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的师姐不好当 作者:岑岑也叫岑大王 简介: ——管他满目荆棘,无尽炼狱,黎明破晓之前,向我伸手,我会帮你拨开迷雾,把丑陋的镣铐连根拔起,洗净淤泥,站在朗朗乾坤下,春风恣意。—— 生前,于情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收了个叫顾纵的小恶魔当师弟。 顾家有钱优势,把顾纵送给她教化的时候完全就是一个纨绔子弟。 他挥金如土—— 于情:“夫君子之行,俭以养德,要把钱花在刀刃上。” 然后,顾纵每次出门都随身携带一把大砍刀,商贩见他纷纷绕道。 (笑si,钱根本花不出去。) 他沉迷酒色—— 于情:“酒不顾人,色不顾身,饮酒果腹穿肠断,温柔乡是英雄冢。” 然后,顾纵怕这个师姐是个乌鸦嘴一语成箴,喝酒时特意请好友同行给他壮胆,喝醉后,二人亲密无间的抱着彼此,呼呼大睡了一整夜。 (笑si,姑娘们都以为他是个断袖。) 他游手好闲—— 于情:“如果你尝试不花一分钱凭自己实力带回一只山鸡,我就让你少背一篇文言文。” 然后,顾纵真的身无分文的从外面带回一只山鸡。 于情:“不错不错,孺子可教,山鸡怎么来的?” 顾纵:“抢哒。” 于情:“……什么!成天给我惹祸!从哪抢的给我还回去!” (笑si,凭实力抢的,凭什么还。) 经年累月,好不容易把师弟教化成声名赫赫的侠义之士,还来不及炫耀,她就嗝屁了。 本着“我栽树,我乘凉”的原则,于情重生后,一直记挂着师弟顾纵,但寻遍了修真界,查无此人。 连他原本一国君王的位置也被一个名号“叛众居士”的人霸占了,此人臭名昭著,恶贯满盈,败坏家国风气,是个实打实的大恶人。 他挥金如土—— 游手好闲—— 好在不沉迷酒色—— 为了家国的百姓不再水深火热,于情决定重操旧业,教化此人—— “你,给我打一只山鸡回来,我炖汤喝,记住不准花钱!” 避雷针: 1.1v1he,师姐×师弟。 2.打怪探险破案的过程中,抽空谈恋爱。 3.男主在第十六章 首次出场,第二十五章正式开始戏份。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于情(亲离),顾纵(叛众) ┃ 配角:于理,遇白,等等等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这么帅又这么坏,一定是我老公了 立意:做人大度,遇事冷静。 第1章 六指山镇压人彘 楔子(捉虫) 于情被重生了。 她被重生成了个聋哑瞎的残废,不过被人踢了一脚后,气血上涌,视线竟然开始渐渐清明起来了。 准确来说,是右眼能看见光了。 她已经数不清有几个十年没看见亮了,还是这么刺目耀眼、朝气蓬勃的阳光,很是亲切。 眼珠干涩的紧,随便动一动,就跟泼了硫酸一样,大量的金银珠宝散落一地,白花花的珍珠上沾了不少红色不明物,珍珠旁躺着一位衣衫不整约莫二十岁出头的青年郎,此刻正龇牙咧嘴、表情痛苦又煎熬的在地上打滚,须臾还一心求死的用头使劲撞墙,满脸血红,面容狰狞可怖,脖子青筋暴起,嘶吼的诉说着什么。 于情虽然听不见,但根本口型大致能猜出那名青年郎在喊“救命”。 举止怪异的源头,是青年右眼处横插着的一把尖锐的银簪,他双手颤抖的捂着自己右眼,十指扭曲恨不得挖进肉里,指缝中源源不断的渗着血,流泉瀑布一样滚落而下。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观察周身环境后,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这……太过分了啊,不是说‘鬼道众’只对死人和死灵有效吗? 约莫是青年郎的求救声惊扰到了门徒,两名瘦小的身影步履蹒跚的赶来替主子拢紧了衣衫,一位镶着两颗金牙,一位扎着两撮冲天辫,他们一左一右扛起了青年郎的身体,毫不留情的踹开了门,力气之大,让门口处石槽里面的猪食都荡在了地上。 偏偏左边那位镶有金牙的门徒还回头瞪她一眼,嘴形动了动,说的是:“你完了,等着死吧。” 三人仓皇而走,她就这样躺在地上总归不是个事儿,欲给身子翻个面儿,四肢躯干万众一心非要和她对着干,一动不动。 ……老天我谢谢您,谢谢您重生之恩,把我重生成了个残废。 犹犹豫豫一脸委屈的继续躺地上装死的空当,二次观察周遭,这屋子太小了,到处藏污纳垢,地上满是干草,说是干草,其实已经被潮湿的排泄物浸成了软草。 而她自己,同样的衣衫褴褛,鞭痕指痕勒痕比比皆是,一副受人虐待的模样。 一番苦思冥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后,肩胛处被什么东西拱了拱,尽管脖子以下不能动,但那颗头还是可以自由运转的。 一头黄毛、黑肤、白花纹的大肥猪正在她身上到处乱嗅,吓的她六神无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虽然不止一百次一千次的想过,她若是重生一次,会以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环境下迎接她第二条崭新的生命,但现实猛抽了她二百五十个大嘴巴子。 千分之一柱香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重生地,是集天下脏臭于大成的风水宝地、是世间万物梦寐已求的吃了睡睡了吃的完美舒适圈——猪圈。 更奇耻大辱的是,还被一头猪给拱了。 此刻的她,只想感叹一句:我这一辈子,到底是个什么命。 万般无奈之际,又不能对生活说不,只能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召过墙角处头顶冒青烟的死灵,心念:“麻烦过来衬一下我,地上忒凉。” 死灵歪歪扭扭的从墙边一步步挪过来,全身的骨节咔咔作响,它眼神木讷,十指间溢出无数条绿油油的细丝,把她当成提线木偶,捆住她的双腿双臂以及身躯将她吊了起来。 于情慢慢站起,试着活动了下肢体,感觉还不错,看着身上密密麻麻的丝线,徒手掰断了一半,重新融合进了死灵的体内。 示意着:“死灵灵力不多,省着点儿用。” 第2章 风水宝地被重生 右眼get! 木箱倒扣在地上,从里面掉出一面破碎的金镜,于情稍一伸手,动作牵连背后的伤口,疼出一身冷汗,不明真相的于情小心翼翼的勾起金镜,镜子里的脸肿成了一颗猪头。 背过身回头看,愕然看见她的背后刻着硕大的十字交叉印纹,由两条血淋淋的伤口组成,溢出的血违背重力诡异的往上流,瘆人非常。 其实这种印纹,还有一个“搭档”,呈圆环形,圆环周身黑雾弥漫,无需见血。 这两种印纹虽然形状不一祥,但效用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皆能将人死后所化之魂魄,借死去之人的尸体作为容器取而代之,也就是百年来,被奉为七国信仰的“起死回生”之术——鬼道众。 这种借尸还魂之法,若说区别,圆环纹能召出的死灵是有一定范围的,范围大小因施法者能力而定。 而十字交叉纹又叫执事纹,借它还魂的死灵与亡者的死法必须一致,通常召出来的死灵死法非常惨烈,且含恨而死,怨念颇深,还魂后死灵的能力由死者的怨气而定,怨气重,死灵就强,反之,则弱。 拿还魂后的于情举例,她死前就受过很多非人的折磨,挖眼灌鼻剁舌割耳等等,还被做成人彘,既然能复活在这具尸体上,说明死者生前和她受过同样的折磨。 世上同时瞎眼耳聋哑舌断肢的人不多,于情现在的这幅身体指向性太强了,竟然完完全全和她死前的悲惨遭遇达到了完美契合,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于情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若非无缘无故被复活到了这具尸体上,她连自己已经死了都不知道。 言归正传,这具尸体生前被折磨成了残废,即便她借这个尸体重生了,重生后也还是个残废,问题来了,她该怎么恢复成正常人呢,找个郎中试试? 被青年郎狠踢一脚前,她还是全瞎的,再之后,右眼就能看见了,同一时间内,青年郎的右眼刚好被簪子戳瞎,于情大胆猜测,难道导致这具尸体瞎眼的人,就是面前这位青年郎? 剩下的左眼和耳聋、哑舌、断肢,估计也是郎中不可治,必须找到加害者然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算圆满。 本想做个普通人就好,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天真是会开玩笑,复活就给她一副残废身子,告诉她不努力不勤奋就永远只能当个瞎聋哑的残废,只有勤奋起来,一步步把“装备”打回来才能变回正常人,早知道这么麻烦,还不如不重生呢。 可活都活了,能怎么办呢,偷偷翻.墙一看,猪圈外高檐红墙,侍女门徒,假山流泉,烛光十屋,笑声朗朗,看这架势,这里应该是一座府邸,就只是瞥了一眼就看见了不少人,凭她现在的处境,一个个查得查到什么时候去。 对了!如果长时间遭人虐待,那猪圈里肯定会留下施虐者的蛛丝马迹,顾不得脏乱开始刨猪圈的湿草,从里刨到外,期待着有什么线索,那头花猪不明所以,“哼哼”两声,学着她用粉红的鼻子开始拱草。 这猪圈太脏乱差了,本来褴褛的衣裳又填“泥彩”,活像在猪圈里打过滚似的,刚擦净的脸也重新染上了污垢,整个猪圈已经被于情掀个底朝天了,猪圈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也就是说,任何线索都没有留下。 没有线索,她怎么知道到底有哪些人虐待过死者,又是哪个施虐者对死者加害了什么,若是不能一一对应,把断肢的施虐者当成了断耳的施虐者再加以报复,那铁定也是不行的。 精疲力尽的于情躺在猪草里仰天长叹,“老天爷,你玩儿我呢。” 第3章 风水宝地被重生 和人一样,死灵也分三…… 累瘫的她刚准备歇会儿,忽感被一双强烈的目光盯上了,心叫不好,连滚带爬来到圈门,察觉到墙体有些震动,谨慎如她,赶紧绕身一侧躺下装残废。 两个门徒一左一右扒在圈门上,左边那位笑眯眯的露出了两颗锃亮的大金牙,右边门徒抱着肚子咯咯点头,头上的两撮冲天辫齐齐一抖一抖,二人面对面,活像两个年画娃娃。 于情充分发扬演员的天赋,任他们说什么就算把嘴皮子磨烂,作为一个残废,我自巍然不动落地躺尸。 须臾,门徒金牙徒手攀爬上于情躺挨着的那面墙,命令门徒冲天辫:“把我的家伙什儿给我,就是因为她,少爷那只右眼彻底保不住了,我要替少爷好好教训她。” 阿满也是受了惊:“你赶紧下来吧,西门苑这几日闹鬼严重,不少人离奇自毙,少爷右眼有损,心性大燥,我们不能离开他太久,以防出事。” 于情正在地上躺尸,耳朵竖的跟笛子似的,听热闹八卦这事儿,怎么能少了她呢! 鬼,也叫死灵,她旁边就有一只,全无灵力的普通人肉眼不可见,这也是这么久了两位门徒丝毫没有发现它的原因。 死灵根据强弱划分三六九等。 人死为鬼,鬼没有实体,就是一缕魂儿,战斗值一星,充其量就是个挡剑的。 鬼死为聻,是稍微厉害点儿的,就是她旁边的这位,属于半实体,有头身,无腰无腿无脚,行动全靠飘的,战斗力六星,勉强及格。 聻死为希,一般就是生前遭遇了惨绝人寰的经历,死后怨气慎重,加上有点儿底子,勤奋修炼,幻化实体,像这种,战斗力直接飙升,拔尖者武力值九星优秀。 希死为夷,这种等级最高的死灵她还没遇到过,有待考证。 虽然这阴间的玩意儿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但在灵力为零的两位普通门徒眼里,都是一样的,统称为鬼。 阿圆拔出枪,龇牙咧嘴:“夫人今日不是请了道士做了场驱鬼避邪的法事了嘛,你何时这般胆小了。” “噗”于情显些没绷住表情,心想这人竟然连江湖骗子都信,还是天真。 阿满悻悻道:“不是我胆小,我今日背地里听那法师说什么夫人人傻钱多,总觉得我们是被骗了。” “嗯嗯嗯嗯。”于情万分赞同,心想:“对,你们就是被骗了。” 阿圆不听劝,“你就是有被骗妄想症。” 阿满无奈,觉得多说无益,“你误会我了,我是说那法师年纪轻轻,若临大敌,恐应付不来。” 听这话,阿圆盘腿而坐居高临下道:“要知道那法师可是从我大秦最富饶最繁华的都城咸阳请过来的,夫人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作为当今最强一国,咸阳的威严岂是你可以妄自揣度说不行就不行的。” 方才还和和气气默契非常的二人因为一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闹别扭了,恰逢此时,螺号声阵阵,死灵捻过一丝细线灵,把声音渡进于情的耳朵,她听见挂月方向不止螺号声,还有“叮叮叮”的铃声和念咒声,这声音听的脑袋沉闷,身上为数不多的灵力还有些溃散。 阿满听不得啊圆冷嘲热讽了,“你说他厉害,那他倒是厉害一个给我看啊,有本事,让这个死残废烂瘫痪立刻!马上!就在这里!站起来!” 灵力溃散,证明那法师做的法事对死灵很不友好,她顾不上演戏了,一个仰卧坐了起来,捏捏手腕摇摇脖子活动筋骨,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 两位门徒从一开始的酸言狠话演变成了动手动脚,看见行动自如的于情后,纷纷动作一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嘛!你这个井底之蛙!” 于情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种被人操控的状态,走路姿势有些僵硬,跟尸变后的死尸走路的方式有过之无不及。 阿满不可置信,直接给了一棍子,再拿石子撞她,面对瓦砾,于情自然要躲,只不过姿势颇为诡异就是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受得一时欺负,不见得要受一辈子欺负,做好了吓他们的准备,于情刻意把她的行动姿势变得格外扭曲,头从腿下穿过,满脸狰狞,爬地行动,活脱脱一个厉鬼的模样。 两位门徒这几天见惯了这种阴森现象,误以为她被鬼上身了,相视一眼,默契友情又回来了,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刺去,于情是个练家子,一个空中翻身巧妙躲过。 门徒二人的默契没有坚持两个回合,就又吵起来了,“你刚才那一掌明明是朝着她额心去的,我们不是说好了抓鬼不杀鬼然后献给少爷的吗?你竟然还想杀了她独自邀功?” 阿满不甘示弱,“你别恶人先告状、你方才那一掌,明明也是冲着她心口去的,也根本没有考虑过我!” “信口雌黄!”啊圆被戳中心思,很是心虚道:“我撕烂你的嘴!” 阿满箭在弦上,剑拔弩张,既然撕破脸皮了,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好啊,来啊!我早就看你不爽了,我才应该撕烂你的嘴!” 第4章 西门苑险降亡灵 舌头get! 于情那颗还有些懵的头不停的左扭右扭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更晕了,两位门徒眼冒怒火、不依不饶,今日一战不可避免,于情没空理他们,揪起大肥花猪的两只耳朵跨身骑猪,猛拍猪股,撞开圈门冲出猪圈,“架!” 两位门徒已经六亲不认了,你一言我一语依依不绕的把从小到大的各种“帐”算了个清清楚楚,争吵中虽然听不太真切,时间线也不算完整,但她过滤掉上气不接下气的辱骂,挑挑拣拣有关她的重要信息后,对现在的处境也估摸的差不多了。 如她所猜,这里是一座苑邸,时时闹鬼,本是凉苑,后被人低价买进,现在的主人家族姓西门,是有名的泼皮赖,和实实在在的穷鬼。 但好在其夫人肚子异常争气,连生四胎男婴,名声大噪,引一富家不育夫妻垂涎,高价“请”西门夫人“借腹生子”,取夫妻本身一精一卵炼化成丹填入腹中,怀胎十月照常生出,本以为定是名男婴,岂料仍是天不遂人愿诞下女婴,遂将其弃之,此一事也成了轰动一时又名副其实的丑闻。 西门夫人不舍,将女婴捡了回来,取名亲离。 女大当嫁,穷苦人家的姑娘都期望将自己女儿嫁入豪宅从此平步青云、衣食无忧,西门夫妇亦是。 长大后的亲离出落的是亭亭玉立,不少富家子弟上门提亲,西门老爷比来比去选了个最有钱的将女儿嫁了过去,得了一座宅院的聘礼,恰逢大儿大婚需要新房,便将这聘礼送给了大儿子。 嫁入豪宅这一美谈引来不少闲人前来攀亲戚送银礼,对此事那叫一个赞不绝口,夸夸其谈,纷纷恭喜,西门一族也从最穷变成了富豪亲家,成了名副其实的焦点,好不风光。 谁也没想到一月后亲离竟被富家子弟送了回来,原因是夫家另寻新欢了,新的美娇娘说了,人家心眼小,眼里容不得沙子,并声称她一定是富家子弟最后一名妻子,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亲离就这样被抛弃了。 这下子,西门一族从天堂直接落入谷底,不少人堆在西门苑外扬言恶骂,丢人害臊唾弃这样的字眼比比皆是,纷纷收回银礼。 可那位夫家不要的东西别人巴不得趋之若鹜呢,很快又有第二家有钱人家上门提亲,西门老爷为了重回天堂,给那些看不起他们的人证明,二话不说欣然应允,又将亲离嫁了出去,得了一座宅院的聘礼送给了二儿子当新房。 原先那些看不起他们的人又打道回府,奉承巴结的嘴角重回,连送的礼都比之前的好了。 惊讶的是,一月后,亲离又被送了回来,这次的理由更奇葩了,竟然是因为搞不好婆媳关系,那边的夫人强迫自己儿子休了妻。 这下可好,被休了的女人那可是大不降之人,闲人们唯恐避之不及,连银礼都不要回了,跟看见瘟神似的自觉离西门苑百米之远。 这样的情形,本不该有人再会要亲离,但耐不住她长得好看啊,闭门不出一年后,又有人提亲了。 这次这个小伙子虽然家境不如前面两个,但家底还算殷实,并且为人老实,可嫁。 西门老爷从前两次中吃到了甜头,想出一个赚钱的计划,在亲离出嫁的前一天秘密将她喊了过去,并说出:“老三要成婚,新房还没着落,这次的聘礼我已经收了,就当解了老三的燃眉之急,你嫁过去之后装疯卖傻,他们受不了还会把你送回来,那个人老实,不会收回聘礼的,到时候若是有人再来提亲,你就再嫁一次,老四的婚宅还没着落……” 如此一月后,夫家真的以亲离疯傻为由退了婚,聘礼并未收回。 只是这一次,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亲离回西门苑后,真的疯了,稍微检查一下,除了脸全身无一处皮肤是好的,各种伤口鞭痕跟汗毛似的密密麻麻排成一排。 调查一番后才知悉,她那看似老实的第三位夫家有着严重的家暴倾向,此前已经打跑了两个妻子三个小妾,经此一番折磨,身心受损,抓鸡就啃抓人就咬。 老四还觉得亲离给三位哥哥都捞到好处了,就他没有,气不过,一脚把她踢到了猪圈,和一头猪同吃同睡。 于情咬紧牙关,这位亲离一定就是她现在这幅躯体的原身了。 “哎。”她深沉的摇摇头,然后…… “诶?我能听见自己叹息了?” 须臾才反应过来,这是旁边的死灵转音为灵力,渡进了她的耳朵。 但…… “诶?我怎么又能说话了?渡音不能渡言吧。” 幸福来的太突然,实为不妙,圈内已然无声,二次踢门,圈内之形让她瞠目结舌。 一柄红缨枪从啊圆脑袋的耳朵位置径直穿过斜扎在圈檐上,啊圆晒腊肉般吊在半空,四肢垂钓,红血滴雨,双目外翻,唇舌空洞。 看样子阿满真的说到做到,把啊圆的舌头割掉了,于情原以为这兄弟俩就是普通的闹着玩儿,怎料阿满竟然来真的。 猪圈内瞬间陷入一片死迹,红彤彤的舌头毫无征兆的突然从阿满口中脱落,献血迸发,不过一会儿,阿满也歪倒栽进了猪食槽。 这下她对自己为什么能说话的原因瞬间心下了然,她的喉咙应该是两个门徒的其中一位致哑的,现在两位门徒的舌头都被割了去,所以她才能重新发出声音。 挂月方向华幡百丈,绕府成阵,形成坛场结界,内坛前设有神案和法桌,其上摆满法器,一位道长跪前,苑邸下人跪后,正诵经拜忏,气氛凝重庄严。 她随意扒拉开挡路的华幡,想偷偷溜过去看个究竟,一位喉中卡痰的中年男人不合时宜的咳了两声,恍若一道炸雷打破了苑内的肃穆。 “嗬呸。” 须臾,奉承声迭起:“道长可有入世呐?吾府有一小女,生的花容月貌,送于服侍你可好?道长放心,不需要大价钱,只要能买一座小小的府邸就好……” 瞧那男人的打扮,虽然不是金丝银线但也是布料细滑的丝绸,应该就是西门苑的一家之主了,方才听他说的那话,恐怕又在心里算盘把她嫁给道长攀亲家捞聘礼了,这老爷子,算盘都打到出家人身上了。 道长一袭黄衣,黑发黄冠,黄瞳白肤,仙气飘飘,手持烟炉,白雾袅袅,看起来还真不像是普通人。 恰逢脚下有只公鸡哒哒哒跑过,于情眼疾手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它的脖子架举了起来,笑声轻快,蹦蹦哒哒:“烧火!烧火!” 在道长对面笑的满脸褶子的西门老爷看着人家腰间别着的鼓鼓的钱袋,暗暗戳手,被于情这么一打断,笑弯了的眉毛倏的一下伸直了。 华幡后西门夫人听见声音迎了过来,珠光宝钗,绫罗绸缎,体态丰腴,神色祥和,听于情所言,先是一愣,看向了她的耳朵。 苑中央另有五名小道士各执拂尘,衣袍黄白相间,正启唇念咒。 出家人扫地恐伤蝼蚁,杀生这种词在他们面前提都不能提,更何况此刻正是庄严肃穆之时,于情的那句“烧火”比西门老爷的攀亲来的更加突兀和不合时宜。 不速之客的到来,打断了念经声,于情骑着花猪摇摇晃晃的在原地转起了圈圈,手中的公鸡扯着嗓子嘎吱扑腾了半天,无奈翅膀被她掐着,惨叫声响彻苑邸。 五位小道士眉毛依次动了一下,看不惯她此举,抬脚欲上前阻止,于情早料到出家人有何德行,抢先一步扔掉了鸡,摔在地上的大肥鸡终于重获自由,逃也似的撒丫子开跑,翅膀扇的灰尘迭起。 于情拍拍手掸掸衣服,从花猪背上跳了下来,她刚从猪圈出来且多日不曾梳洗,从小道士身旁走过带出一阵风,臭的他们慌忙退后捂住了鼻子。 如若不是出家人一向端庄稳重优雅自持,怕不是要张口大骂了。 好在一位西门苑的门徒帮他们问了出来,“我说你,是掉进粪坑刚出来吗?怎么这么臭。” 第5章 西门苑险降亡灵 西门苑第四子,含养,…… 于情五感皆失,自然闻不到,不过看旁人嫌弃的表情和推拒的动作,俨然把她当成了一块行走的臭豆腐。 恰巧她看见五米处有座人造小假山,水车呜呜转着不停往里流水,一个机灵把自己当成了泥鳅钻了进去,本来清凉的流泉霎时变得浑浊污垢不堪,在里面使劲扑腾惹得水花四溅,溅到小道士们整洁干净的衣衫上,他们脸都绿了。 于情脸皮厚,对此视而不见,打了几个滚纵身一跃两手撑岸坐在了台子上,双.足.交替垂摇,水面掀起点点涟漪,闭眼含笑道:“阿爹不是要给我寻夫嘛,我过来看看我未来的第四任夫君,总不能脏兮兮的吧。” 衣衫上还有血渍,外加稻草猪食粘在身上,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偏偏她还是一副不洗干净不罢休的模样,小道士看不下去,哂笑:“无用之功,枉费心思。” 于情才不管别人说什么,倒是那位道长动了动眉毛,纤细的五指将烟炉紧了紧,缓步上前,神态自若的对刚才那个小道士语气冷冷道:“《妄语》第六则,是什么?” 小道士慌了神,低下头躲避道长眼神,哆哆嗦嗦结结巴巴道:“忌背后议人,忌出言不逊,忌冷言讽语,忌讥态嘲笑。” 于情被这欺软怕硬的两面派折服了,虽是一人挨着训,其余四人礼仪未免,灵力凝剑,高举越头,横放于前,等着领罚。 道长道:“既知规矩,何故明知故犯。” 众人哑然,齐声:“请道长责罚。” 这个时候,其余四人竟然没有把那一人推出去独善其身,而是同甘共苦,实属罕见。 于情对这几人倒是颇为欣赏,一般来说江湖术士大多都是骗人骗钱骗吃骗喝,十人九假,但看他们化灵为剑的招式,开了眼界,先前是听门徒说西门苑请了咸阳的大法师,咸阳乃秦国国都,秦国国器又为剑,现下一见,当真如此。 道长的声音清淡和煦,“回秦后,罚抄百遍。” “弟子领罚。” 回秦?于情捉到这两个字眼,难道西门苑不属秦国地界?那她这是重生到哪一国了啊。 西门老爷本意是请道长们来帮忙的,没想到恩人们却因自己女儿被罚了,立刻火冒三丈,本来他就不认这个女儿,见她闹这一出,朝她招手狠狠呵斥道:“给我滚过来!给我滚回去!”说第二个滚的时候还指了指猪圈。 于情当然不听,撒丫子玩水玩出了花样。 本来身为门徒的自觉,这个时候应该抓她才对,可门徒们都嫌她脏,面面相觑,就是不动,生怕脏了手和衣裳。 “你们愣着干什么,我给你们饭吃是让你们看戏的吗?再不动明天就给老子滚出西门苑。” 眼看饭碗都要保不住了,门徒们奉承作态,抽出麻绳捂着鼻子厌恶的作势去绑人,于情一个溺子扎进水里,吐着泡泡就是不出来,门徒们砸石子戳竹竿去捞,全都无功而返。 西门老爷已经怒上眉梢了,如果怒气可以着火,他现在已经是光头了。 额上青筋暴起,十指捏的咔咔作响,眼神宛如利剑,背冒寒气,“丢人现眼,我看你是活腻了!早知道当初就应该不止只断了你——”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眼珠一转,又狡猾道:“断了你希望成家的念想……不过,若是道长不嫌弃收了你的话,我作为你爹,也是会为了你的幸福着想的。” 于情心道:呸!保不齐她这个假爹要说的是断了她的四肢吧,照此来看,亲离变成植物人一定和她爹走着不可湮没的关系,说不定就是她爹干的。 虽然现在可以利用死灵操纵四肢一时,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若想恢复正常,至少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这可就难办了,西门老爷作为一家之主,要如何才能断了他的四肢而不被人发现是她干的简直难如登天。 静默中,道长的声音化雪般飘了过来,“西门老爷,我虽出世,却欲净身,儿女情长我已摒弃,多些抬爱。” 于情阴阳怪气道:“看吧看吧,连处事不阿的道长也开始嫌弃我了,看来你想要的聘礼是指望不上咯。” 这年头没婚府就娶不到媳妇,一想到这,西门老爷替四儿子捏了把汗,把气儿都撒在了于情身上,“住嘴!晦气东西,猪圈门坏了吗,怎么让你跑出来了。” 于情咯咯笑:“非也非也,不是坏了,是被一只畜生从外面打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那个猪圈平日除了四少爷和他的两位门徒不时去招呼,其余人一律不准靠近。 西门老爷自然也想到了,东张西望不见老四和他的两位门徒,先是遣来下人,“去,把四少爷唤来。” 后趾高气昂的道:“道长有所不知,我第四儿养了条白狐犬,就爱和猪圈那头花猪玩,想必亲离说的那只畜生就是它了。” 西门苑的四少爷,西门老爷的第四儿,名含养,年方十九,一般男子十六便要娶妻生子,他这个年纪还未娶妻,实是因为家中太穷,盖不起新宅,为人又奸佞狡诈,人品甚差,模样还不好,这样没钱没权没样貌没品行的男子,娶的到媳妇才怪。 于情刻意打断他解释道:“不不不不,开门的不是狗,是人是人!虽然是人,却竟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和狗没什么区别,对了道长,我此番出来,是因为西门苑出了小偷,我是来抓小偷的!顺便让最为公正的你来替我主持公道。” 她说的煞有其事,声泪俱下,实在委屈。 道长和颜悦色:“姑娘且说,有何公道需理。” 就等道长这句话呢,于情哽咽道:“敢问道长,世间法则千万,以你所见,何为盗窃,何为抢掠。” 道长:“无我所见,用人物,须明求,倘不问,即为窃,当人眼,仍夺取,且强占,即为掠。” 于情道:“也就是说,不告而取谓之窃,当面夺占谓之掠,那您说,在一个瞎子聋子的面前,不问自取、拿起就跑这样的行为到底是窃还是掠?” 说他是窃,可他是当着瞎子聋子的面光明正大“拿”走的,说他是掠,瞎子聋子看不见听不见,又如何能对得上“当人眼”这三个字。 道长也是思虑良久,迟迟不曾开口。 “要我说啊,这样二者兼得的人实在谓耻。”于情打破尴尬,掀起脚腕处的裙摆抬腿给道长看,白皙的肌肤上伤痕累累,还有狗的牙印,怕道长看的不真切,抬起受伤的腿,单脚蹦到他面前晃了晃,“这就是我要找你给我评的理了。” 亲离腿上的牙印一看就是被狗咬的,众所周知,整个西门苑只有那个叫狗剩儿的白狐犬这一条狗,成日里和含养四少爷形影不离,最是听他话。 而这位含养少爷一直对亲离恨之入骨,恨她无能偏心,只给了三个哥哥府邸让他们娶了美娇娘,却留他一人孤男至今。 事到如今,明眼人都猜到这个伤口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本来西门苑的门徒们都不满含养少爷的欺压,之前是忌惮,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了能主持公道的人,巴不得道长直接把那个纨绔子弟给接走,好好调.教劳改一番,便默认着亲离的所作所为,心中默默祈祷亲离能够瞎猜瞎扯,越严重越离谱越好。 于情也是不负众望,洋装走一步摔了一跤,“哎呦”一声,捂着脚腕,开始哭诉:“道长啊,你是不知道,我的那位哥哥,不仅用朱砂磨瞎了我的眼,还命令两位门徒用铁水灌了我的双耳和喉咙,致我又聋又瞎又哑,还放狗咬我,然后趁机挖走了我埋在地下的金银首饰,在我彻底聋前,听他一直说要拿我的钱买婚宅娶媳妇儿用啊,虽然我知道他又丑又穷又没人品娶不到媳妇,但是他也不能拿我出气啊,我的命实在是苦啊。” 除了哑瞎,于情刻意把聋也说了出来,目的就是为了观察西门苑内所有人的表情。 众人皆是一脸看热闹,想让她继续说的表情,别无异样,虚睨一眼,瞥见一直躲在华幡后安静等待的西门夫人眼神先是一亮,然后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 竟然是……西门夫人。 当初要不是这个假娘不舍,将她捡了回来,恐怕她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实不敢信,这样善良的一个人,会做如此残忍之事,背后的原因恐怕也是让人避之不及。 门徒在请含养过来的路上已经向他打过报告了,他一来,就看到亲离躺在地上哭爹喊娘、声泪俱下,然后就是一通告状! 这女人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反咬他一口,理这个东西,谁先开口谁就有理谁就赢了,这下被亲离抢先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和先机,气急败坏,大步流星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一把石子就撞过去,“撒谎!撒谎!这婆娘根本就是谎话连篇、信口雌黄!我根本没有这样做,什么朱砂什么铁水,我根本没有这些东西!” 第6章 西门苑险降亡灵 瞎都瞎了,怎么瞎的,…… 道长拂尘一扫,扫走了飞来的石头,刚好撞在墙上弹了回来,含养那肿成猪头的脸上缠满绷带,只露出一只左眼圆溜溜乱转,那颗反弹回来的石头刚好弹在他髋骨处,让已经挂彩的脸锦上添花、又雪上加霜,疼的他捂着右眼龇牙咧嘴。 于情抓紧机会:“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放狗咬我还偷我东西,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摔了一跤,右眼刚好摔在了我掉在地上的发簪上被戳瞎了,不信道长您看!” 趁热打铁的她赶忙将那只遗落在猪圈内带血的簪子呈于道长,给他观赏,请他定夺。 西门老爷对这个沉不住气的幼子恨铁不成钢,气的直跺脚,一把拽过含养怒瞪一眼,再循眼望去,他本从未将亲离放在眼里,也犯不着抓一个智商五六岁的人不放,更不想在道长和一众道士面前失了颜面,遂给了大家台阶只想让亲离怎么来的怎么回,怎料她个二货笃定了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分明就是早有所谋,誓要给他们难堪。 他怒气值飙升,又不好在道长面前过分失态,忍气吞声一字一顿,“家丑不可外扬,你且先息事宁人。” 于情当然不从,依依不绕道:“家丑?这么说您默认是他做的了,可他刚才还狡辩来着……” 从小到大,只有含养去诬陷别人的份儿,今日怎受得了被冤枉的滋味:“什么狡辩!你大可以去找啊圆阿满作证,看看你说的那些酷刑,是否出自我手。” 话音刚落,猪圈方一位步履蹒跚的门徒连滚带爬、神色惊慌道:“大!大事不好了!啊圆阿满,他们死了!” 这些日子,西门苑本就多人离奇自毙,说是闹鬼,死了不少门徒,啊圆阿满平日里跟紧含养欺压其他门徒多时,听见他们死讯,其余门徒不悲反喜,“好”字险些没憋住溢出声来,也不追问死因,一概归结为鬼魂作祟自毙而死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独独含养犹如大山压石,不能喘气儿,不是因为友情或什么主仆之情,而是因为他们死了,他的“人证”就没了,这下死无对证,他可真是有苦说不出了。 颤栗中,底气都有些许的不足,急迫的指着日落方他的卧房,脸色暗沉铁青道:“你大可以去搜我屋,若是有一粒朱砂一勺铁水,我不得好死——” “哥哥!”于情故作阻挠,“妹妹怎忍心让你去死,只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盗掠这种行径,随便一种,我都可以拉你见官,让你吃上两年牢饭的,只是今日道长在此,我又不能不念及兄妹之情,不如这样吧,你予我道个歉,说对不起下次不敢了,我就不追究了,如何?” 含养这种孤高自傲的人,一辈子没被人说个不字,让他道歉,就是偷星摘月,痴人说梦,“你这个毒妇,污我陷我,居心何在,我打死你!” 有道长在旁,他自然不能得逞,扬起的手被道长从身后擒住,动弹不得,含养使劲挣脱徒劳无果,只能把他爹搬出来,“臭道士!别忘了你今日来是干嘛的,我爹是你的雇主,我是他的儿子,你不仅不尊重我还敢这么对我!难道秦国就出你们这种枉上噬主之人吗?我爹请你们来是捉鬼的,我还当你们多强呢,岂料这么无能,拿了我爹的钱却不办事,竟然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失了两条性命,这两条门徒性命你如何陪?留着鬼不抓却来抓我,这又当如何说起?” 面对强词夺理,道长不为所动,从袖中掏出法器,六尾六头,六层高塔,于情一眼就看出,这是魂动仪,和地动仪的形式相同,哪方出现地震,龙舍就吐出一枚龙胆,同理,哪方有亡灵,魂动仪就会在那个方向也吐出一枚龙胆。 道长将它掷在地上,丝毫未动,无一龙胆吐出,这就证明,此刻西门苑内,暂无亡灵。 道长清冷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你妹妹双眼是否因你致瞎?” 他不知道长究竟是何方神圣还想狡辩,西门老爷见状不妙使出眼色,含养尽收眼底,他谁都不怕就怕这个老爹,一惹他不高兴,就没钱花,届时泡个妞都成扯淡,他直接蔫了,实话实说,“是。” 道长又道:“双耳和吼舌是否为你教唆门徒致聋致哑?” “不是!”耳朵和他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话音刚落,西门老爷估摸着不信他,直接一耳光落了下来,厉声呵斥:“不孝子!还不说实话!” 含养直接被打蒙了,照她爹这意思,是想让他承认,无奈低头极不情愿道:“是。” 须臾,他又跟打了鸡血似的,“但,但是!我真的没有用朱砂和铁水如此残忍恶劣的手法,她眼睛所瞎是因为——” “哥哥。”于情打断他,“聋因你所聋,瞎因你所瞎,哑因你所哑,既然承认是你做的,用了什么方法或者过程很重要吗?不管这个方法是残忍恶劣还是手下留情,造成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哥哥还是少说些话,祸从口出,妹妹是为你好。” 的确是为他好,毕竟他要是再说下去,万一说漏嘴,真正致她聋的那个人可就坐不住了,届时直接“封口”,那可就不好了。 西门苑上上下下几十人齐刷刷盯着他们,虽然之前都会被这样注视,但世风日下,对含养来说,同样的目光注视中,以前有多风光无限,眼下就有多卑微窝囊。 于情悄咪咪观察中,果然,西门夫人按耐不住了,从华幡后走了过来,神色祥和,“有话好说,亲兄妹何必如此。” 说实在的他们的关系,何谈一个“亲”字,含养扭头一别,“谁跟她亲兄妹,她才不配。” 是是是!我不配!你配!有本事你们一家别拿亲离的聘礼当婚宅啊!替亲离气不过的于情又道:“阿娘,今日道长是为我做主了,可您也要为我做回主啊,您看我这凌乱的头发和衣衫,我拿他当亲哥哥,他竟然还要轻薄我,若不是我宁死不屈,可就铸成大错惹外人耻笑了。” 于情把床第之事搬出桌面当着道长的面讲,大家都红了脸,如此一来,含养的名声就更臭了。 道长见含养无反抗之意,松了手,夫人自然还是要护着自己亲儿子的,“挽个头发扯个衣衫而已,都是兄妹间的小打小闹,你们小时候经常这样,长大了怎么还生分起来说什么轻薄二字,姑娘家家的也不怕说出来坏了名声小心嫁不出去。” 于情忍俊不禁:“怕什么,我三嫁.三.退早就嫁够本儿了,名声这个东西我有吗?从出生开始就够臭了,或者说根本都不知道这俩字是个啥玩意儿,本来就再嫁不出去了,何谈什么小心啊,我看该小心的,是我这位好哥哥,色痞小偷强盗他一个人全占了,让他道歉还不道,我马上就去报官,让官府抓了他留个案底,一辈子娶不到媳妇成不到家,孤家寡人一辈子。” 西门苑谁人不知,这四少爷眼馋三位嫂嫂的紧,想成亲想疯了,就是没钱娶不到媳妇,于情的这一番诅咒嘲讽无异于雪上加霜,含养猛一跺脚,搬起假山上的石头扔了过来,于情见他恨不得吃了自己,围着假山绕圈,她在前面跑,含养在后面扔着石头追。 西门苑上下门徒看热闹笑的不亦乐乎,小道士们也是颔首努力憋笑,不多时,含养手里的武器由石头变成了柳条,一下下打到地上声声沉闷,西门老爷以往对外都说第四子涵养甚佳,是为翩翩公子,虽然平时纨绔了些,但也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从未这么狼狈过,如今看这闹剧恨不得掘地三尺挖个地缝钻进去。 “咳咳咳。”为了不把含养在门徒心里的威严高傲给耗光,他立马遣散了看戏的众多门徒,“看什么看!今晚的夜食做好了吗?明日的水都挑了?柴都砍了?我看你们很闲嘛,还是事情太少了。” 他这一吼,看戏的诸多门徒溜的比兔子还快。 于情逃无可逃,爬到了假山顶端,含养插着腰站在地下手里的武器又变成了竹竿,胡乱挥舞着去戳她,于情没法只能缩着腿,扒着山沿,有一回没一回的躲着,像小道士们求救:“杀人啦!谋杀亲妹妹啦!有人当着出家人的面诛手足啦!” 含养不依不饶,拿着竹竿戳戳戳,一名小道士看不过去,夺下竹竿,“男子汉大丈夫,得先有男子汉的气概,才能担得起大丈夫的责任,你这般胡闹,倒真不像是个要娶妻的。” 道士语气说不上不悦,但在惜子如命的西门老爷耳朵里,就把道士的话演变成了“你算不上男人,根本不配娶妻”的意思,更是觉得道士们是被亲离那个红颜祸水迷了头了,故意偏袒,开始替自己儿子愤愤不平了起来:“各位小仙人们,其实我儿早先说的不错,你们有所不知,她并非我与夫人的亲子,虽是一腹所出,但爹娘并非我们二人,这件事西门苑都知道,当然她也知道,但她还是把什么亲妹妹,手足之类的词挂在嘴边,专门说与你们听,可见城府颇深,我们你们这几位小仙人年纪轻轻,莫言被她蛊惑了,其实我儿才是本本份份的老实人。” 第7章 西门苑险降亡灵 要绑就绑,哪来那么多…… “哦~他本本份份,他老老实实,那好吧,那我也老实本份一回。”言罢,从道士手中夺过竹竿,依样画葫芦在含养身上戳了起来,哈哈大笑:“原来拿竹竿戳人就是老实本分啊,那我今日可要好好老实本分一回了。” 含养方才被道士不冷不热的话呛着了,于情这阴阳怪气的话和行为又激怒了他,好在她长了双飞毛腿,放纵完匆匆逃掉没给含养一点儿反抗的机会。 道长拦住含养正要因报仇而迈出的腿,“报官还是道歉。” “我!”道长势气逼人,含养头上就差刻下隐忍二字了,可当下他是狐狸道长是狼,被逼无奈悻悻缩起了头别过一侧,从齿缝中挤出一句,“对不起。” 这声音跟蚊子嗡的声音还小,于情有意耍她报在猪圈的一脚之仇,假意竖起了耳朵贴近他耳边,故作长啸:“什么——?你说什么——?我耳朵因你所聋还没恢复好,故听不清啊!劳烦你大声些,我耳背——” 指节嘎吱作响的声音从含养手心传来,嘴角气的霎时长出一个火泡,中气十足的对着于情耳朵大喊:“我说对不起!下次不敢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计较了!” 汹涌的吼声大海般袭耳入膜,余声绕梁般在大脑里回荡盘旋,于情挖挖耳朵,吐出一句:“那么大声干嘛,差点儿被你震聋了,不过看你诚意不错,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你的道歉吧。” 趾高气昂的模样,容易任谁看了都想踹上两脚,当然最想踹她的还属当事人含养了,“声音小你说听不见,声音大你说太吵了,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满意,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难伺候,哦我明白了,你就是看我不惯有心整我,有这番恻隐之心就是做的再好你都会挑刺儿。” 于情嘻嘻笑,摆手无辜道:“岂止是我,人心如此,你才知道啊。” “你!”含养怨声满道,气的站不稳,栽倒在西门老爷的怀里,老爷嫌他使劲一推,还是西门夫人眼疾手快接住了,“娘,她一个外血,欺我一个亲血,你是护外还是护内?” 现世仍崇重男轻女,其夫还在,全无她一个夫人做评的份儿,地位之轻可想而知,“同为一腹所出,于我而言,二者皆护,亲离年纪小,你且先纵着她吧。” 夜色久至,魂动仪徐徐颤动,龙胆将落未落,道长察觉异样,一记浮沉挥扫,打断其谈,立刻正色道:“西门老爷,您早先说苑内的人离奇自毙,有何自毙法?确是自毙?” 西门老爷面色凝重,苑内闹鬼一事人心惶惶,若非聘礼的宅子全给了三位儿子娶妻所用,他恨不得早就搬苑离开这座鬼宅了,“确是自毙,毙法不一且杂乱,无先迹可循,掐喉上吊跳井之类的异举比比皆是,过程皆为一人完成,无第二人辅助,唯一的规律当是一夜自毙一人,啊圆阿满是入夜前死掉的,不算其内,而今夜还不曾发现有人自毙。” 道长思索片刻,命令手下用各自佩剑斩断束腰幻化成绳呈于西门老爷,“劳烦将这些绳结派发下去,人人自绑其手足口,以避自毙。” 道长威严所在,西门老爷奉承应允,独独那含养洁癖犯了,“什么玩意儿也敢绑我,腰后之所如此肮脏,也敢束于我口,给我拿开!” 西门老爷怒斥:“都什么时候了,还给我添乱!” 平日里,西门老爷是最疼他这个小儿子的,不说是掌心宝也算口中玉了,从未像今日这般斥责他三遍有余,含养不服气的指于情气急败坏的道:“那凭什么她可以不绑!” 听见矛头又对准了自己,于情双手环胸折下树枝剔牙,脚尖勾了勾盖着死人的白布,刚才她在华幡后听道士诵经超度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件事,所以才敢这么悠然自得,“我以为你的笨是有限度的,实在没料到会这么没下限,这么明晃晃的‘漏洞’,你就没发现?” 白布被于情脚尖勾了去,露出一排排骨瘦如柴面无血色的死人,他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冰冷冷的地上,含养绝不允许有别人发现而他没发现的事情存在,不甘心被比下去,绕着死人一会儿蹲着趴着蹦着躺着斗鸡眼观摩了许久,一无所获。 只能认栽道:“我就不信你还能有什么好的发现。” 于情还想逗他,只是魂动仪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开不得玩笑了,“这里的死人,可都是男子。” 经她点拨一下,堵在含养脑子里的思路一下子通了,顿时恍然大悟。 于情继续道:“现世尊崇男尊女卑,遂甘愿给人当门徒的人男少女多,西门苑此种情况更甚,女门徒多一倍不止,若说概率,应该是死的女门徒多一些才对,可这里死的门徒二十有余,一个女子也无各个皆为男子,其中蹊跷,恐有分说,所以我猜即使我不自绑甚至大半夜围苑乱转,也不会出任何差池,怎么样,自从来瞧不起女身的哥哥这下察觉到女身的好处了没?” “一派胡言!”原则问题是不可能因旁人三言两语就打破的,但于情说的句句在理,含养又不能自己抹了自己的面子,只能心服口不服,“你说的一切不过是空口无凭的猜测,即是猜测便信不得,若是西门苑女门徒人人如你这般行事,届时任意自毙一人,你便担待不起,所以该绑还是得绑,男女无别!” 于情懒得和她多费唇舌,“好好好,打住打住,你说的都是对的,你开心就好,绑吧绑吧,记得绑紧些。” 含养自有一番小心思:“她让绑紧,定有猫腻,方才辩论我已占据上风给了她下马威,已然是赚了,此番这绳子老子偏不绑紧,偏要绑松一些,最好随意一搓就能散掉,届时鬼上他人身自毙不得,定会把目标转向无束缚的她身上……哼,让你偏心三位哥哥而独独不管我,这就是代价!” 五花大绑完毕,于情被道士们驾着抬回了猪圈,今夜惹了一番闹剧一件正事儿也没干,背后血淋淋的伤口隐隐作痛,身上死灵的灵力与绳索自带仙气相互制约渐渐消散,显得格外胸闷压抑,眼看就支撑不了多久这具身体了。 猪圈里有个拳头大小的圆圈,那是他召死灵出来的地方,环阳纹只能召出死在这个范围内的死灵,于情开玩笑打趣死灵道:“听说这所宅苑以往住着大户人家,后被人低价卖出,辗转多年才到西门老爷手里,你生前到底是苑内的何许人也又因何所死啊,想不到竟然死在猪圈,我就随口画了个圈,你还真就死在这个圈里,好窝囊哦。” 死灵不会说话不会思考,张个大嘴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脑子转的慢没听懂她说什么,歪着脑袋点点头,意为:“你再说一遍。” 于情不是不想搭理他,而是她要表达的意思,再说一百遍,它也是回答不出的,便不再深究,当下要深究的,是她如何能让死灵撑的久一点,好继续控制她这幅身体。 幸好含养把这绳结绑的松,随便扭两下就抽身了,接着嗖一下把绳结扔出去老远,没了死对头仙绳的压制,灵力瞬间回涨,四肢都格外灵活。 翻.墙跳院这种死前从不曾做过的事今日一并做了,偷溜回假山流水背后,瞅见白日里那几名因她被罚的道士此刻正飞檐走壁轻车熟路的布下禁步制。 禁步制,在禁步制中的所有活人在没有特定法器的加持下是出不来的。 它还有一个别名,叫禁灵制,在禁灵制外的所有亡灵不管有没有法器的加持,都是进不去的。 禁步制所能施展的最大范围和圆阳纹一样与施法者能力有关,估摸是那些小道士火候不够,捏出来的禁制都不算大,也就一个寝房的大小。 好在道士人多,五位道士一人捏一个,扔在上空,刚好一个禁灵制围住一座寝房,西门苑一共就五座房子,不多不少刚好能够用。 道长虽然已命西门苑众人自绑,但保不齐有什么意外发生,就比如于情,她悠哉悠哉苑内瞎逛,“你们道长呢?怎么不见他,留你们几个下生在此,不怕被喂了恶鬼?” 第8章 西门苑险降亡灵 以牙还牙 以眼还眼…… 没人理她,他就纵身跃到屋檐之上的禁灵制中狠踩,觉得不痛快使劲蹦哒了起来。 小道士下巴都要吓掉了,他们五人竭尽全力也才捏了这五个刚刚好的禁制,可别被她给踩裂了,来不及多想便同样跃上禁灵制去追她,边追边警告:“你给我下去!” 于情蹦蹦跳跳、眉飞色舞的学着青蛙跳从这个禁制蹦到那个禁制,她在前面跳着逃,道士在后面跳着追,把五个禁灵制活生生当成了跳板,妥妥的只有小孩儿才会玩的老鹰捉小鸟的把戏,“我才不下去!上面好玩!” 小道士追她不得,只得念出剑诀使出御剑飞行才勉强擒住她,掐着她耳朵落在地面上,“好好的禁灵制全是你的鞋印,再给我捣乱,我打断你的腿!” 于情疼的嗷嗷叫:“谁说鞋印全是我的,有一半你功不可没!” 亲离的悲惨遭遇大家都有所耳闻,被于情冲撞过的那个小道士不忍,打掉揪着于情耳朵的手,“之隐,收敛一些,她是主人,你是客人,不可无礼。” 之隐道:“难言,不是我不收敛,你看看她把禁制都糟蹋成什么样子了,这是我们多辛苦才有的成果啊。” 相比之下,难言更为豁达、通情达理一些,“既然禁灵制毫发无损,你也不必施压恐吓于她,几个鞋印也不耽误效用。” 猫捉老鼠、老鹰捉小鸟的游戏中,于情亲自实验了道士们所捏的禁制,禁灵制周身发出的金光垂直入地,五个禁制将五座房屋围了起来,形成了最好的阻隔人鬼的屏障,但物无完美,它有一个最薄弱之处,就是凌驾于半空的禁制本身,通常有点儿见识的遇到禁灵制,都不会傻了吧唧的横冲直撞,而是花费精力对抗这个禁制本身。 那几个小道士明显就是初出茅庐的新秀,不然不可能连她身旁一直待着的死灵都察觉不到,也正是因为如此,于情害怕这些半吊子所铸的禁制不牢固才刻意去踩去蹦,但结果却是出乎意料,这五个禁灵制在她和之隐的施压下,竟然一个都没裂,难道是那五个道士隐藏了实力?绝对不是,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遇到了一个厉害师傅。 难言好意劝她:“姑娘,西门苑内人人自绑,若真有亡灵寻不到人自毙,你就会成为他的目标,若你当真不喜欢自绑,回屋躲起来也是可以的。” 她一口回绝道:“我有屋子吗?我住的地方不是猪圈吗?比起猪圈,你们不是更安全。” 说着,她真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无论难言怎么说都不走。 约莫过了半柱香,死活劝不动,也就由她去了。 于情心里大肆赞扬这位小道士,仔细观摩,这下生皮肤白皙,身姿挺拔,谈吐不俗,眉眼带笑,还是位翩翩少年郎,若是不当道士,定是位风流才子,不仅如此,五个禁灵制中就属他布下的范围最大,可见五位道士中修为最高的就是他了。 “也罢,你便跟着我们吧,记住不要乱跑。” 于情立刻正色道:“是,我绝不乱跑。” 为了保护他,于情被这几人团团围住,百无聊赖间,捉了两只蛐蛐儿开始斗了起来,不时加油呐喊,夜里寂静,不合时宜的声音给几位道士憋的够呛,许是于情看好的那只蛐蛐儿败下阵了,她气的准备一脚踢飞它,岂料蛐蛐一蹦躲了开,那条迈出的腿径直踢在石头上,疼的她挤眉弄眼,简直把几位下生气笑了。 光荣负伤后,于情终于老实了,乖乖席地而睡做起了美梦,梦里她和弟弟于理形影不离,商讨着将来弟弟的婚礼应当如何风光大办…… “她对不起她弟弟!” “是有多大的仇啊竟然忍心下此狠手!” “简直不配为人!简直猪狗不如!” 浴血的火光夹杂着谩骂声扑面而来,尖锐又撕心裂肺的叫喊划破梦境,无缝衔接照进现实,哭闹声如粒粒蚂蚁爬进耳朵,奇痒难耐。 “我儿死了,我儿死的好惨!”尖锐的厉声划破梦境,把于情从梦境拉了回来,挤开睡眼惺忪的双眼,就瞅见西门老爷哭的昏天黑地。 含养死了?不会是因为那几个下生年纪轻轻,做出来的东西半成不就,这个亡灵打碎禁灵制钻进房屋附了含养的身操控他自毙了? 门厅内黑压压的挤了一大片披麻戴孝的门徒,自从昨夜这些门徒们被西门老爷遣散后于情当真没见过他们了,现在他们又都齐聚于此窃窃私语、泪眼婆娑。 西门老爷面色铁青的坐在门厅三角椅上,西门夫人更是以泪洗面,见于情衣裳穿的单薄,解了身上的绒裘欲披在她身上,微微启唇被西门老爷一咳,又把到嘴边儿的话咽下去了。 门厅中央放着一副黑漆棺椁,里面躺着一个五官严重变形扭曲的人,而这个人大眼睛高鼻梁大耳垂,正是西门老爷的第四子,含养。 之隐和难言默契配合,一人查看尸体,一人询问情况,“几时在何处发现的尸体?” 门徒们面面相觑,“天刚拂晓,我们出来挑水时经过苑中,在……在猪圈内发现的。” 众人齐刷刷盯向了于情,“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于情语塞,本来它旁边这个死灵死在猪圈已经够难得了,这下好了,有人给他作伴了,恭喜葬身猪圈的勇士又喜添一人。 难言收过讯息,检查尸体,尸体满身沾着猪的粪便恶臭非常,左右两眼各有一处凹陷,渗出黑血还在冒泡,于情今日醒来左眼皮一直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现在看到含养死了,才恍然大悟,他死了一双眼肯定也就瞎了,那于情的左眼自然而然就重见光明了。 果然左眼皮跳有好运。 反观含养的脸上数条深且重的抓痕,耳朵也被揪掉了一只,张着的血盆大口里牙齿不翼而飞,舍喉竟肿大到堵住了整个口腔,难怪这人受了那么大折磨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原来不是他不想痛呼而是发声不得。 原本修长的十指指头血迹斑斑,指甲缝里满是血肉,牙齿在指肉上咬出的伤口露出指骨,右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难言使劲掰开,一个血淋淋的耳朵和几颗牙齿突兀的延展开来。 也就是说,含养他不仅划伤了自己的脸,还徒手拽掉了自己的一只耳朵,更甚者直接掰掉了满口的白牙,牙齿坚硬若不硬来是拔不掉的,难怪含养的双手沾满鲜血。 种种迹象表明含养这就是自毙。 第9章 西门苑险降亡灵 左眼get! 难言实事求是,“西门老爷,令儿之死经过我查验,其肺部肿胀,口内唇舌龈齿喉皆有所伤且异常肿大,堵住喉咙导致呼吸不畅,最终窒息而亡,而所伤它们之物,是以令儿的这只手为因,您且细看。” 诱导西门老爷近棺,难言举起被他掰开的那只手,仍旧有牙齿从里面掉落发出“砰”的一声,西门老爷仍旧不听其劝,“你们这些个人,仗着自己有点便利,一边享受着我们的拥护一边偷懒不做实事,为了省事儿就随意找个理由糊弄我,说我儿是什么自毙,我看我儿是被别人谋杀的。” 于情鄙夷,反将一军,“少在这儿掩耳盗铃了,他这死相,哪一样不是自己作为。昨夜大家都自绑的好好的,凭什么他可以行动自如,若是他自觉自绑,双手被束缚住怎么可能还会把胳膊穿进喉咙里。” 西门老爷哑口无言,断不承认自己儿子有错,反倒怪起了难言,“你不是说布下的禁灵制没有法器的加持不能出去吗?怎么我儿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出来,难道你们就只是说得好听,随意装样子吗?” 这个问题,难言也在纳闷,一直想不透,含养到底是怎么从禁制里出来的。 于情道:“你这个锅甩的着实漂亮,我都有点佩服你了,就算你不信也不得承认含养他就是亲手杀死的自己,我劝你嘴下积德,别得理不饶人。” 西门老爷势单力薄、寡不敌众,拗不过她,又不甘示弱,道:“那这根从我儿尸体的左眼上拔出的簪子,你又作何解释,就算人不是你杀的,他的眼睛也和你脱不了干系!” 于情大手一挥,夺过物证,捻擦簪身,发现血不沾手,乖顺的把它递给了难言,“这簪子,血有两层,内层靠近簪头的血已经干了,可见是用过一次,外层血是黑色的略微沾手,可见是新的,很不巧,它虽然是我的,可就在昨日我已将它呈于道长了,难言仙人你那时也是亲眼看见过,至于为何又会出现刺穿含养的眼睛,我也是一头雾水,看来解决我疑惑的办法就是只有找道长问一问了。” 更不巧的是,道长从昨夜起就不在了,于情倒也问过难言一回,但语气不怎么好,被之隐打了个岔,又将道长抛之脑后了。 难言面露难色,“昨夜家门咸阳出了正儿八经更厉害的邪祟,道长避轻就重不得已连夜赶回秦国了,本来是想带着我们一起走的,可我们五人想着外出历练的机会不多,又考虑到西门苑隐患未除,遂主动留了下来,至于那个簪子,我们道长素来爱净,如此污秽之物他多半是给了明朗了。” 于情想起来,五位道士中,好像是有一位挑着担子任劳任怨的男子,猜道:“明朗?就是个子最小的那个?” 一猜就中,难言难掩惊讶之色,于情挥手,“这不是有眼就能看出来的吗?人家肩上的担子都把他压的不长个儿了。” “说起来……”之隐扒拉开众人,东瞅西望,“明朗昨夜说去入厕,就没回来过,我只当他掉进厕所去捞他,可去茅房溜达了一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什么?”难言也开始寻找起来,于情想到了什么,灵机一动,“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们跟我来。” 她把浩浩荡荡的门徒队伍带到了含养的寝屋前,贴着门听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出来了,之隐被她忽悠的也扒在门上,翘.臀一扭一扭的,偏偏他什么都听不见,才知道自己被耍了,“你方才笑什么?” 于情双手环胸,“里面有个人在演哑剧啊,你没听见吗?” 众人:“……” 之隐道:“一派胡言,即是哑剧,哪来的声音。” “有的有的。”于情继续忽悠,“你再听听看,真的有。” 之隐瞅她一副真实并且煞有其事的模样,“姑且再信你一回。” 这次他贴在木门上的耳朵果真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动静,那是椅腿和地相接的蹦蹦声,还有欲哭无泪的呜咽声。 迈开长腿一踹,木门顿时散架,明朗被人五花大绑的捆在三角椅上,嘴里被人塞着棉布还用布条绑着,憋的面部脖子通红通红。 “明朗!”同伴有难,难言第一个冲了进去,解开绳索扯下布条口.塞,语气焦急:“有没有受伤?” 明朗憋屈死了,嚎啕大哭:“那四公子根本不是人,说什么饿了让我给他送吃的,我好心递给他,他趁我不备搞偷袭,我大意了没有反应过来,他就不仅抢了我的剑还打晕了我,然后把我跟猴儿似的绑在椅子上,说什么怕我出去通风报信,难言!唔,我怕黑啊,你怎么才来救我啊。” 估计真是怕黑怕惨了,明朗也不管什么道士应有的仪态了,抱着难言吐着苦水哭的一抽一抽的,鼻涕哈喇子流了一地。 于情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哭起来比女人还要梨花带雨,在他面前,她之前那些卖惨的把戏,简直都弱.爆.了! 明白了来龙去脉后,难言也是竭力安慰同伴,于情此时此刻脑子就跟明镜儿似的,众位门徒包括西门老爷听明朗那一番话,羞愧难当,原是含养打晕了明朗抢了他的剑这个特定的法器破开了禁制才跑了出去。 说实在的,含养一直都瞧道士们不起,就认为他们是招摇撞骗唬钱的,他并不知道明朗的佩剑就是特定的法器,夺明朗的剑也纯是图个新鲜,轻而易举破了禁灵制后,更加印证了心中的猜想,刚好泛着金光的剑给他壮了胆,一种莫名的可以一打五的自信感油然而生。 亡灵看他这么找死,不附他身附谁身,忍了这么久,一附身就控制不住自己,做了一系列比之前更残忍的自毙手法让含养死去了,直到第二天门徒外出挑水才被发现。 众人回到门厅时,难言扶着明朗歇下,给他倒了杯茶好让他稳稳心神,可之隐偏偏吵闹着也要喝,难言无奈,倒了两杯。 棺椁里的含养被一位女门徒盖上了层白布,这个动作本来是理所应当的事,可怪就怪在,那位女门徒眼神躲闪似笑非笑,奇也怪哉。 同为女子,于情心思多细啊,加上好奇心甚重,猜测可能是含养出了问题,不由分说的掀开刚盖好的白布,她自认笑点奇低,没忍住,笑了出来。 早先含养一袭衣裳全是污垢,已经看不出“鼻子眼”了,估摸着是于情一行人走后,门徒看不下去替他清理了下,总算是能看出纹理图案和颜色了。 本来男子女子都是着裙的看不出什么,可这裙子颜色……粉红相间,纹理图案乃是鸳鸯戏水,关键是它还是抹.胸的,腰间还别有一朵大红花。 这……这妥妥的百分之一万是女子的衣裳啊。 她曾说这“鬼”附男不附女的理论,含养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没想到这衣裳……切,原来他嘴上说着不信,背地里却还是换起了女衣裳,真是口是心非。 这遮羞布一掀,道士们和西门苑所有门徒可都看了个一清二楚,都瞅见一个大男子主义的人穿着婀娜的女衣裳躺在棺材里,顿时推搡着笑成一团,之隐捶胸顿足笑的最大声,刚才还在哭鼻子的明朗也破涕为笑,抖个不停,独有难言近身捡起了地上的白布重新盖在他身上。 估计含养也没想到,他这女装一穿就是一辈子,死了还要带进土里的那种,不仅如此,这个贻笑大方的笑柄,只要是见过的人必定会把它当成笑话代代相传了。 第10章 西门苑险降亡灵 耳朵get! 丧子之痛大过天,西门老爷悲愤交加,跑到明知不会逃开的难言面前破口大骂,“伪君子!小人!亏你们整日把降妖除魔济世救人挂在嘴边,如今妖魔鬼怪就在西门苑这破大点儿地方你们都没把本事把他找出来更别说降除了,竟然让一个鬼在一群仙人眼皮子底下放肆杀人,这就是你们说的救人!呵,就凭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谈什么济世!我看就只是喊给外人听的口号而已!可怜我那天资聪慧的幼子都还未娶妻……” 好家伙这老头儿怨天怨地怨空气,没怨的了,又怨到道长们身上来了。 没有人配在难言面前提天资聪慧这四个字,因为他自己就是聪慧本慧,正因为如此,他为人谦逊有礼、待人温和,此一事,又确是他们看管不严白白让含养送了性命,脱罪不得,面对西门老爷的怨骂,甘愿安然受之。 于情翻了个白眼。指着西门老爷那牛一样的鼻子,“他们如何为人如何处事如何济世,关你什么事,成天嚷嚷着你们是雇佣关系,你是雇主他们就必须听你的,活了十几年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虚荣的人,你扪心自问自己有钱吗?穷的叮当响的西门苑又能给人家多少钱!” “对外说是花了大价钱特意请他们来,可事实呢,人家是不请自来,要不是道长们悬壶济世,你一个快要入土的人连他们这些仙人的面都见不得。” “你儿之死,归根究底一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那傻子成天我爹长我爹短,把这俩字就差挂在嘴边了,干脆直接把你绑在裤腰带上算了呗,我看你儿有本事的很嘛,连他们仙人都能偷袭打晕,没本事打倒一个小鬼?人家辛辛苦苦捏的禁制也轮得到你说三道四,你听好了,禁制防君子可不妨小人,等你儿下辈子投胎做好了人,再来这么趾高气昂也不迟!” 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然是沉重打击了,还被小辈当着这么多门徒面斥责一番颜面尽失,挥舞着拐杖一股邪念堵在胸口,“你走!你们都给我走!西门苑不欢迎你们!也不需要你们在此驱魔辟邪了!” 他这是下逐客令了。 西门夫人见其丈夫气的吐血,上去搀扶,但眼中尽是恶心,扶着他坐上椅子后,还把手缩进袖子里擦了擦,“苑中闹鬼,人人自危,仙人们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你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命不值钱,可这苑中门徒大大小小几十人,各个如花似玉,许多人也都无家可归……” “闭嘴!”西门老爷一脚踹走她,“哪有你个妇道人家说话的份儿!” 门徒们心也都吊了起来,老爷平日高傲,惯会发脾气,但夫人性格温顺,两人正好互补,不是一类人相处虽不算合睦,但老爷从未向夫人动过手,这是第一遭。 而这一脚,不仅踹蒙了门徒也踹蒙了夫人。 西门老爷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怎么,我说他们没说你?你还以为自己在我这儿是个例外?别让我看到你这张蔫儿了吧唧的脸,晦气!” 西门苑内的门徒使起眼色自觉分成两拨,三三两两的男门徒勤快的捶背按腿让自家老爷消气,乱做一团的女门徒们鱼贯而入,簇拥着扶起夫人远离了这个伤心之地。 夫妻一场最终落了个不欢而散。 方才还叽叽喳喳异常吵闹的门厅霎时鸦雀无声,陷入死寂,耳朵都起茧子了的于情扯下棺材内的“遮羞布”干呕了一嗓子,该说不说,含养这货死的是真惨。 她道:“昨夜苑中的魂动仪可有异样?” 难言也是困惑:“不曾,按理说只要有鬼出现,它会第一时间确定方位,可惨案都已经发生了,魂动仪还是纹丝未动,这说不通啊。” 于情薅了薅根本不存在的胡须,滑稽的三步并作两步,故作老谋深算的道:“那倘若……不是鬼呢?” 魂动仪的确只能识鬼和亡灵,但若是某些东西超越了这鬼和亡灵的界限,魂动仪就算使用吃奶的劲儿,也是辨不出的。 难言若有所思,“难道说……”突然,一阵阵尖锐的嚎叫划破天际,“之隐,苑中方向!” 挂日房的假山流泉处一趴一躺死了两个人,趴着的那个人半截身子埋进了水里,另一个躺着的人表演着大石碎胸口的戏码,被压成了肉泥。 一个被淹死,一个被砸死,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死法。 闻讯赶来的西门夫人受到巨大打击瘫倒在地,虽然夫人心地善良,多怜悯门徒,但死的两位都是男门徒,与夫人平日少有交集,更别谈什么主仆情深了,受到打击更是不会,正当于情疑虑夫人见到这两个死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时,操纵渡音一直无甚动作的死灵拍了拍她肩膀,收回了牵进她耳朵的线灵。 没有死灵渡音,窃窃私语声照常钻进耳朵,她竟然能自己听见了。 从众门徒一哄而散到两位门徒在假山流泉旁横死,这时间差不过倒杯茶的功夫,魂动仪此刻也还是好好的,种种迹象让之隐颇感头疼,“现在敌暗我明,甚至都不知道这邪祟到底是何东西,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之隐也是后背发凉汗毛直竖,“那怎么办!这邪祟好像就是瞅准了道长不在的时机刻意发难的!” 难言咬紧牙关,按耐住情绪指挥调动:“苑内不可再待了!大家快躲回禁灵制里去!” 门徒们吓坏了,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几个屋门本就不大同时挤了一群人,谁也不让谁,谁也进不去。 西苑门口净是女门徒,此刻她们大力无比,勇猛顽强,你退我进,霸占了整个屋门,把门槛当成了战场,完全不似平日挑不动水的柔弱,而挤在最后的几个男门徒显得尤其弱小无辜。 随着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西苑门口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呆呆的回过神,一位戴着白头巾的男门徒“砰”的一声僵硬的倒在了地上,脖子里凭空出现了几个肉血洞,鲜血喷泉一样喷涌而出,充血的眼珠血丝遍布,死不瞑目。 距他最近的几个女门徒胆子太小直接吓晕了过去,被同伴拖进了屋内。 难言实在没想到,之前这个邪祟作案还是在晚上还会偷偷背着他们,现在竟然已经嚣张狂妄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作乱了! 之隐拔出剑临危不惧,“这邪祟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绝对不是普通的鬼怪。” 刚说着,又有一个男门徒铁头撞树,脑浆迸飞都炸出来了。 第11章 西门苑险降亡灵 “希” 直冲云霄的黑雾团团转转把整个西门苑包了起来,浓烟滚滚,于情一眼就认出,这是“鬼道众”中的圆阳纹。 自从当初那件事后,“鬼道众”流落在外,成了烂大街的秘法,每个人出于不同的目的都用它复活过某个人,造成世间大乱,有些人奉她为神,感谢她造成的便利见到了日思夜想的那个人,但有些做了亏心事的人就怕半夜鬼敲门,因此也恨极了她。 百姓中出现了严重的两极分化,口碑也是好坏参半。 直至“鬼道众”大规模的严重违背了生死规律,才被各大国命令禁止使用强烈打压,一经发现直接诛九族,从兴盛一时到无人敢问津然后销声匿迹,只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如今百年过去,它已然成为了真正的秘法,别说用了,就连见过它的人都是少之又少。 西门苑外的“鬼道众”很显然不是于情做的,圆阳纹根据灵力控制范围,这苑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是灵力稍微强盛点儿的人都可以做到,所以实在很难确定是哪一个人。 而圆阳纹可以召出死在黑圈范围内指定的亡灵,苑中那只邪祟,想必就是被这“鬼道众”召出来的,难怪那只“鬼”只盯着西门苑。 眼下所有人都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人能注意到她,是逃离这个不速之地的好时机,但她忽略了一件事,圆阳纹所召出的亡灵,一经离开圈外,灵力会随距离的愈来愈远变得愈加薄弱,一直支撑她的死灵灵力本就不多,体力的透支和身体的虚弱显而易见。 于情心叫不好:“这样下去,根本走不了几步,就会被打回原形,得尽早恢复自己的行动力才行。” 明白现在所能活动的大致范围就只能西门苑后,于情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偷摸退回门后张望两眼关上了门,之隐和难言埋头勤奋的挂着一串又一串避祸铃,挂满了整个西门苑。 于情跟看笑话似的:“都和他们说了那东西不是鬼,还锲而不舍的做些明知道徒劳无功、吃力不讨好的事,真是大智若愚。” 几位道士资历尚浅,年纪尚轻,以往都是有明确的目标才会付诸行动,就像射箭课上,良师总会先放出一个靶子,这靶子动静且先不说,好歹它是真实出现且能看得着的,但若是突然有一天良师不给准备现成的靶子了,告诉学生他把靶子幻化成了脚下尘土中的一粒沙,让学生自行去寻,且机会只有一次,这时候无论是谁,肯定都像无头苍蝇一样,明知徒劳无功但还是想跃跃欲试,不管它有用没用,万一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呢。 挂完避祸铃,五位道士一人翻上一座屋顶守着一个禁灵制,身为正义的仙人,宗旨就是遇事儿不怕事儿,做事儿得有始有终这点儿职业操守他们还是有的。 时至晌午,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上乌云密布,天色瞬间暗沉下来,整个四周灰蒙蒙的,加上阴风呼啸,晃的避祸铃铃声阵阵,更是诡异,于情明白,这是有大鱼要来觅食了。 门徒们躲在禁灵制内暂时安全,那东西无人可附身最先开刀的定是那些道士们,他们现在站位分散实力分散,最容易被那“鬼”各个击破,“不行,得把他们重新聚在一起,人多力量才大。” 杂乱无章的铃声最易惹乱思绪,她干脆吊儿郎当扯下一只随手扔掉,觉得不过瘾,疯疯癫癫的从前往后一顺溜儿全给它摘了下来,用脚踩烂,之隐看见了果然冲她就来了,拔剑相向:“你疯了吗!” “怎么了?” 望着一地狼藉,之隐怎么也忍不了,“她把我们的禁灵制踩的全是脚印时,你说不耽误效用我看在你的面子不与她计较,现在她把我们辛辛苦苦挂的风铃跟踩泥巴一样尽数踩烂,数个时辰的成果功亏一篑,你还说不耽误效用吗?” 不这样怎么把你们吸引下来!别人看破不说破,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是是是,不耽误效用,因为它根本就没有效用,避祸铃驱邪避祸,但不会捉鬼,你将它用在当下境况,无异于对牛弹琴。” 二人针尖对麦芒,狂风巨浪一般袭来,风声淹没了铃声,暴.露在外的几人连袍带人被吹到了天上,要不是死灵拽她拽的紧,现在他们铁定“一分为二”了,晕头转向中,听见屋内一女子欣喜声传出,“哥!我哥他活过来了!” 这间房子刚好离他们最近,于情给天上的其他几人疯狂使眼色,众人顺着狂风的漩涡,借助它的力量划到禁灵制旁,各自拔出仙剑作为媒介挤了进去,霎时阴风骤停,暖流合宜,独听风铃声阵阵。 劈开屋顶的瓦,于情率先跳了下去,循声去寻那个女子口中死而复生的哥哥,此人正是方才在门口自己把自己脖子戳出几个肉/洞的那位门徒。 除了表情,他的行为举止,像人又不像人,四肢僵硬,步伐缓慢,神情木讷。 还未来得及细想,之隐佩剑出鞘,连斩若干式,“活什么活!他根本就不是人!” 的确,若是那人还活着,被此番胡乱砍杀,一定痛苦不堪,可这位门徒从始至终面无表情,根本感受不到丝毫疼痛,要知道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怕疼。 难言推开那位妹妹,“退下,这位不是你的哥哥。他被亡灵上身了!” 被拆穿身份后,“鬼”也不再遮掩了,直接脱离了门徒的身体,没亡灵在体内,门徒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事情略微变得棘手了,“鬼道众”这个东西没人比于情更加了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亡灵一旦被从地底请出附体,便脱身不得,被附体的那个肉身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会变成亡灵唯一且固定的躯壳,二者融为一体分离不得,这也是为什么在当初那场大战中,于情请出十万阴兵虽然战役大获全胜却没有办法制止或者劝退他们,造成了更大灾难的原因。 而眼前这个“鬼”竟然自行脱离肉身,动作如此娴熟,定不是第一次,看来,西门苑自毙的那些人一定都死于他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竟然又是一个‘希’。” 刚喃喃自语抛出疑问,难言稍感惊讶的声音从身侧飘来,于情再次审视,这亡灵有头有身有手有脚,怨气也够足,唯一不足就是它没有脸,本该出现脸的地方一片空洞深不见底。 按照外形,确是符合希的描述,难怪他能自由脱离躯壳,一时半会儿她还真想不出,有什么是‘希’做不了的。 遇到敌人,之隐一定是首当其冲的那个,佩剑出鞘大喝一声,视死如归般单剑直入。 于情默默佩服他的胆量又暗骂他傻,如果面前这个亡灵真的是“希”,别说四个道士了,就是再来四百个四千个,也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的作战,她才不会自不量力,拉住也要去“找死”的难言,心道:“不管了,能拦一个是一个。” 问他:“方才,你为什么加个又字?” 第12章 西门苑险降亡灵 偿命才是主要 难言言简意赅:“昨日家门咸阳多人遇害,纵凶者就是一个‘希’。” 这就奇了怪了,死人多见,鬼不多见,聻就更少了,希更是少之又少,地位类如一级珍稀亡灵,同一时间出现两只‘希’同时祸乱的概率约等于零,根据时间来算,西门苑的这只‘希’显然出现的更早,道长察觉到它遂来驱除,偏偏就这么巧,这边的‘希’就差临门一脚了,秦国也出现了只‘希’。 身为秦国人士,自家有难肯定先帮自己家,旁人所受之苦就算再严重,也只能排队退居第二。 不忍同伴孤军奋战,难言劝退她:“姑娘快些躲好,莫要再浪——” “砰”的一下,明朗从难言身侧飞速闪过,带出一阵风,狠狠撞在柱桩上,身体被折成了两段,“卡擦”一声,脊骨断了,之隐也是不敌,被打的溃不成军。 在没有灵力的普通人眼里,小仙人们就是最强且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邪不压正这种冠冕的画听多了,自然而然就以为区区小鬼根本不是仙人们的对手,根本没想过人外有人,也没有想过仙人们竟会落败。 之隐的佩剑被“希”缴了去,那把剑在“希”的手里行云流水,比身为它主人的之隐用起来还要顺畅。 四位道士接连被打趴,剩下一个难言也不能力挽狂澜,“希”也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审视一眼瑟瑟发抖的那群门徒,陡然化作一团烟雾,从其中一位男门徒的眼鼻嘴里钻了进去。 一个阻拦不及,那位门徒寻了处最锋利的桌角就疯一样冲了出去,桌角毅然化作一把利器,深深刺进了他的头颅。 难言抓他肩膀,剑柄穿过他的脖前想悬崖勒马把他拉回来,之隐虽然身受重伤仍是艰难起身环住门徒腰间咬紧牙关抵住他,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换作常人根本受不住这般拉扯,门徒的脖子被剑柄铬着,让门徒处在窒息边缘异常煎熬,生不如死,可他体内“希”置若罔闻,完全事不关己,难言觉得自己好像在拉一座大山,不止门徒喘不过气,他也是。 终于,桌角穿眼而过穿头而出,圆溜的头被拆成了两半,门徒自己结束了痛苦。 一时之间,门徒们全做鸟兽散,乱作一团,各奔东西,该躲的躲该逃的逃,现在屋内有“希”作祟,已经不安全了,全员你争我抢挤着往外跑,之隐压着一股怒气,“切忌莽撞!屋外有禁灵制所控,你们出不去的!” 可门徒们惧虫上脑,尖叫连连,自动屏蔽和脑中思想相反的劝诫,人人自危,果不其然,首当其冲的一位女子开门后瞬间被泛着金黄的禁灵制弹了回去,差点儿灵魂出窍,身后蜈蚣骨节一样连着的其他门徒也被连累倒成了一副多米诺骨牌。 逃跑无果,又和杀人狂魔同一屋檐下,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附体自毙的人会不会是自己,恐惧心理跟蛆虫一样慢慢啃噬着门徒们的心理,紧绷的神经临近断裂。 之隐拿拳头猛的捶地,“该死!不是说亡灵进不来这禁灵制,那他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于情指着在门口自毙横死的那具尸体,“亡灵进不来,但是他可以进来,上了他的身完成自毙再被她妹妹拖进这间屋子,完全说的通。” 绝望中,不知是谁叫喊了一句,“放我们出去!” 这个出头鸟当的好极了,随机有了一大波跟屁虫,纷纷怨念,“对!你们凭什么关着我们!放我们出去!出去才有生路!” 有个姑娘害怕的紧,噗通跪在难言面前可怜兮兮的抽泣,“求你了,放我们出去吧。”难言无暇多想,速速将她扶起。 禁灵制活人不可出,但死灵不受限,若是把这些门徒放出去,“希”肯定也要跟出去。 到时候门徒们肯定四处乱窜,不听指挥,正中“希”的下怀,还不如把他们留在这里,然后将“希”引出去,才是正计,难言捏紧手中的剑,“禁灵制只能困住活人,困不住亡灵,得把‘希’引出去,这屋子有禁灵制坐镇,只要他出去了,无外力的帮助是绝对进不来的,届时这些人在屋内就是安全的。” 之隐刚想附和,人群中又是有人嗷了一嗓子。 “剑,他们的剑!他们的剑就是媒介,有剑就可以出去!大家快去抢!” 经过含养那场闹剧,他们的佩剑可以斩开禁制的事已经人尽皆知。 屋内人数众多仙剑只有五把,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四把被门徒们抢夺一空,仅剩一把在难言身上,这下子,难言不仅要观察“希”有什么异动,还要分神对对抗这些不听话的人。 骚乱中,道士身上独有的檀香入鼻,这一刻她的嗅觉也恢复了,而嗅觉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恢复,要么致她嗅淡的人同样失去了嗅觉,要么就是那个人已经没有嗅觉了。 意识到什么,于情游鱼一样拨开人群,案台旁果真跪着一个人,跟刑场的犯人一样,双手背后,头侧着放在案台上,硕大的菜刀扎在他脖子里,咕咚一声,头/颅滚了下来。 这人是西门苑的掌勺大厨,据说祖上三代行医,且一脉单传,到了他这,想让他沿袭祖上医术,可他偏偏酷爱垫勺做菜被逐出家门背井离乡投靠西门老爷,后因为亲离之前说了他一句“你做的菜闻起来一点儿都不香,好像猪食”这句话,二人便因此结了怨,估摸着他定是利用医术在亲离的饭菜里做了什么让人一闻就失去嗅觉的手脚。 “又,又有人自毙了!” 看来不止是她,别人也看见这惨死的大厨了,慌乱之中,门徒们来回踱步,不知是谁把头当蹴鞠踢了一脚,大厨那头身分离的头/颅滚到难言脚下,难言驻足,撕了大片衣袍,遮住了那团凌乱脏垢的黑发。 于情坚信凶手杀人一定是带有目的性的,这个“希”杀过的人都能串成一串糖葫芦了,她尽可能的从这些尸体中抽丝剥茧找出着相同点,但绞尽脑汁,她能想到的也净是不同。 淹死的,砸死的,掐死的,撞死的,各个死法不一,完全找不到关联所在,突然间,脑子里有一根弦断了,接着文思泉涌。 “对啊!谁说要找相同点!就是要找不同才对!” 她太激动了,给之隐吓一跳,“疯言疯语的说些什么,什么找相同找不同,你当是小孩儿抄作业呢。” 于情现在就相当于良师出了道难题,全班就她一个人做出来了,根本不与差等生计较,让他酸去吧,扭头去找了优等生,分享起她的解题思路,“难言!难言!” 难言刚给大厨的身子把头颅安上,“何事?” 之隐抢话,酸溜溜的,“她犯病了,不用理她,我看她这会儿啊,已经忘记自己是谁了。” 于情虚晃给他一拳,“忘记自己是谁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之隐是个急性子,最见不惯别人故弄玄虚的卖关子,“你要说便说,一次性说完,大家都很忙,没时间陪你浪费。” 于情对着那个“希”勾了勾手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之隐的拳头已经饥渴难耐,蓄势待发了,“信不信一会儿我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实在的,于情本来就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把脸主动伸过去,叫嚎着:“好男不打女,除非你不是男人。” 之隐若真发起怒来,可不管男女,知之隐者莫若难言,打女人事小,丢人丢大发了是真,趁局势还未一发不可收拾前赶紧抱住他捂住口鼻,对于情道:“姑娘姑娘,你接着说,你接着说。” 于情拉过难言,悄悄道:“不知道怎么死的是他,不是我。” 食指锋芒对“希”,那亡灵没有脸,虽然头对着他们,但没有眼睛不确定他的视线盯在哪。 难言半知半解,沉声:“你的意思是……” 于情装着抹脖子,吐出长舌白眼外翻,口齿不清道:“能成‘希’者,怨念颇深,定会复仇,但前提是,他必须知道自己被谁所杀,又有怎样惨烈的死法,否则复仇二字根本无从着手。” 之隐歪头,“所以呢?” 于情问他,“找凶手和找死法,你会先选择哪一个?” 之隐道:“那肯定先找凶手了,毕竟偿命是主要,死法是次要。” 于情呵呵傻笑,鼓掌喝彩,“答的不错,但若是重回于世后,时代变迁人员更替了呢?” 西门苑闹鬼不是一日两日了,几经转手才到西门老爷手里,可见第一批苑内的那些人要么逃之夭夭了,要么就是已经入土为安了。 圆阳纹只能召出死在圈里的人,这个“希”出世后所见所感所触,定是与之前的苑落大不一样,而他也明白,这地儿早已物是人非。 之隐想了想才答:“那就只能先找死法,再寻仇人后代了。” 第13章 西门苑险降亡灵 人求安稳,鬼求安息。…… 一步步让之隐跳进自己问题的陷阱,于情别提多爽快了,“可世间死法千万种,你怎么知道自己是死于哪一种呢?” 这个问题根本之隐根本不用思考,直接脱口而出,“这还不简单,就用最笨的办法一个个试呗。” 于情就等他这个答案,“是啊,‘希’也是这样想的。” “等等。”之隐抬手打断她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后背拔凉,这下,好像所有的疑问都水落石出了,鬼道众’所召出的亡灵必须依附人才不会被天道所查,即使是‘希’也不例外。 而被附身的人自毙前,根本不会有异样,甚至自己都不知道死亡将近,直到不可抑制的自己对自己“动手”后,事态已经严重到无法挽留的地步了。 在附身的过程中,他又要不断尝试各种死法来知道自己是怎样死的,可一人只有一条命,尝试一个死法后就会死,‘希’虽然也可以附身死尸,但这样的话就试不出其他死法了,只能在不被天道所查的情况下不断换人,不断尝试新的死法,直到找到与他完美契合的死法才会罢休。 人求安稳,鬼求安息。 鬼和人不同,遇见烦心事并不能自我消化,而是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多越滚越大,最后成了磨灭不了执念,执念不解,必化厉鬼。 对于面前的这个‘希’来说,他的死法和是谁杀了他这两个问题,就是他的执念,可能他找到凶手和死法后会认清现实了却执念,也可能他会因为怨念更深,屠杀报复,毕竟鬼咋想的,人可说不准。 难言想通后,手心直冒汗,觉得此亡灵着实瘆人另人后怕,但更瘆人的不止是‘希’,“姑娘心思过人,不知是习过这方面的学识,还是……” 于情揣着明白装糊涂,傻不愣登道:“我好歹有过三任丈夫,各个有钱有势,手底下有几个会法术的护卫不奇怪,长此以往耳濡目染,倒也学了点儿皮毛,再加上我的聪明才智,活学活用嘛。” 虽不信任她说的话,但这姑娘说的话的确有利无弊,予他们有着极大的帮助,可暂时视作友人相待,既是友,便不该揣度友人心思,难言收起警惕心,“多谢姑娘指引。” 这一出整的于情还怪不好意思的,“哪里哪里,是之隐小兄弟聪明,回答的好。” 还未客套几句,屋外忽的一亮,紧接着传来一阵炸雷,劈在了屋门口,小时候总听老一辈的人说,打雷闪电就是有动物成精了,需要劈死妖精,但这个说法放在这个屋子里,显然行不通。 这累劈的于情心中一惊,还以为是劈她的,可她可是附过亲离的身了,天道根本察觉不到她才对,转念一想,这屋子里因“鬼道众”出世,可不知她一人。 “那‘希’脱离人身太久,被天道发现了!” 第二道雷劈下正中屋心,险些劈到了那只‘希’的身上,他也预感不好,在屋子里到处乱窜寻着可以附身的男门徒,可进来这座屋子的男门徒就两个已经被他嚯嚯完了,尸体还被一众女门徒和几个道士围着,若是强行附身,不免又有一战。 第三道雷劈下,彻底劈开了屋子,“希”不想浪费时间,冲了出去,苑内在假山旁死的两具尸体恰好可以为他所用,不作停留直接缩了进去,果然,雷声减小。 被附身的门徒是被石头砸烂身躯而死的那个,此刻的他全身惨白,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的转了个圈,面在脚跟方,后脑勺在脚尖方,僵硬的站了起来。 难言立马指挥,“它怕雷电,把它从门徒身体里逼出来!” 明朗骨椎断裂已经不能动弹,难言拉上之隐和另外两个道士和他扭打在一起,并提醒其他三人,“亡灵附身活人灵力减半,附身死人灵力却会大涨,大家谨慎行事。” 此刻被附身的门徒面目狰狞,眼眶凹陷全是眼白,皮肤干瘪,蓬头垢面,左腿已经被石头压断了,和胸口挤出的肾脏一齐拖在地上,但凡他还有一点儿知觉,都是寸步难行,可他仍动作迅速,来回穿梭在华幡之间,依稀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越来越近。 之隐啐道:“他奶奶的,这孙子又不是打不过我们,躲着我们做什么。” 他才没有躲着你们,只是在找机会团灭你们。 狂风扬起西门苑内所有华幡,众人视线不清,偌大的西门苑成了亡灵的主场,于情突然大叫,“道长!你回来啦!” 道长?听见道长二字,之隐就像老鼠见了猫,昨日被罚之事还历历在目,想起前一秒他还在口无遮拦,若是被道长听见,免不了又是一通责罚,眼下他简直恨不得找个蚂蚁洞钻进去,赶紧跪下磕头认错,“道长恕罪,弟子领罚。” 电光火石之间,一根带着倒刺的竹竿呼啸而来,正正好从跪下磕头的之隐头上一穿而过,把他的头发削秃一片。 之隐死里逃生,对于情敏锐的洞察力刮目相看,嘟囔出一句,“谢了。”随后一摸光不出溜的头皮,方才那点儿感激之情荡然无存,捂着秃头那块脱下衣裳把头绑了起来遮住头皮,“满口胡言乱语的女人,你敢骗我!” 于情不知道这小屁孩儿还有两副面孔,躲在难言身后不敢出来,趁机反驳,“谁骗你了,我刚才是真的看见了,只不过认错人了而已,难道你就没有看走眼的时候吗?” 难言无心劝和,恰逢‘希’一刺不成再来一刺,推搡开粘在身上的于情,解剑“拜仇”出鞘,凌空一劈,门徒即刻被腰斩,身躯一分为二,“咚咚”两声前后掉在地上,都这样了,他的手指和两条腿竟然还在动,只是无法行走了。 裂开的死尸可不能再当‘希’的容器,雷声渐渐变大但也还算平缓,方才那个房子里上蹿下跳的门徒打碎了案台,锣鼓唢呐掉了一地,乒乒乓乓乱响,简直刺耳,附身死尸的‘希’听见这声音反应异常激烈,抽离尸体一轰而出,化作滚滚黑烟冲进离那发声地最远的一座门徒所寝的小屋内。 于情立马反应过来,这只‘希’没有脸,自然也没有眼睛,是看不见东西的,所作所为全凭感觉,唢呐锣鼓敲击的声音像急了雷声,作为亡灵的自觉,他知道自己扛不住天道所降下的祥雷,所以才会那么害怕。 之隐和难言找准弱点,命令另外两个道士一起原路返回三人各拿一副双锣另一人架鼓,一人占据东南西北四脚把小屋围了起来,开始奏乐。 不吹不捧,不嘲不讽,这四人真的是一点儿乐感都没有,硬把“琵琶”拉出了“二胡”的味道。 他们的“困兽法”颇有奇效,屋内那只“希”四面楚歌,以为自己走投无路,横冲直撞砸乱了整间屋子,噼里啪啦声与奏乐声同时响起,‘希’那霸道的蛮力冲撞,险些把四面土墙都震碎了。于情明白,这是那只“希”在用自己的方法想把他搞出来的动静盖过外面的假雷声。 这种办法毕竟治标不治本,只能吓他一时,想来不出一会儿“希”就会发现端倪,他们现在只需要拖时间,把他困在里面越久越好,然后等来真正的天道降下真正的祥雷。 可四人左等右等,胳膊都敲酸了,天上的正主雷声不大反小,对比他们冒牌雷声显得异常突兀,屋内的狂躁声也是渐渐消失,于情碎步跑过去,“难言,屋子里没动静了。” 之隐潇洒扔掉手里的锣,发出最后一声锣响,也碎步挤在二人之间,抖腿抖脚,“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能是被吓死了吧。” “希”本来就是死的不能再透的亡灵,即使再被吓,也不可能魂飞魄散,难言断不会像之隐那般口无遮拦,遂不敢妄言,“进去看看。” 苑内无别人,之隐成了小队的领头前方开路,故剑“情深”出鞘,横挡于前,大摇大摆的来到门口,使劲一踹,木门瞬间碎裂,一股带有浓重腥味儿的阴风扑面而来,只叫人反胃。 屋内地方甚小,狼藉一片,潮湿闷热,装饰破旧,被褥床帘尽是补丁,地下没有丝毫净土,不止四周墙壁,房顶和地板的裂痕亦如树枝延展开来,整件屋子摇摇欲坠,不大的石房方才承受了何种程度的重创可想而知。 屋子除了门,窗户全关,按理说绝对没有通风口,阴风透漏着诡异,带着空中挥舞的锋利纸张,把几人衣袍都割了几个洞,于情躲在最后面,承伤最小,细细观察,原是因为阴风的缘故,把一个檀木的木箱吹起挂在了房顶,那些纸张就是从那箱子里飞出来的,“难言,把那箱子关上!” 屋子里风太大,人的体积带来的阻力不小,随便一动就歪了方向,解剑“拜仇”出鞘,剑身细长且扁,阻力大大缩小,勾住箱子把手,往下一压,箱口封住,再把空中的纸张一收,找个避风的地方躲起来,几人才算安稳下来。 第14章 西门苑险降亡灵 事不关己,自然不必上…… 于情手里的纸张又皱又碎,把褶皱抻平,几块合缝的地方一拼,铺平在地上,俨然出现一幅画和八个字。 这画线条柔和,下笔沉稳,画上的人端庄秀雅,眉眼带笑,不像随意画着玩儿,倒像是做画的人倾注了大量的心血,把画中人的模样刻在心里,长久不得相见思念至极,遂把心绪寄托在纸上抒发情感所绘。 另外八个字,字迹娟秀落笔工整,所谓字如其人,落笔其字的人想必定是风采卓越,温润如玉。 之隐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瞧见花上美人儿,心花怒放,推开于情霸占她的位置,拂过画卷,“画中人即是心上人,啧啧啧,可惜了。” 这画实在眼熟,但又有些眼生,于情琢磨着自己一定在哪见过。 难言听的云里雾里,一头雾水,“之隐,什么可惜?有何可惜?为何可惜?” 之隐二指往纸上一弹,“奴才倾心自家主子,碍于身份不敢明言,只敢隐晦的画在纸上表达出来,还不可惜?” 难言道:“奴才?主子?” “嗯哼~”之隐吐了口口水把碎片粘着提溜起来,“你看这画中人,像这苑里的谁?” 难言本性害羞内敛,与人显少对视,更何况是女人,他看都不好意思看,怎么可能知道苑里的女人都长什么样,反正天底下的女人在她眼里都是一个样,“这,我不知。” 之隐就知道他会如此,把画别再嘎吱窝里,用手在空中捧了两条曲线出来,意味深长的道:“这画中人身材极好,样貌清秀,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你再看看这西门苑内的女门徒,一个个歪瓜裂枣,哪有画中人的半分玉姿。” 于情感觉有被冒犯到,难言意识到之隐出言不逊,“切忌背后议人,刚被道长罚过,怎么又忘了。” “哦对对对。”之隐这人嘴比脑子快,想啥说啥脱口而出,为此被罚抄过的经书,堆的足足比山还高,好在此刻他悬崖勒马,“难言,我要告诉你,西门夫人可不算在女门徒内哦,你眯着眼睛看这画,像不像年轻时的西门夫人,虽然现在的夫人年老色衰但是风姿犹存,时隔多年,容相会变,骨相不会变。” 被之隐这么一说,于情也觉得言之有理,怪不得她之前觉得画中人眼生又面熟,原来她就是没白发没皱纹年轻版的西门夫人。 先不管人是谁,把一个女孩子这样夹在嘎吱窝里,的确有些不敬,难言把画从之隐嘎吱窝里抽出来,问,“那奴才又是谁?” 之隐指了指被腰斩的那个门徒,“你看这地方又脏又破,肯定是给门徒住的,昨日那被腰斩的门徒给我们端茶递水后,反复出入这间屋子,就像进自己家一样随便,期间还换了套衣裳,我放才进屋时看到床头柱上绑的,正是他昨天换下的衣物,所以这间小屋子不是他的寝房,肯定也不会是换衣坊。” 不是说因为看不惯之隐那个拽样就刻意不信他,而是这里面,于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如若门徒偷偷藏西门夫人的画像在自己屋里,难道就不怕被别人翻出来?如果真被老爷发现他有这等小心思,死法只能是下油锅,一个门徒起早贪黑努力活下去已是不易,更何况是事关性命的大事,怎么可能这么随便,还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找死。 况且这世道,但凡男子会写几个字一般都自命清高,决不会纡尊降贵跑来当又脏又累的门徒,再说,这画上的字写的太好了,不是一般的好,如果不是常年练习书法,断不会有这么深厚的笔力,反观那门徒,都已经起早摸黑了,哪来的时间练习,他没有时间有那种闲心也根本不会去想那种雅致。 这时候之隐还在夸夸其谈,“同一屋檐下,没人能抵得住美人的诱惑,那门徒也是胆大,那么多与他门当户对的女门徒他不喜欢,偏偏看上一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有夫之妇,你说他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再说这天鹅肉都老了他也不嫌硌牙。” 于情不想听他说话,干脆背过身去重新捡过周遭散落一地的其他碎纸,拼拼凑凑下,沉着冷静旁若无人的挨个读过看过。 只是她虽然很努力的拼凑,但这些纸毕竟碎的不成样子,只能还原个七八成故事的样子。 之隐只猜对了一半,画上的人确是西门夫人,并且是年轻时候的西门夫人,她手里的这些画像,从夫人年轻时到现在时的都有,同为一人所画,但执笔之人并不是那个男门徒。 这个执笔人从始至终并未提及姓名,只不过每幅字画的右下角,都有提一个“郎”字。 画中所绘,大概是说这个“郎”是一个常被妻子打压的赘婿,家族威严颇轻,结婚多年夫妻并不和睦又不曾育子,妻家焦急,请一仙人,得一妙计,前往西门苑,借腹生子,他与西门夫人就相识于这场闹剧。 初识夫人时,根本不会想到世上还有如此温柔体贴出尘绝艳之奇女子,后得知西门老爷脾性暴戾,日日欺辱于夫人,“郎”于心不忍,一向胆小的他第一次壮胆夜里偷偷溜出去慰问起了夫人是否过的不幸。 两个压抑多年感情的人互相慰藉形成依赖,往后日日相处,日久生情,怎奈各自成家,陋情耻之于心,难说出口,便借着那场闹剧生出一个妙计。 “借腹结丹”不会一次就成功,憋屈多日的二人决定真的干柴/烈火一番,一夜之情后的第二月,西门夫人当真有喜,“郎”的正妻只当是西门夫人终于“结丹”成功,根本不会想到那个孩子是他俩的私生子,便在西门苑住下对夫人百般呵护直到孩子落地。 可事与愿违,生出来的是名女婴,正妻家大业大,她这一辈就是因为生了她这个独女又不曾有兄弟,所以才不得已招了个赘婿,眼下等胎十月又生一女子,正妻心有不甘,断不相认,携“郎”连夜奔走。 “郎”走后,对夫人念念不忘,相思成疾,只能年年借着游山之名在西门苑一处连接着外墙的小屋挖了个洞,借此相会,并每年都会给住在这屋里里的男门徒一大笔封口费,才保证事情多年未曾外泄。 而这字画就是那个“郎”多年积攒,带过来的。 难怪那门徒把那箱子不说藏的非常严实,但也不算隐秘,原来箱子里的丑事和主人公并不是他。 事不关己的东西,自然不必上心,反正日后事情若是一直不曾被人捅出,他就白拿每年封口费那份钱,若是万一被人撞破败露,那他就是个中间人,老爷看他服侍多年的份上,顶多就是罚他一样,罪不至死,反正对他来说,只要不死,怎么活不是活。 可事情还是迎来了反转,世上哪有不被捅破的窗户纸,时值一年一度的见面日,二人按照计划小屋内幽会,若是放在平日这个点儿苑内的人都按规矩熄灯睡觉了,只是那天,他们忽略了一个不懂规矩也完全不知道遵守规矩的人。 一个三嫁□□,被第三任丈夫家/暴致疯的他们二人的私生子,亲离。 看来“郎”和他正妻弃婴那日,夫人把这女孩儿捡回来并不是因为不忍心,而是因为这女孩儿是她的亲生骨肉。 亲离那晚一时尿急,当着花猪那圆溜溜大眼睛的面,她实在尿不出来,只能偷偷翻过猪圈的围墙,来到苑中,恰巧碰见正在幽会的二人,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凭她的智商本来是听不懂的。 可“郎”多年来不曾见过亲离的模样,不知道亲离的经历,也不知道她现在就是个智商五六岁的傻子,根本不懂儿女私情,更不知道亲历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只当有人撞破他们的苟且,便威胁男门徒要结果了她。 男门徒为了有长远的钱途,几经斟酌,还是选了个折中的法子,“她用哪只耳朵听的,我就戳聋她哪只耳朵。”言罢,拿起两根筷子,刺穿了亲离的两只耳朵。 西门夫人恐事态恶化,也不愿“郎”犯下大错,才向“郎”坦言事情的真相,亲离才终于捡回一条命。 这下子,于情总算把心中纳了那么长时间的闷解惑了,怪不得这男门徒被石头砸死里之后她就可以恢复听觉了,原来原因在这儿。 “亲离姑娘,你在想什么?” 于情当然不能让难言知道这里面的苟且,复而踢散了好不容易拼起来的字画,“无他无他,我就是被门徒隐忍多年的感情感动的出神了。” “切。”之隐一副看乡巴佬儿的眼神,“多新鲜呐,少见多怪。” 难言抵他一下,示意他闭嘴,“之隐,莫再口出恶言。” 这几人里面,恐怕就属于情年纪最小,在难言眼里她就是酷爱和之隐斗嘴从而扰乱军心的弱女子一个,婉转含蓄的道:“劲敌当前,恐有不敌,届时我和同伴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无可知,亲离姑娘凡夫俗女,若是被那‘希’抓住,我们怕是更无后路可退了,所以你还是不要参与进这残酷的战争比较好,自寻个安全地躲藏,才是上上策。” 这话的言外之意说白了就是嫌她是个拖后腿的,是个累赘。 第15章 西门苑险降亡灵 身虽被控,心还未死。…… 活脱脱一个马后炮就此诞生,之隐见缝插针:“就是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里面那‘希’就交给我们,至于你,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不得不说这个逼之隐装的确是有点大,一麻袋都装不下,于情自然不和他一个下生计较,再说“希”实力恐怖,若真只凭这几个人,那可真是螳臂当车,她的真实身份又不能暴/露,借着这个机会暗地帮他们也好,“那我走了,我的花猪朋友还在猪圈呢,我怕那鬼一会儿打我花猪的主意,得去救它。” 之隐笑的更猖狂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那头猪,哪有人和一头猪称兄道弟的,说她是傻子都是抬举她了。” 之隐这个人什么都好,看起来也斯斯文文的,就是有一张不饶人的嘴,于情表面上装作无事发生,却阴冷冷的丢下一句,“你今日几番恶言,我届时会一字不落告状于道长,不用谢我,《妄语》录有百则,多抄几遍,温故而知新嘛。”言罢,箭一般冲出了屋子。 好险好险,险些被抓尾了,幸亏她跑得快。 逃出屋子后,于情并未按照计划救花猪,而是一路畅通无阻的逃出了西门苑,翻上苑墙,偷看那群小道士。 难言集四人之力捏出法阵,封住飓风,声响倏停,变得死寂,屋子不大,一眼便可望穿,屋内一个人影也无,“希”不翼而飞。 越是安静越是诡异,难言警惕提醒:“小心些,仔细观察。” 之隐贴墙竖耳细听,“难言,窗外好像不打雷了。” 的确,屋外方才凶如猛兽咆哮的炸/雷渐渐沉寂,但天上仍是黑云掩日,似山中猛虎正在稍作打盹休憩。 难言最先反应过来,“亡灵若仍独身,天道必不会放过他,眼下天道竟微有退意,不好!大家快在这屋里里找找,有没有活人……或者死人!” 其余三人很快行动起来,论搜刮东西寻人寻物,之隐在这方面有与生俱来的天赋,这个屋子里什么都太破了,连桌椅板凳都缺胳膊少腿,独独贴着西墙的贡台漆面光亮,经受住这么大的风仍屹立不倒,他捏紧佩剑一步一脚印小心翼翼迈过去,弯腰驼背的去看桌底,里面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难言,这儿有一个狗洞。” 什么狗洞!于情奋而砸墙,那洞穴可是亲离父母一年相会一次的“鹊桥”! 愤愤不平之际,桌子突然爆/裂开来,西门老爷竟然满目疮痍的从里面爬了出来,难言赶忙拉回之隐,“小心,他不是真正的西门老爷。” 并不是吓唬之隐,而是之前的西门老爷体态臃肿,一脸富态,好不油腻,而此刻的西门老爷眼圈黝黑,皮肤干瘪,瘦的连双下巴都消失了,只剩一副骨相,走起路来骨节处带动着身体咔咔作响,宛若一具干尸。 几人配剑出鞘,将他团团围住,“大家小心,他被‘希’附身了!” 也许是刚入身,还未完全适应这副身体,西门老爷的动作虐显呆滞,这是亡灵附身后的通病,需要和新身体磨合一段时间才能达到完全契合。 但是按理说,“希”此等强将,应该完全不会产生不适才对。 趁着年前亡灵和新身体出现排斥反应的空当,之隐的佩剑,故剑“情深”脱鞘而出,凌空斩去,难言脸色大变,召出解剑“拜仇”格挡,“不要冲动,他是活人!” 之隐闻之色变,险些他就亲手杀了人,犯戒是小,但手上沾了人命,可不是抄几百遍经书就能抵的,事后想想实在令人后怕,“活人?西门老爷还没死?” 难言道:“嗯,身虽被控,心还未死,他的眼珠、舌头、血管、脉纹、掌心印依旧清晰可见。” 难怪这“希”刚才一时无法适应新身体,亡灵附身,一般分为两种情况,要么一直默默潜伏在人身体里,随波逐流,要么就是杀了这个人夺取身体的控制权,像现在这种不尴不尬的情况,只要人不死,自然不甘心被一个下贱的亡灵控制,所以刚才才会出现那排斥反应。 “这人可真狡猾!知道我们不滥杀无辜,所以刻意附身却不杀西门老爷,这样一来我们杀他不得放他不得,进退两难!”之隐还想话痨,他的佩剑“情深”却脱离他的控制朝他刺来,被他闪身躲过,“情深!你疯了!你还认得我是你主人嘛!小心我回秦拿你剁肉砍柴!” “情深”被称为仙剑,自然颇通灵性,被骂后哆哆嗦嗦的尽力弯曲身子把剑尖使外,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平日里难言和之隐形影不离,“拜仇”自然也和“情深”成了知交好友,见友被训,自然不忍,微微用剑柄摩梭“情深”两下,以示安慰。 不料“情深”并不领情,反而将剑尖对准了难言,蓄势待发。 “不好!要糟!” 人打“希”是绝对不公平且必败无疑的,她划破手掌按在冒着黑烟的圆阳纹壁上,准备“起尸”。 阵成,侧身敲击两下纹壁,金色的脉络纹路瞬息之间遍布整个西门苑。 时值乱世,每一寸土地腐过的枯骨数都数不完,从地底源源不断涌出的尸骨发出漫天的嘶鸣哀嚎,虽然气势上占了上风,但大多都是些老弱妇孺伤残幼的尸骨,这些死在乱世中的弱者,死后也不会太强。 小屋里,“拜仇”和“情深”厮打在一起,控制拜仇的人自然是难言,但控制情深的人,却不是之隐,而是西门老爷。 由鬼堕落成“希”,非一日执念,他死了多久修为如何,旁人根本看不出来,对上难言这样的小辈,更是连剑柄都不必拿,却仍是把他打的节节败退。 于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么多亡灵,竟然连第二个能和西门老爷抗衡的“希”都没有,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从百鬼中扒出了四个“聻”,他们身穿碎甲,身材魁梧,手持长矛,不怒自威,看起来像是将军,看来此地若干年前,陷入过一场惨不忍睹的大战,磷甲及糙,应是常年征战所致,既如此,武力值应该不会差,就他们了! 四位报国英雄化身长矛,席卷冲刺,屋内难言不敌,被西门老爷一脚踹出了屋外,门也摔了个粉碎。 在过去,只要是有家园被毁、家国被灭的事故发生,那么事件的起因有一大半都和邪祟脱不了干系,他们不甘和平,誓要挑起纷争,百姓民不聊生,过的越惨,它们就越得意。 所以能当上将军的人不止要会征战沙场,更要会降妖除魔,保一方平安,并一定得是心存正义、嫉恶如仇之士。 