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已从良》作者:疯沓【完结】 文案: 仙林盟主江挽,把高岭之花魔尊姬冥渊,一巴掌拍成了弱智。 之后,江挽蹲茅坑时,掉入坑中不幸身亡。 五百年过去…… 江挽睁开眼睛,好容易华华丽丽重生一次,他准备再现前世辉煌。 然而…… 他变成了被他拍傻的—— 贫穷落魄的—— 仙法尽失的—— 带着若干拖油瓶的—— 魔教尊主姬冥渊。 而且,他的床榻上,还睡着一个诡异的称他为相公的男人…… ************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仙侠修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姬冥渊(江挽),江渔 ┃ 配角: ┃ 其它: 重生 第1章 江挽一直很悔恨,他为什么要借用天魔靡血楼的茅房。 那时候,他完全可以憋着,等到下山后,找个小树林偷偷地解决。 如果没有踏入那间漆黑的小屋,如果没有找到那坑洼不平的乱石堆砌的深坑,如果没有在那深不见底的深坑上面,解开腰带,如果没有蹲下身子,为了享受那片刻的欢愉而放松警惕…… 他就不会一脚滑,掉下去。 那么,他,江挽,还是那个修仙界人人崇拜,呼风唤雨的仙君,还是那个仙林里飘逸俊秀,翩翩风度的上佳公子,还是那个为了苍生百姓,独闯靡血楼,与魔宫宫主大战三百回合,并成功一巴掌把对方拍成弱智加脑残的天地英雄。 所以,当他睁开眼睛,见到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摸到依然在跳动的脉搏与心脏的时候,他很兴奋,非常兴奋。 深吸一口气,这是他江挽重生后的第一口空气,甜美又新鲜,比他前世吃过的,世尊亲手做的云吞面,还要鲜美。 他抑制住无比激动澎湃的心情,把胳膊从被窝中伸出来,刚刚能够到挂在床边架子上的衣服,他抓到了两件,正准备掀开厚厚的被子,把衣服穿起来的时候,听到了身边传来无比诡异的的声音。 “小冥儿,你醒了?” 然后,一条长臂,一只大手,压上江挽的肩头。 “还早……再睡会儿。” 那声音其实很好听,富有磁性且低沉,饱满又有力量。 如果,那个人不把手压在他身上,还搂的那么紧的话,如果,他江挽是个女子或者是断袖的话,如果,他发现那只手的主人,是个拥有男子声音,而身体健壮如牛的女将军,或者是虎背熊腰的农家女汉子的话。 江挽绝不会跳起来,惊恐万分,披着被子,靠向墙角,然后把他身边的这个人,一脚踢下床去。 揉着朦胧的睡眼,从地上爬起来,那人从江挽脚下踩着的一堆凌乱衣服里,抽了一件,披在身上。 “你……你……你……你为什么,跟我盖同一床被子,还还还……” “小冥儿,你也太不讲道理了……”那人把头发用布袋松松绑起,对着江挽说道。 “你……你是谁?” 江挽又向着墙角里面靠了靠。 那人邪邪一笑,“又忘了我是谁吗?算了,我也不指望你能记住我。” “我?又忘了?你?” 江挽猜测可能是这身体原本的记忆,确定自己赤身全全包裹在被中,迅速问道,“我经常失忆么?” 那人眉眼闪烁犹疑,盯着眼前被被子卷成蚕蛹的江挽。一步一步,那人屈膝上了床沿,靠近江挽所在的角落,江挽后退,被冰凉墙壁挡住,退无可退,忙从被子中伸出手来,把意欲靠前的某人挡住。 他的手掌正贴在那人的心口之处,隔着那薄薄的丝绸,感到对方温热又有力的心跳。那人被江挽挡住,右手扶墙,正把江挽逼到墙角。 “小冥儿,你的伤,是不是好了?你不傻了吧?”那人不在前进,另一手端着下巴,仔细打量。 两人之间,是江挽白玉似的胳膊,但对方似乎有意保持这般暧昧姿势。 殊不知江挽面色镇定,心中已经是惊涛骇浪,他竟然功法尽失,不,是这具身体,一丁点儿的仙气儿也没有。 如此,他对面的人要是对他做什么,他岂不是毫无反抗之力? 江挽颤抖,迅速搜索四周有没有可以拿来当武器的东西,没有仙力,招式他还是记得住的。 门外有声。 “尊主,江公子,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你们起床了没?” “知道了。”男子答了一声,“我们一会儿就出去吃。” “江公子?” 江挽思索,难道他得到的这一具身体,也姓江? 那眼前人就是他们口中的尊主。 在他的印象里,仙林里的被成为尊主的人,只有一位。 天命之子,不死妖精,天魔宫靡血楼统帅,九魔潭之主,被他一巴掌拍成白痴的姬冥渊。 可眼前人,跟姬冥渊完完全全对不上号。 姬冥渊冷酷狠厉,万年冰山,冷冻能力范围波及方圆三十里。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笑容,因为见过他笑容的活人,都已经成了他手下鬼军中行尸走肉的一员,再没有生命气息。 如果有人胆敢把姬冥渊踹下床,以他多年经验来看,那个人现在,估计已经连骨头渣滓也不剩下。 但他,虽然狼狈,却还是一个被包在被褥里的活生生的人。 眼前人……也不知道是哪个山头自封的尊主。 两人保持这姿势已经够久了,江挽觉得有必要活动一下麻木的双腿,还有那一条隔在两人之间的白晃晃的胳膊。 “咳咳……那个……那个……尊主,难道你的手不麻吗?” 江挽抬头,努力地做到正视对方那双又细又长的眸子。 接着,他感到白皙的手腕被人温柔地抬高…… 奇怪,他怎么会想到用“温柔”这个词汇…… 没还没有及时纠正思维语言的错误,江挽感到两条胖胖的,软软的,温温热热的爬虫,爬到他的右边脸上,然后咬了他一下,还是咬在嘴上。 唔唔唔…… 他竟然被……被……眼前人给轻薄了…… 江挽两手狠狠把对方推开,自认为用了这具身体最大的力气。当他的手离开抓的死死的被子,后果可想而知,被子从脖子滑到胸膛,从胸膛滑到腰间,再然后…… 眼见被子仍然迅速下落,而被推走的流氓,正站在他正前方,等着欣赏一副曼妙无比的活体春宫图。 江挽急中生智,把被子扯下,迅速盖上前人的脑袋,然后抓起刚才就看准的外袍,也不管反正前后,找着开口就往身上套。 “哎……”那人慢吞吞从被子里钻出脑袋,“小冥儿,你穿的,是我的衣服。” 江挽才不管,只要能够遮体,管他是谁的衣服,而且,他还没有跟眼前人算轻薄他那笔帐。 那人又道,“小冥儿,我敢确定,你的伤好了。你不傻了。你还是不记得我是谁。” 江挽穿好衣服,大了一号,虽然他对这句身体的矮小表示极为不满,但他决意不把身体的任何部分露出给眼前流氓看。衣服大了总比小一号强。江挽整理了会儿,勉强能看的过去,就推门而出。 两人共处一室,干柴烈火,很容易走火…… 江挽扶额,为什么他重生后,脑子里净冒出这么奇异的词汇来? 他推门而出,一群花白胡子的爷爷热情地围过来。 “尊主,您醒了……” “尊主,热水已经打好了,您是要亲自为江公子沐浴,还是与江公子一起沐浴……” “尊主,您怎么穿着江公子的衣服……” “尊主,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尊主,您还记得属下是谁吗?” 然后,门,碰的一声,关闭,老爷爷们被江挽无情的挡在门外。 江挽回到屋中,那江公子刚把内袍穿起来,松松垮垮。 江公子迷茫的撑着江挽的外袍,周身比划。他的外袍,还被他江挽穿在身上。 刚才老爷爷们短短五句话,让江挽不得不返回来,重新思索一下,他目前的处境。 “你,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 比之外面几个像是下人的陌生老爷爷,他还是选择了他重生睁开眼睛见到的轻薄过他的流氓。 “你是谁?家门何处?” “江渔,江尚游,逍遥山庄第四公子。”对方答得迅速。 江挽很努力地抑制住想打人的冲动。 想他做家主那时,逍遥山庄门风正派,为仙林翘楚,何其风光,哪里会出这般……这般随意轻薄良家男子的流氓。他死后逍遥山庄究竟由谁接的手?是第三公子玉狐狸江舟,还是第二公子踏莎行荣弄?还有,世尊什么时候收了个第四公子,还光着身子搂着男人睡觉?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然后,他自认为问了一个天下最脑残,却又不得不问的问题。 “我是谁?” “姬——冥——渊——,”那人把松散的内袍向上拉了拉,似乎未见对面有人已经是面色苍白,欲要回归冥间的半死状态,说出了一句让江挽觉得再生无可恋的话来,“还是……我——的——相——公。” 老天,你这是在逗我吗? 男妻怎么办 第2章 江挽满屋子乱转,终于被他找到了一根看起来比较结实的桌子角,然后,他紧闭双眼,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重生后,呼吸的最后一口新鲜空气,苦辣又酸涩,比当年世尊做的,除了云吞面以外其他的任何食物,都要难以下咽。 然后,他毅然决然地加速起跑,向那尖尖的桌子角撞了过去。 意外,这里的木头好柔软,跟逍遥山庄的木头不一样,记忆里,木头应该是很坚硬的…… “小冥儿,你这般投怀送抱,我会不好意思的。” “谁让你阻止我的?”江挽的头还靠在眼前人的结实的胸膛里。 下意识的,他觉得这个姿势很正确。 “我不想守寡。” “那我写封休书给你,然后再死,你千万不要为我守寡,一定要再找一个更好的男人嫁了……不是,呸呸呸……嫁个屁啊!你不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还是风风光光娶一个世家清白的小姐回来,为逍遥山庄传宗接代才是……” “小冥儿,你果然伤好了。”江渔把怀里的脑袋向上靠了靠,“你知道男子只有跟女子在一起才是正常,还知道,只有女子才能生儿育女,延续香火。” 江挽表示,他一直都知道…… “相公你的伤好了,就想始乱终弃吗?” “没有,我没有始,更没有乱。”江挽认真解释道。 然后,正当他努力地把头从江渔手臂里挣脱出来的时候,江渔忽而高呼一声,“尊主要自尽了……我拦不住他……快进来帮忙……” 江挽又一次见到了,天魔靡血宫傲视天下的卓绝轻功。跟仙界白道的御剑术不同,此功法无需借助任何法宝即可离地而行,且速度飞快。 门外的老爷爷们,已经迅速用绳子,把他的腿脚绑起来,拉成一个大字,抱到床上,一个床脚绑上一根。 看其熟练程度,他们有着丰富的处理自尽状况的经验。 江挽仰面朝天,难道这是老天,因为他把姬冥渊拍成白痴,而给他的报应? 他本以为,掉进茅坑,光荣就义,这样丢人丢到家的死法,已经是最好的报应了…… 他拍的可是祸害仙林的大魔头,他自问作为仙门之主,他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他统领逍遥山庄,家门清正,风光霁月,为仙林模范山庄。他自问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良心,上天为何要如此戏弄他,让他的灵魂,进入了魔教尊主的身体里? “尊主,您饿了吧,属下去厨房拿稀粥给您喝。” “尊主,江公子说他要自己去沐浴,属下是否要阻止他?等您不想自尽了,再亲自为江公子沐浴……” “尊主,您先不要乱动,会伤到手腕的。” “尊主,属下这就用手巾为您擦干口水。” “尊主,您是不是想要如厕,属下为您去取夜壶……” 江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向着众老头道,“几位前辈……我该怎么称呼你们?” “尊主,您果然不记得属下了……” 几人抱头痛哭,江挽想捂紧耳朵,发现手被绑着,动弹不得。 “我已经不想死了,你们能不能把绳子给我解开?” 江挽表达出目前最为迫切的愿望。 抱头痛哭的老头们迅速摇头。 天哪,姬冥渊是如何在他这帮属下的荼毒下,依旧保持冰山高冷的? 然后,他看到沐浴归来的江渔,从房门前经过。 “江渔,救命……” 江挽觉得,比之继续听这五个老爷爷的杀人魔音,他宁愿被流氓轻薄…… 不对,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 呼叫救命并没有多大作用,因为在这个屋子里,在这座仅生活了他们七个人的简陋破屋中,江渔的地位不高。 先前在床上他以为江渔流氓无比,完全是他初醒惊异张慌之下的凭空猜测与主观臆想。 江渔性格很软,说话不够分量,虽然一直在絮絮叨叨的恳求几个老爷爷放了他,但是一点作用也没有,他被绑了整整四个时辰,直到手脚酸麻四肢无力,才被老爷爷们放下来。 喝完小米粥,江挽,如今该改名为姬冥渊,也大致了解了他如今的处境:家徒四壁,一片清明。 苔痕上阶绿,枯草入帘黄,蚊虫为伴侣,屋漏满天星。 当年财富堪比一万个国库的天魔靡血宫,短短百年后,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境遇。 原因很简单,他姬冥渊,被一个叫江挽的仙君给拍傻了,这一傻,就傻了百年。 百年后的今天,那个傻了百年的姬冥渊的魂魄,不知去了哪里,而他江挽取而代之,并继承了他留下的全部遗产:仍然没有背叛舍他而去的五大长老,与他三姑六聘明媒正娶的——男妻。 姬冥渊呆呆坐在院中唯一的石凳上,直到入夜。 这就是传说中的,自作孽,不可活。 江渔依在床脚,抱着枕头,很不情愿地,看着姬冥渊拖着另一条被子,去了隔壁的屋子里睡。 “小冥儿,地上冷。”江渔也抱着自己的被子,到了隔壁,铺到地上,“两个人挤比较暖和。” 姬冥渊摇头,“我不畏寒。”说完,他打了个哆嗦。 江渔的被子又被姬冥渊抱了回去,铺在床上。 “这几天就先将就着,等我想到办法,解决咱们两人的问题……唔唔唔……我不是说过不要随便亲我……” “最后一次,我保证。”依旧是那邪邪的笑容。 姬冥渊抹着唇角,信你才怪。 地面冰凉,和衣而睡,全身都缩进被子里,姬冥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他不明白,为什么江渔要容貌有容貌,堂堂逍遥山庄第四公子,会嫁给他这个落魄尊主?而且这个尊主,在不久之前,还是个连男女都分不清楚的弱智?最最最关键的,是他们两个都是男人,当年姬冥渊喜好的是…… 正在思索极为重要的部分,姬冥渊听见内屋有响动。 他虽然没有仙基,但从灵魂里自发而生的前世对于声音气味的敏感,让他判断,有人潜入内屋。 姬冥渊心叹,这贼人选作案对象之前,难道没有打听过,他们家如今依靠小米粥度日,连青菜豆腐也吃不上,他白跑一趟,半文钱也偷不到么? 然而他并没有听见有翻找东西的声音。奇怪。大概是贼入屋内,见四壁泛着青光,比镜子还亮,连能翻找的橱柜也没有,选择默默地离开了。 姬冥渊拉起被子蒙过头顶。 明日一早,他要与五位长老商议,他不傻了,能做个小买卖或是外出做雇工补贴家用。总不能,一直如此贫穷下去,穷到连贼人都不屑他还鄙视他。 至于再续当年江挽江仙君的风光传奇…… 等他先把筑基底子打好再徐徐图之吧。 至于江渔…… 一夜辗转,终无良策。 姬冥渊思索冥想了一夜,还是决定写一封休书,无论过去弱智姬冥渊与江渔之间发生过什么,都与他无关,他不是断袖,也不想天天睡冰冷的地砖,况且,江渔回去逍遥山庄是个少爷,而跟着他们,只能过苦日子。 他听见有脚步声,知道那他手下五大魔音长老做好了早饭,爬起来理了理长衫,又敲了敲内屋的门,“江渔,起床,吃早饭了。” 无人应答。 姬冥渊索性直接推开木门,之间床上被子窝成一坨,人已不在。 大清早,去哪了呢? “尊主,您快趁热吃。”姬冥渊刚刚洗漱完毕,靠到饭桌,北方护法就端着一盆白米稀粥上桌。 “江渔……呢?”姬冥渊见五大护法齐全,唯独江渔还不见踪影。 西方护法安慰道,“江公子可能去了邻村买油条……不久就回来了。” “我从醒来,就未见江渔,邻村有多远?” 南方护法补充,“出了咱们村子口,隔三座桥,走几里路,再绕过一个湖,就是邻边孙家村。” 咱们住的得有多偏僻啊?买个油条都要跑这么远? 东方护法习以为常,“因为尊主喜欢吃,而买油条的人又很多,江公子经常起大早去排队买。” 姬冥渊把筷子放下,“你们先吃吧,我等江渔回来一起用。” 心里微苦。 江渔对他越好,他越觉得亏欠。 必须趁着藤子还没缠起来的时候,迅速斩断。 他不想重生一世英名,毁于断袖。 姬冥渊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向几个护法打了声招呼,要去外面等江渔。 推门而出,眼前是狭窄的小巷,泥泞土路,堆着几个草垛,两头老黄牛拴在一根粗大树干上,迎着朝阳扬起骄傲的头颅。脚下的泥土还带着清晨露水的清甜味道,青瓦白墙层层连连,姬冥渊拐了三个弯,上了主道。 等了许久,也不见江渔归来的身影。 失踪的男人 第3章 “阿牛啊……孩子他爹……”远远听见有人哭泣声,拐过土屋,见一大婶坐在地上哭泣,“孩子他爹,孩子他爹啊……” “这位大婶,您刚才说您家丢了……相公?”姬冥渊连忙拨开围观的人群,上前询问。 “哎,这不是隔壁巷子头上住的那姬傻子么?难道你家的俊公子也……” 一傻误终生,断不断袖,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天魔靡血宫自百年前,凤凰山大战过后,尊主姬冥渊大败投降,痴傻不知人事,靡血宫解散,挂靠在魔宫名下的九大魔潭之主的大魔修们,也各起门户,魔宫总舵凤凰山从此落魄。之后,魔宫仅余五大铁杆长老,坚定不移的守护着痴傻的尊主。 欲要摘掉扣在头顶百年脑残的帽子,路漫漫其修远兮…… 姬冥渊虽然很不认同前半句话,但如今不是斤斤计较的时候。 江渔非离家买油条,可能是丢了。 他昨日与江渔纠缠时候,就发现江渔与他一般,功法全无,别说结丹筑基,就连一丝仙气都没有,真遇上贼人,自保的能力,还不如他。 想起昨日听到贼人入室的爬窗声,难道他不是来偷钱财的,而是来偷人的? 大婶抱着篮子大哭,忽然,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匆匆而来,扑倒在大婶的怀里,“钱大婶,我家大杨也不见了。” 跟在小姑娘身后,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披头散发跑过来,哭道,“我家朱哥哥也,也被灵魅捉了去,呜呜呜……” 围观人有人说:“灵魅!一定是灵魅!” “我们村子的供奉,已经给足了啊,为什么,灵魅还会来捉咱们村子的男人啊。”众人纷纷议论,皆是满目忧色与惶恐。 “还好,我家男人样貌丑陋,左脸有个疤,灵魅看不上他。” “我家相公腿脚残疾,灵魅捉去了无用处。” 众人里,两个女子窃窃私语,暗自庆幸。 “姬傻子,你家那小公子长得俊俏,我早就说过,灵魅饶不过他。”有人安慰姬冥渊。 “可惜了那么好看的孩子。嫁个傻子就罢了,还死无全尸……” 姬冥渊疯跑回家,五个护法正添着各自碗底儿仅剩的几粒米。 “东方,你知道灵魅,是什么东西吗?”姬冥渊平复气息,“我在街口听说,他们家里丢了男人,说是被灵魅捉走,我怀疑,江渔不是买油条去了,是被人掳去了。” 五人齐齐摇头。 “昨夜你们没有听见有人潜入内屋的脚步声?”姬冥渊问。 五人还是摇头。 “尊主,您还记得属下是谁吗?” “东方。” “那属下……” 姬冥渊迅速指认:“从右向左,东方,西方,南方,北方,中方。” “尊主!!!”众人大喜。 “我好了,”姬冥渊指了指脑袋,“不傻了。江渔可能是被人掳走的。那人的能避过你们的耳目,潜进院子来掳人,绝对是个仙家高手。外人都说灵魅作乱,还说什么供奉,究竟是怎么回事?” “东方……你确定尊主不傻了?” “他记得我们是谁……” “他认得回家的路。” “可是,尊主当年正常的时候,强势霸气,傲慢冷淡,若寒山冰泉……” 姬冥渊扶额,“那是百年前。难道百年过去,我就不能有点儿变化吗?” 这是一点儿变化么? 简直是苍天巨变啊!!! 五长老继续疑惑。 一炷香过后,五人高兴的抱成一团。 “现在,谁能告诉我,灵魅是何物?”姬冥渊抽搐嘴角。 江渔这个大活人失踪了半个晌午,眼前五个老爷爷,此时候,你们应该露出如此热泪盈眶的表情吗? 东方长老抽着鼻涕抢答道,“灵魅是住在春叶城祭坛底下的怨灵,据说是春叶城建立的时候,被当时的城主镇压在祭坛地底下的妖魔。每个村子,每家每户,每年都出银钱与牛羊粮食等供奉,献上祭坛。” “男子失踪与灵魅又有何关系?”姬冥渊问。 西方长老答,“据传,灵魅吸取男子阳气,尤其是容貌姣美的男子。春叶城与城郊的村子,这百年来,每年都会有十几个年轻俊美的男子无缘无故的失踪。年年如此,所以,百姓就将这怪癖之事,与传说联系在一起。” 姬冥渊在记忆力搜寻春叶城三个字,他当年在仙林大会上,似乎对那个年轻城主有点印象。正想着他是否跟那人说过话,只听院门打开,有人的脚步声。 “小冥儿。”门前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听村里的大婶说灵魅来咱们村子了,这几天你不要四处乱走……” 姬冥渊如同刚从冷水里捞出来,又被人架在火炉上转着圈烤。本以为被掳走的江渔,又回来了,他下意识的声音抬高了八度,“你这孩子出门,不知道先跟人打声招呼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长那么俊万一被灵魅掳走了呢怎么办?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去跟玉狐狸交待……” “我……我……”江渔委屈,手上还提着油纸包的油条,小冥儿昨夜不肯跟他睡,他想买小冥儿最喜欢的油条讨好小冥儿,于是早早起床去排队。 可是他刚回来,小冥儿就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江渔提着油条站在门口,不敢往前走,他勉强从委屈的秀气小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对不起,下次我出门,一定知会你一声。” 姬冥渊是急的,又不是真生气,江渔低着头温顺认错地样子,让他心里莫名的一抽。好像他反应过度了,明明几个长老告诉过他江渔去买油条。下意识的,他走过去,摸摸江渔的乌发,软软的,真舒服。 他当年哄自家徒弟们的时候,用这一招,百试百灵。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手落之时,江渔的身体像是要往后倾。但那只是一瞬间,江渔很乖顺的任他摸着头发,脸颊透着微微的红润。 江渔借着姬冥渊的轻抚,忽然靠到姬冥渊的肩上,姬冥渊如同遭了雷劫,僵直不知道怎么办。他心中竟然生出要把这人搂住的想法。他连忙打住,真心后悔把眼前人当成从前的弟子,虽然同样出自逍遥山庄,可当年他江挽哄徒弟的时候,人人都站成一根笔直的旗杆,谁敢弯腰往他怀里钻啊! 江渔见好就收,蹭了一会儿,就抱着油条跑去桌子,把油条分给两眼放金光的几大长老,分好之后,又向着姬冥渊摇着一根油条,招呼他过来说,“小冥儿,刚刚炸好的,又脆又香,快来趁热吃吧。” “我不饿。”姬冥渊说。说完,他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想他堂堂仙君,竟然为了一根油条折腰…… 江渔扑哧笑出来,姬冥渊捶捶脑袋,无奈走过去,叹气道,“我吃。” 围坐桌子前,江渔用勺子,把把碗里的米粒,都挑到姬冥渊碗里,姬冥渊拒绝了无数次都宣告无效,自家长老竟然还劝他,“尊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米多吃些米!” 姬冥渊修魔道,早已突破十重天境,自创的独门心法长生诀,更是出神入化,论年龄,大概有三千岁多了,虽然容他的貌形同二十岁的少年,但长身体的时候早就过去了好不!再说修道最讲求辟谷食寒,修魔道与修仙道同样得遵从,若是这般一日三餐顿顿米粥,他真心怀疑,魔尊当年那么高的修为,究竟是怎么修成功的! 姬冥渊终于放弃拒绝,任江渔把碗里的米都挑给他,他几口就把粥喝完,忽然想起刚刚村口的事,问,“那灵魅作恶百年,就没有仙家来管?” 五长老齐刷刷摇头。 东方长老说,“灵魅只是个传说,也有好事的仙家来查探,但查了半天,也没查出所以然,都这么不了了之了。尊主,我们搬来着村子才不到半年,人生不熟,再说,他们平时除了嘲笑您就是鄙视您,压根没图好心,这闲事,咱们还是不要管了。” 姬冥渊想了想,“我不知道便罢,知道了就要管到底。” 修仙集合天下清气,为万物所聚,万物包括千万的普通人,所以但凡人家有难,尤其是那些灵异神怪之事,修仙者应义不容辞,怎么能查不出来不了了之任其发展? 姬冥渊说,“除魔降妖,为捍卫清正之道,是我等修仙之人……” 江渔闪了下眼睛,姬冥渊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咳咳,除魔降妖,为我等修魔之人的本心与大义……”姬冥渊挠挠头,这话他自己听的都别扭,他本身是魔尊,闲的没事除自己干嘛? 五大长老表情瞬间沮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果然,尊主的痴傻之症没有好完全。虽然认得路与他们姓谁名谁,却分不清自己本身是修魔道非仙道啊! “我的意思是,灵魅在世,我们都很危险,若是哪一天,江渔被捉走,或者我被捉走怎么办?倒是不如早早查清此事,还世间太平。”姬冥渊讲理说道。 然而,五位长老权当自家尊主在说傻话。 对牛弹琴……还是五头牛…… 姬冥渊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蒙起来被子化装与世隔绝。这具没有仙基的身体,束手束脚,放在前世,他自己早挥挥衣袖飞去春叶城了,如今却只能窝在这里生闷气。 自作孽,不可活。 门有响声,江渔跟进来,他小步挪到姬冥渊的床边,用手指戳戳姬冥渊被子里的肩膀。 “我信你,你不傻了。”江渔见姬冥渊不回应他,脱了鞋子坐在他床边。 姬冥渊往里面挪了点地方。 “你讨厌我吗?”江渔依旧是那般温声细语的,“你一定在想,你怎么会有个男人做妻子呢?你大概忘了,你去逍遥山庄向世尊提亲的事儿了吧。小冥儿,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要写休书赶我走,好不好?” 姬冥渊感觉被人从身后连人带被抱住了。 然后他听江渔说,“其实,三师兄继任庄主后,去过春叶城一次,回来后就命逍遥山庄门下弟子,不得再到春叶城查探。我觉得,三师兄不管,一定是他确信,那些男子失踪的事,与灵魅无关。每年界内,也有不少女子幼儿被拐骗失踪,男子失踪只是比较少见而已,定是百姓胡乱联想的。” 三师兄?庄主?果然,江挽死后,接手逍遥山庄的,是那只玉狐狸。 江舟不管,不是确定无事,是他是懒得管!姬冥渊腹诽,却是疑惑,世尊为何越过二师弟荣弄,直接把逍遥山庄庄主传给了不靠谱的三师弟江舟。 江渔把被子抱得更紧,姬冥渊心想,作为刚刚告诉他一点情报的交换条件,就让他抱一会儿吧。 他实在太困了,裹在被子里很快就入了梦。 梦里,逍遥山庄的竹林与瀑布,层层青云盘绕山头组成云梯,散养的仙鹤飞来飞去。世尊就站在那山顶的青松下,把那把象征逍遥山庄主身份的君子剑,交到身着白衣初入元婴期的首徒江挽手中。 几百年过去,江挽成了摆在逍遥山庄后山祭亭里的牌位,这个梦也只能是个梦。想世尊要是知道,他平生最得意的徒儿,成了凤凰山主姬冥渊,还娶了他另一个徒弟为男妻,大概会气急之下闭关到死再也没脸见人。 江渔小心翼翼地把姬冥渊从被子里抽出来,又给姬冥渊盖好被子,剩下一半位置,自己钻进去,他看见姬冥渊脸上的笑容,那张极美的脸庞,笑起来好看极了。 马与雪女 第4章 夜深时刻,月黑风高,正适翻墙。 姬冥渊醒来,发现自己搂着江渔,躺在一条被子里,好在两人都穿着衣服,且衣服还挺整齐,没发生别的。江渔还睡得香甜,姬冥渊悄悄翻墙出院,十分小心地沿着区区绕绕的路,走到村口。 他深吸一口气,说起怨灵,除了镇压之外,其实还有很多处理方式,比如说找到怨灵愤怒的根源让怨灵抒发掉怨气,比如找到怨灵在乎的东西拿来感化它,再比如,找到怨灵最畏惧的东西吓唬它,结界,反倒是最次等最没有根本性效果的方式。只是这一点,他与世尊的想法是完全不同的。 姬冥渊打算去春叶城一探究竟。 灵魅不是传说,姬冥渊已经记起来,春叶怨灵那件事的过程。那怨灵强大到世尊也无法保证镇压。因为春叶城有一股很强大的结界,把浓重的怨气隔离在地下,所以对生活在附近的人没有任何影响。 这强大的结界,传说是千年前一位姓方的绘术天才所造。结界其中存在诸多的逆术式,入元婴期前的仙君,法力不够,根本无法感知到结界的存在。因而,才有无数仙君去查探,结果什么也发现不了。 想一百年前,春叶城城主方绫,曾来逍遥山庄求助世尊。江挽曾提出的引导怨灵之法,被世尊当场否定,他便与世尊吵起来,被世尊打发到后山看管仙桃林反思。这件事,之后就被世尊交给江舟去管。 江舟的性格,他最清楚不过,每年十几个凡人男子失踪这点儿屁大点儿的小事,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加上那怨灵处理起来比较麻烦,他更是不会耗费心力在这等根本解决不了的事件上。 百年过去,方绫早就死了,如今的城主不是他儿子就是他孙子。 姬冥渊仰望星空,勉强辨得出方向,西边是春叶城,应该离着这里不算太远吧。 姬冥渊前脚刚踏过村口的石头,就看见有一匹马悠悠晃荡过来。 他自小就生活在逍遥山庄的竹仙林里,骑得都是仙鹤。他对于马这种动物,只在书本上读过: 马者,四脚,善奔跑。 马在他身边驻足,用鼻子嗅他的气味。之后,他与马互相打量了一会儿,一人一马,从彼此的眼神里,判断着对方是敌人还是朋友。 马身上有马鞍与缰绳,非野生,姬冥渊想,他白天逛的时候,可没看见村里有人养马,难道是邻村的马逃跑来了这里?又想他与这马有些缘分,就暂时借来用用吧。 他跨上马背,还没坐稳,马儿就撒开蹄子,疯狂的往村里跑。 “跑反了,喂喂!”姬冥渊连忙拉马缰绳,但马却一往无前地向着村里冲。姬冥渊几乎抱住马脖子才没摔下来。 姬冥渊颠来颠去,左晃右荡,晕头转向,他觉得胃里仅有的几颗米粒,就要被他吐出来。 马飞速的穿过鸡窝,穿过狗窝,穿过猪窝,踩过绿油油的麦子,从村子西头奔跑到村子东头,从东头村子一路狂奔出去,沿着东边的山路跑跑跑。 姬冥渊满身都是鸡毛狗毛猪毛,他的心肝脾肺肾紧紧的交缠在一起,他嗓子喊得冒烟,完全没有让马停下来的方法。他深刻的体会到书中“善奔跑”三字的寓意,马这种动物他么也太能跑了!他不敢松手,这速度他被摔出去,难保不残胳膊残腿。 马儿不知道跑了几座山,终于觉得累了。马一停,姬冥渊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甩了出去,他撞上了一根粗壮无比的大树,头朝地落下来,各种毛如雪花纷飞四散。 他抬手一抹,流血了!可他左右摸不到伤口,原来,姬冥渊这具身体虽然没有仙基,但自愈能力被保留下来,被撞的伤口,已经迅速愈合。 耳畔,有银铃般的笑声。 黑发如瀑,白衣若雪。 “小白,你怎么把偷马贼给带回来了?” 他闻声看到一白衣女子,正扶着马脖子上的鬃毛,马儿很温顺的往她的手边蹭。 这女子,就是马的主人。 姬冥渊连忙爬起来解释,他真的只是想借来骑,没有想过据为己有。他还没站起来,就听女子说,“小贼,你长得这般好看,正好来做我的诱饵。” 啥? 姬冥渊本能觉得女子不怀好意,他转身就跑,没跑几步,脖子就被一条绳子勒住了。 少女手握绳子的另一端,侧身骑在马上,对不停挠绳子的姬冥渊说,“别费力气了,这绳子,大乘期的仙君都挣脱不开,你这凡人小偷,乖乖留下做我的诱饵,等我杀死那掳走男子作恶灵魅,给你买一匹上等好马,还你自由,可好?” 女子拍拍马屁股,马闲庭信步般慢慢挪动四蹄向前走,姬冥渊被扯着脖子跟着走。他刚刚好像听到少女说起灵魅,天下怨灵何其多,但叫灵魅这个名字的,且酷爱掳走男子的,唯有春叶城那一只。 难道这少女也是个修仙的? 可是也不像啊,但凡修仙,都知道怨灵本来就是个死的,少女刚刚说杀死怨灵,这是基本的常识性错误,究竟是哪家山头的师父,连基础课都没讲,就敢放弟子出山打妖怪啊! “喂,小贼,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女子见姬冥渊不挣扎了,开始聊天。 “江……江渊。就住旁边村子。”姬冥渊险些说错,他胡乱说个名字。两人的目的一致,都是去春叶城。刚刚马向着东跑,春叶城在西边,他们去春叶城还要路过他家村子。 “我叫雪女,”少女自我介绍,“我没有姓,我连父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也没有师傅,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信么?” 他见过点石成金,没见过点石成人。这少女没有师父,难道是从哪里捡了本修仙秘籍自己感悟着玩? 他语重心长的劝,“雪女姑娘,春叶城的怨灵厉害,你这般年纪,想来连金丹都没结,恐怕根本看不见怨灵在何处。” “哎?你怎么知道怨灵在春叶城里?莫非你见过?”女子把绳子一勒,“快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姬冥渊喘气困难,连连告饶,上辈子他也是听春叶城主描述,并没有看过那怨灵的模样。 “我是听一个仙君说的,他说怨灵就在春叶城的地下祭坛,已经被封印千年,但是封印近百年来有松动裂缝的迹象,所以怨灵的时不时的分灵识化形出来抓人,带到结界里吸食。只是裂缝很小,灵识微弱,不能久留。” 姬冥渊一半瞎掰,一半猜测,女子松开绳子,说,“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容那灵魅继续害人。” 两人继续走,女子特别爱说话,向姬冥渊不断讲她闯荡的经历,里面有那么几次是与逍遥山庄的弟子除妖打怪。自家的事,姬冥渊听着亲切,想江舟虽然办事不靠谱,但修为没得挑,已经步入九重化境,在他的领导下,逍遥山庄依旧是仙林翘楚,想拜进去的弟子连排十二条街。 雪女讲起江舟江仙君的时候,满脸的崇拜,就像他手底下那五个长老见了油条一样。 明明只是远远的看了个背影! 果然,天下女子皆为皮相所惑。 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他刚想问雪女,有没有见过他二师弟荣弄,忽然察觉得出不对劲,女子的头发,从发梢开始,逐渐改变,从黑色变成了银白色。 就如北方万年雪山里终年不化的皑皑银雪。 雪女像没事儿一般,说道,“别怕,我的头发,每夜都会这样变一次,一会儿就变回来了。” 果然,雪女说话的功夫,那银白色的长发又逐渐变回了黑色。 “雪女姑娘修炼过什么奇怪的法术吗?或者吃过什么异种果实?”姬冥渊从未见过这么神奇的事。 “我自有记忆开始,就是这般了。我不记得,从前是不是学过奇怪的法术,吃过什么异种果实。从前他们见我变头发,要么害怕躲得远远的,要么就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有一次,我从猫妖手里救了一个小童儿,他父母感激我,留我吃饭,饭桌上我喝多了酒,就睡着了。结果晚上头发变了颜色,第二天我醒来,全村的人都被那父母喊来,围着我说我是妖怪,那小童还用石子儿丢我。从此之后,我每天晚上都特别害怕被别人看见我变头发的样子。而你不怕我,也不讨厌我,反而关心我为什么会变的这么古怪。江渊,你人真好。” 姬冥渊半开玩笑,“我是好人,你是不是能放了我?我家有几个爷爷要养活。” 雪女朝着绳子吹了口气,绳子从姬冥渊的脖子上消失。 “你可别想着跑。你当我诱饵,我会好好保护你的。”雪女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那可是被压着千年的怨灵,这么好对付,世尊也不会左右敷衍不作为了。 “我不跑。”想跑也跑不了啊!马这个动物跑的贼快。 两人行走了一段路程,姬冥渊发现,他的眼睛在晚上也能看的清楚。这是姬冥渊这个身体,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好处。 夜路漫漫,又是深山,两人搭伙唠嗑,比一人上路更有意思些。 姬冥渊从雪女口中了解了如今的仙林格局,江舟接替他成了鳞阳谷逍遥山庄庄主兼仙林盟主,比较轰动的大事故算是仙林各家血染醉花阴,那之后世尊受了重伤,已经过世。而二师弟荣弄,大概是退隐了,雪女竟然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人。 其他没怎么大变,唯有燕回门是火速崛起的新秀门派。 凤凰山那边倒是变化很大,姬冥渊的尸军没了,据说都被带回鳞阳谷关了起来,而从前依附凤凰山的几个大魔修,有的不知所踪,有的偶尔露面,还有的带着自己的人马,杀人放火,穷凶极恶,比之前更加嚣张。 孩子不能惯 第5章 越听越伤感,他江挽沦落成这般模样,再也回不去从前,曾经同仇敌忾的挚友多半已经弟子千万,自己混到连仙丹修为都不存在。而姬冥渊更惨,痴傻了百年,同伴走的精光,醒来身体还换了个灵魂,自己的灵魂也不知是散了还是困在别的地方。 他远远看见一个黑乎乎影子,想月亮顶天的时候应该不会有人有闲情逸致在杂草与灌木齐飞的山林里散步。他揉揉眼睛,确认没有看错。 “这么高!!!这巨人大半夜不睡觉,披个斗篷四处吓唬谁啊!”雪女惊呼。 迎面缓缓的走来一个人,比姬冥渊高半个身体,他披着黑色的斗篷,斗篷把他从头到脚包的非常严实,直接要融到夜色里,还带着一条黑色的长到拖地的围巾。围巾蒙住了他的脸,好像只留着睫毛在外面。 “天!”姬冥渊抬头仰视,真是巨人,他阅历甚广,但长这么高的个子的人还是第一次见。 这巨人走路不太稳,像是很疲劳的样子,他与两人一马错身而过,姬冥渊靠近时觉得一股寒死气息气扑面而来。可这人既有死气,还有着生命活气,一半一半,甚是奇怪。他从前与姬冥渊手下的尸军打交道惯了,那堆活死人的气息,他判断的很准,他下意识的用余光扫了下,巨人的眼睛走路时候是一直闭着的。 怪人怪事,他经历过不少,曾经仙林里有个哥们,就喜欢闭着眼走路,遇上挡着的物件,就用身体强行劈开道路,每次来他鳞阳谷,都要给他撞断好几根枝繁叶茂的大树。 等到巨人走远了,姬冥渊说,“这人有些奇怪。” “是呀,长得也太高了,两个我摞起来也赶不上他高。”雪女赞同。 姬冥渊回头看了看,地下脚印很深,那人的脚下踩得重,像是背着很沉的东西在走路。换做平时,他定会尾随着跟去看看,如此人正常,则长长见识,如不正常,跳出来管管闲事排除潜在隐患。 但此时,他出家门一趟不容易,有百姓失踪,性命堪忧,还是春叶城怨灵的事比较重要。 “我们跟着他,看看他去哪。”雪女对姬冥渊悄悄说。 姑娘你不是要去春叶城的吗!!!“我们是不是该先办正事?”姬冥渊试探。 “这也是正事啊!”雪女眨眨眼睛,“我们走慢点,千万别被他发现了。” 姬冥渊没有再回应,就被雪女拖住胳膊,一个拐弯调转了个。俘虏没有人权,雪女问他跟命令他没什么区别,他唯有跟去看看究竟。 他们跟着巨人走了一段路,上山又下山,区区绕绕的不知在何处,雪女有几次踩到树杈,发出咔嚓的响声,巨人却始终没有回头。 期间,雪女的头发又变了几次,从黑色转白,又从白色转黑,姬冥渊离得近,观察的仔细,雪女头发变色的时候,上面还有一道若隐若现的银光。 “你的头发……” “又变了吗?”雪女说。 “像雪一样,”姬冥渊摸了摸自己又涩又草的黑发,“白的像雪,所以你才叫雪女吧。” “大概吧,我没有记忆,父母是谁也记不得。我在落月雪山的山洞里醒来的时候,耳边有个声音在说雪,我就把雪女当成名字了。” 姬冥渊没再说话,雪女身上的奇怪之处太多太多,但他还没跟雪女熟悉到到刨根问底的程度,两人甚至连朋友也算不上。 不过,他本能的对雪女有种亲切的感觉。 “有个亭子。”雪女发现山腰上的小亭。文人墨客达官贵人最喜欢在深山中游玩,走路久了难免腿脚疼痛,在泥土间席地而坐,又觉得有失身份、不讲卫生,于是,历朝历代各国皇帝为了招揽人才,给人才娱乐活动时提供休憩场所,建设了不少遮风挡雨带棋桌石头凳的五角亭。 巨人在小亭前停下脚步,缓缓回过身来,姬冥渊与雪女迅速藏身树后。 “他早就发现我们跟着他。”姬冥渊自认为不需要隐藏。 “没错。”回答他的是个男人的声音。 姬冥渊艰难的转身,果然,雪女已经倒在地上,而那个巨人的长手臂,一下子拍上了他的颈间。眼前一乌黑,身体直直的倒下去。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小冥儿……小冥儿……小……” 有人。熟悉的人。江渔把他当面团一样揉来揉去,赶着去包饺子吗? 江渔旁边,还站着五个泪泪满面的老爷爷。 “尊主您怎么又睡在村口?” “一定是昨夜梦游了……” “尊主您受苦了!” “我们快把尊主抬回去吧。” “江公子你先回去烧水。想当年,尊主您最爱干净了,可您傻了之后,喜欢滚一身土,还总忘记要洗澡……” 姬冥渊眯起眼睛,隐约看到初生的朝阳,还活着,真好,那巨人只是打晕了他,好像没把他怎么样。不,非但没把他怎么样,还把他送回了村口。他隐隐担忧那半股子死气,还有雪女姑娘,当时与他一样被打晕。 环顾四周,有不少村民前来围观。村民们不怀好意的指指点点,有的还冷嘲热讽几句姬傻子长得挺俊然而是个傻子一类的浑话。姬冥渊当听不见,世人口杂,谁也管不住。当年的江挽就没怎么在乎过,如今顶着个魔尊的破烂名号,更加不需要在乎了。 说话的人了,除了一个陌生的面孔,其他人他都有印象,之前出来溜达的时候,这些家庭妇女纷纷哭天抢地的说相公丢了,结果江渔回来的时候,说这些人都是跟他一起去买油条了。 姬冥渊他有气无力地开口,“刚刚,有没有个骑着白马的女子经过村子?” 五个长老齐齐摇头。 脑袋有点儿疼…… 姬冥渊要爬起来,江渔蹲下身体扶他。 “小冥儿,对不起,昨晚我睡的太沉了,没察觉你在梦游。”江渔低着头,细长的黑眉毛轻轻的颤着。 姬冥渊很想解释自己没有梦游,是主动爬墙想要去春叶城探探究竟的。可想起五大长老把自己绑在床上不停碎碎念的悲惨过去,他硬生生的忍下了说实话的冲动。 可春叶城必须去一趟。 他骨子里是胸怀天下的仙君江挽,而非冷清冷血的魔尊姬冥渊。 他现在虽然在武力上帮不上忙,但凭着几百年道行的打怪经验,给春叶城主出出主意,还是可以做到的。 “长老,我与你们商量个事……”姬冥渊看看天空,“秋高气爽,风和日丽,我想去附近赏赏风景,整天闷在家里无聊透顶,也不利于我养病,是不是?” 五个长老凑在一起商议了一炷香的时间,纷纷点头,尊主想要游山玩水,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谁知江渔却说说,“小冥儿,外面的风景,比不上村子里的好看。” 姬冥渊又不是真去赏风景,想到江渔手无缚鸡之力,跟着自己比较危险,说,“你呆在家里。” 江渔摇头,“你要出去,我陪着你,我知道,我没有用,求求你别扔下我。” 姬冥渊摇头,“谁说你没有用,乖,在家看家,等我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姬冥渊带着五长老向西边春叶城的方向走。 姬冥渊本意没想带江渔去,但江渔提着小包袱跟在后面,离着几人几百米远,姬冥渊每每回头江渔都往树后面躲,偏偏还漏出个衣角来。 翻过一座山头,姬冥渊见江渔还跟着,命东方长老把人带过来。 东方长老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人给捉来,江渔低着头不看姬冥渊的眼睛。 姬冥渊无奈说,“带上他吧。” 再翻一座山,山里似乎刚刚下过雨,这云也真奇怪,就得着这一座山下雨。旁边的山上根本没有下雨的痕迹。下雨导致这座山路泥泞,踩一脚都是泥。走到山间,是一道石桥,不算远,架在两道悬壁之间,沟堑不深,能看到下面生长的阔叶树顶。 南方长老提出,要背着姬冥渊走,被姬冥渊冷着脸果断拒绝了。他正直青春年华大好时光,还要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背着过桥? 谁知南方长老突然跪下,从袖口掏出一把水果刀,直直扎上胸口,那血沿着胸口突突往外冒。 “属下领罪,自领二百刑刀!”说完,南方长老要把刀子从胸口掏出来接着扎。 等等等等等…… 姬冥渊想要扑上去阻止,二百刀,可以直接摆树上当蜂窝用了!虽然魔修的愈合能力惊人,但也别闲的没事扎自己身体玩啊!话说老爷爷您究竟犯了什么错他怎么不知道啊!他刚刚有降罪过吗?有吗!!! 眼见扑上去已经来不及,他换用了脚,一脚踹过去,南方长老的刀子在空中划了个弧线,从桥上掉到悬崖山下。 看上去他好像更加生气了。 这下,五位老爷爷都跪下,南方长老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瓶,打开盖子要喝里面的东西。 姬冥渊不知道瓶子里是什么,只见江渔跑过去抱着南方长老的胳膊,想要把那小瓶子抢过来,奈何南方长老握的紧紧不松,江渔边抢边说,“小冥儿,南方长老不是故意的,他习惯了,你以前遇着有沟的地方就害怕不走,每次都是南方长老哄你背你回家。你能不能不要赐死他?” 赐死? 毒药? 姬冥渊一口老血差点被把自己给噎死。 他深呼吸,努力的维持面部毫无表情的表情。 他需要冷静……冷静!!! 他转身就走,走过了桥,沿着山路下了山,又爬上另外一座山,身后始终只有一个人跟着。姬冥渊没忍住,回身问江渔,“怎么就你一个人跟来?长老们呢?” 江渔叹气,“你没让他们起来,他们不敢,都还跪着呢。他们对你忠心耿耿,你一个表情,他们都以为是死命令去遵从。” 他这么个阴晴不定整天以虐待属下为乐的尊主,有什么值得效忠的! 春叶城:灵魅传说1 第6章 姬冥渊想了一会儿,还是不要回去叫那五个老爷爷起来了。 跪着好,别跟过来,他若是再说点儿什么,被误会成降罪,又得来个自伤自尽。 “小冥儿,你非要去春叶城吗?”江渔拽着姬冥渊的袖子,“你功法都没恢复,遇上仙君会很危险。数百仙家都有亲人死在醉花阴之战,他们都记着你的仇呢。你虽然不傻了,但是功法却没恢复,被他们捉去,定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姬冥渊嘴角抽,感情江渔这是吓唬他。 不得不说,这孩子根骨很好,是个修仙的好料子。只可惜这般年纪,一点儿仙基都没有,已然不可能再有大作为。世尊为何收他做徒弟却不教他修炼?难道他父母跟逍遥山庄有什么深仇大恨,世尊害怕他长大报仇,故意把他留在身边看着吗? “你跟江舟是什么关系?”姬冥渊问。 “江庄主是我三师兄。” “你为何嫁我?江舟让你嫁的吗?”姬冥渊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一点。 江渔笑笑,有点儿不好意思,小声说,“不是,是我自己求世尊,允我嫁给你的,因为,因为你来提亲,你还对我说,你喜欢我,你想给我个家。我就被你感动了。” 早知道,就不问了…… 姬冥渊转身默默地爬山,江渔也不说话,提着小包袱安静地跟在后面。 山里有两个大石头中间空隙的陡峭地方,姬冥渊回头,江渔很艰难的伸着脚想要迈过来,明明一跳就能够到,却是极其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试探,江渔性格温吞,做事很慢,简直像是把他的动作放慢一半。不到两天的接触,他已经发现这个问题。 观赏起来极具美感……呸呸,莫名其妙又乱想了。 姬冥渊看着就着急,跑过去拉了一把,逍遥山庄真的会收这样的弟子吗?世尊究竟为何收江渔进门啊? 江渔有些气喘,脸红扑扑的,“小冥儿,谢谢你。我有点累……要不……你背着我走吧,就像以前那样子。” “……” 姬冥渊掉头就走,什么啊!踩着鼻子上脸了这是!孩子绝对不能惯! “跟不上就回家,别跟着我!” 身后传来咯咯的笑声,“我开玩笑的,小冥儿你别生气。” 姬冥渊还是放慢了速度,到江渔勉强跟得上,两人磨叽了好几个钟头的时间才下了山。 走到山脚,有个小木屋。姬冥渊好奇,山里竟然有盖得板正的四方院子,门是干净的,常有人住吗? 姬冥渊抬头看看西边落日,折腾半日,快到晚上,他想询问屋主离着春叶城还有多远,若是能借宿最好,他跟江渔都是没有仙基的凡人,还需要找些吃的填饱肚子。 “请问里面有人吗?”姬冥渊敲敲门,没有人应答。 江渔扯扯姬冥渊的袖子,说,“屋子里没人。我们还是走吧。主人家不在,我们不好乱进的。” 姬冥渊推开一道门缝,里面真的没人,院子里没有摆设,甚至连一棵树也没有,只有中间的大水缸,摆着尤其显眼。 “水缸是个古物,有些年数,按着道理,不会出现在这种小院落。”姬冥渊轻轻打开盖子,“看看里面有什……” 江渔啊了一声,姬冥渊的手停在空中,他虽然据地奇怪,但从没想过水缸里,竟然躺着一具干枯的尸体。 姬冥渊下意识地把江渔护在身后。 里面尸体生的极美,面上有三分女子气,但喉结处的突出以及下半身结构,表明他是个男子。尸体只剩皮囊包着骨头,血与肉都不复存在,像是被什么生生吸走血肉与精髓。 姬冥渊袖中双拳握紧,但怎么转动内息也凝不出仙气,连魔气也没有,话说姬冥渊的魔丹到哪里去了?他竟然忘记问一问几个长老这么匪夷所思的问题。 他当年制住姬冥渊的神识,姬冥渊强行冲破后但变成痴傻状,但魔丹还是健在的。难道有人趁火打劫,在他去茅厕的时候,把姬冥渊的魔丹给挖走? 不会,那时候在场的,都是逍遥山庄的嫡系弟子,没有人胆敢无视他的命令擅自作为。 而且,如果姬冥渊的魔丹被挖走,五大长老定会拼上性命抢回去,而不是淡定的陪着他在偏僻小村混吃等死。 难道魔丹长期不修练,会自行消失掉吗? 果然,修魔之法诡异,不能用常理来推及。 这样的尸体,他是多久没见过了?雪女明明说过,百年前凤凰山之战仙林大获全胜,这百年,除了醉花阴那次意外,姬冥渊手底下的那些活死人再也没出现过了。 他是姬冥渊,他非常肯定,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力量驾驭这些东西。 姬冥渊惊骇之际,江渔迅速把井盖盖好,拉着姬冥渊说,“快走,这是邻村的贾牛,失踪快一个月了。这院子透着古怪,我们先回去,叫上长老们再来。” 江渔拉着浑浑噩噩的姬冥渊,跑出不知道几个山头,被一堵高大的围墙挡住去路。 “小冥儿,我……我跑不动了……”江渔扶着墙大喘气,“那人,没……没追来……我们……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姬冥渊也扶着墙,腿脚都不像是他自己的,回过神来问,“这是哪儿啊?” 仰头,他看到城墙之上,“春叶城”三个闪闪发光的大字。 原来目的地,离着他们居住的村子那么近。 两人进了城,也不认识路,随便找了条敞亮宽阔的主干道瞎溜达。 姬冥渊努力淡忘之前的事,活死人没有姬冥渊的驱使就是死人,暂时还不足为惧。这件事,他得回去与五大长老问个明白。 眼下还是春叶城的事比较重要,他环顾四周,沧桑的古老砖墙,围起来四四方方的城池,南北正向,中央是城主府高高的塔楼,从楼塔向外延伸出东西南北四条主干道,主干道又分出枝叉小路,小路环环相连,形成错落整齐的民宅,乍一看,与普通的民间城市,没有任何区别。 江渔走在后面,忽然拉住姬冥渊的腰带,“小冥儿,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古怪的,不如我们先回家,让长老们先调查那个尸体,干尸最可疑了,不是吗?” “松……松,松手!我知道了,你快松手先。”姬冥渊脚在动,走了半天却只在原地动,于是转了个圈,挣脱江渔的手,推着江渔靠到一处小角落。 姬冥渊被勒紧的腹腔,感觉就要贴在后背上了。不晓得腰围是给饿瘦了,还是腰带被江渔给勒松了,他的裤子感觉要掉下大腿。 他赶紧把裤子整理了一下,在腰带上系上个死疙瘩,还不忘嘱咐江渔,“你大声喊我,我听得见,不用非得动手。” 江渔眨眨眼睛,也不晓得听懂了没有。 姬冥渊与江渔,拐进一家牌匾上提着“仙宝专卖”的商铺,商铺里零零落落许多摆件。这种民间贩卖仙宝的地方,多不胜数,因为凡人修仙的热情极高,但是仙门收的徒弟又很少,所以这些号称是仙君制作的物件非常受欢迎。 他随手捉起几个看了看,假的!假的!还是假的!这些唯利是图的商贾打着修仙的旗号到处坑人,想他当家那会儿,还专门向官府联系过要整治假货来着。 旁边小商贩笑咪咪靠过来,“客官您眼力真好,这个慕音铃,能去疾避寒,止血壮阳,是当年逍遥山庄江挽江仙君亲手制作,并随身携带,可惜江仙君命陨凤凰山,这个仙宝,流落民间。我不欺你,只卖你五十文,客官喜欢就买了吧!” 唉!想他一代仙林翘楚,竟然沦落去做壮阳的仙宝,太他妈坑了吧兄弟! “这个,还有这个,修仙秘法,也是江挽仙君亲手所书,您看看,线条流畅,画风传神,可谓是仙书里的上品。我这只卖三十文。” 姬冥渊怕再听下去,他要动手打人了,这仙书上品里画的是啥?摆着奇怪姿势的男男女女,□□着身体,提臀收腰,伸长脖子弓着身子,似乎在用力做着某事,表情享受至极。他曾经从徒弟手里没收过不少类似的书,虽然看不懂是哪个野流派画的,但总之是对修行没啥益处。 江渔还从小贩手里接过书,翻看的仔仔细细。 “不好意思,我们买不起。”姬冥渊把书夺过来扔到摊子上,拽着江渔就走。 “小冥儿,我们回家吗?”江渔趁机牵住姬冥渊的手。 “不,我想再转转。”姬冥渊把江渔牵着他的手拽开,说,“一切太正常了,我总觉得城里有门道。” 两人又转了一会儿,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孩童跟着母亲做小尾巴,妻子挽着夫君的手如小鸟偎依你情我浓。 祥和的不能再祥和。 “那边人多,我们去那边瞧瞧。”姬冥渊远远见街上的人都簇拥进了一条巷子,想必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两人从人堆里拥挤到人前,眼前是两座紧挨着的戏楼。戏楼外都搭上了戏台,不高,正好能站上三五个人,想必是二人转或者说书一类的小台面。两边装扮好的伶人,也登上台。听周围人们议论,戏楼都是代代相传,这两边老板,每隔二十年,就这样把戏台摆出来,免费唱戏给城里的人听,算作争抢生意的手段。 至于哪一边先唱,两边老板抽签,两根竹棍,一长一短,短的先唱。 春叶城:灵魅传说2 第7章 右边戏台的老板抽到了短签,挥挥手,伶人挪步,开嗓道,“千年前,人间□□,君主斩杀忠良贤臣,瘟疫祸乱民不聊生,神威将军顾云瑶,为民请命,揭竿而起,破云烟沧海,闯雄关漫漫,好一个英武之姿势,谁说女子不如男。” 伶人转了一圈,手上挽了好几个剑花,周围看戏的人鼓掌,姬冥渊与江渔也跟着拍手,他想不起顾云瑶是谁,听戏文说的,好像是千年前的一个女将军,跟他们修仙界没有任何关系。 周围听戏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城里的人来了得有一多半,姬冥渊与江渔靠的越来越近,感觉被压成了两个紧贴的柿子饼。 伶人接着唱,“兵临城下,君王危矣,丞相方若,临危受兵符,守城大任扛上肩。领兵登城楼,远眺威威金鳞甲,遥望艳艳排征旗。当先,乃白马西风,顾云瑶将军。话说这顾将军与方丞相,是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般年纪,祖上早早定了娃娃亲,只等着成年把亲提。” 方……方若……姬冥渊觉得这个丞相的名字若有耳闻,旁边江渔贴在他耳边说,“方若,是那个一千年前的绘术天才方若祖师吗?” 难怪,这么熟。 方若竟然是当年这里国家的丞相。 方绫老头与方若都姓方,他竟然没把两人联系在一起。姬冥渊心里有了底,他上辈子听方绫老头说过的那个镇压怨灵的结界,是出自他的祖先方若之手。如此结界,出自天才绘术师方若的手笔,怪不得,世尊那般修为与经验,都无从下手,无法修补。 方若。 绘术天才。 绘术是仙林里比较特殊的仙道功法,是专门绘制强大复杂结界的术法,需要很高的精神力与悟性,百年才有小成,千年有大成,像是方若这般,十几岁就成名的天才,姬冥渊只知道他一个。 之所以仙家修习绘术的少,除了个人素质,还有个原因。因为复杂绘术的施展,往往都是以元神为代价的。元神等于寿数,谁也不愿拿自己的命去胡乱折腾,比如方若,画了几个有名的法阵之后,没活几年,也入土为安,英年早逝,唯留下赫赫大名来标榜千秋,激励后人。 所谓天妒英才,说的就是此类。姬冥渊又想到他自己,江挽仙君的赫赫大名,如今也只是逍遥山庄祭亭里摆着的排位木头一块。 算算日子,方若绘制的这个镇压城底下怨灵的法阵,坚固了足足有千年之久。一百年前,阵法撑到了极限,略有松动,方绫察觉到怨灵的怨气溢出。而方家祖先的记载不完全,方绫也没有修过仙基,平凡之人自然是焦急万分,才到逍遥山庄寻求帮助。 而那时候,逍遥山庄也一时拿不出什么抵御之策,世尊正忙于集合众人攻打凤凰山靡血楼,也没时间静下心钻研。如今,江舟这个懒到极致的仙林盟主更加放任,一次又一次的敷衍方家。 他上辈子被世尊罚去思过,没有亲自来春叶城一观。好在如今能弥补遗憾,亲自去那阵眼地方看一看。 虽说看一看,也不见得有办法。 论结界绘术,莫说方若,他甚至远远比不上姬冥渊本尊,魔修大本营凤凰山的结界,是姬冥渊的手笔,他不死之身,自然不会在意那点点元神消耗,凤凰山大阵成后,靡血楼恶名累累,在其庇佑下悠悠千年,没有一代仙尊领袖能闯的进去的。 除了他。 百年前,逍遥山庄与其他仙林帮派组成联盟,对付姬冥渊与其手底下的无穷无尽的尸军。他江挽被推举为领袖,绞尽脑汁,筹谋了很久,用了很下三滥的计谋,才挑拨到凤凰山内乱,有机可乘混进了凤凰山的结界。 非常的不光彩。 为民除害的信念,让他违背了行事做人的原则。 如今,他占了姬冥渊的身体,却没继承本尊的记忆,更没继承本尊在任何方面的天才。 自作孽,不可活。想仙林草药无数,却没有一种叫后悔药的可以让时光倒转。若是姬冥渊本尊的意识还健在,或许还能给这个春叶结界修修补补,若是他江挽仙尊的功法还在,或许能用他自己的方法引导怨灵自发消亡。 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戏台上继续讲着烂俗的故事,相爱的情侣因为势力关系不同而敌对,纠结来纠结去来个同生共死或者和平共处。只听扮演方若的伶人与扮演顾云瑶你一言我一语,把相爱相杀的冲突推向了高潮。 戏文很长,姬冥渊挤得难受,江渔已经紧紧抱着他的腰。他想挪个坑,然而四面的人哪里会给他机会,都听的聚精会神,如老僧般岿然不动。好容易挨到了结局,方若丞相把顾云瑶将军一剑刺死,城外的士兵投降,战争结束,城中恢复一片安详。至于方若,抱着尸体痴痴发呆了一夜后也自刎。 戏里都是假的。人人都知道,但看的时候还是哭的稀里哗啦。姬冥渊听到江渔低声啜泣,也被感动了吗? “明明不想喜欢,却没有在一起,他们真可怜。小冥儿,我们千万不能学他们的样子。”江渔啜泣的说。 姬冥渊被挤得连摇头的空间都没有,唯剩下苦笑。 那边戏文结束,这边戏文刚刚开始。听这边锣鼓翘起来,伶人互相依偎,开腔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情话。姬冥渊头大,这一千年前的民风如此开放,男的跟男的相爱已经可以名正言顺了? 大概的故事是,君王与臣子一见钟情,互相暗恋,然后互相告白,相亲相爱。正要结婚的时候,忽然民间生了瘟疫,君王就派了臣子去视察民情。结果这臣子感染了瘟疫死去,临别时候与君王写了封信道别。君王念完了信后也上吊自杀了。 比上一个故事还要狗血。 两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受了几个时辰的罪,总算有点收获,方若,阵法的出处确定。 …… 两人沿着街道转了转。 夕阳西下。 姬冥渊驻足在一个土丘前。 这样的土丘,在春夜城四处都是,几乎家家户户院子里楼前都有几个。想来是民间风物,生活习惯?这是姬冥渊发现的唯一与其他城池不同的地方,他想找一户人家问问缘由。 敲开门,听说他们是外来的,回答都一样。 “关你屁事!” 刚才看戏分明很热闹,看来这个城市的人,有极强的排外心理,难怪姬冥渊进城时候,那大门口没有什么其他人。想来附近村庄居多,与城中走动不密。 更加的可疑了。 “小冥儿,你饿了吧?我出门前带了些银子,那边有面馆,我们去吃碗面吧!”江渔听见姬冥渊的肚子叫,低下头翻找包袱里的碎银子。 吃饱了才好上路,体力非常重要,几个不成,他问个百八十户,就不信没一个人愿意告诉他。 两人就在旁边的小面馆,叫了两份牛肉面,面香真美味,姬冥渊从前因为修炼,很少碰烟火味的东西,如今身体到了时辰会饿,肚子叫的震天响,一日三餐都缺不了,倒是开始留恋人间的美食。 他把汤喝的见底,意犹未尽,旁边又被推过来一个面碗。那碗面几乎没动过,就是上面的香菜拨开几根。他抬头,江渔冲着他笑,边笑边把他那碗面向前推。 “我吃饱了。”江渔抬起袖子,擦掉对面姬冥渊嘴上的菜叶,说,“小冥儿,等你吃饱了,咱们就回家吧。天色也晚了,长老们跪着也久了,灵魅的事,已经有一百年了,也不急在一时来查。” 姬冥渊把碗推回去,“我不吃,你一天都没吃东西。” 江渔抿着唇,秀气的小脸略有为难,过了一会儿,他拿起小勺子,从碗里舀了小口汤,送到自己嘴里,说,“那我……吃一点吧,只吃一点点就好,我不饿。” 姬冥渊望着眼前的牛肉面,家里的余钱不多,江渔带出来的,恐怕加起来,也就能买这两碗面。江渔知道他一碗面吃不饱,于是把自己的那碗让给他吃。 再亏欠下去,哪里是个头?他真要把江渔留在自己身边受苦吗?他决定这两天就写修书,或者把人亲自送还给江舟,顺便问问这位掌门仙尊,把师弟嫁给个傻子,究竟是什么图谋。 “那我吃完,咱们就回家吧?”江渔用小勺子舀小口汤,就轻轻的抿。 那喝汤的样子…… 可爱至极。 姬冥渊忽然伸出右手手指,在江渔的鼻子尖点了一下。 江渔俏白的脸又浮现出如沐春风的笑容,看的人心里暖暖的。 啪! 木桌面上,姬冥渊的左手死死压住自己的右手。 他刚刚是怎么了?刹那的眼前漆黑,什么也不知道,等回过神来,右手已经伸出去了。 此时,邻桌方坐下一男一女,闻声投来惊异的目光,他们刚刚落座,还没沏茶,就被邻座忽然一掌拍向桌子吓了一跳。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男子转过身来询问。 那男子书生模样,斯文正雅,旁边女子红唇含朱,眉娇目秀,两人对眼就脉脉含情,似乎是一对新婚不久的小夫妻。 姬冥渊连忙说,“没事,我们闹着玩呢。” 他轻轻握起拳头,确保右手能受他操控,刚刚是魔怔了吗?还是他这个外来灵魂与魔尊身体排斥?还是魔尊身体有毛病他不知道? 等灵魅事情过去,回家后,需找个大夫给瞧瞧。 春叶城:灵魅传说3 第8章 江渔放下勺子,说,“我真的吃饱了,小冥儿,我们快回家吧。” 姬冥渊摇摇头,“我想与春叶城主一面再回去。” 旁边女子咦了一声,“你们不知道吗?我们城主性子孤僻的很,从来不见外客的。他十岁时候就外出学艺,老城主离世的时候才回来,连我们土生土长的春叶城人,也从没见过他长大后的样子。” “过节过年,庙会祭典一类的,他难道也不现身吗?”姬冥渊奇怪。 女子说,“没有,城里的政务,都是老城主的几个家臣代城主处理。” 看来这对小夫妻热情爽快,不似城中其他百姓一般避讳外人,姬冥渊再试探问,“我见城中,每户人家院子门口都有个土丘,真有意思!是用来埋酒的吗?” “这我们可不能说,”女子说,“我们春叶城可晦气了,你们还是快些走吧,外面谣传我们城中住着灵魅,专捉像你们两个这样漂亮的男人。” 还是拒绝回答。 姬冥渊转过身来,江渔说,“小冥儿,这位姑娘说的有道理,若是灵魅出现,我们也打不过他,救不了人,呆在这里没有用处,很可能还连累别人。” 这是他逍遥山庄的嫡系弟子该说的话吗?除魔卫道以天下为己任的师门训诫呢?一句话没吐出来,听见邻桌女子尖叫“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 “出了什么事!” 邻桌唯有妻子一人,她的丈夫不见了。 女子急急说,“我觉得后面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还以为是夫君开我玩笑,我刚要故作生气训斥他,他就,他就不见了,在我眼前,忽然的,消失不见了……” 姬冥渊环顾四周,除了因为女子尖叫围观而来的人群,并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如今的他,连怨灵的气息都感觉不到,只能凭借肉眼观察。但肉眼,什么也观察不到。 很快,春叶城的官府派了几个士兵过来,把女子请去衙门问话。姬冥渊正打算尾随,又被人勒住腰带,从背后拽了回来。 “江渔,别拉我!我不是说过吗,我有耳朵,听得见你说话,别动手!” 江渔委屈的指了指桌子腿儿下。 姬冥渊蹲下,捡起两根银色丝线。 “平越谷。”江渔说。 是平越谷的人?姬冥渊暗自揣度。 傀儡牵引,平越谷的看家本事,据说,每一个平越谷的弟子,入门时都会在傀儡师父的指导下,亲自动手制作自己的傀儡。而傀儡术复杂多变,大体上分明线与暗线。明线是银丝操纵着傀儡,而暗线,肉眼根本看不见,人与傀儡以气相连。 他与江渔都如此认同,此银线是傀儡术的引线。 平越谷不是修仙门派,甚至对修仙有些排斥,逍遥山庄与他们没有什么往来,只是在一些官家的场合见过几次。但这并不代表平越谷是个不厉害的家族。其机关能仿自然万物,栩栩如生。据传言,平越谷炎氏祖先,曾经出过一个天才,造出过人形机关,但因为机关始终是机关,没有人的思想,这位祖先在尝试无数次赋予机关思想而失败后,郁郁而终,留下千卷书稿。后人屡有尝试,都以失败告终。终于,这项研究被认为成不可能,那些书稿也被封藏。 姬冥渊印象中,平越谷的弟子很少出谷,不知为何,竟然会出现在籍籍无名的春叶城中。 姬冥渊说,“我得想个办法见到城主,江渔,你说,要是你以逍遥山庄庄主师弟的身份送上拜帖,城主会不会见我们?” 关键时候,还得拼家庭背景,虽然姬冥渊堂堂凤凰山靡血宫尊主的背景,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奈何名声太过狼藉,报出去之后,搞不好人家城主吓得卷着铺盖逃之夭夭。 他第一次满怀期待的注视着江渔的眼睛,江渔抿了抿细嫩的薄唇,想了一会儿,终于点头答应了。 “小冥儿,你必须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向城主透露你的身份,我不想你卷进危险里。”江渔两手轻轻握紧姬冥渊的手,说,“等见过城主,我们就回家,再不出来,好吗?” 姬冥渊看着江渔澄澈的眼眸,瞬间竟然不忍心骗他。他怎能蜗居偏僻村子一辈子呢?尸军的事儿等着他查明白,就算以后不掺和仙家魔修的是非,还有大好河山等着他去游玩呢,他不能白重生一次啊! “你无须那么担心我,我都落魄成这样了,他们还不放心?” “万一春叶城主是仙门的人,万一他认出你,你就死定了。还是小心些好。当年就是因为大家都不在意,才会有醉花阴的惨事,若不是寻仇之人太多,五大长老应付不过来,我们又怎会日日搬家,住在这么偏的地方,连凤凰山都不敢回去啊。”江渔说话很慢,这么长一大段,说完用了很久很久,姬冥渊知道江渔是在担心他。 唉,自作孽,谁知道自己会变成落魄版姬冥渊啊!这仇人遍地跑的锅,背着真心苦啊! “我应你就是,小心些。至于回家躲着……躲总不是办法,我再想想。还有醉花阴的事,我听人提了好几次,等回去给我讲讲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渔解下包袱。 “你还带着纸笔?”姬冥渊见江渔从小包袱里拿出纸跟笔墨。两人靠着个墙角,把纸铺在地上。 江渔字迹玲珑别致,四方小楷,姬冥渊眼看就叹为观止,感慨于师父终于为逍遥山庄培养出了一代书法大能。 重仙法轻文墨,是逍遥山庄千年来的优良传统。逍遥山庄第一公子他,与他两个师弟江舟与荣弄,人人都以写一笔烂字为荣。只是这内容,姬冥渊越看神色越是凝重。 本以为江渔会写一些类似逍遥山庄门下某某遇困难急需相助求见城主的废话,但江渔竟然洋洋洒洒的默写了八句修道心法。 长生诀。 他小小年纪,竟然看过长生诀。 长生诀,又被仙林人氏称之走尸诀,是凤凰山尊主姬冥渊自创自悟自修的至高心法。百年前,凤凰山大战后,江挽闯入靡血宫中,找到长生诀。他当时急着困住散乱的尸军,把书直接给了二师弟弄荣,之后又让三师弟江舟先走一步,把长生诀带回给世尊过目研究,后来他掉入茅坑不幸身亡,重生而来,还没来得及打探长生诀的后事如何。 江渔戛然止笔。 八句,仅仅是第一层的一小半。 长生诀共有十层。 江渔没有仙基,也未曾修炼过心法与内丹,却知道长生诀心法如何。虽是同门,但依着世尊的脾气,该不会把关乎门派命脉的重要东西,给无法修炼的弟子乱看。 偷看的? 又或者……姬冥渊挠挠头,江渔与痴傻姬冥渊本尊同床共枕那么多年,本尊做梦时候说出来,被他记住,也说不定。 江渔把纸折起来,说,“方城主见过这信,定会见我们。我没有用我的真实身份,到时候我们就说,我们是逍遥山庄的众位弟子。这八句,逍遥山庄的众位弟子都知道的。三师兄把这八句告知了皇族,皇族应该是告诉了六品以上的官员。逍遥山庄弟子行走四方,通过这个,许多关系好疏通。” 逍遥山庄从来没有令牌之类的信物,也因此,当年有不少冒牌货冒充逍遥山庄的修士四处行侠仗义,被他逮住了批评教育一通,也就放回家了,经常有明知再犯的,让他颇为头疼。 大概以后,就成了一种区别冒牌与正牌的象征。如此,真是方便了不少。 江舟是皇子,要不以他懒散的脾气,又怎会入得师尊的眼?虽然仙门整日与弟子们讲解权贵如粪土,金钱为铜臭,但给皇族个面子,总归是有些好处的。不光是逍遥山庄,所有仙山与大族,都会有这么几个关系户。 逍遥山庄的弟子,分世尊亲传的嫡位弟子,支脉亲传的众位弟子,其下还有均位弟子,观位弟子,记名弟子,与一些打杂的仆役。嫡位弟子只有他们四人,地位摇摇在上,平时在内处理事务的时间比较多,而众位弟子,则被派出办事的比较多。 于是两人,去了城主府,门口把信交给了守门的小厮。不一会儿,小厮出来了,说,“城主有请。” 两人跟随侍卫进了城主府,城主府不大,一个很安静的四合院。看来这位城主不怎么讲究排场与吃住,是个清廉的好官。单看着住宅,就能与民同乐。姬冥渊看见院子的一角,是一只木鸟,正在啄着地上的米粒。木鸟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样。 平越谷的机关术。 姬冥渊攥住袖子里的银色丝线,想起小夫妻说过,城主曾经外出学艺,那授艺之处,应该是平越谷无疑了。 机关鸟忽然飞上天,向着这边冲过来。对着姬冥渊的脑袋就一顿狂啄。 “疼疼疼……别啄我我不是贼啊!”姬冥渊跳起来驱赶,机关鸟展翅飞,被旁边的江渔捉住。机关鸟瞬间就变得乖巧可爱,向着江渔的耳边蹭了蹭。 江渔把鸟放下,他怕姬冥渊的脑袋上有窟窿,他扒开姬冥渊的头发,发现头皮上连个坑洼都没有。修魔自愈能力惊人,更何况,姬冥渊还被世人叫做不死妖精,除了活的时间长,应该还有点类似自我修复伤口的能力。 听屋子里有人吹了声口哨,机关鸟飞进了屋子。姬冥渊与江渔跟进去,机关鸟在一个老头的耳边咕咕叫,他点着头,最后摸了摸机关鸟的后颈,机关鸟又挥着木头翅膀飞回水缸边。 平越谷机关竟然能传声音,果然名不虚传。