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黑莲花攻略手册》作者:雪肌森森 文案: 唧唧穿书了,成了个娇滴滴炉鼎。 对他来说,雅致长琴是用来衬托葱白手指的,华贵珠宝是用来装饰脚踝的,眼角泪痣是用来迷人的。 原以为可以过上混吃等死的日子。 没想到下一秒,家灭了。 隔壁主角正在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而他一睁眼,旁边躺着个要死不死的人。 再一看,这不就是书中那个全修士都怕的反派变态吗? 唧唧的手,微微颤抖,手里的刀,要抖不抖。 · 病娇忠犬攻v咸鱼万人迷受 内容标签: 种田文 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东方 ┃ 配角:巽巽 ┃ 其它:男主 一句话简介:救还是不救,是个大问题 立意:奇迹是努力的另一个名字 第1章 这是一个修仙世界。 唧唧是个穿书者。可他运气不太好,没能成为龙傲天,也没能成为骨傲天,但凡跟“傲”字沾边的,他一个也没有。书里头有个一句话带过的惨死者,唧唧很成功穿到了他身上。 他成了一朵娇花、炉鼎。娇花是,身娇体弱易推倒;炉鼎是,一身灵力在菊花。公孙府想要将这朵极品娇花送给修仙老祖宗,换取荣华富贵,自小娇生惯养,养得那叫一个水灵鲜嫩,就连指甲盖都是饱满的贝壳色。对于这样的娇花来说,手是用来抚琴的、脚是用来装饰珠宝的、眼角泪痣是用来迷人的。 他从不下地走路,因为脚踝上挂着银白色铃铛,须得时时晃荡在软轿边上,才能显示他的娇美柔软。实则是,男人不如女人柔软,炉鼎以女性居多,为了能让男炉鼎如女炉鼎一样娇柔,唧唧自小被灌入一种软骨药。 软骨药,能够让骨头保持纤细酥软的药汁,毒宗首创。长期服用会导致身娇体软,走一步喘三下。 当唧唧无奈接受事实以后,他决定化无奈为食欲。 唧唧原身是个社畜,在每天摸爬滚打的日子中,终于因为咸鱼一刺,被老板开了。接着他来到这里,他想得开,就当是修仙世界免费旅游了。 就在他混迹小厨房,满头大汗给自己做了碗面疙瘩的时候。他被一个窜进来的黑影吓了一跳,一个没端稳,手里的陶瓷碗磕地上,碎了一地,面也撒了。 唧唧看着一团灰老鼠窜到地面上,仔细一看,原是个瘦巴巴的孩子。 男孩趴在地上,抓着地上软掉的面条,狼吞虎咽。他警惕性很高,惶恐吃着地面上的食物,一双漆黑眼睛却紧盯着唧唧,像个凶悍狼崽。 唧唧认了半天还没认出来,就见男孩头顶上挂着几个大字:“巽跋。” 说起巽跋,原文中描述不多,总结起来就是:过往不清、善恶不明、杀人随意、结局酸辛。文中的巽跋是个亦正亦邪的人,杀人全凭心情,搅得一方腥风血雨,仙门百家讨伐他,最后却被男主捡了他半只手回去,从此一飞冲天。而巽跋则留下来一个可怕的恶名,成为家喻户晓的魔头。 要说巽跋出现最多的场景,便是小孩儿不听话,老妈说:巽跋最喜欢吃坏小孩的血肉,掐头去尾烩饼吃。 唧唧以为自己见到巽跋的场景应该是——对方吊炸天,本人负责鼓掌称道:“哇,大佬好厉害。” 但没想到巽跋竟然成了这样可怜巴巴,还捡着剩饭吃的小孩。唧唧觉得反差有点大,也有些可怜他。以前唧唧当咸鱼的时候,偶尔被人带着打游戏,那时候他就喜欢打奶妈,觉得帮上大家真的太好了。平时自己也是个暖男,经常揣着小零食,见谁没精神,就递一点小东西,让人瞬间脉动回来。周围人不知不觉胖三斤,唧唧觉得有种成就感。 现在看到瘦得跟排骨似的未来大佬,唧唧不自觉奶爹属性爆发,他蹲在巽跋面前,尽可能减少自己的攻击性。 巽跋还以为对方要跟自己抢东西,眼神缩了缩,随即龇着牙,发出一声低吼。 “别怕。”唧唧试图安抚对方,可看到巽跋大佬乱糟糟还有血的头发,手没能放下去。巽跋却突然暴起,咬了他一口,咬了就跑了。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唧唧看着红通通牙印:“地上的脏了,我只是想给你重做一碗。” 巽跋躲在桌子后面,就留个翘起的干枯发尾给他看。 唧唧见他不走也不发作,心里头也不计较了,开始做面。 他社畜咸鱼,平日里唯一的爱好就是照着小破站给自己做顿好饭,单身十年,厨艺算是唯一拿得出手的。 不过因为骨头长期浸淫软骨药,大劲儿用不上,面只能随便揉揉,做成面疙瘩。他又用鸡蛋、木耳、胡萝卜等做了点浇头,再配上两瓢中午厨房炖的鸡汤。最后在撒上一点性感的葱花,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疙瘩就出锅了。 唧唧把碗递过去,耐着性子哄:“面好了,你还要吃吗?” 翘起来的干枯头发动了动,明明没看见巽跋正面,唧唧却自己脑补对方喉结上下一动的画面。 唧唧觉得巽跋有点可爱。 巽跋侧了侧身,乱糟糟头发中露出个尖细的下巴,黑如银河的眼眸亮了亮,他果不其然咽了下口水,慢慢转了过来,脊背立起来,探出半个身子。 “吃吧。”唧唧把碗递过去,缓缓放在他面前。 巽跋对他的动作极为小心,紧绷的脊背象征着只要对方有异动他立马就会逃跑。好在唧唧没有过多动作,巽跋见唧唧收回了手,端起碗,也没用筷子,直接上手抓。 “唔……”巽跋被烫了一下,与此同时唧唧的手拉住了他被烫的手,巽跋着急想要收回手,却感觉对方在烫伤之处轻轻吹了吹,他挣扎的动作便小了。 唧唧无奈,仔细看了看伤处,烫得不严重,又见巽跋无意间露出来的手臂交错的新旧伤痕,不由得有了一丝怒意。 巽跋收回了手,这回用上了筷子,他吃得飞快。这时候,一段快速浏览的材料从唧唧脑海里掠过。 巽跋原生在一家有钱人家,是家里的独子,深得父母喜爱。小时候穿着精致,像是珍珠宝玉。一日,巽父带着巽跋看灯会,巽跋被人拐走,后来,也不知巽跋如何逃了回来。接着巽府无意进来了一只妖,两名过路修士借收妖之名入了巽府。不想两位修士正是之前拐走巽跋的人,巽跋对其父母说出真相,两位修士却忽然翻脸,灭了巽跋一家。对外却宣称,是妖族灭了巽家,二人心疼遗子,故而养在身边、 而这两位修士,正是公孙家前些日子刚回府的二老爷,也是唧唧的二叔。唧唧二叔一家,看上去慈眉善目,双修多年无子,若不是看到后面的,唧唧还以为二叔一家是真心喜欢才做出这样的事。 巽跋被公孙二老爷收养,却没有得到一点仁德对待。二叔二婶不给吃不给穿根本不把他当人看,两人时常用浸了痒草的鞭子抽打他,任他瘙痒难忍挠穿血肉。二婶更是恶心,她用烧红烙铁烙穿他的脚,将人用绳子绑在树边。 公孙府里的人,也就是唧唧那些哥哥,他们瞧不上巽跋,将他当成狗一般,喂他狗食。 这些画面浮光掠影而过,唧唧心头又怒又怜。 大概是吃饭时候,巽跋不那么具有攻击性。唧唧这回把手放在了他头上,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 巽跋抬起头,瑟瑟缩缩同他对视了一眼,将没剩多少的面往前推了推,半晌低低说:“你……吃。” 多么好的孩子啊! 唧唧差点流出感动的泪水:“我不吃,你吃吧。以后你要是饿了,就来找我,我给你做饭,管饱。” 巽跋听懂了,他收回碗,继续填饱五脏庙。 唧唧则是欺负巽跋大佬尚且年幼,赶紧撸了两把大佬的毛。 走前,巽跋狼崽子似的用头蹭了蹭他的手,大概是觉得这动作很舒服。唧唧看着他一脸求撸的乖巧表情,心头大呼“多么可爱的大佬”,顺便又撸了两把。 大佬就是大佬,来无影去无踪。唧唧后头两天也就在厨房里见到过他,每次见到可怜的小崽子,唧唧总是忍不住给他多做点。 一来二去,巽跋虽然还是怂怂的,但偶尔还是能被唧唧撸两把。 原以为就这样做个悠哉悠哉的炉鼎公子哥,也挺好。没想到,炉鼎公子哥背后也是一把辛酸泪。 唧唧是公孙家最小的公子,上头两个嫡亲哥哥,两个庶出哥哥,唧唧排五,又名五唧。 哥哥们没有任何修仙能力,五唧乃是“天灵地宝”之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幼年修仙奇才。可公孙家脑回路清奇,在四保一和一托四的选择中,毅然选择了后者。将天赋异禀的小儿子送去毒宗做成了炉鼎,等到成年后便送给公孙家上头的修士。而其他四个无用的哥哥们却因此得到了修仙的机会。 几个哥哥占了便宜,心态却莫名崩了,他们小时候时常欺负唧唧,长大了更是变本加厉,对炉鼎之躯非常感兴趣。 穿越后的唧唧段段时间,已经被折腾了好几回。 大哥扔他进小黑屋,还不给饭吃,原以为唧唧会痛哭流涕。结果等了半天,不见里头的人呼救,他去看的时候,唧唧正睡得香甜。 二哥给他穿女子的衣服,借此来嘲讽他,结果唧唧泰然自若评价:“这肚兜的花色过时了,女修士都不穿的。” 三哥四哥都是庶出,也不敢做些什么,只是偶尔绑了他,上嘴轻咬或者舔皮肉,可以说让唧唧非常恶心了。 好在他们修仙课业挺多,四个人时常不在家。唧唧偶尔被刁难,但问题不大,对于他来说,更糟糕的是,他那衣冠楚楚的爹。 当年能够提出“用吾儿换公孙一世家业兴旺”的人,在时间的打磨下,逐渐“励精图治”,从一个“抱负”家主变成了“报复”家主。他好像一肚子气都撒在了唧唧身上,又好像有撒不完的气。 唧唧来到公孙家的第三个月,忙碌的公孙老爹终于将他召进了一间密室。正当唧唧觉得老爹可能是有家族兴业的大事情要交代给他的时候,公孙老爹指着一个凳子,说:“脱了衣服趴上去。” 摆在面前那凳子中有无数小洞,四面有链条,看上去是用来捆手脚的。再配合上公孙老爹那副神情,唧唧觉得似乎要上演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求收~给一点爱的支持吧。 第2章 唧唧没反抗,脱了衣服躺上去,被冰得整个人颤了一下。他迟钝的大脑,对于处理感觉格外缓慢,以至于躺上去以后,连冰冷的感觉都是迟来的。 唧唧感觉到冰冷的时候,手脚已经被东方老爹锁了起来。他甚至都没有想着挣扎,已经做好了咸鱼躺的准备,连叫都不想叫。 公孙老爹有些惊讶唧唧的冷静,一只手缓慢伸向他的脊骨。 唧唧觉得身上刺刺的,很快他便觉得脊椎上一凉,骨头被折断的清脆感回荡在脑海中,可他却没有一丁点痛觉。 艹? 他失去痛觉了? 唧唧脑海里头跟个计算机一样分析情况被反馈了信息——痛觉丧失! 唧唧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没什么太多的反应,甚至冷静得在公孙老爹折断他脚骨和脊柱的时候,问了一声:“有点饿,能给我吃边上的点心吗?” “你?”公孙老爹脸部神经抽搐了一会儿,随即陷入了沉默。他用着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唧唧,扬手间还带着唧唧刚才折骨的血液。 他忽然变态地笑起来:“想吃?这一次要是你能忍受住百虫穿心的苦楚,我就给你,如何?” 唧唧点头,腹中不算饥饿,但因为没有痛觉,而显得格外无聊。公孙老爹虽然是个变态,却还是按照约定给了他,那是块有点硬了的年糕,里头估计是有夹心那种。他趴在长凳子上,胸腹对着那些个小孔,方才倒下来的时候看到洞口挡着硬硬的竹片,估计里头养着什么东西。 等到公孙老爹走到旁边,开启机关的时候,唧唧才看到里头原来装的是细小虫蚁。 虫蚁有毒但不致死,从小养在上了灵石屏障的小洞里面,平时受限,但一旦顶上的竹片打开,便会疯狂吞噬受刑者的血肉。 公孙老爹用这样的方式惩罚唧唧,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在竹片屏障打开的一瞬间,唧唧淡淡地看着公孙老爹逐渐扭曲的脸庞。 “你的身体里面有罪恶的血液,你是罪恶的种子长成的灵体!唧唧,你不要怪爹爹,爹爹也是没有办法,只能靠着这个吞噬灵肉的虫蚁来洗脱你的罪孽!唧唧,爹爹爱你啊!”他眼瞳充血,俊逸的样子荡然无存,眼前只有一个从炼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失去痛觉的唧唧没有任何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失去了痛觉,人体内其他的感官倒是变得非常敏锐,比如他的舌头和他的听觉。他能够听到周围的脚步声,也能够从烦杂的各种声音中辨别出自己血肉被虫蚁一口一口咬下来。大概是不痛的缘故,唧唧只是觉得有点恶心,但他脊骨才被捏碎,也反抗不了。 而手里头那块年糕也快要彻底硬了。 唧唧没有哼一声,只是默不作声咬着年糕。年糕团子外硬内软,配合着里头的夹心,味道还有点不错。兴许是他表现得太过平静,公孙老爹瞪着血骷髅似的眼睛,蹲在唧唧面前,陡然裂开嘴角,嘻嘻笑着:“好吃吗?” 唧唧冷静道:“凉了就不好吃了。” “嘻嘻嘻,不好吃了吗?那爹给你吃热的,怎么样?”他似乎更加兴奋了,果然是想一出是一出,很快他就提着滚油归来,对着唧唧玉石般的后背一顿浇。 外酥里嫩、香气扑鼻。 好在唧唧真的没有痛觉,他装晕前赶紧吞了年糕。毕竟唧唧是要送给上头修士的,公孙老爹虽然变态,却也不敢真的弄死他。见到唧唧晕了过去,他忽然痛哭流涕,将人放下来抱在怀里,一边抚摸他血淋淋的后背一边说:“唧唧,你不要怪爹爹,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儿子,但我一直深爱着你啊。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唧唧心头想,怪不得公孙老爹恨不得玩死他,感情一见到他,就会想起头顶那片放荡不羁的草原。 好在公孙老爹真没打算玩坏他,在唧唧半死的状态下,派了个脏兮兮的小厮进来。 “五公子……”来人压着低低的声音,如学语一般,磕磕巴巴,“窝、我来……涂药。” 唧唧觉得他声音有点熟悉,睁了只眼一看,竟然是巽跋小可怜。 他穿着旧旧的奴才服装,整个人清瘦得像把白骨,他手里拿着一瓶白瓷软膏,向来是粗糙的手指缓慢揉压着软膏,从中剜了一团出来。他垂着眼眸蹲坐在床边,一双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他像是怕碰碎了唧唧,手指的动作轻柔得可怕。 轻轻地、柔柔地,用温热手指柔化了的药膏迅速溅起一团团火热的涟漪,巽跋的手指像是被烫到了,他曲了曲手指,又慢慢舒展开来。因为烫伤蔓延到肩膀,巽跋不得不靠近一点唧唧,只是拉近了一点距离为他上药,却好似要把眼前这个瘦小的人包裹起来。巽跋悄悄偷看唧唧,只见他非常惬意地阖着眼眸,睫毛又长又翘,整个人精致得不像是现实中人,巽跋盯着不松眼,伸出手指在他睫毛上碰了碰,刚碰完整个人如鱼翻身,快速收回,脸上神情是一派冷静,心里却又极度紧张。 直到他看到唧唧只是皱了皱眉,娇俏鼻尖蹙了蹙,随后呢喃出声:“你大点力也可以,我没那么娇贵。” “嗯……”巽跋松了口气,“可、可我怕你疼。” 唧唧睁了眼,圆瓣桃花眼中一片打盹后的慵懒,唧唧冲着巽跋勾了勾手指:“告诉你一个秘密。” 巽跋紧张巴巴附耳过来,闻到唧唧身上一股子桂花烧焦味。 “我没有痛觉,所以,我不会疼。” “嗯。”巽跋被眼前人晃花了眼睛,灼灼日光刺入他眼眸之中,巽跋光是抬头看着这人,差点被光彩夺去了视力,他咀嚼着唧唧话中的意思,沉默片刻后,上药动作依旧那么温柔。唧唧当他听不懂话,忽然听见他在沉默中憋出一句不磕巴的话。 “可我怕你疼。” · 不愧是“天灵地宝”的圣体,就算是被活生生折断了脊骨,身上那么多斑驳,只是被上好药膏好好涂了个全身,很快唧唧就是一条不能蹦不能跳、只能被抬着的咸鱼。 他简单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处境。 爹变态、娘不爱、四个哥很友爱,他本人就像待宰的小猪仔,等他半年后成年,便会被送上修仙至尊之处,成为一个被吸干一滴不剩的炉鼎。 所谓炉鼎,原是上天偏爱之人,擅长吸取天地灵气,大概正是天生宠爱,所以容易遭到人间妒忌。于是有人将这种天生宠儿做成了炉鼎,让天地的丰饶禁锢于炉鼎身躯之中,再通过双修之法,便能够将炉鼎身体中蕴藏的丰饶灵气渡出。而失去了灵气的炉鼎,身体会迅速苍老,皮肤皱缩如耄耋老者,甚至会迅速死去。 再说唧唧本身,来了公孙府大半年了,也就看到过一次他的母亲,还是在公孙老爹的私人禁地。他见到了被冰封的无头女尸,根据自动身份识别,唧唧晓得了这是他老母。 按照通常剧情,这多半来是触发“千里寻母头”的剧情,然而唧唧作为一个合格的干物男,下班后那就是西装一脱、可乐一喝、凡尘俗世、与我无关。事实也是这样,唧唧完全不在意当年自己绝色风华的老母究竟是谁的芳心纵火犯。反正就套路上来说,公孙老爹多半是头上一片绿,气急之下错杀公孙老妈,但自己又是个情种,只能花重金寻了千年玄冰,保美人的青春和爱情在一瞬永恒。 分析清楚自己的处境,仆人送上来好几碟点心,香喷喷味道惹得唧唧嘴馋,他招一招手,仆人立刻送上,唧唧不由得想,这种好日子也没有几天好过了。按原文来说,公孙府一夜覆灭也就是这小半年的事情。 “五、五公子,该上药了。”说话的是巽跋,他身形瘦削挺拔,一双眼睛黑得吓人,唧唧注意到他走路时候的脚跛得很,估计是公孙家二叔又对他动用私刑。 唧唧靠在软榻上,抬手想拿枣泥糕,巽跋先他一步端了过来,唧唧拿一块塞他嘴里,笑了笑:“公孙府菜不怎么样,点心却做得不错。厨房里新作的枣泥,你尝尝看。” 巽跋眼里的唧唧实在是笑得好看,他尚且不知道林黛玉如花带雨的美,却觉得一瞬间唧唧如月如玉如淤泥中皎然绽放的白莲,他一眨不眨看着唧唧,今日明明如同往日一样饿极,在他面前却一改往日狼吞虎咽,他很难得品尝出了枣泥的味道。 是舌头都要化掉的甘,是灵魂都颤抖的甜。 唧唧瞧他略有欢喜的样子,自己也拿了块,放嘴里细细嚼着。这枣泥里头夹了果干,甜而不腻,配上外头的酥皮,倒还不错。就着茶水吃了大半块,唧唧让巽跋关了门,他褪下衣衫,半趴在榻上,露出整个背部,巽跋小心翼翼替他上药。 唧唧:“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涂了这次就用不着了。” 巽跋说话仍旧磕磕巴巴:“可、可是……还有三、三次。” 唧唧晃了晃脚:“伤已经好了。” 巽跋拧眉:“三、三次。” 行吧,反正浪费的是公孙家的上好膏药。唧唧“啊”的张了张嘴,眼神示意旁边的绿豆糕,太远了拿不到,唧唧让巽跋喂自己一块。巽跋眨着眼睛看着唧唧张开的小口,有些不解,他手上涂药的功夫炉火纯青,慢工出细活,每每都能让肌肤把药效吸收进去。唧唧张了半天,也不见巽跋有所动作,只能解释:“那个绿豆饼,太远了,喂我一个。” 巽跋脸上神情有些难,他顿了顿,唧唧合着眼睛等他投食,却等来一阵冷风,他睁眼一看。 吼,人跑了。 唧唧扯过边上的绸被,盖住了大半个身子,人还是侧躺着的。没过几分钟,又是一阵冷风,巽跋身上一股子寒气,他出去拿水好好洗了好几遍手,确定洗得很干净才回来。这回,他小心翼翼拿着容易碎掉的绿豆糕,一手拖着底,缓慢又稳健,送到唧唧面前。唧唧没注意他的小心,一口咬下去,绿豆糕瞬间碎成无数块,碎屑落到巽跋手上。 唧唧:“啊,好可惜,扔了吧。” 巽跋走到外头,没舍得扔,而是放在嘴边,舔了舔。还是很甜,他把手心碎屑舔了个遍,恍然间,他瞧见正躺在榻上吃点心的玉人了,又移向了边上的绿豆糕。忽然间感叹,原来人也是易碎的。 “外面不冷么?进来。”唧唧惦记着巽跋的伤,让他进来后,直接扒了他衣服,替他上药。 巽跋慌张极了:“别、别……”巽跋以为他也要打他,但触上来的是被温热手指融化了的药膏。 “不、不可以……” 唧唧只当听不见,他不喜欢干涉剧情,又觉得书里面的都是各自生命的纸片人,他既不想逆天改命,也不想顺势而为,他只想优哉游哉过日子。眼前巽跋,也许是将来的大佬,黑白道都惹不起那种,但在唧唧眼前这个,不是什么大佬,只是一个有点可爱的小可怜。 唧唧说:“没什么不可以。” 巽跋大概是想不起了,他曾经也是个富贵公子哥,不是什么生来的下贱人。 巽跋没说话了,他僵硬着感受着手指的温度,鼻尖全是淡淡的药草香味,他觉得很舒服。 他恍惚间想起,自己原来还是有个母亲的。母亲温柔的手指会抚摸他的脸庞,偶尔母亲也会叹息:“吾儿,怎么是个如此凉薄的?” 巽父爽朗笑着,枫叶从他肩头飘过:“无妨,男孩子都这样的,等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也就不会如此了。” 做母亲的,希望孩子知冷知热,她靠在巽父肩头,温柔又娇美:“可我想他也像别人家孩子那样,对我撒撒娇。他这样性子凉薄,我不知道要等他多久,他才会软软撒娇。” 巽父:“无妨,我们还有一辈子,一辈子等他学会依赖我们,够了吗?” 巽跋脸颊被软软一捏,侧过头,是唧唧圆乎乎的眼睛:“以后你来给我擦药,我也替你上药,我把你当朋友,你也别跟我客气。虽然不能为你做什么,但你放心,以后我飞黄腾达了,一定罩着你,给你吃好喝好。” “你……你要去哪里?”巽跋抓着他衣角,额角渗出了点汗珠,“还、还有三次。” 唧唧弹了下他脑瓜:“就知道三次。”实则唧唧想,就公孙老爹这样的人物,为什么偏偏就让巽跋来替他上药呢?等上药结束以后,是不是意味着巽跋就会被永远封口? 第3章 被唧唧猜中了,东方老爹之所以让巽跋来服侍唧唧,其原因是,这个人在他眼中已经是一个死人。 东方二叔和东方二婶之所以灭了巽跋一家,其原因是,他们在巽跋身上发现了某种气息。 这种气息要从上古大仙创世说起。上古时期,天地未开,是始祖开辟天地,创造万物,由始祖创造出来的物种开始分化出种族:人、妖、龙、魔。始祖死后,有叛乱着带走了始祖的秘宝,被放逐亡者之境。 而天地分化修仙所用灵气,同时也产生修魔所用魔气。妖族被人族驯化,与人族共用灵源,而魔族却在仙魔大战中落败,不得不退出修仙界,与背叛者共用魔源。 世间偶尔有魔遁出,为祸人间,也会有修仙者、妖族修炼者堕落成魔,这时候,修仙者便秉承着正义,维护世界和平。 至于那些闯入修仙界的魔族最后如何了,所有记载里面写的便是,魔死魂灭。事实上,修仙正道时常将魔族身躯内丹炼成补药。这世界丹药很少,丹修尤其困难,因此很多修仙者为了更快修炼,便用精纯度非常高的魔族来补足灵气不足。人族有天生炉鼎,也就有天生精纯魔修。 巽跋就是这样一个稀罕物种,他是天生魔修胚子,拥有比魔修更为精纯的身躯。公孙二叔二婶没有修仙天分,迟迟入不了阶,正巧碰到这样一个精纯血肉,就动了歪心思。可炼制也是个技术活,得先找个丹修,可这年头,丹修不好找,敢直接炼制血肉的丹修更少,公孙家两人没能寻到,也暂时留了巽跋一命。 公孙老爹正是知道巽跋必死,才让他来服侍唧唧。可是看着巽跋用肮脏的手爪子触碰唧唧,他又觉得难受,思来想去,他把巽跋叫了过来。 “你给他上完药了?”公孙老爹高高在上。 巽跋低声:“上完了。” “五唧的伤都好了吧?” 巽跋点头,公孙老爹从他尊位上起身,幽灵一般来到巽跋身后,巽跋吓了一跳,被公孙老爹按住了肩膀。 “那就好。”公孙老爹的手掌又大又厚实,他用了点劲儿,经历过锻体的人,体魄虽然不如真正的修仙者,但这点力气,已经够巽跋□□凡胎喝上一壶。 他整个人被狠狠一压,腿骨砸破石头,碎成了几片,他一声不吭,目视前方。 公孙老爹恶狠狠叫人端了盆水进来,让人架着巽跋的手:“你是用哪只手替他上的药?左手还是右手?” 他是个脑子不太正常的人。 “应该是右手。”公孙老爹自己揣测清楚了,直接反手卸了他胳膊,让人架着巽跋右手,摁到那水里去。 这水里头掺了东西,是妖族的一种水草,见血就往里头钻,沿着密密麻麻血管上去,又痛又痒,可你不能强力拉扯它,一拉就断,一断血管也跟着断,阴损得很。 公孙老爹解释道:“我向来赏罚分明,你右手碰的,那就只罚右手。吾儿天灵地宝之躯,怎么容忍你这样肮脏的玩意儿沾污。你们看着他,让他浸满一个时辰。” 他拂袖而走。从头到尾,巽跋不哭不闹,只有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珠还有点人情味。旁边侍从怜悯这小哥,无奈不得忤逆公孙家主,只能话痨安慰他。 “你也算倒霉的,怎么被分去伺候五公子了。” 巽跋听到五公子,抬眼看他,侍从以为对方是个憨的,便把公孙府里头那些不为人知的事往外倒。 “你可别觉得五公子好看,就以为去他那儿干活是件好事。这五公子呢,别人都说公孙府把他当成宝,实际上是个屁咧。人人都说五公子不是公孙家主亲生的,我看也是,从小到大,五公子都被折磨过好多次了。要真是亲生的,怎么舍得每每变着法子往死里弄?” 巽跋一头乱糟糟头发下隐秘着一双微微发亮的眼睛。 “五公子也是可怜,多么精雕玉琢的一个人,就算是没死在公孙府里,也肯定会死在那些修仙人手里,听说炉鼎只要做了那事儿,破了身,就离死不远了。还真是惨啊。你怎么不说话啊,难不成是个哑巴?” 巽跋干干涩涩憋出一句话,侍从以为是就算不是百转千回的嚎叫也是撕心裂肺的痛苦,没想到巽跋说:“他……痛吗?” “谁?”半晌侍从才反应过来,“那当然痛。五公子本来就生得娇贵,芙蓉花见过吗?比芙蓉花还娇贵。衣服料子得穿丝绸的,连棉绸的上好料子穿了都要疼,我听说他出生时候,天边鸾鸟啼鸣、冬雪温出万里繁花,这样的人,本该是锦绣丛中安生长大。可这公孙府是锦绣丛吗?” 侍从叹气:“这样的人,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哪能月月断手断脚,是不是浑身是伤?好几回,我在外头听见五公子嘶声力竭的叫喊声,都吓得浑身发麻。活生生折断手脚、脊柱,能不疼吗?” 一个时辰眨眼过去,巽跋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手臂的疼痛,水草从他的手臂,攀岩上他身体里头的每一根血管,细小的血管被扯断,他皮肤下青紫相加,可巽跋不觉得疼痛。 他不是不觉得疼,更像是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强度的疼。 刑罚结束后,他晃荡着回去,可偌大公孙府,根本没有他容身之地。他看着有人对他避如蛇蝎,也有的人向着他投来唾弃的目光。巽跋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忽然肚子叫了起来。 他对于饿的感受颇深。 大概今天又是没有饭的一天。巽跋漫无目的走着,宝珠山茶熟透了落在雪地里,他摇摇晃晃走过去,蹲下,捧着地里雪上的山茶花,一口一口地吃着。 忽见水榭亭台尽头,一人不急不缓过来,见到他时候桃花眼瞪圆了点,随即弯成小月牙形状,唧唧在这时候开口了:“你这是在干什么?” 唧唧走前去,也不拆穿他正在吃雪,唧唧最近身体好了很多,行为也轻佻了许多,他两三步跳到巽跋面前:“怎么又受伤了?快到我那儿去,今儿做了稀罕玩意儿,铁定好吃的。” 巽跋迟钝心里头,忽然闪动着某个念头。 ——原来这样怕疼的他,也能笑得这样无畏。 唧唧拍掉他手里头的雪,见他手掌冻得发红,便用自己温热手掌将那双满目斑驳的手握住,唧唧手小,一只手裹不住,只能用两只裹住。他用手搓热了裹住巽跋的手,然后握住他的手放到嘴边,轻呵一口气。 唧唧注意到巽跋手掌上的伤,伤口细小、出血极少,隐约可能看到里头探出来的水草,唧唧头一回见到传闻中的见血,不由得怔了怔。 巽跋想缩回手,却被唧唧捏得紧紧的。唧唧像是根本不在意他的挣扎,牵着他的手往自己院子走。 唧唧像是领着幼儿园的孩子,将他带到小厨房的桌边,然后裹上围裙,在一旁包饺子。巽跋直挺挺坐在凳子上,伤口处有些发痒,他紧张巴巴收着自己偷偷抓挠的动作,眼睛却盯着唧唧,这是巽跋头一回见到饺子,它个头圆圆的很讨喜,腹中裹着猜不透的美味,巽跋很期待。 可他眼睛却没在饺子上停留太久,他至始至终都盯着唧唧的背影,从他睡翘了的头发丝到一巴掌就能盖住的腰肢,最后再到他被长袍盖住的笔直的长腿。 这时候,唧唧哼起了歌,曲调悠扬,与此同时,他的脚尖会点两下,仿佛蝴蝶轻触平静的湖面,掀起阵阵涟漪。 唧唧做饭姿态极美,人间烟火璀璨至极。他熬汤煮饺子,捞起后调了个简单蘸酱。因为是两个人吃,巽跋饭量又大,唧唧做了不少,再说近来寒冬,吃不完的放室外冻一夜,就当免费冰箱了。 “来吃,冬日限定,热气腾腾的饺子。”唧唧将大份饺子放他面前,自己吃小份的。 巽跋对于吃有执念,又不晓得唧唧还能宽容他吃几顿,于是唧唧做多少他就吃多少。 而像唧唧这样喜欢做饭自己又吃不下多少的人,总是对愿意吃自己做的饭的人格外宽容。 白生生的饺子皮薄肉多,馅料丰富,配上蘸酱下口,鲜香四溢,幸福感十足。 唧唧不由得感叹:“这样大雪天,果然还是吃饺子比较好啊。” 巽跋对人生没什么追求,活着就行。 唧唧吃饭慢,巽跋一大碗吃完了,唧唧才解决了一半,唧唧把自己没动过的部分又拨给他,反正他已经吃饱了,也不想浪费。巽跋接过唧唧递过来的碗,又开始专注吃饭。唧唧趁着他吃饭还没溜的空档,去找了点药,回来时候给他涂上。 未来的大佬吃饱喝足,乖巧得不可思议。可光是涂了药也没办法彻底清除他身体里头的水草,唧唧打算回去想想办法。巽跋吃过饭就要走了,走前唧唧往他手里塞了几颗松子糖,笑道:“你明天晚上也过来吧,我给你做红烧肉。” 被他手心温热过的松子糖格外暖和,巽跋点点头,回去时候蹦跶了两下,他抬头望着天,没有厚实云彩的蓝天干净澄澈,他三番两次拿出包裹好的丝帛帕子,小心翼翼掏出一颗,掰成两半后,挑出一半小的,放在口中。 丝丝甜味、淡淡松子味。算不得怦然心动的味道,却出奇让人流连。 他在外头耽搁了好一会儿,回公孙二叔院子时候故意绕了点远路,可当他踏入院子的时候,院门轰然关上,无数个奴仆从院子各处冲了出来,巽跋被压在地上,今日所受的伤还未完全好,他浑身疼痛,像个完全没有能力挣扎的草人,被禁锢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如,他亲眼看着自己巽府灭亡般,他仍旧无能为力。 奴仆把他交给公孙二叔,这时候巽跋才晓得外出寻丹修的两人已经回府了。 公孙二叔散尽仆人,院里就剩下他一个。 “狗东西,我今天送你上路,谁叫你不长眼惹了公孙家主,你这条命要还留着,也是惹是生非。可惜丹修还没有找到,不能将你赶紧炼制,好在冬天寒冰万里,扔寒冰冻着也行。” “临终遗言,想好没有?” 公孙二叔一脚踢在他身上,直接震碎了他肋骨,巽跋软绵绵倒地,怀里头还揣着一小把没吃完的松子糖。 临终。 死亡。 巽跋看了看天,天还是蓝色的,他没什么想说。 可他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烧肉没有吃。 没有机会了,这世间剑修大多配剑,可公孙二叔偏偏用的是把屠夫刀,巽跋仰面时,那把刀迎面刺入腹中。 · “啪。” “哎呀。” 伴随着重物落下的是唧唧的痛呼——他没有痛觉却有基本反应。唧唧快睡着时候被凭空落下来的一本书砸到了脑袋。他揉揉昏沉的脑袋,起身倒水,顺带又摔了个杯子。 “呼呼——” 门也被风一下子刮开,唧唧懒洋洋拖着身子关门,顺便看了眼外头,阴沉沉天气估计得下雨,刚吹进来的一阵风怪怪的,像是在耳边幻觉出了一句——我想吃红烧肉。 唧唧摇了摇头,觉得自己魔怔了。巽跋昨日并未如约到来,但巽跋经常这样,唧唧也没办法找他——他不过是公孙老爹严密监视下一只金丝雀。唧唧在等待的时候才隐约觉得巽跋出了事,但巽跋是真大佬,应该问题不大,可想起在自己面前瑟瑟缩缩样子的小可怜,唧唧又觉得他大概率对付不来。 想来想去,唧唧都快被自己割裂了。 做好的点心没人吃了,往往剩下,分给旁人都不敢吃,也没人敢同他说话,不过是几天时间,唧唧在自闭中又坐回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悠哉的咸鱼。 这日天大寒,外头下了厚厚的雪。没人找他麻烦,唧唧最近精神养得很足,大雪日子该他忙碌,因为这时候雪菜尖最嫩,雪菜会顶起雪苞,然后悄无生气的接触鼓鼓囊囊的芽尖。 又因公孙府靠近大山,府里头其实就有很多雪菜,只是大雪一过,又被人铲了。唧唧给自己倒腾吃的,一点不嫌麻烦,他找了个小布包,又找个木片,顺着松软雪层找过去。 他一路找到不少的雪菜,这点能做上一两碗酱菜了。唧唧耐着性子多走了一点路,见到前面树上挂着根粗粗的绳子。 绳子下头的雪顶了起来,唧唧晓得这样蓬松的弧度,必然是雪菜顶起来的,又看这一坨小苞,肯定藏了不少。 唧唧耐着性子挖了起来。没挖多久,戳到个软软硬硬的东西,唧唧凑过去一看。 妈耶,是只手! 吓了一跳的唧唧接着挖起来,约莫小半个时辰,从雪里头挖出来一张他熟悉的脸。 唧唧在他脸上拍了拍:“巽跋!巽跋你醒醒!” 巽跋身上冷得出奇,像是冻死了,唧唧第一回 见到将死之人,不由得有些慌,他把巽跋拖出来,脱下衣服裹着他,再把他抱在怀里,尽可能用身体温度温暖他。可就算是这样,也做不了什么,要是巽跋不醒过来,以唧唧的力气,根本没办法带走他。 慌忙之余,唧唧摸到了身边带着的一壶米酒,他赶紧打开给巽跋灌进去。一壶酒下去,巽跋身体才温暖了一些。 总算是活过来了。唧唧松了一口气,他这才看清,巽跋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粗大绳子栓在他脖子上。巽跋艰难睁了眼睛,迷迷糊糊间说:“是你啊……” 刚苏醒的巽跋因为太久没进食,一点力气也没有,唧唧给他裹好了衣服,拿出自己刚才一路收集的雪菜,放在丝帛包里头,拿边上石头砸碎了,然后将汁液挤进了巽跋口中。 雪菜汁清甜,巽跋唇边一触到雪菜汁,便开始努力吞咽。唧唧等巽跋有了些咀嚼的力气了,才把揉碎的雪菜喂给他吃。第二天,唧唧熬了粥一点点喂给巽跋,他尝试着解开绳子,但绳子上加了禁制,唧唧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给他就着这棵大树搭了个简易木板,又给他拿了不少厚实被子。 后头回去时候,唧唧才听说,公孙二叔和公孙二婶都死了。 唧唧不足为奇,毕竟原文里头公孙旁支都灭了。靠着他装睡听墙角的本领,他很快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求求大家收一个吧,咪jiu 第4章 前提提要,本来巽跋是要被公孙二叔做成修仙十全大补丸的,但不晓得怎么回事,巽跋被杀时候,天地为之震怒,巽跋残血反杀,公孙二婶前来助阵,却不想,天要保巽跋,所以她也死了。 这个版本是在无趣,唧唧又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巽跋被公孙二叔杀死了,但他以另一种方式复活了。他原本是就是天生精纯魔修胚子,能够感知周围的魔气,一般来说修仙之人只使用灵气,所以大陆上灵气被掏空得差不多了,反倒是魔气更密集,所以在巽跋死亡的一瞬间,他对于死亡的恐惧,让他许下了活下去的愿望。而他的不甘心,好似万能胶,把空气中的魔气凝聚压缩,最后保住了他本人魂魄。 公孙二叔虽然是个修仙的,实际上也只是沾了点公孙大哥的光,这一支的公孙子弟,除去真的去修仙那四个外,大都只比凡人厉害一点点。就连那四个修仙的,也就一个勉强算行的。 所以已经算是半个魔修的巽跋直接反杀了公孙二叔,公孙二婶闻声过来,千里送人头。之所以他现在还维持人身,完全是因为公孙老爹在巽跋身体里养水草,反倒让巽跋身体没有粉碎,巽跋魂魄重落肌体,其本质还是个死人。 以上,是唧唧大脑给出的正确答案。 总之,眼前这个正乖巧吃着红烧肉的家伙,大概已经不是人了,唧唧不知道称他为死人好还是魔修好。但看着巽跋日渐恢复,唧唧心里头还是挺高兴的。 他不在意巽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单纯照顾着他,就像是养着会龇牙的幼兽。而且这头幼兽还挺可爱,自从知道雪底下有雪菜后,就时常找根木棍在挖雪里的东西,偶尔挖出个亮晶晶的石头,会献宝一样送到他面前,每每这时候,唧唧都会嘴上嫌弃,往往第二日便给他一把松仁糖。 唧唧看他这样爱吃松仁糖,自己也抓两把来吃,可松仁糖的味道有些腻,唧唧不大爱吃,所以府里的松仁糖总是被他闲置。他便时常带去给巽跋吃,可巽跋总是舍不得,一把松仁糖挑出一颗细细品味。他把松仁糖含在舌头下面,面上糖霜化完很快,他却舍不得吞掉,往往含上一天,晚上唧唧走后才慢慢咀嚼吞下。 巽跋比谁都清楚,再也不会有人给他送松仁糖了,他把唧唧给的糖果藏起来,他有了一点点的贪心,藏很多的松仁糖,然后离开这里,每天都能吃上一颗。 可他渐渐发现,除了松仁糖,他还有很多喜欢的,比如唧唧做的每一样饭菜。有时候,他也会打量唧唧,想着把他吞下去。他已经不是个人,变成死灵魔修身躯以后,他逐渐开始饥饿,一开始唧唧做的饭他能吃两碗,现在四碗都填不满胃里面的空缺。身体和精神在叫嚣着吞噬。 唧唧不在的时候,巽跋会随手抓住一点小东西吞掉,有时候是回归的春鸟,有时候是虫蚁,但近来他越发不满足,他开始考虑,把五公子吞下去。 唧唧细腻白皙,看起来就特别好吃。 在与唧唧相处的日子里,他偷偷尝试着把他吞下去。那时候唧唧总是来陪他,唧唧在树边做了个厚实的吊床,犯困时候就蜷在上面,缩成小小一团。巽跋会拿着被子替他挡风,偶尔也会趴在旁边看护着他。一日巽跋饿醒过来,看着白玉团子一样的唧唧,吞了吞口水。 他的脸很白,是常年不见光的白皙,脸上血色少见。巽跋从没有见过比唧唧更好看的人,也没有闻过比他还要好闻的味道。巽跋饥饿,他想把他塞进温暖的胃里。 唧唧睡觉总是很沉,也很乖巧,鹊羽似的睫毛覆盖在皮肤上,呼吸浅浅的,他翻了个身,手臂放在脸颊旁边。巽跋看着他玉做的手指,张了张口,将其含住,随后又动了动牙齿,轻轻磨了磨。 如他想象中美味,巽跋却慢慢放松了牙齿,放过了唧唧的手指。 很奇怪。 特别奇怪。 巽跋最害怕的是饥饿,此生他经受难熬的苦楚便是翻来覆去的饿,他为了填饱肚子,吃过狗食——跟公孙家的狗抢饭、吃过虫蚁、甚至啃过土舔过树皮。为了填饱肚子,巽跋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为了跟狗抢食,舔过别人的鞋,为了吃一顿饱饭,甘心被人狠狠抽打。 明明吞下唧唧,肚子不会这样疯狂叫嚣着饥饿,但巽跋只敢舔一舔,甚至都不敢多用牙齿研磨,他升腾起了一种狂乱找回理智的情绪,让他一瞬间从亡灵变回了人。 · 大雪日子终于封停,融化的雪原下冒出了长势茂盛的雪菜。巽跋非常遗憾这样青葱的雪菜不能直接食用。其实并非不能吃,而是唧唧每次见他啃雪菜杆子,就制止他,还总是威胁他:“要是再啃雪菜叶子,就克扣你的松仁糖。” 这下子巽跋就算是再想啃,也没有办法当着唧唧的面做。后来公孙府开始铲雪,雪菜就被当成野草除掉了。 雪化以后,巽跋的松仁糖再不能藏在雪里,他得贴身藏着。一日,唧唧没有来,巽跋蹲在那个路口,像是要把眼睛望穿。唧唧在雪化后着了风寒,整个人昏沉不已,念着巽跋今日会饿,便让一个侍从带了些昨日的点心过去。 唧唧想,原主是活不长的,他不是什么好人,只想趁他活着的时候帮一帮这个小可怜。 病来如山倒,唧唧觉得自己恍若灵魂出窍。他晕晕乎乎还在想,等病好了,一定要去捉一只肥美的山鸡,加山珍炖一大锅。鸡皮用来石片烤,松茸用炭烘焙……唧唧带着甜甜的笑容,坦然接受病痛的昏沉。 侍从走路走到一半,打开精美的饭盒一看。 精美奶酪络子酥饼、荷花瓣枣泥酥、桂圆酱子馅饼、农家小炒肉、红烧狮子头……公孙家厨子以前是开店的,做的东西连不少修士都喜欢,可他们做下人的,哪里有资格尝到这样的美味? 唧唧院里面的下人一直都被好生□□,不得与五公子说话,更不能多看五公子一眼。 公孙老爹的话如同恶鬼缠身。 你们要小心点,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里。 侍从心里头嫉妒。精致饭食、神仙五公子的青睐……所有的一切在侍从眼前放大开来,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一小把松仁糖。松仁糖不常有,平常人家没资格吃,整个府里头也就五公子份额多一点,小时候侍从爹娘偷来半块松仁糖,却丧了命。 他紧紧捏着松仁糖,送去那个“牲畜”面前。 巽跋见到侍从,没说话,但是看到对方捏在手里的松仁糖,眼神动了动。 “我、我的。” “你的?我可去你妈的!你是个东西吗?”侍从看着那条长长的狗链子,猛然想起原来面前这玩意儿不是个人,是个贱奴,是条贱狗。 一条贱狗怎么配得上五公子这么好的待遇? 侍从想,一定是这条贱狗欺骗了干净的五公子!他要撕开这条贱狗的脸皮,好让五公子看看这皮下的腌臜! 巽跋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侍从握着柴刀暴起,巽跋反应极慢,被侍从一刀捅进了腹中,他本来是个亡灵,应该是没有血的,可不知道为何温热的身体还能流出血液。他倒下之时,怀里那包鼓鼓囊囊的松仁糖掉了出来,巽跋伸手想抓,却被侍从一脚狠狠碾住了手。 侍从笑着捡起拿包松仁糖:“哼,你也配?” 巽跋趴在地上,伸着五指叫吼着:“还、还给我!” 侍从冷哼一声:“你不过是一条贱狗而已,有什么资格同我大呼小叫?你的手倒是伸得长,不如我们……切了它?” 狂笑着,他一刀砍断了巽跋的手臂。 “唔。”巽跋看着手臂断裂,不觉得疼,可当他看到对方大口吃掉松仁糖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撕心裂肺起来,好似每一口呼吸都疼痛起来。他忽然很饿,饿得快要发疯,他想吃点什么。 虫蚁、土块、树皮、鸟雀、怨灵,他什么都吃了。 现在他又饿了。 唧唧做了个梦,梦到狰狞笑着的巽跋张开了一张大口,他吞食天地,吃了好多好多人。唧唧站在那里,看到他满口是血,他笑着从天上飞下来,又变成一个乖顺的孩子模样。 他乖乖靠在唧唧膝盖上,问:“我是个怪物,你会怕我吗?” 唧唧被他烦了很久。 “你不喜欢我。”巽跋黏糊糊趴在唧唧腿上,又重复着说:“为什么不喜欢我呢,一点点。” 唧唧想了想:“我不喜欢你也不讨厌你,这才是正常的啊。” 巽跋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随后张开了口,把唧唧吞了进去。 “……”唧唧活活吓醒,睁眼又被吓了一跳,他那个老爹站在他床前,隔着一道帘子冲着他笑。 唧唧:“早。” 顺带看了看天,已经傍晚了。 打完了招呼,唧唧觉得多此一举,反正这人过来就是折磨他的。 公孙老爹今天可能心情不错,他只折断了他手臂,随后看着满头大汗却一声不吭的唧唧,慈爱目光中带着寂寞。 “五唧,你长得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唧唧翻了个白眼。是的呢,我母亲还是个无头去加拿大的女尸。 “五唧,公孙主家的人快要来接你了。这些日子会下雪,你素来是怕冷的,到时候我让人多给你拿点火灵石。” “五唧,爹真的好爱你。你刚出生的时候只有手臂那么小一点,转眼间出落得这么美丽。” 唧唧:“打断一下你的自我陶醉,请把美丽二字换掉。” 公孙老爹:“……”大概是没想到向来沉默的唧唧,竟然回复了。公孙老爹欣喜若狂,他抓着唧唧的手,狂暴起来:“唧唧,你愿意跟爹说话了吗?爹好高兴,就算你身上流着别人的血液,我也一定可以帮你清除干净!” “呕。”唧唧撇了下嘴角,头一回硬气了。 要说唧唧,脾气算挺好的,但他一朝暴起,开了老板,只能算半个社畜。本来公孙家作为一养老之地,还算不错的,但偏偏公孙老爹天天在眼前晃荡,实在是让人烦躁。 唧唧不咸不淡道:“何必骗自己呢?你不喜欢我的,要真喜欢就不会惦记着我的血液是不是干净。” 公孙老爹怔住了,他长吁一口气,低头时候泪流满面。 “你恨爹对吗?” 唧唧转过身来,平视着床围:“你猜。” “恨!不恨?你一定恨我!一定!” 他近乎是尖叫起来:“你不是最近老是去照顾那条狗吗?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公孙老爹走到门口,转过身来,诡异一笑:“放心,我不会轻易让杀了他。” “我要他,千刀万剐!” “挫骨扬灰!” · 公孙老爹说道做到,当即找到巽跋。 巽跋在一片血泊中,整个人都是绿的。这是上次水草吸饱了人血后疯狂生长的后果,绿色藤蔓把巽跋缠成一个绿色的茧子。公孙老爹气得很,叫人把巽跋抓起来,捆在树上,当真是千刀万剐。 唧唧被人关在笼子里带了过来,这天又下了大雪,唧唧裹得很严实,笼子里头塞满了松软的被子,甚至还专门有个小桌子供他吃点心。 公孙老爹亲手持刀:“五唧,你看着,今日他所受的,都是因为你。” 巽跋还裹在一片绿色当中,他才刚刚吃饱,现在正是消化的时候。然后他被人提了起来,冰冷刀刃顺着皮肉划开血管,刚刚才重新补好的管道又一次碎裂开来。 只是这时候的他,太累了,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就感觉自己没有一点还手之力,被人逐渐分割开来,一刀刀一刃刃,他贪婪着拥有的人身血肉,全都被打回原形,他被剃成一架骷髅桩子。 巽跋觉得很疼,又觉得很饿。 他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不是松仁糖,而是只要闻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的香味。他从血骷髅里面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雪地上干干净净的唧唧。 唧唧被人强行押出来,拨开眼睛。他那么倔强一个人,此时死死咬着唇瓣,咬出了血痕。唧唧望着他,脸颊上滑过两行泪。 巽跋感觉更疼了。 公孙老爹穿着精致皂靴,轻轻踩在巽跋的碎肉上,他神情狰狞,如同恶鬼在世。 “五唧,这就是下场。” 他冰冷的刀刃贴在巽跋心脏处,缓慢割着他的的血管。 唧唧对着公孙老爹大声说:“喂,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想要的我不恨,还是你想要我娘的干净?” 公孙老爹手指顿住了,他僵硬转动脖子,隔着霜雪看着公孙唧,一时间什么父慈子孝的面具都剥落了,只余下一地求而不得的苦楚。 唧唧火上加油,完全不担心刺激了眼前这个神经病。 “我本来就不是你亲生的,你把我养大,本来该是感激你的,但这些年来,我很痛苦啊!我的确不恨你,无论是对我这样过分还是你过分奇怪的爱,我都不恨,我只是想说,如果可以的话,别养大我啊!” 这样像牲口一样长大,再当成牲口一样卖掉,未免太没有意思了。 公孙老爹又恢复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细看下他的手都在抖,他扔掉巽跋只剩下一具骷髅的身子,走到唧唧面前。 “对不起,爹错了。”他拥抱唧唧,“原来血液洗干净了,是没有用的。” 唧唧耳边肌肉撕裂的声音骤然大起来。 “你终究是不干净的。” 唧唧低下头,公孙老爹一刀刺入了他腹中。 唧唧身体顿时软下去,他无力的手抓住公孙老爹华丽精致的肩角,凑到公孙老爹耳边,吐出一口浊气,恶狠狠道:“你是个憨批吧!” 公孙老爹怔住了,良久,唧唧晕过去了,他才露出了一丝笑容。他伸出手指,抚摸着唧唧汗湿的鬓角,有些欢喜叹气:“五唧都会骂人了,爹真的好开心。” 巽跋被人扔进了垃圾山里,又被一条狗叼了回来,狗见他身上全是茂密绿草,嫌弃恶心,走到一半的时候又把他扔了。后头接连下了一天的雪,巽跋被深深埋在雪地中,他又冷又饿,他想吃唧唧做的饭。 他想,唧唧那么娇弱的人,被那样刺了一刀,一定很疼,他还想给他上药。 他想了很久很久,终于从一大堆麻木的现实中,找到了一个刻骨铭心——他想活下去,想吃唧唧的饭。 可他那颗炙热的心脏快要冻僵了,心跳得越来越慢。 快要停掉的时候,他听到熟悉的叹息。 “哎,饿了吗?” 随后一颗暖暖的火灵石放到了他怀中。 唧唧把他带回偏房,给了他一碗海鲜粥,巽跋抬头看着他,唧唧揉揉他头发,说:“吃吧。等吃饱了,你就离开这里。” 巽跋看着他,觉得他瘦了。觉得他瘦了的一瞬间,巽跋手里的海鲜粥都不那么香了。 第5章 公孙府背靠雪山,这段时间又下了两场雪,温度大降。府里面大发火灵石,一颗火灵石就能让一间屋子保暖很久。而公孙府隶属于四大家族,虽是个旁支,却因为得到了一点照拂财大气粗起来。灵石本就不常有,但公孙府竟然直接在冬日运了几大车,火灵石绕着院子堆了一圈,尤其是五公子公孙唧这里,更是差点直接用火灵石垒墙。 也正是这些温暖的火灵石,让整个东方府温暖了很多。但是巽跋这样的下人是没有火灵石的,甚至连碰一下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当那颗暖乎乎火灵石塞到他胸口的时候。 他脆弱的胸腔震动了一下。 唧唧想让他离开,虽然唧唧不知道外头的世界是不是比这里更糟糕,但他不希望公孙老爹再多折磨一个人。 巽跋握住了那块火灵石,悄悄塞到疼痛的心脏处,他破碎肉块被一根根绿色的藤蔓包裹起来,经过短暂恢复,勉强拼凑成一个破破烂烂还漏风的身子,也许已经算不上一个人了。 他把火灵石一放进去心口,立刻就用绿藤蔓包裹起来,然后一层又一层裹好,沉入身体最深的地方,他在心口劈开一道口子,把火灵石放了进去,再细细密密裹了起来。 巽跋温暖了起来,连水草藤蔓都变得翠绿了许多。 唧唧给他一把松仁糖,巽跋小口小口喝粥,海鲜粥很鲜,他没有尝过这样鲜美的滋味。糯糯的香米黏黏软软,海鲜的鲜美融合在葱香米香之中,偶尔间还能感受到玉米仁和嫩豌豆的清爽。 冬日的寒冷遇上暖暖的粥,化成氤氲水汽。隔着这道水汽,巽跋注视着少年,听着唧唧说:“外面的世界,不是像这样的。” 巽跋不解地看着他。 唧唧有时候觉得这家伙什么都不懂,小小年纪就遭遇生活接二连三的打击,难怪以后成了个大变态。要是一开始就像年少时父母告诉孩子们——你们拥有一个璀璨的未来,那也许巽跋以后便会如那些灿烂人生的修士一般,走上一条顺利的路。 “外头、外头是什么样子的?” 唧唧自己也没有去过外面,只能凭借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来哄骗这个年幼少年。 他想跟他说:“外面很美好,你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人。” 唧唧自己都不信这种狗屁言论。 唧唧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变成最通俗易通的言论:“外面有暖洋洋的空气,有甜甜的松仁糖,你可能还会在以后找到一个心意相通的人。” 巽跋想了想,点了点头。唧唧觉得自己终于说动了他,便开始为他打点行囊。唧唧头一回给人打点东西,也不知道该装些什么,就把看上去就很值钱的东西塞了进去——夜珠、上古丹药,唧唧叹了口气,给他塞了一堆。 他之所以这么急着想让巽跋离开,主要是公孙主家的人马上就要到了,一旦唧唧离开公孙府,巽跋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他做事并不缜密,甚至都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出府,他不天真的觉得出去简单活下去难而已。 至于唧唧自己,他也是打算逃跑的。 不然呢?呆在里面等死吗? 唧唧并不良善,他让巽跋先出府,很大程度也想着让他先行探路或者让他分散府里的注意力,这样他才能逃跑。 这是个修仙世界,人人都向往着得道成仙。唧唧没啥大志向,也不想成仙得道,但他想要御剑飞行,他想去看看这个神奇的世界,尝一尝修仙界的食物。 这里的食材,很多都不是原先地球上的,有些食材跟地球上的一样,但是也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食材。比如之前唧唧就在府里头吃过好几次咕噜肉——弹牙劲道、回味无穷。 唧唧替巽跋背上行囊,拍了拍他的肩,跟他说:“走吧,接下里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 他想的办法很简单,东方府很大,栖于雪山之上,背后是绵延山脉,听说这些山脉之间,镇压着一道魔脉,后人称其为万魔谷。也正是因为公孙老爹这一脉一直镇压在这里,才被公孙主家看重。 至于万魔谷,百年间修士们定时勘测这条魔谷,可惜去多回来少。偏偏万魔谷乖巧得很,从不惹事生非,只是默默搞死进来的人。 正是因为这样的天然屏障,才能让公孙老爹这样肆无忌惮。唧唧想法很简单,巽跋往雪山去,靠着他身上那些火灵石,一定可以护着他下山。 但是唧唧没有想到的是,公孙老爹早已经挂好了结界。结界一动,两人瞬间被捕。 唧唧看着天罗地网刺进身体中来,看见巽跋差点粉身碎骨,公孙老爹从人群中走来,面带血色,一双眼瞳死死盯着唧唧,他俊逸年轻,苍白灰暗的皮肤一点没有上了年纪人的松弛,公孙老爹气质儒雅,又一副变态的斯文败类模样,着实让人嫉妒。 他踩在雪上,一步一步过来。 “五唧,过来,不能跟坏孩子一起玩。”微笑的公孙老爹冲着唧唧伸出了手,“过来。” 巽跋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他也伸出手,拉住了唧唧丝绸的衣角。 与此同时,公孙老爹的神情一变,他眯了眯眼睛,嘴角往下一拉。 唧唧原地不动的举动更是惹恼了他,公孙老爹使了个手势,仆人们从后面冲上来,一把按住了巽跋。公孙老爹温柔地说:“这个人杀害了二弟,偷盗我府财物,当死。” “可我呢,一直很疑惑,不知如何惩罚他才好。你们都是当狗的,那就一人从他身上咬一块肉下来如何?既然想要出府,那我就随了你的愿望。把他肉咬下来,只留下一颗心脏,扔去山下。” 奴仆们神情变了变,但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他们往前一步,以为自己成为顶天立地的人,可不想,这一步,就再也不是个人。 巽跋冷静看着成群的奴仆走到自己面前,他们神情中有着歉意,被寒风冻得粗糙的嘴皮动了动,干干瘪瘪努动着,巽跋不知道他们说了些。 随即而来的是皮肉剥蚀的痛楚。 外头雪山顶上结着寒霜,巽跋胸口却热得如同着火,火苗似的燃烧着不甘心和对世界的恶心,他透过血糊的眼睛,看到被公孙老爹禁锢着的唧唧。 公孙老爹抓着唧唧,劲儿用得很大,唧唧一度以为自己的手要被活活拽下来。 唧唧抿着唇,张口时唇瓣裂开,见了点血。 “你到底想干嘛?杀了我们大可痛快点。”想了想,唧唧身上还有着一个炉鼎美号,死是不大现实的,充其量也就是打残了送去。可怜巽跋一位将来大佬,还没有来得及发迹,就要被他牵连致死。 公孙老爹越收越紧,脆弱纤细的骨骼发出“嘎吱嘎吱”碎裂的声音。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禁锢着唧唧的肩膀,绕到他身后,抱婴儿一样抱着他,温柔的说:“别怕,唧唧。那人是个坏人,不值得你落泪。等处理完了这贱狗,爹爹再来跟你说件好事情。” 巽跋的刑罚长达半个钟头,公孙老爹见巽跋整个人已经不行了,笑了笑,让人拖了只雪白皮毛的雪貂上来。 雪貂关在笼子里,嘤嘤叫着。 公孙老爹拿了根树枝逗着这玩意儿,儒雅随和。 “你瞧,这小东西机灵的样子跟你一模一样。” 蠢东西全然不知道自己的接下来的命运,还乖巧地捧着树枝闻了闻。 此举让公孙老爹极为开心,他在雪上踩出深浅不一的印子,咯咯笑的时候转头回来看唧唧,唧唧却在看前面的巽跋。 “五唧!”公孙老爹大怒,一把抓过唧唧的头发拽了过来,“看着我!” 他出奇愤怒地抓过唧唧的头,摁在雪地里,一脚踩在唧唧脊梁之上,随后哐当打开笼子,抓出了那条雪貂。雪貂这才觉得危险,嘤嘤直叫,豆大的黑眼珠溢满了水珠,它尝试咬公孙老爹一口,公孙老爹眯了眯眼睛,舔掉溢出的血珠。 “五唧,爹爹深爱着你。你的身躯乃是天灵地宝的炉鼎之躯,可这样下去,你一定会死掉。如果你死掉,爹爹会很痛苦的,所以……” 他笑了笑,露出个天寒地冻的笑容。 “你的身体里尽是不干净的血,肉也是不干净。只有让你的血肉都剥离,才能让你灵魂干净。爹爹爱着干干净净的你,五唧,爹爹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唧唧失去痛觉,自然是不会感受到疼痛,但是追魂钉刺入脑心的时候,巨大的膨胀力让唧唧叫出声来。 “啊—!唔——” 灵魂像是要被活活搅碎,那么大一根追魂钉刺入,不死也要少掉半条命。 “五唧乖,不疼、不疼啊。” 宽慰又软和的话从公孙老爹口里头说出来,令人恶心。唧唧挣扎着,看着自己透明的灵魂逐渐升空,低头时看到自己的身躯渐渐呈现青白色。而公孙老爹手里头那只雪貂,也同样被伺候上了追魂钉,雪貂俨然没有唧唧耐疼,三两下翻了眼睛,浑身顿时冷掉了。 天上头云层汇集,浅淡墨色挤在一起,九天之上骤然张开了一只眼睛。云层正中恍然一滴泪珠,垂落处浓墨重彩的是一身白衣缎袄无声呼吸的公孙唧。 巽跋眼里着了火,他品尝过死亡的味道。 孤单、徘徊,从黑暗中到来,又要到黑暗中去。他知晓死亡,却又记得有个人从光明里头递过来一把松仁糖。巽跋眷念松仁糖,更忘不了那人身上的香。 他懊悔自己的弱小。 生如蝼蚁,世如岩溶。 巽跋想,要是有力量就好了。 这时候,九天之上的那只眼睛动了动。 巽跋仰望那只眼睛的时候,那只眼睛也在看着他。 …… 碎裂、融合。灵魂完整剥离身体本身就不是件容易事。且灵魂转融是古来禁忌,胆敢做到这一步的,人间容不下,天地更容不下。 要说公孙老爹当真是下了血本的。雪貂本就难得,他找到雪貂后,抽干血液,将唧唧的血肉融进对方身子中,且日日灌着毒宗用于离魂的药水,唧唧日夜泡澡用的花瓣里头也融了离魂。公孙老爹早就有了打算,甚至付出了不少代价。 在唧唧睁眼时候,看到天顶上厚实得如鸡蛋白的云层,伸出个佛手,捻着朵黑莲花。 “……” 远天一溜儿红光,如珊瑚珠子碎裂,边缘绽开。 轰轰轰! 咔嚓的冰层响声和外头喧闹的声音此起彼伏。 唧唧胸腔震动,大口喘气,仍不能自由呼吸的口中吐出一大口血糊,滴落雪上。白花花雪层动了动,唧唧眯着眼睛,看到惨白又苍老的耄耋者转过身来。 “咳咳……唧。” 他话都说不明白了。 唧唧那口血连着雪原动了,唧唧仔细看了眼,哪里是雪层,那是恍然间变长的发丝,是公孙老爹的发如雪。 他一瞬间老了。 天边刹那红了。 …… “天啊!” “神罚,是神罚!” …… “不!府里的火灵石全炸了!快救火!” “来不及了……” 府里的人听到了一个恶鬼的声音。众人往发红天边看去,看到从红光里冒出一团黑色的烟气,之前禁忌法术的震源——神之眼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佛拈花成泥,猩红色花瓣片落下来,由远及近,是一团团炸裂开来的火灵源泉。 “!!”奴仆们瞪大眼睛,僵着脖子向四面看去,各府里堆的火灵石同时爆炸。 “啊!!!” 滚烫的巨浪裹挟着诅咒,贴面而来,生死面前,奴仆们四散而逃。没有人注意到刚才地面上只剩下小小一团的蝼蚁,起死回生。 唧唧同公孙老爹面对面。 两人都在咳血,公孙老爹的头发还在变长,实在是太长了。 “这就是代价吗?”他说话不清晰,话在唧唧耳朵里头,迟钝很久才被吸收,唧唧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手过面前,顿了顿。 他成了只雪貂。 公孙老爹咳了血,他没力气握着雪貂脖子,手掌松了松,顿住了。 “我……我怎么……”老了。 他痛苦而短促的叫了一声,被自己过长的发丝糊了一脸。 唧唧看着迎面而来的大火,烧腾起来的公孙府,小短腿一踢,痛快落地。 “你还是想逃?就算死,你也逃不掉。”公孙老爹的面容狰狞起来,他老了,动作不灵便,但握刀的动作还是很帅气。 唧唧暗叫不好。 公孙老爹原是想用这种方式留下唧唧的灵魂永远折磨,却没有想到天罚让他生命骤缩一刹衰老,他深知自己活不久了,竟然想一波带着唧唧。 唧唧拔腿就跑。 小短腿费尽了力气,以前一步路子现在要迈好多步,它磕磕绊绊在雪地里跑,后头恶鬼般的老爹追赶着。唧唧气喘吁吁,他仗着自己身材优势,在公孙老爹身边绕来跑去。 公孙老爹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被灵活绕了好几圈,直接躺地上了。鼻里口里都在往外喷血,跟个血袋一样,偶尔从里头呕出两口冒着热气的肺腑,公孙老爹这时候意识到自己要死了。 他无力垂下眼皮,一只手盖在脸上,这时候他忽然害怕唧唧看到他年迈苍老的样子了。 唧唧凑到他跟前,嘤嘤嘤开口,说的是人声。 “老爹,你是真的要死了。” 公孙府的火不灭,爆裂的火灵石不断流出油一样的灵源,见热气就烧腾起来,一时间公孙府逃的逃走的走。 公孙老爹沉默地分开一截手指,看到黑漆漆眼仁的雪貂在自己面前竖起了身子。 公孙老爹吐了口热血:“五唧,你逃不掉的。你的哥哥们已经回来了,你永远别想离开我!” 他张口差点吞掉唧唧,好在雪貂身子骨头软灵巧,唧唧缩成一个小球,连滚带爬,在雪地上骨碌碌转,又连着磕了撞了,最后撞到一团被黑气笼罩的人身上。 唧唧抬头,那人伸出一只手,将雪团托了起来,缓缓放在胸口衣兜处。 见人想跑,唧唧慌忙拨弄两下胡须:“不行,我哥哥他们回来了,要是从大门出去,肯定会撞上,我们往后山上跑。” 那人低头看了他一眼,冰冷唇角在雪貂淡色的鼻尖擦过。 巽跋踉踉跄跄跑着,视野里只余下红红一片,万物为热感度,他滚烫的心脏贴着雪白的绒毛球,巽跋有些遗憾的想,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等巽跋翻出墙彻底离开公孙府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视野里通红一片。唧唧从他热腾腾怀里扒拉着衣服边探出头来,只听见被烧死的灵魂发出一声声怒号。 唧唧:“走吧。” 巽跋点头,毫不留恋地往连绵雪山爬去。 与此同时,几名青年人回到家,见到大火滔天的公孙府和奄奄一息的公孙老爹,气得磨断了牙。 公孙老爹借着最后一口气指了指地上那坨苍白不动的五唧,说:“把他抓回来!死也要跟我埋在一起!” 公孙大哥咬牙切齿,握紧了双拳,牙缝里蹦出个名字:“公、孙、唧!” 第6章 动了动手指,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楚。唧唧脑壳里头晕成了一团浆糊,外界的寒冷让他蜷缩起身子,直到他骨碌碌滚到一个更加冰冷的身躯上。 唧唧僵着脖子向旁边看去,只见远处碧水青天、鸟雀啼鸣,近处却躺着一座冰山似的尸身。 那是巽跋,是死掉的巽跋。 唧唧翻了翻眼皮,豆丁般的眼睛转了转,吁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 说来话长。 那日,两人约好了往雪山后面跑,想法确实是好的,但无奈两个人都是伤残人士,一个是雪貂妖,一个是才诞生的魔修,两个人凑在一起,缺胳膊短腿,十分缓慢。 而唧唧显然是个预言帝,他前头说自己哥哥恐怕会追上来,下一秒三个哥哥就赶上了两人。 修士跟普通人是有差别的。这世界修士种类繁多,大致上分为:剑、琴、符、盾、杂、丹。只要是达到了一定程度的修士,便能够御物飞行,唧唧的三个哥哥虽然不怎么成器,但其上头的师父都是顶用的,手里头的仙家法宝不少。当三个哥哥和一大群公孙主家的修士追赶上来的时候,唧唧窝在巽跋怀里,发出了一声惊叹。 他三哥太穷,正骑在一把扫帚上面,估计是哪位修士的稀罕宝贝儿。此人雄赳赳气昂昂疾驰而来,见到下头有气无力的巽跋抱着个雪貂,立刻大叫出声:“找到了,是五唧!” 巽跋闻声赶紧跑,殊不知面前一条如鱼般深灰色气团在空中正翻了个身,涂了个气泡。 公孙二哥三哥显然看到了这个气泡,不由得忌惮两分。 二哥:“别在往前了,前面是万魔谷。” 三哥:“万年没有动过的万魔谷,竟然动了?” 万魔谷乃是当年仙魔大战时留下来的一条裹挟魔气的峡谷,因自古存于这里,被公孙家主家镇压,后公孙支脉公孙老爹一族镇压这里。几百年间,万魔谷乖巧如鸡,但没有人可以无视掉万魔谷的威力。这是唯一一个上古残留下来的神迹,为了镇压这里,每年都会有无数人丧命。 而摆在巽跋和唧唧面前的,是一座断崖。两人闷头往前,谁曾想运气不怎么好,穷途末路。 断崖一望不见底,崖下还有只偶尔往上翻腾的鲸鱼似的万魔谷,四周无遮挡,面前只有几位咬牙切齿的哥哥。 大哥:“唧唧,只要你回来,有些事情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这大概是最大的让步了。 二哥:“唧唧,回来吧,爹爹用禁忌之术保下了你,你等于新生了,再也不用惧怕死亡了。” 说得好听。 三哥:“你无路可退了,再往前你是想死吗?” 凶悍脾气,怪不得修仙女子都怕他。 四哥抿了抿唇,轮不上他说话,只能搅了搅手指,露出个看上去担忧的神色。 唧唧的眼神在四人面前逡巡一遍,叹了口气,他用五根小小的趾抓紧了巽跋空荡荡的胸口,对方胸口还有点温度,却因为被浓郁黑色气焰包裹着,所以见不到巽跋表情。 隔着茫茫黑烟雾,他紧贴滚烫的胸膛,咕咚咕咚跳得欢喜。 唧唧抓着黑雾,对巽跋说:“你还想回去过以前的日子吗?不想的话,跳吧。” 巽跋低下头认真看着他,点了点头,他捏紧了衣襟,乘着飘来的魔气,纵身一跃…… “不——” 悬崖上传来四个哥哥的哀嚎。唧唧被死死摁在巽跋怀里,他睁了只眼睛往上头看去,只见流泻的云层中窜来一条大鲸鱼。 它张开大口,隐约发出一声鸣叫,它甩一甩尾巴割裂了时空,滚滚雪山轰然倒塌,连绵巨浪般的雪霎时吞噬蔓延,覆盖了山脚的公孙府,却也向着正在跌落的两个人而来,唧唧嗓子眼里卡着一口冷冻血液,它叫不出来,此时大鲸鱼翻了个身,一口吞下了两人。 …… “不好了!家主!”急匆匆跑出来的小童子,在地阶处摔了个狗吃屎,他哎哟哎哟叫了半天,被一双葱玉似的手扶了起来。 小童子鼻青脸肿,话从刚磕破的门牙里漏出来,一开口吐出来口血。 公孙家主:“……” 小童子呜呜咿咿:“是弘爷!公孙弘的命牌碎了!” 公孙家主皱了皱眉毛,仍旧是那个云淡风轻的模样。 “还有、还有!您媳妇儿也跑了!” 公孙家主:“滚。” 冷冰冰公孙家主拂袖而走,他翻出面镜子一照,只见公孙唧温热的尸身被深埋雪地下,公孙弘抱着公孙唧,两人都死透了。只肖一眼,公孙家主就明白眼前情况。 公孙弘那个老东西动用禁术,想要李代桃僵,却不想一个普通人动用禁术的代价足够要了这条命。 长老们对此议论纷纷,公孙家主撑住自己的倦怠,摆了摆手:“公孙弘死不足惜,只是公孙唧,必须找回来。” 长老们纷纷点头,又有一人突然提出新修士们应当出去历练,不知道寻个什么地方好。 公孙家主思索片刻,墨色眼眸睁开之时,葱玉手指在空间上划过,他手指落处,溅起银光。长老一见那地,神色一变。 此地坐落西南,诏书写满大凶,又仔细一瞧,离万魔谷只有半座森林距离。 · 一滴水珠落到雪貂粉嘟嘟的鼻尖,雪貂胡须动了动,紧闭的眼眸皱了皱,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尖上的水。 随即睁大眼睛,猛然惊醒。 唧唧望着四周的岩壁,胡须抖了抖,继而向外看去,外头天色昏暗,中间垂着一轮月亮,偶尔有几只灵兽从月亮穿梭而过,偶尔又传出几声低低鸣叫。 这里是罪恶的埋骨之地,万魔谷。 唧唧回想起自己的遭遇。 他们二人被万魔谷吞噬以后,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碎裂掉了,灵魂在□□当中颤抖着,原本唧唧的魂识不稳,在大鲸鱼腹中时差点被割裂掉,好在巽跋将他护在了心口。而承受了大部分伤害的巽跋,在落地后,陷入了昏迷。 当时唧唧发现巽跋死了,只好一个人……哦不,一只貂躲来了这个离巽跋不远的洞穴,走过来没两步就昏迷了,等再次醒来,已经是半夜。半夜时常是魔兽聚集的时候,唧唧担心巽跋会被魔兽吃掉,无奈身子短小,只能找了几片大一点的叶子把巽跋遮挡起来。 他实在是太小了。 他也没有想过,将来雄霸一方的大佬,竟然这样就死了。 唧唧不敢走得太远,肚子饿的时候就在周围树上找果子吃。听说万魔谷寸草不生、寸花不长,却没有想到这里风水不错,树木茂密,唧唧没有花多大力气,便在树上找到了许多晶莹剔透的果子。 果子形状大小如鸡蛋,皮很薄,一眼望去,这货微微发光。 唧唧变成雪貂后,胃口也同雪貂差不多,吃不了多少东西,只是半个果子就差不多饱了,剩下半个他放到了巽跋面前,虽然他心里很清楚巽跋已经死了,但也算是一份慰藉。 刚融合魂魄的身子精神力不足,唧唧吃下果子,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唧唧是被五脏庙的饥饿弄醒的。 离开了公孙府的“温柔乡”,唧唧不得不面对人生最大的难题——这顿吃什么。 唧唧仔细观察了这里,虽然被称为万魔谷,实际上他一只魔物也没有见到。谷里头气候非常温润,掉入万魔谷之前,唧唧很清楚的记得,外面是寒雪封山,但这谷中却气候适宜,不冷不热,甚至连死去的巽跋尸体也泛着淡淡的温热气息。 等等。 温热? 不会吧? …… 唧唧在巽跋身边绕了好一圈,扒拉了两下胡须,他三两步跳到昨儿放下那半颗果子的地方,惊讶的发现,果子消失了。 顺着果子往前看去,唧唧看到被显露出来的那张脸。 清瘦、俊逸,却弥漫着死人的灰白。过长的黑发遮盖了他的脸颊,淡色的唇部沾着点点萤光。 唧唧竖起身子,伸出断断手指,在巽跋鼻息上面一摸。 呼。 “哎哟!”滚烫的鼻息喷洒在他细弱的指尖,唧唧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到地上,尾脊骨差点裂开。 心里头却又升起一股庆幸。 他没死真的太好了。 可巽跋喷洒出来的滚烫鼻息,无不反映出他发烧了的事实。唧唧有些着急,一手抱着大尾巴,一手轻轻贴着巽跋的脸。 “喂,醒醒啊。” 连叫了好几次,唧唧直接坐在巽跋肩上,用大尾巴扫他的脸,过了好一会儿,巽跋才转醒。 他黑眼仁看东西很模糊,花了很久的时间对焦,身体上焦灼烧腾的感觉让巽跋极为难受,他熬过了撕心裂肺的啃咬,熬过了血肉剥离的苦楚,可唯独只有发烧病态的焦灼,让他觉得很难受。 他以为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实际上也是真的死而复生。 巽跋并不知道自己的痛苦来源,是整个躯体的重组。断裂的筋骨因为细碎的魔气重新缝补,干涸的修士经脉被魔气一遍遍冲刷后再被魔气灌溉,失去生机的躯体逐渐成为魔气的巢穴。 他早就不是个人了。 公孙家镇压万魔谷,以为只要做到魔兽不外出、魔修不万露即可,却不想万魔谷波动的魔气幅员辽阔,早已经覆盖了整个公孙家。 第一次死时,他召唤百只魔兽残存的魔气。 他说:“给你们我的躯体,痛快吃吧,我想要反抗的力量。” 第二次死时,他成为了天地间承载魔气的器皿。 他想:“我需要很多力量活下去。” 第三次看到唧唧死时,他大脑空荡。 魔气问:“想救他吗?” 巽跋自心口裂开时点头,再狂乱裹挟禁忌而来的神罚中,天地魔气汇成巨大牢笼,神之眼断定清白、降下神罚,而黄雀在后,巽跋的魔气吞噬了神罚。 天魔大战之中,心口一滴血坠入眉心,酿成心魔种子。 只是此时巽跋,尚未意识到如此之多。 他看着眼前雪白的唧唧,想要伸手摸一摸他雪白的皮毛,可他最终也没有动,只是抿紧了嘴唇,定神看着将手伸过来贴在他脸颊上的小手指。 “你……” 唧唧瞪着圆溜溜的眸子,正色道:“你伤得很严重,能起来吗?旁边有个很大的山洞,你能自己走进去吗?” 十分无奈,唧唧这小胳膊小腿的根本就挪不动他。 巽跋嗯了一声,想要站起来,但疲惫的双腿没有一点感觉,巽跋觉得自己不被世界所容纳,却没有想到世界对他充满了极度的恶意。 脚始终动不起来,他内心深处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展露自己狼狈的一面。 “呼……”良久,他吐出一口气,无奈地望着天空,闷闷道,“我的脚动不了。” 唧唧眼珠子动了动,蹦跶到他面前:“那你的手能动吗?” 巽跋手指动弹了一下,很缓慢,他脑里头充血的念头只有一个——动起来啊! 光是这个念头,就让他满头大汗。大滴的汗珠沾湿他的鼻尖,他的眼珠也因为氤氲水汽变得雾蒙蒙的,他望向唧唧,这一眼,反让唧唧生出一丝怜悯。 “没关系,别着急,慢慢挪过去,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我去给你找点东西吃。” 唧唧通晓巽跋心中的骄傲,想给他一点缓冲时间。再说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要保证两个人的基本生活。 万魔谷虽然果子很多,但唧唧并不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满目都是树,树上挂着饱满的果子。底下低矮的灌木中能找到一些类似树莓的果子,可巽跋到底是个成年人,光是吃水果,肯定是不行的,唧唧想自己还得找到一些能够果腹的东西。 他不敢走得太远,万魔谷到底有多大,唧唧并不知道,但是唧唧知道的是,也许他们足够幸运,被扔到了比较平和的区域,但是唧唧现在的样子不敢冒风险。 他用一个很大的树叶做了口袋,把摘来的果子装在树叶里,从树上下来的时候,摘了些树莓一样的果子。 走到巽跋身边的时候,巽跋举起手,五指艰难地动了动。 “你看,我做到了,手也可以动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从地上挪到了洞穴之中,此时的他靠在石洞壁上,浑身上下都是汗水,他却对着唧唧露出了一个笑容。 巽跋笑起来很好看。 原本就是精致又好看的眉眼,只是颜色饱和度太高,脸色死白、发丝乌黑,他眉眼之间凝聚着一丝淡淡的焦虑,恍然一笑间,如万物复苏。 唧唧点点头,从洗好的果子里头挑出最红的那颗果子,献宝一样喂到巽跋唇边。 “奖励你的,可甜了。” 巽跋视野里的小团子举着一颗淡红色的果子过来,他张口衔住小果子,不小心触到了唧唧的小肉垫,果子在口中炸裂开来,甜甜的滋味溢满整个口腔。 小团子眼睛眯成月牙,对方瓣状嘴唇动了动。 “味道很不错吧。这可是我今天找到的最大最红的果实。”唧唧把大叶子展开,将零碎的果子全部拿出来给巽跋看。巽跋注意到,这上面的果子,每一个都有一个小小的缺口,他看向视野中的小团子,发现它灵体之中缠绕着一丝诡异的气息。 这气息宛如一条小蛇,缠绕在唧唧的咽喉处。 巽跋皱着眉头,唧唧还以为他不爱吃,于是连忙说:“你放心吧,没有毒,每一个我都尝过,味道也不错。” 原来,他竟然为他亲身试毒。巽跋心中有种道不明的感觉,看向那条小蛇的视线也越发的复杂。 唧唧给他喂了饭以后,又找了个湿漉漉的叶子贴在巽跋的额头。巽跋毕竟还在发烧,他花了巨大的精力才将自己没有知觉的身子移到洞穴中来,吃了点东西以后,整个人又开始浑浑噩噩起来。 他还想多看几眼忙碌的唧唧,看着唧唧出去找叶子回来盖在自己头上,又看到唧唧抹了把汗,望着外头的天空哼着小曲啃着另一小包干涩的果子,一边吃还一边哼唧。 巽跋就看着他肩膀处那条银白色的小蛇,一时间迷迷糊糊,再次陷入了昏迷。 吃过午饭,唧唧便开始考虑给两个人造个窝。眼前的巽跋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唧唧不能恩将仇报。眼下最关键的是,如何养好巽跋身上的伤。 之前还在公孙府的时候,唧唧就觉得巽跋怪怪的,他不能当成人看待,自然也不能用对待人的办法对待巽跋。巽跋身上还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雾气,上身的雾气已经变淡了很多,但是双腿雾气特别浓郁。偶尔间还能流出一些血。 唧唧猜测,这些雾气可能是在修复巽跋的身躯。 他在巽跋身上撕下一小块布,用叶子装水回来给他清洗伤口,清洗得差不多了,唧唧用一片大芭蕉将他盖起来。这才出去找干草。 唧唧想,金窝银窝,多少都搭个狗窝吧。 第7章 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要想建好属于自己的窝,实在是不容易。 万魔谷虽然天气还算不错,可是昼夜温差仍在。再加上现在的巽跋还处在发烧,唧唧只能衔了很多干草干叶子回去。他身子小,一次只能搬回来一点,这就导致建窝的工程量巨大。 望着渐渐沉下来的天色,唧唧神情有些犯难,他往返好多次,累积起来的也不外乎一小堆干草,要想能够保暖,还需要更多。 当然,要是有火或者火灵石就好了。 在这个世界上,灵石灵脉几乎被四大家族垄断,靠着精纯的灵石滋养,四大家族人才辈出。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之前在公孙家养尊处优,灵石当成装饰品,现在却一颗都没有。 看着眼前比人还要大的叶片,唧唧计从心来,他将几个叶片叠在一起,做成个球形,将蓬松干燥的叶片塞进去,又用几根藤蔓固定,这才开始慢慢滚动起来。 用这样的办法,不用几次,便运了不少干草回去。虽然省了不少力气,唧唧还是觉得累极了,他把几个大球体一一打开,将干草垫在巽跋身下,剩下的盖在巽跋身上,又用干草扎起来给他做了个小枕头。 做完了这些,唧唧已经累得不想动弹了。他呼呼喘息,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外面的天空。 天很蓝,偶尔飘来一两朵白云。四周鸟雀的声音带来一种宁静感,唧唧对这样的日子谈不上喜欢,只是冒出个念头。 这下子,人生该把握在自己手上了。 唧唧手指间夹了根草根,模拟着抽烟的动作。 人生真糙蛋。 他在休息的时候,巽跋睁开了眼睛,准确的说,是从他开始垫干草的时候醒过来的。他看着唧唧走向洞~穴~口,看向天空的眼神变得旷远,一下子他产生一种窒息的错觉——他要抛下自己离开。 意识到这里,巽跋身上的黑气更加浓郁,心口被啃咬留下的疮口也渐渐化出脓血。他苍白着一张脸,用喑哑干涩的声音呼唤唧唧。 听到巽跋叫自己,唧唧回过头去,巽跋将通红饱满的果实往前推了推,用结巴的声音说:“你、你吃。” 唧唧一眨不眨盯着巽跋,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摆着个假烟,连忙扔了。不待唧唧动作做完,巽跋又把唧唧给他的很多果子都推出来:“都、都给你啊。” 唧唧觉得他像个小孩,虽然已经有了半个成年人的身子,但比起他两世为人,仍旧是个小朋友。他蹦跶到巽跋面前,用爪子摸了摸~他的头,抱起一个擦干净,这才两手捧着开始小口小口的嚼。 他是个雪貂的身子,嘴唇两半,嚼果子的时候两颊鼓鼓的,从粉嘟嘟鼻子到两瓣可爱的唇,浅色的绝对领域,让巽跋特别想要动手摸一摸。 唧唧吃得极慢,也非常优雅,光是他这样捧着果子吃,巽跋都能看上半天。怎么看都是有趣的。 像是发现了巽跋的目光,唧唧回过头,以为自己水果汁沾到了自己脸上,连忙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眨了眨眼睛,黑亮的眸子盯着巽跋。 “我脸上沾到什么了吗?” 巽跋愣了一会儿,结结巴巴道:“嗯……嗯。” 唧唧小手捧着脸颊,凑到巽跋面前:“我看不到,你帮我擦擦。” 像是在等这句话一样,巽跋颤抖地伸出手去,轻贴在对方雪白绒毛之上,他心里长吁了一口气。软软的绒毛让他心里头升起同样软乎乎的感觉,视野里仍旧是一片红色,可唧唧的模样却莫名开始勾连,直到露出一个软乎乎白生生的清俊少年。 少年在手掌那头,温柔地笑,他身上有比松仁糖更甜的滋味。 唧唧见他小心翼翼抚摸过脸颊,心中也没有怀疑巽跋这种老实人会撒一个没啥目的的谎,觉得自己又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唧唧了,他才选择出去找食物。 至少需要找一些容易果腹的。 唧唧这么想着,离开了洞~穴。 他找的这个洞~穴其实很深,里头分为三个大小~洞~穴,最大的那个被唧唧当成了主卧,里头凹进去突出来的部分被唧唧当成了桌子椅子。两个小的,一个用来当成杂物间,里头装了些乱七八糟的。一个因为通达外面,乍一看像个烟囱,唧唧打算将它做成小厨房。 花了几天的时间,唧唧像一条龙,兜来兜去搬了不少东西回来,终于把那个小小的杂货间给装满了。有时候是闪亮的石头,有时候是亮晶晶的杂灵石,他凭借一己之力,将这个小小的窝装饰得十分光亮。 甚至用树木的黏~液,在巽跋的床顶装饰了几颗银白色的石头。每次巽跋一醒过来,就能看到被折射过来的淡淡光线,温暖的色泽让他的心中流泻而出淡淡的温热。 唧唧在这几天内不断扩大自己找食物的范围,终于在洞~穴的西南方向找到了他非常熟悉的东西——土豆。土豆完全可以当做主食来吃,唧唧挖了不少回来。可是每次一看到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唧唧便陷入了沉思。 不光是土豆,唧唧还发现了一种稀有植物。之所以说它稀有,完全是唧唧个人的感受,一见到那红果子,他就完全迈不动腿了。 青色的果实正在向熟黄过渡,它在一块峭壁上,果实攒成一朵小花形状,果实在阳光下闪动着淡淡的黑色光芒。这种黑色并不是纯粹黑色,而是红得发黑。唧唧之所以迈不动脚,是因为在一瞬间,他脑海中~出现了一条烫金的弹幕。 【朝生暮死,等果实完全转变为红色时服用此物,可以生肌活骨。与巽跋匹配度99%。】 那滚烫黑色的烟气,在唧唧眼中逐渐形成一条腾空的龙,升入云间随后消失不见。此后唧唧倒是经常到这里转悠,目的就是等它转红。 回去时候,他去矿坑里捡了两块焚石。焚石,是一种用灵力催动后能够当火石使用的石头。万魔谷山脉的矿源中散布着不少纯度不高的焚石,唧唧将它带回去,虽然他自己不能催动灵力,但对于巽跋却不是什么难事。 第一次吃上热腾腾土豆的时候,唧唧差点蹦出两颗眼泪。巽跋就在一边愣愣看着,默默吃着,也不说话。起初唧唧还在想这人上厕所怎么办,后来才发现他似乎根本不上厕所。 也好。 否则挺难伺候的。 唧唧一边啃着土豆,一边看着默默无言的巽跋。 巽跋模样越发精巧,整个人被黑雾包裹着,露出一张脸来。如泼墨般沉寂,又在黑墨中生发幻觉。他有一对很难形容的眼眸,像是万般星辰皆淹没于此。 是钻石灰尘。 是星辰坟墓。 …… 唧唧没能找到主食,只能先多屯点土豆。 土豆好种,唧唧找了个木片,刷刷两下切成几块,他把切好的土豆随意埋在了洞~穴~门口,土豆倒不用如何管理。 巽跋视野里的唧唧一蹦三跳,他不解问:“你、你在干什么?” 唧唧用尾巴埋好了土豆:“种土豆。” 孩子是个小结巴,怎么办? 唧唧沉思后说:“我教你识字如何?” 巽跋抿了抿唇,黑雾浓郁了一些,慢慢爬向他眼睛。 “我看不、不见了。” 像个耷~拉耳朵的狗崽子。 唧唧蹦过去,舞着一双肉垫爪子:“这样看得见吗?” 装牙舞爪的小爪子,在视野里是不容忽视的一团红色。 巽跋叹了口气:“只有红红、黑黑。” ——不就跟红外线一样么? 唧唧收了爪子,小爪子按在巽跋眼皮上:“别怕,能好的。” “为、为何?” 当然是哄你的。 唧唧看着耷~拉耳朵的可怜狗崽子,不要良心的说:“因为我是福星。” “……” 这也太不要脸。 唧唧说完红了红脸颊,又一想,雪貂会脸红吗? 他扒拉两下胡须,揉了揉脸嘟嘟,叹了口气。 唧唧给巽跋喂了土豆和果子,又找了片干净叶子替他清洁双~腿。巽跋身上的伤,不是唧唧能够看出来的,唧唧知道这人估计腿断、五脏俱损,现在还是个眼瞎的。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帮他清洁身子,偶尔也找来小木棍,替他固定大~腿骨。 围绕在腿上的黑雾见到唧唧,也不反感,反而乖巧裹住唧唧,让唧唧觉得很舒服。 想到黑雾具有强悍的攻击力,唧唧又突然想到,能不能让黑雾贡献一下力量。 比如化作什么刀剑、铲子…… 虽然这么想着,唧唧还是什么都没有做。首要的事情还是囤积足够的口粮,现在能够找到足够的果子和土豆,也能够找到一些焚石,但是万魔谷冬季什么时候到来,唧唧并不知道,他更不清楚的是,两人什么时候出去。 没人知道的,唧唧挺怕人。用在现实生活中,叫做社恐,也有人说这是微笑面瘫症。唧唧以前在公孙府里头,横竖见不到几个人,见到人的时候,他就微微笑着,总让人觉得他是个春风拂柳般的人。实则大错特错,他纯粹是笑。 以前觉得伸手不打笑脸人,后头被公孙老爹一而再再而三鞭笞后,才晓得,都是废话。 所幸现在的生活也见不到几个人,唧唧还是非常满意的。 就是苦了点。 苦中作乐也不错。 唧唧照常挖土豆回去,临走前发现山尖尖上发出红色光芒。光芒细弱如萤火,抬头时,迸发出无穷光芒,眼里头收罗了一层红艳艳、火辣辣。光是这样看着朝思暮想,眼睛就仿佛被灼伤。 【朝思暮想:魔修圣物,吃一口锻筋炼骨,吃两口境界大成,吃一颗扶摇直上。现在纯度已经达到85%,今夜便会成熟。】 魔修圣物! 唧唧舔~了舔嘴唇,两瓣唇怂了怂,胡须也抖了一下。他小~腰杆立起来,望向山尖上陡立的朝思暮想,恍然见到红光当中有一点墨黑。唧唧没在意,当即扛着土豆回了家。 巽跋见他急匆匆要出去,出声问:“你、要去、哪里?” 他日常结巴,可头一回懊恼。 他眼睛见不到东西,世界由黑红灰土洋结合。他世界里鲜少有活人,也就唧唧这么一个。他看到的唧唧,兴奋时会变成太阳的红色,低沉时是淡淡的红灰色。 而今天唧唧显现出来的是焦灼的红棕色,也有太阳光似的鲜红色。兴许是巽跋太熟悉魔的味道,也许是魔与灾祸总是分不开,巽跋嗅到了危险,可他却苦恼自己是个废物。 连话都说不清楚。 唧唧回头看他,兴奋笑了笑,他如往常出门一样,摸了摸巽跋的头。这动作带着些亲昵的味道,巽跋很喜欢,但今天他忐忑不安,眼眸中深色的苦海翻滚,磕磕绊绊蹦出来一句“别别别”,偏生后头个字在喉咙里卡了半天,最后也没能清楚。 他十分懊恼。 “你乖乖的啊,等我回来,一定治好你。”唧唧替他掖好被子,又担心自己不能早早回来,于是把一些新鲜果子放在他旁边:“饿了就吃这个,我可能回来有点晚。” 巽跋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他咬着唇~瓣说不出来话,他看向洞外种土豆的地方,唧唧笑了笑:“过不了多久,那边就会长满小土豆呢。” 见巽跋还像个小孩似的,眼神黏在他身上,唧唧就像对付孩子那样,在他头上轻轻一吻。 “乖啊。” 唧唧这才离开,这人迟钝得很,对待巽跋又像是对待小朋友一样,自然是没有想到被动享受着宠爱的人。 ——是个早熟的。 ——是个缺爱的。 不给一丁点关爱还好,偏偏给了。那个曾经立于冰雪山巅的少年,被镌刻上“天生凉薄”称号,一瞬间天崩地裂,一瞬间不知所措,一瞬间想要捉住某人的衣角。 也在一瞬间,恍如死亡。 他凝视死亡,死亡也在凝视着他。 