这种使命生前背负的太久,死后就变成了责任,无处发泄的压力,无法忍受的愤懑,被仇人手刃的不甘,压抑心中的怒火,统统在重见宿敌的此刻爆/发。 他们眼中燃烧着怒火,不管是人还是尸,在发怒时,武力值往往都会飙升,四尸掷出长矛,将整座屋子夷为平地,霸道至极,剩下众多小鬼,叠罗汉一样成群成群扑向西门老爷。 百鬼四“聻”战一“希”,倒也打的旗鼓相当,难舍难分,难为看热闹的几个道士彻底懵了,望着西门苑鬼山鬼海,鬼挤鬼的架势显得手足无措。 他们不是来降“希”的吗?怎么“希”没干趴,又跑出来四个“聻”?还有这满苑的鬼,一个两个三个……三百个!这这这,这是赶着给他们涨业绩嘛!有没有把他们这四个专门降亡灵的道士放在眼里! 那堆人从地下打到天上再回到地下,西门老爷直接一圈干飞了跟狗皮膏药一样不打人恶心人的小鬼,送他们上了西天魂飞魄散。 四位将军只剩其三,人手变少,应付起来逐渐吃力,最强杀招已经在战斗中用出,各自的灵力所剩无几,手中的长矛尽数被折断,他们也不得已从主动变为被动,从一开始的猛攻逐渐改为防守。 第16章 西门苑险降亡灵(终) 解剑拜仇,故剑…… 不是他们太弱,而是敌人太强。 这样消耗下去不行,拖都能被拖死,偏偏西门苑内的所有尸骨都已被放出,没有可用的了,于情动了动身,寻了个舒适的地儿坐好。 谁说没有亡灵了,她身边就还有一只。 这个“聻”原本是把她当傀儡,控制她周身运作的,若是让它加入战斗,虽然不能胖揍西门老爷,但拖个一时半会儿是没问题的。 但这个办法的弊端也很明显,那就是她会被一朝打回植物人,动弹不得,届时她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西门老爷杀红了眼,愈战愈勇,攥着“情深”凌空一斩,那名将军直接从头到脚被劈成了两半。 又一英雄陨落,于情再等不得了,欲生生撕扯掉身上的死灵,不想挂日方穿过寒气四溢的两支箭灵。 众鬼齐嚎的西门苑就像从闷热的岩浆里拔地而起一座正在化雪的冰山。 这两支箭灵从阴暗云彩尽头飞来,划过长空,于情明显感到身旁的聻瑟缩了一下,包括苑中已经无人可敌的“希”反应也迟钝了一瞬。 四位小道士还在坚持不懈的奋杀图强,遇到任性的尸骨,拽着它们拉都拉不回来,看见寒光,人尸齐刷刷回头,愣了三秒,然后不需道士们拉,一群枯骨一拥而上钻进了道士们的怀里埋住脸,骨头都开始发抖。 怀里挤不下了,就钻到他们腋下背后裙袍里开始发抖,看这架势,能让鬼这么害怕的,只能是仙才对。 怎料被围得团团转动弹不得的小道士们不喜反恐,如临大敌,之隐吃力扒拉开黏在他脸上的小鬼头,眯眼观望,瞳孔瞬间收缩,“怎么是他!” 两束冷光从头侧电光闪过,一箭刺穿六鬼,伴随着嘶鸣惨叫,那六个枯骨化为了尘埃,还有一箭,果断是朝难言飞去的。 什么鬼!这人不是难言招来的救星嘛!数万支箭灵整齐划一的对准了他们,藏在箭雨后的人戴着面具看不清脸,杀气尽显。 好在“拜仇”及时护主,砍散箭灵,这才救主一命。 世人眼中,道士即是正义,敢明目张胆和他们对着干,还让他们这么害怕,看来来者绝非善类庸辈。 前有“希”这匹饿狼,后有“来人”这头虎,道士们夹在中间腹背受敌,于情预感不妙,若她不助,估计那四人今天就得折在这里了。 第三支凛洌的箭灵蓄势待发,与方才不同,箭矢粗壮数倍,两股充沛的灵力围绕交错,流星般划破天际,剩余箭灵在面具人的蔑视下,尽数射出。 枯骨们四处逃窜,但能躲的地方都被禁灵制封住它们进不去,只能被动中箭,源源不断的箭雨悉数落下,整座西门苑俨然成了百鬼尖叫嘶鸣的地狱牢笼。 至于面具人那蓄力良久的最强一箭,自然是为“希”准备的,西门老爷逃也似的上天入地,却对自瞄箭灵避无可避。 箭灵刺穿凛风扎进西门老爷的眉心破颅而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于情看的是瞠目结舌,四位道士周身尸骨被废,重获自由,纷纷躲进屋内静观其变,于情趁机混进嘈杂混乱的尸群中,悄悄跟在了他们身后。 进屋后道士们对她的突然出现很是惊讶,“亲离姑娘,你不是去救猪了嘛,怎么独自一身在这里,猪呢?” 如此境况,着实尴尬,她回答的也极其敷衍,“对啊,猪呢?哎呀,忘了。” 之隐厉色道:“一天神叨的。” 于情无暇和之隐斗嘴,正色道:“难言小道士,你与我说说那人到底什么来头,这么霸道,下手又准又毒又狠,一点儿情面都不讲。” 之隐揉揉都被挤歪了的脸,口齿不清的道:“你和一个蛇蝎心肠的人讲情面,脑子坏掉了吧。” “咳咳。”难言小心提醒之隐的口无遮拦,“亲离姑娘莫听他胡说,他只是站在大秦子民的角度痛骂宿敌而已。” 于情道:“这是何意?” 难言微微颔首,“那人名号‘叛众’居士,西楚一国君王,与我大秦乃是宿敌,相看两厌。” 若是说楚,于情非常熟悉,但是西楚,于情根本就没听过,至少在她被镇压前,绝对没有西楚这个家国,很有可能是在这百年里,新建起来的后起之秀。 好家伙,还以为来的是救星,没想到来的是位天敌。 她道:“那人很强?” 虽然很不想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道士不打妄语,难言沉声,“前无古人。” 寥寥四字,却是最高的评价。 于情道:“可知来处,何方人士?姓甚名谁?” 难言摇头,“一概不知。” 不是不知道,而是根本就查不出来。 于情心想:看来还是位隐藏的大佬。 “不好!”之隐突然大惊失色,“那‘希’逃走了!” 越窗观望,果然只看见了西门老爷匆忙跳墙的背影,同一时间,背后刀绞火烤一般的疼痛传来,明明已经恢复了视觉听觉和言觉,执事纹竟然还是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还愈发严重了,这种痛楚令人经受不住,只能颤栗着身子扶着门框才勉强站定,冷汗直冒。 难言心善,前去扶她,满手却被沾满了红色,“亲离姑娘,你的背……” 于情感觉背后一阵暖意,有一股股热流淌过,她身上穿的烂衫本是天青色,背后自肩部以下全部被血晕染,红了大片,红色一路向下,渗透到脚底,积血成摊。 自初见西门老爷,他险些说漏的那番话,于情推断亲离的残废身子一定和他爹有关,刚才被箭灵一箭穿颅后他爹必死无疑,死归死,可他死了个全尸,于情就没有办法恢复四肢自由了,看来要去分尸才行了。 难言欲为她诊疗,兀的被弹了开,木讷疑惑着盯着手掌,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执事纹降下的伤非灵非医非药可治,若是有人强行疗伤,它自然会做出抵抗。 之隐察觉不对,也要试上一试,执事纹的事绝不能让道士们知道,否则她可就没活路了,于情果断退后两步,“肯定又是哪个看我不惯的门徒背地里绑小人儿扎我了,各位小仙人们不必担心,我在西门苑天天被扎惯了,这点儿小伤家常便饭。” 扎小人儿诅咒是民间惯用的一种巫术,又叫“厌胜之术”,将要迫害之人的模样做成小人,后用各种利器伤之。 届时,小人儿所受之伤会划三七分成,七分承伤会被依样转移到目标者身上,另外三成,则会被反噬到施咒人身上。 凡是“厌胜之术”都会来势汹汹,施咒者随便划上一刀,受咒者就会在同一时间身上裂开个口子,完全没有征兆可言,就和于情现在突然爆/发的血势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恰好给了她开脱的理由。 几名道士自然是懂这巫术有何玄妙,也不深究了,“伤有旧感,疼痛犹新,习惯不了,我奉劝姑娘还是快些寻个私密的地方止血才好。” “会的会的。”管他三七二十一,口头上先答应下来,在场所有人只有她自己清楚,若真想止血,只能狠狠暴虐西门老爷才行,不然等到血尽人亡,她这个伤也好不了。 于情焦急道:“趁‘希’还没走远,你们快些去追,出了这西门苑他直接就飞天遁地了,你们想再寻他可就难上加难,届时若再有人因他自毙,定有人说闲话揽你们失责所致,如今西门老爷已死,你们想对那‘希’怎么大显身手都可以,最好使出全力,下手越重越好,最好能分尸。” 于情所言,难言怎会不明白,道:“分内之事,定竭力以赴,不过……” 此人当真婆妈,于情问,“又怎么了。” 之隐上下打量她一番,“西门老爷虽不是你血缘父亲,但也养育你十多年,胜似亲父,你竟然让我们去分尸,啧啧啧,大不孝啊。” 这个“孝”字说的好,但又不准确,西门老爷十多年是如何对待亲离这个女儿的,又是如何把她卖嫁抵宅牟取利益的,这些摆在西门苑透明但是出了西门苑就是秘密的混蛋行为,外人不得而知,但好巧不巧,给于情知道了。 她道:“孝给谁看?给你看?给难言看?还是给这满苑子的鬼看?生前不做人父事,死后哪配得女孝。” 第17章 神农坛险象迭生 区区一条命,还就不信…… 入道者,讲究“独善其身”,了断世俗牵挂,他们招弟子极为考究,所谓一缘,二俊,三孤,缘就是缘分,扩写为八个大字就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这就叫有缘相见。 俊就是模样要俊俏,不能拉低仙气飘飘的仙人们颜值,试想一下踏着七彩祥云济世救人的大英雄是一个歪嘴斜眼的丑男,那不简直碎了无数少女的美梦。 再然后,孤就是孤儿,道家认为未曾涉世的小娃娃内心没有收到外世所污,极为纯洁,可以一门心思心无旁骛的学习道家思想,所以道观中所居道士大多为遗孤,应了那句,学习就得从娃娃抓起。 但少许家族显赫的弟子被父母逼着来求学的情况也不是没有,生活嘛,谁会和钱过不去。 之隐和难言身为道士,自然也不例外,他们的经历千篇一律,于情掐指一算,大概也许可能就是,冰天雪地,父母双亡,道士捡救,收为弟子。 既然是孤儿,又是在道观长大,所学孝道板正,自然不懂于情刚才那番话的意思,不曾想过天下有这样的父母,更料不到天下有这样的子女,皆傻眼了。 难言道:“之隐所言多有得罪,我代他对姑娘陪个不是,姑娘说的不错,旁观者解不开当局者迷,门外汉道不明闭户家丑,是我们逾越了,劳烦姑娘好好照看昏迷的明朗,我们几个还有正事,先行告辞。” 言罢,一脸迷茫的拽着之隐准备翻.墙,顿了顿又觉不妥,拽着已经半截身子跳出去的之隐,提溜着他领子把他拖了回来,规规矩矩从大门迈出去了。 于情虽然嘴上叫嚷着“慢走,早去早回”,其实心里巴不得他们一步千里,她一直都很怀疑修为最高的难言看不看的到控制她的“傀儡师”——聻,若是看不见,哪有修习了十几年法术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的道士,说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可若是看得见,道士见了死灵,那就是猎人和猎物的关系,又怎会视而不见? 怪怪怪,从她重生后,发生的怪事不是一件两件了,暂且当他们修为尚浅,看不见吧,当下紧要之急,还是得逃跑,毕竟—— 这西门苑还有一个实力号称“前无古人”的叛众居士啊!道士们看不见纯属侥幸,若她还抱有不被面具人发现的憨批心理,那她真就成憨批了! 此地不宜久留,呆的越久,就越危险,三十六计,溜为上计,实在不行,绕道而行。 对啊!狗洞!呸!鹊桥!感谢亲离老爹老娘有先见之明,估计挖偷情所用的狗洞时根本不会想到多年后成了保全女儿性命的阳关大道! 既然不能明目张胆从大门出,那她就偷鸡摸狗的走后门。 区区一条命,还就不信能活不下来了! 可她背后失血过多,浑身乏力,寸步难行,就近扯支竹杆牵上华幡,掩耳盗铃的自以为能遮住死灵,悄咪咪爬回猪圈,大花猪悠哉的打着呼。 好家伙!圈外都横尸遍野了,这猪竟然还能睡的如此安稳香甜,被于情毫不留情的揪住耳朵后,瞥她一眼头都不稀得抬。 于情免去了猪哥的待客之道,“起来!背我!” “……”猪哥吓得腿都软了,四只小胖猪蹄量了量她身宽,嘲讽的“哼哼”两声,又极为嫌弃的摇头。 “你这是什么表情,一个猪还敢说我胖,我这叫该有肉的地方质量好分量足!”为了给一头猪证明她不胖,不管三七二十一手脚并用,拽起打着卷儿的猪尾巴靠着蛮力把它拉出了圈外,不管它如何负隅顽抗,果断爬上了猪背,悠哉的哼起了小曲儿,“跟着老娘走,媳妇明天有。” 一人一猪偷偷摸摸回到狗洞后,猪哥身材太彪悍,卡在洞口就是出不去,于情从屁/股后毫不留情踹上一脚,猪哥大声叫唤着拱出了墙外,爱心屁/屁/上已然多了两个小脚印。 逃出生天后,一刻不敢懈怠,快猪加鞭冲了出去。 参天古木,青草花香独有的味道钻进鼻子里,沁人心脾,大口吮吸新鲜空气的同时,一股……夹杂着脚臭的屎味让于情的鼻子破了防。 这才意识到猪哥的情况其实比她好不了多少,好歹她昨日还跳进了水里算洗了个澡,可咱猪哥从生下来就享受的是泥潭浴,浑身滂臭,这下她总算理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何道理了。 走了一路,忍了一路,吐了一路,终于临近一条小溪,于情喜出望外,“猪哥,要不要来个美人出浴?” 夜里溪水拔凉,猪哥探出一蹄蜻蜓点水的试试温,被冻的一颤,“嗷嗷”的果断抗拒,于情趁它不注意,猛拍厚/臀,猪哥溜冰似的滑进小溪里,溅起一大坨水花。 给不听话的孩子洗澡就得趁热打铁,随手拔起地上的青草掸掉根部的土,把绿叶草茎一捆当成刷子给猪哥搓背,刚开始它还“哼哼唧唧”一脸委屈,现在变成“吼吼吼吼”一脸享受,在水里扑腾扑腾的游起撒欢。 “猪哥,我原不知道你竟是个出水芙蓉,粉嘟嘟的这还是你嘛,还有你这胎记可太会挑地方长了,人家老虎头上带王象征丛林之王万兽之主,你一头猪头上带个王,想狐假虎威扮猪吃老虎嘛,说实话这样很容易招打啊。” 的确,没洗澡前,猪哥黑的跟泥鳅似的,稍微洗漱洗漱,通体皮肤都变成了少女粉,全身上下就头顶有一块黑色区域,还长着“王”字胎记,果然人猪皆不可貌相。 洗澡的这块地方已经咕咚咕咚飘起来几条翻肚的小虾鱼,有心无力的在水面扑腾,她双手合十,“莫怪莫怪,走好走好。” 打完招呼,眼瞅四下无人拽起猪尾巴换了个地方,继续戏水。 第18章 神农坛险象迭生 原来你是头色猪啊。…… 玩心正盛之时,一扁轻舟从溪边上游无桨自划而来。 船上站着二人,怒目相对,中有一人满身金袍肩披箭鞘,另有一人遍体夜衣手攥剑鞘。 二人气质不凡,丰神俊朗,颇显大家风骨,轻舟无篷,他们头发和衣衫都被汗湿了,催动灵力靠边停舟,两人蹲在岸边撸起了袖子。 “诶诶诶。”于情诶了半天,是想提醒他们别喝溪水,有头猪刚在那里洗过澡,不想那二人动作太快,直接大快朵颐了起来,还赞叹,“甜!此地人杰地灵,连潺潺溪水也如此香甜。” “……”于情简直替他们作呕,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会喜欢喝一头猪的洗澡水,不禁感叹那些人口味还真重。 河边处,披箭的那位名士蹲在地上,左手拿着一张画有弯弯绕绕道路的图,那图有被撕碎的痕迹,很明显是副残卷,“这图画到这里就没有了,接下来的路,可就难办了,看来真得碰运气了。” 另一位提剑名士举起剑鞘,把上面的剑穗拽了下来放在手心。 修仙者降鬼除妖,都会随身携带“吸鬼石”,同吸铁石的原理一样,只要有鬼出没,吸鬼石都会有所反应,它的效用极佳且霸道,只要体积够大,乱鬼行处,都会受吸鬼石所影响,纵使众鬼都黏在那石头上动弹不得,也不罢休。 虽然吸鬼石体积越大效用越好,但相对的,它极其不方便携带,名士出门主轻便两袖清风,谁会组队背个大石头走南闯北,再者这种东西极为稀有价钱极高,若非王室或者有背景的修仙名士,寻常人家一眼也不得见。 为了省钱和轻便,大多名士外出都会取一小块,虽然不能吸到鬼,但做指引用却是绰绰有余,它可以感知周遭的亡灵,有亡灵在,它就会震动,离的越近,吸鬼石震动的幅度就会越大,现在剑穗裹着的那块吸鬼石已经在他手里抖动的握不住了。 那人吃力的攥紧吸鬼石,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欣喜,道:“早闻神农坛鬼产富饶,看来我们来对地方了,此去一定收获颇丰。” 吸鬼石可以探到周围有亡灵存在,但却无法辨明确切方位,于情一看到那玩意儿就知晓这二人铁定来历不凡,很可能又是哪家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外出体验生活了,也有可能是和家里闹了脾气离家出走,然后指望捉点鬼自我证明的,看他们一副装作正经却怎么看都吊儿郎当涉世未深的模样,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披箭名士的吸鬼石被当作玉佩挂在腰间,他也明显感受到吸鬼石的异样,收起画的歪歪扭扭的图,“我们的大方向是对的,从山脚一路走来,吸鬼石震动的幅度愈来愈大,只是这里丛山峻岭,虽知神农坛坐落在山头,却不知是哪一座山的山头,这里杂鬼丛生,但都是些不起眼的小鬼头,一点儿挑战性都没有,根本不值得我出手,在这里捉个十个八个还抵不上在神农坛抓一个,名士千千万,亡灵就那几个,竞争何其激烈,我可是要干大事的人,不想在这墨迹浪费时间。” 想是被于情猜住了,这两人真是打算前往狩灵。 寻常人家以钱换物,认钱为命,但王室富的流油,完全不缺钱,修仙的名士又当钱为身外之物,完全不需要钱,久而久之,亡灵,就成了除百姓外彰显地位和能力的标志。 在上层阶级的圈子里,亡灵的数量和强弱代表这个人的尊位,所谓能者多劳,手底下的亡灵越多越强,在上层阶级里的威望就更重,说话也更有分量,挤破头皮争这一席之地然后扎根在上层阶级站稳脚跟。 而这并不是一件易事,为保地位,他们必须按时狩杀各地的亡灵,可各大王室名家并非来者不拒,他们收录弟子有限,又并非各个都是佼佼者,混吃混喝的大有人在,为了保证自家亡灵的数量和质量,便开始发布征灵告示。 内容概括就是,持亡灵换钱。 修仙者和王室毕竟是少数,世上最多的,还是需食烟火气的俗人,他们空有一身本领,却不得所用,出身低微,跻不进名士,又不甘碌碌无为,便顺理成章的成了那些人的“打手”,帮他们狩灵,换取钱财,以此度日。 于情偷听二人谈话,又怕他们发现端倪,做贼心虚的揪着猪哥的耳朵准备潜逃。 但…… “喂!猪哥!干嘛!走啊!那些人可都是名士,若是看见我身上的死灵,我可就死的惨了!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喂!猪哥,你看哪呢!” 任她怎么生拉硬拽,揪着耳朵扯着尾巴双管齐下,猪哥仍是不动如山的直勾勾盯着那两位名士,原本粉嘟嘟的小脸还变红了。 “猪哥,不是吧,你害什么羞啊,那些可都是男人——等等,猪哥,你不会是头母的吧!” 千算万算,算漏了大肥猪是头母猪这一卦。 二位名士察觉到这边有动静,步步谨慎而来,稍作休整这么久,于情总算恢复点儿体力,踩着肥猪的脸按住它脖子催它赶紧回神,“猪哥,不对,猪姐,走吧!别犯花痴了!我小命儿都要没了!” 名士越逼越近,眼看就要遮掩不住死灵,于情急中生智——画面一转,那几人剥开绿植,左顾右盼,待确认此地只有一位姑娘和一头猪外别无他异后,合上了剑鞘,询问她,“荒郊野岭,这位姑娘为何一人在此啊,还有,眼下时节虽值盛夏,但这地上毕竟阴凉,女子体寒,还是多爱惜身体才是。” 若不是于情不好男色,铁定要被这温柔到能掐出水的语气哄的团团转,画面二转,于情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猪姐那柳条尾扑棱扑棱在她脸上甩出几个优美的弧度,恨的她牙咬咬,但多年阅历强撑着她面不改色,“小女子素来喜欢躺在河边看山看水吹风闻香,不想打小养成的习惯竟引来公子怜忧,实在受宠若惊,这样的福分怕是几辈子都再修不来了。” 于情长的甜,声音又好听,如此一番甜言蜜语,任谁看了不垂涎欲滴,但是,直男除外。 二位名士神色冷肃,一看就是在办要紧事,只是表面上和她打个过场,岂料她还认真了,对她的谄媚置若罔闻,“姑娘方才说打小,那姑娘对这一带的路很熟悉了?方不方便予我们指个方向?” 第19章 神农坛险象迭生 “道”不同,“道”就…… 这个打小二字的词义可不就是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此地的意思,看来二位名士是把她当成了当地人,若换作亲离这个本地人,肯定能指路解惑,但现在的亲离可不是当初那个亲离了,刚才那些话于情也就随口说说,再加上她本来就是路痴,分得清前后左右,分不清东南西北,让她指路,可不是逼牛弹琴。 可大话都泼出去了,得说点什么着补啊,为了给大脑留下思考的机会,她面不改色,不熟装熟,“那敢问二位名士是要去往何处?” 提剑名士剑拔三寸,“听说这几日‘神农坛”有鬼作祟,我身为名门正士自然要去行正义之举,惩奸除恶了,只是此地多弯绕,寻了许久犹不见其影,迷路不说,偏偏又遇上那边那个碍眼的家伙。” 其他的于情没怎么注意听,就听见他说要去的,是一个叫“神农坛”的地方。 披箭的那位名士可就听不下去了,“什么?碍眼?你要知道你方才泛的舟,可是我的。” 提剑名士也不乐意了,上前一步气势十足,“要不是有我,你早就死在湿地雨林里喂大蛇了!” “呵,说的多乐于助人似的。”披箭名士不甘示弱,“若没有我手中这半张图舆,你现在还在山脚晕头转向,举步维艰呢!” 提剑名士一剑把图舆斩的粉碎,“我信得过你那是看得起你,我劝你别不识好歹!” 披箭名士直接打开架势,反手拉弓搭弦,“嗓门大了不起啊,怎么,想打架吗?” 提剑名士似乎早有此意,“秦楚素来不和乃是宿敌,早晚有一架要打,今日我就先替大秦,好好教训你!” 射箭者适合远战,持剑者便好近战,二人拉扯半天,谁也没伤谁一丝毫毛,可怜周遭的花草树木遭了殃。 美男打架,实在养眼,猪姐看花了眼,两只猪前蹄兴奋狂拍,把于情的脸踩的青一块紫一块。 “停!停下!”她怒吼一声,本意是用来吼猪姐的,阴差阳错的那二位名士听其声反倒停了下来,二脸戾气。 要搁以前,她才不虚这二人,只是眼下嘛,虎落平阳被犬欺,尴尬透了,“额,不是,继续,你们继续,我不是在吼你们,我是在吼猪。” 这话一说出来,二人脸更黑了,于情忙解释,“你们误会了,我不是说你们是猪,我说的猪是压我身上这个胖母猪,不是你们……” 过多的解释反倒显得苍白,生怕这话冲撞到剑拔弩张的几个人,为了保命还想解释,那几个人倒跟没听见似的各自收了武器。 于情长舒一口气,看来让她放在心底不解释就会死的误会,别人不仅早就放下了,还压根儿就没当回事儿。 既然人家不追究,她赶紧拍马屁道:“二位名士可真厉害,刚才哪几招宛若神仙打架,把我眼都看花了,实在佩服佩服。” 如此一夸,人家还不好意思了,“皮毛皮毛,不足挂齿。我若不是看在姑娘让我停下的面子上,非要和他们斗上个三天三夜,拼个高下不可。” 于情道:“我让你们停下?这……” 敢情人家不是放下了,是压根儿没听见她后面说的话。 披箭名士又道:“我看姑娘方才神情惊恐,许是被我们吓到了,如何?没事儿吧?” 提剑名士直接啐了一口,“无事献勤,好色之徒。” 男不提好色,女不提淫/乱,此乃摆在明面上的秘密,若是有人当着你的面说你好色,那比骂你祖宗更严重还更令人生气。 “……”眼瞅二人又要干架,于情即刻高呼,“啊!我想起神农坛该怎么走了!” 这一刻,她简直觉得自己阻止了一场浩劫,佛光耀世。 披箭名士欣喜若狂,“真的吗?太好了!在何方位?” 无法,于情随手指了个方向,“那里,拨开草丛就是。” 须臾,二声炸雷左右为伍,异口同声的劈散了佛光,“我先走!” 二人挤作一团,你推我搡争抢着先走,于情头都被吵昏了,“小路虽叫小路,但足够二人同行,你们不必争强谁做第一人,大家并排走,有福同享嘛。” 本是好意提醒,二人互瞪一眼,抢的更凶了,“‘道’不同,‘道’就不同,不相为谋。” 提剑名士也道:“敌人怎么可能并排而站,同享二字更是笑话。” 这是又戳人家心窝子了,于情道:“不能同行你们也都同舟共济这么久了,也曾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干什么还在乎这个。” 披箭名士不想再听劝,“多说无益,此刻我们代表的可不单是自己,还有家国!怎可让人一头,接招!” “等等。”于情再次组织语言,“我想起来还有一条路!” 这话明显有闭战之意,二人将信将疑,“当真?” 假的!她胡诌的! 于情道:“真的!通往顶坛的路远不止一条,你们看见那边山顶没有,神农坛就在那里的山尖,你们一人向东,一人向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山脚分散顶峰相见,岂不美哉。” 虽然说谎并不道德,但也没有比这个方法更能息战的说辞了。 持剑名士不多废话,“既如此,我们二人就此分道扬镳,再也不见!”他撂下这句话抬脚就走,引来背后之人小声嘟囔一句,“不知礼仪。” 他说的声音小,离他最近的于情都听不太真切,甩袖走人的提剑名士就更听不见了。 披箭名士抬腕施以薄礼,“多谢姑娘指路明向,那我就先走了,此地不太平,姑娘还是回去呆在家里不要出门为好。” 有礼需回礼,她点点头,“有劳名士挂怀,你且安心离去,小女子这就回家,” 终于把那几个人哄走,于情如释重负,狠狠瞪猪姐一眼,“都怪你!那二人样貌也不过中人之姿,也能引你这般垂涎,赶明儿遇到个比那样式儿的好看百倍千倍的,你干脆把眼珠子抠下来安人家身上得了,诶呦,我这后背本就伤得不轻,在这稀泥里又躺许久,伤口都泡烂了。” 草后悉数作响,一直长在于情身上的死灵鼻青脸肿的从灌木丛里飘了过来,一脸懵懂又委屈巴巴的瞅她。 第20章 神农坛险象迭生 狩灵 她赶忙道歉道:“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不是有意踹你的,主要当时情况紧急,我若不把你摒弃置之远地,你我在那些捉鬼名士面前,一个也别想活,也幸亏吸鬼石指不出亡灵具体方位,此地亡灵又多,你混杂其中,不易引人注意,不然你就想躲也避无可避了。” 死灵的思考能力极低,被欺负了也还是闷头受着,也不知道它到底接没接受于情的歉意,愣个脑袋又钻进她的身体当起了傀儡师。 靠着灵线恢复行动力的于情吃力的扶腰站了起来,嘶——牵扯几下背后更疼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身后背负着执事纹,还是得去找西门老爷才行,幸好有之隐和难言开路,不然还真就寻“爹”无门了。 道士的最高境界就是羽化成仙,修道等同于修仙,走,飞,自有一派仙人之姿,行过之地在短暂时间内会留下闪闪发光的星痕拖尾。 她只需要顺着这些痕迹走,就能不费吹灰之力追上那群道士,此去山高路远,凭她现在状态想都别想,眼珠子咕噜一转,卖笑道:“猪姐,我伤势加重,有一半的原因都是因为你,一会儿长途跋涉,本弱女子就只能仰仗你了,你可要多罩着妹妹我啊。” 猪姐眼巴巴瞅着那两个名士离去的方向意犹未尽,压根没听她说啥,随便“哼哼”两声就算敷衍过去了。 于情只当她答应了,欣慰道:“听话便好,走吧。” 背上有伤,她躺不得,只能趴在猪姐背上,良久猪姐不曾前进一步,于情疑,“猪姐,又咋的了?” 这次真不能怪猪姐。 猪姐“哼哼”数声,两只耳朵摆的跟蒲扇似的,疯狂对着于情上方点头。 虽然没有做太耗费体力的事,但她失血过多确实虚弱,慢悠悠的抬头,猪姐的两个蒲扇耳朵被两根灵线一左一右捆的梆紧,两条大肥猪蹄也被灵线拉扯着动弹不得,而始作俑者正是聻。 聻瑟缩着脸,非常抗拒。 于情察觉到异样的苗头,难言离去的方向,黑云密布,天都暗了下来,西门老爷肯定就在哪边,偏偏聻不肯走,于情眯着眼,深沉道:“你拦我?你在怕什么?” 聻不会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拽她,于情自然不依,“你不说,我就不逃。” 它拗不过于情,僵硬的指了指将要离去的方向,行了个礼。 此礼像是拜神礼,摩挲片刻,于情道:“你在给谁行礼?西门老爷?这一脸怕被揍的表情,你很怕他?” 难道这聻和她一样,也是得罪了西门苑的人被关进猪圈然后伤残至死的? 被于情误解,憨憨聻疯狂摇头,聻是死在西门苑的猪圈里,但这个猪圈多年前很可能不是猪圈,“希”也是死在西门苑这个地基范围内,他们俩之间,很可能认识,并且关联颇深。 于情道:“那个希,你认识?” 聻不答她话,先是疯狂点头,而后哆嗦摇头,前者分明就是不假思索的动作,就像人的肌肉记忆,同一种惧怕心理重复多次后,就会形成条件反射。但是后者摇头很明显聻是想极力撇清关系。 看来在聻身上问不出什么了,那群小道士留下的星痕拖尾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化,她自己也休憩的差不多了,顾不得死灵劝阻,重新趴回猪姐背上,随手捡了块石子朝天上一扔,闹出来点儿小动静。 随后趁热打铁,折了根不粗不细的柳枝,扬天一甩,指着刚才闹动静的地方笑盈盈道:“猪姐!那里有美男!哇!好多美男!快快快!追上他们!晚了就看不到了!” 猪姐好色,一听有美男在前,狂啸一声,耳朵红扑扑竖了起来,四肢猪蹄原地摩擦致火花四溅,蓄势待发,于情一声令下,聻绑在它身上的线灵,刹那间悉数被扯断,夸张点说,比筋斗云腾云驾雾的速度有过之而不及。 前有美男作辅,后有抽鞭加持,伴着星痕拖尾,二人快“猪”加鞭,阳日将落不落之际,于情还想着去寻个地儿蹭个夕食,终于在太阳落山之际找到一扁石碑。 这石碑周遭尽是些枯草败枝,想来是有些年头无人打理了,层层剥开,碑上刻着深深浅浅的几个字。 “地泽庄。” “好生熟悉。” 思来想去半晌,才模模糊糊有些记忆。 地泽庄也叫粮庄,此地风调雨顺,温暖适宜,拥有大片田亩,盛产食粮闻名,于情生前还吃过地泽庄进贡给‘水域天际’的瓜果,清香沁鼻,入口甘甜,乃上上品。 既然有碑,想必有些人气,看来夕食不用愁了,闷头折断脚下荆棘,前进数米,现出一条林荫小道。 小道脚印叠加交错,似被人生踩出来的,附近扎刺也被人砍的七七八八,“看这切口,是人力所为,这附近定有人家!” 石碑后方,天越来越黑,于情肯定西门老爷就藏在这片区域。 顺着脚印走,隔着数十颗参天古树,隐约听见人声,猪姐横冲直撞,难免被人发现,她一脚把它踹走,再悄咪咪走近,利用树干进行遮掩,远处一堆篝火旁围坐着四人。 那些人高髻紫衣,弯刀傍身,神色庄肃,于情一眼认出,“这是齐国的名士,他们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捉亡灵还钱?都穿成这样,应该不缺钱吧。” 四人高谈阔论,把酒言欢,“有了地泽庄里‘生鬼婆’这无底洞,我们根本不需要废任何吹灰之力,遍可赚的盆满钵满,省时省力,实也快哉。” 果然是为了钱,有钱的还想更有钱。 其中一人拨了拨火,光星四溅,“省什么时,白捡‘钱’也是需要耗费时间的,这庄子也真是怪,我们来这么久,一粒米都寻不到,要是再无米下锅,真得暂时撤退了。” 另一位名士往火里加了两根干柴火,“万万不可呀,前些日子大家在这里尝到了甜头,都不愿意努力来这守株待兔了,现在来的人太多,竞争力大,亡灵供不应求,若是现在撤退……恐怕会功亏一篑。” 第21章 神农坛险象迭生 这女子笑容阴森恐怖。…… 废话,这他能不知道嘛,只是气不过,“真废物,这偌大的庄子,竟然连一碗白饭都拾不到,看这地形地势,要阳得阳要雨得雨,但凡这里的人勤快些种点儿农作物,都不至于沦落到当——” “嘘!”旁边的人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咳咳,隔墙有耳,谁让我们这次是私下出来,盘缠银两不多,能带的吸鬼石就更少了,只能做探灵用,要不然咱们就只用干坐着,把吸鬼石放在地上,什么都不用管,等着猎物自己被磁力吸过来就行。” 提到吸鬼石,这人就恨得牙痒痒,愤愤扯下脖子戴着的吸鬼石,往地下一扔,用力践踏,“什么投机取巧的破玩意儿也值那么多钱,还非要让我们随身携带,我看戴了这么久,它除了会打哆嗦,什么用都没有。” 吸鬼石坚硬如铁坚不可摧,可不是凭人力随意践踏就能碎的,被踩后的吸鬼石身上略沾泥土,被旁边的人捡了起来,“要怪要气,就怨我们实力不够,没办法给弯刀开光,不然刀灵自会为我们辨明鬼迹,眼下没有刀灵的我们,只能借助这吸鬼石才能勉强知道亡灵大致所处的位置,你兄长年长你几岁,催出刀灵情有可原,你年纪尚轻,没有刀灵很正常,不用把气撒在吸鬼石身上,毕竟吸鬼石并没有错,还是把它戴上吧。” 这下生语气温和,循循善诱,把吸鬼石擦干净了重新递给怒气冲冲的那位下生手里,虽然及其不愿,还是将它收下了,“让我知道是谁造出来的这玩意儿,我非扒了他的皮。” 语气谦和的下生继续解释,“这你可怪不得造它之人,早前修真界像我们这样的下生,没有刀灵相助,被亡灵偷袭而殒命的成千上万,造它之人,为整个修真界牟取了便利和防范未然,在当时,即使一国之主也得尊称她一句先生,即使这样她也没有坐地起价,吸鬼石被造初期,是为了大家便利和安全,广泛用于各大修仙名家,价格低廉,后韩国的‘水域天际’被覆舟,无人再知吸鬼石所造方法,只留当时与韩国较好的燕国还有些库存,所谓物以稀为贵,价格自然被抬高数百倍,成就现在一番局面。” 经这一点拨,那人大叫一声,伸着食指“哦哦哦——”了半天,像是想说什么东西但又忘记了急的直跺脚,然后忽然想起来了,“伏弟魔!原来是那个扶弟魔于情啊,我说怎么想不起来有第二个被称为先生的人呢。” 于情距离他们太远只听断续言语不解内容,但“生鬼婆”“扶弟魔”二词,她却是听的真真切切。 真没想到,百年轮转,仍有人记得扶弟魔这个词,至于“生鬼婆”,于情绞尽脑汁去想,确定肯定自己生前没听过这名号后,疑虑着:难不成就过了一百年,鬼都可以被生出来了? 斟酌再三,还是觉得不可信,亡灵只能死后所化,除非直接生出个死婴出来,否则不可能生出个鬼。 而且刚才那下生欲言被阻,这里面定有蹊跷,至少没有字面上那么简单。 畏畏缩缩退出危险区,退回猪姐身边,感觉地下黏哒哒的,还有水滴,定睛一看,“我靠!猪姐!你这哈喇子流成滩了!” 猪姐望着篝火旁那四名名士,眼冒桃花,舌头吊老长,闪着亮晶晶的细丝垂帘而下,已经花痴看呆了。 于情猛一捏猪脸,“我说你可真不挑啊。” 本来力气就没多少,失血过多虚弱的紧,这微一使劲,扯到背后越发撕裂的疼,祸不单行,脚底踏空摔在地上,正好背着地,整个人就像睡在了针床上面,叫苦不迭,偏偏上方还有晶丝低落在脖子上,于情还以为是猪姐又开始流口水了,捂着嘴忍住疼准备用袖子去擦,这才摸到猪姐早就闭嘴了。 既然口水不是猪姐的,那她脖子上黏哒哒的口水又是谁的。视线一路瞟上,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楚,接着摇曳的火光,一坨坨油光亮丽的黑发从正上方的枝干上摇摇摆摆。 树上竟然藏着一个女人! 那女子任凭自己的口水在风中四处飘扬也不去擦,甚至以此为乐开心极了,她桃眼弯弯,姿势怪异的趴在树干上对着于情扯出一副极其诡异的笑,在夜晚看着实瘆人,比鬼还恐怖。 嘴里还不断的发出傻笑,“嘿嘿,嘿嘿,嘿嘿嘿。”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后背发毛发凉,也不知道这女子什么时候开始就呆在这里盯着她的,这样恐怖的表情和诡异的姿势维持了多久,细细一想,一个女鬼在阴暗处偷偷注视着你许久,实在很难叫人不发怵。 兀的,那女子毫无征兆的从树上跳了下来,明显听见骨头卡擦一声,但她丝毫不在意,依旧满含诡笑,咧个大嘴神色亢奋,挤眉弄眼着一瘸一拐晃荡的挪了过来。 这举动给于情吓的是步步避退,脊背发凉,女鬼一边乘胜追击,连蹦带跳,步步紧逼,一边“嘿嘿,嘿嘿”的诈笑。 此番你追我赶的过程中,那女鬼的表情也不曾动摇过一丝一毫,就好像他只会哪一种表情,或者是面部僵硬到已经只能维持着那一种表情。 他们二人动静不小,应该已经惹到那几位名士的注意才对,于情正愁怎么样才能摆脱这女鬼之际,没看清前路,撞到了一个男人。 第22章 神农坛险象迭生 地泽庄内没一个正常人…… 那男子身材魁梧,直眉怒目,嗔牙切齿,神色气愤,一看就是正在气头上,说话也是疾言遽色,呼出的气扑在于情头上,都火辣辣的,“站住。” 想都没想,她浑身僵硬的跟着木头桩子似的立定了下来,刚想道歉,男人直接无视她,捏着一根棍子掠过了于情,“又出来给我惹祸!” 笑着的女子看是朝她来的,赶紧窜逃,又是翻滚又是上树,再配上那副笑盈盈的表情,看起来很是得意的样子。 二人你追我赶,一个怒气冲冲,一个咯咯傻笑,不多时,远处又蹒跚走来一位老翁,哀毁骨立,神色黯淡,情绪低沉,满面愁容,语气抽噎,“够了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呐,这里遍布名士,你们给我收敛些,别被庄外人看出什么岔子。” 这话厉色、责备和劝告的意思都有,但从老翁的嘴里说出来,就俨然是一副悲伤到极点的语气。 而那老翁刻意说出庄外人这三个字的弦外之音,肯定就是指她了。 突然,黑林右侧燃起一簇火光,片刻后,不止右侧,前后左右齐刷刷燃起千百簇篝火,把夜色中的黑林照的如同白昼。 好大的阵仗!看来他们刚才的动静确实引来了不少人。 那些人佩戴的武器纹路错综,形状复杂,在篝光下眼花缭乱,想来是不同国家前来狩灵的下生。 骤亮把于情照的暴/露在众人视线中,那些下生的眼睛立刻变得虎视眈眈。 不好!聻还附身在她身上! 只是片刻,一股强大的磁力暗暗作祟,于情身上的聻完全不受控制,连带着她在荆棘丛生的杂乱枯草拖行数百米,直到撞上一块黑乎乎的小山似的大石头才戛止,这让她苦不堪言的后背又雪上加霜。 定睛一看,这些人衣袍脏污,灰头土脸,黑发散乱,黑眼圈都挂到颧骨那里去了,应是为了狩灵几天几夜没睡觉了,但那些人囊袋空空,应该收获不多。 看到于情这个聻,原本灰头土脸的众人立马兴奋了起来 “终于看到只像样的亡灵了,还是只聻,不错不错。” 这些人吵的于情脑袋嗡嗡的,挣扎着动弹,晃过神来才意识到她身上的聻被吸鬼石吸住动弹不得了。 正在此时,那些名士身上所佩戴的吸鬼石在她出现后尽数违反常理飘在了空中,高速旋转控制不住。 千簇篝火瞬间熄灭,团团黑雾从天边飞来在林中蹿缩,尖锐的笑声弥漫整片黑林,随后戛然而止,接着阵阵啼哭又响,此起彼伏,各国名士做好准备,在这又哭又笑的诡异声中武器全部亮出,做好作战准备。 诸位奋力厮杀,英勇善战之中,尽显勇武之姿,烈士般发出嘶吼,气势磅礴,除此之外,野兽般的狂哮中夹杂了一丝……脏话? “臭狗屎,烂泥鳅,王八蛋,死老鼠!” “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啊!有钱就可以不把别人当人看啊!” 说得好!说话之人中气十足,声音铿锵有力,透露出一股不怕死的劲头,于情费劲勾着头,想看清楚这话到底是出自哪路英雄好汉,不想竟看见了个熟人。 说话之人年纪轻轻并不是什么有阅历的侠义之士,男子配剑傍身,道士打扮,正是之隐。 之隐既在,难言肯定就在不远处。 以之隐为圆心,三米为半径,果然就在之隐右手边三米的地方发现难言的身影,他此刻正和于情一样陷入了被吸鬼石吸住的窘境。 之隐难言二人本来追“希”追的好好的,眼看就差一步之遥就能追上了,不想难言突然被一股磁力吸了过去,粘在吸鬼石上动弹不得。 不管之隐怎么生拉硬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都无济于事,“希”也因此跑掉了,他们此行可谓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吸鬼石这玩意儿,说实话于情也颇为看它不顺眼,一是因为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自己造出的东西困住,作茧自缚,二是因为,这玩意儿的磁力比蟾蜍的黏液还要粘,但凡是粘上的亡灵,硬把它从吸鬼石上掰下来,往往都是缺胳膊少腿,想要独善其身根本做不到。 难言也是没遭过这罪,一向温煦的他脑袋上也薄薄出了层汗。 之隐急的抓耳挠腮,开始替难言打抱不平。 “什么狗屁吸鬼石!看清楚了我们是人!活人!” “一块破石头人鬼不分,你们还各个把它当块宝,都瞎了眼吗?” “我警告你们,谁在这里放的这块石头趁早现身把它收走,不然我就砍碎你这视若千金的破石头把它砍成稀泥喂狗。” “怎么,还无人认领是吧,好!敬酒不吃吃罚酒!” 之隐也是怒了,飞上枝头一股脑捏出数个剑诀,对准那吸鬼石,于情暗叫不好,吸鬼石坚硬如铁,区区爆.破根本没办法毁它分毫,还极有可能炸伤难言。 “别——” 第23章 神农坛险象迭生 那小生。 话音还未吐出,黄色的剑诀已然射出,刚想着大错已铸,漆灰的周遭掠过一片白绸,把剑诀圈了起来,然后“砰砰”两声闷响,滚滚白烟从白绸里漏出。 那白绸泛有流光,丝滑非常,一看就是上品仙器,所以即使被爆破也丝毫未损。 一头一尾绣着歪歪扭扭的惊涛骇浪,头尾相称远看是点睛之笔,但细细看去,又成了画蛇添足,不少浪花上起了线头,白绸作为仙器定是不会掉毛的,可见那绣起的纹路,应是后天用普通的绸线所填。 白绸又称水袖,飘渺性柔,使用起来跟跳舞一样,柔情似水,也因此古往今来,一般用水袖作武器的多为女子。 于情生前也是耍绸的,只不过她的武器早在多年前撕碎成了粉末,正当她以为来了位志趣和眼光都相投的仙女姐妹时—— 一位着蓝衣的翩翩少年蜻蜓点水立于其上,看样貌不识其岁,脸上还挂着婴儿肥,眼神里满是桀骜不驯,浑身上下没有一件武器,从白绸上跳下后,白绸自动卷起,束回腰上。 于情傻了,活了一百多年,还从未见过男子耍水袖的,在她的潜意识里,男子就应该耍枪耍剑,看起来威猛霸气才对,若是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攥着一束水袖在敌人面前翩翩起舞,那画面……简直就是猛.男涂口红——没眼看啊。 再看这个小生衣服颜色,所谓“燕临北海,天赋水德”,燕国多是烟波浩淼的蓝色大海,所以燕国不管是旗帜还是服饰,都选定了蓝色,看来这个小生是燕国人。 诸子百家,国宝各异,国纹所缝之处,因人而异,下等名士,国纹缝于袍底,偏上者,缝于袖口胸口,再上者,缝于领口,这小生年纪轻轻,领口就缝有独有姿势的鹊纹,不像是普通下生,更像是太子。 他收起水袖朝于情这边走,吸鬼石上虽然全是亡灵,但都是不入眼不值钱的鬼,就于情一个值钱的聻。 第24章 神农坛险象迭生 于理 刚逃过众人爪牙,她这个聻就又被盯上了,她是香饽饽吗?都想抓她。 那水袖可柔可刚,柔则如涓涓细流,刚则如铜墙铁壁,此刻水袖就直挺挺的架在于情脖子上。 脖子被水袖割出了一道伤口,红血从水袖上流过,片血不沾,于情发出感叹:不愧是仙器。 识时务者为俊杰,性命被拿捏在人家手里,肯定是要妥协的,赶在水袖进一步动作前,她大叫一声,“等等!” 不料水袖跟听懂了命令似的,果真不动了,小生眉头微皱。 水袖坚硬的状态陡然放松了下来,游蛇一般滑向了于情的左臂,缠了几圈在于情头上停下,不停的用绣有歪扭浪纹的首尾摩挲着于情的脸,就像是她才是这水袖的主人。 陪伴多年的武器突然脱离了掌控,不管怎么生拉硬拽都不行,小生面色发黑,冷冷道:“把水仙还给我。” 于情假意吞吞吐吐,“不是我不还你,你也看到了,我这全身动弹不得,就算我有妖法,也不能施展啊,我看,是水仙不喜欢你,不想跟你走,相反的,她更喜欢我这个貌美的天仙姐姐。” “本来嘛,这水袖就是为女子准备的武器,你一个大男人,不学点刀枪剑戟这种硬汉手持的武器也就罢了,整日拿着阴柔的水袖搔首弄姿,还对它这么凶,不觉得可笑和臊的慌吗?换作是我,我也不愿意跟一个莽夫日夜不离,犯恶心呢。” 那小生低着头,攥紧了拳头,眼底的火焰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咬牙切齿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把水仙还给我。” 于情眼中满是不屑,“就是不还,你当如何。” 兀的,泠冽刺骨的海水淹没了于情的耳朵,一度让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当如何?你应该问,我当如何。” 这声音阴森恐怖,沉稳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来人一身红衣,高髻狐眼,脸上和双手乃至全部露出的皮肤上,都缠着满满当当的白色布条,不知年岁,不过既然那小生唤他兄长,想来年纪也并不大才对。 这种配色和打扮,于情心道:“丑,果真是丑,要多丑有多丑。” 这种把自己裹起来的行为,要么羞于见人,要么就是在遮挡些什么,不管是因为这两个原因中的那一种,于情都完全能够感同身后。 面前的这个人,容貌虽被布条遮掩,但布条勾勒出的棱角分明还是一眼看出,仅剩的那双眼里没有丝毫胆怯和自卑,凌厉不可一世目光警示着“别惹我”和“生人勿近”,周身的杀气丝毫不曾避讳,好似盘踞冬眠的毒蛇存着齿上的致命毒液,就等着给蠢蠢欲动的敌人致命一击。 他站在树的最顶尖,在狂风呼啸中挺拔身姿,居高临下的俯视众人,语气颇为不耐烦,“小小的聻也敢耀武扬威。” “兄长。”小声拘礼。“水仙……” 红衣人冷哼一声,眼神稍闪一瞬,一股巨大的威压强势来袭,水仙紧绷的身体突然脱力,自觉折成几段,被他收回,那一刻,红衣忍眼神里的厌恶呼之欲出。 第25章 媳落平阳被君欺 叛众出没。 他把水仙递给致远,致远默默收好。 “那个女人,怎么办。” 红衣人道:“水仙除你以外外人不得直触,若是有人触碰禁忌——”话到这里,那双幽寂的眸子转向了于情,“哪里碰了就砍掉哪里,手碰了砍手,头碰了——也不例外。” 他这话绝对不是开玩笑或者吓唬,这让于情更加纳闷,这“水仙”到底是何来头,能惹这位怪人如此看重,别人连碰都碰不得。 红衣人配器刚刚出鞘,似曾相识的箭灵从挂月方穿刺过来,银色箭灵流星一般撞向阻碍于情活动的吸鬼石,偌大一块吸鬼石开始霹雳哐当碎响,裂缝就像闪电劈出的枝丫,野草一般蔓延开来。 伴随一声炸雷,巨大的磁力消失的无影无踪,炸碎的吸鬼石燃起了熊熊烈火,把被迫吸附在上面的小鬼烧的声嘶力竭,无脑逃窜。 爆.炸的冲击力太强,她也被弹飞了出去,旁边明明有枝树干可以抓牢,却被某个极为眼熟的东西拌了心神,恍惚之中,撞了人,闷哼一声,被人单手拽着衣领拎了起来。 这人背着一把比人还高的金色长弓,弓弦银光凛凛,寒气裹弦。 诸子百家,武器各异,背弓者,独楚国人。 于情再瞎,再没见识,再没眼力见,她也知道这把弓,相传,它的弓弦是用一条未成年的完整龙筋所嵌,无形,无质,无感,其所触,窃窃有声,似有似无,亦真亦幻,弓身则是用神兽玄武最坚硬的甲壳所磨,坚如壁垒,其长九尺,重达百斤。 重生前,可能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她有幸曾近距离看过摸过这把弓,那时,强国有五,称号“五岳”,唯晋国势头正盛,自拟泰山,意为“五岳之首”。 其国主傲慢自负,奴役其他若国,引来纷纷起义,也就是当初“三家分晋”的源头。 起义之初,她收了一个顽皮的师弟,配器就是这样的一把弓,她当时还给这把弓起了个响当当的名字用来当“分晋”的风向标,叫做—— “移山。” 说来惭愧,后来的那场起义,还真是在这弓射出的第一箭后开始发动的。 这人眼睛里似乎住着一座冰山,声音比他的手还要冷,“聻?” 完了,完了完了,又是一个来抓亡灵的,真就奇了怪了,这么多亡灵,真就只有她一个聻呗,被这么多眼睛都盯着,可怎么办呀。 身后一股小旋风荡平周遭一切杂草青枝,红衣人好整以暇的握着腰上别着的一把刺刀刀柄,似笑非笑,“看来秦国给西楚施加的压力,还是不够多啊,我还以为你现在忙的正焦头烂额呢,没想到堂堂‘叛众居士’,还有闲心掺和平民百姓的恩怨。” 叛众居士!西门苑下箭雨万箭穿鬼的那个! 不好!他怎会来此!这下撞枪口上了!看他杀灵不眨眼的样子,于情觉得自己死定了。 这位“居士”满袍挂着水墨丹青,黑蛇代面,蛇身盘绕纤长,鳞甲铮铮。 代面之上所露之肤若霜雪,颚线明显,眼窝深邃,双瞳银灰似月,与月色浑然一体,宛若映在一湾深不底的危险洋潭里的波澜倒影。 下半张脸被代面遮着看不透是何表情,类似蚕茧包裹自身的自我保护,隐隐释放孤独与威压,总感觉拒人于千里之外,隐秘又强大。 现在这个时辰,弯月都挂老高了,照下来的光射在“移山”上,“移山”的最高处亮晶晶的闪着光芒,这一下提醒了于情。 修仙界有个规矩,敌我切磋,胜者可以取败者的随身武器当作战利品收为己用,在她记忆里,“移山”明明是师弟的随身配器,难不成是师弟长大成这般模样了? 可面前这张死鱼脸如此冷漠,这么久了连表情都没有一个,一直板着个脸,横看竖看都不像曾经那个活泼阳光,狡猾多变的师弟啊,完全就是一南一北两种性格,相差太大了吧。 难不成是师弟被这个人杀了,然后他把师弟的武器占为己有了吧…… 叛众转过视线与红衣人相交,针锋相对,火花四溅,五六支发光箭灵围着裘披蠢蠢欲动。 怪人日日有,今日有两个,一个把自己绑成了木乃伊,一个戴个破面具时刻装神秘,两个露睛不露脸的人四目相对,眼神交锋了不知多少回合了,他们不累,于情都累了。 第26章 媳落平阳被君欺 下生就要有下生的卑微…… 此时不跑,小命不保!刚迈一步,原本还指向红衣人的箭灵齐刷刷换了方向拦在了她面前。 红衣人问,“”往年这个点,居士不都在六指山孤寡度日嘛,怎的今年‘移山别恋’想要和我们抢这点儿‘外快’了?哦不好意思我忘了,咱们的叛众居士可是主张‘不淫富贵,不移贫贱,不屈威武,不闻名利’的大丈夫,君子怎么可能拦腰‘夺人所爱’呢。” 这“四不”,于情太熟悉了,跟了她一辈子刻在骨头上的座右铭,再听见,本该血水相熟,此刻却生有陌生之感。 方才那“木乃伊”说“外快”和“夺人所爱”,应该指的就是她,本来漫山遍野的亡灵虽然都是不值钱的鬼,但好歹也能换点儿钱,叛众一来,全杀了,这下就只剩她这个聻了。 于情调侃道:“你方才说我身边这位夺你所爱,那你之爱,就是我?虽然我天生丽质平易近人,但我不近丑八怪啊,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吓人啊,简直就是癞□□想吃玉兔,求你照照镜子之后放过我吧,我若是后半生日日得对着你这张脸,还不如你此刻给我个痛快,直接杀了我吧。” 普天之下,所有人都知道红衣人丑,但绝没有人敢说他丑,背地里也不行,只这一瞬,红衣人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 于情此刻还觉得耍他太好玩了,笑嘻嘻退到叛众身后,不知后果有多严重。 叛众一看就是个性子冷淡不苟言笑不善言辞的人,默认她的做作,但面上依旧冷漠,只是围着二人的箭灵从几个增长至几十个甚至几百个。 啧——看来这位爷是个恐怖的行动派。 这里诸国名士不少,都是些下生,平日里兢兢业业替自家国主卖命忙碌奔波,哪里见过这等热闹,三两成圈围在一起听书看戏。 第27章 媳落平阳被君欺 郎是英雄妻是美,所谓…… 很快,不远处又是一声爆.破。 “王,王辅!”一位灰头土脸的蓝衣下生全身黢黑嘴鼻冒烟的爬了过来,“太子带来的吸鬼石被,被炸的粉碎了。” 他的眼睛越变越红,一圈一圈解着手上的白色布条,侧过头意味深长道:“哦?谁干的?” 那趴在地上的下生吓的尿了裤子,“是,是秦国人。” 不远处之隐的一声“道长!”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去,那位道长黑发黄冠,手持烟炉,臂挽浮尘,正是在西门苑时所见的那位明知道长。 吸鬼石落地之处,立着一把红色的剑,剑刃锋利,薄如蝉翼,黑红相间的剑柄上刻着咒纹,剑穗轻灵飘逸,灵动尤其。 若是一对一,红衣人自诩可以选择任何一方进行拼命,但现在他的矛戳的是叛众和那臭道士两个盾,那二人又都不是好对付的软馍馍,以一敌二,绝无胜算。 之隐的抱怨声此起彼伏的再次传来,“道长,就是他们!难言受的这数个时辰的苦,全都是因为他们!应该讨个说法!” 红衣人昂着头哂笑,以为他是来讨个说法,攥紧了刺刀刀柄,准备背水一战,“明知道长,是想和在下切磋武艺?” 道长反倒收回剑,红色的剑芒消失,他从袖中掏出来一座囚灵塔,“我是来还灵的。” 红衣人看着明知手里摇摇欲坠的东西,“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知把囚灵塔递给红衣人,“令弟所出吸鬼石确有成效,猎我弟子是为真,但难言非是亡灵,我不能把他交给你,现这塔内亡灵有二,皆为‘聻’,现在我将他们二灵与这囚灵塔一并换给你。” “至于这囚灵塔,其身小极,但内里容量深渊,可存千灵,我看令弟需要此物,就当是我送予令弟用来赔罪的礼物吧。” 若是把亡灵当钱,鬼就是铜板,聻则扮演银子的地位,“希”则尊为黄金。 物以稀为贵,灵以“希”为贵,不可多见,退而“聻”也不是烂大街之物,亦不好对付,遂一聻也可抵百鬼。 现下这臭道士把两只“聻”拱手相让,也就是舍弃了最少二百只鬼,今晚这地泽庄所现的鬼,拢共也没有二百只。 还有那什么囚灵塔,为秦国所出,和燕国的吸鬼石一样,同是不可多得的至宝,燕国的吸鬼石虽可引灵附贴,但过多的亡灵往往会没有地方安置,只能由人工把吸鬼石抬回燕国才可卸灵。 这就会带来一个隐患,回燕的路上遭遇劫掠亡灵一事常有,煮熟的鸭子飞了更令人生气,遂如何简便安置到手的亡灵一直都是个大麻烦。 而秦国的囚灵塔则可以完美的解决这个问题,可秦燕明里暗里都不合,一直也没能合作。 现下,那道士若真把囚灵塔送给致远,到时候致远把秦国的宝物带回去,定能在那些贼臣面前抬起头来,这对他们兄弟二人来说,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如此不公平的交易,竟也被那道士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当真是眉毛都没皱一下。 既然这道士有这等自觉和诚意,红衣人再抓着不放,反倒失了气度,便将手里散开的白布条又缠了回去,不再计较了,“明知道长最通情理,我等也不是咄咄逼人之辈,那便多谢了。” 第28章 媳落平阳被君欺 “明知道长”…… 明知道长丝毫未表现出不舍,一笑而过。 塔已入袖,确认不会再有幺蛾子了,红衣人又将矛头转移到了叛众身上,说话都多有弯绕,“那叛众居士,你的诚意呢?为了一个被聻缠身的女人坏了我这么大一座吸鬼石,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于情突然被点名,下意识瞟了顾纵身后一眼,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位肤色白皙,眼亮若玉的西楚下生。 严于也看到了她,略微震惊,“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认错了!我不是!我们从未见过!”于情赶紧狡辩,她才不会承认之前把严于戏耍过一次呢。 “那叛众居士,你的诚意呢?”红衣人不是个吃亏的主儿,步步紧逼,“碰坏了东西,是要赔的,夺人所爱,亦不是君子行径。” 张口闭口君子君子的,于情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本就看不惯他现在更看不惯了,“那你又何尝不是夺人所爱。” “呵。”红衣人跟听见了个笑话一样,“哦?那你倒是说说我如何夺人所爱了?” 于情明摆着有人给她撑腰,说话越来越起劲,“刚才,这里那里,那么大两座吸鬼石,没经过我同意就把我吸过来了,万一我不想被你抓呢,我想被别人抓呢?” “还有,我都说了我是活人,虽然被聻附身,但我还是个活人,你都知道我是活人还想杀我,如此滥杀无辜狠劣心性,你且自己说说,你是非君子?” 第29章 媳落平阳被君欺 巧了,我不喜君子,偏…… “多年前,有两个渔民相约第二天一起去河里捕鱼,当天晚上,渔民甲高枕无忧呼呼大睡了一整夜,渔民乙却连夜编织了渔网。” “到了约定的时间,此去山高路远,渔民甲两手空空一身轻松,渔民乙负重数斤大汗淋漓,一路上,渔民甲不停的嘲笑渔民乙多此一举。” “终于到了河边,上游开闸放鱼,开闸时间有限,放鱼的数量也有限,渔民甲没有渔网只能卷起裤子下河徒手去捞鱼,而渔民乙只用把渔网扔进河里,然后躺在河边晒太阳。” “关闸门后,因为水流太快鱼鳞也滑,渔民甲忙活了大半□□服裤子都湿了力气被用光用尽,却仍旧一条鱼也没抓到,还惹来一身腥臭,而渔民乙只是睡了一觉起来便可作收渔翁之利。” “这个时候,渔民甲开始大模大样的抱怨、怪罪渔民乙不道德太自私,摆出一副委曲求全的面目,说他利用渔网作弊,明明就只是睡了一觉却把所有的鱼捕猎一空不给别人留机会和余地。” “大家都是靠捕鱼为生的渔民,捕鱼需要什么大家心知肚明,扭曲的是渔民乙靠自己双手编制的渔网被渔民甲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夺人之爱’,还说的那么理所当然冠冕堂皇,甚至还反问渔民乙这样做到底是非君子所为。” 不得不说,红衣人这波反讽实在了得,死的都能说成活的,错的也能被他绕成对的,而他要表达什么不言而喻,使得于情竟一时无言以对。 红衣人又道:“渔民乙收网打包之际,渔民甲由羡慕改为嫉妒,不仅拆了渔民乙的网,把他辛辛苦苦捕到的鱼都踩死了,还抢走了唯一一条漏网之鱼,那请问,这唯一一条活着的鱼,到底该谁所有,这场捕鱼游戏之间的博弈到底谁是君子谁是小人,谁又是真的‘夺人之爱’,真的是渔民乙织网用网的行为错了吗?” 噗——于情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堵的她呼吸不畅:原来这丑八怪的致命之剑在这里。 红衣人继续道:“君子定义对错,谁来定义君子,君子有道,‘毁其物,需理赔’,渔民甲一怒之下拆了渔民乙的网,渔民乙找渔民甲照价索赔天经地义。” “其实吧,被渔民甲踩死的那些鱼都是些不值钱的草鱼,带回家卖也不值几个钱,值钱的只有那条被抢走的金鱼。” “要我说,大家同是渔民,各退一步海阔天空,拆网之事他完全可以不计较,毕竟网可以再织,但是渔民乙得给家里管账的婆娘一个网为什么会破的交代,不能吃饭的家伙什儿都破了还一条鱼都没带回去,若是渔民乙能带回一条价值远超渔网的金鱼,那网破一事自然不了了之。” “怎么样,叛众居士,你意下如何,要当君子还是小人。” 叛众不动声色,眉目之间暗沉,面具之上的黑瞳微颤,有些不耐烦,从始至终,明明矛头一直都是他和红衣人,在旁人一通打抱不平之下,他竟没有半分波动。 不仅对红衣人的问题置若罔闻,反而是偏过头,言语没有半分感情的对于情开口,“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跟着我,第二——” 这是于情见叛众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见他对自己说话,淡漠疏离,语厉冷音,毫无生气。 让人做选择,就像拆/弹前的倒数一样令人惶恐不安,再加上面前怎么看都不像好人的阴沉脸,简直如坐针毡。 虽然叛众没有说第二个选择是什么,但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两个选择,除了这个怎么看都绝非善类的人,就是那个布条蒙面的丑八怪了。 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能被打断,于情秉承着礼仪,就算知道他将说出的第二个选择是什么,也想着等着他说完,好歹能拖一点儿时间让她思考思考,选哪一边能死的痛快一点儿。 可她来回都转了三圈了,迟迟等不来叛众所说的第二个选择,小心翼翼的看他,叛众完全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于情瞬间明了,哪来的第二个选择,面前的这个人根本就没打算给她第二个选择。 在绝对的实力和压迫面前,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只能认命,她极不情愿的道:“好吧,不用说了,我选一。” 她就只是那么随意的瞥了一眼,就瞧见叛众那额上爬满了黑线,眼神也终于有了波动,嘿——受威胁压迫的明明是自己,他怎么还生气了! 罪魁祸首竟还摆出一副体贴温柔的样子,“我并非好人,但我可保你活,考虑好了,再点头。” 还说什么考虑,难道她还有后悔的余地吗?不过这叛众说可以保住她活下去,那还考虑什么呀,不用考虑了,“我选一,简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选择了!” 死过一次以后才知生命诚可贵,现在于情觉得只要能活下去,让她做牛做马都愿意,再说了,叛众不是好人,那边的丑八怪更不像好人,倒像是个随时准备取她狗头的大恶人! “够了!看来——”红衣人微怒的声音飘了过来,“叛众居士是打算做小人而弃君子身份了,那你呢?” 既然都选择站在叛众这边了,于情自然要替叛众说话了,也为了给那丑八怪吃瘪。 于情道:“巧了,我不喜君子,偏爱小人。” 做出选择后,绑在她身上的箭灵终于将她松绑,叛众仿佛看透她方才心中所想,语气幽幽:“做牛做马就不必了,我卧榻之侧还缺一位暖床的下生。” 于情:“……” 于情:“……嗯嗯?” “呵。”对于于情刚才的回答,红衣人知道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倒没怎么惊讶,“看来这位姑娘也是选择近小人远君子了,果然是三观不正的乌合之众。” 第30章 卧榻之侧缺娘子 鱼和熊掌,我全都要。…… 于情道:“你不肯放过我,就因为我仅仅碰了那条布?” 红衣人没理她。 于情画风一转,“居士,大侠,英雄,您刚才让我二选一,我既然都已经选择跟你了,从今以后我就是您的人,现在有人要抢属于你的东西,这怎么能忍,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也不管管。” 叛众和于理两个人之间,对外实力都有所隐藏,硬碰硬的画,应该旗鼓相当的,打起来的话,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叛众的衣角被她扯歪,眉头皱了一下,那眼神就像在说:我不是一直在管你吗? 于情瞅她无动于衷,准备再下一剂猛药,“要不这样,您方才不是说缺一位暖床的下生嘛,我觉得我非常适合当这个下生,你占点儿便宜,帮我脱身,以后你让我怎么暖床都行,怎么样,这买卖稳赚不赔,我这么漂亮,配你一个戴着面具不知美丑的人绰绰有余。” 叛众耐心等她讲完,转过头,“可还有其他要求。” “啊?”于情兴奋道:“我还可以提其他要求?” “嗯。” “可我还没想到,先攒着,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第31章 卧榻之侧缺娘子 当然是媳妇更重要。…… 叛众那诡异面具在月色下显得格外高冷,也不知信她的话没有,“不悔?” “无悔。”为了稳定君心,于情朝天并拢三指,“我发誓。” “很好。”叛众背过她,耳根隐隐有些发红,“你叫什么名字?” “再下于……”生前逢人就介绍自己‘在下于情’,都成习惯了,险些脱口而出,好在悬崖勒马,“再下于……乱世之中苟活的平常人家的小女,名唤亲离。” 夜间阴风凉飕,于情介绍完自己就冷的打了个颤栗,迎风口在西,正好是红衣人的方向,叛众迈前两步,与于情擦肩而过,轻飘飘“嗯”了一声,站定在西方,替她挡了些风,周身发着蓝光的七支冷箭三支在左三支在右,还剩一只,呆在了于情身边。 他冷淡的向对面的红衣人说道:“此女归我,暖床所用。” 这话的意思简直是在宣告于情的归有权。 “噗哧。”红衣人抬高视线,“可笑,那他呢?你的亲传下生,归谁?” 什么时候严于竟然被他们抓去了! 不过一个响指,严于身上的水仙就越捆越紧,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的呼吸被阻挠的也有些不畅了。 “你都说了是他的下生,自然归他了。” 她躲在叛众后面理直气壮说出这番话,叛众并未打断,纵容着她默认了。 红衣人都被气笑了,又将水仙紧了三分力,“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居士不妨再好好想想,是选你手中的漏网之鱼,还是选我手中这块掌中宝。” 严于被吊的久了,气血逆流,水仙越来越紧,一口气喘不上来,咳了一口血,滴滴答答掉在地上,触目惊心。 红衣人出言轻佻,继续道:“他快死了,留给你选择的时间不多了。” 叛众面无表情,全然没有被威胁到,已经快丢了半魂的严于感知那股阴风异常,周围黑林摇曳的动静也出奇的大,如释重负的呸了一口血水,语气森然道:“我看,快死的人不是我,是你的时间不多了。” 言罢,整片黑林内的参天古木杈枝均剧烈颤抖,成百上千名黑衣下生站在古木的顶端,把月光挡的只剩下碎影,他们背披箭矢,整装待发垃弓绷弦,那兄弟二人被这千百名西楚下生围圈,俨然成了箭头的靶心,已如瓮中之鳖。 红衣人的实力和尊位并不是凭借亡灵的数量堆出来的,他为人自负有余,好战好勇,又是资历较深的前辈,以一敌百完全不在话下。 从容道:“愚蠢,你当这点儿小喽啰能伤我分毫?” 于情道:“自然不能。” 从一开始她就猜到了,一般狩灵,三三两两组队的下生或是有身份但身份不高的人最是常见。 在座各位,诸国下生为数占多,仅剩下的那几个人有身份但身份都不高的人,已知致远和丑八怪是燕国人,别人叫那丑八怪为“燕王辅”,想来是辅助王位的左右手,致远是他弟弟,在燕国的地位说不定还没他高。 明知道长,秦国人,从刚才丑八怪还要给他三分薄面来看,他在秦国的地位一定也不低,所以丑八怪一直有所忌惮,跟在明知道长屁.股后毛都没长齐的那几位下生,应该就是普通弟子。 这些位虽尊,但都是帮自国君主办事,自古以来,没有连狩灵这点儿小事还需要君主亲自出手的道理。 可她身边这个人就不同了,从难言和丑八怪的嘴里,于情不止一次两次听到过他是西楚君主的信息,从见到叛众她就在怀疑,一个君主出门,怎么可能不带护生,就算他再厉害,那些护生也不可能任他妄为。 严于只是下生,而不是护生,真正的护生一定隐藏在不为人知暗处,伺机而动,且数量众多。 一刻前刮在她身上的冷风明显带有杀意,四周茂密植被的危险漩涡深处,银星点点,用箭者善远攻,只需按兵不动瞄准目标释放箭矢即可,用于潜伏最利。 这些还是生前,她教给那个纨绔师弟的。 她玩剩的东西,别人再对她用这招,就是班门弄斧,暗藏的再深,也无处遁形。 想通此节,她才敢风轻云淡的往下接于理的话,“他们伤你不足,但伤令弟有余。” 霎时,黑衣护生整齐划一的拉满弓弦往后偏离稍许,改变目标,银光闪烁的箭头锋如流光,对准了致远。 于情用不在意的口吻,“武者护己如喝水,但无法随时随地保着他人安然无恙,令弟还年轻,资历尚浅能力浅薄,即便知道自己涉入险境,在强大的敌人面前,虽能拖延一时半刻,时间一长,恐也无力回天,只能慢慢溺死。” 团团转转的危险红衣人看在眼里,不经意的靠近致远一步。 刚才明明是他们占据上风,怎么会画风突变,致远道:“兄掌。” 红衣人眉眼带怒,有些隐忍,将他一推,“闭嘴。” 一支周身漆黑的箭从致远头顶掠过,扎进地里,他这才明白,兄长刚才推他,是救他一命。 红衣人看傻站在那里的致远,“还不躲起来,傻站着给他们当靶子吗!” 诸多箭矢并不给他躲起来的机会,流星雨一般百箭齐发,一波接着一波,拦住致远去路。 于情瞅那丑八怪一副要吃人的眼神,道:“诶诶诶,你盯着那些护生干什么,你的对手,可是我身边这位。” 一束寒矢张着大嘴露出獠牙无征兆射去,叛众周身的六支箭灵俨然只剩五支,红衣人扬腿去踢,被箭灵躲开,那箭灵可伸展可蜷缩,动作又快,柔软的不像话,红衣人刺刀傍身,身法灵巧,有惊无险的躲过。 第32章 卧榻之侧缺娘子 旧识见面不相识,不如…… 红衣人属于适合打近战的人,叛众不断的箭雨始终拉开着身位,红衣人只能躲,对他非常不利。 致远把还绑在严于身上的水仙收回,“兄长,接着!” 接过水仙的红衣人恍若换了个人,一般习武之人武器单一,练刀就是练刀,习剑就只用剑,若是平白无故换了武器,手感不好不说,也无法发挥自身最大实力。 诸子百家,寻器讲究“见血封喉”,以便在战场上或者面对敌人,可以快很准的结束战斗。 类似刀剑这种武器,即便是不会舞剑耍刀的新人,只要拿起它,也可以随意砍人刺人,上手快效率高。 水仙这样灵活的东西,新人拿它除了跳绳上吊外,别无他用,更别说上战场了,水袖柔软无力违背重力不易操控,练它费时费力,又鲜少有人掌握其中奥妙,所以用者极少。 即使上了现场,水袖多是伤人不杀人,往往事倍功半。 当然也有例外,红衣人就是这个例外。像他这种把适合近战的刺刀练到极致的人,竟然也会用适合远战的水袖,而且游刃有余,就像水仙是他身体里的一部分一样,甚至比刚才用刺刀时更加流畅自然。 要外人看了,还以为这水仙才是红衣人的随身武器。 相反,致远离了水仙,凭借身手敏捷的躲过四面八方而来的黑箭,一开始迅如藤蛇,体力透支后,躲不过去的,红衣人都会抽出心思替他挡上一挡。 黑衣护生备好的箭矢堆山数万,库存无数,而红衣人他们此行出来狩灵并未多带人手,也没料到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对他们下手,想要援军根本不可能。 祸不单行,叛众周身剑灵,已经从五支减少到三支,他们的对手皆是红衣人,箭雨一下,致远自身难保,红衣人一挑三,分不出什么精力去护致远。 严于虚弱的紧,虽然被松了绑,但被致远点了穴动弹不得。 于情清清嗓子,“你可以选择继续挟持严于,那他剩下的时间,就是令弟的余生。” 致远慌乱道:“兄长别听她的,她只是想让你放了那边那小子。” 红衣人心里明白,但现在情势危急,这三支箭灵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他,为的就是绊住他让他不能分心去护致远,而致远又把水仙给了他,孤身躲避箭雨早晚万箭穿心。 掂量妥当,红衣人果断踢掉攻势欲凶的三支箭灵,“致远,拿好它。” 他把水仙扔回给致远的同时,解开了严于的穴道。 严于本身身手也不赖,少说是同龄人中实力顶尖的存在,来不及擦去头上滚滚流下的血,翻滚了过去。 于情准备去接他,被他忽视,跟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对着叛众面壁思过,“君师。” 叛众瞧着冷淡,但语气和缓,“嗯。” 漫天箭雨终于停了下来,天吐出白昼,距离西门老爷逃走将近一天的时间,于情背后的伤口愈裂愈深,刚才一番情势,于情倒没怎么注意,现在稍稍安定,背手一触,执事纹已经生长至尾椎处了,难怪现在一走路都扯着疼。 虽然不知道这个叛众为什么要拉拢自己,但好歹也算一个大靠山,严于也被救回,那个丑八怪手里一个他们的把柄也没有了。 她刚嘲笑一句:“方才是谁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我看啊,是鱼和熊掌,兼收并蓄,才对。” 红衣人刚收拾完黑衣护生,被于情这顿羞辱,定是不服,火从心来。 霎时,天边处传来一声空灵的声音。 这是燕国独有的千里传音之术,那为什么她会听见。 她道:“严于,我问你,刚才,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除了诸国下生看热闹的窃窃私语,严于并没有听见任何以外的声音,摇头回答,“不曾。” “不曾?”于情疑惑,“那个燕王辅,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严于实话实说,“不知道,普天之下,每一个人知道他是谁。” 也对,裹的那么紧又看不到脸,谁知道他是谁。 第33章 卧榻之侧缺娘子 我只是在云上睡了一觉…… 那个声音像是一种暗号,于情听出撤退的意思,估计是红衣人背后的势力让他撤退。 但红衣人没有打算理会,刺刀出鞘,想劈散二人,叛众眼神微变,瞳孔愈黑,额纹慢慢隐现,剑灵射出,刺散驶来的危险,抱起于情转身就走。 红衣人还想再劈,六支箭灵齐刷刷奔腾而出,留住红衣人的步子,一箭箭扎进地里,箭灵锋芒森然,在地上画出一条线后,将兄弟二人围了起来。 此时那空灵声音又出现了,致远焦急道:“兄长,那边叫的那么急,咱们还是赶快回去吧,别和他们过不去了。” 直到第三声撤退指令传来,红衣人才收刀入鞘,“走。” 估摸是失血过多,有些贫血,猛的站起来,于情感觉头晕眼花,眼前一黑,竟然晕过去了,这一觉睡的先是梦到自己泡了温泉,然后掉进了冰窟,冷热交替让她头昏脑胀,头疼欲裂。 迷糊摸到有被子,裹紧全身还是被冻醒了。 睁眼时,入目无别人,四下皆是—— 卧榻之侧,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突兀的躺在那里。给她吓了一跳。 “叛,叛众!” 黑帐遮光,暗无天日又狭小的帐内和她被罚跪在六指山里时太像了,幽闭症燃起内心的恐惧,好在床帐有条缝,伸手去拨,床榻外侧躺着明晃晃的叛众,没法子只能趴在他身上越过他去掀帘,无意碰到他才知晓,原来发冷源是从叛众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合衣而睡,腰间衣袍缺了一角,水墨丹青的黑袍还有斑斑血迹,黑蛇戴面,触及冷颤,神色有些疲惫。 “睡觉还戴面具,真是怪人。” 相比之下,她倒是换上了干干净净的里衣,厚厚的被子全被她一个人裹着,背后的伤口也被人敷上了药,清清凉凉倒不怎么疼了,最关键的是,身上控制她行动的聻,不见了。 “哎。” 嫁了三个丈夫还能保下的清白,在这里轻轻松松被别人揩了油,都同床共枕了却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实在太草率了。 “就看一眼。” 自我安慰的默默打气后,鬼使神差的把手伸向了面具,面具之上的眉心紧皱,身下之人毫无防备,她有些心虚。 若是脸上没有瑕疵,又何必遮遮掩掩,叛众想必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她还是要尊重别人,不能趁火打劫,于是她控制在不吵醒叛众的前提下缩回了手,小声道:“抱歉。” 被褥外寒冷,把被子给还在睡觉的叛众盖好掖好,随手披上叛众挂在床头的水墨裘绒披上,翻身下榻。 出了门,寒风肆虐,需要裹紧裘绒才不会被冷风吹走,这才发现,她被救的地方,观外海拔极高,岭道崎岖,山凹涧泉,怪石嵯峨,峭壁悬崖,高耸触云,荡涤胸中丘壑。 观内楼观峥嵘,翠绿盖松,花枝千样,数密万丛,千岩竞秀,万壑争流,百鸟哨啼,百舌调音,雁行翩翩,飞入赏景眼圈。 单看景观实在没的说,她站的这个位置,刚好可以俯临万物,一览山小。 屋里冷,屋外也冷,温度这么低真不知道那叛众和西楚的人是怎么在这鬼地方呆着的,她愁眉苦脸的顶着风,找了个稍微暖和点儿的地方。 刚才实在没睡好,先是攀上彩虹准备补觉,嫌硌,怎么躺都不舒服,又费了半天劲爬上一朵云,软绵绵的,勉强可以当被褥,终于不冷了。 睡的舒服了,又梦到自己还是于情的时候了,梦里,一开始国泰民安,祥和安宁,到后来的生灵涂炭,家破人亡,只是一个小兵带头讨伐随口说一句话的时间。 现在,于情又听见那句话了——“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找?找谁? 朦朦胧胧转醒,她跳下白云,脚下的地面剧烈颤动,扶住山石才勉强站稳,“地,地震了?山顶也会地震?” 山下密密麻麻全是黑衣护生,他们神色慌张,表情严肃,领头的那几个不停的指使着其他护生呼来唤去,还有几个背旗帜骑马的护生一趟趟往返,这架势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难不成有敌军入侵?” 越想越不对劲,这西楚的老巢岂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着急忙慌中,连撞到好几个黑衣下生,她初来乍到,谁也不识,也没人认得她。 瞧着那些人忙碌根本无暇搭理她,于情也只顾埋头从人群中穿过。 好在于情眼尖,远远就看见领头人攥着一张谁的画像,挨个儿给新来集合的下生看。 好歹她生前也是书法大家,遇到画自然要品评一番。 可仔细一看……顿时语塞。 画上的人鼻嘴歪斜,双眉参差,瞳眼斗鸡,塌耳厚唇,咦,这么丑,这模样一百个女人里也挑不出一个比她还丑的。 啧啧啧,长成这样也是阎王着急赏饭吃了。 不行不行,得赶紧找几个美男养养眼,洗刷洗刷眼睛。 “诶诶诶,等一下——” 背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一个背着普通箭篓却穿着富丽堂皇的男子气喘吁吁的往她这儿跑,手里还拿了一副画像。 “你是这画上的人吧。” 男子笑嘻嘻握着画像照着她脸上下左右对比了半天,咯咯笑个不停,举手投足完全小孩子心性,鼻涕哈喇子流了一脸也不管,风一吹,都冻硬了。 第34章 卧榻之侧缺娘子 你和这画中人一样,都…… 咦,于情直接一个嫌弃的表情:这男的少说也青年了,这个样子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吧。 找到了画中人,男子高兴的手舞足蹈,“你和这画里的人长得一模一样,都漂亮,哈哈哈。” 一道闪电直劈心脏,心脏架桥处又被洪水淹没,“你,说,神马?” 如果她没听过的话,这傻子说她和画像一模一样? 他是瞎了吗! 这画里的人这么丑,怎么可能是她! “你哪只眼睛看我和这画中人一模一——” 样字被堵在喉咙,她被那傻子使劲一拽,开始狂奔,“你慢点,赶着去抢亲呐。” 男子才不管她,一路疾跑,来到一所屋檐,使劲敲门,“弟弟!弟弟!你在吗?开下门!” 这门的材质和其他砖瓦不一样,是木质的,上面原本门环的地方凹进去两个坑,应该是有人长年累月故意攻击这两个地方所造成的。 看这傻子轻车熟路,罪魁祸首八九不离十就是他,“哎呀你轻点,门都快被你敲出两个洞了,你弟弟这么久没开门,是不是不想见你啊。” “怎么可能!”男子气鼓鼓的发起小脾气,“我弟弟才不会把我拦在门外。” 转身又继续敲。 “弟弟!开门!我给你捡了个媳妇儿回来!” 于情:“……” 于情:“……?” 这事儿给傻子闹的,太荒唐了吧,“等等,你——” “亲离姑娘?”男子又是敲门又是狂吼,闹出的动静不小,引开三四个黑衣下生,叫她的是姗姗来迟的严于。 “严于?”看见老熟人,简直就是遇到了救星,“太好了,你赶紧把他支棱走,我刚好有话问你。” 还以为熟人相见会得到照顾,没想到严于直接命令吩咐那几个黑衣下生,“把她绑起来,带走。” 莫名其妙被捆成蝉蛹的于情:“……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啊。” 严于走路的姿势有些艰难,无视她去扶男子,“二爷,君师不在‘故居’,我带你去找他。” 听到弟弟不在这儿,顾问有些失望,但听到要去找弟弟,即可眉开眼笑,欣喜若狂,拍手叫好,“把她带上。” 严于鞠礼,“自然。” 只一个眼色,于情就被几个下生扛上了肩,“带走。” —— “会当临绝顶”是整座山的最高处,穿插在天外天之上。 这里所有美景全无,茫茫白雪铺天盖地,白雪埋没着巍峨壮观的金色大殿,夕颜映射着逍遥自在的朵朵白云,众人在云雾中穿梭,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神奇自然汇聚了千种美景,说的是顶下,山南山北分隔出清晨和黄昏,说的就是这顶上。 如此的一派祥和安宁,倒是人不配了。 顾问脑子不好使,不懂得欣赏,只知道自己现在很冷,鼻涕都快吊地上了,捧着手哈气好让自己暖和一点儿,扒在门缝往里张望,“弟,弟弟,开门,很冷啊!” 不止他,严于也是冷的受不了了,这地方君师都是独待,他也是第一次来。 若非眼前这个女人离家出走,他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来此,“亲离姑娘,君师待你极好,你到底为什么要逃。” 逃? 这给于情问懵了,“什么逃?你是在说我吗?” 严于厉声:“不是说你是在说谁,巧言令色让君师大费周章的救下你,伤好了就拍屁.股走人,枉君师彻夜不眠长伴你身寸步不离,真是个卑鄙无耻的女人。” 难怪醒来时叛众脸上带着倦意。 “你是说,你君师救了我?” “不然呢。”明明是这么大的救命之恩,这个女人竟然丝毫不知,真令人生气,“回山时,你根本就是一副半死不活奄奄一息快要断气的模样,真无法想象君师是做了什么才能把你从阎王身边硬拉回来。” “可你竟然趁他睡着,私自逃走,要不是消耗过度,君师怎么可能没发现你逃跑那一刻的动静。” 回想起叛众在榻上的那种惫态,于情怀疑: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如若你没有忘恩负义,君师醒来后怎么可能那么生气,排遣那么多下生,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 于情承认,当时情况特殊,在叛众面前说的胡话的确是权宜之计,还有她的确得逃,毕竟背后的执事纹不消,她总不能一辈子当个残废,但她发誓,自己绝没有忘恩负义,于是理直气壮道:“谁说我要逃,真是血口喷人,我睡觉认床,你君师那床又冷又硌,睡的我浑身酸疼,我就随便出门儿找了朵云睡了个懒觉,怎么就成你口中的忘恩负义了。” “……你说,什么?”严于不信,“那你挟持二爷,难道不是想利用他是君师兄长的身份,威胁我们收兵好给你自己留退路吗?” “呵。”于情这辈子最痛恨被别人误会了,“喂喂喂,你这小生年纪轻轻怎么满脑子坏水儿,你有没有搞错啊,我之前根本就没见过他,也不认识他,更不知道他是叛众的兄长,再说,麻烦你搞搞清楚,是他一直拽着我不放好嘛,你不要颠倒是非。” 严于道:“你说是二爷……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被四人抬着的于情蠕着身躯,“不信你自己问他。” 严于道:“你明知道二爷心智不熟,如何作证。” “我不是傻子!”被称作二爷的人愤愤的从袖中抽出那张美人图,“你看,这画上的人可不就是她嘛。” 严于结过图纸,瞄了一眼于情,目瞪口呆,“这……” 二爷说话憨憨的,继续道:“我听说弟弟带了个媳妇儿回来一夜折腾给人家姑娘吓跑了,就偷偷捡了这张画像,然后一眼就相中了她,小严,我是不是找错人了啊。” “额……”严于捏着手里怎么看都不像于情的画,“没,没找错,二爷慧眼识香,此女确是君师要找的人。”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就说嘛。”二爷傻不愣登对着那副极丑的画像喃喃自语:“我弟妹就是好看。” “弟弟终于不用守寡咯。” 第35章 卧榻之侧缺娘子 床都暖了,还想咋的。…… “咳咳。”二爷脑袋有问题,大家也都纵容着,严于赶紧挨过去,打断他的话,“二爷,守寡一词,不可以这样用。” “啊?那要怎样用?” “砰”的一声,明晃晃的门从内向外大开,叛众还是穿的那叫旧裳,眉宇之间略显疲惫。 “弟弟!”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二爷,撒娇的扑进叛众怀里,“失而复得,弟弟打算怎么谢我。” 叛众对顾问的无礼报以极为温和的态度,从胸襟掏出一根裹着棉花糖丝的糖葫芦递给他,“奖励。” 二爷失望的接过,“不够,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难道你媳妇儿就值一根糖葫芦啊。” 叛众道:“不许口无遮拦,今日许你下山。” “真的?”二爷现在的喜悦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了,他待在这山上已经很久了,山中无趣,日日闲逛他都了如指掌,今日终于得弟弟批准可以下山,实在是太好了,“弟弟懂我,这山上的人忒不仗义,次次下山都不带我,我头上都快憋出芽了。” “好在有弟弟疼我对我最好,不像别人就只会骗我欺负我。” “嗯。”叛众给了兄长一个装的满满当当的钱袋,“去吧,别玩太晚,天黑前记得回来。” “好诶。”看到钱二爷简直两眼放光,其实他不敢独自下山的最大原因,就是囊中羞涩,“等我回来,肯定给弟弟带礼物。” 山上待得久了,下山也不走楼梯了,直接从顶沿滑雪而下,好几个急弯他都游刃有余,爽朗的笑声一波接一波,不消一刻,“啊——” 看来是摔跤了。 顾问觉得丢脸丢大了,一溜烟儿就把自己藏起来了。 “噗。”于情发自内心感慨,“可真是小孩子心性。” 即使是兄长摔了磕了碰了,叛众的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一扫众人,“进来吧。” 抬着于情的四名下生身份卑微,哪敢真的进去,把她抬到门口就瑟瑟退下了。 毕竟这点儿自知之明他们还是有的。 严于把于情押解到叛众面前,“君师,此逆女不识好歹,我将她带回,请您从重发落。” “嘿你这小子,不盼着我点儿好是不是。”于情想去踢他,腿长不够,踢了个空气,“我可是你君师的相好,相好你懂什么意思嘛,就是暖床的枕边人,将来可是要嫁给他的,你就这么对待你未来的师娘啊。” 严于道:“呸,什么师娘,你少抬高自己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害我在先还想当我师娘,别做梦了。” “我什么时候害过——等等,你记起来什么了?” 严于义愤填膺,“亲离姑娘素来喜爱看山看水吹风闻香,我可是记得非常清楚。” 于情:“……” 这也太尴尬了吧,不过就是在溪边扯淡随意胡驺的一句话,还真被他记住了,“咳咳,我要是不骗你,你估计就和那秦国下生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了。” 严于道:“那也好过围山转了几圈最后发现自己迷路要强,再说,兜兜转转最后不还是遇到了他。” 这可和于情没关系,她也没想到,“你们自己的孽缘,可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哼。”这严于年纪不小,脾气倒挺大,叛众都还在呢,他一个甩袖,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剩下于情和叛众在这冷到掉冰渣子的屋子里,更尴尬了。 于情哂哂道:“小孩儿脾气还挺冲,呵呵。” 表面上装的自来熟,脚丫子都快抠出一个洞来了,叛众盯死她的眼神,像极了要层层扒光她的样子。 “这个,那个,我……” 支支吾吾的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又怕祸从口中,干脆不说了直接闭嘴。 没想到叛众发话了,“门外说的话,可真?” “啊?”叛众的音色和他的眼神一样冷,差点儿给她冻成冰美人儿,“什么真不真,你是说,我偷偷出走一事?” 叛众没回答,但于情从他的眼神里看到回答了,吓的瘫坐在地,鬼哭狼嚎,“我真的冤枉啊。” 于情现在这幅鬼样子,简直半分仪态也无,哈喇子都和顾问的鼻涕有的一拼了,“我是真觉得抱你太冷,彩虹又硌,没办法才躲云里去睡了一觉,哪知道会闹这么大乌龙。” 叛众面上无波无澜,无论她怎么嚎都冷眼旁观,于情已经入戏,丧礼上哭灵的都没她能嚎,“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若是不信,自己去外面看,从彩虹左手边数第二朵云被我压瘪了一块,可以当作我睡觉的证据。” 都解释成这样了,叛众还是无动于衷,那双眼睛一点儿生机都没有,周身的七支箭灵漂浮在空中,对她的态度极不友好,应该也是想替主子鸣不平,好几次都想刺过来,但又都只是触喉即停,一来二去,她连咽个口水都怕箭头划破嗓子。 既然这样,为了保命,她要驶出杀手锏了。 两眼一闭,双腿一蹬,躺在地上撒起了泼。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爹不亲娘不爱的,不仅莫名其妙被当成逃犯,还时时刻刻有东西想要杀我,我不想活啦,都是你,既然看我这么不顺眼,昨天你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就不应该救我。” 从重生之时起,她无时无刻不在演戏,但从未像现在这般发自肺腑,抽噎的梨花带雨,蚯蚓一样小心翼翼躲过脸上近在咫尺的箭灵,蠕动着滑过去,宽大的裘披脱落也不管,赶紧抱住叛众大腿继续哭,“你不是说我跟你可保我小命嘛,你看我床也暖了,是不是可以让你的小家伙儿们别吓我了,我胆儿小,实在不经吓。” 不是她这么喜欢抱大腿,关键是这样做显得非常可怜弱小无辜啊,再加上她这楚楚可怜的小表情,任哪个男人把持的住。 叛众瞥她,“放手。” 让她放手,她偏不放,偏要越抱越紧,“我不,就不,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一放手你那箭灵不会放过我的。” 叛众道:“不会,你先放手。” 不会才怪!她道:“你怎么不先让你的箭灵别盯着我了。” 从叛众的角度,看到的完全就是一个水灵的蘑菇头钻来钻去闹脾气,“它们不会伤你。” 第36章 卧榻之侧缺娘子 想不到标题了。 下一刻,七支箭灵只剩其一,叛众周身的七支箭灵形状不一,留下来的正是昨日叛众留在她身边的那支。 这只箭灵通体纯白透明,波光涟漪,箭刃占身过半,危险锋利。 它蜷缩着身子游刃而来,打量于情哭的都颤抖的身子好一会儿,才寻了个最授受得亲的地方钻了进去。 于情正用叛众那反正脏了要洗的衣服擦鼻涕,腰间一阵清凉,那支箭灵竟然环在了她腰间,难受的她歪扭了几下腰,箭灵随着她的动作也变换形状,“这是干什么。” 叛众冷冷道:“象征,箭灵独一无二,日后可以为你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说的多好听,谁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这“移山”箭灵的功效她也略知一二,生前她师弟说过,箭灵如见人,而今它身上有了这箭灵,日后她去哪,在干什么,叛众都能了如指掌,别人看到这箭灵,也都会知道她是叛众的人。 而这些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恐怕是为了防止她真正逃跑吧。 这事儿,要往风雅了说是象征,往卑鄙了说就是妥妥的监视。 于情心底明白,又不能挑明,矫揉造作道,“那这礼物,我就笑纳了。” 箭灵缠在她腰上,出奇的好看,用手触其丝丝滑滑冰冰凉凉,不禁让她想起了往年,自己也经常用这箭灵体罚那个不听话的师弟。 只可惜当年被压六指山时,都来不及和师弟见最后一面,如今百年过去,按照修真界的时间算,也该长到面前的叛众这么大了。 虽然早知叛众和师弟无论是从性格还是语气,都南辕北辙,大概率不是同一个人,但她还是想抱着一丝侥幸问道:“你见没见过一个叫顾纵的英俊小生,约十六七岁,和你一样,都是练箭的。” 叛众这样的人,见过的人多如牛毛,西楚之内,又全是练箭的,对一个百年间都未出现的名字,肯定是没印象,于情本意是想确认这个叛众的人到底是不是顾纵,没想到叛众居然说:“见过。” “什么?” 叛众说他见过,说明他不是顾纵。 顾纵也是楚国人,旧楚覆灭,新楚涅槃,如果他还活着,肯定是会归顺新楚。 既然有人见过他,至少证明顾纵还活着,这真是于情重生以来,听过的最好的消息了。 因此激动的也不抱大腿了,一蹦起来,急切问:“那他在哪?你什么时候见到的?” 叛众非常满意她的表情和反应,淡淡道:“他死了,我杀的。” 轻飘飘六个字化作一盆冷水,给于情从头淋到脚,方才还很和煦的笑容生硬的僵在脸上,警惕的退后几步,“你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叛众道:“我杀过一个人,夺他弓箭,占他王位,这就是我,我一早和你说过,我并非善类。” 于情恍然大悟,原来之前在心底分析的种种,都是真的,“你是说,‘移山’是你踏在顾纵尸体上捡过的战利品,还有这西楚,原本就是顾纵重铸的,而你,只是在把他杀了之后才接手的?” 叛众不说话,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难怪!要知道“移山”可是顾纵的仙器,若非身死魂消,怎会落入敌手,即使是顾纵愿意拱手让人,箭灵通人性,断也不会同意易物换主,除非原先的主人已经灰飞烟灭…… 叛众问,“你认识他?” “不,我不认识。”顾纵可是一百年前的人,她这副肉身出自普通人家,怎么可能认识百年前的人,要说认识,那不露馅了,“我只是学习历史时,在史书上看到过一把名‘移山’的弓,和你背后的这把一模一样,想着它的主人并不是你,原叫顾纵,出于疑惑,所以问问。” 重生后撒过的谎太多,现在已经可以不打草稿信手拈来了。 她此刻完全相信顾纵已死,“嗯……我听说,那个顾纵非常厉害,既然败在了你手里,说明你比他更厉害,这个……据闻高手生死之战,会把对方的亡灵保留下来当战利品,不知你有没有……” 有了顾纵的亡灵,她就有把握利用“鬼道众”再见师弟一次,弥补生前失约的遗憾,虽然发过誓不再做这有违天道之事,但事关师弟,那天道违了就违了,大不了就再被关个一百年。 叛众道:“你想见他?” 当然想见了!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把师弟拉扯的改邪归正了,还没为民众做些好贡献呢就被叛众这不长眼的抹了脖子,实在太可惜了。 她忽悠道:“你相不相信转世?” “……” 于情又道:“你不信,但我相信,不瞒你说,我有一位和你一样住在山上的师弟,他争强好胜,油嘴滑舌,虽然为人狡猾,但心眼从不用在我身上,我们感情非常好,我也很喜欢他,但在不久前,我得知他已经去世了的消息,我很想再他最后一面。” 叛众默不作声,让她说完。 于情继续道:“我相信转世,是因为我在那本史书上看到了顾纵的画像,他竟然和我师弟长的一模一样,我之前一直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没想到老天让我遇到了你,这可能真的是缘分,如果你真的收了那顾纵的亡灵,你就让我看一眼,如果你不方便给我看,也请你帮我对着那张脸转告一声,就说我想他了,很想再见他一面,全当我的告别了。” 这些话,假真参半,假的是她又添油加醋编了个故事,真的是他确实很想那个不听话的师弟了。 一想到曾经那个爱捉弄人的纨绔师弟真的不在了,几度哽咽,酸意涌上心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叛众到此刻,一直无波无澜的眼神卷起了漩涡,“你可想好了,模样虽同,但他毕竟不是你的师弟,为了一个精神上的寄托,也甘愿做任何事?” 顾纵就是于情的师弟,这件事只有于情最清楚,“我知道,我愿意。” 焦躁的语气逐渐变为温和,叛众道:“我会让你见到他的。” 第37章 卧榻之侧缺娘子 我喜欢没有选择的选择…… 果然美人泪才是达成目的的最强工具,只是脸上还有些不知所措,前一刻挂着泪,后一刻笑容就没脸没皮的挤了出来,“真的嘛,什么时候,要不就现在吧。” 她的表情变了,叛众的眼神也变了,那个眼神太过可怕,搭配诡异的银蛇面具,简直让于情不寒而栗。 叛众冷冷道:“我要一个条件。” 果然,天上不会白掉馅饼,于情把目光挪开,“什么条件。” 二人像在谈判一种商品,争取将利益最大化。 叛众道:“我一百多岁了。” 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话让于情有些不理解。 于情:“……什么?” 叛众道:“男人是个纵欲的物种,年纪到了,偶尔也需要有人滋润一下。” 床第之事被搬到台面上讲,羞耻感油然而生。 “我准备下山抓几个漂亮的女人来‘凌绝顶’,行后宫之事,体验君王之欢。” 叛众说的随便,一直盯着于情。 “我想君王的身份应该会很好用,不需我多说,一定会有很多姑娘前仆后继,你说,我要是下山,抓几个姑娘合适呢。” “简直是胡闹!”于情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你也知道自己是西楚的君主,她们可都是你的子民,你要是胡乱毁人清誉又不负责,若是被他国知晓这荒唐事,整个西楚都会被人笑话。” 叛众完全不在乎的微笑,“笑话就笑话,反正这西楚本来也不是我的。” 就因为西楚不是你的!是你抢了顾纵师弟的!才更不能让你为非作歹!败了师弟历经万难辛苦重铸的西楚,你这样做,名声就彻底烂了。 “不行!不可以!” “为什么不行。”于情的反对在他眼里丝毫没有效用,“禁.欲了一百年,我早就控制不住了。” “可君主是要守护子民的,而不是破坏!” “我守护他们已经够久了。”叛众浑身上下满是戏谑,“正好作为回报,让我睡一下也是可以的。” “可你有想过后果嘛!” “够了。”叛众道:“无论发生什么后果,我会保你活。” 这人倔脾气真是和当初的师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偏偏他又是君主,根本没人敢管他的所作所为。 于情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如果西楚的君主成了玩弄女性,睡完就弃的负心汉,那西楚的名声就臭了。 顾纵在天有灵,亲眼看见心血付之东流,肯定会气疯的。 于情试图和他讲道理,“我不是这个意思,君主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这权力不能用在对百姓的威逼利诱上。” “或许……”于情话到嘴边点到即止,为自己突然涌现的想法吓了一跳。 “什么?说说看。” 其实,说与不说,都没太大关系,按照叛众的想法,肯定不会愿意。 于请问:“你有没有心爱之人?” 一直没所谓的叛众眉眼挑动一下,“哦?” 这语气略带挑逗,于情立刻解释,“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心上人,两情相悦,水到渠成,才是最好。” “心上人。”叛众冰冷的语气罕见的有了一丝感情,“这玩意儿可不好找。” 情爱之事,于情也是完全不懂,生前尽顾着教导那个调皮爱捣蛋的师弟了,完全没时间谈情说爱,“好,好像是不好找。” “我贵为君主,卧榻之侧难免怪人多,很难保证和我在一起的不图钱权,若届时我将真心掏出,被人拿去喂狗,纵使我钟意一腔深情,而别人意在一夜鱼水呢。” “这……” “若说心上人,我看你就挺合适,我知你背景,抓你把柄,我相信,为了那个叫顾纵的亡灵,你一定不会拈花惹草,而是只钟情我一人吧。” 于情:“……”自己好心好意给他支招,怎么也不会想到叛众把那个心上人的位置空了给她。 只能找个借口婉拒:“我恐怕不能服侍你,我有孕了。” 事到如今,玩笑开到自己头上了,不能坐以待毙了,“我好歹嫁过三个男人,怀个孩子很正常。” “我不介意。” “我介意!”叛众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是他介不介意的问题嘛,“这孩子不是你的,你也不想莫名其妙的担上多出一个孩子的风险吧。” “呵。”不论是他的眼神还是语气都更爱暧昧不清了,“本来我是不想的,但我有钱,我担的起。” “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我——”于情真的不明白,事情怎么演变成这个样子,都怪她多嘴。 “不愿意么。”叛众的眼神变得轻蔑,掸了掸被扯皱的衣服,起身要走,“本来嘛,顾纵不是你师弟,他只是个陌生人,怎么可能有人为了一个陌生人付出自己最宝贵的清白之身,算了,就知道你做不到,我也不为难你了。” 门砰的合上,叛众站在门外,被风吹散的沉闷声隔着门挤了进来,“你做不到,有人能做到。” —— 于情一直认为自己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选择困难症”。 曾经有两把非常漂亮的木梳摆在她面前,但是她只想买一把,严重纠结到底该买哪一把时,她搬了个凳子在摊贩旁边坐下帮老板卖起了吆喝,等到快收摊了,有个贵妇买走了其中一把,于情二话不说买走了另外一把。 后来别人问起,她总是回答:“我喜欢没有选择的选择。” 面临过多抉择,难免举步维艰,没有选择的选择,才会心无旁骛走的踏实。 本来这个道理她用的好好的,可自从那个小恶魔师弟出现后,把她的习惯彻底打乱了。 比如外出做任务,不时会碰到分叉路,当她纠结是走左还是走右,亦或者二人分道而行时,莽撞的师弟直接拉着她奔向了左边的路,美其名曰:“左吉右凶。” 于情常常在想,被师弟这样强迫的拉着走,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选择,但后来一品,跟着师弟的选择做选择,又何尝不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说真的,大多时候,她还是很依赖那个比她小上好几岁的调皮师弟的,就例如现在,她就很需要那个师弟来帮她做选择。 第38章 酒色欢捉奸叛众 怎么连严于也跟着他胡…… 叛众出门后一直没有回来,“凌绝顶”外人也不敢上来,说明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白天时那个憨憨兄长可以从崖边下山,可见是一条可以逃跑的路,这里的天色暗的要快一些,同时可以很好的隐藏她这个人。 逃还是留,这道二选一的选择题,她那“选择困难症”又犯了。 “逃,师弟的西楚可能毁于叛众之手。” “留,我一辈子的幸福可就搭在这儿了。” 进退两难的于情坐在崖边焦头烂额,要是有个人能帮她做选择就好了。 突然,崖阶上传来一声猪的嚎叫,有个黑衣护生拽着猪的尾巴试图将它拉走,可那只猪两只前蹄硬扒着铁栏说死也不松。 “猪姐!” 醒过来后,一直都没见到猪姐,再加上她心事重重,早把猪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原来你在这里啊。” 崖阶离她不远,趴在崖边很容易就可以滑过去,“啧啧啧,你也搞的太狼狈了吧。” 猪姐啐她一口,翻了白眼,继续奋力抵抗。 黑衣护生没想到于情会出现在这里,手中一松,显些让猪姐逃了,“亲离姑娘。” “你们这是……”于情看的都愣了,一人一猪面红耳赤,谁也不惯着谁,“在干嘛,拔河吗?” “亲离姑娘来的正好。”护生隐隐怒气,“好好管管你这随宠,刚开始还偷偷摸摸躲在澡堂偷看我们洗澡,大半夜又大摇大摆跑到我们睡觉的地方,挨个儿亲了个遍,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们休息,我正准备把它拉下山去卖给猪肉铺宰了呢。” “什么?”偷看洗澡,偷亲美男,这……的确像是猪姐敢做出来的事,“对,对不住,你把它交给我,我这就把它拉回去教训教训。” 黑衣护生看了看天色,松开了尾巴,好意提醒,“故居有门禁,天黑以后不能外出走动,亲离姑娘还是快些回凌绝顶,做好本职工作,给君主暖好床才是。” “……”这护生管的还挺宽,于情顺势接他话,“床已暖好,就等他回顶了,你们这门禁,君主也要遵守的吧,明明是门禁的时间君主却并不在屋里,王子犯法要与庶民同罪啊。” 黑衣护生心想这姑娘竟如此大胆,君主的罪她都想治,道:“故居门禁,山上的人才要遵守,下山的人不必。” 这话的意思……“你是说你家君主不在山上而是下山了,你知道他下山去哪、去干什么吗?” 记忆恍惚中,她满脑子都是叛众临走前说的那句:“你做不到,有人做得到。” 他不会真下山抓姑娘去了吧。 黑衣护生思考片刻,“好像是说什么,寻欢作乐。” “什么!”糟了糟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若是叛众一出门就直奔山下去了,时间过了这么久,多少生米都煮熟了,“该死,我要下山!” “亲离姑娘不必激动。”黑衣护生继续道:“君主带了严师哥一同前去,有严师哥看着,君主不会太纵欲的。” “他还把严于带去了!”于情简直快被气疯了,那叛众自己疯就算了,还带着严于一起胡闹,“不行,我必须去看看。” “你知道他们去了哪?” 想到答案,护生脸都红了,格外腼腆害羞,“山下唯一一处可以寻欢作乐的地方,叫‘酒色欢’。” —— 酒色欢,著名的妓坊,美女无数,来此纵酒纵色的人,上至官宦,下至平民,这里没有穷富歧视,没有官民之别,只要有钱,臭乞丐也是爷。 于情一直以为像这种地方都是乌烟瘴气的,今日一见却截然相反,一进内里香气扑鼻,烟雾缭绕,雕饰华丽,多是风雅女子弹琴献唱。 更没有传说中“无君子”“无衣冠”的荒唐景象,也有不少人是专来品美酒,观鸿舞的。 随意点了壶酒和小菜,仔细观察屋子的构造,这酒色欢分上下两层,下层都是正经玩意儿,上层有很多个厢房,厢门紧闭,“大白天关着门,看来,上面才是真正的‘酒色欢’。” “这么说,叛众应该就在上面,可那么多厢房连个窗户都没有,怎么找人啊。” 既然打定了主意来,就不能退缩,大不了趴在门缝挨个儿看,也不能让叛众这么堕落下去。 刚准备起身,一盏热茶泼在她身上,“亲离姑娘?” 这声音……“严于!” 刚才人多声杂,竟然不知道严于就在她身后。 “亲离姑娘来这干嘛,听曲儿?” “听你妹!”曲子她自己就会弹,还用得着听别人的? 刚才严于手上的茶盏的茶水被于情碰洒了,他又给倒了一杯。 于情心急着呢,抓他手腕,“叛众呢?他在哪。” 好好一杯茶还没抿上嘴,又洒了,还把嘴给烫了。“你找君师干什么。”说着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少废话。”她直接夺过严于手中的茶杯一扬,拉着他上了二楼。 可怜严于,被强迫逛了一天大街,好不容易歇息,连口水都喝不上。 