赞叹之余,姬冥渊忘了疼。 春叶城:灵魅传说4 第9章 “你不是城主?”姬冥渊觉得城主不该这么老。 “的确不是,我是城主府的总管,我们城主有事不在府上,还请两位仙君见谅。”老人颔首,请两位上座。 姬冥渊抓住老人的长袖,激动的咳咳两声,“城主去了哪儿?何时回来?” “这个……老臣也不知。”这反映让老人受宠若惊,连着后退好几步,说,“两位仙君可否告知老臣名姓?然后在此稍等片刻。” 姬冥渊刚要说话,江渔踩了他的脚,疼的他不雅的惊叫一声。 “那个……我我……我脚疼。”姬冥渊瞪了江渔一眼,知道江渔怕他说出自己的身份,自己是谁难道没有数吗?当他傻啊!姬冥渊这个鼎鼎恶名能乱说吗? “我姓江名渊,这是我的弟弟江游,是鳞阳谷逍遥山庄的众位弟子,师承绘阁江玉世尊。师父曾提起过春叶城怨灵的事。掌门仙尊命我们路过此地,顺便看看,禁锢怨灵的法阵可还安好。”姬冥渊说的半真半假,他所知的关于春叶城的事故,确是从方绫老头那里听的。 机关鸟自觉落到桌子上,扇扇翅膀,炯炯有神的双眼盯着姬冥渊这边。 姬冥渊打了个冷颤,重生之后,所有的动物似乎对他都有莫名的敌意。 老者带着鸟离开后,江渔说,“你刚怎说师从鳞阳谷绘阁之主玉仙尊?玉仙尊五百年未出关,更不可能收徒弟,连我都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 “你没见过,其他人就更没见过了,所以将来这位若是见着逍遥山庄的其他人,聊起此事才不会穿帮。” 别说江渔,就是姬冥渊,也没见过这位绘阁之主玉仙尊,只知道他是世尊的小师叔,也算他的祖师叔,当年也是仙林数得着的风流人物,绘术修为高深,被誉为五百年来天才绘术师方若的首席传人。逍遥山庄对外声称他闭关清修,实际上他是跟个男的私奔了,那个男的是谁,由于先祖辈留下的参考资料太少,至今已经没法考证,具体的情形也因为衍生烂造的版本太多,无法统一,总之结局都是为了爱情放弃了大好修为与锦绣前程。 “小冥儿,你在做什么?”江渔见姬冥渊一边说,一边趴在人家西角的墙上用指甲抠,快要把人家墙皮抠下来。 “试试运气。” 城主府定是有猫腻的。 城主不见外客,不是性格奇葩,而是不愿外人到府上来。姬冥渊如此猜测。再者,法阵既然是方若画的,春叶城主府也是方家传下来的,两者之间必有连通,方便历任城主进出。绘术的基础都差不多,他虽然不精通,但逍遥山庄的绘阁是天下绘术集大成之地。他与几个绘术修士聊过几次天,不至于一点基础都没有。 他抠开墙皮,里面是砖,他把手贴在墙壁的一块砖上,砖块向里凹陷,姬冥渊感觉脚线微微震动。只见一个水井大小的圆洞,出现在他脚底右侧。 这就是入口了。 “我下去看看,江渔你在这里等着,城主回来了随意应付下。”姬冥渊说完就跳下去。 下面竟然是通透明亮的。春叶城不愧是千年古城,无数鸭蛋大小的巨型夜明珠,镶嵌在两边的光秃秃还长着苔藓的石墙上。这城主的家当堪比好几个国库了,夜明珠的光照足够,姬冥渊省了火石,他向前走了几步,发现前路只有一条,笔直的望不到头,看上去只是奢侈了点儿,并不像有什么机关。 除了……身后多出来个长长的影子。 姬冥渊回头瞪江渔一眼,“我不是让你呆在上面吗?” “进一个人也是进,两个也是进。”见姬冥渊气的够呛,江渔笑着哄他,“小冥儿,别生气。你看我都下来了,让我原地参观一会儿吧,我保证,哪里也不碰,就是长长见识。” “原地看看,然后上去。” “那你去哪儿?” 姬冥渊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打开瓶塞,里面飞出一只黑色红豆大小的虫子。 犬虫。 凤凰山总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奇形的武器,五花八门的功法与心法,以及完全没有攻击性的宠物与虫蛊等等,犬虫就是这类,也不知是哪几个物种杂交出来的,黑乎乎的颜色,外形跟叫声都很像苍蝇,容易让人不小心给拍死。 可只要把虫子吐出的液体涂在某处,无论千里万里远,虫子都能起到引路的作用。 这一只,是姬冥渊出门前,五大长老怕他痴傻症犯再次迷路,硬塞给他的。 刚刚姬冥渊在触碰到老头的时候,把虫子吐出的液体涂在他的衣服上,小虫围着姬冥渊转了个圈,便慢慢的朝着地宫里面飞。 什么城主不在、稍等片刻,当他是傻子啊!老头分明就是那春叶城主派来试探的。那老头一定到这地底下来给城主回报。 姬冥渊跟着小虫小心翼翼的走,走着走着,四周的墙壁上的青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青蓝粉刷,而像蛇缠在一起的奇异图样,用鲜红的墨漆涂在青蓝石壁上。脚下的路面也渐渐发生了变化,原先普通的石块逐渐变成了红色,像是被血染红了一样。 靠近石壁,借着夜明珠的光,姬冥渊的手触摸纹路。 他发现,墙壁上的纹路,虽然非常复杂,很多条线交缠在一起,但若是顺着一条去寻,总也没有重复的,是一笔画下来的。姬冥渊心里暗暗佩服,毫不起眼的春叶城地底,竟然藏着这么个举世无双的一笔阵法。 没有断笔!一笔成阵! 他又把江挽的记忆翻出来,好像当年方绫曾经带去逍遥山庄询问过的阵法跟这个差不多,像是临摹这里的,但是断笔有好几处。方绫老头的画画水平非常一般,临摹中好几笔都是错的,难怪当年世尊看了半天,都没看懂那画的是个什么东西,之后送去绘阁那边,也迟迟没有给答复。 绝妙的天才之阵,普通人就是抄,也抄不对。姬冥渊也不怪方绫,毕竟天才与凡夫俗子的差距就是这么浩渺。 他把正确的心法记住后,继续向前走。 “这条路到底有多长?”姬冥渊走了不知走了多久,墙壁上的图样只是不断的重复,没有任何变化,劳累的同时,他更加叹为观止,刚刚估计的少了,这里夜明珠得有成千上万颗!好在春叶城比较低调,一直以来是默默富有。如若不然,不用那几个爱好烧杀抢掠的大魔修动手,光四方匪寨,就能把这小小城池洗劫无数遍。 两腿有点轻微酸痛,忽然有什么东西撞上了他的脑门,然后掉到了地上。 姬冥渊蹲下,把后背贴地双目苍白仰蹬着许多只脚的犬虫捡起来。 不像是死了,姬冥渊弹了弹虫子的翅膀,虫子撒娇似得翻了个滚,继续白眼,猜是疲劳过度飞不动。 看来这虫子不能远距离飞行,或者五大长老给他这一只是残次品,又或者,是凤凰山靡血宫落败后,原来养虫子的饲料短缺,吃不饱的虫子整天跟着连自己也养不活的五大长老忍饥挨饿,严重营养不良. 其实没了指引也无所谓,路只有一条,沿着走就是了。 可这份淡定只维系了一会会儿。 姬冥渊站住,他的脚下,分岔出三条小路。每条小路都需通过一个月亮门,月亮门上分别挂着“横”“竖”“竖横”三个小牌匾。三条路都黑漆漆,夜明珠的光亮到此处为止。姬冥渊取下墙上的最后一颗夜明珠,这么多烂在地底下实在太可惜,他拿着一来能照明用,将来出去还能换点银钱呢。 可三条路,如何选择呢?他只有一个人。哦不,或许是两个。 “出来吧,我早知道你跟着我。”姬冥渊晃晃夜明珠,江渔就凭空钻出来,手里抱着一件不起眼的麻黄色破洞斗篷,慢吞吞的靠过来。 “小冥儿,我……”江渔依旧是招牌式的浅笑,“你是怎么发现我跟着你的?” 姬冥渊当然没发现,他只是猜测,总觉得依着江渔的性格,不会乖乖的听话回去。这孩子他看出来,表面柔弱羞涩,慢条斯理,但骨子里尤其执着,尤其是对他。于是他就说句话试探,江渔就咬着他的鱼钩被钓出来了。 江渔离着他身边不过数米,通亮的空间里一点痕迹都没留。要说隐修术,修仙道法里倒是有几种,道行升到大乘位,也能操控周围气息让别人产生幻觉从而看不见自己,但是,江渔没有筑基,凡体之身,如能做到,定是有什么法宝相助。姬冥渊上下打量,最后盯住江渔手里的破洞斗篷。 江渔自觉的递过来,这衣服饱经沧桑,看起来有些年数,姬冥渊拿着斗篷抖了抖,是西北密林里一种自带仙气的植麻编织,还有几个洞,当然不会是老鼠咬的,弄破仙宝的必然是更为强大的仙术。他没想起逍遥山庄有过这么个法宝,随口问,“这法宝是哪里得来的?” “是你送给我的。”江渔面上的笑意有些暗淡,但仅仅是一瞬间,又恢复了浅笑。 “……” 唉,自作孽啊。 江渔把斗篷展开,把两人都包在里面。姬冥渊这才发现,这斗篷的内里空间很宽,完全展开,包起来五六个人没有问题。 三个门三个牌匾,“横”“竖”“竖横”,姬冥渊当即指了指“竖横”,说,“走这个。” “为什么?” “瞎蒙的。”姬冥渊很自信,“八九不离十。” 春叶城:灵魅传说5 第10章 两人进门后,没走几步,身后的月亮门消失了。姬冥渊举着夜明珠,而江渔两手撑着斗篷,四周黑乎乎的散发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寂静,寂静的可怕。 “小冥儿,咱们好像走错路了。江渔叹了口气,“犬虫往背后的方向回飞了。” 姬冥渊肩膀上的那只翻肚皮的引路虫,刚刚又飞了起来,方向却是反的。难道是那个老头见过城主之后又回去了? “随它,我有预感,我们沿着这一条路走,总能找到些什么。” 江渔没再说话,只是把斗篷往山上靠了靠。 继续向前走,黑暗依旧,逐渐的,姬冥渊似乎听到了水流声。 “附近有水源。可能真走错了。”姬冥渊奇怪,春叶城附近不像是地下水源丰富的地方,难道真的走错路给走出来了?正琢磨,江渔却是站住不走。江渔咬着唇,半晌,说道,“怨气,就在我们的脚下。” 姬冥渊愣神,江渔拉住他的小臂后退几步,没等他站稳,就把他手里的夜明珠向着右侧狠狠的甩出去。 只见脚下钻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向着夜明珠冲过去,卷起夜明珠,又飕的缩着进了地底。 世风日下,堂堂怨灵什么时候也干起土匪强盗拦路打劫财物的活计。 姬冥渊可惜夜明珠被抢走,也发现这个怨灵只抢劫不要命,可以说是怨灵里特别善良的。怨气聚能生灵,灵聚则魂不散,怨灵产生的基础就是宣泄自己的怨恨,没有神识的怨恨,往往不分对象,是个活着的,都被纳入报复范围之内。 “他不想伤人。如此作为,是不想我们再往前走。”姬冥渊判断,没有了夜明珠,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但这怨灵不知道,姬冥渊还备着火折子。 姬冥渊把火折子点燃,把隐身斗篷收起,自己慢慢向前挪步。江渔手上紧紧握着他的小包袱。 果不其然,没走几步,姬冥渊就直觉一阵冷风扑面,火折子被掐灭,继而又是一片黑暗。说时迟那是快,姬冥渊把手上的隐身斗篷扔去地上,人退到江渔身前来。 后面的江渔,迅速把另一根火折子点起来。 整条冗道被照亮,那团黑雾在正中心飘浮,急的又撞墙又撞地面,似乎在找什么。 “原来是只念灵。”姬冥渊看到,那团黑雾的中心,并不是纯黑,而是颗粒状的光点闪烁。依着他前生的经验,这个灵的执念很强大,但不是报复,而是牵挂。以此为契机而生的灵魂牵引被称作念灵。 念灵与怨灵形状相似,都是黑漆漆的一团无形体,两者的不同之处,怨灵因怨而生,没有元神寄托,无差别伤人害人,污人心智,放任不管的话四处乱飘扰乱治安。而念灵,则因爱而生,元神未完全散尽,依托于非常强大的牵引力量,他遇人躲着走,因为他不能触碰活物,一旦触碰,就是个灰飞烟灭。 念灵经常被修士们认错杀错,由于灵体的速度极快,往往一眨眼的功夫就逃跑了,修士发现后,根本没时间去分辨两者,只能统一按照怨灵处理,反正都是超脱轮回的非正常个体,少一个比多一个强。 “喂,我们想问你点事儿。”姬冥渊对一团漆黑的方向说话,“别急,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你回去。” 姬冥渊刚刚把隐身斗篷扔出去的地方,就是灵体溢出的缝隙。隐身斗篷把那缝隙隐藏,念灵找不到回去的路,团团转干着急。也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方若是故意还是无意,这个念灵与怨灵一起被困在法阵里,如今阵法有松动,念灵飘出来一时半会儿可以,但长时间不回阵眼去,会相当痛苦。 “这个阵法镇压的怨灵跟你是邻居吧?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怨气那么重,一千年了还没散尽?” 姬冥渊想知道怨气产生的根源。 念灵听得懂姬冥渊的意思,但是,灵是发不出声音的。 念灵围着狭窄的冗道转圈,然后四面散开,黑雾成了个方形,方形里面有空的白与稀薄的黑,整个灵体化作一副会动的水墨画。 姬冥渊感叹这小念灵的智慧,一千年前的人果然比现在的人聪明。 画上一群人,瘦骨如柴,弯腰驼背,仰躺在床上街上的到处都是。 “这些人是在练什么功法?走火入魔?”姬冥渊盯着画看了许久,上面的人表情痛苦瘦骨嶙峋,像是修习禁术被反噬之后的状态。 “瘟疫。”江渔小声说。 似乎是江渔答对了,只见黑雾迅速混乱,很快又形成了另外一幅画。 这次姬冥渊也看明白了,接着第一幅画向后想,民间发生了瘟疫,皇上在朝堂上与重臣商议对策,最后派跪着的那个臣子去处理这个瘟疫。 黑雾又变了,还是第一幅画瘟疫的那座城,只是多了许多忙碌着端着碗走来走去的人。 “朝廷派了医官来送药……”姬冥渊顺着说。 黑雾再变,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垂死之人,看带的帽子形状,正是第二幅画上那个跪着的臣子。那臣子身体变得如同那些患有瘟疫的人一般,躺在床上,而身边许多人在哭泣。 “该不会……那臣子也被感染了?”姬冥渊到此都不知这念灵究竟要表达什么。 念灵改变了身形,画面转换到了一个新的场景,拿着□□穿戴盔甲的战士们列队入城门。领头的是个长发飘飘的女将军,骑着马举着令牌,似乎在发号施令。 这个场景怎么那么熟悉呢? 姬冥渊左思右想,自己跟宫王将相打交道并不多,当盟主的时候,这些类似事一般都是江舟去代劳。这种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只听江渔在他耳边说,“小冥儿,你记不记得咱们在春叶城戏楼前听的那两出戏文?” 听是听了,但没认真听。那时候被挤得胃酸水直往外冒,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讨论戏曲? 江渔自言自语,“那个女将军,很像戏文里的那个。还有这个臣子与君王,好像也是戏文里提起的。” 原来如此。姬冥渊也记起来,那个跟方丞相青梅竹马的女将军,难怪熟悉呢,刚刚听过去,有印象。 如果这般…… 念灵是在讲一个故事,用变化的图画给他们讲,春叶城在一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怨灵产生的根源吗?戏文虽然有很多演绎成分,但人物与一些故事线索,依托于真实的历史。姬冥渊思索着,瘟疫,臣子,君王,将军,怨灵……难道…… 只见画面再度变换,姬冥渊的眼前,浮现起血腥的一幕,与他刚刚所想的吻合起来。女将军带着军队进了春叶城,士兵们举起□□,屠杀城中患瘟疫的百姓,任凭百姓跪地求饶,痛哭流涕,屠戮不止,血流成河。 “怨灵……不是一个……而是整个春叶城被屠杀的患病之人……怪不得,怨气会如此之深,久久不散。”姬冥渊叹息,一个人的埋怨,很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淡漠,但一群人的埋怨,却是会随着时间而不断加强。当一个人好容易忘了怨恨的时候,听见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完了,不甘与痛苦又被妥妥的回想起来。 一千年前,瘟疫发生在春叶城,皇帝先派臣子去治疗疫病,结果失败了,为了避免瘟疫扩散,就派兵屠戮了全城的人。又或者,皇帝本来就想派兵杀掉所有的人,被那臣子阻止,臣子请求前去医治,结果失败,最终,春叶城没有避免全城被屠杀殆尽的结局。 当年的春叶城得有几千子民,这个数量级,可想而知,汇聚的怨气那得多么的浓郁。 只见那念灵又恢复成一团,姬冥渊把盖在地上的隐身斗篷拿掉,缝隙出现,念灵刷的把自己塞了进去,消失不见。 “如此怨气,如果溢散出去,一半天地将被污染,”姬冥渊后怕,若是当年没有方若画阵,把怨灵压制在春叶城底,有多少活人要为君王的一意孤行陪葬。可君王也没有做错,如果不果断屠城,瘟疫扩散,亦是有无数无辜百姓遭殃。左右都死人,好在有方若这个绘术天才,阻止了劫难。 可方若难道没有想过,一千年后,阵法失去效果,怨灵再临人间,会有什么后果?若那时候,他把一切告知仙家,修道的几个山头与家族一起想办法,在千年之内把怨灵除去或是加固阵法。 “小冥儿……”江渔摸着姬冥渊的衣角,“里面的怨灵不止一个,我们还是先出去与城主商量一下。” “他?”姬冥渊摆摆手,“城主大概希望我们继续往里走吧。” 姬冥渊自然是拒绝了江渔的提议,继续向前走,谁让他骨子里是江挽仙尊呢?管定的事岂能半途而废?更何况已经知道怨灵的由来,阵法的绘制者身份,比当初听方绫那老头说半天说不清楚干着急强多了。 江渔举着火折子,一直拉着姬冥渊的手,姬冥渊甩了几次也没甩开,隐隐觉得江渔的手腕有些颤抖。看了千年前的故事,自然是畏惧害怕,一个不小心两人可能就出不来了,江渔明知如此,还甘心陪着自己冒险,姬冥渊心里一软,就任江渔拉着了。 “嘘,听,有什么声音?” “好像是……救命???”江渔小声说。 姬冥渊也听到有微微的呼救声,“救命啊!快救救我!救命啊!” 春叶城:灵魅传说6 第11章 在黑暗里走了如此长时间,方有了点明目。姬冥渊顺着声音大步快跑,越来越明亮,小道通入了个四方的内室。 内室的地面画着的图案,与姬冥渊之前在墙上画的一模一样。正中间有个圆形的突起,一根柱子顶天立地,一二三四五六……十一十二,一根粗绳子绑着十二个穿着白色袍子的男子。 姬冥渊立刻想起村里议论的灵魅捉漂亮男人的传说,这些被灵魅捉来的人还没死吗?绝不可能,怨灵触碰到的正常人,非死也得神经病。这些人救命喊得撕心裂肺,瞪着炯炯有神的大眼朝向他与江渔这边,挣扎的有理有据,精神绝对没有错乱的嫌疑。 “你们……”姬冥渊还没开始问,十二个人七嘴八舌的大声嘶吼,掺杂在一起此起彼伏,完全听不见任何一个声音。他最终他放弃了,说道,“先救人。” 他抬手去解开绑住十二个人的绳子,触碰绳子的刹那,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天灵盖进入了他的身体,他不能动,因为神识已经不为他左右。他保持的姿势站在原处,旁边十二张嘴在动,但说什么他却完全听不到。 他知道这种感觉,上辈子修炼突破境界时,没掌握好节奏修岔了气息,快要走火入魔时候的感觉!!!神识被禁锢,魂与身被强行的撕裂分开。 修炼之人,最宝贵的就是元神,元神的强弱代表着命数的长短与修为的潜力。元神毁了,就是个死,元神若有伤,则终身再无法修习任何仙术,与凡人无异,甚至比凡人更孱弱。 一般来说,与追求强与快的霸道魔修之法不同,仙门修炼功法,讲求打好根基,循序渐进,因人而异,一层一层的突破,决不可突出冒进。且突破境界的时候,自家的师父定会尽心尽力的引导与保护徒儿,走火入魔的概率非常之小。 他当时是由于冥想时突然心有感悟,自然突破,事前没做足准备,才会差点走火入魔,好在江舟那时正好在他后院儿的树上偷懒睡觉,发现不妙,出手相助才化险为夷。 此时此刻,姬冥渊身边唯有江渔,可江渔没有修为,掺和进来,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再说,他现在的状态并没有表现的异常痛苦,江渔抱着小包袱站的老远,根本没发现此人已经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靠不了别人,靠自己更加不行。 身体的重量越来越轻,天灵盖处似乎有东西在拉他的灵魂,疼的他心口一抽一抽,这般酷刑可是煎熬难耐,姬冥渊想死的心都有,话说他两次的死亡,怎么都是这么奇葩?魔尊姬冥渊因走火入魔而死,是不是比他江挽掉进茅坑摔死,听起来高大上一点? 人之将死,他脑海里竟然浮过江舟的脸,江舟先打了他一巴掌,又打他一巴掌,这行为简直是欺兄灭祖!好歹同门师兄弟一场,临死就不能给他这个前掌门点儿好的念想吗?再想想,这都不是现实,都是他心里自己想的。他是求虐还是怎么着?觉得对不起江舟想让江舟打他啊! 脸火辣辣的疼,姬冥渊忍无可忍,这将死之梦,做得也太莫名其妙!他抬起手来要反击,结果一拳砸在一个柔软的身体上。他的手竟然有知觉。不对,他感觉到脸疼,说明元神离体的困境已经破除了,他有了五感,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动作了。 他脚底一虚,紧接着身体倒了下去。 江渔离着他很近,见他倒下大惊失色,秀气的小脸已经被泪水洗满,看口型似乎说什么“小冥儿我只有你了不要丢下我不管”之类的。 “没……没事……”姬冥渊九死里求得一生,安慰着比他还要伤心的江渔。 江渔紧紧的抱住了他,“小冥儿你终于醒过来了呜呜呜……” “我没事。先救人。”姬冥渊没力气,指挥江渔先把绑住这十二人的绳子松开。 江渔直起身子扯绳子,绳子系扣的很紧,是个死结。他正纠结怎么打开,只听一声小心,身体就被身后的姬冥渊推开。 立柱劈裂,一个半人多高的火球从立柱里横生出,把十二个人团团围起来。十二个人的呼救声变成了惨叫声,散发着被烤焦的骨肉味儿,姬冥渊想救,已经无心无力,推开江渔,已经用了他最大的力气,现在整个人俯趴在地上像一只癞□□。 火球瞬间淹没了十二条生命,周边的火苗,还向着四面来回波动,被触碰到的地方成了灰,姬冥渊闭上眼睛,也不知这魔尊的身体抗不抗烧,总之死不了是一定的。不死妖精,姬冥渊的外号可是响当当。 可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身体被人楼在怀里,熟悉的味道让人心安。 “我没事……死不了……”他知是江渔,江渔跑进来救他。 江渔爬起来,抱起浑身无力的姬冥渊,喃喃自语说,“每一次都是这样,你每次都是这样……” “我死不了的,你进来救我才是危险,没这个必要。”姬冥渊没有责备的意思,当时他推开江渔出于本能,意识到危险后发现本能反应是完全正确的。如果江挽没死,江渔会是他的师弟,做前辈的在危险的时候保护后辈,天经的不能再地义。他还没真正见识过姬冥渊的不死之身。如今亲身示范一次,也能心里有数。 “姬冥渊,你听好,我等你一次,不会等你第二次,以后你要是找死,我就陪你一起死。”江渔声音一反常态,冷淡却坚定。 唉,这孩子。 任江渔把他抱出凸起的圆心,远离危险的火源,姬冥渊的力气也逐渐回来。火球变小,最后消失在柱子之内。十二个大活人已经成了渣渣,连一滴血都没剩下。 这般清净,像极了魔道修习的一种功法:生人祭。 生人祭:以生人之魂魄豢养怨灵。 姬冥渊倒在江渔怀里想,他刚刚被抽走灵魂的感觉,再见火球,难道这根柱子……不,是这个凸起的圆心,就是方若镇压怨灵的阵眼吗?被火球吞掉的这十二个人,明明是被抓来捆绑在此处的。 像是……专程准备的祭品。 姬冥渊想方绫来逍遥山庄时,春叶城阵法刚刚溢散,为一百年前。而五大长老说的灵魅抓男人的传说,也是从一百年前开始流传的。 时间点吻合起来。 一百年,阵法破裂。 正常情况下,一旦被压制的灵体开始溢散,不过十天,阵法就失效了。可春叶大阵不同,竟然在溢散后苦撑了一百年。姬冥渊恍然,有人把这些男子困在此处,是为了通过这根插在阵眼上的立柱,抽走他们的灵魂,火球是怨灵的触手,怨灵得到灵魂,暂时安于地底,一百年时间里,每年都是用十二人的魂魄献祭而换了世间的安宁。 生人祭,百年前开启,年年如此,如不是今年被他碰上,想必以后依旧年年如此。大阵的设计者是方若,画这生人祭的也是方若,方若预料到一千年后大阵可能会失去效果,所以提前准备上了生人祭的阵法,以备怨灵超脱拘束,危害世界。阵上画阵,两阵合一。两个完全不同的重叠阵法,一边是结界,一边是祭祀法阵,合用一套阵眼,当真神奇。 虽然说牺牲少数人拯救大多数人的道理人人都懂,可江挽仙君从不这么想。他每次都尽最大的努力让每个人都活下去。 只是如今,他没有任何保护别人的力量。 他做惯了江挽,对落魄魔尊的新身份还没适应。一时冲动,把生死置之度外,差一点就因为见义勇为而重入轮回了。不能保护别人,还连累别人,如果有地缝,他就要羞愧的钻进去了。 脸侧过,江渔右手手腕直直的。 “你的手腕……”姬冥渊猛地跳下,捉着江渔的小胳膊,“是刚刚救我的时候折的?” “我……没事的。”江渔抬了抬胳膊,若无其事的把手腕一掰,咔嚓一声清脆骨响,手腕接连起来。他稍微活动了下,没有大碍。 姬冥渊心里泛起汹涌澎湃的愧疚,“一定很疼吧?以后遇上这种事,就躲得远远的。我是不死之身,应该会没事的。” 江渔又恢复了他日常腼腆的笑,趁着姬冥渊不注意,吻了下他的唇,说,“不疼。” 这孩子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踩着鼻子就上脸啊! 姬冥渊摸摸唇角,把满腔的不情愿忍了下去,算了,如今共患难之际,就别斤斤计较了。姬冥渊轻咳了几声,“城主大人,热闹您看够了吧,出来吧!” 春叶城:灵魅传说7 第12章 内室的一角,墙壁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瘦削的男青年。 男青年面目平和没有任何表情,在火折子的光芒里趁着皮肤皎白,鼻梁略高,英气逼人。头顶青白羽冠,穿着精致的玄黑常服,下摆与袖摆部分,绣着栩栩如生的鹰,是城主的统一官袍样式,正是那个春叶城的神秘莫测的主人。机关鸟扑打着翅膀,盘旋在他的头顶。 他于暗门之中,洞察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姬冥渊叹了口气,“既然故意引我来此,却藏着不见,春叶城的待客之道也是很特别呀。” “那我是该说,魔尊驾到,有失远迎?”城主走近立柱,盯着地下十二堆灰尘看了一会儿,说,“本以为你会有什么好办法,却是期待过甚,徒劳一场。” 认出来了?姬冥渊并不吃惊,魔尊的画像广泛流传民间近千年,逢年过节都被家家户户拿出来扎一扎烧一烧,以保佑新年诸事顺利,平平安安,邪祟不缠。只是版本有点多,丑的俊的男的女的应有尽有。不过身为城主,手里头应该有接近真实的版本,没被认出来反倒才会吃惊。 江渔有些犹豫,似乎想要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春叶城主抬起手臂,机关鸟落在他的肘间,“我听人说,魔尊性格孤僻冷淡,哪里会管这样的闲事。无意中遇见你,我有些惊讶,只是试一试罢了,谁知你真的来了。” “所以我与雪女姑娘那晚遇见的巨人,就是你吧?”姬冥渊记得那时候他看到那个巨人,估计那巨人就是城主本人,城主与他的傀儡一上一下,活气在上,死气在下,若是暗线傀儡术,就能做得到。雪女当时说两个人叠一起才有那么高,竟是被她蒙对了。 姬冥渊见城主点头,继续推测,“你那时候认出我的身份,也发现我与雪女姑娘跟着你,就把我们引到你熟悉的地方,然后打晕我们。可你为何要把握丢回村口呢?雪女姑娘,就是跟我一起的那个姑娘,你把她如何了?” 城主说,“那姑娘没事,我把她安置在山里的一户农家里。至于你……我见你容貌像极了祖祠画像里的姬宫主,又在你身上搜到了村子的方位图。我便把你丢回去,果不其然,你身边的五位长老称呼你尊主,你的那位……咳咳,夫人……又称你……我就真正确定了你的身份。” 姬冥渊见江渔靠着他脸红,什么夫人,这称呼!!! 他衣服口袋里,常年装着家庭住址,是五大长老为了防止他外出玩耍,找不到回家的路,用针线缝在了他每件衣服的口袋里的,若是被陌生人捡到能把他给送回来。 “你那时候在村口围观的众人之中吧?难怪,我觉得有人眼生。”姬冥渊猜测没错,“你听过我与雪女对话,所以知我将来春叶城,于是故意让那对小夫妻引我注意,掳走男人后留下傀儡丝,却没想到我没有按着傀儡丝直接找到地下入口,而是以逍遥山庄众位弟子的身份,到了你家府上拜访。你将计就计,用傀儡做那家臣,引我找到地下,来到阵眼。” “没错。宫主果然慧眼,识破平越谷暗线傀儡。” 姬冥渊如今细想,城主不见外客,城里的政务都是几个家臣去做,那些家臣根本不是人,都是他的傀儡。他对活人死人与活死人的气息判断的很准,所以一下子就明白其中关键。他当时压制住惊讶,装作上当受骗,甚至没跟江渔说。 “过奖过奖,话说你真信得过我?不会越添越乱?我不是傻了吗?”姬冥渊问。 “那是仙林里的说法,我并不完全相信。再说就算是傻了,在情急之时,本能的会想起点什么也说不准。阵法坏了百年,我依着祖上写的书里的方法,年年用十二活人做活人祭,才勉强维持,仙家不管,试一试总没有坏处。”春叶城主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冷静与理智,“姬宫主,你是怎么知道,此处有暗门,而我在此处的?” “简单,我家的犬虫,跟着你的傀儡进来,飞进来又飞回去,说明此地通路不止一条,你的傀儡把我们带进来后,又顺着另一条路出去了,定是去回报于你。你把我引来,定然是想看我有没有办法修补这古老法阵,傀儡不用,必是你想亲自来,所以我断定,你隐藏在暗中。” 城主拿出夜明珠照明,整个内室瞬间变亮,几人看的更清楚。 “小冥儿,笔画的颜色似乎淡了。”江渔小声说话。 阵法复杂,不在姬冥渊的能力范围,苦苦思索依旧没有头绪,但仔细的江渔注意到了围绕立柱的几个笔画,提示了他,有几笔颜色淡了些。之前火折子恍惚,又加上被突如其来的头疼影响,他竟然没有发现这处。 论功法,论天分,他与方若云泥之别,但论经验,他江挽可称得上仙林之首也不为过。颜色淡了?姬冥渊低头再看,果不其然。绘术以血铸阵,动了精元,理论上是不会褪色的。褪色则意味着阵法的效果消失,江挽百年前,攻下凤凰山时,提前命内鬼污染了凤凰山阵眼上笔画,稀释了血阵效果,才能领着仙林各位,顺利的闯进凤凰山的结界。 如果是这样…… 姬冥渊转头看了看方城主,发现方城主也在看他。 “如何?” “方若前辈画的阵上之阵,为两层。底层阵法十分复杂,而上层阵法,是魔……咳咳,是我家的阵法,名为生人祭,据我猜测,是方前辈为了修补底层阵法时间的千年限制而补画的。如果底层阵法没有问题,顶层是用不上的。” “宫主可是看出……底层的问题?” “阵法通理,一是张弛有度,二是血色饱满。你看,这几处的血暗淡了不少,我们把颜色补上,试试看如何?”姬冥渊如今唯有试探着走。 “可祖师爷已经死了千年之久,我们去哪里找他的血补画?”城主皱眉道。 “用你的血。你与方若祖师血脉传承,按着道理,应该也行。” 城主自然不会吝啬一点血的。 姬冥渊看见江渔的小包袱里有带小刀,问江渔要过来,在城主的手腕上滑下一道小口。就在那小刀要划上皮肤的时候,空中飞来飞去的机关鸟,误会姬冥渊要伤害主人,猛冲到姬冥渊的手心,尖尖的鸟嘴狠狠的一啄。 “阿翔,回来!”城主喊道,可是已经晚了,姬冥渊的手指,被那机关鸟啄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小刀掉在地上,江渔眼见,一滴血,沿着鸟嘴滴上了阵眼凸起的圆台,脸色发青,浑身发抖,几乎从嗓子里发声,“不好。” 姬冥渊非方家人,他的血滴在方家祖先的血阵上,不是补画,而是污染,非但不能加固,原先的作用会减弱大半。 本就压制不住的怨灵们,瞬间超脱了千年的禁锢。 黑雾不断从立柱下冒出来,延伸出来的黑丝,逐渐拉长,一根连着一根,像海葵的触手,来回舞动。 城主为自己没有控制好机关鸟而自责,大错已经铸成,他只能期盼怨灵不要从地下出去,祖先留下的书籍里,写的那怨灵一旦放出将会祸及世间,凄惨无比之景不可想象。 “现在怎么办?” “跑!” “往哪里跑啊!”内室只有一条通路,可被怨灵黑雾堵上了。两人把希望寄托于城主,来时有第二条路,可城主给出的恐惧的神情告诉他们,那一条,好像也被黑雾堵上了。 “放下石门的机关在哪里?”姬冥渊捧着城主的肩膀摇啊摇。 城主指了指右边角落。 姬冥渊与江渔说,“保护好城主,找机会出去,千万别回头,出去尽可能让百姓躲进水里去!跟江舟联系让他赶紧派人手来!你们左边,我右边!跑!” 说完,就往右边跑,右边离着出路越来越远,姬冥渊捡起地上的刀子,把快要愈合的手心割下一道大口,冲着怨灵大喊,“来呀来呀,这边这边,来追我啊!!!” 怨气没有神识,血腥吸引他们团聚过来。黑雾呼呼呼的都追着姬冥渊,倒真的把出路缝隙空了出来。 再理智的人,在巨大的力量与恐惧面前,也会丧失理智。城主毕竟年纪轻,没见过大世面。江渔带着受了惊吓的城主越过了怨灵的黑雾触手,姬冥渊也到达了机关处,按动机关,石门缓缓的放下。 姬冥渊举着带血的手掌,开始在内室里沿着圆台柱子绕圈,怨灵追着他,也跟着绕圈。因为魔修这该死的自愈技能,血很快就不留了,他得不停的用小刀不停地划自己的手,才能保持那道口子有几滴血流出。 眼看着守门要关到底,姬冥渊稍许放心。他多拖一分时刻,地上就能安全一分时刻。最起码,要拖到鳞阳谷的援兵赶到。 怨灵畏高,贴地而行,姬冥渊爬上柱子,怨灵爬在柱子下伸着长触手,差一点点能够得着他。他紧紧的贴近柱子的顶端,狠了狠心,小刀直接扎进手心里,抱着柱子,打死不下来。 江渔那边,怨灵怎能摆脱的干净,那么多怨灵,总有那么一个两个对姬冥渊的血不感兴趣,特立独行的想要追另一边的。好在有机关鸟,傀儡不怕怨灵,主人不管它,它胡乱飞行,倒是起了保护的作用。 “小心!”江渔想回去,又不能扔下城主与满城的百姓不管,难道指望这六神无主的城主去联系仙林那边吗?进退两难之时,忽然有一股黑雾从地底冒出,拽住城主的脚踝,把城主拖出很远。 这…… 江渔认得,是之前抢走他们夜明珠,给他们画画讲故事的那个念灵,念灵刚才是在保护城主。城主原本站立之地,早就被浓重的黑雾触手占满。 念灵不能触碰人身,触碰即散,灰飞烟灭,江渔见那念灵的黑影开始逐渐消散,可念灵在上空画了个几个字,给江渔看——带他出去,这里有我。 石门落地的一瞬,念灵沿着缝隙钻了进去。 春叶城:灵魅传说8 第13章 姬冥渊的手掌被匕首扎的生疼,想不久后大概能见着江舟一面,希望他那时候的神识还是自己的。 他见一道黑影从石门钻进来,向着他这边靠近,黑影摆出了几个字——谢谢你。 念灵? 念灵的影子单薄的很,难道是触碰了人身? 念灵缓缓飘起来,沿着姬冥渊的手腕绕了一圈,从扎着小刀的口子钻了进去。 刹那间,姬冥渊的手掌燃起了小小的火焰,姬冥渊浑身失去力气,再也抓不住柱子,有个巨大的旋涡把他整个人吸进去。 这里是哪里?姬冥渊揉着眼睛,觉得前胸好重,低头一看,我去,什么啊,被念灵碰了一下,竟然变了性别? 身体明显的没有喉结多了俩胸。 他的旁边,站着个高大威猛的虬髯大汉,“将军,都城已经下了第十二道令牌,我们是不是……” “再等等。” 是自己在说话吗?将军?女将军?姬冥渊恍然,他这是元神离体了?进到了别人的身体里?元神能离体,五重天境界是必须的,他是功法恢复了吗? 没等他激动完,就看见迎风招展的大军旗子。这里是春叶城城外的驻军营地。据他所知,自打五百年前六国统一之后,除了边境时而有战乱,国内再也没打过仗了。那此时驻军也不像是六国混战的时候,难道,是六国还没分开的一千年前? 回到过去是不可能,强大如姬冥渊,手握长生诀,亦不能改变时间,回到过去,如此,他很有可能是入了别人的记忆里。 这个人,拥有一千年前的记忆。 念灵? 他瞬间想起了念灵变的画中,那个带人屠城的女将军。 姬冥渊听大汉接着说,“将军,我们这般抗旨不尊,皇城那边的谏官又有理由找我们麻烦!” “由他们去。”女将军命令道。 姬冥渊跟着女将军进了帐篷,女将军拾起一本兵法读了起来。上面的文字,的确是千年前的文字模样。不是他回到了千年前,而是念灵的神识进了他的体内,与他的神识产生了共振,把他的神识搅乱了,回忆起顾将军曾经经历的过去。 碰上共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只能等入侵的记忆走完,念灵消失,他本身的记忆才会平缓。连着几天,顾云瑶除了吃喝拉撒,点兵练兵,就是站在山头远望等人。 等了不知有几天,顾将军要等的人才到。 “报……将军,方公子与玉公子到了!”大汉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的文士,穿着官服,面向雅致,人如其名,温润如玉。 “方若,玉衡,你们可是来了,”女将军金枪点地,大步上前,拍拍两文士的肩膀,说,“春叶城封城已久,恐怕,凶多吉少。” “先进去看看吧。这圣旨,我好容易才求来,总归不要浪费。”玉衡面容愁苦,“一个未感染的人也好,总归是条性命。” 玉衡身边的方若说,“云瑶,若是你不想下令,就把兵符被我吧。” “方丞相是看不起我吗?我顾云瑶,不是软弱之人。”女将军生气了,转头就进了帐篷。 眼前忽然一片空白,姬冥渊大概明白,记忆断断续续,他能看见的只是记忆的清晰部分。念灵的主人,就是顾云瑶,戏文里那个与方若青梅竹马又相爱相杀的大将军吗?果然戏文是胡诌八扯的,两人明明是很恩爱的么。 如今,他可算是见着方若本尊了。书生气十足,仙风道骨反倒一般般。 真的是那个绘术天才吗? 白光中,逐渐清晰出现了城中之境,城门死死的关闭,城中一片死寂。 方若说,“如今瘟疫严重,我们也只能做到如此,这两个孩子,是唯一没有感染瘟疫的人。我们也只能带他们两个出去。玉衡,我知你于心不忍,可是,陈国除了春叶城,还有千千万万的子民,不能让瘟疫扩散出去。云瑶都下了决心,你不能再这般迟迟不定。” 玉衡放下手里的药碗,“真的没办法了吗?满城尽千人呢。你在仙林里游走,认识的仙家里,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吗?” 方若摇头,“即使是修仙问道,生命亦不可逆。瘟疫灾祸,病入膏肓,无人能解,仙家也是没有办法。” “我想再转转,明日便出城。云瑶,未免感染,你先带这两个孩子出去吧。”玉衡叹息说。 顾云瑶带着孩子出了城门,又是白光,场景一转,只听见两个孩子大哭不止。 “够了,你们的父母,不知感恩,还恩将仇报,我难道还杀错了?”顾云瑶金枪上还沾着血迹,厉声喝道,“玉衡有心带你们活命,难道是在害你们吗?他的身份多么尊贵,他回不去了,皇上有多伤心?皇上身体本来就不好……就是因为你们那该死的父母,为什么那么糊涂要捅那一刀?” 方若闭着眼睛,“若是我去的早些,就不会……” 姬冥渊听这两人对话,心中暗凉。 原来,瘟疫发生后,朝中早有屠城的打算。左丞相玉衡,此番是求了圣旨,亲自前来瘟疫区,想要多救几个人。好容易找到了两个没有感染疫病的孩子,他让顾云瑶把孩子带出去。 他与孩子的父母解释过,但是孩子染病的父母,始终不相信,以为他是人贩子,趁其不备,从身后捅了他一刀,当时夜深无人,一代贤相,就这般死在了春叶城的小巷子里。 顾云瑶与方若发现时,血已流尽。因为瘟疫感染,他们连尸体也带不回去。 年轻的女将军大怒,骑上白马,兵符亮出,全军开拔。 姬冥渊知道,接下来,就是屠城之日。 屠城血淋淋的一幕并没有展现在他的眼前,可能是记忆故意抹去了这一段。奢华的房间里,方若与顾云瑶,还有穿着黄袍的皇帝,三人围坐一桌。 方若说,“亡魂久久不散,怨气已然生成,这件事,是臣考虑不周,若是当时考虑玉衡的提议,再想想施救的办法,就不会这般模样。” “不,是臣的错。”顾云瑶说,“的确是臣的屠杀过于残忍。那时候我气的糊涂了,若是用毒活着暗杀,大家的怨恨便不会如此之深。臣犯下的错,臣来弥补。” 皇上的脸是模糊的,可能念灵也记不清了,毕竟过去一千年。但那张没有五官的脸,透着疲惫与倦意,半晌,说道,“顾将军只是奉旨办事,一切的责任在朕。此事,就如方丞相所说,由顾将军带兵去西域找寻画阵的材料,我们在都城等将军的好消息,等材料找齐,便聚集仙家,去春叶城画阵。” 顾将军领命,便起身离开,姬冥渊本来以为就这么去找材料,但顾云瑶竟然在门外站住偷听。 “臣谢皇上成全。”方若说。 君王叹息,“你有自信那个魔修会帮你的忙?就算你愿意,骗了云瑶,凤凰山门你进不去,布阵的材料也找不齐。” “无论如何,我总要试一试。”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怨灵数量太多,如能压制最好,压不住,恐怕是人世间的浩劫。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献祭千人,尝试那个阵法。世间修士,绘术之道,也唯有我能画下此阵。因而献祭千人,我方家最为合适,我唯能劝说我的族人无怨无悔的死。这件事,若是云瑶在,定是不会允许我做的。只是缩短寿命而已,又不是立刻会死。到时候云瑶回来,我再与她解释。” 方若说完,便起身告辞,顾云瑶匆匆隐去,没有被发现。 三天后,春叶城外,方若为顾云瑶送行。将军饮下一杯酒,问方若,“我与春叶城,你选哪一个?” 方若微笑着回答,“我选春叶城。” “呵,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你若不选春叶城,就不是我认识的方若了。”顾云瑶扬起长鞭,骑马而去,姬冥渊似乎听见身后方若轻声说道,“所以,请不要回来。” 姬冥渊想不到,春叶大阵的材料,竟然出自凤凰山。千年前,天下竟然被姬冥渊本尊救过一次。 走过几个山头,顾云瑶忽然调转马头,对将士们说,“我顾家将士,一人做事一人当。春叶城的百姓为我们所杀,怨气因我们所聚,我们岂能让无辜之人代我们受过!谁若怕死,谁可以立刻离开,我顾云瑶绝不追究。” 大军里一人未动。 姬冥渊明白顾云瑶要做什么了,这个女子,偷听到方若与君王的交谈,她不愿方若牺牲方家之人的性命,她偷偷的用顾家军的命,换方家人的命。顾云瑶问方若选谁的时候,就是存了死志的,即使是成为被放弃的那一方,他也想……回来与方若同生共死。 因为爱,顾云瑶的元神离体,化作念灵,没有入轮回之中。 “我的命,我的血,顾家军的命,顾家军的血,你尽管拿去用吧,我已立此死志,望你明白,我深深的爱着这片土地,爱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也深深爱着……你。”念灵最后的记忆,喃喃的重复,她消失了,化作青烟灰飞烟灭。 记忆共振消除,眼前,却是出现了五个年轻的面庞。 “……”姬冥渊揉揉眼睛,这五个人眉清目秀,如此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还有方若。 这又是哪家的记忆啊!姬冥渊要抓狂,他明明感应到了念灵的记忆不再,但为何还是回不到现实之中?头顶像是有一团火一样,烧的他脑壳疼的厉害。 春叶城:灵魅传说9 第14章 方若似乎很着急,问道,“你再问问,拜托,我想见姬宫主一面,就算是拒绝也请他当面拒绝我吧。” “宫主不可能见你。”五个中的一人说,“你请回吧。” 方若死活要赖着不走,“我左思右想,能做到的只有姬宫主了,我也不是空着手来的,我也有东西给你们。” 真想不出,一代绘术天才,千年后被仙道瞻仰的大人物,竟然在万恶无比的凤凰山靡血宫门口,死死的拉着人家的门把手。 五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该不会是…… 想起家里那五个絮絮叨叨的老爷爷,姬冥渊打了个寒颤。岁月不饶人啊! 东方长老害怕门给这位给拆了,苦苦相劝,“仙林不是向来觉得魔修是恶?我们,应该算是敌人吧。” “人有善恶,魔有好坏,仙有对错。我从不认为我们是敌人。”方若继续抱着大门大喊,“姬宫主帮我这一次,天下千千万万的人会感谢你的!” 姬冥渊缓缓张嘴,那张嘴不受他的控制,但他似乎感觉到是自己在发出声音,这是他自己的记忆吗?姬冥渊本尊的记忆? 只听姬冥渊说,“让他进来。” 方若等了十天,终于得以见到凤凰山之主。他把来意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无非就是压制怨灵的阵法,需要若干耗材,唯有凤凰山上才能找到。 说了大半天,姬冥渊抬抬眼皮,说,“随你。” 五大长老瞬间就炸了锅,容貌易改本性难移,完全是老爷爷附身,各抒己见一个也不靠谱。 最后五人齐齐说道,“尊主,万万不能!”仙林最近没来找凤凰山的麻烦,尊主终于可以放个假,不用时时提防仙家来偷袭。这方若从没听过一名字,究竟是哪家派来蛊惑宫主的? 姬冥渊摆摆手,五人的嘴巴被贴上了个纸条,呜呜呜,再也发不出声,憋着气跳脚。原来如此,果然是个人就受不了。他是不是得学习下,这种魔修家的贴纸封口奇异功法?以后五个老爷爷烦他,他就封上几人的嘴巴。 方若摇头,“姬宫主,你这人性格有问题,明明想对别人好,却硬是要装的无所谓的样子,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知不知道?说好听是随性,不好听是傻,所有扣到你身上的恶事,你向来都不解释,反倒是做了好事,却揣着藏着不说。这种好事就该张扬出去,让天下人知道才对。” “……” “你一定在想何必多费唇舌呢?别那么消极么,把心里想的事情说出来,不会是所有人爱听,但总有人会听的。唉,世人畏惧你,羡慕你,以为你能超脱短暂的生命束缚,不老不死,永生不灭,修为更是傲视苍穹,独孤求败。而我却觉得,你挺可怜的。” “……” “因为你总是一个人活着,你没有家人啊!连个听你说话的人都没有,多没意思啊!人是群居的动物,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也有很多做不成的事。” “……” “你一定在想,人生之短暂,而我生漫长,家人什么的,只是痴人说梦。没错,可生命虽短,贵在生生不息,代代传承,老子死了还有儿子,儿子死了还有孙子。这样细算,家人的话,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么,等你活过十辈子,这得有多少家人啊!姬冥渊,你就没想过,找个地方定居下来吗?有个家,有陪着你说话的人?我觉得,这片山林就不错。” “……” “这几年,我闲来无事,画了个结界,集合了古今天下结界所成,可惜需要的地方大了点儿,春叶城又太小,我只把纹样纹样画在纸上过过瘾,没有什么实际地方用得上。” “……” “先别急着拒绝。我想以这凤凰山林为体,绘出这个结界。我敢保证,这结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仙门里就算再高的修为,再强的力量,有了这结界,谁也不能再随意踏足这你这山林半步。天下魔修何其多,都被仙家人界不容,整天东躲西藏,不如让你他们来做你的家人,都来你这山林里住。在你这儿,没有谁再害怕谁,歧视谁,大家都修魔,每天聊聊天吹吹牛,想修炼的就切磋下术法,遇上事儿了,一起商量着解决。” “……” “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啪!无数张纸条,贴上了方若的嘴,止住了方若如和尚念经一般的自言自语。 姬冥渊面无表情的指了指宫门。 刚刚解放声音的西方长老,替姬冥渊解释说,“主上的意思是,凤凰山随你进出,你想要什么自己去找,不要来烦我们。” 方若就真的自己去找了。 东方长老最不放心,跟在后面,总觉得方若是仙林派来的奸细。忽然,方若大喊,“这凤凰山真是遍地是宝啊!这么大个的夜明珠!得有几千颗?” “夜明珠?”东方长老疑惑,方若捡地上的石头做什么? “别那么小气么!我就拿一颗……不,两颗……三颗……算了,放这里你也用不上,我就勉为其难都拿走吧!” “……” 原来,春叶城地下那些闪闪发光的夜明珠,都是在凤凰山里挖的!姬冥渊该是多么有钱,这么贵重的宝贝毫不在意的往外送随便捡随便拿!话说……他不就是姬冥渊吗?这些都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他是不是该回凤凰山瞧瞧,还有什么宝贝能挖出来卖钱…… 很快,西方长老与北方长老被叫来,帮方若搬运“石头”。 方若看着大包成好几水缸的夜明珠,说道,“唉,我不是贪你们的夜明珠,实在是……搬走了才能画阵。” 画阵。 原来,凤凰山的守山结界,是方若画的啊!姬冥渊很想笑,他们仙林一千年来没闯进凤凰山,被这个破阵发弄得焦头烂额毫无对策,其罪魁祸首竟然是被仙林瞻仰膜拜的绘术祖师爷! 恐怕让鳞阳谷绘阁那帮子老头知道,一把火烧了方若的塑像、手稿与笔记也说不定。 南方长老很担忧,“仙林绘术,以元神为引,越是复杂消耗元神越大,你当真帮我们画?是嫌弃活的久了吗?” 方若想了想,说,“想这世间除了你们宫主,谁会嫌弃命长啊?我觉得吧,我若是能留下传世之作,许多的人能因此得益,这比我活的长久更有意义。” 五大长老狂笑,“人……你竟然说我们也是人?哈哈哈!” “说错了吗?我虽然没修过魔道,但我认识的魔修,也是有胳膊有腿儿有鼻子有眼的人啊!别告诉我,他们将来会变成老虎兔子什么的。仙道魔道,只是选的道不同罢了。现如今,仙是多数,看不惯少数,排挤魔修,可等你们魔修的人数多一点儿的时候,换过来也说不定呢。” “仙林里要是人人都你这么想,天下就太平了。”南方长老感叹。 半年后,阵法大成,五大长老欢呼雀跃,尊主再也不用耗费自己的半数修为,探查着凤凰山上的风吹草动。有了结界做保,魔修的安宁生活有了指望。或许他们真的该考虑下建个门派,比如像鳞阳谷逍遥山庄那样的,开门首徒,壮大声誉,取仙林而代之? 与此同时,春叶城之阵的材料也备齐了。方若找来一百多匹马,拉了十多车塞满夜明珠的大水缸,离开凤凰山。 “慢……”东方长老气喘吁吁的追过来。 “这是……” “尊主的元神。” 方若大惊,“分割元神?为什么?” 东方长老说,“你所绘结界,尊主收下了。尊主说,你给我们一分,我们还你一分。我们不想欠你人情。” 方若摆摆手,“你们何时有欠我?我说了,互帮互助。再说,绘阵是我自己想做的。天地为媒,山川为界,花草为围,河溪为连,有生之年,能得此机遇,画下此等结界,是很让我兴奋的事。” “这片元神,它能困住无体的灵魂,千年不入轮回道。或有机缘能用得上。” “那姬宫主……” “一分元神,与尊主无碍。” 原来是这样!姬冥渊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入别人的回忆里。先是与念灵共振,再是与姬冥渊本来的元神相碰。 千年前,姬冥渊把一份元神还给了方若,而方若把元神给了替他做祭品的顾云瑶,顾云瑶成了念灵,困束在一分元神之中。一分元神与压制怨灵的阵法一起被方若留在地底,千年过去,压制怨灵的阵法有破裂痕迹,怨灵溢散,方家后辈开始用古书上的办法,每年用十二个男人做祭品,压制怨灵。 而顾云瑶的念灵,发现姬冥渊与江渔进到地下,先是吓唬赶走,知道两人是仙门后用画图讲述故事,因无意中怨灵释放,她依旧在保护方家后人,用最后的力气救了方城主一命,弥留之际,她发觉元神本体就是姬冥渊,于是把希望托付给了他。 可他有什么办法?整个地下都被黑色的雾气充满,石墙已经挡不住怨气溢散。 唯有祈祷江舟能赶紧派人手来。 他连魔丹也没有了……不……他浑身像着了火一样,脑子里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咆哮——笨蛋,把身体给我啊! 春叶城:灵魅传说10 第15章 是谁? 是我! 你是谁? 我是你! 姬冥渊被绕的糊涂了。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快把你的身体给我,要不然成千上万的人都会被这千年怨灵陪葬!” 笨蛋?你谁呀!!! “笨死了!别抗拒我!我刚刚被放出来很虚弱的!你占着地方不出来我进不去啊!”声音又是一顿狂轰滥炸。 不抗拒? “你什么都不要想,我才能趁虚而入!真是大笨蛋,我的身体怎么会多出这么个大笨蛋灵魂啊!”声音毫不客气的骂道。 顺其自然,平静心神……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逍遥山庄的传信白鸟,应该还在村子里与鸡鸭为伍,他出村前还在鸡窝里看见一只。只要江渔能出的去,踏出这个地下祭坛,召唤白鸟,就能瞬间把怨灵之灾传到鳞阳谷。 天大的难事,江舟也能想办法解决,他江挽的兄弟他信得过! 傲慢无礼他也认了,能拖一分是一分,玉狐狸你一定要赶上啊! 不生气,不计较,不紧张,不激动,不想什么都不要想……把身体……交出去…… 姬冥渊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下意识的,他觉得这个声音很有说服力,于是把眼睛闭上,想着如何把身体交给他。 身体逐渐不再那么热了,姬冥渊感到丹田里生出一股力量,浩瀚无穷深不见底。重生后多少日子,他都以为自己是魔丹丢失,功法尽失的凡人,可这无中生有的澎湃气息,放在仙门里循规蹈矩的修炼,就算修个几百年也修不来。 难道是这个声音唤醒了他的力量? 无论如何,拜托,帮我拖一会…… “太好了!老子终于能控制这个身体了!哈哈哈哈哈哈!”那个声音肆无忌惮的大笑,“拖一会?老子可是不死妖精姬冥渊的元神,区区怨灵,老子还不放在眼里过!” 姬冥渊抬起双手,手心向上,火焰凭空而生,左右形成了无数条锁链,把他围在中间。 “去吧,给老子教训教训这些不听话的东西!” 瞬间,地下的黑雾被火光笼罩。火焰如龙头,填满了地下各处冗道。城里被黑雾笼罩的漆黑,被火焰打破,火焰从四面城墙飞升上天,会聚中央天上,吞噬了整个春叶城,把城中一切包裹起来。火焰经过的地方,缠绕人身的黑雾消失,发疯瞬间止于寂静。 整座城被滚滚火焰映的通红,黑雾不住的挣扎想要从火的包围中脱离,却是无用。怨气被裹得死死的,火红封死了所有出路,怨灵在火光中迅速消失,一分一毫也未余下。 火势很快变小,越变越小,从天上落地,又沿着四面城墙的边缘,回归城地底。城中竟然没有任何破坏,仿佛刚才的黑雾蔓延,大火弥漫的情景,都未曾发生,除了那些躺在地上昏迷中的人。 江渔与春叶城主,在城主府的院落里,目睹了一切,两人未沾染怨气,也没被净化昏迷。 “这火……这火……竟然把怨灵给烧尽了?竟然……”城主半张着嘴,困在地底千年的怨灵,祖上书中写的可怕的怪物,刚刚在火焰里燃烧成灰。这不是普通的火,火不烧人,也不烧任何建筑,只是把怨灵根本不存在的虚无体烧掉。这就是魔尊的真正力量吗? “小冥儿……”江渔拿着瓶子的手有些颤抖,瓶子里装的,是召唤传信白鸟的灵药。他当时匆忙爬出地底,心里想着能救姬冥渊的唯一办法,只有向鳞阳谷求助,可他见到火光之时,手就停在了半空。瓶塞迟迟没有□□,漫天火光在城中肆无忌惮的穿梭,最终吞噬掉所有的黑雾。仅仅是刹那间,怨灵在火光中消散,春叶城的劫难,人世间的劫难,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化解。万籁俱寂,春叶城之外,甚至都没有感受到半点不对劲。 该来的终究会来,他说不清楚此时的心情,是姬冥渊没事,春叶城被拯救了窃喜,还是那穷凶极恶的火焰再现人世间的恐惧。 焚灭。 长生诀的第一层功法。 传说中能燃天地万物的火。 江渔把瓶子默默的装回袖里。他十分认真的对旁边的春叶城主作揖长拜,“城主,我想求你帮个忙。就当我们帮你化解劫难的谢礼。” “我方尔诩必竭尽全力。”城主回一礼,他是真心感激。两人是仙也好,是魔也好,都是救了他春叶子民的恩人。春叶法阵从他爷爷方绫那一辈开始,就破裂缝隙,而人人敬仰的鳞阳谷处处搪塞回避,反倒是世间谩骂不止的凤凰山主慷慨相助。此情此恩,他终身难报。 江渔温和的笑了笑,说道,“我们进去吧,边走边说。” …… 姬冥渊也看呆了。 他也是两辈子第一次见长生诀功法里的焚灭之火,还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焚火之光,燃尽天地。 瞬时而出,又瞬时而灭。怨灵皆灭,而春叶城一人无伤。火焰散去,回归虚无,那个傲慢的声音又回来了。 “老子,老子……笨蛋!都怪你,吃那么多饭做什么!不知道修道要辟谷吗!这个身体是我的!!!迟早是我的!!!我还会回来的!”声音逐渐虚弱,姬冥渊四肢的力气也像是被抽走,腿脚支撑不住,身体斜倾。 没倒在地上,倒在了熟悉的怀抱中。话说这是第几次了?江渔来的总是正好。虽然被个男人抱着有点奇怪,但总比摔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舒服太多。他好困啊,终于是安全了,春叶城再无怨灵,千年前的隐患被彻底根除,他能睡一会儿吗? 想着想着,上下眼皮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小冥儿,”江渔环抱着姬冥渊,看着他的脸,半晌,徐徐说,“你真是……傻啊。” 三天,不知不觉的过去。 春叶城主名为方尔诩,是方绫的孙子,师承平越谷主炎桐,本来无心城中之事,一心钻研傀儡,但因长兄离家出走不得不回来继承。他身边帮他处理政务的四个家臣,都不是人,而是他的傀儡。暗线傀儡,控制起来本就比明线傀儡困难,而方城主随心所欲的引术,放在平越谷里,应该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平越谷与仙林一向不往来,是世间少有的门派,能够在仙魔几千年争斗之间安然立足。也难怪方尔诩没有像他爷爷方绫一般时不时的求助鳞阳谷。这城主面上淡漠,却是有恩报恩,安排他们住在春叶城最奢华的客栈。 “姬宫主还没醒吗?”方尔诩每天都会来姬冥渊与江渔居住的客栈拜访几次,问一问近况,如今姬冥渊与江渔是春叶城的上宾,城主包了他们住店的全部费用,于是他们就心安理得的住下了。 不仅是他们,客栈还多开了五间房。 姬冥渊自那日用了焚灭之火,江渔通知了跪在山林中思过的长老们,长老们痛哭流涕的蜂拥而至,跪在客栈门口自扇耳光后悔没有跟着主上一起来。五个白胡子老头排成一排,整齐响亮的打耳光的奇葩场面,引来无数百姓指指点点,纷纷议论这位城主上宾,竟然有虐待老年人的癖好! 江渔劝了许久,才把五老劝到了他们各自的屋子睡觉。 世间千古奇冤太多,几千年几乎都扣在了凤凰山主的头上,这点无中生有的指责,对姬冥渊而言,如水滴落到汪洋大海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方尔诩走后,江渔回到卧室,床上窝着个蚕蛹。 “小冥儿,起来吃点水果吧,城主又送来不少。”江渔戳了戳被子。 “城主走了?”姬冥渊从被窝里爬出来,露出个脑袋。 “恩。” “我也该醒了,明天就辞行吧,虽然帮了人家的忙,但白吃白住也得有个限度。”他那天其实就晕了一会儿,五大长老来之前,他就醒过来。听说江渔没来得及去通知鳞阳谷,见不到江舟,醒来也没啥意思,还得应付他家里那五个老爷爷,想想,还是接着晕吧。 这三天,他一直跟江渔呆在一起,江渔什么也没问,就如同压根没看见焚灭之焰。姬冥渊也解释不出来,既然大家都装糊涂,他就不开这个头了。 “江渔,土丘的事你知道吗?” “恩。”江渔坐到床角,挨着姬冥渊,手里一边是小刀一边是个苹果转着削,一条果皮连着到底,竟然没有断。 姬冥渊等答案呢,等半天就一个“恩”,再没回话,嘴里还被塞了块苹果。 这几天装晕,一直被江渔投喂,各种水果吃了个遍,要知道水果的价钱是很高的,平时他们可都吃不起。姬冥渊已经放任自己跟普通人一样吃各种美味食物,上辈子他懂事起就在长者的指导下筑基修炼,几百年没这么放肆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吃掉一整个苹果,姬冥渊鼓着嘴,再问,“土丘……” “土丘里什么都没有,是空的。听方城主说,祖辈的书中记载,土丘底下埋着他们春叶城的恩人。” “大概……如我所想……”姬冥渊自言自语,他见过顾云瑶的记忆,知道千年前的往事,猜测土丘也是千年前的遗迹。千年前,顾云瑶带着她的顾家军回来,代替方家人,成了千人祭的祭品。那些本该成为祭品死去的方家子孙,则在春叶城住下,在门前修了坟丘,来纪念那些替代他们而死的人。 祖祖辈辈传下来,后人早就忘了坟丘是做什么的,只知道逢年过节,烧香祭拜,当个神佛迷信,求来年风调雨顺。 “想什么?” “你记不记得,我们在城外看见的那个尸体?”姬冥渊说,“我本以为它与灵魅之事有关,如今想来,却是无关。江渔,你说,世上除了我,还有人会长生诀吗?” “有。”江渔丝毫没有犹豫。 姬冥渊本是随便问问,结果却令他震惊到跳起来,“谁?” “我。”江渔闪闪眼睛。 姬冥渊吞口唾沫,把江渔手腕抬起来听了听,又试了试江渔的腹腔,没有啊,半点修为也没有,仙丹没有,仙基没有,哪里的长生诀?但当年凤凰山之战后,他得到长生诀,又的确是他让江舟送回去给世尊的。五百年过去,真的有人能学会吗? “你真的会?”姬冥渊总觉得江渔不像是跟他开玩笑。 “我会背,十层功法口诀,我都背的下来,会背也算会吧?” 会背也算会?你当修法术是背课文啊! “小冥儿你别生气,我是开玩笑的。”江渔不知不觉又坐到了他的旁边,把静静的靠在他的胸口。 这种东西也能开玩笑嘛!他当年为何要与凤凰山为敌,一再的降低做人的底线,只为冲破凤凰山结界,归根到底也是为了长生诀。会背也算会……是是是,怪他的问题没问清楚。姬冥渊把靠在他身上的人推开,披上外套就出门,“我出去透透风。” 不是气的,他沈真的热啊,江渔靠过来的时候,浑身上下的火气飕的就飘起来了,看来他越来越向断袖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登上最高的城楼,在上面坐了好一阵儿火才灭掉,姬冥渊看着春叶城主从另一边爬上来,真是不巧。 “姬宫主?”春叶城主叫住了正灰溜溜弓着身子下楼梯的姬冥渊。 “城主啊,呵呵,巧啊。”姬冥渊迅速回身,装作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他本想不辞而别,身为魔尊,还是不要跟平民百姓与中立人士牵扯太多比较好,免得春叶城被当成他的同伙被正道孤立,平白无故惹上麻烦。 两人在城墙上聊了一会儿,一边不断的表达谢意,姬冥渊不停的说“应该做的”“不用谢”“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哪里哪里”。当年的江挽走到哪里都说这些,说的驾轻就熟,脱口就来,极其夸张,毫不脸红,放在姬冥渊身上,怎么说怎么奇怪。 好像魔尊就不该做好事儿似的。 想想姬冥渊真没做过什么坏事。 城主说,“地底的时候,我的脚被漆黑一团缠住过,但我冥冥中觉得,它不似其他怨灵,与我没有恶意,更像是在保护我。它触碰我时,我仿佛回去很古老的年代,看见了春叶城的过去……瘟疫与屠杀。那时的君王与将军,为了救人而屠城,与我为了阻止怨气四散危机城中而抓十二人来做祭品,初衷何其相似。正与邪,善与恶,我似乎分不清楚界限在哪里。有时候我在想,为了救人去杀人,究竟是对是错?姬宫主,你活了许久许久,是否为这样的选择迷茫过?师门教我敬畏生命,可……少数人注定被杀吗?” 选择? 姬冥渊想了很久,上辈子他的确有过,选了少数,牺牲了多数。好像是为救一个孩子,整个山村的人,都被怨灵给吞了。记忆模糊,他甚至记不得那座山在哪儿,那个孩子是谁。但他并没有为当年的所作所为后悔过。 姬冥渊把手指向城主的心口,说,“世间万事,很多时候无法判断是对是错,更加不可能圆满。当你无法判断的时候,与其为求全而犹豫不决,倒不如问问这里,然后把这里的答案,当做你的抉择。” 无愧于心。 千年前,玉衡公子无愧于心,方若先祖无愧于心,顾将军也无愧于心,他们,都尽己所能,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 而他自己呢?他重生之后,一直在迷茫,身为仙林之首的他,为何会上了魔尊的身?是否是在为当年的事赎罪?当年他夺下凤凰山的手段,并不光彩,他手下沾着的魔修之血,绝对比姬冥渊手下沾着的修士之血多得多。 姬冥渊的确也不算是大奸大恶,他只是名声不太好,终日领着一群尸体在凤凰山的地界来回游荡而已。而且,有凤凰山靡血宫镇着魔修界,九大魔窟俯首称臣,那些原本四处搞事情的大魔修们,才安守本分,极少惹是生非。 但是,姬冥渊的那份强大的力量,无法控制,即使现在姬冥渊无心与仙林争什么,那将来呢?将来万一他想,谁又能控制得住呢? 如世尊所说,不能为己用,必须除之。 正所谓怀璧其罪。 他那时候,为了苍生,为了未来,无愧于心。 落月雪山:循环1 第16章 几人回到偏僻无名村落的家,已经有小半个月。春叶城主临行前,送了几大箱子金银财宝,姬冥渊义正言辞顺理成章的全部都收下了,货真价实的体验了一把一夜暴富的酸爽。 如何用这笔意外之财,姬冥渊盘算了两天,决定先修屋顶。家里的屋顶的瓦片有好几处裂痕,雨天滴答滴答的太严重,每逢下雨地上都摆着十□□个瓶瓶罐罐。 五大长老自然不能让尊主亲自操劳,积极主动的承担起了修屋顶的伙计,大清早儿,他们只拿了一两银子,就兴高采烈的出了门,回头还找回了半吊钱。 姬冥渊奇怪,一百年过去,请瓦匠已经变得如此廉价了吗?他掂量着半吊钱,听见屋顶上噼里啪啦作响,出门问五大长老要不要再顺便刷个墙,在院子里种几棵树栽点花草,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只有江渔在井边打水。 “五个长老呢?”姬冥渊走过去问。 江渔指了指天上。 姬冥渊抬头,五大长老都趴在屋顶上,非常认真的修补瓦片,干的不亦乐乎。唉,几人连瓦匠都舍不得请,拿半吊子钱买了工具跟水泥?难怪那么便宜。这五位老爷爷,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可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坐享其成。穷日子过惯了,左右事情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自己做省钱不必说,质量也过关过硬,好处多多。 由俭入奢难啊!难难难,难于上青天。 “小冥儿,回屋洗脸。”江渔打好了水,回头把姬冥渊拉进屋子。 江渔把上了水的盆子放在架子上,把洗脸布浸在水里沾湿,微微拧干,给姬冥渊擦脸。江渔拿他当小孩儿伺候,每天早晨从洗脸到端饭,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离开家门口不到一里路就提醒早点回家,这坏习惯的究竟是老婆还是妈的! 呸呸呸,什么都不是。 “江渔。” “恩?” “这些事我自己会做,我不傻了,大好青年一个,用不着你伺候我。”姬冥渊记不得自己重复过多少遍。 江渔依旧回了个“恩”,手上动作不停。姬冥渊感觉自己的脸像个面团似的被肉来揉去,左滚右滚,身上又热了起来。 从春叶城回来,他的身体有了微妙的变化,只要江渔靠近他,他就浑身发热,像是被火烧过一般。与此同时,他能感受到他浩瀚的清气从四肢源源不断的涌入躯干之中,仿佛从天地吸收清气化入自身为己所用,可他想要周转的时候,这些气流却一触即散四面而逃。 两三个时辰后,身体才能渐渐凉下来。 住在一起,他与江渔低头不见抬头见,尤其江渔最爱粘他。忽冷忽热折磨的他难受,加上本来就有让江渔回逍遥山庄的想法,想之又想,姬冥渊终于开口,“江渔,你还是走吧。” 江渔摇摇头,“你说过,要我跟你一辈子。凤凰山主,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姬冥渊没有本尊的记忆,做过什么缺德事儿一概记不得,话说他当年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才让江渔死心塌风雨无阻地的跟着自己的?想着想着就问了出来,“我有什么好?” 江渔脸一红,“你什么都好。” “我又傻又神经病,功法几乎为无,名声跟脾气还特别差。什么都好?你这夸的也太假了。”姬冥渊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 江渔站在一边,安静许久,才缓缓说,“我说的是真话。” 姬冥渊拿出门内教导弟子的大道理,“江渔,你是鳞阳谷首座的嫡脉弟子,逍遥山庄的庄主是你的师兄,你在逍遥山庄,要什么没有,却非要跟着我这个大魔头?” “你……”江渔低下头,细长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是说了一句卡在嗓子眼里的话,“你,你是我活下去的信仰。” “信仰?难道离了我,你就活不下去?”姬冥渊两手按住江渔的肩膀,非常诚恳的劝说道,“这个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下去,习惯就好了。” 年轻时的江挽,还真以为天下离了他就活不下去,扛着剑跑来跑去,日日梦想着当救世主,也真做到了名声远播仙魔闻之色变。直到拜入逍遥山庄江正世尊的门下,闭关几十年,心境超脱,出关发现,天下该怎样还怎样,老百姓依旧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山川湖海飞禽走兽依旧周期循环生生不息。 他死后一百年,天下似乎也没什么大变。 世间之大,万物繁衍,经年岁月,本就没有特别重要的人。 江渔忽然把头低下,急促的喘息了几声,姬冥渊见那双精致细嫩柔滑的手背上,沾了几大滴泪。他这是……他好像非常心平气和的做教育工作吧?一没骂人二没打人三没侮辱人,讲的全是人生哲理,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呢? 压住江渔双肩的手,微微的颤抖。姬冥渊的身体又热了起来,这一次,他听见个熟悉的声音,“哼,不仅是个笨蛋,还是个渣渣渣渣渣!老子看不下去了!” 声音是脑海里传出来的,姬冥渊的那一片神识吗?回归本体后,这个神识一直在静默状态,终于冒出来与他争夺身体的主动。姬冥渊早就做好准备,他要与这神识谈一谈,多了解下姬冥渊本尊的事。尤其是他体内的奇异清气运转,还有长生诀。 “笨蛋,把身体给老子用!”那个声音大喊。 “姬宫主。”姬冥渊想过很多开场白,比如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一类,他从中挑了一个比较有意义的,“您能不叫我笨蛋吗?” “哼,笨蛋,老子是火神,不是什么姬宫主!他把我送出去的那一刻,老子就是独立的个体!独立的个体!”元神炸毛愤怒,愤怒中含着不甘。 无端被割裂送出,渐渐的形成了完整的思维闭环。姬冥渊从前在书里读到过类似记载,却是在自己身上首次应验。 “火神前辈,我……” “笨蛋,给老子滚,没见你把小美人气哭了吗?老子的人也敢欺负!”火神元神说着,嗖地钻入了姬冥渊的神识之中。 江渔刚刚有些失控,姬冥渊问他的话让他想起了与很久以前的事,有些忍不住了。他赶紧擦干泪痕,见发呆许久的姬冥渊,问,“小冥儿,你不舒服吗?” 姬冥渊的双手猛地一紧,把江渔搂到怀里,轻轻摸着江渔的软发。江渔诧异,却是乖顺的靠过去,任由姬冥渊捧起他的脸,他闭上眼睛,半张开嘴,感觉有条舌头钻进他的唇腔,唇与唇触碰的刹那,他的手搂住前人的后背,把自己的分量尽数压在那身体之上。 一吻之后,姬冥渊嘴角勾起来,温柔又宠溺的说,“不哭了,不哭了,谁他娘的再敢欺负你,老子烧死他!” 