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魔幻] 《变成分数精后我体重暴涨》作者:陈柑【完结】 文案: 十八岁生日那天,初晴的妖力觉醒了,变成了一个分数精。 试卷上的分数都得听她的话,她想让分数怎么变就怎么变! 第二天,她惊恐地发现:自己一夜之间胖了三十斤! 规则一:分数精不能滥用妖力,否则,每私自加多一分,体重就增加一斤。 祁天作为校园里的大佬,最大的烦恼是总有女生问他要手机号。 "烦烦烦,女人都是麻烦精。" 直到有一天,他亲手逮到了一个可爱的小分数精。 "怎么会烦呢?她那么招人喜欢,魂儿都被她勾去了。" 规则二:妖精不能和人类谈恋爱…… 立志走冷酷路线但在女主面前一秒破功的社会哥 VS 软萌聪明身兼戏精和分数精于一体的小可爱 其实就是一篇披着妖精皮的甜宠文~~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都市异闻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初晴、祁天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空降 三月的夜晚微带凉意,位于南城黄金地带的别墅香雪谷小区内,一幢幢别墅围绕着香雪湖排列得整整齐齐。 皎洁的月色下,香雪湖水波鳞鳞,湖边有一片粉白梅花林,馥郁清洌的梅花香随着晚风飘送。 已是晚上十一点,大多数住户都睡下了,某幢湖边别墅三楼的一间卧室却亮着灯。 室内十分安静,主人似乎不在。 突然,靠墙而立的一个胡桃木书架上传出细微的声响。 "哎哟,可把我压扁了……" 从上往下数第三排的书丛中传出一个清脆的少女的声音。 紧接着,书架上的两本杂志被一股力量从中分开,"嘿"一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书丛中跳出来。 这是一个穿着粉红色薄绒长袖家居服的少女,只有小半枝圆珠笔那么高,看起来就像一个会动会说话的小玩偶。 玩偶少女五官精致,小脸白白嫩嫩的,一双大眼睛灵动有神,长发披在肩上。 她走到书架边缘,好奇地左顾右盼。 眼前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大得过分,陌生的环境令她有些不安。 "我应该要成精才对,怎么会变成小人儿跑到别人家里来了?"少女喃喃自语,"不过这些家具的材质看上去真高级,可以打九十分……" 这个女孩子名叫初晴,是萃英中学高二(一)班的学习委员,今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初晴还有另外一个隐藏身份,她其实是一名妖精。 一百年前,妖精族成员投票通过了一条对全族影响深远的法令,把小妖精的妖力觉醒时间统一调整在十八岁。 也就是说,十八岁之前,小妖精们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十八岁那年妖力觉醒,他们才知道自己的妖力作用于哪一方面。 小妖精的特质和意愿决定了他的(她)的妖力类型,这一法令的目的是为了让小妖精在完全成精之前对整个社会的运作以及自己的真实意愿有充分的认识。 初晴焦虑地等了一整天,妖力都没有觉醒。 出差在外的爸妈通过视频安慰她说,这才是第一天呢,也许再过个几天,她就能知道自己是什么精了。 刚放下手机,她的眼前一花,发现自己突然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身形还变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同一时刻,别墅一楼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年走了进来。 大厅明亮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少年五官立体,眉眼深邃,墨蓝色的外套衬着高鼻薄唇,显得面无表情的他有些冰冷,给人一种不易相处的感觉。 沙发上坐着一个胖阿姨,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听到声音,她抬头揉了揉眼睛,胖脸上绽开笑容:"小天回来啦,饿不饿?我煮碗牛肉面给你吃吧。" 祁天沉默地摇了摇头,迈开长腿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他上了两级楼梯,突又顿住,转身道:"福姨,你就是为了这个特地不睡觉等我回来吗?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没必要!" 他皱起了两道浓眉,语气有些凶,似乎下一秒就要发脾气。 然而福姨没有被吓到,她双手叉腰,瞪圆了一对小眼睛,洪亮的声音在大厅回荡:"我愿意等!怎么?你还不准了?" "你血压高,不能熬夜……" "你知道我血压高还这么晚回来,故意气我是不是?我怎么可能不等你回来,老先生和先生都不在家,我不照顾你谁来照顾你?!" 她所说的老先生指的是祁天的爷爷,先生指的是他爸爸。 胖墩墩的福姨此刻的形象很像一个装着开水的茶壶,一连串的话咕噜噜地从嘴里冒出来,完全不带停。 女人惹不起。 大嗓门的女人尤其惹不起。 楼梯上的少年沉默了片刻,决定退让。他什么都没说,继续上楼。 身后,福姨仍在絮絮叨叨:"你以后不要这么晚回来了,老先生说过要你十点之前回家的,要是让他知道了……" 祁天扯了扯嘴角,瞥了冷清的大厅一眼——早回来又怎么样?家里还不是没有人。 当初爷爷装修别墅时请了一个据说在新加坡得过大奖的设计师,走的是新派的中式古典风。 那位设计师成功地实现了"总体浑然,小处见韵"的目标。 然而这个精美的家却因为缺乏人气而带着几分空洞和冰冷,就连挂在楼梯转角的那幅画上的仕女,都显得那么寂寞。 * 这时,三楼卧室内书架上的小少女被斜对面的落地镜吸引了视线。 镜中,灰黑色的实木书架上站着一个粉红色的小人儿,小人儿的头顶飘着两个鲜红的数字,一个是3,一个是0。 初晴纳闷地仰头看了看——真的有两个数字飘浮在自己头顶。 她举高手臂去摸,却什么都没摸到,纤细的手指直接从那两个数字中间穿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 她转头望向那面落地镜:"3"的上下两半都画得又圆又宽,,"0"也是胖胖的一个圆,数字下方还有两道短短的横线,由左下划到右上。 "……看起来很眼熟啊。"初晴自言自语。 她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这两个数字和下划线组合在一起,不就是经常出现在试卷上的分数吗? 她转身跑到自己跳出来的那个地方,看见两本灰黑色的杂志中间夹着几张钉在一起的纸。 初晴使劲把那几张纸拽出来,摊开。 这是一份英语测验卷,卷面大多空白,只做了一些填空题和选择题。 试卷上方填姓名的那一行写着刚劲有力的两个字:祁天。 祁天是她的同班同学,这个学期转学插班进了高二(一)班。 所以,这里应该是祁天的家。 初晴盯着脚下的卷子,一个念头闪过了她的脑海,她瞪大眼睛,一颗心怦怦直跳,屏息望向卷面的左上方。 本来应该打总分的位置一片空白。 今天下午上英语课的时候陈老师公布了测验成绩,祁天的分数好像就是三十分。 初晴仰头望了望飘浮在自己头顶的那两个数字,抿了抿嘴,没什么把握地小声说:"分啊分,回到你应该呆的地方去吧……" 头顶的数字倏然消失,与此同时,试卷左上方出现了一个3和一个0,数字下面两道横线。 初晴瞪大了眼,不自禁地提高了声音:"所以,我是一个分数精?!" 她平时喜欢给每样东西打分,可能是因为这个,妖力觉醒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分数精。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现在变得这么小就解释得通了——妖力第一次觉醒的时候,小妖精会变得跟成精的物件一样大。 所以她现在的身高大小跟试卷上的打分差不多。 可她的妖力怎么会在祁天的试卷上觉醒呢? 大概是因为今晚她在预习英语课文的时候分了一下神:学渣祁天这次的英语测验这么低分,生生把班级平均分拉低了不少。 既然是一个分数精,她的法力应该是作用于分数上的。 初晴试探着伸出右手,摆了个开枪的手势,"给我变成40。" 一道微光闪过,试卷上的3变成了4,而且毫无修改痕迹,就像原本就是那个分数一样。 "哈!太好玩了,"初晴笑着说,"变成55!60!" 试卷上的分数忠实地执行她的命令,按她的要求变换数字。 正玩得不亦乐乎,突然,一片阴影从天而降,完完全全地罩住了她。 初晴愕然抬头,发现自己被一个绿色的塑料小筐倒扣着,小筐像是超市里用来装着草莓卖的那种,深度正好完全罩住她。 书桌旁站着一个人。 祁天。 他微抿着嘴,面无表情,盯着初晴的目光堪称凌厉,一只手掌紧紧地按在筐底。 初晴觉得那力度估计现在的自己挣不开。 据说他是个泰拳高手,因为成绩差外加打架斗殴被原来那间学校劝退了,但他家特别有钱,转手就把他塞进了萃英中学高二(一)班。 一班的班主任陈老师性子直,向来对学生的成绩抓得严,得知祁天要进他这个班的时候,直接跑去校长室抗议。 据说,当时校长爷爷笑呵呵地对他说:"祁天是我们这条街最酷最帅的仔,进你那个班起码可以提高班上的平均颜值嘛……" 而现在,这个被官方盖章认证过的最酷最帅的仔,就站在她的面前。 表情好像想跟她打一架。 第2章 对峙 祁少爷虽然进萃英中学没多久,但在校园里却是个名副其实的风云人物。 喜欢打架的学渣不算罕见,但像他这样,被关进了派出所当着警察的面还继续打人,最后竟然一点责任都没有,那就不常见了。 这或许跟他的家庭背景有关。 祁家是南城的首富,名下所属企业是南城的纳税大户。 就算祁天考全级倒数第一都没关系,反正他注定要回去继承家业。 英俊,多金,胆大,拳头硬。 但这四个标签还不足以涵盖祁少爷的魅力。 上个月,萃英中学与南城一中两支校篮球队进行对决时,萃英的主力队员因脚踝扭伤退出比赛,这时离比赛结束只剩十分钟,萃英落后了六分。 当时祁天在球场边看热闹,萃英的教练朱老师见他长得高,顺手把他抓了上去替补。 朱老师唯一的盼望是比赛结束之前两队的分数差不要再扩大。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惊掉了大家的下巴。 在仅剩的十分钟之内,祁天投出了三个三分球,上演了一出绝地大翻盘,最终萃英反败为胜,赢一中三分。 虽然只是一场校际比赛,但这是萃英的篮球队成立四年来,头一次赢一中! 以往被一中那帮禽兽按住头打的屈辱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经此一役,祁天在萃英的名头更响了。 有不少女同学喜欢祁天,甚至谈到他的名字的时候都会脸红。 同龄的男同学大多显得青涩,唯独他例外,高挑的身材和沉默冰冷的气质令他有一种深沉感,看上去更像一个男人而不是少年。 然而一上球场,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侵掠如火,锐不可挡。 他的身上仿佛自带强光,令人目炫神迷。 某日,初晴看到有一个相貌身材相当不错的女生问他要手机号。 少年斜倚在走廊的转角,两条长腿懒洋洋地交叠,他微垂着眼睑,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耐烦:"想要手机号自己去买一个就行了,干嘛问我要?你这么穷吗?" 那女生被怼得一张脸通红,差点当场哭出来。 初晴又吃惊又好笑,后来就偷偷地叫他祁怼怼。 不过,祁怼怼既然是学渣,他的脑子应该不怎么聪明。 眼珠一转,初晴后退了一步,惊惶地睁大眼,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怎么会来到这里?难道是穿越了?" 祁天一伸长腿,将一把椅子勾了过来,坐下。 "穿越?"他微微偏头,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嘴角勾了起来。 他的眉眼过于锐利,眉骨压在眼眶之上,与高挺的鼻梁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刚硬桀骜的感觉。然而这么似笑非笑地一勾唇,气质却变得有些邪气。 他坐在椅子上伸长了双腿,漫不经心地说:"具体怎么个穿越法,学委你好好跟我说说。" 初晴心里一惊——原来他认出了自己! 她原本还巴望上课老是睡觉的他对自己没有印象,这样就可以把今晚混过去,现在看来这条路行不通了。 她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很快就有了一个主意。 初晴仰了仰娇俏的尖下巴,一双眼睛明净透亮,认真地说:"我今晚好好地坐在家里看科研杂志,里面有一篇文章说人的脑电波其实可以发挥巨大的作用,如果一个人一直想着时空穿梭的事,当她的脑电波达到了顶峰,她就真的会穿越。里面还提到穿梭的过程中因为要打破各种界限,所以人的身体可能会发生一些变化。" 长睫毛扑闪了几下,她微微皱起眉,神色中带着真实的困惑,充分表露出喜欢看书的好学生的呆气:"可能是因为我一直想着这件事,所以不知不觉地就穿越了,不过,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穿越到你家来,而且还变得这么小。" 祁天面无表情地听完了这通鬼扯:"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初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你大声宣布自己是一个分数精的时候。"他慢悠悠地说。 初晴震惊地同时张大了小嘴大眼。 ——刚才表演"大变分数"的那一幕,被他看!见!了! 祁天望着小少女睁大了那对猫儿似的圆眼,心中难得地泛起一丝愉悦。 他转学到高二(一)班不足一个月,不怎么认得班上的同学,但对这个名叫初晴的学习委员有印象。 成绩好,名字好听,人长得好看,人缘也好,男生女生都喜欢她。 她很爱笑,笑起来就像摇响了一串小铃铛,清脆悦耳。 听着这样的笑声,心情不知不觉地就会变好。 初晴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语无伦次地说:"你怎么,怎么无声无息的就进来了?" 祁天挑了挑眉。 他的眉毛长得很好,浓密有型,内双的眼睛偏狭长,眉宇间英气勃勃。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他以一种过分彬彬有礼的语气揶揄道,"我进房间之前应该张开双臂大声说'啊,这是我的房间,现在我要进来了!'这样才对,是吗?" 初晴郁闷地鼓起嘴。 怼人怼得这么爽利,真是白瞎了他那张好脸。 望着小少女无言以对的样子,祁天微微一笑。 福姨习惯在他回家之前为他打开卧室的灯,没想到今天一进门,就堵住了一个小分数精。 一计不成,初晴再施一招。 她微微低下头,软软地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我再骗你也没有什么意义……其实,这是你的一个梦,你看,我变得这么小,也就只有在梦里才会发生这么魔幻的事。" "梦?" "是的,"小少女点了点头,表情十分真诚,"不信你回头看看你的床,你现在正躺在床上呢。" 原以为祁天会立刻回头,没想到他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面小镜子,往身后照了照。 "床上没有人。"祁天随意地瞥了一眼小镜子,然后转向被绿色小筐子困住的小少女,"接下来你是不是想说,这是我的幻觉,其实我真的就躺在床上?" 初晴:"……" 话都被他说完了,她还能说什么? 初晴原本的打算是乘他转头的时候溜走。 妈妈告诉过她,妖力第一次觉醒的时候,她会穿越到与成精有关系的地方。 比如说,如果妖力觉醒后变成了路边一株树的树妖,那么她就会穿越到路边。 但穿越的时间很短,五分钟后,只要默默地说一声"回",她就能回家。 初晴估摸着自己穿越到祁天家已经有五分钟了,然而她刚才接连默念了几次"回",却仍然被困在小塑料筐里。 "让我看看你的劳动成果,"祁天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拿起书架上的那份试卷,随意翻了翻,"唔,不错,改得很干净,而且从卷面上完全看不出其实总分加在一起没有六十分。" 初晴没有吭声,略有些警惕地望着他。 妈妈告诉过她,妖精对于自己法力和职责范围内的事有绝对权威,人类无法发现破绽。也就是说,身为分数精的她不管把分数改成什么样,别人都看不出错误。 就像现在,她把祁天的试卷总分改成了六十分,明明卷面各题得分加在一起是得不到这个分数的,可是无论是谁来检查都不会发现这一点,他(她)只会得出真的是八十分这个结果,因为妖精的法力蒙蔽了他们的算术与思考能力。 祁天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可见他其实相当聪明。 祁天不错眼珠地盯着筐里的小少女。 灯光被小塑料筐分割成明明暗暗的条纹,那张小脸在明暗区间中显得分外光洁白皙,长发轻盈柔顺地垂下,披在她的肩上。 看上去这么乖巧的一个小姑娘,内心鬼主意一套套。 "你现在在想怎么脱身,对吧?"他凑了过去,"我劝你不必白费功夫,在你答应我的要求之前,我不会放你走。" 他说话时的气息吹进了"牢笼",那是一种雄性所特有的味道,清爽,好闻,却又带着丝丝的压迫感。 初晴注意到他紧压在筐底的那只手的手腕处戴着一圈红绳,细细的,全无金银装饰,就只是一条朴素的绳子。 前几年流行戴这种"幸运小红绳",初晴也胡乱戴过一阵子,没过多久就取了下来。 没想到祁少爷也会戴这种东西。 他的手指修长,手腕处骨结突出,给人一种刚硬的感觉。 然而被这圈红绳一衬,竟平白多了几分温柔的意思。 此刻的祁天就像一头巨大的、被红绳所束缚的猛兽,看上去懒洋洋的,然而下一秒,他可能就会暴起伤人。 初晴咽了一口唾沫,小心地试探:"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我只好对你不客气了,"他面无表情地说,"火烧水淹,刀刮针扎,你任选一样吧。" 第3章 来电 古人曾云,识时务者为俊杰。 初晴作为一个爱学习的好孩子,自然知道这句话。 "助人乃快乐之本!"她立刻改了口风,情真意切地大声呼喊,"我们是同班同学,应该团结友爱,互相帮助。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吧,做得到的我一定做,做不到的我创造条件也要做!来吧,坦白地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祁天:"……" 这样的一个人才,应该去干传销才对。 祁天:"你们妖精应该有不少灵丹妙药吧?你送一颗给我,我就不追究你闯进我家,想要偷窥我洗澡睡觉的事。" 初晴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退了一步:"偷窥?不不,这位少爷,您大概是误会了……" 祁天懒得看她演戏,直接打断她:"不管是不是误会,总之我想要一颗丹药。" 初晴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眼前这位应该是电视剧看多了,一开口就要什么灵丹妙药——别说她没有,就算有,也不会给他。 然而一抬眸,她就愣住了。 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眸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脸上虽然装作吊儿郎当,但却掩盖不住那种不安的期盼。 见她不说话,他似乎有些急了,身子凑得更近:"就是那种能够令人复活的药,你应该有吧?" 复活? 他想用在谁的身上?亲人吗? 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又大又亮,一圈又一圈的光晕柔和地在雪白光洁的墙壁上反射。 透过罩在头顶的暗绿色小筐的缝隙,初晴看见,他的下颌绷得紧紧的,漆黑的眉峰攒成了一座小山。 他很紧张,就像等待自己的命运被审判。 初晴突然间明白了:祁天其实并没有自恋到认为只要是女孩子就都喜欢他,刚才说的那句"偷窥"什么的,只是为了问她要丹药而作的铺垫。 初晴有些不忍心,决定跟他说实话。 "没有那种药。"她摇了摇头,语气和缓地说,"我们妖精跟人类一样,会老,也会死,只不过寿命比人类长一点而已。" 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祁天的黑眸就变得黯淡,但仍然拧着一对浓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有没有说谎。 初晴不躲不闪,坦荡地说:"我们真的没有那种药。妖精只是在某一特定方面的能力比人类高超而已,我们没有起死回生的本领。所谓的灵丹妙药是人类从古代道士炼丹的事情中发挥想象,自己编造出来的,我们妖精族从不用丹炉炼药。如果妖精有那么神通广大,我也不可能会被这个小筐子困住。" 祁天移开视线,望向胡桃木所制的书架表面的花纹。 他的眼神有些放空,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那样子不像是失望,倒像是本来就知道只是一种奢望,却仍然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骤然落空后对自己的讪笑与嘲弄。 ——祁天身上的那种冰冷的气质,应该不是为了耍酷而刻意装出来的。 在这一刻,她像是隐约窥见了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伤痛。 窗外风大了起来,远处山林间传来夜鸟的一声啼鸣,"啊——"一声,听着有些凄凉。 初晴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晌,祁天两个手指一拈,把那个罩着她的塑料小筐拎了起来。 初晴撩起眼皮小心地偷看他的脸色,往前走了几步。 因为心里有事,她一时竟忘了自己是在书架上,一不小心,脚下踏空,一头栽下书架。 一声惊叫卡在喉咙,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落到了"地面"。 触感有些软,又有弹性,还暖洋洋的。 她昏头昏脑地坐起身,"噗噗"两声吐出吃进嘴里的长发,往四周一看,这才发现这不是地面,而是祁天的掌心。 就在她掉下来的那一刻,祁天伸出了手,正好接住了她。 "谢谢,谢谢你。" 初晴十分感激,连声道谢。 祁天抬高自己的手,把掌心里的小少女送回书架上。 然后默默地翻转手背给她看。 他的手指修长匀净,当中有两三个指骨发红,有一小块地方还蹭破了皮。 应该是刚才动作太快,在实木书架上磕了一下。 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初晴正想对他表示亲切的慰问,就听他懒洋洋地说:"学委,今晚我为了救你奋不顾身,受了重伤,至少要卧床休息一个月,明天你帮我向老师请假吧。" 可能是因为老天爷听不惯这种典型的学渣言论,话音刚落,书架上的小少女倏地消失,就像她从来都没有在房内出现过一样。 宽大的卧室重回寂静。 香雪谷小区是一个高档的别墅区,为了给住户营造私密的空间,别墅群间隔比较远。 夜间尤其静,那是一种极度的安静,静到人的耳边会产生细微的嗡嗡声。 对此祁天已经习以为常,然而此刻却觉得静得过分。 他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垂眸望着书架边——刚才那儿还有一个穿着粉红色衣服的小人儿,说起话来咭咭呱呱,既清脆又悦耳。 ……真是的,跑得这么快干嘛?就不能呆久一点跟他聊聊天吗。 两公里外,教师新村,C3栋四楼一个单元。 这是一间温馨洁净的睡房,床上放着几个毛茸茸的玩偶。 突然,人影一闪,穿着粉红家居服的初晴出现在房内。 这时她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唉,我终于回来了。"初晴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爬上床,抱住了一个圆滚滚的小熊玩偶。 "熊大我跟你说,姐姐今晚去历险了……幸亏爸妈都不在家,要不让他们知道我跑到一个男生家去了,指不定会怎么说呢。"初晴揪着小熊的圆耳朵自言自语。 "……我觉得祁天这个人跟别的男生不一样,"初晴又说,"要是别人听到我说自己是一个妖精,应该会一惊一乍,非我族类什么的,可是他却没有……" 他应该是一个很能接受新事物的人。 窗外花坛旁草芯初绽,湿润的风轻柔地抚过花枝,萤火虫打着小灯笼,慢悠悠地掠过低空,皎洁的月亮静静地照着大地。 睡房内,穿着粉红家居服的少女第一次为了某个男生而费神。 不过初晴一向心大,只想了一会儿,就把这个问题抛开。 "好困啊……"她打了一个哈欠,朦胧地说,"熊大,我们该睡了。" 次日清晨。 晨光透过窗帘照了进来,祁天两条长腿卷着灰色条纹薄被,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祁天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在头上继续睡。然而手机不依不饶地响着,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他。 气得他揭被而起,一把抄起手机,也没看来电人是谁就直接开骂:"大清早的你他妈……" "祁天,你现在赶紧过来我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少女焦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刚睡醒,脑筋转得不怎么快,他怔了一下才想起,这是昨晚曾出现在他家的那位分数精少女的声音。 "干嘛?"他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地问。 "东窗事发了!"电话那头的初晴在尖叫,"我帮你改分数的事被别人知道了!" 祁天身子往后靠在床背,被子堆在腰间,被他当睡衣穿的薄款白色短T紧贴在他的身上,上半身的肌肉线条流畅结实。 他又打了一个哈欠,伸出一只手抓了抓短短的头发,觉得分数精小姐可真会倒打一耙——明明是她自己乱改他的分数,却说成是"帮他"改分数。 "所以你现在会被凌迟?还是车裂?"祁天轻笑了一声,"你这是想请我过去观看吗?" 第4章 大肚子 电话那头的女孩儿静了一瞬,然后——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她的声音悲悲切切,"作为沐浴在社会主义光辉下的新时代的年轻人,善良不是我们应有的基本品格吗?" 说到这里,她已经有些哽咽,"求求你把你那份英语卷子带过来,不然我就死定了!" 原本清脆的声音变得又柔又软,尾音微微颤抖。 手机通话的清晰度和还原度相当高,听起来就像她凑近他的耳旁,在低低地央求。 祁天的心里一阵酥麻,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他轻咳了一声,刻意忽略自己内心的感受:"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把卷子带过去吧,你家在哪?" 初晴的家在环翠路三号的教师新村。 挂了电话之后,祁天才想到一个问题:学委是怎么知道他的手机号码的? * 二十分钟后,伴着响亮的轰鸣声,一辆十分酷炫的机车由远及近地出现在环翠路的街道上。 天空一碧如洗,春阳明丽,金灿灿的阳光映照在银色的机车壳上,带起一道流线型的反光。 在公交站等车的上班族和学生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过去。 "我靠这车也太炫了吧!" "谁啊这是?" "啧啧真有钱!这车可贵了!" 祁天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就算知道他也不在乎。 他已经找到了教师新村,这是一个不大的建筑小区。 刚在门口停下车,口袋中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是分数精小姐。 "你到了吗?"她急急问道。 "嗯。" "试卷带了吧?" 祁天一顿,摸了摸身上,这才发现自己出来得急,竟然忘带试卷了。 分数精小姐敏锐地从他的沉默中嗅出不妥,再次发挥她的尖叫天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可以忘记?你就算忘了带头出来也不该忘了带卷子啊!" 祁天长腿支在地上,头略微一偏,没好气地说:"这能怪我吗?在我洗脸刷牙的时候连打几个电话过来,催命鬼似的催我出门的人是谁啊?" 没办法,初晴只得说自己这就下楼,跟他一齐回他家拿卷子。 几分钟后,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出现在教师新村门口。 宽松的长及小腿的驼色风衣,遮住一半脸的大口罩,背上背着书包。 祁天靠在机车旁,望着她小跑过来。 萃英在衣着方面管理宽松,除了周一以及重大庆典外,其余时间都允许学生穿自己的衣服。 但她这副打扮也太古怪了吧? "你干嘛穿成这样?"他纳闷地问。 初晴看了他一眼,细长的手指解开长风衣中间的几个扣子。 祁天瞥了一眼,吓得身子往后一仰,差点破音:"你,你的肚子……" 初晴赶紧"嘘"了一声,把他的话给赶了回去,手下忙忙地扣好风衣扣子。 祁天仍然沉浸在震惊中,目光凝固在她肚子的位置。 只过了一个晚上,她的肚子怎么会变得这么大?就像怀孕了几个月似的。 初晴解开了脸上的口罩。 祁天这才发现,她的脸上多了很多肉,以往的尖下巴变成了圆下巴,整张脸蛋都变圆润了。 一夜之间就变胖,而且大了肚子。 祁天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神话:一个原始部落的族长夫人因为踩了巨人遗留的足印而怀孕…… 就像一个巨雷突然从天降落,祁天被劈了个外焦里嫩。 "你,你昨晚碰了一下我的手,然后就怀孕了?!"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声音有些颤抖。 初晴正准备抬腿坐上后座,闻言动作一顿。 她撩起眼睑,那双猫儿似的圆眼盛满了凄楚和哀切:"是的,以后你可得负责养我们娘儿俩啊!" 祁天那张俊脸抽搐了一下,又一下。 什么实质性的接触都没有,衣服也没脱,她就怀!孕!了! 有这么喜当爹的吗?! 你们妖精族也太随便了吧?! 身后传来咯咯咯的声音。 他转头一看,初晴伏在机车后座正捂着嘴偷笑。 祁天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被她骗了! 他松了一口气,眉眼沉沉地瞪过去,初晴连忙放下手:"虽然我没怀孕,但是我的肚子确实是因为改分才变大的。" "这么神奇?那你现在改回来不就行了么?" "要有这么简单,我还特地叫你带试卷过来干嘛?"初晴没好气地说,"我试了好几次,不行。那份卷子得在我面前,我才改得了。" 说完她抬腿上车。 机车的后座是往前方倾斜的,初晴刚坐上去身子就向下滑,突出的肚子像座小山一样顶着祁大少的后腰。 祁天:"……"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初晴无辜地回望,屁股往后挪了挪。 然而没过多久,她的身子自动下滑,大肚子再度顶了上去。 祁少爷第二次回头,眼神像是要杀人。 "我我我这次一定坐好,"初晴连忙保证,细嫩的手指徒劳地在身后摸来摸去,想找一个抓手的地方,"保证不会再碰到你。" 祁天磨了磨牙,喃喃地骂了一句什么,硬着声音说:"后面没地方让你扶手,不安全,你还是往前坐吧,抓稳我。" "啊?" 初晴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没想到祁怼怼竟然这么为人着想。 坐在座位上的两人近在咫尺。 祁天注意到她的睫毛既长又翘,像小扇子一般。 嫣红的嘴唇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露出糯米般雪白的牙齿。 这模样,就像在等待一个吻。 祁天垂下眸——自己八成是疯了,想的这叫什么事? 这时初晴已回过神来,将身子往前挪了挪,两只手放在他的腰间。 这几日倒春寒,清晨的气温只有十度出头,他却只穿了一件不算厚的长T,少年的体温透过长T传到她略凉的掌心,暖暖地烘着她的手。 初晴不自禁地在他腰间摩了摩手。 祁天:"……" 他第三次回头,目光难以言喻。 初晴这才醒悟到自己做了什么,脸颊"唰"地变成了粉色。 这种时候应该要先发制人。于是她未及多想,脱口而出:"我的手凉,动一动怎么了?你就不能看在我为你大了肚子的份上体谅一下吗?" 话一出口,两人同时沉默了。 如果这是一部动漫,此刻应该会有一只乌鸦扇着翅膀"啊、啊、啊"地飞过。 两个少年男女很尴尬,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于是就都紧紧地闭上嘴,该干嘛干嘛。 片刻后,银色机车轰鸣着离开了环翠路,往香雪谷的方向奔去。 当机车经过一条小巷时,他们被几个小混混拦了下来。 "哟,两个月不见,你就有老婆了?"一个花臂小青年望着后座的初晴,流里流气地说,"长得还不错嘛。" 第5章 社会哥生存之道 其实机车本来的路线不需要走小巷,但因为正值上班上学高峰期,大路上车很多,初晴又急着拿卷子,于是指点祁天从一条小巷穿过去。 小巷另一头,五六个小混混可能刚吃完早餐,嘴里叨着根牙签,骂骂咧咧地从巷口转进来。 听到机车的轰鸣声,他们全都抬起头。 在看清骑手面容的那一瞬,为首的小混混手一挥,几个社会哥就站成一排,拦在前面。 这条巷子只能容四个人并肩走,他们这么一挡,路完全被堵死了,机车只能停下来。 为首的小混混戴着条比手指还粗的金项链,年纪看着和祁天差不多,身板却有两个他那么宽。身上穿了件黑色短袖衣,肌肉虬结的两条手臂上都有纹身,左边青龙,右边白虎。 "祁大少,没想到会在这里撞到你,真是缘分呐。"龙虎社会哥冷笑道。 祁天骑在机车上,伸出长腿,一脚踏地,面无表情地仰了仰下巴,"你谁?" 龙虎社会哥:"……" 对方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他! 还有比这更深重的侮辱吗?! "操!"龙虎哥背后的小混混们以为祁天装傻,七嘴八舌地开骂。 初晴听了几句,知道了原来他们两个月前跟祁天打过架,"大当家"进局子的时候正巧被查出和两三桩盗窃案有关,于是被关了起来。 花臂龙虎哥是二当家,今天碰巧撞见了祁天,于是想讨回一个公道。 祁天微微眯起了那对漆黑锐利的眼眸:"没时间,没兴趣,让开!" 这句话激怒了小混混们,他们躁动起来,眼看就要上前动手。 初晴紧张地左顾右盼,想给自己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却没发现可藏身之处。 龙虎哥伸出一条手臂拦住了他的兄弟们。他阴沉地望着初晴,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家别急,祁大少的老婆在这儿呢,而且还大了肚子。这可是一件喜事,我们把他俩拍下来,发到网上普天同庆,你们说怎么样?" 小混混们哈哈大笑,纷纷掏出了手机。 南城首富"中天集团"的接班人中学还没有毕业,就搞大了女人的肚子,这是多么劲爆的新闻啊! 祁天和初晴的脸上同时变色。 初晴站着的时候,长风衣可以遮掩她的身材,可是她现在坐在机车上,风衣的下摆撩了起来,突出的大肚子就藏不住了。 她其实跟祁天没关系,她也没有怀孕,但说这些话没有意义,只要被小混混们拍到照片放到网上,就百口莫辩。 网络的力量是无穷的,一定会有网友认出她是萃英中学高二(一)班的学生。 到时就算她的身材已经恢复正常,她也无法解释为什么照片上的她"大着肚子"和祁天在一起,说不定最后会传出"她为祁天打过胎"这种可怕的流言。 这些念头在脑中一过就只是一瞬间的事。 此刻她避无可避,只能尽量低下头,一手抓起风衣的下摆,挡在自己面前,以防让他们拍到脸。 "你坐着,不要下来。"少年沉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然后机车微微晃动。 从风衣下摆的缝隙看到,他支起了机车的支撑架,下了车。 他想干什么? 跟小混混们谈判?还是打架? 可他只有一个人,对方有六个,他能打得过吗? 初晴越想越紧张,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风衣下摆。 少年边走边折袖子,露出了戴在左手腕的细红绳。他珍惜地捻了捻,然后把那圈小红绳往上撸了一截。 他的小臂线条流畅清晰,结实的肌肉微微鼓起。 龙虎社会哥笑道:"怎么?想跟我谈判,门都没有……啊!" 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 甚至没有看清楚祁天的动作。 话说到一半,突然一阵劲风扑面,一个硕大的拳头轰到了面前! 龙虎哥只觉右颊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惨叫。紧接着,他的小腹被人重重地顶了一下,这下他叫都叫不出,翻着白眼,像只虾米一样弯腰弓身,噗一声倒在地上。 事情发生得太快,其他小混混都傻了。 还没等他们想好是迎上去对打还是转身逃跑,祁天的拳脚就飞了过来。 他的动作极快,快到根本看不清,而且出手又稳又狠,每一拳挥出,就击倒了一个人。 只过了几秒,场上除了他之外,再没有第二个站着的人了。 对于初晴来说更是快到不可思议。 她听到龙虎哥的惨叫声,知道祁天占了上风,就想看看具体情况。 当她试探着放低风衣下摆,露出一双眼睛的时候,赫然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了! 小混混们"哎哟哎哟"地叫着,七横八竖地倒了一地。 初晴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少年昂然而立的背影——这也太快了吧?他是怎么做到的? 祁天垂下眼睑,冷冷地俯视倒在地上的几个小混混,手下轻轻地把小红绳顺回原位,再把自己的袖子撸下来。 