上了二楼,于情指着面前狭长且一模一样的厢房,“叛众在哪里,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她把厢房的门都指了遍,观察着严于的颜色,“都不是?那就是最后一间咯。” 探个脑袋去听,里面乒乒乓乓动静还挺大,臭男人,一边说想要她,一边又和别的女人干这种事。 撸起袖子撩起裙子,正准备踢门,门“枝丫”一声自己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哭的梨花带雨的漂亮姑娘。 姑娘见到她,立刻哭着跑开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那姑娘身上明晃晃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 姑娘穿着朴素,不像是酒色欢里出来卖的。 难道是叛众强抢民女,来了个霸王硬上弓? “叛——众!”她气势汹汹的进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叛众不带任何情绪的敷衍:“纵欲啊,你没看见吗?” “我看见了,反倒我该问你,那个女孩在哭,你有没有看见。” “没有,你让开。”叛众推开她,向外吼道:“下一个——” 于情:“……” 于情:“……?” 于情:“……!” 她简直愣住了,关上门堵在门口,“什么下一个!这个你还不满意吗?” 第39章 酒色欢捉奸叛众 今天的叛众胆子有点肥…… 炫耀自己褶皱衣襟的叛众盯小白兔一样看着吓到手足无措的于情,戏谑的调侃,“我发现自己有一个很严重的洁癖,对一个陌生女人我完全提不起兴趣睡第二次,可我憋了一百年,一个女人,很显然不够。” 他身材修长,服饰没怎么换过,水墨丹青的红纹黑袍一成不变,蛇鳞铮铮的面具看起来危险又锋利。 面具下□□的鼻梁轮廓清晰,搭配捉摸不透的深潭黑瞳,感觉天生就是做君王的料。 在于情看来,不愧是能打赢她师弟的男人,认为在此之前自己见过的所有君王在他面前都要甘拜下风。 饶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极温柔又儒雅的绅士,背地里却做着强抢民女、逼良为娼这等龌蹉之事。 她坚决反对,“我不允许你这样胡作非为,更不会让你得逞。” 于情根本不知道拿什么名义和哪来的勇气说出的这番话,只知道那些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不能就这样白白被糟蹋。 “你凭什么不允许。” 用尽全力堵住的门被叛众轻而易举打开,一股黑旋风呼啸而出,六支寒光箭灵把酒色欢一层搅的天翻地覆,盏幡横飞,戏台摇摇欲坠,听曲儿跳舞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抱头鼠窜。 于情飞奔下楼,这酒色欢的上下两楼划分的相当清楚,一楼饮酒二楼行色,互不侵犯,叛众这一扰,把二楼的祸气连累给一楼,是大大的不妥。 她扶着摇摇晃晃的楼梯一头栽了下去,“停下!你太过分了!” 顾不得呼痛,赶紧去阻止叛众,“这里的人都是无辜的西楚百姓,赶紧收手!” “看不惯?”叛众指着门口,“那就走。” “我不走。”理智告诉她不能一走了之,“你身为一国之君,本不应出现在这里,更不应把百姓的性命当儿戏。” “你也说了我是君主,君主权力带来的好处不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杀谁就杀谁吗。” “荒唐!”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单单只是为了顾纵了,这么多有血有肉的人摆在她面前,根本就做不到视若无睹,“你这样做,是会下地狱的!” “觉得残忍的话,就赶紧选一个吧。”叛众昂着下巴,挑选美食一般俯瞰着扒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众多美貌女子。 于情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选一个?什么选一个,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如就她吧。”叛众挑眉,打量起最角落处的一位青衣姑娘。 这姑娘杨柳腰,桃杏目,红樱口,肤若雪,眉间之间楚楚可怜,是个很受男子喜欢又可以令他们保护欲爆棚的长相。 注意到叛众在看她,姑娘更害怕了。 叛众的语气变得饥.渴,“那么细的腰摸起来一定很舒服,不会一碰就碎了吧,看她一直在哭,不知道在榻上会不会也这样。” 平常人轻易说不出的污秽之语被他面不红心不跳的随口吐出,钻进于情耳朵里,这简直令她脚底生汗。 随后,叛众跟想征求于情意见似的,“此等尤物,我到底是该赐她敬酒呢,还是罚酒,你也是女人,你觉得她会选哪一种。” “敬酒罚酒?”这种事情,素来只听过硬的软的,等等……叛众的意思,是要继续来强的?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叛众不以为然,对想做之事轻描淡写,“敬酒嘛,若她识时务知好歹,乖乖顺从,等我好好疼爱一番,自然赐她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毕竟能爬上我的床,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诸子百国的底层人民大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想要吃饱穿暖,只能另辟蹊径。 爬上龙床,就是最幸运最快速的方式。 每年各国官员挑选进宫献给君主的姑娘多如牛毛,千百位完壁之身挤破了头也要进宫去求个庇护和名分。 一朝被宠幸趁此飞黄腾达的结果的确很好,但更多的,是破身后连个名字都没被君王记住就被一卷破席裹了扔出去的傻姑娘。 前者凤毛麟角,后者比比皆是。 玩腻了就扔掉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很难保证,叛众此刻不是一时兴起,这个被选中姑娘的福分到底属于哪种,能维持多久,全都是未知数。 于情咬牙道:“君主的权力不是你这样滥用的!” “我是君主,是他们的王,我做过的事,谁敢说什么,我想做的事,谁敢阻拦我。” 君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别说多睡几个女人了,就算他真做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根本不需自己动手,手下那些重臣自然会帮他抹平干净。 叛众满足的对视于情那双由惊讶错愕愤怒汇聚而成的眼神,取笑她,“不过罚酒,就没那么舒坦了,既然不愿意臣服于我,那就让她臣服于大众好了,直接强.制.性扒光她所有衣物,让她光.溜.溜吊在城门门口引万国人民观赏,不过这样的赏赐,败坏的可能就不止她一个人的名声和颜面了。” “不是可能,是一定!”本来觉得师弟顾纵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好教化的人了,没成想天外有天,直接让她遇到了个榆木老顽童。 “后起之秀的一国之君知法犯法还耀武扬威,是嫌它国耻笑西楚的还少吗。” 面对于情的低吼,叛众不为所动,态度依旧恶劣嚣张,还带有一丝嘲讽意味,“少!太少了!这算什么,相比之下,一个不自量力的小鬼妄想带一城老弱病残复国重建,不是更另人耻笑吗?” 小鬼,说的是她师弟,于情绝不允许有人在她面前诋毁最喜爱的小师弟顾纵,一个巴掌扇过去,“你说够没有。” 叛众完全可以躲开,但是他没有,用脸硬接了这一巴掌,然后一步步逼近,“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有什么身份质疑我,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仇眼相待,一再和我唱反调,你当我真的不会再杀了你吗?” 第40章 酒色欢捉奸叛众 确实没人比我更合适当…… 整个身子嵌在叛众与壁墙的夹层,就像一只孤立无援的小白兔,叛众则是一头冬眠待醒的猛兽。 她确实没资格管叛众,于公,她是百姓,叛众是君主,哪来的权力管。 于私,她勉强算是个暖床的,他们之间还没煮饭呢。 恐惧懊恼之余,背后一阵阵剜肉的疼,看来是执事纹又开始发作了,之前被叛众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压制一时,现在看来,不找到西门老爷,怕是一直会没完没了。 虽然尽力忍着,但疼痛的范围越来越广,还是忍不住痛呼一声,叛众阴沉的脸逐渐缓和,一脚踹开大门,“赶紧回去,回凌绝顶。” 好不容易撑着身子扶着墙站直,又被他赶着走,“那你呢?” 叛众道:“你管不着。” 于情道:“我管的着。” “我的话,没人敢不听。” “是,你巴不得我走,可我要是真走了,你一定会留下来继续不知好歹的胡作非为。” “我偏不遂你愿。” “我再说最后一遍,赶紧回去。” “再说十遍百遍也没用,除非你跟我一起走出这个门。” 二人你来我往的牵制住对方,针锋对决的窒息谈判,让整个“酒色欢”格外压抑。 绷紧的身体让她后背的痛楚又加重一分,如果叛众再固执下去,她怕是又要撑不住了。 “好。”出乎意料的,叛众竟然不带迟疑的直接答应了。 “你……”于情愣住,只要不再嚯嚯这里的姑娘,他的反应再怎么反常,都是合理的,“那你保证,不再伤害这里的任何一位姑娘,不对,是不准伤害你的任何一位子民,还有严于,他还是个孩子,你带他来这种地方,是准备教坏他吗?以后无论如何,你都不准再带他来这种地方。” 一口气说了三个要求,还是责备的语气,于情直觉觉得,此刻她无论提什么要求,用什么古怪的语气,叛众都是会顺着她的。 果然,叛众想都没想,“我答应你。” 于情:“……”这叛众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么乖顺。 “那好,走吧。”自然的扯过叛众衣角,对着一直看热闹不敢插嘴的严于示意,“严于,回家了。” 严于之前惹君师生气,知道君师的气还没消,今天一直不敢去打扰他,好不容易祈祷成真,亲离姑娘真的来了,这两个人又不对付,整的他连说话都不敢,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好,来了。” 还没来得及踹下一口气,叛众命令道:“出门后,你跟着她。” “等等。”于情没搞明白,叛众这明显话里有话,“什么叫他跟着我,那你呢?不跟我回去吗?” 半张被面具遮住的脸看不清表情,她试图从面前这个人的眼里寻找蛛丝马迹,琢磨他到底在想什么。 叛众道:“西楚的女人根本不对我的胃口,还是别人碗里的野花香。” 别人碗里……的野花?这个西楚的君主,他到底想干什么?“你说清楚,我不明白。” 现在叛众的表情,别提多戏谑了,“听闻秦国戏女美貌无双,又通书画,我垂涎已久,借着今日,正好去尝尝。” 秦楚素来互视对方为仇敌,本身矛盾已经堆积成山,大战一触即发,现在还未大动干戈,是没有找到互相把柄,若在这个节骨眼被叛众捅了篓子,那这件丑闻就会成了民不聊生的□□,届时两军交战,受牵连的可不止这么一丁点儿人了。 “绝对不行!” “你拦不住我的,”这下,换叛众拉着于情迫不及待的出门了,“要不你直接把我的话原封不动转交给秦国那傀儡君主吧,让他直接派兵来把我杀了,不然,那秦国的豆蔻少女,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反正秦楚早晚都要有一战,提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字字诛心的话被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又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模样,这让于情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当前局面。 思虑再三,她才鼓足了勇气,关上酒色欢的大门,凝视荒无人烟的街道,缓缓吐出,“如果现在我说我答应你,迟是吃了点,应该还不算太晚吧。” “答应什么?” 叛众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很多。 “答应你做不沾花惹草,只钟情于你一人的心爱之人。” 他都一把年纪了,这是迄今为止听过的最如愿以偿的话——尽管是在威逼利诱下得逞的。 “你这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让别人看去了,还以为我这儿就是个火坑呢。” “什么?”这是她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那你看上的那些姑娘,哪一个又是心甘情愿的?” “我管她们情不情愿,我第二个严重的洁癖就是,和你共枕过一晚,我就特别喜欢这种感觉,可你不情不愿,我只能抓别人凑活凑活了。” 于情在心底骂他简直无药可救。 叛众警示她,意在给她考虑的时间,“憋了一百年,我的胃口可是很大的,你真的做得到吗?” “我做的到,你不需要找别人了。” 表情可以掩饰,内心的狂喜磨灭不了,过快的心跳加速血液的流通,不经意间,面具下的脸微微红透,只是面具挡着,于情看不到。 “你说的对,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当你的心爱之人。” “况且,我早已答应过你要当你暖床的下生。” “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是叛众,我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人,你选了我,就要对我负责,花花肠子该收就收,我希望你明确这一点,还有你得给我时间,我现在不喜欢你,我需要时间来慢慢喜欢你,你能明白吗?如果你觉得对我用强会比较开心,那当我什么都没说,还有,唔——” 不等她一一说完,猛烈的拥抱席卷而来,叛众的力道大的吓人,他身上出奇的凉,被他箍着和抱着座冰山没什么区别。 如果说生前被师弟扮鬼吓晕是最丢人的事,那被叛众抱晕就是她重生后最丢人的事。 第41章 酒色欢捉奸叛众 你这是在将来的床第之…… “啊。” 背好像没那么疼了,模糊记着晕厥前她的后背越来越疼,以至于根本都不敢随便动,奈何某座冰山非要往死里使劲抱她,那一刻简直比伤口上撒盐泼辣还要疼,最后被疼晕过去,煎熬才算结束。 “该死的叛众,下手没点儿轻重,疼死我了。” 从熟悉的天青色被褥里醒过来,身上衣物又沾了血被换掉了,现在穿的白衬宽大,不像是女子的,估摸是情况紧急,叛众便拿自己的衣服凑活给她穿上了。 熟门熟路的披上挂在床头的裘绒,找了一圈,发现叛众不在,但“移山”搁置在床头,应该只是临时出去了。 等了一会儿,叛众还没回来,有些失望,百无聊赖间,她学会自己找乐子打发时间。 上次没注意更没发现,这屋子有一把玉琴,琴身清透暇长,琴弦波光云影,信手捻弹,声音空灵飘逸,的确是把好琴。 玉琴所在的客桌堆着高高的一摞书,具体内容,满面之乎者也,于情也看不懂,干脆眼不见为净。 那摞书底下压着一张纸,纸上的字迹工整娟秀,一撇一捺尽显写字人功底。 会弹琴,爱看书,写的一手好字,这几点加起来,让于情对叛众的好感度蹭蹭上涨。 如果长得帅,那就更好了,浮想联翩之际,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打了开,连“吱呀”一声,都跟说悄悄话似的。 叛众提着一个篮盒站在风雪里,外面狂风呼啸,衣服和头发被掀的老高,他穿的单薄,鼻翼间不曾呼出热气,掸掉身上的雪,揭开盖子看,里面还冒着烟,便旁若无人的准备进门。 寻常人家哪能这样迎着冷风吹,搞不好会染上风寒的,“叛众,我在这儿。” 于情招手,准备去迎接,一张夹杂着雪籽的画严丝合缝的贴在了她脸上。 “呸呸呸。”莫名其妙吃了一口味道不怎么样的雪,可给她苦坏了。 挣扎一番后,脸上的纸被站在门外的叛众面无表情的扯走,面具之上的眼神略显责备和无奈。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敢觊觎我的美色。” 作势就要去夺叛众手中的那张纸,被他袍袖拦开,不动声色的把纸揉团塞进了袖子里。 二人僵持不下,外面风雪又大,于情也没穿多少,冻得打飘,直到放弃。 “算了算了,赶紧进来吧,把门关上。” 拉扯着把叛众拉进去,掂吧着两条腿赶紧活动活动热身,叛众把门关起来,呼啸声隔绝在门外,总算好受多了。 屋子里没什么暖和气儿和烛火气儿,只能不停的搓手,“你去哪啦,随身武器都不带,不怕我趁机偷逃出去,然后用它对付你?” 叛众一边听,一边耐心的把桌上的东西小心搬在地上,再把篮盒放在桌子上,“吃饭。” 这人竟然无视她的话,是觉得她没那个本事吗! 被轻视的感觉的确憋屈,于情道:“喂,我问你话呢!你回答呀。” 指着别人的鼻子说话,是非常不礼貌的,但叛众对于情的过分行为并未表现出不满,不紧不慢的把篮盒里的吃食端出,挨盘摆在桌上,挑出筷子递给她,“吃饭。” 如此轻车熟路的动作,一看就经常做,还有这桌上的美食,烤山鸡,麻辣牛蛙,都是她爱吃的,最离谱的,叛众竟然在米饭上洒了一圈胡椒,这是她生前独有的习惯诶。 于情疑惑,他们这是第一次在一起吃饭吧,还没有那么熟吧。 她也的确是饿了,口水都堵到嗓子眼了,还要傲娇,“你不回答,我就是饿死,也不吃。” 叛众:“……” “哎。”他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放下碗筷,“你不会走,我不会放你走,至于那把弓,你若是喜欢,不用偷,我把它当聘礼送给你,这几天你失血过多,我正考虑要不要把弓上的龙筋拔了,给你熬汤补补气血。” “移山”上的弓韧,乃是用世间最后一条龙的龙筋所饰,根本估不出它的价值,如此珍贵之物,这败家子儿竟然要拿它煲汤? 于情表示拒绝,“别了,我命贱,喝不惯那玩意儿,我还是吃饭吧。” 夺过叛众手中的碗筷,里面满满都是肉,蛙骨被叛众用筷子剃掉了,搭配两只金黄的鸡腿,再扒一口饭,简直好吃到眼泪狂掉啊。 想想那痛苦的一百年,在那暗无天日深不见底的六指山里,天天吃土吃草吃老鼠,只能说是煎熬的过日子。 现在有肉有饭,才算享受的过生活。 干饭途中,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道:“这是你做的?” 叛众不停的给她剃骨夹菜,“嗯。” “手艺还不错,喂,你准备把我圈养在这冰山多久啊。” “等你背上的伤好。” “咳。”她若是不出山,背上的伤,怕是养不好了,“我背上的伤很严重吗?” 剃骨的手滞停一瞬,随即恢复正常,“不严重。” 伤口在后背,角度问题她完全看不到成了何幅样子,“凌绝顶”又没有镜子,只觉得伤口没那么疼,应该好点儿了。 她狼吞虎咽的扒了一口饭,问道:“那会留疤吗?” 要是女孩子家家身上留那么大两道疤,得多丑啊。 叛众自然的接过于情递给他的空碗,又添了满满一碗饭,沉声道:“不会。” “昂,那就好。”不知为何,叛众这种实力的人说出的话,莫名有一股很信任他的感觉,他说没事,肯定没事,没有后顾之忧的于情也不客气了,菜已光盘,汤不能浪费,拌拌饭,又是一碗,“其实我是为你想,毕竟我眼睛不长后边,以后受苦的是你。” 叛众轻笑:“你这是在将来的床第之事中,为我考虑?” “噗。”于情差点噎死,这人还让不让她好好吃饭了,意会就好了,非要说出来臊人嘛,当然她肯定不会承认的,“你——放——屁!” 重生后的第一顿饭,虽然简单了点儿,好歹味道不错,就是没人和自己抢鸡腿了倒真有些不习惯。 不禁有感而发:“我那个师弟啊,若是现在他还活着,若是他现在坐在你这个位置,刚才那两个大鸡腿,铁定遭他黑手了。” 第42章 酒色欢捉奸叛众 情之所钟,虽丑不嫌。…… 吃饱喝足,身上暖和点儿,躺着双肘撑地,看着默默收拾碗盘的叛众,就那样用脚去蹭,“说来真巧,我教师弟的第一课,就是《忘岳》,我最喜欢拿当年的五岳独尊给他讲道理,我告诉他,如果他是顾纵,我也会和顾纵的那位师姐一样,将他视为所有的希望,你不能成为望岳的山小,而是自己成为那个岳,一览众生山小,成为那个所有人都要俯视的顶尖的存在。” “这话现在想想,又中二又好笑,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现在的反应和当时的师弟一模一样,依稀记得,师弟当时还特别鄙视我来着,啊,一转眼,他都死了,我还活的好好的,真怀念以前和他一起吹牛皮的日子。” “其实我特别想问,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啊,我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呗,你还——”突然,说话声戛然而止,她嗅到一股八卦的气质,心底萌生出一股罪恶的想法,窜身剑一般冲了出去,与叛众眼对眼嘴对嘴,“你不会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这样的投怀送抱,叛众欣然接受,两张脸之间隔着的那层面具仿佛都有了温度。 叛众的眼瞳太黑,墨到看不出一丝波澜,她转移视线,把耳朵贴近叛众的胸口听他心跳,“然后英雄救美,以此获得我的芳心?” 明明叛众的衣服穿的也不厚,隔着薄薄的两层布料,心跳声硬是听的很艰难,不耐烦的“啧”一声。 为了验证她这个自恋的想法,烦躁的干脆直接扒了他的外衣,只留一件里衣,恨不得把耳朵嵌进胸膛里,乱钻乱拱才貌似听见一点儿“咚咚,咚咚”的声音。 这细微到近乎虚无的声音,把于情从失望的边缘拉了回来,自信满满的道:“我就说嘛,你肯定对我一见钟情了。” 被胡搅蛮缠一通,叛众的黑眉尴尬跳动两下,“放手。” 又是这种冷酷到命令的语气,听起来格外不爽,“我就不放,我还没听够呢。” 狗皮膏药一样对神色严肃凝重的叛众死缠烂打胡摸瞎蹭,一顿刻意操作过后,叛众的衣袖里竟然掉出了他刚才塞进去的那张纸。 趁着盘中紧皱眉头按耐脾气之际,她眼疾手快,“唰”的一下从地上捡起了那张纸,然后立刻滚开,还炫耀的把纸团晃着给叛众看,那眼神,满满的都是嚣张。 嚣张气焰还没撑够三秒,抻开纸团一看,头顶立刻乌云密布,笑不出来了。 这纸上画着一个大头女,双瞳斗鸡,鼻嘴歪斜,实打实的奇丑无比,早先叛众那兄长竟然还凭借着这画才找到的她。 不想还好,一想就气,她把这画翻来覆去颠上倒下,找不出一丝和她哪怕一丁点儿相像的地方。 趾高气昂的想让叛众评理,“你。” 接着愁眉苦脸的指着自己,“觉得我和这画中人像吗?” 叛众坐资极正,瞥了眼那画,别过头,“不像。” “有眼光。”她毫不吝啬称赞,“是个正常人都觉得不像。” “我就不明白了,你兄长是怎么凭借这幅画找到我的,他还说这样的画遍地都是,你的护生逢人就问‘你见过画上的这位名叫亲离的姑娘么’,要死要死,按照你手下人的办事效率,不会整个西楚,都以为我长这斗鸡眼的样子吧。” “苍天啊,我的一世美貌就要尽毁于此了。要让我知道这画是谁画的,我就直接跺了他的手,接在猪蹄上,让他知道,猪都比他画的好看。” 她实在太愤慨了,发泄情绪的时候就缺一个人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偏偏叛众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干嘛又不说话,你得和我一起骂这执笔之人替我撑腰啊。” 叛众这个人,不看脸,单独看气质的话,也是清逸出尘的,和他相处这么久,还真没听他说过脏话。 看来,想拉他当同僚是不行了,“还是算啦,你是君主,君主要以身作则,不能骂人,你——” “我去杀了他。” 叛众突然蹦出来的这句话,和他此刻的气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这才是他一贯作风。 “你又来了,干什么要打要杀的,不能骂能杀?你给我思想善良一点。” 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感动的,这才是最强撑腰嘛,不过理智当头,还是正义为先。 除了昨天,叛众一直都不屑于和她逞口舌之快,于情也纳闷,昨日在这凌绝顶,还有那酒色欢,威逼利诱她的时候,咄咄逼人,霸道强势,现在一副“我是哑巴,你说什么都对”的模样,算怎么回事啊。 “喂。”悄悄爬回去,把纸塞到叛众手里,随口一问,“要是我真长画上这么丑,你还会视我为心爱之人嘛?” 叛众对什么都不屑一顾,江山,金银,权力,他统统不感兴趣,但于情递给他的那副丑画,他认真练起来看了,也认真回答了。 他道:“情之所钟,虽丑不嫌。” —— 距离于情到凌绝顶静养的日子已有半月,这十来天里,叛众待她极好,照顾细致体贴入微,完全就是翩翩公子的形象。 关键是还非常听话,拳打脚踢让着,指鼻骂街忍着,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心爱之人,恃宠才娇。” 经过半月的相处打磨,于情也发现,叛众这人并非一无是处,好色昏庸,反倒冷静自持,行止有度。 她甚至一度怀疑,早先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是不是真的出自他口,毕竟据她观察,叛众并不怎么爱说话,除了对她话还多点,对别人那是惜字如金,想想当初叛众喋喋不休逼她“就范”的那一天,放出的狠话,比这半月说的话加起来还要多。 于情就差问他:“那天的台词你到底背了多久了。” 但是吧,他除了不怎么爱说话,又怎么都好,洗衣做饭扫地叠被全他一人包了,还任劳任怨,她自己就什么都不用干,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和猪姐都快成一个品种了。 第43章 地泽庄九死一生 搞事搞事。 没办法, 她的懒是师弟惯出来的,要不是遇到又当爹又当妈的叛众,指不定现在在哪要饭呢。 无聊的时候就随便找个理由和叛众吵上一架, 她站在桌子上翘个二郎腿唾沫横飞, 叛众默默收拾掀翻的书画, 那副样子, 别提多舒坦畅快了。 在叛众的诸多忍让中, 于情的小日子过的还算滋润享受, 日日有叛众好饭好菜养着, 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儿,气色也好了不少。 唯一不美的, 就是背后的执事纹一直不曾见好,叛众想尽各种办法去治,好不容易痊愈一些, 过不了几个时辰就又会复发,且更严重。 于情又不能告诉他那东西是执事纹,毕竟“鬼道众”这东西, 见不得台面, 乃活人宿敌。 几乎每一天她都会旁敲侧击表示自己想下山游玩, 其实是想去找西门老爷,但都被叛众一一拒绝,看着执事纹给自己留下的时间越来越少, 她心急如焚。 在被拒绝十五次后, 她开始第十六次的嘴遁, “喂,你能不能批我几天假。” 回答她的声音斩钉截铁,“不能。” “凭什么!”她试图和他讲道理, “明天就五一了,劳动节可是法定节假日,连酒色欢的妞儿都有五日的假,凭什么我没有,我不管,你必须给我放假。” 叛众不以为意,道:“劳动节是给劳动人民放假。” “嘿?”这人说话怎么还带拐弯的,“你说的这是哪的话呀,你意思我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呗,劳动人民我好歹也占人民俩字啊。” 叛众正在采云弹棉花垫,前些日子,于情老是嫌弃床板太硬,非说背后的伤迟迟不好就是床太硬的缘故,一天到晚软磨硬泡死皮赖脸,逼着叛众给她弹棉花云自己又不动手,顶多帮他采几朵云,还特别次。 现在棉花云垫就差最后一角了,缝合缝合就能铺床了,面对于情的无理取闹、蛋里挑骨面不改色,“不是。” 明明都是些许生气的语气了,叛众竟然抬都不抬眼看她,难道那坨云棉比她还好看嘛。 气鼓鼓的道:“那就是你变了。” 叛众:“……”知道她又要开始了,缝云棉的手都哆嗦一下。 于情哒哒哒跑过去,把云棉夺过来,特别真挚眼泪哗哗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是我不美了吗?” “是你不爱了吗?” 叛众:“……” 放下工具,叹口气“哎”,对视她,“这云棉垫,原也是你让我给你做的。”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啊。”她属实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我让你给我放假,你怎么不答应。” 叛众沉声,“只此不许。” “到底为什么啊。”执事纹在身,九九八十一的期限转眼只剩六十二天了,再不做点儿什么,可真是天王老子都救不了她,“你是不是怕我跑了啊,这整个西楚到处都是你眼线,我能跑去哪,我就是出去玩玩。” “再说我们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也同床共枕半个月了,早晚都是你的人,这事我早都认了,我发誓一定不会借放假的理由远走高飞,我若是什么时候真想走肯定会和你说,不告而别可不是我的风格,你放心好了,你救我两命,我还想还恩呢。” 说了这么说,毒誓也发了,铁心肠也该被打动了,“怎么样,你考虑考虑吧,求求你了。” 祈求的目光都快刺穿叛众脸上那层面具了,没想到他还是轻飘飘一句“山下危险”,就把她打发了。 于情不死心,“有我这腰上连洗澡都不离身的箭灵护着我,有什么危险的呀。你就是杞人忧天。” 叛众依旧冷冷道:“不可。” 于情:“……” 竟然还是不可!看来不跟你来真的,你就不知道老娘的手段。 “咳咳咳。”清清嗓子,“好吧,不可就不可。” 邪恶的念头在心底生根发芽,如果劝不动叛众,就只能找办法支开他了。 “我馋了,我要吃糖人儿,裹棉花糖的那种。” 民间小食只在民间有,要想吃着,必须下山买。 棉花糖柔软,在狂风肆虐的凌绝顶根本保存不下来,若是装在袖子里或者放在盒子里肯定会变形,那样就不好吃了,只能装在特质的纸糊里,才不会影响形状和口感,但即便如此,还是得小心翼翼。 这可以极大程度延缓叛众的行动时间,留给自己充足的“放假”时间。 叛众道:“我去买。” 鱼儿上钩了。 只是让叛众下山买点儿吃食延缓行动时间还是不行,她去找西门老爷并非一天两天的事,就算找到了,那个“希”那么凶悍,完全没办法保证自己可以断他四肢,必须得制定一丝不苟的计划,而实施计划,需要时间。 自己既然答应过叛众不会私自逃跑,就不能出尔反尔,至少表面不能。 可执事纹又不能不除,或许只有深不知鬼不觉的困住他,然后自己趁困住他的这段时间悄悄走,完事儿之后悄悄回,当作一切都发生才算两全其美。 敲定主意,她意有所指的道:“哎哟,这些天呀,吃你的手艺都把嘴吃刁了,不知道吃别人做的东西能不能吃的习惯。” 叛众淡淡道:“我做。” 大功告成!要的就是他这番话。 糖人和棉花糖的制作看似简单,实则需要大量的经验,教一个学徒等他完全掌握要领,怎么着也得十天半个月,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去办事。 于情洋装特别不情愿的道:“啊,那得等你多久你才会学有所成归来啊,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可。”叛众拒绝她的提议,认真道:“我会尽快。” 不,你尽量慢!越慢越好! 于情笑的灿烂极了,八颗大牙闪闪发亮,“那我等你回来啊。” 叛众有些犹豫,微微皱眉,看着她也没说什么别的话,只轻轻答:“嗯。” 云棉垫差的那一角始终没缝完,叛众就被于情赶着下了山,天色渐暗,她准备逃跑了。 第44章 地泽庄九死一生 这事儿啊,得亏咱猪姐…… 叛众留的有食粮, 她打包带上,凌绝顶杜绝外人进入,所以她并不担心有人会给她送饭刚好撞见她逃跑之类的荒唐事。 找出藏了许久的绳索, 一头拴着檐枒, 另一头扔向叛众的兄长曾下山过的峭壁, 动作潇洒, 只是有些恐高, 这要摔下去, 百分之一万粉身碎骨, 咬紧牙关不敢看下面,悬崖碎石参差, 恍惚间好像看见一个身影躲进了崖坑里,后来想想不可能,但凡脑子是好的, 怎么可能做这不要命的事儿,再说了,她下山还要拴一根绳子呢, 怎么可能有人空手爬悬崖, 一定是她害怕到出现幻觉看错了。 拽着绳索一路向下, 中间也磕磕碰碰,倒也安全抵达地底。 刚挨着地,踩到一团肉乎乎的东西, 凝神一看, “猪姐?” 猪姐躺在她落脚的地方, 气哼哼的碰瓷,一副被抛弃了的模样,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 “不是吧猪姐, 你这是猪改不了好色啊,又偷看别人洗澡了吧,被打心里舒服了。” “哼。”猪姐哼哼两声,给她一个白眼,从地上爬起来闻了又闻,嗅了又嗅,看见腰间的箭灵眼神还特别鄙视。 “干什么干什么。”于情开玩笑踢它一脚,被猪姐一个弹跳躲开,“姑奶奶我是那么轻浮的人嘛。” 猪姐疯狂点头,不经意间从嘴里掉出来一块水墨丹青的衣块。 这完全属于意料之外,猪姐想挽尊,被于情手快捡起,还没来得及看呢,特意晃悠两下,不怀好意的道:“啧啧啧,男人的衣服,猪姐,这是谁啊,你不会栽了吧。” 猪姐想夺呢,又没手,急的团团转,躺地上撒泼打滚耍赖。 猪姐好色,她是知道的,稍微长的周正点儿的,偷偷看洗澡偷偷钻被窝都是常事,倒也没听说把谁的贴身之物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猪姐,你也是见过世面的,啥好看的没见过,这衣块主人到底何等真绝色啊,能引你这般垂涎,含在嘴里了都。” 猪姐知道她在取笑自己呢,害羞死了,脸都红了。 虽然人猪不能结合,但给猪姐留个念想也是好的,就不想闹它了,准备把衣块还给它,摸着布料的手感特别熟悉,定睛一看,一眼认出,惊讶非常,“这,这是叛众的衣服?” 就只是听见叛众二字,猪姐顿时心花怒放,放肆哼笑,那模样特别高傲,昂首挺胸高抬腿,“哼哼。” 于情的记忆里,猪姐和叛众完全是没有交集的,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叛众这人喜净,他也断不会和一头脏猪有什么接触。 摸着布料,于情琢磨着,半月来,叛众一日换两三套衣服都是常有的事,于情还时常调侃,“你这衣服换了跟没换一样。” 现在想想,天底下没有相同的树叶,衣袍所绘图案也是,凤凰且有姿态各异,更别说层出不穷的山峦叠翠了,虽然远看都是一副水墨画,但若是细看,角度不同,观景不同。 所以即使叛众每天看似都穿的是水墨丹青的衣袍,但每件衣袍纹理不同,针线的走向也不同,留心分辨,差别甚广。 半月前,她在地泽庄险些性命不保,钻进他裘绒得他庇佑,也算近距离观赏过叛众的衣服,第二天从榻上醒来,叛众就躺在她旁边并未换衣,使得她更近距离的碰过那件衣服。 回忆来去一捋,立刻打通神智二脉,翻来覆去把衣块仔仔细细摸了一遍,难怪那日醒来叛众的腰间衣袍会缺一角,惊若狐兔,“这是地泽庄那夜叛众穿的衣服?” 猪姐晃悠着小短尾,脖子昂的老高了,“哼哼。” 还真是! 她拼命回忆,地泽庄那夜,偷听别国下生讲话后时,头顶突然出现了一个笑的阴森恐怖的女子,吓的她和猪姐分头跑散,再之后她被吸鬼石吸住,直到叛众出现,都没再见过猪姐。 这头猪,估计只顾自己逃命去了,想到这里,直接给了猪姐一脚,“你个没良心的,都不知道来救我,我那晚差点就嗝屁了。” 猪姐不是个吃亏的猪,斗牛一样猛顶于情用来还手,一颠一颠还妄想把衣块夺回去。 撞的再凶,跳的再高,身高在哪摆着,于情把衣块举起来,任猪姐急的嗷嗷叫,就是束手无策。 “想要?”于情眯着眼睛问它。 “哼哼哼。”猪姐疯狂点头。 “那你且说说,你怎么会和叛众有交集。”还能取仅离他私密部位一寸远地方的衣块。 猪姐眼神变得幽怨,一副“你吃肉还不允许我喝汤”的表情,林子里风大,于情手握的不紧,衣块险些被吹走了,她灵光一闪将计就计,威胁的放松手指头,“嗯?” 猪姐扑通一声跪下,眼泪挂在眼眶里,用两只猪前蹄乱七八糟的一通比划,一会指她一会指自己,又是撞树,又是翻滚,又是抹脖子,表情很是丰富。 于情摸着下巴琢磨半天,才靠脑补思考出了一出大戏,“你是说见我有难想去搬救兵,经历万难跋山涉水恰好遇到了从西门苑方向来的叛众,因为他长的太帅,一时没忍住,腿就不听使唤的跑了过去,咬着他的腰袍把他硬拽过来的?” 叛众在西门苑里的作为,她和猪姐都是有目共睹的,若是她,见识那么残忍的画面,在不了解这个人之前压根不敢去打搅他。 但猪姐就不一定了,只要那个人长的好,阎罗它都敢跟着跑。 “哼哼哼。”猪姐此刻的表情别提多真诚了。 于情都打算相信它来着,突然想到一个漏洞,“叛众不是一直都戴着面具的嘛,你这也能看出来他有多帅?” 猪姐赶紧摇头,做了一个摘面具的动作。 于情道:“这么说,你看过他的模样,如何?” 猪姐眼冒桃花,大拇指高高竖了起来,脸又红了。 也对,连一个衣角都能被猪姐如此对待的,能不好看嘛。 从顶下林时,天色已暗,和猪姐又调戏许久,时间耽误不少,她此次下山必须速战速决,不能再耽搁了,打趣完猪姐,得做正经事了。 她道:“衣块还你,我时间不多了。” 把衣块扔给猪姐,一人一猪徒步走了约三四公里,地泽庄不是个稀奇地方,但神农坛是个很好认的风向标,顺着大致方向走,很容易找到那块印有“地泽庄”的碎石匾。 第45章 地泽庄九死一生 我好像认识那个跛脚的…… 冷风越刮越大, 刮来了大片黑云,阴云密布相撞,闪电阵阵, 轰隆的雷声也响了起来。 “该死!” 她背后的伤口可不能沾水。 “猪姐, 我们得去找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第一次看到牌匾的时候, 很明显有人工的痕迹, 后来遇到的那个笑女和哀男, 也证明这地泽庄里是有村民的。 有村民, 就有房屋, 她们顶着风和淅淅沥沥的小雨,在沉闷且难闻空气的稻田里行走, 竟然还有些烫脚。 说是稻田,却都是些干瘪的黄枯草,“真是怪异, 明明稻苗已长腿高,依旧扎根在地里,却一粒谷子都不结, 还大片倾倒, 这不合道理啊。” 来不及多想, 大雨便已倾盆,稻田里没有避雨的地方,衣服已经半湿, 地面更是烫脚, 顺着田埂一路往东, 企图找棵枝繁叶茂的树枝暂时避雨。 小跑一路行了许久,树有,树枝有, 但与枝繁叶茂恰恰相反,大片大片的树,不论多粗多壮,都是光秃秃的,有些生命力强的,也是佝偻着腰,树根还微微泛黄,完全就是苟延残喘的模样。 啄木鸟不知疲倦的啃食着唯一的支撑躯干,成群的莺鸟缩在枝丫冷的瑟瑟发抖,连能飞视野又开阔的翔鸟们都找不到避雨的地方,看来这地泽庄已经摇摇欲坠,快成荒庄了。 预感到走投无路,便打算临时搭建一个草棚,这很浪费时间和精力,突然,木棍一下下敲击地面的声音从没有视野的粗树桩后发出,顿顿续续。 于情警惕的发出询问,“谁?” 大树旁几株枯草摇摆几下,一个背影颤颤巍巍的独自离去,并没有理会她。 “这个人,好熟悉。” 绞尽脑汁回想自己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思绪轮转,记忆定格在下悬崖时无意一瞥的那个时候,当时还以为是过度恐高产生幻觉了,现在看来不是,树后那个人不仅真实存在,还跟了她一路。 从她的角度,那个人衣衫褴褛,右腿有些残疾,走路一瘸一拐,步履蹒跚,拄棍当拐,走的很慢。 于情想唤住他,“等等。” 那个人半点儿没有停下的意思,自顾自在前走,任凭她怎么叫喊,一直不曾回头。 她去追,明明跑的很快,却怎么都追不上,二人之间一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 猪姐用头撞于情示意,于情心领神会,“我知道,他在给我们带路。” 拄拐人对这地方很熟悉,轻易把她们带到有庄户的地方后潜藏退去,这里足有一座镇子大小,门户众多。 庄里人布衫草鞋,毡帽白巾,撸袖黑肤,一看就是刚顶着大太阳干完活儿的样子。 阵雨来的快,那些人举着袖子踩着雨水匆忙跑回家里,收衣裳的收衣裳,收干粮的收干粮。 不少幼童贪玩爱闹,专门在泥地里洗澡,被其母严声斥责,哇哇大哭。 这真正的地泽庄看上去很是宁静祥和,若之前没有经历吸鬼石那次的惊魂一夜,她险些都要以为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村庄了。 曾经听齐国下生说过地泽庄住着一位“生鬼婆”,可以“生”出很多死灵,供人买卖,活人能生出鬼她是不信的,但那夜确确实实出现了数百死灵鱼贯而出的情况,抬头再看笼罩其上的阴云明显已经变黑,不详之感萦绕心头。 本来还以为这种异象,是潜藏到这里的西门老爷所造成的,现在看来,并不只是这个原因。 猪姐一看这里都是些乡下散户,没几个细皮嫩肉的漂亮青年,就不想多呆了,于情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扯住它的耳朵防止它偷偷溜走,“你忍心看我只身犯险啊,你在这里还可以给我壮壮胆。” 最重要的是,要是出了什么事,还可以通风报信。 没有美男看,猪姐是丝毫提不起兴趣的。 “别走啊。”于情开始放大招,“我有一份叛众的裸.体画像,你要不要!” !! 猪姐的两只蒲扇耳朵直接组成了个爱心,开始小鹿乱撞,口水直流,缠着于情去翻她衣袖,一人一猪都摔了个大跟头。 “把嘴闭上,你口水流我一身!”本来也是唬它的,她哪有什么画像。 猪姐还在持之以恒的找,连嘎吱窝都不放过,听见于情说话,猪头一抬,一脸问号。 于情这才又发现猪姐在她身下,就算有口水也留不到她脸上去啊。 等等,这幅画面,好像在哪经历过。 刚才她和猪姐过了几圈,停在一颗树下,本来也是下雨天,有些不好睁眼,慢悠悠把视线抬高,上方的枝丫上,果真爬着一位笑的诡异阴森的女子。 是吸鬼石那夜同样趴在树上的笑女。 雨下这么大,笑女姿势怪异的倒吊在树上荡着秋千,雨水把她的头发打湿,一捋一捋的头发蜈蚣一样弯弯绕绕贴在脸上,配上黑黑黄黄的牙,活脱脱一个吊死鬼。 那个年纪稍大的哀男拿着一根荆条,神色哀伤语气哽咽的给了她一下,“下这么大的雨还在外面玩闹,还不回家,真是玩野了,得松松皮了。” 笑女高嚎一嗓子,扭捏闪躲,那张笑脸就像粘在她脸上一样,她爬树特别快,哀男气的荆条都拿不稳,挨个树下去堵她,哀男打的越重,她就笑的越大声,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那笑声太尖锐,搭配抽噎声的呵斥,在街道余音绕梁,门户纷纷厌恶的关闭门窗,独有大街上卖伞的大娘捂紧耳朵,嘴里抱怨,“又是那疯子父女,成天闹这么一出,真是一天安生日子都没有。” 本来还想着去哪家门户吃个饭睡个觉,这下可好,她能吃的只剩闭门羹了。 不得已垂头丧气的给卖伞大娘扔了两锭铜钱,买了一把油纸伞,带着猪姐和大娘挤在了一顶摊棚里,为了打破气氛,她就问了一句,“刚才那两个人怎么回事儿啊。” 大娘心直口快,直接打开了话匣子,一股脑和她抱怨了伞不好卖钱不好挣吃不上饭等等琐事一整个晚上之后,才和她说起了那对父女的事情。 第46章 地泽庄九死一生 难念的经。 地泽庄原名神农底, 传说是神农成为天神之后造福的第一片故土,此地风调雨顺,适宜农作物生长, 素有“果米之乡”的美誉。 早些年, 庄民辛勤劳作, 种粮得粮, 种果得果, 赚的不多, 但也自给自足。 他们每年都会在神农成神的那一天举行“感谢宴”, 感谢神农每一年的庇佑,和祈祷来年的丰收, 许多年前的“感谢宴”上,一道灵光乍现,一位自称神农信使的女子从天而降落在神农坛中央, 那一刻她的身上万丈光芒,恍若佛光耀世。 地泽庄庄民们以为是天神显灵,大肆跪拜, 不仅为她大力修建陵庙, 还日日送去供奉, 求其庇佑。 而那名女子的确也为他们带来了好运,成了“有求必应”的信使,但怪事却在继好运后开始接二连三的发生。 村头有一对小夫妻, 家有三亩二分地, 日子过的很拮据, 养活两人都是勉强,却硬是要了一个孩子,孩子出生那天哭的特别响亮, 整条街都听得见。 小夫妻看别人孩子都特别听话,认为自己孩子哭的太大声了肯定有什么毛病,为了不影响邻里休息,不得已去求信使想办法让他们的孩子和别人一样听话,信使自然“有求必应”。 不知道施了什么法,从那以后,孩子还真就不哭了,但这也有一个弊端,婴儿的本能只有哭,一旦不哭了,不管是饿了渴了热了疼了,他连声音都不发了。 冬至那天,大雪纷飞特别冷,小两口往年穷的没烤过碳,有了孩子后本来更拮据的家庭反倒用得起碳了,睡觉就算不盖被子也要在炕边点着,暖和一夜后,睡的格外舒服。 第二天起身不见孩子,下炕一看,孩子半截身子都在碳堆里,都烤焦了,另外半截身子因为屋子里实在太暖和了还是热的,父母一探鼻息,瘫倒在地,各自给了自己两巴掌,不久后抑郁而终。 家里那三亩二分地也荒废了。 刚刚逃走的笑女,情况和那婴儿差不多,她家良亩半倾,若是种些粮果,不说大富大贵,不愁吃穿是肯定的。 但笑女不甘平庸,不想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民妇,她性格开朗,幽默风趣,逢人便笑,梦想是做一个喜剧演员,有一天能在圣上面前演个小品光宗耀祖。 其父母手里现钱不多,皇宫又距地泽庄十万八千里,为了支持女儿逐梦,只能变卖田产,沿路靠着说些相声演些段子逗别人开心,借此收点赏钱维持生计,可以说一家三口的命都是握在擦肩而过的陌生看客手里。 笑女天生幽默,琢磨出不少笑梗,但再高的天赋也不能只挥霍而不进取,终是江郎才尽,此去山高路远,变卖田产所得的银钱早已用尽,又逗不得大家笑,赏钱也越变越少,父母年迈的身体经不起日日风餐露宿,根本活不下去。 行路未半,只能中道原路返回,回庄后,细细品味,原以为日日微笑挂在脸上奉承别人是很容易的事,但看过外面世间百态人情冷暖后,只觉得笑不动了,笑腻了,笑不出来了,不想笑了。 但田产早已变卖,家里分文没有,又不会二两手艺,只能捡起半成不就的喜剧天赋,上街卖艺,因为笑不出来,丧着个脸讲出来的笑话也没什么感染力,捧场的都是些老熟人,但他们也没什么钱,可以可怜她一次两次,次数多了,别人也不是活菩萨。 走投无路之际,她去找了那位有求必应的信使。 信使神通广大,赐予她最和煦的笑容和最亲和的感染力,心情一好,笑女立刻文思泉涌,写了不少段子,并把它声情并茂的演绎出来,搭配爽朗的笑声,即便是最无趣的路人,也能被她吸引过来驻足观望。 尝到了甜头收获颇丰,背着满满一袋子钱回家,途中遇见郎中往她家的方向奔走,才知晓母亲前段时间过度劳累已经油尽灯枯。 丧礼当天,她请了最贵的哭灵、丧仗,哭声惊天动地,唯独她混在丧仗里,笑的格外开心,庄里人说她不孝,母亲都死了还笑的出来,她还是笑,笑的撕心裂肺,直接疯了。 其父几日内痛失妻子,疯了爱女,整日郁郁寡欢,虽有各色表情,语气的哀伤始终如一。 给笑女母亲哭灵的其中一位妇人,是庄里大户人家的夫人,非常有钱,其声音高亢嘹亮,用在哭灵最是物尽其用。 地泽庄注重白事,讲究丧仪必须宏大,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哭灵,哭灵很贵,那位夫人就是靠这个发家致富的。 地泽庄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地,早些年根本那烂大街的地根本不值钱,夫人就用哭灵的钱买了不少,地泽庄几乎一半的地都被她买了,多年后田地增值,她一跃成为有钱人,但她有钱后,并没有忘本,依旧干着老本行儿,有活儿就接,目的是妄图用钱解决地位的尊卑。 哭灵这种职业,在地泽庄里,有这样一句话,“挣着花不完的钱,当着最下贱的泥。” 可想而知,哭灵的地位在地泽庄是何等的卑微,即便你成为首富,依然有旧思想的人瞧不起。 她的女儿因为她的职业,年过三十也没能嫁出去,上门求亲的不是痴傻男儿,就是屠宰户儿,同样的,他们的地位也如同蝼蚁。 夫人当然不许,并昭告庄里,她女儿非文臣武将不嫁,来年,她女儿还真就嫁给了一位状元郎。 只不过,那个状元郎是来骗婚的。 大婚当天,一名皮糙肉厚的妇女带着一个扎丸子头的孩子上门讨说法,新娘才知晓状元郎早已成家,并育有一子。 状元郎见事情败露,杀妻杀子以表忠心,新娘害怕他的心狠手辣,决心不原谅,状元郎恼羞成怒,连捅数刀,新娘当场身亡,他也拔刀自刎。 酿成如此惨剧,夫人绞痛不已,女儿的葬礼上,她哭的惊天动地,后悔不已,大念“哭了一辈子灵,挨门挨户谁家的灵我没哭过,临了,哭到自己家来了,造孽啊。” 丧礼过后,大门紧闭,遣散家徒,田地荒废,无人问津。 第47章 地泽庄九死一生 再遇难言。 根据卖伞阿娘所说, 像这种稀奇古怪的故事每天都有发生,地泽庄一大半的地都荒废着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这么看来,之前于情看到的大片荒亩其实是有人家的, 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都搁置了。 于情觉得蹊跷, 除了哭灵的妇人, 每个人都找过信使, 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 那个信使看似给了庄民便利, 有求必应, 背地里定也会有所索取,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 向卖伞大娘问了陵庙的位置, 刚好雨也停了天也亮了,和大娘辞了行,拽着猪姐哒哒哒上了路。 抛开别的不说, 地泽庄还是有它独一无二特征在的,就比如脚下的红土,下了雨之后, 特在烫脚, 于情好在还穿了鞋子, 一抬一踩,没觉得什么,猪姐就不行了, 猪蹄快被烫成红烧了, 格外遭罪。 于情蹲在路边, 拾了点干草给猪姐做了双草鞋隔热,难怪地泽庄那么多人,富人的鞋底尤其高, 穷人都穿这种隔热的草鞋。 看起来稀奇的东西,她就想收藏,抓一把土闻两下,冲鼻的直想作呕,“这什么玩意,比硫酸还难闻。” 将土放进兜里,把猪姐的背当成抹布擦掉手上残留的土,猪姐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神直接放刀,咧个大嘴就要撵她,于情拔腿就逃,踩到一张黄符,滑了一跤。 扒开土,薄土下埋着断掉的灵符,符箓通常是用来辟邪驱灵的,灵符断痕部分明显有烧焦的痕迹,说明它制服过亡灵,但符箓并没有完全烧毁,说明那个亡灵挣扎过后逃掉了。 捡起来一看,符箓还有温度,是刚烧毁的,亡灵肯定没有逃远,翻个面,诡异的画符下面,刻着“秦”字。 平平无奇的地泽庄,有秦国下生来过,还有亡灵肆虐,只这两点,就够于情吃惊的了,还以为地泽庄内的亡灵都被吸鬼时那夜消灭干净了,没想到还有。 难道是那个生鬼婆又“生”了一批鬼,还是说,这个亡灵……是逃到地泽庄的西门老爷。 忽然,脖子后面一阵刺痛,抬手往脖子一摸,“执事纹”的血痂已经长到后脑勺了,执事纹和西门老爷之间相互感应,距离稍近,痛感就如雨后春笋般发芽,现在执事纹已经有了动静,西门老爷应该就在这附近。 一想到周遭可能随时有会出现秦国的下生,下意识收紧衣服挡住血痂,警惕的观察四周,走大路已经不安全了,一路战战兢兢绕小路,糊里糊涂撞到好几个孤魂野鬼。 第一个是一位婴儿,匍匐的趴在地上,身上烤糊了一样黑黢黢的,不停的找自己空洞的下半身,地上恍若有针扎他,婴儿独有的哭声触耳惊心,“娘,疼,好疼,太疼了,我要被烧死了。” 这个婴儿,是最普遍最小众的“鬼”,死后执念不消,不愿意投胎,没什么杀伤力,不足为惧。 第二个是一位笑着哭的女子,一身重孝跪在刻有家母二字的石头碑前,哭的梨花带雨、“我想哭,我想哭啊,可是我哭不出来,我为什么哭不出来。” 明明哭的撕心裂肺,眼泪一汪又一汪,还非要说自己哭不出来,真怪。 看她哭的伤心,于情想着帮她把面前歪掉的坟头碑扶正,视线相接,被面前这个女鬼顿时吓了一跳,这个女鬼的样貌竟然和疯了的笑女一模一样。 人若是没死,断不会化为鬼,除非有道行是“聻”以上的亡灵,把活人的灵识生生剥离出来加以炼化,把“它”当成亡灵,地泽庄都是活人蜂拥的地方,绝对不该存在此等禁术。 预感到大事不好,折了枝长柳条套在猪姐头上,拉起就跑,等到陵庙时,诸多下生已经把陵庙不动声色的包围起来了,庞大的吸鬼石东南西北各安一座,不少亡灵声嘶力竭的逃窜。 于情松开柳条绑在树上,踩着猪姐的背垫起脚东瞅西望,果然看到难言握着把剑,神色严肃的盯着陵庙。 秦楚虽然不合,但他们也算是好朋友,偷偷摸摸绕到难言身后,“喂。” 难言一扭身,就看见一个笑的傻了吧唧的女人对她做鬼脸,没吓到,反倒涌现惊喜之色,“亲离姑娘。” 这么简单就被认出来,太没意思了,撇嘴嘟囔,“真无趣。” 难言观察她片刻,话中有话道:“亲离姑娘,一个人?” 她向来一个人,早先还有身上的死灵做她傀儡师,被叛众不知道怎么捣鼓,鬼影都没了,“谁说我一个人,还有一头猪呢,喏。” 抬着下巴指猪姐,难言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又问:“亲离姑娘不是跟着叛众居士走了吗,怎会在此啊?” 当然是来找西门老爷把他五马分尸的。 于情道:“我闲来无事,想着地泽庄是上神神农的故土,就来看看。” 张望一番后,她指着密不透风的人墙惺惺道:“这不,一来就看见你们竟然把神农的信使围的团团转,这么不尊重神农,当心他不佑你们大秦鱼米了。” “若真如你所言,有神农庇佑便可鱼米不愁,那为何距神农坛最近的地方却荒败成这样,显然不劳动就没饭吃,靠求神拜佛是不行的。” 说这话的人语气懒散,吊儿郎当,一猜就是之隐,他叼着根干草抿了抿,嫌苦,又吐了出来,“地泽庄处秦楚交界,百姓有难,西楚那位君主不管,我们圣上怜悯众人,来赈灾来了。” 撒谎,之隐绝对在撒谎,如果真是赈灾,为何一粒谷子都看不见,反倒是漫山遍野放置了大大小小用来吸附亡灵的吸鬼石。 明知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能戳破,她假装看不见,混不在意。 “亲离姑娘说笑了。”难言长相清秀,举手投足温文和煦,“非是你方才说的那样,我们此举,是来调查的。” “调查?”于情问,“调查什么?” 难言道:“地泽庄向来五谷丰登,近些年却年年颗粒无收,饥荒严重,庄内百姓活不下去,圣上特派我们前来查明实情。” 第48章 地泽庄九死一生 二遇致远。 “哦?”其实实情她了解的差不多了, 但还是想听听这俩下生调查的成果,“有什么发现?” 眨眼间,之隐又摘了根儿干草叼着, 觉得苦, 又给吐了, 满脸嫌弃, “发现就是这庄里人好吃懒做。” “这里日照充足, 雨水不缺, 正是埋秧的好时节, 可他们宁愿打野食也不种地,荒废的良田这么多, 还闹什么饥荒,又不想劳动又想丰衣足食,等着圣上赈灾, 可不可笑。” 之隐性格就是大大咧咧,想什么说什么,丝毫不拐弯抹角, 但句句在理, 没法反驳, 又没法赞同。 于情道:“难言,你认为呢?” 正经事上,还是难言更靠谱, 他颔首道:“我走访过几位农户, 他们说其实那荒掉的大片良田是有主的, 但这位主人早已闭门不出,拒不见客,又不肯卖掉良田, 供他人种粮,农户门只能望田兴叹,我们也不好强入室,只能作罢,几经辗转,知晓有位信使,她说的话,在地泽庄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便想着和她商议商议,看能否让她和那良田主人说两句话,别让这地暴殄天物了。” “但……” 说着说着,他就不说了,于情最烦别人话说一半,着急道:“但什么,你说呀。” “但是啊,那陵庙里的信使,根本就不是人。”之隐悠哉的靠在树干上,惬意的说着很像骂人的话。 “不是人?”于情千算万算,知道那信使有问题,却漏掉了她不是人这一环,“难到……” 难言正色道:“是死灵。” “准确点说——”之隐的声音从后面飘过来,“她是个‘聻’,多年修炼,实力远在‘聻’之上,可以说是‘聻’里万人之上的实力,不然你以为我们带这么多吸鬼石围住这里是为什么,闹着玩儿吗?” 竟然是只“聻”,这答案远在意料之外,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于情之前的诸多猜疑,全部迎刃而解了。 所谓的婴孩不哭,娶嫁不喜,丧伤不哀,雷霆不怒,种种诡异的现象完全可以用一个不着边际的答案得到解释。 而一切的源头,很可能就是腰上满满一钱袋的红土。 想通后,不顾之隐阻拦,旁若无人的拉起难言衣袖,“跟我去个地方。” —— 神农坛,坐落在最高峰的山顶,坛中央放着一尊由青铜铸造的巨大神农像。 青铜像高约十米,雕刻精美,并无躯体,只留头部,五官立体,虽有斑驳,轮廓仍清晰易见,它神色庄严肃穆,霸道的凝视周遭万物。 据悉,青铜像原是完整的,有身有肢,地泽庄也是平地,只不过沧海桑田,地壳变动中,为了守住这片分崩离析的平原,青铜像头部以下化作连绵起伏的山川,伸展脉络,把已经分离的土地硬生生重新拼接在一起固定牢固,才又有了后来的地泽庄。 所以地泽庄里代代流传着一句“神农不死,地泽万物”的信仰之话,庄民认为神农作为这片大地的造福者和守护者,只要坐落在最高处俯瞰大地的神农石像不倒,他所守护的范围内永远都会繁荣昌盛。 尽管神农早已远离凡间升了神,后人为了感谢他的无私奉献和庇佑,仍坚持为其只剩下头部的青铜像修剪杂草,铸神农坛,日日跪拜,月月供奉,年年祭祀。 难言考虑到地泽庄无辜民众过多,若不管其他我行我素直接抓“聻”,难免人心惶惶惨遭连累,只能先不动声色悄悄把陵庙围了起来。 被于情硬拖到这峰尖,始终不解其意,“亲离姑娘,你这是做何?” 于情下巴一勾,“看山下。” 之隐勾着用吸鬼石做的石佩绕着神农像好几圈,石佩竟然从刚才在陵庙的不受控制,一反常态的格外听话,石像锈迹斑斑,生锈的铜味特别像血腥味钻进鼻子令人作呕,把石佩放在青铜像上摩擦,发出的声音格外刺耳,连带着沾了点苔藓,擦都擦不掉,心疼的收回石佩,抱怨道:“这什么破铜烂铁做的石像,还信仰呢,现在的信仰这么廉价了吗,都长草了。” 听过卖伞大娘讲的故事,于情话里有话,语气发酸,“信仰不会死,更不会廉价,但信仰的目标会变,信仰谁,才会花心思花时间去照顾去拥护谁,恐怕这地泽庄庄民心中的信仰,早就变了人变了味儿了。” 难言若有所思,道:“你是说,那个女信使。” 于情道:“我曾听一卖伞大娘所言,现在地泽庄的人发生什么事儿,首先想到的就是就是那个女信使,好事儿就邀她同乐,坏事儿就找她帮忙,反正她“有求必应”,长此以往,谁还会对一尊空壳神像信奉如初,没了庄民的爱戴拥护,生锈都是轻的,即便曾经的信仰倒了,也没人会发现,就算发现了,大概率也是视若无睹。” “可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少年意气风发的声音隔林入耳,“就凭会点儿法术就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此等无名宵小之辈,她还不配与日月争辉。” 致远坐着一顶金轿,悠闲自得的驶了过来,前后左右还跟了浩浩荡荡几大批人。 于情还以为吸鬼石那一夜后,致远会跟着红衣人回燕国,没想到他还在地泽庄。 小青年总也坐不住,从轿子内一跃而下,“这些狡猾的底层平民,总爱喜新厌旧,衣服是,鞋子是,信仰也是,没有选择前,乖乖种地,明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知道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一座死气沉沉的青铜像上,有了选择,偌大的田地说荒废就荒废,堂而皇之的把世代相传的八字信仰弃若敝屡,宁愿饿死也要忽视神农带给他们的万亩良田,转而去寻那江湖骗子帮忙,实在是极可耻极可笑极可悲,完全不值得被可怜。” 有其主必有其奴,那些致远带来的下生也不管主之说了什么,只管叫好捧场,推推搡搡间毫无秩序可言。 之隐早烦他了,虽然他很同意致远的想法,表示和致远想到一起去了,但并不妨碍他依旧很讨厌致远这个人,和致远带来的那一群叽叽喳喳的杂碎。 第49章 地泽庄九死一生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对着耳朵一顿揉掏之后, 之隐忍不住了,对着哈哈大笑的一群人调侃道:“这么大阵仗,我当是哪家公主出塞呢。” 原本嘈杂的神农坛因为这一句话顿时鸦雀无声, 致远完全没料到有人会这么说他, 盛气凌人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别人怕他, 之隐可不怕, 还有些想干架的意思, “我说你双足不沾阳春土, 娇贵的很, 是千金之躯。” 谁不知道千金之躯是形容女人的,之隐这是变着法子损他呢, 致远气的牙痒痒,“我看你胆子不小,想找死吗?” 之隐挖挖鼻孔不屑道:“你有那个能耐杀我吗?” “你!”致远怒发冲冠, 抄起水仙就要打架,突然听见背后“啊!”的一声,他带来的人中, 一位专门抬轿的下生突然躺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顷刻间, 神农坛的燕国下生们屏息凝神,举刃戒备。 “怎么回事!” 难言性格在一众同龄人中算是最沉稳的,他并没有大惊失色, 而是蹲下身子, 把趴着的那位下生翻了过来, 那下生口吐白沫,脸色发青,嘴唇发紫, 全身癫痫,脉息微弱,救不活了。 他道:“是中毒。” 话音刚落,陆陆续续又有三四名下生出现和地上这个人一模一样的症状,一个接一个倒下,就跟中邪了一样。 致远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心里乱糟糟的显得手足无措,“中毒?这一路远行,都是自家人,地泽庄又闹饥荒,粒米未进,毒从何来啊。” 于情觉得不对劲,随便扯下一人的水壶,摇了摇,能听到响儿,拔下塞子,一闻,味道很是刺鼻,问道:“这水,哪来的?” 下生哆哆嗦嗦,说话都不利索了,“从,从半山腰一处湖塘里灌的。” 从地泽庄到神农坛足足两千阶,两手空空只是爬山娱乐尚且口渴暴热,更何况他们抬轿使力气的,更是劳累虚脱,又粒米未进,有水源充饥哪里来管的了那么多。 来不及解释,于情抢了所有下生的水壶把水都倒在了地上,“都别喝了!这水不能喝!” 十几个水壶的水倒在了一起积了一滩,煮沸了一般咕嘟咕嘟冒着泡和白气,还有些水洒在了鲜少的绿草叶上,饶是生命顽强如草,也被腐蚀的吞噬殆尽。 忠告是对还没来得及喝水的极少数人发出的,燕国的一大半下生早就已经喝过那水了,只是喝多喝少发作早晚的问题,此刻,凡是喝过水的人胃里就像万只蝎子在摆尾放毒,胆子大的对自己残忍心狠到用武器直接剖开了自己的肚子,导致肠子掉了一地。 胆子小的找来不大不小的石头把肚子放在石尖上研磨,已经血肉模糊,好几个人在崖边痛不欲生,一头栽下了结了自己。 按照几个下生指明的路线,于情找到了那处湖塘,湖塘类似盆地,装的都是雨水,塘水浑浊不堪,巨大的热浪扑面而来,股股怪味钻鼻入吼,又呛又痒。 湖边还有几具尸体,看穿着,是刚掉下来的那几个人,尸体两条腿留在湖上,腰臀往上血光粼粼,染红了湖塘的浑水,她捡起一颗石子扔进去,“砰”的一声直接炸开,湖面上卷起层层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 于情很快发现,这湖塘根本就是一个无底洞,不管她扔多少东西下去,它都能“吃”下去并且很好的“消化”掉。 燕国下生死的死伤的伤,跟过来的时候路都走不稳,若是一个不小心脚滑落进湖塘,下场就是和那几具尸体一样,连骨头都被“吃”的不剩,吼道:“别过来!你们人太多,这里土太软,都退后!” 还没等那些人停步,整个山体剧烈的摇晃起来,听不清是哪位下生说:“山崩了!” 一直巍峨耸立的雄伟山峰突然颤动了起来,左摇右晃让人根本站不稳,湖塘中的水开始激荡,掀起阵阵湖啸,溅的满山都是。 下生们横冲直撞的找大树借力站稳,于情咆哮道:“走!快逃!湖啸马上就要带来涨潮,再不逃都要死在这儿。” 那些人不过就是给自家主子撑场子的,真有性命之忧时,都是临头大雁,谁也顾不上,磕磕绊绊你撞我我撞你,逃了半天,还在原地踏步。 于情离湖塘最近,好几次险些没躲过扑面而来的呼啸,性命危在旦夕,自顾不暇的时候看见那些蠢下生,脑子根本不想管他们,嘴却先行一步,“分散跑!” 那些下生应该是听见了,各自分散,不过片刻就没了影子,山崩的幅度越来越大,于情吃力的在断枝塌土间穿梭,东张西望心慌极了,她不能让致远出事,哪怕只是置身危险也不行。 山里视线极差,灰头土脸的最是认人不清,无暇顾及自己,连身后湖啸席卷而来也没在意,反应过来时已经躲避不及,千钧一发之际,一位拄着拐的男子救了她。 脱离危险后,男子想走,于情去拉他,被晃动的草木绊了一跤,险些摔下崖去,好在男子及时拉住又救了她一命,一番授受之亲,男子很明显愣了一下,死盯着于情箍住他的那双手躲开了。 于情只能尴尬的收回还在空手的手,观察着那人背影感激的道:“刚才,多亏了你,多谢。” 男子拄着拐没有说客套话,头都没回就走了,右腿残疾的他在荆棘密布山体滑坡的坎坷间行走非常艰难,但很坚定。 也算她和水仙投缘,转身就见水仙缠住了她的脚腕,“水仙?” 绑着她的脚腕的力使劲拉扯焦急的要把她拽走,水仙是致远随身携带的仙器,仙器有灵,如此惊慌,代表它主人肯定遇到了危险。 靠着“水仙”牵线于情进到了一个山洞,之隐正扣着致远兴师问罪。 “你这人忒不知好歹,我救你你还想趁人之危来害我,幸得难言在,不然我就在你这吃大亏了。” 致远被擒着动弹不得,脸憋的通红,语气倒是依旧中气十足,“谁让你刚才那么说我,你活该!” 第50章 地泽庄九死一生 犯险。 “啪。”之隐二话不说直接给了致远一脚,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活埋。” 致远反抗道:“你敢,我兄长会扒了你的皮。” 见他们安然无恙,还有心思打闹吵嘴, 于情总算松了口气, 立马陪笑脸, “行了行了, 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何苦同类相残。” 好不容易把他们推开, 一左一右两只耳朵同时传来震喝, 眼神要把她吃了似的,“你说谁是蚂蚱!” 于情无奈道:“得, 你们打住,我是,我是蚂蚱, 你们想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行不行,真是怕了你们了,现在当务之急, 是离开这个山洞, 山崩时, 山洞最容易出现塌方,最危险的地方。” 之隐致远二人横眉冷对,互相薅着头发谁也不甘示弱, 活像两只公鸡打鸣斗嘴, 想到之隐最听难言话, 她道:“难言,你管管他!” 难言扶剑劝慰,“之隐, 你先放手,这里危险,不能再任性了。” 之隐冷哼一声,先松手愤愤道:“臭小子,这次就先放过你。” “你叫谁臭小子。”他和之隐年纪相仿,要论也是平辈,致远本来都不气了,这下又忍不了了。 不过不容他再放狠话,山洞洞门就开始坍塌,水仙护主早就回致远腰上缠着了,于情喊道:“快走!” 刚出洞口,就听见“砰砰——”两声炸想,声音是从山底地泽庄的方向传来的,难言凝神倾听,“是吸鬼石。” “什么?”之隐吓了一跳,“你确定?” 难言眉头紧皱,神色微愁,点了点头,“嗯。” 于情细听,这声音她听过,还不止一次,吸鬼石那夜,吸鬼石意外把难言吸住,明知道长一剑爆.破,还有把她吸住的那块吸鬼石被叛众一箭射穿,石头裂开时产生的爆.炸声和刚才那两声一模一样。 四人视线相对,心照不宣的往陵庙方向跑过去,方才还在东南西北放置的四块巨物吸鬼石早已碎成了粉末,漫天的亡灵没了制约开了闸一般肆意嘶鸣,数量多如蝗虫,面目狰狞如兽。 吸鬼石的牢固致远心里是有数的,即使叛众明知出手,也还能见到些大石块,现在竟然碎成了粉末,他简直不敢相信,震惊道:“怎,怎么可能,谁干的!” 带来的四大块吸鬼石就这样被销毁,之隐也不心疼,打趣道:“还能有谁,陵庙里那个女信使呗,难不成还能是外头这些弱不禁风的阴魂干的。” “胡说。”致远跺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陵庙里那女信使只是个‘聻’,哪来破石这么大本事。” 怎么说致远也是燕国太子,吸鬼石又是燕国的秘宝,它的功能效用包括上限,致远都是非常清楚的,吸鬼石的确可以吸附大量亡灵,但也仅限于“鬼”和“聻”,并不包括‘希’。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目前为止,“希”是亡灵中实力最强最恐怖的存在,天罗地网都擒不住,更别说吸鬼石了。 因为致远之前随地乱放吸鬼石误吸难言后,之隐越看他越不顺眼,不管人家说什么都要怼两句,“既然你觉得别人说的一定是错的,那不如你说说是谁干的。” “我——”他要是说的出来,就犯不着这么大反应了,气的袍袖一甩,干脆不理之隐了。 不止致远,难言的脸色慢慢也变得些许难看,抓起一把粉末细细观摩,怎么也想不通。 亡灵凭外观分类,“聻”有头身无下肢,“希”经过突破能幻化健全四肢,和常人无异。 就在他们刚刚包围陵庙时,透过纱窗,明显看见那个女人的行动是用飘的,根本没有双腿,他绝对不会看错。 但吸鬼石爆碎,这又是事实,难言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一看连难言都开始自我否定了,于情实在看不下去,“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你想那么复杂干什么。” 吸鬼石出自于情之手,这东西包含的内容太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于情就拟了个草纲,说只能吸附“希”以下的亡灵,言外之意就是这玩意儿对“希”没用,反而会被“希”当核桃捏碎。 但她忘说一处细节,就是实力达到“希”的亡灵,也是不怕吸鬼石并且可以把它捏碎的。 一般情况,“聻”对亡灵来说是一个瓶颈,就像人类飞天成神,修仙者把神当作制高点,虽然没有一个人亲眼见到神仙,但所有人仍趋之若鹜,能度过雷劫自然求之不得,但心稍有动摇或者半途而废,只能从百万丈高的地方摔下来,粉身碎骨。 “聻”也一样,所有的亡灵最后的目标都是“夷”,但成“希”者寥寥数几,“夷”更是前无古人,而“聻”只有在再死一次后,怨气积攒冲天,决定百世不轮回,永世不超生以后,才会有可能成为“希”,再拥有“希”的实力,像身份为“聻”实力却达到“希”的亡灵从来没有,于情就把这个细节忽略了。 后来她想起,还是觉得要把这种可能添上,还没来得及加一份细纲,就被做成人彘,这处小细节也不足为第二人知晓。 如此看来,那女信使就是这意料之外的可能。 于情无奈道:“听姐姐的,不要死读书,知识是死的,人是活的,要灵活用脑,遇事一根筋不会拐弯,把脑袋都读笨了,真遇到问题,满口之乎者也可救不了你们也解决不了事情。” 在座四位,要按面积排序,之隐最大,于情第二,难言第三,致远最小,她对难言和致远自称姐姐合乎情理,但在之隐面前,就说不过去了。 之隐不饶她,“嘿你这姑娘,敢占我便宜,信不信我抽你。” “之隐。”难言按住之隐蠢蠢欲动的剑柄,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亲离姑娘,我拦着他,你接着说。” 于情故意扯了个坏表情,语不惊人死不休,“我看啊,那女信使既不是“聻”,也不是“希”,而是只实力达到“希”的“聻”。” 第51章 地泽庄九死一生 炼灵炉。 诸国下生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聻”是“聻”, “希”是“希”,绝对不可以混为一谈,致远只当于情是胡说八道, “不可能!” 于情道:“怎么不可能。” 致远道:“古往今来, 没有这种先例。” 于情道:“没有这种先例, 不代表没有这种可能。” “你们没见过神, 更没有人真的成过神, 但你们仍是相信只要勤学苦练就可以修炼成神这种可能啊。” 致远说不过她, 急眼了, “这不一样,怎么能混为一谈。” “怎么不一样。”于情趁势追击, “吸鬼石对‘希’无效,是因为‘希’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青蛙为了适应环境可以水陆两栖, ‘聻’也可以为了天敌吸鬼石逼迫自身强化实力,大家都是为了能更好的活下去,你们这些人类幼崽, 在大人的呵护下长大, 不明白生存的残酷, 所见所闻如同井底之蛙,都是长辈经过层层筛选下来过滤掉杂质后给你们看到的,稍微有点什么东西超出你们所学, 不假思索脱出而出就是‘不可能’‘我不信’, 这就是你们。” “我——”致远被逼后退数步, 哑口无言,“你胡说!” 漫天的亡灵越来越多,多到挤不下数不清, 陵庙里源源不断还有亡灵飞出,秦国下生们怎么斩都杀不完,好几次想去关上陵庙的门,堵住亡灵的出口,都是还未离近就被冲飞出去。 “亲离姑娘。”难言出面解围,“方才所言,有愧于心,若真是你说的那样,陵庙里住着的是半聻半希,那我们得赶紧去把陵庙的门关上才行,地泽庄庄民众多,耽误下去,怕无力回天。” 意识到事情严重性,于情收回咄咄逼人的姿态,致远是于理的弟弟,也就是她的弟弟,挨自家人训斥长了教训,好过在外受别人委屈。 之隐和难言前后持剑带路,于情紧随二人,致远憋屈的走在最后面。 难言道:“陵庙危险,亲离姑娘就在此等候吧。” 于情大义凛然道:“我不怕危险,我懂的多,脑子也灵活,说不定还可以帮上忙。” “呦。”之隐看稀奇似的,“还真有不怕死的。” “这……”难言有些犹豫,事关性命安危,他并不想让于情一同前去,之隐反倒无所谓的用胳膊肘怼难言两下,“让她跟着呗,找两个下生当保镖,她留下来也是喂亡灵。” “可——”难言还在纠结,之隐当机立断,指挥正在砍鬼的两位下生,命令道:“你,还有你,站她左边右边,好好保护。” 两位下生在亡灵窝里浴血奋战,脸上沾的都是污血,根本看不清模样,唯一可以分辨的,是一人断了臂,一人跛了脚,得到指令,纵使重伤,声音仍旧洪亮,“是!” 既如此,难言艰难的默认了。 越靠近陵庙,温度越高,热的汗流浃背,步之迈的格外艰难,于情驻足,陵庙从外看,就是正正经经的拜神庙,庙门大敞着不断有鬼魂儿从里面钻出来,压迫感十足。 他们刚靠近,就和其他人一样被一股由内向外的推力击溃,之隐和难言掏出佩剑扎根栽地,死死握住剑柄才不至于被扬飞,一人把着一扇门,“三二一,推。” 两扇庙门就像沉重的两块铅石,二人力气合在一起外加法力灵力同时加持,才催使着庙门关上了一点点。 准备一鼓作气,巨大的推力陡转变成吸力,好好地庙门神似深渊巨口,亦如龙卷风吹起的漩涡一样把几人全部吸进了屋子里。 这让于情体验了一把晕船的刺激,好在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太久,就被扔鱼儿一样扔在了地上。 回过神,四下打量,一顶金光灿灿的三角炉,像摆艺术品一样摆在她面前。 这平平无奇的陵庙里,竟然藏着一顶炼灵炉。 以前只是听别人提起过,说炼灵炉和炼丹炉本是一对儿,作用有异曲同工之妙,又有天壤之别,炼丹炉仙气缭绕,被太上老君看上收为己用,炼出的仙丹种类千千万万,可永葆青春,可延年益寿,具体要什么,就要看太上老君需要什么。 炼灵炉就没那么好运了,它被铸成之日起,就带来了血光,原因是炉匠铸它之时,不小心掉进了熔炉里,化作怨灵和炉壁砌在了一起,铸炉的本意原是想炼化冥顽不灵不知悔改怨气过重的亡灵,但后来炼化的亡灵不仅怨气不消,反而更重,并且凡得炉者,霉运缠身,就被各路神仙认为晦气,弃而远之,从此就成了凶炉。 它的真正效用,也在无人问津中彻底埋没。 如若有人发掘,处理得当,大抵也是根据炉子主人的意愿炼需要的灵罢了。 于情小心翼翼的敲了下炉壁,手背直接被烫伤,沉闷湿热的高温空气吸出不少汗水,滴到炉壁上瞬间蒸发化作白烟。 炉子里燃烧着滚滚烈火,借着风势越燃越大,金子如遇高温,会化作金水,可这炉壁经过淬炼仍坚硬如铁,定是有人在炉壁施加了灵制。 灵力施法很简单,但均匀的分布在物体各个部位却很难,这很考验施制者的能力。 面前这顶炼灵炉,整整有一座陵庙大小,十人高,十人宽,烧红的金壁冒着热气,于情挨着它一角站,就是老鼠和大象,上面龙纹姿态各异,雕刻精美绝伦,能把灵力薄薄一层附着在这样凹凸不平的炉壁上,还把分寸把控的恰到好处,炼灵者的实力实在不容小觑。 这难道就是非“聻”非“希”最不起眼的实力吗? 意识到敌人之强大根本不是几个下生小辈能匹敌的,于情心底惴惴不安,不能让致远有危险,一通翻找,在折断掉的桌子底下找到致远,之隐也扶着受伤的难言聚了过来,那两个秦国下生跟着于情寸步未离。 瘦小的身躯翻开重重压着的致远木板,把ta捞了出来,扶着他焦急道:“赶紧走。” 第52章 炼灵炉危险缠斗 炉子也是很可爱的。…… “什么?”莫名其妙卷进屋里, 致远还没来得及反应,门砰的一声狠狠关上,横七竖八的断木堆砌在门后, 堵住了出口。 之隐扒开杂乱不堪的挡路物, 去找门, 原本庙门的位置突然转移消失, 变成了一堵墙, 用手敲两下, 声音闷闷的, 说明强的那边是实体,可明明这个位置的外面什么都没有, 应该是空的才对。 他愣了一瞬,回头看难言,摇摇头, “这……” 不用说,肯定又是那女信使搞得鬼。 难言道:“没事,你回来吧。” 明白出不去了, 于情不开玩笑的对致远郑重道:“致远, 你兄长在不在这附近, 赶紧千里传音把他唤过来。” 千里传音是燕国秘术,准确来说,是燕国当今君王根据秦国的“传言术”延伸的秘术, 因为是借鉴敌国法术得来见不得光, 遂除心腹外, 从不为外人知晓,眼下秘术从于情嘴里说出来,致远是吃惊的, “你怎么知道千里传音?”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于情道:“赶紧通知你哥告诉他你的位置让他来救你。” 致远甩开她,瞬间变脸,“我不用他救,我自己可以。” 于情急:“你这是又和你哥闹什么别扭了。” “我才没和他闹别扭。”致远道:“我是认真的!” “你——”看这样子,估计致远和红衣人正闹隔阂,就像两个人吵架,谁也不肯先服软,“算了。” 她又找难言,“还是你们去联系明知道长吧。” 之隐和难言默契点头,“嗯。” 为了节省灵力,阵法是之隐一个人施的,难言给他护阵,传言阵从之隐脚底扩散开来,透明的寒光迅速冲向门口,兀的又被反弹了回来,反噬在之隐身上,随即消散,又试了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之隐道:“这里有什么东西把我的灵力阻隔在内了,传言阵根本发不出去。” “什么?”于情第一反应就是炉壁上施加的灵制,那灵制可以整个将炼灵炉包起来,自然也可以将这座屋子包起来。 炼灵炉释放的温度越来越高,庙门还在的时候,还可以散散热,现在庙门消失,唯一的通风口就被堵住,室内的温度越来越高,已经汗流浃背,压抑的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致远道:“那怎么办,我们不会死在这儿吧。” 那几个小辈都在擦汗,到底资历尚浅,有些举步维艰,还得她这个前辈出马,“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 好不容易再活一次,可不能折在一座破庙里。 致远道:“那女信使把我们引诱到这来,还光明正大丝毫不避讳的摆上炼灵炉这等凶炉,是压根没打算给我们留活路,杀人灭口才是她的本意,想活谈何容易。” “的确。”深呼吸,心静自然凉,于情强迫自己冷静,仔细琢磨这顶凶炉,“人不会自寻死路,死路都是别人给你铺好的陷阱,就像修建陵墓的工匠不会把自己锁在陵墓里,他们一定会在墓门上凭借智慧做一些外行人看不出门道的手脚,给自己留一条出去的后路,活路都是自己找的,就看你够不够细心和耐心。” 致远道:“说的容易,这是熔炉不是陵墓,差别大的很。” 在不烫伤的情况下,于情把耳朵凑近了炉壁听,回答着:“在我看来都一样,炉子内火焰旺盛,这是个好消息,火焰燃烧需要通风口,也就是所谓的氧气,庙门消失后,陵庙里的空气会越来越稀薄,直到变成一个没有氧气的密室,你要知道,在一个密闭空间里,火是烧不起来的,即使本来有火,火势也会根据空气的变少而变小,直至灭掉。” 致远道:“那又怎样。” 于情:“你看这炉内的火有一丝变小的趋势吗?” 致远实话实说,“没有,不仅没有,火还越变越大了。” 于情:“说明什么?” 致远恍然大悟,“说明这凶炉内有通风口!” 于情道:“孺子可教,既然有通风口,就有活路,这条活路就是我们出去的机会。” 致远喜出望外,“真的吗?那太好了。” “别高兴的太早。”于情一盆冷水泼下,“我问你,你要怎么进去。” “这……”望着体积是他几百倍的凶炉,一下子有了主意,“炉盖!对啊!我们可以从炉盖进去!” 之隐放冷话,“凶炉这么大,你看的见炉盖吗?炉盖那么高,你爬的上去吗?” “再说炉壁温度这么高,你不怕烫吗?等你咬牙爬上去,肉也熟了。” 陵庙内,确实没有落脚点,不然还可以用轻功试试。 于情道:“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算你进炉了,你又怎么保证在熊熊大火中不把自己烧焦的前提下找到通风口,炼灵炉不是普通的炉,里面的火肯定也不是普通的火,加上火势那么大,怕是触之即焚,化成灰烬了。” 他们现在的情况,就像几个得了绝症的瘸子要去悬崖峭壁摘灵丹妙药,断腿不能爬山,但不爬山就摘不到药,摘不到药就治不了病,就算摘得到药,他们得的又是绝症,根本不确定能不能治好,但那株药又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不得不试一试。 于情道:“人不管怎么活都很艰难,但不能因为活的艰难就不活了,好死不如赖活,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想想怎么制定逃跑的方案赖活下去。” 她勾勾手指,示意致远过来,致远也学着她的动作,装模作样的去听。 于情问:“你听见了什么?” 致远答:“咚咚咚的,这里面肯定有东西。” 于情道:“像不像冬天躲进烟囱取暖的猫,发现灶台有人生火,吓的在灶台里出又出不去,被火烧到惊慌失措乱冲乱撞的声音?” 致远:“本来觉得不像,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那你猜。”于情道:“外头那些生灵是不是从这里面出去的?” 致远震惊,“你说什么?生灵?” 于情被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一跳,心想这孩子怎么跟他哥年轻时候一样总是喜欢一惊一乍,“是的,你没听错。” 第53章 炼灵炉危险缠斗 四识加以炼化。…… 生灵这种教科书里必背又不考的东西, 引起了之隐的兴趣,“你说外面那些不是鬼或者死灵,而是生灵, 怎么分辨的?” 于情道:“生灵不同死灵, 死灵为人死后所化, 戾气甚重, 不易降服, 而生灵, 是为活人所出, 旧时,相传活人分四识, 分别为“喜”“怒”“哀”“哭”,随便抽出一识,加以炼化, 虽戾气不如死灵重,但从外观来说,和死灵相差无几, 最易掩人耳目, 是凑数的好东西, 就像假钞,有的假钞足以以假乱真,但每张银票上的编号只有一个, 如果两张银票使用的同一组编号, 一定有一张是假的, 生灵也一样,如果有活人和亡灵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那这个亡灵, 一定不会是死灵,而是生灵。”之隐热的衣服都汗湿了,捡了块板子当扇子,“这么说,你见过你所说的一人一灵用一张脸的情况了。” 于情:“鄙人不幸,在地泽庄被一个笑的格外瘆人的女人吓过两次。” “然后呢?” “然后我在遇到你们之前,遇到了一只孤魂野鬼,准确的说,遇到了一只生灵,那个生灵和笑女长的一模一样,本来我也只是怀疑,毕竟只有‘聻’以上的亡灵,才有能力剥离活人的灵识,把它炼成成生灵,而你们又说那女信使是‘聻’,我就没有急着给自己的猜测下定论,直到我知道女信使是实力达到“希”的“聻”后,才敢断定心中的猜测。” “如果真是这样。”回忆起半月前吸鬼石那夜漫山遍野的亡灵,致远道:“那我们上次看到的那些都是生灵了?” “猜对了。”于情分析,“我偷听过齐国人谈话,说地泽庄有一位生鬼婆,现在看来,生鬼婆就是女信使,她之所有手底下有那么多生灵,就是因为她利用一个活人可以分离出四识的道理。” “人有四识,留一识就仍旧可活,女信使在每个人身上只取三识,再把他们放回去,不伤人性命又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地泽庄几千人,人人取三识,炼化后生灵的数量就可破万,她定时定量放出两三百只,给人一种她可以源源不断生鬼的假象,借此引你们修真界以亡灵当作钱权地位的人前来。” 之隐道:“话是这样说,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图什么,图一乐吗?” 于情道:“大费周折的做这么多,肯定是有所图的,只不过她图什么,暂时还不清楚。” 炼灵炉里面的东西听见他们的谈话,撞击的更加凶狠,致远惊慌失措,指着凶炉,“这里面装的,不会就是庄里人的灵识吧。” 生灵的挣扎,于情看在眼里,点头道:“看这样子,应该是炼化中的挣扎,这凶炉八九不离十就是炼化生灵的器皿。” “啧。”致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变.态。” 难言默不作声听了这么多,也有自己的想法,“女信使再厉害不过一人,庄民再缚鸡也逾千人,生鬼婆的行径如此残忍,庄民难到就不怕吗?即使不能对抗,也可以写信给皇城派人收了她,生灵再多也是有数的,生鬼婆早晚会打他们最后一识的主意,这般纵容任她为非作歹,真的不是在等死吗?” 于情试图慢慢跟他解释,“这是两个问题,第一,庄民们是自愿献识的,第二,生鬼婆不会杀她们,她不敢。” 难言想不通:“自愿献识?不太可能。” 于情略微一笑,“数百年前人死都能复生,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记得我让你在峰尖看山下吗?” 难言回忆,神农头像那里,峰尖高耸入云,他们站在其内,只需要低个头,就可一览无遗,山下大片荒田,围山而坐落,就像守护君王的臣子,又像君王庇佑的臣子,只有寥寥几分地里长着泛黄的粮苗,也快死了。 于情问:“告诉我,你那个时候看到了什么?” 难言如实作答:“荒田,萧条,凄凉,破败。” “嗯。”于情并不否认,因为她也看到了,“抛开你心底强加赋予的所见,还能看到什么?” 难言皱眉,“田地除了田,就是地,还能看到什么。” “对了,就是地。”于情打了个响指,抖抖腰上挎着的钱袋,掏出来一手心的红土,碾磨之后,挥洒出去,落在地上,捡了块木屑搁在散落的红土中央,提醒道:“再看看。” 怕看的不真切,难言握剑蹲下了身,将所见拟了份草图在脑中勾勒,发挥想象力的同时,数千种想法从脑子里窜出,乱作一团。 难言这种性子,总爱把事情想的太过复杂,思考越久,越得不到正确答案,之隐蹲在他旁边,不过一眼就看出,得意的道:“这是缩小版的地泽庄局部图。” 正是这句话给了难言启发,脑内灵光一闪,记忆中站在峰尖所看见的荒田兀的钻入脑海,与眼中草图逐渐重合,他豁然开朗,“是的。” “这个。”他拿起被红土包围在正中央的木屑,“是神农坛。” “至于这些暗红色的东西……”他道,“是围山而绕、被庄民偷懒所致暴殄天物搁置的荒田。” 于情摸着下巴,斟酌着措辞,“对,也不对,也可以说,一半对,一半不对。” 难言审视片刻,确认没什么地方猜的出现了偏差,他道:“愿闻其详。” 于情指着地上的木屑和红土,“这两个,你猜对了,但给它们的形容不对。” 难言更不觉得形容上有什么不妥,道:“自从女信使出现,庄民便不再踏实努力,一心只想讨好她令辟生存制富之法,因为慵懒而暴殄天物使原本肥沃的良亩成为荒田,这是事实,不对在哪?” 于情笑道:“你一直认为是村民借助女信使走捷径才放弃种田?” 难言道:“难道不是?” 于情道:“如果你真是这样想,那你的思路从一开始就走岔了。” 第54章 炼灵炉危险缠斗 有头有尾,有始有终,…… 就难言现在的状态, 其实不需要思考,只是既然于情说他走了岔路,出于对自己说出的话必须负责的态度, 重新思考了起来。 不管别人说什么, 之隐才不管难言对错, 他一直都是站在难言这边的, 抢话道:“过度依赖女信使导致不务正业荒废良田, 这么明显的问题, 还有什么好争议的。” 于情哈哈大笑:“但我觉得, 应该是良田破败导致庄民不得不依赖信使。” “满口胡言。”之隐笃定她在瞎说,“神农不死, 地泽万物,这话能流传千古,绝不是打哈哈给人看, 地泽庄风调雨顺,农业方面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怎的会破败。” 于情料到他不甘心, 故意指着地上的红土, 高深莫测的道:“那就要, 问它了。” “它?”之隐眯着眼睛,捡起还没完全碾碎的一块红土,东看看西瞅瞅, 放在鼻下一闻, 味道又冲又难闻, 赶忙扔了回去,“这玩意儿遍地都是,就是普通的红土, 又不是人,也不会说话,怎么问。” 于情不顾地上的炎热,双腿盘踞着打坐,“并非遍地都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有一个地方,并没有这些红土。” 记忆飞速闪过,大脑持续运转,难言突然想起,“神农坛!” “对啊。”之隐也有点印象,“整个地泽庄的土地貌似都是这个颜色,只有神农坛那一块的土是正常的灰土色。” 于情自顾自脱掉干草做成的草鞋,厚厚的两坨沾满了泥巴,之隐嫌弃的抛远,“真恶心,你干嘛穿成这样。” 她瞄了一眼其他人的鞋子,金线绸缎,虽然经过多次九死一生,还在山上或者湖塘到处乱窜,除了鞋底,整个鞋面上一粒灰尘都没有,强烈的对比让她叹了口气,“要不是你们有一双不寻常的鞋子护着脚,一定会发现,地泽庄的路面,是会有些烫脚的。” “还有这等事。”秦国的鞋子是特质的,穿在脚上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就算踩了钉子,也只有钉子被压弯的份,绝不会伤到脚。 这种小细节,之隐没有注意情有可原,因为他性格就是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难言竟然也没有发现,这是在意料之外的。 于情道:“兴许是你们见到的庄里人不多,整个地泽庄,大到百岁佝偻老翁,小到学步周岁幼儿,富家所穿,都是厚底鞋,穷家,清一色都是穿这种用干草制成的隔温鞋。” 她的话不得不让之隐重新审视起不起眼的红土。 之隐道:“原因在它?” 于情道:“八九不离十。” 之隐逗蛐蛐儿一样摆弄着“来历不明”的红土,道:“可他除了颜色味道重一点,并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 于情已经热的快受不了了,深呼吸后,道:“田以地作垄,地以水相凝,土是正常的土没有问题,但是被土吸收的水,一定是有问题的。” “水?怎么会。”致远不解,“良田以雨水灌溉,难不成老天爷在赏他们的‘饭’里下毒了?啊!你打我干什么!” 脑阔一记闷响,致远实打实挨了一掌。 之隐道:“你傻啊,敢说老天爷的坏话,还想不想成仙了。” 确实,此时的致远就像摸爬滚打多年一直想得到老板的赏识,梦想升官的小喽啰,不巧背地里说老板的不是,被老板抓个正着,这下别提升官了,辞退了他都有可能。 “啊?呸呸呸。”他赶紧捂住了嘴,瞪着圆咕隆咚的大眼睛,“我错了,我错了。” “切。”之隐翻了个白眼,他就是吓唬吓唬他而已,拍拍他肩膀,“瞧你那怂样,放心吧,老天爷宽宏大量,气节撑船,不会为难你的。” 她示意道:“要是他不会说话,你就让他当个哑巴。” 难言一向知道之隐性格,尴尬的笑了一下,小声道:“之隐,别说了。” “哦。”之隐摊摊手,那表情像是在说,“我听话,但我下次还敢。” 于情也知道致远憋屈,想去安慰,被他躲开了,没好气道:“少假惺惺了,不用你替我说话。” 她发誓她绝对没有假惺惺,语重心长的解释道:“也怪不得之隐说你,良田粮米,并非全指望雨水作福,盛夏时节,普遍少雨高温,即使雨落的勤一些,也不一定恰好是庄民需要它的时候,所以光靠下雨,是远远不够的。” 致远依旧不领情,于情看他撇嘴的模样,倒真和当年的于理有些相似,想到这里,笑了一下,又道:“如果你下过乡,或者进过村,或多或少都会发现,乡村田野旁,一定会有几条河,或者湖塘。” “湖塘?”致远想到了什么。 于情点头,表情正色,“就是你想的那样,那是用来蓄水的。” “并不规律的下雨,有好处,也有不好,庄民们插秧前会犁地,土地干涩,用水松软,搅和之后,会好很多,如果此时下雨,能软化田地,这是利,但庄民也得要冒雨劳作,损害身体,这是弊。” 致远觉得她说的话里有漏洞,“那可以等到下雨过后再犁地。” 第55章 炼灵炉危险缠斗 真相中抽丝剥茧。…… 于情道:“庄民可以等, 秧苗不能等,不规律的雨天庄民是摸不透哪天下雨的,况且插秧的最佳时节只有短短的几天, 所以庄民必须另辟蹊径, 把雨水储存起来, 想用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用, 这叫劳动人民的智慧。” “还记得神农坛下面数不清的沟渠吗?” 致远表情木讷, 很显然他没注意过。 “记得。”难言上前一步, “那些沟渠弯弯绕绕, 错综复杂,走向像蜘蛛网一样。” 果然还是难言心细, 于情欣慰的笑了笑,“不错,他们一头连接着山峰脊肩位置的湖塘, 另一头扎根在山地的田野里。” 难言补充道:“湖塘建在脊肩的位置,从那组成分割线,往上, 都是正常的, 土是灰的, 枝繁叶茂,往下,粮苗黄枯, 青荫欲坠。” 于情点头, 道:“刚才你们看到了也感受到了那湖塘水的厉害, 我们的性命都险些被它吞噬,试想这样的水源长年流进田地,庄民们用湖塘的水浇灌, 泱苗,田地早就不能用了,那些秧苗的下场可想而知。” “是那女信使搞得鬼?”致远开门见山问于情。 “嗯。”这声“嗯”是难言说的。 致远略微震惊,认识难言的人都知道,他一直秉承着要对自己的话负责的态度,做着不轻易下定论的性子的人,既然他都肯定了,那罪魁祸首一定是那女信使没跑了。 他恍然大悟,“怪不得庄民不种地了呢。” 于情接话,“所以我说庄民们是自愿献识的。” 她飘飘然说出来的话,引得三人视线聚集,于情被看的怪不好意思的,就把卖伞大娘告诉她的还有她的经历和三人说了个遍。 “村头的那个家庭,家里只有三亩二分地,穷的都吃不上饭了,还硬生了个花销最大的孩子,这合理吗?” 致远反驳,“天下成过亲的人,都希望自己为人父母,有什么不合理。” 于情道:“我理解,可他们哪有钱养活?如果是你,你会在身无分文连自己都养活不起的时候生个吞金兽吗?孩子即便生下来,也会饿死,那不是亲情,而是自私。” 致远道:“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于情意味深长的道:“如你所言,天底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他们敢生,就说明他们给自己的孩子留了稳定的后路。” 致远问,“是什么?” 于情道:“新生儿落地时,哭的越响亮,说明身体越好,有些不哭的,接生婆还会拍打他们的脚板,让婴儿可以痛快的哭出来,目的是为了让婴儿通气,这是常识,身为母亲之前她一定做足了这方面的功夫,不可能不知道。” 致远问:“所以,他们有问题?” 于情道:“一定有问题,如果说的通,我想,那只是一个借口。” 致远道:“借口?” 于情道:“一个去找女信使的借口。” 致远支吾道,“这……” 于情继续道:“我想,在这之前,可能已经有其他的父母因为孩子哭去找过女信使,和她达成了一种交易,不仅很完美的解决了孩子哭这个问题,还获得了丰富的报酬。” 致远道:“我不明白。” 于情问:“人分四识,喜怒哀哭,就哭而言,什么样的哭是最纯粹不含杂质的?” 答案只有一个,“婴儿。” 于情道:“女信使想要的灵识,肯定得是最好的,既然婴儿的哭声最干净,自然就是最好的,那些贫困家庭的父母把孩子的四识之一——哭识,献给女信使,只是失去孩子的哭闹,不仅让孩子活了下来,还解决了一家人拮据的难题,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只不过村头的那对父母,有些贪了,他们本就不多的田地被湖塘里的水腐蚀后,到了无米下锅的地步,走投无路之际,听见别家一传十十传百的‘前车之鉴’,他们就想到了生一个孩子,然后把自己孩子的三识全部献了,只留下了一识‘怒’,所以报酬也比别人要多很多,人留一识,仍旧可活,小婴儿会哭会笑唯独不会生气,即便被父母忽视,无意掉进火盆烤熟,他仍然不会生气。” “婴儿的父母愧疚缠身,抑郁而亡也是早晚的事,这叫代价。” “总而言之,这个家庭交易的天秤,一边是孩子的三识,一边只是钱。” 致远愤愤锤墙,“太可恨了,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为人父母。” “我们不配议论任何人配不配。”于情安抚他的情绪,“毕竟怀胎十月,也需要足够多的勇气。” 致远看她一眼,奋而低头。 于情接着道:“至于第二个笑女,那就更简单了,她家良田不少,本可以安居乐业,但不甘平庸,她有天赋,有梦想,圣前表演就是她的梦想,她有父母支持陪伴,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但她忘记后天学习对成才的重要性,没有后天的教育,再好的天赋终会江郎才尽,母亲病危告急,粮产变卖,走投无路只能去找女信使做交易,她用除喜以外的其他三识,交易了源源不断的喜剧灵感和笑容感染力,借此赚了不少钱,只不过还是慢上一步,母亲去世,她‘哭’识被抽走,只留‘喜’识,在母亲的葬礼上心里有多悲伤笑的就有多猖狂,任谁也不甘受此心理折磨。” “最后疯掉,也是代价。” 致远记得于情刚才给他讲那个卖伞大娘说的话,“那他爹呢?那个哀男,他也交易了?” “不。”于情道:“至于他爹,是真的哀伤,和交易无关。” 致远惋惜,“那哭灵的夫人呢?她交易了什么?” 于情道:“她也没有交易,而是凭真本事。” “真本事?”致远撇嘴,“我看不像。” 于情再次语重心长的劝他不要小心眼,“每个行业,都有顶尖人物,他们能力出众,却被别人认为是借着‘第三方’使了手段才爬那么高,你以后啊,得三思而后言。” 致远最烦别人说他了,不满的岔开话题,“那你给我举她的例子有什么用。” 于情道:“她没有去找过女信使,所以她受到的亏损是最大的。” 致远道:“怎么说?” 于情道:“夫人的确把哭灵做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靠着赚来的钱在土地不值钱的时候买了地泽庄一半的地,刚才那个笑女家的地就是夫人买的。” 致远道:“那她不就是地泽庄的首富了。” 于情摇头,“地泽庄的确有一半的地都是她的,她也的确是过了把富家夫人瘾,但湖塘被女信使做手脚后,大片良田粒米不结,她府邸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早就力不从心了,不然你以为她那么有钱,为什么还接地位最下贱的哭灵的活儿。” “你不是说。”致远敲敲脑袋,“她是为了解决地位尊卑让她女儿寻个好郎君嘛。” “嗯,确实是。”于情摊手,“一半一半。” “哇,那她不是变得又穷又没有地位了,她都这样了,还不去找女信使,我都有点儿佩服她了。”致远竖起大拇指,“她完全可以去找女信使,地位尊卑什么的,女信使一句话,庄民还敢不听?” “哎。”于情叹气,“改变地位尊卑是她的理想,她的理想她会自己来,有能力的人,即使从首富变成首穷,也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东山再起,这叫思想的高度。” 致远的生长环境,乃是皇权世家,没有人会也不敢和一国太子讨论与他无关的事,致远的表情有些错愕,大道理他听过,只是在这种情景下,记忆会深刻一些,反应过来后才激慨道:“真可恨。” 于情附议,“我也认为女信使可恨,可那又有什么办法,这是庄民自愿的。” “什么自愿,什么叫自愿,这和自愿根本就搭不上边,就算有联系,也只能算被迫自愿。”致远咆哮,他一直都是性情中人,太子的身份也让他没有顾虑该骂就骂,掀翻了屋里所有能掀翻的东西,衣服都汗湿了,也算侧面替庄民打抱不平了,“这个女信使简直猪狗不如!简直无耻!” 大家本来就热的心浮气躁,特别是之隐,道中人不出口秽语,即便是之隐,也没说过骂人的话,他也听不得别人说,更不想让正经的难言听见,打断道:“你生哪门子气,你这火气比炼灵炉还高啊,真应该让女信使把你的‘怒’识也收走,让我们清静清静。” 于情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反应,“这件事情,首尾呼应想接,因果循环报应,红土是因为女信使搞的鬼,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她,你们先别内讧啊,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怎么出去。” 凶炉散发的高温,简直要把人烤化,几人脸都被烤红,又费了诸多口舌,已是口干舌燥。 致远抢话,“能怎么出去,你不是说了只能从炉内出去吗,关键是我们现在怎么进炉子里去。” 第56章 炼灵炉危险缠斗 可爱且棘手。…… 其实在刚才长时间的对话中, 于情不断反复重新观察着这座陵庙内景,偌大的屋子完全密闭,连老鼠洞都没有, 黑暗的房间里全靠炼灵炉内的火发出来的光才得以有视线, 屋内没有任何可以借力踩踏的地方, 说实话有些棘手。 炉壁有花纹孔, 多是诡异的符纹, 这些孔形状不一大小不一, 就算挤也挤不进去, 他退后两步对跛脚的秦国下生礼貌的问候一句,自然的接过他手中的剑, 这把剑通体黝黑,斑斑血迹不堪入目,还特别重。 她那双不沾阳春水的细嫩双手拿起时, 显得格格不入,“你的剑,借我一用。” 跛脚下生没说什么, 低头不敢看她, 默默的退后两步, 于情没怎么玩过剑,一点招式也没有,举起剑用最大的力气朝凶炉砍过去, 整座陵庙发出一阵阵不绝于耳的“叮——”炸裂耳膜的刺耳声响, 凶炉一点儿损害都没有。 虽然知道不自量力的行为很可能以卵击石, 但没想到那炉那么厉害,接触一瞬,身体就被反作用力弹出去老远, 幸好被跛脚下生接住,“小心。” “没事。”刚才那一击出力太多,胳膊麻酸,不自在的按摩按摩,把剑还给了那位下生,“多谢。” 下生沉默的接过剑,把衣领不自在的拉了拉。 反常的举动若在平时,于情一定会发现,只是现在她思绪的重心不在这儿,没注意,甩甩胳膊,对难言道:“可能是剑的问题,你试试。” 难言的剑肯定不比普通的剑,也许会有用。 “不用,我来!”之隐拦在难言面前,“我的剑也是一样的。” 剑不一样,声音只能是更大更刺耳,还没准备好,之隐横竖两劈几乎是瞬发,带来“叮”“叮”两声轰隆响,于情心道“完了完了,这耳朵肯定是废了。” 预料的刺耳声并未钻入耳膜,那一瞬间,周围万籁俱寂,静的能听见两声心跳,耳朵一阵寒意,冰凉清爽,稍微动一动,才明白自己的耳朵是被人捂住了。 她离跛脚下生最近,捂住她耳朵的只是他。 等之隐收了剑,那双手才恋恋不舍的挪了回去,下生脸上脏乱,看不清模样,他眼神闪躲,像在逃避。 难言把之隐施力的地方看了一圈,寸毫裂纹都没有,提醒于情道:“亲离姑娘,还是不行。” “啊?”一瞬间的错愕被难言拉了回来,匆匆向下生道谢后,尽管知道难言把刚才凶炉检查了一遍,但她还是不放心似的又检查了一遍,尴尬的咳了两声,心里默念她是有归属的人,这样的事可千万不能让叛众知道。 “也许,致远说的那个方法可以一试。” 之隐不可置信的问,“爬炉盖?” “嗯哼,不然你有更好的方法吗?”于情眼神不太好,盯着高处的庙顶,还得眯着眼睛,这陵庙再怎么诡异,也是木头做的屋子,既然是屋子就绝对有房梁,有房梁就有办法了。 终于,被她逮住了机会,推搡致远,道:“看到那截房梁了吗?” 致远年纪小视力好,“看到了,干嘛。” 于情道:“爬上去。” 致远哪想到于情冷不丁冒这么一句,“什么爬上去,我又不是壁虎,况且那截房梁就在凶炉正上方,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不当场变烤肉了。” “谁让你真爬了。”这致远怎么和她一点儿默契都没有,到底是不是她弟弟啊,于情无奈指着缠在致远腰间的“水仙”,“我是说,借助它。” 致远最烦别人打“水仙”主意,护食一样,“不行,我不同意。” 于情“啧”一声,“你还想不想活了。” “当然想啊。”致远道:“谁会不想活啊。” 于情去夺“水仙”,“那就按我说的做。” “等等!”致远这才说出了实话,“我恐高。” 于情抢“水仙”的手一下子愣住了,“在神农坛那么高的地方,怎么也没见你恐高啊。” 