江渔吓了一跳,迅速推开眼前人,靠后半步,随手抄起桌上的剪刀指着姬冥渊,秀气温存的脸刹那冰凉,冷冷的说,“你是谁?” “老子……咳咳,乖,好媳妇,我是你相公啊!快过来让我抱一抱亲一亲。” 江渔退到门口,慢慢的把手上的剪刀放下,“你不是,你究竟是谁?你是何时入了小冥儿的身?” 姬冥渊紧紧的皱着眉头,两手攥住拳头,劲儿大的很。 “笨蛋……老子……老子还没……老子……闭嘴……我才是……胡说八道些什么!”姬冥渊一巴掌招呼在自己的右脸上。 “小冥儿!”江渔心疼的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下一巴掌。 “江渔,刚才不是我!”姬冥渊真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火神忽然钻进他的神识,猝不及防的占领了身体,还……做了他最不想做也最不能做的事,“我……我……我说不清楚,在我身体里不止一个灵魂,春叶城那时候,姬冥渊的元神上了我的身。当时他夺走我的意识,使出了焚灭之火,刚刚他又夺走我的意识。这几天我总觉得忽冷忽热,大白天的想睡觉,耳边有细碎的声音。总之,刚才亲你那个是别人。” “姬冥渊的元神?那不就是你的元神?”江渔困惑。 “不是我!我对天发誓,不是我!”姬冥渊就要发毒誓,江渔手指压住他的唇瓣,微笑着说,“我知道,那个不是你。” “那你还让他亲?”姬冥渊脱口而出。 “小冥儿,你这么问,是在吃醋吗?” “……” 江渔重新打了热水,给姬冥渊热敷被姬冥渊自己打肿的脸,“很疼吗?” 姬冥渊接过毛巾自己捂着,疼是疼,但能把那火神元神给打回去,已经算是万幸,如若不然,他真不晓得火神元神会做出什么惊悚的事。 “以后我再亲你,你就打我一巴掌,”姬冥渊与江渔说,“我怕那元神再夺我神识。” “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师门书中有记载,几种固元方法:修炼,仙宝,或者……强行抽离。”江渔细数,“不如,我们叫五大长老下来商量商量。” 姬冥渊抬头,五大长老修好了瓦片,直接躺在房顶晒太阳呼呼大睡,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千万别。”姬冥渊对五大长老心有恐惧,被捆绑的阴影仍旧在,“他们年纪大了,别让他们为我们小辈操心。” 江渔所说,修炼,仙宝,强行抽离,他也知道,也早早想过,却是都不合实际,无法实行。前两样他没有,强行抽离的疼他受不了。 如此,只有一种可行之法。 江渔与姬冥渊异口同声,“落月雪山。” 落月雪山:循环2 第17章 江渔知道落月雪山的存在,姬冥渊并不奇怪,同是逍遥山庄出身,他们入门时,看得应该是一套基础教材。 落月雪山,是连绵高低起伏的山脉,地处大陆最北端,终年积雪不化。 月落雪山之中,有座月落城,隐匿在雪雾仙境中,凡人看不见。落月城内,有个温泉,因为泉水的形状很像起舞的婀娜女子,又在雪神之内,被人称作雪女泉。据说雪女泉可以洗净怨气,但只是传说,有没有效果没人尝试过。 落月城只在每年八月十五现城门,朝阳升起城门大开,人可入城购货买卖,夕阳落山封闭城门,城池再度隐于云雾之中。入城者大都当日进当日出,否则,下次出城,就要等到下一年。 落月城一年只开一次门,却是非常繁华的商贸大城,过去世人有传,论天下富贵,东穹凤凰山,西海落月城。凤凰山的满地夜明珠,姬冥渊已经在火神元神的记忆里见识过了,而落月城之所以与凤凰山齐名,源于落月雪山上独一无二的矿晶。 晶石名作雪晶,最大的作用是能用来牢固元神,只有落月城有得卖。修炼之中,尤其在突破境界期间,元神离体迷路丢失的事情偶尔会有,仙家为了避免这种偶然性失败,会提前为突破者准备雪晶,做成摆件,置于修炼场所,以备不时之需。 姬冥渊所需的,正是这种东西。 五百年前,他还是仙林盟主之时,曾经着人来落月城里,采买过一大批雪晶,贿赂姬冥渊手底下的九魔谭之一的花魔,至于花魔要那么多雪晶做什么,他不太清楚,但结果是花魔被收买成功,当了仙林的内应,为凤凰山的结界突破做了重大贡献。凤凰山一役后,花魔不知所踪,至今也没有音讯,如开水蒸发了一样。 雪晶的售价极高,姬冥渊记得当时花了不少银子。所谓财大才能气粗,如今的他,家财好几箱,也算是能买得起。他不需要太多,黄豆大小的就足够。 从村子到落月雪山,坐马车要走两个多月,姬冥渊无比怀念当年御剑乘风、一眨眼就到目的地的日子。正想着路线如何会比较近,江渔拉过他的手,“你想去落月雪山是不是?我陪着你,带我一起去吧。” 就算不带江渔,江渔也会偷偷跟着,姬冥渊点点头,“还有两个月就到中秋,我们得尽快赶过去,否则要等明年才能再次开门。赶路辛苦,你不嫌弃,跟着也罢,不过……五长老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妥帖,人数太多惹人生疑。” 但说归说,五长老不见得会听他的。 “得想个办法说服他们才好。”姬冥渊左思右想,毫无对策。 “小冥儿,以五长老的脚程,落月雪山,两天可至,你确定不让他们跟着去?若你不想他们进城招摇,可以让他们送我们去雪山脚下,然后在外面等我们。”江渔掰手指算了算距离,他们步行要两年,马车要两个月,长老们施展轻功背着他们去,只需要两天。 靡血宫的轻云步,几乎赶得上御剑的速度。 姬冥渊在刚重生的时候见识过一次,想想,也是,路上节约时辰,早治早好,省的那自称火神的元神再出来犯神经病。不过他还是与长老们撒了个谎,说自己想欣赏雪山风光,去落月雪山走一遭。 于是乎,吃饱喝足两个月后,七人一行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他们去的时辰刚刚合适,青铜城门才刚开启,在城外排队进城采办的人们已经进去的差不多,姬冥渊与江渔跟在最后进城。 果然是繁华富贵的大城池,主道有春叶城三倍宽。街道两旁是整齐的民居,红瓦白墙,家家两层高,自带院子与能停三辆马车的棚子,足可见城中百姓生活是多么的富足。 因为落月城一年开一次城门的习惯,城中没有留宿的客人,所以只有餐馆,没有客栈。姬冥渊打听买卖雪晶的具体店铺,在靠近城主府的位置。城主府在城的正中央,沿着主干道直着走半个时辰就到。 “江渔,我们先去雪女泉,再去店铺买雪晶,日落前出城。”姬冥渊提议。 “雪女泉?”江渔没记得有这么个行程。 “来都来了,去看看吧。”姬冥渊好奇,雪女泉,名字里有雪女两个字,他想起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雪女姑娘,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春叶城主说,把她打晕后找了护农家安顿好,可之后他让长老去询问,雪女姑娘已经离开了。他对雪女夜里变色的头发印象深刻,重生而来,雪女算是他第一个异性朋友。 这泉与雪女同名,名声远扬,仙林魔道无人不知。因为它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落月雪山的雪晶,深藏在落月雪山表层,挖开雪就能见到,外人只爬山不进城,也不是挖不到,可到,头来唯有落月城有得卖,独门生意,没有竞争。原因是由于从雪地里挖出来的雪晶,外面还包裹着一层薄薄的透明坚硬的石头,必须要用雪女泉的水清洗,表层融化,雪晶露出,得到里面的雪晶。如果人为的强行凿开石头取晶,取出来的没有半点雪晶的效果。 世人都不知什么原理,前世他刚入师门的时候,听鳞阳谷六阁之一的丹阁里抱怨过,那一群群天天研究仙药与毒药的长老们,貌似查遍了几万年的历史记载,也没找出什么所以然来。 “雪女泉在泉府,据说是城主的别院,平时是不开的。”姬冥渊回忆,“不过从墙外面的树上,也能看见雪女泉的,许多人来落月城,都会去那里看。” 两人问了路,去往泉府,走小巷子最近。 从主路拐进铺着青石板小巷,江渔不知不觉又牵上了姬冥渊的手,小步走在姬冥渊斜后方。姬冥渊已经彻底放弃了,就算是甩开,江渔还会趁他不注意再牵,与其紧张兮兮甩来甩去甩的肩膀疼,倒不如顺其自然得过且过吧。 侧眼瞧过去,江渔的脸微微的红,嘴角的笑容让姬冥渊感到无与伦比的舒服与熟悉。 身体本是姬冥渊的,那傻子与江渔之间的交集,他虽然不是当事人,也是继承人,总归是要负责任的。家里现在条件好了,江渔想住就住,想留就留,他尽己所能护着他周全,管他吃饱睡足,至于其他的,等他先把自己的毛病治好,弄懂长生诀,把塔里的那群尸军解决掉,再回趟鳞阳谷与那只玉狐狸商量下怎么办。 “你给我出来!!!” 争吵打乱思绪,在巷子拐弯处,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胖女人拿着平底锅,指着瘦女人,愤怒的说道,“狐狸精,快说,我家男人是不是被你给勾引去了?” 瘦女人肩上扛一拖把,好不谦让,“你别胡乱冤枉人!你自己管不住,别赖在我的身上。” 胖女人又说,“不赖你赖谁?我家男人在你家里过夜,我都知道的。” “是又如何?”瘦女人说,“他自己走进我院子,难道我还赶他走不成?再说,你凭什么管他进出我的院子?” 胖女人忍无可忍,“我家男人我当然要管!你凭什么与我抢!我家男人的命是我救的,当年他得了病,被家人抛弃,瘦的皮包骨头,在街边奄奄一息,是我给了他一口饱饭!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之后,我收留他在家,给他吃喝,而他自那时候起,就跟我形影不离,乖巧听话,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直到他遇见了你……遇见你之后,他就不再听我的话,日日想着往你这里跑。都是你!” “那又如何,现在他更喜欢我,喜欢吃我做的饭菜,喜欢陪我玩耍,喜欢与我睡在一张床上。”瘦女人火上浇油,故意说得很大声。 “你今天不把我男人交出来,我就拆了你家院子!”胖女人气的跳起来,手上的平底锅扔了出去。 “哎呀!这是谁……谁的……锅???” 姬冥渊与江渔刚从主路拐过弯来,就飞来横祸,天上掉下一锅,扣在姬冥渊的脑门上。 “小冥儿,你没事吧。”江渔把锅拿起来,姬冥渊头顶迅速肿起来一个大包。 “没事没事,”姬冥渊能说什么呢?好男不和女斗,再说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两人靠近的时候,听见这边在吵架,但没想到会升级到动锅的程度。 巷子很窄,胖女人与瘦女人堵住了路,姬冥渊与江渔过不去。正所谓路见纠纷,拔刀相劝,姬冥渊的大侠病又犯了,无意识的就主动上前来劝架。 “两位大姐……”姬冥渊其实不擅长劝女人的架,尤其还是这种三妻四妾的家庭纠纷,他和气的说,“两位,有话好好说,锅不要随便扔,砸着人就不好了。” “管你什么事!”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我就被砸到了。”姬冥渊是受害者,头顶还有个包呢。 “砸到了不去看郎中?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胖女人鄙视的斜眼瞥了下姬冥渊的头顶。 姬冥渊强忍下怒气,指了指巷子,狠狠说,“两位姐姐,不是我们愿意杵在这儿,因为你们挡着路,所以我们过不去。我们要去泉府,走这一条路最近。” 瘦女人说,“你们是外面来采办的吧?泉府是城主的外宅,你们有事找城主吗?” “不不不!”姬冥渊说,“我们是慕名而来,想参观下雪女泉的。” “那,你们退回去走别的道吧。”看两人架势,并没有让路的打算。 “……” 姬冥渊忽然发现,比起这对胖瘦妻妾,他家里的五个老爷爷,还是蛮讲理的。 落月雪山:循环3 第18章 江渔扯了扯姬冥渊的袖子,“小冥儿,我们走其他的路吧。” 也唯有这般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他们还是不要惹是生非。万一这胖女人是城主的亲戚,告他们的状,他们买雪晶可就麻烦了。 姬冥渊转身后退,只听身后忽然大喊一声。 “阿风,你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啊!”胖女人满含热泪,朝着刚才姬冥渊两人来的拐角处挥手。 可是拐角处,哪里有人,只有两个草垛外加…… 一条狗。 什么品种不晓得,一身纯色黑毛上挂着杂草,恐怕是钻进草垛里玩耍后沾的。 “哼,你家男人这不是回来了吗?与我无关,赶紧带着他滚。”瘦女人扛着拖把进了院子,砰地把门关上了。 “你家……男人?” “阿风,我的乖乖……你这是跑去哪里了?吓死我了知不知道!”胖女人言语中尽是宠溺。 姬冥渊止步,咽了口唾沫,勉强笑了笑。 胖女人得意洋洋的炫耀,“看看看,我家男人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看来我家男人很喜欢这位小公子呢。” “汪!汪汪!汪汪汪!”只见小狗飞快的跑过去,没去胖女人那,而是趴在了江渔的小腿上,用舌头舔着他的鞋尖。 江渔蹲下,摸了摸狗毛,竟然对胖女人的言辞表示了赞同,“恩,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是只有他会理解错吗?姬冥渊明明听两个女子吵架是为了“男人”! 狗当儿子养的他见过,但狗当男人养的……两辈子以来他第一次遇上。 “我们还是走吧。” 世界太可怕,我要回乡下。 两个女人让开地方,江渔跟在姬冥渊身后,可小狗似乎很是舍不得,紧紧跟着江渔要一起走,这还了得?拐走了她的男人,胖个女人大概会吃了自己吧? 姬冥渊冲小狗做了个老虎捕猎的姿势,企图吓唬它,但他错误的学了猫叫,喵喵喵……小狗非但没被吓走,反而飞身扑到了姬冥渊的脚下,大门牙咬上了他的裤脚,还不断的向外撕扯,姬冥渊的裤子就要被拉下去,他连忙护住腰带,下意识的自卫,一脚踹到小狗身上去。 胖女人的平底锅又一次精准无误的砸了下来。 这次,绝对是故意的! “你怎么能打人呢。”江渔忙护住姬冥渊,小狗不再咬了,但胖女人不管眼前是谁,平底锅又要砸下来。 姬冥渊直接把平底锅夺过来扔在地上,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被他的本能彻底打破,这胖女人太不讲道理,“是你家的狗先咬人的。” “你竟然骂我家男人是狗!!!”胖女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它就是个狗!”姬冥渊实话实说。 胖女人捡起平底锅又要砸,姬冥渊闪过几次,狗在一边汪汪的狂叫。 江渔见事越闹越大,找了个胖女人捡平底锅的时机,拉着姬冥渊就跑。胖女人的身材与体育能力完全不成正比,腿虽然短但摆动的相当迅速,两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马不停蹄的跑过了好几条巷子,才总算甩开了胖女人跟她的狗。 气喘吁吁的两人,又回到了主干道。 “小冥儿,以后遇上人吵架打架,必须要躲得远远的,引火烧身知道不?”江渔小包袱里有消肿的伤药,应该是五大长老给塞进去的,蓝纹瓷瓶,拉开瓶塞,江渔倒了一些在手心搓了搓,给姬冥渊涂在头顶肿起来的包上。 冰冰凉凉,很管用,红肿的包瞬间退了下去。 “先去买雪晶,再去看雪女泉吧。”姬冥渊调整了落月城的行程。两人只有一天时间,晚上城门关闭前,他们必须要出去。 “江渔?都说了别拉我腰带!”姬冥渊被人拉住腰带,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江渔。 江渔停下脚步,侧脸望着对边的巷子口。 巷子口有七个孩子,举着小木棍,围在一起。 “最厉害的仙林盟主远游仙君,谁来扮演呢?”大个子很是苦恼。 “我我我我我!!!”余下的几个孩子纷纷争抢。 “江舟这么热门?”姬冥渊调侃。江舟江远游,远游是入门时世尊给他们嫡脉弟子的字,也是仙尊位号。江挽的尊号是云游,江渔的尊号是尚游。 姬冥渊知道是几个小孩玩家家酒,做扮演游戏。仙林与魔窟的几个有名号的,总被民间拿来翻来覆去的倒腾,瞎编烂造的故事要多狗血有多狗血,不过正反派人物分的很清楚,其结局往往是美好的,正派消灭反派后天下太平有情人终成眷属,仙家乐见其成,倒是有利于仙林在百姓之中树立威信。 “抓阄,抓阄,”大个子找了石子,五个大一个小,抽到小的就演远游仙尊。 下面的角色是云游仙尊,姬冥渊听着自己的尊号,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脚步下意识的放缓,想听听别人演自己成什么模样,发现江渔没跟着他,已经成了小孩儿的观众。 “云游仙君谁演?” “我来!”一个小姑娘跃跃欲试的举手。姬冥渊抽抽嘴角,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孩子堆里唯一的女孩选了扮演他! 小女孩拿到角色,奶声奶气的说,“云游仙君才是最厉害的!他当过盟主,而且云游仙君是远游仙君的师弟,师兄辈分高,入门早,所以更厉害。” “照你这么说,最厉害的应该是师父!” “可是我们没有师父的角色啊!” 叽叽喳喳的讨论过后,所有角色都分了下去。只见小江舟举起手里的糖葫芦,“昨日收到飞鹰传书,青岚山上有个大魔头,祸害凡间,杀人作孽,我们身为仙林门人,斩魔除恶救死扶伤为己任。我们应速速前去除害!” 其余的人,除了姬冥渊,都鼓掌表示赞同。于是在小江舟的带领下,包括小江挽小荣弄在内的一竿子乌合之众,走到了道路的另一侧,相当于已经到青岚山的地界了。 青岚山?姬冥渊不记得自己去没去过这么个地方,上辈子他去过的大山太多,几乎都没记住名字,这怪不得他,每座山里除了树就是草,长得都差不多,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区别。 听小江舟继续发号命令,“鳞阳谷仙君在此,青岚山大魔头,还不快快现身!” 然后场面一度混乱,孩子们照着空气一顿乱打。 “大魔头被打死了!”最后,孩子们在手舞足蹈中过足了英雄瘾。 小孩子演起戏来,姬冥渊有点印象。 原来是那个闭塞的村子。这个事已经过去几百年了,世人竟然还在讲,难道这些年,仙林魔道之间就没出什么新故事吗? 当年,青岚山常常有旅人失踪,官府大队人马查探无果,就求到仙山来。他与江舟那时候刚刚学有小成,被世尊派出历练一番。江舟那懒骨头,哪里肯进山,御剑在山顶盘旋了一会儿,就化妆腰酸背疼腿抽筋的老年分子,打着连天的哈欠,回客栈呼呼睡觉去了。剩下江挽一个人进山,查探到是魔修作恶。 他与那魔修交手,魔修是个修为不高的小菜鸟,被他很快解决打的落荒而逃。之后,他在魔修修炼的山洞里,发现个小孩子,小孩子浑身是伤,瘦的跟鸡骨头差不多,早就饿的晕了过去。姬冥渊当即断定,是那魔修掳了孩子虐待折磨。孩子好像很害怕,醒来后就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袖不放。 “没事,有我在,无人能伤你。”姬冥渊记得当时他说了这么句话。 他听见江渔微微蹲下,很认真的对小女孩说,“在青岚山,救人的不是远游仙君,而是云游仙君。仙君救人的时候,也没有挨打吐血。云游仙君神仙俊美,乘仙鹤从天而降,君子剑所到之处,粼粼闪烁金光,坏人落荒而逃。” 姬冥渊惊讶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跟你自己亲眼见过似的。” “书上看的,逍遥山庄三岁的弟子都会背这个故事。”江渔依旧是腼腆的微笑,可姬冥渊仿佛感觉到,那笑容里似乎隐着淡淡的哀伤。 姬冥渊忽然也变得非常难过,心脏仿佛被耗子咬了一口。 旁边有个卖糖葫芦的小姑娘,提着篮子叫卖。小姑娘半人多高,也就五六岁。这么小就出来卖货补贴家用,真心不易,姬冥渊大侠病又犯了,萌生出同情与恻隐,不由得走过去,掏出一锭银元宝,“我买两串。” 没要找回来的钱,他一手举着一串糖葫芦,跑到江渔眼前,“给。” 江渔接过来,却是没吃,只是举着,盯着糖葫芦痴痴的看,跟在姬冥渊侧身后走着。 “怎么不吃?糖都要化了。”姬冥渊说,“不好吃吗?” “我……”江渔只是轻轻的舔了下,“很甜,很好吃。” 明显的敷衍,姬冥渊其实很少见江渔吃东西,大概是在鳞阳谷呆久了,随了修仙人士的辟谷习惯。 走到了市场,一旁卖折扇的小商小贩,争着抢着说自家的才是今年刚刚上市的新品花样,姬冥渊瞥了一眼,什么新品,他还是江挽仙君的时候就见过。要知道,他已经死了一百年了,一百年里,难道扇面的样式就没有更新换代过吗? 市场上的一家卖雪晶的摊位,姬冥渊询问摊主价格,却被告知,所有的雪晶都被人高价给包下了。 姬冥渊说他出三倍价钱,但摊主说自家信誉良好,绝不能因财失德。 加价不成功,姬冥渊又在集市上寻找其他卖雪晶的摊位,结果一致,雪晶被某个财大气粗的大户给包下了。许多如姬冥渊般来买雪晶的人,全都没买到,扫兴而归,纷纷骂那位包下雪晶的仁兄没素质。 “一次买下这么多雪晶,那得多少钱?”有人算了算,“恐怕国库加起来都不够。” “有钱多不起,呸呸呸!害我们明年还得再来!” “嘘!听说雪晶是逍遥山庄包下的,还是仙林盟主本人的意思。江盟主可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啊!也不知他要那么多雪晶做什么。”又有人小声的抱怨。 旁边唉声叹气的姬冥渊……好想无意中听到了熟悉的词汇。 逍遥山庄包下了所有的雪晶!还是仙林盟主的命令?那不就是江舟的命令吗!什么败家玩意儿! 真是耽误他大事儿! 想起当年他买回去大批雪晶贿赂花魔的时候,江舟还建议以后多买点雪晶,磨成粉做成面膜美白肌肤,姬冥渊就有想要揍人的冲动。 落月雪山:循环4 第19章 “要不,我写封信,问问师兄……”江渔也不知道师兄为何要用那么多雪晶。 “还有个办法,”姬冥渊说,“直接去与城主要,雪晶是落月城的独门珍品,城主府定然是有存余的。我们去城主府碰碰运气。” 城主府在落月城的正中央,是落月城主萧落月的居住与办公场所。听城里人说,历任的萧姓城主,身体都不好,本任更甚,经常生病,很少出门。如果有事找城主,敲响城主府门口的挂钟,三响之后,就会有下人引路去见。 由于落月城几乎封闭,找城主有事的人很少,像姬冥渊这般不要脸的,就更少了。毕竟,一般人买不到雪晶,就认了倒霉等下一年再来,而不是直接敲三声挂钟,让病弱的城主来亲自解决麻烦。 很快,城主府的仆从就把两个人引进进府上。 从外府到内府的长廊,有数百米,曲折拐弯,两边除了高大整齐的白杨树,每隔几米,还有一座人形冰雕。冰雕栩栩如生,动作各异,十分有趣,且每个都不一样。姬冥渊边看边赞叹,想这雕刻师傅的技艺要有多精湛,才能雕刻出好几百个神情样貌各不相同的冰雕。 两人沿着长廊走到尽头,仆从退去,只留姬冥渊与江渔两个人进入主屋阁楼等候。 迈进主屋,姬冥渊险些崴了脚,脚下踩的,满满都是白花花的雪晶! 果真是物以稀为贵,城外雪晶千金难求,城主府内直接当地砖来铺。 地上镶嵌的雪晶,少说也有几万颗,少那么一颗两颗,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姬冥渊左右看看没人,迅速蹲下身体,用指甲使劲儿抠出来一个。 “小冥儿,你在做什么?”江渔好奇的问。 被发现了。 姬冥渊迅速把抠出来的雪晶藏到袖子里,拉过江渔小声说,“嘘,我就偷偷拿一小块,我怕城主不卖给我。” 江渔点点头,却是担忧,“可是我们能带出去吗?”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被发现了,大不了就说是从地上捡的。”有失体面的事,姬冥渊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说罢,他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见那中央的桌子摆着茶具,刚泡好的新茶散发着浓浓幽香,想当地的茶还没喝过呢,趁机尝上一尝,还没对上茶杯,就听门外有车轱辘声。 是轮椅?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就是落月城主萧落月。人长得眉清目秀,只是脸色略显苍白,透着淡淡的病容与疲倦。若说特别,是他两眉目间一点痣,不似寻常装扮的朱砂如血红色,而是偏向国画颜料里的似黑墨之色。 他的嗓音略微的沙哑,从门口进屋的一路上几次咳喘。但姬冥渊隐隐觉得这人的修为不低,虽说明显的有疾,气质上却沉稳有力,是修炼过仙术结过仙丹的,却不知师承何门何派。他举手投足从容优雅,隐隐让人觉得他拥有不容易被忽悠的睿智。 果不其然,他开口就直接了当的问,“你们是为雪晶而来吧?” 姬冥渊开始抱怨道,“没错,我们刚从集市而来,听说雪晶都被逍遥山庄给预定了。这么重大的事,你们又没提前通知,我们千里迢迢大老远的过来,空手而回得等明年再来,对我们好不公平。” 只做批发不做零售,也得跟散户说一声才对。 萧落月思索片刻,无比认真的说,“按倒霉处理。” 啥? 姬冥渊非常气愤,什么叫按倒霉处理! 萧落月转动轮椅,“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这时候,门外两个丫鬟气喘吁吁的进门,说,“城主,您去哪儿了?一转眼功夫就找不到人。到时辰了,该去泡药泉了。” 说罢,推着轮椅就走。 腿脚残疾的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不能自己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尤其是碰上任性的下属,萧落月紧紧皱着的眉头表现的很不情愿,可轮椅依旧被推着越走越远,要追出去的炸毛的姬冥渊还被丫鬟拦下来,“我们城主身体不适,今天不见客,你请回吧。” 姬冥渊大声辱骂了几句后,拉着江渔大步离开。无人知道,他心里乐的像朵花,雪晶到手,赶紧溜走,气愤只是装装样子。 江渔在身后安慰说,“小冥儿,你别生气了。” “恩。”姬冥渊走的飞快,省的被人发现。 两人麻溜的从城主府混出来,雪女泉也不管了,照着大门一路狂奔,奔着奔着,发现身边经过个熟悉的身影,长长的头发像雪一样白。 姬冥渊站住,那个熟悉的身影也同时站住,两人回眸对视,扑哧而笑,继而表现出多年不见老友重聚的欢心雀跃。 他与江渔说过雪女的事,江渔见那白头发一点也不吃惊。三人找了个酒楼,边吃边诉说分别两个月中的所见所闻。 “雪女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来看雪女泉。这泉与我同名,我好奇啊!”雪女说。 “你的头发怎么回事?”姬冥渊记得,雪女的头发是晚上才变白,而且会迅速变回黑死。 “当时被打晕,醒来后你不见了,头发还变成了这样。我怕见人,就想着去人少的地方随便走走,跟着感觉,走到雪山。入城后,发现这城里的人都不怕我,所以我就决定住下来。” 落月城的城门,不是一年只开一次吗?姬冥渊上次见到雪女,是在三个月之前。但雪女明明是比他们先进城的,“你怎么进来的?” “就这么走进来的呗。”雪女指了指城门,“我的马爬不了雪山,被我留在山下了。你们何时来的?打算住多久?” 姬冥渊说,“今天就走。” “吖,太可惜了。”雪女叹气,“你们若是多住一天,会发现这座城最好玩的事。” 姬冥渊也不想这么匆忙,雪女泉还没来得及看呢,“我怕明天出不去城。雪女姑娘,这座城每年只开一天城门。” 就算她那天瞎猫撞上死耗子凑巧进了城,但出城时候可不一定。 “谁说的!”雪女肯定的摇头,“我进出好几次了,城门每天都开着啊!你干嘛这个表情?不信啊,不信你住一晚,看明天能不能出城!” 姬冥渊不是不信,而是感叹自己竟然被祖辈遗留的传说欺骗了那么多年。多少人来来往往,都那么循规蹈矩的当天进当天出,就没有人发现这个传说是错的吗! 旁边一桌,是刚刚没有买到雪晶,抱怨逍遥山庄财大气粗欺负人的几个商人,听到雪女说话,迅速围上来,“真的吗?那我们也住几天,等新的雪晶上市,多谢姑娘,我们不用等一年再跑一趟浪费时间了!” “你也不许走,若是明天能出城,说明我没骗你。”雪女赌气道。 如果这般……姬冥渊想,倒真是可以真的住一晚,明天去瞧瞧雪女泉,毕竟来个名城,得逛逛著名景区,吃个特色小吃什么的。 问题是,没有客栈。 雪女大方的表示,她已经买了房子,有八间大屋一个大院,几人都可以住到她家去。 “你哪来的银子?”姬冥渊问。城中不是村落,找片荒地就能砍树建屋,多半是集体建好房子划归给城民,外来的如果想要永久居住,要自掏腰包花高价买。 就他所知,雪女的家产,除了那个马没有别的。 雪女骄傲的说,“走运啊!我在城门口,一辆马车经过,里面出来个小童递给我一个包袱,我打开一看,满满的全是银票。我当他是打发要饭的,很生气来着,骂的很难听,包袱也摔在地上,那小童也与我黑了脸,我俩差点没打起来。谁知马车里,忽然有个沙哑却很好听的声音,咳嗦了好几声。小童立马跑回去,再来竟然与我道歉,说他主人日行一善,今天做的善事就是把银票给急需用钱的人。他家主人身体不好,但很是迷信,如果我不收,按着日行一善没成功的结果,就会天降灾祸,人也活不长久。我收下,就是帮他!” 姬冥渊与商人们:这种逼着人收钱的日行一善,为何他们从没赶上过! 算了,运气不能比,越比越气人,姬冥渊两辈子走的比较多的,似乎都是狗屎运,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般轮不着他。 雪女给每个人一个房间,姬冥渊见着有空闲,与江渔分开两间睡。江渔不愿意,在姬冥渊房间磨叽到很晚,才缓缓的挪到自己那间。姬冥渊躺在床上,眼睛盯着房梁,却总也睡不着。 找到了安身之所,他为雪女高兴,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何落月城的人,会反常与世人,如此明理善良。以后,再也无人畏惧雪女头发的颜色,她可以安心在此,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而他呢? 处理了元神的问题,他依旧是姬冥渊,但他没有姬冥渊的修为。魔丹的事他还没来得及问长老,可长生诀他是一点也不会,更别说那种指挥千万尸体如操纵傀儡一般的可怕力量。他是世人眼里的大魔头,长生诀与尸军的主人,冷心冷情杀人不眨眼,不死不灭的邪恶妖精,仙林正派修恨得咬牙切齿的敌人! 恨他的,还都是他昔年的盟友。 若是昔年盟友举着刀砍他,他又该怎么办? 还筑基修炼当什么大侠!如今的他,能当普通人也是一种奢侈。 他该感谢接他盟主班的江舟懒吗?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江舟这一任仙林盟主,是绝对不会像他一样,不眠不休的日夜操劳殚精竭虑的想要把姬冥渊的尸军除之而后快。 “笨蛋,给老子滚去隔壁去!让媳妇独守空房的是个什么渣!!!” 脑海中的声音忽然大骂,姬冥渊听见“笨蛋”两个字就头大,这位火神元神老前辈又出来闹腾了。 落月雪山:循环5 第20章 “笨蛋,再不去,老子就要夺你的神志了!”火神威胁道。 姬冥渊摇头晃脑,“火神前辈,你以为我的神志是你想夺就能夺的吗?虽然我现在修为暂无,但精神力却是很强的,你也就是一个小小元神,还送过人,就像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的次数跟时机是有讲究的。上次被你趁虚而入,是因为我没有防备……” 只见姬冥渊的脸部稍许扭曲,然后那张唇红齿白的嘴巴吐出了一句话,“笨蛋,废话真多!哼,老子想什么时候夺就什么时候夺。” 说完,他起床整了整衣冠,把床上的被褥与枕头抱起来,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一步一癫的跳着出了屋门。 砰砰砰。 江渔手里的笔停住,迅速把正写着的书信纸,团成一团,扔到床底。 “小冥儿?”江渔打开门,瞬间惊喜,他没想到敲门的是姬冥渊,还抱着枕头与铺盖。 “媳妇啊,那女的给老子的房间,四面漏风,墙皮还呼啦呼啦的掉,没法睡啦!相公快冻死啦!媳妇你的房间貌似很结实很暖和,让相公进去暖暖身子快活快活……”姬冥渊说着就扑上去。 江渔闪开门,靠到一边,姬冥渊扑的太迅速,脚底一紧,被门槛绊倒。江渔好心扶了一把,他才没脸面朝地摔成狗吃屎。 但江渔也就扶了一把,随后就把他温柔的扔在地上。 江渔红润的脸色转而暗淡,“前辈,你又在与我开玩笑了。” “唉,我们是一个身体,怎么你对他能那么好,对老子我,怎么就不能那么好呢?”火神元神抱怨道。 “这么说是没错,可你这个样子,小冥儿醒来的时候,大概会很难面吧。”江渔站在窗口,月色清明,明星闪烁,他把夜风吹乱的头发重新扎起来。 “老子就是看不惯他!他不开心我就开心,他不喜欢的人我就喜欢!”火神元神冷哼。 江渔觉得火神元神的脾气,就像个小孩子,并不讨厌,或许是漂泊在外面时间太久,觉得寂寞了,寂寞出了些许怨恨,“前辈心里还是很喜欢小冥儿的吧,上次前辈还使出焚灭之焰,帮春叶城度过危机。我们来落月雪山找雪晶,前辈也没阻止,想来前辈是想要与小冥儿的元神融为一体的。” “谁喜欢他!当年他毫不留恋的舍弃老子,害的老子在外流浪千年,好容易能回来了,结果他变成了笨蛋!大笨蛋!笨死了!老子才不要跟这个笨蛋融成一个!”火神元神的手掌上,燃起了一团火,握在手里玩了一会儿,大喘气呼出吹灭。 焚灭之火,是长生诀的第一层功法,五百年的时间里,鳞阳谷牺牲了无数,依然没有一人参透长生诀的奥秘。江渔与姬冥渊在一起这么久,也是春叶城一役,头一次见这可以燃尽天地的火焰。 自春叶城那日后,江渔就明白,因为千年前姬冥渊的元神分割,火神元神带走了焚灭之火。世尊要得到长生诀的力量,试验的各种修炼体质,各种仙丹魔丹,各种筑基方式,各种蛊虫药材,从头开始,就统统都是错的。 长生诀属于姬冥渊,生于元神之中,融于元神之里,随元神而分分合合,就算空得口诀,任谁也练不成功法。若是能早些明白……江渔举起双手,映着日出的微光,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掌心,缓缓的放下来,与旁边无聊到有手指打火玩耍的火神元神说,“前辈,天快亮了,你打算何时换回来?” 火神元神想了想,“你亲老子,亲的老子满意了,老子就考虑跟里面那个笨蛋换回来。” 江渔笑笑,轻轻的把嘴唇贴上去,只见姬冥渊的脸刷的通红,浑身颤抖着两手不知放在何处,竟然不好意思了,越来越晕,轻飘飘的,只听一声干脆的耳光,姬冥渊推开江渔扇了自己。 “你怎么能听他的!”姬冥渊捂着火辣辣的侧脸,“你怎么能主动亲他!” “我亲的是你,你们本就是一个,只是暂时分开罢了。”江渔摸了摸嘴唇,“好像管用,我亲了他,他就把身体还给你。” 那位火神竟然因为亲吻而激动的晕了过去。 这下子可难办了,难道每次要换都得江渔亲?赶紧拿着雪晶回去想办法把元神合起来,才是上上之策。 想到此,他要与雪女辞行,重重的推开门,只见雪女站在门外,露出非常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我……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刚刚的话……全听见了?姬冥渊捂住脑袋,他之前骗雪女,他与江渔两人是兄弟。兄弟外加亲吻,这是个啥?不仅断袖还□□! 雪女装作懵懂无知,转移话题化解尴尬,“那几个商人,好像已经离开了。这么早就出门,也不知急着去做什么。” “是吗?恐怕是去集市问雪晶吧。”姬冥渊呵呵呵的傻笑,接话说,“我们去雪女泉看看,然后就走,雪女姑娘,你多保重,后会有期。” 雪女说,“你们上街……不说了,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姬冥渊与江渔吃过早点,告别了雪女,去往雪女泉,还要经过那条胖女人家门口的巷子。 两人走着走着,听着前面有人说话。 “你给我出来!!!” “狐狸精,快说,我家男人是不是被你给勾引去了?” “你别胡乱冤枉人!你自己管不住,别赖在我的身上。” “不赖你赖谁?我家男人在你家里过夜,我都知道的。” “是又如何?他自己走进我院子,难道我还赶他走不成?再说,你凭什么管他进出我的院子?” “我家男人我当然要管!……” 两人对望一眼,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呢。对话好像似曾相识。两个女人激烈的争吵声过后,两人刚好走近巷子的拐角,姬冥渊后退半步,右手伸出来,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平底锅。 他举起锅瞅瞅,昨天他见过这个锅。 不同的是,昨天锅砸在他头上,今天被他有意识的接住了。 “你是谁,拿着我锅做什么?”胖女人掐着腰,指着姬冥渊凶道。 “我是……”姬冥渊心里满满的疑惑,试探问,“大姐……你不认识我了?” “不认识!”胖女人把锅抢回去,“知道这搭讪方法很拙劣吗?老娘已经有男人了!你们还杵着干什么,想耍流氓啊!” “大姐,我们昨天见过的。”姬冥渊指着拐角的草垛,说,“那只……咳咳,我刚看见,你男人在草垛里玩。” “阿风,你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啊!”胖女人跑过去,在草垛里发现一条狗。 昨天那条,一模一样。 “哼,你家男人这不是回来了吗?与我无关,赶紧带着他滚。”瘦女人扛着拖把进了院子,砰地把门关上了。 “看什么看,我家男人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羡慕嫉妒恨吧你们!” “……” 姬冥渊呆呆的看着胖女人抱着狗回家,头脑一片混乱。之前雪女一直说,这个城里有好玩的事,根本不好玩,是惊悚好不好,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江渔小声道,“小冥儿,昨天我们也是在这里,遇上一胖一瘦两个女人跟那条狗的。” “没错。” “天上掉下的锅,位置也一模一样。” “恩。” “我们是不是……回到昨天了?”江渔掐了自己一下,疼,不是幻觉。 “快走,”姬冥渊要确认,忙拉着江渔跑到了那群孩子扮演家家酒的巷子口。 孩子们举着木棍,如火如荼的分配角色。 “云游仙君谁演?” “我来!云游仙君才是最厉害的!他当过盟主,而且云游仙君是远游仙君的师弟,师兄辈分高,入门早,所以更厉害。” “照你这么说,最厉害的应该是师父!” “可是我们没有师父的角色啊!” “昨日收到飞鹰传书,青岚山上有个大魔头,祸害凡间,杀人作孽,我们身为仙林门人,斩魔除恶救死扶伤为己任。我们应速速前去除害!” 姬冥渊心里八九不离十。整座落月城,一切的一切,与昨天一模一样。他们在每个位置遇到的人,每个人说的话,都在重复着昨天。 “江渔,你看见那个卖糖葫芦的小女孩了吗?” “看见了。” “昨天给你买的糖葫芦,就是那女孩家的。” “恩。” “落月城的时间线,回到了昨天。城中所有人的时间线,除了我们这些外来的人的时间线还在向前走,其他的,都回到了昨天。” “不一定是昨天。”江渔说,“如果昨天重复的是前天的事,而前天重复的是大前天的事……小冥儿,落月城很可能从某一天开始,就停止了时间的流转,之后不断的重复那一天的事,城中所有的人,时间都静止在了那一天。” 江渔说的在理,姬冥渊闭上眼睛,这究竟是为什么,他从没有见过这种情况,法阵?幻术?都不是,落月城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真真正正的回到了昨天。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市场,城中的人浑然不觉的过着寻常的日子。卖折扇的小商小贩喊得歇斯底里,“新花样!新花样!当季新款!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新品上市,一律半价!哟,客官,您要买扇子吗?” “一百年前的样式,”姬冥渊打开扇面,上面画的群鸟,羽毛涂成青绿色,是仙林结盟打凤凰山之前那段时间,最流行的式样。 “客官,这可是最新的款样,我们家卖货,从不骗人的!”小贩听姬冥渊说这款样是一百年前的,这明摆着砸他的招牌。 姬冥渊付了钱,买了两把扇子,随便询问了个摊子,果不其然,雪晶没得卖。 “是逍遥山庄的云游仙君下令给包下所有雪晶吗?”姬冥渊问。 商贩点点头,“没错,因为他们去年就订了货,我们实在是没办法卖给你,做生意的,得讲信用啊!” 这就对了。 一百年前的某一天,一直在重复着。 完全对上了。雪晶是他本人包下的。还是江挽的他,一百年前,为了对付凤凰山的结界,派人来落月城,买了大批雪晶回去,贿赂靡血宫的窟主白鬼。这命令是他本人下的,雪晶是他买的,他错怪了江舟。之前听商贩议论的财大气粗的江盟主,说的是他,根本不是江舟。 落月城陷入了无限循环的怪圈,一直在重复着一百年前八月十五的那一天。 落月雪山:循环6 第21章 “小冥儿……” 姬冥渊按捺住颤抖的身体,时光倒流,如谁能驾驭的随心所欲,这简直比姬冥渊的长生诀还要恐怖数倍。他喃喃的嘟囔,“怪不得,扇子是百年前的样式,卖糖葫芦的小姑娘穿的,也是百年前最流行的布料款式。小孩子们扮演的青岚山的故事,流传到市井改编成话本的时候,也是百年前。包下雪晶的,是百年前的江挽盟主……” “落月城与我们无关。”江渔最担忧姬冥渊多管闲事,如春叶城一样陷入危机,苦苦劝道,“我们走吧,就算落月城不断的重复某一天,或许有不得不重复的理由,我们毕竟是外人……” “见城主。”姬冥渊打断江渔劝阻,他心怀天下苍生,这种未知力量诡异万分,万一脱出控制,后果不堪设想。萧家历代为落月城主,历经几千年,或许没有困在这离奇的循环时间线里。可若城主知晓此事,却从未求助仙门,甚至从未声张。 既然被他碰上,就没有不管之理。 江渔拦不住,望着姬冥渊远处的背影,苦笑半声,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海螺,对着海螺说了几句话,然后招呼来对边的小孩,说,“帮哥哥个忙,把海螺送去给城西住的白头发的姐姐。” 江渔给了小孩一个银元宝,小孩乐呵呵的捧着海螺撒腿往西边跑。 城主府门前,姬冥渊果断敲响了城主府门口的挂钟。 三下之后,小厮开门,有礼貌的说,“城主有请。” 还是昨天那个小厮,小厮不认识他与江渔,说明小厮也身在时间的循环中。两人经过冰雕长廊,冰雕长廊似乎比上次长了一点,姬冥渊只当是错觉,又一次来到了昨天来过的客厅里。 地上镶嵌着琳琅满目的雪晶,姬冥渊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如果城主也被困在时间线里,这就麻烦了,再没有人知道落月城百年前发生过什么。他一点头绪也没有,时间倒流,即使是姬冥渊的长生诀,也没有办法做的到。 萧落月乘坐着轮椅缓缓到来。 萧落月见着两人,幽幽叹息道,“发现了吗?” 姬冥渊见萧落月认得他们两人,急忙问,“萧城主,你果然知道城中的状况,城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何百年前的一天,会不断的循环?” “既然发现了。那就……对不住了。”萧落月的手掌缓缓的举起来,掌心伸向姬冥渊处,乌黑的头发缓缓的开始变成白色。姬冥渊见过的,雪女也是这般样子。 “你的头发……” 没有等他思考,萧落月眉心的一点黑痣就消失不见,紧接着,姬冥渊感到巨大的冷风把他包裹其中,周边温度直线下降,身体如同追入冰窖一般寒冷入骨。 姬冥渊大骇,白茫茫的雾气隔绝了他的全部视线,他看不见江渔,而且浑身冷到不能活动。这般下去,他大概会被冻成冰雕…… 冰雕…… 冰雕…… 姬冥渊默想三遍,眼前浮现出从进城主府大门开始,那条摆满冰雕的长廊,有一种特别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强行打起欲要迷糊的精神,活动四肢,寻找江渔的踪迹。 如果他猜的没错,长廊上那栩栩如生的冰雕,不是真的冰,而是被萧落月冻成冰雕的真人。 从百年前至今,落月城每年开城门,不少商户行人来落月城购置雪晶,这些外来人,难保不会有像他们一样的,无意中识破这怪诞的时间轮回,难道,所有发现城中异常的人,都被城主冻住了吗? 今晨,那与他们住在一起的商人不见了。本以为他们不辞而别,如今想是被冻成冰雕排列在长廊里了,难怪来时觉得长了一点。 头发丝尖已经挂上了冰碴子,手指之间也冻得快像鸭掌一般五指练成一起,呼出来的气息瞬间成冰球掉落在地。姬冥渊冷的想睡觉,可能是血液凝固不循环的关系,动作开始变得僵硬。 姬冥渊挪动步子,强迫自己汇聚最后一丝力量,努力看清周围。如果是他自己,他十有八九已经放弃挣扎,乖乖变成一具冰雕艺术品。可如今不行,江渔还跟在他身边。他自己变冰雕无所谓,可他舍不得让江渔也变成冰雕。 “江渔,你在哪儿?”姬冥渊大喊,这孩子明明离着他不远,可他前后左右摸了许久都没摸着个人。 心乱如麻。 “江渔……江渔你在哪里?”姬冥渊不停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颤。无论他承不承认,他对江渔的感情,大过对任何一个人。 终于,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腰带。 姬冥渊兴奋的跳了起来,满脑子只剩下四个字:江渔没事。江渔原来跟着他的时候,最喜欢扯他的腰带,他极其反感,每次都用非常不好的态度讲大道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时刻,即使江渔亲他,他都不会生气。 他顺着力道挪了几步,脚下踢到一个可怜的小动物。 江渔瑟缩着,眼睛里充满了畏惧,畏惧到连话也说不出来,举起手抓他腰带回应他,大概是尽了全力。姬冥渊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记得江渔一直有手脚冰凉的毛病,没想到这么怕冷。姬冥渊哆哆嗦嗦把自己自己的腰带扯开,脱下外套披在江渔身上。虽然严寒之下,单薄的外套一点也不管用,但他还是奋不顾身的那么做了。 脑海里还有个声音碎碎念:“笨蛋!!!你又给我乱惹了什么事!冻死老子了!阿嚏!阿嚏嚏嚏嚏嚏嚏!” “火神前辈?”姬冥渊恍然大悟,他险些忘记了自己身体里还有个玩火的大神。虽然说五行原理里水克火是王道,但也是分数量级的,如果是一滴水遇上燎原火海,也得乖乖蒸发。 姬冥渊本尊浩瀚的气息,火神元神是能调动的,春也城的时候,满城的火焰可小屋子里的冰霜厉害多了。 “火神前辈,爷爷,祖宗……”姬冥渊把能想到的尊称说了个遍,“十万火急,赶紧夺我神识,控制我身体吧!”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当老子什么!滚,老子不伺候!”火神元神毅然拒绝。 姬冥渊拿出杀手锏,“你再不出来,江渔就要被冻死了!” “什么!!!”火神元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了姬冥渊的头顶,回了一句“你等着!”占据了神识的主动权。 火神元神打响指,两手打了半天,连个绿豆粒大小的火苗都打不起来。他左右搓手,尝试无数次,依旧没有结果,都怪那笨蛋喊他出来太晚,下半身已经被冻成冰块了。 “这么点破冰就想困住老子,太天真了!!!”火神元神伸开手掌,仰脸向天,闭上眼睛,很像是在舒适的沐浴。冰雪依旧,但寒霜之中,微弱的气流改变了方向。 萧落月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屋子,风吹发丝挡住额前重新出现的黑痣。整个屋里充斥着冰雪,犹如绝境的冬天,而屋外艳阳天气,是雪山最温和的季节。这么多年,所有得知落月城秘密的人,都被他冻成了冰雕。因为嫌搬运麻烦,索性冻住后直接抬到院内。他已经数不清楚,走廊里有多少冰雕了。 年轻的城主,神色黯然,谁也不会因杀人而快乐,又有两条鲜活的生命,即将在人世间玉陨。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边好像变得有些热。 从城主府的屋顶,向天钻出一条火龙,冲破云层,张牙舞爪,极其凶狠,冰雪冷气,也随着破洞冲了出来,紧紧的逼迫在火龙的周围。盘旋的火龙丝毫不畏惧寒冷,与身居来的火光,吞噬了白霜,那些团在一起的冰雪,全都化作水滴,被火龙一个大尾巴,卷上云层,不一会儿,落月城中的百姓纷纷惊呼,大晴天的,怎么就忽然下起雨来了呢! 萧落月离着火龙最近,当然不可能被幸免,被淋了整整一身水,一向淡然不惊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疑惑。他自得到这功法以来,从未失过手,冰雕长廊里不缺仙林顶尖高手,甚至有来城中没事找事的大魔修。 这两个人,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与仙林魔道沾不上边,一定会是多管闲事的路人,发现了不赶紧跑,竟然还找上了门,本以为可以如过去一般轻轻松松了结。是他轻敌了。飞雪漫天,此功法极其耗费清气,以他的仙丹修为与病弱体质,即使轻轻松松,一天内也使不出第二次。 火龙与他的冰霜一样,为仙法凝聚,凡人之身是看不见的,而这控制火龙的人,也是不愿意被过度关注,才带着冰霜从屋顶冲出,而不是直接把屋子全部烧掉。 他用袖子擦去额前的水滴,等待着火焰把他吞噬。可云层间的火龙,却是越缩越小,爪子,尾巴,胡须,一点一点的消失了,从一条大龙,活脱脱的缩成了一条爬虫。 小虫子执着的在深厚的云层中扑腾了几下,终于也化作轻烟云袅袅散去。 “小冥儿……醒醒……”江渔扶着姬冥渊的身体,不断的喊。 萧落月乘着轮椅推门而入,里面的摆设与挂件,甚至墙皮窗框,都没有丝毫的破坏,火仅仅是烧了屋顶而已,这究竟是什么火焰!两个人其中之一晕了过去。他命令刚刚赶来的手下,“先关起来。” 落月雪山:循环7 第22章 姬冥渊大难不死后,直接晕过去,原因非常简单,火神元神破除危险的寒冷,见着还在瑟瑟发抖的小媳妇没忍住,抱着江渔亲一下。 这一亲不要紧,跟上一次一样,幸福来的太突然,火神元神羞涩的晕了。 占据身体的神识,突然就互换了。姬冥渊那点破修为,哪里能撑得住巨大的火龙,被凝住身体里清气四散而逃,本身的力气也被火速抽干,还没说一句话就跟着晕了。 再次醒来,姿势与处境都差的不能再差,头枕着江渔的腿,眼前是齐刷刷的铁栏杆。 据江渔说,他们如今被落月城主关在大牢里,沦为阶下囚。 “萧城主竟然没杀我们灭口?”姬冥渊还以为被冻成冰雕。 “我告诉他你我的身份。他说你是魔尊,不老不死,杀了也是白杀,没必要浪费力气。而得罪鳞阳谷,也没有好下场,三师兄是出了名的护短,他不想自找麻烦。”江渔叹了口气,“焚灭出世,想必是隐瞒不住,我就是不说,他也会查出来的。” “既然如此,你准备何时放了我们?落月城主?”姬冥渊这话,是跟铁栏杆外面的人说的。 外面果真有人,萧落月乘着轮椅,靠近铁栏杆,与姬冥渊对视片刻,说道,“这个秘密,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们就安安心心的在此孤独终老吧。” 囚禁一辈子?姬冥渊无奈的笑出了声,“这跟死有什么区别?” 城主没有回答他,轮椅逐渐远去,姬冥渊一巴掌拍在墙壁上,真没用啊! 江渔小声说,“小冥儿,不用担心,我在来之前,让一个小孩子去告知过雪女,请她帮忙把回音海螺交给等在城门外的五大长老。五大长老若是明天再等不到自己,就会进城来找我们。以他们的修为,定能把我们救出去的。” 回音海螺,可以留下说话人的声音,传递给拿着海螺倾听的人。据说是姬冥渊痴傻时候最喜欢的玩具之一,后来被换了灵魂的他果断扔到了杂物柜。不知江渔出门前竟找了出来,还随身带上了。 可姬冥渊半点也高兴不起来。五大长老修为倒是不缺,缺的是心眼,若是他们来劫狱,大概会在门前站成一排,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张旗鼓的敲钟,十有八九会被落月城主冻成冰雕。还是不要来找他的好,他自己想办法出去,都比这五个老爷爷靠谱。 “火神前辈?”姬冥渊探寻神识。 “闭嘴,笨蛋,叫什么叫,老子要睡午觉!” “……”你一元神睡什么午觉!姬冥渊敢怒不敢言,要逃走还得靠这大爷,起床气啊,算了算了,他不会斤斤计较的。 “在这座城里,唯有城主与外来的人的时间是向前走的,城里的百姓,一直在百年前的某一天里不断的循环。有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法力,能禁锢住一座城的时间呢?”姬冥渊自言自语。 “还有一个人,”江渔提醒,“雪女姑娘。” 没错,还有雪女。她似乎也知道城中的秘密,可城主并没有管她,难道是因为她不打算出城? 江渔说,“小冥儿,其实一辈子呆在这里,也挺好的。” 才不好。姬冥渊抗议,他难得重生一次,难道是为了坐牢? 见姬冥渊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江渔又说,“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小冥儿,落月城主呼唤风雪的功法,你真的记不得?” 江渔这么问,姬冥渊恍然,难道是…… “长生……诀?”姬冥渊表示自己忘记是真。 江渔点头,“没错,是长生诀。长生诀第一重为焚灭,焚天下万物之火焰,第二重,便是魇雪,冰封天地万物之雪,只是与刚刚落月城主所用的,风雪有稍许不同。” 魇雪,冰封天地万物。与焚灭一般,仙林众人只闻其名不见其功,姬冥渊本尊,自修炼成功后也从没使用过。 “你的意思是说,萧落月会长生诀?”姬冥渊后背发凉,想想又不是,“应该不会,萧落月的身体不好,修为虽然有,但不会高到哪里去。” 他真后悔当年没看一眼。“江渔,长生诀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江渔对长生诀的了解,远远多于他,世尊在世时,对那堆尸体非常执着,拿回书去,应该是研究过许多遍。江渔怎么说也算能背诵全文的人,而他这个长生诀的原主人,得赶紧补习拉下的一百年功课。 江渔形容不出,直接说道,“我默给你。” 虽然是坐牢,但排场极其奢侈,大牢里有桌子有椅子还有纸笔和墨水。 江渔写一张,姬冥渊就拿来看一张,他记忆力还行,且上辈子看的秘籍口诀非常之多,背诵的非常快,所以一直等到江渔默完,姬冥渊也背诵的差不多。可他周身一点清气魔气都没有,也仅仅停留在背诵的阶段,倒背如流却不能付诸实践。 背过之后,姬冥渊用旁边的烛火,把写满口诀的纸张全部烧掉。 看着姬冥渊那张唉声叹气的脸,江渔就明白他没有想起来,手掌轻轻抚上姬冥渊的脸,轻语说,“没关系,这样子就挺好。” 就这样,两人在落月城的大牢里,白吃白住了起来。 没黑没夜,不知道过去几天,姬冥渊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地下有响声。 “江渔,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江渔侧耳贴在地上,“在地下。” 好像声音离着他们越来越近了。 两人警惕的盯着地砖,地下的确有动作在发出声音。姬冥渊随手抄起身边的板凳,高高举起。 忽然,从地砖里冒出一只手。 我勒个去!!! “这次是哪儿?” “对了对了!就是这里!” 这地里的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呢?姬冥渊高举的板凳险些没砸下去,只见那只手灵活的转动的地砖,地上出现了一个洞。 五个老爷爷从洞里一个又一个的钻了出来。 “……长老???” “尊主啊!”五个老爷眼泪汪汪的挨个把姬冥渊揉搓了一遍,确定此人是真的。 “尊主真的没事!” “尊主吉人自有天相!” “呜呜呜,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尊主了……” “尊主你不能撇下老奴不管啊!” “尊主别怕,我们这就救您出去。” 姬冥渊终于回归本来的形状,“你们……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前些日子,有个白头发的女子送了回音海螺来,江公子留了话,说如果三天之后还没见着尊主,就很可能是出事了!其实我们一直很担心,但没找到城门,雪女送了海螺离开后,我们尾随雪女姑娘进了落月城,本想与落月城主打探下尊主与江公子的踪迹,谁知刚进门,就看见一排被冻成冰雕的人,吓得我们连忙告辞逃出了城。”东方长老骄傲的说道。 北方长老接着说,“然后,我们就四处寻找尊主的踪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这里。原来尊主是萧落月给关了起来。” “找到这里……”姬冥渊低头,看了看坑。 “西方长老最擅长挖坑。”南方长老补充,“我们之前,还挖了许多地方。没办法,只能瞎猫撞死耗子,结果还真撞上了。” 这哪里是坑啊,五个老爷爷竟然挖通了落月山脉! 这怪萧落月轻敌,以为他们在牢笼里插翅难飞,结果翅膀的确没有,倒是有钻地打洞。 姬冥渊与江渔跟着五大长老跳下深坑,简直要对五长老打洞钻地的鬼斧神工叹为观止。第一次,姬冥渊以这五个忠心耿耿的部下为傲。只见雪山地底下纵横交错零七竖八排布了几百个洞,都是长老们没黑没夜不眠不休钻出来的。 灵魂进了姬冥渊的身,他才知道,原来姬冥渊要想灭了他们仙林一统天下,是多么的简单。不说拿出一重就能灭天灭地的长生诀十重功法,他手底下五大长老各有绝技,凤凰山还有类似犬虫隐身衣回声海螺等等奇珍异宝,满地的夜明珠要买多少墙头草就买多少墙头草。 还好当年他智商在线,没有听那帮仙林前辈们忽悠,跟凤凰山正面硬拼。 “这里怎么这么热呢?”姬冥渊越走越热,但神识里那位火神元神依旧在呼呼大睡。 东方长老说,“尊主忍一会儿,如今我们正行走在火山的岩浆之间,所以觉得热。” “等等……”姬冥渊站住,“火山?落月雪山是火山吗?” “没错,据属下估算,这座火山大概五百年喷发一次。”西方长老挖坑的时候,顺便研究了下土壤的结构,“最奇怪的是,属下挖了一路,都没挖到岩浆。” 姬冥渊把两手当扇子扇风,“这里这么热,定是离着岩浆不远。” 如此说来,落月雪山是一座雪顶火山。 且五百年喷发一次,非常的不活跃。此地气候偏冷,山势颇高,皑皑白雪形成了厚厚的一层,盖在火山裸露的岩石与植被之上,外面全然看不出。人们都说,每年的八月十五,落月城才现世,一年开一次城门,其实不然。因为火山的独特性,核心岩浆是很热的,而之外天气寒冷,两者相加,形成了浓浓的水雾。水雾蒙蔽了大家的眼睛,把整个落月城埋在了雾气之中。八月十五,落月雪山吹东风,雾气略散,城门恰巧漏出来。 独一无二的雪晶,大概也是火山的产物。 落月城坐落在火山之下,如果火山喷发,定然被淹没在岩浆之中。好在周期较长,足够城中的几代百姓安居乐业。带到火山喷发的时候,再集体搬迁。 几人走的快些,走着走着,就到了一个丁字形的岔路口。 挖洞太多的弊端终于暴露出来。南方长老坚持走左边,而中方长老坚持走右边。 “尊主,听我的!” “尊主,我说的才是对的!” 两人争论的口吐白沫,互相喷一脸不说,还纷纷拿着祖宗十八代发誓,自己的选择才是正确。姬冥渊听得头大,揉了揉太阳穴,随便指了一边。 得意的南方长老领路,几人边走边称赞着尊主英名,唯有中方长老有气无力的跟在队伍的最后。 “尊主,你好像掉了什么东西。”中方长老有气无力,但眼神儿非常好使。他看见有个小圆球球从姬冥渊的袖子里掉出来滚呀滚不见了。 姬冥渊摸了摸袖子,大事不妙,他从城主府带出来的那块雪晶呢? 岂不是白来了? 从大牢离开的时候,姬冥渊确认过,雪晶还在袖子里放着。 “回头找找。”姬冥渊当机立断,返回去找,还是江渔仔细,指着一条石头缝子说,“小冥儿,里面那个小石头很像雪晶。” 雪晶滚进了一条又细又长的石头缝隙里。 五大长老轮番尝试,均宣告失败,胳膊不是不够长,就是太粗塞不进去。 姬冥渊让江渔把蜡烛靠近点,说,“我来吧。” 落月雪山:循环8 第23章 姬冥渊营养不良的身子骨的优势,此时此刻表现的淋漓尽致,他得心应手的抓住雪晶,在众长老的羡慕与钦佩的眼神间,尝试成功。 “小冥儿,流血了。”江渔低头,发现姬冥渊的一滴血。 “不碍事,刚不小心被石缝里的碎石子划了一下。”姬冥渊把出血的手甩了甩,眨眼功夫伤口就愈合不见。 魔修的自愈能力,比人修要高得多。 “好像更热了……”西方长老嘟囔着,忽然如十万火急,跳起来大喊说,“快跑,火山好像要喷发了。保护尊主!” 姬冥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东方长老提着裤腰带一甩给背了起来,江渔也爬在了南方长老的背上。身后呼呼巨响,整个山体似乎要崩塌了,无数碎石块掉落下来。 五大长老配合的相当默契,三人负责劈开落石,两人背着拖后腿的人士躲避石头。 “小心!” 左边的墙壁整体塌下来,冒出个一人高的火球,应该说是流动岩浆凝固成的球状怪物,追着五人就来。长老们轻功上腿,踏步而飞,用尽全力,却怎么甩也甩不开。 “分头走,先带尊主出去。”中方长老大喝一声,与身边的南方长老跑慢半拍。两人似乎是想用肉身跟那火球做搏斗,以给尊主争取逃出去的机会。 “火神前辈!别睡啦!!!”姬冥渊呼喊元神求救,但神识之海里,火神的呼噜声盖过了他的呼救声。 焦急,愤怒,无助,悔恨……一时间,几百种情绪交缠在他的脑中。他是多么没有用!危急时刻,总是需要属下保护!白学了那么多年仙道,最后连个后辈的性命也保护不好!若是他不去捡雪晶,若是他根本没来这坑爹的落月雪山,这些危机都不会发生。 他是姬冥渊,他不是江挽,江挽的一切永远也回不来,他为何还总是沉溺在江挽的世界里不愿意出来!江渔一直与他说,要他安心呆在村子里做个普通人。他为什么从没有认真的听过! 眼见,中方长老就要被火球吞噬。 姬冥渊想着江渔给他默写的长生诀口诀,第一重,焚灭,第二重,魇雪,第三重,迎风,第四重,落尘,第五重,瞬移……反反复复,他背给自己听,他放开身体去感受口诀中的自然之气。修道修魔都是修行,怎么就不能一个套路下来融会贯通?他偏要试试看,用魔修的身体去碰仙道的法门!谁规定魔修就不用自然之气了?魔丹没有了,可长生诀未必就不能用,不死妖精,靡血宫主,随随便便割了片元神送人的大魔头,绝不会就是这么个废柴。 快,快给我想起来啊! 死马当活马医,瞎猫逮耗子也能撞着个死的,长生诀只要随随便便出来一重,定能解燃眉之急。 他深吸一口气,尽力把双手向着火球推出去。 火球……停住了…… 火球逐渐熄灭,火焰上缓缓结了冰凌,火球变成了冰球,悬浮在半空。 背着自己与江渔的长老,也在洞里一抹金光闪烁后,跟着停下了脚步。 姬冥渊看看自己的手,难道有作用了?第二重的功法,冰封天地,他刚刚无意中有做到?可长老为何停下来?他回头,眼前略过那熟悉的白发,“雪女姑娘?” “雪……雪女姑娘……你你你……这么厉害……”姬冥渊舌头发颤,生死一线,他的属下差一点就成了烧饼,而救了他属下的,是雪女。货真价实。雪女的修为,他之前见识过,这孩子吃了什么大补神丹,怎么一下子就秒天秒地的节奏! 可他感到雪女的气息,完全不同了。雪女的双掌,正拖着雪球。没有半分灵动,唯有孤寂与疏离。 雪女的手举高,那雪球沿着墙壁飞了回去。不仅是雪球,掉落的石块,竟然由碎变整块,然后一块一块的上浮,尽数补回原来的位置。 “这什么情况?先放我下去。”姬冥渊命道。 然后他被长老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眼冒金星的姬冥渊,刚要抱怨几声,见江渔也被同样甩在地上。他袖子里的那块雪晶,竟然自动飞回到了那条石头缝子里。 五大长老丢下了他与江渔,竟然倒着走,回到那条石缝边,争抢着用手去够那块雪晶。 这个场景,刚刚在发生过!姬冥渊与江渔对视,不可思议,洞里所有的一切,都恢复成了他刚刚掉落雪晶时候的模样。长老们做着曾经做过的事,说着曾经说过的话。 时间,在倒转。 雪女的手缓缓放下来,她面无颜色的走向姬冥渊与江渔,在隔着五步远的地方,单膝跪了下去。 “宫主。” 没叫他江渊,而是叫他宫主。过去的雪女,即使知道他为魔尊,也不会这般称呼他,还给他下跪。 五个老爷爷的时间线啪的跳了回来,刚刚明明是给尊主抠石头,抠着抠着,怎么忽然多了个人?他们的时间倒流,如同根本没有经历过刚刚的火球追逐大逃亡,对忽然涌上周身的劳累,十分疑惑。 南方长老结巴说,“白发……白……白魔……是她?……刚才我们是不是……” 江渔抿着嘴,见姬冥渊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替他说,“久仰大名,雪樱姑娘。” 雪樱,名字耳熟啊!白魔……白魔!!! 姬冥渊惊讶的后退了无数步。 凤凰山靡血宫曾经为魔修界的霸主,之下,还有被凤凰山收服的九大魔潭。潭主都是跟仙林十重天境差不多层次的大魔修,个顶个的性情古怪。比如,姬冥渊傻了之后的一百年,比较嚣张的血魔,见有人穿白衣而行必杀之,连裙摆上有一小圈白色花边也不能幸免。再比如,九潭主里唯二的女魔修碧魔,行事放浪不羁,大长腿几乎伸遍天底下所有道貌岸然伪君子的被窝,每天一位,绝不吃回头草。 他们与姬冥渊也从来不是一条心,只是碍于姬冥渊的厉害,暂时屈居之下。百年前,江挽能贿赂花魔,从内部破坏凤凰山的结界,也无非是利用了这一点。 平时九大潭主各自住各自的,没有任何生活交流,唯独白魔,曾经在凤凰山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而且白魔的力量,在九魔谭主里,是最接近姬冥渊的。 时光倒转。 姬冥渊恍然大悟,世上的确存在过一种功法,能让时光倒流,但此术有限制,最长只能倒回十个时辰。 修炼此术有诸多的条件限制,还很有可能在施术时遭到反噬死无全尸。无人知道是谁发明了它,有关此术的记载也几乎失传,可人人都知道,人类出现至今的几万年来,包括姬冥渊在内,唯有一人修成了这个法术。 白魔,有个美丽的名字:雪樱。 雪樱如何学会法术的,自江挽接手逍遥山庄后,一直以来都是被鳞阳谷六阁之一的问阁里的那群老学究们讨论的话题。版本太多,无从考证。只知道凭空冒出这么个人来,干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让亿万百姓恨之入骨畏之如虎的大事。 那时候,江挽跟两个师弟不幸被世尊抓去闭关养性,有几年的江湖空窗期。具体的事儿,都是那位喜爱撞树的哥们酒后吐真言告诉他的。 当时国家里有特别有名的两大匪寨,分别盘踞在南境的左右山头,一江之隔,战斗力堪比一只骁勇善战的边境守军,连皇族押韵军饷的马车经过,都要事先打点三分。 好处是两个匪寨的创始祖先,年轻时候,气血方刚,都抢了大家闺秀饱读圣贤书的小姐给孩子做妈,因而,家教里多出了不少仁义礼智孝的成分。潜移默化,代代相传,寨子里的狂野做派逐步收敛,给下面兄弟约法三不劫:垂死之人不劫,患难之人不劫,未成年人不劫。 寨子里的兄弟们还都特别朴实,认为穷人劫了也是白劫,所以,为了提高抢劫效率,两个寨子自古打劫的,多半是家财万贯的贪官污吏。因此,两个寨子的名声非常的好,逢年过节,寨子门口,都堆满了举国百姓送来的各种感谢牌匾,劈成木头,足够烧整整一个冬天。 两个寨子,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几百年。直到有一天,江左寨子里的独生女儿到了适嫁之年,江右寨子的独生儿子到了当娶之岁。两人自小就互相喜欢,常常隔着一条江互相遥望,你弹琴来我吹笛,你跳舞来我歌唱。本来是青梅竹马的美好姻缘,可到了长辈那边,就是唇枪舌剑喋喋不休的争吵。 源头是——娶妻还是招婿。因为两孩子都是寨子的独苗,而两边都不愿意把寨子拱手让给另一边。 两个孩子势单力薄,又是独生子女养尊处优没啥生存技能,私奔的话根本养不活自己,抗争无效,权衡再三,最终还是极其理智的妥协给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江左寨子的姑娘先定了亲,招当地某高中状元的青年才俊为女婿,寨主大方的邀请江右寨子当家带兄弟来他女儿的订亲酒宴。本来是一桩喜事,可酒宴上江右寨主酒喝高了耍大刀,非要拉着江左未来女婿比试,还一个不小心,砍断了人家的胳膊。江左寨主认定他是故意的,着人把他给关了起来要个说法。 江右寨子在少寨主的带领下,倾巢出动营救寨主。两个寨子的人马对峙带江左江右,就要打起来。此时女儿划船横在两队人马之间,船上还坐着江右寨的大当家。原来少寨主在带人来时,已经写信给女儿,希望两边和平解决问题,让女儿先把他爹从大牢里救了出来。女儿照做,救了人,又划船到对岸,把江右寨主交给了少寨主。江左寨众人,一边心里暗骂她胳膊肘往外拐,一边纷纷收起家伙准备回家吃饭。 可就在女儿要划船回去的时候,江右少寨主突然冲出来紧紧抱住她,从江底忽然飞出无数箭矢,冲着对岸的江左寨。毫无防备的左寨众人,都沦为了靶子筛子,瞬间江左对岸毫无生气,血水沿着土地流入江里。 一切都是预谋,江右边早就谋算,才会早早的在江里暗布陷阱。女儿是唯一活下来的人,她永远也不想原谅背叛她的那个曾经深深爱过的人。她毅然决然的跳到了江里,沿着江被水流冲到了一个荒凉的山谷。 落月雪山:循环9 第24章 女儿已经生无可恋,滚滚江水都夺不走她的性命,她捡起身旁的树枝,在手腕上划了好几道口子。她曾经爱过的男人,杀了她的家人与朋友,竟然还说是为了她好,这样两人就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两个寨子合二为一,再也没有理由可以分开两人。 没有刀子,割腕自尽也无比困难。 深夜月圆,风呼呼的吹,她隐隐的觉得身边有人抚摸她的手腕。她睁开眼睛,看见一头白发的少女,拖着腮帮子好奇的盯着自己看。少女穿着男人的衣服,比她的身子大了好几圈,像是捡来或者偷来的。 她惊疑的发现,自己的手腕伤口,奇迹般的愈合了。神仙吗?白发少女摸了摸她的脸,女儿忽然哇哇大哭,向神仙妹妹哭诉自己的遭遇,不甘心,不公平,为什么自己会爱上这样的人渣,为何要放走那人渣的父亲,如果能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再同样的犯错了! 白发少女就是刚刚练成时光倒转之术的白魔,据传言,那时候她还搞不清楚自己的功法效果,只是路见不平,单纯的想要实现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子的心愿,就把时间倒流回十个时辰之前。 十个时辰之前,两个山寨的兄弟们,分列江左江右。 见那女儿划着小船到了江心,船上并没有载着江右寨的寨主,而是载着满满的信封。