龙虎社会哥倒在地上,看着少年那张英俊阴沉的脸,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上次打架的时候他也在场,但没跟祁天交过手,就只是远远地看到老大被祁天两拳打倒在地,然后警察就来了。他觉得祁天应该只是会那么一点拳脚功夫,老大是因为运气不好,撞到警察手上才被抓进去的。 此刻他才知道,原来祁天的拳脚这么快,这么狠。 祁天踢了踢龙虎哥:"手机交出来。" 龙虎哥装死,不应。 祁天做事干脆利落,自然不会浪费时间跟他说"快交出来不然就让你吃多我几拳"之类的废话。 他弯下腰,从龙虎哥的口袋中掏出手机,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垂在身侧,以防对方突然袭击。 龙虎哥看祁少爷那架势,知道自己算是碰到一个会家子了,也就彻底歇了乘机给他一拳的心思。然而看着他一个个地把自家兄弟的手机搜出来,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这是抢劫。" 祁天有些意外地望了他一眼,似乎没料到这个小混混还懂点法。 侧躺在地上的龙虎哥骄傲地挺了挺胸——然后立刻"嘶"了一声,又弯了下去——说:"我特地找街道办的王胖子普过法的,怎样才算刑事罪,我很清楚,出来混就得懂这些。" 初晴:"……" 你骄傲个什么劲儿啊。 祁天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取了一张银行卡,轻飘飘地扔在龙虎哥面前:"里面有五万块,算是赔你们的手机钱,密码六个六。" 龙虎哥不敢相信地望着面前的银行卡——五万块啊!六个手机跟医药费加在一起顶多一万出头,他们等于是白挣了三万多。 "那个,祁少,"有钱入帐,龙虎哥的态度立刻变得巴结,"我们手机里面有不少辛苦找到的岛国经典好片子,你这么一拿走,以后漫漫长夜,兄弟几个可就没妹子陪了,你看是不是再给多一点……" 祁天嗤笑一声,大步走回机车旁。 "还说你懂法?你敢要更多的钱,那就是敲诈。"说着,他跨腿上了车子,机车平稳而流畅地开动,很快就出了小巷。 龙虎哥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望着机车消失的方向,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原来这样就叫敲诈?操!王胖子他懂不懂法?居然没给老子普及这个!" 这时那几个小弟也爬起身,围了过来。 "二当家,这个姓祁的可真大方,一出手就是五万,下次我们见到他,再敲他一笔……" 龙虎哥瞪着眼,"啪",用力打在说话的小弟头上:"敲你个头!人家已经给了我们钱,这就叫花钱结善缘,要是我们再纠缠,他就不跟我们客气了。事不过三你懂不懂?你看你,既不懂法,又没文化,怎么做小弟的……" * 机车途经一条臭水沟的时候,祁天停了车,把小混混们的手机全都扔了下去。 他没有浪费时间一一查找手机照片,然后再删掉,而是采取了用钱换手机的方法。 简单粗暴,方便省事。 初晴真情实感地觉得,拳头硬,而且有钱,真好! 再一想到祁天忽悠龙虎哥说这是敲诈,就更觉得好笑,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她的笑声清脆如银铃,微热的气息拂过祁天的耳边,长发被风吹起,丝丝缕缕地拂过他的颈项,弄得他有些痒。 他突然敏锐地察觉坐在自己身后的是一名少女。 像小兔子一样柔细的爪子正搭在他的腰间。 几缕长发缠在他的颈上,细腻如丝。 他微微侧头,闻到了一股幽香,很清,很淡,像开放在初春微雨后的梨花。 那是少女的体香。 不知为什么,祁天的心跳得有些快。 他不愿细想,转头大声说:"你的肚子都快把我挤到车底下去啦!" 然后他就听见背后的女孩儿用那种标准好孩子的温柔语调,细声细气地说了声"对不起"。 接着,大肚子更加用力地顶他。 祁天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你再这样我就把你甩到路上去!" 初晴:"啊,我好怕哟,我好怕怕哟。" 初春的阳光像薄酒那般澄澈甜美,暖得令人有种微醺的感觉。 轻风温柔地拂过路旁的景观木,淡紫粉红的小小花瓣从树上打着转儿,轻轻飘落。 亮银色的机车快速地驶过宽阔的街道,车尾带起一阵小小的花瓣旋风,轻快地追逐着车上的两名少年男女。 第6章 被抓到了 在经历了一场打斗后,初晴觉得今天已经够刺激了,本以为接下来的事情会平顺些,没想到祁天回到家拿卷子的时候,竟然被人堵个正着。 "臭小子,站住!" 前方不远处的别墅内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叫声。 靠在机车旁等待的初晴看到祁天冲出了别墅的大门,紧接着,一位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老人也跑了出来。 初晴连忙闪到身侧的一棵大榕树后躲起来,仓促之下额头撞到了一条横逸的树茎,痛得直嘶气。 这棵榕树树身宽大结实,把她遮得严严实实的。 柔细的气生根从横陈的树干垂直往下生长,像一道树帘,又像杨柳般在微风中轻荡。 春天刚长出的树叶又细又嫩,被阳光照得泛着金光,青翠的树冠上有几只小鸟在跳跃啁啾。 初晴轻轻地拨开几条气生根往外望去。 这位老人的脸部轮廓跟祁天有些相似,但五官比祁天更为刚硬,应该是祁爷爷。 俩爷孙站在一棵木芙蓉下,相隔只有两步。 "你跑什么?你手里那张是不是测验卷?拿来给我看一下!"祁爷爷大声说。 祁天抿了抿嘴,默默地把卷子递过去。 祁爷爷瞪了他一眼,接过去一看。 "六十分,臭小子,你总算及格了一次……" 话没说完,手中的卷子就被祁天一把抢了回去。 "哎,你……" "我上学快迟到了!"祁天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飞快跑向停在不远处的机车。 祁爷爷想骂的话还没有完全骂完,未能尽兴,他不满地咂了咂嘴,目光追着自己孙子的身影,突然发现前方那棵榕树后露出了驼色风衣的一角。 "什么人躲在树背后?"祁爷爷往前走了两步,喝道,"鬼鬼祟祟的,出来!" 话音未落,就见露出的衣角倏地一闪,消失在树背后。 初晴在祁天抢回试卷那一刻就已经把身子缩了回去,然而她终究太大意了,竟然被祁爷爷看到了衣角。 她的心砰砰直跳。现在该怎么办? 祁天连忙转身道:"树后没人,您快回去吧……" 不说还好,一说祁爷爷更怀疑了。 他的目光来回在树背后和祁天脸上逡巡,半晌突然喝问道:"臭小子,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树背后是不是藏着一个小姑娘?" 祁天哭笑不得,没想到爷爷的脑回路如此清奇。 可要是被他看到"大肚子"的初晴,事情就更无法解释了。 祁天两手一合,飞快地把那份卷子揉成一团,手臂一扬,把它扔到初晴所在的那棵大树旁边,然后吼了一声:"动作快点!" 庞爷爷:??? 这小子在搞什么鬼? 就见一根长树枝从树后伸出来,把那团卷子扒拉了过去。 几秒过后,从树背后转出了一位身材苗条的少女,笑容可掬地自我介绍:"祁爷爷您好,我叫初晴,是祁天的同班同学,兼班上的学习委员。" 她边说边向祁天偷偷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去树后捡回试卷。 因为情况紧急,她甚至没浪费时间捡起祁天的试卷,直接就把六十分变回了三十分。 接下来的几分钟就没祁天什么事了。 身兼分数精和戏精于一体的初学习委员,今天穿的是从妈妈衣柜里拿出来的的驼色风衣,宽大的风衣显得她的身材十分单薄,看起来小小一只。 披肩长发已经被她扎成了马尾,她没有留刘海,额头光洁饱满,巴掌大的小脸白白嫩嫩的,笑容可爱,水灵灵的大眼仰望人的时候带着一种天真,又甜美又乖巧。 一向暴躁的祁爷爷很快就被初晴收服,相信了她编造的鬼话——"在路上碰到了祁天,经提醒之后他才想起今天没带卷子,于是两人一起回来拿,因为怕被人误会所以才躲在树后"。 祁爷爷笑着问道:"小泽转到萃英也有一个月了,你跟我说说,他上课的情况怎么样?" 初晴的面前晃过了祁天社会哥在课堂上公然睡觉的伟岸身影。 "他上课挺认真的,"她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特别真诚地说,"就是可能刚转过来,不怎么适应萃英的环境,所以课程内容有点跟不上。" 祁爷爷呵呵笑:"那麻烦你这个学习委员多费一点心啊。" 几分钟后,初晴告别了热情的祁爷爷,搭着祁天的机车出了别墅的大门。 这时祁天想到她一大早打电话过来的事,略微偏头问道:"哎,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手机号?" "前几天,班长找你要手机号码填在同学通讯录交给陈老师,我在旁边经过,看了一眼,就记住了。" "看了一眼就能记住?"祁天不信,"你是照相机吗?" "没错,我的记忆力就跟照相机一样好。"初晴骄傲地说。 祁天哼笑了一声:"再好也比不上你的演技,简直是个戏精少女。" 他们两人都没有想到,正因为戏精少女的戏太好,两人刚走,祁爷爷就拨通了萃英中学校长的电话:"老王啊,跟祁天同班的那个叫初晴的学习委员我很喜欢,是个好孩子,这样吧,你帮我安排一下……" * 祁天和初晴紧赶慢赶,到学校的时候,早读已经快结束了。 按正常流程,迟到的学生会被值班老师记下名字,月末的时候通报全级批评。 对此祁天已经习惯。 然而今天的情况却有些不同。 "何老师,"初晴甜甜地叫了一声在门口值班的地理老师,"我昨晚学习到很晚才睡,今早就睡过趟了,多亏祁天同学热心,用机车载我过来,不然我会迟到更久呢,您能不能……" "进去吧,进去吧。"何老师呵呵笑,完全没提记名的事儿。 可在进课室之前,两人还是被班主任陈老师抓住了。 陈老师性格严肃,为自己班里的一群小崽子操碎了心,四十刚出头,头发就谢了一半。 南城的私立学校已形成了规模,分为几个梯队,萃英位列中上。一本升学率虽比不上重点中学,但比公立的普通中学要好,收费不算离谱,比所谓的"贵族学校"要低那么一截,性价比较高。 所以萃英中学根本不需要担心生源的问题。 所以陈老师对于祁天这个学渣被硬塞进自己所带的班有深重的怨念。 他板着脸批评了祁天几句:"明年就要升高三了!那可是决定你未来命运的一个重大关口!你的学习态度怎么可以这么散漫,今天又迟到了!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祁天一言不发,两眼放空,只当他在念经。 陈老师并不想过于分神关注他,出于老师的职责本能说了几句后,他就转向初晴,声音和表情一下子变得温和了许多:"初晴同学,你现在去一趟校长室,王校长有话要对你说。" * 在初晴印象中,王校长是个慈眉善目的胖老头,大大的啤酒肚突了出来。 他总是端着一个白底搪瓷杯,杯面印着邓爷爷的那句"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 校长爷爷为人低调,但凡学校举行活动需要领导说话,他总是叫年富力强的副校长发言,自己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点头。 因为长得胖,不怎么管事,加上笑口常开,同学们私底下给王校长起了一个"弥勒佛"的外号,有些调皮的男生则叫他"隔壁老王"。 不过,初晴跟他没有直接接触过,校长找她到底有什么事? 弥勒佛笑眯眯地招呼初晴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的态度非常和蔼,然而说的第一句话就险些令初晴跳起来: "祁天的分数是你改的吧?" "什,什么?"初晴的心突突地跳,调动全身的演艺细胞,勉强维持住脸上的镇定,"我怎么会改别人的分数呢?" 王校长端起放在桌面的大大的搪瓷杯,揭开杯盖喝了一口茶,舒服地哈了一声。 他慢条斯理地说:"昨晚我接连收到了两份报告,一份是关于你的妖力觉醒变成分数精的报告,另一份是祁天的分数被违规增加了三十分的报告。" 王校长威严的目光从老花眼镜上方射出来:"作为在我辖区内唯一的一个分数精,你怎么解释祁天分数的变动?" 第7章 换位 初晴在听到"妖力觉醒"这四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越听嘴巴张得越大,她惊愕地望着眼前这个貌似平凡的老人:"您,您是……" 王校长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你爸妈都在教育系统工作,没在你面前提过我么?" 初晴努力回想了片刻,终于想到某次吃饭的时候,爸妈的确提过那么一嘴,说自己的上司是个表面慈祥、实际奸诈的胖老头,当时初晴觉得奇怪,因为她知道爸妈工作的学校的校长和教导主任都是女的,于是追问了一句,却被爸妈岔开了话题。 所以,当时他们所说的"上司"实际指的是王校长…… 眼前的弥勒佛跟她是同类。 "校长,不不,领,领导……"初晴语无伦次,"对,对不起……" "叫我领导也是可以滴,"王校长往椅背一靠,胖脸上露出一种心安理得的骄傲,下巴努出了三层肉,"毕竟在南城教育系统我最大。" "是,是。"初晴挺直了背,以一种比平时端庄百倍的好孩子姿态坐在椅子上,双手规矩地平放在膝上,小心翼翼地说,"那个,领导,请您看在我年轻不懂事的份上,原谅我一次……" 王校长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把杯子放回桌面:"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大肚子?" "是因为我乱改分数……" "没错。"校长点了点头,"所有违规使用妖力的妖精都会受到惩罚。在教育系统,违规乱改分数的惩罚就是每加多一分,分数精的体重就会增加一斤,并且体形会变得跟修改后的分数相似。你把祁天的分数改成了六十分,所以体重增加了三十斤……" 初晴恍然大悟,接下去说道:"'6'这个数字的形状有一个大肚子,所以我的肚子就变大了!" 王校长点了点头。 这种惩罚也太奇怪了吧,要是她把分数改成了90分,岂不是会变成一个大头娃娃? 初晴想象着那副画面,打了一个冷战,吐槽道:"哪个心理不正常的家伙定出这种惩罚……" "哐",搪瓷杯盖不轻不重地磕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弥勒佛抿着嘴,眼皮耷拉着,好像不怎么愉快。 初晴一激灵——老王是妖精族在南城教育系统的老大,违规使用妖力的惩罚措施八成是他定出来的。 她连一秒都没耽误,硬生生换了话风:"这种惩罚方式生动活泼,不拘一格,惩前毖后,治病救人,非常好!" 弥勒佛的脸上重新露出和蔼的微笑,"呵呵,初晴同学的成语学得不错嘛,既然你已经受到了惩罚,那么乱改分数的事就算过去了……" 初晴大喜:"谢谢领导。" 王校长却还没有说完:"……接下来我们来谈你在祁天面前显露身份的事。" 初晴脸垮了下去:"好嘛,我知道是我不对,我明天就交一千块罚款,拜托领导您写报告的时候帮我写好一点。" 在城市生活的妖精需要遵守不少法规,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不得让普通人类发现妖精身份"。 妖力对于妖精来说是很平常的东西,对于人类来说却是异能。 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生活的城市里面有妖精,可能会引起他们的惶恐不安,有人可能会起坏心思,给妖精族带来麻烦。 所以,除了那几个特定的机构和相应的工作人员外,妖精不得在任何人类面前泄漏自己的身份。要是不慎让人类知道了,那就得交一千块罚款,同时也会有专门机构派出职员去消除那个人类的记忆。 王校长眯起眼睛微微一笑,目光要多慈祥就有多慈祥:"没问题,报告我可以帮你写好一点。不过,你要交的罚款不是一千,而是一万块。" "什么?!"初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不是一千吗?什么时候涨到一万了?"爸妈向她普及过妖力觉醒后要注意的事项,把泄漏身份后要交的罚款强调了几遍,她记得很清楚,就是一千没错。 "其他地方要交多少罚款我管不着,反正在我这儿,罚款金额就是一万。"王校长"唰啦"一声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盖着公章的文件递过来。 初晴粗粗浏览了一遍,文件中说明违规的罚款金额由一千提到了一万。 生效日期是昨天。 这时间点也太巧了吧? "怎么?你犯了错,还不想交罚款?"老王板起一张胖脸。 初晴连忙否认:"不是,只是……" 她的私人帐户里只有四千块,那是从小到大收到的压岁钱。这是她自己犯下的错,她不想伸手向爸妈要钱。 "领导,我可不可以……分期付这笔罚款?"初晴试探着问道。 王校长看了她一眼:"你要是拿不出呢,也没关系,只要你能完成组织上交给你的任务,将功抵过,这笔罚款就可以不用交。" 不!用!交! 初晴喜出望外:"那太好了!是什么任务?我一定努力完成!" 王校长扶了扶老花眼镜,老狐狸般狡黠的眼神隐藏在厚厚的镜片背后:"很简单,要是跟你同班的祁天能够在期中考试的时候各科成绩都及格,就算你完成任务。" 当初晴离开校长室的时候,她垮着肩膀,像一棵脱了水的小白菜一样,整个人都蔫蔫的。 现在离期中考试只有一个多月的时候,要想让祁天每一科都拿到及格的成绩,怎么看都不可能。 王校长却十分惬意,他慢条斯理地喝完了一杯茶,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老祁啊,那件事我办妥了。为了帮你,我违背了自己的良心,现在我这心里可真难受啊……这样吧,我也没啥要求,你把你那枝明朝万历年间的竹刻花卉纹毛笔送过来就行。" *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刚宣布下课,班主任陈老师就出现在课室门口。 经同学们再三强烈要求,陈老师终于答应跟班里其他班一样实行自由换座位。 课室内一阵喧嚣,好些同学同时起身,直奔自己的目的地,他们私底下早就谈好了。 陈老师粗粗看了一遍,发现调换后的座位勉强可以接受,便道:"好了,同学们既然已经按自己的意愿换了位置,那么在新的学期大家就要……嗯?初晴同学,你也要换座位吗?" 全班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第一排,只见学习委员初晴拿着自己的书包站起来,慢慢转身,往教室后排走去。 但她脸上的表情……怎么有点像一个因为包办婚姻而被迫嫁人的小媳妇? 最后一排只有一张课桌,两个座位,缀在第一组的后面,像个突出的小尾巴。 座位上坐着祁天和他的同桌董或。 祁少爷坐最后一排可谓是"实至名归":他个头最高,学习成绩最差,上课又爱睡觉。 但他的同桌董或正好相反,他学习成绩不错,是班上的文娱委员,长相斯文俊朗,内心是个傻白甜。 祁天刚进校时,班上的男同学都不肯跟他同桌,董或自告奋勇,搬到最后一排和祁少爷一起坐。 董甜甜是这么想的:一定要让转学生感受到萃英这个大家庭的温暖!只要我诚挚地付出关爱,祁大少一定会为之感动! 初晴眼看就要走到最后一排。 她的身材娇小,抱着的书包又大,几乎完全挡住了她的上半身,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像一只奋力搬运食物的小兔子,可爱得不象话。 望着这样的她,董或突然觉得:光关爱学渣怎么行?学霸也需要关爱呀。 "天哥,跟你商量个事,"董或用手肘轻轻地撞了撞祁天,小声说,"待会儿学委开口说要跟你换座位的时候,你可千万别说不行,就当我欠你一次,好不?" 第8章 新同桌 祁天没有回答,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少女走过来,停在边上。 初晴:"董或……" "行,可以,没问题。"董或笑着打断她,伸手拍了拍祁天的肩膀,"祁天同学早就想去第一排观光了,你正好成全他,对吧天哥?"说到最后他转向自己的同桌,眼中带着浓浓的暗示意味。 祁天嘴角噙着笑意,没有回答。 塞满了辅导教材和试卷的书包实在太重,初晴手有些累,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它放在董或面前的课桌上,说:"我的意思是我坐你的位置。" 董或脸上的笑容倏地僵住——怎么回事这是?学委竟然想跟祁天坐一起?! 是她说错,还是他听错了? 他迟疑地望了望眼前的少女。 这时初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直接问道:"你不愿意吗?" "怎么可能不愿意。"祁天推了推自己的同桌,示意他起身让座,"他早就想去第一排观光了,你正好成全他。" 董或木着一张脸,飞快地把自己的东西塞进书包,心中满是郁闷: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肤浅了!像学委这么热爱学习的女生,挑同桌的时候居然也看脸! 班上的同学们惊诧地望着这一幕,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男生大多有同样的疑问:"学委怎么会想要跟祁天坐在一起?" 女生则掩住口在猜测:"难道她喜欢祁天?" 这样的问题当然不能大声说出来,初晴和祁天就只听到一片嗡嗡声。 祁天懒懒地抬头,目光扫视全场一周。 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 虽然祁少爷并没有欺负过班上的同学,但大家都有些怕他。 那件在局子里打架的传闻固然令人生畏,除此之外,祁天的性格也令人敬而远之。 那是一种渗进骨子里的冷与酷。随便一个眼神抛过来,就能表达"别惹我生气"的意思。 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但却令人本能地觉得危险。 这种感觉很矛盾,同时又很真实。 祁天才不管别人怎么想,此刻他正偏头望着自己的新同桌。 春天的阳光像新绽的草芽那般软,又像半开的花瓣那般嫩。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祁天甚至可以看见在她脸颊上的那层细小的软绒毛。 她的嘴角有一个小小的梨涡,只有一粒米那么大,看得人心里发痒,恨不得伸出手指戳一戳。 少女发觉他在看她,轻轻转头,给了他一个娇俏的白眼。 嫣红的小嘴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在说:"看什么看?!" 祁天头一低,无声地笑了。 他有一种感觉,自己的校园生活会因为这位新同桌而变得精彩。 这时,陈老师走过来问道:"初晴同学,你真的要和祁天一起坐?" 他有些不可思议,特地过来确认一遍。 "是的。"初晴抬起头,认真地说道,"我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担负起学习委员的职责。祁天同学不大跟得上学习进度,所以我想帮助他。" 这个理由非常的冠冕堂皇,陈老师完全找不到说辞来反对,只得返回讲台,讲了几句要抓紧学习的话,便宣布放学。 初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事情。 她跟原先的同桌方蕊是好朋友,本来不想换座位,但既然从王校长那里接了任务要帮祁天提高成绩,跟他同桌就可以更好地督促他的学习。 这桩任务她不得不接。那一万块罚款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公职人员。 虽说少年妖精在十八岁那年会觉醒妖力,但只有入了公职的妖精,才能光明正大地使用甚至增强自己的妖力。 举个简单的例子:花精可以经营花店,也可以适当地使用妖力助花草成长、开花,但如果他(她)大量使用妖力,令店内的花草开得远比其他店子茂盛,挤垮了附近的人类开的花店,那他(她)就会因为不当使用妖力而涉嫌违犯了《妖力管理条例》。 根据妖力管理条例,未入公职的妖精只有在自己或他人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时才能最大限度地使用妖力。 如果妖力过于强盛,自己无法抑制,就应该去妖力管理部门申请免费的妖力抑制剂来服用。不然的话,引发的一切后果由该妖精本人负责。 妖力觉醒之后却不能尽情使用,这跟不觉醒有什么区别? 然而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上,人类才是主体存在,妖精既然与人类共存,就得考虑人类的利益,一起维护社会的平衡。 现在初晴已经是个分数精了,当然希望自己的妖力可以被有意义地使用。 早上在校长办公室的时候,王校长答应她,只要她在这两年内表现良好,不犯错误,到她上大学的时候,老校长会向上面打报告,把她吸纳为妖精族在南城教育系统的"预备职员"。 "走,一起吃饭去吧。"一侧传来祁天的声音,"我请客。" 初晴回过神来,发现同学们差不多都走光了。 学校不设食堂,住在学校附近的学生回家吃中餐,住得远的则在校外的餐馆对付一餐。 初晴家住得远,而且爸妈都不在家,自然是去餐馆吃了。 学校所在的立志街位于南城的近郊,除了萃英外,同一条街还有一所技校和一座幼儿园。 学生多,人流旺,立志街周边的餐馆大大小小有十几间,高峰期几乎每一家都满座。 这时董或和他的新同桌方蕊一起走过来,招呼初晴一起走。 初晴应了一声。 她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完成校长交下来的任务,就从拉近自己和祁天的距离开始! 然而她没有料到,在外面吃个中饭也会经历一番波折。 * 四人一起下了楼,走出了学校。 董或跟方蕊同窗了一年,原本属于半生不熟的状态,成了同桌后,活泼的董甜甜很快就把两人的关系变得熟到可以直接起锅了。 "年轻人不要只顾着学习,"董或神气活现地教育她,"应该多点朝气,懂点文艺什么的。" "文艺谁不会?"方蕊不服气,"我写了一首小诗,念给你听听。" 文娱委员董或一听诗就来劲儿:"快念快念。" 方蕊微微仰头,起了个范儿,声情并茂地念道:"千里万里,只有你值得我苦苦追寻,你的身影让我魂牵梦萦;你的容颜我没有一刻忘记,我要大声呼唤出你的名字——啊!人,民,币。" 董或:"前面还好好的,后面的转折是怎么回事?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怎么这么拜金呢?" 方蕊理直气壮:"这是对待金钱的正确态度。" 董或不理她,转头想问祁少爷去哪间餐馆吃饭,突然听到后面有一个粗豪的声音叫了句什么。 一回头,三个穿着隔壁立志技校校服的少年围了过来。 其中一个瘦如猴,一个胖如熊,剩下一个有些矮,但肩宽背厚,看着特别结实。 董或看这势头不对,立马就想走远一点。 然而那三个技校学生上来就把他们围住了。 董或顿时有些紧张,难道他们想干架? 第9章 心动 董或大着胆子开了口:"你,你们……" 对方却完全没理他,目光全聚焦在祁天身上。 "老大,去我家吃饭吧。"那个像熊那般胖的男生嘿嘿笑着对祁天说。 祁天点了点头,转头对董或他们解释:"新开的餐馆,大熊他爸掌厨,味道不错,我们去捧捧场吧。" ……原来是祁大少的小弟。 董或松了一口气。 祁少爷的三个小弟分别叫大熊,猴子,以及高仁。 没错,那个矮个头男生就叫高仁,特别名不符实。 大熊家在立志街的街尾,走几分钟就能到。 这是一幢两层的自建小楼,一楼原本的客厅改成了餐馆。 门面很小,只有十几平米左右。 暗红色地砖的缝隙已发黑,两边墙面有些泛黄,右边墙边摆着脱了色的木沙发和一张小方几。过道的另一头黑洞洞的,似乎是通向厨房。 用来招待食客的就只有两张放在左墙边的明显上了年岁的斑驳的木方桌和几把木椅子。 初晴打量了一下,觉得这种就餐环境只能给五十分。 但今天好歹是跟新同桌共同开展校园生活的第一天,不能这么打击他的朋友,于是她什么都没说,随便挑了张椅子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开始背英语单词。 祁天发现她背单词的速度很快,目光停留在一个单词上的时间大约只有三秒,然后是下一个,刷拉拉就翻了一页。 看来她说的"照相机式的记忆"不是纯吹牛。 这时方蕊也摸出了一个小包放在桌上,从包里掏出各式各样的小东西:丝带、打火机、小剪刀,几片红红绿绿的小布片…… "你在干什么?"董或好奇地问道。 "做绢花发簪。"方蕊边说边拿出一小块绿色的不织布,用剪刀把它剪成一个圆形,再把圆布块剪出一个小缺口,把它拧成漏斗形,用胶水一粘。这块绿色的不织布就变成了一个小花托。 "这种发簪在淘宝上卖二三十块,我做的比较精致,放在妈妈开的小店卖给白领,一枝能卖一百块呢。"方蕊骄傲地说。 董或:"……" 这种熟练车间工人的自豪感是怎么肥四?别忘了你的身份是学生啊姑娘! 这时,从过道那头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五官跟大熊有点像,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 男人一眼看到了祁天,露出个欢喜的表情:"欢迎欢迎!今天想吃什么?" 初晴等人都吓了一跳。因为他的声音实在太大,而且音调古怪,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祁天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答道:"有什么就吃什么。" 中年男子应了一声,转身钻进里面忙去了。 "老板,苦瓜我不吃的……"董或伸长脖子叫了一声。 里面却没有回应。 坐在另一张木桌旁的大熊站起来走进厨房,把客人不吃苦瓜的要求大声交待了一遍,他爸这才哎哎地应了。 董超有些奇怪地望了望这对父子,捅了捅坐在旁边的祁天。 "行了,知道你想问什么。"祁天低声说,"大熊他爸听力有问题。" 大熊他爸动作麻利,没过多久就端出了几个家常菜,味道都挺好。 吃到一半,门口进来一个邻居,说家里要搬什么东西。大熊他爸是个热心人,把围裙一脱,嘱咐大熊好好招待客人,然后就跟着邻居去了他家。 吃完结帐,祁天掏出两百块递给大熊。 大熊一开始不肯接,说应该他请客才对。 祁天瞪了他一眼:"就你口袋里那两个小钱还想请客?收下!你爸忙活半天总得拿劳务费,还有食材也得算钱……以后你挣了大钱再请客,我等着。" 大熊这才讪讪地接了。 因为不急着回校,大家都坐在桌旁喝茶消食。方蕊继续做她的绢花发簪,初晴继续背英语单词。 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大熊他们聊起了测验成绩。 猴子:"我三十。" 高仁:"我二十五。" 大熊:"我四十。" 猴子、高仁异口同声:"还是你厉害!" 各科测验成绩从未低于八十分的董或:"……" 大熊头一低:"唉,厉害个鬼,才四十分……过几天就是我奶奶的九十大寿,我答应了她老人家至少要考七十五分以上的。" "卧槽,"猴子差点拿不稳茶杯,"七十五也太高了吧?熊哥,你怎么这么敢说?" 高仁突发奇想:"要是我们的分数能给熊哥就好了,反正我们怎么样都不会及格。" 董或望着这一幕,莫明有点感动:多么有同学爱啊,自己的分数那么低,还想把分数分给别人。 不过这事与他无关,听了一耳朵就又把注意力转到方蕊身上,不时逗她说话。 另一边,祁天碰了碰初晴胳膊。 初晴抬起头,见他冲自己勾了勾长指。 她有些疑惑,合上小本本,凑过去,就听他低声说:"帮个忙,把大熊的分数变成七十五分吧。" 初晴:???!!! 他怎么还记得她是分数精的事?王校长不是应该已经报告了上面,消除他这一部分的记忆吗? 她的眼前浮现出下巴三层肉的老校长靠在椅背上,悠闲喝茶的模样——八成是老王动作太慢,还没有提交报告。 初晴有些为难地抿了抿嘴,悄声说:"可我不想变胖啊。" "不会的,"祁天分析给她听,"你把猴子和高仁的分数变低,同时提高大熊的分数,两相抵消,这样就没事了。" 倒也是。 初晴想了想:"我有个条件,大熊下次测验得拿到六十分,不然我拿你是问。" 祁天:"……六十就六十,但为什么要拿我是问?" 初晴举起一根手指指着他,俏脸一板:"我不管,反正责任归在你身上。" 她的手很白,嫩生生的,手指纤长,越往指头越尖,说不出的好看。 祁天突然想起一句不知什么时候读过的诗句"腕白肤红玉笋芽",当时他觉得这是一种夸张的写法,女人的手指怎么能跟玉笋相比?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这句诗有多么传神。 好似有一条小鱼在心湖轻轻地摆尾,湖面旖旎微荡。 祁天垂下了眼睑,起身叫大熊他们把三份卷子都拿过来,片刻后把大熊的卷子还了回去。 大熊莫明其妙,目光无意中往总分那儿一瞥,两只小眼睛立刻瞪圆了:"这,这个分数……" "嘘,"祁天勾着他的肩膀,一把将他带到墙角,"我用了超强无痕纳米技术修改液,但有效时间只有十分钟,你现在赶紧把卷子给你奶奶看。" 大熊:"……" 那个什么纳米技术他根本不懂,但十分钟他是听懂了,赶紧拿着卷子穿过走廊找他奶奶去了。 这时方蕊已经做好了两根发簪,她把桌面剩余的材料收拾整齐,放进小包,然后问初晴:"我们该走了吧?" 初晴和祁天对视了一眼——得等大熊把卷子拿回来,重新改好分数才能走。 "你等我一下,我去下洗手间。"初晴说了一声,起身按照祁天的指点往通道那头的小天井方向走去。 几分钟后,从小天井的方向传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 出什么事了? 方蕊跳起来往天井的方向冲,祁天和董或跟在她后面。 隔着一堵墙,里头传来初晴急切的声音:"你们别过来!" 顿了顿,她又说:"祁天进来扶我一下,其他人不要进来。" 听起来像是不小心摔了一跤,需要人帮忙。 如果真的是受了伤,同为女生的方蕊去帮忙会比较好吧? 方蕊:"小晴,我也……" 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初晴打断:"你不要进来,除了祁天之外,其他人都不要进来。"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弱,但很坚决。 董超和方蕊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事。 祁天隐约猜到了什么,他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先回客厅。 长腿一迈,祁天绕过了墙,走到小天井的入口。 他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初晴。 这时大熊恰好从房间里出来:"老大,你要上厕所啊?" 他的脸侧对着天井,没发现地上有人。 祁天一个箭步冲上前,两手一伸,板着大熊的头扭向另一边,伸腿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下:"出去,出去!" 大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对老大顺从惯了,倒也没有反抗,穿过走廊走回客厅去了。 祁天转头望向小天井的方向。 那件明显不合体的长风衣放在了课室,现在她身上穿的是一套米白色的薄款春裙。 浅浅淡淡的白,衬得她像是在新春时节半绽的一朵花。 而现在,这朵白色的花非常单薄可怜地贴在青绿色小瓷砖砌成的洗手池旁边。 初晴身高一米六,体重原本有八十斤,平时的她小脸略鼓,肉肉的看上去很可爱。 可现在的她像是被两片门板狠狠地夹过一样,既扁又平,那几乎不能算是一个人,倒像是一张轻飘飘的书签。 第10章 纸片人 这副场景实在奇特。 祁天走过去,在她旁边蹲下来:"怎么回事这是?" "应该是不可以相互抵消,"仰躺在地面的初晴无奈地说,"我把猴子和高仁的分数改成了10分,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说着冲他伸出一只手,"愣着干嘛?快扶我起来啊。" 近距离这么一看,更加觉得她像是画在纸上的人,平面而非立体的,没什么真实感。 神奇的是她的衣服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同样变得平扁。 扁平的纸片人似乎是因为重力不够,没办法自己站起来。 祁天本想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起来,可是分数精小姐又薄又脆,仿佛稍微大力一点,手臂就会被扯断。 他只好一手环着她的腰间,另一条手臂揽着她的后背,用一种抱小孩的姿势把她从地上救起来。 "嘶……你压到我的头发了。"被他抱在臂弯的纸片人抱怨道。 她用来扎马尾的皮筋不知什么时候松了,长发泻下来披在脑后,刚才被祁天伸开手臂一压,扯痛了她的头皮。 女人就是麻烦。 祁天放开了双手:"你自己能站……" 话还没有说完,这时突然刮来一阵大风,少女乌黑的长发和白色的裙裾同时随风扬起。 本来这应该是唯美的一幕,然而—— "啊!"纸片人初晴被大风这么一吹,双脚顿时离了地,像个风筝一样"呼"地飞起来,在低空中飘飘荡荡。 "救我!" 祁天反应很快,他原地一个弹跳,身子倏然拔高,双手揽着她的腰,利用自己的重量把她坠了下来。 初晴双足落地,惊魂未定地在他怀中嘀嘀咕咕:"刚才吓死我了!要是风把我刮到外街,挂在树上,肯定会被人拍下来发在网上……" 祁天正想取笑她几句,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顶着自己。 视线往下一移,一个又圆又大的肚子横空出世,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股大力传来,把他往前一扯—— "砰!"重重的一声响之后,地面震动了一下。 在刚才那一瞬间,纸片人初晴突然变成了一个至少两百五十斤的大胖子,肚子也突了出来。 大胖子被自己身体的变化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倒下去的时候伸手一扯,祁天就被她扯倒了,倒在她的身上。 "幸好我现在膘厚,否则这样摔一跤,说不定骨头都会摔断。"大胖子初晴十分庆幸地碎碎念,"诶,你快起来啊,你压到我的肚子了。" 祁天一张俊脸扭曲:"……我的手被一头猪压着,我说什么了吗?" 之前因为他的双手一直护在她的后腰,她这么往后一倒,就把他的手压在了身下。 初晴稍微欠起身子,好让他把手抽出来。 祁天好不容易抽出又痛又麻的双手,一抬眼,他凝固了—— 分数精小姐本来偏瘦,身材没什么看头,然而变成大胖子之后,胸前罩杯一下子猛增,目测至少在F杯以上! 一对小馒头变成了两座颤巍巍的小山。 