这语气半带猜忌,致远就知道没人会信,“那是我双脚挨着地,我恐的高,必须双脚离地才行。” “哈?”于情没听过恐高还带这样式儿的。 致远语气颇显失落,“不信算了。” 看他样子,和盯着房梁的眼神,不像是装的,于情姑且信他,右手一摊,“那你把水仙给我,我去。” “你去?”致远瞧不起的把她从头到脚过滤一遍,鄙夷道:“你行嘛,我看还是让他们俩去吧。” 难言自告奋勇,“亲离姑娘,我去吧。” 致远果断把水仙递给他,“你去你去,你去我比较放心。” 二人达成一致,“水仙”不乐意了,敌视的做出攻击状态,难言空中的手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我去吧。”于情夺过“水仙”,扯了扯,还挺有劲,“我跟它挺投缘的。” 是挺投缘的,毕竟吸鬼石那夜,“水仙”差点投敌了,要不是于理在,它恐怕就要跟着于情跑路了。 致远还有顾虑,他哥不在,“水仙”千万别一个不小心又被于情拐跑了,于情知他心思,想让他放心,“一会儿就还给你。” “水仙”在她手里,活泼的像个玩闹的孩子,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他们默契也很好,“去吧。” 只是简单的命令,“水仙”剑一般冲了出去,本来的“水仙”约四臂长,庙顶到于情的距离怎么也得十米,它一头绑在那截房梁上,另一头不断延长,靠近炉顶时猛颤一下,应该是被烫到了,不断扇风降温,好一会儿才可怜兮兮的飘下来缠在于情腰上。 于情安慰的拍打,盯着看不见的炉顶,有些心悸,果然如她所料,炉顶的温度要比炉底也就是他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高的多,以至于“水仙”这等仙器都惧怕,还好干这苦活儿的不是致远。 随便捡了根称手的棍子,“上去吧。” 难言不放心,“亲离姑娘,你小心着。” “我会的。”于情给了一个“你要相信我”的表情。 第57章 炼灵炉危险缠斗 跛脚下生,在线混脸熟…… “水仙”发力, 失重感油然而生,“水仙”并没有按斜直线把她拽上去,而是先垂直上升到一定高度, 温度不那么烧人了, 才慢慢把她吊了上去。 于情为了试探温度, 随手撕了一片布料, 扔了下去, 大约将近炉盖一米多不到两米的时候, 布料直接被烧了个干净, 应该说是被烫化了。 “啧。” 吓得她打了个寒战,还好刚才“水仙”没直接把它吊进来, 而是拐了个弯,人肉不比衣料,衣服都能被烫化, 别说肉了,不由得在心底感谢“水仙”。 温度过高的蒸气从正下方扑面而来,烧的通红的铁烙就在她下边, 稍微不注意万一掉下去, 妥妥的炮烙之刑, 说不恐惧是不可能的,心底一直有些发怵,脸上的汗从下巴低落到炉盖上瞬而化为白烟, 吞咽起口水, 不动声色的攥紧了“水仙”, 她的命可就在“水仙”的手上了。 沉闷的热气炙烤着她的脸,明火窸窣的炉内冲出股股血腥味,借着蒸汽扑到她脸上, 钻入鼻腔,令人作呕。 试着用袖子捂住脸,勉强留出点视线,弯着身子用木棍去够炉盖上的银环,可惜长度大大不够。 “慢慢下去。” 她被“水仙”吊在半空的位置,离炉盖还有一半的距离,刚才捡的棍子不够长,但已经是屋子里称手的最长的棍子了,现在必须把身子慢慢下降才行。 “水仙”试探着松了点,于情下降了得有一掌的距离,饶是如此,那温度比刚才成倍的骇人,手上脸上的皮肤都被炕红了。 这样下去不行。 “水仙!你慢些。”致远在下面看的是心惊肉跳,不断嘱咐“水仙”要慢些,连那个跛脚的下生也捏紧了拳头。 于情也很是紧张,她想了法子晃动身躯,跟荡秋千一样晃荡着飘在空中,这样可以避免一直受着蒸汽的炙烤,但想把活动的木棍插进本就不大的银环也愈加难了。 “再下去一点。” 距离还是不够,没有一直被动受烤,晃荡时产生的风大大缓解她的苦楚,眼神拟了拟大致距离,最多再降一米,就一定可以够到银环。 靠的越紧,越发现炉盖并不是沉寂的,就像烧水的壶,壶里面的水来了,壶盖就会“蠢蠢欲动”,还会有被沸水顶掉的危险,此刻炉盖的情形只会比壶盖严重,毕竟炉内的不是水,而是生灵。 透过炉眼依稀可以看见炉内生灵面目狰狞的脸,有的嘶吼,有的憎恨,大多怨气不轻,它们发了疯般撞击炉盖,欲逃离这所炼狱牢笼。 说实话,于情一点儿也不害怕他们倾巢而出后损伤他人,甚至很希望它们撞击的再厉害一点儿,最好把炉盖撞飞,这样她就不用多费力气了。 陵庙密闭,就算这些生灵逃得了凶炉,也逃不出这间屋子,屋子里他们这一行人都不是吃素的,以少敌多无非就是吃力点。 只是凶炉被人施加了灵制,任那些生灵再坚持不懈,仍是徒劳无益。 看来,还是得靠她自己。 现在的高度,即便晃荡中只有一瞬间是真正在炉顶上方的,正是这一瞬间,疼痛戛然迸发,尝试用木棍去戳,可以碰到炉盖,但棍子始终会因为她的晃荡而偏移,几次下来,距离炉盖最近的手都被烫出了血泡,背后的伤口因为不断的出汗涩的发疼,再加上衣料的摩擦和“水仙”的束缚,相继裂开,开始渗出血丝。 这么一直在半空晃荡下去绝对不是办法,不仅没有准心不说,简直就是温火烤肉,她的手都被烤成猪蹄了。 干脆长痛不如短痛,猛的扯下“水仙”,下降的同时瞅准时机用棍子抵住炉盖,固定住身形先保持平静,炭烤一般的温度就像游进了碳盆里,伤口撒盐般的疼痛席卷全身特别是后背。 “亲离姑娘!”众人都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纷纷上前一步,只可恨周围没有可以踩踏的地方,只能干看着。 相比之下,于情要冷静很多,她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强撑着眯起眼睛,这下她离炉盖足够近,很容易找到银环,快速的把木棍插进环里,炉盖很重,利用杠杆原理勉强可以把它掀开一条缝。 她力气不大,身子又在空中没有发力点,岩浆一般的温度包裹着她,身上的皮肤肯定都被烫伤了。 她现在的模样在下面几个人眼里,就像煮熟的虾子,致远着急道:“实在不行就下来吧!” 下去?那怎么行,都到这个地步了,怎么能功亏一篑。 炉内的生灵显然是被惊到了,一个没反应过来,于情抓到了契机,气急败坏的冲它们吼:“撞啊!刚才撞的那么起劲儿,这会儿有机会了你们愣着干什么!” 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生灵终于反应过来,炉盖的边缘被木棍掀起了一条缝,叽叽喳喳的飞作一团,乱冲乱撞,一个接一个不要命的往缝里挤,使出了毕生的精力。 眼看着缝稍微大了些,于情实在没力气了,仅剩一股意面支撑着,她已经热的脱力,快要热晕了。 她不是开玩笑,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麻木的看着生灵为了生存竭尽全力,而自己实在攥不住木棍了。 神智游离前,听见之隐不可置信的一声呐喊,“你干什么!不想活了嘛!” 脱手时,千钧一发之际,手中的木棍被一双大而有力的手牵制住了。 是那个跛脚的秦国下生! 他手上有着明显严重的烫伤,皮肉都翻了出来,可见指骨。 那人站在炉盖边缘炉身的位置,双脚落炉的地方传来“滋滋”声响,鞋底处冒着滚滚白烟,他竟然从炉底只身怕了上来,无异于在爬一只烧红的烙铁。 下生的力气很大,“哐当——”一声,炉盖终于被完全掀翻掉在地上左右琅珰摇晃,重获自由的生灵鱼贯而出,在屋子里使劲撒欢,就像是一场狂欢盛宴。 第58章 炼灵炉危险缠斗 那下生单一个“嗯”字…… 下生毫不犹豫的解开于情腰间的“水仙”, 把她抱着跳了下去。 炉盖被掀翻,明晃晃的大火里竟然吹来几阵凉风,看来他们猜的没错, 炉内的确有通风口, 这给于情很好的缓冲时间, 她被下生放倒在墙边, 靠着墙, 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亲离姑娘, 你还好吧?”难言握着剑蹲下, 探她脉息,还算平稳, 没什么大事。 之隐跟在难言后边,“瞅她那样,死不了。” “……”之隐这人说话当真能气死人, 于情想怼他来着,又浑身乏力,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摇摇头, “是啊, 死不了,就是烫破了层皮而已。” 她说的轻描淡写,其实身子各处, 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都起了不少的水泡, 很疼, 又难受,此时如果谁能端给他一盆凉水,她就感谢那个人八辈祖宗。 论伤势, 想都不用想,那下生的脚底肯定伤的不轻,伤势不会比他烤烂的那双手小,一圈圈刺目的黑血从他脚底蔓延开来,瞥见他那触目惊心的一双双手血淋淋的泛着白骨,顺着指尖滴了好几滴,融入地上的那一摊血,于情没由来的心悸。 好歹他也是之隐带来的秦国下生,自然要对他生命负责,便呵斥道:“我说你是真不怕死啊,烧红的烙铁你都敢怕,她有水仙绑着,能出什么事,大不了就是揭不开盖,你这么殷勤干什么,上赶着邀功吗?” 于情心道:是他帮了自己,刚才要不是这下生帮忙,她此行费了偌大周折不仅盖被打开,还得一身伤,可谓是损了夫人又折兵,还好盖被掀开,得一失一,也不亏。 下生得了训斥,不怒不脑,什么也没说。 难言眼神示意之隐,“不要说了。” “他就是个下生。”之隐不服气,“我还说不得一个下生了。” 难言明显不悦,“你还说!” “我——”之隐哪敢真惹难言生气,“我闭嘴。” 于情翻了好几个白眼给之隐,转头后脸色瞬变,那笑容简直如沐春风,“你别理他,他早晚在他那张嘴上栽跟头。” 本来还想道谢来着,盯着那血瀑布,还是觉得先止血,撕碎身上的袖摆扯成布条,小心翼翼的包扎好,那下生倒是不怕疼,一声没吭一动没动,就等着她动作。 “你还挺能忍啊。”于情赞叹着,手中的动作却是不停,伤口太大,血流太多,少数布条根本控制不住,她心急如焚,一遍遍撕碎衣服包裹,直至把下生的一双手包成了粽子,好歹不渗血了,终于松了口气。 “好了,还挺美观。”明明一直都在酝酿感谢的话,思来想去又不知道怎么谢,在脑子里乱七八糟构思一通,说出了完全与初衷相悖的话,“不用谢,包扎这事我最拿手。” 她那语气,仿若与生俱来的自信,刚说完,就顿住了。 什么不用谢!是她要感谢人家才对! “嗯。”下生的嗓音有些哑,单一个字就像是从肚子里硬挤出来发的声,他讷讷的看着被包成粽子的手,表情还有些委屈。 于情尴尬的想缓和气氛,整个屋子突然剧烈的震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致远平衡感最弱,胆子也最小,扶着墙发出质问。 之隐和难言纷纷拔剑警惕的环顾一周,做出防御姿态。 其余几人也被晃动摇的站不稳,几乎是本能反应,她攥住了跛脚下生的胳膊求个安稳。 “是炼灵炉。” 炼灵炉的体积太大,不知发生了什么导致剧烈的晃动,跟不倒翁一样,牵连整个屋子受到影响。 没了炉盖的遮挡,由于晃动,炉内熊熊燃烧的大火倾泻而出,一簇一簇的火苗被甩出落在屋子里,引燃了所有可燃烧的东西。 “不要傻站着了,赶紧跑!” 炼灵炉此刻就是一座喷发的火山,滚滚岩浆喷发火球,他们几个人聚在一起,就是人肉靶子。 致远边跑边问:“怎么会这样!” 于情连续躲过好几个火团,“不太好说,就目前来看,我猜测生灵和炼灵炉应该是相辅相成的,灵识经过炼化形成生灵,这顶凶炉肯定也是以生灵为食,现在我们把生灵全部放了出来,凶炉没有吃的了,自然就开始发火了。” “靠!”之隐劈开一团明火,愤愤道:“你特么怎么不早说,早知道就不让你去揭盖了,我宁愿被高温闷气,也不想被火烧死,闷死好歹还能留全尸,烧死可就只剩一把灰了。” 刚说完,反手又是一剑。 于情无奈道:“早我也不知道啊。” 刚进屋子时,还觉得这屋子特别大,又宽敞,可现在,屋子里燃起的熊熊大火,形成了不规则的地图,火燃烧的范围慢慢变大,他们可自由活动的地方越来越小。 几人跳来跳去,基本就是固定的几个落脚地,火燎的人睁不开眼睛,好几次衣服都被烧着了,被她用袖子把火苗拍打了下去。 “这样下去不行,得想办法啊。” 想办法想办法,她也想有办法啊,兀的,闪着银光的“水仙”吸引了她视线。 有办法了! 吃力的又躲过一个火球,拦住致远指着水仙,“你,先上去!” 屋子里的火已经把地面铺成了一条火毯,快要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什么?”致远傻愣着没反应过来,“你让我上去?可是我恐高啊。” 于情急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说这个!命都快没了还克服不了心里的恐惧吗?给我上去。” “水仙,把你主人绑也要绑上去。” “水仙”得到命令,不顾致远再三顽强抵抗,伴随着致远高亢嘹亮的哀嚎,懒腰把他吊了起来。 滚滚浓烟在屋子里越积越浓,呛的人嗓子疼,伸手不见五指的模糊里,完全是碰运气撞到了之隐。 她调侃道:“虽然你小子说话我挺不爱听的,但你有几分我师弟的痞气,冲着这个,你上去吧。” 第59章 炼灵炉危险缠斗 独乐。 “之隐!”难言打破二人谈话从浓雾里捂着鼻子挥着手跳了过来, “你怎么样了?” 之隐开门见山,“难言,你先上去。” “去哪?”刚才几人分散, 又看不清环境, 周围夹杂着火势的乒乓声, 他并没有听到于情和致远的谈话, 还没有所反应, 就被“水仙”绑着吊了上去, “之隐!” 一根梁木突然掉落, 隔开了之隐于情二人,于情来不及解释别的, “你站着别动,水仙马上来救你!” 言罢,她掉头焦急的寻找另外两名秦国下生, 特别是那个跛脚又帮过她的那个人,另一个人断臂但是腿没问题,可以自在的去躲去跑去逃, 可跛脚下生腿脚不便, 行动一定会非常吃力, 刚才火球一个接一个,他身上还有伤,不知道情况如何, 有没有性命危险。 说实话她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 但她不喜欢欠人情, 别人帮她,她就要帮回去,现在她完全可以不管那两个人独自逃走, 但两位下生就危在旦夕了,那违背了她做人的原则。 在火中来回穿梭,还得注意脚下踩的一定是没有着火的地方,寻觅几圈后,才发现刚才受到的温度根本就不算什么,嗓子里呼吸的全都是黑烟,细小的灰沫在嗓子里摩擦,痒的她止不住的咳嗽。 只是这样找绝对不行,还是得喊出来,又不知道那下生叫什么,思来想去,还是喊了出来,“喂!有没有人听见我说话!” 她这一喊,嗓子更痒了。 “咳咳。” “有没有人!” 久久没人回应,于情明白他们可能凶多吉少,许是不甘心,决定再找最后一圈,要是再找不到,就放弃。 刚推后一步,两个人影从烈火中渐渐浮现,断臂的那个人好像受了伤,被跛脚下生用肩扛着,跛脚下生沉着脸,用本来就一瘸一拐的腿艰难的扛着那个人一步一步挪了过来,看到于情,愣了一下,走了过来。 于情赶紧去迎接,“水仙”早就跟着她了一路,她把水仙递给跛脚下生,捂着嘴咳嗽的指着半空,“我们得上去。” 跛脚下生将语未语,于情猛烈的咳嗽了起来,肺都快咳出来,弯着腰怎么都抬不起来,跛脚下生接过“水仙”把它绑在了于情腰上,水仙虽是仙器,也并不能随心所欲的延长,它是有最大限度的,最后的长度被于情占着,剩下他们两个大男人,是怎么都不够的。 于情料到跛脚下生的心思,尽管咳嗽到几欲晕厥,仍是攥紧了他的胳膊寸力不松,换来跛脚下生轻拍安慰,自己攥着仅剩的一角,扛着受伤的那个下生,和于情一起被吊了上去。 他们前脚离地,后脚刚才站的位置就被大火掩埋。 好险。 半空中,致远吓得浑身冒冷汗,完全不敢看下面,死死抱着难言寻求安全感,换来之隐隔着难言拳打脚踢,怒斥道:“手爪子给我老实点。” 难言感觉的到致远抖的厉害,这个人他谈不上喜欢,但也仅限于印象不好,不至于到讨厌的地步,看他这样子,也于心不忍,想缓和气氛,“没事儿,之隐,不可小心眼。” “什么,我小心眼?”之隐瞪大了眼睛,“你忘了吸鬼石那夜他怎么对你的了,竟然还帮他说话。” 难言笑道:“好了好了,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人肉串,也算过命的交情,就别提那些混账事了。” “他这样的人,我半分交情都不想沾,也就你肚子大到能撑船。”之隐撇嘴,“我可不会心胸宽广到原谅他这样没有脑子的人。” “呵。”难言宠笑一声,这样固执的之隐,真够幼稚的,“那你想怎么样啊。” 之隐道:“怎么也得游街示众,或者把他挂在城墙外头晾肉晒成肉干。” “嗯~”难言附和,“我同意,那一定很好吃。” 致远一直没睁眼,看不见下面两人虎视眈眈的眼神,但光听着,身子就抖的更厉害了。 两人苦中作乐,气氛完全不似刚才那般压抑,视线所及的“水仙”动了动,又恢复了认真的模样,弥漫的烟雾露出于情脏兮兮的头,之隐拽着“水仙”往上拉,一行人才总算会和。 于情东瞅瞅西望望,咽了口口水确定几人情况,“除了那位稍有伤势的下生,大家都没事吧?” 六人稻穗一样被一根“水仙”拴在半空里,来回摇晃,屋子里浓烟四起,致远在最上面,完全看不到跛脚下生那里的情况,难言也是,之隐在最中间,勉强可以看到个人影,三人同时答:“没事。” “嗯,那就好。”她盯着脚下的火海,离她很远,中间还有两位秦国下生隔着,她还是害怕的缩了缩脚,生前经历的那个事情,又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与恐惧做着斗争。 遇到火情,最应该的办法是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弯腰靠墙寻找安全口,因为致命的浓烟是漂浮在空中的,可他们现在没有水,地上到处都是汹涌的明火,根本没有办法往低处走,所有情形都对他们不利,都在把他们往死路上逼。 于情道:“高处才是最致命的,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应该想办法进炉里去,找到通风口,那里面才有一线生机。” 炉子喷发的热流晃的他们非常不适,源源不断的火球还在从炉子里炸开,压迫感十足。 “可我们并不了解炉子里面的构造,就这样下去,真的不是在玩儿命嘛。” “要是外面有人发现我们失踪就好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再等等,隔太久我和难言没回家,明知道长一定会发现不对,过来救我们的。” “要不……” “等等——”于情打断之隐的滔滔不绝,“先别出声。” 难言问:“亲离姑娘,怎么了?” “你听。”于情伸了伸耳朵,听见了异响,屋子里都是焚烧的声音,是立体的,又有一种“簌簌”的环绕声,听起来闷闷的,就像是爬行动物摩擦地面发出的,同时,还有声声鬼笑萦绕耳边,不断的反弹回响。 之隐惊叹道:“有人!” 第60章 炼灵炉危险缠斗 女鬼脸。 “嘘。”这屋子里除了他们绝对没有外人, 那鬼笑从左转到右,从前转到后,行动轨迹一圈一圈的, 她小声道:“房顶外面有人。” 之隐异常欣喜, “我就那么一说, 没想到真有人啊, 我这嘴是开了光的嘛。” “是敌是友还不清楚呢。”于情道:“女人的直觉告诉我, 你的嘴不是开过光, 而是乌鸦嘴。” “你听, 声音不见了。” 恐怖的鬼笑从墙的底部环绕着慢慢往上,最终在屋顶的地方戛然而止, “卡擦”一声,致远迸发一声尖叫,“啊啊啊啊啊!” “叫什么。”之隐掏掏耳朵, 不耐烦吼他,“看到鬼啦。” 致远哆哆嗦嗦的张牙舞爪,极力想躲开那个地方, 又逃不开, 捂着眼睛怎么也不敢看, 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头顶,说话都带颤音的,“鬼…鬼…真的有鬼…真的有鬼!” “瞧你那怂样, 鬼多了去了, 又不是没看过。”之隐嘲笑他, 洋装抬头去看,颇鄙视道:“至于吓成这样——” 突然声音一抖,语气拐了个弯, “嘛……” “嗬!这娘儿们打扮挺带劲呐。” 于情相较那三人,离的有些远,必须得勾着身子,往上一看,也是一滞,庙顶竟然开了个巴掌大的洞,洞里塞了一张人脸,是个女人。 那张脸化妆化的惨白,微微一动还有粉末落下,两坨胭脂腮红一边一个,嘴唇比一般人两倍还长,上面血红一片,不像是普通的唇红,倒是像真正的血抹上去的,两只眼睛周围化的黢黑,数条血泪痕挂在脸上,嘴里还在嚼着什么东西,像是舌头,嚼的血淋淋的,搭配上恐怖的笑容,脸上褶出几条勒痕,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她只嚼不咽,嘴里嚼烂的血滴到致远身上,看到致远吓得半死不活的样子她越发兴奋,直接把嘴里剩下没嚼完的吐到他身上,裂开满嘴的大黄牙,笑的格外恐怖狰狞,令人毛骨悚然。 鬼脸并非一动不动,而是以极扭曲的姿势变换着脸的角度,除了那张脸,其他都被庙顶挡住了,这才是更渗人的地方,以那张脸灵活的程度,于情一度以为就只是一颗头悬在哪。 又是一阵奸佞的笑,声音游蛇一样钻进耳朵,毒液渗透进血液,惹的她打了个寒颤。 鬼脸伸出细长的舌头,舔了一口唇边的血,特别美味的样子,眼神都在放光,“就是你们闯入我家,放走了我的宝贝儿们。” 宝贝儿们自然就是指的那些半成品的生灵们,他们把炉盖揭开,说是放走,但到现在为止,因为陵庙是封闭的缘故,没有一个生灵逃出去,大多都被炉内的火烧化了,仅剩几个在屋子里瞎窜。 之隐叫嚣道:“你管这陵庙叫家?还管那些生灵叫宝贝儿?我简直快要恶心死了好吗。” “之隐!”难言拽他,让他少说这话,“都这时候了,你就别逞口舌了。” 鬼脸猛的嘶鸣一声,像划破长空的乌鸦,“我的炉子很饿,它跟我说想要吃的,这可怎么办呢。” 鬼脸可怜兮兮的的说着与表情完全相反的话,“放心,它一向不挑食,胃口也小,一口一个而已。” 之隐冷冷道:“完了,她这是要拿我们开涮呢。” 女鬼脸埋的那个洞,就在他们吊着的那截房梁正上方,为了嬉耍他们好玩,长长的舌头勾着“水仙”荡秋千一样的迎了起来,六人特别被动,被摇的晃来晃去,头都被晃晕了。 女鬼脸道:“我等了那么久,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修仙界的傻子主动羊入虎口,你们可是极品,我可舍不得狼吞虎咽,得让我的炉子慢慢品,像喝茶一样。” “那就——一个一个来吧。” 女鬼脸狰狞的面目陡然恐怖,俯瞰他们的那张脸五官都好像移位了,大笑以后慢条斯理的眨了眨眼,“我看这样吧,等到你们停住不晃了,就主动跳一个下去,然后我继续让你们荡秋千,等停住了,就再跳一个下去,直到炉子吃饱,在荡秋千的时间里,你们完全可以商量谁是下一个,怎么样,很公平吧?” 那炉子根本就是一个无底洞,不可能有吃饱一说,女鬼脸明明知道却还那样说,简直就是恶趣味。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女鬼脸看好戏似的,“你们摆动的幅度远远不及刚才大了,赶紧讨论谁是第一个幸运儿哦。” 女鬼脸说话语气实在太欠揍了,之隐忍不了,怒吼:“你以为我们会任你捏圆搓扁任你随意摆布吗?想都别想!” “是嘛。”女鬼脸狂妄的笑作一团,狭小的洞口已经放不下她那张恐怖的脸了,她大笑的样子,唇角一直撕裂到耳朵,阴森可怖。 “那这样呢?” 女鬼脸伸出比吊死鬼还长的舌头,从庙顶勾过来一把锯子,把锯齿对准了那截房梁,慢慢磨,寸寸磨,木屑飞下落在几个人脸上,几人大惊失色,被高温炕红的脸一下子没了血色,如果房梁被她锯断,这跟“水仙”上绑的所有人都会掉下去。 这可不行。 炉内岩浆滚滚,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阅历颇少年纪还轻,就算有通风口,他们也不一定能找到。 眼看女鬼脸都把房梁锯一半了,口水大滴大滴落下,别提多令人作呕了,之隐一边感叹那是什么舌头这么有劲,一边叫住她,“等等!” 女鬼脸瞬间停住,果真不锯了,饶有兴致的看着几人,“想通了?想通了就好,趁现在你们还没停下,讨论讨论谁当这个第一人吧。” 他们这六人,谁当第一人都不行,根本不用讨论。 面面相觑时,炼灵炉张着的血盆大口,焦急的左摇右晃,火球成倍的泼出,像是嗷嗷待哺的孩子。 女鬼脸安慰它,一脸宠溺,“乖一点儿,马上就给你喂的饱饱的。” 炼灵炉不仅没稳定下来,反倒更焦急了。 “好吧。”女鬼脸有些无奈,“看来它等不了了,那么——” 她用舌头把“水仙”固定住,几人又摆动了几下,就不荡了。 “开始吧——” 第61章 炼灵炉危险缠斗 断臂下生下线。…… 颤栗的笑声再次响彻陵庙, 于情头一次看见有人笑的比哭还难看。 女鬼脸问,“你们,商量好了吗?” 于情怕孩子们临死亡前害怕, 决定身先士卒, 安慰着, “不用害怕, 真到了那一步, 我第一个跳。” 这些孩子天赋异禀, 长大后肯定是国之栋梁, 折损一个就是亏,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陷入火海了, 生前的那次她能活下来,证明她福大命大,这次也一定可以。 又不是毒蛇猛兽, 只是火而已,压下心底的恐惧,她可以应付的过来。 女鬼脸显然等的不耐烦了, 凶炉也等不及了, 就随便挑了个人, “要不就你吧,白白嫩嫩的,灵力还充沛, 最合炉子口味了。” 致远直接打了个哆嗦。 “不行!”于情道:“我去!” 女鬼脸盯了她半晌, 确定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灵气就是个柔柔弱弱的普通人后, 特别嫌弃,“你这不行,都不够炉子塞牙缝的。” 有的吃就不错了, 竟然还嫌东嫌西的,于情心鄙口和,“就我去!” 女鬼脸脸上别提有多瞧不起她了,伸着脖子探头向下张望,根本不乐意听她的,女鬼脸的视力极好,又相中了断臂下生,视线落在他身上,啧啧称奇,“还是他好,肌肉结实长的可口,周身附着的灵力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勉强入味。” 断臂下生处在绳子的最末端,离炉顶最近,那里的温度最高,炕的如同火燎,加之本来有伤,已如风中浮萍奄奄一息,幸得跛脚下生拽住他另一只胳膊,才不至于酸软无力的他掉下炉去。 女鬼脸越看越满意,咧开的大嘴弧度更弯,“我决定了,就他了。” 凶炉似乎也特别满意,炉内雀跃的焰浆翻滚欢呼,期待着一场盛大的晚宴。 女鬼脸眼中含光,命令着:“你,那个瘸了腿的,松开他。” 跛脚下生看都没看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盯着于情寻她意愿,于情把脸别过去背着女鬼脸,小幅度的摇头。 女鬼脸又催:“磨磨唧唧的,你们就不能果断一点,算了,人呐,天性胆子小,做事犹犹豫豫,我不怪你们。” 言罢,神情急转戾色,冲着炉内其他的生灵吼道:“他们是人,你们又不是人,也要这么犹犹豫豫一脸委屈的盯着我吗,还不快把那缺胳膊的拽下去!” 生灵们怕她怕的要死,她的话哪敢不听,瞅准了断臂下生就要上去撕咬,于情直觉不好,示意跛脚下生护着点断臂下生,偏那些生灵又恍若看见了比女鬼脸更可怕的人,吓的猛然急刹车,灰溜溜的又缩了回去。 一来二去,费时费力什么也没干成,她正不耐烦着,屋子里乱窜的生灵一个不小心正正好撞在她那张脸上,脸皮被撞得歪歪扭扭,鼻血横飞。 此举使得她直接恼羞成怒,鬼脸突然变得通红,猩红的双目陡然凸起,眼中遍布的血丝宛若一条条细小的蛔虫来回攀爬,裂开的血盆大口里生出尖锐的獠牙,锋利的牙齿深深刺进生灵里,那生灵看起来不大,六七岁的样子,苦痛让它嘶鸣喊叫,伴随“卡擦”一声,硬生生被撕裂嚼碎咽进了肚子里。 女鬼脸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眯着眼睛看着屋子里另外的生灵,它们瑟瑟发抖的蜷缩在一起,恐惧是最好的调味料,这在女鬼脸眼里美味极了。 “太可笑了,它们简直和你们一样,上赶着当开胃菜。” 女鬼脸笑容非常扭曲,五官蜷缩在一起,那张血淋淋的大嘴占了半边脸,唇角微微上扬,格外恐怖,“看清楚了,这些小家伙儿可是替你们先死的。” 一股黑风席卷进来,吹烈了大火,吹散了生灵,一两只被吹进了炉子里烈火焚烧,灰飞烟灭,凶炉尝到了甜头,高兴的索要更多,侥幸逃脱的生灵们看着炉子里滚滚的焰浆瑟瑟发抖,感知到女鬼脸把目标转向了他们,他们便把目标再次转向了断臂下生,心知对女鬼脸来说相对较好的选择,是那位下生而不是它们,纷纷意会,认为抓了断臂下生将他扔下去就能将功补过,女鬼脸就会放过他们了。 互相示意过后,疯狗一般发狂袭来,也不顾什么别的“可怕的人”了,跛脚下生拽着断臂下生仅剩下那条胳膊的手腕,按理说在生灵眼中须得一视同仁,但一排排的生灵怪异的不敢去碰跛脚下生一丝一毫,反倒挤也要挤到断臂下生那边。 多张锯齿大嘴捕兽夹一样把断臂下生的胳膊当成猎物,啃咬,撕扯,直至血肉横飞,只剩沾着斑驳稀肉的白骨连着肩胛。 断臂下生的痛苦惨叫让它们兴致欲浓欲烈,简直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于情努力去够,想扒开开那些瘆人的玩意儿儿,奈何碍于高度关系即使拳打脚踢也够不到,眼睁睁看着一寸寸的肉被嚼烂,心中又躁又急,生怕那些生灵把主意打到跛脚下生身上。 偏偏那下生波澜不惊,面前发生着“吃人”的骇事,他依旧那番神情,跟看不见一样,断臂下生挣扎的越来越剧烈,不知是不是受不住这等“酷刑”,视死如归的看了眼焰浆,咬牙一横,借着生灵锋利的牙齿,猛的翻滚,那跟只剩白骨的胳膊“卡擦”一声,从骨头连接的地方轰然绞裂断开。 “糟了!” 滚滚焰浆霎时四溅喷射,咕嘟咕嘟冒泡夹杂着阵阵白烟,失去双臂的躯体还来不及挣扎动弹,就被烈火寸寸腐蚀,化于无形,燎火借此凶猛壮大了不少,热浪一股股拍打在其他人脸上,压迫感更甚。 唯一留有断臂下生存在过的证据,只剩跛脚下生手中依旧抓着的那条胳膊,往上,是被握住的完好无损的手腕和手掌,自下,是漏出森森两截白骨的骨臂,骨头无血,血肉有血,手掌里的血流向手腕再附着于骨臂表面,一滴一滴落尽凶炉内它主人刚才掉落的地方,显得格外凄凉无助。 第62章 炼灵炉危险缠斗 炼灵炉检炼真心。…… 凶炉尝到甜头, 但修仙界的灵识,并不那么容易消化,他必须摇晃着身子用来运动消食, 良久才打了个饱嗝, 犹在回味。 于情心里很不是滋味, 心乱如麻, 其实那女鬼脸说的没错, 不管是生灵还是那位断臂下生, 都是在替他们先死。 炼灵炉停住剧烈晃荡的身子, 炉内的火上蹿下跳,格外灵动, 显然它吃上瘾了。 女鬼脸非常兴奋,饶有兴致的瞟向那些生灵,对它们的行为颇为欣赏和满意, 生灵们又自觉又乖,一脸虔诚,以为逃过一劫。 女鬼脸确实打算暂时先放过它们, 眼中的锋芒刺向空中剩下的五人, 视线相接, 就像老师点学生回答问题,谁敢和老师对视,那他一定就是那个“幸运儿”, 就眼下这个情况, 谁也不想当那个“幸运儿”。 在座五人, 跛脚下生一直盯着于情,而于情一直思索的盯着炼灵炉,其他人都是一再躲避视线, 女鬼脸一瞅她瞪谁谁都不愿意,“啧”了一声,脸色垮了下来,“无趣。”话虽这样说,但众人皆惧怕她的模样,又让她很是受用。 唯独于情,自断臂下生掉下炉子后,她一直低头思考着炉内的出路,不想晃一抬头,刚刚好对上女鬼脸游离着寻找“猎物”的视线,正中她的下怀。 女鬼脸心道她胆子怎么这么大,竟然真不怕死,直接点她名,舌头一吐,语气薄讽:“我改变主意了,炉子吃肉太多,是该找根牙签剔剔牙了,看你这瘦瘦巴巴的样子,很是适合。” 于情心里咯噔一下,女鬼脸之所以让他们一个一个往下跳,并不是她口中的好东西要慢慢品,那只是她冠冕堂皇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她不能这样做。 为人处事,讲究循序渐进,谁也不能一口吃成个宰相的肚子,不同于普通人的灵识,修仙人的灵识颇具慧根,通有仙气,能量巨大,就算是上古凶兽,多也是杀人集灵,慢慢吸收,若是强己所难,囫囵个全部吃进肚子,能量融合汇聚,一时消化不了,把它肚子炸出个窟窿也说不定。 就像火.药,若是细水留长,可以制成一串串鞭炮,若是堆积成山,炸起来的威力堪比地震山崩。 炉子消化系统再好,水满则溢,过犹不及。 于情对火有发自内心的恐惧,不自知的攥紧了跛脚下生的肩袖,这举动也被那下生捕捉到了。 该来的总要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虽然害怕,但这个选择,正和她意。 炉子消化需要时间,她下去后,至少可以再拖延一段时间,其他人就可以再多活一会儿。 她下定决心,便没犹豫的开始解身上的“水仙”,她的手有些哆嗦,腰上叛众“赐”她的箭矢在黑暗中发出忽明忽暗的光。 “要是叛众在就好了。” 她这么想着,哆嗦的手被跛脚下生握挡住,下生力气稍微有那么些大,于情双手被他一只大手钳着还有些不好动弹。 跛脚下生本来就只有一只手握着“水仙”的末端,另一个手握着断臂少年剩下的那条骨臂,不知何时,他已经把那条血淋淋血肉的骨臂扔进了炉里,溅起不大不小的焰花,这下子,连断臂下生最后存活于世的证据都没了。 被于情包扎成粽子一样的手沾了点血,擦了擦,还是嫌脏,他干脆用牙齿拽掉了沾血的布条,没了包裹才瞧见原来他手上的水泡早就破了,那双手也能用血肉模糊来形容。 所非要比,现在这只手比刚才缠着布条的时候更污秽不堪,但他却不这样觉得,握着于情的手掌越发有力,拽着“水仙”的那只手挽过那仅剩的一截,单手系在她身上打了个死结。 现在不止是手哆嗦,嘴也开始哆嗦,“你,你干什么?” 不详预感淹没心头,亦如当年。 跛脚下生脸上脏兮兮的,散乱的头发遮挡着看不清脸,好像从于情见到他的第一面,他就是这个样子,到现在,还是这个样子。 下生低头看了眼凶炉,里面焰浆翻腾,发出的金黄色的光打在下生脸上,鼻翼上,眼瞳上,光看轮廓,就知他一定是位美男子。 此刻开始,不止是嘴,全身也开始哆嗦了,眼神满是惊恐诧异,“你?” 就算她再笨,也猜到意识到他想要干什么,遂开始挣扎,“放开我,松开,松手!” 跛脚下生果真松了点劲,没有“水仙”,他全靠攥着于情的双手才勉强没掉下去,力气稍减,便掉落一寸。 “不要!不松了!别松手!握紧我!” 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努力想把手腕往上拉一寸,下生比她重太多了,使尽了力气也只是徒劳无功。 下生置若未闻,又松一寸,和其他人不同,下生的身子是垂直于横梁的,脚尖和炉顶的距离仅剩不到两米,从炉内迸溅出的火簇星星点点点燃了下生的衣服,越烧越高。 熟悉的恐惧感让于情全身的哆嗦转变为心也开始哆嗦,头皮都快炸开了,“抓紧我,我不需要你替我先死!” “我不死,你信我。”没来由的一句话拨动于情心弦,下生的嗓音还是那么干哑,哑到在多说一个字嗓子就会枯死坏掉。 陵庙火势渐大,空中烟雾缭绕,于情半截身子倒挂着,视线尽头是半身都已经埋在火里的跛脚下生,光线太暗,烟雾遮挡,他们只能看到彼此。 她道:“不可以,别这样……” 下生答:“你不想我死,我想办法活着。” 握着她双手的钳力渐渐变小,宽大的手掌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三下,是他在安慰。 “别这样——别——” 下生松手的一瞬间,“水仙”的弹力把她往相反的高处推,下生往下,她往上,这一刻时间定格,于情妄图超越身体极限拼了命去拉,也只抓住一点燃烧后的灰星,转瞬即逝。 她清楚到不能再清楚的眼睁睁看着半截身子都在着火的下生,他的背后,是凶猛无比的长着血盆大口的焰浆,他的上方,是一脸惊恐的自己,而下生自己,眼里没有半分畏惧,多是坦然。 很快,他的身体融进熊熊大火,先是腿,再是腰,后是脸,火星犹如满身荆棘密布的爬墙虎,爬满了他的脸,丝丝被烈火吞噬,直至销声匿迹。 第63章 炼灵炉危险缠斗 她就像稀世珍宝一样,…… 断臂下生掉进炉时, 喷溅的焰浆比比皆是,肉身被腐蚀的过程看的清清楚楚,跛脚下生掉进炉后, 却像被生吞了一样, 连水花都没有, 按照平日的于情, 她一定能发现蹊跷, 偏偏现在被悲愤冲昏了头, 丝毫没有注意到。 由于于情被弹起来的幅度过大, 连带着上面三位也被弹了起来,致远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唤醒了于情的神智, 一束银光反射照在于情眼睛上格外晃眼,那是在一高一低的弹落中,难言的配剑“拜仇”脱离了剑鞘三寸, 剑身发出来的光。 根本不想思考其它,于情借力荡到了难言身边,不等难言反应, 迅速抽出“拜仇”, 往“水仙”上利落一斩, 誓要斩断,岂料“拜仇”并非凡品,“水仙”更是仙器, 开回数十下, 也未伤“水仙”分毫。 致远道:“你疯了吗!” 难言也是震惊:“亲离姑娘!” 致远难言二人异口同声的惊呼, 一个心疼“水仙”,一个心疼佩剑。 女鬼脸自然不会让她随心所欲,跛脚下生刚掉下去, 炉子消化需要时间,虽然于情是无足轻重的普通人,但一个茶炉里一旦装满了水,就再容不下哪怕一粒沙,强融,脏了一炉的茶不说,炸炉也未可知。 如此适得其反,只会得不偿失。 为了阻止于情继续作为,女鬼脸的脸开始扭曲,裂缝的血嘴发出巨浪般的狂啸,那声音尖锐到时刻能刺穿耳膜,声浪一波接一波,钻进脑子里,宛若溺入汪洋大海,找不到一颗浮木,身子浮浮沉沉,嘴里呛入了水,入肺快要炸开,越是挣扎陷的越深。 四人纷纷捂住耳朵,仍是螳臂当车,他们开始不能呼吸,窒息到大脑开始晕眩,渐渐开始四肢无力,于情快要连剑都握不稳了,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回忆起在炉顶脱力的时候,那个时候有跛脚下生在,不怕危险拼着性命帮她一把,当下情景重现,跛脚下生却被女鬼脸逼着跳了焰浆,一股酸涩萦绕心头。 于情有点儿生气了,看着女鬼脸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可怕,她佩器虽不为剑,但天赋不错,什么耍货也都会一点儿,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股力气,盯死了正在咆哮的那张鬼脸,手中一紧,把剑扬出去。 剑的准头极好,剑尖锋芒毕露,剑身闪光眯了女鬼脸的眼睛,她躲避不及,正中额心,“拜仇”从女鬼脸额前穿入,从后脑穿出,扯出一些带血皮肉,那张大嘴霎时顿住,笑容僵在那里,咆哮声戛然而止。 普通人受这一击,定是当场毙命,但女鬼脸身为亡灵,还是实力达到“希”的“聻”,别说给她额头一剑了,就是把她整个头砍掉,她也能自己接上,继续作威作福,毕竟亡灵的致命点不在身躯。 于情知道女鬼脸的僵硬只是暂时的,她抓紧机会,趁机解了身上的结,瞅准炉心准备一跃而下,同时女鬼脸被顶出去的头机械的动了动,恰好看见于情的举动,随着一声夹杂着痛苦凄凉的嘶鸣,于情不管不顾的跳进了火海,对上女鬼脸的眼神,扯出一抹“你败了”的讽笑。 掉进火里,她才开始有些害怕,屏住了呼吸,周围都是火,置身火海的恐惧并没有到克服不了的程度,回忆起生前那场火海逃生的经历,才使得她丢盔卸甲久久不能平静。 她开始自己劝自己,只是火而已,没什么好怕的,只是回忆而已,更没什么好怕的。 在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之前,趁她这条小命还没有被大火吞噬之前,她得找到炉内的通风口。 她这一跳,虽然拖延了点时间,但距离外面那些孩子被扔下来,也只是时间问题,如她所料,炉子里的风很大,铺天盖地的火被吹的肆意飘扬,她下落的速度很快,没有着力点,若是火团冲她烧来,根本没有办法躲开,艰难求生中,努力别着身子朝火势大的地方游了过去。 火越大,风越大,那个地方一定有通风口,这是希望,可火越大,危险就越大,她看不见也探不清火里的形式,此刻又是普通肉身,就这样掉下去,就算异想天开能穿过重重火海苟活下来,炉壁这么高的温度,炉底自然也一样,她只要一落地,就是锅里的跳蚤,慢慢被折磨烤成人肉干。 她那破运气从来就没有好用过,怕什么来什么,一颗巨大的火团从底下炸开,她直接就变成了个活靶子,烦闷的“啧”了一声,下落仍在继续,就快要撞上,走投无路之际,一个强而有力的臂膀从后面抱着把她搂了上去。 于情很确定,她下落时眼观八方,底下根本没人,连根人骨都没有,唯一说的通的,救她的那个人只能是从上而下环住她的。 现在这幅亲离的身躯不如于情原本的高挑,骨架要小一些,背后那个人身形较于现在的她要大的多,很容易一个胳膊就把她抱实了。 可那个人并不这样想,明明一个胳膊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他偏要两只胳膊来“画蛇添足”,庞大的身躯盖住小小的于情,健硕的双臂翅膀一般严丝合缝抱住她,那人的头搭在她肩膀上,距离近到呼吸都扑在了她脸上,瞬间红了耳根。 就连两条腿,也要被那个人从后面又稳又紧的贴着,鞋面垫着她鞋底,才算满意。 现在的于情完完全全就像是某个稀世珍宝被最珍爱她人裹了起来,安全感瞬间爆增。 二人渐渐远离炉底,越飞越高,硕大的圆形凶炉内,大火纷飞,二人类如两只渺小的蚂蚁,在火光摇曳中,在忘不到边的银河里漂浮,随波。 本来一切都好,突然于情一声“痛呼”,打破了安稳的宁静。 是执事纹又在发难了,背后之人看出她的窘迫,不再坚持这个姿势,抓住她两条腿,一发力,整个抗在了肩上,右手搭在于情背上,刻意保护着。 第64章 炼灵炉化险为夷 可真该给叛众写一封感…… 千钧一发之际, 二人躲过了呼啸而来的火团。 于情现在无比尴尬,长这么大,除了她那个不听话又没大没小的师弟敢这么扛过她, 还没第二个人这么逾矩过, 这种行为比抱着更恶趣味, 女子的胸面多私密的地方, 被这般亲近贴身, 还是个男子, 被别人知晓了去, 又该说她行为不检了。 之前师弟是个无赖,她没有办法, 倒也随他去了,没想到今天又被别人调.戏了,偏偏当下是情急之中, 再不可原谅,也没有办法。 执事纹一直都是隐隐作痛,不曾像这般突然发难, 应该是这顶炉子和那只“希”有什么联系, 才间接导致如此, 背后伤口本来火烧烙铁一般疼,就像是刀锯在一寸寸锯她的骨肉,身上发的冷汗几乎是一瞬间从皮肉里挤出来的, 难捱到了极点。 若疼痛一直这样持续且越来越严重, 她定是受不住的, 不想那人宽大的手掌抚上她的背后,从手心那一块中心点开始渐渐发凉,染指全身, 亦如沙漠之中摇摇欲坠的她掉进一汪冰冰凉的泉水,救人于危难之中,令人心旷神怡。 那手掌不知有什么魔力,越发寒气四溢,连带着扛着她的那个人全身都开始发寒,跟冰块一样,烙铁如炉壁竟也模糊的结起了冰碴。 于情背上感觉不到疼了,整个人却简直要被冻成冰棍儿,眉毛头发上都开始发白,瞧那人玩“把戏”还有些上瘾,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预感大事不妙,她赶紧伸手捂住了背上那只发青且露出指骨伤痕累累的手。 这下子,根本不用看脸,也能无比肯定加准确的猜到他是谁。 “你……” 她的手是比较暖和的,那么一握,那人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收了收“把戏”,控制在合理的范围里,面对于情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泱泱的准备抽回手,被于情逮个正着,她想说点什么,愣了半晌,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片刻过后,腰上的剑矢寒光乍现,从腰上脱离开来,延展数十米,头尾各插进炉壁的纹路间隙里来回打结,形成一条“钢丝”,那人稳稳的扛着她落在“钢丝”上。 哇,她回去一定要给叛众写一封八百字的感谢信,多亏有他的“多此一举”,这次才能化险为夷。 被扛着她总感觉血液不通,挣扎着要下来,刚落箭矢上就后悔了,她平衡感一向极差,又不会杂技,在那么细的剑矢上根本站不住,只能把重心往后靠,稍稍把压力放在背后发寒的那只手上当作依靠才勉强站稳,这样既能止疼,又可以当墙用,一举两得。 二人站的这个地方应该是在炉子的中心位置,这里格外舒适,火烧不着,还有清凉的风吹进来,四周茫茫大火与他们无关,于情心道:那人应该是提前踩好了点,所以想都没想就把她带来了这里。 “你真的没死啊。” 她有些激动,明明亲眼看见跛脚下生掉进火海,怎么不仅活生生站在她面前,还一点儿事都没有,怀疑自己眼花,反复扒拉他衣襟,该说不说,这下生身材是真好,腹肌胸肌隔着衣料都能描摹出轮廓,倒有些舍不得放手的意味。 下生被摸的有些害羞,于情装作纯洁的收手,一脸无辜的表情,确认除了衣服被烧的有些不堪外,身上并没有其他多余的烧伤,她有些震惊,但转念一想,这跛脚下生刚才都能把如此大的熔炉变成寒冰地狱,身份和实力绝不止是一个秦国下生这么简单,很可能这个身份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这就是你想的办法?”于情指着面前的处境晃了晃,相对炼灵炉乃至整间陵庙,这个地方无疑是最安全的。 再者说,跛脚下生承诺过,他会想办法活着。 下生又是一个“嗯”字,这次的声音略显沙哑,呼吸急促,还有……喘?不仅红了耳根,连身上的温度都变高了。 “靠谱。”于情肯定的赞扬,“你眼光不错,这儿可是个好地方。” “不能多看。”这下生的声音听的心里直痒痒。 “为什么?”她马上抬头,被下生按住了脑袋。 “会灼眼。” 还是晚一步,头顶上方是一颗跟太阳般耀眼的圆形物什,只看一瞬,就像直视了很久的烈阳一般,瞳仁瞬间收缩,她就被灼伤了眼。 还没来得及呼痛闪躲,一只冰凉的大手覆上了眼睛遮挡住视线,“那是什么,好刺眼。” 其实不算舒服,因为这只手实在太不堪了,肉骨凹凹凸凸的,还带有丝丝血腥味,好在清凉的感觉很治愈,她也没那么娇气,抬手想把那只手扒下来,触到才知惊心,她视线不明,刚好抓到露出指骨的那块皮肉,一阵心悸,乖乖的不反抗了。 她力气不小,不知道弄疼他没有,那伤口那么恐怖,肯定很疼。 “是火种。”下生的语气,是克制,呼吸还是有些急。 “火种?”听见这再熟悉不过的两个字,她突然耳鸣,心脏被雷劈到了一样瞬间骤停,记忆直接拉扯回生前的那次差点儿置她于死地的火灾,而那件事的起因,正是“火种”。 可火种不是已经被走火入魔后的她踩碎殆尽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正是因为见过火种,记忆中火种确实会发光,但它体积是很小一个,并没有这么大,也不会像烈阳一般刺眼,而现在它们头顶的这个……不用说,肯定又是被某些心存不轨之人榨干了不剩一丝一毫的功效“物尽其用”了。 这么一算,火种都是一百多年的东西了,看这下生年纪不大,竟然连一百多年前的老古董都认识,那眼神,就像看一个苹果橘子那么平常,果然不是一个秦国打杂的这么简单。 下生道:“炉只是炉,火不是火。” 这句话点醒了她,炉子里的火并非普通灶台里的火她是早就知道的,灶台里起火需要干柴,而这炉子里一点儿“柴”都没有,还能有源源不断的明火冒出,再说炼制生灵这种冗杂的过程对火的要求肯定至纯至净至净,普通的火肯定满足不了,她早该料到有个“火种”这类的东西在背后推波助澜的。 于情道:“说的也是,火燃烧需要介质,火种不需要,长燃不灭,经久不衰,才能支撑起这顶炉子的供火炼制需求。” 第65章 炼灵炉化险为夷 幸好,都没死。…… 蒙着眼睛是最没有平衡感的, 这是生理现象,就像绝大多数人没办法蒙眼单脚站立超过半柱香,于情也是这样, 本来她平衡感就不行, 虽然前后两只手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但仍会时刻担心自己要掉下去。 “我眼睛差不多了, 你可以不用这么照顾我, 你胳膊这么举着也挺难受, 还是放下吧。” 下生没多说什么, 看着血污不堪丑陋不已的手,默默放下攥了起来。 视线由暗到明, 需要一个适缓的过程,眯着眼睛睁开,还有些晃, 但可以接受。 刚适应,一长串夹杂痛苦、惊吓、认命的尖叫争抢着钻入耳膜,一道白光加三个姿势各异的身影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 从于情视线里往炉底冲去。 “那是……致远!” 要糟!他们三个怎么一起下来了! 女鬼脸明知道炉子一口吞不下那么多人, 怎么可能搬石头砸自己脚, 所以肯定不是女鬼脸指使他们跳的。 来不及多想了,“水仙!”情急之中,她只能期望水仙可以听见她的声音。 “水仙”乃是仙器, 聪明的很, 耳朵也灵光, 听见于情叫它,果断往下坠相反的方向抛出“橄榄枝”,用它能伸展的最大限度去牵于情的手。 尽管再不平稳, 于情也尽力弯腰去够,好在老天给她留了一次机会,惊险之余拽住了“水仙”的最后一寸,可自身因为巨大的重力和拉扯要掉下去,幸得跛脚下生一手环住她腰救了她,另一手帮她拽紧“水仙”救了那上面的三个人。 “呼——”她真的要吓死了,看来她也要给这跛脚下生写一封感谢信了,“多谢。” 三人还和在炉外时那样,串在“水仙”上,跟糖葫芦似的,不止致远,其他二人也被吓的够呛,魂儿都从嗓子眼飞出来了,明白被救之后,之隐双手合十,“感谢玉皇大帝保佑,来年我再不说你坏话了。” 他们的模样实在凄惨,驮拉着脑袋吊在半空里晃荡,于情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们拉上去站在“箭矢”上,三人都习武,轻功也不赖,平衡感都比于情强,简直如履平地。 于情问他们,“你们怎么都下来了。” 之隐弯着腰大口吸气,捂着仍旧砰砰直跳的心口,气儿都喘不匀,整个人都还在刚才差点儿就死了的余韵里没缓过劲儿,“那个,那个臭婆娘,她,她简直疯了。” “她怎么了?”于情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之隐,“你不是还说致远胆子小,轮到你怎么也被吓成这样。” “你不知道。”之隐道:“她把庙里飘的所有生灵全生吃了,她,她还要吃人,说要把我们三个活人也吃掉,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于情勾着下巴,看三人狼狈的模样道:“那你们……” 致远说的煞有其事,“我们当然宁死不从了,宁愿跳下来烧成灰,也不要死的那么窝囊。” 其实于情想说,不管怎么死,都很窝囊。 之隐“呸”他一声,“那是你,别扯上我们,明明是你离那疯婆娘最近,她第一个就要吃你,你怕的要死,砍断了横梁我们才掉下来的。” 致远道:“你的意思是我连累的你们咯?” “不然呢?”之隐道:“我可是把你刚才那幅胆小如鼠的样子记在脑子里了,等哪天不开心了我就翻出来看,肯定特别可笑。” 致远气死了,又不服,“既然你这么想被他吃,现在上去也不晚啊。” 之隐道:“真当你是公主我是平民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凭什么听你的。” 致远道:“要不是我果断,你们现在说不定真被她吃了,怎么可能还好好的站在这里,你不感谢我反而倒打一耙。” 之隐道:“要不是难言的剑,你怎么可能砍的断横梁,就算被那疯婆娘吃你也是她的第一口,我们不急,你被吃完了才轮到我们呢。” “要不是我——” “打住!”于情赶紧把致远拉过来,“两位少爷,都这时候了,就别吵了,特别是之隐,都说近朱者赤,怎么偏偏你和难言形影不离、耳濡目染,难言的好你是一点儿没学到啊。” “还有致远,别什么都学你哥,这种争强好胜、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不好,少说一句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想她当年也是经过如此循循善诱把师弟教化的顶好,不仅乖巧懂事,还体贴温顺,正沾沾自喜着呢,两只耳朵一左一右各钻进来一声咆哮: “你算哪根葱!” “你也配打趣我?” 果然,不是人人都是她师弟,也不是人人都像她师弟那么好教化。 二人几乎同时话落,一声抽泣完美的接在了后面,那声音似近如远,但一直绕在几人耳边。 之隐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不就是说你两句嘛,还哭起来了,女人真矫情。” 于情都懵了,左看看右看看,指着自己,不可置信道:“你,在说我?” “不是你?” “啧,开玩笑,当然不是,你耳背了吧。”她是那种别人随便吼吼就委屈到哭的人嘛! “切。”之隐头都不想回,既然不是于情,那肯定是致远,“娘儿们叽叽的,真当自己有那公主命呢。” “喂!你这人!”致远从背后给他一拳,差点让之隐没站稳摔下去,他薄怒道:“你是聋了还是瞎了,我嘴没张眼没红,你凭什么说是我在哭。” 之隐依样画瓢,抬起胳膊回他一掌,被致远抬手格挡住了,“不是她不是你,难道还能是难言吗?” 致远道:“怎么就不能是他了。” 难言一直站在最外侧,中间夹着致远,之隐还得歪着头去看他,难言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坐在箭矢上打坐,尽管这根拉长的箭矢钢丝因为二人的小打小闹早就不再安稳,晃动的还挺厉害的,难言还是稳坐泰山似的闭目养神。 之隐怔了一下,收了手,稳了稳绳索,假模假式的在致远面前虚晃了一拳,“是你大爷,你找抽呢是吧你,再乱说,命根子给你阉了,让你真当公主去。” “你敢!” “我真不屑让你知道我有多大胆,但你可以试试看。” 第66章 炼灵炉化险为夷 我不吃灵,你吃灵吗?…… “行了行了。”就算再怕引火烧身, 很可能他们又把矛头对准自己,于情也还是忍不住劝架,不能说他们不好, 那就拐着弯的夸他们就好了, 毕竟什么违心的话她都说的出来, 半认真半开玩笑的道: “你, 致远, 你听好了, 你不是什么公主, 是响当当的燕国太子,未来的燕国君主, 没人能腌得了你,日后后宫佳丽,也是要多少有多少, 你就好好享性福就可以了。” 对付致远,他最吃引以为傲的太子身份这粒“食儿”了。 “你,之隐, 我不了解你, 夸人的话还是留给了解你的人吧, 比如难言,但我劝你最好不要现在去打扰他,大家灵力消耗都不小, 你可以陪他打坐, 恢复些灵力。” 对付之隐, 最快速有效的办法就是把难言搬出来,这招他屡试不爽,果然, 之隐越过致远,走了过去。 于情又道:“致远,你也一样,八字不合,也可以做朋友,不一定非要眼红啊。” 致远没好脸色的盯着跨过他坐在难言旁边去的之隐,咬牙道:“是他一直非要找我的茬,我才懒得搭理他。” 于情安慰,“他人就那样,你不搭理他不就好了,日后自有人治他,当务之急,你还是凝神打坐吧,我担心这座炉子一下子承受不了你们四人的灵识,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因承载过度而发难,还是得恢复些灵力,以备不时之需。” “你也不会甘心,到时候被他们救吧。” “当然了!”致远道:“谁要他们救!” “哼”致远一甩长袖,越过于情和跛脚下生,气呼呼的盘腿而坐。 这下,一根箭矢上站着的就剩她和跛脚下生了,于情被致远小脾气逗得笑了,小声凑近跛脚下生耳朵打趣道,:“现在的年轻人呐,一群幼稚鬼,我哄他们跟哄小孩儿似的,哎呀,还是我以前养的那个师弟好,又听话又好哄,虽然皮是皮了点儿,好歹也算乖巧,不像他们,一个个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即打不得又骂不得,还得顺着他们脾气使劲夸,不能反着来,可难为死我了。” “啧。”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背地里说人家坏话呢,是背后的那只手稍微动了动,她才惊了过来,细想他刚才那一番言语,颇有些七老八十的阅历,连忙改口,“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说他们不好。” “我只是想夸夸我的师弟。”她在心里补充道。 跛脚下生不爱说话,可能是因为嗓子不好,既然人家装作没听见,于情就也当自己没说过,小心翼翼的问:“你要不要,也打会儿坐?” 跛脚下生摇摇头,手中的寒气又涨几分,自进去到炉内,她背后的执事纹生长之迅速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以至于现在只要转动脖子,就像落枕了一般针扎的疼,起初有跛脚下生的那双有魔力的手相助,疼痛削弱大半,而那双手一直在她背后施的魔法不会变,会变的,是执事纹,是执事纹又严重了,严重到伸手一摸,执事纹中竖着的那条裂口已经到后脑勺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炼灵炉这个意料之外的变数,再不阻止,她怕是要一命呜呼了。 生怕跛脚下生认出那伤口是“鬼道众”,于情惊恐的抬了抬领子,祈祷下生没看见,跛脚下生只是瞥了一眼,手里的寒气越发寒冷了。 “咳咳。”于情只能尴尬的咳了两声,岔开话题道:“早知道炉子里有这么安全的地方,我应该早点下来的。” “……” “那个,要不我去找找通风口吧。”她只想找个借口离跛脚下生远些,千万别露馅了。 没走一步,被揪住了领子拽了回来,吓的她赶紧捂住领子里面的裂痕,“怎,怎么了?” 下生道:“下面。” “下面?通风口在我们脚底?”她可是不敢抬头了,踮脚弯腰一气呵成瞄脚下,明明这顶炉子也就数十米高,怎么进了这炉子却一眼望不到底了,给人一种脚下即是深渊炼狱的错觉, “这……”细细感受,吹拂的微风的确是从下往上的,再瞄一眼,啧,好高,万丈焰崖,“咕咚”咽了口口水直接怂了,不敢跳啊…… 于情道:“额……算了,还是这儿安全,我们现在应该在炼灵炉最中心的位置吧。” 下生点头,“炉眼。” 于情略显兴奋,“这儿就是炉眼啊,怪不得。” 炉眼类似风眼,风眼是龙卷风内十分稳定的一处安全场所,是飓风中心的平静区域,它的周围环绕着环状的强烈雷暴,称为眼墙,不管这股飓风雷暴摧毁万物的能力有多强劲,只要你站在风眼的位置,就一点儿事都不会有。 对外,它是毒蛇猛兽,对内,它就是最坚实的保护盾。 炉眼也一样,即使整座炉子内乃至炉壁,不管烈火熔炉的实力再强悍,外面的人靠近不得,触之即焚,但只要乖乖呆在这炉眼里,大可安心的睡一觉,醒来之后仍能毫发无损。 她开始重新审视这里,“上古传说,齐天大圣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被烧了七七四十九天也未伤分毫,肯定也是发现了炉眼的缘故,这炼灵炉与炼丹炉本也算孪生兄弟,只是造化不同待遇不同处境不同,天意弄人,但到底是同一批工匠所铸,根是一样的,炉眼自然也都存在,没想到今天被我碰着了,还身临其境,真是活久见,不枉活着走一遭了。” 炉内的生灵还剩不少,但都四下散开,好像自己的领土被抢了一样愤怒,虎视眈眈的围着他们又像害怕某种东西而不敢靠近,聚在一起嘟囔商量许久,才打定主意绝对抢回领地,却不知看见了什么眼神陡然转怯,转而拼了命不断的撞击炉壁,撞的一个个缺胳膊断腿儿,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灵不灵的一群东西。 第67章 炼灵炉化险为夷 配角版升级包快来了。…… 在那空洞的口腔发出诡异的共鸣声中, 于情不解,“我们是不是抢了人家的地盘把人家挤走了啊,可咱们又不是阎王, 又不夺命, 它们那么怕我们躲我们干什么, 宁愿自杀式撞炉也不愿意和咱们挤一块儿, 怎么, 我们吃灵吗?” “没劲。”嘴里说着没劲, 心里却不这样想, 炉眼他们能进得,炉里的生灵就更不用说, 炉内大火肆虐,触之即焚,生灵也不傻, 生存的本能肯定让它们想方设法找一处安全的根据地,而炉眼就是最好的安全所,它们栖息在此, 由灵识炼化成生灵, 这里俨然就是它们的长期庇护所。 从刚才一直到现在, 这炉眼一直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以至于于情都不知道这是他们在强行侵占生灵的领土,而这里, 是跛脚下生带她来的。 于是她忍不住问, “你是怎么发现这儿的, 你是不是老早就知道这里有一处炉眼,还有那些生灵是不是你赶走的?” 下生磁磁的嗓音传来,“是。” 也对, 只能是他。 那些生灵胆怯的眼神,要么是和下生已经打过架并且落败,输了领地,被下生统统赶走,要么,就是求生的本能告诫自己它们敌人很危险应当远离。 于情现在完全没有灵力,凡胎一具,没有任何威胁,能有威胁的只能是跛脚下生,这又加重了于情对下生身份的猜测,不管他是谁,肯定不一般。 细小的啜泣声棉花一样弹进耳朵里,于情虽然捉过不少亡灵,但每一次听鬼哭,她还是觉得恐怖慎人,只能贴下生近一点,再近一点,这下难言致远和之隐都在打坐,声音并不是他们发出来的,跛脚下生就在她旁边,肯定也不是他发出来的。 她道:“小心,这哭声,又开始了。” 炉内是圆形,那声音就像有人在敲钟一样,发出的声浪从一个点出发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然后继续围着炉壁萦绕,根本听不清是那个方向。 “这声音一直在画圈,辨不清到底是哪个方向发出来的啊。” 脚下的箭矢因为音浪在颤抖,于情认真听了一会儿,非常确定的道:“那声音,是紧挨着炉壁发出来的。” 偏偏这个时候,她又犯了难,喃喃自语道:“箭矢只有一根,方向却有两个,到底该走哪条路啊。” 是的,她那该死的选择困难证又发作了。 要是她可以自行在针细的箭矢上站稳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和下生一人一个方向,或者根本不用这么纠结,要是师弟在就好了,他一定会说出那句耳熟能详的—— “左吉右凶,走左边吧。” “什么?”她是耳鸣了,还是出幻觉了,“你——” 巧合,一定是巧合,她师弟已经死了,亡灵还被叛众封着呢,这人不管是体型还是声音,就连眼神都和她那个调皮的师弟大不一样,同样的话可以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也并不代表说这句话的人可以代替她的师弟。 故言入耳,旧人不入眼,她不动声色的动了动身子,与下生保持距离,就连下生的手掌也只是虚掩着她的背,“嗯,走左边吧。” 他们站在箭矢的中心位置,那里是炉眼相对安全,越过致远,越往左走,温度越高,哭声越响,连拂脸的风都变成了热风,风里夹杂的火星,石子一般打在人脸上,艰难的靠近炉壁时,二人身上被火烧出了不少的窟窿。 “噗。”感觉什么东西进了嘴里,头发丝一样,遇到口水就化了,味道不怎么样,又吐不出来,“这什么东西,这地方怎么还有蛛网啊。” 这还只是开始,再走几步,蛛网四面八方越来越多,跛脚下生开始拔剑,陆续砍掉横在前方的网群,按照他们的视野,已经可以瞧见炉壁上爬满的白花花的蛛网了。 “别碰。”于情打心底里好奇,想去摸摸,被跛脚下生拦住。 此刻,一两只横冲直撞的生灵倒霉催的冲进了蛛网里,强劲的沾力把它们深深吸附住,弱小的生灵就像蝴蝶一样再怎么扑腾翅膀,也不能挣脱分毫,须臾,紧缩的蛛网瞬间涨大,阵阵凄惨的哀嚎中,好好的生灵撕裂的七零八落,又被炉里的烈火焚烧殆尽,连一缕烟都不剩。 还好刚才跛脚下生拦住了她,不然她的下场怕是和那生灵一样了。 于情回忆:“我掉下来的时候,也观察过炉壁,并没有这些要命的蛛网,难道说……” 她想不通,“一般人只要掉进来,在不进炉眼的前提下,经历烈焰灼烧、生灵厮杀后必死无疑,这种情况之下还另设防一层蛛网,完全没有必要,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一思考,她就爱摸索下巴,面前的整片炉壁高不见顶深不见底,全都被大面积的蛛网覆盖,炉壁银装素裹,闪着点点银光,虽然被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白雪,但仍能看出炉壁的凹凸不平,一处拱,一处陷,这些拱陷没有规律,但可以看清的是—— “里面有东西在蠕动。” 数不清的网蛹里,就像有无数条毛毛虫在里面拱来拱去,把耳朵凑近去听,小狗一般的呜咽声每循环到这里都会发出新的哭腔,她立马听出,“哭声,好像就是从这面墙发出来的。” 不论是阵法或武器,作用无非有二,一是保护,一是伤害。 就眼下来看,他们在这里这么久,蛛网并没有要伤害他们的意思,反而是那些生灵冲撞在先才陨了命,由此可见,蛛网若是无人犯它,根本就起不到伤害别人的作用,反而说它是在保护着什么更有可信度。 于情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些蛛网是这块墙独有,它的存在,并不是想惩治像我们这样掉进炉里的‘漏网之鱼’,而是在保护着那层网蛹里不知什的不明东西。” 有了猜测,就要去证明,刚好面前有一凸出来的网蛹,她决定剖开试一试。 于情道:“你的剑,再借我一用。” 不等下生答应,熟练的从下生腰间抽出佩剑,使劲一砍,网蛹被砍裂一缝,一声凄惨的尖叫从网蛹里钻出后钻入耳朵,哭声放大数百倍萦绕炉内,她用剑沿着缝往两边扒开,一只肉呼呼的小脚突然从里面蹬了出来! 第68章 炼灵炉化险为夷 致远替难言涉险。…… 随之身后传来之隐的声音, “嗬,这脚丫子还挺肥。” 突如其来的声音搭配此刻诡异的场景,使得于情想去拽那只脚的手哆嗦了一下退了回来, “之隐?你不是在打坐吗,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灵力这么快就恢复了?” “恢复个屁呀。”之隐吊儿郎当的叹了口气, “都还没入定呢, 难言听见你们有动静, 说什么也要跟过来, 拦都拦不住。” 几人站成一条直线,之隐完全把难言挡了个严实, 说着,难言从之隐的身后歪了个头,露了个脸刷存在感。 “再说, 这破炉子邪门的很,我这灵力恢复一点它吸一点儿,忙活半天全填了它的肚子。” “这样啊, 那致远呢?”之隐二人在箭矢的那一头, 想和他们相聚, 必须得越过致远。 “我在这儿。”致远躲在人墙后,歪个身子才能看到,他摆摆手示意, 笑的格外不自在。 之隐道:“他的情况不比我们好多少, 刚才你们前脚刚走, 后脚就有不少生灵袭击我们,他这个二货一点儿防备心都没有,打坐的时候竟然睡着了, 被那生灵偷袭险些掉下去,这小子又恐高,脚一不沾点东西,就吓得吱哇乱叫。要不是我碰巧把他拽住,这会儿他肯定成炉底填坑的了。” 糗事全被之隐捅了出来,致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弱点被无限放大,脸羞红的跟烙铁似的。 按之隐所言,于情二人理应听见致远的声音才对,方才一直被哭声贯耳,和致远之间的距离不算远,竟一丝声音都没有听到,实没想到那魔音还有隔绝声音的作用。 于情道:“致远,你,还好吧。” 致远脸上仓皇的脸色显出他仍有余悸,强忍着咳了两声。 之隐瞧他一副巴巴的缩在难言身后的样子,没好气道:“他好着呢,好的很,还知道忘恩负义,一句感谢都没有。” “我——”致远是想感谢的,但瞧见之隐欠揍的性子,感谢二字怎么都吐不出口。 之隐背过身,潇洒道:“算了,我没某人那么小心眼,相比之下,某人还没这只脚丫子好入眼。” 那条缝里,原来胖乎乎的小脚丫由一只变成了两只,乱踢乱晃,欢弹的紧,藕节一样一截一截的。 之隐手起刀落,故剑“情深”出鞘直接劈开了网蛹,爬满蛛网的网蛹尽数被斩断,里面藏着一个一看就是刚出世不久的婴儿。 粉嘟嘟的脸上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泪眼婆娑,小指头含在嘴里慢慢吸吮,一副毫不知危险相近或者身处危险之中的模样,反倒把网蛹当成了他的摇篮,没了庇护,又见到好几个陌生人,嚎的比之前还响。 如果摒弃这孩子诡异的哭声,倒真是可爱极了。 一婴哭,婴婴哭,哭声跟传染了一样,响彻凶炉,他附近的网蛹动弹的动作越来越大,里面的“兄弟姐妹”也想破茧而出一般,清楚到看到拳打脚踢拱出来的手掌脚掌。 几人看了皆是眉头一皱,“没想到,这网蛹里禁锢着的居然是人。” 面前数不清的网蛹活泼好动,上下离的较远些的安静一些。 于情摇头,道:“不是人。” “不是人?”婴儿肚脐的位置连接着一条类似脐带的东西,之隐用剑尖把它挑起来看,脐带呈绿色,还在发光,“难道是生灵?” 于情道:“也不是生灵。” 这根脐带露出的部分长在婴儿的肚脐上,剩余的部分埋在头顶厚厚的网丝里,不知延向何方,里面绿色的液体逆流而上,流进被埋起来的丝网里,丝网密集,但并不遮光,忽明忽暗的绿光隐隐露出,才勉强看出走向。 之隐问,“那这玩意儿是什么。” 于情道:“是灵识,纯粹的灵识,还没有被炼化成生灵的灵识。” “这么多?”白花花的网蛹一个坑就是一个雪花形状的蛛网,上面裹着大大小小的网蛹,根本数不清,“这得是多少庄民的灵识啊。” 于情道:“这么多,也还只是冰山一角。” “可恶。”之隐挥剑一斩,绿色的脐带应声而断,原本胖乎乎的婴儿顷刻间化为硝烟,突然,网蛹吐出一网蛛丝,正中之隐面门,本来他可以躲,可他若是躲了身后的难言就得遭殃,于是之隐干脆放弃抵抗任由它去。 不料蛛网竟然放过了他,目标转而变成难言,这一切都在瞬息之间,故剑“情深”出鞘也慢了一瞬,突然,致远把难言推旁三寸,往前一步迎了上去,蛛网顺势把他绑了起来,白旋风一般把他卷进了网蛹里。 “致远!” 于情赶紧随着致远的身影去追,不料致远被吸进网蛹后,整个炉壁上的网蛹竟开始移动,大大小小网蛹的快速运转丝毫没有规律可言,让人看的眼花缭乱,根本分不清。 尽管她已经很认真的集中精力盯着致远被吸进去的那个网蛹了,可还是看丢了。 这蛛网的威力可大可小,刚才生灵的下场大家有目共睹,现在致远被那些要命的玩意儿关着,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这样下去不行,她一定得做点什么。 “这傻子!是找死嘛!”之隐一边怒吼,一边扛着剑准备去救他。 于情赶紧拦住他,致远被俘,他们不能失了理智,“你等等,这里密密麻麻的网蛹,我们根本不知道致远在哪一个网蛹里,你别乱了心智。” 之隐道:“不知道他在哪一个,我就劈开这里所有的网蛹,早晚能找到他,我就不信还找不回一个活人了。” “我知道。”于情语重心长的道:“想要救致远,目前来说你想做的那个笨办法可能也是最有效的,可你刚才也看到了,斩断一个网蛹里灵识的脐带,就会毫无征兆的吐出一串蛛网,你性子过急,又有丝网遮挡视线,根本看不清脐带在哪个位置,这事儿,得胆大心细的人才做的来。” 之隐不服,“你说的,这就是我啊。” “你是胆大,天底下你胆子最大。”于情笑他,“但心细就算了吧,你刚才自己也说你不小心眼了,这说明你心一点儿也不细。” “胡说。”之隐怼她,“要不你去,女孩子最是心细了。” 于情道:“我有这个打算,你把剑借我。” “凭什么。”之隐道:“你是想打我剑的主意吧,告诉你,没门。” 于情简直服了,“谁稀罕你那破剑啊,是我手里的这把剑太钝了。” 之隐回答的斩钉截铁又丝毫不拖泥带水,“不借。” 难言道:“我去吧。” 第69章 炼灵炉化险为夷 这丑陋的孩子,是人非…… 难言越过之隐, 一脸正色,“致远小兄弟犯险是护于我,我自当涉险还于他。” 于情道:“难言的性格, 的确胆大, 又心思细腻, 是不二之选。” “不行!”之隐想都没想就拒绝, “太危险了, 我不同意。” 刚才明明他还出主意让于情去呢, 她挥了挥拳头, “刚才你让我去的时候怎么不说危险。” 之隐白了他一眼,一副“当然了”的表情, “你是谁,难言是谁,你和他能比嘛。” “你!” 二人拌嘴未完, 难言无视他们握紧了手里的剑,开始一个个去砍,去试。 被他劈开的网蛹一个接一个, 里面的灵识有幼童、有及笄、有壮汉、有美人, 就是没有致远。 这些灵识被劈开后的反应和那位婴儿如出一辙, 从惊吓转为嚎叫,同时网蛹的位置还在不停变化,绿色的脐带搅来搅去, 已经完全成结。 箭矢所能接触到的地方已经被难言劈开的差不多了, 纵还有移动过来的, 也被之隐砍劈成了两半。 于情看着那脐带的长短和方位,有了一丝想法,她猜测道:“你们看这些绿色的东西, 不管网蛹怎么变换方位,它们那看不见的另一头的方位始终没变,这些脐带的末端好像都汇聚在了一处。” “还真是。” 如果以箭矢的位置为界,左边的网蛹原本的脐带走向是往右上,但经过移动,位置换到箭矢正上方,上面那根绿色东西的走向就是往下,位置转到箭矢以右,绿色脐带的走向就是左上,经过他们脚下的时候,走向自然就是垂直往上。 于情道:“这面墙上,一定有一处中心点,脐带的长度就是半径在游走,网蛹的移动范围就是它们的活动面积。” 网蛹之多,根本劈不完,按照目前这个速度,就算难言把力气全部用光,也未必能把致远照出来。 之隐一直盯着不断变化的网蛹,都快眼冒金星了,“这个中心场所肯定藏着什么秘密,我们把它找出来,或许就不用那么大费周章了。” 于情踱了两步,“前提是,你能把这些遮挡视线的蛛网给尽数抽走。” 蛛网结的太厚,把脐带的走向淹没了大半,想要看清楚那绿色脐带的真正顶点,必须把这些蛛网全部损毁。 之隐以为她开玩笑,“你不是说梦话吧,这么一大片的蛛网,怎么毁,炉壁的温度如同岩浆也没把它烫化,还有什么东西能治他。” 于情当然也知道,“我想,女鬼脸一开始是并不打算把它们放置在这里,其实最好的位置应该是炉眼,可炉眼在凶炉的中心位置,没有任何可依附容纳这么多灵识的地方,所以她不得不把距离炉眼最近的一块炉壁作为据点,炉壁的温度有多高,那女鬼脸比谁都清楚,饶是如此,她还是选择把这么多灵识困在这,说明她也是走投无路实在没有办法了,蛛网耐热耐寒,她只能利用蛛网的特点在这里做出一层隔热层再制成网蛹收集灵识,这是她最后的后手,但是蛛网也有致命弱点,它们抗热却怕火,耐寒而怕水,女鬼脸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一早就在这里做了隔火的禁制,这就是我们这炉壁呆了这么久却无火近身的原因。” “那还等什么。”之隐从袖里掏出几十张燃火符,大剌剌的就要扔出去。 “等等!”于情自己劝自己不要和孩子一般见识,他性子急,要忍,“你这燃火符一扔出去,不止蛛网,灵识肚脐上那些绿色的管子估计也着了,你先把难言叫回来,我们退远些。” 之隐这才懊悔自己考虑不周,差点连累别人,几乎是用跑的把难言拉了回来,几人几乎后退到炉眼的位置了,之隐才把捏着的燃火符飞了出去。 这些符箓都是修真界常用的玩意儿,用起来格外称手,数十张燃火符齐齐飞出,粘贴复制一般一张变为数十上百张,画有印纹的燃火服一张张贴在网蛹之上,上面金色纹路越烧越亮,拳头大的暗红色火焰一瞬间涨大,把目之所及的网蛹一个个覆盖的严严实实。 蛛网遇火即化,大片大片的雪状蛛网开始“化雪”,网蛹渐渐变薄,直至褪去,赤身裸体的各类人状渐渐浮现,它们深色惊恐,被火烧的苦不堪言,它们不会说话,怒张着血盆大口里溢出来的都是逃命的哭喊,它们害怕极了都想逃跑,偏偏肚脐上那根绿色的管子又把它们拉回来禁锢在此,只能活生生被火烧死。 “大家捂住耳朵。” 苍蝇一般逃生的景象里,于情终于看见,它们肚脐上绿色管子密密麻麻捣在一起,导致灵识们有的往左跑有的往右跑,互相拉扯中谁也不能独善其身,这些不同方向拴住灵识的管子围绕着的“网眼”,竟是一团比任何网蛹都小的茧。 灵识的脐带被点燃,烧毁后吐出一团团的网状粘液,喷射在空中然后落下,暗红色的火焰与满炉都是金黄色火焰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绿色的管子一根根被烧断,掉落,网眼里的那只小小的茧也被烧的开始破壳,茧不大,骨灰盒大小,上面绿色的水纹波光粼粼,已经多到数不清的脐带在茧的壳上扎根,经火一毁,那些脐带慢慢的被烧毁到头,就像柴火,被烧成灰的地方寸寸脱落,一根根从骨灰盒大的壳上消失,消失一根就裂开一痕,绿光完全消失,茧也完全破裂。 茧里面装的,竟然也是一个初生儿,和他们破开的第一个网蛹里胖乎乎的初生儿不同的是,这茧里的孩子,是一个瘦到只剩皮包骨的巴掌大的小人,整个人完全已经脱相了。 它的五官及其丑陋,蒲扇的耳朵,蟾蜍的眼睛,腭裂的唇嘴,无鼻却有孔的鼻翼,一大一小的胳膊,一长一短的双腿,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初生儿,简直就像是被造人的神官恶作剧的失败品。 之隐看了都忍不住悲叹,“这个孩子,长得可真可怕,它既是灵识,那岂不是代表这个小孩的原身也长得如此,啧,生他之时估计连他母亲也得吓一跳吧。” “之隐。”难言提醒他,“这孩子,是人非灵。” 第70章 炼灵炉化险为夷 剧透:郎月采菱女。…… “什么!”之隐显然没想到, “他是人?” 区分人、灵的方法很简单,人,有身有影, 灵或者灵识, 有形无影, 眼前这孩子在烈焰的火光照射下, 即使那么弱小的身躯, 也有墨石色的影子, 那影子活泼好动, 看起来,和健全的孩子一模一样。 初生儿刚从睡眠里醒来, 被眼前的恐怖光景吓到了,开始嚎啕大哭,他身子瘦弱, 哭得劲再大,也跟蚊子嗡似得,生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没了命。 背后又是一阵刺痛的同时, 于情竟然看见那初生儿的脚底有一个和他后背一模一样的东西——执事纹。 突然,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女鬼脸突然趴在了炉壁外, 炉壁有雕刻精美的纹路,通过形状不一的纹洞,于情可以清晰听到女鬼脸跟壁虎一样在炉外不停的攀爬, 她担心的盯着那初生儿, 待看到狼藉一片的网蛹窟时, 绝望到发疯的开始吼叫,“啊——啊——啊啊啊——!你们!你们做了什么!” 于情速来看人眼色行事,不动声色的撞了之隐一下, 示意之隐看他眼色,立马意会,故剑“情深”出鞘,御剑剑指那孩子,果然女鬼脸脸色大变,抹了粉本就白的脸色更白了。 于情厉声道:“致远在哪。” 女鬼脸脸上又急又愤,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她死死的盯着残破不堪的网蛹和七零八落的脐带,心如刀绞。 之隐把剑往前抵了好几寸,面对初生儿声如蚊呢的哭泣,丝毫没有同情之心。 于情又问,“快说,你想他死吗?” “不!”旁人是急的团团转,那女鬼脸却是急的爬爬转,绕着初生儿背后的那一块墙爬来爬去绕来绕去,喃喃的安抚着哭泣的小孩儿。 百般无奈之际,才咬断了绑在炉壁最高处的一个网蛹,网蛹顺势落下,被跛脚下生接住。 之隐问,“是致远吗?” 致远所被缚的这个网蛹,已经被烧毁大半,但人没什么大碍,只有下半身露在外面,上半身包括头还是被蛛网粘的特别紧。 还未来得及仔细检查,凶炉又开始剧烈摇晃,焰浆一浪接一浪,如野兽攻击前的低沉吼叫,箭矢因为是绑在炉壁纹洞的缘故,已经开始站不住人了。 “怎么回事!” 这么细的箭矢上若是身型不稳,根本没有下一脚该落的地方,几人颤颤巍巍,你扶我我扶你,于情突然想起,之前之隐说过,他们三人恢复多少灵力,就会被炉子“吃掉”多少灵力。 严格来说,他和跛脚下生从掉下炉子到现在最多两柱香的时间,如果他们没有找到炉眼,而是被大火吞噬或者被亡灵啃食,炉子早就吸收了他们两人的灵识了。 而那时女鬼脸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自救,所以修仙三人组掉下来的时候,因为女鬼脸知道炉子不能同时吸收多位修真界人的灵识,反应才会那么大。 但她也不傻,几个人掉进去那么久,如果真死了,炉子应该早就被“撑”炸了才对,可炉子长久没动静,自然引起了她的疑心。 本来几人确实可以相安无事,但坏就坏在三位年轻人恢复的那点灵力,炉子不挑食,什么都吃,把灵力当灵识吃了不少,灵力又比灵识强悍不知多少倍,这就相当于普通人把烧红的烙铁吞进了肚子里,乍一品还觉得味道不错,等到消化的时候,胃可就负荷不了了。 于情觉得自己艰难的稳住身形已是勉强,跛脚下生抱着致远却还能稳稳当当的站在那里,丝毫不受影响,脸色也一直如常。 看样子,她丝毫不用担心那下生,转而对之隐和难言正色道:“这炉子吞了你们三人的灵力,已经远超它所能承受的极限了,我们得抓紧离开这个地方,不然等下炉子真得炸了,大家一个都活不了。” 凶炉晃荡越来越剧烈,炉底防滚的火泡咕嘟咕嘟的低啸,火山一般随时都有喷发的危险。 这种幅度的摇晃已经不是可以靠双臂来控制平衡的了,之隐和难言两脚踏空掉了下去,好在他们眼疾手快,抓住了箭矢,两具身躯全都吊在了箭矢上,就像夜晚倒挂在树枝上的猫头鹰,看似摇摇欲坠,实则那爪子攀附树枝的紧,一时半刻没什么危险,就是身子有点像荡秋千,摇摆不定。 之隐窘迫的问,“那怎么办,且不说这炉子我们出不出的去,就算运气好出去了,炉子外面还有封闭的陵庙呢,我们同样会被关死在陵庙里。” 这的确是个问题,并且是个很棘手的问题。 于情有跛脚下生的扶助,好歹没掉下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寻找解决之法,要想从炉子出去,只能通过炉顶,可这炉内和陵庙一样,甚至比陵庙还干净,没有任何可攀附的地方,再者这炉内不似外界,炉子在他们眼里被放大了数百倍,而他们自己则缩小了数百倍一样,纵使轻功再好,也不能一跳横跨数百米之远。 那陵庙又被女鬼脸做了手脚,除了庙顶那个巴掌大的孔,其他地方完全封闭,不对,她的思路一直被“无路可走”四个字禁锢住了,反而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漏洞。 女鬼脸也被这炉子的震颤吓的不轻,她骨架很小,是比正常女人要小的多的程度,她也知炉子已是强弩之末,拼了命想把头身从纹洞缝里挤进去,看的出来,她很担心那丑陋的初生儿,怎奈她头破血流之后终于挤进去了,身子还是比头要大被隔绝在外。 不得不说,于情被她感动到了,但语气并没有丝毫缓和,他们被关在陵庙内的时候,女鬼脸还在陵庙外,现在她竟然能进来并且趴在炉壁上,说明陵庙肯定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密室,而是有出路的。 于情道:“这炉子快要炸了,你必须得收起在陵庙安的把戏,我不知道你和这孩子是何关系,但他不是大人没有任何自保能力,既然你这么关心他,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女鬼脸白花花的脸红一块黑一块,眼神杀气肆虐,语气也是,“你们砍断了他唯一活路,还冠冕堂皇的希望他能好好活着,收起你的假好心,脐已碎茧已破,我即便打开陵庙,难道就不用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了吗?” 第71章 炼灵炉化险为夷 预告:下章炸炉。…… 初生儿此刻却是脸色泛白, 出气长进气短,呼吸很是微弱,哭声都没有了。 不等于情深入探问, 剧烈的震动致使炉壁开始破碎, 箭矢绑的那一处纹洞破裂最是严重, 一旦垮塌, 站在箭矢上的几个人都会掉下去。 女鬼脸自然也注意到了, 恶狠狠的道:“你们扼杀了他第二次生命, 他活不成, 我就要你们为他殉葬。” 说着,她把那颗硬挤进炉壁的头拔了出去, 看了眼炉顶开始攀爬,但她很奇怪,并没有站起来或者攀附直线上炉顶, 而是像蛇盘桩一样趴在炉壁上用娇小的身躯一圈一圈开始绕,一点一点的往上爬。 到达炉顶后,她竟然将自己的灵力抽出了一点喂给凶炉, 凶炉本就承受了三个不同之人的灵力, 处在崩溃爆发的边缘, 她这一火上浇油,四面八方所有的炉壁开始快速碎裂扩散。 若说刚才只有一头纹路碎裂,箭矢还有机会绑住附近其他的纹洞, 可现在所有炉壁均开始破碎, 就代表箭矢拴着的两头均已经岌岌可危, 并且没有生还的机会。 女鬼脸这是要阻断所有人的退路。 之隐道:“要不我们就直接跳,和她拼了。” 直接跳下去同归于尽吗?跛脚下生说过,这炉底就是通风口, 说不定视死如归的跳下去赌一把,还有生还的机会。 可这地下都是焰浆,万一堵输了呢? 怎么办怎么办,不管怎么想,好像都是绝路。 看着还在网蛹里裹着的致远,简直心乱如麻,而抱着致远的跛脚下生,仿佛连害怕两个字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刚才没来得及问,现在终于忍不住了,“生死攸关之际,你不害怕吗?” 下生哑哑的声音沉沉传来,“害怕。” “哈?”于情还真没想到他会有这回答,和他那张处变不惊的脸完全相悖,打趣道:“我还当你这人没有害怕的东西呢。” 下生顿了顿,看了她一眼,又躲了回去,“有。” 他这个眼神,倒还真有那么点害怕的味道,于情便安慰他,“没事儿,你不用怕,有我在呢,姐护着你。” “其实啊,这下面一点儿也不可怕,你不是说炉底就是通风口,闭上眼,我们一起跳,说不定我们运气好,直接就从通风口钻出来了呢。” 其实她说这话自己都心虚的要死,也不知道是善意的谎言还是用来自己骗自己的。 “我说真的,没骗你,你相信我。”看她那一脸虔诚的模样,反正自己是信了。 下生苦涩的笑了一下,笑的人怪紧张的,他语气自嘲着,“我害怕的不是这个。” “嗯?不是这个?”于情本来还想问“那是什么?”,没成料跟壁虎一样艰难的爬到炉顶的女鬼脸直接跳了下来,箭矢本就承受了五个人的体重,被绑的那块裂缝已经很大了,根本不能再承受哪怕一个人的重量。 之隐啐了一口,“这疯婆娘,是脑子积粪了吗,她跳下来,自己也会死的。” 炉壁的裂缝足有掌宽,连接处早有松动,女鬼脸跳下来的时候,连最本能的用双肘保护身体的动作都没有,整具躯体就像没有灵魂的躯壳,她是看准了位置的,被箭矢拦腰接住。 于情以为她要同归于尽,脱口而出道:“她这是要玉石俱焚!” 多了她这个人的重量,箭矢轰然断触。 “抓紧!大家抓紧!” 右端箭矢与炉壁的连接处瞬间瓦解,碎炉块陨石一般砸落,箭矢上的所有人被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的不轻,亦如悬崖边荡着藤条的毛猴,抓住了箭矢就不敢松手,往左边炉壁漂移。 严重失重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虽然第一次是被迫的,好歹于情也算有经验,倒不觉得有什么,她担心那位下生,他手掌受伤严重,又抱着致远,两个人的重量全部压在他那双攥着细到随时能割肉切骨的箭矢的手上,定是难上加难。 怕小声说话在这种局势下被风淹没,她吼道:“你把致远交给我吧。” 其实不管她声音多大,下生想听见就一定能听见,他言简意赅却不容拒绝道:“无碍。” 这个时候更困难的其实是之隐和难言,他们离炉壁更远,荡悠的幅度就更大,就必须抓的更紧。 箭矢接近透明,之隐一下没看住,就再也看不清,难言只能把胳膊充当箭矢给之隐抓着,箭矢太细又滑,手心有汗根本抓不牢,难言急中生智把绳结在手腕上挽了好几圈,确实牢固了不少,但手腕血肉细嫩血管又多,锋利的箭矢刀片一样割出来不少的血口,血流不止。 不过伤口被衣袖遮掩,暂时还看不出什么,之隐打趣道,“难言啊,你知道我刚才那一刻想了些什么嘛。” 难言的手已经开始发紫,强忍着疼痛故作好奇的问他,“想了什么?” 之隐忍不住笑道:“刚才我在想,我要不要去认阎王当个干爹什么的。” “啧。”难言被气笑了,“你就这么喜欢给别人当儿子啊。” “说什么呢。”之隐回击道:“是他高攀了。” 女鬼脸的目光很笃定,没有一丝丝胆怯,箭矢断触后,她开始“逆流而上”,虽然摇摇欲坠,但身体很灵活,以不可思议的姿势扭曲,搓绳结一般紧紧裹住箭矢,用牙咬着往上攀爬,她那嘴本来就大,用在当下最为合适。 她的速度很快,于情一行人还在中间呢,她游刃有余的轻松绕过,甚至都不屑于看他们一眼。 之隐都惊讶了,“这婆娘,还是正常人嘛,她想干什么。” 如果她继续这样冲上去,可能只有一个,“箭矢的尽头,那个初生儿还悬在那里。” 奶娃娃脸色被憋的铁青,手脚也不动了。 之隐道:“她难道还想去救他?这炉子都快被她亲手毁了,这时候再去救,晚了点儿吧,还是说,她只是想和那娃死在一起?” 给初生儿提供供给的东西已经作废,他早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了,现在去救,可能性不大,倒是死在一起这个可能性更有可信度。 “烦死了。”之隐不耐烦道:“管她呢,我就不该问。” 女鬼脸借着剩下的那些为数不多的蛛网,蠕动着身躯,若是一步踏错,必死无疑,她就像无脊椎动物一样蠕动着身躯,同老虎叼幼一般,小心翼翼的把那初生儿从蛛网上叼走。 于情这边很艰难,巨大的摇晃使得几人好几次靠近炉壁,下面的炉壁没有蛛网隔热,人一碰即熟,每次都是双手得闲的之隐利用佩剑阻隔,随着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小,紧贴炉壁的频率就越来越高。 之隐道:“这样下去不行,就算我能再扛几次,等箭矢摇晃停下来后,我们依然会被烤熟啊。” 箭矢的这一端紧贴着炉壁,若是箭矢不再晃荡静立下来,他们也会静立在炉壁边侧,炉壁温度之高,恐怕不是烤熟,骨头都能被烤化。 第72章 炼灵炉化险为夷(终) 哦,赌我就输,……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个问题还没想明白解决之法呢,初生儿被女鬼脸摘下来后,隐忍多时的炉子终于爆发了, 爆/破声从初生儿悬过的地方开始响, 一路噼里啪啦迅速扩散。 只要有足够多的炸/药, 完全可以炸毁一座青山, 当下这一簇簇的爆/破就是一捆捆的炸/药, 摇摇欲坠的炼灵炉就是郁郁葱葱的青山, 威力到了, 山崩是迟早的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种境地,全然已经让于情没有选择,但转念一想, 她向来喜欢没有选择的选择。 想通此节,倒是豁然了,盯着脚底焰火滚滚的唯一出路, 她道:“没有办法了, 我先跳, 当个试验品,如果我没被烈火吞噬,说明这炉底真的是出路, 如果我一跳不回, 你们再另寻法子。” 事到如今, 还是得跳,罢了,这条命虽然来的莫名其妙, 但求死得其所。 其实她内心还是害怕的,真要跳了,怎么也不敢睁眼看金晃晃的炉底,心下一横,她松开了攥着的箭矢,不过身体只挪了微乎其微的半寸,刚松开的手就被一双宽大的手掌握住了。 跛脚下生的声音有一种勾魂摄魄的魔力,他问道:“你信我吗?” 于情看他的眼里,有一种熟悉的急于在她面前表现的渴求,都忘记了问“你要我相信你什么”,便鬼使神差的猛点头,语气是“非你不信”的笃定。 “信。” “好。” 她决定再赌一把,跳炉的时候,跛脚下生没有骗他,炸炉的时候,她就再信他一次,万一赌赢了呢? 电光火石之间,四人手中的箭矢直接消失,灵活的缩回了原来的样子,四人没有箭矢的吊撑,纷纷开始下落,于情聊料到下生肯定有不寻常的举动,好歹有所准备,之隐和难言就不行了,箭矢突然从手中消失,对难言来说还好,他手腕处已经被削掉了一块肉,都是手筋在撑着,箭矢的消失对他来说也算是个解脱。 但对于之隐,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不明所以的他叫嚣道:“喂,你这个瘸子,能不能问问我的意见,她信,我不信啊喂!” 跛脚下生鸟都没鸟他,把致远往上一抛,恢复成本来面目的箭灵被他收入手中,箭矢的射出,必须有弓弦的相助,才能事半功倍,跛脚下生手里什么都没有,于情生生看着他空荡荡的左手幻化出了“移山”的弓影,那把弓比他的人还高,铮铮发出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他把箭灵搭在弓弦上,契合度奇迹般的特别高,然后慢慢往后拉出,一束星辰冷光把弓弦从上照到下,汇聚成一点,再由这一点渡到箭头,幻化出一只银装凤凰,这凤凰栩栩如生,在火焰中嘶鸣叫嚣,声音威武霸气,箭灵离弦那一刻,凤凰刺穿焰浆,翅膀所行之处,浇灭所有火光,浴火之中一路呼啸而上,身后万物尽数在身后暗淡无光。 它避也不避,直接撞向炉壁,炉壁受它这一击直接破出来个大洞,这个洞迅速扩散,相邻的位置直如山崩,碎石翻滚掉落,炼灵炉在源之不尽的一声声爆/破中直接炸报废。 炉块的陨落正好给了他们落脚的地方,之隐反应极快,把这些陨炉块当成垫脚石,一步步踩着往上跳,好保证自己不会掉下去,难言也是一样。 跛脚下生停在其中一块较大的碎炉块上,面无表情的接过又掉下来的致远。 于情心道:“这炉子根本不是自己炸的,而是被那跛脚下生使用的箭灵射炸的!” 果然,与其被动的等炉炸,不如掌握主动权,当然这也要归功于刚才那只凤凰,没有它灭火制冷,这些个炉块他们可不敢碰。 下生道:“跟着它。” 它,自然是指那只凤凰了,银色的凤凰流星一般划过,射炸炼灵炉后,径直朝陵庙顶进攻,陵庙不同于炼灵炉,炼灵炉是本身已经快碎了,所以剑灵丝毫不用费什么力气,但陵庙建筑牢固,又被设有禁制,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射穿。 下一秒,她就打脸自己刚才的忧虑是杞人忧天了,那只银毛凤凰的目标是女鬼脸出现过的那个巴掌大的洞,它径直仰冲而去,嘶鸣有足以刺穿天地的威力,凤冠冲出之际,翅膀以排山之势席卷整座庙顶,“轰隆”两声,整座庙顶都被掀翻,连四面墙都轰然倒塌。 之隐毫不遮掩的夸赞,“真是神了。” 终于重见天日,于情特意看了眼跛脚下生,脏兮兮的脸,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像“长大了”。 明明之隐不是在夸她,于情竟然一脸骄傲的接话道:“那是当然,别废话了,赶紧逃。” 几人一步一踩跳,在空中来回躲避,翻滚,越过重重障碍,终于落地,一直坍塌的陵庙带来的地动山摇的危机仍在。 于情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去找个相对宽阔安全的地方。” 虽说陵庙是在山底,但并不是在真正意义上的山底,于情发现这陵庙所建造之处颇为心机,若是以陵庙为视角往上俯瞰,整座大山更像是一座面带微笑、盘腿环臂而坐的人像,而这座陵庙的位置,就恰好在人像的臂弯里。 陵庙之下,还有人像所盘的那双腿,所以这里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山底。 难言提醒道:“那刚才那位叼婴的女子呢?” 对啊!怎么把那女鬼脸给忘记了! 之隐突然大吼:“她在哪!她也还活着!” 不远处那张撕裂了嘴的女鬼脸趴在地上,嘴里叼着不知是死是活的初生儿,正用阴森诡异的眼神偷窥着他们。 跟在炉里一样,她爬行的速度极快,即使在凹凸不平的坑地里,也能像泥鳅一样灵活。 “她跑了!” 几人在炉里耽搁了不少时间,现在外面已经天亮了,女鬼脸这幅躯体暴/露在阳光下,正如她现在所看到的,女鬼脸的骨架不小,但也仅能看出她骨架不小,脖子因为久不能正常抬起已经严重弯曲甚至变形,十指的指甲又尖又长,里面藏满了污垢,身上的衣服也因长时间在地上爬行的缘故破破烂烂什么屎尿都有,还在散发着奇臭无比的异味。 第73章 一见钟情误终生 打不过就躺下别动,装…… 唯一能入眼的, 只剩她头上那顶帽冠,这帽冠十珠十钗相互缝合镶嵌,是为苦海一带男女定情所用之信物的独特风俗, 意为永结同心。 也就是说, 若你我心意相通, 便可绣名于帽冠之上互相赠与, 之后戴在头上, 这一行为就是向所有人宣示主权, 和表明自己名花有主, 斩断一切桃花运,跟订婚差不多。 一般的帽冠, 花色个样,样式各异,全凭各人喜好, 但独有两种颜色鲜少为人所用,亦或者说,是不能用。 一种是白色, 满头白纷纷, 代表和你订婚的这个人还没等到和你结婚就已经死了, 但你在这之前收了他的帽冠就得为他守孝,白帽冠戴满三年,三年后, 若女子移心他恋, 找到下一个如意郎君, 便可由这一任郎君替她取下。 另一种则是红色,红色又分两类,一类桃红色, 代表忠贞,成婚之夜必戴,就像交杯酒,是婚礼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第二类血色,代表不贞,在苦海一带是最令人唾弃所不齿的颜色,戴血红帽冠者,多是背着对方偷腥的下贱皮子,被发现红杏出墙的人,会被强制性戴上苦海所不容的血红帽冠。 这个风俗非常残酷,说的好听些是戴,说的难听些是缝,苦海一带把美好的爱情看的比神佛更加重要,所以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在爱情中出轨背叛之人属于无法原谅的极恶,一定要施以惩罚。 而惩罚,就是把代表“不知廉耻”的血红毡帽强制性缝合在罪人的头皮上,死了也会被带进棺材里,不能取下,让他不管身前死后都要在外人唾弃和鄙视中忏悔。 女鬼脸现在头上的那顶帽子就是血红色,这也就解释了女鬼脸为什么明明那么大的动作,头上那顶帽冠仍能安稳戴在头上。 于情都有点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从未洗过澡和换过衣服,本来她是不解的,好好的人为什么不正常走路,偏要与蚯蚓、蛆虫为伍,用爬的、蠕动的,直至现在她才明白过来,“原是我误会她了。” 并不是女鬼脸不愿意正常行走,而是她不能,亦或者是做不到。 女鬼脸爬行时,很明显是用的肩部力量和腰部力量搭配前行,双臂双腿就跟累赘一样在地上拖行着,完全使不上力气,看的再仔细些,她的双臂是已经完全退化萎缩的,看着和干尸没什么区别。 还有那双腿,一个膝盖朝上,一个膝盖朝下,更恐惧的是那双脚,竟是和膝盖完全相反的方向,好好的一双腿,从上到小各长各的,比畸形人的症状更不可思议。 之隐也看出来了,“这疯婆子怎么像是个残废!” 于情道:“不是像,她就是。” 何止是残废,是残到不能再残的废物。 故剑情深出鞘,之隐俨然有了随时准备开干的架势,“她快逃出我们的视线范围了,还不追?” 于情道:“追,当然要追,但在追之上,得逃开追我们的。” 之隐回头一看,数十只遭极度炼化而成的凶灵黑旋风一般正从远处呼啸而来,他们表情恐怖,齐鸣凄啸,双臂大张,似要吃人。 之隐拿着“情深”随意比划了两下,“逃?能让我临阵脱逃的只有明知学长的课。” 于情非常无语:“要不你再回头看看,仔细看看。” 之隐偏就不回头了,磨剑霍霍,“我说,不就几只凶灵嘛,那玩意儿也就长的吓人而已,你们都让开,我一个人单脚就能对付,谁都别插手,难言,你也走。” 于情认真的对他抱拳,面色诚恳,“好的,之隐兄大义,那你加油,我们就先逃了。” 说完她拽着跛脚下生拔腿就跑,之隐白了她一眼,心底骂她胆小鬼,剑都举起来了,踮脚一看,本来只有十几只凶灵的地方突然增加到几十只甚至更多,天上飞的,底下跑的,黑压压的一大片青面獠牙的凶灵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 惊的他不知觉拔高了声调,“我去!这什么跟什么!” 十几个他尚能应付的过来,这铺天盖地的多如蝗虫的凶灵,他纵使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啊! 于情有些在意跛脚下生行动不便,刻意跑慢了些,突然右侧一阵风飘过,留下一道残影,看见之隐跑的比蚂蚱还快,她调侃道:“喂!某些人不是说自己单脚就能对付嘛!” 远处飘来某人选择性耳聋和转移话题的回声,“难言,别跑那么快,等等我!我害怕!” 于情:“……” 凶灵寸寸追逼,眼看就要追上他们,之隐和难言腿脚麻利已经跑没影,用不着她担心了,喘歇中解了致远系在腰上的“水仙”,用力一扔,绑住了最近的一颗大树,这树是棵死树,外面看不出来,其实内部已经空了,使劲一拉,应声倾倒,只压住了少数几个凶灵。 “这些会飞的都太灵活了。” 本来跛脚下生有一条腿就不便,又扛着致远行了那么久,致远个子又大,要是她扛,恐怕跑不足一百米就得累脱了。 于情夺过致远,就地一扔,“躺下。” 她自己也是一躺,不管下生不解的眼神,把他拽到地上,用胳膊捂住下生嘴鼻,用环抱式把下生的头抱在了怀里,小声道:“猛兽亦不食腐尸,装死,别动。” 下生根本没想挣扎,甚至很享受,乖巧的耸了耸脑袋。 于情把胳膊紧了紧,看似是有保护欲,实则是想把下生脸上的污垢擦去一些。 两人装死以后,那群凶灵们顿时停住了,于情料到自己猜的没错,它们眼里只能看到动态的东西,依靠活人的气息分辨方位,现在他们装死,没有呼吸和动作,在凶灵眼里和透明的没两样。 凶灵们还以为自己很丢了目标,你看我我看你,那表情似在说,“我把人很丢了,你呢?”“真巧!我也是!” 刚好旁边有两只野狐狸路过,于情眼珠一转,脱了自己的外袍顺便把下生的衣服也扒了下来,往旁边一扔,刚好一件衣服披在了一只野狐背上。 凶灵们认得这两件衣裳,直朝野狐冲了过去,一灵带头,众灵尾随,一股脑全跟了过去,那野狐聪明的很,速度又快,一左一右分开跑,把凶灵也分成了两批,尽朝树杈林耙石洞里钻,给凶灵们绕的晕头转向,根本摸不着北。 它们数量太多,这里地方又小,少不得两狐相遇的时候它们也要碰面,这一碰就是大型事故现场,刹不住腿的两个凶灵队伍一个个被撞的鼻青脸肿,被撞的要撞回来报仇,撞人的认为自己不是故意的,态度嚣张的不得了,结果两队凶灵怎么都谈不拢,开始凭实力掐架,你把我脸撕了,我把你头吃了,谁也不让谁,狗咬狗好笑极了。 第74章 一见钟情青箬笠 苦海游鱼,化而为神。…… 那边打架热闹的很, 于情这边总算能喘口气,她跑了这么久,简直累惨了, 趁着没哪只凶灵有闲心管她, 憋了那么久的一口气终于艰难的吐了出来, 不自觉感慨:“要是猪姐在就好了, 有它在这些凶灵只配吃她脚底的灰, 连猪尾巴都看不到, 自己就只用趴在它背上睡觉。” 啊啊啊, 猪到用时方恨远,真的太想猪姐了。 这个时候猪姐在哪呢, 在干什么,她依稀记得自己是把猪姐带到这地泽庄来了的,好像还把它拴…… 等等!糟了!猪姐还被她用柳条绑在陵庙附近的树上呢!如今陵庙已炸, 山都快塌了,猪姐被孤零零绑在哪,她甚至都能想象猪姐此时是何幅叫天不应的无助表情了。 “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于情在心底默念三遍对不住, 别提多愧疚了, “我马上来救你。” 狗刨式从地上爬起来, 脚底一滑,原地摔了一跤,刚才躺着不觉得, 现在一跪一趴, 手上膝盖上感觉特别扎肉。 低头一看, 这条路上洒着好多广菱形的玩意儿,其表层光滑,颜色或紫或绿或红, 两角尖尖,形似牛角,捡起剥开,里面果肉黄白,带有清香。 “这是……菱角?” 菱角属于浮水植物,长于池塘,湖湾,脱水不活,不可能大片大片的出现在这路上,放眼地泽庄,应该所有的流水都被女鬼脸填了,除了害他们差点遇险的那个半山腰处的湖塘,怎么也不会养出这么多的水草植物。 先不管了,找到猪姐再说。 那菱角尖有些扎进了肉里,地上不明显的出现了两掌血印子,于情把入肉的部分拔出来扔在地上,看着跛脚下生话到嘴边咽了下去,这山马上就崩了,好不容易逃出这么远,绝对不能让跛脚下生再跟着她返回涉险,但又总不能和人家说:“喂,我要扔下你去救一只猪了。” 那人家肯定会认为,难道我的命还不如一只猪? 心路历程经过几番挣扎,还是决定不能不管猪姐,刚想张口,一道寒光乍现,竟然是射穿炉和庙的那只凤凰,哦不对,是那支箭矢! 那箭矢在天上转来转去,寻觅着什么,慌张极了,跟人一种无意弄丢了什么东西害怕被主子责罚的感觉,看到于情后,唰的一下冲了下来,又突然在面无表情神情冷肃的跛脚下生面前停住,须臾,还是移开身子拴住了于情,把她死命往前拽。 于情拗不过它,只能拉住跛脚下生这个人桩,艰难道:“你要带我去哪里,我猪姐还在山里呢。” 箭矢一听她还要入山,拽的更狠了,还好下生稳若崖石,于情抱着他死活不松手,紧接着就听见一声怒吼,一头肥硕健壮头上带王的四腿猛兽眼中喷火而来。 她喜出望外,“猪姐!” 不容她解释,猪姐直接把她撞翻在地,表情完全就是受了背叛的怪罪和责备。 于情赶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的错我不错,我不应该把你给忘了。” “哼哼。”猪姐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哄住的便宜猪,咬着她衣服乱拱乱拽,发泄怒气。 于情哭笑不得,灵机一动,“为了赔罪,等我回去了,让叛众亲自给你提一幅字或者偷一件他贴身衣服给你当枕头也行,好不好。” 猪姐一听,眼冒红心,略一想,那两只蒲扇耳朵又都摇出了重影,“哼哼”两声提出条件。 于情道:“你不要太过分啊,做猪不要太贪心。” 猪姐横眉怒指,于情直接怂了,谁让她有错在先,处于最没理可讲的立场,“我懂我懂,好吧好吧。” 于情笑道:“字和衣服,我都想法子给你办下来。” “哼哼。”猪姐果然不咬了,气也消了大半。 于情问它:“我当时好像用柳条把你跟大树绑的挺紧的,你怎么脱身的啊。” 猪姐里外得了便宜,大头一摇,长鼻子就是一指,那个方向,一位少年正在凶灵围攻间蹦跳穿梭,黑色的长弓箭在弦上,拉近银弦,铮的一声,一箭三雕,三只凶灵的头骨直接被射碎。 于情啧啧称赞,“干的漂亮!” 就这一句,引起了正内斗的两队凶灵的注意,经过刚才的自相残杀,地上、树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实力较弱的凶灵的尸体,现在留在场上的都是实力颇为强劲的凶灵。 那几个凶灵张着獠牙就扑了过来,于情飞起一脚就是踹,拉起跛脚下生去和少年汇合,“猪姐,致远就交给你了。” 猪姐朝她眨眼,叼起致远裤脚就开始狂逃,致远就那样倒着被拖行了得有百来米,路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印子。 于情“水仙”祭出,绕过凶灵的脖子就是猛拽,问道:“严于,你听说过旧楚的苦海吗?” 