她把江右少寨主写给她的定情信件,一封又一封的撕碎,漫天的碎纸散落江中,随着水流飘荡远去。少寨主无法阻止,只剩下泪流满面,女儿片刻不停,她要把她曾经经历过撕心裂肺的痛苦,加倍的还回去。 女儿大声的说出少寨主的虚伪,江下是陷阱机关。少寨主脸色刷白,连连摇头,而江左寨主大怒,先是斩杀了人质,又兄弟们强攻。少寨主没有实践经验,在他的指挥下,江右寨很快败下阵来,而江左寨主却是下令,杀死所有的俘虏。 屠寨。 女儿苦苦哀求,可父亲杀红了眼,根本不听女儿的话。 少寨主举起手中的剑抹了脖子。他最爱的女人背叛了他,害死了他的父亲,毁了他的家。他该如何去解释,江下的那些箭矢,是自古就有,根本不是他安置的,他根本不知道开启的方法。他是真的想要两边和和气气的解决问题,真挚诚恳的写了那封信,想女儿帮忙放了他的父亲,他再好好的劝说两边。可心爱的人似乎误会了什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少寨主想不出,吐出最后的一口血水,身体软软的倒在了爱人的怀里。隐隐听到对不起,连着好几声,可他没有力气回应了。 深夜,万籁俱寂,江左寨的弟兄们,连夜打扫战场。江左寨主得了江右寨,但他的女儿疯了,不断的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好在有断胳膊的女婿不离不弃,硕大的产业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大案惊动了朝廷,追查到底没有任何结果,江左寨主把一切隐瞒的天衣无缝,无法交差的大臣,看见了徘徊在江边双目无神的白发少女,灵机一动,决定诬陷少女是凶手,巫蛊之术能让人神经错乱。这种说辞,根本没人会相信,可偏偏当时的皇帝不是个正常人,一看那异于常人的白头发,就下令斩立决。 白魔在刑场上,使出了时光倒流之术,奈何看热闹的人太多,她的术法影响不了那么多人,没有被影响的人,就发现了这种恐怖的时光倒转之力,还把这一幕告知了仙林,自此,白魔被仙林追杀,四处躲藏,一次误入陷阱,精疲力竭,重伤濒死,是姬冥渊路过,出手救了她。从那以后,她就跟着姬冥渊上了凤凰山,作为九魔潭之一的白魔而活,再也没出现在人前过。 江挽对白魔的了解,也是大体如此。自他成为姬冥渊后,手下的九大魔潭的主子,还一个都没见过。雪女之前应该是失忆了,忘了自己是白魔的事,不知为何又想起来,跪在自己面前称呼他宫主。 “雪女姑娘……所以……落月城……”姬冥渊一时半会儿难以改口,“先起来说话。” 白魔依旧跪着,低着头说,“没错,是我,是我禁锢了落月城的时间。” 如此,白魔就是承认,落月城的时间静止,是她所为。 没等姬冥渊问出为什么,白魔接着说,“我第一次见萧落月的时候,他只有五岁。那年我忽然很想看雪,游荡到落月山脉,无意中进了落月城。小小的孩子,与我擦肩而过,与他身边的侍从说,快看啊,那是白色的头发,真美,像雪一样美。” 姬冥渊想起自己在春叶城外初遇雪女之时,雪女忽然变白的长发,也吓了她一跳。他这般见过世面,尚且如此,其他凡夫俗子定然是恐惧万分。雪女被无数人畏惧害怕,遇见个能把她当成普通人的,心里自然还是感动的。 白魔说着说着有些激动,往事依稀在她的脑海里徘徊,“生而为人,第一次,有人夸赞这样的我美丽。他不怕我,还追过来,踮起脚尖,想要我抱抱他。把他抱在怀里的那一刻,我就决定住下来,我想守着他,我想保护他。宫主,你曾经问我,我为何而活着?我说我不知道。你与我说,天地之大,众生千万,总有一天,我会找到活下去的意义。那一天,我忽然心窍通灵,我是为了守护这个孩子,而生于世上。” 这算是解释为何在凤凰山落败之后踪影不见,背叛主上的过错吗?百年前,凤凰山结界被仙林攻破的时候,白魔身在落月山脉,根本没想过要回去救援。人比人,总有更加重要的那一个。雪女心中,萧落月显然比他姬冥渊要重要。 姬冥渊心里为魔尊沉痛哀悼了一会儿。做人也太失败了吧,连亲自救过性命的小女孩,都在大难时弃他于不顾。 “宫主……对不起……” 对不起啥?人品不行,倒霉活该。 只见白魔扬起脸,满面泪痕,双手却是紧紧的抓住了姬冥渊的胳膊。 姬冥渊刹那感到周身寒凉,如方才被萧落月困在城主府时一般。寒冷从两只胳膊传递体内,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毫无防备的,姬冥渊化成了一个白花花的冰雕。 江渔与五大长老,拦住离开的白魔,毫无意外,也被冷气吹成了冰人。 七座冰雕,被遗落在落月雪山的山体之内。 …… 若干个时辰后。 一团火突然生出,其中一个冰雕化成了水。 “冻死老子了!呼呼……”火神元神愤怒的骂道,“笨蛋,就不知道叫醒我啊!” 姬冥渊委屈啊,明明是您睡得跟猪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 火神元神又取了一团火,把冰雕江渔融化了,试了试心脉,天啊,已经不跳了!得赶紧做人工呼吸。火神元神激动地口对口人工呼吸了一番,果不其然,他再一次激动愉快的晕了过去。 神识回来,江渔也缓缓的睁开眼睛。五大长老还是冰雕状态。 没办法,唯独等火神元神醒过来。姬冥渊围着五大长老冰雕转圈,听江渔劝,“小冥儿,不要伤心了,白魔背叛你,也是为了她想保护的人。” 姬冥渊自然不是伤心,他只是在想事情。白魔的力量,是时间倒转,而非冰冻之术。而白魔与萧落月都会冰冻之术,像极了长生诀里的魇雪。一切太过诡异,还有,雪女为何一定要杀了他们?他们活着出城,与守护落月城与萧落月,根本不矛盾。 姬冥渊问江渔,“上次在春叶城地底,那件能隐形的斗篷带了吗?” 江渔点点头,小包袱里准备的周全。 姬冥渊对着五大长老冰雕拜了拜,“对不起啊对不起,等我回来再救你们。” 两人披着隐身斗篷,沿着原路折返回去。 大牢没有犯人,看守的人也撤了,一路上,也没有人看得见他们。隐形斗篷实在是太好用了,回头他要到凤凰山去看看还有什么宝贝没有。 “小冥儿,你想做什么?”江渔还是很担心。 “改变。”姬冥渊说,“白魔强行改变时间,愚弄城中百姓,把别人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来满足她的私欲,而萧落月,把进城识破时间重复流转的人都冻成了冰雕,这般行径,非天地所容,我要让这落月城恢复正常。” “可是咱们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江渔自始至终就不想姬冥渊卷入任何事非,也知姬冥渊不会听他的,好处是姬冥渊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你有什么好办法?” “即使每一天都重复前一天,但有微妙的变化。你看……”姬冥渊指着街边扮演家家酒的孩子们,说道,“他们扮演的故事,已经改变了,你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进城的时候,你与他们纠正过,救人的是云游仙君,而不是远游仙君。他们刚刚的故事里,已经把这个错误改正了。” 江渔仔细一听,果然,这次的故事与第一次听的不一样。 因为他…… 姬冥渊的推断被证实了,“时间是永远向前进的,超脱不了天地规律。白魔的术法,有破绽。冥冥之中,来往的外人们做出了很小的改变,却因为被及时纠正而不明显,可有些被遗漏的变化的细小部分,会逐渐堆积起来,然后,在某个时机爆发。” 白魔的力量有范围,当年在刑场上,她做不到所有围观者的时间全部倒转,如此,她也同样做不到让巨大的改变回归过去。 “跟我来!”姬冥渊说,“我们来改变这座城。” 落月雪山:循环10 第25章 他不是忘了之前打肿脸充胖子的惨痛教训,只是他有了隐身斗篷,赢得可能性有了很大的保障。就这一次,等火神元神回了他本体之后,他就老老实实的当普通人,再也不给江渔与五大长老惹麻烦。 …… 落月城大白天闹了鬼, 巷子里,胖女人与瘦女人扭打在一起,姬冥渊与江渔把她家的狗给绑架了,还写了张纸条说狗被瘦女人炖了吃,虽然挑拨离间跟虐待动物很不厚道,但为了整座城的人能变回正常,只有让胖瘦女人与狗牺牲了。 平底锅对抗扫把,打的那叫一个鸡飞狗跳。始作俑者披着隐身斗篷,钻出巷子,在狗尾巴上栓了个鞭炮,点燃了噼里啪啦,直冲一群孩子而去。大狗凶神恶煞,孩子们哪里还有心情扮演仙君魔尊,一个个屁滚尿流的跑回家找妈妈了。 抢走了卖糖葫芦小姑娘的所有糖葫芦,小姑娘蹲在地上哇哇大哭。附近的人们全都围过来,此时姬冥渊披上隐身斗篷在大庭广众之下消失不见。 路过温泉的宅子,姬冥渊把糖葫芦都丢在门口,甜甜的糖果把蚂蚁纷纷吸引着爬过来,据说落月城主喜欢干净,每天都要来此泡温泉。如此,他想进门,得打扫半天卫生才行。 姬冥渊把上辈子在鳞阳谷里屡禁不止的弟子们的恶作剧,全部都用在了落月城的百姓身上。果不其然,城里大乱,每户宅子里都莫名其妙的丢东西,鸡鸭牛羊的笼子,也不知被什么歪风给吹开,满街混在一起不知谁家的。 此情此景,根本再回不到过去。姬冥渊找了个角落,把隐形斗篷收起来。一切都乱了套路,与过去远远不同,不久,这座城就该恢复正常。 他感到脚下有轻微的摇晃。 怎么回事?地震? 江渔的脸色刷白,牵住姬冥渊的手,焦急说,“是火山。火山要喷发了!五长老还在山洞里面呢!” 什么?火山?刚刚还好好的!姬冥渊怀疑江渔为何如此笃定,可随之而来的岩浆,迅速覆盖了雪山的白顶,岩浆顺着山体流淌而下,就要覆盖在落月城。 他只是改变落月城的时间,打破落月城不断重复的规律。为什么长眠许久的落月火山会突然喷发?明明白魔已经把山体内的熔岩凝固住了。不对,白魔禁锢的不是时间,而是……而是火山……时间不断的重复在火山喷发的前一天,保护着城中的安宁。火山的喷发,会让整个落月城付诸一炬,白魔说过她要保护萧落月…… 姬冥渊心里的感觉非常不好。如果真的是这般,那他岂不是成了葬送整座城的元凶? 身后,白魔不知何时出现在最后,冷冷的问,“宫主,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姬冥渊见那岩浆刹那间停止了流动,悬浮在上空,落月城的所有人,除了他与江渔,全部都停止了动作,如同雕塑一般静静的立在原处。 白发张扬,少女的脸上浮现出悲哀之色。 “我改变时间,让时间回到落月火山爆发前的那一刻,我让落月城,成为静止的城。一百年,少数发现这个秘密的人,都被我杀死。”白魔苦笑,“萧落月患有内丹不稳之症,唯有落月城的雪女泉能治此症状,萧落月他离不开雪女泉啊。他永远也离不开落月城。如若落月火山喷发,落月城必然成为废墟。我可以拿走任何东西,唯独温泉,是带不走的。” 温泉?落月城的雪女泉,原来是萧家的救命之泉。 白魔施展功法的手在颤抖着,“百年前,我曾亲眼见温泉毁灭在火山岩浆之中,滚滚岩浆,断送了萧落月活下来的唯一希望。我没有办法改变结局,无论我做什么,最后火山都会喷发,落月城都会倾覆,温泉被掩埋在岩浆中。人之渺小,抗不过天!可我不想他死啊!我唯有改变时间,让整座城不断的回到过去,回到火山还没有喷发的时候,让温泉恢复原状。” 姬冥渊有些站立不住,他努力说服自己,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天下苍生,再也没有人会因为知晓秘密而变成冰雕丧命,城中的百姓也会回到自己的时间线上。可是,白魔所做的就是错的吗?她保护她喜欢的人,难道是错的吗? 白魔忽然大笑,“我没有力量的时候,人人欺我辱我。我有力量的时候,人人厌我惧我。我只想有个家,有人知我冷暖,为我思忧,我只想安安稳稳的活下去,与我的家人一起活下去,难道这也有错吗?宫主,是你告诉我,错的是天下,我是没有错的。可你为何,要把祝福变成诅咒,为什么!!!” 无关对错,很多事立场不同,是非混淆无从分辨。 话虽如此,可姬冥渊明白,他的心在动摇。他的脑海中,不断的回放着他与雪女的初遇,那灵动活泼的模样,骑着白马甩着皮鞭,不屑一顾的说着杀掉灵魅拯救苍生,丝毫不因为没有记忆而失落,反而微笑着与他说:记忆都是创造出来的,失去记忆了,只要继续往前走,创造新的记忆就好了,不断地积累新的记忆,我不也成了有回忆的人了吗? 没有记忆……为何会没有记忆……白魔那么在乎萧落月,为何要离开落月城? 没等姬冥渊把一切梳理明白,岩浆就迅速的倒流回去,城中的人也都倒着走,落月城又回到了一天之前的模样。不知为何,他与江渔都不受功法的影响。 而白魔的白头发,缓缓变黑,变成了他初遇时候雪女的模样。 “只能做到……这么多了吗?”时光倒转耗费足了力气,白魔不甘的闭上了眼睛,重重的摔在地上。 …… …… 城主府里,小厮轻轻敲门,“城主,到该沐浴的时辰了。” 坐在轮椅上的萧落月,没有动作,只是问,“城中百姓,搬迁的如何了?” “已经照着城主的吩咐,全城百姓都只带了银两与几天的干粮,沿着南边山麓迁徙。士兵正挨家挨户逐一检查。”小厮按着城主的命令行事,城主确定火山将在一天后喷发,命令全城的人火速南迁。城主拿出的地图,指引了一条快速绕过火山岩浆地带的小路。这条路极其隐秘,直通南方安全区域的悦来小镇,小镇富足,住房很多,但人丁稀少,还特别热情,似乎是为这次举城南迁,特地准备出来的。 “你们与守兵,也都快些离开吧,这些年,城主府多谢你们照顾了。”萧落月说着,眼睛始终不离躺在床上安睡的白魔。 “城主,那您……” “我走不了,无需介怀,人各有命,我早知如此,却还是挣扎了许久,已经够了。”萧落月没有丝毫的哀伤,问,“那两位……还在门口吗?” 小厮抹了一把心酸眼泪,说道,“在,他们不见城主绝不离开。” “让他们进来吧。” 姬冥渊与江渔,在门外等了好几个时辰。 白魔晕倒时,落月城主刚好赶到。他抱着白魔回到了城主府,随即下令,全城南迁,还给了领路人详细的路线图。 路线图避开了所有的危险,无数地洞都是人为开凿的。在落月雪山之间,纵横交错。 根本不是他家那五大长老挖穿了落月雪山,而是萧落月用了百年时间着人挖下备用的。 姬冥渊知道,那南边小镇也非自然生出,而是人为修建。萧落月的时间线没有被禁锢,他在全城反复着火山喷发前的那一天的几百年里,在落月雪山南路上的安全区域,建造了一个富足的镇子与一条安全的通路,为可能将来会因火山喷发而迁出的百姓提前准备好一条安稳生活的后路。 难道这是他与白魔说好的? 无限循环,为萧落月赢取时间,打通雪山地下通路,建成富足的小镇。建设需要银钱,所以落月城依旧门市大开,售卖雪晶,而世上唯有白魔,会时光倒转的法术,而仙门一直以来对靡血宫下属的态度都是赶尽杀绝,所以,他们冻死了所有发现秘密的外人,如此一来,也不会有仙门找上门来寻麻烦。 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白魔为何会失去记忆,离开落月城,成为雪女。 萧落月不肯见他们,他们就等在门口。白魔醒过来,他有许多话想要询问。如果白魔不是上来就冰封他们,而是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或许能找得到别的更好的方法。 姬冥渊与江渔踏进屋子,萧落月等在外间,白魔躺着的床落了珠帘,里面安睡着的是黑头发的正常人,萧落月挡住欲要进去探视的两人,说道,“雪姐姐还睡着。我想,请你们帮个忙。” “如果在下能做到,定尽力而为。”姬冥渊与白魔相识一场,雪女是他成为魔尊之身后第一个异性朋友。且他对萧落月的行为,说不上赞同也说不上厌恶,落月城此难因他而生,他能做到的事,绝不会推辞。 “谢谢你。”萧落月说的诚恳,“我出生有疾,离不开温泉,也出不了落月城。满城都是熟悉的面孔,生活十分的无趣。第一次遇见雪姐姐,我就觉得她美极了,她雪白的头发,就像落月雪山的纯白那般,剔透无暇。我很想摸一摸。后来,雪姐姐答应住在城中,与我为伴,她与我讲了许许多多落月城外的故事,她说她是我的腿脚,替我走遍这个世界。我想要保护她,想要永远与她在一起。” 姬冥渊点点头,也正是这份赤诚,打动了白魔,让她放弃凤凰山,放弃主上,留在落月城,耗费修为,尽全力保下火山底的落月城,守着萧落月的性命。 “但是,雪姐姐还是离开了。我是见过你的。百年前,我见过你一次,雪姐姐与你说了很久的话,她不让我听见。之后,她告诉我一个秘密,在十个时辰之后,火山要喷发,喷发后,整座城将要毁灭,全城的百姓都要死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落月城禁锢在十个时辰之内,不断的循环重复。这是个秘密,她要我永远守住,知道的人必须去死。说完这些,她就跟着你走了。临走时,她给了我半片元神,也就是冰封的力量。” 萧落月缓缓的诉说着,江渔扯扯姬冥渊的袖子,“小冥儿,除了火神前辈,你还有送别的元神出去过吗?我怎么听着,那半片元神像极了你的。” 姬冥渊忽然觉得本尊太无私了,即使不老不死,元神割裂的痛苦也是常人难以忍受的,当人情四处来送,真的好吗? “整整百年,落月城只有我的时间是正常的,所有人,不断地重复一天内的事。我谨慎的维持着平衡,把所有可能的过错纠正过来。手染鲜血也在所不惜。因为这是我的家,我要在家里等雪姐姐回来。我用银钱请了外面的工匠,打通了一条通向南方的路,又买下一片荒原,着人建设城镇,想万一将来,火山喷发,落月城的所有人能在几个时辰内迅速迁移。我身为城主,能做的唯有这些。”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落月城主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预见,不愧是白魔想要保护的孩子。 “雪姐姐回来的那天,我很开心,我乘马车去接她,却发现她失去了记忆。她忘了我。我留下银两,我希望她过的好,无论发生过什么,雪姐姐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也就是说,落月城主也不知道白魔为何失忆? “姬宫主,我求你,带雪姐姐离开。等她醒来,我怕火山已经喷发了。你是她的主上,定能好好照顾好她的。她常与我讲凤凰山的事,她很感激你。我想她好好活下去,我想你告诉她,我永远记得,她与我许下的诺言:替我走遍万岭千山,踏遍大江大河。” 萧落月把白魔交给姬冥渊,了却了人生最后一桩心事,如此,他便能安然的随着落月城入黄泉。 “等等……” 姬冥渊已然下定决心,元神是他曾经送出去的,他必须试一试,如果真是他的,那定然也与火神元神一样,有独立的神识,如火神元神能施展焚灭之术,这元神定然是会魇雪之术。 白魔与萧落月,都会不成形的魇雪之术,那两人身上很可能各有一半元神。可元神怎么回归本体呢?上次火神元神是因为春叶城封印崩坏,宿主顾云瑶形神聚散后主动回来的,可眼前两个大活人,怎么把他的元神勾回来? “火神前辈,醒醒……” “笨蛋,吵什么吵,老子清醒着呢!”火神元神大骂。 “前辈,你……” “这么简单都不懂!笨蛋笨死了。让他亲你,或者你亲他!嘴对嘴!” “……”姬冥渊无语凝噎,追问道,“有没有其他办法?” “有,弄死他。”火神元神不客气的说道。 姬冥渊抽搐嘴角,自言自语说,情势所迫,他豁出去吧。什么贞节牌坊大概早没了,老脸也丢的差不多没了。 “那个……你……”他与落月城主说,“你能不能闭上眼睛……闭上……就一会儿……” 萧落月疑惑的闭上眼睛。 “江渔,我做的并非我本愿,我得把元神拿回来,火神前辈说这是唯一的方法。”说着,姬冥渊轻轻的贴了萧落月一下唇。萧落月想都没想就问,“你是断袖?” “不是!” “不不不……我……我……”姬冥渊看看江渔,觉得这么说不太对,“我的意思是说,我对你没意思……” “……”萧落月默默找了条手帕,使劲儿擦嘴。 至于这么恶心吗?江渔经常趁其不备去亲他,他堂堂钢管直男,可从没觉得恶心。 江渔甜甜的笑了起来,“小冥儿,你那么紧张与我解释干嘛?怕我吃醋吗?我相信你,永远相信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小朋友你哪来的自信啊! 姬冥渊心情无比舒畅……呸呸呸……怪异的词汇又冒出来了…… 姬冥渊又闭着眼睛去亲白魔,萧落月那犀利的眼神得把他砍成无数小段。 身体有些微微的冷意,神识里纳入一股冰凉的气息。与火神元神融入身体时候一般,他的神识之海里,忽然涌入了无数陌生的画面,那是属于姬冥渊本尊的记忆。 白魔跪在他的身侧,苦苦哀求。 “宫主,求求你,世上唯有你能帮我了!我知道主上是为我不值得,时光倒转的反噬的是记忆,倒流的时光越多,失去自己的记忆就越多。我知道,我用得次数已经太多了,这些天,主上没来的日子,我一直在反复的用我的力量,我已经失去了了太多记忆,小时候那些事,我都不记得了。我的记忆快要枯竭,我已经下定决心这么做了。落月城,我一定要保下来,萧落月我也一定会救。” 姬冥渊站立在落月雪山之上,始终无语。 “没有什么能比活着更加真实,遇见萧落月,我终于明白,生命是多么的脆弱,多么的可贵。这个世上,我有了珍惜的人,我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我有了活下去的意义。我们能一起活下去,即使永远忘记他,我也心甘情愿。” 少女的哀求,是那般无助。宫主来的及时,她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记忆流散后,她忘记一切,又怎会记得施法继续让落月城倒回到十个小时之前?唯有主上,主上一定会有办法的。 很久很久,姬冥渊点了点头。只见他本尊从心口掏出一颗小石子一般的东西,放入雪女的手中,破天荒的竟然开口讲话,“雪樱,这是我与你的祝福。” 温柔的声音,与那张冰块脸极其不相称,白魔应该是他最疼惜的部下,如此才能得这位万年冰山金口大开。 那小石子,就是元神。 感情他的元神,真的是被拿来随便送人的。难怪他当年打进凤凰山的时候,姬冥渊几乎是没怎么反抗,那些长生诀一二三四五六七□□十层都没用。他还以为是自己的的突袭打了魔宫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想想,姬冥渊的元神会不会都被他送出去了? 白魔心花怒放,迫不及待的赶回去与萧落月作别。她把元神分开两半,交给萧落月一半当做自保。她自己留了一半,把现有的记忆封在其中。机缘巧合,将来或许能找得回来。她千叮万嘱,让萧落月守好这座不断循环的城市。 虽然施术之后,她会忘了萧落月,但她坚信着,她一定会再一次与萧落月相识相知,成为至交的。 没有记忆,就去创造记忆,只要活着,就会认识新的朋友,适应新的环境,记忆就会不停的积累下去。 姬冥渊没看清自己是怎么做到的,记忆直接就跳到了他抱着白魔来到了落月雪山下的山洞里。没等雪女醒来,这位不靠谱的主子就踩着轻云步离开了落月雪山。 眼前刹那间清明,雪女的手掌在他面前划了划。 “你……你醒了……”姬冥渊看见江渔与坐着轮椅的落月城主。 雪女的眉毛快要拧成一节,“你认识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又是谁?” “对不起。”姬冥渊从没想过,落月城守住的代价,是记忆。对于苍生,他没错,但对于白魔,是他的错,他什么也没有搞清楚,就把眼前女子最宝贵的东西破坏掉了。 “对不起?你叫对不起?真奇怪。这世上还有人叫对不起,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啊。”雪女数着手指头,忽然朝向萧落月,“你又是谁?” “萧落月。” “萧落月?好美的名字啊。我们是好朋友吗?” 萧落月平静的说,“不,我们不认识。” 雪女很沮丧,“是吗……我记不得了,我自己是谁也记不得了。不过没关系,忘记的,一定是不怎么好的记忆呢。萧落月,我总觉得我们很亲近。你来给我取个名字吧。” 萧落月想了一会儿,用手在桌上划了两个字。 雪樱。 “好听,我很喜欢。”雪女恢复了与姬冥渊初遇时那灵动纯真的笑颜。 落月雪山:循环11 第26章 心有余而力不足。姬冥渊紧紧的握住双拳,自己的作为,无论导致什么结果,都必须承担。这是他的选择,伤痛与难过,他必须一并的承受下来。 “小冥儿,我有话与你说。”江渔拉了拉他的衣角。两人在角落说了一会儿悄悄话,期间姬冥渊的眼睛越瞪越大,要不是有眼眶约束着,恐怕早就瞪出来了。 雪女像个孩子,满世界都是好奇,跳来跳去。摸摸这个友摸摸那个。 “带她走。”萧落月见姬冥渊回来,转动轮椅,背过身去,不去看好奇的四处张望的雪女。 “等等!”姬冥渊阻止道,“我带她走,也要带你走。雪女姑娘与我说过,记忆是创造出来的。我希望,你能成为与她一起创造记忆的人!萧城主,你愿意信任我吗?” 萧落月显然是不信任姬冥渊的,他一天不泡落月温泉,浑身瘫软无力,迅速衰老,生命走向枯竭。家族的遗传病,药石无医。就算他能离开,但温泉哪能跟着走呢? 他还是说了句“相信”。 “萧城主,事出紧急,请你把你的仙丹借我一用。”姬冥渊想起跟江舟少年时贪玩,在世尊屋子里看过的一本老旧的黄皮书,还因为擅闯世尊卧室,被罚抄了五百遍鳞阳谷规训,书里记载一种特殊的结丹方式,“你的仙丹,可能并非你所结,而是从母体出生分离时候带得。你的母亲为了你能活下来,在生产时把她的仙丹留给了你,所以,你自幼无需修炼结丹,便可吸纳天地清气。也正因此,你的身体需要时时刻刻温泉浸润,方能巩固住这本不属于你的东西。” “我……”萧落月想起母亲的墓碑,父亲曾说,母亲难产而死,难道真的如姬冥渊所说的那样? “借我一用,我用完一定完璧归赵。”姬冥渊说道。他把之前背下来的长生诀默背一遍,长生诀第七层,人称瞬移,据传言,可以瞬间挪移整座大山。真假如何有待考证,丹如今已经没有再差的结果,他必须试试看。 他身上有了魇雪的力量,冰封万物,那也包括水。 萧落月犹豫片刻,忽然笑了,“我连命都快没了,要这仙丹做什么?姬宫主若是看得上,我便送你了。只希望宫主记得,好好照顾雪姐姐。” 金光闪闪的仙丹离体,萧落月并没有多么痛苦,因为本就不稳,平时走路也会不小心掉出来。本来以为是他体质特殊,或许是因为这仙丹不是他自然结成的,而是他的母亲留给他的缘故。 姬冥渊握住仙丹,自言自语说,“火神前辈,雪神前辈,求求你们,帮我这一次!” “老子凭什么帮你这个笨蛋!”火神不屑道。 “也罢,我在那两个孩子的身体里许久,实在是不想他们之间以悲剧终结。我帮你。”刚进到他身体里的雪神前辈,比高傲的火神好说话。 “雪神,你忘了这个笨蛋当年怎么把你送出去了?现在知道求我们了!” “……” 火神你不帮忙也就算了,别再挑拨离间了好不? 其实姬冥渊需要的,是雪神帮忙,顺便提一句火神,是怕他心里有落差闹情绪,毕竟一个尊位的元神,不能被宿主需要,也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悲哀。 与江渔来到温泉旁边,他把萧落月的仙丹吞下去,闭上眼睛,把手伸向温泉。 果不其然,温泉与仙丹,能相互感应。世界总有许多难以解释的事,比如说仙丹怎能整颗的从母体传到刚刚出生的孩子的体内。只能说,萧落月的母亲也是位道法高深的散修,机缘巧合雪山温泉救了孩子的性命。 雪神听他的吩咐,四周气温变冷,温泉眼刹那间结上了厚厚的冰霜。 温泉被冻住,地下整个水通道也被冻住。冰凌沿着温泉从地上延伸到地下。姬冥渊不断的感受着仙丹的指引,把仙丹指引的水流通道,外加泉水之外的泥土山石,统统都冻住,一直找到泉水的源头。 他拥有姬冥渊的身体,姬冥渊的元神,冷冻范围可以扩散到无限领域。长生诀,如果这门让天下人畏惧的功法,真有那么厉害,那就让他见识一下吧。 虽然不知最后结果为何,最起码,最起码,要把这温泉,这创造记忆的希望,从火山岩浆下隔绝出去。 不知何时,江渔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小冥儿,按我刚刚与你说的做。世尊研究的驱动长生诀的方法,虽然凶险,但值得一试。我永远陪着你,如你被反噬,我与你一道下黄泉。” …… 鳞阳谷,逍遥山庄。 夕阳西下,江舟终于看完了最后一本请愿书。 从公鸡打鸣看到现在,他的眼快要瞎了。 自打他继任盟主后,仙林盟就多了个规矩,若民间有什么不符合正常逻辑的非自然现象,严重到百姓无法生活的程度,便可写请愿书到他仙山来。 刚下命令的时候,他还特别骄傲的向江挽的排位炫耀,他这方法,远远胜于江挽那时候整日派出众位弟子下山,四处巡查。既有效率又节约人力成本。然而,百年后的今天,他的命令则成为他最头疼的存在。 原因是,大部分写来的请愿书,都是废话连篇,完全跑题,体材实在是丰富的不能在丰富,展现出人类文明史的博大精深。有写绝句的,有写律诗的,有安上词牌名能溜着唱上一段的,甚至有人写长篇话本小说。而且字数也是越走越长,几十页算少的,最长的一本,足足用了八头牛车才拉进仙山。 这还是请愿吗?完全是空虚寂寞冷的鳏寡孤独青年们找笔友的节奏啊! “报!!!” 身着鳞阳谷制服的众位弟子回报,“盟主!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江舟懒懒的问,他现在最想睡觉,最好没什么事来烦他,否则等他睡醒,那烦人的东西无论是人是魔,他都不会让他好过。 “有……有个温泉……温泉……鳞阳谷……忽然……” 弟子显然收到了惊吓。 “先喘口气,好好说话。”江舟根本没听明白,弟子在说什么。 “盟主,鳞阳谷后山,忽然出现了一座……一座雪山……还有个温泉!!!”弟子形容。 “去看看。”江舟越听越离谱,又不认为手下的弟子敢跟他说谎。他跟随弟子去了后山,惊讶的一度以为自己还在边看请愿书边做梦。他鳞阳谷一半的山头,都被一座莫名出现的雪山给覆盖了。 长生诀……瞬移之门……打开了…… 他佯装冷静的吞咽一口唾沫,缓缓的问,“最近江渔那边写回来的信里,都说什么?” “安好。”弟子回答说,“一直是这两个字。” “安好……这叫安好?”江舟打了个哈欠,困死了,一切问题都在睡上一觉之后解决,“算了,安好就安好吧。” “盟主,我们如何处理这个……这个……”弟子们对这个天外来客,毫无头绪。他们多半都以为,此物是最近犯神经病四处烧杀抢掠的血魔,送来恶心他们鳞阳谷的。 江舟懒得管麻烦事,谁送来了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睡前还想泡个热水澡洗一洗疲惫。“这温泉不错啊!查一查谁家丢的?把四周打扫一下,我要在此沐浴。” 盟主您难道一点儿也不惊讶吗?? 江舟去睡觉后,围观的弟子越来越多,议论纷纷,指指点点:鳞阳谷的温度,雪山不一会儿就化成水山了。山下会不会洪水泛滥?还有,门口雪山的主人家找上门了,一男一女,雪山怎么还回去,是个大问题…… …… 另一边。 姬冥渊用了长生诀,就晕倒过去,江渔安排五大长老用轻功火速把萧落月送回鳞阳谷。五大长老非常的不情愿,石头剪子布决出了输的一方,背着萧落月渔雪女踏步离开。 话说五大长老能得救,全靠他们运气爆棚。姬冥渊跟江渔,早早把冻成冰雕的他们给忘记了。大概是长生诀的作用,姬冥渊在冰冻温泉的时候,他们身上的冰也奇迹般的融化了。 第十天,姬冥渊才悠悠转醒。应该说是被饿醒的,他与江渔,已经在回家的马车上。 他边狼吞虎咽的吃着饼干边说,“雪女与萧落月呢?” “去了逍遥山庄。”江渔说。 “???”姬冥渊大惊,怎么会到那里?难道说温泉被他移到了鳞阳谷? 江渔最不想这样,“落月雪山与鳞阳谷,本来就是连起来的山脉。落月雪山,只是回到了它原本的地方而已。” 时间在向前走,世间万物永不静止。人生很短,走着走着就到头了。可皇天后土,山川河流,它们有几万年,几十万年,甚至几百万几千万年的时间,分分合合,永不停歇。 没错,自然千姿,人生百态。 “我仙丹还没还他呢。”姬冥渊可惜说。摸了摸丹田,萧落月的仙丹还在他的身体里。 “萧公子说,他不要仙丹了,就当是谢礼送你。”江渔说。 “几百年修为……太大方了吧?”姬冥渊按捺住窃喜,天上掉馅饼砸不中他,竟然掉下个仙丹。 江渔小声说,“萧公子说,与雪女姑娘比起来,仙丹与修为,都是一文不值的。” 傻子啊!笨蛋啊!没有力量怎么保护珍视的人?“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们,我的魔丹呢?” “小冥儿,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不……不记得。”姬冥渊抓抓脑袋。 江渔平静的说,“你用魔丹换了我。” “啥?” “你非要娶我,可凤凰山已经落寞,你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当聘礼。世尊自然是不允许,要赶你走,你急了,就把魔丹拿了出来,说就用它当聘礼吧。五大长老反对,可你却坚持,你说,与我比起来,那颗破珠子,根本就不值钱。” “……” 不是吧!!! 姬冥渊心疼的一颤一颤。几万年的道行啊!破珠子!破珠子!!!世尊过世后,他的魔丹该不会传到江舟那里去了吧?江舟没把魔丹磨碎了当面膜敷脸吗???他有生之年还有机会能要回来吗? 平越谷:傀儡之心1 第27章 、 姬冥渊仰天长叹了一路,直到夜黑,马车在春叶城门前停了下来。 春叶城是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他们帮过城主,城里的人对他们很友善,比如说客栈免费住宿,本着又便宜不赚是傻子,能省一分钱是一分钱的长老们,果断决定飞速赶路到春夜城住宿,还要了最好客栈的最好房间。 “小冥儿,你怎么了?”江渔摇了摇闭着眼睛的姬冥渊,“我们到了。” “吵。” “什么?” “吵死了。”姬冥渊深深叹了口气。 江渔很小心的认错,“那我不说话。” “不不不……不是说你……”姬冥渊脑子里,两个声音不停地吵架,吵起来没完没了,他都快烦死了,奈何两个元神都不受他控制,他只有干听着的份儿。 他兜里还揣着从落月城带回来的雪晶。 奈何抠的太小。 五大长老走得急,而且他们根本不知道雪晶这档子事,只知道扛起他跟江渔就跑。江渔根本没有发言权,他又晕着不知人事。所以两人从落月雪山带出来的,只有这么一点点雪晶。 完全不够。 一个元神尚且可以依靠小小的雪晶来巩固,可两个元神……这么少的雪晶无法同时巩固两个脱离控控制的元神。唯有一个一个的巩固,然而巩固其中一个,另一个就再也无法回归神识之海了。可落月温泉已经被岩浆淹没,再也没有能融化雪晶外包裹岩石的东西。雪晶已然成为绝版材料。 “笨蛋!赶紧把他给老子弄走!”火神元神大叫。 “哼,要走也是你走。”雪神元神说。 “闭嘴,老子先回来的,你这个被抛弃的丑东西!” “最先被抛弃的是你吧!” “滚!气死老子了!老子要杀了你!!!” “来呀来呀,有本事就来啊,自身难保还杀别人……” 冰火两重天,姬冥渊切实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从前他特别不理解练功走火入魔后那些精分的修士,为什么总是趁人不备就要去寻死。如今,他稍微有点理解了。他非常想要安静,安静,安静!!! 所有办法都想了一遍,最后,他唯有对江渔说,“江渔,亲我一下。” 之前,火神受不得江渔亲他,一亲就晕倒。如果雪神也有这毛病,那可是亲亲小嘴一了百了。 江渔听话乖巧的亲了姬冥渊。 “果然……” 姬冥渊瞬间耳根清净,两位大神晕的真快。如今不是江渔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江渔。离开了江渔,他绝对会被这两位元神祖宗给烦死。可这样以来,他两人更是剪不断理还乱,怎么也倒腾不明白了。 他想之又想,如果再有一点雪晶就好了。 好像……还真的有。 “江渔,你在逍遥山庄的时候,见过一把叫做子虚乌有剑吗?”姬冥渊问。 江渔眨眨眼睛,点了点头。 “在剑阁压箱底?还是被江舟赐给其他弟子了?”姬冥渊忙问。 “子虚乌有,曾经是三师兄的佩剑啊!”江渔肯定的说。 什么?姬冥渊难以置信,当年,玉狐狸的仙宝可是折扇啊!闲的没事就扇来扇去,装模作样化妆可靠青年骗仙家小姑娘。难道他双修法宝?不会的,他那么懒得人,绝不会闲的没事找事的。 江渔记得很清楚,讲述子虚乌有剑的来龙去脉,“三师兄的天恒扇坏掉之后,就从剑阁里找了子虚乌有剑出来,暂时顶替来用。不过他用不习惯,多半是挂在腰间当摆设的。再后来……就送人了。” 送人……姬冥渊真想扇死那个玉狐狸,剑的主人是他江挽,他凭什么自己拿出来用,还送给别人?虽然说是残次品,但是剑心是一块昂贵的雪晶,他做那把剑的时候,还没当仙林盟主,日子过得相当拮据,省穿俭用足足攒了好几十年,才从他抠门的师叔手里买了那么一点点雪晶做铸剑材料。 后来世尊赐下君子剑给他,他就把子虚乌有剑放在剑阁里。 “江舟……他把剑送给谁了?”姬冥渊唯知道此处有雪晶,如果可能,他想找回来。 “平越谷主,炎桐。”江渔说,“鳞阳谷要建锁尸塔,构造机关,有求于平越谷,三师兄亲自去了趟,就在那时候,他把剑随手送出去了。” 随手?这个词汇是多么的刺耳,他苦熬几十个通宵打造出来的仙宝,最后的结局竟然是被随手送人?虽然比起上品仙宝,子虚乌有剑有很多瑕疵,但是,锋利程度过关,砍人是绝对没问题。好歹也是修仙界武器里能排的上前一百的! 平越谷向来与仙门不走动,世尊该是对姬冥渊手下那群尸体实在没有办法,才会求到那边头上。 “小冥儿,你又想去平越谷了,是不是?” 姬冥渊点点头,这次真不是他想,而是不得不,他这元神错乱的毛病,不根治的话,日子简直没法过。 “子虚乌有剑里有雪晶,加上我们带出来的这一块,差不多够用,”姬冥渊解释,“江渔,我脑子里有两个元神,我快要疯了。必须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就像今天这样,我亲你,你不就好了?”江渔表示可以随叫随到。 “不好,非常不好。”姬冥渊不想讨论断袖之路有多远的问题,“之前春叶城主不是说,他是平越谷的弟子吗?找他写封信,为我们引荐一下。” 反正来了春叶城,就顺便去求一封推荐信吧。熟人之间好说话,子虚乌有剑若是真的在平越谷,价钱也许能打折。 两人进了城主府,春叶城主对两位的恩情铭记于心,赶紧设宴招待。他家几个傀儡老臣,围着圆桌忙的那叫一个殷勤。机关鸟已经被拆了改成了机关鹦鹉,关在笼子里负责逗大家开心。姬冥渊对傀儡术的神奇啧啧称赞,当时若不是犬虫,他根本辨认不出那几个臣子不是人。 暗线操控,即使道法高深的修士,距离较远的话,也发现不了倪端。气息连心,暗线直接连着主人的气海心脉,甚至心跳都能与主人同步。然而,暗线若断,则傀儡立刻成为一堆破铜烂铁。 “他们总这幅模样,难道城里的百姓不会怀疑吗?”姬冥渊边啃鸡腿边问。 “自然怀疑,每年我都会给他们换妆容。”方尔诩说道。 “对了,你哥哥有下落了吗?”姬冥渊问。 上次听说方尔诩正是因为哥哥离家出走,才被从平越谷叫回来接班。他回来后,也一直在四处寻找他哥哥方尔和的下落。 见城主愁眉苦脸,姬冥渊就知道没有下文。 “哥哥向来孝顺,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何他会突然离家,应该说是……离家未归。”方尔诩为姬冥渊满上酒水,“父亲临终前,说哥哥去南地采买草药,就再也没有回来。我不信,可这么多年,我四处打听,确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姬冥渊想起,长生诀有一层叫做探知,可以找寻很大范围里的任何存在。当年方若没画凤凰山结界的时候,他就是用这个方法,一直感知并保护着凤凰山上的一切。只是现在,他对长生诀的认知,尚且停留在理论阶段,为数不多的实践,还都是千钧一发的时候被逼出来的。 这件事,他暂时帮不上什么忙。 “总会找到的。”江渔安慰两人。 美美的吃过一顿饭,五大长老被姬冥渊故意灌的不省人事。没办法,他不想几人跟着他去平越谷,暂且委屈几人在春叶城的大牢里住上几天吧。他还特意找了个地板是铁做的牢房,省的他们挖坑钻地道逃跑。 “我没听说过子虚乌有剑,师尊也从不佩剑。你们可能会失望。我也许久没回师门见掌门师尊了。不如,我与你们一同去平越谷。”春叶城主经过深思熟虑,在提笔要写推荐信时,忽然建议。 “真的?”姬冥渊欣喜若狂,作为平越谷主的爱徒,城主要是能跟着去,一定是锦上添花。 平越谷之行,比预计的要顺利,风和日丽,连一滴雨也没下。 跟着财大气粗的城主,吃住都超奢华,姬冥渊对着镜子看了看脸,十几天下来,胖了一圈。 “笨蛋,老子命令你赶紧减肥!!!”火神元神怒吼。 “嗯,我同意。”雪神元神竟然随声附和。 连江渔也看不下去,非常直白的表示,“小冥儿,你该减肥了。” 哎,都被老婆嫌弃……呸呸呸!干嘛莫名其妙的伤感。他发现自己真的很在意江渔的想法。 平越谷就在前方,据说那地方机关密布,连蚊子也飞不进去,可马车停在一间破草屋门口后,方尔诩说,“我们到了。” 姬冥渊跳下马车,瞬间石化,“到……了……” 说好的鬼斧神工机关山呢!传说都是坑人的!这间草屋比他最落魄的时候住的房子还破,半边都塌了,用一根木棍勉强支撑。 “简陋了点,不过师尊他老人家为人简朴,说山门是虚,有没有都一样。本来还挂着块牌匾的,可能是上一次刮龙卷风给刮跑了。”方尔诩解释,“两位跟我来。进了屋后,要踩着我的脚印走,千万别乱碰东西,要不然会很麻烦。” 龙卷风竟然只刮走了牌匾,没有连房顶也刮走吗?姬冥渊感叹龙卷风之温柔的同时,想进这小破屋还得那么小心翼翼,就算房顶塌了也砸不死他。 江渔悄悄的牵上姬冥渊的手。 平越谷:傀儡之心2 第28章 进了屋子,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姬冥渊渔江渔,一前一后,跟着脚印,围着屋子里转圈。他见墙壁上有一只蜘蛛,蜘蛛网只剩下一根,吊着晃荡,快要掉下来,他好心的拿起蜘蛛,重新放到网上,忽然,脚下的地面,出现了一个裂缝,他两脚均踩空,顺着裂缝就掉了下去。 江渔牵着他的手,跟着他一起掉了下去。 他做了江渔的人肉垫板,两人爬起来,发现他们掉进了一个四方封闭空间里。 “我们一直是按照脚印走的吧?”姬冥渊回想,他怎么触动机关了? “笨蛋,你碰了那个蜘蛛。”火神元神要被气死。 姬冥渊也没办法出去,唯有等待方尔诩来救他们。他不敢小瞧这个破房子。小小屋子里玄机不少,连动物也被算了进去。 干等着实在是无聊透顶,姬冥渊神识之海里常驻的三家元神,围城一桌玩真心话大冒险,江挽仙君元神输了,被推出来问问题,“江渔,鳞阳谷世尊,为何会收你为关门弟子?他收了你做弟子,除了教你背口诀,难道没教过你筑基凝气?逍遥山庄混的最差的,也该有点自保能力,会御剑逃跑什么的吧!上一次,落月城的时候,你那么害怕,可知道是为什么?你想说便说,不想告诉我,就当做我没问。” 火神元神渔雪神元神都想知道这个,姬冥渊其实也很想知道。 江渔愣了一会儿,转而微笑,“我怕冷,怕黑,怕一个人。小冥儿,我什么都不会,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没没没……”姬冥渊赶紧摆手,“你会的东西多着呢,字写得好看,饭做得好吃,温柔又体贴,重点是人长得好看……呸呸呸!” 每次跟江渔说正经事,说着说着就变得非常不正经。 气氛尴尬之际,墙面升起来,一个自称是平越谷弟子的青年,礼貌的走近,渔两人说,“诩师兄让我来带你们出去。” 两人跟着走,这次是踩着脚印,什么也不敢碰。走到地道之口,方尔诩与一个英俊青年站在那里,那英俊青年看上去三十来岁,长得比较阴柔,下巴尖,眼睛大,光看脸,雌雄莫辨的那种。 “弟子拜见师尊。” “小诩,总算知道回来看师父了?” 师父?姬冥渊想这位乃方尔诩勤俭节约连山门也不舍得建的师尊炎桐。 平越谷的历史非常久远,传到如今已经数不清多少代。炎桐是这一代的谷主。那个带着他们出来的人,站在方尔诩的身侧。他的长相平凡,没有什么特点,放在人堆里非常容易泯灭存在感。 他与方尔诩师兄弟相称,也是炎桐的亲传弟子。 平越谷有个规矩,历任谷主,都要在有生之年收两个弟子。两个弟子最终只有一个弟子能继承谷主之位,而另一位弟子,则要被逐出师门,剥夺傀儡,一生不得使用傀儡术,也不许以平越谷的弟子自居。 平越谷之所以不怎么待见修仙门派,多半是因为自家被赶出的弟子会转而投身仙门。同一屋檐下,总会有杂七杂八的看不惯,因继承权而分了家之后,什么都没得到净身出户的一方,就再也不需要忍让,多半会四处散播平越谷主的各种糗事。仙林里关于平越谷的话题不怎么好听,平越谷主也不愿意跟仙门有任何交集。 一来二去,代代相传,越来越疏远。 想世尊也是被那群尸军逼得没有办法了,才会让江舟去平越谷求人。 “在下……”姬冥渊还没自我介绍,就听炎桐说,“我知道你是谁。不死妖精,靡血之主,可没想到,凤凰山魔尊,竟与我家徒儿交好。不过听江湖传言,你不是傻了吗?我见你言谈举止,挺正常的。” 终于有人良心发现,火眼金睛,发现他已经从傻子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你劳动我徒儿来找我,有什么事?” “师尊,”方尔诩说,“姬尊主与我有救命之恩,也帮过春夜城的百姓。这次来,我是想求师尊帮他找一样东西。” “既然你帮过我徒儿,”炎桐问,“什么东西?” “子虚乌有剑。”姬冥渊说道。 “子虚乌有剑?”炎桐皱紧眉头,“你们是谁?怎会知平越谷收有此剑?” 姬冥渊看江渔,情报是江渔告诉他的,江渔回道,“江盟主曾与平越谷做客,那时他把子虚乌有剑送给了你。” “是这么说没错,”炎桐回忆道,“不过剑没过我的手,被我师兄给要了去。当年,江舟让我们帮鳞阳谷建锁尸塔,师兄看上了他的佩剑,他就用子虚乌有剑做交换。” “那……剑呢?” “我继任掌门后,被师兄带走了。” 平越谷的规矩,两个弟子只留一个。看来当年的竞争,赢家是炎桐,输家则是他的师兄。 白跑了一趟。 按着平常的经验,他得问问炎家师兄去了那家仙山,仙山掌门几乎都是他的哥们儿,只是由于换了个身体,大概会被误认为是仇敌,他问道,“你家师兄去了那座仙山?” “仙山?”炎桐似乎很不屑,“这个我才要问你,他现在是血魔手下的得力干将,搅得修仙界不得安宁的魔将。血魔潭是你所有,你难道不认识他?” 血魔自然是认识的,数次交锋胜负各半。在江挽还不是仙林盟主的时候,血魔就见着有人穿白衣服就杀,搅得仙林不得安宁,要知道,最爱穿白衣服的,一来是亲戚死了奔丧的,二来就是他们仙林弟子。血魔人家死了亲戚已经够可怜了,再来个九族尽灭实在是丧尽天良。修仙界更不必说,本来就势不两立更雪上加霜。后来姬冥渊接盘血魔潭后,他本分了一阵子,随着凤凰山之战姬冥渊痴傻,卷土重来,愈演愈烈。 这么说来,这位师兄在继承人竞争中落败后,混上他魔道了。 他要不要去一趟血魔潭…… 此时的他,可不是血魔的对手。姬冥渊与血魔的关系,大概也不怎么好。 “既然来了,留宿一天再启程吧。”炎桐说道,“小一,带客人去休息。小诩,你与你师弟多年未见,他有许多话与你说,为师就不打扰你们了。” 人家师兄弟好久不见叙旧情,姬冥渊与江渔,暂时被打发到客房去。真是个明智的师父。 小一是个傀儡,领着两人来到一间干净整齐的屋子。桌子上摆着美酒香茶和水果点心,然而……只有一张床。 “可不可以再给我们一间?”姬冥渊厚脸皮的提出要求。 小傀儡摇了摇头。 看上去怪可怜的。 “傀儡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虽然不是人,可姬冥渊还是不忍心欺负逼迫他,“我自己去问吧。” 江渔在铺床,“其实,这床挺大的,两个人睡得下。” “这不是床大小的问题,我是怕睡着后,神识之海里那两个元神祖宗,对你做乱七八糟的事。”没错,这才是大问题。 平越谷的房间不多,很快他就找到了有人说话的房间。方尔诩跟另一个人,似乎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姬冥渊站在门外,堂而皇之的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师弟,你疯了?师尊不是说过,不许任何人看这本书!”是方尔诩。 “我没疯。师兄,这本书里写的,是有道理的。我想尝试,我想尝试做出有思想的傀儡。我不明白,师尊那么害怕这本书,是为什么。” “住口,若是师尊知道,我们偷偷进过藏书阁,翻看过这本□□,一定会非常的失望。我已经继承城主之位,下一任平越谷的谷主,是你,是你炎彬。你必须以身作则,怎能带头违反门规?师弟,这本书,你不能再看下去了。” “不,我是不会放弃的,整本书的内容,我已经了然于胸,我要做给师尊看。我一定能做得到!” 方尔诩很生气,“炎彬!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师兄,就给我适可而止。炎家多少祖先,尝试无果,还白白赔上性命。书上所写,全都是无稽之谈,傀儡怎么会有人的感情,如果那样,傀儡与人之间,又有什么区别?生命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母体孕育,生儿育女,代代繁衍,薪火相传,只有这般,才算有意义的生命?生命的诞生,难道一定要通过母体吗?我就是要创造出生命来,我要我的傀儡,能像人一样思考,像人一样拥有感情。师兄,我钻研十年,已经要成功了!我会做到与你看的!即使你不祝福我,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千万别与师父说。” “够了!”方尔诩甩袖而去。推开门,姬冥渊站在门口。 “那个……我刚来……”姬冥渊大方的表示,自己并没与偷听到任何消息,“我跟江渔,难道只有一个房间?” “是,听师尊说,他精心准备了大床房给你们住。”方尔诩说。 “你师尊是不是想太多?”姬冥渊想再要个房间。别以为一张床弄大一点就能忽悠他,单人床还是单人床。 “既然如此,小一,你再去收拾一间,给姬宫主住。”方尔诩好心提醒,“姬宫主,平越谷四处机关,你别乱跑。如果有什么事,就吩咐小一来办。” 他准备护送姬冥渊回去,身边接连匆忙跑走过许多人。姬冥渊分不清他们是傀儡还是人,只听一人与方尔诩说,“大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赶紧去正堂!” “怎么回事?”方尔诩问。 “我也不知道,谷主召集所有人去正堂,说是谷里出大事了!” 平越谷:傀儡之心3 第29章 方尔诩与炎彬跟随大队人马走后,剩下姬冥渊,原地站住不动。 方尔诩告诫他不要四处乱走,平越谷机关密布,万一碰上了会有很大的麻烦。他本来还觉得,这是危言耸听,就算是厉害机关,他这个前任仙林盟主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脑子里两个元神不断的提醒他,先回江渔那里去,不要乱管闲事,烦的他脑子直冒青烟。 火神:“笨蛋,媳妇暖床的机会得好好珍惜!” 雪神:“嗯,看样子平越谷出了大事,你需赶紧回去保护好江公子。” 然而,下一秒,他发现他已经忘记回去的路了。 与记忆里的来路,完全不同。 算了,他还是跟着方尔诩他们,去看看平越谷出了什么事,为何紧急召集所有弟子。 姬冥渊跟随着几个走得慢的傀儡,到了集合地点,小小的屋子里,乌压压的一片人,应该说是……傀儡。 平越谷的弟子,穿的衣服,与傀儡穿的衣服,是不同的。 除此之外,根本分不出人与傀儡的区别。 姬冥渊站在队伍的最后,前面的人都比他高大威猛,成功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完全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旁边都是傀儡,想问,但是没有傀儡搭理他。毕竟傀儡都是主人操控的,并没有主动反应的意识。 他只能依稀听见若干议论。 “谁家的傀儡!竟然失控了?” “师尊就是被它所伤!” “这个……是从……从二师兄屋子里跑出来的。” 姬冥渊好容易找到一个被丢弃的箱子,他爬到箱子上,站得高看得远,勉强看见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圈子中间,是被困住的人。他头顶上插着一把尖刀,仍然不断的挣扎,嘴里吐出呜呜丫丫的字样,前胸、腹部、大腿、脚踝,身体四处被几道铁链贯穿,可是,如此伤势,他竟然没有流一滴血。单论气息,他绝不是活物,更像是…… 尸军。 姬冥渊手脚冰凉,下意识的后退几步,脚底踩空,险些从箱子上掉下来,后面忽然有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把他稳稳接着,他本想说声谢谢,但他转头看见,那双手的指甲,血红血红的。 身后有个冷冷的声音,“虽是失败作,却也见得精髓,孺子可教。” “你是……”姬冥渊发现,他并没有穿平越谷弟子的制服。 那人用舌头舔了舔血红的指甲,“跟你一样,来看热闹的。” 说着,拉着姬冥渊一起跳上了箱子。 姬冥渊任他拉着,他此时脑海里,全是凤凰山上那群尸军的模样。江渔与他说过,那群尸体现在被师尊关在鳞阳谷的锁尸塔里。鳞阳谷戒备森严,跑出来的可能性非常之少,再说,鳞阳谷距离平越谷很远,又怎会千里迢迢到这里来呢? 漏网之鱼?不会。百年前凤凰山一役,他亲自绕着山头走了好几遍,确认过所有的尸体都被捆起来关进笼子。 这世上,难道还有人会长生诀?长生诀最后一层,是驭尸之术,能化尸为己用。此法虽然还做不到起死回生,但源源不尽永恒不死的尸体,绝对是仙林各大门派惧怕的对象。 他借着魔尊的身体重生而来,这是第二次遇见凤凰山的尸军。第一次,是在春叶城附近的那座山,山里有个小院,小院里有个水缸,水缸里有个尸体。那时候他匆忙追查怨灵的事,之后种种,导致他忘记了还有那么个问题。 现在想想,尸军流落在外面,难道不止一处? “姬宫主,这东西很像你家的那群小朋友,是也不是?”身边红指甲青年似笑非笑,“可惜你失忆了,连傀儡跟尸体都分不清楚。” “他不是人?” “当然不是人,只是披了一张人皮而已。” 姬冥渊揉揉眼睛,不可能,身边的傀儡虽然像人,但是没有内脏,身体是空的,皮表虽然酷似人的皮肤,但是细细看来,汗毛确是没有的。 “你不信?哦,你怀疑这个啊!杀了真人,把内脏抠出来,装进去不就行了?扒一张人皮,找个木头贴上,看起来就像真的。”那人依旧漫不经心,似乎这是非常正常的。 在场人似乎并不清楚,这个怪物是什么,只以为是个失控的傀儡。 “这东西留不得,诩儿,毁了他。”平越谷主炎桐,缓缓站了起来。刚刚这怪物忽然跑出来,伤了好几个弟子,他出手与怪物搏斗,用锁链锁住怪物,手腕受了轻伤。 炎彬忽然跪地磕头,“师父不要,求求你,师父,我就要成功了,就差一点点,就能给你证明,我才是对的!” “炎彬,退下!这等怪物怎能在世上存留!”炎桐呵斥,“我尚未追究你偷窥□□的过错,你却反而为这不伦不类的东西求情?傀儡就是傀儡,永远是被人操控的,他不是生命,不可能存在感情。” “他不是怪物!”炎彬争执,他没想到,他关在屋子地板下的试验品,竟然自己跑了出来。师尊一直被蒙在鼓里,可师兄是相信他的,他转而求方尔诩,“师兄,过去你不是说,若我能证明,便相信我?如今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有了意识,只是这意识没办法与我们一模一样。求求你,不要毁掉他!” 炎桐吩咐弟子拉住炎彬,方尔诩举起长刀,走上前去,毫不犹豫,刀尖直接刺进了傀儡怪物的心窝,心窝里果然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怪物放弃了挣扎,最终倒地不起。 “对不起,师弟。”方尔诩低下头,曾几何时,他与师弟发现□□,一起阅读。那是一本祖先留下来的手稿,试验把人的灵魂附着在傀儡之上,让人拥有永恒不坏的身体,也让傀儡拥有人的思考与感情。当时,他吓了一跳,立刻要求把书放回原处,但师弟执拗的相信着,相信这个试验能够成功。 他明知师弟这些年来一直悄悄的做实验,搜集各种能够附着灵魂的材料,还买了许多被拐卖人口。他苦口婆心的劝说无效,又不敢把一切告诉师尊,把师弟逐出师门。师弟的天分远远高于他,他就算不回老家继任城主之位,平越谷谷主的继承者也一定是师弟。 他不想有天分的师弟,因为这样的试验而断送前程。本以为师弟是一时热情,谁知他屡试屡败,还没放弃念想。 “师兄,我以为,世上有一个人相信我,那就是你,我们一同进师门,一起学习一起成长,我本以为,你是能够理解我的。为什么?为什么?到头来……到头来,竟然是你把我最珍视的东西给毁了!” 方尔诩低着头,始终不说话。 炎桐呵斥,“师门祖训,敬畏生命。我们平越谷为何要苦苦研究傀儡之术?因为傀儡不是生命,傀儡是死物。死物可以代替活物,去做有危险的事,代替活物牺牲。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但是平越谷弟子,能同时操控六个傀儡,在同一个时间做完全不一样的事情,傀儡可以把我们人,从繁琐繁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这才是我们平越谷制作傀儡的初衷。” “不是的。”炎彬含泪而笑,“孤独,因为孤独!我们的祖先是自私的,他只是太孤独了。他命运坎坷,被父母欺骗,被兄嫂欺骗,被朋友欺骗,被许许多多的陌生人欺骗。在满满是谎言的世界里,他害怕,他畏惧,他以为所有的人都骗他。唯有傀儡,不会骗他,永远听他的话,到头来,他只是想有个忠诚的陪伴罢了。” “你还敢顶嘴!”炎桐一巴掌糊上去,他最心爱的弟子,他一心培养的继承人,竟然有这种欺师灭祖的想法! 炎彬倔强的仰起脸,继续说道,“平越谷祖先创造了暗线傀儡术,把傀儡做得跟真人一样,可是,时间久了,他们觉得无聊,因为傀儡没有意识,没有情感,他让傀儡做什么,傀儡就做什么。这样的傀儡,不是陪伴,只是另一个自己。所以,才会有人想要给傀儡一颗自由的心,喜怒哀乐,离合悲欢,让傀儡用心体会到这些,才能成为他者,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 “胡说八道。”炎桐看过□□,知道这些都是□□手稿里所述,得意弟子竟然已经深陷其中,他早该毁去那些□□才对,“你为了做傀儡而杀人,剥皮拆骨,挖空内脏,那些人又何其无辜!平越谷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也不是邪门歪道,□□之所以是□□,是因为他于世道无用,达成术法丧尽天良。你这班行径,是在叛逆天道。” 所有人都安静的听着,唯有一处有鼓掌响起。 姬冥渊站在箱子上,觉得四面八方的目光,都在看他。 不是……看的是他身边。 炎桐的脸色骤变,刚刚,他训斥徒弟,脸色也没有这般难看。震惊,厌恶,还有深深的恐惧。 红指甲青年,跳下箱子,边鼓掌边说,“我路过老家,顺道来看看。师弟,别来无恙啊!” 平越谷:傀儡之心4 第30章 平越谷几个老人,亦是双目惊恐,脸色刷白,如同见了鬼魅魍魉。虽然这位仁兄看起来,血红指甲披头散发,打扮的的确比较另类,但离着鬼魅还差得远。在姬冥渊看来,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大白天见着活人,才会流露出如同见到鬼一般的神态。 年轻弟子们,似乎并不认得这个人,迷茫的看着缓缓走近的陌生人。平越谷机关密布,牢不可破,唯有自家弟子,才能如此神色轻松自由自在的进入谷中。 站在炎桐身边的老者,大概属于长老一类,颤抖的手指指着红指甲的男子,“炎夕牧,你竟然还敢回来!” “我为何不敢回来?我生在平越谷长在平越谷,我回我家来看看,你管得着吗?” 几人口中默念,数十个傀儡围了上去,挡住了炎夕牧的前路,“你为修炼□□,害死师父,有什么资格称平越谷为家!” 炎夕牧笑的不屑一顾,“当年的事与我无关,当年我这么说,现在我还是这么说。炎桐,为了谷主之位诬陷同门的是你,还有你们这些帮凶,师父的死是你们一手造成的。不过最后的比试,我确实输了,没有输给才能,而是输给了手段。可我输得起,也依据祖训离开平越谷,这些年也没用过傀儡术给你惹什么麻烦。” “住口!”炎桐怒斥,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他不想眼前人再说下去,“与魔为伍,滥杀无辜,这难道不是给平越谷惹麻烦!” “你亲自把我赶出平越谷的,你忘记了吗?我的好师弟?你没有资格命令我,更没资格评论我所做之是非。”炎夕牧仔细的观察挡住他的四个傀儡,“看起来,你的暗线操纵功法又进步了,不过这些个傀儡的做工,还是太粗造,跟我当年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诩儿,摆阵。”炎桐不做废话,下令说。 方尔诩渔跪着的炎彬,已经悄悄把傀儡放到了机关阵法的重要位置。 “等等。”听的聚精会神的姬冥渊忽然发声。 毕竟是方尔诩请来的客人,即使没啥战斗力,说的话还是有点分量的。 “那个……子虚乌有剑还在吗?”姬冥渊没看着炎夕牧有佩剑,可炎桐明明说起,子虚乌有剑是借着江舟的手,送给了眼前的炎夕牧。 他来平越谷,是来找子虚乌有剑的。 “子虚乌有剑?好像是有这么个东西。”对方思索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然后给姬冥渊指了指方尔诩的方向,“我想起来了,那把剑在那儿。” 感情绕了一圈,又要绕回去?早知道在春叶城,他干嘛要千里迢迢来这里? 可方尔诩感激他们不似有假,也没有骗他的理由。 方尔诩皱眉说,“师父从没给我什么子虚乌有剑,那把剑分明在你的手里,你为何指我?” “没错,当年江舟要我帮他建造锁尸塔,给我的报酬就是他随身的那把剑。”炎夕牧确是看了一眼炎桐,“而我,把那剑融化,把其中的定魂石取出,做成了一件玩物。这个玩物,就是你。我没有指错。” “玩物???他是……傀儡???” “没错。” “怎么可能!”几个老人,也被这句话惊得不小。 姬冥渊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大的笑话。 他与方尔诩共处了许久,方尔诩是个活生生的人,竟然被说成用雪晶的定魂功能做出来的傀儡。同样觉得听了笑话的,还有在场的所有平越谷弟子,唯有炎桐与炎彬两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炎夕牧看看炎彬,他身边满地的残骸,正是这孩子的傀儡作品。这孩子天分很高,做得完美无差,未能成型,无法固魂,只因为差了一样东西,天下唯有落月雪山里的落月城里有的卖。 世人叫做雪晶,而他称作定魂石。 他当年也与炎彬一样,偷偷的学习□□。他知道缺少一个可以固定魂魄的材料,可他没有那么多钱,师父也绝不会准他私自出谷,跑去落月雪山那么远。直到他见江舟手里的剑,剑心正是他需要的材料,于是他提出要求,帮鳞阳谷建锁尸塔,把子虚乌有剑换了来。 他把剑融化掉,等待成功,寻找时机,寻找与他合作的人,想要做出世间独一无二的带有感情的傀儡。可是还没来得及做,就被炎桐安了个杀害师父的罪名,突如其来的指责,让他分了神,他比武失败,唯有发誓离开平越谷,再不动傀儡术。 他是个孤儿,师父待他如父如母,他怎么可能伤害师父呢?不用查也知道,炎桐是故意的。从小到大,炎桐样样都不如他,唯有阴谋诡计一图,比他厉害的多。 反正他也不在乎什么平越谷谷主。 可他也不想被平白无故的冤枉。 炎夕牧如今觉得当年的他,极其幼稚,过去这么多年,他也没想到,自己做的傀儡,摇身一变,变成了自己的师侄。炎桐身为平越谷谷主,没看出是傀儡来就罢了,竟然还收了做徒弟。 不过这个讽刺,还是可以用来嘲笑一下炎桐的。 “他,方尔诩,的确是我的得意之作。师弟,曾几何时,你否定我,说我的梦想是天方夜谭,说□□所写,根本无法付诸实践。我不与你论口舌之争,只想做出实物,瞧瞧究竟是我白日做梦,还是你们井底之蛙,好你们哑口无言。直到我被你们诬陷暗害,失去一切,我不甘心。说我报复也好,说我恶作剧也罢,你的徒弟,确实不是人,而是我做的傀儡。你看不出来,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看出来,真是好笑,太好笑了!” 炎桐自是知道其中关节,师弟修炼□□的事,是他偷偷告诉师父,师父正练功,听到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破坏门规,一句话没接上,就岔气走火而亡。后来炎桐便四处说,师父是被炎夕牧害死的。他认为,气死也是害死的一种,他没有说错。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说话的时机是他挑的,真真正正害死师父的,也有他的一份。 生为傀儡之地的主上,他分不清楚,眼前是傀儡而非人!收了个傀儡当徒弟,还细心培养?这是个多大的羞辱! “他是傀儡,是我做出的,世间独一无二的,如常人一般学习功法,有着独立的思考能力与喜怒哀乐感情的傀儡!傀儡术的极致,该当如此,我为祖先实现了他们未曾完成的梦想。” 姬冥渊看炎桐转过身去,与呆若木鸡的方尔诩对视。 “我是人,不是傀儡,师尊,你告诉我,他是胡说的。” “他没有胡说。”许久,炎桐苦笑,“师兄,师傅偏心,总说你比我优秀,可我一直不服你,唯有今日,我服气你,你让我有生之年,看见了世间的奇迹。” 即使是今天,他依旧看不出,方尔诩是个傀儡。 可细细想来,他的弟子,的确有与人不同的地方。 他手下两个弟子,炎彬是捡来的,被不负责任的父母遗弃的孩子。而方尔诩,则是他外出游历时,路过春夜城,从城中带回来的孩子。那个时候,方尔诩已经十多岁了,与他的哥哥,坐在城门口翻毛线绳玩。 翻绳游戏,正是他平越谷入门弟子的必考试题。一根线绳,套在两只手上,用手指勾出各种形状,对方需用十个手指,把绳子翻转到自己的手上,翻不过去就算输。几乎是个死局,怎么翻绳子都会松散,可方尔诩硬生生的接住了,那翻绳的创意,让炎桐在意起来。 天分!傀儡千机,说到底,需要对丝线的交缠处理,需要对丝线变换的想象力。这孩子,太适合学傀儡操纵法术了。他说服老城主,带了方尔诩回谷,正式收入门下为弟子。 天分掩盖了太多的东西,他好几次看见,做傀儡时被小刀割伤的方尔诩,没有流一滴血。 而且方尔诩的个子与容貌,几乎保留在他第一次见他的那个十几岁少年的样子。 这些都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表现。 可他寄希望于方尔诩能接他的谷主之位,竟然忽略掉所有的奇怪之处,当是他自己看错。小徒弟炎彬性情偏激,不适合做一谷之主,其他长老也都倾向于方尔诩。只是方尔诩的哥哥忽然走失,他必须回去接任城主,自请离开平越谷。他与方尔诩约定,他大哥回家后,再回来参加谷主之争。 “如果我是傀儡,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记得这么多事?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我的记忆没有断片,难道傀儡能有人的记忆吗?这不可能!” 炎夕牧舔了舔红色的指甲,解释说,“因为我用定魂石固定的魂魄,是真正的方尔诩的魂魄。他的记忆,就是你的记忆。我被赶出平越谷之后,便四处游玩,路过春叶城郊,见一个快死了的孩子。我便举手之劳,问他愿不愿意做我的试验品。他有未完成的心愿,想要活下去,就同意了我拿他的魂魄与定魂石勾连,我足足编织了几千条千机引线,才做成了真正的傀儡之心。” 傀儡之心。 那里是傀儡之心,傀儡是容器,心是人心。 怎么可以这样?他作为方尔诩活着,活了许多许多年,一直不知道,他只是别人记忆的容器。他是傀儡,与他制作操控的那些木头一样,与他刚刚毁掉的师弟做出的那个发狂的物种一样,是怪物! 平越谷:傀儡之心5 第31章 姬冥渊觉得,这里已经没有自己什么事了。他作为外人,不能插手平越谷的家务事。作为魔尊,也不能跟他的手下的手下斤斤计较。至于当年发生过什么,他根本没心力知道,因为头顶两个元神,一听雪晶被占用了,吵得他耳边嗡嗡,分分钟想晕倒的节奏。 每当这个时候,得江渔亲他,他才能解脱。 可江渔在没跟着一起来。 回头走吧,好像又显得不太礼貌。 正在姬冥渊进退两难之际,炎夕牧摆弄着红指甲,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凑过去说,“姬宫主,你要的剑,我融化掉,铸了他的心脏。雪晶固魂,你想要回去,只有一条路选,就是杀了他。” “不不不,我不要了。”姬冥渊连忙摆手,兄弟啊,混魔道的都不容易,别给我找麻烦,行不? 自从神识之海的元神,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他从前的大侠情结,就彻彻底底的消失了,比江渔外加五大长老的喋喋不休的劝说还管用。 有个平越谷弟子,忽然指着呆立其中的方尔诩大喊,“怪物!对,他是……怪物!” “没错,他不是人,是怪物!” “竟然在平越谷藏了这么多年……” “杀了他,杀了这个怪物!” 傀儡活动了起来,从腰间拔出刀剑,向着中央的方尔诩,缓缓前进。 所有人看方尔诩的目光,再不是上一秒的和善,全都变得恶狠狠的。 就如同曾经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师兄,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不,师兄不是怪物,他是人,生活在我们身边,与我们同吃同住一起做过傀儡的师兄啊!你们都眼瞎了吗?”只有炎彬,挡在方尔诩前面,怎么会变成这样?平越谷的人都疯了,都疯掉了。 “炎彬师兄,你让开!你身后的怪物,与刚刚你做得那个怪物,明明是一样的。明明是个傀儡,却拥有人类的情感与思维,甚至能吃饭睡觉,还能操控别的傀儡,他不是怪物,又是什么?”有弟子说。 恐惧源于未知,弟子们不仅仅要杀掉他们的同门师兄,甚至怀疑,身边还有没有这种傀儡的存在。 “他不是!他没有变!变的是你们!”炎彬几乎绝望了,师兄已经陷入了呆滞,自己都接受不了这一切,他又该怎么去阻止这些疯子! “谷主,该怎么办?”长老们也拿不定主意,恐惧也由他们的内心蔓延。见炎桐动了动缠绕手指的傀儡丝线,淡淡的说,“方尔诩,你若尊我一声师尊,就自我了断吧。” 奇迹又如何,终究是异类。若此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会选择隐瞒吧,毕竟,方尔诩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可事到如今,平越谷再难容下他,外面的世界,更加是容不下他。一个人不像人,傀儡不像傀儡的怪物,与其被不怀好意的人利用致死,倒不如死在他的师门之中。 当年姬冥渊为何被仙林不容,沦落成如此境遇,功法尽失,总叛亲离,不正是他手底下养的那一群不人不鬼的尸军吗? 怪就怪,他回谷来,如果他一直呆在春叶城,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化啊!”