真壮观啊。 "快起来,"初晴没有察觉他的目光,推了推他,"不然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你想对一名孕妇做什么呢。" 祁天:"……" 客厅里,董超、方蕊和技校三人组仍然坐在餐桌边,因为距离天井比较远,他们只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几个词。 "压着我","快起来","孕妇"。 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祁天和初晴竟然在玩小天井PLAY?! 方蕊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心目中初晴一直是个纯洁的好女孩,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她"蹭"地起身,就要往小天井冲。 大熊他们三个赶紧站起来,拦在她面前。 "哎哟我的姐姐,这时候我们就不应该过去啊。" "就是,你就算不顾忌我们老大的面子,嫂子的面子你总要顾吧。" "是啊,你就别过去了。"董或劝道。 在他看来,这事祁少爷确实做得不对,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有些低声下气。 方蕊涨红了脸,心里火得要命,却又没办法发泄。 她狠狠地瞪着面前这几个臭男生,刷地拉开随身带的那个小包,掏出一枝已经做好了的绢花发簪,手下一使劲,铜发簪尖端轻易地插进了木桌的桌面。 在场的几个少年不约而同地哆嗦了一下,心惊胆战地望着那枝尖利的"凶器",双手不自禁护在自己的重点部位前面。 天井内,分数精小姐变成了机器人大白那样的大胖子,全身都是肥肉,连弯个腰都难,自己无法爬起来。 为了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祁天费了很大力气,失败了两次,到第三次才成功。 大胖子初晴气喘吁吁:"哎哟喂,可把我累坏了!" 祁天正揉着自己因过度用力而酸痛的胳膊,听她这么说,那对黑沉沉的眼眸瞪向她,冷冷地说道:"用力的人是我,你有什么累的?我才累好不好?!" 这一句声音有些大,清晰地传出了客厅。 众人:"……" ——你们两个真是够了啊! 就在这时,小天井内的形势又发生了变化。 站了起来的大胖子突然第三次变身,重新变成了一个纸片人。 微风一吹,她以一种投怀送抱的姿态扑进祁天的怀里,轻飘飘地挂在他的臂弯。 祁天无语地盯着她。 纸片少女眨了眨眼,伏在他胸前糯糯地说:"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啊。" "你怎么变来变去的?"祁天纳闷地问道。 初晴想要抬头,可她的头和颈子实在是太薄太轻了,在风中完全把握不住方向,刚颤巍巍地仰起脸,下一秒,又"噗"一声埋进了祁天的肩窝。 祁天差点笑出来。 初晴索性不动了,伏在他的胸前说:"可能是因为我改了三个分数,其中两个变小,一个变大,所以才会交替出现两种后果……可再怎么说,猴子和高仁的分数改过之后也有十分,我应该有十斤重,怎么会像一张纸那么轻呢?" 这种玄幻的事留给她自己去想,祁天此刻只考虑一个问题:现在该怎么办? 第11章 叮咚 祁天没想多久就下了决定。 他手一抄,使出一个"公主抱",把纸片人托在自己手上,然后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走出了天井,进了过道旁的某个房间。 门边有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奶奶,满头银发,人很瘦,但打扮得很整洁,慈眉善目的。 老奶奶笑眯眯地看着祁天抱着纸片人走进来。 这个房间不大,略有些昏暗,但收拾得很整洁。靠墙放着一张老式的箱床,床架上吊着蚊帐,黄铜月亮勾勾起了帐子的两边,像旧时的戏幕。 祁天走到床边,像甩一颗烫手山芋那样迅速地把初晴甩到床上。 他运气好,直到脱手的那一刻,她都没有变成大胖子。 祁天松了一口气,一边放蚊帐一边说:"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去把试卷都拿过来。" 这种旧式的蚊帐比较厚,房间又暗,放下蚊帐之后,就算有人在门口朝里头看,也很难看清躺在床上的人的体态。 他说完就要走,初晴赶紧叫了他一声,祁天只得停住:"怎么了?" 少女细长的手指紧张地揪着蚊帐:"老奶奶看见我变来变去,会不会……" "没事,刚才你表演了几次'大变活人',她透过窗户全都看见了,也没告诉大熊。"祁天说完,匆匆走了出去。 躺在床上的初晴听到一阵辘辘轻响,轮椅轻轻地滚了过来,老奶奶靠在床边,低头望过来。 隔着蚊帐,人显得影影绰绰,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初晴莫名觉得老奶奶应该是有些好奇。 "奶奶,"她细声细气地说,"您刚才看到了我变形对不对?别怕,我不是怪物,我啊,我是一个妖精。" "啊?" "我真的是一个妖精,"初晴强调了一遍,"我专门负责看老人家乖不乖,要是不乖,我就会向天上的神仙打报告,神仙就会把这家人的福报减少一些。" 老奶奶似乎有些半信半疑,双肘平放着轮椅的扶手上,望着初晴眨巴眼睛。 "奶奶今天乖不乖?"初晴接着问道,"桌子上放的那瓶是不是您要吃的药?您今天吃了没有?" 老奶奶摇了摇头,摇到一半发现不对,又赶紧点头。 她低头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把什么东西,掀开一点蚊帐,把那东西放在初晴手边。 初晴瞥了一眼,发现是三颗奶糖。 老奶奶这是在贿赂她呢。 祁天的动作很快,在老奶奶准备放第五颗糖的时候,他带着三份卷子回来了。 他用自己的身体遮住老奶奶的视线,迅速地把三份卷子塞进蚊帐,而后站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奶奶聊天。 口中说着话,耳朵却在留意身后的动静。 床上的少女动作悉悉索索,像只小老鼠一样。 又喜欢自言自语,呢呢喃喃的,说个不停,说到最后尾音总会略微上扬,像柔软的小勾子轻轻地刮过耳边,令人耳根发痒。 祁天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耳朵。 在把三份卷子恢复成原先的分数后,初晴重新变成了体态匀称的少女。 她掀开蚊帐准备起身,但可能是因为体态变来变去对她的身体有些影响,刚抬起上半身,又无力地倒了回去。 "祁天,拉我起来呀。"她伸出一只手,小声对他说。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那双明秀的眼睛里面像是潋着一汪水,声音又软又糯,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点雪白的牙齿。 那是两只可爱的小虎牙。 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祁天突然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吃亏了:之前她伏在自己怀里的时候怎么不是现在这副样子?那可是自己第一次跟异性这么亲近啊。 * 回校的路上,技校三人组时而聚在一起小声议论,时而鬼鬼祟祟地往祁天和初晴脸上身上瞟; 方蕊脸拉得老长,气呼呼地谁也不看; 董或不时偷看祁天一眼,目光半是震憾半是敬佩; 初晴怀着重重心事——又违规使用了妖力一次,老王不知会怎么处置她——没注意别人的神态。祁天却很敏锐,冰冷的目光向他们一刺,成功地把四个男生冻到头都不敢抬。 进课室的时候,初晴收到了王校长发过来的微信: 第二次违规,惩罚效果成倍叠加。事不过三,好自为之。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一会儿变成纸片人,一会儿变成大胖子,原来是因为惩罚效果以倍数级叠加! 唉,自己就不该心存侥幸为大熊改分数。 在老王心中,她的印象分现在可能变得更低了。 初晴郁闷地回了课室。直到开始上课,她的心情仍然没有好转。 祁天发现,她不开心的时候,脸上就没有表情。 那对可爱的小梨涡也躲了起来,不肯露面。 他随手拿起一支笔,用笔头戳她放在桌面的胳膊肘。 一下,两下。 初晴转头瞪了他一眼。圆圆的眼睛像只小兔子。 祁天嘴角翘了一下,继续用笔戳她,低声说:"叮咚,火星呼叫木星,有、人、在、家、吗?" 戳一下说一个字。 这一节是英语课,上课的是班主任陈老师。 陈老师正讲得口沫横飞,一抬头,发现坐在最后一排的学渣祁天自己不学习也就算了,竟然骚扰认真上课的学习委员,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祁天!"他大喝了一声,"你在干什么?!" 下午第一节 课,同学们都有些小困,突然响起的一声大喝把课室内昏昏欲睡的人全都震醒了。 全班同学的目光立刻聚集在课室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我在做好事,"祁天一本正经地回答,"我看学习委员快要睡着了,想提醒她一下千万别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祁天:干什么?这不明摆着吗?我在撩我的同桌啊。) 第12章 质问 同学们哄然大笑。 初晴气呼呼地瞪他。 祁天却一点都不在意,还得意洋洋地冲她扬了扬眉。 陈老师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冷笑了一声:"好,既然你这么认真,那你把我接下来要讲的那一段课文念一遍。" 祁天的英语书就放在桌面上,新得就像刚发下来的那样,没有翻开。 初晴赶紧把自己的书递过去,把老师正在讲的那一段指给他看。 她心里有些担忧。 接下来的那一段课文不算长,但有好几个很难发音的长单词,就连她都要提前预习才能读出来,更别说他了。 但很快她就觉得自己想多了:庞大少根本不会念到长单词那部分,他很可能会直接放弃。 班上其他同学也都这么想。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闪瞎了众人的钛合金狗眼。 祁天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把初晴的课本随意一卷,抓在手里,开口读了起来。 两分钟后,他读完了,坐了下去。 课室内鸦雀无声。 初晴震惊地望着祁天。 这段课文他读得很流畅,包括那几个长单词在内,每个单词都没读错。别的同学读课文的时候总会有些生硬,但他平顺自然得就像在说话,很好听的英伦腔。 期间有那么一会儿,他的眼睛甚至没在看课文! 陈老师本来想借读课文来治一治祁天,没想到他竟然那么流利地读了出来,怔了一下,轻咳了一声:"嗯,还可以。看来学习委员很热心帮助同学啊,帮你预习了课文。" 班上其他的同学恍然大悟,肯定是因为有学委的帮忙,他才可以顺利读出这一段课文。 只有初晴知道事情不是这样。 她很想问祁天究意是怎么回事,但上课的时候不能说话,于是她拿出一本作业本,翻到空白页,在上面写了一句话,再把本子递过去给祁天。 祁天随意一瞥,映入眼帘的是这样的一句话:"你家里有给你请英语私教对不对?" 字体就像她的人一样清丽明秀,一笔一划都写得很认真,就连最后那个问号的小点都点得很清晰。 祁天龙飞凤舞地在这个问题后面写了两个字,然后把本子推过去还给她。 "没有。" 祁天的字迹有些散漫,跟他的人一样,透着一股随意和漫不经心,给人一种汪洋恣肆的感觉。 初晴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又写了一句话:"那你读课文怎么会这么顺?" 祁天:"因为我聪明。" 初晴写道:"聪明人为什么会在英语测验中只考三十分?" 祁天笑了一下,回道:"因为我不想考高分。" 因为我不想考高分。 初晴瞪着写在本子上的这行字,有些无语。 每个学生都巴不得自己能拿好成绩,他倒好,竟然"不想"考高分。 初晴琢磨了一下,觉得不管祁天说的是不是真的,他的英语底子不错是事实,这样自己要操心的科目就少了一个。 这么想着,她的心情变好了些。 "铃……"下课铃响了。 方蕊走过来拉着初晴出了课室。 祁天望着她俩的背影,觉得女生真是一个神奇的物种,就连上个厕所都要找同伴。 "祁天。"课桌一角被人轻敲了下。 他抬眸一看,是班长燕南。 "你跟我出来一下。"燕南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转身出了课室。 燕南身高一米七四,手脚修长,长相是那种干净利落的清秀。 明明是一个女生,却留着偏分的短发,额前两缕碎发不经意地垂下。 她的目光总是带着一种锐利,就连走路的步伐都比一般女生大。 燕南处事冷静果决,脑子反应快,组织能力又强,而且她曾学过柔道,曾拿过全省少年柔道锦标赛女子组的冠军,所以哪怕学习成绩在班里只是中上,但大家都认为她是班长的不二人选。 当得知"声名远播"的祁大少要进一班时,全班的小崽子们纷纷表示没有压力:我们都是南哥的小弟/小妹,被南哥罩着的班级无所畏惧! 燕南还曾经获得过一个对于她的性别来说有些魔幻的美名——她是萃英的校草。 去年,萃英中学第一次举行校草评比,当时校内网上公布了由各班推举并最终入选的"十大阳光男生"。 校草本应在他们之间产生,但后来,不知是谁贴了一张燕南的照片,配图文字是"谁能比她更帅?" 相片是抓拍的,相片中燕南一头利落的偏分短发,五官精致,手里拿着一个矿泉水瓶,偏头瞥向镜头的眼神犀利,带着一股勃勃的英气。 "啊啊啊又帅又美!" "被南哥这么望着,我的脚都软了!" "想舔屏!" "求嫁!" 虽然学生会先后发了几次声明,说校草应该是一个男生,但燕南这个"后补人员"最终得到的票数比名列第一的男生还要高三百票。 一手创办萃英中学的王校长笑呵呵地说了一句:"小南这孩子,确实长得帅。" 领导一锤定音,就这样,燕南成了萃英的第一任校草。 "看,南哥把祁天叫出去了。"留在教室里的同学小声议论。 "干嘛?" "祁天又犯事了?" 燕南领着祁天来到走廊一个拐角,她双手抱臂,眉眼带着冷意:"祁天,你进一班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应该记得吧?" 当时祁天刚进一班,燕南就找他谈话,大意是兄弟要上道一点,不要欺负同班同学。 祁天懒洋洋地倚在墙上:"记得啊。请问班长大人,我什么时候违反了诺言,要劳动你的大驾来问我的罪?" 在祁天看来,燕南跟其他女生不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他的同类。 因为这个原因,他卖她几分面子。 燕南似乎对他的回答不大满意,眼睛一眯,单手撑在墙上,身子欺近祁天。 一班的同学纷纷从教室窗边探出头去,好奇地望着不远处的他俩。 见燕南做出这种动作,立刻小声惊叫。 "卧槽壁咚!" "这一幕好养眼!" "南哥真是太攻了!" 燕南一个锐利的眼神扫过去:"今天的作业都做完了吗?" 全体同学立刻安静如鸡。 这时正巧有一个男生上完厕所穿过走廊,看到两位大佬凑得这么近,以为自己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目瞪口呆地定在原地。 燕南维持着撑臂的姿势,不耐烦地转头望过去:"怎么不走?要我送你吗?" 那男生一个激灵:"不不不不用!" 他以一种同手同脚的姿势,梦游般僵硬地回了课室。 燕南回头盯着祁天:"你敢说你没有欺负初晴?" 第13章 喜欢? 欺负? 祁天转头望向课室窗口,好些同学齐刷刷地从教室里面探出半个身子,一个个跟出洞的鼹鼠似的,好奇地望着两人。 当中包括傻白甜董或,见祁天看过去,他慌里慌张地把身子缩了进去。 "看来是有人向班长大人告状了,"祁天懒洋洋地说,"不过,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学委?我有没有欺负她,当事人最有发言权。" 说完,他不再理会燕南,转身走进了课室。 燕南想要追,刚走出一步却又停住。 祁天不是耐心温和的人,肯跟她说这么多话已属难得,何况他说的也有道理。 初晴上完厕所一回来,就被燕南堵住了。 "欺负?"初晴眨了眨眼,"没有啊。" 燕南决定单刀直入:"你们中午的时候是怎么回事?" 初晴突然明白了,可能是董或和方蕊他们听到了什么,产生了误会。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在小天井摔了一跤,连累祁天也摔倒了。"她说,"他不但没有欺负我,还很热心地帮助我。" 燕南半信半疑。 初晴一笑,拉着燕南的手摇了摇:"南哥,你看我这样的性格,像是被欺负之后还忍气吞声不敢说出来的吗?" 她的确不是那种性格。 燕南这才作罢。 另一边,祁天刚踏进课室,同学们嗡嗡议论的声浪立刻消失,望向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诡异。 祁大少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不来招惹他就行。 董或一脸愧疚地扑上来:"天哥!我真不是有心要告密的,我就是被威胁去做了一次证人……你一定要原谅我啊天哥!" 祁天看了他一眼,伸出食指冲他勾了勾。 董甜甜赶紧凑了过去。 "离我远点。"他忍耐地低声说。 "是,是!"董或十分狗腿地应了声,麻溜地滚了。 当初晴回到座位的时候,她发现祁大少的心情好像有些不大美妙。 "你的人缘挺好的呵。"他斜睨着她这么说。 ——好到不管男同学女同学,都愿意为她出头,担心她被欺负。 而她,已经对此习以为常,所以,哪怕从来吝惜付出的他破天荒地对她友善、照顾她,她都不觉得有什么。 初晴莫明其妙。 人缘好他干嘛不高兴?怎么一副欠了他几十万没还的表情? 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一向人缘不好,所以感到羡慕嫉妒吧。 "朋友,人缘这种东西,只要你肯努力是可以改善的,"初晴仰了仰下巴,和蔼可亲地向他传授经验,"你的长相不差,只要你在碰到别人的时候咧开嘴,露出你的闪闪发亮的白牙齿,对方就会觉得你很友善了——适当露几颗就行,不用全部露出来,不然别人会以为你想咬他。" 祁天冷哼了一声:"……你当我是狗吗?" 他转过身子,以此宣告两人之间亲切友好的谈话就此结束。 这时上课铃响了,初晴耸了耸肩,注意力回到课本上面。 她不知道,祁天的眼角余光一直在注意着自己。 少女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一条马尾,有几缕略短的头发活泼地掉下来,在小巧雪白的耳廓边晃呀晃,带着一点卷曲,柔软又可爱。 要是把它缠在自己的手指上,不知会是什么感觉? 接下来大半节课的时间内,祁天都心不在焉,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萃英中学高中部下午上三节课,三节课上完就到了五点。 同学们一般都不会立刻走,因为高二的功课比高一更紧,留在课室能互相讨论一下功课,有什么不懂的还可以请教老师,老师们通常是五点半或六点才离校。 不过这种凡人的正常操作并不适用于祁大少。 下课铃还没响,祁天就已经把自己的书包收拾好了,老师一宣布下课,他立刻站起来,迈开长腿从后门出了教室。 初晴叫了他一声,但因为下课后教室里很嘈杂,他应该是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初晴赶紧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拎起书包去追他。 这家伙人长得高,走得也快,她一路小跑,终于在快出校门之前看到了他的背影。 "祁天!"初晴气喘吁吁地叫了一声。 旁边有三四个女生经过,听到了她的叫声,窃窃私语道: "他就是祁天!" "好帅啊!" "今年的校草非他莫属了。" "你想问手机就去啊。" 女生们红了脸,互相推搡嘻笑。 祁天应该是听到了,转头望过来,那双略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夕阳橙红微黄,在他轮廓鲜明的脸上铺上了一层柔光,他的目光专注中似乎带着深情,面容像王子那般英俊。 女生们全都被震慑住了,微微张着口,呆呆地望着他。 然后就听到深情王子说—— "你们提我的名字,问我要过授权了吗?" 众女生:"……" 初晴:"……" 这么狂傲的社会哥,惹不起惹不起。 几个女生一声都不敢吭,赶紧溜走了。 初晴叹了一口气,走过去,语重心长地说:"少年,你这样下去是注孤生的节奏……" "你追上来就是为了说这一句吗?"祁天打断她,嘴角带着笑意。 "不是,"初晴回过神来,赶紧说,"你现在就回家吗?" "不回。" "那你要去哪里?" 祁天一扬眉,突然微微弯腰,平视着她。 "你好像对我很好奇。"他轻声说。 旁边的操场一片喧嚣,但他的声音在这片嘈杂的背景音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不像别的少年那般清朗,而是有些低沉,带着磁性。 就像在午夜响起的琴音,不动声色地撩人。 初晴的脸突然开始发热。 "我是学习委员,关心一下同学放学后有没有认真学习不行吗?"她仰起头,凶巴巴地反问。 她不知道自己的脸变红了。 就像开在早春的第一瓣桃花那样,凝脂白里透着一抹微红,嫩生生的娇艳。 祁天的嘴角不自禁地往上翘。 他今天笑的次数比平时都要多。 他直起身子,但没有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望着她吊儿朗当地说:"不用再找借口,你就是喜欢我,你敢不敢承认?" 初晴一怔。 喜欢他? 我? 她忍不住笑了:"祁少爷,有这么多女同学喜欢你,就不必再加我一个了吧。" 祁天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 这双眼睛很清澈,清得就像山间的溪水,一望到底,没有一丝污垢。 剔透而又澄澈,这就是她的品性。 所以,她绝不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祁天撇开眼,无声地出了一口气。 在这一刻他的心情很复杂,有些失落,又有些不忿——我哪哪都好,她怎么就不喜欢我? 掩下自己内心的情绪,他转身往校门走去。 "哎,你的机车还没拿。"初晴在他身后叫了一声。 "今天有事,不骑机车。"他头也不回地应道。 初晴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走出了学校。 祁天单肩背着书包,烟灰色的真皮书包里面大概没塞几本书,在他那宽展的肩背上尤其显得轻飘,随着他的步伐左右晃动。 他迈着两条长腿不紧不慢地走着,懒洋洋地说:"我只跟喜欢我的人谈心事,你我是普通同学关系,男女授受不亲,不要离我这么近,谢谢。" 初晴:"……我们的关系比普通同学要近一些吧?毕竟我们是同桌,再说,你有什么理由要拒绝像我这种美丽善良、聪明可爱的小姐姐的关爱呢?" 祁天好笑地瞥了她一眼:"什么姐姐,你应该叫我哥哥才对。" 初晴当然不服,两人争了半天,结果一对出生日期,祁天正好比她早出生十日。 "叫哥哥。"祁天不断逗她。 初晴鼓着嘴,无论如何不肯开口。 红色的霞光从种在人行道的凤凰木叶子间漏下,在一对少年男女的身上洒下细碎的光影。 这时两人正好经过一个幼儿园的门口。 一个穿着粉蓝色吊带裤的小孩子没头没脑地从幼儿园跑出来,正好撞到祁天的腿上。 祁天反应很快,弯腰伸手一抄,在那个小孩堪堪跌倒之前扶住了她。 这是一个约摸四岁的小女孩,圆圆的小脸,乌黑发亮的大眼睛,长得又漂亮又乖巧。 小女孩两手捏着祁天的裤腿,仰头望着他,像花瓣一样的小嘴动了动,细声细气地说:"哥哥。" 祁天垂眸望了她一眼,开口道:"我不是你哥哥。" 他的声音又冷又硬,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盔甲。 初晴有些奇怪。 多可爱的小妹妹呀,他怎么对人家这么凶? 第14章 女孩 小女孩瑟缩了一下,但两只小手没有松开,仍然抓着他的裤腿。 "哥哥。"她又叫了一声,声音小小的,弱弱的,像是有些委屈。 祁天冷冷地重复道:"我不是你哥。" 说完就弯腰去掰小女孩的手。 小孩子的手没什么力量,他轻轻一掰,那两只小手就从他的裤腿上松脱。 小女孩踉跄着后退一步,两只小脚好不容易站住了。 她仰起脸,愣愣地望着高挑的少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不解和难过,小嘴一瘪,眼眶变红,眼看就要哭出来。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呢?"初晴看不下去了,"小孩子有礼貌,叫你一声哥哥,你应一下不就好了吗?" 她蹲下来搂着小女孩轻声地哄她。 祁天脸色僵硬地站在原地,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这时,一个女人从幼儿园冲出来:"欣欣,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女人的右眼角长了一块铜钱大小的黑色的胎记,自称刘老师。 原来这位小女孩名叫欣欣,她妈妈五点半下班后才能来接她,所以拜托刘老师在幼儿园放学后帮忙照料欣欣。 "刚才我一时没看住,她就自己跑出来了,幸好你们帮我拦住她,要是跑到马路中间去就危险了。" 刘老师抱着欣欣急匆匆地走回幼儿园。 小女孩伏在她的肩膀上,那双乌黑的大眼睛仍然怔怔地望着祁天,眼眶里盈满泪水。 "看吧,你把人家小女孩给惹哭了。"初晴埋怨道。 祁天仍然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垂下的长睫带着锋利的弧度。 这似乎是心情不好的意思。 十几岁的少年心情不好的时候多半会暴躁地大喊大叫,他却不然,沉默而安静。 那静里带着尖利的寒意,就像冬夜里无声地凝结于屋檐的冰凌。 他怎么了? 初晴有些懵,她斟酌了一下,正要开口,忽见他转头望了自己一眼:"你的头发快散了,疯子似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色有些嫌弃,不过反而冲淡了那股冰冷漠然的意味。 初晴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太着急,随手拿了一根发圈扎头发。 这根发圈弹性不大好,经过刚才的跑动,头发就变成松松的一束,在脑后一颠一颠的。 难怪他说像疯子。 初晴懊恼地"唉哟"了一声,一把将发圈抽下来,两手一抓把头发全抓起来,利落地扎起。 祁天眯着眼看她。 扎起头发的小姑娘显得娇俏可爱,但他觉得披着长发的她更好看。 他伸长手臂,把初晴刚束好的发圈抽下来。 柔顺乌亮的长发顿时丝丝缕缕地泻在她的肩上。 "你干嘛?"初晴伸手去抢自己的发圈。 祁天身子一侧避开了她,发圈在他的食指上直晃荡:"现在放学了,你可以不扎头发。" 按照萃英的校规,女生不得披头散发,但放学后老师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可我不想披头发啊,风大的时候会吃进嘴里。"初晴说着又伸手去抢发圈。 祁天举高手臂不让她拿:"这个发圈一点都不好看。" 就只是素黑色的一圈绳,丑得很。 初晴:"五毛钱的东西,能有多好看?大少爷,我们平民百姓的东西就这样,跟你用惯的贵价货不能比……" 祁天游目四顾,突然往某个方向走去。 初晴连忙跟上去:"哎,你把发圈还我啊。" 祁天不理她,径直走进了街边一间专卖饰品的精品店。 他只花了几秒就挑了一个粉蓝色的发圈,发圈上串着一朵白色塑胶材质的薄薄的山茶花,花心缀着一颗白珍珠,那颗珍珠虽然不大,但很圆,而且润泽度很好。 这个山茶花发圈做工不错,既粉润,又漂亮。 祁天拈起发圈转向初晴:"你用这个吧,就当作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说完掏出钱包来付帐。 初晴连忙阻止:"那怎么好意思。" "没事儿,反正是便宜货,"他咧嘴一笑,那样子痞帅痞帅的,"跟你的气质特别合。" 这时候的他神态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初晴松了一口气,随即瞪了他一眼——这家伙,一天不怼人可能就会浑身不舒服。 她伸长脖子看被他捏在手里的价格牌。 一个"8"。 确实不贵,于是就没再坚持自己付帐。 她没注意到精品店老板从祁天手里接过两张粉红票,只找回两块钱。 祁天带头走出了精品店,两只手像玩弹弓一样揪着刚买的发圈,漫不经心地说:"这发圈不怎么样,你先凑合着用吧,我下次给你买一个好的。" 初晴稀奇地望着他:"哟,你还想着以后给我买好的啊?那我就等你的孝敬啦。" 祁天动作一顿。 心湖像是被顽童扔了一粒小石,"咚"地一声脆响。 ——不对劲啊,她又不是自己的什么人,干嘛要为了她费心? "诶,我只是开个玩笑,"初晴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被自己的口无遮拦惹恼了,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你可别生气。" 那张素白的小脸就在眼前,卷翘长睫的末端被夕阳染成了粉金色,细细密密,像金凤蝶的茸毛。 祁天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十分古怪的念头:要是伸出手指顺着她的睫毛轻抚过去,指尖是不是也会染成金色的? "你把发圈给我吧……"初晴见他不说话,伸手去拿他手中的发圈。 不经意间,两人的手指碰到一起。 她手指微凉,祁天却像碰到了什么热烫的物体一样,手一颤。 那个被他揪在手里的发圈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咻"地弹射到人行道靠里面的绿化草坪上。 祁天低低地骂了一句什么,迈开长腿走进绿化草坪。 初晴莫明其妙地站在原地——祁大少这是怎么了? 这块草坪不大,呈狭长形,从人行道的边上蔓延到一幢三层小楼的下方。 小楼的墙体漆着可爱的小鸟和蘑菇图案,上面写着"育苗幼儿园"这几个大字。 价格近两百块的发圈弹性很不错,落地的位置接近幼儿园一楼的墙根,上面就是某个房间的窗户。 祁天大步走过去,弯腰捡起发圈,目光无意中往开着的窗户里头一扫—— 少年的身子忽然僵住了。 初晴见他维持着半弯腰的姿势一动不动,以为他扭到筋了,连忙跑过去。 "你……"刚说了一个字,嘴巴就被他掩住。 祁天一手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另一只手拉着初晴,两人身子一闪,躲到窗边。 祁天指了指窗子里面,两人慢慢地直起身,透过防盗网的格子小心地往里面看。 这个房间不大,里头没开灯,屋内有些昏暗。 里面有两个人,一大一小,正是先前初晴在幼儿园门口碰到的刘老师和欣欣。 刘老师此刻的样子跟刚才截然不同,她咬牙切齿,面目扭曲,眼底的黑色胎记显得尤为阴森。 她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根针,一把掀开小女孩的衣服,一下又一下地扎在她的身上,嘴里低声骂:"你这个小婊.子跑什么,啊?年纪这么小就会招惹男人,长大了还得了。你哭什么?不准哭!只有不要脸的贱人才会用泪水来勾引男人,你是贱人吗?" 欣欣连连躲闪,却怎么也避不女人的手。 小女孩低声啜泣着,想哭又不敢哭,小鼻子熬得通红,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簌簌落下。 "刘老师,刘老师!"屋外突然传来叫声。 女人应了一声,伸手从放在桌上的抽纸包里抽了两张纸巾,胡乱在小女孩脸上擦了一气。 "你记住!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事不能告诉别人,爱打小报告的孩子会被魔鬼抓到地狱里剥皮!" 刘老师低声吓唬了两句,拉着欣欣出了房。 屋外草坪上,初晴震惊地站在原地。 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却仍未开,四周被一团灰蒙阴暗包围着。 这团阴暗有如实质般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 眼前这幢外墙漆着可爱小鸟和蘑菇的小楼,里面藏着一个魔鬼老师。 "铛!" 一颗小石头被祁天猛地踢起,敲在立在人行道上的一块告示牌上,把几个路人吓了一跳。 少年阴着脸,猛地转身,风一般往幼儿园的门口跑去。 他的脸色实在可怕,初晴赶紧追上去:"哎,你想干嘛?" 祁天一双黑眸中燃烧着怒火,双拳紧紧握起。 半晌,他颓然松开手:"那个小女孩,欣欣,是我爸女朋友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月初公司又有一个大项目,这几天忙到爆炸,这章是硬挤出来的…… 下一更在周五。 第15章 对付 初晴一呆。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祁大少坚持说"我不是你哥哥"了。 少年静默了一瞬。 但一回想到刚才看见的那一幕,怒火重新在他内心燃起。 他霍然转身,那模样像是想杀人。 初晴使尽全身力气才拉住他:"你想去打她对不对?不可以!你会被记大过甚至退学的!" "难道就这么放过那个女人吗?那种人算什么狗屁老师?!"少年回头低吼了一声,两眼被愤怒焚得通红。 初晴被他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你真的讨厌欣欣呢,"她嘀咕了一句,"这样吧,我们先去看看什么情况,再见机行事……不过,你得听我的,不可以一言不合就动拳头。" 祁大少嗤笑了一声,明显没有听进去。 初晴迫不得己虎起脸:"上士杀人以口,下士杀人以刀,你总不会想当个下士吧?" 在激将法的作用下,祁大少总算暂时安静下来,与初晴一道来到了幼儿园门口。 长相娟秀的宣纹从刘老师手里接过欣欣,叫她跟老师说再见。 小女孩咬着唇,倔强地沉默着,一个字都不肯说。 宣纹抱歉地对刘老师笑了笑,拉着欣欣的小手转身,边走边柔声教育她:"欣欣,你记不记得妈妈跟你说过,要有礼貌才是好孩子?" 小女孩低着头不说话。 见刘芳已经进了幼儿园,初晴便快步走到宣纹面前:"阿姨,您好。" 宣纹抬起头,目光落在初晴脸上,有些茫然。 然后她看到了一旁的祁天。 "你好……小天,这位是你的同学?" 祁天别扭地点了点头,旋即把头转向一边,连个眼尾都没有分给她。 要不是被初晴硬拉过来,他才不想看到这个女人。 少年的神情与往日一样冰冷,宣纹的眼神暗了下去,无奈地在心中低叹一声:看来不管自己花多长的时间,都无法令这块坚冰融化。 初晴看了看宣纹。 她大概三十岁左右,长着一张秀丽的瓜子脸,一双眼睛朦朦胧胧的,气质恬静典雅,难怪祁天的爸爸会被她吸引。 就是性格太软,初晴心想,要是祁天敢对自己这么无礼,她一定会啪唧一声拍在他的脑门上。 分数精小姐脑补了一下自己把祁大少打到抱头鼠窜的画面,脸上不自禁地现出笑容。 她轻咳了一声:"宣阿姨,是这样的,祁天跟我说他有个又漂亮又可爱的小妹妹,我很好奇,就叫他带我来看。" 祁天立刻想炸毛——我没这么说过! 一只温软的小手及时伸过来,松松地圈住他的手腕,拇指还轻轻在他皮肤上摩了摩。 像在安抚一只大猫。 祁大少怔怔地低头。女孩儿手指细嫩,雪白的肌肤,手背上还能看到小小的肉涡。 他一时心神恍惚,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 宣纹听了初晴的话,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他这么说吗?" "是啊。"初晴点了点头,蹲下来拉起小女孩的手,"欣欣,你跟哥哥姐姐玩一会儿好不好?" 欣欣睁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她,然后望向站在一侧的少年。 眼内有委屈,也有盼望。 这么小的这么乖的小孩子,却被人虐待。 祁天的心突然软了——先前她应该是在幼儿园里看到了他的身影,这才跑出来的吧?小人儿不明白妈妈和祁家的关系,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哥哥"是可以保护她的人,所以跑出来寻求他的保护,希望他能帮助自己脱离刘老师的魔掌。 可他做了什么? 祁天终于开了口,学着初晴的语气问道:"好不好?" 他不习惯哄小孩,这三个字说得有点生硬。 欣欣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她使劲地点了点头。 宣纹见祁天愿意跟自己的女儿玩,十分开心,说她先去买菜,然后回家做饭,叫初晴六点半左右把欣欣送回家,大家一起吃饭。她家就在离这儿一站路的沥水花园。 初晴拉着欣欣的小手,与祁天一起走到位于立志街尾的小公园。 原本这是一个小小的山坳,后来被清理干净,铺上草坪,种上树,又在每棵树的根部周围砌了一圈水泥砖石,在上面铺木条,供行人闲坐。 正是准备做晚饭的时间,跳广场舞又太早,所以小公园里没什么人。 初晴让祁天给欣欣买了一支草莓味的棒棒糖:"这是哥哥给你的小礼物哦,拿着吧。" 小女孩细声细气地说了声谢谢,慢慢地舔着糖。 初晴拉着她的小手,开始有技巧地哄着她,向她套话。 小女孩的性格随她妈,一样的偏内向,再加上小孩子的表达能力不强,初晴花了半个小时,终于拼出了一幅基本的画面。 那个刘老师叫刘芳,是这个学期才入幼儿园任教的。 在有别人在场的时候,她对欣欣很温柔和气,称赞她是全班最漂亮的孩子,暗地里却在虐待她。 欣欣最怕幼儿园放学后的时间。 其他孩子都跟家长走了,只有她一个人留在幼儿园,这时刘芳就会把她带进自己的休息室,骂她,拧她,用指甲掐她,甚至用小针扎她。 初晴猜这是因为幼儿园有监控,但休息室里没有监控。 小孩子的皮肤嫩,容易留下痕迹,但那个刘老师很狡猾,总在宣纹面前说欣欣在幼儿园很受欢迎,别的孩子都喜欢跟她一起打闹,免不了会摔倒或磕到什么地方,但欣欣性格勇敢坚强,从来不哭,爬起来继续玩。 以上一番话基本上是每个家长都乐意听到的,而且这样一来,即便宣纹在为欣欣洗澡的时候看到了她身上的小伤,也不会怀疑什么。 刘芳对欣欣的凌虐不止是肉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在用针扎欣欣的同时,她还叫小女孩跟着她一字一句地念:"我是小婊.