小狗狗,耳朵和尾巴丧气的垂在地上,很是忧心忡忡。 怎么有人能傻得这么活灵活现,娄无衣哭笑不得的又在他嘴角印下一吻,“殿下,你仔细看看我,到底是谁?” 他怔住不动,眼神迷蒙的看着她,“看不清呀,但我的阿无没有三个脑袋。” 什么乱七八糟的三个脑袋,娄无衣简直要被小殿下可爱死,脑子里面每天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作势又要吻他,“那我该怎么证明自己是你的阿无呢?” 极其守男德的九殿下立马捂住嘴,睁着眼睛圆溜溜的转,“不许亲,除非殿下确定你是阿无才可以。” 娄无衣闷闷笑两声,“好好好,那殿下要怎么确定?” 九殿下皱眉思索。 片刻后,他眼睛一亮,“我记得阿无身上有香味,你让我闻一下吧。” 娄无衣戳戳他的脸,故意退后到床尾,“殿下自己过来。” 九殿下想拍开她的手,奈何她收的快,再听到这话,疑惑的歪歪脑袋看距离,晕晕乎乎磕磕盼盼,手脚并爬的凑到她身边,停顿了一下,旋即温热的气息朝她扑过来,少年毫无章法的在她颈边嗅,毛茸茸的脑袋蹭的她有些痒。 心痒。 “阿无!是你诶。” 偏偏罪魁祸首毫无悔过之意,先是兴冲冲的抱住她蹭了又蹭,又笨兮兮的自觉吻她,“阿无可以亲亲我,我只让阿无亲亲哦。” 他实在没什么经验,吻人都像小孩子玩闹似的蜻蜓点水,天时地利人和,娄无衣嘴角弧度上扬,趁着他再次俯身,勾住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殿外有风轻拂过桃树,枝叶作响,院中花草附和般摇摆,虫草鸣叫间,无人听见室内轻声诱哄,“阿时,张嘴。” 作者有话说: 碍于有宝贝震怒我卡文(害怕但还敢),我提前更新今日份 总算亲了!(明天正文完结) 第49章 可凶了哦 - 晏尘时像是做了很长很长, 很美很美的一个梦,睡得舒服又开心,满足睡醒, 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里, 桌边坐着他想见很久的人。 “阿无,你进宫来找我啦。”他高兴的坐起来,起的太猛,头有点晕, 他稍稍半靠在床头, 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人。 娄无衣赶忙坐到床边, 捏捏他脸,“慢些,头还疼不疼?” 晏尘时顺势在她手心蹭蹭,“一点点。” 娄无衣顶不住他撒娇, 声音不由温和下来,“下次喝酒要记得跟我说,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 晏尘时状似思考,诚实摇摇头, “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在东宫喝酒,一开始很难过,小时加入后,他就和它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然后, 然后就不记得了。 她就知道, 娄无衣无奈捏了捏他鼻尖, 故意道, “两天时间, 再不醒过来,君后册封典礼都要睡过去了。” 师兄说阿时累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心力交瘁,他之前都是按时睡觉按时起来,又懒着不动,根本没什么耗神的事,这两日又是担心他皇兄又是睡不好,喝了些酒便睡熟过去。 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前半句没什么,后半句听得晏尘时瞬间愣住,“啊?君后册封典礼?” “是啊,”娄无衣把桌上的鸡丝粥拿过来,边给他喂边故意逗他,“某些殿下喝醉了还要入主中宫,我怎么敢不顺着他的意。” 晏尘时险些把嘴里的粥喷出来,“姐姐胡说,殿下才不会说这些话。” 娄无衣以为他是嘴硬不认账,又接着说道,“是吗?还说我要是让那些世家子弟进了后宫,他见一个杀一个,全都杀光,可凶了哦。” “姐姐你是不是在说梦话?”晏尘时仔细回忆自己的记忆,醉酒后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笃定十足,“我肯定没说过这些。” 