他灵魂与身体撕裂开来,他飘了起来,于高空中看着干干瘪瘪躺着的自己,四目相对,无穷尽的黑雾裹挟他灵魂,自灵魂中酝酿着火种,雾气化成一把长刀,巽跋长刀冰冷刀尖对准心脏。 一点点递进,一点点割裂。 他用尽最后一点理智和善意,想到,我要是死了,他就可以解放了吧? 刀尖一寸寸刺进去。 巽跋闭上了眼睛。 …… 【纯度90%。在一分钟后~进入成熟期。】 两爪子攀着岩壁,剩下两条腿死死卡着岩石缝隙,两山之间裂开一道口子,这种天地共生的奇貌,使得下头的猛兽没办法上来,而朝思暮想又偏偏能享受到最充沛的日光月华。 唧唧额间渗出热汗,浑身皮毛却更加发亮了。他离朝思暮想还有二十多米,不算多,可唧唧就是上不去。他凭借着身材优势,能够顺顺利利穿过下头的陡峭岩壁,但是没有了下头丛生的植被,想要往上十分困难。 唧唧手掌已经磨破了,淅沥沥血珠沾湿石子,上头的石壁质地焦粉脆生,稍微用点力,石壁就粉碎了,唧唧不敢上手,更不晓得手往哪里放。 分神之际,唧唧脚底一滑。 “嘤——” 唧唧直直坠下去。 他赶紧抱着尾巴,企图死前挣扎一下,结果挂在了某个枝丫上,唧唧反过神来,只觉得心肝差点跳出来。他从来是个怕血怕疼的人,来了这边后没有了痛觉,但始终是怕血的,血意味着疼,观念根深蒂固,唧唧委委屈屈动了动鼻子。 不疼。 就是怕死。 又一想,这样死了也算不错。 光荣、舍己为人。说出去都是一等一的伟大。就唧唧这个人来说,要说有什么大问题,咸鱼是二,不怎么想活是一。 活着跟死,本质也没什么区别。 唧唧握了握爪子,再一次开始爬。粗糙树干磨破了爪子,石砾夹在伤口缝隙中,进一步诠释了何为疼痛。 饶是如此,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唧唧愣是爬了上去。 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晓得,陡峭山壁,他如何上去的,只是在上去的时候,颇为深沉的感叹,原来身边有个不多不少的人,会变得勇敢。 唧唧仰着头,璀璨红色在头顶发光,残阳似血,温存的余晖将火种置入。 唧唧伸出爪子掰——一动不动。 握着茎秆摇——毫发无伤。 踩到上面蹦跶——腰酸背痛。 各种诡异姿势都用遍了,这位大~爷似的朝思暮想,当真是贯彻了它高傲的名字,让你只能朝思暮想。 唧唧:“嘤你个大头鬼!” 贼生气,但又无可奈何。 难道馅饼掉下来了,都不捡吗? 唧唧磨牙嚯嚯,也不管这东西有毒没毒,先上口咬咬看。一口下去,清甜滋味溢满口腔,吃惊之余,偏偏又感觉到口腔里多了股难以言语的血腥味。 又铁又腥。 他一看,原来朝思暮想也不是什么纯良之辈。 乍一看这货茎干光秃秃的,碧青绿色自地下往上运输,也不见什么尖利刺头,结果瞪大了眼睛,才惊觉这植物之上布满倒刺,上头还分布不少倒钩。 这样看上去,倒是有点意思。 茎干中空注定了这植物不好折,偏生上头又有什劳子倒刺沟槽,唧唧觉得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要想把它折下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脑海中叫嚣着,面前不断回荡着巽跋委屈巴巴的脸。 就巽跋这样的天之骄子,如果跌入尘埃,倒真是…… 委屈了。 委屈。 如果没有遇到自己,也许他早就大鹏展翅高飞了。唧唧薅着自己的皮毛,头一回感受到了无措。他也许算不得什么聪明物种,在这样的情况下,只知道围绕着朝思暮想转圈圈,或者用尾巴拍打着对方的脸。 恨不得就这样一巴掌拍它下来。 好在朝思暮想是个心志坚定的,就算是面对着唧唧这样的绝世雪貂,仍旧不为所动。 唧唧恨。 他算是豁出去了,两爪子抓着茎干,还嗑上了自己的小尖牙,他想把结果的蒂直接咬下来。 可是倒刺不是长着看看就算了的,一下两下,唧唧小~嘴瓣就破了,没花多久,就连小爪子也被上头尖刺深深嵌入,更可怕的是尖刺刺入以后,并未收敛,反而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疯狂往唧唧的血脉中钻了进去。 不好! 唧唧想要放开手,已经来不及了。 疯狂肆虐的尖刺变成了藤蔓,虽然感受不到疼痛,却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血脉正在被不断穿刺。经脉间灵气疯狂逃窜,沉寂的丹田中如同扔进了一块滚烫的焚石,快要炸裂掉了。滋溜溜往上不停翻腾的灵气充斥着唧唧全身,差点把他魂识撕扯碎裂。 头晕、恶心、混沌……浑身冒汗的唧唧皮毛差点全湿~了,他整个人都要冒烟了,浑浑噩噩之中,他一双眼睛里还盯着那红色的植株。植株上疯狂溢出的黑色气息,让天灵地宝的身躯格外敏感难受。 要死就死。 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唧唧向着朝思暮想伸出了手,只是一瞬间,他看清了自己葱玉般的修长五指。 惊诧中,那只手已经稳稳抓~住了朝思暮想。 “喝!” 唧唧一动不敢动,只有手上用力,他近乎是用了吃奶的劲儿。 “呼。” 西方光芒彻底沉默了下去,手中夺目的光彩也在一瞬间淹没。唧唧紧紧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放松,朝生暮死被他死死抓牢,他在逢魔之时的最后一缕光线中,露出了疲惫又满足的笑容。 也在此时,山塌了。 由脆脆的岩石堆叠而成的山石,只刹那粉碎性断裂。断裂的山头撞上了边上的岩壁,两相呼应的结果是,一起粉碎。 稀稀落落的山石开始大面积坍塌。 唧唧从云霄间跌落。 …… 他想接住他,于是伸出了手,在遥远的地面上,升起了一团团还没有具体形状的黑雾。同这团黑雾呼应的是朝思暮想的灿烂光芒,朝思暮想的光泽投影中,勉强照出了个人形和一双手。 那手型很好看。 手臂有力,指节分明。 从手往上看,是太阳火热的心脏。 咚、咚、咚。 很沉稳、很有力。 只是那心脏有点问题,里头仿佛镌刻了什么,如龙上九霄,嘶吼长鸣。 这人没有发声,只是凭借着他焦灼剧烈心脏跳动的声音,辨别出了他的意思。 ——公子,你不能死! 然而,这样也没能接住。 他毕竟是一团雾,一团雾能做到什么呢?不过是阳光强盛时候就蒸发,阴雨天气浓郁一点,心情好了化作云,心情不好变作雨。不过是一团雾,什么也做不了。 他焦灼担忧伸出的手,只接到了唧唧坠落下来时候刮起来的风。唧唧沉闷落地,如一地红花,山石倾颓,埋他骨骸。 他可能有点不太正常了。 他一部分化了雨,他落了泪。他一方面疯狂似的悲哀,竟连尸骸都碰不了,又更疯狂的想,抓~住了,抓~住了有他味道的风。 “轰——” 山倒如惊雷,巽跋猛然惊醒,他眼角有泪,他视线缓缓移向刺入心尖那把雾气做的刀。 刀入一分,再不能进。 …… 唧唧于一片黑暗中醒来,他以为自己死了,在他印象中,他成了一摊肉饼,不过醒来的时候,他居然还四肢健全。 真奇了。 原本炸翻了锅的丹田也安静如鸡,唧唧没有灵力,不能运行大小周天,饶是如此愚笨的他,也感觉出自己丹田里头怪怪的,像是长了个什么东西,不好不坏的,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然后他抬头,看到了一尊石头。 准确的说是一块石碑。 上头交错锁链藤蔓,开满了鹅黄色的花,从那鹅黄色的石碑后头,露出来一张人面。 那人咧嘴一笑。 ——我的娘惹,活见鬼。 唧唧拔腿就跑。 第8章 活见鬼。 真正的活见鬼。 对方浓墨重彩,细细看却悚人得很。无论是看上去就像鬼的面容,还是贞子般的长发,总的来说,唧唧拔腿就跑是身体最直白的反应。 身躯反应七零八落,像是老旧零件,卡顿又迟缓,稍不注意还给你个惊喜。 比如平地摔,亦或者是腰腿酸~软,总在过度疲劳之后。 唧唧嘴里叼着朝生暮死,心跳飞速,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小小的凹洞之中,顶上虽然被大量巨石压住,却仍有一些小空间能够让他过去。 身后的魔物凝结空气中的水汽,刺骨寒冷瞬间蔓延开来。他始终被一道道枷锁锁住,不见全貌,唧唧小短腿跑得飞快,就在他快要爬出时,听到后面的那人说。 “朝生暮死,倒是许久没有见到这样的花了。” 紧随而来寒冬千里,唧唧在地上滚了一圈,才躲过那道寒气。 他瑟瑟发抖,头也不回离开了。 这次的经历让他担惊受怕许久,回到洞~穴后,又见巽跋身上渗出~血水,差点哭出来。 他拖着朝思暮想,全身脏兮兮的。 身上的痛楚化作多倍的疼痛蔓延开来,唧唧咬着自己的唇~瓣,一步步走向巽跋,他抹了把脸,破涕为笑:“小巽跋,我可是为你回来了,你千万要好起来。” 他碾碎了果子,将汁~液喂给巽跋,自己随便啃了个果子,还没有啃完就昏过去了。 巽跋静静凝视着他,许久手指才动了一下,将雪貂捞在怀里。 咚、咚、咚。 巽跋心跳得非常快。他平静的凝视着不变的洞~穴顶,一时间心里头热热的,漫天魔气汇聚于此,巽跋出了身冷汗。 咯、咯、咯。 他听到骨头碎裂又重新凝聚的声音,身体里的尸气不断被带走,魔气补充进来,然后凝聚、压缩,化成一片片的鳞沉入这具身体中,这个过程非常漫长。 血肉,逐渐变成魔气凝聚体。 经脉,被天地魔气补充填满疏通。 丹田,苦海凝丹。 最后再被一道天雷活活劈开,硬是从死亡里找到了新生。 巽跋动了动脚,能动,却也在一瞬间感到了崩裂。 他感受着天赐的恩德与重生,同时他心中发出了一个声音。 ——我想…… 他低下头看着唧唧,见他面容憔悴,急忙用魔气探寻了他的经脉。唧唧经脉奇怪,原本应该枯竭,却如源头水一般生生不息,只有产生,没有消耗。 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承受不住过多的灵气。 一般来说,广为认知的人体,灵气始终维持平衡。从体内诞生或者外界吸收的灵气,然后被消耗。丹田苦海便是用来存储灵气的位置。 巽跋探入唧唧丹田中,见里头苦海平和,只是在一望无际的苦海中,置入了一座孤零零的岛。他还想要往前一步,却在瞬间感受到了天雷地火,苦海间霎时冰封万里,再不能前进一步。 巽跋退出来,割破了手指,喂了点魔气给他。 他撩~开唧唧的两瓣唇,霸道地将手指喂进去,温软的触感让巽跋一怔。他如愿捏了捏唧唧的小耳朵,又回到他唇~瓣,摸了几遍,又重头摸~到喂,小爪子也顺便捏捏,最后连唧唧的胡须都没有放过。 唧唧睡得不安稳,梦到自己被那个石碑里头的人抓~住了,他挣扎了一会儿,后头躺尸了,那鹅黄色的花朵密密麻麻缠上来,差点密封了他,唧唧最后一眼,看到那人转过去,露出石碑后面被封印的两个字。 ——昭化。 …… 巽跋两手抱着唧唧,走出了洞~穴。 他时常从洞~穴里往外看,不觉得这片有多么美丽,每每看到唧唧灿烂的笑容,巽跋便渴望,希望能够透过唧唧的眼睛去看一看这世界。 唧唧看到的都是美丽的,巽跋如今看到的,并没有那么好。 夜晚沉默下来的星子洒满了天穹,他魔气所到之处,萤火虫不敢多多停留,纷纷钻出草丛,焚石在远处发光发热,形成一道橙红色暖洋洋的带子。 “呼。”巽跋呼出一口气。他凝视星空,同时也感受着自己腿脚上的骨骼一道道裂开的口子,他的代谢非常快,不一会儿,伤口就冒出了许多脓水。 按道理来说,巽跋是非常疼的,但是他那张木头做的脸皮愣是一点看不出苦痛。 就像是黑夜。 过于黑了,更黑的看不到了,剩下的能够发光的,都是璀璨星辰。 他抱着唧唧来到了某个凹处洞~穴的入口,手指不过轻轻一抬,便露出了下头的挤挤挨挨的鹅黄色花朵。 石碑上禁锢的人适当仰起头,对上了巽跋深沉的眼眸。 昭化拨开了盖在眼前密密麻麻的灰白长发,盯着巽跋看了好一会儿,眼睛又挪向被巽跋抱在怀里的小东西,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万魔谷多年没有诞生过魔修了。”昭化挺感慨的,“同道中人。” 巽跋对着外人更不爱说话。他只是用深沉的眼神凝视着下头骚气十足的昭化,许久后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被昭化浓郁的魔气所吸引,故而来此考量一个严肃问题——能不能吞掉他。 一山不能容二魔。 这是作为魔修的基本素养。 尤其是,魔修在经历大伤后,最好的补药便是同道。不仅是魔修喜欢这样搞,就连那些正儿八经的仙家修士,也喜欢这样。 巽跋上下打量了对方,最后确定吞不掉,打算掉头就走,结果被昭化丢了一脸书卷。 昭化捋着长长的胡须,眯着眼睛。 “拿回去,好好看!” 巽跋扔了回去:“我不识字。” 昭化:“妈的。” 昭化又扔:“滚滚滚!” 昭化仰望星空,萤火虫在上空扑朔。 巽跋捡了书卷,像是捡了什么垃圾一样,十分嫌弃。 昭化对着这不识好歹的蠢货掐指一算,直直叹气:“命不可避……” 巽跋觉得这人有病,是个有病的魔修,又转念觉得,也许修行到他这个程度,大概都是些神经病。古语有云,脑子不好才走魔修这条路,由此可见,巽跋老了以后也是个神经病。 巽跋仰望星空,低头时看着怀里的小家伙。 伸手触了下对方温热的鼻尖,手像是被深刻烫了一下,他迟迟顿顿收了回来,却不小心在夜色里红了脸颊,他克制自己本能的回缩,将手指放在鼻尖之下,享受着温热的气息。 ——是生命的气息。 一步一崎岖,他走到洞~穴的时候,双~腿上布满了大大小小丑陋的痕迹,晨曦将近,鱼肚白在天空上头浅浅打了个哈欠,巽跋停下脚步,回首望去。 天空之上浅金色正在驱赶深夜的黑和凌晨的灰。 第一缕阳光破晓。 他心满意足,他往前一步。 扑通—— 他倒在地上,姿势不雅观,因为用手护着唧唧,故而脸着了地,他愣了一下,唧唧从怀里颠簸出去,磕在了石头上。 阳光照在他身上,变化骤起。 他身体上布满了金光,璀璨被拉长,呈现出一派稚~嫩少年的模样,黑发坠地,摇曳生姿,光芒散去,露出个再不能精致一分的容颜。 增一分则太艳,长一寸则太高。 肤白如暮雪,发黑若暮鼓晨钟。 巽跋喉咙动了动,埋首于草地之中,双耳皆红,心如擂鼓。 要疯了。 魔修第一步,是疯一遍吗? 在巽跋不敢看的时候,唧唧已经被浑身的疼痛唤醒。他首先是觉得冷,其次才发觉自己未着寸缕,他迟钝的大脑在尖叫与否中考虑许久,最后决定不叫了。 他眯着眼睛问巽跋:“别装,你看到了对吧?” 这身量好看是好看,缺点就是男人的尺寸精致却不大。 巽跋:“……”这还让他怎么说? 唧唧又问:“可恶至极。” 他深知自己同巽跋这等天生粗~长比不得,但谁还不准人伤感一会儿? 巽跋:“我错了。”不该看,着实不该看,怎么可以光天化日看人身体。 可恶至极,这时候不结巴了? 唧唧咬牙切齿:“长这么大,当然是你的错!” 巽跋:“???” 巽跋:“……不、不大的。”什么跟什么? 唧唧:“……” 无聊对话,文不对题,竟然还聊上了。 好在第二天他身上雪白的皮毛也跟着产生了变化,成了一件毛绒绒的雪白袍子,上头还逼真的绣着一条银白色的小蛇,蛇从腰间缠绕一圈,蛇头乖巧落在肩头,只是这衣衫短了点,两条小~腿和小臂都在外头白花花晃着。巽跋觉得眼前晃得狠,比阳光还耀眼。 唧唧这才发现自己变成~人身,高兴了好久。有了人身以后,他能够去更远的地方,做很多东西也方便起来。 而他起来后发现,巽跋的双~腿伤口遍布,脓水不断渗出,他搞不清楚是什么回事,先把人背了回去,后头又用布给他擦了干净,因为不晓得到底上什么药好,唧唧只好先晾着。 他今天走得远,在西北方向找到了大朵的棉花球。 一望无际的白棉花,在日光下开了一个个小口子,里头蓬松的棉花球让唧唧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他花了半天采集棉花,拿回去了以后,将衣衫的线拆了下来,花了三天做成了第一床棉花被子。 不过这种简易被子极容易脱线,且不能用力拉,一拉就扯下来一坨棉花。 在这三天里,他也在观察自己的状况。 他有缘有故从人变成了雪貂,又不明缘由从雪貂变成了人。 他发现,自己人身的状态只能维持到白天,一旦夜晚降临,他又会变回雪貂的样子,不过这样也好,占地小,免得挤到了伤患。 而更奇怪的是,巽跋的伤。 白天的时候,巽跋的伤会变得非常严重,但是一旦到了晚上,所有的伤口都会努力收束起来,最后巽跋又能走又能跳。 可巽跋不怎么爱说话。 要唧唧形容,他说话,那就是木棍戳青蛙,一戳一跳。 唧唧觉得自己的崽没养好,怎么不爱说话呢。后来唧唧明白了,巽跋说话容易结巴,为了不说错,便更不爱说话。 这样不好。 他一边寻找着能够救治巽跋的草药,一边用木棍在地上教他写字读书,说到底唧唧那肚子里的知识,全无屁用。 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得不感慨,当年当不了老师是有理由的,问题是硬件。 巽跋像是知晓他的为难,从怀里掏出一卷无字书,潇洒洒了一地。 “这是万卷书,通晓世间万物。” 唧唧觉得惊奇,书卷上并无任何字形,如何说是万卷书? 巽跋抿了抿唇,大抵是在思考如何用最简单的话解释最难的问题,最后千言万语变成憋出来的几个字:“你、试、试。” 说得慢的时候,他就不结巴了。 像是牙牙学语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模样格外可爱。 唧唧说好,但是又不知道这东西风险,巽跋要到晚上才能走动,唧唧就像是每个出门的老妈子一样,担心自己的孩子吃不饱穿不暖,于是赶紧进厨房给他烤土豆。 这几天变成~人身以后,更加自由,唧唧凭借着自己的外挂,成功找到了很多香料,甚至还在盐田里头提纯了一些盐,将土豆烤好了以后,撒上香料和粗粒盐,然后又准备了不少的果子,非常担忧地跟巽跋说:“此去不知道多久,要是我没回来,你记得自己吃饭。” 巽跋点头,眼睛丝毫没有离开唧唧。 唧唧手握在万卷书上,脑海中突兀出现了一个声音:“欢迎道友来到沧海一书。” 唧唧睁眼时,整个人处于一间房舍中,这屋子里有简单的几样东西——剑、琴、盾、丹炉、符咒。 房中~出现了一个清俊少年,眼盲。 他手里头拿着一盏灯,枫叶的。 他像是幻想。 “小友第一次来到这里?” 唧唧原本想要点头,但是想到对方是个眼盲,于是说是。 “我是书先生,这里是由我建立的修士阅读书籍的地方,原意是这样的,但现在这里使用广泛,已经是一个小世界。” 经由书先生的讲述,唧唧了解到,这里是一个幻境世界,仙魔还未分化时期,这里只是用来藏书的一个芥子世界,随着等级不断升高,已经成为第三世界。 这里大致分为藏书阁、切磋场、商会、行会,甚至连市集都有,在里面仍旧可以使用通用货币,也就是灵石。来此处的,大多都是世家子弟或者修士,倒是个清静之地。 唧唧觉得非常好。 他家穷,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也就灵石矿多。 在其中甚至可以选择自己的形象,但形象是随机的,你可以自己抽也可以自己画,因为原本就非正常世界,唧唧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变成雪貂。自己抽的形象也是随即的,其中也有一些稀有形象,所谓稀有形象,就是原画师塑造的一些高级形象,很难抽到。 唧唧随便抽了个,顿时被一阵金光包围。 书先生温润如玉:“恭喜小友,这是稀有形象。” 唧唧:“……” 这是个女装稀有形象! “我可以重选吗?” 书先生说:“不可以哟。形象资源非常稀缺,一旦抽选,不得更换呢。” 唧唧觉得这先生在玩他。书先生提他的枫叶灯在唧唧面前晃过,随后给他手腕上点了一块菱叶花。 “下次可不用书籍,只需要通过菱叶花便能直接进入。祝你仙途似锦。” 他摸瞎用着一盏灯,晃悠悠不见了。 唧唧推开门出去,只觉得周围茂林修竹,前方幢幢书苑,高高翘~起的八角檐下叮咚风铃作响。 往前一点是个大型鼓点皮面的台子,左右几个鼓面,又各自放置一块巨石,上头先是着稀稀拉拉的人名。 张三请战李四。 李四应战。 两道飘逸多姿的人影射~出青蓝刀剑的光芒,鼓面边上围了几座观赛的楼,上面一片呼呼喝喝的喝彩声。 在这片喝彩声中,唧唧默默走入竹林,他身后风铃叮铃铃又清又脆,这时候才显出他怕人的痕迹。他平日里教化巽跋,觉得他沉闷又生疏,生怕他以后也是这样孤僻,可细细想来,一直孤僻的可不就是自己? 虽然彩虹屁是会的,可到底是个怕人的。 人一多,没由来的,只能笑。像是被世界剥离开来,傻愣愣站着。 唧唧随便进了一座藏书阁,他大致了解了一些草药的知识,回去的时候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 好在灵石够多,他甚至买了些肉,带花的被子买了一床,正当唧唧打算走的时候,见到喧闹市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有个小修士正在卖草药。 唧唧越看越觉得这草药眼熟,那小修士倒是个能说会道的:“神仙姐姐,要买草药吗?这草药治疗刀伤剑伤的,好用。” 此时唧唧脑海里自动更新。 【一级离离草。可活血化瘀,可用于治疗刀伤、剑伤等,消炎止痛,纯度10%……】 唧唧不得不感慨自己这脑子之神奇,因为纯度太低,唧唧并没有打算买,这时候跑出来个更小的修士,嘴巴更会说了。 “姐姐,我们的草药很便宜的,只需要一颗低级灵石,你就全拿走。我们娘~亲受伤了,没钱买丹药,求求你了神仙姐姐,你就买了吧。” 唧唧不缺钱,心想世界上可怜人太多了,顺手帮就帮了吧,于是给了灵石,拿了一大包药,刚走出去两步,便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 第9章 …… 巽跋找到了那个坑,钻了进去,同昭化四目相对。 昭化脾气暴不好惹,见到这不识趣的货色,当即道:“你还滚回来干什么?给你那书看完了么?” 偏偏凶不到两分钟,又和颜悦色,像个正儿八经询问功课的夫子。 巽跋摇摇头,天黑了,唧唧还没有回来。 昭化怒:“这么好的东西你给我送人了?” 巽跋不言,昭化已然知道,可惜手脚全被束缚,不能腾出手来扇这货两耳光,只得用魔气灌溉两鞭子藤条,抽在巽跋身上:“出息!” 巽跋面条做的双~腿不值钱的往地上一跪:“求、求前辈指点!” 昭化翻了个白眼:“指点做人是不行了。” “求前辈教我做魔!”巽跋的头往地上重重一嗑,傻乎乎力气之大,差点让整个洞~穴发生二次坍塌。 鹅黄色小花抖动起来,昭化在里头哈哈大笑。 他从乱糟糟长发之中露出眉心一道天裂的痕迹,以及一双恶鬼般通红的眼眸,他露出个惨绝人寰的笑。 “魔修之道,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我教不了你做人,我也教不了你做魔,你我之间,从来都不是师徒,更不是益友。你记住,若是时机到了,你却仍旧是个废物,那就给我去死。” 巽跋点头。 然后他在昭化注视之下,掏出了一只烧得乌漆嘛黑的炭笔。 开始乖巧在一边泥土上写字。 昭化看不到他老老实实在写什么,就见这小子神情特别严肃认真,从字形上大致能看出个名堂。 这字比划很多。 这是两个叠字。 这是两个……唧字。 昭化:“哦吼。” …… …… “姑娘。” 唧唧径直往前走。 “……姑娘?” 唧唧没反应,被人拦住了,他抬眼一看,那方向光逆向过来,唧唧眼睛眯起,双眸间盈盈有水光,眉眼间清澈动人。 如青竹沾了露珠,司马朔不由得一怔。 眼前少女清秀绝美,天真无邪,又有种淡淡的生疏感。阳光洒在她脸上,眼眸上纤长垂顺的睫毛如鹊羽覆盖下来,她微微张开樱~唇,有点呆。 司马朔就这么笑了。 “姑娘,你被那两人骗了。” 唧唧仍旧呆,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是在说自己,不由得张了张口,却又尴尬的收了口,他呼了口气,露出个生涩的笑容:“诶?” 司马朔见她更呆了,生出一股子柔情。 “这两位时常变幻模样,装成受困弟子骗取新人财物。我本意提醒,却不想姑娘速度太快。” 唧唧抿了抿唇,心里头有种被骗后狂躁想要掀桌的情绪,然而冷静了以后,他道:“无妨,万一是真的呢。不过是低级灵石,要是不经意帮了,也是好事一件。” 用这张不属于自己的脸皮,勾起唇角,露出个灿若水仙的笑。 司马朔愣住了,随即转过身,红了一张脸。 而他恍惚了一刹那,心底却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声音。 “这女人真他妈好看。” 司马朔自己倒是没有察觉,他亲切同唧唧交流。 “仙子如何称呼?” 唧唧一时没反应过来,刚开口吐出来的真名憋了回去,他忆起自己见到这亮晶晶稀有特效时候露出来的名字。 “横波。” 司马朔弯了弯唇角:“横波仙子,山是眼波横,水是眉峰聚……好名字,与仙子甚配。” 他拱了拱手:“在下硕阳,幸会。” 唧唧怕生人,三两句寒暄后便下了线。 在沧海一书的时间同外界是对等的,唧唧在里头耽误了许久,回来的时候巽跋已经不在洞~穴之中了,唧唧变成了个雪貂,闻着味道找到了巽跋,他在某个洞~穴当中,手里握着根带花的藤条,起势落势倒是一派随性。 气得昭化直跳脚,过长的头发恨不得抽到巽跋脸上去。 “叫你起势如吞海,落势如潮落,你这干巴巴的小鸡翅膀展开,是求偶吗?鸡求偶都比你有气势!” 巽跋乖巧,继续老态龙钟,任凭昭化又吵又闹,他自当老僧入定,当然姿势都不如鸡翅膀。 唧唧雅然一笑。 看到巽跋认真学着,又有个暴躁的不怎么认真地教导着,唧唧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的落寞,转眼就被无穷尽生活的重任所拦住。 他今日带回来的东西倒是挺多的。 除了那一口袋药材外,还买了一个芥子,芥子当中有一定空间,可以用来存储东西,唧唧之所以可以轻松回来,而不是托着七大箱八大柜,全托了这东西的福。 他带去的灵石不多,换的东西倒是挺多,尤其是各种吃食。没想到沧海一书当中能够兑换的东西实在是多,唧唧打算下一次进入沧海一书中,买点其他的生活用品。 以前听闻万魔谷如何如何的坏,时至今日,除了蛮荒未开化,其他都挺好。只要像小仓鼠一样,什么都往家里搬,就算是万魔谷,也能有一片家的滋味。 唧唧回去打点东西了。 他换了不少面粉,又买了不少厨具。 等第二天来临后,他变回原身去了,就赶紧赶紧把家里头收拾了。新的绢花褥子,干净的床板,甚至还用上了木地板。整个小窝里头用毛绒绒毯子装饰,唧唧还放上了一个小桌子。 巽跋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看着温暖喜庆的大红被,又看着白乎乎柔软的地面,看到纤细如弱柳的少年起身束发,白~皙纤长的脖颈散发着温玉的光泽,已经露在发间晶莹剔透淡海棠色的耳~垂,让人产生一种想要咬一口的冲动。 他胡乱收折自己的心情,慌忙移开眼,却又格外缓慢移回来。少年唧唧已经束好了发,他肩头那条闭眼的蛇仿佛位置动了一点。 银白蛇身从肩侧移到了手臂,巽跋微微注意到,蛇身上出现了一些花纹。 一个惊慌失措的念头猛然从他脑海间闪过,巽跋还没有抓~住,忽然见唧唧向着自己走来。 少年清瘦模样,他束起头发,显出一丝英气,模样更好看了。 他力气不大,得双手才能抱起巽跋,巽跋靠在他怀里,登时红了一张脸。如今他视力已经完全恢复,靠着朝思暮想的神奇力量,巽跋眼瞳重生。靠在唧唧身上,清雅的味道不断充斥鼻腔,他精致美丽的脸颊那样近,只要一抬头,便能咬上那娇艳的唇~瓣。 巽跋匆匆挣扎,他双手能动,推着唧唧的瘦弱身躯。 “别闹。”唧唧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将巽跋松散的头发束在一起。他根本不擅长这个,给自己束发的时候不过胡乱一拢,替巽跋束发时候,倒有了一些紧张不安。 头一回嘛。 生疏正常。 以至于巽跋头发被活生生扯下来一大把。 唧唧:“……” 巽跋:“……” 好在有了血的教训,唧唧终于给他绑了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绑头发的那根发绳是极为讲究的,银白色掺了肃穆淡色绕城一股,在后头挂了个小铃铛。 有点异域神秘的感觉。 巽跋很喜欢。 稍微摇动一下脑袋,就会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就好像他一直存在于这声音里头一样。 干净。 唧唧也很满意。于是开始脱他的衣服。巽跋原身上是一件破破烂烂的下人袍子,经历了无数次磋磨,已经烂得能够当都裆裤了。唧唧半抱着巽跋,把他的袍子往下扒。 巽跋抵死不从。 唧唧:“乖啊,你这衣服烂得没法穿了。” 哄孩子一样。 巽跋咬着嘴巴,委委屈屈不敢反抗。 可是,身子这东西能随便看吗?身子,不应当是夫妻之间…… 还没等巽跋想清楚“伦理道德”“应该不应该”,就被唧唧剐了干净。 巽跋也想不清楚了。 唧唧红了脸。他还是头一回这么近的看一个人的身体,算不上白~皙,双~腿上缠绕着古怪的花纹,那物件已然不小……毕竟为了衬托男主的厉害,活生生创造了一个更厉害的反派,这反派精悍粗~壮,男主原先似乎不怎么地,全靠吸食了反派的魔气壮-阳。 自从吸食了原文巽跋的魔气精元,男主一下子拥有了二十厘米的惊天巨物。 而现在可见一斑。 巽跋不小。 着实不小。 唧唧倒吸一口凉气,迅速帮他上药,绑上一层白纱布,然后才套上衣服和裤子。这衣服是外头修士流行的,又轻又薄,上头还绣着精致的云纹。 是件黑色云纹的,特别衬托巽跋的气质。 唧唧之所以买这个,主要是原文里曾经对巽跋描述一番: 白云间恍然露出个黑云纹的影子,黑发过膝编成一缕长辫,长辫以银色铃铛收尾,动摇间夺人心魄。 那时候唧唧就觉得,这男人真帅。 换完衣服,两人都出了一层汗。 巽跋眼神复杂地看着唧唧,唧唧看不懂他眼神中的信息,只当巽跋害羞。 巽跋:“你……看光了。” “嗯?啊,你不也看了吗?这种事情不用在意啦,大家都是男人。” 巽跋:“……” 唧唧进小厨房揉面。 巽跋在他身后,死死地看着他。就像是要把这个人模样全部镌刻下来,深深揉入眼瞳之中。 自从变成了雪貂以后,唧唧身体坚实了不少,可能是断了毒宗药的关系,他体魄已经不再是以前那种走两步就断气的状态。虽然力气并不如修士,却也渐渐同正常人差不多了。 揉面是个力气活,以前他没什么力气做,现在倒是可以好好揉一出面团了。他买了不少猪肉,剁碎了加入自己找的野菜,拌成肉馅,然后掐成一个个饺子。 白生生饺子下锅,趁机唧唧做了个小米辣蘸酱。 “锵锵锵,开饭啦。” 白生生煮开了的饺子,像个胖乎乎的孩子。唧唧夹了个饺子,在酱料里裹了一圈,然后喂给巽跋:“怎么样?好吃吗?” 猪肉的润、野菜的香,在小米辣的酱料中被充分刺激出来,在升腾的味觉感受中,巽跋一颗心都暖和起来。 洞~穴被一锅饺子弄得温情满满。 巽跋恋恋不舍咬着筷子尖:“好吃。” 他好久都没有吃到过这样热腾的食物了。 这辈子,他就只在这里享受过。 平等、自在、幸福…… 还有爱。 巽跋弯了弯眼睛,唧唧看呆了,咳嗽两声后才说:“你呀,平时就该多笑笑。多好看啊!” 巽跋闷声咬词:“好看吗?” 唧唧:“好看。” 巽跋:“有多好看?” 唧唧沉思片刻:“全天下第一好看。” 巽跋又笑了笑。 他又吃了口饺子,觉得又暖又热。再一看,不是味觉体验,是心理感受。 · 唧唧晚上时候变成了雪貂,皮毛是一溜儿雪白的。他提前为巽跋准备好了一盒子饺子。饭盒是讲究的,分上下层,中间隔开,唧唧把碎碎的火灵石放在里头,用来保温。上头放了白生生干捞的饺子,分量给足了的,唧唧觉得多给点,说不定还能讨好讨好巽跋师父。 结果作用不大。 魔修自觉傲骨嶙峋:“拿走拿走,我们做魔修的,什么时候吃这种小孩儿玩意儿?” 又觉自己半个弟子跌份儿,拿出个发鞭抽他。 皮糙肉厚反正也不觉得疼。 “吃吃吃,给我滚出去吃!” 巽跋乐呵呵抱着饭盒出去了。 一揭盖,肉~香四溢。 魔修拈花的发鞭顿了:“……等等,给我回来。” 巽跋:“……” · 唧唧用芥子装了不少灵石,打算去沧海一书当中大采购。 可当他瞬移到挤挤挨挨的人群中去,瞬间气都喘不过来。 原中间那颗洗得发白的巨大石头上,立着一红一白两个人,周围的人多如牛毛,跟疯了一样。 “第一剑,我爱你!” “第二梦,我要给你生孩子!” 好名字。 往上一看,第一剑请战第二梦。 第二梦应战。 风肃肃而动。 石面上刮起一阵风,两人拔剑,剑气四动,周遭人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眼睛睁不开了。 左右升起一道飞鸿,刀光剑影。 从未见过此等场景的土包子,吓了一跳,上头两人难舍难分,刀刃既接,凝聚而来的剑气向四周扩散开来。周围修士神色一变,自觉神魂震撼,纷纷祭出灵力抵抗。 而土包子呆呆看着,还没有落实清楚震撼的心情,下一秒便被一道剑气抽了脸颊。 也就差点。 土包子唧唧不晓得躲,剑气没抽到脸上,被人衣袖打散了。 那人气质温润,转过身来:“好巧。” 唧唧喘了口气:“硕阳修士,你怎么在这里?” 硕阳想了想,温雅一笑:“正巧路过。” 心里头却不晓得谁人啐了一口唾沫,去你~妈的路过,哪个傻~逼在这守了一天一夜? 唧唧淡淡应了一声,觉得硕阳修士人不错。 “这里难免波及到周围的人,平时看场子,要小心一点。横波仙子今日要去哪里修炼?” 沧海一书说到底是个修炼之地。 “打算买点草药。” 硕阳:“正好,我也有此打算。” 唧唧:“那真是太好了。” 两人向着最大的市集进发。 巽跋虽然夜晚能够行走,但第二天双~腿便会崩裂、流血甚至会肿~胀流脓。上次带回去的离离草,唧唧揉碎了敷在巽跋伤口上,效果不错。 两人到了药铺,唧唧先是问了离离草。 药郎一听,皱了眉头:“离离草?我们这里并没有离离草。” 唧唧:“怎么会没有呢?前几天我还在别人那里买到了。” 药郎解释道:“离离草效用低,丹修以前还喜欢用这东西,现在丹修落魄了,药铺子里头也不买了。” 怪不得说他上当受骗。 硕阳说:“要不买点其他的吧。” 少女微微蹙着眉,不谙世事的神情让他心跳得飞快。对方过长的睫毛轻轻垂下,她肤色很白,透着仙气的白,阴影垂在饱满有精致弧度的脸颊上,唇~瓣抿了抿,收紧一个弧度,也不知道涂了什么,泛着水泽的唇~瓣让人动了两下喉结。少女羞羞答答伸出了葱玉般的手,戳了戳:“治疗内伤一般用什么草药呀?” 她抬起一双烟雨蒙蒙的眼,一刹那望进硕阳心坎里。 硕阳唇~瓣忽然干涩。 还没有开口说话,药郎吐出一口烟气:“有啊!” 硕阳:“……” 可恶,有就有,你抢我话干嘛!! 刷—— 横波眼仁一动,顾盼生辉。 药郎:“要说治疗内伤,最好的当然是伏羲叶,但是这年头,伏羲叶不好找,更不要说品质高的。我这里到底有两株,品相不好的,你要算你100灵石。” “好。” 唧唧从芥子里头拿出100灵石,还没有递过去,硕阳却给了。唧唧一时无措,硕阳温柔一笑:“当我送你的见面礼。” 唧唧觉得这样不好,捏了捏灵石,在硕阳温润的笑容中选择了退让。 以后再找时候还给他吧。 唧唧松了松手,接过了药郎递过来的药包。 这店铺算不得偏僻,正午时分却没有多少人。 药郎抽了口旱烟:“正常得很,现在谁还稀罕这些草草药药的?药效也不大。丹修落败以后,已经甚少有多少人买这些了。以前多辉煌,现在多落败。” 烟雾缭绕中,药郎唱着小曲。 “少年啊,以天为鼎,以地为炉,炼化万物……少年啊,举世无双……” 作者有话要说:随榜更文。 更文时间凌晨三点。 附:猫被人畜生打断了腿,需要照顾猫,所以随榜更新顺便整理下后文。 第10章 这世界仙门百家,大致修习方式无外乎以下。 剑,能破洪荒。 盾,不倒坚塔。 琴,可守可攻。 符,可御万物。 丹,生生不息。 杂,变幻莫测。 丹修,也曾有大能出世。说起来的辉煌,三天三夜。一丹抵万药,甚至在关键时刻,能够扭转战局。 试想一下,两方交战,彼此折腾得要死不活,这时候仙风道骨的丹修带着救命的玩意儿让我方满血复活,顺带还给对方一顿毒素打击,这胜负不消说。 以前丹修鼎盛之时,一丹可敌几万灵石,甚至还有的可敌一城。丹修的地位也是一升再升,受万人追捧。 也就是后来大能飞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地间灵力衰微,这点灵力光是养育人都成问题,更不要说养天地间灵物。天地灵物灵气供养不足,很快便产生了杂质。 炼丹的条件非常苛刻,先是要有一个淬火性极好的炉鼎,其次要有纯度非常高的天灵地宝,最后还得有个非常有天赋的丹修。 如果说杂修靠的是古灵精怪的脑子,那么成为一名丹修的条件更为苛刻。 天赋。 靠的是对于天地万物的领悟,更不要说对于万物的萃取、澄澈。 自从药材的杂质越来越多,丹修制造丹药的产量和质量越来越低,到了近几年,几十斤草药才能炼制出一颗不怎么样的丹药,丹药价格也一路上升,效果却不怎么样。 在加上毒宗崛起,丹修的名声下降,又加上长时间没能做出个成绩,修仙界干脆放弃了这块。 一脉衰败,一脉崛起,近几年剑修琴修大增,丹修越来越少,不仅是数量少,质量也低。 草药行业也随之落败,修仙界上层若是有个好歹,多半是找毒宗,只有穷人才会找草药,图的是一个心理安慰,其实用处不大。 也难怪药郎看唧唧的眼神古古怪怪的。 唧唧大致理清了丹修的衰败,心有戚戚,拿着手里头的伏羲叶,觉得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巽跋的身体情况比想象中的要难得多,如果不能解决掉不停化脓的问题,巽跋的腿会持续腐烂。 魔修与通常修士不大一样,更不能把魔修随处往外说。 唧唧心里头惴惴不安,又忧又烦。 灵药缺乏,要是能够自己培养就好了。 这道灵光闪过,唧唧眼眸中绽开一朵烟火云朵。 他手指摩挲着药材包,抬头问:“伏羲叶可以自己培养吗?” “咳!”旱烟烟气在空气中剧烈飘动,散尽后露出药郎吃惊的脸,“你真打算自己培养?这药草培养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药郎模样吊儿郎当,一双棕色的眼仁儿却认认真真。 同样的,唧唧也认认真真。 “横波仙子,你当真想要种草药?”硕阳觉得不可思议。 这年头,剑修琴修遍地,唯独丹修又少又怪。 但又一想横波仙子背着药箱子,身上飘过清清雅雅药草的香气,心中不由得一动。 唧唧:“嗯,我确实有这个打算。家里有人生病了,不能一直不上药,伏羲草难得,要是我自己可以栽种,想必对家里人也有好处。” 她,善良又美丽。 硕阳比她高出一个头,微微低头,见她有些弧度弯曲的睫毛下一双眼眸无比灿烂,像是揉碎了星辰。 硕阳看得有些愣,嘴角情不自禁勾起一个弧度。 药郎放下旱烟杆,眼眸盖了下来,他伸出惯用抽烟的手指,揉了揉紧蹙的眉心。 “嗯。你要是真有这打算,我不拦你。仙家百门为了培养弟子,也时常买些药种回去玩,出苗率不高,你拿点回去试试。” 他进了内屋,给唧唧拿了一大包种子。 “里头一百颗,你要是真种出来了,拿来我给你看看,纯度高的话……算了,当玩吧。” 世界上还有人有那本事,能栽种出纯度高的伏羲叶吗? 不能了吧。 药郎打量眼前这个不染纤尘的少女。 她身上笼罩着一层似雾非雾的烟气,整个人绝美清冷,却勾人魂魄似的露出点天真美好,妖精似的。 啧。 药郎收了点钱,打发两个人走了。 熙熙攘攘市集上不时走过背着琴或者剑的修士,丹修一个也见不到。市集相当自由,随处可见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玩意的。 “横波仙子,当真打算回去种伏羲叶?” 硕阳同她并肩,两人隔得很近,匆匆行走之间,能够感受到她衣角扫过手背的酥~麻。 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又有那么一点奶甜香。 硕阳心神荡漾,步子放得慢了,唧唧走到前头,转身过来,硕阳心如擂鼓,逃避她干净的目光,正巧耳边传来一串串吆喝。 “小哥,糖葫芦要吗?” 硕阳不着痕迹要了串糖葫芦,正巧对上唧唧偏过来干净的眼睛。 “咳,小玩意儿,吃吗?” 唧唧笑弯了眼,很自然接过来:“谢了呀。” 他咬了一口,糖壳焦脆,山楂酸甜,小小的嘴塞不下一个,只咬了半个,便塞满了半个腮帮子。 他脸颊鼓鼓的,眼睛圆圆。 眉目间自带一副清心寡欲的安宁与娇气,偏偏桃花眼有钩子似的,让人上瘾。 这是个什么人间疾病,来势汹汹。 总的也没看两眼,话也没有多说几句,就是移不开了。 “真好吃。”他唇上亮晶晶的。 硕阳咽了咽口水,问:“你我相识,叫横波仙子生分了,我能叫你横波……妹妹吗?” “嗯?” 叫可以。 关键是,他是个男的啊。 · “呼。”松了口气,汗珠刷拉拉往下掉,巽跋靠在石壁上,靠着石壁的力量,总算能称起身子。 魔修路子野,没个正确教法。 昭化教的方法完全是随性的,以前听唧唧说鹰隼会将孩子扔下悬崖,借此激发孩子展翅高飞。大致上,昭化的方式也是这样。 也不管巽跋能不能听得懂、学得会,反正填鸭似的塞满了,运用不会就打,打不过就往死里面打。 前不久,昭化恨铁不成钢,巽跋凝气成兵,死活不成。 气得昭化几鞭子抽他滚。 “废物点心!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凝气成兵,多么简单。兵器,无外乎伤害、保护,这点都想不通,还想做魔,滚去做你的王八蛋吧!” 巽跋:“……” 他这个岁数,还是个初出茅庐的魔修。 别人在这年纪,大部分连魔气都控制不了,更不要说凝气成兵这种高级魔修才能做的事情。 魔修向来信奉强者为尊,故而也不尊老爱幼。 更何况,巽跋没见过多少兵器。 凝气成兵,难上加难。 兵器的一辈子,是为保护、破坏。 巽跋的一辈子,没被保护过。 他在空气里头凝聚着浓郁的魔气,大颗大颗的汗珠落下来,使得大红花被上头颜色变得深沉了许多。他神色一变,坠在发间的铃铛响了一声。 他深沉眼眸,落在铃铛上。 浓郁魔气似有所感,开始凝聚成实体。 · 唧唧倒腾了一天,带着满满的战利品回了家。 “我回来了!”他的怯生生只有在回家以后才会全然消失。 巽跋还没有走,忙了一天,倒在石壁上睡着了。 唧唧很少见到他那么累的样子,不由得有点心疼。他汲水替他擦了把脸。 变成雪貂的唧唧,手掌特别小,一张帕子能糊自己一脸,他温柔地的拂过巽跋脸颊。撩~开他覆盖在脸颊上的头发,从额头慢慢往下。巽跋额头非常饱满,唧唧擦得仔细,没擦两下,竟然在他额心擦出了一丝丝红色。 吓了唧唧一跳。 不过是几天没有注意,巽跋的五官越发深刻挺拔,同时也更加清瘦。 他五官带着苗疆的低沉深刻,又有外族的棱角分明。长发尤其黑,散落在脸上,白~皙如冷玉的寒遇上内敛深沉的墨色,有种说不出来的沉稳。 唧唧咋舌,靠近了一点去看他眉心一点红。 “该不会被我擦破了吧?” 唧唧心里头有些怀疑,拿了药膏润在手上,打算给他涂上去,却不想巽跋此时醒了,就那样沉默又直勾勾地靠在石壁上对着他笑。 两人靠得很近。 唧唧浅浅的呼吸洒在巽跋的脸上,热热的一小团让他冷面白~皙的脸上出现了一圈红色。巽跋吸了一口气,睫毛微颤:“好甜。” “被你闻出来了。”唧唧将膏药抹在他眉心,“今天在沧海一书里头吃了糖葫芦。” “糖葫芦……是什么味道?”巽跋伸出手抱住唧唧,替他顺毛。 原来人间还是贵公子的时候,他没能尝到,父母总嫌弃人间小棍上红果子不干净,等拥有了须臾自由的时候,又再没有机会遇见这种酸甜的滋味了。 “又酸又甜,不好吃,下次我给你裹草莓的糖葫芦,那才叫舒服。” 唧唧豆子大眼睛转了转,他动了动身子,移出尾巴,示意着“尾巴也要顺一顺”。巽跋深知唧唧对尾巴的喜爱,从头顺下去,在他尾巴处停留,直到唧唧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才动作稍缓。 雪白的皮毛上,银白蛇身若隐若现,若非巽跋是个魔修,恐怕难以注意到。 蛇型并非完全体,而是半透明气状。在唧唧显出很舒服快睡着的时候会凝聚成稍微清晰的形状,但很快又会消失,唧唧变成~人后,蛇形便成了他衣裳上一道装饰。 只是蛇头不断往下,对着的是唧唧的心脏。 由人渡为妖身,本就违背了天理,天理不容,神于穹顶之上窥探世间,虽然巽跋化魔吞噬了其天罚部分力量,可天罚未至,终究不会湮灭,于是有了这条替天行道的蛇。蛇化为蛟,蛟升为龙,龙翔御天,天道可至。 巽跋眼眸深沉,手指移到唧唧蜷起来的小脚。 “叮……” 唧唧醒过来,对上脚上银色的铃铛:“这是?” 巽跋咧嘴一笑,发尾上的铃铛发出欢快的声音。 “是我的兵刃。” 说话依旧慢吞吞,他在努力说清楚每一个字,又像是每个字都带着温润笑意似的。 “叮铃铃……”唧唧动了动脚,银色的铃铛配着他雪白的踝骨,格外有种风情,而且总有种跟对面那铃铛一对的错觉。 唧唧:“可是,这不是你的兵器吗?给了我,你靠什么战斗?” 巽跋深深思索,眉间蹙着一道凝重,随后舒展开来,露出豁然笑意。 “也许,只要你不受伤,我怎么都好。” 语速轻快,吐字清晰。 说这种扰人心弦话语的时候,怎么就不结巴了? 巽跋用手拨动铃铛,刻使它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响声,听着铃音,他的心竟然莫名宁静下来。 唧唧又一次睡着了,他窝在手臂掌心之中,大尾巴缠着巽跋手臂,两只小爪子抓着巽跋手指,模样乖巧听话。 这小家伙软软乎乎的,雪白一团,巽跋眼眸深沉,心却猛烈跳了一下,他从魔的鬼蜮里生出一种将其吞之入腹的邪恶念头,却在伸长的爪子要碰触到唧唧身体的时候,遭到了铃铛的反弹。 巽跋看着自己流血的手,默默伸出头蹭了一下唧唧,唧唧习惯了他这样,伸手抱住了他的头。 唧唧不知道的。 少年纷乱又分裂的心。 ——我想保护你。 ——我也想伤害你。 ——我想你属于我。我不知道你如何才能属于我。 ——我想吃掉你的一切。 · 伏羲叶不是那么好种的。 自从灵气一夜衰败以后,也有很多人尝试过种植灵草,但是效果并不好。百颗种子发芽两三颗属于运气好的,好不容易发芽了的,也不一定能够顺利长大,就算是顺利长大了的,纯度往往受限。 纯度不高的药草,就算是用来炼丹,也无法提高纯度,往往落得个炸鼎的下场。炸鼎不是小事情,越是等级高的丹修,炉鼎威力越强势,可以说炉鼎就是丹修本身,一旦炸鼎,往往直接带走丹修生命。 丹修,高危行业。 这也是丹修人数直线减少的原因。 唧唧以前跟着外婆外公一起生活,倒是栽种过一些农村作物,比如红薯、土豆,但是种药草还是第一次。 之前种的土豆已经冒出来一个个小芽,就绕着洞口一边,展露漂亮的绿色。他没太讲究天时地利,就在另一边找了个块看上去黑黝黝的土,稍微耕了下地。 先是用简易的耙子耕地,翻完第一遍地以后,将一些半腐烂的叶子埋进去,这才一小撮一小撮洒下种子。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一个上午了。 该去做午饭了。 昨儿夜里,巽跋捉了一只野鸡回来。尾巴上色彩斑斓的鸡已经被巽跋处理得干净了,再加上冻在冰晶灵石当中,新鲜得很。 明明辛苦了一晚上,巽跋却仍旧很有精神。唧唧给他买了个轮椅,方便他白日里也能行动,如今他靠在轮椅上,长发束在一边,皮肤白~皙,瞳仁却是很深的黑色。 是绝顶的好看。 阳光匀称洒在他头顶,他大多时候闭上眼睛,长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小块阴影。 唧唧做完了事情,巽跋补觉时间也结束了。 “累吗?”巽跋收敛手指,指尖收回来一团魔气,与此同时,唧唧抬头,见到一直盖在自己头上的那朵云消失了。 唧唧吐出口热气:“不累。” 巽跋推着轮椅,送上一张温热的棉帕子,唧唧乖巧送上自己脸,任巽跋小心翼翼地擦拭。 “脏了。” 唧唧:“没事,你帮我擦干净就好。” 他乖巧的样子反而让巽跋心疼,巽跋擦干净了唧唧的小~脸,又开始擦拭唧唧的手心,原本又细又白,跟块白玉似的,现在红通通一片。 巽跋擦过他手心的时候,唧唧还会瑟缩一下。 是疼的。 巽跋眼波动了动,细细擦拭,又生怕弄疼了对方。 “弄这些干什么?你要是缺什么,跟我说一声,我去给你弄回来。”巽跋舍不得他疼,舍不得他难受。在他心里头,唧唧永远还是那个冰清玉洁、高高在上的尊贵公子哥。他配得上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但是如今的唧唧,不得不为了生计每日奔波。 巽跋心里难受,如蚂蚁啃噬。 唧唧推着巽跋回去。 “没事的,反正我一无是处,干脆培养点草药。” 巽跋疑惑地望着还没有发芽的草药田:“为什么要栽草药,我晚上去摘不好吗?” ——是不是我太没有用? 唧唧拨浪鼓似的摇头:“终有一天,你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人。为了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人,你需要花更多的努力,而那些细枝末节的,就是我的事情。” “比如?”巽跋捏着唧唧柔软的掌心。 柔软的掌心、柔软的心房。 唧唧,又香又软,让人想要咬一口。 扑通扑通,他用火灵石构成的心脏剧烈跳动,他凑近唧唧的掌心,低头嗅了一口。 唧唧正努力考虑自己这个废物能做什么。 “比如,治好你的伤呀……” 话音未落,唧唧惊叫一声。 温热的唇~瓣落在白~皙的手掌。 唧唧红了脸。 !!! ——这是在干什么? 他慌乱中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眸。 星河与灿烂的未来,一瞬间兴衰共与。 巽跋如勾人的妖精,他温热唇角离开后,带着那双手放在自己心上。 “那请你,帮我治好这里的伤,好吗?” 唧唧:“……” “不要拒绝我,好吗?我愿意用我的未来交换。” 唧唧慌乱缩回了手,拿着帕子冷静了一下。 “你说,你心上有伤?” 唧唧终于抓到了关键点。 巽跋点点头:“有的。我在里头放了个东西。” 在神明坠泪的那天,有个少年,将自己最温暖的地方,放了个不可言说的未来。 唧唧:“能拿出来吗?” 巽跋无奈笑着:“拿出来我就死了。” 唧唧握拳,小手掌重新握住了巽跋冷冰冰的手。 “虽然!虽然我很垃圾,也挺没有用的,但是现在我决定了,我要成为一名丹修!” 他目光璀璨,所到之处,皆是暖阳。 他指着巽跋。 “你是我第一位病人,我想医好你!无论是你的腿,还是你的心!” “我想,亲眼见你成神!” 第11章 已经不能跟这个世界剥离开了,唧唧凝视着巽跋的脸庞,轻轻地拨动巽跋细碎的刘海。 “听说伏羲叶能够治疗内伤,对你的腿伤也有好处。反正也没有坏处,我就捣鼓出来给你试试看。不过呢,咱们现在得先去吃饭。今天我们吃山鸡哟。” 大筒骨炖出乳白色,再加入已经处理好的山鸡。 经过三小时的炖煮,再加入椴木小香菇、枸杞和参须。 等到乳白色的汤汁上头浮现出一层金黄色的油脂,便将其捞出,放上一点葱花。 看着唧唧在简陋的小厨房里不断忙碌的样子,巽跋心里头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就好像,只要有唧唧在身边,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鸡汤诱人的香味传来,唧唧端着几个碗出来,脸上是灿烂笑容:“开饭啦,饭前有没有好好洗手啊?” “有的。” “对呀,我们巽跋最听话了。” 唧唧把山鸡最大的鸡腿给他,自己先喝汤。乳白油亮的汤汁上飘着一小撮绿色的葱花,汤汁莹润,入口鲜美。 巽跋吃饭不喜欢言语,一双眼睛却始终看着唧唧。 唧唧筷子夹了两块笋,又夹了点红烧肉,点心倒是多吃了两块。 巽跋皱了皱眉头,夹了个翅膀给他:“多吃点。”属猫的一样,吃得太少了。 唧唧身形纤细,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以前身子是当成炉鼎的,养得娇贵无比,胃口也小,一口饭就差不多饱了。更不要说唧唧习惯在饭前喝一碗汤,差不多一碗汤下去就饱了。 不过点心倒还是能多吃点。 唧唧喜甜喜辣,偏重口。 “我已经吃饱了。” 巽跋眼眸沉了沉:“我不信。” “不信?”唧唧黑葡萄似的眼眸动了动,然后非常自然拉过巽跋的手,覆盖在温热的肚子上,“你摸~摸看嘛,肚子都已经鼓起来了。” 他不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什么问题,毕竟以前他是个雪貂,巽跋偶尔也会这样摸~他肚子,现在变成~人了,脑壳里头思维没变化。 等着巽跋僵硬的手掌拂过时,他挺了挺肚子,半眯眼睛询问:“现在信了吧?” “信了。”巽跋咽了咽口水。 手掌下温热皮肤,带来一阵阵酥~软的电流。 只是一个手掌,便有了一种对方完全在自己掌握之中的错觉。他甚至颇为认真的思考,唧唧这样的人,喜欢什么样子的人呢? 喜欢这个词汇,非常熟悉,只是喜欢这种心情,怎么也弄不清楚。 唧唧收拾好了东西,将伏羲叶捣烂,蹲在巽跋面前。 “也不知道效果好不好呢,先试试看吧。”对于伏羲叶的作用,唧唧拿捏不准,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想法,唧唧撩~开巽跋的裤子。 因为巽跋身上的伤,唧唧将他亵裤改短了,松松贴在大~腿,这样方便他日常清理腿上的脓血。 原本是在正常不过的动作,却让巽跋红了脸,白了指节。唧唧的气息笼罩着巽跋,他蹲在他两腿之间,手上沾着一团黛绿色的黏糊物体。他懵懂又无知,被上天宠爱的脸蛋微微倾侧,眼角泪痣勾着人心弦,偏偏又是个不懂情爱的,过分冲突的气质融合得非常自然。 可巽跋却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他只是靠近,就让巽跋心跳得飞快。 昭化曾问:“世界很大,茫茫人海,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呢?” 巽跋说:“吃饱。” 然后被打了。 昭化:“比吃饱更重要,你宁愿饿肚子的呢?” 巽跋想起自己曾经一度饥饿,但是在饥饿的时候,也没能舍得咬上一口的人,光是舔舔就足够了。 巽跋:“……” 昭化豁然大笑:“你修炼的是魔道,可偏偏有了一颗人心,是孽。” 巽跋想,大概是了,本来也不是个人,是因为唧唧才变成了人。 人啊,只有人才能站在人身边。 巽跋犹豫着,向唧唧伸出了手,在快要触到他的时候,却忽然愣住了。 绿色的黏糊物体尽数抹在了他腿上,唧唧抹了把汗,抬起头问:“疼吗?” 巽跋一慌,连忙收了手。他直觉某些不可控制的藏不住,却又抓不住,慌忙摇头:“不、不疼的。” 巽跋乖巧得令人心疼。 唧唧拍拍他肩膀,将绷带绑好:“你要是疼呢,就说出来,我们是什么关系呀,没必要这么生分。” 更何况巽跋真的太乖巧了,唧唧甚至不能从他身上找到一丁点将来呼风唤雨的大佬的模样。有时候唧唧也会想,该不会未来大佬就这样被养废了吧。养废了就废了吧,反正万魔谷灵石多,以后就算是呆在这里一辈子也不错。 不过,真的要呆一辈子吗? 巽跋异常沉默又腼腆,俨然一个自闭小甜心。 唧唧想来想去,决定多少得带他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不是被雪山簇拥的公孙府,更不是没有夏秋的万魔谷。 巽跋凝视唧唧,乖巧道:“好。” · 有了带巽跋出去的念头,唧唧便找了个晚上,想要带巽跋进入沧海一书,这是最快方式了。 能够迅速交际,也能够弥补很多自己修炼的不足。 唧唧想得倒是挺美。 第二天,唧唧带着巽跋去见了书先生。 书先生还是俊朗疏逸模样,手里提着一盏枫叶灯。他眼盲不能视物,提着灯靠近巽跋,皱了下眉头。 唧唧有点担心,不晓得魔修是不是不被允许进入。 “书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对方神情凝重,但他终究是个儒雅的人,崇尚和平那种。他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让巽跋抽了个形象。 第一次看到巽跋形象的时候,唧唧吃了一惊。 黑发飘扬。 过长的发丝乖巧沉默在一侧,发尾垂着银色发饰。 他眼神冰冷,世间万物在他眼眸中兴不起一点涟漪。那个小小的巽跋在这个形象中彻底成长开来。身形拉长、体态优雅、神情冰冷。他眉眼间稀疏能够看出一些平日里心机沉重的样子,只是被时光印记冲淡了,刻骨冷淡倒是浓郁。 眉目间气质已经定型,原先时常垂眸往下的眼瞳也开始上~翘,显出拒人千里之外。活脱脱俊俏公子哥,刻薄又冷情。 他似乎不大习惯现在的变化,伸手撩了撩耳发。 他手指很好看,跟唧唧那种颇为秀气的手指不同,他指节大,却有种硬派的美丽,白~皙且分明,可偏偏随主人一般,透露着生人勿进的冷感。 “好奇怪。”巽跋声音低沉了一些,很好听。他可以弱化自己的忐忑,却又忍不住用眼神看唧唧,生怕对方嫌弃。 唧唧回神,豁然一笑:“真帅。” 巽跋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头很甜,他从未同唧唧说过,他真的非常喜欢听到唧唧夸奖。每次听到这种细微的夸奖,他就好像整个人要飞起来了一样。 两个人这才慢吞吞出去。 崭新天地瞬间展现在巽跋面前。 喧闹的市集、挤挤挨挨的修士、琳琅满目的商品,这就是一个缩小的世界。 阳光从东边匀下来的时候,巽跋只觉得整个人一阵眩晕。 “这里有很多藏书,你要是敢兴趣可以去看看。我平日里会在这里头查阅一些草药的事情。我想你一个人呆在谷里头,想必也无聊得很,出来看看其他的东西,会好一点吧。”唧唧眼眸下泪痣美得惊人。 他凑近巽跋的时候,巽跋心重重一跳。 唧唧:“你送我的铃铛,我很喜欢,但是这样你就没有顺手的武器了。今天过来,主要是想给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武器。” 唧唧在沧海一书中呆了许久,已经基本摸清了市集上售卖的东西。武器作为修士必备的东西,武器店也是随处可见。唧唧自己本身是比较怕人的,但是巽跋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突然就有了一种无畏。 接连看了几家店铺,巽跋也没有看上一把,唧唧有些头疼。未来大佬的挑剔实在是令人发指,各种武器都能被嫌弃个遍。头疼是一方面,他也觉得不合适。 像巽跋这样的人,配得上最高贵的。 可恨偌大的沧海一书,竟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 巽跋原本对找到一把合适武器,也不抱有希望。他以前当过天之娇子,也当过贱奴,现在又是个自由的魔修。身份的转变让他的卑微刻在了骨子里,他安安静静跟在唧唧身后,不过是一巴掌的距离,却让他觉得格外遥远。 什么时候,才能同他并肩? “是横波仙子呀,今天打算买点什么东西?” 市集上的人大多认识这个貌美清冷的修士。此女名字好听,颇有种清雅之美,生得又是一等一。修士经过锻体排浊后,女的越长越美,男的越长越俊,修仙之人美貌者比比皆是,但横波之貌,俨然碾压众人。不仅如此,光是貌美还不够,关键是她贼有钱。 出手阔绰又大方,人美单纯又妩媚,对人也是客客气气的,从来不说重话。 “今儿有新鲜莲藕,仙子要么?” “看我,看我,才捉的驯鹿……” “……” 巽跋耳边“横波仙子”个不停,一开始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直到看到眼前少女微微颔首,他才反应过来,停了一步。 少女轻薄纱裙,像一朵梨花,乌发绾在耳畔,坠着一条银白的发带。她腰若扶柳,肤如凝脂,整个人如一朵沾水的梨花瓣。少女同刚才说话的人一一点头,脸上神情是淡淡的,清雅出尘,似乎是察觉巽跋没有跟上,她回头望来。 于日下耀眼炫目的光芒,被天上一只不知名大鸟遮盖。 “快看!是鸾鸟!” “鸾鸟尾巴可真好看。” …… 众人立在原地抬头望去,天边飞过一道青色身影,唧唧也抬头望去,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 刺目光线让唧唧眯了眯眼睛,长长的眼睛眯起,他眼角泪痣勾人魂魄。 巽跋只觉得耀眼过头,那少女的色彩快要跟她身后的市集喧闹融合在一起,而一身黑衣的巽跋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 他整个身子被鸾鸟巨大的阴影覆盖着。 他低下头,耳畔嗡嗡作响。 “看到了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鸾鸟呢?”唧唧跨一步,亲密拉了拉巽跋的手臂,却发现他挺低沉似的,“你怎么了?你要是不喜欢这里,我们马上回去。” 鸾鸟在一群人的惊呼中飞走了,日光下巽跋和唧唧的影子交缠在一起。 巽跋一把抱住了唧唧,将头埋在了唧唧肩上。 唧唧:“……这是怎么了?” 巽跋动了动嘴,半晌涩涩开口:“哄哄我吧。” 唧唧只当他害怕这么多人,又生怕勾起了他某些不好的回忆,于是轻轻拍着巽跋的背。 “不怕啊,我在的啊。” 巽跋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再哄哄我吧。” 唧唧脸颊有点红。 ……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世风日下……” 过路的修士对两人指指点点的。 唧唧摸了摸鼻尖。 “横波……” 唧唧回头,对上了硕阳不可置信的眼神。 “他是谁?” 硕阳语气有点凶。 唧唧愣了下,介绍巽跋时候有点尴尬。 “他是我的弟弟。” 看到横波跟一个男人抱在一起的时候,硕阳已经编排了不晓得多少爱恨情仇。最后听到对方是弟弟的时候,硕阳脸上的尴尬差点挂不住了。但转念间,脸上又堆满了阳光灿烂的笑容。 “原来是弟弟啊。” ——臭弟弟!居然敢抢我女主! 一个声音如是说。 …… 巽跋不太喜欢唧唧这么称呼自己,但他不晓得自己怎么这么多~毛病。他甚至在心底抽自己耳光,难道还有什么想要的吗?呆在他身边不是已经很好了吗?为何还这么贪得无厌,又是想要什么呢? 硕阳灿烂笑着,颇为热情:“横波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 唧唧:“巽巽,这位是硕阳。人很好的。”他又对硕阳说:“巽巽有些认生,对不起啊,硕阳大哥。” 一声大哥,听得硕阳晕晕乎乎。 “没事没事,上次你说要买兵器,我知道一家,带你们去?” 唧唧差点高兴得落泪。 “那真是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好一点的兵器铺子。” 巽跋:“……” 硕阳特别喜欢横波依赖自己的样子。看着这个傻乎乎的小姑娘带笑的眼睛,硕阳心中某个地方被填得满满的。 只要跟她在一起,就感觉很开心,也很满足,这样的日子就算是过一辈子也很不错。怎么会这样呢? ——你爱上她了啊!毕竟是女主呢,你怎么会不爱上? 后头那些话,自动哔音了,硕阳脑海里就不断环绕着“你爱上她了”几个字。 要命。 · “注意门槛。” 旧门槛长着不少青草,看上去没门槛,唧唧差点摔了,好在硕阳及时握住了他手腕。 唧唧不好意思:“谢谢硕大哥。” 巽跋眯着眼睛看着硕阳的手,后槽牙磨了磨。 “这家铺子不出名,但买的东西都很好,也很有特色。” 同硕阳说的一样,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店里头,各种兵器琳琅满目,常用兵器不消说,就连一些比较稀有的都有,甚至还有个阁子里头放了很多稀罕物件。 唧唧被一众兵器耀花了眼睛,他拉着巽跋的手,抬着一张小~脸,笑嘻嘻道:“这里这么多兵器,你看看有合适的吗?只要你喜欢,什么都给你买。” 万魔谷不缺钱,有钱真的很可以。 一开始那几家铺子也不算小,只是里头兵器确实没有一件能够呼应的。兵器作为修士的第二条命,关键就在于顺手,而这个顺手,恰恰是最难的,都说兵器中有种玄学灵魄,能够跟修士相呼应。刚才看了那么多,确实没有一件属性上同巽跋呼应的。虽然他很抵触硕阳,却也不得不承认,硕阳真的厉害。 因为一踏入这里,他便感觉到了被呼唤的声音。 他向着那件兵器走过去,与此同时,唧唧也被一件东西深深吸引,那是个漂亮的鼎。紫砂色格外沉稳,上头盘着西番莲枝,上头积满了灰尘,别的特色没有了,但唧唧觉得它在呼吸。 明明没有燃烧,却有种它不急不缓在等待的感觉。 唧唧果断买了它,此时巽跋也选好了自己的兵器,是条银色的九节鞭,形容肃杀,格外冰冷。 临出门时候,经过百宝阁子,又多买了把红伞和小镜子。 将东西放进芥子,唧唧总算是满足了。 硕阳买了一个剑穗,浅紫色的剑穗特别好看,硕阳将剑穗递到唧唧面前,腼腆一笑:“刚才见到有买剑穗的,多买了一个,送你。” 经过长时间相识,唧唧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不好意思了。两人偶尔一起买东西,客气的话反而显得尴尬。 唧唧收下了剑穗,却想到自己并没有剑。 巽跋:“你没有剑穗,放着拂了别人的意。总不能放伞上,你那是把红折伞,不如给我吧。” 他这一回不结巴了。 唧唧吃惊之余,觉得他说得对,于是将剑穗给了巽跋。 “你银色的鞭子倒是很衬淡紫色。” 就是哪里怪怪的。 哦。 gay里gay气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两日份的,很粗。 随榜更完。 要陪猫,要上课,挺忙。 文慢热,求别放弃我。 最后,dbq,我真的不会写文。 第12章 日光收束,夜幕降临。 沧海一书当中时间要比外头稍微迟一些。 朝生暮死的功效在沧海一书当中没有生效,大概是因为在沧海一书中,所有人靠的是虚假捏造的形象。所以就算内里是个雪貂,看上去也与常人无异。 这地儿月色也是一绝。 天边黄昏时间极短,还不待准备好夜幕来临,昏黄相接的地方已经沉默落下浅灰色的夜幕,随即而来是仙女羽衣般的月华。 月仍旧有阴晴圆缺,只是同外界倒着来。外头满月,里头只剩浅浅弯折,有意思得很。 硕阳见晚了,同唧唧说:“横波还没见过这里的夜市吧?趁着今天,我们逛一逛这里夜宴,如何?我正好知道有家夜宴味道很绝,我请客,去吧。” 唧唧在里面已经有些时日,但仍旧是个新手,他挺爱吃,也想尝一尝这里的特色。不过要是继续让硕阳请客,可就过分了,于是唧唧同硕阳说:“硕大哥,你平日里帮我挺多的,我十分感激,如果今天还让你请客,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这样吧,今天我请客。” 不想继续为难唧唧,硕阳点头。 巽跋躲在唧唧背后,扯了扯唧唧的衣角,唧唧拍了拍他手背。 “别怕。夜市里头可能还有很多稀奇玩意儿,你也开开眼,要是有喜欢的,我给你买。” 巽跋这才作罢。他自己倒没有什么想要的,只是万魔谷里头的,太艰苦了,他挺想要给唧唧一个富贵温柔乡。 硕阳扫了一眼巽跋,皱了皱眉头。他挺不喜欢这个弟弟的,总觉得这个弟弟太黏糊了。 · 欢喜楼。 人头济济。 外头灯火通明、锣鼓喧天。 硕阳找了个包间。所谓包间,隔得倒没有那么严实,只是用竹帘隔了隔,造成个影影绰绰的效果。这地方风景很好,二楼可以一眼望尽竞技场。竞技场三面大鼓,中间绣着凤穿牡丹,左右两面巨大山石,上头写着对战人名。 “既然来了这里,就必须得尝尝飞鱼,”硕阳热情好客,也不待唧唧两人反应,继续普及,“飞鱼很难得的,而且只在沧海一书当中才有。这本来是一种养在魔域的鱼种,但自从魔域沉入死亡之境后,飞鱼近乎灭绝了。没想到沧海一书当中竟然也有,好多人来沧海一书,就是为了尝一尝这种鱼。横妹,待会儿你瞧着,我定给你钓几条肥~美的。” 唧唧捻了块点心,拍了拍手。 这还是他头一回来夜宴。 夜宴同白日不同,晚上时候,原本空旷的巨石上矗立起一幢幢酒楼铺子,店门口挂着各色的灯笼,迷人眼睛。而街道间自发形成一条街,每个摊位上直挂一盏灯,往来人不绝如缕,若是看上什么,便在灯下交易。又因为往来交易离不开灵石,所以下头一片灵石的光泽。 唧唧感慨这里灯火辉煌,又疑惑,说好的飞鱼呢? 上来的只有一桌子好吃点心,根本,没看到什么鱼。 唧唧有点饿了,抱着点心吃了两口,嘟囔着:“怎么还不见鱼呀?” “横妹有所不知。” 硕阳走到窗口。 “飞鱼,顾名思义,真的是一种飞翔的鱼。它以云彩为温床,只会在晚上采食时候出现。店家并不负责捕捉,只负责加工,所以要想吃到这一口鲜,还得自己钓。” “哇……”唧唧咬着点心,继续拍着小手。 这时候伸过来苍白的指节,在唧唧唇角轻轻一刮。 唧唧愣了下,听见巽跋说:“脏了。” 他心肌差点梗塞。 又看见巽跋把点心屑喂进嘴巴里。 唧唧差点烧红了一张脸:“别……” 对上深沉通黑的眼眸,巽跋言辞确确:“你说过不能浪费粮食的。” 可委屈了,唧唧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看着那边两姐弟的互动,硕阳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要是可以,他真的想把巽跋划掉。 “快看!” 欢喜楼的人突然聚集到窗边。 唧唧也跟着过去。 就见远远一边云层中飞出无数淡蓝色的飞鱼,漂亮的鱼身如同一道道雷电,它们速度极快,从夜宴一头穿刺往另一头。 另一头,更是美丽。 那是一片开放在夜晚的幽灵,清透的银蓝色一丛又一丛,从另一头遍布整个沧海一书,这是一片蓝莲花的汪洋,原本市集处和各个楼阁恍惚间动了起来。 整块沧海一书,竟然是在乌龟背甲之上。 乌龟动了动,短腿站起来,腹部下面以至于无穷尽的整块大陆,全部覆盖着一层蓝莲花,飞鱼穿梭期间。 蓝莲花浪涛滚滚,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捕鱼了——” 欢喜楼下一人敲响竞技台凤穿牡丹的大鼓,霎时整个人群轰动起来。 硕阳留下一句:“横妹,等我!” 他身影如光似电。 唧唧还在震撼中,久久回不过神。王八又动了一下,这回震动大,唧唧没能站稳,往旁边跌去,巽跋及时抱住了他。 他人高马大,胸膛宽阔,瘦小的唧唧窝在其中,竟有种安全感。 “谢谢。”唧唧脱出他怀抱,夹了块点心,靠在窗户边,慵懒眯眼。 巽跋同他错开,中间隔一手掌距离,双臂却不着痕迹环抱着他。 外头的捕鱼人各有各的特色,看得唧唧拍手称好。 巽跋摩挲着腰侧的鞭子,视线投在唧唧微笑的唇角上。 “我也可以给你捕鱼。” “咦?我的小巽巽这么厉害了吗?”唧唧转过头来,背懒洋洋靠着窗户,看上去好像和巽跋面对面拥抱,“那你试试看。” 巽跋认真点头,他如猎豹一样跃然一步,蹲在窗边,无比认真又缓慢地说:“你要仔细看着我。” 唧唧摸了摸~他的头,弹了下他发尾的小铃铛。 “我就看你一个人,去吧,给我多抓几条哟。” 巽跋满意的笑了,如夜色中轰然炸开一朵烟火,看得唧唧手里的点心差点掉了。 他如夜燕穿梭在半空中,手里银色九节鞭闪过,比电更快,而他脸上至始至终都没有什么颜色,就好像他同这个时空隔离开来,又很生疏一般。 而飞鱼也不是那么好抓的,每年到了这季节,总有无数慕名者来此,但是真正能够品尝到飞鱼滋味的,没有几个。 唧唧干脆端了一碟点心,半趴在窗户,看着外头的人捉飞鱼,也听着周围人的聊天。 “哎哎,你看那九节鞭用的可真好,招招诡异,是新人诶。” “那个用刀的,居然已经抓到一条了,好厉害啊!” “哎哎,听说了吗,这次悬赏帖上,有人重金找一只三花猫……” “什么小辣椒也来了?” …… 唧唧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点心,同旁边人聊起来:“这飞鱼吃蓝莲花吗?” “是啊。” “那这满地的蓝莲花,是有人专门养的吗?” “是书先生养的啊。这漫山遍野的花、四季和幽冥浮屠,都是书先生亲自栽的呢。一会儿你就能看到书先生了,一般这时候,书先生都会带着他那盏枫叶灯。不过他一瞎子,搞这些也没意思。” 那人感叹了一番,唧唧听着八卦,伸头往外看去。 在蓝莲花和飞鱼交织的梦幻场景中,书先生执着那盏红枫叶灯,慢吞吞往前走着,他没走一步,周围的蓝莲花升起又幻灭。唧唧咬着点心的动作慢了下来,书先生慢吞吞走过夜市,慢吞吞往着莲花丛中走去。光是这么看着他,唧唧就觉得很难受。 怎么说呢。 跟巽跋一样,被温柔的世界隔离开,落得独自一人的萧索。 “看吧,书先生过去了。” “说起来书先生生前也是个伟大人物。” 唧唧咬了口点心:“哦?” “百年前,仙魔大战,数万魔君围了樊城,偏偏四大家族援军被调走,不得不放弃樊城。书先生以一己之力,抵御数十万樊城,后来大败魔修……” 原来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温润如枫的少年,是个惊天动地的将军。 “……不屈铜墙。” 不屈铜墙,书先生。 不晓得他原名是不是也姓书。 吃完了一盘点心,唧唧打算再点一盘,刚走出包间的竹帘,迎面摔进来一人。 “轰……” 唧唧吓了一跳,端着点心盘蹦到安全地带。 “老板!出来给我做鱼!”说话的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小萝·莉。她身着一袭红衣,短裳短衣,腰间坠着一串流苏,手里握着一把通红短鞭,后头跟着一小厮样子的人,恭敬抬着五条飞鱼。 一瞧见这人,周围的人纷纷退让,直到给姑娘留出一段真空安全距离。 唧唧被好心人拉着后退:“这人叫娇娇,人称小辣椒。性子贼泼辣,谁要是挡了她的道,她上去就给人一脚,新人,你惹不起的啊。” 唧唧讪讪端着盘子后退。 小辣椒皱着眉头看过来:“慢死了慢死了!欢喜楼,你老板属王八的吗?开了几十年的老店了,怎么就发育出了个王八蛋!还不赶紧给本姑娘滚出来!” 性子够野。 唧唧绕着后面,小心翼翼避开小辣椒。巽跋和硕阳都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捞到几条,他有点饿,找小二多要了几分点心。 那边欢喜楼老板终于姗姗来迟,带着小辣椒和她的鱼离开了。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小辣椒不愧是小辣椒,真厉害。” “厉害有什么用,这么带劲儿也不怕辣死你。” “嘿,娶回去好好调~教一番,还不得乖顺?” “轰——” 说这话的人,当即被小辣椒一脚踢出五米外。 小辣椒用着软软糯糯的声音怒骂道:“废物玩意儿!敢惦记本姑奶奶,本姑奶奶打得你满地找牙!” 唧唧不想惹事,抱着自己点心回了楼。 一上去,就见锅底黑似的巽跋。 唧唧把点心送到他面前:“没捉到?怎么不开心了?” 巽跋抿了抿唇,不说话,俨然一副闹脾气的样子,唧唧两指捻着一块梅花糕送到他唇边,巽跋凤眼睇了他一眼,有种撒娇的样子。 巽跋闷闷不乐的咬着梅花糕:“你说好的只看我一个人。” “……确实只看你一个人呀。”发小孩子脾气的巽跋反而让唧唧觉得可爱,这么久以来巽跋都是一副油盐不进冷冰冰的样子,也就撒娇的时候,离得近了些。唧唧双手十合,诚恳道歉:“都是我的错,刚才点心吃完了,我去拿点心,耽搁了时间。我发誓,我绝对一直都看着你。” “嗯。”巽跋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颜。 大男孩的笑容,如沐春风。 唧唧捏了把他的脸,同他说刚才见到的小辣椒。巽跋端正听着,不时给唧唧喂一口点心,喂点水。 直到硕阳回来,唧唧才想起,飞鱼的事情。 硕阳喜笑颜开:“横妹,放心,我今儿捉到了五条呢。” 唧唧拍手:“飞鱼难捉,硕大哥仙术了得。” 巽跋高贵冷艳,端着杯茶,浅浅啄了一口。 唧唧夸完一个自然也不忘另一个:“巽巽也很厉害。” 硕阳挑眉,心里面地不爽放大开来,果真是越看巽跋这人越不爽。 “噢,巽巽也捉到了吗?捉到几只?要是太多了的话,干脆带一点出去吃吧。” 巽跋对着硕阳,高贵冷艳至极。 “不多,也就六条。” 说着,他喝了口热茶。 唧唧拍手:“哇好厉害的,累了吧,一会儿鱼上来了多吃点。不过这么多飞鱼,我们三个人能吃完吗?” “那肯定是不行,我现在去后厨叫他们留几只。” 不得不说,硕阳做事情特别靠谱。唧唧对着这个大哥,心里头不免多了几分依赖。 后头端了三盘鱼上来,用的是最简单的烹饪方法。 紫苏叶加一些时蔬清蒸,旁边放着小米辣酱汁。 唧唧深深闻了一口,感慨道:“真香啊。” 稍微夹一筷子,鱼肉鲜嫩,只是唧唧不大能吃辣,他稍微沾了点酱汁,就被辣到了。 生理性泪水狂奔而出,她双目间水光涟涟,脸颊绯红,樱桃唇带着四五月的唇色,点睛之笔的眼角泪痣只需要一眼,便连魂都勾走。 硕阳同巽跋都呆了。 “咳咳……”唧唧赶紧~夹了块点心塞嘴里。 结果两颊塞得鼓鼓囊囊的,仙女气还没有散尽,倒是多了一股子可可爱~爱的气息。圆溜溜眼睛瞪着,脸颊一团绯红,还圆~鼓~鼓的,硕阳忍不住戳了一下,正对上唧唧平静如星辰的眼睛。 扑通扑通…… 硕阳头一回真实感受到内心的躁动。 他情不自禁,闭上了眼,他想碰触这个少女。 虽然他也知道这样子非常唐突。 虽然他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内心里面疯狂叫嚣的,是失去理智的渴望…… …… “啪。” 温热嘴唇碰上了冰冷的物件。 不愧是冰做的美人。 是那样柔软……还有点腥…… 硕阳睁眼一看,是条飞鱼。 他近乎是黑线的看着罪魁祸首,巽跋还是那副装出来的高贵冷艳,他一手拿着还在蹦跶的飞鱼,一手端着一份全新的酱料——没加小米辣那种。 巽跋轻描淡写扫过硕阳,像是识破了他的想法一般,硕阳颇为不好意思,坐直了身体,擦了擦嘴,又觉得嘴上全是腥味,这下子连一开始想吃的飞鱼都吃不下去了。 “你不能吃辣,我给你重新拿了一份酱油。”巽跋将酱油放在唧唧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通红的嘴唇,然后伸手在上头一触,“红肿了,回去拿点药擦擦。” 唧唧简直感激,他心里头有种隐约感觉,觉得巽跋长大了,懂得体贴人了,但是转念一想,巽跋好像从一开始就挺体贴。 也许这种温柔的体会,源于…… 两人更加亲近了。 在经受了逆境后,一起并肩去看明天的太阳。 唧唧想,巽跋那样好。 ——终有一天,我会治好你的腿,让你如常人一般,立于阳光之下! · 等几人吃好了,夜宴差不多也结束了。 伴随着飞鱼而来的夜市,在飞鱼采食完以后,是蓝莲花的主场。漫山遍野蓝莲花怒放,比之前时候更加妖~艳,蓝莲花开到荼蘼,淡淡的银蓝色像是一层层火焰,燃烧了半边天空,甚至连地面和云彩都透露着银蓝光芒。 唧唧感慨它的壮烈,硕阳带着两人逛热闹的夜市,还特别带着唧唧品尝了一番山药做的酱菜。路过某个摊子的时候,唧唧看到了新鲜的草莓,这里的人似乎不认识草莓,把它当成了低级的草药售卖,而且藤上居然还挂着新鲜的草莓。 草莓不是很大,鸽子蛋大小,但特别甜。唧唧一口气将草莓全买了,硕阳还有些惊讶:“这种草根本不值钱,横妹买这个干什么?” 唧唧把草莓放进芥子里面:“好吃呀。” “好吃?我还从来没有见人吃过这个呢。” 唧唧:“那到时候我做好了带点给你?” 硕阳心里头一甜:“那真是太好了。” “可是,姐姐你明明说好给我一个人吃的。” 巽跋说话的声音很慢,已经能够顺畅说出较长的句子了。 唧唧甚至不敢相信,巽跋这样的变化。这小家伙开始黏糊,唧唧拿他一点没辙,除了宠着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更何况,两个人在一起经历那么多,唧唧不自觉护短偏袒。 听到巽跋要吃,恨不得全部都给他。 硕阳冷哼一声,他心里头越来越不是滋味。 你说这个当弟弟的,怎么这么黏糊?长得人高马大,又是个成熟冷漠的少年,好看也是真好看,怎么眼力劲这么糟? 硕阳恨不得给自己胸前挂个牌子,让巽跋对自己好一点。 ——我是姐夫,你要尊重我懂不! 巽跋只是冷冷看了一眼硕阳,神情轻蔑不屑。 得,这早就不是看姐夫的眼神了。 这他妈是看生死仇敌,不死不休啊! 感情这巽巽,才不是什么小甜心弟弟,分明是个小狼狗。 臭弟弟! · 夜市结束,巽跋和唧唧回了万魔谷。唧唧又变成了雪貂,他累了,蜷在巽跋胸口,巽跋一手掌托着它,然后把它放在柔软的床~上,亲昵地给他盖好被子。 他好生掖好被子,又提着之前唧唧准备好的点心,打算去看他的便宜师父。便宜师父很好养,以前还是个高高在上脾气古怪的糟老头子,现在一天不见唧唧做好的点心,浑身难受,可还是个糟老头子。 若不是因为是师父,巽跋死也不愿同他分享这一切。 没关系,反正吃吧,等他变强了,等昭化吃到一百次了,再一起算总账。 他带着竹篮子,走出洞~穴。 刚出门,见到了一片细细的萤光。 巽跋有些惊讶。 每一片叶片上散布着一只萤火虫,淡淡的光芒铺满洞口。 那极难发芽的、枯死的灵脉、无法生存下来的伏羲叶。 发芽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我手速很慢,大概一天1000字。希望大家不要放弃我QWQ 第13章 是奇迹吧。 是奇迹! 巽跋震惊之余,第一反应回洞~穴找唧唧。他刚折回去,就见唧唧那团雪白上鼻尖粉粉的,可爱极了。他用手指触了触唧唧的额头,无声的笑了。 唧唧早习惯了抱着巽跋的手臂睡觉,巽跋要走的时候,唧唧靠着热源移动,差点掉下床,巽跋拖着他软软暖暖的身子,声音有些低哑:“哥,进去一点。” 唧唧果然往里头挪了挪,巽跋替他再次掖好被子,这才披着月华前往昭化所在。 如昭化所说,魔之间最高的情谊,就是吞噬。 巽跋若是不够强大,为昭化腹中斑鸠。 他眯着眼睛,脸上仍是一片冰冷。 昭化问:“你每日修炼结束,便在哪里读书练字,你学会了什么?” 巽跋手上动作没停:“师父,你有家人吗?” 被花埋葬的昭化愣了愣。 “……曾经。” 巽跋手上的那个字顿了顿,没写完。 “我也是。” 昭化烦他:“废物玩意儿,看的书都看完了,说说看,都学了什么?” 巽跋冷漠:“……” 学了些什么呢? 巽跋望着整个洞窟上横七竖八写满的“唧”。 不记得了,学了的说不出来,只是还记得,那个人优优雅雅捧着书哈哈笑的样子,乖巧慵懒,眼神间又是那样动人。 哦。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 第二天一起来,唧唧感觉浑身舒畅,不愧是飞鱼,灵力充沛,他一早起来,照了照镜子,以为自己能够看到肤白貌美的脸,结果看到了一簇火。 “啊!”这把火挺吓人的,唧唧差点把镜子扔出去。 这时候他脑海里自动植入了一段材料: 风月宝鉴。符修高级法宝,能够通晓过去未来。通常用来占卜、算卦,但实际上,命不可避,若是强行躲避命途,则遭双倍反噬。 唧唧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动作幅度大,把巽跋吵醒了。 巽跋弯腰捡起那镜子,没对上看,问:“哥,怎么吓着了?” 这声哥,让唧唧很顺心。他觉得,巽跋出去看看外头的世界以后,成熟了不少,也开朗了不少。至少不再是一开始那样自闭少年,虽然不尽然长成个成熟稳靠的男人,却也贴心热切。 “确实有点吓到了,这镜子竟然是风月宝鉴,能瞧见未来,你要试试看吗?”唧唧把头发绑到一边。 巽跋自然没有放过,他不大习惯照镜子,涩涩照了照自己样子,他看到一篇漆黑。 巽跋:“……” 唧唧熟练替他绑头发:“你看到了什么?” 巽跋如实说:“是一片漆黑。” “这算什么?”不过唧唧自己那个也不明确,“我看到一簇火,怎么都奇奇怪怪的,罢了。” 唧唧打点好巽跋,让他接着睡一会儿,这才起身去做早饭。 大清早的,他不喜欢油腻的,于是蒸了馒头和奶黄包,又翻出草莓藤,摘了些新鲜的草莓,又熬了一锅海鲜粥,飞鱼骨头熬汤,等粥差不多好了,才烫入鱼片。 “起来吃饭吧。” 海鲜粥无比鲜美,配上夜市带回来的山药酱菜,十分美味。 吃完了,随便吃两颗鲜草莓,生活简直美滋滋。更何况这草莓不是现世那种多倍体,又酸又淡,在修仙世界用灵力培育出来的草莓,个头如野草莓,但是甜度很高。 吃完了饭,唧唧要给巽跋的腿换药。他伤口又一次崩裂开了,经过伏羲叶的治疗,之前的伤口已经好多了,没有化脓,但是新增的伤口仍旧在流血。唧唧将伏羲叶分好几次使用,如今使用过了大半,他挽起巽跋的裤脚,仔仔细细涂着药。 整个过程,巽跋都涨红了脸。 唧唧没有多生出什么想法,只是觉得缠绕在巽跋腿上的伤痕,有种熟悉感,就好像某种花藤缠绕出来的一样。 确实很像花枝。 他猛然想起了什么,可怜一下子就忘了。 巽跋涂了药,就要开始自行修炼。唧唧在旁边给他放了一篮子洗干净的草莓,自己出去做事。 刚一出去,便被齐刷刷的伏羲叶芽惊讶到了。 绿油油百来棵苗子,正迎着阳光生长着。 【伏羲叶,纯度80%。】 机械化的大脑自动开始播报唧唧想要知道的信息,全然不理会唧唧的震惊。 他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种出来了。 纯度80%。 发芽率99%! 震惊之余,他觉得他那个小小的梦,正在逐渐实现。 ——终有一日,让他立于阳光之下。 …… 之前买的草莓苗,唧唧是打算今天栽下去的。 因为这里的人不识草莓,所以连同草莓苗都当成了低级灵草,养在地里又浪费土地。 唧唧在土豆边上开垦出一小块地,原先是打算养点其他草药,既然找到了草莓,那就种草莓吧。 以前唧唧工作之余,也养过草莓,就网上购买的小农场。他上班一个月后买的,十五天后嗝屁了。其实对于这些草莓苗,唧唧没有自信可以养活,但是又在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我可以做到任何事情”的冲动。 他种好草莓,抬起头,巽跋也在看他。 大概是因为并非只有自己一个人。 所以拥有了这种盲目的自信。 偷~窥他人的巽跋在对上唧唧含笑的眼睛时候,匆匆移开了眼睛,他眼睛有某种奔涌而出的情绪,一眼就看出来了。 唧唧见他转开了头,抬了抬眉头。 他以为巽跋是因为开小差被家长逮住了,不好意思。 种完了草莓,趁着太阳还没有出来,唧唧又给刚长出来的伏羲叶浇了水。他其实并不知道伏羲叶的培养需要什么,他完全是凭借以前在家的方式在培养。 为了好生灌溉这些苗,他特别引了一条山泉水。 山泉水清冽,唧唧在山脚下挖了个蓄水坑,用于澄澈山泉水。一开始他也不知道怎么澄澈比较好,想到木炭能够吸附杂质,他便在里头放了些烧过的树枝,光是这样还不够,他扔了不少纯净的灵石在其中。没想到灵石澄澈的效果特别好。 唧唧刨开一根竹子,在竹子上头钻出几个小孔,一头放在泉水边上,平时一头堵住,需要的时候只要打开,便会不急不缓地自己灌溉。兴许是万魔谷里头太过纯净,灌溉土豆和伏羲叶的时候,小孔中喷溅出~水珠,会折射~出一条条彩虹。 漫漫彩虹,身着白袍的少年穿梭其中。 他肤如凝脂,比万千女人更为精致,他笑一笑,春面芙蓉花。 巽跋抱着书,偷偷看他,嘴角勾起一点点幅度。 