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的团宠进行时》作者:光怪乾坤 文案 玉知瑕苦心孤诣,废寝忘食,经过勤奋且系统的学习之后,终于成为了一个要气质有气质,要智商有智商,要武力有武力的……反派。 然后,作为一个综合素质超级优秀的反派,他开始了他敬业的反派生涯。 但是,为什么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都那么奇怪,明明他还没有动手,就已经bào露了吗?!外面的世界,好像比自己想象的要险恶很多啊…… 清陵子:我的徒弟怎么可以这么乖巧! 封青幸:我的师弟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正清门其他弟子:今天的玉师弟也是这样养眼,感觉寿命又被续了好几年! 这是一个无意间征服了主角团的反派想搞事情的故事。 冷酷无情像鸽杀手的面瘫直男美人受×铁血猛男外刚内有时候也很刚的耿直师父攻 —————— 内容标签: qiángqiáng 前世今生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玉知瑕 ┃ 配角:清陵子;封青幸 ┃ 其它: 第1章 楔子 “玉知瑕,你已经走投无路了!” 正气凛然的宣告散入夜风,在暮色中仿若化成一柄柄刺骨寒剑,斩断玉知瑕退路,也斩断他最后一丝流连。 皎皎冰轮于半空垂悬,在这处险峻的断崖上铺下一层洁如薄霜的清辉,寂然无声。 玉知瑕轻披着月纱,负手静立在崖上唯一的月桂树下,冷清的表情掩过他如画般绮丽的眉眼,宛如憾然落世的仙君。 然而,现在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假象了,他们眼前如此出尘的仙君,实际却是一个十恶不赦、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的大魔头。 脚步声阵阵bī近,毫不留情地闯进了这幅静谧的画卷之中。楚夺风执着代表掌门之位的灵剑,慢步踏至玉知瑕身后一丈之地,神色冷峻。 而那些同样在玉知瑕生命中留下过浓重笔墨的人,都选择停在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来见证,一个故事的终焉。 “楚夺风,你来了。” 玉知瑕淡淡地开口,他仍还没有转身,只稍稍侧过头看了看,随后嘴角勾出一个罕见的弧度,“不对,是你们都来了。” 刹那间,世间皆失去颜色,唯他周身似团簇着馥郁花海,而后开至荼蘼。 绕是楚夺风心志坚如寒铁,此刻还是有了一丝哀戚,“回头吧。” “回头?” 玉知瑕仍笑着,他平时不爱笑,每一个笑容都堪比至宝,不成想这珍贵的笑颜却是在这时让他们见识到。 “回头……”玉知瑕半垂下眼睑沉吟着,突然一震袖摆,敛了笑意转过身,嘲弄地看向楚夺风,一时竟似梅上扫落的乱琼,清冷而艳绝,“叫人回头的,都是自以为站在岸上的人。” 他指了指他和楚夺风之间那片银霜轻染的地面,用一向没有起伏的声音轻快地说道:“这是岸吗?我说不是。于我来说,处处皆是无涯苦海,回头亦无退路,还不如就在脚下方寸之地恣意浮沉。” “你!你没救了!你真是没救了!四师兄对你那么好,你竟杀了他!还有师叔,还有那么多无辜失去性命的人!” 是气极,是无奈,玉知瑕毫无悔意的模样驱使楚夺风挥散心头萦绕的那一丝不忍,凝心神运起灵剑。 灵力随着夜风鼓动起衣袍,紧握至青筋bào起的手便要挥斩剑刃,这时,楚夺风却见玉知瑕身影一窒,捂住心口踉跄几步,直倚到月桂树下才勉qiáng稳住了脚步。 是了,他身负重伤,早已是qiáng弩之末,而那最致命的一剑,来自于他最信任的大师兄。 “你还要逞qiáng吗?”楚夺风冷硬地问道。 “楚师弟,咳咳咳……”玉知瑕闷咳了许久,才从紊乱的气息中将声音沉淀,“师弟,你最晚入门,是唯一要喊我师兄的人,我很高兴,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要跟我作对!” 他猛然抬首,一股不要命的灵力在他周身肆意爆发,倏然间一众人竟都被震退数步。 明明已是极限,却还犹有这般余力,无论心性如何,玉知瑕也还都是一代天之骄子,这是无法抹去的事实。 “我玉知瑕这一生心软过太多次,该杀的没杀,该囚的放过,最后落得这样下场是咎由自取。” “但你们,不配杀我。” “我要死,只会死在自己手中,我要死,也不会叫你们好过!” 他决绝地探手按向自己心口,那如腻玉雕出的修指缓缓扣入皮肉,被不断涌出的暗红玷染,最后一片血色在众人眼前冷然绽开。 他竟生生剖出了自己的心脏! “知瑕,你!” “师父,大师兄,咳咳……娘,欢歌,你们都说我错了,我,便一错到底吧……” 众叛亲离,不过如此。 原本灿如星辉的眼底逐渐被灰败蒙上,玉知瑕捏着手中仿佛还在跳动的心脏,一道血色的咒阵自他脚下展开,从阵中不断涌出的不祥气息如怪物般张牙舞爪着,清晰地预示了即将到来的危机。 那是祭妖阵,玉知瑕剜心作饵,为的便是召饲古妖! “知瑕,别做傻事!” “师弟!” “小师兄!” 嘈乱的呼喊混杂着挤到耳中,玉知瑕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声音了,他只感觉自己的灵力被一点点吞噬,虚弱慢慢侵占了躯体,意识也开始模糊。 须臾之间,崖上已是血月滔天,无处不在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冷冷刺激着众人的鼻腔。 快要成功了……玉知瑕穿过周身氤氲的锈色波纹,看着那些熟悉的人摆出一张张惊恐的表情,张合着嘴不知道在喊什么,突然觉得好笑起来。 为什么要觉得害怕呢?他明明,从来没有想要伤害他们,那些他手上所沾染的血污,都是为了将他们从真正的黑暗前所隔开。 所以,世人皆白,唯他是要被除去的黑,哈哈哈…… “也罢,便还你们一个,没有玉知瑕的清宁世界。” 微哂间,玉知瑕慢慢阖上了眼,缓缓收力捏碎自己的心脏,彻底沉入黑暗。 若有来生,做一个无心无情的人,不会痛,不会恨,更不会心软……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不要被这一章的画风所欺骗! 第2章 大师兄的恋爱史 参天高木葱葱茏茏,几声清脆的鸟啼在不远处轻徊,细碎的阳光从叶间打落,悠闲地拂在树下一群少年人的身上,格外宁静。 他们大多年岁相近,皆是十五、六岁的模样,衣着打扮有高有低,但个个看上去都jīng神十足,浑身写满了跃跃欲试,却又都不多说话,只安静地在树下盘腿打坐,似乎在按捺心情,等着什么大人物的到来。 此处位于疏临丛峰的山脚,再往前几步便是入山的路了,而隐在这山中的乃是首屈一指的修真门派——正清门。 现在便是五年一期的正清门收徒大会,那些少年便是来参加大会的人,只是他们自从被几个正清门弟子带着撂到这已经有半个时辰了,此后再没见他们有人来问询过。 这倒不是正清门目中无他们这些毛头小子,只是收徒总归是要有试炼的,这试炼的第一关就是耐性,而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 “大师兄,你看,这次的苗子都很不错吧。” 远处的一片高木上零零散散地分站着一些白袍青年,他们头戴统一的白玉束发冠,整洁的襟口.jiāo叠至青缎腰带,腰带的右边坠下一串小小的紫木签。 他们就是这场试炼的监考官,也是正清门的内门弟子,也就是说,那群少年之中也许将会有人成为他们的新师弟,也难怪他们都是一副慈祥中隐含着兴奋的模样。 “的确不错,其中几个根骨更是上佳,我看这次新师弟总算是有着落了。”大师兄高兴地捏拳一锤树,儒雅的面容上满布着老父亲的辛酸。 其实每年的试炼都会招不少人,但那都是外门弟子,真正称得上他们师弟的,还需要门内几位长老去收,偏偏那几位一个比一个眼界高,近年来更像是杠上了一样,你不收,我也不收,倒是闹得他们几个内门师兄弟心里痒如猫挠。 总之,试炼还是在进行,偷窥还是在继续。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还没到,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了,清清嗓子,聚灵力气沉丹田,猛然提声。 “你们有完没完,都知道正清门试炼规则万年不变,这天都快黑了,小爷我还有下一场试炼要去赶呢!” 这一声起,不仅惊起了不少鸟雀,其他本来安安静静扮深闺大小姐的少年们也忍不住了,纷纷变脸吐槽。 “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老套的方法。” “正清门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派了,都不知道时髦度的吗?” “听说风崖谷都直接在小秘境中布阵试炼了。” “……” 是的,师兄们知道试炼规则,少年们也知道试炼规则,而师兄们不知道少年们知道试炼规则。 一阵伴着碎语的微风掠过,chuī得远处的几人表情僵化、失去颜色、碎成粉末随风而去。 此时此刻,师兄团想为您带来一首歌曲——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师弟叛逆伤透我的心……打住,总之就是师兄们充满慈爱的小心灵受到了一万点的打击。 “我们、我们的试炼,真的,这么糟吗?” “大师兄,告诉我,这不是真的!”颤抖。 而大师兄已经在吐魂了,“老套…老套……” “啊啊啊!大师兄,你要振作!” 于是,片刻后…… “咳哼,进行下一阶段的试炼吧。” 几个师兄弟们从林中现出清隽的身影,迈着沉着的步伐走到少年们身前,面容肃穆,声音威沉,但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他们眼底坚qiáng的泪花。 试炼第一阶段看的是心性,那第二阶段就是看实力资质了,能到这里的根骨都不会太差,最终下定论的还需要一场战斗。 几人拿下腰间挂着的木签,分八个方位站好将少年们围在其中,“咔”一声同时将木签折断,顿时一团团白雾腾起,雾中还不时有金色咒纹浮过,当雾散去,便只剩八头龇牙咧嘴的巨型妖shòu在淌着涎水、虎视眈眈地盯着中间的猎物。 战斗一触即发,林间顿时一阵阵浮光闪过,少年们纷纷祭出自己的灵武,刀、剑、杵各式各样,自觉地往距自身最近的那方妖shòu奔去。 而一边,重新躲回树杈子上的师兄们密切关注着下方,还在各自操心着。 “听好了,一定不能有片刻松懈,该出手就出手,千万不可让孩子们伤到根本。” “是,大师兄。” “主要是要帅。”大师兄一脸严肃地探手往下指了指,认真地补充道。 “是!大师兄!” 他们就让这些少年们看看,什么是师兄的气宇,什么是正清门的风采! 这样想着,他们手中的灵武也蠢蠢欲动了起来,期待的目光在场下越加胶着、越加粘稠、越加炽热,然后,蔫了。 师兄们的双眼失去了他们的高光。 “大师兄,现在的小孩都这么能打的吗?” “这是好事,好事……” 如果大师兄没有失落地揪着一旁无辜的叶子,他这话还有三分让人相信他是真心的力度。 场下,妖shòu已经一头接一头倒下了,虽然说用来试炼不能挑太高阶的,但现在这样,师兄们心底很是空落落啊…… 好了,失落归失落,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少年们的身手他们都大致了解了,现在只要等最后一头妖shòu倒下。 战局尾声,几人终于松下谨慎,突然,一道刺耳的嘶声穿透山林,木毁土崩间,竟冒出了第九头妖shòu,一只生着三眼、背有锋利鳍片的青色巨蟒。 鳞水蟒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糟糕,那绝不是少年们能应对的。 眼神一凛,大师兄闻声而动,手捏剑诀,霎那间灵武霜天剑当空铺成千道剑气虚影,抬手一指,剑芒铺天盖地直取蟒身,那鳞水蟒吃痛,猛蜷身躯在四周乱拍一通,巨大的蟒尾轻易地扫折粗木,高树嘎吱着倒下,而那处竟站有一个落单的少年。 少年一身粗布衣裳,手中并无灵武,惨白的面颊上满是冷汗,显然灵力已在前面的战斗中消耗殆尽。大师兄也在之前注意过他,根基很稳但资质普通,是个努力的孩子,眼前的情况他怕是难以自保了! 迅速飞身掠下,大师兄欲救少年,但那猛然砸过来的蟒尾却割断他的去路,无可奈何,闪避间他再往少年那边看去,却见另一穿着黑色斗篷的少年已将人救出险境,是他们早就留意到的根骨资质皆是最佳的孩子。 “无事吧。”黑袍少年说道。 他的声线清冷出尘,只一声就能让人猜测他是怎样一个高雅不俗的贵公子,偏偏那兜帽遮住大半的面容,只留一个线条优雅的下颚叫人想象。 险况已解,大师兄将视线从黑袍少年身上收回,收敛心神专心对付起眼前的巨蟒,其余师兄弟将少年们安置好便也加入战局,不久地上便只剩一摊失去了生息的软肉。 尘埃落定,大师兄御剑来到布衣少年身前询问伤情,少年颓然地垂下头,道谢直言无事,有些落魄地准备跑开,但想起救他的黑袍少年,脚步还是一顿。 “我会还你这个恩情的。”他说完便直接转身,没再停留半步。 黑袍少年侧了侧身子,似乎往他走的方向看了看,又见一旁的大师兄还在,便要问好,就在这时,一道压抑在喉中的低吼自他们头顶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锋利的爪影,原来是第八头妖shòu还没倒下! 说时迟那时快,大师兄一手环住身旁少年的腰身,一手反持霜天直取身后妖物,却见怀中少年同时探出手,白皙修长的指间几道柳叶般的薄刃也向后飞出,回头一看,剑尖与片刃一同刺入了那妖shòu的命门,气息立绝。 “多谢师兄。” 几息后,黑袍少年微昂着首道谢,那兜帽经这一动终于滑落下来,草草用缎绳束着的发丝散到颈窝,顿时四周一片吸气声,而大师兄已经近乎呆滞了。 他眼前的少年正是雌雄莫辩的年纪,声音虽冷,但容貌却是糜艳至极,那微闪的眸子垂一分便是旖旎缱绻,昂一分便是撩拨挑逗,仿佛有万千chūn光幻境在他身旁乍起,任谁也难以轻易地经受那勾魂的一瞥,大师兄更是首当其冲。 轰—— 这是那妖shòu倒下了,庞然大物砸在地上,倒更像是砸在了大师兄的小心脏上,他整个胸腔犹如擂鼓,咚咚咚个不停,耳旁所有的声音一概被掩住。 大师兄恋爱了。 而少年看他一无反应,便暗暗思忖起来。他方才的一击包含了多种变化,不至于锋芒外露,但也能叫内行看出门道,这样被选上大致就不成问题了,而且之前救那个小子还能彰显自己的善心,总结下来自己做得棒棒哒,应该没什么地方出纰漏才对。 思考了一番无果,他想起离家时娘亲的叮嘱,搞不懂问题的时候笑就够了,于是乖巧地扯出一抹笑容,“师兄?” 啊——! 数人喷血阵亡。 大师兄还好,他只是鼻间慢慢滑下了两道红流。 “嗯?”少年僵了僵,敛起笑意微微思索起来,有些震惊加迷茫了。 为什么?这个人知道自己在流血吗?旧疾?但他灵力充盈,不像是有病缠身的模样……难道是,有高手偷袭?对了,也许是正清门那几个长老看他们办事不力,所以惩罚他们了,这样不知不觉,神秘莫测…… 正清门真可怕! 少年在这一刻怀念起了挥着手帕送他离开的管家大叔,还有小红给他做的苏饼,他感觉有点委屈,但他坚qiáng地忍了下来,因为他肩上还背负着很沉重的任务——报仇! 没错,他来这里参加选徒正是为了报仇。他,玉知瑕,太羽织业宫少宫主,乃是用仇恨浇出来的复仇之花,虽然这花向着鲜艳的方向究极进化了,但他的本心还是充满了冰冷的复仇。 十几年前,正清门掌门清陵子为民除害,把他出宫去làng的老爹给杀了,他如今来此,一是要杀清陵子,二是要把正清门收入囊中。 就是这么冷酷无情。 回顾了一下自己的使命,玉知瑕觉得自己又坚定起来了,他暗暗打了打气,回神发现大师兄的手还环在自己身上,就轻轻挪步挣了开来,这一动,大师兄也终于解除了石化。 啊啊啊——!!!我在做什么!封青幸,你居然对着师弟这么失态,你不知羞耻!你不要脸! 内心一阵土拨鼠嚎叫,封青幸还是平静了下来,虽然只是表面上,“师弟,你、” 话没说完,玉知瑕就默默往身后退了一步,因为封青幸的血还在流,而且还是从下巴上滴答滴答地往下在流,玉知瑕被眼前这幕给震慑到了。 这个人,不知道痛的,是个厉害的角色,要是身份被他拆穿,搞不好会被杀掉。 真是可怕! 顿时,玉知瑕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而封青幸也感受到了其中二分之一的意味。 自己被讨厌了! 相当沉重的一击,封青幸微探着颤抖的手,身影慢慢佝偻下去,连插在shòu尸上的霜天剑都黯淡了几分。 大师兄失恋了。 原本还算伟岸的身躯在无情地打击下不断萎缩,封青幸迟到的chūn天就要面临惨无人道的破灭,一场悲剧在沉默地上演,谁能拯救一个即将堕入失恋深渊的优秀青年? 是他,玉知瑕! “师兄,你…没事吧?”玉知瑕微蹙着眉,又上前轻轻扶住了封青幸的手臂。 虽然有点害怕,但是,身为少宫主的专业素养他还是有的。娘亲曾教导过,清陵子是修真界的好人,他们要杀他就理所当然的是坏人了,而当好坏人的第一点,就是学会假装一个好人! 他要取得正清门所有人的信任,然后,想杀谁就杀谁了,这个逻辑,应该没问题……吧? 的确是没问题的,作为一系列理论所针对的对象之一,封青幸双眼已经饱含着热泪。 明明害怕自己,还qiáng作无事地靠近,是为了安慰师兄吧,真是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封青幸神情动容地执起玉知瑕双手,“师兄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大师兄又恋爱了。 ———————————— 灵修大陆浩浩渺渺,在这个人才辈出的时代,一个根骨普通的少年咬定牙根,嘲笑、轻蔑、欺骗……他全然无视,一心踏上他的逆天之路。 但是,这寂寂仙途是否就真的毫无温度?不,还有欢歌,那个红衣似火,愿与他同生共死的女子。 楚夺风有欢歌作伴,无论踏上何条道路,都不会寂寞。 且看一个被人瞧不起的毛头小子,如何惊掉别人双眼,走上人生巅峰! ——《夺风传》 第3章 玉知瑕想要回家 疏临丛峰的主峰名为临天阕,高耸入云,巍峨的峰顶卧着同样气势恢宏的殿宇,浑然一体。 登峰,经过平坦开阔的武场,再登数层白玉阶,便可见八根漆雕圆柱间隔支撑在殿门两侧,柱身雕饰从上古神shòu到列代先贤各不相同,且各有典故。于正门前昂首,率先入眼的是一块厚重久远的紫檀匾额,上有古朴大气的三字历久弥新——正枢殿。 这正枢殿便是正清门的宗门大殿。 此刻,正清门三位长老正齐聚在殿内,大长老和三长老位于左手的首席与次席,二长老则位于右首,而主位上却并无人在。 他们正在听弟子汇报昨日试炼的情况,招收了多少人不是他们现在所关注的重点,问题在于那个貌似意外的插曲,鳞水蟒。 鳞水蟒,顾名思义是一种生活在沼地湖畔的妖shòu,而试炼之地都是山林,这种妖shòu突然闯过来,说不是人为的都让人难以置信。 正听殿中的弟子说着,大长老面色骤沉,猛然一拍手边的案桌,“肯定是风崖谷那些人使的手段!” 这一拍拍得上面的杯盏蹦起老高,那huáng花梨案桌差点就要捐躯,不过其他两位长老只稍稍抬了抬眼皮,不多惊诧。大长老掌执法峰,脾气bào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早已见怪不怪。 “无根无据,还不能下判断。”三长老瞥了一眼主位,幽幽地接着开口,“倒是掌门眼中只有闭关,全然不顾掌门人的职责,修为却又没半点增进,当真是荒唐!” 这话说得愤慨加不满,其中还有很明显的幽怨,只因他要掌控派内的灵石出入,虽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但,管帐让人头秃。 三长老的发际线让他在冬天抵御严寒的能力差了别人一丢丢…… 好吧,一大截。 总之,三长老对看上去很清闲的掌门意见很大,一数落就停不下来,大长老听他说的好像还蛮有道理,便也加入了声讨的阵营,倒是二长老一直没开口,含笑捧着茶盏,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其实思绪早就不在殿中了。 啊……好想回去,不知道新炼的那一炉丹品相如何,月灵草有没有乖乖长大,旁边的赤珠藤有没有欺负它…… 是的,二长老掌管药丹峰,满脑子想的只有种田和炼丹。 就在殿内的气氛被两位长老絮叨到逐渐热闹起来的时候,终于,作为被谴责的对象,掌门清陵子到场了。 在还没停下且不算小的diss声中,清陵子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到主位落座,动作一气呵成,淡定,面不改色,连眼都没眨半分。 哼!区区几声议论,听惯了就跟听老师叫你放假在家好好看书一样好么! 他挥手招来早就已经默默退出战场的弟子,“青幸人呢?” “回掌门,大师兄去接昨日通过试炼的弟子了。” 昨日? 试炼? 微妙地停顿了几息,清陵子一脸深沉地移开视线,远眺殿外,“嗯,也是该添新弟子的时候了……” 大长老&三长老:“合着你根本就不知道试炼的事吗!” 临天阕山脚,有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掩着一排简陋的竹屋,是给新入门的弟子暂住的地方,环境清幽。 但是,清幽的太过了。 清晨,楚夺风被几声清脆的鸟鸣唤醒,除了那几下声响,四周一片幽静,叫他连起身的动作都小心翼翼了几分。 而且许是受了环境感染,似乎所有人都保持着这样的默契,一时也就更静了。 不过,人静心难静。 楚夺风调运了一下周身气脉,昨日的试炼让他灵力枯竭,昏睡一夜才堪堪恢复过来,普通的灵根资质是他最大的遗憾。 不过还好,总算也是成为正清门的弟子了。 他振奋了一下jīng神,下chuáng支起竹窗,瞬间,欻欻欻数道身影闪过,只剩几片竹叶在他眼前飘飘落下。 嗯??? 楚夺风懵了,试炼已过,难道还要来打探敌情不成? 正疑惑间,他转过身,只见对面chuáng上闭目打坐着一个少年,晨曦正透过竹窗落到他身上,温柔的光拂过山岚,描摹着少年jīng致的轮廓,乍看上去竟似幻力所化出的人心所想,不是玉知瑕又是谁。 “是你!” 楚夺风昨日早早睡下,还不知道玉知瑕与他同屋,这时一见,不自觉地微讶着喊出了声,随后惊觉吵扰着他,又立刻噤了声,只到一旁看着,暗暗感叹他的用功。 只是,扰人的不只有声音,还有视线。除了楚夺风,窗外门外屋顶上,整个竹屋被盯成了个筛子,玉知瑕还能静心打坐下去就怪了。 抬手敛势,玉知瑕收起周身运转的灵力,默默睁眼向着楚夺风回视过去,视线中带着若有若无的不慡。 楚夺风一无所察,只是被发现他盯着人看有些尴尬,便赶忙扯出个话题,“你天资好,还这么勤勉,很厉害。” 顿时,玉知瑕更不慡了。 他一夜未睡在这里打坐,为什么?因为chuáng硬!他长这么大就没睡过这么硬的chuáng,偏偏这个小子还在一边呼呼大睡,他觉得很不平衡,甚至想杀人。 昨夜,楚夺风在扑街的边缘反复横跳。 不论如何,我们娇生惯养的玉知瑕少宫主还是挺过了那煎熬的一夜,面对夸奖,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回道:“过奖。” 对少宫主来讲,教养是从小便学习的课题,即便眼前的小子再怎么让人不慡,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而楚夺风原本看他模样矜贵,不敢太过靠近,此时却觉得他是可以深jiāo之辈,语气也热络了几分,“我叫楚夺风,是渡川洲刹丘村的人,你呢?” 这下,玉知瑕陷入了沉思。 他要怎么介绍自己?难道说我叫玉知瑕,是太羽织业宫的人?当然不行,肯定会bào露身份,就说一个大概的地方好了。对了,他们宫具体的位置在哪里来着…… 一番思索过后,玉知瑕冷着脸得出一个结论——他可能,找不到回宫的路了。 玉知瑕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就在这时,叩叩几声门被敲响,不轻不重,不疾不徐,叫屋内的人冷不丁听到也不会生出躁意。楚夺风看过去一眼,没想让玉知瑕动,便自觉地走上前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一条挺拔的身影安静伫立,没了昨日的无措,封青幸儒雅的面容已恢复了昔日的沉稳与温和。 至少暂时是这样。 “师兄来带你们去谒见师父和诸位长老。”他得体的笑着,把涌动的心情都极力按捺了下来。 昨夜是个不平静的夜晚,玉知瑕在和铁硬的chuáng板较劲,封青幸则是跟因陷入爱河而太过奔放的自己大战了三百回合。 最后,是他赢了,所以今天出现在玉知瑕面前的会是一只含蓄、内敛、只会用缱绻而不失热烈的目光来表达爱意的大师兄。 当然,楚夺风对那种太过高级的眼神一无所知,他只闻言向玉知瑕看去,见他正从chuáng上起身,褪掉披了一夜的黑色斗篷,露出内里一身月白镶银的长袍。 真好看! 封青幸悄无声息地挪进房,qiáng咬着舌尖不让自己笑得太过灿烂,这方针不能说错了,但稍微有点遗憾的是实施起来力度好像没控制好。于是,玉知瑕刚整完衣袍,一抬头就看到一张僵硬且微带扭曲的脸对着他,眼神似乎还格外的意味深长。 我已经……bào露了吗?!这是玉知瑕的第一反应。 他微微睁大着眼,陷入了今天清晨开始的第三次沉思,正当他脑中都准备起了应急方案甲乙丙丁的时候,大师兄终于重新掌控了理智的自己。 “咳,好了,我们走吧。”封青幸握拳抵在唇边低咳一声,急急转身走出房门,留给玉知瑕一个高深莫测、来去如风的背影。 完全猜不出这人的章法……正清门,果然很可怕。 冷酷无情的玉知瑕有点想回家了。 QAQ 但是,还不行(来自更冷酷无情的作者的低语)。 于是,在封青幸的带领下,一众少年登上了临天阕顶,开阔无比的武场上已经满是弟子在晨修,堪比熙熙攘攘的街道集市,但自有一股整洁与规律。 他们都是正清门普通弟子,而像玉知瑕这样刚入门的,在见过掌门及长老后命运将面临两级分化,或是成为内门弟子,或是从仆役做起,待修为达到筑基再转为普通弟子。 除了玉知瑕,少年们现在大多还在练气中期,而就是那半个小境界的提升,有时都要花上数年。 “大师兄。” 弟子们纷纷停下动作行礼,封青幸颔首以示,不多停留,却突然听得人群中一阵哗然蔓延开。 “那是新入门的弟子吗?” “我…我可能找到我命定的道侣了!” “我感觉有一根无形的红线缠上心脏,还绕上脖子,缠缠绵绵,啊~我快喘不过气了!” 怎么不把你勒死呢? 封青幸身上飘起一股诡异的黑色气场,笑眯眯地瞪了几个跳得特别欢的弟子,加快步伐把人带进了正枢殿中。 殿内,一派庄严肃穆。掌门和长老各居其位,表情严肃,用锐利的眼神无声打量着少年们,端庄正经的形象深入人心。 这份他们想传达的东西,玉知瑕感受到了,尤其是掌门清陵子的那份。 