子,我是勾引男人的贱人……" 又警告欣欣,要是她把这些事告诉别人,就会被阎罗王抓去毒打,就后丢进热锅里油炸。 "操!"站在一旁的祁天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挥出一拳,重重地打在旁边的树干上。 树枝被他打得簌簌摇晃,青翠的树叶纷纷落下,擦过肩膀掉到地上。 初晴吓了一跳。 这棵树有碗口粗呢,树干那么硬,他一拳打过去,指骨绝对会受伤。 她赶紧跳起来察看祁天的手,却发现只有些破皮,并没有伤。 他的手怎么比树干还硬 初晴的心里掠过一丝疑惑。 裤腿上突然传来轻微的拉扯感。 低头一看,欣欣不知什么时候跳下了木椅,正抱着她的腿,仰头睁大眼睛愣愣地望着少年,样子有些畏惧。 此刻祁天的表情阴郁中带着暴戾,两道浓眉紧紧皱起,漆黑的眸子闪着危险的光,难怪小孩子会被吓到。 初晴弯腰摸了摸她的小脸:"欣欣乖,哥哥不是冲你发火,他是在心疼你受了苦。" 欣欣望望初晴,又望望祁天,神情仍然有些畏缩。 "欣欣你看,哥哥的拳头很硬哦,比树还硬。"初晴蹲下来搂着小女孩,指着祁天垂在身侧的拳头说,"你以后要是被欺负了,一定要告诉哥哥,哥哥会帮你打坏人,这样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她转头对祁天说:"把手伸出来。" 祁天不知道她在搞什么,但还是听话地伸出了一只右手。 初晴轻轻地摇了摇小女孩的身子,柔声说:"现在哥哥想跟欣欣做好朋友,你愿不愿意呀?要是愿意的话,就跟他拉勾。" 欣欣眨了眨眼,有些犹豫地看着面前的这只手。 这只手很大,能够把她的小手整个包在里面,看上去很有力量。 她想拉哥哥的手,但又怕当自己伸出手时,哥哥会突然缩回去,冷冷地说:"我才不想跟你做好朋友。" 小女孩盯着少年的手出神,好一会儿都没有动。 初晴没有催她,静静地等她自己迈出那一步。 那只大手始终没有缩回去,稳稳地伸在她面前。 欣欣终于确定哥哥是真的想跟她做好朋友,她慢慢地伸出一只小手,怯怯地勾住了他的尾指。 祁天无声地吐出一口长气,借着这个动作,原先堵在胸口的因为宣纹而产生的对欣欣的迁怒介怀像轻烟般消散。 他问初晴:"你叫我听你的,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们应该怎么对付那个刘芳?" 第16章 计划 路灯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从高处洒落,种在人行道的树木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出阴影。 偶尔从树根草丛传出轻响,一只小猫跳出来,歪着脑袋好奇地看了看眼前的三个人,细细地"喵"一声。 初晴、祁天和欣欣三人就站在育苗幼儿园那幢漆着蘑菇的小楼外面。 祁天最高,旁边的初晴比他矮,欣欣的身子小小的。三人站在一起,就像手机的竖格信号。 "你说你要找什么?"祁天望了望草坪那头亮着灯的一楼房间,转头问初晴。 "我记得当时我看到墙上挂着一份家庭教育指导师的证书,证书旁边是一份成绩表,上面的分数很高。"初晴认真地说。 证书?成绩表? 当时祁天看到那个女人对一个小孩子下这样的狠手,肺都快气炸了,根本就没注意墙上挂着什么。 "我就知道你没看见,"初晴善解人意地安慰他,"被我这种有着照相机记忆力的人碾压没什么可丢人的,你不用难过。" 祁天轻哼了一声,斜睨了她一眼——先让你狂个几天,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成绩表怎么了?" "家庭教育指导师的证书不是幼儿园老师必须要考取的,但在求职的时候,有这么一份证书自然能为自己加分。"初晴分析给他听,"刘芳为了炫耀自己考上了指导师,把证书和成绩单都镶在镜框里,挂在休息室的墙上,但我感觉上面的分数不对劲。你去把成绩单拍下来给我仔细看一看。" 说完见祁天不动,伸手轻推了他一下:"快去啊。" 祁天无奈,迈开长腿走到窗边,乘里面没人举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回到初晴身边。 初晴一瞬不瞬地盯着照片看。 因为拍摄角度及光线的问题,成绩表上面的数字有些模糊。 她看的时间有些长,祁天盘着双臂站在她面前,动了动脚,有些不耐烦。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热血的年纪,遇到事情第一个想法就是冲上去打倒坏人,同时向大家公开她的罪行。 窝在这里看照片算怎么回事? "你这样能看出什么?不如我们……" "是假的。"初晴突然打断他,抬起头说,"这上面的分数是假的。" 祁天:"……" 他放下手臂,凑过去仔细看那张相片。成绩表上的数字放大后有些失真,旁边拖曳着阴影,但看不出改动的痕迹。 "你不用看了,你是看不出的。"初晴说,"我以一个……" 她突然住了口,望了欣欣一眼,小女孩边津津有味地吮棒棒糖,边好奇地听他俩说话。 "……以我的人格尊严来担保,"初晴换了一个词说下去,"成绩表上面的分数全是假的,或者说,这张成绩表是假的。" "卧槽。"祁天直起腰,难以置信地盯着初晴。 原来分数精小姐是一个这么神奇的存在,仅凭一张照片就能看出分数的真假。 "我拜托你一件事行吗?"初晴的神情非常严肃。 祁天被她的郑重感染,心情竟然变得有些紧张:"你说。" "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说脏话,会教坏她的。" 祁天想为自己辩解,却被初晴一句话堵了回去:"谐音也不行。你是哥哥,应该要竖立一个好的榜样。"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 然而不知为什么,"我不是她哥哥"这样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 小女孩见他被姐姐呛得说不出话,大概是觉得好玩,连棒棒糖都顾不上吃了,咯咯咯地笑得很开心,漂亮的眼睛弯成了两个小月牙。 祁天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这是欣欣第一次露出灿烂的笑容,原因竟然是看到他吃瘪。 说好的做他的"好朋友"呢? ……女人都是骗子。 "你刷码加一下我的微信,把相片发给我。"初晴举着自己的手机伸到祁天面前。 她的微信名很简单,就是一个"晴"字。 非常中规中矩。 祁天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先是记住他的手机号,现在又主动问他要微信(虽然打着一个光明正大的幌子)…… 还说对他没意思?骗鬼去吧。 分数精小姐对他的心思一无所觉,不住口地催他快点发照片过来。 然后她低下头,两只拇指快速地在手机上打字。 祁天仗着身高优势,装作随意的样子瞥了一眼,却没看清她发的信息,只看到聊天界面的联系人昵称是"正证有吃"。 那边的回复很快,只过了两秒,初晴的手机"嗡"一声低鸣,显示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假的,"初晴抬起头,兴奋地说,"我朋友说那份证书是假的!" 祁天摸了摸下巴。 原来她刚才是叫她朋友确认指导师证书的真假。 那个"正证有吃"……八成是个证书精吧? "然后呢?"祁天问,"你自己都说,这个什么指导师证不是幼儿园老师必备的资格,就算你揭穿这一点,对刘芳也不会造成伤筋动骨的影响,会不会被炒都难说。" 初晴呆了一呆:"……这样吗?" 她烦恼地皱起眉:"可是,那是国家机关颁发的具有权威性的证书啊,她居然也敢用假的来冒充,道德这么败坏,难道不应该被重罚么?" 祁天笑了笑。 ——假证算什么呀,放眼神州大地,假冒伪劣产品还少吗?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分数精小姐此刻的反应,反倒显得有些大惊小怪了。 一抬眸,他发现少女的神情中带着真实的困惑。 已是吃饭时间,旁边的居民楼内不知谁家在做炒腊肉,带着辣子的浓香飘下来,直让人流口水。 人行道上不时有路人经过,谈论着"今天的油菜贵了五毛钱",或"新闻说房价跌了可我看中的小区单价只跌了几百块"等等事情,非常接地气。 而眼前的女孩儿脸庞素白,眼神清澈,在谈论"道德"。 在哲学家的眼中,与头顶的灿烂星空地位一样崇高、绝不容许被亵渎的道德。 夜归的飞鸟羽翼掠过缥远的白云,街角花坛的粉月季悄悄沾上晶莹的露珠。 祁天静默了片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没头没脑地说:"你这样挺好的。" 初晴:??? 她有些不满:"你的语气像是一个对晚辈说话的长辈。还摸我的头,当我是小猫小狗啊?" 不说还好,听她这么一抗议,祁大少索性在她脑袋上一顿乱揉,成功地把她变成一个炸毛猫。 初晴从小就羡慕电视广告上有一头如瀑布般长发的女明星,因为她的头发偏软偏细,轻轻一梳,头发往往会随着梳子飘起来。 现在被他这么欺负,她简直气坏了:"来啊,我们同归于尽!" 她撸直爪子展开自卫反击战,劈哩啪啦地打他的手臂。 小欣欣在一旁乐得嘻嘻笑,举起小胳膊,帮姐姐在哥哥身上轻轻地打了两下。 不远处的商场门口突然爆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争吵,祁天和初晴转头望去。 事情的起因似乎是一名男青年出商场的时候,手碰到了一名中年女子的屁股。 那个中年女子立刻开骂,她人长得壮,嘴皮子又利索,把那个一表斯文的年轻人骂到脸涨得通红,头也抬不起,想溜却被她紧紧拉住。 人群边上站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 小男正在吃一个冰淇淋甜筒,转头看见了欣欣,他一阵风似地跑过来,"欣欣,来我家玩呀。" 小女孩摇了摇头。 "我要和我的哥哥姐姐在一起。"她细声细气地说。 "嗐,这算什么,"小男孩把吃剩的一点甜筒扔进垃圾桶,豪爽地一挥手,用小霸道总裁的语气说,"你们全都来我家不就行了吗?" 他抬头望了望祁天和初晴,"哥哥姐姐好!我叫小胖,是欣欣的……" 小男孩皱起眉,板着胖乎乎的手指数了半天,最后眼前一亮:"欣欣的第三个男朋友!" 初晴被他逗得笑出来。 小胖的神情十分认真,还强调了一遍:"我说的是真的!" "才不是呢,"欣欣说,"你只是我的朋友,不是男朋友!" 小胖见自己的地位眼看就要不保,急得不行,转头大叫一声:"妈,妈!别骂了,快过来!" 然而那个中年妇女叉着腰骂得正高兴,连儿子都顾不上了,头都不转一下。 她的战斗力十分彪悍,不一会儿,商场门口的人就越聚越多。 祁天略想了想,低头对小胖说:"欣欣被人欺负了,你作为她的男朋友,是不是应该为她出口气?" "应该!"小胖大声说。 他扬起小拳头,扭头对欣欣说:"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打他!" 初晴有些迷惑——一个小男孩能干什么呀? 她拉了拉祁天的衣角,问道:"诶,你想干嘛?" 祁天直起腰,微微一笑:"我有一个想法……" 他笑着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在这一瞬间,初晴觉得自己看到了动画片里的灰太狼。 第17章 算帐 夜晚七点,育苗幼儿园。 刘芳刚吃完饭,正在自己宿舍里看电视。 门外突然有人用力拍门,嘭嘭嘭。 刚打开门,一位又高又胖的中年女人气势汹汹地蹦上前,一把揪住她不放。 "刘芳,你为什么要虐待我儿子?啊,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的心肝宝贝?!" 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中年女人劈头就是一阵大骂,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 在她身边有一个小男孩,小男孩一边揉眼睛一边干嚎:"呜呜,刘老师打人,老师打人……" 刘芳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认得这个小男孩叫小胖,性格调皮得很,是幼儿园的小霸王,但她从来都没打过他呀。 "哎,小胖妈妈,你冷静一点,我从来都没有打过小胖……" 刘芳一边解释一边想扯脱对方的手。 然而小胖妈妈比她高比她胖,手劲大得很,像手铐似的攥得她手腕生疼,根本挣不脱。 此刻小胖妈的心里窝着一团火。 小胖是三代单传的独苗,全家人都很疼他。上个月小家伙不小心摔坏了她的苹果手机,她当时又气又急,也只是骂了他两句,不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 这个刘芳倒好!竟然敢动手打她的宝贝! 小胖妈越想越气,伸手抓住刘芳的头发,用力一扯。 "啊!"刘芳痛得大叫一声。 这时,从小胖妈背后蹦出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看着十分乖巧懂事,帮着她劝架:"小胖妈妈,这事儿得查清楚,我们不能冤枉刘老师……" 刘芳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然而这句话却点燃了小胖妈妈新一波的怒火。 "冤枉?"她把小胖颈后的衣服一扯,露出了颈后的一截,皮肤上面几个青紫的淤痕在灯光下触目惊心,"说我冤枉你,那这些伤痕是哪来的?" 一旁小胖的干嚎声又适时响起:"是刘老师打的!刘老师打我!" 刘芳又急又气,连连说道:"不是我!我没有打过小胖!" 小胖妈气得不行,上前想要展开新一轮的撕扯,幸好被那个小姑娘拉开了。 "哎哟,小胖妈,您先别急嘛。" 这位小姑娘自然就是初晴。 她拉开了小胖妈,然后转向刘芳,低声对她说:"刘老师,这事儿您一个人处理不来,不如叫园长和家住附近的同事过来评评理,他们了解您的为人,能帮您作证。" 这一句提醒了刘芳,她连忙掏出手机,一连打了几个电话,把园长和三四个家在附近的同事都叫过来。 其中有一个老师就住在幼儿园旁边的一个小区,来得最快,她劝小胖妈妈:"刘老师不可能会做这种事,要不您问清楚小胖,这淤痕是不是其它原因造成的?" 小胖见那个漂亮姐姐向自己眨了眨眼,立刻扯着喉咙叫:"是刘老师打的,就是她打的!" 小胖妈心疼自己的心肝宝贝,又扑上去撕打刘芳。 那老师想要劝架,但小胖妈动作又快又狠,根本拦不住,刘芳劈头盖脸地被她用力打了几巴掌,一时眼冒金星,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育苗幼儿园的园长和另外三个幼儿园老师赶到了。 园长听了一遍事情的始末,严肃地说:"小胖妈妈,您说小胖被刘老师虐待,这是您亲眼看见的吗?无凭无据的,可不能冤枉好人。" 小胖妈冷笑道:"证据?我儿子身上的伤不就是证据吗?他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身上还好好的,放学后就变成这样了,不是幼儿园的老师干的,难道是他自己弄的吗?" 这番动静闹得不小,立志街好些住户的孩子都在育苗幼儿园上学,听到园内大吵大闹,陆续有人进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刘芳的休息室门口很快就聚满了人。 初晴见火候差不多了,悄悄从口袋中摸出一张纸,乘人不注意,往桌下一扔,然后使了个眼色给小胖。 小胖身子一矮,钻到桌下把那张纸捡起来,伸到他妈妈面前。 "妈妈妈妈,这是什么纸?怎么把我的手弄黑了?" 灯光下,众人看见小胖的手上拿着一张刘芳的家庭教育指导员证,胖乎乎的小指头被墨染黑。 再一细看,那张证书上面的编码竟然有好些都脱了墨。 幼儿园园长和几名老师面面相觑。 按理说,证书是国家机关颁发的,绝不可能发生脱墨的事。 刘芳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喘着气望着那张证书,心里突突地跳——证书和成绩单明明镶在镜框里,挂在墙上,怎么会被小胖在桌底下捡到? 转眼一看,挂在墙上的证书和成绩单已经不翼而飞。 小男孩伸出胖胖的指头,往证书上的名字一抹,"刘芳"这两个字被抹去了大半。 "好啊,原来是假证。"小胖妈更加生气,涨红了脸,大声说,"何园长,这事儿您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为什么让一个不合资格的人混进幼儿园,害我们的心肝宝贝?!" 育苗幼儿园在立志街开了有十几年,口碑还不错,那些本来想帮忙劝架的街坊邻居听到了小胖妈的话,全都哗然。 宣纹抱着欣欣,挤在人群中。 为了款待祁天和初晴,她花了好些时间买食材,七点的时候才做好饭菜,然后就接到了祁天的电话。 祁天在电话中没说清楚,只说育苗幼儿园出事了,叫她快过来。 宣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急火燎地打了一辆的士赶过来,到了之后,看到欣欣平安,她才松了一口气。 现场乱作一团,她也就没有立即离开。 此刻听着旁边的人愤慨地大声议论刘芳居然用假证,宣纹紧了紧抱孩子的手,心想:幸好欣欣没被她虐待过…… 面对众人的质疑,刘芳赶紧解释:"我的教师证不是假的!" 一片混乱中,没人发现有一个少年悄悄地走到屋里靠后的位置,拿起了刘芳放在桌上的手机。 刘芳用的是老款的智能机,祁天轻轻一划就开了屏。 他先是翻了翻短信和微信,没发现什么问题。 他想了想,点进文件管理,发现里面存着好些音频文件,上面标注了日期。 祁天随手点开一个放在耳边听了一会儿,浓眉立刻拧起。 他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然后举起手机向着众人。 "不准哭!"一个尖利的女声突然在室内响起,"跟着我念!我是小婊.子!" 正在七嘴八舌说话的人们全都安静下来,目光转了过来。 刘芳的脸色刷一下变了。 发生在那间阴暗小屋子里面的事,就像藏匿在一块大石头下的污秽,一直掩着盖着,不见天日。 现在,终于有人搬开了那块石头,一切都无所遁形。 第18章 渴望 园长和那几个老师面面相觑,她们都听出来,这是刘芳的声音。 刘芳尖叫一声,就想上前抢回自己的手机,却被小胖妈妈牢牢架住。 "我,我是小,小婊.子……"一个啜泣的小女孩的声音随即响起。 接下来又是刘芳的声音:"念快点!你还有脸哭,看来我一天不扎针你就学不乖!" "啊——"小女孩叫了一声,稚嫩的声音中全是痛楚,"呜呜,我是小贱人,我勾三搭四,呜呜……" 后面是小女孩压抑而痛苦的哭泣声。 祁天眉目一片冷洌,他关了音频,晃了晃手机:"不是说要证据吗?这就是证据。" 现场一片安静,众人都惊呆了。 虽然小胖妈言之凿凿地说刘老师虐待小胖,但这只是她的片面之词,再加上刘芳平时的"人设"不错,所以大家都不怎么相信小胖妈的话。 即使后来发现刘芳用假证,也只是说明她的品格有些问题。 可是现在,大家都亲耳听到了录音。 刘芳竟然对一个几岁的小女孩进行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虐待! 别人听不出音频中那个小女孩是谁,宣纹却立刻听出来那是欣欣的声音。 她脑子里"轰"地一声响,身子不住颤抖,放下欣欣,从人群中挤过去。 一向柔弱的宣纹两眼通红,像一只被激怒的母狮子,她走到刘芳面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接下来就没初晴和祁天什么事了。 由小胖妈领头,愤怒的群众堵住刘芳,把她胖揍了一顿。 后来有人报了警,警察过来把刘芳、幼儿园园长、那几个老师以及一众证人都带回了派出所。 * 这天晚上在育苗幼儿园发生的事后来很长时间内都是立志街居民的谈资。 曲折离奇,峰回路转。 先是一个家长冲进幼儿园质问一个姓刘的老师为什么要打她的儿子; 后来意外地发现那个刘老师的什么证书是假的; 再后来,刘老师的手机上竟然存着她自己虐待另一个小女孩的证据。 "这就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就是,那个刘老师真是心理变态!" "照我说,她进幼儿园的主要目的应该是为了虐待小孩子。" "人在做,天在看。她做得这么过份,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所以才把这件事捅出来。" 其实,这跟老天爷一点关系都没有。 整出大戏是由祁天编剧并执导的。 小胖身上的青紫淤痕是涂上去的。 采下两种在路旁常见的花,再加一剂中药材和一点水,混在一起就能做成在皮肤上着色的药水——这是一个花精提供给初晴的方法。 小胖听说只要在自己身上涂点药水就可以帮欣欣出气,一口答应下来。 然后,初晴假装不经意间发现了他身上的伤痕,把这事告诉小胖妈。 从来不吃半点亏的小胖妈果然非常气愤,立刻冲进幼儿园质问刘老师。 而小胖从桌底下发现的那张假到一眼就能看穿的证书,其实是"正证有吃"做出来的。 证书精通过微信发图给初晴,她找了一间小店把它打印出来,乘人不注意悄悄扔在桌底下。 那张假证书上有证书精的法力,所以油墨一抹就掉。 原先镶在镜框里面的那张证书被祁天取了下来。 那张证虽然也是假的,但一时之间很难令人分辨,不如用另一张假得很明显的证书来做武器,这样更加直接。 最后,祁天在刘芳手机上找到关键性的证据,则是出于心理学家的建议。 初晴打了一个电话,咨询一名相熟的心理学家(祁天怀疑那人也是她的同类,不知道是什么精)。 心理学家说,初晴所提及的这名施虐者极有可能在生活中遭受过什么重大刺激,比如说被别的女人抢了男友或老公,她无力对抗命运,转身就向无力反抗自己的儿童下手。 这种施虐者出于一种畸形的心理,往往喜欢反复回味小孩子无助悲泣的声音和画面,说不定会留存一些视频或音频。 事实证明,那个心理学家说对了。 这件事闹得颇有一点大,警察把相关人员都带回派出所询问。 问完话,做完笔录,已经是晚上九点。 小胖和欣欣两个小孩子已经困得不行,趴在自己妈妈的肩膀上睡着了。 小胖家里有爷爷奶奶两个老人等着,小胖妈抱着小胖匆匆走了。 春天的夜间有些凉,宣纹因仓促出门没拿外套,晚风一吹,她那件略显单薄的单衣就贴在身上,看起来分外荏弱。 她的身子不住地发抖。 但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后怕。 没想到自己的心肝宝贝几乎每天都被刘芳凌虐,自己却毫无察觉。 要不是今天初晴和祁天揭穿了这件事,欣欣不知道要受多久的苦! "谢谢,谢谢你。"她那形状优美的杏眼中含着泪水,感激地望着初晴。 初晴连忙摆手:"不谢,应该的。" 祁天两手插在裤袋里,抿着薄唇,明亮的路灯光把他的面目衬得分外冷峻。 他把宣纹叫到一旁。 "我只有一个妈。"祁天的目光落在略远一点的地方,说出了第一句话。 居民楼投下长长的影子,墙根的绿化带团团的昏暗。 宣纹一直都有些怕他,经历了今晚的事后,心中多了几分对他的感激,闻言正要开口,却被他举起一只手止住:"你先听我说完。" "可我爸……他身边需要一个女人倍伴,这点我明白。"祁天仍然定定地望着远处的那团阴暗,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你跟他之间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着,你能不能嫁入祁家,那得看你的本事。" 这话听起来虽然有些无礼,但当中的意思却是他不再反对宣纹和他爸交往。 宣纹的眼眶一热,竟是有些哽咽了。 "不过,你得反省一下。"他的语调蓦地变得严厉,锐利的目光转向宣纹,居高临下的逼视带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欣欣在幼儿园被人虐待,你为什么没有发觉?别跟我说她没告诉你,你想想她为什么不愿意跟你说?是不是因为你总是在她面前表现柔弱,让她不相信你有能力有本事保护她?" 宣纹呼吸陡然一窒,心中就像被塞进了一大团冰雪,冷得发麻。 她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 刘芳威胁欣欣不能把受虐的事告诉别人,但在初晴的耐心引导及诱哄下,她还是说了出来。 为什么这些事她宁愿告诉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姐姐,也不告诉自己的妈妈? "为母则刚。如果你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刚强、有魄力的一面,叫她怎么信任你?"祁天的话像一支针那样扎进了她的心中,"你作为她的监护人,合格了吗?我的话说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宣纹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一阵子都无法回神。 原来,欣欣是这样看待她的。 自己作为一个母亲,何其失败! 路那头过来一辆的士,祁天伸手拦下,帮宣纹打开车门。 她浑浑噩噩地上了车,坐在后座上。司机一连问了三遍地址,她才反应过来。 的士渐渐远去,祁天回头望向初晴。 她站在不远处的一段路坎上,低头不断按手机,发亮的手机屏幕把那张小脸映得分外白皙。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她一会儿瞪眼,一会儿皱眉,表情有些傻气。 "喂。"祁天叫了她一声。 她愣愣地抬起头,像一只被乍然叫住的小猫,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些怔忡,红润的小嘴微微张开,那样子又呆又萌。 祁天头一低,忍不住笑了。 心中的沉郁在这一瞬间缓缓散去。 初晴刚才在跟证书精聊天。 【晴: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做假证会不会被上面罚?】 【正证有吃:不会,我有好几块免死金牌。】 【晴:???!!!】 【晴天:免死金牌去哪里领?新人能不能多领一块?】 【正证有吃:想得美,这是奖励,得完成上级给你的任务才会有。】 初晴顿时泄气。 她的上级,下巴努出三层肉的弥勒佛老王,给她的任务是提高祁少爷的学习成绩。 这事儿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走,我请你吃夜宵。"祁天走过来说。 为了今晚这出戏,两人都没吃饭,就只在大戏开锣前买了几个包子填肚子。 欣欣肚子小,吃两个大包子就饱了,对于少年来说却不够吃。 初晴应了一声。 暖黄的路灯光洒在人行道上,高大的凤凰木的叶子于晚风中轻轻摇曳,在路上投下清晰的影子,光影中走过两名少年。 少女的神情恹恹的。 "怎么了?"祁天顺手揉了一把她的头。 初晴心事重重,没察觉祁大少又把她当作小宠物那样撸毛。 "我觉得……今晚我们的所做所为,不怎么好。"她低声说,"我不是说你的计划不对,我的意思是……我们伪装小胖被虐待,利用了小胖妈,然后自己又用假证书骗人,这样……不大好……" 之前她义愤填膺,无暇多想祁天的计划是否正当。现在她冷静下来,就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份了。 祁天沉默地停住脚步。 半晌,在初晴的忐忑目光中,他沧桑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在你的心目中,我就是一个阴险毒辣、做事不择手段的人。"他垂着眼睑,嘴角下弯,神情落寞,像是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人,"可是我能怎么办?欣欣这么可怜。" 他那副样子实在可怜,初晴急急分辩:"不是,我没觉得你阴险毒辣……" "你就是这个意思。" 一片嫩绿的树叶悄悄从头顶飘落,随即被风刮起,擦过他的眼角。少年像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拧眉转过头。 初晴瞬间非常愧疚,小小地往前一步,呐呐地说:"对不起,真对不起,我不该那样想……" 祁天仍然没有回头,肩膀却在轻微的耸动。 初晴纳闷地望着他。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你,你居然在笑!" 她气得不行,重重地在他的肩上打了一下。 祁天实在忍不住,爆出一阵大笑,年轻的脸上神采飞扬。 初晴恨恨地盯着他。这家伙,原来只是在装样子逗她,以前怎么不知道他戏这么多? 片刻后,祁大少终于笑够了,他站直了身子,认真地唤了她一声:"初晴同学。" 初晴仍然没有消气,圆圆的眼睛用力瞪他。 "你不觉得,自己太'正'了么?"他说。 夜色昏暗,街灯迷蒙,几只灰色飞蛾在高高的路灯杆旁围绕。 少年的黑眸既清醒又敏锐。 "太正……是什么意思?"初晴迷茫地问道。 祁天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姿看似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一针见血:"意思就是,你太在意自己的所做所为合不合规范了,就像用一把尺子给自己划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格子,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越过界线。这样不累么?" 初晴扁了扁嘴。 这有什么累的? 做人不就得这样守规矩么?她可是一个遵守人类道德规范的好妖精。 何况,这个嚣张二世祖有什么资格说她—— "我还觉得你太'高'了呢。"初晴脱口而出。 祁天明显没有听懂,把这当作是称赞收了货。 他耸了耸肩,"天生的,我也没办法。" 其实初晴不是这个意思。 他太"高"了。像一直行走在云巅,目无下尘,跟人说话的时候通常带着纡尊降贵的意味。 不过,世上万物皆有克星。 她就不信他将来没有吃瘪的时候,到那时,她一定大声嘲笑他。 想到这里,初晴的嘴角露出微笑。 晚风轻漾,带来春夜的湿润水汽和花草的芳香,少女顶着一头被揉乱的长发,大眼晶亮,嘴角藏着一线狡黠,似乎在密谋什么坏事。 祁天努力控制自己的手——今天已经撸了好多次,再撸下去她就要翻脸了。 明亮的灯光从街边一家肯德基发散出来,勾引着他们。 两人走进去,胡乱点了东西,对付着吃。 祁天三两下就吃完了自己那份汉堡,又一气把可乐喝了半杯,抬起头来。 坐在对面的少女正专心地吃汉堡,嘴巴鼓鼓囊囊,眼睛又圆又大,活像一只努力吃东西的小奶猫。 可爱到不像话。 看起来这么软糯无害。然而祁天却知道,她的小爪子利得很。 他一直认为女生都黏黏糊糊,胆小怕事。 初晴却明快又爽利。 她真诚,却又很会演戏。 她善良,同时又很狡黠。 像一只猫那样,偶尔呆萌,但更多时候是神秘、独立。 而且,长得那么好看。是那种大大方方的好看,令人联想到映照在清碧江水旁的明艳桃花。 他放在桌下的手动了动,很想做点什么。 不是揉头发,是真真正正地,做点什么。 沉默了片刻,他说:"你嘴边沾着番茄酱。" 初晴赶紧拿起纸巾抹嘴。 肯家配发的大纸巾上没留下什么印迹。 "……没有啊。"她迷惑地说。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脸颊透着漂亮的樱粉色,嘴唇嫣红。 那股渴望在祁天心里横冲直撞。 "啧,你没擦掉。怎么那么笨,擦个嘴都不会。"他粗声说了一句,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倾身凑过去,伸手在她唇边一抹。 触手处温软柔绵。 就像和暖春日里,一朵小花俏生生地绽放,他伸出手指抚过,指尖不可思议地感受到花儿的甜美和芳香。 祁天略偏着头,避开她的眼睛,喉咙有些发紧,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第19章 表情包真好用 莲蓬头洒下的水珠由细密变得稀疏,最终停止。 浴室内,祁天从挂在墙上的放置架上抽出一条雪白的浴巾拭擦自己的身体。 片刻后,穿着一套薄款长衣的少年边用毛巾呼撸自己的头发,边走进卧室。 他习惯把T恤当睡衣穿,薄薄的长T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好看的肌肉线条。 卧室那头,大大的落地窗几乎占了整堵墙。 窗外,泛波的香雪湖在路灯的映照下,反射出细碎的微光,投入他的眼底。 两个小时前,他大着胆子抹了她的嘴角,本以为她会羞红了脸,会不敢跟他对视。 然而下一秒,她就跳了起来:"2路车来了,拜拜——咱们电话联系。" 他还来不及说话,她已经拎起自己的书包,轻盈地从他身边跑过,转瞬间就到了店外。 留在祁天记忆中的,是她那苗条的背影,以及一段白皙似玉的修长颈项。 当时她是在害羞吗? 祁天无法确定。 不过,她应该没有生气,不然就不会对他说"电话联系"了。 祁天顺手把毛巾挂在脖子上,俯身拿起放在窗边小几上的手机。 没有未接来电,她也没有发微信给他。 "立志□□"的小群却有好些未读信息,都是在七八点的时候发过来的,当时他正忙,顾不上看。 "大熊":老大,我和高仁都到了,猴子也快到了。 "大熊":老大,你啥时候过来? "猴子":你别问了,老大应该不过来了。 "高仁":为什么? "猴子":我看到他跟一个小姐姐在一起。 "大熊":啥?哪个小姐姐? "猴子":就是今天中午跟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个,长头发的漂亮小姐姐。 "大熊":呜呜老大重色轻友! "高仁":呜呜老大重色轻友! "猴子":年轻人要有远见,想想我们几个以后过年能收两份红包,而且有小侄子可以玩,多么爽! "大熊":唷唷唷~~老大加油~~ "高仁":唷唷唷~~老大加油~~ 那几条波浪线猥琐到不像话,祁天想骂他们几句,然而不知为什么,嘴角却不受控地翘起来。 他退出□□的聊天界面,把手机放回小几上。 再等一会儿,她应该就会发信息过来了。 头发已经半干,他把毛巾挂回浴室,然后走回窗边。 手机微信图标显示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少年的心一跳,赶紧点进去。 不是初晴,而是一个名为"含笑"的人发过来的信息:后天我办生日宴,你一定要来啊! "含笑"全名林含笑,家里有钱,身材相貌都不错,是南城富二代圈中的风云人物。 但她性格骄纵,是祁天最不喜欢的那种女孩儿。 林含笑在私立博雅中学读书,跟祁天做过一年的同班同学,读高一时就主动追求祁天。 后来祁天退校,进了萃英中学,她也没断念,不时发信息过来。 祁天"啧"了一声,完全不想回复,抬头烦躁地望向落地玻璃窗外。 ——什么鬼生日宴,跟我有关系吗? ——她怎么还不发信息过来? 香雪湖畔,夜风分外温柔,窗外一棵玉兰在悄悄盛放,屋内,明亮的灯光照着少年青涩的心事。 祁天把林含笑抛在一边,仔细琢磨了一下:女孩儿脸皮薄,自己应该主动发信息过去。 可是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 嗯,幸好有表情包。 祁大少平时根本不用表情包,觉得太幼稚。 但,现在跟以往是不同的。 于是他花了一点时间,挑了一款名叫"糯米团子"的表情包下载。 "糯米团子"的主角是一个大头圆身的白胖团子,女生见了它应该会觉得萌。 长指在手机中轻刷两下,他挑中了其中一个动图表情:糯米团子从洞里伸出头来,头顶上写着HI。 然而刚发出去,他就发现自己弄错了,竟然不小心点到了旁边的另一个表情: 胖团子手里举着一把大刀,旁边写着四个小字:出来受死! 祁天:"……" 赶紧点撤回。 在他撤回的同一秒,聊天界面出现了一条信息。 【晴:撤回也没用,我看见了。】 紧接着,她回了一个表情: 头上夹着红发夹的胖团子手里飞快地转着一块板砖,旁边有一排小字:来啊,互殴啊! 原来她用的是同款表情包。 祁天忍不住笑了。 他第一次觉得,这些表情包蠢萌蠢萌的,还挺可爱。 初晴没有及时联络祁天的原因是她回到家之后,花了好些时间跟在外地开会的爸爸妈妈用语音聊天。 先是跟爸妈说了自己妖力觉醒,成为了一名分数精,又说了王校长给了她一个任务,要她提高班上一名学渣的学习成绩。 自己因为违规要交一万块罚款的事自然省略不提。 初父初母感到很高兴:以后等初晴入了公职,一家人的妖力都作用于教育系统,在南城妖精界就是一段佳话。 然后就开始一人一句,勉励她要尽力帮助同学。 初父初母都是老师,说起话来一套套的。 初晴洗耳恭听,唯唯诺诺。 他俩好不容易才结束训话,初晴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就接到了祁大少"出来受死"的命令。 她觉得祁少爷就是霸气,就连跟人打招呼的方式都与众不同,她可不能输阵,于是找了一个"互殴"的表情发过去。 祁天漆黑的眼珠盯着手机,有些烦恼。 接下来轮到自己说话了,可是,该说什么? 所幸他没有烦恼太久,初晴很快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晴:明天是周末,你有空吗?我要给我爸买衣服,想约你一起逛街。】 逛街等同于约会。 祁天止不住唇边的笑,正想回复,猛然想到一件事:要是说有空,那不就证明自己周末没人约? 祁大少是萃英中学所有女生的梦想,怎么可能周末没安排约会? 少年抿了抿嘴,长指在手机上动了几下,回了这么一句:我上午下午晚上都有约会。 【晴:这样啊……】 省略号是什么意思? 不知所措?难过? 他心里发软,数了十秒,然后手下飞快地在输入框打字:你运气好,刚才有个约会正好取消了。 两人约定了时间地点,然后就拜拜了。 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多,该睡了。 初晴打了一个哈欠,刚想放下手机去刷牙。 "叮",微信顶端显示收到了一条新信息,是妈妈发过来的,嘱咐她不要熬夜学习,早点睡。 妈妈总是这么细心。 初晴嘴角一弯,回了一句"好的",然后按照平时的习惯发了一个表情过去。 她没留意这是在与祁天互通信息的聊天界面。 别墅内,祁天起身倒了一杯水喝,回来的时候发现初晴给他发了一个表情。 一个胖团子搂住另一个团子,在它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旁边写着三个小字"么么哒"。 祁天手一抖,差点握不住手机。 心中像是有烟花轰隆隆地发射,哗然绽放,漫天绚彩。 他怔怔地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要"回吻"? 第20章 你敢不敢? 周六上午九点,南城市中心商务区。 今天又是一个晴天,蔚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薄纱般的云朵,早春和暖的阳光浑洒而下,大厦的茶色玻璃幕墙上反射出耀眼的光。 