那条缠绕在身上的银蛇,动了动,身子往下沉了一点,色泽却变淡了许多。唧唧觉得肩膀有什么爬过,有点痒,他挠了挠,伸了个懒腰。 “巽巽,你看,全是彩虹。” 少年芙蓉花,勾人眼角痣。 巽跋推动轮椅,到他面前,然后伸手喂他一颗甜到心坎的草莓。 樱~唇含~着通红的小草莓,温热又柔软的嘴唇无意触到了巽跋的指尖,巽跋半边身子都麻了,可那始作俑者,眼神干净又纯洁。 巽跋声音闷闷地,他不敢看唧唧。 “累了吧,喝水吗?” 唧唧摇摇头,站在巽跋背后,双手放在巽跋肩膀上,推着他慢慢走在门口的院子。 规整犁好的土地,周围用篱笆围着,中间自然形成的小路,唧唧用杂石铺成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 自动灌溉的竹子散布一条条清透的彩虹,小小的,连成一片。 巽跋怀里抱着一小篮子的草莓,唧唧带着他巡视这片小小天地。 “你看,伏羲叶都发芽了。之前我瞧着这东西对你的伤口用处挺大,等这些长起来了长好了,我就给你留着,再拿些去换别的。明天我去查查看,有没有什么草药对你的有好处。给我喂一口草莓。” 唧唧低下头来,巽跋僵硬着身子送上草莓,他指尖冰冷,面色沉稳,一张冰霜脸藏了很多不能说出来的疯狂念头,可耐不住他指尖微微颤抖。唧唧觉得他递个草莓,慢吞吞,自己伸长了脖子,嘴唇轻擦过巽跋耳边,然后飞快咬住了草莓,他舌头一卷,草莓落肚。柔软·舌·头轻触到手指,巽跋慌忙伸回手,动作幅度大,一篮子草莓全掉了。 “哎呀,太不小心了。” 唧唧弯腰下去,一个一个捡,完全没有察觉到背后炙热的目光。 巽跋半边身子酥~麻过头,过电似的,他耳朵绯红。 闭了闭眼睛。 ——疯了、要命。他到底知道不知道? · 巽跋修炼很努力,唧唧不晓得如何帮助他,只能在吃食上下功夫。草莓藤上草莓很多,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唧唧便熬了糖,做成一串一串的糖莓莓。 首先要熬糖汁,绵白糖放到锅子里,加入少量的水,煮到糖汁粘~稠且不断冒大气泡,便可以冷却上草莓了。草莓早已经洗干净,再用竹签一个个串好,串好的草莓直接放进锅子里面滚一圈,拿出来过一圈米纸。 还有很多的草莓,唧唧拿了一部分做成草莓酱,一部分直接烘干脱水做成了草莓干。 晚上的时候,唧唧让巽跋给昭化也带一罐过去。 唧唧也没有闲着,买回来的炉鼎头一回被他认真打量。炉鼎很脏,唧唧将它仔仔细细擦干净。炉鼎没有那么光彩照人,但唧唧就是觉得欢喜,他用手指一寸寸抚摸过上头的花纹,只觉得顺着手掌,无穷尽的花朵蔓延生长,是生机。 但很快,他睁开眼睛。 为何,这花纹同巽跋腿上纠缠的藤蔓,如此相似? 总不可能两个是同种花吧。 唧唧好笑的摇摇头。 他想要尝试着炼丹,可是他没有什么入门知识,只好去沧海一书当中寻找相关书籍。 他翻阅《丹修小记》,发现要想炼丹,首先还得跟自己的炉鼎沟通交流,也就是说,唧唧说“嗨”,炉鼎得说“hello”。 太难。 这谁能做到? 唧唧抱着自己的袖珍的炉鼎,靠在窗户边上看书。 《丹修小记》不晓得是何人所做。里头记载的东西没有一点逻辑,就像是某人随手涂鸦的。 佚名:丹修第一步,你说“哟哟”,他说“切克闹”。 佚名:丹修第二步,你说“奥利”,他说“给”。 佚名:我学的不是炼丹,我学的是玩泥巴。 佚名:吾乃丹修本修,世间没有我做不到的。 佚名:英雄,就是比变~态更变~态。 佚名:今天炼丹,纯度百分百。 …… 天。 唧唧怀疑写这本书,有病。 又随便找了本《丹修史》。 大致是,百年前(具体不详)有位桀骜不驯的丹修,受天地宠爱,乃是天灵地宝之躯,炼丹能力很强,他突破炼丹的桎梏,创造了百分百的神话。 又说,他乃是丹修落败前最后的昙花一现。 他的出现让无数修士对丹修趋之若鹜,可是他的消失带着天地灵力消逝,丹修从此一蹶不振,该丹修没有弟子,其百分百炼丹的能力并没有被继承。 有道是,少年风华绝代,如流星璀璨短暂。 …… 妈的。 没卵用。 唧唧现在怀疑,丹修的落寞,其根本原因是,炼丹的相关知识没有留下。 他重拾《丹修小记》,面无表情翻阅。 佚名:…… 佚名:…… 佚名:万物有灵,鼎有魂焰。无灵万物枯损,无焰不能成丹。 …… 唧唧:!!! 他当即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又找书先生借了这本《丹修小记》。 书先生表示惊讶:“你想成为一个丹修?” 唧唧点头:“嗯!” 书先生沉默片刻,雅雅一笑:“丹修很好,我以前认识过一个丹修。他很好。书你带走吧,丹修的书籍,沧海一书当中不多,毒宗和炼丹阁里面详细得多,要是有机会,你可以去那里看看。” 他白日点灯,也不闲灯油耗得多。 唧唧看着他那背影,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他孤单又落寞。 “书先生,前些日子看到了蓝莲花,觉得很漂亮,不知道这种花有没有种子,我想栽一点。”唧唧叫住他。 书先生似乎有点惊讶,随即摇了摇头:“幽冥浮屠没有种子,你要是喜欢花,改日我赠你一些。” 唧唧走上去同他并肩,送他一路:“书先生喜欢种花?” “嗯。应该是喜欢的,我忘记了。” 竞技台上有人挑战小辣椒,小辣椒一袭红衣应战,两鬓整齐的短发飞舞,头顶上红色长缨威风凛凛。 唧唧疑惑:“怎么会忘记呢?” 书先生走回自己屋子,他门口一片姹紫嫣红,可惜他什么都看不到。 “好像……是因为我死了。我到家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唧唧同他道别,去了药郎的铺子,这家伙店里头时常没人,正抽着旱烟。 “有事?” 他说话倒是不耐烦。 唧唧点头,拿出自己的紫砂炉:“我想知道要炼丹,炉鼎是不是需要魂焰火?” 药郎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透露着一个信息——你在说屁。 “废话。没有魂焰火,炼个屁的丹。” 唧唧举着自己的鼎:“那我这个是不是没有魂焰火?” 药郎将烟杆敲在柜台上:“你自己感受不出来吗?” 要是唧唧有耳朵,现在以及耷~拉下去了。他虽然灵力用不出来,但是隐约也能感觉出来,这炉鼎里头空空荡荡,好像确实没有什么魂焰火。 药郎烦躁地揉着自己的头发,脸上皱纹无一不述说着他很烦躁。 唧唧:“那这炉鼎,这就么废了?枉费我这么喜欢它。” “这倒不至于,沧海一书当中有个发布稀有任务的灵阁,听说近来有个公子哥悬赏魂焰火,你去碰碰运气。” 唧唧高兴得差点原地转圈:“你真是个好人!我马上就去。” “小姑娘,伏羲叶种出来了吗?”药郎又开始抽烟。 唧唧高兴往外走,听到这里,回头一看,浅浅一笑:“发芽了,全部。” 药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发芽了?全部?” 唧唧着急着要去灵阁,来不及细说:“嗯,我先去灵阁,改天我来跟你说。” 药郎急巴巴抽了一大口烟,又缓缓吐出, 烟气中,他眼眸中色泽不明。 过一会儿,他哼起了小曲:“……少年啊,他举世无双。” · 灵阁。 无数修士聚集在这里,这里是一个大型的任务发布所。有钱人会在这里悬赏任务,奖品一般是稀有物件。任务分为两种,一种是在沧海一书中的,也有的需要在沧海一书外完成。灵阁只是提供了一个交易平台,听说灵阁在现世中也有,总的来说,因为有了灵阁的加入,整个沧海一书热闹非凡。 唧唧前往灵阁途中,遇见了硕阳,听说唧唧想要去接任务,硕阳当即表示自己也要一起去。 多个人多个照应,唧唧觉得这样也不错,他甚至还想把巽跋带着一起。 对于灵阁,硕阳显然更熟悉。 灵阁一进去,满目皆是人,对于唧唧这样的新人,非常不友好。唧唧完全不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要是一个个找过去未免麻烦。好在硕阳对于这些很熟。 他叫过来一个侍从,将唧唧的目标要求说了一下。很快就有一个人领着唧唧和硕阳上楼。 侍从:“请两位稍等。” 这期间,巽跋也上来了,他一来就隔开了硕阳的视线:“姐,我饿。” 硕阳:“……” “饿了?我这里还带了点草莓干,你先垫垫肚子。”原本打算送给硕阳的草莓干,就这样被某人骗到手里。 在唧唧看不到的地方,巽跋扬了扬手里的草莓干。 头一回遇见这种心机男,还真的不晓得如何是好。 他僵着脸,神情有点难看,他意识到横波对于这种乖巧无害的小贱人没有一点抵抗力,于是他猛汉咳了一声,脸红红道:“横妹,我也饿了。” 唧唧:“硕大哥,要不我先去给你们买点?” 硕阳壮汉脸红:“不用不用,我吃点那个草莓干就好了。” 巽跋一扬手,草莓干全部进了他嘴里。 硕阳:“……” 巽跋歉意道:“不好意思,硕阳大哥,你要是早点说,我就给你留了。怪我吃得太快了。” 硕阳:“……” ——可恶的臭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唠嗑一下: 【存稿】:完了qwq 【本文】:这阶段较温馨、甜宠、团宠、慢热 【本人】:我其实……在赶作业,要命的(叹气)。 【卖萌】:我成绩不好的,求求大家给个收藏吧,真的很重要,打滚求收感谢在2020-04-21 00:43:46~2020-04-22 02:0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诗 20瓶;佰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主人请你们进来。这位也是一起的吗?”侍从指着巽跋,唧唧点了点头。 巽跋拨~弄着唧唧的发尾:“姐,你打算做什么?” 唧唧同他解释:“听说有人悬赏魂焰火,我想要试试看。我的丹炉里头缺少一味魂焰火,有了魂焰火以后,就可以开始炼丹了。” 他兴奋得很,一双眼眸水汪汪的。 “既然是一起的,那么都请进来吧。”侍从撩~开珠帘,邀请几位。 唧唧、巽跋和硕阳入内,只见里头一张摆好了点心的八仙桌。 桌边侧着一位戴着斗笠遮面的少年。 他浑身裹在长长的纱帘里头,只能看到他一个尖尖的下巴。 他伸出手,对着三人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即放下手,面对着唧唧,指尖微微颤抖。 “不知道几位喜欢吃什么,在下随便点了一些。请坐。”他说话声音很好听,悠长舒缓。 唧唧一瞧。 玫瑰酥饼,金丝椰奶酥,凤凰蛋卷……都是他爱吃的。 唧唧也不客气,夹了一块玫瑰酥饼。这种酥饼酥香十足,外酥里嫩,每一层裹了花酱,每隔三层加一层乳酪,一口下去,简直酸甜到心坎里。正是因为这酥饼做法复杂,且制作还得特别耐心,不然外壳容易碎掉。自从离开了公孙府,唧唧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点心了。 那人瞧着唧唧的小模样,轻轻笑了一声。唧唧刚想同他好好说说悬赏的事情,外头忽然一阵喧闹,一群人砸门而来。 “豁!遇兄未免不够意思!之前拒绝我们,原以为还是我们能力不足,现在一看,怕不是那个意思!”来人五大三粗,浑身腱子肉。 遇卿神色不变,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既然都来了,那就坐下吧。” 腱子肉和他兄弟冷哼一声,坐下了。唧唧护着自己的点心,腱子肉冷哼一声。 腱子肉:“瞧你这小娘们,也没点力气,还敢来接任务?” 唧唧表示不为所动,继续吃着点心。 倒是硕阳坐不住了:“大家接任务各凭本事,靠脑子的事情可不是傻大个能做的。” “你!”腱子肉站起来。 硕阳拔剑。 两方对峙,一触即发。也就唧唧冷冷静静坐着吃点心。 遇卿手指飞快捻过两张符纸,符纸如有自己意识般,一手按住腱子肉,一手握住硕阳的剑,两个人皆动不了了。 遇卿道:“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接受考核吧。考题很简单,各位凭借自己的感觉画一只三花猫,有缘分的人,自然能接手任务。” 说完,遇卿收了他的符纸,两个人松了一口气,腱子肉更是出了一层冷汗。 漂亮的小厮给每人发了一张宣纸以及毛笔。 拿到笔以后,唧唧才停下了吃吃吃的步伐。 画三花? 唧唧迟迟没有动手,给出的先决条件实在是太少了,不过是给出了一个三花的信息,怎么可能随便画出来?难道真的看缘分? 唧唧看了眼端正做着,努力花猫的硕阳,皱了皱眉头。 硕阳非常认真,同任何一个毛窦初开的少年一般,他迫切需要很多的机会,在心意的人面前显摆自己过人的能力,哪怕这能力是腿毛比别人长,也是可以的。 他现在卖弄着自己高深的画技,争取在纸上画出最优雅的猫。 巽跋看了看两个人,抓着毛笔随便画着圈。唧唧瞧着他那样子,估计是指望不上了,本来也就大字不识两个,更别说这种进阶的修养。硕阳悄悄看了看巽跋,觉得自己已经赢了这个臭弟弟。 唧唧也不抱什么希望了。缘分这东西本身就是玄学,当有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与其过分强求,不如随性一点。说起三花猫,唧唧又不是没见过,他幼时院子里头却有一只三花猫,是隔壁阿婆养的,长得胖嘟嘟的,时常在他家蹭饭。 可以说,唧唧童年跟这只猫分不开,大胖猫并不高傲,反倒特别黏人。 唧唧想也没想,画下了那只猫。 在爬山虎的墙头上,威风凛凛,阴阳三花脸,下巴一点灰。 众人停笔。 遇卿收上所有的画卷,最后挑出了那只阴阳三花。 “横波姑娘颇有仙缘,其他队的都散去吧。” 腱子肉还想说点什么,遇卿慢悠悠抽~出一张符,付与他身上,腱子肉说不出,转身离开了。 遇卿这才交代前因后果:“我有一只灵宠三花走丢,还请诸位替我寻回。” 硕阳:“敢问那只三花是何模样?” 遇卿展开唧唧所做画卷:“与之一模一样。” 唧唧:“???” 遇卿:“这一定是非凡的缘分。事成之后,我愿献出我手头的魂焰火。” 一切都好说,就是不明白一点,一只三花灵宠而已,值得赔出去一朵稀罕的魂焰火吗? ——也许,有钱人真不在乎。 · 得了三花任务,唧唧又是高兴又是烦恼。 一方面这任务看上去很简单,一方面三花猫完全没有影踪。唧唧抱着自己的宝贝鼎,那叫一个愁。 遇卿发布完任务,叫来一个侍从。原以为是来说一下这只刁钻三花的特点,结果没想到侍从也是一抹黑,抱上来一堆玩具东西。 侍从也有点尴尬:“这些都是妃妃以前喜欢的,要是觉得有用,各位可以带回去。” 各色~猫铃铛、一个破破烂烂的玩偶、猫垫子……看上去确实不大有用的样子。 硕阳在里头挑三拣四,若不是碍于此任务是唧唧喜爱的,他早就撂摊子走人了。想他天之骄子,平日里灵宠什么的,都是专人打理,没想到现在落魄到他还得把这些玩意儿一一查看。 也就是看到唧唧温柔淡雅的神情时候,能得到一点慰藉。可是看到旁边的巽跋,硕阳的脸色又沉了。 这人有病。使劲儿跟他作对。 生得一副淡淡的,眉目间浓墨重彩的,就这样脸,比他好看,是时下仙子最喜欢的那款。眉目雅致,整个人如墨溅宣纸,浓墨淡色,深沉内敛,偏生又带着黏糊,最最可恶的是他的视线,时时刻刻不离开他姐。简直是一头狼狗,还是头披着软乎乎乖巧羊皮的狼。 大概真的是两看相厌。硕阳越看越觉得巽跋不顺眼,瞧瞧吊儿郎当的样子,瞧瞧一脸沉默其实内里嫌弃的样子,瞧瞧俩眼睛恨不得黏在自己姐姐上的样子。 反正是哪哪都不爽。 硕阳,一代天之骄子。走路带风,全服欢呼。女修前呼后拥,人称萧阳太子,然现在我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萧阳太子殿下,只想一刀劈了带着浓郁猫咪味道的垫子。 可是不能。 他必须得维持自己那副可靠大哥的形象。 唧唧也觉得累,抱着个猫玩具在旁边休息,巽跋靠过来:“累了吗?”见唧唧额头细细密密出了层汗,他忽然神情严肃起来:“你一旁休息,找线索的事情让我来。渴吗?我去给你倒点水。” 好机会。硕阳觉得这是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当即端了杯茶过来。 “横妹渴了?” 唧唧正主还没有说话,巽跋倒是先开口了。 “她不喜欢喝这些。” 硕阳:“……” 巽跋挺得意:“她不喜欢没味道的水。” 然后硕阳就见到巽跋从芥子里头拿出来一罐东西,舀了点又红又粘~稠的东西,然后倒上水,搅合搅合,递给了唧唧。 唧唧不晓得两个人之间波涛汹涌的对战,他喝着酸甜草莓汁,心满意足。 回到正事上来,唧唧还是觉得哪里有问题。光凭现在提供的线索,显然不足以找到三花猫的去处,一只灵宠而已,又能去哪里呢? 等等,灵宠…… 唧唧叫来小厮,问道:“请问,妃妃平日里性格如何?” 小厮道:“性格挺好的,就是只喜欢女修士抱,男修士一律不准碰。” 唧唧皱眉:“妃妃是母猫?” 小厮:“不啊,是公的。” 公的为什么要叫妃妃? 唧唧若有所思:“那他可以变为人形吗?” 小厮认真想了想:“毕竟是圣……大人的灵宠,自然是可以变成~人的。” 唧唧恍然,同小厮认真道谢,接着便将自己的想法同两人分享。 唧唧:“我觉得我们调查的方向有问题,既然灵宠能够变成~人,且不排除已经变成~人的可能性。除了直接拿着画像调查外,我们还应该打听一下,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出名的花花公子,尤其喜欢勾搭女修士那种。” “我现在就派人去找找看。”硕阳拿出一张令牌,向其中注入灵力,他转过头来对唧唧说,“横妹,喜欢看烟火吗?” 唧唧歪了歪头,硕阳声音放柔了一些:“过来。” 唧唧慢吞吞过去,只见从令牌中射~出一道光,这光短促速度极快,升上天空后炸开,成为一朵光焰,光焰分为六朵,猝然消失,中间间隔两三秒,六朵分为三十六朵,光线如流火消逝在沧海一书的各个区域。 好一道白日焰火。 巽跋凝视着唧唧的背影,眼神忽暗忽明。 很快,有线人提供了线索。说是雁门那边近来出现了个采花贼,近来作案很多,许多人讨~伐过他,但是此人行踪诡异,很难找到。 “雁门?那是哪里?” 硕阳随手画出一个地图:“横妹看这里,在我们熟知的地界外头,有一块连接草原和沙漠的地方,这地方建起来一座城池,叫雁门。雁门外就是草原,时常有灵马出没。横妹,看来我们有必要去一趟雁门了。” 雁门地处沧海一书大西北方位。要想过去还得准备空间石,来回一趟不容易,必须还得提前购置好间石。 “要不,我先去买些空间石?”初来乍到,确实有很多准备不充分的地方,唧唧颇为不好意思。好在硕阳十分善解人意:“无妨,正好我也没有空间石了,要不我们一起去买一些?” 唧唧心里头感激:“硕大哥,你可真是个好人。” 空间石严格来说,并不是石头,而是符修所造的符咒,因为符咒不易保存,所以用了树脂。符咒因为浇上了树脂而变得僵硬透明,看上去就像是石头一样,又因为效用可以穿梭空间,被叫做空间石。 唧唧财大气粗,买下一堆空间石,让原本打算付钱的硕阳瑟瑟发抖。硕阳作为萧阳太子殿下,原本也是个不缺钱的,奈何跟唧唧这种家里有矿的比起来,显得男子气概都短了一截。 唧唧心里头有数,反正家里面穷得只剩下一堆矿了。 倒是这个符修,吓呆了,觉得自己遇到了金主,连连掏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玩意儿。 “神仙姐姐,看看这个。” “……大陆就我这一家,买房的!你别瞧着这是个小模型,只要你注入灵力,往地上一放,就能变成房子……简直是居家必备、出门必备!” …… 旁边有人嘲讽道:“现在谁还缺房子啊?” 唧唧心头一顿,他还真缺。 住这个洞~穴快几个月了,说习惯也习惯了,只是总感觉野人一般。他自己倒是咸鱼一条,将就将就也就过去了,可是巽跋呢?想了想,唧唧还是买了,反正钱多人美买买买。 巽跋像个小孩,买了不少笔墨纸砚。唧唧只当他想要好好学习,做个灿烂又孤独的魔修。结果回家以后,巽跋翻出一张纸,递给唧唧:“哥,你能教我写字吗?” 瞧着他眉眼低顺,乖巧又沉默,唧唧温柔握住他的手,手把手教。 巽跋手指骨节分明,一双手冰冷,也就手心有点温热。 “写什么?” 巽跋说:“写五。五字看起来简单,写好却不容易。” “说得倒是。”唧唧练过毛笔字,写起来自带一股飘逸气质。“你自己看。” 唧唧一气呵成,巽跋手心微热。被他碰触过的地方,似滚烫的花朵,一簇一簇盛开,花香往心里去,扎根——用更加滚烫的血肉。 两个人以一种绝妙错开的位置,贴在一起,唧唧教得认真。没教过人,自然是生怕对方理解不了,恨不得全全倒出一肚子墨水,又恨不得挖开对方脑壳,教人这件事情,一点不能马虎。而被教的那个,显然心思不在。 他不动声色移了移眼睛,视野里,是唧唧细腻白~皙且泛着桃花色的脸颊。长睫毛微垂着,大大桃花眼侧着,有个很漂亮的弧度,鼻尖小巧挺翘…… 不可思议。 一个男人,从头到尾没有一点柔软的地方。 却就是喜欢到,一瞧见他恨不得长出条尾巴狠狠摇动。 “嗯,学会了吗?”唧唧觉得自己很沧桑。 徒弟还没有学会,师父倒是要先气死了。 巽跋不着痕迹移开了眼睛,落在飘逸的书法上。 是五唧的五。 他原以为自己看清了比划的前因后果,谁晓得自己写的时候,横不是横,竖不是竖,一个五字糊成一坨,就好像糊在心头。 “看来一日两日是不行的,还得好好练。”唧唧松了手,看着那一团糊糊的字。 巽跋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唇,脸颊有点红。 唧唧安慰道:“没事儿,我第一次写的那字,简直没法看。后头也没想过能写好,只是当写字成为了一种习惯,自然而然就横竖分明了。” 巽跋心里不断回味着他的话语,看着唧唧忙碌的背影,他问:“哥,你能帮我誊抄一份吗?我想照着写。” 唧唧正在洞~穴边上找空地:“哦,好的。每天晚上我写几个字给你,你照着练吧。过来一下,帮我把这些竹子砍掉。” 巽跋点头,他周身灰色雾气大盛,先是浓郁的,随后爆裂开来,覆盖在周围,紧接着巽跋以一种无法看清的速度席卷了周遭。齐刷刷竹根断裂,雾气若无数手掌,卷携竹子堆到一边。 “哥,做好了。腾出这块空地是要做什么?”巽跋不解。 唧唧从芥子里头拿出那个小小的模型。这房屋模型不是高门大户,却贵在精巧,两间卧室、一间厨房、一间客厅,外墙镶嵌着翠绿的竹屋。唧唧吹落阵法落地,整个竹屋瞬间涨大。 落地是小小朴素的家。 周遭竹林索索作响,风过林梢,少年长发飘扬,铃声阵阵,少年推开院门,深深吸了口气,长吁道:“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巽跋:“……” 无法言说。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你有家吗?” ——“曾经。” ——“但我现在有了。” 风过林梢,那时年少,所有美好的梦,都将天天天蓝。 · 万象之巅,公孙家。 公孙三丈长老最近有点烦、有点烦。 原本给族里那个小王八蛋族长养的炉鼎跑了,又赶上了士族家里新弟子历练。那么多好好的地方不挑,家主偏偏挑了个赶着送死的好地方——万魔谷。 这下子好了,第一批出去历练的弟子,十个死了八个,两个幸存者是因为没找到万魔谷。三丈长老表示很忧伤。 凝神、放松、冥思……妈的,越想越忧伤! 长老怒而奋走,他一定要同家主好好谈一谈修仙教育!他堂堂三丈,要是说不动一意孤行的家主,他就!! 他就剃、光、头!! 走出不到十米,天降神火,赤鸟嘎嘎大笑。他堂堂一代长老,头上冒火。 当真是—— 火冒三丈。 “家主!”三丈找到那个男人,公孙玉锵。 非常年轻的公孙家主。 他坐在方井海棠的院落里,正在喂鱼,一两尾银白色的鱼。 年轻人懒洋洋、笑眯眯的:“三丈长老,何事?” “家主,敢问为何要将弟子派入万魔谷历练?” 年轻人~弹了弹手中的鱼食,合上眼睛:“公孙府,不留废物。” 三丈怒,忽见白衣小厮急匆匆过来,咋咋呼呼地:“家主家主!您媳妇儿的命牌有反应了。” 三丈急:“炉鼎在哪里?” 白衣小厮过来时候,又被赤鸟吐了一口,烧了屁·股。 “哎哟!可恶的赤鸟……五公子命牌显示在……” 他手里的书册呼啦啦翻着。 “在万魔谷!”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提示】 大嘎都知道我粗长,但我手速很慢,不好意思(鞠躬)。 这周至少两更,我保证粗长那种。 不知道看书的大嘎开学了吗,我们学校已经定下来啦,26号前我要把欠下来的作业全做了(老师也挺严格的)怂怂昨天还被老师骂了。所以接下来我会挺忙的,非常抱歉。希望大嘎注意身体。 mua~mua~ 第15章 三丈长老头顶上赤鸟的火终于熄灭了,他摸了摸烫手的头发,觉得还是回去剃了吧。 “家主,可要派人去接回五公子?” 提起公孙唧,公孙玉锵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睁开眼睛,视线落在水池中悠哉的银鱼身上:“当然。” 三丈恭敬道:“即刻出兵万魔谷!” 公孙玉锵抬了抬手:“不必。一个小小炉鼎,大可不必。万魔谷迟早征伐而下,让弟子们去捕捉万魔谷,不可接触核心地带。” 谁也没有想到,万魔谷本身就是游动的。 万魔谷是一条鱼。 生于云端之上,落于雪山之巅。 公孙旁支刻意守护着的,从来都不是万魔谷,而是万魔之中的封印。 · 唧唧同硕阳约定在一天后。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家,再怎么也要好好的装饰一下。他同巽跋几乎搬空了整个洞~穴,新家热气腾腾收拾起来,当天晚上唧唧做了次番茄锅。 浓郁的番茄做底,然后在里面烫了不少牛羊肉以及飞鱼。两个人吃一个咕噜噜滚开的锅子,不时加一点菜进去。 唧唧吃不了辣,但就是耐不住辣辣那口,他很小心加入适当辣椒,辣的浑身冒汗,双~唇通红。 晚上时候,巽跋给他涂药,唧唧嘶嘶叫着,巽跋念叨他:“哥,下次别吃了,成吗?” 唧唧摇头:“不成,无辣不欢。” 巽跋脸有愠色,抹药的手下力重了点,疼得唧唧嗷嗷叫。 “疼啊。” 巽跋放柔了动作:“知道疼了,下次就别吃了。” 唧唧看了眼巽跋,颇有种自己弟弟长大了的感觉。 巽跋修习很认真,晚上时候就去昭化那里。昭化现在越发苍老,整个人像是要被吸干了一样。 巽跋不怎么喜欢同他聊天,昭化除了骂他讽刺他,也鲜少说话。但因为搬了新家,他心里头迫切想要分享点什么,同昭化的话也多了起来。 “大叔,你有过去吗?” 昭化觉得巽跋说屁话:“废话,谁没有过去?” “大叔,你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 昭化觉得头皮发麻:“三天三夜说不完的那种。你想听?” “哦。不想。” 昭化心道,那你他娘问个屁! “我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 妈的,昭化看着这人,想抽。 昭化很沧桑:“不是我说,巽跋,你可能需要考虑一个问题。” “?” 昭化认真起来:“也许你不是个人,更不是魔。” 巽跋:“……” 接着没有任何征兆,昭化开始讲起了自己的过去:“想当年,我也是个仙家子弟,稀有天才你懂吗?那时候我桀骜不驯,以为能力就是一切了,没想到啊,这世界上有种换天改命之术,可恶家主早已经在我身上刻下咒术,换天改命,我成了个废物……我堕落成魔,没想到落到这样下场……” 巽跋专注练字,他是真的不想听。 昭化也发现了,他恨铁不成钢。良久,又叹了口气。 “巽跋,你开朗许多。你逐渐像个人了。” 巽跋的手一顿,他嗯了一声,无比坚定地握着笔,认真地写着横折的偏旁。 一天后。 唧唧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大部分吃的,各种草药——买的,一本《万物生》——药郎送的草药大全,以及红油伞——改良过的。 巽跋就带了光秃秃的银色九节鞭,淡紫色的剑穗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唧唧问:“那剑穗呢?” 巽跋面不改色:“昭化说,淡紫色剑穗太招眼睛,招式容易被破解,他脾气不好,直接给我烧掉了。” …… 远在万魔谷的昭化打了个喷嚏:“哪个小~逼崽子在想你~爷爷?” …… 唧唧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也就不在说什么了。 两人早早到了约定好的地方,硕阳一脸难色,唧唧好奇道:“硕大哥为何年色如此难看?可是身体不舒服?” 硕阳道:“来之前调查了一下雁门的事情。雁门原是个三不管地带,但是前不久小辣椒去了那里,并且占地为王……小辣椒,脾气不好,我们要是想在她地盘抓人,怕是要先知会一声。不瞒横妹,我同小辣椒从来不对盘,实在是有些难办。” 唧唧表示理解。小辣椒同硕阳,都是英雄榜上排名接近的,两个人见面了总是各种不爽。小辣椒不爽硕阳是个笑嘻嘻的男人,硕阳也不爽这是个泼辣不讲理的姑娘。两人见面,不打架已经算对得起书先生。 “无妨,到时候我可以去和小辣椒说清楚。她只是性子火辣,想来也是讲道理的。” 硕阳:“横妹,你就是对人太温柔。” 巽跋:“……” 温柔吗? 唧唧尬笑了一声,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温柔的人。他一直觉得温柔是有区间的,比如他稀薄温柔,只是固定给某些人。他早就已经过了那个对全世界温柔的年纪。 三个人利用空间石,瞬间穿梭时空。整个过程非常迅速,近乎是一眨眼,刚落地,就被一群卫兵似的人围了起来。 “何人,报上名来!” 本来沧海一书是没有任何组织的,更没有自发的卫兵,但也正是因为沧海一书宽松的管理,人一多,就产生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组织,比如小辣椒的卫兵。这是一群自发组织,守护小辣椒的人群,平日里只听小辣椒的话。 空间石在中途被小辣椒阻断,三人被拦在城门外。 唧唧好脾气解释道:“我们是来雁门捉灵马的修士。” 卫兵们听闻是来捉灵马的,剑刃立刻就收了起来,但也没有立刻放行,而是说:“小辣椒马上就来了,有什么你们同小辣椒说吧。” “灵力有巨大~波动,怎么回事?”操着奶奶糯糯音调的小辣椒登上城门,居高临下,她眯了眯眼睛,看上去很烦躁的样子。 卫兵立刻交代上去,小辣椒勾了勾手指,卫兵押着三个人进了雁门。 片刻后,三人来到小辣椒的居所。 小辣椒被几个童子好好伺候着,捶腿的捶腿,扇风的扇风……可以说是很万恶了。小辣椒过得舒爽,可眉头间蹙着一道不爽,纵使是一张奶生生的萝莉脸,也让人多了些畏惧。她短衫红衣,肚子上似乎有些肉,垂在一边的手上缠着同样红色的手链,英气又可爱。 “你们来雁门到底干什么?不说实话,就杀了你们!”小辣椒瞪着眼睛,她眼睛大,又凶又可爱。 现在不是感叹对方可爱的时候,唧唧很清楚。小辣椒之所以这样说,不是想要炸他们,而是有决定性的东西。 雁门出了采花贼,小辣椒会不知道?若是小辣椒已经知道此时,以她的脾气会怎么做呢? 无论怎么说,小辣椒必然不许他人在自己地盘上撒野。那么小辣椒最可能做的事情就是封城,封城后再好好收拾这个王八蛋。 想到这一层,唧唧全盘托出:“我们接了一个悬赏,来雁门捉采花贼。想必娇娇姑娘也有这个打算,不如我们合作?” 一脸烦躁合上眼睛的小辣椒抬了眉毛,嘴角却往下一弯:“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是觉得本姑奶奶搞不定?” 说话着实不好听,像只小刺猬,浑身上下长满了尖刺,不分外界好坏,见人先扎一波。 好在唧唧这人,脾气也不算太好。所以说,硕阳觉得他对人温柔,显然错了。 唧唧冷静道:“自然是这么觉得的。” 硕阳:“!!!” 小辣椒:“!!!” 只有巽跋,轻笑一声。 唧唧脸色和缓,神情明媚,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温柔:“雁门采花贼的事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你能力足够,早在我们来这里前,就全部解决了。可现在就算是封了城,你也找不到对方,可见,你是真的搞不定。” 小辣椒脸色一变,通红的鞭子破空而来, “锵——” 作者有话要说:求个收藏吧,嘤嘤嘤 第16章 银色的九节鞭与之相交。 小辣椒抬头,是巽跋冰冷肃然的脸。 硕阳将唧唧揽在身后,唧唧继续道:“姑娘,我建议你不要大幅度动作……” “你给我闭嘴!”正说着,他又想挥鞭,结果鞭子还没有动,她突然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疼,好疼啊!” 周围白衣童子围上去:“娇娇,娇娇你怎么样了?” 因为疼痛,小辣椒身上出了不少汗,整个人汗涔~涔、脸色苍白。 “唔……我的肚子!”出了一层汗的小辣椒显出了一丝女子的娇柔,但整个人仍旧是不可招惹的。 急匆匆上来的蹩脚大夫查不出原由,小辣椒气得一鞭子砸了桌子。 唧唧走上前去,小辣椒怒道:“你上来干什么,来嘲讽我吗?别以为你长得比我好看,就了不起了!” 大概是因为太疼了,她浑身尖刺立起来。 唧唧叹了口气,脸上神色缓和不少,一点也没有因为小辣椒刚才的无理而恼怒。他笑了笑,高贵又美丽:“我可以帮你止疼,但是你必须得允许我们在雁门逮那个采花贼。” 小辣椒满地打滚,刚立起来的刺被一阵尖锐的疼痛击中,她软~绵绵的,有些不满:“好好好,只要你治好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难得见到小辣椒服软,硕阳表示非常惊讶。又见唧唧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他觉得这样子的横波仙子更加迷人了。 唧唧俯下~身子,用手指碰触了一下小辣椒的腹部。 其腹部内结有硬块,像是灵力受阻。自从通习《万物生》,唧唧便能够感受到经脉流动。而他进门时候便发现小辣椒腹中有结块物体,导致灵力郁结其中。唧唧毕竟不是个大夫,不晓得这是吃坏了肚子还是内丹出现了问题。 《万物生》中有言:其气郁结腹中,可用山楂酸甜辅佐开胃。 唧唧叫人下去买山楂,很快山楂送上来,买的人不晓得分寸,竟然买了一大堆。 小辣椒:“你让我吃这个?不行,我不喜欢酸的!” 也算是挑剔极了。 唧唧借用厨房,将山楂一一摆出来。乍一看,这些山楂通红个头大,但唧唧细细查看却发现,这山楂里头布满了小小的黑色气团。 之前他做饭的时候,也时常发现这个问题。黑色气团越多的食物,味道会带着一点涩味,但是用万魔谷种出来的东西,黑色气团会少很多,所以味道极好。 而且黑色气团越多,唧唧脑海里面的系统播报出来的纯度越低。 换句话说,这些黑色气团就是食物里面的杂质。 也不知道是不是公孙唧本身炉鼎的缘故,唧唧可以剔除这些杂质。山楂本身酸涩,不能这样入口,唧唧将山楂剁成泥,然后加入自己调制的草莓酱,然后加了些健脾开胃的东西。 最后再将所有的东西捏成一个小丸子。 看上去,倒是有种成丹的样子,实际上不过是将剔除了杂质的食材混合在一起。 做完一切,他浑身疲~软。巽跋从背后扶着他,看着唧唧苍白脸色,担心道:“没事吧?” 唧唧翻过来安慰他:“没事,就是有点累。” 那边小辣椒服下了丸子,唧唧松了口气,服下丸子的小辣椒开始打嗝:“你这个真的有用吗?” 唧唧也不说话,他在观察着小辣椒的经脉。刚才那丸子入口后,推动经脉中灵气往下凝聚,小辣椒腹部的黑色气焰越来越浓重,又灰黑色变成了浓重的黑色。 突然那黑色中发出了一丝金光,小辣椒捂着肚子大叫起来:“好痛啊!你们这群坏人,给我吃了什么?啊……” 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叫声,唧唧暗叫一声不好,小辣椒身边的童子怒道:“你们竟然敢谋害大小姐,给我抓起来,扔进锁仙阵!” 周边卫兵祭出兵器,三人锒铛入狱。 这下子倒是惨了,唧唧对此非常抱歉:“不好意思,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硕阳想,如果他亮出自己的身份,小辣椒也不敢对他们如何。 “姐为何那样做?”巽跋倒是完全不在意自己成为阶下囚,他更在意唧唧的心情。 唧唧叹了口气,豁然一笑:“说不清楚,我看她腹内郁结,以为给她开一下胃便好了,没想到搞砸了。” 巽跋顿了顿,神色深沉:“可能你并未看错呢。” 他是个魔修,修炼方式同正常修士不同,刚才唧唧给小辣椒服下~药丸以后,他很清楚的看到里头某些魔气被剔了出来,之所以能够察觉到魔气,是因为,那丝丝微薄不易察觉到的魔气渡到了他身上。 硕阳安慰道:“无妨,横妹不要担心。” 担心是多余的,唧唧只是很在意,小辣椒腹部刚才一闪而过的金光。 · “可恶!可恶!可恶!那个王八蛋竟然敢害我!”小辣椒肚子越来越疼,她连忙下线,回去找家族大夫。 小辣椒从小生得娇惯,是家里捧在手心的小宝贝儿,可她偏偏灵力滞涨,灵力不能灌溉全身,就算是初入修仙界,却不能凝气成丹,苦海犹在,却望洋兴叹,无法强渡,修为就不能往上走。就算是这样她也受到天地宠爱,她开心的时候,天边能升起彩虹雨,她生气的时候外面云雨风暴。今天的椒房也少不了一场云雨风暴。 家主一听见小辣椒肚子疼,连忙派了几个药修过来。一大群药修把小辣椒翻来覆去折腾个遍,最后通通被小辣椒揍了一顿。 一群药修顶着满头的包,站在椒房外淋着雨,云雨上还裹挟着雷云。 “在下认为,小姐是凝丹了……”说出来药修自己都不信。他们自小照顾大小姐,自然是最清楚小姐体质的。 天地恩宠,宝玉~体质,奈何凝丹不成,就算是灵力充裕,也不过是个金丹境界下的废物。也正是因为这样,小辣椒脾气越来越差,整个人憋了一肚子□□,虽然是个水属性的,偏偏一点就着。 好吧,凝丹二字成功触到了大小姐逆鳞。云雨之上一道炸雷。 药修1卒。 小辣椒摩拳擦掌:“下一个。” 药修2瑟瑟发抖:“大小姐……您真的是……凝……” “轰!” 药修2倒地。 药修3微微一笑:“无须大小姐动手,我自己来。” 他的双眼为何常含泪水? 因为他爱辣椒爱得深沉。 他跳水了。 小辣椒:“……” 家主:“女儿啊!你好像真的凝丹了!!!” “轰——” 小辣椒凶起来六亲不认。 很快她给自己泼了瓢冷水,冷静了下来。 天空放晴,外头云雨间升起一道彩虹。 小辣椒往自己身体里灌入灵气,原本滞涨的灵力,被更为精纯的灵力引导者往腹中去,那原本闭塞不允许通行的腹部,第一次开出了通行许可。小辣椒不可置信地看着里头那个金色的小点,它是那样小,跟个小黄豆似的。 可,它那样漂亮。小辣椒笑了起来。 她终于成丹了! 无数个夜晚,她饱含泪水,翻阅成丹的书籍,最后无疾而终。她一天天暴躁,却始终逃脱不了宿命的桎梏。她见过那么多姐姐妹妹,恭恭敬敬地,一起玩花绳,转头却道她是个废物。她恼恨又无措,她脾气炸裂,却又在夜晚舔~舐伤口。 …… 药修123加上家主,看着椒房上头那朵彩虹与大暴雨交织的云朵,陷入了沉思。 白衣小童脱出沧海一书,恭敬对着小辣椒说:“大小姐,请问刚才那三个坏人要如何处理?” 小辣椒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拍腿道:“还关着?赶紧给我放出来!” 白衣小童:“???” 小辣椒双手十合,双眼放光:“从此以后,她就是我恩人了!你竟然敢关我万俟椒的大恩人,简直是不想活了!” 莫名其妙被扇了一巴掌的小童子委屈巴巴:“嘤。” 第17章 “混账东西!” “混账玩意!” “王八羔子!” …… 屋里头打得热火朝天。唧唧三人在外头围着天罗地网,却又无可奈何。 唧唧戳了戳天罗地网:“它怎么会这样?” 硕阳思索片刻,没能得出个答案。巽跋咬了咬唇~瓣,凝神探查一番:“这采花贼是个符修,他进门之时便下了禁制,现在没人能从外面打开门,所以天罗地网进不去。” 唧唧在外面敲了几下:“小辣椒,听见没有?你想办法从里头突破一下。” 小辣椒气急败坏:“不过是这点技术,竟然还想困住你姑奶奶我!” 也不知道小辣椒施加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术法,唧唧只觉得胸闷气短,一口气差点没有提起来,胸腹中翻滚出~血沫,他原本就是不怎么厉害的修士,被小辣椒惊天密术击中后,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要死过去一回。 正当唧唧暗自咽下血沫的时候,巽跋手掌轻托住了他的背,随之而来精纯的灵力。这股灵气在他胸腹间形成一个屏障,唧唧受损的五脏慢慢归位,甚至还有种舒服感觉。 他对着巽跋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却见巽跋脸色苍白,身上冒了层细细的汗。 唧唧想,该不会拖累他了吧。 他其实不想这样的,可他能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唧唧望着巽跋,心中更加坚定要拿到这簇魂焰火,他想要成为丹修,他无比渴望炼制丹药。 他想要让巽跋,如常人一般站立,站立在阳光底下。 小辣椒不愧是小辣椒。 她长鞭一舞,直接把符修禁制硬磕了一个洞。估计连采花贼都吃了一惊。 硕阳嘴角抽了抽,这辣子姑娘确实剽悍,招招致命,就是颇为六亲不认,光忙着发泄自己脾气,连他们的法宝天罗地网也顺便破了。 “他要跑了!” 三人这才如梦初醒,接连运招,同采花贼打斗在一起。唧唧在里头帮不上忙,自觉退避,巽跋见他离开自己施招范围,松了口气,手上招式一变再变,竟有种尖酸刻薄夺人性命的感觉。硕阳不齿巽跋招式,却又暗自计较,这样令人可怖的招式,究竟是哪一家哪一派的? 而那采花贼,虽然招式不怎么样,可凭借自身灵活和速度,竟与两位打得难舍难分。小辣椒干脆搅碎了整间屋子,她蓬头垢面一脸不耐,扬鞭参与进去。 唧唧立在一边,他不适合打架。早年毒宗的药已经废了他的骨头,为了能够将灵力锁在身躯、神魂之中,唧唧从神魂到躯体,布满了各种禁制。像他这样完全没有了痛觉的人,非常适合做鬼士,可唧唧又与鬼士不同,他剩余的几感非常敏锐。 像是三人交织在一起的战斗,他看得就很清楚,甚至有种慢动作重放之感,唧唧看得认真,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场战斗中,占上风的是硕阳和巽跋,两人素日不合,但打人的时候相得益彰。可怪就怪在这里,硕阳和巽跋的伤害应该是真伤,可对面的采花贼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拳头砸在他身上,他神情不变,像是无所感。 等等……对方是个符修。 唧唧暗叫一声不好:“巽巽!那是个替身……啊!” 他话音刚落,耳边传来清脆铃铛的声音。 “姐!” “横妹!” 唧唧喉间一疼,一只手捏住了他脖子。唧唧移了移眼睛,正对上一双猫瞳——又黑又圆。这人脸色很白,一头卷曲金发,眉目间有种放~荡不羁,见到唧唧,猫瞳微微收缩,他从上到下将唧唧打量了一遍。纤细睫毛眨了眨,淡色嘴唇动了动。 “我在哪里见过你吗?你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 这次他动手了,他从背后摸了一把唧唧的胸,唧唧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他表现得较为冷静:“妃妃?” 采花贼瞳孔缩了一缩,随即捏紧了唧唧的脖子。 “你长得真好看,比那个假女人好看多了。” 小辣椒:“!!!” “我可去你~妈的吧,死人妖!” 唧唧:“……”他大概也许知道刚才在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小辣椒近乎丧失了理智,鞭子肆意甩着。 “混蛋,你个没长眼睛的狗东西,本小姐波涛汹涌,你是瞎了吗?眼睛既然长着没有用,那本小姐替你挖掉好了!” 唧唧估摸着这货已经疯了,小辣椒泼辣无比,丝毫不顾忌采花贼手里还捏着个唧唧。眼见她一鞭子对着唧唧甩过去,巽跋九节鞭一挥,小辣椒再动弹不得,巽跋一脸阴沉,反手浇了她一身水:“冷静点。” 小辣椒这才冷静下来,咬着唇~瓣,在冷风里瑟瑟发抖。 巽跋:“放开你的手!” 这几个字,他说得尤其慢,简直就像从牙缝里一个个蹦出来。 采花贼还在嗅唧唧的味道:“这女人比刚才那假女人好多了,我喜欢她了。” 巽跋“嘎吱嘎吱”捏紧了拳头:“闭嘴!” 采花贼冷冷一笑,似乎是察觉到唧唧的痛楚,他稍微放松了一点,他凑到唧唧耳边,压低了声音说:“我向来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说罢,他轻轻蹭了蹭唧唧白玉的耳郭。 唧唧浑身都僵硬了。他倒吸一口凉气,回过头,面无表情道:“其实我有个问题。” “我永远用我宽阔的胸怀包容美人的不敬,你说。” 唧唧蓄力:“你做采花贼的,为什么要在大晚上穿一袭白衣?” 采花贼:“……” 采花贼呆愣一秒,唧唧蓄力结束,他一脚踢向采花贼下·面,随即一把推开了采花贼。惯性~力使得唧唧向后倒去,他控制不住身体,唯一欣慰的是,就算是后脑砸地他也感受不到痛楚。 唧唧闭上了眼睛,心里却对巽跋说:“巽跋啊,如此好机会,可千万不能错过了。” 快要倒地的时候,唧唧听到了打斗的声音,直觉采花贼那边已经打起来了,唧唧老父亲一般松了口气,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他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不是软~绵绵,也不是硬~邦~邦。 熟悉的香味,熟悉沉闷一下的声调。 唧唧侧过头。 巽跋担忧低下头。 冰冷的唇~瓣贴过温热的额头。 巽跋:“……” 唧唧:“……” 一个无比亲昵的意外。 巽跋黑了脸,唧唧也不大好意思。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唧唧连滚带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灰烬。他看得开,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肉碰肉,也不算辗转缠·绵,又不是大姑娘,没必要这样计较。 可是一见到巽跋那张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脸。 得。 对方是个死脑筋的小男孩。 “锵——” “别跑!看本小姐不杀了你!” 采花贼身形极快,动作断续,一个地方一个影,根本追不上。小辣椒和硕阳被采花贼绕了好几圈,差点撞到一起。结果小辣椒和硕阳都晕了,采花贼消失在了雁门一头。 “别追了。”唧唧及时制止了小辣椒和硕阳两人,“刚才我们看到的都是符咒替身。” 硕阳:“怎么可能?” 唧唧指了指天边。 无边纸剪的小人落下,一边落一边烧成了灰烬。 小辣椒咬牙:“草!” 唧唧眯了眯眼睛:“不打紧,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采花贼就是我们要找的猫了。” 硕阳:“横妹,你真厉害!你是如何得知的?” 唧唧脑海中一闪而过妃妃的脖颈处,哪里有条丝带系着的铃铛。 “大概是猫铃铛吧。” 唧唧看向巽跋。 他脸色还是很黑。 跟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一样。 唧唧想。 · 那夜巽跋做了个梦,梦到无边黑暗。就跟他在镜子里头看到的一样。在这片黑暗之中,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五感如苍茫大海,一点波浪都没有。他察觉到自己正在下陷,却又感觉黑暗托住了自己。 于是他抬了抬头,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丁点光芒。顺着那缥缈光点过去,他拨开黑暗,在里头看到了无生机的一张脸。 巽跋被活生生吓醒了。 他抹了把汗,打开了窗。被窗户吹过来冷风激了一下,他脑海里头乱七八糟的东西终于冷静下来。 对面是唧唧的屋子,清晨四点,他已经起来了。巽跋知道,论学习唧唧比自己认真得多。他时常点着灵石,在灵石下托腮,十分专注,有时候也会比划几下剑招,但身体本身的消耗并不允许他这样。 上次见他抱着厚厚一本《万物生》,今日见,那本书已经翻阅完了大部分。 巽跋暗自偷~窥者唧唧,心里面却异样的平静。他觉得自己生了场足以毁灭自己的病,而唧唧是他的药,如果没有他,或许自己就已经死掉了。 而最后的治疗方法,或许是吞噬掉唧唧,如梦中无边黑雾吞噬掉了唧唧异样。可他万般理智,万般不舍,于是他只能没日没夜贪婪感受着他的气息。 不满足,却又不得不满足。 今日~他特别累,兴许是白日打斗过了点火。 他看着唧唧认真看书的模样,又补了个觉。 梦里,他回到了那时候。 唧唧正被采花贼劫持。 采花贼一手捏在唧唧喉咙上,一手揽过唧唧细软腰~肢,不着痕迹触碰到了唧唧的胸前肌肤。 巽跋只觉得整个人如遭重击,巨大的灵力在他丹腹中乱窜,四肢五骸似乎有千斤重,他如溺水,恨不得一巴掌拍散面前的泥泞。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允许别人触碰? 心中念头狂乱叫嚣着—— 把他夺过来! 不让任何人看到,把他绑起来,折断他的翅膀!让他只属于你一个人! 唧唧在一边哭泣,他说:“……救我。” 巽跋似获得了极大力气,他只是招了招手,便轻易碾碎了采花贼,唧唧倒在他怀里,一双桃花眼尾梢带着淡淡水红色,眼角泪痣看得巽跋心脏狂乱叫嚣。 他不受控制,将他揉碎在身躯中,然后一把推倒了唧唧,咬住了他海棠色的嘴唇。 粗~鲁、野蛮的,碾碎所有话语,只想告诉你。 ——我想亲你。 ——我想抱你。 …… 巽跋惊醒,感受到了裤子里不同寻常的湿~润,他无比恼羞。他是个什么肮脏东西,竟然对全天下最好的哥产生了这样的心思。巽跋当真恨不得自己死了算了。 · 《万物生》是一本记载天下草药的书籍,原先是丹修典籍,但丹修颓败以后,逐渐成为了一些药农的参考书。这世界并非全是修士,更多的仍旧是凡人,凡人们吃不起丹药,只能吃点苦巴巴的草药。 可惜草药的纯度也不行了,凡人们的剂量越吃越多,难免想起丹药的好处,可丹药的炼制并没有那么简单,草药杂质太多,没有办法进行提纯,成本一高,别说凡人了,就连修士们也买不起。 其根源在于,百年前那位丹修。 作者有话要说:大嘎,给个收藏吧呜呜呜~ 你们的汤姆憨克斯正在等你们呀! 第18章 具体怎么回事,没人知道,但能够晓得的,这位丹修死后(也可能是飞升),百草枯萎,灵石、草药、植物开始产生各种杂质,修仙界灵力匮乏。 唧唧又摸出那本《丹修小记》。 说来跟这本书缘分不浅,里头想到哪里写哪里,没有一点逻辑可言,但唧唧偏偏就能从里头只言片语中感悟一二。他向来是个尊师重道的人,反正书也看了,就拜了里头佚名君为师。 这个便宜师父便宜教,比没什么卵用,多了一点点。 至少告诉了唧唧,心态放正。 要成丹修,必先疯癫。不暴躁的丹修,不是好丹修。 他几个日夜看完了《万物生》,关了书册。闭上眼睛时候,令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他看到了自己的苦海——可他是个连洗髓都没有渡过的炉鼎。 苦海雾气弥漫。 刹那间盛开千万草药。 唧唧进不去,心思动一下,手里却自动检索出来了草药。无穷尽草药皆在心中,唧唧做到了学习的第一步——心有数。 他往苦海里头看了一眼,里头坐着个冰做的人。 乍一看,是火红火红的,跟簇魂焰火一样。 别说,越看越像。 要不是唧唧先入为主的认为,那勘破未来的风月宝鉴里面反映的是魂焰火,不然一定会以为是面前苦海里的火样子。 他凝视这篇苦海之地——百万药草簇拥着一个冰做的小红人,随后醒了过来。 难得,冒了身冷汗。起来洗漱时候,见到巽跋已经晨起练鞭,他简单洗漱后,进了厨房。这是习惯。饶是今天不在万魔谷,唧唧也习惯了起来给巽跋做早饭。 想到今天还多了两个人,唧唧干脆多做了点。 厨房里头有面有肉,唧唧看了《万物生》后,对药膳颇为感兴趣。他挑了不大些味道不重的药材,用自己稀薄的灵力提纯后,提取汁~液后用来和面。 面皮得做成死面,且必须擀得薄如月华,再剜一勺肉馅,包成漂亮的肉燕。 清晨汤底不用太浓,只需要吊一点猪油鸡骨汤。肉燕入锅,薄薄的皮如仙女纱衣一般飘荡在晶莹汤汁中,捞起来时只用点缀一勺葱花,一个荷包蛋,香味便已经扑鼻。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浓郁爽口的香味。还在睡梦中的小辣椒立刻瞪大了眼睛,口水刷刷直流:“好香好香!”她推门出去,看到的是睡眼惺忪还吸着口水的硕阳。 小辣椒:“……” 实在是太香了,小辣椒这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娇娇女都忍不住吃了三大碗,更不要说硕阳了,两个人差点把锅都舔~了。也就巽跋格外不爽。 唧唧替他加了个荷包蛋,溏心那种。 巽跋这才笑了。 唧唧想,这人跟个小孩似的,好哄。 小辣椒羡慕得眼睛发红,她在唧唧面前向来是脸皮厚的,也不要脸掏了一个,但硕阳人高马大,实在拉不下脸来讨一个荷包蛋。 硕阳心里头急死了,他端着碗走到角落,对着唧唧勾了勾手,等唧唧过来,才脸红着悄悄问:“横妹……他们都有溏心蛋了,就我没有……” “噗嗤……”唧唧好笑这个英俊高大的男人也会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好好好,你也有。” 硕阳咬着蛋,心里美滋滋的。 这样妙一个人,要是娶回去当媳妇儿该多好啊。 ——她本来就是你的!这些本来就是她应该做的。 硕阳听着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如是说。 一行人吃饱喝足后,不急不缓在院里晒了晒太阳,日光正好,忧愁都被冲淡了,就像今日一碗鸡骨葱花汤,虽不浓郁,却回味悠长。 找三花猫的事情没有新的突破,三个人打草惊蛇,暂时不敢用同样的方法,只能从长计议。唧唧来了雁门,也没有放过雁门的草草药药们,他收罗了一大堆:新鲜的、秧苗、干的…… 他的到来,让雁门子弟们明白了:人美钱多买买买。 就在唧唧逛完了雁门市集,忽见雁门挂起了灯笼,橘色灯会,璀璨得很。他立在灯光下,迎面飞来一只小雀鸟。 “可是横波仙子?我们主儿有重要东西交于你。” 说着,小雀鸟爪子扔下一枚芥子。 作者有话要说:求求大嘎走过收藏一小个吧,我需要你们啊!!! 第19章 四个人围着桌子,桌上放着一本灵宠日记,从芥子里头拿出来的。 硕阳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我看过花一样的人对我微笑,他告诉我,塞外有一种最靠近幸福的花,我想去看看,听说塞外有美人,波涛汹涌。” 硕阳起了层鸡皮疙瘩,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丢给小辣椒。小辣椒想要显摆自己萝莉软糯声音,刻意咳了一声:“我想起那一天,樊城长满了花朵。是一丛丛蓝莲花。那个人就在花丛里头,手里掉落了一片枫叶。” 蓝莲花,枫叶,那人沉默地跪在地上,比他更沉默的是冰封的剑刃。 唧唧想起了书先生。 巽跋道:“三花猫流连雁门,何解?” 唧唧想了想,不太确切:“雁门外就是塞上,他一直呆在这里,也许是想见那种花?” 小辣椒做出个呕吐的样子:“明明是个采花贼,说不定是看上塞上仙子了。” 一想到昨日那个无礼之徒,小辣椒后槽牙磨了磨。 真是这样吗?唧唧有点惊讶,怎么看怎么觉得妃妃同塞上有种不解之缘,可他都到雁门了,往前一步不就是塞上?为何一直死死守在雁门不离开? 小辣椒拍桌:“既然他这样想去塞上,那我们就堵在关口!” 说风就是雨的人,当即下令开始把守关口——这招显然没用。之前唧唧等人还没有来的时候,小辣椒就已经把雁门封得严严实实,可妃妃不还是在这里浪得风生水起? 小辣椒的方案被立刻否决,硕阳提出要用猫草——就算修炼成~人也始终是脱不了劣根的猫。唧唧觉得这方案挺好,他听得没那么认真,托腮看着窗外头一枝独秀。 弯弯枯死的树枝上悄然露出个不怎么起眼花~苞。 硕阳瞥见她侧脸,只觉得这个女子身上气质很淡,下一眼就要飞仙离开一样。 “横妹在看什么?” 他走到她身边,低头帮她整理被弄乱的头发。此情此景,当真有种才子佳人的感觉。 唧唧茫然抬了抬头,硕阳眼底是挥之不去的温柔。 唧唧移开了眼睛:“我在想,什么是最靠近幸福的花。” 其实还有很多。 比如,那个对他微笑的人,那个战死在幽冥浮屠中的人,是书先生吗? 以及,遇卿为何这时候才送上芥子。 唧唧满肚子疑惑沉入无声识海中,他悠然捧起一杯茶,吹了吹上头的茶梗。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可怜诸葛亮没能凑出来,馊主意倒是想了不少,甚至连“硕阳女扮男装”“巽跋女扮男装”这种不动脑子的,都想出来了一大堆,最后还是用了个“烧木天缪”的馊主意。 猫就是猫,就算是变成~人了,也还是躲不开猫咪宿命——对木天缪爱得疯狂。 唧唧觉得这事不靠谱,他没怎么参与,巽跋向来是以唧唧为参照,也没怎么参与。唧唧趁着硕阳和小辣椒捣鼓木天缪香气大作战的时候,溜去了这里的书阁。 雁门书阁乃是兵家一绝。唧唧曾听人说过,沧海一书是一个浓缩的大陆,沧海一书中所有地方都能在现世大陆中找到对应点。而雁门对应位置是樊城,樊城之外就是塞上。樊城自古出将才,除却舒长歌外,其兄也是一位杰出将才。 唧唧惯例上了二楼,二楼一般放置杂书。来的人少,又清净。找书是件麻烦事,唧唧顺着书脊一本本数过去。书架正对外头窜个头的紫薇花,绿叶里夹着淡紫色的花朵。唧唧随意找了本翻阅,视野里就是那朵花。 他今日挑了本花草杂记,随便翻翻。日头正好,照得人昏昏的。看了半晌,也没有找到那朵传说中靠近幸福的花。怀着一丝挫败,他继续在书架上挑挑拣拣,悠闲得很。 挑书完全靠眼缘,可以说很随性了。 他手指停顿在一本书脊上,觉得有了性质,刚抽~出来书册,发现对面有个人,唧唧偏着头,瞧见了巽跋。 “你怎么也来了?” 巽跋有点慌乱的样子,脸色在逆光里有点黑,他轻咳一声,扬了扬手头的书卷:“我来找功法书。” 唧唧若有所思看着他拿倒了的书:“这书合适你的体质吗?” “合适。”巽跋扫了眼上头的字——双修之法。 巽跋:“……” 手里书卷烫手起来。 唧唧又随便翻了本书,做到刚才位置,巽跋走到他身边,隐在阳光的影子里。两人隔着一枝桠羞涩的木槿花,唧唧看书散漫却认真,巽跋认真,视线却停留在唧唧身上,瞧他悠哉恬静,巽跋纷乱心境平静下来。 他放松身子,靠在窗柩旁,风吹散他长鞭,偶尔传出一阵铃音,悦耳怡人。 唧唧指着窗外木槿:“每种花都有属于它们的花语,就是不知道最靠近幸福的花,到底是个什么,要是能找到这种花,兴许能抓~住妃妃。” 唧唧手头花种评鉴书翻到了最后,巽跋想了想:“书先生不是最喜欢花吗?为何不去问问他?” “对哦!”唧唧恍然,面上一喜,“我现在就去找书先生,你帮我放一下书。” 他噔噔噔下楼,巽跋帮他放书:“等等,我陪你去。” 巽跋有些急切,手里头的书没放进去,落到了地板上,外头风呼啦啦吹进来,书页哗啦啦翻动,最后停留在某一页。 ——木槿,永恒的爱。 · 唧唧果真去找书先生,书先生正在浇花,他有个很漂亮的院子,里头养了不少花,花长得并不规整,反倒是有种随性的美~感。书先生是个瞎子,感知周围事物从来不用眼睛,却能够精准感知来人。 “是横波小友啊。” 唧唧看遍他繁花似锦,望向书先生。 书先生笑得温柔,他披着一件深沉红枫叶的衣衫,非常雅致。 “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唧唧见他步履坚定,丝毫没有受到眼瞎困扰。他穿过花海,请他入屋,唧唧瞧见他桌上放着一盆两瓣叶子的花骨朵,花~苞合着,一点没有想开的样子。 唧唧好奇:“这是什么花?”想到书先生看不到他所指的方向,又补了一句“桌上放着的那个”。 书先生恍然:“幽冥浮屠,我以为你见过。” 见倒是见过,见过盛开的,没想到它内里这样纤弱可爱。 被短暂岔了一下,唧唧问书先生:“这次来,是想问先生,何种花是最靠近幸福的花。” 正抱着花盆打算浇水的书先生愣了一下,脸上笑容逐渐散开:“这问题似乎曾有人问过我,不过始终想不起来了。传说塞上有种格桑花,是最靠近幸福的花。” “格桑?” 书先生用手拨动花~苞:“是这样说的。” 他话音一转:“可世间再无格桑了。” 唧唧心陡然一跳,有种失落:“怎么会?” 书先生给花浇水:“百年前丹修逝世,几乎带走了世间花草,格桑从此再无盛开意思,有人将格桑种子收敛送入沧海一书,可却一直没有发芽。所以,世间再也不会有格桑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下(感觉每次都是找借口) 作业乱写被老师发现了,要重写qwq。 10号前大考小考一堆,分身乏术,我真的好想写,越到考试我越浪,可我不敢。 天才们都在努力,我一个废物要比别人更努力才能达到别人的低下水平,我真的太难了呜呜呜 顺便求个收藏。 真的太重要了。 知道你们不爱我,但我爱隔着网线的你们 第20章 唧唧心陡然一跳,有种失落:“怎么会?” 书先生给花浇水:“百年前丹修逝世,几乎带走了世间花草,格桑从此再无盛开意思,有人将格桑种子收敛送入沧海一书,可却一直没有发芽。所以,世间再也不会有格桑了。” 又是那个丹修。 “我曾经也种过,直到今日都未发芽。你来一趟不容易,不如带点种子回去试试。不过不要抱太大希望。” 书先生抱着他心爱的幽冥浮屠,进屋子拿了包种子,唧唧见他把幽冥浮屠放在阴凉地方,不由得问:“蓝莲花……幽冥浮屠不是喜阳光的花吗?书先生为何将其放在阴处?” “嗯?”书先生唇角勾了勾,眼瞳格外温柔,“这朵不一样,脾气大得很,又娇贵,说是太晒了,要凉一凉。” 越说越玄幻,一朵花哪有什么脾气?说得跟个娇生惯养小公子哥一样。 书先生敲雁门那边升起滚滚狼烟,好奇道:“雁门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唧唧:“兴许是小辣椒点了木天蓼吸引三花猫。” 书先生恍然:“那得小心点,雁门的猫野得很。” 唧唧同书先生道别,带着一包格桑种子回雁门去了。刚一进屋,就见一道红衣影子扑了上来:“呜呜呜,横波我惨啊!” 唧唧适当拉开同小辣椒距离,听到她委委屈屈念叨:“想不到这儿猫野得很,也不看看本小姐是谁,竟然敢扑上来挠我!我的脸都被抓了好几天口子了,这会儿好疼,疼得厉害,我会不会死啊?” “你松松手,我瞧瞧。” 小辣椒扭扭捏捏,眼里含~着泪,委屈松开捂着脸皮的手。她本意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向着横波姐姐撒撒娇,其实以她的身份,脸上一点伤口早就让家里头几个药修炸开了锅,该涂涂该抹抹,伤口早就好得差不多了。现在松开来,岂不是让横波瞧见了自己那些心思? 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看了看唧唧。以往家里没有亲姊妹,父亲大人担心她身边男孩子过于刚强,叫了几个远方的外门女修,几个人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可留给小辣椒的伤害却不少。她就怕横波觉得自己是个心思过重的姑娘。 “我……” 唧唧拿出贝壳装着的药膏,指尖沾了脂膏,均匀抹在她还有浅浅红痕的脸上:“你记得多抹几次,这样就不会留疤了。” 小辣椒双颊红红,猛地一把抱住唧唧,在她脸上吧唧一口:“横波姐姐,你真好!我爱死你你了!”她来时候风风火火,走时动静也不小。 唧唧想到小辣椒的脸,估摸着硕阳也没躲开被挠几爪子的命运,于是他找了个罐子,按着方子熬了点药膏,中途巽跋回来了,他没有言语,就趴在桌上看着唧唧的背影,好像这样很有意思。 唧唧做好的药膏,送了一份去硕阳屋子,硕阳似乎不太愿意见人,多半是自尊作祟,不想让人瞧见。唧唧非常理解他,除却这盒伤药,还送了碟零嘴——草莓果干。 巽跋隔得远远地,就看见脸上裹了层纱布的硕阳悄悄出来拿了零嘴药膏,脸上笑容都快遮不住了。他伸手拿了颗草莓干,细嚼慢咽,跟品味人生一样,等嚼了约三十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吞了下去,随即露出个甜蜜又得逞的笑容。 巽跋脸都黑了。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拍掉他手上那碟红彤彤的果干,更恨不得把硕阳这个人撕碎掉。 “你为何对他这样好?”说得委委屈屈的,唧唧对上这样的巽跋颇为无奈。 唧唧解释道:“只是尽了分内之事。” 巽跋快哭了:“那我呢?要是有一日我受了伤,你也会这样对我吗?你会给我熬伤药、给我甜口的零嘴吗?”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这是当然,我自然会给你熬最好的药,给你最甜的零嘴,哪怕你还要其他的,我也满足你,不会亏待你。” 纵使这样说,巽跋的脸色也没有缓过来。唧唧直面他的黑脸,然后恍然大悟,这是闹脾气了。 于是又补充道:“可到底是不一样的,我的心从一开始就是偏袒你。你问我在你受伤时候是否会刻薄你,自然不会。我不会让你受伤,我宁愿自己受伤。” 话说出来,有点怪怪的。唧唧揉了揉他的头,将他眉眼拨出来。他眸子明亮、深沉,浓密睫毛偶尔颤动一下,里头是柔柔的光线,有些格格不入的软乎乎。 他,变得温柔了。 唧唧道:“这样说挺看得起自己的。可我就觉得是这样的,明明是萍水相逢,可我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弟弟,比亲弟弟还亲。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想要好好对待的人。” 唧唧双颊染上一丝红霞,他挺不好意思的。 “我待硕阳和小辣椒好,也是因为他们对我挺好的。” 巽跋像是脱力一般,缓缓靠近唧唧,然后伸出手,一拳软软无力砸向唧唧,没用力变相撒娇一样,唧唧握住他拳头,没有反抗,就这样托着巽跋的拳头怼到胸口,唧唧戏精地叫了一声:“疼呢。” “不疼,不疼。”巽跋垂着眼眸,又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要是日后你失信于我……” 唧唧当即举手示意:“我天打雷劈?” 巽跋皱了下眉头:“不。若是真有那样一天,我亲自杀了你。” 乖乖。 这是个病娇。唧唧恍然。 · 木天蓼作战显然没能成功,但也算是有所成功。三花猫来是来了,可不晓得种了什么妖法,全城三花都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花纹分布,也都是一个染缸里出来的。 小辣椒这个暴脾气,直接把所有三花猫绑了,整个雁门的三花猫关了一笼子,她每日拿着鞭子,挺着胸前两团柔软,去三花猫笼子边上折磨花花草草,然成效不大,反倒她自己手腕酸疼。 硕阳经过几日休整,脸上好得差不多了,这几日~他总用一种格外炙热的眼光看着唧唧,让唧唧时常疑惑,这是怎么了?而巽跋则是越来越黏人,嘴皮上的功夫也越来越厉害。三个人相处得到还算是舒适,也就唧唧近来挺烦。 播种下去的格桑,一粒也没有发芽。 唧唧中间找过两次书先生,每一次书先生都在侍弄那朵娇贵的幽冥浮屠,书先生自己也没能种出格桑,于是对这个积极的仙子格外喜欢。他同唧唧探讨了不少种花的办法,唧唧试了不少,可结果仍是感人。 这日,探讨无果,唧唧抱着花盆回去。他穿过回廊时候,院里的小辣椒正叫人把三花猫搬出来晒太阳。 “我晓得你在里头,本小姐给你一条生路,别给脸不要脸。本小姐耐心有限,等我耐心耗完了,你们就通通得死。” 回应她的当然是一连串猫叫,小辣椒听着就觉得烦,一鞭子砸到笼子上。她本来还打算发一场脾气,在看到唧唧过来后立刻收敛住了。 “横波姐姐干嘛去了啊?” 又特别狗腿子:“今天有人送了上好的豚肉,横波姐姐做晚饭么?” 唧唧点头,他抱着花盆出现在三花猫面前,熟练地往食盆里填了不少猫粮。他一出现,三花猫们都喵喵喵,迫不及待上前。也有不少三花想要让他摸,甚至恬不知耻地打滚,然后又被旁边气势汹汹的三花给压了下去。 唧唧有些好笑。他不知道哪个才是妃妃,只能用慢吞吞的话对整个猫群说:“你想去看格桑吗?听说,塞上的格桑已经灭绝了,我想你还不知道吧。” 里头某只三花龇了下牙。 唧唧抚摸着手里那只打滚的猫:“我不自量力,讨了些种子,要是种出来了,就让你看看,要是种不出来了,你就带着这些种子了却残念吧。” 三花猫们喵喵喵,隔着那么多的三花,唧唧觉得有一只目光尖锐。 厨房里那只豚挺大的,肉质鲜嫩,就这样炖肉挺可惜的,唧唧让硕阳在院子里加了个烤架,然后腌制豚肉。腌制不麻烦,除去水分后,用粗粒盐先涂抹,再将葱、姜、大料、姜黄等等香料均匀涂抹,差不多时候,巽跋采藕回来,他举着一丛荷花:“姐,送你。” “真好看。”唧唧接过荷花,插到旁边净瓶里,“今天换个吃法,做烤豚肉。” 巽跋瞧着他,突然觉得就算是娶个媳妇儿,也再比不过他熨帖和令人惊喜了。 第21章 巽跋带回来的荷叶还很新鲜,藕节是粉藕。唧唧原本喜欢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但巽跋黏人,时时跟在他身后,俨然是个小尾巴,唧唧晓得他不擅长切菜,便让他一旁摘菜。 荷叶洗干净后用来包裹整个豚肉,在猪肚子里塞上满满的料,用于除腥,最后再用绳子捆好。这样放旁边腌制,唧唧将藕洗干净,用糯米和糖桂花做糯米藕。巽跋带回来的藕很多,唧唧便让巽跋擦藕,打算做点藕粉。 藕粉需要沉淀、晾干,唧唧用这个机会,收罗了一些坚果和水果,水果做成果干,加到藕粉里头。平日里想吃点甜食,冲一杯就可以了。 糯米藕快要做好的时候,硕阳外头撘的烤架也好了。豚肉挺大,硕阳帮着搬到三花猫那院里,唧唧又让巽跋带过去十几样调料,又在芥子里头找了点新鲜紫苏叶子出来,这才风风火火烤起了肉。 小院里歪着棵大榕树,周围垂着气生根,虬扎在一起,像是凸起的血管。 小辣椒指挥着白衣童子们,一会儿埋东西,一会儿挂灯笼,不亦乐乎。见到唧唧过来,她笑开了花,噔噔噔跑过来,接过唧唧手头的荷花:“真好看,姐姐送我吗?” 唧唧不擅长拒绝人,想着对方又是个小女孩,点了点头。小辣椒高兴极了,又蹦又跳,然后她正面撞上了巽跋。 小辣椒垫着脚骂道:“长眼睛了吗?这么大地方还往本小姐身上撞,要不是看在你是横波弟弟,我早就一鞭子抽死你了!要是碰坏了我宝贝儿的花,怎么办。” 巽跋脸色当即沉下来,眉心隐隐发红,他周身笼罩在一团雾里面,竟是一点风度没有,伸手抢回了那把折好的荷花,扔到了焚石里头,焚石遇到东西就燃,院里升起了一道灰烟。硕阳还以为是开烤了,急匆匆过来,看到的是一脸怒气的小辣椒和一地荷花瓣。 硕阳:“这是怎么了。” 巽跋指了指花:“我采的。” 小辣椒后槽牙磨了磨,竟然没有发作,她高昂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冷哼一声:“我才不稀罕呢!” 她抹了把眼泪,进了屋。 巽跋走到唧唧面前,低下了身子,他近乎用卑微的语气,凑到他耳边说:“哥,我送你的东西,不要送人好吗?” 唧唧深知自己这次错了,接连点头。 好在两个人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唧唧在院里架起了烤架,腌制好的豚肉被厚竹片串了起来,唧唧拿着一层蜂蜜,均匀涂抹在豚肉上。他另一手夹着五个香料瓶,灵活往上撒。 焚石稍微一热,香味被逼了出来。 整个院子里回荡着“滋溜”的口水声和喵咪的“喵喵”声。 桌上放着糯米藕、炙烤洋葱、紫苏叶还有唧唧特质的辣酱。 小辣椒提着几个酒壶,豁达一笑:“有肉怎可少得了酒?”她撅嘴指了指硕阳和巽跋,勉强笑了笑:“你俩可是沾了我们横波姐姐的光。” 她说话向来这样,硕阳和巽跋不在意了。 横波烤肉,她就在一边温酒,不过小辣椒的技术有限,还得巽跋来。巽跋一边滚青梅,一边温小酒,硕阳觉着让巽跋占尽了风头不好,于是自己温自己的,也顺便帮唧唧温酒。 “可以吃烤肉了。”一边酒已经温好,另一边肉香四溢, 唧唧刚坐下来,便有两杯温酒推到自己面前。 硕阳说:“横妹,我帮你温好了。” 另一杯里头加了颗圆溜溜的青梅,巽跋不急不缓推杯过去:“加了青梅的不涩也不容易醉,你喝这个。” 原本对巽跋就有些愧疚,又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他便婉拒了硕阳那杯。巽跋青梅煮酒,不涩不辣,反而有点果酒甜丝丝的,沾了一口,觉得用来下炙烤豚肉相当不错。 几个人围着豚肉,用小刀切一块下来,包裹在紫苏叶中,再加入炙洋葱和辣酱。一口入肚,香气扑鼻,外酥里嫩,简直能让人咬掉舌头,兴头上佐上一口小酒,快活似神仙。 而一旁看着吃不着的三花猫了就惨了,喵喵喵叫个不停,看着外头酒香肉香,饭盆里就只有简易猫饭。 巽跋用着紫苏叶子,包出来十分不像话,唧唧看不过去了,就亲手帮他包,放在他面前。 饭后,小辣椒兴致冲冲:“我最近学了个术法,好看极了,横波姐姐,我使给你看。” 唧唧喝不得酒,现在有些醉了。他含笑看着蹦蹦跳跳的小辣椒,目光潋滟,点了点头,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精彩,他进屋抱了把琴,坐于廊下,弹了几个音。 留白无限,引人遐想。 小辣椒换了把剑,剑身如炙热的火,动则长虹贯落日,静若岩浆伏江河。小辣椒一上手,周身自带氤氲水汽。 “看,这就是正宗长虹剑法。” 那剑气如火,四散开来,乍一看以为是橘色盈盈火光,却自带一股潮气形成一个圆圈,一层层裹挟着巨大气球散开。唧唧指尖落下铿锵有力的琴音,巽跋执着长鞭立在他身边,整个人瘦削精干,如一把长剑。 “看!”小辣椒大喝一声,火气四溅,霎时点燃周围埋下的烟火。 通红火气退散,天穹上“咻咻咻”升上几朵烟花。 “噼啪……” “轰……” 烟花炸成一片。小辣椒剑气凝成一朵牡丹花,她红裙飞扬,张扬又可爱。她手腕上的流苏串垂下一个弧度,烟花在她身后一朵朵炸开。 “嘻嘻嘻。”她有些喝醉了,没站住,整个人在制高点坠了下来。唧唧被她吓了一跳,当即拨出一段琴音。 “锵——” 琴音托着她,缓慢落地,唧唧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在凉风中清醒了不少,慢一拍的反应过来。 ——哎呀,怎么有灵力了? 还没等唧唧老老实实去想这个问题,就听见笼子里头炸开了锅。 “喵喵喵!” “喵喵喵!” 四个人顿时清醒,笼子里面本来一模一样的三花猫变回了原来的模样,而正阴阳脸的妃妃在里头格外醒目。 妃妃坐下来,伸出爪子舔了舔:“喵~美丽的小姐姐,你好。” 它说话时候,眼睛直勾勾看着唧唧。巽跋非常抗拒它的视线,于是侧着身子把唧唧挡在身后。 巽跋道:“既然捉住了,就跟我们回去。” 妃妃拧了下眉头,猫爪子示意了豚肉,唧唧给了它一块,它尤其高兴。 “我是个符修,想逃很容易。” 他从容不迫的样子,格外让人仇恨。不过他倒也没有说错,妃妃之前逃跑非常迅速,要他真的想跑,他们这几个人不一定能挡住。可他到底没有逃,唧唧想,也许是无形中谈判的筹码到位。 唧唧从巽跋身后探出头来:“那,你为何不逃走呢?” 妃妃大摇大摆从笼子里出来,一步跃到唧唧古琴边上,他变为人形,伸手挑起唧唧的下巴,居高临下靠近她唇边:“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唧唧脸颊有点红,转开了脸。他好不容易才适应了与人交流,可遇见这样轻佻的行为他仍旧不适应。妃妃以为她害羞,挨着她的脸就要亲下去,唧唧吓得脸都白了。 只听得耳边呼啸一声,唧唧伸手推他,却见剑光一闪,妃妃黑发齐刷刷断裂。而后露出了巽跋那张冷峻发怒的脸。 巽跋咬牙切齿道:“你找死。” 妃妃猝不及防被推到地上,一摸自己毛都掉了,顿时龇牙咧嘴要干架。小辣椒是个护短的,拉着从来都不对付的硕阳,开始了三打一。打了约一刻钟,妃妃终于落败,被捆着压到了院中。 唧唧给他一块糯米藕,问道:“你来到雁门是打算去塞上吗?” 妃妃点了点头,他脖子上挂这个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按照你的功法,想要出城不是轻而易举吗,为何这么久你还呆在雁门?若是你已经死心,要想离开这里不也很轻松吗?”唧唧并不理解妃妃的所为。之前他已经告诉了三花猫,世上再无格桑了,妃妃当时显得非常惊讶又伤感,可见他之前并未出过雁门。 这一点更让人疑惑,他是为了去塞上才来到雁门,以他的能力,不可能出不了这个小小的雁门。 唧唧心中暗暗有猜测:也许不是不想去,而是出不去。 妃妃摇了摇头,瞳孔中冲满了无奈。 “你在小记中提到过一个人,那个人是舒长歌吗?”这纯粹是唧唧的八卦之魂。 唧唧认为,舒长歌当年曾经见过这只三花猫,并且告诉他,世间有种最靠近幸福的花,三花不晓得后头人生遭受了何种打击,竟然对这种花产生了执念。 妃妃摇摇头,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手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铃铛。 良久,妃妃才说:“带我去看格桑,只要看到了,我就心甘情愿与你们回去。” 小辣椒皱着一张圆脸:“干什么要随了你的意?我们现在就可以把你送回去!” 妃妃瞪了一眼她,视线从脸上到胸前,有点嫌弃的样子:“你以为我逃不掉?太小看符修,可是会吃亏的哟。”他的猫瞳闪了闪,忽然手腕一翻,扔出张符咒。小辣椒惊叫一声,符咒贴在了她脸上,只见一阵烟雾,她变成了一只小火鸡——头顶三根火红毛。 妃妃:“哈哈哈哈。” 小辣椒:“……” 唧唧无奈:“你倒是快把她变回来。” 妃妃摊手:“我是个只会画符不会解咒的符修,你能对我如何呢?” 他还真的不敢打他。 妃妃挺喜欢唧唧的,不想他嫌弃自己,又连忙补充道:“放心,三天后自然就没事了。现世里头不影响,只是改变了在沧海一书的形象。” 只是个小玩笑,不当事儿。 妃妃又想黏上来,被巽跋挡开了:“说话就说话,靠得那么近干嘛?” 妃妃鼻尖皱了皱,他嗅了嗅巽跋身上的气息,瞪圆了眼睛,捏紧了声音低声道:“你喜欢她啊?” 咯噔。 巽跋浑身都僵住了。平静心境宛如投入一颗滚热火灵石,一池子冰水全都滚烫起来,烫得他自己受不住了,大口呼吸。 妃妃全然没点知趣儿的样子,指尖绕着自己一缕发丝打圈:“你眼光不错嘛,不过瞧她这副小模样,又有几个不喜欢的呢?” 一句话正中红心,巽跋觉得十分闹心。 妃妃还想说什么,被巽跋打断威胁。妃妃闪身走了,走前留一句:“我会时时刻刻关注你们的。要是你们真的找到了格桑,我定会老老实实跟你们回去。” 他走后,院子里该醉的人都醉了,不该醉的人也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唧唧着实没有听到巽跋同妃妃两人悄咪-咪聊什么,只是巽跋从妃妃开口说话后脸色就黑了,唧唧还想上去说什么,巽跋已经先行回房。 孩子大了,心思难猜。 唧唧替他冲了杯藕粉,上头浇上足量桂花糖,坚果磨得碎碎的,一勺下去很香。他送过去时候,发现巽跋点着灯石在看书,眉头紧锁又非常严肃。 唧唧恍然,这不就是数学题不会解的样子吗?深感其情,唧唧放下藕羹,没有打扰巽跋离开了。毕竟高深学问就是要独自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伤心流泪。 再说巽跋这边,他倒是老老实实看着本书,只是看的内容不那么老实。巽跋这书是从书阁里头借来的,近来多了个规矩,每个借书的人都需要登记一下,唧唧看过不少书,巽跋便跟在他后面,也借书来看。 此举非常幼稚,他颇有种想要了解对方的念头,结果手头拿的这本书在巽跋前被其他人借过了,里头莫名其妙插-进去好几页书。 巽跋刚才心烦意乱一翻,瞬间停在了那一页上。只见上头印着两个栩栩如生的男修正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纠缠在一起。 巽跋登时红了脸,脊背上升腾起一股过电的刺-激。他心里头是有气愤的,可是这股气不来自别人,正是来源自己,巽跋红着脸,把画上面的人遮了半边身子,恰好唧唧端正藕羹过来,巽跋顿时全身僵硬。 唧唧身上有股非常好闻的味道,往日里这股味道让他觉得心旷神怡,今日却让他浑身发热。他僵着脊背吞了吞口水,心如擂鼓,他指尖落处也变得无比滚烫,像是纸上躯体正在焚烧着他的灵魄。 好在唧唧以为巽跋正在看书,并没有过去。待唧唧的香味散去后,巽跋才扭着脖子看了一眼门外,确认唧唧以及离开。巽跋有些失落,他支开窗柩,点亮一盏灯石,对面幽幽竹林间已经点燃了同样橘色光芒的灯石。 焚烧在灯石间淡淡的香气,像是诱·人的饵料,勾着巽跋不断往那边看着。隔着空间和窗户,巽跋却能够想象出唧唧一板一眼看书的样子,他如何托着自己的小下巴,又是如何慵懒用着两根漂亮的手指夹起点心,接着鼓着腮帮子细细嚼着……想到这些,他喉咙间发出如幼兽呼唤般的咕咕声。 他沉寂下来,开始修炼。 同正常修仙人士不同,魔修修炼各有不同,但是运行周天拓宽血脉是第一步。巽跋乃是天生的魔修胚子,血脉与普通魔修不行,光是运行一个周天,已经让他有所小成。他实力大为精进,轻松超越金丹苦海,飞跃至身躯穹顶之上。 他呼吸着广阔天地的味道,垂眸却见到自己无尽苦海上,长出了一棵小小幼苗。 巽跋无法渡过自己苦海,只见周边大雾,他看到了自己的心魔。心魔这东西很常见,每个修士在修为突破的时候,都会看到自己的心魔,每个阶段的心魔不尽相同,但巽跋看到的心魔却依旧是上一次的样子。 那是唧唧。 他斜着身子慵懒靠在床边,长发自然垂落,乌发间露出半个白玉肩,他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过来啊。”他神情有些迷茫,非常自然地冲着巽跋勾了勾手指,“过来为我穿衣,你昨天将我衣裳撕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我就没衣服了。” 他努了努嘴,一脸嗔怒,可那双桃花眼中,溢满从未有过的柔情。就好像,那双透彻如星河的眼眸里,不再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物,只有他一个般。塞得满满当当。 巽跋觉得自己心口一热,走了过去,口快道:“……那就穿我的。” 唧唧张开怀抱,像是要抱的样子,巽跋吞了吞口水,张开双臂,将人揽在怀里,唧唧抱怨道:“你衣裳总是黑不溜就的,哪里好看?” 巽跋顺势扯下一件墨袍,嘴角笑容抑制不住。唧唧乖巧任摆弄的样子尤其可爱,巽跋觉得自己心里头被塞满了,甜蜜快要实体化流泻出来。 巽跋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唧唧抬了下眉毛:“我不穿的样子更好看。” 刚穿好的墨袍又散了一地。 巽跋猛然惊醒,他大口喘息了两下,坐了起来,一脸黑线的看着床上那摊濡湿。 巽跋苦笑了一声。 ——看吧,你好脏。 作者有话要说:求一下收藏鸭 第22章 唧唧目前所遇到的最大问题便是,使劲儿憋不出的大招同迫切需要发芽开花的格桑之间的矛盾。 盯着格桑种子看了许久,仍旧不晓得如何才能使种子发芽,更不要说开花。 书先生这几日也过来,大概是心疼自己的幽冥浮屠,来的时候也抱在怀里,也不怕自己走路摔倒,将花盆摔坏了。 书先生像是知道唧唧的想法,解释道:“世界在我眼中,总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的。而且这朵幽冥浮屠实在是太聒噪,又吵又嚷,要是不带它出来散散风,它会气得连水都不喝。” 唧唧想,这养的怕不是朵花,而是只哈士奇吧。唧唧实在很难想象得出,一朵花发着脾气不喝水的样子。但是又一瞧书先生那副任劳任怨的温和样子,就……行吧。 书先生每次过来,都会带来一堆自己的藏书,其内容自然同如何栽种花分不开。书先生爱花程度可见一斑,他温柔教导唧唧,栽种上的事情,又告诉唧唧草药花木的特性。 这日,唧唧前些日子种下的勿忘我开花了。 小小弱弱的叶片里头,长着一朵一朵蓝色的花绣团。 它模样十分纯洁乖巧,惹得几个人欢喜。想要给它浇水成为目前最热门的事情。唧唧忙着研究死活不发芽的格桑,早早就要出门,他出门前先给勿忘我浇了点水,看着勿忘我娇滴滴的脸庞,唧唧心情尤其好。可是唧唧万万没有想到,他回去以后,竟然发现勿忘我淹水里死了。 唧唧嘴角抽了抽,看着下头这几个装作毫不知情的人,头一回怒:“老实交代!” 他皮肤本来就白,因为恼怒,脸颊上露出蔷薇粉,一双桃花眼水灵灵的。 小辣椒是第一个交代的:“我早上起来找早饭吃啊,就看到勿忘我可可怜怜的,于是我就……” 唧唧从土壤中翻出火龙浴水:“所以你给它浇了火属性的火龙浴水??” 硕阳冷嗤一声:“果然是个不过脑子的,勿忘我是水属性的,怎么可以浇火属性的水?” 又翻出一块千山暮雪的唧唧抽了下嘴角:“所以你就给他浇了千年玄冰??” 硕阳:“……” 小辣椒哈哈大笑:“你脑子也不怎么样吧!” “一群蠢货。”巽跋负手而立,像是一把傲然冰冷的剑刃。 唧唧呵呵:“顺便一说,松仁糖勿忘我是消化不了的。” 小辣椒笑看巽跋:“你是小孩子吗?还松仁糖?” 巽跋:“闭嘴。” 看着几个相互嘲讽、以示尊重的人,唧唧摇了摇头,随即大喝一声:“都给我过来,把你们弄的东西全部清除!晚饭前没做完,就不许吃饭!” 唧唧认命做饭,过了一会儿,巽跋扭扭捏捏进来,整个人越发修长,周身气质沉稳如黑夜,他发尾铃铛偶尔掀起一点声音。唧唧听到铃铛声,回头看了他一眼:“都弄出来了吗?” 巽跋低着头,脸色隐在黑暗之中:“对不起。” 唧唧勾了勾手指,示意巽跋过来:“伸手。” 巽跋疑惑地伸出手掌,掌心向上,其掌纹深刻分明,一条刻骨的专情线横亘在唧唧眼前。唧唧手指拂过那道专情线,笑道:“看看我们巽巽,有这样一条掌纹。” “不好吗?”巽跋抬头,见唧唧桃花眼尾微微上挑,夺人魂魄。 唧唧:“说明你一辈子只会爱一个人,一生专情。到底是哪个姑娘能这么好运气,被我们巽巽喜欢上呢?