见他这样,娄无衣能确定他不是嘴硬,而是,真的不记得。 醉酒之后再清醒过来,有的人能详细记住自己做了什么事,有的人自己删档毫无印象,看来晏尘时就是后者。 既然不记得,那也就没必要逗,娄无衣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好,你没说过,是我说梦话诓你。” 他顿时骄傲扬扬下巴,“哼哼,我就知道,殿下怎么会说这些话呢。” 她忍俊不禁,一时想到若是上辈子能有这个场面,她肯定用手机录下来,再在小殿下酒醒后帮他复盘。 “不过阿无,”晏尘时唤她,“我怎么睡一觉就要住到中宫了?五皇兄呢?你做了什么啊?大臣们同意我们成亲吗?” 他问题多,一个接一个,娄无衣不觉得烦,也逐个回答。 “殿下,我当皇上,你不住到中宫还想去哪带着。” “五皇子,现下正被我关在王府暗牢呢。” “皇室无人,天启群龙无首,我请贵妃和外祖父在朝中与百官先打头阵,再有漠北军队震慑,我最后与他们协商,由不得他们不愿意。” “是我和你的婚事,你娘和我爹都同意,与他们何干。” 她句句说的轻巧,回答的也简单,仿佛说服群臣是多么容易的事。 可只有这两日上早朝的大臣们清楚……真的就这么容易。 她根本不按常理走!你以死明鉴,明呗,她给你挑金銮殿里的柱子撞,你誓死不屈,死呗,一百多种死法任你选,你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油盐不进半个字没管,这谁能不听她的? 时间倒回昨日早朝,众位大臣在看到本该站着摄政王的位置上,站着一身玄衣容貌明艳,目光凌厉如电,临朝新晋煞神的恒安王后,腿都有点软。 毕竟都是看着自家儿女从王府里被打的惨兮兮抬回家的官员们,他们对这位恒安王,实在没有一点想攀谈的意思。 人都到齐,娄无衣也不跟他们打官腔,和善且直接,“诸位,近两日朝中风波不断,想必你们也疲惫不堪,本王今日上朝呢,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告知之前,本王提醒各位,能接受的休沐一日,接受不了的休沐三十年,合理吧?” 诸位大臣:“……” 后者和让他们告老还乡有什么区别。 但是看着满殿的漠北鹰卫,玄甲黑衣,杀气腾腾,大臣们识时务的请恒安王继续讲。 恒安王还给他们一个“你们很懂事”的眼神。 “摄政王呢,前日里找本王洽谈,自觉德不配位,在我百般推辞之下,仍然坚持要我来执掌大权。” “嘶……”一片倒吸凉气声此起彼伏。 “他是这么说的,本王即将要与九殿下成亲,又贵为天启唯一异姓王,皇室之内能与本王能力相媲美者,只有太子殿下,但如今太子何时能醒尚未可知,所以我来坐这个位置,再合适不过。” 不能说很离谱,只能说十分特别非常离谱,所以大臣脸上都写着“荒唐你在胡言乱语我不信有这种事”,甚至开始窃窃私语交谈起来。 “咱们可都是看着摄政王那架势的,他不可能把皇位让给恒安王吧。” “就算是真的,也得双方在场,也好让我们都做个见证啊。” “我不信,五皇子蛰伏多年,怎么甘心把嫁衣做给别人穿。” “恒安王这胡说八道的架势,我总感觉眼熟得很。” “况且女子称帝,前所未有,前所未有啊。” …… 娄无衣听着他们低声讨论,意料之中。 她看过去,语气很好商量的询问道,“诸位是觉得我坐在这里,哪里不太合适?” 大臣们“眉来眼去”,不敢有人做出头鸟,心里在想着“哪里都不太合适”。 娄无衣负手而立,兀自点头,“既然无人说话,那就当你们默认了,礼部尚书何在?挑个合适时间,准备一下登基典礼,还有注意……” “王爷,”一道声音打断娄无衣的话。 众人循目望去,侍郎李长风身着官袍,面色肃立,“敢问摄政王如今身在何处?既是他有意王爷继位,总该也要他出面与诸位大臣商量,单方面听王爷一番言论,臣等实在难以判断真假。” 他这番话虽然有些大胆,但正中一些人心底,当即引起不少人附和。 娄无衣朝他看过来,嘴角勾着玩味的笑意,“五殿下在我府上,有意见?” “不知王爷留摄政王在府上有何事?亦或者,王爷究竟是留住摄政王还是,”李长风神色陈静,不闪不避她的目光,“困住了他。” “自然是后者,五殿下不太配合本王,所以只能用点强硬手段。”她眼里闪过笑意,偏捡那些人不爱听的话说。 “若是诸位能识趣些的话,本王也很愿意和你们和睦相处。” “混账!”有老臣听她说完,当场斥骂,“你当自己在做什么?大逆不道,谋逆犯上,此等乱臣贼子的行径便是千百年后也要遭人唾骂!” 老臣显然气得不轻,停下歇了口气,又指着娄无衣怒道,“区区异姓王,也敢觊觎皇位,一介女流,简直异想天开!” 他是两朝元老,见证天启一路走来,多年来为天启鞠躬尽瘁,这两日朝中动乱,在他看来简直儿戏,苦于找不到机会,今日遇到娄无衣这么胡来,气性顿时压不住。 殿内安静,众人俱都低着头,只闻得张大人气得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片刻后,有人慢悠悠的拍了几声掌,清脆又突兀,伴随而来的是女子含笑的语句,“张大人说得好呀。” 张大人&其余大臣:“……” 朝臣们怔愣之际,又听得女子话音一转,“那又怎么样?” “你当我在乎?” 她冷冷嗤笑了声,目光幽幽似深湖扫视殿内众人,杀意十足,“乱臣贼子又如何,女流之辈又如何,今日,我娄无衣要称帝,倒要看看你们拿什么阻拦?” 她着一袭玄衣,那般明艳的长相,却让人看不出美,只让人觉得攻击性太强,不敢视之,恐小命难保。 先前斥骂她的张大人,见她这般也有点发怵,但内心还是认为娄无衣离经叛道。 他对娄无衣说道,“你就算不在乎后世骂名,也要看百姓答不答应,你以为称帝是儿戏,想当便当吗?” “大人说的是。不过,百姓向来只关心吃不吃得饱,睡不睡得好,”这两日宫里乱成什么样子,临朝百姓都没被影响,“大人不妨看看漠北,便知我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坐上皇位。” 张大人坚持己见,“漠北弹丸之地,怎能与整个天启相提并论?” 娄无衣摊手,“那大人是什么意思?” “皇位由皇室中人继承,自古如此,”张大人看了眼娄无衣,“像王爷这样,不合规矩,还请王爷把摄政王放回,由他继承。如此,也算是皆大欢喜。” 话音刚落,娄无衣放声大笑,指着他连连摇头。 张大人:“王爷笑什么?” 娄无衣笑够了,才说道,“我笑张大人当真是天真,我若是不答应,你下一步是不是打算以死明鉴?” 有这个打算,并且准备以备不时之需要用的张大人面色一变,“胡说八道!” 娄无衣嗯嗯点头,非常贴心的建议他,“大人若是有这个准备,我建议你撞东南方那根柱子,它旁边没什么人,鹰卫离得也远,你用点力气,保证血溅三尺。” 张大人:“……” 不等他有回应,娄无衣又转对其他官员说道,“我这个人呢,最不怕见血,诸位若是想以死相逼,漠北鹰卫随时恭候,各种死法任君挑选。” 其他大臣:“……” 第一回合,百官惜败。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九点更新 明天更番外 (是之前的正常更新时间下午六点) 这两天更得早,主要是正文完结章 第50章 正文完结 又说今日早朝, 意识到死是没办法威胁娄无衣的,他们决定换个方法让娄无衣知难而退。 而娄无衣听到文官罢免,自请还乡,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之木,我让你带来的人,你都带来了没?” 之木立即抱手,“回主子, 属下已率四十八位客卿全数抵达临朝, 现下正在殿外, 可要传召?” 娄无衣抬手,示意都让进来。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在看到殿外走进来数位气质卓然,风度翩翩, 平均年纪都在十八九岁,男子女子兼有,身着漠北朝服的客卿后,危机感达到顶峰。 他们只想威胁娄无衣放弃, 不是真的想告老还乡。 漠北客卿齐声拜见,“参见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起来吧,”她话音一转,看向大臣们, “诸位, 满意你们看到的吗?” 大臣们:“……” 娄无衣继续刺激他们, “诸位走之前记得登记身份, 该留的东西都放好, 方便我这些客卿交接任务,以便开展后续工作。” 漠北四十八位客卿配合道。 “放心,虽然我们没你们懂得多,但是我们干活有劲,肯听王爷指挥,有我们在,绝对不会让天启垮掉。” “对对对,你们想走的话尽量快点,我们还要商量谁干什么,谁当哪个官呢。” “哎,我问一下,户部尚书走不走?