中心区的几幢大厦都很高,其中最高的是总共有六十层的天际大厦。 天际大厦最低的几层为商业,中高楼层的单元则租给各大公司做写字楼。 天际大厦为南城第一高楼,租金比其它大厦要贵一大截,租户基本都是财大气粗的企业公司。要么是声名赫赫的外资公司,要么是前途似锦的国内新贵。 然而,在顶楼居高临下、俯瞰南城中心的租户,却并不属于以上两种类型的公司。 那是一间名叫"Fitness菲尼斯"的健身会所。 宽敞的空间内整齐地摆放着各类健身设备,透过落地玻璃窗,繁华的市景一览无余。 时间还早,偌大的会所内没有客人,就只有一个高挑的少年在练哑铃。 他穿了一件灰色短T,衣服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显露出结实却不显夸张的胸肌。 "天哥,"猴子从门口走过来,冲少年挤挤眼,"小姐姐来了。" "请她去会客室坐一下。"祁天随口说了一句,然后起身去淋浴换衣服。 片刻后,会客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正在和猴子说话的初晴抬起头来,看到了身穿一件黑色套头衫的祁天。 衣服胸口上用银丝线绣着一个张牙舞爪、双足踏云的神兽。 仔细辨认一下,发现是一只麒麟。 祁天肩宽腿长,这身衣服和胸口的神兽把他那俊朗而嚣张的特质衬托得淋漓尽致。 他的头发应该是匆匆吹了一下,仍有些半湿,几缕短发垂在浓密的剑眉上方,显得愈发桀骜不驯。 见他望过来,初晴眉眼一弯,明媚地笑了。 "你真好看呀。"她脆生生地说。 她喜欢欣赏好看的人物,就像欣赏一幅图画那样。 而且她向来不吝于表露自己的欣赏。 祁天一怔,一对黑眸闪耀着愉悦与得意。 别的女孩子见了他大多会羞涩,目光躲躲闪闪。只有她,就连表露自己的喜欢都那么落落大方。 昨晚在收到么么哒表情后,他并没有"回吻",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要矜持一点。 在校园内广受女生喜爱的祁大少,可不是用一个表情包就能勾到手的! 而且——正因为他昨晚没回应,今天她的"攻势"就变得更强了,还主动说他好看! 祁天嘴角含笑,在初晴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眼睛一直在看她。 少女今天穿的是白色衣服配宝蓝色牛仔裤,脚上一双白板鞋。 虽然衣服简单朴素,但因人生得明媚,生生地拉高了这身衣服的档次。 坐在一旁的猴子出于"要让小姐姐知道我们老大有多牛"的心理,滔滔不绝地向初晴介绍会所的情况。 "……我们是南城最豪华的健身会所,生意可好了,每个月的会费是普通健身房的好几倍,就这样还供不应求,会员不是金领就是大老板。" "我们这儿除了健身设备之外,还有 Spa 水疗服务,又从国外进口了全方位的 3D 扫描仪,可以扫描出驼背、骨盆前倾等等体态问题,然后按照具体情况对症下药,为会员设计专门的训练课程。" 这段话是会所的简介,猴子学习不好,跟生意有关的东西却背得很熟。 初晴好奇地问:"你们是在这里打工吗?" 猴子笑道:"我们为天哥打工,天哥他……" 祁天一个眼神止住了他的话。 "我碰巧认识这个会所的老板,所以有空的时候会来这里帮忙,顺便健身。"祁大少轻描淡写地说。 初晴明白了:像祁天这样的富二代不可能在别人的公司里工作,会所的老板应该就是他爸爸吧?祁大少等于是太子,怪不得猴子说他"为天哥打工"。 猴子花式吹捧了祁天几句,完成任务后就退了出去,把这个不到十五平的小空间留给了他俩。 初晴拿起放在面前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高级健身会所就连盛水的杯子都高级,白瓷杯的把手上描着细细的金边,配套的杯垫上用简单的线条绘着一朵风姿绰约的白牡丹。 今天早上她收到了王校长发来的信息,说相关机构已经把祁天记忆中有关她是妖精的那一部分清除掉了,提醒她不要再在他面前露马脚。 又叫她发挥学委的积极性,努力提高祁天的学习热情。 初晴心说自己正在努力啊。 她抬头看了看祁天,觉得直接谈学习他应该会不耐烦,还是先讲别的事为好。 "我出门前接到了宣阿姨的电话,"初晴开口道,"她说她准备给欣欣换一间幼儿园,今天托了关系去拜访那个幼儿园的园长。" 听她提起宣纹,祁天脸上的神色变得冷淡。 "早该如此。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照顾小孩的,连自己的女儿被人虐待都不知道。" "她这不是在补救嘛。"初晴认真地说,"一个单身女性带着小孩在南城打拼是很辛苦的,工作忙得要死,经常加班,陪孩子的时间不多,不加班吧,留给老板的印象就不会好,升职加薪都没她的份儿,给孩子更好的生活就成了一句空话……" 祁大少哼了一声,俊脸一侧,带着几分不屑:"说到底就是她的能力不行。挣几个小钱有什么难的?" 初晴哽了一下。 挣钱对于老百姓来说普遍都是一个难题,他竟然讲得这么轻描淡写。 ……好想打他啊! 算了,这就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富二代,不要跟他计较。 她换了个话题:"后来我就跟宣阿姨说,要注意欣欣的心理状态。小孩子被虐待了好几个星期,很容易留下心理阴影,特别是刘芳骂欣欣的那些脏话,要是她一直记在心底,以后对她的心理发育可能会有影响。我正巧认识一个心理医生,就把她的电话号码给了宣阿姨,让她有空的时候带欣欣去一趟,评估一下欣欣的心理状况。" 祁天有几分惊奇。 她说得很有道理。但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来说,她想得够深的。 ——考虑事情这么周到,不愧是喜欢我的人。 祁天心里更加满意。 初晴两口把水喝完,把白瓷杯轻轻放在杯垫上。 一抬眸,就见坐在对面的祁大少不知在想什么,脸上露出的笑容很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你笑什么?"她不解地问。 "……没什么。"祁天回过神来,换了一个坐姿,翘起了二郎腿,侧对着初晴,这样可以充分展示他那"好看"的大长腿。 然而这次初晴没被他的美色所惑,她的思绪又转了一个方向:"你说警方会起诉刘芳故意伤害吗?" 停了一下,又说:"反正以后她应该做不成老师了……" 祁天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垂下眼睑,望着少女纤细素白的手指轻抚过瓷杯描着金边的把手,声音低沉:"我昨晚上网查了一下,国内其他省市也曾发生过幼儿园老师背摔小孩子、用针扎他们、甚至用开水烫小孩子的案例,最后的处罚只是拘留五天外加解聘。" "什……么?"初晴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问,"这种处罚也太轻了吧?她作为人类灵魂工程师,严重违反了职业操守和道德,用那么恶毒的话辱骂伤害一个几岁的小孩子,还打她,用针扎她,最后只是拘留几天加解聘?就算不按伤害罪严惩,教师资格证总得取消吧?难道她还配做老师吗?留着她在教师队伍里继续祸害别的孩子?" 少年沉着脸,没有说话。 他怕他一开口就要骂娘。 而眼前的这个女孩儿,最不喜欢听人骂脏话。 屋内一时静默。 初晴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半晌,她自言自语地低声说了一句:"……做小孩子好难啊。" 她低下头,为欣欣以及和欣欣有着类似经历的小孩子感到心酸。 身体上的伤痕或许能愈合,可是心灵上的创伤呢? 小幼苗被人狠狠拧过一次后,仍然能长得又高又直吗? 就算是一个成年人,也不见得能完全无视他人的侮辱伤害,摒弃掉消极影响,继续乐观地生活。 更别说那是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几岁大的小孩。 孩子们用清澈的眼神和天真的笑脸来面对这个世界,而制定出这个世界运转秩序的大人们以什么回报他们? 祁天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掏出自己的手机,修长的手指在打字发信息。 "我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爸,"他说,"那是他女朋友的孩子,应该由他来罩。" 初晴精神一振。 祁天他爸贵为集团老总,能量自然比两个中学生要大很多。 至少,取消刘芳的教师资格证应该不成问题……吧? 祁大少放下手机嗤笑一声:"哪能这么便宜她?她以后没办法在南城呆下去了。" 初晴小嘴微张——这么霸道! 如果用知音体来描述他的意思,就是: 与祁家不对付的人,不配呼吸南城的空气。 初晴赶紧回想,自己有没有得罪过祁大少呢? ……除了昨晚跟他打闹的时候碰过他尊贵的手臂外,她对他一直都很有礼貌,应该没事。 "那个,祁大少爷,"初晴毕恭毕敬地问,"请问您这间高雅、舒适、美观的会客室可以给我用一上午吗?" 祁天好笑地望着她,"可以,你要干嘛?" "帮你补课啊,我把书都带来了。"初晴笑眯眯地拍了拍放着一旁沙发上的帆布包。 祁天:"……" 今天不是一个甜甜的约会吗? 居然,要补课? 所以,她是以约会为名,行补课之实? 女人果然都是骗子。 "你怎么了?"初晴奇怪地看着他沉下脸。 祁天冷哼了一声,双手抱臂:"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时间接受补课?" 初晴心说你有时间陪我逛街怎么会没时间补课。 但祁大少的脸色明显不好看,于是她从善如流地问道:"那你有没有……" "没有。"他一口回绝,甚至没等她把话说完。 初晴一顿,试着解释:"其实我只是想……" "不,你不想。" 两人大眼瞪小眼。 金色的阳光照进室内,带来融融的春意。 祁天抬头望向窗外,瞳孔中映出蓝天白云,以及一只在云端展翅翱翔的黑色孤鹰。 这一刹那他的神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就像一头只想在春天的旷野里自由自在地尽情奔跑的豹子,充满了野性。 这样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甘愿被功课困住。 初晴心塞地意识到这一点,只得改变策略:"那我们先去买衣服好了,这总不会有问题吧?你昨晚答应了我的。" ——买完衣服再哄哄他,说不定他就会同意补课了。 几分钟后,两人乘电梯下到天际大厦的低楼层,开始逛服装店。 天际大厦的购物广场在南城赫赫有名。它最大,最豪华,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它将世界名牌与本地特色兼收并容。 南城的饮食文化全国驰名,但服装鞋包的品牌发展仍有进步空间。 为了鼓励本土的服饰公司,天际大厦的开发商挑选了十几个与天际的风格和定位相符的品牌,给予他们以租金优惠,让他们与世界名牌服装店比邻而开,同台竞技。 经济宽裕的可以逛名牌店,不那么有钱、但又想要买到性价比高的设计独特的衣服,就去逛本地潮牌店。 这正是初晴想在天际买衣服的原因。 初爸爸还是长得很好看滴,就是衣服略微呆板了一点。 时间还不到十点,人流不算多。 柔和明亮的灯光照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空气中飘浮着似有若无的香氛,头顶天花板的小喇叭轻轻传来悦耳的纯音乐。 各服装店的年轻店员们早早站在店门口,男的英俊,女的俏丽,他们训练有素,纷纷露出八颗牙齿,向来往的路人热情地打招呼,希望能尽快做成周六早上的第一单生意。 祁天和初晴两人相貌出众,很快就有店员注意到他俩。 "春装新款!欢迎进店来看……"一名女店员向祁天招呼道。 祁大少连眼角余光都没分过去——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品牌,从来都不是他选择的目标。 女店员眼看他俩就要走过去,不甘心地又加了一句:"有情侣装哦~~" 祁天顿住了脚步。 "情侣装",要不要买呢? 然而抬头一看,初晴心无旁鹜,已经走远了…… 这叫什么事啊。祁天心绪难平。 她出来买衣服,就不考虑给自己也买一件吗? 而他就在她身边,顺便买情侣装不好吗? 就算她带的钱不够,但他的钱很够啊! 前面那个苗条的身影已经走进了一间专卖中年男人衣服的店子。 祁天挪动脚步,慢吞吞地跟进去。 初晴对爸爸的喜好以及尺码很了解,叫祁大少陪买衣服本来就只是一个幌子,很快,她就选好了衣服,准备拿去柜台结帐。 "天哥!"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两人转头,看见一名身穿红裙的少女走了进来。 这名少女长着一张妩媚的鹅蛋脸,戴在脖子上的一条钻石项链熠熠生辉,两条大长腿又白又细,身上的红裙和手里拿着的小手袋做工精良,一看就是名牌货。 全身上下很好地诠释了"白富美"这三个字。 白富美踩着一对细跟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过来,停在祁天面前。 "天哥,昨晚我发的信息你没看到吗?"少女甜笑着问道。 祁天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一声不吭。 初晴对祁大少的脾气已经有一定的了解,知道此刻他的意思是——"你发的信息我就一定要看吗?" 忍不住偷偷一笑,祁怼怼真够绝的,连这样的一个白富美都不给面子。 这名少女就是林含笑。 祁天虽然转学进了萃英,但她对他的情况很关心。就读萃英的朋友告诉她,一班的学委初晴主动要求跟天哥同桌,从朋友那儿的班级合照看到了初晴的样子后,她就把初晴当成了自己的新情敌。 今天她来逛商场,从店外走过的时候,无意中看见祁天竟然跟初晴一起逛!商!场! 这不是男女朋友才会做的事吗? 这叫她怎么忍?! 于是她立刻走进来,想给"情敌"一个下马威。 可是祁天的反应却令她有些下不了台。 不过,知难而退可不是林含笑的风格。 她转向初晴:"我听说你现在跟祁天同桌?" 初晴身高一米六二,林含笑原本跟她差不多,但脚下的高跟鞋生生令她拔高了好几厘米,望着初晴的时候就有种居高临下的睥睨。 初晴点头。 "那你就是我的情敌了。"她说。 初晴:"……" 姑娘,你这是什么逻辑? "我没有……" 她刚开了个头,就被林含笑呛了一句:"哎哟,喜欢天哥却不敢承认,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吧?" 初晴觉得,这姑娘脑补的能力太强了。 再说,像祁大少这种生活在云端的人物,普通少女哪里配得上?得跟她这种高傲白富美配一对才行。 两人手挽手一起出现,共同以睥睨众生的眼神震碎凡人的膝盖,这样才够劲儿。 林含笑望着初晴,涂着"斩男色"口红的唇边逸出一丝嘲讽的笑——这女孩儿长得虽然漂亮,但明显跟天哥不是同一阶层的人。 她高傲地仰了仰下巴:"明天我在凤凰山庄办生日宴,到时会有很多朋友出席,就让他们来评判一下到底谁更有资格当天哥的女朋友。你敢不敢来?" 第21章 祁大少一眼看穿 初晴觉得眼前这个白富美大概是太有钱了,起居生活都有人服侍,脑子用得少,所以不免有些秀逗。 ——这根本不是敢不敢的问题好吗?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想成为他的女朋友? "祁大少的女朋友",这是一个多么崇高、神圣的称号,当然得留给一众白富美施展浑身本领你争我夺。 她只想在一旁嗑瓜子看戏。 要是祁大少挑花了眼,她也愿意看在同桌的份上为他当个军师什么的,只要他肯付一笔不菲的顾问费。 初晴刚想表明自己的态度,就听面前的白富美又说了一句:"你要是不来的话,那就是自动放弃,以后不要再靠近天哥,也不能再跟他同桌。" 初晴立刻警惕起来,转头望了望祁天,只见他眼神幽深,直直地回望,竟然没有要反驳白富美的意思。 ——祁大少可能是被女生追捧惯了,一定要看到别人为他争风吃醋才高兴。说不定在他心目中,就连做他的同桌也是一件荣耀无比的事,得看她够不够格。 要是不参加宴会,眼前这个白富美一定会想办法不让她继续跟祁天同桌,而且祁天也会不开心,以后更加不肯接受她的补课。 那他的成绩怎么能提高? 初晴眼前仿佛看见端着搪瓷杯的老王严肃的模样:"我对你很失望!组织上交给你的任务这么简单,你都完成不了……" 没有人!可以!阻挡!她入公职的决心! 初晴倾刻间下了决定:"我去。" * 二十分钟后。 初晴从公车上下来,后面跟着祁天。 见她答应参加宴会,白富美就撤了,临走前说了宴会的时间地点。 既然决定要去参加那群富二代的聚会,那初晴就得考虑战袍的问题。 祁天说送她一件衣服,初晴自然不答应,她想了想,决定去找"织衣"店的朱爷爷为自己量体裁衣。 于是两人上了公车,从光鲜的中心区穿越到老城区。 面前是一条老旧的小巷,墙面十分斑驳。 钉在墙上的巷牌,上面写着"曲里拐弯巷"。 狭窄的巷子九曲十八弯,每走几步就要转向,巷道两边都是旧式的民居。 这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砖一瓦都饱经沧桑,墙根生着青苔,就连阳光也像自带做旧的效果,迷离如琥珀。 不知从哪户人家传出了悠扬的歌声:"天涯呀……海角……"。 这是民国时候的著名歌星周璇的《天涯歌女》,听着令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代。 两人路过一面爬满了牵牛花的墙壁,一朵好奇心过于旺盛的粉蓝牵牛花悄悄地从墙上抬起头,初晴连忙冲它摆了摆手,示意它乖一点。 ——这幢房子八成住着一个花精。 祁天没看到她的小动作,"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裁缝?我觉得你还是去专卖店买衣服算了。" "可别这么说,朱爷爷听到会生气的。" 初晴转头望了他一眼,"我都说你不要跟着我了。看你刚才在公车上晃来晃去那样儿,应该从来都没挤过公车吧?" 这句是在暗刺他不食人间烟火。 要是别的女孩这么说,祁怼怼早就连回三句,怼到别人说不出话。 但这不是别人。 于是祁天不吭声,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小姑娘突然凑过来,笑眯眯地说:"……真是辛苦你了呀。" 湛蓝的晴空中,一朵白云悠悠飘过。 她的笑颜清朗如晨风,明媚似春樱。 祁天的心"咯噔"一声,仅有的几分不快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即又想:自己居然这么好哄,实在是……太崩人设了! 正胡思乱想,初晴在某个住户门前停下了脚步:"到了。" 这户人家门口不大,两扇灰扑扑的木门虚掩着,门板上弯弯曲曲地写着两个白色的大字,字迹又细又淡,祁天仔细辨认后才认出上面写的是——织衣。 初晴轻轻叩了叩门环,门内却没人应。 祁天不耐烦,伸手把门一推,一个小小的前院出现在两人面前。 院子里摆放着大大小小的花盆,盆里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草,郁郁葱葱,姹紫嫣红。 前院的另一头有一个月亮门,穿过月亮门,就看到了一个大概有一百平的长厅。 厅子的两面墙都是落地玻璃,照得厅内亮堂堂的。 厅里立着一排排的木柜,木柜被分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长格,有点像图书馆的书柜,所不同的是这里的每一格都堆放着不同颜色的布料。 有的皓白如冰雪,有的暗沉如黑夜,有的绚丽如彩霞,有的朴实如木石。 "朱爷爷!"初晴叫了一声。 长厅那头的一个小小的房间门开了,一位有些驼背的老人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老人长得很瘦,鼻子上却架着副又圆又大的眼镜。 "谁呀?"老人的嗓音有些嘶哑。 初晴走上去,轻声地说了几句。 祁天只听到"环翠路"、"初家"这两个词,大概是在介绍她自己。 他怀疑地望着那个老头子,老得快要走不动,真的能裁衣吗? 正这么想着,朱爷爷抬眸望过来,那双小眼睛里精光四射。 然而不过一瞬,他就垂下了眼睑,慢吞吞地转了一个身:"要参加宴会啊,我拿一块布料下来,看看合不合适。" 说着,他颤颤巍巍地搬来了一把长木梯。 这把木梯子是由几条用布绑在一起的细木枝做成的,看上去瘦骨伶仃,轻飘得很,根本无法承重。 要是让他踏上这样的木梯,说不定一把老骨头都会摔碎。 祁天走上前说道:"那块布料放在哪里?我来帮您……" 老头子一脸嫌弃地打断他:"呿,你这么笨手笨脚的,别把我的布料搞坏喽。" 朱爷爷看也不看脚下,踏上了木梯。 说也奇怪,看似不像样的木梯一点抖动都没有,稳稳地支撑着他, 老头子越爬越高,在靠近天花板位置的一个木格中取出一匹银白色的布。 这匹布的颜色有些奇特,就像月色笼罩下的银霜,清冷而又纯洁。 朱爷爷一手抱着布匹,慢慢爬下来,向初晴招了招手,"你进来量一下尺寸。" 祁天望了望长厅尽头的小门,问道:"为什么要进去量?在这里量不行吗?" "你这人怎么那么多问题?"朱爷爷瞪了他一眼,"这是我的店,进了我的店就得守我的规矩!" 门内是一间略显阴暗的小房间,屋子中间放着好几架缝纫机,两边摆着几张桌子,桌上堆满了各种颜色的碎布。 朱爷爷从桌上碎布堆中抽出一条软皮尺,随手往初晴身上一撒。 那条软尺竟然自己动了起来! 伸长、卷缩、围圈。软尺尽责地量着初晴的各类尺寸,除了三围之外,它还量了颈围、手臂围、腕围、大腿围…… "外面那个不是你的男朋友吧?"朱爷爷问初晴,"我觉得他有点傻,配不上你。" 初晴正举平双手,让软尺量她的手长,闻言笑道:"他是我的同班同学。" 小房间的门看起来挺薄,按说隔音效果应该不怎么好,可是祁天却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她进去已经有十分钟了,怎么还没有量完? 正等得焦躁,门突然开了。 祁天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一道光。 初晴穿着一条如同银霜那般纯净的连衣裙走了出来。 颈下到胸前的位置做成半透明,上面缀着细小的碎钻,腰间是一个银锻带系成的轻软漂亮的蝴蝶结,完美衬托出她纤细的腰身。 裙子下方带着微微的蓬,裙摆正好在膝盖的位置,露出白嫩纤巧的小腿。 裙摆处用灰蓝色的线做成了蜿蜒而上的"藤蔓","藤"上攀着一朵又一朵清新、淡雅、小巧的蓝雪花。 两条袖子也做成了半透明,软软地贴在皮肤上,袖口做成了盛开的花朵状。 灰蓝色的"藤蔓"从手臂处弯曲至手腕的位置,当中不知是不是埋了银线,整条"藤蔓"显露出银色的光,轻轻一动,便是流光四溢,美不胜收。 "好看吗?"初晴踮着脚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问道。 看呆了的祁天这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喉咙:"……好看。" "差点忘了,"朱爷爷嘀嘀咕咕地从小房内走出来,"还得有一个配套的手袋才行。" 说着,他把一个小手袋递给初晴。 手袋上缀满了浑圆莹润的细小的白珍珠,颜色和款式都跟她身上的裙子很相配。 祁天觉得太奇怪了,她进屋才十分钟的时间,怎么裙子和手袋这么快就做好了? 初晴看出了他脸上的疑惑,但真实原因她没法说。 六架缝纫机分工合作,同时赶工,速度当然很快。 "不是现做的,"她低声对祁天说,"别的客人订做了这条裙子和手袋,后来又说不要了,朱爷爷就给了我穿,尺寸正好合适。" 原来如此。 衣服加手袋总共八百块,初晴知道朱爷爷应该是给了自己一个很低的折扣,谢了又谢。 祁天觉得这位老爷爷的手艺还不错,便请他给自己也做一件衣服。 不料朱爷爷立即拒绝:"我这个小店实行的是会员制,非会员买不到衣服。" 祁天掏出钱包:"那我买一张会员卡。" 朱爷爷哼了一声,神气活现地抬起下巴,就连驼着的背都挺直了些:"会员不能买,一定要经过我的邀请才能加入。" 他嫌弃地看了祁天一眼:"像你这种傻乎乎的小崽子,没资格被我邀请。" 祁天:"……" 以往习惯怼天怼地的祁大少,第一次被人怼到说不出话。 * 春日里的老城区有种浪漫的美感。 街道两旁的房子带着古旧的味道,墙头却往往探出金灿灿的迎春或是红艳艳的三角梅;又有人家把一片片小白菜串起来,放上黑色的瓦顶,像一行齐整的诗。 祁天拎着衣服袋子,初晴手里捧着一杯奶茶,两人慢慢地走在人行道上。 奶茶是在"大可以"买的,这间奶茶店向来标榜自己用的鲜奶和茶包都是从港城进货,出品正宗,在南城颇受欢迎。 口中弥漫着浓浓的奶香和茶香,初晴幸福地眯起晶亮的大眼。 真好喝啊! 祁天望着她这副小模样,手指头又开始痒。 不行。他暗暗告诫自己,找借口擦嘴角这种事只能做一次,否则一定会被她看穿的。 他别过脸,想出了一个话题。 "朱爷爷的织衣店真的实行会员制吗?" "嗯……是这样的,"初晴想了想,委婉地说道:"老爷子年纪大了,不想太辛苦,所以给自己定下了一天只接一单活的规矩。" 祁天若有所思。 初晴喝了一口奶茶,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在生朱爷爷的气吗?" "我才没有那么小气。"祁天笑道,"我只是在想,我可以借鉴朱爷爷这一套经营手法。'菲尼斯'开业了两年,虽然生意一直不错,但离'南城最顶级的健身会所'这个目标还有距离。我觉得可以试用严格的会员制加饥饿营销的手法,先邀请几名在南城甚至全省都很有名的人士成为会员,然后定出一个数字,比如说黄金六十四席,宣扬菲尼斯只有六十四名席位,而且实行的是严格的邀请制,不符合资格的人士就算花钱也无法入会。" 初晴一边用吸管戳奶茶里面的珍珠一边问:"这样行得通吗?" 祁天:"行得通。西班牙有一家餐馆,一年只开四个月,每次只服务十二个人。在那里吃一顿晚餐需要花大约一万二人民币,但他家生意好到爆,每名食客都需要提前一年预约,每场晚餐都是满座。明面上的说法是主厨和他的团队需要用八个月的时间来研究新菜式,实际原因是那家餐厅位于一个小岛上,因为天气原因,最佳开放时间也就只有四个月。" 初晴琢磨了一会儿,说:"他家使用的是预约制,每餐食客都满员……为了保持这个记录,这间餐厅的后勤人员应该花了不少功夫。" "是的,你想到了点子上。只开四个月、每次都满座是一个神话,为了维持这个神话,餐馆的工作人员背后要做大量的工作。他们用邮件、电话跟食客保持密切的联系,如果有人因故取消预订,他们会马上通知下一顺位的人,并且确保他能出席。" 初晴皱起了两道秀气的眉:"可是如果健身会所采用定额邀请制的话,不就没办法吸纳更多的会员,生意会好吗?" 祁天笑道:"我可以把会员分成几种,比如说钻石会员、黄金会员、白银会员,加起来数量就不少了。" 初晴想了想:"嗯,听起来不错。不过这个计划最难的是具体实施的部分……" 她蓦然顿住,心想何必打击祁大少的积极性呢?这样只会破坏来之不易的同桌友爱之情。 她踮起脚拍了拍祁天的肩膀:"加油!我看好你哦。" 少女明眸皓齿,长睫轻轻扑扇,声音又糯又甜,尾音微微上扬,像个小勾子一样勾在人的耳边。 祁天的耳根发红。 要是别的女生听到他说这些话,多半只会说"你好棒哦"或者是"听不懂"。 这是他第一次碰到能够跟得上他的思维,跟他进行思想碰撞的女生。 春日融融,微风疏懒,树上枝条长着嫩芽,微微垂下碰触少年的头顶。 就像心门轻轻被人轻叩…… 手臂被她轻轻碰了碰,然后,面前出现了一杯奶茶。 祁天:!!! ——她给我喝她喝过的奶茶! 这样不就吃到了她的口水吗? 听说人的口水里面有很多细菌…… 多脏啊。 心里这么想着,身体却很诚实。 他默默地伸手接过来,低头喝了一口。 真甜。 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甜的奶茶。 一抬眸,他看见初晴睁着那对水润的大眼,表情十分错愕。 "……我的意思是让你帮我拿一下杯子,因为我刚刚要系鞋带。"她呐呐地说。 祁天别过脸,低低地笑了。 ——别装了,昨晚跟我"么么哒",今天又让我喝同一杯奶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祁天提到的那家餐馆真的存在,它在西班牙伊比萨小岛上。 他家号称提供的是全息投影餐桌,戏剧化的用餐体验外加声光系统。戏剧化的意思是端上来一个鸡蛋,但吃起来偏偏不是鸡蛋。 全息投影什么的,表示一万二吃的不是美食,是高科技~~ 第22章 赴宴 女孩儿家就是这样的,喜欢一个人偏不明说,而且被人揭穿后也死不承认。 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的祁大少自觉很了解小姑娘的心思,所以他十分笃定,拿着奶茶杯一连喝了好几口。 初晴:"……" 祁少爷果然做大事的人,脸皮厚如城墙。 要是换作是她,只怕早就尴尬到原地爆炸了。 这时,祁天的手机响了。 是猴子打过来的,健身会所有事,叫他回去。 祁天挂了电话,扬手招了一辆的士。 看来今天是没办法补课了。 初晴伸手从他手中接过衣服袋子。 祁天打开车门,头一扬:"上车,我送你回家。" ——约会结束后,男生应该要送女生回家,这样才够尊重。这是网上"约会十大准则"之一。 "不用了……"初晴想拒绝,他却十分坚持。 十几分钟后,的士停在教师新村的门口。 "明天我会来接你,你只要负责打扮得美美的就行了。"祁天对她说。 初晴有些为难:"要是……我不够别人美,那怎么办?" 祁天:"那也没关系,反正你从来不是以颜值取胜的。你身上那种慈祥老妈子的气质可以吊打所有女生……哎哎,疼,疼!别拧我!" * 次日上午十点半。 一辆铮亮的白色宾利由远及近,缓缓地停在教师新村的门口,引得路人纷纷驻目。 几分钟后,初晴从大门口走出来,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上。 今天她穿了一件薄薄的浅荷色风衣外套,里面就是朱爷爷做的那条漂亮裙子。 她没有化妆,只在脸上薄薄地涂了一层面霜,唇上涂了一层樱粉色的唇彩。 少女的脸庞饱满光洁,充满了青春的光彩,自然的美丽胜过任何化妆品的效果。 乌黑的长发自然柔顺地披在肩上,令她看起来更加楚楚动人。 少年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了一会儿,然后摸出一个木盒子递过去:"送给你的。" 初晴打开来一看,黑丝绒上放着一顶银白色的皇冠状的发箍头饰。 皇冠上缀着细碎的钻石和粉色的水晶,微一晃动就在阳光下闪闪烁烁,既华美又尊贵。 这顶小"皇冠"应该是高价货,初晴正想推辞,祁天就补了一句:"镀白金,假钻,便宜得很,跟你的气质很合。" 话一说完,不出意外立即吃了她一个娇俏的白眼。 祁天嘴角一翘。 初晴仔细端详手中的发箍,虽然他说是便宜货,但做工却很精美,应该不会配不上朱爷爷专门为她做的裙子。 她小心地把发箍戴上头顶,然后从小包中掏出手机,点击"镜子"功能照着自己,轻轻地调整了一下位置。 "好不好看?"她转头问祁天。 好看到爆。 祁大少艰难地收回自己的目光,语气淡淡地说:"也就那样,毕竟你人长得也不是特别漂亮。" 初晴撇了撇嘴,她心态好,一点儿都没有被他打击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说:"反正我觉得挺好看的。谢谢你。" 她放下手机,这才注意到祁天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衬衫配白色的休闲小西装。 整个人干干净净,十分清爽。 穿暗色衣服的他总让人感觉深沉,而这件白西装却让他显得眉清目秀,是一个英俊的、名副其实的白马王子。 白马王子屈指敲了敲她的座位边。 初晴莫明其妙——什么意思? 祁大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安全带。" 初晴这才明白,忙将安全带拉出来。 然而插扣的时候却遇到问题,弄来弄去就是扣不上。 祁天实在看不过眼,伸手过去,"嗒"一声扣上。 离她这么近,鼻间闻到了一股淡雅清新中透着丝丝甜蜜的香味。 那是一种甜美热情的花果香,既清纯,又性感。 闻起来好像哪种名牌香水的味道。 ——看来她很重视今天这场宴会啊,就这么怕别人说她配不上他么? 祁天嘴角的笑意加深,随口问道:"你用的是什么香水?香奈儿吗?" 初晴十分欢快:"是蜜柚味的沐浴露,超市优惠大酬宾,十九块九,买一瓶送一瓶!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怎么样,好闻吧?" 祁天:"……" 他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回答:"……还可以。"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你习惯在早上洗澡?" 初晴:"古人要做什么大事之前不是都沐浴更衣么?我这是尊重你啊。" 祁天:"……真是谢谢你了。" 十一点的时候,车子到达了凤凰山度假村。 位处南城近郊的凤凰山风景秀丽,度假村的老板是个海归,设计建成的别墅既别致又高端,服务又好,所以在南城颇有名气。 有钱人周末喜欢来放松度假,预算较宽松的公司团建、专家研讨会什么的也会选在这里。 白色宾利缓缓停下。 "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叫一下我。"下车前,祁天这样嘱咐道。 初晴笑了:"怎么会有人欺负我呢?林含笑是主人,她一定会好好招待我的。" 祁天:"是啊,她一定会费尽心思地'招待'你的。反正要是有人让你难堪,你就来找我。" 富丽堂皇的别墅大厅两旁摆着长桌,铺着雪白桌布的桌上放着各式美食。 食材大多由外国空运进口,并且由专门请来的五星级大厨巧手所制,造型精美,堪称艺术品。 然而众宾客的注意力并没有投注在食物上面。他们衣着时尚,女生大多化着淡妆,或站或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 这些由林含笑邀请而来的少年男女们与她同属一个阶层,都是南城的富二代。长桌的酒水点心虽然是寻常人家难得一见,但对于他们来说却不稀奇。 此刻他们的话题大多聚集在一个人身上——祁天。 按说大家背景相似,祁天应该跟同一个圈子的他们有共同语言,然而事实相反,除了董或之外,祁天跟他们所有人几乎都不来往。 考虑到祁家是南城首富,有人不免会想多。 "董或,祁少是不是觉得我们跟他不是同一个档次,所以才不跟我们玩?"一个男生这样问道。 "我觉得应该不是。"董或低头浅浅地噙了一口鸡尾酒,觉得不大合自己的口味,稍一示意,站在一旁的训练有素的侍者立即走上前接过酒杯。 "祁少不怎么看重这方面,"董或继续说道,"不过他好像有其他的事在忙。" 另一个男生压低了声音:"我有次看见他和立志技校那个壮得像熊的小混混一起走,那个小混混还叫他老大。" "卧槽,那个大熊很能打的,居然也甘拜下风,看来祁少很有可能做立志街扛把子。" "你这不废话吗?祁少本来就是立志街扛把子,你应该说,祁少有可能成为南城扛把子。" 几个男生讨论得热火朝天,董或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脚步,站得离他们远一些,心想:难怪天哥不爱跟他们玩,就他们这种智商,跟他们混在一起显得人特别LOW。 女生那边也在议论祁天。 一名女生脸上半是兴奋半是忐忑:"笑笑,祁少他真的答应要来吗?" "真的。"林含笑都不记得第几次回答这个问题了。 不知为什么,每一次她回答的时候,那些女生都听见了,但还是有人一遍又一遍地过来问。 而平时有些急性子的她也没有丝毫不耐烦,明明回答了那么多遍,却还是乐意再说一遍。 一群少女小声地议论起来,声音中带着压抑的兴奋。 "祁天"这两个字仿佛自有魔力,令她们望乎所以。 林含笑转头低声跟死党邱香说:"真不明白她们怎么会这么兴奋,好歹矜持一点吧。" 邱香抿嘴一笑,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脸颊,"你自己不也是?从昨天下午开始,在我面前提了祁天的名字不下十次了!他有什么魅力,还要我来说吗?" 林含笑脸一红,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呐呐地什么话都说不出。 那个少年平时沉默冰冷,打篮球的时候却显露出极强的侵略性,那种一往无前的进攻令人热血沸腾。 有他在场,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荷尔蒙的味道。 更别说在校内网被疯狂转载的那张照片——他蹲着身子,望着地上的一只小狗,夕阳给他的全身镀上了金边,在那一刻,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温柔。 冷洌,锋利,却又蕴藏着温柔。 有哪个少女不希望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驻?有谁不希望自己能得到他的温柔? "来了,祁少来了!"有人低叫道。 林含笑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摆出优美的站姿,微笑着望过去—— 今天看上去显得特别帅的祁天身边,有一个美貌的女孩子。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是谁?在祁少身边的女孩是谁?" 邱香仔细地望了望,不怎么确定地说:"好像是祁少那个班的学委,叫初晴。" "书呆子初晴?她有这么漂亮吗?" "脸看着有几分像。" 林含笑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挤出笑容扬声唤道:"初晴,过来这里。" 这时祁天已经被几个男生围住,初晴便向林含笑等人走来。 大厅内开着空调,外套就没必要穿了。 初晴脱下风衣,随手放在沙发上。 在场的女孩们都静了一瞬,林含笑的脸色尤其难看。 她今天一早起来化妆做发型,请来的化妆师和发型师都是南城最著名的。为了能穿下收腰小礼服,展现出最美的一面,她连早餐都没吃。 她以为自己能成为全场最闪耀的女孩,结果,初晴一出现就把她比了下去。 初晴穿的这条裙子颜色如同柔和月色下的银霜,带着清冷与圣洁。 那张漂亮的脸在这条裙子的衬托下,竟有了几分凛然之意。配着头上的那个闪闪发光的钻石皇冠发箍,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公主。 其他的女孩都成了她的陪衬。 林含笑脸上僵硬地维持着微笑,心里却满是不忿。 她暗暗向周围的女孩们抛了个眼神。 少女们心领神会,这就是进攻的号角。 此刻的初晴在她们眼里,就是一个灰姑娘。 很快她们就会让她明白:灰姑娘与她们这些天之骄女之间横亘着一条深深的鸿沟,不是一条看上去还不错的裙子能填平的。 