炎夕牧想他当年的处境,与方尔诩差不了多少。就因为他偷学□□,因为他所坚持的事与众人不同,师父死去的屎盆子就被所有人堂而皇之的扣在了他的头上,忽然间,那些曾经勾肩搭背的狐朋狗友,都变成了仇人,那些羡慕他尊敬他的平越谷后辈弟子,都纷纷举刀欲杀之而后快。 更加讽刺的是,当年炎桐说的,也是同一句话。“炎夕牧,你若尊我一声师兄,就自我了断吧。” 他输了,他可以一走了之,但让他死,门都没有,他拼劲全力杀出一条路出去,但背负杀师的罪名,他就不能像过去的那些输了的前辈一样,投奔仙林改修仙道。天下之大,竟无处可去,把方尔诩做出来之后,他就一直四处漂泊,直到遇见他如今的主上——血魔。 说不上感激,但血魔潭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作为回报,他平时给血魔跑跑腿儿,看见有穿着白衣服将要路过他们视线范围的,赶紧泼他一身黑墨。 炎夕牧刚转身要走,就听见他旁边发出了一阵诡异的笑。笑声很爽朗,但这个场合笑的那么肆无忌惮,煞风景啊。他旁边站着谁? 姬冥渊听见炎桐对方尔诩说那句话的时候,有点好笑。 太好笑了,哈哈哈。 笑到他神识之海里的两个元神祖宗,也停止了无止无休的争吵。 他见平越谷弟子环环围住的圈子内,双目无神的方尔诩举起剑,朝着自己的颈边靠近,任凭被几个傀儡困住的炎彬如何呼喊,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 “师兄,不要,你没有错!你不该死!”炎彬挣脱不出,师父的傀儡把他死死的按在地上。 “愚昧。”炎夕牧淡淡的说,“就这么死了,真是不值得,不过姬宫主,我很好奇,你什么时候又恢复正常的?上次遇着你,你还傻乎乎的粘着你那个小情人呢。你恢复了,没准备与我家主上说一声吗?我家主上,还一直惦记着你能再现醉花阴的时候,呼唤尸军杀遍仙林的壮举呢。” 他发现,姬冥渊的眼神,与刚才判若两人。姬冥渊的手上发出一道银光,银光穿过密密麻麻的平越谷弟子与傀儡,直飞向方尔诩。 刀尖与脖颈触碰的那一个刹那,一道银光缠绕住刀尖,刀身上瞬间挂了一层厚厚的冰凌。然后,啪的一声,刀身跟刀柄分开,方尔诩举着刀柄,而刀身掉到地上,与冰凌一同,摔得粉碎。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银光的出处,姬冥渊的地方而来。 长生诀?炎桐大骇,之前不是说姬冥渊修为尽失吗?若不是这般,鳞阳谷那边怎会容得他四处乱跑?对了,炎夕牧在他身边,一定是他耍了什么手段! “炎桐,你们平越谷的家务事,我本不想插手。可你逼着你的弟子自尽,我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姬冥渊的双手生出火焰,傀儡们都是木头做的,不敢靠近火源,他向着人群中间走,平越谷弟子们,自发的让开了一条路。 “小冥儿,站住!”江渔从一堆傀儡里冒出来,直接冲上去拉住姬冥渊,“两位前辈,你们怎么也跟着他胡闹!你们知不知道……” 大概是等了太久,江渔也不知怎么摸索到这里的,姬冥渊摇摇头,说,“对不起,实在是,忍不住。” 姬冥渊给了江渔一个坚定的笑脸,江渔心知,这次还是拦不住,该习惯了吧,不傻了之后,姬冥渊多了个毛病,叫做大侠病,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这一次,姬冥渊的眉眼里,横生出一股子霸气。与前几次的气场完全不同,还有他手里的火焰,他竟然已经能够以自己的意识操控长生诀了。 姬冥渊望向炎桐,说,“生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没人能说的清楚,可就算世上所有人都想让他死,所有人都说他是怪物,唯独你不行,因为你是他的师父!方尔诩听你所命,义无反顾的去死,因为你是他的恩师,是他的信仰。可你对得起它的仰慕吗?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想逃避,想躲闪,想要推卸责任!” 火焰渐渐的熄灭,所有人几乎都不敢呼吸,谁也预料不到,姬冥渊下一步会做什么。 “生者父母,传道者师。师父之于徒儿,如再生父母。高高在上,用尽心血,给徒儿答疑,教徒儿成才,之后,徒儿们继承衣钵,孝顺师门,行善报恩。千秋万代,无论仙门魔道,都是靠着这种师徒之脉,而久远的传承下去。师门总是要求徒儿如何如何,可做师父的呢,难道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践踏徒弟的信任与仰慕吗?” 徒弟对师父的仰慕,是多么难得可贵,姬冥渊上辈子,还没收过亲传弟子呢,想着打下凤凰山后,回鳞阳谷挑几个好苗子,培养一下,可谁知一个不小心死翘翘。 如果是他的徒弟……他宝贝都来不及,徒弟闯了祸、犯了错,他做师父的可以责罚打骂,但他绝不会容许外人说他徒弟的一句坏话。如果有人想要他徒儿的性命,他第一个挡在徒儿身前,想要伤他的弟子,先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好笑啊!自古以来,都是师父保护着徒弟,世上怎么可能有炎桐这样逼着徒儿去死的师父啊! 姬冥渊最后说,“徒儿优秀也好,废柴也罢,只要曾经向你行过拜师礼,叫过你一声师父,他们就是你这辈子的责任。师父的肩膀,得扛得起徒弟的重量才行,多沉都得背。” 他说的有些激动,炎桐并没反驳,很久才说,“你说得对,可我身不由己。” 姬冥渊只想骂爹,感情他刚才说了一堆废话!身不由己是理由吗?他手上的火苗蹭蹭往上窜,看来他得让火神前辈出来显显神威了。 可江渔忽然握上了他的手,与平越谷众人说,“春叶城主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如果他死在平越谷,你们觉得,朝廷不会追究吗?既然你们平越谷容不下他,就让我们带他走。此生此世,他再也与你们平越谷无关。今天的秘密,就让它永远做个秘密,身为同门,不会连个秘密都守不住吧。” 姬冥渊从没想过朝廷这一层,是了,方尔诩不仅仅是江湖人士,还是在户部挂了籍的春叶城主,平越谷再牛,还能牛得过皇帝?私杀朝廷命官?边境的几万大军撒泡尿就能把这小地方给灭了。 还是江渔聪明啊,打蛇找七寸。 平越谷长老们,纷纷表示,“谷主,算了吧,此事我们既往不咎。” 弟子们也跟风,胡说八道,“既然有姬宫主做保,我们饶这怪物一条命。” 姬冥渊无语了,这帮人还不如傀儡呢!都有神经病,他魔尊做保?他的名声难道已经洗白到能给人做保证了吗?不过对方给了个台阶,他立刻顺着爬了上去,“如此,炎谷主的意思呢?” 炎桐点点头,与大家说,“散了吧。” 炎彬挣脱束缚,扑上去抱住方尔诩,“师兄,没事了,师父饶过你了,太好了。” 说着,眼泪就留了下来。 姬冥渊很欣慰,平越谷这么多人里,总算还有个有良心的。 只是当事人,依旧如雕塑一般跪在原处不动。 此地不宜久留,谁知道一会儿会不会有变数,姬冥渊拉了拉方尔诩,“我们走吧。” 炎彬也跟着拉,“师兄,你快走吧,我会去春叶城看你的。” “姬宫主,我的心,你拿去吧。”方尔诩忽然说。 他知道姬冥渊来平越谷的目的为何,他本来因为灵魅的事,就欠着姬冥渊的人情,加上这次,欠的更多。 他根本不是人,万一这个消息传出去,如何回去面对春叶城的子民,与其被春叶城子民骂怪物,倒不如这么死了一了百了,至少他还是有点用处的。 姬冥渊摇摇头,“这颗心,是属于你的。你是傀儡也好,是人也好,我都当你是朋友。方城主,这么多年来,你都把自己当成人,那请你在以后的日子,也把自己当成人活下去!别忘了,世上还有珍惜你的人,需要你的人,你得为他们活着。” 炎彬抓着方尔诩的胳膊,“方尔诩的灵魂来到你的身体,你作为方尔诩活着,之后的你,从你认识我们开始,你的记忆全部都是真的。记忆,是生命的印证。我们共同经历的种种,都是生命延续的证明。师兄,你是活着的,是个人,是这世间的奇迹。” 方尔诩无奈的笑了,“炎彬,对不起,弄坏了你的作品。” 炎彬立刻傻笑,他明白方尔诩说的是刚刚劈坏他傀儡的事儿,“失败作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炎彬把三人送到平越谷门口,“我就送到这儿了,师兄保重。” 姬冥渊没有注意,大树后一直又一双眼睛,跟随着他。 “呵,越来越有意思了。”炎夕牧没想到,姬冥渊竟然会出头。 长生诀,没有错,他们的魔尊,已经恢复了功法,就算不是全部,但长生诀的皮毛,也够仙林喝一壶的。可为何,鳞阳谷放在姬冥渊身边的奸细,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鳞阳谷呢?若是鳞阳谷知晓此事,姬冥渊早就被关回尸塔,哪里还容得这般逍遥自在,多管闲事? 除非…… 炎夕牧看了走在姬冥渊身边的江渔一眼,嘴角扬起了个不可言说的微笑。 无名村:男子有孕1 第32章 把方城主送回了春叶城,姬冥渊跟江渔去了一趟春叶城郊。城郊山脚下,有个小院子,他们查探灵魅事故的时候,曾经偶然进去,被水缸里的干尸惊吓住。 那干尸还躺在那里,姬冥渊走近看了看,没错,他那时候的错觉,以为是姬冥渊手底下的尸军,其实不然,这个尸体,十有八九,就是真的方尔诩的。这个小院,是当年炎夕牧遇到快要死掉的方尔诩的地方,也是在这里,他把如今的方尔诩做了出来。 如果用雪晶巩固魂魄,可能跟姬冥渊做尸军的方法差不多,得把精血连同一起吸干。 “江渔,你为何骗我说他是邻村贾牛?我打听过,人家贾牛活蹦乱跳下地干活呢。”姬冥渊问。之前,江渔说是贾牛,是想吓唬他,让他赶紧远离是非吧。一个种地的乡下人,哪有生的那么美的? “对不起。”江渔咬着嘴唇,一副被欺负了求安慰的小表情。 好吧,他只是问问而已…… 神识之海的两个前辈忽然又聒噪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姬冥渊,必须态度诚恳的给江渔认错道歉,然后来个抚摸或者抱抱,最好再滚个床单什么的。 滚……啥???太离谱了,赶紧想办法把这两个东西弄走! 可问题是……他不晓得世上哪里还有雪晶。 他做江挽的时候,曾经买过很多贿赂花魔,可是一百年过去,人家用没用完是一个方面,人家给不给又是另一个方面,虽然说是前手下,但作为背叛者之一,花魔跟姬冥渊的关系应该也很一般。 如今唯有的办法,就是在他烦的不行的时候,借江渔的吻用一下。 江渔倒是完全不吝啬,每次都把姬冥渊吻得喘不上气,接吻这东西得靠经验的积累,他本人接吻技术也是逐步提高的,表象逐渐地从咳喘变成了享受……呸呸,享受个屁! 姬冥渊在神识之海里问,也曾问过两个神识,你们为什么就那么喜欢江渔呢?你们跟他也才刚认识吧! 火神:“笨蛋!江渔那么好看谁不喜欢……” 雪神:“哼,他好看。” 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喜欢也不至于每天催着我亲他抱他搂他就差没XX…… 总算回到了家,两人的马车刚停住,小房里如五雷轰顶一般的狂叫,五大长老冲向马车,连滚带爬的挤进车厢,十双手一百个指头,来回把姬冥渊来回揉捏了半天,硬生生的把马给吓得半死,好几天不肯吃草。 “江渔……救命啊!!!” 江渔站在旁边偷笑,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两个元神说的没错,从任何角度看,江渔都是挺好看的…… 姬冥渊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既然江渔跟着他,不愿意回鳞阳谷逍遥山庄,与其做夫妻,还不如做师徒,赶明抽空,他逃离魔抓,就问问江渔的意思,愿不愿意做他的徒弟。 经历了平越谷一事后,他还挺想收个徒弟。 可姬冥渊恶名赫赫,恐怕世上没什么人会愿意当他的弟子。 今晚月圆,七个人又围在着一张桌子,喝着米粥,不同的是,他们在春叶城主的资助下,变成了有钱人家,桌上七八道菜,粥里也是米多于水。 江渔依旧不怎么吃,只是象征性的喝了点汤水。 姬冥渊一直很困惑,江渔吃的那么少,又不是修道功法需要辟谷,江渔每次都会把话题转到别处去。 其实他对江渔的一切,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道江渔是世尊的第四个徒儿,玉狐狸江舟的师弟。然后江渔自己说他是个孤儿,爹妈在他八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再就是江渔嫁给他当媳妇的种种。 正想着,一只鸭子忽闪着翅膀,从外面墙壁飞进了院子。 仔细一看,不是鸭子,是一只整日与鸭子住在一起的逍遥山庄用来传信的鸽子。 近朱者赤,近鸭者鸭,鸽子兄已经胖的飞不动了,走路也是一摇一摆,连叫声也嘎嘎嘎,感情是学了门方言,除了脚下绑着的信笺,能勉强辨别出它是个信鸽。 五大长老凑过去,“请帖?” “嗯,”江渔打开来看,上面清楚的写着,“十月初七,邀魔尊姬宫主相见于慧亭,鳞阳谷逍遥山庄庄主,江舟。” 五大长老瞬间就炸了锅,“不行不行,这是陷阱,尊主万万不可上当,看来我们又被盯上了,赶紧搬家!赶紧搬家!” 姬冥渊拒绝,“不就是见个面?他能把我吃了不成?再说……我堂堂魔尊,躲仙林盟主躲到搬家,是不是太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他其实是有私心,雪晶的事,他想来想去,还得麻烦江舟,江舟的人脉比他多得多,皇宫国库总会有千奇百怪的宝贝,说不定能找得到。本来他想让江渔写信回去说说看,但这次江舟主动邀约,他可以当面详谈。 以他对江舟的了解,这封信,十有八九是鳞阳谷六阁的那群老头儿逼着他写的。他已经不再痴傻,能掌握长生诀前两重功法的事儿,多半已经传进了鳞阳谷。 “尊主您再考虑一下……”长老们痛哭流涕,拽着裤脚裤腿,就像他们尊主做了什么光荣赴死的决定似的。 如今他差不多能跟神识之海里的两个元神前辈切换自如,想什么时候用焚灭跟魇雪,就什么时候用,必要时候还能合起来,五大长老不能轻易的把他绑住。 “就这么决定了,我去会一会玉狐狸。”姬冥渊胸有成竹。 江渔把鸽子放走,面色沉重,但没有跟五大长老一起劝。他的手摆弄着眼前的饭碗,姬冥渊还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姬冥渊揉揉江渔的脑袋,“江渔,我其实有个想法,我们解除婚约,你做我徒弟怎么样?这样你就能一直跟着我,我也没什么不自在。如果你同意,我这次一并与江舟说了。” 江渔摇摇头,“我不,我是你的妻,永远都是,我不要做的徒弟。” “……”好吧,果断被嫌弃。 江渔忽然说,“那封信,根本不是远游师兄写的。” 姬冥渊前世,跟江舟做了几百年的兄弟,确认字迹是江舟的无二。以为用这个方法,就能骗他失约?他还真没发现,小孩儿心机这么沉。 “怎么会?玉狐狸那笔烂字,我最清楚不过。”姬冥渊保证,江舟是世上为数不多写字比他还难看的。 江渔把信纸放开,指了指其中的“亭”字,说,“远游师兄写这个字,不会加上面的点。” 江渔总能发现比较关键的细节,姬冥渊仔细一看,果然,上面有点。江渔说的没错,江舟写字,所有字上的点,一律都忽略不计。这一点,能证明这个是仿冒品。 烂字有个好处,难看到极限以至于难以说服自己下笔,所以仿冒品很难做到以假乱真。 不过能把江舟的烂字模仿到这个程度,这人的水平绝对高超。 “有个人,能模仿天下所有人的书法。”江渔说,“可他已经闭关快一百年,怎么忽然就写了这么一封信?” 这个人,名叫韩林。 姬冥渊何止是认识,简直不要太熟啊!边走路边撞树说的就是他。这位仁兄从前闲的没事,就来他逍遥山庄喝酒,喝多少吐多少,不知道糟蹋祸害了他多少陈年佳酿。 仙林盟主高高在上,却没几个能交心的朋友,除了他师弟江舟跟荣弄,明州泫琅湖之主韩林,算是跟他关系很不错的。 说起来,这位的人生经历,也是个奇葩。据传言,他是男人跟男人生出来的,但他本人从不提,姬冥渊也从没相信过这种毫无可能的无稽之谈。 传言里,生他的男性老娘,根骨世间少有,风度翩翩,没上仙山拜师,也没在世家念过理论书筑过仙基,靠着自己顿悟,修成了上仙。他顶着一张祸水脸,四处勾引仙林修士,行事放浪不羁,大长腿几乎伸遍修仙圣山名门里,所有道貌岸然伪君子的被窝。 仙林里曾经盛行过一段时间的男风,就是他引领起来的。 某一天,他拖镖局送了个筐子到明州泫琅湖,筐子里是个满月的娃娃,身边放一字条一块儿玉佩,说这孩子是泫琅湖少主韩猛的血脉,他带着麻烦,送回来物归原主。 这还了得! 炫琅湖韩家,也为修仙界名门之一,历任家主都行事低调,在修仙界颇得善缘。就算这么低调的家族,也被荼毒了。 韩家少主韩猛傻了眼,半年前,刚刚迎娶明州首富叶家长女叶笙菲。算算日子,这孩子是他大红花轿把新娘子抬进门的时间怀上的。 他当时跟他一样,只是玩玩,哪里会想到留下个孩子?再说男人怎么可能怀孕呢?叶笙菲性烈如火,哪里受的这般侮辱,好在她这几天去了佛寺祈福,还不知道孩子的事故。 家门不幸,韩家家主老爷见着孩子,气的当即拍了桌子,请出家法,要打断这不孝子的腿,给叶家一个交待。 韩猛不能由着老爹真打断自己的腿,他扑通跪倒在地,眼泪鼻涕抹了一脸,向着老爷子哭诉,这孩子不是他的,真不是他的,他睡过的是男人,怎么可能有孩子呢? 明老爷一想,儿子说的虽然是不负责任的屁话,但也不无道理,韩家不能无缘无故当冤大头,他又看看孩子,一个刚满月的娃娃而已,即使不是韩家孩子,也不能扔出去任其自生自灭。 韩家主让韩猛把孩子养在身边,就当是韩家家生子,取名韩林。 就这样,韩林在明州长大,其天资之高,让韩家逐渐从低调升到高调。可韩林越长越像韩猛,明眼人心里知道,这孩子十有八九是他的。 坊间议论纷纷,韩林他爹绝对是韩猛,虽然韩猛的道德素质低下,但好歹也是修仙名门后代,根骨极佳,他的根骨跟容貌,全都遗传给了儿子。 叶笙菲又不是瞎子,叶家那几个小叔都不是吃素的,深查下去,逼着韩老爷把真相说了出来。 虽然是真相,但听起来太假了!男的怎么可能生孩子?而且韩林他妈,行踪不定,也没法抓过来对峙。 叶笙菲也算大度主母,加上挺喜欢韩林这个小孩的,她决定原谅她的丈夫,出轨就出轨,大不了娶个小妾进门,但你把罪责推给个男的,连逻辑都狗屁不通! 无名村:男子有孕2 第33章 最终,叶大小姐受不了夫婿一家子的谎言连篇,收拾家当回了老家。泫琅湖老爷子说真话被当做说谎,气得中风,瘫痪在床颐养天年。韩猛离家出走发誓找到孩子他妈回来对峙,却杳无音讯。 韩林继承了韩家家业,也失去了拜入鳞阳谷的机会。姬冥渊想起,上辈子世尊收他与江舟荣弄入门后,很想再收一个亲传弟子。韩林是最优考虑的,只是家主的身份不合适,才惋惜作罢。 印象里,韩林为仙林正道,应该是与凤凰山靡血宫的魔家人氏,没有什么交集才对。 韩林与他交好,会召唤逍遥山庄的信鸽,让肥鸭鸽子兄给魔尊捎了一封信。 “韩林冒充江舟写信给我,为什么呢?”姬冥渊自言自语,“难道是在名门正派混不下去了,想加入我魔修一脉?” 想想不太可能。不说明州富贵,繁荣和平,什么也不缺,就凭他死前跟韩林的交情,韩林也不会背叛鳞阳谷。 江渔把信纸仔细收好,“小冥儿,慧亭是什么地方,你还记得吗?” 姬冥渊表示他不记得。神识之海里两个元神也表示不记得。 明州山水甲天下,不仅商贸业发达,风景还极其优美,泫琅湖在民间有俗称,叫鸳鸯海,情侣泛舟圣地之一,经常有热恋中的男男女女,划着小船徘徊在湖水之上,据说是能得到湖神的祝福,成就一段比翼鸳鸯美佳缘。 上辈子,他跟江舟倒是去过一次,炫浪湖中央的湖心亭,亭子里刻着不少莺莺燕燕的诗词歌赋。 江渔还是笑了,但笑容里透着失望,“你曾与我说,想带我去慧亭划船,你还说明州的景色很美,等我们老了之后,就在泫琅湖边安个家。” 姬冥渊一拍脑门儿,“我好像是说过,要不然趁这次机会,咱们去泫琅湖划划船,散散心,有看上的房产,买几处保值?” 这个理由真好,哄媳妇开心,顺便去慧亭赴个约,五位爷爷你们得为你们尊主的幸福生活考虑,别哭哭啼啼的跟奔丧一样了! 这次去南地的明州,路途遥远,五大长老反对他去不会用轻云步送他们。姬冥渊求他们很久都不肯,忽然想起来,落月雪山的时候,他情急之下结合江渔背给他的心法,悟出了长生诀里的瞬移之术。 他拼拼凑凑,脑海里似乎生出一点点雏形。 本着试一试的想法,他拖着江渔,全神贯注的施展法术。试了五次也不成功,气息根本凝聚不起来,心灰意冷的时候,江渔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轻轻的说,“再试一次。长生诀是你的功法,世上唯有你知道如何来用。你既然记得起焚灭与魇雪,早晚也能记得起其他的。” 最后一次。 黑暗之中,姬冥渊似乎看到了一处微微的光亮。他伸手想要抓住那道光,脚底下忽然一空,身体飞速坠落。 我去,救命啊!!! 他能把温泉连带着地下水脉,移动到相隔万里的逍遥山庄,可轮到移动自己的时候,误差有点明显。 泫琅湖打捞队的队长,在带人打捞湖中蔓延生长的青苔,与划船小情侣乱丢到的臭豆腐包装纸的时候,天上突然掉下来两个庞然大物,伴随着“救命啊”之类的呼救声。 湖面开阔,之上是晴空万里,两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掉下来,队长来不及惊讶,迅速指挥队员,划船接近,把手里的竹竿与网兜扔过去。 姬冥渊喝了好几口湖水,被横七竖八的工具打捞上船。 江渔被他拖累,一起掉到了泫琅湖里,但好处是会游泳,没他那么狼狈,自己划水游上了船。 “你们是……”队长看看天空,“从天上掉下来的?” 姬冥渊拧干袖子上的水,“不不不,你们看错了,我们是从旁边的船上跳下来的。” 想想似乎不可能,天上怎么可能掉下来人呢?难道大白天,他产生幻觉了? “跳船?殉情?两个男的一起殉情?”队长越脑补越惊悚。 “……” 两人被送上岸,找了家客栈,洗了热水澡,姬冥渊让店小二买了两身干净的衣服。 客栈老板很热情,见着两个眉清目秀的公子,连菜价也给打了七折,“你们来的真巧,今晚有灯会,湖边戏班子搭台表演《欢喜记》。” “欢喜记?” 江渔解释,“很有名的戏,讲闺中女子与书生少年相识相爱最终白头偕老的故事。” 鳞阳谷里的藏书,涉及百家,江渔不修功法,似乎是看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书。 天下灯会一个样,无非是小商小贩高价卖货的聚集地,活动一般是猜灯谜与搭台唱戏。酒足饭饱,眼见天色暗了下来,姬冥渊与江渔说,“我们出去逛逛?” 江渔提起小包袱,应了声好。 明州最有名的小吃是臭豆腐,湖边上四处有卖。上次来时,他记得江舟非常鄙视这种黑乎乎的东西,他修仙辟谷也没吃过,如今,魔尊身体无所顾忌,姬冥渊买了份尝鲜。 江渔不吃,他那一包全都喂给了姬冥渊。 “闻着臭,吃着香,”姬冥渊感叹美味,随即问,“你刚才就没吃,臭豆腐也不吃,不饿吗?” “不饿。”江渔给姬冥渊抹掉嘴上沾着的香菜碎。 明州富饶,人口也多,沿湖赏灯的木栈道被挤得满满,姬冥渊跟江渔选了旁边的小路。 “等见过韩林,我陪你回一趟娘家怎么样?”姬冥渊指着脑袋,“雪晶的事儿,我想求江盟主想想办法。” “长老们不会答应的。” “咱们从这里直接去,瞒着他们。”姬冥渊早就想好。 江渔突然驻足,捉着姬冥渊的手腕,把他按在墙上,姬冥渊险些以为江渔鬼上身。 “你……” “仙林有多少人死在你手里,你知道吗?鳞阳谷锁尸塔里千万尸军打不死烧不化,你知道吗?世尊当年保着你,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可如今你没有价值了,你的功法回来了,长生诀也想起来了,你的存在只剩下威胁仙林和平。远游师兄不是世尊,他并不执着于长生诀,更不会花心思跟仙林长老们周旋,如何安置你。” 生气的江渔好可怕……也挺可爱……呸呸呸!什么时候了还欣赏美色呢? “别,别生气,我就是想想,其实我一直很不理解,我有杀过仙林的修士吗?长生诀是可怕了一点,但我保证不会乱用。”姬冥渊哄着说。江渔竟然跟他发火?一直以来,江渔都顺着他,就算不愿意也会和气的劝他,今天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江渔甩开姬冥渊的手腕,“你若想活着,就离着鳞阳谷远远的,越远越好。” 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我…… 姬冥渊没说出口,江渔大步走的快,完全没理会他。 什么啊!莫名其妙!他是个人,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里,魔尊怎么活的那么憋屈!他为什么要听一群啰嗦的手下跟个小屁孩儿的? 姬冥渊追了几步,无名火冒出来,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 走了几步,他又折返回去,算了,江渔也是担心他而已,他没必要跟个孩子置气。 沿着巷子走了一会儿,他见江渔停在巷子口不动。 “江……”姬冥渊没说,江渔就转身捂住他的嘴巴,“嘘。” 顺着江渔的目光,他看见一个孕妇。孕妇带着个斗笠,斗笠之下用轻纱蒙住脸,孕妇提着篮子,从一个卖小饰品的摊位前,买了一个玉镯子。 孕妇旁边站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捉着孕妇的袖摆,神色慌张的看着四周的人流。 姬冥渊小声说,“你认识他们?” 江渔没搭理姬冥渊,紧紧盯着孕妇跟小孩,他的手握着紧紧的拳头,甚至肩膀也有些发颤。姬冥渊上次见江渔这样,是在落月雪山的时候,他当江渔怕冷,怕黑,可这里比之前巷子亮的多,而且……比较温和。 “还生气呢?”傻孩子气性还挺大的。 孕妇买完了东西,带着孩子挤进人群,江渔跟着孕妇两人,从巷子拐进木栈道,跟随人群大流走。 跟踪?姬冥渊确定江渔认识这一大一小,难道是亲戚? 姬冥渊追着江渔,见孕妇与小孩从西边城门出去,沿着山间小路爬上了山。 江渔还不犹豫的跟了上去,姬冥渊跟在更后面,山路很整齐,并不难爬,穿过小树林,就进入到相对开阔的地域,有一辆马车停在那处,孕妇与小孩上了马车,小孩赶马,大轮子一转,就跑远了。 江渔蹲下,手指按向马车印子,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久久站立。 姬冥渊爬上旁边的树,眺望远处,竟然看见一缕炊烟,炊烟下是房顶红瓦,看来是一个城郊的村子。 “马车往西边村子的方向走。”姬冥渊说,“今儿晚了,明儿咱们再去村里找人如何?” 江渔摇摇头,“或许是我看错了,他们仅仅是普通人而已。小冥儿,刚才我不该生气,对不起。” 姬冥渊坐在树杈上,向下伸手,“上来吧,从上面能看见远处的村子,仰脸看星星也挺漂亮的。” 江渔腼腆的笑了,把手身过去,搭在姬冥渊的手心。姬冥渊还没使劲儿,就听见头顶一个熟悉的声音,“姬冥渊,你来的真快。” 韩林? 无名村:男子有孕3 第34章 姬冥渊一眼就认出了老朋友,倍感亲切,一百年过去,韩林的样貌变化不大。 只是老朋友冷冰冰的,站在树上,手里提着一坛子酒,眼神迷离,望着远处月光下的湖水粼粼微波。 月下的倒影,透出微微的孤寂。 换作从前,韩林绝对会嬉皮笑脸的倒挂在树枝上,手舞足蹈的把江挽从一堆仙林繁杂琐事里拉出来,骄傲的举起坛子,说他又偷了藏在逍遥山庄某处的酒,撞断了几棵他精心栽培的桃树,然后豪饮一大口,把酒坛子扔给无奈的江挽。 仙林传言,江挽死后,炫琅湖主韩林就经常闭关,深入简出,这一百年里,也就参加了几次重大的集会。 韩林一直在独饮,没有给树下的姬冥渊尝一尝的意思。 “咳咳咳,韩兄,别来无恙。”姬冥渊没想到,这么快能与韩林见面,离着相约慧亭的时间,还差几天。 韩林把酒喝完,把酒坛子扔在树杈上,飞身跳下树,落在姬冥渊眼前。“我只是试上一试,没想到魔尊会亲自前来,看来仙林最近的传言是真的,凤凰山靡血宫主姬冥渊,恢复了记忆与功法。春叶城,落月雪山,平越谷,你大闹几场,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野心。姬冥渊,百年前仙林对你不起,如今,你是想夺回尸军,向仙林复仇吗?” 误会啊兄弟,长生诀并没有想起多少,而且我看上去多么纯良可爱温若无害,这么会闲的没事去跟那个玉狐狸过不去呢? “他没有,他没恢复功法,也没想去报仇。”江渔替姬冥渊解释,“韩湖主,我反倒要问你,你为何要冒充我师兄,给我们写信?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们家住何处的?” 韩林似乎不认识江渔,想必是世尊收江渔这个徒弟的时候,他已经闭关不出,不怎么与逍遥山庄来往了。他以为江渔是姬冥渊的手下,不屑冷哼,“这样最好,姬冥渊,你只需要知道,你的命,是江挽用他的命换来的。若你有心为祸仙林,我定不会袖手旁观。连同醉花阴那时候的账,一起算。” 明明是恐吓与威胁,姬冥渊硬生生的听的感动。老朋友嘴里说出江挽这个词的时候,他真想立刻告诉韩林,他就是江挽。 可随之而来的解释,让姬冥渊头疼,而且他头脑中的两个元神前辈,一定不会允许他们的身体变成一个正道人士。 “既然你们已经识破,是我模仿江舟的字迹,我就有话直说,我想借魔尊长生诀之术,帮我明州处理一件诡异之事。”韩林说。 什么事,需要请魔尊亲自出马?韩林指名道姓的说非长生诀不行,此事应该是比较棘手。 “说来看看。” “明州西郊,有一片坟场,是几百年来,一直是我明州城百姓丧葬祭拜的地方。可二十年前,那里忽然闯入一只怪兽,龇目獠牙,形容疯癫,且力量惊人。在场祭拜的百姓们合力,与怪兽争斗,多半被怪兽抓伤咬伤。事发突然,我炫琅湖弟子闻讯去到时,就见有白衣仙人,乘莲花剑,从天而降,降服了怪兽,并把怪兽带走。我那时候,人在闭关,弟子怕扰我清修,并未将此事告知与我。” 韩林说的仙人,是个修仙之人,白衣莲花,十有八九,是他的二师弟荣弄。 重生以来,姬冥渊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荣弄的事。雪女不认识荣弄是谁,江渔也绝口不提他的二师兄。 听韩林接着说,“事情过去后一个月左右,许多人家夜里击鼓报官,说他家失踪了人丁,且多数是当家的男人。官府统计,有三百人之多。数量甚大,且形态诡异,不像是凡人盗匪所为,官府便求到了炫琅湖。炫琅湖弟子调查,这些夜里忽然失踪的人,除了一对夫妻外,全都都是怪兽袭击坟场之时,正在祭拜祖先,与怪兽搏斗受过伤的人。” “一对夫妻?”姬冥渊听韩林刻意强调。 “那对夫妻都是凡人,温和善良,是明州很有名的大夫,医术高明,深受明州城百姓喜爱。”韩林也见过那对年轻夫妇。 “你怀疑失踪的城中百姓,是被怪兽抓走了吗?”姬冥渊猜测,“白衣莲花,踏莎行荣弄,他既然抓走了怪兽,定不会容怪兽作恶。” “此事,我家弟子,与逍遥山庄询问过,可那时候逍遥山庄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我们得到的消息是,荣弄奉师命外出做事未归,并没有听说什么怪兽。查了半天,毫无线索,这件事,被官府压了下去,每家每户赔偿了银两田产,慢慢的不了了之。” 江渔忽然说,“韩湖主,荣弄师兄自二十年前外出后,就一直没有回过师门。我们也很想知道,荣弄师兄去了哪里。” 原来如此,怪不得江舟坐上了仙林盟主的位子。但荣弄的性格,绝不是一声招呼不打,就离家出走的人。姬冥渊倒吸一口凉气,恐怕是遇上了什么大事故。 被牵制二十多年,或者是…… 不可能,莲花剑主,是不会轻易死翘翘的。 “你称他师兄?原来,你就是江渔。”韩林眼神里,忽然生出一丝怜惜,略有探寻,忽然捉住江渔的手腕,姬冥渊下意识的很紧张,拉住江渔的胳膊,企图护他在身后,“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韩林缓缓松开,说了声,“金丹破碎,仙髓尽毁,原来如此。” 姬冥渊睁大了眼睛,韩林说什么呢?什么金丹破碎,仙髓尽毁?江渔身体弱,动作慢,从没有修过筑基,可资质根骨不错。他一直以为江渔是天生的体质,难道说…… 不是他医术不足,看不出来,而是……他压根从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 怎么可能? 作为逍遥山庄的弟子,世尊的亲传,谁敢下那么重的手?而且,仙髓与心同在,伤之即去根本。能毁去修士的金丹仙髓,并且不伤及他性命的人,压根儿不存在吧! 江渔低下头,把手默默地伸进袖子里,露出惯常腼腆的笑,“没有那么严重。” 韩林没再理会这个小插曲,继续说,“半月前,我出关,听说了此事,心怀好奇,便亲自去了坟场一趟。我在坟场,感受到几缕污浊之气,很淡,我却敢确定,与一百年前凤凰山上那群尸体的气息,一模一样。” “所以,你以为是我做的?”姬冥渊似乎没办法伸冤,世上会长生诀,能驱动那群尸体的人,只有他一个。 韩林摇头说,“不,我并不如此认为。仿字邀你这个请,也不是我愿意的。我找到江舟,他最近在后山弄了一个温泉,日日沐浴,惬意得很。他说二十年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人家失踪人口家属都不计较了,你何必还斤斤计较,凤凰山的尸军在锁尸塔里呆的好好的,一只都没少。我与他理论,他便给了你的住址,要我来找你。他说你已经不傻了,功法差不多也回来了,也该活动活动筋骨。这个事儿,多半是你的手下所为,由你出面处理,比他出面,更加合适。” 姬冥渊气结,什么叫他处理比较合适,分明是那玉狐狸懒得出门! 韩林重新跳回树上,抱起酒坛,望向远方湖心亭。 姬冥渊算是答应了,他有心事,没心情陪着韩林欣赏风景,神识之海里两个元神早就吵个不停。 “笨蛋!谁欺负你媳妇了赶紧问清楚!看老子不把他大卸八块!” “哼,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打断骨头,肉包成水饺。” “扎一千根针,慢慢放血!” 姬冥渊果断屏蔽掉神识之海里一竿子残忍酷刑,他拉着江渔,快步走回了客栈,关门后,抱起江渔的脸一阵乱亲。 头脑清明后,姬冥渊深呼吸,淡定,淡定,千万不能冲动。 “江渔,这件事,你必须与我说清楚,”姬冥渊强忍着压抑住无边愤怒,“谁干的!” “小冥儿,你想问什么事是谁干的?” “别跟我装傻!韩林说你的身体!你从没与我说过。”姬冥渊气江渔,也气自己。 江渔眨眨眼,“你真想知道?” 姬冥渊坚定的点了点头。 “江舟师兄。” 谁??? 江渔就知道姬冥渊会是如此表情,他趁机钻进惊讶到呆若木鸡的姬冥渊的怀里,环抱住他的腰,侧脸贴在姬冥渊的耳边,轻轻的说,“我没骗你,但我不恨他。” 姬冥渊晃晃脑袋,欲要再问,江舟是他的好兄弟,他了解江舟的性子,绝不可能会做如此残忍之事。更别说江渔是江舟的同门师弟。江渔伸出手指,止住姬冥渊上下活动的嘴唇,“小冥儿,如果,我与江舟师兄之间,只能活一个,你会选谁?” 一边是好兄弟,一边是家人,虽然总是不愿意承认男妻这个问题,但他早已把江渔当成自己的家人。日夜相处,连狗也会生感情,更何况是人。 破烂选择题! 江渔叹了口气,“你回答得出,我便告诉你,你所有想要知道的事。你回答不出来,是吗?” “我……” “我知道,所以你忘了,我也忘了。是你曾经与我说,生而为人,多半会做错事,被人怨恨,然后再去怨恨别人,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无止无休。与其花时间去计较,年年岁岁,耿耿于怀,不如忘掉算了,并非原谅,而是算了,然后把纠缠怨恨的时间,花在寻找幸福的事上。” 无名村:男子有孕4 第35章 “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姬冥渊不想逼迫江渔,江渔不想说,他就去问江舟,对,等他拿到雪晶,把神识之海里两个元神祖宗解决掉之后,便回鳞阳谷,与江舟要个解释。 没错,即使知道了解释,他也不会拿江舟怎么样。首先是他没这个本事,其次是江舟是他曾经的好兄弟,可以把生死交给对方的那种,比亲兄弟还要亲。如江渔所说,他没有办法在江舟与江渔之间做出选择。 可他心疼。 他想要解释,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想要分担江渔心里藏着的东西。关于江渔的一切,他都想知道,因为妻子这个名义,他总觉得自己应该保护江渔。 江渔靠在他的怀里,他没有推开,手心像是粘了浆糊,粘在江渔的衣服上,若不是今日韩林试了江渔的心脉,他根本不知道,这孩子曾经受的苦。 或许他跟着自己离开鳞阳谷,就是不愿意面对过去的那些事,想要换个环境。 姬冥渊头一次,主动抱着江渔上了床。 两人挤在一张不算宽大的竹床上,衣服整整齐齐。江渔红扑扑的小脸秀色可餐,打住打住,他姬冥渊是正人君子,绝不会趁人之危……呸呸呸!什么叫趁人之危,又是莫名其妙的词汇冒出来! 江渔的手不老实的在他腰下乱抓。 “别乱动,乱动我走了。” “恩。”江渔露出幸福满足的笑容。 上一次跟人相拥入眠,是什么时候的事?好像是一次跟江舟惹了祸,大冬天被世尊罚禁闭,两人挨了戒鞭,穿着单薄的破内衣,在四处漏风的山洞里,互相搂着凑副了一晚上。 相拥入眠的结果,是一夜无眠。 姬冥渊的黑眼圈又加重了。 韩林委托的事,也在明州城西,昨天江渔在意的那孕妇与孩子,也往西边的村子去。姬冥渊没问江渔为何在意,租了一辆马车,赶车出了城门往西走。 走了几个时辰,马车行至城西小村。 村口蹲着个大爷,大爷耳背,姬冥渊扯着嗓子喊得无比大声,大爷才勉强听得见。 “大爷,这村里有个孕妇带着个小孩子吗?是这样的,昨晚她们进城,丢了钱袋,我们逛集市的时候看见了,给捡起来,在后面喊,她们没听见。我看她们往西边出城,正巧我今天要走城西,想着路过村子时,问问看她住哪家,也好物归原主。”姬冥渊瞎编乱造,江渔在马车里强忍住笑。 大爷佝偻着背,“没,没孕妇。没。没孩子。” “难道她们不住这儿?”姬冥渊驾马车,正要离开,大爷又说,“有,有孕妇,有,有孩子。” 到底有还是没有? 江渔趴在姬冥渊的耳边,悄悄的说了个主意。 姬冥渊又折回来,跳下马车,给大爷塞了一锭银子。 大爷高兴坏了,忙把印子塞进臭鞋里,耳背毛病瞬间痊愈了,与姬冥渊说,“你想找的人,不住在我们村子。不过她们常来我们村子换东西,吃的穿的用的,用兽皮换,换的还不少。大概两年来换一次吧。话说那孕妇,生了一个又生一个,连着十多年了,每次来换东西,都怀着孕。跟着孕妇来的,从来是那一个小屁孩,一张嘴能说会道,可会讲价了。” “那她们是住哪个村子的,大爷您知道吗?” 大爷面露难色,“知道……不知道……知道……不知道……” 姬冥渊又拿了锭银子,塞到大爷手里,“您知道。” 大爷笑呵呵的收好银子,说,“我是真不知道,但她们每次换完了东西,就赶着马车继续往西走。西边是坟场,再西边,就出了明州地界,是一片荒山野岭。我们只当她们是住在山里的。” 姬冥渊跳上马车,与江渔说,“还要向西,那孕妇与孩子,住在山里。” “咱们去坟场看看,孕妇与孩子不着急,或许是我看错了吧。” “你竟然不反对我去。”姬冥渊谢谢江渔理解他。 “反对也没用,你又不会听我的。再说,韩林与江挽仙尊的交集颇深,他的忙,我也想帮。我带了隐身斗篷来,真的遇到危险,能躲过一阵子。”江渔抬了抬包袱。 “江挽啊,你为什么要帮他的忙?”姬冥渊自问,前世对江渔没有印象。他当年日理万机,不可能注意到每一个弟子。但江渔的天分,都能被常年闭关的世尊注意到,他竟然没注意到,身为盟主,是为没有尽到为门派选拔人才的责任。 江渔抿抿嘴,玩笑说,“你吃醋了?” 吃醋!他吃自己的醋啊!有病啊! 过了村子不久,马车来到一片空旷的地域。 “这里就是韩林说的坟场了。”姬冥渊跳下马车,江渔跟着跳下来。眼前,墓碑林立,一个土丘挨着一个土丘,但从墓碑上厚厚的灰尘来看,许久没有人来过。 发生过怪兽事件后,这里被寓意不祥,明州百姓改了祭拜的地点。 “除了阴森一点,没什么不一样。”姬冥渊如今气海空空,魔丹失踪,根本感受不到什么尸气。长生诀里有一层功法,名作探知,如果他能想起来,就能解决韩林的问题。只是他背的出口诀,却不会用。 江渔微微蹲下,说,“小冥儿,你快来看。” 石碑空隙间,有烧过纸的痕迹。 “有人来过,在不久之前。”姬冥渊说,“而且,这块墓碑是新的,比其他的墓碑干净整齐,定是有人,时常来打扫。” 墓碑上,没有刻字。 “是那个孕妇与孩子。咱们的马车,一路上没见过其他人,只能说明,他们祭拜完成后,继续向西边走西边。”江渔猜测。 于是,他们驾着马车,继续西行。 进了深山,已到傍晚。夕阳映照的山里一片红润。 “马车无法再走了。”姬冥渊目测路宽,“群山连绵,我们这么找,毫无头绪。不如……再试试瞬移?” 火神前辈,雪神前辈,借你们的吸纳之术用一下。 简单办法容易上瘾,总结上一次的失败经验,他直接把眼睛闭上,让江渔抱住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孕妇与小孩的样貌特征。黑暗之中,又出现一个小光点,这一次,他不再追着抓它,而是尾随光点,慢慢的走。 再睁眼,听江渔说,“成功了。” 那就意味着,他总结的办法是正确的。长生诀不过如此,回去容他慢慢的试验,把所有的十层功法统统重现出来。 这是,一个山里的村庄。 两人瞬移到了一户人家的水缸里。水缸很大,挤着两个人,还依稀有一点点米。 姬冥渊听着没人,与江渔披上隐身斗篷,从米缸了钻了出来。 这家的主人,似乎出去了。 两人转了几圈,屋子十分普通,家具十分简陋,几乎都是用砍得木头自己做出来的。床是双人床,杯子碗筷子都是两副,说明这家有两口人。墙壁上挂着弓箭,兽皮铺的到处都是。 主人是深山的猎户。 两人出门,挨着的一家有人,油灯是亮的,姬冥渊渔江渔从门缝里看不太清楚,隐约见院子里有三个大肚子的孕妇,围坐在一起织毛衣。 除了贫穷一点,很正常。 “我们再四处走走看。”姬冥渊与江渔,拖着隐身斗篷,沿着村里的小路,挨家挨户的偷窥。 这个村子,不小,粗略估算,得有三百人有余。 走完全村,天也快亮了,两人找了个草垛歇脚,江渔靠在姬冥渊的肩膀,看着渐渐隐去的星星,说,“这个村子的所有人,都怀有身孕,无论男女。小冥儿,世上真的有男子能怀孕生子吗?” 换做昨天,姬冥渊定然会坚定不移的反驳这种谬论。 但铁一般的事实告诉他,男人,可以怀孕。 这个村的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挺着大肚子。 他想起世人说韩林的身世,想起一些小说话本里写的男男生子的段子,他两辈子孤陋寡闻,竟然被□□裸的现实给打败了伦理纲常。 可问题是,村子里男人都怀孕,肚子一样大,连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也没幸免。 怀孕这种事,还能统一步调?三百号人呢!简直太不正常了。 隐身斗篷是个好宝贝,别看破破烂烂好几个洞,可隐身效果尚可,多亏了这宝贝,他们在村里行走自如。 “难道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吗?”姬冥渊找了半天,依旧徒劳无功。 他与江渔蹲坐在村口,忽然,有个孩子清脆的声音,“刘叔,张伯,姜爷爷,我回来了!看看我换回来什么好东西!村长,赶紧叫大家来村口集合,我们有吃的了!” 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越来越近,姬冥渊渔江渔对视一眼,马车上坐着的,正是昨日他们见过的孕妇,小孩儿已经跳下马车,向着村口奔跑。此时,村民听到小男孩呼喊,纷纷出门,在村口聚集。 “村长,这次我换的粮食,足够大家吃一年。希望来年老天能行行好,多下几滴雨水,少刮两天大风。”小孩扑打身上的灰尘,朝着大家招呼。 “花花,真是辛苦你了。” “是呀,每次都要花花给我们去换粮食。” “今晚婶子让你来吃饭,可别忘了。花花真乖。” 小孩不耐烦的剥开村民们的手,“知道了知道了,真是麻烦。” 村民排成两列,从马车上往下扛大米。一人两袋。除了米,马车上的东西,都运到村子的地窖里存放。 小孩沿着小路走,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他,可他回头,只看到一排排的房屋。 推门进家,灰尘呛得他咳嗦,想想,他外出快一个月了。 他挽起袖子,准备打扫卫生,忽然,身后有一只大手按住了他的肩,捂住了他的嘴,伴着完全陌生的声音,“终于找到一个正常人了!” 无名村:男子有孕5 第36章 看着小孩被困在凳子上拼命挣扎,姬冥渊咽了口唾沫,想不到有生之年,他还有做绑匪的一天,绑的,还是个十岁上下的小屁孩。 呜呜呜……小孩的嘴被布条堵住,不能说话,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姬冥渊。 “叔叔不是坏人……叔叔只是好奇,这样吧,你答应叔叔,不喊不跑,叔叔就给你解开绳子,好不好?”可任凭姬冥渊苦口婆心的解释,小孩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火神元神:“笨蛋,屈打成招会不会!” 雪神元神:“哼,不说宰了他。” 神识之海又争执起来,姬冥渊无奈的闭上眼睛,指了指嘴唇,江渔心领神会,一个漫长的吻,从外面看,小情侣不要太甜蜜哦。 总算清净。 小孩也不挣扎了,大眼睛很好看,闪闪发光的感觉。 “叔叔……”姬冥渊忘了此地还有孩子,“叔叔闹着玩呢。” 江渔给小孩把绳子松开。 “等等……”姬冥渊阻止,“他跑了怎么办?全村可只有这一个正常的。” “这里是他的家,他不会跑的,”江渔拿掉堵住小孩嘴巴的布条,小孩果然没跑,长吁一口气,理了理衣服,大摇大摆的摆了个舒服的坐姿,冲着姬冥渊冷哼,“怪人。” 小屁孩的坐姿,谈吐举止,跟个大人似的,姬冥渊也坐下,打算好好了解一下情况,“比村子里的人,我们还算怪啊!” “村子里的人,也不是自己愿意变成这样的,”小孩说,“可你们两个是自愿的,所以你们比村里人要怪。” “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姬冥渊解释。 “可你们看上去蛮幸福的。”小孩指着姬冥渊,非常不屑与鄙夷,“男的又怎么样,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死不承认做什么劲。” “……” 竟然被一个小屁孩教训! 姬冥渊撸起袖子想要打人,被江渔拉到一边去。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对江渔,比姬冥渊客气多了,“花痕,村里人都喊我花花。” 江渔把从小包袱里,拿出一盒精致的糖果,是他们在明州逛街的时候,姬冥渊买着玩的。 “我三岁就不吃糖了,大叔!”花痕看都不看一眼,把糖果一推,“想要我告诉你们真相,可以,但你们必须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且不说这村子藏在群山中难找,村民们的警惕性很高,我在村子里,还排布了许多机关,你们不可能全部避的开。” 姬冥渊考察过,的确有,什么机关,听起来吓死人,区区捕鼠夹而已。 江渔想了想,从小包袱里拿出隐身斗篷,看上去有些破。 “什么啊!” 江渔把隐身斗篷披在姬冥渊头顶,姬冥渊整个人消失了。 花痕再也不淡定,呼呼的跳起来,惊叫道,“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姬冥渊得意洋洋的从斗篷李爬出来,“仙宝,没见过吧?” 花痕跳上去,把斗篷拿起来,来回看了个遍,跟麻布料子差不多,破了还几个洞,这样的破衣服,扔地上都没人捡,竟然是个宝贝,能大变活人。 “我们就是靠着这个进来的。”江渔说,“所以,没人发现我们。” “你们是修仙的吧?”花痕忽然问。 江渔点点头,“算是吧。” “你们会杀了他们吗?”花痕咬着嘴唇,“村民们从没有害过人,他们都是好人。我们可以躲得再远一些,不让任何人看见我们。求求你们,可不可以,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姬冥渊拍拍花痕的肩,“我们没有恶意,我们不是来杀人的。一尸两命的缺德事儿,更不会做。花花,能告诉我们,这个村子,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吗?为什么有这么多男子同时怀有身孕?” “不是怀孕,”花痕表情凝重,“他们,是被怪兽诅咒了。” “诅咒?” 花痕跑出去,拽了两个成年大肚子男人,回到他的家中。 其中一人,是他们的村长,花花称呼他村长大叔。 花花趴在村长大叔的耳边说了些什么,村长大叔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最后,慢慢的解开自己的腰带。 外衫松弛,他摸摸圆圆的肚子,轻声说,“小敏,出来见个客人。” 只见村长的肚子,圆凸凸的,忽然伸出了两条长长的手臂,撩开外衫,窜出个人头。五官平整,长发齐肩,前胸丰满,是个女人。女人揉揉眼睛,似乎是刚睡醒,撒娇的说,“平和,我还没睡醒呢。” 姬冥渊大骇,这怀孕的肚子里,怎么会是个人? 人头下,有脖子,脖子下有躯干,躯干下……连着村长的腰。两个身子,共用两条腿。 就像一棵树,分出了两个树杈。 花痕见怪不怪,指了指村长的腿,“人有两条腿,一个头,两条胳膊,一个身子。而他们,都有两个头,两个身子,四条胳膊,但却只有两条腿走路。你们说,是不是给诅咒了!” “……” 江渔终于明白,为何他在明州集市上看见花痕的时候,旁边的孕妇,买了个发簪,从他肚子里伸出一只手,把发簪接了进去。他以为是自己看错,才跟踪她到了西城门。 小敏抱住与她共用腿脚的村长,“他们……不怕我们!” “花花说,他们能救我们!”村长宠溺的抱住女人的后背,让女人的重量压在他的手臂上。 花痕噘嘴,指了指江渔,“小敏姐,这个人身上,有跟你们一样的味道。说不定,也被那怪兽给打伤过。但他没变成你们的样子。我刚让大家拿来武器,围住屋子,不要放他们走。我想试试他的血,能不能救你们。” 姬冥渊还以为小孩没有心机,随便被紧身衣哄骗了,就把这么骇人的秘密给他们看,谁知道,小孩这么恶毒! 江渔神色一闪,“一样的味道?” “花花鼻子很灵,比狗还灵。”小敏说,“两位,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你们别与他做计较。我们……我们这个样子,你们不害怕吗?” 花痕立刻炸毛,“什么叫小孩子!你们疼得死去活来,要我给你们喂血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个小孩子!!!” 村长与小敏都低下了头,半晌儿说道,“对不起。这二十年,我们对不起你,更对不起花大夫与花夫人。花花,你要是想走,我们绝不会留你。” 姬冥渊忽然生出一个想法,二十年……三百人……失踪……怪物……韩林的请托…… “你们,是不是二十年前在坟场受伤,之后失踪的明州城人?” 花痕警惕,“是又如何?” 这,就算默认了。 “我想知道,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江渔走过去,蹲下来与花花平视,“还有,我们的味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你刚刚说想用我的血,又是怎么一回事。” 花花使劲儿甩开,没打算搭理,他还在生气呢。村长犹豫,小敏与他悄悄说了句话,他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两位,我有个请求,我们把事情告诉你们,你们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明州的家人。这是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事情的经过,大体与韩林与他们叙述的相同。 二十年前,清明时节,他们在明州城西的坟场祭拜,忽然,有个怪物闯了进来,无差别的攻击人,很多人都被怪物抓伤。怪物见人就咬,毫无理智,他们三百多人,合起来都敌不过怪物。虽说是怪物,但怪物穿着人的衣服,身长也与人差不多。可怪物的毛发是纯白色的,长到拖着地面,那时候又乱,根本看不清模样。 他们是男人,又都是一家之主,逃跑的话,实在是太过丢人。于是他们死咬着牙坚持着,困住怪物,等官府的士兵来,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被抓咬了无数道伤口。 就在他们等待官府士兵的时候,忽然有个穿着白衣服的修士,从天而降,御剑与怪物战斗,战斗很激烈,但最后,白衣修士艰难取胜。他阻止了我们杀害怪物,说要把怪物带回去,交给师门处置。 他们千恩万谢,看着修士把怪物带走。回到家中,官府请来了明州最有名的花大夫,给他们处理伤口。本来事情应该告一段路,可是,花大夫发现,无论用什么药,他们的伤口都无法愈合。花大夫经常到他们的家中,实验新配置的草药,奈何总是没有效果。 一个月后,怪事发生了。 夜里,他们的身体不适,似乎有一股气在肚子边缘徘徊。他们以为是吃坏了肚子,纷纷如厕,可从腰与肚子的点,横生出一个人的身体,并不疼,身体生出后,竟然还有手,还有头。 他们怕极了,趁着天黑,逃出家门,逃出明州城。大家聚在一起,对这个身体无能为力。这个样子,如何回家?一夜之间,变成了这个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只有远远的躲开,不给家里人增添麻烦。 花大夫那天,正好在村长家看诊,于是知道了村长的变异。跟着村长一起,来到我们藏身的地方。 变成这个鬼样子,他们都想要死了算了,是花大夫夫妇阻止了大家。花大夫想了个办法,让众人化妆成孕妇,把另一个身体包裹成大肚子,斗笠丝巾蒙面,化妆打扮成女子的脸,才从密集的人群里逃了出来。 之后,花大夫领着他们进了深山,在花大夫经常采药的山谷里,建起了小村落。每当有人找到村子,他们便一次又一次的往更深的地方搬迁,直到搬到这里。 无名村:男子有孕6 第37章 村长说,“两个上半身,公用一个下半身,我们这般生活,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那位花大夫,如今身在何处?”姬冥渊听人意思说,花大夫也应该是个成常人。 “五年前,花大夫外出采药,就没有再回来。哎,花花是花大夫的儿子,也是受我们牵连的苦命孩子。”村长愁容满面。 “我才不是受你们牵连!要论对错,也是不负责任的老爹的错!”花痕背过身子去,姬冥渊见他红了眼圈。 毕竟是个小孩,再臭屁,也会想念父母。 “刚刚你说的血,是怎么回事?” “每年清明节,我们身上的伤口会疼的厉害,花大夫束手无策,竟然翻阅古籍,找到一种厉害的药方,能麻醉伤口。可厉害的药方,调制方法极其霸道。当年,花大夫与花夫人为了我们尝试药方,花夫人吞掉了十八种毒药,主动受孕,生下了花花。”村长越说越痛苦,最后用手掌掩盖住泪目。 “所以花花的血……” “是我们的解药,每年清明,我们痛苦之时,需要喝花花的血压制痛苦。”小敏替村长说话,“我们也不想,但剧痛难忍,实在是忍不住,就喝一点点,可禁不住人多,每次清明过后,花花的身体需要恢复好一阵子。” “有什么好哭的!老爹说,他们生我,就是为了给你们治病。”花痕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闭嘴!”姬冥渊拍了小孩头一下,“每个孩子,都是带着父母的爱降生在世上的,你这么说,是为不孝!” 花痕立刻想要还手,但他不够高,被姬冥渊躲过去后,捉住双手,动弹不得,但他嘴巴不饶,“大叔,你太不了解我老爹了,他的爱全给了草药,我就是他的一个容器,专门给他存血用的。” 一大一小,打闹起来谁也不服。 小孩非说江渔的血好用,“他没被怪兽伤过,怎么会有那种味道?我不信!除非我亲眼验证,他身上没有伤口。” “当然不行!”姬冥渊拒绝,他家媳妇的血金贵着呢,一滴都别想。 “不给血就别想走!” “你用那一堆破捕鼠夹,就想拦我?” “花花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小敏对村长说,“花花很孤独,这个世上,我们是另类,但在这个村子,花花才是另类。没人与他玩耍,小小年纪,就为我们东奔西走。” 江渔也是第一次见,姬冥渊孩子气的一面。 “村长!!!” “什么事……” 有两个人,气喘吁吁的挺着大肚子跑过来,“村口来了五个老头儿,说来找人的。他们已经进村了。我们是不是,又得搬家?” “老头儿?”花痕与姬冥渊停下争抢隐身斗篷。 连想都不用想,一定是他家那五个爷爷,担心他的安危,嘴上说不管,腿脚麻溜的跟到了明州。 “尊主!您没事!实在是太好了!”五大长老如狼似虎的扑向了姬冥渊,姬冥渊身子一闪,“你们来的正好,我正有问题,想要请教你们。” 村长又把刚才的叙述,反复说了一遍。 五大长老冥思苦想,终于,东方长老一拍脑门,“尊主,我想起来了,有本书里,好像记载过这个情况。” 也就是说,怪兽一事,真的与他们魔修有关。 “那本书里怎么说?” “属下……”东方长老忽然下跪,拼命磕头,“属下忘记了,属下知错。” 姬冥渊赶紧去扶起来,别再给他跪了,非要全世界都知道他虐来老人吗? 村长急切的问,“能找到那本书吗?我们是不是,还有恢复正常的可能?” 东方长老爬起来,“找是能找到,书就在凤凰山的地宫里,但是……” 凤凰山不是他的老家吗?说起来,重生这么久,他还没回过老家呢。他费尽心血率领仙林盟攻入凤凰山,又费尽心血找到长生诀,在那里一点也不悲壮的死去。 长老们果然很了解他,纷纷表示,“尊主,凤凰山万万回不得。” “为什么?”那是他家吧? 长老们纷纷用袖子抹眼泪,“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凤凰山周全,凤凰山已经成了一座荒山,被一群吃人魔兽霸占,我们贸然上山,太过危险。” 魔兽!姬冥渊很久没见过这种东西了。上古时期,无论仙林还是魔道,都流行过御兽的修炼方法,他们捕猎一些诸如老虎、狮子、狗熊一流比较凶猛的野兽,并用功法驯化,让这些野兽拥有灵识,成为自己的属下。 根据古书记载,那时候,仙山满满都是用小绳子牵着小兽四处溜达的修士。仙林还经常举办各种比赛,比比谁家驯化的野兽个子大,谁家的比较萌,谁家的毛发最鲜亮,谁家的跑的最快等等,还颁发奖状奖杯以资鼓励。 后来,随着仙宝的锻造技术不断提高,修士们逐渐发现,驾驭仙宝,比驯化野兽容易很多,而且更有时效,还不用喂养那么麻烦。于是,御兽的术法逐渐没落,慢慢的淡出了修士们的视线。 失去主家的魔兽,流离失所,由于他们极具攻击性,人们都惧怕他们,被修士们驱赶到遥远的蛮荒地带。 “尊主,”西方长老说,“东方长老说的没错,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没办法把那群魔兽赶走。这些年,我们也想过要回去,但魔兽数量实在太多,全都杀死不现实,暂时赶走还会再回来。” “我们可以偷偷回去,不惊动魔兽,把书拿出来。”姬冥渊想了想,自己家满打满算七口人,是个屋子就能住,凤凰山让给那群无家可归的魔兽也无妨。 只是,回自己家还要跟做贼似的,有点不是滋味。 “魔兽的嗅觉异常灵敏,一旦有人入侵,便发出信号,群起而攻,绝非可以糊弄了事的。”南方长老担忧。 “除非……”北方长老看看江渔,说,“我们能找到帮手。” 帮手? 的确,若是逍遥山庄肯帮忙,暂时把魔兽困在,让他们进去找书,应该不难。问题是,以他对江舟的了解,江舟根本懒得管这种无聊的闲事。凤凰山距离鳞阳谷十万八千里,上次凤凰山之战,江舟路上就不断的抱怨,走两步路就嚷嚷着腰酸背疼腿抽筋,换成现在他当了盟主,绝对不会千里迢迢去那种荒山野岭。 别说是江渔,即使是他江挽本尊去求,江舟也未必会应这个情。 “尊主,”一直沉默的中方长老,从袖口拿出一封信,“其实这次,是因为血魔的手下给您带了一封信。属下不敢私自拆开,又怕血魔对主上不利,才匆忙赶来。血魔如今势大,属下以为,见主上定不安好心,还是不要去凤凰山,暂时隐藏避开为好。” 姬冥渊把信接过来,拆开,里面是一张白纸。 一般这种白纸,上面隐写着字迹,需要经过一定的药水浸泡,字迹才能显现的出来。 他轻咳几声,东方长老立刻会意,送上一个小瓷瓶。 白纸上的字迹,逐渐显现,“幸闻宫主康健,功法如初,血魔潭主恭迎魔尊回归,一统天地。” 咳咳咳咳,血魔跟姬冥渊的关系,难道不是他想象中的水火不容吗? 血魔本来也是个大魔修,天地四方横行霸道,自从姬冥渊带着尸军把他打败后,他龟缩在自己的小地盘,很少再伤及无辜,找仙林的麻烦。当年他打凤凰山的时候,血魔可是半只手都没插,任凭凤凰山结界被破,腹背受敌,最终被他们仙林盟攻占。 他把信给五大长老看,五大长老清一色的做出点评,“血魔没安好心。” “我记得,血魔潭离凤凰山不远……”姬冥渊想起来,“或许,我们可以借血魔的力量一用,帮我们回凤凰山地宫,把那本能书取出来。” 姬冥渊想要回凤凰山,还有一个打算,凤凰山珍宝无数,当年他几乎没有动过,应该还在地宫里放着,他或许能从里面找到雪晶也说不定。 姬冥渊把他的打算,与村长说了,村长非常感激,这么多年,他们困扰的身体,终于能回到正常。 花痕忽然插嘴,“可这一来一回,需要多久?既然你们能找到我们,其他人也能,这个村子,不能暴露在世人面前,我们又得搬家了。” “的确,还是谨慎些好。”村长觉得花痕说的有道理,之前每次有正常人路过他们村子,他们蒙混过去后,都会立刻搬家。 村长把众人集合在村子中央,大家听说能变回去,喜极而泣,熬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变回正常人了。 只有一个男子,缓缓举手。 “阿力,有事?” “村长,”阿力支支吾吾,“花花回明州听人说起,我家老父亲……重病,活不过一个月了,做儿子的变成这副模样,不能伴父亲床前尽孝,我想……我想回去明州,去我父亲的床前看上一眼。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我还是想要回去看看。” “不行。”村长说,“你知道,我们这副模样,不能被人看见,你以为,你的家人会接受这样的你吗?” 无名村:男子有孕7 第38章 阿立有些激动,“接受不了,你与花大夫都说,我们的家人接受不了这样的我们!所以,这些年来,我们不断的搬迁,离家越来越远,我的小儿子,在我离开时候,才刚刚满月,而我的女儿,还没有许配夫家,我的父亲,经常犯咳喘,每到阴雨天就腰腿酸痛。我经常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才会惩罚我做个抛家弃子的混蛋!” 村长默然,集中在此的村民,都在思考村长所说的话,半晌,有人说,“我们都没有错,错的是天道,可即使天道再不讲理,我们也只有接受与妥协。我们,在天道之下,渺小的不能再渺小。” 姬冥渊看到村民,犹如看到自己,当年他意气风发,仗着一身本事,斩妖除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今修为尽失,莫名背了一身债,人人喊打,连老家都被魔兽占领回不去,如果这也是天道,他该去怨恨谁呢? 江渔与他同病相怜,甚至比他还要凄惨。他的修为或许还有回来的可能,只要在神识之海里,把元神融会贯通,没有魔丹,可以再修炼,漫长岁月中,他一定能悟出关于长生诀的一切。但江渔的丹田受到重创,仙髓被强横的斩断抽出,这辈子都不能修筑仙基了。 所以,江渔甘之如饴,不念过去,只看眼前与将来。江渔说过,怨恨不会消除,但找不到怨恨的对象,或者根本无法大败怨恨的对象,唯有忍耐,随着时间,怨恨走到尽头,往往都是是……算了。 然后去想象,能做的事,有哪一些。 渺小的凡人,自愿选择了卑微的生活方式。 因为卑微的生活,最简单,放弃思考,浑浑噩噩,随波逐流,逃避现实。 不试一试,又怎么会知道?姬冥渊面对着沉默的人们,再也沉默不住,“蝼蚁尚且偷生,即使我们是渺小的凡人,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你们的家人会不会接受你们,单靠想象,永远不知道结果,与其遗憾终身,倒不如奋力一搏,试一试,无论结果如何,最起码,你们为自己的幸福争取过。” 人群议论纷纷,大家心里,其实都有回家的想法,只是不敢提出来,害怕给旁人带来麻烦事。 听姬冥渊一说,不少人心动了,“村长,这么多年,我也想回家看看。” “我只想远远的看上一眼,看看我的儿子长大后是什么样子。” “村长,我决定了,不搬家,我要回家。” “如果知道结果很伤人,就不去追求的话,我会后悔的。” 村民们的意愿如此,最后,村长万般无奈的妥协,“大家想回去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可我们得先找好退路,万一我们的家人不接受我们,我们还是要走的。官府若是追究起来,恐怕我们很难从明州城中脱身。” 村长的担忧有道理,姬冥渊一想,明州有韩林啊!泫琅湖跟明州城官家的关系一向很好,通个人情便是,这个忙,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而且明州失踪的人都活着,也算是给韩林个交待,至于韩林委托的事,西郊坟场的气息他感觉不出来,让四大长老去查,查回来的结果如他所想,残留的尸气,是几十年前留下未散尽的,顶与那袭击村民的怪兽有关。 他们对怪兽一无所知,还需先回凤凰山查阅记载。 姬冥渊拍拍村长的肩膀,“此事交给我,你让村民们回家收拾收拾简单行李,等我知会,打扮带着斗笠的孕妇进进城。” 村民们千恩万谢,火速围上去,姬冥渊被七手八脚抬起来,扔上高高的空中,像个球一样被抛来抛去许多次。 好容易爬下来,江渔站在角落,安静的看着他笑话。 姬冥渊整理了被弄成鸟窝的发型,“哎,这年头,不光仙林不管事,官府也不作为,我一个修魔道的,快成观世音菩萨了。” 江渔帮着他捉掉头上的茅草,边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也像你现在一样,最喜欢管闲事。有钱人家还是贫苦农户,只要有求于他,他都会一视同仁,尽己所能,帮他们解决问题。远游师兄常说他是个劳碌命,平时闲着没事儿,最喜欢找麻烦。” “谁?”姬冥渊好奇。江舟的熟人,他几乎都认识。 “你的仇人,”江渔把茅草插在砖墙的缝隙里,嘴角勾起来,“云游仙尊。” 咳咳咳咳咳…… 劳碌命?没事找事?江舟这个评价虽然不怎么好听,确是很精准的。 “江渔,我想借你的鸽子一用,给韩林送一封信。”姬冥渊说,“这么多人同时进城,不提前打声招呼,官府定会盯上。” “小冥儿,他的的家人,不会接受他们。你的好心,也是徒劳。” 姬冥渊靠在砖墙,“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如果他们一辈子不回去,一直躲着家人,虽然会后悔,会难受,但心最起码还是活着的,他们还有一个梦,回家的梦。可当他们见了家人,梦就不是梦了,现实会告诉他们,他们早就已经被他们所重视的,心心念念的家人遗忘了。这个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是不行的。”江渔说,“不过既然你想管,我帮你就是。” 说着,江渔吹了一声口哨,一只肥鸭,不,鸽子,从村子的鸭群中呼扇翅膀扑过来。 现在的孩子,究竟怎么一回事?江渔人不大,说的话跟活了几千岁似的,还有那个花痕,化妆大人谈吐举止,身上一点儿十岁孩子童真童趣都没有。 “敢不敢跟我打赌,”姬冥渊捉起鸽子,“江渔,如果,村民们被他们的家人接受了,你就把你身体为何变成这样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我,半个字也不许隐瞒。” 江渔摇摇头,“我不想说,也不跟你打赌。等你哪天记忆恢复了,自己想起来吧。” 可他到何年何月才能恢复记忆! …… 韩林很快回信,果不其然,老朋友毫不犹豫的提供了入城信函,明州官府已打点完毕,他只管带着人回明州,自有人会安排村民的住处。 全村的人,兴高采烈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姬冥渊跟在队伍的最后,他打算把人送回明州城,然后再去血魔潭,会一会他昔年的老手下。 几天后,明州城西门口,韩林带着泫琅湖的弟子,亲自来迎。 姬冥渊受宠若惊,韩林弄的这阵仗,怎么跟迎接仙林盟主驾到一般? 所有人都上了马车,韩林让弟子们驾车引路,姬冥渊准备功成身退时,飞身到他身边,“姬宫主,可否单独叙话?” 姬冥渊皱起眉头,“江渔不能听?” “可以。”韩林揉揉眉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姬冥渊觉得韩林眼角的鱼尾纹,比之上一次见,又多了不少。 两人上了韩林的马车,韩林深呼吸,几次欲言又止,姬冥渊对老朋友言行举止的熟悉,让他心底升起一片非常不好的预感。 “姬宫主,这些天,我来来回回拜访了他们明州的家人,没有一家,愿意把怪物迎进家中。”韩林见马车走远了,说道,“他们的变化,十分不可思议。他们这般姿态,不可与正常人混住一起。所以……” “所以,你就不管了?”姬冥渊火大,谁在信里说的冠冕堂皇,让他们回家与亲朋好友团聚的? “不是不管,只是需要拘束他们的自由。总不能大白天的在大街上乱晃,扰乱民计。”韩林说,“这是他们的家人向我提出的。” 什么狗屁家人! 还真让江渔给说准了。 把他们关起来?像犯人一样?那跟躲在深山里有什么区别? 他们又不是尸军,而是有思想的人,是能够自食其力的劳动,除了身体外貌外,一切都正常的人。 韩林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可能,我也想找到可以两全其美的方法,刚刚我让弟子,对着当年明州失踪人口的画像,检查过一遍,确认他们是正常人无疑。可我们这么想,明州百姓不会这么想。在他们眼里,一个身体里分出两个人,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我们不能因为迁就少数人,就让全明州的人生活在畏惧中。” 怎么这话,听得如此耳熟? 姬冥渊苦思冥想之际,江渔插话,“既然明州容不下他们,我带他们回凤凰山,总可以吧?” 啥? 姬冥渊睁大了眼睛,凤凰山不是有一群魔兽霸占吗?他这个主人,还得让求血魔行行好帮他溜进去,三百多号人,还是凡人,被巨大的魔兽一脚踩下,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们的亲人,厌恶他们,惧怕他们,他们大概,是不想活下去了,如果我们再不管他们,他们恐怕,会变成真真正正的怪物。”