主位上,端坐着的是一条身形魁梧的汉子,一身劲装与众不同,健壮的肌肉虽不显臃肿,但一眼看过去就很凶,相当有压迫感。 是的,清陵子就这模样,没人规定叫清陵子的必须得仙风道骨吧! 这就是我的目标吗……玉知瑕在这时感受到了任务的艰巨,来自于最直观的体格压迫。 看来决定从长计议是正确的。 “嗯…不错不错。” 正当玉知瑕陷入内心深沉的思考时,大长老又一拍桌,将他惊醒过来,这时他才发现身旁同行的少年们都已经弓下身子,满脸吃力,身上似乎压着什么难承的重物。 “小伙汁,你很适合我们执法峰啊!”大长老捋着胡子满意地看着玉知瑕,心想以后逮人要是把他带着,还不统统束着手让抓。 三长老随即插话,“不对,这孩子看上去就聪明,来我们灵石峰才对。” 他看以后谁还忍心来催账! “啊哈哈哈……”二长老温吞地笑着,“小朋友,我们药丹峰有很多好吃的丹药哦~” 总结以上情况,玉知瑕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很抢手,所以是可以由他决定去哪个峰吗…… 虽然目标是清陵子,但也不是必须成为他的弟子,凑太紧了反而容易招惹怀疑,这是从策略上经过慎重考虑的,要说他想去哪个峰的话,他看那个灵石峰就很不错! 毕竟,灵石=富有=柔软的chuáng。 好吧,玉知瑕是个嫌贫爱富的坏人,策略什么的根本不重要,重点是要有钱。 这样想着,玉知瑕已经用眼神接住了三长老的橄榄枝,正要向他开口,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主位上传来。 “咳哼!你是天灵根吧。” 终于,在几位长老一阵五花八门的勾引过后,清陵子也开口了,而且他不仅开口,他还走了下来,尽量顶着慈祥的表情拍了拍玉知瑕肩膀,“师父我也是。” 话音刚落,一把捞过玉知瑕扛到肩上溜了。 外边武场上的弟子刚从躁动中敛起心神,就看着一道疑似人贩子的身影冲出殿门,咻一声从他们身边飙过,在辨认出那是掌门之后更是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然后,从正枢殿中爆发出一道气震云霄的骂声。 “清陵子你个qiáng盗!!!” 到口的徒弟被叼走了,三长老拍案而起,挺过大长老两下辣手的案桌终于还是“哗啦”一下散架了。 “三长老,息怒,息怒。”师父溜了,作为弟子,封青幸上前形式地安抚了几下,其实已经在心底拍起了巴掌,为自己有这么一个铁憨憨师父而连连叫好。 但三长老还是气呀,指着封青幸就骂,“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的,是的。” “滚!” “好的,好的。” 三长老更气了。 第4章 玉知瑕想要成为猛男 正式成为正清门弟子的第一夜过去了,玉知瑕迎着晨曦睁开眼,从chuáng上爬起走到窗前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浅浅地笑了,笑中透着一丝疲惫。 晨风凉慡,带着独特的清新味道,能轻易拂走尚存的倦意,也能唤醒沉寂了一夜的生灵,而玉知瑕却只想在这晨风之中倒上大段的粗鄙之语。 遗憾的是,身为一个教养良好的少宫主,玉知瑕关于表达自己内心不满的词汇量内存不足。 这里已经不是山脚的竹屋了,而是拜入清陵子门下的几个内门弟子的住处,就在临天阕顶的一处林中,据正枢殿很近,算是繁华地段了。 昨天清陵子扛着他就直接跑到了这里,把他在chuáng沿放下乖乖坐好后,叮嘱了他几声先熟悉环境,明日开始再说修炼,接着就飞快地溜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鸦羽似的发丝被他扫过的风带起飘了飘,玉知瑕看着清陵子快到模糊的背影,思忖片刻后暗道原来如此,正清门的人都要来去如风的呢,他以后也要注意! 在心底暗暗记下了这点观察所得的宝贵结论,随后玉知瑕就在四处观察了起来,虽然对灵石峰还心存向往,但既来之则安之,好在这里的chuáng还算软,该有的东西也都有,已经勉qiáng达到他的要求了。 但是!他还是太嫩了,忘记了要考虑邻居这一重要因素! 昨夜,仍旧是不平静的一夜。清陵子自以为给选了一手好屋子,左边靠的是封青幸,右边靠的就是他自己,多么关怀备至。 但玉知瑕被夹在其中,压力大不大且先不论,问题是这两人彻夜修炼,修炼起来动静还一个比一个大,就跟故意要人察觉似的。 玉知瑕本就对灵力的流动很敏感,更别说这两人运转起灵力来还格外的花里胡哨,一会儿空中360度托马斯回旋,一会儿向后翻腾两周半转体,动静堪比位于广场舞c位。 这下,在宫里一向准时睡觉的玉知瑕只有抱着被子,冷着脸加入了修炼大军,等将近破晓时才眯过去一会儿,这时就听屋外一阵不逊于雷鸣的杂声,“啪、咔、嘭、轰……” 于是,就有了玉知瑕对着窗外笑得疲惫的一幕。 他迎着青翠葱郁的林木深呼吸,打算尽力舒缓一下情绪,毕竟人地生疏,还是免生枝节的好,然而,毫无卵用。 虽然出生在叫人闻风丧胆的魔宫,但玉知瑕平时脾气都很好,唯独从深眠中被吵醒是忍不了的,于是他放空的眼神逐渐崩坏,转身已雷厉风行地推门出了屋,决定向着声音的来源出发。 料峭如霜的身影在滴翠的木枝间隐隐现现,等他找到时,只见林中深处一片疮痍,木倒石崩,而清陵子正淡定地坐在一块巨石上,闭目打坐。 所以,方才就是他这来去如风的师父闹出的声响吗…… 脚下的枯枝在不经意间被踩断,随之传来的脆响没入这片幽静的林中,格外清晰。 玉知瑕顿了顿,没继续向前,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清陵子,乖巧的模样像是程门立雪的杨时,尊师重教的jīng神熠熠生辉。 而实际上,他心底一片恶làng翻涌,崩坏的眼神更是逐渐鬼畜起来,只想着从哪块地方下刀好捅了这人。杀父之仇且先不论,毕竟他跟那个没见过面的老爹也不熟,但扰人清梦是真正不能忍的! 沉思间,却没发现清陵子右眼眯开一条缝偷偷瞥了瞥他。 知道师父在夜以继日地修炼,应该会有一点点敬佩吧…… 清陵子也在微带紧张地思索着,他昨天把玉知瑕放下就跑回去查了一下被扔在角落里吃灰的养徒手册,上面一片空白,在一阵难以置信的怀疑后,他回忆起了他将前两个徒弟放养的事实,突然心生一丢丢愧疚,于是决心一定要让这个弟子感受到来自师父他的温暖关怀。 就这样,两人心思各异地保持着相对静止的状态,足足静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太阳公公都打卡上班好一会儿了。 在这久久的沉默中,玉知瑕终于从起chuáng气中冷静了下来,暗想他现在连清陵子的修为都摸不透,更遑论杀他,而清陵子此刻也终于睁开了眼。 “嗯,不骄不躁,知瑕,你心性甚佳。”清陵子绷着脸,缓缓一点头,语气深沉得仿佛浩瀚海洋,重点要突出一个高深莫测。 玉知瑕随即收敛心神,向清陵子见了一礼,随后认真地盯着他问道:“师父,你是不是很厉害?” 清陵子被玉知瑕微闪的眼神一盯,那还了得,顿时无情壮汉的身躯下心情犹如海啸,凶猛的卷làng一下下冲击着他名为冷静的堤坝。 这!这是崇拜吗!他被弟子崇拜了!那看着他的熠烁眼神,满是期待、满是信任、满是依赖……完了,有点害羞怎么办! 正襟危坐的清陵子感觉有点手足无措了,慌着慌着,他的表情突然凶狠了起来,犀利的眼神犹如向着猎物霍霍磨刀的屠夫。 师父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歘一下跃下巨石,全身肌肉紧绷,猛地抬手朝石头劈去,竟没凝半点灵力,而后“咔”一声入耳,巨石gān脆地碎裂开来。 玉知瑕愣了。 在一阵可能掺杂了其他什么东西的碎裂声中,清陵子转过脑袋看到他的反应,满意且欣慰地把微颤着的手负到身后,继续深沉地说道:“这,便是为师的实力。”说完,又麻溜儿地闪人了。 毕竟,疼是真的很疼。 几息后,林中恢复了沉寂,穿过叶片的风轻轻悠悠,轻抚着林中生灵的脸颊,伏在他们耳畔哼唱宁静的曲调,但它,却带不走玉知瑕内心的震撼。 他默默捡起一小块滚到脚边的石头,捧到手中,决定虔诚地供养它几秒,“这,就是qiáng者的模样吗……” 玉知瑕想要成为qiáng者(猛男)! 林中这一会,玉知瑕对于实力的定义已经产生了变化,这之后引发的一系列让清陵子纠结的事情且先不提,总之,面对这么qiáng劲的敌人,玉知瑕决定暂时还是友好地相处吧,即便那人会在晚上修炼时托马斯回旋加转体两周半。 他怀着慎重的心情从林中走出,华丽但尚存稚嫩的面容已经有了面瘫的雏形,所以日后要是玉知瑕不喜欢笑了,那一定是因为被清陵子唬的。 从层层叶间打下的阳光在身上落下斑驳的影,叫人不自觉地疏懒下来。 这时,封青幸正在屋前空地上貌似不经意地摆弄他的灵剑,等了又等,终于叫他等着了从林中返回的玉知瑕,瞬间唰唰唰,剑势猛起,剑气狂卷落叶,一套漂亮到晃眼的招式之后,他收剑停下,转身悄悄整了整衣装发型。 “咳,师弟,早啊。”今天的封青幸也是含蓄内敛且做作的。 而玉知瑕莫名地被挡在屋外看了一场秀,本就不轻快的心情更是沉重了几分,但仍保持着礼貌周到,轻施一礼,“师兄,早。” 有专门的武场不去,还很明显地等他走近了才练起剑来,所以,这个人是特地来向他展示实力的,再结合之前封青幸在他眼中的种种表现,玉知瑕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怀疑加讨厌了。 明明他还什么都没做……玉知瑕有点委屈,但他不说,只微微抿了抿唇。 哼,既然如此,那他要讨厌回去。 轻柔地摆掌,玉知瑕仿佛在空中抹出了一柄造型奇特的飞刀,利落地甩手飞出,折she着耀眼银光的薄刃剌过一片落叶,顿时叶上的脉络被揭出半透的一层,竟似变为了两片。 随后,玉知瑕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形潇洒,叫人为之赞叹。 在正清门就是要来去如风,他还记得这一点,谨慎没毛病。 而身为正清门的大师兄,封青幸表示对此一无所知。被甩在身后的那一刻他愣了,随后抬手接住飘飘飞下的落叶,转动视线追着玉知瑕背影,又是迷茫,又是感动。 虽然感觉有点不对,但这应该是一份礼物吧……? 师兄我会好好珍惜这份礼物的! ———————— 药丹峰 月影下,青翠的绿苗在褐色的土地间摇头晃脑,时不时浮出点点莹光隐入夜色,悠闲自在的模样叫人看了也有些羡慕。 这是一个下品药田,照顾这些灵植就是被分入药丹峰的新弟子的任务,楚夺风是其中之一。 这次的选徒大会只有一人成为了内门弟子,剩下的不是资质不够出色,就是心性不够稳重,很遗憾,他楚夺风是前者。 躺在药田的埂间,耳畔静谧无声,楚夺风有些不可避免地气馁了。他花了比别人更多的时间与jīng力,最终却只拾得了这样的结果,叫他如何甘心。 晚风轻起,裹在风中的情绪似乎有些戚寒,楚夺风望着天上的皎月,不知不觉合上了眼。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根须断裂的微弱声音传入耳中,楚夺风心下一惊,连忙睁眼,看到的却是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人蹲在药田里拔着灵植。 “喂!你gān什么!”楚夺风厉声喝止。 那人听后,桀桀一笑,透过散发的牙在月光下格外yīn森,“有人敢管我做什么,嘻嘻……正清门就没人敢管老子的事!” 他摆了摆破到像是随时要掉下来的袖子,无声无息,楚夺风竟被挥得滚出了老远。 顿时,楚夺风怒火上头,缓了口气爬起身,猛扑过去似是要找这人拼命,却再次被轻易地挥退。 几次反复,楚夺风身上的衣裳也破的和那人差不多了,那人却收了手,“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楚、夺、风。”一字一顿,怒目而视。 “哎哟,巧了,这座山头的人都叫我疯老爷。” ——《夺风传》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或评论,给辣jī作者一点快乐吧!(鞠躬) 第5章 清陵子是魔鬼 魔,是扰人心境的幻影。 鬼,是人身死之后的灵魂。 那魔鬼,是什么? “魔鬼是冲动,冲动即是魔鬼。”在房内叼着布带往手上缠的清陵子如此想到。 不过,一想起小弟子那崇拜的眼神,清陵子觉得还是值得的,只是现在的重点是,他要怎么用这肿成五根胡萝卜的手去指导弟子的修炼,虽然功能性上问题不大,但是他那如钢铁一样的形象…… 不行,他不能打破小弟子心中关于他的美好幻想,猛男从不轻言退缩! 暗暗下定决心,清陵子换了身衣袍,把几乎绑成棒槌的右手缩到宽大的袖中,负着一手来到屋前空地,“知瑕。” 屋中的玉知瑕闻声一顿,随即推门而出,“师父?” “你如今在筑基后期,在新弟子中已是佼佼者,但要知道,很多时候境界不等于实力。” 很浅显的道理,只是很多时候人们不会想到这道理不仅适用于敌人,还适用于自己。 玉知瑕了然地接道:“所以,师父要来检查知瑕的修为究竟如何。” “不错。”清陵子一点头,抬了抬左手,“尽力攻过来,师父不动灵力,也不动右手。” 这话说得就跟挑衅似的,不过玉知瑕倒没觉得被看轻,他现在头脑冷静了下来,还不至于忽略两人之间的差距。 “师父,请。”他微微俯身施了一礼,以表对师父出手的冒犯。 随后,身影飞掠,玉知瑕疾闪到清陵子身前便是一掌,清陵子眼中没过一丝惊喜,不疾不徐地抬手箍住那截比他来说要纤细不少的手腕。 “出招果断,不错。”清陵子道。 轻易地被抵挡,玉知瑕也不气馁,不多犹豫,他顺着动作转手扣住清陵子手腕,随后左手紧接一掌拍出,清陵子说过不出右手,如今左手也被控,似是要硬接下这一击,然而,下一瞬局势猛转,清陵子捏着扣在手中的手腕一震,余力随即在玉知瑕肩处漫开。 钝钝的疼。 玉知瑕反she地皱了皱眉头,心知此招不可行,当机立断挣回右手,撤招向后退去几步。 “再来。”清陵子紧接着说道,他现在感觉锻炼徒弟比和那些自称大能的人jiāo手还要有趣了。 “是,师父。” 摆了摆右臂,待痛感稍稍减退,玉知瑕改招再次袭上去,不出意外又被轻易地挡回,而清陵子还没动上一步。 “再来。” “是。” 又一次。 “再来。” “是。” …… 如此反复,不知不觉已近huáng昏,奉命下山去查鳞水蟒一事的封青幸也回来了。 把自己从任务中抽身,封青幸整了整心情,正准备去见阔别了还没到一日的小师弟,却没想到刚一走近,就见那jīng致的少年微微散着襟口,白净的面颊上泛着淡淡的绯色,气息紊乱。 “再来。” “是……”玉知瑕喘息未定,吃力地再次迈步冲上去。 眼看两人又要jiāo上手,封青幸反应过来,立马唤出一声,“师父!”随即飞闪挡到玉知瑕身前。 清陵子一怔,收手疑惑道:“青幸,你做什么?” “小师弟已经很明显脱力了,再硬撑下去难免会伤到身体,师父你下手从来都不知道轻重。”一个过来人严肃地说道。 什么! 清陵子方才还飞扬着的心情立刻被打到谷底,转眼一看,玉知瑕垂下的双臂果然有些控制不住地在微颤着了。 “知瑕,师父……”深受打击的清陵子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哑然地绷着那张并不友善的脸,只愣愣地盯着玉知瑕。 然后,玉知瑕终于晕了过去,他的灵力早就耗尽,憋着一口气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在意识模糊的那一瞬,他默默想到,今天应该能睡个好觉了,还有…… 清陵子是个魔鬼。 QAQ 入夜,烛火微闪的小屋透出几缕温馨的光,屋内有三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还有一个站着。 躺着的那个是玉知瑕,他晕了,所以得躺着,而坐着的那个是封青幸,他正坐在chuáng沿,捏着打湿的巾帕给玉知瑕擦拭,剩下站着的那个,很明显就是清陵子了。 其实清陵子不需要站着,但他坐不住,就站了,而且他不仅站了,他还晃来晃去,晃来晃去,晃来晃去……直晃得封青幸都有些无奈了。 他这师父只要动起手来,也不管需不需要认真,理智就会渐渐丧失。这次幸亏他回来的及时,否则不是玉知瑕自己倒下,就是师父出手过重让他倒下,但是,除此之外,清陵子还是一个好师父。 “师父,小师弟已经没事了,睡一晚就好,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封青幸说道。 “哦。”清陵子木着脸应下,转头又在屋子里绕起了圈。 封青幸实在是没有办法,暗暗叹了口气,转眼想出个办法来,“师父,弟子明日还要下山接着调查鳞水蟒的事,要不有劳师父照顾一下小师弟?” 他知道清陵子现在肯定有些自责,要是叫他什么都不做站在一边看,指不定他会不会偷偷去把二长老从药丹峰上绑过来,所以只能把手上的任务jiāo卸给他。 果然,清陵子一听这话,圈也不转了,霸气地一挥衣袖,就跟赶人似的,“jiāo给我吧,你回去歇着。” 于是,屋中就剩下了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而坐着的那个变成了清陵子。 不像应答得那么底气十足,清陵子捏着jiāo接到手中的巾帕,一看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的玉知瑕,心一慌,突然就不知道要怎么下手了。 犹豫了很久,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玉知瑕一只手,往上推了推袖子。少年的皮肤光洁滑腻,只是现在上面印着拉拉杂杂的红痕,乍看上去格外惊心。 “师父不是个好师父……” 低低的一叹消散在屋内摇晃的烛影中,清陵子轻轻擦拭起来,认真的表情像是在研究什么高深的灵诀。 等手臂擦完后,清陵子有些意犹未尽地顿了顿,打量再三,一转目光盯上了玉知瑕襟口。 多擦一点,睡得应该也会舒服一点吧。 心中想着,动手就扯上了衣襟,这时他正稍稍俯着身,玉知瑕那张已经看得出祸国殃民潜质的脸就在他眼前,很近,近到能数出那睫羽的根数来了。 看着看着,清陵子突然转换了目标,伸手去碰了碰那卷浓密的睫毛,在玉知瑕眼皮随之轻颤后猛缩回来,又接着轻轻摸了摸鼻子、嘴巴、耳朵……仔细得像个在摸脸记人的瞎子,终于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的小徒弟是不是长的有点好看? 最后,他停下动作,双手按膝端坐在chuáng沿上静静思考起来,这一想就是一夜,等翌日天色微微亮起来的时候,他得出了结论。 他的小徒弟真的长得有点好看啊! 有了这一认知的清陵子内心盈满了危机感,他的小徒弟这么好看,以后在修真界行走岂不是很危险!不行,他要好好教导小徒弟,让他能把心怀不轨的人都打跑才行! 清陵子转头盯着玉知瑕,眼中充满了决意。 而这边,玉知瑕正悠悠地转醒,全身肌肉传来的酸痛感轻扯着他的眉头,他缓缓睁眼,思绪还有些模糊,又眨了眨眼,终于清醒过来,这时就见清陵子在旁黑着一张脸看他,眼神格外深沉。 “……”玉知瑕心下一惊,犹豫了三秒钟,想着要不要闭回眼去,但清陵子这种严师的行径,玉知瑕并不讨厌。 所以…… “师父,再来吗?”玉知瑕的眼神也充满了决意。 “乖徒弟!” 清陵子动容了,伸手揉了揉之前摸漏掉的脑袋,手感好到猛男几乎落泪,但他忍住了,他还是那个如钢铁般坚qiáng的硬派掌门人。 今天的玉知瑕也要与清陵子大战三百回合。 而刚刚踏出房门,就看到师徒俩又在jiāo手的封青幸:“………………” 身为正清门的大师兄,自己是不是有点散漫了……不行!他还要保护小师弟不被别人抢走!他还要展现实力收获小师弟崇拜的目光!他要变qiáng! 一番自省过后的封青幸眼中也充满了决意。 今天的正清门是充满了决意的修真界栋梁之地。 第6章 迷路和没记路是不同的 林木一片接一片,构成的小路纵横jiāo错,蜿蜒曲折,在这幽深的林地间走着,不小心迷路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应该,大概,也许,是这样…… 这已经是玉知瑕第三次路过这棵歪脖子老树了,他冷着脸,迈着格外淡定的步伐,又朝上次路过这里时选择的方向走去,然后,不出意外地有了第四次。 此处距楚夺风负责的药田差不多只有拐一个弯的距离,大概半个时辰之前楚夺风就在这里看到了他,但那时玉知瑕的神情太过冷静,以至于楚夺风见他再次经过时,还以为他是有什么专门的事情需要来回折腾,然后直到他又一次转转悠悠到了这里,楚夺风确定了,这个人原来是迷路了。 这时,眼看玉知瑕又要去重复上一次的路径,默默围观了许久的楚夺风终于上前了。他其实有些犹豫,落选又加上被那个疯子破坏了药田,这些事情都让他有些消沉,而眼前这人的境况与他截然不同,说是天壤之别也行,所以若是没有必要,他不想去接触玉知瑕惹人话柄。 但现在,冥冥中已有了改变。 楚夺风突然想起他在晨曦中打坐的画面,又想起自己说过会还他一份恩情,便慢慢迈步走了上前,“你迷路了吗?” “没有。”玉知瑕瞬间回道,说完才反应过来身边走近了一个人,淡淡地补了句,“我走错路而已。” “那就是迷路了。” “不,我只是没有记路。”玉知瑕的表情认真了起来。 楚夺风不为所动,冷酷地陈述道:“你迷路了。” 一阵眼神的较量之后,玉知瑕沉默了。 昨日清陵子说修炼需要劳逸结合,便空出一天让玉知瑕自己随便去玩,他就打算仔细在正清门内走走,好摸清地形构造,要是能借机发现什么秘辛则更好了,但是,生命中处处都充满了挑战,这大概是片不怎么友善的林子,绕来绕去就是不让玉知瑕出去。 此处需要声明一下,玉知瑕没有迷路,只是没有记路。 潺潺的流水在静下来的空气中存在感逐渐提高,不远处其实有一片瀑布,那也是药田的水源。 气氛有些凝固起来了,终于,玉知瑕似乎在那段沉默中找好了说辞,“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楚夺风明显地愣了一愣。 “嗯。”玉知瑕看着他,严肃地点点头,“我叫玉知瑕,现在是正清门的人。” 嗯? 楚夺风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是在回应他上一次的询问,他突然很想笑,只是一个普通的问候,哪至于这么认真地过来说一声呢。 但是,这样的人,感觉还挺可爱的不是吗? 不知不觉,楚夺风低落的心情已经一扫而空,他挠了挠额头,转过身去,“知道你没有迷路,但现在还是我带你出去吧。” “……多谢。” 玉知瑕原本冷冷淡淡的声音变闷了起来,落到楚夺风耳中,让他脸上的笑意更是加深了几分。 两人一同迈步,在林间走了不多时,眼前就一片豁然开朗了。稚嫩的药苗整整齐齐地在田间排列,翠绿的叶片上沁着点点露珠,模样甚是喜人,但有一块很是突兀,绿苗都被踩塌了下去,蔫嗒嗒地巴在地上平白破坏了几分美感,这里正是楚夺风负责的药田。 他领着玉知瑕径直往前,不多停留,但目光扫到那块地,还是止不住一阵发愁。那个疯子踩坏了他不少灵植,如今药田被破坏,他还不知道下次主管来检查时要怎么jiāo待。 “你有麻烦?”行走中玉知瑕突然问道。 他似乎总是一副清冷疏离的模样,这时不知道说他是细心的好还是聪明的好,总之都让楚夺风对他这疑似关心的话有些意外。 楚夺风停了下来,也不多矫情,转头带着玉知瑕来到那块药田旁,无奈地指了指地,“这里是由我负责看顾的,但是却被一头疯野猪糟蹋成了这样,我还没想好要怎么jiāo差,你有办法吗?” 这样问,其实他心底也没存多少期望,只是想找个人抱怨,玉知瑕根本不像接触过这种粗活的人,再说即便有办法,也没理由要他去帮自己。 这样想着,楚夺风晃了晃感觉自己有点不清楚的脑袋,打算继续把玉知瑕送出去,谁知玉知瑕却蹲下了身,轻轻抬指拨弄起垂下去的叶片,一阵相当微弱的白光自他指间泛出,待微光沉息之后那叶片看上去竟有了点jīng神。 楚夺风立马也蹲下,仔细地凑近那株药苗盯着看,几乎要趴到地上去,“你是怎么做到的?” “蕴灵诀,治伤用的,没想到对它也有效。”玉知瑕收回手,看着小绿苗的眼中也有了几分笑意。 他这几日身上总是带着些伤,瞅得清陵子心底有一股异样的难受,连一向毫无顾忌的出手都收敛了起来,最后不知道跑到哪里翻出一卷疗伤的灵诀jiāo给了他。 玉知瑕虽然悟性好,但才学这灵诀几天,用得还不熟练,更重要的是他和清陵子一样,对这种疗伤的灵诀兴趣不大,有那样的时间都去想着打架了,便也没认真学,现在看来倒是能派上用场,就当做给他带路的报酬好了。 玉知瑕从身上翻出玉简,递给楚夺风,“给你。” “这、应该……”很贵重吧。 楚夺风嗫嚅着不肯收下,玉知瑕也不是蠢人,明白他心中所想,仍是递着那份玉简,“我以后受伤,来找你,你不能收我医费。” 空气又倏地沉寂了下去,这次楚夺风耳畔没有风声,没有水声,有的只是自己的呼吸并着心跳在互相打乱节奏。 “好!”犹豫再三,楚夺风抬手接过玉简,认真说道:“我楚夺风jiāo你这个朋友。” …… 一番波折,玉知瑕终于回到了临天阕顶,这熟悉的屋子在他兜兜转转了一天之后再看到,竟感觉有些怀念了。 他推门回到自己屋中,坐到桌前,抬手准备倒上一杯茶水,突然,一股违和感袭上心头,他提着茶壶的手立时顿了顿。 有人动过他房里的东西。 倏然起身,玉知瑕放下手中的杯盏,在屋内仔细打量起来。他随意架在笔搁上的毛笔被整齐地挂回了笔架上,一向摆在桌子正中的茶具却稍微偏了偏,还有窗框上留有擦拭过的水迹,显然有人来打扫过。 那么是谁呢?正清门会有专门的仆人来打扫吗?但他到这里之后还没见过那样的人…… 玉知瑕在房内缓迈着脚步思索着,最后推开门向武场走去,那里人多,应该比较容易搞清楚问题。 理论上是没有毛病的,但实践起来,玉知瑕还是失算了。 刚一踏到武场,勤奋的师兄们就唰地看了过来,一致停下修炼抬手向他打着招呼,那炽热的视线和摆手的频率一样,热情到叫玉知瑕意识到现在上前跟他们搭话是很不明智的选择。 他尽力绷着脸,让自己看上去比较冷静一些,然后边穿过人群,边左右回礼道:“师兄好。” 毕竟,礼貌还是要有的。 于是,玉知瑕所过之处,就有了一片阵亡的师兄。 艰难地挪步向前,这简直是玉知瑕至今为止走过的最漫长的一段路,就在他以为今晚都要在这住的时候,他走到了一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圆形空地,圆心处站着一名男子,似乎没人敢靠近他,这才有了这么一块真空地区。 玉知瑕双眼微亮,慢慢靠近过去,身边的师兄们却顿时欲言又止地伸出手,似乎想要阻止,但都有所顾虑地没有开口,只有沉痛地看着玉知瑕走远。 一步两步……玉知瑕没有直接走到那男子的身前,而是停在了一个合适的距离,他感觉到了气氛很微妙,这微妙感应该就是来自于那名男子。 他默默打量了一眼,男子也正半挑着眉看向他,表情很是高傲,仿佛所有人在他眼中都不屑一顾,浑身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独气场。 应该是很麻烦的人…… 玉知瑕二话不说掉头就走,却听身后紧接着响起一阵特别做作的咳嗽声。 “咳哼哼!” 果然,还是有点不礼貌吧……玉知瑕停下了,回头走到男子身前庄重地施了一礼,“师兄好。” “嗯。”男子抬了抬下巴,冷冷地应了一声,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中却已经热泪盈眶,只有微昂着头不让高傲的眼泪流下,“师弟……你是这个月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 “额…四师兄,我们不是故意不跟你说话的,只是你的情况大家都很清楚嘛。”某个师兄远远地喊道。 还有附和声,“对啊,四师兄,我们心底都是很尊重你的。” “所以才要保持距离!” 距离…距离…… 四师兄段思惊被那两个字击沉了,他闭了闭眼,深呼吸之后又恢复成了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模样。 “对不起,师弟。”他深沉地向玉知瑕说道,随即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huáng昏下,形单影只的人踩着寂寞,没有挥手,也没有留下云彩,但是,还没帅帅地走出几步,四师兄就向众人展示了他高超的平地摔技巧,很流畅,线条很优美,就是看上去有点疼。 玉知瑕:“……”某种意义上这个人很厉害。 ———————— 药田 又是一个夜晚,楚夺风仔细地守在一旁,不敢再有懈怠。 前几日那个疯子踩坏的灵植他还没想到办法去补救,要是再来一次,他怕是免不了要受一顿罚。 夜风chuī着孤独的人,感觉有些冷了起来。楚夺风起身打算活动活动筋骨,突然想起白日在林间的一瞥,那个唯一成为内门弟子的人,悠哉悠哉地在这里晃过,还真是叫人有点不平衡…… 唉!管他做什么!楚夺风摇摇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坚定起来。 ——《夺风传》 第7章 记忆 端倪 “师兄,好了。” 玉知瑕收回抚在段思惊额头的手,端详了一下,上面还有些红印,不过总算是没肿起来,没想到他这三脚猫的疗伤功夫还能在今天施展第二回。 这里是段思惊的房间,也在临天阕顶的那一排屋子中,和玉知瑕勉qiáng算邻居,很明显,段思惊就是清陵子的第二个徒弟,他在内门师兄弟中排第四,所以是四师兄,玉知瑕则排到了第十。 但十师弟有些拗口,封青幸平日叫他小师弟,外门的师兄则称玉师弟。 “小师弟,你走吧,我不能害你!”段思惊决绝地说着,但那亮晶晶的眼神盯在玉知瑕身上,分明在高声呼喊着别走,再跟我说说话吧! 玉知瑕充分地接收到了那眼神的含义,本来就打算离去的脚步还是停顿了下来,他思索了几息,问道:“四师兄,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能!”毫不犹豫。 “平日我们的房间会不会有人来打扫?” “有倒是有,只是不常来。”段思惊答得很认真,“其实我们和师父住在这里的时间都很少,平时各有职务在身,师父又忙着闭关,因此也不多见面。” 很少吗? 玉知瑕想起早晚各一次,必定会碰上面的两人,对段思惊这句话保持怀疑。 而正怀疑着,一只不常见面的大师兄就路过了,他看段思惊房里亮起了灯火,就走来敲了敲门,然后,门打开的瞬间,大师兄失去了他的高光。 封·田螺姑娘·青幸:小师弟还没到他房间去过呢! 委屈归委屈,表面还是要维持大师兄的威严的,封青幸从容地笑着,“都在,那正好告诉你们一声,师父又要闭关一段时日了。” 这个“一段”究竟是多长,那就不确定了,几天到几年都不是没有可能。 接着杂七杂八地聊了聊各自的近况,在段思惊露出让人心酸的满足表情后,两人离开了他的房间。 回屋的路上,玉知瑕问道:“四师兄为什么会那样,他被孤立了吗?” 夜色中,封青幸愣了愣,看着玉知瑕的眼神更加柔和起来。他自第一次和玉知瑕见面时看到他的笑之后,就很少再看玉知瑕笑过,平时他更是对谁都保持着距离的样子,但其实,他也是个温柔的孩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在克制着自己释出善意。 “四师兄没有被孤立,大家那样做,也是为了不让他自责。” 世界很大,有人被上天眷顾,有人却是被霉运偏爱,段思惊就是后者,靠近他的人无一不逢上血光之灾,或大或小或轻或重,总是不可避免的,但真正与段思惊相jiāo的人又怎会在意这些,只是不想让他心负愧疚而已。 “原来如此,”听过封青幸一番解释,玉知瑕仍冷着一张小脸,喃喃道,“世上会不会有增加气运的法诀……” 沉思间,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双肩被扶住,力度很大,还有些颤抖,封青幸半俯下身子凝注着他,“知瑕,你很好,很好。” 沁凉的风抹不去声音里的哀伤,只有虫鸣能勉qiáng添一分热闹,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情绪瞬间将封青幸支配住,他的神情慢慢恍惚起来,脑中只余一轮腥红的圆月以及在血光中寂然倒下的身影。 “大师兄?” 疑惑的语声唤醒了有几分迷离的人,封青幸从那汹涌的情绪中怔醒,心底却还残留着仿佛能噬人的疼痛。 他松开扶住玉知瑕双肩的手,平复了一下气息,眉头却在困惑不解中蹙紧起来。那些画面都像是泡沫般一闪而逝,只留他有些莫名地体味着似乎不属于他的情感。 “你好好休息。”封青幸不敢再看玉知瑕,掉头离去。 这下就轮到玉知瑕有些莫名了,大师兄这些日子经常会这样看着他,脸上露出一种很复杂的表情却又不自知,是没睡好吗? 思忖着,他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但是…… ‘知瑕,你很好,很好。’ 他很好吗?玉知瑕静静地立在低垂的夜幕下,清冷的眉眼间也被染上了迷茫。 不对,他不好,他是来报仇的,他是整个正清门的敌人,这是娘一再教导他的事实,可为什么,知道清陵子闭关的时候心底会松下一口气…… 寂静的夜吞没一切喧嚣,忙碌的事息了,心被囚回身体之中,魔障得以发酵。 清陵子独自在一处积雪的峰顶,与纠缠了他许久的心魔鏖战,他的修为停滞太久了,再这样下去,他怕他保护不了几个弟子,更保护不了正清门。 沉心运气,清陵子试图去碰十几年前留下的心结,风雪中,几声窸窣的动静却突然传入耳中,他猛然睁眼,见到一个疯癫的人正出掌飞击着空中的雪片。 “你疯了,活得倒是潇洒。” 那疯子耳朵动了动,不再专注落雪,转头袭向清陵子,清陵子不想跟他jiāo手,直接闪过老远。 “来打架!”疯子不满地喊道。 清陵子仍是不理,直接背过了身离去,瞬间,一卷寒风裹着雪霰凌厉地自他耳间擦过,清陵子脚步一顿,撸起袖子再转过身去。 “玉天雄你想打,老子就再陪你打一回!” “嘿呀,本疯老爷怕过谁,哈哈哈哈哈!” 轰然jiāo手,风雪山顶阵阵巨响,临天阕顶的玉知瑕循声遥遥望了望,整理心绪回到房中。 …… 太羽织业宫 渺渺白雾笼罩着一处绝顶,幻然如仙境,然而在这仙境中的却是叫人闻风丧胆的魔宫。 雪白的石块堆砌而成的宫殿一尘不染,看上去别样的圣洁,殿中央石座上有一名高挑的女子,穿着一身华贵的黛色长裙,容貌艳丽绝美,神情却格外冰冷。 她就是玉知瑕的母亲,外界人口中的敕命妖娲,更是太羽织业宫现今的宫主。 高殿之下,又是一名美人翩翩行入,但两者各有千秋,这位美人看上去虽不叫人惊艳,但温柔娴雅的气质着实迷人。 她走到座前福身拜下一礼,“宫主传唤欢歌?” “嗯……”敕命妖娲抬指叩了叩石座扶手,垂眸道,“少宫主去正清门有些时日了,可曾有音讯传回来?” 话声淡淡,听不出多少关心。要说起来,少宫主的确算是可怜,出生以来被宫主抱过的次数便屈指可数,每日不是修炼就是听宫主训.诫,切莫忘记他的杀父之仇,只有入睡时才能得几刻清静。 但是,世事总不是和表面看上去一样的,步欢歌心下了然,柔柔一笑,“宫主是担心少宫主了?” “问你问题照答便是,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语气陡然森寒了几分,但其中还有几分恼羞成怒的味道,步欢歌心知再这样下去自己可没好果子吃,低咳一声敛了敛笑意,“回宫主,尚无音讯。” “嗯?难不成是有什么差错,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宫主担心的不无道理,毕竟正清门不容小觑,有什么意外也不一定。” “真的……”敕命妖娲突然一顿,看下边的人咬着唇,眼带揶揄,猛地一拍扶手起身,“步欢歌你是不是皮在痒!” “宫主息怒,宫主饶命,宫主威武。”步欢歌仍是柔柔笑着,笑得人半点脾气都没了。 “哼!” 敕命妖娲一甩袖,背过身去,“你去找机会联系知瑕,务必要确定他的境况。” “是。” “还有,你这几日同元无笑走得有点近,别忘了你的身份。” 有些冷意的语声在空dàng的殿内回dàng,此刻,步欢歌的笑终于滞了,她低头应答,“欢歌会时刻谨记。” “很好,待知瑕事成归来,便是你们成亲的日子。” “欢歌先告退了。” 飞快走到殿外,步欢歌有些急促的步伐才放缓下来,姣好的面容上满是心事重重,正准备出宫,却被一个缩在yīn影里的男人喊住。 “宫主又提那件事了?”元无笑抱着剑,从角落里钻了出来,“何不直接告诉宫主你的想法,要是不敢,我去帮你说也行。” “呵~”步欢歌答非所问,“宫主让我去找少宫主。” 元无笑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凑近几步,“我也去。” “不巧,宫主让我和你保持距离。” “那我自己去,好几天没见,少宫主应该想我了。” “看来你这爱做梦的毛病还没好。” 两人不冷不热地互嘲着,一同往出宫的路走去,这太羽织业宫有了人声,倒也不像表面看上去的冰冷了。 第8章 叛逆期? 破晓时分,一只赤眼暗鸦静静立在枝头,灵活地转动着小脑袋打量四周,似是见环境无虑,扑腾几下扒到小屋窗沿,用喙轻轻啄打了几下窗门,声音间隔相当规律。 屋内,浅眠中的玉知瑕被吵醒,随即反应过来,这种动静乃是宫中传信所用,便立刻开窗捧起暗鸦。 那暗鸦乖乖地在玉知瑕手中卧下,肥耷耷的一团像是奶奶带大的鸽子,玉知瑕瞅着它,有些忧心忡忡,“星肆,你又变黑了,还胖了不少。” 星肆羞愧地低下了它的脑袋。 其实这暗鸦不是真正的乌鸦,而是一种叫做幻羽shòu的妖shòu,能变做各种各样的小型鸟禽,太羽织业宫的人基本人手一只,驯养好了之后用来传信,但玉知瑕手中的这只不同,它虽然也能变化,却是在针对体型那方面,而且食量还会随之增长,于是就有了这只本体也瘦不下来的肥鸟,这也导致了它在其他幻羽shòu面前很没面子…… 不过!即便如此它还是很有地位的,谁叫它的主人是玉知瑕呢! 鸟仗人势的星肆又骄傲地扬起了它的脑袋。 玉知瑕看它这幅神采奕奕的模样,眼中噙着笑意,轻柔地用手点了点它的脑袋,顺势在背羽上一抹,一道紫色的图案浮出又消散。 那是宫中相约会面的标志,但没说清时间地点,会是谁呢? 天色才微微擦亮,天际还泛着不同层次的蓝色,正是逐渐热闹起来的时辰,远处峰顶那断断续续响了一夜的轰鸣声倒是停下了。 玉知瑕将星肆放到自己肩头,想起清陵子已经去闭关的事情,稍稍松下了心神,于是直接推门外出,向着下山的路走去,毕竟要是会面,还是在正清门之外的地方叫人安心。 路上行人稀少,就这样无事地走了一段距离,玉知瑕突然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星肆,你有点重。” 嘎——! 埋首在玉知瑕肩上一通乱蹭的星肆,受到了鸟生中最沉重的一次打击。 而此时,疏临丛峰的山脚下,魔宫的两位左右使者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准备要怎么进去?可别给少宫主惹麻烦。”凭步欢歌对元无笑的了解,她已经预见了某些事情的发展。 一边的元无笑抱着剑,慢慢晃悠着往前,“还能怎么进去,当然是走进去了。” “要是遇到正清门弟子识出你来呢?” “杀了。” “所以,不是说过别惹麻烦。”步欢歌幽幽地瞥了他一眼,“今日不准杀人。” “我知道,要低调嘛,那就断四肢,勾舌,剜眼。” “这么粗残,还不如直接捣了灵识。” 灵识要是毁了,那也就是彻底的疯了。元无笑认同地撇了撇嘴,也没对他们这段残bào的对话感觉有什么不妥。 两人继续走着,终于近了入山门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不算少数的弟子在巡逻把守,硬闯当然是不在考虑之中,步欢歌抬袖思忖片刻,径直丢下元无笑另寻他路去了。 只剩一人的元无笑用抱着的剑敲了敲自己额头,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敲出方法来,几息后,他竟真的直接朝着山门走去,然后不出所料地被拦住。 “不知阁下入此是为何事?”一名弟子按例问道。 元无笑勾上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小兄弟,实不相瞒,我是来找我失散多年的亲弟弟的。” “额,莫非阁下的弟弟也是我正清门下的弟子?” “对对对,我从老远的地方来,路上碰到不少凶恶的坏人,吃了好几缸子苦,背了好几辈子的债,连我老爹唯一留下的疾行shòu都死了,要多惨有多惨,就是想见我弟弟一面,你行行好放我进去,道祖神shòu还有什么妖娲都会保佑你的。” 这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套,竟没叫那弟子听出来有哪块地方不对劲,他看元无笑说完沉痛地一抹眼,虽然袖子并没湿,但内心已经深受感动。 “真、真是动人的兄弟情谊,你尽管说出名字,我亲自领你去找人!” “很好很好,他叫玉知瑕,你要是见过就一定会记得。” “居然是玉师弟!”那弟子的神情顿时更是严肃起来,认真地一点头,“大哥,我这就带你去!” 说完“歘”地一下就冲到了老远,元无笑挑了挑眉,暗想这人喊得还真是不见外,随即飞身跟上。 于是,今日的山道上多了两道似箭的身影,时而像清风般飘逸飞扬,迅疾潇洒,时而又犹如展翅的雄鹰,恣意翱翔,然后,他们就被逮了。 执法峰弟子拍出一张罚条贴在元无笑的剑上,“入山大道禁止疾奔,你们超速了。” 说完就要压着那名弟子去执法堂,元无笑愣了一愣,默默瞥了瞥小弟子,“小兄弟,你有点不靠谱啊。” “大哥,等我放出来,我就带你去找玉师弟——!” 凄厉的呼声渐渐飘远,那小弟子被压走了,倒是又吸引来了一片看热闹的吃瓜弟子。 “阁下不是我门派中人,此次便不追究,还请自行离去吧。”执法峰弟子拱手说道。 元无笑转眼思量了一下,又抬抬袖子一抹眼,“我是来找我失散多年的弟弟的,他叫玉知瑕,为了找他,我……” 此处省略描写他具体有多惨的八百字小作文。 执法峰弟子听后同样表示深受感动,并保持怀疑态度,“你跟玉师弟长相差距有点大。” “唉…我们普通人家,能出一个长这么好看的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不能刁难我死去的老母吧。” “……算你说得有理,但若没有证据,我们不会贸然带你去见玉师弟。” 哎呀,一群倔驴……元无笑面色如常,暗中捏着剑鞘的手却是紧了又紧,骨节处已是青白一片,眼看就要忍不住动起手来,不远处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入各人耳中,立刻叫他松下了手。 “各位师兄,发生何事了?”玉知瑕拎着生无可恋的星肆一jio,正要下山,却发现这里一片人头攒动,凭他对宫内一众违法犯罪人士的了解,他也已经预见某些事情的发展了。 执法峰弟子一见正巧是玉知瑕来了,赶忙说道:“玉师弟你来得正好,看看认不认得这个人?” “他……”玉知瑕走近几步,和元无笑默默对视了三秒,随后移开视线,“应该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 “竟然是真的!”围观群众一片哗然,随后连连见礼,“失敬失敬。” 玉知瑕拉过元无笑,替他一一还礼,“有劳诸位师兄操心,知瑕与兄长还有事要叙,便先行告退了。” 他领着元无笑往下山的路走去,此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元无笑却有些心虚了,半垂下脑袋蹭了蹭剑柄,虽然他知道玉知瑕不会骂他,更不会打他,但他好像还是给玉知瑕惹到麻烦了。 不过,他元无笑是谁,杀人不眨眼的魔宫左使,转头就把那点心虚甩得一gān二净,“少宫主,见到我开不开心啊!” 玉知瑕点点头,“嗯。” “别这么冷淡嘛,”元无笑捞过玉知瑕,用手臂夹住一同往下走,“来,喊大哥。” “……” “现在不在宫内,反正宫主又听不到,喊一声,就喊一声。”因为这事,元无笑不知道被敕命妖娲教训过多少回了,但皮厚又不长记性大概说的就是他,非要一门心思地哄着玉知瑕喊他大哥。 “大哥。”而玉知瑕也总是拗不过他的。 “欸~” 两人脚程很快,下山的路程很快就走完了,随后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布好结界后才正式进入正题。 “娘有新的命令要给我?”玉知瑕问道。 元无笑摇摇头,“我只是来看你,那个女人才是负责传命的。” “欢歌也来了?” “来了,只是不知道现在跑去哪里,像我一样直接走上去不就好了。” 这下轮到玉知瑕摇头了,他有些不赞同的看着元无笑,“你这次太莽撞了。” 顿时,元无笑神色不快了起来,倒不是针对玉知瑕所说的话,“莽撞?就是要莽撞的好!要是身份bào露,我就直接带你回宫,报个屁的仇!宫主想来就叫她自己来!” 他按住玉知瑕肩膀,罕见的认真,“少宫主,听好了,你不是一定得事事顺着你娘的心意,虽然这对你来说一时还有点难以理解,但、” “我知道。” 元无笑懵了懵,“嗯?” “但我打不过我娘。”玉知瑕也认真地回视过去。 唉?这孩子已经考虑过这些了吗?而且似乎还考虑得很透彻。 孩子说大就大了呀,玉知瑕再也不是需要他牵着走路、会扑着抱住他、甜甜地的喊他哥哥的小不点了……元无笑陷入了感慨与沉思之中。 玉知瑕则在一旁默默补刀,“你也打不过。” “……” 明明耳旁没有声音,元无笑却觉得今天的风声有点喧嚣了起来。此时此刻,他正调动着平生所积累的全部育儿知识,脑瓜子飞转,最后得出的结论叫他整个人沉重了起来。 “再喊我一声大哥吧,根据我的经验,再过不久你就会进入看谁都不慡的人生阶段,搞不好还会骂你娘是臭老太婆,这一点我倒是不反对,但千万别在我面前骂我,我会受不了的,你要骂,等我不在的时候再骂,当然如果你不骂……” 玉知瑕笑了,这个人絮叨起来总像是无止无境的,别人听久了总觉得烦,唯他习惯了,反而感觉亲切,“大哥,我不会骂你的。” “好好好,你说的,大哥我会记一辈子。” 其实,元无笑在外界的称号是冬蝉无笑来着。 而蝉在冬日,是不鸣叫的。 第9章 少宫主 从无人看守的险峰绕上来,步欢歌敛了气息在林间穿行已有莫约一柱香的时间,但对于怎么找到玉知瑕这一问题还是毫无头绪。 要怪就怪那个元无笑,说什么要给少宫主惊喜,率先就把星肆给放了出去,要不然跟着幻羽shòu早就找到少宫主了。 步欢歌心底一阵腹诽,掠行间突然经过一片药田,田间蹲着一个少年,他正在用他那半吊子的蕴灵诀温养药草。 这倒是稀奇,只见过用药给人治病,还没见过有人给药疗伤的。步欢歌略感有趣地停下脚步,借着枝叶的掩护打量起那边的人,她见楚夺风盯着药草的表情那叫一个认真专注,突然心生一条坏计。 摘过一旁的叶片,她趁风起的一瞬将附了灵力的叶片飞出,那小小的绿叶飘飘摇摇,竟随着风划过了药草的主jīng,整棵药草很gān脆的就倒下了来,当场bào毙。 与此同时,楚夺风僵着伸出去的手,就跟没拉住挂在悬崖上的爱人一样,陷入了震惊与迷茫中不可自拔。 他,是不是背错灵诀了? 就在这时,几声银铃般的轻笑飘入耳中,楚夺风从自我怀疑中怔醒,循声看去,只见一青衫女子从枝叶隐匿间走出,巧笑嫣然地看着他。 “原来是你动的手脚!”反应片刻,楚夺风几乎蹦了起来,气极地指着步欢歌,“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坏我的药草!” 步欢歌闻声一顿,立刻敛了笑,抬起袖子半掩面,已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小女子一时贪玩,还请,请不要厉声责怪。” “额,”攻势一转,楚夺风反而有些慌了,支吾着说道,“也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这么大声。” “可是,小公子还没道歉。” 什么?他还要道歉?!楚夺风立刻闭上了嘴,心想这也太没道理,太欺负人了,他绝不会向这个女人说一声对不起,然后就听到一阵嘤嘤嘤传来,嘤到他额角一抽一抽地在疼。 “对不起。” 微风中,楚夺风妥协了,他双眼失神地说着,仿佛失去了灵魂。 但是,步欢歌却还没打算放过他,“你说得不够真诚,是不是还在责怪我?” “可我、” “嘤嘤嘤。” “……” 女人这种磨人的小妖jīng,有时候真是可怕。这是在场的三位男士共同的心声,要问还有两个是谁,当然是玉知瑕和元无笑了。 他们在山脚下聊了一会儿,打算先找到步欢歌以免生出枝节,好在步欢歌也没忘了留下宫内特有的记号,他们才能顺利找了过来,然后就看了这么一场戏。 “少宫主,看清了吗?那个就是你以后要娶的女人的真实嘴脸。”元无笑一脸淡然地说着步欢歌坏话,然后拍了拍玉知瑕肩膀以示安慰。 玉知瑕虽然有点疑惑,现在看到的步欢歌跟以前在他面前的不太一样,但本质上,应该没多大的问题……吧? “欢歌,夺风。”他领着元无笑走出林影,来到还僵持在关于道歉够不够真诚这一问题上的两人面前。 这时楚夺风又愣了,听称呼玉知瑕是和这个女人认识的,要是他误会是自己欺负了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那不是会讨厌他! “知瑕,你听我解释!”步欢歌和楚夺风同时开口,又互相瞪了一眼。 眼神的较量胜负未分,步欢歌悄悄抹了抹bī出来的眼泪,转头就恢复了温柔娴雅的大姐姐形象。 “知瑕,欢姨来看你了。”步欢歌和蔼地笑着。 她的年纪其实大不了玉知瑕多少,是敕命妖娲看她体质特殊才收养的孩子,却不知为什么总是喜欢在玉知瑕面前自称欢姨,因为这个,她也被敕命妖娲揍过很多回了,玉知瑕当然不能以此相称。 他冲步欢歌微微颔首,把她拉到身后,接着对楚夺风说道:“他们是我的家人,偷偷溜进来想看看我,夺风,你能不说出去吗?” “当然可以,我们是朋友嘛!”楚夺风一拍胸口,慡朗地笑了。 朋友……这是他第二次这样说了。 “多谢,欢歌给你添麻烦了,我日后再来致歉,现在就先不打扰你了。” 说完,欠身一见礼,玉知瑕领着两人飞快地撤离了这边。 脚步心照不宣地一致,不疾不徐,两人跟在身后,看着那还不算高大的背影,心底都有些感慨万千了。 和他们比起来,玉知瑕有时倒更像个大人,少宫主,的确担得起少宫主这个称呼的重量了。 不多时,又到了那处无人的山脚,布置周全的结界隔绝一切风chuī草动,几人相对而立,但听两道声音先后响起。 “太羽织业宫左使元无笑。” “太羽织业宫右使步欢歌。” “参见少宫主。”两人同时抱手,半跪而下。 玉知瑕也不拦他们,直接说道:“传宫主的命令吧。” “是。”步欢歌正了正面色,“宫主有令,正清门根基雄厚,非是一时所能撼动,待宫内徒众在外协助,时机到时再请少宫主助上一臂之力。” 元无笑接口道:“也就是说,少宫主可以在这段时间随心所欲地过自己的生活。” 没有复仇,也没有少宫主的责任,玉知瑕就只是玉知瑕。 …… 平安送走两人,天色已近傍晚,临天阕顶的夕照很美,红橘jiāo织铺上一层温暖的光,不逊于奇峰上的美妙景色,这是玉知瑕今日才发现的。 他回到小屋,却见封青幸有些恍惚地站在他屋前,听他的脚步声近了,神情又恢复了正常。 “大师兄找我吗?”玉知瑕上前问道。 话音刚落,封青幸却突然踉跄几步,扶上玉知瑕肩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先“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小师弟,我受伤了。” 是的,很明显,但为什么受伤了要特地守在他的屋前呢?! 玉知瑕凌乱了一瞬,又开始觉得这个人简直是高深莫测了,不过眼前的情况似乎并没有给他留下其他的选择,他撑起封青幸身子朝屋内走去,只是没走几步,一道身影不知道从哪里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急刹车停在玉知瑕身前,扬起一阵很是壮观的灰尘。 “咳咳咳,徒儿。” 烟尘散后,露出的那人竟然是准备闭关去的清陵子,“为师,受伤了。” “(°ー°〃)” 说完,他也“哇”地吐出一口血来,而且他不仅吐血,他还晕了,直直压到玉知瑕另一半肩头上。 此时此刻,玉知瑕承受了他生命中难以承受的重量,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脚步,他决定暗暗记住,以后要是他长不高了,就找这两个人算账。 夕阳西下,有人看到掌门师徒几个人友爱地抱在一起,橘huáng的光印出一个温馨的剪影,真是叫人感动落泪的师徒情谊。 —————— 药丹峰,晚间的药田又有了一名不速之客前来造访,他走得轻车熟路,步伐却摇摇晃晃,他正是那个之前踩了楚夺风药田的疯老爷。 事发突然,楚夺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疯老爷趴到药田拔了药草直接往嘴里塞,他赶忙去阻止,赶到身旁时,那人却已经失去意识晕倒在地上了。 救还是不救?这人几次毁他药田,害他这几天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但就这样不管,很可能会死……犹豫再三,楚夺风一咬牙,把人拖回了他的小屋。 此时的楚夺风还不知道,这就是他命运的转折点。 ——《夺风传》 第10章 清陵子和封青幸被讨厌了 晨雾缭绕,临天阕顶被蒙上一层朦胧的迷雾,隔烟相对的丛丛绿植若隐若现,宁静清新。林中某处,一排环翠绕白的小屋也无声地卧着,正是静谧的时辰。 突然! “知瑕,师父想喝水——!”靠右的屋子里传出一道高亢且满是威严的声音,但拉长的尾音表示了这是一个很硬核的撒娇。 只可惜硬到硌牙,不是能叫人轻易吃下的。 滚!半迷糊着的玉知瑕抱住被子翻了个身。 这时,靠左的屋子也不甘示弱,语声缓缓飘出,虚弱的语气像是嗷嗷待哺的小shòu,“知瑕,师兄也想喝水…” 这个就比较有技术性了,不能太过哀怨,也不能太过轻快,要恰到好处才能激发出别人的同情心,是一项学起来尤其艰难晦涩的绝技。 