来,给你。” 手心上,唧唧放下一小袋松仁糖。 沉甸甸的。 巽跋一瞬间想要张口,唧唧却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身出去了。 巽跋呆呆看着自己的掌纹,无数条来来去去的线条,就像是他的心,乱得理不清。 · 勿忘我还是死了。 所有人望着这棵小花苗陷入了沉思。 唧唧额上跳了跳,趁着唧唧还没有开罪三人的时候,硕阳跟小辣椒交换眼神,小辣椒抽搐着嘴角道:“听说雁门今日捕到了一头灵犀,我好不容易订到了位置,横波姐姐,再不去就错过时间了。” 硕阳也跟着说:“横妹,这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灵犀,一口肉可增长十年灵力的。” “……!”唧唧心动了。他的体魄跟正常人不一样。虽然是天材地宝之躯,可是因为天生的问题,他几乎没有什么灵力可以使用,但是如果吃掉一部分灵力后,能够使用的灵力就会变多,这对他将要作为一个丹修十分重要。 小辣椒大笑一声:“横波姐姐怎么会因为这么点……” 她视线移向唧唧,只见他一脸兴奋。 小辣椒:“……!” 灵犀乃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灵兽,皮和骨头都可以用来制作兵器,肉质细嫩自带甘甜滋味,又因为生长在灵力纯度较高的地方,所以它一口肉便能给人增加不少灵力。 唧唧自然很乐意品尝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美味。小辣椒在这地方混得很好,提早订了几个位置,除去小辣椒一路上跟硕阳掐架、跟巽跋相互翻白眼,总的来说非常愉快。 灵犀肉烹制的方式也非常特殊,需要用炙石烤,这样才能保证肉质不会老。灵犀肉送上来的时候还是滚烫的,旁边放着一块柠檬似的枳果。 “看上去很不错啊。”硕阳道。 唧唧点头,将旁边的枳果搅碎放到了灵犀肉上,灵犀肉自带一层鲜嫩汁水,一口下去能感受到酸辣酱汁在口中炸开。枳果的清爽味道充斥口腔,适当提供甘润,让人胃口大开。 灵犀肉入肚后,便能感觉到充沛的灵力从丹田处溢出,唧唧满意极了。 这时候,楼下一阵喧闹,周围的人纷纷往下看去。 第23章 唧唧也跟着往下看去,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悠扬的曲子。这曲子带着治愈舒缓的能力,让听的人心生愉悦。唧唧原本烦躁的心情都消散得差不多了,就连平日里总是一脸郁色火爆的小辣椒都露出了平和的神情。 “这下头是琴修?” 硕阳道:“应该是偏治愈系的琴修吧。” 琴修可攻可受,进一步可用琴音伤人,退一步修行者也可以用琴音抚平创伤。尤其是修士到达了恶周期后,灵力会逐渐紊乱,部分修士的心魔会趁机出世,造成修士灵体受伤,所以治愈系琴修和丹修的固本培元就显得尤为重要。 唧唧恍然:“原来是这样。” 唧唧耳目聪慧,听到旁边的人说:“可怜这姑娘摊上了那样一个爹。” 唧唧耳朵动了动,同旁边的人聊起来:“这位兄台,为何如此感慨?” 对方一见是个美貌女子,顿时口若悬河:“姑姑……姑娘有所不知。这位琴修号青鸾仙子,原本不是位琴修。听传闻说,青鸾仙是个剑修,拥有上古大能剑天赋,结果她爹竟然活生生将她命途换给了别人,至此青鸾仙子流落到这里,不得不靠着弹琴维生。” 唧唧颇为震惊:“这天下竟然真的有改天换名的手段?” “当然。”他压低了声音,“听说四大家族万俟家有位精通此术的杂修。所谓的改天换名之术,便是在不引起天罚的情况下,交换两人的命途,甚至有的还可以直接交换魂体……” “天底下竟然这样不公平的事情?” 那人叹息:“又能怎么办?有人想要彻查此事,却根本没有办法。” 唧唧奇:“怎么会没有办法?难道青鸾仙子什么都不说吗?” “对啊,无论何人问青鸾仙子,她都是摇头,一脸悲戚却什么都不说。” 真是奇了怪了。 散场的时候,唧唧往青鸾仙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台上端正坐这个青衣少女,她绾了个简单发髻,鬓发间插着一只银鸟,神情十分悲戚,抬眼间她视线落到唧唧身上,瞳孔微微睁大。而唧唧注意到她脖子上系了条浅色绸带,绸带下坠着一只没有声音的银铃。 又是铃铛。 唧唧刚刚往外走,忽见一名少年冲了上去,他抓着青鸾的手臂,大喝道:“你是不是被万俟家换了命格?你说啊!只要你说出来,我便有办法为你讨回公道!” 青鸾神情更加悲伤了,她凝视着上来的青年,摇了摇头。 果真是一问就摇头,难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吗?唧唧刚要踏出酒楼的脚步顿了顿。 巽跋见他停下,问了声:“怎么了吗?” 唧唧依然看着青鸾那边,热血的少年抓紧了青鸾的手,像是要从她神情上看出个所以然,青鸾叹了口气,忽然弹出一道铿锵有力的琴音,众人只觉得脑壳一疼,脑袋像是被人重重一敲,晕乎不已。与此同时,青鸾拨开少年的手,解开了脖子上的丝带。 她张了张口,嘴角却溢出一丝血:“禁、言、咒!”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楔子,打入唧唧脑海中。他头疼至极,脑壳像是要裂开,巽跋首先发现他的异状,替他挡住了灵力波动。 与此同时,酒楼中有人大叫起来:“啊——” 唧唧正要看,忽见巽跋立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伸出手,覆上了他的眼睛,巽跋柔声又严肃:“不要看。” 过了一会儿,巽跋才放开他。 只见酒楼到处是泼溅形成的干涸血液,青鸾的头落在地面上,而周围不少人因为直视她眼睛,变成了一尊尊石像,就连那个少年也未能幸免,青鸾用尽最后力气,写下了三个字:不能说。 不能说是一种咒术,是符修所擅长的一种,跟它字面意思一样,就是不能说,一旦说出不能说限制的话语或者用其他方式表达出来,就会被不能说的咒令只能粉碎——魂飞魄散。因为此种咒术过于阴毒,符修已经多年没有人使用过。青鸾仙子死前想要说明真相,但是遭其反噬,不仅人首分离,更是让周围的人直接石化。 但是像这种不能说,一般是不能脱离符咒的,可是在青鸾仙子身上却没有看到符咒。唧唧立刻想到了那条挂着银铃的丝带,符修到了一定程度,并不一定需要黄纸,只需要在一些物品上刻咒便可以了。 联想到三花猫身上那条格格不入的铃铛丝带,唧唧心中做出个可能不大对的结论:那日他们询问妃妃,妃妃一直摇头,是不是并不是在说“不知道”,而是“不能说”? 晚饭时候,他草草做了饭团,吃完后就回了屋。 他睡不着,心乱如麻。在床上辗转许久后,他穿着里衣起床,镜子映出他越发妩媚的脸颊,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竟然顶着个女修士的模样。他扶额走到窗边,打开窗,对面巽跋的屋子点着灯石,他门口有棵不知名的花树,夜里开着一束束红色的花朵。 看到巽跋修行的样子,唧唧的心冷静了一些,他托腮看着自己仍旧没有发芽的格桑,喃喃道:“你为什么不想发芽呢?” ——妃妃困在雁门,是因为有人给他下了禁制,他出不去雁门,去不了塞上,偏偏他身上又多出来一个不能说,所以妃妃耗在雁门,也不愿意回去。 会是遇卿修士下的禁令吗?正好遇卿修士也是个符修,还是个很厉害的符修……那么不能说呢?是不让他说出什么? 脑袋里一片浆糊的唧唧终于睡着了,他手边格桑种子还是那样的平静,仿佛一点没有发芽的念头。 他睡着后,一道薄薄黑雾穿过石板走道,在唧唧身边凝聚成一个人形。 · 无边草原上,天空近得伸手便可以触摸到。 唧唧睁眼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云朵变得非常稀疏,天空蓝如大海,若是再细细一看,稀薄云层中有浅白色的鱼在跳动。唧唧往远方看去,由远及近的走过来一群小姑娘,她们看到唧唧很是欢喜。 “是人!” “是仙人!” 最后一个说:“是仙人板板!” 唧唧:“……” 小姑娘们像是很久没见到过人了,显得非常兴奋,唧唧打量着这群小姑娘,只觉得她们的裙摆同格桑颜色很相似。 唧唧问:“你们是谁?” 小姑娘面面相觑:“我们是格桑啊。你们是谁啊?” 你们? 唧唧往身旁一看,站着个巽跋。他没问巽跋何时来的,只是对现在的场景表示疑惑。他往前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道城墙,同雁门关城墙很相似,却更加肃然,上头凝固着干透的血浆,旌旗破败,如一道死城。 巽跋道:“这是现实中的雁门,我曾经去过一次。” 唧唧总觉得哪里奇怪,却又说不出来,他同眼前的姑娘们交流:“你们是我栽种的格桑,那你们为什么不想发芽呢?” “呃……”几个小家伙面面相觑。 第一个说:“娘亲说不能发芽!” 第二个说:“我们是最靠近幸福的花,我们需要感受到幸福!” 第三个说:“娘亲说有缘自会发芽。” 第四个哭唧唧:“呜呜呜我睡太久,忘了唔!” 然后一群小朋友围绕着两个人转圈圈。 “我们迎风而生,我们向阳而开。枯亡堆成我们的骸骨,我们在死亡中开出幸福。” 唧唧抚摸他们的头,温柔地说:“你们能继续开出幸福的花朵吗?” 小朋友们瞪着大眼睛,一个接一个上来嗅了一下,突然一个个上前抱住了他:“娘亲!” 唧唧:“……!” 唧唧拨开一个又上来一个:“我不是你们娘亲,我是个男的!你们清醒一点!” 格桑们很伤心:“感受不到幸福了,不想开了。” 巽跋已经撂膀子想揍花了,唧唧不得不一个个哄过去:“那要怎么样才能感受到幸福呢?” 第一个说:“酱紫!” 第一个亲了一口第二个。 唧唧:“!!!” 第二个睁着眼睛:“快乐传递!” 第二个亲了一口第三个。 唧唧:…… 唧唧道:“你们要我亲你们吗?” 格桑们齐刷刷摇头,然后伸出白嫩的手指,齐齐指向了一旁黑脸站着的巽跋,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是他!” 不晓得为何,看着它们可可爱爱的模样,唧唧却觉得她们挺坏心眼的。 巽跋脸色果然更黑,他负手而立,整个人如一根青竹。他极为忍耐,牙齿紧紧咬住,背后的手捏成拳头,指节都发白了,眉心处心魔印记浅浅一道红痕,他喉咙沙哑得厉害:“哥,无妨的,魂焰火更重要……” 唧唧同他不一样。他心思干净,没想太多,虽说同男人接个吻有些膈应,但也没有想太多,自觉有为了修行献身。他逐渐走近巽跋,殊不知他每近一步,巽跋的心魔印记便往皮肤内刺入半厘,明明只走了几步,却像是走了几个月那样漫长。 唧唧身高不如巽跋,他伸手勾住巽跋脖子,引得他修长的身子往下弯,唧唧踮起脚尖,闭上眼,轻轻吻在巽跋唇上。 一瞬,心魔印记变成血红。 巽跋湿润眼瞳看着紧闭着眼睛的唧唧,他极力克制才没有让自己不受控制的继续下去。 他心头轰然,苦海翻滚,柔弱的树苗拔地而起,长出参天大树来。 无论开出什么花,巽跋都觉得。 完了。 翌日,巽跋有顶着湿润的床单黑着脸起了床。推开窗,屋外一树繁花尽落,他抬眸望向对面,唧唧抱着个长出幼苗的花盆,靠在床边晒太阳。 格桑,发芽了。 第24章 格桑发芽了,这件大事情很快席卷了整个沧海一书。 在唧唧看来,不过是一件只值得高兴一会儿的小事,但可能是因为格桑之前名字上顶着一个“灭绝”,引得无数人都来参观。 而格桑本身娇贵,又因为刚从土里出来,唧唧生怕她适应不了,蔫了坏了,书先生来的时候唧唧还是非常欢迎的,但后头人越来越多,唧唧一个头两个大,想了个办法,让黑面神巽跋搁门口一站。 这下子好了。 没人敢上前来看敲门,但偷偷看巽跋的人却不少,清一色女修士。每每穿着各色衣服的女修在院外头张望,就跟挂了一片彩色窗帘似的。 小辣椒终于受不了了,提着自己火红长鞭往那里一站,气势汹汹。 “你们这些人呢,什么眼光?木头桩子也喜欢!”小辣椒翻着白眼瞧木头桩子,木头桩子挺直腰杆,负手而立,淡色的唇紧抿着,弯出一个极其克制的弧度,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俊逸深沉,帅气却不放纵。 小辣椒怔了怔,像是头一回认识个人,然后她吐了。 结结实实吐了一回,她终于清醒了。 巽跋,倒长了个好模样。 如诗如画,能用浩浩荡荡字眼夸很久那种。就算是放在一众清秀修仙弟子当中,也是数得出来的俊逸。 她皱眉,好奇看了眼巽跋——那人深沉眼瞳中倒影着远处忙碌的纯白身影。 啧,是个恋姐的。 小辣椒还是那个小辣椒,冷叱一声,扬长而去。七彩窗帘倒是一致整齐,第二日换了白窗帘,连手绢都换了白的,乍眼看过去,白茫茫一片撒着青的葱、银的鱼、红的蟹,好不好看不知道,倒是挺好吃的。 在格桑发芽的第三日,巽跋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一片粉白浅紫的花丛里头,对唧唧无比放肆。 唧唧绯红脸颊,咬着唇爆粗口:“你这个小兔崽子!” 花枝乱颤,一片片格桑被压倒。 巽跋亲昵靠在他胸前,叹了口气。 …… 那边唧唧也做了个梦,梦到古朴的樊城开满了幽冥浮屠,身着铠甲的将军身上印着枫叶,他手垂下的地方,一朵半残的幽冥浮屠颤巍巍贴着他,上下动了动。 破败的樊城中,无一人生还,只有残破旌旗和黑灰色狼烟。 唧唧猛然惊醒。 修仙者不常做梦。一般来说,入梦这件事情总是有很多指向性意思。唧唧醒过来的时候,胸腔中残存的情感还在翻腾,他恍惚坐在床沿,额上沾了些汗,他往旁边一看,没瞧到自己心爱的格桑,却扫到了巴掌叶。 巴掌叶分八瓣叶子,每一瓣叶子都圆润至极,总共巴掌大。总体呈一种亮绿色,里面灵力消散后,叶片变成了灰色。 唧唧回神过来,手指触到已经变成灰色的巴掌叶,灰色叶片被触碰到的一瞬间灰飞烟灭。唧唧隔着一道帘纱,看到了对面点亮的灯石。 他想,巽跋已经起来了。 “呵,你看到什么了?” 唧唧汗毛都竖了起来,忽觉一双手捂住了自己口鼻,“看到格桑了吗?” 唧唧摇头。 “原来是骗我的。”那人全身肌肉松弛下来,扑倒唧唧滚到床上。 妃妃四散的短发盖住了唧唧,唧唧浑身麻了,使不上劲儿,就感觉到妃妃埋在脖颈处。 “你看到了什么?”他问。 语气怆然,却又松了一口气。 他翻了个身平躺在唧唧身边:“都说这种草能入梦,看来是骗人的,枉费我花了大价钱从人手里收回来,啧要我找到了那老贼,定然要掀了他摊子。” 妃妃头发自带微卷,就算是只剩下短发,也是最潮流的蛋卷头。他发质柔软,丝绸一样散乱着,一双琥珀色-猫瞳格外澄澈。 他卷着一缕唧唧的发丝,发丝如同丝绸,同他自带弧度的不同,是无论如何也折不弯的笔直。 唧唧转过去看他眼瞳:“你说,巴掌叶能够看到什么?你的梦?” 妃妃:“倒也不是。说是能够记起一些东西。”他指了指脑子:“你知道,我是一只猫,什么都做不了,记忆也不好,可我总觉得我是个人。” 可不就是个人?有思想、能变人、还能调戏良家女修。 唧唧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 妃妃终于承认自己脑子有病:“我脑子有病。” 唧唧赞同地看着他:“我看到了樊城。” “那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 “是一片死亡之海。遍地长满了幽冥浮屠,我看到一个浴血的将军,战死沙场。破败旌旗蔽日,轰然的大火将天空烧成了橘红色。” 妃妃陷入了沉默:“我会是樊城的人吗?或者是哪里的一只猫?我在寻找自己归乡,从我有印象起,我就不觉得自己是一只猫,我脑海中仍旧留着想要去找寻某种花,于是我来到了雁门。这里小姐姐真多,”他双眸亮晶晶转过来,“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我看我的衣裳料子,是不是你喜欢的那块料子?” “……”唧唧想,我其实是个男的。 妃妃眼眸沉了沉:“别告诉我。我一眼就欢喜你,不出意外的话,我会一辈子喜欢你。但我给不了你一辈子,所以你最好别爱我了。” 他这样说。 转身抱着那个种着格桑的花盆,跳窗了。 “……!”唧唧如梦初醒,嗓子眼里头的话却吼不出来,床上千千丝,他又急又恼,却被包裹得越来越紧。唧唧透不过气来,整个房间如一块棺材板,空气越来越稀薄。 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唧唧猛地从里面探出一只手,随机口鼻也探出来,她大喝一声。 “巽跋!” 闻声而来。 巽跋裹着一袭黑衣,落到屋子里,见到快要被一卷卷猫毛淹没的唧唧,大怒:“哥!” 好在妃妃没有真的想玩死唧唧,猫毛里头只是杂了昏睡香,唧唧被巽跋一把捞起,抱在怀里。 巽跋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神情有些慌:“那猫找你了对吗?你碰你了?他亲你了?你们……” 唧唧混乱之中,迷迷瞪瞪地想,这小子不关心我如何如何了,反倒是说些什么亲亲抱抱,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巽跋嗅见他耳畔浓重的猫味,眉心间心魔印记越发浓郁,像是一滴血。 “他什么都没干。” “我不信。” 唧唧一巴掌糊过去,没舍得打,就落在他耳边,他揉了揉巽跋肉嘟嘟的耳垂。巽跋身子瞬间僵硬起来,顺着脊椎带来的麻痹感,一瞬间袭遍全身。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与唧唧模样相似,少了些富贵气多了点朦胧感。说到底,是女子或者是男子,都无所谓。 他只能卑微看着。 能成为弟弟,与他并肩,已经是万不可想的事情。 唧唧喘了口气,抓住巽跋的衣角,急道:“快去雁门城墙!妃妃抢走格桑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求大家收藏一个呀,收藏对于我们这种萌新,真的很重要哒,爱你们哟 第25章 一路上,唧唧都在想,妃妃抢走还没有开花的格桑。他明明那样想看到格桑盛开,完全没有必要抢走它。他冒着这样大风险,又是何必? 可心中强烈念头还在闪烁,青鸾仙子临死模样还在他眼前,唧唧甚至不合时宜的想,是不是中了不能说的人,都是这般想要赌一把。 赌什么呢? 唧唧被巽跋抱着越上城墙。 西风烈烈。 厚厚的云层射出一两道金光,光点落下的地方,坠下一个人。坠下一个人其实顶顶不可怕,修仙世界只需要凝聚起一点力量便能遇物飞翔。可他没有飞起来,于最高处跃出一步的时候,脖子上铃铛叮铃作响,又戛然而止。 丝带缓慢拉扯开来,顺着那人手指尖坠下一个决绝的弧度。 唧唧以为自己会看到,有一个头身分开的场景,实际上并没有。妃妃就那样坠下来,像一只无辜的大花蝴蝶,外头罩着的一层纱衣掉了以后,才发觉他尤其骚。 红色短罩衫下面坠着一连串宝蓝色的珠子,整个精瘦腰肢包裹其中,下面是一条红色绸子灯笼裤。 感情不是来跳城墙的,是来招蜂引蝶的。 外面罩衫一掉,瞬间露出他身上缠着的大梵印。 巽跋说:“所谓的大梵印,是比不能说、禁言咒更为精纯的禁令。一只小小三花,能请得动这么大动作。” 唧唧想,那必然是让他什么都不能说。说了就死,粉身碎骨,全然不留一点情面。 妃妃坠下,啪叽一声,摔得大地粉碎。烟尘四起,周遭看不到一个人影,唧唧心疼自己格桑吧唧一下摔了个彻底。 城墙上护卫们纷纷大叫:“哎呀妈呀,哪里来的混账东西?城门口砸恁么大一个洞?” 城墙上的人从上往下看,只见一片烟尘。于是杂修们开始吹风刮风,让烟尘早点散去。唧唧站在城墙上,从迷人眼睛的烟尘中,第一眼看到了抽掉的绸带,上头铃铛已经碎了。然后才看到了摔得粉碎的花盆和三花猫。 妃妃变回三花猫的样子了。 “喵?”他蜷着身子,缩着尾巴,警惕看着周围,唧唧让巽跋抱起自己,两人跃下,唧唧抱起妃妃:“你还好嘛?” 妃妃琥珀色瞳孔看了他一眼,突然跳起吻了一口他。弱小的猫身上,显出个弱弱的灵魂,他恍然是个碎裂的魂魄。他用灵魂吻向唧唧,却被横天一道大梵印回了妃妃身躯之中。 唧唧:“……!” 巽跋抱着唧唧的手握成拳头,后槽牙磨了又磨,竟是咬出了一口血沫。 唧唧心疼自己格桑,抱着昏过去的三花,打算去找一找稚嫩的幼芽,未果。 两人再次回到城墙上时,忽然听到周遭吸气连连。 有人惊叫:“快看,那是什么?” “是格桑!” 有人道:“格桑从塞上开到雁门了。” 唧唧抱着妃妃回头,只见塞上青草绵延,一片□□浅紫,迎风招展。 · 三花猫捉住了。 不会说话,也不粘人,整天就在笼子里昏睡。唧唧觉得这样子没办法交给遇卿,先养了一天,结果也不大好,唧唧觉得还是承认自己错误比较好。 他们几人离开雁门的那天,塞上格桑开得很灿烂。唧唧不晓得原本还是个孩童的格桑为何一下子拔高、成熟,他能够想到的是那个轻飘飘的魂魄给的吻。 唧唧觉得有些遗憾,恐怕妃妃并不知道自己是个男的。 中途,唧唧遇到了书先生。他今日没有抱幽冥浮屠,手里拿着枫叶灯,还提了个大大的布口袋,里头像是装了不少花肥,为了增加重量,加了不少石子。 见到唧唧,他温润一笑:“是你。” 唧唧同他并肩,他看着书先生淡灰色的瞳孔,心说这人到底还是个瞎子,被人骗了都不知道。唧唧接过他的花肥,将里面压秤用的石子全部挑出来。 书先生微微笑,十分温柔。唧唧一边挑石子,一边问他:“你可认识一个人,他叫舒长歌?” 书先生顿了顿,神情十分疑惑:“对不起,我不认识,但听名字,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唧唧垂下眼眸:“嗯,我也觉得。” 他把挑好的花肥给书先生,书先生对他说:“按照常理来说,我本来该是死了。我们这样的存在,总不太能记得清楚自己生前的事情。” 唧唧看了他一眼,忽然注意到他刚才说的词——我们。 唧唧恍然,愣神之际,笼子里的妃妃跑了出去,唧唧转身去找猫,回头时却见书先生淡然站在那里,与樊城里浴血战死的大将重合。 他心里做了一个假设。 也许,三花也是多年前樊城的一员,他是一缕幽魂。 但这些事情只能揭过。 第二日,唧唧等人便将妃妃送还给了原主人遇卿。 遇卿修士接过妃妃,摸了摸他的脖子,他垂着眼眸,柔声柔语道:“怎么把铃铛弄丢了呢?” 瞧着他那副样子,像是还不知道铃铛是禁言咒的事情。唧唧觉得这主人实在是马虎,但毕竟猫是自己玩坏的,他首先恭敬道歉:“实在是很抱歉,让您的猫经历了这样的……” 话还没有说完,一双冰冷的手扶住了唧唧。 “命格不可改。” 唧唧抬起头,只觉得他格外温柔。 遇卿说:“是他一意孤行,既是他的命格,想必妃妃也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既然知道结果,仍要去做,便是他自己欢喜了。” 唧唧觉得扶着自己的那双手,微微颤抖。 遇卿往猫身体里注入了一些灵力,妃妃总算是看起来好些了:“现在就将承诺的魂焰火给你。” 他素白手指捻出一朵莲花状的花,轻轻合在一起,他浅色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手指比出个小心心,天地间色泽变了,他掌心张开又握成拳头,再次张开的时候,一朵幽幽魂火正立在他的掌心之处。 如梦中所见,日思夜想。 如宝鉴所映,就移不开眼了。 遇卿托着掌心的烟火,轻轻传递给唧唧。 魂焰火落到他身体的时候,唧唧从头到尾都透露出舒服,就好像他残缺的躯壳,终于有了安身立命的圆满。 遇卿投射下来均匀的阴影,唧唧抬头看他,见他眼神中透着一丝难以解读的情绪,他移开视线,注视着魂焰火:“他的名字叫炎炎,是天底下最精纯的魂火。我想,你同它一定合得来。不过它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较为虚弱,你需要好好养它。” 手心里的魂焰火,小小的,像个婴孩。唧唧忍不住伸出手指触碰它,感受到它包裹着自己的指腹,散发着温热。 “那我要如何将它融入我的炉鼎呢?”唧唧问。 遇卿抬了下眉:“你想做一名丹修?” 唧唧点头。 他用叵测的眼神看了眼唧唧:“这世上但凡一个修士都比丹修好。” 肺腑之言。 “可三千弱水,不也只能取一瓢?我喜欢炼丹,至于我自己有关。我知道剑修帅、琴修美、符修酷……可那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遇卿吁出一口气,接过唧唧的紫砂鼎,将魂焰火养在里头。他近乎是手把手教唧唧,当他手指灵力触到唧唧手指的时候,遇卿毫无惊讶:“你身体有恙,要走这条路,会比普通人更难。” 唧唧动了动手指,看着稀薄灵力穿刺过指尖,注入炉鼎中。 “无妨,一开始我就知道。可现在不也一个个地解决了吗?我想,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炎炎在炉鼎之中,快乐地沐浴着灵力。 “所以,大可不怕。” 唧唧笑弯眼睛,眼角泪痣迷人至极。 遇卿移开了眼睛,手指尖微微颤抖。巽跋看着唧唧的指尖,看着他的嘴唇,什么也没说,只是双手握拳,肩膀轻颤。 遇卿是个好人,他知晓唧唧灵力滞涨的事情,便亲自引导他灵力运行,原本没有通路的经脉展开了一点,虽然不足以让唧唧成为一个大神,却让他高兴许久,因为他终于有稳定的灵力了。 不多,却能让炎炎吃得很开心。 临走前,遇卿为他占了一卦:“想来你要加强魂焰火,须得经历重重艰险。你们带他去,一定能够帮上你们。” 遇卿将妃妃递了过来。 遇卿温柔笑起来。他长相偏阴柔,真心笑起来的时候很勾人。 “你们实现了它的愿望,这份恩情若是不报,会结成抱怨。” “喵。”妃妃咕噜一嗓子,有精神劲地往唧唧身上跳,却被巽跋一把逮住了命运的后颈,巽跋压低声音,磨了磨后槽牙:“死猫。” 第26章 三花猫被唧唧带回了万魔谷。原本以为这样的灵宠是不能脱离沧海一书的,没想到妃妃还是轻松离开了。后头唧唧同书先生聊起此事,他颇为惊讶。 书先生:“在没有原主人的情况下,这还是第一回 灵宠离开这里。” 灵宠只能同原主人一起进出这里,不能单向通行。 妃妃偏偏是个例外。 三花来了万魔谷,不是件好事情。 明明只是多了一只猫,巽跋却觉得多了个情敌。从看第一眼开始,巽跋就跟妃妃不大对付。这个表现在很多方面,比如妃妃黏糊,恨不得日日酱在唧唧身上,又或者是妃妃看唧唧的眼神都让他很不舒服。 总而来之,妃妃来万魔谷呆了几日,巽跋便浑身不自在几日。见到妃妃慵懒靠在竹屋上,他黑脸过去,假装手滑将其扔出去。偏偏三花身子柔软,尾巴一卷,倒挂竹稍,压得竹叶簌簌作响,他倒挂上头,悠哉地喵喵叫。四目相对,彼此间十分计较。 唧唧是个粗神经的,明眼的争斗总是瞧不见,就算是瞧见了也是当个最让人头疼的和事劳。他深感教育孩子之重任,觉着巽跋和新收的宠物不合,于是看着两个人在檐下横眉竖眼,当即一手牵猫一手牵人,笑眯眯:“你们俩去帮我采伏羲草,今天我要炼丹。” 他做法原意是好的,普天之下家长前辈都这般对待小孩。可唧唧忘了,他自己既不是“孔·唧唧”也不是“苏格·唧唧·拉底”,巽跋和三花也不是“乖巧·懂事·学生”。唧唧盼着两人手牵手的画面是出现不了了。 巽跋捏着三花后颈,一脸乖巧的走向了药田。 刚走到竹林深处,顿时地动山摇。竹林间鸟雀惊起,唧唧抱着炉鼎,祥和看着那边:“今天的巽巽,也是这样精神呢。” 说话间,竹林齐刷刷倒下来一整片,刮掉的竹林如同地中海秃顶,格外亮眼。 近来唧唧痴迷于炉鼎,自从炉鼎有了魂火,就可以开始真正的炼丹。炼丹的第一步是萃取,将放入炉鼎中的药材或者晶石提纯萃取;第二步则是融合,根据不同丹药的药效进行融合。 炼丹,高级化学制药,真的只要亿点点。 由于药草本身充满杂质,又很难搞清楚它变化组合的方向。因此炼丹此事,充满了无限可能性,得到正儿八经丹药的概率就跟痒痒鼠抽ssr一样难上加难。 唧唧循着他便宜师父的札记,倒腾过一两次,不是火大了就是火小了,好不容易捣腾出来第一颗丹药,后来被确认为蟑螂屎。唧唧自认不是龙傲天也不是骨傲天,但他觉得以他这种绝妙的运气,总还是属傲天一族的。 他又转念一想。 ——大概这是都市种马打脸爽文。 他将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人! 轰—— 哦。 唧唧面无表情的看着炉鼎里面又练出个黑漆漆的废物。 “……” 说好的傲天呢? 过了一会儿,巽跋掀帘进来,他眉目如画,眼若星辰,掀帘进来之时,带进来一股雅雅淡淡的花香。唧唧狗鼻子动了动,抬眼看他,只见一汪深邃如深泉的眼眸跃动了一簇火光。火光炙热,烫得唧唧移开视线。 唧唧自己也有些懵。 他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移开视线,就跟看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他看向自己的炉鼎,炎炎正在里头肆意跳着海藻舞。他恍然,一定是炎炎的光线折射到了他眼瞳之中。 不然为何一看到巽跋的眼神,浑身都要烧起来似的? 巽跋向来话少,扛来了伏羲叶,规整地放在一边,他沉默地看着唧唧变成雪貂的小身板,抿了抿唇。唧唧瞧见他脸颊处有几道抓痕。 唧唧拨动爪子,脸颊鼓鼓的,豆大的眼瞳认真仔细:“妃妃抓你了?” 巽跋自然不会在唧唧面前表现出自己怨毒模样,他收了手,说:“无事,不过是只畜生。” 不过是只畜生,他会输么? 炼丹房不大,堆了一大堆伏羲叶以后,两个人只能挤在一起。巽跋用手托起他,让他可以查看到更上面的伏羲叶。伏羲叶容易损坏,必须现摘现用。而且生性娇贵,但凡是叶片受损,纯度就会大打折扣。所以唧唧得先把叶片损坏的挑出来。 此工程繁琐又耗时,两个人点着一盏灯石,捡了快一个晚上。偶尔絮叨两句,全是些无关紧要的。 唧唧问:“什么时候去昭化师父哪里?” 巽跋:“帮你处理完这些。” 唧唧快要熬不住了,揉了揉眼睛:“处理不完的,我今天做了饭团,多的那一份给昭化师父。” 吧唧一下,他总算是熬不住睡了下去,似乎是太累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抱着巽跋的手臂,尾巴更是相当放肆地绕在巽跋手臂上。他睡得香甜,巽跋顺了顺尾巴,将他放回床上。 掖好被子后,巽跋轻车熟路在厨房拎了个篮子,出门前夜猫子三花还没有睡。四目相对,见到的都是彼此的伤疤。 三花瞳孔微眯,巽跋将手中的木盒子不着痕迹地甩了甩。 等到修炼完毕,他对着月色掏出饭团,月下鹅黄色昭化隔着老远骂骂咧咧,内容无外乎“你是个废物点心”“王八蛋”“什么玩意儿”“修炼不要命的吗”,总结起来就是,你变强了,我变秃了。 骂骂咧咧间,昭化也拿出个饭团吧唧吧唧。 巽跋顺手摘了一朵小花,一边咬着饭团。 面无表情实则甜蜜蜜的想。 嗯,是盐梅子馅的。 作者有话要说:求求收藏。 第27章 每一个阶段的修仙者,都有一个阶级敌人,他的名字叫做心魔。这玩意儿可大可小,有些人战胜心魔,就好像踏人行道一样轻松,而有的心魔就是这辈子搞不定的大boss,走到哪跟到哪,处处作对。 随着魔力增加,巽跋逐渐稳不住自己心神。 他从沧海一书中出来后,时时做梦。梦里头各种纷乱,剧情杂,有真有假,来来回回梦魇之中,唯有最后尽头的人格外真实。 譬如今日。 巽跋又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棵树。枝条柔软,随手可以伸长缩短,或折或和。 他盯着自己依附于土地的根系,动了动手间的藤条,不由得心道,可大可小、可柔可刚,似乎还有别的用途。 那日唧唧也入梦。 近来确实许多烦愁,刚上手的提纯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轻松,更不要说刚收的那些伏羲叶。伏羲叶本身不难得,但受到天地灵气的影响,它杂质含量多,很难提纯。 之前他查阅古籍,也未得知一个更好的提纯办法。思虑重重之中,唧唧睡得格外沉。 梦里头,他忙着提纯,累得满头大汗。 炉鼎里炎炎光芒平稳,整个炉子散发着淡淡的紫光。唧唧凝视那簇火光,心里头有点懵,没意识到做梦,像是得知了前情提示一般,又往里头加了点东西。 他熟练捞起一勺,垂眸一看。 是个人头。血淋淋的。 唧唧手抖,人头落地,骨碌碌滚动之时,在地面上画出一条血痕。 “……额。”唧唧张了张嘴,漏出个破碎的音,他抬头之时,瞥见炉鼎内动乱,紫气变成青色,活像是被人卡住了脸庞。炎炎在里头挣扎了一下,随即炎炎猛吸一口气。 唧唧心头暗叫一声不好,还未来得及反应。 敏感耳蜗颤了颤,随即巨大轰鸣声席卷而来,唧唧脑壳里一片沉寂,只有听不到声音的气流波动。 鼎,炸了。 “咕咚。”唧唧吞了吞口水,干涩喉管烧腾起来,就在唧唧觉得自己将要被吞噬的时候,从天而降一粒种子。 一粒种子又能做什么呢? 唧唧想。 他垂下眼眸,凝视这颗种子。 霎时,那种子生根发芽,见证修仙奇迹。它长出粗壮枝干,又生出无数藤蔓,炸裂的炉火逼到眼前,藤蔓四散开来,迅速将他裹在其中。 唧唧侧目,滔天大火席卷一切,藤蔓抖动起来,不难想象它外侧焦酥。唧唧鼻尖满满的都是那股子味道,他紧靠藤蔓腹地,听见它沉重的心跳。 万物有灵,植物也有心跳吗? 等炙热温度全部散去的时候,唧唧从藤蔓的缝隙里看到了黑暗天空里闪烁的星辰。但很快一根藤蔓遮住了唧唧的眼睛,明明是很粗鲁的动作,唧唧却从中感受出了珍视。 它带着毁灭的决意,却试图珍惜他。 唧唧巨大疑惑,被掩盖在随后的震惊中。 “唔!”一片柔软细腻的藤蔓覆盖在他腰上,收紧之时带来一阵阵酥麻之感,一根根藤蔓缠上来,分别束缚在他手腕、脚踝,唧唧整个人被高高架起来。 “喂喂喂,等等!”唧唧试图挣扎,内心里面又慌又急。他挣扎之际,反而让手腕处藤蔓收得更紧,唧唧大口喘气,看着手腕处藤蔓结出了个小花苞,花苞由青转红,炸开五瓣叶,香气扑鼻。 唧唧来不及反应,被这洋溢着欢喜的浪漫香气袭击。花苞不停,顺着藤蔓长满,然后灿烂开放,浓郁香气经由大脑后,转变为一种异样麻痹。 唧唧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他惶恐间意识到这美女救英雄的藤蔓植物,也不是个好东西。 晚了。 他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大字。 紧接着整个脑海布满马赛克。 不可言说。 不可说。 不要、不要、不要了…… …… 唧唧喘着大气、红着脸蛋,从梦中惊醒。慌张无措的眼神终于聚焦,他向着被子里伸出了手,认命似的吐了一口气。 久久回神,他摸出本复刻的书本,吸了口气,脸还搁着没洗呢,就先想着。 阅读明智,阅读静心。 这法子果然有效,唧唧自己也不知道选了个什么书。里头讲述丹修几种类型,其中最为突出的是无情修。所谓无情,字面意思,天下之大,无情无畏,只要你是个没有感情的丹修,你便再无桎梏。 唧唧合上书,脸上还是有点红,巽跋推轮椅进来的时候,他目光坚定对巽跋说:“我决定了,我要修无情路!” 巽跋:“……” 他迟疑道:“哥,何为无情?” 唧唧道:“无情便无畏,无爱便无情。” 巽跋淡淡垂下了眼眸,推着轮椅的手轻轻握成拳头。 “哦。” 唧唧蹲在他面前,伸手撩开他蓬松额发:“我会成为最厉害的丹修,帮你治好双腿。” “我不配!”巽跋咬着下唇。 唧唧笑得温柔:“不,你配得上世间最好的。” 他眉眼绝色,身上银蛇绕着手臂颤了好一圈,形状别致,可蛇口对着心脏之处,让人胆颤。最近唧唧也察觉到了衣服上的变化,起初他还以为雪貂本来就是带着这花纹的,他尝试着换过衣服,那条银蛇仍然会出现,而且每次位置都不相同,好像它有生命一般。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 唧唧受到凉意,收了收衣襟:“有点凉了,你早点休息,我有了个炼药的好想法。” 巽跋推门出去,靠在竹制门边上叹了口气。 竹林间簌簌作响,唧唧搭上凳子,在床前挂了个静心铃。 巽跋走后,唧唧洗了个脸,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深埋,顺便贴上封条,严严实实封好。 等心静下来了以后,唧唧又想。 一天天的都在干些什么呢,巽跋身上的病都还没有医好,自己却还在做着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可是,等见证巽跋成神后呢? 那时候,去找个如花美眷,细看似水流年。 唧唧非常俗气的问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呢? 温柔的?沉静的?泼辣的?明媚的? 也许在没有遇到前,永远也描摹不出岁月静好的模样。 唧唧聚力于炉鼎上,流散的灵力对伏羲叶进行缓慢提纯。一片片伏羲叶开始卷曲,随后被碾碎成灵液,大量灵液注入炉鼎中。 唧唧闭上眼睛,盘腿坐下,神魂同炉鼎一体,他很清楚,自己现在需要做的。 三个时辰后,原本还在休息的巽跋从梦中醒来,他伸了伸手,手变成了一段藤蔓,他慌张神情只一瞬,随后的他若有所思的摸了摸手臂,似乎还在留念着上面某种不可言说的触感。 他掐着时辰,等候在唧唧的炼丹房外。唧唧忙着炼丹,也没时间做饭,巽跋是个魔修,一般不吃也饿不死,肚里有一顿能撑三天,他担心的是唧唧。 唧唧很柔弱,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炉鼎,他全身骨头和经脉都曾被药物灌溉。生生骨头被软化,体力同淬骨过的丹修不同,唧唧体力的消耗是普通丹修的两倍。 想到这里,鲜少做过饭的巽跋第一回 进了厨房。 他技术不算好,平日里只会生食吞咽,不曾洗手做羹汤。唧唧做饭的时候,他虽然会在旁边打下手,可满脑子哪里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念头。 此刻,他对着一团雪白的面团发呆。 和面……要怎么和来着? 巽跋天赋异禀,魔修道路无比通常,但面对着一团不成型或者成型过头的面团,他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玄学的火候,他低头一看,嗯,火不够旺。 于是他手指一点,注入魔气。 “轰——” “轰——” “喵!!”妃妃炸开了尾巴,从屋顶一跃而下。 只见厨房、丹房里各走出一个面容漆黑的人。 巽跋同唧唧对视一眼,看着对方狼狈模样,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挥舞着我的法国军旗,求个收藏吧,我会很努力哒 第28章 唧唧不晓得所谓的成功提纯是什么感觉。 但是对于他自己提纯的东西,大脑却直接给了数据:8%。 可以说是半点提纯算不上了。 唧唧很颓废。 当夜的巽跋也很颓废,他看着一个个雪白滚圆的面团,随后一拍,桌子裂了。 两人干脆蒙头睡了一觉,第二日带着妃妃前往沧海一书。 药郎冷嗤唧唧无用,恨不得一烟杆敲到唧唧头上。 “你刚得魂焰火,就指望它炼出个东西?人贪心要不得,再厉害的火也因此熄灭。” 唧唧连忙送上最近偷闲做的果干。 又酸又甜,吃人最短,药郎敲三下烟杆,给他指了条明路。 “器物修炼也是修仙一环,最近虚妄之海那边有个瓜农收获,你倒是可以去碰碰运气,指不定开出什么。” 虚妄之海,乃是沧海中一角,同塞上一样偏僻,听闻此处有个种瓜人。起先唧唧还以为这人当真是种瓜,后来亲眼所见,才知道自己狭隘,虚妄之海哪里种瓜,分明是点豆。 司马朔像是在唧唧身上安了个监控,唧唧一上线,他就暗戳戳出现。 “哟,横妹好巧,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我捎你们一程?” 巽跋翻了个白眼,拉了拉唧唧的衣摆。 小辣椒被一群人簇拥着过来,先是翻了个窜天大白眼:“你堂堂一男人,扭捏拉着我们横波仙子衣摆成何体统?” 她立刻跻身进去,拉住横波小手,一脸谄媚笑着:“横波姐姐去哪里啊?” 唧唧不着痕迹抽出手,有些尴尬:“去虚妄之海。听说那边的瓜农最近收获,想去碰一下运气。” 小辣椒道:“那我也去。虚妄之海的瓜农脾气不好,只有我能镇住。” 上回,她也是这样说的。 “那就……一起吧。” 可唧唧着实不想一起。 原本想着清清爽爽两人行,一下子变成了一堆人,搞得像是去抢亲,而唧唧这样一身浑身雪白带银花的站中间,又有种像是去奔丧的。再一看旁边的巽跋,一身黑衣,更像是去索命的。 反正是稀里糊涂去了虚妄之海,结果还没有到,就听到沿路的人说今年虚妄之海稀里糊涂来了大火,连着烧了一天,还没有来得及出世的瓜全烧了,瓜农气得跳了海。 浩浩汤汤一群人顺着海岸乘船过去,企图打捞,结果捞了个寂寞。靠着小辣椒送过来的豪华游船,四个人乘奔御风,顺着海岸线找过去。唧唧都不敢抱着能找到对方的想法,他站在甲板上,发丝被吹起。 缥缈海岸上驻足观望的人,花花绿绿连成一片,碧涛里驰骋着各色的船只,一时间天地嘈杂,唧唧心中却格外宁静。 他伸出双手,雪白衣襟飞扬,巽跋担忧地望着他,上前一步,隔着一臂的距离无声揽着他。 唧唧转身问道:“这真的是虚拟的景象吗?在万魔谷外,也会有一样的风景吗?” 两个人最温馨的时光,也是被禁锢的时光。 巽跋从未想过从万魔谷出去。快乐的少爷时光已经随着记忆的剥蚀消退了,他骨血里头镌刻着卑微与不幸,于他而言,再找不到比万魔谷更快乐的时光了。 他凝视着唧唧,忽然意识到,眼前人与自己不同。他是个“自由自在”的少年郎,被禁锢在万魔谷于他而言,该是怎样的痛苦。 巽跋往后退了一步,苦笑且坚定:“一定会有的。” 唧唧点头:“我们总不会一辈子困在万魔谷里头,外面那么多风景,一定有机会去看的。” 这句话,是对着巽跋说的。其实他自己挺满足现在的生活,但他很清楚的知道,万魔谷关不住巽跋。 · 行到中途,突然狂风大作,唧唧后退一步,巽跋半遮的动作一下子将唧唧搂了个满怀,但谁都来不及注意。 “快看!” 霎时风卷云涌,波涛尽头是一片焦色,里头偶尔还能看见一两个略微红色的石头。 “那是什么?”唧唧头一回看到这样惊骇的场景,辨不清左右。 就见铺天盖地落下来的红线红绸。 小辣椒惊呼:“是真的!是虚妄之海的红线!” 司马曜面临大海,颇为惊喜:“是传说中的那个红线?” 唧唧疑惑:“什么红线?” 司马曜解释道:“所谓红线,大意还是结缘,不仅能够结缘飞升大能,也能够结缘到稀异物品。瓜农每年一次收获都能成为众矢之的,为了保护瓜农,红线产生了虚妄之海。虚妄之海一半真实一半虚假,没想到我们误打误撞,竟然真的闯进了虚妄之海。” 波涛之中,天上地下,尽是缠绵悱恻的颜色。红线虽然铺天盖地,但根本没办法触到,只要一伸手,红线便从手掌里穿了过去,归根于虚妄之海。 “不是自己的缘分,捉不住的。”巽跋伸手,一根根红线头从他手心落入虚妄之海。巽跋对这些靠运气的玩意儿不抱希望,他自认为这辈子光是遇见唧唧,便已经花光了所有的运气。 唧唧倒是像个小孩,每每看到红线总上手摸摸看看。 “你瞧,这个红线头是琵琶结,这个是桃花扇……原来每一根命定的红线都不一样。”唧唧指着一个星星结头给巽跋看,“不晓得你命定的那头栓的是什么结。” 巽跋自嘲:“大概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正说着,一根蝴姬结红线落到他手上。巽跋没太在意,唧唧却因为头一回看到蝴姬花而惊讶,他伸手接住了一头,巽跋也伸手,拉住了另一头。 原本以为会从手心里穿过的红线,结结实实落在了手心。 “这……”唧唧同他对视。 忽然天旋地转,唧唧眉心一疼,万般皆黑暗,唯有手心里一点红线散发着光彩。 唧唧顺着红线往前走着。 “巽跋?” 他记得巽跋牵着红线的另一头。 再次前行,豁然开朗,一人红衣似火坐于桃林之中。 唧唧手心红线无声在他手上绕了一圈,蝴姬花垂在手腕一处。 红衣人遮得严实,腰间立着一把断剑。他两边额发扎成小辫束在一起,眉间坠着一颗鸽子血,整个人干净明朗,一双美目却格外平静,就好像什么人都兴不起一丝波澜似的。 红衣人问:“你是丹修?你修何道?” “约是无情道。” “许久未听见有人修无情道了。”红衣人始终面无表情,他手一勾,炎炎从唧唧的神魂中跳了出来,红艺人看了会儿那火,感叹道,“真是漂亮的火。虽只是个火种,但终有彻底燃烧一日。” 红衣人从额上取下鸽子血,手一浇,炎炎通体大了不少。 唧唧没想到红衣前辈人这样好,连连道谢:“多谢前辈助我魂火,不知道前辈是如何称呼?” 红衣人道:“有缘自会相识。你若是想要修无情道,须得自行断掉这根红线。” “若是断掉红线,是否代表我与前辈缘分尽了?” “否,你不明白。你那根蝴姬花结缘线的尽头,并非是我。无情道区别于世间人道、鬼道、修罗道、妖道四道,独立于世间,仅以修道为己任,可你身披红尘,不入红尘、不断红线,无以入无情。” 唧唧手边那根蝴姬花动了动:“红线的另一头,会是什么呢?” 红衣前辈垂下眼眸:“是红尘万千。” 桃林灼灼,将要散去。 红衣前辈挥一挥衣袖,送走唧唧。 “若要断红线,只需摘下手腕蝴姬花即可。” 红衣前辈的话语逐渐消散在空气中,唧唧的视野再次变成一片黑暗,于黑暗中灼灼的红线弯弯曲曲,唧唧看着手腕间那朵艳丽的蝴姬花若有所思。 · 红线走到尽头,系着个脸色苍白的巽跋,他身后是人间大道。唧唧这才反应过来,晓得自己又回到了沧海一书当中。 巽跋担忧道:“没事吧?” 唧唧摇摇头,低头一看,原来红线早已经消失,只剩下个花朵残影。 到头来,还是没有搞清楚红线那头栓的是人是狗。 在幻境里面呆了许久,外界似乎只过一瞬。唧唧仔细思索自己的一生,没有发现多少惊喜与不舍,就好像无情道这样的噱头于他而言,没有多少冲击力度。要真走上了无情道,又如何?对现在的生活会有什么改变吗? 他看向巽跋,从他苍白的脸上暂时找到了一点存在的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样子的日常大家喜欢看吗? 第29章 唧唧犹还记得自己目的,得把这个奶孩子养大,得治好他的毛病。这么一想,目的更加明确了,他得有超高的炼丹技术。 所谓无情道,字面上理解便是,么得感情。唧唧思来想去,觉得真要是没得感情也不错,啥屁事也没得,反倒是正儿八经功夫还厉害。想到这里,他捂着手腕,用大拇指摩挲着花瓣,然后抠了抠。 这玩意儿真有说的那么神?只要将它亲手解掉,就能够拥有无上神力? 唧唧半信半疑,手指微微用力,手腕的花没能抠掉,他往下一摸一抽,那根红线慢慢掉落。 “哎哎哎?”唧唧反应过来,红线尾巴打了个卷被虚妄之海收了回去,另一头不晓得连着什么人和姻缘,就见原本绷直的那条红线松散又拉直,在虚妄之海里若隐若现,像是不屈挣扎。 “你的红线呢?”巽跋焦急,他捂着手腕,声音有些哑,带着若有若无的哭腔。他着急探向唧唧的手腕,却见那里空落落的。唧唧想到两人一起接到这条红线,突然反应到,该不会那一头系的是两个人的缘分吧。 失去红线的人不会再看到自己的红线,唧唧看着满天如流星的红线条,却看不到属于自己的那根。 唧唧一时间不晓得说什么,只得愣愣站在船板。海风没有味道,铺面而来的冰冷让唧唧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如同它的名字一样,都是虚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红线另一头的巽跋守着空荡荡的另一头,垂下眼眸。 · 一分钟前。 巽跋顺着红线走到中途,见到的是一片星河,星辰连城一片,竟然是个人样。漆黑做底的酱色皮肤,璀璨夺目的眼睛。 “你从那条道上来,将要到那条道上去?” 求仙问道的本事,首先得知道自己是哪条道上的。魔不分道,偶尔有几个走道的,不是正儿八经的鬼道,就是特别不正经的人道。巽跋经历了万魔谷以后,觉得自己是个人了,于是想修人道。 “人道。” 由星辰大海汇聚而成的魔修愣了愣,眼瞳盯紧巽跋,深深思索后,说:“修士入人道易,魔修入人道难。人道,往上走为人上人,往下一步是修罗。但魔修行,自古以来,只下不上。” “那便是修罗道。”巽跋看着面前的魔逐渐从天穹上沉下去,问道:“你怎么了?” 魔由一个人形逐渐分离,他道:“我将要死去,你知道一个魔的死亡吗?” “不曾见过。” “那便是了。一个魔从世间万物中诞生,在死去的时候,也会回归到世间万物中去。这个世界永远有弱小的魔物,我死后,会变成万魔的养料。” 他敞开怀抱,身体透出淡淡的星光色。 巽跋站立,无边星光落入他的怀抱。 魔修微微一笑:“魔是不会死亡的。今日我成为你的养料,并非是偶然事件,想必在许久之前,我也曾受到你的恩惠。因果循环,万物之中早已结缘,去看看你红线的尽头吧。” 魔修化成一片星光,大部分落在巽跋身上,小部分散落在世间,星光散落的地方,是正在发展的魔修放逐之地,烬天城。 巽跋顺着红线走到尽头,所见之地桃花灼灼,他眉心心魔印记再按捺不住。桃林灼灼,深处立着一个红衣人。红衣是凤冠霞帔,流苏是珠翠珠玉。巽跋喉间苦涩,心中泛起巨大的涟漪。他目光复杂地看着两人间绷直的红线,心如擂鼓。 “哥……唧唧。” 巽跋往前,忽然间天崩地裂,绷紧的红线突然崩裂,巽跋被狠狠弹回来,唧唧的身影逐渐散去,现实归来,巽跋看着一端沉入虚妄之海的红线,他无比倔强地握着红线的一端,在冰冷的海风中,望着唧唧的背影。 他想,无情道原来是与人道这样远,就好像一辈子也不能再近一点了。 虚妄之海一行后,各人都得到了资源。唧唧回去后便捧着自己的炎炎,一个劲的看。 炎炎长得更加壮实了。 随后唧唧同巽跋各自闭关。三花选择帮两人护-法,约过了三天,两个人分别从居室里出来,一个头发上顶着绿叶,一个头发上染上霜花。唧唧举着手里的丹丸,头上虽然糊了伏羲叶,但并不影响他的美貌,他容颜迤·逦,目光璀璨,见到巽跋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透着光带着翠绿色的伏羲叶散发着和煦的光芒。 “你瞧,多么漂亮的色泽。” 巽跋挥了挥头发上的霜花,点了点头。 这哪里像是一个走上无情道的人? 巽跋有些自嘲,他捂着自己手腕边上的半根红线,有些失落。 那天晚上,唧唧小心翼翼将提纯好的伏羲叶丹丸给巽跋喂下,随后又去了丹房炼药。光是一点伏羲叶全然医不好巽跋的腿,接连用了半个月的药,巽跋终于能够颤颤巍巍的站立起来。 巽跋拄着拐杖站起来的那天,阳光璀璨。 唧唧扶着他的手,缓缓放开,然后整个人走到他前面去,张开双手:“往前来,我就在前面,绝对不会摔着你的。” 巽跋抿唇点头,每走一步都滚下炙热的汗珠,他放开拐杖,坚定向前,哪怕是只走了一步,已经足够让他惊喜。他咬着唇角,又往前走了一步,肌肉断裂,血液外溅,但刚刚感觉到疼痛,伏羲叶精华散发绿光,瞬间生肌活骨,巽跋有了勇气。 他要走到那人身边去。 向着光,往人道里去。 在触到唧唧手尖的那一瞬间,他所有的倔强顷刻瓦解。 “诶诶诶?”唧唧连忙伸手拖住他,但巽跋人高马大,岂是唧唧这样的人能抗得住的? 于是两人双双倒在草地上。 巽跋喘着气,从唧唧身上翻下来,两个人手牵手躺在草地上,阳光明媚,远处山涧连接起一道双重虹。 唧唧转头,轻喘着,语气中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还差一点,只差一点了!” 巽跋捏了捏他的手,心快被阳光晒化了。 “多谢。” 唧唧弯了弯眼睛:“说什么呢?我可是要等着你成为世界第一魔修,给我养老送终呢。” 唧唧拍了拍身上的草根,提着一袋子草药种子,继续耕种去了,巽跋在树下练习走路,累了的时候就坐在梨树的巨石下,握一本书盯着唧唧——挂羊头搞颜色。 悠闲日子里,三花往地上啐一口唾沫。它窜上梨树,琥珀色瞳孔紧缩,它往树桠上一跳,尾巴卷在树杈上,它对上巽跋,裂开三瓣唇:“恭喜呀,你的腿快好了。” 巽跋只笑不说,三花尾巴一弹,伸出爪子来舔手:“你说你的腿好以后,他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巽跋顿了顿,瞳孔颤了颤。头一回他没有直接怼回去,三花占了上风,可它没有得寸进尺,一人一猫看着辛勤种田的唧唧,各自叹了口气。 是啊,那个人终于一天要离开万魔谷,去走无情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忘了更新了。 第30章 一月后。 巽跋的脚伤在唧唧的精心护养下好了。他能蹦能跳甚至还能下河抓个鱼,唧唧表示这货实在是叛逆。但心情也因为他的伤而明媚起来。 多余的草药在药郎手中转了一圈,高价售出,唧唧通过此法挣到了自己人生第一笔钱,瞬间觉得自己又是个龙傲天了。光是卖丹药还算不上一笔巨款,关键是唧唧种出来的草药,因为纯度高受到广泛关注。 “上头有人注意到了你的草药,过来看看,全是四大家族给的订单。”药郎含着烟杆,一只手噼里啪啦敲着算盘,一手在账簿上画圈,“你拿过来的药好卖,炼丹阁和毒宗都派了人过来,你最近小心点,炼丹阁光明磊落,毒宗就不见得如何干净。” 唧唧点头,去掉买种子的钱还剩下很多,而且万魔谷真有矿,随便哪个山矿挖开都是满藏的灵石矿。但拿到自己挣到的灵石时候,唧唧心里头有种化不开的幸福感。 就算是以后,他成功长成个废物,也能凭借栽种草药挣钱养活自己。 药郎将烟丝裹成卷,又抽上一支。唧唧见外头市集人来人往,汹涌人群都向着某个固定位置过去,不由得好奇:“最近有什么稀奇玩意儿吗?” “沧海一书里头,什么不是稀奇玩意儿?万俟家主请出木魅之泪,要为万俟椒比武招亲……” · “啊!什么叫做要给我比武招亲!”小辣椒气鼓鼓,“不对,你们还不知道我是谁。” 硕阳:“……” 唧唧:“……” 小辣椒甩了把长发,把脚往桌上一搁:“没错啊,我就是大名鼎鼎万俟家的万俟椒!” 硕阳丝毫不惊讶:“好了,行了,打扰到横波妹妹吃饭了。” “不过为什么要在这里面给你选亲?”唧唧咬着刚捞上来的菱角,脆生生的,“真要给你挑夫婿的话,现实中不是更方便吗?” “当然不是。横波妹妹远离尘世,对现实世界有所不知。” 根据硕阳所说。 这个世界由四大家族统帅,而陆地之间则是由四大家族支持的君主统领,但人间长期动-乱,又因为灵石杂质影响天地万物,新诞生的人类能够修仙的越来越少。而沧海一书,乃是紫薇大能时期留下来的修仙圣物。唯有修仙者可以进入,又因为沧海一书的特殊性,也成为第一修仙福地。 “所以说,反倒是沧海一书里面的修士更厉害?” 硕阳点头:“这是自然。四大家族子弟,各个行会、宗派都会齐聚这里,甚至也会有一些神秘人物到此。不过,小辣椒你愁嫁到这般?” 小辣椒怒:“谁说本姑娘愁嫁!都怪老爹搞这么大噱头!只是选个护卫而已,竟然都请出了木魅之泪,真当我们家家业是大风刮来的吗?” 小辣椒对自己那个怎么看都不靠谱的老爹表示非常担忧。木魅之泪,三千年才诞生出那么一星半点,服用者可以升阶,是万人想要的圣宝,尤其是针对于灵力不稳或者身有顽疾的修士,会有惊人效果。 唧唧一听,心里头泛起层层涟漪。这简直就是为巽跋量身打造的,唧唧多少有点想要。巽跋的双腿经过一个月的疗程,已经好了不少,但剧烈运动仍旧不能,唧唧替他探查过,在巽跋经脉中有一些阻碍。要想破除这些阻碍,须得下猛药,而木魅之泪便是及时雨。 “我可以参加吗?”唧唧双目发亮。 “你一个……”女的参加这个干什么。 后面的话小辣椒没能说出来,看着横波那副又仙又纯的样子,耿直如她也没好意思说。 小辣椒及时转口:“你是想要木魅之泪?” 唧唧点头:“万俟家圣宝,叫人如何不喜欢。” 他耿直纯美模样落到硕阳眼中,硕阳很想抱抱她,就算是让摘星星月亮,也义不容辞。 可硕阳心中仍有另一个声音:“二傻子,反正她也是你的。” “咳。”硕阳轻咳压下声音,随即诚心诚意道:“我愿为横妹出战。”他挑眉对上小辣椒,“没问题吧。” 小辣椒翻个白眼:,扯过硕阳衣摆,低下头悄悄问他:“你堂堂司马家公子哥,给我当随从,合适吗?” 硕阳同她不对付:“堂堂万俟家,那么大的云端之城,还搁不下我?大小姐未免多虑。” 正在他俩眼神嘶吼得噼里啪啦的时候,巽跋牵过唧唧的手:“外面风大,你的手都吹冷了,我给你暖暖手心。阿姐放心,木魅之泪我一定替你赢得。” 唧唧抬头看他,觉得这小孩恍恍惚惚都比他高了。 他天涯孤客,浑浑噩噩半生如烟杆里的灰烬,没什么好说的,也不见得多稀奇,带着私心养了个“弟弟”,突然“弟弟”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他回首一看,就只剩下自己原地蹦跶。 怅然若失,又欣慰。 带着浑噩和一点不那么明确的目标,转眼就到了小辣椒比武招亲的日子。 说比武招亲不那么恰当,毕竟小辣椒拼了命解释,找护卫,真的是找护卫!换句话来说,这世界不讲究门当户对,也不至于廉价到山鸡都能当龙凤。随便怎么想,万俟家都不像要打发小辣椒的样子。 小辣椒的“比武招亲”设置在最显眼的地方,但凡是进入沧海一书的修士,无一不献上鹅蛋般大张的嘴,献上第一声惊讶。 “哇,不愧是万俟家。” “大手笔、大手笔。”以及,“这谁要是赢了木魅之泪,岂不是修成大进?” 所谓的“比武招亲”,换成回合制干架更合适。唧唧深知自己干架能力不是翘楚,自觉坐在优等席上,磕着瓜子、面无表情地做着心里点评。 瞧瞧这个五大三粗,偏生下盘不稳。若是来个手长脚长的,随便一勾一撞,可不就得抱着对面叫爷。 果真被唧唧猜中了,三分钟不到,这人已经恨不得叫对面爷。 大约是贯彻人无完人,再厉害的修士似乎也能遇到对手。只要装逼装到一定程度,立好flag,通常活不过三局。 看来看去,不如看小辣椒脸色。这货乃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其喜怒完全显示在脸上,为防底下智商不够的货色辨别情绪,她表情总是过度浮夸。像是遇见不喜欢的人,直接眼角嘴角都往下压,恨不得靠着弧度压垮对方;又像是遇见个看得顺眼的,通常是眼角眉梢都浮现着“本大小姐看上你了”的姿态。总之横竖都是不把人当人看,给谁一个眼神,都带着几分欠揍。 “还有人敢来一战?” 场上打过去打过来,剩下个清俊少年郎,年岁是好的,眉眼间同样带着桀骜。 唧唧心说,莫不是修仙的自带一股傲娇气息? 少年郎重申一遍:“若是没有人敢来,木魅之泪我就收下了!都说沧海一书中人才辈出,现在看来不过尔尔!” 语气汹汹,完全不把万俟家放在眼里。 小辣椒一点就着,登时红鞭子一甩,正在嗑瓜子的唧唧感觉到背后一股吸力,就见自己那把暴雨梨花针红伞被她抢了过去。 “尔等鼠辈,竟敢在本小姐面前叫嚷,人话学不会,狗叫倒是有趣!”小辣椒撑着红伞,翩跹落在台上,她为人耿直豪爽,打法却见缝插针,不待人家反应,先给人家一顿暴雨梨花针。 少年郎未曾反应,脸皮接连刺破。想来他一个骄傲少年,从里到外都是傲然绝世的,自然不会如老油条般将伤疤当成是骄傲,所以当他瞪着猫儿般圆瞳时候,他的怒气已经到达了顶峰。 “你找死!” 两个人都是一点即着的性格,朱红姜红搅在一起,跟个哪吒挥舞混天绫似的。 小孩子玩闹以小辣椒取胜。小辣椒绝非浪得虚名,听闻此女子三岁已经打遍云端之城,又多心眼觉得全城的人都让着她,于是开始四处找人干架,后来人见着她就躲,于是她改头换面、不敛脾气来了沧海一书,可谓是战功赫赫。而她面前的少年郎白斩鸡,同样天之骄子,但一看就是实战不行。 输给小辣椒后,少年郎羞愤难耐,大约一时不想做人,当即一把鼻涕一把泪,拉着小辣椒就要自爆了。 “我不服,我要拉着你一起死!” “你-他-妈有病吧!还不赶紧放开本姑奶奶的手!” 小辣椒甩也甩不掉,不晓得对方气得自爆的时候只是横眉冷对,等晓得对方意图了以后,气得哭丧着一张脸:“你他娘的倒是给我放手啊!我可是万俟家大小姐,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说到底还是个怂怂的小孩,等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才猛然想起,这辈子拼了那么多志气骄傲,终究不如拼爹来得简单。 少年郎怒气冲天,终究是在考虑到对方身世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也正是这犹豫的时刻,让唧唧抓住空档,同他骨子里紧密相连的红伞张开翅脖。 “暴雨梨花!”出招时,场下人自觉倒吸一口凉气,甚至于惊叫出招式的名字。 如这招式的名字一般,雷声大雨点小,若不是唧唧早有先见之明,往针头淬了药,恐怕真就成了干打雷不下雨的摆设。 少年郎根本没把梨花针当成一回事,自信到被扎成了刺猬后,还能冷笑出声:“雕虫小技……啊!你……卑鄙!” 针眼大小的伤口,带动的是浑身上下无数个细胞的不顺畅。身体每个零件都突然老化迟钝,麻-痹-的手感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少年郎瞪大眼睛松了手,小辣椒反手过去一耳光,磨牙嚯嚯:“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使出这样的手段!” 她是个真正意义上的辣椒,原以为自己独立自强了,没想到丢人的是关键时刻还是搬出了老爹。她深以为耻,恨不得灭亡全天下的人,守住这个秘密,但全天下的人死不掉,她也干不完,于是退了很多步,宣告“灭一人,保天下”,满身怒火朝向少年郎,拳打脚踢。 “你竟敢这样对我!万俟椒,我会让你后悔的!” 少年郎鼻青脸肿,啐一口血沫。 多亏了小辣椒身体力行的教育,唧唧涂在针上那点麻醉幻剂,很快宣告破产,对方退后几步,从袖里掏出个大宝贝,仰头给自己灌下去。从他跳动狰狞的面部神经中,唧唧不难想象它的味道。 为了挣面子,都不顾口味,修仙之人哪哪都是拼了。 “区区一个万俟家,竟敢欺辱我们毒宗!”听此发言,唧唧觉得不好,他还没有动身上去,旁边一左一右两个看戏的,倒是一前一后顶了上去。 蓝衣华贵,黑衣内敛。两只手纷纷掏着武器,霎时间如同两尊无法撼动的大佛,耀人眼睛。 少年郎以一打一都不成功,更不要说场面失控多出了两个。他摸了把自己的额头,揩下来一把虚汗,他大概心头掂量了一下,最终得出生命可贵结论,于是撂下一句狠话:“今日之仇,我必抱之!” 说着,他掏出个不明物体,往地面上一砸。众人觉得眼前一黑,各自脑海中跳动过不可言说的画面,随后一切归于平静,场上那俩还有什么人。 小辣椒切切磨着后槽牙,无可奈何,只能将比赛进行下去。 现在场上看头就多了,华贵公子和清俊小生。 小辣椒一时之间成为众人关注的重点,被强行脑补了一出“两龙夺凤”的戏码。等轮到双方发表战斗宣言的时候,小辣椒的气泡幻想就醒了。 巽跋抢占先机:“天上有太阳,我想去摘摘看,这样你会不离开我吗?阿姐。” “哇……”自古深情得真心,底下人齐刷刷转头,看向戏剧女主,唧唧脸不红心不跳。 ——可我是个男的啊! 天下大冤! 唧唧脸皮抽搐一下,转眼又听见硕阳正儿八经道:“做弟弟的如此懂事,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更应该拿出风范来。横妹放心,我定当不负期望。” 唧唧尴尴尬尬一笑,怎么越说越古怪。他确实想要传说中的木魅之泪,可也没到那种要死要活的地步,被两个人这么一搅合,唧唧反而觉得自己像块被划落出来的大饼。 你瞧这块饼,又大又圆。 可再圆的饼,也比不过多炼两颗丹合算。 场上打得热切,唧唧横竖想着炼出个名堂。这世界上但凡是个东西,没有不能炼的,且炼化分层级,往上走得天道一气,往下走附着烟火人气。听闻世间存有两大炼药行会,只出不进,俨然岌岌可危,又听闻炼丹阁乃是大能建立,不由得多出一份心思。而毒宗虽然兴盛,一想到自己身娇体软拜其所赐,怨恨没有,只是不想听、不想瞧,恨不得自己什么都不晓得,对方就倒闭了。 若是有朝一日能进去炼丹阁,瞧瞧密术本子,炼制两三颗入流的丹药也是好的,身处卑位,竟不合时宜做起了梦。 唧唧托腮。 都说只有被偏爱的人才会做梦,他是哪里来的勇气做梦? 思来想去,还没盖棺定论,忽然见到台上某个刚长开的少年险胜一朝,眼见要赢了。少年风华正茂,又正得一簇上天偏爱的光影,直把人照得光彩耀人。 他瞳孔深邃,折射出星河似的散碎的光。可他瞳仁里清晰倒映着唧唧白色的身影,就好像这仙子生长在他眼中一般。 巽跋高举手里长鞭,威风得很,眼里眉梢皆像是猝了层金粉,又像是在说,看我,快看我。 唧唧没耐住,深长望了眼,只觉得他顶天立地,同赤阳并肩。 长大了,情深义重,都知道养“爹”了。 他心说,我儿子真棒! 于是对他比了大拇指。 登时,巽跋给了反应,他虽说不明白唧唧此刻举动,心里头却像是多了个弦似的,黏糊糊糖浆从一头流过来,甜腻腻糊了一心窝子。 唧唧觉得巽跋耀人眼睛,殊不知巽跋眼里的唧唧,那才是神仙妃子,不可直视。 比武场上,哪能见点分神,就这点分神劲,欢喜劲还没有过去,见不惯的、横刀夺爱的畜生已经伸手,用劲儿不留情面——夺未来媳妇儿自得用尽全力。 硕阳要奉上天下珍贵,博得佳人一笑。他刚刚一掌拍碎了巽跋肩肘护,下一秒巽跋鲜血喷薄,吓了硕阳一跳。他寻思着,自己没下那么重的手,怎么巽小白脸跟重伤似的。 “巽巽!”唧唧心猛地一慌,赶紧上去。 就见巽跋毫无血色脸颊、若是有个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巽跋长睫毛低垂着,苍白唇色颤了颤:“没能给你摘下太阳,你生气吗?” 瞧着这模样,可怜巴巴的,快把唧唧心尖都揉碎了。这时候还要什么太阳? “不生气。疼吗?我给你上药,你靠着我点。” 心都碎了,唧唧颤颤抖抖拿出丹丸,结果手一抖,掉了一地。 巽跋对着硕阳勾了勾嘴角,然后慢动作地靠在了唧唧膝盖上。 硕阳握着剑,后槽牙磨了磨。 ——什么小贱-人,学的什么章法? ——可真-他-妈的好用。 他怎么就晕不过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放预收的时候,多抽出来了一个,希望大家也可以收一个,么么么么哒 第31章 番外一 一日,两人隔着帘子泡温泉,旁边烤着香菇肉串。 寥寥烟雾之中,唧唧突然问起:“巽巽,你的梦想是什么?” 巽跋歪了下头,靠着中间的石头上,一想到旁边那人的景象,脸颊有些发红。 “哥,什么叫做梦想?” 唧唧:“梦想就是,你以后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情、过什么样的生活。” 这问题难住了巽跋。 巽跋吐了口热气:“哥,你的梦想呢?” 唧唧:“我想……” 我想要有一双宽阔的大手,总在我辛苦劳累的时候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别那么累,爸爸的一切就是你的一切。 我想要随便成为一位天才的丹修,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让世间万物按照想象变成丹药。 我想要随随便便建一个能够操纵国家命脉的组织,然后将它弄垮,只是想要体会一把失败的滋味。 我想要有个自由自在的神雕,以后想去哪里再也不用骑着马车,只需要心里头随便一招呼,就能骑着它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但凡有颗花生米,都不会醉成这样。 唧唧摇了摇头:“我想成为一个好丹修。” 巽跋说了声“嗯”,低头思索良久。 心里头一句话概括了自己的梦想。 成为你的男人、做双修之事、陪你一起炼丹、陪你一起栽花种草…… 想了想,巽跋言不由衷道:“我想成为一代大能。” 隔空而望,椒香的肉串发出噼里啪啦溅油的声音。 唧唧反应过来:“啊,可以吃了。” 他想,骗人谁不会啊。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精悍的番外啦, 说明一下,前面的唧唧会很弱小,慢慢的就会有变化。 我不觉得以新手来衡量自己,总是说什么“我是个新人,我写得差不是正常的吗?”,这样的话,难道不是一种借口吗? 身在其职,当承其重。 写不好,那么我就努力写好。 么么哒,爱大家 第32章 一场比赛,伤没伤和气是不清楚的。但巽跋受伤了,这就让唧唧非常难受,须知巽跋身上每口血都是唧唧养起来的。可是男人家,哪个不是拳头堆里打出来的?总言之,也不能怨硕阳。 不要钱的丹药润着巽跋肺腑,唧唧弯着手指,在他额上一弹,严肃地说道:“别这样拼,犯不着为了这个以身犯险。” 巽跋捂着额头,模样乖巧,眼眸似笑非笑。而站在场上,正在为着这颗木魅之泪打拼的硕阳,突然觉得无趣。可人一旦站立在了高处,便不晓得如何下场。硕阳硬着头皮,冒着被打成猪头的风险,在风里雨里刀剑里,终于拿下了胜利。 场下惊呼:“不愧是你!” 硕阳名字常年盘踞沧海一书榜上,但凡是个女修士可能都幻想过有朝一日成为他的身边人。硕阳微微一笑,明明鼻青脸肿,赢得十分费力,却仍旧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闪瞎人眼的白牙。 “不愧是我。” 小辣椒皮笑肉不笑,上前同他击掌明誓。身披黑袍的老者送上木魅之泪,在场下人的鼓吹之下,硕阳揭开盒盖,只见碧光大盛,等光线散去,众人才见到红丝绸上伏着一粒碧绿灵石,鸽子蛋大小,通体是透彻水绿色,但中间有个浓重青色的泡沫,再细看——硕阳已经将盒子盖上。 他嘴角带着最完美灿烂的笑,视线向着唧唧看过来。他用最淡定的神情表达着最汹涌的感情,唧唧只是跟他对上一眼,便感觉到对方岩浆般吞噬一切的情感,唧唧不由得后退一步。硕阳帅气一撩衣袍,御剑飞驰,行到唧唧身边,收剑,喷了唧唧一脸剑尾气。 硕阳侧头,下巴露出个和缓的弧度:“送你。” 唧唧看着递到手边的木盒子,刚想接受,便看到面前伸过来一只手。 巽跋挑眉拒绝:“我输了,阿姐不能要。” 唧唧心说,收不到,巽跋沉闷心思多,看着到手的东西都输了出去,心情定然不好,现在又当着他的面收下,岂不是伤了他自尊。 于是唧唧道:“是啊,巽巽都说不要了,那我们就不要了,多谢硕大哥。” 硕阳觉得很失落,倒腾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他心头一个声音尖锐刺耳:“不识货的臭婆娘,本大爷给的东西还敢不收!” 他同心底那个声音解释说:“横妹就是这样,出淤泥而不染。” “呕……你该好好看着旁边那个弟弟,蠢货。” 硕阳看过去,只觉得两人虽是姐弟,可未免过分些。弟弟黏姐姐的,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可巽巽看横妹的眼神,分明是同他看横妹一样。硕阳又劝慰自己,将来横妹与自己成为道侣,那便是小舅子的关系,不能弄得太僵,可又一想,巽巽不一定领情。 硕阳千万般挫败,心里头小蚂蚁扎似的,他带着没被收下的木魅之泪晃悠,走来走去都在断情河边,他幻想过跟横妹一起散布、放河灯、看花、赏云,到目前没有一个实现。以他的身份,想要做他道侣的女子多不胜数,可他从来把一个人这样放在心上过,也从来没有想过被拒绝会这样疼。 “蠢货就是蠢货,这点都应付不了!”脑壳里头的声音,自说自话,硕阳一个头两个大。 片刻垂暮,夜色袭来,硕阳坐在河边。 泛着泡沫的河水带着银沙扑腾到脚步,轰轰烈烈的来,惨惨淡淡的走,就像他的爱情,来得匆忙,去得惋惜。硕阳脑壳里头脏话不停,他直觉自己快要炸开了,横妹的疏离映在眼前,交替的是巽巽挑衅的笑容。他后知后觉地想通了。 巽巽那小畜生是故意的! “!!!” 越想越真。当时也没给几分力,最后快要打到他的时候,还收了几分,又不是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家,这点力都受不住?而且以前比划练剑,巽跋天赋惊人得可怕,显然不会失手于这么明眼一招。结合更多的例子来看,硕阳得出个结论。 ——巽巽就是个小阴批! 他又恼恨又无措,把满脑子念头腾空后,得到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消息。 “女主哪来什么亲弟弟?都他妈一孤儿,怕不是弟弟,是养的小情郎吧!” 硕阳脑壳炸开,他恍惚间不太明白怎么回事,白了一张脸,对上平缓向东的河流,凝视着自己一半哭一半笑的惊悚表情。 突然一段震撼的文字窜入他脑海中。 【横波仙子,原名安黎黎,本文女主,天命之女。无父无母无姐无弟,与天地伴源并生,性格单纯高冷,喜欢白色,喜欢小动物。而你的目标是,攻略她!】 硕阳搞不清楚这段乱七八糟文字是什么意思,但心里头已经相信了七七八八,这份该死的笃定。如果巽跋不是横波的弟弟,那么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为何要出现?又为何多番阻扰自己? 怀着忐忑不安以及短暂清明,硕阳垂眸,水波中清俊公子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狰狞狂笑的脸庞。 正当硕阳想清楚明白,抬腿回家之际,水波间浮动一道银白色波纹。他心中疑惑闪过,还没有落实清楚,就听到一声古怪笑声。硕阳反应过来,暗叫不好,那银白色波纹同更远处一道波纹形成十字架光线,而中心点正好落在硕阳脚下。 “鬼鬼祟祟算什么英雄?”硕阳心惊,他伸手拔刀,却僵住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大雾中隐约出现个植物触手,硕阳来不及反应,刚刚才拿到手的木魅之泪瞬间落到地面,被触手带走,硕阳定睛一看,柳树边上侧靠着一个黑袍人士,衣摆上缠着繁复连枝。这种连枝非绣上去的,而是从神魂里面透出来的,无论是换成何种衣物,都会在衣服上浸出这种花纹。 硕阳虽然动不了,心里却已经晓得对方身份:“毒宗的人,什么时候这样不懂规矩了?大张旗鼓夺我司马家物件,可是不想活了!” 毒宗之人面色不变:“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们毒宗一定要拿到木魅之泪,多有得罪。” 河中跳出条红鲤鱼,那人将盒子扔给鲤鱼,鲤鱼一口吞下,随之不见。 “那么,再见了。”毒宗之人往地上砸了颗地蛋,霎时烟雾四起,硕阳越来越困,最后闭上了眼睛。 · 十分钟前。 唧唧炉火熄灭,热胀冷缩之际,差点炸鼎。唧唧难受的从一大堆烧坏的破烂里面翻出颗变异的解毒丹丸,颓丧道:“没成功,只炼出了个普通解毒丸。” 以为按照药郎给的方子能够顺利炼制出上品解毒药,结果不如人意,就炼了两颗普通解毒剂,也不知道是否无污染、无公害。把丹药给了巽跋,唧唧打算深入探索一下解毒药丸。 做丹修的,最有用且最基础的训练就是解毒。人在江湖,解毒药丸用处多多。而且所谓的解毒,也不过是将相克属性变化为相生属性,借以维持身体所需。就在唧唧探索人间真理的时候,巽跋溜回了沧海一书。 毒宗之人自信满满,刚得到木魅之泪,并且让游鱼带走,毒宗弟子也不是个新人,他天赋异禀,又被长老看重,若是多给些时日,名声定然能响彻修仙界。他手段太好,以为这样就相安无事。没想到,他刚走出去几步,便察觉到一阵奇怪的气息。 是魔的气息。毒宗弟子眼眸中闪过惊喜。也许常人听到魔修几个字,退避三舍,但是毒宗之人却不同。对于毒宗的人来说,魔修百年难遇,且是一大补药。修行始终上不去的修士们,常捕捉魔修来打通脏腑。而毒宗便是帮修士们炼制的爪牙。 毒宗弟子舔了舔唇,深知要是捉到了这个魔修,自己地位成就便能扶摇直上。 他顺着气息找过去,就见一魔童呆愣愣在柳树边上,他像是误入沧海一书,大大瞳仁间写满了迷茫。旁边就是大河,不时有鱼从河水间游过,毒宗弟子做足样子,总算把自己伪装成了个和善俊俏公子哥。 \"小朋友,你家在哪里啊,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去?\"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友善,毒宗弟子甚至还倒腾出了一串红彤彤冰糖葫芦。他上下打量眼前的小魔修,见他有些疲惫,暗道刚诞生的天然魔修缺乏对周围的意识,极为好骗。他灵兽为红鲤,须得让红鲤吞下他,才能带出沧海一书。 小魔修看了他一眼,接过手里糖葫芦,整个人还很懵懂,伸手拉着对方衣摆,俨然把恶人当成了可靠大哥。毒宗弟子高兴,在岸边找了个石头,让他坐下,又是一番情深意切的关怀,手指尖却掐着术法唤大傻鱼过来。他故技重施,放药迷晕,再让红鲤鱼吞下小魔修。 事成,他大笑几声,只觉得幸运砸到头顶,生活充满美好。 正当他觉得万事安好,打算离开沧海一书之时,心口传来剧烈阵痛,甚至连神魂都碎裂了一块。灵物在同人签订契约的时候,通常会在神魂上刻上烙印,一旦灵物受伤,神魂也会随之受伤。且红鲤鱼这样的灵物,天生鳞甲坚固,世上鲜少有能够破甲之物。 毒宗弟子觉得真-他-妈神奇。这世间能破甲之物能有几个,还能偏偏让他碰上了不成?要是真有人能轻松破甲,那他把自己当补药送出去都行。 然后他就成功了。 只见黑水之中翻腾起一只瘦瘪的红鲤鱼,空洞大眼满是死色,火红鳞片丝毫未损,整个身体却迷一样瘪了进去,勒进肋骨后腹中突出。 “你是!”毒宗弟子话音刚落,同他神魂相连却宣告了死亡的游鱼张开巨口,将他吞噬,他用神魂散去前的最后一眼,看到了藏在游鱼身体之中黑色魔物气团。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篇慢慢的文。 1、唧唧的无情道后面会有反转,但是在万魔谷内会逐渐加深 2、巽跋身体已经死掉了,本体会在万魔谷后出现 3、新文有两手准备,沙雕文大家不收藏一个吗? 4、爱大家,天气变化大,注意身体健康么么哒 第33章 “巽跋,你可知魔死后,会是什么样子?”成年魔修装着高深莫测。被当成幼年教育的魔修正襟危坐,打了个饱嗝。 “瞧瞧你,是个什么样子。”靠谱的成年魔修一脸恨铁不成钢,“又乱吃什么东西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恣意乱吃,可是会失去人形的,到时候就是团雾气,像个半天憋不出来话的闷屁。” 巽跋望了望天,低头时伸出手指张了张,若是不像人形了,他是否就成了个爬行动物?他又打了个饱嗝,估摸着是吃撑了,昭化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眼前幼稚魔修没个见识,思来想去挡不住好奇:“你该不会去吃人了吧?我跟你说,吃人没意思的,要吃得吃修士,越是修为高的修士,味道越好。” 巽跋:“……” 这师父除了年龄顶用,其他没一个地方顶用的。细数下来几次真心实意教学,无外乎拳打脚踢加言语伺候,然后就是一通听不懂的话。 “你要想成为一个合格魔修,得先忘记你学的那些旁门左道。” 又是个不吐不快,一吐跟洪涝似的。 “就你那鸡爪子功夫,戳着个眼睛,抓蚯蚓呢?” “没出息的王八羔子,下手得狠恶,你那抓人呢还是调戏呢?” “叫你忘记自己的旁门左道,是叫你别整那套凡人的做派,忘记你是个人,你是个魔修、魔头,六亲不认,拖出去要负责吃小孩的。” 学来学去,吃小孩的门路没得道成魔。算起来,巽跋枉费天赋傲人,可怜脑子不大好,鬼道魔道修罗道,不做人的门道,哪一个都比做人轻松。 巽跋在昭化的引导下,吸收着木魅之泪。昭化摸着他天赋异禀的骨骼,见他原本瘦柴的肩胛已经颇有成熟男人的韵味,像是能承担得起生活折磨。作为一个过来人,他露出了成熟的微笑。 “我见过魔死后。”巽跋陷入深长的回忆中,“那么肮脏的魔物,原来也是会变成花的。” 昭化的手顿了顿,自嘲道:“可不是。” 临走前,昭化告诉巽跋:“别小瞧了这颗木魅之泪,多少方势力抢着要它,你可想过为什么?” 巽跋屏气凝神,临风而立,长辫垂在一边。 昭化神神秘秘:“因为木魅之泪身上,藏着秘密。” · 自从唧唧在解毒药上失败后,他便同此杠上了,再苦心经营并且次次失败后,唧唧终于从自己炭青色的脸上,得出了“并不合适”的结论。他发泄似的薅头发,拽下来一把枯草头发,唧唧瞪着熬得通红的兔子眼嗷了一声。不晓得是不是他的错觉,近来炼制丹药频繁,脾气也见长。长时间的失败让他恨不得砍下造物主的脑瓜子,让其看看里头是个什么垃圾。 《丹修札记》中对这种现象亦有解释:丹修者,看似儒雅随和,内里全是炮仗——一点就着。 那便宜师父甚至给出了一套合理解释。 丹修嘛,谁不是用火烧用土炼?常年靠近火炉子,天天熬着顶火星子烧着肺叶子,火气大点很正常。至于那些总是说我们丹修脾气不好、嘴臭者,都他妈有病,无须理会。而且火气大有火气大的好处,你瞧炉鼎不是烧得正旺?还有,那个脑子被驴踢过的玩意儿给凡人编排的话本子? 唧唧:“……” 最后,便宜师父给出总结:既然入了丹修的门,就要抛弃掉凡尘俗世里面的那些个狗屁形象,我们丹修呢,就是这样儒雅随和。 有了前人的弯路,唧唧觉得自己这点小小的弯曲,真算不得什么。毕竟丹修嘛,谁还不是个暴躁老哥? 长期熬夜,肝疼胃疼。自己难受不算事,给两个嗷嗷待哺崽子的一点没少。唧唧放下书,刚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三花猫挤了上来,也不晓得这小东西对自己身体有没有一个基本意识,那么大只猫,当自己还是个奶喵,大屁墩子往唧唧胸口上一跺,有种胸口碎大石的悲壮感。 被三花缠了会儿,唧唧实在睡不下了。两指合拢拎起日渐圆润的猫躯,唧唧熟练将他扔进猫窝,谁知这猫不领情,反手咬了咬唧唧,又聪明伶俐晓得做了坏事,干脆跳窗逃逸。 唧唧捂着手,嗷了一声,肝火肺火蹭蹭蹭往上。他那便宜师父说得没错,做丹修的,是要比别人火气多些。 “可恶至极!”唧唧嘀咕两声,巽跋倒是耳尖听到了。 他掀帘进来,眼底还有几分乌青,蓬松长鞭无精打采,他一丝清明、九分马虎,眼见看到唧唧手上的齿印,登时十分清醒、十分愤怒。 他咬牙切齿:“那只小畜生!我去刮了他的皮!” 唧唧甩了甩手:“不疼的。它神魂碎了,就是只普通不过的猫,跟他计较些什么?反倒是你,日夜颠倒的,赶紧去休息。” 巽跋眼圈无情,皮肤透出不健康的惨白,就连唇色也青紫吓人,又喜欢搞个黑衣裳穿着,若是不见他出气,唧唧都要以为那立着的是个仙人板板。 仙人板板吐出一口浊气,眉目柔和,睫毛颤了一下,随即倾身下来,冰冷唇角覆盖在了伤口之上。 唧唧浑身一激灵,心如擂鼓。心乱七八糟每个正常规律,其余肺腑也跟着起哄,像是要把这捣蛋的混-蛋教训一遍。唧唧额头冒着烟,连忙抽回了手,眼神乱飘:“我、我去看看猫,万魔谷这么大,万一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就不好了。” 唧唧仓皇而逃。 逃什么逃?他是正大光明走出来的,又不是逃出来的。唧唧清楚知道这点,只是什么猫、什么万魔谷、世间万物,瞬间消失,只余下一颗纷乱跳动热切的心脏和死去活来的六腑。 他喘息着蹲在河边,见到水里那张泛着红晕却面无表情的脸。能够为了这样的举动红了张脸,倒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唧唧叹了口气,舀了捧水洗脸,忽见水面上浮动着一簇透亮的蓝紫色花瓣。唧唧奇,沿着河岸上去,水雾弥漫,温度逐渐升高,氤氲水汽蒸腾而起,扑面迎来淡淡香味。 入目是一汪温泉,温泉池上亦是一片片透彻浇湿的蓝紫色花瓣。心中思绪如同线团,将疑惑包裹其中。复前行,翻过温泉小丘,霎时落英缤纷,无边无际蓝色花泛滥,天边勾坠云彩也染上此色。 招展猖狂,十里浮屠色。 “没想到,万魔谷中竟有如此之多的幽冥浮屠。”唧唧震惊,他迈出步子走过去,忽然听到一声怒喝:“哥!” 呼啸声中,滚烫充满力量的手掌将他一把拽了回来。唧唧抬头,见巽跋眉头紧蹙,呼吸不匀,他歪了下头,疑惑不解:“怎么这样急?” 巽跋用力握着他的手,像是抓着根救命稻草,他用唧唧读不懂的眼神凝视着他,看得唧唧浑身发毛,见他完全没有见好就收的样子,唧唧正打算出声提醒,那双炙热过分的手已经离开。 “你……”话音未落,手掌落在他瘦弱肩膀处,唧唧顿了顿,巽跋将他拥入怀中:“每个魔死后,都会变成一朵幽冥浮屠。万魔谷是万魔的坟茔,刚才你若前去,就回不来了。” 两人坠下来之前,公孙四子曾议论纷纷,其言语中透露着一个信息——误入万魔谷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昭化曾说,万魔谷本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又曾经说,魔物就每一个好东西,死前各个孤苦伶仃,死后聚在一起,见着个貌美的,就要扯着别人下地狱。后来,巽跋想通了魔死这回事,魔死后自成结界,以幽冥浮屠的景色-诱惑他人,一旦有人踏入,便将其吞噬。方才,唧唧见着的是万般美好梦幻的花朵,而他所见却是方圆百里狂笑的黑死骷髅。 巽跋厌恶道:“魔修,就是恶心。” 可恨,就算是知道恶心了,还是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他以魔身修人道,往上走就能成人吗?就算是拼劲全力,成就人道,他就是同唧唧一样的“人”了吗? 巽跋眉宇间淡色心魔印记若隐若现,低头看看自己时,他便知道了,自己仍是个恶心玩意儿。时间若是往后退一步两步,他就能看到自己,无数次看着熟睡的唧唧,流下哈喇子。 他垂眸。 唧唧抬头,心说这家伙一天一涨,个头不小了。垫脚伸出手同他比划,又看了看矮矮的自己,不服气的念头一闪而过。他用额头顶了顶巽跋的尖下巴,对上他的眼,真情实感道:“是吗?可我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人了。” 话一落,对方“咚”一下,变成一道烟溜走了。 唧唧摸了摸脸颊,更加疑惑了:“这家伙是受什么刺-激了?或者说,做魔做久了,就跟神仙放屁一样,不同凡响了?” 他思虑单纯,有些人脑袋里面弯弯绕绕,有的秋名山赛车,就他一个满脑子绷着的要么是“生存”要么是“生活”。见着温泉,脑子里十成十念头——我全都要,又是个脑速手速差不多的,想着就干。 天还没有黑,就引了温泉水下来。 又极度奢侈的用各色灵石垒出个池边,趁着夜色还没有来,他脱-光了泡澡,整个人就围着一圈白布。大抵是引水声音太大,巽跋困倦疲惫地走过来,唧唧当即邀请他同自己一起泡澡,这泡澡布才刚解开,巽跋又“咚”一声散成一团烟了。 唧唧摇头:“这孩子怎么回事?你师父教了半天就教你化成煤炭灰啊?” 自言自语地唧唧,缓缓沉入水中,刚闭眼,就在假山上看到三花。他刚招手让他过来,就见巽跋黑着鞋拔子般的脸,两手一捏,抓着妃妃命运的后颈离开了。 唧唧想,巽跋这人就是温柔,晓得猫怕水,反倒是自己粗心大意。 唧唧泡澡正香,忽然感觉手上一阵炙热,他往手上捏了捏,弹出一只小纸鹤,纸鹤叽叽喳喳叫着:“横波横波!沧海一书现在可以传音了!过两天百兽夜,咱俩约着去看啊,就咋俩,悄悄的……” 作者有话要说:沙雕反套路文,了解一下么么哒。