江渔把姬冥渊的手捉起来,“仙林凡世,没有他们容身之地,魔门邪道却容得下他们,韩湖主,麻烦与我师兄说一声,这个麻烦,我们帮他接。” 大侠病,难道会传染吗? 江渔前脚不是还反对他多管闲事吗? 等等…… 江渔说让韩林去跟江舟说一声…… 没错。他了解韩林的性情,韩林绝不会做得这么绝。先骗他把人带来,然后把人全部关起来。韩林的这个决定,不是出自他自己,而是…… 鳞阳谷,仙林盟。 对了! 姬冥渊终于想起来,韩林的话,怎么那么耳熟,因为那句话—— 是他江挽说的。 无名村:男子有孕8 第39章 时间太长,长的他已经忘记了。 他自问,作为仙林盟主,自己的想法,几乎泯灭在仙林百家各处利益的权衡之中。 重生而来,他像是回到了初出茅庐的时候,艺高人胆大,天不怕地不怕,无所顾忌,大包大揽,遇到什么事儿,就解决什么事儿,身边六个人的意见,几乎被他忽略不计。 五大长老敬他,江渔宠着他,加上他比较倒霉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情绪,言语行为由心而发,放飞自我。 他好容易才把理智收回来,没急着上那个玉狐狸的当,结果江渔义无反顾的跳到了坑里,顺便还拉了他一把。 江舟不可能了解刚刚恢复智商的姬冥渊,但他一定非常了解江渔,像是吃准了江渔不会放着这帮人不管,而江渔的事最终会变成他魔尊的事,所以江舟叫韩林绕了个圈子,把麻烦推给了他。 姬冥渊火大的很,仙林摊上这么个懒到家的盟主,他这个前任,简直要死不瞑目! 想想……他死过一次……重生……好像真的是死不瞑目…… 问题是,这个麻烦,他接不了啊!他可以带村民回明州,但要把村民带去凤凰山,除非他能把长生诀全部回忆起来,然后把整座山活蹦乱跳的魔兽挪移到别的地方。 所谓换位思考,姬冥渊终于体会到,之前几次他放飞自我的时候,江渔与五大长老的焦虑又无奈的心情。 他扯扯江渔的袖子,“先别急着答应,我们先商量商量。” 江渔却是笑了,不同于从前的温和,笑意里散发着冷淡。 姬冥渊晓之以理,“安置村民这件事,放江舟去做,完全没有难度,只要找个无人的山林修建个村子,让村民们养老安居,远离有人的地方,不就行了?鳞阳谷有钱有权的记名弟子一大片,每家出半两银子加起来都绰绰有余。” 江渔却是抿着嘴坚持。 “江舟他就是懒,这些,本来就是仙门该解决的问题。”姬冥渊非常了解他这个前任师弟。 江渔轻轻推开姬冥渊的手,转过身来,毫无妥协之色,“姬宫主,我实在是猜不透你的心意,你救方尔诩,救萧落月,拼了自己的命去救,从来不想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他们根本不无辜,他们都曾经为自己的利益残杀过许多无辜的人,你连这样的他们,都能理解,都会出手相救,你为什么不愿意帮这些村民?这些村民什么都没做错,按部就班的过日子,莫名其妙就变成了怪物一般的样子。你的同情心去哪了了?你的大侠气概又去哪里了?”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他救人的原因。 江渔说的没错,他出手救的,都不是好人。方尔诩为了压制春叶城的怨灵,杀了许多无辜的人,而萧落月,为了保守落月雪山的秘密,把发现落月城不正常的人全都冻死。 或许,只是因为从他们身上,找到自己曾经的影子,叫做身不由己的影子。 为了守护天下苍生,为了心里的坚持,即使知道是错的,也不得不亲手去做那件错事,然后背负着恶名,固执坚强的活着。 是他,用逆天的力量,改变了所谓报应的轨迹。 原来江渔是这样想他的。 江渔真心冤枉他,他不是不救,是因为有比他更加靠谱的人选去救。他不接这个麻烦,江舟自然还会想其他的办法,鳞阳谷为众望所归的仙门之首,总归不会放着这些超脱官府管辖范畴的村民不管。 姬冥渊又心疼又窃喜,心疼的是,有些事,江渔看不惯,但憋着不说,根本没把他当自己人,窃喜的是,这次江渔肯跟他发火,不再是全然的顺从,这才是相濡以沫的老夫老妻该有的状态才对。 可现在,他还没有夺回凤凰山,帮江渔实现愿望的力量。 姬冥渊心里发誓,江渔,我应你,若有一天我想起长生诀,驱走魔兽,夺回凤凰山,如果我没有办法改变村民们怪异的样貌,我定会把村民们接过去,给他们一个可以自由自在生活的地方。 但此情此景,他必须把现实说明白,他觉得江渔也能理解他,“江渔,如今的凤凰山,连我自己也回不去,跟别说还要带上他们。” 江渔低下了头,很久很久,才说,“小冥儿,对不起,我任性了。” 果然,江渔能理解他。 姬冥渊忽然抱住江渔,在韩林与泫琅湖弟子众目睽睽之下,吻了上去。 韩林没有半点惊讶的表情,想必两人的婚事,江舟告诉过韩林,可炫琅湖的其他弟子们,惊讶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姬冥渊不是故意的,刚才神识之海里的两个元神,又跳出来轮番跟他上思想教育课:媳妇是用来宠的!!!不是用来欺负的!!!这个节骨眼,他的神识不能够被夺走,万一这俩祖宗答应了江渔,把人都给他带凤凰山去喂魔兽,他那才是罪孽深重。 江渔摸了下嘴唇,这个方式,姬冥渊已经用习惯了。他似乎在自言自语,“我不是救世主,你也不是菩萨,我们连自己尚且管不好,还有什么力气去管别人。” 姬冥渊撸起袖子,准备跟韩林以及他背后的江舟比个推诿扯皮。 却听见花痕小朋友,不知从哪个巷子里钻出来,大喊着“你们这些骗子!大骗子!” 马车外的韩家弟子,迅速把小屁孩捉住捆着,押进马车。 “他是?正常人?”韩林见过这孩子,是与一群蒙脸孕妇一起来明州的。本以为年纪小,怪异特征不明显,其实不然。 “他是花大夫的儿子。”姬冥渊示意把孩子放开,“花大夫失踪,花夫人去世,他没有亲人,就跟村里的人一起过。” 花痕扔掉手腕上的绳子,气哄哄,“你们根本不会带村长他们去见亲人的!是不是!骗子!你们走的路线都不对!你们一定是想把大家关起来!” “是他们的亲人不愿意见到他们。”韩林纠正。 “我不信!我都不信!”花痕一副老成派头,“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相信!他们那么想念家人,他们的家人也该一样的想念他们。” 韩林沉默了,他其实并不完全赞同江舟的意思,换做从前江挽,一定不会如此去做。可他已经尽了全力,他刚刚说的完全是事实,没有一家承认,自己失去多年的亲人变成怪物回来了。 “与其关在你们这儿,还不如呆在深山里呢!”花痕刚才逃跑摔了几个跟头,手臂上有淤青。他吃百家饭长大,早把村子里的人看做他最亲的人。 韩林叹气说,“你若不信,便去试一试吧。” 姬冥渊倒是没想到,韩林会松口,违反仙林盟主的命令,是要负责任的。 “只许一人,”韩林补充,“如果他的家人愿意接受他,那我再不做反对,所有人都回家。如若不是,那就得听我的,要么住在明州小楼,要么跟姬宫主去凤凰山。” 姬冥渊跟同花痕,随着韩林一起去了暂时拘束众村民的小楼,依山傍湖,正南朝向,风景不错,有吃有喝。 只能选一个,村长最后决定,“阿立的父亲刚刚去世,先让他回家尽孝道。” 阿立的家,在城东的一处大宅里,世世代代做丝绸生意,算不上豪门,但也家底殷实。 开门的,是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头上绑着白色的布条。阿立捂住脸,掩饰住流下的眼泪。阿立走时,孩子尚在襁褓,如今已经长成了高大威猛的青年。 姬冥渊跟在后面,发现这孩子与阿立长得极像。 “是你儿子吧!”姬冥渊感慨,这孩子或许压根没见过自己的生身父亲,两人仅仅是血缘关系而已。 听说阿立找的是他的娘亲与叔父,青年迅速跑到后宅的祖宗祠堂,拉住一个中年妇人的手,说,“娘亲,有人找您与叔父呢,说要进祠堂给爷爷上香,他蒙着脸,大着肚子,似乎是个怀孕的。” 这家刚死了老爷,膝下唯剩下一个儿子,也就是青年的叔父,与青年的母亲一起,跪在祠堂正中放着的棺材前。 妇人一听就不好了,什么人不好,偏偏是个孕妇找上门,难道还是老爷生前惹出的桃花债?老爷八十高龄,竟然还这么龙精虎猛啊!万一这孕妇是来携子分家产的,该如何是好? 想她的丈夫死去多年,她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这么多年费尽心力与小叔家明争暗斗,为了给亲生儿子女儿们争得更好的前程。这个孕妇算什么东西,凭个老来子,就以为能上位吗? 妇人说,“叔叔,我先去见上一见。” 她随着青年一起,来到门口,毫不客气的说,“老爷已经过世,无人为你撑腰,这孩子不可能进我家门。说吧,你要多少银两?” “我……” “三千两,如何?”妇人给了个合理的数字,顶他们府上三年的开销。 阿立缓缓的摘下面罩,领口遮住喉结的围巾没有摘。他已经泪流满面。 妇人面上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做男子的发饰装扮?哭也没用,我们家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谁让老爷死前没有娶你过门?要怨恨就去九泉之下怨恨他去。算了,都是女人,我也知你将来带孩子不容易,四千两,拿着银子,赶紧滚。” 阿立的嘴张开又合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妻子,已经不认识他了。 妇人叫来管家,一起去银号取银子。 回来的时候,门口已经没有人了,妇人见那马车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巷子深处。 青年站在妇人身边,说,“母亲,我觉得……那怀孕的女子……长得想我……” 妇人说,“胡说八道什么!” 马车上,花痕像是吃了黄连,苦着脸,小手攥着死死的。 韩林说,“我只与他们说起怪物,并没有形容你们奇怪的模样,如此她们才会不认得你。你们已经明白了吧,我并非欺骗你们。” “谢谢你们。”阿立忽然说,“即使这样,我还是感谢你们,是你们给了我勇气与机会。我一直躲避,不敢面对,妻儿不认我,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我能亲眼见老父安眠,看到妻儿安好,没有我也能过得很好,我已经心满意足。” “我不明白。”花痕站起来,好在他个子不高,头顶刚好顶在马车顶上,“我爹三岁的时候就离开村子失踪了,我能清清楚楚记得他的模样,无论在多少人之中,我都能一眼认出他来。你的妻子与你同床多年,你的儿子长的那么像你,她怎么就不认识你了呢?” 姬冥渊拍拍花痕的肩,“因为你的世界,只有村子,村子很小,你能把所有人都牢牢的记住。可外面的世界很大,大到每天都要遇见形形色色的人,处理生活中层出不穷的琐事,很多时候,久远的记忆就会变得模糊,久远的人会记不得。” 上辈子的人与事,他也忘掉了不少。或许有曾经很熟悉的人,就在自己身边,他也完全认不出来。 转脸,江渔看着他,脸上似乎带着些许的忧伤。 他曾经见过江渔吗?同门同根,身为鳞阳谷之主,弟子无数,或许江渔小时候,他还真的见过呢。 如果不是这般朝夕相处,他也不会变得这么在意这个人吧。 所谓的亲人,生于血缘,成于陪伴。 回到小楼,村长听说阿立的事后,与众人商议,暂且留下来,毕竟他们还期待姬冥渊家传的书里记载的能把他们变回来的方法,到时候,他们就能堂堂正正的回到家人的身边。 车到西门,姬冥渊与五大长老碰头,与韩林辞行。 姬冥渊问,“你这么做,江舟不会为难你吧?” 韩林笑笑,“他还没有那个本事。” “也是。” 悠悠百年,很多事情变了,人也变了,但有些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姬冥渊真想与他这个老朋友豪饮三千杯。将来,他多做点好事,名声没有那么差的时候,才有实现的可能。 “等等!”花痕从马车里冒出头,手里多了个包袱。 “你不跟村民们一起留下?”姬冥渊看这孩子,像是要远行。 小孩满不在乎,“我跟你们走。” 啥??? “我要跟你们一起走,你们不是要找帮助村民的方法吗?” “你个小屁孩跟去干么?太危险了!”姬冥渊拒绝。 “我不怕!再说……”花痕振振有词,“你们会保护我的!” 他跟江渔这幅模样,像是能保护别人的样子吗?姬冥渊一个头两个大,前脚这孩子还顶顶顶看不起他呢。 “花花……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姬冥渊把大名拿出来吓唬,“魔尊,杀人不眨眼的魔修之主。” 花痕点点头,“我就是知道,才跟着你。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你有多厉害,但群魔都让你当头头,你一定有过人之处。我要拜你做师父!” 越说越离谱。 江渔还凑热闹,“你不是很想收个徒弟吗?” 那是想收你,不是随便乱收!再说好好的孩子修什么魔道!姬冥渊提议,“仙林百家,每年都挑选资质优秀的孩子入门,你要与不要去正道试试看?” “不去,”花痕说,“他们没有你厉害!” “……” “我想找我爹!我爹临走时说,他要去血魔潭找样东西。然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血魔不是你的手下吗?我当你徒弟,就也是你的手下了。我去血魔潭找我爹,他就不会拦着我了。” 什么鬼逻辑! 花痕打定心思跟着他,直接抱在他大腿上,“你收我做徒弟,有若干好处,我会做饭,会洗衣服,会打扫卫生……还会……还会打架!” 他收徒弟又不是找保姆! “花花,我是小冥儿的内人。你想当他徒弟,拜我也是一样的。”江渔插话。 什么叫内人…… 花痕恍然大悟,他可是见过两人亲嘴的,他立刻改抱江渔的大腿,“徒儿给师母请安。” “嗯,”江渔点点头,他打开小包袱,把隐身斗篷拿出来,说,“送你。” 那么好的宝贝,竟然送给这个小屁孩! 江渔与他解释,“拜师礼啊!” “谁说过要收他的!”姬冥渊抓狂。 “你收个弟子,就不会心心念念让我做你徒弟了。”江渔露出个温和的微笑。 凤凰山:彩云追月1 第40章 就这样,姬冥渊和江渔,与五个老爷爷,外加一个小屁孩,向最西北的凤凰山老家行进。 长老们用轻云步带了他们一段时间,临近血魔潭,五大长老同时停下。 东方长老说,“主上,江公子,附近有近百人,都是近百年道行的大魔修。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来者不善,我们是不是绕到侧门?” 姬冥渊摆摆手,“血魔摆这么大的阵仗迎接我,我为何要躲?” 上辈子他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几次都与血魔本尊擦肩而过。 血魔的恐怖,在整个仙林,仅次于姬冥渊。修为高深,手腕狠毒,言行怪癖,只要见人穿白衣服,就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把那人杀死分尸。 白衣而过,必杀之。 “他这个规矩,有点意思。”花痕道。 “大概是某个穿白衣服的人得罪过他。”姬冥渊下判断。 “尊主英明,的确是这样。”东方长老把传言讲述给尊主听。 说起来,血魔如此神经病的行为,起因在凡世一个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路人甲! 不光是仙林百家,魔修与魔修之间,也经常有斗争,比如争抢地盘、抢秘籍、抢女人、抢钱财,或者单纯的比比谁比较厉害。 几百年前,有位魔修界名不见经传的自称小强魔修,被对手打败后,挖去了魔丹,扔在山里。 然而他命不该绝,被一个路过的大夫给救了。 这位大夫非常善良,不仅不收诊金,还管吃管住。由于他恢复身体比较虚弱,大夫杀了家里唯一的一只老母鸡,炖了汤给他补身体。 小强痊愈后非常感激,想要报答大夫的救命之恩。 他看出大夫需要银钱,因为大夫家里有一个年幼且残疾的弟弟,靠着大夫养活。奈何小强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小强想了个办法,他在晚上偷偷出门,打折过路人的腿,或者拧断过路人的胳膊。由于方圆若干里地界,除了此家,并没有其他的大夫,大夫家的生意,忽然变得水涨船高,缺胳膊断腿儿的病人,天天在他家门口,大排长龙,诊金很快装满了一个又一个大箱子。 小强自认为做了件天大的好事,改善了穷大夫的生活质量。大夫用一部分钱,在县城买了一所住宅,一辆马车,打算过几天就与弟弟搬到县城去住。 大夫过上了舒心富裕的日子,小强放心的离开,找了个山头潜心修炼。临走时,他送给大夫一块青色玉石,是他无意中挖来的能锻造仙宝的材料。这辈子,他抢惯了,除了这玉石之外,没有任何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大夫开心的收下了,并把玉石打了个孔,穿上线,挂在脖子上。 谁也没想到,名不经传的小魔修,不仅重新修炼出魔丹,还悟出了许多种失传功法,一鸣惊人,成了未来世间人人惧怕的大魔头。 大魔头小强修成出山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昔年害他一无所有的仇人报仇雪恨,而是到集市上买了一只鸡,提着去了一家小小的县城。 一只鸡当然不能表达他的谢意,他修炼时候已经想好,弃恶从善,学大夫一般,治病救人。大夫是凡人,百年过去,早已转世投胎,这只鸡,他想送给大夫的后人,顺便在大夫排位前上柱香。 他来到大夫的新居,有两个孩童在门前打闹嬉戏。 说明来意后,孩童喊来家中管事的主人。 管事的人并不认识小强所说的大夫,只是说他的爷爷,从一个残疾的公子手里买下了这个房子。小强认得那残疾公子,是善良大夫的弟弟无疑。弟弟卖掉了房子后,就杳无音讯,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可爷爷并没有把来龙去脉说明。 小强找到邻居中的一个老太太,这老太太他认识,当时还是个小丫头,大夫搬家来时候,来送过鸡蛋。 老人意识不太清醒,不断的说,大夫死的惨,死得好惨,好人没有好报啊。小强大惊,夜闯县主府,拿着刀逼迫县主把百年间县里的案子记录都翻了出来,他在一本古旧泛黄的纸页间,发现了大夫的名字。 大夫被杀了。 夜黑风高,大夫采药归来的路上,被人劫财,尸体被丢弃在荒井里。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变成了骷髅,手骨紧紧的攥着个绿色的玉石。仵作断定,此人是与凶手争抢这块玉石的时候,被凶手无意间捅了一刀,正中心脏,流血过多而亡。凶手杀了人弃了尸后就跑了,官府毫无头绪,此案定为无头公案。 案子的记录最后,有一条自称目击者的笔录,见一白衣人持刀。 东方长老说完,花痕就说,“如果他不送大夫那块玉石,大夫也许就不会死。” 姬冥渊头一次听血魔成长史,之前他听说的版本也有不少,但东方长老作为血魔老家的人,说的应该最贴合实际。 小强受了刺激,化身血魔,手下网罗了几个大魔修,四处兴风做浪。有一段时间,他尤其猖狂,接连砍了几个仙门有威望的老头儿,导致人人见之色变,危险程度竟然超过了姬冥渊。 也正是因为太过招摇,姬冥渊便带着尸军,欲要收血魔做小弟,他们仙林百家纷纷渴盼,两者打个两败俱伤,可最后的结果是,魔尊以压倒性的实力,毫发无伤的拿下了血魔潭。一向眼高于顶我行我素的血魔,竟然乖乖的做了姬冥渊的臣下。 能把这么恐怖的人物收服,尸军就更加的恐怖了。 姬冥渊去打血魔潭的时候,五大长老被留在凤凰山中看家,竟然也清一色的不知道血魔长什么样子。 “青面獠牙!” “横眉竖眼!” “硕大无朋!” “红发鸡皮!” “恶鬼夜叉!” 五大长老纷纷做出猜测。 姬冥渊想象了一下,不对,血魔要是真长得跟怪兽一样,绝不会有那么多魔修追随于他。成功的起步是颜值,谁也不想每天对着个丑八怪主上。 “说不定,血魔是个翩翩公子呢?”姬冥渊勾勒出血魔的模样。他跟九魔潭的花魔打交道比较多,花魔就是个风度优雅,周身散发着温柔光环的贵公子。 五大长老表示怀疑。 “算了,马上就要见到了。”姬冥渊仰脸,山门就在眼前。 比想象中更加声势浩大的欢迎仪式。一百号拥有百年修为的大魔修,竟然能如此心平气和的齐聚在一处。可即使是欢迎,他们也面无表情,都穿着玄黑色的宽敞大袍,如同一群黑漆漆的乌鸦,散发着沉沉的阴郁之气。 姬冥渊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山门口的魔修们,齐刷刷的让开了最中间的一条路,血魔潭的主人,从众人之中缓缓的走出。 姬冥渊看周围魔修们对中间人敬重的态度,一定是血魔本尊无疑,只是……本尊的形象,与他们想象中的,天壤之别。 不是凶神恶煞,不是翩翩公子,而是……小……小孩子……????? 看看江渔身后的花痕,姬冥渊目测比较了一下他俩的身高。 果然,还是他新收的徒弟比较高。 好歹也有几百岁高龄,然而眼前的这位毫无霸气,呆萌可爱,披散在地上的乌黑长发,比他本人的身高还要长的小屁孩,难道就是那位恶毒危险,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血魔本尊? “姬宫主,好久不见。”小孩侧身,让开道路,“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我只找到几个闲着没事的手下,来迎一迎你,你别嫌弃,请吧,我们屋里聊。” 像是就别的老友,彼此非常熟悉。 五大长老小声议论,“他就是血魔?真的假的!小孩子?不对,他眼里有煞气。” 姬冥渊咳嗦半声,在人家的地盘,爷爷们多多少尊重点儿人家的老大好不? “你不认识我?”血魔并没有生气,只是问,“你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吗?” “恩,说真的,我挺吃惊的。”姬冥渊回答。 “你话变多了,姬冥渊。”血魔背着手,哈哈大笑,不知怎么,笑声从小小的身体发出后,让人倍感恐惧。 姬冥渊被黑漆漆的魔修簇拥着,进了山门。血魔潭修在血魔岭的山顶,山坡陡峭,几乎直上直下,有专门上山的机械梯,几条绳索,加上一块木板,把山下的人与货物,运送到山上去。 魔修们并没有跟着上山,在梯下就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只有血魔身后的四魔将与他们一路。四魔将之一正是炎夕牧,与姬冥渊在平越谷有过一面之缘,他自始至终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表示认识的意思。 机械梯有大小之分,血魔与姬冥渊搭乘一个小的,其他人一起挤一个大的,姬冥渊不同意,小梯子上明明还可以加上几个人,最后,江渔与花痕跟着他与血魔,五大长老痛哭流涕的登上了大梯。 梯子上升到一半,血魔忽然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山丘,“凤凰山,靡血宫,荒了一百年,模样却没太变。” 凤凰山:彩云追月2 第41章 姬冥渊透过层层白云,看向一个从白云间突出的山头。 凤凰山,是他上辈子死去的地方,也不知道江舟有没有找人把他江挽大侠的身体,从茅坑里打捞上来。 原来方圆千里的凤凰山,看起来这么渺小。 “我做梦都想不到,你竟然会输。”血魔看着云间尖尖顶,面上略有些怅然,“当年你不让我们插手,我便不插手,却不知不插手的结果会是这样。” 姬冥渊听到此处,心底了然,其实他当年就怀疑,魔尊是在故意放水。只是自尊心始终不愿意承认而已。即使有花魔相助,破开结界,也会有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他们做好了与千万尸军放手一搏的准备,上了山却发现尸军们排排坐好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 很多人以为姬冥渊练功走火入魔。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上天要灭靡血宫! 可为什么呢? 血魔继续说,“我很生气,你竟然把你最在意的家,白白送给了江挽那混蛋,却不愿意送给我!我哪里比不过他!你凭什么不说一声就把凤凰山送出去,把走尸也送出去!你当年来我血魔潭,与我怎么保证的?你说你想寻找一条路,找一条魔修与仙门能共处的道路,你说总有一天,我们魔修也能光明正大的在人间行走!” 原来…… 虽然是骂他,但姬冥渊很想笑,他上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才集结仙门去凤凰山?世尊的命令是其一,更多的,是为了天下和平。可他的眼界如此渺小。他心中的天下,是仙林的天下,是凡人的天下,这个天下里,并没有魔修的存在。 因为魔修是敌人,修道之路与仙林不同,魔修们狂妄自大,不听管束,于人间作恶多端。 可多半的魔修,是被逼成这个样子的。修习魔道,仙林百家容不下,无处可去的他们报团取暖,最后推举比较厉害的成为统领,为了能找到容得下他们生存的地方,而不断的挑起争斗。 他身为盟主,从来没有想过,去寻找一条仙林与魔道共存的路。 “你怎么不辩解?也是,你都忘记了。失忆真好,不用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血魔叹息,“还好你记得起长生诀,能把尸军从鳞阳谷里弄回来吗?” 当然不能!他记起长生诀的第一件事,是让那群走来走去的尸体入土为安。上辈子他想不出办法,世尊也想不出办法,唯有关起来。关起来,总比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的强。 “你不愿意?”血魔似乎猜到姬冥渊的想法,“也是,你都入赘鳞阳谷了,这是你选的路吗?共存之路?那你好歹挑个女的!生个仙魔之子出来!你跟他?真是笑死人了!” 呵呵呵……姬冥渊欲笑无泪。 江渔还非常认真的澄清,“是我嫁,他娶。” 越描越黑,眼见梯子停在了山顶,梯门打开,有六个穿黑袍子的魔修在此等候,姬冥渊赶紧转移话题,“血魔潭的风景不错。” “跟凤凰山比,差得远呢!”血魔说,“你想回去吗?现在山上一群魔兽,你要是想回去,我可以帮你处理一下。” 就这么简单? 当年的江挽,也不可能毫不在乎的说出这样的大话。 “哦,对了,”血魔让手下带着长老们与江渔花痕去休息,他与姬冥渊单独有话要说。 此地是血魔的地盘,真的要害,血魔动动手指就能捏死所有人,根本没必要搞得神神秘秘。 几人走后,血魔带姬冥渊到了血魔潭最高的建筑,尖顶高塔的顶端。 “江渔他不是外人,”姬冥渊觉得小孩可能误会了他的话,赶紧解释,“他是我的亲人。” “我知道。”血魔说,“你们大婚那天,我本想去送个礼物,鳞阳谷的世尊老头,竟然答应这么奇葩的婚事。你的路,或许真的行得通,也说不定。结果半路上,听说你在醉花阴大杀特杀,把好好的接亲仪式,搞成了血流成河。真有你的……果然傻子的思维异于常人!” 姬冥渊听江渔说过好几次,醉花阴,是鳞阳谷出入必经的一条小路。 “那时候,你昏迷不醒,你的尸军不受控制,见着人就咬,来你婚礼看热闹的仙门弟子,死伤无数,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从大乱中救了你一条命,顺手把你家小媳妇跟那五个老头儿给带了出来,你早就被鳞阳谷世尊老头儿剁成肉泥了。”血魔没好气,“你想大闹一场,好歹留个退路,你倒好,把隐身斗篷给了江渔跟五个部下,让他们避开尸军跟仙门那帮人,自己冲出去,跟人家拼命。” “什……什么……” “所以说失忆好的很,不用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也不用对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不过你这一闹十分解气,鳞阳谷世尊那老头儿为了把走尸们拖回锁尸塔,耗尽修为,没活几天就挂了。他大徒弟被我杀了,二徒弟失踪许久,小徒弟跟了你,剩下一个最懒的,懒得管魔修与仙门之间的任何闲事,这二三十年,我们活的别提有多么逍遥快活。” 血魔打了个哈欠,姬冥渊像石头一般呆呆的立在原地不动,是被他自己做过的惊天骇俗之事给吓到了吗? 姬冥渊确实被吓到了。 醉花阴惨事…… 世尊的死…… 还有…… 他江挽,不是掉进茅坑死的,而是被眼前的小孩子给杀了。 “江挽……他……是你杀的?”他还想确认一次。 “没错。是我杀的!你以为说了句不让我插手,我就不插手了?凤凰山被仙林占据后,我去凑了会儿热闹,远远的看了看。不过我杀他,不是因为你。谁让他那天穿着白衣服!我看他不顺眼!” “……” “不过他也真够傻的,你真的觉得这样的人,能实现你的愿望吗?”血魔回想当时情景,“我见他想上茅厕,就把血兽放了出来,我家宝贝很久没吃零食了,见着个美味,当然一口就吞了下去。哦,那混蛋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上茅厕的坑,是我家血兽的大嘴。哈哈哈!” 血兽,是非常巨大的吃人物种,绝迹已久。 他江挽,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死在了这个神奇的物种口中。 是他轻敌了。谁能想到,一个孩子的身手如此了得。 他该怪那天自己穿了一件白色仙袍出门吗? 血兽在手,凤凰山上那群魔兽,根本不够它填饱肚子的。 “你们在此多住几天,我准备准备,”血魔说,“至于凤凰山上的结界,你自己想办法。我只管把魔兽清理干净。” 两人站在塔顶,山下风光一览无余。 姬冥渊心情沉重,如何也散不去。 江渔瞒着他,五大长老也瞒着他,从来没有人与他说过醉花阴惨事的来龙去脉,更没人告诉过他,世尊的死,是因为他。 血魔站在他身边,说了许多话,姬冥渊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的脑海里,不断地盘桓着属于江挽的记忆。他十八岁那年拜进山门,成为鳞阳谷世尊坐下首席大弟子,世尊对他很严厉,几乎没什么好脸色,稍微出一点错误,就非打即骂。 他当时挺羡慕江舟的,练功时呼呼大睡,世尊也不会去管。他总以为自己是三个弟子之中,世尊最不喜欢的那一个,但世尊却把他毕生的心血,逍遥山庄的庄主之位传给了他,成为他当上仙林盟主的最大助力。 之后世尊闭关,不问世事,除了令他征讨尸军,为民除害之外,没有插手过仙林任意一件事。 他重生而来,接受了世尊的过世,江渔与他说世尊不在世上的时候,他大醉了一场,然后安慰自己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可他从没有想过,世尊的死,是因为他,哪怕只是他的身体,他也不容许犯下如此错误。 后悔,难受,五味陈杂,可又无可奈何。纵使人能通神,也敌不过时间。人回不到过去,人活在现在,人能改变的,唯有未来。 以至于神识之海里的两个元神的聒噪与争吵,他也完全听不到。 他觉得有人紧紧的抱住了他,那个味道很香很甜,他特别的喜欢。 “江渔,我……我难受,”姬冥渊终于开口,“很难受,非常难受。” “恩。” “我特别恨我自己。” “恩。” “你我大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渔抱住姬冥渊的手,轻微的颤抖,确是不说话,就这么抱住他。 算了。 他不想逼江渔,江渔也是受害者,被他牵连,有家回不去。 他终于明白,为何江渔非要跟着他吃苦,明明是世尊的徒儿却不愿回鳞阳谷,为何他们要不断地搬家,住的地方都是偏僻的村子,为何身边的人反对他多管闲事强出头。 江挽死之前,仙林对凤凰山的恨意出自对强大力量的畏惧,如今,是坐实了他嗜血残忍的魔尊之名。 韩林对他,那真是相当的客气! 夜已深沉,姬冥渊终于从精神沉沦的底层,爬了出来,腿有点麻了。 “江渔。” “嗯。” “我该怎么办?” “等。” 姬冥渊抽出身体,看着江渔平淡又温和的眼睛。江渔捧起他的脸,“等你想起全部的长生诀,让锁尸塔里的走尸回归故土,然后让姬冥渊这个名字,从天下消失灭迹。仙门百家最为期待的事,莫过于此。” “长生诀?”又是长生诀! 江渔接着说,“醉花阴之事,波及的不仅仅是仙门,不少魔修也被卷了进来。包括你过去的属下里,被尸军残忍咬伤咬死的也有不少。他们都是来道贺的,结果却这般残酷。他们受不了,以为你背叛了他们。” 所以…… “这些年来,仙门与魔道几乎相安无事,并不仅仅是因为远游师兄的不作为。当时,所有的仇恨都聚集到了你的身上,仙门与魔修,竟然也有共同痛恨一个敌人的时候。这个世上,唯有你,能把仙门与魔道仇恨的锁链斩断,从你这里斩断。” 共存之路,可以这样实现啊!姬冥渊揉了揉眉心。他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还是那原本的冰山魔尊一早算计好的? 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家?也算不着牺牲,隐姓埋名而已。 当务之急,回凤凰山,村民的事,雪晶的事,长生诀的事,似乎都能在魔尊的老巢寻找到答案。 凤凰山:彩云追月3 第42章 血魔没有限制他们的自由,让手下拿出好酒好菜,招待姬冥渊一行人,无时无刻不在显摆血魔潭的富贵。他本人比较忙碌,一去不复回,姬冥渊在屋子里憋了两天,闷得不行,决心外出走送走动。 血魔潭的管理很有秩序,四魔将分别统领东南西北四方,手下的人分小队轮岗,登高望远,发现可疑立刻上报,其余的人,三五成群,有讨论修炼功法的,有凑在一起吟诗作画的,说老婆说孩子的,干农活的,做家务的,还有讨论他姬冥渊盛世美颜的。总之,融洽自由,有说有笑。 姬冥渊还发现,血魔潭的所有人,对血魔这个小小的孩子,都非常尊重,发自内心,决不作伪。不光是血魔潭的人,其他地方的魔修,与血魔潭来往密切的,见到血魔,也会让开道路,立正站好,行注目礼。 想他这个仙林盟主,自问比较得人心,尚且做不到如此。仙林一堆老头子的心思,南辕北辙,很多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哎!怪不得他当盟主这些年,仙林不少人都改修魔道。 “这是为什么呢?” 东方长老答疑解惑,说,“主上您有所不知,这山上所有魔修的性命,都是血魔救的。他们被仙林追打无处容身的时候,是血魔收留了他们。他们感激血魔,也很正常。其实主上您一百年前,也很得人心,只不过因为醉花阴那件事儿,大家一直没得到个解释,才逐渐疏远了主上您。” 姬冥渊自然不是感慨这个,他感慨的是,魔修们一坛子酒一人喝一口的兄弟情义。仙林什么时候,也能如此团结一心,不计较自家得失。 如果江舟在此,一定会拿两个字贴在他脑门上……做梦。 魔修孑然一身,无家可归,为世不容,如血魔潭,如凤凰山,就是他们唯一的栖息之所。漫长的生命中奇偶那个,他们彼此为亲,彼此陪伴,彼此成为信任的支撑与力量。 而仙林,各家都要守护各家的荣耀,获得最有利的条件,因此明争暗斗,互相算计,也不能说,他们的处事方式是错的。 只能说,他如今有了选择的余地,随心而走,偏爱自由自在的生活。 在血魔潭住了十天,血魔亲自登门。 小孩穿了一件大红衣服,说是要八抬大轿把姬冥渊送回凤凰山。不光自己穿,还给姬冥渊与江渔量身定做了一套婚袍。 “是不是有点太奢侈?”婚袍的绣线,是纯金丝线,金色孔雀的尾毛,一只孔雀也就有几小根,非常珍贵。 血魔连看都没看一眼,“你小看我吗?我血魔潭,虽然赶不上凤凰山,但这点贺礼,还是出得起的。” 姬冥渊看门外举着锣鼓扛着唢呐的魔修大队伍,担忧的问,“我们这么浩浩荡荡的出去,不会惊动魔兽吗?” “凤凰山上的魔兽,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有那么一两只逃逸的,不碍事。” 这么……快…… 血魔拍了拍手,穿着黑衣的十多个手下们鱼贯而入,一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摆着闪闪发光的石子。 姬冥渊惊的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听你的长老们说,你想找雪晶。落月雪山据说已经被火山灰覆盖的差不多了,血魔潭也没存过这东西。前些天,我让手下到各地找了一些,量不多,凑副着用吧。”血魔说完就让人放下东西,自己也跟着离开,留下姬冥渊与江渔换衣服。 姬冥渊不想穿,但抵不过是血魔的好意。 江渔捡起一颗雪晶,“这个人情,我不想收。” 姬冥渊知道江渔不喜欢换血魔,住在血魔潭的这些日子,江渔没出过一次门,也没与血魔说过一次话。 江渔是恨血魔,把醉花阴的事儿告诉了姬冥渊。 “你以为我不要,他就会不给吗?”姬冥渊也不想收,他骨子里是江挽,完全不赞同血魔杀人不眨眼的凶狠,而且,他心里有根刺,江挽的死。 于江挽,血魔是仇人。于姬冥渊,血魔是恩人。 “魔兽的事,你欠了他一次,收下雪晶,你欠了他第二次。血魔不是善类,他明知你失忆,却仍把旧情摆出来,不计回报地与你施恩。小冥儿,你这个手下,想的长远,果然是厉害。他日,若血魔想与仙林开战,你但凡有点感恩之心,最起码,不会站在仙林一边来对付他。” 姬冥渊哈哈大笑,“你放心,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尽我所能阻止血魔。” “真的?”江渔恢复了往常乖巧的模样,抱着姬冥渊的脸使劲儿亲了一下。 “你们还有时间在这里亲亲我我的啊!外面那群人在催了!快换衣服!”花痕推开窗子露出脑袋,小眉头皱的紧紧的。 “小孩瞎看什么!”姬冥渊赶紧去关窗户。 “我都看过好几次了,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老婆是拿来炫耀的,不是藏着给自己暖床的!”花痕从窗户跳下去,“师父师娘,快换衣服,别误了吉时。” 多从哪儿学的歪理!这徒弟,真不省心…… 江渔红着脸,低头看地面。 经历了这么多,姬冥渊承认,他与江渔,没有夫妻之实,已有夫妻之情。 神识之海里两个元神前辈的助攻,是一个方面,这个身体的自然反应,是另一个方面,至于他自己,早已经混乱。是师门情分吗?江舟才是!是朋友之谊?韩林才是! 说亲情有些牵强,毕竟亲情建立在血缘的基础上,而且谁也不会整天对着亲人想入非非,属下就更不是,他从来没把江渔跟五大长老,看做自己的仆人。 掰掰手指,七情六欲里,就只剩下爱情。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唯有此道理上才说的通。 姬冥渊用了排除法,给自己最近混乱的情感,落下归属。 他一路上跟江渔亲过的次数,比他上辈子跟江舟比剑的次数还要多。他不是不知道江渔喜欢他,即使知道还是这么做了,这个责任,是他必须担负的。 如血魔所说,借这次重回凤凰山,他给江渔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八抬大轿,敲锣打鼓,虽然没请高堂,没邀好友,礼节上不算完整,但至少能给他们两人,留一个美好的回忆。 小花痕有句话说道他心坎里,老婆是用来炫耀的,他真的很想广发仙林帖昭告全天下,江渔是他的夫人,他姬冥渊娶了天下间对他最好的夫人。 血魔给他们的是外袍,只需套上就成,姬冥渊麻利的系上腰带,整理衣领,听江渔问,“小冥儿,这个,该怎么穿啊?” 江渔的衣服,比他的麻烦,红绸下摆要围好几层。 “别急,转过身去,我给你整理。”姬冥渊蹲下,仔细的把卷成一团的绸布一片片分开。 “是不是弄反了?” “没反,金线在外面呢。” 最后,姬冥渊把红腰带给江渔系在腰间,绕着江渔看了一圈,可能是刚才整理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江渔的头发有些乱。此处没有镜子,江渔看不见自己的模样。 “等等……” 姬冥渊推门出去,很快又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他手里拿着一把梳子,刚才去隔壁某魔修的家里借的。 “坐下,”姬冥渊拖了个凳子,按着江渔的肩膀,让江渔坐好,江渔乖巧的任他摆弄。他解开绑头发的线绳儿,把江渔的头发散开,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梳着。很软,如同某种动物的绒毛,越摸越舒服。 给人梳头发的事儿,他就做过两回。第一回 ,是给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儿,他记得叫小猫来着,从青岚山捡回来的,无亲无靠,看他根骨不错,想把他领进鳞阳谷拜入仙门。 那时候,小孩实在是太脏太难看,他把小孩丢进河水里洗了个澡,买了身新衣服让他换上,小孩的头发上,用麻绳系了个死疙瘩,拽着也不嫌疼,小孩还特别抵触江挽给他解开那个死疙瘩,来回挣扎着想跑,最后被姬冥渊封住动作,才抽着鼻子颤颤巍巍的说,他从没梳过头发。 然后堂堂仙林盟主,就给小孩梳了个朝天辫! 姬冥渊已经不记得小孩的模样,仙林盟主日理万机,没有闲情逸致带孩子,让江舟把小孩带给师门小辈弟子。如果那孩子好好修炼,这一百年该有所成就,应该是鳞阳谷年轻一辈比较不错的。 “小冥儿……疼……”江渔微微动了动,姬冥渊赶忙道歉,他梳子没拿稳,不小心扯了江渔一根头发下来。 他再也不敢走神,把江渔的头发用红的的线绳束了起来。 “你从前给别人梳过头发么?”江渔自己摆弄了下,忽然问姬冥渊。 “有过那么一次,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姬冥渊说,“我这人大大咧咧,不怎么会干精细活儿。” “我的家乡里,有个说法,洞房挽发,相守终生。”江渔推开窗子,看外面停着的红顶轿子,微微笑说,“三千烦恼丝,都是上辈子欠下的情债,是今生要续的缘分。谁系上束发的绳子,就算套住了未尽的缘分,这辈子就再分不开了。” 他与江渔,的确很有缘分,重生后第一眼,见到的是江渔,江渔给他做饭,给他洗衣服,给他铺被子,给他默写长生诀,被他亲了会脸红,最多的是温柔如春风般和睦的浅笑。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高兴还是忧伤,江渔总是安静的陪着他,轻轻呼唤他“小冥儿”。 世上从没有人如此迁就他,对他那么好。 可问题是,他上辈子是江挽,姬冥渊压根儿没有上辈子。 人死如灯灭,缘分随着棺材入土为安,他与江渔的缘分,是今生的。 江渔的手抚上暗黑的窗框,“小时候,村里的疯奶奶,总给我梳头,她说将来,为我束发的人,会是陪我走完一生一世的人。” 姬冥渊从身后抱住江渔,“我空有此身,心无大志,只想不负此生,游尽千山万水,看尽海角天涯。既然魔尊姬冥渊,是不容于世的存在,那就如世人所愿,消失就好。等所有事都了结,我们便四海为家,去北荒看雪,去南沼游船,去西海捞月,去东屿拾贝,走到哪里玩到哪里,好不好?” 江渔没回答他,回答他的,是滴在他手指上的一滴温暖的眼泪。 凤凰山:彩云追月4 第43章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敲锣打鼓,走过路过的飞禽走兽,纷纷逃之夭夭,有避之不及的,赶紧挖坑把头埋进去化妆成石头。姬冥渊骑着马,江渔还有花痕坐在轿子里,两天过去,就到了凤凰山脚。 血魔的脚程快,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饱餐一顿的血兽,拖着长尾巴,围着血魔绕来绕去。很难想像,血魔小小的身体,会是血兽的主人。 姬冥渊也是第一次见学血兽的样子,原来血兽的颜色,像极了长满青草的土地的颜色,怪不得,他那时候会当成茅坑掉进血兽的大嘴里。 轿子停下,姬冥渊也从不知名的魔兽身上跳了下来。 天色暗淡,山雨欲来。 “恭迎尊主回山!”魔修们齐刷刷的下跪大喊。 姬冥渊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的山门,他今生的归处。 有种尚在梦乡的感觉。 想当年,凤凰山上种满了红枫树,郁郁葱葱的围住了有十层高的木头小楼靡血宫。秋天枫叶落满大地,远远望去,就如同一只浴血而飞的凤凰。上山的路有两条,正常的是山石路,一般外来人士会走这一条,要走三天三夜,才能爬到靡血宫的正门。 另一条,直通山顶,一朵又一朵的云彩,层层搭起来,像梯子一样搭到山顶,他始终没有弄明白,为何云彩不会随着风飘走。 欲要脚踏云彩登顶,除了姬冥渊本尊,大概也只有一直守在他身边的五大长老做得到,一层层的是真的云彩,水汽组成,必须用靡血宫独门轻功追云步,才能把云彩的水汽踩成实实在在的支撑。 过了彩云阶,是个影子门,日出时候的影子指向的路,便是通向靡血宫的后门。这条路,若是走的顺,半柱香的时间,就能从山底爬上山顶。 如今,这里已经看不见彩云。一百年过去,曾经多么金碧辉煌巍峨壮丽的凤凰山靡血宫,随着魔尊的离开,一去不复返,如今是杂草丛生,四处是魔兽们打架斗殴后留下的尸骨血迹。 姬冥渊不由得感叹一声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怪不得五大长老,自能望见山头儿的时候,就开始用袖子抹眼泪。 花痕摆出极其失望的臭脸,“师父,你的山头也太破了!这样的山,连强盗都不会路过,更别说旅人,你打劫都没人打劫啊!从前你跟你小弟都喝西北风过活吗?” “差不多吧。”他手底下都是死人,不需要吃东西。 血魔说,“我们就送你到这里,你们自家的轻功,我不会,后路走不了,上你的山,实在费时间,就不去凑热闹了。洞房花烛夜,春宵值千金,姬宫主,你以后若需要帮忙,随时来找我。” 说完,他一挥手,跪着的魔修纷纷站起来,随着他原路返回去。 “我们……”姬冥渊望着草比人高的大山林,“我们该怎么上山?” 五大长老说,“尊主开启影子门,我们便可从后门踏云而上。” 姬冥渊苦笑,“影之门的开法,我忘记了。” “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东方长老面露犹豫之色,“尊主的一滴血……” 姬冥渊愉快的深处胳膊,他血很多,随便拿去。 “外加,”西方长老补充,“尊主的一滴眼泪。” “影子门是凤凰山结界的一部分,只要重启凤凰山法阵,彩云阶与影之门就会出现。”南方长老说,“但是,尊主您长生诀的功法并未恢复完全,即使开启了法阵,恐怕也很难探知整个凤凰山的阵脉。凤凰山大阵十分复杂,若是不清楚阵脉,我们进山后,一定会被困住的。” “……” 姬冥渊要上山,前面山路被杂草覆盖,什么轨迹也看不清,如果彩云阶能再现,那再好不过。 至于阵脉,五大长老的担忧没有必要,因为他自从踏足凤凰山脚下开始,脑海里就清晰浮现出一张如蜘蛛网一般横七竖八交织在一起的东西。 他这身体回到故土,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能感受到四周强大的气场。姬冥渊伸出手,心念长生诀心法,天地之气浩然,生生不息的无穷力量可为之所用。 就仿佛这座山与他融为一体似的。 血容易,眼泪却难。 想哭的时候总是哭不出来,他把眼睛揉成了兔子,通红通红的,还是没办法掉眼泪。 他最难过的事,莫过于世尊的死,但他已经释怀了,再怎么想也不能伤心到掉眼泪。倒不是他心灵坚硬,而是他身为盟主,即使难过,也不能做在表面上,必须在人前展现出从容的模样,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把眼泪咽到肚子里的坏习惯。 “师父!我有办法!”花痕见姬冥渊哭不出来,灵机一动,跑去马车上。只见他抱着一个圆圆的洋葱出来,掏出小刀划开洋葱皮,然后把分来两半的洋葱,在姬冥渊脸前晃来晃去。 啊……啊……啊……阿沁!!! 姬冥渊捂住脸,连着打了无数个喷嚏,毫无意识的,他已经泪流满面。 “哈哈哈!”花痕收起他的催泪神器。 收集了眼泪,姬冥渊用小刀划开皮肤,没等他挤出一滴血来,皮肤迅速愈合,神识之海里两个元神气得跳脚,“笨蛋!疼死老子了!” 姬冥渊闭上眼睛,把刀尖扎进手心里,但血依旧没有流出来,他拔出刀尖的刹那,刀口又愈合了。这里的气息似乎在保护着自己的身体,刀口处,凝聚的气流比旁边强大。 花痕小朋友又举手发言,“师父,你咬破你的手指,吸出一滴血来!” 虽然比较残忍,不过值得尝试,姬冥渊觉得一直这么扎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闭上眼,在手指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这个办法有效,他吐出混着唾液的血,与眼泪混合后,滴在土地上。 姬冥渊的眼前,忽然明亮到发白,天地间,似乎炸裂开一条缝隙,缝隙之中,飘出一层又一层的云彩。 云彩越飘越高,到了固定的位置就不动,沿着山峰,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天上。 上辈子,江挽先联同花魔,破坏了结界,彩云阶随着凤凰山大阵的消失而消失,他也没有见过如此绝美的人间奇景。 他迅速跑回马车,江渔还在马车里。民间迎亲时有个讲究,在媳妇从家门出来,到入夫家门前,脚不能踩地,婚姻才能美满幸福。 姬冥渊拉开马车帘子,指了指天边一层又一层的彩云,说,“我们回家了!” 江渔点点头,一手扶住马车横梁,仰望巍峨山峰与七彩祥云,凤凰山,这里就是姬冥渊的宫殿。姬冥渊追求他的时候,每天都会说无数遍,他的家如何如何美丽,就像神仙洞府一样。如今,他终于来到了这个曾经尸体横行,仙门闻之色变的地方。 姬冥渊没有骗他。 虽然山上的杂草偏多,树木长得不算整齐,横七竖八的还有不少魔兽的尸骨,但他能想象的出,这座山曾经的秀丽山色。 “小冥儿,我们是要踩着云上山吗?”江渔不会靡血宫的轻功心法。 姬冥渊伸出手臂,江渔搭上他的手腕。他用力一拽,把江渔搂在怀里,然后把人打横抱起来。他这些日子胡吃海喝,身子骨结实了不少,抱起江渔来也不再吃力。 “你记起来了?” “嗯。”姬冥渊脑海里自然而然的随着云彩,生出轻云步的心法来。 “那长生诀呢?” “还没有。”姬冥渊尚不能自如调配身边的气息。 江渔搂上他的脖子,轻声说,“小冥儿,这辈子,你不要再离开我。” 东方长老带上花痕,几人踏着轻云步,踩着柔软的彩云,层层登山,很快爬到了山顶。 影子门,是一团黑影。姬冥渊落脚之时,这团黑影变成了一个箭头,并不断的跳动着,像是欢迎主人回家的小孩。姬冥渊跟着无数跳动的影子,穿过一条狭长的山洞,眼前映入一个破败不堪的建筑。 之所以称他为建筑,是因为姬冥渊熟悉这个地方。上辈子,他在这里遇到了姬冥渊,还是用后背对着他,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趁机上去就是一掌,然后……冰山魔尊大人闪着懵懂的眼睛,眼泪汪汪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虽然不可思议,但那时候,他的确一掌把不可一世的凤凰山主拍成了弱智。 此时的靡血宫,已经被磨牙期的魔兽啃得秃了顶,剩下几条木头摇摇欲坠。 作为婚房也太寒碜,好歹有个顶有面墙吧。 江渔毫不介意,“这比我们住过的山洞强多了。” 姬冥渊表示已经忘记曾经住过山洞的落魄,见五大长老走上前,把几根木头掀开。 “尊主,地宫在此。” 姬冥渊抱着江渔走近,正想着怎么开启,他们脚下踩着的地面下降,夜明珠把四壁照的明亮,饶是姬冥渊见过世面,也不由的吃了一惊,原来靡血宫地底,还完好无损的保留着数也数不清的金银财宝。 沿着金沙铺就的道路向前走,走着走着,就见一个石门挡住去路,石门上挂着个大锁。 南方长老说,“尊主要找的书,就在这里面。” “钥匙呢?”姬冥渊问长老们。 西方长老说,“尊主您忘记了?您把钥匙输给了花魔。” 输给了??? “那年花魔要成亲,尊主您愿赌服输,履行赌约,把这里给了花魔当婚房。”北方长老补充说。 姬冥渊头顶无数个问号:一、他竟然会输?什么赌?二、花魔不是背叛者吗?又是感觉跟他关系挺好的样子?三、就算是财宝遍地,也是个地下室,说正常点儿他是靡血宫的贮藏室,真的能当婚房吗? 东方长老答疑解惑,“花魔爱上了一个仙尊,便尊主打赌,若是让那仙尊也爱上自己,与那人成亲时便把靡血宫的一半送给他。” 一半,从地面分割,下面的一半吗? 花魔竟然也要了,还锁上了锁,连带里面的一堆金银财宝与杂七杂八的书籍。 “那仙尊是……”姬冥渊下意识的觉得,那人是他认识的。当了仙林盟主这么多年,只要叫得上名号的尊级别修士,他都有个大概印象。 “江玉江梦影。”中方长老说,“鳞阳谷的前任绘阁之主。” 梦影壁:少年游1 第44章 玉仙尊五百年未出关,连当年的江挽,都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世尊说起这个小师弟来,总是欲言又止,从绘阁记载的只字片语里,他的这位小师叔祖,绘术修为高深,却居无定所,四海游玩。 相传有一天,这位小师叔祖写了一封信给师门,说他得遇一知己,愿意相伴白头偕老终生,还附带了两人亲密画像一张。逍遥山庄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这人是谁?何门何派?跟他们师门的天才是怎么勾搭上的? 然后,江梦影就失踪了。 仙林弟子自拜入山门那时候起,除了死或者被逐出师门,一辈子都是在门派里挂名的。这种打一声招呼就失踪的行为,在各家都是比较鄙视的,更何况是男男组合,这价值观有问题啊!连带师父都要受到了牵连。逍遥山庄为了保下颜面,于是宣称,这位小师叔闭关清修。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门派内部糗事,逐渐流传到了民间。民间衍生出无数以此为框架的戏剧,剧情多半非常离谱,但初衷都是表达对美好爱情的执着追求。 他当年与花魔做交易的时候,并没有听说他小师叔祖的事。据说花魔千人千面,变换无数外貌,无人知道哪一张脸,是他本来的面目。姬冥渊那时候,也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毕竟跟敌人做交易,是必须偷偷摸摸进行的行为。 “要进去找书,必须先找到钥匙,如今钥匙在花魔手上,所以,我们需去花魔窟走一趟。”姬冥渊感叹事情总是一波三折,回自己家被锁在门外,钥匙还在曾经背叛过他的人手里。 如果小师叔祖真的是花魔的身边人,那江渔夫君这层身份,还是能起一点作用的吧。 此时的江渔,已经从姬冥渊的怀里下来。 姬冥渊随即做出安排,五大长老留下,帮他看家看孩子,他与江渔,动身去花魔窟走一趟。 五大长老刚要表示反对意见,姬冥渊抬手制止,“你们留下,为我重建靡血楼。能恢复到从前模最好。” 一听是重建靡血楼的重任,五大长老果然同意留下来看家。 花痕捉住姬冥渊的手,“师父,我跟你一起去!你们是去花魔吧!我要找他,问我爹的下落!” 姬冥渊还忘了这个事儿,“你不是说,你爹临是去血魔窟附近?” “血魔与我说,他没见过我爹,我爹十有八九是去了花魔窟。” 血魔说的话你也信…… 花痕一定要跟着,姬冥渊本想打晕这个凡人的小屁孩,江渔说,“就让他跟我们一起去吧。” 虽然不明白江渔为何总是迁就这小屁孩,但既然江渔给他说情,姬冥渊点点头。 两人换了身常服,带上花痕,沿着彩云阶下了凤凰山。 花魔窟离着血魔窟不远,都分布在凤凰山周围,三人驾着马车晃悠了一天一宿,来到了花魔窟的地盘。 花魔窟不在山上,而是在一片清寂的树林中。 树林里,被人踩出来一条区区绕绕的小路,几人沿着路走,一直走到太阳下山,依旧找不到尽头。 “我们已经第三次走过这里了。”花痕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个树桩上五角星的记号,是我画的!” 姬冥渊早发现,他们在不停地绕圈。 但这条路没有岔路,从某一刻开始,这条路就变成了一个环形。 “再走一圈看看,如若不行,我便用瞬移带你们出去,”姬冥渊见天色已晚,自己睡林子倒是没什么,江渔跟着他,还是去附近的小村借宿吧。 三人继续向前走,走着走着,前面多出来一个男子,男子佝偻着后背,正蹲在路边的树林里捡着什么。 荒山野岭,大变活人,姬冥渊迅速挡在江渔身前,指挥花痕说,“去问问看,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花痕确是站着不动。 “算了,我去问问看。”姬冥渊刚要走,听花痕轻轻的说了个字。 江渔拉住了他的手,说,“爹。” “啊?”姬冥渊赶紧摇了摇江渔,“你叫我啥?” 刚刚新婚,这辈分是不是乱的有点奇葩?就算不叫他小冥儿,最好也是个相公啊夫君啊一类的…… “那个人,是花痕的爹。”江渔把姬冥渊拉到旁边,见花痕慢慢的走过去,小手搭在了那个蹲着捡东西的人的肩膀上。 那个人回头,“你是谁家的孩子?” “我是你儿子!”花痕用袖子擦掉眼泪,“老爹,你果然不认识我了!我是花痕啊!我是你生出来做解药的孩子!你在这里做什么?村里的人都说你死了,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去!” “孩子……花痕,怎么可能,我没有孩子,我哪来的孩子!走开,不要妨碍我采摘猴草,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宝贵的草药,我得全都拿回去,给村民们研制解药才是。”那人把花痕推开,又蹲下身体仔细的采摘。 花痕扑上去抱住,“你是我爹!我不会认错!” “谁家的傻孩子?真是……”那人无奈的吧花痕抓下来,他看见姬冥渊跟江渔,“你们家的吗?” “也算是我们家的。”姬冥渊好歹是个师父。那人的神态不似作伪,但花痕认错的可能性也不大,唯有一种可能——失忆。 “你们家孩子的痴傻毛病,恐怕是天生的,我也没办法医治。”那人沉思一会儿,“你们是过路的吧,我家就在不远,天色黑了,来我家歇脚如何?” “我不是傻子!”花痕气疯了,“你才是傻子!” “花花,过来,”姬冥渊招呼,花痕顶着红眼圈过去,“你爹可能是失忆了,我们先跟他回家去,再想想对策。” 这人平白无故的出现,至少能把他们带出这里。 那人领着他们继续直走,但路上的风景略有变化,姬冥渊在心里数了一千个数,终于走到了树林的尽头,眼前是一堵城墙,城墙上没有牌匾,城中炊烟袅袅,燕子喜鹊盘旋。 他与江渔对望一眼,从互相的脸上看到了诧异。 隐藏在树林中的城池,与城池里热闹的景象。 “古怪。”姬冥渊掰着手指,“又不知道哪里古怪。” 三人跟着花痕的老爹,从主街走到了西边的小巷子,在一个质朴的木门前,一个女子迎了出来,“相公,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男女深情相拥,男人说,“他们是我的客人。咱们家里那么多空房间,容他们借住一宿。” “好,”女人转头就回屋收拾,男人把三人请进了院子。 花痕死死盯着那女人,狐狸精,一定是这狐狸精,勾引了老爹! 他从小就没见过他的娘亲,他娘亲难产而死,也因此,他爹不喜欢他,总说他害死了他的母亲。在他的记忆里,他爹对他娘很是思念,连做梦的时候,都念着他娘的名字。 为什么,他会被眼前并不是很美丽的女人迷惑,甚至连他也不记得了? 进了屋子,江渔摸了摸窗框,说,“这房子,有些年数了。” 姬冥渊问,“这个城叫什么名字?城主是谁?国土分四十三城池,并没有这样的一个记载。” “城主?没有。”花大夫说,“这里从没有城主,我们不需要城主。” “没有城主,怎么管理?”难以置信,这样的大城,人口不少,竟然没有管理者?那岂不是乱成一团? “不需要管理,因为神殿能满足所有人的愿望。人们的愿望得到满足后,就会安分守己的过日子,自然不会横生是非。”花大夫说,“你们先休息,我得回去配药了,猴草不能久滞。” 花大夫走后,花痕失落的坐在床沿。 “神殿。”姬冥渊渔江渔异口同声。 他们真是越来越有默契了。 实现所有人的愿望?姬冥渊才不相信有那种东西。 “你们留下,我去神殿探一探。”姬冥渊阻止江渔想要跟着去的心思,“如果我有什么事,你再来救我。总比我们都被困住要强。” 江渔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不要冒险。” “我知道。”姬冥渊亲了江渔的额头,“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这辈子,我只为我的家人冒险。” 别了江渔,姬冥渊出了门,在主街上问了路,神殿在城池的最南边。 神殿像个寺庙,一个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姬冥渊老远就看见了,因为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神殿许愿,必须一个人一个人的进去。 姬冥渊用两颗夜明珠,跟最前排的人换了个位置。下一个,就轮到了他。 神殿里空空如也,连个画像都没有,更别说雕像或者真人,姬冥渊来到神殿中央,中央摆着个小圆圈,站在里面许愿用的。 真的有那么灵验吗? 姬冥渊闭上眼,走近圆圈,神识之海里两个前辈又开始争吵着许愿望。 “老子要成为天下第一帅!” “哼,我要天下所有人都跪在我脚下,向我俯首称臣。” “老子要这个身体!” “哼,我才是这身体的主人!” 姬冥渊叹了口气,算了,他渺小的心愿或许已经淹没在这两个喋喋不休的噪音之间。这里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危险,明天他带上江渔来安静的许个愿,会一会这神殿的主位神仙,看看是不是真像百姓们说的那样神。 姬冥渊离开了神殿,沿着原路返回。他看见街边有个卖小泥塑的商贩,泥塑小小的,捏的很是传神。正巧,刚好捏了一条金鱼。姬冥渊停下来,掏出一锭银子,说,“我买这个。” 江渔会是喜欢吧。 他与江渔一起这么久,还真不知道除了他本人之外,江渔喜欢什么。 哄孩子的事,他不怎么懂,不过他原来在鳞阳谷的时候,见过二师弟荣弄,买小泥塑给世尊的亲孙子江遥,江遥喜欢的很。 姬冥渊拿过泥塑,通红的金鱼摇着尾巴,嘴巴撅成一个心形。 他轻轻的亲上去,脸刷的红了,真是的,大老爷们傻不拉几的,鬼附身了吗? 转身要走,有辆马车停在他身旁,马车里传来小女孩撒娇的声音。 “皇兄,起床了,起床了,你都睡了一路了!猪都没有你懒!父皇让你出来微服私访,你一路上都在睡觉,回去怎么交差啊!” “困……” 姬冥渊已经走出好几步,身体不由自主的停住了。他缓缓的转头,从马车里走下两个人。少女扎着两个发髻,天真烂漫的年纪,另一个衣衫华丽的少年郎,腰间系着皇族纹样的白玉佩,打着哈欠,满脸睡意,几乎是被拖着下来。 “我要买这个!皇兄!我要这个!” “脏兮兮的,有什么好?” “我要我要我就要!” “给你买了,以后别打扰我睡觉……” 这个场景,好像在哪里发生过。同样是带着皇妹出巡,同样是买东西的时候遇上,只是买的东西不一样,上辈子,他买的是一把扇子。 “江……江……”姬冥渊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第二个字。 然后,对方的长袖,挡住了他的去路,懒懒的说,“喂,你手里的那条金鱼,我妹妹想要,说个价吧。” 梦影壁:少年游2 第45章 姬冥渊想过无数种与江舟重逢的方式,但绝没有想过,他这辈子与江舟的第一次相遇,与上辈子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慵懒气息,穿戴鬼泣毫不掩饰的少年,正是他上辈子的好师弟,接了他的班的鳞阳谷之主,如今的仙林盟主江舟。 而且江舟比他印象中的要年轻,好像还没拜进鳞阳谷的时候。 “喂,你听见了没?我要买你手里的金鱼。”江舟见眼前人发呆,有些不耐烦。 “你……不认识我?” “我当然不认识你!”江舟认为此人有神经病,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完全不可理喻。 不对啊!江舟怎么可能不认识姬冥渊?当年他们打凤凰山的时候,可是对着姬冥渊的画像研究了很久,难道是时间长了不见面,江舟给忘记了吗? 江舟的表情不似作伪,是真的不认识他。 或者是……失忆? “你怎么坐着皇家的马车出来?你与你的家人和好了吗?” 江舟回头看看,他明明让仆人买了一辆民间的马车,他家的马车怎么会如此质朴?这人竟然知道,他与家人关系不太和睦,每天盼着亲人死翘翘,经常搞个暗杀刺杀一类的。 此人知之甚多,不知底细,还是少招惹为妙。 “这人神经病。”江舟与小姑娘建议,“换一个吧,那个猴子也挺不错。” “我就要金鱼,要他手那个金鱼!”小公主不依不饶。 姬冥渊立刻递上去,“给。” “大哥哥,你把它送给我吗?”小女孩接过小金鱼,非常开心。 “我本也是买来送人,拿去玩吧。”姬冥渊说。 “那就谢过公子了。”江舟懒得客气,既然人家白给,不要白不要。说完,他准备回马车睡个舒服觉。 “江舟你等等……” “在下姓李。”江舟刚要走,身后的人就赶上来,可能是认错人了。 李是国姓,当朝皇帝的姓氏。 他与江舟两人,在拜入鳞阳谷之前,都不姓江。他是家族送来鳞阳谷专程拜师学艺的,许多大家族都会送家族年幼子嗣到仙门,跟随仙门的主姓氏修行。江舟是跟家里闹得太僵,主动要求把姓给改成了师门的姓氏。 看来,这一百年里,发生了不少事儿,江舟失去了对姬冥渊的记忆,与他家里关系也缓和了不少,说不定,跟他家里人在一起的时候,暂时把姓改回去。 忘了正好,两人本该是敌人,江挽与世尊的死,怎么说也都算在他姬冥渊的账上,如此,他和江舟还有做朋友的可能。 “李公子,我路过这儿,在此歇脚,我觉得我们挺有缘分的,不如,我们去隔壁酒家喝一坛吧?” “不去,”江舟果断拒绝,“我与你非亲非故,再说我还要睡觉,如此宝贵的午睡时光,怎能用来做喝酒这么无聊的事?” “……” 江舟拉着皇妹,坐上马车,连个白眼也没留给姬冥渊。 微微有些沮丧,姬冥渊觉得江舟越长越不成熟了。没有礼貌!鳞阳谷八千条家训,已经被他当包子打狗了。鳞阳谷交给他,真的能行吗?不过这不管他的事,作为凤凰山主,摆在他眼前的,是如何把自家地宫的大门打开的问题。 他重拾心情,重新买了两个泥人,不如小金鱼好看,是两个长袖飘飘的仙童,准备回去送给江渔跟花痕。 果不其然,江渔不在乎什么礼物,只要是他送的,就一定会喜欢。看着江渔爱不释手的样子,姬冥渊心里像喝了蜂蜜一样,甜丝丝的。 花痕嘟着嘴,“只能看不能吃,你送我这没用的东西做什么?” 姬冥渊气得夺过来,“不要给我。” 花痕心情一直很低落,“你们说,我爹为何不记得我?他连我娘也不记得。他竟然说,那个女人是他一生唯一爱着的女人。” 姬冥渊想起江舟,遇上失忆人口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 “神殿是什么状况?”江渔问。 姬冥渊把情况大略一说,“普通的屋子,我用了探知,没有任何法力。” “那你许愿了吗?” “许愿倒是许了,不过大部分是火神与雪神前辈许的,他们许了太多愿望,即使真有天神,也被他们烦死。” 江渔轻笑,“明天我们一起去。我也想把那天神烦死。” 姬冥渊没有与江渔说起,他遇见江舟的事。毕竟江渔身上的伤是江舟所为,江渔自始至终不愿意告诉他原因,但两人若是相见,心里定然是不舒服的。 “小冥儿,你说花魔窟就在这附近,会不会,这座城就是花魔窟的地界?” “这倒不会,我的探知,自从上了凤凰山,就自动好用了。这里没有半分花魔的痕迹……” 忽然,门口传来一片混乱,“妖……妖怪啊……城外有妖怪……吃人,吃人!” 前院的女子哭着说,“相公……相公他刚刚出城……他说要去采药……” “爹!” 姬冥渊回头,花痕人已经跑了出去。 “江渔,你留下,我出去看看。”姬冥渊匆匆吻了江渔,让他安心在家里等,自己追着花痕,沿着巷子上了主街,他问了几个跑的匆忙的人,断定在西城门有事发生。 他也感知到,西城门一股强大的力量,横空出世,没有任何的预兆。 花痕这小屁孩跑哪里去了?姬冥渊暗恨,自己收了个不省心的徒弟。 总之,先去西城门。 城门外,真有个怪物,姬冥渊觉得眼熟,怪物有房屋一般高,如同一只巨大的癞□□,有一张血盆大嘴,前爪无比有力,正抓着一个幼小的身体。 花痕……姬冥渊远远见怪物爪下的花痕,口鼻流血,奄奄一息。火神与雪神,刚刚被他跟江渔的吻给弄晕了,此时,他的长生诀多半也不管用。 来不及细想,他顺手在地上抄起一条铁棍,迈开轻云步,准备大干一场。 忽然,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在怪物爪子厚厚的皮肉上,切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怪物吃痛,爪子松开,花痕如一片薄纸一样,从半空中掉下来。 姬冥渊飞身过去接住,花痕已经晕了过去,“傻孩子,你爹都不认你,你还跑出来拼命。” 他把花痕送到旁边安全的地方,回来,江舟与怪物缠斗在一起。 刚刚挥下来的剑,是江舟的,奇怪的是,江舟并没用他随身的笛子,而是用了一把华而不实的御用长剑。 一阵猛砍,毫无章法……姬冥渊看的迷茫,怪物除了体型比较大,却很笨拙,江舟的修为一个指头就能秒杀。可江舟完全是在用普通人的武功跟怪物过招,难道江舟是跟他一样,把他鳞阳谷的仙门功法也给忘了吗?是靠着敏捷的动作,在跟怪兽玩过家家吗? 不好! “江舟!小心身后!”姬冥渊把手上的铁棍扔了出去,怪物被砸中脑袋,双手捂头,狂叫一声,江舟趁机避开了。 手里唯一的兵器扔了出去,姬冥渊只能靠着轻云步躲闪发狂的朝他打来的怪物,江舟一剑砍向怪物的后背,顺手递了一把剑来,似乎是某逃跑的人留下的。 姬冥渊接过,道了声谢。 江舟边打边靠过来,“我与那个江舟,真的如此相似?你已经叫错两次了。” “差不多吧。”虽然很危险,但姬冥渊心里油然而生无比的快乐,他与江舟,多久没有并肩作战了? 两人背靠着背,举剑刺向横冲直撞过来的怪物。 “你用束缚术束住它!这样下去,他会毁了城墙的。”姬冥渊刺了怪物很多下,发现怪物的皮很厚,他的剑不够锋利,完全刺不穿。 “束缚术?那不是仙术吗?我不会那玩意儿。”江舟手里的剑也不能刺透怪物的厚皮。 这失忆,真彻底。 “你刺瞎怪兽的眼睛。”姬冥渊瞅准怪兽的心脏位置,怪兽一直用半只前爪护着,定然是软肋,“我接近他,趁他痛苦时候,一击必中。” “那你小心点。”江舟踏着城墙墙壁,飞跃空中,手上的剑向着怪物头部刺去。 姬冥渊看都没看,他信任着江舟,一定能成功。他的意识回归神识之海,寻找瞬移的光门,他想着怪物心脏的位置,抓住光点,手里紧握的剑上,瞬间被血染红。 怪物的心脏被刺穿,庞然大物倒了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江舟走近,跳到怪物巨大的身体上。