但现在的玉知瑕是魔鬼,他莫得同情心,只想和自己的被子chuáng褥耳鬓厮磨,白头偕老。 滚!玉知瑕抱着被子又翻了回去。 于是,两个铁了心绝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人来了段和声。 “知瑕~~~” 那短短两个字被他们喊出了九曲十八弯的感觉,半迷糊着的玉知瑕被这惊险刺激的弯道给彻底惊醒,抓着被沿有些呆愣地睁开眼,然后他镇定地下了chuáng,镇定地铺好了被子,镇定地拿起枕头一把将它pia在了chuáng上。 滚。 这一个字,是突破了少宫主自我约束的一个字,是少宫主成长的伟大里程碑。对于长辈的敬爱之心被无情地磨砺消耗,如今,玉知瑕终于学会了他人生中第一句粗鄙之语,那就是滚。 虽然还有点不够格,但来日方长,玉知瑕还在努力,让临天阕顶的大树们一起守护他的成长。 支开窗户,先对着丛木做一个深呼吸,再将体内灵力运上一周天,最后把无辜的枕头拍拍好,玉知瑕的气也就正式生完了。 但他偏偏就不往隔壁跑,无论是左还是右,反而坐下来给自己来了杯茶慢慢品着,任他们喊破喉咙也不动半分,就是这么冷酷无情。 清陵子是和别人打架受的伤,封青幸则是因为修炼中岔了心神,其实,两人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距那个忙碌又沉重的夜晚过去已有好几天,但玉知瑕因照顾那两名伤员而留下的心理yīn影还清晰可见。 那天…… huáng昏下,玉知瑕艰难地扛着两人进了他的屋,稚嫩的身影是那么弱小无助,好不容易才把两人在chuáng上摆摆整齐,玉知瑕也没歇上一口气就打算去药丹峰求助,却被一只悄悄伸出来的手给箍住。 “知瑕啊,大师兄对不起你啊!” 封青幸就突然开始哭了,哭得很伤心,有时候还停下来吐一口血继续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喝酒喝到胃出血了。 少不经事的玉知瑕哪见过这诡异的场面,习惯性冷着的小脸都绷不住了,赶忙运起太羽诀,给封青幸调起了他体内乱窜的灵力。 他们之间的根基差距还是存在的,好在太羽诀非是一般的灵诀,最适合调运灵力,长期修炼还可以淬炼灵根品质。 终于,封青幸哭够了,血也不吐了,心满意足地就昏了过去。可还没等玉知瑕松一口气,这边清陵子紧接着就醒了,然后他也吐起血来,还比封青幸吐得豪慡一些,好不容易歇了一歇,他又拉起玉知瑕絮絮叨叨地jiāo待起遗言,最后再次倒头昏了过去。 玉知瑕也是当场就陷入了自己心底的十万个为什么,比如为什么受伤了不去找医师要来找他?又比如为什么这两人受伤了就不能安静地躺着?但无论如何,救还是要救的,毕竟他现在是正清门的小师弟,其余的身份都暂时放下。 再次运起太羽诀,这次玉知瑕的调息却受挫了,他的修为相比起来还是浅了些,不多时就先耗尽了自己的灵力,枕着清陵子昏睡过去。 到早上,玉知瑕是被热醒的,正所谓汉流浃背,左右为男,他就好比夹在两块牛排之间的芝士,几乎热到融化。 几番挣扎,玉知瑕才得以爬下了chuáng,此时伤情总算好转了些的两人都醒了,睁着眼一动不动扮gān尸,其实心底都很是复杂,他们居然抱着玉知瑕睡了一晚,而这奇妙的夜晚就被他们昏过去了…… 命运真是残忍! 而那边爬下chuáng的玉知瑕得了几缕凉快的风,口却gān了起来,他倒了杯冷茶润嗓,喝完想起了还躺着的两人,于是做了一个让他后悔莫及的决定。 “大师兄,喝点水吧。” 他将较为靠近的封青幸扶起,捏着茶杯递到他嘴边上,然后封青幸就开始慢慢地啄,慢慢地啄,啄到清陵子在一边瞅得都有点郁卒了。 他不是师父吗?为什么先喂大师兄?师父对你不好的吗?难道是师父的爱没有传达出去? 灵魂发问在玉知瑕扶起他时总算停下了,他也开始慢慢地啄,慢慢地啄,而且还要了第二杯第三杯。 于是,一场关于喝水的较量就开始了。 “知瑕,师父想喝水。” “知瑕,大师兄也想喝。” 好吧,水是生命之源,喂水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玉知瑕就捏着茶杯喂了,然后不出半刻,又是一阵要水声,还必定是两人一起来,玉知瑕照顾他们一天,光茶壶都添了十几回。 实在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等到这一天傍晚的时候,玉知瑕果断地把两人打包送回了各自的房间,却没料到那喊魂声还在持续不断地响起,而且还是那种360度环绕立体的无损音质。 这简直是故意刁难! 玉知瑕也是没有办法了,想他堂堂一个少宫主照顾别人照顾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难得,结果碰上两个这么厚脸皮的长辈,他对于清陵子和封青幸的印象从高深莫测的qiáng者一下子滑到了恶毒的师父和师兄,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向着两个傻子前进的趋势。 好在,现在的玉知瑕已经能淡然地过滤掉耳旁的杂声了,真是可喜可贺。 他放下手中的杯盏,终于推门出了屋,两边屋子里的人一听这动静,也不叫了,就搓着手手等玉知瑕过去,哪知道那脚步声却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就没声了。 期待的心情被一阵凄凉的风卷过,或者还可以叫星肆来客串一下乌鸦“呀,呀”地飞过,静了有一会儿之后,两边屋子的门开了,蹿出两条已经生龙活虎的汉子默默对视了一眼,又默默溜回了屋中。 哼,就知道是故意的! 这时,躲在林木后头的玉知瑕才真正放心地走了,那张笑起来勾人心魄的脸上渐染寒霜,冰块的气质已经若隐若现。所以说,要是以后玉知瑕成了面瘫冰坨子,就一定是清陵子和封青幸的锅。 …… 走了不多时,玉知瑕顺利地来到了目的地楚夺风的药田,之前他说过要代步欢歌向楚夺风致歉,他还没有忘记。 罕见地,药田旁边却并没有人,以往楚夺风怕有人破坏,都几乎是片刻不离地守着,玉知瑕想了想,猜他可能是在屋中,就往药田边上的小屋走去。 “嘎吱”一声,破旧的木门被轻轻一碰,就自己缓缓敞开了,屋内光线昏暗,玉知瑕收手在屋前张望了一下,突然,有风声极速掠过耳畔,他随即稍稍挪步,一道身影猛地从他身侧蹿了出来。 “你是谁!来偷药草的吗!” 刚一站定,疯老爷就直接撸起了袖子,他躺了几天正想活动活动筋骨,却没想到用力过大,那截破破烂烂的袖子竟直接被撸掉了下来,他惨嚎一声,痛心疾首地把那块破布捧到手里,坐到地上就撒起了泼。 “你赔我!哎哟喂!你赔!” “……” 玉知瑕默默挪开了几步,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友善了,虽然歧视疯子是不对的,但这个人莫名地就是让他讨厌,于是他盯着已经在地上翻滚起来的人,眼神中充满了直白的嫌弃。 而这边,滚了半天也没人理,疯老爷也不慡了啊,他拨了拨自己披散着的头发,拗着脖子打量了一下玉知瑕,这一看不得了,他立马从地上蹦了起来,跳着就要去打玉知瑕。 那僵尸一样的步伐想要人不注意也难,玉知瑕也不是傻子,眼看拳头挥着就过来了,当然得躲,于是他往后退了一小步,那看上去气势汹汹的一击还真就这样被他躲过去了。 一击落空,疯老爷更疯了,抱着自己的拳头就骂,“叫你用力,你怎么不听话!” 骂完打了自己握紧的拳头一巴掌,又换另一只手去打玉知瑕,玉知瑕再躲过去,疯老爷就继续骂自己的拳头,骂完接着动手,这两人就这样你追我逃,一直闹到楚夺风赶了回来。 “住手!停!” 楚夺风抓准时机一把薅住疯老爷的秀发,把人给qiáng拖了开来,“你gān嘛要打人家?!” “哎!我一看这小子的张脸啊,我就,我就…”疯老爷抬着爪子在胸口前一阵胡乱比划,大概是想比划出他心底那抽象的感觉,“有点毛毛的,还有点高兴,还有点生气,最后还有点想哭。” 最终的结论是,“一定是他向我下毒了!” 说着又要蹦过去追玉知瑕,可头发还薅在楚夺风手里呢,他惨叫一声吓得楚夺风赶忙松了手,抱着脑袋蹲下来揉了半天,一抬头,就看到玉知瑕瞅他的小眼神已经不止是嫌弃了。 “小子,你是不是讨厌我!”疯老爷顿时就凶恶地问了出来。 玉知瑕诚实地点点头,“嗯。” “不准,你不能讨厌老子!我还没讨厌你呢,你不准讨厌我!” “哼!” 第11章 清陵子的形象高大了起来 大概有些人天生就是气场不合,才会第一眼看下来就决定互相讨厌。 昨天玉知瑕和疯老爷整整杠了一天,连去找楚夺风的事都抛到了后头,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疯老爷在边喊边赶,玉知瑕木着脸跑跑停停,但这画面看久了,倒让人看出一股子阖家欢乐的味道来了。 真是有够怪异……玉知瑕也是察觉出自己慢慢有了变化,果然这正清门的水土与众不同,他再待下去怕是要变得更加奇怪了。 然而刚这样想过,今天一早太羽织业宫的小信使就找上门了,“笃笃笃”几下敲开窗,星肆带来一条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的消息。 “我于前日成功盗取风崖谷灵鉴,本欲待准备周全之后嫁祸正清门,谁知下属疏忽大意,途中丢失了其中一卷,却又恰好为正清门弟子拾得,未免打草惊蛇,只有暂缓动作,还请少宫主耐心等待。” 这是元无笑留的,一旦涉及任务,他也就没那么多的废话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被谁捡到了那一卷灵鉴,捡到的人又会不会怀疑这是有人有意为之。 玉知瑕这个少宫主又不由得操起心来,而其实,那个人他正巧认识。 半个时辰前…… 正清门所在的疏临丛峰东北面有一处叫做双华天子的峰脉,那正是正清门的老对头风崖谷的据地,而两者中间隔了一片古老神秘的森林,其中有着数不胜数的奇异妖shòu,正是适合弟子历练的好地方。 在正清门,除了刚入门的玉知瑕,几个内门师兄弟都各有职责,负责带领弟子下山历练的就是四师兄段思惊。 这次历练已经到了尾声,段思惊正带着一众弟子准备返回正清门,这时都到了森林边缘了,走着走着,一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物件哐当就砸上了他的脑门儿。 段思惊当场就懵了,高傲的目光一时都有了点失神,他自己是个什么情况自己心里也是有点数的,历练途中一来一往的路程走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就担心哪头妖shòu看他不慡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冲上来咬他,他是不怕,可总不能叫普通弟子跟着他担惊受怕的,结果都快要结束了,他的脑袋被暗器砸了。 “唉……” 沧桑地一叹,他弯腰捡起掉在脚前的东西,出乎了他的意料,竟是一卷看上去似乎还挺名贵的灵鉴,段思惊真的惊了,他长这么大连颗米粒大小的灵石都没捡到过,难道是老天爷终于瞅他顺眼起来了吗! 不是(冷漠)。 远处一圈,这次来历练的弟子都关怀地抻长了脖子,向着段思惊高喊。 “四师兄,你没事吧——” “那是个啥呀——” “四师兄你快看看——” 你们敢不挪到那么远吗!段思惊又高傲地昂起了脑袋,不让卑微的眼泪滴落。 守护住自己孤傲王者的形象后,他正要去读手中的灵鉴,就在这时,嘎嘣几下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了一堆人,领头的那个段思惊也熟悉,正是风崖谷的大弟子谢意孤。 “段思惊,怎么会是你?”谢意孤看着那卷灵鉴,震惊之情不言而喻。 如果东西真是段思惊偷的,那岂不是宣布正清门与风崖谷彻底闹翻了!他们这对冤家老邻居要正式成为仇人了吗! 风崖谷一行人脸色都难看了起来,这诡异又紧绷的气氛叫人想不注意也难,段思惊立刻反应过来应该是这灵鉴有什么问题,心情复杂之余,率先将东西扔还给了谢意孤。 “这东西是我捡的,你要是怀疑,那就怀疑着吧。”段思惊对于外人,傲是真的傲。 这话一传到耳朵里,谢意孤两边的眼角都忍不住抽了抽,但段思惊还真的有傲的资本,无论是修为还是家世,他只有黑着脸拱手一礼。 “炬凤天少主人的话在下岂能不信,可我们只看到东西是拿在你的手中,至于究竟是从这里捡的,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你能拿出证据来吗?” “哼!要证据没有,直接动手吧。” 不得不说,清陵子教出来的几个徒弟,要是有架打那都是不怂的。 这下风崖谷的人反而些犹豫了,他们是来抓贼的,要是喊打,也该是他们喊才对啊!情况有点不对劲,但人都挑衅到头上来了,不应上去还有什么面子在修真界立足! 顿时,两派人摩拳擦掌,在进行了一段团体之间的友好问候之后,段思惊和谢意孤率先打将起来。 一阵飞沙走石,号风怒卷落叶,段思惊周身蒸腾起一股骇人的炎气,竟叫随风擦过的叶片一概灼焦,剩下点点黑灰飞散。谢意孤迎着炎气快步bī上,反手灵剑坠风出鞘,霎那间道道气芒挥斩而出,与炎气轰然相撞,余波震dàng在林间久久不能散去。 真是jīng彩!围观弟子们敷衍地jiāo了一下手,就停下来拍起了巴掌,给各自的师兄叫好加油。 莫约一刻钟之后,正清门众人回到了临天阕。 再莫约一刻钟之后,段思惊顶着一脸灰走在了临天阕的武场上,身后不断飘过来自随行弟子的关怀。 “四师兄啊,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英勇的身姿永远印在我们的心底!” “对对对,四师兄你是最棒的!” “无论如何,我们都尊敬你!” 所以你们敢挪近半寸来说这话吗!段思惊高傲的背影都有些佝偻了,迈着伤心的脚步,他突然感觉风轻柔地拂过了脸颊,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失重感,熟悉的下趴轨迹,印刻在身体中的记忆让段思惊明白,这是他一生的宿敌来了——原地摔,他在心底苦笑一声,悲哀又认命地闭上双眼。 然而! 想象中的硬石板并没有跟他来个亲密接触,他扑到了一人的肩上,随即被那人扶住手臂撑了起来。 “四师兄,你又受伤了,是摔的吗?”正是接到消息出门调查的玉知瑕。 而作为对话的另一方,段思惊还没消化掉他人生中这一巨大的起落,从来没有人扶住过他,他一直以为这是不可违抗的命运,原来!他命中的锦鲤是在这里等他! “小师弟,跟我回炬凤天吧!我们全家都很需要你!”段思惊激动地捧起了玉知瑕双手,还情不自禁地甩了甩。 这话是真的,炬凤天段氏一族能存到现在,是个伟大的奇迹。 但这没头没尾的话听下来,玉知瑕就有点懵了,他迟疑地歪了歪脑袋,含蓄地表达了他的困惑,“嗯?” 炬凤天他也听过,是北陆那边有名的修真世家,但那个和他有关吗?还是说是和太羽织业宫…… 自小被传授了一大堆yīn谋论的少宫主开始往完全错误的方向堆砌动机了,好在这时段思惊也算回了神,他收敛了一下表情,想起玉知瑕问自己的问题,淡然地回道:“四师兄是和别人打架时不小心受的伤。” 他撒谎了,但也不算撒谎,其实那伤是在跟谢意孤打到关键时刻,他啪叽一下摔地上造成的。 围观弟子了然地保持沉默,各自转过脑袋去欣赏起四周的风景。 玉知瑕则打量了一下段思惊脑门上的伤,暗想那个别人出手还真是毒辣,只往脸上招呼,而且大概还使了抛灰这样的手段,外面的世界真是充满了yīn险。 他也反握住段思惊的手甩了甩,认真道:“四师兄,我们要打回去吗?” 这是……要给师兄他报仇啊!段思惊如今是执手相看泪眼了,虽然玉知瑕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并不影响他的感动。 可就在这时,一道无情铁掌把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给劈开了,玉知瑕一看那招式,就跟清陵子当初劈那块石头一样,威武霸气势不可挡,心头一惊,顿时对变qiáng又产生了更深的渴望。 而施展这招式的人不是清陵子,是封青幸。 “四师弟,你在做什么?”封青幸友善地笑着,继而抬手按住段思惊肩膀,“修真界可是很危险的,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小命,倒霉一点的还会半死不活,被做成傀儡永世不得自由,四师弟你在外行走,一点要注意安全啊……” “诶?” “还有你命格特殊,指不定在哪里走着,就有一把灵剑插到你脑袋上呢~” “诶!” 这真的不是威胁吗! 段思惊僵着脖子,瞥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默默向后挪退,退了几步之后,两人一转头才发现这一块除了他们就空空如也了,玉知瑕早就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正枢殿内,清陵子正绷着一张铁汉的脸,一边抬手揉着玉知瑕的脑袋,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道:“知瑕啊,师父是喜欢你才叫你倒水的,你可不能讨厌师父啊。” “……” 虽然这喜欢的方式有点特殊,但既然他这样说了,玉知瑕就决定不记他的仇了,况且清陵子是个负责又qiáng大的师父,本来也不惹人讨厌。 于是,清陵子在玉知瑕心中的印象,又从恶毒的师父攀升到了和蔼的长辈。 外边的封青幸感觉到了一阵冷落。 须臾,几人都入了殿内,封青幸及段思惊各自禀报了一下他们那边的情况。 封青幸道:“鳞水蟒一事已经可以定为有人蓄意为之,弟子在南边沼泽地发现了一些破碎的蛇蛋,应该是有人故意将发狂的鳞水蟒引入我们试炼之地,但至于是谁,目前还无线索。” 段思惊接着说道:“弟子就在不久前捡到一卷风崖谷的灵鉴,若是巧合,那还不至于太过紧张,但若不是,师父,我们就要小心了。” 原来是四师兄捡到了……玉知瑕暗暗思忖起来,现在再有动作很容易bào露,还是让宫众暂停行动比较稳妥。但是,鳞水蟒一事却不是他们所为,难道还有不知道的势力在暗中针对正清门? “可以防,但别乱了自己的阵脚,你们现在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其余诸况都有师父这个掌门来考量。”清陵子沉声说道。 他的形象不知不觉中又高大了几分,该靠谱的时候清陵子还是很靠谱的,毕竟是一门之主,于是玉知瑕心中的清陵子又添了一个标签——有当担的掌门人,这对于玉知瑕来说可是很有重量的。 因为,责任。 玉知瑕比元无笑他们想象的要聪明许多,他很久之前就明白了自己想做什么,他不是宫主复仇的棋子,他是太羽织业宫的少宫主,他要护住太羽织业宫,他也要护住他的家人,其中包括敕命妖娲,所以他听从命令来到了正清门,杀清陵子夺正清门是他的目标,但一切要建立在不损害到宫内利益的前提下。 …… 回到屋中,玉知瑕让星肆传回去两条命令,一是暂停动作,二是查清楚有什么人也在暗地里捣鬼。 正清门是玉知瑕的猎物,玉知瑕是要成为正清门掌门的人! 而疏临丛峰隔壁的双华天子峰下,今日连连传出了狂笑,震dàng在整个风崖谷之间吵死个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师兄,你是不是笑得太夸张了,灵鉴还没找到呢。”小弟子嫌弃地说道。 谢意孤一巴掌拍到他的后脑勺上,“我打赢了那个段思惊,我还不能笑了!啊哈哈哈……” “……” 那种情况连胜之不武都算不上,究竟为什么能这么高兴啊?小弟子突然对他们风崖谷的前途产生了担忧。 —————— “听好了小子,我只教你一遍,能不能脱胎换骨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药田的小屋中,疯老爷罕见地严肃起来,他让楚夺风救了一命,要是什么都不还,那不是代表他的命不值钱? 疯老爷抬手按住楚夺风灵台传入一段灵诀,随后演练了一下基本的招式,楚夺风还体悟不了,却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奥妙,凝定心神一丝不苟地记了下来,最后恭敬地朝他一拜。 “楚夺风得此机遇实乃三生有幸,还请告之尊姓大名,以供楚夺风铭记在心。” “名字?早忘了。”疯老爷挥挥手,不以为意地说着。 他忘了太多的东西,时而清醒,时而发癫,反正别人都喊他疯老爷,他还记那东西做什么。 但楚夺风心想他现在如此落魄,许是遭到什么灾劫,日后自己若是能扶摇而上,定要叫他名声大震,再复他的荣光,便接着问道:“那这灵诀可有名称?” “也忘、”顺口应答着,疯老爷突然一顿,他的确是忘了,但总觉得还能想起来,于是点着脑袋回想了许久,最后却还是无果,心里头反而憋得难受,难受着难受着,他转念一想,倒不如现在取个名字。 “就叫太羽诀。” ——《夺风传》 第12章 五年后 光yīn荏苒,白驹过隙……一般这两个词出来的时候就代表时间过去挺久了,欸,没错,一眨眼就是五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咳,回到正题,这五年,太羽织业宫在他们少宫主的命令下韬光养晦。 这五年,清陵子沉迷修炼,却还是没半点突破。 这五年,正清门与风崖谷相安无事,这五年,玉知瑕欻一下就长大了。 要说清陵子这几个徒弟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天资一个比一个出色,玉知瑕这个最晚入门的内门弟子已经步入金丹后期,突破至元婴也指日可待。 正巧,又是一轮正清门的收徒试炼大会,以往最后一关都是由几个内门弟子负责,但是不带段思惊玩,毕竟吓到那些幼苗总归是不好的,这次也不例外,所以玉知瑕在内的九人不出意外会在今日一同下山。 可现在意外偏偏就发生了! 正枢殿内,几个长老正襟危坐,主位上掐着时间出了关的清陵子此时也一脸严肃,都在认真地听着殿中央两名弟子汇报门内的某一诡异状况。 他们一是来自执法峰,一是来自灵石峰,灵石峰的弟子率先上前,“掌门,各位长老,近日门内的灵石开销突然增长了三层,而其中大部分都是用来采购了灵植及灵禽,似乎是门内的师兄弟胃口剧增了。” 这看上去最合理的假设实则相当怪异,门内的弟子大部分都已辟谷,除非他们都是重口腹之欲的,要不然胃口增再多也不会加这么多的开销。 着实是奇怪,清陵子和长老们陷入了沉思。 这时执法峰弟子接着上前说道:“除了那一状况,近日门内的弟子还都规矩了起来,连执法堂和思过崖都冷清了许多。” 顿时,清陵子和长老们陷入了更深的沉思,按理说正清门内大多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情况也不少,怎么就变乖了呢,是不是修炼途中压力太大了啊? 几个人生的长者一顿瞎操心,最后还是药丹峰的弟子带来了答案。 他抱着一卷画轴走进殿内,小心翼翼地在众人眼前铺开,“这就是根本原因。” 哇偶! “这不是玉师弟吗?”执法峰弟子稳了稳被炸翻的心神,“原来是这样!” 一群人不约而同地围上去看了起来,捋胡子的捋胡子,咋舌的咋舌,眼神那叫一个专注,俨然是把看画的目的给抛到脑后了。 药丹峰的弟子见此,立马卷回了画卷,又仔细地抱在怀中,随后向清陵子询问,“掌门,要如何处理为好?” 沉默片刻,清陵子的脸慢慢绷了回去,看上去有些冷酷了,“抓起来。” “真的要这样吗?”执法峰弟子有些犹豫。 “抓!” “是!” …… 人生真是处处充满了苦难……修炼没半点进展……啊!好想死! 一名正清门弟子失去了生存的动力,挂了根绳子在腾起的灵剑柄上上吊,犹如一条失去了灵魂的咸鱼。 然后这条咸鱼被路过的另一名弟子给摘了下来。 “兄弟,生活如此美好,gān嘛这么想不开啊?”萧奋司充满关怀地问道。 咸鱼则一脸颓废,“活着没意思了,整天修炼,却永远都突破不了…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不如死了算了……” “不不不,生活可不是你想的这么乏味。” 萧奋司突然负起一手,用指点江山的气势往某个方向一挥,“来,大哥我带你去见识一下美妙的人生。” 也许是说这话时萧奋司脸上憧憬的表情太过闪耀,咸鱼那颗求死的心,动摇了,他也想见识一下,究竟是什么能叫这人如此的向往。 于是,咸鱼跟着萧奋司来到了药丹峰上。 水声阵阵轰鸣,入耳并不轻柔,因为这里是一处瀑布,厚重的水帘从高处迅猛地砸下,绽成翻滚的白làng后久久才能沉寂,而此时又有新的涛làng坠落了。 即便周围一圈绿荫遍地,风景如画,那恢宏有力的冲击也会让四周的空气瞬间紧绷。 萧奋司拖着咸鱼在一处树影后蹲下,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小小的一块地方竟躲满了人,他们向着萧奋司友好地点头,默契地没发出丁点儿声响。 突然,有人低语道:“来了!” 瞬间所有人聚jīng会神地往一处盯去,咸鱼被这紧张的氛围搞得手心都冒汗了,迟疑地循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白衣男子慢步踏入了瀑布之中。 腾起的水雾打湿了三千青丝,那缕缕墨色柔顺地垂到肩上,流过锁骨时贴出蜿蜒起伏的弧度,再往上,薄削的唇有些冷淡地稍稍抿起,却掩不住那微挑的眼角所束敛的绮丽旖旎,这人正是长大了的玉知瑕。 “玉师弟……” 咸鱼的双眼慢慢发出了诡异的光,他的咸度开始褪减了,正愣着神,一边的萧奋司递给他一把肉gān,“补点营养吧!” 他接过肉gān,转头一看,广大师兄弟们都一边眼也不眨地盯着瀑布,一边不停地啃着肉gān,咸鱼于是效仿起他们,不知不觉中竟感受到了生活的颓靡。 真是,太奢侈了! 没错,那一系列诡异现象的根源就是玉知瑕,他以一人之力带动了整个正清门的营养需求,并且提升了消费指数与幸福指数,甚至连犯罪率都有了可观的下降。 就这样,咸鱼渐渐燃起了生的希望,然而就在这时,一支yīn冷如毒蛇的队伍悄无声息地潜到了众人身旁,蛰伏几息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过去把人都按倒在了地上,无一逃脱。 “你们被捕了!”乃执法队众弟子是也! 顿时林间哀嚎一片,“我们、我们只是看看!” “这是在默默守护我们的师弟啊!” “如此璀璨耀眼的同门之情,你们忍心破坏吗?” 执法队弟子纷纷冷笑,“你以为我们执法队会相信你的鬼话!全都带走!” 于是,一阵阵悲戚的惨叫声飘远,今日的思过崖瞬间就爆满了。 还在瀑布下修炼的玉知瑕:“嗯?” 敌袭?埋伏? 他从瀑布下沿的一块潭石上起身,顶着千钧的重làng往林间的方向茫然地眺过去,只看到摇晃的枝叶慢慢平静下来。 “知瑕。” 疑惑间,一道轻唤透过水声,清陵子从另一处林荫下冒了出来。 玉知瑕打量了片刻,才想起这不是他那闭关了很久的师父嘛,便飞身腾跃过去,到时灵力已将全身蒸gān,“师父出关了。” “嗯。”