看严于的年纪不过十来岁,生于新楚长于新楚,不一定知道旧楚的地盘,本来她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总觉得那女鬼脸的帽冠是个线索,随便问问,哪只严于略微一跳,反手又是一箭,回答道:“略有耳闻,可它不是早就被晒干了吗?” 于情微愣道:“晒干?苦海的面积比十个镇加起来都大,里面的水更是汪洋,你确定是被晒干?” 严于面前的凶灵尸体堆成小山了,擦手道:“有人说是被晒干,有人说是被抽干,大家众说纷纭,具体不太清楚,但结果都是苦海里连一滴水都挤不出来了。” 于情皱起了眉头,“怎么会这个样子。”苦海她是亲眼见过的,一瓢水被生生晒干尚需一月,更何况是比一瓢水多亿倍的汪洋。 严于又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还有让你更不解的呢。” 于情绞断面前凶灵的脖子,单手拎着就扔了,扭头问道:“是什么?” 严于道:“相传——哦不对,不是相传,是有人亲眼所见,苦海里的水一夜之间被‘晒’干净了。” 于情觉得扭了人家的脖子还不解气,又踢了两脚,道:“一夜之间?晚上哪来的太阳?” “谁知道呢。”严于正色道:“好像是苦海里有什么东西成神了,发出来的金光比太阳还耀眼。” 古往今来,能成神者身前神后皆被录入史册,无人不知,断没有一个能默默成神的例子,所以严于的这个说法一定不可能。 第75章 青箬笠细雨不须归 一见钟情or青梅竹…… 她追问:“那然后呢?苦海一带的海民何处去了?” 苦海之所以叫苦海, 是因为整片海域里凡是生长物全都是苦的,海民的祖先原是商人,看中了这里的水产, 以渔民的身份在这里驻扎, 可当他们把捕到的鱼虾龟蟹放到锅中煮时, 味道竟比黄莲还苦。 但也有唯一不苦的东西, 那就是浮水的菱角, 它不仅不苦, 还是苦海唯一清甜的东西。 商人们重新找到商机, 并借此谋取长久的利益,自成一派。 若是苦海被晒干, 菱角自然也无生长,海民们也就失去了经济来源。 严于几乎把余下一半的凶灵都干趴下了,道:“走的走, 散的散,那个时候旧楚都快被灭国了,他们还待在哪干嘛, 就算苦海还在, 也留不住那些人了。” 旧楚被灭国, 有于情的责任,她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很不好受也很愧疚, “就没有人不走吗?” 严于道:“有。” “什么, 真的嘛!”于情紧追不舍的问, “有几个人?” 严于三步并作两步,飞跃上树又是一箭,道:“两个人, 是一对儿,但你别想多了,不是他们自愿留下来的,而是被迫留下来的。” 于情摇头,“不会,没有什么东西能留住一颗想走的心,除非他们是心甘情愿地被迫留下来。” “你别不信。”严于连发两箭,箭箭碎头,道:“我听说书先生说,那两个人是一对儿狗男女,女的大婚出轨,男的就是插足婚姻的第三者,海民为了惩罚他们,在他们住的屋子外堆满了沾有毒药的荆棘,想把他们困死在里面。” “等等。”于情突然极刹车,苦海之地的海民极看重姻缘,变心之人少之又少,加之又在楚国地界,恰巧女鬼脸头上也戴着代表不忠的血红帽冠,“不会这么巧吧。” 她道:“严于,你把那对儿……”说夫妻,好想不是,还是随波逐流吧,“把那对男女的故事从头到尾完完整整的和我说一遍。” “这……”严于支支吾吾的,很明显不乐意。 于情道:“怎么,他们的故事很难以启齿吗?这么吱唔做什么。” 严于道:“不是难以启齿,而是神乎其神,怎么说呢,就类似……神话,不可信。” “神话的话本本就真假参半。”于情道:“你但说无妨。” 严于和于情合力,把头都被砍了还依旧不老实的凶灵擒住揉成了一个大皮球,用“水仙”绑了个特别的蝴蝶结,累瘫了。 一个漏网的女凶灵突然窜出,掐死了严于胳膊,尖锐的獠牙啃了上去,严于闷哼一声,一定是咬到骨头了,他又挺老实一个人,远距离一剑射死还好,最怕的就是近身战,对方要还是个女的,反击的时候碰哪里都不行,一般都会选择直接放弃抵抗,眼下这个凶灵,胸部一下都被砍掉了,他想要把它拽下来,可是拽哪里呢,拽头发?不雅观啊,拽脖子?那里没有衣料,直接接触的话,男女授受不亲啊,拽脖子下面?那里……不不不不,这怎么行! 于情看不出去了,飞起就是一脚直接踹到人家脸上,凶灵的剑都被踹歪了,“迂腐的小畜生,这都什么时候了,把你那节操放一放行不行。” “……”严于也不想啊,这刻进骨子里的习惯,都是君师教给他的,不得不从啊。 于情道:“刚才的话题,你接着说。” 严于随即正色,问:“你相信这世上有鲲吗?就是山海经里描写北冥有鱼其名为鲲的那个远古异兽。” 于情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不信。” 她的回答完全在意料之中,严于道:“就知道你不信,因为别说你了,连我自己也不信,但事实却是由不得你不信。” 于情说他,“刚才还说是神话呢,现在又说是事实,很矛盾啊。” “你急什么啊。”严于怼他,“我还没说完呢。” 于情无奈摊手,“好吧,我闭嘴,你继续。” 严于认真道:“神农不死,地泽万物,巨人神农为造福百姓游历人间界,少不得横跨大江大河,遇到过不去又绕不开的汪洋,则需要一个助他渡河的坐骑。” 于情故作惊讶,“你不会是想说,巨人神农的坐骑是那个传说中的鲲吧。” 严于道:“不是我想说,是传说如此,远古时代,江河水祟肆掠,触水者无不成它们口中食,鲲的归类也是祟,它体型硕大,性格凶猛,是名副其实的水中霸主,其他喽啰水祟唯恐避之不及,唯有收它所用,才能保证在接天的碧水中安全前行。” “可鲲性情孤高自傲,不可一世,不愿帮助巨人神农,神农没办法,就和他达成了一个交易。” 于情道:“是什么?” 严于继续道:“那个时候的神农已经是位半神了,成为真神指日可待,无非是时间问题,鲲看出了神农半神的身份,让他许诺成神之际要提携它一把。” 于情道:“这是双赢,挺好的。” 严于不同意了,“好什么呀,鲲被后人称为异兽而不是神兽,一定是有根据的,神农渡河,是为苍生,他呢,是为一己私欲,从他要挟巨人神农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时,它就已经和神位无缘了,因为他永远也达不到神的思想境界,祟到底是祟,什么水中霸主,不过是霸凌比他弱小的祟自诩的祟中霸主而已,说它地位高,可它的地位至高也就是一个水平面,见不得光的,说它领地宽,巨人神农为民忙碌奔波时流的汗汇集起来都不知道比那片汪洋大多少。” 于情笑他,“你倒是想的通透,然后呢?” 严于叹气,有些伤感,“然后巨人神农就同他许了这一诺,鲲载神农跨过汪洋,到达对岸,神农让它在岸边等,它照做了,苦等一去不回的神农多年,其中的孤独辛酸苦涩染进了水里,就成了后来的苦海,唯一的甜,就是苦海水面长出的菱角。” 于情开玩笑道:“我还以为是女人呢。” “嘿?”严于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你猜对了,先是菱角,后来变成了女人。” “鲲苦等神农的那些年,看上了一位采菱的姑娘,这姑娘声音甜美,长相清纯,性格温和,单名一个箬字。” 于情道:“箬,听起来就很温柔的一个字。” “那可不。”严于道:“那鲲可喜欢的很呢。” 可鲲哪懂真正的爱情,也是因为生活无趣,鲲就想逗逗她,又是局部雨下到人家刚晒干的衣服上,又是发了洪水冲了人家的木屋,这样的恶作剧没少做过。 箬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自己衰神附体,海民看见她都躲着,不得已找了不少修仙道士,算出苦海有水祟作蛊,缠上了自己,便集结全海民花了大价钱请道士杀鲲,想把他赶出苦海。 修仙的道士都很厉害,但还是不及鲲厉害,九人一兽从天黑战至天亮,尽数倒下,鲲也身受重伤,凭着超强的自愈能力才勉强活了下来。 鲲很生气,根本没想到它就只是和箬开了个玩笑,她竟然敢请人杀自己,整个苦海的海民包括箬更是被这一晚残忍、嗜血的鲲吓着了,拔腿就跑。 以鲲的实力,它想留人,没有留不住的,箬本来必死无疑,可箬那惧怕鲲的眼神被鲲捕捉到后,鲲心灰意冷,放走了箬。 后来,怪事并没有再跟着箬,反倒事事顺心万事顺意,自那场仙鲲大战后,海民再不敢去采菱,生怕打扰到鲲安宁,一张口全把他们吃了,可采不了菱,相当于赚不到钱,没钱就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日子过的十分艰难。 反观箬,她都不用下海,却每晚都有人偷偷把新鲜熟透的菱角送到她家门口。 海民们各个眼红嫉妒,更讨厌箬了,有人说这事都怪她,明明是她惹起来的纠葛断了大家财路,自己却过的这么滋润,跟白捡钱似的,箬没有办法,内心十分愧疚自责,只能把那些来历不明的菱角平均分给海民。 箬有一个青梅竹马,两人郎才女貌,年少种情,帽冠互许,平日里也喜欢送些菱角,只要有时间,他就会把菱角扎成各式各样的花束送给箬,所以箬一直以为每日的菱角是他送的,箬一想到他每摘下一个菱角就多一份危险,感动若泣,感动到他一开口求婚,箬遍嫁了。 成婚前夜,打了一晚上的雷,海民玩笑话说是又有什么东西成精了,大婚当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一位收购菱角的富商借躲雨为由参加了宴席,还送了价值不菲的礼。 这富商单名一个笠字,长得实在是好看,年少有为,皮肤白皙,个子高挑,一表人才,直接把新郎给比下去了。 新娘子出来的时候,看到满院子的木箱,打开一看,十八个箱子,每个箱子里都装的满满当当的新鲜熟透的菱角,她忙问是谁送来的,都说是一个叫“笠”的有钱人送来的。 其实对海民来讲,菱角就是最贵重的礼物。 第76章 青箬笠细雨不须归 其实箬笠也并没有什…… 箬赶紧合上箱子, 冲了出去,隔着一扇门,老远就看见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正和别人有说有笑, 他仪表堂堂谈吐得体, 右手拿着一把还在滴水的伞, 浑身湿透依然笑容和煦。 各家姑娘争抢着给他送干爽的衣服, 都被他礼貌拒绝了。 箬那一颗芳心完全的被这个男人吸引住了, 这个男人, 长着双足以颠倒众生的桃花眼, 一举一动都是那么优雅迷人,看的心里砰砰直跳, 以至于新郎都走到她旁边了都没发现,相比之下,面前这个她从小到大都看习惯了的人, 以后还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丈夫显得那么丑陋不堪。 她自认不是个看脸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于情打岔道:“一见钟情了呗,还有啥不明白的。” 都说女子出嫁时最美, 箬作为那天的新娘子, 更是美的不可方物, 笠见到她,也是一怔,含着笑眼和她打招呼, “姑娘好漂亮啊, 若是姑娘再这么盯着我看, 我可就要抢亲了。” 明明是一句玩笑话,听在箬耳朵里,偏跟互许终身的海誓山盟一般。 箬道:“你长的好看, 你做什么都对。” 于情听不得话里有话的话,道:“想让他抢亲就直接说,说这些虚的干什么,她那话言外之意不就是,我就要一直盯着你,你别磨蹭快点赶紧速度抢亲吧。” “好。”笠释然一笑,“那便如你所愿,碰巧正合我意。” 箬不问,笠不说,但两人心里都清楚,日日出现在她家门口的菱角,是笠送的。 凶灵实在难缠,硬打可以打的过,但是山崩在即,由不得她们再拖时间,只能一边拉着跛脚下生跑,一边问紧跟在身后的严于,道:“这事挺完美的啊,应该祝福才对。” 严于道:“你还想要祝福?你可别忘了,在苦海,爱情高于一切,箬这属于婚内变心,说严重点就是不守妇道和婚内出轨没什么区别,这种无法原谅的极恶行为是一定要施以惩罚的,她的婆家和整个苦海的海民也断然不会放过她。” 箬脱去婚服,掀掉丈夫亲手为她戴上的帽冠,和笠在大雨中奔逃,海民们视她为耻辱,将她团团围住。 婚内变心这种事,虽然不常有,但也有例可举,只是箬比较大胆和特殊,敢在众目睽睽下那般胡言,丝毫不顾及丈夫和婆家的脸面,是最令人所愤怒的。 婆家扬言要把她不洁的灵魂扔进苦海洗干净,海民们也因为鲲一事早就看她不顺眼,借着这个借口刚好“公报私仇”,青梅竹马的丈夫相见时也红了眼。 不管男女老少,海民们皆对箬拳打脚踢,喊着“罪人,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话,头皮不知被谁扯掉,一位最有威望的妇女提着一顶血红色的毡帽就要缝在她头上,箬马上就要为自己的一见钟情付出惨重代价,突然电闪雷鸣,雷电夹杂大雨,晃的众人睁不开眼,再睁眼时,笠消失了,鲲出现了。 这时海民才知道,原来温和煦暖的笠就是残忍嗜血的鲲。 难怪昨夜打了一夜的雷,那次道士猎鲲前说过,那条鱼就是体积大了点,其实年岁还小,所以连化成人形的资格都没有,若要强行化形,必须提早历雷劫,可它年岁不到,修为自然不够,就算能侥幸过下来,也只剩最后一口气,而且就算化人形,身体也需要几日的适应期,在那期间,是不能离开水的。 所以富商出现的那日,也就是箬出嫁那日,才会下起倾盆大雨,其实是笠为了见箬耍的小手段。 这下子,箬和笠之间说不明道不明的关系彻底惹了众怒,有人怀疑他们早有私情,互通良久,刚好鲲是苦海的祸害,箬是海民的祸害,两个祸害凑到一起,简直齐活儿了。 海民一开始见到鲲吓的胆都破了,后看见它一身伤病动弹不得的模样后,胆子又大了起来,手中的动作也因为愤怒加重了几分,甚至有人特意在帽冠里加石头增加重量,就那样四名妇女把箬按在泥泞的湿地上,掀开她的头皮把帽冠缝了上去。 鲲亲眼见证这一过程,看着箬被缝上罪人的印记,异常愤怒,自断一鳍掀翻众人,把箬带走,箬趴在鲲身上,被鲲带去了苦海里的一座小岛,这里没有与海岸连接的地方,别人进不来,她也出不去。 海民们很是不服,就在苦海海岸一圈都种满了荆棘和毒刺,还在上面洒满了鱼类害怕的熟盐。 而箬和笠再也没有出来过。 于情问:“如果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局,我会认为是皆大欢喜,但是我还是要问一句,鲲最后成神了吗?在苦海等到巨人神农了吗?” 其实她是好奇箬笠后来的结局,如果女鬼脸真是箬,那女鬼脸现在身边空无一人,肯定是因为后来发生了些什么。 严于道:“传说是没有再见过巨人神农,但他靠自己仍然成神了。” “这么厉害。”于情道:“我都都点崇拜他了。” 箬笠与世隔绝后,互相慰藉,鲲一心成神,用法术把海中的沙石堆了一座沙峰,沙峰高耸入云,鲲坚信,只要越过了天,就是神的地盘。 箬就默默守护,沙峰堆好后,鲲化作笠开始攀爬,过程十分艰险,从夏天开始一直爬到冬天,遇狂风,大雪,寒冷,都坚持下来了,可惜天不遂人愿,第二年的夏天,冰雪开始融化引发雪崩,沙峰骤然分崩离析,笠也从即将到达峰顶的地方重重的摔了下来,功亏一篑。 好在笠在摔下来前变回了原身鲲,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五脏六腑还有四肢都被摔断,他不能行走,不能自主吃喝,什么都干不了,成了一个废人。 更不能重新爬上沙峰,实现成神的理想,他觉得自己彻底成为笑话,对生活完全失去了信心,渐渐的笠变得易怒,变得暴躁,开始冷暴力,但即便是这样,箬依然不离不弃,尽心尽力的伺候笠,毫无怨言。 好巧不巧,那段时间箬有孕了,这个消息总算让笠开心了一点,不再整日忧心,悲烦,连脾气也变得好了,十月后,诞下一子,单名一个“青”字,是笠取的。 苦海环境恶劣,生活艰苦,初生儿抵抗力又差,生下来没多久,就病逝了,二人悲痛欲绝,笠又变回了原来的冷酷,两人的关系也开始变得僵硬。 于情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问严于,“那孩子是不是骨瘦嶙峋,还有些畸形特别丑陋?” 严于连连摇头,“才不是,青儿可是个大胖小子,白白胖胖可爱的紧。” 于情喃喃道:“是嘛。”那炼灵炉里的初生儿就不是青儿了。 她继续问道:“那笠都成那样了,怎么成神,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严于道:“那就得提到水域天际的于情先生了。” “她?”突然被点名,还怪不自在的,真没想到这事儿也能扯到自己身上,又特别好奇。 急问:“和她有关?” 严于:“和她有关,关系不浅。” 于情道:“怎么说?” 严于问:“于情先生有个弟弟,叫于理,幼时在一场大火中烧伤,后来于情先生利用自创的转伤之术,把她弟弟的烧伤转到了自己身上。” 转伤之术,是“鬼道众”里包含的一种小法术,当年,她确实利用这个救过于理一命。 于情道:“很伟大,但我听说她并不推崇这种做法,所以转伤之术除了她无第二人知晓,是烂在肚子的禁术。” “是啊,怪就怪在这儿。”严于道:“可就是这个禁术也确实让一个对生活完全失去信心的生命重新鲜活了起来。” 原来,箬笠二人从一个神秘人那里学来了转伤之术,笠全身筋骨尽断,就算神医也束手无策,想要重新站起来,爬上沙峰,跨天成神,只有利用转伤之术,把他一身的伤病转移到别人身上。 一旦转移,就是刻在了那个人身上不能再进行二次转移,不是最亲、最爱的人没有任何人会同意更没有勇气心甘情愿帮助他代替这项“酷刑”,毕竟当一个废物,也是一辈子的事。 箬这个傻姑娘对笠情根深切,为了帮助笠完成目标实现理想,愿意做任何事,用她的傻话就是“我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现在横竖留下的这条命,就算是死,也必须是为他去死。” 笠太想成神了,想到完全顾及不到箬这样做的后果和下场,箬一说,笠就同意了。 笠把一身残废转移到了箬身上,箬变成了个木头人,不能动不能走,日日躺在一米长的榻上寂寞度日。 第77章 青箬笠细雨不须归 这一章节故事纯属瞎…… 笠有了健全的身躯, 重新堆砌沙峰,这次他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用的时间久了点, 吸取上次教训把沙峰堆的更加牢固, 还在上面种起了绿植草木, 让沙攘更加紧实, 若是再掉下来, 还可以抓住树干, 不至于像上次那样。 箬在狭窄的屋子里看沙峰越砌越高, 上面的花草树木争奇斗艳,散发着勃勃生机, 想着笠离自己的理想近一步更近一步,心底没由来的开心。 笠砌峰之余,也会和箬说说话, 和箬讲自己与巨人神农的故事,笠说他之所以会在苦海一直等着神农,是因为自己和神农有约定, 而且他听说神农早就位列仙班了, 他不相信神农是会失约之人, 可事实是他等了这么些年,神农一点音讯也无,说明神农利用完了它就把它抛弃了, 所以他讨厌一去不回的伪君子。 每这个时候, 箬都会安慰开导他:“等你成神了, 见到他必须好好讨个说法,好歹是神,神怎么能失信于人呢。” 沙峰越砌越高, 终于到了可以登天的这一天,笠特意选了个风和日丽的良辰吉日,登峰前一再嘱咐箬要等他回来,话说完了天都黑了,这次,笠抓住了机会,终于如愿以偿对跨过了天,天上一道金柱围着沙峰直插入海底,水面都被染成了金色。 那一刻箬知道笠成功了。 金柱过后,海水顺着沙峰逆流而上,流进天云,水位线越来越低,苦海这些年与鲲作伴,早已融为一体,鲲成神,自然它的一部分也要被带到天上。 箬一直等,可到最后,金柱都消失了也没带走她,她还是一个人缩在狭窄的屋子里,肮脏的床榻上。 苦海一夜之间被蒸发干净,海民失去菱角,完全生存不下去,加之楚国愈弱,逢战必败,为了保全性命,大家各奔东西。 笠这一去便音讯全无,箬的尸体被发现时,肚子空瘪,屎尿都在床上,显然是饿死的。 于情本来还只是猜测怀疑,那个女鬼脸到底是不是箬,现在严于把来龙去脉这么一讲,缝在头皮上的帽冠,和那一身残废,都一一印证了女鬼脸就是箬的可能。 于情心想:难怪女鬼脸宁愿做鬼做聻也不愿投胎,这怨气这么大,死的还这么窝囊,要是我我也不甘心。 三人一路跑,后面的凶灵一路追,每每有岔路,其中一条路一定什么都没有,而另一条路一定挤满了凶灵,按照心理,她们肯定会选没有凶灵相对安全的那条路,好几个路口皆是如此,就好像明明是他们在选择逃跑方向,但冥冥之中被某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被人牵着鼻子在走。 那些凶灵一定不会是女鬼脸放在哪的,女鬼脸明明知道他们在追她,怎么可能还让他们找到藏身之所,这不是自找麻烦自寻死路嘛。 这么说,肯定有人在暗地里盯着他们,并且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有意无意还帮一把,但这并非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抄了进路的三人不仅轻而易举的甩开了后面的凶灵,还顺带找到了叼着初生儿的女鬼脸。 路两旁是益于遮挡的树木,路中央有一条歪歪扭扭的人宽的血迹,像是神仙的拖尾,但女鬼脸不是神仙,血迹也不是拖尾,她蠕动的速度放慢了不少,脸上都是汗,稍微歇息,地上就积了一滩血。 严于还是第一次看见女鬼脸,不知她善恶好歹,也不知道她就是地泽庄的生鬼婆,正想去救,被于情拦住,“慢着。” 严于义正严辞的道:“她受伤了,伤势不轻,她血肉已经经不起在地上磨了,血会流干的。” 女鬼脸警惕的看了看周围,没发现动静,才把嘴里叼着的初生儿小心的放在了地上,她则喘了口气,看背影,给人一种为母则刚到感觉,但于情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而那个孩子也并非女鬼脸的孩子。 严于是个正义的人,但女鬼脸这个人太危险,她可是“聻”啊,断没有现在看起来的那么弱,楚楚可怜说不定都是伪装。 于情道:“先不要急,如果我说,地泽庄闹粮荒,庄民灵识被烧制成吃人的凶灵,各国一直利用的生鬼婆,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你眼前看到的这位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弱女子,你还会去帮她吗?” 严于道:“什么?真的?” 于情道:“不止这样,她的身份更可怕,是聻,聻这种比厉鬼还厉鬼的东西,不用我多说,你自然明白吧。” “当然明白。”严于恨恨道:“聻这种东西就不该存在,死了的人好好安息不好吗?非要强留祸害人,你说的可当真?” “我骗你是狗。”于情拉过跛脚下生道:“你要是不信,可以问他。” 下生:“……” 严于是新楚人,跛脚下生的装扮是秦国所制,严于险些拉弓,“这位是?” 于情拦在下生面前,干脆脱了他穿的秦国制的外衣,下生深色有些慌张,于情抛了个眼神给他,转身对严于道:“秘密,不过你放心,他绝不是秦国人。” 下生眼神闪过一丝异色,于情趁机用胳膊肘戳他,话中有话,“我知道,我都知道。” 机智如严于,怎么会看不出于情有些刻意护着那下生,握弓的手捏的更紧了,于情也不管严于愿不愿意,抬手就把弓按了下去,陪笑道:“这下生年纪和你差不多,不要这么针锋相对嘛,你不信他没事,等我们和之隐和难言回合了,你问之隐,哦不,他的话更不可信,你直接问难言,难言说的话你总该信了吧。” “什么?你难道消失的那段时间一直和秦国人在一起?”一听到之隐和难言,严于额上就暴出了青筋,但又不好对于情发作,语气沉闷道:“亲离姑娘请自重,秦楚速来不和,莫要与秦国之人勾结才好。” 完了,一顺口,把真正的秦国人说出来了,赶紧恭敬道:“是是是,保证没下次了。” 反正现在之隐难言也不在,她怎么说都可以。 于情道:“那个女人歇息够了就又该跑了,她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地形地势比我们清楚的多,我们十有八九会跟丢。” 严于愤愤的拉回了弓收起了箭,“那现在怎么办?” 之隐和难言那两小子,不是长着飞毛腿早就飘走了嘛,怎么到现在还没找到帮手,他们敬爱的明知道长不是最疼他们了么,这会儿怎么也开始放养不闻不问了。 还有猪姐,都不知道它把致远拖到哪去了,致远被蛛网束缚灵力被吸走大半,于理应该早就感受到了才对,现在估计正在马不停蹄的往这赶,届时有于理和明知坐镇,女鬼脸定逃无可逃。 于情道:“我去。” 女鬼脸歇息够了,叼起孩子准备走,情急之中,于情设法演了场戏,女鬼脸见过她,贸然出现定被认出,她便抓蓬了头发,黑泥糊脸,女鬼脸没见过严于,她便抢了严于道衣服和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换了一下 “你!”严于气炸了,她可不想穿女人的衣服。 严于衣服毕竟宽大,款式一看就是男衣,她便直接躺在在泥地里打滚,直到看不出样式了,眼睛一挤,眼泪就飙了出来,开始嚎啕大哭,拎着袍子冲了过去。 “青儿啊!我的孩子不见了!谁把我的孩子偷走了。” 她一会儿趴在地上泫然若泣,一会儿照着女人哄小孩的模样,双臂往前一揽,头往下一靠,嘴里还在哼着歌,俨然一副哄孩子睡觉的模样,这疯疯癫癫的前后不一致的行为,真像初为人母却丢了孩子导致精神失常的疯女人。 女鬼脸被她异常举止吸引了注意力,于情一抬头,正对上那个叼着只剩皮包骨的人的视线。 她连滚带爬跌跌撞撞的猛的爬了过去,一把握住初生儿的头,“青儿!是我的青儿!你是谁!把我的青儿还给我!” 就凭她眼中散发的母爱光辉,谁都不敢说她是装的。 女鬼脸嘴里叼着孩子,不能说话,任凭于情骂的再难听,她都只能忍着,于情看她那委屈样痛快死了,掐着小孩的头往外拽,女鬼脸尖锐的牙齿咬着孩子的脖颈往里扯,饶是这样激烈的争夺,孩子却是双目紧闭一声不哭。 于情故意大声道:“你把我的孩子怎么了,你是不是把我孩子杀死了!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从刚才看到这孩子,已经面无血色,四肢垂吊,根本不是睡着或者晕倒,这下一接触,浑身冰冷,毫无气息,俨然已经成了个死婴。 她开始毫不留情的开始用脚踢,对着女鬼脸就是一顿猛踩,还趁机掰开她的牙齿,她嘴特别大,离她这么近,才看清女鬼脸上下的牙是被谁敲碎了的,凹陷处刚好可以让孩子脖颈固定在一个舒服的位置。 过激的行为让女鬼脸嘴里流出一抹红色,女鬼脸尝到咸味,神色大变,红色的瞳孔平移下挪,不可置信的晃了晃头,孩子亦如风中柳絮开始无声息的跟着小幅度摇晃,小胳膊小腿显得格外凄凉。 第78章 青箬笠细雨不须归 这玩意儿,我造的。…… 女鬼脸仿佛被人抽干了精力, 僵硬的松开了大红血口,孩子以诡异的姿势掉在了地上,这孩子还是那么丑, 死了显得更可怕, 女鬼脸本就趴在地上, 无声的埋下了头, 扣在了孩子背上, 哽咽着:“是我的错, 是我错了。” 这幅场面实在过于可怜, 女鬼脸这幅样子,任谁也不能把她和箬联想为一个人, 初生儿脚底那十字执事纹格外刺目,遥想箬的孩子因病去世,箬成了女鬼脸不老不死, 夫离去,儿离去,肯定百年孤独。 所以对去世的儿子过度思念, 才会想到借“鬼道众”复活自己的儿子, 但实质是自己骗自己。 扪心自问, 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脸,把她想象成自己最亲的人做最亲近的事,除了给心理一些安慰, 怎么都不会彻底习惯, 说的再简单点, 女鬼脸说这是她儿子,怎么证明,两个人身上不同的血液, 连滴血认亲都不承认的母子关系,谁还会认可? 于情自嘲一笑,心道:“我也一样。” 看女鬼脸如此颓废,于情实在不忍,她道:“这婴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你的孩子,我所知的箬的孩儿,白白胖胖圆圆滚滚,可爱的很呢。” 箬的身份被戳开重现于世,是女鬼脸万没有料到的,她悲怆的脸上立刻涨起警惕心,用脸把孩子脚底板的十字执事纹挡住了,警惕问:“你是谁?” “我啊。”于情想了想,“嗯……以前是西门苑最不受宠的小女儿,现在是新楚霸王包养的心肝宝贝儿。” 女鬼脸:“……” 于情尴尬一笑:“和你开玩笑呢,哎呀,我背后好痒,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有虫子爬我背上了。” 她抓着挠着,自然的背过了身,执事纹竖着那条线早已经穿过脖颈,伸到头皮里了。 女鬼脸很明显看到了熟悉的纹路,再次问她,“你到底是谁!” 于情也毫不遮掩,大方的指着那孩子脚底的小小十字,道:“这玩意儿,我造的。” “什么!”女鬼脸直接瞳孔地震,“怎么可能,传说中那女人不是死了么,怎么你——” 话音未落,突然想起于情脖子上露出的纹路,心下雪亮,说话都没了底气,“作孽啊作孽。” 被传说中的箬称作传说中的那个女人,内心别提多爽了,她道:“什么叫作孽啊,我只是被别人给了一次活着的机会,跟你身下这孩子一样,你同样给了他一次活着的机会,但是……” 女鬼脸道:“但是什么?” 于情道:“这机会你虽然是给了,但又没有完全给。” 女鬼脸啐她,“胡说八道什么!” 于情道:“我可没有胡说,你给青儿强用执事纹,就必须也找病死的尸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得到的鬼道众,但这东西你显然还不够了解,执事纹生成的必要条件是二者必须是用样的死法,且被活者复活后必须对加害死者的凶手用同样的死因把他杀掉,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第一个条件你做到了,但第二个……你儿是病死的,致他死亡的原因是病魔,病魔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根本不能施以报复,你儿不能及时完成执事纹发布的任务,必遭反噬而死,退一万步讲即使能报复,那病因也在青儿身上,只有青儿死了,才算病魔死了。” “所以不管你再怎么努力维持青儿生命迹象,执事纹也会一步步引导他自己把自己杀掉。”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箬。” 于情刻意咬重了箬这个字,希望她能理智些,箬听后身子一颤,灰蒙蒙的眼睛里恍若拨开了云雾,得以窥见一丝虹色。 “你能明白就好。”于情还以为箬眼神里的变化是想通了,“箬,你跟我回新楚,新楚霸王是我相好,我绝不让他为难你,一点儿痛苦都不会有。” 听到这话,箬面上的和善急转直下,眼神陡然转为狠戾,“不!我哪儿都不去!我问你,百年内,有神仙下凡的例子吗?” 于情道:“这……”她这百年都被困在六指山,有没有神仙下凡,她也不知道啊。 箬一看她表情就知道了,支撑不住的把头埋进土里,“不用说了,没有,对吧。” 没有神仙下过凡,就代表笠成神后,没再下过界,是真的一去不回。 于情连忙解释,“不是的,我不……” 箬自讽一声,“他是神,活的耀眼,我是鬼,活的阴暗。” “我配不上他。” 箬眼中好不容易出现的虹色重新被阴霾笼罩,目之所及最高大的一座山峰高到眼睛都看不到顶点,上面树木茂盛,郁郁葱葱,有花有草,有云有鸟,箬把脖子尽自己最大力量抬了起来,依然如蝼蚁一样仰望着那座遥不可及的大山,跟有刀子在割她一样整个身躯都开始发抖,那裂开巴掌大口子的嘴笑的比哭还难看。 “他嫌我,我知道。” 于情道:“你别这样想,神嘛,很忙的,兴许是有事耽搁了。” 箬咆哮,“什么要不得的破事要忙百年之久,一百年啊,够好多人活几辈子了!” 这事儿吧,不是门外汉能说的清的,她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只能循循善诱道:“你听我的,咱们不等这失约汉了,自己活自己的。” 箬根本不听她的,开始发狂,“太狠了,他简直太狠了,太恨了,我真的太恨了!” 她开始拼了命往那座最高的山峰爬去,拿头使劲去撞满是扎刺的山壁,“我替他受尽委屈受尽白眼受尽煎熬受尽磨难,生生戴了一百年代表罪人的帽冠,以为他会待我好,他就是这么待我好的吗!” 杂枝锋利如利刃,一寸寸斩断布织的帽冠,十钗十珠零零散散落了一地,和她那千疮百孔的心一起,埋进了土里。 她还嫌不痛快,不顾针刺把脸戳的都是血洞,血红色的碎布一寸寸割落,挂在枝上,卷进蛛网里,蜘蛛见了都绕道而行。 箬高声欢呼,说出的话却伤人至深,“又被讨厌了,我果然又被讨厌了。” “为了让你成神,我把这残废身子换到我自己身上,是!你是成神了风光无限,我呢!连一只蜘蛛见了我都嫌弃,好哇,真好,太好了,太漂亮了,我这一辈子,活的真是太漂亮了!” 帽冠尽数被割碎,黑色的乱发散乱一地,箬开始用那张割裂了的大嘴刨坑挖土,语气满是埋怨:“你看我哭的多伤心,怎么你就是听不见啊!” 黑垢的泥土带有阵阵腥气恶臭,箬的整张脸脏到不留一毫净肤,她再这么撞下去,头骨都得撞碎了,于情去扶她被她用头撞开,继续盯着这座山开始埋怨道:“你的嘴是有多金贵,连道歉都不肯说吗?承认你辜负了我有那么难吗!很难以启齿吗!就算我逼你说的也不行吗!” 于情被箬这一撞,可是踉跄了好几步,一直躲在暗处的严于早就按耐不住了,“你听得见她们在说什么吗?” 跛脚下生:“……” 不管严于说什么,下生都一言不发,甚至都不屑于看他一眼,直到于情被撞,那下生冲过去的速度被光还快,一把接住了,眼神溢出来的担忧。 严于也跟了出来,紧张道:“亲离姑娘,你没事吧,你可千万别有事,要是掉了根汗毛,君师都会杀了我的。” 瞧他说的那么严重,她不过就是被轻轻撞了一把而已,于情笑道:“没那么夸张,你也一定会长命百岁。” 其实于情一直都想不通叛众为什么会喜欢她,还那么关心紧张她,这份喜欢好像一直都是没来由的、莫名其妙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喜欢,难道真如叛众所说,一见钟情? 可有箬笠这个前车之鉴,一见钟情什么的,咦,想想就可怕。 箬的心理和身躯都受着巨大的折磨,帽冠被毁,头发杂乱,满脸血痕,早先被海民塞进帽冠里的石头从头上滚落下来,凄惨的画面从箬脑海里闪过,发了疯的开始喊叫,好像又有人在她头上缝帽冠一样。 她喊道:“我现在,在你眼里一定是个疯子吧。” “可是不够,我还不够疯。” 突然,讽笑戛然而止,箬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冲开三人叼起初生儿朝树丛里爬去,树林茂密,草都长到齐腰高了,她又是趴着,一进去就没了影,只有几枝人高的绿柳晃荡着,证明她的方位。 虽说她人小,力气倒不小,速度又快,完全看不到影,把严于撞的跟方才的于情一样,踉跄了好几步,于情这个位置,本来是逃不掉的,护着她的下生一拽,恰好躲过,总算有惊无险。 严于抽出箭矢搭在弦上,反手开始拉弓,晃动的草木越来越远,根据预判,他把准心往前推移了一米,瞄准猎物,箭尖处卷起一股黑风,蓄势待发,唇角一勾,就要放弦。 严于抽出箭矢搭在弦上,反手开始拉弓,晃动的草木越来越远,根据预判,他把准心往前推移了一米,瞄准猎物,箭尖处卷起一股黑风,蓄势待发,唇角一勾,就要放弦,于情一把推开下生,挡在了箭矢正前面,“等等!不要!” 箭头离她脖子只剩一寸,千钧一发,下生出脚踹翻了严于手中那把弓,顺便把严于在踹出老远,严于两手格挡,硬是没挡住,闷哼一声,更不喜欢那下生了。 第79章 青箬笠细雨不须归 过多的铺垫不过是为…… 严于好不容易站稳脚跟, 幽怨的看了眼衣袍上硕大的脚印,道:“亲离姑娘,你不是这个时候圣母心泛滥吧, 是你自己说那个女人如何如何作恶多端, 难道就这么放她走?” 于情摸着她的良心发誓, 圣母心这三个字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是因为太有怨报怨了, 最后才会死的那么惨。 她道:“你难道忘记我和你说过她是什么了?” 严于嫌弃的搓着身上那个鞋印子:“聻, 你说过的, 我记住了。” 他这么干搓肯定不行,于情不嫌恶心的吐了口唾沫在上面, 一下子给他“洗”干净了,“那我问你,聻死后会成什么?” 严于明显的比刚才更嫌弃了, 哗啦一声,那块衣服被他扯下来丢了,“聻死为希, 人人都知道。” 于情给他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道:“是啊, 聻死为希,所以只要她再死一次,就会脱胎换骨变成‘希’, 你刚与我们会合所以不知道, 地泽庄里她可给我们使了不少绊子, 她做的那些事足以向我们证明,她是一只实力达到希的聻。” 严于道:“还有这种事,以前并没见到过。” 于情摊手:“现在你就见到了, 要是刚才你那百分百蓄力的箭射中她,她死后就会成为真正的希,再加上自身希的实力,一旦兼容,两个你我,哦不,是十个你我加起来都打不过。” 严于拨开草丛,地上的杂草都往两边倾倒,中间是人宽的凹草,他道:“好邪乎啊,那对付这种狂妄的聻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直接拿她没办法了?” 于情拉着下生跟在严于后面,道:“谁说的,古来凶神恶煞,不能灭时,可以退而求恶气次选择镇压呀,那个传说中水域天际的于情先生不就是个最标准的例子。” 举例子举到自己身上,也是没谁了,但谁让她的例子是最直观、最一目了然的呢。 严于思虑片刻,肯定的点头,“还真是,那我现在就去镇压了她。” “得,你省省吧。”于情拉住严于那她往后拽,自己走到了最前面,“就你这样的,镇鬼还行,聻就算了吧。” 说完,她就沿着这条箬刚开辟的小路往深了走,严于越品越不对味,“你瞧不起谁呢,喂!站住!” 草路的尽头是康庄大道,三人出来时身上全是老虎草,严于从嘴里吐了一嘴的树叶,“呸,你带的什么路啊,是人走的嘛。” 于情又何尝不是一副狼狈模样,“怎么成我带的路了,我明明是按那个女鬼脸爬行的轨迹走的,再说了,就你金贵,人家怎么什么事儿都没有。” 这个“人家”,还能是谁,当然是跛脚下生了,明明走的一样的路,他身上连一片叶子都没有,面不改色心不跳,气儿都不带喘一下的,和那又热又累的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于情继续道:“人家腿脚不便都没你这么唧唧歪歪的,我看你啊就是被你君师惯坏了。” 下生:“……”你在夸我? 严于:“……”你在损我? 恰逢此时,路的另一边传来一个女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我错了!我道歉!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第六感告诉于情事情要糟,命令下生和严于跟在她身后就冲了过去,路的另一边,好几个面目可憎的凶灵正在地上挖坑,确切的说是在挖坟,挖出来的黄土已经堆成了座小山。 坑边有三个人被凶灵按着一排排跪在地上,两女一男,其中跪在中间的是一个略显年轻的女人,像是被吓傻了,她面前摆着一个死婴,正是被复活又死掉的“青儿”。 女鬼脸趴在地上,头上散落一地,把脸遮了大半,隐约能看到眼珠和那种撕裂的大嘴,她凶狠的看着那些人,恨不能把她们都吃了,跪在地上的那个女人看着面前孩子的尸体双眼湿润浑身发抖,不只哭的是伤心还是害怕。 女人右边跪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身子不好,一直在咳嗽,说话也绵软无力,“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了,这孩子……这孩子实在太……”她还没说两句就开始抹泪,按着她的凶灵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猩红的爪子就要去割她吼。 “严于!” “嗯。”严于一边跑一边拉弓,箭矢瞬间射出,一箭射穿凶灵扎进树干,强制性把它和老妇人分开,老妇人这才捡回一条命,凶灵在离地三米高的地方挣扎,想把箭矢从体内拔出来,谁知一碰就火烧一般的疼,只能憨憨的用眼神向女鬼脸求助。 女鬼脸知道事情有变,长着血盆大口猛的朝跪着的三人啃去,于情赶紧冲了过去,“掩护我!” 严于跳上树,一弓拉满四箭,四颗星宿在黑暗里闪闪发光,随时盯着于情,伺机而动。 还好水仙没还给致远,她掷出水仙,把跪着的三人全部拴了起来,用力一扯,想把她们拉走,却怎么都拉不动,那三人膝盖处隐隐闪着咒文,她知道女鬼脸肯定做了什么手脚。 “箬!你心中有怨难以结愈我知道,但你不应该拿这些无辜的人撒气!” 箬冲过去游蛇一般围着三个人转圈,盯着他们怒气更甚,“什么叫无辜!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话毕,女人脚下的咒文瞬间消失,女鬼脸缠着她的脖子,要把她往坑里拽。 旁边的男子突然大喊:“不要!不要把我老婆丢进去!要丢就丢我吧。” “你瞎说什么!”老妇人严厉的训斥他,男子一看见这个老妇人,瞬间蔫了,又缩了回去。 女鬼脸一看这二人,又改变了主意,看了凶灵一眼,老妇人身下的咒文却消失了,凶灵毫不留情的把他扔进了坑里。 老妇人腿脚不便,不高的坑她硬是爬不上来,凶灵们收到女鬼脸指令,开始慢慢填土,老妇人叫天不应,只能跪在坑里一遍遍给于情磕头,“小神仙,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于情实在于心不忍,给严于使眼色,四支箭矢瞬发,却在半空定住了,这个地方就像有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屏障,于情扯扯水仙,竟也是如此。 女鬼脸先愣了一下随即正常,恨恨的道:“你不想死,那谁又想死。” 说着,又解了那个男的咒文,男人恢复自由,竟然拉着女人的手就开始逃,还没跑进去就被凶灵追上,牙尖嘴利的凶灵伸着獠牙就从男人胸口穿了过去,一时间血肉横飞,露出一个血洞,男人往下一躺瘫倒在地。 奄奄一息抓着女人的手,道:“我太没出息了,在家里没出息,在外面没出息,在母亲眼里没出息,在你眼里,我一定更没出息吧。” “可她是我的母亲,那件事情她以死相逼我不得不那么做,让你失去一个孩子,实在对不起啊。” 女人眼泪掉的跟下雨一样,“没关系,我不怪你,也不怨你。” 男人道:“不,你永远都不要原谅我。” 话说完,他就咽气了,女人趴在丈夫身上哭到眼睛都出了血,两行献血滴到地上,恍若两朵盛开的曼陀罗花。 凶灵把那个男子的尸体丢进了坑里,老女人看到哭的悲天伤地,方圆万里都听得见,这男子面色惨白,胸上的血肉洞惨烈至极,看长相,和那老妇人五分像,应该是她的儿子。 凶灵不是人,没那么多七情六欲,捞起女人也把她扔了进去,面对活的好好的女人,老妇人指着她的鼻子就骂,“我儿多听话的一个好孩子,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凶灵埋土的速度越来越快,可惜那顶屏障把这块地方分成了里面和外面,于情进去不得,猛的使劲敲着这个看不见的屏障,“箬,你想想笠,他可是神,若是你杀人了,待他日你俩相见,你怎么面对他,被她就地正法吗!” 女鬼脸突然怔住,好一会儿,才伤心欲绝的道:“他不会再回来了,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于情道:“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住嘴!”女鬼脸突然咆哮,“不回来就不回来。” 突然的性情大变,把填土的凶灵都一跳,女鬼脸命令他们“滚”,卷起那个女人最后那她扔进了坑了,亲自开始埋土,她手不能动,只用用头一点一点慢慢拱,“明明我们的事很平淡很常见的,就因为他是鲲他是神,这点破事成了家喻户晓的笑谈,我的名声比屎都臭比猪都脏,后世的人提到我箬,想到的只有肮脏、不齿、下贱、背叛、不忠,出轨,可他躲到天上也丝毫不替我辩解一句,他可是神啊,放个屁都是香的,只要他肯替我说一句好话,就什么都好了,偏偏——偏偏……” 女鬼脸的动作随着语调的拔高而加快,“他没脸见我,更不配见我!” 的确,百姓踩死一只蚂蚁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和尚不行,明明都是平常人,但和尚的行为就是会被无限放大,然后遭来谩骂。 坑里的土已经差不多可以把那三人掩埋,女鬼脸终于展露一丝笑颜,自言自语道:“谁也不是非谁不可,等不到你,还有我儿子呢。” “总不能,一个都等不到吧。” 第80章 青箬笠细雨不须归 你有没有见过一只鲲…… 谁都没料到, 这时那面看不见的屏障上,爆发出一阵剧烈的颤动,“砰”第一声, 屏障顿时四分五裂, 转而爆炸, 数万碎片炸出, 整个过程都在一瞬间完成, 避无可避, 强劲的力量把于情摔出去老远, 整个人都麻了。 她这一摔,把老胳膊老腿都整酥了, 趴地上动弹不得,严于看她一动不动,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连忙扶起她晃荡,“还活着吗还活着吗?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什么就完了!”于情眯眼, 心道这人是不是存心咒自己的, 没好气的推开他, “你放心,我还活着,死不了。” 小手一勾, 下生走了过来, 自然的挽过下生胳膊, 借力站了起来,对下生道:“你就站此处。” 慢慢走到屏障旁,看着一地碎片, 碎片都还在余震,一触仍然有些麻,惊讶道:“一招就破障,来人实力恐怖的可怕啊。” 不止屏障,刚才那一击爆发力的余威,已经波及到了周围的凶灵,不少凶灵被横七竖八的掀翻,吊挂在树上,舌头伸的老长,活脱脱一群吊死鬼。 屏障被破后,她祭出水仙,钻入被填满的坟坑里乱搅和,希望那两人还活着。 不多时,水仙遇到阻碍,在土里一卷,于情顺势一抽,一个稍显年轻的女泥人从坑里被拔了出来,她的口耳鼻都被湿土堵住,脸上身上没有一寸干净的地方,但好在还有呼吸,于情把她拖过来,简单的用水洗了下,那个女人已经昏迷,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来。 安顿好女人,再次祭出水仙,把同样被活埋的老妇人也拖了出来,只不过老妇人的运气不好,拉出来时,已经断气儿了。 许是看这场面过于血腥,又许是于情还没从刚来的余韵中回味过来,身子突然格外不适,就像五脏六腑正争先恐后的想从嗓子眼挤出来一样,捂着胸口连连干呕。 下生察觉异样,刚踏一步,被于情拒绝,“我没事。”他只能失望的顿住,可漂亮话谁不会说啊,嘴上再逞能,身体终究扛不住,于情头脑一热,栽了下去,下生眼神一恐,接住了她。 刚抱住,手上就湿湿的,一看,五指全染上了鲜血,把她推着坐起来,背上全是血,脖子上的纹路竟分起了支,密密麻麻根本数不清。 看着脸色煞白的于情,下生一记眼神转到了女鬼脸身上,那眼神阴森恐怖,凌厉寒冷,空洞到恍若看穿了灵魂深处,吓到女鬼脸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明明四目相对,但又有一种感觉,那下生看的并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下生闭眼再睁开时,黑色的双瞳开始渐渐变色,瞳纹渐渐显现,颜色越来越浅,还在发光,杀意尽显,女鬼脸突然表情痛苦,全身就像置身火海,灵魂被抽离身体般的煎熬让她窒息,张着大嘴想求饶却一声都发不出。 更诡异的是,她的四肢明明早就残废动弹不得,此刻竟然自己伸展开来,摆成了大字,身体慢慢脱离地面,四肢被扭曲到一个完全不可能的角度,同时一个灵体也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显现出来,只不过这个灵体体格偏大,比女鬼脸大了得有两号。 他似乎更不好受,拼了命想再钻进女鬼脸身体,一脸愤懑的盯着下生,下生瞳纹越变越大,快要把整个眼眶都填满。 正在此时,一只修长的手拍在了他肩膀上,瞳纹瞬间消失,面色旋即转为正常,那个灵体趁机又钻进了女鬼脸身体里,重重的掉在了地上。 一个清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呦,你还活着呢,命可真大啊。” 下生抬头一看,是之隐。 之隐一看下生抱着的于情,眉头一皱,道:“她这又怎么了。” 下生道:“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得。”之隐开玩笑道,“她比你命大。”玩笑归玩笑,人还是要救的,歪头一喊,“难言!”他嗓门又大,这一喊,都往这看,“这儿有人装死!” 就算于情醒着,听了这话也要被气晕过去。 难言焦急的赶了过来,“之隐,怎么了?” 之隐就是一指,“她,装死。” “这是,亲离姑娘?”难言看着地上的斑斑血迹,赶忙从衣袖中掏出一粒丹药给于情服下,“这是我们道长炼制的丹药,可疗百病,但不会尽愈。” 这药药效霸道,进胃如同刀绞,于情简直是被疼醒的,呕出一口血,气顺了才缓和一点儿,暗自咒骂这“鬼道众”说发作就发作,不仅没有征兆,这次更是一点儿让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她定睛一看,之隐和难言竟然在这儿,“你们俩生了一双好腿啊,太会跑了吧。” 之隐道:“喂喂喂,我警告你少阴阳怪气儿啊,女接子家家要慎言,怎么能说是跑呢,我们那叫卧薪尝胆、养精蓄锐、明明是搬救兵去了。” 于情长“哦”了一声,“原来是找撑腰的去了。”可她伸着脖子瞥了一圈,啥也没看着,“那救兵呢?怎么不见?” 之隐道:“谁说不见,这不就来了。” 天边划过一道金光,黑云深处,一个衣袍迦黄,右手握烟炉,左手执浮尘的仙人从天而降。 之隐喊:“道长,这儿这儿!” 明知道长循声走来,他的气质太出尘了,面带微笑,皮肤白皙,眼神温和,宛如一道春风吹了过来,脚踩之处花草入春,右手烟炉雾霭袅袅,把他衬的神秘又有威严。 明知对众人点首示意,“亲离姑娘,又见面了。” 于情心道这人连说话都这么温柔,真是太完美了吧,“是,是啊,加上今日一面见了得有三次了。” 她也太尴尬了吧,每次见到明知道长好像都深陷囹圄,狼狈的紧。 明知道:“过的可好?” 脖子疼背疼全身都疼,于情道:“本来好的不得了,现在又不好了。” 道长笑:“何故?” “哎。”她晃了晃酸痛的脖子,突然摸到纹路,赶紧把头发散下挡了起来,“没,有点儿落枕,不碍事。” 道长浮尘一甩,一端搭在了她脖颈上,一丝清凉的风钻骨入髓,舒服的很,“之隐急讯于我,依他所言,说地泽庄粮荒一事脉络复杂牵连甚广,颇为棘手,辛苦亲离姑娘了。” 于情道:“道长这是哪的话,事情不还没查清楚嘛,可担不起辛苦二字,倒是道长,前两次没注意,你的那个金色拖尾,好生特别啊。” 这时,之隐突然插话道:“那当然了,道长早入神阶,已是半神,你个隐居深闺的小姐哪里有这个见识。” 于情惊:“明知道长,是半神?” 之隐底气越发足,骄傲道:“嗯哼,近百年来,半神只有三位,可惜人人景仰的那位死了,人人喊打的那位也‘死’了,下场一个比一个惨,现在我们道长,可是仅剩的神,金贵着呢。” 能成为半神的人,只要再做一件上天认可的善事,便可升神,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迈进天梯了,半神陨落,实在可惜,于情掐指一算,她生前虽然也是半神,但人人敬仰四个字和她完全不搭边,人人喊打的半神才一定是她。 女鬼脸头皮被她自己撕掉后一直在流血,糊了一脸,眼睛里都是,血液从眼角流出,就跟哭出了血一样。 经历刚才那一番折磨,一直神智不清,意识模糊中隐约看到一束特别明亮的金光,和笠成神那夜的金光一模一样,再加上那几个人一只谈论神这个话题,猛然心悸。 可她不管再努力睁眼,血液迷进了眼睛看到的都是一片红色,只能隐约看到几个人影,她一脸焦急在那些模糊人影中寻找着发光者,问,“神?谁是神?哪位是神?” 女鬼脸眼睛涨血看不清,头发在地上随意的散乱着,艰难的爬过来在每个人身下都停下问一句,“是你吗?”“你是神吗?”“神是不是你?” 这个人不是,那个人也不是,一直都找不到那个神,女鬼脸心急如焚,视线又被剥夺,空前的绝望包裹身心,她开始抽泣。 “谁来帮帮我擦擦眼睛……” “我看不见,看不见。” “你们帮我找找,可不可以帮帮我……” 终于,她爬到了明知脚下,脚印里有细微的金光闪烁,她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满脸都是期待的表情,“是,是你吗?你是神对不对?” 面对如此恐怖的女鬼脸的纠缠,明知神色如常。 女鬼脸围着明知开始一圈一圈的确定,急切的问道:“那你在天上、在神界见过一只鲲吗?” 说完又觉得自己归结的太笼统,磕磕巴巴的补充道:“或者一个人,他叫笠。” 半神又不是真神,哪怕只剩临门一脚,差别仍是十万八千里。 不等明知回答,女鬼脸缠上了他的腿,这个动作在她眼里,相当于普通人的下跪,女鬼脸一脸祈求,“你下次要再见到他,可不可以帮我带句话,就一句。” 第81章 青箬笠细雨不须归 明知or于理。 明知不喜与人有肌肤之触, 浮尘一扫,将女鬼脸剥离出去,语气依旧温和, “我不曾见过他。” “什么?”女鬼脸显然不信, “我不信, 你不是什神吗?我刚才明明看到了金光, 你是不是不想帮我, 我知道了, 你就是不想帮我……” 不是明知不帮他, 半神,可没有跨天的资格啊, 他没去过天上,自然也见不过生活在天上的神,只是女鬼脸现在固执的很, 和她解释半神和神的差别定也是听不进去的。 只听女鬼脸不停的苦苦哀求,她觉得这是离笠最近的一次机会,始终不肯放弃, “我有错, 我向他解释, 我向他道歉,求求你,算我求你了, 你就帮我这一次吧……” 突然, “哐”的一声, 众人视线都被吸引过去,视线尽头有个人站在那里,腰间挂着一把刺刀, 眼神狠厉,周身编织着一股戾气或者说是杀气,正一步一步严肃的走过来。 这人上下一身红衣,高发髻,红衣裹不住的地方全部用白色布条裹住,除了那双狐狸眼,什么都看不到。 之隐翻了个白眼道:“是燕国那个破了相毁了容的王辅,排场不小啊,可真能装。” 他那身搭配……不管看多少遍,还是觉得这身不怎么入眼。 红衣人一走过来先蔑视的瞟了众人一眼,他孤高自傲,巡视一圈后,阴冷冷的问,“致远呢?” 空气一阵安静,气温都降低了,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头都不说话。 见没人理他,面色有些薄怒,“我说,致远在哪!都是哑巴吗?” 不是别人不回他,确实是致远被猪姐拖走了,根本没人知道猪姐把致远带去了哪里。 “不——说?还是不知道?不清楚?”红衣人直接三连问,刺刀也出鞘五分。 “很好!”继几波眼神躲闪和无人回应后,怒气彻底被激了上来,正要发作,于情突然冲出,好在她脸上之前为了在女鬼脸面前装疯时糊的泥还在,红衣人应该认不出她,她专门大叫一声,“等等,我知道他在哪!” 突然冒出个五官乃至全身都不识的“泥人”,红衣人嫌弃的眯眼,冷冷喷出一个字:“说。” 这声音冷若冰霜简直一点感情都没有,听着都铬耳朵,她一看还在继续缠着明知的女鬼脸,毫不留情的一指,“她,就是她!我亲眼看见致远被她扔进了炼灵炉,还用网蛹缠了起来,现在致远不见了,肯定是被她藏了起来。” 自打重生之后,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越来越溜了,搭配上一副“你看我多真挚的眼神”,实在很难让人不信。 红衣人锋利的眼神一转,刀剑一样朝女鬼脸刺去,女鬼脸看着这要杀人的眼神,跟看见鬼一样恐惧的吓到连连后退。 红衣人步步紧逼,“致远呢?交出来。” 女鬼脸慌忙摇头,恶狠狠看了冤枉她的于情一看,哆嗦道:“不,不是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冤枉我。” 红衣人瞧她不说实话,刺刀出鞘就是一砍,疼的女鬼脸满地打滚,旁边的凶灵看不下去,怂怂的飘了过来,在女鬼脸耳边说了句什么,女鬼脸眼睛一亮,指着于情道:“你说的那位公子,被,被一头猪叼走了!” 众人:“……” 红衣人脸马上黑了下来,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女鬼脸立刻道:“真,真的。”须臾,她复指于情,“就是她,那头猪的主子就是她,她根本就是在贼喊捉贼!” 红衣人一转头,“你敢耍我。” 于情:“……”狡辩?瞧着红衣人一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样子,恐怕行不通啊。 这下该轮到她连连后退了,从下生右侧穿过,明显看到下生想和红衣人动手,他重伤在身,哪能再战,趁机捏了一副叛众教她的“木头人”贴在下生身上,下生果真如木头人一般动弹不得。 她小声道:“没事。” 之隐对兄弟二人的为人都嗤之以鼻,欲对咄咄逼人的于理加以阻拦,可实力不敌于理,一鞭子被抽出老远。 红衣人逼的紧,盯她的眼神都变的跟刚才不一样了,“她说的,真?” “……额”如果她回答一字不差,证实致远被一头猪叼走,红衣人会把她大卸八块了吧,后路已退完,面对盛气临人的于理,于情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一头烂额之际,一个稚气的声音传了过来,“哥!” 这声哥犹如天籁之音,救了于情的小命。 红衣人一转身,一个人影扑过来撞到了他身上乱拱,红衣人一个皱眉,致远立刻会意,察觉失礼,赶忙松开,恢复规矩的模样,行了个礼,“兄长。” 相比致远的失态,红衣人显得格外沉稳,“嗯。”也不问致远伤着哪没有,就责备道:“平日任你万般胡闹我都由着你,可你竟敢胡闹到遇险也不告诉我,你是觉得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吗?” 致远就像做错事挨训的孩子,委屈到不敢抬头,“兄长,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红衣人语调拔高,“还有下次?” 致三指并拢起誓,“没有,保证没有下次了。”而后嘟囔着:“其实这次,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给你争口气来着。” “什么?”红衣人最讨厌嘟嘟囔囔口齿不清,“你有什么话,就光明真大堂堂正正的说出来。” 与其说出来,不如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做出来,早晚有一天他会证明,自己是值得兄长骄傲和信赖的好弟弟。 但现在嘛……还是不要惹兄长生气的好,“没,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我这次没有不务正业,是真的有收获。”说完,她一脸鄙视的指着女鬼脸吐了个舌头。 红衣人道:“哦?那我倒要好好看看,你在私自离家的叛逆期到底招了个什么玩意儿。” 有兄长撑腰,致远昂着头插着腰跟在自己兄长身后,喋喋不休的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讲了一遍。 红衣人越听脸越黑,眼神更恐怖,自己弟弟托她的福险些丧命,这笔帐他怎么着也要算回来。 女鬼脸心知危险逼近,扭身就逃。 “想逃?想的美!” 纵使女鬼脸逃跑速度再快,也比不上红衣人出手速度,红衣人出手向来不分男女,皆一视同仁,砍的女鬼脸皮开肉绽,再刺下去,必死无疑。 致远还以为兄长是替他出气,虽然心里是挺开心的,又怕兄长一怒真把她抽死了,忙劝阻,“兄长!怜香惜玉,要怜香惜玉……” 第82章 青箬笠细雨不须归 这章些许粗糙,会再…… 红衣人负手而立, 居高临下的盯着痛苦不堪的女鬼脸,“怜香?怜什么香?怜哪门子的香?女人就不能挨打了吗?我早摒弃男女之别,落到我手上的倒霉鬼, 皆一视同仁。” 致远哪能拦得住他哥, 女鬼脸连滚带爬的被逼到还在冒烟的坑道沿, 往下一看, 坑道齐人高, 再后退一寸, 就要掉下去, 她无腿无手,若是掉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她挣扎着, “我犯了什么罪,你凭什么杀我,以什么名义杀我, 还是你可以随心所欲的错杀乱杀?” 别人不知道这女鬼脸的为人,致远却是深受其害,他道:“你对地泽庄的水源动手脚致粮树不长, 让庄民不得不用灵识与你交换活下去的必需品, 百姓深受其害五感不识, 如同行尸走肉痛苦不堪,桩桩罪证难不成你还想耍赖?” 女鬼脸也痛快的很,“是, 是我做的, 都是我做的, 万般恶果是我亲手所种。”突然她画风眼神一转,语气质问,“但那又如何, 我杀人了吗?” 致远错愕,“什么?” 杀人偿命,地义天经,但女鬼脸吸食庄民灵识时,每次都不会吸完,而是会留一识,庄民一识傍身仍旧可活,严格意义上来讲,不能算杀人,也就更没偿命一说。 女鬼脸撕裂的大嘴一扯,裂开五分,那张微笑嘴笑的有些猖狂,“既然我没杀人,即便天大的罪也罪不至死,你们现在收我不得,杀了我,你也要偿命。” 致远道:“不是只有杀了人才能判死罪,你毁坏巨人神农旧址,抹去巨人神农生活过的痕迹,踏平巨人神农千辛万苦建立的乐土,对他关怀的子民做出那种残酷的事,事关神农,你对他大不敬,难道还治你不得?” “哈哈哈哈。”女鬼脸笑的身子跟着发抖,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你说什么?旧址?痕迹?乐土?笑死我了,你以为神农真的会来你这个穷乡僻吗?你亲眼见过神农在这里生活过吗?亲眼看过这里的繁华是神农铸造的吗?来来来,你们看我身后那座山,都说那是他身躯所化,福脉绵延千里,实在可笑至极,那明明是我爱人一捧一捧,用双手堆砌出来的。” 那座山太高了,高到宛如扎根在了天上,于情猜测,这座山,很有可能就是严于讲的那个故事里,笠为了升神堆砌的沙峰。 之隐道:“一派胡言,众所周知地泽庄是巨人神农成神后造福的第一片厚土,你的爱人又是什么东西,敢和神抢功绩。” 如果严于讲的那个故事真实存在,那女鬼脸可真没有瞎说,那座福脉就得归功于笠,并且人家笠也是神了,生平不论,现在都是神,大家平起平坐,地位也不输巨人神农。 女鬼脸道:“迂腐的人啊,散播的谣言你们当真理,事实却因为没有人信而被消沉埋没。” “如果我说我爱人与神农是旧相识,你们肯定也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俩认识的时候,你们的上几辈子都还在穿开裆裤呢。” 致远道:“编,继续编,编不出个花儿来,别怪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女鬼脸根本不在意他说的,反而觉得这个好笑:“为了助那神农早日升神,他把所有的功绩全部算在神农头上,并要求我也要这么做,这里,这里的一切,都是我,都是我常年日积月累,一点点攒出来的,至于风调雨顺,也都是受我爱人庇佑,和那什么神农扯不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于情眉头一皱,觉得女鬼脸说的话和她所知的故事有点出入,笠虽然是鲲自然拥有控水的能力这点不假,但箬笠被困岛上时,出都出不去,哪来的丰功伟绩,严于所说,笠成神后,箬后来也死了,何来的女鬼脸刚说的笠要求她这么做,笠不是成神后再没见过她吗? 女鬼脸好整以暇的审视着每一寸花草树木,“地泽庄一切一切关于神农的光环,都是我拱手让出来的,现在我不想让了,想毁掉它,亲手毁掉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怎么又不行了。” 一声潇洒的声音堵住女鬼脸的巧舌如簧,于情双手一背,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行,怎么不行,也没人说不行啊,你完全可以这么做,这是你的自由,但错就错在你说你没有杀过人。” 女鬼脸道:“我扼杀的灵识,庄民们都活的好好的,还很感谢我呢。” 于情食指一伸,左右摇摆,“不,你杀了人。” “可笑。”女鬼脸道:“庄里人有饿死的、热死的、病死的、老死的、烧死的,各种死法都能装一箩筐,可偏偏就是没有被我杀死的。” 于情道:“我可没有说你杀的人是庄民啊。” 女鬼脸秀眉微蹙,“那是谁?” 于情随便一指,“她。” 顺着这个方向,冰冷的坟坑附近躺着一位没有呼吸的老妇人,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还粘着土,年纪大了皮肤都是干瘪枯黄的,脸上长着老人斑,几只乌鸦正在啄她的眼珠,脸皮都被撕掉了仍一动不动,那正是死人的沉寂。 于情赶走了乌鸦,指着罪证,道:“她这服饰特征和庄民大不相同,应该不是地泽庄的人吧。” “别的不说,就说那她脚下那双布履鞋,就能看出老妇人不是庄民,地泽庄的土高温烫脚,必须穿厚厚的鞋底才不至于被烫伤。”说着,她脱掉老妇人的鞋,脚底好多被烫伤的血泡,于情把那只脚抬高給众人看了个遍才又放下。 她道:“这位老妇人既然不是地泽庄的庄民,也就代表她不是你‘创造’出来的东西,没有受过你爱人的庇佑,更没有受过你的造福和恩惠。” “那你杀她,就是有罪,得偿命。” 最后那句话于情说的铿锵有力,气势上她已经赢了。 还以为女鬼脸被抓到把柄会害怕,不想她竟然有恃无恐的把头歪到了个土堆上,笑道:“我那是杀人吗?我那是替天行道。” 于情觉得好笑,“你?替天行道?” 女鬼脸避也不避,对上她的视线也开始笑:“是啊,替天行道。” 敢直视她,这么有底气,反倒让于情内心虚虚的,难不成那一家子也犯了罪? 于情道:“那你且说说,他们犯了什么事?” 女鬼脸道:“那个孩子,你知道怎么死的吗?” 初生儿蜷缩着身子,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它太瘦小了,死了以后缩的更小,一个巴掌就能握住,女鬼脸能用鬼道众选择这孩子,说明这孩子已经死过一次了。 于情道:“怎么死的?不是病死的吗?” “呵。”女鬼脸的表情变得让人捉摸不透,于情看在眼里,晃了神。 严于讲的那个神话故事里,青儿是病死的,所以于情自然而然的以为经过执事纹复活的这个孩子,早先也是病死的,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女鬼脸道:“我告诉你,是活埋。” 其实初生儿的生命力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脆弱,死亡的原因除了病魔,只是能人为。 这是一个可怕的想法,她猛的转身看昏迷的女人,她就是孩子的母亲,又想起女鬼脸让三个人给孩子下跪的那幅情形,心中一惊,“是他们?” 女鬼脸爬到坟坑旁,道:“那孩子就死在这里,其实这个坟坑不是我挖的,是他们自己挖的,我只是拓宽了一点而已。” 于情没搭话,她知道女鬼脸会继续说下去。 女鬼脸继续道:“这孩子天生畸形,模样丑陋恐怖,刚生下不到一柱香,就被自己爹娘随便挖了个坑给埋了。” “这三个人,分别是孩子的父亲母亲和啊奶,看似都是孩子最亲近的人,背地里却干着猪狗都不如的事,三个人残杀一个初生儿,实在令人不齿。” 于情早就把那家人观察了一番,这家子应该是一户贫困人家,衣服都是布衣,老妇人和女人头无一簪耳无一坠,这样的家庭生了这样残缺的孩子,被别人看见了家里生了个怪物岂非无颜于世? 再者日后的巨额疗养费不是他们吃糠咽也的家庭可以承担的起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埋掉,对外宣称孩子病死,才能及时止损。 老人家信神邪很常见,瞧刚才老妇人对儿子儿媳的态度,儿子又那么怕她,在家里肯定是她说了算。 而女人跪在自己孩子面前时哭的那么悲痛欲绝时,老妇人一丝悲痛都不曾有,眼里还都是厌恶,都不用猜,活埋这个主意肯定是老妇人出的。 女鬼脸道:“他们三个杀了人,就都得偿命,一个都逃不掉,如果我不替天行道,他们的罪行就会永远和那孩子一起掩埋地底,他们不配活着,我不会让他们好好活着,我要惩罚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女鬼脸越说越激动,于情看她快疯了,悄悄的退后两步,如果说那孩子真的不是病死而是活埋致死,执事纹又只会选择相同死法的两个人,那青儿的死法……也就渐渐清晰了。 第83章 青箬笠细雨不须归 她竟能做出埋儿奉夫…… 思来想去, 决定确认一下青箬笠这个故事原型到底存不存在,西门苑时,听说当下最强一国是秦国, 那他们的资料肯定是最足的, 眼珠一转, 挪着小碎步神不知鬼不觉的躲到了明知身后, 小声喊:“道长, 道长。” 明知正在对之隐说教, 之隐频频点头, 连说三遍“我错了”,难言不停的帮之隐说好话, 看见于情来,都跟看见了救星一样眼睛都在发光。 明知:“亲离姑娘,何事?” 于情挤了个“不用谢我”的眼神给之隐, “道长见多识广,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明知拂尘一扫,“请问。” 于情道:“怎么说你也是半神, 应该对升神一事颇有涉猎, 我想问问, 古往今来,有没有鲲成神的例子?” 明知:“确有一例。” “真的?”于情问,“什么时候的事?” 明知:“记载所录, 不过百年。” 不过百年, 时间对上了, 应该就是笠。 于情道:“鲲成神前是不是抢了别人的老婆,还生了一个孩子?” 明知:“记载如此。” 事迹也对上了,肯定是笠。 她谨慎的看了一圈, 才小声问道:“那道长知不知道,他们的孩子是怎么死的?” 明知:“记载因原有二,其一抱病而恙,其二,亲离姑娘可听过‘埋儿奉母’?” 于情道:“当然听过,二十四孝之一,我佩服但不赞同这种做法,讽刺残忍又受人批判,道长的意思是,那孩子的死和那个故事有关。” 明知:“也不尽然,记载鲲成神前,以菱角为食,与妻子困于一座孤岛后,于冬日得一子提字为青,子随父,形随鲲,胃口极大,除菱角不食,冬日无菱,幸得二人于春夏挖有地窖,地窖不可深,多则一米,再深则积水,菱角离根,遇水而烂,遂当冬粮存储不多,青一味索求,鲲食不果腹,难成神业,其妻子不忍,挖一深坑,埋儿。” “这……”人家埋儿奉母的故事虽然过程不可取,好歹结局是好的,挖坑埋儿的时候是直接挖出了金子,保全了儿子还赚了一笔,可箬此举……怪不得她对鲲怨念和恨意都那么大,为了丈夫亲手把儿子埋了,到头来,丈夫跑了,自己被抛弃了,死的还憋屈,这事放谁身上都不甘心,实在是陪了丈夫又折儿子。 于情一边感慨“这女人真狠啊,埋儿奉父这种事情都干的出来”,一边可怜她,“这女人的做法和死去的老妇人有异曲同工之妙,立场非是相对,而是相同,应该是在那一家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才会那么生气。” 但事到如今,她自己恐怕都分不清气的是那家人还是自己了。 之隐连连拍手称绝,“这女的,真不枉长这么大个嘴,好会说啊。” 于情想调侃之隐“她没你会说”,突然就像被人击中了心脏似的,好像明白为什么女鬼脸要活埋那一家子了。 根据女鬼脸之前的所作所为,很明显女鬼脸只知道利用鬼道众可以起死回生,并不知道执事纹的作用,要不然当她从坑里把孩子挖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对那孩子的亲人下手了。 更也不会出现后面的地泽庄粮荒导致庄民不得不与她交易灵识帮那孩子续命一事。 闹了半天,这件事,竟然是一件天大的乌龙案。 可她为什么现在又知道把孩子父母活埋后就可以救孩子了呢?于情老觉得这个答案就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直到恍惚之间,于情看到了那孩子的脚,脚底都干瘪成那样了,长在上面的执事纹还那么鲜活。 等等!执事纹!她这才想起,执事纹的作用是自己告诉她的。 刚才更疯卖傻被女鬼脸识破后,于情以为青儿是病死的,可女鬼脸心里清楚自己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等于情啰啰嗦嗦把执事纹的作用和副作用一股脑给女鬼脸讲了个遍后,原本是想让她放下执念,没想到女鬼脸那个时候就在心里暗暗种下了活埋那一家子的种子。 这才有了现在这一番局面。 于情心道:看来这一切,冥冥之中都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这次,怎么看都像是为自己造的孽来还债的。 坑边的女鬼脸依旧在胡言乱语,“凶手杀了人,凭什么你们就能杀凶手,我却不行,我杀了凶手你们就要杀了我,天下哪有这样颠倒是非黑白的道理,那你们杀了我,是不是也要被当成凶手被别人杀死呢?那个时候,你们甘心吗?” 于情听的头疼,理是这个理,但话不能这样说,正当他思索,既然老妇人和那男子都被活埋,已经按照执事纹要求的死亡,那孩子应该有复活的迹象才对时,已经死去的孩子竟然真的奇迹般的动了一下,小声的呜咽引起饿所有人的注意。 疯魔的女鬼脸顿时僵住,与咄咄逼人的红衣人相视一眼,拼命的想爬到孩子身边去,红衣人刺刀飞出,砍断她的去路,斜眼去看那丑陋的孩子,那孩子乱踢乱蹬,脚底刚好对着红衣人,红衣人把执事纹看个正着,脸顿时黑了下来,周身的黑气都变浓了。 “鬼道众”和生灵一样根本不为人所认,是出了名的天理不容,而今销声匿迹的执事纹重现于世,红衣人拔出地上的刺刀刺进婴儿的身体里,把孩子吊了起来,尽管那婴儿嗷嗷大哭,红衣人也丝毫没有可怜他,专门把孩子的脚凑近看了看,额上全是黑线。 他问女鬼脸,“这东西,谁教你的。” 要知道普天之下,会鬼道众的,只于情一人,而她又被压在六指山,死都不能,怎么可能出得来教别人这些东西。 于情心虚的很,生怕红衣人认出她,趁早躲了起来。 红衣人的名号往往都伴随着为人毒辣,性格怪戾,脾气暴躁等等劣性形容,女鬼脸心中再清楚不过,再加上恐怖的实力没人想惹他,况且“青儿”还在他手上,只能哀求,“这孩子因长相丑陋被人扼杀,但是我不嫌弃,你把他还给我吧,我保证以后待他视如己出,好好教导,再不作恶了。” 反正女鬼脸也丑,孩子也丑,一母一子皆是丑陋不堪,互相不嫌弃,凑成一对最好。 致远道:“作恶?怎么,你不是油嘴滑舌会说的很嘛,现在倒开始认起罪来了。” 女鬼脸道:“认,我认,我有罪,都是我的错。” 孩子哭的响亮非常,跟之前见到过的大不一样,女鬼脸死死的盯着“青儿”,眼神里都是渴求,“求求你,放开青儿,他不能再死了。” 红衣人完全没有理会,刺刀利落一砍,“青儿”的哭声戛然而止,刚复活的“青儿”拦腰断成了两截,“咚咚”两声掉在地上,胳膊和腿还在动弹,但那只是神经反应。 红衣人冷冷的声音传来,“不能再死?他本就不该活着。” “不要!”女鬼脸看到这情形犹如灵魂破碎,声嘶力竭的叫喊,用身子供着“青儿”的两截身子想把它们重新拼在一起,但怎么都拼不回来,沉重的打击让她瘫倒在了地上,训斥红衣人,“你简直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红衣人冷笑,“那如果我再杀了你,让你们母子团聚,就是有心了吧。” 如果说夺人灵识她有辩可狡,活埋三人是替天行道,这些都不足以定她死罪,但让她沾了鬼道众,纵使她再有百万个理由,也是必死无疑的。 红衣人周身的杀气迸发,红衣人被裹在这黑气里,就像从地狱开出来的死人花。 女鬼脸脖子被掐住,伴有灼烧的痛感,黑气也从脖子处扩散,越挣扎越痛,这是死亡的味道,她只能拿出杀手锏,道:“我可是神的家眷,你一届凡人,没资格杀我。” “哦?”说到“神”,红衣人总算提起了点兴趣,回头问致远,“是这样吗?” 致远就像上课突然被点名的学生,遇到了自己答不出来的题,必须得请教好学生,左看右看,竟然把躲起来的于情拽了出来,用同样的眼神和语气质问道:“是这样吗?” “啊……啊?”女鬼脸说的话有两个重点,一是她是神的家眷,二是她觉得红衣人没资格杀她,她要回答一个是,很容易造成是回答第二个重点的误会啊,届时红衣人发火,遭殃的还是她,只能回答道:“是,是。” 谁料红衣人压根没想那么多,直接问:“是什么神?” 于情道:“什么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爱人成神前,是一只鲲。” 第84章 刑罚场瓮中捉鳖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红衣人眉心微蹙, 似在思索,手力更紧,明显听见女鬼脸脖子咔嚓一声, “这女鬼还和你说什么了。” “嗯?”于情实没料到红衣人会这么问, 女鬼脸和她说的太多了, 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女鬼脸痛苦难忍, 悬空的双腿乱蹬乱踹, 萎缩的腿严重变形, 眼神飘忽, 就像上吊的干尸,她仰头骂天, 却刚好回答了红衣人的问题。 语气中尽是埋怨,“现在我都快要死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来救我, 为什么!” “你遇险我可以为了救你被你连累成人鬼不分的残废身子,我有难你却不肯来救我一命,就这么喜欢眼睁睁看我去死吗!” 两难又必选的抉择,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 若非要论, 夫人和成神哪个更重要,其实大家都有分量,只是对鲲而言, 女鬼脸的分量相对更轻一点。 于情顺势接话, “就是她说的那样, 鲲大志未满,成神中道受了重伤摔下山崖全身残废,为了让鲲重拾斗志, 她把鲲的伤利用某种特殊的阵法渡到了自己身上,所以她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她没有说阵法的名字,而是用“特殊的”代替,红衣人听到“某种特殊的阵法”这几个字愣了一瞬,回忆起了什么,眼神黯淡了些许。 红衣人道:“继续。” 于情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语气冻的不轻,只能继续道:“她说鲲曾允诺成神后重聚,终了一去不回,是失信汉。” 红衣人沉声,“她确是如此评人,如此论事?” “是。”于情道:“本来这件事我也不信,毕竟他们的故事太离奇了,可——” 红衣人大手一挥,打断她话,偏头颔首,看向女鬼脸,语气凌厉,不怒自威,“造谣生事,罪加一等。” 女鬼脸的脸上僵了一瞬,就像谎话被戳穿后的心虚,不敢正视红衣人,“我说的都是事实,都是事实!” “闭嘴。”红衣人长腿一踢,把女鬼脸重重摔在了树干上,落下的一瞬间红衣人飞出,把借机逃跑的女鬼脸的头用脚狠狠的踩在泥地里,撕裂到耳根的血口半数堵在了土里,“冥顽不灵!” 红衣人这是在封她的口。 可女鬼脸还有半数的嘴露在外面,她笑的阴森,搭配那张血嘴很是恐怖,虽然口齿不清,但仍能听见她在说什么,“你不是想杀了我吗?来啊!现在就杀了我!” 刚才女鬼脸还一副怕死的模样,想来是做给鲲看的,后来命悬一线,知晓鲲不会跑来救下她,干脆也不装了。 女鬼脸是聻,再死,则为希,不能杀。 红衣人脚底一沉,女鬼脸的脸直接凹下去一个血坑,但她不是人,早就已经死透了,这样的惩罚只会徒增痛苦。 女鬼脸越痛苦笑的越大声,半张血嘴竟然咬下了红衣人脚踝处的一根布条,布条脱落,红衣人的脚踝到处都是烧伤的疤。 女鬼脸笑的太猖狂了,完全就是一心求死,红衣人脚下一重,把女鬼脸整个头都踩瘪了,整张脸包括血口都被埋进了地下,可她还在笑。 “等等!”于情真怕他一个不知轻重,就把女鬼脸踩死了,女鬼脸拥有“希”的实力,再死,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希”,一个红衣人对付一个“希”,胜算不大。 只见红衣人脸沉的厉害,扔了个眼神过来,跟刀子一样。 于情只得陪笑,“敢问燕王辅,您刚才说她造谣生事,我想知道,她造的什么谣,生的什么事?” 红衣人道:“她言,真假参半。” 青箬笠的神话故事本就真假参半,于请问,“真在哪,假在哪?” 红衣人道:“她言,夫一去不回?” 于情道:“是。” 红衣人又道:“她言,残废为救夫?” 于情道:“不错。” “哼。”红衣人不屑道:“一去为真,不回为假。” “传,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前者异兽,后者神兽,古往今来,没有神鲲,只有神鹏,只是说神前,作为鲲,他的确相交一女子。” 于情看似是在问自己的疑惑,其实是在保护女鬼脸问她的疑惑,道:“那鲲既入了神位化为鹏,为什么不守约飞下来找她?但凡他来看一眼,女鬼脸也至于等到肝肠寸断。” 红衣人看似是在给于情讲故事,其实他是讲给女鬼脸听的,道:“神前,鲲遇一场大战,自断一鳍,化为鹏后,鳍化翅膀,有缺陷,不得飞,须修养。” 自断一鳍?难道是箬被缝上代表耻辱的帽冠,笠为护箬逃走时自断一鳍的那个鳍? 于情道:“你是说,鲲成神后没有失约,化为鹏回来找过她,难道鲲化鹏后人身也变了,她没认出来?” 这种现象也不是没有可能,物种都变了,人像肯定也变了。 红衣人深色冷淡,字里行间不带任何感情道:“天上地下时日不契,鹏归,妻死。”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哪怕鲲在神界耽误一两个时辰,人间几个月也就过去了,箬不能动弹,生活不能自理,就算备足了吃喝,也不够吃几个月了,早晚会饿死。 于情道:“原来如此,那残废为救夫呢?” 红衣人居高临下地盯着女鬼脸,早就把她看透了,道:“神前,鲲重创,落得一身残疾,她妻子的确把伤移到了自己身上,死后怨气难散,化为厉鬼,时运不济又被希所杀,积怨成聻,有了实体,她生前是个残废,死后化形也不能行走,不过鹏神最后找到她,帮她治好了顽疾,彼此两不相欠。” 于情把女鬼脸从头到脚看了个遍,不像是正常人,道:“可她现在的样子,仍然是个残废啊。” 红衣人抬起踩在女鬼脸后脑勺的脚,一股黑气窜了出来,女鬼脸该是笑,但红衣人已经不为所动了,道:“神鬼殊途,鹏神不杀她,已经是天大的私欲恩厚了,是她不自量力,偏要一心追随鹏神,竟学鹏神爬起了沙峰,可笑至极,最后一脚踏空,从万丈悬崖掉了下来,摔的粉身碎骨。” 于情道:“看来残废是真,救夫为假了。” “啧。”之隐心智口快,“真是个疯子,以为人人都是鲲啊,要是光靠爬沙峰就能成神,那我们还刻苦修炼个屁啊,都爬山去了。” 就连一向慎言的严于都忍不住道:“无语。” 说来说去,其实于情心里还有一个疑问,道:“地泽庄粮荒,皆因她而起,据她说,这地泽庄的万物生长得归功于她和鹏神,和巨人神农没有任何关系,这是真的吗?” 地泽庄百年来都顶着巨人神农的美名受百姓尊敬,如果这里和神农没有丝毫关系,那百姓的敬仰,不就成了一场空? 红衣人道:“这一点,她没有骗人,鲲化鹏后,于神界寻神农找说法,想质问他为何言而无信,不想寻遍神界,查无此人,最后得知,神农根本没有成神。” 于情惊讶:“没有成神?怎么可能。” 这没有道理啊,地泽庄遭遇,因箬而起,箬成聻,又因为鲲,鲲渴望成神,是因为和神农有约定,如果神农没有成神,那鲲所做一切就是大雾寻路,没有意义,箬和庄民,原本不该承受这些才对。 红衣人道:“的确没有,所以鹏神为了当面和神农对峙,以他的名义造了地泽庄,旦行好事,为神农积累香火,助神农早日成神。如果那只鬼和你说这地泽庄的功劳有她一份,应该就是鹏神上天后把地泽庄的繁荣交给了她。” 原来箬说的没错,地泽庄真是她的,所有属于巨人神农的荣耀,原本都是属于她的,想不到笠一句嘱托,她倒真的把地泽庄操持的有模有样,要不是最后有了青儿这个变故,她应该会一直好好的尽心发展着这个地方。 该死!到底是谁把鬼道众交到女鬼脸手上的!关键是交给了她又不把利害说给她听,让她把辛苦建立百年的付出付之一炬,最终功亏一篑。 正替女鬼脸惋惜之际,女鬼脸竟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残废的身子也好好的立在了地上!她浑身僵硬,步伐严重不协调,血管突然暴涨,深色渐渐亢奋。 她一遍走一边接近疯魔的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与你相知数载,一腔真心尽数倾盆于你,为了你,声誉、儿子、性命全部摒弃,为了你背负百年恶名,人人得而唾弃,为了救你把自己折磨成人鬼不分的残废身子,弄成现在这幅连青儿都不能抱起来的样子,这一切的一切是我愿意的吗?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可怜我那青儿……为母的四肢尽毁,为了护他,我只能把自己的嘴撕烂,沦落成畜生一般用嘴衔着,可把嘴撕烂还是不够,人的嘴太小,只能把它割成野兽血盆大小,我现在肯定丑陋不堪吧,你嫌我,可你不要忘了,我是因为谁!” 第85章 刑罚场瓮中捉鳖 青箬笠完结。 难怪地泽庄山脚的地方绿荫葱葱, 花果粮齐,是唯一一片净土,如果那座沙峰真是个大型“雕像”, 那微微颔首的头就是山顶, 视线向下, 所能看到的地方就是地泽庄的山脚, 女鬼脸祸乱整个地泽庄, 却迟迟不敢动山脚那片地, 正是因为她对鹏神有所顾忌, 不敢在鹏神眼皮子底下造次。 似还未适应行走,女鬼脸艰难的撑着身子, 她动作僵硬,和村头用稻草做衣的稻草人不尽相似。 那张脸已经被红衣人踩到极尽扭曲,虽然血肉模糊但稀奇可见其轮廓五官, 瞳孔里黑烟迭起,黑雾填满了整个眼眶,手臂双腿由于血管暴涨变得粗壮硬实, 实不像是女人的躯体, 身上的垢衣被撑裂一片片, 褴褛的挂在身上,皮肤越变越黑,血盆大口里的舌头伸出来足以手掌那般大, 凄厉的笑声传遍了这整座山林。 突然的变身让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纷纷做抵御姿态, 女鬼脸裂着张大嘴就撕咬过来,脚下一踩一空和死尸没什么区别,接着一声鬼吼, 声音钻入耳膜就像有锯子在锯神经一样疼痛难忍。 红衣人刺刀出手,她避也不避,挨了几刀竟毫发无损,黑风一卷和红衣人大打出手,红衣人照着她脑门就是一踢,那颗头颅被踢碎一半摇摇欲坠鲜血飞溅,可她就是不死,只是面色更加惨白。 于情把“水仙”物归原主,致远接过水仙协助兄长,之隐和难言佩剑出鞘,严于拉弓绷弦被于情拦住,往另一头一看,跛脚下生竟然不见了,或者说是凭空消失了。 严于不解道:“亲离姑娘,你拦我干什么。” 于情双臂抱胸,不以为然道:“要那只聻真那么厉害,道长会袖手旁观?他允许之隐和难言同时出手,已经很给那只聻面子了。” 明知左手执炉,右臂挂着拂尘,背后那把红色的剑都没出鞘,他就那样静静的观察战局,不为所动。 女鬼脸被四人夹击,这是“希”才有的待遇,但她毕竟还是个聻,能力有限,很快不敌被打的节节败退妄想逃走,之隐剑封其路,她不能退又动起了歪心思,竟然朝于情冲了过去,严于拉弦的弓顺势射了出去,女鬼脸应付那四人实力有损,没躲掉,刺中了肩膀,痛呼一声,仍然极速冲刺,掐住了于情的脖子。 严于再欲拉弓,“亲离姑娘!” 女鬼脸立马加重了手中的力量,并喊道:“别过来!” 这下众人皆不敢再轻举妄动,女鬼脸血淋淋的指甲又长又尖,扎进肉里五股鲜血流了出来,女鬼脸伸出舌头舔了一口,一脸满足,对于情道:“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于情道:“你说的垫背的,就是我?” 以女鬼脸的处境,就算要挟持她,也无济于事,她有些不明白女鬼脸说的垫背的是什么意思。 “箬,你手中恶孽不实,如你所说替天行道,可我手中无人命恶果,你杀我,天理难容,不要再执迷了。” 女鬼脸道:“你手不沾血,那青儿呢?他就杀过人吗?就只是因为……因为一个执事纹,就被那个贱人腰斩,死无全尸,他的理,难道天就容得吗?” “什么?”话到此处,于情这才稍微明白,女鬼脸口中垫背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女鬼脸恶狠狠的道:“儿已死,夫不归,我根本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实在可笑,年少情深,抵不过一见钟情,笠啊笠,一眼误我终生啊。” “不,我不甘心,我,箬,在此许下三愿,一愿他事事不顺,二愿他大病连连,三愿他霉运缠身,愿望若成真,即便还愿代价是我的命,也不惜不悔。” “但在我死之前,要为青儿讨一个公道!” 她掐着于情挪到了“青儿”的两半尸体中间,询问,“你不分青红皂白仅因为一个执事纹就斩杀我儿,我倒要问问你,今日若死去的人是你,利用执事纹把你起死回生的人是你旁边这位,你也会如此狠心噬杀至亲吗?” 红衣人收回藤鞭负手而立,脸上波澜不惊,不视致远,语气不容置喙,“鬼道众有违天道,用者,我杀之,被用者,我亦杀之。” 致远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是难掩的失望。 红衣人这么肯定的回答,惹来女鬼脸大声失笑,“好!好一个你亦杀之,那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说完女鬼脸就把于情放下来的头发掀了起来,白皙带有血渍的脖子显露出来,一条黑色的血痕从脖子下一路扎根在头皮里,上面的血竟然是逆流的,和“青儿”脚底的纹路一模一样。 红衣人眯起了眼睛,额上的青筋也开始跳,女鬼脸怕他看不真切,把领子的衣服还往下扒了扒,这下所有人都看见了这条黑纹。 “鬼道众!” “是鬼道众啊!” “这东西的主人不是被镇压了吗?怎么还会重现于世?” 后来赶到的燕国下生不知“青儿”脚底纹路,赶的倒巧,一来,就看到于情脖子后面的东西了,纷纷露出恐惧之色。 严于一看于情成了众矢之的,有些着急,又无能为力,于情一直给他使眼色让他隐忍。 女鬼脸问红衣人,“眼熟吧,看来因为执事纹而该死的,不止青儿一人呢。” 红衣人不为所动,女鬼脸也不急,继续问,“你怎么不杀了她?要不我替你动手?” 原来这才是“垫背”的意思,女鬼脸不是想给自己拉个垫背的,而是想给青儿拉个垫背的。 女鬼脸作势要捏断于情的脖子,没想到红衣人一步跨出,把女鬼脸掐着于情脖子的那个胳膊狠狠扭断,以一个诡异扭曲的姿势吊在了一侧,拽着那只胳膊把她扔在了巨石上,那么大个石头瞬间四分五裂,“我杀得,你杀不得。” 红衣人的眼神异常恐怖,瞳孔里恍若藏着毒舌猛兽,于情刚喘口气,又被红衣人掐住了脖子,“说,你背后的执事纹,拜谁所赐?” 这个问题问的好,因为于情自己也不知道,毕竟她连她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直到现在还蒙圈着呢。 严于想去救她,还未走两步,就被致远拦住了去路。 窒息感越来越重,红衣人这手劲儿比女鬼脸重多了,她脸已经憋的通红,再不作答,真要被掐死了,她知道自己发不出来声音,用唇语吐了两个字,红衣人一看,手劲过真松了不少,于情马上开始咳嗽,红衣人有洁癖,别人的口水咳到自己身上这种事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他厌恶的把于情摔在了草墩里,耐着性子吐出一个字,“说。” 于情感觉自己不仅没伤着,反倒草窝还挺舒服的,跟躺在水面上一样,正想着说什么措辞能把红衣人搪塞过去,听见几声脚步声,这脚步沉沉,不疾不徐,自带一股扑面而来的安全感。 然后就看见红衣人把已经收鞘的刺刀重新拔了出来,面色不善,“看来叛众居士不是一般的爱管闲事啊。” 脚步声响了几下,天色瞬间暗淡,乌云密布,比人高的银弓开弓拉弦,雷电铺垫。 严于一看是叛众,异常欣喜,行礼道:“君师。” 红衣人又道:“上次你在我手里带走一只聻,我看在明知道长的面子上放过你,今日这女子,你难不成还要抢?是看我不惯存心要和我过不去?” 于情狼狈的回头,可与日月争辉的发光弓箭下,站着一位墨色画袍的男子,他戴着银蛇面具,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神秘二字。 怪不得刚才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原来是叛众站在她身后呢。 “叛,叛众?你怎么会来这。” 严于举手道:“是,是我,我早先发现你不在,找君师又找不到,只能在凌绝顶门口留下一封书信就赶来找你了。” 于情:“……”严于当然找不到,因为叛众被她打发去学做糖人儿了。 第86章 刑罚场瓮中捉鳖 藏在聻体内的希 于情现在确确实实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 不过都疼过了,就连最严重的执事纹的疼痛也在看见叛众后减轻了不少,红衣人刚才那一摔, 顶多就是脑袋晕糊一下, 其实一点儿也不疼。 从地泽庄到炼灵炉, 再到刚才差点被红衣人掐死, 那么多艰险她都没怕过, 顽强坚持过来了, 看到叛众的这一刻却破了防, 要是她没下凌绝顶,叛众肯定把她捧在手心, 哪用受这鸟气。 想到这儿,鼻尖发酸,心底不由得生起数不清的委屈, 眼泪连着鼻涕不争气的哗啦掉了下来,开始拽着叛众衣袍嚎啕大哭,“啊啊啊啊啊, 你终于来救我了, 我刚才差点就嗝屁了, 吓死我了。” 叛众看她一身褴褛,从头到脚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比乞丐还乞丐, 叹了口气, 道:“既知害怕, 为何不回顶。” “啊?”于情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解释,说好在凌绝顶等他回来,却出现在这里, 还又惹出了一箩筐麻烦,叛众肯定得生气,那话明显有责备的意思。 果然,他生气了!他抬手了!他要打人了! 眼睛一闭,抬手一挡,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然后继续大哭,抽噎的样子别提多可怜了,预计中的痛感没有袭来,却感到空气忽然变甜了。 “嗯?”眯眯睁眼,叛众从衣袖里拿出来一个糖人儿,还是她要求的必须裹棉花糖的那种,做它的人应该还不熟练,棉花糖和糖人的形状都是歪歪扭扭的,丑的可爱。 这……叛众这样一番诡谲的形象拿着那个大大的棉花糖,实在是……要多怪有多怪啊。 于情想接又不敢接,跪在地上贼尴尬,叛众扶她,声音带着磁性,“伤着了?” 既然叛众这样问了,就算没伤着,也要摆出一副重伤难愈的模样,利用苦肉计装腔作势的捂着腿往地上一躺,忙不迭道:“有伤有伤,浑身都是伤,头疼胳膊疼腿疼哪哪都疼,骨头也碎了,已经走不动路了,要死了要死了,马上就要死了。” 她表演的痕迹太重,严于都看不下去了,“亲离姑娘,糖人再不吃,马上就化了。” “吃!吃吃吃!”于情表演了一发变脸,刚才还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现在立刻就不哭了,跟没事儿人似的,脏兮兮的爪子就那样扑了过去。 叛众道:“净手,净脸。” 于情:“……”心道都这时候了还讲究什么呀,糖人都有小棍子戳着,脏不到棉花糖,真是假干净。 偏偏叛众的命令她不敢违背,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转了一圈,埋怨着:“荒郊野岭的连个水坑都没有,让我怎么洗嘛。”愤愤的走了回来,撒气的用叛众的衣袍当抹布,随意擦了个手和嘴,夺过糖人啃了一口,好吃!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怒吼,“是你!” 这声音威慑力惊人,吓的于情抖了一下,糖人儿差点掉了,赶紧躲到叛众身后,笑道:“是我是我,呵呵,又见面了。” 吸鬼石那夜相见,于情身上拴着只“聻”,没想到今日相见,于情身上又刻着“执事纹”,红衣人攥紧了藤鞭,上前一步,威压逼人,警告叛众,“你让开,这女人来历不明,染指鬼道众之术,定与那鬼妖妇有甚勾结,我真后悔刚才没直接杀了她,今日不能再放她走。” 这话于情就不爱听了,“喂喂喂,你说话客气点儿啊,什么染指什么勾结,说的跟我杀人放火恶贯满盈似的,其实你说的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红衣人道:“戏演的好啊,那你背后那条黑纹如何解释?” “哦,你说那个啊。”于情搔首弄姿的一搂,把叛众抱了个满怀,脸不红气不喘道:“我跟夫君玩儿点刺激的情趣游戏,留下点儿伤很正常吧。” 如此语不惊人死不休,严于惊问,“亲离姑娘,你在说什么!” 一旁陆续赶来的各国下生也都议论纷纷,“什么?” “这两人玩这么大?” “叛众居士还有此等癖好?” “没想到衣冠楚楚的叛众居士私底下竟然这么开放啊。” 各种污言秽语听得人面红耳赤,严于吼道:“闭嘴,都闭嘴!” 于情装作听不见,继续挑衅:“燕王辅没有枕边人,自然想象不到我们的快乐,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红衣人气的头发都开始冒烟了,致远道:“哥,哥,别在意,别在意。” 就这于情还觉得不痛快,最后朝着叛众补上一句,“都说不玩那个,下次记得轻点儿,你都不心疼我。” 其实于情根本就不敢看叛众,这次拿叛众开了这么大个玩笑,回顶叛众不杀了她才怪,严于虽然尽力呵斥那些口无遮拦的各国下生,但一嘴难敌百嘴,气鼓鼓的道:“亲离姑娘,你疯了嘛。” 疯了,她肯定是疯了,求求老天让她彻底疯了吧。 事到如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话,哪有收回的道理,干脆就让暴风雨来的再猛烈些,用她上辈子加这辈子最最最最魅惑的语气,抛了个媚眼,“夫君,你替奴家说句话呀。” 呕,她简直要把两辈子吃过的所有饭都吐出来了。 岂料,叛众道:“孩子没事吧。” “啊,啊哈?孩,孩子?”她懵了,跟被雷劈了还要懵。 叛众道:“嗯,孩子。” 卧槽,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当初为了拒绝叛众,她谎称自己已经怀孕了。 于情道:“哦,孩子啊,孩子没事,他还在我肚子里。” 废话,这是什么破答案,孩子不在他肚子里还能在哪。 这时刚才还对叛众阴阳怪气的各国下生纷纷又夸起他来了。 “这女子被叛众居士带走不过半个多月吧,这么快就怀了?” “厉害,真厉害啊。” “真不愧是叛众居士。” “我家那位都成婚三年了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看来我要摆副居士的画像挂在床头庇佑我们早得贵子了。” “要真这么灵,那我也试试。” 于情苦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求子拜求子观音才更有效吧。 她这么一闹,给女鬼脸时间恢复了不少,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她本来想为青儿拉个垫背的才找到于情,不想红衣人不仅没把她杀死,反被她东拉西扯秀了一脸的恩爱,心中恨意四起,“你们怎么敢在我面前这么幸福,凭什么我要夫离子散,我不甘心。” 趁着所有人精力都被于情吸引过去的时候,她猩红的指甲悄悄延展半米之长,坑坑洼洼的脸变得狠戾,带着散乱的头发,撕裂的大嘴,舞着双臂就如蜥蜴捕食般猛的冲了出去。 于情正以为女鬼脸的目标是她的时候,女鬼脸却朝红衣人方向张开了獠牙,她双臂高举,眼神非常坚定。 情急之中,于情跑出去高喊:“小心背后!” 红衣人马上反应过来。 女鬼脸见活不成,擦干净了嘴上的鲜血,杀红衣人的计划被于情打断,气血攻心,改为趴在了地上,为了生活,她常年在地上爬,练出来的速度远比正常行走要快的多,数十米的距离不过两三秒的时间。 “要死要死!”刚才一时情急冲了出来,现在又本能的往叛众那里跑,女鬼脸绕道追了上来堵住去路,她趴在地上比头发还长的猩红指甲仰着伸了出去,于情只觉得五条血刀要把她的头劈成六瓣,后脑勺都在发麻。 猩红指甲离于情眼睛不过一寸的时候,女鬼脸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道寒光乍现,含光不含影的不知名武器从女鬼脸头顶穿过,直戳地底,把女鬼脸跪钉在了地上,那双恐怖的双手就那样垂了下去,埋进了披散的头发里。 一直屏息的于情看女鬼脸不动了,才艰难的吐了口气,“移山”拉满的弦已经恢复成原样,原本上面的那只箭灵把女鬼脸的天灵盖都射碎了,纵使这样女鬼脸的眼睛都还瞪的老大,死也不瞑目。 待于情反应过来,看清跪在自己面前的那颗偏头的鬼脸吓得连滚带爬,心脏砰砰狂跳,“完了,这下我们有麻烦了,你把她杀了干嘛呀,这女人是‘聻’,怨气又这么足,杀了她不是给他化‘希’的机会嘛。” 箭灵一寸寸从女鬼脸的头顶拔了出来,连带着皮肉外翻,把脑髓都挤了出来流了一地,恶臭扑鼻。 叛众看着那具尸体,“魂飞魄散者,不化。” 于情道:“可我听说,死不瞑目的人,会诈尸。” 话音刚落地,跪在地上的女鬼脸头突然动了一下,从左边偏到了右边。 于情:“……” 忍了许久一直看戏的之隐终于忍不住了,不顾难言阻拦,抱胸道:“好一张鸦嘴,你倒不如直接说,她接下来会怎么样,我们好未雨绸缪。” 好一张鸦嘴看似和好一张巧手差不多,实则一个贬义一个褒义,所表达的意思自然也南辕北辙。 于情不服,“这怎么能怪我说的,我这嘴要是开过光有那么灵,那我动动嘴皮子她不就起死回生了。” 话音刚落,“咔”的一声,女鬼脸的头竟然自己抬了起来,双臂也开始僵硬的平举,从地上站了起来。 于情:“……” 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之隐一边拔剑一边竖了个大拇指,“嚯,有两下子,佩服。” 第87章 刑罚场瓮中捉鳖 此剑名唤福音。…… “复活”后的女鬼脸较之前大有不同, 萎缩的双腿僵直,脸上面无表情,走路都是卡顿, 完全不像个人, 就跟戏法台子上僵硬的僵尸傀儡一般。 她力气极大, 随手拔起人粗的大树扔了出去, 砸倒不少下生, 其他人亮武器的亮武器, 败阵的摆阵, 口诀符箓满天飞,就是抓不着她。 有的组团把各自身上的吸鬼石拿出来拼在了一起, 萤石一般停滞了空中,将她团团围住,而女鬼脸只是随手一劈, 就把阵法砍了个溃散,成千吸鬼石尽数掉落在地。 红衣人和致远也加入战局,致远先是一拳, 却跟打在石头上一样, 又是一脚, 却跟踢在木桩上一样,想用水仙把他捆住,下一刻就被挣脱, 红衣人刺刀出手, 捅了数十刀却也没伤分毫, 倒是女鬼脸跟大山压地一般动也不动,大手一挥,红衣人的身躯被掀了出去。 之隐道:“这婆娘怎么突然之间变这么厉害, 一个聻就让这么多人拿她束手无策,就连那兄弟俩协力没讨到半点便宜,不合理啊。” 只有于情观察到,“她不是箬,也不是聻。” 之隐道:“怎么,你又知道了?” 于情指向前方,道:“你看她脚底。” 之隐仔细一看,女鬼脸的脚底沾着什么东西,粘哒哒的都是肉沫,还有一个细细长长的东西拖黏在鞋尾,眯眼一看,“那是,一只右手!” 于情道:“是一只不正常的右手。” 那条手臂手掌奇大,手臂其短,严重畸形,肉乎乎的一看就不是大人的,更像是婴儿的。 难言道:“是青儿。” “不错。”于情道:“她力气极大,刚才走过时,看都没看就踩中了青儿的半截身子,如果她真是箬,心疼都来不及,怎么会把青儿踩成肉泥而不自知。” 之隐道:“你这么一说,她这番上天入地的打法和刚才还真不一样了。” 于情道:“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之隐道:“刚才我们可都看的清清楚楚,没有任何东西上她的身。” 的确,于情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从她追到女鬼脸到看见女鬼脸死在自己面前,没有任何外物接近过她,她到底什么时候被控制的。 思考中,严于一句话点醒了她,“疫病还有潜伏期呢,刚才没看见,说不定控制她的东西早就潜伏在她身体里了,只是等着她死了取而代之呢。” 对啊!说不定控制箬的东西上她身的时候,远比于情第一次见她还要早。 遥想第一次了解女鬼脸还是之隐和难言告诉她,女鬼脸是一只实力达到“希”的“聻”,当时她也没多想,毕竟凭努力冲破极限达到不可能的境界也不是不可能,但现在看来,绝不是努力的缘故,世间万物自有其法则规律,无人可破,做什么位置就干什么位置的事,如果你只是端茶递水的医馆小倌,突然给你一把刀给求医者开颅,纵使你自小耳濡目染,可看容易做困难,拿起真刀从哪开颅都不知道。 女鬼脸自然也是这样,说不定,她所谓的堪比“希”的实力,是因为她的体内早就附身了一个“希”,希借她的身体滋养,不想女鬼脸这么不争气死的这么快,有红衣人、道长、叛众在此,“希”明白不可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跑,这才选择背水一战。 于情道:“陵庙外那会儿,你们说她是只实力达到希的聻,现在又看似是被一个实力强劲的东西控制住了,那这个在埋伏在她体内控制她的东西会不会就是希。” 这么一点播,真像那么回事,“有证据吗?” “没有,只是臆想。”于情道:“但只有这样才说的通。” 下生们明显不敌,被打的溃不成军,致远也受了不情不重的伤,红衣人一掌把他推开,“躲起来,别碍事。”转身捏紧刺刀又钻入了黑雾里。 如果真相如她所想,那红衣人就危险了。 之隐故剑情深出鞘,握着剑柄义愤填膺道,“我去会会她。” 难言挡在他面前,组织道:“不可。” “活够了你。”