魔兽的尸体很快化为灰,随着清风飘散。 姬冥渊见过这品种,“大概是魔兽。” 想上辈子,他跟江舟确立朋友关系,也是因为一起打了一只发狂的魔兽。跟这一只,是一个品种。当时他受命下山游历,正遇到一处魔兽作乱,调查时被魔兽发现陷入战斗,因为大意被魔兽抓伤了腿,还是皇子的江舟路过,乱入阵中,两人配合默契,解决了魔兽。 之后,两人找了个小酒楼喝了三天三夜的陈年老酒,江舟就表示想与江挽一起游历天下做锄强扶弱的大侠。两人年轻气盛,一拍即合,一路南下,游山玩水,魔兽倒是没再有,但顺手收拾了不少作恶的强盗跟贪官。 他们做好事不留名,被民间称为“无名双侠”。“无名双侠”的名号越叫越响,天南海北先导魔道没有不知道的,连鳞阳谷那边都写信跟他打听,最近风头正劲的“无名双侠”是何许人也。 一次,江舟从江挽口中知道了鳞阳谷仙门招收名门弟子的习惯,表示很有兴趣。游历结束,两人喝了个酩酊大醉,非常不舍的依依惜别。 谁知过了几年,江舟带着许多珍贵的宝贝登鳞阳谷山门,入门当了半年不到的众位弟子,世尊就收了他当第三个徒弟,还改了姓氏。 往事依稀脑海,真是阴差阳错,这辈子以姬冥渊之身,又重新来过一次。 “你的名字?”江舟问。 “江挽。”姬冥渊很不要脸的欺负了下失忆人士。 “李桐。”江舟打了个哈欠,说,“今天真是畅快!睡不着了。走,咱们喝酒去。” 梦影壁:少年游3 第46章 姬冥渊醒来的时候,江渔趴在他的床边,静静的看着他的脸。已经日上三竿,看来昨晚他醉的不轻。 只是…… “昨天……是谁把我送回来的?”姬冥渊后背发凉,如果江舟把他送回来,江渔岂不是知道江舟也在这座城,而且自己还骗了他。 “花大夫采药回来,见你躺在街上,便把你背回来。” 江舟这玉狐狸!竟然把他扔在大街上不管!姬冥渊暗骂,不过心事放了下来。 江渔边给姬冥渊喂醒酒水,边问,“你跟谁去喝酒?” “……”姬冥渊实在编不出来,说,“我自己去喝的。” 江渔摇摇头,“你很奇怪,昨天忽然吻我,然后跑出去,我跟花痕追出两条街,都没有追上,有人说你出现在西城门,我们追过去,那边的人又说你回城了。傍晚花大夫把你背回来,你就像喝醉了一样,一直在说远游师兄的名字,还说再来一杯,不醉不归!” “是吗?大概是做梦了。”姬冥渊含糊说。 “你再睡一会儿吧。” 姬冥渊问,“花痕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无非是花大夫不认他,伤心罢了。” 姬冥渊亲眼见城西的怪物把花痕差点掐死,直接爬起来,“城西的怪物,伤了不少人,花痕也差点被伤到。” 江渔抬手,试了试姬冥渊的前额,“城西怪物?是小冥儿刚刚梦到的吗?” 梦到的? 姬冥渊的脑海中有什么在翻转。江渔不会骗他,世上唯有江渔不会骗他。可他亲眼所见,亲自做过的事,也不曾有假。他与江舟喝酒,与江舟打败那魔兽,那个江舟,绝不是梦里的。可两边的故事,似乎没有任何交集。 “大概是……梦到的。”姬冥渊不想江渔担心,或许跟前几次相似,他的某个元神又被姬冥渊送人了,无意中触碰产生了共鸣。 等着在附近找找看。 “小冥儿,昨日你出去后,我与花痕发现些怪事。”江渔没有追问,而是说,“城墙上,有很多人名,密密麻麻。人名之后,跟着有他们的愿望,都是手工刻上去的。我问过花大夫,花大夫说,每个去过神殿的人,都根据神的指引,把愿望刻在城墙上。刻在墙上的愿望,神会看见,然后为他们实现。” 姬冥渊倒是没注意,江渔总能发现一些细节。 “还有,今早,花痕看见邻居的老奶奶,对着个公鸡在说话,一口一个好儿子。”江渔思索着,“昨天我还与那奶奶讲过话,她精神正常,并不是痴傻。” “说不定,她真养了个公鸡当儿子呢?”这年头,老年人对待宠物比人亲。 “是我多想了。” 横竖都睡不着,姬冥渊决定去墙壁附近转转。 江渔说的没错,墙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愿望,他还找到了花大夫的愿望刻字,“与结发妻子相伴到白头。” “许下这样的愿望,身边又有别的女人。”姬冥渊感叹男人总是抵不过美色的诱惑,“凡人都很贪心。” 花痕说过,他的母亲死于难产,为了丈夫拼命生下孩子的女人,最终被另一个女人取代。 姬冥渊继续走,墙上刻着的愿望,多半是升官发财,最俗气也是最本分的心愿。难怪城中不少人家门前都挂着某某府衙的牌匾,比都城还要拥挤。这深山老林,也没有什么人来查,随便挂着玩玩过足官瘾,也算是愿望实现了吧。 墙壁上还有空地。 “江渔,你有什么愿望么?”姬冥渊问。 “跟小冥儿一生一世在一起。” “还有呢?” “与小冥儿在一起,游尽千山万水,看尽海角天涯。” 这话不是他说的吗?姬冥渊揉了揉江渔软软的黑发,在这孩子的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他。 “小冥儿的愿望呢?” “先亲我一下。”神识之海里两个元神一听要许愿,迅速聒噪起来。 既然这个墙壁如此神奇,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就找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写下来,他倒要看看,这个墙壁如何让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 他从地上见了块石头,在墙壁的空出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跟着写了一句愿望。 眼前一片漆黑,忽然有人拍了他的后背。 江渔……不是…… “大师兄,原来你在这儿,我当你不等我,已经自个儿下山了呢。” “江舟,荣弄……”姬冥渊捧着二人的脸,热乎乎的,是真的。他的三师弟,二师弟,齐齐站在他的面前。 “哎,你说世尊为什么让我跟你一起去,而不是让二师兄跟你一起去呢?”江舟哈欠连天,一副非常不情愿的样子,“我好歹也是个皇子,万一大师兄敌不过,青岚山里的魔兽把我给吃了怎么办?” “世尊自有他的考量,”荣弄一贯的严肃,“三师弟,你无非就是多走几步路,除魔的事有大师兄,世尊是想给你头上记功劳,堵上那群终日说你不够资格入鳞阳谷嫡脉的长老们。” 江舟却是神秘兮兮的凑过去,“二师兄,江瑶那小孩儿又偷偷看你。” “我在跟你说正事!” “婚姻大事当然是正事!人家江瑶小朋友,可是信誓旦旦的说将来非你不嫁!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了世尊的亲孙子的一片真心!” “大师兄,你看他!”荣弄气得背过身去,赶紧走赶紧走,被魔兽吃了人间清净。 姬冥渊握了握手里的剑……不……他是江挽。 他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脸颊火辣辣的疼。 “大师兄……” “你们,别说话……”姬冥渊暗自运气,周身充满了浩瀚力量,从丹田仙丹不断地涌出。这是江挽的身体,身体里是江挽的仙丹,他脚下的土地,是江挽的家,鳞阳谷逍遥山庄。 他站在山门处,俯瞰可以看到群山全貌。鳞阳谷四面环水,水流傍山,区区绕绕,绕出一个巨大的山中湖泊,湖泊里满满的正在休憩的睡莲。湖心有小岛,是逍遥山庄的正宅。湖面停着一排竹筏,外面的人入了山门,还需要乘竹筏进入湖心小岛。 他拔出手中的剑,剑身的精钢,映照出自己的容貌。 很久很久以前的装扮,青涩的脸上还带着少年的稚气,此时的他,还不是鳞阳谷掌门人,更不是仙林盟主,只是世尊门下学艺中的嫡脉弟子。 江挽,他回到了过去的身体里。他没有办法调动姬冥渊身体里的长生诀的探知,一切都不是神识之海的幻想,因为他根本感觉不到神识之海里的那两个元神前辈的踪影。他想起他刚刚在墙上刻下的心愿——让世尊活过来。 只有两个方法。 起死回生,或者,穿越回过去。 就像他的灵魂,从百年前穿到现在一样。 难道,神殿与墙壁,能实现所有愿望的事,是真的? 这样奇葩的灵魂穿越事件,姬冥渊自然是深有体会的。所以他理所应当的接受了这种不可思议,从众恨所归的魔尊,回到前途无量的年轻江挽身体里,心情是无比舒畅的。唯一的忐忑是,他还能不能穿回去呢? 江渔还在等着他。 有些后悔,若是拉着江渔一起许愿,两个人一起穿回来就好了。 江渔失去他一定会哭的死去活来,江渔仿佛就是因为他而活下去似的。还有,他不在身边,江渔会不会被那群跟他有仇的仙魔们人士给欺负了,万一五大长老因为他忽然消失的缘故,找江渔的麻烦怎么办? 他心里与自己说着没关系。说不定,他的灵魂出了身体,那个爱着江渔的姬冥渊,曾经发誓给江渔一个家的姬冥渊就回去了呢? 他只有这么想来安慰自己,因为就算他想回去,也完全不知道回去的方法。 “大师兄,你……你没事吧?” 两个师弟从没见过这样的江挽。 脸色刷白,像被面粉刷了一遍。 “我们要去哪?” “青岚山啊!”江舟平时经常贵人多忘事,大部分是他懒得去做故意忘记的,但一向过目不忘的大师兄,竟然也犯了跟他同样的毛病。 还是半柱香前,世尊刚刚交代过的事。 “我回去一趟。”江挽说。 “那个……魔兽不打了?” 江挽头也没回,他要确认,确认自己的愿望是否真的实现。他要亲眼见到活着的世尊,才能彻底安心的做回江挽。 逍遥山庄的一草一木,都与他记忆中的完全一致。他在弟子的不解的眼神下,跳上竹筏,回到湖心岛。他脚步不停的到了世尊的小东楼,连门也没敲直接就闯了进去。 房间里缭绕的烟雾,抢得他咳嗦半声。 “徒儿……徒儿……”江挽深呼吸,“徒儿拜见世尊。” 熟悉的沉稳的声音,响彻在耳边,“这么快折回来?可是青岚山之事有变故?” “没,徒儿只是……”江挽强忍住心里的五味陈杂,“想念世尊。” 眼前人的模样,眼前人的声音,真真切切。 “那就去吧,”世尊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江挽曾经以为是世尊对自己毫不关心,但直到世尊把庄主之位传给他,让他当着鳞阳谷众弟子的面,发誓终生为天下执剑的时候,他才明白,世尊对他的期望,从来不在表面的关切细节。 拜别世尊,江挽回到山门,此时山门前多了一个小孩,小孩大大的眼睛,眉眼与世尊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 小孩正努力把一个大号包裹,塞给他二师弟荣弄。 江挽有两个师弟,非要加上江渔,那就算三个。老三江舟,未来的仙林盟主,还有就是二师弟荣弄。荣弄与他与江舟不同,是彻头彻尾的因为根骨好被世尊选中的毫无身家背景的孩子。性情有板有眼,完全一副律阁长老的严谨,将来也很有可能去继承律阁。 记忆里,这次去青岚山,他与江舟一路,荣弄另有任务,两边同一天出发的。 “江挽!”江瑶最先看到他,“江挽,荣弄他不收我东西。” “他不要我要,”江挽闪身就把包袱取了过来,自己的金丹用起来就是舒服。 “还我!” 江挽把包裹举得高高的不给,江瑶这孩子挺像花痕的,小小年纪目无尊长,整天装大人说话,平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捉弄一本正经的荣弄,比如把鳞阳谷后山的玫瑰花都给拔了摆在荣弄的院子里,说自己要嫁给他。 江舟躺在树杈上快睡着了,几人的吵闹把他吵醒,他拍拍身上的叶子跳下树杈,看这位大师兄跟小江瑶玩的不亦乐乎,终于恢复了正常。 “我们出发吧。”江挽看西边太阳快要落山,再迟一步,恐怕天黑前到不了青岚山下的村庄。 回到过去,他要做的事有太多。春叶城的阵法,落月城的火山,他都要亲自走一趟,想出更好的解决方法。将来,他依旧要继承仙林盟主,但他不会去打凤凰山,相反,他要与凤凰山结永世之好,与姬冥渊一起,寻找一条魔修与他们仙林共存的道路。 如此,世尊不会死,他也不会死,江渔会是他的师弟,然后,他或许…… 或许,还能重新追求江渔一次。 梦影壁:少年游4 第47章 青岚山下有个很小的村庄,加起来不过一百个人丁。 姬冥渊与江舟落了剑,江舟找了一户看上去比较干净的,给了主人家一袋子黄金,霸占了最舒服的大床,爬上去就呼呼大睡。 换做从前,江挽会掀开被子跟这位打一架,驭剑一路上叫苦喊累,来了没给村长打招呼倒头就睡,真是丢尽他逍遥山庄嫡脉弟子的脸。 可灵魂换去姬冥渊的身体里过了一遭,此时他心气平和,不仅没有舞刀弄枪,还非常贴心的给江舟把鞋脱了,把被子盖上。 他抱着剑,静静的坐在床边。 江舟忽然翻过身,非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你今天很奇怪。”江舟忍不住开口,“江挽,你是不是被灵魅附身了?” “没错,我被附身了。你想办法把他打出来。”江挽顺着说。 “我觉得这样的你挺好,”江舟翻身回去,“很像我刚认识你的时候。” 刚认识江舟的时候,是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可以无拘无束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恣意江湖,伸张正义,把为民除害后天下苍生的崇拜当成享受。那个时候,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无奈,因为所有的无奈,都被世尊那一辈的长老们隔开了。 后来,渐渐的,他懂得了很多事,并非如他所愿。天下苍生的崇拜,是沉甸甸的重负。许多事,不想做却不得不去做,还有更多的事,想做却不能够去做。 他也觉得自己变了,变得不像当初的自己。江舟没有变,荣弄没有变,唯有他,变得连他自己也快不认识了。他无比适应鳞阳谷的生活规则,然后脱颖而出,成为众望所归的仙林盟主。 到头来,还不是一块排位? “你就不打算靠里让一让,给我腾个地方?”江挽忽然很想体验一把江舟这种惬意的生活方式。 江舟不搭理他,爱哪哪去,谁也别想跟他抢床铺。 江挽没辙,还是抱起剑,出门走走吧。 村子很小,转眼就走到了村口。村口有个疯子,年岁不小,白发苍苍,皱纹爬满脸庞,坐在井边,边给稻草人梳头发,边轻轻唱着歌谣。 江挽找了棵树跳上去,听着歌谣,仰望青岚山上的两个月亮。 多么安静祥和的山中村落。 他没打算除掉魔兽,因为这片祥和,是魔兽带来的,村民们并不知道,仙林也没人知道,他上辈子,也是在除掉魔兽很久很久,才明白过来的。 半月前,有旅人经过青岚山,发现了两个月亮的怪事,迅速报告给了鳞阳谷。鳞阳谷派出弟子探查,发现山林之中有魔兽的羽毛。这种魔兽力量惊人,并非他们几个小辈能敌得过,于是,世尊便派了他与江舟来,除掉魔兽,还青岚山安宁。 记忆里,这个魔兽住在山林中,但与两个月亮无关。两个月亮,其实与魔兽没有任何关系,是连续的两个山中湖泊与雾气形成的自然奇观罢了。 他跟魔兽打架的时候,发现魔兽的洞穴里还睡着个孩子。那孩子与魔兽生活在一起,竟然没有被吃掉。一晃神的功夫,魔兽逃跑了,魔兽巨大的身体翻滚,导致四周的山跟着振动,魔兽的洞穴也要崩塌。他跳入洞穴,救下那个孩子,出来后,全村的人都被落山的泥石给埋在地底。 他不是故意的,就是一个瞬间的选择。 江舟睡醒的时候,就已经变成这般状况,好在死的人不多,而且都没有户籍,江舟跟附近县衙打了个招呼,直接找了个山头把尸体埋了。 孩子说他是被村里人赶到山里来的,一直都与魔兽住在一起。因为他父亲死了,母亲嫁了人,除了疯奶奶,没有人愿意要他。魔兽是吃草的,偶尔吃一点树上的果子,从没有伤过人。 这一次,他也要学江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这里游历一圈,回去告诉众人两个月亮的真相,再找弟子把那无害的食草魔兽,拖回西北域外的深山里去。那个孩子……在村里是活不下去,如上辈子不变,带回鳞阳谷为好。 一切都很平顺,就是好像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呢? 神识之海安静的很,再没有两个元神前辈的聒噪。平时觉得很烦,但忽然消失了,总觉得空荡荡的。 五大长老总是管着他,不让他做这个又不让他碰那个,走个路都怕他摔跤崴脚,吃个饭巴不得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喂。伺候傻子伺候习惯了,他们不理解,这种方式对一个正常的人,是何等的折磨。 可能是习惯了,他好几次都把手伸在空中半天,以为有人会自觉给他递热水递毛巾,等了半天没反应,才意识到他现在是江挽,而不是五大长老的主上魔尊。 还有江渔。 晚上总是铺好了被子等着他,在饭桌上提前摆好碗筷,给他挑鱼刺,帮他捡走他不爱吃的香菜,然后趁他不注意,从背后抱住他,亲他的脸颊。 那一切,就像梦一样,忽然梦醒了,回到了现实,还是从前的现实。 他竟然想时间过得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快些补上他没经历过的一百年,世尊什么时候会收江渔做弟子,然后他作为大师兄,定要好好保护着江渔,指导他修炼高深的功法,这辈子,谁也不能伤害他,包括江舟。 还有,决不能让他先认识姬冥渊那个魔尊,还爱上他。 当然,如果那冰山魔尊没痴傻的话,应该也不会娶个男人回去当妻子。 他就靠在树杈上,听着老奶奶的歌谣,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没去叫醒江舟,一个人进了青岚山。 神识之海无法调动探知,整座山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他不得不御剑飞向高处,观察密密麻麻的树叶子下面的动静。姬冥渊的长生诀,非常有用,难怪世尊当年那么想要得到,如果他还是姬冥渊的身体,只需要探知一下周围的气息,找个魔兽,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好在魔兽的体积比较大,他根据上辈子的记忆,找到大概的位置,他看到一个巨大的绿□□域。 御剑飞下,直接落在魔兽的背上。 “呜呜……”魔兽感知到一股强大的仙力靠近。 “别动,”江挽把仙力缓缓的注入魔兽的体内。与魔兽的神识沟通,这是御兽的技巧之一,他杂七杂八的学了一点,比起一剑斩杀要麻烦的多,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能用得上。 “呜……呜……”巨大的绿色挪动了身体,“呜呜……” 食草魔兽多半比较温和,话句话说就是反应迟钝,发觉江挽没有攻击他的意思,立刻趴回地上,不再动弹。 魔兽旁边有山洞,江挽走进去,里面瑟缩着一个小小的孩童。 江挽找的就是他,这孩子还跟上辈子一样,害怕见生人。 “出来,我带你走,”江挽没多说废话,直接拎着孩子的胳膊。小孩咿咿呀呀的说话都成问题,吓得瑟瑟发抖。 他在魔兽附近部下阵法,暂时困住魔兽的行动范围,然后带着孩子驭剑回到村子里。 刚起床的江舟,正在村口跟老奶奶学唱歌谣。老奶奶疯疯癫癫,但特别有耐心。 姬冥渊把紧紧抱住他大腿的小孩拎起来,扔在地上。 江舟看着脏兮兮的孩子,非常疑惑,“大师兄,你不是去打魔兽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捡回来个小孩子?” “魔兽没有伤过人,罪不至死,而且它体积太大,在山中走动,将会引起山石崩塌。”江挽指着小孩,“他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看他根骨不错,我想带他回鳞阳谷。” “世尊不可能同意你收他做徒弟的。”江舟打个哈欠,“你是嫡脉首席大弟子,就算要收徒弟,也是收江遥。江遥是世尊的孙子,根骨上佳,是将来继承逍遥山庄的最佳人选。” “谁说我要收他做弟子了?”江挽想起花痕,那小屁孩不知道有没有惹江渔生气。 “你不收,带回去给谁?” “众位弟子那么多,谁不能收他?”江挽指了指孩子,“稍加指点,必成大器。” “你别想的太简单,鳞阳谷是讲究身份地位的,你指望谁会真心对一个没有身价背景的穷孩子好?还不如让他当个平凡的人,找个有钱的人家送去养着。”江舟的建议,如上辈子一样。 “这是我的决定,就这么办吧。”江挽的爱惜人才,如此好根骨,不修仙可惜至极。 “随便你,”江舟懒得再吵,也就是他跟江挽比较熟,才会费这么多口舌与他争执。 江挽找来浴桶,给小孩洗干净。孩子的头发软软的,就像江渔的一样。他记得江渔与他说过,给人梳头发就意味着一生一世的情缘,他可不想跟除了江渔的其他人有什么情缘,于是把这个伙计推给了江舟。 江舟当然不会亲自做体力活,重金悬赏之下总有人会抢着帮他做,顺手给小孩找了一身新衣服换上。 梦影壁:少年游5 第48章 路上,江挽破天荒的在一个镇子落地,找了一家饭馆。 “大师兄,你也要……吃?”江舟看的瞠目结舌,一向辟谷很少进食的江挽,竟然主动在民间的小饭馆里吃东西。红烧肉,剁椒鱼头,尖椒笋片……满满的点了一桌子菜。 江挽用行动告诉江舟,他没看错。 江挽不急不慢的品尝着菜品,一副极其享受的样子。 小孩不会用筷子,努力了一会儿后,开始上手,他在山里喜欢了挖到什么吃什么,弄得满手的米饭粒。 “唉。”江挽停下筷子,找了个手帕给孩子把手擦干净,听村里人说,这孩子叫小猫,他擦着小孩的手指,软软细细的手指,跟小猫的爪子一样。 他端起碗,拨了些菜肉在米饭里,舀起一大勺,喂给小孩子。 江渔经常这么喂他,他却一次也没有喂过江渔,倒是便宜了这个小屁孩。 算了,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做人得有点良心,就当可怜一下没爹没妈连用筷子都不会的小孩吧,“想吃什么,跟我说。” 小孩还是害怕,喂什么吃什么。一直吃到打嗝。 “大师兄,你变了。”江舟付了银子,暗暗说道。 三人回到鳞阳谷,江挽带着孩子登上竹筏,向弟子院行进。 “师……师……师……”竹筏上,小孩口吃不太清晰,却是咬着舌头,想要发出一个声音。他似乎感知到江挽要离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江挽握紧小孩的手,说,“我不是你师父,你将来会有新的师父,传授你功法,帮助你筑基结丹。” “不……不要……”小孩能听得懂,只是表达不出自己所想的,“都……不要……我,说……我……死了……死……最……好……” 竹筏到对岸,江挽发现孩子抱在他的大腿上不肯走。就算是小猫小狗,也会有感情,虽然短短两天,小孩已然产生了依赖的情绪。 童年里被父母抛弃,被村里的人抛弃,最害怕的事,又一次发生。小孩不敢哭,因为哭了会被赶走,会被骂丧门星,村子里的人都说,死了最好,一了百了。穿着白衣服的神仙,从天而降,喂他吃好吃的东西,给他穿新衣服,从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他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对他最好的人,也要离开他。 江挽轻轻揉了揉孩子的软发,说,“所有的孩子都是带着父母的祝福,出生在世上,你的父母若是活着,定也会把你视若珍宝。记住,从今以后,没有人会再把你丢弃。鳞阳谷就是你的家,鳞阳谷的弟子是你的师兄师姐。你不可辜负我们前辈的希望,勤学苦练,努力成才,找到你的信仰,然后为了你的信仰,好好活下去。” 小孩的手逐渐松开,听话乖巧的走到众位弟子的列前,江挽嘱咐了几句后,就驭剑离开。 江挽走到世尊房前,敲了敲门。 “回来了?”门里世尊温和的声音。 江挽推门,世尊端坐在太师椅上,烟雾缭绕充满整个房间。 “上次教你的口诀,都背熟了吗?” “恩,”江挽忽然笑了,然后径直走到房间中央,“真是,差一点,我就着了你的道。花魔,你知道吗,世尊最喜欢干净了,房间里从来不燃香。还有,世尊从没这么和颜悦色的与我说过话,尤其是我违反了他的命令,擅自放走魔兽,还带着个陌生孩子的时候。” “好徒儿……” “世尊也不会这般叫我。”江挽忽然拔出手上的剑,刺向世尊,只见烟雾凝聚成一条龙的形状,盘绕在世尊身边。 剑刺的偏了,随之消失,他面前又出现了那一睹墙壁,墙壁上是姬冥渊刻下的愿望——世尊复活。 “江渔呢?”姬冥渊回到现实,他也是送别小孩后,忽然意识到周遭的奇怪的感觉。 太顺了,一切都以他为中心,世界在围着自己转。 于是,他开始把自己从出现在鳞阳谷,到至今发生的一切回忆一遍。几乎他周围所有人的反应,都是他的记忆里的样子。太完美,毫无破绽。 除了世尊的部分。 世尊的音容笑貌,对他的态度,都是他希望的样子。 然而希望,并不是现实。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穿越回来,而是被某种幻想迷惑。 太真实了。连内丹的感觉,都能完美的复制。他想到了一种东西,雪晶。大量的雪晶,能固魂,亦能致幻。 “你怎么看出来的?”说话的,正是花魔。花魔倚靠在墙壁边,他的模样,正是花大夫的妻子。 “人生总有缺憾,有缺憾才是真实。”姬冥渊说,“你制造的幻境太美,却很虚伪,人生无忧无虑的时间,不可能有这么长。” “一直呆在梦里,有什么不好?梦里,自己的愿望全都实现了,生活的是多么快乐!” 姬冥渊摇头,“他们的快乐都是假的!为了假的美好,放弃真正活着的,放弃关心着他们的人,根本就是自欺欺人的快乐而已!” “也只有你,会这么想。”花魔说话的时候,面色带着柔和。 “这些人,都是你困住的?” “与我无关。我本想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梦,奈何跑来城里做梦的人越来越多,不知怎么,就建起来一座神殿,然后他们也学着我,在梦影壁上刻字,沉浸在自己的梦里。我并没有关着他们,是他们自己贪心,根本不愿醒过来。” “江渔呢?”姬冥渊站在原地,而江渔不在身边。 花魔好笑,“你对他倒是很上心啊。” 姬冥渊右手手心冒出火焰,“他在哪儿?” 花魔指了指不远处的城门外,“他走了,回家了,回鳞阳谷,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事吗?” “胡说八道!”姬冥渊一个火球扔过去,花魔闪身躲过。 “就算你杀了我,也换不回你爱人的心。”花魔哈哈大笑,“你以为江渔呆在你身边是为了什么?他喜欢你?笑话!他恨你还来不及!他为何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你!你忘了,但你的记忆忘不了。你在我的梦影壁上刻下愿望,我也在梦影壁里看清楚你的记忆。哈哈,姬冥渊,你也有今天!不,江挽……江盟主……我应该说,姬冥渊的身体里,竟然是你的灵魂!” 梦影壁…… 姬冥渊仰望四面城墙,难道这都是…… “没错,是雪晶,我与你做交易,就是为了得到如此数量的雪晶,以建造梦影壁。”花魔的手轻轻拂过墙壁上的字迹,“当年姬冥渊见死不救,不愿意用起死回生之术救梦影,千不该万不该,断了我的念想,毁了梦影的尸体。所以,我报复他,我背叛了他,坏了凤凰山大阵的阵眼,让你带着正道人士进来,毁了凤凰山,却是没想到,他痴傻过后,身体里住进了你的灵魂。” 姬冥渊没有功夫跟这人废话,如他所说,江渔回鳞阳谷了?在他陷入梦中不清醒的时候? 不可能! 他接连抛出两个火球,花魔敏捷的躲开,火球在梦影壁上擦出火花。 “我再问一遍,江渔人在哪儿?” “你就是杀了我,事实也不会改变!” “他不会与我分开,我们说好的!”姬冥渊坚信,“就算是走,他也不会不告而别。” 花魔靠在墙壁边缘,手指指向天空,“如果江渔知道你是江挽,为何还要与你在一起?他本就是江舟派到魔尊身边的暗棋。他之所以以男子之身嫁给姬冥渊,是为了留在他的身边监视他,让他找回忘记的长生诀功法,然后解决锁尸塔里的那群怪物!你可以不信我,却可以去问五大长老,他们心知肚明,奈何你痴傻的时候喜欢江渔喜欢的厉害,他们心疼你,才会冒这个险。” “他……”姬冥渊早就知道江渔跟鳞阳谷有联络,与村口鸡鸭为伍的信鸽,可是一日飞千里的仙宠。鳞阳谷一共只有不到十只,把一只给了江渔,定然是要时时刻刻监视他这个痴傻魔尊。 但他是江挽。 他根本不是姬冥渊。 他准备一辈子也不说出来的秘密,因为梦影壁的关系,被花魔知道,定是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花魔,把真相告诉了江渔。 可他不相信,江渔对他的感情是假的。一定是发生了其他的事,江渔不得不回鳞阳谷。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身后有人叫,“师父!别听他瞎说,师娘没走!” “花痕,你知道江渔在哪儿?”姬冥渊倒是忘记了,这个城里还有个花痕,是自己人。 “师娘现在人在神殿里!”花痕说的是花大夫的家,“你当时昏迷不醒,师娘很着急,然后这个人跟师娘说,你根本就不是魔尊,你是个叫江挽的。师娘不信,他就用法术,四周一片白光,我什么也没看清楚。师娘忽然就变得很伤心,就跑去了神殿!我偷偷跟着他,错不了!” 姬冥渊闪身就不见了! 神殿依旧被人围的水泄不通,姬冥渊没有排队,直接从后墙跳进院子里。 江渔背对着他,站在院子里,神殿来去匆匆的人,都生活在自己的梦里,半梦半醒之中,并没有在意江渔。 这座神殿,与城墙一样,也是雪晶所做。 江渔转过身来,对着他笑了笑,“你醒了?” 没有唤他小冥儿。 “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江渔说,“对不起,我不该看的。” “我是江挽。”姬冥渊没有再隐瞒,他不知道江渔会怎么选择,但他的感情里,将不会再有欺骗,“花魔没有骗你,你所看到的,是我的记忆,虽然略微有那么一点点出入。从我不傻的那天起,这个身体的灵魂,就不再是魔尊。” “你一直在看我的笑话,对吗?我那么努力的讨好你……你为什么不继续骗我!你说你是姬冥渊,你与我解释,我会相信你的,我一定会……相信你的。” “对不起。”姬冥渊走过去,牵起江渔的两只手,“对不起。我不说,是因为我害怕,我害怕失去你们,我害怕自己一个人,在这世上没有归处。” 江渔摇摇头,“你有归处,你可以回家,远游师兄不知道有多想念你!没有归处的。是我。” “我重生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姬冥渊,就铁定回不去了。此生此世,与鳞阳谷不做仇人,就已经是老天的恩惠。”姬冥渊苦笑,“凤凰山才是我的家,五大长老,都是我的家人。而你,是我的爱人。我江挽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与你说过的话,发过的誓,全都是真的。” 姬冥渊缓缓靠近,唇瓣贴上江渔的侧脸,轻轻落下一个吻痕。 “我是江挽也好,姬冥渊也好,都是你的夫君……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那个,更进一步,比现在更亲密一些的关系。”他试探的抱住江渔,江渔也抱着了他。两人在雪晶铸成的神殿建筑旁边,紧紧相拥。 长生诀:魔尊再临1 第49章 他抱着江渔迈开轻云步,直奔凤凰山。洞房这种事,必须得在家里办。 五大长老正在努力除草,几天下来,山上一半的杂草已经恢复正常高度。杂草上方,建筑了一座十层高塔,完全比着从前姬冥渊的靡血宫而建。 姬冥渊的住处,就在高塔的顶层。 五大长老早就准备好了舒服宽大的床铺,就等尊主回来享受。 “小冥儿……”江渔平躺在床上,看着窗边背着手走来走去一脸愁苦之相的姬冥渊,“还是算了吧。” “你不愿意?”姬冥渊问,“你不爱我吗?” “我愿意。”江渔羞红了脸,拽了旁边的被子捂住。 江渔说他是第二次,应该比第一次舒服一点。 想到傻子姬冥渊要了江渔的第一次,体内江挽的灵魂,就横生出一股子非常痛恨自己的冲动。 他一定要比第一次做的更好才行! 嗯,一定要这样,让江渔深刻的记住这一次,忘记那该死的第一次。 但问题是…… 两辈子第一次做亲密的事,动作比较生涩,从第一步脱衣服环节开始,他就完全不知道该先从哪里下手。 姬冥渊努力回想着当初没收过的弟子们经常翻阅的市井杂书,真后悔没多看几眼。 哎,要是这个时候,有个什么人出来现场指导一下……等等…… 姬冥渊忽然感觉到,他的神识之海里空空如也。 他许久没有听到聒噪声,尤其是对江渔抱有那种想法的时候,火神前辈与雪神前辈,难道不该吵成一团浆糊吗? “小渔,我神识之海的两个元神,都不见了。”姬冥渊考虑是不是梦影壁雪晶的问题,“也不知是暂时不见,还是永远消失。” “他们本就不属于你。”江渔从被子里露出眼睛,“雪晶固魂,他们大概是在你的真魂走入回忆的时候,与你的真神分离,你的真神走出,而他们留在了梦影壁中。倒是你,光顾抱着我走,连凤凰山地宫的钥匙,也忘了向花魔要。” “花魔不会走,梦影壁里有他与江玉的回忆,如果我没猜错,江玉师叔祖的真魂,就在梦影壁里。”姬冥渊一万个放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围城的墙壁动不了,花魔深爱江梦影,日日做梦,哪里也不会去。 “我们还得去接花痕回来。”江渔说。 “那小屁孩不错,我本以为他会为了他爹去向梦影壁许愿,但他却是没有。就算他爹不认他,他也一直在用他的努力,换回他爹的记忆来。我们这个徒弟,没白收。”姬冥渊想起花痕,被他们扔在梦影壁,“昨晚我已经让长老们去一趟。接个人要个东西,不需要我亲自去。这几晚上,我们得勤加练习。要不……买几本书,回来学习一下?也不知道姬冥渊平时看不看这些,说不定他地宫里有存货!” 忽然,他眼前一黑,被子把他从头到腰蒙了起来。 “你傻死了!” 姬冥渊被扑倒在床上,之后什么的,都幻化成飙升的体温与无与伦比的欢愉。 …… 清晨,五大长老在门外叮叮咚咚的施工,姬冥渊抱着江渔的身体,缩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的做着春梦。 梦里,他的技术比昨晚要好太多,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挠的身下江渔不停的求饶。 有人在摇着他,“起床了。” “还早……我再睡会儿……” “小冥儿,有客人。”江渔继续摇他,“血魔来了,在屋外等你。” 姬冥渊拉过江渔的手,“让他等。”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姬冥渊感觉刚修好的房子,震了三震。 “你再不出去,屋子要被他的宠物给弄塌了。”江渔戳了戳姬冥渊,“我再睡会儿,昨晚实在是太累了。” 姬冥渊一百个不情愿的爬起来,穿好衣服,吻了江渔的侧脸,“我去去就回。” 血魔来的目的很简单,他得知姬冥渊找到了花魔,找回了凤凰山地宫的钥匙。凤凰山地宫里有不少宝贝,是他暂存在这里的。连带着被花魔给锁了起来。 东方长老接回了花痕,与花魔要回了钥匙。作为交换,姬冥渊保证不会把梦影壁的事告知仙门。至于那些困在梦中不愿离开的人,姬冥渊也决定不去管。 “我要找你借一本书。”血魔说,“忘了名字,但我记得封面。当年我只看了一半,没看完,你就把这里让给了花魔。我跟他一向看不顺眼,绝不会求他给我钥匙。我听说你把钥匙要回来了,赶紧给我拿出来,我要看大结局!” 为了本破书,就打扰他跟江渔缠绵悱恻! 不过以他现在的势力,得哄着这豆丁小恶魔才行。 “跟我来,我正好也要找书。” 打开地宫的门,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有许多的圆形拱门。 “主上要找的书,在最前面的门。”东方长老跟进来,与姬冥渊说。 “找到啦!”血魔兴奋的跳起来。 姬冥渊还以为这是什么功法的书,拿来一看,封皮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销魂册”。 “销魂……” 他翻看一页,画图景美无比,线条美轮美奂。 “主上!您留鼻血了!”东方长老大惊,迅速撕了布条给姬冥渊挡住。 “还给我,我还没看完呢。”血魔把书夺过来。 姬冥渊脑海里浮想联翩,原来还有这么有趣的姿势。他今晚就要与江渔亲身实践一下。如果好用,他得问血魔把书借过来认真看几遍。 “你找什么书?”血魔也好奇问。 姬冥渊把花痕村里的怪事说了一遍,血魔一点儿也不惊讶,说,“世间之大,生的不一样,有什么奇怪?我看鳞阳谷就是吃饱了没事干,天天跟自己人过不去。” “咳咳……”姬冥渊对鳞阳谷依旧有感情,血魔这么说,他浑身不自在,“仙林有仙林的规矩,他们杜绝异类的初衷,是保护百姓。如果异类不伤害百姓,他们也可以逐渐接受的。” “你也没伤害百姓,但他们从没接受过你。”血魔又说了句大实话。 哎…… 东方长老根据大概的记忆,找到了几本覆着一层薄薄石灰粉末的书。 “书里说,一体两身,是因为修炼长生诀走火入魔。”姬冥渊把书从头翻到尾,“解决的方法,就是用正确的长生诀功法给以引导,其中一个身体化为粉末,具体哪一个,还是随机的。”姬冥渊叹气,“看来学会长生诀,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关键啊。” “长生诀的功法,你还记得吗?” 姬冥渊点点头,“理论是记得,至于能不能用……像探知这种,一回山我自然就想起来了,瞬移那几次也找到了窍门。火神雪神虽然走了,但功法留了下来,焚灭与魇雪能使得出。除了这些,其他的依旧不会。” “已经很多了。鳞阳谷把长生诀抢了去,这么多年,钻研长生诀的老头子不计其数,却一层也没有悟出来。”血魔如有所思,“如此看来,修炼长生诀并不需要魔丹或者内丹,只要是你,就能学会。” 难道姬冥渊天生就没有魔丹? 怪不得。 姬冥渊与常人不同,长生不死,不需要筑基凝丹,也能驾驭各路功法。 “血魔。”姬冥渊问,“你曾经与我亲近,你可知我如何修炼长生诀的?” “不知道。”血魔直截了当的说,“知道我早就偷偷学会了。” “……” “不过你看口诀的时候,从来不避讳我,也是知道我看了去,也学不会。”血魔被高高的书架挡住。 “我总觉得,口诀里少了点什么,比如如何调动身边的气息什么的,总不能全都靠直觉。” “你背一遍给我听,”血魔说。 姬冥渊背了一遍。血魔是姬冥渊身边亲近的人,与五大长老不同,血魔与姬冥渊,共同站在魔道的顶端。如果过去的魔尊想要找谁探讨一下修为功法,血魔肯定是首选。他毫不怀疑,血魔对长生诀的理解,比他要深刻的多。 “只有这些?”血魔忽然问。 姬冥渊点点头,“没错。” “这是你自己写的功法!你竟然忘记了最后一层。真有你的。”血魔把手稿仍在桌子上,“你的这份长生诀,根本不完整。” 姬冥渊挠挠头,“难怪我怎么也悟不出来。” “这是谁告诉你的?这不是坑你吗!”血魔愤愤不平,“我看你比以前更傻了!长生诀修炼,一旦开始,三年内必须修炼完成,否则就会灰飞烟灭。如果没有我今天听出毛病来,你就等着去死吧!” “别吓我,哪有那么邪门?” “这得问你自己!”血魔冷哼一声,“你自己写的功法!” 三年。 从火神上他的身开始,时间过去半年多,如果血魔所说是真的,那他的生命,岂不是只剩下两年多一点点? 后背有一股森森凉意袭来,倒不是他的生命快到终点,而是长生诀为什么会不完整。难道是当年的姬冥渊设计好了这个局?他知正道是为长生诀而来,故意留下不完整的?可这不符合姬冥渊想要仙门正道寻找共存之路的愿望。 那就是…… 不可能,江渔怎么可能故意给他背错! 就算是背错,也是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江渔一定不知道,长生诀必须在三年之内练成,否则就会死。 有人利用江渔。难道是江舟?或许是世尊?告诉江渔的本来就是错的,然后江渔把错的传给了他。 一定是这样。 姬冥渊努力平复心情。 “最后一层,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是不会让你死的。”血魔摩拳擦掌,准备一表属下耿耿衷心,“但害你的人,必须去死。告诉我,是谁这么阴狠,故意告诉你错的!” 长生诀:魔尊再临2 第50章 “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是谁。”血魔冷哼,“还知道,你舍不得。” “与江渔无关。” 血魔争论,“他本来就是细作,鳞阳谷派他在你身边监视你,才允许你下凤凰山,我本以为,他与你在一起,日久生情,谁知到头来,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你!” “够了!”姬冥渊不想再听。 他不自信,对这段感情非常不自信。 自从爱上了江渔,他就总觉得自己不够好,不值得江渔付出那么多,牺牲那么多,都是因为他。 但是,如果江渔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获取他的信任,为了鳞阳谷,为了仙门与师门而做出了牺牲,才跟他在一起的…… 他不想再继续想下去。 这种时候,他应该相信自己的爱人,可是,明知如此,他还是会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 “血魔,答应我一件事,”姬冥渊揉揉太阳穴,“先别把这个事儿,告诉江渔。” 一连几天,姬冥渊茶饭不思,吃什么都没有味道。 血魔走了,临走时候,给他把长生诀的最后一层的功法口诀,留了下来。 他也没有心思修炼,因为他与江渔低头不见抬头见,想问出口,却害怕真相破坏掉现在惬意温馨其乐融融的日子。 梦影壁的假象,他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可摆在面前,不可证明的真真假假,他却不敢向前迈出一步。 江渔正跟五大长老一起,帮忙把凤凰山地宫里发霉的物件都晾晒出来,花痕也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帮江渔抬箱子。 正如花魔所说,太在意的东西,就算是梦,也会不断说服自己,那是真的。 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江渔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比鳞阳谷高了太多太多。 “小冥儿,你过来帮我一下。”花痕冲着坐在小土丘上游手好闲的姬冥渊,学着江渔的语气。 “小冥儿是你叫的吗!”姬冥渊过去吧小孩从江渔身边提走,“我是你师父!” 说罢,他走过去,帮江渔抬起箱子,“我来吧。” 江渔见花痕走远,很担心地说,“花花没事吧?他爹到最后,也没有认他。” “我们见过的花大夫的妻子,是花魔变的,而一直以来,陪在他爹身边的女子,都是他爹想象出来的。他爹深爱他的发妻,也就是花痕的母亲,他母亲死后,难以接受现实,心甘情愿被困在梦影壁里。” 花痕没有犹豫,跟着长老回来凤凰山。 姬冥渊说,“等我练成长生诀,回一趟鳞阳谷,如何?我有些事,相与江舟确认。顺便帮他把锁尸塔里的麻烦解决掉。” “你想把那群尸体带回来?” “能让他们安眠最好,若是不能,便带回来吧。总放在鳞阳谷也不是办法,谁知道传到那一辈儿,锁尸塔镇不住了,它们跑出来惹事?”姬冥渊说。 “如果你能练成长生诀,那真是太好了!” “好吗?”姬冥渊低头,“如果我没练成,死了怎么办?” “你不会死的。”江渔很肯定,“姬冥渊不老不死,你是不会死的。” 是吗?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姬冥渊沉默,他把箱子搬回屋子,江渔看着姬冥渊落寞的背影,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些天,姬冥渊对他变得客气。夜里也是规规矩矩的睡觉,两人之间的距离,能再容下一个人。 他回到地下,要搬另一个箱子上来。 “江渔,”江渔身后有人说话,他下意识的回头,几日前离去的血魔,正站在柜子下一处阴暗的角落里。 “你……” “他爱你,很爱很爱。”小孩子的脸上,略带戏谑,“爱到即使为你去死,眉头也不会眨一下。” “你想说什么?”江渔觉得血魔来着不善。 血魔冷冷地说,“他练的长生诀,一直是错的。要不是我及时发现,告诉他最后一层,他就死了!” “错的?” “别装天真了!姬冥渊他记不起你,我却记得起你。鳞阳谷的希望之光,纯阴之子。”血魔抑制住愤怒,“你以男子之身,嫁给姬冥渊的时候,是不是就打好了算盘,让他学少了最后一层的长生诀,然后神不知故意不觉的去死?你们杀不死他,只有用这个办法!” “死……” “三年,学习长生诀的时限,若是未完全学会,就会灰飞烟灭。长生诀最后一页上,写着这句话!”血魔冷笑,“换做鳞阳谷的别人,跟我装傻,我是相信的,但你完完整整的学过长生诀,你不可能不知道!” 江渔摇摇头,“不会的,我根本没看过那句话。” 血魔不相信,“姬冥渊怕你伤心,一直隐瞒着你。他早就知道了。或许在他心里,如果你想要他去死,他便遂了你的意,安安静静的去死!” “真的……没有……”江渔回忆着,那本册子的最后一页,分明是一张功法的口诀,根本不是血魔所说的那样。 只有一种可能,他曾经修炼的,与血魔见过的长生诀,不完全一样。 如果不一样,那一定是,血魔看过的,是真的,而世尊给他的,是假的。 可是,江瑶与他修炼的,是同一部书,世尊怎么可能害自己的亲孙子。世尊那么执着锁尸塔里的那群怪物,那么执着起死回生,难道不希望他与江瑶能成功吗? 完全没有逻辑。 江渔觉得浑身冰冷,这种感觉,自从他遇见姬冥渊之后,就很少有过。他一步一步的靠着墙壁,艰难的行走,怪不得,怪不得这几日姬冥渊会对他那样客气。他早已经知道真相,他在等着自己给他解释。 他一定是以为,自己是细作,自己故意告诉他错的长生诀,想让他去死。 “不,不是这样的。”江渔捂着心口,很疼,比当年被远游师兄,活生生打断仙髓揉碎金丹的时候,更疼。 他浑浑噩噩的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倒在枕头上。 窗外,飞进来一只肥胖的鸽子。 远游师兄?江渔苦苦支撑双臂,捉住鸽子的脚。他把事先写好的小纸条,绑在鸽子的腿上。鸽子展开翅膀飞走,江渔望着窗口,再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 姬冥渊坐在箱子上发呆,天色暗淡,他听见花痕在乱喊,“师娘!师娘你在哪儿?” 在屋里吧。或者在地下。话说,他一整天都没见到江渔。 他猛然坐起身来。 花痕带着哭腔,“师娘不见了!师父,师娘被人抓走了!” “胡说!”姬冥渊否定,“凤凰山上,我的探知可延绵千里。根本没有气息异动。” “给……”花痕抽搭着鼻涕,递上了一封信。 姬冥渊接过来,一笔清秀的小字,映入他眼前。 江渔写了一首好书法。 这封信,是江渔亲笔写的。信里,写了这些年来,他一直与鳞阳谷有书信往来,与仙林报告姬冥渊的生活。 可姬冥渊知道,江渔送给鳞阳谷的信,一直只有四个字,“相安无事”。 他不傻了之后,依旧如此,他在春叶城,在落月雪山,惹了那么大的事儿,依旧只有这四个字,即使得知他是江挽并非姬冥渊,依旧是这四个字。 这么不靠谱的细作,换做是他,早开除了。 信里说,有件事,我必须找远游师兄确认。他回鳞阳谷了,或许几年,或许十几年,或许一辈子。 姬冥渊把信纸揉成一团,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渔不会功法,一定没走远,姬冥渊跳起来,准备撒开轻云步追上去。可他探知周边,并没有江渔的气息。 奇怪。 “花痕,你是何时发现江渔不见的?” “我看见师娘进屋,一天都没出来,等我干完活,回去屋里的时候,就没有人了。” 姬冥渊想了一会儿,把东张西望的五个长老给叫了过来。 “我要去鳞阳谷走一趟。”姬冥渊安排,“花痕留下,你们五个也留下。” “尊主,”五大长老齐齐跪地,“你若去鳞阳谷,就再也出不来了。您现在不傻了,但是功法没有完全恢复,他们要困住您,您就再也不会有自由了!” 姬冥渊有气无力的说,“无所谓,我只想见江渔。” “若是江公子不想见您,就算您去了鳞阳谷,他还是不会见您的。”东方长老说。 “你们怎么知道我是去找江渔?” “属下……”五大长老迅速低头。 “我就知道……”姬冥渊说,“是你们捣的鬼。” “尊主,江公子是被血魔带走的,他拜托血魔带他走。我们也打不过血魔,想江公子离开您,也是好事一桩,所以就帮了他们一个忙,暂时封住了一小块地方的探知。” 什么叫好事一桩!拆分爱侣也叫好事! 姬冥渊气道,“血魔是不是把长生诀的事告诉他了?” 五大长老点点头。 这小恶魔真不让人省心。 “我今日就动身去鳞阳谷。” “尊主……” 姬冥渊攥住拳头,“我跟老婆吵架,老婆回娘家,我去把老婆找回来,跪搓衣板头顶脸盆很么都行,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长生诀:魔尊再临3 第51章 仙林盟主江舟,今天心情不错,几桩烦人的大事,已经接近尾声,离着今年的仙林大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空闲难得,他终于可以心无旁骛的投身落月温泉里,想泡多久就泡多久。 这个温泉从天而降,温泉的主人随后跟来,告诉他此乃落月城的温泉,被一股不知名的歪风给吹到了这里。 江舟想都没想,就收留温泉的主人。然后用一句话,堵住了一群反对收留不知名人士的长老们的嘴,“你们有谁能把温泉给移回去吗?” 鳞阳谷六阁长老们,无比怀念江挽当盟主的时候。 然而天妒英才,江挽如今只剩下后山的排位一块。 姬冥渊站在排位前,非常虔诚的给自己的排位烧了三炷香。 鳞阳谷的地形,他比谁都熟,从凤凰山赶来,他用轻云步混进了山门。不愧世他好师弟江舟当家,把守山门的弟子,尽得他的精髓,大白天睡得跟死猪一样,姬冥渊觉得他就是大摇大摆的走进去,也不会被发现。 回家弄得跟做贼一样,他打算躲在竹筏之下,跟着竹筏进谷。竹筏需几个时辰才有一趟,还有几个时辰,他左右也是闲着,就溜达到了后山祠堂。 看着自己的排位被香火点心供奉,姬冥渊既好笑又想哭。 哎。 旁边的排位,是世尊的,姬冥渊跪在地上,认真的磕了三个头。 “徒儿不孝,上辈子寿命短,浪费了世尊的栽培。丰功伟绩做了一半,还留下了个烂摊子,牵连世尊。”姬冥渊爬起来,“这辈子侥幸进了姬冥渊的身,有机会学得长生诀全本,定当为仙林解决尸军的麻烦,还鳞阳谷和平安宁。” 他趴在祠堂的窗沿上,透过窗子,正对着锁尸塔。这是他死后才建起来的,为了困住从凤凰山带回来的尽千走尸。当年,他们打下凤凰山之后,姬冥渊忽然傻了,一群呆滞不动的尸体,让他们头疼不已。 万一,哪一天这群尸体活蹦乱跳动起来,那可是个杀不死的军团! 他提议一把火烧了,几个长老却觉得太残忍,拿出仙林与魔道不同,我们得想办法让他们入土为安等等的话劝谏他,荣弄也说世尊的意思是留为己用,最后,还没等他下结论,他就被血魔的宠物给送下了黄泉。 看来,锁尸塔是他们最后的决定。 锁尸塔有八层,外面看是寻常的塔楼,但平越谷出了不少力,恐怕里面机关与阵法相当的精密。 姬冥渊打了个哈欠,瞧见有竹筏,从水心划出,等它回去的时候,正好捎上他一程。 想不到还有弟子起这么早。 他定睛一看,背影怎么这么熟呢,穿着深蓝的长衫,缓缓的摇动着竹桨,每次都比常人动作慢半拍。 江渔!姬冥渊心里窃喜,倒是省得他费心思混进谷中,划船的正是江渔,而船去的位置,是锁尸塔。 姬冥渊忙跟了上去,虽然不知道江渔为何要独自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锁尸塔周围的杂草,跟他凤凰山差不多高,可见平时根本没有人来。江渔是一个人,按道理竹筏该有专门的弟子划才对,姬冥渊断定江渔是偷偷的来。江渔把竹筏停在岸边,就沿着被杂草掩盖的小路,去往锁尸塔的正门。 姬冥渊决定不做声,江渔瞒着他的事儿不少,正好趁着这次回鳞阳谷,一并说明白。省的整天疑神疑鬼,平白误会。 他见江渔把手上的玉佩,扣进门口的圆形石器上,转动两圈,锁尸塔的大门,缓缓打开。 没有他想象中的阴森。 江渔没有点蜡烛,沿着墙边走到楼梯,顺着楼梯向上,尸体们双目无神,在地上爬来爬去。 姬冥渊跟着上了楼梯,江渔脚步不停,分毫不看左右。有的尸体抓上他的脚踝,他便蹲下用手挪开,仿佛抓他的,是个不听话的孩童。 后面的姬冥渊,根本不需困扰这个,因为所有的尸体,都离着他三尺远,他一靠近,就迅速爬走。 上到塔顶,江渔拉开一扇木门,对着木门里的架子,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姬冥渊刚好爬上去,见一个尸体竟然站起来,晃晃悠悠的扑向江渔的身后。 “小心。”姬冥渊飞身过去抱住江渔,随手生出一团火,把扑向江渔的尸体烧成了灰。 顶层的尸体们看见火光,向着光源爬过来。不过他们闻到了姬冥渊的味道,顷刻停了下来,整座楼塔都充斥着咯嘣咯嘣的骨头声。 姬冥渊咽了口唾沫,吻上江渔的唇。老一辈人总是说,亲吻能压惊。 惊魂未定的不是江渔,是他。 他抱住江渔的时候,江渔手上的匕首,正贴着他的脖颈,险些让他脑袋搬家。 他认识的江渔,温顺又乖巧,柔柔弱弱,没有半点攻击性,而此时此刻,手握匕首的他,遵循的是鳞阳谷弟子的武斗直觉。 快,准,就差一个狠,跟着感觉毫不犹豫的动作,要是江渔眼神再差一点,他的排位,恐怕就得再摆一个在凤凰山的祠堂上了。 “你疯了!”江渔狠狠的推开他。 姬冥渊傻笑,“没疯,我想你了。” 江渔紧绷的身体缓和下来,想抱怨的话都被刚才险些误伤的劫后余生取代。他本也没想瞒多久,五大长老心里藏不住事,但他没想到姬冥渊会直接跟来,鳞阳谷虽然是江挽的老家,却是魔尊的敌营。 “长老们没拦着你吗?” “拦了,没拦住。”姬冥渊得意的说。 “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姬冥渊走过去,把江渔手上的匕首拿过来,“我知道,我这一来,十有八九是回不去。” 江渔几乎想一巴掌扇上去,想了想舍不得。 “回不去也好,我留在这里陪着你。”姬冥渊把江渔搂过来,“以后,不许一个人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他们不会伤我,”江渔叹气,“对他们来说,我是同类,跟他们一样。” 姬冥渊没怎么听明白,江渔从他怀里钻出来,从架子里抽出一本书。 封皮很熟,正是当年他从靡血宫搜刮的长生诀。 “长生诀?” “嗯,是原本,当年你让远游师兄带回来的那一本。”江渔把书递给姬冥渊,“世尊过世后,远游师兄便把它仍在了锁尸塔顶。不说几关,这些走尸护着,无人能来偷,也无人敢来偷。” “你冒着危险来此,就是为了把书拿出来看一看吗?” “你没有怀疑过我吗?”江渔把脸转过去,“这是证据,我并没有骗你。” “对不起。”姬冥渊的确有过怀疑的心思,但他知错能改,“我发誓,以后绝不会!” “有时候,连我自己也怀疑我自己……” “的确是我当年拿来的那一本。”姬冥渊翻看内容,与他修炼的完全一样,最后到第九层为止,并没有血魔所说的第十层。 江渔点头,“三年寿命。” “血魔不会害姬冥渊,”姬冥渊凝神说,“就如你不会害我,说不准,是姬冥渊故意写错,想要整我们。” 算来算去,也只有这一个可能性。 “我觉得……”江渔思索,“姬冥渊没有故意写错。” “当年,长生诀经过我的手,荣弄的手,到了世尊的手,最后传到江舟这里。”姬冥渊回忆,“你背诵的就少一层,也就是说,从世尊那边开始,就出了岔子。” “或许世尊一直研究的是错的,”江渔指着架子,“这里……都是世尊当年研究长生诀的书稿。我本想背过一些,等再见你时,与你说说,或许多你修炼长生久有帮助。” 姬冥渊轻轻一吻,“恐怕没用。仙门与魔门的路数,完全不一样,我没有魔丹没有金丹,随手调用天地自然之气为己用,放在仙门那肯定是天方夜谭。” 两人在塔顶坐了许久,姬冥渊把书稿大概看了一遍,如他所想,并没有太多用处。或许是魔尊的身体感应到自己人,遍地尸体却能让人安心。 “跟我走吧。”姬冥渊拍拍袖子,“我们回家。” “可……” 就算是知道全本,也不一定能练的成。 姬冥渊摆摆手,“三年之内,练成了最好,练不成,也只能怨我天分不足。我只知道,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刻,都不能浪费掉。” 江渔红了脸,满心的担忧烟消云散,多少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一样的人,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只是眼前的人忘了,不,是换了个灵魂。 最幸福的时刻,似乎还有钟声伴乐。 不对。 两人相视,这个钟声,是鳞阳谷召集六阁弟子的信号。 “集结弟子!” “坏了。”江渔从塔顶的小窗向下看,“他们发现你了。” “不是吧!”姬冥渊看着塔底,不断汇聚过来的御着剑的鳞阳谷弟子,就倍感头疼,“这下麻烦了。” 大敌当前,鳞阳谷弟子的懒惰气息,全然不在,所有人都是迎战状态,训练有素,瞬间就摆了十几个复杂的阵法。 空中几道光云,伴着几只仙鹤,姬冥渊清楚,是六阁长老到了。 那道光云,是江舟的仙剑,曾经是他的,鳞阳谷掌门代代相传。江舟不用剑,平时多半是束之高阁,偶尔出席大活动不得不拿出来溜达一圈。 江舟落在最高的石头上,仰望着塔顶的方向,迟迟不语。 他不说话,众弟子无人动作,几个长老干着急。大敌当前不应该立刻擒住吗?姬冥渊去锁尸塔的目的,还能有什么?不正是要驾驭尸军重出江湖吗? 然而江舟淡定的背着手站在塔下,一言不发,他们摸不透江舟的心思,这是他们为何更愿意江挽做盟主的最大原因。 “谷主!等不得了!你想让醉花阴的血案重演吗?” “不想。”江舟嘴角勾起来,“正因为不想,才不可妄自动作。” 十万火急,还能笑得出! 他们这是摊上什么谷主! 塔内,江渔把匕首放到自己的脖颈边,“我当人资,三师兄在的话,会放你走的。” “不,”他怎么可能吧江渔当人质?这种时候,他该护在江渔身前的。 姬冥渊看着江舟,终于要见面,他等这一天,等了许久。千言万语还没说,怎么能先刀剑相向?几坛子酒埋在他的桃花林里,还没来得及挖出来喝呢! “别急,”姬冥渊安慰江渔,“事情没有那么坏。” 长生诀:魔尊再临4 第52章 “走吧,横竖都来了,我们去跟主人家打个招呼,”姬冥渊牵起江渔的手,“我好歹也是凤凰山之主,一走了之,别人会怎么笑话我?说我遇见仙林盟主,吓得夹着尾巴逃跑?” 看江渔重新露出腼腆的笑,姬冥渊瞬间把重见江舟的烦恼抛之脑后。 两人从塔顶牵着手走下塔底,爬来爬去的尸体,给他们让开了路。 塔门缓缓拉开。 众弟子裂开阵势,就等谷主一声令下。姬冥渊迈着潇洒的大步,牵着江渔走出了楼塔。 江舟身边的几个长老,都是老面孔,年轻一点的弟子,都是他做盟主时后辈中比较有潜力的。看着曾经的朋友与长辈后辈们,姬冥渊有种久违的亲切感。 江舟静静的看着他,似乎在确定他的意图。 他与江舟会心一笑,就像是多年不见的挚友。 某长老大声说,“姬冥渊,当年你怎么说的!你竟然要违反诺言,闯入锁尸塔,再与仙林为敌!” 紧接着,几个长老们开始列数姬冥渊的罪状。 世界上的老年人,都有爱唠叨的毛病,大概是上了年纪,总觉得可以倚老卖,祸害年轻人的听觉。 五大长老如此,六阁的长老们也如此,打架之前,必须讲明白道理。 做江挽的时候,他必须忍,但姬冥渊不需要忍,这就是混魔道的好处。 “约定?”姬冥渊长叹一口气,“不好意思,我忘了。” 他的确是忘了,有关姬冥渊的记忆,他并没有继承多少。 众长老气愤:“鳞阳谷是你想来则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姬冥渊停住脚步,仰脸望向长老们站着的地方,大声说,“我来接我媳妇回家。” 弟子们的阵仗,有些撑不住了。无数人的脸上,露出了非常复杂的神色。姬冥渊牵着的人,使他们鳞阳谷的同门。 “江渔,你不仅知情不报,还与魔为伍!”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我仙林里竟然出了你这样的逆徒!” 姬冥渊瞅准方向,是一个年轻一辈中根骨不错的弟子。看说话态度与气质打扮,应该是出自名门,深受师门喜爱的那种。 他手心生出一丝火苗,朝着那处扔去,骂他什么都行,说江渔却不行。才学了几个术法,就敢评议世尊门下的嫡脉弟子是非?给这小屁孩长点教训才行。 焚灭之火,他已经能应用自如。 火苗向着弟子镇中窜过去,速度之快,正在列数罪状的长老们都没反应过来。他们没想到,姬冥渊敢先动手,在他们的地盘,当着几千弟子乃至仙林盟主的面儿,竟然敢玩偷袭。 那说话的弟子已经吓得两眼发直,手上的剑不觉已掉在地上,火苗接近他的衣服,却被一阵风带走,绕了个圈子,直撞上一块巨大的石头,化作一缕青烟。 姬冥渊笑了笑,“江盟主这么惯着小辈,可不利于小辈们成长。做人须有自知之明,他公然挑衅我,不知天高地厚,欠教训。” “要教训,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江舟刚才出手,化解了姬冥渊的焚灭火焰。 “是是是,我多管闲事,”姬冥渊赶紧赔礼道歉,江舟的脾气,他还是了解的,护犊子厉害。看来这个小辈不仅是名门,还是皇家人,否则,以江舟的性格,明明看出姬冥渊没有恶意,绝不会插手。 众弟子安静,长老们也等着江舟令下。 江渔上前一步,非常恭敬的行礼躬身,“尚游见过三师兄。” “回来了,也不去见我,”江舟打了个哈欠,“嫁出去的师弟,泼出去的水,一点也不假。” 姬冥渊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我跟江渔好,也算鳞阳谷半个弟子,就算以前做错事,现在也痛改前非,温润无害,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对付我吧!” “你不傻了,听说还失忆了?” 姬冥渊点点头。 “你曾经与我有过约,如有机会,便光明正大的比一场。”江舟指着楼塔高处,“塔上比个胜负,谁先从塔顶落下,谁就算输。我们两人之间,生死天定,但不能伤及无辜。” “……”姬冥渊心里暗骂,什么约定,不可能有过这个约定!江舟瞎编的,但他反驳不出,谁让他失忆了?失忆了的代价,就是无论别人说什么,都必须是真的。 “我们再商量商量……” “你输了,留下,你赢了,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江舟甩开白袍长袖,手上多了一把青绿竹笛,竹笛轻巧别致,却是天下少有的极品仙宝。 “……” “姬宫主意下如何?” 早就决定的事,他的意见有用吗? “看来这一架,在所难免,”姬冥渊手上没武器,但他的长生诀,好像也不需要武器,赶鸭子上架,不比也得比,上次跟江舟比试,是在什么时候? 江舟摆了个请的姿势,飞身上了锁尸塔的塔顶。 姬冥渊迈开轻云步,从塔底纵身上塔。 “谷主!万万不可。” “小冥儿,不可以!” 六阁长老与江渔齐声阻止。 江舟扬手,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鳞阳谷众弟子听令,今日我与姬宫主之战,谁也不许插手,违令者逐出师门!” “三师兄,”江渔跪下,前额贴地,“三师兄手下留情,姬冥渊他……他……” “不许求他,我就一定会输吗?”姬冥渊阻止江渔说下去,既然他已经选择了凤凰山那边,就等同于放弃他在鳞阳谷的一切,他江挽这个身份,是绝对不能让江舟知道的。 江渔依旧没有起身,江舟确是懒懒的微笑,与对面的姬冥渊说,“点到即止,多没意思?姬宫主可要拿出真本事。” “就怕我拿出真本事,你得在你家弟子面前丢脸。” “不要太过自信,长生诀是很厉害,却不是没有克制之法。”江舟抿嘴,“况且,你尚且不能掌握长生诀的全部。” 姬冥渊如今掌握的长生诀,只有冰与火两种攻击方式,虽然力量惊人,但都是远距离,瞬移更加鸡肋,尤其是在塔顶这么小的面积,移来移去,都在江舟的的攻击范围。 江舟是看准了他在地利上吃亏。 再怎么说,他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他把自己想的太厉害。他的的确确毫无还手之力。 这哪里是比试,简直是恃强凌弱,完全在一边倒。 姬冥渊用轻云步,左右躲闪着来无影去无踪的犀利阵风。江舟完全像是在耍他玩一样,手里的笛子不停的变换位置,顺带出没有规律的如刀子般的阵风。 什么狗屁长生诀,根本不是打架的功法好不好,吓唬吓唬弱小可以,杀死仇敌可以,但遇上武艺切磋,完全没有招架的可能。 对上江舟,他半点鳞阳谷的招式也不敢用,甚至连江挽自创的也不能显露,毕竟江舟的聪明与敏锐,一旦有觉察,定会刨根问底。 他不知道姬冥渊除了轻云步与长生诀,还会什么,只能靠着急速躲来躲去。 转瞬间,他的衣服被割破了无数道口子,好在魔尊的身体愈合较快,没流多少血。 这样下去,非活活累死不可。 江舟根本没用多少力气,对他来说,御风术是最小儿科的把戏。姬冥渊的缩手缩脚,在他意料之中。姬冥渊虽然想起了长生诀,却并不会使用它。或许他心里,不愿意伤人,魇雪与焚灭都是伤人的大范围术法,如果用的过头,在场的弟子几乎都会被波及,整座鳞阳谷或许就沦为冰山火海之中。 姬冥渊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谁掉下塔楼谁输,输了就失去自由,或许会被终身囚禁在锁尸塔里。他不能输,他还要带江渔右边海角天涯,江渔在等着他,带他回家。 他这个师父,还没来得及教育自家小屁孩筑基,五大长老失去他大概会痛哭而亡,五条人命啊! 长生诀!长生诀里的其他层功法…… 他闭上眼睛,感受周围的自然气息,长生诀的口诀,一遍一遍的在神识之海里循环。这样想的瞬间,纸上的小字,像是长了腿脚,不断地奔跑在他的气息边缘,顺序颠倒,来回旋转,不停的破碎,最后只剩下两个字。 长生。 魔修的功法,讲求速成,没有仙门弟子的按部就班。难道,长生诀根本不是一层一层的修炼? 长生诀,长生,长久的生。 什么能长久的生,天地,自然。 姬冥渊默读两遍,他瞬间醒悟,原来是这样! 他把身体交给浩瀚的气息,把所有的意念凝聚在神识之海中央。神识之海的中央,迅速生长出一朵光一般的花苞,花苞缓缓张开花瓣,花瓣落地,化为粉末,神识之海里红雾弥漫。 自然之气,流入他的每一寸皮肤,他觉得自己手中,握着天地山川,江河湖海,每一丝气流都任由他调动,十层长生诀融会贯通,什么焚灭,什么魇雪,绝非单独存在,只是长生诀里的一个部分罢了,万物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江舟似乎感受到周遭气息的变化,姬冥渊难道想用焚灭?他凝神聚气,手上的笛子翻转,贴近唇边。半个音符出去,整座塔似乎在晃动,一股强大的气流,冲向姬冥渊。 姬冥渊睁开眼,双掌推上去,他的眼里含笑,终于,他悟出了长生诀,脱江舟的福,他终于完完整整的掌握了十层长生诀。力量源自四面八方,与金丹魔丹都无关,不死妖精,身体如同一个天地气息的容器。 唯一怪异的是,神识之海里的红雾久久不散。 两股风流在塔顶交汇,瞬间白光笼罩在锁尸塔顶。 长生诀:魔尊再临5 第53章 姬冥渊的神识,在红雾里走了很久很久。红雾越来越浓,姬冥渊越走越心惊,都怪他,太贪心。 长生诀是练成了,但问题是,十层长生诀里,都没有关于走尸的控制方法。 他与江舟的打架是其次,江舟总归不会杀了他,先弄明白长生诀的脉络才是真。 如果没办法控制尸体,他学长生诀的意义何在?他这辈子又不想称王称霸,学会融合天地之气息为己用,也是徒劳。 难道世人所说的是错?长生诀只是一本厉害的秘籍,与姬冥渊的驭尸术无关? 此时,他的神识之海里,久久不散的红雾更浓了。 姬冥渊引导意识,向着浓雾之里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都没有尽头,他想返回,发现迷失了方向。 “姬冥渊!”有人叫他。 他跟着声音走,又听见一句。 “真是个傻子!” 声音越来越大,他闻到了淤泥的气味,浑身都被黏黏的东西包裹着。 “尊主!快救尊主!” 五大长老……他们怎么会来这儿?不是让他们看家吗? 红雾忽然消失,神识之海一片清明,澄澈平静的湖水。 虽然场面比较混乱,但姬冥渊判断的出,这是鳞阳谷。因为高高的锁尸塔,正在他旁边不远处。 他的身体,在泥坑里。 还是狗吃屎的姿势。 难道是跟江舟打架走神输了?掉到塔楼下的泥坑里了? 江舟真不够意思,关键时候也不拉他一把。他最后那一掌推出去放水了好不好?好歹在那玉狐狸的地盘,当着那么多弟子,给他留点面子。 他缓缓爬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淤泥,奇怪,他的衣服怎么变成了黑色?他明明穿了件蓝衣服来的。 环顾四周,院子,水缸,小屋,栅栏,五大长老。 锁尸塔下的草,细细铺成一面,被人精心修建过。 姬冥渊下意识的觉得一切,又是假的。 如此经历,忽然回到过去,他有过不止一次。姬冥渊的回忆也好,梦影壁的梦也罢,统统都是他意识里的假设。 五大长老跟他一起,在鳞阳谷的锁尸塔下盖房子住,更加的离谱。 他使劲儿的掐自己,疼。不是回忆,难道附近又有雪晶制造的幻觉?又得靠自我否认清醒。 醒来!醒来!给我醒过来! 努力了半天,他还在这里。 五大长老已经背着他进了屋,打了满满的一桶温水,准备给他洗澡。 浑身上下都是污泥,姬冥渊闻到臭烘烘的气味。 五大长老看上去,年轻了些。正垂头丧气,给他脱衣服。 “尊主,您别跟他们玩了,他们是故意跟你难堪,知道你痴傻了,来欺负你的。他们把你故意推进泥坑!” “都是属下们没本事,打不过那鳞阳谷的世尊。要不然,我们才不在这种地方受气!” “您究竟是怎么想呢?您与属下命令,带您来鳞阳谷,可现在这样,失去自由,真是您想要的吗?明明是……哎……” “算了,尊主的意思,从来难以捉摸的。” “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姬冥渊来回挣扎,洗澡可以,但他不需要十只手在他身体上摸来摸去。 “我自己来。”姬冥渊似乎又回到了刚刚重生的时候。 “尊主?”东方长老眼珠子要掉下来,“尊主刚刚说……什么?” “有说话吗?” “好像有。” “是不是我们弄疼尊主了?” “该不会又尿裤子了吧?” 姬冥渊赶紧打住,这五个老头儿,讨论任何事,似乎都会朝向完全无法预知的角度,“你们出去,我自己洗澡。我这么大个人了,不用你们像小孩一样伺候我。” !!! 五大长老捂住他的嘴巴,非常警惕的看了看周围。 姬冥渊也不知他们在担心什么,总归是幻境,反正是假的,他做什么都无所谓。他随手用了长生诀里的石化之术,轻轻一点,五大长老就变成了五座硬邦邦的石头像。 耳根清净。 姬冥渊顺利的洗了个澡,在屋子里找了身合体的衣服换上。 他一脚迈出门,想自己为何会进入这样一个奇怪的幻境里。四处走走,找找破绽,早些回去,是当务之急。 小屋是木制的,旁边就是锁尸塔,两个建筑竟然在同一个院子里,外围是栅栏,在外面是个石头摆起来的复杂阵法,对魔修的魔丹有抑制作用。 