不走的话,你们互相劝一劝,我觊觎他的位置很久了。” “你太欠了吧,那,那我也问一下吏部尚书意下如何?” “可惜武将都不走,诶!要不你们去撺掇撺掇?” …… 大臣们一个个脸都绿了,谁知道你想哪种方法,娄无衣都有对策。还有这群客卿,竖子嚣张!若是真的如了他们的意,天启可怎么办? 于是,大臣们又都不罢官回乡,要留下来,不曾想,漠北客卿可不愿意了,开始拱火。 “王爷,哪有这样的啊,他们说走就走,说留就留,还把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就是!王爷让他们走,你有我们就够了。” 大臣们哪听得了这些话,立马怼回去。 “黄口小儿也敢嚣张,岂知天启如今昌盛,都有我等之力。” “不知天高地厚的一群小子。” 两边骂架,武官看戏。 …… 娄无衣面对这个场面,不是很理解,朝中官员各分党派,除了她爹,贺家一心向她,其余的人,她都不太信,本来就打算换一批她自己的人,这些朝臣自觉罢官离开更好,省得她开口,怎么又不走了。 “不劳诸位担心,该走该留,我自有定夺。” 一句话,殿中争吵声戛然而止。 文官神色惊恐,客卿骄傲抬下巴,武官继续看戏。 晏尘时听得哈哈大笑,没想到这两日早朝这么有意思,以离讲完也跟着他笑,“殿下,那些人都没想到王爷招招有后手,你是没看到有的大臣被贬,死活哭着求着不想走,逗死我了。” “那也是阿无厉害,事先都做好准备。”晏尘时颇为骄傲的挺起胸脯。 以离点头称是,忽的记起重要事,“哦对了殿下,之木方才跟我说,过两日就举行登基大典,到时你想去看的话,可要记得跟我说。” 晏尘时“哦”了一声,揪了揪自己的衣摆,假装不经意道,“那我和阿无什么时候成亲呢?” 以离惊讶道,“殿下你忘了?” 他歪头,我应该记得什么? 以离:“王爷还未及笄,贵妃昨日还说待王爷及笄后成亲呢。” 晏尘时思绪回笼,哦对,确实有这回事。 他又问,“阿无人呢?” 以离:“殿下,宫中这么多事,王爷忙的脚都不沾地,还能去哪儿呀。” 这话倒是,晏尘时点点头,看到小时抱着母妃给它编的小玩意儿把玩,在桌边蹦来跳去。以离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吓了一跳,“小时慢些,撞到碗筷可把你小爪子划破了。” 晏尘时摆摆手,“没事没事,小时有数,它不会碰到的。” 小时狗脸骄傲,就是就是,我才不会碰到。 以离走过去把瓷碗往里面推了点,“属下知道小时听话,可总有意外呀殿下,之前有次小时不小心碰了碗弄脏五殿下的衣服,你不记得了?” 小时立马“汪汪!”没有!不是我!瞪着以离,狗脸生气。 晏尘时也瞪以离,“不是小时,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没意识到那时候是五皇兄做的手脚吗?” “啊?”以离不明白的挠挠头,这就算是小时也没什么吧,而且五殿下再厉害,他不也没在王爷手上过五招吗? 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没听进去,晏尘时余光瞥见桌上的瓷碗,忽然想去见一个人。 “那日在国子监饭堂,其实是你故意把瓷碗打翻的,对吗五皇兄?” 王府暗牢里的光线很暗,几乎看不见牢里的情形,却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但他走进来的一路上,地板都干干净净,晏尘时皱了皱眉,有点奇怪。 闻言,抱膝坐在墙边的人轻微动了动,带起手腕上的铁链细响两声,话里带着笑,“小九,现在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五皇兄,你必须要告诉我这件事的答案,小时不能被人污蔑。”晏尘时说到后面瞪了他身旁的以离一眼,以离咳咳两声,飘开视线。 晏宿辰坐直,理了理腕上的铁链,声音柔和又透着股冰冷,“它是条狗,毛手毛脚打翻碗,很正常的,小九。” “五皇兄你说的不对,小时是我的朋友,而且它很聪明,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栖凤宫以外的人都觉得他脑子不正常,和狗玩得开开心心,那是他们不知道,小时是一条多么厉害的狗,比有的人都懂事。 “小九啊,”晏宿辰莫名其妙笑开,略显沙哑的笑声幽幽传遍暗牢,听起来有点恐怖,胆子很小的小时狗脸害怕,缩进晏尘时怀里。 “好,我告诉你,那时是我用银针打落瓷碗的,和你的朋友小时无关。” 晏尘时骄傲抬脸,拐了一肘以离,“你看,我说吧。” 以离连连应声是是是,不自觉的瞄了眼阴影处的五殿下,方才五殿下和他家殿下说话的语气,也太好脾气了些,跟太子殿下似的。 晏尘时又猛吸一口怀里毛茸茸,开心道,“小时,还你清白啦。” 少年生的一副好皮囊,眉眼弯弯笑起来时,似能照出满室暖阳,隐在后面的之字十八卫人均痴傻模样,老天爷,殿下这一笑,魂都给人勾没了。 解决完事情,晏尘时就准备离开,暗牢里臭兮兮的,才不要多待。 刚走了两步,那牢里的人忽然出声道,“小九,我这样唤你,你觉得如何?” “嗯?”晏尘时停下来,抱着小时一齐朝着他看过去,“没什么感觉呀,你想这样叫就叫吧。” “不过五皇姐,”他顿了顿,“你派人伤了我皇兄,无论是我还是母妃,都不会放过你,阿无更不可能让你好过。” 看在她承认自己陷害小时的份上,也看在她其实是女孩子的份上,晏尘时认真问道,“你有什么心愿吗?” 比如隔壁吴飒寒嚷嚷很多次,他可以死,但不要危及吴家。 进来这么久,总算看到晏宿辰正脸,只是有点憔悴,没什么伤疤,娄无衣吩咐过不要对她用刑。 “小九什么都能替我实现?” 晏尘时沉吟片刻,“不一定,那也要看你的心愿是什么,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才行。” 她笑笑,眯着狐狸眼看他,声音很轻也很温柔,“让我漂漂亮亮的离开,好吗?” 问完,她停顿了很久,又补了一句,“小九,替我选件好看的衣裙吧。” 有时候想想,这副容貌跟着自己可真是委屈了。 晏尘时怔了怔,应道,“好。” 女孩子提这种要求不稀奇,要他来选就很奇怪,不过,既然是他说好的帮人完成心愿,那就必不能推辞。 * 天启二十八年六月廿七。 是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一改多日来临朝灰蒙梅雨天,新帝娄无衣自昭阳门侧台更换祭服,从左侧入祭坛,自中层平台拜位,礼部奏乐,新帝上拜苍天,下跪列祖列宗,三拜九叩。 新帝回主位依次奠玉帛,进俎,配乐不停,回拜位。 再回主位,司礼跪读祝文,奏奉平,舞干戚,光禄寺卿奉福胙上前拱举,新帝至饮福受祚,拜位。 新帝改元,年号临凰。 奏乐章,待焚烧祭品,新帝起驾返宫,结束大典。 由于过程太枯燥乏味,堪比国子监学正讲课,晏尘时看到一半就睡着了,睡到半截,感觉有点热,嘟嘟囔囔的揉了揉小时,“别在我怀里,热。” “嗷呜~”小时罕见没睡,被他一说,就直接奔娄无衣怀里去。 “这椅子怎么老晃呢。”晏尘时听到它叫唤没在意,顺手就把旁边娄无衣的胳膊抱住。 娄无衣嘴角微勾,看着他动作。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抱着她胳膊嗅,跟个狗狗似的,“嗯……有点像阿无身上的味道,再闻闻。” 他闻着闻着自觉挤到她怀里,抵在她肩上轻嗅,下意识在她颈边蹭,蹭就罢了,还要抱腰,把人缠的紧紧的。 她有心想改改他这睡觉就要缠着人的毛病,“宝贝阿时,再蹭,可就不只是闻两下哦。” 肩上的人身形僵了僵,思考半顷,旋即小声在她耳边,“姐姐,这可是在白天诶。” 亲亲什么的,不太好吧。 男未婚女未嫁的,不合适不合适。 他要做贤良懂事的皇夫。 她偏过头在他侧脸印下一吻,顺手放下辇车帐幔,熟练至极的诱哄小殿下,“乖,你听姐姐的就好。” 唇齿相依间,旖旎暧昧,少年逐渐反客为主,他吻人总爱咬爱啃,这时候又不像呆傻的萨摩耶,倒像条不乖的小狼狗。 细牙尖尖,娄无衣吃痛惊呼“阿时”,他才顿了顿动作,换处位置。 她察觉变化,失笑摇摇头,轻揉他的脑袋。 小疯子。 你啊,这辈子就乖乖待在我身边吧。 谁让姐姐,早已经离不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