清陵子见玉知瑕身量已经拔高到跟自己差不多了,欣慰之余还有点点愧疚,他这师父当得有点不称职啊,于是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揉了揉玉知瑕的脑袋。 触手还带着些许水汽的冰凉,就像抚在了上好的丝绸之上,叫人爱不释手,他揉了又揉就不撒手,反正在他看来玉知瑕是他的徒弟,揉徒弟是师父应该享有的权利! 而玉知瑕顶着那一头凌乱起来的发丝,心情并不大美妙。他这几年鲜少和别人有这样亲密的接触,一时难以适应,从脖颈到后背都僵了几分,终于装作不经意地挪退几步才将自己解救了出来。 “师父有事吗?”玉知瑕语气平直地问道。 其实他问得很正常,这就是玉知瑕的成年冰块模式,但清陵子就觉得小徒弟的态度很冷淡啊,是不是因为自己消失得太久了,弟子都不跟他亲近了! “知瑕啊,师父从今天开始会好好陪你的,你不能对师父这么冷漠。”清陵子语重心长地说着,却没想到他自己那副并不友善的脸凝重起来更是吓人。 还好玉知瑕没有被吓到,他只欠身行了一礼,“师父,知瑕还有事,就不多停留了。” 说完留下一个果决的背影就走了,他能察觉到清陵子对自己毫无防备,以往虽然也有下手的机会,但后果对夺得正清门并不利,可现在他在门内有了一定的威望,一旦清陵子狗带,他登上掌门之位也不是没有可能,甚至不需要费宫内一兵一卒…… 今天的清陵子很幸运地活了下来,但那颗猛男的心却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第13章 情之一字 正清门发生了一件大事,大师兄封青幸发火了,这真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大事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他们几个内门师兄弟昨日下山去进行试炼,本来一切顺利,但途中两名新弟子却打了起来,下手凶残不留余地,看样子是一心要取对方性命,封青幸当场就祭出霜天,一人一剑柄给打到吐血昏迷过去。 这消息飘飘dàngdàng传满了整个正清门,也传到了玉知瑕耳中,按理来说他应该是要去看望慰问一下的,但现在他也有职责在身了。 他跟段思惊一样,负责带领普通弟子下山历练,这次的目的地是在渡川洲,那边的小秘境又到了一度开启的时辰。 …… 跋涉数日,玉知瑕及段思惊带着一行人来到一处山脚下,再往上便是秘境入口,妖shòu聚集,还有其他门派,要小心一些了。 戒备地穿过层层树影,耳旁静得出奇,只有不一的脚步声声踏响。 走了不多时,枝叶晃动起来,土地也随之震颤,远处传来一阵极闷的轰鸣声,无形的压迫感捂在众人的心头。 “快退下山去!”段思惊当机立断地说道。 一众人随即疾退而下,但反应再及时也没来得及避开那道妖shòu聚成的洪流,瞬间被冲散隔在涌动的两端。 “四师兄,你带他们先走。” 玉知瑕还有小部分弟子被围隔在上方,处境较段思惊他们危急许多,时间不容许犹豫,段思惊带人撤退的同时,玉知瑕按手在地,暗中凝出一枚灵羽形状的令牌埋进地下,那是织业令。 “我现在布阵,劳诸位师兄暂时相护。”玉知瑕道。 话音刚落,瞬间他的周遭被围得密不透风,众弟子各自祭出的灵武闪着不同的冷光,把逐渐变得汹涌的shòucháo挡在半丈之外。 冲击越加剧烈,无数的shòu蹄非是他们所能抵挡的力量,败退也是这须臾之间的事了。 顽抗片刻,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一道无形的气墙qiáng势地隔断了洪流,玉知瑕冷声道:“走!” 这一声gān脆利落,叫人下意识地听从指挥,一众弟子穿过气阵来到shòucháo下方,下山的路就在眼前。 “你要怎么离开?”楚夺风留在最后头,就是因为心有担忧。 “我的阵,我自能摆布。” “那好,我信你。” 楚夺风随即也过了阵,只剩一人,玉知瑕倒是没有夸口,从这里离开对他来说还是游刃有余的。 他也起身准备过阵,这时,眼前却有一只灵雀扑腾着飞了过去,顿时叫他动作收止,割断的洪流续接而上,玉知瑕的身影瞬间被淹没。 “玉师弟!” “知瑕!” …… 那只灵雀叫鬼贰,是步欢歌的幻羽shòu,现在出现在这里,若不是有信要传,就是步欢歌也在附近。 玉知瑕跟着它来到另一处山头,远处的轰鸣声还在持续不断地响着,显得这处格外寂静。 他随着鬼贰继续往前,最终看到一个山dòng,将将停步,几道身影混战着从dòng中蹿出,被围攻的那人正是步欢歌。 她面色惨白,行动之间多有滞缓,显然已是不支,眼见几人的厉招就要击上命门,一道灵力将围杀之人尽数震开,玉知瑕疾闪过去环住往后踉跄倒去的步欢歌。 “住手。” “是少宫主!”几人辨得来人的容貌,都立刻收兵行礼,“属下参见少宫主。” 玉知瑕自他们身上一扫而过,又看了一眼怀中气若游丝的女子,打出一道灵力护住她的心脉,“这是为何?” 同门刀兵相向,实在是让人不悦的一幕。 几人闻声对视一眼,都讷讷地不肯回答,只低垂着脑袋跪在一旁。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女声传来,“是本座下令要杀这逆徒!” 清风拂枝微颤,飘渺的白雾chuī进来又散出去,一盈一虚之间,此地多出了一道绝美的身影,正是敕命妖娲。 那熟悉的声音唤醒了昏沉的人,步欢歌挣扎着起身,不见被追杀的痛苦,反而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果然,不、不忍心杀我!” “你该死!” 敕命妖娲似是被那笑声给刺中怒xué,挥袖一击便袭了过去,被玉知瑕抬手挡下。 “母亲。”他只唤了一声,阻止意味却很是明显。 敕命妖娲闻声想起什么,面色稍霁,收手负到身后,“你若是现在认错,本座还能既往不咎,饶你一命。” “错?我有什么错!” 步欢歌突然激动起来,呕出一口血蹒跚着向前,“你收养了快被妖shòu吃掉的我,我钦慕你,我爱慕你又有什么不对!” 玉知瑕:“嗯?!” “闭嘴死来!” 敕命妖娲乍然变色,向前微一踏步,步欢歌便被震到吐血连连退去,好不容易稳住步伐,敕命妖娲的身影已闪至步欢歌身前,冰凉的手按上了她的天灵。 “还有什么话要留。”敕命妖娲问道。 “死,死在你手,这归宿,不、不错!” “冥顽不灵……” 语声落,步欢歌闭眼倒下,衣袂飘飘,青丝纷飞,最后被敕命妖娲勾臂捞住。 她闭了闭眼叹出一口气来,将失去了意识的人放到一棵老树下,“从今以后,太羽织业宫再无步欢歌这个人。”随即便要离去。 “母亲暂时封住了她的记忆,”玉知瑕拦住了看上去像是落荒而逃的人,“但这不能解决问题。” 在儿子面前揭开这事,敕命妖娲着实感觉有点难堪,她气恼地说道:“那不然呢!” “不然还可以直接杀了她。” 敕命妖娲一愣,接着听玉知瑕继续说道:“但母亲不忍心,这样处置,母亲难免不会生出心结?” 久久无声。 “娘的心结,自你爹死去的那一刻就解不开了……” 情之一字误人深呐。 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玉知瑕决定,从今天开始去修无情道。 人影散去,只剩下玉知瑕来面对这一无解的难题,他看着昏倒在树下的人,突然想起以往步欢歌总喜欢让自己叫她欢姨的事。 原来,一切从很早就开始了,只是他没发现,他也理解不了。 玉知瑕也叹了口气,把人从地上抱起,打算找个村落把步欢歌安置下来,她被封了记忆,又有伤在身,留她一人在野外总归是有风险的。 下了山,眼前的风景便截然不同了,细碎的huáng土铺在脚下,放眼望去方圆数里寸草不生,只有一个小村子静静躺在huáng沙中心,别样的荒凉。 渡川洲刹丘村 破旧的村碑已经被风沙chuī化到看不清字影,玉知瑕带着步欢歌走进村落,房屋大多都很破旧,人影更是稀少,岁月侵蚀留下的痕迹很是清晰,腐朽的气息充斥在各个角落。 他往村中央那座看上去像是有人居住的房子走去,门半掩着,他走近时,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正推门而出,两人直直对上。 “知瑕?” 这个声音是…… “师父?” —————— 从shòucháo中和师兄弟们被冲散,楚夺风拼命抓住生机,终于成功下到山脚,却看到一个女子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好像有点面熟。 楚夺风走过去,女子却有些戒备地退了几步。 “我没恶意。” 楚夺风捂住心口坐了下来,他在shòucháo中受了重伤,也顾不得有人在旁,立刻用太羽诀给自己调运起灵力。 一边的女子感觉到那灵诀的熟悉,不知不觉,竟也松下谨慎坐了下来。 两者相安无事。 ——《夺风传》 第14章 祭妖阵 是偶然是巧合,师徒两人在这处荒村相遇,未等说明原由,一名老者拄着拐杖慢慢行来。 老者是这刹丘村的村长,皮肤黝黑,遍布的皱纹像是guī裂的树皮,但jīng神矍铄,浑浊的双眼中还看得出jīng明与算计。 “就是你在找老朽?”村长打量着清陵子,似乎在思考什么,耷下的眼皮稍稍动了动。 清陵子没有马上回应,即便大半的面容都藏在兜帽下,玉知瑕也看出了他的犹豫。 这可真是少见,玉知瑕虽然和清陵子相处时间也不算太久,却了解他这个人与优柔寡断不沾关系,如今表现得这么异常,定是有故事藏在其中。 良久,清陵子才开口道:“我来找一个孩子,他若还活着,现在应该二十出头了。” “果然是你!” 一听这话,村长顿时变了脸色,握住拐杖的手骨节狠狠凸起,“要不是你,我们村子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要不是你,小风也不会失去家人!” 刹丘村以前是叫泽丘村,一字之差,面貌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无论过了多久,村长都不会忘记那个充满了朝气的泽丘村,更不会忘记村子被毁去的那一天。 恢宏恐怖的余力席卷万里长空,泽丘村所存的植物与湖泊在刹那间被蒸发,眼前的绿树成荫,眼前的湖泽清溪,转头只剩一片huáng沙。 “你如今还来做什么!”村长怒气冲冲。 渐渐狂躁起来的风扯着斗篷猎猎作响,清陵子却僵硬得就像村口的那块石碑,“我害那个孩子失去了双亲,我会,补偿他。” 时隔将近二十年,他终于来面对他所犯下的过错了。 话声和着风声灌入耳中,搅动起本以为已经沉淀的伤痛,村长顿时更是怒不可遏,“你知道那对夫妇是我什么人吗?我的儿子,我的儿媳妇!他们的孩子才两岁,才两岁!你就让他失去了父母!” 说着,他举起拐杖狠狠地砸了过去,清陵子看上去是不准备躲了,虽然只是一个毫无修为的老者的一击,但是…… “老人家,bào怒伤肝。”玉知瑕一手搂着仍在昏迷中的步欢歌,一手握住那飞速砸下的木棍一端。 清陵子一刻是他的师父,他便会敬他一刻,直到他杀了清陵子。 “知瑕…”清陵子有些微的怔愣,心头由于赎罪的沉重,被玉知瑕这一举捂得稍稍化软了。 而老人见自己如此轻易地就被拦住,气极地双手往下按了按拐杖,却是纹丝不动,没向下沉出半分,终于冷哼一声,甩袖退开了。 “你们走吧,这里不欢迎你们!”村长厉声喝道。 “唔…” 这时,步欢歌眼皮微颤,发出一声闷哼,玉知瑕心知她的伤势不能久拖,便打算先行离去寻找一个安置之所。 “老人家,方才失礼了。” 玉知瑕微微欠身,将拐杖递还给村长,又看向清陵子,“弟子还有事在身,暂且离去,之后再来与师父会合。” “等等,师父与你同行。”清陵子也打算暂时先离开。 他看村长正在气头上,现在还要硬留在这里只能招惹更多的怒火,况且,弟子怀里还抱着个女人,叫他这个做师父的怎能不在意! …… 两人在村子的外围找了一个荒废无人的小屋,虽然破陋,但还能挡点风沙。 玉知瑕将步欢歌放躺在一蓬稻草上,清陵子在一边打量了一下,总觉得还是小徒弟好看一些。 “她是什么人?”他走上前问道。 玉知瑕心中微微一动,倒不是因为害怕身份bào露,而是想起了山上的那件事,总觉得有些奇妙,“她是弟子的亲人。” 原来是亲人…… 正清门收徒不问家世,清陵子对这方面也没给太多关注,现在看到玉知瑕的亲人,不知不觉竟还有了种紧张的感觉。 “你的灵力耗损不少,先去休息,她的伤师父来处理。”清陵子道。 “不劳烦师父了。” 步欢歌的伤有部分是敕命妖娲所致,玉知瑕担心被清陵子察觉出什么,直接抬手要为她调养受伤的经脉,手腕却在探出的那一瞬被轻轻箍住。 “知瑕,我是师父,你可以放心地依靠我。”清陵子说得很认真,他这个人心可能不细,但感觉却是格外的敏锐,就比如他看着玉知瑕,就总觉得他有意在他们之间划出距离。 事已至此,再坚持下去难免叫人生疑。 玉知瑕挣回手,稍稍移开视线,避开了那边传达过来的真情实感,“如此,有劳师父。” 他便走到一边打坐调息,外头的风沙越加猛烈了,呼呼声卷过空dòng的房屋,留下泣声如同女鬼哀怨的低吟,整个刹丘村仿佛被隔入了另一个荒芜的世界。 直到夜幕低垂,风声才渐渐平息,但这边落,那边却又起,远处的山头一阵阵shòu吼透过夜色,毫不留情地震破刹丘村暂得的宁静。 又是shòucháo? 玉知瑕睁开眼,走出小屋,只见清陵子正凝望着远处,面色沉重。 “似是人为,师父去查探一二,你留下。”清陵子道。 “师父,同往吧。” 四师兄他们不知道是否平安,母亲还有宫众不知道是否已经离开了这一带,玉知瑕心有挂念,自然不愿意留下等候。 清陵子也不多迟疑,点头应下,玉知瑕随即挥手在小屋前布下一道护阵,两人向着异象之地出发。 血腥味越来越浓烈,非是一两具尸体所能凝出的气味,这种程度,俨然是一片不小的血湖了。 但是,却不见半具尸体,无论是妖shòu的,还是人的。 两人踩着老树在月光下映出的狰狞恶影,循着渐渐消散的吼叫声向前。 几座山峰凹成的低谷下,浓烈的血味在那里达到顶点,一头头双眼发红的妖shòu冲过去,撞到一片红光之中,瞬间只剩下一团血水,血水渗入脚下的土地,隐隐勾勒出一道阵法的形状。 两人正向着那边靠近,互相的脚步声在耳旁轻徊,忽的一道刀光映着月光,黑影飒飒自他们眼前闪来。 清陵子正欲抬手反击,却被玉知瑕扯着退开几步,那黑影一击不得,顿了顿,如雾般散去,又从另一处凝出形体向他们袭来。 两人相视一眼,清陵子随即微微颔首,只一味地闪避,与这黑影周旋起来,玉知瑕则飞速观察着四周。 乾坤有相,坎有水,离无火,四卦缺一,为疽三幻阵,生门在…… 正南,可这地两山夹壁,正南方是他们进入的地方,若破阵便会打草惊蛇,若出阵则遂了布阵人的心意。 玉知瑕微蹙着眉思索,片刻后竟缓缓勾出了一抹笑意。阵不能破但能改,阵眼不变,引入巽风定在南位,则生门改位。 一番调改过后,还在周旋的清陵子被玉知瑕拉住,两人随即丢下黑影穿过这夹壁之地,来到前方那处血腥的低谷。 妖shòu已全然没了踪迹,只剩越加厚重的气味像是有形之物捂住他们的口鼻,但荒草遮掩下,流动着血光的巨阵还在时不时地闪动。 清陵子的神情有了一瞬的惊讶,“这是!” “师父认得这阵?”玉知瑕研究了众多阵法,还没看到过如此给人不详之感的一种。 “祭妖阵,用来召唤古妖的禁忌阵法。” 古妖之力对现在的修者来说就犹如虎dàng羊群,若是真叫布阵的人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清陵子不多迟疑,抬掌凝力就要毁去这还没完成的阵法,瞬间风云涌动,天地变色,裂人心胆的一击在地上震开,却只见草木化灰,土石被夷去一层,那阵却是纹丝不动。 如此看来,只有杀了布阵的人才能阻止这一切。 正当玉知瑕思索之际,不啻与方才一击的刀光铺天盖地而来,清陵子将玉知瑕护到身后,不曾小觑,抬手反击,两道灵力相撞发出轰然巨响,木毁石崩,待眼前的烟尘消寂,一道沧桑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眼前。 那是一个男子,衣衫褴褛,背后负有一个做工jīng细的白檀木棺,他浑身浸满锋利的刀意,与他手中执着的那柄长刀浑然一体,却不伤那木棺半分。 “离开。”男子的声音沙哑低喑,似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清陵子不语,手中寒光一闪,时隔多年,正清剑终于再次现世。 男人见此,眸光一沉,将木棺轻柔地放置在一旁后,霎那间刀光乍起,只听锵声不断,清陵子执剑将攻击尽数挡下。 试探结束,现在才步入正题。 两人腾空而起,浮光掠影在各自身旁jiāo错,招式极简,但每一击都dàng出极沉的余力,似要挑破夜空。 如此,两人竟陷入了鏖战,清陵子乃是合体期的修真大能,差一步便步入大乘,如今有人跟他打得有来有往,叫玉知瑕在一边看着也倍感惊讶。 但细细观察才发现,那男子出手全无抵挡之意,仿佛已存死志,而清陵子却又似乎有所顾忌,招招式式间都无意识地克制着自己,没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也许,这就是清陵子这些年修为停滞不前的原因,玉知瑕暗暗忖道。 思索间,清陵子似乎也有察觉,他bī自己抛去心魔,全力催动周身之能,一时迫得那男子吃力地后退几步。 但玉知瑕在旁看着,却感受到清陵子所散发的灵力越加bào戾,隐隐还有种失控的预兆,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师、”他张了张嘴,却将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现在是取清陵子性命的最好时机,若杀了他,顶罪的人有了,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 他的指间抹出一片刀刃,腾空的两人正战到胶着状态,依清陵子对他的不设防,这一击必能得手。 杀清陵子…… 但听一道破空声响起,隐匿在暗色中的刀片飞出,以“夺”一声闷响画出简洁的句号。 男子变了脸色,迅速撤招退回那木棺之前,清陵子身影一滞,也停了动作,神色复杂地回到玉知瑕身边。 夜色中,一把飞刀正在木棺前的地面上轻颤。 “知瑕,我……”他差点就走火入魔了。 “师父,我们暂时先离开吧。”清陵子护他一次,他便还他一次…… “嗯。” 看那道阵的完成程度,他们应该还有时间调理一下。 …… 两人撤回到小屋,步欢歌在屋中休息,他们便在屋外找了两个草团打坐。 恢复宁静的夜空,星河清澈见底,映着远处的苍岱,让虚幻的感觉铺满整夜。 “师父在二十几年前曾与一魔头约战。”清陵子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有些沉重,又带着些许释然,玉知瑕闻声一顿,微垂的眸子闪了闪,随后凝住着他静待下文。 “jiāo战的地点就在这刹丘村西边的一处山头,现在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沙海。” 他停了停,迎着玉知瑕的目光继续说道:“那一战,师父失去了理智,不仅波及到刹丘村,还害死了一对无辜的夫妇。” 所以他如今来此,是为了补偿那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 可是,对魔头的孩子来说,他是不是也失去了他的家人呢,或许魔头的孩子本就不配有父亲吧…… 玉知瑕没有看到过他爹,听敕命妖娲说,她怀着玉知瑕的时候,有一日突然就接到一则死讯,从此他的生命中缺了一个本该出席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那陌生的恨意没种到他心底,比起不顾一切的复仇,他选择把身边的家人摆在首位。 “所以师父为此自责了二十几年,生出心魔,连出手也不敢再动用全力。”玉知瑕面无表情地撇过了头,“很笨。” “额。”清陵子有些心塞地噎住。 “有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摆在面前,左右两难,又不得不做出选择,这选择不一定是对,但在当下,一定是不能后悔的。” 不能后悔,可他已经悔了二十几年了…… 清陵子那总是不太友善的脸上微微有些动容,他捞过玉知瑕,揉了揉他的脑袋,“那要是以后后悔了呢?” “以后的当下,再做不后悔的事。” 第15章 祭妖阵(二) 沉寂了一天,夜晚,当空的皓月低垂,将月光洒得透亮。 晚风轻柔,一丝丝血味溢出,越飘越浓烈,随后竟仿佛染上了月盘,红色蔓延,铺洒出浸染了铁锈色的凶光。 一轮血月沉重地压在峦顶。 两人再次来到山谷,阵中央,那男子正温柔地抚着木棺里的人,手旁无刀。 “她是我的夫人,她死了,先我而去。”男子竟率先开口讲述起来,“我闭关修炼,她终是没等到我……” “祭妖阵无法复苏亡者,你这样做不仅无用,还会祸连无辜。”清陵子道。 男子不以为意地笑笑,起身出阵,手中化出寒刃插入地面,“启!” 霎时红光流转,一股沉重压抑的气息自阵中铺天盖地袭卷而来,转眼男子与清陵子再次jiāo手。 战影联翩,这边玉知瑕也没停歇,他顶着那厚重的气息往阵旁摸索。 除了杀死布阵人,是阵就总有解法。 一枚枚织业令从他掌中凝出,埋入地下,那是他的灵武,共二十八枚,以太羽诀作辅才能操控,是布阵定基的极品灵器。 祭妖阵旁,氤氲着红纹的灵壁将外物一概隔绝,玉知瑕操控二十八道织业令,在地底探索许久才摸清了阵体的大致脉络,紧接着便在阵旁布下一道小阵,借两阵相碰发生波动的一瞬,撤阵穿过灵壁,进入阵中。 迈入的一瞬,刹那间有无数沸腾的情绪在他心头炸开,绝望,愤怒,悲哀……玉知瑕仿佛看到古妖那冰冷的视线凝固在自己身上,他赶忙运灵力收敛心神,按捺下情绪走到那木棺之前。 棺中女子的尸身被保存得很好,肤若凝脂,就仿佛只是睡去一般,但手中却有些突兀地握着一把刀,不,不是握,是被放着。 这女子会是阵眼吗? 阵眼是一个阵的破绽,一般来说,最简单的破阵方法就是捣毁阵眼,但这个女子…… “你做什么!” jiāo战中,男子往祭妖阵中一瞥,赫然却见玉知瑕正拿着刀要刺向女子的尸身,他目眦尽裂,硬生生受下清陵子一剑扑入阵中,挥刀斩向玉知瑕。 “知瑕!” 心跳停拍一瞬,清陵子也疾闪过去,耳旁仿佛突然被笼上一层水膜,隆隆的什么都听不清了。 但他却被隔在了阵外。 刀影极快,一蓬血雾腾起,玉知瑕微缩着瞳孔在清陵子面前倒下,然而,青丝纷飞间,男子眼中所见的却变成他的夫人无力地坠下。 “不!” “不!” 他,杀了他的夫人…… 不,不…… 不可能…… “果然,阵眼有两个。” 恍惚间,一道清冷的声音在旁响起,方才的景象都犹如晨雾般散去,女子还好好躺在棺中,玉知瑕也安然无恙地立在一旁。 男子突然意识到什么,失神地笑了笑,面色惨白,“是幻阵?” “是。” 他突然紧紧搂住女子的尸身,很紧很紧,过了很久,他抬起头,把自己的刀扔给了玉知瑕,“阵快开启了,你出去吧,我们不会牵连到其他人。” “那把刀,送你了。” 说完,一阵柔和的灵力将玉知瑕推出了阵外,紧接着一道古朴的吼声在阵中dàng开,女子的尸身动了动,睁开眼是一对腥红的shòu眸。 “知瑕…” 玉知瑕刚稳住脚步,便从身后被紧紧搂住,他低下头,看到那只握剑的手在控制不住地轻颤着。 太近了,也太紧了,让玉知瑕习惯保持着距离的心有些生疼。 良久,他平复了一下气息,“抱歉,让师父担心了。” “你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清陵子低低念着,松手往阵旁走去,眼下不是悠闲的时候,事已至此,只有杀进阵内。 他抬剑欲挥,玉知瑕却在他身后轻唤,“师父,不必了。” 清陵子立刻顿下动作,但见阵内红光大作,女子僵硬地站起身,握着被放在手里的刀,直接刺穿了男子的心脏。 她不是男子的夫人,是古妖。 瞬间尘埃落定,阵散去,女子又变回了那具没有生息的尸体,浑身被血泡透的男子阖上了眼,与女子jiāo颈同眠。 男子的心是引,女子的躯体为媒介,两者共成阵眼,一切的一切,为了一个诺言—— 不知何时,不知何地,有一名女子依在她夫君的怀中,调笑道:“我若有一天要先你而去,必定要先亲手取走你的性命。” 男子至始至终,都在制造一个谎言去欺骗自己。 红光褪尽,月色又变回了清浅温柔的模样。 夫妻两人的尸体慢慢变作了齑粉,跟着晚风一同散入林间,小溪,山川…… 玉知瑕抚了抚被扔给他的刀,心绪有些难以平静,却突然眼前浮光闪过,眨眼他处在了一个有着月桂树的陡崖之上,耳畔一道极为凌厉的语声传来。 “玉知瑕,你已经走投无路了!” 第16章 迷心 那是,什么……?! 他看到自己死了,捏碎自己的心脏死了。 看着他死去的人,是楚夺风,是师父,是大师兄,是他的母亲,是步欢歌…… “唔。” 好痛…… 被掏空的地方,血淋淋的心口,无数的刀片在慢慢剜着,一刀一刀,剖出了整个胸腔。 “呃啊——!” 真的好痛…… 血管中流动的是火焰,一寸一寸烧尽全身,烧到骨髓化成灰烬,彻骨,却又极寒。 玉知瑕有了一瞬的窒息,眼前一黑,再怔醒过来时,四周是一片火海。 他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慢慢向前走。 一步,火海变成了雪原。 一步,雪原变成了花田。 一步,花田变成了刀山。 …… 最后,他又走到了那处断崖。 那里有一个人在等他。 月桂的香味萦绕在鼻间,和着清辉,营造出一股清雅宁静的氛围。 玉知瑕走到那个人的面前,两人四目相对,同样的面容,不同的眼神。 那个人,双眼仿佛无尽的深渊,一片空dòng。 玉知瑕问,“你是我?” 那人答,“我是你。” 玉知瑕又问,“你是谁?” 那人停了片刻,“我是一块心脏的碎片,被留在祭妖阵中永远徘徊。” 久久无声,崖顶的风起了。 “你现在不必徘徊了。” “是。” 月光下,两道嫡仙般的身影渐渐重合,玉知瑕在月桂树下睡去。 一片黑暗的世界,一个人的意识静静地蜷缩着。这是一个很好的世界,就像温暖的母胎,虽然没有光亮,但也没有任何的伤痛,这样的静谧,这样的安宁,引人永远沉睡。 “知瑕!” 有人在唤他…… “知瑕!” 为什么要唤他…… 那声音就像是一个萤火虫般的光点在黑暗中跳跃、绽放,引着玉知瑕慢慢睁开了双眼,他的眼底有些迷茫,当迷茫散去,便只剩下了黑沉的颜色。 此刻他被抱在清陵子的怀中,一旁的景色极速后退,掠耳的风声止住时,他们回到了那个小屋。 清陵子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知瑕,好些了么?” 不知道…… 玉知瑕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仿佛一场无缘的梦境,只记得其中有月桂的香味,和一片酣甜的黑暗。 但是,为什么四周的世界像是失去了颜色,无趣的人,无趣的事,无趣的一切。 玉知瑕怔怔地站起身来,手中还握着那把刀,他动动手指紧了紧刀柄,又抬手挥了几挥,一边已经醒来的步欢歌看着他,直觉使然,有些惴惴不安地往身后缩去。 既然无趣,那就自己找点乐子。 血,他想见到血…… 缓缓转过身去,玉知瑕看着清陵子,一步步拖着那把刀走到他身前,很近,近到两人能感受到彼此的吐息。 “师父…” 玉知瑕半伏上清陵子的肩头,偏过脑袋在他耳旁低喃道,“知道我是谁吗?” 知瑕……? 清陵子张了张嘴,有些无措地搂住靠在自己身上的小弟子,疑惑紧张之际,只感到腰背一阵凉意,一把刀直直透过了他的身体。 “我是,大魔头的儿子啊~” 染红的刀刃被毫不留情地一把抽出,玉知瑕推开眼前僵硬又呆滞的人,握刀柄一甩,血滴摔在地上开出一串极艳的梅。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他低低笑了起来,先是闷在喉间,随后越加狂乱,不明所以的笑声在这个小屋彻响,带来阵阵凉意。 但玉知瑕却感觉不到半点开心,不,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心是否存在了。 为什么……他究竟怎么了? 血…更多的血…… 笑声逐渐停息,玉知瑕抬手按住自己额头,他全身微颤着,一向冷清的表情染上了痛苦的神色,不知不觉,右手中抖动的刀刃竟指向了自己。 血! 浓艳的一字自心间划过,玉知瑕的神情瞬间化为决绝,却突然,一个温热却湿黏的怀抱从背后贴上,清陵子一手环住他的肩膀,一手夺开那把长刀。 “无论你是谁,我都是你的师父。” 清陵子冷峻的面容苍白了几分,他甩开夺下的刀,随即点住玉知瑕昏xué,“师父不会让你伤害自己。” 风沙又渐渐卷了起来,燥人的呜声没有一刻停歇,小屋里却静得出奇。 一股浓烈的香味和着血腥蔓延开来,是月桂,或者只是像月桂。 步欢歌率先皱了皱眉,抬袖捂住口鼻,她似乎对这种香味有些印象,是与一种不详的东西联系在一起的,那边清陵子面色也有些恍惚。 二十几年前的那场大战,一直有股似有似无的味道萦绕在他们鼻间,越战,越是浓烈,直到他和玉天雄都失去了理智。 莫非,从头至尾,都是有人在算计…… 清陵子心下一惊,担忧地看着玉知瑕偏在他怀里的侧脸,但此时他也有些支撑不住了,踉跄几步将玉知瑕放躺在身侧,草草止住血后,赶忙敛息打坐,以图尽快恢复。 …… 夜色隐匿了太多的东西,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抑或是,最纯粹的恶意。 祭妖阵展开的那个低谷,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慢慢踏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他蹲下身,摊手放到地上,一只小虫亲昵地爬上了他的掌心,用触角轻轻点碰着他掌中的纹络。 “怎会失败……” 这迷心蛊他养了许多年,相比以往威力应该加qiáng不少才对,怎么那个小子的反应会如此古怪? “真是没用的东西。” 他突然捏起小虫,把它扔进了一个竹筒中,合上塞,也一并合上了小虫发出的惨鸣。 那清陵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运……男子yīn鸷的眉眼中现出狠毒之色,转头一看不远处的山峰,微微思索片刻又恢复如常。 他记得那处小秘境中,应该还有一个清陵子的弟子…… 秘境之山 段思惊率正清门众弟子在秘境入口驻扎,如今还没有玉知瑕的消息,他们不放心就这样进入秘境。 “四师兄,我们去找玉师弟吧。”有弟子忧心忡忡地说道。 段思惊自然也这样想过,可现在秘境开启,正是龙蛇混杂的时候,他一个人,怕难以保全大家。 “放心吧,你们唤他师弟,但他比你们要可靠许多。”段思惊很认真地安慰道。 他的确是一片好心,只是有点不善于聊天,感觉受到了一万点伤害的弟子们默默挪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段思惊:“……”小师弟,你快回来吧,师兄我好寂寞。 说来也是奇怪,正清门中就属玉知瑕和他最投缘,许是因为玉知瑕不会受他那古怪体质的影响,在段思惊的有意走动下,两人倒成了jiāo往甚密的朋友。 至于是怎样走动的? 段思惊一得空就跑去找玉知瑕,然后开始隆重地介绍了他的表姐表妹堂姐堂妹……只要是没成婚的女性都让他介绍了个遍,最终的目的是让玉知瑕入赘到他们炬凤天去。 并且,他现在还在努力中,要是以后换个思路,说不定还会将未成婚的男性亲属加入套餐。 总之,这就是两人之间友谊的古怪起点。 段思惊现在念起了玉知瑕,越想越担心,自己才说过的话眨眼就抛到脑后头,不自觉地起身转起了圈,此时却见一个在外围观望的弟子匆匆跑了回来。 “四师兄,不好了!” “怎么了,小师弟出事了?”段思惊面色骤沉。 那名弟子喘着气说道:“不是,是和我一同出去望风的师兄,他突然发了疯一样跑走了,我怎么都拦不住他。” “你们留在原地,千万别随意走动。” 不多迟疑,段思惊留下叮嘱便朝弟子跑过来的方向闪去,几息后便没了身影。 林中走动的人有很多,所幸那名弟子留下的痕迹尚且清晰,段思惊循着足迹、枯枝和断叶摸索,终于在一处陡崖前找到了他,入眼却是一副惊险的画面。 “四师兄,救、救我!”那弟子神情恐惧地说着,脚却仿佛不受自己控制,慢慢向着崖沿退去。 段思惊心下一凛,飞身过去拉住了即将掉下悬崖的人,相触的一瞬,他的手臂传来一阵短暂又尖锐的痛意,但眼下的情况他也没功夫去在意这些,将人迅速带到平稳的地点才松了手。 “你现在如何了,还是和方才一样吗?”段思惊急急问道。 那名弟子将自己的双手抬到眼前,又握了握拳,心中满是疑惑,“我刚才还控制不了自己,现在却又好像没事了。” 古怪,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事?但现在毫无头绪…… “还是先去和大家会合吧。”段思惊道。 弟子听了,还带着些许的恍惚点头应下,两人随即离开了这处陡崖。 这附近没了妖shòu,着实是静了不少,但还有些虫鸣时不时响起,叫到热闹的时候也很鼓噪。 两人走后,崖上的虫儿又开始了轻吟,踏着这断断续续的乐声,一名男子从不远处的林中走了出来。 他似乎很喜欢这种虫子发出的声音,闭上眼陶醉在其中,或是振翅,或是体表部位的摩擦,不同的虫子有不同的发声方式,但都同样的让他着迷。 须臾,他睁开了眼,将已经空掉的竹筒抛到了崖下。 “不急,现在才开始……” 第17章 这是一个标题 玉知瑕醒来的时候,天色才蒙蒙亮,他睁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gān草堆上,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他做了什么?自爆家门不说,还捅了清陵子一刀,他现在觉得清陵子要是突然bào走,蹦起来要杀他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但是…… 一边的清陵子在他醒来的时候也已经睁开了眼,他按膝正坐着,一脸严肃地盯着玉知瑕,心里其实在想玉天雄那个疯子居然有这么好看的儿子,老天不长眼啊,更重要的是小徒弟肯定以为自己杀了他爹,搞不好心底还在恨他,想到这清陵子就心肝脾肺一阵疼,而肾是真的在疼。 他默默捂了捂被捅穿的腰子。 这时玉知瑕偷偷瞥了他一眼,正对上那两道犹如实质的视线,清陵子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僵硬,现在看起来却叫他有点害怕了,这就是做贼心虚吗…… 玉知瑕觉得自己的人生经验增加了一点。 “师父。” “知瑕。” 两人同时开口,都愣了一愣,玉知瑕随即起身,看着清陵子染血的衣袍,“对不起,我,一直想杀师父。” “可你一直都没下手。” 那大逆不道的意图就这样被平淡地带过,清陵子一向相信自己的判断,他从见到玉知瑕第一面就认定了他是一个好孩子,所以才二话不说扛回去当自己的徒弟。 一时静了下来,玉知瑕盯着他的伤处不语,似乎想要抹去那片殷红的痕迹。 清陵子了然地接着说道:“你要是真心想杀师父,多的是时机,而且不是捅在这,是在这。”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招了招手让玉知瑕坐在他对面。 “有一件事师父必须告诉你,你爹没死,他现在还在正清门,所以你不能恨师父,师父也不会记你的仇,我们两个还是关系很好的师徒,知瑕你说好吗?” 他这师父说话从来都这么直接,而且关系很好是从哪里来的…… 不对,那不是重点,重点应该是他爹还活着吗? 玉知瑕撇开心底的那股怪异,随即问道:“我爹在正清门?那我有见到过他吗?” 有了爹,小徒弟都不关心他们的师徒关系了,清陵子感觉到了一瞬的心塞,心头的小恶魔噌一下就冒出了犄角。 “他就是那个经常在药丹峰拔人药田,欺负无辜弟子,调戏山jīng野怪的疯子。”清陵子语气沉痛地说道。 他是想让玉知瑕嫌弃那个反正也不怎么熟的爹,而且,他的目的达到了。 虽然嫌弃自己的老爹是不对的,是要天打雷劈的,但一想起因为那个日子过得很欢乐的老爹,娘一人恨了二十几年,他还潜到正清门做杀手去伺机杀人,玉知瑕就觉得人间不值得啊…… 他的人生经验在今日增加了两点。 而这样一来,玉知瑕也没有再留在正清门的理由了。 他静静思索了一番,最后得出了一个很认真的结论,“师父,我要回家了,我们有缘再会。” 清陵子:“嗯???” 玉知瑕是真的想回太羽织业宫了,那里是他长大的地方,那里有他的家人,所以他现在都已经在脑中勾勒起了从这里到宫中的路线,虽然那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但他毅力十足,眼中充满了坚定。 但清陵子一看他那充满了坚定的小眼神,整个人都不好了,小徒弟说退学就退学,他这个做师父的当然不愿意。 “不行,你不能走。”清陵子按住了蠢蠢欲动的人,“师父不让你走。” 嗯…也对…… 玉知瑕似有所悟,环顾四周,捡回了那把躺在地上的刀,接着郑重地塞到清陵子手中,“师父你捅回来吧。” “……”清陵子一时失去了语言功能。 “我会忍住,不喊出声。” “……”所以他在弟子心中的形象并不是慈祥和蔼再加点伟岸的吗! 清陵子所设想的形象在他当着玉知瑕的面劈那块巨石时,就已经破灭了。 两人就这样夹着把刀陷入了僵局,好在这时,救星登场。步欢歌捧着一堆药草慢慢走来,身后翻滚的风沙是她的点缀,要是有bgm,大概是英雄降临的那种类型。 “爹,我给你摘药回来了。” 她一句话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因为气氛更加诡异了。 玉知瑕慢慢转头看了看步欢歌和清陵子的脸,虽然不像,但也许有这个可能啊,正好步欢歌是个孤儿,世事谁说得定呢? 正当玉知瑕觉得他的人生经验要增加第三点的时候,步欢歌跑到了他面前,颠了颠怀里各式各样的药草。 “爹~” 原来我是爹吗……玉知瑕悟了。 而清陵子要不是绷住了脸,几乎就要呐喊出来,没错就是那个名画呐喊。 小徒弟只说步欢歌是他的亲人,没说她是女儿啊!一下多出个这么大的女儿,这谁能顶得住啊! 清陵子突然陷入了年龄恐慌。 总之,步欢歌回到了小屋,这里总算不是只有孤男寡男了,关于要不要捅回来的论题被终结,玉知瑕回宫的念头也被一并打断。 现在想想,他还要照顾失去了记忆的步欢歌,回宫是不能回了,当务之急是把他爹的消息给传回宫中。 玉知瑕便打算将步欢歌的幻羽shòu鬼贰给唤出来,但看着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步欢歌就把抱在怀里的药草一股脑全塞给了玉知瑕。 “爹,你看有用吗?”步欢歌认真地问道。 玉知瑕闻声呛了一下,这个称呼的重量现在对他来说还是太沉重了,他随即转头看了看清陵子被捅穿的肾部,但他对药理是半点都不懂,于是把药草转而都塞给了清陵子。 “师父你看着吃点吧。” 清陵子:“……” 因为他不是亲生的师父,所以就要受到这种对待吗! 清陵子不服,他要说出来,“知瑕,你不能对师父这样冷漠,这是不对的。” 是这样的吗?玉知瑕严肃地问过去,“那么怎样才是对的呢,师父?” “嗯……”清陵子也不知道,但他就是不服。 他同样也不知道,他犹豫了这一下,连看着吃点都没了,步欢歌又把药草给抱了回来,重新塞给了玉知瑕。 “这是给爹准备的。” 步欢歌担忧地看着玉知瑕,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巾帕裹成的小布包,打开,里面躺着一只僵掉的小虫子,上面的味道虽然已经很淡了,但还可以闻出有种类似月桂的香味。 “这不是好虫子,爹可能是被咬了,昨夜才会那样。”步欢歌笃定道。 “不……这不是小虫子,这是蛊。”玉知瑕接过那块巾帕,罕见地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是母蛊已经死掉的子蛊。” 子母连心,操蛊的人只要掌控母蛊,子蛊便能随心行动,同时,母蛊死,子蛊也不能活。 以往步欢歌在宫中,就喜欢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在边上看着,久了也能认出一点来。 昨夜的他确实很异常,到现在玉知瑕还能感觉到残留在身体中失控的危机感,如果从shòucháo到祭妖阵再到蛊都是有隐在暗处的人故意为之,那么那个人针对的很可能是正清门。 他从几年前就在查是否有人在暗中作祟,现在,那人总算是露出马脚了。 玉知瑕一把捏住了手中的巾帕,也捏碎了子蛊的残骸,他太羽织业宫少宫主脾气好是对自己人而言的,有人要算计他,他就加倍还回去。 “师父,我们去和四师兄会合,然后尽快赶回正清门吧。”玉知瑕道。 这当然好了,小徒弟不退学,师父他很是欣慰。清陵子正要点头,突然心下一沉,想起了他来这里的目的,他还没有从村长的口中得到那个失去了双亲的孩子的下落。 一回忆起这事,清陵子就一阵头疼,他的脸本来就长得很不友善,没有表情的时候都像是在发怒,现在心情沉重了,看上去更是恐怖,玉知瑕在一旁瞅着,不知为何却能明白他的所想。 “师父,再去问吧,既然已经面对,事情总要得到结果才能告一段落。”玉知瑕劝道。 清陵子对于自己被徒弟指导人生方向这一事感觉还挺奇妙的,但他还记得他们在屋外细数星辰的一夜,“做不后悔的事,对吗?” 两人都不是爱笑的人,现在相视一眼,眼底却都有了些默契的笑意。 于是,作为在场的唯一一名女性,步欢歌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她不甘寂寞地上前指了指那些药草,“爹,吃药吧。” “咳……”玉知瑕又是一呛,“欢歌,为什么你要喊我爹?” “因为你是我爹,所以我要喊你爹。” 步欢歌理所当然地说着,又撺掇起玉知瑕吃药,那蛊可能留下毒性,步欢歌这样坚持就代表有这个必要,但这些药草他都不认得,总不能随便乱用。 “欢歌,这些药草我稍后再用,”推脱中,玉知瑕突然想起宫众在外行动时总随身携带着一些成品药物,便接着对步欢歌说道,“你有带其他的药吗?” “药……?有!” 步欢歌想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镶金的紫玉瓶,看上去就很珍贵,一打开还有股冽香绕鼻。 玉知瑕接过药,随后递给清陵子,“师父的伤不轻,还是先用药休息片刻吧。” 这样一提,清陵子还真感觉疼了起来,他接过了药,毫不迟疑地把瓶中的粉末都倒在了伤处,一股沁凉瞬间掩盖了痛意,只是没等清陵子感叹这药见效快,那沁凉转而化成了烧心的灼痒,一直漫到小腹。 “师父感觉好点吗?”玉知瑕在旁问道。 “师、师父,很好!” “可是……”玉知瑕看了看清陵子很古怪的脸色,“师父好像有点…难受?” “知瑕,你现在,别出现在我面前,比较好。” 片刻后…… 小屋外,有两人仰头看着空中扬起的风沙,它们翻滚,它们飘dàng,这苍凉的景象看久了总归是没意思的,但两人还是默默看着。 很久之后,玉知瑕面无表情地问道:“欢歌,为什么你随身携带的会是那种药物?” 步欢歌:“啊哈哈……” 第18章 辈分 等清陵子的伤从一阵折腾中好点了,玉知瑕陪他再次去见了村长。 村长还是要拿着拐杖敲人,玉知瑕还是拦了下来,最后一阵僵持,村长为了孙子的未来考虑,告之了清陵子他的下落。 很巧,那个孩子也在正清门,正是楚夺风。 两人感叹世事难料之余,不多停留,带上步欢歌赶去了秘境入口。 彼时段思惊带领其余弟子还守在外头,几人赶到时很幸运没有出其他意外,顺利地会合。 见到面,段思惊总算放下心来,拍了拍玉知瑕的肩膀,玉知瑕也毫不见外地拍回去。 清陵子在一边瞅着,感觉有点郁闷,他的小徒弟好像跟师兄们比较亲啊…… 好在段思惊也没冷落他这神出鬼没的师父,随即向清陵子问道:“师父怎会出现在这里?” “说来话长,现在我们需要尽快赶回正清门。”清陵子正色道。 这历练途中意外重重,还有许多古怪的疑团绕在心头,段思惊对这句话深表赞同,赶忙组织弟子回程。 渡川洲距正清门有好几天的路途,一行人风餐露宿了许久,总算在半途找了间客栈休整。 夜晚,灯火通明的街市映出几分热闹,将这些天在山林中活动的人又拉回了尘世。 清陵子和玉知瑕住一屋,本来玉知瑕是要跟段思惊住的,但依照清陵子的说法,他以前受伤时是玉知瑕照顾他的,他很怀念那种体验,于是为了体贴关怀这位伤员师父,玉知瑕就跟他同住了。 现在是换药的时候,清陵子灵力醇厚,伤口已愈合大半,玉知瑕只需要将药用纱布裹到位就行。 绕过腰腹几圈,玉知瑕认真地将纱布打了个结,算是大功告成。 烛火摇曳的屋中,清陵子赤着膀子,端坐在凳上老神在在的模样像足了一级伤残,玉知瑕替他换好药直起身,入眼就看到他壮硕的胳膊上肌肉紧紧绷起。 真是让人羡慕…… 他在瀑布下冲了那么久都不能变成这样,同样也不能徒手劈开石头,因为很疼。 玉知瑕又回忆起了他刚入门时清陵子劈开那块巨石的情景,心中的震撼到今日还有些余韵,不禁伸手往他胳膊上摸了摸,又捏了捏,戳了戳…… 动者无心,受者有意。清陵子只觉得那日步欢歌的药恐怕还有部分残留,要不然为什么他全身都燥热了起来,而且小徒弟果然还是跟师父他是最亲的。 清陵子严肃地思考着,脸却几乎绷不住了,烧红的耳廓借发丝悄悄地掩藏着自己,但紊乱的气息却bào露无遗。 “师父、去养伤了。” 他匆匆起身,径直躺到chuáng上挺尸。 这屋中只有一张chuáng,但既然有chuáng,让玉知瑕睡地上是不可能的,睡觉这种人生大事怎么可以亏待自己。 于是烛火一熄,这张简陋的小chuáng上就挤了两个人,两个靠谱的成年男子。 夜渐黑,耳畔的呼吸绵长轻缓,拽着某合不上眼的人心脏一紧一松。 好热…… 虽然是个百年老处男,但清陵子也知道,这股散不去的燥热不是被子给捂出来的,而是由于身旁安睡的人。 他侧过头,黑暗对他视线的桎梏可以忽略不计,玉知瑕恬静的睡颜就在他眼前。 不浓不淡的眉,即便合上还能看得出上挑弧度的眼,直挺的鼻梁,稍薄的唇瓣……其实玉知瑕生得可用明媚来形容,但他总是一副清冷的表情,不知不觉中给那份明媚添了几分疏离与矜贵。 小徒弟真是好看,清陵子对这个认知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加深刻了。 黑暗中,他嘴角止不住地勾了起来,突然,脸色又沉了下去。 居然对弟子抱有这种想法,他恐怕是一个坏师父…… 但是,如果小徒弟靠在他怀中,骂他坏师父…… 黑暗中,某人不仅勾起了嘴角,甚至还笑出了声。 …… 翌日,天将亮时,玉知瑕醒了,他有些时日没睡得这样好过,这时醒了,躺在chuáng上还有些不想起身。 但他身边的人,却是早早就起了。 夜晚可以诱发各种罪恶的念头,那白日到了,就该沉寂下来。 清陵子也想沉寂,可他沉不下来,他身边有那样一个宝贝,光看到一眼就让人开心的不得了,他要是能沉下来他就是一个死人。 可是,罪恶感…… 就这样,在某人暗自的纠结中,正清门一行人回到了疏临丛峰。 刚登上峰顶,一众弟子就见他们的掌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向了……思过崖?! 玉知瑕看得也很懵,没等他跟上去,也不算久违的师兄们就围了过来,热情地招呼一声接一声,其中以萧奋司和某条咸鱼最为奔放。 而今日的正清门尤其热闹,不仅是因为玉知瑕他们回来,更因为正清门这个和尚庙总算是出现了女人,还是两个。 步欢歌现在被他安置在他的小屋中,另一个女人则慢慢自山脚走上来,周身卷着不明的风bào,正是接到鬼贰传信的敕命妖娲。 二十几年前,清陵子和玉天雄约战,玉天雄赴约时叮嘱过,如果他死,敕命妖娲不能去复仇。 可她怎能甘心,这才把任务jiāo给了儿子,他是最有资格去进行这项任务的人。 然而现在! 敕命妖娲捏紧的拳掩在袖下,按玉知瑕所说的,直接告之守峰的弟子她来找自己的儿子,弟子再一问她儿子是谁,玉知瑕,二话不说就放了她入峰,还很殷切地在前面带路。 片刻后,母子两人在临天阕顶光明正大地相会,玉知瑕随即带着人赶往了药丹峰,留下一众师兄被这一家人的颜值所震慑。 药丹峰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幽,楚夺风已经转成普通弟子,早就不需要看管药田了,但他还是主动承揽了下来。 简陋的小屋,楚夺风在屋里修炼,疯老爷、不,玉天雄躺在地上晒太阳,一切都很宁静美好。 突然,一阵yīn云伴随着一卷裙摆遮到了玉天雄脸上,他好好晒个太阳,结果日光被挡,顿时就要跳起来破口大骂,没想到不等他有动作,一只脚就踩到了他的脸上,还碾了碾。 这哪能忍!玉天雄哇呀呀呀着张牙舞爪地蹦了起来,刚一站定,一巴掌把他给呼懵了过去。 “你,你gān嘛打老、我。”玉天雄定睛一看,竟不自觉地退了退。 回应他的是另一个无情的巴掌,玉天雄当然想躲,可一看到眼前的女人他就手脚都不听使唤,就跟以前看到那个小子一样,现在那小子还在一边看戏! 玉知瑕鲜少笑得这么欢乐。 久别重逢的夫妻两人愉快地开始了家bào,以前都是玉天雄撵着别人跑,这次换他被撵得东窜西跳,真是风水轮流转。 屋中的楚夺风听到动静也出来了,没等他反应过来,玉知瑕把人招呼到身边一起看热闹。 于是家bào现场有了两名吃瓜群众,而且数量在不断增加,片刻后,步欢歌也来到了这里。 她愣愣地看了许久,然后扯了扯玉知瑕的衣袖,“爹,那个姐姐是谁,我好像对她一见钟情了。” 这辈分算是乱到没边了。 而玉知瑕的瓜就这样被摔到地上,他也不知道这个难题究竟要怎样去解,只能木着脸发呆。 这一架打了很久,完全呈现一面倒的趋势,直打到跪完思过崖的某掌门都出来了还没结束。 清陵子也赶到了这里,玉天雄一看到他,也不管慡不慡快,喊了声“兄弟救我”就朝他跑去,敕命妖娲则睨着眼,负着一手慢步跟着踏了过去。 现在的气氛好像有点诡异,清陵子处在风bào的中心,也隐隐感觉到有点不妙。 玉知瑕向他招了招手,“师父快过来。” 清陵子就抬脚准备溜了,突然发现眼前的女人跟小徒弟长得很像,莫非是知瑕的娘亲? “你是,敕命妖娲吗?”他停下脚步正色问道。 敕命妖娲则指了指他身后,“正是,本座来找这蠢货算账,你让开。” 清陵子一动不动,等到敕命妖娲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沉着且冷静地喊出了一声,“丈母娘。” 敕命妖娲:“!” 玉知瑕:“?” 所以说,这辈分真是乱到没边了。 第19章 豸 “你、你喊我什么?” 清陵子突然冒出来打岔,敕命妖娲整个思路都乱了,玉天雄那个蠢蛋先往后放一放,要不弄清楚眼前这个问题,她怕是揍人都要揍得挠心挠肺的。 而清陵子依旧很刚,面对诘问,他又认真地回应,“丈母娘,我是知瑕的师父,至今未成婚,无不良嗜好……” 这一大串话听下来,再有步欢歌的前车之鉴,敕命妖娲对这事也不算陌生了,况且她只有玉知瑕一个儿子,她要是再不懂,她就枉为太羽织业宫的宫主! “你、你闭嘴!” 敕命妖娲整个人被气到发抖,要不是她不会骂人,现在多难听的话她都能说出来。 所以家教问题真的很重要,玉知瑕被她带大,现在也觉得骂人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 但在一边观战的玉知瑕如今彻底陷入了迷茫……难道,他还有不知道的长姐或小妹存在,怎么办,他现在有点紧张,以后是喊她师母还是称姐妹呢? 就这样将思维发散了片刻,他突然嫌弃地看向了玉天雄。 玉天雄:“?” 而那边,一言不合就又要开打了,只是人换成了清陵子和敕命妖娲。 敕命妖娲现在简直头上能冒火,顿时气场全开,魔宫之主的本色尽显,清陵子则心想都是一家人,打来打去多伤和气,于是就跑,他身后的玉天雄一看,还以为又要来打他,遂也跟着拔腿就跑。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一边的步欢歌看敕命妖娲以一对二,一见钟情的人这是有难啊,她也立马冲了过去,敕命妖娲见此脸一僵,甩开她继续追那两人,步欢歌就在后头追她。 你追我赶,这真是有够热闹,但别以为这就到混乱的顶点。 就在这时,封青幸和段思惊赶来了,眼看师父被人撵着跑,这哪能不上去帮一把,没想到刚一靠近,清陵子就直接喊出一声“别动手”,结果就是他们也跟着一起跑了起来。 生命在于运动。 玉知瑕:“…… ”好像很欢乐的样子,他要不要也加入呢? 一旁的楚夺风看出了他蠢蠢欲动的心思,赶忙把人按住,欲哭无泪地说道:“已经够乱了,你再掺一脚,我这小屋怕是都要保不住。” 他说着,看了一眼被糟蹋到不成样子的药田,暗叹一声为什么就他的这块地这么多灾多难。 于是玉知瑕又乖巧地吃起了瓜。 …… 药丹峰上也就那块地方热热闹闹,除此之外都是清静的,毕竟峰上的主业是制药和炼丹,都是需要凝神静气才能做好的事。 二长老一向沉醉于药草,与人有关的事务对他来说都是麻烦,他的住所也是格外幽静,然而今日却有一名访客到来。 那名访客身形瘦长,宽大的黑袍下似乎藏着不少秘密,二长老见到他,不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师弟,你怎会来门中?”二长老问道。 安豸的眉眼间有着掩不住的yīn鸷,此时嘲弄地挑起眉,更显几分不善,“正清门是我的师门,我不能回吗?” 回是能回,但当初他离开时,眼中那样骇人的决绝与愤怒,都让他们认为他不会再有回来的一天了。 二长老和安豸的师父是同一人,二长老善药丹,安豸善蛊术,都是那代弟子之中天资最为聪颖的。 他们那时都还沉浸在自己的研究中,直到,正清门上一代掌门天命将尽,要从弟子中遴选新的掌门人。 安豸对自己的期望很高,于是摔得也最惨,至始至终,他都没被算进考虑的人选当中,因为他虽蛊术出众但修为不够,光是寿命的界限就将他排除在外。 这样一来,安豸费尽心血在做的事,就被轻飘飘地定成了无用之功,他怎能不恨,怎能不怒,于是在清陵子成为掌门的那天,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正清门。 此时他再来拜访,着实是叫二长老意外。 “你肯回来,当然再好不过。”惊讶过后,二长老温吞地说道。 安豸却不言不语,迈步在这满是药草的院中打量着,意味不明的眼神扫来扫去,像极了蛰伏在暗处吐信子的毒蛇。 