于情毫不留情,“就你这实力,比致远强不了多少吧,都太嫩了,去了也是当累赘净添乱了。” 之隐这小爆脾气,“嘿?你这人,什么叫强不了多少你瞧不起谁呢?今天我话就撂这儿了,就我这样的,能干两个致远那样的,他也配和我比。” “行了。”难言道:“生命不是儿戏,你安分一点。” 于情道:“就是,你急什么,天塌下来还有明知道长和叛众撑着,你作个什么死。” “致远!”致远被红衣人训斥走后一直丧丧的,于情叫她,“你过来。” 致远怏怏道:“干什么。” 于情问她,“你和那东西交过手,有没有什么发现?” 致远照实答,“能发现什么,就是那家伙身子硬的很,铜墙铁壁一样,力气又大,我的水仙根本拿她没办法。” 全身发硬,铜墙铁壁,很明显是在隔绝外力的袭击,保护皮肉里的东西。 于情思考着道:“这样,我们赌一把,就赌他体内是个希,如果真是希,那就好办了,希必须依附人身才得以躲逃雷劫,我们只需要把女鬼脸的肉身劈开,把希放出来,届时不用我们动手,老天自会主持公道。” 之隐道:“也只有这样死马当活马医了。” 于情道:“女鬼脸现在这幅身躯已然不同往日,水仙虽然是神器,却不是强攻形武器,自然拿她没辙,你和难言的佩剑尚可,但修为不行,砍来砍去也只是给人家挠痒痒,而且近距离攻击,就是羊入虎口,太危险。” 严于摸了摸手里的弓,道:“我可以——” 于情抢话道:“严于你也是一样,箭虽然是远攻形武器,但你年纪小修为不足,依旧是鸡蛋碰石头。。” 之隐不耐烦道:“你唧唧歪歪说了这么多,直接说重点。” 于情道:“依我看,这次恐怕得劳烦明知道长了。” 几人齐齐向明知看去,一尘不染的白衣后背着的那把红色的剑格外醒目,于情道:“道长是半神,修为足够,佩剑我虽然不认识,但仅凭外观和猩红色的光也能看出此剑不凡,由此剑去劈开那具尸体,非常合适。” 那把红色的剑似感应到使命一般开始震动,迫不及待的要出鞘,道长上前一步,收起了拂尘和烟炉,留下一句“此剑名唤福音”后离去。 于情道:“致远你也跟去,把水仙带着。” “我?”致远摆手,“兄长让我走,我可不敢回。” 红衣人不让致远靠近,肯定也是意识到女鬼脸不那么好对付,让他走,是在保护他。 于情道:“那你把水仙给我,我见机行事。” “你?”致远道:“你省省吧,你比我还弱,身娇肉嫩的又不抗打。” 于情听不下去了,心道老娘征战沙场的时候,你上辈子说不定上上辈子都还在喝奶呢,“哎呀拿来吧你,哪那么多话。” “哎你!”致远气鼓鼓的看着被于情一把拽走的水仙,想想正在危险边缘的兄长,忍了下去。 抢到水仙的于情赶紧往叛众那边跑过去,叛众黑如深潭的瞳孔蔑了她一眼,惹得于情一个哆嗦,“额,糖人吃完了……” “……”叛众不疾不徐的从袖袍里又掏出一个用黄砂纸裹好的兔子形状的糖人儿,只不过这个上面没有棉花糖。 想到一会儿还要打架呢,她就没舍得吃把糖人儿揣进了兜里,“叛众,刚才我看移山的箭灵插进女鬼脸颅顶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的呆滞,这种停顿,好像是箭灵导致的,或许我们可以好好利用这一点。” 另一边,红衣人一脸凶相,刺刀挥砍都被女鬼脸躲过,明知趁机“福音”斩下,把女鬼脸逼至地面,破了相的面容狠狠撞在坚实的土地上,瘪下去大半,她转扑为爬,顺势逃脱出去,搬起最近的一块大石头砸了过来,二人身手矫健,可以躲过,但一刀一剑,偏要碎了那大石。 三人从南方打到北方,于情便埋伏在角落里,怕打草惊蛇,一动也不敢动,女鬼脸经过时,水仙从杂草中游划,悄悄潜伏过去,拴住了女鬼脸一只脚的脚腕。 于情早就把水仙的另一端绑在了最粗壮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这棵树拦腰被砍伐,参考年轮绝对有百年以上,她力气确实大,只用蛮力就差点把树墩连根拔起,虽然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 水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棵树又这么粗,水仙的一半长度都用来绑树墩了,再掐头去尾,留给女鬼脸最多只有半径为两米的圆形活动空间。 女鬼脸明白处境对她很不利,很聪明的没有强去挣脱,而是用那张撕裂了的大嘴把被水仙拴住的那条腿生生撕咬断,骨头渣从她满嘴血腥的裂口中突出,夹杂生肉和恶臭,实在令人反胃。 女鬼脸感觉不到疼痛,断了一腿的女鬼脸还想站起来,又摔在了地上,如此反复几次,匍匐中,淌出来一条血路。 第88章 刑罚场瓮中捉鳖 西门老爷,下线。…… 于情收回水仙, 再次掷出,竟然抓了个空,幸亏红衣人抓住机会, 攥着刺刀冲刺着近了身, 犹如黑夜里的蝙蝠张着獠牙啃在了女鬼脸的脖颈上。 于情水仙祭出, 重新拴住了女鬼脸仅剩的左腿的脚腕, 猛的一拉, 把女鬼脸悬贴在被砍伐的粗壮树柱上, 红衣人握着刺刀插进她脖子里一直戳到树桩里, 让她不得不用把后脑勺严丝合缝的粘在树皮上。 女鬼脸还要挣扎,尽管她力气再大, 脖子却是最使不上力的地方,猩红的指甲不断挥舞,脸上极尽狰狞, 于情怕她挣脱,大喊:“快!” 三支箭灵闻声而出,寒光乍现, 几乎是同时, 刺穿了女鬼脸的额心, 左掌和右掌,女鬼脸如死刑犯一样整个人被钉在了树上,动弹不得。 于情道:“明知道长, 趁她晃神!” 福音周身遍布红光, 似阳似火, 说实在话和此刻仙气飘飘的道长实在不搭,就像恶魔天使,很难想象福音竟然是明知的佩剑。 明知握起剑柄, 站在女鬼脸对面手起剑落,动作行云流水,一道地狱深处没有尽头的路铺在女鬼脸面前,还来不及反应,尸躯和青儿一样被砍成了两半。 随着尸躯的撕裂,人皮脱落后,血肉内逃出一团黑气,慢慢聚集,于情忽然觉得执事纹一阵剧痛。 又是这种感觉,和在炼灵炉里俯瞰炉底时的痛觉一模一样,就是那种临近真相却又被蒙蔽了双眼的不真实感,应该说自他来地泽庄后这种感觉就一直围绕着她。 失重感让她脚下一轻,险些要晕,叛众那么远的距离,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扶住了她。 那团黑雾渐成人形,越来越高大,并且越来越熟悉,待真正看清后,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之隐看热闹似的,飞跑过来,猛拍于情,“这不是你爹嘛。” 原来女鬼脸身体里,真藏了只希,而那只希就是被附身的西门老爷。 于情终于明白痛感为何而来,如果把执事纹比作绳子,一头是她,那另一头,就是西门老爷,两者相近,必定会有反应,从踏进地泽庄开始,执事纹给她的痛觉就是指引,只是她一直都没发现。 于情道:“不是我爹。” 之隐这才想起来似的,“对对对,你爹被希附身了,难怪女鬼脸能有希的实力,没想到真被你赌对了,她体内还真有个希。” 难言道:“西门老爷从西门苑逃走后,我们一直试图去寻,没想到,他躲在了这里。” 之隐突然跟发现了什么稀奇事一样,道:“你们看,他的衣服上,还有蛛网。” 于情想到了什么,一看,西门老爷的衣服上的蛛网果真有绿色的发光体,那是在炼灵炉内,网蛹被破坏后,它的连接处流出来的东西。 看来,西门老爷早他们一步进过炼灵炉,应该也是被女鬼脸诓进去的,但等她们到时,炼灵炉炉盖还在,说明西门老爷并不是从炉顶逃走的,可除了炉顶,唯一的出路,只有炉底…… 原来跛脚下生真的没有骗她,脚下的通风口真的就是生路! 红衣人半生抓灵无数,怎么会放过到手的便宜,不过对于情来说现在断不能让红衣人抓住西门老爷,也不能让西门老爷随便就死了。 千钧一发之际,只能求助于叛众,“阻止他!” 叛众并未多问,摘下一片绿叶掷出,被移山的弦一割为二,弦也因此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声波如水波,击退正要擒西门老爷的那把刺刀。 西门老爷趁机偷袭想要杀红衣人,被他躲过,西门老爷看偷袭不成,拔腿就跑,一溜烟钻进杂草丛生的深山里,不见了踪影。 直到再无动静,于情总算松了口气。 这时,一声雷霆之怒从正对面传来,红衣人怒发冲冠,周身都是杀气,“你又阻我,真当我怕了你不成!” 怪不得红衣人生气,到嘴的肥肉飞跑了,猎人怎么能不发怒,况且叛众红衣人向来不对眼,叛众又从红衣人手里两次夺人,这些种种红衣人找谁说理去,他早就忍不下去了。 致远眼看红衣人要动真格的了,“哥,别动怒。” 红衣人反而训斥致远道:“没用的东西,还待在这儿干什么!没看见那只希跑了吗?还不去追!养你何用!” 致远明白兄长这气一时半会儿消不掉了,忙道:“是,我马上去!” 叛众周身的箭灵六剩其三,另三支箭灵和刺刀厮打在一起,足以令天地失色,战况何其激烈,红衣人道:“你放希走,是包庇、袒护、和他一伙儿的,还是另有图谋?” 于情心道:“都不是,是为了我而已。” 按照叛众的性子,肯定是不作解释的,要打就打,又不是打不过,反正他在别人印象里不是什么好人,也没做过什么好事,怎么说都无所谓。 红衣人道:“不说?很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叛众和红衣人这实力顶尖的二人要真打起来,整个地泽庄都得被掀翻,只可惜她实力不够,又没法插手,左思右想,还是迎着风,找到了明知,“道长,那只希是我让叛众放走的,其中缘由一时半会说不清,他们这个架本不该打起来,可这里就道长你的实力能和他们匹敌,能不能帮我劝劝架,当然我没有让你偏袒谁的意思,只需要在他们下手没分寸的时候出手制止就好了,至于那个逃走的希,我保证能找到他。” 明知此人虽是实力最得胜的秦国人,却丝毫没有秦国人的轻浮高傲,反而是现存大小国的正义之士,他心怀苍生,为人谦虚正直,受不少人敬仰。 他道:“我尽力而为,你亦尽力而为。” “嗯。” 现在不少下生包括之隐难言,致远和严于,已经全部出动,掘地三尺的找那只希,于情必须赶在那些人之前找到西门老爷,匆匆告别明知,钻入了深林里。 地泽庄的庄民一直都有入土为安的习俗,人死了挖个坑往山上一埋,这给了于情便利,刚好前面就有一座坟头,一个木头刻的碑上一个字都没有,她取了自己的一滴血滴在坟头上,坟土开始晃动,从里面开始有人往外刨土。 大概四分之一柱香后,一具森森白骨从里面爬了出来,带来一股腐臭味,这具尸体死亡时间应该不算特别久,胸腔部位虽然已经烂空了,但手臂和腿的骨头上还连着点肉,上面爬满了蛆虫。 于情问他,“看见有希走过吗?” 尸体抬手指了个方向,上面的蛆虫就哗哗掉了一地,旁人看了保证三年吃不下饭还留下心理阴影,但于情已经司空见惯了,随手画符往他脑门上一贴,尸体又把自己埋进了土里,彻底安眠。 往后一路,她都用的这个方法,顺便沿路收集蛛丝,最终在一座刑罚场找到了西门老爷,这里萧条斑驳,已经荒废很久了,满地烂衣、镣铐、枯骨、死人的头发,堆积成山。 于情赶到的时候,西门老爷正在啃着那些怨鬼,他饿急了,大口大口吞咽,感应到有人来,立刻扔掉了只剩一只胳膊的鬼,警惕心拉满。 本来以为劈开女鬼脸把希放出来,就会引来雷劫,不曾想女鬼脸的体内还有第二道保护锁,就是西门老爷,西门老爷的身体里再藏着希,那就算把女鬼脸劈的再碎,西门老爷没事,希还是会毫发无损。 西门老爷发现她的位置,眼中发出幽幽的光,论单打,于情绝对打不过他,只能不断的逃,水仙还在她手里,不至于陷入绝对的被动,拿出准备好的蛛网,在荆棘中一划,手掌就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刚好把蛛网全部沾上血。 这时西门老爷突然加速,惨败的脸像极了干尸,于情抬脚一踢,跟踢在石头上一样,借这个力一踩,掷出水仙拴在高树枝上荡了过去,与此同时把带有她血的蛛网绑在了一颗树的幼苗上。 荡上树枝后,从高处俯瞰刑法场,刚好是个圆形,“呵,老天助我。” “鬼东西,追上我,别慢了啊!” 西门老爷歪过头一副木讷的表情,根本没听懂她说什么,但他的身躯开始暴涨,双手就跟野兽的利爪似的,包括肩颈胸,涨大到把衣料都撑爆了,身上的血管也都由红变黑,一直延伸到脖子、太阳穴,就连嘴唇都变黑了。 西门老爷年纪大了,是有些驼背的,但现在完全变成了青壮年的身体,健壮了不少,整个人比之前大上了一个号。 很明显,西门老爷没听懂,“希”听懂了。 “很好,跟紧了!” 入目无别人,于情也不用再掩饰什么,这副身躯无半点灵力,干什么都得实打实的用肉身,不过就算是之前那副身躯,她也没怎么用过灵力,于情不停的在高枝上穿梭,游刃有余,西门老爷如猛虎在后头紧追不舍,不过每次都差一点儿。 刑罚场是个圆形,面积得有百平,从场外绕一圈,不需要太久,利索找到之前绑蛛网的幼苗,把手中剩下的蛛丝和幼苗绑在了一起,这样蛛网的路径,刚好形成了一个圆形。 “又见面了,老朋友。” 这圈血红色的蛛丝发着忽明忽暗的光,和在西门苑于情在猪圈里为了召唤那个聻咬破舌尖画圆纹一模一样,只是面积变大了千百倍。 只要是死在这个圆阳纹范围内的所有人于情都可以让他们“复活”,但弊端则是圆阳纹需要以于情的血来绘制,在西门苑时绘制的圆阳纹太小,直接咬破舌尖就可以做到,费的血也少,可这刑罚场不同,这么大一圈,要是她再割血,怕是纹都没画完,她就血尽人亡了,所以她才会收集只需要一点儿血就可以沾满的蛛网,蛛网细长,把刑罚场围起来绰绰有余。 毫不夸张的说,除了战场,刑罚场是死人最多的地方,冤假错案不少,枉死的、替罪的,刑逼而死的比比皆是,这些人死了不肯走,堆积在此,终成怨鬼。 怨鬼越多越好,怨气越足越好,怨鬼越多,她的帮手就越多,怨气越足,就越厉害。 祭出“水仙”用来拖延西门老爷,问道:“想必诸位都死够了吧,还想活吗?想活的应身。” 刑罚场立刻显现出大批怨灵,怨灵大多都没有头,应该都是被砍头而死的,少许有头的身上也是凄惨不堪,身上都是血淋淋的伤口,没有一寸好皮,不用说,这些是重刑而死的。 于情笑道:“我帮你们。” 第89章 于情恢复自由身 现在时第一板块完结。…… 圆阳纹边缘的屏障之上显现出诡异的字符, 引导怨灵们不断四散相撞于障壁之上,数不清的怨灵触障即魂散,字符的颜色也越来越深, 然后土地开始震动。 就在于情脚下, 泥土松动, 从地底爬出来一具白骨, 他摸摸脸看看手, 竟然是有视觉的, 不远处一处新坟也开始洗漱作响, 一个穿着崭新寿衣的人踢开棺盖爬了出来。 紧接着,视线之内方圆百千米的地方, 坟坑越来越多,白骨和腐尸都从地底钻了出来,他们有的是刚死, 有的肉已经烂了大半了,有的骨头都不全,有的变成了干尸, 这些“人”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 成群结队的走了过来。 不止他们, 刑罚场死的人太多,复活后必须附身的死尸就得对应同样的数量,在视线看不到的地方, 源源不断的大部队赶尸一般正在朝刑罚场的方向袭来。 四面八方的活尸把于情和西门老爷围了个密不透风, 刺鼻的恶臭笼罩着整座山林, 花草凋谢,绿林入秋。 于情挑了个完整高大的活尸坐在了他肩上,活尸还想动手动脚占便宜, 于情随手捏了个符咒拍在活尸脑袋上,活尸清明的瞳孔转瞬暗淡,僵硬的驮着于情推到了活尸群后。 眼看时机差不多了,于情收回了水仙,命令着:“把他五马分尸。” 如此命令正合活尸的意,他们在刑罚场受尽折磨,殒命在此,怨念不得解,早就想发泄一番大开杀戒了,成百上千的活尸弓着身躯就要去撕咬西门老爷,他们数量太多,不管西门老爷跑到那里都有人想要啃断他的脖子,故此只能硬拼, 活尸怨念虽有,但大多战斗力不高,西门老爷一批一批的击退斩杀,又有更多的活尸前仆后继而来,虽然西门老爷感觉不到累,但一人一口,也被折磨的够呛。 于情心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马上就会有人过来,催促着,“别玩了,照我说的做。” 从古至今,据说五马分尸是最残酷的刑罚,这个刑法台上怎么死的都有,就偏偏没有五马分尸的,活尸们都想当这个刽子手,挤作一团的活尸们饿狼分食般各自分工,张开獠牙分别咬住了西门老爷的四肢和头部,他们叽喳大笑,你往东我往西,狠狠的撕扯着嘴里的皮肉,朝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使力。 西门老爷全身硬如顽石,纵使活尸不同活人,力气大上百倍,仍担心出现差错。好几次活尸眼看就要分尸成功,背后执事纹也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了,就像此时此刻被五马分尸的人是她一样,每次都以为终于要解放了,西门老爷就会动弹挣扎一番,执事纹就又恢复原样。 几次下来,身上的冷汗都能浇水了,再不能受此折磨了,便挑了几个无头尸汉,“你们,去帮忙。” 无头尸汉力气确实大,一尸抱一肢,犹如泰山压顶,剩下一个头被无头尸汉用胳膊肘环住,拉驴一样拽着走。 执事纹立马就有痛觉了,于情命令道:“拉。” 无头尸汉有节奏的同时向五个方向拉,于情只觉有人在生生撕扯扒开她的皮一样,“继续!快!” 尸汉们一股作气,于情疼的就像有人砍断了她的头颅和四肢一般,从活尸的肩上滚了下来。 西门老爷那边酷刑仍在继续,无头尸汉用力过猛,胳膊和腿从与躯体的连接处撕裂开,右腿骨头连接的紧,只拽断了半条腿,大腿的骨头突兀的露在外面,已经骨头分离。 “唔。”随着西门老爷四肢的分裂,于情体内的骨头移位又归位,整个过程连眨眼的时间都不到,于情却觉得过了千年万年。 剩下的那颗头要比四肢难断的多,无头尸汉怎么都拽不动,于情感觉自己脖子也被禁锢住了,完全呼吸不得。 有活尸食欲大发,想尝尝味道,一口咬断西门老爷的脖子,尖锐的獠牙刺穿喉头,才有了一个小伤口,无头尸汉就把这个伤口撕开,露出喉骨,手指插进骨缝,一掰,这才把喉骨掰断,再把周围的肉筋撕烂咬断,一颗圆滚滚的人口“咚”一声掉落在地上。 那一刻于情以为自己要死了,眼前都黑了,可是过度的剧痛让人昏迷都做不到,接着背后的执事纹寸寸消失,她这才脸色煞白的缓过来,往脖子上一摸,真的没有深凹的坑了,后背上怎么动也不疼了。 执事纹好像彻底消失了,看向西门老爷那边,碎成六份的尸体正在遭活尸啃食,骨头咬的咔咔作响。 于情刚舒一口气,突然在狼吞虎咽的咀嚼声中听到一阵琴声,这声音澄澈舒缓,是温和的调子,循声望去,一个有头有身有手有脚的人站在树后鬼鬼祟祟,怪异的是这个人没有脸,本该出现脸的地方一片空洞什么都没有,但于情确定,他在偷看自己,而且这个人的身影她很熟悉,一定在哪见过。 实在没想到,附身在西门老爷身上的这个希竟然还没死!西门老爷身体被撕碎,树后的那个身影应该是希的原身,这个原身他在西门苑也看见过,就是同一个人没错。 刚才那琴声应该就是他发出来的,只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吹这么一首曲子,疑惑之时,那个人准备离去,于情准备去追—— “亲离姑娘!亲离姑娘!” “你在这里吗?” 这是……严于的声音,果然他们找到这来了,树后已经没有希的人影了,显然已经溜了,她找到蛛网头尾都拴着的那颗幼苗,扯断了上面的蛛网,符咒瞬间失效,所有的活尸毫无征兆的躺死在了地上。 严于扒开众多尸体,垒出一条路,“亲离姑娘。你真的在这。” 还好没让严于看见她的小动作,于情道:“嗯,刚才想追西门老爷来着,哪知道被他一拳打晕了,要不是听见你喊我,现在还晕着呢,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严于看了眼刑罚场死成一堆的尸体,“我往这个方向找西门老爷,途经一路到处都是空坟,诡异的很,还看到好多活尸往这个方向走,本来是想跟来除恶的,却听见你的声音,语调听起来特别煎熬难受,就跑过来找你了,你没事吧。” 于情道:“没事。” 严于处于本能反应,把一地的狼藉看了一遍,一眼就扫到死无全尸的西门老爷了,道:“那是……” 于情装作伤心的样子,道:“是我爹。” “别太难过,”严于道:“你人没事就好。” 说完,发了个信号,“君师 ,我找到亲离姑娘了!” 严于的举动,把所有人都引了过来,众人看到眼前的景象都捏了把汉,遍地的死尸、白骨、简直就是死人国,有阴森又诡异。 于情全身发酸怎么都站不起来,好不容易扶着树能蹲着,又摔在了地上。 叛众把她抱了起来,哎,还是被抱着舒服,埋怨道:“你也太慢了。” 红衣人明知随后赶到,只看到一地的血腥和尸骨无存的西门老爷,红衣人问:“希呢?” 于情现在性命危机已除,又躲在叛众怀里这个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自然是什么也不怕,“不知道,我晕倒了。” 红衣人一字一顿道:“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 于情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来的时候这里还干干净净的,之后被希打晕,醒来就看见你们了,你有空质问我,不如好好查查这一地的尸体是怎么回事,说不定希就是被它们放走的,还有啊,我来地泽庄之前稍微查了一下,这里是燕国的地盘,如今这么多埋在地底的死尸凭空躺在地面上,你作为王辅,还是要把他们尽数填到土里去,以平民心。” 一地活尸的场景,让红衣人眉头一皱,摇曳切齿道:“我会好好查的。” “那就好。”于情洋装一躺,“叛众,我们回顶,兜里的糖人都化了。” 叛众道:“好。” 经过红衣人旁边时,他突然道:“你我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叛众不为所动,心绪平静无波澜,“借过。” 把碍眼的人都甩开后,于情才没装睡,其实她一点儿都睡不着,心绪烦的很,叛众不是个可以聊天的人,和严于还可以聊上两句,“严于啊,你觉得都走到这一步了,鲲真的存在吗?严格来说,他有两次机会,都选择了成神,放弃了妻子,这样的神真的存在吗?” 严于跟在叛众后面沉默思索后道:“鲲和神农既然有交集,你可以说鲲不存在,你敢说神农不存在吗?敢说神不存在吗?我觉得,都存在吧,只是那位箬姑娘,短短一生颇有不值而已。” “嗯,也对。”于情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着,刚好可以看见叛众喉结,“不过她死了对修真界穷仙来说,的确是有弊无利,修真界包庇她就是为了取之不尽的生灵,这下聚宝盆炼灵炉没了,修真界怕是要变天了。” “对了,明知道长那俩小跟班跟你说过我们在炼灵炉里的事情没有?” 严于激动道:“还用得着他们说?是我自己逼着问他们的。” 于情道:“那个断臂下生,他叫什么?我想给他立个碑,要是没有他,我们中间必定死一个。” 严于无奈道:“我问了,但是之隐说秦国下生那么多,也不缺衷心的,哪能都记得名字。” 没有名字,于情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个无字碑了,便道:“那就立个无字碑吧。” 严于道:“嗯,也好,那个跛脚下生不是和他是战友吗,或许他知道。” 严于话音刚落,身后的树林里有个人影闪过,那人影行走一高一地,走路一轻一重,严于和叛众都是面朝前走,只有于情透过叛众肩膀看到了,很显然,是那个人影只想让于情看到他。 “等等。”她从叛众怀里跳下来,“叛众,你在原地等我,致远,你看好君师。” “什么?为什么啊!亲离姑娘!” 不管严于呼唤,也不管叛众黑脸,于情不管不顾的冲劲了深林里,刚才那个身影明明就是跛脚下生。他不想见叛众,说明叛众和她说的都是真的,叛众抢了顾纵的家国,夺了“移山”,二人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 她越走越深,深林里到处都是萧条,始终不见那人身影。 面对空无一人的深林,于情喊道:“顾纵,别以为你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 第90章 初见小恶魔师弟 过去时,正式开始。…… 于情喊道:“顾纵, 别以为你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 紧闭室门口,一位红衣高髻女子手中握着荆条, 腰间吊着两束禁步, 面色薄怒, 一看就是要惩罚什么不听话的人。 但方圆空空如也, 一个人也不见, 四周寂静无声, 最后一名十五六岁的英俊小生气喘的跑了过来, 他腰间同样挂着禁步,禁步的作用本是为了不让佩戴者大步流星导致叮当作响, 失了礼数,偏偏来者还跟听不见似的,跑的飞快, 他问道:“阿姐,你那新收的好师弟又招你了?” 于情挥荆,“他招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也对。”于理摸摸后脑勺, 一副“明白了”的表情, “看来他这是又犯事了, 怕挨打所以藏起来了。” 于情道:“怕打?怕打还一天到晚到处惹事,心形如此顽劣,这让我如何教化。” 于理道:“不用教化, 退了那师弟便是, 你当我一个人的阿姐就够了。” “你想的美, 我不同意!”石头后突然蹦出来一个声音,一个和于理差不多大的年轻小辈从石头后爬了出来,“我礼都拜了, 怎么能说退就退!” 几天前,于情作为使节拉着弟弟于理出使楚国赴结盟宴时,一度以为顾纵的性子顶多是泼皮耍赖古怪了些,但也达不到流言蜚语中品行不端、心性恶劣的地步,至少应该归类于听从管教的那一类,她自认看人特别准,不说火眼金睛,但也没看走眼过,不曾想这次,竟在顾纵身上栽了跟头。 近些年,诸国纷争不断频有异动,为巩固各国关系,诸国都会派遣一位或者多位帝子作为使节手持符节带着使命驻访另一国与其交好。 除了近年势头正盛、唯我独尊、不屑于他国有往来的晋国,剩余所有有头有脸在修真界叫的上名号的列国都会赴此盛会。 结盟宴呈轮流制,今年恰好轮到楚国办宴会了,楚国有三子,性格迥异,两位兄长知书达理,为人沉稳,处事圆滑,又年少有为,是诸国年轻一辈的标杆性人物。 反观那位三殿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两位兄长不是一个母胎所生,虽然常年在兄长旁边耳濡目染,却半分优点也没学到,为人调皮捣蛋,成日无所事事,只顾吃喝玩乐流连花丛,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纨绔。 往年结盟宴,只要有他参加,凡是和他玩到一块的帝子无一不被他带跑偏,从一开始的勤学好问变得不求上进,好好的一颗苗子硬是被他掰成了歪脖子树,列国高位看到他就头疼。 尽管各国各家都不想让自国殿下和这个小恶魔打上交道,但耐不住他那两个有本事的兄长太强了,据闻楚国一半战功赫赫的兵将都是从他二人手底下练出的,如今局势动荡,都想从那二人手中学些兵法以强兵力,冲着他两位兄长,此次楚国的结盟宴不得不以使节为由冒险把帝子送过来教化,只不过来之前都会再三嘱咐提醒离那个小恶魔越远越好。 可三殿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又不是金银珠宝,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 对此于情表示:“你是,只不过是掉进茅厕里的那种,弃之可惜,捡之恶心。” 楚国大殿巍峨在郢城尽头的雪山之巅。 雪歇十几峰,峰峰披云戴雪,半山白半山绿,阔望无际的蓝海,连绵起伏的石林,透明晶莹的绒川里,藏着与之相融的磅礴仙殿。 “雪歇名都” 一般来说,同盟宴是诸国已成年的帝子才可参加,于情作为韩使,并非韩王血缘,也非韩后所出,按规矩不可参加,此次结盟宴应该由于理出使,但于理年岁未满十八,不得已只能由于情这个名义上的韩王女代为出使。 这些诸子百家的年轻一辈,虽明面上看上去达成一片有说有笑,实则水面下暗礁汹涌,各个心怀鬼胎,强国使看不起弱国使,闲来无事就去挑刺找麻烦,弱国使惹不起也不敢惹强国使,恨不得躲的远远的。 少有三两成群的,无非就是那几个除“五岳”以外的有头有脸的强国使聚在一起,后面跟着几个趋炎附势的生面孔。 为什么说“五岳”,是因为自晋国短短数年崛起成最强一国以后,便自诩为“五岳之首”,其他四岳强弱排序依次分别为,楚、燕、韩、齐,除了晋国,其他四国都相对交好。 此次结盟宴,燕使也就是于情大哥苏航因殿中有事未到,按照个人实力,苏航遥遥领先,根本不需要来楚国装样子求武,于情又不喜与陌生人往来,身边都是相知已久的熟人。 于理穿了件特别厚的虎皮裘绒,还在冷的打哆嗦,恨不得把棉被裹身上,抽着鼻涕埋怨:“真不知道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怎么呆下去人的,离天那么近,昼夜温差还这么大,天亮的早黑的晚,根本睡不够嘛。” 于理自小在水域天际长大,那里常年温暖适宜,惯的她这个弟弟一身怕冷嗜睡的臭毛病,来这雪歇名都肯定受苦,于情道:“外头比不得家里,你早该规整作息了。” “啊?不要啊!”于理仰天哭叫,还装晕,“这里好可怕,阿姐救我。” 于情笑道:“我是救不了你了,从明天开始你就鸡叫起,狗叫睡,跟着人家好好练武。” “噗。”于理一口老血哽在喉头,眼中含泪,食指发抖,表情凄惨,“阿姐你,你好狠的心,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当初怎么和我说的,你说这里地势高风景好空气好,还能延年益寿,结果你,你把我哄来就是为了让我练武,这不是在给我增寿,是在给我折寿啊。” 他闹任他闹,于情看他闹,“我要是不把你抓来,你就成日往苏姑娘那里跑,找各种理由懈怠文武,也不怕小妹笑话。” 于理躺地上当她面往嘴里塞了满口雪,捂着胸口受了多大的伤似的,然后把雪当血悉数喷出,整张脸全埋进了裘绒里没脸见人,说话的声音都闷闷的,“本人已死,有事烧纸,小事招魂,大事挖坟。” 如果觉得伤心的人就于理一个,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齐国的长子从良正和于理同病相怜,“我要走!我现在就要走!我要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眼看七八个楚国的下生都拉不住一个长相微微女相的少年,这等热闹不看白不看,于理一个鲤鱼打挺,一看还是熟人,欣喜招手,“小娘子小娘子!这大包小包的是要和哪家公子私奔呐。” 从良身上的包裹还真不少,左右胳膊上各挎两个,背上还交叉背着两个,他累的满头大汗,但要走之心仍然坚决,“说了不要那样叫我,我比你大,按辈分你得叫我哥!” 于理哒哒哒跑过去,胳膊搭在从良肩膀上,“干嘛这么见外啊,怎么,你难道不想给我当小媳妇儿啊。” “你!”因为这张脸,多少年来数不清的人把从良认成女的,他就差在脑门上贴个“我是男子”了,于理明明知道还专门开这种玩笑,从良那双柳叶眼横扫了过来,“找死!” 说完拿起手里的包裹就往于理屁/股上扔,于理当然要躲了,哈哈大笑的围着那几个楚国下生转圈跑,从良就在后面追,两个人老鹰捉小鸡,谁也不让谁,谁也追不上谁。 齐韩关系向来不错,两人也不是真的要打架,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般的玩闹,只不过耳边闲言碎语越来越多,于情不得不去阻止,慌乱中,一个楚国打扮的人撞了她一下,当时急着拉架,全然没在意,拦在两个幼稚鬼中间,“你们两个,真是见不得离不得,见了就打架,分开就想念,这么大的两双耳朵都听不见别人的碎嘴子吗?给我斯文点儿站好。” 那二人挨了训斥,齐齐立正,撑不过两秒,不是这儿痒就是哪儿疼,“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于理摸摸举手,“报告阿姐,我有冤。” 于情不知道这个弟弟又要作什么妖,“你有——”什么冤三个字还没问出口呢,从良一看于理马上就要开始卖惨博同情,他也不甘示弱,把手举的比于理还高一点儿,“报告,我也有冤。” 于理追平高度,把胳膊笔直越过头顶,“我的冤比较重。” 从良干脆学着于理的模样外加垫脚,“我最冤!” 于理道:“没有最冤,只有更冤!” “啧。”于情顿感一阵头疼,揉起了太阳穴,随便一指,“你先说。” 其实她谁都没指,指的是一座雪山的方向,从良离那座雪山比较近,步子一挪,把身体挪到了于情食指前,表情立刻变的六亲不认,一副“我是胜利者”的表情,把于理气的够呛。 于情道:“小良子,你怎么没把你弟弟带过来,他不是喜武的很。” 第91章 师姐弟剑拔弩张 咱们可爱的师弟这不就…… 从良弟弟是个武痴, 结盟宴这么好的求武机会,应该不会轻易放过才对。 从良道:“行善和我闹别扭呢,他未满十八, 结盟宴只能我来参加, 可他自尊心强的很, 不愿意跟附着我, 这会儿估计闷着和别人打架撒气呢。” 于情懂这层意思, 就像有人给从良一颗糖, 给完了才发现他弟弟也在, 只能顺带再给行善一颗,那站在行善的角度, 便会觉得,即便这颗糖再甜,本不该属于自己的, 不要也罢。 这么一比,于情真庆幸自己有于理这么个又憨、又没心没肺的弟弟,“那你刚才闹的是哪一出, 来都来了, 不利用你那过目不忘之能背点儿武功秘籍, 干嘛着急要走啊。” 从良愤道:“可别提了,气死我了。”说完看身旁没人,拉着于氏姐弟趴在一起, 咬耳朵道:“你们也不是外人, 我用我亲身经历给你们避个雷,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不止水土环境差,养出来的人文更是差, 特别是楚国殿下,你们要是倒霉碰到了千万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于情道:“殿下?哪个殿下?” 从良急了,“嘿?装傻是不是,你说是哪个殿下,顾家上面那两位兄长可是正人君子风度翩翩,谁人见了不说一个好字,差这个字,天生就只是用来形容那位姓顾名纵与两位兄长有着天壤之别的小恶魔的。” 顾纵的品行于情早有耳闻,但好像也没从良说的这么遭,便道:“没那么严重吧,他怎么招你了你对他偏见这么大。” “偏见?”从良激动的手舞足蹈,“你看我这瘪巴巴的包裹,就在一炷香前,里面还是满满当当的齐国特产小食,我只一眼没看住,就被那小恶魔倒了冰河里喂鱼了,那可是我半个月的盘缠啊。” 于情无言以对:“……” “阿姐!”于理忽然一声吼,“你,你禁步呢!” “什么?”于情赶紧低头查看腰间别着的两束禁步,本来是左右各坠一条的,现在只剩腰右侧的铃铃作响,腰左侧的那束已然不见。 丢?不可能,从良出现前,禁步一直都戴在她两侧腰间,后来出现打闹……等等!她突然想起来,打闹期间,的确有个人是撞了她一下的。 当时以为就是普通的楚国下生,也就没多想,现在回忆,那人不管是衣着配饰和武器,都是上上品。 于情道:“小良子,你说的顾纵,背后是否背了一把弓一筒箭?” 从良道:“楚国国器就是弓箭,楚人背上都背的有那两样标配,你这么问,我只能回答是了。” “不,有区别。”于情仔细回忆那人特点,把范围缩到最小,“十五六岁,模样上乘,阴阳瞳,有酒窝,弓箭比人还高。” “哇。”从良啧啧拍手称奇,“一字不差,你不是对他做过功课啊,观察的比我还入微,连人家有酒窝都知道。” 于情阴沉着脸,“从未,一面之缘。” 于理心急如焚,在地上来回翻找,恨不得掘雪三尺,始终没找到,颓丧着脸,盯着于情腰间原本一对儿,现在只剩一半的禁步,“阿姐,你那另一半到底在哪啊。” “她的另一半在这儿。” 几人循声望去,一位和于理差不多大的少年躺在树杈上,嘴里还笑呵呵叼了根毛草,翘着二郎腿很是惬意,背上背着一把大大高于人的弓,手里拿着一束细长布链正在把玩。 他刚才那句话意味颇有不明,让人分不清“另一半”到底是在说“禁步”还是“他”。 从良一看到顾纵,立马指着他对于情道:“他他他,就是他,雪歇名都的小恶魔。” 树杈下还有三位小跟班,不断的给顾纵使眼色,三人衣着各有千秋,应该想巴结顾纵的弱国使节,他们看见顾纵动了于情的东西,纷纷摆手摇头疯狂使眼色。 于理狠一跺脚,猛踹了下树身,树枝上挤压的雪跟雪崩了似的飞流直下,“我阿姐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顾纵从树杈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雪,“你说那玩意儿啊,我捡的,瞧着稀奇,多看了两眼,碍着你了?” 于理道:“没碍着我,禁步呢?既然是捡的,失主就是我阿姐,请物归原主。” 三名小跟班狼狈的从雪堆里爬出来,“三殿下,你快把东西还给他们,那个穿红衣服的,不是个善茬儿,你——” 顾纵不为所动,反倒激起了兴趣,“真不巧啊,本来呢,我是想还的,不过刚才你那一脚踹的着实不对我胃口,我现在又不想还了。” “你!”于理紧握的拳头就差挥出去了。 三位小跟班从雪堆里刨了出来,不断念叨:“三殿下,你少说些,此番你是偷溜出来的,别惹出大动静来,省的挨罚。” 雪山之巅回音阵阵,是山脚学武的兵将发出的威呵,于情皱眉,拦下要动手的于理,挡在他面前,发出提问,“这个时辰,三殿下应该正在学武,却偷偷躲在这里偷闲,若是被纪律审知道了,楚国的军规三殿下应该早就倒背如流了。” 顾纵哈哈大笑:“背?我看都没看过。” 于理道:“这人太猖狂了,真是欠扁。” 从良附和,“就是,这小子一看就没挨过社会毒打。” 于情语气毫无波澜,道:“没看过没关系,正好我要去拜访大殿下,不如我抓你一同前去,让他一个字一个字说给你听。” 顾纵哂笑,熟练的扎起了马步,一看就是惯犯,“诶诶诶?谁规定军训必须在山下啊,我在这里练习基本功,也是在学武啊,怎么能说是偷闲呢。” 于理指着三个小跟班,“那他们呢,别告诉我一群胡子比头发还长的人,竟然还在练习小孩子才学的基本功。” 三个小跟班你看我我看你,全然忘记了自己不是楚人,不必守楚规,齐齐学顾纵扎起了马步,“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怎么,你有事啊。” 于理道:“阿姐,你看他们,赖皮耍的叮当响,简直就是同流合污。” 顾纵恶名在外,于情只以为是他活的通透,今日一见,想来是自己高看他了,她也不惯着,“跟我去见你大哥,偷不偷闲,自有他来定夺。” 看于情这样,是不打算放过他了,三个小跟班你一嘴我一嘴,问他,“大殿下对三殿下最是严厉,这下怎么办?” 其中一个小跟班道:“什么怎么办,赶紧跑啊。” “跑什么跑。”顾纵道:“我就算是惰懒了些,实力在诸国使节里仍然名列前茅,还能被她擒了不成。” 另一个跟班道:“三殿下慎言,那于情乃是韩王手下心腹级别的武将,拓江土平战乱,镇洪水治瘟疫无一不精,虽然国势大大不敌你楚国,但只凭个人实力可与你两位兄长中的任何一位匹敌,如果说楚国的一半惊才是以你两位兄长所出,那韩国的一半惊才,就拿捏在她手里,这个女人不容小觑,三殿下能避则避。” 顾纵道:“真这么厉害?” 小跟班:“绝无戏言。” 能让那些人如此忌惮,大大激起了顾纵的好胜心,“那我偏要试上一试。” 他刻意当着于情的面把禁步挂在了脖子上挑衅,取下背后大大的弓,拉弦上箭,箭尖直指于情的额心,嘴角一瞥,挤出酒窝,阴阳眼弯成了月牙,手一松弦,发着蓝光的箭灵直奔于情射了过去。 于情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身手好,速度快,喜欢近战打架,面对来势迅猛的箭灵,没有丝毫慌乱,更没有躲,而是祭出刺刀,以巧力推开了箭灵,箭灵从她耳侧穿过,扎进树干里,又是一阵雪崩。 她的武器和于理的武器看似一模一样,都是黑色的刺刀,其实完全不同,雕刻纹理完全相反,也就是镜面刀,这俩刺刀本是一对儿,后来刺刀的主人临终前分别给了她和于理一人一个,姐弟俩也就把刺刀当自己配器了。 顾纵这一箭,虽出手时留有余力,但绝对够大多数人喝一壶了,却未施压于情半分,心觉不妙,拔腿就跑,期间又发两矢,均被于情轻松躲过。 于情追上顾纵就掌握了主动权,她好近战,顾纵偶能挡上两三回合,最后被一个膝击干废,于情把顾纵压在了雪地上,他的小跟班还想来捣乱,被于理拦住,“干什么干什么,年轻人说话,老年人不许插嘴。” 从良更是叫嚣,“摔的好,就该这样治他。” 动弹不得的顾纵立马求饶,“好姐姐,我把禁步还给你,你就别打我小报告了。” 于情不容置喙道:“撒谎,盗掠,犯规,三罪并罚,逃一不可。” 顾纵连连点头,继续挣扎,“是是是,你放开我,我自行领罚。” “那边有人打架!” 山崖边,一群白衣下生晨练结束后,背着弓箭从阶梯有序上来,就瞧见自家三殿下被人还是被一个女人打趴下了,纷纷上来说情。 顾问跟在队伍最后头,他一上来,下生们自发让路,“殿下。”看见他,于情这才放了顾纵。 第92章 小恶魔崭露头角 就这?(捉虫) 顾问体格健壮, 站立如松,一看就是武将,着一身金衣, 常年习武风吹日晒, 皮肤不似书生那般白皙, 但也不黑, 眉眼和顾纵三分相似, 倒是俊俏的很, 他一看到顾纵, 面色就沉下来了,随手折了根荆条, 开始训斥起来。 明明挨骂的是顾纵,但他却没没事儿人似的,机械性的点头, 重复着“恩”“好”“错了”等词,但面上分明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反观其他楚国下生,跪在地上陪顾纵挨骂, 战战兢兢一动不敢动, 于理好几次打岔, 都被下生堵了回去。 “殿下训的是顾纵,你们干嘛一副做了错事的样子。” 直到训诫结束,站起来的下生才回答他, “你以为大殿下训的只是三殿下?杀鸡儆猴懂不懂。” “切。” 于情偷偷把顾问丢掉的荆条捡回藏了起来, 就听顾问又道:“今日气温骤降, 大家不想动,我非常理解,但养兵之际, 大家还是要克服一下,罢了,这雪越下越大,今日练兵就到此为止,各位收拾收拾,移步到‘山外青山’一避。” 山外青山,是楚兵用来开会的会场,顾问带头,众人紧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下山腰,于理是个爱闹爱交友的性子,再加上从良嘴又会说,把楚国下生夸的笑到合不拢嘴,短短时间,硬是混成了“好兄弟”。 其中一位下生道:“大殿下只是表面严厉一点儿,实际最疼三殿下了,刚才大殿下装模作样的抬了好几次荆条,硬是一次都没挥下去,全是吓唬人的,根本就舍不得打。” 于理“哈?”了一声,“他这叫明目张胆的护短。” “没办法呀。”另一名下生道:“当年诸国战争频发,无一日不见血腥,先皇守国门战死城门口死无全尸,先后怀胎十月临盆之际惨死,是大殿下拿箭头化开了先后的肚皮,把三殿下从腹中取了出来,大家都以为三殿下胎死腹中了,没想到三殿下竟然还活着,哭生还特别铿锵有力,你说,大殿下有什么理由不疼他?根本没有。” 从良激慨道:“你们这是溺爱,把他宠的无法无天早晚自食恶果。” “怕什么。”下生道:“天塌下来有大殿下和二殿下护着,他什么事都不会有。” 于情插话道:“万一护不住呢?” 下生早听过于情的大名,对他们来说是偶像级别的存在,偶像和自己搭话,激动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愣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那颗砰砰乱跳的心脏。 下生道:“护不住也要护,拼死也要护。” 从良道:“敢情这位三殿下上面两位兄长的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是掌握在他手里了。” “嘘,别说了,山外青山到了。” 几人面前是一座古殿,坐落于半山腰,建筑简约朴素,和茫茫白雪融为一体,是很养眼很舒服的感觉。 众人进去后,各寻了个案台席地而坐,于理和从良想听八卦,非要和下生们挤在一起,于情一看第一排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缩在后面,头都没抬一屁股坐在了顾问正对面,顾纵倒是自觉的很,知道兄长又要长篇大论,甚至开好几个时辰的会,刻意找了个最阴暗的角落处,准备呼呼大睡。 还没落座呢,就被顾问点名,“纵,你坐这里。” “啊?”顾纵当然不情愿,她才不想和于情坐并排,“不用了吧,我这个位置就很好。” 顾问语气立刻严厉起来,“过来。” “哦。”顾纵跟灵魂抽离了躯体似的,嘟囔一句,“知道了。” 慢慢吞吞落了座,没好气的朝于情翻了个白眼,于情尽收眼底,向顾问行了个礼,“大殿下,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顾纵心道这女人肯定是要向兄长告状,“不用你说,我自行领罚。” 气鼓鼓的一蹿而起,大步迈了出去,双膝微屈,双臂伸直,呈握拳状,扎起了马步,“满意了吧。” 于情心道这小子还挺有骨气。 顾问训斥道:“对待客人,怎能这般语气!” 顾纵顶嘴,“我怎么了,她还打我了呢,你怎么不说她。”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于情解释道:“令弟盗掠我随身之物,拒不承认,还对我弓箭相向,后不敌我手试图逃跑,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顾问板着脸,问:“纵,是这样吗?” 顾纵还想狡辩,“哥,你信一个外人都不信我,我可是你亲弟弟。” 顾问一拍案台,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案台发生的声响给在场众人都吓了一条,原本窃窃私语的下生一个个开始正襟危坐,等着顾问发怒。 顾问道:“还撒谎,人家于情先生为人正直,向来宽厚待人,你若不是偷了人家视若珍宝的东西,人家怎么会无缘无故打你。” 顾纵也被顾问突然的发怒震昏了头脑,嘟囔着:“什么视若珍宝的东西,不就是一个叮当乱响的破链布。” 顾问继续训斥,“偷了人家什么东西,还不赶快还回去。” “不用了。”于情站起身,“我自己来。” 她神态自若的走到顾纵面前,从他腰间抽走丢失的禁步,晃动间,禁步发出的空灵的声音环绕在殿内,入耳后自成清脆曲调,之后于情把禁步重新别在自己空荡荡的左腰侧,对上顾纵一个“你给我等着”的眼神,点头一笑。 顾纵这人嚣张惯了,看上什么,大多明抢,或者直接高价买下,还从未发生过盗掠之事,下生们纷纷开始交头接耳,但碍于大殿下在此,声音不敢大,话也不敢说重。 顾问重咳了两声,“肃静!这次和顾问一起逃课的都有谁,自觉站出来。” 偌大的殿内挤满的下生你看我我看你,摊手的摊手,摇头的摇头,都是一脸无知,只有着青、白、绿衣的几位他国使节怯怯的站了出来,排成一列,不断推搡往前走。 “殿下,是我们……” 若一起逃学的是楚国下生还好,没想到结盟宴刚办几天,顾纵就能和这么多不同国家的使节走这么近,所谓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使节代表的乃是整个国家,罚他们?不不不,那是万万动不得,若是因此影响两国和谐,更是得不偿失。 但顾纵在自家地盘不仅没起到一点儿带头作用,反而作为地主公然无视武规,打架、盗掠、还逃学,摸着良心肯定是舍不得罚的,但这么多国家的使节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再不管管,怕是难以立足、让人信服啊。 顾问简直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攥紧了拳头用衣袖挡住,“哈,无事,诸位使节是信得过我,才愿意来雪歇学武,是我弟弟那爱玩闹的性子耽误了诸位,日后我会安排我手中得力下生,一对一辅导诸位。” “啊?”那几个跟班哀叫连天,他们这些胳膊瘦的跟笔杆子似的使节,一看就不是习武的料子,来雪歇肯定也是被自国人强硬逼着过来的,就算来了这儿,也是数天数羊过日子,刚好遇上有点“地位”的顾纵,几个都不想练武的人一拍即合,这才混到了一起,顾问刚才的决定,归根究底就一个意思。 那就是,让他们没有时间再和顾纵混在一起,打发他们离顾纵远点,千万不要再被他这个弟弟带坏了,不然真没有办法和使国交代了! 于理在背后默默庆幸,用胳膊肘戳从良,“小娘子,还好我们和他们不是同期的,不然第一天晨练,我就睡过头了。” 从良明显白了他一眼,道:“我跟你也不是同期的,我今天才来,你昨天就到了,所以我明天还能睡懒觉,但你明天就得起早加入他们一起晨练了。” 于理笑容直接凝固在脸上,“……” 顾问叫人挨个儿把软了腿站不稳的使节扶回了案台旁,盯着罪魁祸首,“马步扎好。” 顾纵腿早就酸了,娇气道:“哥。” 要在平时,顾问早心软了,今日于情在旁看着,他自然不能这么轻易放过,“闭嘴,堂堂三殿下做不了好学生也就罢了,反而带头违纪,简直成何体统像什么样子。” 顾纵道:“我什么样子,谁让你那个狗屁晨练搞那么枯燥乏味,天天除了跑步就是练靶,有什么意思,不是我吹,那靶子我闭着眼睛都能射中。” 楚国人国器为箭,适合远攻,不宜近战,练靶是为了更好的射中目标,至于跑步,于情猜测,一是为了让自身更灵活,保证在剧烈运动的途中也能准确的射中目标,至于二嘛,直白点儿说,除了战士,其他楚人并没有很好的身手,练跑步速度是为了快速的逃跑,保全性命。 “你!”被亲弟弟公然诋毁,顾问要被这个弟弟气死了,“好,拿红靶来!” 话音刚落,楚国下生两两一组,搬了四个红靶进来,每隔两米摆放,红靶长宽各半米,贴着墙边,殿内空间有限,顾纵干脆退到了对立边的墙边,抢了下生背后的弓箭,一弓四箭,试着拉了下摸摸手感,可能手感并不怎么样,瞄准时“啧”了一声,但他没有选择换弓,坐看右看没看到什么用来蒙眼的长布条,熟练走到于情面前,一把扯下她刚左腰处刚讨回来的禁步,“借你宝贝一用。” 第93章 鬼灵精怪小师弟 希望大家无灾无难,长…… 于情不为所动, 不做任何表情,对顾纵的耍怪视若无睹。 顾纵自讨没趣,怂肩撇嘴, 把二指宽的禁步绑在了眼睛上, 翻墙跨桌, 炫耀身法, 接着搭弓拉弦放箭,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箭矢瞬发, “咚咚咚咚”四声齐响, 引来山外青山所有人一片喝彩。 “三殿下这四箭,全都正, 正中靶心!” 楚国下生的一声吆喝,室内险些炸开了锅。 “真厉害。” “这箭法太准了,射的太漂亮了。” “不愧是三殿下, 一直还还以为他是只病猫,没想到本质是老虎啊,实力隐藏这么深, 佩服啊。” “我要有这实力, 我也天天逃课, 干脆学都不用上了。” 于情也略微震惊,顾纵呈现出的实力和传闻中确实存在偏差,今天这般大放异彩, 实属意料之外。 顾纵摘下禁步, 潇洒的把弓一扔, 特别拽还一脸傲气的把禁步还给于情,“好好看看,怎么样, 惊呆了吧,是不是有点儿崇拜我了。” 于情一言不发,把四个红靶上的箭都摘了下来扔掉,然后一靶一绳,四个红靶都吊了起来,组成一列,再信手弹拨,四个红靶开始左右晃荡,然后她开始退后,默默的当着顾纵的面把他扔掉的弓捡了起来,又随意寻了把箭,拉弦开弦。 目不转睛的盯着足以让人眼花缭乱的四个红靶,找准机会,一发定局,时间定格在那一刻,所有人屏住呼吸,周围安静的心跳声都听得见,寂静过后,传来足以引发山崩的欢呼。 “中了!中了!” “一箭射穿四个靶心!还是在那种情况下!” “太不可思议了,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把三殿下都给比下去了。” “何止是比下去,简直是毫不费力的碾压啊,两人实力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真不愧是于情先生啊,传说她所有国器都能运用自如,看来是真的!” “不过她也太淡定了吧。” “实力太强,习以为常了呗。” “啊啊啊啊!”于理都激动坏了,连蹦带跳的跑过去替于情庆祝,“阿姐你好厉害,实在太厉害了吧。” 于情倒不觉得有什么,淡定的放下弓,于理阴阳怪气的的道:“怎么样,三殿下,惊呆了吧,你服不服,是不是有点儿崇拜我阿姐了。” 在这种时候把刚才顾纵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肯定能惹来顾纵大怒,但意外的是,顾纵不仅没生气,眼神里还真的都是崇拜。 这下轮到于理急了,浑身不自在的挡在二人中间,“喂喂喂,看什么,你这花心大萝卜,把我阿姐看成什么了,我阿姐这张脸、这身段、足以艳压各路花魁、国花,你再看要收钱的。” 顾纵花名在外,都能在风月场所买房了,让人不得不提防,从良也挤了过来,“就是,咱别搭理他。” 山外青山自建成以来,都是用来商议军事,考量决策,制定兵法的地方,代表的都是庄严、严肃、肃穆,还从未像今日这般热闹过。 现在殿内众说纷纭,势必要给于情故纵分出个高下立见,于情刚才一箭的难度较大,但顾纵毕竟蒙着眼,争吵愈发激烈,顾问不得不出面稳定局势。 对这个弟弟的表现,单他自己来说还是比较欣慰的,顾问唤来顾纵,沉声道:“既然你觉得自己不需要再练武了,那我就来考考你文面。” 顾纵大手一挥,气定神闲,“速速考来。” 顾问:“天地割裂,隔万物为几界?” 顾纵:“划界有三,各画地为牢,互不侵犯。” 顾问:“哪三界?” 顾纵:“神,人,亡灵。” 顾问:“亡灵分几类。” 顾纵:“两类,生灵和死灵。” 顾问:“死灵又分几阶?” 顾纵:“四阶,鬼、聻、希、夷。” 顾问:“如何为表?” 顾纵:“嗯……做比较的话,鬼就相当于普通人,聻相当于我们这些会点儿法术的,希嘛,类似半神,至于夷,在亡灵心里,就跟神在我们心里的地位一样。” 顾问:“亡灵无情,屠杀人命多少?” 顾纵:“跨十万。” 顾问画风陡转,“五岳中,实力最鼎盛的是谁?” 顾纵:“晋。” 顾问眼神一沉:“若亡灵与晋同时发难于楚,你如何抉择?” 如何抉择……楚国兵力有限,如果选择对抗晋,五岳之中,楚位居第二,仅次于晋,如果晋大肆发动战争,楚势必要出动全部兵力才能保全家国,那就只能任由亡灵大肆虐杀屠戮百姓,说不定还会连累其他各国百姓性命。 可亡灵凶狠残忍,实力同样不容小觑,若楚国选择把所有兵力对抗大举入侵的亡灵,或许可以将它们重新赶回地底,那楚必定再无精力和兵力对抗强大的晋国,等于把自家国土拱手相让于晋。 这种情况下,选前者,就是保家国弃人命,选后者,就是弃家国保人命。 顾问明显不是在考顾纵文面,而是在考验他这个人。 刚才一直妙答题的顾纵果然沉默半晌,山外青山彻底安静了下来,所有楚国下生全都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稍后,顾纵竟然把问题抛起了于情,问道:“这是个两难的抉择,别人都在思考,于情先生却连眉头都不愿意皱一下,可是心中有自己的想法了。” 于情一直都有很严重的选择困难症,只要是二选其一的问题简直能纠结到要了她的命,但在这个问题上,于情一丝纠结都没有,甚至就像顾纵说的,她想都没想就已经做好了选择,因为在人命面前,她并不认为这是个问题,而是推脱不掉的责任。 她面无表情道:“无我所想,因为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顾纵笑道:“国破山河在,但留青史名,于情先生妙择。” 于情道:“世间不得两全法,我只是希望大家无灾无难、长命百岁。” 顾纵高喝,“哈哈哈,好,好漂亮的希望。” 一阵鼓掌之后,他找来两个盲盒,一左一右摆放好,自己盘腿坐在中间,不断挥手带动气氛,“来来来,大家听好了,我大哥好久没给我出这么刁钻的题了,我决定押个赌,大家有钱下注的赶紧了啊,买定离手,稳赚不赔。” 顾纵一声吆喝把场子热了起来,下生们窃窃私语,不明白顾纵要干嘛,但这么好玩的事情,三殿下的兴致又这么高,纷纷叫嚷着,“有钱有钱,怎么赌啊,赢了怎么算?” 顾纵双手一拍,“赌我的选择,认为我会选弃人命保家国的呢,就把钱扔到左边的盒子里,反之,扔到右边的盒子里,选中者呢,我将用他下注时所选盲盒内金钱总数的三倍价钱还之,人人如此,未选中者呢,自行将下注金额收回即可,为了不让大家认为我是作弊,这里有一个纸团,我已经将我的选择写在上面,请……就请公正廉明的于情先生代为保管,等开注之时打开。” “好了,大家别光看着了,有钱的倒是捧钱场啊。” “哦对对对。”下生乱做一团,掏袖口的掏袖口,取荷包的取荷包,推搡着把金灿灿的银子塞进盲盒,顾纵把那张早有字迹的纸团递给了于情,还抛了个媚眼,“要好好保管哦。” 等全部人选择完毕,不知是哪国的使节迫不及待道:“可以开注了吧。” 顾纵不慌不忙,把两个盲盒都摇了摇,声音闷闷的,“嗬,声音这么沉,想不到各位都是有钱的主儿啊。” “别废话了,赶紧开注啊。” 顾纵道:“别着急啊,开注之前,我想让大家先看看盲盒里的钱码,嗯……先开右面的好了。” 话落,他自顾自将右边的盲盒打了开,里面零零散散放着几锭碎银,总数不超过二十两,如果顾纵选择的是右盒,每个人所能拿回的奖钱加上本金不过六十两。 这么少的注金引来台下一片唏嘘。 顾纵道:“好,这下,请于情先生,打开纸团,告诉大家,我选择的是右侧盲盒吗?” 于情懒得猜顾纵古怪的行为是闹哪样,不想扫了大家的兴,打开了纸团,一看,愣了一瞬,顾纵眯着眼睛挨了过来,“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于情收起纸团,退后一步,摇了摇头。 这动作引来一阵欢呼,顾纵笑道:“各位这么开心啊,也对,刚才注钱的人不少,右盒的钱码却这么少,想必一大半的人都选了左盒了,那我们就揭开左边这个小金库看看。” 果然,他一打开,里面银票珠宝哗啦啦掉了一地,“嗬,看来这么多人下这么大的注押我选了弃人命保家国呢。” 刚才于情已经确定顾纵的选择不是右盒,那就只能是左盒,左侧盲盒金光闪闪,凭眼睛看,少说价值得有三四百两,如果顾纵的选择是它,那每个下注之人所能得到的奖钱,少说千两。 下生们热情高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开始不断催促顾纵开盘,顾纵这下爽快的很,从于情手里夺走纸团拍在桌上,“这就开盘。” 手指一根根挪开,纸面完全呈现在众人面前,但令人不可置信的是,纸面上比平日派发考题的卷纸还干净。 “三殿下,你耍我们呢,这上面什么也没有。” 顾纵早就料到下生们是这个反应,笑道:“因为我的选择,不在其中。” 第94章 心悦情兮情不知 你长得好看,我就要拜…… 下生争执道:“不在其中?那这不成了流局了。” 顾纵道:“我大哥刚才的问题本就是个架设, 那所谓的‘我的选择’也就只是一个假设,假设的东西本来就不存在,结局为子虚乌有的流局也是应当。” 下生道:“好端端的怎么又扯到大殿下身上了。” 顾纵笑, “因为我在回答大哥问我的问题啊。” “大殿下只是在考验你, 你抉与择都不选, 那你想怎么办。” 顾纵掂了掂右盒, 漫不经心的拨弄着里面的银子:“右盒打开之时, 钱码寥寥无几, 诸位都以为金银满贯的左盒必赢, 可结果我一个都没选,那左盒不管下注再多, 右盒下注再少,少者不输多者不赢,大家也都还是会拿回本金, 不亏不赚,同理,若把右盒比作晋楚, 左盒比作亡灵, 晋楚血战两败俱伤, 看似亡灵坐收渔翁之利,是最大赢家,但只要背后有向我一样能决定局势又不按规矩来的另类, 就可以保晋、楚、亡灵三方互相制衡。” 于情眼神有些闪烁, 这个小恶魔想出的鬼点子, 一定不会太正经。 顾纵继续道:“我呢,想到一个大胆的解决办法,亡灵分两类, 生灵和死灵,从本源分裂出来的个体叫做生灵,生灵只要加以炼化,其凶猛程度和实力就会相当可观,我们可以把能力强悍的勇将名将的灵识抽离出来,炼化成凶猛的生灵,这样我们就可以得到两倍的兵力,届时派名将们保家卫国,生灵就可以派出阻止亡灵杀戮。” 于理有些听不下去了,道:“那小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嘛,灵识一旦抽出会对人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再说生灵也是灵,它们有自己的思想行为方式,会叛逆、发脾气,更不一定会按照我们的规划去执行他的死亡过程,它们要是知道从自己生成之日起,大家就都盼着他去死去浴血奋战,届时恼羞成怒,不受我们控制,实力又那么强,妥妥的又是一大隐患。” 于情深思熟虑后,也道:“不可行。” 下生们和使节也觉得这个解决办法行不通,甚至称不上“解决”二字,而是添乱。 顾纵又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大胆的解决办法,如果剥离灵识会对人体造成伤害的话,那我们就把思路换到死灵上面去,左右战争不可避免,那就先让晋楚血战一场,战场无情,刀剑无眼,只要有战争,就会有生命逝去,晋楚实力旗鼓相当,多半会同归于尽,届时我们可以收集逝去之人的残魂,激发怨念,化为厉鬼,结成死灵,再让他们对抗亡灵,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下生们听完脸色煞白,“我们的任务就是消灭亡灵,三殿下竟然还想造亡灵,这于理不通,天理难容啊。” “战士们奋战一生,死得其所,但求超度往生,你却利用他们魂魄让他们不得安息不入轮回,此法更不可取。” 顾纵却道:“不是他们成天嚷嚷着生是我们的人,死是我们的鬼,难道那些话就只是喊着玩儿的口号嘛。” 这个顾纵,真是……有些荒唐,于情隐隐看到顾问头上的三条黑线,眼神似要吃人,暴怒濒临爆发,显然是对顾纵的回答很不满意,而且很生气。 她赶紧劝道:“人性本善,厉鬼性恶,人一旦死去,强留于世必定不得安息,心性也会跟着大变,哪怕生前是举世闻名的大好人,也会因为受不了折磨凌迟,造成扭曲偏执的压抑心理为祸生人,有些执念太强,久不解郁,慢慢积怨由鬼化聻甚至化希,死灵作恶多端,行事残忍,毫无感情,并非你所想那么单纯简单。” 顾纵道:“我们将士都是受过严苛训练的,定力才不是普通人可比,他们可以控制好自己。” 于情道:“你错了,死灵是不可控的,我们控制不了它们,包括它们自身也控制不了自己,作恶是它们与生俱来的本能,所以修真界才要不遗余力的清扫亡灵,再者,死灵属于亡灵,立场就与活人相悖,而是与死灵并肩,你怎么确定它们不会偏袒亡灵一方,而是偏向你。” 顾纵二指并屈,敲太阳穴,“这个……好吧,我不确定,或许我们可以不用这么大动干戈,也不需要见血光、折兵卒。” 从良小声嘟囔,“不需要人命就可以同时抵御亡灵和晋国,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胡说八道吧。” 顾纵这孩子打小就聪明,顾问还以为他是想出了两全其美的法子,紧握的拳头总算松开了点。 于情也好奇,“且说来听听。” 顾纵嘻嘻笑道:“结亡灵为盟友。” “什么?”寥寥几字引来殿内轩然大波,无一下生不瞠目结舌,“亡灵凶残,十恶不赦,我楚国斩妖除魔,乃正义大国,怎能与恶灵同流合污。” 顾纵道:“怎么不能,若和它们结交,不仅亡灵不会屠戮我们了,还能站在我们一方攻打晋国,届时二打一,晋肯定知难而退,这样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却得两全法,何乐而不为。” 下生还是觉得不妥,“此法实在有损名节,极亦背负千古骂名,届时百年仙国毁于一旦遗臭万年,万万不可。” 顾纵道:“你们年纪到了,怕晚节不保,我还年轻,我不怕,我呢,广结友缘,要是在恶灵窝子里待个几年,保证能跟十方恶鬼称兄道弟,混的风生水起,说不定还能混成他们老大呢。” “够了!”沉默许久的顾问一拍案台,长桌一碎为二,还以为顾纵会说出什么好话来,没想到简直令人失望透顶,左翻右找想取荆条,怎么也找不到,更怒了,“你敢和亡灵称兄道弟,就再别回楚国和我称兄道弟!你好大的胆子还想当亡灵老大,那亡灵所犯之错就会扣积在你头上,届时你万死难辞其咎,我看我平时真是太惯着你了,这番下地狱的话你也能轻易说出口,今日我不狠狠罚你,你明日就得把天捅出个窟窿来!” 顾问拿起一根方形木棍就要甩下,这棍子可是实木,挨上一棍,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会好,顾纵还从没见过大哥怒极的样子,也是惊慌失措,撒腿就跑。 顾问打了个空,更加重了怒气,“你还敢跑!给我老老实实站过来!” “我不!”顾纵找了三四个人挡着他,“我又不是傻子,你都要打我我干嘛不跑。” “你!你能说出刚才那番话就代表你比傻子还不如!”刚好顾问旁边有笔墨,使劲一掀,黑色的墨水撒了几个人一身,鼻子眼睛都看不出来了,顾问还要扔砚台,砚台都是用石头做的,这要是砸到人了,天还没捅出窟窿,脑袋这个窟窿可是跑不掉了。 于情赶紧拦住冲动的顾问,“殿下!大殿下!且慢且慢。” 顾纵喘着粗气,还在扔东西,“于情先生,这是家事,你别管,这小子就是欠打。” 于情眼看就要拦不住了,脱口而出道:“既然现在要把他砸死,那当初何必艰难万险把他从先后的肚子里剖出来。” 此话一出,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僵住了,顾问也有气无力的瘫坐在案台上,沉声道:“顾纵这条命,得来不易,我把他从鬼门关前捡回来,却没有教他应该怎么好好长大成人,是我的错。” 于情道:“他还小,叛逆心性很正常,你和二殿下任务繁重,教他甚少,其他人又不敢管他,才造就今日这般口无遮拦,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个师父好好教导。” 顾纵东躲西藏,殿内一下子没声了,他又觉得好古怪,拉了一个不知是哪个家国的使节,“好兄弟,怎么了?” 使节支支吾吾,“好像是大殿希要给你找一位师父,但不知道谁合适。” “哎呀,这还用想嘛。”顾纵招手示意,蹦跶出去,“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谁当我师父最合适。” 顾问此刻气已消了大半,问道:“你当真想要师父?” 顾纵道:“当然,你终于想起来给我找个师父管着我了。” 顾问很欣慰,“那你刚才说你知道,是有心仪的人选?” 顾纵一声偷笑,然后调侃道,“大哥,你真不愧是一介武夫,词都用错了,心仪是用来形容心爱的姑娘的,不能用在这里,你现在应该问我,是不是有合适的人选了。” “哦?哈哈哈,是嘛。”顾问有些尴尬,“是我疏忽了,那你心里有合适的人选了?” 顾纵道:“有啊,再合适不过了。” 顾问道:“谁?” 顾纵随手一指,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处心积虑,“她。” 于情懵了,“我?” 顾纵点头,“非你不可。” 于情:“为什么?” 顾纵嘻嘻笑道:“原因简单到肤浅,你长的好看。” 于情:“……” 顾问:“……” 众下生:“……” 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一般都是年过半百的花甲之年,他们丰富的阅历才是让人心服信服的关键,于情年纪轻轻,虽然被人称之为少年英才,但也绝达不到成师那样的标准。 于情斩钉截铁,“我拒绝。” 第95章 心悦情兮情不知。 记笔记:镜面刺刀。…… 顾纵:“你凭什么拒绝, 多少人争抢着当我老师,你不要不知好歹。” 于情在家门平阳的任务繁多冗杂,要不是趁着出使的机会可以歇歇, 她根本没有一刻喘息的时间, 更别说再收一个徒弟了, 她没有精力去管, 也确实不想和这个爱惹麻烦的小恶魔称师道徒。 她道:“三殿下信的过我, 我倍感荣幸, 但我确实没什么可以教给你的。” “你!”顾纵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这么不给他面子, “哥,你看她, 我不管,你给我做主,我非她不拜师。” 难得顾纵主动想约束自己朝好的一面发展, 顾问也劝道:“于情先生,我这个弟弟学箭没怎么用过心,更谈不上实力, 刚才蒙眼中靶心的操作估计大半得归功于天赋, 你也说了, 我和他二哥忙的要紧,其他人要么实力不如他,要么管不住他, 纵这么好的天赋放任不管, 实在暴殄天物。” “今日, 纵既能被你所擒,还听你的自认领罚,恐怕我这个弟弟, 也就只有你敢管他并且管得住他了,要是你不嫌弃,肯好好教导他,他自己修炼也再刻苦些,日后定成大器。” 顾问苦口婆心的劝说于情听在耳里,不少下生也开始添油加醋,“大殿下都开口了,于情先生你就给个面子吧。” “咱们三殿下文武双全,还能配不上你不成,别把自己自视过高了。” 闲言碎语并没有支配到于情心绪,她抽出腰上的刺刀,横放于前,“我并非自视过高,只是不出师者不收徒,说到底我现在,也还只是一个未出师的小徒弟罢了。” “徒弟?于情先生竟然有师父?什么时候的事,她还拜过师?” “从未听过。” 顾问看到那把刺刀,很是熟悉,“这是……” “阿理。”于情喊,“过来。” 于理走过来,“阿姐,你叫我。” 于情道:“把刺刀拿出来。” “哦好。”于理把自己的刺刀递给于情,于情把两把刺刀合并在一起,“大殿下,您过目。” 顾问接过刺刀,眉角皱了几分,眯着眼睛,“镜面刺刀,这刺刀的主人,是你师父?” 于情头也不抬,“是师父,亦是父亲。” “什么?”顾问大惊,“你是——” “大殿下。”于情打断道:“您还是给令弟另寻良师吧。” 顾问叹气,把两把刺刀归还,“既如此,那便算了。” “算了?”顾纵扯着嗓子叫嚷,“什么叫那便算了。大哥,那刺刀什么来头,你不能因为看了它两眼就这么轻易放弃啊,我不管,你就要帮我。” 顾问呵斥,“你闭嘴!你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带头逃课、打架、还偷东西,我楚国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既然你这么喜欢逃课不喜欢跑步,那好,今早晨练其他下生绕山边跑了三圈,你给我多跑十倍,跑三十圈,中途不得歇息,跑到喜欢为止!” “为什么!”顾纵道:“大哥,你没看到我刚才的身手吗,那么好的表现,你凭什么还要罚我。” 顾问更怒了:“你还觉得自己箭术很好是吧,楚国下生听令!待三殿下三十圈跑完,立刻准备一百只红靶让他射,射偏一支,就再添一百副。” “是!” 雪歇名都最高处,据说把天都戳出了个窟窿,虽说有些夸张,但也不得不承认,这里是离天最近的地方,风景那是好的没话说,抬头触云,低头摸虹,就是天气冷点。 雪停后,山外青山的众人又挨了顾问一通骂后仓惶一哄而散,从良幸灾乐祸拉着姐弟俩哒哒哒跑到了山脚,挖了个雪洞藏了起来,就连顾纵从他们面前跑过都没发现。 刚才外面风雪那么大,顾纵顶着鹅毛大雪跑了那么久,脸冻的通红,眉毛上也都冻出霜来了,看他呼吸艰难,再跑下去,一口气卡嗓子眼里缓不过来,肯定得晕过去。 从良道:“这都晌午了,太阳都出来了,怎么还没跑完。” 于理道:“哪这么快,谁让他口无遮拦,连和十恶不赦的亡灵称兄道弟这种混账话都能说得出口,就他这话,阎王爷听了都直摇头,觉得在和他抢业绩呢,大殿下罚他肯定也是因为气这个。” 从良道:“大殿下到底怎么想的,刚才明明都打算放过顾纵了,又因两句话罚这么狠,我搞不懂,行动上的错误他完全既往不咎,嘴上说说的话他非抓着不放,偏偏最后还要以行动上的错惩罚嘴上的错,这是个什么道理。” 于理道:“谁知道呢,阿姐,你觉得呢?” 于情一直若有所思,顾纵越跑越慢,摔了好几跤,埋进雪堆的双手都快冻成猪蹄了,头发衣袍都盖了厚厚一层雪,太阳一出来,照在原本金色衣服上,金灿灿的,无上耀眼。 顾问说是罚他,却没派一个下生跟着,明摆着给他偷懒的机会,但顾纵竟然没作弊,坚持从早上跑到晌午,这么倔强任性固执,和他大哥对着干,肯定还是觉得自己没错。 “阿姐?”于理眼瞅着她姐把眼神追随着顾纵直到背影消失,心里不悦,醋意渐浓,“你看什么呢?” 于情看了眼大雪天里初生的太阳,道:“顾纵的话要分立场处境,如果我始终站在阳光下,那他的想法我是决计不赞同的,但如果真有被逼到绝境的那一天,仙门百家与我为敌,生死存亡之际,或许亡灵才是可以帮助我最后的救命稻草,世间兵法千万,这是最天理不容的退路。” “阿姐……你……”于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阿姐,绝境里有我在,我担着你别怕,刚才那种想法你可千万不能有,以后也莫要再提。” 韩国的担子,有一半都抗在她身上,但肩上担子再重,有腿撑着就掉不下来。 “嘿,好热闹啊,你们偷偷摸摸藏在这里干什么呢。”雪洞外,一个笑的春光灿烂的少年突然出现在洞口,周身还是那么发光发亮,“等我吗?” “啧。”于理一直是背着洞口的,突然的声音给他吓的不轻,“你干嘛鬼似的突然出现,还有,谁在等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顾纵一点儿也不客气的把头钻进雪洞里,对于情嬉笑道:“谁偷看我谁就在等我,男的除外。” 这个哑谜让于情觉得甚是无聊,淡淡道:“幼稚。” 洞口冰封太久,人力不可推开,除了顾纵扒着的那个雪洞,侧面还有一个,于情拿出刺刀,开始凿反方向的冰,洞口越凿越大,从良已经爬了出去,于情也准备走,于理垫后,顾纵被隔绝在另一个洞口外急的跺脚,不停的拍打雪壁,“喂,你们真走啊,不是来等我的吗?喂!我刚才是真的诚心真意想拜师的!” “走。” 不知怎么的,于理莫名对顾纵有敌对之心,一看见他缠着于情,哪怕只是说一句话都令人讨厌,恶作剧的把顾纵面前的洞口用雪一团一团的垒了起来,“你还是跑完三十圈再射中一百靶后再说吧。” 直到于理用最后一团雪把雪洞封实,顾纵依旧不死心的吼道:“我大哥放弃了,我可是不会放弃的。” 出了雪洞,刺骨的风就刮了过来,于理冷的打了个哆嗦,没好气道:“真搞不懂那小子到底为什么要缠着阿姐,可真会自讨没趣的。” 从良道:“他不是说他是诚心真意的嘛。” “屁。”于理道:“就他?诚心真意?可拉倒吧,他就不是个好学之人,一天天那么懒散庸度,跟本就不是甘愿被人管、被桎梏的人,我看啊,他就是见色起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照你这么说……”从良掐指一算,“我想到了!” 于理道:“说来。” 从良反问:“今天是七曜几?” “五啊,”于理道:“咋了。” 于理两手一拍,笃定道:“那就对了!” “什么对了。” “雪歇名都自大殿下继权以来,推出了个什么百兵考,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一次考核,周考七天一次,月考一月一次,期考半年一次。” “那这百兵考是要考些什么呢。” “周考考文,月考考武,期考考实战。” 原来,顾问觉得,打仗必须得知己知彼,不仅要熟练掌握本国国器,同时也要对他国国器不说了如指掌,最起码要识之七八。 仙门百家,国器繁杂,每个家门对于国器的记录、介绍、标注都能养活好几个藏书阁,周考考生的主要任务就是要将不同的国器和不同的家门相对应,包括出招受招的方式全部都要了然于胸,哪怕死记也要背牢,达到一种随便拿一个武器,考生就能准确说出对应的家门,和与之相克的国器。 从良道:“周卷是百分制,六十分算及格,百器样式不一,形状不一,乱七八糟,光看都眼花缭乱,更别说要和百国国名凑一起,简直就是一本佛经,又没有规律难背的很,还要把他们的武器一一对应起来,简直难上加难。” 于理惊呆了,“你这过目不忘的怪胎有什么觉得可怕的。” 从良道:“我记得有什么用,我一点儿武功都不会,也没有丝毫灵力,连亡灵都看不到,要不咱俩换换?” “不不不。”于理猛摇头,“我还要当阿姐手下一把手,看不到亡灵怎么能行,不过你那么一说,我真挺庆幸自己不是楚国下生,不需要参加那么严苛的考试。” 第96章 心悦情兮情不知 闭门思过是惩罚吗?这…… 从良一盆冷水泼下, “谁说不是楚国下生就不用考试了,你以为出使楚国的使节来这的目的是什么,学武是一方面, 利用周考扩充肚子里的墨水是另一方面, 不过你运气好是真的, 周考在每个七曜的第一天举办, 今天七曜五, 说明周考已经考完五天了, 下一次再周考, 也是两天后了,到时候结盟宴也结束了, 你拍屁股回水域天际,完全不用背那些东西。” “鼓掌!”于理幸灾乐祸,“果然老天还是眷顾我的, 他舍不得杀我的脑细胞,顾纵那小子成绩如何?该不会考了个鸭蛋吧。” 从良道:“你错了,真不是鸭蛋, 他呀, 在卷面上到处画牛羊的画像, 结果你猜怎么着,牛像上的牛角,竟然是一边陲小国的国器, 蒙都蒙对了一分。” “什么?这也行?简直天理难容啊!” 于情在前面走, 听两个青年在后面唠嗑, 顾问举办百兵考,并非无用功,而是有实质作用的, 现在的仙门百家,除了五岳的国器世人皆知,其他诸国的国器一概被视作杂器,恨不得连刀、刃都混作一团,这是对武器的大不敬,若是有人被某不知名国器暗杀,甚至都不知道凶手是谁,存在相当大的隐患。 从良继续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考试这东西,虽迟但到,周考放过了你,月考不会,月考一般都在一个月的最后两天举行,既然今天之前已经过了四次周考了,那你猜这第四个七曜的最后两天是不是这个月的最后两天。” “什么!”于理微微一算,“那不就是明后两天,靠!” 从良道:“猜对了,此次结盟宴,咱们呀正好赶上了月考。” “啧。”于理挠头:“周考考笔试文识,那月考考啥呀。” 从良:“当然是把书面上的东西用来实践了,比方说,你在书里学了如何种花,合上书就要把种花的过程牢牢记在心里,再自己动手去实践,反复练习,直到把花种出来为止,仙门百家国器千千万,不用每个都考,每个人会采用抓阄的方式抽五个家门国器出来考,你再根据之前周考的内容,把它的招式,攻防一一还原在考台上,再请专业的人打分,八十分及格。” 于理:“我自己的刺刀练了十几年了都没练全乎,别的武器我更是一样没摸过,你别告诉我,明天的百兵考,我们必须参加。” 从良:“使节都要参加,你又不是例外,我还手无寸铁呢我都不担心,你不用那么害怕,大殿下这次也就是试试水,试探我们这些各国使节的实力,除了楚国下生成绩不合格的要接受惩罚,其他人不会怎么样,不过大多使节为了百兵考,早就在自己家门做好了准备,来这就是来考分数的,考砸了估计回家门不会有好果子吃。” 于情心道:“难怪那顾纵那小家伙非要拜她为师,原来是怕挨罚。” 于理早先捏了个雪球揉搓,时不时和从良打个雪仗,听到那一番话,把雪球恨恨一扔,“怪不得那顾纵死皮赖脸跟着阿姐,原来算盘打的叮当响,阿姐仙门百家国器无一不知无一不精,那混小子肯定是要找阿姐临时抱佛脚。” 从良脖子上一重,于理胳膊又揽了过来,这次他倒也没躲开,“你阿姐不是没答应嘛,好兄弟别提这茬了,话说你再过几月就十八了,追到那苏家姑娘没有,苏姑娘美若天仙可是燕国第一大美人儿,你不赶紧下手等啥呢。” 于理马上红了耳根,谈笑间给了从良一拳,“好你个小娘子,敢打趣我,胆敢哪壶不开提哪壶,存心找我不痛快是不是。” 从理连连闪躲,笑道:“没有没有,不敢不敢,咱们于公子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和苏家小姐,最是般配!” “那是当然,哈哈哈哈。” 不知不觉间,二人打闹都跑于情前面去了,皑皑的雪山之巅,嬉笑声阵阵,一向不愿有过多表情的于情也忍不住看着那俩傻子偷笑,这样的日子可真好,希望每天太阳都这么耀眼,永远都不要变。 百兵考前夜,雪歇名都怨声载道,鬼哭狼嚎,各座金殿灯火通明,各下生使节病怏怏的就跟得了绝症似的,如同行尸走肉彻夜复习,一边哭一边学,希望考试能有好成绩,熬战一夜,当众人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准备迎接魔鬼月考时,突然传来噩耗,说有人趁着月考考场无人,把考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考场被烧,那摆在考场五花八门的武器肯定也被烧成灰了,没了武器,就不用考试了,这哪能是噩耗,分明是最美妙的好消息,诸位下生使节一改郁闷,高声欢呼,举天同庆,仿佛全都活过来了,偌大的金雪山全都是被撕成粉碎的纸张。 残火的余烬中,于情提着某个乱踢乱蹬的少年的衣领,后面跟着一长串用绳子绑着的帮凶,把他们从烧焦的考场内提了出来,一个个黑不溜秋灰头土脸,一问究竟,竟是因几人不想月考,一合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放过烧了整个考场。 可他们放完火才知道,自己被困在火场里了,多亏于情及时赶到把他们救了出来,这才幸免于难,而纵火的元凶,那个带头干坏事、目中无人、肆无忌惮,胆大包天的,除了三殿下顾纵,找不出第二个人。 好好的考场被夷为平地,变得一片狼藉,顾问气的头发都冒烟了,也不管得不得罪哪家使节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连夜派人把他们遣送回了自己家门。 “无法无天了,简直无法无天了!这月考考场是你二哥二十多年的心血,今日被你毁于一旦,我看你眼里是没有我们这两位兄长了,罢了罢了,我是管不了你了,给我关禁闭,等你二哥游历回来,非剥了你的皮!” 雪歇上下,除了大殿下怒发冲冠,对顾纵恨极,留下来的使节下生全都对他感恩戴德:“大善人呐,真是大善人呐。” 顾纵嘿嘿一笑:“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顾问更怒了:“还在这嬉皮笑脸!赶紧给我滚到紧闭室去!” 滚就滚,又不是没滚过,面壁思过而已,多大点儿事,他回紧闭室不是跟回食堂茅厕差不多,区区紧闭室的大门还能拦住他这个开锁小王子? 哪成想,顾纵在顾问眼皮子底下把偷鸡摸狗的事儿干多了,顾问现在已经比顾纵还了解顾纵了,他道:“于情先生,我这个弟弟天生比狐狸还狡猾,普通的紧闭室根本关不住他,想让他本本份份老老实实的闭门思过,根本不可能,所以得借先生的禁步咒一用。” 于情自然应允:“我倒是没什么,只是三殿下自由热闹惯了,你把他禁锢在冷清的紧闭室里,真的妥吗?” “哼!”顾问道:“谁让他打不怕骂不怕,再不给他记点教训,整个雪歇名都他都敢烧!” 于情道:“他的确是顽劣了些。” “阿姐!”于理挪着碎步敲敲偏了过来提醒她,“禁步咒一开,除你以外旁人入不得咒内,你把禁步借出去,就等于在这段时间把自己和那小子拴在了一起,还要给他送菜送饭,二殿下游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是结盟宴结束还等不回他人,我们怎么按时水域天际啊。依我看这烂摊子就是个烫手山芋,你别管了。” 明明于理说的不大声,顾纵也不知道哪只耳朵听见了,兴奋道:“管!得管!得好好管!你不管我,我就天天溜出去玩,我去妓/院,去赌场,哪里脏乱差我就去哪,我要遭人骗财骗色,卖到渺无人烟的山沟沟里去给人家当童养夫,每天吃不饱穿不暖可怜兮兮度日……”说着说着他鼻尖一红,还抽泣起来了。 “咳咳。”清冷如于情也听不下去了,“阿理,结盟宴后若二殿下迟迟未归,你就先回水域天际。” “阿姐!”于理看见顾纵得意洋洋的模样气的肝疼。 “走咯走咯,关禁闭咯。”顾纵放着那么宽的路不走,非要从于理面前飘过,还唱起了歌,“禁闭好禁闭妙禁闭呱呱叫。” 竟敢如此挑衅,于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后槽牙咬的嘎吱作响,拳头早就捏成拳了。 顾纵前脚踏进禁闭室,于情后脚取下了腰左侧的那条禁步,浮在禁闭室的上空,红色布满咒文的禁制沿着屋檐边缝墙角渗透进去,忽隐忽现,最大限度的给了顾纵活动空间。 嘱咐于理搬的百十来份竹卷已经准备就绪,于情把它们排列整齐,摞了满满一墙,顾纵趴在桌子上,两只手撑着下巴,笑嘻嘻的看着墙边忙碌的那一抹红影。 诸子百家,不乏少年英才,但于情这样的少有,实力强话又不多,还是女流之辈,这次结盟宴,雪歇名都的青年才俊们一听到她是今年的韩使,挤破了头哪怕要参加百兵考,也想要见上一见。 顾纵此前多方打听,有家门说她心狠手辣凶神恶煞,有家门说她心地善良貌美如花,几番周折到处请人画像,都是一群牛鬼蛇神画成什么样的都有。 “真该把那些画师的手给剁下来喂狗。” 第97章 心悦情兮情不知 苦肉计yyds。 “明明那容貌, 那身姿,那肌肤,去风月场所怎么着都算是砸场子级别, 一群只会画画的糙汉子懂个屁, 唯一的缺点嘛, 就是不管干什么都严肃认真的模样少了点儿人气儿。” 于情面前垒好的竹卷墙全部清点完毕, 转身席地而坐, 将手中的册子递给顾纵。 顾纵双肘垫在后脑勺, 一点儿危机感都没有, “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 于情道:“这是百兵谱, 你收好,上面我标记了所有兵器的重要考点,你熟悉熟悉最好记牢, 墙边是仙门百家国号和国器,我都给你分类好了,没事儿了就看看。” 顾纵不屑一顾, “脑子不够用, 记不住, 我是来关禁闭的,不是来背书的。” 于情环视一圈,“禁闭室苦寂, 你热闹惯了, 吃饭睡觉之余, 难免孤单落寞,漫漫昼夜难捱,这里又没什么新奇耍货, 你百无聊赖之际,不如多背背书打发时间。” 顾纵毅然决然道:“我不要,我拒绝,我心领了。” 于情道:“这是你大哥的意思。” 顾纵干脆把耳朵捂了起来,“我不听我不听,他明知道我不是背书的料,还坚持关我禁闭,强迫我背书,我没他这个大哥。” 于情道:“也罢,我这笔记都是重中之重,你不要,也不能浪费了,阿理这些天一直催着我要,刚好便宜了他。” “等等。”顾纵语气都变了,“咳咳,你把百兵谱拿过来我看看。”果然美人儿都是自带体香的,于情一靠近,空气都变甜了,顾纵接过册子的同时装作瞥了一眼笔记,字迹工整隽秀,然后目不转定的盯着于情的脸笑道:“真好看。” 于情皱眉,“什么?” 二人之间本来隔了一桌木榻,顾纵嫌碍事儿的慌,想踢走,腿软桌硬磕了一下,顺势翻桌栽倒在于情的那一边,疼的龇牙咧嘴,一边吸气一边道:“我夸你字好看呢,当然了,人也很好看。” 于情语塞,心道这人真是没个正形,作势要走,“我走了,书记得背。” “诶诶诶?别走啊。”顾纵反手去拉,于情就随便一挡,他的手竟磕到桌角的锋利物,“啊!疼!” 于情一阵心悸,回头一看,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顾纵的手本来细长白皙,早上罚跑的时候已经冻伤了,变得又红又肿,现在伤上加伤,血流不止,实在惨不忍睹,她看着也心疼了,“你是傻的吗?干嘛不躲啊,手拿出来我看看。” “好疼啊,我可是因为你受伤的。”顾纵委屈道:“对一个伤者还凶巴巴的,刚才还想一走了之,真是冷血无情啊。” 于情再一次语塞,撕下红袍的一角绑在顾纵受伤的右手上,原本红肿的手被红布条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更像猪蹄了。 顾纵叫嚷,“疼疼疼,女孩子家家的就不能温柔一点儿嘛。” 于情惩罚性的打了个死结,疼的顾纵险些失声,“知道疼下次就老实些,别那么莽撞。” 顾纵脸色发白,不像是装的,在地上滚来滚去,“可我现在就是疼啊。” 于情拿他没办法,“忍一忍,我去找些药给你涂上,再拿些止疼药草过来。” “不许走。”顾纵惨兮兮的趴在地上,眼睛里湿漉漉的,“你只要敢走,敢踏出那门槛一步,反正我嗓门大,我保证哭的让整个雪歇名都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女神于情先生欺负人!” “你!”于情还从没遇到到这般胡搅蛮缠的人,“那你想如何?我待在这儿,你手就不疼了吗?” 顾纵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就能止疼。” 就知道这小恶魔没憋好心,“你说吧。” 一看奸计即将得逞,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小狗摇尾巴似的,眼睛放光,“你收我为徒,我拜你为师,只要你同意,我马上就不疼了。” 于情沉默半晌,才冷冷道:“我走了。” “干嘛呀又要走啊。”顾纵道:“你就是找借口离开是不是,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啊,我很坏吗?” “啧。”于情第一次感觉到头疼,“我说过了,我未出师,不能收徒。” 顾纵道:“那好办呀,我陪你去找你师父,让他答应你出师不就好了。” 于情身子一顿,思绪拉扯出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我们找不到他的。” 顾纵诧异,“为什么,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会找不到,我人脉很广的,我可以——” “他死了。”于情打断顾纵的喋喋不休,用刺刀割裂开顾纵抱着她大腿处的衣袍,冷冷道:“有事就用箭射头顶禁步上的铃铛,我能听见,你好自为之。”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禁闭室。 “阿姐,你终于出来了。”禁闭室外,于理一直等着于情,眼尖的他一眼看到了于情衣袍上的血,“阿姐,你,你们,打架了?你受伤了?那小子到底怎么你了,我找他去!” “阿理。”于情艰难的吐出一口气,“你觉得你阿姐会打不过他吗?” 于理赶紧辩驳,“当然不是,我阿姐可是修真界年轻一辈最厉害的人,哪能在一个混小子手里吃亏,诶?阿姐你又去哪?” 于情摆摆手,“我去寻些草药,你不用跟过来了。” 顾纵伤的不轻,雪歇名都天气恶劣,根本不适宜草药生长,斟酌后,还是决定不把顾纵受伤的事告诉顾问,不然今天晚上顾纵的禁闭就得中道结束,还是她下山去药铺买点儿草药带回来算了。 楚国市井繁华,民风淳朴,特别是那个带棉花糖的糖葫芦最有特色,只是来不及游街,就得匆匆赶回,不过此行也算收获颇丰。 行路过一半,腰间束着的禁步上挂着的铃铛开始拼了命的鸣响,莫不是顾纵出了事!她加快脚程,勉强能看到禁闭室大门的时候,一个金衣少年老远的向他招手,笑的别提多灿烂了,“师姐!” 这小子,又在乱喊什么,于情不打算和他一般见识,还来不及歇就迎了上去,“怎么了?” 于理还是笑,“没事,我只是想和你道歉。” 于情叹了口气,紧了屋,把背篓放下取出里面的药材开始研磨,“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要的要的。”顾纵屁颠跟在她后面,“尽管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但先道歉准没错,女孩子嘛,吃软不吃硬,哄着哄着就好了。” “呵。”于情少有的笑了,“你倒是了解女孩子啊。” 顾纵昂着头,骄傲的道:“那是当然,好歹我也是万花丛中过。” “说那么好听干什么,不就是个花花公子。” “诶?此言差矣。” “怎么,我说的有错?” “有错,大错特错,因为诗的后半句是,片叶不沾身,这说的就是我呀。” “少贫,把手拿过来我看看。” 顾纵手上缠着止血的红布条有些脱落,伤口也裂开了,原本骨节分明的手都看不出形状了,于情把碾碎的药渣敷上去,质问道:“这怎么回事?” 顾纵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射箭的时候裂开的呗,没啥大不了的,舒服的很。” 盘绕在空中的禁步虽然上下漂浮形状变化较大,但对百发百中的顾纵来说,射中中间绑着的铃铛简直轻而易举,反而是难在拉弓的时候对他挑战较大,他右手虎口处受伤,拉弓的时候发力点逃不开虎口处,一使劲,可不就裂开了。 这小恶魔,道个歉而已,就不能等她回来了再说嘛,这行为简直和自残没什么区别。 于情没好气的道:“你这手伤口再深点,怕是要废了。” 顾纵笑嘻嘻的挨过去,“废了好,废了师姐要对我负责,啊!疼!” 于情松了手劲,泠泠道:“知道疼就别乱喊,我怎么又成你师姐了。” “嗯……”顾纵用手指点了点桌面,“我想过了,既然师姐不能出师,那我就拜师姐的师父为师,这总可以吧。” 于情一字一顿道:“不!可!以!我师父都死了,你怎么拜师。” 顾纵无所谓的道:“我可以拜他的坟头啊,谁规定不能再一具尸体为师了。” “可惜了。”于情把顾纵手上剩余没被药渣盖着的部分用清水洗了洗,总算看得过去了,“我师父他老人家,没有坟头,也没有衣冠冢,死于凌迟,整个身子被割了一千多刀才断气,割下来的肉也都被秃鹫乌鸦分食了,难不成你还能把那些鸟儿抓回来,让他们把肉吐出来?” 顾纵听着都觉得瘆人,“啊?死无全尸啊,那可是真惨。” 于情熟练的用白布把顾纵的右手再次包裹好,这次特意绑的紧了些,加重了语气,“是啊,我师父十恶不赦,你可千万别和他扯上关系。” 顾纵反道:“能和师姐你扯上关系不就行了。” “啧。”于情狠狠的把顾纵手一甩,“说了别这么叫我,我不是你师姐。” 顾纵刷起性子来真是没人管的住他,“我偏要这么叫。” “师姐师姐师姐!师姐!” “师姐你看我的手,伤这么重,吃饭穿衣撒尿解裤子都成了很严重的问题,人家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也不知道伤到手筋没有,更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不可治愈的永久后遗症,反正短时间内肯定拉不了弓了,也可能以后永远拉不了弓了,我不管,师姐要对我负责,要对我负责!” 第98章 心悦情兮情不知 德行有亏,美貌难赎其…… 这……顾纵这撒娇卖萌撒泼耍无赖的功夫简直炉火纯青了, 摆明就是赖上她了,一个不听话的阿理就够她喝一壶了,再来个不好天高地厚的顾纵, 她纵使有三头六臂也招架不住啊。 “师姐,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 他太吵了, 也太能闹腾了, 于情搬了墙边的几摞竹简仍在他面前, “如果你的嘴实在闲不住, 不妨用在读书背书上, 对你的百兵考大有裨益。” 顾纵一提背书就头疼眼花,赶紧把竹简踢的远远的看都不想看, “诶呦诶呦,手疼手疼,翻不了页背不了书。” 于情戳穿他道:“刚上的止疼草药, 你那只手现在应该是麻木没有痛觉的,别再装了,过来坐好。” 顾纵撇嘴, 乌龟似的不情不愿爬了过去, 轻飘飘“哦”了一声, 嘴上答应了,身体不会那么老实,摇头晃脑的怎么也坐不住。 于情心道怎么他和于理一模一样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难道这就是年轻人所谓的活力? 为了给顾纵树立正确的态度, 她正襟危坐, 并纠正顾东倒西歪的坏毛病,道:“身板挺直,挺胸抬头, 双腿盘坐,双眼平视前方,看书时眼睛要与竹简保持适当距离。” 这么大的禁闭室不够他坐,顾纵就非要往于情那个窝儿挤,面对面看着于情,呼吸着彼此的呼吸,顾纵嘻嘻笑道:“可我平视的时候,眼里就只有师姐没有书了怎么办。” 于情压抑着怒气,手握成拳,眼动头不动的看他,顾纵赶紧把脖子缩了回去,抬肘投降,“师姐真小气,连个玩笑都开不得了,不就是多看了你一眼嘛,大不了你看我十眼,我这么好看,你占大便宜了。” 于情实在忍不了他的聒噪和自恋,咬牙道:“你转过去。” 顾纵急道:“这是什么话呀,难道我长的不好看,你不想看见我?不应该啊,我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搭配高挺的鼻梁,再加上棱角分明的轮廓,可是美男子的标配,师姐你怎么不识货呀。” 于情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敌不动我动,默默弯腰开始捡被顾纵一脚踢翻的竹简推,完全无视顾纵的碎碎念,顾纵还偏要坚持不懈的一直提着那只伤手在于情面前晃荡,生怕她看不见似的,“师姐,你说实话,在你心里,是不是一直都对我有偏见,觉得我是个到处惹是生非的坏孩子啊。” 是!你可真有自知之明! 顾纵继续喃喃道:“你不承认,但我知道你就会这么想的,昨日我偷你东西的时候,你就已经把我定性了,再加上今天我把月考的考场一把火烧了,你就更不会对我有什么好印象了。” “我这个人,该我扛的罪我扛,该我认的罪我认,我承认,我偷你东西是有意为之,但放火烧考场真不是故意的,真的,你信我。” 于情终于赏他两个字,“当真?” “嗯嗯嗯,真真真。”顾纵真诚道:“有人百兵考前夜看书,自然就有人拿兵器练手,我这么聪明,肯定选择临时抱佛脚了,所谓唯手熟尔嘛,只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不小心打翻了烧碳的支架锅炉,烧燃了木头,火势蔓延太快,才……” 顾纵半信半疑,“当真不是因为不想月考心机所使?” “笑话,你怎么能把我想那么歪,我是那种人吗?我要是不想考试,就直接缺考,才不会干这种任谁看都是我杰作的愚蠢之作。”顾纵说的雄赳赳气昂昂,但不管怎么看,依顾纵的性子,怎么都是刻意烧考场更像他的手笔。 “师姐~”顾纵开始撒娇了,眨巴眨巴大眼睛,“你看我这么好看又诚实的份儿上,能不能把我在你心里的印象往好的方面拉一拉啊,我可不希望你想起我都是调皮捣蛋、败事有余的形象。” 于情劝诫他,“德行有亏,美貌难赎其罪。” 顾纵道:“是是是,师姐说什么都对,其实昨天你如果好好跟我说,我这么怜香惜玉的帅小伙哪会舍得和你这样的美人儿动手啊,再说了我又没打过你,挂彩的明明是我好不好。” 事情都过去了,于情也不想提了,“这事翻篇了,你背书吧。” “别呀。”顾纵三指立誓,“师姐你原谅我吧,我保证没有下次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你总得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啊,不然你一直拦着我往邪处发展又不给我改正的机会,我一辈子都变不成好孩子了。” 于情从袖口掏出一叠密密麻麻的黄纸,“想当好孩子,简单至极,大人的眼里成绩出众就是好孩子,我对你要求不高,这是考卷,你能及格,才有底气和我谈其他的。” 顾纵谄媚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接考卷的手都在发抖,“师姐……你哪里是大人了,就算想学大人,为什么宽容大度这些好的不学,迂腐愚昧学的倒挺像。” “嗯?” “没什么!我保证听话,读书学习使我快乐,我一定会废寝忘食的!” “忘食就不必了,费寝还是可以试上一试的,墙边的竹简按量的话最晚明天早上就看完了,届时我来验收考卷。” “好啊,我无所畏惧,那师姐,我要是及格了,你有什么表示?”反正没人监考,书就在他旁边放着,不抄是傻子。 岂料于情来了一句,“若是你过了及格线,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但前提是你会自觉自考,不许作弊,禁步上的铃铛会替我看着你,” 也不知怎的,阳光明媚的屋外突然炸雷一声响,好像和某人的心情对上了。 于情本来也不指望顾纵能在一夜之间背完别人数月才能背的滚瓜烂熟的题库,但昨夜朗朗的背书声彻夜未停,顾纵考个及格应该不成问题。 第二天晌午,于情端着午食去看望辛苦劳累一晚的人,顾纵早早就在禁闭室门口等着了,手里拿着考卷扬来扬去的,似乎就等着她来收卷呢。 于情心里感叹道:“熬了一整夜,精神还这么大好,果然年轻真好啊。” “题做完了?” 顾纵骄傲的把考卷递给她,“一题不落,就等你打分了,可师姐来的也太晚了些,得亏禁闭室不是寒窑,苦等的我都望眼欲穿了。” “是嘛。”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于情别提多欣慰了,“我看看。” 接过考卷,把午食递给了顾纵,早听闻从良说顾纵喜欢在考卷上画牛画虎,本来内心还有些忐忑,没想到卷面意外的干净整洁,她还是第一次看顾纵的字,落笔行云流水,笔力劲挺,字迹工整漂亮,没想到平时不着调的顾纵,写的一手好字。 于情从第一题检查到最后一题,赞美道:“不错,远超及格线了。” 顾纵嘿嘿一笑,“那师姐要怎么奖励我。” 于情不解,“考试是给你自己考的,考好了是对你自己有益,做什么找我要奖励。” 顾纵一把捂住心口,一副遭人背叛的表情,“你,堂堂于情先生,竟然言而无信,玩弄我于股掌之中,我不服!” 于情:“……” 顾纵故作委屈道:“明明答应我说及格了可以满足我一个条件,现在又食言耍赖装傻,你泯灭了我对人性的信任,我以后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了,可怜我寒窗苦读,根本没人在乎的……” 于情又是一阵头疼,看着面前泪眼婆娑的少年,“我说过的话永远算数,你想要什么奖励?” 顾纵马上接话,立马转悲为喜,“你同意收我做师弟。” 于情道:“你不是一直都称我为师姐。” 顾纵一本正经道:“那不一样,我喊是我喊,可惜你不认啊,那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我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那种。” 于情冷冷道:“你可以继续做梦,梦里什么都有,进屋吧,昨日到今日,你米水未沾,先吃饭。” “我不。”顾纵叉腰昂头,“你不答应,我就绝食!” “简直是胡闹。”于情顺势把午食掀了,汤汤水水洒了一地,“那你就饿着吧。” “师姐!”顾纵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鼻尖一红,又哭了,“男儿膝下有黄金,我都给你跪下了,你就答应我吧,你又不吃亏。” 于情扭头就走,“真是没长大的孩子,言行都实在幼稚。” 顾纵还偏要固执己见,“师姐不收了我,我就长跪不起!” 此后半天,于情装作有意无意的瞟禁闭室门口,顾纵百无聊赖,堆了个和他一模一样跪着的雪人,然后开始和雪人对话,表情一会儿生气一会儿伤心一会儿高兴,夜里冷,于情没多逗留,第二天一大早,赶紧从榻上爬了起来。 于理早就给她打好了水,“阿姐。” “阿理?”她这个弟弟是个出名的瞌睡虫,今天竟然起这么早,实属反常,“怎么没睡懒觉?” 阿理有些不好意思,挠头咳嗽,“阿姐忘了,结盟宴截止今日已经结束了,各国使节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小娘子也已经被齐国的下生接走了。” 第99章 世外源故事开端 二殿下顾梵,参见。…… 为期两天的结盟宴在一场闹剧里唐突的结束了, 这两日雪歇名都应该热闹非凡,只是她一直和顾纵待在禁闭室,热闹与他们无关。 于理继续说:“那我们今天, 回水域天际吗?” 于情道:“你想回去?” “当然想。”于理脸唰一下红到了耳根, “好几天没见到小妹了, 她肯定想我了。” 于理和苏家姑娘也算青梅竹马, 两人心意相通就是还没捅破窗户纸, 但大家也都明白。 于情道:“是你想人家姑娘了吧。” 于理心机被戳破, 少不免尴尬, “阿姐,你又取笑我。” “春心萌动不怕别人打趣。” “阿姐!” “要不你先回去?” “那怎么行, 咱们姐弟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去,虽然我很不想回那个家, 但没办法呀,阿娘喜欢那个家。” “可二殿下还未归,大殿下也还未消气, 顾纵禁闭不结束, 我的禁步就拿不回来……” “算了, 那我也不回了,真正的爱情是经得住时间和距离的考验的!” 于情瞧他一副不忍割舍又强颜欢笑的模样,故意放长了语调, “那既然这样的话——” 于理一脸期待的表情看她, “怎么样怎么样?” 于情道:“那我只好把禁步先留在这里, 和你一起回去了。” “啊啊啊。”于理高兴的都跳起来了,“阿姐万岁!” 于情洗漱完毕,朝禁闭室瞄了一眼, 果然没看到顾纵他人,“阿理啊,你起的早,看到顾纵了吗?” “他呀。”于理道:“昨晚你不是嘱咐我给他夜食,当时他说什么‘老子要绝食’和‘背书的时候废寝没忘食,我现在要把忘食补回来’之类的莫名其妙的话,还让我别管他,赶我走,我懒得搭理他,把饭菜放下就走了,结果没出一柱香,他就把碗底舔了个干干净净。” 于情:“……这样啊,那他什么时候回屋的?” 于理道:“你还说呢,自阿姐你回屋就寝之后他就巴儿巴儿的盯着你屋,看到烛火熄了,立马就回屋睡觉了,我怀疑他,就是专门跪给你看的,实则毫无诚意。” “嗯,我知道了。”于情差不多明白了,“朝食准备了吗?” 于理:“准备了,有粥和小菜,阿姐你要吃吗?” “端过来吧。” 其实她毫无胃口,雪山的清晨呼吸都冻鼻,她老是有一眼没一眼往禁闭室门口瞟,忽然看见里面有滚滚浓烟冒了出来,貌似还有砸碗掀桌的声音。 于情第一反应就是禁闭室着火了,来不及从正门跑,翻了窗户就跃了出去,禁步咒把顾纵关在里面出不来,如果禁闭室着火,顾纵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恐怕得被活活烧死。 哪知,当她收了禁步咒,踹开室门的那一刻,一群只着薄衫的美男三两成群,在冒烟的水池里来回嬉戏,好不欣喜,有的甚至没穿衣服就穿了条裤子大摇大摆的走在禁闭室里搔首弄姿。 于情心脏都要停跳了,禁步咒有结界,除了她以外无人能进,这些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见到来人,美男们一拥而上,推搡着把她往里面挤,顾纵竟然还在往水池里撒着花瓣,见到她,把篓子都扔了,“师姐,早上好。” 好个屁!一大早被这么多美男簇拥着,她能好嘛,在于情的眼里,他们和孤狼没什么区别。 