我哪里可以改进,可以说说你们的看法(夸夸我也会很开心),捉虫也会很开心的,蟹蟹大嘎。 穿书了,且同时带上了“一日为师尊”系统、万人迷、白月光、反派、生子等属性的白笙。 他,想开了。 * 论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反派师尊? 首先,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仙侠考试系统了解一下。 其次,我们蜀山剑派给予百位少年结成“瞎眼弟子团”的机会,只要你努力、热爱、奋斗且有颜值,我们黑心师尊白笙总会找到一个理由让你出局。 然后,瞎眼弟子团将拥有:出道即挑战魔道大能、学习即洗马桶、考核非死即伤等多重锻炼方式。 最后,如果你侥幸活了下来,且成长为一代男主,那么你将会被…… * 论按套路一定会被压的师尊如何保证自己的清白? 首先,每天一杯忘情水保证清心寡欲,一旦意志开始动摇,那么就让对你抱着非分之想的病娇师兄抽掉你的情丝。 其次,保证不跟徒弟、师兄们面对面交流,争取以上网课、不聚集的方式,让徒弟们自相残杀、以证道统。 接着,如果网恋有危险,那么建议断网或者找个理由自行隔离。 如果以上都干不掉男主或者阻止不了清白,那么还有最后两套方案。 第一,自行阉割。 第二,谁都别想阻止他飞升! cp大概 真病娇反派vs反派·脑子有坑师尊 因为是抽出来的文,所以不保证更新,希望大家收一个,哈哈哈哈就好 第34章 据说百妖群兽受月华日辉变化影响,会在每月某天误入沧海一书,这日被称为百兽夜,亦叫做百妖之夜。此夜,百妖出动,阵势搅得群山环响,要说得俗气一点,就跟赶集一样热闹。 百妖还没有约好踏平沧海一书,唧唧上线后已经感受到了众修士的期待。随便出去溜了二哈似的小辣椒,就能看到一大圈人讨论如何捕猎或者采灵石。 小辣椒从某位修士那里订了新武器,唧唧自觉见识短浅,被小辣椒拉着去开了眼界。唧唧近来琢磨着乱七八糟的炼丹玩意儿,分神前去带着私心——巽跋也是用鞭子的。他实在是不懂女人心,所以在见到小辣椒抱着个红油伞嘿嘿笑着的时候,愣了一下。 她把伞撑开,带着骗人的笑:“横波,我撑红伞好看吗?” “好看。”红衣女侠,灿烂千阳。 唧唧深思熟虑:“有种叛逆感觉。” 唧唧好生看了番小辣椒新武器,以为里面别有玄机,结果里头老实朴素就插了千根针,俨然就是暴雨梨花针的翻版。可是看着二哈椒性质冲冲,唧唧真情实感大棒槌的话总算是憋回腹中,顺带喝了一碗豆花,消了这股不吐不快的烦愁。 艳阳天,她撑着把红伞晃来晃去,唧唧见惯了遮阳伞,自然什么都不说,可路人就不一样了,他们从自己纷乱世界抽~出身、探出头,顺带嘴角上弯,吐出点刻薄话语——“像个傻~子”、“白天撑伞,活见鬼”,又生生在辣椒本色横眉冷对中嘴角拉平,谄媚黏糊——“女侠就是光彩照人”! 对此,小辣椒继续本色出演。 唧唧在她脸上逡巡片刻,突然恍然,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司马脸吗? 瞬间,看小辣椒的眼神钦佩起来。感情不是个大红袍椒,而是个印度特级干辣椒。 两人原是二人行,转角遇见硕阳,他憔悴不少,蓬勃向上的少年心承载着烦恼的蛋白质,变成了一根根青涩胡茬。看得小辣椒身心愉悦,其大笑声绕梁三日。 她用肥肥爪子尖戳着硕阳下巴,每一下都像是戳在情敌毁容脸上。 语言是门艺术,可惜她没有丁点艺术细胞。 “硕阳、硕弟弟,您今儿一来,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藩国间谍。看看你的脸,啧啧啧。” 她大概是不懂的。 男人留胡须,是别样性~感。但今天的硕阳显然没有这种性~感,如此多的的胡茬都述说不清他的烦愁。 “这是怎么了?百兽夜都提不起你的兴趣?” 要说硕阳,四人加猫小队里的大哥形象,平日里大都是温柔沉稳的,真要说就是个输出。一直以来,稳扎稳打,从不出格,四人加猫组合中他上怼巽跋、下压辣椒,冷艳妃妃,通常维护着四个人聊胜于无的友谊。这回轮到他烦恼了,唧唧觉得作为个打不过正常修士、强不过蛮人的垃圾辅助,只能穿着女装伪装成知心姐姐。 然而硕阳心防重,说话做事向来真假参半,别人分不清他自己更分不清。他眼瞳转了转,嘴唇微珉,最后放了哑炮:“下次,我会亲手把木魅之泪送给你!” 那啥,真的不用那么坚定。唧唧绕了下飘动的发丝,却不想这副娇羞模样让硕阳越发坚定对她的心思。 自打折断了红线,唧唧便对各种持续逐渐迟钝,比如现在他难以理解硕阳的坚定,也难以理解对方眼瞳中的炙热,更不明白他的烦愁。他用着最敏锐的感官做着最迟钝的行为,在他这种仅为了“生存和生活”烦恼的人看来,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不能解决的。 于是他拉着硕阳,去最不起眼的市集上,喝刚出锅的豆腐脑。 店家豆腐脑是用灵种磨的,配以灵泉辅佐,爽滑细腻,分甜咸,不过店家善甜不善咸,故而甜豆花做工甜如初恋女孩,咸豆花糙如穿着丝~袜的女装大佬。 偏偏硕阳挑剔,在小辣椒嘲讽的眼神中点了份不咸不淡的豆腐脑,一口下去,脸色更黑。唧唧同店家有数碗豆花的交情,三言两语让店家让位,就着店家准备好的食材,舀一勺豆腐脑、上头撒上榨菜、虾皮、海菜、炸黄豆若干,淋上一勺辣椒油、酱油,再撒上性~感的葱花,最后浇一勺鸡汤。 光是闻味道便让人欲罢不能,硕阳得了便宜,一口热热~辣~辣的豆腐脑爽快到心坎上。只是刚喝了两口,忽然破空迎来一把长剑,硕阳暗叫不好,就近选择一把抱住了唧唧跳离,而那碗精心准备的豆腐脑自然免不得头破血流、呜呼哀哉。 唧唧反应慢半拍,就见着视线里被砸成两半的桌子和掀翻的白瓷碗。 “啊!”唧唧面无表情的想,“好可惜啊。” “好可惜啊!”唧唧惊讶,还以为是自己心中所想泄露出来,抬头一看,见到神祗般少年身体纤长、裹着墨色衣袍,宽大袖子灌了风,整个人仿佛要飞走,大概唯一破坏他整个人美~感的,就是他手上端的那碗豆腐脑。少年一脚踩在巨剑之上,嘴角带笑,下颌一仰头饮下咸豆花:“美味至极。姐,厚此薄彼可不行哟。” 他甩一甩衣袖,那把剑散去,变成一只飞鸟。刚飞上天空,呼啸而过一只穿云箭。箭过鸟身,直入心脏,飞鸟甚至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便直直坠落。 “百兽夜快到了,妖兽乱窜,大家要小心。” 周遭人嗷嗷称好,店老板脸色难看至极,这也不难理解,毕竟砸的摊子是他的,劈的桌子是他的,就连这傻鸟坠下来时候砸伤的人赔灵石的人也是他。 眼见店家快要发怒,从叽叽喳喳看戏的人群中走出个独眼男人,他身材一般,却又有几分清瘦,模样清俊甚至有几分绝美,若是细看下去,这下巴、这眉眼,倒有五六分像唧唧。 独眼唧唧走上前来,见到唧唧所着横波仙子形象,也是大吃一惊。 “好啊,是你!”独眼少年过来就抓着唧唧,瞪着独眼,“好你个小贼,没想到今儿还真让我遇到了!” 唧唧顶着满脸懵圈,在对方唾沫星子里侥幸苟活,仔细同他沟通一番,才发现了关键点——他俩顶错了身份。由于这些事情不能同外人说,唧唧只得找了个僻静地方,两个人青梅煮酒。 唧唧详细交代过程,洗脱了小贼的身份,并且博得了对面妹子的认可。 独眼唧,性别女,原名叫安黎黎或者安狸狸,背景她本人没说。过程大约是,有一日~她从师父的书阁当中翻出了万卷书,她师父祖师爷曾为沧海一书画过特殊形象——横波仙子,但横波仙子形象还没有画完,祖师爷一念之差,飞升了。这就导致横波仙子形象存在极大问题,自沧海一书正式开放后,此形象石沉大海。 她师父不愿“横波”如此泯然,通过多年悟道,终于找到了使用方法——需要特殊血脉。然后她找到了安黎黎。 安黎黎入沧海一书自然是来继承“横波”,按道理进入沧海一书生成的形象是随即的,但所谓的随即亦有规律。 随机的意思是在已有的形象中随缘抽取一个,实际上,最后定型的形象=随机生成的形象+本人原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为了方便融合,随机形象是通过血脉吸引叠加而成,所以每个人最后的形象都与本人有着说不清楚的相似度。 这也是沧海一书厉害的地方,免得宿主穿上马甲就忘了自己原本几斤几两。所以安黎黎是抱着十成十的把握前去抽形象的,没想到抽了半天,愣是没有掉出形象。 后来书先生思索许久,去池子里捞了个没人要的问题形象,也就是独眼唧。 “唧唧,你知道我顶着个男人形象有多难吗?虽然我确实像个女汉子,可我也不是男人啊!!我的清纯形象!!”安黎黎嚎了几声,“师门之令,唧唧你能不能把横波形象还给我?” 唧唧为难:“这要怎么还?要不去找书先生问问看。” 书先生行踪难觅,两人同书先生先行约好时间,打算去看看脸皮身子能不能换回来,唧唧穿着几个月女装,不代表他想穿一辈子女装。 回去时候,巽跋同硕阳正在聊天。硕阳脸色持续锅底黑,巽跋从头到尾都是那副认真端正脸,谈不上有什么区别。他两声音压得很低,唧唧没有听墙角的习惯,他坐在一旁,开始研读丹修的书籍。 想他前半身,大好青春陪葬给了十年寒窗一日高考,现在重活半辈子,一切削零重来,当年数理化打天下,现在只能拿出来证明,他不是个智障。 只要手捧书卷,大千世界于他而言,只剩置身事外。 他偶尔抬起一眼,见到正襟危坐的两人,私底下却是手牵手,原应该有的惊讶在生成后,迅速被吞噬掉,所有情感像是隔着一层雾,变成硬~邦~邦的文字——惊讶、烦恼、眼睛里头刺得厉害。 可唧唧什么都感受不到,如同他失去痛觉,如今他正在失去情感。 只一眼,他深刻怀疑自己:“入了无情道,解了红线,人生便成了雾里看花、水里看月?若是我真的入道了,为何我还有变成了文字的感受?” 巽跋掐着硕阳脉门,在他手掌上慢吞吞写着:“是。” 硕阳眼神骤然变了,一直以来的想法成了现实,并且如同寒冰砸来,他不仅是脸疼,心脏更是疼得厉害。 ——你喜欢横波? ——是。 什么大舅子,也就是个臭弟弟! 硕阳恶心到了,他转过身去,撞在门框旁,吐了。 小辣椒扬着伞过来,笑道:“硕大哥,莫不是有了?” 硕阳不想同她贫嘴,下手也没个轻重,一巴掌劈裂了小辣椒刚做的红油伞。这红伞材质普通,若不是唧唧同款,怕是放到小辣椒面前她也不会看一眼。世间珍宝,她就看上了这么一个,还被人搞烂了。 当即,天边汇聚一朵厚实乌云,雷电裹挟其中。她是真真动怒了。两个人打是亲骂是爱,反正也出不了人命。巽跋也没有劝架的样子,反而疲倦了,枕在唧唧肩头,阖上眼眸。 唧唧拨动他黑发,突然脑海中咯噔一下。 ——安黎黎。 ——《****》的cp:司马朔*安黎黎。 应和他惊讶一般,脑海中弹出一大段文案。 ——司马朔在经历了被退婚、背叛、侮辱等事情后,他重生了。重生后的他,再不愿做什么老好人、傻家主。当年背叛他的,他都要夺回来!前世的安黎黎是司马朔白月光的替身,最后却为他而死,重活一世,他看着沧海一书中的横波仙子,邪魅一笑。 ——“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唧唧娇~躯一抖:“……” ——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求个收藏吧,真的太重要了。 第35章 吵吵闹闹的日子总是在继续。 沧海一书中有不少值钱任务,大多一个人做不成,只好四个人加一只猫结伴同行。 几个人的分工相当明确,小辣椒这张嘴仇恨值拉得满格,时常能把一个对手成功策划成十个。 再说硕阳,武功高强、性格沉稳,通常负责一个打十二个,上打对手、下怼辣椒巽跋外加猫。 巽跋时常不知所踪,但往往最后满载而归,顺便捡一地经验收一波人头,再顺便保护一下唧唧。而唧唧明面上是个辅助,实际上却是个吉祥物。 几个人吵吵闹闹,倒还是做出不小成就,甚至还被小辣椒冠上个“温泉泡澡队”,接任务时该名字同其他“笑傲苍穹”“横裂九天”挤在一起,尤为格格不入。 百兽夜里头真正的奇珍异兽还没有到来,开胃小菜倒是上了满桌。沧海一书处处磨刀霍霍,一派歌舞升平过年样子。而这期间到百兽夜结束,都是他们这些零散修士大丰收的日子。 再结束了“上山逮鸟”“下海捞鱼”“雾里捞月亮”等等任务后,硕阳终于忍不住讨~伐了这个名字:“我们还是换一个响亮点的队名吧,比如玉带横波、脉脉横波?” 小辣椒翻白眼,同他废话不说了,直接开打。 两个人打得昏天黑地,巽跋抱着长鞭如一棵长松立着,眼瞳淡淡凝视唧唧,唧唧早已经对此行为见怪不怪,笑了笑预测:“硕阳大哥毕竟是正人君子,不会下死手,但小辣椒就不一样了。” 说着,他已经为硕阳准备好了丹药。他心里清楚得很,硕阳为人正直沉稳,小辣椒有仇必报又不知道轻重,事毕,硕阳顶着一头鼻青脸肿,自然地结果唧唧的丹药。他腼腆又感动,目光中带着唧唧看不懂的深意:“横妹还是这样温柔。” 听他说这种话,唧唧有些疑惑,他回头看他,只见阳光下他英俊脸庞被一团天空上阴影覆盖,一半脸上被阴影遮盖,露出来柔和的眼瞳被冻得冷若冰霜。唧唧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原是天空上飞来只横竖都写着高贵的傻鸟。 这傻鸟不知道怎么想的,正盘桓在一棵梧桐树上,上不上下不下,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个头,它尝试着将自己肥大身躯塞进树杈,百年老树也觉得它不行,就在鸾鸟将要下落的时候,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梧桐树提着自己的根系和土跑路了! 周遭人目瞪口呆。 那只鸾鸟,脾气大不好惹,一见自己归巢地方跑路了,顿时气得每根羽毛都炸了开来。 小辣椒得胜归来,讨要樱果糖,唧唧一人一把,又给巽跋单独掏了些松仁糖,小辣椒一边瞪着眼睛不满,一边磕着樱果糖,看着天上雪花片往下掉的羽毛,含糊不清地说:“听说百鸟中脾气最不好的就是鸾鸟,它总当自己是个凤凰,找梧桐枝栖息,也不看看自己吨位几何,也不怪百年老树都气活了。” 看着鸾鸟着实不小的身躯,唧唧觉得这家伙还真有点搞笑。暴躁鸾鸟发着火,巽跋拉过唧唧的手,牵着他往旁边亭子里走,四周梧桐花甜得腻人,巽跋的手有些发烫,两人走到亭子里,巽跋的手落在了他的肩头。 “脾气大又是不好惹的东西,还是躲远点。百兽夜要到来的这段时间,幻境里面乱得很。”他侧立在漆红色的柱子上,往嘴里丢了一口松仁糖,只有在松仁糖壳融化在口腔里的时候,他脸上才会流露出一点短暂的脆弱人气。 唧唧被他模样馋得自己也想来一口了。 “你过来点。” 巽跋弯下~身子,唧唧直接在他手心里舔~了一口松仁糖。 “不还是那个味道?” 唧唧实在搞不懂巽跋对松仁糖的深爱,就他美食口来说,松仁糖并没有多么突出。 巽跋愣了一下,眼波微动,大笑出来:“味道,还是不变的好。” “莫名其妙。”唧唧刚擦了下嘴唇,忽然听见硕阳大叫一声:“横妹,小心!” “?”唧唧瞪大眼睛。 视野里突然出现狂躁的鸾鸟喷撒着吐沫星子,巨大鸟喙掀翻了整个亭顶,风势大涨,唧唧瘦弱的身子差点被直接吹飞。巽跋及时伸手将他拉住,鸾鸟扑腾翅膀,顿时掀起飓风,唧唧发间一松,黑发如墨,他瞳仁睁大,见到梨花发带被青鸾叼着,往百年梧桐离开的方向追过去了。 没了鸾鸟骚扰,现在沉寂下来,唧唧身后的亭台楼阁轰然倒塌。 “好他个小畜生!别拉着我,就算是百鸟尊位,我也给它好好看看!不长眼睛的东西!”小辣椒腾空而起,硕阳道:“横妹放心,我定帮你追回发带。” 像是把这个当成了一件有意思的任务,就连巽跋也来了点兴趣。他头绳原就是几股编成,小辣椒腾空之时,巽跋便从中抽~出一股,将唧唧头发挽成一股。 “别动。”巽跋低声说。 唧唧歪着脑袋看他,见他嘴里咬着发绳,一手握着头发一手拿着发绳一头。三两下在唧唧头上挽了个哪吒卷,唧唧掏出镜子一看,横波这张脸配上稚~嫩的丸子头,有种不伦不类的可爱。 唧唧叹气:“您不觉得有点叛逆吗?” 一看之下,竟然惊奇地发现横波这张脸逐渐同唧唧本来模样越来越像,沧海一书当中的“融合”之意,大概就是这样。 巽跋替他绑好了头发,垫脚飞驰而去,他周身覆盖着淡淡气息,漂浮于沧海天地间,如浓重墨迹渲染于天际,留下一地水墨山青。 那个曾经哑然不语而胆怯的少年,已经在天地之间,长大了。 唧唧扶着自己歪歪扭扭的丸子发髻,叹了口气。书中记载,万魔谷亦有进出之处。 万魔谷是条古老的大鱼,它行迹不可窥探,但其游历方式似乎受到日晕月华影响,故而存在被推演的可能。 当唧唧读到这里的时候,先是高兴,随后心头生出一些烦愁。 日子过得太好,快要忘记原先是个什么模样。 他是唧唧,可名字前头,还有个前缀——公孙。 鸾鸟被小辣椒挡住了去路。 “呵,小畜生,还不赶紧把你嘴里的东西还给我!” 小辣椒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她生气时候发出的攻击,大都是无差别攻击。一手红鞭虎虎生威,周遭修士要是躲不及,多半殃及池鱼,她那条淬火的鞭子挥舞起来的时候分影多条,霎时间天地崩裂,空间水分凝成雪花,又因为鞭子的火元素蒸发成蒸汽。周遭温度迅速升高,就在围观群众惊呼之际,分影的鞭子开始无差别攻击,周围看客看戏之情高涨,没想到这把火能烧到自己头上,顿时秃头的秃头,破甲的破甲。 来不及拾掇自己的狼狈,又见天空上落下纷纷扬扬鸾鸟羽毛,他羽毛落地便掀起洪涛。 “卧~槽!怎么忘了鸾鸟也是个祸害!” 修士们赶紧祭出自己的法宝上天,一时间天穹上层次分明,鸾鸟落了层羽毛,到处翻滚,结果滚一滚这边是人,再滚滚,那边也是人。 鸾鸟怒,脖子拉长,嘶吼着。它本是个开了灵智的妖兽,心里头隐约觉得自己是只凤凰,在“变~态”的边缘不断试探后,它想要栖息的那棵树跑了。 到这里它觉得还能接受,想着族人的尊尊教诲——“要是梧桐树死活不干,你便找点亮眼漂亮的东西送与它。” 于是鸾鸟从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最闪亮的发带。 可它万万没想到是个动不得的。 鸾鸟这会儿被鸟过拔毛,气得不行。它扑腾起翅膀势要同小辣椒干个你死我活。 然小辣椒仇恨值拉得太满,周围全是人,它根本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找到个空档,鸾鸟想要从人群里冲出去,却因为他的羽毛掀起的洪流,周围修士的行动方式变得难以预测,它找了个地方钻过去,却看到一修士掀唇一笑:“果然如此。” 硕阳立在阳光之下,手里象征金乌的宝剑光彩大盛,天边光点化作缠-绵细绳,随后编织出一条天罗地网。 “抓到你了。” 硕阳收敛指尖,威风不可一世的鸾鸟瞬间被收束在其中,鸾鸟气得肺都炸裂,它嘶吼着,张口喷出~水柱。 “比水?本姑娘可不会输给你!”她这回没有拿鞭子,而是从手里祭出一根柳芽,顿时有人惊呼起来:“这是万俟家的圣物!万水之源!” 小辣椒嫣然一笑:“算你们识货!水来!” 霎时,万物之水凝聚成云雨,厚厚覆盖在天穹之上,云层越来越厚,隐约可见一朵佛莲,随着佛莲的不断巨化,地面之上甚至于鸾鸟喷出来的水柱,都一并被龙吸水倒吸回天穹上,与此同时,佛莲花瓣越发清晰。 鸾鸟也没有想到遇到了对手,在光笼里头翻来覆去,它思虑简单,直接同小辣椒杠上,待一道黑雾穿梭过来,劫走发带的时候,它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它反应过来,佛莲蓄成的水球直接击晕了它。 巽跋功成身退,带着发带走向唧唧,他宛如从黑暗中走来的魔王,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温柔。明明是看惯了的脸,但却让唧唧心跳漏掉一拍。 巽跋越来越近,唧唧心跳也越来越快。 “明明是我抢回来的!”小辣椒带着她那朵半开的佛莲冲过来,硕阳收了神通,鸾鸟装进罐子里,他笑得斤斤计较:“孽鸟还在我手里,你们怎么这般,不、要、脸?” 三个人叽叽喳喳,闹腾一团。 “算了,先将发带还与横波吧。”硕阳道。 三个人那样认真,眉目间都是满满柔情。 “物归原主,嘻嘻嘻。”小辣椒道。 唧唧虽不觉得需要做到如此,却一瞬间有种感动。 天蓝、山青。 这样的日子,就算是无限期延续下去,也好。 他竟然也从无感中生出期待,但瞬间回归本源、置身事外。 与此同时,那三人又闹腾起来。小辣椒那朵佛莲忍无可忍,带着浓郁水滴轰击了整个沧海一书,小辣椒从头到尾都是湿~了,她在地上嗷嗷叫着:“所以我要伞嘛!” 唧唧把自己那把红伞递给她,权当她是个爱哭闹的妹妹。小辣椒一收到唧唧的油纸伞,圆眼弯出月牙,亮晶晶的,衬着滴溜溜落水的衣衫,唧唧轻咳一声,这才全员换衣裳去了。 唧唧看着自己一身湿哒哒,却颇为不好意思,便让巽跋给自己用灵力给自己烘干。巽跋看着细~腰、长发,还有微微泛着粉色的脸颊,顿时心血上涌,灵力翻滚。他倒是不觉得自己入了魔,而是觉得人间美色值得。收敛心中不为人知的感受,巽跋老老实实将手掌贴在他脊背上。 第36章 浓郁水汽充斥着整个房间,巽跋看着他瘦得快要看不见的腰,鬼使神差伸出了手。手指所及之处,细腻光滑,比他心心念念的感觉还要柔软,这样的腰~肢,就适合被狠狠掐着或者染上别样味道。 兴许是他后劲儿过大,唧唧感觉到了异样。 “怎么了?” 巽跋耳尖红透,偏过头去不看他,闷声说:“没事,可能是喝了假酒。” 唧唧瞪大眼睛,心道这家伙小小年纪都开始喝酒了。 转瞬就收到了安黎黎的纸鹤,她约他去书先生哪里。等两个人到了书先生那里,书先生人不在,就连那朵花也不在。 “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好了的,今天约在这里吗?书先生跑哪里去了?”安黎黎人挺忙,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想要继承师门遗产,结果扑了个空。这让她颇为不爽,要知道最近百妖夜临近,师门派出多数人,想要拿下传说中妖兽内丹,她灵力不足,需得闭关修炼几日,可在闭关之前,她必须要收回横波的身体。 书先生预先知道他俩目的,只在桌上留下了一页信纸。 信上说,横波身体同唧唧已经高度重合,不可能分离,但是书先生有几个备份的稀有纸片人,任她挑选, 安黎黎气得不行,对着横波又哭又闹,最后气得没办法了,只能挑了个最好看最值得的给自己换上。她也是个想得开的人,觉得实在收不回来了,也不能把人砍了剁了,只能先让自己变成个女的再说。 唧唧对此非常抱歉,回去泡澡的时候他还同巽跋说起此事。一开始巽跋别扭,死活不肯下来,后来被唧唧强行推下水,这才有了脸皮敢一起下水,就算是一起下水,也拘束得很,不肯坦·诚相待。 生活麻烦事情多,全靠自行开解。 一想到自己所处时代民风尚未开化,所以巽跋这样遮遮掩掩也是情有可原。 他不再强求,自个找了焚石架起烧烤架子,偶尔串上几串,烤点肉串,小资生活不要太爽。 这日,两人泡温泉时候回顾了一圈万魔谷,一直以来被人所诟病的万魔谷竟然有了种家的感觉。 不算大的竹屋、灵石铺成乡间小路、草药园子、被绿植布满的炼丹房、竹屋后垒成的温泉以及被唧唧捡回来的梨树。 这梨树没什么历史,无外乎是唧唧某日兴起捡了回来栽种在一旁。梨树毕竟是万魔谷的产物,对于魔气什么的喜爱至极,由于巽跋魔气外露过多,梨树养分充足,三五个月便长得非常可观,转眼梨花开过,就要结小梨子了。可巽跋却知道,被魔气常年灌溉的梨肉对于修仙人来说如同毒药。唧唧闹腾着要吃,可又发现吃不得,伤心之余,猛然发现稚~嫩青涩梨子上布满黑斑,他尝试着去除,效果不大。 就在唧唧以为这玩意儿自能长着好看的时候,他发觉长在温泉水旁边的梨子上的黑斑竟然逐渐消失了。 他思来想去也没能想到,他日日泡澡,其水汽中散布着他特有的灵力,而这些灵力的价值便是剔除梨子上的魔气。 再退一万步说。 他于巽跋来讲,是毒药。 “你和那小子道不同,不能为谋。那小子天生精纯炉鼎,又带着不知属性的灵力,于你来说,只有害处。你若是继续呆在他身边,道行不仅毫无长进,恐怕长此以往,你将泯然众魔之中。”昭化语重心长的对巽跋说。 对于魔来说,存在的意义就是不断变强。强大的魔一旦有了弱点,就会被万魔啃噬分食,成为养料。这是魔的开始,也是魔的终结。 进来巽跋魔气不展,起初他以为是运行出了问题,但吸食且炼化了木魅之泪的身体显然无比通常。很快他就发现,平日里正常的魔气在遇到唧唧以后,逐渐消散,惊讶之余,巽跋感受到了是一种宿命感。 昭化曾问,因何入魔。 巽跋思索良久,想起当年神罚那滴泪。 他因为唧唧入魔。 昭化认为他是个始终扶不起来的阿斗,心力交瘁甚至打算一口气吞了他算了,免得这么好养料留给别人。可就在某日昭化想要吞下巽跋的时候,他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之所以被发配到这里留着一口气,好像也是被人当成了养料。至于将成为谁的养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就好像是一下子从云端被放逐,一下子跌入尘埃,一下子变成了万人恐惧的怪物,一下子却离开了所有人视线。昭化看着乐呵的巽跋,指甲深深抓紧泥土里—— 万魔谷,像是一个碗。在碗中的,都是被瓜分的食物。 直到巽跋离开,昭化还深陷在这样的情绪中。 临走前,昭化用格外沧桑的语调同自己那个愚钝的弟子说:“吃了他,或者自己灭亡,你们终究是不能在一起的。” 巽跋身躯顿了顿,他用自己所有的意识思索这句话,仍旧不明白到底是一语双关还是另有所指。他握紧拳头,头也不回,有点生气。昭化像是早知道他会如此,只是摇摇头。巽跋回去途中,一直思考着这句话,他远不是个情感充沛的魔,可削尖了脑袋想要从茫然无知的未来中找出一条通往竹屋的道路。 他不是很聪明的想,是否只要永远在万魔谷,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有变化。就算是他成为一个庸碌无畏的魔修,也总有人护着他。 他走得很慢,在很远的地方闻到甜丝丝的香味,他往前看去。 快要天明的万魔谷仍旧被夜色覆盖,而在漆黑之中升腾起深色的雾气和橘色的火光,雪白的团子提着特制的小灯笼正在忙碌,三花挂在房檐上,一摇一摆晃着尾巴,巽跋只觉得心头一软,精致过去,走向他尚有的归处。 他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只要不离开万魔谷,一切都不会改变,他还有漫长岁月等着唧唧回头。他可以花上自己的一辈子,用万魔谷做成最完美的囚笼,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天下寂静,只剩下他们两个。 将要到竹屋的时候,天忽然亮了,从最遥远的山头扫过来的光辉让巽跋有了一丝迟钝,眨眼时间唧唧已经换好衣裳,那银白色的蛇顺着手臂绕圈,蛇眼睁开一半,而吐出的蛇信子已经直指唧唧的心脏。唧唧提着橘色的灯笼,站在屋子前头,猫跳进他怀里,他伸手抱住,将三花扔到肩头,一手绕过脖子,将头发拨在一边,一手用发带绑好。他一边绑头发一边对巽跋说:“昨天我去收集了点松花粉,记得你喜欢吃松仁糖,特别给你做了点,过来尝尝。” 三花在他的喂猪似养法下胖了不少,唧唧瘦弱肩头坐不住它,导致他有意识抬高一边,而他一只手绑绳子不方便,绕了半天也没有缠好。巽跋上前,自觉接过手头的绳子,一点一点替他绕好,他比唧唧高出半个头,这样的动作像是要将他揽入怀中。巽跋稍微倾侧身子,便能看到唧唧精致白~皙的锁骨,巽跋眼色稍沉,不着痕迹移开了视线,与此同时手上的发丝也尽数绑好。 他念念不舍放开手,忽然意识到,万魔谷留不住他。 巽跋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唧唧做了松花糕、松仁糖,又觉得都是甜的,所以做了点酸辣开胃的小菜。巽跋咬了口松花糕,甜在心坎上,人生那么苦,唯一尝过所有的甜都是眼前人给的,他舍不得放下。 “有心事?”唧唧见他神色晦暗,直觉他心情不好。唧唧觉得自己很无能,他算不上一个优秀的丹修,大部分时候也帮衬不上什么,每次遇到事情他最多算个后勤人员或者炊事班班长。又尤其是巽跋烦恼之际,他的无用更加突出。他不通达魔修这回事,更不懂魔修这条路的凶险,他无数次宽慰自己,他可以看着巽跋成神,可唧唧心底很清楚。 他等不到,也等不起。 唧唧实在是太清楚。原文女主既然已经出现,离原文剧情就越来越近,他试图扭转的剧情,于现在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起色,唧唧深知自己实在是废物,对于未来茫然而未可知。他沉溺于现在简单的生活,可未来二字始终是悬在头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唧唧一次次担忧、一次次失去情绪,到了最后,再兴不起什么波浪。 他想,终有一日~他愿意回到万魔谷,做个正经丹修。 巽跋的双~腿问题和经脉问题在唧唧误打误撞中有了一些进步,前辈留下来的一些研究成了突破的地方,百兽夜来临前唧唧有了重大的突破,只是丹药中还缺一味药引。唧唧原本的烦恼都因为无情道而变淡了许多,他想,万物自有办法,于是脸上神情都柔和了许多。 饭后巽跋吃了颗松仁糖,脱力地靠在桌上,眼巴巴看着唧唧,问道:“哥,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唧唧眼瞳动了动,半晌闷闷回复:“大概知道了。” 巽跋不语,桌下面的手攥紧了,可他表面上仍然露出了一丝笑:“那真是太好了。” 唧唧有着小小的失落,又听见巽跋说:“哥,我好累,哄哄我好吗?” 嘿? 唧唧被一击即中,什么烦恼都抛之脑后,他甚至颇为不要脸的想,这要是个女孩子,天底下哪个男孩子受得住。 ——受不住受不住。 第37章 唧唧也不知道巽跋为何会这样。 近日巽跋总是蔫嗒嗒的。他向来不是个心思外露的孩子,所以这次明显的情绪外露让唧唧格外在意。巽跋仍旧是晚出早归,但每次看到唧唧,眼神中总是透露出寂寞,就好像有什么不可控制的话语要喷薄而出。 唧唧每每困惑,但问他究竟如何,却又是什么都没有。 两个人的生活就这样沉寂在一日三餐中,好似只有一日三餐的时候,才能勉强找回一丝什么都没有变的假象。 巽跋微笑着问:“哥,你说万魔谷的出口到底在哪里?” 从他微笑中透露出来的天真和对未来世界的向往极大地鼓励了唧唧对于万魔谷规律的探索。 唧唧以为这小孩迫不及待想要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你过来。”唧唧把摊在地上呈放射状摆开的书籍抽~出来,在其中一本上记载着关于万魔谷的运行。不过直接的记载并没有,大都是乡志或者一些杂记当中偶然提及,唧唧将其整合,得出一个惊人的答案。 “万魔谷是一条鱼,其运行方式受到日月影响,光是凭借着这个还不足以得出结论。在很多乡志里面提到过一种鱼,这种鱼体型巨大,翱翔于天际,其尾若是扇动,便可以造成云吸水。我将记载中的片段拼凑起来,发现万魔谷虽然行踪不定,但其本质受到百妖之夜的影响,会在沧海一书和现实的夹缝中徘徊。” 也就是说,沧海一书和万魔谷会在一个极限的时间重合,类似于日食月食。 在这个重合的时间和空间夹缝中,就能够出谷。 唧唧将自己的猜测全部告诉巽跋,巽跋特别高兴:“哥,这样就可以出去了,对吗?” 他嘲讽道:“还以为万魔谷只能进不能出,没想到也是纸老虎。” 唧唧榆木脑袋根本没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只当是句感慨,再多的也不能细想了。毕竟想他这样修无情道的,感情一直以来都是累赘,就算是升出一点有的没有情绪,也很快会被无情道统给和谐掉。 所谓的无情道统,是唧唧应道统那位前辈所承袭的“道”。但凡是修行者,野路子辛苦艰难,大部分还是得靠着各位道统前辈,由前辈那里承袭各种道统的火种。就那唧唧来说,从他继承无情道统开始,七情六欲都在不断消逝。无情道最高境界在于超脱世人,到最后看待这个世界,就好像在看一朵花开花落。 唧唧觉得无情道难,难就难在,他有正在涌动的情绪,也有正在逐渐消逝的情绪,他并不知道这样是否对自己更好,但是无情道所提供的诱~惑实在是很大,就像他那便宜师父所说的,这世界上丹修法门,唯有无情道令人生畏。可世界那么大,则无情道而修行者,却在少数。 唧唧同巽跋说:“我也只是猜测,原本不该同你说这样,万一空欢喜一场,怕你伤心。但是你放心,万魔谷总不会关你一辈子,只要有我在,一定让你出去。” 巽跋垂下眼眸,他心里头有一股撕裂自己的愤怒。原来他的好哥哥还想着出去了以后再告诉他,临近百兽之夜,他却什么都不说,真要到离开那日,他才要告诉他吗?在万魔谷的日子,不好吗?出去了以后,两人还能像如今这般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吗? 一旦离开万魔谷,巽跋江湖成为人人喊打的魔修,而他是公孙家的炉鼎,两个人打着八竿子挂不到一起。 巽跋咬着下唇,心魔印凸显出来。唧唧发觉他异状,着急道:“你怎么了?” 巽跋捂着额头,哐当倒在地上,不受控制的雾气围绕在他身边,他浑身大汗,不一会儿已经在背上浸出一团水渍,他用力咬着下唇,差点咬出~血来。唧唧慌忙从怀里掏出一些丹药,往他嘴里倒。 “别看……别看我!”巽跋一把将他推开,他浑身抽~搐,双~腿渗出~血来。 唧唧恨自己无用,各种丹药撒了一地,他找不到一种适合巽跋的,苦大仇深一会儿,唧唧淡然看着正在逐渐恢复的巽跋,但是巽跋双~腿再次碎裂 ,不能走动,其狼狈之态,唧唧并没有为此感觉到一点情绪波动。 他说:“我会治好你的。” 巽跋看着他的背影,发出绝望的大笑。他真的不明白,要如何才能留下他,但是他知道在万魔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唧唧是第一回 来拜访昭化。以前偷偷见过几次,但是并没有过多交流。对于昭化这样一个魔修,唧唧敬而远之,之前差点被吞噬的记忆犹在,他承认对方做巽跋的老师,平日里也对他无比敬重。今日来找昭化,唧唧抱着必死的决心。 有句话说得好,只有魔能够了解魔。唧唧不得不承认,自己作为一个丹修所触碰的范围有限,丹修所记载的大多是如何给正儿八经的修士炼制修身锻体或者治疗,鲜少有关于魔修体质的,所以对于魔修还是得魔修自己来。 昭化对于唧唧的到来比较吃惊,他原本是个脾气不好的,这会儿脾气按捺住了,竟然显出一股要命的温柔。 他身边那些曾经耀武扬威的鹅黄色小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蔫儿。想到自己家里面那位也有点蔫,难不成魔修都有个周期性,心情不好和发病都是可循环的。 昭化神情淡淡:“稀客找我作甚?” 唧唧直入主题:“我来是为了巽跋的双~腿。” “哦。你想替他治好?但是缺了一点东西,对吧。”昭化像是很清楚他的来意。 和聪明人说话向来简单有痛快。 昭化凑到他脸上,双眼眯起,上挑且带着皱纹的眼睛里透露着凉意,他的笑透着渗人:“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治好他的腿,只需要你付出一点点代价。” 停顿了一下,昭化吐出一口气:“只需要你一缕神魂。” 一缕神魂,唧唧想,别说是一缕神魂,就算是什么代价都付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尤其是近来,在尝到了回归本源的滋味后,便觉得什么代价都是无所谓的。 生命中兴不起一点波浪,也没有过多的悲伤,他心底迫切愿意付出一切,可他并不知道这种乐于分享的意味,他只当自己受到过多前人影响,恨不得剥皮拆骨奉献才好。 言语表达的程度终究有限,他以身饲魔,却心甘情愿。 离百兽夜不足一周,唧唧闭关三天,终于炼制出了丹药。剃神魂凡人的事情是昭化做的,他虽然没有手脚,却意外又把能够凭借意念操纵的风刃,相传他这把刃极快,却又无比锋利,切下神魂时甚至都不会让人感受到疼痛。但轮到唧唧这里的时候,他脑海里充满了疼痛的文字,却又因为身体的原因,他麻木流泪,却一点不觉得疼。 昭化把切好的神魂投入唧唧的炼丹炉里面,光芒大盛,却又是别扭的光彩。昭化问他:“疼吗?” “割魂刃锋利无比,我没有感觉到疼痛。” 昭化哈哈大笑:“果然世人相传都是骗人的,我这把魂刃,刀刃锋利无比可上面挂着倒刺凹槽,一刀下去保管你疼得死去活来。” “…………” 昭化吁出一口气,神色深沉:“以前觉得你没骨气,倒是我小看你了。但你和巽跋始终是不同道,彼此早些分开比较好。” 唧唧顿住了,一瞬间心中升腾起来的遗憾在道统的帮助下连个气泡都没有。唧唧平静得可怕,随后他问出心底的疑惑:“为何?” 昭化并不意外:“你身上的灵气对于巽跋来说,是毒药。兴许你们一族在养育你的时候,做了点什么,你身上的精纯灵力可以吸附魔气并且将魔气转化,你这样的存在,只会阻碍巽跋的发展。” 唧唧想,这还真的怪不到他。身为一个炉鼎,吸收天地万物灵气储存且变成不动产,真的不是他原本的想法。他冥冥中明白,他同巽跋的缘分和万魔谷里悠哉的日子,在命途交错中,化为灰烬。 以后若是再见面,一个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修,一个是默默无名的无情道丹修。他在人群中仰望,不带有一点感情,然后生老病死同巽跋再无关系。 那时候所有的一切都那样轻松,往事、故友皆如同老酒,回忆到深沉才醉人。丹药在璀璨的光芒中诞生,万魔谷间从最深的地方,降落一簇簇金光,像是一个个火球,天光中,炎炎一簇火苗燃烧天地、融合唧唧那一簇温柔的神魂。 丹成,是从未有过的金色高级丹。 原来像唧唧这样一无是处的,只要拼上性命,也是可以做出一点成绩的。 唧唧深吸一口气,在倾颓天色之中,他脸颊流下滚滚水珠,他伸手一抹,这水流竟不是汗珠,而是不晓得何时红了的眼眶再也忍不住的委屈。 可到底为何事,又是为了何种错落的感情?他动了动无名指——结婚用的,那里原本用来系红线的地方,已沉默没了回音。 唧唧哑然。 作者有话要说:拜托拜托收藏安排一下,么么哒 第38章 神魂断裂后唧唧时不时脑海中弹出个“疼”字,偶尔会冒出来一大串。由于唧唧痛神经全面罢工,唧唧也感受不到,唯一有的感受便是一大串字幕真的很碍事。虽然感受不到疼痛,但身体上的感受一点不少,唧唧活活躺了两天,又强行给自己喂了两罐子止痛丹药。奈何他着实是个不上道的苗子,炼制的止痛丹也没什么效果。 他心力交瘁,丹药成了的那天,便装成往常的样子给他送药,巽跋不觉有疑,看到疲倦的唧唧,自觉服下。当夜他就在自己屋内感受到了经脉通络,也不知道丹药中到底有何秘密,只觉得识海中有着无穷尽的魔气,随着魔气布满全身,被吞下的木魅之泪开始炼化。 木魅之泪是极为精纯的水元素灵石,四大家族中也找不出几颗,很难说万俟家族将此拿出来的目的,又或者说实在是自己家族中捧不住了,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来。 巽跋对于四大家族的事情不太清楚,他只是贪婪的汲取木魅之泪,与此同时涌现出来的还有无穷尽的情绪。他年少时候被人诟病,说他天生的感情寡淡,对内养着是个白眼狼,对外也不外乎是个冷漠无情。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从公孙府破格拥有了感情,感情逐渐加深,已经如蛛丝网覆盖全身。在炼化木魅之泪的同时,里面被包裹的情绪也逐渐被放纵出来。 叫嚣、狂吼,心口被撕裂出一条口子。 巽跋脑海之中剧烈盘旋的情情爱爱,化作木魅之泪裂开后人鱼最后的悲歌。 所谓人鱼,是更早时代的歌者,相传它一辈子只唱一首歌,又因为它拥有奇异的能力,成为上个时代被修士捕杀的对象,有的人贪念他们的能力,也有的贪念他们的歌声,总言之,这种灵物早就已经死绝了。巽跋也没有想到这颗木魅之泪当中,竟然还有一缕人鱼的精魂。 人鱼翻转升入天空,天穹之上隐约层叠出鱼鳞斑,人鱼银色的眼瞳中流下一滴泪,他用最后的灵魄化作一句传讯。 “巽跋,在未来等着我,我爱你。” 爱? 巽跋心口一疼。好似等这一句话,等了很久。可细想下来又有些莫名其妙,他这样的一个魔,还会有人谈得上爱字吗?这种想法仅是一瞬,随后他沉浸下来,在苍茫识海中,看到了一片灼灼火焰——同风月宝鉴中一样。火焰烧灼之下,是沉默的黑色大地,识海烧灼造成巨大的痛楚。巽跋咳出一口血,看着炼化的星辰。 …… 三天后。 巽跋同唧唧差不多时候恢复,这期间两人闭关,全靠辟谷丹扛住吃喝。好不容易活过来了,唧唧无论如何也要做一顿吃的。只有吃可以反应活着的真实状态,要是到了真的过不去的时候,那就吃两顿。正好天空有只看上去像鹅的异兽飞过,唧唧当即拉住巽跋衣角,指着“鹅子”:“巽巽,抓下来我给你炖汤喝!” 巽跋当然是有呼必应,伸手便是两三只。 唧唧高兴大叫,回屋子升火。大鹅扒毛,下酸梅子一起炖煮,另一个用来红烧。又找了点四季果子,用蜜酱着。三三两两的菜,热络一桌,唧唧分了个鹅腿给妃妃,差点醋死巽跋。巽跋心说:“给这畜生吃什么,还给了个腿?事事都将它放在前头,是当我不存在、不是回事儿吗?”正想着,一个油亮鹅腿放到了他碗里,巽跋叹了口气,想:“我跟这畜生计较什么?不对……他把我放在之后……” 巽跋叹了口气,看向天边那朵悠哉的云,他缓缓笑了。 这样的日子,每过一天都是奢侈。 唧唧喜欢倒腾点果酒,之前万魔谷丰收季的时候,他每日带着个简单背篓,出去捡一篮子果实,一部分用来吃一部分用来酿果干,而不好入口的就用来酿成果子酒。唧唧对万魔谷的果子并不熟悉,通常需要巽跋帮忙,两个人那些简单甜蜜的日子都酿在酒里。平日里,唧唧宝贝这些酒得很,今天倒是大方,从里头翻出好几瓶果子酿,剩余的果子酿埋在温泉旁边的梨花树下。 青涩的梨儿还没能升级成硕大的果实。唧唧把酒埋下去的时候,有些遗憾,他转头对巽跋说:“等梨子熟了,给我摘第一个如何?” 有几片晚落的花瓣落到他头上,少年绝美的脸上神情淡淡。 他在不自觉的撒娇,却受到无情道统的影响,脸上始终有着疏离和漠然。 巽跋垂着眼眸,替他摘下头顶的花瓣,两个人隔着上下两个头的距离,却好似隔了好多个时空一样。 巽跋睫毛很长,梨花轻擦过他的睫毛之时,像是从他脸颊落下一滴泪一般。 “好。先喝酒吧。”巽跋拨开他头顶上的梨花瓣,两个人再度走到桌子旁边,倒了果酒,碰了一杯。因为事先没有温酒,凉的酒入口有点烧,唧唧抿了抿唇,没什么情绪,就见对面那位脸上带着笑,一杯接一杯,每喝一杯便和唧唧碰一杯,酒过三巡,他脸颊微红,衬着常年不见日光死白的脸,格外英俊。 巽跋伏在桌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再喝不下去的慵懒。 “你醉了。”唧唧又喝了一杯,自己也跟着醉了,他双颊酡红,水汪汪眼睛带着钩子,恨不得将人三魂七魄勾不见才好。 巽跋弯着眼睛,伸手将他耳发拨到一边,他嘴唇红得吓人:“哥,是你醉了。” 他尾音拉得很长,略带沙哑,一时间竟然让唧唧听得入迷,他想这孩子的低音炮若是放在现代,哄着人睡觉肯定非常舒服。但他的情绪很淡,又觉得将来他成为一代大魔,实在是可惜了他可可爱爱的性子和好听的声音。 唧唧用了半晌才明白,自己醉得很。 巽跋拉着他到旁边的草地上,夜色温柔,巽跋说:“哥,给你看看。” 巽跋立在天穹中央,夜色笼罩着他,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黑色烟雾,弥漫至万魔谷全境,唧唧身处淡淡的漆黑中,忽见前面一个光点,细看下去是一粒水珠,再眨眼晃神间,天地初创,混沌分开,天穹之上浮现出一粒粒璀璨的光点,若碾碎了珍珠泼与墨盒中,盈盈一道星河,忽然间日月创始,明艳夺目。人鱼精魄坐于弯月之上,旋即化作光点泡沫,最后变成星辰与天空。 巽跋牵起他的手,柔声道:“人鱼泪伴生漫天星河是最美的,这世间没人看到,你是第一个。” 唧唧惊得呼吸差点停止,晕乎乎脑袋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巽跋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唇。 冰冷的泪水滴到唧唧脸颊上,他没能回神,心里头却先一步自问:“他为什么哭呢?” 第二日,唧唧断片了。 宿醉的疼痛感缺失,但晕眩感还没有消失,他浑浑噩噩间告诉自己,假酒害人,却始终想不起昨夜发生了何事。他直接自己做了点不太好不合情理的事情,但脑壳是个好东西,它总在你想要努力回想某件事情的时候宣告破产。唧唧死活想不起来,尤其是对上巽跋那双期待的双眸。 唧唧扪心自问:“我是许了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吃食吗?我是答应要去给他抓太阳捞月亮吗,他怎么一脸期颐的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我着装异常,还是我忘了系腰带?”唧唧忐忑无比,坐过去的时候,巽跋卷长的睫毛横扫过一小片阴影,少年身姿欣长,无论能力还是颜值,都已经是一个合格的魔修了。 对上他的眼,少年似乎有什么话憋不住了,唧唧察觉他周身气息中的甜蜜蜜,当即脑袋中咯噔一声:“他要同我说什么?看他这架势,怎么像是要给家长公布恋情的高中生?我是他的家长吗?我犯得着跟我说吗?何必呢?我到底在想些什么?无情道入道礼包是想得多、人要疯吗?” 头顶上高悬的温柔刀,终于落下,唧唧胡乱想着:“要是他真的已经有喜欢的人,想要同别人浪迹天涯了,也好。我就此隐退,将来去炼丹阁做个扫地僧也好。” 伸出小脚向着成年人世界试探的巽跋问道:“哥,你还记得昨晚吗?” “昨晚怎么了?昨晚怎么了?难不成他昨晚已经开诚布公,但由于我喝醉了,给断片了?”唧唧心中默念自己有罪,但白纸般平整的脸上实在是没有太多的表情,他轻咳一声,转身去橱柜上翻自己的小茶壶。 这小茶壶是他自己捏的,由于捏的时候技术不好加上走神,捏出来的玩意儿壶柄都是歪的,没想到因活得福,糅制的茶饼揩一点扔里头,因其倒出之时,比平时多了些时头,故而泡出来的茶味道深沉香醇,唧唧心情烦躁时,常用此法掩饰。他以前不明白那些长者为何总喜欢谈事品茶,现在算是明白了,慢吞吞泡一盏热腾腾苦巴巴的茶,就好像整个人都获得了与之相应的成熟。 觉得自己成熟得不行的唧唧,悠哉倒了一杯茶,手有些抖:“不记得了,昨日发生了何事?” 巽跋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有些遗憾,估计他自己也没想清楚。有时候一念之差、一时柔软,反倒是让路走远了。巽跋端着唧唧泡好的茶喝了一口,眉目如诗如画,若墨汁晕染,好看得打紧。 巽跋吹了口气,淡淡道:“哥,我变成凡人了。” 第39章 唧唧花了半分钟时间消化了这件事情。 变成凡人?什么叫做变成凡人? 等等,变成凡人?不就意味着身上魔气灵力全部消失,不久意味着一无所有,不就意味着……真的变成了正儿八经的普通人? 他端着茶杯的手被溅出的热汤刺了一下,他迟钝地叫了一声。 “哥!”巽跋将他受伤的手裹在自己手中,放到唇边吹,从他的语气中带着柔软和担忧:“怎么这么不小心?连倒个水也会烫到自己,你这样子,离开了我怎么办?” 他的手过分热络、过分结实。以至于半晌唧唧神经兮兮的想,这就是普通人的温度吗?用尽生命燃烧的热度。他觉得尤其烫,像是烫到了心尖上,唧唧缩回手,心里面突然冷漠地想,也许凡人的温度是炙热,而他这般用着火焰的人,手掌温度却冰冷得可怕。 可唧唧,再也没有什么情绪。 “变成凡人了也好。” 好什么?他扪心自问,然后给自己找出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巽跋要是成为凡人了,本文男主便不会再打他的主意。很好、很好,很好的背后有种说不清的落寞。 好什么好?一代天骄都被养成凡人了,还有哪里好? 唧唧动了动嘴,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好、挺好……”刚说完就想扇自己的大耳刮子。 巽跋揉着他手肚子,揉得唧唧指腹发红。 巽跋垂着眼眸,唇上有了血色:“我也觉得挺好。” 唧唧偏头看他,见他脸上的温柔是从骨子里头渗透出来的,要化成蜜一样。他倒是美得高兴,唧唧却不晓得他哪里高兴。 巽跋在唧唧手背上轻轻一吻,眼瞳里揉碎了星子:“我原以为魔修这辈子没办法成为一个人,却没有想到魔修走人道,也是有路可走的。” “人道?”唧唧这时候才明白,原来他一直以来苦心孤诣,不是为求天下第一,反而是走最简单不过的人道。也是这时候,唧唧才明白,无情道、修罗道哪一个都比人道好走。 同时也明白过来,这世间的人自以为走着最简单的路子,实际上正在被别人羡慕着。 唧唧摸着他的头,沉吟一声:“这是一条很长、很苦的路。” 巽跋笑了笑:“正是因为人间有哥,所以才指引我走上人道。以后你可是令人羡慕的仙君,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自然是什么都得靠着你。仙君哥哥,以后可就得仰仗你了。” 被往上抬了抬,唧唧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一句仙君哥哥,更是让唧唧心坎都化了。他想,凡人的一辈子那样短,大不了再护他一段时间。 轻而易举想通了这个问题,唧唧发觉巽跋变得黏糊了不少,又一想,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从未有过变化,只是唧唧本身感情越发疏离,显得巽跋的行为黏糊。好处就是他骨骼经络都无比正常,同常人一般,双腿能蹦能跳、骨骼惊奇,但也同常人一样,走几步就会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 两个人在相处的时候,大部分重活累活都是他一个人在做,唧唧是一朵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娇花,现在两人都成了柔弱之躯,巽跋芥子也不能使用,于是拎东西拿玩意儿的重任就落到了硕阳身上。 正是因为这件事,硕阳高兴了很久,他屁颠屁颠跟在唧唧的背后,唧唧买什么提什么,一边付了钱,一边恨不得把唧唧干脆提到家里去。这致使巽跋非常不爽,他看着两人痛快采买时恨不得黏糊到一起的身影,捏紧了拳头。 可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普通人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灵力魔力,体力也被消减了许多。他甘之如饴,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像个正常人一样站在唧唧的身边,这种快乐并没有太久。很快他就发现,降低自己本身的能力装成一个软乎的人类,并留不住他。 这中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在距离百兽之夜前两天的时候,唧唧在沧海一书中消失了。 这件事情吓到了巽跋、小辣椒和硕阳。这日,唧唧照常去书阁里看书,巽跋在昭化那里挨训,等巽跋能够进入沧海一书的时候,唧唧失踪了。 “这么大个人,怎么会凭白消失?”小辣椒着急上火,鼻尖冒出硕大个痘。 巽跋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个人会凭白消失,面对着硕阳和小辣椒轮番刁难,巽跋才算是清楚,原来几个人的友谊是泡沫做的,结出泡沫的人是唧唧,如今他一消失,所有美轮美奂的场景都破碎了。巽跋并不在意这些虚幻的东西,他只在意消失的唧唧。 今日因为百兽之夜的来临,沧海一书中并不安宁。一想到唧唧特殊的身份,巽跋心里头忐忑无比:“要是公孙家把他带走了怎么办?” 唧唧是个炉鼎,真要算下来,在炉鼎中他算得上极品。之前昭化曾说,像唧唧这样的精纯炉鼎,是被上天偏爱且不容于世的。有心之人故意培养出这样的一个“他”,要么是为了瞬间通达飞升境界,要么就是脑子有病,对于唧唧的下场,无外乎是被人当成一碗巨补的汤药。而且沧海一书中的人,鱼龙混杂,不全都是瞎子,有心人若是注意一点,唧唧便时刻处于危险中。 昭化最后那句话,巽跋听得很清楚。 “像他这样的莬丝花,只能依附于世间最强大的人。弱小的玩意儿,护不住他。” 巽跋看着云烟汇聚的沧海一书,心生惘然。硕阳、小辣椒调动自己的人脉或是祭天术法,召唤灵物寻找。但是到了巽跋这里,他什么都用不上,毕竟他已经成为一个凡人。所谓的凡人,就是除了吃喝拉撒,没有一点能和修士相比。就在巽跋干愣之际,小辣椒擦着他身边过去,肩头碰了他一下。 两个人本来就不大对付,又不是肝胆相照的关系,小辣椒见缝插针数落巽跋。 “走开!杵这里干什么?人就这样不见了,飞鹤也没有反应,往日里她最疼的就是你,你居然一点不担心,白眼狼!” 硕阳也道:“听闻你成了个凡人,现在你满意了吗?要是你护不住她,就将她交给我。” 巽跋张了张嘴,被硕阳狠狠推开。巽跋捂着脸想,他所要追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他本人对魔字很敏感。是因为魔不容易人间,大部分修士提起魔,都是一副恐惧害怕恨不得杀之后快的表情。巽跋想过的站在阳光之下,首先得是堂堂正正、不被世人诋毁。 可是魔本身要想做到这里,就不容易了。 于是他想成人。 成为人,同唧唧并肩而行,看天地苍生。 温柔本身存在就极容易麻痹人,以至于在唧唧把岁月调成蜜酿的时候,巽跋也忘了。 忘了魔不存于天际,是因为修士恐惧他的力量,而真正危险的,从来不是他自己,而是被四方圣地家族盯上的公孙唧。 公孙他爸曾说,五唧,你姓名前头有个公孙的前缀。 巽跋临危自保,却忘记了,他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而公孙唧是唐僧肉,人人都想吃。 巽跋神色恍然,直到公孙唧自己回来。 他就这样回来了。 巽跋痛苦的看着他。 珍宝在眼前,要如何才能保护他? 再说,公孙唧失踪这件事,事出偶然。他照常看书炼丹,俨然跟个三好学生一样,突然翻到某一页书,看到无情道论,于是跌入无情道祖宗老窝。 引路的是上次红线牵头那位红衣少年,对方身姿灼灼,见到他时神情恭敬却又暗含一丝恼恨,他同唧唧说:“你还在同那些人鬼混?” 唧唧不晓得他说的哪些人,可是想来也无外乎巽跋、硕阳、小辣椒,于是诚恳点头。 他心头也有疑惑,怎么眼前修无情道的脾气这样炸裂。难道修无情道不该是四大皆空、一切都好的佛系人士吗? 结果对方嘴巴动动,瞧他嘴型像在骂人。结果转头觉得要维护自己高深莫测的大能形象,于是微微一笑:“无情道统怎么还没有灭杀你七情六欲?” 他语气也不是淡定的,都差点变成崎岖山路了。 唧唧面对着他,不觉得怂,有什么说什么。气得对面的红衣少年发际线后移,他终于知道对面这个看起来软和和善的人并不是个听得进去人话的,于是少年比唧唧本人还要着急。 他像是有什么话要宣于口,却有碍于天道不得直言,于是掐指道:“切记不要信你身边的人。” 像是怕唧唧听不懂,又说:“有个魔头藏得很深,他与你命中有一生死劫,你需得小心谨慎。” 说完,他扔给唧唧一颗丹药:“服下。” 唧唧觉得眼前人非常熟悉,有种心安理得的信赖,他服下丹药后,直接眩晕过去。 仙人指路,进了梦中梦。 梦里无数炼丹大能推掌助波,药理、丹学、火术……所有一切化成八卦大掌,将知识与力量拍到唧唧脑海里。 梦中听见那扭捏红衣少年,结结巴巴:“如果……你,……叫……师父……” 他的意思是让我认他为师? 唧唧握拳长跪:“师父——” 少年咯噔化作一缕青烟,原地爆炸了。 第40章 唧唧没想到,这种一夜成神的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正是因为这种一夜成神的眩晕感,让他很长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被巽跋用力抱住。 他眼神动了动,深深吸了口巽跋身上的味道。巽跋身上味道一直淡淡的,带着竹叶的清爽和梅花的冷然。 “发生什么事了?”唧唧缓神回来,见到的是他快要哭泣的表情。 巽跋抓着他的衣角,将头埋在唧唧的颈窝,声音沙哑哽咽:“哥,我们回去好不好,再不要出来了,我们就在万魔谷过一辈子好不好?” “这是怎么了?” 趁着小辣椒硕阳还没有回来,巽跋抓紧了唧唧的衣衫,如同小狗护食。再唧唧消失的这段时间,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里建设,但是在看得到唧唧归来后,一切都轰然倒塌,迫切想要跟他不分离的想法压过了变强的念头。 他惶恐不安中意识到,像唧唧这样的珍宝,就应该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甚至偏执地认为,两人被困于万魔谷,是天命所归,只要永远不离开,别人也不可能进得来,守好了屏障,日子就能不紧不慢的过下去。他短短人类的寿命,于修士来说,不过是眨眼的事情。 “我们回万魔谷好不好?我是个生命短暂的人类,对你来说,是过眼就能忘掉的浮云,那么你能不能就这样陪着我,一辈子?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就这样在万魔谷过下去。” 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让这孩子如此担惊受怕?唧唧一直以来都很宠巽跋,两个人之间经历了不多不少的风雨,彼此依恋,当巽跋说出这样的话时,唧唧的第一反应也是如此。 就这样待在万魔谷吧。 唧唧随了巽跋的心意,两人重归万魔谷,可彼时心境都已经有了变化。 无边的万魔谷真的是没有边界也没有入口的吗? 而唧唧心境也有了变化。在继承了无情道统后,所有的感情都从他身体里面剔除出去,让他整个人都淡淡的,慵懒又随意。他好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了,唯独对巽跋格外迁就。 按照无情道统的指引,他们修行无情道的丹修,理应当去追寻无情道组织结构,然后超脱世间情感,成为一代隐士的存在。 但他更愿意将就巽跋。凡人的寿命实在是太短暂了,短暂到唧唧觉得可以挥霍自己的半辈子相陪。 这次归来后,巽跋有点奇怪。 一开始,是巽跋努力帮助唧唧做饭。说起来,平时唧唧做饭巽跋也有在其中帮忙,但这几日他格外勤奋,起初他只是打打下手,后头竟然能够端出一份还不错的料理。在唧唧的夸奖中,巽跋露出了令人费解的微笑,随后巽跋又开始做家务。他本来就聪明,上手尤其快,三两下差不多取代唧唧日常所做,好在唧唧不是个挑剔的人,看在巽跋这么努力做饭做菜的份上,他嘴上也挑不出什么问题。 在尝过巽跋所做好几道菜以后,同他说:“你做菜不错,可惜练习的时日不多,若是将来多练习一番,一定能够有所成就。” 这番话着实官方,唧唧轻咳一声,换了种说法:“将来要是谁家女儿同你一起,一定会很幸福。” 可是唧唧一想,巽跋是已经做好了将来都要在万魔谷生根的准备,其他家女儿是没什么指望了。 唧唧低下了头,觉得嘴边的蛋羹粗糙了不少。 晚上的时候,唧唧吃饱了喝足,躺在床上睡觉。耳边吹过的风带着呼啸的古语,万山云峦叠嶂中像是有人支支吾吾说着古时候的话语,唧唧的魂体飘忽而出,顺应天际万物,俯瞰一切。 不晓得扶摇直上多少万里,他垂眸看时,天地、山川、河海都变成了小小的点,云层中璀璨的光芒或是白皙或是亚青,总归来说层层叠叠。从九天之上传达下来的魂灵曲调带着圣洁的光芒,只一瞬间,唧唧觉得自己超脱万物。 他窥见天穹之上,在更高的地方。 大乘佛光,凝固在一只半开的灰色眼瞳上。佛光大盛,那双眼睛上面睫毛根根分明,其淡色的瞳孔膜上,倒影着面色苍白的唧唧。 “醒来!”一闪而过的红色身影差点在他脸上甩了个巴掌。 唧唧喘着粗气醒过来,不太清楚自己发生了何事。然后他就看到了正在锁门的巽跋。 身着灰色衣袍的巽跋慢慢地关上了门,并且在门上下了什么禁制——他虽然是个凡人,可依旧能够使用一些符咒。唧唧来不及反应,忽见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仓皇和暗沉。 “你这是做什么?”唧唧没打算怪罪他。唧唧身上的灵魂像是要被撕成两半,他从高空中一半的灵魂冷漠的看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心里头却毫无波动。而另一半怀着疑惑看待即将发生的事情。 他一半说,万物都无关自己,不过是冷眼旁边这个世界,兴衰、成败、快乐与否,都不再重要。 而他的另一半却在喧嚣,巽跋这是要做什么?他小崽子是胆子大了?把我关在这里面干什么? 联想到之前巽跋的反常,唧唧的半身又嚎上了。 他该不会从说让我陪他一起呆在万魔谷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了吧?难道他要把我关一辈子不成? 不得不接受自己被强行黑屋禁闭的唧唧,面色如常,心里却波涛汹涌。他苦恼的事情终于来了,他将这个未来的大变·态,养歪了。 且不说现在时光还能不能倒退,唧唧只是想,这样子的巽跋真的能够被世界所优待吗? 他得不出结论,却睡得心安理得。一觉起来,这混账小子正将他圈在怀里睡觉,他双臂紧紧箍着唧唧,生怕他跑了一样。见他睡得并不安稳,原打算将他好好教训一顿的唧唧心里头一下子软和了下来。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感情永远都在。虽然已经不再能够感受到人类的七情六欲,但是理智也好、感性也好,都在拼尽全力的保护他。不想让巽跋受伤的念头近乎成为一种本能,只要这种本能在,唧唧就不可能会伤害他。 回想起自己刚认的红衣师父所说的那句话。 唧唧想,也许就连神仙都窥探到了他的宿命。他走无情道上最重要的阻碍就是巽跋,只要巽跋在,所有七情六欲的象征便一直存在,无论何时也不能消散,除非他死去。明明就是这样懦弱的一个人,竟然也想在要在这样的世界,去保护一个人,甚至不要脸的想,就算是为了他死掉也没有关系。 巽跋眉间有两道深沉的褶子,他这脑袋瓜子想要相处囚·禁这样的事,怕也是想来想去没有任何办法了。唧唧伸出手,在他眉间褶子上轻轻抚摸,他试图熨平他的烦恼与忧愁。可人心隔肚皮,唧唧这样少了点心眼的人,终究是不明白隔了七情六欲这样大天堑的魔头在想什么。 巽跋被他轻轻一摸,便醒了。 四目相对,巽跋首先闪躲了,他侧过头,沉默不语。 唧唧倒不把这当回事:“敢做不敢当,是什么大丈夫。你说,难道要把我在万魔谷中囚禁一辈子么?巽跋,你要的一辈子,到底要我如何配合呢?” 无奈叹气,他也终于明白,巽跋想要的那个,能说能跳还带着一些柔软的唧唧,在选择无情道的那一刻,终于是脱轨了。 于此时,他也明白过来,当时满天红线、勘破红尘断掉的那根红线另一头,系着个在孤苦无依黑暗中等待光明的巽跋。 “对不起……”巽跋握住他手指尖,人类躯体这样的热,却没办法温暖一个冻僵的无情道统。巽跋心尖隐隐抽疼,他覆下身躯,眼神变得火热且痛苦,在他瞳仁中最深的地方,燃烧着的火焰,正是当年唧唧在冰天雪地里塞到他破碎骨肉中的那颗。巽跋闭了闭眼睛,他咬住了唧唧的嘴唇,像是惩罚一般的辗·转,最后龇着尖牙,咬破他的唇角。 受到疼,却感受不到疼的唧唧,仍旧是一副淡淡的神情。 巽跋瞪大眼睛看着他,却终于意识到,天地间最难以摧毁的无情道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大拇指指腹按在唧唧唇角流血的地方,心疼难耐,却又难受至极,他附在唧唧的耳畔,大声叫着混-蛋。唧唧依旧是镜中月水中花的神态,仿佛没有什么波澜,就连巽跋痛哭流涕,他也兴不起什么波澜。真要形容,此刻他便是老僧入定、心如止水。 “对不起,巽跋。” “对不起……” 唧唧抱着巽跋的头,手指从他墨色的黑发中穿过,他一遍又一遍道歉,却又每一次都觉得不够认真,于是同样的话说了几十遍,巽跋依旧哭着,偶尔也龇着小狼犬似的尖牙,轻轻研磨唧唧的肩胛骨。 “你记着我好不好?哥,永远不要忘了我好吗?” “哥,你是个大混-蛋……我也是。” 第41章 狗崽子似的在唧唧唇上研磨,带着痛和别扭的情感,巽跋企图让唧唧明白点什么,但出师不利、行为惨烈。无数个单箭头出去,被统统拍掉。 想到这里,巽跋心中恼恨至极,恨不得将他整个人吃干抹净,连骨肉揉碎了吞进去。 他双眼发红,眉间红得滴血,他浑身上下血液乱窜,心如擂鼓。贴在唧唧身上并没有让他更加踏实,反而让他有种抓不住的恐惧感。 原来,回了万魔谷也留不住这个人。 巽跋心生悲凉,他双目赤红,抓着唧唧双臂的手逐渐收紧,他抱住了他,低声叫着对不起。 唧唧瞳孔逐渐睁大,却被巽跋炽热的大手盖住了。 唧唧隐约察觉这小畜生想要做什么,他放弃了挣扎,甚至淡淡的给自己心里开导。 没关系的,就当是被蜜蜂蛰了一下,不过就是失去了炉鼎之身,以后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修士了。 可真当巽跋有所动作时候,唧唧才慌了:“……你……你轻点!!” ……………… 腻歪了一晚上,巽跋才放过唧唧,唧唧浑身无力被他抱去洗澡,随后唧唧昏了过去。 抱着唧唧躺了一会儿,巽跋掀开大花喜被,走了出去,走前还不忘重开禁制。他实在是惶恐不安,他像头野兽,抱着自己最真爱的东西,不知道该把它放在哪里。 他此刻近乎是一个凡人,从唧唧哪里度过来的炉鼎之力,对他来说完全没用,也许能够强健体魄延长寿命。但对巽跋来说,一切都迟了。 再不可能回到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候了。巽跋走到梨树边上,温热泉水散发着温度,里面飘散着几朵幽冥浮屠的花瓣,巽跋抬头,凝视高耸梨树上那颗快要结出来的梨子,忽然笑了笑。 万魔谷里处处都是他的痕迹,可无情道与人道隔的天堑,是终生无法翻越的距离。 巽跋吐出一口浊气。 忽然间,西北方向传来一声鸟鸣。即将泛白的天空被一道赤鸟的烈火烧红,但火烧云仅现了片刻,赤鸟像是穿透了万魔谷飞往其他地方了一般。与此同时,巽跋所在脚下剧烈颤动起来。 他心跳得飞快,一个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百兽夜这几日,万魔谷会与沧海一书在某个地方极度重合。 巽跋急匆匆赶回去,却已经不见了唧唧的身影。 他走了! 巽跋目眦欲裂,血气翻涌,他捂着唇咳出一地血,若是再仔细看,血中连着肉块,落地便散发出一股热气。 “你明明答应我的!东方唧!” 巽跋将桌子凳子全部推翻,忽然听见沧海一书里飞鹤传出小辣椒的声音:“硕阳有难,速来!” …… 一路上唧唧把巽跋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被活活做昏了过去,身体里炉鼎灵力被打开却没有能够完全释放,结果就是唧唧现在连头发丝都散发着灵力,如此灵力外泄且无法被人吸收的话,他的处境会很危险。可是他也顾不上这些了,因为硕阳出事了。 跟唧唧这种小白不同,硕阳一直以来沉稳,鲜少做出出格的事情。但这次他的失踪能够让小辣椒惊慌失措,恐怕真的是遇上了什么。 在唧唧的再三询问下,小辣椒交代得一清二楚。 两个人听闻兽潮之中有上等灵石,硕阳不晓得受到了何种蛊惑,打算下去一探究,结果在争夺一朵霜花晶石的时候,小辣椒失手将他打入了滚滚兽潮中。 “所以霜花呢?” 小辣椒委屈巴巴,垫着脚在地上画圈圈,这时候的她尚且有一点女孩子的模样,像个乖巧的小丫头。小辣椒伸出手来,手上是一朵捏碎了的水汽,水汽落到地面上,形成隐隐绰绰一团花的样子。 “我明明没使多大力气,怎么就碎了呢?” 唧唧揉了揉她的头,身上痛楚仍在,小辣椒看他走路姿势跟外八的王八似的,心生疑惑,上前伸手挽住唧唧的手:“怎么看起来不大舒服?”她侧脸看他,却见他脸颊上生出一道血痕,从脸颊一侧拖曳而下,他的嘴唇红得出奇,肩膀上一簇银白色舌头的鳞片在月光下隐隐发光。 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就特别想要靠近他一点? 正想着,天边划过一道哀鸣,远处天穹云层显出一道赤鸟的身影,又像是一道云,总是看不清晰,只是那白云飘过的地方,天穹与地面靠着一道道龙吸水联系起来。若是能乘奔御风,便能上到天穹,刺穿这片虚假的天空。 原本开阔的地表开始剧烈抖动起来,如墨迹般的山峦开始出现,乍一看还以为是海市蜃楼。但是很快,这层海市蜃楼开始显现出自己的野心,他们勾窜连接,很快将整个沧海一书覆盖,将一大片平原变成丘陵地带。 天地瞬间更近了。 唧唧皱着眉头,现在沧海一书同外界开始重合,所现之景,也变成现实,一旦海市蜃楼成为现实,要找失踪的硕阳就难了。唧唧尝试着用沧海一书的系统联系硕阳,但飞鹤一边没有反应,他心道不好,随着现实世界不断入侵,沧海一书中所特有的体系会被摧毁。 一开始是飞鹤,随后会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画皮”。 唧唧往脸上摸了摸,摸到了那道裂痕。他知道,若是再找不到硕阳,他的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飞鹤用不了,我们要如何才能找到硕阳?”唧唧同小辣椒站在一个山头,淡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整个沧海一书,一时让唧唧辨不清是外界的阳光还是沧海一书的光。 只是这层峦叠嶂的山峦间开始裂开一道道山沟。 小辣椒指着其中一道:“百兽之夜开始了!” 山沟中涌现而出挤挤挨挨的黑色野兽。能飞的、能走的、能爬的,什么都有,其中还有一些稀罕神兽。可是这些野兽之间,并没有和睦相处,而且相互厮杀。每一道山沟间都血流成河,这时候,唧唧发现原来这山峦正中央,连接天际有一道并不完全的光柱,若是再仔细看一下,能够看到光柱的下面有一个圆台,四面翘起,模样有点像平时的比武场。 唧唧心中忐忑,刚一走,腰带上的香囊竟然断了。唧唧握着碎裂的香囊带,转向了旁边,另一个山头上,俊逸的少年迎风而立,眼神邪恶,是上次同小辣椒比赛输了那个毒宗之人,他拿着匕首,在刀刃上舔了舔,他舌尖发紫,舌头灵动,硬怼在刀刃上回缩时,唧唧看到他舌尖上一闪而过什么气泡。 但少年很快从山尖跳下去,他身后跟着一串毒宗的人,其中一人在见到唧唧的时候,瞳孔略微收缩,随后裹上黑袍从山尖上跳了下去。与此同时,一直盯着此地的玄鸟张开翅膀,卷起狂风,唧唧抱着小辣椒躲到山穴之中,滚落之时,肩胛骨撞到石壁,一直盘旋在唧唧肩头的银蛇像是被磕到了一样,头顶微微发红,倒是让唧唧奇,莫不是这条银蛇还是活的吗? 两个人再度前往兽潮汇聚的中央,那里已经开始有了脱颖而出的妖兽。 “硕阳大哥就是从这里掉进去”唧唧指向远处光柱底下的裂缝,向小辣椒寻求答案。 “不是从这里掉下去的,但那条光线会自行移动,等我反应过来,它已经穿过海市蜃楼,和所有的光线汇集,我在其中探查过几次,可是刚一进去就回到了原点。我这还是头一回遇见这种事情……毕竟是我打下去的……他不会真的死在兽潮中了吧?” 小辣椒虽然为人泼辣剽悍,但心地却不是个坏的。 起伏山峦之中隐约可见一些暗中窥探的人。唧唧不晓得他们怀着何种心思,又是为了何物来到这里。在百兽夜还没有到来之前,已经有多方势力蠢蠢欲动,沧海一书当中随处可见聚集的“外来者”,有人说此次百兽夜,将会有凤凰出世。据古书记载,凤凰于紫薇大能时期出世,也在紫薇大能末期消逝,随后玉清大能时代曾将紫薇带能时代奉为圭臬,但短暂的紫薇大能并没有受到修士的重视。紫薇大能时代,就这样湮灭了。 玉清大能时代的主君公孙玉锵,登位之时,神龙降世,而这位暴君,直接将神龙困于深渊,又用神兵割开了血脉,让其灌溉万象之巅。受到神龙血液滋补,整个公孙家实力大增,俨然成为四大家族之首。但谁也想不通,这位横空出世的主君,为何这样对待上天的神物。 而凤凰是紫薇大能的象征,若是凤凰出世…… 想来这不过是一道唬人的话。但也有不少家族势力窥视已久,唧唧不由得想,对于这些人来说,凤凰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象征? 从这里看下去,山峦瘴气交错,竟有种海贝壳的错觉。甚至让你觉得,从中能够诞生出神明。而那道光芒中,也许就有硕阳。唧唧抿了抿唇,抱着不常用的匕首,同小辣椒说:“我下去,你就在此处,等我回来,若是我们都回不来了,就不用找我们了。” 如同交代后世:“那把红伞很适合你。” 说罢,唧唧向着那道光线纵身越去。 第42章 “横波!” 小辣椒思衬再三,在原地留下个通讯灵石,抱着唧唧送的那把红纸伞,跟着跳了下去。 她想:“我惹的事情,总要我付起责任来。” 唧唧刚落地,还没有站稳,就见过小辣椒撑着把红伞落下来,现实世界快要同沧海一书融合,小辣椒特殊体质开始显现,她头顶上不远处有一道形状漂亮的云朵,随着她情绪变化,呈现出不同的变化。比如,现在它呈现出淡金色,仿佛是在表明主人坚定的内心。 唧唧叹了口气,两个人向着缝隙的更深处走去。这一条光路延伸往前,越往前走,行动越难受。 “就像是在水中逆行一般。”唧唧肺里面直接造反,他一张口,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被极力压迫。小辣椒状态也不好,两个人走了不到五分钟,却觉得好似走过一个世纪。往里面走,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狭窄,唧唧不由得想,顺着这条光路,真的能够找到硕阳吗? “如果是水的话,那我就能将它吸起来!”小辣椒祭出法器,“天底下没有我们万俟家操纵不了的水!” 又是那一套基本法,她头顶上那朵云陡然变大,中心开始变化,云朵搅成一个漩涡,光线向着中心点靠拢。 “竟然真的有效!到底是什么样的水,会呈现出阳光般的金色?” 这样想着,忽然间异象陡生。 “怎么会这样?” 原本被小辣椒吸上去的水柱,竟然穿过原生云层,怼上了天际。 “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光柱中渗透进来一道光影,血腥味弥散在整个小空间。野兽大声咆哮,唧唧护着小辣椒连连后退,一匹十人大的野狼从光芒中出现,他嘴里叼着个浑身是血的人,猩红眸子往旁边一扫,仰头将那修士撕碎在口中。 小辣椒大叫一声:“啊!不会是硕阳吧!” 她倒是使得一手好的自乱军心,搞得唧唧都吓了一跳,不管是不是,俩人去路被这匹狼挡住了。 唧唧不敢后退,那匹狼已然冲上来,小辣椒拔起鞭子同那匹狼纠缠。就在这时,旁边落下无数光点,从中走出来数匹野狼。 小辣椒正在同刚才的那匹野狼对战,且正处于下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拉扯开来,唧唧有些不知所措,他首先选择跑路,但很快就被追了上来,十分无助的唧唧向着某处黑暗伸出手去,却听到一声轻笑。 “姐,你就这样怕我?” 唧唧一看,是巽跋,他已经追了上来。 巽跋从暗处走了出来,光影在他脸上格外清晰,一瞬间唧唧觉得自己看到了未来的神明。在原文当中,巽跋一直是以反派大boss的形象,且在这些年里面没有人能够在魔修的的方向上超越他,他轮廓如刀削一般,嘴角带着深沉而内敛的笑意。 从这抹笑意中,唧唧读懂了他内心的愤怒,可是唧唧也非常的疑惑。巽跋他这样一个人,到底想要些什么呢?无上神力、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唧唧抿了抿唇,巽跋已经握上他的手,两双不一样温度的手叠在一起,差别瞬间出来。 巽跋在他手背上摩梭了两下,叹了口气:“这样冰冷,也不知道出来的时候多穿点衣服。” 但他心情不大好,接着说:“既然已经被我捉到了,那么就随我一起回去吧。” 他凑到唧唧耳边,刚想说话,周围的狼群全部都围过来,简直想要将他两一起吞噬,而在这期间,巽跋都没有一点反应,反倒是唧唧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 “小心!” 唧唧大喝一声,预想中被啃咬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因为在这时候,巽跋出手了。这是唧唧头一回看到巽跋出招,以前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大多是巽跋上树摘点东西,或者是帮他抗点东西,就算是偶尔会打怪,巽跋也都是让唧唧远远躲开,而这次,巽跋让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一切。 他出手极快,小辣椒原本也是个速度型的修士,但是小辣椒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巽跋,巽跋整个人都像是一团雾,他并没有用鞭子或者其他的东西,而是凭借着本身,就将周围吞噬。 唧唧这才想起来,他现在魔气低落,灵力全部失去。 “你……不是变成凡人了吗?”唧唧觉得口中干涩,喉咙里翻滚上来一缕血气,“你欺骗了我?” 巽跋将他的头埋在自己胸前:“我无意骗你。我也曾经以为,我就这样是个凡人了,我想过,当一个凡人,跟你一辈子在万魔谷,我们哪里都不去,但是,天命就是这样的好笑。我想要的、我所喜爱的,我通通都得不到。” 巽跋在心中暗暗的说:“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你。” 可巽跋知道,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以后,两个人再没有可能回去。可是他们两个的形同陌路,难道不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吗? 一个是镜中花水中月,一个是小白菜地里黄。 一个是千娇百媚的小少爷,一个是最低级的炼药材料。 一个总是躺在最金贵的屋子里,一个却只能垫着脚在外面偷看。 非常讽刺的就是,巽跋这样怨恨他,却又这样喜欢他。是唧唧给了他新生的力量,却又是他的残忍拒绝,让巽跋明白了两个人的天差地别。 “我这命,从一开始,就不太好。”巽跋轻轻抚摸着唧唧的头发,说着自怨自艾的话。 看着这样子的巽跋,唧唧的脑海中弹出一些从没有出现过的“疼痛”文字,就像是他更深层次的地方,非常剧烈而纠结的疼了起来,但他脸色仍然淡漠,一点也看不出什么。 就好像正在被炙热大手握住的那双手。 冰冷得吓人。 唧唧叹了口气:“我不能同你回去。” 满是光点的一边,是生死未卜的硕阳和正在努力奋斗的小辣椒。 巽跋眼神灰暗了不少,他瞳仁中有一簇无处发泄的火,盯着唧唧的时候,像是要把他灵魂烧灼。他哑然片刻,吐出一口浊气,眼瞳闭了闭,随后将头转向了暗处。 瞧他样子,委屈极了,唧唧动了恻隐之心,他回握巽跋的手掌,像是要将自己仅剩的温度传递过去:“我不在意你是个什么,是人也好、是鬼也罢,就算是魔修,我不也陪你一直走到现在了吗?你想要陪伴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等我救回硕阳、带他出去,我就跟你一起回去,回万魔谷好不好?” 关于为什么要回去这件事,唧唧在心中想过许久。他孤苦无依来到此地,就好似一开始就是为巽跋来的。不然为何,他会成为最靠近巽跋的公孙唧?又为何会一次次从雪地里挖出巽跋?明知道他是个反派,放任他死在公孙府就好,为什么一次次圣母似的拯救他,又是为什么两个人总能彼此扶持,走到这样的境地。 “大概是上辈子,欠你的。”唧唧心头呢喃。 这时候,天边又落下璀璨光辉,一条七彩虹光登顶,散做星光万里的通路,三花猫妃妃出现在路的一头,眼瞳竖起,随即变成人形。 妃妃原本模样好看,带着异域风采,如今更是妖艳。他用淡色的眼瞳深深凝视着唧唧,随即皱眉向着唧唧伸出一只手,光的通路是那样的近,妃妃沉重的说:“快上来,不要跟他走。只有我能够救你!” 他出现得很不及时,已经让巽跋非常生气,但是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反而优哉游哉的用眼神撩拨着两个人。但是当他的视线落在唧唧脖子上出现的一块块红斑上时,妃妃悠哉的神情终于变了。 他猫瞳竖起,像是一头发怒的老虎,随即连尖利的牙齿也露了出来,反观之巽跋倒像是非常得意。 “你对他做了什么?你这个畜生!”妃妃难得开口骂人。 巽跋勾起嘴唇难得笑了笑,只是他一开口,妃妃便冲了过来,像是要从他手中把唧唧抢过来。 “你竟然敢这样对他!”妃妃怒不可遏,“你可知道他的体制,若是被这样对待,很快就会衰竭死掉!区区一个魔修,竟然敢如此狂妄!” 巽跋同他过招,但巽跋的魔气很大程度被限制住了,在妃妃夺命连环的技术中,逐渐败下阵来。就算是成了手下败将,巽跋也不忘嘲讽对方:“那又如何?我是个魔修,你是个畜生,我们到底是半斤八两。难道你心底不是像这样对待他?还是说你想用别的方法对待他?做梦!” “我杀了你!”妃妃一手捏成月牙刃,毫不留情地刺向巽跋。唧唧终于看不下去了,及时制止他:“你这是干什么!怎么可以对他动刀子!” 在唧唧这人看来,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就算是自己被做了这样的事情,浑身灵力流失了一大半,但他始终认为就算是怨恨、讨厌、报复,也应该是自己的事情,犯不着别人到这里来用这个借口出头。 妃妃一把抓住唧唧的手:“跟我走,只有跟我走,你才能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挥舞大旗求收啦 第43章 所谓的炉鼎,一生大概没有多少路可以选择。要是遇上了一个好一点的主子,对方不愿意让他死亡,只需要在他身体里面留存一点灵力,那么炉鼎也就是比普通人生命更长一点的存在;若是遇到一个正常一点的主子,那么就是一身灵力被活活掏空,没有了灵力的支持,炉鼎就会急速衰亡。 昨天两个人双修之时,巽跋尚且是个凡人,就算是灵力没有被全部吸走,却也流失了一大半,可以说唧唧现在的体制已经不大如前,只能说比普通人稍微强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但是强了一点点也足够了。唧唧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如何死亡,曾经为巽跋上山采朝生暮死的时候,对于生死已经看淡,后面的日子就像是多出来的一样,唧唧想如果就这样把欠了巽跋的全部还上了好像也不错。 他推开妃妃递过来的手掌,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我已经答应了他,等我找到硕阳以后,我就同他回去,以后再不会问世事。” 唧唧甚至很天真的想,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他同巽跋的事。只要跟着他回万魔谷就好,在沧海一书当中认识了很多人,也很有趣,但是这一切,或许都不是属于他自己的。 在听到唧唧的话语后,巽跋露出了一点欣慰,但这点欣慰也很快被纷乱的心情压了下去,他被妃妃打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吐出一口血的时候,唧唧给他喂了一口丹药,丹药上面带着淡淡的属于唧唧的味道。 巽跋想,他离我好近,但我就是捉不住他。他用沉静的眼眸深深的看着唧唧,恨不得一眼望穿所谓的无情道统,恨不得时光倒流,他甚至有些不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唧唧想要什么,这个世界想要什么。他脑子里面乱极了,于是他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唧唧的手不放,他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唯独记得,不能放开唧唧的手。 就算是把他变成普通人,就算是两个人身体死掉,灵魂和骨灰也不能分开。 他想,他真的再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全部,都在这里了。 吃下丹药的巽跋,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妃妃目光凶恶,瞳孔竖成长长的一条,他琥珀色眼瞳盯着唧唧和巽跋,像是要把这对狗男女撕碎,最后他生气的甩了下袖子,从袖里飞出去两把圆月弯刀,弯刀曲折前行,往前飞行数十米,随后带回一溜儿血色。 妃妃沉着脸:“硕阳就在前面,你们走吧。” 唧唧同他说谢,在经过妃妃身边的时候,听到妃妃沉吟了一声:“你现在若是离开,便会为此付出代价。”唧唧不想同他再说什么,点点头离开了,他原意想巽跋留在这里,但巽跋却将发带解下,将两个人手拴在了一起。 被强行绑在一起的手并不舒服,背对的手摩擦起来很难受,唧唧动了动,巽跋换了下位置,同他十指相扣,发带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响声,唧唧发觉自己的手心也热了起来。 小辣椒拎着那头野狼的躯体,见到巽跋抬了抬眼:“哟,还以为你是个胆小鬼,不来了,想不到还是来了。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去找人吧。” 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她头顶上那朵云往上升了一点,她抬头看了看:“好奇怪,我头顶上的云在颤抖,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一样。”