作者有话要说:初晴:我一定会让你们明白,你们跟我在表演技巧上有一条深深的鸿沟,不是用钱就能填平的。 第23章 戏精少女大杀四方 "哎哟,你身上这条裙子可真好看,是什么牌子的呀?"首先开炮的是林含笑的死党邱香。 立刻就有另一个人接口:"瞧你说的,做工这么细致精美,只怕出钱都买不到,肯定是高定,对吧?" 女孩们都掩嘴笑了起来,等着初晴的回答。 她们都知道她绝对买不起名牌货,更别说高定了——恐怕她连高定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初晴微微一笑,双手轻轻收着裙子两侧,在沙发上坐下,气定神闲地说:"如果单纯从字面意义来讲的话,我这条裙子可以说是高级定制,它是由织衣店的朱老爷子花了不少时间为我量身定制的。" 女孩们全都一愣,有一个嘴快的女生嗤笑了一声:"织衣店?这牌子我听都没听过……" 家里做服装生意的邱香却急急问道:"是两次获得法国'金顶针奖'的朱老爷子吗?" 初晴点了点头。 女孩们面面相觑。她们当中绝大部分人都没有听过什么金顶针奖,但看邱香的样子,似乎这个奖很厉害的样子。 片刻后有一个女生强笑道:"朱老爷子要是真的这么厉害,怎么我们都没听说过?" 其他女孩纷纷点头。 "朱老爷子就像一个隐世的高人,不喜欢出风头。"邱香解释,"当时有好些媒体要报道他的事迹,都被他自己花钱撤了下去。" 邱香望向初晴的目光既羡慕又嫉妒,喃喃地说:"上个月,我妈带着我去织衣店找朱老爷子做衣服,结果老爷子说他跟我们无缘,硬是不肯帮我做……" 众女生的脸色都十分微妙。 邱香的爸爸是南城公认的服装大王,自营的品牌在全省乃至全国都赫赫有名。 就连邱家都对朱老爷子推崇备致,可见那位老爷子的设计和制造工艺有多么了不得。 然而那个朱老爷子连邱家的面子都不给,却肯为初晴做衣服! 林含笑脸上挂着的微笑面具快要崩裂了,心里气得半死:自己这位死党可真是插刀队的,一番话说出来,竟然给初晴脸上增了光! 她的这些朋友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平时想要什么有什么,此刻听说初晴身上的裙子那么难得,立刻就打起了主意。 "这条裙子好看是好看,但穿在你身上总觉得有些不合适,"一名描着韩式大平眉的女生说道,"这样吧,你花了多少钱买的,我付双倍给你,换你身上这条裙子。" 初晴摇了摇头,礼貌地拒绝:"抱歉,我不想换。" 韩式平眉顿时变了脸色,冷笑一声道:"嫌钱少么?那我出三倍,五倍……要多少钱,干脆你开个价。" 她看也不看初晴,貌似无意地抬手,手指间一颗硕大的钻戒被大厅灯光照得耀目非常:"反正,像你这种家境的女孩,能参加一次豪华宴会也不容易,赚点钱回去拿给家里买菜不好么?" 这话说得实在刻薄,初晴低下头,沉默不语。 其他女生得意地交换眼色:看啊,她终于明白自己跟我们的距离有多么远了…… 半晌,初晴抬头望向林含笑,乌黑的眼眸中微微泛泪,声音轻轻颤抖:"你邀请我参加生日宴会,目的就是想把一大叠钱丢在我面前,羞辱我?" 林含笑:"……" 本来她的确有炫富的意思,但听初晴这么一说,莫明地觉得这样又土又逊。 "那就丢吧,"初晴吸了吸鼻子,"我会坚强地把钱一张一张从地上捡起来的。不过别丢人民币,百元钞面值太小了,人民银行到现在也没出千元大钞,实在配不上你们有钱人的气魄。还是丢美金吧,一叠二十张百元美金,至少来个五十叠,这样才能营造天女散钱的效果……哦对了,别忘了签一份'无偿馈赠书',证明这些钱是你们无偿赠送给我的。" 说到这里,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粉面微红:"我家正想买房子呢,你就给我送了差不多七十万,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其他女孩:"……" 上下嘴皮一碰,就想拿走七十万,你怎么不去抢银行?! 林含笑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你,你想多了……" "原来不是丢钱吗?"初晴惆怅地叹了一口气:"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说完,她转向其他女孩:"你们……也不是诚心想跟我发展友情,而是想让我明白自己虽然次次考试都拿全级第一,而且身上穿的是你们根本没机会买到的裙子,但你们仍然因为可以随意挥霍自己父母辛苦赚来的钱而看不起我,对吧?" 众女生:"……" 初晴眨了眨眼,语调软软地说下去:"哎哟,我现在想到自己一向那么节俭,真的好羞愧呢。" 包括林含笑在内的众女生心里都憋着气,脸色又青又红。 她们当然听得出初晴在反讽,可是偏偏无法反驳她的话。 她们以家里有钱为傲,摆明看不起初晴。可是对方说得没错,自己成绩没有人家好,人脉没有人家强,最后,就连引以为豪的钱,都不是自己赚的。 有什么好显摆的呢? 现场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初晴见她们的气焰已经被打消了大半,便微笑着站起来:"说了这么久,真有点饿了,我去拿点东西吃。" 银白裙摆轻轻一荡,苗条的身影轻巧地向取餐区走去。 沙发区的气氛随之一松。 众女生原本因为紧张而绷直的背不约而同地松驰下来,有几个人还活动了一下腿脚。 然后她们同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都有些恼羞成怒:不就是一个"灰姑娘"吗,刚才自己居然被她的强大气场压制,真是荒谬! 初晴这时已经走到放着各式食物的长桌旁,因为是自助餐,所以以冷盘和糕点居多,每样都造型美丽,漂亮得令人不忍入口。 初晴挑了两块糕点放进食碟,目光扫过眼前的琳琅满目的食物,突然顿住了—— 那是什么? 居然是自己小时候最爱吃的山莓! 山莓又叫树莓,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初晴小时候和爸妈在大山深处住过一段时间,夏天几乎天天上山玩,灌林丛中往往隐藏着一颗又一颗小小的"红宝石",那就是山莓。 它的缺点就是太小啦,直径只有一厘米,就算一气吃上十几二十颗都不够。 初晴很喜欢吃山莓,但长大后她在超市和水果店怎么都找不到。 爸爸告诉她,这种水果不容易种,产量少,目前国内的产出主要用于出口,要买的话,一斤至少得一百块。 没想到今天赴宴还有这么一个惊喜。 不过,山莓是夏天才挂果的,现在是春天,桌上的山莓应该是从外国进口的。 初晴小心翼翼地拈起一颗,送进嘴里。 大概是因为经过空运冷冻,小果子不像记忆中那么新鲜,但仍酸甜可口。 初晴用小匙舀了好些山莓,然后端着食碟走回沙发区。 有几个女生一直留意着她的举动,当她们看清初晴手中的食碟放着什么东西时,全都笑了。 "真是个乡巴佬,"有个女孩撞了撞林含笑的肩膀,小声说,"你看她拿了什么。" "初晴,"在她坐下后,林含笑凑过来,热心地指点道,"这个小果子只是放在旁边给鹅肝配色的,我们是不吃的。" 她掩嘴一笑,艳丽的嘴唇边藏着一丝嘲讽,尖尖的手指指向长桌:"你看到盘子里的鹅肝吗?那可是从法国进口的,那才是我们要吃的东西。" 其他女生立刻笑着"解围": "哎哟笑笑,你就别为难人家了,人家见都没见过鹅肝,怎么会吃呢。" "初晴,来,我跟你一起去取鹅肝,我教你怎么吃。" 初晴稳稳地坐在沙发上,动了动粉嫩的唇瓣,表情有些为难:"可是我就只想吃小果子啊。再说鹅肝不就是把一只鹅活活喂成脂肪肝,然后取出来吗?这么残忍……而且看起来好肥腻啊,高脂肪高胆固醇,吃这种食物,身材应该会变大妈……" 好几个取了鹅肝的少女低头望了望自己手中的食碟。 听她这么一说,原本觉得美味的鹅肝突然变得没有一点吸引力了。 接二连三的攻势都被初晴化解,但仍有女生不服气。 "寒假的时候你们都去哪儿玩了?我去了澳大利亚潜水,皮肤都晒黑了。"一个瘦高个的女生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立刻有女孩接口:"季节不同会有些不适应吧?我去了瑞士滑雪,圣莫里兹滑雪场山坡很陡,滑起来特爽!" 其他女孩纷纷回应。她们都去了国外度假。 初晴充耳不闻,不紧不慢地吃小果子。 终于有女生忍不住了,笑问道:"初晴,你别顾着吃啊,跟我们聊聊天嘛,你去哪里度假了?" 初晴摇了摇头:"没去国外。" 女生掩着嘴笑:"难道是去打工了?" "算是吧。"这时初晴已经把碟中的食物都吃完了,因为吃到了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山莓,她觉得很满足,也就有心情跟别人说话了。 女生们吃吃地笑,闹着要初晴说具体点:"说出来让我们见识一下呗,我们可从来都没有打过工呢。" 初晴把食碟交给侍者,然后接过他递来的毛巾擦了擦修长白皙的手指,再把毛巾还回去。 洁净美丽的双手交叠在膝上,她的坐姿端庄而优雅。 初晴微微抬头,好整以暇地说:"我给南大一位姓何的地理教授当助手,去调查黄河流域各地区土壤的墒情。" 围在她身边的一群女生脸上同时露出茫然的表情。 伤情是什么鬼?土壤也会受伤? 初晴接着说下去:"何教授人很好,他为了感谢我的努力,上个星期发表在《中国国家地理》的那篇论文就以实习生的名义署了我的名字。" 一群女孩被震慑得鸦雀无声。 虽然她们对杂志行业不了解,但《中国国家地理》听起来就是国字号的,具有很强的权威性。 在她们花着父母的钱游玩的时候,眼前这名少女的名字已经出现在国内一流的学术杂志上了。 她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与初晴之间横亘着一条深深的鸿沟,这条鸿沟与一个人自身的才华、勤奋度、以及追逐的目标有关,哪怕用再多的钱都无法填平。 在大厅的另一边,祁天被男生包围在中间,他微垂着眼睑,神色淡淡,目光聚集在掌心的手机上。 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不关心。 大家都知道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并不觉得奇怪,再说,祁大少肯出席宴会,已经是很大的惊喜了。 他们都不知道,祁天正在看董或的现场直播。 董或那小子十分机灵,一见林含笑把初晴拉过去,就知少女之间的战争就要开始上演。 初晴跟他同是一班的,而且是天哥的人,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看着她吃亏。 他挪了几步,装作欣赏窗外的风景,站在离女孩们不远的位置,偷听她们的对话。 然而一路听下来,学委哪儿会吃亏啊,根本是大杀四方,火力全方位压制! 祁天看着微信上收到的董或发过来的信息,眉眼不自禁染上了笑意。 大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一个只穿了件短袖的少年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那男生直直盯着祁天,高声说:"哟,祁天,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他五官刚硬,身材健壮,手臂肌肉发达,一看就是练过的。 祁天微一皱眉。 这人是谁? 董或迅速地走过来,在祁天耳边悄声地把这人的背景说了一遍:"他叫孙明杰。孙家是个老牌百货商家,今年他们家从帝都来南城开设分公司,孙明杰也过来了,目前在博雅读书。" 祁天想起来了,自己的确在某场宴会上见过孙明杰,但应该没有得罪过他吧? 董或又低声说了一句:"孙明杰喜欢林含笑。" 他向祁天抛了个"你懂的"的眼神。 祁天面无表情地回望——这关我什么事? 在场的男生绝大多数是南城本地人,跟刚从帝都过来的孙明杰不熟,自然站在祁天这一边。 见孙明杰对祁天不怀好意,便有人拦在他的面前。 孙明杰手一伸,直接推开了那人:"别那么多事,我要找的人是祁天。" 他瞪起眼珠的时候,模样特别凶,给人一种野蛮的感觉,像个狼崽子。 林含笑眼见情形不对,赶紧走过来:"孙明杰,今天是我的生日,你现在是想故意闹场吗?" "当然不是。"面对着她,孙明杰的表情就放柔了,"笑笑,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他望向祁天,缓慢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格格"的声响。 "我们来较量一场吧。" 作者有话要说:摘自百度百科: 1.金顶针奖,法国高级手工时装创新大奖,巴黎时装界的最高荣誉,也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时装奖。 皮尔卡丹就曾经拿过三次的金顶针奖。 人类的报道中确实没有同一个华人连拿两次的记录。 2.墒情:指作物耕层土壤中含水量多寡的情况。墒是土壤的湿度,土壤湿度受大气、土质、植被等条件的影响,在灌溉上有参考价值。 第24章 武技惊人 孙明杰直直地盯着祁天。 他有点"三白眼",盯人的时候显得又凶又蛮。 "我听说你很能打,敢不敢跟我比一场?赢家才有资格做笑笑的男朋友。" 林含笑的眼波不自禁地瞟向祁天——要是他真的为她打架,那该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 祁天神态仍然冷淡而散漫,他甚至没有正眼看孙明杰。 他嗤笑了一下,本能地想拒绝。 ——吃饱了撑得慌,干嘛为林含笑打架? 一转眼,他无意中看到了初晴。 几乎所有人都被孙明杰所闹出的动静吸引,围了过来,唯独她仍然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个食碟。 水晶吊灯的灯光非常明亮,照得她的乌发愈发的黑,肌肤赛雪欺霜,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似乎感应到他的注视,她抬眸望过来,那对猫儿似的圆眼中有一丝好奇。 但很快,她就不感兴趣地低下头,注意力重新回到食物上。 她一手捏起小叉子,把食碟上的糕点挖了一小块,送进嘴里。 粉嫩的双唇微动,她吃得很秀气。 大概是觉得好吃,她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一个有些梦幻的微笑,周身的空气中像是飘浮起幸福的粉红小泡泡。 ……真的很像一只小奶猫。 漂亮的,可爱的,带着一点娇憨的,小奶猫。 祁天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不快。 此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棸焦在他身上,为什么她例外? 他希望能得到她的关注,希望能被她用惊叹、崇拜的眼神望着。 那种少年郎所特有的争强好胜之心一下子冒了出来。 祁天转回眼神,对着孙明杰点了点头:"较量可以,不过方式得听我的。赢家可以要求输的人做一件事。" 十五分钟后,别墅大厅的一角清空出一块不大不小的场地。 两个用树干雕刻而成的木人"站"在地上。 这两个木人是祁天向隔壁相熟的搏击俱乐部借来的。俱乐部老板是个武痴,别人练拳都是打沙包,他却打喜欢打木头。 木人身高一米七左右,有脑无脸,躯干扁平,两条磨得圆滑的长条木棒楔在肩侧,便成了手臂,手掌另外用竹节制成,关节处可活动。 木人的下半身仍然保留着粗犷笨重的树桩形状,总重量超过一百八十斤,站在地上特别稳。 这两个木人左手紧握长刀,右手执着长剑。 祁天指了指两个木人:"谁先卸掉它的所有兵器,并且把它打倒在地,就算谁赢。只能用拳头或脚踢,不能用工具,掰手指或推无效。" 围观的人群小小的骚动起来。 打木人听起来没有真人对打这么激烈,但木头可比人坚硬多了。 毕竟木头没有痛感,一拳打过去,出拳的人倒痛得不行。 最关键的是,木人的下盘是个笨重的树桩,又大又稳,很难让它失去平衡倒地。 这场比试,怎么看都像自虐。 孙明杰皱着两道粗黑的眉,打量着面前的木人,目光在木人握着刀剑的手掌停留了几秒。 木人的手指关节握得紧,掰它的手指是最快让刀剑落地的方式,可是祁天规定只能出拳,那就没办法了。 他握起拳头,骨节格格作响,倏地击出一拳! 孙明杰在木人的左手腕、手指关节处击打了十几下,终于让它松了手,那把刀"铛啷"一声落地。 接着他用同样的方法弄掉了木人握在右手的剑。 然后,他单腿侧踢了好几下,木人的身子微微晃动,最后一次他凌空跃起,"碰!"穿着高帮皮靴的双脚重重地踢在木人的胸口,终于把它击倒在地上。 "四分二十九秒!" 旁边负责计时的一个男生叫道。 孙明杰喘着气,额上冒出细密的汗,手背都发红,关节处破损了好几处。 他已经尽了全力。 他转头望向祁天。 祁天虽然比他高,但身板没他宽,手臂肌肉也没他结实。 此刻脱了外套,衬衫贴在身上,可以看出劲瘦的腰线。 在大家的注目下,祁天往前走了几步,随随便便地站在另一个木人面前。 孙明杰嘴一歪,露出个嘲讽的笑:高手个屁,看这家伙的站姿就知道他不是行家,说不定一拳挥出去,自己就先倒了。 祁天握起拳头,貌似没怎么用力,他随手挥出了一拳,正中木人的胸口。 "噗"一声闷响。 站在他面前的那个木人动都没动一下。 "哈,"孙明杰大声嘲笑,"你打的是棉花拳吗……" 刚说到这里,"砰!"一声响,那木人轰然倒地。然后是"咔嗒"一声,木人的那双手竟然从手腕处断裂,"啪"一声碎在地上,"铛啷铛啷",刀剑同时落地。 孙明杰的声音戛然而止,嘴巴张得合不拢。 大厅内鸦雀无声,众人眼睛发直。 怎么回事这是? 祁天只出了一拳,就把笨重的木人打倒了?顺便还卸了它的手? 怎么可能? 这是魔幻武侠片吗? 坐在沙发上的初晴也被这一幕震惊了。她知道祁天很能打,所以刚才并不担心他会落败,可是祁天能打的程度竟然到了超越人们想像的地步…… ——长得英俊,家里有钱,还自带武林高手属性,祁大少你不嫌自己的人设太苏了吗? 当所有人都望着祁天的时候,他的眼神只看着初晴一人。 他发现自己终于赢得了小姑娘的注视。 然而与众不同的初小睛思维跟别的女孩子明显不同。 别的女孩子望着他的时候,是一种很想据为己有的热切眼神,跟望着一个自己明显负担不起的名牌包包没什么两样。 因为他长得好、家境好、拳脚厉害,用一个这样的男朋友来烘托自己,然后在别人的羡慕眼光中活成一个人生赢家——祁天知道,这就是她们的打算。 她们看到的,只是一个非常表象化的他。 至于真实的他,她们没有心思、也没有那个脑力去探究。 学委小姐反应却跟别人截然不同。 她眼睛里带着一丝迷惑,目光从他的手臂滑到手肘,再到指骨,然后又望向他的腰部和脚掌。 ——她在研究他到底是怎么发力的。 祁天甚至可以看出她的小脑袋瓜正在高速运转,试图用物理学的知识来解释他的打击力度为什么可以这么强。 他的好皮相以及其他"高分项"在她眼中丝毫不重要。 那对乌溜圆的眼睛因为认真想事情而熠熠生辉,像晴朗夏夜的星辉。 祁天的心头突地燃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想让自己一直被她关注,想让她的黑眸只看着他一个人。 这种渴望就像山林里的野火,倏忽而起,很快就蔓延,燎原一片。 祁天定了定神——不行,太快了,会吓着她。 他转头望向孙明杰,淡淡地说:"我赢了。" 孙明杰怔怔地回视,发现祁大少的神情平静无波,没有一丝兴奋。 就像这事儿十分稀松平常,一点都不值得炫耀。 对于他来说或许的确如此:轻而易举地赢得一切,同时从不放在心上。 孙明杰突然很想爆粗口,但想到对方恐怖的武力,又硬生生吞了下去。 祁天顿了顿,又说:"我赢你是因为我想赢你,跟林含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想追尽管去追。" 孙明杰蓦地抬头,一时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林含笑却脸色铁青,"刷"地转身,裙摆一晃,红色高跟鞋快速地踩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来到初晴面前,伸手一把拉起她:"咱们谈谈。" * 别墅的后院是个小花园,姹紫嫣红地开了一片,馥郁的花香被春阳一蒸,愈发沁人心脾。 花丛中站着两个美貌的少女。 "告诉你,我绝不会放弃天哥。"林含笑开门见山地说。 她的神情中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坚决。 初晴微低着头,欣赏自己身旁盛放的花朵,闻言漫不经心道:"这话你应该跟他讲。" 林含笑柳眉一竖,顿时有几分气急:"你的意思是你不准备让路?" 初晴只觉莫名其妙:"让什么路?我根本就没挡你的路,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 林含笑压根就不相信初晴的话。 像祁天这种又酷又帅的男生,有哪个女生会不喜欢? 她一向对自己很有信心,可是—— 林含笑望了望初晴。 春日的小花园内百花盛放,花儿艳丽多姿,然而身穿银白色裙子的少女站在花丛中,竟是一点都没有被比下去。 她就像一朵蔷薇,任别的花多么艳丽,她都不改淡然本色。 林含笑隐约觉得,初晴和祁天其实是一类人,对别人的看法毫不在意,却轻而易举地成为人们关注的中心。 她微蹙起眉,手里下意识地揪着身旁一朵花的花瓣。 看来不使出杀手锏是不行了。 她一把丢开那朵已经被揪烂的花,微昂起头,重新拾起骄傲:"你和祁天是不会有结果的,他只能跟我在一起。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的家族是相师世家,我会看相,你跟祁天就是相冲相克之相,你要是跟他在一起,一辈子都会走霉运。" 初晴:"……" 人类小崽子抢男生的手段真令她大开眼界,竟然连这种鬼话都说得出来。 林含笑察颜观色,又哼了一声:"你不信?告诉你,我看你脸上罩着一层阴影,应该很快就要倒大霉了。" 话音刚落,远处渐渐响起一阵声响。 那声音越来越大。 嗡嗡嗡嗡。 初晴一转头,看见一团拳头般大小的"黑云"由远及近,从低空中快速飘来。 再一细看,那不是云,是蜜蜂! 那团蜜蜂很快就飞到了两人面前。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甜的味道,就像有人打翻了蜂蜜罐子。 奇怪的是,蜜蜂们就像没看到林含笑似的,只在初晴头上的低空中萦绕。 一团黑色的小飓风悬在头顶,这情形确实有点恐怖。 很可能下一秒,飓风中就会伸出不计其数的微小的蜂刺,锐利地刺穿她的皮肤。 林含笑惊呼一声,推了推初晴,"蜜蜂只叮你一个呢,还不快跑?" 初晴却动也不动,震惊地睁大眼望着她。 林含笑心中得意,这下对方应该相信她的话了吧? 然而下一秒,她就初晴的话吓了一跳。 "你是蜜蜂精?"初晴问道。 林含笑手一抖:"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是……"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住了口,惊疑不定地望着初晴。 盘旋在初晴头上的蜂群飞舞了一会儿,始终没有收到进一步的命令,于是纷纷散去。 低空中的黑点渐渐飞远,嗡嗡声很快就听不清了。 初晴莞尔一笑,指了指远去的蜂群:"它们是你召来的吧?《妖力法》当中明文规定,不得以妖力伤害同类,你忘了吗?" 林含笑的眼睛瞪得史无前例的大:"你,你也是……" 初晴点了点头。 刚才那群蜜蜂出现得过于突然,而且她能感应到弥漫在空气中的蜂蜜甜香里有妖力的波动,于是就猜到了林含笑的身份。 既然知道妖力法,初晴的身份就无需质疑了。 林含笑迫不及待地追问:"那你是什么精?" 初晴抿了抿唇,矜持地说:"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就只是个分数精。" 分数精? 还真是符合她学委的身份。 "分数精有什么好玩的。"林含笑嘀咕了一句。 她望了望初晴,又说:"我得跟你讲清楚,刚才我召蜜蜂过来就是为了吓唬你,可没打算真的让它们叮你。" "我知道。"初晴回答。 春天是个美好的季节。暖风徐来,不远处树影婆娑,小花园内,芬芳的花香如薄酒般清甜,围绕在两人周身缓缓流动。 午后暖阳懒洋洋地照着她俩,那般的温馨。 少年的心就像这春阳那样晴朗光明,阴霾很难留驻在其中。 初晴和林含笑彼此望了望对方,忽然同时笑了出来。 少女的心思翻转得很快,林含笑原本对初晴的那种淡淡的敌意已经消失无踪。 "如果你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小姑娘,我一定不会让你的,不过,既然你跟我是同类,那我就把祁天让给你好了。" 初晴不得不再次解释:"我说过我没有…… 林含笑眯起眼,盘着自己的双臂,明媚的眼中全是不满:"我已经做出了巨大让步,你就别再得了便宜卖乖,说什么你不喜欢他的话了——要是那样的话,我不是更没面子吗?" 初晴只得闭嘴。 "诶,你现在跟祁天进行到哪一步了?"林含笑大大咧咧地问道。 "我都说你误会了……" "少来了,"林含笑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伸手捏起初晴的嫩脸轻轻一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好学生,表面纯得很,实际上花花肠子可多了。" 初晴哭笑不得。 别人她不知道,但她自己可真的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呀。 可能是穿着高跟鞋站久了有些累,林含笑换了一个站姿,又扭了扭纤细的腰,美好身段尽显。 "本来我觉得祁天条件不错,就想乘年轻拿他来练练手,"她调笑道,"反正多一些恋爱经验对我有好处……" 初晴:"……" 练!练!手! 高傲的祁大少在她心里竟然只有这个用途。 幸好祁天没听到这句话…… 正这么想着,初晴一抬眸,突然看到,林含笑背后不远处的花树下站着一个高高的少年。 春阳透过树叶的间隙,在他的肩上洒下点点金光。 少年的脸色比墨还黑。 ——他他他是曹操么?一提名字就到…… 初晴赶紧抓住林含笑的胳膊,拼命用眼神暗示她。 然而林含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领悟她的示意,继续兴致勃勃地说:"不过,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我是不会跟你抢的。诶,你快告诉我你跟他到哪一步了?他'那方面'行不行啊?" 她眨了眨眼,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如果不怎么行,我可以介绍一间网店给他——邱香的表哥就是做这个的——店里有卖各种精油和工具,用过之后,不行也得行……" 对面祁天的眼睛已经开始喷火,初晴实在听不下去,一把掩住她的嘴。 "唔唔唔?" 初晴板着林含笑的身子一转,她就跟黑脸的祁大少就来了个面对面。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第25章 意外 孙明杰对林含笑应该是有几分真心,一听祁天说他对她没兴趣,立即喜笑颜开,又怕自己听错,缠着祁天再三确认。 祁天烦不胜烦,好不容易才摆脱。 他心里担心初晴,怕林含笑欺负她,紧走两步进了小花园。 结果一走出来,正好听到林含笑在说什么"不行"。 叔可忍,婶不可忍! 辣鸡林含笑,居然毁他的名誉! 林含笑呆呆地望着祁天就快喷火的黑眸,然后转过头,若无其事地自言自语:"唉呀我都出来这么久了可真是有点饿呀……" 她丝毫不走心地念完这句对白,双手提起长裙摆,"吱溜"一下,像只小老鼠一样往大厅的方向窜去。 祁天怒意勃发:"你给我站住!" 他匆匆追了上去。 林含笑惨叫一声:"我什么没说!孙明杰,孙明杰快来救我!"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通往大厅的过道那头。 春阳暖暖地洒在身上,脚下树影斑驳,身旁花香阵阵,就连山风都显得那么慵懒。 初晴刚才吃了不少东西,此刻被阳光一烘,人就有些犯困。 她眯了眯眼,不大想回喧闹的别墅大厅,往四周望一圈,目光顿住了——不远处搭着一个两米多高的木棚架,架上爬满了紫藤,还未到开花时节,小花苞累累垂下,远远望去就像一帘紫色的小瀑布,美得如梦似幻。 紫藤架下露出石长椅的一角。 其实这个紫藤瀑布并不属于林含笑所租用的小别墅,而是属于相邻的一幢四层高的宽阔楼房的后院。 但两幢建筑之间没有围墙阻隔,只筑了一道不算高的花坛。 隔壁的这幢好像是会议大楼,早前初晴看到大楼正门口人来人往,似乎是南城美院在开一个什么采风汇报会——美术学院的人开个会都讲究美感,专挑风景秀丽的凤凰山。 人都在楼上会议室开会呢,后院应该不会有人来,再说,她只是想在紫藤花下坐一坐,碍不了别人什么。 两分钟后,初晴越过了花坛,惬意地坐在紫藤架下方的长椅上。 紫藤花近看更美,秾翠的绿蔓中遍布着鼓鼓的淡紫小花蕾,如串珠般可爱。 初晴嗅着清新淡雅的花香,头斜斜地靠在藤架的柱子上,闭上眼睛假寐。 身侧不远处由远及近传来说话的声音。 初晴没有睁眼。 这幢会议楼的后院建有几条有点像迷宫的精巧回,当中立着好些颇有艺术感的石柱子。 迷宫回与柱子自然地组合成一个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像是没有门的房间。 紫藤花架位于后院的东南一角,只要来人不走近,是不会看见她坐在这里的。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近到清晰可闻。 "……不管如何,最后你还是得叫我爸爸。"有人冷冷地说,语气中含着一种胁迫的意味。 坐在石椅上的初晴睁开眼,觉得有些奇怪。 刚才那句听着像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可是台词怎么这么中二? 还是说,这个中年男人真的在跟他自己的儿子讲话? 可那语气不对啊…… 这时她仍然没有看见说话的人,那人似乎站在一条回廊的转弯处。 "叫啊,"中年男人又开始说话了,声音很不耐烦,"怎么,你连爸爸都不会叫吗?" 话里带着满满的恶意,初晴虽然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手臂上的寒毛却竖了起来——妖精比人类敏锐,她本能地排斥这个不知身份的人。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喊了声"爸爸"。 所以,真的是两父子? 虽说做父亲的有点凶,但这也是别人的家事。 接下来那个中年男人应该会继续训儿子,她坐在这里继续听可不合适,还是悄悄地回小别墅那边去吧…… "这样才对嘛,"中年男人笑了一声,"你说你倔什么呢,毕业证不想要啦?我作为你的导师,花了那么大的心力教导你,你叫我一声爸爸怎么了?替我做点事怎么了?你还不愿意,你有那个资格说不吗?!" 刚站起来的初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僵立在原地,恶心得差点吐了。 ——这人有什么资格当"导师"?! 看来祁天说得对,对某些人来说,"道德"就是一个笑话。 那个年轻学生大概是被羞辱得麻木了,听了这样的一番话也只是唯唯诺诺。 男人趾高气昂地说了两句,而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初晴呼出一口长气。 头顶阳光明媚,眼前繁花似锦,可她却止不住地觉得有些冷。 继育苗幼儿园的刘芳之后,那男人是第二个令她感到无比厌恶的人。 为什么这样的人能当上老师呢? 她难过地想。 老师不是应该在传授知识的同时,以自身的道德来引导学生吗? 这人完全没有师德,做他的学生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 初晴越想越生气,忍不住踢了身旁的花柱一脚。 这一脚踢得有些重,木花柱"嘭"地一声响。 十几步开外的回廊转弯处有人探头出来。 那是一个身穿西服的男人,年纪大约五十岁左右,两鬓已经花白,长得还行,可那对眼睛却混浊不堪。 看见初晴,男人眼前一亮,笑眯眯地朝她走过来:"小姑娘,你在这里干嘛呢?" 就是这个声音!他就是刚才那个不知廉耻的"导师"。 原来他还没走。 初晴转过头,不想跟他说话。 虽然这人道德极其败坏,用毕业证来威胁自己的学生,不过那终究是别人的事。 何况那名学生自己都没有反抗,她这样一个没什么本领的小妖精就不要乱插手了。 出来的时间有点长了,还是回去吧。 正想转身,那男人却有意无意地挡在她面前:"我姓胡,是美院的教授,你可以叫我胡教授。" 日光照在初晴的身上,银色裙子上的碎钻闪闪发光。 朱爷爷做的这条裙子很好地突出了初晴的清纯特质,她看上去就像一朵芍药那般楚楚动人。 胡叫兽眯起眼,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女。 他知道会议楼隔壁的小别墅有一帮少男少女弄了个聚会,这个少女很可能就是来参加聚会的。 长得这么美,但身上的衣服不是什么名牌,应该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 "你刚才听到了什么?"胡叫兽看出了初晴对自己的排斥,笑道,"我只是跟我的学生开个玩笑而已。" 初晴一个字都不想说,转身就走。 胡叫兽往前一步,再次挡在她的面前,凑过来涎着脸低笑道:"我看你应该是个高中生吧?想不想考美院?我可以当你的私人辅导老师……" 还私人辅导,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个胡叫兽打的是什么主意。 狗东西! 初睛霍然抬头,那对猫儿似的大眼燃起怒火。 下一秒,她张嘴发出一声锐利的尖叫! 第26章 你信不信我一拳打扁 这一声叫得又尖又响,简直不像人类少女所能发出的声音,倒像是春天里的一只彩鹬鸟面对入侵的敌人时所发出的怒气冲冲的锐叫。 胡叫兽的耳膜甚至有了痛感。 他的头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 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无论意志上还是体力上都没什么反抗能力。再说,就算她把今天发生的事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于是胡叫兽又向她走近一步,笑着说:"你……" 刚说了一个字,一股凌厉的劲风从侧面袭来! 这股劲风有如实质,他的太阳穴甚至感受到一股锐痛,就像被尖硬的利器刺着一般。 人在察觉危险时会做出本能的躲避行为,胡叫兽吃了一惊,脚下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 眼前出现了一名少年。 这个少年身材高挑,长得极其英俊,他沉着脸,两手捏成拳,攻击意味异常强烈。 祁天一手拽着初晴,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护着,又问:"你没事吧?" 初晴摇了摇头。 虽说她被一个恶心的老男人调戏骚扰,但他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侵犯。 她想说没事,她没有软弱到受不了这个的地步。 可是,不知为什么,一见祁天出现,她的眼眶不由自主就红了。 就像一个孩童见到了能保护自己的大人,委屈顿时涌上心头。 往常的她都是开朗爱笑的,这是祁天第一次看见她这个样子。 那双黑玉般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小巧微翘的鼻尖泛红,嘴唇轻轻颤抖。 祁天的心头原本已经燃起的怒火在一瞬间轰然狂烧。 偏偏那胡叫兽还不知机,倚老卖老,皱眉说道:"这是你的小女朋友?小孩子做事毛毛燥燥的,一点礼貌都不懂,我是美术学院的……" 没等他把自己的资历身份摆出来,一个拳头迎面飞来,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 这股力道既猛又快,胡叫兽身子一个踉跄,往后倒在地上。 胡叫兽得益于自身的职业,在学生面前作威作福惯了,从未有人敢对他无礼,更别说挨打,一时竟被打懵了。 他怔怔地爬起来,靠坐在一根柱子上。鼻梁传来一阵剧痛,粘稠的液体流出鼻腔,他茫然地伸手一摸——是血。 望着沾在自己手指上的鲜血,他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砰!"劲风再度扑面而来,一个拳头擦过他的鬓边,重重地击在胡叫兽脸侧的石柱上。 "蓬",一阵粉尘飞起,紧接着,碎石簌簌落下。 胡叫兽僵着脖子,不可置信地转头望去——坚硬无比的石柱面竟然被打崩了一个角! 少年俯下身子,语气轻慢而冰冷:"我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如果你再鬼叫一声,你这张长得像屁股的丑脸就会被我一拳打扁,听明白没有?" 胡叫兽怔怔地抬头,望向少年——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眼帘微垂,目光如一把横刀,锋利得割人。 他是认真的。 胡叫兽瞬间明白了这一点,不由自主地簌簌发抖。 * 十五分钟后。 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初晴舒服地窝在沙发里,手里捏着一把小叉子在吃草莓大福。 这种又甜又糯的东西就是有治愈的作用,她现在觉得,世界仍然是美好的,人类仍然是有希望的…… "现在是吃东西的时候吗?!"林含笑关上房门,转头看到她这副悠闲的样儿,气都不打一处来,"你告诉我,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初晴随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没发生什么事。"她回了一句,又从白瓷碟上叉起一个大福。 "没什么事你会叫得跟杀鸡似的?"林含笑明显不信。 初晴手一顿,不服道:"什么杀鸡,我的声音有那么难听吗?我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把你那团蜜蜂引过来而已。" 胖胖的团子在叉子上颤颤巍巍,软软嫩嫩,初晴张大嘴巴,啊呜一声咬了上去——唔,真好吃! 林含笑走过来,从她手中一把抢走小叉子,然后"铛"一声,把它扔到茶几上的白瓷碟中。 "现在还有心思吃大福,看来那个老男人应该没怎么你。"林含笑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初晴额头上,"你当时叫得那么惨,可把我吓坏了,祁天他……" "砰!"