于情甩开八爪鱼一样缠着他的男人们,想逃出去,不料被顾纵先一步把门关了。看着周围如狼似虎的男人们,为了自保,她把刺刀都拔出来了,“顾纵!把门打开!你想干什么!” “不开。”顾纵不仅不关门,还把门梢带上了,“我觉得,师姐不答应我,肯定是不喜欢我这型的,所以为了满足师姐,让师姐大饱眼福回味无穷,我特地把雪歇的各色美男都请过来了,你给品品,要是看上了哪个,就和我说,我把他送给你,只要你肯收我当师弟。” 于情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胸口着火的感觉,刺刀握在手里瑟瑟发抖,眼睛根本不敢看,一睁眼净是少儿不宜的画面。 顾纵还在一边添油加醋,“当然了,你同时看上几个的话,也是可以的,要是还不满足,我可以把全楚国的美男都给你找来,你慢慢挑。” “你!”于情胸腔里的怒火要把头发都烧着了,“开门!” “哎呀。”顾纵还不知道事态有多严重,“这屋子里弹琴的跳舞的说书的雄壮的阴柔的全都有,师姐竟然真的一个都没看上,哇,眼光不是一般的高啊,谁人能配得上你啊。” “要别人在师姐这个年纪,孩子都能叫爹娘了,我劝师姐还是不要这么挑的好。” 于情急火攻心:“满口污言秽语,让开!别逼我动手!”说完挑了个最瘦小的擒拿住,准备破门而出。 她这副样子,真像是要带人私奔,顾纵掸掸手,不以为意,还用身子挡在门面前,“师姐原来喜欢白白嫩嫩的啊。” 于情牙关都咬碎了,“我不喜欢,让开!” 顾纵抱胸,“我让阿姐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刚开始你还腼腆现在本性暴露了吧,嗯,这小生细皮嫩肉的,长得也干净,应该比你还小点,想不到阿姐喜欢姐弟恋呐。” 于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说了我不喜欢,我要把你所作所为全部说予大殿下听,他,就是人证。” 下生衣不蔽体,头发湿漉漉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顾纵故意道:“你确定要把这样的他给大哥看?就算我放你走,你好意思?实在没眼看啊,我担心你被别人误解了贞操,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啊。” 于情怒发冲冠,“还以为罚你禁闭数天你会有所悔悟,没想到你冥顽不灵不知悔改,反而任性妄为错上加错,实在不值!” “值不值的——”顾纵手一扬,“全看你收不收我。” 一张黄纸从顾纵衣袖里掉落,掉在于情鞋上,顾纵反应迅速马上取捡,被于情抢先一步,捡起黄纸一看,是她亲自出的考卷,上面密密麻麻话满了牛羊猪兔的抽象画,一百道题几乎一半都是错的,字迹也是歪歪扭扭丑到令人咋舌。 于情把考卷举起来,“这是什么?” “这……”顾纵支支吾吾犹豫不定眼神躲闪,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于情厉斥道:“这才是你做的?” 顾纵好半天才嘟囔了点了个头。 无情心都凉了半截,“那之前那张考卷呢?” 顾纵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找别人代考的。” 于情道:“很好,禁闭室有禁步咒,你的‘恩人’是怎么进来,还有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突然拔高的音量让众人吓了一跳,顾纵也不似之前那么猖狂了,结结巴巴道:“狗,狗洞,我在地下挖了个狗洞,他们钻进来的。” “真厉害,你可真厉害。”于情道:“本事这么大,我可真是小看你了,让开!”她的眼神变的和刺刀一样冷血无情,顾纵吓的不得不挪了点身子,于情干脆也不管那一声了,提腿就走,刚准备拔梢,门外就发出急匆匆砰砰砰的声音。 于理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阿姐!阿姐!你在里面吗?” 于情把门打开,于理一看“琳琅满目”的场景也是愣了一瞬,才调整语气道:“阿姐!二殿下回来了!” 二殿下竟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顾纵郁闷道:“啊?这么快。” 于理嘲笑他:“现在知道怕了,早知今日当初何必烧考场,看二殿下一会儿不把你天灵盖掀了。” 顾纵担心的竟然不是要挨打挨骂,他道:“师姐,二哥回来,你是不是就要走了,那我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师姐啊。” 二殿下回来,那就代表她可以把顾纵交给顾问,再由顾问交给二殿下发落,她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于理听了顾纵的话,眉毛翘到天上去了,非常不满的“嗯?”一声,“师姐?我阿姐什么时候成了你师姐了,再乱叫小心我割你舌头。” 没想到顾纵非常没脸没皮的来了一句,“你等着吧,早晚的事儿。” 经过刚才禁闭室之事,于情简直懒得再跟他多说一句话,道:“阿理,我们走。” 于理:“去哪?” 于情:“回家。” “阿姐。”于理手里还端着粥和小菜,觉得不方便,就扔了出去,有点难为情的告诉她,“可我刚才偷听到,楚国有麻烦了。” 于情边走边答,“与我们无关。” 于理在后面跟着,“与我们有关,他们遭我们连累了!” 于情停步,“我们?你和我?” 于理道:“不,不是,不是我们,是我们的家国,楚国遭韩国连累了。” “怎么回事?” “二哥!”顾纵不合时宜的从于情于理姐弟中间穿过,狂奔而出,欣喜若狂的扑到了远处某个人影的怀里。 曲径通幽处,一位背弓者徐徐走出,又瘦又高,面色温和,仪表干净整洁,张着双臂早早等着顾纵扑过去。 于理问,“这就是二殿下?” 都说楚国的三位殿下,一人主外,一人主内,一人主坏,顾问常年在家门内养兵练兵,主内,顾梵常年四处降灵除祟保百姓太平,主外,因为不常归国,好多人顶多见过几面,有的下生从入门起都没见过他,于情就更没见过了,不过顾纵肯定见过,他都叫二哥了,那还能有错。 “嗯。” 第100章 世外源故事开端 等郎峰平尸患。 于理瞪足了眼珠子, 惊讶道:“不会吧,从形象身材长相,和大殿下完全不像啊, 根本看不来二人是只差两岁的亲兄弟, 难道是大殿下常年习武, 老的快?” 顾问体格确实比顾梵大的多, 个子也是最高的, 皮肤相较更黑, 脾气暴躁, 和顾梵温顺的性子恰好相反又互补。 于理刚说完大殿下的坏话,顾问就冒了出来, 眼冒火星,面露不悦,训斥顾纵, “没大没小没规矩,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儿吗?” 顾纵吐舌,“我就算一百岁, 二哥也还是会把我当孩子的, 对吧, 二哥。” 顾梵宠溺的笑道:“是是是,不过在我面前这样可以,对外人还是要矜持些。” “那是当然。”顾纵道:“我都听二哥的。” 顾梵还是笑, “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可是又惹祸怕挨罚了吧。” “你还说呢。”顾问愤而甩袖, “你养了十几年的好弟弟,把你建了十几年的百兵考的考场一把火全烧光了,这祸可大着呢, 我没法替你罚他,就把他关禁闭室里等你回来发落呢。” “小子,赶紧给你二哥道个歉,求他手下留情。” 顾纵道:“道歉就道歉,干嘛凶巴巴的,你就只有欺负我的本事。” “你!”顾问怒目而视,准备掏打人的家伙,顾纵双手一挡,“大哥。”顾梵拦住了顾问举过头顶的胳膊,“别打他了,一个考场而已,再修建就是了,我原本也觉得考场有些老旧,想翻新了。” 顾问冷“哼”一声,“你就宠着他吧。” “二哥,还是你对我好。”顾纵哭唧唧诉苦,“大哥就只会凶我打我,我到底是不是他亲弟弟啊。” “瞎说什么呢,那还能有假。”顾梵此人性格温顺,连说话都那么温柔,“不打算和我介绍介绍那边两位吗?” 顾纵推开于理,还白了他一眼,把于情拽了出来,“这个,我师姐。后面那个,是个草包。” 于理撸起袖子准备干架,“你说什么!” 于是于情和顾梵同时道:“不可无礼。” 于情道:“在下于情,家门平阳,韩国水域天际人士,他是我弟弟。” 于理不屑且敷衍的做了个抱拳礼,“于理。” 顾梵非常礼貌地点头,依旧笑容和煦,“于情先生师承何人,纵拜入令师门下我竟不知,改日定要登门拜访。” 于情心里叹了口气,那顾纵口无遮拦,开玩笑也没个分寸,都开到自己亲哥哥身上来了,“二殿下误会,他就是叫着好玩,算不得真的。” “怎么算不得真。”顾纵叫嚣道:“我日日刻刻都说我要拜师,你不是一口回绝就是根本不当回事。” 顾问看了眼于情腰间那把刺刀,打断顾纵的话,“梵,你我定的一年之约还差三月,今日提前归都,是遇到什么棘手的恶灵了吗?” 顾梵表情凝重,“嗯,有一深林,闹尸患,除不尽,想问问大家有无良策。” 于情道:“尸患,神似尸荒,尸体往往成批出现,吃人为主,吃灵为次,是大恶,对付尸群,除了毁尸灭迹,别无他法。” 顾梵道:“我试过了,可尸群多如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无法根除。” 于情道:“可以根除,找到尸巢,尸群的老窝,捣碎它,就可以。” 顾梵有些犯难,“我亦知,但尸巢并不在楚国,尸患是由他国迁徙而来的。” “师姐。”于理悄悄道:“他们怀疑,尸患是从我们韩国流入的。” 韩国每一寸国土,于情都一清二楚,哪里出现邪祟,她再清楚不过,若是出现尸巢这样的大恶场所,她不可能不知道,“二殿下,闹尸患的那片深林叫什么,在何处?” 顾梵:“等郎峰,正阳方。” 于情看了眼天色,太阳刚刚升起,此刻出发赶路,还来得及,“嗯,我去看看,二殿下,你带路。” 顾梵颔首。 “阿姐。”于理道:“我也去,韩国有你一份也有我一份,责任也是。” 于情没拒绝,“嗯,走吧。” 没想到顾梵突然冒出一句,“于情先生,要不把纵也带上吧。” 顾问凶道:“带他?不行,他个臭小子瞎凑什么热闹,你们那是去斩尸除祟,不是去看戏听曲儿,纵他得给我老老实实呆在殿里哪都不许去。” 不知何时,顾纵把那把比他高半米的银弓背在了背上,“懂我者,二哥也,我不管,我偏要去!” “你敢!” “我就敢!” 争执半晌,还是顾问败下阵来,气的留在了雪歇,其他人抓紧时间,片刻不敢耽误,等郎峰树木茂密,耸入云天,山脚下有镇有村,活人其多,据顾梵讲,在等郎峰住的人都是些老幼妇孺,这个地方几十年前有一位军攻卓越的悍将,男人们以他为榜样纷纷效仿,成年壮汉大多都去参军了,留下的都是妻、儿、母,住在这个地方日日盼郎归,才有了等郎峰这个名字。 顾纵和于理小孩子心性一路上打架斗嘴都没停过,还不走寻常路,非要在树杈上你追我赶,看着都危险,于情训斥多次,他们不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 顾梵道:“由他们去吧,趁年轻放肆些,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没那般单纯洒脱了。” 于情沉思片刻,“二殿下此前来,有什么发现?” 顾梵道:“我在等郎峰设有一处祭坛,峰民有事就会烧纸告之,近几日,有不少砍柴妇和捡菌孺进山后离奇失踪,过几日又好好的回家了,但回家以后的他们,就像变了一个人,连亲生父母都不认识了,并且行为举止都异常怪异,怕阳光,吃生肉,喝人血,就像受到了诅咒。” 为防迷路,一路上于情过几米就会用刺刀在树皮上刻上带有箭头的记号,还要收拾那俩孩子糟蹋的花果,“是山鬼?” 山鬼,一种死在深林中的人,它们会在这里迷路,魂魄永远都走不出去,灵魂一直一直在这里飘荡,不能投胎转世,需要有人来做替死鬼,如果有人迷路误闯进深林,就会被它们吃掉肉身,山鬼食人后,会尸化成死者的模样走出深林,死者的灵魂没有□□寄托,同样会迷失在深林里,周而复始,陷入循环。 可等郎峰的住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甚是熟悉,哪里能去,哪里危险,他们都心知肚明,绝对不会出现迷路一说。 顾梵也不敢断言,“山鬼挑剔,也不是谁都吃的,毕竟要顶着死者的人皮身躯生活,所以它们丑的不吃老的不吃,专挑壮的和嫩的吃,可失踪的多是妇孺,应该不合他们胃口才对。” 顾纵拽着一根藤条就荡了过来,“总有不挑的嘛,能活着不就行了,管它有什么命呢。” 于理顶着一头杂草从树丛里钻了出来,于情给他细心捡掉,于理问,“我们来这儿怎么也有两个时辰了,一个鬼影子都没看到啊,二殿下之前在这儿有见过山鬼吗?是何模样?它们的模样真的是峰民?每天死在山上的人本就不多,一年能有一个砍柴时被虎豹叼走的就不错了,等郎峰这么小的山,最多十鬼,二殿下却说除不尽,是不是夸大了。” 顾梵的想法原本和于理是一样的,以为只是普通的山鬼,就只身前往,没想到这里怨气冲天,特别压抑,绝不是十只二十只鬼可以达到的,并且山鬼都是新鲜面孔,着装也和峰民大不一样,一看就不是这儿的人,数量最多时,三步就杀一鬼,并且源源不断,怎么都杀不完,这绝不是夸大。 “模样丑陋,浑身湿透,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导致的尸体发胖臃肿,有很大的海腥味儿,其中一两个鬼是峰民,除此都是外民,数量多如蝗虫,成群从一个方向而来。” 顾纵看于情给于理摘草,他也满地打滚,沾了一身的狗尾巴草,笑嘻嘻挨了过来,“师姐,我也要。” 于情道:“幼稚,站好,别动。” 顾纵身上的狗尾巴沾了一背,只能一个个去捡,于情问:“浑身湿透,浮肿,重腥味,这附近可有海域?” 顾梵点头,“有供峰民洗衣的溪流,水流并不湍急,深度过膝,并不足以淹死人。” 于理道:“神似山鬼和水鬼,却又不是山鬼也不是水鬼,那它们是个什么玩意儿,变异的怪物吗?” “管他牛头马面。”顾纵现在心情特别好,叉腰抖腿,好不自在,“抓一个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理一副“你好牛哦”的鄙视表情,“好大的口气,那你抓一个我看看。” 顾纵完全不把他的鄙视放在眼里,反倒开口,“我一个人抓多没意思啊,你敢不敢和我来一场比赛?” 于理道:“比赛?比什么?你小子又憋什么坏呢。” 顾纵眼神一晃,计上心来,“就比谁先抓到第一只山鬼。” “行啊。”于理也被激起了斗志,“赢了怎么算,输了怎么算。” 顾纵笑道:“不用算,因为你已经输了。” 第101章 世外源故事开端 师姐,回头。 往上一跃, 又借树使力,一个后空翻蹲到了树杈上,“师姐, 回头!” 于情察觉地面有些异样, 越往里走土壤越稀, 刚想蹲下查看, 又听顾纵叫她, 一回头, 顾纵那把比他人还高的弓被架在了树杈上, 箭已经上弦了,目标明显是她, 顾纵抛了个媚眼,一松弦,箭矢就瞬发了出去, 箭矢从于情耳边呼啸而过,她敏捷躲开,以极快的身手同样爬上了树, 刺刀已然搭在了顾纵脖子上, “你想杀我。” “不不不, 这怎么可能。”一片绿叶落在刺刀上被锋利的刀片一分为二,顾纵咽了口口水,“我疼师姐还来不及呢。” “阿姐!你看!”于理惊诧的声音传了过来, 低头一看, 顾纵射出的那把箭矢竟然射中了一只面目模糊溃烂的山鬼, 山鬼的上半身被箭矢钉在了地上,下半身还埋在土地,正在痛苦挣扎。 于理费老大劲才把它从土里拽了出来, “双手抱头,蹲好!” 顾纵傲娇道:“师姐,看到了不,我不是要杀你,我是要救你。” 山鬼出现的位置刚好就是于情刚才站的地方,如果没有及时离开,很可能被山鬼抓住脚腕拖进泥土里窒息而死,“你什么时候发现这只山鬼的?” 顾纵小心翼翼的把脖子上的刺刀抽走,望着一望无际阴森诡异的深林,“从咱们进深林开始到现在有好几个时辰了吧,一个山鬼都没见到,这合理吗?这不合理,这期间我一直在树上行进,丝毫没有发现树上有任何一只山鬼藏匿的蛛丝马迹,地面上呢,虽然树种的多,但并不茂密,反倒枯枝较多,所以地面环境只要爬上高一点的树都可以一览无余,我观察过了,并没有山鬼的影子,这就奇怪了,山鬼们即不在树上也不在地上,所以我大胆推测,它们一定躲在地下。” 顾梵非常欣慰,但笑不语。 于情也觉得顾纵挺有聪明劲的,是个好苗子。 “师姐。”顾纵撅嘴,“刚才那只山鬼跟你一路了,我忍了好久的,刚才我实在忍不住了,才放了箭,不过好可惜啊。” 他越挨越近,还在长个子的身体和于情差不多高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灵动的很,于情别过头,“可惜什么,可惜没直接杀了它?” “才不是。”顾纵嘻嘻笑道:“可惜没有射中师姐,我那把箭可是人送外号月老牵线箭,射中了谁,谁就得给我当媳妇儿的。” “哦。”于情看了眼浮肿的山鬼,开玩笑道:“那你口味可真够重的。” 山鬼呆呆的看了他们一眼,被于理瞪回去,委屈巴巴的,于理也凑热闹道:“看来你和你的小媳妇儿只能冥婚了,怪不得你说什么要和我比赛,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 “说话这么难听呐。”顾纵龇牙道:“什么叫我算计啊,我这叫考前押题,考试命题。” 于理气的抱胸,“懒得和你说。” 于情跳下树,“阿理,你和他同是树上行进,你可有发现他所观察的?” “我……”于理语塞,顾纵一路上不是冷嘲热讽他就是对他动手动脚,精力都用来对付顾纵了,别的……他想都没想,“没有。” 这时,顾梵突然正色道:“于情先生,备战!” 约莫是被抓住的那只山鬼它的啜泣和呜咽声引来了更多的山鬼,地上顷刻间鼓起十几个山鼓包,浓重的海腥味儿从里面散发难闻刺鼻,湿漉漉的黑发伴随着腐尸从鼓包里爬了出来。 于情攥紧刺刀,把那些还没彻底爬出来的山鬼的头砍了下来,“咚咚咚”应声而落,只剩躯干的无头山鬼就像搁浅的鱼儿,消灭山鬼必须毁尸灭迹,于情想一把火烧了它们,被顾纵抢先一步,他手里捏着还在冒蓝光火苗的箭矢,那蓝火跳脱灵动,宛若活物,顾纵眉毛一扬,就等夸赞了。 十几只山鬼的身上燃起了熊熊烈火,最后骨头都烧成灰了。 于理不可置信的揉眼睛,“阿姐,那是……箭灵?” 顾纵的配器于情从第一眼见到就知道它来历不凡,所有武器只要持器人修建刻苦修为到达一定境界,都可以生出器灵,器灵这种东西于情都还没有,想不到顾纵小小年纪,不仅达到很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修为,还炼出了箭灵,这是她没想到的。 她道:“器灵的存在是为了对付强大的敌人,你如此挥霍滥用,无疑在暴殄天物。” 顾纵却道:“金筷子是用来夹菜的,木筷子也是用来夹菜的,只要能把想吃的菜吃到嘴里不就行了,才不管那么多。” “这不一样,不能混为一谈。” “我觉得一样啊。” 果真是轻易得到的不知珍惜,这时,黄土之下,松土的痕迹越来越重,有什么东西埋在土里四面八方游窜,鼓起来的松土路百条有余。 那些地下的东西速度极快,正在全速前进往他们这里赶,于理正在对于情砍掉的那些山鬼头做善后工作,怕他们死的不透,再出来害人,挖土掩埋时,恰巧看到土下松动,湿漉漉的头发被他挖出来不少,立刻感觉不妙,啐了一口唾沫,“还没完了。” 几人逃跑的过程中,臃肿腐烂的鬼手好几次拽住了于情的腿,她手起刀落,先斩其手,再砍其头,可埋在土里的山鬼太多了,跟在他们后面怎么甩都甩不掉,“到树上去。” 翻身上树,俯瞰黄土,地面上就像有一条条凸出的丘壑,雨后春笋般的山鬼头从地面上冒了出来,顾纵一弦四箭,箭箭着肉。 于理疑问,“奇也怪哉,山鬼有影无形,水鬼有形无影,这些东西竟然结合了二者,有形有影,就和正常的尸体没什么区别啊。” 一个人只有一具尸体,这里山鬼的数量这么多,等郎峰所有的峰民加起来估计都不够,如果真如顾梵所疑,这些山鬼是从别的地方迁徙过来,那身上肯定纹的有家国神兽图,于情决定去辨一辨,心下一横,跳进了尸群里。 这些山鬼滑溜的很,粘液泥土想融,在湿土里跟泥鳅一样根本抓不住,试了好多次都失败了,于情一脚踹开正在啃她腿的腐尸,谁料那山鬼反应不是一般的快,她竟然踢了个空,只能握紧刺刀,有些犯难,稍后神色一凛,反手一切,割下其中一只山鬼的手臂,扔给了于理。 这具腐尸海腥味儿太大了,皮肉已经被水泡的起了褶,三三两两还有剑伤刀伤,于理一接过就捂住了鼻子,“阿姐你把它扔过来干嘛,臭死了,” 于情奋力挣脱开缠在她身上的山鬼,跳上了树,刺刀背后的利齿还挂着山鬼的腐肉,不仅特别臭,还特别腥,令人作呕。 顾梵上前查探一番道:“这人生前是个将士。” “嗯?”于理不明所以,“你怎么看出来的。” 顾纵挤了过来,把袖子上的布料挨着肉摊开,然后把沾着的泥巴擦掉,依稀可以辨认出几片鳞甲“就这样看出来的呗,这衣料啊常年被水泡着,都泡发了泡烂了,但衣料上的鳞甲是泡不烂的,只会被水冲走或者被干土刮跑,剩下这三片鳞甲,都是用坚硬的刚岩所铸,这种岩重的很,平常人也用不到,但却是打仗的将士最好的护身盾。” 于理道:“不愧是练箭的,眼睛真尖啊。” “那是。”顾纵道:“不止眼尖,眼光还特别好,是吧,师姐。” 于情听若未闻,“阿理,把它衣服扒了。” “啊?”于理嫌弃的很,“不要了吧。” “我来。”顾纵兴致勃勃的道:“师姐你刚才就应该把这只手臂扔给我让我接我,我不嫌臭,师姐递的东西再臭也是香的。” 于理终于摆脱了臭烘烘的手臂,“给你给你,你好好抱着,觉得香就多闻闻。” 顾纵真的一点儿也没嫌弃那条手臂,扒了衣服在肉壁上来回查看着什么,就差把眼珠子嵌在手臂上了。 “看什么呢,那手臂上刻的有花啊。” “没有,但是应该刻的有其他图案。”顾纵皱眉道:“不过师姐,这肉被水泡烂了,根本看不出哪里纹的有图案。” 于情眼色微变,看了顾纵一眼,她并没有告诉顾纵扒衣服是为了检查手臂上有什么图案,顾纵竟然自己先检查了。 顾纵道:“师姐盯的我都脸红了,说不定还会以为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不难猜,男性参军前呢大家都会光个膀子让兵将先检查你有没有纹过他国兽案以免敌军入袭,参军后就会在身上纹一个家国兽案,目的是宣示归属权,证明你是这个国家的人,回国营时呢就亮出国纹,类似通行证。” “为了方便检查呢,多数人都会把纹案刻在不显眼但方便出示的地方,比如手臂上,阿姐想看他们手臂,无非是想看上面的国纹,诸子百家国纹不一,只要能看清国纹,就能知道这些山鬼到底是哪来的,可惜了,这只手臂是看不到了。” 第102章 世外源故事开端 记:乱葬海。 黄土地上依旧有不少的山鬼肆虐, 于情复而钻入尸群,砍了不少只胳膊,但肉都被泡烂了, 一个可以验明身份的都没有。 突然, 几人站立不稳, 树杈开始晃动, 黄土变成黑土, 殷红的液体从土缝挤出, 于情看了眼脚下, 神色惊慌,“不好!” 巨大的晃动幅度让众人半步难迈, 于理扶着树干问,“发生什么事了!” “地要塌了!” 同一时刻,周遭树木由远及近逐渐歪倒在了地上, 他们停留的那颗树也因为根部黑土的松软支撑不住快要倒下,“往东方跑!” 地上有山鬼,几人只能在树上跳跃式逃亡, 树木倒的比人跑的还快, 于情注意到, 殷红的水把黑土搅和成了稀泥,花草树木包括石头倒下后并不是倒在了地上,而是被那稀泥埋没后吞噬, 这些稀泥就像个无底洞, 贪婪且毫无节制的吸取着任何可以被淹没的东西。 不知跑了多久, 几人越跑越深,于情看见一颗参天古木,那颗柳树很有些年头了, 是鹤立鸡群的存在,树根扎的也比普通的树深的多,丝毫没有收到稀泥的影响。 “看见那颗树了吗?往它哪跑!” “阿姐。”于理有些虚弱的唤了声,于情听见赶紧回头,于理脸色惨白呼吸不畅,印堂有些发黑,眼圈发紫,一看就是中毒的迹象,“我跑不动了。” 稀泥大面积扩散形成沼泽,染发出来的沼气乃是剧毒,于理从小就闻不得那些东西,中毒也比别人快的多,“阿理,拉住我!” 参天古木就在不到十米的地方,于理跟着于情的步伐跑了几米,浑身无力双腿一软从树上掉了下去,沼泽很快把他的身子吃下去大半,于理意识模糊不知挣扎,越陷越深,于情急中生智拽着一支柳条拴在腰上,想都没想扑下去拉住了于理的胳膊。 山鬼们见状叽叽喳喳全游了过来,兴奋的拉着于理的腿往沼泽里拽,于情势单力薄,很是费劲,顾梵拉弓射箭,四支箭矢齐发,山鬼们嗷嗷惨叫,沼泽把那些射进去的箭矢吃了个干净,伴随着的,是越来越多的山鬼在沼泽里把他们围了起来,就像举行盛宴前的狂欢。 顾梵箭篓里的箭矢很快用尽,山鬼们却越聚越多,“纵!” “嗯。”顾纵会意,把自己背后的箭篓扔给了顾梵,“师姐!注意躲我的箭!” 柳条的柔韧性非常有限,就算这样不公正的拔河她能以一敌三,但身上的柳条却不行,沼泽已经把于理的脖子都淹住了,生命危在旦夕,听见身后顾纵的话,她慎上加慎,注意着顾纵的动作。 只见顾纵靠在柳树枝上,面前的弓泛着银光,弦上并没有箭矢,但随着他慢慢拉弦,箭矢的形状就那样显现了出来,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认真。 是箭灵。 “师姐,躲开!”带有淡蓝色凤凰的箭灵化破长空呼啸而来,钻进沼泽掀起惊涛骇浪,潜伏在地下的山鬼们统统被炸了出来。 接着是第二支带有蓝色火焰的箭灵,流星一般一点即着,被炸出来的山鬼身上顿时燃起熊熊大火,整个沼泽地也燃起冲天的蓝色火焰。 于情愣住了,一个武器从古至今只能有一个器灵,顾纵小小年纪就炼出了箭灵不说,竟然还炼出了两只,此等作为,真真是天赋骇人。 更让她吃惊的是,顾纵远没有结束,凭空又捏出一道箭灵,扔了出去,“师姐,回头。” 于情一回头,一根发着天青色光的细软箭绳停在了她面前,顾纵站在尽头,面色焦急,“师姐,拉住它,我把你们拽回来。” 顾梵站在顾纵旁边,也握住了那根发光的绳线,感觉到沼泽没人拽着于理了,于情把于理从沼泽里拖了出来,拉住了箭灵,顾姓兄弟合力把于姓姐弟吊了上去。 “师姐,我刚才情急,下手有点儿重,没伤着你吧。” 于情把于理放下,躺在树杈上,摇头,“没,刚才多谢你了。” 顾纵笑道:“师姐若想谢我,不如收我做师弟啊。” 于情白他一眼,对顾梵行谢礼,“二殿下,刚才,也多谢你了。” 顾纵无奈的耸肩吐舌,闭了嘴。 山鬼们经此一遭,逃的逃跑的跑,于情查探着于理中毒情况,还好中毒不深,沼泽地一时半会儿干不了,看来是下不去了,望着一地的水草,闻着久久不能散去的腥味,于情沉思片刻,才开口,“我或许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了。” 顾梵道:“哦?是什么?” 于情道:“韩国多水,溺亡事件频发,死在水中的尸体,鱼虾不食,会化为水尸,如果水域的水因为种种原因被抽干,水尸们只能退而求其次,把水域的河底当成暂时生存的地方,因为他们是被淹死的,离水不活,所以它们会把沾水的稀泥抹在身上,又因尸体常年泡在水里的缘故,被打捞出来时,浑身烂肉去泥,臃肿不堪,严重的根本看不清五官,只能依稀看出人形,这种东西有个名字叫泥裹尸。” 顾梵踱步,“我略有耳闻,泥裹尸活动范围广,喜欢呆在阴凉的地方,像等郎峰这种潮湿地,是最适宜它们居住的场所,山里住久了,自然学习山鬼养出了吃人的恶行。” 韩国百分之八十的占地都是水域,尽管如此,每年淹死者至多数十人,如今这么多的泥裹尸扎堆出现,十年甚至几十年都不容易集成,除非把诸子百家十年内淹死的人全部汇总起来,或者恶意的把活人带到一片水域淹死,然后刻意把水抽干,才可积养成,但这显然不可能。 那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能一下子放出这么多泥裹尸。 于情看着还在昏迷中的弟弟,“我先带阿理回韩,然后查清楚这件事,这些日子还是要先让二殿下多费些心。” 顾梵道:“分内之事。” 于情抗着弟弟准备走,顾梵叫住她,“于情先生,我想你从这儿走,会快一些。” “不用了。”于情看一眼顾梵指的方向,摇头道:“那条路虽是近路,但它抄的是晋国的地盘,我不走为好。” “于情先生还不知道?” 于情疑,“知道什么?” 顾梵道:“那边,已经是韩国的地盘了。” “什么?”于情大惊,“怎么可能。” 顾梵算了算日子,“半月前,那里的确是晋国的地盘,晋国太子领了一百名将士攻打韩国,韩王英勇,就在那条路上,把晋国打的节节败退,占领了这大片地界,所以现在那条路是你的地盘。” 于情还怀疑自己听错了,“一百名将士?” 两国交战,怎么可能只带一百名将士,那不是必输无疑等着被韩王占领领地吗?这晋国在搞什么名堂。 顾梵道:“约莫一百,只少不多。” 只少不多,于情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国家这么想吃败仗,除非这块地本身是个烫手山芋,巴不得有人接手,难怪之前顾梵怀疑是尸患出自韩国,原来原因在这儿。 她问,“那二殿下可知,此路往东的地盘,晋国之前用来干什么了?” 顾梵道:“据我所知,那里之前,是乱葬海。” 那就对了,晋国境内海葬盛行,他们相信,大海能够洗涤灵魂,净化罪恶,所以不管谁死了尸体都会被扔进乱葬海里,特别是那些英勇献身的将士们,他们征战沙场,手中沾满了鲜血,为了洗净血腥,打扫战场时都会将他们遗体带回,扔进大海。 晋国建立已有百年,海葬者数不胜数,这样一来,养成的水尸百万有余,自然就会造成除不尽的假象。 乱葬海养水尸,泥裹尸的炼成条件只能是在把水抽干了以后才可。 于情又问:“现在乱葬海里的水是不是都被抽空了。” “一滴不剩。” “很奇怪,乱葬海是晋国死者安息用的地方,他们为什么要把乱葬海抽空,抽空以后,后来者的尸体不就无处安眠了。” “这个,还未可知。” 虽然疑点多,但也说的通了,千百万水尸生活的乱葬海里的水被抽空,逼得水尸们不得不钻进海底泥潭自我炼化成泥裹尸,土里不像水里自外,数量一多,地盘不够,肯定要向外扩张领地,刚好离乱葬海最近的宝地就是楚国的等郎峰。 晋国也知道这玩意儿不好治,更何况还是巨量的裹泥尸,更是无从治起,所以他们干脆打一场必败无疑的战争,把这个棘手的难题丢给别的家国,作为修真界占地面积最大的家国,只是放弃手指头那么大点儿的一块地域,却减少了一个能把天捅出个窟窿来的大麻烦,名正言顺,一举两得。 于情想到的,顾梵肯定也想到了,可晋国不止面积大,人口,兵力,武器都是最强盛的,无国可以与他们匹敌,尽管他们做出来的事很不道德令人唾骂,但也光明正大怨他不得。 只是连累楚国等郎峰的峰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于情非常愧疚,今日见到的泥裹尸还只是冰山一角,将来还会有更多甚至数不清的泥裹尸注意到这里,峰民世代祖辈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怕是要被恶鬼们鸠占鹊巢了。 思来想去,于情决定还是先回水域天际和韩王商议,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做定夺,“二殿下,阿理昏迷不醒,我怕沼气已经渗透进了他的身体,我们就此别过。” “路上小心。” 第103章 世外源故事开端 宁湘流,韩国君主。…… 韩国是个名副其实的水国, 百分之八十的占地面积都是由水组成,水最深达千丈有余,深水无法建房, 所以韩国人每家每户都有一扁房舟, 屋房建在舟上, 积舟成村, 村多成镇, 再多则成城。 水域天际就是这样的一扁房舟, 十个城大小, 是韩国最恢宏磅礴的存在,也是最繁华的地方, 这座庞然大物的四周,总会跟着数不清的小船,密密麻麻吆喝声不断, 它们多是渔民,船上五花八门什么海鲜都有,没腿的, 有腿的, 四条腿的八条腿的, 见过的没见过的,应有尽有。 舟底里的海鲜活蹦乱跳,扑腾扑腾水花四溅, 它们都是从水里刚打捞上来的新鲜的很, 有几只聪明的蟹, 扒着船檐偷溜回了海里自救一命,有几条蠢笨的鱼,扑腾了半天从这个渔民的渔船里蹦到了另一个渔民的船里, 两个渔民忍俊不禁,看它好玩,谈笑间给它放生了。 时节正值雨季,淅淅沥沥的小雨滴嗒嗒落在船舱上,往年雨季,姐弟俩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坐在船舱里打水漂,于理其实早就醒了,除了头还闷闷的有些疼,身体差不多都恢复了,他特意精心挑选了几颗扁平光滑的石头,角度找好巧劲儿一扔,石头钻进水里又冒出来,带起一圈圈波纹涟漪,持续向前飞去,碰到水面后又被弹起,次复一次,最后石头沉下水面,销声匿迹。 “漂亮!我这次又打破了自己的记录。”于理肉眼可见的开心,捡了了石头在手上抛来抛去,“怎么样阿姐,你来不来?要不要和我比比?” 回水域天际的一路上,她都忧心忡忡的,不断忧虑着泥裹尸的事情,有些没兴致,又不想扫了于理的兴,接过于理递给他的石头,含着心事扔了出去。 “一,二,三……九。”于理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石头,旋即喜笑颜开,“哈哈哈,才九个,阿姐,你不行啊,这次是我赢了,愿赌服输啊,回去了你要把绒花枕头送给我,说好了啊。” 赢了比赛,于理特别开心,一路上哼着小曲儿,不时扔出两块石头当球踢,不想石头不听话,砸到了人。 黑暗处,一身青绿色衣服的中年男子从拐角处走了过来,“你们在闹什么!” 中年男人留着胡须,束着发冠颇有精神气,他身材魁梧,体型高大,额上三根黑线说明他此刻很生气,齐人高的一柄红缨枪尾端被他攥在手里,斜背在肩后,威严有度,令人敬畏。 姐弟二人见到来者,脸色大变,纷纷鞠躬行礼。 于情:“宁伯伯。” 于理:“宁伯伯。” 宁湘流,水域天际的现任君主,二十年前可是公认的四大将才之一,此人原来做过杀手,手段残忍,下手又狠又准,为人跟毒蛇一样冷血无情,故被人称之为掠食者,是不少人的童年阴影,但是做了君主以后已经金盆洗手了。 他对于理的母亲柳温婉倾心多年,只可惜柳温婉嫁给了于情的父亲,后被抛弃,宁湘流得知后立即对她展开了猛烈的追求,这才抱得美人归,成婚多年,一直以恩爱夫妻的形象示人,如今也是要当爹的人了,身上便多了些烟火气,尽管如此,那股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泠冽气息,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冷哼一声,“你们还知道回来。” 于理体内的沼毒还没清干净,印堂还是暗暗发黑,宁湘流眉头一皱,“真不让人省心,过来。” 他的修为还是高些,一边帮于理逼毒还能抽出精力斥责,“可真行,参加个结盟宴,什么都没什么带回来,倒是带回来一身伤病,她无父无母无牵无挂难道你也没有吗?结盟宴都结束了还不回来也不知道发封书信报平安,你母亲挺着个大肚子临盆在即,还整日担心你担心的睡不着觉,就怕你出了什么事儿,你怎么就不为她想想,要是她看到你这副模样,心得揪成什么样子。” 于理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快要聋了,于情也很愧疚,“这事怪我。” “当然怪你!”宁湘流毫不留情,“谁跟我再三保证会照看好他,你本事可真大,就是这么照顾他的吗?” 余毒清理完毕,于理一个踉跄险些摔着,宁湘流道:“还不快滚回去看看你母亲。” 于理要走不走,问,“那阿姐呢?” 宁湘流道:“我有事交代她去办。” “我也去!” 宁湘流踹起就是一脚,“你是想再跟着她去胡闹,还是嫌伤没受够?” “阿理。”于情挥手,“别闹了,你去看看二娘吧,报个平安。” “来人!”宁湘流命令,“把于理给我拖回去,他若是不听话,绑也要绑回去。” 四名下生两前两后,不管于理怎么挣扎叫喊,硬是把他扛了走,于情这才呼了口气,她与宁湘流的相处一直都是君与将的模式,语气也严肃了不少,“宁伯伯,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 宁湘流面不改色,“我近日得了块领土,不过那地儿不太干净,你去收拾收拾。” 她心里咯噔一下,“乱葬海。” 宁湘流眼里闪过一似异样但转瞬即逝,“嗯,我隐隐预感那地儿会出乱子,很可能会给水域天际乃至整个韩国惹来大麻烦,你二娘临盆在即,水域天际不能出事,我要护着她,此次危机刻不容缓,你速速去探查。” “是!” 其实不止楚国,韩国近些日子也深受泥裹尸侵害,频频有人失踪,一开始怀疑是虎豹之类的,但猛兽吃了人应该留有骨头,可那些消失的人,往往连跟手指骨都找不到,若非邪祟,怎会如此,宁湘流思来想去,认为灵异事件的起因只能是刚收复的乱葬海。 乱葬海立于密林之间,山上仙草良药众多,数木丛林茂盛所以颇有些人机,整片密林又被称之为世外源。 世外源内,连绵的树如同绿洲一般,花团锦簇,枝繁叶茂,有着抬步可见的牲畜,传言还说这里灵芝仙草遍地,但是这些她也不懂,只觉周身自己未见过的奇异物种极多,想必这就是仙草了吧。 不多时,不远处有颗小树苗动了动,跑过去一看是一个老农,正在砍柴,于情打了个招呼道:“这位老伯,我听说这世外源有邪祟作乱,为何你还一个人在此地砍柴啊。” 那名老伯声大气粗的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在这里砍了一辈子柴了,也没见过你们说的什么邪祟,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整天搞得人心惶惶得的,自己怕就不要来此,走开走开,别耽误我干活。” 老伯的语气着实不好,要给外人听了,指定要和那老伯对骂了,人家好心提醒你,反倒让你这么不耐烦。 但于情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也不是因为自己是什么五岳之一的子弟,而是对比宁伯伯的冷嘲热讽,这点程度对她来说,简直不痛不痒。 于情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他不需要自己的提醒,那就由他去吧,在原地转了一会,一筹莫展之际,又发现一名年轻男子。那位年轻男子也看见了他,有了老伯这个前车之鉴,就不太愿再与他们有过多纠缠,正想走开,却被少年叫住了。 出于礼貌,于情停了下来。 少年越走越近,于情见他年纪小,又是位英俊小生,便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事啊。” 少年面露惧色,拉住于情胳膊二话不说就往深林方向走。 拉着自己的这人,衣服,头发全湿,还在滴水,浑身也是一股腥味,似刚从水里爬出来一样,自己被他拉着的那一只袖子也被连带着弄湿了。 于情第一反应是,这个少年就是泥裹尸,但想想泥裹尸身上都脏的很,而且尸体或多或少都会有腐烂的迹象,可面前这个少年衣着干净,皮肤白皙有弹性,是活人才有的特征,她道:“公子何须如此,你与我说清原由,我才好帮你啊。” 少年听了于情的话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有些慌乱的加快了脚步,见他不正常,于情甩开手臂:“为何不说话。” 少年手慌乱的指着自己的嘴比划着什么,嘴里发出的声音尖利刺耳,手舞足蹈的动作连带一直都在滴水的衣服让于情摸不着头脑。 于情道:“你不会说话?” 少年赶紧点了点头。 于情又道:“我见你这惨状,是刚从水里出来?” 少年听了于情的话激动了,作势又要拉着他往前走,被于情躲避了后,不情不愿的指了指树林深处的地方。 看他慌乱的神色,试探问,“你是想告诉我,有人同你一样掉进了水里想让我去救?” 少年紧跟着猛点头。 可于情总是觉得面前这个人太过怪异,便道:“你在前方带路,我在后面跟着你。” 少年记不情愿又没有办法,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往前走着。 于情跟在少年身后,走了许久也不见有情况,而他们,已经快走到世外源最中心处了,也就是乱葬海,她正想提醒一下少年此地煞气很重,不料还未开口,少年竟凭空消失了。 还以为是自己离少年较远,前方又有灌木从遮挡没看清,刚才也就只能看到少年的上半身,想提醒他的时候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所以自己下意识的低了一下头,可不料再抬起头时,少年已然不见了,只留下一团黑黢黢还会蠕动的头发。 第104章 师姐弟智斗水尸 师弟最擅长的就是跟踪…… 拨开灌木丛走到少年消失的地方, 竟在不远处发现了先前那位老伯的镰刀,不过她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了,往四周看了看, 想找一下那个少年的人影, 可这四周别说人了连个活物都没有, 人还能凭空消失吗?那少年若是遇到了危险怎的连个挣扎都没有。 随手捏出一个寻人阵, 印在了镰刀身上, 若是少年找不到, 找到那位老伯也是好的, 镰刀颤颤巍巍的飘了起来,刀头缓缓的指了一个方向, 于情大喜,正要迈开腿去追,镰刀头又忽的换了个方向, 然后便不再受控制,在原地打起了转转。 看着此法不通,于情正想着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寻人方法时, 脚下微微颤动了一下, 差点没站稳, 待稳正身形后,脚下踩的这处已经有了一个深深的凹陷。 她一跃而起,跳上树, 随手捏了一个小型的爆破禁制, 朝刚才站的那个地方砸去, 只听闷声一响,黄泥被炸了偌大一个坑。 于情上去查看,发现这坑的土质竟大不一样, 最上面一层虽为正常泥土,但除了那一层外,地下的泥土皆为稀泥,自己这一炸将些许稀泥与干涸的泥土都炸到了四周。 但很快,她又发现了不对劲,这个坑这么大,为何炸向四周的泥土却是这么少,就炸出来的这么多泥土,根本就填不满那个大坑。 方才她刚站在上面的时候,土地平缓,感觉脚底有松动后,此地才有些凹陷,那就证明方才站的地方下面定是有些什么东西在土里垫着,自己一直站在它们身上,令它们不悦了,这才逃窜。 那些东西跑的太快,她是一点都没看清那东西的模样,但她肯定,这些东西就是泥裹尸。 寻了个更高点,她爬了上去,捏了数十个爆破禁制,由禁制里跑出来的火光犹如下雨一样,无休止的砸向了地面那一块地方。 看着地下逃窜的那些身影,于情心下一沉,现在她离地太高,泥裹尸速度太快,有些看不清楚,便将禁制放于上空,持续施加压力,自己落在了地面上,这下得以近距离彻底看清了泥裹尸,更困惑了。 光看身体的话,这些泥裹尸和世外源里的不说别无二致,但大部分都是相像的。 这里的泥裹尸遍体长满了长毛,形状与人类似,身形是一样的浮肿,但浮肿的身体并未给它们的活动带来阻碍,反而似水中的鱼一样来去自如,麻利躲避着从高处落下的禁制。 区别最大的,还是它们的头,等郎峰里的泥裹尸头身比例正常,但面前这些邪祟,头部异常肿大,与身体完全是不协调的比例,不仔细看,倒真像是一群群蘑菇头。 混乱中,于情挑了个相对其它来说还算干净的泥裹尸,准备像上次一样砍下一只手臂,怎料这次的泥裹尸身上不仅很滑溜,胳膊还跟石头一样硬,力气又特别大,刺刀砍了好几次,皮都没破,刺刀还被泥裹尸夺走扔了出去。 须臾,听见一声尖叫,“啊!” 山里视线不好,隐约看见一个人影蹲藏在干草堆后面,背上背着一把两米多高的银弓,于情去捡刺刀,剥开草丛一看,刺刀就扎在顾纵腿间,吓的他倒吸一口凉气,愣了半晌才赶紧陪笑,“师,师姐。” “顾纵?”这小子不在楚国好好呆着,怎么跑韩国来了,大殿下和二殿下将他放养了?“你怎么在这儿,偷跑出来的?” “这是什么话。”顾纵左手提着一只仓鼠,右手提着一个竹筒,姿势比扎马步还标准,没有多余的手用,他就用嘴把自己颈间的一封信叼了出来,含糊不清道:“我光明正大请假出来的,这是请假条。” 于情将信将疑的打开,里面真的顾问的落款,内容大概是给顾纵放了为期七天的假,还委托自己教导他,她唰的合上信封,“这真的是大殿下写的?他怎么可能会给你写这些东西。” 顾纵道:“那还不简单,只要绝食抗议,长跪不起,以死相逼,拿张请假条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这个流程,好生熟悉,于情又问,“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个啊。”顾纵把仓鼠塞给于情,“是给你的。”打开竹筒喝了一口,特别烫嘴,满意道:“这个也是给你的。” 仓鼠在她身上乱拱乱摸,上蹿下跳,烦人的很,竹筒拿在手里倒是暖烘烘的,于情哭笑不得,顾纵很贴心的把竹筒盖打开,香气扑鼻,“这是枣糖水,还烫着呢,你趁烫喝。” “你……”于情木讷的盯着里面飘着红枣热气腾腾的茶,“你做什么给我这些东西。” 顾纵煞有其事的道:“女孩子嘛,一月都有那么几天,我问过老一辈了,都说红糖水和红枣水最补,你别看着了,赶紧喝啊,一会儿该凉了。” 于情:“……”这小子怎么她好事儿是这几天。 “不喝,你拿回去。” “别呀。”顾纵道:“我特意请假给你送来的,你怎么不领情啊,浪费心意是可耻的。” 于情依旧道:“我不喝,你拿走。”话音刚落,小腹隐隐作痛。 顾纵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你可以把仓鼠放肚子上捂一捂,仓鼠毛茸茸温度高体积小,用来暖肚子最舒服了。” 好巧不巧,一阵暖流从肩膀上扩散开,那只仓鼠竟然在于情衣服上撒尿了,于情眼珠阴冷冷转向了顾纵,手里的刺刀已经快要握不住了,顾纵赶紧把罪魁祸首提溜下来,捏着它的后脖子教训,“你干什么!就不能多憋一会儿嘛,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现在立刻,和师姐道歉!” 仓鼠竟然真的唧唧唧叫,顾纵默默把刺刀按进了刀鞘里,嘻嘻笑道:“师姐真对不起,它知道错了,留它一命吧。” 于情道:“拿走。” “是是是,这就拿走。”顾纵用二指狠弹了一下仓鼠的屁.股,“让你不听话。” 把仓鼠放进袖口,顾纵看着大坑里别提蹦哒的有多欢弹的泥裹尸,纳闷道:“水尸只有在水中行动才会特别敏捷,一旦上岸则手无缚鸡之力,没想到尸还是那个尸,只是换了个品种,就能在全是泥土的地下行动自如,啧。” “对了师姐,我刚才在那边看到了一个人,活的死的就不知道了。” 顾纵指了一个方向,一个离二人仅有几米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不对,应该说是一个泥人,那人头部和身体各处都被泥土沾了个遍,但依稀可以分辨出那人头戴一个头巾,身着粗布短衣,此人,正是于情刚才遇见的那老伯。 “把他拖过来。” 老伯整颗头已经被泥土完全盖住,于情随手抓了把树叶在他脸上擦了擦,面部已经扭曲,眼珠已经没了,眼眶有牙印,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生吃掉的,口腔鼻子耳朵里,全都灌进了稀泥,她不抱任何希望的探了探脉搏,果然是死了。 顾纵嫌弃极了,“牙都被啃了,好恶心。” 身强体壮的男子在水中尚且憋不了多久,更何况是一个老伯了,在那满是稀泥得泥潭里打滚,定是比在水中死的更难受。 “少说点儿吧。” 这么细细想来,方才那位少年,应该道行还算高得泥裹尸幻化,故意引诱她来此好饱了这些泥裹尸的肚子,谁知没吃到她不成,反倒让于情炸了它们老窝。 顾纵道:“乱葬海肯定不止这么大点儿地方,我们现在所处大坑,连乱葬海的万分之一都不到,就这么小的地方泥裹尸都那么多,你那什么禁制炸了那么久,效果也不显著,跟给它们挠痒痒似的。” 的确,顾纵说的没错,看此情形,要不了多久它们会卷土重来,终是治标不治本,于情道:“这里的泥裹尸有问题,尸体硬的很,有一副铁臂,我得抓一两只回去给宁伯伯看看,查查这里的泥裹尸和普通的泥裹尸之间是否存在某种不合理的异变。” 顾纵道:“这好办啊,我给你抓两只。” “不可。”于情拦住他,“勿要冲动,泥裹尸很机灵,行动灵敏,身上还分泌着黏液,我们徒手抓,是抓不住的。” 顾纵有些为难得看了看地下躺的老伯尸体,灵机一动,“有了!” 于情道:“你又有鬼主意了?” 顾纵坏坏一笑,“即是这群泥裹尸饿了,我们手中又有它们现成的食物,何不以此做饵,吊一个泥裹尸上来。” “吊鬼?怎么吊。” 顾纵找了一根足够长的树枝,把叶子都扒掉了只留那根棍杆,又摘了一根随处可见的柳树枝,把它一端绑在棍杆上,另一端绑到了老伯身上。 不过这些还不够,顾纵又将离泥潭三尺的地方挖了一坑然后敷衍的盖了几枝细小的树杈,这才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一拍大腿。 “大功告成。” “器具与陷阱都已经做好,剩下的就等鱼儿上钩了。 “师姐,你把天上那红色的东西收起来,我把那老头儿放在陷阱上边。” 第105章 世外源斗泥裹尸 师姐,我刚才做梦梦到…… 一切准备就绪, 二人躲进灌木冲里摒住了呼吸,造就了一副他们已经走远的假象。 世外源内,一根长长的棍杆上绑着一根细细的柳条, 棍杆的一头伸进了灌木丛里, 另一头则高高的仰在了半空中, 上面系着的柳条随着不同方向的风不时的翻着面, 垂下的地方绑着一个尸体, 正被姿势怪异吊在离地面陷阱还有三尺得半空中。 于情道:“引蛇出洞, 你真的挺机灵的。” “那是。”顾纵躺在地上, 翘着二郎腿,脚尖轻轻打着转儿, “早前我帮二哥除过水尸,水尸在水中灵敏至极离了水却是寸步难行,眼前这些东西, 毕竟也是水尸演变来的,习性肯定与水尸相似,捉达嘛, 肯定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水尸离了水犹如鱼儿上了岸, 泥裹尸离了泥潭就应如同泥鳅离开了臭水沟,举步维艰了,我还刻意在坑里四壁堆了石头, 只要它掉进去, 我保证它逃出不来。” “还有啊, 师姐你说你是被一少年引入这泥潭内的,应是它们将你当成了伙食,吃你是不可能的, 但吃那老头嘛,虽说没肉又铬牙,好歹也能吃个味儿不是。” “它们此时正饥饿难耐,那老伯就是一个香饽饽,遇到了岂有不尝之理,我将那老伯吊高三尺,离潭三尺,他们若是敢鲤鱼跃龙门,就会掉到我事先挖好的陷阱里。” 于情看了看那吊着的老伯,又看了看地下那陷阱,“办法虽笨,却是好用。” “嗯哼,别人钓鱼我钓鬼,我这招引尸出潭,自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师姐当真不夸夸我?” “少来,抓到了再说。” 时间一点点过去,泥裹尸敏感至极,或是嗅到一点儿生人的味道,亦或是察觉到了有陷阱,两人硬是从白天等到了黑夜,陷阱里却始终是空空如也。 夜色凄凉,冷风刺骨,于情静静打坐,倒也没觉得多冷,顾纵早先熬不住睡了一会儿,冻的鼻涕直流,眼睛都还没睁开,先开嗓喊,“师姐,钓到了吗?” “没有。” 顾纵这一觉睡的真是不舒服,虫子又多,地上又硬,连伸个懒腰都腰酸背疼的,“那我再睡一觉,师姐,腿借我躺躺。” 于情:“不准过来。” 顾纵听若未闻,懒得走直接用爬的,“干嘛不准过来,我这头小时候受过很严重的伤,都裂开了,被我大哥又给拼回来了,所以睡不了硬的枕头,刚才躺了那么会儿,就感觉头又快裂开了,师姐快可怜可怜我,腿借我枕枕,不然白长那么多肉了,啧,师姐这腿上肉不少啊,还软,最适合当枕头了。” 于情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赶紧从我腿上起开。” “嘶——”顾纵痛呼一声,刚才动作的时候碰到头了,于情马上不动了。 “睡有睡像,头莫再乱动。”为防他不老实,于情拿了根棍子抵在顾纵太阳穴上,让顾纵的脸一直朝外,后脑勺一直对着她。 顾纵道:“我这么帅的一张脸,少看一眼天理不容,师姐难道就没有觉得很养眼吗?” “没有。” “哦,那师姐该去治治眼睛了。” “你这人,都不知道害臊的吗?” “我害什么臊,换作你是我,我是你,这么好看的师姐不管对我做什么,我心中都只有欢喜,甚至巴不得师姐对我再多做些什么,好期待哦。” “……我服了你了,能不能收起那些花花肠子。” “不能,我刚才做梦还梦到师姐了,你猜你在我梦里对我干嘛了。” “嗯?我能怎么你?” “嗯……梦到师姐给我洗衣做饭,还有……带娃!” “你小子!敢打我的主意,想挨打是不是。” “谁打你主意了,师姐年老色衰,我还看不上呢。” “……” 嬉闹过后,恢复静谧,泥潭方向的夜色当真是美,若那个地方没有变成泥潭,还是那个泛着月光的乱葬海,他们坐在岸边,倒真有一番君坐寒江头,独钓寒江雪的味道。 突然,陷阱那里传来了呲呲呲好长一串的声音。于情本能看向老伯吊着的那个方向,树枝已在轻轻弹晃,老伯的尸体正在空中摇摆不定。 顾纵道:“呵!果然它们还是上当了。” 二人快步往陷阱方向走,陷阱旁的土壤边有蠕动得痕迹,陷阱里不出所料的躺着数只类似模糊头的泥裹尸,此刻它们正费劲挣扎着扭动身子,倒真是像极了活蹦乱跳的泥鳅。 滑稽的动作惹来顾纵一阵嗤笑,防备心大幅度减小,好奇心驱使着他一边笑着一边数着里面到底有几只蘑菇头,“一个,两个,三个。” 这些泥人从外观来看长得一模一样,身体挨着身体,姿势也格外扭曲,再加上不时的滑动,让人根本就分不清哪条腿哪只手是哪一具泥裹尸上的。 正在此时,她感觉腿腕处被什么东西擒住了,不好,刚才一时分心,倒是让泥裹尸有了可乘之机,于情低头一看,那具泥裹尸一半的身体在泥潭中,腰部以上的位置却露了出来,一个沾满泥垢的手正抓着她的脚腕,而她对这不设防备的力忽的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摔得腰一阵生疼,还没等反应过来,那有着巨大力气的手腕一把拖拽她作势要将她拖到泥潭里去。 “顾纵,快跑!”这句话是在于情被拖走之前脑中唯一反应过来的一句话。 “师姐!”一瞬间顾纵把弓弦拉满,青绿色箭灵顷刻间延长数倍,一头绕着粗壮大树,另一头则奔向了于情的方向。 人一躺下,使出的力就会对半减少,于情此刻周围没有可攀附拉扯的东西,就使得就算箭灵奔向她的速度再快,也来不及够着于情身体,本是想绑住腰身的箭灵,不得已得套在了于情脖子上。 不过,这总比被泥裹尸拉进泥潭的好。 一场仙器与邪祟之间的较量就此拉开序幕,箭灵在于情脖子上越缠越紧,暗自朝着树的方向使力,被箭灵束缚住脖子的于情倍感窒息,甚至都听见了脖子断裂的声音,她疯狂的扯着自己脖子上的箭灵,想寻一丝空隙好一如一点新鲜的空气,奈何泥裹尸也不是吃素的,它们可是吃人肉才得以生存的,于情只感觉抓着她脚腕的几又变大了些,毫不退让的与那箭灵拉扯着。 那俩东西较上劲了,于情却在心底暗自叫苦,长时间憋气逼的她双眼通红,脸上却毫无血色 ,脖子上爆满了青筋,这种慢性窒息导致的死亡的恐惧,霎时围绕着她。 顾纵瞄准了抓住于情脚腕的那个泥裹尸,带有淡蓝色火焰的箭灵呼啸而来,刺向了它,没想到那个泥裹尸竟然长开了血盆大嘴一口把箭灵吞了。 “什么!” 上次等郎峰那里的泥裹尸还挺怕这种火的,怎么这次却全然无效果,第二只箭灵射出,泥裹尸躲都不躲,箭矢扎在它身上发出“咚”的一声,箭断了。 青绿色箭灵似乎看出了于情的不适,松了适当的力道,于情也不含糊,马上趁着这个空档连忙吸入了一口气,才得以续命,但长时间不进空气的胸腔突然被空气入侵,惹得肺腔一阵瘙痒,刚想痛痛快快的咳嗽一场,突然又被箭灵紧紧勒住了脖子。 原来,就只是刚才的那一瞬间的松懈,被泥裹尸察觉到了,它加大力气,猛的将于情向泥潭里拖进了数寸,箭灵才不得已又重新勒紧了于情的脖子。 其实除了脖子,于情的脚腕也是很痛苦的,泥裹尸的力气极大,这样一直不知轻重的抓着她的脚腕,让于情觉得就算一会自己被救下来了,这条腿也估计是要废了。 不过她此刻顾不了这些,顾纵练箭善远攻,对拳拳到肉的近战很不擅长,就连引以为傲的速度在泥裹尸面前也不值一提,三只箭灵用完,他箭篓里只剩普通的箭矢,这些箭射在泥裹尸的铁臂上就跟被蚊子叮了似得,不伤人,却恶心人。 泥裹尸明显生气了,数十只泥裹尸一拥而上,把那副两米高的银弓撞出去十米远,把顾纵逼到了泥潭边界。 这样下去不行,于情果断松开护住脖颈的手,去拔腰间的刺刀,没有手护着她压根一口空气都吸不进去也呼不出去,整个人都是窒息的状态,刺刀利落出鞘,泥裹尸全身坚硬如烙铁,她的刺刀根本扎不进去。 干脆转而把刀尖对准了脚腕,剜下一大块肉,空出缝隙,泥裹尸死了太久,再加上指头僵硬,手指并不灵活,于情趁机把脚抽了出来,照它脸踢了一脚,用刀尖划了它的一双眼睛。 得了自由的于情终于如愿以偿的趴在地上没有规律的咳嗽了起来,一边咳着一边望向了邪祟的方向,踉跄站起来,狂奔顾纵而去,她死了没关系,顾纵正值少年风华正茂,死了就太可惜了,于情追上就是一脚踹在了泥裹尸的头上,跟踢到了个大石头似的。 “顾纵,去捡你的佩弓!”顾纵的体格也不小,废了好大劲才把他推出去。 泥裹尸速度奇快,她速度不及,力量不及,只能专注于划破它们眼睛,瞎了的泥裹尸非常气愤,聚集而来帮兄弟报仇的泥裹尸越来越多,把她围了起来。 “师姐,你——” 来不及了,泥裹尸已经缠上了于情,数不清的泥裹尸砌一堆尸墙拦在二人中间,顾纵想到什么似的,把弓捡了起来,轻弹两下,青绿色的箭灵发出一阵白光。 于情身上伤痕累累,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然后看到了一片白色的光,脖子上的箭灵陡然力量剧增,帮她从尸群里杀了出来,嘴里脸上鼻腔里都是土,粘哒哒的难受的很,勉强都吐了出来,嗓子跟火烧冒烟一样刺痛,声音都发不出来了,“顾纵——” 不见了! 第106章 水域天际时雨村 长得俏,嘴又甜,买啥…… 四周除了郁郁葱葱的绿植, 和沾满黄泥的尸体,什么人都没有,于情找了半天, 只在乱葬海里找到了顾纵那把银弓, 此刻正被泥裹尸们当成耍货抛来抛去。 忽感脚腕又是一紧, 被拽进了乱葬海里, 泥裹尸兴奋的游了过来, 这次没有箭灵相助, 她必须靠自己, 顾纵的配器她也必须拿回来。 泥裹尸也长记性了,一开始就抱着把她脚腕捏断的打算, 再去剜肉,已经行不通了,除非——自断脚腕处把腿砍掉。 泥裹尸把银弓当成了稀奇玩意儿, 满是污垢的手把纯净的弓弦弹的震天响,笑的特别猖狂。 呸,真恶心, 顾纵的配器怎容它们玷污。 心下一狠, 牙关一咬, 高高举起刺刀准备剁了自那条腿,一道黑色物体快速闪了过来,霎时, 她便觉得抓着自己脚腕的力一下消失了。 以泥裹尸那只抓过她脚腕的手掌为圆心, 连带出方才还被埋在泥里的下半身在地上打着圈圈。活像是他的手掌被什么东西钉在了地上一般。 泥裹尸使出了全身的力, 想要将那只被钉在地面的手拔出来,可缕试无果,砰的一声, 它已被炸的粉身碎骨,再拼不回来了。 这种爆.炸声与她布下的爆.破禁制完全不一样,于情的爆破禁制是从上而下射出,若是射中了倒还好,可这些邪祟硬是将它的禁制变成了装饰,凭借过快的速度全部一一躲过。 而现在听到的这一声声爆.炸,声声着肉,并不是从外面受制,而是从泥裹尸体内迸发而出,让它们逃无可逃。 不多时,乱葬海内尽是残骸,那些残骸被炸的满天都是,而后重重落下,方向不一,形态不一,如此,循环往复。 一时之间,世外源内,方圆百米,残尸成雨。 于情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一时僵在原地。 尸块咚咚咚掉在她面前,有很多地底的也被炸了出来,奇怪的是,这些尸块虽然衣衫褴褛,但于情还是看出了端倪,诸子百家,各自有其穿衣风格,楚国好长衫高领,这里的泥裹尸却有将近一半不是长衫高领的穿衣风格,这就说明乱葬海里很可能还有其他家门的人。 不幸的是,它们的衣料在泥潭中行动时被泥潭中的杂物割裂了不少,又长时间在泥潭中浸泡,衣服已经被泥潭稀释的差不多了,衣服外表也被稀泥裹了厚厚的一层导致看不见最初的颜色与样式,根本看不出他们生前是什么样。 泥裹尸的头也已经变异,无法分辨它们样貌,只有将他们带回水域天际,稍作清理后,再在修真界发布消息,让人前来认领。 古往今来,不能留全尸是人们最忌讳的,若这些泥裹尸真是被不幸抓来的其他国家的人,却在韩国被残忍杀害,身首异处,怕是给不了失去亲人的家庭一个交代。 突然,一滴黑水滴了下来,入土即消,留下团团白色烟雾。 是尸毒水。 对啊,她怎么给忘了,泥裹尸腹中全是沾满了尸毒的水,那是它们保护自己也是威胁敌人的技能,方才这些东西在空中炸开,腹内的尸毒想必也随之落散开来。 正想着,一滴,两滴,越来越多的尸毒水自空中落下,不时的滴落在她身上,衣服沾满了黑点,扩散开来,十米外有颗大树,倒是可以暂时躲避一下,抬脚才想起脚腕有着严重的伤,一阵钝痛传来,摔在了地上。 !!!!这条腿伤的!真是不合时宜。 怎么办,爬呗,挣扎着把顾纵的配器银弓捡了回来,才想起抬袖子挡尸毒水,其实毫无遮挡作用,能明显的感觉到尸毒水正在腐蚀衣物与肌肤,甚至滴在颈上,脸上,灼烧感实在不好受。 爬着爬着,听到有脚步声,小路上走过来一个人,这个人周身黑气环绕,额间印纹慢慢扩散到布满了整个额头,且异常鲜明,同时发着异样的光,忽明忽暗。 竟然是只聻!荒山野岭的,有聻出现不足为奇,聻由鬼所化,怨气冲天,特别不好对付,要是它此刻施难,还真没办法全身而退,于情默默把手搭在了刀鞘上,凝神警惕。 聻持续一步一步向前走,脚步声规律空灵,每行驶一寸,脚下的黑气就重一分,乱葬海里也就多响几声。 他面无表情,拿着一片由乱葬海里死去的万千尸体滋养生长的荷叶,他握着花茎,将于情遮在了荷叶下,尸毒水落在荷叶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黑雾散去,于情才看清那张脸,桃花眼,阴阳瞳,面部特征让她瞳孔瞬间收缩,握着刀柄的手都僵了一瞬。 这只聻,竟然是—— “顾纵?!” —— “阿姐,我真想不通你干嘛把他带来这里。”一望无垠的大海中,一叶扁舟飘在海上沉沉浮浮,舟尾置着一桌玉台,于理趴在玉台上,胳膊支着下巴,食指在玉台轻点了两下,实在忍不住了,“你看他那色眯眯的样儿,真猥琐。” 于情负手而立站在船头,时刻握着刺刀的刀柄,仔细观察着和陌生人都能玩闹成一团的顾纵,昨日之后,顾纵发了场高烧,昏迷了一晚上,今早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于情没细究,也没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只说是有贵人相助,把他们救了出来。 只不过明里暗里,于情还是会小心谨慎,怕他突然又变成昨天那个样子,可不管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顾纵都和活人无异,这就纳了闷了,一个活人,绝不可能越过死亡的过程,直接成聻。 顾纵也不知道和谁一起玩水,衣服全湿透了,一手划着船桨,一手提着一只大螃蟹,看见于情,直接把船桨扔了,哒哒哒跳进了于氏姐弟乘坐的扁舟里,“师姐快看,这个螃蟹我抓的,大不大。” 他歪着头,头发都还在滴水,笑的特别灿烂,一脸单纯,于情终于松开刀柄,拿了块擦布给他擦头发。 于理一看,醋坛子翻了,一拍玉台,悄咪咪也把头发袖子都打湿了,气冲冲挤过来,“在这里买多大的没有,还用得着你去抓?” 这片海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渔市场,没有起源,都是于情常年外出做任务救过的人,他们大多妻离子散,或是孤立无援,于情看他们可怜,但又不能将他们带回水域天际内部,只能送它们几条渔船,让他们以捕渔为业自力更生,久而久之,也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村落,取名时雨村。 时雨村的渔货都是现捞现卖,邻里邻居平易近人,又热情好客,顾纵不消一刻就和他们称兄道弟打成一片。刚才也是和他们玩儿去了。 “你自己看看去,谁家卖的有我抓的这只大,有我抓的这只肥?”螃蟹灵动活泼,可爱极了,顾纵爱不释手,不停把玩,“师姐你要不要,送给你啊。” 他本想吓唬于情,不停的拿螃蟹在于情面前晃荡,蟹钳差点真的把她夹了,于情嫌弃的歪头,“不要。” “又不要。”顾纵撇嘴,“那我卖了去。”转头就朝一中年妇女吆喝,一双桃花眼特别会放电,“好姐姐,你看我这蟹,肥不肥,我要是卖给你,你要不要。” 妇人一听有人叫她姐姐,捂嘴羞笑,旁边一男子正在收网,听了也笑,“可不能乱叫,她大你好几轮呢。” “啊?”顾纵笑道:“叔叔莫要胡说,我瞧姐姐明眸皓齿,皮肤吹弹可破,最多比我大两岁!” 妇人一听,更乐了,钱袋都掏了出来,“要的要的,你蟹怎么卖啊。” “不用钱不用钱。”顾纵纵身一跳,跳到了妇人的舟上,“我用这蟹和好姐姐换一样东西,好不好。” “哈哈哈。”妇人越听他说话越喜欢,“你随便挑,随便选,随便换。” 顾纵早就相中了一条吹肚鱼,“别的不要,就喜欢这个。” 妇人随手一捞,吹肚鱼肿成了一条气泡鱼,圆鼓鼓的,白白的肚皮,嘴里还在吐泡泡,顾纵逗弄哂笑,“好姐姐,你看这鱼像不像正在生气的那位。” “哪位?”妇人一喵,于情还在生气,脸被气的鼓鼓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黑,她才恍然大悟,“哦哦哦,公子眼光真毒,哈哈哈,像,是像,真像。” 顾纵小声纠正道:“岂止是像,简直一模一样!” 于情一记眼神杀过来,顾纵赶紧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吹着口哨,“就它了,好姐姐嫦娥身菩萨相,身材好还漂亮,要不是我还未满十八,肯定拜倒在好姐姐石榴裙下了!” “哈哈哈。”妇人又被逗笑,“公子嘴巴这么甜,我再送你一条,刚好啊,凑一对!” 其他村民纷纷起哄,顾纵偷笑着一一还礼,“借您吉言,借您吉言,以后啊,我多来这里,还给你们摸鱼抓蟹!” 顾纵生的俏,嘴又甜,还会哄人,关键是听话,深得妇人们喜欢,旁边船只的妇人瞧了,招手示意,喊着,“那小公子以后可得常来,下次来我这儿换东西,我保证你啊,空手来,满载而归!” 顾纵刻意背着于情回话,“我才不会空手来,我呀,要拉着那边那位,一起来!” 第107章 水域天际时雨村 出发去燕国咯。…… 于理咬牙切齿的听顾纵唱戏, “切,一张嘴可真没白长,阿姐, 你以后可别也被他花言巧语给骗了。” 顾纵和妇人又寒暄了几句, 提着两大包东西喜滋滋跳上了舟, 知道于情在看他, 拎着袋子蹦蹦跳跳朝她挥手, “师姐师姐!” 于情不理他, 他船桨入水, 往这边划,“这里的人可真豪爽, 不仅没收我的蟹,还给了我这么多东西,师姐你看看喜欢哪个, 喜欢哪个咱们晚上吃哪个。” 两舟相接,碰到后不免一阵晃荡,偏偏顾纵恨不得把头钻袋子里, 一个不稳, 哐当一声, 栽进袋子里,“啊!” “嘶——疼疼疼!” 手忙脚乱把袋子扒开,指着满舱乱爬的渔货, “臭螃蟹你敢夹我!” “还有你, 我没说你吗?死泥鳅你敢咬我!” “一会儿统统给我写检讨, 写认罪书!” 渔货满舱跑,他就满舱追,乱蹬乱踩泄愤, 好死不死,恰巧猜中一条泥鳅,脚底一滑,扑通一声,掉进水里,船都翻了,渔货们赶集似的往水下扎,一会儿就都不见了。 于理快笑死了,“哈哈哈哈,阿姐你看他那样儿,让他嘚瑟,活该活该。” 学歇名都连绵雪山,冰川一米多厚,没有溪河,楚国人没机会碰水,水性也就不好。 顾纵掉下去,噗通噗通的激起一大片水花,于情怕他不会游泳淹出个好歹来,划舟过去,“赶紧上来。” 顾纵鲤鱼打挺狠扎了个猛子,只露出一头,嬉笑道:“师姐等着,看我把它们全都抓回来!”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又是一个生扑,扎了进去,溅起来的水给于情洗了个脸,“诶等——” 于理道:“阿姐,我们别管他,他那么大个人了,还能不会游泳?这片水域不深,淹不死人的,我们也刚好趁这个机会甩掉他回水域天际,你不是有发现要和宁伯伯交代吗?。” 乱葬海的危机刻不容缓,但又急不得,顾纵下水这么久连个气泡都没有,迟迟没有浮上来,这要是活人憋气都得憋死,于情往四周水面都看了看,还是没动静,“嗯,我知道,那事急不得,水域之中无方向,顾纵第一次来,会被困在这里走不出去。” 于理道:“那他长嘴叭叭的不会问路吗?出了水域趁早回楚国最好永远别再来烦你了。” 于情划着小船绕了好几圈,依旧没看到人影,有些心慌,“他一个人从韩国回楚国,太危险了。” “嗯?我没听错吧,危险?”于理激动的手舞足蹈,“我看他胆子大的很,都敢一个人从楚国来韩国找你,还怕什么危险呐,你说危险,他不还是好好的过来了。” 这片水域不大,于情划着船只靠在岸边,脱了外褂准备下水寻顾纵,“你说的没错,他好好的从楚国来韩国,我更要把他好好的还回去。” 于理道:“阿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嘴上说着不让于情下水,手上还是乖乖接过于情递过去的红外褂,“哎,那阿姐千万小心。” 于情刚下水没走几步,水都还未及腰,水中一个金灿灿的影子乱冲乱撞,鱼儿炸水般突然冲出水面,顾纵甩着头,怀里抱着一只红壳蟹,又肥又大,他正在和蟹的钳子作斗争,含糊不清喊,“师姐,快,快帮我抓住它,疼疼疼。” 顾纵身上头上都是水草,螃蟹身上也是,可想而知他俩之间肯定发生过一场恶战,他嘴巴和脸被蟹钳夹的死死的,疼的龇牙咧嘴,说话都说不清楚,“师姐,快快,要破相了要毁容了。” 刺刀祭出,蟹钳一分为二,脸还好,只是有些红,嘴巴差点儿运气,肿了。 顾纵疼的吸气,受了多大伤似的歪在于情身上,“师姐,你看看我,破相了没有。” 于情抵他肩膀迫使二人中间留了点缝隙,无奈道:“没有没有。” 顾纵撒娇问,“那我还帅气不,还好看不。” 于情:“……帅气,好看。” 于理在一旁幸灾乐祸道:“呦,这螃蟹可真识货,它怎么就知道你全身上下最该被惩治的就是那副嘴脸呢,额,好像都没破皮啊,啧,这说明什么,说明你那嘴啊比蟹壳子还硬,脸啊比城墙还厚。” 顾纵专门在于理面前挽住了于情胳膊,惹他妒忌,“我什么嘴脸,我这是师姐都觉得好看帅气的嘴脸。” 于理果真忍不了,挡在两个人中间当人肉盾牌,揪开顾纵手腕奋力一甩,“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成天师姐长师姐短,我阿姐认你了吗?你能不能不要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她了,恶不恶心。” 顾纵哂笑,“不恶心啊,还好吧,诶你是不是见不得师姐对我好啊,她就算和我说句话你也要吃醋是不是,啧啧啧。” 被戳中心窝子,于理道:“你算哪根葱,阿姐本来就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她最疼的是我,该吃醋的是你才对。” “是嘛。”顾纵道:“可她刚才抱着的人是我。” 于理道:“是你那猪蹄鸡爪死缠的我阿姐!” 顾纵道:“那她也是抱了。” 于理道:“厚颜无耻!” 顾纵道:“彼此彼此。” 于情早就听不下去了,把劈成两半的螃蟹从水里捞了起来洗干净,默默离开了吵架现场,寻思今晚把这玩意儿清蒸或是红烧,算了,还是做成蒜蓉的吧。 吵架的两个幼稚鬼一直没争出个高低,吵了半天发现主人公没了,蟹也没了,“糟了,大事不好,阿姐要下厨了,想活命赶紧逃。” “嗯?”顾纵道:“还是被你发现了,其实我早就不想活了。” “你,无语。”于理拔腿就追,“阿姐,放蒜别放葱,会拉肚子的!” 水域天际灯火通明,往来行人神色匆匆,水面下的倒影星星闪闪,西北方搁置着好几艘货船,船舱里面堆满了木箱,都用红布盖着。 于理爱玩闹,平日里交的兄弟不少,随便拉个人都能勾肩搭背。 “殿下,这些都是夫人的行李。” “阿娘的?”于理问,“送去哪?” “大王命我们把这些送到燕国去。” 姐弟俩若有所思,江南新城的苏夫人和水域天际的宁夫人甚是交好,平日里各自忙于私事无甚交流,抵不过姐妹情深,相约每年的七月不论多忙都要聚在一起谈谈心唠唠家常。 于理算算日子,“阿姐,这才五月份吧。” 于情道:“嗯。” 于理又问,“那我阿娘呢?已经走了?” “还没,夫人还在等二位殿下,二位殿下迟迟不回,大王大发雷霆,先派人将收拾好的包裹放进货船了。” 于理笑着调侃:“那你为何呆在这里,怎的不去帮帮?” 下生脑中一下闪过宁湘流在那些下生面前发脾气动手脚的样子,吓的一哆嗦,连忙摆手,“别了,大王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去了也是挨骂,我才不去呢,我这个闯祸精,不捣乱就不错了,哪里能帮得上什么忙。” 于理嗤笑一声:“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那是,挨了这么多年的骂,还不长点教训,不就白活了。”下生看了看天色,“行李都装了好几个时辰了,物什应该的应该都装好了,你们现在赶过去,正正好。” 装载货物的船队里,下生们都在吃食歇息,一个个脸上都在滴汗,衣服已经湿透,想必是货物刚完成装船,得了片刻休息,在补充体力。 于情并未发现宁湘流的影子,找人问,“宁伯伯呢?“ 下生指第二辆货船,“大王见我们将货物都装上了船,便不再巡视,去那辆船舱歇息去了。” 货船离的不远,不过数十米的距离,于情到了地方,并未上车,而是敲了船窗,站在了窗外,行了个礼,“宁伯伯。” 无人应答。 于情调整心情,继续道:“宁伯伯,有件事情我做不了主,需得您定夺,是关于乱葬海的。” 车内传出了一种听不出情绪的男人声音,“何事做不了主?” 于情道:“乱葬海中的邪祟怪异非常,并非亡灵,而是泥裹尸,它们里面除了晋国人,还有其他国家的修真气息,那些泥裹尸全身脏乱不堪,我完全辨不出是哪一国的修真者,故取了几片衣料,请宁伯伯过目。” 窗沿把布料递进去,宁湘流沉默很久没说话,得有小半炷香的时间,窗沿这才动了一下:“此事我已知晓,水域天际染上棘手的麻烦,婉儿临盆在即,我准备让婉儿久居燕国,安心养胎。” 七八条船的行李,足够一年的用度,难怪还没到七月,二娘就要去燕国,宁湘流这是在未雨绸缪。 “我不想打扰婉儿这几天的好兴致,这件事日后再议,你退下,把于理叫过来。” “是。” 于理小跑几步,“阿姐,你和宁伯伯都说了些啥啊,什么事要谈这么久。” 于情道:“不是什么大事,宁伯伯让你过去找他,得快些。” “啊?不会吧?那我完了。”很显然,于理得知宁湘流要见他,有些惊吓过度,极不情愿的一步分作三步慢慢挪腿。 第108章 江南新城湖心亭 苏航,燕国君王。…… 于情则上了船队的最后一辆货船。 船内摆了些物件, 她将一些小的物件都码在了稍大些物件上面,这才得了些空旷地方,选了个相对舒适的位置坐好。 顾纵撇嘴, “师姐, 那我呢?” 于情拍了拍身旁的座位, 示意顾纵坐过来, 她的邀请, 顾纵断然不会拒绝, 屁颠屁颠坐过去, 墙角大的地方两个人坐还是有些挤,于情不太喜欢挨人这么近, 顾纵却是喜欢的很,“师姐,你不去找你的那个什么二娘吗?她不是还在等着你们。” 窗外嬉笑声传进船舱里, 于理扶着一位大着肚子的妇人进了头船,宁湘流笑脸相迎,把柳温婉接进了船舱。 于情道:“不用了, 宁伯伯不喜欢二娘与我亲近, 有阿理在二娘身边是一样的。” 顾纵全身瘫软, 加上地方又挤,他刚好有借口黏在于情身上,地方小, 手脚都伸不开, 于情也就随他去了。 他问:“你、那个臭小子、韩王、宁夫人之间到底啥关系啊, 我怎么感觉你们关系不大好的样子,那个韩王也不怎么待见你。” 于情把窗纱放了下来,扭头正对上顾纵那双勾人的桃花眼, 尴尬的咳了两声,“我爹有一妻一妾,妻是我娘,妾是二娘,阿理就是二娘所出,爹娘惨死后,二娘带着我和阿理改嫁韩国,宁伯伯结识二娘比我爹还早,倾心已久,一直对我爹抢走二娘为妾一事耿耿于怀,所以他不待见我是应该的。” “他不待见你有什么用。”顾纵气愤道,“我要是你,我就离开这儿,才不受这窝囊气。” 于情开玩笑道:“那我去哪,要不去你楚国?” 顾纵道:“好哇,我巴不得呢,你什么时候来,我保准把你伺候的好好的,只有你给别人使绊子的份儿,谁欺负你,我一箭崩了谁。” “得了吧你。”于情哭笑不得,“我暂时没有叛国的打算。” 不过多时,窗外传来出发的声音,船队摇摇晃晃行进,海上礁石繁多,船身极度不稳,于情道:“楚燕传言不睦,上次你们办结盟宴燕国都没派人来参加,你的身份还不宜在燕国抛头露面,这些货船从韩到燕必须经过楚国地界,届时我会靠岸,你趁机下船回雪歇名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啊?”顾纵满脸失望,“那我走后,师姐会不会想我,会不会去楚国看我?” “……”顾纵这人,跟她说正经的他总能打岔,于情冷淡道:“不会。” 顾纵道:“哦,那我不走。” 于情开始头疼,“你到底想怎么样,不走等着被燕军抓,然后被当成交换条件让楚国割地换人吗?你不怕你大哥打断你的腿。” 顾纵道:“我大哥天天说要断我腿,可我都快十八了,腿还好好的长在我身上,我一点都不怕。” 于情道:“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 顾纵道:“我也没和你开玩笑啊。” 二人眼中闪过电光火石,顾纵那双桃花眼太勾人了,于情最终败下阵来,“给我。” “什么啊。” 于情道:“楚帖啊,没有那东西我怎么进学歇名都,怎么去找你。” “哦哦哦。”顾纵在身上东找西找,“楚帖我出门好像没带,我把这个给你。” 顾纵递过来一支青绿色箭灵,“箭灵?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随手给我了,不怕它生气?” “不会。”顾纵道:“它性子温顺,又好哄,你不用担心,我这还有两支箭灵,路上要是遇到危险也够用了。” 说完,不容拒绝的把箭灵绑在了于情腰上,然后…… “你眼睛看哪呢!” 顾纵目不转睛,“师姐的腰可真细啊。” !!! 船队半道靠岸,改为陆行,买的马车行驶到后半夜的时候,在一座别院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这座院落看起来淡雅别致,墙外种着棵棵柳树,柳树下花团锦簇,在夜里竟也常开不败,别有一番风情。 马车上的人都陆续下车,院落门口,马夫和别院护卫忙着卸货搬箱,院门大开,门内外传出谈笑声,甚是热闹。 “阿姐!快过来啊!” 于理满面笑容,话音都是止不住的喜悦,于情问,“怎么不快些去见你那心心念念的小妹啊。” 于理还不好意思起来了,急道:“阿姐!小声一点,这么多人呢。” 于情道:“谁不知道你心里哪点心思,遮遮掩掩掩耳盗铃。” 于理道:“那阿姐还不走快些,没看我都迫不及待了啊。” 姐弟俩顺着不远处谈笑的声音摸去,在一所亭子外停了下来。 亭子上方挂着牌匾额,刻着湖心亭三个字,湖心亭并不大,坐落于一片绿湖中央,围绕着湖水的是高高伫立的山峰,山尖高高低低,群峦迭起,自有一派威严所在。 这原是苏夫人为了冬日赏雪所铸,到了冬天,大雪会将湖水冻成镜冰,将山峦层层覆盖,无一是雪,无一不是雪。 亭内坐着两位妇人,宁夫人衣着朴素,穿着颜色略浅,青丝发只是松松的用簪子斜着束起,苏夫人着了几件里衣,披着一件皮裘坐在了宁夫人对立面,皮裘脖颈处似狐狸的皮毛,衣袍下方用金丝线冯着精致的图案,在湖水的隐射下泛出淡淡金光,她的头发还未固定,杂乱的散在背后,看这副打扮,似已经睡下后被匆匆叫起的。 这位苏夫人,正是依邻的母亲,原名佳人,何处有佳人,遗世而独立,说的就是这位了。 “阿姐,你这是干嘛,我们不去拜访拜访苏夫人吗?”姐弟俩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抄小路绕远了些。 于情道:“二娘不远千里来苏夫人家,乃是客。是客,主人的家里各处应有人出来接风,江南新城内辈分最大的是苏夫人,连她都起来了,下人不可能懈怠,但此刻亭中只有她二人,连苏夫人的一双儿女甚至宁伯伯都未伴随左右,自是姐妹叙旧不愿别人多有打扰。” “也对,那我们现在去哪。” “你不是想去见依邻吗?她和大哥此时应该在大殿等着我们。” 于理听了依邻二字,眼睛顿时放出了光,“当真?”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大殿外,苏依邻已在殿口等着他们了。她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头上发饰不多,简单顺眼,身子单薄,个头比于理还要矮上一点,全袍都是淡蓝色,手中拿着一片丝绢。 依邻的性格遗传了她的母亲苏夫人,总是面含微笑,温柔恬静,不怒不争。 于情觉得,于理活泼闹腾,喜怒皆表现在脸上,他和依邻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让外人看了去,不管怎么想,也不会觉得依邻是能吸引于理的类型。 但世事谁又说的准,谁又敢去说,于情看着高兴到不行的于理,心道:“郎才女貌,这不挺好的嘛。” 依邻走过来,声音甜甜的,微微行礼,“阿姐。” 于情点点头,依邻虽年纪比自己小,但毕竟是长辈的孩子,礼貌些还是好的,“小妹又漂亮了。” 依邻笑道:“阿姐才是。” “阿理。”于理一直没说话,“你就没话和小妹说吗,刚才不还催着我赶紧过来,怎么见了面,只顾脸红了。” “阿姐!”于理低头,“你说什么呢,给我留点面子。” “小,小妹,你别多想。”于理结结巴巴,“就是快一年没见,怪念你的。” 依邻被他逗笑,“先进去吧,哥哥等候多时了。” 依邻背后这座大殿,十几年如一日不曾破损,也丝毫看不出陈旧,大殿除了正门和与正门对立的东西两面高墙,其南北方的墙面大半都是用白色稠布掩盖,说庄严又显得有点随便。 南方白色绸布下站着一个人,身着锦衣,腰别蛇剑,剑上一颗红玛瑙在一片白色中格外显眼。 这个人就是家门何处现任的掌门,苏航。 对外,苏航都以威严示人,于情对这个大哥,一直以来都很仰慕,苏航担起一家之主重任的同时,将燕国打理的井井有条,武功修养样样不落。 他们这四人中,苏航比于情年长四岁,于情又比于理年长近两岁,于理虽与依邻同年,却也是比依邻大上几月。 由于二娘十几年不间断的走访,使得四人关系极好,但苏航总是一副大人的样子,与其他三人总是有些隔阂感。 苏航沉声往他们的方向走了几步,“又是一年不见,你们又长高了些,特别是于理,倒是赶上你姐姐了。” 被夸了当然开心,于理道:“大哥,一年不见,你倒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苏航道:“我不需要变,这样不好吗?” 于理道:“当然不好,实在刻板了些。” 于理童言无忌,苏航唇角竟微微勾了起来,“是嘛,你们姐弟俩,这次准备待多久?” 于情道:“还未可知,一切听从宁伯伯安排。” 苏航正欲在说些什么,门外突然有人通报,打乱了他思绪,只听来人道:“报——掌门,夫人有请。” 苏航点了点头,对着手下挥着手道:“知道了,退下吧,走吧,母亲有请。” 三人皆行了个礼道:“是。” 湖心亭内,两位夫人已经停止了交谈,神情很是严肃,宁湘流也和她们坐在一起,他对着身边的侍女窃窃说了什么,那侍女便走到苏航的面前,“掌门,韩王有请。” 第109章 晋国太子生辰宴 故事渐渐开始转折。…… “嗯。”苏航跟着侍女去的方向并不是湖心亭, 而是一处偏殿,宁湘流后脚也跟了过去。 二人偏殿内回合,苏航见了长辈, 自是礼仪不可废, 欲鞠躬行礼, 被宁湘流拦下来, 神情严肃, “俗礼当免则免,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宁湘流在袖中拿出一块布料, 那块布料脏乱不堪,似从泥地里捡出来的, 上面的泥垢已经干裂,“你看看。” 苏航接过破布仔细摸索:“这布上绣着的丝线在月光下泛着金光,乃我家门蓟县私有针线, 家母方才所穿着的裘袍就是用此线缝制而成,看这磨损风化剥蚀程度,应该是父辈那代人了, 宁叔叔予我见此物, 有何深意啊。” 宁湘流听苏航亲口承认后, 一直皱着的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开,而是皱的更深了,“韩国边境之地半月前战乱不断, 经查, 是晋军, 现在的晋国已经不满足于五岳之首的地位了,开始把爪牙伸向了韩国。” 苏航分析,“晋军不管是兵力兵器都远超于韩, 如果他真盯上了韩,不会选在偏远的边境之地开战,应该直捣水域天际才对。” 宁湘流道:“虽未明面开战,但也惹出不小的动静,这种动静一定会被我察觉到,却一定不会被于情察觉到。” 韩国实权一直都是在宁湘流手里,于情与他二人分工明确,分别有各自管辖范围,边境之地管辖权归宁湘流,于情无权过问。 苏航道:“他们故意做给你看的。” “嗯。”宁湘流道:“这是晋王给我的警示。” 苏航道:“为什么是警示。” 宁湘流道:“我去边境之地平战乱时,收到了晋王的一封信,信中所写,让我演一场戏。” “戏。”五岳之中其他四岳与晋国都不往来,一直处于晋不犯我我不犯晋的局面,近日来唯一与晋接触的,只有宁湘流与晋国太子在乱葬海的一战,且那一站晋国太子只带百人,韩国大获全胜,实属诡异,当时诸子百家都觉得晋国疯了,如今把宁湘流说的往哪件事上一套,真相开始浮出水面:“乱葬海大胜,是一场戏。” 宁湘流道:“乱葬海中死者千万,里面盛满了怨念,除之不尽,早晚酿成大祸,晋王早知其中厉害,遂想把乱葬海这个烫手山芋强让给我接手。” 苏航语气笃定,“你收下了。” “我必须得收。”宁湘流激动道:“我收下,晋国撤兵,乱葬海里的泥裹尸也可以慢慢除,我若不收,晋军铲平的就不止是边境之地,而是真正的水域天际。” 韩国多水,易养水尸,泥裹尸又是由水尸变异而来,刚好可以给乱葬海里的泥裹尸当替身,掩饰泥裹尸是出自乱葬海这个事情,晋王本身为人就狡猾,身边又有一位谋臣,二人合谋,打的一副好算盘,扔了烫手山芋还能把晋国撇的一干二净。 即便宁湘流知道这是威胁,是晋国有预谋的阴谋,也没有办法拒绝,他道:“我给你看的那片衣料就是乱葬海里泥裹尸身上的衣物,你好好想想,为什么燕国战士的尸体会被丢在乱葬海里,泥裹尸杀害百姓千百人之多,若是被人发现杀人者是你燕国人士,怕是燕国要有大难了。” 苏航重新看了眼衣袍上的纹路,深深思索后眯起眼睛,“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宁湘流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于情接触过泥裹尸,但她并不知燕国衣袍中的针线奥义,只是依稀看出其中有尸体不似晋国人。” 苏航道:“那就烦请宁叔叔先替我保密,若是您信得过我,可将此事交由我解决,我会先去查查那世外源有何奇异之处,相信要不了多久便会有答案。” “天底下再没有比你更信得过的人了。”宁湘流选了根火烛,把衣料碎片烧成了灰,“晋国此番作为,相当于留了个把柄在我手上,他不会轻易放过我放过韩国,你柳阿姨临盆在即,继续呆在水域天际不安全,借住在你这里,我比较放心。” 宁湘流等了柳温婉十几年一直未娶妻,如今好不容易娶到还即将升为父亲,他甚是重视。 苏航虽然是晚辈,但在气势上完全不输宁湘流,道:“我定护着孩子平安落地。” 湖心亭内,众人围站在茶几旁,神色凝重,桌上摆了两张大红色请柬和两个令牌,于理率先开口,“不是晋国自己下令不许他国民众踏进晋国一步的吗,那这又是什么意思!竟然主动宴请我们去参加那什么狗屁太子的生辰宴?想都别想,八抬大轿请我们都不去!” 五岳之中晋国向来一家独大,又自视甚高,连要饭的乞丐都敢对其他弱国耀武扬威,晋国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引来诸国强烈不满,就算晋国不下令,其他国对它也都是避而远之。 依邻仔细阅读,“请柬上说,晋国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什么大事。”于理鄙夷道:“他们能有什么大事,不憋着坏害人就不错了。” 请柬上的内容,于情也都看了,请柬有两封,一封是给韩国的,另一封是给燕国的,既然他们都收到了,那其他诸子国肯定也收到请柬了,晋国如此一反常态邀请百家,绝不单单是举行一场盛大的生辰宴这么简单,重点应该是在即将宣布的大事上。 于理依旧道:“阿姐,我们就呆着这儿哪也不去,什么生辰宴只当没听说过,这请柬也当没收到过,晾着他们。” “你们听好了。”湖心亭外的水廊上,宁湘流和苏航正在往这儿走,宁湘流黑着脸,“就算明知道这场生辰宴是鸿门宴,也必须全部参加。” “宁叔叔。” “宁伯伯。” “宁伯伯。” 宁湘流走过去,和两位夫人一席相坐,拨开桌上叠加在一起的令牌,冷声道:“都不认得这东西吗?阿理不认得口无遮拦,于情,你也不认识?” 令牌呈扇形,一面刻着晋字另一面刻着军字。 于情道:“是晋国的军令状。” 军令状,用来发布不容违抗的命令,多用于上级对下级。 “什么!”于理把令牌夺过去使劲踩,“我们又不是晋国的下生,他凭什么命令我们!” 令牌纯金打造,根本踩不坏,于情安抚于理让他稍安勿躁,把令牌捡了起来,“晋国是五岳之首,在晋王眼里,我们其他四岳乃至诸子百家,都低他一等,都该听命于他。” “放屁!他未免也太自视甚高了,当自己是什么,老大吗?我们都是他的下属?想的美!” 湖心亭坐着三人,站着四人,茶几中央烧着一股一壶暖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紫红色的陶盏依次排开,柳温婉给佳人和宁湘流各倒一盏,把剩下的杯盏都填满,端着案托起身。 十月身孕行动颇有不便,于情去扶,柳温婉浅浅一笑,递给她一盏,“夜里凉,暖身子。” 于情接过,“谢谢二娘。” 柳温婉碰到她的手,眼中溢出担心之色,“这么冰,我的暖炉你拿去。” “不,不用了。”于情推拒,“二娘体寒,少炉不可。” “哼!”拍案声从茶几传来,“婉儿,阿理也冻了半天了,你怎么把第一盏茶先给了外人了。” 于情沉默,捂着冒烟的茶盏递给了于理。 于理欲言又止,“阿姐。”于情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宁湘流忽的站起来,打掉了那杯茶盏,“都别喝了,等去了晋国参加生辰宴,山珍海味什么没有,还怕少了他们吃喝?” 军令状即出,诸子百家只得乖乖顺遂,依照晋国现在的庞大势力,没人敢和它对着干,即便再不满,也没人敢当那个出头鸟,更没人敢尝试得罪晋国的下场,结局一定相当惨烈。 苏航一直面无表情,于情问他,“大哥,依你之见,何去何从?” 苏航反问:“你呢?” 于情道是坦然,“我喜欢没有选择的选择。” 翌日清晨,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苏夫人以生辰宴是年轻人的玩意儿为由,呆在了家里。 江南新城用来参宴的马车足足用了十辆,除了前三辆的车用来拉着人,其余七辆全都拉着满满的贺礼。 柳温婉挺个大肚子行动不便,也不适宜去人多热闹的地方,以免发生危险,但她又觉得晋国是个老虎洞,给每人都缝了一个保命符,宁湘流要照顾柳温婉走不开,连送都没送。 历时半日,抵达晋国时,已是过了晌午,还好晋国人喜在晚上设宴,不然还真是赶不上贺礼了。 小小寿辰宴,当真是铺张的浪费,远远看着连门口的两根柱子都镶着金边,大门外面的场地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马车,看样子,也都是装着满满的贺礼来的。 出来迎接的是家门不姓的晋王,他正在卖力的吆喝,指挥着前来的马车排着队往大门内走去。 周围声音实在太过嘈杂,不时就有人从无情行人的马车旁步行走过,嘴里还在说着什么。 明显听见有人在说着什么“太子长相俊美,实是比当年的四大才子更风度翩翩”之类的话。 这些话让于情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但现在最不能忍受的并非是于情,而是于理。 第110章 奉天承府见扶音 全府上下就扶音一个好…… 于理气的抓耳挠腮, 想把说那些话的人暴揍一顿,这也怪不得于理做出那副表情,原本这次生辰宴, 小妹依邻是不用来的, 偏偏燕国的请柬上指名道姓的让依邻参加, 谁知道那太子在搞什么鬼。 于情劝他安分些, 不经意看见苏航下了马车, 径直走向家门不姓的大门, 阻了嘴。 出门迎接苏航的, 是一个眼上被蒙了红色布条,身穿粉色长衫的女子。 这个人, 于情听说过,她是家门不姓的二公主,生来眼珠泛血色什么也看不见, 还不时流血,由于过于恐怖吓坏不少小孩子,便选择用布条蒙上了眼睛, 起初布条是白色, 染上血了就换, 后来觉得换来换去特别麻烦,干脆换上了和血色相近的红色。 苏航走到扶音面前向旁边下生吩咐了几句,下生们全都退下, 苏航搀扶着她, 往马车方向走。 于氏姐弟前去迎接, 依邻也下了马车。 “大哥。” “哥。” “嗯”,苏航介绍,“这是我挚友。你们认识认识。” 扶音行了个周礼, “我眼睛不好,不能一一行礼,行了周礼还望不要介意,我是苏大哥的朋友,今日认识诸位,实乃有幸。” 从刚才开始,于情就一直盯着这个扶音在看,发现这个二公主文质彬彬,为人谦逊,脾性温和,颇有些许气质,比那个太子殿下好多了。 于情道:“水域天际于情拜二公主礼。” 扶音薄笑,“于情先生原来和苏大哥认识,我竟不知道,苏大哥,你瞒的可太深了。” 晋,韩,楚,三国关系紧张且微妙,苏航不说,自有他一番道理。 于情道:“阿理,给二公主行个礼,好让二公主记一记你的声音。” 于理讨厌死了家门不姓的人,偏偏于情还让他行礼,他又不想成为没有教养之人,仗着扶音看不见,腰都没弯头也没低,慵懒的回了一声:“有礼有礼。” 语气酸酸道:“好哇大哥,你平日和我们兄弟相称,背地里连挚友都有了,我不服。” 于情训斥,“阿理,谨言。” 扶音不甚在意,嘴角带笑,“无碍无碍,我与他年纪相当,懂他小孩子脾气。” 扶音身为女子,这般宽和待人,其度量一下子就更显得身为男子的于理太过幼稚气。 扶音继续道:“听说我兄长特意嘱托苏大哥带依邻妹妹前来,不知她可在此?” 苏依邻道:“我一直在旁。” 这声音清清甜甜,软软糯糯,扶音意味深长的点头道:“听声音,确是位清丽脱俗的女子。” 燕国马车陆陆续续被家门不姓的下生拉进了门内,扶音道:“先进去吧。” “嗯。” 进入大殿,殿内和殿外根本就是两种风格,殿外金碧辉煌,殿内倒是花草植被更多些,这么多花草都被主人料理得极其旺盛,可见这位主儿是有些闲情雅致的人。 穿过花草丛林,扶音将各位带到了一所有些偏僻的小殿,“此处是我平时所居住的地方,除了我外,没有外人来访,苏大哥,若是有话,你可明说。” 苏航道:“还是瞒不住你。” 扶音依旧笑,“苏大哥,你知道我很是了解你,你扶我时做出的细小动作,我就已经知道你心不在焉了,再加上你多次欲言又止,我敢肯定,你有求于我,苏大哥不妨直说何事,我不会拒绝你。” 扶音的这番话,着实耐人寻味。 苏航道:“我想向你,借一样东西。” 扶音道:“我的东西,还是奉天承府的东西。” 苏航沉默片刻,贴其耳轻言,扶音微滞片刻,苏航又道:“除此之外,或许没有更好的办法。” 偏殿内一阵安静,扶音摸索着倒茶,烫到了手,砰一声,茶盏掉了,她道:“苏大哥,你也知我眼睛看不见造成了行动不便,你所说的东西,我没有亲眼见过,但要说戒备最森严的地方,我还真知道一处,不过不在殿内,而是在殿外。” 刚才一路,扶音都对这里了如指掌,她在这屋子里生活了这么久,倒水喝水早已训练成千上万遍,竟然也会失手。 “我可给你们指一个大致方向,但——”扶音欲言又止,“苏大哥,若那里真有你们要的东西,请你们用完之后,立即归还。” 苏航帮她把茶盏捡了起来,倒了杯茶,“我答应你。” 扶音道:“嗯,苏大哥你们先在这里休憩,晚宴开始时,我自会叫你们。” 没有任何人搀扶的扶音,熟门熟路的出了小殿,可见这条路,他已经熟记于心了。 扶音走后,于理缠着依邻扰的她不得安生,苏航正襟危坐,于情出了屋,腰上的箭灵一整天都不安分,要么处于紧绷的状态,要么就是突然发劲,箭灵之间互相感应,很可能是顾纵回楚的路上出了什么事,逼得他必须得用其他箭灵防身。 约莫过了一炷香,门外咚咚的响起了敲门声,是扶音来叫他们参加晚宴了。 苏航开门,扶音没有犹豫道了声:“苏大哥。” 苏航道:“晚宴开始了?” 扶音道:“暂未开始,在宴会开始之前,还请苏大哥以及身后的诸位和我去换衣坊换一下晚宴需要穿的衣服。” 于理嘟囔道:“参加个生辰宴还要换统一的衣服?” 扶音道:“是的,来的家门众多,着装各异,为了好区分,爹爹专门为各家门准备了好分辨的衣物,不至于认混淆。” “切,多此一举。” 于情道:“阿理,勿闹。” 换衣坊内。 “这这这,这什么眼光啊,这衣服上缝的什么啊,群魔乱舞的,简直就是四不像嘛!这破烂衣服谁穿能好看啊!” 几人穿戴好后,于情真是觉得,一个人的气质与衣服真的不存在任何关系,同样的衣服,穿在于理身上,略显稚气,但穿在大哥身上,尽显威严。 这时,柔荑也从换衣坊的另一间房内走了出来,同样是这件衣服,穿在柔荑的身上,只叫人觉得出尘绝艳。 于理连连夸赞,“哇,小妹,你穿这件衣服也太好看了吧,看来我要对这衣服另眼相看了。”说完还扯了扯自己身上同样的衣服,但却是越扯越歪。 依邻低眉一笑,无奈的帮于理整理歪歪扭扭的衣袍。 扶音听他们都穿戴好,不动声色的走在了最前面,苏航紧跟在了她身后,一行人这一路有了于理这个活宝,总是走走停停,欢笑声语不绝于耳。 大殿外挤满了人,喧闹声醉酒声响彻云霄,殿内的地上摆的那数不清的桌椅相对于各式各样的红绸与蜡烛反倒成了装饰品,每个人都是尽兴的把酒言欢,红烛照的大殿内如白日般,真的是好不热闹。 于理的脑子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他第一眼并没有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也没有被美食香酒吸引,而是冷不防的从嘴里蹦出了一句,“他们这穿的都是些什么鬼,和我们穿的有区别吗?不是说换上衣物是为了好分辨吗?这还如何分辨?” 的确,其他家门穿的与他们区别不大,一模一样的针脚,一模一样的图案,一模一样的款式,要说区别,还真就没发现。 于理喋喋不休时,扶音开口:“衣物虽相同,但衣领的颜色却是不同,爹爹用不同的衣领颜色代表不同的家门,于他自己,更好分辨。” 于理才不信这邪,他就不信,没有颜色分别,他爹就还不认识个人了?于是于理恨恨的道了声:“怪癖!” 于情道:“进去吧,找个位置坐下,大家都一天未进食了。” 从外看殿里,和站在殿里,简直是两种极端,从外面看,内部尚可看的过去,还算干净,但若真的进了来,这满地散落的苹果和凌乱的茶具不堪入目,有些桌椅也都似被人踢翻了,灰溜溜的躺着。 于情找了个至少未被踢翻的方桌拿了两个软垫垫在地上坐了下来,于理见状,立刻狗腿的同样找了两个软垫,一个给了自己,另一个垫在了柔荑正要去坐着的地方。 扶音并未进来,他眼睛看不见,这种地方于他来说,还是有一定危险,苏航也没有进去,而是在殿外陪着扶音。 于情随手捡过了地上的茶壶,晃了晃里面还有些茶水,又捡了个茶杯,倒满水后一边喝着茶一边审视着周围的人。 这些人不管是从体态还是谈吐,却是比普通人要好那么一些,但也只是好那么一些而已。 “于理!”殿内最高阶处,从良举着酒杯,高声呼喊,旁边坐着一男一女,男子二十多岁,他身旁坐着一位年纪比他大上许多的女子,二人举止亲昵。 于理光顾着逗依邻了,没听见有人叫自己,“阿理,有人叫你。” “啊,谁啊。”于理一瞟,欣喜道:“小娘子!” 从良端着酒壶穿过人群往这边赶,于理忙喊,“这儿呢这儿呢。” “我都等你们好久了,你们要再不来,我都能被我爹娘唾沫给淹死,老是拿我和别人比,我太煎熬了。” “是嘛。”于理和他碰杯,“伯父伯母在哪呢,我去拜访拜访,顺便给他们打打你的小报告。” 从良道:“你敢告我状,那我就和宁叔叔告你的状,看谁口才好,我保证把你说的坏到骨子里。” 第111章 奉天承府偷火种 剧透考点:驻颜术。…… “别别别, 我开玩笑的。”于理道:“我只去敬杯酒总可以吧,我还没见过他们呢。” “这还差不多,算你有良心。”从良指着最高阶, “哪呢。” “啊?”于理举杯的手都定格住了, 指那可以说是一老一少的两个人, “你说他们?” 从良道:“不像吗?” 于理实话实说, “不像, 他们年纪看着一点也不相仿, 诶阿姐, 你看出他们是夫妻了吗?那男的最多比小娘子大五六岁。” 于情品了口茶,味道纯正, 醇香四溢,“每个家门都有一件秘宝,齐国的秘宝就是驻颜术, 但此术传男不传女,所以只有男子用得,女子用不得。” 于理道:“阿姐的意思是, 他可以一直活着?” 从良接话, “哪这么好的事儿, 驻颜并非永生,不会因为我阿爹看起来年轻就延长他的寿命,他仍是只拥有普通人的寿命。” 于理半信半疑, “哦, 是这样啊。” “我说, 小理子。”从良给他一拳,“你到底是不是我哥们儿啊,连我家门的秘宝都不知道, 是不是想绝交啊。” “诶诶诶疼疼,说话就说话,干嘛还打人啊。”于理边说边夺,“阿姐,她打我你就干看着啊。” 于情依邻相视一笑,爱莫能助。 “阿姐。”依邻靠过来,指门外,“这宴会都开一半了,还有比我们来的更晚的家门,看配器,好像是楚国。” 五六名雪歇名都的下生瘸瘸拐拐,互相搀扶,蹒跚的在殿外大树下歇息,不见顾问和顾梵,他们刚来还未换上晋国发的衣物,几人衣袍上还有斑斑血迹,顾纵身上的血渍尤其多,走一步一咬牙,不过两天未见,顾纵明显憔悴了不少,纤瘦了不少。 很快有两位晋国下生注意到了他们,对他们的衣袍指手画脚,语气训斥,唾沫横飞,似是不满他们还穿着自己家门的衣裳,催促着他们赶紧换衣服。 楚国下生看见来人对他们这么颐指气使,火上眉梢,顾纵朝下生说了什么,艰难的站了起来,就只是一个站立的动作,还得扶着树勉强坚持才能站稳,两名下生一左一右架着他,一瘸一拐的走了。 箭灵久不见主人甚是想念,这会儿更是激动异常,“顾纵。”于情放下杯盏准备出殿去找顾纵,正正迎上从门外走进来的一位满脸胡须的男人。 江上寒笑意盈盈的走进殿里,身后跟着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衣着华丽,脸带脂粉,比大多数男子都要好看上许多倍,他就是不姓家的太子殿下,扶俗。 江上寒领着扶俗走向台上一一敬酒,扶俗面露不悦,很不耐烦,举止呆板,恨不得早点结束这繁杂的客礼。 眼看着敬酒都快敬到他们这边来了,于情想着赶紧将苏航召回,等着回敬酒,苏航是燕国之主,这碗酒肯定避无可避,要是错过,肯定又要被晋国认为是故意躲酒不喝,对外大做文章。 于情附在依邻耳边轻声道:“小妹,我去殿门口寻大哥,你帮忙看着阿理,我去去就回。” 酒桌与殿门口并不远,待于情将苏航请来后,还是晚了一步,那位太子殿下已经和依邻于理他们交谈上了,看似有说有笑,相处融洽,实则于理的后槽牙都快咬断了。 扶俗看见苏航过来,满上了酒杯,顺手递给了苏航一个,他喝的有些多了,斟酒不稳,不少倒在了地上,脸也开始酒后泛红,还有意无意往依邻身上靠,语气轻佻,“招待不周,未曾远迎,见谅见谅。” 寿星敬的酒,那这杯酒,没有不喝的道理,苏航一饮而尽,拽过依邻,于理顺势挡在依邻面前,隔绝扶俗色眯眯的视线。 苏航走前一步,道:“早听闻太子殿下容颜绝世,今日一见,可见所言不虚,方才我见你和依邻都已经交谈上了?” 扶俗轻晃就被,颜色睥睨,微笑道:“昂对,此次特意想让令妹到场,也是听闻令妹有着燕国第一美女的名号,想着一睹芳容。” 苏航皱眉,“那你方才见过了,如何?” 扶俗毫不掩饰的夸赞,“绝色到再找不出第二位。” 苏航将扶俗刚才递给自己的酒杯还给了他,“那么我替小妹多谢太子殿下的夸赞了。” 扶俗收过了酒杯,递给了下人,道:“今日来往宾客众多,我先陪同父王把宾客都招待一下,你们务必吃好喝好,玩的尽兴。” “太子殿下先忙。”苏航目送他离去,坐在了于情方才坐的位置上。 其余四人也都坐了下来,苏航道:“依邻,你日后小心那位太子殿下。” 看见大哥也不满意扶俗,于理立马附和道:“就是就是,你看看他看小妹的眼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于情道:“在别人的地盘,莫说闲话,隔墙有耳,小妹现在还在你身边好端端坐着,你负责护好她。” 于理搂紧了依邻的胳膊道:“对对对,护好小妹。” 嬉闹过后,苏航道:“生辰宴会连办两天,现在他们都喝的微醺,于情,你跟我来。” “我也去。” 苏航并没有让他们全都跟去的意思,于情也道:“阿理你留下来照顾小妹,需格外注意那位太子殿下。” 于理对探险这种事情兴趣极高,但小妹没有武功,定是去不得,可若小妹留下来被那位太子殿下缠住…啧,这种事情,他想都不敢想。 他道:“好,那你们事事千万小心。” 二人走到殿门口时,扶音仍站在哪里,没有与旁人饮酒寒暄,就那样安安静静的,等着苏航。 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转身,“苏大哥。” 苏航面无表情,没有过多客套,直接道:“带路吧。” 扶音道:“请随我来。” 三人一路弯弯绕绕,不知走了多久,这么复杂的路对于情这种路痴来说,走十遍都记不住,扶音竟然记得清清楚楚,真是了不得了。 扶音问,“前方可是一座山?” 正前方,伫立着一座会发光的山。 “是。” 几人都有些气喘,扶音道:“苏大哥,现在我们脚下站的地方已是我能带你走的最大限度了。” 苏航揉了揉她的头,“嗯,辛苦了。” “没事。”扶音道:“我先回了。” “路上小心。” 扶音笑,“这些路我早已熟记于心,大哥不必担忧。” 苏航旋即对于情道:“走吧。” 正欲上山,发现扶音仍站在原地,丝毫没有想离去的迹象,停下了脚步询问为何。 扶音听见于情停下的脚步声,未等她开口问,扶音率先回答道:“走吧,我听着你们走。” 从山脚处往上,明显被人踩出了一条不窄的大路,一炷香后,二人顺着这条大路到达了山腰处,越往上温度越高,身上从一层薄汗到现在的汗流浃背,不过是才走了一半的距离,不仅如此,他们走的这条大路明显是被人日积月累踩出来的,可见平时巡逻守卫军应是极多,此刻二人已经在大路上堂而皇之的并排走了许久,竟连一个阻拦的人都没有。 