这叫二长老有些不自在了,他不大和人相处,更不擅长和这样yīn郁不定的人jiāo际,只有一味地笑着。 好在这时,又有另一名访客到来,是玉知瑕。 那群人转圈转了有好一会儿,他们跑得不累,玉知瑕看着倒是感觉有点累,正想回屋,他却想起那蛊虫的事来,便来询问最有可能对此了解一些的二长老。 他迈入院中,安豸正拨弄着一株绛珠草,二长老在一边看着,心疼地欲言又止,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时,安豸看到进来的玉知瑕,眯了眯眼走过去。 就是这个小子让他的迷心蛊失效了…… 安豸站定在玉知瑕身前沉默地盯着他,那视线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叫玉知瑕微微愣了一下,他随即向安豸欠了欠身,偏过头看向二长老。 “二长老,知瑕原本有事讨教,没想到有客在此,知瑕下次再来拜访。” 二长老转眼一想,赶忙叫住他,“知瑕啊,这算是你的师叔,他许久未回了,你带他去看一下正清门的变化吧。” 说完,二长老挥挥衣袖就溜了,剩下玉知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迟疑地向安豸询问道:“师叔,请吗?” “哼哼…” 安豸不冷不热地笑了两声,径直往外走去,意思是当真要去看看了,玉知瑕便跟上去,领着人在峰上四处走起来。 但玉知瑕似乎没有当导游的天分,走到一处,gān巴巴地念一处地名,面无表情的模样指不定就让不熟悉他的人认为他有多不慡快,安豸走在他身后,也不说话。 气氛要多古怪有多古怪,突然,安豸向身前的人慢慢伸出了手,玉知瑕似有所感,脚步停顿下来,安豸见此又将手收回。 “你在戒备我?”安豸语带不悦地问道。 玉知瑕并未回头,继续向前走起来,“对不熟悉的人保持戒备,很正常。” 安豸听后又轻笑一声,加快步伐跟了上去,没走多远,已变成了他在前头领路。 两人越走越偏,天色渐晚,虫豸鼓噪而鸣,昏huáng的光线下万物的轮廓被模糊,最后停下的地方是在一处草木茂盛的山dòng前。 “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安豸神情恍惚了一瞬,敛去之后又用那yīn沉的视线紧盯着眼前的人,“你喜欢虫子吗?” “不喜欢。” gān净简单的三个字,叫安豸立刻变了脸色,他颊边的肌肉控制不住地绷起,整个人充满了怒气,这些却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接着问道:“那讨厌吗?” “不讨厌。” “哼哼…” 安豸似乎挺满意,探出那指尖有些青紫色的手向玉知瑕伸去,玉知瑕不动声色地退开,安豸也不在意,转身拨开杂草往山dòng内走去。 过了片刻,安豸在山dòng内向留在外头的玉知瑕喊道:“你进来。” “不去。”玉知瑕不怕黑,但又黑又狭窄的地方他很不喜欢。 “我叫你进来!” 冷冷语声在山dòng中回dàng,听上去,安豸又有些动怒了。 玉知瑕仍是淡淡地回道:“不去。” yīn暗的山dòng中,安豸忍不住翻出黑袍下的竹筒,顿了顿,又放了回去,也没心情再怀旧了,几步走出山dòng。 “叫你进你不进,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玉知瑕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你是师叔。”所以不能不管。 “哼!” 虫声越加响亮,在静下来的山峰上,更有种震耳欲聋的错觉。 安豸满足地深吸一口气,忽的双眼一亮,蹲下身利落地抓起一只唤明虫。 那是山上最普通的虫子,只在天将黑或将亮的时候鸣叫,所以叫唤明虫。 他细细打量着手中的虫子,突然递给玉知瑕,“他好看吗?” 玉知瑕也认真地看了几眼,“不好看。” “哼,没眼光!”安豸收回手,把虫子捧在掌心,那唤明虫竟也不跑,“你跟他长得很像……” “你有病吗?” 安豸听声眉头一皱,却听玉知瑕接着说道:“你的手上有奇怪的颜色。” 安豸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自在地走开几步,“你管的太多了。” “我没管,只是觉得你有病。” 这小子果然是在骂他吧!安豸看着一脸认真的某人暗暗咬起了牙。 —————— 自那次外出历练和师兄们失散已经有些时日,楚夺风带着失忆的女子回了他们村,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让他意想不到的两人,玉知瑕和清陵子。 玉知瑕是这次带队历练的内门弟子之一,除了行路途中能远远地看到他,以往在门内他就再没见过玉知瑕,更别提行踪不定的清陵子了。 他疑惑地看着玉知瑕,心想他会专门来找自己这个普通弟子吗,而玉知瑕却看着那个女子,直到清陵子问他,“你就是这个村村长的孙子吗?” 楚夺风回神道:“回掌门,是。” 清陵子听了回答,却沉默下来,不多时天色渐渐变暗,四人心思各异地歇下,却听远处的山头一阵阵shòu吼传来,给这喧闹的夜添了一丝凉意。 “又是shòucháo吗?”楚夺风疑惑地低喃道。 几人对视一眼,决定去探一探究竟,玉知瑕似乎对那个女子很在意,让她留了下来。 三人循声来到那处低谷,由玉知瑕破阵,在那处见到一个可怕的景象,无数妖shòu撞入一道红光,化成滩滩血水渗入地下。 清陵子迎战布阵人,楚夺风在旁观望,这时却有一枚石子从玉知瑕耳旁刮过,与之同来的还有一股异样的视线。 jiāo战至胶着时,玉知瑕来到林中,一道笼在黑袍中的高瘦人影在那里等他。 “玉知瑕,太羽织业宫少宫主,我们算是见面了。”安豸笑道。 玉知瑕隐去面上一瞬的惊讶,“我认得你?” “你不是查我很久了。” 原来暗中针对正清门的就是他……玉知瑕又恢复了以往波澜不惊的模样,“你的目的?” “我们合作,杀了清陵子。” 夜色中,玉知瑕的眼神冷了半分,“我若是不答应呢?” “想必正清门所有人都会讶异,你去正清门是为了杀他们的掌门。”安豸bī近几步,“况且,除了你,我还有留有许多许多的后手。” 夜风穿林,留下凄厉的呜声,良久,玉知瑕转身离开。 “如你所愿。” ——《夺风传》 第20章 赌约 最近正清门多了很多人,太羽织业宫一家算是在这凑齐了,加上步欢歌,加上安豸,真是格外热闹。 对了,或许还要加上正往这边赶的元无笑。 敕命妖娲还在锲而不舍地撵着玉天雄和清陵子打,步欢歌还在锲而不舍地撵着敕命妖娲追,剩下玉知瑕陪安豸这个便宜师叔游览观光。 这几天,安豸领着玉知瑕看了各种各样的虫子,还祸祸了二长老不少珍贵的药草,给二长老那样温吞性格的人都气到bào走了。 于是安豸被撵出了药丹峰,连带着玉知瑕也被打包塞了出去。 “小子,你是不是在骂我!”在下山的路上走着,安豸突然很不慡快地向身边的人喊话。 玉知瑕撇过头,看向别处,“师叔你的病更严重了,幻听的症状出现,你大概快死了。” 嘿呀!这小子还敢一本正经地咒他死了! 几天前玉知瑕还是清冷且守礼的,现在怼起他来是毫不留情面,安豸怎么都想不到这才几天他就把人给带坏了。 “我累了,要吃肉。”他突然一副大爷模样,抱着胳膊靠在树上不挪脚。 “你是猪吗?” 安豸用yīn冷的视线盯过来,“你说什么!” 玉知瑕用认真的目光回视过去,“我说师叔你要吃猪吗?” “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嗯?那好像是茯苓白虫。” 玉知瑕往远处一指,安豸不由得顺着看过去,转头一想茯苓白虫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顿时又瞪向玉知瑕,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看错了。” 这、小、子! “走了!” 脑壳一抽一抽地在疼,安豸又走起来,那翻滚的黑袍看得出他的怒气冲冲,玉知瑕慢慢缀在他身后。 走了一段距离,安豸又没好气地开口,“你这么讨厌我,还跟着做什么!” “你是师叔。” “哼!又是这句,你就没点新意?” “因为我在怀疑你。” 霎时,两人脚步一同停下,倏然静下的林间连叶片的簌簌声都听不到了。 安豸眼中闪过厉色,许久,才轻笑着向身后的人说道:“我小看你了,少宫主。” “我只是怀疑,你也没想掩饰。” “哼哼。” 安豸慢慢转过了身,又将手伸向玉知瑕,那带着青黑颜色的手就像某种妖shòu的爪子,看上去别样的诡异,毫不意外地被玉知瑕侧身躲过。 “你果然从一开始就在戒备我。”安豸慢慢收回手道。 “你出现的时机太凑巧了。” 他们一行人刚从秘境之山回来,安豸就出现在了正清门,纵然这只是一个巧合也会叫玉知瑕在意,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打算仔细藏那些养蛊的竹筒。 安豸bī近几步,人影和树影一并笼在玉知瑕身上,“你突然不想杀清陵子了,这让我很失望,我本来还有一桩很有意思的买卖打算跟你谈,可惜。” 玉知瑕没在意他口中的买卖是什么,只问道:“你针对师父,因为你没当成掌门吗?” “你怎会、”安豸的瞳孔猛然缩了缩,咬着牙说道,“那个药呆子也有话多的时候!” 既然有在意,玉知瑕就去问了二长老,然后得到一个内容并不怎么欢乐的故事,从中可以自然地拼凑出安豸这个人最可能的动机。 如此,目标已经bào露,安豸转身打算离去,他身后的人看着他静默不语,走出几步,安豸心头却突然涌出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意,他雷厉风行地再次转身,直直盯着玉知瑕。 “你以为我只是不甘掌门之位!” “错了!我是在为我的蛊术不甘!在为这世间除修炼之外的它法不甘!” “我的蛊术,那药呆子的药丹,甚至你的阵法,这些都是旁门左道,凭什么!” 久久无声,轻起的风拂不去心底的燥意,只剩爆发过后的苍凉流遍四肢百骸。 那个陈旧的故事中,似乎找不到可以将责怪归咎的人,结在那一刻被打死,现在是怎么都解不开了。 玉知瑕垂眸沉思片刻,突然道:“我喜欢我的阵法,你喜欢你的蛊术吗?” “喜欢,当然喜欢……”要不然他怎会几十年如一日,待在那个山dòng中与豸虫为邻。 “我不觉得我喜欢的阵法是旁门左道,只是懂的人比较少。”玉知瑕认真地看着他,“你可以教别人你的蛊术,人多了,什么都不是旁门左道。” 可是,即便他愿意教,又有谁愿意学呢?安豸离开正清门之后,在外游历了许久,怎会没动过把自身的蛊术传出去的心思,可现实给了他沉重的一击,蛊术在别人眼中永远都只是不入流的手段。 更何况,他的确是寿命将尽了…… 安豸恍惚地静立了片刻,他的一生似乎都活在否定中,他不甘,所以他挣扎,但现在他快死了,一切一切都还没结果。 他突然正色看向玉知瑕,“我们来打一个赌。” “什么赌?” 他并不急着回答,从黑袍下翻出一个竹筒,“这是一个子蛊的母蛊,现在那个子蛊正在段思惊身上。” 四师兄!? 玉知瑕眉头微微蹙起,“什么意思?” “这是傀儡蛊,现在我只要动一动手指,你的四师兄就会亲手把自己变成一具尸体。” 安豸打开竹筒,倒出里面小小的蛊虫捧在掌心,“除非,把这个母蛊种到你的体中。” “我看上去很蠢吗?”玉知瑕问道。 “你不蠢,但你的心太软了,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在你的心软上。” 两人眼神对峙了一阵,玉知瑕继续问道:“你想看到什么?” “我想看师兄弟相残,你们的师父会选择哪一方。” 一个弟子是修为高深的修士,一个弟子是阵法天才,究竟会是哪一方更重? “听上去是一桩稳赔的买卖。” 安豸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所以,我会将子蛊转移到你身上,别担心,这只是一个保障,你做戏去杀段思惊,我借此来得到我的答案,彼时,一切都会结束。” “我们不熟。”所以不可信。 “但你现在必须相信我。” 安豸抬了抬掌心的蛊虫,没等他说完他的威胁,玉知瑕却用手指轻触了一下那只蛊虫的触角。 “但我现在愿意相信你的蛊术。” …… 思过崖 崖边的风很厉,比正清门所有地方的风都厉,所以不见云雾,可以清楚地看到险峻的峭壁,失足的危机感仿佛实体罩在眼前,叫人半点不能宽下心,所以这里是思过崖。 那怒卷的狂风中,一道魁梧的身影半点不受撼动,他静立着,像一根饱经风霜打磨的石桩。 然后这块石桩嘭嘭用头去磕起了石壁,让刚走进这里的玉知瑕一时震惊到不知道怎么迈出脚步。 “师父?”他在边上小心地喊了一声。 清陵子立马从石壁上抬起脑袋,把心底因为得罪了丈母娘的焦虑给抛去,招招手让小徒弟到自己身边来。 “知瑕特地来找师父吗?”清陵子问。 “嗯,听四师兄说师父躲到思过崖来了。” 崖上风大,清陵子走过去把玉知瑕整个人拢到怀里,玉知瑕不习惯地僵了僵,疑惑地问道:“师父,怎么了?” “师父不想你冷。” 原来如此,玉知瑕认真道:“谢谢师父。” “知瑕,你喜欢师父吗?”清陵子有些紧张。 “嗯,师父很好。”对弟子很照顾,对正清门也很负责,以后搞不好还会是亲戚。 清陵子松了一口气,把怀中的人紧了紧,“那就好,师父也很喜欢知瑕。” “师父不问我来找你有什么事吗?” “你来找我,不需要有事,想找就找!” 字字铿锵,落地有声,玉知瑕有些感动了,决定以后不管他是成为姐夫还是妹夫,都要一样尊敬他! “师父,我要走了,你继续练功吧。” 沉默了许久许久,玉知瑕抽身走开几步,身后的温度飞快地褪去,他对着清陵子庄重地欠身见了一礼,再转身离开。 清陵子有点疑惑,他有在练功吗……? 他依依不舍地看着那道清隽的身影走远,想跟上去,又想到外面还在bào揍玉天雄的丈母娘,再次纠结地去磕起了石壁。 走出思过崖,玉知瑕有些觉得冷了,手腕上细小的伤口有种微微的刺痛,提醒着他现在自己体内有一个存在着隐患的小东西。 他又走了几步,突然看着一边青灰的大岩块停下来,面无表情地对着它挣扎了良久,终于抬手劈了下去。 好痛…… QAQ 第21章 这又是一个标题 荒草丛生的那处山dòng中,安豸劳心劳力地整理了一番,玉知瑕总算肯赏脸进去坐坐了。 “你这手是怎么回事?”安豸看了一眼玉知瑕那裹了层纱布的手,挑了挑眉问道。 “我的修为不够。” 玉知瑕垂着脑袋,看上去有点消沉,这倒是叫安豸有点不习惯了,这小子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偶尔有点不同的时候都是在跟他抬杠,现在这样看起来真是叫他不慡。 “你不是喜欢阵法吗,要什么修为。” 玉知瑕:“……”师父都已经步入另一个世界,开始拿脑袋磕石壁了,他还用手都劈不了,他现在有种作业没写完的焦虑感。 安豸看他不说话,更加不慡了,“喂,小子,你再这幅样子,就给我滚去杀段思惊!” 玉知瑕缩在安豸做的小凳子上,“我还没准备好。” “照这样我还得顺着你?!” 玉知瑕抱着腿缩得更小了。 “……”安豸咬了咬牙,撇开眼看向他处,语气不知不觉放缓下来,“好了,我不说了,你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我想反悔了。” 嘿呀!竟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跟他说反悔!安豸一摸身上的竹筒,却听玉知瑕又淡淡地补了句,“明天,就明天。” 他说得很平淡,话中却似乎包含着什么其他的情绪。 现在换安豸犹豫了,他的手顿了顿,尽量露出刻薄的表情,“你真准备好了,到时候清陵子看你要杀同门,想都不想一正清剑下去,你就变成两半了。” “那是大师兄做的事。”一声似有若无的低喃没入山dòng深处。 安豸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 “你明明有说什么。”安豸不依不饶。 “一个梦而已。”玉知瑕站起身,看上去和以往也没什么不同。 他向安豸问道:“你怕痛吗?” 这算什么问题,安豸又不是几岁的孩子,回答起来都觉得幼稚,只沉着脸不说话。 玉知瑕便继续说,“你要是让我觉得痛,我会杀你两次,哼。” 说完,斩钉截铁背过身就走,留下安豸在身后看着他,暗想这小子跟着自己几天都学会放狠话了。 而其实玉知瑕只是在陈述事实。 他走出山dòng,回到临天阕顶的小屋,有些恍惚地坐在案前发呆。 其实祭妖阵中的心脏碎片是真的,他中的迷心蛊也是真的,两者相碰才出现了迷心蛊偶然失效的现象。 在捅了清陵子那刀后,玉知瑕偶尔回忆起阵中的片段,还以为是错觉,直到断断续续的梦中逐渐拼凑起来的前因后果,那样的真实,让他不得不承认一切都实际发生过。 他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昨夜的梦尤其沉重,让他现在还有种微微喘不过来气的感觉,这时,星肆从窗口飞进来,站在玉知瑕肩膀上蹭了蹭他的脸颊。 玉知瑕从沉思中回神,抬手抚了抚星肆的羽毛,接着似乎想起什么,他笑了笑,仿若冰消雪融之后露出的花海,可惜没人看见。 “大哥过来了啊……” 元无笑还活着,这次,他能带大哥回家了。 想起这一点,真是叫玉知瑕无比庆幸,他起身打算去见元无笑,却突然房门被“哐当”踹开,清陵子仿佛漂移一样在玉知瑕面前来了个急刹车。 对了,来去如风,正清门潜在的门训。 玉知瑕淡定地整了整被卷来的风拂乱的发丝,“师父有事吗?” 清陵子看了一眼身后,板着脸的样子好像还有点紧张,“知瑕,情况紧急,不多说了。” 他的确没再多说,直接把人扛了起来又冲出去,刚好和冲过来的敕命妖娲擦身而过。 玉知瑕:“嗯?” “你这流氓qiáng盗,你把我儿子放下来!”敕命妖娲冷冷地喊话。 这哪能放,放下来他的小徒弟就要被带回太羽织业宫了!清陵子溜得比以往都快,却突然玉天雄从前头冒了出来。 玉天雄之前被qiáng按着捯饬了一顿,现在看上去好歹有点人模人样了,他深沉地用手抵着额头,“兄弟,我也不想拦你,但我要是不拦,那个女人要打我。” “废什么话,你皮又在痒了!” 一声冷喝,敕命妖娲率先打上去,玉天雄也不凹造型了,赶忙紧跟而上,清陵子扛着玉知瑕被两面夹击,情况那叫一个紧急。 就在这时,玉知瑕从那阵漂移中缓了过来,“我能说句话吗?” 三人同时一愣。 玉知瑕接着拍了拍清陵子,“师父,你先放我下来。” “哦。”清陵子就把玉知瑕放了下来。 双脚落地,玉知瑕松下一口气,然后抬手化出三枚织业令。 “师父,你拿着它。”他递过一枚给清陵子。 “娘,你拿着它。”然后再一枚给敕命妖娲。 “……爹,你拿着它。”最后一枚给玉天雄。 收到礼物的三人虽然有点懵,但都表示很高兴,紧紧捏着被分到手的东西。 突然,一声清冷的低喝传入耳中,“开阵!” 三人手中的织业令瞬间化虚,与此同时,一道泛着隐隐波光的透明阵壁自他们脚下展开,将三人全部罩在其中。 !!! “你们要是硬闯,我会受伤。”玉知瑕在外面淡淡道。 清陵子顿时忐忑起来,“知瑕,你生气了吗?” 玉知瑕摇摇头。 敕命妖娲在一边听着,要不是怕不雅,简直想一个白眼给清陵子翻死,“知瑕,告诉娘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儿子她还是了解的,要不是有事,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玉知瑕还是摇摇头,“我只想你们能好好相处一天,明天过后,我再来放你们出去。” 他说完,往下山的路走去,剩下阵里的三人面面相觑。 “你是不是欺负我儿子了。”敕命妖娲用看蟑螂的眼神盯着清陵子,还是那种断了一条腿的残疾蟑螂。 清陵子严肃认真,“我不是!我没有!” “真不是?” “真不是!” 这时,玉天雄默默举手,“其实,这个罩子我好像会解。” “那你不早说!”这时的玉天雄在敕命妖娲眼中,就是蟑螂断掉的那条腿。 现在的敕命妖娲显然很不好惹,她心绪不宁,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绕在心头,就好像玉知瑕那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一样。 她继续喝道:“还不快动手!” “我这不是在快了嘛……”玉天雄被一吓,语气竟然娇嗔了起来。 两人听着后背一阵发寒,安静下来等他解阵。 …… 而那边,玉知瑕下了山,在约好的地方见到了元无笑。 元无笑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抱着剑靠在树下,一看玉知瑕来了,走近几步又用胳膊把人勾住。 “喊大哥。”惯例的第一句话。 玉知瑕:“大哥。” 元无笑笑了,“诶~” 两人并着肩在林中走了走,也不嫌挤在一起碍手碍脚。 星肆在林间窜来窜去,阳光打在叶缝间留下细碎的光斑,难得的宁静。 “少宫主,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元无笑变了称呼。 “如果顺利,明天之后。” “跟你让我准备的事有关?” “嗯。”玉知瑕抬眼看了看他,“不问我要做什么?” “管你是要杀人放火,还是救人灭火,这个同伙我都当定了。” 元无笑接着把人带到一块空地上,虽是空地,却暗藏着玄机。 “我真是天才,这样复杂的阵法我看一遍就会了,天才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元无笑用剑柄蹭了蹭额头。 “但是,这阵还没有完成。”玉知瑕毫无自觉地拆了他的台。 这是元无笑按玉知瑕给他的图纸布置的,为了避免他看不懂,玉知瑕图纸画得简直连三岁孩子都能跟着摆出来。 而这个阵法最后还需要太羽诀和织业令才能激活。 “布这么jīng细的幻阵,麻烦的要死,少宫主你看谁不慡,我去杀了他啊。”元无笑轻飘飘地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剑。 玉知瑕也不立刻就驳回这个建议,“这是最后的手段,但若不能一击得手,死的就是我了。” 这的确是最坏的打算,而且,在他看来,元无笑是最有资格杀安豸的人。 “jiāo给大哥,一切放心。”元无笑拍拍胸口。 玉知瑕听到这话,恍惚地顿了顿,继续在这空地上布置起来。 明天,一切就会结束了。 第22章 玉知瑕被拐走了 旭日东升,清徐的微风拂面,带走几分夜晚残余的昏沉。 林中隐含玄机的空地,此时正等待着上演一出好戏。 “就是这里?” 安豸大步走来,黑袍恣意地翻滚着,僵硬的面容却看不出情绪。 隔在空地的另一端,今日早晨的光线格外热烈,照得人视线有些模糊。 背光的树荫下,一只黑鸦窜腾着飞起,随即一道身影迈入那片些微有点耀眼的白光之中。 玉知瑕拿着祭妖阵中那个无名的前辈给他的刀,原本清冷的人更像是浑身裹满了霜雪,有种凌厉到难以靠近的冰寒。 “你就打算大大方方站那里看,要不我去给你搬张凳子,再弄点下酒的菜过来。”玉知瑕面无表情地说着,瞬间那种孤冷的感觉被打破。 “你、”这小子一开口就怼人,安豸难得冒出一丁点的愧疚感也被甩开了,他深吐了一口气,撇过头,“我今天不跟你计较!” “谁爱跟你计较。” 安豸忍不了了,yīn鸷的眉眼被怒气一冲,倒显得不再那么yīn气沉沉,“臭小子,你今天是吃错药!” 玉知瑕轻飘飘地瞥他一眼,“你让我去送死,我还不能凶你,你脸大。” “你、你、” 好像还真是这样……安豸的黑袍抖了又抖,终于平静下来,“那你要我怎样?” “去躲好,别碍我眼。”玉知瑕随手一指。 这臭小子! 但是,今天特殊,他忍了! 安豸一甩袖躲到他指的地方,“人什么时候来?” “快了。” “快了是什么时候?”音量不禁拔高。 “还有十几步。” “嗯?!”安豸愣了愣,放眼一望,只见段思惊正向这边走来,他立刻噤了声,咬着牙恶狠狠地瞪了玉知瑕一眼。 不早点说! 那边段思惊慢悠悠地晃了过来,看到玉知瑕逮手就要勾人,却突然一顿,转了个方向摸上自己后脑勺。 “小师弟,你找我什么事啊?”他灿烂地笑着。 而段思惊是孤傲的王者,他绝不会笑得这么和蔼,但时间有限,元无笑只要顶着那张脸就够了。 玉知瑕默了默,“四师兄,有人让我来杀你。” 暗中观察的安豸心中一惊,这么直接的吗! 却见段思惊猛地蹦开,动作之浮夸,也只有当局者没反应过来了。 “小师弟,你要杀我!” “是!” 不多说,玉知瑕雷厉风行地挥刀,看上去毫不留情的招式竟叫走偏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段思惊身形一滞,难以置信的表情流露出了他心底无比的悲哀。 元无笑:虽然知道是假的,但大哥他还是很伤心,甚至想要嘤嘤嘤。 这一系列充满张力的画面拂去了安豸心底的违和感,他看着拿刀的人,不知不觉竟涌出了犹豫。 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一旦清陵子赶来,那这个臭小子……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清陵子已经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空地边缘,安豸全身绷紧,混乱的思绪让他忘了这一切最初的目的。 他究竟想看到什么?让那个小子去死吗?还是只是想把自己的不甘用别人的痛苦来宣泄? 他愣着,那边的清陵子也愣着,两人就像一面镜子的里外面,可安豸没有发现这一点。 空地上,玉知瑕继续挥刀,他的刀法不怎么样,但段思惊每每都闪避得格外惊险,叫玉知瑕都有种自己是刀道高手的错觉了。 刀光掠影,jiāo手的人,观看的人,最终只是一场闹剧而已,只有自认为布局的人陷入了局中。 须臾,安豸闭了闭眼,与此同时清陵子总算动了,他一掌将混战在一起的两道身影拍开,玉知瑕踉跄着停下,刚稳住脚步,清陵子的身影闪到他眼前,高悬的正清剑猝然自上劈下。 “住手!” 这一句呼唤胆战心惊,其实有两声,一声来自封青幸,一声是没来得及喊出口的安豸。 不知是因缘巧合,还是早有准备,封青幸竟突然闯入阵中,惊惧的神情不难看出他对方才那一幕的害怕。 他插到两人之间,慌张地将玉知瑕护到身后,红着眼对清陵子说道:“师父,我错了一次,你不能再错了!” 被扯到身后的玉知瑕微微怔了怔。 “小师弟是怎样的人,明明很清楚,为什么不问黑白,不听解释……” 封青幸喃喃地念着,神情逐渐恍惚,似乎在劝阻清陵子,又似乎在说给他自己听,而一边的清陵子面色沉如一潭死水,手中的正清剑仍高举着,却迟迟没有下文。 “知瑕?” 却突然,阵外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清陵子、敕命妖娲和玉天雄三人刚刚走到空地边缘。 糟了!玉知瑕心下一凛,“大哥!” 元无笑应声而动,疾闪向安豸躲藏的地方,手中的剑刚架上他的脖颈,安豸桀桀一笑。 “迟了。” 安豸捏着手中的母蛊晃了晃,瞬间玉知瑕脚步不受控制,挡到安豸身前挥刀将剑挑开。 “两个清陵子,这真是有趣。” 陡然静下来的林中,安豸意味不明地抬眼打量着四周,yīn冷的语气像是毒蛇叫人毛骨悚然。 