她往巽跋身上看了看,视线越过这个“废物”往他身后的妃妃看去,可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她转而望向天空。 雷声阵阵,洁白云朵被淡淡黑灰色覆盖。 “要出事了。”她野兽的直觉告诉她,今年沧海一书的百兽夜绝对有些与众不同。 唧唧不太明白她所指的是什么,他心中唯一的不平静,是两个人紧紧握住的手,其他事情都像是过往很久,又不像是发生在他身上的。 三人前往更中庭的部分。原来这光芒所争之地,便是外界与沧海一书融合的地方,透过这些光点,万兽能够进出,同时这些光点也是万兽所争夺之地,它们守在这里,更像是在等待什么。 光点越来越多,三个人想要继续前行变得无比困难,巽跋握着唧唧的手,眼眸垂了垂:“前面危机四伏,不是现在我们能够应对的,就算现在过去,见到的也不过是尸体。” 他扪心自问,恨不得对方死掉。若是以往还会觉得自己恶毒,现在毒上加毒,心里已经找不到一块干净地方,他谈不上怨毒,也谈不上良善。说这话的时候,他侧过脸,看着唧唧的表情。他非常恶趣味地想着,他会不会生气,又或者会有什么变化。 幼稚又卑微的举动,说到底是想看看,在唧唧的心底,究竟是硕阳更重要、还是自己略胜一筹。 可是他也知道,对于唧唧来说,无论谁更胜一筹,自己都是那个输家,输得一塌涂地。 两旁道路虽然已经被清理过了一遍,却仍旧传进来一些野兽,它们相互厮杀。唧唧不晓得硕阳到底被光的通路送去了哪里,他只能往更深的地方前去。 将两个孩子带到那边去真的好吗? 前方光点中钻出来一只剑齿兽,它冲着唧唧张开血盆大口,小辣椒从后面提鞭子上面,将其划成两半,她冷峻面庞上沾了血。 “没事儿吧?” 唧唧被吓了一下,被腥臭的血污糊了一脸,他瞳孔微微收缩,平静下来,说了声:“无事。” 他有些麻木,随意将脸上的血污擦了擦。 “无事,也许硕阳正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呢,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这条路,必须走到最后。 “是吗?”巽跋叹了口气,相握住的后在冒出浅浅汗渍后被突然松开,怪不得唧唧敏感,此时的巽跋像一条被人遗弃的犬类,惹人心疼。 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唧唧连回握他的勇气都没有。 刚来到万魔谷的时候,巽跋像是在唧唧襁褓中的婴儿,唧唧自觉应该将他养大,教会他很多道理。当巽跋双腿废掉的时候,第一要务是拯救他的双腿,除此以外,想要带着他一起出去见太阳,去看外面的世界,想要他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正义勇敢的人。让巽跋在沧海一书中学会同伴协作,能够有珍视的友情,但现在看来,所有的事情都事与愿违。 唧唧想,他这样将自以为是的东西强加给他,与恶人何异。 野兽为争夺最后的光芒大打出手,三个人躲来躲去,终于在离中央光柱最近的地方,看到了硕阳。 “硕大哥!” 他正被一群鸟类围在中间,整个人被五花大绑,奄奄一息,在见到唧唧的时候,双眼放光,笑得爽朗。 可是当他看到正在唧唧脖子上的红痕和两人相握的手时,他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作为一个成年人,他该明白那是什么。 他头疼起来,脑壳里炸开一个声音:“可恶,这该死的女人竟然敢背叛我!”这声音像是念经一样,在他脑海里把残忍的真相回环往复。 硕阳觉得自己灵魂被什么东西一巴掌拍了下去,他无法接受自己心爱的女子已经被别人抢走的事实,他看向巽跋,看着巽跋用口型说话。 硕阳气急,周身卷起一道道灵力。 “他竟然想逃!” “他逃不掉的,这可是大能都搞不定的捆仙锁。” 大鸟们叽叽喳喳闹腾起来,同时煽动翅膀,周围云层被卷起一圈一圈的波浪,它们自己也疑惑,歪着头看来看去,最后将目光锁定在硕阳身上。 为首鸟头人身瞪着眼睛,一巴掌扇晕了硕阳:“拍晕了了事,用这家伙的血脉来祭奠我们的祖上!” “咕咕咕咕!”一群鸟表示赞同。 那条光柱连接天际,正当唧唧觉得硕阳危机之时,天上飞上一只鸾鸟。 “这鸾鸟可真好看。”小辣椒和唧唧等人都不是第一次见到鸾鸟这种稀有鸟兽,但是眼前这只鸟确实比一般的鸾鸟要精贵很多。 它通体宝蓝色,身上深浅不一的蓝银色在阳光下散出尊贵的光芒。只是一眼,便能够感觉到它睥睨天下的气质。 这只鸟不太一样。 众鸟见到它,毕恭毕敬,像是对着他下跪一样。 “咕咕咕!” 鸾鸟高扬起头,狭长的眼眸盯着场面上的人看了一眼,随即将视线移到了已经昏过去的硕阳身上。 人身鸟头将晕过去的硕阳送上去:“尊贵的凤雏陛下,他身上有您需要的水灵石,用这个小畜生的血来唤醒属于我们的时代吧。” 三个人躲在巨石后面,喘气都怕被发现。 小辣椒呼呼吐气:“我感觉像是看到了什么邪恶的祭祀仪式,硕阳这人不会被人送去当什么祭品吧?” 她难得的善意全部都给了硕阳,以往总是一副拽天拽地的样子,但心眼里总是塞着小女孩子般的天真憨厚。 “别乱说。”唧唧藏在石头下面,思索着所谓的水灵石,鸾鸟为什么需要水灵石?刚才那群傻鸟提到了凤凰,难道这个鸾鸟,并不是普通的鸾鸟,而是一只还没有长成的凤凰? 唧唧心惊胆战,所谓的凤凰时代,又是什么意思? 硕阳就这样被送了上去,唧唧一方面担心他,一方面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唧唧对着小辣椒比划一下:“一会儿,我们就这样做。” · 另一边,硕阳持续昏迷着。 修仙之人不常做梦,硕阳见到自己梦境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见到了自己的心魔。人人都有心魔,心魔又各自不同,所以硕阳在看到倒塌宫殿之中满地尸骨上站着的另一个自己,首先便觉得他是自己的心魔。 心魔硕阳先入为主:“我才不是心魔这样不华丽的东西,准确来说,我就是你,你却不全是我。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成群的尸骨山上,心魔硕阳侧着头,左脸表述着“老子天下第一”,右脸是“无敌是多么寂寞”,明明跟硕阳是同一张脸,但摒弃了温润气质以后所渗透出来的,是一种让人想揍他的狂傲。 心魔硕阳单手落在眼角,眼瞳死死钉在硕阳身上:“天命之女都要跟人跑了,你也太没用了!” 提到唧唧的事情,硕阳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自诩为天之骄子,天底下什么得不到,可是女人……若是得到了便是锦上添花,若是得不到就是釜底抽薪。他仔仔细细地想,却想不清楚,脑袋里面分分离离的声音让他无法集中精神,甚至有种自己快要消散的错觉。 王座上的“硕阳”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废物,不如把一切交给我来,我一定会帮你夺回天命之女!接下来你就陷入永远的长眠吧!” 硕阳陷入疲倦和颓废中,他想,他自己胆小又懦弱,尤其是在感情上,这样子胆小,喜欢横波那么长时间了,却连表明心意也做不到,甚至还亲手将她送到了巽巽手上,说不怨恨是不可能的。在这个压抑、尸横遍野的地方,这些情绪正在被不断放大,最后形成一个足以吞噬自己的黑洞。 硕阳最后说:“我太没用了。按照习俗,男人若是送给女人一片由木魅之泪炼化的星辰陨落,便等同于亲口对她说喜欢,我原意想亲手送与她的。可我只找到了精纯的水灵石……” 后面想要说的,来不及说了。因为“硕阳”张开大口,一口吞掉了硕阳整个头,随即他鼻翼动了动,将剩下的部分的全部吸了进去。 “真是美味,不枉费我捉了一千人的魂魄,让他们厮杀,恐怕这个傻子还以为自己是身体的正主,实际上,不过是我手里的一把刀。喂,系统你在吗?” “硕阳”,现在应该称司马朔了,他双瞳呈现出不常见地淡淡金色。 “正在为您连接系统……龙傲天系统为您服务。正在为您计算剧情偏移值:100%!请宿主赶紧找到天命之女,并且让天命之女爱上自己。” 司马朔扬了扬手,这片尸山瞬间被他吸入识海之中,最后他的识海中只留下一条长长的龙骨。 司马朔头部上扬四十五度,露出他绷紧的下颌线,他狂妄的大笑:“硕阳那个废物没办法,凭本大爷的魅力,天命之女还不得求着跪倒在我身下?” 第44章 唧唧的办法很简单,总括起来四个字,声东击西。 百鸟打算将硕阳当成水灵石的载体,送给鸾鸟,鸾鸟淡色的眼瞳动了动,他长喙一啄,将硕阳抛向上空,随后它振翅而起,将高纯度水灵石一口吞下,与此同时鸾鸟冲向天穹上那轮虚假月亮上,月亮被它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滚烫红色包裹,霎时间整个沧海一书变成一片血红。 “是凤凰!凤凰要出世了!” 整个沧海一书的修士被撼动了。 四大家族的人以公孙家为首,年轻的修士扬着公孙家的家徽,旌旗蔽空。 “凤凰不能出世,都给我杀!”走在最前面的将领扬着剑冲上去,为守护尚在分化的鸾鸟,百鸟不得不暂时分散,帮助鸾鸟抵御外敌,一时间天穹上落下的血色羽绒,让人分不清是凤凰出世的落晖还是百鸟的血液。 唧唧只知道,时机到了。 “小辣椒,轮到你了!”唧唧同小辣椒交换一个眼神,“千万小心!” 小辣椒点了点头,将灵力凝聚在头顶上那朵云上,她大喝一声,无数龙吸水一瞬间吸引了剩余鸟兽的目光,趁此机会,唧唧带着巽跋从大后方绕过去。巽跋失了大部分魔气,但被昭化训练出来的狠毒的劲儿仍旧在,一把九节鞭使得毒辣干脆,他所到之处,鲜血横流、尸体遍地,又怕唧唧跑掉,只能一手揽着他,一手使劲儿。 唧唧看他干脆利落的手法和沉静的眼眸,仿佛一尊冷漠无情的杀神。他在看巽跋的时候,巽跋也在看他。 巽跋在他腰上的手一紧:“哥,闭眼,打完了叫你。” “没事,让我看。” 唧唧听见巽跋叹了口气。 怎么老是叹气? 唧唧也跟着叹气。 巽跋笑他:“你跟着叹什么气?” 唧唧回他:“因为我想知道你为何叹气,可我不知道。” 巽跋在他皱着的眉心点了一点,他手上有血,落在唧唧皮肤上,像点了一颗朱砂痣。 他难得地笑了,弯弯的眼睛在眼尾处落下浓重一笔,唧唧觉得他足够好看,一时间竟被他带了节奏。 巽跋抚摸着他额间一点红色印记,用一种唧唧不能感同身受的目光凝视着他。这时候唧唧想,巽跋将来会成为一个掌握着别人生死的人、冷酷无情的魔头。可是他这双手,好温暖。 “因为你。” 他轻飘飘说着最沉重的话,唧唧愣了会儿,还不待脑子反应过来,巽跋已经抱着他往硕阳所在而去。 看守硕阳的鸟不多,慌忙中,散的散走的走,硕阳像根木头杵在地上,身上也就一两处伤口。小辣椒引着鸟往四大家族方向去,她只需要浑水摸鱼,最后在偷溜回来。 “醒过来!”巽跋对于硕阳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下手不轻,一耳光怼上去,硕阳悠悠转醒。 “硕大哥,你终于醒了?”唧唧松了一口气,他过分乐观。在他心底,隐约有一个地方,察觉到巽跋的良善,唧唧乐观的认为,巽跋在心底里面一定能够理解到情感的意味。 朋友之间,相互帮助,相互拯救。 硕阳悠悠转醒,其眼神中透露出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 “硕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唧唧疑惑。 眼前的硕阳与平日太不一样,他眼神桀骜不羁,又带着一股特有的傲气。视线在看向唧唧和巽跋的时候,变成了仇恨和冷漠,就好像看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横波仙子?”硕阳先是看了眼唧唧,随后将视线转向了巽跋,他伸手摸向旁边的剑刃,眼神一动,“你就是那个魔修?” 巽跋皱着眉头,抿紧了唇。 唧唧整个人一阵眩晕,他所有的认知正在被不断摧毁,他曾经想要给巽跋一个完整的世界,但从哪里开始全部崩盘。 硕阳伸出一只手,眉目间不见往日温柔沉稳,反而有种炫目,他眯了眯眼睛,对着横波说:“女人,过来。” 唧唧皱着眉头,有些懵。 巽跋将唧唧拦在身后,此时他觉得自己应该冷嘲热讽。 看吧,他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哥,你想要的就是这样虚假的生活吗?或者换句话说,所有的假象都破灭了。 但是当然意识到身后之人会因为此事伤心的时候,他身上所有的尖刺都收拢了,他的尖酸刻薄像是卡在了喉咙里面,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此时的硕阳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原本功力上不敌巽跋,但他不过是刚从百鸟手中脱离出来,竟然实力大增,巽跋前不久实力被废,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硕阳咧嘴一笑:“你要是不过来,我就杀了这个魔修。” “硕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唧唧整个人都懵了,他直觉不好,想要往后退的时候,百鸟匆匆往回赶,小辣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边被群鸟追赶,一边叫嚷着:“你们把人救出来啦?我这边要扛不住了,赶紧叫硕阳滚过来帮我!” 离得近的时候,小辣椒也发现了问题:“硕阳是中邪了吗,瞧他这眼仁,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等这回事情结束了,咱们去捞几条飞鱼,吃生鱼片如何?” 她倒是好心情,唧唧心情却降到谷底。 硕阳觉得,此时此刻正是展现自己男性魅力的时候,于是手起刀落,闪现一出将巽跋身后的唧唧夹在手臂下,同他说:“女人,你看着,我才是这个天下的王!” 他手起刀落,喷射而出的血浆溅了唧唧一脸,唧唧大叫着想要闭上眼睛,此时的唧唧已经明白眼前人是个疯子,但是硕阳不这么觉得,他需要让眼前的女人看清自己的实力,于是将她强行定住,让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一掌穿透别人的心脏。 “啊!你快住手啊!”唧唧大叫起来,他是头一次面对这样多的死人。 硕阳将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放到唧唧手上:“你看,这东西新鲜得很,还在跳动,你若是喜欢,我再多替你摘几个。” 黏糊糊还温热的手感让唧唧浑身发麻,他僵硬听着周围的声音,却又觉得什么声音都入不了自己的耳朵。 掠过鼻翼的血腥味和过往潮湿的风,像是古时呓语,唧唧一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人若是正常,怎么会什么都听不到。 “因为你的耳朵,是用来听其他声音的。”古老呓语从唧唧脑海里飘过,“万物所见,皆为虚妄。不听、不看、不感、不说……醒来!” “哥!” 唧唧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睁眼时,那人低头擦拭着自己的脸颊,巽跋说:“不要怕、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你是我的……你瞧,脸上的脏东西我都替你擦掉了……” 唧唧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听见小辣椒惊呼一声:“硕阳,你在干什么!” 唧唧顺着小辣椒的惊呼声看去,只见光芒形成的十字剑落在护着唧唧的巽跋身上。 那是道无法言喻的漂亮光芒,比星辰更亮、比日光更炙热,曾经唧唧也夸赞它美丽,但挣到光芒落在了从头到尾都护着唧唧的巽跋身上。 “咳……别哭了,都擦干净了。”巽跋很少笑,每一次笑好似都是对着他,又温柔有皎洁,就像是很多个夜晚,陪着唧唧走过恐惧的月亮。 巽跋咳出一口血,唧唧摸了把脸,已经是泪流满面。 巽跋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有气无力的说:“别担心,让我靠一靠,一会儿还要带你回家。” 唧唧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所有的情感正在被一再剥夺,他给不出反应,甚至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情绪波动,他只是无声的哭泣。 也只有这个时候,唧唧才会去思考,所谓的无情道是不是错了,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错了。可是没人会告诉他,这条路要如何走,亦没有任何参考的模板,人一生都是孤独的旅途。 “走,我们回家。”唧唧侧手托着巽跋,可唧唧是朵娇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此时此刻,他竟然一点撼动不了巽跋的身躯。 硕阳一步步靠近,他高扬着头,露出倨傲的下巴:“啧,杂碎。女人,跟我走,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吗?只有我,才是你最后的归宿。过来,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龙傲天系统不停弹出对话框:“剧情偏移100%,还请宿主立刻修正!” 硕阳表露出不耐烦,他终于不想再忍受唧唧的墨迹,伸手想要将他拖过来。 突然间,天地巨动,山脉倾颓,天空上鸾鸟啄开卵壳,发出一声长鸣。 鸾鸟进化成了朱雀,它火红色巨大的身体遮盖了太阳,灼灼而立。 而离它最近的山头上,立着一个黑衣人,他张开手掌,一只同样火红的大鸟向着天空飞去。 “赤……赤鸟!是公孙家的赤鸟!” 公孙唧身体瞬间僵硬,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已经露出了他原先的模样,若是再不离开,他这张脸将会被公孙家看到,唧唧抱着巽跋想要退出,但是来不及了。 万魔谷撞破一座山头,立在了月亮边上。 它是一条周而复始,不知道在等待何人的游鱼。 气质昂扬的朱雀向着突然出现的游鱼喷出一口巨大的火焰,就在此时,赤鸟冲了过去,将其一口吞下。 朱雀陨落。 第45章 朱雀陨落、凤凰涅槃。 整个天地震撼了。 所有人立在原地,望向天穹上那轮被太阳。 有人喃喃道:“紫薇凤凰……”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整个沧海一书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凤凰流火已经漫天坠落。无数个小火球急速冲过来,整个沧海一书被火海包围。 唧唧站在山头,被一系列变故惊呆了。 曾经这里有鼓楼、店铺,有无害乖巧的幽冥浮屠,有眼瞎却温柔的书先生,雁门外重新开放了格桑花,飞鱼还会从一头飞往那一头,最后端上餐桌,成为饕餮盛宴。 转眼间,这些都消散如云烟。 滚滚火石自天上而来,地表温度逐渐升高,唧唧抱着巽跋,心如刀割。 地表吃透了滚烫的火焰,整块向里面凹进去。往下就是玄武,它受不住凤凰流火的温度,站起来把背上东西全部卸下。 可是怎么能卸下?它背上可是整个沧海一书啊!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地面倾颓,唧唧脚下踩着的那片土地瞬间碎裂,巽跋向外摔去,唧唧手疾眼快抓住他的手,两个人一起从山头滚落。 再不要发生什么了,唧唧的心已经碎裂,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疲惫。他只想回到万魔谷,什么都不要再管了,心这个东西,从来都是属于个人的,塞不下那么多东西。 “横波!” 唧唧:“!” 小辣椒手疾眼快抓住了两个人往下坠的手,她娇小的身躯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力量。 “抓住我的手,赶紧上来!” 唧唧抱着巽跋的手开始脱力:“回不去了,小辣椒。” 逐渐展露出原本模样的小辣椒,容颜姣好,她大颗大颗的汗水从脸上滑落,一时间唧唧竟然分不清这是泪水还是汗水。 他们身下裂开一道道山脊大的口子,岩浆带着大火喷薄而出,若是掉下去免不了一死,巽跋此时睁开了眼睛,顺着那只紧紧抓着自己手臂,他看到了令自己目眦欲裂的画面。 唧唧身娇体弱,一直以来他都很好的守护着他,可是现在,唧唧手臂断裂顺着伤口流下来的血落到巽跋脸上,而他另一条手臂正被小辣椒吃力的抓着,小辣椒很吃力抓着,但是唧唧的手臂已经脱臼了,唧唧一点点掰开唧唧的手,温柔笑道:“把我放下吧。你不是挺讨厌我的吗?只要放下我,跟着小辣椒回去,你就可以永远摆脱我,也不用再回到万魔谷那种肮脏的地方。” “你住嘴!”唧唧半边身子都已经麻木,“别胡说了。” “呵。”巽跋贪婪看着眼前的少年,他舍不得,都说魔修是天下最邪恶的生物,他们自私自利,为了活下去什么都愿意付出。可若是在今日选择死去一个,他宁愿是自己。 他恍然大悟,无论他是人还是魔或者是更为不堪的东西,都没有办法撼动根治在心中的坚定。 他深深喜爱着眼前这个人,舍得放弃自己生命。如果有明天,给他。还有那没有来得及摘下的青涩梨子,不晓得日后谁会为他摘,谁又会陪着他去过中秋、清明、除夕…… 想到这里不免悲伤,如果可以的话,他想陪着唧唧一直到老。 “你心底里面厌恶我,放手吧。”巽跋叹了口气,胸腔中的心房剧烈跳动,他忍不住想,身体的存在也许就是为了付出一切保护内里那颗最柔软的心脏。 唧唧肌肉撕裂,整个人摇摇欲坠,他咬着牙道:“巽跋,不要放弃,是我对不起你,我想要你拥有和别人一样的生活,我想你快乐、悠闲、自由自在,但是什么都没有跟你在一起快乐!我只想跟你在一起,等这里结束了,我们回去好不好?就回万魔谷,哪里也不去了,好不好?” 唧唧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巽跋的身体不断往下滑,小辣椒青筋暴起,她也快要撑不住了:“横波,你快上来啊!我快要撑不住了!” 唧唧终于冷静下来:“巽跋,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你是我活在世界上,仅剩的勇气。” “活下去!”唧唧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他用尽手上最后的力气,将巽跋甩了上去,与此同时,他整个人卸掉了力量,向滚滚岩浆中倒去。 “哥——” “横波——” 巽跋心肝碎裂,纵使向着他的方向伸出手,也没有办法来得及抓住他,那下面滚滚岩浆,才不是他的埋骨之地。 就在此时,鸟鸣划破天空,远处一道灵巧的身影闪过。 唧唧躺在那人怀里,露出了疑惑的眼神:“是你,遇卿修士。” 遇卿没有同他多说什么,只是将他放在地面上,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离开了。 “谢谢你!”唧唧对着他的背影大盛叫道,对方的身影顿了顿,像是颇为无奈。 遇卿说:“这里同现实世界融合了,没有办法出去,你们若是想回去,可以去雁门。” 说完,他转身离开。唧唧猜不透这个人,遇卿这人脾气古怪,有时候觉得他温柔,有时候又冷漠无情。 这时候巽跋一把冲上来,将他抱紧。 “哥,我喜欢你,不是单纯的喜欢,是想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的喜欢。” 唧唧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他不知道作何反应。但他晓得捧在自己面前的是一颗真挚的心,他从层层黑暗中走出来,抱着必死的决心,想要抓住最后的依靠。 巽跋眼角垂下一滴泪,他视线从地面上落到唧唧脸上。 唧唧想,他哭了,巽跋哭了。他一时间纷乱找不到由头,只觉得脑海中大写加粗弹出无数个疼字。 带血的手指轻轻捧起唧唧的脸颊,巽跋眼神悲怆:“我生不容于六界,命轻薄似狗尾草。你能见到独一无二的幽冥浮屠,或是烈日芬芳的虚幻牡丹,但你能看看我吗?看到我这株狗尾巴草?以前我是这么想的,可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回到被人诟病的万魔谷,一辈子做个寂寂无闻的魔修。哥,我真的控制不住喜欢你……” “……”怎么会这样? 前因后果,像是一团没有头绪的丝线,从头到尾,没有一地儿是通畅的,唧唧被搅在里头,只觉得红尘俗世的丝网令他惊慌。然后他惊慌失措的发现,他还是把人养歪了。 巽跋苦涩的笑着,他脆弱又无措的抱着唧唧,只有将人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的时候,才能够打破所有的不安全。 离他一丈多远的地方,司马朔脸色黑如锅底。他脑壳里头快要炸开,龙傲天系统不停叫嚷着“剧情偏移”“剧情偏移”,他看着眼前一对狗男女,心烦意乱,手中凝聚起光剑,想要将巽跋这颗眼中钉肉中刺除掉。 他冷哼一声:“一旦沾染上了罪孽,这辈子也别想洗脱干净!畜生,拿命来。” “剧情偏移100%!!请宿主即刻处理!!” 伴随着尖锐的系统的声音,司马朔拔剑而起。光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过去,巽跋和唧唧都已经无力反抗,小辣椒一把通红短鞭接下了那招。 “你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结果一回来就要杀了巽巽和横波,你是心让狗吃了吗?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白眼狼,我们何苦眼巴巴救你回来?司马朔,你清醒一点。” 两个人再次纠缠在一起,这一次司马朔没有留手,他恨不得把所有挡在面前的人全都杀掉,带着他的天命之女走人,可是小辣椒死死缠在他面前,无能为力。 小辣椒本来功夫不弱,虽然比不上司马朔,却也因为上天庇佑,皮厚血多,两败俱伤又分不出输赢。这时候一股巨大的流火喷薄而出,眼见几个人连站的地方都要没有了,唧唧终于出声阻止了两人:“都给我住手,打什么打?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若是硕阳你执意如此,便把我们杀了,你也走不掉!” 大道轻薄于天地,最后厚重于躯壳。唧唧瞬间明白了,所谓丹修必然脾气不好这回事,这世间所有的温柔只配留给一个人,其他的人都是蠢货。 四个人开启了跑路的旅程。要从这里前往雁门并不容易,一路上不时遇见正在厮杀的百兽和人类。百兽想要争夺凤凰涅槃的地位,只要吞噬凤凰,就能塑造下一个时代的巨兽,他们撕得不可开交,就连很多误入的修士也卷入其中。 唧唧四人一边躲,一边灭火,但凤凰涅槃产生的巨大能量已经不是他们这样脆弱的蝼蚁能够抗衡的。唧唧仰望变成深灰色的天穹,抿紧了唇。 这天,他曾经呆呆看过。 这地,满是他的足迹。 这天地,皆是回忆。 滔天大火舔食着沧海一书里最后的残卷,像是要将最后的句号画得圆满。 雁门也烧了起来。 “不要啊!”小辣椒头顶上那朵云已经快要扛不住了,大水浇不灭雁门的凤凰流火,她灰头土脸,在进入雁门的时候嚎啕大哭。 巽跋握住唧唧的手,苦涩道:“一切都烧没有了。哥,你在怨我吗?我恨我吗?你可有怪我说那些大逆不道之话?你想要我怎么做,我全都依你,若是你要我永远消失,我也可以做到,你让我死,我就去死。我只想跟着你,哪怕是默默无闻,也想要像一根狗尾巴草一样跟着你。” “我……给我点时间。”唧唧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他已经失去了那根红线,再怎么往前,也不可能走到对象面前。 他保持着沉默,直到四人进到雁门之内。 眼前熊熊燃烧的是大地、旌旗,而那些幽冥浮屠却安慰立在原地,幽冥浮屠散发着温柔的光芒,在这些花朵中站着一群人,黑袍者们正在摆阵型,随着毒宗阵法的完成,天地轰然连缀在一起。 原本在天上游曳的万魔谷,被强行固定,发出了一声怒号。 第46章 “呜——” 万魔谷被巨网捕捉了以后,现实被捅破了肚皮,里面的群山环绕开始与现实融合。 “怎么会这样,我们该回到哪里去?”唧唧握着巽跋的手开始发抖,这样下去,万魔谷也会被凤凰流火吞噬,“一定得灭火才行!” 可是该如何灭火呢?唧唧看向了小辣椒,要是有水就好了,能够扑灭凤凰流火的水。 不同于唧唧的茫然无措,巽跋冷静多了。他仔细看了毒宗所用阵法,语气沉重道:“毒宗竟然想把整个沧海一书和万魔谷吞噬。” “可是这样吞噬又有什么好处?” 巽跋沉声道:“他们要的是两地里面所蕴含的幽冥浮屠之力。” 幽冥浮屠,魔死后想要变成的花朵。 “幽冥浮屠?谁能看上这点东西?我只是想回收点东西而已,属于我的东西。”说话的人正是刚才救下唧唧的遇卿修士。 毒宗之人见到他,神情无比尊敬,:“参见公孙家主!” 齐刷刷跪倒一片人。 而唧唧不可置信地倒退一步,整个人摇摇欲坠,巽跋手疾眼快扶住他,才没能让他摔倒在地。巽跋用自己柔软的动作安慰唧唧:“别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以前是你护着我,现在轮到我护着你了。” 唧唧心中的不安很快成为现实。 毒宗当中有人认出了唧唧:“公孙唧?你果然没死!家主,是否要将公孙唧抓回去?” 公孙玉锵淡淡摆了摆手:“我不想为难你们,要想走,就赶紧走吧。看到雁门那道门了吗,只要从哪里出去,你们就能离开这里。” 毒宗之人极力反对:“家主,万万不可啊!” 公孙玉锵神情淡淡的,不过手指微微动弹,刚才进言的毒宗修士弹指间灰飞烟灭。 毒宗之人不敢多说一句,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其中一人紧握双拳,犬牙刺破皮肤,冒出淡淡的血珠。 另一边,唧唧看着不断被吞噬的沧海一书和万魔谷,心道:离开了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唧唧:“我们还能去哪里?万魔谷马上就要没有了。” 巽跋知晓无力抵抗:“哥,我们先离开好不好?我们再去找一个地方,跟万魔谷一样的地方,重头开始好吗?” “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唧唧头有些晕,疲倦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他踩在地面就像是踩在棉花上,远古谛听的声音穿透他的脑海,洞察到不可言说的灵魄当中。 过往不可追,此乃无情道统精髓。 唧唧再次沉寂下来,他回握巽跋的手,说:“走吧,离开这里,还能从头来过。” 巽跋点头。小辣椒眼中含着泪水,却也没有办法,她此时还不知道唧唧是个男人,抓着对方的手:“我们以后还能相见吗?” 唧唧揉了揉这位勇者的头,说:“未来可期。” 司马朔虽然不言语,他冷哼一声,系统提示始终没有停下,可他心中不屑,心说:“等他们走进去的一瞬间,我就趁机将天命之女夺过来!我这样英俊潇洒,只需要相处一段时间,天命之女一定会疯狂爱上我。” 而且他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龙傲天,心中明白现在的他还不是巅峰时刻,不能跟眼前人硬怼,只能韬光养晦。 唧唧视线落在硕阳身上,他还有很多话想通硕阳说,可是话到口边,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将这种情绪归结为无情道统上面,但仔细一想又是真的没有话可以说,大概是并没有这么亲密关系,想说的都随着沧海一书的逐渐消逝而消失了。 再兴不起什么波澜了。 他又把头转向了小辣椒,说了声:“我们日后再见吧。” 小辣椒眼泪汪汪,此去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她往前一步,突然脑中轰鸣一声。 唧唧扶着巽跋一步步走进去,随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巽跋心情好了起来,他甚至贪心地问:“哥,你还未给我答复。” 唧唧脸上显出一丝为难,头一回被人表白,却又回应不了,他现在恨绝自己所修无情道,却又苦恼于不知道如何说,只能叹了口气,将巽跋一只手放到自己心口上。 “你听。” “啊……”巽跋微红着脸挪开了视线,“哥,这样不太合适。” 忽然间,他耳边一阵呼啸声。 唧唧转头望向他,却在一瞬间被脑海中满屏幕的剧痛刷屏。 “剧痛剧痛!!!!” 他低头一看,只见肉乎乎的手洞穿了他的胸膛。 唧唧张了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他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整个人便如蚕茧抽丝,倒了下去。 “哥!!!!” · “哥——”巽跋一只手按压着唧唧洞穿的胸口,脸上一半哭一半又在笑,“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额间心魔印记红得滴血,可他眼里唧唧流出来的血更红。 他想,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会这样呢? 巽跋哭了,唧唧伸出麻木的手,轻轻擦过他的脸颊,他不知道在生命即将走到终点的时候,应该给眼前这个守护了半辈子的孩子留下点什么,那一刻唧唧想了很多,可是细想下来又没有多少正儿八经。 他想起那个红衣的师父,曾说他会被自己亲近的人背叛,会有生命之忧,那时候他想,若是巽跋想要他这条命,拿去。 可他没有想到禁锢自己大半辈子的道义,竟然让他这样赴死。 他迟钝又不经思考地抚摸着巽跋的脸颊,一声一口血地说:“别担心……我只是睡着了……” 唧唧用最后的时间,后悔了。 那一天,在满天红线之中,他应该勇敢一点,去看看红线那头。同时,他也非常可惜,早知道应该回复巽跋的。 那么多的早知道,都在颤抖睫毛垂下时,轰然变成句号。 顺着那血淋淋的手看去,小辣椒颤抖又无措,她摇着头痛哭着:“不是我、不是我!” 她脸上惊慌失措又无比痛苦,她看清自己的手,同时也看清了奄奄一息的唧唧,她不得不承认:“我杀了她。” 可是她为何会杀了她?小辣椒曾经许诺,就算赔上自己也要护着她,万俟家家训,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此时此刻她就是这样回报人家的。 “是你!”公孙玉锵挥袖过来,他无比愠恼,手指一动,从毒宗当中揪出一人,那人黑袍加身,公孙玉锵动怒,“咒术,你控制了万俟椒,透过她的手杀了我的炉鼎。” 虽然是一字字在说这件事情,但毒宗之人显然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没错,就是我!你杀了我爹,公孙唧该死,他既然这样相信你们,让他死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中,岂不是快哉?哈哈哈哈!” 他黑袍帽子落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在前不久同小辣椒对战中,他夺去木魅之泪失败了。 “是你!”小辣椒惊呼出声。 毒宗那人双眸竖起,他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没错,在对战那天我便往你身上下了咒,可惜你虽然是万俟家的娇女,却对此一无所知。你不知道,我一看见你们的嘴脸,就想作呕!” “……咔嚓。”公孙玉锵一言不发地扭断了他的脖子,毒宗那人悲伤望着他:“主儿,你为何要这样背叛我们……” 等不到公孙玉锵的回答,他便断了气。 远处淡蓝色的火焰正在逐渐消逝,淡灰色的夜幕垂落下来,这意味着沧海一书即将被吞噬。巽跋心如死灰,他抱着唧唧尚且温热的身体,嚎啕大哭,现实世界与沧海一书、万魔谷彻底融合在一起,唧唧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他发髻散开、乌发垂落、冰肌玉骨,白衣长袍的肩侧的蛇眸睁开了一班,银色蛇头对着唧唧的心脏,像是下一秒就要吞噬他。 巽跋抚过他的脸庞,看向公孙玉锵,:“救救他,他不是你们最在乎的炉鼎吗,只要你们愿意救他,我做什么都可以!” 公孙玉锵拖曳着尊贵的华服走到巽跋面前,蹲下身子看了一眼唧唧,他皱了皱眉头,突然笑了:“来不及了,太晚了。万魔谷也好、沧海一书也好,都是公孙家的,公孙唧也是公孙家的,既然活着的时候不听话,那么死了的,就由我带回去。” “你要做什么?”巽跋突然意识到眼前人,兴许是个疯子。他躲开公孙玉锵伸过来的手,死死的抱着唧唧的尸体:“我不会将他交给你的!我今天就算死,也要跟哥一起。” 公孙玉锵狐狸眼冷漠的扫了扫,他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指,说:“那你就去死吧!” 霎时间,天地变色。 于山川河海间动荡的水源开始汇集,隐约可见青龙出世,公孙玉锵祭出一把银蓝色宝剑,华服飘扬,若九天神明,他眼眸淡然。 一剑破万魔、一剑破沧海。 万魔谷之中幽冥浮屠尽落,鹅黄色小花中隐约出现一个人形。 “昭化!”巽跋从没有这样高兴过,他以为只要昭化在这里,便能带回唧唧的身躯。 却不想公孙玉锵像是早就知道,淡淡地摸了把剑刃:“多谢你教出了这样大补的魔修。” 昭化一言不发,视线在对上小辣椒的脸时,陡然大变:“你就是万俟家的杂种?” “你在说什么?” 昭化咬牙切齿:“就是你这个畜生同我改天换命,夺去我一身修行,你可是——万俟椒?” 作者有话要说:不虐,放心。 第47章 “既然是万俟椒,那么你就必须得死了!就是你这个小畜生夺去了我所有的力量,本来我应该是天之骄子,本来我以为我已经可以逆袭人生,但就是因为你的存在,让我一无所有,你们魔气当真是心里面都是肮脏的!我竟然还天真的以为,你们家族是真心对我好的!”昭化当年的怒火全部都爆发出来。 “万俟椒啊万俟椒,你可知道你是如何诞生的吗?你原本不是应该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你爹将你娘抓来,活生生关了一年,才有了你。你娘临死前对你下了咒术,让你生不如死。当年的我看着你出生,护着你从灵石种变成小孩,可我没有想到你爹竟然会做出如此恶事。” 谈到当年的事情,昭化脸上蜈蚣条纹开始逐渐扭曲,他身边的鹅黄色小花受到他疯狂乱窜魔气的影响,全部枯萎。 最后,他看向了巽跋:“徒儿、臭小子,你师父今日要报我的仇怨,顾不上你。若是你死了,我便吃掉你,若是我死了,也不要便宜别人。” 周围全部都是毒宗和公孙家的人,昭化心里头清楚,自己已经有去无回,可他多年夙愿不过是换回属于自己的命,若是一辈子这样风调雨顺,谁愿意去做那些肮脏龌龊大的事情。 昭化说:“你可知道,魔为何为魔?” 巽跋摇头。 昭化叹气:“傻小子,成为魔,才能护得住你心爱的东西。” 说罢,昭化觉得再不用同他说些什么,此时此刻他只想取万俟椒之命。两人过招百余回,却抵不过公孙玉锵一击。 “无聊至极。”公孙玉锵青龙出世,他带着神圣的宝剑,一剑横断大地,昭化同小辣椒原已经自行消耗不好,现在被正面击中。小辣椒得上天庇佑,在此关键时期,天上云朵替她挡下,而昭化被直接命中,从空中坠下。 “师父——”巽跋看着他落在底下,被公孙玉锵像落水狗一样踩在脚下,公孙玉锵淡色的眼眸凝视着下面的昭化,他动了动脖子,剑刃轻轻割在断手上。 “抱歉了,万俟椒不能交给你,至于你们魔族,不是特别大补嘛,今天我倒想来尝尝你这个老妖怪是个什么味道。”公孙玉锵竟然想在这里直接啃噬掉昭化。 公孙玉锵用一只眼睛扫向巽跋之处:“哦,你师父的临终遗言,让你吃掉他,我差点忘记了,我大人大量,分你一半。” 他一剑下去,将昭化的魂灵和躯壳分为两半,嫌弃地将其中一半扔给了巽跋。他好脾气的问:“吃吗?不吃的话,我可就喂狗了。” 公孙玉锵故意在巽跋愤怒点上触碰:“你们魔,不是总喜欢这样子相互啃来啃去?你们不觉得脏吗?不觉得恶心吗?天底下为什么要有你们这样的生物?” 巽跋听着他的话,看着怀里的唧唧,突然就豁然了。 天地间为什么要有魔的存在呢? 人道仁慈,却护不住心爱之人。人道艰难,往下一步是修罗道,为人成魔、为人疯魔。 先疯才能成魔。 万般假象于此时破茧,巽跋面无表情的捡起昭化一半尸身,将其吸收,天地日月、木魅之泪,于此时融为一体,他那虚伪短暂的凡人的假象,一点点褪色,最后剥除出来的,是灼灼燃烧大地上死神一样的魔。 大魔出世。 古语有云,大魔出世之日,鲲动,所以大魔又称逍遥君。巽跋成为逍遥君的那天,天空中游过一条大鲲,若是细看,则不难发现,那是脱去了万魔谷伪装的游鱼,游鱼遨游于天际,巨大的身躯连公孙家的青龙都畏惧,青龙形神被游鱼冲散吞噬,九天之上,游鱼回应着巽跋的召唤。 公孙玉锵不为所动,抬了下眼眸,看着天上那条孽畜,眼尾抬了抬:“你以为放一条猪上去,就能打得过我?” 鲲:“……” 巽跋不言语,身体里面源源不断的力量涌上来,这就是魔的力量,他将唧唧绑在背上,默默地拿起剑。 他想,也许他还是很弱,也许公孙家确实很强,那么多也许,也写不出一个“圆满”。巽跋带着必死的决心,冲了上去,他滚烫的心里默念着悲哀的花,他的眼中倒映着万魔谷的幽冥浮屠。 他想,哥,我要带你回家。 …… 沧海一书最终烧完了。 书先生抱着他娇贵矜傲的幽冥浮屠,在雁门的熊熊大火中,渐渐消失,书先生说,虽然没能同生,但同死做到了。 雁门同现实中的“雁门”重合,一切繁荣消散的时候,剩下的都是破败的旌旗和乌黑的鲜血。 飞鱼活活烧死在了书里头,格桑成为了最终灭绝的花。 公孙玉锵将书合上,手臂上西番莲花的印记灼灼燃烧,最后留下一块黑色的伤疤。 沧海一书消失的那一天,所有进出沧海一书的修士都落下了这道伤疤,他们晓得,修士的第二世界,消失了。 “尊主,五唧公子的尸身已经放好,那大魔逍遥君如何处理?” 公孙玉锵闭了闭眼睛,触上了脸颊,那里被一剑刺破。 “带我过去,将妃妃的尸体也带过去。至于逍遥君,折经断骨,打入洪荒。” 作者有话要说:返校有点忙,本周三更 第48章 百年后,整个修仙界相安无事。 如此太平局面,大部分源于公孙家家主——公孙玉锵。说起来这位年轻家主,年少有为却偏偏脾气古怪,百年前开罪万俟家,甚至还将万俟家独女万俟椒废去一身灵力,放逐三千梵世。虽说他脾气古怪,却也保护苍生,百年前他献祭自己道侣,镇压魔修,其行为可歌可泣,被载入史册。 至于真相如何,没人在意,只要天下太平即可。 也就只有公孙家那些无所事事的长老,每天提心吊胆,将修仙界隐患数落了个清楚,日日在公孙玉锵面前说,其主要内容无外乎: “家主,洪荒那小畜生终于死了!” “家主,万俟椒成魔,立誓要杀了你!” “家主,凤凰涅槃百年了,还未出世……我们已经有神龙了,凤凰要不就……” 亦或者是: “某某某方位出现了个魔修。” 公孙家主不愧为年少有为,对于麻烦的事情一概不管,全让长老或者手下弟子出战。他日日所做之事,就是前往雪原,看他的炉鼎,这么一看,就是百年。 长老们终于受不了他这种行为,再加上近日来有些地方有魔修出世,长老们摸着即将秃顶的头发,勒令公孙玉锵前往处理。 没想到,就在公孙玉锵前往镇压魔修的时候,在雪原的唧唧醒了过来。 一觉起来,对上钟乳石的壁顶,唧唧短暂的反应了一会儿,动了下手指。 这百年来,他仍然保留了一些意识,而这些意识进到了一个幻虚境,看上去的一百年,对他而言弹指一瞬,在这一百年内,他跟随无情道统,成为了一个成功的丹修。 而当年被背叛、看着巽跋身死等情绪都在百年内散去,他们修无情道的,对什么都看得淡。 同时,也悟懂了无情道统。 该骂就骂、该揍就揍,无情道意为“对天下无情,决不委屈自己”。 唧唧离开了雪原,前往梵世,他想了很久,想要去修仙,结果因为年龄太大,被拒之门外。唧唧只能转去炼丹阁,炼丹阁在百年内也涌现出一些天才,展露出了蓬勃发展的趋势。 以至于唧唧去到炼丹阁,被人冷嘲热讽。 “怎么年龄这么大的都来了?” 唧唧皱眉,感情现在修仙的第一标准是年龄。 唧唧深吸一口气:“不以炼丹为第一标准,反而以年龄做主,你们老祖宗是恋-童吗?” 不得不承认,唧唧脾气一年不如一年好,百年过去了,话也不想多说,体质也从中性正常变成了燥热,这也不难理解,毕竟靠着身躯灵体养着一股永远炙热的火苗。 唧唧出言不逊,顶得炼药阁审查一脸酱色,对方脸色扭曲挣扎,最后憋出一句话:“你当你有多厉害?” “一般一般,天下第三。”唧唧摸了摸脸皮,服下易容丹已经无人能够认出他,下山近一个月,他也算是闯出一点名气,人称“漱流君”。 遇到这种情况,审查也不知如何是好,正好今年考核的炼丹阁由大师兄坐镇,此人虽说性格上有些缺陷,但极其护短,听闻老祖宗威名被害,当即在楼阁上狠狠拍了一掌。 “哪里来的小子,竟敢满口胡言!”他生得器宇轩昂,剑眉刺入云霄,嗓门也大。 唧唧同他对视,声音平淡无波,又带着些清冽。对方一听,还以为是个清秀女子,顿时也不那么凶哒哒了,而是和气道:“就算被拒,也不可说这些污蔑人的话。” 唧唧雪白皮肤被窗户光影遮了一般,却显得你另一半无比夺目,他神情恭敬:“敢问兄台,我可否参加这次入门选拔?” 郭步宇从二楼跃下,在他周身环绕一圈,甚至还上手摸骨,他拧眉深思,又豁然开朗道:“当然可以,你不过是长得着急了点,不妨事。” 意识到对方正在为自己开脱,唧唧皱了下眉头,郭步宇凑到他跟前来,小声道:“我也觉得不合理,能避则避,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不知道骗人的么?” 唧唧不喜欢别人靠他这样近,将人推开后,审查看在大师兄的份上,放他过去,同时对着唧唧道:“过了这关,没有真才实学,还不得辞退,你当我们炼丹阁什么都要?” “别听他乱说。”郭步宇带着唧唧走到炼丹阁。 此时炼丹阁已有十多名弟子,他们手头一人抱着个价值不菲的丹炉,见到被郭步宇亲自带过来的唧唧,神态各异。 “切,别以为走后门进来,就能赢过我们。” …… 各种话语涌入唧唧的耳朵,他不怨不怒,神情淡淡。 郭步宇大大咧咧,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给唧唧带来了什么麻烦,甚至还拍了拍唧唧的肩膀:“好好干,清秀的少年。” 唧唧点头,同时受到了在场十多位少年的注目。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之际,考官抱着一堆树木枝条过来,他扫了眼在场的人,目光定格在唧唧身上,他皱了下眉头,随即将树枝放在旁边,而他略施小计,整个考场瞬间变幻。 原本的房间变成了密林水泊,而他们则身处自然之中,周围景色平静得可怕。 与此同时,炼丹阁几位长老也在幻境外面看着。 “今年会有什么样的人才出现呢?” 有人瞧见了唧唧,一时间有些奇怪,兴许是老了,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这会儿,考官开始说明考试内容:“这次考试分为文试和灵力测试。一会儿我会给你们每个人发一块灵石,将你们所习道统经文注入其中,便会决定你们文试成绩。文试结束的考生,按照先后顺序到我这里进行灵力测试。灵力测试的内容也非常简单,你们可以用任何方式,让这些树枝发芽。最后会由炼丹阁阁主亲自宣布各位成绩。” 说完,唧唧手上便多出了一块灵石。 “现在,请将你们的道统注入灵石中。” 唧唧闭上双眼,心中默念无情道统,可仔细一想,无情道统既没有经文又没有可以传颂的读文,一时间唧唧有些尴尬,他挑了点无情道统的经典话语,随便背诵了几句。 他想,沉睡了百年,好不容易醒过来,竟然还要背书,真是难堪。 兴许是他背得太不熟练,以至于等他背完了,前面的人已经开始做灵力测试了。 大概是炼丹阁此举出其不意,以至于捧着炉鼎的炼丹师们竟然没有一点发挥作用的地方,不过用树枝发芽的考核来考察将来的炼丹师,也是情理之中。 所谓的炼丹,必须要考量的便是对自然、世界的领悟能力,只有丰盈的土木属性突出,才能够更好的炼制出丹药。 前面几个做这件事情并不难。 大多数能够使得枝条发芽,甚至还有几个年幼的修士让枝条上焕发新芽。 “发芽一枝。” 这时候一倨傲少年上场,他屏气凝神,手中枝条瞬间抽出新枝,在众人惊呼声中,那根枝条分散开来,竟然形成了一棵茁壮大树。 “哇——” “成树了!天啊,他竟然有这么厉害的灵力!” 下面的人窃窃私语:“你们难道不知道他是何人?他就是当今司马家主的私生子,司马超啊!” 听到司马二字,唧唧皱了下眉头。他记得很清楚,他穿越的这本小说的男主便是司马朔,司马朔已经成为家主,原剧情差不多已经告一段落。 因唧唧交上去的灵石最晚,故而灵力测试也是最后。考官看了一眼他交上来的灵石,皱了下眉头:“你这个灵石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点经文道法都没有?” 言外之意,他交了个白卷。 “呵,原来是个没用的废物!” “亏他还是郭步宇大师兄特别送进来的,我看除了脸,一无是处,该不会私底下是做什么见不得人事情的吧。” “我倒要看看一个连道统都继承不了的修士,要怎么过枝条发芽这关!” 唧唧神情仍旧平静,考官让他随意在树枝中挑选一根。 整场考试,安排得非常有讲究。将文试和灵力测试直接放在一起,其目的很明显。首先是道统经文是否背得熟悉流畅,而首先背完道统的人,则拥有对树枝的挑选权。 越是对草药植物熟悉的人,便越能够发现树枝当中存在的生机。生机越强的枝条,能够更大程度吸取天地精华,生长得也会更好。而已经被挑选过的枝条,不能二次使用,所以越到最后所留下来的树枝,生气越弱。 比如放在唧唧面前的两根树枝,生机都不旺盛,只是一个尚且只有零星一点生机,而另一个,确实是一点生机也没有的树枝。 唧唧打量着两根树枝,身后之人纷纷露出看戏的神情。 “两枝剩下的都是死路,他已经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众人心中明白得很。 司马超则是静静看着这个少年,一时间有些期待他的选择,不知道为什么,一遇见唧唧,他的双手便有些发抖。 唧唧在两根树枝边上绕了一圈,突然拍手道:“好了,就是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尤其忙,理解一下 第49章 众人顺着唧唧的手看去,只见他在地面上捡起一根又短又小的,正是那根已经了无生机的树枝。 众人冷嗤一声:“果然是个不识货的家伙,一个完全没有生机的树枝还想生芽?” “也就只有这点能耐了。” 甚至连考官脸上也流露出一丝遗憾。 也就唧唧脸上神情一派正常,他不明白所谓的生机,他之所以选择这根短小精悍的,完全是因为看起来顺眼。可是接下来要让它发芽,就有些为难了。唧唧百年悟懂丹修,凭借的除了努力,还有就是自己的悟性,但基础知识的不足,也是一个大问题。 他将那根树枝我在手中,屏气凝神,融合天地。 丹修当中最主要的一点,便是要成为构建天地的桥梁。丹修,按照常理来说,就是将自然界当中的元素融合在一起,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小了说炼制一下丹丸,大了来说,为何不可以炼化天地? 当闭上眼睛的时候,五感中封闭了一感,出现在唧唧视野当中的,是一片漆黑,随后有微微的喘息,想必这就是所谓的生机。但若是细看,便会发现四周都是生机。 群山环绕,生机勃勃。 万物之中,皆有生机。唧唧往更深更远的地方看过去,只见所有的生机形成一个回环,所谓的生机就是生机酝酿生机,生生不息, 唧唧以天地为炉鼎,追逐生机的回环。 “他到底在干什么?站着不动,莫不是看不起我们丹修?” “我看他分明是不懂装懂,现在已经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所有的声音在唧唧耳畔消失,他成为自然的媒介,吸纳着天地间的生机,随后以他炉鼎的生机作为循环中心,就在众人的嘲讽当中,无穷尽的小苗长成大树、鸟雀啼鸣,而在唧唧手中那棵已经没有生机的枯树,颤巍巍吐出了第一个芽苞。 “怎么可能……” 第一个芽苞出来以后,接连好几个芽苞生长出来。唧唧将它放在地面上,他的根系钻入大地,枯木逢春,绽放花蕾,百年前枯死在树中的燕尾蝶重新获得新生,它张开艳丽翅膀飞向天空,只余下一群不可置信的人。 “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周遭盛开的繁花正在述说着唧唧的实力。 唧唧睁眼一瞬,众人只觉得美目流转间带着钩子,像是要把人魂魄勾走,可是冷静下来再看,却又觉得不过是比常人要清秀许多,算不得什么绝色非凡。 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一不震撼惊讶。就连一直在外观战的丹修长老,也不由得陷入沉思。原本以为不过是普通的袖花枕头,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够通达生机回环,在考生散尽后,长老快步走进去:“刚才那小子的文试呢?让我看看他的道统!” 考官将那块灵石拿出来:“他文试不好,道统背得很慢。” 长老一巴掌拍到考官身上:“你懂个屁!” 将那块灵石中道统释放出来,长老神情一变,连忙跪下,额角渗出一滴冷汗,他神情尊敬无比:“恭迎主上!” 对此,唧唧是完全不知情的。 离开了万魔谷以后,他不再是那个动则百万灵石的少年,为了减少开支、保持生活,唧唧不得不长期服用辟谷丹,如此一来,他身形消瘦得更快,在万魔谷养出来的一点精气神,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他盈润白皙的肤色逐渐变成没有血色的象牙白,白得冰冷,甚至连透出来的血管都是蓝紫色的。 离了炼丹阁,唧唧回到一处破烂房屋,里面十多个黄泥巴捏成的丹炉正在熬丹,按照唧唧的计算,现在正是凝丹的好时机。丹炉辐射状摆开,唧唧如穿针引线,手掌翻转之际,一个个鼎接连炸开。 “轰——” “咳咳……” 唧唧灰头土脸从丹炉灰烬中爬出来,咳了几声,他举着手里发光的丹药,声音平淡道:“还是会炸鼎啊,” 就算是炸鼎,他的技术也无可挑剔,若是有丹修在此处,便会发现,被唧唧当成普通黄豆似的乱扔的丹丸,乃是上品阶的丹丸,当下的丹修能够炼制出这样上品阶的丹丸少之又少,能把这样稀罕的丹丸批量生产的丹修,天下仅有。 但是唧唧并没有考虑这些,得了这批丹药,他得靠这个挣点钱。 市面上“漱流君”小有名气,他走到日常摆摊的位置上,将丹丸摆上,在旁边一点摆着个“回春丸”的招牌。 周遭人一见到这招牌,纷纷面露异色。 有的人嗤之以鼻,有的人兴奋不已。 “这就是传说中回春丸?” “什么是回春丸?”不知真相的路人表示疑惑。 回他的是一阵猥琐的笑声:“嘿嘿嘿,这便是双修之时所用秘宝,能够更好提升修为。” 听上去倒是挺正常的,不明真相的路人买了一颗回去,第二日面色红润,满世界想要找这位先生。 唧唧所炼制的“回春丸”一直以来买得都很好,今日他出售完了,便破格想着买块糖。以前他还有闲情逸致自己做糖果、做饭,现在这种兴趣一点也没有了,更糟糕的是他舌头退化,对美食失去了所有兴趣。 等到了糖铺子,看着琳琅满目的糖,唧唧脱口而出:“一包松仁糖。” “好咧!” 直到店小二把松仁糖递到唧唧手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喜欢吃这个的。一直以来他都受不惯松仁糖特有的味道,走出去以后,他面无表情扔了把松仁糖到嘴里,还是以前的味道,是他仍旧习惯不了的味道。 他只品了一颗,就收了起来,他在街上行人匆匆,一个小乞丐端着个破碗从南边过来,他瞎了一只眼,神情唯唯诺诺,唧唧只是扫了一眼,便察觉出他身上的魔气,但因为魔气与小乞丐本身没有排斥,唧唧便不想管此事。百年后更大的一个变化,便是被打碎的魔可以利用魔气附着在人身上。 这种相互依存的方式,取决于凡人本身。若是人本身有完不成的事情,便会同魔签订契约,从而达成那个心愿,若是人本身排斥,便不会被魔气附着。 小乞丐眼瞳漆黑,他从唧唧面前走过。 “拿去。”唧唧将那包剩下的松仁糖扔给了他。 小乞丐受宠若惊,随后紧紧抱着松仁糖,拐进了巷子,没想到巷子里面几个乞丐见到他手里的糖,竟然联合起来对他拳打脚踢。小乞丐拼命护着那包糖,可最后也没有护着,反而在他匆匆往外跑的时候,马车疾驰而过。 “啊——” 小乞丐被撞出几米,惨叫一声滚到地上。 “哪里来的小畜生?”随着轿帘掀开,唧唧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硕阳的脸。 司马朔身着华贵,神情高傲,见到底下摔断了一条腿的小乞丐,皱了下眉头:“小畜生,你可知你挡的是何人的马车?” 车前小厮附和道:“这位可是下任司马家家主司马朔!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 司马朔做足了样子,小乞丐连滚带爬跪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见到大人的马车,我该死!” 他握紧了手里的松仁糖。 司马朔轻轻道:“既然你都说了该死,那我就满足你!” 他大笑着,银色的宝剑一把刺向小乞丐的心脏。小乞丐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呜咽一声,他捏着那包温热的松仁糖倒在了血泊当中。 侍从往小乞丐身上啐了一口唾沫:“这次出行也太不吉利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个镇上找到公孙唧,要是我们能够抢在公孙家先找到他,岂不是能够……” “住嘴。”司马朔淡淡吐了一句,他往人群中扫了一眼,正巧对上唧唧的眼神,他扬起高傲的下巴:“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唧唧转过头,心里面一点波澜也无。 他只是淡淡的想,那个曾经能和他一起称兄道弟的人,和最自由自在的沧海一书,一同湮灭在了时光里。他走上前去,在横死的少年身上贴了张往生符,在念咒的时候,往往心中会想“来生要成为什么”,唧唧想了许久,不知道是山林间石头好,还是雪原上千年霜雪好,他对此没有任何见解,最后只能非常俗气的说:“来世随风,自由无羁。” 他潇洒又淡漠,连一个眼神也不给司马朔。 唧唧望天,天空上飞过公孙家的赤鸟,他摸了摸脸颊,低下了头。 “出来吧。”回应唧唧的是一小团魔气,可惜魔气不会说话,只能就这样傻乎乎的看着他,偏偏魔气又没有眼睛,也谈不上看,大概是在感受。 唧唧有愧于刚才的小乞丐,却又兴不起太多的感情,于是抛给魔气一小颗失败了的丹丸:“你要是不嫌弃,可以试试看,吃死了可别怪我,我也只是个吊儿郎当的丹修。” 小团魔气像是听懂了一样,动了动,模样有点可爱,唧唧忍不住摸了一下它的头——如果他也有这玩意儿的话。 小魔气高兴得转圈圈,在唧唧的手离开之际还恬不知耻地凑上去拱了拱。 唧唧被他拱得发痒,浅浅一笑。 这一笑,晃花人眼。 不知不觉间,他却泪流满面,空荡荡识海中回荡着他感受不到的感情,他能够看到自己识海中不断翻腾而起的波涛,但所有的汹涌都一面透明的玻璃压下,唧唧在平静无波的玻璃上头,而下面的世界,是何人赋予,又将到哪里去,唧唧不得为之。 那团小小的魔气盯着他的脸颊,产生了属于自己的意识。 他先是意识到了“心”,随后明白了“疼”,在此概念上诞生了“我”和“他”,所有的思绪连成一条曲折的线,他了解到了第一个长句子。 我,心疼,他。 便是这一刻,它从虚妄中走出来,它没有脑子,却天真的想着做人:想要眼睛、想要耳朵、想要双手、想要嘴巴。 最后它短暂通达了成年的智商,明白了前因后果。 眼睛,想要看到他;耳朵,想要听他说话;手,想要替他拂去眼泪;嘴巴,想要亲口问问他,你在为谁哭泣? 放榜的时间快要到了,唧唧最后揉了揉小魔气的头,前往炼丹阁。 立在原地的魔气吞下丹药,他有了欲望! 第50章 有了欲望无疑是痛苦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则更加痛苦。 这团魔气也是这样,他贪婪的想要很多的东西,却又不明白想要的先后顺序,以至于在吞下凝神丹的时候,差点自己超度了自己,最后他凝出了一个大脑。 他首次用大脑思考:我是谁?他是谁? 越是思考,脑子越灵光。 他从断断续续的线索中,串联起来自己的一生,悲戚、愤怒、怜爱重新构造了他的魂体,从最卑微弱小的身躯里长出来一个“叱咤风云”的他。 他还没有嘴巴,只能在心底呼唤离开那人的名字: 唧唧,我回来了。 大道不灭,天地轮回。 · 无情道统,曾经是天下最为精纯的道统。曾经无数人趋之若鹜,可所谓物以稀为贵,无情道统之所以为人害怕,除却本身的天赋很强,更重要的是悟不透。 选入无情道数不胜数,但最后能够继承无情道统的,百万人当中也挑不出一个。 唧唧虽然晓得无情道统很厉害,但是对自己的定位并没有明确的认知,他只是觉得自己比常人厉害了那么一点,他心底里面做了最坏的估计,若是炼丹阁也不要他,他就只能自己四处游荡。 他简单的看了眼放榜的地方,上面大写着他的名字,他在无数人羡慕的目光中,上前摘了那块代表入阁的腰牌。除他以外,还有其他一两个入选,前三甲各自领了腰牌后,前往炼丹阁。 唧唧往腰牌中注入道统,一瞬间通达炼丹阁高层。 炼丹阁一分为五,形成个花蕊的形状,正中间如竹笋拔起,唧唧居高临下,见到其他五座炼丹峰如同张开的花瓣。 在他面前的五位长老级别的人物纷纷盯着他,为首一位甚至老泪纵横。 “主上啊,我们终于等到你了!” 唧唧指着自己:“你们是在说我吗?” 衬上他平淡语气和冷漠神情,长老们心里头跪服:“不愧是走无情道的丹修,果然非同凡响。” 长老们点头:“您可是修的无情道?无情道统可已经承认您?” “如实。” 长老们拍手称道:“那便是正确的!祖宗规矩,无情道统认可者即为炼丹阁门主。参见门主——” 跟着年迈长老齐刷刷跪下来一片人。唧唧心道折寿,又听见长老说:“门主啊,我们已经等了你几百年了!” “很抱歉。”唧唧没想到老祖宗留下来这样大一个坑,他不知作何感想,但唧唧早已经失去了以天下为己任的想法,他深刻认为自己只是这个世界的一抹幽魂。 以前有过或者的价值,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剩下。 唧唧鞠了个躬:“抱歉,我来到炼丹阁并不是想成为门主,我自认为没有这方面的能力,也帮不上炼丹阁什么忙,我只是想要好好的修行,做一个普通的丹修。” “这当然可以!”长老对他的行为表示赞同,“不愧是无情道出来的弟子,果真是不一样!” 长老像是早就预料到如此:“若是门主不愿意对外示人,可随自己心意而去,我们炼丹阁的存在,只是在门主受到危难之际,提供庇护。” “为何要这般?” 长老如实说:“说来话长。若是要细究下去,得从创世开始。” 长老娓娓道来:“创世神创造了四大种族,四大种族分别是人族、魔族、妖族和龙族,四大种族自诞生开始便不断争斗、不断死亡,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圣灵诞生。圣灵以天生炉鼎之身炼化死灵,从死亡之中创造了生机,故而生命有了回环。生命得以不断循环延伸以后,圣灵便开发了修仙的新方向,也就是丹修。” “圣灵丹修在人间捡了不少孤儿,建立了炼丹阁。圣灵丹修消失前,曾来留下口头话语,谁能够被无情道统认可,谁便是下一任门主,让我们尽力辅佐。我们在这里等待了千万年,谁都以为这只是一句空话的时候,你就出现了。” 长老目光中带着滚烫的炙热,唧唧觉得浑身不适,匆匆撇开了这些视线后,他提出对外隐瞒自己的身份。 “这当然可以!”长老们实在是好说话。 唧唧道:“我想终究是缘分未到,不能坦然接受门主的身份,等缘分到了的时候,我便会接手一切。” 长老将唧唧安排进了新一批弟子中。 炼丹阁授课方式非常独特,每一个老师每一年只带一位弟子,第二年则再收一位弟子,循环往复。唧唧编排入炼丹阁后,还没有来得及见到自己的老师,首先就认识了几位师兄。 大师兄郭步宇,也就是之前带他入门那位;二师兄王珩,是个面容尖酸刻薄的;三师兄苏元祺,看上去很热情。 三个人见到新来的小弟子,神情不一。 郭步宇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说你一定没问题的!” 王珩短促哼了一声,眼梢间带着些不屑:“这位就是我们天才的小师弟了吗?看上去怎么一副病歪歪的?” 苏元祺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他性子嫉恶如仇,同阴阳怪气的二师兄形成鲜明对比:“小师弟,你可别听他说话,他今早吃了大蒜,口臭得很。” 可苏元祺实在是花多,一会儿问“你家在哪里啊”,一会儿又扯到“你有没有养过狗啊”,聒噪无比。 兴许是雪原上呆得太久了,唧唧喜静不爱闹腾,从前很多喜欢做的事情,也都一一摒弃,像是中了无情道的魔,又像是把过去都抛弃得干净了。 他就像一汪没多少惊喜的死水,混混沌沌地腐烂着。 他淡淡笑了笑,已经是给了彼此面子,但王珩就是不喜欢他这种高贵公子哥的做派,当即嘲讽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以为你表现突出,就可以不尊重我们这些师兄了吗?” 若是放到以前,唧唧定然同他好好解释。 但现在他早已经失去了那种能够耐心同人交流的能力,像是这种情况,他脸上干脆收敛了笑意,一言不发地听着他说。 如此态度令王珩更加不爽:“不过是说一下你,你摆着张脸给谁看。” 好烦。 唧唧视线往外移,瞧见一直憨头憨脑的鸟儿在枝头啄食,它脑壳上有一簇白花,看上去尤其讨喜,唧唧盯了好一会儿,没在意他那二师兄到底如何发作,直到他被一把狠狠推到在了地面上,他才反应过来。 唧唧对上王珩的视线,古井无波道:“你好烦。” 王珩嗤笑一声:“露出真面目了吧?你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看我们的对吧,你觉得我们不如你,你根本不把我们当回事,对吧?别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之骄子,有本事跟我比赛一场,拿出你的实力来让我们看看。” 见到唧唧犹豫,王珩又接着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怎么?不敢吗?” 唧唧叹了口气,窗外白顶雀儿张开翅膀,飞走了。 “反驳一下。很无聊。你的嫉妒我收下了,但同时不要将自己的自卑和狭隘直白写在脸上。”面无表情表情说着绝对伤人的话,此为无情道义。 三师兄挠头,皱眉看着眼前两人:“哎,不是吧。小师弟,你真的要跟这个怪物比一场?”他在空中画了个杀头的动作,“二师兄可是最为杰出的丹修,若不是经历了……总之,我劝你早点认输,别跟二师兄计较那么多,不然你会输得很难看的!” 大师兄也道:“你才刚入门,不应该如此,对师兄要谦让,最好能够撒撒娇那种。” “大可不必。既然二师兄想要在我面前显示一把自己的能力,那么我不妨奉陪,所谓红花也需要绿叶衬,不甘愿做绿叶,二师兄你要来当红花吗?”唧唧言语带刺,毫不留情。 王珩表情一瞬间扭曲:“嘴上能说不是什么能力,你要真有能力,便是直接击垮我,我也不多说什么。” 他比了个动作:“我们去丹房吧。” 唧唧说了声好,几个人沿着回廊走过去的时候,窗外那白顶儿傻鸟还在树枝上探头探脑,对上那绿豆小眼,唧唧周身的气质都变得温柔许多,那鸟儿也不怕生,从树上跳到他手上,唧唧一只手托着它,露出个柔和的表情。 他短暂停顿,倾侧身子,唇角自然向上弯曲,明明容貌只是普通清秀姿态,却在柔软的一瞬间让人窒息。发丝间飘来一些淡色花瓣,那只傻鸟凑上来,用鸟喙轻啄他的发丝,唧唧难得温和:“别闹。” 那傻鸟又转过头来,想要啄一啄对方的额间,正当它意图行施之时,唧唧淡色的衣袍上显出一道不怎么明显的银蛇,傻鸟反应过来,扑腾着翅膀飞回到树杈上,他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唧唧转身往丹房去了。 它还想跟上去,却忽然看到旁边一团黑雾。 它用豆子眼睛盯着黑雾看了会儿,突然意识到对方非常危险,它刚想逃离,突然听到对方直接从脑波之中传出的声音。 “他喜欢你?” “他夸你漂亮了?” 豆子眼呆了呆,巽跋那朵雾气陡然变大。 “吃了你,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傻鸟被一口吞下。 远处唧唧若有所感,回头望去,只见刚才回廊处飘落下来一两片羽毛和一把零碎花瓣。 唧唧突然疑惑:“院里那是什么花?” 作者有话要说:近况:我有罪,我是条懒狗。 学校事情跑断腿。 写文一天三个字。 每天都想睡觉啊。 第51章 三师兄歪了下脖子:“不就是树龄太大的桃花树?” 唧唧恍然,原来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春天。 “进去吧。”王珩不冷不淡的推开门,“每个新入门的弟子都有一场考试测验,叫做聚灵丹,我也不想为难你,不如我们就比一下聚灵丹的制作如何?” 丹房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炉鼎,一排排放得极好,让唧唧看得眼花缭乱。因为贫穷,唧唧已经很久都没有使用过正儿八经的炉鼎了,为了尽可能节省成本,唧唧一直以来都是用黄土和黑土混合做成一次性炉鼎。以前顺手那个也早已经没有了。 王珩首先祭出自己的炉鼎:“你不会穷得连一个炉鼎都买不起吧?” 说到点子上了。 唧唧确实买不起炉鼎,他挣点钱不容易。 “这里的炉鼎,我可以随便使用吗?”唧唧指着其中一个雕着竹子的紫砂鼎。 “当然不可以!”王珩翻了个白眼,“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贫困救济所吗?要知道我们炼丹阁的炉鼎可是很贵的!你不过是一个刚入门的弟子,你哪里来的资格使用?不过我呢,也不想难为你,旁边那堆破损的,你倒是可以随便使用。” 唧唧站在原地不动,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喧嚣,原来是隔壁丹房来了一群丹修。 “怎么回事?二师兄要跟人比炼丹?” “啊?谁不知道二师兄是炼丹天才,这不是给自己找堵呢?” 众人议论着,将视线转到唧唧身上,一瞧这人没什么特殊,又不是最近新秀丹修,当即出言安慰道:“小哥,好心劝你,别跟他比,你会输得裤衩都剩下哟。” 闹腾死了,唧唧闭了闭眼睛。 王珩对着旁边的丹修道:“我们这个刚来的小师弟,可是比我更厉害的天才,我现在能跟他比试一把,全因为师弟脾气好,不嫌弃。” “王师兄脾气可真是好啊。” 同时大家又无比心疼眼前这位初来乍到的新手丹修。 看着眼前的王珩已经把所有便宜都占尽了,唧唧撩了下耳发,靠在门边上:“得了,赶紧开始吧。” 世人所见一切,逐渐变成一幅幅画面,从唧唧眼前翻过,就这样被翻过,他兴不起波澜,心跳也评文至极。 两人在丹房中各自找了个位置,恰巧是对角线,一前一后的动作差异巨大。 眼前都是丹修,在炼丹上也各有侧重。有的人先淬炼草药、有的人先保持魂焰火、有的人则是先拿出一个合适的炉鼎。 王珩是一个典型在意魂焰火的人,他的魂焰火是一股冰蓝色偏女性的火焰,炼丹之前须得让冰蓝色魂焰火维持一个较高的温度。唧唧只是扫了一眼,便专心手里的工作——和黄泥。 周遭人一脸不解:“他这是在干什么?难道没有炉鼎吗?” “也太惨了吧,一个丹修竟然连个像样的炉鼎都没有,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吸了口气,唧唧继续不紧不慢地和泥,一般来说,刚和出来的炉鼎是不能直接使用的,受到新鲜水汽的影响,很容易导致丹药潮湿,更不适合凝丹,而更让人觉得唧唧外行的是,他竟然将还没有萃取过的药草直接扔进了炉鼎。 “他到底会不会炼丹啊?没萃取就往炉子里扔?” 炼丹步骤一般有“萃取、混合、提取、凝丹、成丹”,受到大能时代的影响,植物身上杂质很多,所谓的杂质不仅会凝丹失败,也会因为杂质本身导致炸鼎,而且萃取草药有效物越精纯,凝出来的丹药品级越高。 说起来很简单的事情,做起来却很麻烦。 有些丹修一生也淬炼不出更为精纯的草药液,凝丹成丹更是全凭感觉,所以天分显得尤为重要。偏生天分这玩意儿,只得意会不能言传,所以人人都嫉妒那个天才,人人都想当那个天才。 见到唧唧这样子糊弄,他们心中颇有些不满。 此时王珩已经开始萃取,他萃取起来格外轻松,深入浅出却又能够耀花人眼睛,他萃取出来的纯度比一般的丹修要高,曾经的天才之名名副其实。 众人称服:“不愧是王珩师兄,萃取得实在太漂亮。” “要知道,王珩师兄萃取的天分可是很多有名修士都比不上的。” 唧唧视线落到王珩萃取的草药液上,随后落到自己炉鼎,他漫不经心往炉鼎里面加了两根瘦弱的草药,随后便进入了入定状态。 王珩紧随其后,将萃取液加入炉鼎后,也进入了入定状态。 所谓的入定状态,其实就是和草药、天地沟通的环节。这个过程全凭自己感受,一日千里和千日一理其实并无区别,所以大部分丹修下功夫,很少从此处下手。 眼下两人都进入融合的阶段。经过萃取的药液融合起来很快,王珩很快便到了凝丹步骤,而唧唧则像只慢吞吞的蜗牛,虽然看不出来他到底适合进度,但根据他炉火的程度,不难判断出他好像还在进行融合。 提到魂焰火,丹修们没有一个不羡慕王珩的冰蓝色魂焰火,但是当他们看到唧唧的魂焰火时候,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竟然是一簇通红色的魂焰火!” 炼丹所用魂焰火,一般选用能够和自己灵魂融合的火焰,正是如此,才被叫做魂焰火,意为能够和灵魂产生出烟花的火焰。而这种火焰大多是继承别人或者机缘巧合下与灵魂融合,品级也有所不同,普通丹修的魂焰火色泽大多是淡橘色,颜色越精纯则品级越高,而走向两端的色泽,世间少有,尤其是这种熊熊燃烧的正红色。 众人嫉妒至极:“他的魂焰火到底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精纯的颜色?” 可就算是如有神助,也掩盖不了唧唧手法粗劣的问题,他动作生涩,丝毫没有流畅感,有时候一个动作前前后后重复几遍,俨然没炼过几次。这使得其他人对唧唧更加不屑。 “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面收,老祖宗们也太没有眼力见了。” 三师兄拍了拍说话人的肩膀:“别当着炼丹阁说这种话,举头三尺祖宗看着呢。” 他双目热切看着唧唧,唧唧此时神情淡漠,像是无论何事都惊动不了他。 他正在萃取,炉内萃取。 唧唧将萃取和融合直接放在一起,在唧唧的识海中,有一棵树,树下有个人,背对他。 百年来,他试图同识海那位红衣对话,可两个人像是隔开了,对方并听不到他的声音。 红衣男子所占据空间极小,仅烤着那棵树,而其他整个识海都是唧唧的。 炼丹之时,所有元素在识海中自动分类,杂质呈现出黑色,唧唧所炼之术,便是剔除杂质,让元素按照所想方式融合。 火烧得很烈,通红光辉接连天际,整个屋子被炙热火光包裹,连旁边耀眼的冰蓝色光芒也被压了一头。 “你!”王珩魂焰火受到冲击,连同他整个人也差点跌倒在地,好在他及时稳住了身形,护住了炉鼎,“没有本事就算了,做这些下作的事情,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原来王珩以为唧唧知道自己能力不行,想要干脆使点别的办法摧毁他的炉鼎。其他人也跟着王珩起哄,就觉得唧唧是个不要脸的混账玩意儿。 周遭骂声一片,连三师兄都看不过去,想要帮他说两句,但是一瞧正主,他完全不为外界所动,冷静得可怕。 王珩目的达到,又开始专心炼丹,他炼丹速度极快,再加上聚灵丹是他最顺手的,炼制的每一个过程他都烂熟于心,从他第一天开始炼制聚灵丹,就再也没有失败过。 随着他动作逐渐加快,冰蓝色火焰逐渐变强,他大喝一声,丹房间充满蓝色光辉。 “成丹了!”第一次真正见到炼丹天才王珩成丹,众修士又惊讶又感动,“会是几品阶的丹药?” 丹药品阶主要分为下品、中品、上品、极品,每个品阶又分为三等,三等最低、一等最高。 “是上品三等!”众人大惊。 在逐渐衰败的炼丹界,上品丹药实在是难得,光是一颗就能卖出天价。 众人啧啧称奇:“不愧是我们炼丹阁少有的天才,竟然一出手便能够炼制上品丹药,这样下去我们炼丹阁恢复昔日荣光指日可待。” 那上品丹药极为漂亮,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唧唧不得不承认对方实力不错,他凝丹速度更快,刚才还没有散尽的冰蓝色光辉瞬间被悉数吞噬,正红色光辉取而代之。 “发生了什么?”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就听到唧唧的丹炉当中传出来古怪的声音。经验丰富的丹修立刻反应过来:“不好!马上就要炸鼎了!” “什么?炸鼎!” 旁边看看热闹的丹修还没能反应,就听见清脆的“咔嚓”声,场面混乱之际,王珩眼中带着不可置信,还未回头,便感觉到耳边一热,扑面热浪传来。 “轰——” 炸鼎了。 王珩心头一紧,手里丹药没握住,滚到熊熊火焰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谁能成为我三百的那个幸运儿? 第52章 完了。 王珩心底一个声音窜出来。 他百年来不曾精进一步的技术,在今日才有了一些突破,原打算留着这颗丹药送去师父那里,却没想到功亏一篑。他无比怨恨唧唧这个罪魁祸首,明明就没有技术,却还偏生得了师父们的青睐。 王珩以及周围的修士都没能躲过唧唧这场炸鼎。 灰头土脸的丹修爬出来,指着唧唧就骂:“你这人怎么回事?炼丹还能炸鼎?你是头一回炼丹吗?” “我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丹修炸鼎的,真丢人!” “咳咳……”饱受责骂的唧唧从炸鼎的黄泥碎片中爬出来,稍微咳嗽。众人受不了这个鸟气,纷纷涌上来,为首之人便是王珩,他指着唧唧脑瓜子,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一颗上品丹药就这样没了!你知道这是多大的损失吗?” 唧唧漫不经心,沾染灰尘的脸颊显出一股倨傲清秀之感,王珩微怔,清醒时恼恨唧唧态度上的轻视,恶狠狠咬牙,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听见唧唧悠哉且自信道:“一个三等上品而已,我这里多得很。” 他将手里刚炼制出来的那颗丹丸,扔垃圾一样扔到众人面前,只见光芒大盛,金灿莲花纹。 “这!这是!” “极品丹药!” “哇——” 众人喧哗沸腾,视线再也离不开那颗丹丸。 王珩脸色又红转白,色泽转变太大,最后变成了十足锅底黑。他身躯一抖,扶住旁边的木桩子。 这时候风向倒戈,有人叹息道:“王师兄曾经也是很厉害的,可惜……” 王珩脸色更为难看,曾经天才丹修,现在又剩下什么呢?他无声低下头,自嘲笑着,唧唧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嗨,其实你很厉害,未来可期。” 这算什么?嘲讽?王珩一时间看不懂这个人,他拱手而立:“我认输了。”王珩离开得潇洒,唧唧凝视着他落寞的背影,叹了口气。 旁边丹修久久不能回神,他们望着这颗极品丹药,谁都不敢上前,但是却耐不住心里面想要看看、想要摸摸的心思。 唧唧随意摆了摆手:“谁拿到就送给谁吧,也算是小师弟初来乍到的一点薄礼。” 三师兄苏元祺看了眼略显疲惫的唧唧,突然对地上那颗极品丹药不感兴趣了,反而对刚入门的四师弟兴趣盎然。他这位四师弟非同凡响,一般人重视的炉鼎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用来减少冲击的器皿,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从一开始四师弟就知道会炸鼎,原因是他自身魂焰火的温度太高,所以才用湿润的黄泥炉鼎来吸热和减少冲击热度。 四师弟将萃取这一步,同后续步骤结合在一起,苏元祺眉头一皱,一个他自己都不大相信的念头从他脑海中闪过。 也许对于四师弟来说,他根本就不需要循规蹈矩,像这样一个随手可以炼制出极品丹药的人,可能本身就被上天宠爱,拥有常人所没有的东西。 苏元祺回想起刚才小师弟的冷淡样子,突然叫了一声:“啊!” 大师兄转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啊,那颗极品丹药去了哪里?”苏元祺指着前面那堆挤在一起抢丹药的修士,大师兄端得正,最见不惯阁里这些弟子没大没小,跟市井街头一样,他上前阻止,苏元祺却有一搭没一搭摸着手背。 他刚才似乎看到了一点,小师弟耳朵下方的皮肤与他脸上皮肤差异巨大,而且露出一点梅花红斑。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易容丹能够转变外形,却会在身上形成梅花红斑。 想到这里,他连忙追过去,他对这个小师弟兴趣盎然,恨不得一来二去,将他所有老底掀出来。 他匆匆过去,反应过来,刚才那颗极品丹药消失的时候,好像他看到了一只鸟。 白顶黑背,正是落在小师弟手上的那只。 众人争斗之际,没注意到极品丹药被一只窜进来的憨憨鸟叼走了,等察觉出来的时候,这鸟已经吞下并且远走。 “啊,这什么鸟啊!” 也有人说:“炼丹阁连鸟都这样不同凡响。” “可是,这鸟吃了极品聚灵丹会如何?” 大师兄遣散众人:“不过去区区一只鸟,怎么可能承受得住极品聚灵丹,所谓聚灵,便是将死亡、过去的因果凝聚起来,若是陨落的修士、魔族、鬼族、龙族得到此丹,便能够重塑身躯,甚至还能够重塑修为,但一只鸟吃了,不过是回归自然,落得身陨的下场。好了,都散了吧。” 众修士觉得无比可惜。 “这么厉害的一颗丹药,就这样没了……” · 按照炼丹阁的规矩,新入门弟子主要由几位师兄教导。唧唧化名“思洵”,其名不好,王珩道:“不晓得还以为是死讯,不吉利。” 大师兄郭步宇也附和:“二师弟说得对,入门后怎么得也会有个艺名,讨个吉利。” 唧唧说:“就这样吧。” “小师弟若是喜欢,随他去嘛,你们一来就让他改名,欺师灭祖,这才是大不敬。”似乎是没想到三师兄苏元祺会替自己说话,唧唧多看他一眼,就见苏元祺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灿烂。 其他几位师兄也不再说什么,王珩负责唧唧入门课程、郭步宇打点生活细节、苏元祺启蒙通学,三个人倒是分工明确。不到半日,便将他住所打点出来。他们位处炼丹阁五峰山地,大师兄同二师兄住在独峰之上,唧唧同苏元祺做了对门,两个人虽说是对门,其实隔得也挺远。 但凡是丹修,少不了跟草药打交道,小院子根本不够倒腾,所以炼丹阁分下来的住所,可以让丹修弟子充分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 苏元祺热情,自从唧唧同他成了对门,三天两头拉着唧唧窜门。 “死讯小师弟,你瞧,我院里又有一味药材开了,花又大又好看,反正最近也没有事,我俩喝一壶?” “死讯小师弟,今天月亮这么好看,不觉得花间一壶酒正应景吗?” 他想法并未能得惩,唧唧敢顶着个“死讯”的名字,又是个无情道丹修,对此向来是“不去”、“没空”、“不觉得”,在他拒绝了苏元祺无数次以后,苏元祺这个死皮赖脸的终于选择了迂回战术。 “小师弟,我记得你那院里没有什么草药,今天阁里送来一批草药,堆你门口了,不如你挑几个?” 苏元祺想得简单,他以为把草药堆在门口,便能借着这个机会进去,帮着种种花草也挺好,但没想到唧唧根本不在意这些花草。 “谢过师兄,用不着。”唧唧啪叽将门合上,过了会儿,探出个小脑袋出来,白皙纤长手指指着药草当中一株不太显眼的桃花桩,“麻烦师兄帮我种一下。” 苏元祺如蔫掉的苗子遇上一瓢水,快乐得差点忘记自己叫什么。 “好咧!”他欢快的抱着那株桃花苗,将其搬入院中,他原以为唧唧这样的修士,院里一定不乏奇花异草,但令人惊讶的是,唧唧的院子里什么都没有,一望无际的空荡,若不是院里还有个晒太阳用的躺椅,一点也没有人生活的气息。 院里很干净,连杂草都找不出几根,常年失修的屋顶长满青苔,院里门开着,桌案上随意放这几颗丹药,连吃的也没有。 “种在这里?”找了个采光好的地方,苏元祺刚要种下,唧唧出现在身后:“烦请师兄将它种到阴处。” “没搞错吧?桃花种阴处会死的。”又来了,不同寻常人的做法。 苏元祺看着唧唧,却发现唧唧脸上有一层薄汗,像是刚做噩梦惊醒。他心里升起一些怜悯,将桃花树种在了泛阴处,种完后,唧唧大发慈悲赏了他一碗凉水,苏元祺想,这小师弟可真抠门。 一边喝着水,一边悄悄偷看唧唧。 他想,这眼睛是桃花眼,鼻子小巧又精致,唇形刻薄又带笑……明明拆开来看个个都好看,合在一起怎么就成了清秀? 他打量唧唧之际,唧唧也看过来,苏元祺呛了一下,连忙岔开话题:“奇花异草不少,怎么选了这样一棵其貌不扬的桃花树?” 唧唧往地上浇水:“近几日院里总飞来一只鸟,想着有棵树,给它做窝。” “什么鸟?”苏元祺有些好奇。 