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用力一推,那扇门猛地撞上了门后的墙。 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的少年,浑身像是包裹着一团冰冻的火焰。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别墅大厅站着好些少男少女,他们不住往房内张望,偶尔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林含笑简直服了:"天哥,我不是让你等一会儿吗……哎你们,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她瞪着眼睛走近门口,不耐烦地冲众人挥了挥手:"都给我散开!别聚在门口!" 林含笑一板起脸,那种冷艳御姐的范儿特别能唬人,女生们就都听话地散了。 有那么一两个男生还想说话,却被孙明杰喝了一声,拉扯着走了。 林含笑转向祁天:"天哥你……" ——你也出去吧没看到我正在跟你的小可爱沟通吗你再多等一会儿会死是不是? 然而她只开了个头,祁天就已经迈开长腿,大步走了进去。 他走得那么急,就像一阵风倏地从她身边卷过去。 林含笑:"……" 她心塞地重新把门关好。 初晴身后正好开着大大的天窗,春日下午的阳光透亮,给她的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风里带着清新的花香和草香。 少女一脸的垂涎欲滴,朝茶几碟子上胖胖的草苺大福伸出雪白的爪子,她突然感受到前方炽热的视线,愕然抬起头来,一对晶亮的大眼滴溜圆。 祁天吐出一口气,原本急速跳动的一颗心渐渐恢复正常。 十几分钟前,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把胡叫兽打扁,这时林含笑和孙明杰和其他人闻声赶了过来,拦住了他。 董或嘀嘀咕咕地跟他说了一堆话,中心意思是打一个美院教授传出去不好听,不过不要紧,就交给他来处理,不过天哥你可不要再动手了…… 祁天懒得理他怎么处理后续,转身想找初晴,人却被林含笑带走了。 当时他非常烦躁,但更多的是担心:难道初小晴真的被那个老家伙欺负了? 她会不会躲起来哭? 想到她红着眼眶委屈的样子,他的一颗心都揪紧了。 然而看她现在这副样子,应该是已经被美食治愈了。 这时林含笑已走了过来,见初晴的手就放在食碟旁,不耐烦道:"你就别吃了!正事都还没谈……" 她一向颐指气使惯了,这还是她看在初晴跟自己是"同类"的份上,尖刻程度有所收敛。 初晴尚不觉得有什么,祁天听了却觉得逆耳。 "她喜欢吃,多吃几个怎么了?"他转头冷冷地说,每说一个字都像扔出一大把尖刺,"要不要我付你钱?" 林含笑:"……" ——自己以前真是瞎了眼,居然会看上这么一个大狗比!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缺钱了?"她两手叉腰,仰起头,不甘示弱地怼上前。 初晴赶紧跳起来,挡在俩人中间,"好了好了,你们别为了我吵架呀,我的良心会过意不去的。" 林含笑伸手在她脸上扭了一把:"你还知道过意不去啊。" 一转眼,她看到了祁天不满的眼神——那是我的人,我都还没上手,你倒粘上去了? 林含笑突然心情大好。 她亲热地将初晴拉到沙发旁,紧挨着她坐下,捏着她的小手不放:"哎哟我的晴宝宝,刚才可真是吓坏我了……" 一边说一边朝祁天飞了个得意的眼神——我偏要粘她,你能把我怎么样? 祁天瞪了瞪眼,却无可奈何,转身闷闷地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 林含笑自觉大获全胜,心里十分得意:"……跟姐姐说说,刚才那只老色狼哪根手指碰到你了,我派人去剁了他的手指。" 初晴:"……" ——能不能不要这么社会? "他没有碰我……"初晴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林含笑冷笑一声:"这种人只会在学生面前摆臭架子,碰到比他更强的人屁都不敢放一个。刚才他知道了祁天的身份,吓得连连道歉,完全不敢追究被打的事,又说这是一个误会,自己只是想向你问个路……我呸!像这种小人,就该被我们踩在泥地里。" 她长相艳丽,此刻眼角眉梢带着一股嚣张,看上去别有一番凌厉的美。 初晴十分捧场地轻轻拍掌,眉眼弯弯地说:"笑笑你好有气势啊。" 林含笑胜利地看了看祁天,故意伸出手,又在初晴嫩生生的脸上拧了一把:"呵呵,你是不是爱上我了呀?" 祁天简直不敢相信——今天之前,林含笑还是他的"暗恋者",现在竟然变成了他的"情敌"?! 这都什么事啊? 初小晴你这个拈花惹草的家伙! 他忍无可忍,霍然起身,一把拉起初晴,转身就走。 "等等——"林含笑在他背后喊。 "要不是你把她带出小花园,这件事根本不会发生。"祁天转身冷冷地说道,"所以,我不会为搅了你的生日宴向你道歉。" 说完他就拽着初晴扬长而去。 少女被他硬拉着走,不时回头,恋恋不舍地望着林含笑……身旁茶几上的草莓大福。 门砰一声被关上了。 林含笑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走得这么快,不就是怕自己的魅力比不上我么?我偏要让你见识一下,本小姐有多么帅气。" 暖春的风刮过枝头,粉红的桃花瓣飘飘洒洒,凤凰山道两边青翠欲滴,纯白的宾利车飒然驶过。 坐在副驾驶上的初晴垂眸看着手机微信上的内容,嘴角一直止不住笑,两只小梨涡时隐时现。 微信是林含笑发过来的:"刚才胡叫兽被一大团蜜蜂逼得跳进了湖里,他不会游泳,一直喊救命,那副熊样别提多可笑了……" 祁天轻松地握着方向盘,瞄了她一眼:"看什么那么有趣?" "笑笑说,像我这么可爱的女生,就应该被人呵护。"初晴笑眯了眼,"她多贴心哪。" 祁天立即沉下了脸——辣鸡林含笑,诬篾他"不行"不说,现在居然明着对他的人下手! 风从车窗外吹进来,身侧的少女脸颊绯红,眼睛晶亮,柔细的头发丝丝缕缕地被风扬起,很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祁天想伸出手,像林含笑那样,在她的柔嫩的小脸上捏一把。 他动了动手指,末了还是不敢。 春风徐缓,挟裹着山道旁桃花的香味。 祁天想了想,语重心长地说:"女人的心最善变,一时兴起可能会说一些热情的话,但是转头就忘了,没必要当真。" 初晴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祁天莫明其妙:"怎么了?" 初晴:"……你好像很有经验。" 祁天略想了想——身为全体校园少女的梦想,祁大少怎么可能没有恋爱经验?说出去笑死人! 但承认"很有经验"也不行,那样会显得太花心。 最后他谨慎地说:"算不上'很',只是有些经验而已。" 初晴同情地点点头:"我看得出来,你以前应该是被谁伤透了心,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慨。" "被谁伤透心"的祁天:"……" "我不是,我没有!"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来喊出了这一句。 像他这么英俊的浪子,只有伤别人心的份儿,哪轮得着别人来伤他的心?! 祁天不管面对什么事,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这还是初晴第一次看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目光恨恨地直视前方,眉毛拧成一团,俊脸微微鼓起,很像一个闹脾气的小男孩。 初晴"噗哧"一声笑出来,觉得他实在是太可爱了。 第27章 探问 下午三点。 金灿灿的阳光从青翠的树叶间漏下来,照在停在教师新村门口的宾利车上。 祁天转头对初晴说:"现在还早呢,你这么快回家干什么?" 初晴低头解安全带:"做作业啊。" 祁天的手指像弹琴般在方向盘上轻叩,反问道:"像你这种好学生不是应该在周六就做完全部作业并且最少检查三次么?" 唰啦一声,安全带弹回座位侧,初晴抬起头,诚实地说:"是做完了,可我想做多一套题,巩固一下。" "巩固一下?"祁天挑眉问道,"你这是在粘大力胶吗?" "做的题不够就会记不牢,"初晴认真地说,"做完以后还要复习,复习完要预习,时间一点都不够用。" 她的世界几乎是由一本本的书和习题册组成的。 它们围在她的周围,组成一圈坚不可摧的城墙。她早已习惯了这堵城墙,并不想走出去。 祁天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她的神情:"可你看上去不像天生就热爱学习的样子,倒像是想完成任务。" 初晴就像猛地被人戳了一下,十分意外。 她应该是有些心虚,急急忙忙地含糊道:"学生的任务不就是学习么……" 说着伸出细长的手指去抠车门锁。 然而车门锁纹丝不动。 "我准你走了么?"祁天慢条斯理地说,"还没跟我说完话你就想走?" 初晴猛地回头——他的手仍然放在方向盘上,没穿外套,衬衫袖子随意卷了几卷,露出的手臂的线条十分漂亮。 他神情淡然,却自有一种矜贵的范儿。 看上去真的很像是一个王子。 "哦,王子殿下,"初晴甜甜地一笑,"愿上帝能饶恕我的罪过——卑微的我竟然忘了自己离开之前需要得到您的允许。" 祁天转头望向她。 他长得眉目深邃,盯着人看的时候真的能用"眸深似海"来形容。 初晴的脸蛋止不住地发烫。 今天实在是太热了。她想。 "看什么看?"为了掩饰自己,她凶巴巴地先发制人,"你还真把自己当王子了?快点开锁,我要下车。" 祁天头一侧,长睫落寞地垂下:"……我一直想找人陪我过一个完整的周末。" 原本把着方向盘上的双手无力地放在膝盖上,说这话时的他神情忧郁而孤清。 就像那个居住在比他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星球上的孤独的小王子,着实令人心疼。 初晴心中一热,就想答应—— 放在座位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乖女儿,周末如果有时间的话,你爸书房里的那本英文习题可以拿来做一做,英语专业大一的内容,对于你来说应该难度不算大。" 初晴一眼扫完了妈妈发过来的信息,羞愧到脸都红了。 祁大少不爱学习,那是他有这样的资本,自己可没有。 "我今天真没时间,"她转头正经地对祁天说,"改天吧。" 祁天很不甘心,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 然而他察颜观色,知道初小晴应该已经下定决心要抱着一大叠习题共沉沦了。 他抿了抿嘴,开了车锁。 初晴伸手去开门,却再次被他叫住。 "怎么了?"她回头问道。 停在树荫下的车子里有些暗,她那张莹白的脸庞却像在发光,如同一朵在春天里怒放的白玉兰那样皎洁。 祁天像被什么盅惑着一样,慢慢伸出手……在她头上摸了一摸。 柔顺的发丝滑过他的指尖,像丝绸般微凉。 他的动作非常温柔,并且,带着一丝眷恋。 这样的场景其实是有些暧昧的。 "怎,怎么了?"初晴的大脑有些当机,结巴地又问了一遍。 "你的头发又乱了!"祁天收回手粗声道,"跟鸟窝似的,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不讲究?!" 初晴毫不怀疑,连忙伸手压了压自己的头顶,一手开了车门,又回头皱起小鼻子,向他吐了吐舌头:"要你管!" 然后开门跑了。 银白的裙裾在风中飘飞,祁天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背影。 这条裙子明明很端庄,可是穿在她身上,却无端地显出一股热烈的意味——就像会跳舞的月光。 难得他这么主动开口叫她陪他,她竟然还不肯。 真想把她拽回来。祁天恨恨地想,然后,然后…… 然后他要狠狠地捏她的脸,把她的脸捏红。 祁天想像着初小晴被捏得涨红了脸,泪水在清澈的眼中打转,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心中感到一股报复的快意。 在想像中得到快乐的祁大少完全忘了一件事:初晴根本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姑娘,要是他真的敢那么做,她准会让他尝到铁砂腿的滋味。 * 次日早上,萃英中学校长室。 "领导,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初晴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恭敬地问与她一桌之隔的弥勒佛老王。 翠绿的枝条在窗玻璃外轻摇,旁边是一片开得十分娇艳的勒杜鹃,团聚有如彤云,一只胖胖的小喜鹊飞过来,好奇地啄啄窗玻璃。 正是阳春好光景,这时节应该去踏春才对,为什么她要呆在肃穆的办公室,听领导训话? 初晴心中这样腹诽着,脸上却显得越发恭敬。 胖胖的王校长靠坐在椅背上,一撩眼皮,眼中射出威严的光芒:"初晴同学,你就没什么事要向我汇报吗?" 老王虽然生了一副弥勒佛的样貌,但毕竟当惯了领导,板起脸的时候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初晴瞬间有些慌——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用假证整治幼儿园的刘芳,以及在凤凰山庄打胡叫兽,这两件可都不是好事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八个字刷一下飞过了她的脑海。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子。" 初晴源源本本地把那两件事叙述了一遍。 王校长一手拿起那个大大的白搪瓷茶杯,"咕咚"一声,喝了一口枸杞养生茶。 他随手把茶杯放回桌上,大屁股向后面一坐,身子靠得更舒适些,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原来你和祁天还经历过这么多事啊,初晴同学,以后要是发生了类似的事,你也要像今天这样告诉我……" 初晴倏地睁大了眼。 ——也就是说,老王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刚才只是在套她的话? 他他他怎么可以这么奸诈? 都已经那么大岁数了,这样套路我这个小姑娘好意思么?! 演技堪比影帝的老王头套完了话就赶人:"好了,早读的时间快到了……" 初晴回过神来,赶紧说:"校长,祁天是出于义愤才打人的,能不能……不要给他记过?" "哟,"王校长笑了,"你还想为祁天说情啊。" 初晴紧张地望着那张笑眯眯的胖脸——您要是不答应我就不原谅您了!毕竟我一大早被您一个电话召过来坐校长室的冷板凳,又被您诱供,是需要得到补偿的! 可能是初小晴的意念神功的确厉害,王校长终于说:"这样吧,你叫他写一份检讨过来,要是他的认错态度诚恳,我就再考虑一下。" 这么说就是有戏了。 初晴笑得眉眼弯弯,雀跃着走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副校长。 初晴乖巧地打了声招呼。 副校长名叫郑源,今年三十出头,人长得斯文,白面书生样儿,实际上是个笑面虎。 他的姓和"副校长"这个职位连在一起,有种莫明的喜感。 郑源不愿别人叫他郑校长,因为,"萃英的正校长只有一个"。 大家别无选择,只能叫他副校长。 郑源道:"老师,我刚才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听到初晴向您汇报祁天打人的事。" 王校长曾是郑源的初中语文老师,郑源就是在他影响下才想要当老师的,后来老王创办萃英中学的时候特地把郑源从公立学校挖过来当副校长。 郑源对他十分尊敬,视他为终身的师长。 王校长点了点头,示意郑源坐下。 郑源发现他没有因祁天打人而生气,心里有些纳闷:"老师,我发现您对祁天好像有偏爱。" 王校长微仰起头,想了想:"有吗?可能是因为我一直都循规蹈矩,所以对他这种始终坚持做自己、有点叛逆的孩子感到羡慕吧。" "我这一生,可从来都没有随心所欲过啊。"他微微带着喟叹说道。 老校长的大脑门在晨光中发亮,眉毛却已变得稀疏,眼袋又大又重。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有些沉重,像是想起了某些遗憾的往事。 郑源不方便打听,又想开解他,便笑着说:"可是老师,您培养了一拔又一拔的学生,就连我,也是在您的影响下才立志要考师范。我们这些学生永远感激您。" 王校长本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方才只是偶尔感叹一句,听他这么一说,立即眉开眼笑:"当年我教你们那个班可真是费了不少心,不过还好,你们这群小崽子有心,一直记得我。" 郑副校长虽然年过三十,但在老王头面前仍是个小崽子。 他又陪着说了几句话,然后话题重回祁天身上。 "老师,打人终究是错误的行为,如果不给祁天记过,恐怕会给其他同学一个不好的示范作用。"郑源严肃地说。 王校长微微一笑:"圆头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做事太死板了些。" "圆头"这个绰号还是老王给郑源起的,时隔二十几年再一次听到老师这么叫自己,郑源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春季的天气多变,刚才还是晴阳万里,厚重的云层不知什么飘了过来,遮住了日头,天光便从耀目的金变成了清冷的白。 王校长望着郑源的神情严肃而正经。 "祁天为什么会打人?是因为愤怒。他为什么会愤怒?是单纯因为看到女同学被人欺负吗?不,他是因为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假恶丑而愤怒。" "十八岁是成人的标志,小崽子们站在一道门槛前,面前的大门上写着成人的世界。可我们给他们准备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这个世界美好吗?是有希望的吗?" "如果一个孩子在即将成年之际,从门缝中窥看到的,是一个尔虞我诈、道德败坏、人性的阴暗表露无遗的世界,这个孩子怎么可能会对自己以及社会的未来有信心?" "打人固然不对,我不认同祁天的这种做法,但我理解他的愤怒,并且认为,他在这种愤怒驱使下所产生的冲动行为,我们可以给予一定程度的宽容。" 郑源怔怔地听着。恍惚间,眼前这个已步入老年的王校长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语文老师的面容重叠在一起。 ——这个他向来十分尊敬的师长,果然一点都没变。 * 初晴对两位校长之间的对谈一无所知,她回到班里的时候,早读已经开始了。 她的同桌却还没来。 初晴以为祁大少只是习惯性迟到,过一会儿就会来,没想到直到下午,祁天都没出现。 窗外阳光灿烂,教学楼外的老树上吊着串串禾雀花,翠白的花瓣被春阳染得金黄,卷拢的形状很像一只只聚在一起的禾雀。 初晴一手支头,另一只手熟练地转着一支圆珠笔,心不在焉地听老师讲课。 课室内回荡着的老师的声音于一瞬间显得无比遥远。 他出事了吗? 不然怎么会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要不要去找他呢? 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放心不下,放学后背起书包,去立志街尾的那间小餐馆找大熊。 大熊刚从学校回到家,正准备换衣服出门。 "你找老大?他今天一整天都在会所。" 初晴问:"他为什么不来学校上课?" 大熊嘿嘿笑:"这有什么,我们都这样,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 在学习态度上,学霸和学渣之间的鸿沟可以用天堑来形容。 初晴有些不满,又觉得没法子跟他说,突然想起一件事:"祁天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对你的要求是下次测验必须考六十分以上?" 大熊:???!!! 六十分以上? 凭什么啊? 天哥对我都没这么严好吧? 这时大熊那十分有限的脑细胞突然活跃了一下——也许这是小姐姐对天哥(和他的小伙伴)的考验,可不能在她面前败老大的好感。 于是他吭哧吭哧地表示,说是说过的,但这事难度太大,一时间做不来。 初晴板起一张脸:"做不到也得做!难道你忍心让你奶奶失望?" 直到到达会所,大熊都苦着一张大脸。 已是下班时间,"菲尼斯"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初晴看了一下,会所的教练身材都相当不错,其中有几个是白人,普通话居然说得蛮溜的,薪水估计不低。 会所是复式的,大厦顶层有足够的挑高度,会所就被做成了三层。 大熊领着初晴上了最顶的那一层。 "老大,老大。"大熊走到其中一间房面前,大声叫门。 "滚!"门内传出祁天不耐烦的声音。 "小姐姐来看你了!"大熊又叫。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祁天沉着脸,身上带着酒气,身上的白衬衫有些皱,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一缕头发从额前垂下,眼神阴郁。 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颓废的英俊。 他一眼看到了初晴,抿了抿嘴,说:"你回去吧,我不想补课。" 说完就想关门。 初晴赶紧伸手撑在门上:"我没说要补课呀。我就是来看你的,你好歹让我进去喝杯茶再走吧?" 祁天默然片刻。 他注意到初晴也穿了校服,看上去更显清纯。 今天是周一,早上学校有升旗礼,学生们都得穿校服。 萃英中学的校服曾被网友者评为南城最好看的校服:白衬衫配灰蓝色的小西装,下身是灰色的裤子或裙子。 每套校服都是量身定做的,剪裁合体,工艺精良。 灰蓝色的小西服衬得她的肤色越发白,一双清澈的大眼黑澄澄的,当中带着善意的关心。 祁天无可无不可地松开了门把。 初晴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立刻闻到了浓烈的酒味和烟味。 这应该是一间办公室,对面是宽大的落地窗,原本屋内应该光线充足,此刻遮光卷帘被放下一半,倒显得有些暗。 屋内陈设简洁,除了必备的桌椅电脑外,靠墙立着一个大书架,架上放着好些经商类的书本杂志。 一旁摆着灰黑色的真皮沙发和钢化玻璃面茶几。茶几上有好几个小的长颈空酒瓶,或竖或横,酒瓶上贴的图标文字初晴都看不懂,不知道是从哪个国家进口的。 旁边一个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我这里没有茶,只有牛奶,你喝吗?"祁天问道。 见初晴点了点头,他便走进了办公室附带的小茶水间,打开冰箱拿鲜牛奶。 大熊也走了进来,站在他身后吞吞吐吐地说:"老大,那个,能不能……换个小嫂子?" 第28章 秘密 为了防止让初晴听见,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祁天没听清他在嗡嗡嗡什么,疑问地望了他一眼。 大熊以为祁大少心里不高兴,赶紧解释:"是这样的,现在这个小姐姐虽然长得美,笑起来也很甜,可是……她板起脸的时候,比老师还像老师。还有,她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六十分!对于我来说就像天上的月亮那么远,我做不到哇……" 祁天一顿,终于想起这是初晴跟自己提过的要求。 "不行!"他一口回绝,随手拿起一个纯白的马克杯,把牛奶倒进杯中,"做不到也得做!" 大熊十分悲伤:老大,你竟然这么冷酷,这么无情,这么无理取闹,你再也不是我的好大哥了! 他看着祁天把马克杯放进微杯炉,有些奇怪地问:"老大,这又不是生牛奶,还要煮啊?" 微波炉内发出暖黄光芒映在祁天眼中,他随口说:"今天天气有些凉,女孩子喝点温热的东西比较好。" 大熊更悲伤了:老大什么时候对女生这么上心过?看来小嫂子是换不了人了,以后自己可有苦日子过了…… 当祁天端着牛奶杯走出茶水间的时候,大熊已经垂头丧气地走了。 初晴端庄地坐在沙发上,书包放在沙发一侧。茶几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那几个空酒瓶应该是被她扔进了垃圾箱,烟灰缸也倒空了。 遮光卷帘拉了起来,室内显得亮堂了些,小窗户也打开了,清新的空气被风带了进来,吹走了烟酒味。 祁天把马克杯递过去, "谢谢。"初晴接过杯子,有点惊喜地发现是温的。 祁天靠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两条腿伸得长长的,微眯起眼,没有说话。 初晴喝了一口牛奶,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喉咙流下去,令人觉得很舒服。 她小心地把杯子放到茶几上,开口道:"你今天怎么不去上课?我差点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祁天的视线转了过来。 太阳快要下山,天边的晚霞像着了火那样猛烈燃烧,橙红的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少女周身勾勒出金边。 她的肌肤像梨花那样洁白芬芳,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祁天微微动了动唇,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这句话一说出口,祁天就觉得有些躁热。 应该是酒劲还没完全散。他心不在焉地想着,换了个坐姿,随手抓起衬衫的衣领扬了扬。 随着他的动作,胸前的一小片肌肤露了出来。 祁天长年坚持健身,身材很好,那些死读书的男生要么成了瘦排骨,要么多肥肉,跟他完全不能比。 他有结实而不夸张的肌肉,看上去很漂亮,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令人难忘。 男性的荷尔蒙扑面而来。 初晴连忙避开视线,喃喃地说:"同学之间互相关心是应该的呀,何况我们又是同桌。今天陈老师问了你好几次呢,我都不知道怎么答……"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终于消逝在空气中。 现场一时静默。 仿佛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好久。 窗外的晚霞燃烧到了尽头,热烈的鲜红变幻成浓重的深紫,屋内渐渐变得暗沉。 清凉的晚风吹进了窗,拂过两人的脸颊,发烫的脸蛋渐渐恢复正常。 初晴抬眸,悄悄地去看他。 祁天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个坐姿,身体前倾,两肘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暮色柔化了他那鲜明的五官轮廓,一双黑眸却闪闪发亮。 像一团小小的火焰,里面翻涌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本能地觉得危险,想也不想,随便捡了一句话来说:"你今天到底为什么不来上课?" 她的声音像是打破了一个魔咒,祁天无声地出了一口气,移开视线,身体懒散地往后靠,低声说:"我跟家里人大吵了一顿。" * 时间倒退到早上七点。 祁家别墅。 楼上传来脚步声,祁天一手提拎着书包下来了。 福姨身上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抬头笑道:"小天,我做了你爱吃的牛肉粥,快来吃吧。" 祁天刚要答应,一转眼却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爷爷眉头紧锁,满面乌云。 这一大早的,怎么眼看又要打雷了?真不愧是个雷公。 祁天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把书包甩在背后,单肩背着,改口道:"我不吃了。" 说完便往大门的方向走,这时背后突然传来冷冷的一声:"站住。" 祁天莫明其妙地顿住脚步,转头望去。 祁爷爷从沙发上站起身,严厉地瞪着自己的孙子:"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祁天想了想:"……再见?" 祁爷爷眯起了眼,目光更加严厉:"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的声音又沉又响,像滚动在天边的闷雷。 祁天更加莫明其妙。 平时俩爷孙并不亲近。祁天对他能避则避,避不开了,勉强叫一声爷爷,声音都像堵在嗓子里,两人根本没什么沟通。 现在爷爷到底是想要他说什么? 祁爷爷看着自己孙子毫不醒悟的模样,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他的脾气一向火爆,当下随手一挥,放在茶几上的几个名贵的瓷杯全都被他扫到地上,"铛啷铛啷"地碎了一地。 "要不是陈老师告诉我你考了三十分,我都不知道你居然偷偷改分数!"祁爷爷大声咆哮,"考得这么低分也就算了,你居然还弄虚作假?!" 一大早,祁爷爷就接到陈老师的电话家访,说希望家长能配合学校,督促祁天的学习,毕竟这次测验全班就只有祁天考不及格。 祁爷爷这才知道前两天自己看到的那份卷子上的分数居然是假的! "哦,原来这是件事啊。"祁天一手勾着肩上的书包带子,一手插兜,散漫地应了一句。 祁爷爷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更加生气,伸出手指指着他:"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爸,出什么事了?"穿着一身西装的祁琛从楼上走了下来。 他今年四十出头,身材仍然保养得很好,眉心因经常习惯性的紧皱而呈现一个"川"字形。 祁爷爷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告诉他。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老人气呼呼地数落道。 祁琛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平时忙于工作,对儿子难免疏忽管教。祁天聪明,但不肯用心读书,这点他也没办法,可是,考得差是一回事,私自改分数可不行。 "祁天,这是怎么回事?"祁琛说着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 今天早上他跟美国的合作方有个视像会议,得早点去公司。 "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解释。" 祁天眉梢一动,轻轻地笑了:"还真是难得啊祁总,像我这么点小事,居然能让您从百忙之中拨出宝贵的三分钟来听我解释……您给下属的说话时间都不止三分钟吧?" 祁琛一怔,心中不禁生出一点愧疚。 祁爷爷脾气爆,听了这话,张口就骂了起来:"你怎么说话的?自己做错了事,还这么理直气壮?" 祁天哼了一声,头撇到一边,没有答话。 祁爷爷指着祁天骂了几句,越说越火大,最后一句没有细想就脱口而出:"……你妈就是去得早,要是她还在,看到你这副鬼样子,还不得活活气死!" 少年倏地抬头,黑亮的眼眸中闪着冰冷的光,声音也有些不稳:"我妈已经不在了,您还想再咒她一次?" 祁爷爷被怒火烧昏了头,丝毫没有察觉孙子所说的话里有什么不对劲,大声道:"我说错了吗?你看看你自己,学习跟不上,还自己改分,哪一点像我们祁家的子孙?" 祁天冷冷地说道:"我知道,就因为我考不到高分,所以你们认为我不配做祁家的子孙。不用你赶,我这就走。" 说完他迈开长腿,快步走出了大门。 背后传来祁爷爷的咆哮:"有本事你走了就不要回来!" 种在道路两旁的木芙蓉已经开花了,雪白的花瓣从枝头飘飘荡荡地飞下来,扑簌簌地擦过少年的灰蓝色校服外套,再落在地上。 骑在机车上的祁天眼神阴郁,两只手将把手抓得很紧,手背露出了青筋。 他迅速地发动车子,机车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般嚎叫了一声,猛地窜了出去,狠狠碾过落在地上的花瓣,驶向远方。 * 健身会所内。 "所以,你是因为跟祁爷爷吵了架,心情不好,才在这里呆了一天?" 初晴望向对面沙发上的他。 窗外暮色渐深,屋内昏昏暗暗,偶有微弱亮光在室内倏忽闪过,就像深海里会发光的小鱼调皮地一摆尾,转眼就消失了。 那是远方经贸大厦顶端射出来的探照灯。 屋内太暗,每样东西上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灰雾,影影绰绰的。 黑暗有时能成为一种保护色,人在暗色的掩护下,比较容易袒露心声。 祁天平时又冷又酷,想从他那里听到一句心里话很难,初晴不想破坏此刻谈话的氛围,于是没有起身去开灯。 "呿,"祁天身子往后一靠,一只脚打横架在另一只脚的膝盖上,恢复了懒散坐姿,"谁心情不好?我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那你怎么不来学校?"初晴追问。 "我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这对于我来说很平常。"祁大少吊儿郎当地说。 骗鬼呢,他明明就很在意家人对他的看法。 远处经贸大厦所发出的探照灯光再次扫过室内。 祁天站起身,走到窗边眺望万家灯火。 初晴也站起来,走过去,静静地立在他的身旁。 从高楼往下望,道路上的车子川流不息,明亮的车灯连接成一条条会发光的游龙,悠然游向南北西东。 更远处,星星点点的光芒汇聚成一片灯海,每一盏灯下面就是一户人家。 晚上是一家团聚的时候,上班族回了家,上学的学生也回了家。也许父母做的饭菜并不那么可口,也许小孩子今天又闯了祸,但这些都不要紧,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有了温暖。 两个少年男女默然伫立,望着这一片灯海。 或许是因为这一刻她在黑暗中,或许是因为这些天来的经历,让她对祁天不知不觉地有了亲近的感觉—— "其实,"初晴轻轻地开口道,"我很羡慕你,不管怎么样,你都有亲人关心你。" 祁天:"……说得好像你没有亲人似的。" 初晴静了一瞬,轻轻咬了咬下唇,慢慢地说:"我有家人,可是……我不是爸妈的亲生女儿。" 祁天倏地转头盯着她——这个戏精少女,该不会又在演戏吧? "我说的是真的。"初晴短促地笑笑,目光仍然望着那片灯海。 对面大厦的玻璃幕墙上变幻着彩色的化妆品广告,那七彩光投映过来,勾勒出少女秀丽的脸部轮廓。 然而祁天却觉得,这一刻的她,整个人都是黑白色的。 "我爸妈是在河边捡到我的,"她低低地说,"据说那年发洪水,我的亲生父母遇难了……我本来真的相信这种说法,可是后来,我偷听到爸妈议论……" 她悄悄地伸手抹了抹眼底,停了一会儿才往下说,"……其实,我是被我的亲生父母抛弃的,因为我一出生就带着病,治病需要一大笔钱。" 其实这是一个变通后的说法,因为真实情况她没办法告诉祁天—— 当年,作为一个小婴儿的她被检测出脑部有问题,人类的医院根本无法医治,很可能会在几岁时夭折。 初爸初妈猜想这就是她的亲生父母抛弃她的原因。 后来初爸初妈带着她寻遍了妖精族的名医,最后终于在一座大山里头找到一位老医生,治好了她的病。 "既然抛弃了我,那我就不是他们的孩子了,就算以后能见面,我也不会认回他们。"初晴的声音恢复平静,她很快地瞥了祁天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嘴,"我没事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突然就会像林妹妹那样多愁善感。" 平时的她性格乐观开朗,笑声清脆得很,像在摇一串小铃铛,那对小梨涡里好似盛着蜜,而她也不从吝于向别人付出善意。 看上去就是那种在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 但原来,在她内心深处,竟然隐藏着这样的伤痛。 祁天心里又酸又软,下意识地转身伸出双手,想要拥她入怀…… "轮到你说了。"少女突然转头,微笑着对他说。 祁天动作一顿,悄悄地放下了手。 "说什么?" "你的秘密呀,"她的声音又轻又柔,"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了,你是不是应该也说一个你的秘密呢?" 第29章 表白 晚风穿过一侧开着的小窗,带来南城春夜特有的润湿水汽。 只需轻吸一口,就能滋润人的心肺。 或许是因为这个春夜太温柔,祁天终于敞开了自己的心扉。 祁天的妈妈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彝族女子。 她的学历不高,高中都没读完,但人长得漂亮,性格活泼开朗,应聘上了南城一间高级餐馆的服务员。 后来,她认识了常去这家餐馆吃饭的祁天的爸爸,两个年轻人萌生了爱情,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当时祁家的生意正处于快速扩张的阶段,祁爷爷坚决反对这门亲事,认为门不当户不对。 可是两个年轻人却爱得火热,后来,她怀孕了,祁爷爷迫不得已,才勉强点了头。 在小祁天的记忆中,爷爷对妈妈一直都很冷淡,两人在家几乎从不交谈。 就在他读初二的那一年,妈妈和爷爷因为某件小事吵了起来,妈妈负气冲出了家门。 当时正下着倾盆大雨,路上能见度很低,独自在路上行走的妈妈被一辆大货车撞倒,不治身亡。 "……出殡那天,我听到爷爷的一群朋友在议论,说爷爷认为妈妈根本不配做他的儿媳妇,他给她打的分数是不及格。" 祁天的声音异常紧绷,在窗外的霓虹华彩映照下,他的脸显得半明半暗,五官更加料峭。 "当了祁家十几年的儿媳妇,到头来换得'不及格'这三个字!"祁天冷笑了一声。 初晴垂下眼,看到了他一直戴在左腕上的那圈朴素的小红绳。 "这个,是你妈妈送给你的?"她轻声问。 祁天点了点头。 初晴又问:"在你心里,你一直都没有原谅你爷爷?" "当时如果他不跟妈妈吵架,妈妈根本就不会出事!"