仙林用此法困一般的小喽啰可以,但困他姬冥渊,恐怕是白费力气。长生诀并不依靠魔丹运作,完全依附于姬冥渊的体质。 不对。 滚滚的魔力,联通他的周身。 姬冥渊试了试气海,魔丹?魔丹!几千年的修炼,魔丹的力量是多么的巨大!姬冥渊自己都不敢相信,曾经的姬冥渊是有魔丹的。 他刚重生时候,也奇怪魔丹去了哪里,后来火神与雪神上了身,他逐步掌握了天地自然气息在他身体中游走,借用惯了,对自己修为这种事便不是很执着。 或许又是他的执念化作了幻境的一部分。 姬冥渊摇摇脑袋,假的东西何须在意呢? 他绕着锁尸塔走了几圈,锁尸塔的墙壁崭新,似乎刚建成不久。幻境里的走尸,与真的一模一样,贴着地爬来爬去,不敢靠近姬冥渊半分。 登上塔顶,他深呼吸一口气,远看鳞阳谷湖水清澈泛波,竹筏来来去去,惬意又宁静,想幻境里也挺不错,如果江渔能跟进来,他便呆在这幻境里,永远不出去。 他打了个响指,五大长老的封印解开,又恢复活生生的人形。 “尊主!!!” 他们手舞足蹈的跑出来,仰望坐在塔顶吹风的姬冥渊,表情虔诚,跪在地上。 “起来,”姬冥渊指了指外面,“我想吃鱼,新鲜的,你们给我去钓几条回来。” 从前的尊主会下这种命令吗?可长生诀的凝土之术千真万确,五大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的站起来,最终还是找鱼钩出去钓鱼。 他们走到栅栏门口,见有个瘦瘦的影子从山下爬上,越来越近。他穿着蓝色的弟子服,头发随便扎起来,身后牵着一只肥大的拖拉鸟。拖拉鸟是仙鹤的变种,是鳞阳谷专门用来运送货物的家禽,可爬山可直行,也可短暂飞行。 “送菜的?” “大概,”西方长老说,“终于换人了。” 南方长老说,“我记得之前那几个,根本不敢接近锁尸塔,每次把菜跟米放在山下等我们下去拿。” “送的也不及时。”北方长老抱怨,“两个周才送一次,我一直以为鳞阳谷穷到养不起我们。” “这孩子挺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中方长老回忆,“修为不高,胆子倒是挺大。敢靠锁尸塔这么近。” “你是不是很久不打架,眼力劲儿也变差了!”西方长老说,“你确定他是修为不高?” “我错了,是没修为。”中方长老承认自己高估了逍遥山庄选弟子的门槛。 那弟子把鸟牵到栅栏门口,停住脚步,仰脸看了眼塔顶。塔顶上的人,也正巧在看他。他微微一笑,又低下头,把鸟背上的米与菜,一件一件的搬到地上。 动作很慢,比常人慢了不止半拍。 几大长老急得不行,推开栅栏门帮他一起搬。 “谢谢。”回答客气有礼貌。 他的面庞异常的温和,如春风徐徐吹过,让人舒服的很。 “三天之后我再来,这些分量应该足够。”东西放下,他拍了拍拖拉鸟的长脖子,准备返程。 身后一阵风,他被人紧紧的从后腰抱住。急促的喘息,直直不动,然后是从耳边传来的轻轻话语,“在幻境里,也能见你,真好。” 姬冥渊从塔顶,远远看见江渔牵着一只鸟向锁尸塔走来,许久才压抑住激动的心情。但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江渔还是个少年,时间似乎退回了好几十年。 江渔先是颤抖,猛地把他推开。力气很小,忽略不计,但姬冥渊感觉到眼前人心里上的抗拒。 “小渔?”姬冥渊赶紧道歉,“吓着你了是不是,我就是太激动了。” “你是……姬宫主吗?”江渔后退几米远。 姬冥渊伸手去摸江渔的脸,江渔又后退几步,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姬冥渊瞬间明白,幻境里的江渔,竟然不认识他?这是个什么逻辑?想想也对,江渔此时还是个少年,还没到认识姬冥渊的时候。 “姬宫主与我,”江渔果然说,“是第一次见。”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鳞阳谷就这么大小,我们低头不见抬头见。”姬冥渊说。 想当年江渔死缠烂打留在他的身边,吃了多少苦,上天这是安排个幻境,让他也体验一把追妻不易。姬冥渊决不浪费这次机会,江渔的人是他的,心是他的,就算是幻境里也必须如此。 江渔牵着鸟,转身下山。 “等等……”姬冥渊要跟上。 “尊主,您不能出去!”五大长老齐声说。 “为什么?” 东方长老解释,“您答应鳞阳谷世尊老头的!直到您想起驾驭这些尸体的办法,不离开锁尸塔底半步。” “世尊也在?”姬冥渊感觉幻境里越来越热闹,这幻境究竟是何人所为?隐约之间,他觉得与神识之海里的那片红雾有关。 “别急着走,陪我一会儿。”姬冥渊拿出耍赖的本事,追妻还要什么脸,“说不定我高兴了,就想起来驾驭走尸的记忆了。” 江渔果然驻足,却说,“我今天还有许多活计没做完。” 想江渔如今还是逍遥山庄的弟子,比不得他游手好闲。姬冥渊探查江渔的身体,仙髓已经毁了,真是,幻境不是制造美好吗? “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姬冥渊掰掰手指,算算日子,“明天能来吗?” “三天。这些米粮,足够……” “不够!”姬冥渊迅速说,“我一天就吃完了,你得再送。” 五大长老早就搞不清,自家尊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纷纷附和,对着满地食物开始胡说八道,“太少了,都不够我们塞牙缝的。” 江渔对魔修的了解不多,想了想,大概是与仙林修炼不同,不需要辟谷,吃的比常人更多一倍。他记下来,明天送上双倍分量。 江渔走后,姬冥渊命令,“把这些食材处理掉,以后每天送多少,处理多少。” 五大长老听命,尊主很少对人如此热情,那少年也是第一次见。不过那少年很眼熟啊!五大长老同时顿悟,“那孩子……不是在塔顶住过,修炼长生诀的那个吗?” “好像真的是他。” 长生诀:魔尊再临6 第54章 姬冥渊老早就爬上塔顶,遥望着上山的道路。幻境中的时间,过得飞快,他盼着江渔早些来送粮食,最好日出的时候来。他还没跟江渔一起看过日出呢。 中午,江渔牵着拖拉鸟,慢慢的走上山。 江渔把东西放在门口,五大长老发现,今天的分量加了一些。他们头疼,昨天的还没消化掉,今天又来新的。 可谁让自家尊主喜欢呢? 江渔放下东西,转身要走,姬冥渊又想扑上去抱住江渔,但江渔有了防备,闪身躲开。 “小渔,你是不是讨厌我?”姬冥渊还想跟江渔说说话。 江渔摇摇头。他只是不习惯姬冥渊这么亲热。传说中,姬冥渊是个傻子。 可眼前的人并不傻。 这不是他该关心的,姬冥渊住在鳞阳谷里,是世尊决定的。他只是负责送些吃的。如今世尊闭关,远游师兄因为他而受的重伤还没痊愈,荣师兄一去不复返,谷中的大小事务都由六阁长老协商定夺。六阁常年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总商议不出什么结论来。 自己这个样子,能做的事,也只有这个了吧。 远游师兄拼死护下他一条命,他就是再难受,也决不能去死。 “你是不是喜欢我?”姬冥渊好看的眼睛烁烁闪光。 江渔依旧摇头。 “那就好办了,留下来一起吃饭吧。”姬冥渊老早就让五大长老准备了大餐,有鲜美的鱼汤。 “我……”其实他不需要吃东西。长生诀反噬的重创,让他变得与锁尸塔里的那些尸体差不多。不需要进食,进食就恶心,再也不觉得饿。可他是活着的,心脏在跳动,皮肤有温度,能像人一样思考。 “留下吃一点吧,”姬冥渊拽着江渔的胳膊,“你不想吃,可以看着我吃。” “……” 姬冥渊自觉耍赖功夫极致,“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五大长老赶着眼色,赶紧上桌布菜。为了把昨天送来的米与菜全都消耗掉,他们绞尽脑汁编排菜谱。谁让自家尊主非要跟一个鳞阳谷不怎么受待见的小孩儿套近乎。 江渔坐在他旁边,姬冥渊这顿饭吃的格外香甜,“明天你还来吗?” “……” “无论你来不来,我都在塔顶等着你。”反正是幻境,肉麻的话,说出来再多也不丢人,“每天看到你,我心情就特别的好。” “……” “小渔,我可以追你吗?我很喜欢你,我想娶你做媳妇。” 江渔直接掀翻了眼前的饭碗,满满的一碗饭,洒在地上。 姬冥渊傻笑,他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幻境了。 他猜测,这个幻境,可能是鳞阳谷某处拥有记忆与置幻力量的仙宝制造出来的。是曾经发生在鳞阳谷过去的事。他与江舟打斗过程里,无意中触碰到。 一切,就跟真的一样。 连着几天,姬冥渊最煎熬的事,就是坐在塔顶等江渔。江渔有时候来的很晚,但也保证每天都给他送来新鲜的蔬菜。五大长老变着花样做美食,虽然江渔一点儿也不吃。 “我喜欢你。” “我特别喜欢你。” “我只喜欢你。” 江渔听习惯了,只当姬冥渊闲的太无聊,开他的玩笑。 鳞阳谷灰淡无光的人生,因为姬冥渊闯进他的生活,变得温暖有趣。渐渐的,江渔也习惯了每天到锁尸塔,送点蔬菜与粮食,看姬冥渊吃的喷香,听姬冥渊说一会儿胡话。无论他去锁尸塔的时间有多晚,姬冥渊都坐在塔顶等着他,一看见他,就兴奋的与他招手。 就像……家人。 他自小在鳞阳谷长大,曾经匆匆而过的那个他敬佩敬仰的大人物,死在遥远的凤凰山,就再也没有人,像姬冥渊这般,对他这么在意。 姬冥渊趁着他不注意,抱住他亲了他一下,还非常不要脸的想要检验成果,“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了?” 江渔佯装生气,打不过,躲不过,他拿姬冥渊时不时偷亲他的行为没有任何办法。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每天呆在锁尸塔底的时间,越来越长。 江渔走后,姬冥渊又陷入无聊状态。他期盼太阳如秤砣一般坠入西山,然后矫健如燕嗖嗖的爬上东山,他家小渔又可以陪他美美的吃上一顿晚餐。出不去幻境,就把幻境当生活,他理解被梦影壁困住的那些人。 中午的时候,他就远远看见,有个陌生弟子,牵着拖拉鸟,走过江渔每天都走的山路。 换人了吗? 姬冥渊脸色沮丧,见那弟子隔着老远,就把框子放在地上,嘴里不住的嘟囔,“什么破差事!竟然让我接他的差事!江渔这个没用的东西,以为是嫡脉了不起?世尊瞎了眼才会选他,仙基内丹都没了,还妄想能成什么气候!把远游仙尊害的险些死了,扫把星!” 弟子嘟囔完,就转身要走,忽然感觉身后狂风袭来,摔了个狗吃屎。 “你……你你你你你你……” 姬冥渊一脚踩上他的后背。 “说!”姬冥渊不想废话,这种人渣,实在不配做他鳞阳谷的弟子,打死活该,“把你刚才说的事,给我详细说一遍。” 弟子疼的吱哇乱叫,忙讨饶说,“我说,我们全都说。尊主饶了我吧。” “一字不落,如果敢骗我,我让你们去锁尸塔陪那群尸体。” 弟子瑟瑟发抖,“这个事儿,得从江挽仙尊说起。” 姬冥渊找了个石头坐好,江渔的事儿,怎么能数到他?他死了百年,那时候,江渔应该还是个孩子。 “江挽仙尊率领仙林众人攻打凤凰山,那可是威风……” 打住!姬冥渊摆摆手,“废话少说!给我说重点!” “前盟主云游仙君死后,凤凰山沉静的走尸,开始四处乱爬,鳞阳谷弟子彻夜轮班看着他们,但奈何数量太多,依旧有漏网之鱼。跑出去的走尸会咬人,就算不咬人也够吓人的。人心惶惶,仙林弟子又不能长期守在凤凰山不回来,世尊就想了个办法,在鳞阳谷修建锁尸塔,把走尸带回鳞阳谷。” 虽然跟江渔的伤没什么关系,但这是他死后发生的事,听一听有好处。 于是姬冥渊问,“为何不原地把尸体给烧了?” 他本来就打算那么做,可惜死的太早,还没来得及下命令。 “世尊的意思,它们还有用。长生诀能够驾驭走尸,走尸可以成为仙门的力量。可是没有人会长生诀,唯有先困住这些尸体再说。”弟子解释,“锁尸塔完成后,仙林弟子们合力,把尸体们从凤凰山运过来。” 绝对是个浩大的工程。姬冥渊思索,世尊的确很执着长生诀,但这个决定很冒险,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之后世尊便把谷中的事都交给了荣弄仙君,自己闭关,据说是尝试了各种办法,想要搞清楚长生诀的秘密。几十年过去,都没有结果。” 长生诀只有姬冥渊练的成,世尊不知道,他或许不甘心。好容易得到的东西,不肯轻易放弃。这个世上,能让世尊执着的事不多,一个是世尊青梅竹马的爱人,另一个,就是凤凰山的长生诀。 可惜,终究还是没有成功吗? 想了想,这位绕了半天,一个江渔的字也没提,“这与江渔的伤有关系吗?” “有有有!他是鳞阳谷的希望之光,纯阴之子,就是因为修炼长生诀,他才成为世尊的嫡脉弟子,也是因为修炼长生诀失败了,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看姬冥渊的凶恶表情,那弟子不敢再说一个字。 谁知道这个魔尊会不会把他变成走尸啊! 长生诀……江渔修炼过长生诀?难怪,他知道的那么详细。姬冥渊早有疑惑,世尊怎会把长生诀轻易告诉小辈,原来,江渔是学过这魔道功法的。 “接着说。”姬冥渊的心情沉重。他千方百计得到凤凰山,找到长生诀秘籍,不是为了害江渔仙基尽毁的。 “世尊经过多年闭关研究,找了无数弟子试验着练,但所有人练着练着,没到三年,都莫名的死了。” 三年之期。 因为他送回的长生诀,是不完整的。 从世尊到江渔,所有的人,都照着少了最后一层的长生诀修炼。 若不是血魔的提醒,恐怕他也是三年不到就死去的人之一。 那弟子不知姬冥渊在想什么,继续说,“世尊终于悟出长生诀的修炼的阴阳之道,分割阴阳,并行修炼,也就是双修。修炼者不仅体质要完全吻合,还要有能修炼的精神力与修为,还有些其他杂七杂八的要求。” 阴阳分割,几乎就是魔道的修行方式。只修一半,就如同走在悬崖边上,随时有走火入魔的风险。世尊铤而走险,为了长生诀,竟然让弟子尝试魔修的修炼方式。 弟子回忆,“谁若被挑中,那是几辈子修来的荣耀,世尊将收他为徒,成为远游仙尊,云游仙尊的师弟。但即使是这种荣耀,也没有人愿意修炼,之前的例子都摆着,都是失败的,修炼三年就会死。” “纯阳之体……是江遥吗?”姬冥渊知道,世尊的亲孙子,是纯阳之体。 弟子点点头,听到江遥的名字,欲言又止。 纯阴之体……是江渔。 姬冥渊能把整件事串联起来。当年世尊选了江渔做长生诀修炼的试验品,收江渔为徒,江渔傻不拉几的答应了,或许不是自愿但被逼着没办法才答应,总之是开始修炼,最后没成功。 他谢天谢地,江渔性命无忧。虽然不知为什么。 “他们熬过了三年,让鳞阳谷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可最后……还是失败了。那天两人在锁尸塔塔顶修炼,忽然,塔里的尸体就躁动起来,然后两人就冲出了锁尸塔,一东一西飞下山。锁尸塔被砸出了一个大洞,世尊用功法维持锁尸塔,命远游仙尊与荣弄仙尊去追。之后,我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远游仙尊身受重伤,满身是血,勉强拖着昏迷不醒的江渔回了鳞阳谷。荣弄仙尊与江瑶却再也没有回来。” 弟子一口气讲完,抬头看看姬冥渊的表情。 怎么比刚才还要可怕! 姬冥渊听着听着,心里难受,怪不得,江渔不愿意与他讲这些。知道他是江挽,就更不可能说。他奇怪江舟为何毁了江渔的修为,江渔也说过他并不恨江舟,而且对江舟非常尊敬,如此所说,当年江舟做决断,是为了救人吧。 走火入魔之兆。 修炼出了岔子,两人可能遭到了反噬。魔道修炼就是如此,反噬常有,多半致命。所以仙林立无论哪家山头,都严格禁止自修魔道之术。 要把走过火魔的人拉回来,也不是没有办法。毁了对方的道行,毁掉金丹与仙基,如同变回凡人,再不能修炼,但能保住性命。 这种做法及其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双双毙命。江舟这么做,是冒着生命的风险,也就是他的超高的精神力,才能把江渔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就算是凡人,也比死了好。 姬冥渊一拳砸在地上,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他现在才知道! “姬……姬宫主……” 姬冥渊不想听任何人说话,“滚。” 长生诀:魔尊再临7 第55章 “尊主,您答应过鳞阳谷的那位仙尊,不会四处乱走……”五大长老拦住自家尊主。 自家尊主气的够呛,指不定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儿来,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自家尊主生气个啥。 姬冥渊不理会什么承诺,“傻子的话他也信?不算数!” 那话是真正的姬冥渊说的,并不是他说的。 “可是……”五大长老想了想,的确,痴傻状态的姬冥渊,做出的决定的确有待商榷。 姬冥渊推开挡在身前的长老,他要去找江渔,翻遍鳞阳谷也要找到江渔,即使是幻境,他也要把江渔带走,离开鳞阳谷,离开伤心地。 幸好他来了幻境,知道江渔受过的苦。江渔知道他是江挽,这个秘密就永远不可能说出来,所有鳞阳谷弟子都知道,江挽仙尊是世尊的爱徒,也是世尊衣钵的继承人。他该如何开口!说世尊逼他练长生诀,结果害了他从天堂跌落地狱吗? 他一直以为,江渔的身份是鳞阳谷的第四公子。可如今,连一个下位弟子,都看不起他,在背后骂他抱怨他。 姬冥渊能想象,江渔在鳞阳谷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怪不得,江渔会嫁给魔尊,细作是一方面,他或许只是想找个理由,离开凤凰山罢了。江渔明明与他说过,他无处可去。姬冥渊恨自己,怎么那么迟钝,到今天在幻境里看见这些,才恍然大悟过来。 他向着弟子房疾步前行,不顾身边许多鳞阳谷的弟子犹如见到鬼一般的警惕的眼神。 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他听见呵斥声。他原本不想理会,可呵斥声的结尾,竟然是“江渔”。 江渔被欺负了! 姬冥渊按捺住冲动,侧身躲在门墙之后,见两个弟子指着地上的衣服。 “赶紧洗干净,师父等着要呢。”一个弟子还在衣服上踩了一脚。 鳞阳谷的规矩,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衣服袜子脏了都是自己洗自己的。就算是贵为谷主的他,也要亲自动手以身作则。 哪家师父这么没品! 他伸长脖子,看见两个弟子旁边,还站着个影子。 “还不捡起来!” 江渔没做声,弓下腰,把衣服捡了起来。重新放回盆子里。 “动作这么慢,衣服都洗不好,真是废物!”那弟子嘲讽说。 两个弟子又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江渔一个字也没有反驳,安安静静的听他们的话洗衣服,他们觉得无趣,站在一边嗑瓜子聊天。 忽然,他们觉得有什么东西向他们飞过来,他们本能的躲闪,但为时已晚,他们的脑袋被两根烧火棍砸中,耳边千万只蜜蜂嗡嗡的飞舞。 “谁!” 碰!又是一下。 两弟子抬头,看见住在锁尸塔底下的那位,两手一手拿着一根棍子。 “当年江渔修炼长生诀的时候,是为了帮你们!冒着生命危险去修魔道,也是为了帮你们!他失败了又如何,难道换做你们,就能修成功吗?自己做不到,还整天要求别人做到,别人做不到,就说人家是废物。拿镜子照照自己吧,你们才是一群废物。” 哪家的徒弟,真是惯坏了。 “滚!别让我看见你们!” 传说魔尊傻了,可是眼前的魔尊……好可怕啊!!! 两个弟子十万火急的滚了。 姬冥渊迅速转换了凶神恶煞的表情,乖乖江渔一定是被他吓坏了。虽然是幻境,他依旧不愿意在自己媳妇年幼的心里里留下凶狠的印象。 他帮江渔把地上的衣服都捡到盆子里,听江渔轻声说,“谢谢。” “他们经常这么指使你吗?你怎么不告诉戒律仙尊呢?” “没关系。”江渔似乎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鳞阳谷的师兄弟亲为一家,他们练功刻苦,我不用练功,比他们清闲,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姬冥渊站住不动,他已经知道江渔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不能练功,说的轻描淡写,可他自己经历过重生,非常清楚,从筑基结丹的修炼过程是多么的难,好不容易努力练成的修为,某一天忽然全部都消失了,偏偏还不能怨恨别人,这种心里苦,他清楚得很。 他忽然抱住江渔,他不要江渔把苦都埋在心里,他要成为江渔喜欢的人,江渔可以依赖的,分担所有苦恼的人。 江渔挣扎着,奈何那双手抱着自己更紧。 “我喜欢你,江渔,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姬冥渊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意,无理是现实还是幻境,他都一样的喜欢江渔。 “姬宫主……” “小冥儿……你这么叫我,我会很高兴。”姬冥渊不肯松手,“跟我回凤凰山吧。我听说凤凰山的日出很美,我活了成千上万年,还没认认真真的看过一次呢。江渔,你愿意一辈子陪着我看吗?” “放手。”江渔停住挣扎,他知道挣扎没用,自己功法尽失,甚至还不如常人。 “不放。”就是不放。 “我们都是男的。” “你不是喜欢男的吗?我给你个家。我们成亲,再收养几个徒弟,供我们使唤。喜欢了就出门玩一圈,累了就回家,开一片菜园,每天种种地,浇浇花。” “放手,求求你。”江渔闭上眼睛,“我的家在鳞阳谷。除了鳞阳谷,我不会去任何地方。” 这孩子现在还没开窍!总有一天会发现离了自己不行。 “这样吧,如果你跟我回家,做我媳妇,我就告诉仙林长生诀的秘密,长生诀只有我会,怎么样?这个交换,值不值得你跟我回家?” 虽然有点威胁的意思,但姬冥渊还是这么说了。他只是开个玩笑,逗逗这个快要被他欺负的哭出来的小江渔罢了,反正是在幻境,现实里的江渔可是非常喜欢他的。 “你说的是真的吗?” 姬冥渊吓得松开抱住江渔的手,潜意识的,他对这个声音充满敬意。 “世……世尊……”江渔脸很红,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虽然姬冥渊这么对他,他还是讨厌不起来,不久前姬冥渊还陪着他说话,对他亲近,自他变成这个样子以来,从没有鳞阳谷的师兄弟愿意与他亲近。 姬冥渊的价值,就是长生诀。世尊执着长生诀,非要弄清里面的秘密。 如果,世尊知道了长生诀的秘密,绝不会姑息魔尊活在世上,世尊与江挽仙尊不同,是个狠厉果断的人,只要决定的事,就会走到底。 江渔有些害怕,他竟然希望姬冥渊不要说。 “世……”姬冥渊舌头打结,幻境中的世尊苍老许多,浑身上下透着疲惫不堪,与他为盟主时候的世尊判若两人。 “你刚刚说的,可当真!”世尊皱紧眉头,姬冥渊不傻了,刚刚的一切他都尽收眼底,从姬冥渊离开锁尸塔的时候,他便一直跟着,他有些诧异,姬冥渊会对江渔如此在意。 “当真。”姬冥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江渔与世尊都吓了一跳,“求世尊把江渔嫁给我,我一辈子对他好,疼他爱他喜欢他!” 江渔半张着嘴说不出话,他抬头看世尊,眼里暗含祈求,可世尊冷冰冰的话,如他心中所想,“可以。” “世尊,”江渔也跪下,“徒儿求世尊收回成命。” “长生诀,当做你的聘礼。”世尊没有理会江渔,对着姬冥渊说,“而你答应过我,一辈子不离开锁尸塔。这个承诺,还需算数。” “不算数,”姬冥渊想都没想就说,“你不放心我吗?我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一不会介入仙魔纷争,只愿与江渔逍遥天下。” 姬冥渊心疼江渔跪在地上颤抖的小身板,现在的江渔不愿意,他一定让江渔知道,跟他比呆在鳞阳谷,好上一百倍。媳妇啊,多疼一天是一天。 “你如何令我们信任?”世尊问,“除非,你拿你的魔丹做保。” 姬冥渊叹了一口气,“好,我拿我的魔丹作保。” 世尊的脾气他,他是了解的。 他右手捂住丹田,从身体里把魔丹吸引出来。这个过程很痛苦,疼得他几乎要翻白眼,身体疼痛骨头疼痛心肝也疼痛,这个魔丹还没有被他捂热乎,就得去到别家的手中。他觉得不远处的锁尸塔里,尸体在叫嚣,或许是在阻止他将要去做的疯狂行为。 他必须永绝后患,世尊他信得过,江舟他信得过,可之后呢?如果他的魔丹在鳞阳谷,被后世的弟子滥用祸害苍生怎么办?又或者被人偷走,后果更加不可收拾。 用力捂住,魔丹在姬冥渊的掌心,碎成碎片。 “你……”世尊大惊,他没想到,姬冥渊会做的这么绝。如此,姬冥渊如同飞人,就永远不是威胁了。 不为己用,也不为它用。 江渔也被此举震惊,他这般身残,姬冥渊为何要如此执着于他?曾经是人上之人,如今是人下之人。他与姬冥渊的浩瀚魔力,根本不成等价。本以为姬冥渊是玩笑,是一时之戏,可这般直接把魔丹给毁了,几千年的修为换了一个他。 要给他一个家…… 为什么? 因为喜欢……他与姬冥渊才认识几天而已,姬冥渊的喜欢来的毫无逻辑。 世尊瞠目结舌的功夫,姬冥渊已经把江渔抱起来,准备带着未来媳妇远离是非之地了。 “站住。”世尊说,“长生诀的秘密,是什么?” 姬冥渊叹了口气,“我。” 世上能练成长生诀的,唯有他姬冥渊,功法与身体,完美的合一。 虽然说了一句废话,但姬冥渊保证,这是一句真话,也是世尊问题的答案。 总不能抓着他练长生诀吧?再说他的魔丹已经碎了,名义上已经不能修炼任何功法了。不用魔丹就能调动天地气息的方法,唯有他自己知道。 长生诀:魔尊再临8 第56章 世尊一定很后悔,长生诀的秘密对他来说,一点儿用处也没有,这次与姬冥渊的交易,既扔了孩子还没套着狼。 他要魔丹,姬冥渊毁给他看,连同长生诀,一同永远埋葬。 姬冥渊是故意的,毁了自己,也毁了他的希望。 想他终其一生,一心一意修仙道,创下鳞阳谷前无古人的伟业,却连自己最心爱的人也救不活。 很久很久以前,他抱着爱妻的尸身,去到凤凰山,他放下自尊,跪了三天三夜去求那个人,求他用长生诀救妻子一命,但姬冥渊连山门都没让他进来,随便打发了个小屁孩儿,冷嘲热讽一番,把他拒之门外。 他恨透了姬冥渊,明明有力量却不肯用,明明能用长生诀起死回生之术,却不复活他的爱妻,高高在上,冷冷冰冰,什么也不在意,凭什么!他发誓要在有生之年,破凤凰山,把长生诀抢给过来。 他亲自挑选培养江挽与荣弄成才,他收江舟做徒弟拉拢皇族,他把鳞阳谷捧到了仙林高高在上的位置。他一步又一步的引导着仙林与魔修之间的矛盾,把恨意指向凤凰山。 之后,一切如他所愿,唯有江挽的死、姬冥渊的傻,是个意外。 身为仙林至尊,他不可能说话不算数,修炼到他这个层次,最怕的就是突破时降临的天罚。违背承诺,是最容易引来天罚的。 他呆呆的站在原处,看姬冥渊捉着江渔,兴高采烈的往山下走。 姬冥渊当然不知道,自家师父正处在水深火热的自我否定中。 终于牵住了小媳妇的手,美滋滋的一步一跳的准备通知五大长老,赶紧收拾收拾包袱下山。 虽然不知道这个幻境,何年何月才能结束,想必外面的江渔快急疯了。但这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事。这里如此真实,就当自己重新走一遍江渔的成长过程就好了。 “我们在一起,我是相公,你是妻子,有我在,再也没人敢欺负你。”姬冥渊信誓旦旦的保证说。 “你为什么对我好?我哪里好?我有什么好?” “你哪里都好,”姬冥渊记得自己刚重生的时候,问过江渔差不多的话,心里好笑,真是因果循环,江渔当年的心境他终于明白过来,他对江渔说,也是在对自己说,“我是认真的。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江渔,你相信我。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江渔忽然站住,“姬冥渊,我想去个地方。” “去哪里?”姬冥渊自然还是对自家媳妇百依百顺,“我陪你去。” 江渔指了指后山,“此去凤凰山,可能就不会回来了,我想与我的恩人拜别。” 后山???姬冥渊想了想,后山是坟地,埋着不少已经飞升了的,或者被雷劫给劈死的先祖。江渔的恩人,恐怕已经不在世上,行吧,顺便再给自己扫个墓。 江渔沿着熟悉的山路,往熟悉的地方,一步一步的走。他走的很慢,在这条路上印下无数清晰的脚印。 姬冥渊一直跟着,也随着江渔停步。他抬头看那个闪闪发光的金笔牌匾,祠堂,他熟悉不过,里面数不清的排位,其中有一个还是他的。 江渔走了进去,在正位停住,膝盖磕在冰凉的地上,深深的磕了三个头。 姬冥渊的眼睛不瞎,看江渔跪拜的方向,正是他江挽,云游仙尊。 江渔磕了三个头后,跪直了身子,用袖子抹干净眼角的泪痕,强作微笑,“仙尊,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拜您了。我要走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或许再也不能拜祭您了。” 姬冥渊睁大了眼睛,这排位上刻着的字,不正是他的赫赫大名? “江渔……你跟江挽……很……熟……吗???” 江渔没有理会姬冥渊,又对着排位磕了个头,“仙尊,是江渔没用,没办法练成长生诀,也没办法留在鳞阳谷。是江渔没用……是江渔没用……” 姬冥渊努力的回忆,他究竟是什么时候与江渔有过这么深的交集。 终于,那个孩子的脸,与江渔的脸,重合在一起。 姬冥渊狠狠拍了自己的脑袋,他真是个笨蛋啊!记忆力都被狗给吃了。江渔就是他救回来的那个孩子! 青岚山上,那个被村子抛弃,与魔兽同住,后来被他带上仙山的根骨奇佳的孩子。 他想起来,落月城里,几个孩子扮演家家酒,江渔驻足,纠正了那个故事的结果,就跟亲身经历过一样。当他听说自己的灵魂是江挽的时候,江渔两眼神色充满了光彩,轻而易举的接受了他这个当事人很久很久才接受的事实。 “江渔,我……” 江渔站起来,在旁边取了一炷香,点燃插在香炉里,“你不知道,云游仙尊,是我活下去的信仰。谁人都不要我,都觉得我是累赘,我没有亲人,没有房子,在山洞里冷的发抖。那个时候,云游仙尊从天而降,把我抱起来,带我御剑飞天,给我买新衣裳,点了一大桌子菜,带我回他的家,他告诉我,他的家,就是我的家。” 是他告诉江渔,“要活下去。”成了江渔活下去的信仰。 举手之劳,上辈子他的举手之劳太多了,成千上万,他对每一个举手之劳的印象,非常模糊。 可对江渔,是一辈子的恩惠。 他太不负责任了。 姬冥渊想要拥抱江渔,可身体却没有踏出那一步。 “云游仙尊,是你告诉我,这个世上,是有好人的。所以我努力的对别人好,我以为,只要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对我好。”江渔对着排位说着,“可我……可我……可我就是再努力……再努力……” 姬冥渊早就忘了自己说过什么话,他对那孩子抱有期待,他把那孩子交给了一个还不错的尊上,他想给那孩子美好的将来。 鳞阳谷的恶意,难道就比外面的少吗?作为被他带回来,亲手托付出去好好栽培的孩子,根骨又好,被羡慕、嫉妒,就意味着被孤立,被疏离。江舟看的比他清楚,起点太高却没有庇护,这条路任谁走都十分坚信,所以他建议江挽给孩子找个普通的农家。 姬冥渊的手搂上江渔的肩膀,让江渔的额头靠在他肩上,“你已经很努力了。江挽仙尊,他已经看到了。” “别说的跟见鬼似的。”身后不合时宜的发出声音。 两人同时回头,江渔直接把姬冥渊推出去老远,非常恭敬的行礼,“远游师兄,你怎么出关了?你的伤……” 江渔上前去扶,江舟被扶着坐到旁边的长椅上,“不碍事,我猜你临走前,一定会来这儿看江挽的。我来送送你。” 姬冥渊险些没认出来! 幻境靠不靠谱啊,江舟这厮竟然柱上拐了? 咳咳咳…… 拜托您老人家不要化妆老弱病残,实在是不习惯啊! 江舟靠在椅子背上,慵懒的眼神上下打量姬冥渊,“听说你把魔丹毁了,当聘礼求了江渔。我当傻子是什么怪事都做得出来,但很显然,你不是傻子。我在门外站了好一阵儿,你自始至终的反应,都是正常不过的。为什么?” 姬冥渊想了想,说,“与江渔比起来,那颗破珠子,根本就不值钱。” 姬冥渊说完,就哈哈大笑,他刚重生不久后,问起江渔自己的魔丹去了哪儿?江渔说过,他用魔丹换了他。一半是扯谎,但理由是一样的。跟喜欢的人比起来,什么都是不值钱的。 江舟示意江渔离他近一点,由于内伤,他说话声音很小,“你跟他走吧,永远也别再回来。” 江渔睁大了眼睛,他本想求江舟向世尊说情。可江舟竟然也让他跟姬冥渊走。是了,他害了江舟如此,他如今也没有任何价值,只是个浪费白干饭的连凡人也不如的残废。 “你恨我吗?毁了你的修为?”江舟看清楚江渔的反应,嘴角挂着淡淡的笑,问道。 江渔摇摇头,“你救了我的命。是我害了你……” “江渔,你无需带着亏欠而活。你不欠我什么。你是我跟江挽那傻子带上山的,他不负责任的转世投胎去了,我得替他负责。真要算亏欠,也是逍遥山庄,整个鳞阳谷亏欠了你。” “我与江挽,曾经发誓要为后辈铺路,千方百计端了姬冥渊的老窝,结果到头来,却是要后辈为我门前辈来牺牲。” 姬冥渊点点头附和,“没错,鳞阳谷亏欠了你。” 江舟一把白眼翻过去,我鳞阳谷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魔尊评头论足? 姬冥渊一个白眼回了回去,我就评头论足了怎么地? 上位级别的两人在比谁睁的眼睛大…… 江舟先意识到自己幼稚可笑的行为,迅速拒绝了与姬冥渊继续同流合污。 “他会对你好。”江舟凑近,语音放的更低,“江渔,江挽是个大骗子。什么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对自己好?狗屁!这个世上,对自己真心好的人,并不多,肯为你放弃生命的更是少。内丹之于我们修道之人,意味着什么,你也清楚。如今情况,你跟他走,远远比留在鳞阳谷好得多。” 江渔低下头。 “逍遥山庄,哪里有什么逍遥,我与江挽,年轻时候还知道说大话,做白日梦,结果活着活着,就只剩下回忆了。天地浩渺,万物自然,山河湖海,行走其间,多看一会儿,也是快乐的。你有这个机会,便不要死守这里了。”江舟叹气。 “我明白了。”江渔知道,江舟是真心为他着想。 鳞阳谷从来不是他的家,他一直都知道。 他永远记得,江挽仙尊带他上山时,对说过的话。 不要怕,再也无人能欺你,今日以后,逍遥山庄就是你的家,你再不是孤单一人。 那时他信以为真,开心的要死,日日夜夜捧着江挽仙尊送给他的木头剑,梦里都想着如何提高修为保护天下苍生。 可是,他再努力,再忍让,修为再厉害,鳞阳谷里,依旧没有人愿意接纳他。他固执的不愿意相信,以为是自己不够好,不够优秀,所以家人才不愿意接纳他。直到江遥逃离山庄,而他被江舟废去修为,沦落到如此境地。 自欺欺人。 他明白的太晚了。 逍遥山庄,是江挽仙尊的家,从来不是他的。 哪怕是凤凰山,哪怕是魔修的老巢,都比这犀利冷眼与嘲讽包围的逍遥山庄,好上太多。 他早就已经是个废人,生而在世,他不能再拥有修为,甚至连普通人的感知冷暖,饮食酣睡也无法做到,他根本不能算是个人了,还有什么能指望的呢? 如果不是曾经因为答应过江舟师兄,答应过他的救命恩人,无论何时也不可自行了断性命,他宁可魂归黄泉河岸,而非如今日一般委身侍奉,任人糟践,委屈苟活。 或许如江舟所说,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江舟冲着姬冥渊笑了笑,与江渔说,“你去他身边,盯着他,如果他做什么缺德事儿,便通知我们。细作,嗯,你就是细作。这也算为仙门正道做贡献。而且是很大的贡献。江挽在天之灵,会以你为荣。” 姬冥渊捂住耳朵,您老人家安插细作的时候,不要让当事人听见行不? “他不容易,一直以来,都不容易。好好待他。”江舟说完,便起身要走。 离别这种场合,他最不喜欢了。 姬冥渊说,“你放心。” 该死! 江舟记得,江挽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你放心。” 长生诀:魔尊再临9 第57章 五大长老目瞪口呆的听自家主上讲完了失去魔丹的全过程,直接想冲上去把江渔给掐死。 “住手。”姬冥渊捏起一团火,“给我赶紧收拾包袱。此地不宜久留。” 五人眼睛放光,长生诀啊,主上的功法还在,刚刚,难道是吓唬他们的? “长生诀与魔丹无关。”姬冥渊说,“我天生就会。” 江渔也很惊讶,姬冥渊安慰说,“别告诉世尊,不然我又要被抓回去了。我发誓,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绝不用长生诀为非作歹。” “那群尸体……锁尸塔里的尸体,你能不能……” “我倒是忘了他们……”姬冥渊挠挠头,“走,跟我去锁尸塔一趟,我得把这些隐患解决掉。又得好几天,要不然,我们直接在锁尸塔底成亲算了。” 江渔重新露出温和的笑容。 好。 姬冥渊心花怒放,江渔答应的太爽快了。 江渔怅然,自己做的牺牲,一定是值得的。就像江舟说的那样,他留在姬冥渊身边,引导他向善,发现他不良企图也能阻止或者上报。 他还能做个有用的人。 姬冥渊没想到,五大长老竟然瞒着他把这个好消息昭告天下。 他的窗户前停满了苍蝇,五大长老拿着小网兜一只一只的抓,抓住了关起来,泡在专用的药水里。 “尊主,不少魔修都说要带着重礼参加您的大婚!” “不是吧……这么多……”姬冥渊看着苍蝇的数量,这是凤凰山传信用的,自行研究出来的一种奇异的昆虫。 “已经算少的了,您手下魔修千千万万,只来了一半不到。血魔说他也要来,但路上遇着点儿小麻烦,可能会晚点儿。”东方长老说。 姬冥渊捂住脸,能拜托他们回信时候别用苍蝇这么恶心的东西吗? 他已经掌握了长生诀的全部,明白如何让这些尸体消失掉的方法。难道是不难,但需要七七四十九日,他只是一句玩笑话,说跟江渔在这里结婚算了,却没想到分散在各地的魔修们纷纷赶来凤凰山。 凤凰山听闻此事后,如临大敌,以为姬冥渊恢复了记忆,召集了狗腿儿若干,准备磨刀霍霍报仇雪恨。 鳞阳谷广发英雄帖,仙林其他门派闻讯派出无数弟子来。 搞得跟仙魔两道要决战似的。 姬冥渊懒得解释,反正再过几天,等尸体们化成了灰,他就要带着江渔走了。 反正是幻境,就算打起来,也是虚幻的。他在幻境里先练练手,等回去现实,解决锁尸塔里那群走尸更加方便快捷。 “好了。再过五天,这些尸体会自动化成粉末。”姬冥渊拍拍手,“小渔,我们今晚洞房,如何?” “洞房……”江渔摇摇头,“再等等,好吗?” 行行行,都听你的。 他每天晚上都这么问,江渔每天都这么回答。 姬冥渊等得起,再说真实世界里都在一起了,幻境里他急个毛线啊! “小渔,你能不能叫我声小冥儿?” “……” “我想听。” “……” “算了。”姬冥渊不逼江渔,“反正你总有一天,会这么叫我的。” 过了晌午,按着长生诀所说,这帮尸体就会化成灰。 姬冥渊收拾收拾包袱,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他需要带走的东西不多,翻了翻,只有那件隐身斗篷。斗篷比他现世的斗篷,简直是崭新。 正门附近戒备森严,魔修们带着厚礼夹道欢迎,鳞阳谷弟子在门内列阵准备迎战。为了不引起更加剑拔弩张的争端,姬冥渊决定趁着天色还黑着,从一条比较偏僻的小路醉花阴离开。 一上午而已,那群尸体平时没什么事,应该也不会在随后闹什么幺蛾子。 江渔回头看了看,虽然舍不得,但鳞阳谷已经没有他容身的地方。 或许以后,他会适应,姬冥渊这种无微不至的热情。 昨天下了一天的雨,路面有些湿滑,江渔走得慢,有几次都险些滑到。姬冥渊发现后,跑到江渔面前蹲了下去,“我背着你走。” 江渔想绕开,虽然没了修为,他还不至于连走路都要人背着,姬冥渊坚持,把小路给堵上。 无奈的爬上姬冥渊的后背,他对姬冥渊说,“世尊昨夜,来锁尸塔问过情况,我与他说了,锁尸塔的尸体在今天就会消失掉。我没说长生诀的事,远游师兄与我说,要根除仙魔之争,你才是希望。他希望我能与你一起,创造这个希望。” 江舟真会说话,姬冥渊点头表示。 从前是信仰,现在是希望,他姬冥渊何德何能,能做这个善良温柔孩子活下去的寄托。 如果这就是他的使命,他愿意,非常愿意。 他背着江渔,江渔的身体就像一片羽毛那样轻。他小心翼翼的跨过台阶,一步一步的走下山。 轰隆一声,姬冥渊的脚底,塌下去一个巨大的深坑。 “世尊……” 姬冥渊闭上眼,这功法,他再清楚不过。 江渔在他后背微微挣扎,姬冥渊没有松手,只是说,“别怕。” 世尊在逼他出手,使出长生久。昨夜,江渔虽然没有说出长生诀的真相,但世尊既然能来试探,应该是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 还是没有隐瞒住吗? 姬冥渊让五大长老靠近自己,他坦然的收起所有的防备之力,只留下探知搜索者附近可能塌陷的石块。 整条山路就像被一个锋利的斧头,横着劈下来。 姬冥渊不怕死,死了也无所谓,幻境而已,但即使在幻境,他也不想与世尊兵戎相见。 手腕有微微的温热,江渔第一次主动握上他的手腕,“你要活着。” 姬冥渊只闪躲,但这么惊天骇地的声音,附近的魔修们早就不淡定了。 姬冥渊又多了一项头疼的麻烦,决不能让自家人与鳞阳谷的兄弟们打起来。 他与五大长老说,“想办法,告诉大家,我没事,赶紧撤。” 五大长老低头,一道裂缝又延伸开来,他们非常委屈的向尊主表达了一下他们的诉求:这叫没事吗? 他见醉花阴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鳞阳谷弟子涌进来的人也越来越多,闭上眼睛,手上燃起火苗。 弄个山林大火,让他们去灭火,自己带着人撤。他本事如此作想。 忽然,头顶上一道闪电,他本能的瞬移跳开,仰脸,世尊御剑高高在上,看着他们的眼神,犹如待屠宰的羔羊。 心里微有愤怒,差一点儿,这道闪电就劈在江渔身上。 “世尊……”姬冥渊顾不上其他,“您要执意如此,仙林与魔道可就打起来了!这里太狭窄,人数如此之多,会出乱子的!” 就算要打,也去个空旷的地方打。 可世尊一心想要他死,半句话也听不进去。 他想起江渔与他提过几次的醉花阴惨事,血魔好像也与他说过,世尊死在醉花阴。他众叛亲离也是在这个时候吗?难道是因为这个场面没有被压制住吗? 他正想知道,为何会发生那样的事。幻境,幻境会给他答案。 他正在思索。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了一句“姬冥渊!” 神识之海,神识之海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 江舟??? 姬冥渊扣扣耳朵,耳朵里的声音更响,“姬冥渊!” 双眼模糊,头顶疼的要死,难道是……姬冥渊只想到一种可能,外面的世界,江舟在努力的唤醒他。 可幻境里的情况,实在是棘手。还有他想要探寻的答案。 算了,出去之后再问也是一样的。 姬冥渊最担心江渔,即使在幻境,他也不希望江渔出事。如果两边打起来,大概无人会在意到江渔。 姬冥渊看看四周,刚巧有一个很大的山洞。 他强忍住头疼,对江渔说,“江渔,你听好,过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说完,他不放心,与五大长老说,“你们也不许出来,这是我的命令,如果江公子非要出来,给我拼了命也得拦着。” 五大长老领命,如此时候,姬冥渊的命令,就是圣旨。 “你要去哪儿?”江渔紧张。 “阻止所有人。” 姬冥渊轻轻的把江渔放下来,搂过江渔的侧脸,亲了一下,“我去去就回,等我回来,我给你个家,我与你的承诺,此生不变,无论我在哪里,只要你在家,我都会回来找你的。等我,等着我!” 头顶已经疼到冒青烟,姬冥渊渔幻境中的江渔作别,他拉着江渔来到洞穴中,从包袱里拿出隐身斗篷,蒙在江渔与五大长老身上,说,“躲在这里,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他无比庆幸,包袱里有这么个东西。 “小冥儿……” 姬冥渊抱住江渔,“谢谢你,如果我能回得来,你天天这么叫我吧。” “你回来,我们就洞房。”江渔红着脸,说了这么一句话。 一言为定。 姬冥渊瞬移到世尊的方向,踩着云彩,与世尊飞到同样之高。 “世尊……” “你称呼我什么?” “不要再执着下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复活人的性命,你看看锁尸塔里的走尸,没有精神,只有肉体,你真的想要那样的爱人吗?我做不到。因为我尊你敬你,我认为你的执念是错的,所以我做不到!” “你称呼我什么?”老人微微的颤抖。 “世尊,我是江挽。”姬冥渊半身跪地,行了师徒之礼,“我是……江挽。江云游拜见世尊。求世尊原谅远游所作所为。” “胡说八道!” 姬冥渊最后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与世尊相认了,如此,就好。他在幻境,没有什么遗憾了。良心稍许安稳,姬冥渊微微一笑,神识之海里忽然有一只手出现,他捉住那只手…… 江舟被狠狠拽了进来。 “姬冥渊!” “???” 难道不是他被拽出去吗? “神识离体?你是不是疯了!”姬冥渊大叫,“神识脱离身体,你会死的!” “江挽,你这个疯子。”江舟一个巴掌闪过来,“你为什么瞒着我!” 神识之海里,他没办法隐瞒。 “不是精神脱离神识,”江舟拽住眼前人的衣领,“是我的神识,回到了过去,因为没办法进入我自己的肉身,就借了你的肉身暂用。你刚刚与世尊说的狗屁话,我都听见了。” “什么过去?”姬冥渊有点抓瞎。 “你把落月雪山的泉水外加人都弄到鳞阳谷来,我能不了解点儿时空倒流的邪门歪道吗?” 姬冥渊想,“雪女告诉你的?” “是花魔。”江舟纠正说。 “等等……你说过去……这里……” “三十年前。”江舟没好气,“我们打架打得狠了点,弄到时空倒转……或许是这样,总之你一战不起,我们想了各种办法,江渔都都快急疯了……” 姬冥渊问,“我昏了多久?” “几天吧,”江舟没好气,“我们束手无策,花魔找我,说你这个表现,是长生诀的原因。她说小时候,与你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说有一次,你也是这个样子,后来说是回到了过去,你告诉过她应对的方法。然后她就帮我的神识回到过去,看能不能找到你,把你拉回去。” 姬冥渊有些颤抖,“你是说……这不是幻境……而是……真实的过去……” “是。”江舟肯定,“要不是看在江渔的面子上,我都懒得管你!跟我走,我的神识支持不了多久,拖太久我们都回不去。” “我一直以为这是幻境!”姬冥渊浑身发冷,他瞬间明白了很多事。 是他的神识回到过去,莫名闯进江渔的生活,与江渔说了一堆情话,还说给江渔一个家,自顾自的用魔丹逼着世尊把江渔嫁给他,然后带着江渔离开鳞阳谷的时候,走了醉花阴…… 醉花阴……血案。 锁尸塔! 姬冥渊向后山高高的塔顶望去,只见乌压压的一片,如蚂蚁上树一般,笼罩了整片森林。 还有半天,尸体才会化为灰烬。 现在,那群尸体冲破了锁尸塔的束缚,向着醉花阴爬过来。 不……姬冥渊要控制,可什么功法也试不出来。 两人的精神,如同进了一个旋涡,旋涡里是鳞阳谷正在发生的事。仙道魔道,都被爬来爬去就是死不了的尸体虐的体无完肤!世尊听了姬冥渊自称江挽,受了惊吓,以至于老半天才反应过来,锁尸塔的尸体们都跑了。 此时姬冥渊已经不见了。 他昏过去,掉在地上,被五大长老拖进了隐身斗篷里。 尸体们爬过隐身斗篷,斗篷被抓的四处是破洞。破破烂烂的。但好在隐身的效果还在。 几个人在隐形斗篷里,躲过了一场浩劫。 晌午,尸体并没有消失,只是从无比的暴躁陷入了安静。所剩无几,苟延残喘的众人,趁机把他们关回了锁尸塔。疲劳至极的世尊,重新布下结界,已然油尽灯枯。 姬冥渊挣扎着,都是他的错,他错以为是幻境,做什么也无所谓。他自以为是的用长生诀解决走尸的麻烦,结果弄巧成拙,他的神识忽然变化,导致了尸体的异化,冲出锁尸塔,无差别的啃咬仙门弟子与来喝喜酒的魔修们。 还害死了他最尊敬的授业恩师。 江渔……姬冥渊看江渔与五大长老,从隐形斗篷里钻出来,毫发无伤,好在,江渔没事。 真是太好了。 这么多年,辗转流离,江渔一直在等他,等他一个许诺。 小冥儿……因为他说喜欢,江渔才会一直这么叫他。 转了一圈,一切的原点,都在自己。 姬冥渊睁开眼睛,江渔抱住他,呜呜的哭了起来。 “对不起……”姬冥渊回抱回去,“我忘记了,这么重要的承诺。” 大结局:阴阳双子1 第58章 鳞阳谷之主,与靡血宫之主,第一次非常友好的坐在一个桌子上吃点心。 江舟不吃点心,只喝酒。酒是江挽死前埋的,江舟每年都挖出来好几坛子喝,已经喝的所剩无几了。 “世尊他自作自受,你不许自责。”江舟说。 也只有江舟敢说这样的大实话了。 说到底,醉花阴的事,世尊有一定的责任。事后,有弟子发现,锁尸塔地下有个裂缝。 本来,按着长生诀的算法,晌午的时候,尸体全部成灰。姬冥渊一直在反思,哪里出了错误,以至于这几个月住在鳞阳谷,一直没有再敢尝试动锁尸塔里的东西。 江舟带来一句姗姗来迟的话。 这群走尸们害怕见光,一见光就兴奋。 由于那一道裂缝,导致锁尸塔里投进了阳光,尸体们活跃起来,冲出锁尸塔,祸害了许多人。还多亏他的神识忽然抽离,才让那群尸体停止了激烈活动。 “我自责的,不是这个。”姬冥渊看看江渔,“我自责的,是没早些认出小渔,就是咱们当年救的那个孩子。” “你能记得才怪。”江舟打了个哈欠,“你那时候脑子里有什么?天下大义?仙林社稷?区区一个弟子而已,你记得住才怪。” 姬冥渊咳嗦两声,这些是优秀品质才对,怎么从江舟的嘴里吐出来,就变得这么不堪呢? “话说,你打算在我这里赖到什么时候?”江舟问。 “等锁尸塔里的那些东西,彻底化成灰。”姬冥渊正色说,“阿舟,鳞阳谷交给你,我放心。” 江舟摆摆手,“赶紧滚,魔修都归你管,不要给我惹麻烦。” 江渔在旁边安静的听,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希望吗? 很久很久以前,江舟师兄与他说,姬冥渊是希望。他若是能留在希望的身边,成为推波助澜的力量,鳞阳谷将以他为骄傲。 江舟师兄从没有骗过他。当年他修炼长生诀走火入魔,江舟与他说,坚持住,他一定会把他救回来。结果江舟真的把他的命给救了回来。 这一次,也一样。 姬冥渊是个好人,差一点死了,醒来第一句话抱着他说对不起的傻傻的大好人。 三十年前,姬冥渊用魔丹换了他,在尸山尸海里与他说“等我”,那个时候,他就下定决心,一辈子很着他的希望,隐隐约约的,模糊成一团的东西变成了心动,变成了喜欢,锁尸塔底的那些日子,成了他进鳞阳谷之后,最开心的日子。 傻傻的姬冥渊喜欢粘着他,喜欢听他唱歌,喜欢吃他做的东西,喜欢与他一起洗澡,喜欢红着脸搂着他睡觉。 他知道,这个小傻子不是许诺与他的人,那个拿魔丹换了他,许诺他一个家的人,一定会回来找他。 千山万水,一眼万年。 他等了三十年,等到了这个人,这个人告诉他,他是江挽。 原来,他的信仰,他的希望,他的喜欢,都是一个人。 兜兜转转,不相信有缘都难。 姬冥渊牵上江渔的手,问,“怎么?” 江渔摇摇头,“明天,锁尸塔的走尸就该化成灰了。我们也要离开了。我有点儿,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姬冥渊看看打瞌睡的江舟,说,“可是咱们要是再住下去,这位盟主就该被那几个长老们烦死了。” 江舟一听长老,猛地惊醒了。 哎…… 姬冥渊跟江渔默默的走掉,让这位睡个难得的好觉吧。 “小冥儿,我带去个地方。”这是江渔第一次主动带姬冥渊去闲逛。 鳞阳谷是江挽的家,他无比熟悉,江渔带他来的地方,是正对着湖心的一处小亭楼,有三层之高。 爬上亭子,江渔指着对岸湖心岛,说,“我小时候,挨了师父的打,经常爬上来,看一看那里。” 姬冥渊朝着那边望去,倒是很清楚的看得见他曾经的住处。 “那时候,你虽然看不见我,我却在这里偷偷的看你。”江渔回忆小时候在这亭子里看见的光景:江挽仙尊每天早晨,都会准时在屋前冥想半刻钟,每年秋天都会摘些菊花养在阳台上,总是把酿好的酒坛子,埋在院子里…… 只要远远的看上一眼,就是幸福。修行再苦再累,他都能咬着牙挺过去。 姬冥渊不和适宜的问了一句,“谁打你?” “……” 敢打他的人,这厮皮痒! 等到姬冥渊义愤填膺完毕,才反应过来,江渔这不是告状,是在抱怨自己从前不搭理他。 嘻嘻……姬冥渊赶紧哄,用他不算粗壮的大胳膊把小江渔往怀里一搂。 上辈子,他眼瞎,而这辈子,他要睁大眼睛,把他喜欢的人看个够。 …… 太阳照常升起,鳞阳谷所有弟子齐聚锁尸塔底,他们亲眼见证了化腐朽为神奇的时刻,困扰他们日日夜夜的走尸军团,化成了灰。 姬冥渊站在高高的塔顶,此时此刻,他能感受到塔下弟子们对他的感激。其实仙林与魔道,都是人,没有那么清晰的分界线。共存的路,并不是太难找,只是上辈子,他根本不屑去找,因为恐惧长生诀,因为对世尊的言听计从。 施以善良,报以善良。 长此下去,尝试互相理解,互相接受,总有一天,仙魔之间的仇恨,会如这些尸体一样,化作灰烬。 江渔站在他的身边,姬冥渊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他的手。他看到了,三十年前的承诺兑现时候的模样。 他向下看去,鳞阳谷很小,数千弟子如蚂蚁一般挤在一处小凹陷处。 忽然,姬冥渊觉得手里握着的暖暖软软的小手抽了出来,“小渔?” 江渔没回答他,沿着楼梯就往塔下走。 姬冥渊追上去,问,“怎么了?” 江渔走的疾步,微有些喘,“我看见了个人,我很久没见他了,我有许多事想要问他清楚。” 姬冥渊二话没问,直接打横抱起江渔来,“我们这就下去。” 江渔靠在他的肩膀,“我没看错,一定是他。” 姬冥渊纳闷,江渔很少有这般紧张的时候,但他压抑住没有问。塔下不仅有鳞阳谷的弟子,还有闻讯开看热闹的其他仙门弟子。究竟是谁? 他瞬移到了塔底,塔底下的人,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魔尊这是什么情况?江舟御剑自上而下,从另一边山头落下来,“怎么回事?” 姬冥渊说不太清楚,之前跟江舟说好,要在塔上跟江舟一起把仙魔两道永世友好的承诺昭告天下的。 江渔微微说,“我刚刚看见,荣弄师兄了。” 江舟比姬冥渊反应还激烈,“你说什么?” 江渔从姬冥渊怀里挣扎下来,“荣弄师兄……还有……江遥。” 姬冥渊有一段时间没听过这两个名字。 江舟二话没说,直接命人封锁所有的入谷关卡,一粒鸟屎也别想滚出去。 鳞阳谷弟子开始了铺天盖地的搜索。 姬冥渊也帮忙,鳞阳谷不比凤凰山,他的探知处处受阻,可还是隐约感受到一丝异样的气息。 说是异样,倒不如说……跟江渔一样。 阴阳双子,江渔与江遥。当年世尊选出来的弟子,既然江渔失败了,江遥也必定失败,荣弄与江舟各管一边,江舟把江渔带了回来,但荣弄与江遥一起失踪。 当时的推测,最有可能就是死了,荣弄不会学江舟那样冒险,他是个谨慎小心的性子。 如果没死的话…… 姬冥渊看看江渔,或许那个异样的感觉之处,是江遥也说不定。荣弄的修为比江舟高不少,或许想出了别的办法。 他与江渔悄悄说,“跟我来。” 他触碰江渔手腕的时候,发现江渔的身体非常的冷。 “小渔……” “没事,我没事的。”江渔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没事的。” “告诉我。”姬冥渊心疼,“我们是亲人,是爱人,是家人,有什么苦都能分担。告诉我,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我不知道。”江渔难过,“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是因为糊里糊涂的,我才想要见到他,问个清楚明白。” “我探知到一个跟你很像的人,在醉花阴的小林子里。”姬冥渊说,“我们这就过去。” 江渔点点头,趴到姬冥渊的背上,姬冥渊手指轻轻抬起,瞬间人影就出现在了醉花阴的最南头。 “站住,”姬冥渊对着撒腿就跑的某个白发老头说,“刚刚,在这里的人呢?” 这个气息不对,是一股将死之人的人气,之前的气息,忽然消失了。 老人缓缓的转过身子,姬冥渊和江渔都是脸色骤变。 “荣……荣……”姬冥渊的舌头有些打卷。 多少年不见,当年英俊潇洒的少年变成了年近古稀的老人。 修仙之人的年龄,超脱了百岁之界,如果渡劫顺利,便能成千上万岁的活下去。如姬冥渊,更家了不得,不死妖精,从没体会过死是什么感觉。 看看江舟保养的一如当年,荣弄这衰老的速度,比凡人还要快。姬冥渊抑制住冲上去抱住他的心思,他是魔尊,他得有点儿魔尊的觉悟才行。 “江渔,别来无恙。” 声音! 江渔扯上姬冥渊的袖子,姬冥渊也是收到了惊吓,这个声音,根本不是荣弄的,或者他根本不属于一个老者,而是……探知感觉又回来了,刚才那个与江渔很像的气息。 “听说锁尸塔的尸体化成了灰,我回来看看。”声音并无起伏,“看看就走,何苦如此兴师动众?” “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姬冥渊抑制住心里的不祥之感,“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哈哈哈哈……”老人闭上眼睛,“你管我!” 姬冥渊气得要命,这孩子怎么还是倔脾气!却听江渔平静的说道,“江遥,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没有,”老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 “我有,”江渔走上前几步,“我想知道,当年走火入魔的真相。” 第59章 大结局:阴阳双子2(最终章) “对不起。” “你……是……”姬冥渊半张着嘴,眼前的老人,声音忽然变了。 江渔无奈的笑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他经历过长生诀的失败,所以他没有像姬冥渊那般惊讶。 荣弄与江遥公用一个身体,就像两个灵魂在消耗同一个生命。他忽然想到花痕住的小村子,那个村子的村民扮作孕妇,也是有两个灵魂公用一个身体。只是那些人的身体变异,与这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不同罢了。 刚刚是江遥,如今是荣弄,两人似乎可以自由切换。 姬冥渊深呼吸,淡定,淡定,他需要接受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 “江渔,当年的事,怪我。”荣弄看着姬冥渊,又看着江渔,徐徐说道,“全都是我的错。” “我只想知道真相。”江渔控制住颤抖的身体,保持着平静,“换江遥回来,我要问他,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 “不怪江遥。”声音没有变,“是我诱惑了江遥,破了他的处子之身。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把长生诀练成。那是一种怎样的力量,你们知道吗?太可怕了!你我放心,但江遥我不放心,他那个性格,要是学会了什么天下无敌的武功,将成为另一个姬冥渊。” 另一个姬冥渊? 姬冥渊怎么能跟那个小屁孩比!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江遥的性格里,缺少一种叫做责任的东西,他天生就是鳞阳谷的霸王,世尊的亲孙,谁人也让着他三分。蛮横骄纵,连江挽与江舟都不放在眼里,自以为天下第一。他也有傲人的根骨,异常聪明,天分极高,谷中的前辈虽然都很头疼他的性格,但对他还是抱有期望,等着他长大。 虽然太子爷不把江挽与江舟放在眼里,但也不敢惹这两位。江挽是世尊钦定的继承人,江舟揍了他好几顿之后,扬言再找麻烦就把他埋到后院的井里,欺软怕硬的江遥,见了江舟就躲着远远的。 剩下荣弄,是江遥死缠烂打的对象。 江遥几次扬言要嫁给荣弄,大家都当玩笑来听。荣弄本人也当是玩笑,但江挽隐约知道,这孩子说的喜欢,大概是真的。 他是无意间看见的,江遥有一口很宝贝的箱子,里面全是荣弄的东西,有练功用的剑,有画坏了的咒符,还有曾经莫名其妙丢失的臭袜子跟内裤。 这孩子越发长大,性情越来越乖张,修为也是蹭蹭蹭的往上涨,四处惹是生非,鳞阳谷唯有荣弄管的住他。江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信荣弄把持得住,戳穿了世尊肯定轻饶不了江遥,这孩子的根骨可能就浪费了。 他爱惜人才,时间还长着呢,孩子么,慢慢教。 但他死的早,还没来得及实现这个培养继承人的愿望。 江渔与江遥共修长生诀,失败难道另有原因?姬冥渊等着听荣弄解释下文,没想到江遥又蹦了出来。 “你有什么资格怪我!你不是还没死吗?要怪,也是我怪你!爷爷把你从一个众位弟子,带成他的亲传弟子,鳞阳谷里谁有这等尊贵?结果你呢?你招来姬冥渊那个混蛋害死了我爷爷!恩将仇报,你良心被狗吃了!” 啪。 姬冥渊一巴掌扇过去。 瞬移的好处,就是来去如风,晃神的功夫而已。 “别搞错对象,师尊的死怨不得别人,非要栽赃也只能是我。”姬冥渊不允许任何人指责江渔。江渔承受的白眼与怨恨已经够多了,明明是个无辜善良的孩子。 江遥蒙了,声音又变化成荣弄的声音,“对不起。” 姬冥渊指着鼻子骂,“对不起有用吗?江渔什么也没做错,他修炼长生诀是为了自己吗?谁闲的没事冒险去修魔道啊!” 荣弄默然,半晌,说,“当年,我不希望你门练成长生诀。所以,我做出了决定。在你们即将成功的那个晚上,我潜入了江遥的房间。我灌醉了他,吻了他,睡了他。他经常说喜欢我,别人都当笑话,可我一直都知道,那是真的。” 姬冥渊抽了自己一巴掌,他没听错吧? 江渔的气息急促,“荣弄师兄,你无需为江遥找借口……明明是他……” “是真的。”荣弄说,“当年你们修炼到关键时刻,并不是他有意中断修炼,跑了出去,害你走火入魔,而是他那时候真的走火入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当时做了什么。纯阳之身已破,纵然有你纯阴之体,长生诀也再难练成。如此,天下安稳,我也对得起江挽。” “对得起个屁!”姬冥渊跳起来,“长生诀少了最后几页,本来也练不成。” “那几页,是我撕掉的。”荣弄猜测,姬冥渊见过存放在鳞阳谷的长生诀原本,“当年江挽让我把长生诀带回来给世尊,可我并不想世尊练成那种歪门邪道,我就把最后几页给撕掉。” 姬冥渊险些气晕过去。 血魔所说的几页,缺少的几页,江渔没见过的那几页,是被他的好师弟给撕掉的。 荣弄说,“姬宫主,那几页我自作主张烧了。” 姬冥渊不在乎那几张纸,他在乎的是,这位为什么不跟他说一声,他差一点因为这几页就命不久矣了! “本来我以为,少了这几页,长生诀再不可成,直到世尊研究透了姬冥渊的阴阳之体,打算分而练之,选了江遥与江渔两个难得的孩子。他们不但体质完全符合,根骨与天分,也十分难得。当我看到他们几乎已经完成了所有,江遥靠着悟性,还思考出可能缺少页数。与我一起吃饭的时候,说出了他的猜测。” 江渔的眼睛模糊,真相,原来是这样。 他记得,世尊在选择长生诀的适合人选的时候,必须是处子之身。 他一直恨江遥,修炼长生诀到关键时刻,大喊一声,发疯一般的跑走,他失去纯阳之体,周身的气力瞬间逆转,走火入魔,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直到江舟冒生命危险救了他回来,可他已然残破之身,遭人唾弃,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从天堂跌落了深渊。 可这一切,根本就是他的荣弄师兄,故意设计的。 为了一个可怕的想象。 修炼了长生诀,就必须祸害天下,不能为人间造福了? 可是一切已经成了定局,一声对不起,改不了什么。 “所以,你为了不让他们练成长生诀,就跟江遥上床?”姬冥渊一拳揍过去,“你把江渔当什么?你把江遥当什么?把我当什么?凭什么我们大家要因为你的胡思乱想而变成这个样子!你毁了什么你知道吗?你毁了鳞阳谷最出色的两个弟子的前程,你毁了我们鳞阳谷的未来啊!” 江渔紧紧抱住姬冥渊,“别打!” 姬冥渊要打死这个不开窍的师弟,“告诉我,你与江遥变成现在这样,也是你做的吗?” “当时江遥走火入魔,同样走火入魔的江渔,分别去了东边与西边。我与江舟分头去追,我追到一个像是墓地的地方,江遥像个疯子死的撕咬墓地里的人们,几乎所有人都受了伤。我暂时制住了他,但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呢!所以你就修魔道,你修炼魔道的□□,让灵魂合体?”姬冥渊听五大长老说过这门功法。 荣弄摇头,“我只是,不小心被他咬到了。我昏了过去,醒来,我们的灵魂就在同一个身体里。后来我们合计了一下,我的身体,虽然不是纯阴,但也接近。或许是因为阴阳合体,修炼到最后,本来就会这个样子,我替代了江渔的位置,与江遥合成一体。” 姬冥渊又想起花痕的村子。那些村民本来好好地,祭祀祖先的时候被怪兽袭击,之后就成了两脚两头四肢胳膊的怪物。 是了,因为那怪物,就是走火入魔的江遥。 声音有变,“我们变成这样,有家不能回,还不够遭报应吗?江渔,你是想逼死他吗?荣弄他这些年一直在自责!” “他不该自责吗?”姬冥渊半点都不同情。 江遥一听不高兴了,“当然不该自责。因为那晚上,我是装醉,我是自愿的,我什么都知道。” “……” 江遥满不在乎的玩着自己的白胡子,“就算是走火入魔,我也心甘情愿。” “江渔怎么办?你明知道处子之身不能破!” “你喜欢的人,有一天忽然跑来,要与你上床,一次机会,你上还是不上?”江遥说的自以为很有道理,“那个时候,你还会考虑到什么搭档的问题吗?只能怨他命不好。” “你说什么?” 江渔拉住姬冥渊,“我们走吧。我已经知道真相了。别的,都不重要了。” 他的身体恢复了暖意,也不再颤抖。 既然已经发生了,他又能如何?要怪,只能怪他命太好,因为受伤才遇上小冥儿,遇上这辈子最喜欢的人。他需要往前看,那是他的家,是一片金灿灿的麦田,是湛蓝的天空,是漂浮的白云,是清澈的水塘,是青砖碧瓦井壁暖炕,是眼前这个人,宽广又舒服的怀抱与胸膛。 那些让他痛苦的记忆,不知不觉,已经那般遥远。 荣弄的声音又冒出来,“我知道,说对不起无用,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何才能补偿你。” “让我揍一顿。”姬冥渊攥着拳头。 如果不是江渔拦着,招呼上去的,绝不仅有一拳一巴掌。 听风声渐紧,姬冥渊回身,鳞阳谷的弟子,就要搜索到枕边来。荣弄这个情况,肯定不能让江舟知道,依着江舟的性格,肯定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毕竟,要不是荣弄的失踪,鳞阳谷谷主与仙林盟主的位置,都轮不上他来做。他也不用每天挤出宝贵的睡觉时间,听一群长老们罗里吧嗦。 “你们住在哪儿?”姬冥渊问,“你们的身体,我来想办法,长生诀能分割神识,也能分割灵魂。只要不是完全融合,应该能把你们分开。” 荣弄摇摇头,“不必了。” “你难道想要一直这样?” “我与江遥,性命所剩无几。”荣弄说,“能在有生之年,见锁尸塔中走尸化为灰烬,再不成威胁,已然足矣。” 荣弄的医术,在鳞阳谷位列皎皎,他断定所剩无几,基本上就是神仙难救。 即使分开,两者的寿命只会变短,而不会变的更长。长生诀切分神识的时候,消耗的力量,全都是源自神识的宿主本身。 两人在一个身体里,相亲相爱,死生不离。 姬冥渊心里浮出一丝怅然,但他很快就摆出了个笑脸,与白发苍苍的前生师弟说了句,“一路走好。” 他眼看着人影消失在茫茫的树林里,用袖子擦了擦湿润的眼睛。 “不告诉他吗?”江渔问。 “说不出口。”姬冥渊叹了口气,“我虽然与荣弄不比江舟那般率性自在,但始终有师门情谊。人之将死,最好是没有任何遗憾的入土为安。若我说了自己是江挽,江遥那没心没肺的先不论,荣弄定然会想要活着的,他应该有许多话想与我说。” 既然前生已有离别之痛,今生就做萍水相逢,不走心便好。 不由得,他想起那群化作灰尘的尸体。 那个冰山魔尊,或许本来的性格,是个热心肠、愿意收留无家可归的人,耗费自己的力量,保护弱小的善良的魔修。他只是活的太久了,疼的太多了,累了,倦了,麻木了,不愿意与任何人产生交集,为了避免离别时候的伤感,逐渐变得冰山高冷拒人千里之外。 他在把锁尸塔里的尸体化灰的时候,已经大体上能确定,那些尸体,都是几千年里的姬冥渊本尊的朋友和家人。很久很久以前,他不想离别,便用长生诀做了一个个行尸走肉,陪在他身边。日积月累,就有了此等惊人数量。 他做走尸,根本不是去跟仙林打个你死我活的。他只是不想离别,想要与他一样不老不死的亲人与朋友,陪着他罢了。 姬冥渊本尊,把这不老不死的身体抛给他,才是彻头彻尾的报复吗? 他的一辈子很长,一定比江渔的长,比江舟的长,比血魔的长,比五大长老的长,比花痕的长。不死妖精,恐怕他是要随着这个世界永远的活下去了。他得经历多少次离别啊。每次都是他活着,看着重要的人去死。 他看看抱着的人,随即释然一笑,这辈子很长,江渔与他还要一起渡过无数个幸福的日日夜夜。就算将来江渔变老了,入了坟墓,这份离别的痛,他们一起经历的美好,他都会永远的镌刻在他的心里。 他不需要尸体,那冰冰冷冷的只剩下脸的东西,他不需要。 今生的江渔,是他所爱,转生的江渔,他也一定能找的到。找到之后,保护他,宠着他,就算没有前生的记忆,那就创造记忆,他坚信着,自己会爱上生生世世的小渔,小渔的生生世世,也会爱上自己。 鳞阳谷的弟子来搜到附近,姬冥渊抱上江渔瞬移离开。 该回家了。 他丢了个苍蝇,与江舟传个信,他与江渔已经见过那荣弄与江遥,他们很好,无需挂念。至于鳞阳谷的谷主之位,你的接班人培养起来之前,暂时还送不出去。 瞬移就是管用,一眨眼的功夫,便飞上凤凰山的彩云阶,仰脸,山顶上多了一座巍峨的建筑。五大长老正在那建筑上面挂五颜六色的彩带。 明明很有气势的靡血宫,挂上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带来回飘…… 怎么看怎么土啊! 花痕还在下面有模有样的指挥,这个挂歪了,左右不对称! 眼看他们跟凡人间过大年挂灯笼似的,挂的那么高兴,姬冥渊不忍心打击他们。 几人看见姬冥渊抱着江渔,脚踏彩云,在接近楼顶的地方,远远望着他们。花痕跳起来,向着远方招手,五大长老也跟着跑到靡血宫的大门口,站在花痕后面成了一排,使劲儿的挥着手中尚未来得及挂上去的彩带。 江渔好笑,“快下去吧,我们回家了。” 花痕在下面扯着嗓子大喊,“师父!师娘!欢迎回家!” 姬冥渊吻了江渔的侧脸,“我们回家了。”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