唧唧看了看天:“估计出去觅食了……啊,它回来了。” 只见淡蓝色天空上出现一个小黑点,随着它越来越近,其白顶黑背的特征逐渐明显。苏元祺心说,怎么是这货。下一秒就见这鸟扑棱着翅膀开始啄他。 “哎哎哎!!你干嘛啊!”苏元祺发狠,想要弄死它,但一想到这鸟主人是他金贵的小师弟,只好抱着碗,赶紧离了院,“师弟啊,你的碗我晚点还给你!” 白顶鸟将苏元祺轰出了屋子,才回了唧唧的院子,它见到那棵桃花树,站了上去,偏阴的角落,唧唧躺椅安在树下,它低头,痴迷看着他。 被赶出院子的苏元祺小声骂骂咧咧,他一边走一边想。 奇奇怪怪的小师弟,炼丹不积极、栽花很随性。 他突然傻笑起来,然后回头,停住了脚步。 一秒后,他神情僵住了。 那放在随意放在桌案上的丹药,是忘尘丹。 作者有话要说:啊,秦昊真帅,有看隐秘的小伙伴吗? 第53章 忘尘丹,顾名思义,忘记前尘往事,脱离世俗人生。 唧唧躺在阴影之下,看着这株桃花发呆。 为什么要种桃树呢? 他睫毛轻颤一下,随后阖上眼睛,陷入了睡眠。他睡得不安稳,只一会儿,便感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耳边,睁眼时,对上一对黑溜溜的鸟眼睛。 “啾啾!” 唧唧摸摸它的发顶,将它放到树干上,再次陷入了睡眠。 · 唧唧穿书了。 可他运气不好,既没有成为龙傲天,也没有成为骨傲天,他成了公孙家的宝贝炉鼎。 他的老爹以及兄弟性情不一,但总体来说,没一个好人。 当老爹的,看上去斯文有理,实际上内里是个变态,他总是以折磨唧唧为乐。在他的细心教导之下,几个孩子也都学会了这项技能。 整个公孙家或许都迷茫着一种信息味道。 越是深爱,便越要折磨他。 原主的苦楚从一开始就浸满了,唧唧穿书过来以后,失去了痛觉感受,所有感官处理问题都成了脑海中零碎的片段,在他第n次被老爹打断脊骨以后,他看到了巽跋。 巽跋还是个瑟缩模样,唧唧凝视他一会儿,让他滚开。 “别碰我。” 唧唧冷漠地拒绝他的靠近,巽跋低头愣住了,公孙老爹有些惊讶:“从没有见你对一个人这样凶过,既然不喜欢就下去领罚吧。” 巽跋不敢说话,唯唯诺诺退下,唧唧闭了闭眼睛,对公孙老爹说:“有烟吗?” “什么烟?” 唧唧这才恍然,换了种说法,公孙老爹非常惊奇的给了他一卷点燃的烟叶。唧唧没抽烟,只是用红肿的手指夹住那卷发烫发热的烟叶,发起了呆。 公孙老爹默默退了出来,替他合上了门。 从那以后,唧唧再没有见过巽跋,这样日子过去十多天以后,唧唧终于向公孙老爹问起巽跋的事情,公孙老爹微微一怔:“你最近很奇怪。” “哪里奇怪?” 公孙老爹:“你用在这个人身上的时间太多了。” 唧唧略微停顿:“只是想起来了,随便问问。” 公孙老爹淡色眸子打量着他:“他本来就是当成炼药材料送来的,既然府里头不缺人,自然是已经炼化。” “……”唧唧顿住了,他叹了口气。 公孙老爹察觉他的异状:“五唧,你怎么了?最近你好像没什么精神。” 唧唧慵懒且疲倦的抬了下眼睛,这一眼,公孙老爹惊呆了:“五唧,你好像不太一样了。” “你以为你完全了解我?”唧唧眉目间带着绝美的戾气,“你算个什么东西!” 公孙老爹清秀的脸扭曲了一下,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替他关上了门,他仍旧不太愿意相信自己乖巧可爱的儿子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大可以与我和你几个哥哥说,你是我们的宝贝,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也给你摘下来。” 门未完全关上,公孙老爹从门缝里看到唧唧的眼神。 平静无波,却又带着深深的疲倦。但他确实有些不一样了,他眼眸之中多了一簇燃烧的火苗,眼尾狭长,看人时候总微抬着下巴,就好像是一尊不可侵犯的雪雕。 唧唧同他四目相对,那眼尾带了一抹暗色,像是宣纸上无意滴落的淡色墨韵,他眼尾带着钩子,直勾勾看着公孙老爹,唇角也随之勾起,他半分认真半分戏谑:“我想你们去死,去吗?” “……”公孙老爹张了张口,声音像是卡在喉咙里,“唧唧,睡吧。” 唧唧移开了视线。 第二日,公孙老爹再去看时,唧唧躺在贵妃榻上,神色平静,那颗眼角的小小泪痣,变成了血泪珠子的颜色,而他胸腹之上插着一柄利刃。 “不——” …… “呼!”唧唧猛然惊醒,额上渗出不少汗珠,他扶着桃花树站起来,惊飞了那憨憨白顶傻鸟。每走一步,他的身体都有些晃,就好像那个孱弱芙蓉花又从他身体里面冒了出来,他双拳紧握,一点点挨着垣墙走到屋里。 他睫毛上挂着水珠,偶尔一颤抖看上去就像哭了一样。飞走的白顶憨鸟落到窗柩上,他歪着脑袋,豆子眼里将他的模样镌刻。 唧唧从桌上摸出两颗忘尘丹,随便找了点不干不净的水,一口吞下。 忘尘丹有个副作用,每食用一颗便能忘记前尘往事,这种要原是为痴男怨女准备的,可不知道这药哪位黑心人所创,偏偏让人在忘记前来一个前生今世的回顾。 唧唧靠在门边,斜阳落日散落。 焦灼灰暗燃烧的红尘中,唯有巽跋灼灼苦海处生长着一窝开不了花的桃树。 唧唧转而看向那株桃树,白顶憨鸟也不怕他,飞过来打量他。 唧唧难得笑了一下,伸出手指让鸟站立。 兴许是寂寞太久了,他竟然对着一只鸟产生依恋。 “你喜欢那株桃花吗?” 憨鸟自然是不会回答他。 唧唧闭上眼,他脑海里走马灯一般闪过往事总总。 不晓得何时开始,他时常回到初见巽跋的时候。 肮脏公孙府里,怎么生出了这样一个干净又傻的孩子? 一开始,唧唧带着巽跋逃跑,不再是逃亡万魔谷,而是往雪山走,但巽跋仍旧逃脱不开死亡的命运。第二次,唧唧前往万魔谷,也不再为了修习进入沧海一书,这一次,他亲眼看着巽跋死亡,一身躯体爬满蛆虫;第三次,他想着杀了公孙二叔,可巽跋依旧成了炼丹之物…… 渐渐地,唧唧明白了,从穿书过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个分叉口。遇到巽跋的时候,救与不救;遭遇凌-辱时,逃前与逃后;巽跋身残时,救与不救;沧海一书里,司马朔遇事时,救与不救…… 前因结后果,循环往复,步步错,一步都不对。 巽跋所有惨死的模样一遍遍从唧唧眼前闪过,唧唧阖眸时,耳畔还有那个少年憨憨又认真的话。 “哥,我带你回家。” 他泪流满面,咬唇痛哭。 忘尘丹逐渐删掉这一次所见之景,他神情越发冷静,最后又恢复到一片冷静。 只是当鸟儿轻啄他脸颊之时,他摸到了一手咸涩的泪水。 巽跋将鸟头蹭在他脸颊上,可怎么蹭,泪痕依旧在,他干脆啄了啄,这一次尝到了苦涩。 他机灵的脑子疯狂的想:“我想要说话、说话、说话!!!” 要是有能够说人话的身躯就好了,这样子他就能在他泪流满面的时候,跟他说:“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唧唧像是察觉到了鸟儿的心思,触了触他的头顶,轻笑道:“我不喜欢鸟类,我更喜欢毛茸茸的动物,也不喜欢黑鸟,我更喜欢白的。” 巽跋伸开黑翅膀,左看右看,身上一根动物茸毛也没有,更别提白毛,要说白,也就屁-股上和头顶上一簇毛。 他气得跳到桌案上,一脚踢飞一个丹丸,然后有了点心思,他朝着唧唧张开了白花花的尾羽,乍一看,像一根白鸡毛掸子。 唧唧叹气:“要是你全身都是白的就好了。” 巽跋气得收了尾羽,扑棱翅膀走了。 晚上炼丹结束,郭步宇提了只受了伤的狐狸给唧唧,月色下那狐妖毛发洁白漂亮。 “死讯师弟,看你平日里挺闷的,送点小东西给你。”郭步宇提着可怜巴巴耷拉耳朵的小狐狸,送到唧唧怀里。 在接触到狐妖温暖又软和的皮毛后,唧唧的手便不由自主抚上它的头,小狐狸乖巧嘤嘤叫起来。 郭步宇说:“这小狐妖品性不错,师弟可以当成个坐骑培养。” “多谢师兄。”唧唧承了这份情。 那夜陪着几位师兄在院里喝酒,春日海棠一片芳菲,举杯邀明月,几个师兄弟开始说起自己的事情。 郭步宇畅快豪饮:“我想除尽天下邪祟。” 唧唧摇着杯盏里的琼酿:“可是剑修之事。” “……”郭步宇觉得这酒酿苦了点。 王珩拍桌大笑:“可不是!大师兄,既已经入了丹修的法门,就得知道,除邪祟安天下,从来都不是我们的事儿,我们算什么呢?连杂修都能压我们一头。” 郭步宇举酒:“二师弟也是命苦,天才之名一去不复返。” “陈年往事提他做什么。”王珩一口闷,“今年这酒苦得很,难喝。” “哈哈哈哈。”接连两个师兄吃瘪,苏元祺乐不可支,他喝了口酒,呛到气管,剧烈咳嗽起来,反应过来骂道:“这谁给的酒,怎么苦成这样?” 一个接一个出丑,三个师兄将视线转到小师弟身上。 三个人近乎同时卑劣的想,若是一起出过丑,一起谈过天,以后就是一家子人了。 但小师弟的神情仍旧是那么平静,他喝着苦得不可开支的酒,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苏元祺指着他叫起来:“你怎么这么安静?” “嗯?”唧唧转过头,被月华覆盖脸颊,他眼角下泪痣红得滴血,他像是醉了,眼瞳中有淡淡雾气,他眼尾如墨晕染,或浓或淡。他一个眼神,盛过满园海棠,他七分醉,“这酒不苦啊……” “哈?”三位师兄大吃一惊,托着小板凳坐过来,“苦成这样都还不苦,你味觉没问题吧?” 王珩自作聪明:“若是一个人心头更苦,这酒自然就不苦了。” “不会吧……”苏元祺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忘尘丹。要是人过得不苦,至于把这玩意儿当饭吃吗?顿时心中多了几分怜惜。 唧唧倒是什么都没有说,就一个劲儿喝酒,喝醉了就趴在桌上瘪嘴哭。哭得梨花带雨,双颊粉红,满园海棠都比不上。 三个师兄面面相觑,却又都带着一丝宠溺。他们这个小师弟,身上怀揣着秘密,让人心疼又愤怒,可就算是这般,也是根正苗红的入了门。原以为是个高傲不可一世的,结果逃课的逃课,迷糊的迷糊,就跟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人没什么区别。 又见他今日哭哭啼啼,像个小孩子的样子,三位师兄一下子找回了面子,苏元祺叹了口气,心想,这一个个喝成了一摊烂泥,这可怎么搞? “大师兄、二师兄?”两个师兄也跟着喝得烂醉,苏元祺蹲下身子,看着阖上眼眸的小师弟,他想,这家伙睫毛可真长,刚想着,海棠花瓣落到他睫毛上。 很香。 苏元祺推了推两个师兄:“你们自己爬回去啊,我送小师弟回去。来,小师弟,把手给我。” 他不太好意思的用手搂住唧唧的腰,眼神往旁边看去。 “嘿,怎么那只鸟老是跟着?” 作者有话要说:可以提问了,有问必答,但别杠。 杠精一张嘴,解释敲断手。 爱你们 第54章 巽跋直直盯着苏元祺那只手,恨不得将其咬下,同时他更加仇恨在唧唧怀中的那只小畜生。 同样都是畜生,凭什么它就能够躺在唧唧的怀中? 一看,是洁白绒毛的玩意儿。 巽跋看了看自己浑身黑羽,低下了头,临走前还跑到苏元祺头顶上作威作福。 “哎哎哎!你这畜生怎么回回都拿我撒气?护主也不是你这样护的啊!” 苏元祺相当无奈,只是这双手都护着唧唧,又腾不出来搞这畜生,只好紧了紧在唧唧腰上的手,他笑得吊儿郎当,带着一股子“你能耐我何”的样子,气得巽跋这只憨鸟快要原地炸毛。 “劝你别在我身上撒野,否则我可就对他做点不为人知的事情了,咱们就看谁先气死谁。” 巽跋大概是见识的无赖太少了,如今一见整只鸟都懵了,他委屈巴巴飞走,在一条小溪边上停下来了。 月色从一侧倾斜过来,正好将那只傻鸟的样子倒影在溪水中。 没什么惊喜的一身黑,在夜色中若不是还有个白顶在月光下反光,巽跋自己都要以为自己就是夜色本身,实在是太黑了。 想着唧唧喜欢白毛的,他思来想去,对着水面,一根根拔掉自己的羽毛。 对于鸟来说,羽毛连着肉,自然掉落的时候不疼——大概是没意识到疼,但是自己拔的时候,带血的肉也被一起扯了出来,这样一来,说不疼是不可能的。 而且鸟身子也就那么一点,稍微哪里有个病痛,大多数都能席卷全身。巽跋许久没有这样疼过,一下子竟有种病态的爽快。 只有疼过,才是滋味人间。 为爱疼过,跟爱过有什么区别? 巽跋有些甜蜜且毫无章法的想,要在心口刻个印子才是铭刻的爱。 他连血肉拔下,每到痛楚之时,便对着月亮嗷嗷叫一声。 可是看到皎洁月亮的时候,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万魔谷的月光,那么多个夜晚,都没有变过,除了阴晴圆缺外,其本尊都在那里,散发着同样的光辉。 他回顾自己半生,皆因唧唧而起,又为唧唧而灭,就像是写了个“一”,从一而终。 · 唧唧穿书了。 他没有成为…… 同无数次与巽跋相遇的那样,他看到巽跋埋在雪地里。 这一回,唧唧像是喝了假酒,他在巽跋身边的雪堆里挖了个坑,随后烫了进去。 听说冻到极致的时候,会露出微笑。 唧唧握住巽跋的手,睫毛上挂着厚厚的雪,他的脑袋无力靠在对方肩上:“你冷吗?” 巽跋是个不爱言语的,他眼瞳无光:“冷极了……五少爷为何要这般?” 唧唧露出个笑容,他用最后的力气捏了捏巽跋的手,说:“没能救你,我想同你死。” 巽跋瞪大了眼睛,可他生命已经走到末路:“那……为何不活下去呢?” 唧唧想,为什么呢? 脑海中盘旋着巽跋死前的一切,唧唧猛然惊醒,宿醉的混沌带着刚醒过来的恍然,唧唧躺在床上不想动弹,他歪过头去看白顶的鸟儿,鸟儿难得不在,却见桌子上放着个笼子,里头窝着只狐妖。 大概是年纪太小,还不会化形,又加上没有警惕心,此时正蜷着身子没心没肺的睡着。 回过点神,唧唧扶着额头起来吃忘尘丹,以往忘尘丹都是放在桌案上的,这回他摸了半天,也没有摸着,正当唧唧疑惑不已时,他瞧见窗柩上放着朵纯白色的花。 花是古老玫瑰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唧唧没想清楚何人所送,就听见外头传来嘶哑的鸟叫声。 还没来得及感动,他就想起,上次好像就是这小畜生在桌上,一脚又一脚把忘尘丹给踢地上了,此时不知道滚到那个旮旯了。 想到对方可能受伤了,唧唧在桃树下放了把疗伤的丹药。 那天花很香,唧唧有一点想念巽跋。 在炼丹阁的日子,非常清闲,几位弟子除了规定需要炼制一定数目的丹药外,便是正经学习。炼丹阁抓学习,首先是基本知识,俗称药理。炼丹都没能难倒唧唧,却偏偏在药理这一块跌了一跤。以至于王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自信,两个人虽说开局不对付,后头却对唧唧多番照顾。 托他的福,在综合考察前夕,唧唧总算以一个稳当的成绩被允许出阁。 刚听到‘‘出阁’’的时候,唧唧还有点懵圈。 “就说你不要一天到晚都龟缩在院子里,平日里又什么都不问。”苏元祺拍了把唧唧肩膀,手滑落到他腰间,不小心碰了下,他心想,小师弟的腰可真细。 唧唧不太喜欢别人触碰,侧过身子,苏元祺这才解释。 “所谓的出阁,其实说的是我们离开炼丹阁,出去找一味奇珍异草,算作是一次小型考核。一般来说,我们丹修都是要和别的修士一起组队进修,如果是是在找不到愿意一起组队的,师弟也可以加入我们队。”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也算是做了回好师兄,如何?” 唧唧想,这人心地不坏,最多有点喜欢撑大头,不如就随了他的意,到时候找起巫蛊来也方便。 唧唧问:“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郭步宇说:“你可以带一只灵宠,切忌不要带过多的累赘。这次出门在外,我同二师兄都不会在你身边,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你三师兄。” 王珩实在,以他这样抠抠搜搜的人,能送出一张替身符,算是达成心口呕了三两血成就。以至于当这混合着血肉的情分送到唧唧面前时,唧唧痛快收下:“谢二师兄。” “靠,你不知道婉拒吗?”王珩心在滴血。 唧唧笑了笑:“婉拒虚情假意,接受真情流露。” “……”王珩想,还是趁早滚吧。 回了院子,唧唧收拾好药草,蹲在丹房里炼了一瓶忘尘丹。对于他来说,忘尘丹轻而易举。但是当他拿到这东西的时候,他想起了巽跋,手里的忘尘丹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嘤嘤嘤。”看了下时间,已经到晚上,小狐狸近来亲人不少,他沉迷炼丹,忘记给它加粮了。 “等一下。”唧唧抓了把辟谷丹扔到小狐妖的碗里。 看着小狐狸委屈巴巴的表情,他又想起了巽跋。不对比就没能察觉,曾经对巽跋可谓是尽心尽力。捣鼓一切好吃的是唧唧认为唯一幸福的事情,但现在不想做了。 原来以为有些天真幼稚可以持续一辈子,转眼间就消散成云烟。 虽良心微微谴责,最后也只是往狐妖碗里多抓了把辟谷丹。 狐妖:“……” 似乎是感应到狐妖不满,唧唧自己也往嘴里抓了把辟谷丹,示意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妖,别委屈什么了,你主人我也不过吃辟谷丹而已。小狐妖闹腾的劲儿偃旗息鼓,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啃了口辟谷丹。 而正在窗外看着狐狸和唧唧互动的巽跋,发出了一声哀鸣。他看了看自己浑身血窟窿的绒毛,突然间,他意识到什么,往山谷里河里的倒影飞去。在哪里,他看到了正在被他魔气腐蚀的鸟躯。 天下躯壳这么多,没一个容得下他。 且往水中看去,他那脏兮兮血糊的身子,连额顶白尖都见不着了。 正当他看着水中自己悲切时,白狐狸从唧唧屋里跑出来,嘲讽道:“原来你就是之前天天啼叫的乌鸦,怎么越来越丑了?你这样丑陋,天天在主人跟前闹腾,指望他看你一眼啊?” 它虽然不能化形,一身骚气却已绝顶。同血糊糊一样的巽跋相比,它确实身形优美,体态轻盈,又生得一双够人魂魄的狐狸眼,连鼻尖都是春花粉。 嘲笑时候都带着若有若无的嗔怪,让人对它恨不起来。 这还真是天生灵物,生来就是要被人宠爱的。 巽跋直勾勾盯着狐妖,身边黑色烟气大盛。 狐妖却理解错对方情绪,以为能说会道的雅雀都停住了嘴巴,那一定是因为架不住自己这张利嘴,妖狐得意洋洋。 “你要是懂了,明白了,就好好的跪舔我,兴许我还能在主人面前替你多说两句好坏。”狐妖得意万分,“对了,主人这次出行,还要带我一起去呢。哎……你说我这次出行……啊,你要干什么?啊啊啊啊——” 狐狸的哀鸣划过山涧,等唧唧听到声音过来查看时,只见地上躺着一只血糊糊的乌鸦,唧唧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尤其喜欢那只。 “怎么就死了呢?”唧唧在水边找了个地方把它埋了。 狐妖上前蹭了蹭他的手,示意他别伤心,唧唧回应地揉了揉头它的头,小狐狸像是非常眷恋他手上的温暖,竟然伸出舌头舔了舔。 “吓到了?”唧唧难得抱起小狐狸,“胆子怎么这么小?” 小狐狸眼泪汪汪,它将自己上下身子看了一遍,趴在唧唧肩头,瞳孔一缩,在那里趴着条若隐若现的银蛇。狐妖低低哀鸣一声,将嘴凑到唧唧嘴边,快速点了一下,以至于唧唧还以为是无意擦过。 狐妖暗暗握紧了爪子,他低低“嘤嘤”叫着,随后他勾起了一丝笑。 巽跋阖上眼眸,乖巧趴在唧唧身上,心说:万物食魔,魔亦可食万物。就算是逆天而行,他也要唧唧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我:废物本废。 给这个秃头废物一条活路吧,求求大家收一个吧 第55章 出阁那日,几个师兄弟背着心爱的行囊,告别总共见到三面的便宜师父。 长兄为父,大师兄对几个师弟尊尊教诲。 “出门在外,千万小心,不要觉得自己是个天才修士,就疏忽大意。也不可在外丢了我们炼丹阁的脸面,要深深记得锄强扶弱之门规。” 二师兄翻了个白眼,十分给面子:“师兄,大可不必。” 大师兄觉得自尊受损,扭头就走了。他怀里本来还揣着一些保命用的丹药,想要在师弟们出阁前送上一份礼,但是最后一看,王珩是个天才丹修,苏元祺是个暴力运气份子,炼丹上自成门道,而小师弟就更不用担心了,这么想来,最令人担忧的竟然是他这个大师兄。 作为大师兄,好难。 二师兄王珩自觉高冷傲娇,想着反正有个老三兜着,小徒弟就算是再不争气也死不了。于是老-二也走了,老三苏元祺一瞧,该走的全都走了,恨不得抱着唧唧转圈。可他的咸猪蹄还没有来得及伸向对方,就见一道广百闪过,随即而来一声嘤咛。 “嘤!” 声音雄厚,像是只撒娇的公狐狸。 三师兄皱眉,怎么连个狐狸都不放过他那个冰清玉洁的小师弟? 短暂吐槽结束后,苏元祺和不苟言笑小师弟踏上了征程。 此行相当明确,就是为了寻找巫蛊药。 苏元祺指点道:“巫蛊是传说中的一种药,功效神奇,听说得到它的人,能够实现自身的一个愿望。” 说到这里,苏元祺转过头来问唧唧:“如果你得到了巫蛊,会想要许一个什么样的愿望呢?” “愿望这东西,不正是因为实现不了而存在的吗?”唧唧反呛一口,气得苏元祺原地跳脚:“你这个人怎么一点童趣都没有?” 苏元祺将唧唧这个小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巽跋不着痕迹挡住了对方视线,狐狸尾巴往唧唧脸上一罩,随即露出个高傲冷漠的神情。 被狐狸尾巴糊了一脸的唧唧,用手把狐狸尾巴往下一压:“大概是因为我都做不到的事情,自然觉得没谁能够做到。” “怎么这么消极呢?”苏元祺想,“没有经历过苦痛的人,会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希望,只有经历过切肤之痛的人,才会觉得天底下没有其他人能够达成自己的心愿了,师弟不过是一个丹修,他又能经历多少事情?” 想到此处,不由得多看了对方几眼。若是不多看还好,偏偏一看便觉得白狐狸尾巴衬托之下,小师弟的脸色变得更白了。不知道哪里来的胡思乱想,苏元祺竟然觉得原本的小师弟应该是另一副模样。可具体是什么模样还没有想清楚,变得狐狸崽子扫了一尾巴,正好打到脸上。 唧唧连忙制止小狐狸,掏出丹药给苏元祺赔礼道歉,苏元祺摸着脸颊,大大咧咧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不必担心。” 收起各自的心思,两个人向着目的地进发。沿途打听,虽然没有听到有关巫蛊的消息,但听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比如哪家新娶了媳妇儿、哪家死了人、哪家出了个稀罕宝物……闲言闲语带着人间趣味,一股脑展现在唧唧面前时,有种怀恋的感觉。 当说起原本一起的队友,苏元祺故作高深莫测,偏要在这里卖个关子。两靠着一路东打听西套话,终于凑齐了一些关键信息。往北走上三五天,就是雁门,雁门外原本是个三无地带,但一日突然空降一个魔修,占地为王,成了魔窟。有修士前去除魔,但听说光有进去的,从来不见人出来,一来二去百姓们都不敢往那边去。 “听说那边有个专门掏心窝子的魔,最喜欢吃的地方是人脑、人心,尤其是像你这样白生生的修士。”苏元祺就喜欢说点有的没的,吓吓唧唧,意料之中对方平淡冷静,跟块雪做的人一样。 他暗暗地想,要遇见什么样的事情,才能从冰山美人脸上看出一点慌乱? 唧唧像是洞悉他的想法:“别想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会害怕、会恐惧。”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苏元祺瞪圆了眼睛:“诶,这可比什么掏人心窝子的魔修吓人多了,说说你害怕什么、恐惧什么?” 白狐狸抬着水汪汪的眼睛,瞳仁黑得能映出少年的面容。少年神色平静,看不出一点波动,好似他那张脸上所有表达情绪的肌肉都完全封闭,只留下一个假面,但皮肤下面的心脏却还是火热的。 “很多,多到记不清了。”明明是充满追忆的眼神,却紧闭嘴唇,不让喉咙泄露出一丁点脆弱。 一瞬间,苏元祺产生了一种绝妙的幻想。 这个人,像是一朵水仙花,生在结冰透明的冰层之下。 · 往前看去,乱哄哄草堆里面竖着块裂开的石头,上头刻着龙飞凤舞“雁门”二字。 唧唧伸手抚摸上去,一横一竖充满了力量,小狐狸也在此时嗷嗷一声,表示应和唧唧。 “怎么的?你想去雁门?不是我说啊,小师弟,雁门这地方邪门得很,当年舒先生在这里封神,可怜过去这么久了,也没多少人记得那段往事了。现在的修士更是不喜欢提起这些事情,毕竟紫薇大能时代已经过去了,老一辈的修士可没人喜欢讲这个。”说道这里,苏元祺自信得很,“要不是我广泛阅读,哪能知道这么多?” 得,本事不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能力倒是不错。 “只是,为何修士们都如此避讳紫薇大能时代?”唧唧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进入魔窟地界。 风一吹,整块荒原霎时天翻地覆,两人都吃了一惊。 只见山水豁然开朗,一条溪水掺桃花瓣流过,入口立着棵歪脖子桃花树,树干之上刻着“桃花源”几个大字。 苏元祺啧啧称奇,领着唧唧穿过溪流,这才慢吞吞解释:“紫薇大能时代,是个很独特的时代。我虽然没有真正参与过这个时代,但我们炼丹阁里面很多赞美这个时代的记录,毕竟那个时代是丹修最为发达的时代。” 这些都是唧唧也知道的。 “都说元始大能时代最好,但在元始大能后半期,仙魔混战,多亏了凤凰出世,才得以平息,可凤凰出世后玉石俱焚,天下涂炭,天才丹修去世带走了天地过半灵气,导致杂质出世,修炼之力不再纯净。公孙玉锵家主上任以后,放逐魔修、鬼族分别于烬天城、梦幻城,打入影子世界,而龙族在仙魔大战后也失去了踪迹。” 唧唧保持沉默。 苏元祺叹息一声:“现阶段大部分的修士父母、妻儿都曾经卷入凤凰于天的波涛中,导致灰飞烟灭。所以,一提起紫薇大能时代,众修士便触及到切肤之痛,大家都觉得当时那位丹修,恶毒至极,该为天下唾骂。” 听着苏元祺叨叨的声音,唧唧缓步入内。 隔着一道淡淡的水屏,往内一走,霎时惊呆了唧唧。他神情虽然冷淡麻木,苏元祺却感觉到了他恐惧、害怕甚至退缩。原意想一探究竟的心思瞬间跌入谷底,他伶牙俐齿头一回不知如何应用。 巽跋身上本就有一片唧唧的神魂,此时痛彻心扉的感觉双重叠加,它瞳孔一下子睁大,抱着脑袋嗷呜一声。但他却用自己的爪子去触摸唧唧,试图缓解唧唧的恐惧感。 唧唧额上冒出一层层冷汗,在温热的爪子触碰到他的一瞬间,才反应过来。 \"乖,我没事的。\" 不过是故地重游而已。 眼前一幕幕扩散开来,练武场、五座书阁、天机阁、竹林、市集、飞鱼、幽冥浮屠……所有的一切像是从沧海一书里面拓本下来的,对于唧唧来说,就像是看到了结成实体的噩梦,一遍一遍重复,像个没有尽头的圆。 越往前走,沧海一书全貌越盛。 如拓本翻刻的世界,揭开当年尘封往事。原以为揭开以后,是痛,等真的漫步于此等桃源幻境之中,又觉得没那么难受、那么痛,就好像是结了痂,好得不能再好了。原以为揭开伤疤,里面是一团腐肉,结果里面长好了。 没那么痛。 就连该在记忆深处痛恨和缅怀的人,也在随着百年时光褪色散去。直到重新踏上沧海一书,才惊觉自己当真是个无情无爱的废物。 唧唧吐出口气,苏元祺在一旁不敢吱声,想来他也是来过这里的,在看到沧海一书的时候,也震惊了一下。 两个人非常确定此地名字,往周围晃了一圈,苏元祺才说:“有意思,这魔修愣是要搞出个沧海一书,别不是脑子有问题?” “也许,沧海一书对于这个魔修有什么重要意义。”一瞬间唧唧想到了巽跋,随即又想到对方已经死去百年,不由得一愣。 路边摊位上摆放着熟悉的草药、灵石或者是妖兽尸体,往前走去,有一处“秭归楼”,这是从来没有出现在沧海一书中的组织。往上一看,只见帘子中隐约可见几道红色的身影。 两人打量这座楼的时候,楼上的人也在打量着他俩。 就在此时,几名修士乘奔御风而来:“快走!” 唧唧愣了一下,苏元祺倒是反应挺快,抓起唧唧的手就开始跑。但谁料这货运气不好,后面修士嗷嗷叫起来:“兄弟,跑反了啊!” 苏元祺:“……” 倒霉不仅是这么一点,原本喧闹的市集突然沉寂下来,紧接着在长街尽头奔驰而来一道潇洒红色身影,骏马妖兽速度极快,向着唧唧而来。 那身影越来越近,眼见高头大马的蹄子就要落下。红衣少女及时拉住马头,撑伞跃起,与此同时手里鞭子却往唧唧身上狠狠一抽,见唧唧面无痛楚,她嫣然一笑:“都给我抓起来!” 秭归楼上刷刷刷跳下来数十人,将唧唧等人围起来。 刚才好意提醒唧唧和苏元祺的修士也被挤了过来,几人无比懊悔,同时恨不得掐死这个倒霉蛋。 “不是叫你们跑吗你们怎么反而把魔修引过来了?” 苏元祺挠头:“哈哈哈,跑反了……” 仔细一看,几个人都是不大能打的。几个人深知挣扎不能,通通屈服。然后他们就听到为首那个女人说:“全部送去府上,好生伺候着,凑齐一百人就成婚。” 第56章 唧唧穿越了。 这一次他仍然选择了救巽跋,两个人流落万魔谷、进入沧海一书,遇见了小辣椒。 唧唧随波逐流,在无数次选择当中,唯有这一次,他不知道做什么。 他看到当年英姿勃发的小辣椒。红衣短衫,一袭短鞭,站在炙热太阳底下,说着豪言壮语。 梦境最后终结在自己被掏心的一幕,天地倾颓后露出了今日所见魔修的面容。 英气非凡的眉眼、孤单而凌冽的眼神、红唇抿成一条直线,伸手处即是那把红伞。红伞本不是什么长久物件,缝缝补补过了一百年,谁也不知道是否还是原来那个。 只是,这个小辣椒,长得太大了。 一觉醒来,太阳照在脸上,有点疼了,醒来一看,原来是苏元祺爪子怼到脸上来了。他无比嫌弃的移开苏元祺的手,起身看着外面。 外头摆设装饰,跟当年在沧海一书时候几人所住之处一样。 唧唧沉默片刻,小狐狸爬上来,盯着唧唧。 唧唧叹了口气,差不多已经确认这个魔修就是小辣椒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曾经立于高山说着惩奸除恶的小姑娘,有朝一日会为祸一方。 巽跋担忧地望着他,心头恨极,也许唧唧不会计较当年掏心之事,可他不能,他忘不了唧唧倒在自己身上的样子,他恨过自己太过无力,在他吞噬掉这只狐狸的时候,他明白了这个世界究极道理。 原始神生万物,此乃一分无穷,逆之,可以集微末而生一。 旁边修士轮番醒过来,一醒来惊觉自己处境,一时间哀嚎的哀嚎、痛哭的痛哭。 “呜呜呜,万万没想到我牛战士清白一生要交代在这里。” “兄弟,这不怪你。谁让这个魔修是个淫-魔。你没听见她说集齐了一百人,要一起成亲吗?” “这么厉害的吗?”苏元祺托着下巴,“一百个人,她要宠幸到什么时候?” “……”牛战士佩服。 牛战士跟另外一个修士商量着逃跑,苏元祺和唧唧倒也轻松。用苏元祺的话来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都已经来了这里,自然是要带着巫蛊草一起走。 唧唧一言道破苏元祺心思:“该不会,你是真想跟她成亲吧?” “你怎么知道?咳咳,师弟,我怎么可能是这样猥琐的人呢。你师兄我这样英明神武,自然是山人自有妙计。”苏元祺神秘兮兮,“师父们早就知道丹修一个人成不了气候,于是让我们同队友和睦,想来现在他们也该在路上了。” 女魔修不愧是大魔头,才发话说凑齐一百个人,下一秒就要成亲了。几个人在这里还没有商量出计谋,便被一大群魔修抓起来套上红妆。每个人都佩戴着一块写着序号的花牌,虽然牛战士抵死抗衡,最后也没能打得过魔修。 牛战士哭泣:“我就说这群魔修实力强盛,谁也打不过!完了,这大魔头要是看上我了怎么办啊?” 魔修们冷漠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摁着每个人的咽喉,往里面塞了颗丹药。丹药还没有入口,唧唧就察觉出了问题。 牛战士大叫起来:“啊,我的灵力怎么没有了?你们这群天杀的魔修,打算对我们做什么?” 苏元祺风骚的撩起自己大红喜袍,不满自己是玫瑰:“找你当相公,你说是干什么?不对,以后指不定我们还得相互称呼一句哥哥弟弟,还是早点适应吧。” 牛战士:“……” 魔修冷哼一声:“别想着逃,你们刚才服用的丹丸不仅抑制了你们的灵力,同时还下了毒,这种毒只有城主可以解,不想死的话就听话点!” 另一个说:“我们城主这样美艳动人,嫁给她又不亏,别想着逃啊跑啊的,何必呢?” 说得倒是挺有道理的。 魔修撂下话:“今晚便会选亲,你们好好表现。” “好的咧,各位漂亮姐姐,有空多来啊。”众人对着苏元祺翻了个白眼,苏元祺倒是仍旧没心没肺笑着,小狐狸巽跋更是无比厌烦这个男人,冷哼一声。 随后唧唧同苏元祺聊起今日吞服的丹药。苏元祺满身心都是刚才的漂亮魔修,每个正经样子,对于自己灵力尽失的事情毫不在意,而唧唧则是察觉出了一些问题,这个丹药似乎是来自毒宗。 难不成连小辣椒都通毒宗有所勾结? 天下丹修除了散修,无外乎炼丹阁和毒宗,非要说的话,炼丹阁乃是正义之所,而毒宗历来名声不好,其麾下丹修大多随心所欲、杀戮成性,他们为了提高炼丹的能力,可以枉顾正义、人性,也是他们首先提出利用魔修炼丹。 而且毒宗立场相当奇怪,每个人大抵都有着自己不可言说的过去,故而背叛和倒戈成了毒宗的代名词。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服用了药物,唧唧觉得浑身难受,他晕乎乎靠在床边,额上冒汗。 苏元祺戳了戳他,又生怕戳重了。 “你怎么了?我听师兄说你经脉灵力混乱,想必吃了这个药,更难受了吧?要是不舒服,就先睡一会儿,等会儿我再叫你。” 唧唧根本没有注意对方说了些什么,以他的身体状况,早就已经撑不下去了,从未有过的疲倦席卷了他整个人,在他半梦半醒之间,听见苏元祺在说“马上就要去选妃了,怎么还在睡觉,算了睡就睡吧,拿你也没有办法”。唧唧很想睁开眼睛,但就是没有半点力气,虽然他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却已经无力回天。 他在此时遇见了自己的心魔。 心魔这种东西,是每个修仙者必然会遇见的,因人而异,且什么时候发作也是不可控的。 唧唧之前所梦到的刚穿书的轮回,其实也是心魔的反应。心魔这东西,简单来说就是藏在心底不为人知的陈年创伤,像唧唧这种平日里没心没肺,总是搞不清自己内心的修士,也只有才面对心魔的时候,才晓得人生的切肤之痛。 就像他,此时正看着年少巽跋提着个桶进来,一如当初想要替他上药。 唧唧想说:“你走。” 但对面心魔似乎了解到他的想法,让他开了口,说出同当年一样的话。 “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不疼。” 眼前巽跋听到这句话,泪流满面,他用颤抖的指尖将药膏一点点化开在唧唧的背上。 唧唧突然疑惑,巽跋为何哭了?当年的巽跋哭了吗? 巽跋哭着说:“可我怕你疼,我总是怕你疼。” “……”一瞬间,唧唧鼻子发酸。他走过这段时光太多次,他原本以为自己快要记不得所有细节,可事实上,他比谁都清楚,那个时候的巽跋绝对不会露出这样温柔又怜惜的表情。 纵使千万个不愿意承认,那个“怕他疼”“一声声叫着哥”的巽跋已经死了。 什么叫做死了? 唧唧仿佛成了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在死活不愿意承认中最后得出个苍白的结论。 死了就是再也回不来了。 憋屈了百年的苦楚、悲怆再此刻达到顶峰,他浑身疼痛,像是神魂灰飞烟灭。 唧唧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极而泣,他冲上去一把抱住巽跋,身体相拥的一瞬间,神魂碰撞出一丝满足感。 闭上眼睛,眼角画过一滴泪,唧唧想,若是能让此刻永恒,就算是死也足够了。 巽跋受宠若惊,他脱口而出的“哥”字卡在了喉咙,聪明如他,很快意识到,这是唧唧的心魔。结合神魂中一次次闪过的画面,他眼眸中一道光芒渐渐沉默,他想,我是个倒霉鬼,这辈子也没有幸运过,要是唧唧的一辈子从未遇见过自己,也许…… 唧唧紧紧抱着他,似乎看出了巽跋的僵硬,他抹了把眼泪,对着巽跋笑了笑:“抱歉。” 巽跋却在此时拿出一把剑,递给唧唧:“少爷,你杀了我吧。在这府上只有少爷真心待我,我是个天生魔修胚子,现在没有保护的能力,免不了成为别人的补料,与其给别人,不如给你。能得你一时侧目,已是我幸之所终。” 他说着狠厉决然的话,刀刃递给唧唧,握着他的手,刀尖对上自己的心脏,一寸寸往前。 杀了他,然后获得新生。 死在这里,连那句来不及说的“爱你”也深埋在卑微尘埃里,然后成为一朵天地最干净的幽冥浮屠。 巽跋闭上了眼睛,笑得很甜。 唧唧握着那把刃,手往前,他也笑了。 他猖狂又平静的想,心魔,是时候该破了。心魔是一道锁,世界上没有一把利刃能够将它劈开,可若是细细去想,便能知晓那把开锁的钥匙,一直都紧握在手上。 · 另一边,百位修士穿着红妆排成十行,周围魔修镇守在此,神情肃穆。 除了唧唧这种突然睡着的修士,大家都很慌乱,有厉害一点的修士大叫起来:“快看我们脚下的阵法!” “灰飞烟灭阵!” 苏元祺惊道:“这就是那个一旦发动,必然全部死翘翘的恶毒阵法。” 被苏元祺一吓,有胆小的修士吓哭了:“你可闭嘴吧!” 苏元祺摸了摸下巴,将靠在身上的唧唧往怀里抱了抱:“师弟,我说的可是实话好吗。哎,你可真是个小睡猪,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 沐浴着恐惧的修士们唧唧渣渣说个不停,就在大家都觉得要死了的时候,被他们恨极的女魔修终于慢吞吞出来。 万俟椒一出来,场面瞬间寂静下来。她刚还凶神恶煞的一张脸,转而过去向身后之人伸出手,众人的目光落在那冰肌玉骨所做的手上,随着那人的脸逐渐显露出来,而产生不同的眩晕神色。 与此同时,修士们也听到万俟椒凶巴巴语气变得柔和。 “横波,你过来看看喜欢谁?” 作者有话要说:求求大家收一个吧。在这样下去,我整个人会崩溃掉的……qwq 第57章 “还有一个办法。”唧唧反手扔了那把刃,再次将巽跋拥入怀中,“我想亲眼见证你成神。” “!!!”巽跋瞪大了眼睛,他怀抱着最不真切的人,感受到了彼此跃动的心脏。 唧唧抬起巽跋的下巴,用漆黑的瞳孔凝视着他,在唧唧的脑海里,所有破碎的片段开始融合。 此时需要从更早的时代说起。天地尚没有初开之时,世界产生了一个神,修士将其任命为创世神,也是后来的元始大能。创世神创造了“人、妖、龙、魔”四大种族,但随着文明开化,四大种族为了争夺领地开始战争。创世神分开天地,身躯将死之际,被四大种族联合杀死。创世大能被分割为数块,人族拿走了头部、妖族拿走了四肢、龙族拿走了心脏、魔族拿走了肺腑,而不甘于人后的人背叛了人族,偷走了创世大能的灵魂。 创世大能后期,常年战乱,直到紫薇大能时代结束,才真正迎来了和平,也就是现在所处的玉清大能时代。在紫薇大能时代,魔族和叛徒被放逐死亡之境,龙族亦在这个时代走向终极。 万物俱寂,百废渐兴,东方家终于收拾完了一堆破摊子,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时代。 以上,为前情。 而真正涉及到巽跋出生的,原本中只有一句话。 ——死亡之境者不甘于人后,统用禁术,用背叛者所存灵魄融合上古干尸,趁着死亡之境封印松动,将其置于人类修士胎内。 到此,巽跋已经拥有了大能的魂魄、人的□□、魔族的天赋、妖族的能力……只需要龙族的躯体,他便能够从被抛弃的虚空中重生。 这是巽跋。 而他自己,在进行了无数次选择以后,仍然会选择救巽跋。救他,从来都不是同他一起赴死,而是千帆过尽,少年郎荣登峰顶。 “所以,再一次让我们一起,刺破虚伪天穹,好吗?” 眼前少年,星瞳灼灼,淡淡神色却有着新生的热烈,像一簇烈日下盛开的花。 巽跋歪了歪脑袋:“不好。” 唧唧:“诶?” 巽跋笑了:“不公平极了。” “?” “明明你知道无论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的。”巽跋揉了揉少年的头。 唧唧渐渐笑得开朗。这一次,他想也许仍旧改变不了结局,也许仍旧是一样迎来死亡,但这一次,他想告诉那个少年。 ——对我而言,你是唯一那个神。 最后,唧唧平静看着沧海一书的毁灭,在烈火烧腾的虚幻中,他握着巽跋的手,直面自己的心魔。 心魔道:“公孙唧,你可觉得已经弥补了人生遗憾。” 也许,对于唧唧来说,巽跋的死亡是他的遗憾。 “但遗憾是不能被弥补的,我无数次失去过他,我已经终生失去了他。”唧唧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仍旧是衣服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好像经历了撕心裂肺痛楚的人并非是他。 看上去放开了,实际上抓得更紧了。 心魔说:“你过不了这道坎,你的修为注定是一场空。” “说得好像我有什么修为一样。”唧唧轻笑一声,他清冷脸上露出一丝柔和,眼眸微微弯曲,柔和得像一片春天,“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我来到这个世界,想要亲眼见证一个人成神。” 也就是对着另一个自己,唧唧能够毫无保留地说出那些话。在断层的记忆集体恢复以后,唧唧总算是知道那份两个人相遇的契机所在。 这本书并不算精彩,但看完以后,能够让唧唧在意的一点,便是巽跋这个仅提到了几次的大魔。他实力强健,却又被原文强行降智,在男主变强的路途中不断添砖加瓦,但唧唧晓得,如果不是因为是个纸片人,以巽跋的实力,怎么可能成为一个工具人。 他是创世神,他应该是世界上最自由自在的人。 想到这里,唧唧露出了淡淡笑容:“我知道你不断重复对方的死亡,想告诉我结局是物理更改的,我相信命,你相信你,我相信任何一个心魔都是希望宿主突破自己活下去的,你也一样。” “在一次次更改宿命中,就连我自己都快要放弃了,但我想明白了。问题从来都不是救与不救,而是命运重来,我究竟要不要选择同他重新相识、相遇。” “我救他,是想亲眼见证他成神。我见证他的卑微,同样的我见证他的荣光。” 心魔闭了闭眼睛,悲戚道:“可是他死了,死在了沧海一书,死在了你的幻梦中。” 唧唧握着巽跋渐渐冰冷的手,这一次的巽跋仍旧死去了,可是唧唧并不知道,因为当年自己撕裂一片神魂为他疗伤,导致此时巽跋神魂被强行扯入唧唧的心魔幻境中,且在经历了相同的死亡以后,巽跋神魂并没有离开,而是停留在了幻境的身躯中。 巽跋听着唧唧肺腑之言,心里头暖洋洋的,同时也很沉重。那个光风霁月的唧唧,为他应了一场又一场的心结。此时此刻他多么想告诉唧唧,不他还没有死,却感觉到自己神魂动了一下。 巽跋心魔印此刻灼灼燃烧:“你还不明白吗?你是他的劫,他的心魔印应在了你的身上,你是他催命的一张符。” 巽跋闭了闭眼,却又在此时听到唧唧说:“不,他没有死。” 睁眼时,他眼瞳被水洗过。 又听见唧唧说:“他从微末中来,到微末中去。这天地原本属于他,他只是短暂归于天地,并非灭亡。我也终于明白我的使命,所谓丹修,不应该只能炼丹炼药而已,我愿堵上自己生命,从天地中炼化出他,我在,他就在。” 巽跋刚想张口,却忽然心口一疼,心魔印在此时破封而出,他失去了意识。而此时的唧唧正在面对着心魔的最后抉择。 “你是个通透的人,大概天底下没有人能够比你更明白的。”心魔吐出一口气,“无情道只有一条生路、一条死路,你觉得你选择的可是正确的?你若是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唧唧豁达的笑了:“我从不知道世间何为正确,我问你,如果世界上一定要分出个正确,又是何人评判、何人定下的标准?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不是天底下人认为的那个正确,我只知道,当我冥冥之中来到这里,摸到修炼的法门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光。也许这不叫正确,这叫我选择。” ——不知道选择正确与否,可他知道,他的选择里,有巽跋。 心魔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随后他手握长剑,一把剑刺入了唧唧的胸膛。 “无情道,自是无情,偏生你有情还专情,愚昧。” · 另一边,巽跋正恼被不合时宜的心魔拉扯进了幻境。 也不知道唧唧现在怎么样了。 刚才听到唧唧那些话,他心如刀割,流出的血却是甜的。他痛苦又残忍的想,也许那个人从很深很深的地方对他有一丁点的喜欢。 光是意识到这一丁点的喜欢,就已经够了。 巽跋觉得这一点都足够甜半辈子了。 远处,天空渐渐深沉,是人鱼泪升空那日。满世界被淡色星辉布满,人鱼魂魄在星空深处高歌,曲子是悠扬又忧伤的,巽跋回头,唧唧就站在自己身边。 他上前一步,牵起巽跋的手,十指相握的一瞬间,巽跋有种灵魂被填满的感觉。他转过头,突然就想不起这只是心魔的幻境了。 “原来你就是带我来看这个?”唧唧的手有点冰。 巽跋:“听说相爱之人一起看人鱼泪,会得到原始神的祝福。哥,我深深喜欢你,想结成道侣那种喜欢。” 唧唧手指冰了一下,他身披大红喜袍,披散长发被宝玉挽起来,斜斜簪着红珊瑚,唧唧道:“那你娶我吧。” 周遭是应景的红色,在一丛丛燃烧的幽冥浮屠中,两人大婚。兴许都是头一回,也没有什么经验,除了拜天地拜高堂送入洞房,巽跋竟想不起还有什么要做的。 两人没什么亲朋好友,也没有高堂,有的只有一半和一半撕裂的神魂。天地间,其实能够彼此到这样的程度,已经非常不易。 万魔谷内,也只有竹屋带着点绿色。推开门的时候,唧唧垂眸坐在床边,巽跋却有种不知所措。 唧唧同他对视:“明日我要去一趟沧海一书。” 巨大的悲戚从巽跋心口传来,他脑海里闪过司马朔模样:“你要去找司马朔?” “对。” 听到唧唧的话,巽跋沉默了。他脑壳剧痛,像是有什么要裂开,有什么要迸溅出来。 ——“你身体里我有下的毒,很好,看来你终于知道自己的使命了。” 巽跋恍惚一小会儿,又听见那个声音说。 ——“阿奴,你是我们鬼族所创,你的出生是为了创造出创世神。你身上有不可控制的鬼气,你注定众叛亲离,天地下不会有人爱你、在乎你,你是一具死尸。” 啊啊啊啊啊! 巽跋抱着头,双瞳红得滴出血,额间大滴汗珠滴过的地方冒出一根根根须似的红血印,牙齿咬破嘴唇舔舐鲜血,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畅快。 “巽巽?”眼前的唧唧没有意识到一点危机,他上前来。 心魔、鬼气不可抑制,巽跋扑上前去。 第58章 一场激战结束。 唧唧已经累得不行,他平静睡倒在巽跋怀中,小巧的鼻尖抵在巽跋布满诡异花纹的手臂上。 巽跋一只手放在唧唧腰侧,却觉得很空虚。 不常有过的饥饿再次袭来,他动了动喉结,吞下一口鲜甜的口水。在鬼毒的折磨中,他终于大概明白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元始大神的替身,第五族鬼族所创。 一度,他也以为自己就是唧唧口中重复出现过的那个神明,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个替身,还是个被-操纵在鬼族手上的。 鬼族和龙族一样,并不为世人熟知。在元始大能死后,各族背叛者偷取了元始大能魂魄的碎片,进而衍生成鬼族。龙族灭亡,鬼族和魔族一同被放逐死亡之境,时间久到都快要想不起来了。 任巽跋怎么想,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样得来的。 汗珠滚滚而落,鬼毒折磨着他,他脑海中所有的理智都在觊觎眼前的唧唧,只有一丁点的理智还在悲悯。 ——为什么我所有的人生都要被安排? ——为什么不可以操纵自己的一切? 然后这点火星似的念头也消失了。 满世界满脑袋的念头都变成了。 ——“我想跟他融为一体。” 鬼毒再也控制不住,巽跋指甲疯狂变长,他如一条小狗,在唧唧脖颈边蹭着嗅着。 “好香啊。” 唧唧被他蹭的有些痒,晕晕沉沉挥了下手,手却被巽跋握住了:“别闹,我累了。” 话音未落,唧唧便感觉巽跋在舔自己的手,他实在是太累了。 巽跋贪婪看着眼前人:“跟我永远在一起吧,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 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唧唧点了点头。他只记得自己被心魔一剑穿心,可没想到自己又进入了幻境,还是个这样迤逦的梦境。被巽跋酱酱酿酿了一把,只觉得整个身子骨都要断了,而且这个巽跋好像还有点发疯。 ——不过没关系了,反正都要死了。 唧唧勾起唇角的笑容。 突然他心口一疼,一只大手从他的心脏穿过。 “……”唧唧转过头,却被捂住了眼睛。 巽跋哭着吼:“求你了,别看。” 他颤抖着,手指尖泄出一点光,透过这点光,唧唧看到巽跋泪流满面的啃噬着自己的心脏。 “别看,别看我!” ——可你为什么要哭呢? 唧唧在疼痛中逐渐抽离魂魄,他快要失去所有意识。 可他知道巽跋正在啃噬着自己的躯体。 等到巽跋啃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唧唧终于看到他满是血污的脸,一半哭一半笑。 “哥,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唧唧用尽最后力气,冰冷唇角轻触巽跋血污的嘴唇,他很想抬手摸一摸对方的头发,只是这种动作也做不到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用额头碰触他的额头,四目相对,鼻息相触。 “傻瓜,我们一直在一起……” 唧唧意识终于消散,巽跋在他额头冰冷的温度刺-激下终于冷静下来,他抱着唧唧痛苦,像个孩子。 他终于意识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连他都放弃了的世界,有一道光,有一个人,对他永不放弃。 心魔道:“明白了吗?你这样的存在终究有一日会害死他。可怕的从来都不是这个残酷的世界,而是你本事。你,就是地狱。” “是,我就是地狱。所以我才疯狂的想要抓到那根蛛丝,它那样细,看上去轻轻碰触一下就断了,可我再什么也没有了。” 巽跋慢慢取下绑着长发的铃铛。 “叮——” 墨发飞扬、红瞳似血,他手举长剑,刺穿自己。 心魔震惊:“你!” 与此同时,巽跋终于彻底领悟了昭化当年那句话。 ——人道难,往下一步既是修罗道。要是喜欢一个人,得先护得住他。 两个人幻境开始融合,一边是焦土血海,一边是茫茫雪山,在碰触到的一瞬间,雾气大盛。 唧唧手握那把巽跋长剑,眼神坚毅:“无情亦有红尘道,我不认输。” 巽跋反手折断唧唧长刃,狷介狂傲:“不入修罗不成魔,我不信命。” 两个人四目相对,神魂圆满,竟是异口同声。 “我只信你。” 两个人各自归位,一同凝丹。雪山、血海,终究抵不过万魔谷一丈幽冥,心有幽冥,哪里都是幽冥。 唧唧血脉大通,凝成一柄巨大武器,招式伴随血液直通苦海。 他想:“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巽跋时间久一点,他以上古干尸、原始魂魄为基础,加上魔气锻骨、妖肉补血,人躯炼身,当年被他吞噬掉的沧海一书和万魔谷终于在唧唧那颗聚灵丹的作用下开始炼化。 魔,从来是靠吃魔来变强的。 千古幽冥,尽加于他身。 他想:“哥,我会永远守护你,哪怕最后的地狱是我自己,我也会给你一个干净的世界。” 这一次,他选择了命。 鲲遨游于九天,这次他是半个神。 魔神,逍遥。 · “横波,今天我要为你选夫,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呢?你会和什么样子的人生下可爱的宝宝呢?”万千黑发拢成一股,说是大喜之日要凤冠霞帔,可万俟椒从来都是万俟家的大小姐,手工上的活计不好,但凭借着这些年的练习,她已经会挽发髻。 为了替横波做出个工整的婚发,她学了很久,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哎,多亏了你天生丽质,不然顶着这个发型,真的有点吓人了。” 横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言不发。她有着漂亮的脸蛋和冷淡的神情,她的样子和当年在沧海一书中相差无几,可瞳孔里却失去了色彩,她像是一尊漂亮的泥塑。 镜子里的她,漂亮得令人惊讶。万俟椒从背后拥抱着她:“这里有一百位修士,你若是喜欢谁,指给我看。虽然前几次都没能替你选出一位合适的,但这次有你喜欢的丹修。你看看旁边那几个,可都是丹修……” 顺着 万俟椒的视线,众人幸灾乐祸的看向苏元祺。只见这货丝毫没有自己是个待宰羔羊的心里准备,反而是骚得出奇,明明一只肩膀挂着个清秀少年,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顺手摘了枝红芍药衔在口中。 “姑娘好眼力,像我们这样俊俏优异的丹修已经不好找了。” 此人,活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 “……”万俟椒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由得皱眉,退一万步想,她不觉得横波会喜欢这样一只花孔雀,但实际上她也拿不准,都说爱情是件不讲道理的事情,她忽然害怕,要是横波就喜欢这样的类型怎么办。 她转过头去看横波的表情,对方那张脸上,平淡无比,却在看到苏元祺身上挂着的那人时候,闪动了一下。 这时候,万俟椒突然意识到,她也许就要失去横波了。 于是她垂下眼眸,又偷瞄了对方一眼,见对方一直看着那人,心中不快瞬间达到峰值,她不爽横波在意的那人连看都不看横波一眼。 “你,叼花那个,把你身上那人叫醒,你要是叫不醒,就找个人给我泼水。”万俟椒抬着眉毛,一脸不耐烦,见横波还在盯着那人,她心中多了一丝怨毒。 她守着横波快要百年了。 苏元祺没得办法,叫唧唧也不行,又担心万俟椒真的叫个人往人身上泼水,只好祭出自己压箱底的技术——掐人中。 人中还没有掐下去,唧唧已经晕晕转醒。 苏元祺手还放在唧唧鼻尖,被他睁眼动作一下,慌忙撤下时触碰到了对方柔软温热的唇。 他怔住了,心跳得厉害。 “你、你终于醒了……”他心虚对上唧唧的双眸,却见那双平静空荡的眼眸中流露出了一丝迷茫,在短暂眩晕后呈现出流辉般的色泽。这一眼,像是承载了人间盛景,任谁看了一眼都再也移不开。苏元祺虽然知道自己小师弟有种无言的魅力,却不曾想平平无奇脸皮之下稍微展露一点光彩,就让他目眩神晕。 唧唧皱了皱眉头,视线落到万俟椒身上,随后看到了在万俟椒旁边的横波。 沧海一书都毁灭了,世间哪里还能蹦出另一个? 唧唧心里头了然,却又觉得讽刺。这段时光原只是漫长岁月里的一段,应该随着人们忘却而消失在记忆里,却因为无疾而终的结果,成了那么多人过不去的一道坎。 “你醒了?可真是好胆识,别的修士都害怕得要死,你却还能安静睡着大觉。你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其心态勉强还算是配得上我们横波。”思来想去,万俟椒又觉得对方哪里都配不上。她将所有的选择权都交到横波手上。 横波走到唧唧面前,她比唧唧要低,只能抬着头去看唧唧。唧唧神情很淡,两人对视,横波眼瞳波动了一下。 她不怎么爱说话,声音有些闷:“你是谁?” 她伸手想要触摸唧唧的脸颊,但是在半空中被唧唧拦下了,他平淡且温柔:“你现在是我,但你忘了你自己应该是谁。” 此时,唧唧已经可以确定,巫蛊这味药不仅真实存在,还拥有属于自己的意识。 横波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你知道我是谁?” “那个修士,你到底在跟横波说些什么?”万俟椒急了,她恍惚之中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在见到这位修士时候不安的预感终于成为现实。当时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所有的假象都将画上一个句号。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赎罪百年终于尘埃落定。 不曾想,这个精心编制的谎言,在被人戳破的一瞬间,露出的疮痂仍旧化脓流血。 唧唧转过身子,直视着曾经的小辣椒、现在的万俟椒。 “沧海一书没了,你喜欢的那个横波仙子也没了。” 轰—— 烟尘四起,被结界笼罩的桃花源破出一条大口子。一人纵横天际,骑着一只灵兽落地。 “哟,老熟人啊。你是万俟家那个小姑娘,叫万俟椒来着……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补: 【百年后你们想要做什么?】 硕阳:成为修仙界第一剑客! 小辣椒:除暴安良,一代女侠! 唧唧(犹豫):不知道耶,没想过这个。 巽跋(黏着唧唧):要跟哥在一起 关于作者: 三次元很忙、非常忙、人生迷茫、与地球断情绝爱、不可回收艺术家。 希望大家收一个吧,真的很不容易了。饭虽然没恰到,但真的很惨了 第59章 谁也没能想到,几个人会以这样的方式重聚。 仍旧是沧海一书的旧景,仍是那几个人,只是长大了的旧景再也回不去,明明顶着一样的容貌,内里却完全不一样了。 万俟椒一见到司马朔,整个人便开始颤抖,她咬着牙,上下齿狠狠磨了一下,像是要把眼前人磨碎,她勾起嘴唇,眉尾向下一沉,整张脸戾气十足。 “那可真是巧啊,司马朔。当年的账我没找你算,你倒是自己撞上门来了,来都来了,不如留下你的狗命!” 万俟椒作势要打,司马朔却冷哼一声:“冤有头债有主,当年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是你对我情根深种,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很好,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 结果司马朔一看横波,整个人都移不开视线了:“你不是死了吗?喂,万俟椒,把这个女人给我,我还能饶你不死。” 一提到横波,万俟椒整个人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你、也、配?” 说着,两人便开始打起来。说起来,唧唧也不是第一次见两人打架,曾经一人让一人得寸进尺,现在两个人都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 唧唧叹了口气,他当年强扭的瓜,到现在结出了乱七八糟的果实。若说是他的错,那就应当以他来为此收尾。 “嘤!”不知道躲在何处的小狐狸,一跃而下,在唧唧面前挠了挠耳朵。从高往低看,唧唧发觉平日里软软乎乎的小狐狸似乎变化了。它狭长狐狸眼变得凛冽,细看下去还有不少霜雪和冷漠,如要说起来这眼神倒是跟唧唧挺像。 在失去了对世界的热情和无畏的挣扎以后,留下的只有麻木和疏离。 唧唧将小狐狸一把捋回怀里:“你躲一下,我去打个架。” 小狐狸:“……” 唧唧当即祭出一把桃花扇,淡色扇坠,他动作又快又帅,一扇便将地面砸出个巨坑。万俟椒和司马朔被其灵气一震,当即吐出两口血,两人不可置信地大叫出声:“你是谁?” “奶奶啊!小师弟,你真的是个丹修啊!!!”苏元祺刚说完话,便被唧唧迸发的灵力掀飞出去,苏元祺恨铁不成钢,“小师弟啊!你打那个魔修可以,可司马朔是我们的队友啊!” “哦,那正好队友祭天、法力无边。”唧唧说话的声音平静冷淡,就好像随便一扇揍人的不是他一般。 司马朔饶有趣味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只见他纤细瘦弱,肩胛瘦削,倾侧下巴弧度明晰,整个人像是一株傲然的水仙花。当他深深将唧唧放在眼中的时候,心中某个角落竟然酸疼起来,这叫司马朔惊奇,他掉出自己系统面板来看,除了不断反复提醒的剧情偏转外,再无其他。可怜他辛辛苦苦找了百年,如今终于见到了天命之女,他说什么也不能放走她。 如果横波不同意,他便强行将人掳去,他就不信等有了孩子,这人还能跑。 可是面前拦路虎不是个好惹的,司马朔没想到一个垃圾丹修能有这么强大的实力,他动了杀心,刚想一剑了解对方,却看到唧唧那把桃花扇向着横波而去。 “不——”万俟椒意图替横波挡下,却怎么也快不过唧唧的手。她就这样无力的看着横波在一起死在自己的面前。目眦欲裂,杀心四起,天空中汇聚黑云,由灰变黑的阴云裹挟着肃杀寒风。 万俟椒一步一阵瓢泼大雨,她立在雨中,身侧是那把破烂的红伞。 “我要杀了你!” 司马朔亦是咬牙切齿:“你竟然敢……现在就算你是九条命,我也要杀了你!” 刚才还在不断厮杀的两人,现在竟有了一种诡异的默契。两个人一光一暗,汇集大招向着唧唧劈来。 “不好!小师弟,你快躲开!”苏元祺大声叫起来,他一瞬间灰暗的想,这样雄霸一方的两人奋力的一搏,小师弟要如何才能躲开?他心慌意乱想着自己带的那些屁大点的丹药,一时间竟然不合时宜的想到炼丹药禁忌。 “人死不能活,天命不可违。” 他想,小师弟是活着带下山的,也一定要活着带回去。 距离遥远,他飞驰而去,却见一道白光闪过。 而被两道大招冲击的唧唧,仍旧是那般云淡风轻。他收敛神情,整个人覆盖着与世不容的疏离冷陌,衣袖灌了风,像是要飞升一般,而他的易容丹也在过于炙热的灵力中开始消退,那张绝美的脸逐渐展现在众人面前。他张开折扇,手腕一翻、桃花扇一合,随后折扇再开之时,所有的灵力向着司马朔奔驰而去。 司马朔没想到有人可以如此轻松回击,他过分情敌,被唧唧击中,当即肺腑受创,与此同时,刚才那道白狐狸一口穿刺过来,在他手臂上咬下一块肉,司马朔气急,同系统说:“还不赶紧救我,这样下去我会死的,我死了你的任务也完不成!给我弄死那个丹修!” 傲天系统:“做不到,宿主。” 司马朔怒:“那你把这只狐狸弄死!赶紧的!” 傲天系统立刻篡改数据,巽跋刚感觉到浑身充满力量,突然从头到尾开始石化,他最后看了眼唧唧。 司马朔见狐狸倒地石化,捂着受伤的地方狠狠对着狐狸踢了一脚:“你不是那人养的畜生吗,不是很威风吗?让你跟老子斗,你也配?一个畜生!” 他还想补上一脚,却被一道锋利的风刃割伤了腿。向来云淡风轻的唧唧在此时皱了眉头:“你若是再踢他一脚,我便切断你一条腿,你若是再侮辱他,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你以为我怕?一个畜生而已,我踢就踢了,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司马朔这等人物最厌烦别人对他使威风,如今天命之女二度死亡,司马朔气得要死,恨不得杀几个来弥补这份空缺。 所谓天命之女,便是被天地眷顾的女人,只要同她成婚,便能够以她为媒介,获得天上天下独一无二的灵力、权利、财富。 可现在,天命之女死了。 想到这里,司马朔拔出硕阳剑,一剑刺向狐狸的眉心。 “胆子不小。”百般寂静中传出不大不小的一声,这声音清冷低沉。紧随着众人耳边听到空谷传响、大能之音。灵力较弱者听到此音,七孔流血、痛苦不堪。伴随着石头裂开的声音,众人瞧见死去小狐狸躯壳中飞出来一道雾气。 此人黑衣长袍,袖边一朵桃花瓣,模样冷峻疏离,却又轮廓分明硬朗,模样尚青涩,却一派冰冷肃杀,那双瞳孔黑不见底,令人悚然。 这人一出世,天空便传来一阵阵鲲的叫声,整个结界在鲲的碰撞中,轰然碎裂。 有人大叫出声:“大魔,逍遥君!” 司马朔皱眉:“原来是你这个小杂种,当年没死成,今日我便送你上西天!” 只是司马朔还没有出招,他肺腑已经被洞穿,他低头一看,血流成河,连肠子都被巽跋挖了出来。 “你……” 他对上巽跋冷漠的脸,一时间有些恍惚,心口酸楚逐渐被放大,他深知自己会死在对方手上,于是投出一断毒气,他靠着傲天系统给出的掩护,逃走了。 这下子场面上只剩下三个熟人,巽跋、小辣椒、唧唧。任是小辣椒眼神不好,却也识别出几分唧唧的模样,她不晓得眼前人是不是那个横波,但她沉寂了百年的心脏,在此刻跳动起来。生动又活泼,她憋屈了百年,头一回哭。 也就是哭出来一瞬间,她反应过来了。眼前这个精致、美丽的男人,一定就是横波了。只有在她面前,万俟椒才是小辣椒,又小又辣又娇。 她光顾着哭了,连一句正经的道歉也没能说得出口。 巽跋同唧唧久久凝望着,却什么也没说。一个不安的摩挲着桃花扇上的桃花,一个则是贪婪的望着日思夜想那人的脸,可谁都没有打破彼此的安静。 直到周遭人大叫着“杀死魔修”,唧唧才如梦初醒,这一回唧唧还没有来得及走到巽跋面前,便被巽跋一把推开。 巽跋强行压抑着对唧唧的渴望和身体里堆叠的贪婪,他将被打回原形的“横波”——巫蛊,拎起来,随后对着唧唧和一众修士说:“想要的话,就来求我吧。” 说完,他纵身跃向空中的鲲,离开此地。直到确定唧唧已经看不到他了,他才急速转过头去,描摹那个人的身形身影。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只要一想到刚才那些人落在唧唧身上贪婪的视线,他就想把所有人杀了。他身上那味会让他发疯的毒,会在将他吞噬。所以,这一回他想放开唧唧。 而这边,修士们没了目标巫蛊,逃的逃、散的散,趁着结界的缺口,赶紧离开。 小辣椒隔着百年时光同横波对视,对上唧唧冷淡疏离的目光,她颇为不可置信。 唧唧叹了口气,挥手间粉碎了当年送她那把伞。 天上的雨下得密了许多,唧唧张开折扇,替她挡了一会儿雨,然后从芥子里拿出另一把,递到小辣椒面前。 “伞是用来遮雨的。” 说到底不是个块冰,唧唧撑开伞,掰开小辣椒的手指,送到她手上,雨慢慢停了,唧唧打算走了。 小辣椒抽噎着:“当年……我……” 唧唧制止了她,回头一笑:“横波让我告诉你,他从未怨恨过你。” 说完,唧唧往巽跋离开的地方追去。 第60章 “喂喂喂,小师弟,你怎么可以把你可爱又帅气的师兄仍在这里啊!” 不顾身后之人的大吵大闹,唧唧从袖中拿出一片羽毛,羽毛变成一人行大小,唧唧一步蹬上去,只留下个飘逸的背影。 唧唧想,刚才的巽跋到底是什么意思?两人好不容易见了面,却一言不发,甚至还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幼稚至极。撇清关系,他就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丹修了? 他叹了口气,抚了下额头。 ——他一个修无情道的,对天下大道无情,却偏偏在此人事情上焦头烂额,赌上了红尘这条绝路。 像他们这种当神仙的,就不该下凡来受这红尘的磋磨。 “哎。”叹过一百零八次气,他终于追上巽跋的车尾气。 两人并肩,巽跋身形一震,落到一片山谷间。 这山谷开着花,绿草上覆盖着一层被水打过的透明花瓣。巽跋落处,是棵长了几百年的老梨树,枝干虬扎,根系强大,它舒张开来的地方花瓣尽落,隐约还能看到挂着的青梨。 巽跋扶着那棵树,似笑非笑看着唧唧,看上去有些冷傲,实际上他手指用力,在树上扣下一块树皮。他疯狂的想法像被吹落的梨花,要是唧唧再敢往前一步,他怕自己疯起来。 没等唧唧上前一步,他自己倒是往后退了一步。尖利犬齿刺破嘴唇,他一边感受着剧痛,一边用痛楚来压制自己的疯病。 “你来找我要巫蛊?就这么迫不及待?” 巽跋左手拎起个小稻草人,看上去被唧唧一刃刺穿,其实不然,巫蛊这东西从来不存在生死,真正的死亡是万俟椒放下了对横波的执念。 之前在炼丹阁待过,巽跋自然知道唧唧此行的目的。他嘲讽自己不过是唧唧人生中的绊脚石,故而不与他相认相识,却又控制不住本心想让对方跟来,就算是用此卑劣的手段。 命运不公。若是什么都不告知,他还能是公孙府那个呆子,只要看着唧唧的盛世美颜,便觉得心口满满当当;若是通通告知,也不至于对他情根深重;偏偏一环套一环,再每次巽跋觉得能够有资格牵起对方的手的时候,反复强调,他不配。 巽跋压下心口那口苦涩的血,催促着残忍的离别。 “正邪不两立,你铁骨铮铮,若是跪下来求我,兴许我还能考虑。” 唧唧秀气的眉挑了挑,他收了那片羽毛,随手簪到头发上。不过是多了一缕白,却衬得他面如冠玉,眼若星辉。 唧唧径直走到巽跋面前,这已经不是一步的距离,他每上来一步,巽跋的心都跟着跳一下。 他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巽跋:“你比我高了。” “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巽跋呼吸有些乱。 唧唧坚定得如同一株青竹,他脸上表情平淡,语气也是淡淡的,却认真坚定:“我来不是巫蛊。是为了你。大道三千,唯一能够牵扯到我的只有你,巽跋。” 巽跋的心重重一跳。 “一百年,我每天梦里都是你。”他声音平静,像是在说其他人的故事。 巽跋眼瞳颤了颤,心里疯狂叫了起来。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唧唧拿出那把桃花扇,展开在巽跋面前,他脸上带着一丝笑,笑起来不似从前那般阳光开朗,却多了几分仙气疏离。 “你可愿看看,这是什么?” 巽跋视线落在上面,只见桃花扇底下一朵带血桃花牵着一条细细的救命线:“这是……” “百年前,我曾经见到过自己的红线,但为进无情道,我亲自解开了它。原本我也是这样以为的,无情道无情道,自然是对什么都兴不起一点感情,直到我受尽磋磨,我才明白,无情道有一条活路、一条死路。” “无情最后招致祸患,断了与世界的因果关联,等于抹杀本身存在。起初,在我情感逐渐消逝的时候,我也以为人若是没了感情,便是最强道统。可在一次次遇见心魔、日日梦见你,我因为改变不了你死去的事实痛苦不已,甚至我想,若是你我从未相遇,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巽跋的心因为唧唧的话揪了起来,他再也忍不住抱住唧唧,叫了声:“哥……” “可是在我亲手杀了你以后,我也跟着死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人生是没有假设的。我选择救你,选择跟随世界因果,面对你的死亡和自己的错误。我有了一丝一缕不甚明确却会心痛的情感,在那时候,我终于悟懂了无情道统。” “为尝过人间百味,又何以品尝清水之味。无情道,只有一条生路。大道无情,人亦有情。无情道只有一条路,红尘中成仙。我的执念,是你我的因果,我来找你,是因为你就是我的红尘。” “我突破心魔。触到苦海金莲,在那里我有一桃花劫,你可知道我的桃花劫应在何人身上?” “别说了!”巽跋眉心跳出一道血红印记,他心中巨大的狂喜卷携了理智,他快被唧唧逼疯了。 唧唧冷静无比,他向前一步,晃了晃手腕。一根不甚明显的红线一头牵着他,一头系着巽跋。 “桃花劫、桃花劫,桃花不接便是劫。巽跋,你是我那个劫。” 轰—— 什么理智都消失了。 巽跋像是被天底下最大的狂喜击中,他吐不出一个字眼,却觉得呼吸都紧了不少,甚至连身体每个细微的动作都放大十倍。 他能看到对方微笑的脸颊、微微颤抖的睫毛、耳边的碎发、淡淡的香气……明明天地那么广阔,却抵不上一个唧唧,巽跋将他紧紧抱着,气息都不匀了。 这时候,他不知道说什么。他恨自己嘴笨、又恨自己当年不多看点闲书,思来想去他把唧唧抱到自己怀里,跃到梨树上,抱得很紧,像是抓着救命稻草。 他心砰砰砰跳,面对唧唧还有些不知所措,但他疯狂想要做点什么,最好是斩断唧唧手脚,让他永远不能去别的地方。 最后,他在唧唧脖颈处嗅了嗅,问:“哥,我可以舔一舔吗?” “可以。” 但没想到,巽跋将唧唧舔了个遍。 事毕,巽跋拿出个梨子,讨好道:“哥,还疼吗?” 他眼睛发光,一脸恬足。 唧唧淡淡道:“哪里来的梨子?外面梨树已经结果了吗?” 巽跋唤来鲲,拉着唧唧走进去,只见一条乱石小道直通竹屋,外头大红灯笼已经褪色,竹屋旁升腾起氤氲雾气,那棵梨树已经参天大小,结出累累果实。 “哥,我带你回家。” 唧唧握住那只伸出来的手,在触碰到的一瞬间,他看了看眼前的男人,神魂圆满。他拿出那只梨子,咬了一口,很甜。 初夏前第一只青梨,是红尘味道。 他跟巽跋在这里奔跑,放纵,在经过昭化居所时,当年鹅黄色小花已经褪色。唧唧拉着巽跋替他上了柱香。 “也不知道魔修灰飞烟灭以后,还能不能感受到香火供奉。”唧唧有些遗憾,同时也真情实感的感谢,“谢谢你。若不是你当年骗我切下一片神魂,恐怕今日我已经以身殉道。” “哥?”巽跋有些气,“什么神魂?你到底瞒着我做了什么?” 唧唧只好一五一十把当年的事情说给巽跋听,说完了以后巽跋更气了,唧唧一边哄一边感慨:“想必当年昭化师父已经预料到我后来之事。他切下我的神魂,实则在你身上留下了一缕我的感情,让我不至于被道统毁灭。也正是这缕神魂,将那根断裂的红线连接起来。” 巽跋搬酒,挖出来的是当年唧唧亲手埋的果子酒。 两人举杯,唧唧已经是半醉,趴在桌上双颊绯红。 他喝大了,神志不清,却不知道在敬谁。 “第一杯,敬红尘因果。” “第二杯,敬相识相遇。” “第三杯,敬你也爱我。” “……”巽跋酒杯落在地上,酒水撒了一地,他弯腰捡酒杯,瞥见少年郎色如春花、面如芙蓉。他的欢喜还没有持续一天,便升起危机感,唧唧这样好,要如何才能将他藏起来? 唧唧继续晕酒,他抱着巽跋弯下的腰,贴脸上去蹭:“巽跋,你是世间唯一的创世神,我想见到你成为神。” 只有唧唧知道,原文司马朔集齐五大种族力量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趁着巽跋力量还没有恢复,以屠魔名义将其镇压。 唧唧在被压之前恢复了短暂清明,他抚摸着巽跋的鬓角,说:“也许我就是为了见你才到来的。” 巽跋皱了下眉头,心里头更慌了。 他低头轻啄唧唧的唇角,仔细揣摩着唧唧的话。 想得出神的时候,巽跋看到了唧唧衣衫上如影随形的那条银蛇,它的眼瞳好像又睁大了一点。 “小师弟!小师弟,你去哪里了?”外面传来苏元祺的声音,巽跋皱起了眉头。 苏元祺扒拉着那棵梨树:“小师弟,我可爱的小师弟,你到底去了哪里啊?你的师兄着急死了,你要是听到了回个信啊!!!” 巽跋将唧唧一搂,让鲲躲到云层中。 ——是他的,谁都不能觊觎! 第61章 听到过幸福的声音吗? ——那大概是花开的声音。 唧唧想:“花开以后,就是春天。” 又到了动物发-情的时候。 唧唧刚睁眼,除了耳朵边不停嗷嗷叫的苏元祺死了爹娘的声音,就是巽跋深沉的喘息声,果真是发-情的时节,浑身上下都有发泄不够的精力。 见到唧唧醒来,巽跋眼睛一下子亮了,耳朵还有点红。这时候倒是知道脸红心跳,刚才怎么不觉得羞涩内敛? 然后,巽跋凑到他耳边,抿了抿唇,略带羞涩道:“我可以把你周身涂满吗?” “不可以!”唧唧脸红了一片。虽然是个修无情道的,此时此刻脸红得吓人,心跳加速,却又多了一股安稳。 两个人兜兜转转这么久,还是在不合时宜的时间适宜的相见、相识、相遇、刻骨铭心。 苏元祺还在外头喊:“小师弟啊!我那可怜的小师弟,刚才还这么大一个小师弟,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呢?我那……” “……” 不爽唧唧此时走神,巽跋俯下身子,对着唧唧的耳朵就是一咬, “嘶,属狗的吗?”唧唧吸了口气。 一番激战后。 巽跋从后面抱着唧唧,唧唧玩着他的手指:“该出去了,总不能学着以前在万魔谷躲一辈子。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而我也有要去完成的使命。” 在完成了炼丹阁派发的任务后,仙门百家会举行一场炼丹盛会。这次盛会实际上是对两大炼药组织的考验,丹修落败多年,如今毒宗崛起,也是时候同炼丹阁一争高下。毒宗来之前放下狠话,誓要踏破炼丹阁山阙。 根据苏元祺所说,毒宗与炼丹阁师出同脉,但因为毒宗乃是异域外邦之人,所用功法也阴狠毒辣,与慈悲为怀的炼丹阁道法不同,于是毒宗干脆另起炉灶,在外邦发扬光大,如今打算回来夺取炼丹阁道统的。 两组织的恩怨自然是没人理会,公孙家向来利益至上,炼丹阁人人自危,若是不能在大会上赢得胜利,那么以后的处境可想而知。 唧唧无情无义,原想放任自由,却被一众年纪大把的长老哭着喊着拉去参加了这次大会。 “阁主啊,你若是不参加,我们炼丹阁可就没了啊!” “阁主,你一定要救救我们炼丹阁啊!” “其实也不是想麻烦您,主要是我们这几个老的加上外头那些年轻的,全部和在一起也不够毒宗那些妖魔鬼怪一顿嚯嚯的。” 唧唧接过重任,不得不带着巽跋和苏元祺去了云起之地。 云起之地,传说中与天隔得最近的地方,此地盛产荔枝和灵石,故而流行甜汤和赌石。甜汤引来女修,赌石带来男修,此地更多了一种浪漫邂逅的特色。 唧唧来到此处,同自己几个师兄弟汇合。有人满载而归、有人两手空空。王珩那嘴漏话,饶是大师兄以拳头教育,仍然没能封掉这人嘴巴。 王珩笑:“师门任务明明让你去找巫蛊,你倒好,非要去除暴安良,不仅浪费了活捉巫蛊的机会,更是搞得一团乱。人家那是暴力制裁吗?那是小两口吵架,让你不去你非要去,结果成功让两人分了手。好好一桩姻缘,鸡飞蛋打。” 郭步宇:“……” 两人大概是半生不对付,王珩前脚刚把郭步宇的糗事宣扬出去,郭步宇也忍不住了,两个人相互伤害,不晓得怎么回事就提起了不为人知的往事。 “你当年不也是把自己妹妹害得很惨吗?要不是你的话,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就应该是你妹,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丧家犬了!” “你再敢说一句,我现在就杀了你!” 郭步宇目的确实达到了,但王珩这条毒蛇也确实恼怒了。两个人使劲互掐,发誓要将彼此伤害发挥到最大。 郭步宇揭开王珩当年过往,已经是不可饶恕的事情,偏偏他作为大师兄,属于知道得事无巨细,全盘托出。 当年王珩妹妹是被炼丹阁选中的修士,却因为被毒宗盯上,从而导致魂焰火离体,王珩便是借助这股东风,一举拿下了当年风头最盛修士的名头。 结果没有想到,因为这股魂焰火,他妹妹陷入常年沉睡,就算是顶着修士的身躯,也扛不住日复一日的磋磨。王珩清楚地知道,在这样下去,妹妹就要死了,他发了疯想要救她,可始终不得其法。为了维持妹妹昏睡所消耗的灵石,他必须挣到更多的灵石。 两个人互相踩着对方痛脚,在两个人都痛得要死的时候,终于勉强想起了“门派和睦”一件事情,在笑嘻嘻对视很多眼以后,将拳头揍上了对方眼圈。 见到两个师兄糗样,苏元祺乐得哈哈大笑,他在唧唧背后拍了一巴掌,勾肩搭背道:“小师弟,头一回见两个师兄掐架吧。别担心,这两人一直是这样掐过来的,谁也看不上谁。” “为何这样说?” 苏元祺:“大师兄原本是想成为一代剑修的,谁知道天分不够,半道被师父拎了回来。二师兄因为其妹妹的缘故,天分是妥妥够了的,但他为了挣钱走了不少邪路,暴殄天赋。大师兄羡慕二师兄天赋,却又不看不上二师兄一副阴柔样子,二师兄则是觉得大师兄身在其职、心却在外,两个人从百年前不对付,一遇事就开始相互暴露。” 唧唧觉得他解释到位,却又在看着两人的时候,不由自主惊叹道:“关系真好啊。” 想不到竟是异口同声:“谁跟他关系好!” 唧唧:“……” 深感自己插不进去话的巽跋,全程望着唧唧,颇为痴情。甚至在这种令人脸红心跳的无聊消遣中,还找到了不少能够令他幸福快乐的事情。 比如,唧唧不耐烦的时候嘴角会往上挑,在脸颊处压出一个梨涡;他虽然厌世厌食,却在人多的时候,首先往桌上的零嘴上看,酸甜辣的往往多看几眼;又或者大部分时候发呆,这时候他大都心里搅着他稀里糊涂的道。 巽跋真相扒开他心看看,里面八面玲珑到底哪一个装着的是自己。 两个人被一条红线牵着,好不容易绑成了一个共同体,巽跋充实却有着厚重的担忧。 偶尔唧唧回头,塞给他一碟小东西,幸福感又瞬间充满了内心。 “快吃吧。”就算是语气淡淡,眼瞳深处也因为看向他,有了一簇微光。 巽跋觉得,就算眼前这叠零嘴塞了最恶毒的毒药,他也甘之如饴。 几个师兄弟闹腾了半天,这才说起正事。 苏元祺说:“这次炼药大会定在云起之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当真如上面说的那样,仙门百家其实心里头更偏向毒宗?我们丹阁难道就要这样泯然众修士?” 见周围人都一脸沉默,苏元祺又一个人嚷起来:“啊不会吧不会吧?你们说仙门百家故意将地点选在这里,肯定不是想展示两族友好吧。” “什么两族友好?”又一次触及到了唧唧的知识盲区,他歪着头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苏元祺愣了一下,耳垂有点红,偏过眼神才开始解释。巽跋视线落在两人互动上,微微沉了一下,他幽深眼眸匆匆移开,手指蜷曲,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经由苏元祺解释,总算是搞清楚了所谓的两族。 当年丹修一脉师承凤凰,但是修士中有一批是边缘种族,历代侍奉凤凰,后来也成为了丹修。在凤凰死后,炼丹阁分-裂,边缘族群同丹阁因意见不和,自立门派,建立毒宗,从此走旁门左道、只为了有朝一日重新入主炼丹阁。 “哦,所以说随着毒宗渐渐强大,仙门百家也开始承认毒宗。”唧唧做了个总结。 他倒是也清楚。从他来的第一天,毒宗便如影随形,远比炼丹阁好用多了。 聊了半天,几个丹修才想起正事儿。 “我们来这里可是为了夺冠的啊!你们草药买了吗?”苏元祺这才嗷嗷叫起来,说起来三天后就要进行丹修大会,三个人两手空空,连个像样的药材都没有。 于是这才恍然,急匆匆往市集上走。 云起之地有两大特色,一是荔枝、而是赌石。刚到镇子上,巽跋便说:“你最近又没有正经吃饭对吧?” “我有在吃辟谷丹呀,吃一粒可饱七日。”以前都是他管教巽跋吃食,现在倒是换过来了。这人一天天的,眼睛跟黏在他身上似的。昨日觉得他衣衫单薄,硬是多给他裹了两层,后来又觉得他睡觉容易着凉,非要把人搁臂弯里捂出一身汗,现在又开始着手他的饮食。 大概是衣食住行他都要全部操心一遍,才觉得安心。 “别吃那个了,云起之地荔枝一绝,我给你买点荔枝回去。”巽跋握了握唧唧的手。 苏元祺凑过来,硬生生挤开巽跋,抓起唧唧的手臂,一脸兴奋:“小师弟,那边有玩赌石的耶,你跟我们一起去嘛。尤其是二师兄一定要去,要是赌出来一个值钱的,你也不用那么辛苦卖假药了。” 说得倒是有意思。唧唧同巽跋嘱咐一两句,往地上摆着的灵石上走去。巽跋并没有立刻离开,反倒是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等唧唧的身影被人潮挤得看不见了,他才伸出刚才那只刚才牵手的手,一面盯着唧唧,一边伸出舌头舔舐手指,最后狠狠咬了下去,直到见血。 第62章 “切!切!切!” “不过是块芝麻大小的石头,居然切出来一块精纯高浓度灵石!这简直不可思议!” 众人议论纷纷,切割灵石产生巨大的烟尘,裹挟在氤氲水汽中不起眼的石头逐渐显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有的外表朴实,内里却是精粹,有的外表精致,肚里却没多少货。有能耐的人,赌的是经验;没能耐的人,玩的是心跳刺-激。 店家阅人无数,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三个师兄弟是小肥羊,于是带着谄媚微笑对三兄弟说:“小兄弟一看就是有福气的,要不来试试赌石?这里的石料都是好料,随便买一块都不亏的,要不你们来试试?万一开中精纯的灵石,你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王珩被说动了。低投资高收入,退一万步讲,万一真的切出来精纯灵石,岂不是可以大赚一笔? “要不咱们几个就试试看?”苏元祺就喜欢在中间搞事情,又生怕事情不够大,于是怂恿着两个师兄弟,“这一块石头也不贵,店家不是说了吗,随便找个石头开出来的都不会亏。而且万一开出个稀有灵石,岂不是赚大了?” 没等王珩动摇,苏元祺已经交了钱,往石碓上走去。有了苏元祺领头,其他人也站不住了,反正抱着个玩玩的想法,都觉得来都来了,不如玩一玩。 一开始唧唧还真没有想什么,仅是抱着玩的想法,但是当他逐渐靠近一块块石头的时候,他察觉到了一些细微的波动。 “难道就只有这些了吗?”苏元祺在摊上转了好几圈,总算是觉得“场上玩意儿配不上本大爷”,他瞧不上这些巴掌大的碎石头。也不晓得这人到底是什么家庭教养出来的,挑三拣四半天:“这些碎石头,才不是什么好货,老板有没有什么大件货?” “有有有,自然是有的,你们跟我来。”云起之地遍地是洞穴魔窟,里头满是上古灵石矿。这些灵石因为被厚实石灰岩裹住,体质不一定纯正,一般修士不喜欢在上面花费精力,也就杂修们研究出来切割石灰岩灵石的办法,谁知道这样一个无心的举动,竟然揭开了石灰岩当中的秘密。 万分之一的石灰岩中,留存有上时代的精纯灵石。这种纯度不是一般灵石能比的,上古精纯灵石一颗能敌上百灵石,这对于修士来说简直可遇不可求。 听着店家说起这些事情,王珩握紧了双拳,侥幸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跳动。几个人一进矿洞,便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石灰岩洞中光华璀璨。 苏元祺偷偷看唧唧,在灵石璀璨的光辉下,他的侧脸仍旧平静,但眼瞳灵魂却沉到深处,苏元祺移开眼神,落在最近一处的石灰岩上。 “我就要这块了!”苏元祺指着那块贼大的石头,笑眯眯说:“我就不信了,这么大的石头里面还不能切出个大宝贝。小师弟,你打算切哪一块?” “啊……”唧唧慢半拍给出反应。从一触摸到石头,唧唧就感觉到了来自遥远的呼唤,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他虽然站着没动,灵识却扫过所有的石灰岩。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放着块两鹅蛋大小的石头。 “那我就要这两块了。”唧唧将那块石头捡起来,随后又拿了一块旁边的石头。