他接着走开几步,探手自背后环过玉知瑕的肩膀,又抚上他的脖颈,顿时阵中的那个清陵子散去。 “原来那个清陵子是我啊,你可真是聪明,让我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玉知瑕只能微微转动眼珠,“你要的答案,你自己心中已经有了。” “是啊,我自己也认为万事都比不上修炼正法了,呵哈哈哈……” 阵中的清陵子映she的其实是安豸自身,他想杀玉知瑕,这是修为与旁门之中他认为会被选择的答案,他又不想让玉知瑕死,因为他要把玉知瑕拉到他的世界! 树静,风止。 一股恢宏沉重的灵力笼罩到各人身上,清陵子的神色从未像这样严峻冰冷,这般可怕的威压,便是无声都是最有力的警告。 倏然间,他动了,连风都未掠起,一道剑芒直指安豸。 这一招在场所有人都不能轻易格挡,但下一瞬,清陵子瞳孔猛缩,因为他看到他的小徒弟木然地看着他,身体却已经挡在那一剑之前。 “别轻举妄动,否则这个小子就没命了。”安豸用他那轮廓微深的眼慢慢看过在场众人,低沉地开口威胁道。 猛然收力,清陵子胸口一阵气血翻涌,正清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怒气,不住地嗡鸣着,封青幸的霜天也被紧紧握在手中,元无笑的冬蝉更是杀气凛凛,但三把名剑对上一柄无名的刀,竟是败得毫无余地。 玉知瑕僵硬地握刀挡在安豸身前,闪着寒光的刀尖冷冷指向他们,叫所有人都无法随意冒进一步。 “知瑕被他控制了。”元无笑及时解释道。 敕命妖娲眉一蹙,随即沉声开口,“你想要什么?” 安豸丝毫不理睬,似是被眼前这一幕取悦,只自顾自地狂笑不止,突然他停下声,在这一双双带怒的眼下,捏着玉知瑕下颚让他的视线对上自己,“从今以后,你的师父是我。” “师父。”玉知瑕不受控制地开口。 “哈哈,乖,真乖。” 安豸用手背慢慢抚过他的脸颊,在众多越加不善的目光中拂了拂黑袍,背过身直接离去。 “乖徒儿,我们走了,记得只有我们两个,要是有不识相的人跟来,后果嘛……” 林影下,剑拔弩张的战场中两人先后离去,只余空地上满布的阳光格外刺眼。 这阳光却在下一瞬被天际翻滚的yīn云遮掩,天地变色,阵阵电光在云层中摩拳擦掌,准备迎来一场久违的降临。 清陵子周身氤氲着无形之气,袍角无风自动,灵力沸腾bào涨,敕命妖娲哑然地察觉到这变化,令周围几人赶快离开这里。 因为那一声师父,清陵子竟然被气到突破! 这晚来的天劫,到的太不是时候了! 清陵子怒喝一声,身影被埋进乍起的剑影与雷光之中。 而与此同时,一只很肥的暗鸦落到了一名女子的肩头。 步欢歌拎起这只大胖鸟,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却见这大胖鸟扑腾着挣扎出来,往某个方向不停地蹦跶,却也不飞,似乎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傻鸟,那就去看看吧。” 第23章 再会 喧闹的集市,卖灵草的、卖疾行shòu的、卖灵饰的鳞次栉比,行人虽不说摩肩接踵,也是络绎不绝的,但其中有一块却格外拥挤。 那块地方是在一个卖斗篷的小摊前,人挤在那里却不是为了买斗篷,而是为了看人,看大美人。 安豸原本领着玉知瑕明目张胆地走在街市上,反正他现在什么都不怕了,可这路越走越难走,不知何时他们身边有意无意经过的人越来越多。 这路说窄也不窄,难道就他们走的地方平坦些吗?安豸不解,转头一看身旁那个小子,冷着的脸掩不过他眉眼间的惑色,一垂眸裁出一段旖旎情思,这才明白过来,于是抱着老父亲般的担忧带人去买斗篷了。 站在斗篷摊前,安豸随手拿起一件给玉知瑕披上,兜帽细细地遮住了面容,顿时围观群众一阵失落,安豸却大感满意,现在他们总算有点师徒的模样了,拂了拂黑袍扔下一块灵石,领着人离开了街市。 两人来到一家偏僻的客栈,客房内,玉知瑕暂得一分自由。 他坐在桌前,身上的斗篷还没解,看上去风尘仆仆,“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安豸只自顾自地将身上的竹筒摆弄到桌上,不理睬他,玉知瑕也不执着要到答案,闭目养神。 须臾,安豸摆弄完竹筒,探指在桌上轻敲,“将这些蛊的名字和功效都记熟。” 现在换玉知瑕不理他了,慢慢拉下斗篷兜帽的帽沿,将自己整个人缩在了一团黑布之下。 安豸在一边看着,有点生气,还有点想笑,“别让我bī你。” “我现在心情不好,记不熟。”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这次安豸是真的被气笑了出来,“怎么,老子还得哄你开心,看看清楚你现在的境地。” 玉知瑕不说话了,捧过一个竹筒,默默将背影朝向了他。 竹筒上有很小的字,名称、怎么养的、有什么功效,上面都写得很清楚,应该是毕生的养蛊经验所浓缩出来的jīng华。 安豸瞧他似乎妥协了,刚开始还有点得意,半柱香后,他见玉知瑕仍是一言不发,心底不知不觉有点不是滋味了。 “小子,说话。”他不慡地喊道。 一片沉默,客房内的气氛那叫一个沉闷,闷得人气息都觉得有点不畅了。 忍无可忍,安豸一拍桌,“我让你说话!” “你很吵。” “你说什么,你敢嫌我吵?” “我没有嫌,你只是很吵,这是事实。” 气!从沉闷到爆炸只有一瞬,安豸气到手抖,咬了咬牙,开窗跑到一边去透气。 房内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又半柱香后,安豸瞥了瞥那团感觉有点委屈的背影,不自在地沉声开口,“记好了吗?” “没有,你的字很丑。” “小子!你是想吵架!” 玉知瑕认真地谴责,“你这么凶,我全忘了。” “嘿呀!”安豸再一次被气到bào走,走过去把人从凳子上拎起来,“你敢给我忘了,我把你小脑瓜子给敲开!” 玉知瑕伸手按住他的脸往后推。 眼看两人就要掐起来,“嘭”一声门炸了,木茬子飞了两人一身。 “还我爹来!” 步欢歌驮着星肆闪亮登场。 玉知瑕:…… 他留下星肆,本来就是为了这个情况留作后手,没想到星肆偏偏去找了失忆的步欢歌,玉知瑕开始怀疑自己感染上段思惊的气运了。 安豸则瞥了一眼门口的人,神色也诡异起来,“这丫头是你女儿?” “是!”没等玉知瑕开口,步欢歌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来,“我来救我爹出你的魔掌!” 那娇小的身躯散发着万夫莫敌的气势,星肆更是高高昂着它那骄傲的头颅。 “呵呵。” 然后魔掌之中又多了一个人加一只鸟。 “你,你做了什么!”步欢歌抱着剧痛的肚子蹲到角落。 安豸满脸凶狠,语气yīn毒,“你中了最毒最可怕的蛊,你快要死了。” “爹……救我!”步欢歌眼泪汪汪,可怜兮兮地盯向玉知瑕,“嘤~QAQ” 玉知瑕现在也很想嘤回去,但还是绷住了他的冰块脸。 “你不是想要人继承你的蛊术吗,正好,欢歌也很喜欢蛊。”他对安豸说道。 安豸脸色一变,“谁说想要你继承我的蛊术了!你现在是俘虏,你别自作多情!” “好,好……”玉知瑕移开视线,语气敷衍。 安豸老脸一红,那叫一个气闷,但是,可恶!他怎么就偏偏看中了这个小子! “放心,那不会要人命的,痛半个时辰就行了。” 步欢歌:“半个时辰……爹QAQ” 玉知瑕:“……” 于是,三人一鸟开始了隐居教学的生活。 一年后…… 风雨欲来的一天,修真界似乎有点不平静了。 作为正清门的老邻居,风崖谷一直都很关注隔壁的动向,一年前清陵子突破,更加重了他们的危机感。 但自那时开始,正清门就似乎在全力找寻着什么东西,风崖谷不清楚,不过这不妨碍他们跟着悄咪咪地一起找。 终于!今天!似乎有结果了! “听好了小的们,我们一定要赶在正清门前头找到那件宝贝!”风崖谷大师兄谢意孤踩在一个土坡上,气势汹汹地挥手令下。 “大师兄,你这样很像山大王哎……” “胡说,明明是像土匪头子!” “山大王不就是土匪头子!” “山大王和土匪头子是有区别的!” 两个小弟子扭打了起来…… 谢意孤看着,眼角抽了抽,风chuī的他发型都不帅了。他沉了沉气,撇开那糟心的两只,再重振旗鼓,“我们出动!” “哦哦哦!” 歘——! 风崖谷一行人率先出发了,与此同时,正清门、太羽织业宫、还有来自北陆的一支神秘队伍,他们也整装待发,目的地是在一个偏远封闭的古镇。 梧山香镇,位于南北两陆的边界地段,自给自足,不与外界相通。 这处依山傍水的小镇日常都是平静悠闲的,但村有村长,镇有镇霸,这里也有一户相当于地主的人家,老祖宗是元婴期,倍受期待的新一辈刚刚结丹,在这方闭塞的土地的确算是了不起了。 而几天前,地主家的傻儿子终于做了一件对得起他这身份配置的事,他调戏了一名女子,当街的那种,然后被一巴掌呼到了地上,也是当街的那种。 这下梁子就结大了,傻儿子决心一定要把那个女人娶回家做老婆,傻儿子的妹妹傻女儿听到消息就看不惯了,他们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可以做这种事,她一定要去阻止! 然后傻女儿就当街调戏了一名男子。 兄妹两个都是风风火火的急性子,那次一不小心放人走了,好不容易再碰到,拦着上街采买的玉知瑕和步欢歌就要带回家成亲,听说连婚礼都置办了起来。 柳添麒:“姑娘,你当初打我的一巴掌好重,重到我的心头还留着你漂亮的掌纹~” 柳灵麟:“公子,你当初看我的一眼好冷,冷到人家心底还冻着你冷酷的俊容~” 玉知瑕&步欢歌:这两个傻娃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世间脑子有问题的人很多,碰到了尽量无视吧。 玉知瑕捧着一堆杂物,那都是步欢歌想到就买下的东西,“欢歌,你身上还有灵石吗?” “没了。” “哦。” 他们正经要买的东西还什么都没买到,完了,那只臭虫又要在耳朵边上嗡个几天了……玉知瑕看着怀里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陷入了沉思。 “爹,我想要那个!”这时,步欢歌又看上了一边的蝴蝶风筝,牵着玉知瑕的衣袖就往那边蹦。 被无视的地主家两人陷入了震惊,本来以为他们也是兄妹来着,没想到是父女啊! 柳灵麟看向他哥的眼神,有了点慈爱的味道,“哥,你以后成为我女婿,我不会为难你的。” 柳添麒表示很感动,并给了他妹一记爆栗,随后走到那个风筝铺前,殷切地对步欢歌说道:“想要吗,我全买下来送你啊~” “好呀好呀。” 风筝铺就这样被搬空了,步欢歌现在觉得这傻娃子人还挺不错,面对去作客的邀请,她很果断地答应下来,还高高兴兴地拖着玉知瑕跟她一起过去。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大红的锦布挂了一遛,这是有喜事啊,他们过来还有酒吃的! 步欢歌很高兴,她天天被bī着研究各种虫子,现在觉得这大千世界真是太美好了,于是她欢快地在府里逛起来,然后被欢快地领到屋里换了一身大红袍子。 同样被领到另一个屋子的玉知瑕,此时正全力护着他怀里那堆抱着的小玩意,毕竟那是用他们最后的灵石买的,“你们要做什么?” 他的面前,几个小侍女正在摩拳擦掌,打算给他把衣服换了。 “公子,别害怕,我们会很温柔的~” 玉知瑕本来不怕,被她们这一说还真有点紧张了,这是要抢东西的节奏啊…… “在下要离开了,劳烦你们问候主人。”玉知瑕欠身道。 说完就猝不及防地推门溜了,几个侍女一顿,赶忙去叫了护卫,接着通知她们小姐,正四处通报着,步欢歌也感觉不对劲溜了,整个柳府说乱就乱,一片闹闹哄哄。 柳家老爷本来还以为他那对傻孩子总算是能成家了,结果上府的冤大头跑了,这哪能忍?立刻派了全府的人去追。 也不知道是哪里规定的,别人追你,你好像就得跑,于是玉知瑕看着身后那群来势汹汹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接着跑了。 不久之后,他来到了街市,身后柳府的侍卫好像被甩开了,他松了一口气放缓脚步。 但没走出多远,一群锦衣华服的人看到他愣了愣,似乎认识玉知瑕。 “好像就是堂弟说的那个人哎!”其中一个女子说道。 “我也觉得是,他长那么好看。” “画像呢,画像快拿出来。” 他们还真掏出一副画像围着看了起来,看完一抬头,一致盯向玉知瑕的眼神简直是能发光。 “就是他!他就是堂弟说的锦鲤!不能放过他!” 玉知瑕:我做了什么,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那群仿佛是来观光的俊男靓女都是段思惊的亲戚,这次来一是帮着找人,一是过来相亲,而这找的相的,对象都是玉知瑕。 于是,二话不说又开始了追逐战。 玉知瑕很懵,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直被人追,但还是很敬业地跑了,转眼来到一个岔口,左边,一大群人,右边,更是一大群人。 “找到了!”左右两大群人异口同声。 玉知瑕:Σ( ° △°|||)︴ 突然,周围的屋顶上还冒出了一群,谢意孤领着风崖谷的弟子威风凛凛地站了出来,“虽然不知道你们想gān什么,但胜利一定是我们的!” 哈?这关风崖谷什么事? 左边的正清门队伍,封青幸和段思惊走了出来,右边的太羽织业宫队伍,元无笑站了出来,两方冷冷地jiāo换了一下眼神,他们家各自主事的都发话了,绝对要先手带回玉知瑕! 开抢! 顿时一个个犹如猛虎扑食,玉知瑕僵在风bào中心,有种自己是飘摇在海上的一叶扁舟的错觉。 灵武出鞘,直晃人眼,这场大规模的火并彻底打破了这个小镇的清静。 三方乱斗,打得不可开jiāo,正清门和太羽织业宫是日常jiāo流感情,风崖谷不知道为什么掺和进来,炬凤天那几个看段思惊在,也加入了战局。 总之,不管,打就对了。 但打了半天,他们突然发现正主消失了? “知瑕人呢?”元无笑率先发现了这个问题。 封青幸笑着收了剑,“是我们赢了。” …… 不远处的山头,清陵子正把怀里抱着的人给放下,而刚放下,又紧紧地抱了一抱。 “师父才发现,师父我这一身的修为就是为了抢你的。”清陵子低低喃道。 玉知瑕被扣在胸口,一时也有点百感jiāo集,偏过脑袋喊了一声师父。 这一声叫的清陵子生了一年的闷气都散了,他按着玉知瑕脑袋摸了又摸,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 正抱着,周围的景色很适合抒情,却突然这座山头一阵摇晃,一道颇具威严的女声随着传来。 “本座才发现,本座这一身修为就是为了教训你!” 轰——! 山炸了。 一阵摇晃,玉知瑕被玉天雄扛着放到了一处平地,清陵子则被敕命妖娲bī到了一方新的战场。 “儿砸,爹爹我去帮你娘打架了啊!” 玉天雄说完,也奔赴了战场,玉知瑕在一边看着,暗道他爹这是恢复正常了? 他不知道那个过程有多么血腥bào力,玉天雄是被敕命妖娲给生生打到正常的。 总之那边三人一时是脱不了身了,玉知瑕抱着步欢歌买的小玩意儿,心想他这是在哪里?这真的和迷路没有关系了,被带着飞来飞去,他根本就没看清路。 正迷茫着,一道穿着万年不变黑袍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老子辛辛苦苦赚灵石,叫你们买个东西买到现在!你们都是废的吗!” 对了,安豸能借他体内的蛊找到他。 玉知瑕反应过来,回头看向他,“是你将我们的踪迹放出去的。” “怎么,怀疑我有什么yīn谋?” 玉知瑕看着他若有所思。 安豸反而有点不自在了,挥挥袖,“你们滚吧,我没什么好教的了。” 反正也快要死了……就让他一个老臭虫安安静静地死在角落里吧。 玉知瑕突然感觉身体中有什么桎梏消失了,安豸扔了个竹筒给他,里面是死掉的傀儡蛊母蛊。 “就当个纪念。”安豸背过身准备离开。 玉知瑕看了看手中的竹筒,突然加快脚步走上去按住他的肩膀,“你被我抓了。” “嗯?小子你、”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太羽织业宫的人,你的蛊术也是我太羽织业宫的东西,若不能尽数传给我的宫众,你求死不能。” 安豸哑然了许久,“傻小子……” 第24章 结局啦~ 灵修大陆浩浩渺渺,在这个人才辈出的时代,一个根骨普通的少年咬定牙根,嘲笑、轻蔑、欺骗,他全然无视,一心踏上他的逆天之路。 历练归来,在正清门中籍籍无名的楚夺风被清陵子破格收为内门弟子,然后,属于这个传奇少年的故事即将迈入下一个阶段。 他最开始的际遇来自疯老爷的太羽诀,有了这,他潜心洗练根骨,终于成就一代奇迹。 而那边的修炼之路还在昂扬向上,正清门却被一股暗流悄然包围,立在那暗流之中的,是设局的人安豸,是被迫入局的人段思惊,以及周旋在两方的人玉知瑕。 这些,楚夺风、封青幸乃至清陵子都一无所知,他们的正清门仍旧是平静美好的,没有半点腌臜。 本来最近应该死很多人,而且还是由段思惊动手,安豸操纵着傀儡蛊,欲要慢慢用血的恐慌浸染正清门。 但他那并不可信的合作伙伴用事实告诉了安豸,他的确不可信。 临天阕山脚下,一片隐秘的林中。 “玉知瑕少宫主,你的动作这么明显,不会还以为我没发现吧。”安豸好整以暇地说道。 玉知瑕私下的行动被揭穿,眸光微闪,“你给我的蛊我会找机会种到师父体内,我们的合作还会继续。” “可我不想继续了。” 略带不快的语声落下,段思惊被迫袭向玉知瑕,两个师兄弟,亦是两个好友,无可奈何只有刀兵相见。 “小师弟,杀了我!” “你快杀了我!” jiāo手间,这样厉声的呼唤不断响起,安豸欣赏着这出师兄弟相残的好戏,抚着身上的竹筒提醒自己耐心些,高cháo还没到呢。 夜风凄寒,裹着冷冷的杀气透人心骨。 “小师弟,我们约好的,一旦事情变成这样,你会杀了我!”段思惊疾喊道。 “我……”玉知瑕无言地挣扎,他怎能下得了手。 “相信我,快!” 斩钉截铁的一字落下,傀儡蛊竟暂时被压制,段思惊全身青筋bào起,看向玉知瑕的眼神充满了决绝与恳求。 “快——!” 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寒芒一闪,一把刀透胸而过,一滚温血泼上脸颊。 风静了,只有被夜溶成一团的树影在叫嚣。 玉知瑕咬牙,颤抖着抽出刀刃。 “安豸,你!” 安豸张扬地笑了几声,他不知道这个冷冰冰的小子也会有这种样子,染血发怒的样子真是好看极了。 “哈哈哈……别急着找我算账,先顾好你自己吧。” 轻吟声淡去,树影下,一人退场,一人登场,安豸离开,封青幸怔怔地走来。 一具尸体,一个染血的人,一把滴血的刀,封青幸一一看在眼中,只可惜他没看到那个率先退场的罪魁祸首。 大师兄…… 玉知瑕张了张嘴,但他说不出下面的话了。 银刃没入胸口,能清晰地感到有什么锐利的东西嵌在骨肉中,他觉得很冷,四师兄也是这种感觉吗…… 天旋地转,意识的黑暗才是此时最好的归宿,他流了很多血,再醒来时,是在执法峰的沉狱。 手脚上的锁链是被定下罪责的凭据,他无力地靠在一个角落,不知是身体还是地面更加冰凉。 黑暗,能吞噬时间的黑暗。 玉知瑕在沉狱时醒时睡,生命力在逐渐流失,他能察觉的到,但只是增添一份yīn霾。 又一次昏睡,他不知道那过了多久,混沌的意识因胸口的暖意而渐渐苏醒。 耳旁无比的嘈杂,冷厉的呵斥,兵刃的碰撞,都在火光下映得恍惚。 “知瑕,大哥来接你回家。” “大哥……”玉知瑕艰难地抬了抬眼。 元无笑颠了颠背上的人,手中的剑握得铁紧,“jiāo给大哥,一切放心。” 冬蝉无笑,一个人,持一把剑闯上正清门,无用的理智皆抛开,一身修为仿佛在这一刻倾尽全力爆发。 有人阻,那便杀,杀出一条路! 两道染血的身影走出了执法峰,却没顺利走出疏临丛峰,扑倒在一片荆棘之中。 接下来回程的路,换玉知瑕背着元无笑。 “大哥,我带你回家。” “大哥,你醒醒。” “大哥,你再说说话……” 玉知瑕不知道一个人能流多少血,也不知道织业令能成为杀人的利器,他木木地走着,一步一步,歃血千里,他背回去一具尸体。 此后,一尊玉雪雕就的魔头出世,连屠正清门数百人。 有魔头,就有救世主,临天阕一峰竟无一人愿意与玉知瑕正面为敌,楚夺风站了出来。 那是属于楚夺风的英雄史。 终于,故事终焉,玉知瑕对上这一切的祸源。 安豸摊着双臂,“来杀我了?” “但是,我死了,一切真相都会被淹没。” “你永远回不去了。” 玉知瑕淡淡地回应,“你该死了,我也该死了。” “哈哈哈,蠢货!到现在还在担心那些个师兄师父吗?你杀我,不会是怕我还会害他们吧?” 都结束了…… 玉知瑕杀了他这一生杀的最后一人,登上了一片有着月桂树的断崖,在那里结束了他的生命。 修真界恢复了平静,但意料之外的是,段思惊却醒了。 炬凤天,以自身气运为代价,修炼的是逆天的涅槃之法。 残忍的真相在苏醒的人口中被铺开,只余一眼血淋淋的身影定格在记忆中。 ——《夺风传》 ———————————— 夜幕降临…… 各方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涌进来,这个平静的小镇是彻底不平静了,即便是夜晚。 溜了一个玉知瑕,但柳府还有点收获,经过一天的紧追不舍,步欢歌被抓了,二话不说被拖去拜堂,柳添麒领着人站在灯火通明的堂前笑得像个大傻子,柳灵麟则咬着牙表示她很不满。 步欢歌对他边上的柳添麒说,“大哥,风筝我不要了,有什么事我们都好商量。” 大傻子继续笑得很开心,“夫人,你说我们是要男孩好还是女孩好?” “大不了我赔你灵石!” “要不还是生两个吧!” 这对话算是进行不下去了,步欢歌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喜绸给捆得结结实实的双手,收腹,挺胸,气沉丹田。 “救命——!” “夫人,你嗓门真高,相公我很中意~” …… 一只步欢歌失去的开口说话的毅力,而与此同时,一只玉知瑕正趴在柳府的围墙上,准确来说,是一群人趴在柳府的围墙上。 “我们是来抢亲的吗?”段思惊的某个堂兄兴致勃勃地握拳。 “好像是!”表姐也很兴奋。 “那抢哪个?” “……看哪个顺眼就抢哪个吧?” 这么刺激的吗!不只那支亲戚团,正清门,太羽织业宫,风崖谷都亢奋了起来。 夜色中,一双双眼冒着诡异的光,柳府像是被一群夜猫子给围了,成了被虎视眈眈瞄着的大餐。 而玉知瑕这一天都在懵来懵去,他只是想来查探一下情况的,结果这么大阵仗跟了过来,他现在有种类似于骑虎难下的为难。 “四师兄……” 他求助地看向段思惊,却见段思惊双眼一亮,“开始行动了吗!” “……”玉知瑕默默撇过了头,再看向元无笑。 元无笑晃了晃手中的剑,“说,抢几个?” 玉知瑕最后面无表情地盯向了大堂。 完了,现在说他其实是想悄悄把人救走,他们一定会很失落。 怎么办? 这边陷入了诡异的僵局,而那边的礼眼看已经成了,柳添麒牵着步欢歌要往后屋走,就在这时,一片碎瓦滚到了地上。 这是信号! 柳府家的咪咪叼着鱼gān潇洒地路过。 顿时,一条条流星般的身影飞到场下,给柳庄挤得个满满当当。 “抢谁?” “不管了,谁抢得多谁厉害!” jī飞狗跳,桌掀了,碗飞了,鞋子砸脑袋,混乱中,柳老爷瑟瑟发抖地抱住了红漆柱子,“我有我心爱的夫人了~~~” 柳夫人表示很感动,并揩了一把某个年轻弟子的油。 一炷香后,各个类似人贩子团体的队伍开始清点起来己方的收获。 段思惊:“我们抢了六个。” 谢意孤:“哈哈哈哈,我们七个。” 元无笑拎出柳老爷,“最大的在我们手中。” …… 此时玉知瑕还面无表情地趴在墙头。 好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很累……他在夜风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又拿起怀里的竹筒看了看。 安豸本来不愿意跟他回太羽织业宫,被他一竹筒给砸昏过去,现在还躺在地上呢,不过玉知瑕有体贴地给他铺上一层草。 看看时间,大概也快醒了,步欢歌那边算是没有大碍了,他从墙头跃下,转身却见封青幸正悄然无声地搁一旁站着。 “大师兄?” 封青幸怔了怔,神色不明地说道:“你要放过那个罪魁祸首吗?” 自一年前他的记忆彻底恢复,他就一直悄悄跟在玉知瑕身边,所以那次设下计骗安豸时他才会那么快赶到,只是没想到还是叫安豸带走了玉知瑕。 玉知瑕不答,只反问,“大师兄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知瑕,你……”封青幸当即愣住。 明月东升,隔墙的那边还有热闹的声音传来,叫这边伴着虫鸣显得有些冷清。 沉默了半晌,封青幸再开口,一字一顿,“对不起,这是大师兄欠你的道歉。” 玉知瑕不在意地摇摇头,“我的确有怨过你,但我也的确有做错事,不过是为我的所为付出代价罢了。” 清浅的月光下,封青幸眉头的哀戚始终散不去,玉知瑕看在眼中,洒然地走开几步。 “大师兄,你后悔吗?” “后悔,怎会不后悔呢……” “后悔是很痛苦的事。”玉知瑕嘴角勾出了浅浅的笑,“这一年,我想了很多,我原来,至始至终都不后悔,那些我做错的事,那些无可奈何的事,即便落到那种下场,最后还是不后悔。” 他向封青幸伸出一只手,“大师兄,你的霜天借我一用。” 封青幸眸光一黯,化出霜天jiāo给了玉知瑕。 他接过剑,手指在那冰凉的刃口抚了抚,以往他身上最深的一道伤,就是来自这柄霜天。 他垂着眸,月光映上剑身,看上去别样的疏冷。 突然,玉知瑕用剑柄在封青幸胸口一击,封青幸毫无防备,退了一步,惊讶地抬头,玉知瑕又将霜天还给了他。 “这便是两清了。” “可是……”封青幸欲言又止,满目动容。 “你伤我的那一剑,师父替你偿了。” 从白天打到晚上的清陵子表示有话要说。 玉知瑕似乎彻底释然了,今日的笑也变得不吝啬了起来,“那边的你们过得好吗?” “好,很好。”封青幸的声音有些微颤,回忆着,神情恍惚,“只是我们都在找一个人,我想尽办法回到过去,去回避我自己犯下的错误,而师父选择在未来等你,他敛了你四散的魂魄,也许有一天……” 玉知瑕听着,缓缓伸手按了按自己心口,他知道不会有那么一天了,那边世界的清陵子,会抱着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期望度过一生吧…… 他有点想见清陵子了。 向师父告完别,就回太羽织业宫吧…… 意随心动,脚步便慢慢迈了出去,封青幸看着玉知瑕逐渐走远,踯躅再三,还是喊出了口。 “知瑕,大师兄第一次见你就已经喜欢你了。”无论是这边世界的第一次,还是那边充满了无奈与误解的世界的第一次。 玉知瑕脚步顿了顿,没再回头。 不久后,某处传来一道气震寰宇的声音。 “不行,师父不准你回家!” “师父?” “要去我也去!” ——全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完结文,不足的地方有很多,不知道说点啥,就谢谢看完的小伙伴们吧!(鞠躬) 谢谢给我评论的小可爱! 谢谢点下收藏的各位! 老子爱你们!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