奇怪,真是奇怪。 再奇怪,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越来越高的温度让他们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什么事,没有巡逻的人更好,正和他们意。 靠近山顶,高温已经到了让人实在喘不过来气的地步,地上也已经出现了大片密密麻麻的裂纹,从裂纹里流着如岩浆般的东西,脚底泥土也因此变得松软,一步一个深脚印。 他们一步也不敢停歇,到达山顶时,那里已经被蒙上了白白的烟雾气,烟雾不重,二人摸索着找到一个法阵。 这个法阵六边形,没有复杂的图案加持,面积也不大,一口井的大小,法阵中间却是养着一株一茎七苞的植物。 于情道:“助生阵。” 苏航也认识这个阵法,“助生阵不是什么难得的法阵,相反的,它易学,初学者都能会,有着助物生长的功效。” 于情道:“那依大哥看,这阵内养着的,可就是那火种?” 苏航仔细观察,“以土地为根,以岩浆为养分,以高温为生长环境,如此看来,应当就是它了。” 诸子百家,各有其秘宝,作用不一,乱葬海就是个无底洞,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一网打尽的办法,所以二人便想到了晋国的火种,据传火种是从太上老君炼丹炉里掉出来的,永烧不灭威力巨大,刚好是泥裹尸的克星。 于情端摩了片刻又道:“本以为火种只有一个,想借了就还上,可如今看来,这火种竟达七苞之多且都是长在茎上,若是摘下,想还,怕是不能了,若是被发现……” 若是被发现,神仙都救不了她。 苏航突然道:“我担着,总不能放任那些桃花源的邪祟肆意混乱百姓吧,拿着。” 蛇剑一挑,火种掉落到于情手里,“多谢大哥,感激不尽。” 苏航道:“走吧。” 回到奉天承府时,天都快亮了,于理和依邻都还没睡,在昨晚饮酒的殿内等着他们,见了来人,于理最先迎了上来,拉着于情道:“阿姐,怎么样,找到了吗?” 于情道:“一路畅通无阻,很容易就拿到了。” 第112章 诸子百家建仙殿 天外天宫 “真的吗?太好了!”于理道:“那接下来, 我们怎么办?” 于情道:“不怎么办,照常参宴,照常饮酒, 照常作乐, 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待生辰宴结束, 回燕国时, 再作打算。不过现在, 我得去找顾纵。” “谁?”于理不自觉拔高了声调, “顾纵?那臭小子也来了?” “昨夜就来了。”依邻附耳又言, “阿姐,我后来去换衣坊找过, 不见人。” 日上三竿,殿内人声鼎沸,尽管第二天的酒宴和第一天一样是设在晚上, 但午膳时主人家也在尽力招呼,家门不姓的人忙前忙后,与昨日毫无异样, 照样饮酒作乐, 也没有太多人把精力放在他们身上, 估摸着还没人发现后山火种被盗之事。 午膳过后,江上寒再次分发军令状,召集诸子百家于草场开会。 草场高阶之上, 不见江上寒, 只是放着一把雕有精美龙纹的轿子, 一位面施粉黛的男子轻飘飘躺了上去,他衣着考究,身形偏瘦, 衣服全是靠骨架撑起来的,右手拿着一个镜子,眨眼便要照一次。 四名大汉把轿子抬了起来,扶俗有一个喜欢把投靠晋国的走狗拿绳牵着的怪癖,此刻他手里就牵了两根绳。 一根连着轿尾处站着的一名女子的脖子,她长相精致小巧,十指纤细,肩上背了一个木箱,里面装的都是些胭脂水粉,扶俗生性爱美,更崇于让别人看见他的美,为了保护他那张脸,每年用来保养的钱都是天价,除此之外,会随身带一个补妆师,确保随时随地都能让他光彩照人。 那女子非常缺乏安全感,抱着木箱一动不敢动,轿子走,她便跟,轿子停,她便顿,唯唯诺诺,小心翼翼。 另一根绳子,拴在轿头处一名男子的脖子上,男子与女子的反应刚好相反,他兴致勃勃,奉承谄媚,“太子殿下,人都到齐了。” 扶俗又照了眼镜子,语气随便,“我们发下去的衣服他们都穿上了?有没有人拒绝不穿,违抗军令?” 邹苟跪趴在地上,真像一条狗,“没有没有,都穿上了,他们哪敢呀。” 扶俗满意道:“非常好,看来大家都是挺识时务的。” “咳咳。”两声,背箱的女子赶紧跑过来给他补妆,他照着镜子坐看右看,晾了众人许久才不紧不慢的道:“诸位来晋,想必也都看过请柬上所写的内容了,我父王借我的生辰宴汇集你们百家呢,其实是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去。”扶俗一个眼神,一直站在暗处的两个人并肩离开,这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步伐也一模一样,须臾,他们带人搬过来将近一百个木箱。 此时太阳正烈,扶俗怕晒,拿了把蒲扇放在头顶遮脸,懒洋洋道:“打开。” 晋国下生高效的把数百木箱全部打开,这些箱子排列整齐,里面装的都是些斧头、铲子、铁锹、凿钉、镰刀等五花八门的东西。 诸子百家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都安静!”邹苟跪着呵斥,“是太子殿下讲话还是你们讲话,你们要说,上讲台上说。” 草场内立即鸦雀无声。 “呸,一条走狗也敢训斥我们。”于理连连唾弃,草场人挨人,人挤人,于情试图找顾纵,却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扶俗躺在软轿里,斜眼看人,“诸位也都知道,现今诸子百家呢,唯晋独尊,为了彰显晋国地位和丰功伟绩呢,我父王决定修建一座史上最气势磅礴的豪华宫殿。” 众人议论纷纷,“原本奉天承府相对其他百家已经是最恢宏最富丽堂皇的宫殿了,怎么还要建。” “这算什么。”邹苟道:“我们大王要建的是比奉天承府更高大巍峨,更雄伟壮丽的,在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仙殿!” “这……”诸子百家尽皆哑然,刚好也省的邹苟维持秩序了。 扶俗道:“修真界能有如今的繁荣,我大晋国出功最多,妖魔鬼怪年益渐少,也是我大晋国除的最多,你们这些弱小家门受我晋国庇护百年,也不能什么都不报答,眼下呢,你们刚好有一个报答的机会。” 不满晋国作风的百家如雨后浮鱼,有人不满,“见过不要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修真界能这么好,明明是诸子百家齐心协力对抗妖魔的成果,他把功名都揽到晋国头上,蔑视别人都努力,和盗贼有什么区别。” “整个晋国都是江上寒偷来的,这儿偷名盗利算什么。” “有其父必有其子,真不愧是晋贼。” “就是。”于理开始打抱不平,“亡灵一类,明明是阿姐你降的最多,他们就是坐享其成,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大言不惭真不害臊。” 锄具摆了这么多,配上扶俗一脸诡笑的表情,所谓的报恩,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但不满的话,大家也都只敢私下嘟囔抱怨的份儿,不管晋国功绩人品如何,当下的巾帼在修真界就是百家之主,说只手遮天也毫不为过,没有一国的实力能与之匹敌,更没有国家敢与之匹敌。 扶俗居高临下,非常享受众人对他的恐惧与膜拜,“刚好修建仙殿呢,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晋国庇佑你们这么久,找你们要点儿保护费很合理吧,魑魅。” 那对儿双胞胎心领神会,他们速度特别快,还没反应过来,所有人腰间装钱的荷包都被拿了去,堆成了一座小山。 扶俗又命令道:“把那些,都分发下去吧。” 晋国下生挨个儿发锄具,百家下生愣作一团,一头雾水,“这是干什么,为什么给我们发这些农具,修仙除邪者,拿器不拿具,我们不收。” 扶俗仰头大笑,“不收?穿着农人的衣服,不拿农具拿什么,太可乐了。” “什么?”众人愕然,他们身上这统一的服装,原是参加生辰宴时,江上寒命他们穿的,没想到竟是农衣,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还穿了两天,修真界有个不成文的鄙视链,只要是修真者就会瞧不起农民,就像晋国鄙视弱国,让他们穿农衣,简直就是一种侮辱,有几个人当场就要脱。 “不想穿可以啊,就是太阳这么大,晒伤了晒死了,我可不负责。” 太阳当空照,百家人站在烈日下大汗连连,扶俗却舒服的躺在软轿里扇着风遮着阴,有吃有喝。 有人急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扶俗换了个躺姿,“刚才不说了嘛,晋国修建仙殿需要人力物力,你们这点儿钱肯定是不够的,不过没关系,届时我会派大军挨国挨城挨家挨户去收,至于人力嘛,晋国百姓稀少,将士们呢,又都是要干正事的,所以我们现在非常缺少苦力,只能由你们补上了。” 晋国人数上百万,是整个修真界人数最多的一个国家,他却说百姓稀少,简直是睁眼说说瞎话。 “岂有此理。”扶俗那番话有些引起公愤,“我们是来参加生辰宴的,不是来给你们当修建宫殿的苦力的。” 扶俗笑,“我知道你们不愿意,我也没有强迫你们的意思,我生辰宴已经过了,你们随时都可以走,但我可保不齐你们走以后,你们的国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他的意思够明显了,哪个敢走,就灭了哪国。 于情心道:“仗势欺人,简直无耻。” “怎么,又没人要走了?”赤裸裸的威胁,谁敢违抗就会染上一身血腥,众人只能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扶俗又道:“其实这是晋国给诸位报恩的机会,我们施恩,你们帮我们建一座房子用来还恩,很划算了。” 一片寂静过后,扶俗又补了个妆,道:“如果百家都没异议的话,我们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其实晋国还是很贴心的,早就选好了一块良地,你们只用听指挥就行。”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于情带头拿了和刺刀差不多的镰刀,嘱咐于理以大局为重,顺了把铁锹让他收着。 转头时,看见了消失许久的顾纵,他脸色比昨天还苍白,连站都站不稳,随时会晕厥的样子,身边的楚国下生也是一样。 “顾纵。”于情赶紧狂奔过去,不想这时扶俗又开口,喊道:“诸位喜欢什么就自己选,选自己称手的,农具就这么多,没抢到的,就得辛苦您们的配器了。” 世家子弟的配器,皆非凡品,要是用来挖土或者凿石,搁谁谁都心疼,瞬间众人手忙脚乱抢来抢去,人来人往让于情寸步难行,只一会儿,顾纵又不见了。 来参加生辰宴的除苏航是一国之主外,其他多是太子,皇子或者公主,苏航身份特殊,若是和那些人一起抢农具,不免失了风度,也不合适。 于情帮他抢了一个,有些担心苏航会不会接,一国君主给别人挖地建房,这种事情怎么都觉得讽刺窝囊,苏航也是捏紧了拳头,片刻过后又松了手,接过了锄头。 第113章 诸子百家建仙殿 雪歇名都就那样被拦腰…… “小妹, 给你。”于理替依邻抢了一把短锯,“这个最轻,你拿着。” 扶俗口中的良地, 是一座高万丈, 且杳无人烟杂草丛生的悬崖, 这座悬崖在修真界颇有些名望, 被誉为修真界第二高峰, 在他之上, 是学歇名都。 众人顶着炎炎烈日, 马不停蹄的翻山跨海,到达接天崖时, 早已精疲力尽。 扶俗一直坐在软轿里享受,丝毫不知他人疲倦,还在不断催促, “今天是第一天,别病怏怏的,大家都打起精神来。” 崖底长满了荆棘, 刺多坑多, 毒虫更多, 地上铺满了枯枝烂叶,人根本没有办法前进。 邹苟这个人高头大嗓,趾高气昂, “你们, 把这些杂草除干净, 给太子殿下开出一条路来。” 唾骂声中,众人挥舞农具,拔草伐木, 扶俗带来的晋国下生自觉充当起了监工的角色。 于情找了处角落,悄悄观察周遭,山崖上半部分荒凉萧条,死气沉沉,甚至已经秃了,只有寥寥几颗歪脖子树,乌鸦阵阵嘶鸣,伴有几声猿啼,挥汗如雨的众人深陷其中,才添出几分人烟气,崖壁灰白,荡着几根绿藤,藤身衬有绿叶埋进瀑布,夹杂进人烟气里,才显生机勃勃。 清风徐来,拂触肌肤,大汗淋漓的众人深吸一口气,直呼痛快。 于理把地当晋国人,手中的锤子一下比一下抡的重,“说什么建仙殿是为了彰显丰功伟绩,我就不明白了,他们能有什么丰功伟绩,不都是偷来的吗?” 监工们人手一根鞭子,监查有没有人偷懒,鞭子是晋国的国器,那些人用起来格外顺手,有人懈了怠了,慢了累了,困了乏了,监工们上去就是一顿狠抽。 建仙殿需要石头,山崖切割面大片刚石,先是要几个人合力锤下大石,再由人抬上崖顶,这都是些体力活,不少人已经中暑晕厥。 监工们不分青红皂白,看见有人躺下就开始拳打脚踢,“快点,别装晕,没死就给我接着干!” 这些粗鄙行径于情都看在眼里,不多时,又听西方的监工一声训斥,“你当你是谁呢,还是之前那个高高在上的三殿下吗?没了那俩护着你的兄长,你就什么都不是,还敢不听我的命令,我看你是想去和你大哥团圆了。” 他言罢就是一脚,正正踹到了顾纵受伤的腿,然后手里的鞭子落下,脖子上顿时皮开肉绽,“还不快爬起来继续。” 楚国下生前来相护,被魑魅刺鞭相拦,顾纵看样子伤的确实不轻,试了几次都没爬起来,于情前前后后见过他三四次,每次都是转眼消失不见,再见时顾纵成了这副样子,连护身的配弓都不见了,即便自身难保,她也于心不忍。 拨开人群,正欲抬腿。 “小理子,你帮我搬一下。” 从良不知道从哪旮旯蹦了出来,用绳子绑了一个巨大的石头拖着,于理正在锄地,“你怎么干这累活儿,那么高的山路搬得动吗你。” “没办法呀,搬不动也要搬。”从良松松筋骨,“谁让我长的这么弱不禁风,邹苟看见我非要为难我让我搬石头,就等着我搬不动他刚好就有借口训斥惩罚我了。” 于理帮他拽绳子,“晋贼以折磨众人为乐趣,从而奴役我们,就是笃定了我们敢怒不敢言。” “诶诶诶,你们,干什么!想偷懒吗?”监工看见他们交头接耳,立即挥鞭,“赶紧干活。” “别说了。”从良道:“这石子你我二人扛不住,叫你阿姐也来帮忙。” 石头确实大,于情心系顾纵,“不了,我去找顾纵,我不想看见他受欺负。” “千万不要。”从良硬是把她拉了回来,“今时今日,谁不受欺负,大家都忍气吞声的,你都自顾不暇,就别操心别人了。” “不行。”于情看顾纵很艰难的样子,“他腿受伤了,不能不管。” 又有监工注意到了他们,从良赶紧把绳子搭在了于情肩上,使劲拖大石,“受伤的人多了,你管的过来吗?再说,你管了也没用,他腿不是受伤了,他那条腿是断了。” “什么,断了?”于情惊,“谁干的。” 从良道:“怨不得别人,是他大哥亲自打断的。” 于情脱口而出,“不可能。” 正如顾纵所言,都快十八年了顾问无数次恐吓他要打断他的腿,没一次舍得打过。 从良道:“我骗你干嘛,你爱信不信。” 于理也觉得不可思议,“小娘子,我不明白,你说清楚,他怎么会一副重伤的模样,而且很明显晋贼特别不喜欢他,总是喜欢找他茬。” 从良道:“不喜欢他是必然的,找他茬是肯定的,谁让他住在学歇名都呢。” 于情问,“这又关学歇名都什么事。” 按于理后来所讲,江上寒几年前就有了建仙殿的打算,当时偷捡了各地要犯或奴役,逼迫他们为他建造仙殿,不想掀来一阵起义的反潮,有人不满,评价江上寒此举没有天理,没想到江上寒直接来了一句,“我就是天,我就是理”这种大言不惭的谬论。 后来江上寒更是干脆就把晋国当成众人的天,意为触不可及的存在,只是后来迟迟没有建仙殿的动静,是苦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建仙殿的地方,再之后,晋国请了一位神秘的客卿,此人告诉江上寒,学歇名都乃修真界第一高峰,离天最近,刚好应了江上寒至高无上的地位。 江上寒挟将以令楚兵,美其名曰说是和顾氏兄弟谈判,实则要求他们把学歇让了给他,顾氏兄弟当然寸步不让,江上寒发怒,认为顾氏兄弟是有造反谋逆之心,甚至一度认为楚国有取代晋国的想法,便让晋兵大肆屠杀,并向楚兵发话让他们滚出学歇名都,而他自己则鸠占鹊巢。 从良道:“两国大战,死伤无数,雪山都被血染红,顾纵两位兄长抵死不从,以命相护,最后一死一俘。” 山路只上不下,三人衣服都被汗湿透了,“学歇名都死了那么多人,尸体堆成了尸山,雪水融成了血水,江上寒大费周章得到了又觉得晦气,又不想轻易放过学歇名都成全别人,命人从拦腰处横向劈断,山外青山往上的部分掉进冰川里,被冰洋吞了。” 于情接话,“所以江上寒选择把仙殿建在这儿,也是因为学歇名都不在了,接天崖就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高峰。” 于理咬牙道:“岂有此理,简直不要脸,无耻,卑鄙。” “趁没人听见赶紧多骂会儿。”三人放下绳索,面前是高高垒起的大石,几个人肩膀都磨出了红痕,从良道:“等我们下山了,再骂就得被人听见了,到时候又挨一顿揍。” 下坡路比上坡路轻松多了,于氏姐弟健步如飞,从良抱怨腿又酸又疼,迈不开步了。 于情问,“劈山一事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额。”从良累的连脑子都不想动,“好像是前天夜里。” 前天夜里,于情回忆,那不正是他们前往燕国,中途把顾纵赶回楚国的那天。 她又问,“顾纵大哥为什么要打断他的腿。” 从良道:“这谁知道呢,不过晋国下生凯旋而归后,举办了庆功宴,酒足饭饱之后,把那件事当成笑话讲的,说是晋楚因为学歇名都占有权一事的谈判有些时日了,顾问早就料到此战不可避免,自知不敌晋国,凶多吉少,设法把顾纵送了出去,诶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顾纵被送去了哪,我真不知道。” 于理突然反应过来,“阿姐,那几天那个臭小子好像……” 一直和我们呆在一起。 后面几个字被于理咽下去了,因为她看见于情脸色越来越差。 从良不知道,于情知道,前几日顾纵拿着一纸假条,说是顾问给他放了几天的假来找她,实则是料到了晋军会在那几天作乱,把顾纵支了走,只是那几天赶上了宁湘流带着他们去燕国,而燕楚外合内不合,于情让顾纵还是先回雪歇名都,之后再去找他,谁料她竟把顾纵送入了虎口。 路上有些野果,不知道有没有毒能不能吃,从良上去就是一口,酸的龇牙咧嘴,“也不知顾纵哪根弦搭错了,刚巧在晋军大肆虐杀的时候跑了回去,并且还杀出一条血路和顾问会合了,顾问没想到顾纵会在这个时候回来,那个时候楚军已是强弩之末了,他和顾梵早就抱着必死护国的决心,江上寒已经发现了顾纵,为了护住顾纵,把他藏在了草堆里,顾纵哪能甘心,几次冲破草堆跑了出来,用绳子绑都没用,无奈之下,顾问只能打断了他的双腿,再用绳子绑住,顾纵这才寸步难行,乖乖呆在草堆里,后来顾问为了拦住江上寒,一番浴血奋战最终死在江上寒鞭下,可惜的是,晋军还是把顾纵找了出来。” 顾问死了,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概率也是死在顾纵面前,于情不自觉加快了步子,三人各有各的心思,一路上谁都没敢开口说一句话。 第114章 诸子百家建仙殿 瘸腿顾纵出没。 到了山下, 扶俗又在发脾气,还气的不轻,邹苟正在卖力哄讨, “美着呢美着呢, 太子殿下消消气。” 扶俗握着镜子坐看右看, 把各个角度都看了个遍, 补妆女就跪在他面前哭的梨花带雨, 浑身抖的不成样子, 大气儿都不敢出。 “啊!” 扶俗看他就烦, 大脚一踹,“让你画个眉都画不好, 看看你把我眉毛画的歪成什么样了。” 女子被踹的头晕眼花,身体嵌进了刺丛里,身上被划破了不少口子, 手上脸上的伤口更是多,扶俗还不解气,拉着她脖子上的绳子拽畜生似的把她拖了过去, “敢画花我的脸, 你那双臭手看来是不想要了, 你们,把她的手剁去喂野狼。” “不要!太子殿下饶命!”女子吓的跪都跪不稳,一边发抖一边冒冷汗, 跟掉进冰窟刚爬出来似的。 扶俗的眉毛确实有些歪了, 和右边的眉毛明显不对称, 像他这种对容貌特别在意的人,决不允许脸上有这种瑕疵。 邹苟狗腿的递来一张湿纸巾,“太子殿下天生丽质, 画不画眉都足以颠倒众生。” 奉承的话扶俗听到太多了,但夸赞的话永远百听不厌,手一伸,邹苟从补妆女的箱子里抢过眉笔,笑呵呵递给了扶俗。 扶俗自己对着镜子描眉,还打了些胭脂,对女子的求饶听若未闻,晋国下生一左一右擒住女子,随地捡了把镰刀,把女子的按在地上。 扶俗嫌她太吵,夸张的表情也是很丑,“为奴者就知道哭,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吵死了真令人反胃,剁手之前先把她的头转过去,丑死了,脏了我的眼。” 镰刀离手近在咫尺,女子挣扎不能,哭的越来越大声,被晋国下生强迫转头,看见一个双蝶发髻的女子正在锄草,她跟看见了救星一样,“救我,救救我依邻姑娘,求您救我。” 依邻手里还拿着农具,与她仙子般的气质和容貌格外突兀,“你犯的错,我怎么救。” 女子话音吞吐,“我刚才,刚才就是太紧张了,手抖了一下,我,我不想被砍手,姑娘救我。” 扶俗见她,直变脸色,第一次从软轿上走了下来,“诶呦,依邻姑娘,我找你半天原来你躲在这儿呢,肯定是奴才叫的太惨吓到你了,赶紧喝口水压压惊。” “不用了。”依邻婉拒,“我地位卑微,太子殿下的东西太尊贵,我不能喝。” “诶?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多希望我的东西就是你的。”看依邻还在锄草,衣服都汗湿了,扶俗开始训斥下生,“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美若天仙的依邻姑娘干着吗肮脏的脏活累活,还不快仔细伺候着。” 农具被晋国下生抢走,茶果陆续递了过来,扶俗道:“依邻姑娘歇歇,吃点东西解解渴,喏,我的软轿在哪儿,给你坐。” “我做不惯。”依邻扶起女子,“你没事吧。” 女子眼泪哒哒掉,:“没,没事。” 扶俗挤过来,“坐不惯没事啊,多坐一会儿就习惯了。” 依邻不想和他多做纠缠,“太子殿下,你放她走吧。” 扶俗扯了扯女子脖子上的狗绳子,“那可不行,她可是我的御用化妆师,我要是放她走,这地儿又净是些不懂妆墨的大老爷们儿,那今天谁来随时随地给我补妆啊。” 依邻问,“既然需要她的巧手,太子殿下刚才又为何要剁掉她的手。” “我砍的是她右手。”扶俗眯着眼睛,“她不是还有只左手呢嘛。” 女子听着脊背一阵发寒,红着眼睛求救,“依邻姑娘。” 依邻安抚她,摇头示意没事。 邹苟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太子殿下,我有一个更好的为您化妆的人选。” 扶俗问,“谁?” 邹苟的眼神慢慢转向依邻。 女子也一把抓住了她,祈求着,“依邻姑娘,你帮我这一回,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就算女子不求她,依邻也知道自己逃不过,“太子殿下,你放她走,今日我来当你的补妆师。” “真的?”扶俗喜出望外,“此话当真?” 依邻道:“一字不假。” 扶俗大笑,“依邻姑娘心灵手巧,肯定比那狗奴才画的更好,依邻姑娘为我画眉时的认真表情,一定特别诱人,我看着也更赏心悦目。” 依邻浅笑不语。 “还等什么,快快快啊。”扶俗催促,“让那狗奴才快滚,滚滚滚。” 晋国下生解下女子脖子上的狗绳,准备重新戴到依邻脖子上。 “太子殿下。”依邻也不避,只是冷淡道:“如果你非要这么对我的话,我就只能以死相拒了。” “不不不。”扶俗是真急了,“赶紧把那东西收回去,依邻姑娘品性告诫,怎容这般玷污,刚才是谁要绑的,经过我同意了吗,还不快给人家道歉。” 晋国下生连连赔礼鞠躬。 “禽兽,畜生,画你妹的眉!”山底的一切被刚下山的于理尽收眼底,“王八羔子,大哥呢,小妹被欺负了成这样了他也不管管,那扶俗就是自带漩涡的烂泥沼泽,一脚踏进里面再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不行,我得去救小妹。” 从良按住她,“你怎么救,那扶俗明明是看上依邻姑娘了。” 于理激动道:“那就更不行了,小妹怎么能成为他的人!” 从良道:“那不然你让你阿姐替依邻当扶俗的补妆师?” “瞎说,我根本没有那种想法。”于理怕于情也那样想,“阿姐,你别听他胡说。” 扶俗喜欢依邻,明目张胆的对她好,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依邻,但扶俗的为人,江上寒的为人,整个晋国的为人处事,已经把整个修真界得罪了个遍,依邻要是真和扶俗扯上点儿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闲言碎语不会少,还会和晋国一样成为所有人的公敌,最重要的是,于理也喜欢依邻。 于情道:“阿理,他们铁了心要接近小妹,不管我们怎么躲都是躲不掉的,想救也救不了。” 于理愤,“那就让他们这么侮辱小妹吗?我宁愿小妹给私人化妆都比当他的化妆师要好,万一他对小妹动手动脚的怎么办。” 于情道:“所以你要看好小妹,一会儿你过去悄悄接近他们,盯紧扶俗,他若有不规矩的举动,你要阻止,非必要不可出手。” 于理撸起袖子,架势做足,“这些不用阿姐说,我自己知道分寸。” “嗯。”于情道:“去吧。” 从良跟过去,“你怕不怕,要不要我陪你,做个伴,要真打起来,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也好过没有。” “小娘子。”于理逗他,“第一次见你这么仗义。” 从良笑,“知道我的好,以后就别揍我了,怪疼的。” “哈哈哈。”于理搭着他肩膀也笑,“以后我下手一定轻点儿。” 送走于理和从良,于情悄悄退至山脚窝,果然看见了顾纵,他身边围了四个晋国下生,专门是用来盯着他一个人的,几个人一直不断催促,手中的鞭子时刻准备着要抽下去。 顾纵左手拄着一只木拐,整个身体靠左腿勉强站着,右腿完全是在地上拖行的,行走已经非常艰难,肩上还帮着一根粗麻绳,麻绳那头缠着一块大石,这石头和她搬过的那块差不多,于情他们三人搬的尚且十分费力,顾纵却是一个人在拖行。 这条上坡路往来众人都是两两合作甚至三个人共同协作,路过顾纵身边时,总是有意无意避的远远的,楚国国破,顾纵失势落魄成了过街老鼠,肯定是没人愿意和他合作,以免得罪如日中天的晋国。 就算有人不追名逐势,能够帮他,专门盯着顾纵的四个楚国下生也绝对是不允许有人帮他这种事情发生的,他们单单是想折磨顾纵,给他施压,满足虚荣心而已。 明显一记鞭声,“快点快点,这么缓的坡都爬不上去,真是废物。” 顾纵表情隐忍,肩膀手掌都被磨出了血,奋力一拉,石头才拖动了一点点。 右边的晋国下生明显不耐烦,抻了抻手里的皮鞭,又要抽下,刺刀出鞘,皮鞭断成数截,于情冲出一脚踹碎那个下生的头盖骨,致使血肉横飞。 “谁!有刺客!” “不是刺客,是奴役。”于情收回刺刀,其他三位晋国下生里马围了上来。 “师姐!”顾纵的眼睛里装满了惶恐、忐忑、不安,于情拍了拍他肩膀,朝他使眼色,然后帮着拉麻绳,“嗯,是我,没事,别说话。” “师姐?”晋国下生哈哈大笑,“他什么时候攀上你这层关系了。” 于情没搭理他们,只道:“顾纵行动不便,他需要搬多少石头,我帮他搬。” “师姐!”顾纵撑起身子又被她按下,摇头示意,“没事。” 晋国下生愈发觉得好笑,“他的任务量嘛,不多不多。” 说着不知道从哪拿出一把量尺,喊道:“所有搬石头的人都停下,这里不需要你们了,你们去干些别的。” 第115章 诸子百家建仙殿 小师弟黑化进程10%…… 搬石头本来就是又苦又累的活儿, 这些搬石头上下山的人都是晋国下生最讨厌或最看不惯的人。 大家一听,狂声欢呼。 “于情先生。”晋国下生拿着量尺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人的家门, 欲与天公试比高, 不好好惩罚一下是不行的, 我们本来无意为难你, 但谁让你非要替他受惩罚呢。” “看到我手上的量尺没。”被人踩过的小路上都是些坑坑洼洼的印坑, 还有些拖拽石头留下的划痕, 晋国下生把量尺竖着量了量印坑的深度, ”啧“了一声,拿起来比划给于情看。 “于情先生, 现在这条坑印啊,约一指节深,我这副量尺呢, 约一掌长,我呢,懂得怜香惜玉, 你就卯劲搬, 什么时候把这个坑印踩到一尺深了, 就什么时候结束,怎么样。” 一尺足有一指节的七八倍,一指节深的印坑还是百来号人来来往往踩了整整一天才踩出来的, 虽然滴水石穿, 但于情想要一个人吧整条路的印坑都踩出一尺深, 就算一年半载不吃不喝都未必能做到。 于情心中冷笑:晋国下生真是太怜香惜玉了,怜惜到让她做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 她道:“好,一言为定。” 晋国下生就等着看她笑话, “把那臭小子绑起来,不许他帮忙。” 几人旁边就有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于情亲手把顾纵靠在树干上绑的结结实实。 “师姐,不要。” 晋国下生把顾纵刚才拉不动的石头麻绳亲自递到了于情面前,“快点吧,就别墨迹了。” 于情接过麻绳头也不回,上坡路上每隔两步都是刚才别人丢下的石头,山下还有不少石头等着搬,已经堆积了不少,敲石人正在怒声嚎叫,询问着山上都是怎么回事,效率怎么一下子慢了这么多。 顾纵眼睁睁看着一抹红影来来回回,把众晋国下生在山上丢弃的石头全部搬到山顶,再从山底一趟一趟运上去形状大小不一的灰石,精疲力竭到最后,已经是用爬的,身上到处都是鞭痕,即便如此,晋国下生仍在呵斥。 他默默数着趟数和鞭数,心中愤意愈来愈深,恨意越来越浓,心境也开始变化,视线之内所有景物都成黑白,于情趴在地上,额上的汗滴到地面上瞬间蒸发成黑色的浓雾,她猛的看向顾纵,顾纵额上脸上都是歪歪扭扭的红纹,眼神变得嗜血狠厉,已经挣脱开绳索,周身黑雾拖着他杀向晋国下生。 四位晋国下生于情刚才杀了一个,还剩下三位,这三个人是轮流盯着于情的,此时正值换岗时间,顾纵突然杀出,两团黑雾被他们吸进鼻子里,不过片刻,他们在痛苦挣扎中变成了两具被吸干精气只剩皮骨的干尸,另外一个晋国下生正在睡觉,听见动静朝这看,就看见一只“聻”杀了他的两个同伴,还要来杀他。 惊慌失措的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捏了一个法阵。 于情心里一沉,“不好,他在发信号求增援!” 刺刀祭出,见血封喉,晋国下生无声倒下,不过还是晚了一步,法阵已经发出,金光色的法阵从地面越扩越大,瞬息之间,整座山都看见了。 来不及了,顾纵是“聻”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晋国人发现,可气的是那臭小子竟然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以笑相待,还准备朝人群那边走。 “顾纵,回来,你不想活了吗!”于情忍着浑身的酸痛从地上爬起来,给了顾纵一掌,“清醒点!” 顾纵表情木讷,红纹已经渗透到了脖子上,那双阴阳瞳看她的神情已经完全变了,和杀人成瘾的魔鬼大开杀戒前的眼神一模一样,“顾纵?” 乱葬海时,顾纵虽然也有过这样诡异的情况,但并没到连她都不认识的地步,晋国下生细碎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于情急吼,“冷静下来!” 顾纵木讷的表情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呼吸越来越快,完全丧失理智,对前来拦路的于情就是一掌,把她重重摔在了树干上又摔掉在地上。 “唔。”背上传来一阵剧痛,有点像骨头被折断的感觉。 真疼啊,这小子六亲不认的时候还真可怕。 “顾纵。”她是想喊他的,不想一张嘴,血先一步声音拱了出来,还特别倒霉的呛到了嗓子,“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引起了顾纵的注意,拳头那么大滩的血倒映在顾纵眼神里,他黑白的视界有了一抹色彩,“红色的,血?” 再看于情,倒在血泊里,和他一样,肩上手上都是长时间拖拽麻绳磨出来血,表情异常痛苦,嘴里还有血迹喷出。 顾纵终于回神,一瘸一拐走过去,跪在于情面前,特别后悔,“师姐,我,我,对不起。” 于情不断干呕,胃里翻江倒海,一句话都说不上来,顾纵担心的手足无措,由自责改为生自己的气,“是这只手碰的师姐对不对,我砍了它。” 于情懵了,赶紧拦住,哑声道:“顾纵,别。” “师姐?”顾纵特别不争气的哭的稀里哗啦,“我不是故意的,你打我吧,还我一掌,哦不,两掌,只要你别死。” 臭小子竟然觉得她这么不顶揍,随便一掌就能把她拍死? “别这么着急还账。”于情扶着数坐起来,“我没那么容易死,你——” 就在此时,邹苟找到了这里。 “糟糕。”顾纵神智恢复脸上的红纹还没消,可不能让那走狗发现,随手抓了滩烂泥往顾纵脸上一糊,“师姐,我这么帅的一张脸你给我挡住干嘛。” “住嘴!” 邹苟刚发现他们,就被那两具干尸吓的屁滚尿流,忙往紧随而来的扶俗裤裆里钻,“太子殿下,死人了!那里死人了!” 扶俗看那尸体死状恐怖,怕吓着依邻,踢了堆枯草盖在尸体最恐怖的脸上,嫌弃的踹开邹苟,“谁杀的?到底是谁敢在我的眼皮里底下杀晋国下生。” 众人纷纷摇头,邹苟指着于情二人的方向,“他们,他们一直在这儿,一定是他们杀的。” “哦?”扶俗似笑非笑的走过来,“是你?还是他?” 于情清嗓,声音还是有点哑,“和我们没关系,刚才有只亡灵突然出现要吃我们,你那两个下生太弱不敌亡灵,死了。” “是这样吗?”扶俗肯定不信,让魑魅上去检查,魑魅一人检查一具,对视一眼,“禀殿下,确死于亡灵。” 扶俗捂着鼻子,道:“什么亡灵敢在晋国的地盘撒野,你看到了那亡灵长什么样?” 于情面色不改色道:“凶神恶煞,青面獠牙,三头八尾,极为丑陋。” 扶俗这个人最恶心的就是让他看到或者听到丑陋的东西,只需要给他稍微描述一番,他就能在脑袋里自己绘想,而且想的更加丑陋,直到自己都想吐,“行了行了,你别说了。” “太,太子殿下。”邹苟突然道:“那边,那边也死了两个。” “嗯?”扶俗道:“去检查。” 魑魅查探致命伤口,和百家的配器一对,最终发现是由于情的刺刀所伤。 于情道:“那个人对我意图不轨,我情急之下防卫过激,失手致死。” “不可能!”邹苟拔高声调,“这两人中有一个头颅都被摘掉了,什么样的防卫比仇杀还残忍。” 这个邹苟,真是不好对付,按辈分算,于情还得管叫他一声叔叔,邹苟原本姓宁,是宁湘流同父异母的亲哥哥,说白了就是先韩王在位时的私生子,先韩王好鱼水之欢,尤其喜爱各春楼头牌,他压过的倾国倾城的女人比塘里的鲫鱼还多,但只有邹苟的母亲地位从陪睡女变成了妃子。 所谓立嫡立长,先韩王虽承认邹苟为长子,但立太子时,却昭告天下,邹苟为青楼卖身女所生所以出身低贱,以此为由越过了他,立了当时排位第二且母亲为异域公主的宁湘流为太子。 江苟受尽耻笑,无颜呆在韩国所以去投靠了五岳之首的晋国,认了江上寒最得力的护将邹儒风为师,并改姓为邹,吹着晋国月下风,自创一国,果号为月,现在大大小小也是个君王,只不过是个甘愿被晋国太子拴着狗绳牵着鼻子走的君王。 可笑的是,他虽然投奔晋国,却因为没有耍晋国国器——鞭的天赋,一直用着格格不入的红缨枪。 他就是见不得和宁湘流有关系的人好,一直添油加醋,“我看,那两具干尸,说不定就是他们干的,学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蛊术,悄悄杀了晋国下生,然后栽赃嫁祸给亡灵,太子殿下,他们就是在耍你呢。” 这个邹苟,于情恨不得割了他的舌头。 “太子殿下。”依邻突然开了口,“您妆花了。” “什么?”扶俗赶紧拿镜子照,“啧,是有些花了,大热天的妆面都不贴肤了。” 依邻道:“我给您补补妆。” 扶俗立马把脸伸了过来,称赞道:“依邻姑娘不仅长的嫩,手也这么嫩。” 邹苟还要说,“太子殿下,你要好好盘问他们两个啊,我们一天之内损失四名晋国下生,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116章 诸子百家建仙殿 羚羊跳崖 “从刚才搬石头的人全部都被支走了只留下他们二人的时候, 我就开始觉得纳闷,一定是他们俩用了什么狐媚子的巫术,专门只留下那四名下生好趁机下手。” 看来这个邹苟是死活都要盯着她了, 于情越看他越厌恶, “百家被支走, 是你们的下生亲自放的话, 他们把山上的石头全部让我搬, 并给我定了硬性命令, 脚下印坑深度不达一尺不能歇息, 在座搬过石头的都可作证。” 众人鸦雀同语,“是啊是啊, 的确是这样,我们都可以作证。” 邹苟气不过,“既然是硬性命令, 没达到就不能歇息,你现在怎么停下来了,还不快继续搬石头。” 于情扔给他一把量尺, “我达到了, 你自己去量。” 量尺是于情从那个下生的尸体上搜出来的, 现在刚好派上了用场,邹苟决不相信于情能在这么短的时候踩出那么深的坑,拿着量尺气冲冲选了个最浅最小的银坑, 伸尺一量, 刚好达标。 于情明知故问, “怎么样,我可以歇息了吗?” 邹苟沿着坑沟一步一量,深度全都达标, 像个泄了气儿的河豚,虽然吃了瘪,但是特别不服,“太子殿下,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亡灵是认坟墓的,接天崖无往来生人,百十里也没有一座坟头,断没有亡灵出没的道理。” 扶俗刚要张口,依邻道:“太子殿下,别乱动,妆画歪了。”扶俗完全拜倒在依邻的温柔水里,也是为了拖延时间,想多享受享受这一刻,拦下依邻的手,仰头发令,“亡灵行处必留痕迹,你们围着这座山去搜,立刻!” “殿下!” “你闭嘴,给我打点水来,依邻姑娘你继续画,我这就不动了。” 于情自然是知道就算他们把整座接天崖都翻过来也是找不出一个亡灵的,她又何尝不是在拖延时间。 顾纵的右腿已经变形了,骨头也是错位的,小腿骨断成了最少三截,“顾纵,你这条腿——” 恐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断了好。”叛众道:“成了瘸子,师姐就会可怜我,我就可以永远赖着师姐了。” 也不知道顾纵怎么能笑着说出这番话的,十六七岁的孩子往后余生都得拄着拐杖,光是想想,就心里泛酸,“我看看左腿。” 左腿还好,正一下骨调养几天当无大碍。 顾纵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还是于情比他大个三岁思想觉悟不一样了,他竟然说,“要是断的是胳膊或者手就好了,这样师姐以后就得喂我吃饭,替我穿衣,给我洗澡,帮我——” 于情一手堵住他的嘴,“闭嘴。” 顾纵笑,“怎么办呢,腿好好的时候师姐都不认我这个师弟,如今瘸了成了残废,师姐就更不认了,我好惨,师姐安慰安慰我。” “瞎说什么。”于情道:“我认不认你,和你腿瘸不瘸没有关系。” 顾纵道:“那我知道了,肯定和我帅不帅有关系。” “你能不能正经点。” “不能,我就不是正经人,怎么正经啊。” “那就闭嘴!” 探查亡灵的晋国下生久久未归,于情替顾纵做了个木筏让他躺在上面,山上麻绳很多,捡了一根穿进木筏缝隙里,实验了下挺结实的,山路不好走,顾纵腿也经不起折腾了,让他躺在上面,于情也好拖着他走。 给顾纵料理伤势时,还发生了一幕小插曲,人有三急,邹苟每次解手需要和扶俗报备,才能取下脖子上的狗绳解决生理问题,一泡尿撒完,竟然发现有好几个别国人争抢着戴那根狗绳,巴巴的想给扶俗当狗,邹苟看见了肯定不依,有人敢和他抢位置,冲上去就和那几个人厮打在一起。 真是世风日下,连狗这种畜生道都成了抢手的稀罕地位了。 打了也不知道多久,邹苟最终胜利,一把红缨枪横扫一片劲敌,乐呵呵心甘情愿的把狗绳吹了吹,视若珍宝的重新套在了脖子上,估计他下次连解手都不敢了。 须臾,崖顶传来令报,“有亡灵,真的有亡灵!” 崖顶光秃秃的一棵树也没有,原本空旷的地方堆满了建筑仙殿所需要的大石,灰飞雾茫,视线模糊,视界最远只达五米。 扶俗感觉呛的很,问:“亡灵在哪?” “在哪在哪。”下生鞭指西方,“凶神恶煞,青面獠牙,三头八尾,可怕的很。” 于情心道:“我就是随口一驺,没想到还真有。” 西方是落日方,在山底时天都快黑了,到了崖顶竟还能看到红圆的落日,只是被层层大雾遮弥的变了颜色。 红日下勾勒着一副绿水青山图,清泉激流的声音清脆入耳,百十颗高大的树静静矗立在那里,加上云雾的衬托,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就像海市蜃楼。 最关键的一点是,那座山比接天崖还要高! 他道:“你们是说,那座山里有个可怕的亡灵出没?” “是的是的。”下生们瑟缩成一团,好像真的被吓到了,“是,是怪物,比亡灵还恐怖可怕。” “你,去看看。” “啊?”被选中的下生连连感叹自己倒了八辈子霉,被扶俗选去找死,“我,我不敢。” “贪生怕死,不去我现在就杀了你。” “去!我马上去。”云雾越积越浓,下生为了能多活一会儿,一步三回头的往崖边上探,“太子殿下,前面,前面是悬崖,没路了,过不去的。” 扶俗皱眉,“邹苟,我们以前来这儿采风的时候,看到过那座山峰吗?” “禀殿下。”邹苟也诧异,“确实没有,往日里也没有这么大的云雾。” 扶俗冷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这里装神弄鬼。” 他拿着一把纸扇,扬手一扇,卷起一阵大风,吹散了崖顶的云雾,但眨眼之间,又恢复原样。 扶俗道:“看清楚了?” 魑魅同时发声,“十米。” 于情刚拽着木筏上顶,就看到眼前这一幕,接天崖与那座峰林之间的距离相差十米,那个下生害怕的腿直打哆嗦,“太,太子殿下,我们回去吧,别惹它了。” 雪歇名都被砍,接天崖顺理成章接替了“修真界第一高”的美名,现在莫名出现了比接天崖还要高的山峰,扶俗肯定要一探究竟,并且把那座山收为己用,变成他的所有物。 仙殿要建就要建在最高处,既然有了比接天崖还要高的存在,扶俗所谓的“良地”自然又要换地方了。 扶俗道:“挑个下生,跳过去,探查情况。” 百家下生立刻缩头缩脑,十米,弹跳能力再好也跳不过十米呀,这不是寻死路嘛,即便万分之一的几率跳过去了,视线又不清,摸不准方向,也不知道那雾面山里到底藏了什么怪物,有多大的危险,无论怎么想都没有活路。 邹苟道:“让她先跳,她杀了我晋国两位下生,就应该代替那两位下生带头冲锋。” “也对。”扶俗道:“本来你杀的那两位就是用来排查险情的,这跳崖的原本应该是他们,你把他们杀了,排查险情的任务自然就交给你了。” 那俩人都死了,死无对证,扶俗随便怎么给他们安职位都可以,崖顶云雾笼罩,可视度最远五米,看不出具体的十米是有多远,贸然起跳,根本不知道落脚点在哪里,全凭直觉的话,哪怕少一米,就是掉进深渊粉身碎骨。 她道:“我一个人不行,得有人帮我。” “可以。”扶俗道:“你想怎么帮。” 于情记得小时候学过羚羊跳崖的故事,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加上助跑,人最远可跳五米,这里可视度刚好也是五米,你找一个人与我同时起跳,跳出五米时,我会踩着他的身体,进行第二次的助跳,如果这个办法行得通,你们也可以照这个办法过去。” 扶俗道:“好,我答应你。” 他答应了有什么用,问题是找不到愿意被当踏板助于情跳的人,要当这个踏板的人必须抱着必死的决心,因为于情借踩他身体的力第二次助跳时,这个人就会加速掉下去,这么高的崖,掉下去把地砸出个窟窿都说不定,尸体也会被砸成一滩烂泥。 所有人默契的特别惜命,纷纷退后数十步,扶俗把主意打到了邹苟身上,“要不你去?” 邹苟连连求饶,“太子殿下饶命,我老胳膊老腿的实在是跳不动,等等,我想到了一个人。” “嗯?” 邹苟嘴巴一张,“带上来。” 两名晋国下生一左一右擒着一个大麻袋从人群走了出来。 麻袋里的人还在挣扎,“放开我!你们要把我绑到什么时候!” 于情听着声音一惊,“于理!” 麻袋一取,于理急头白脸的破口大骂,邹苟殷勤的跑到扶俗面前告状,“太子殿下,就是这小子,一直躲在暗地里色眯眯的偷瞄依邻姑娘,瞄了半日了,太子殿下的人他也敢惦记,活的不耐烦了,我看,就应该让他当那个助跳的人,让外人都看看,您的东西别人哪怕看上一眼,下场都会死无全尸,既可以凸显你的威风,又可以以儆效尤。” 第117章 雾面山拜师于情 前往雾面山。 扶俗把于理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他眼神还盯着依邻,“是个小屁孩儿啊,那就他了。” “阿姐。”被松绑后的于理被邹苟扔了过来, “他们欺人太甚。” “别说那么多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于情检查他有没有伤着, “从良呢。” “我让他躲起来了。” 邹苟走过来, “你要人帮你, 太子殿下已经把人给你带过来了, 开始吧。” 于情怎么都不会想到于理竟然被他们抓起来了, 还要被迫参加这个跳崖行,她若是把于理当成跳板, 于理必死无疑。 于理道:“他不行,他是我亲弟弟,我不能踩着他的尸体活下去。” 邹苟道:“那你就能心安理得的踩着别人的尸体活下去了?” “师姐, 师姐。”躺在木筏上的顾纵指崖壁。 于情扒着崖壁一看,太好了!是绿藤,早前在山底锄草挖土的时候就见过, 怎么关键时刻把它给忘了。 绿藤不多, 只有十来根, 长短不一,挑挑拣拣,只有一根差不多有十米, 还有好几根最多五六米, 不过这也够用了。 她把最长的那根拴在了自己的腰上, 又取了根第二长的拴在了于理的腰上,“阿理,一会儿我们同时跳, 期间我会踩着你进行一次助跳,你下落时一定要抓好这根藤,千万别松手。” “我知道他们要你干什么。”于理道:“放心吧,我没那么娇气。” 二人倒退数十米,进行助跑,崖沿时纵身一跃,云雾的确遮挡视线,二人算得上是盲跳。 于理冲出去的那一瞬间,明显感觉腰上有个往回拉扯的力,是到了绿藤所能延伸的最大距离从而生出来的反作用力,“阿姐,踩我!” 一切都在于情计算之中,二人跳出的距离,差不多刚好在五米,从这里隐约可以看到雾面峰的边缘轮廓,在于理还没开始掉下去前踩在他肩膀上再次借力一跳,“你小心。” 于理眨眼间消失在视线里,于情找准落脚点,翻身一滚,稳稳落在地面上,终于松了口气。 进了雾面山反倒雾没那么大了,流泉飞瀑,绿荫环抱,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应有尽有,和仙境一般,完全没有亡灵出没的踪迹。 从雾面山看崖顶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大致轮廓,不能精确到每一个人,等在雾面山的人也是一样。 这么久都没动静,崖顶那些人面面相觑,都在猜测于氏姐弟是不是摔死了,邹苟咽了口口水,站在崖边唤,“没死就吭个声。” 这声公鸭嗓完全打破了于情对美好景色的向往,松开腰上的绿藤,找了棵离山边缘最近的树固定,“没事。” 山那边,“有没有看到亡灵?” 漫山遍野都是美轮美奂的风景,于情一点儿危险都察觉不到,她道:“没有亡灵,很安全。” “不可能,我们刚才明明看到了。”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难道是看错了?” 邹苟气急,“看到了就是看到了,没看到就是没看到,你们能不能给个准话。” “雾太大了,实在看不清啊。” “别吵了,吵的我耳朵疼。”扶俗不愧是娇弱美男子,连走路都要人扶的,“你们跟我过去看看。” 众人还是心有余悸,“让我们来给你当苦力建仙殿就算了,还想让我们陪你去死?鬼知道山那头有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我们不去。” “不去?”扶俗稍微女性化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尖锐,“谁说的不去,不去的人都把他们扔下悬崖,我今天倒要看看,这座深渊能不能用你们的尸体来填满。” 这种被人扼住咽喉的窒息感,逼迫着众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扶俗语带挑衅,满满一副你们的命在我手里比蚂蚁还不如的即视感。 “不想死的。”邹苟又开始指挥,“一个一个过去。” 扶俗临出发前,还在交代,“依邻姑娘,我派了两个人保护你,你跟着他们去安全的地方。” 绿藤其实是比麻绳还要结实的,两三个人并列走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就是太窄了,稍微一动就晃来晃去的,平衡感好的还能走过去,差点的或者恐高的,都是用爬的。 不多时,百家陆续深入云雾,到达雾面山。 等人差不多都过来了,于情折返了回去,于理还在崖下吊着,崖壁湿滑,绿藤更滑,他一个人是爬不上来的。 “于理!你在吗?听得到我说话吗?” “阿姐!”于理的声音从崖下传上来,“我在这儿。” 于情把他拉上来,“没事儿吧。” 于理开玩笑,“你弟弟这体格,能有什么事儿。” “没事儿就好,腰上的藤蔓你自己解,我去找顾纵。” 用木筏拉顾纵上崖顶时,他身体老是滑,不得已用麻绳把他和竹筏绑在了一起,没人帮忙拉于理,自然没人帮忙顾纵把他的绳子解开。 于情找到顾纵时,顾纵眼珠子瞪的比牛眼还大,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师姐,我想骂人。” “嗯,我知道。”于情给他解绳子,“不过还是憋着吧。” 顾纵道:“那我想尿尿。” 于情道:“这个你也憋着。” “可是我都憋不住了。” “绳子开了。”于情道:“先解决三急,骂人的话留给晋贼吧。” “那师姐扶我起来,我站不稳。” “我也要尿。”于理怎么也解不开腰上藤蔓,直接一刀砍断,“阿姐,我扶他,你让开。” 于情扶额,“魑魅监视着我们,你们好了去崖边,我们回雾面山。” 两人解决完事儿,“阿姐,这藤这么细,我们能过,他个瘸子怎么过。” “我要师姐背我。” 于情也早就想好了,“我背他。” “你背?你背他就高兴死了。”于理才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抢着背顾纵,“他想的美,我背。” 言罢,三下五除二冲了过去,到了雾面山,就地一扔,“想占我师姐便宜,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吗?” 顾纵道:“我一直都没把你放在眼里。” “你——” “你们两个。”邹苟呵斥的声音传过来,“过来了就别闲着,地毯式搜索亡灵。” 于情也赶了过来,密密麻麻这么多人,出了晋国人其他百家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于理问,“阿姐,你刚才过来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吗?” 于情简易的做了副拐给顾纵,“亡灵没有,但是其他的,说不准有没有,可惜了这仙境,本来干干净净的,就这么一会儿被他们糟蹋成这副模样。” 邹苟拍手称绝,“仙境配仙殿,实乃绝配啊。” 扶俗对这里也挺满意的,“走,往里探探,看看未来的天外天宫建在哪里比较有气势。” “后面新来的抓紧跟上啊,别耍花招。” 于理翻了个白眼,“要是真如阿姐所说这里什么都没有,自然皆大欢喜,这座雾面山虽然看起来高,但宽度不过百米,四周都是深渊,要是不幸碰到个什么护山神兽,我们连退路都没有。” 一行人越走越深,雾面山里面一点雾都没有,但山外还是一片白朦朦,转了几圈后完全辩不明来时的方位,不论怎么走,都还是回到山心的位置。 “鬼,鬼打墙?” 这里地势太高,到了晚上越来越冷,众人生百处篝火取暖,大家意识到这个地方太诡异,都聚在一起打起精神不敢睡觉,于情就怕迷路,早就做好了箭头记号,趁着没人发现偷偷溜出去,箭头变得乱七八糟,有的甚至指到了天上。 好多人越来越后悔跟扶俗来这个鬼地方,黑暗的处境让人没有安全感,篝火越燃越多,越燃越旺,到了后半夜,好多人实在坚持不住了,刚睡下,就听见有人喊,“着火了!树被点着了,快救火!” 猩红的火光吓的百家再也坐不住了,雾面山有流泉,但众人迷路在山心已经找不到流泉在哪了,火势越变越大,沿着山心开始扩散,众人也被逼的向外跑,紧接着他们发现,每烧死一个人,火势就会抑制小半柱香。 “救殿下,救殿下,你们都给我去死!” 雾面山内少说千余号人,邹苟却精准的绑了几个熟面孔,火势开始蔓延了,他就把人丢进火海里,于情认出那几个人,都是和邹苟一样伺候过扶俗并且得到过扶俗口头表扬的,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邹苟去解手时,想要和他抢狗绳的那个男人,也是被他第一个扔进火海的。 于情提醒他,“邹苟,大家本来都可以逃走,你偏要杀了他们,这些人可都是诸子百家里皇子皇孙地位的人,你这样做,不会引起公愤吗?” 邹苟竟然理直气壮,“我这是在保护太子殿下,何愤之有?你看看他们一个个弯腰驼背哪有一星半点的皇族气魄,说不定是那些弱国小国拿过来凑数忽悠人的,就算死了,他们家门的人也丁点儿不会在乎。” “人嘛,所谓死得其所,能够保护太子殿下而死,是他们八辈子修不来的福分。” 第118章 雾面山拜师于情 三首火凤。 于理道:“你把他们杀了, 还说是他们高攀了?世上竟真有你这种无赖,我也算是长见识了。” “懒得跟你们废话,快滚。” 杀的人多了, 邹苟发现烧死一个孩子不仅能让火势抑制还是让火势变小, 顺手捞了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 手里握着一柄红色的剑, 看样子, 是最弱小的秦国人。 邹苟提着男孩的领子要把他丢进火里, 于情冲过去钳住邹苟的手反肘一折, 邹苟痛喝一声,“你胆敢剥夺太子殿下活下去的机会!” “你不杀他。”于情将男孩儿护至身后, “沿着雾面山的边缘找,一定能找到我们来时的方向,一样能活下去。” “那要找到什么时候!”邹苟道:“火这么大, 我们又迷了路,根本找不出去!你赶紧松手把那孩子扔火里去,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们愣着干什么, 都想被活活烧死吗?”邹苟身为晋国走狗, 要放在平时, 呵斥其他诸国下生,根本没人会理他,但在这生死攸关之际, 百家只想活下去, 他们开始抢夺男孩, 于情刺刀祭出,“谁敢动!” 邹苟道:“你反了天了!不要管她,杀了她把她扔火里去!” 顾纵于理一前一后冲了过来, 拳打脚踢把丧失理智的人统统逼走,顾纵道:“依我看,要不你们互相残杀,赢的人把输的人的尸体扔进火里,效果是一样的。” 于理道:“我看也行。” 雾面山本来就是一个圈,扶俗刚才和邹苟走散,应该是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太子殿下,他们对你不敬,说你是抽八怪,快令你手下把他们统统杀光。” 扶俗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那张脸,一听这话,咆哮道:“什么?!” 邹苟一个冷笑,仿佛是在说,“和我斗,你还嫩了点。” 魑魅双双出鞭,他们的鞭子可不是普通的鞭子,上面布满了银色针刺,一节一节跟铁似的,这要是打在人身上,碰到哪里哪里就得掉块肉,二人一左一右,风俗驶来,顾纵和于理默契不深,不像魑魅连呼吸都是同步的,加上顾纵受伤又没有武器,这场战斗格外艰难。 于情预感不妙,偷偷撕了袖子里的布料,做了一个歪嘴斜眼的人偶,朝邹苟杀了过去,众百家终得空隙,开始追赶男孩儿,要把他活活烧死。 邹苟配器是红缨枪,本来他武功也不差,于情没有恋战的打算,看似是和邹苟打的难解难分,实则越来越靠近扶俗,趁邹苟不备,割了扶俗肩膀一刀,人偶在扶俗滴血的袖口下接着,滚烫的鲜血在人偶的脸上画出一个笑脸。 她把人偶高举头顶,语气深沉,“再不住手,我就刮花它的脸。” 扶俗一看人偶,脸色煞白,“厌胜之术!” 于情将锋利的刺刀刀尖放在人偶的脸上,“厌胜之术,只要我在带有你血的人偶脸上划上一刀,你的脸立马就会留下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就算伤口好了也会留疤,殿下这么爱美的人,那张脸又这么漂亮,留疤就太可惜了。” 魑魅瞬间收鞭,以鞭柄对准了顾纵和于理。 于情道:“让他们也停下,放了那孩子。” “停下停下都停下!”扶俗命令百家,转而又警告于情,“厌胜之术十分之三会反噬到施术人身上,你毁掉我的脸,你的脸也废了,所以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于情道:“先让你的手下保证不会再滥杀无辜了。” 扶俗呵斥,“都放下武器,把鞭子收起来,还有你,把枪也收起来!” 晋国下生慢慢聚集,于情让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保证他时刻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其余的人都跟在他们身后,山火吃不到人,蔓延的速度又开始加快,于情带着一行人引导他们沿着屋面山山沿走,企图找到连结两座山的绿藤。 这座山看着不大,走却难走,山沿外都是白雾,看不出山外是什么情况,也辨不出方向,兜兜转转怎么也没个尽头,越走越陌生。 雾面山山心高,山沿低,他们一直靠着山沿走,应该是下坡路才对,偏偏他们越往山沿边靠还越要爬山。 山火已经占领大片雾面山,众人没有后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越走越能闻到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阿姐,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好浓的狐臭。” “嗯。”滚烫的热气扑面而来,还湿湿黏黏的,狐臭越来越浓,雾也越来越浓,浓到伸手不见五指,人站在对面都看不见。 “怎么突然之间雾变得这么大。” 于情警惕,“互相搀扶,不要走丢。” 这个时候她还没忘了提防扶俗他们,“你们也是。” 没了视线,众人寸步难行,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变得乱七八糟,“不要乱!互相搀扶排好队!” 越是危险的时候就越是有人不听,慌乱中有人惨叫,“有人掉下去了,有人掉下悬崖了!” 于情又喊:“不要瞎跑,站在原地别动!” 人越多越容易乱,她都快叫破喉咙了也没一个人听她的。 不知又是哪家下生狂喊,“我找到出口了,大家跟我来!” 且不说他们现在是不是离出口越来越远,就眼下这个视线完全被遮挡的情况来看,根本不可能看见出口。 于情也不知道喊出那句话的人是何居心,百家们反正是信了,全部循声而涌,争相恐后的抢着离开这里,于情拦都拦不住,“别冲动,大家冷静!” 那些人鱼贯而出后就再没有动静,还有少数人不敢动停在原地,于情安抚他们镇定,准备出去找那些消失的人。 一阵大风刮过,上面的雾被刮淡了些,于情所处的位置位于下方,雾依旧浓,什么都看不见,她越走越深,总是能听到特别重的呼吸声,时不时还能闻到阵阵血腥气。 突然,有人喊她,“师姐,回头!快跑!” 顾纵和于理同时冲刺着跑过来,把于情撞摔出十米开外,紧接着她刚才站的地方被看不清的血盆大口囫囵吞掉。 于理道:“阿姐你刚才差点儿被吃了!” 于情反应过来,遥看雾里藏着一个庞大大物,这怪物还真和那几个下生说的一样,三头八尾,很是骇人,三张嘴齐齐张在崖边,等着猎物自己走进它的血盆大嘴里,刚才她要是再往前走个几步,准成了它的下酒菜。 而那些消失的百家人,看似掉下悬崖了,实则是掉进了它肚子里,化成了一滩血水。 “这是个什么东西,能一下子生吃那么多活人。”邹苟惊叹完才想起护主,拦着扶俗慌忙躲退,“太子殿下快躲起来。” 这时,有下生指着那个庞然大物叫嚷,“就是它就是它,我们之前看到的亡灵就是它,我就说我没看错,它就是会吃人。” 此时的雾面山火光冲天,吸引到了它,金翅一展,三颗头颅齐抬,山涧里传来三声铿锵嘹亮的嘶鸣,一只三首火凤跃然起飞,划破长空。 “三,三颗头的凤凰!” 于情也惊,世上竟真有三首火凤。 这只神仙鸟,五彩翎羽,金爪利勾,翅膀一伸就能遮云蔽日,它似乎很想飞到火海里去,但双脚被两束白绫绑住,导致它飞出去一定距离就再也飞不动了,连一点火星都没碰到,在天上翱翔几圈又落了下来。 看样子,应该是被谁刻意囚禁在这里的,它刚才吃人的方式太熟练,被囚禁前肯定是个吃人无数的食人魔。 神仙鸟就落在众人面前,抖抖翎羽,凤尾开屏,每走一步,地面就震动一下,舌头不自觉舔嘴,盯死了这边的活人。 目前存活下来的几人退后几步,配器也都紧紧握在了手里,十分警惕,于情把顾纵于理二人护在身后,默默拔出了刺刀。 雾气退散,渐有阳光,他们的武器都是反光的,折射的光反在神仙鸟眼睛里刺激到了它,翎翅朝几人席卷而去。 于情一手拎一个,狂奔躲避,好险,差点没躲过。 另一边魑魅二人,一人护着邹苟一人护着扶俗,也都顺利躲开。 剩下的几人就没那么好运,神仙鸟的翎翅上的每一片羽毛,都锋利如剑刃,刮在他们身上,和凌迟没什么区别,神仙鸟来者不拒,管他全尸不全尸,吃个精光。 只有刚才差点被邹苟扔进火海烧死的那个男孩儿因为个子不高身手灵巧钻进树坑保下一命。 神仙鸟并没打算就此放过他们,一团金黄色的光慢慢从她纤长的脖颈自下往上随之吐出,火焰犹如一条游动的长龙,直冲地底。 几人刚躲过,第二团火焰又喷了过来,连续不断的火焰从神仙鸟的三颗头颅里持续喷出,几个人不断躲避,体力很快透支,特别是顾纵,他断了一腿,另一条腿伤也没好,不能再跑了,必须尽快脱离困境。 于情数次尝试接近神仙鸟,每次都会被它三颗头颅中的一个发现然后逼退。 火焰是范围性攻击,也可以说是远程攻击,于情和于理都是擅长近战的,越接近神仙鸟越好对付它,现在就缺一个擅远战的拖住它。 于情一边躲避焰火,一边接近顾纵,“你配器呢?” 楚国被灭之后,好像真没看过顾纵背过他的配器了。 二人在树林里飞快穿梭,顾纵道:“被晋国当成战利品没收了。” 晋国灭了楚国,肯定是要把楚国的好东西全部没收的,顾纵的那把弓,可是楚国上下最宝贵的东西,晋国怎么可能会放过。 神仙鸟行动范围受它脚上绑着的白色布条限制,他们只需要往火海那边跑,就算它能喷火,也不能射出那么远的距离。 扶俗一行人跟着他们也暂时脱离危险,邹苟年纪稍大,剧烈运动量让他上气不接下气,“它干嘛无缘无故攻击我们,我们又没惹它!” 魑魅这俩鞭奴,面对神仙鸟高强度的持续攻击,不仅自己毫发无损,还能把扶俗和邹苟保护的一点儿事都没有,于情还挺佩服他们的。 于情扶顾纵坐下休息,“它追不上来了。” “真是邪了门了,那么大个东西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邹苟怨声载道,咕咚咕咚半壶清泉水下肚,抹了一把汗,栽倒在地上。 小男孩不敢接近他们,只敢默默躲在树后跟着他们。 扶俗没啥武功,全是靠魑魅帮衬,邹苟又是个拖后腿的,好几次因为救他差点丧命,于情故技重施,人偶又拿了出来,扶俗一瞅,“你有完没完,那些人是神仙鸟杀的,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又拿它出来吓唬我干嘛!” “我不是吓唬你。”刚好于情身后还有没灭的火星,她道:“我是拿它和你交换一样东西,只要你同意,我立马把它扔火里,那这个人偶对你也就没什么威胁了。” 扶俗长舒一口气,“给给给,我换换换。” 在场真正擅长远战的,只有顾纵一个,于情道:“那你把顾纵的配器还给他。” “不行!”邹苟插话,“太子殿下,这不行啊,他的配器可是一等一的神器,万年难打造一副,君上好不容易抢过来的,怎么能说还就还。” 于理道:“你们太子的这张脸也是一等一的美貌,万年难打造一副,难道你觉得,这位太子殿下的美貌还比不上一把破弓?” “当然不是!”邹苟激道:“你少在这里挑拨是非。” “不是最好。”那簇火星越来越大,浓烟滚滚,天上烟絮飘扬,忽明忽暗,证明大火要来了,“路上再说,大家往回退。” 大火未至,黑烟从那边弥漫而来,特别呛人,几人不得不一直往后退,现在他们陷入两难的境地,往前走,是漫天浴火,往后退,神仙鸟等着他们,四周都是万丈高的悬崖,几人陷入生存危机。 片刻后,凤凰的嘶鸣响彻山涧,“小心,我们已经进入到神仙鸟的活动范围了。” “阿姐你看!”于理一声高呼,“那里堆的有石头。” 于情定睛一看,虽然有雾,仍能看到垒的高高的石头堆成了一座小山,这座石山是于情在接天崖花了一天的时间亲手堆的,她再熟悉不过了。 “往那边跑,那边是出口!” 神仙鸟发现几人,高鸣一声,血红色的眼珠眼珠狂扭,翅膀扑腾扑腾异常兴奋,从几人头顶飞过,那一瞬间,所有的光都被遮住了。 “它想拦我们去路,我们跑不过它!” 金红色翅膀扫过,于情刺刀出鞘朝羽翼上刺,神仙鸟每一片羽翎都锋利光滑无比,根本扎不进去,咚咚咚数声,刺刀脱落,好在她灵巧翻身,又把刺刀拾了回来。 人跑怎么可能比得上鸟飞,必须有人拖住它,其他人才有时间和机会逃生。 扶俗那么大个人,一直被魑魅中的其中一个人背着,那两鞭奴长的一模一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如此紧张的时刻,他还在担心自己脸上的妆有没有花。 于情咒骂一声,“扶俗,快把顾纵的配器还给他,快!” 比起脸,性命还是更重要些,“邹,邹苟,把那破弓给他们。” “太子殿下!” 扶俗呵斥,“我说赶紧还给他们,你想抗令吗?” 邹苟怒瞪于情,不情不愿从言咒里取出弓箭,扔给顾纵,“那你是不是也该把人偶烧了。” 于情二话没说把人偶扔进了火场里,“顾纵,你别跑了,我们停下,扶俗,你们继续跑!” 她取出腰上的那支箭灵,扔给顾纵,“随便套它一只脖子。” 顾纵箭在弦上,和神仙鸟相比,他射出的这只凤凰要小上数倍,箭灵围着中间那颗头颅的脖子绕了好几圈。 于情道:“顾纵,你拉紧了,阿理,你跟我来。” 神仙鸟是只巨凤,力气极大,即便是箭灵加上顾纵,也绝对拉停不下来,但勉强能让它不再飞那么高,于氏姐弟腾跃上树,多年的默契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知道接下来准备要干什么。 “一,二,三。”神仙鸟卡秒飞过,于情于理一人跃起腾空抓一凤爪,滑落至爪腕绑着的白绫处,雾面山多的是耸入云天的大树,于情抓住这个机会,利用多出的白绫不停的在大树中来回穿梭,于理也是一样,树林中白绫打了一个又一个结,结出一个又一个茧。 神仙鸟体型巨大,在树林中飞梭本来就不便,又被横七竖八的布条挡住前路,愤怒不已,两只翅膀持续扑闪,想把布条推开,不料被蜘蛛网似的布条缠住了翅膀,整个身子被裹在于情于理提前布置好的茧里,动弹不得。 于情跳下来,提醒他们,“这个只能困住它一时,你们快逃。” 邹苟怕死的很,跑的比魑魅还快,火势自西而东,已经蔓延到连接两座山的绿藤上了,绿藤属于活植物,根茎较粗,里面多是水分,一时半会儿烧不断,但也不排除有的地方没那么粗反而很脆弱的可能。 邹苟慌了,“太子殿下我们快逃,再不逃它就被烧断了,那我们就彻底出不去了。” 扶俗走路都非常踉跄,跟着邹苟要上藤,魑魅也都还在他身后跟着,就在此时,神仙鸟那边高鸣三声,焰火把周遭的树烧的通红,但绑着它们爪腕的布条仍然安然无恙,只是从原本拴着的树上脱落,布条没了受力,自然对翎翅也没什么威胁了,此刻神仙鸟的一只翅膀已经挣脱。 “不可。”于情告诉他们,“不要一下子全部上去,这条藤被烧了这么久,有些地方肯定很脆弱,一下子承受不了四个人的重量,你们一个一个走。” 焰火不似普通山火,焚烧程度要强的多,就只是一句话的时间,神仙鸟另一只翅膀也已脱离掌控,它离几人不远不近,要是一个一个过这条藤桥,肯定是有一个能跑过去活下来,但能活下来的人是谁,就有待商榷了。 邹苟站在最前面,论逃跑他是最占地理优势的,但要是就这样把扶俗和俩鞭奴留下来自己逃,被江上寒那个老东西知道了一定会把他头捏爆,要是让扶俗第一个逃,那他自己很可能就要死在这儿,这样一品,他决定赌一把,“那神鸟已经飞过来了,不能再等了,快快,一起跑。” 也不管藤桥受不受得住,邹苟连拉带拽,把扶俗拖了上去,魑魅武功极好,不用一直踩在藤桥上,藤桥主要受力还是邹苟和扶俗。 一直悄悄躲起来跟着他们的小男孩此刻终于站了出来,也要踏上藤桥,被于情拦住,“别去。” 于理问,“阿姐,那我们呢。” 于情道:“静观其变。” 神仙鸟呼啸而来,于情挪到双腿不便的顾纵身前,准备拼死一战,刺刀都握出汗了,那只凤凰竟然理都没理她们,径直往藤桥哪儿飞去了。 果然碰到野兽时不要着急跑,越跑也危险。 扶俗他们此刻已经跑了一半的位置了,三首火凤用它那三口尖喙分别啄他们,魑魅一人对付一头,全身刺猬似的针鞭从坚硬光滑的喙上次次滑落,扶俗不怎么会武功,在细如麻绳的藤桥上稳定身形已是勉强,邹苟手里的红缨枪是铁所铸,离三首火凤太近,烫的握都握不住。 藤桥上本来就有火,藤身特别脆弱,四人同时踩在上面还能坚持这么久已是奇迹,要是一直安安稳稳规矩行进,可能还真就过去了,只不过现在几人为了自保喊打喊杀,动作幅度又那么大,“咔”的一声,藤桥坚持不住往下掉了两寸。 几人都是一惊,扶俗语气不悦,命令道:“那边的,帮我们拉着点藤,别让它掉下去。” “他是分不清局势吗?想让人帮忙语气还这么冲。”于理问,“阿姐,我们要不要帮忙。” 于情面无表情,“生死各有命数。” 于理就喜欢阿姐这种性子,“同意,生死各有命数,我们爱莫能助。” 邹苟怒斥,“你们竟敢不帮忙,等太子殿下回晋,一定会向君上狠狠告你们一状。” 于理嘟囔,“你们能活着回去再说吧。” 藤桥越掉越低,靠近雾面山这半边的火势更大些,这边的藤也烧的更快,于理刚嘟囔完,藤桥就从距山沿一米的地方断裂,随着邹苟一声惨烈的哀嚎,四人身影也被淹没在白皑皑的雾色里。 神仙鸟以三声嘶鸣宣告自己胜利,形似鸡冠的三颗头变换着角度寻找剩下的几个人,雾面山顶已经快被烧凸了全部都是废墟,他们站在枯枝败叶里,很是显眼。 于理高喝,“它盯上我们了!” 于情道:“分开跑,别聚在一起,阿理,你带着那个小男孩去南面,我带着顾纵去北面。” 于理点头,“好!” 一直逃难,于情早先给顾纵做的拐杖不知道丢哪去了,“你还跑的动吗?要不要我背你。” “虽然我很想让师姐背我,那一定很舒服。”顾纵断了一条腿,跑步有些困难,但他可以用跳跃树上树下的方式勉强跟上于情,“但眼下还是算了,我还可以坚持。” 神仙鸟一颗头朝南,一颗头朝北,两簇焰火分别砸下,它肚子里的焰火吐了这么久,没什么存货了,火势也不算大,频率和速度都慢了下来。 于情顾纵分别躲开,于情问他:“雪歇名都地势那么高,应该有不少鸟类出没吧。” 顾纵道:“鸟类有,凤凰没有。” “都一样。”于情思索,“鸟类有没有什么共同的特别害怕的东西?” 顾纵再跳上树,“害怕的东西没有,但它们都讨厌一种天气。” 鸟类讨厌的天气……下雨天! 鸟类羽毛的表面虽然是防水的,但不能做到百分之百防水,一旦下雨,雨点打在翅膀上,翅膀淋湿后会增加重量,所以雨天的鸟类要么不出窝,出窝也不会飞的很高。 躲避火团的间隙,于情抓紧看了眼天气,有太阳,一点儿要下雨的迹象都没有,但这里离天很近,离云更近,头顶上有黑压压的一片乌云,只是没有聚拢,躲在里面的水珠肉眼可见,如果想个法子让它们受外力碰撞,把这些蒸发在云里的水珠变成雨水落下来。 可试。 她道:“顾纵,想办法用你的箭把最左边那团最大的乌云和其他的乌云相聚撞。” 顾纵以手遮光,眯眼抬头,那乌云看着巴掌大并且触手可及,其实离他们还远的很,真实体积也比一座城池还要大,“师姐,我箭射不了那么远。” 于情顺势接话,“那就用箭灵,箭灵那么厉害,什么做不到。” 一直跳上跳下的顾纵身体明显一滞,从树上摔了下来。 还好于情眼尖,接住了,“算了,还是我背你吧。” “师姐。”顾纵破天荒的推开了于情,“箭灵,死了。” 箭灵乃武器所出,弓还好好的在这里,箭灵怎么就死了,于情冥冥之中感觉到事有蹊跷,寻了个草窝躲了起来。 她道:“怎么回事,你好好说。” 顾纵坐在草里,表情有些自嘲,“看吧,我早就猜到师姐从未在我身上花过心思,也从来没有了解过我。” “我——”顾纵这话让于情语塞,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她跟这个人好像也就是患几次难的难兄难弟,顾纵叫她师姐,她也从没承认过,既然没什么关系,那干嘛花心思在他身上。 顾纵靠着树,手搭在眼睛上,“我的配器不同普通的弓,修炼箭灵,需要耗损修为,我修为不够,所以三支箭灵其中有两支,都是两位兄长帮我的,现在他们死了,属于他们的修为也就不在了,箭灵自然也死了。” 于情道:“你二哥不是被俘了吗?” 顾纵道:“说辞而已,我试过,二哥赠我的箭灵已经开不了弓了,现在三支箭灵只剩我手里的这支,它是我炼的,还是个半成品。” 以前觉得顾纵是那种,开心了就笑,受委屈了就哭,情绪和情感都表现在脸上的一个人,从来没想过他也会有面无表情的一天。 也不知怎么了,于情竟然问出一句,“那你还有其他家人吗?” 她问完就想给自己两巴掌,顾纵的身世在雪歇名都时,就有人告诉他了,再问这个问题,显得特别蠢。 顾纵把手抬了下来,放在断掉的右腿上摸索,“没了,我的后半辈子里,应该不会再出现家人这两个字了。” 于情思来想去,满脑子只有一个字,“哎。” 顾纵这个样子,表情冷漠,看不出伤心难过,想安慰他,她嘴又笨不知道说点儿什么,突然灵机一动,安慰人,有时候不需要只靠嘴巴说的。 她走到弓前,凝神于掌心,剥离出些许修为注入弓弦,一道白色的银光乍现,她开始拉弦,白光越变越长,渐渐成为箭灵的模样,她道:“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个家人,但是可以送你一只箭灵。” 于情鲜少笑,现在硬挤出来一个,堵住顾纵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准不要,其实我一直都想要一只器灵,只不过我的配器戾气太重,净化不掉,炼不出器灵,而我自己呢,暂时没有换配器的打算,今天借你弓圆了我想要器灵的想法,你可别太感激我,这支箭灵,以后是你的也是我的,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活的久一点,不会让这支箭灵消失的太快,你小子现在收了我的礼物就偷着乐吧,我亲弟弟都没这待遇。” 修为离身,概不退回。 顾纵道:“谢谢师姐。” 于情老觉得,以前听顾纵叫她师姐,怎么听怎么别扭,现在听的多了,倒觉得变得顺耳起来了,“行了,别装丧气了,起来干正事,看见那朵云没,把它打散。” 顾纵刚拉开弓,虽然箭灵的手感都是一样的,但他第一次用于情给的箭灵,不免有些紧张,“师姐确定是那朵?那朵虽然不大,但是太厚了,要是下起雨来,会把这整座雾面山都冲垮吧。” 于情若有所思,“就盼它雨下的大些,越大越好。” 顾纵确认,“那我射了啊。” “嗯。” 比人高的弓拉出来的弦目测有三米,顾纵需要把弓架起来,用整个身体去拉弦,白长直的箭灵蓄势待发,顾纵变换着角度瞄准猎物,阴阳瞳收缩的一瞬,箭灵如盘踞的毒舌獠牙,撞击到厚实的乌云,发出轰天的声响。 于情夸他,“百步穿杨,干的不错。”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越变越大,转为瓢泼大雨,雾面山火势再凶猛,遇到这种程度的暴雨,半柱香之后也被扑灭。 于情有规律的晃了晃束腰上的禁步,铃声渐响,是她在给于理发暗号。 须臾,她并没有再晃禁步,禁步自己响了几声,雨下的大,声音传播的不好,于情靠近顾纵耳边,“阿理说神仙鸟在追他们,我们可以出去了,雨一下大,路面泥泞,你腿脚不便,走不稳,不想被我背的话,就牵着我走。” 顾纵自然的牵过于情小臂,“我抓紧师姐了。” 虽然于理说神仙鸟不在此处,但它有三头六眼,还是得悄悄地出去,避免被它发现。 二人冒雨约莫走了百米,就看见那只神仙鸟趴在地上,它的翅膀太大了,受雨面积也大,小瀑布似的暴雨压在上面,翅膀肯定扬不起来,凤凰万年来多是用飞的,有爪也退化了不少,加上水压,走路都成困难。 于情趁神仙鸟还没发现他们,和于理远处会合,于理道:“多亏我旁边这位小兄弟,与我合力把把缠着它两个爪子上的白绫系了好多个结,大大缩短了它的活动范围,现在那只臭鸟目前的活动半径只有十米。” “干得漂亮。”于情摸摸男孩儿的头,“你也干的漂亮。” 于理又道:“我看它翅膀动不了,好几次想爬上去,没成想这臭鸟身上又滑又锋利,加上雨水就更滑了,每次想借刺刀扎一个支点好用来支撑,都戳不进去,毫不夸张的说,它随便一片翎羽都比我这刺刀还坚硬,没有办法突破。” 顾纵道:“看来武器对它是没用的。” “嘿?”雨下的大,遮人视线,但没遮住于理看顾纵牵着于情胳膊的视线,“你小子手爪子摸哪呢,给我放手。” 顾纵不仅不放手,还牵的越紧,“师姐让我牵的,你想干嘛。” “玉皇大帝让你牵的都不行。”于理使劲把顾纵推开,“你肯定是跟我阿姐说些漂亮话装可怜了。” “阿理。”于情头疼,“下雨路不好走,他受伤了我让他搀扶的。” 于理不依不饶,“那我也受伤了呢,你看。” 于情以为于理真受伤了,担心的照他指的额头一看,一下子还真没发现。 “哎呀,这儿呢这儿呢,扎了根刺,可疼了。” 于情:“……你别闹了。” 于理气,“伤病无大小,都得悉心照料,这话是阿姐之前亲口对我说的,怎么现在成了他受伤就是受伤,我受伤就是闹了。” 于情上次头被门夹都没现在这么疼,“我是说你们,都别闹了。” 男孩儿忽然喊,“它动了!” 神仙鸟应该是闻到了他们身上的人气儿,三颗头齐齐转了过来,呜咽几声,雪白的脖颈明晃晃亮了三处火团。 于理道:“臭鸟又要吐火了,大家快散开,注意躲避。” 于情还在担心,神仙鸟的焰火和雾面山的山火不同,雨水能湿灭山火,够呛能湿灭焰火,不过很快她的质疑就被打消了。 神仙鸟喉咙里那一团火焰虽然吐了出来,但被雨打湿后,变成三股黑烟,只有星星点点的火苗眨眼也被灭掉了,想来也对,这三头火凤毫不节制吐了一天的火了,体内储存早该吐干净了。 暴雨倾盆,神仙鸟所能活动的地方又很空旷,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它躲一下雨,凤凰高鸣两声后,颀长无比的脖子摇晃着倒在了地上,宽大的翅膀也在半扬不扬中慢慢落下,把半幅躯体都遮了起来。 于理没好气的指桑骂槐,道:“它这是和某人学的吗?还装起可怜来了。” 虽然装可怜博取同情不提倡,但不得不说,这招是好用的,于情道:“藤桥已断,如果我们能驯服这只凤凰,就能让它带我们飞出去。” 几人围着凤凰绕了好几圈,它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于理踹了它好几脚,还把死兔肉吊在它头部逗它,神仙鸟还是无动于衷,他连连摇头:“驯服它?吃过十人的鬼我们都驯服不了,别说吃过百人的神鸟了,要真那么容易驯化,那干嘛囚禁它的人不直接让它改邪归正,而是把它困在这鸟不拉屎荒无人烟的地方,分明就是它冥顽不灵无法驯化,这才出此下策。” “话说它是不是死了,怎么这半天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难道是损耗太大油尽灯枯,累死了?” 于情拔出刺刀,踩住凤凰其中一头的脖颈,五彩翎羽即使在阴雨连绵的天气里散发出的光芒依旧耀眼,她随便刺了几刀,如于理所说,它每一片翎羽都硬如磐石,她不气馁,找到两片翎羽交界的地方,再次狠狠刺下去,真被她刺出一道豁口,刺刀就像被陷进沙石里一样,皮囊的下方,挤出成百双残缺不全的手正在拖拽她的胳膊,刺刀上的戾气竟也被激发了不少,和浑浊的灵体缠绕在一起,要把她也陷进去。 “师姐!”顾纵一弓七箭,箭箭中的,于情把胳膊抽出来,尽数砍断那些从豁口里伸出来的残肢烂臂。 这时,原本扣躺在地面上最后边那颗头猛地抬起,张开獠牙找准位置精准咬来,于情俯身跳跃,闪避躲过,另外两颗头一前一后抬起,分别咬向顾纵和于理。 于理抱起小男孩就逃,多了个人赘着,真有些吃力,“这只臭鸟,它刚才是在装死!” “师姐!”顾纵一弓七箭,箭箭中的,于情把胳膊抽出来,尽数砍断那些从豁口里伸出来的残肢烂臂。 第119章 雾面山拜师于情 三首火凤下线。 神仙鸟体型硕大, 光是八尾,就有五六米,铺天遮日的尾羽扫来, 根本没有躲避的份儿, 顾纵找了块大石, 躲在石头后面, 厚厚的阴霾落下, 把石头砸的四分五裂。 于情飞快的爬上树, 跳到神仙鸟的翅膀上, 进行百米冲刺,期间还要躲避金喙的撕咬, 她逆风而行,钻进凤凰尾翎里,盯紧顾纵, 跳了下去,翻开石头把被埋的顾纵捞了出来抗在肩上,一边逃一边思考, 仅仅割破一点儿皮肉, 就有这么多亡灵从伤口处被挤了出来, 可见这只凤凰食人远不止百千。 如果砍掉它的头,那被它吃过的人的亡灵就会蜂拥而出,想要降它, 必须另想办法, 神仙鸟已活, 几人再不可能像刚才那样近身,它有翎羽相护,所有人武器对它都没有效用, 但它爪腕处的白绫却可以将它囚禁这么久,并且被山火焰火焚烧过后仍能这么丝滑白净,说不定可以借这东西一用。 在心里一阵盘算之后,扣击两下禁步,“阿理,你们把白绫打的结,还可以解开吗?” “当然。”禁步传来叮当声响:“都是活结,怎么了阿姐,你想把它们解开?” “嗯。”于情灵巧的躲过攻击,“全部结开。” 于理道:“解开后那只臭鸟可就恢复自由了,而且我们解结需要时间,解结的地方也在他活动范围之内,它要是一直发动攻击,我们是不是太危险了。” 空旷的焚场犹如一个巨大的蛛网,整个蛛网都是它的活动范围,地面上铺满了白色的绸缎,最中间那一点儿地方是神仙鸟现在的位置。 这些白绫杂乱无章,几人逃跑的时候还要注意脚下不被绊倒,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千钧一发,来不及解释,于情重复敲击禁步回复同样的信息,“全部解开。” 她自然不会让于理涉身险境,扯下禁步,催动法阵,坠着的那颗铃铛颤颤作响,雕刻的纹路渐层发光,金黄色的咒令在她手里延展数倍,然后越扩越大。 “顾纵,开弓。” 白色的箭灵崩弦翱上,于情仇准时机,把禁步往上一扔,挂在箭灵上,一箭一铃缠绕而飞,停在蛛网旷地的最上空,而那里正好也是神仙鸟的正头顶。 圆形的金色纹壁从铃铛处往下一层层叠加,面积也越扩越大,于理正在神仙鸟视野盲区解结,见光,自然认得是于情禁步上的纹路,明白她是准备用禁步制囚住神仙鸟,就像在雪歇名度囚禁顾纵那样。 于理计算好最后一层纹壁的大小,跳出了它的囚禁范围。 纹壁深扎地底,把神仙鸟整个圈在了禁步制里,凤凰体型硕大,禁步制呈上尖下宽的三角形,大大限制了它的活动,连正常站立都难以做到。 “趁这个机会抓紧时间解结。” 四人分工合作,东西南北各占一方,三首火凤三颗头颅不断撞击纹壁,发出雷声般巨响,地面之下的纹壁地基受撞击余震的影响,耸入天际的雾面山开始摇晃不稳。 于理绑的结颇有技巧,生拉硬拽越拽越紧,小指一勾留个洞自己就开了,神仙鸟浑身上下也没活人小指那么细的地方,它只会横冲直撞,所以这些结对它来说,永远都解不开。 神仙鸟属于重量级,力气非常大,也非常聪明,一开始三颗头各撞各的,最后找到技巧,只撞一块地方,很快就磕出一片裂缝。 足以遮天蔽日的一对翎羽往裂口出一劈,水晶破碎掉落的声音不绝于耳。 “阿姐,接着!” 于情抬手一接,发现是于理把他的禁步扔了过来,于情赶紧去找顾纵,箭灵再次飞出,接触到顶端的法阵融了进去,瞬息之间,刚才神仙鸟磕裂的纹壁恢复如初。 过了这么久,四人把该解的结都松的差不多了,白绫乱七八糟铺在地上的时候,令人眼花缭乱数都数不清,全部一解开伸展,仍然仅是凤凰两爪上的那两条白绫。 姐弟俩一人手上举着一条,于情若有所思,于理问:“阿姐,你让我们把结都解开是要干嘛。” 于情下巴一点,道:“对付它。” “那只臭鸟?不会吧阿姐。”于理掸掸手上软绵绵的白绫,“刀枪剑戟这种硬家伙什儿都打不动它,两条白绫能把它怎么地。” 于情道:“并不是所有地方都刀枪不入坚若顽石,也有例外,看它脖子。” 长时间身体得不到舒展,神仙鸟有些不耐烦,一头接一头不断变换着角度撞击纹壁,她道:“虽然它叫三首凤凰,但最灵活有用的地方不是它的三颗头,而是支撑着头的脖子,比如现在,比如吐焰火,靠的都是脖子。” “正是因为它脖子要频繁活动,所以不能像其他地方一样那么僵硬刻板,是有血肉的。” “所以阿姐的意思是——”于理两眼一亮,大幅度的摇摆白绫来回踱步跃跃欲试,“借这白绫勒死它。” 于情道:“好像除了这个,别无其他办法了。” 于理道:“姑且一试。” 于情嘱咐顾纵和男孩在一旁休息,她和于理一人一绫一南一北开始顺时针转圈,白绫一圈一圈绞紧渗透进纹壁,缠在神仙鸟身上,缠一圈三首火凤用喙啄掉一圈,它翎羽特别柔顺,还没缠住就滑掉在地上。 顾纵道:“师姐,你们得站得高些,站低了白绫绑不到它脖子那里去。” 放眼望去,根本没有达到神仙鸟脖子高度的树,她果断道:“爬禁制!” 禁步制呈三角立方体,边缘是有坡度的,一共有三面,于情率先踏上一面,慢慢爬上去,于理跟着爬上了另外一面,神仙鸟发现他们,用那对翎羽不断拍打纹壁,越拍越用力,纹壁外本来也是光滑的,下着雨就更滑了,又没有扶的地方,爬上去已是艰难,再受神仙鸟的攻击,二人每次都快要爬到禁制顶点的高度了,又被摔下来,回到原地。 为了增大摩擦力,二人在手掌鞋底都绑了链条,终于攀爬到靠近顶端的位置。 于理率先把白绫围了个圈,抛了出去,企图用这个围好的圈套住三首火凤的任意一颗头,神仙鸟反应快速度快头又灵动,躲避之后隔着禁制对于理嘶鸣,于理又是一套,还是被它躲过。 “它们太灵活了,根本摸都摸不到。” 于情也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二人计划还是用绑绕式,虽然高度到了,但这种方法一个人需要跑满一圈才能绕上一次,神仙鸟趁这个时间变换数种姿势,甚至只用把脖子缩进翅膀里,于情他们就又是白忙活一场。 神仙鸟被他们一番逗弄,开始疯狂撞拍砸,于情站的地方被撞的最狠,裂痕足有一米长。 于理咆哮着:“不行!得想办法固定住它们的头!” 说的容易,怎么固定,一颗头颅尚且靠近不了,更别说一下子固定三颗头颅了。 于情盯着脚下失神,如果这里再被撞开,可没有多余的禁步用来缝补缺口了,神仙鸟还在不断施加压力,三头八尾两翼,卯足了劲全部往这使劲,越来越紧张的心理到了绝望的境地。 突然,她听见一阵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从下方急促传来,越靠越近,越过他们,爬到了禁制顶端,顾纵拿着把红色的剑,站在三角立方体的最高处,他割伤了自己的手腕,鲜血顺着他垂下的五指滴到禁制上,一路往下,流淌到于情脚边。 顾纵缓缓道:“有办法,师姐,有办法的。” 鞋底沾了血,一步一个血印,加上雨水,禁制模糊一片,鲜血沿着裂缝滴到神仙鸟鼻翼上,三首火凤闻到血腥,兽性大发,三颗头颅争先恐后的一路从于情脚下闻到禁制顶端。 顾纵的手腕还在滴答滴答跟小瀑布一样流着血,三颗头颅全部转移目标开始拼了命往最高处碰撞,对神仙鸟来说,越往高处空间越小,特别是顶点的位置,是最小的,它连一颗头颅都挤不进去,但血性大发的三首火凤根本不管这些,所谓人多力量大,它们自发把三首缠在一起,卖力冲撞。 她心里是担忧,但说出来的语气却成了斥责,道:“这就是你说的办法!简直就是馊主意!” 逆着血流而上,想把顾纵拉下来,偏偏越急脚下越滑,就在此时,嘭的一声,三首火凤张着獠牙咆哮着冲破顶角,一口把顾纵吃进了嘴里。 于情咒骂凤凰,并且动了杀心,“该死!” 于理突然呐喊,“阿姐,它们卡住了!” 于情一看,它们靠着蛮力撞破的洞口太小,三首火凤的三颗头颅冲出洞口的时候,翎毛是顺滑的,借着惯性虽然冲了出去,但是倒着缩回去的时候,翎毛就变成逆阻的,就像一根根坚硬的倒刺,刚好卡在了洞口。 “不要让它把顾纵咽下去!”她重新拾起白绫,绕着摇摆不定的三颗头颅下的咽喉处绑了十几圈,于理则用另一根白绫跟于情相反的方向也绕了十几圈,将近绑了三十几圈的白绫被二人一东一西两个方向拉扯。 神仙鸟也知难受,三颗头颅在暴雨里撕心裂肺的痛苦嘶鸣,它越是叫唤,于氏姐弟二人心照不宣拉的越紧,咽喉处明显寸寸逼细,从一开始的拼命叫唤奋力挣扎到呜咽脱力,一直等到雨都下完了,它才窒息而亡。 第120章 雾面山拜师于情 注意注意,师弟是装的…… “可以了阿姐!已经够了!它们的脖子都被你勒断了!”于理看三首火凤都已经死了, 于情还闷着头扛着白绫往前拽,直到把三颗头颅拦脖勒断,“咚咚咚”三声闷响, 首身分离的头颅从禁步制顶端掉了下来。 “啧, 刚才没看清那臭小子到底是被哪颗头颅吃掉的啊。” 于情松开白绫, “找。” 于理不满道:“得, 明明是我们的功劳, 他闹这一出从道德主义上讲功劳全被他抢了, 还得劳烦我们去把他从鸟嘴里扒出来, 可真不让人省心啊。” 二人刚迈一步,整座雾面山开始剧烈摇晃, 且幅度越来越大,他们必须退至林里抱住大树才不至于被甩飞,“怎么回事, 要山崩了?” 于情回忆,扶俗问过邹苟,此前他们来这里勘查地形的时候没有这座山, 邹苟当时回答说没有, 看他一脸迷茫的神情, 不像是骗人的,那这座山凭空出现在这里还囚禁着一只三首凤凰,很有可能它们之间是一体的, 属于一损俱损的关系。 如今三首火凤的三颗头颅被勒断, 绝没有再复活的可能, 神仙鸟不在了,那负责囚禁它的雾面山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崩塌是必然的。 周遭的黑林开始大片倒塌, 脚底一沉,地面下陷数十米,“阿理,你赶紧带着那个男孩找个有缓坡的地方下山。” 于理护着男孩,不断有树枝砸下来,两个人艰难的在夹缝中生存,“那你呢?” 于情松开抱着的树柱,利用拦路的树枝跳跃出去,“我去救顾纵。” 地面此时裂开一条大缝,把姐弟俩就地隔开,半个山体开始滑坡,于理正巧在滑坡的那半边,借着斜坡,于理大胆往下跑,“走!” 三首火凤的三颗头颅已经被枯枝败叶掩埋掉一颗了,一颗杏子树倒下,于情踩着它,跑到土埂上,翻开一颗神仙鸟的金喙,钻了进去,里面弥漫着一股腐尸的恶臭。 突然一阵颤动,应该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这颗头的外部,于情顾不得其他,仔细翻找,没找到顾纵,刚准备出去,失重感突然袭来,外部就像有人捧着神仙鸟的头剧烈摇晃一般,鸟嘴里的于情晕头转向的被反复摔来摔去。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这颗头突然不动了,于情颤颤巍巍的爬出来,所待之处已不是万丈高空,而是实实在在的地面,横七竖八的树和着稀泥,把原本的深渊填满了一半,周遭一片狼籍,抬头就可看见接天崖的崖顶。 它身后,是半颗头颅被土掩埋的鸟头,鸟头口腔柔软,是个最天然的保护罩,稍后猛的反应过来,让于理带着那孩子下山,不知道怎么样了。 下过雨的土特别泥泞,走一步陷一步,不停的呼唤于理,久无人回应,路上踩到一个硬东西,扒出来刮掉上面的土,发现竟是她和于理的禁步,把它们收起来放好,继续寻找。 约莫半柱香,看见一只人手长在土里,于情把土刨走,渐渐看出是一个人形,再刨,上半身露了处理,是那个小男孩。 “醒醒。”于情摸他鼻息,还有气,把他口腔里的土剜走,按压他的胸腔,男孩“咳咳”两声,吐出一大摊黑水,来不及高兴,就焦急问道:“于理呢?就是和你一起的那个大哥哥。” 男孩深吸一口气,拉着于情去刨他刚才压的那块地方,二人越刨越深,果然看到了于理,于理明显还有意识,看见于情,还知道伸手,被拉出来就开始哭。 于情也不知道他哭什么,关切问,“没事吧。” 于理把她一把抱住,感动的痛哭流涕,“我就知道阿姐肯定会先救我,和那臭小子比,阿姐果然还是最疼我最关心我的。” 顾纵被吃后,于情一直勒着神仙鸟的脖子,他肯定还没被咽,留在三首火凤的嘴里,山体滑坡虽然危险,但鸟头有多奈摔,鸟嘴里有多安全,于情自己体会过,如果顾纵此刻还呆在鸟嘴里,就大概率没什么事,但也不排除有什么意外发生。 “起来。”于情凝眉,“现在我们去找顾纵。” 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厚的土,想把鸟头埋起来简直易如反掌,于理笑道:“我知道哪里有鸟头,刚才我看见了。” 他把二人带到一个臭水沟旁,鸟头一半淹在水里,一半勾在树杈上,上面的血肉脉管清晰可见,于情试着喊了几声,“顾纵?听得见吗?” 没人回应,三人商量着把头颅从水里拖出来。 “这玩意儿吃什么长大的,好重。” 拖上来后,姐弟二人合力一人抬着一边把上颚掀开,“小孩儿,你找根木棒子过来。” 男孩就近扛了根齐腰粗的长木头,支在上下颚之间,于理看了都忍不住惊叹,“嗬,力气不小啊。” 于情爬进鸟嘴里翻找,这个鸟头的鸟舌填了整个口腔的三分之二,舌头上都是白色的勾刺,要是踩上去,脚肯定得被戳烂。 她只能沿着边缘找,那里没有刺是湿润光滑的,一寸寸掀起舌头看□□里有没有人夹着人,于理在外头喊,“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于情失望的爬了出去,“没有。” 于理嚷嚷,“这个还没有?他倒真是藏的挺深啊。” 于情道:“剩下最后一个头颅,我们分工去找。” “这么大的地方。”于理大手一扬,指着眼前村庄大小的地方,“我们找到明年也找不到吧。” “找不到也要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于情捡了根称手的扁木,从脚下开始扒土,“他就在这里,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整日三日,三人不吃不喝,从天黑找到天亮,又找到天黑,把这片地上一半的土都翻了个面儿,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于理挖着挖着挖断了一根凤须,“找到了!” 于情也在凤须周围挖出了一把红色的剑,男孩一眼认出,“这是我的佩剑。” 红剑一直被顾纵拿着,现在剑找到了,又有凤须,顾纵一定就在这儿。 于情把剑还给他,“收好了。” 这颗头颅被埋的有点深,拔是拔不出来的,只能把周围的土铲掉,再把它抬出来。 于理虽然嘴上抱怨,手中的活儿可是一刻不停,“臭小子,让我们给你刨坟,等你出来了,不请我们吃顿好的,我就让我阿姐把你卖到窑子里去当劳功,去挖矿。” 凤头初见雏形,于情道:“不用挖了。” 这颗头颅是竖着被埋进土里的,下巴以下埋根地底,少说得挖十几米。 “挖出个头就行了,把它嘴撑开,我游进去。” 同样的方法,男孩扛了根比刚才还长的木头桩子,卡在鸟嘴上下颚之间,于情跳下去前,叮嘱于理,“阿理,你别进来,我跳下去后如果里面太深,我自己出不来,到时候你拉我一把。” 于理道:“好,我就在守在这里,有事儿呼我一声就行。” “嗯。” 这颗头颅和其他两颗有着明显区别,于情跳下去后就掉进一片血潭里,潭中的血非常新鲜,还有泡沫,腥味很大,但是一点儿都不臭。 就是太过闷热的感觉加上扑面而来的血腥的味道包裹着身体,简直比经历钻心酷刑还难熬。 她淌血水而行,水里有绊脚的东西,踩着细长,很像骨头,上面还黏着柔软的东西,就像骨头上还没剔完的肉,血潭表面还有几件漂浮物,早就被血水染红,于情揽过一看,纹路和她身上穿的这件衣服一模一样,正是晋国强迫他们必须要穿的所谓的农衣。 难怪这里的血这么新鲜,都是前几天被它生吃的那批人。 捂鼻走过一阵,终于在靠边处找到顾纵,他躺在一团软肉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于情赶紧跑过去,测他鼻息脉搏和心跳,都很微弱,已经奄奄一息。 “顾纵!顾纵!”于情使劲拍打他的脸,“醒醒!” 不管他怎么晃怎么打,顾纵都是一动不动,脸色还越来越白,于情看他全身潮湿,猜想可能是溺水了,两掌交叠按压于胸腔,整整上百个来回,仍然对顾纵没有效果。 “顾纵!听得见我说话吗?” “顾纵!” 顾纵一直没反应,看来按压胸腔的方法没用,于情给他换了个姿势,让顾纵仰卧着,按压他的头把后脑勺紧贴地面,左腕按在他额头上,左手捏紧他的鼻子,右手提起他下颚迫使顾纵把嘴张开。 于情深吸一口气,口对口把空气吹进顾纵的喉咙里,如此反复上百次,期间还又进行了几次胸腔按压,顾纵才迷迷糊糊睁眼,剧烈咳嗽,呕出几口血水。 于情忙给他拍背,“好了好了,缓缓,缓缓。” 顾纵虚弱的唤了一声,“师姐。” 于情怕他又失去意识,忙应道:“是我是我。” 顾纵又咳嗽几声,吐出来的血也不知道是从血潭里喝进去的,还是自己的,嗓音沙哑到说话都是轻飘飘的,“师姐,我感觉自己快死了。” 第121章 雾面山拜师于情(终) 终于成为真正意…… “不会不会。”于情用手去捂, 怎么都捂不住,血水从指缝里挤也要挤出来,声音也开始哆嗦, “我救你, 我会救你。” “师姐。”顾纵好像虚弱的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我死前, 有一个心愿。” “别说话了。”于情以为他真的快不行了, 道:“你有什么心愿, 我都满足你。” 顾纵进气短呼气长, “我,我好想做师姐真正的师弟, 师姐,你答应我好不好。” “如果这是你最后的心愿。”于情根本不忍看顾纵,别过头, “好,我答应你。” 顾纵挤出一个笑,“真好, 我死也瞑目了。”然后又晕了过去。 怀里人不动了, 于情心里咯噔一下, 都忘记探他脉息,焦急的准备再次渡气给顾纵,都快挨上了, 忽见顾纵睫毛竟然动了一下, 嘴还默默撅了起来。 两人脸挨的特别近, 于情这才发现,最靠近顾纵鼻翼的右脸颊有微微热气吹过来,顾纵的呼吸明显已经均匀, 脸色也恢复了过来。 她终于反应过来,顾纵这个臭小子是在骗他。 顾纵撅着的嘴等了许久,迟迟未等到想等的,睁眼一看,于情双臂环抱,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就等他睁眼,“……” 被逮个现行,他赶紧乐呵呵陪笑,但说话的嘴依然欠揍,还一脸享受:“师姐的嘴好甜呀。” 于情已经握好了拳头,摇曳切齿。 某个装晕的人后背一阵发凉,慢吞吞从地上爬了起来,害怕的一步一步往后退,“师姐师姐,有话好说,我不经打,你冷静,冷静啊!!” 话音刚落,于情哐哐两圈锤了过去,然后扬长而去。 于理正等的百无聊赖,鸟头里终于传来些许声音,“阿姐,阿姐是你吗?” 无人回应。 他把手递下去,把于情拽了上来,“找着人没有?嗬,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难不成,那臭小子死了?” “你才死了呢!”鸟头里有一声空旷还带有回音的怒斥声钻进了于理耳朵。 顾纵完全不用于理帮忙拉他,凭借一口上好的飞檐走壁之法跃了出来。 于理给他竖大拇指,“牛,这下腿怎么不瘸了?” 腿断了就是断了,只是他心急,腿稍微利索了点儿,“师姐师姐,你等等我,干嘛走这么快呀。”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于情走的更快了,“哎呀,师姐,我错了我错了。” 于理和男孩儿俩人干瞪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纵追了上去,“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就是想试试师姐到底关不关心我。”说着他耳根一红,“没想到师姐这么关心我,嘿嘿。” 于情根本不停,“试?我要是不救你,你是不是准备烂死在哪儿了。” “怎么会。”顾纵寸步紧跟,“师姐怎么可能不救我,嗯……其实师姐不救我也没事,反正我家人都死了,以后我寡人一个,也不打算孤家活太久,早死早和他们会合,就是窝囊的死在这种地方以后肯定没人给我烧死上坟守灵,挺可惜遗憾的。” “你!”于情猛的顿住,楚国三殿就剩他一根独苗了,不想着为兄复仇,为国复仇,然后轰轰烈烈拿着最高荣誉战死,反倒想着死后没人给他上坟?还有比他更适合恨铁不成钢的人吗? 顾纵跟的特紧,脚没刹住,哐当撞上了,刚好撞胸口上了,“嘶——师姐,我这里真受伤了。” 瞧他疼的龇牙咧嘴的,胸领处确实有一大片黑紫,原本还很生气的脑子一下子泻火了,但表情还没做好管理。 她厉声道:“跪下。” 顾纵乖乖跪下,委屈样别提多可怜了。 于情拔出刺刀,在他面前晃了晃,顾纵还以为于情要怎么他呢,又不敢躲,猛一闭眼不敢看她。 于情握着刺刀从他面前掠过,找了处高石碑,将刺刀扎进石碑里,双臂高举,行跪拜礼,“师父在上,弟子不敬,擅自收一人为师弟,身后与我同跪者,虽品行不端,心性顽劣,但心底善良,为人正义,我在此请您做个见证,收他为师弟之后,必定竭尽全力的悉心教导,监督教化,改其不端,斩其歪枝,护其左右,直至身忌。” “顾纵。”于情准备磕头,“三拜。” 顾纵跪在于情身后跟着她,一拜,二拜,三拜。 “好了吗?”顾纵偷偷问,“我算已经拜入师门了吗?” 于情站起来,按住也要跟着起身的顾纵,“再拜。”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他闷头一磕,“日后,我保证不和师姐吵架,不和师姐顶嘴,绝不让师姐气着,洗衣做饭挑水砍柴我全包,绝不让她累着。还会把师姐保护的好好的,要是有人敢欺她一根毫毛,我绝对和那人拼命。” “另外最重要的三点,一是听师姐的话,二是听师姐的话,三还是听师姐的话。” 此地不宜久留,于情拔出刺刀,“以后我会代替你的两位兄长护着你,但我不会像他们那般纵容你,之前你无师无门,任□□玩闹做什么事情都会由着自己的性子,如今有了师门,言行举止都和师门有关,所以万事要三思而后行。” “你不需要知道自己的师父是谁,看准这把刺刀,你只需要记得它是师父的遗物,形同师父,若是以后有人问你师从何人,你一概无视。” 谁是他师父顾纵根本就不在乎,“我才不想知道师父是谁,我只要知道你是我师姐就可以了。” 其实于理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早就知道于情一定会收顾纵当师弟,只是总是差一点儿火候,现在火候好了,自然水到渠成了,只是一想到要和那个臭小子瓜分阿姐,总气的慌。 “抱够没有,别抱了。”他扯开跟哈巴狗一样恨不得贴在于情身上的顾纵,“没听见有人来了吗?” “嗯?” 他们所处位置相当于接天崖一半的高度,声音是从崖底传来的,一群人背着各种神兵利器正往山上赶,带头的是一个带着浓浓脂粉气的男人。 顾纵惊,“扶,扶俗?还有那条走狗,他们竟然都没死?” “不止他俩。”于理扒着土檐,小声道:“那俩鞭奴也没死。” 从藤桥上掉下去的四人竟然一个都没死,还带着大批晋国下生重返接天崖了。 扶俗还是坐在软轿里,邹苟正在给他喂切好的水果,扭头就变了脸,命令下生们,“快点!那头三首火凤我们必须得拿下,然后抢占那座山,给大王建一所耸入天际的天外天宫。” “他们还惦记着雾面山呢。”三人在晋国人到达山顶前藏了起来,“还想着在雾面山上建仙殿。” 江上寒为了在修真界最高处建一座属于他自己的仙殿,连楚国都能灭,区区一头三首火凤,他肯定不放在眼里,遂给扶俗派了这么多下生,命他们驱赶或者杀掉凤凰,然后把雾面山占为己有。 突然,前方打探的一名探子急令,“不,不好了,太子殿下说的那座山,塌,塌了。” “什么!”扶俗注重仪表,少有表情失控的时候,此刻他也急的从软轿上跳了下来,匆匆赶路。 数百人陆陆续续聚集在崖顶,原本巍峨的雾面山早已消失,留给他们的是面前一片片树木的残骸,和抔抔黄土。 邹苟表现的比扶俗还气愤,“找了这么久才找到的最佳的建天外天宫的地方,当下却变成了这幅样子,到底是谁干的!” 扶俗望着一片狼藉,修的细长的指甲握的扎进了肉里,“这下我该怎么和父王交代!” “太子殿下你看!”有人高喊一声,指着下面瘫在土面上的三颗凤凰头颅,“那是什么!” 扶俗低头一看,语气阴冷,“三首火凤的头颅。” “那里还有!” “北边还有一个!” 邹苟命人下去把三颗头颅捞了上来,打量一番脖子的切口,切口凹凸不平,有褶皱,根本不为利器所斩,倒像是被勒死的。 邹苟灵光一闪,“勒死的……太子殿下,这下你有向王上交代的好事了。” 扶俗道:“怎么,难道要把这三颗头颅带回去邀功?” “带,肯定要带。”邹苟道:“太子殿下不辱使命,携百人熬战三首火凤,大斩其头颅,此乃大功一件,王上肯定会很开心,但我有一个可以让王上更开心的主意。” 扶俗道:“是什么,赶紧说。” 邹苟:“太子殿下细想,王上平日里视什么如宝。” 扶俗道:“神器。” 邹苟:“试想太子殿下带回一个可以一下子勒断神兽脖子的神器,是不是可以将功补过?” 扶俗盯着偌大的三颗头颅,眉头拧在了一起,“这种神器我要上哪找。” “不难。”邹苟负手而立,脖子上的狗链叮当作响,指挥晋国下生,“崖下这座地方,你们一寸一寸把土掀开找,把三首火凤的身体找出来。” 晋国下生立马有所动作,纷纷从崖顶跳下去,他们人多,站成一排挖土,效率非常高,不出一个时辰,在一个大坑里,发现了有身无头的三首火凤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