在唧唧对于自然的通感当中,这块石头应该不俗,他全然不知道自己直觉是否正确,完全抱着玩一下的想法,只是他很在意刚才苏元祺说的,王珩在乎钱的事情。 低头一看,果真王珩在仔细挑选。唧唧将手上另一块递给他:“要不拿这块吧。” 王珩白了他一眼:“不必。” “小师弟运气一向很好,二师兄未免太不给面子了。别伤心,小师弟,二师兄不要我要。”苏元祺生怕唧唧反悔,赶紧从他手上抢过来,凑上耳朵听,“我怎么听着里面好像有宝贝一样,嘻嘻。” 见他如此欢喜,唧唧也不好意思收回,他把手里面的鹅蛋石头递给店老板。店老板带笑,拿着石头敲了敲,叹息:“小公子选的这种石头,在我们行家口里,叫做假鸽眼,顾名思义,这种石头没什么价值,勉强算是抵了你的本钱。” “无妨。切一刀试试吧。”唧唧看向王珩,却被苏元祺挡了,他兴致冲冲掏出刚才从唧唧哪里拿到的那个石头,递到店家面前:“也帮我切切看嘛,我就感觉这里面有个大家伙。” 王珩嘲笑道:“能有什么宝贝,没听见说这种鹅蛋似的根本不值钱吗?” “这位小哥说得对,像这种鹅蛋料子却是很难开出精纯灵石的。”店老板在唧唧挑选的那块上面快速切了个口子,只见一刀下去,白花花烟尘被水一冲,露出灰斑平整的切面。 店家叹了口气:“没想到会这样失败,假鸽眼果然成色越来越糟糕。” 大概是正中一刀都没能切出点好看的,店家将切成两半的石头还给唧唧,颇为善解人意道:“你出去找个做串的贩子,便宜出了,勉强还能挣回本钱。” “嗯。”唧唧转向手上光洁的灰斑切口,他的心仍旧跳动不停,纵使店家已经说不可能开出什么东西,唧唧却仍然固执己见,认为里面有生命。 虽然没一个人相信,但也就唧唧一个人相信就够了。 苏元祺倒是嚷嚷:“我才不管那么多,你帮我切开这块,我就要看看里面是什么。什么都好,反正我什么都喜欢,什么也不挑。” 王珩不想赌唯一的机会,从石碓里挑了块裂口的,从裂口处已经可以窥见里面的灵石,虽说不是相当精纯的,却也是不错的。两个人一起递给店家,王珩先切。 没有花多少时间,王珩那块就切出来了,是块不错的火灵石。轮到苏元祺的时候,巽跋已经带着荔枝回来了。 “哥,过来。”巽跋手里提着一串刚摘的荔枝,“听说是带着桂花香味的,我鼻子不太好使,你过来闻闻看。” 唧唧闻了一下,很甜。 “怎么会这么甜呢?” 晶莹剔透的果肉在日光下灿灿生辉,巽跋剥开果肉,送到唧唧嘴边,唧唧张开嘴,咬了一半果肉。荔枝实在是有点大了,唧唧一口吃不下。巽跋眼色微沉,将剩下的自己吃了。搞得唧唧顶着一张冷漠无情的冰块脸,还怪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而这时候,唧唧送给苏元祺那块石头已经切下去第一刀了。 王珩不屑地盯着那块石头,冷哼:“我倒要看看能切出个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宝贝。” 由于苏元祺格外重视,店家都不好意思一刀切,而是拿了个小刀,先切了道裂口,这一刀下去没有见到一丁点灵石碎花。王珩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大,又像是觉得跟小孩子置气没意思,挥袖打算离开,忽然听见苏元祺惊呼一声,他侧目过去,只觉得灰蒙蒙石头里面出现了一个小光点。 这怎么可能呢? 巽跋视线在石头上停顿一下,转而给唧唧剥了颗荔枝,轻声问道:“这是哥哥选的?” “嗯,觉得有点意思,随便挑了一个。你说里面会有精纯灵石吗?” “当然,不用看了。不是要去买材料吗?走吧。”巽跋从后面推着唧唧,挡住了苏元祺往这边看的视线。 苏元祺见唧唧要走了,也着急了,让店家直接一刀切了。 结果这一刀下去,切出了至精至纯的璀璨色泽。 店家也没有想到,手一抖,料子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响声。 “哎,怎么会这样呢?我从事这个几十年了,这还是头一回……” 另一边,巽跋带着唧唧游览了几个店铺,买了一堆药材。巽跋偷偷告诉唧唧:“你当年在万魔谷留下来的草药,我都有好生帮你养着,但你不在了以后,它们也都跟着枯萎了,只留下了一小部分。” “谢谢。”唧唧对此十分感激。对于他来讲,万魔谷里所留下的东西就好像在证明他的存在一样。 两人回客栈的时候,经过告示栏,听到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今年悬赏第一的是传说中的龙心。龙族不是只剩下东方家的那一只了吗?” “这谁说得准,之前不是有只母龙出世?龙族只是藏起来了,又不是真的灭绝了。这第二悬赏的是……逍遥君?前些日子出世的那个大魔修逍遥君?如今日子不好过了,连逍遥君这种大人物都出世了了……” 一听见“逍遥君”三个字,唧唧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拉着巽跋离开这里,给他服下一颗易容丹:“你的身份还是太过危险,你刚成为逍遥君,力量还不够稳固,不适合同他们硬碰硬。” 一直以来被两个人避而不谈的话题,再一次被提溜起来。正邪不两立,巽跋仍旧找不出一个可以让两人正大光明在一起的方法。 正当两人沉默不语走回客栈的时候,迎面过来一群黑衣人。这群人十分有辨识度,异族装束、披风,为首的人皮肤苍老雪白、骨骼清瘦。在经过唧唧身边的时候,笑道:“你身上有药味,你是炼丹阁的小畜生?” 作者有话要说:求求各位大爷收藏 第63章 “……”唧唧眼睛抬了一下。 自打他入了无情道,眼神常年不兴风雨,若不是因为模样俊俏、气质非凡,还真有点死鱼眼。平日里对什么都是蔫蔫的,看上去慵懒又没有精神,今日他一抬眼睛,从淡色眼眸中散出凛冽冷峻的光线。 也是在这时候,巽跋才懂得,一晃而过的百年,人都是会变的。 唧唧往前,手里折扇一握,颇有种翩翩浊世贵公子的感觉。他微眯眼睛:“毒宗?” “想不到你竟然还认识我们,看来你们是很清楚自己的败局嘛。” “我以为毒宗向来冷峻沉默,没想到也不过是耍嘴皮子的玩意儿。”唧唧不打算同他们继续聊,他如今不擅长“以理服人”,更不喜欢“以德服人”,百年前沧海一书在他生命里磨练出了“以暴制暴”的理念,以至于现在这样的情况,他深知对方前来挑衅,并不想和对方傻愣愣对线,而是直接一扇子过去,先揍一顿再说。 毒宗之人嘴炮功夫不错,可是同万千丹修一样,都有着个头脑发达四肢衰弱的特点,又加上常年炼丹,身体素质不够,故而遇事便想用嘴逞能。以至于当唧唧的风刃打破自身屏障,割到肉的时候,他们还保持着张大嘴说话的神情。 刀刃一寸切入身躯,喷溅而出的血液让这群高高在上的丹修惊慌失措—— “啊啊啊!流血了!” “要死了啊!” “一介丹修怎么会有这么强的灵力?” “他不是一个废物炉鼎吗?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惊惧又不可思议的眼神落到唧唧身上,毒宗之人瞪大了眼睛,赶紧往身上掏药丸治疗。可是巽跋的暴雨梨花针更快,细软锋利的针刺入他们的眼睛。 巽跋:“你们的眼睛,看了不应该看的人。” 他出招姿势又快又狠,却优雅至极,若不是清晰见到了对方的惨状,你可能以为他是个来玩耍的小公子。 毒宗之人:“你们别高兴得太早了,我们这次可是带着秘密武器回来的,你们这些废物就等着全部死吧!” 说完,他们祭出烟雾丸,遁走了。 唧唧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巽跋,颇为感慨。 小男孩子长大了,已经逐渐有了文中反派的样子。 然后他看见巽跋的双肩颤抖,唧唧疑惑,巽跋盯着双手,转过头来,双眸间不掩兴奋,对着唧唧说:“哥,你看到了吗?” 不知道为何,巽跋双手上满是鲜血。刚才所有射出去的梨花针,以蜘蛛网似的魔气连接,将他们身上的血液引流到自己身上。 巽跋已经越来越像一个正经反派了。 他露出炙热又惊慌的神情,将手放在鼻尖轻轻一嗅,随即露出一丝难以按捺的表情:“哥,血液的味道真好闻啊。你看到了吗?我已经再也忍不了了,像我这样的魔物,天生就是需要血肉的……罢了,我们走吧。” 低头一看,荔枝上都沾了血,看上去不新鲜了。巽跋有些失落,同时又非常神经质的想,自古正邪不两立,他跟唧唧两个的八字怎么着也缺少那一撇。说到底,两个人应该如何在一起?为了唧唧,他想要去找寻自己,但是在这个过程中的唧唧,又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跟一个魔修混在一起,外面的人会怎么说? 前些日子,巽跋一个人在客栈的时候,蹭听到过唧唧的几个师兄讨论关于他的事情。 其中一个说:“小师弟竟然带了一个魔修回来,这算怎么回事?要是让别人知晓我们丹修这般样子,还如何立足于天地?” “这有什么稀奇?指不定小师弟本来也就是个隐藏魔修,只是藏得好。” “要是小师弟真的是个魔修,不知道用来炼药会如何。只要用小师弟炼药,我就高兴得不得了!” “……” 在此时想起这件事情,就像是回应之前心中的不安。如今的一切都在回应昭化的话—— 你和他,原本就是不应该在一起的。 这也太虐了。 这种低落情绪一直持续到他看见唧唧透彻的眼神,唧唧接过他手中的荔枝,神情淡淡:“天要黑了,快走吧,这会儿回去还能再买一串新鲜的。” 唧唧拉着他的手,巽跋却没有动,唧唧回头看他一眼,捏了捏他的手心:“快走吧,没什么事情比吃荔枝更重要了。” “那我呢?” 叹了口气,唧唧掐了下对方指尖:“当然是你。再没什么比你更重要了,但荔枝还是要吃。” 巽跋认命,只得给他去找荔枝。 当晚,唧唧用冰镇荔枝,荔枝被剥除表皮,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做这道甜品的时候,他微微靠在窗柩前,发丝自然垂落,过长睫毛在脸颊上覆盖着深深的阴影。 已经是许久没有见过这样子烟火气的他,巽跋不自觉看得有些痴迷。 唧唧将荔枝糊耐心挑出来,随后往里面注入糊化的奶浆,再用冰灵石一镇。 差不多好了,巽跋拿起一颗塞进嘴里,顿时甜到心坎。 ——为什么一个总是在变化的人,还能毫无保留的将他放在心尖上,用最干净的血液滋润的。 ——鲜血、身躯、灵魂,哪一样都是好吃的,可谁也比不过他。 ——是他的食物,也是他最后的良知。 当夜,炼丹阁遭袭,三位师兄断腿的断腿、脑残的脑残。总的来说,一屋子老弱病残。 王珩是那个断了手的。 “可恶的毒宗,竟然用这样卑劣的手段!不行,这次的比赛我一定要去,不然……” “不然让小师弟替我们去吧,就你现在那个样子,去了又能怎么样呢?”苏元祺被成功开了瓢,“毒宗哪里来的这么多厉害修士?毒宗难道不学丹学,打算改行当剑修了?诶,大师兄你干脆去毒宗好了,说不定还能实现你除暴安良的梦想!” 郭步宇:“……” 开个瓢,成功变成了脑残,好听的话一句说不出来,但哪壶不开提哪壶,也不怕烫手。 仔细罗列对话,唧唧发觉重点:“仙门百家是打算彻底放弃炼丹阁了吧。” 说完,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郭步宇:“近几年,委托炼丹阁作药的修士越来越少,虽然没有明面上支持毒宗,但毒宗所制丹药是我们的好几倍。很多修士宁愿买毒宗的丹药,也不买我们炼丹阁的。” 王珩:“我们炼丹阁与毒宗到底差在哪里?” 苏元祺:“差很多啊。毒宗的丹药市面上求都求不到,我们呢?就算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丹药,同等级的也难免被毒宗碾压。也许真的就像外面说的那样。” “什么样?”其他两人纷纷看过来。 苏元祺:“……炼丹阁气数已尽。” 说完,他松了口气,与此同时,他看向唧唧。 唧唧始终沉默不语,在郭步宇和王珩两人都炸起来的时候,他也只是不咸不淡剥开了荔枝,然后不急不缓的吃着。他唇色是淡淡的,对比起雪花白的皮肤,显出水润的红色。似乎是发觉苏元祺的视线,他抬了下眼睛,同苏元祺对视。 那是多么漂亮的一双眼睛。 简直让人想要抠下来珍藏。 苏元祺邪恶的念头一闪而过,他眼瞳亮了一下,随即想要去拉唧唧,巽跋恰到好处地挡在唧唧面前,挥手挡住苏元祺,同时一只手卡住他天灵盖,柔声说:“既然脑子受伤了,就好好休息。” “嘁。小师弟,你怎么看?” 总算是优雅吃完了荔枝的唧唧,淡淡扫了眼搞事情的苏元祺,在对方一脸期待的表情中,他抿了下唇。 “我没什么看法。” “无趣。” 唧唧沉吟,把白荔枝塞到苏元祺口中:“吃你的吧,少说点不经过脑子的话,好像谁不知道你是个脑残一样。” “嘻嘻,小师弟喂的真甜。”苏元祺笑弯眼睛,巽跋神色一沉,苏元祺笑得更开心了。 唧唧心粗得跟百年老树一样大没搞清楚巽跋和苏元祺两人眉目里面的诡异,自觉任劳任怨,把要死不活三人组一一打理好了,又一一分了丹药,这才同巽跋打算回去。 苏元祺一见两人拉拉扯扯的手,顿时惊呼:“你俩睡一个屋啊?” “不然呢?”巽跋扳回来一成,欢喜都绣在脸上。 唧唧无视二傻子一样的苏元祺,打算回去悟达通道,苏元祺见状嗷嗷叫起来:“小师弟,小师弟,我脚疼,起不来身了,你就陪陪我嘛。” 这人明明伤口在脑子,偏要装病撒娇,也就只有苏家矜傲、家世优渥,才能养得出这班皮娇柔嫩的小子,撒得娇又什么都张口来,有事没事二愣子一脸憨笑,见谁都热情满满。 别人有的,学不来。唧唧不解风情:“你伤的是头,要疼也该是脑仁。枉废你活这么大,扒开里面一瞧,全是豆腐渣。” “别啊……” 唧唧最终还是跟苏元祺说了再别,他回屋途中,心情略微沉重,又被无情道强行压制感情,显得十分平静。 巽跋在旁边走着,不时偷看唧唧,一次视线对上,唧唧说:“所以这次炼丹大会,只是仙门百家用来除去炼丹阁的一个借口。四大家族早已经默许毒宗地位,此行只是个为毒宗造势的一个手段。” 巽跋点头,唧唧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脖颈,他侧脸看他:“此行我不危险,最危险的是你。” 第64章 万象之巅。 百年前在沧海一书中化形失败的凤凰如今变成了一坨灰黑色的石头,若是用手触摸,勉强能够感受到里面淡淡的温度,就跟紫薇大能一样温柔的温度。 凤凰石被高举在血红的莲座之中,顺着鲜艳血液往上看去,一条曾经高高在上的神龙被绑在巨石之上,龙爪瘦弱,不仅被绑得严严实实,更是被扒出了经络,任血液往外流动,流出的血液被下面吸血的草澄清后,汇聚起来,最后全部托付给凤凰石。 历经了百年洗礼,凤凰石被滚烫血液洗濯发黑,其中裂出来小拇指一样粗的端口,隐约能够看见里面跳跃的红色。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慢抚摸上那条裂缝,但凤凰性热,刚碰到火红色的部分,那手指迅速被滚烫火焰包裹,只是这人也不躲,就看着自己的手在凤凰火中逐渐变成焦炭。 来人是公孙玉锵,他有着十足的少年感,举手投足间却透露出历经沧桑的百无聊赖,就好像全天下没有能让他感兴趣的事物。他眼瞳很淡,模样和唧唧有几分相似,但若是细看,亦有几分像巽跋,总体气质清淡冷漠,又带着些不合时宜的温文尔雅。公孙玉锵走到青龙面前,微微一笑,刀子割进去,青龙气得胡须颤抖,随即喷出一口热气。 “呵,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让凤凰涅槃?白费功夫!” 闻言,公孙玉锵皱了皱眉头,他用烧焦的手指温柔抚摸青龙的眼睛,其行为当中缱绻的温柔之意,让青龙不由得流露出一种怀恋神情,曾几何时,两人之间也有过温柔,纵使温柔的代价是她被灭了族、囚-禁于此,就连自己仅剩的亲人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公孙玉锵的手指从她的眉眼往下,落在龙心之上,然后缓缓将手指插了进去。 “唔!公孙玉锵,你这个畜生!”温柔假象被毫不留情的打破,青龙渗出泪水,她用尽力气将他推开,鲜血喷涌而出,不远处的凤凰石疯狂吸收着青龙心头血,散发出淡淡光芒。 随着凤凰石温度的逐渐升高,公孙玉锵的眼神终于变得狂热,甚至于他露出了笑容,也大发慈悲没有计较青龙所作所为。 他背对青龙:“你说,凤凰时代是不是就快要来临了?” 青龙刚被挖开的心脏已经停止了流血,她望着公孙玉锵的背影,露出一个落寞又充满恨意的神情,她咬着下唇,嫉妒又苍凉地冷笑:“公孙玉锵,我诅咒你!凤凰若是出世,你必然灰飞烟灭!” 她狂傲地笑着:“想我堂堂龙女,眼瞎至此,被你欺骗,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确实挺可笑的。” 青龙:“你觉得我可笑,你不也一样可笑?用赤鸟偷天换日,什么木魅之泪、水灵石,你以为赤鸟吞朱雀就能够借助灵石的力量,让它成为凤凰?可笑至极!上古神兽岂是你这样可以糊弄的?不过得了个凤凰涅槃,竟然以为还能够等到它涅槃,做梦吧!” 她一番话彻底激怒了公孙玉锵,他转身一瞬间,青龙感受到巨大的灵力压制。公孙玉锵只是站在原地,便已经用灵力控制住了青龙。 “唔……” 青龙颤抖着,听到公孙玉锵冷冰冰道:“你不是说自己眼瞎了吗?你不是说我可笑吗?既然如此,那就彻底听从你的想法,让你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我的小龙女……” “不!不——” · 转眼就到了炼丹大会。千呼万盼、是骡子是马都要出来遛一遛。 炼丹阁除了唧唧一派以外,还派出了其他不少的人,可是早在炼丹大会之前,毒宗便对炼丹阁下了手,一时间炼丹阁丹修死伤无数。 此次大会由四大家族中青阳家一手打理,同时公孙家监工。担心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唧唧在进入炼丹会以前便服下了易容丹,苏元祺吐了口气:“我时常在想,你该不会是正在被人追杀吧?小师弟,你从哪里来?实不相瞒,上次我在公告栏看到了逍遥君的名目,你身边那位该不会……” “不是。”斩钉截铁的回答反而让苏元祺的心沉了下去。 快要进门的时候,苏元祺抓着唧唧的肩膀,眉毛拧在一起:“你可是个修士,同一个魔修混在一起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天天都在说后果,他都快要听腻了。 能有什么后果? 无外乎是不容于天地,或者为人诟病,亦留下终生骂名。 既然已经选择无情道,还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抬头望天,天空澄澈,谁又能晓得这片虚伪天空背后是何人填以色彩? 最终,唧唧还是踏入了这片禁地。里面来了不少看客或者赌徒,整个修仙世界五大盛事,炼丹大会排名其二,虽然丹修地位已经下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丹修大会上显露出来的一些极品丹药仍旧是千金难求。同样的,这次炼丹大会也是对丹修实力们的一种考验,如果丹修们仍旧没有一点进步或者拿出让世人震惊的成果,丹修的地位将再也保不住。 “你们说今年,炼丹阁和毒宗到底谁更胜一筹?” “这还用说?当然是毒宗!毒宗丹药便宜好用,种类还多,用处也多,炼丹阁早就平庸无奇了。” “可是毒宗丹药邪门啊,又是个不详的外族所创,谁晓得他们到底安的什么心?” 有人小声说了句:“可是毒宗能够炼化魔修……” 这声音很小,大概没有多少人听到,可清晰入了唧唧的耳中。 他很清楚的知道,人们恐惧魔修,却又想要征服魔修。人人都想弑魔,人人都想食魔。 坐落一旁,台上青阳家派人上去,是个颇为和善的老者:“欢迎各位小友。时隔多年,想必各位丹修也有了不少的进步,我们仙门百家也相当期待各位的表现。不知道今年又会何种厉害丹修、又会诞生出如何惊天动地的丹药。我们拭目以待。” “这次炼丹大会,沿袭往年基本模式。首先随机抽取一种丹药,由所有人炼制,按照纯度品级选取前六十人。第二战是两两淘汰赛,两人选取一种丹药,择纯度高者。最后是自由炼丹,各位可以选择自己最擅长的丹药。当然我们也为获胜者准备了丰富的奖励,这个我们之后再说。” “今日一整天,将会举行炼丹大会首战,各位丹修,请自行准备炉鼎,若是没有炉鼎者,可到一旁领取基础炉鼎。” 青阳家的实数逼逼叨叨能手,愣是把场上的人都哄得要睡着了。他唠唠叨叨说了很多,苏元祺拍了拍唧唧的肩膀:“要入场了,这位小修士,你只能在场外先等等。” 苏元祺颇为得意,巽跋脸色黑了又黑,可是考虑到今天是属于唧唧的时间,颇为挫败,甚至都没有跟苏元祺这个小人计较。短暂时间,他为唧唧绾发,甚至还现场编了一段发绳,替唧唧绑上。 “一会儿我去给你买荔枝,带桂花味的对吗?”巽跋有些念念不舍,他挺想看唧唧炼丹的样子,可是周遭虎视眈眈的眼神让他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要解决了。 唧唧甜甜笑着点头:“要桂花味道的。那我现在过去了,等我回来。” 巽跋乖巧点头,在唧唧的身影消失在面前的时候,他转身进了一条巷子。这时候他周身气质瞬间变了,被唧唧像狐狸尾巴一样藏起来的魔气变成一条黑蛇缠绕在他的身边。蛇越发具象,甚至露出了跟巽跋一样的红瞳。 玄蛇吐着信子,自觉地缠绕在巽跋的手臂之上,若是又细心一点,不难发现他这条玄蛇蛇头垂下的弧度与唧唧那条看不见的银蛇弧度相同,他温柔拨动着蛇头,对着身后的空气冷声道:“出来吧。” “咯咯咯,不愧是逍遥君。”从墙壁阴影当中爬出来一团团被黑影包裹的骷髅,“逍遥君贵人多忘事,可还记得起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巽跋神色冷漠,同往日里在唧唧面前的样子完全不同。他冷酷决然,如一柄锋利见血的刃,双瞳间对世界不屑一顾。 “哦,你们是个什么玩意儿?知道我是逍遥君还敢来,不怕我杀了你们?背叛者、鬼族。” 黑影骷髅明显惊了一下:“您竟然还记得我们鬼族!” “当然记得。如果没有你们,何来现在的我?” 原以为巽跋成为了魔修逍遥君以后,缺失关键信息,会陷入混乱,但是没有想到巽跋还记得他们鬼族。所谓的鬼族,并不是真正的鬼。元始开创天地之时,并未创设鬼族,但几个种族在瓜分元始大能身躯之时,鬼族背叛人类,偷走了元始大能的魂魄。每个种族受到惩罚之时,鬼族失去了身躯,从而以魂体的形式存在。 鬼族大喜:“既然是这样,逍遥君还请帮我们一个忙。” “说来听听。”巽跋垂下眼眸,双手极其不耐烦的揉着蛇头。玄蛇感受着主人的烦躁,歪着脑袋,然后它慢半拍的发现—— 它的头顶被搓下来了一层皮。 玄蛇:“!!!!” 第65章 鬼族不能直接出现,要么借助人类躯体出现,要么得借助阴影。魔修在背后助力,让鬼族有了勇气,他们依附在普通人身上,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鬼族笑得狰狞:“他们四大家族占据这天地太久了,也是时候让位给我们死亡之境了。当年我们几族联合杀害原始大能,可谁知道人族修士背叛了我们,反手将我们放逐死亡之境。这份大礼,我们岂能不报?” “继续说。”巽跋抬了抬眼睛。 血色眼眸凝视鬼族弟子之时,让人无端生畏。同时鬼族长老心里头相当满意,不愧是他们用元始魂魄糅合成的杂碎,只是一眼,便让人陷入幻境——此为下蛊,只要巽跋愿意,随时可以破坏对方魂魄。 “阿奴,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巽跋的手顿了顿:“我从何而来,是个什么东西。” 魔修道:“死亡之境有一具上古干尸,我们用它替你捏造了基本的身体,又将其投入凡人身躯之中。这便是你为何从出生便是天地圣物,人人都想得。因为你本身就吸融了我们魔族所有的魔气。如今也是你该为我们族做点事情的时候了。” “……”果然如唧唧所说,只要随便一套话,对方便一股脑什么都交代了。 一直以来搞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现在总算是清楚了。 巽跋微微一笑:“说完了吧。” 该听的都听完了,现在眼前的鬼族和魔修已经完全没有了价值。 就在他神情变化之时,魔修和鬼修也察觉出了问题,鬼族老者痛心疾首:“你果然还是背叛了我们!阿奴,你必须跟我们回去!你出生由不得自己,天生就是杀器,你就是为了推翻天地而诞生的!你身上有我们鬼族的毒,除了我们无人可解!阿奴,你仔细想想,除了我们你再没有别的归处了!” 巽跋手指微动,黑色魔气凝聚成一把长鞭,他身子微微倾斜,有些慵懒地歪着脑袋,随后伸出手指在长鞭上轻轻一弹:“嗯。” 知晓谈判失败,鬼族之人虽然恐惧却也有了对付办法:“我们现在是凡人身躯,你若真有本事,就杀过来吧!” 吃定了巽跋的软弱,鬼族想要将他强行带走。 天地瞬间变色,巽跋头顶上汇聚一片浓稠的氤氲水汽,随后听到巽跋轻笑一声:“杀人而已。” 鬼族没想到巽跋全然不管凡人的死活,更没有想到巽跋逍遥君的实力如此之强。他们只见黑沉沉雾气如波浪滚滚而来,时间在此刻静止。 他们打开了灭亡世界的宝盒,召唤出了堕落的神,他们在此刻腐朽,为当年背叛付出了代价。 “逃!赶紧撤退!”鬼族长发出怒吼。 魔修赤红瞳孔颤抖着:“来不及了……” “啊——” 尖叫声划破天际,黑云散去,飞过两只麻雀,巽跋伸出手,被撸秃了皮的玄蛇摇晃着脑袋落地。 “吃吧。” 兴许是巽跋这边的动静太大,一两个修士经过此处,见到巷道之中有魔修驭蛇吃人,当即怒斥:“大胆魔修,清白白日竟然敢吃人!看我们不收了你!” “……”巽跋动了动手指,玄蛇将来人直接一口吞下。 接连吞了好几个修士以后,玄蛇打了个饱嗝,巽跋看着满地鲜血,挥手间放了把火,原地热气腾腾烧起来,魔修的现世,引来了一群正义修士,他们惊惧看着巽跋,却又不敢上前,巽跋看着天色,从修士中穿过去,然后蹲在一位商贩面前:“有桂花味的荔枝吗?” “有,当然有……” 另一边,唧唧的首轮战正式开始。由于唧唧没有炉鼎,得先到旁边找鼎,苏元祺表示:“小师弟,我这里炉鼎很多的,你要炉鼎的话,我送你好了。炼丹大会提供的炉鼎很差的,说不定用着用着就炸鼎了。” “炸鼎?对我来说,炸鼎才是正常的。小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其实有个弱点。” 苏元祺耳朵动了动:“什么弱点?” 唧唧笑得和煦:“无论什么鼎送到我面前,我都会炸鼎。” “……不是吧。”但仔细一想来,好像也是这样一回事。 好意没能彰显出来,苏元祺颇感遗憾,唧唧还是去免费拿了几个鼎。此行为甚至还被周围人嘲讽:“这丹修未免也太贪了吧,居然一口气拿了好几个鼎,炼丹阁穷成这样了?” 被嘲讽的唧唧淡淡一笑,王珩首先站不住了。 “你说什么?!” 场外人:“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嘛!想要打架吗?你们炼丹阁的素质就是这样的吗?” 王珩还想接着说,却被唧唧一把拦住:“外面的人都听着,都给我住嘴,谁再多说一句,小心点。” “你叫我闭嘴,我就闭嘴,岂不是……唔唔唔!”话音未落,那人已经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人更是叫起来:“反了天了!炼丹阁是怎么回事?” 但凡是在此时出声的人,无一不说不出话。 慢慢的,刚才还在喋喋不休的人少了,到了后面没有人再敢说些什么。 这时候,唧唧才回过身去,一指点在水色的唇上:“安静看。” 在众人恐惧的眼神中,唧唧同几个师兄弟缓慢进场。领门人对着几人鞠了一躬:“各位可以随意选择喜欢的位置。” 随便找了个位置,等着统一发草药。 “哎,不知道会抽中什么丹药,但就第一关来讲,总不会很难吧?要是我们炼丹阁连第一关都过不了,岂不是很丢人。”说实话,苏元祺那张嘴,唧唧也想一起缝上,“啊小师弟啊,你刚才真的太帅了好吗?快点告诉我,到底怎么样才能做到?” 唧唧皱了下眉头,随即动了动手指,苏元祺那张喋喋不休的最终停了下来。 “唔唔唔!!” “安静点。” 唧唧右眼直跳,心里头始终觉得不安。必须得快点去找巽跋。 待所有丹修就位,青羊家长老开始抽签:“真不知道这次会抽到什么,在抽之前我得说一下,这次的题目可是由四大家族挑选放进来的……哎,抽了个什么呢?招魂丹!” “天啊,招魂丹?” 招魂丹三个字一出,场面顿时热闹起来。也就唧唧傻愣愣的,还呆着脑袋问苏元祺:“招魂丹是何物?” “哎哎哎???”苏元祺瞪大了眼睛,“你竟然不知道招魂丹!” 郭步宇笑起来:“之前就觉得小师弟的基础不太好,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王珩难得没有嘲笑他:“所谓的招魂丹,是一种极其难以炼制的丹药,且百年来无人炼制成功。所谓招魂,最早由杂修建立,是一种沟通神魂的术法,后来丹修更近一步,直接用丹药招魂,是一种在神魂受损时,能够逆行召唤的丹药。” “可是真的很难啊,就算是记得基本方法,也不能像师叔祖他们一样制作出来,而且也不知道为何,连师父他们也不再制作这种丹药。小师弟你要是完全不会的话,我给你一份秘籍吧。”想不到苏元祺人这么好,唧唧有点吃惊,但是当他看到上头乱七八糟的笔记时候,唧唧选择放弃,这根本没法看。 “这根本没有办法做嘛,小师弟,我要是淘汰了,你就去我院里那棵凤凰木下头挖出我的遗言。” “好的。” 基础药材大家都一样,反正会不会也都一样。唧唧叹气,旁边一个不知名的散修药士冷哼一声,也不知道唧唧哪里惹得他不顺心,他冷冷一笑:“哎,你就是那个炼丹阁新晋的小天才?” 什么小天才? 唧唧翻书的手顿住了,然后他微微一抬,对面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所以说,保持安静。” 散修:……保持安静你倒是闭嘴啊! 唧唧勾唇一笑,眼眸间自带夺魂气质,晃得散修眼冒金星,可怜说不出话来,呜呜叫着,又听见眼前美人不急不缓说:“乖,听我说。” 散修:…… 唧唧用恶意揣测对面心思,拆穿对方想法:“你想跟我比试一场对吧,赌什么?你最高能拿得出来的无外乎珍宝、信息和你这条命,你,想死一次吗?” 妈啊!不是说丹修大都脾气温柔,尤其是炼丹阁出来的更是温柔透顶,怎么揉捏都不会生气的吗?怎么轮到他这里,一切都变了? 散修觉得自己面前的可能不是什么丹修,这一定是个魔修吧啊喂! 拼命摇头之际,听到唧唧又说:“我呢从没有炼制过招魂丹,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想来你多少知道一些,公平不存在的,不过没关系,试试看吧。若我输了全凭你处置,若你输了,你这条命,便归我了。” 啊啊啊,他不想比了还不行吗?然而散修此时后悔已经晚了。 比赛由唧唧一个人提起,也由他一个人开场。只递给散修一个彻骨寒冷的眼神。 那一瞬间散修就明白了,如果输掉了,他会死。 随着青阳长老一声令下,散修呜呜叫着一边哭一边配药,他用余光瞄到唧唧,却见他—— 正在睡觉!!! 第66章 “你怎么又来了?” 顺着一片白蒙蒙雾气,唧唧面前再次遇到那个红衣少年。这次他能看清一些红衣少年的面容,极为清秀,甚至还有几分熟悉感。 红衣少年皱着眉头:“你回来找我,可是遇见了什么困难?” 唧唧:“好像并没有遇见什么困难,稀里糊涂就来到了这里,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红衣少年掐指一算:“。你的小少年马上就要死了,四大家族联合仙门百家打算将他扼杀在真身尚未觉醒的阶段!此乃他命中劫难,若是过不了这一关,便会宣告死亡” “!!!”唧唧惊讶一瞬,“敢问前辈,可有破解之法?” “你要救他?”在看到唧唧认真眼神的时候,替他指了一条路,“龙心,乃此局破解之法。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晓得他日你会不会为今日选择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不该将危害世界的毒蛇放出笼子。” 唧唧沉默。 许久后才说:“到时候再后悔吧,现在先尽情做不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那你听着……” · “离第一场结束还有三个时辰。” “喂喂喂,小师弟,你该不会打算这样睡过去吧?”苏元祺丧着个脸戳了戳正在熟睡的唧唧,一脸无语,“这样下去我们炼丹阁的希望之星,就坠落了啊喂,快点起来啊。” “叫他做什么?连招魂丹都没有听过的家伙,还不如就这样睡过去。” “不可以!为了我们炼丹阁的荣耀,赶紧把小师弟叫起来!” 散修狂笑:“原来炼丹阁也不过如此嘛!现在睡大觉,以为就不会被众人嘲讽?太天真了,今天我就要你们炼丹阁见识一下,你们看不起的散修,比你们这些所谓继承道统的厉害多了!” 他话音刚落,炉鼎当中散发出迷人的颜色,随之而来是浓烈的草药芬芳。 周遭丹修不由得惊讶:“这就是招魂丹的味道?光是闻上一下,整个人都心旷神怡,感觉身体轻松了很多呢。” 就连青阳家长老也露出一丝笑容:“这个味道好久没有闻到过了。” 而此时,唧唧终于醒了过来。刚才还百无聊赖极度不认真的苏元祺一下子有了精神:“小师弟,你终于醒过来啦!快来看看你师兄我炼制的丹药。” 王珩冷嗤一声:“你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个普通散修,竟然还敢在我们炼丹阁 面前叫嚷。什么希望之星?以为我们炼丹阁无人?今天我倒要让你们看看,我们炼丹阁的厉害!” 他能够被称为天才,自然是有一定道理的。王珩祭出他的魂焰火,只是一瞬,便叫周围人大吃一惊,隐藏在比赛场地后面的三大丹修都为之一震:“想不到炼丹阁藏龙卧虎,竟然有能够操纵蓝色魂焰火的少年,这次的比试真让人期待。” 令一个长老嗤之以鼻:“不过是个稍微罕见的魂焰火,能敌得过毒宗偏剑走疾风?我看炼丹阁气数已尽,还是花点心思在别的地方吧。” …… 这边王珩正在炼丹的魂焰火突然有了一些微妙变化。魂焰火同主人有种奇妙的联系,于是在那一瞬间,王珩感觉到了来自魂焰火的惊恐。 怎么会惊恐?王珩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已经到了凝丹时刻,他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苏元祺笑起来:“想不到被我炼制成了!” 王珩望去,只见平日里那个吊儿郎当的苏元祺,神情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凝重,他这样子,好像是故意表现给谁看一样。可是据王珩所知,在座的并没有什么人是苏元祺重视的。王珩心中疑惑,却因为炉鼎之中开始凝丹,而将这个疑惑抛之脑后。 唧唧刚从环境中醒过来,鼻翼间充满了淡淡香气,这是即将凝丹而成的味道。他扫过在场人的神情,最后落到苏元祺身上,突然听到旁边散修大喝一声:“丹成!” 此丹成之时,会天降异色。散修成丹之时,天上漂浮着一朵绯红的云彩。 这已经是足够让人振奋的事情了。但紧随其后,一道彩虹从云中穿透,落入另一道云彩之中,伴随着此种异色而出的是王珩的炉鼎。他且不用说话,散修便已经惊叫出声:“这怎么可能?你们炼丹阁已经百年没有炼制出像样的丹药了!” “那只能说明你狭隘了。”苏元祺睁开眼,眼瞳中不复在唧唧面前的吊儿郎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炼丹阁就算已经不如当年,也轮不到你这种野狗在这里吠。” 淡色光辉萦绕在苏元祺周身,唧唧注意到他的瞳孔带着丝丝红色,但转瞬即逝,快的让唧唧以为是错觉。 苏元祺迎风而立,炉鼎慢慢打开,露出其中乳白色的丹丸。乳白丹丸带着光泽,见者无一不惊讶,三大长老在后头都站不住了:“炼丹阁竟然还有如此天才!” “不过是个小小的招魂丹,竟然就以为我们炼丹阁无人,未免太小看我们了吧。我们已经应战,接下来轮到你了。”苏元祺周身气质截然不同,他双瞳盯着散修,透过这个散修,他在看别的人。 唧唧缓了口气:“所以说,炼丹阁从来都不需要我出手啊。” “嗯?”苏元祺瞪圆了眼睛,恢复到原先嬉皮笑脸的样子,“小师弟学会了吗?要是没学会也没有关系啊,大风大浪师兄都替你挡着,你只要在后头受尽宠爱就好。” 唧唧一手端着炉鼎,一手将植物材料塞入炉鼎中。炉鼎不算大,但他却塞得特别多,稍微懂一点的丹修便开始嘲讽:“他到底会不会啊以为塞得多就可以解决到炼制成功了吗?苏元祺和王珩本来就是天才人物,可这个新入门的不是啊。” “欺负一个新人,有意思吗?”唧唧恨天一个大白眼,“你们这些人只能通过踩低别人来抬高自己吗?无趣空虚到这样的程度,你们怎么不滚回娘胎里重新修炼一样,最好是锻炼下你的脑子。” “你!你!你!”三个你字加口老血,散修气得炸鼎。 “哈哈哈!”苏元祺大笑,“小师弟说得好!” “!”王珩皱着眉头,没想通唧唧隐藏着这样一面。 唧唧盖好炉鼎盖子,聚精会神,再不出一言。众人聚精会神,看着他的炉鼎散发出纯正且炙热的气息,世间所有的光线汇聚在炉鼎上,颜色骤然收缩,唧唧闭上眼瞳,手上凝聚一簇魂焰火。 这缕魂焰火注入炉鼎之时,什么云彩彩虹都被炙热太阳光吞噬。 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太阳,忽然落下一道星火。平凡人承受不住这缕魂火,纷纷散开,苏元祺大叫一声:“草。”抱着炉鼎连滚带爬才从刚才的危险位置躲开,散修不信:“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孽!”他立在原地,被日火差点带走一条命。 散修知晓输的一败涂地,叹息时往火光中心看去。 被炙热太阳光簇拥在其中的少年,飘逸着一头银发,连睫毛都白了,他脸皮烧焦后露出原先模样。 那是怎样一个少年。 只是站在那里,便叫人难以移开视线,原来风华绝代这种词语,用到男人身上也这样合适。 同样的惊愕发生在所有人身上。苏元祺抱着的炉鼎掉到地上,他都没察觉,他吊儿郎当的模样不见,瞳仁间满满的都是炙热。 周遭议论声太大,遮盖了他的话。 ——“你终于回来了。” 而唧唧在注入魂焰火后,拿出一张符,吞了下去,然后他便消失了。唧唧内心无比的急切,在看到了巽跋无可避免的宿命后,唧唧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求。 曾经无论如何也不敢在众人面前显露自己真身,害怕公孙家会找上门来,但现在无所谓了,无论如何他也要救下巽跋。 另一边。 “魔修!魔修!杀了他!” 巽跋提着刚买的荔枝,突然闯出来一群人:“你杀了人,就想走?你这个大魔头!” “吵死了!”巽跋提手间,对方人头落地。 滚滚血液顺着切开的断口流了一地,旁边的女修士惊叫:“啊啊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巽跋还没有说话,对方却像疯了一样的往他身上扑。巽跋对着那条蛇说:“吃了。” 玄蛇张口吞下,却一副智力没有发展完全的样子。 “哇……” 巽跋:“好了,差不多该回去了。” 他提了提手上的荔枝,叹了口气。远处水波粼粼、天穹阴云密布,紧随起来天锣地鼓,水波动,船帆动,眼见船就要翻了,云霄中轻拨出一道风,竟活生生将船翻了回来。 船中人站出来,惊喜非凡:“是公孙家主!” “啊不愧是救苦救难的东方家主!谢谢公孙家主!” 来人正是公孙玉锵。 听到此话,他不知道为何皱了下眉头,他身后是仙门百家,他缓缓开口:“魔修,你还活着。” 巽跋低头看了眼荔枝,有些可惜:“要打就打吧,你跟我至少要死一个的。早点打完,还得送荔枝。” 公孙玉锵不爽:“你没有那个机会了。” 仙门百家在背后撺掇,已经是做好了要开战的意思。这时候有人看到下面集市逃难的人:“家主,这里人很多,真的要在这里打吗?” “打。”一个字。 黎明苍生,他谁都不在乎。 第67章 “喂喂喂!师弟,你走了炼丹怎么办?” 那团被光簇拥的唧唧回头,发丝如缎金:“没关系,我已经做好准备,请师兄替我看好丹炉。” “喂喂,什么叫做看好香炉!”苏元祺话还没说完,唧唧已经离开。他摊手笑,“帮你看好有什么用,难不成丹药还会自己冒出来吗?” 十分无奈,苏元祺打算去接受唧唧的炉鼎,刚过去,便被一道炙热火焰推开。 “!”苏元祺抿着嘴唇,缓缓勾起了唇角。 王珩奇:“怎么回事,他不比赛了吗?临时撂场子,也太不当回事了吧!就算是招魂丹不好炼,也不得这样丢我们炼丹阁的脸。早知道他是这样一个人,就不该放他入门。” “轰。”伴随着巨响,郭步宇宣告失败,他倒是无所谓:“可事实上,小师弟的天赋确实是数一数二的,我亲眼所见。” “既然这样,就说明他放弃了炼丹阁,是这个意思吗?”王珩咬牙切齿。 就在此时,唧唧剩下的炉鼎光芒暗了。众人顺着光线往那边看去,只见朴素的黄泥炉鼎逐渐裂开。有人大喝:“不好!炸鼎了!” “不是吧!又炸鼎?”苏元祺等人赶紧躲避。 听得耳畔轰隆一声,天上日环食,须臾黑暗之中,鼎中光柱接连天地,耀人眼睛,紧随其后,一颗泛着金色的丹药横空出世,伴随而生的还有一颗黑色丹药,但黑色丹药仅出现一瞬,便向着唧唧离开的方向飞走了。 而这棵金色的丹药一出场,便吓哭了一众弟子。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极品丹药吗?这还怎么玩?” “他不是说自己不会吗?” “随便炼一炼,你们炼丹阁藏拙可真好玩。” “……” 苏元祺怔怔看着那颗丹药,无声叹气,良久道:“这么迫不及待,是想要去救他吗?”他垂下眼眸,被风吹起的衣角慢慢显现出一个繁复的古老图腾,有点像西番莲。若是有人细看,便会发现,这个标志同毒宗相差无几,只是更加精致,如王降临。 · “不过尔尔。” “别装了,刚才前仆后继被我杀掉的修士,应该就是你安排的吧?找个合理的借口,好杀掉我?你就这样迫不及待?”巽跋立在船帆之上,肩上立着傻乎乎玄蛇,他不像来打架,像是来逛街的,悠哉闲适,一点没有可能会死的觉悟。 仙门百家被勒令退后,没人敢上前。天地间难得出一个大魔,但每次出现大魔,便会让仙门百家元气大伤,且大多为祸人间,所以天地间逢魔必杀。此时不敢上前,害怕成了魔修的养分。也就有了两人对峙的场面。 反正周围也没有修士,公孙玉锵也不想继续跟他装。 “我一生的目标便是等一个人,另一个目标便是恁死你。今天我要实现第一个,那就是杀了你。”就算是说着残忍的话,他的神情依旧温润淡雅,“你看我,好歹是一个正道人士,如果不找个合理理由,怎么能正大光明的杀掉你呢。” 迎风而立,公孙玉锵不想跟巽跋再多说什么。他直接祭出千机,对着巽跋劈头盖脸便一顿打。巽跋虽然还不是完全体,却仍旧同他一搏。 两个人没有搞那么多虚的,直接大招对抗。 公孙玉锵年纪轻轻,能够力排众议登上此位,绝非善类。他的千机存有一招,名为花落,此一招如烟花绽放,每条光线却又连接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天罗地网,此招乃是当年公孙玉锵封神之术。 “家主有这么恨那个魔修吗?完全没有留余地,这简直不像他。” 仙门百家忙着看热闹,忽然从土墙砖瓦钻出无数黑影,他们悄无声息接近这些看戏的修士,伸手捂嘴,另一只手捏着尖细淬毒的细刃,刺入弯折。见血封喉的毒素瞬间起到了作用——夺命。 后排剑修被切掉了一半,等辅助琴修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 “果然,什么单枪匹马都是假的!魔修打开了死亡之境的通路!” 修士们反应过来,惊慌失措。早已经享受了半辈子和平的修士们哪里见过真正的流血,一群家养的狗,哪里敢在野狼面前吠? “啊!是魔修!魔修从死亡之境出来了!” 死伤一片当中,有修士用鲜血搞清楚了自己的对手:“不仅是魔修,还有鬼族!!” 但此时了解到这里已经晚了。 “逍遥君和魔修鬼族联合起来了!” 巽跋不屑解释,玄蛇正在同千机对抗。公孙玉锵冷笑一声:“杀过人吗?无论你杀没有杀过,你的罪孽从一开始就洗不清了。” “为何这样针对我?你这人,无所谓正义邪恶,你骨子里的东西跟我差不多,可为什么,要针对我到此?” “因为……” 从远处落下一道光芒,被太阳光簇拥着落下来一个人,其神情淡淡,披肩长发像是陌上霜雪,雪白肌肤,无一不透露着风华绝代。 “公孙唧。” 巽跋闻言转身,见到的是一头雪发的唧唧。 “你的头发真美,像染着破碎星辰。” 公孙玉锵听到此言,无比恶心,淡雅神情一瞬间变化,与此同时正在咬着千机的玄蛇被天罗地网卡住,公孙玉锵握着□□像唧唧刺过来。 天底下,没有人能够挡住公孙玉锵急速的一枪。 众人喜形于色,正想着事后怎么瓜分魔修躯体,却突然听到不急不缓的一声。 “慢着。” 就见□□停在了骨扇前,一簇魂焰火包裹着枪头,熊熊燃烧。 唧唧抬了下睫毛:“巽巽,你本身是神躯,从本不应该存在的虚空境界里,被强行带了出来。当年几大种族蓄意谋杀,将你强行分尸,随后又用你的尸体,将你破碎的灵魂拉回神躯。” 他转过来,凝视巽跋:“元始大能,你想复仇吗?” 公孙玉锵大笑:“元始大能?给你个机会,你有本事杀了我们吗?这天底下多少修士、多少魔修,四大种族你能全部杀光吗?” “你可以称王,只要你愿意,我便送你上去。”唧唧伸出手指,指腹点在他眉心,缓缓下移,“你没得选择了,要么成为王、要么被仙门百家所杀。” 巽跋含住手指:“当然成为王。” “好。”唧唧反手将他推到前方,公孙玉锵的□□刺穿他的心脏。 滚滚岩溶从心脏里流出来,落到人间、河流,群山震裂,人间被滚烫的岩溶所覆盖,底下一片哭嚎声,但在天上的三个人都没有动。 公孙玉锵大笑出声:“唧唧,你好狠的心,黎民苍生都不管不顾了吗?让他成为这个世界的王?你拿什么让他成为王?” 唧唧沉默,浑身沐浴着圣光,但很快他身上的圣光逐渐消散,与此同时他手里凝出一颗黑色丹药,他给巽跋服下后。 握住公孙玉锵的千机,狠狠刺入巽跋的心房。 “死一次吧,巽巽。” · “系统警告!系统警告!有人想要强行肢解剧情!”龙傲天系统嗷嗷叫,不断弹出的红色对话框令人抓狂。 “啊烦死了,你什么垃圾系统?怎么天天剧情都崩溃了!”司马朔烦得抓头发,“天命之女不是正在给我生孩子吗?你这个系统怎么搞的啊!” 龙傲天系统:“正在为您搜索具体情况。” 良久,龙傲天系统道:“哦,生孩子的那个是个家伙。真正的天命之女正在篡改剧情,且试图转变天命。如果他成功篡改天命,那么你将会成为天道弃子,同时宣告任务失败。” “失败了如何?” “嘻嘻,打入十八层炼狱哟。” “艹!赶紧给我说地点,我赶紧去!” 龙傲天系统继续按照数据道:“这次宿主最需要的龙心,也出现了,宿主如果能够拿到龙心的话,可以阻止剧情走向。” 司马朔睁开眼,推开腻在身上的女人:“既然是龙心的话,那可就没有办法拒绝了,走。” 这是一本龙傲天逆袭的故事,司马朔想要成为这个世界的王,必须要得到龙心这样东西。司马朔原先并不是司马家的人,而且当年龙族藏在司马家的遗子。当年人族在谋害了原是大能以后,找了个借口将魔族和鬼族放逐死亡之境,龙族和妖族虽然是最大的功臣,却遭到了人族的报复。 公孙家主公孙玉锵先是假意和龙女订婚,却在订婚宴上屠杀龙族,并且将龙女囚-禁,剥开皮肉用鲜血养四方大地的修士。因紫薇大能死后,大地上灵力衰薄,龙血的灵力被释放出来,让修士们尚且能够继续修炼。而妖族在看到龙族的下场以后,便选择了远离此地。 而司马朔从一开始便抱着复兴龙族的想法,既然上天让他生成龙族,那怎么可能不做龙傲天呢! 当他来到战场。 看到的竟然是—— 真正的天命之女,将自己的心脏掏出来给了巽跋那个魔修。 “警告!警告!天命之女即将死亡!!!剧情线正在彻底崩溃,请宿主做好任务失败的准备!” 司马朔脸部神经抽了抽:“靠哦。” 第68章 以为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时空的人,大概有两个。 一个是巽跋,一个是唧唧。 巽跋毫不怀疑唧唧的动机,就算被刺了一剑,他也毫无关系。他甚至在大脑麻-痹-的时候想,这样子让他干干净净的回归到修士之中,也挺好的。 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嫩了。 他看着唧唧从自己心房里剜出心脏,拼着最后一口气放入他心里。 “这是龙族当年偷走的心脏,原本就是属于你的。如今我也只是物归原主,你不必介怀。我生来没有痛觉,现在也不会疼,大可不必伤心。” “公孙唧早就该死了,所以不必伤心,我也只不过是睡着了。” 交代完事情,他轻飘飘落到船上,神情很淡,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巽跋目眦欲裂,在感受到心跳回来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无穷尽的愤怒。从渺小一下子变得伟大,无感,可是没有什么是要以最爱之人生命作为交换的。 鲲翱翔于浩瀚之中,原始大能升于九天,巽跋想起了自己的名字,记得自己的过往,他悲悯中看着人类修士,骑鲲直上九天。 公孙玉锵低垂面容,看着唧唧,两个人错位而视,西风烈烈,公孙玉锵衣衫飞扬。唧唧淡淡地看他的脸,已经不惊讶了——公孙玉锵的脸同他十分相似。 “到死也想不起我是谁吗?你果然就是为他一个人活着的吗?” 天地剧变,一个真正的魔诞生了。 天地间凝聚出一个巨大的血球,元始大能披上铠甲,看着底下芸芸众生,又看了看疲倦闭上眼睛的唧唧。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淡淡扫了一眼面露惊悚的修士们,垂了垂眼眸:“我当年创造天地,如今毁灭天地,也是情理之中。” 众人色变。 · “哎?你死了?”红衣少年伸出手指戳了戳唧唧的脸颊。 在虚空中他坐了下来,同唧唧并肩,随即躺下,偏过头,凝视着意识尚且昏迷的唧唧:“也只有在你沉睡的时候,我才能这样看你一眼了吧。” 片刻后,他说:“不过,你也该醒过来了。” 红衣少年慢慢伸手,小心翼翼握住唧唧一个手指,叹了口气:“醒来吧,你该去属于你的世界了。” 眉心被狠狠一戳,唧唧吃疼醒来,在一片混沌中看到了一面镜子,已经变得透明的红衣少年指着镜子里面的混沌说:“进去吧,去寻找自己。” “那你?”唧唧大概察觉出对方即将要消失。 红衣少年叹了口气,抓了下头发:“使命如此,去吧。要是太慢的话,会来不及救巽跋的。他注定了今日会死在这里,如果你来得及,还能就救救你自己。” 他用手抚摸唧唧的鬓角:“你总应该知道自己同世界的因果。” ——就像你当年造我一样。 唧唧缓缓入内,红衣少年同他挥手道别。 睁开眼的时候,听到一个欣喜的声音:“你是花朵?你是这个世界的第一朵花!可你是什么颜色?黑色?” 唧唧看了眼自己的身躯,在一片混沌色泽当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颜色。 “我不知道,这里没有光,看不到我的颜色。” 对方显然被唧唧的话震惊了,他略微腼腆:“光?什么是光?” “……”唧唧心累,“你我眼前所见的黑暗,将这些黑暗驱逐出去的东西,就是光芒。” 对方思索良久:“光就是能够让我看见东西的存在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唧唧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哲学问题。 对方欣然:“那……那我虽然看不到你的颜色,却能够勉强看清你,是不是意味着,你就是我的光?” “……”唧唧瞪圆了眼睛,心忽然漏拍。 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了这样一个世界,唧唧不知道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找到自我,更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可以拯救巽跋。他日常疲倦,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偶尔有一次被唤醒,都是因为不知名的那个人给他喂食。 喂的是血肉,还是新鲜的。 “我不吃这些。”唧唧想同他讲道理,对方跟他谈感情:“可你本来就是我用一根肋骨做出来的,自然也该用血肉来养。我想把你养大。” 他在混沌中比了一下:“大概要这么大,能让我抱着,最好是软软的那种。” “你对一朵花,还能指望他软乎乎?软乎乎的是血肉做的,妖族、人族、龙族哪个都比一朵花软。” “妖族、人族、人族?那是什么?”对方提高的音调无一不在述说着自己的兴趣。 那一瞬间,唧唧心里头咯噔一下。他在一片黑暗中,看到的对方轮廓,与巽跋的轮廓逐渐重合。 悲哀的宿命感环绕在唧唧脑海里。 从那以后,元始大能开启了创造世界的历程。世界初形成之际,元始大能拿着几个刚诞生的生命给唧唧看,唧唧看着他一往无前,悲哀:“为什么要创造他们?” 元始大能欣然:“我想看看你看过的那个世界,也想给你创造出软软的身躯。” 他接着说:“我给你创造了一个名字。” “长籍。” “为什么叫长籍?” 元始大能触摸他的叶子:“长长的吉运,全都给你。” 这便是悲剧的开始。 很快,天地分开,有了三界四族。每个种族都长得软软乎乎,相当符合元始大能的心意。 “我能看到你了!”元始大能无比欣喜,“原来你这样好看。” 是朵白色的花。 “如果你也能有身躯,是否拥有花一样雪白的面容。我创造三界,可我仍旧孤单,我不后悔开辟天地,我创造太阳,我想要看见你。” 也许是伴生的存在,故而对长籍,也就是唧唧有更多的期望。 元始大能注定不是个合格的世界主宰,他创造了世界,却没有约束世界,肆意被放纵的种族,为了生存而争斗,寻着元始大能残存的灵力而去,有人获得了震慑世界的宝物、有人获得了屠戮生命的武器,争斗开始了。 而不合格的元始大能,忙着想象长籍的身躯,忙着捏造长籍的身躯。 唧唧对此无奈:“放弃吧。当年的你只想看到一朵花,花也看到了,为何还要想着捏造身躯?” 元始生气:“我想看见你,我更想抱抱你。” “你要是喜欢软绵绵的身躯,完全可以去找妖族、人族,他们每一个都是软乎乎的!” 元始刮了刮他的花瓣,像是抚摸他的脸颊:“那怎么能一样?我从头到尾就只想抱你啊!” 说不清楚了。唧唧又开始睡大觉。 也不知道元始大能是怎么想的,他随便去人间一晃荡,回来就说:“我有办法了!” “你能有什么办法?不要犯傻,我这样子挺好的,阳光、雨水和你的血液我都很喜欢。” 元始大能悲恸:“可你是一株花,一株花哪里来的喜怒哀乐?一株花,怎么懂得我深深眷念你的温柔?我想你终有一天能够在我的怀里,陪我一起看星星!” “……对不起。”唧唧心乱如麻。 最美好的,总是徒然无功。 唧唧不明白了,红衣少年为何要把自己送回来。他明明什么也改变不了,他不懂元始大能的执念,却明白了也许自己注定了寡淡的感情源于本身。 元始的办法很简单,从四个种族当中炼制一个合适的躯体给他。从那以后,原本慈祥和蔼的大能,突然开始屠戮人间。 四大种族日日悲鸣:“神啊,你为何不爱世人?” 元始抱着没有身躯的长籍,看星辰变幻。 元始说:“我还没有名字呢,他们叫我元始,可这没有意思。我取了个巽字,你想一个字给我。” “为什么取巽?” 元始脸红偏头:“哪有什么意思?” ——巳,子意。巳巳共。 ——和你永远在一起。 “好吧。”唧唧情感实在寡淡,“那就取个跋字吧。草本的根源。我来源于你,我是草木,你是跋。” “巽跋啊。你叫我一声。” “巽跋。”唧唧悲哀。 “……”巽跋乐开了花。 原本争斗不休的种族突然联合起来,想要约束元始大能的行为。天性-爱自由的元始没受过这种委屈,他不爱听这些人叨叨,只想如何给长籍搞出个身体来。后来他找到了凤凰,听说是种不死鸟,于是他不顾反对,将凤凰心脏挖了出来。 “你看,这颗永远跳动的心脏。我要用他给你塑造身体,可能会有点疼。”元始抱着他,两个人去看星光。 这次有所不同,元始捉了只人鱼来替他俩唱歌。 “这是四大族梦寐以求的歌声,我让他来唱歌。” 唧唧昏昏欲睡:“这样真的好吗?四大族是你的子民,你应该爱他们。” “连你也这么说。并非我想创造他们,是他们自己创造了自己,我给了他们生命,该对他们生命负责不是我,而是他们自己。我只对你负责就好了。你看,很快你就能有属于自己的身躯,你能哭能笑,可你天生没有感情,怎么办呢?烦死了烦死了。” 人鱼浅浅笑道:“听闻妖族用桃花捻成红线,应桃花运,不如大能也去做一根桃花线,共享彼此感情。” 元始大能觉得甚好。求来了桃花线,在长籍身上种下桃花缘,一切都水到渠成。 可在他想要迎接拥有身躯的唧唧时,四大种族造反了。 第69章 “你无德无能,品行败坏,不配做人皇!” “可我没想做人皇。” “一靠着一己私欲,滥杀无辜,你应该下位!” “弱肉强食而已。” “所以,我们在桃花线里下了毒,你日日抱着的那盆花,终会死,还有你也是!” “……” …… 唧唧醒来的时候,见到的是垂暮的元始。终于有了五官和身躯的唧唧,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我终于见到你了,你还是我记忆里的模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 巽跋用手指沾着他的眼泪,尝了尝:“是甜的呢。你果然像我想象的那般风华绝代,可我再也不能陪你看星星了,也还没有抱你一下。没了我,你日后该如何呢?这天地初开的寂寞,因为你才终结,我死以后,你的寂寞又应该被何人终结呢?别说对不起了,是我对不起你,要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了……” 元始大能最终陨落,甚至连尸体也被分食。新一代的无声之皇被推上至高之位,他是个少有的丹修,被称为紫薇大能,造福世间,好像是在弥补着元始大能的过失。 可到底,他是元始大能深爱的人,四大族都不能放心。尤其是,元始大能临终前对万物的诅咒—— “我死以后,伴随我而来的一切,将回归尘埃。” 灵力开始变得不纯洁,少有的杂质会让修士的体制变化,一旦体内的杂质超过某个程度,便会成为魔修。魔修越来越多,人族修士开始恐慌。地盘、食物、灵石……所有的一切无声催促着战争。 修士对唧唧说:“魔修不受约束、屠戮修士,请大能帮我们铲除魔修。” 除却魔族,龙族天生灵力充裕,能够驾驭水源,势力不断增大,喜怒不定的龙族时常伤害近海修士。 修士上告唧唧:“近几年来,龙族打压我们修士,抢占资源,大能一定要帮帮我们。” 唧唧在至高之位上,尝试着巽跋的滋味。 ——何人终结他的寂寞? 于是唧唧问四大族:“你们可记得一个叫巽跋的人?” “……紫薇大能说的是谁?” 唧唧苦笑。 天底下,除他以外,没人记得了。 唧唧发了疯。 “要是有人能唤我一声长籍……” 他魔怔了,消亡于万物的巽跋,一定也能从万物中回归。 修士方式中诞生了特有的种类——丹修。唧唧作为紫薇大能,成为了第一个丹修。 公孙家笑他:“明明有这样多,为何创造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形式。” “身为大能,总是要做第一的。”唧唧心里头想的却是,总要做第一个疯子。 有人尝试从万物中炼化出一个人吗? 世界是会走向消亡的吗?能量、元素最终也会守恒,是否以天地为炼化材料,以空气为炉鼎,也能够从固化中创造出那个人? 唧唧爱上了喝酒,喝得伶仃大醉,然后抱着人鱼大笑: “何以终结我的寂寞,寂寞的尽头可是心想事成……” “大能,你喝多了。” “把史册拿来。” 侍从只能听命。 一天又一天,一醉又一醉。 “听说紫薇大能改了史册?” “嚯,他改了什么?” “改了不少元始大能的事迹。” “随他吧。” 元始大能,开天辟地,创造光明,功劳非凡。 然后唧唧开启了属于自己的丹修之路,与此同时,四大种族战乱不修,死的比生的多得多,随处可见的孤儿、尸体。山河间,一片片血污。 行到樊城外,唧唧颇为感慨,久违的心痛涌上心头。樊城内,舒长歌誓死抵抗,城内哭嚎之际,唧唧看着遍地盛开的幽冥浮屠和恸哭的幼儿,他拥抱着幼儿:“别担心,一切会好起来的。樊城外,有象征着幸福的花,有朝一日,遍地不会再盛开幽冥浮屠。” 幼儿呆呆望着他,被跑出来的野猫妖抓了一脸。 野猫化成青涩少年,在接连失去父母的惊慌中,竖起了毛发,呜呜叫着。唧唧淡淡含笑向他伸出手,野猫咬了上去,尝到了他的血。 这是大能的血,足够令他脱胎换骨。 唧唧担心他死了,顺手拎走。走之前,唧唧在舒长歌死亡之处,放下了他最喜欢的书卷——但他没想到书卷的执念在几百年后成就了沧海一书。 野猫有了名字——玉清。 “丹修,你真的能够炼制丹药吗?”玉清话很多。 “自然。天下万物,没有什么不能够炼制的。” “那你教我炼丹嘛,好不好吗?”玉清扯着唧唧衣角。 “不好,你天生体质不适合炼丹。” “唔!”玉清甩甩尾巴,不理他了。 可没想到,没过几天,唧唧带了一群孤儿回来。 唧唧说:“找你们喜欢的方式活下去吧。” 孤儿们害怕被扔掉,也害怕变成凡人,更害怕死亡。他们开始帮唧唧采药、晒药,偶尔唧唧也会教他们一些基本的炼药方法,渐渐地,丹修开始展露头角。 在这群孤儿当中,尤其有一个边疆捡回来的孩子尤为天赋。 “天下万物何物不能炼?那理所当然,毒蛇可以炼!” “毒蛇可以炼,那么妖族血肉一定也可以炼……” “魔修是不是也可以炼制……” 这个孩子是第七个捡回来的,故名小七。因正道理念不同,被其他兄弟排斥,他时常一个人在山脚下捡西番莲花,然后送给唧唧。 小七:“大能为何在这里看星星?” 玉清:“关你屁事啊!” 小七:“我问大能,关你屁事啊!你在闹,我把你一起炼了,猫妖!” 唧唧及时拉开两个:“我在等一个人回来。” 两人异口同声:“什么人?” “一个终结我的寂寞之人。” 玉清伤心:“难道我们不可以吗?” 唧唧望着遥远的星空:“给予你寂寞的人,将会是终结你寂寞的人,其他的人,谁都不可以。” 小七哭了:“大能,我听不懂啊!” 玉清沉默地拉着小七走了,走到很远的地方,两人回头,玉清深沉道:“看到了吗?他的身边应该有一个人。” 小七捏紧了拳头:“那一定是我!” 玉清一爪子挠上去:“滚吧。” 以万物炼制,还缺点功夫。 他要记得巽跋身上的味道,每一个细胞,甚至于每一粒微尘,要从虚无中召唤。唧唧第一次炼制,天地万物中杂质成了第一道难关,每一点杂质都在阻碍最后的重组。 唧唧炼制了五十年,以失败告终。 他元气大伤,身体垮掉一半,顺着杂质摸到了瓜,他看到了幽冥浮屠—— 无边无际的幽冥浮屠,根茎连接混沌,花叶吸纳万物。 根茎立足杂质的土地,经由幽冥浮屠吸纳杂质后,由花叶释放最后澄净的灵力。 ——“我死以后,伴随我而来的一切,将回归尘埃。” 巽跋当初所说,唧唧终于明白。 人心产生杂质,灵力变得不纯,巽跋存在之时,杂质经由他澄澈,巽跋死后,幽冥浮屠已经无力承载越来越多的杂质。 唧唧悟了。 他知晓自己不能成功,将一群孤儿叫到面前。 “今我离去,恐怕不能再陪你们了。好在你们已经长大,凭借着炼丹,亦能活下去。” 小七哭闹:“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啊!” 唧唧揉揉他的脑袋,昔日少年已经长成熟悉的模样,但唧唧已经不惊讶了:“不可以。这条路,只能我一个人走。” “哪条路?” “无情之路。” 小七最终被送走,人间立起了炼丹阁,以无情道为尊。 玉清死皮赖脸,偷偷跟了一路,唧唧同他道别:“你已经不是那个小野猫了。” “不管我是不是小野猫,你想去送死对吗?我不会让你去死!”玉清头一回哭了,“为什么要去送死?你明明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连山野村夫都知道。 ——“紫薇大能是个废物!” ——“自从进入紫薇大能时代,灵力一天比一天衰微。” ——“紫薇大能是个废物!” ——“举四大家族四大种族之名,屠紫薇、摘星辰!” 唧唧温柔一笑:“也许我的寂寞就要终结了,我很快乐。” 唧唧便要走了。 玉清刎颈:“紫薇,你再往前,我便死在你面前!” “紫薇,你回头看看我!” “紫薇,你的心好狠!” 玉清自刎,被唧唧救回。 唧唧撩开他含泪的眉眼:“你明知道的,我是天下最强的丹修。” 玉清再不能说话,因为他成了个婴孩,被唧唧扔到山野中。 过路的东方家主母没了儿子,失心疯偷盗婴孩,最后偷到了玉清,取名,东方玉锵。 · 炼化四大族,回归本源。 唧唧以自身为炉鼎,脚下所踏之地为阵法,所有参战者皆为药材,天地万物为药引。 毕生所求,不过终结而已。 “尔等,可还记得元始大能?” 修士们听到这个名字,神情难看:“还说什么?难道你也想步元始的后尘么?我们能杀一个元始,自然也能杀掉你!你身为大能,不仅没有为我们带来幸福,反而妄图那罪孽的元始大能回来。紫薇大能,你罪该万死!” 唧唧仰天。 啊,除了我不会有人记得你。 人们只熟知你的罪孽,却忘记了你的温柔。 “上为天、下为地,以己为炉鼎,天地回归混沌!” “不好,他炼化世界!勇士们,杀啊——” 第70章 紫薇大能当年的身躯是靠着凤凰心塑造的,要想彻底杀死他,就得毁掉凤凰心。 这场炼化和屠杀持续了近乎百年。 不断被炼化的天地,灵力大减,越来越多的人成为凡人,而因为紫薇大能搅动的天地,因为人心诞生的杂质创造出妖魔,不断衍生,唧唧一面炼化天地,又不得不出手镇压魔物。 明明快到最后一步,却直接失败了。 只要炼化掉凤凰心,抛弃掉属于修士这一副身体,就能够炼化天地了。 可是最后一步,功败垂成。 身躯已经被四大家族戳烂,唯一一颗即将炼化的凤凰心。不是正道人士不想戳烂它,而是元始大能的屏障。 ——任何人不得伤害它。 “呵。”唧唧轻挑嘴角,“终结我的寂寞者,终究只有给予我寂寞之人。” 为了不让凤凰心彻底落入修真人士的手中,唧唧自行走入雪山之巅,矗立于四海之境的冰原雪山,是无人敢踏入的境地,白茫茫雪原之巅,紫薇大能在这里结束了生命。他血液流淌而过的地方,生出了红色的金鱼。 就算是这样,四大家族也没有放心,硬生生砸断了雪山的脊背,倾倒的雪山埋葬了边缘的苗疆种族,靠着这股融化的霜雪,一个新的地方形成了。 后人将其称为,云起之地。 带着丹修自立门派的小七,望着倾颓的雪山,流下眼泪。年幼的弟子送上西番莲,瞪着懵懂的眼睛:“为什么要给这地方取名云起之地呢?” 小七在云起之地的边缘,放下一束西番莲:“这里曾经是一片冰原雪山,常年被雪覆盖,看起来就像是一片白云。高高在上的云,最终还是落到了凡尘之地,所以叫云起之地。” 小徒弟听得似懂非懂、甚至完全不懂、以至于不懂装懂。 “那怎么可以叫云起之地呢?应该叫云陨之地。” 小七师父不说话了,然后揍了他一顿:“瞎说什么大实话!” 取名的人,不是人,而是立下大功的龙族。龙族在临死前见了一面紫薇大能。 “君上,叫我等来所谓何事。” “你渴望力量吗?”唧唧已经不行了,“龙族如果没有力量,会成为人类修士的养料。” “……君上,有何办法。” 唧唧将龙心赠与龙族:“这是世界上最强健的心脏,有了这个,你们种族将会生生不息。” 龙族怀着感激离开。 唧唧在临终前,坐在雪山上看星星。 但是那天,没有星星。 “喂喂喂,你死啦!”唧唧回归混沌后,见到了红衣少年,他模样还很小,青涩又稚嫩,刚从一株桃花里头钻出来。 “你终于醒啦。”小桃花精没见过这么好看人,照着他的样子捏了半天的脸,才自我介绍,“我没有名字,是从你的桃花线里头诞生出来的。你死前保我一命,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大可不必。也许这都是缘分。”唧唧实在是很累,闭眼之前,小桃花往不知名的地方抛下一颗种子。 小桃花:“这是我无意间得到的一株朝生暮死,希望将来有人能够摘到。” “朝生暮死被我滋养了多年,又有元始大能的精气,若是将来魔修拿到,就算是死了只剩下一口气,也能将他脱胎换骨。只可惜啊,如果是遇上正道修士,便会触发死亡效果,是不是很有趣?” 有趣至极,至少将来把他和巽跋玩得团团转。 不过嘛,一切都过去了。 唧唧缓缓闭上了眼睛。 神识从天空惊掠而过,原本打了救巽跋的想法回到这里,最后人没救成,倒是把前因后果走了一遍。 他看到舒长歌因为那本书形成执念,矗立起沧海一书,也看到东方玉锵猎杀龙族、放逐魔族,炼丹阁的正义之师同苏元祺彻底决裂,苏元祺退走云起之地外。 那株朝生暮死被一条大鱼吃下,堕入死亡之境的夹缝中,成为等待着逍遥君出世的鲲。 在你没有出世以前,我便在等着你了。 直到此刻,唧唧才明白,巽跋于他,是生命本源。 · “你回来了,我快要消散了,也算是报了当年你对我的恩情。”红衣少年,也就是小桃花,露出惨白笑容,“你又不是一定会死掉,没必要这样委屈自己,他可是等了你很多年啊。” 唧唧没有心脏,疼痛开始蔓延全身。 真切疼痛席卷全身,唧唧如梦初醒:“我怎么有痛觉了?” 红衣小桃花:“你回到过去,拥有了前因后果,自然也拥有了虚假的痛觉。你既然回去了一趟,可有找到凤凰之心?现在只有那个可以救你了。” 唧唧想了想:“忘了。” 红衣小桃花原地气死:“你到底懂不懂啊!现在马上要死的人是你!我马上就要消失了,再帮不了你什么。元始大能等了你千年,你说放弃就放弃?” 他红色衣衫逐渐变得透明,难得见他神情当中的悲怆。唧唧在他消失之际,抬头看了看九天之上的巽跋。 他已经恢复神躯,拥有了当年记忆,可能什么都记得,也可能什么都不记得。唧唧看着他一如当年的模样,就情不自禁露出温柔的笑容。什么大公无私,想要用自己去成全对方成为大能的念头,都被无情打脸。 其实可以更自私一点。他们两个,大都希望对方能够再自私一点,不要总是想着牺牲一个人成全一个人。 没有人想要被成全,人只想终结属于自己的孤独。 “你怎么这样傻?小师弟。”又一个人说出同样的话,从他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悲伤像是当年放在云起之地的那一株西番莲。 “小七啊。” “你都知道了?” “是啊,你甚至都不屑于伪装,不就是想让我认出来吗?” 苏元祺沉默。 他往唧唧口里倒豆子一般放药,企图延续他的生命:“你的凤凰心呢?当年死一次,现在还要在我面前死一次吗?你当年抛下我的时候,可有舍不得?” “……”唧唧偏过头,“我忘了。” 也不知道在回答哪一个。 苏元祺将他塞进船舱,用复杂的阵法和丹药吊着他一条命。 “大可不必。我想你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凤凰心,我已经活不下去了。” 苏元祺在旁边恸哭,一如当年。 “我建立了毒宗,我拿魔修炼丹,我做天下最恶毒之事,甚至于屠戮天下,将天下人作为傀儡,你都不生气吗?你就不想亲手杀了我?”苏元祺神态扭曲。 唧唧仍旧温柔,他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我一直认为没有什么对错,你很有天赋,亦有想法,我从不觉得你的行为是十恶不赦。也许,这不过是漫长时间里,人类的自我调节。” “你说的,我听不懂啊!从以前开始,我就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唧唧不再多说,这孩子从小听太多了他高深莫测的话,也算是一种折磨。 现在他在这里一动不能动,凤凰心也找不到了,巽跋也跟丢了。 想活了,直到怎么活了,缺个关键零件。 大写的惨。 · 另一边,修士们以血肉之躯铸成当年屠神所用阵法。 “去死吧!魔修!” 四大家族终于还是还了当年的账。于众修士中,公孙玉锵静静站着,他比谁都清楚,若眼前人是那个万魔谷的巽跋,也许还有一点机会彻底灭绝他,可眼前人是当年的元始大能,早已经没有胜算。 果真如此。 人族最后的阵法祭出,却见九天之上的巽跋微微一笑,睥睨天地:“尔等再没有别的计俩了吗?” 他冷哼一声,阵法揭破,血流成河。 公孙玉锵知道大势已去,心有不甘。 他用尽全力刺向巽跋。 巽跋通红瞳孔凝视他,缓缓拨动了一下发尾的铃铛:“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呵。”通红的利刃穿刺过巽跋的屏障,公孙玉锵大笑,“你可感看看刺向你的是什么?” 是凤凰石。 一旦凤凰石破裂,唧唧将再也救不回来。 就在此时,鲲狂啸一声,天地间流动的气息被他的大嘴压缩,随后喷射出来的气流直接碾碎公孙玉锵的身子。 公孙玉锵被直接打回原形,露出三花猫的躯壳。 四大家族万万没想到家主竟然会是一只妖族,一时间精神撼动,颓然至极。再一想,竟不知道此战所谓何事。 而那颗凤凰石穿透巽跋的屏障后,被鲲挡住。以水为底的鲲被火属性凤凰石穿透后,直直坠落。 这时候巽跋往湖面上看去,船帆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打赢了圣战,虐完了小渣渣以后,突然反应过来。 他那么大个新鲜的小花花大宝贝呢? “长籍——” “嗷呜——” 回应他的是一声长鸣,刚砸到水里的鲲猛然跃出水面,他胸口的凤凰石一点点碎裂,随后它仰天长啸,身上的肉块脱落以后,长出了长长的羽毛。缤纷多彩的羽毛覆盖在他的身上,修士们再一次震惊了,无言的恐惧环绕在心头,直到有人惊叫出声—— “鹏!” 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巽跋跃上鹏背,解开发尾的桎梏,他衣衫飘飘,睥睨天下。 修士们铁骨铮铮,终于软成面条。 第71章 都说人有了执念以后会特别傻,巽跋也这么觉得。原本还安心当着世界主宰,就因为想要看一下花,搞出了这么多幺蛾子。 现在想来,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搞笑一般。 因为心里想,自然而来就做了。 也不说后悔什么的,但总的来说,巽跋觉得不亏,就是等的时间太久了。都过去几千年了,才正儿八经抱到过一回,也确实是软乎乎的。 心甘情愿了。 “有人敢当着我的面抢人,胆子实在是不小。”巽跋微微一笑,早先在唧唧身上种下的符咒起到了作用,只要掐一段咒术就能够找到唧唧。 那边苏元祺还没有来得及唠嗑,巽跋已经找到船帆。他眯着眼睛立在船板上,长发飘扬:“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我的人,你们毒宗的胆子未免太大。” “是你。”眼前少年的巽跋,已经跟一开始有了一些变化。 起初的巽跋是阴翳且沉静的,但是现在这个光耀得像是个小太阳,并非说对方阳光开朗,而是对方十分欠揍且没有办法超越。 因为在面前的人,已经不是那个躲在唧唧背后的小-弟-弟,而是真正的元始大能,让全修仙界都为之嫉恨的人。 没胜算了。 苏元祺捏了下衣角,咬着下唇,颇为不甘心。倒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巽跋一出场便用上了灵压,在元始大能的灵压之下,他不得不俯首称臣。偏偏对方也不是一个善良的主儿,自打了解到了不用动手,还能羞辱对方的乐趣以后,便微笑呆在一边,任凭这些蝼蚁挣扎。 “放弃吧,就算在给你一万年,你也没有胜算的。鉴于你跟我家长籍有点别样关系,我就不对你下狠手了。”巽跋大咧咧笑了笑,实则加强了周遭的灵压,“我的长籍在哪里?还不带我过去。就算你不带我过去,我自己也能找。” 说完,他自己挥手进入船舱。 “慢着!”苏元祺额角一跳,理智上告诉他,这是要命的啊。但无论多么理智,都被仅存的情感缺失和期望占据,他不要命拉住了这尊大魔的衣角,浑身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但他仍旧想做最后的挣扎。 “咦,这不是胆子挺大的吗?”巽跋斜着眼睛看苏元祺,“是个不怕死的,但你千万不该觊觎我的人,这一点你要记住。你觉得你拿什么跟我比?我能为了他死。” “我……”苏元祺最后还是放开了巽跋的手。 很多话都来不及说了。 他想了很多。 ——我能为他活下去。 但世界上很多人都可以,这已经算不得什么好事情。 输了。 一败涂地。 谁才是这一团乱麻的最后赢家?苏元祺想不通,他平躺在船上,天空上倒映着这个世界,一如当初,他曾经见过那个少年。 风华绝代的丹修。 眉间永远簇拥着一丝忧愁,却始终温柔以待。明明唧唧跟当年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别,为什么偏偏就觉得对方一点也没有变化呢? 大概是因为拥有一样温柔的灵魂吧。 苏元祺笑了。 · 虽然巽跋变成了元始大能,但他本能的瑟缩还存在。巽跋也好、元始大能也好,这辈子就只怕一个人。 以前是长籍,现在是唧唧。 两个都是一个人。 巽跋抓了抓头发,船舱的窗户射进来一道细碎的光辉,他从骨子里都害怕的那个人,正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平静得就像睡着了。 他转过头来,眼角眉梢含笑,十分温柔:“你来了。” “我来了。”巽跋简单说了一句,然后坐到唧唧的旁边,他显得十分局促,至少不像是在外面那样游刃有余。再这么说,眼前这个人也是自己从心口剜出来的。 唧唧凝视着他,穿越千年的痛楚从他眉梢一闪而过:“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 咯噔一声。 巽跋的局促不安瞬间被打破:“别说对不起。从以前开始,我就不想听到你说这个。明明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是的。 从一开始就是因为他的自私。 元始从混沌里诞生,一开始就没有见过太阳,也没有见过月亮,明明是一个没有见过多少光芒的人,却偏偏无师自通,懂得了世间第一个美好的事物叫做花。于是他拼尽全力也想要创造出一朵属于自己花。 给这朵花刻上属于自己的名字,让他沾染上自己的味道,让他可以被自己拥入怀中。 一开始的自我,诞生了最初的自私。 然后更变态的是,不知道为何爱上了自己的那朵花。 想要听到他的声音、想要描摹他的模样,甚至想要牵手、亲亲、抱抱。可以说有些人能够看到光芒是因为,他们自身就是黑的,跟乌鸦一样黑。 甚至到了后面,这份无疾而终的感情更加扭曲。 想要对方永远只能被自己一个人看到,所以将他禁锢在自己身边,谁都没办法看到他,想要将他吃下去,恨不得每天都咬咬对方娇·嫩的花瓣,捏捏他的叶片,或者做更多的事情。明明知道能够伤害他的人,就是他自己,所以还做了个让他用不入轮回的枷锁,将他囚禁在永生中。 没有人能够伤害他,他自己也不行。 往日心思,不知道眼前人晓得几分,巽跋只觉得无地自容,却又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如果让他知道所有的一切,他会如何? 算是不想活了吧。 但是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听见唧唧开口了:“我要死了。” 晴天霹雳。 这下是遇到了。 想了很多遍,要怎么和对方交代当年的那些事情,亦或者怎么样才能给自己编个完美结局,没想到一切还没有开始,已经宣告结束。 “凤凰呢?”莫名其妙的,嚣张一辈子的元始大能竟然流下了鳄鱼的眼泪,且不少。 装模作样都没有哭过,现在一代大能在另一代大能面前,变成了哭包。 这滴鳄鱼泪,如山石倾颓,也如江河洪涝,一瞬间糊满了他帅气英俊的脸庞。 唧唧已经明白自己终究不可能追回的宿命,伸手握住了对方颤抖的虎口。 洗净铅华以后,他眉眼间还是温温柔柔的笑容。 什么暴戾都不存在了。 若是唧唧之前便宜师父在此,一定会夸这个徒儿悟性极高。因为在他没有写完的书卷后头,被浅浅淡淡的补上了一句。 暴躁也好、狂乱也好,一定要用属于自己的方式,大胆讲述自己的心情。 炼丹如人,从头到尾。 唧唧通达个十成十,明白了无情道最后一层。 无情总被多情恼,多情总被无情困。 情啊。 握着户口的手指微微用力,唧唧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轻轻吻了上去,苦涩的泪水从唇角流往心口,当年雪山上那些无法述说情谊的金鱼从血液里流往人间。 巽跋一把将唧唧拨开,他泪流满面,一只手试图捉住那些金鱼,可金鱼那么快,火红色的脊背在空气中拐了个弯,长长的尾巴甚至还能给鹏一巴掌。 “你在干什么!”巽跋抓住唧唧的衣襟,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一边哭一边自言自语,“是软的,软乎乎的,比我想的还要软。喂,长籍,让那些金鱼回来吧。” 水仙已随鲤去。 唧唧的手指穿过他的黑发,将他头发分成三股,慢慢变成一条鞭子。 “你当年不也这样做过吗?灵力早已经被世人消耗干净,接下来也许不再是修士、龙族、妖族或者魔族任何人的时代,所以你让魔修死后变成幽冥浮屠,让他们净化世间的杂质。可这样终究不是办法,修士们采集幽冥浮屠炼制丹药,成就自己。” “以后会是谁的时代呢?”唧唧少有的露出了娇憨的模样,只是他的眼睛已经快要看不见了。声音在此时显得尤为可贵,他听着巽跋交错喘息的呼吸声,视野里满天飞舞的桃花瓣,唧唧下意识去摸,摸到了一条粗粗的线。 听说人死前,过往如走马灯流窜。唧唧开始产生过往的幻觉,那是在沧海一书里,满天桃花里,他捉住了那根桃花线,走到巽跋面前。他被牵着走到对方的识海里,自己的识海也相应流露出来。 应该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识海,却在此时达成了一致。 所有破碎的场景连缀起来。 无边焦黑的土地上、孤岛上红衣的少年,有花坠落。 被阻隔开来的屏障在桃花线连接下断裂来开,红嫁衣少年转过头来,露出唧唧那张脸,披荆斩棘的将军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娶到了自己的美娇娘。 现实里,唧唧脸上溢出幸福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将来会是谁的时代,但我们做半吊子大能的,总该为他们做点什么。比如,拯救一下魔修。这个世界将不再需要幽冥浮屠,山川河海,我的鲤鱼所到之处,杂质沉入海渊,化作云雨,滋润大地,也算是我最后的良善吧。日后,世界要如何,也不是你我应该管的事情了。” “你也自由了……” 巽跋抓着他的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别睡了,我把心脏还给你,求求你别睡了……” 好不容易才见了面,兀自收场。 巽跋揉着他的脸颊,随后紧紧抱着他:“你啊,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就在巽跋打算跟着殉情了算了的时候,唧唧怀里热烈的东西蹦跶了一下。 巽跋皱着一张脸,往里一摸。 第72章 雪山倾覆,紫薇大能身躯被霜雪埋葬。 被移平的雪山,经历了地壳运动,雪山被别的山石覆盖,雪水融合成奇怪的液体,将里头的珍宝包裹起来,随后沉入了睡眠。 老成的摊主又在忽悠过路的修士:“来试一下吗?云起之地呢,又叫运气之地,顾名思义,凭借着运气,说不定能够淘到不少好东西呢。” 修士皱着眉毛,似乎在努力思索摊主说话的可行性:“真的能够淘到不少好东西?” 摊主半推半就,也没有直说,哎你就买我的吧,保管你可以发大财,只是挑了个典型例子:“不亏就是了。前不久有个被上天宠爱的少年,切出了一个大家伙!全天下独一份那种!” 被摊主吓得一吼一吼的,修士终于被打动了。他的星眸之中,快被满眼石头塞满了,欲望开始膨胀。 摊主背后冒出来一个温温柔柔的少年,模样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好看,如今四大家族各自推出来的家主,他侥幸看过,觉得不如眼前少年,以至于修士还有点脸红。 结果摊主莫名其妙生了气:“滚滚滚,不卖了!” “???”修士怒,“你有病啊!我现在就是要买,怎么了嘛!本大爷有钱,全都给我!” “不卖不卖!看什么看,把你眼睛挖出来!”摊主瞪大了眼睛,发尾娘里娘气挂着个铃铛。光风霁月少年一脸宠溺,替他擦了擦汗:“今天一笔大生意,你不卖的话,我们家喝西北风?” “哎哎哎,我错了,我卖还行吗?” 黑着一张脸,巽跋将一摊子石头扔到修士面前:“给钱。” 修士干干脆脆给了钱,打算交给旁边流着哈喇子的开石工,他忽然想起来:“喂,你刚才说有个被上天宠爱的少年,他到底从石头里面开出了什么?” 巽跋拿了钱,溜到旁边买荔枝,听到修士嘎嘎嘎,“啊”了一声。 “你说什么!”低头时温柔不少,“老板,二斤桂味荔枝。” 修士大吼一声:“到底开出了什么啊!” 巽跋提着荔枝,牵起光风霁月少年,往太阳落山处走去,巽跋对他摆摆手,握紧了长籍的手。 “他啊,开出了世界上唯一的凤凰心——” · 四大家族的联合终于解体,四大家族的权利重新交还到各家主面前,小辣椒成了新万俟家家主,立誓除暴安良。东方家没想到东方玉锵竟然是个妖族,一时间东方家族群龙无首,没过几年自己内部消耗差不多了。司马家下任家族莫名其妙死了,这下子司马家旁系乐不可支同青阳家联姻后,沦为凡人。 毒宗最后与炼丹阁和解,两者探索着世界的秘密,最后终于揭开了世界的秘密,不得不面对着即将要变成凡人的恐惧过去以后,竟然有了一种淡淡的平静。 管他呢,那么长生命干嘛啊。 媳妇儿孩子都没有。 又不像元始大能跟紫薇大能。 周游世界,生死同穴。 “你看,凡人这样看我们呢?”巽跋翻了个身,把纸雀上文字递给唧唧看,“长籍,你醒着吗?” 唧唧一动不动,半眯眼睛,抓过巽跋一只手覆在腰上:“揉一下,酸疼。” “那你别看了,睡一觉吧。”手上的劲儿揉捏最合适的劲儿,细心又温柔,生怕弄疼。 明明刚才是谁使劲儿、用力,跟匹种马似的。 “长籍,明天吃荔枝吗?”说着,手就开始不规矩起来。 唧唧枕着他另一只手臂,快要睡着了:“不吃了,换点其他的。” “那你想要什么?为夫给你买。” 唧唧翻身过去,窝近他怀抱之中。 “松仁糖吧。” “你不是不喜欢松仁味吗?”巽跋将他抱紧,下巴枕着他的头发。 “现在喜欢了。”唧唧疼了一下,“嘶,你压到我头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