祁天沉声说,"一家人不是应该包容,互相爱护的么?为什么要用分数来给人分等级?" 对于这个少年来说,往事过于沉重,他的眼睛不知不觉间有了湿意。 他烦躁地伸手进裤兜,本能地想摸出打火机和烟。 两秒后,他收回了手。 ——自己喜欢抽烟是一回事,但不能让她吸二手烟。 初晴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转身走到沙发旁,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样东西走回来。 "喏,给你的。" 祁天微微转头,看见少女伸出的手心里躺着一根棒棒糖。 他扯了扯嘴角:"……把我当小孩哄吗?我才不吃这种糖。" "你也知道你是小孩呀。"她的声音清脆中带着甜,不用看,祁天都知道此刻那对梨涡一定是出现在她的脸上了。 "吃吧,这是我奖给你的,乖孩子就应该有奖赏。"她笑眯眯地说。 幼稚。 祁天轻嗤了一声。 然而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接过了那根棒棒糖。 拆掉包装纸随手揉成一团,扔进一旁的小垃圾桶,然后把糖塞进了嘴里。 一股带着浓郁奶香的甜味顿时在口中弥漫开来。 "味道还可以。"祁大少难得地给出了一个正面评价,"不是那种劣质糖精。" 初晴:"当然了,这可是高级货呢。我特意留给你的。" 祁天像咬一支烟那样咬着那根棒棒糖,闻言嘴角一翘。 "前几天我给我妈买了一套高级化妆品,那间店子就送了我一包糖果当赠品。"少女轻快地说。 祁大少的嘴角的笑意略微收敛——原来只是赠品。 "……那味道我不是很喜欢,奶味太浓了,拿去哄小孩子还差不多。"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说,"可是扔了它又太可惜。现在你喜欢吃,那真是太好了,起码不会浪费呀。" 祁天:"……" 意思是在她心中他就是一个等同于垃圾桶的存在? 初晴一直在注意他的表情,这时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 "我骗你的。自己都不喜欢的东西,怎么可以给你吃呢?我就是因为觉得它好吃,所以才让你尝一下。怎么样,很好吃吧?" 祁天斜睨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当作是回答。 被她这么古灵精怪地一搅,他那原本激越的心情不知不觉间慢慢平和。 味蕾被糖的甜味占据的时候,人就会暂时忘却生活的苦。 接下来的一分钟,两人都没有说话。 气氛却不显尴尬。 祁天不耐烦慢慢地吃糖,他干脆把糖咬成小块,嚓嚓地吃着。 初晴听着他咬糖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 她曾见过他冷漠、高傲的样子,也见过他大打出手的样子。 冷漠时的他又酷又帅,打架时的他带着一股狠劲,那是一种荷尔蒙的冲击力,看了令人脚发软,心发颤。 然而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眼前这个不小心露出几分脆弱的少年比以上场景中的他更真实,更令人心疼。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祁天会无心向学。 因为他有一个很大的心结。 在他心中隐藏着强烈的愤懑,于是在面对爷爷的时候,他的态度异常反叛——你不是看不起"不及格"的人么?我偏要不及格。 在他心中的伤疤痊愈之前,他是不会认真学习的。 看来自己的任务很艰巨呀。 初晴伤脑筋地想。 不过,她可不会这么容易就认输。 她想了想,先打好腹稿,然后轻咳一声,准备讲劝学开场白—— "刚给了一颗糖,现在就要抡大棒了?"吃完了一颗糖就翻脸不认帐的祁大少两手插在兜里,站姿懒散,一副浪荡少爷样,"可别让我猜中你准备劝我回家或是回学校。" 初晴:"……" 所以说叫他祁怼怼一点错都没有,吃了她一颗糖,态度还是这么不合作。 初晴:"抡什么大棒?身为一个学生,学习是任务,是工作。去学校上课不是理所应当的事么?" "对于我来说,不是。"祁天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 他转头望了少女一眼:"给我一颗糖就想让我听话……那颗糖又不够甜。" "这都不算甜,你还想有多甜?"初晴不服气地反问了一句。 对面高楼玻璃幕墙上不时变幻着光影,映在她素白的小脸上,像是开了一朵花。 夜风轻轻地吹进来,像最温柔的海浪那般抚摸着两人。 祁天的目光往下滑落,在少女嫣红的嘴唇上停了两秒。 他的喉咙突然干得不象话。 黑暗遮掩了少年眸光中的热切,初晴对他的心思一无所觉。 "你要是不好好学习,就考不上大学,以后怎么接管你家的公司?"她又想了一个理由来劝他。 祁天转过头,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没敢再看她。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我才不想接手。我自己都有公司,不用靠家里也能活得很好。" 初晴惊奇地睁大眼:"你自己有公司?" 祁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干脆就把话说开:"是的。这间会所是我自己开的,天际大厦虽说是我爸公司开发的产业,但他不知道,租下顶楼的'客户'就是我。" 对面大楼的巨屏广告刚好换了一个纯金的背景,给少年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黄的色调,看上去很像一个被上帝宠爱的、英俊的天神。 他意气风发地说:"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些别的投资,钱对于我来说不是问题。" "可是,你的启动资金不也是家里给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的钱。" 初晴更奇怪了:"你自己哪来这么多钱?" 祁天轻描淡写:"我妈妈的钱全都留给我了。前几年比特币价格低,股票大盘也低,我就分了一半钱买比特币,一半买股票,后来涨到高位时全部卖了出去,就这样赚到第一桶金。" 初晴简直难以置信——开一间这么豪华的健身会所至少要几百万吧,他居然用的是自己的钱?! 几年前股市曾有大跌大涨,这她是知道的,然而多少老股民都踏空节奏,他一个未成年人竟然看得这么准,这也太神奇了吧? 更别说比特币…… 初晴喃喃地说:"我以前在网上看到过这么一个故事,有人几年前花六千块买比特币,后来在高点卖出,赚了两千万……" 祁天平静地说:"他时机踏得不够准,亏了,在最高点卖应该能赚三千万。" 初晴:"……" 初晴:"你说这话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就这还亏?我连两万都没有!" 人比人,气死人啊。 为什么他对财富的触觉就这么敏锐呢? 祁天看着她气乎乎地鼓起嘴,可爱到不象话。 手指头痒痒的,很想做点什么。 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在她的脸颊上捏了一下。 触手处温软柔滑。 初晴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抬眸去看他。 暗夜里微光渺渺,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然而少年的那双眼眸却在发亮,里面燃烧着两团小火焰。 初晴的脸刷地一下,立刻变红了。 她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心跳得很快。 她匆忙地别过脸,慌乱地说了一句:"你,你还是跟我回去上晚自习吧。" 祁天静静地望着她,半晌才轻笑了一声:"晚自习,那是什么东西?" 大少爷的狂妄重现江湖。 这种熟悉的腔调打破了刚才两人一瞬间的暧眛。 初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声音恢复了自在。 "老陈很快就要调到四中去了,今晚大家都留下来上晚自习,就是还他一个心愿。" 班主任陈老师家住江北区,坐公车到学校要一个多小时。 他的夫人上班很忙,女儿身体不好,经常得跑医院,每次都是他夫人挤出时间送医,弄得焦头烂额。 陈老师实在不忍心看到夫人这么辛苦,于是提出申请,想调到江北区的四中去。王校长已经同意,四中那边也接受了。 今天上课的时候他说了这事,同学们都有些舍不得。 老陈这人虽然平时十分唠叨,但都是为了学生们着想,这点小崽子们看得清。 班长燕南问陈老师有什么愿望,只要他说出来,同学们一定会为他实现。 老陈就说,他当班主任一年多,从来没有看到全班学生整整齐齐地上一次晚自习,希望今晚能实现这个愿望。 "不是,这都放学了,他不回家陪老婆孩子,上什么晚自习?"祁天很奇怪。 初晴想了一想,"他夫人好像这两天带着孩子回老家探亲去了。" 祁天仍然无法理解:"就算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家寂寞空虚冷,那也不能让全班同学牺牲自己的时间来陪他啊。" "这是他的心愿,心愿你懂吗?"初晴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其实老陈人挺好的,他自己明明要走了,其实可以不管你的事,但他就是放不下,觉得要是你不好好学习,以后恐怕不会有光明的前途……也许你不认同他的教学理念,但他确实是一个好老师。" 尽管如此,祁天仍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上什么晚自习。 "走吧,你也是班里的一员啊,缺了你怎么行。"初晴见说不动他,干脆拉起他的手腕往门口的方向走。 她的手小小的,拉着他的时候没使多大劲儿,只是轻轻的,像是生怕他会起反感。 以往只要是祁大少不愿意的事,就算开一辆推土机过来都未必推得动他。 然而此刻,他却被这股轻轻的力量拉动,脚下自觉地跟了过去。 两人一直站在有霓虹灯映照的窗边,眼睛习惯了光亮,一下子重新面对黑暗,都有些不适应。 "哎哟!"初晴的膝盖撞到了沙发拐角,轻呼了一声。 她身子不稳,不由自主地往旁边一倒。 祁天及时伸出手扶住了她。 他的手下是她那纤细的腰肢,那么的细,像一用力就能拆断。 隔着衣服,他都能感受到她肌肤的柔嫩。 就像揽住了一枝娇嫩芬芳的山樱。 窗外晚风飒然飘飞,室内十分安静,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在这一刻,祁天心头的火热难以抑止,一把将她拥进怀中,紧紧地抱住。 "做我的女朋友吧。"他在她耳边说。 第30章 堵人 滚烫的情感在祁天胸中沸腾,他有很多话想说。 ——以后我会对你很好的。 ——虽然我没有谈过恋爱,但我一定会是个优秀的男友…… 但最后,说出口的只是一句简单的请求。 初晴乍然被他拥入怀中,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向表情灵动的脸呈现出呆滞的状态,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一只突然被人抓住小爪子的奶猫。 隔着薄薄的衬衫,她能感受到少年胸膛的热度以及……肌肉的轮廓。 不是像电视广告中的那种又厚又硬的肌肉,而是恰到好处的坚实。 靠上去很舒服,很安心。 他的身上有烟和酒的味道,但并不难闻。 他喝的不知道是什么酒,并不甜,却带着一点飒,再加上烟的辛,以及他独有的气息,混合成了一股十分独特的味道。 就像……黑夜里的丛林。 迷人而又危险。 下一秒,她及时清醒过来,猛地推开了祁天。 "你,你说什么呀。"尾音微微拖长,带着一点不知所措。 眼睛左闪右避,无论如何不敢看他。 小姑娘害羞了。 祁天微微一笑:"你那么喜欢我,不做我的女朋友,难道就只做个普通朋友?" "等等,"初晴奇怪地问,"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你了?" 居然还否认。 祁天后退了一步,身子倚在墙边,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一一列数:"今天我没上课,你立刻过来找我……" 初晴:"我只是在关心同学,毕竟你是我的同桌。" 祁天扬了扬眉,心里一点都不相信,又道:"那天,你把你喝过的奶茶给我喝……" 初晴赶紧分辩:"我说过只是想让你帮我拿一下杯子,因为我要系鞋带。奶茶不是给你喝的,谁会给别人喝自己喝过的东西啊?" 她这是想彻底不认帐? 撩完就跑,当他是什么? 祁天站直身子,沉下脸,带着几分气急败坏:"那天晚上我们聊信的时候,你主动跟我么么哒,这你总不能否认吧?" 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记录亮给她看。 动图中,白白胖胖的小糯米团子踮起脚,在另一个团子的脸上亲了一口,那个被亲的团子眼睛弯成了线,两只团子旁边飘着么么哒这三个字。 初晴:!!! "……我不小心发错人了,"她赶紧解释,"这个表情应该是要发给我妈妈的,我们每次聊天结束,我都会跟她么么哒,不信你看。"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以前跟妈妈的聊天记录给他看。 少年微低着头,目光定在手机屏幕上。 半晌,他才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初晴张了张嘴,想干脆地说"不喜欢"。 然而经历了刚才那个拥抱,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说不出这三个字。 窗外风乍起,轻轻吹动她耳旁的柔软发丝。 她的心也像发丝一样,摇曳不定。 "我再问一遍,"祁天上前一步,站得离她更近,俯下头,声音低得像耳语,"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他站得太近了,刚才拥抱时包围她的那种好闻的气息再度袭来。 "你是个好孩子,回答问题一定要诚实。" 他那醇厚的声音像一种盅惑,令人不知不觉就迷了心志。 初晴完全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长睫颤了颤,随即被他那燃烧着热望的眸子吸引住了目光。 一种名叫"情愫"的藤蔓同时攀上了两人的心房,藤蔓上结出了小小的花骨朵,颤微微的。 当花朵盛放的时候,它所绽放的美丽和芳香能令人于一瞬间迷醉。 "天哥,天哥!"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叫声。 初晴吓了一大跳,她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住了一样,心突突地跳,手一伸,用力推了祁天一把。 祁大少猝不及防,被她推得后退了两步,身子撞到墙上,错愕地望着她。 "天哥,天哥!"门外又响起了大熊的声音。 祁天低低地咒骂了一句什么,大步朝门边走去。 过程中不管碰到什么都"砰"地一脚踏开。 他一阵风似地走到门边,开门,劈头骂道:"你最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否则,我一定会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清凉的夜风拂过初晴滚烫的脸颊。 大熊的叫门声打破了那个被盅惑的魔咒,此刻她已经恢复了清醒。 她沿着沙发边走前几步,扭开了放在角几上的台灯,然后就着那灯光找到了屋内大灯的开关,"啪"一声打开。 祁天三言两语把大熊打发走,转头就见初晴已经背起了书包,刚才的羞涩已经荡然无存,灯光下的她又恢复了往日的落落大方。 夜风温柔缠绵,窗外对面大楼的彩妆广告变幻光影,穿着校服的少女亭亭玉立。 祁天愤愤不平地想:本少爷刚才那样出卖色相,她怎么就不能像别的女孩儿那样,为我着迷多一点呢? "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姑娘家啊?"祁大少脸色难看地问道。 初晴只觉莫明其妙——有钱人的世界真是难以理解,翻脸如翻书。 她没好气地说:"被你看穿了,其实我是一个抠脚大汉,每天抠完脚后还要负责给客人做三十二场马杀鸡。" 祁天正想说什么,却被她制止:"走吧,我们回去上晚自习,你已经答应我了,可不能赖帐。" * 对于祁大少来说,别说挤公车,就连坐的士都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只能偶尔试一次。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他必然要自己开车。 初晴跟着他上了一部看着就十分豪华的车子,这是一辆黑得很有范儿的车,不是上次载她的宾利,看不懂是什么牌子。 "这车是我自己买的。"祁天发动车子开出停车场,随口说,"宾利是我爸的车,其实我不怎么喜欢,中年人用还差不多。" 初晴好奇地问:"你有超跑吗?" 漫画里的富二代可都是开着超跑出场的。 "没有。"祁天摇了摇头,"超跑在市里开挺不爽的,再说我现在是创业阶段,没必要买那个。" 他望了初晴一眼,这一眼仿佛含着一些什么意味:"不过,如果你觉得我应该要有一辆,那我……" "不不,我没那么觉得!"初晴连忙喊道。 天地良心,她可向来都是一个过惯了艰苦朴素日子的少女,骄奢淫侈这一套跟她一点都不挨边啊。 路旁一棵杏树开了花,如冰绡裁剪,轻叠数重,风一过,片片花瓣飘洒而下,就像下了场杏花雨,美不胜收。 车子驶过了这一片粉融芳香。 萃英中学高中部的晚自习分为两段,第一段是从晚七点到八点半,第二段是从八点四十到十点。 以上时间适用于在学校留宿的学生,家在附近的学生要是回学校上晚自习,一般上到八点半就走了。 两人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 就在踏入大门的一刹那,祁天突然回头。 街角阴暗处,有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一闪而过。 初晴疑惑地转头:"怎么了?" "没事。" 祁天摇了摇头,一定是自己看错了。那个绰号"飞天蜈蚣"的家伙现在应该关在看守所里,不可能会出现在立志街。 今晚为了实现陈老师的愿望,一班的同学都留下来上晚自习。 看到祁天和初晴双双出现,全班同学都震惊了。 "学委居然把祁天给带回来了!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错了,我以为她除了学习好之外就只是个软妹子,原来她厉害的程度已经突破天际,就连年级大佬都得乖乖听话。" "能人所不能,学委是个狠人——噫嘻嘻,居然押韵了。" 班长燕南手靠在桌边,手指间熟练地转着一枝笔。 课室内嗡嗡嗡的声浪有点大,她微微转头,狭长眼眸中射出的光带着几分冷意扫视一周。 全班同学立刻同时噤声,低下头继续做作业,全都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坐在讲台一侧的陈老师刚给第一排的同学讲解完一个语法内容,抬头就见初晴和祁天回来了,又是惊喜又是感慨。 原本他对祁天旷课的事很不满,下午的时候忍不住在老师办公室发起了牢骚。 "老陈,你都要调走了,还操心这些事干什么?"一位男老师端着杯子在饮水机处接了一杯水,走回来对他说。 "我走之前总得把这班孩子带好吧?他以前总是迟到早退也就算了,现在居然玩旷课,这样下去,书就更加读不进了。"陈老师有些激动地大声说。 "我说老陈你可真'迂',"另一个跟他相熟的男老师笑着说,"这种富二代用得着努力读书吗?大学考不上,用钱塞进去就好了嘛。说不定人家还不想在国内读大学呢,出国读一个野鸡大学,做新闻稿的时候就说'留洋归来接管家族企业'……" "那是真材实学吗?"陈老师梗着脖子反驳,"富二代也得花心思学习,否则哪懂怎么管理公司?" 见他这么执着,坐在办公室内的老师们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陈老师左想右想,最后下了决定,"不行,我得去跟王校长反映一下情况。" 他自言自语地说了声,起身出了办公室。 跟他相熟的那位男老师望着他的背影,感慨地摇了摇头:"祁天除了家里有钱外,他爷爷和王校长又是好朋友。老陈明明知道,还巴巴地去找校长说祁天的事,他真是……唉,何其太迂啊。" 校长室内。 胖胖的王校长像个弥勒佛一样,笑眯眯地听完了陈老师的诉说,然后示意他喝茶。 陈老师完全顾不上放在自己面前的那杯热腾腾的茶,身子往前倾了倾,"校长,您看是不是得给祁天一个警告处分?这样他才明白学校是有纪律要求的……" 王校长摇了摇头。 陈老师急了:"校长,我知道祁天他爷爷跟您是好朋友……" "你想多了,"王校长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在我眼里,只有学生,没有'朋友的孙子'这种身份。" "那您?" 王校长戴上老花眼镜,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开,递给了陈老师。 翻开的那页里面有几行句子下方划着一条黑线。 "叶圣陶先生说过,教育不以生活为本位而以知识为本位,是一个大毛病。" 王校长揭开茶杯盖喝了一口茶,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老陈,你进萃英的第一天,我就跟你讲过,期末成绩以及高考升学率不是萃英评判一个老师是否优秀最主要的标准。你可能忘了这句话。" 陈老师下意识地反驳:"祁天他现在不是考试成绩差的问题,而是不肯来上课的问题。" 王校长微微一笑,把茶杯放回桌面:"你说你喜欢教书育人,所以当年填志愿全部报师范大学。那你知不知道,一位老师,要做的不只是把知识和学习方法传授给学生,更应该因材施教,把学生拉回学习的正途?祁天旷课,是他不对,但你作为一个班主任,有没有了解过他旷课的原因呢?" 说到这里,他的手指点了点,示意陈老师看手中的那本书。 翻开的书页中,其中一行划了黑线的句子是:只有做学生的学生,才能做学生的先生。 "我知道,你很忙,有时未必有空去了解,"王校长从老花眼镜后射出的目光似有深意,"不过你可以问初晴,我想,她应该比你清楚。" 就这样,老王给了迂老陈一个"领导我已经给你安排了一个小助手,是你自己不懂利用,笨得要死,少在我面前啰嗦"的眼神,然后礼貌地叫他滚出校长室。 教室灯光分外明亮,照得每张课桌都亮堂堂的。 那一张张认真学习的年轻面容显得有些稚嫩。 陈老师望着讲台下方的小崽子们,胸中突然迸生出一种豪情:这么好的校领导,这么好的学生,我更应该要做好老师的份内事! "同学们,"他站起来大声说,"上午上英语课的时候,有一个复杂的句式我看你们还不太懂,我现在再讲解一次。懂了的同学不用听,不懂的同学一定要认真听…… 全班同学:"……" 白天上课被塞了那么多的内容,晚上真的听不进了,而且,老陈唠唠叨叨的声音很催眠啊。 祈求的目光纷纷投向班长燕南:南哥,快找个理由制止他! 燕南略微想了想,摇了摇头,那意思是——反正他就快调走了,就让他过足瘾吧。 老陈完全不知道自己全靠班长的怜悯才能如愿讲课,他拿起课本,滔滔不绝地开讲。 日光灯不知疲倦地发射亮光,老陈的声音在课室内回荡。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祁天望了望其他同学。 有人刷刷刷地做作业,有人竖起耳朵听老陈讲课,每一张年轻的脸都那么认真。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如今所付出的辛劳,其实是给命运之神的预付款—— 命运之神一向吝啬,你一定要让他看到你有多么的认真和刻苦,他才会考虑是否回赠你成功。 仅仅只是考虑而已,未必真的会让你成功。 然而如果你不让他看见你的努力,日后的命运之途就会倍加艰辛。 一瞬间,祁天有些恍惚:这种最正常不过的学习氛围,他初中的时候也感受过,今晚重新坐在课堂里上晚自习,感觉居然有些亲切…… 正想着,眼角余光看到自己的同桌一直低头弄着什么东西。 他转头望去,就见初晴两手靠在课桌肚子边,握着手机正着打字,似乎在跟人聊微信。 "学委,"祁天凑过去低声逗她,"你居然不专心学习,我要给老陈打小报告。" 初晴完全不理他。 她正忙着跟班长燕南聊微信,讨论怎样才能提高祁天的学习积极性。 【晴:祁天讲义气,我觉得可以跟他说,全班就只有他一个不及格,要是他继续这样下去,会拖累全班的平均分。】 【南:前半段可以保留,后半段改成"要是你继续这样下去,新接管的班主任会打报告把你调到其他班"。】 【晴:……这个不大可能,王校长不会同意的。再说,在哪个班读书对于祁天来说应该无所谓吧?】 【南:少女,你对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 初晴:??? 她纳闷地把这句话又看了一遍,啥意思啊这是? 这时,祁天见她一直不理自己,有些不甘寂寞,随手拿起一枝笔开始戳她胳膊。 一下。 又一下。 初晴正在聚精会神地跟燕南沟通,没空理他,右手臂一抬,示意他别闹。 她的动作大了点,手机没握稳,"啪"一声,甩到过道上。 老陈讲课的时候有个特点,就是喜欢在课室里来回走。 这时正巧他走到中后排的位置,眼睁睁地看见从最后一排飞出了一个手机。 手机壳背面朝上,那是一个粉嫩小白兔的软胶造型。 陈老师:"……" 全班同学:"……" 初晴:"……" 一片寂静中,祁大少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从初晴身后绕到过道,捡起了那个手机,平静地说了声:"抱歉,手滑。" 全班同学:??? 粉嫩小白兔? 他的手机? ——难道在祁大少的钢铁直男外表下,藏着一颗粉红少女心? 不管如何,在老师讲课的时候玩手机,对于老陈来说这就是一项死罪! 坐在周围几排的同学脖子一缩,准备承受老陈炮火的洗礼。 谁料陈老师只是僵了一僵,然后——转过头继续讲课。 众人不敢置信,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老陈被外星人附体了? 不,他绝对不是老陈。 初晴紧张地盯着祁天,生怕他看到了她和燕南聊天的内容。 不过手机在地上跌了一下,自动锁屏了,所以他没看到什么。 初晴这才松了一口气。 祁天抽出一张纸巾,仔细地把手机擦了一遍,这才把它递给初晴。 "初小晴,记住你欠我一次,以后一定要还。" 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格外好听,带着一种像大灰狼骗小红帽那样的诱哄意味。 少女那张脸绯红得像开在春日的桃花。 她咬了咬下唇,一把夺回自己的手机,心里又羞又恼。 什么叫欠他一次,她又没让他帮自己"顶罪"。 还有,谁准他叫她"初小晴"了? 八点半的时候,陈老师宣布今晚的晚自习结束了。 同学们闹哄哄地收拾东西,走出课室。 祁大少的东西照例很少,把一本书卷进书包就行。 他侧着身子,正准备再逗逗同桌,就见老陈走了过来。 八成是要唠叨旷课的事。 要是在以往,祁天肯定掉头就走,但今天…… 他望了望初晴,算了,给她一个面子吧。 他忍耐地低下头,准备听至少十分钟的唐僧念经。 哪知老陈站在桌旁默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祁天同学,你的手机壳很好看,在哪里买的?" 祁天:"……" 初晴:"……" 围观群众:"……" ——老陈,怎么你也有一颗粉红少女心?醒醒!这画风严重不对,你都已经是秃头人士了啊! 陈老师没有察觉同学们诡异的眼神,仍然诚恳地望着祁天。 他当然不是真的对粉嫩小白兔感兴趣,只是想不出话来说,尬聊而已。 "陈老师是想买一个给您女儿吗?"初晴终于看不下去了,细声细气地插嘴,"我知道哪儿有卖,就在街角那家专卖手机壳的小店。" "哦,哦,好。"老陈笑了一下,眼睛仍然望着祁天,匆匆忙忙地说,"其实呢,我跟年轻人的喜好是差不多的,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聊聊。"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我们明天见。" "老师再见。"初晴绽开笑脸跟他道别。 祁天望着他走出课室,抬起手肘撞了撞初晴:"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跟年轻人喜好差不多?他该不会真以为我喜欢小白兔吧?" "难道你不喜欢吗?"八卦的董或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挤眉弄眼地反问,目光直往初晴的方向飞。 祁天顺手抓起初晴放在桌上的一枝笔,啪一声扔在他的身上:"滚!" 董或笑着溜走了。 在初晴谴责的目光下,祁天乖乖地站起来,把那枝落在地上的笔捡起来,用纸巾仔细擦干净。 其实课室地面很干净,一枝圆珠笔沾不了多少灰尘。 然而当他垂下眼睑,专注地做事时,侧脸说不出的好看。初晴想到在会所时他的那双黑眸曾经那么专注地望着自己,脸又开始烧了起来。 "学委,幸亏你还没走,我有一道题不明白,你给我讲讲……"一个男同学拿着练习册走过来问她问题。 初晴赶紧把心中的绮思抛开,有条有理地给他讲解。 祁大少三两下就把笔擦干净了,手肘放在桌上,一手撑着头,半眯着眼侧耳听初晴说话。 他有些心不在焉,没去听具体的内容,只是单纯地在捕捉她的声线。 清脆,甜美,悦耳。 就像一只婉转啼鸣的夜莺在歌唱春夜。 这样的嗓音唱歌一定会很好听,改天约她一起去唱情歌…… "天哥!"教室外的走廊上响起用力奔跑的脚步声,董或飞快地冲了进来。 他手扶着课桌,喘了两口气,紧张地对祁天说:"校门口,校门口来了一帮人要堵你,等下你记得要走后门……" 祁天身子往后一仰,薄唇微微一掀,"走什么后门,管他是谁,我就没怕过。" "不是,"董或急得不行,额头冒出细汗,"那帮人有十几个呢,明显是练过的,肌肉特别壮,打头的那个脸上还有疤,特别凶神恶刹,所以老陈叫我回来给你报信……" 听到"脸上有疤"这四个字,祁天的脸色顿时一变:"老陈跟他们干上了?" "嗐,老陈哪里会干架?他就是想跟他们讲道理……" 话未说完,祁天腾地站起来,一阵风似地刮了出去。 ——讲什么道理,飞天蜈蚣那帮人只会动手打人,老陈说不定会吃亏。 "天哥!"董或叫了一声,他却没回头,咚咚咚地跑远了。 "去看看吧,"初晴有些焦急地对董或说,"千万可别出什么事。" 这时课室内还剩十几个男同学,都属于刻苦学习的那一拔。 骤然遇到这样的事,他们都有些无措,纷纷将目光投向班长燕南。 燕南把手一挥:"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下了楼,往校门口走去。 天上突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微凉的水雾缠绕在少年们的发上、肩上。 然而他们心中却涌着热血,身上自带一首雄壮的BGM。 "要是有人敢欺负我们的老师和同学,我们就算手打断,腿拐瘸,都绝不放过他!"董或大声说。 "对!" "没错!" 男生们纷纷附和。 很多年后,董或回想起这个夜晚,都会觉得—— 当时自己的台词真他妈中二。 真他妈帅。 第31章 相拥 此刻还不到晚上九点,校门口的街道上仍然人来人往,又有两个身强力壮的门卫,按理说"飞天蜈蚣"那一帮人应该不敢对老陈动手的。 然而不知为什么,祁天的心跳个不停,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晚风乍然停了,春天湿气重,空气便显得有些凝滞粘稠。 明晃晃的路灯下,人行道上呆板地站着两棵树,校门口空无一人。 祁天拧着眉,目光迅速地扫视四周。 他的一只耳朵轻微地动了动,敏锐地听到,右边的小巷内有声音传出。 近年来,南城经济飞速发展,城区已经没有多余的土地,开发商就把脑筋动到了近郊的农民房。 小巷两旁的墙上都写着大大的"拆"字,居民早已搬空,好些路灯都是坏的。 巷内一个阴暗的拐角处,好几个小混混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男人骂骂咧咧,不时还踢他一脚。 蜷缩在地上的男人身形清瘦,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晕了过去。 一侧站着个壮实的男人,偏头在小弟的敬火下点烟,昏暗的路灯光照在他的右脸,一条疤从眼底直拉嘴角,看着分外狰狞。 吴成吐出一口烟圈,抬头就见祁天悄无声息地从巷口走进来。 "哟,来得挺快。"吴成一笑,随手把烟摁在身侧的墙壁上,十指交握,骨节格格连声,"来吧,我们的恩怨也该了结了。" 周遭的小混混都摩拳擦掌,准备一涌而上,痛殴祁天,却被吴成制止:"我想跟祁少一对一玩玩,你们别插手。" 祁天没有看他,目光落在侧躺于地的老陈身上。 老陈的近视眼镜应该是在扯打中摔到了地上,已被小混混们踩碎了,一片又一片,反射出细碎而又冰冷的光。 他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出有无伤痕,但那个标志性的半秃头顶却有些红肿,不知是被打的还是撞到的。 "这是你的老师?"吴成轻篾地笑了,"蠢得很,问他你在哪儿,他居然不肯说,还劝我们不要打架。" 小混混们哄笑起来: "打架没有前途……我呸!难道像他这样,被我一拳撂倒才有前途?" "假清高,不就是一个老师,有什么了不起。" "唠叨个没完,他还以为自己是唐僧,一心向善。人家唐僧有孙悟空,他可没有。" 粗哑难听的嘲笑声在小巷内回荡。 祁天充耳不闻,垂着眼睑,沉默地看着晕倒在地的陈老师。 这个中年男人真的很迂,一心抓学生的学习成绩。他明明已经表露出不愿学习的决心,老陈却仍然一次又一次,苦口婆心地劝他。 他始终冷漠以对。 过不了多久,老陈就会像爷爷那样,因为他"不及格的表现"而失望,然后放弃他——他是这么以为的。 然而老陈没有。 上完晚自习,老陈跟他尬聊的时候,脸都憋红了,拿手机壳来说事,为的就是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 明明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书生,在被小混混殴打的时候,却硬顶着,不肯出卖学生。 怎么会有这么迂的人啊。 祁天的拳头不知不觉间捏紧,下一秒,他拧身突进,一拳打向吴成! 早已有准备的吴成头一偏,举起双臂格挡,架住了他的手。 两人错身而站,离得很近。 吴成扯动嘴角,脸上的伤疤不自然地扭动,呈现出一个丑陋的笑。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在祁天的耳边说:"你这个婊.子养的……" 少年的那对黑眸倏地睁大,怒火篷一声升起,他右脚一曲,膝盖倏地往前一顶,正中吴成的腹部。 吴成冷不丁挨了这一下,痛得额角直冒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呼"一声,祁天的速度快到只能看见残影,他像一头野豹似地猛冲上前,一把揪起吴成的领口,挥拳就要再打。 不知为什么,吴成没有伸手格挡,脸上甚至在笑,神情显得有些怪异。 "祁天,住手!" 身后的巷口突然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 祁天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低头对上吴成的眼神。 吴成的眼神阴冷,当中饱含着恶毒和嘲讽,像一条暗藏在草丛中的毒蛇。 脸上的伤疤令他看上去尤其丑陋。 就是这么一个肮脏的人,居然敢侮辱妈妈…… 怒火于一瞬间重燃,祁天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拳头眼看就要落下—— 身后传来纷乱跑来的脚步声以及少女的尖叫:"不准打架!祁天,你要是再打架,我就不理你了!" 这句话说得实在幼稚。 就像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在威胁不听话的小伙伴。 然而祁天的心一下子变软了——初晴的叫声中带着哭音,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他慢慢松开了吴成的衣领,后退了一步。 吴成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大叫道:"你们全上,给我狠狠地打!" 巷口只进来了五个学生,其中两个还是女生,兄弟们一定能狠狠地收拾他们,然后再抓住那个小姑娘,就不信祁天不出手! 然而他打错了算盘,为首的那个短发少女身手竟然很不错,以一敌三,再加上厉害的祁天,双方打了个势均力敌。 很快,更多的学生涌进了小巷,萃英中学的两个大门守卫也拿着铁叉赶了过来。 对方的人越来越多,不走不行了。 吴成咬牙喊了一声,带头往小巷另一头逃窜。 "周杨、任向、方卫、董或,你们几个留在这里控制局面;罗康、齐平、汪湛,你们去把藏在左边半塌墙后的那个家伙揪出来;其他人跟我追!"燕南利落地点了几个人名,随口分配任务,然后迈开长腿往巷子深处跑去。 她的眼睛利得很,刚才跟小混混们打斗的时候就注意到左侧半塌的墙壁后有人影晃动。 大家对燕南都很信服,下意识地按照她的话去做。 周杨和任向把陈老师扶起来,拍打他的脸颊,半晌他才悠悠醒过来,嘟哝了一句:"我这是在哪儿……" 方卫人长得高大,逮住了一个小混混,正紧紧地揪着他不放。 董或这小子鬼心思多,冲出学校之前从体育器材室抓了好几条跳绳出来,这时候正派上用场,把那个小混混连手带脚捆个紧紧实实。 罗康他们三人跨过半堵倒塌的围墙,钻进了左侧的破屋,不一会儿就揪出了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手上拿着一个专业相机。 "哎哎轻点,误会,这都是误会,我就是出来打个酱油……" "你带着相机,打哪门子的酱油?!"董或完全不信,一把夺过他的相机。 相机内有好些刚拍的照片,当中的主角全是祁天,特别是他举高拳头打伤疤脸的那一幕,被连拍了十几张。 董或皱起了眉——原本以为这帮小混混只是堵住祁天打他一顿,现在看来,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巷道的深处,燕南与祁天带头,领着六七个学生狂奔追逐。 但他们到底是每天都得坐在桌旁学习的学生,体力不比常年打架的小混混,两方差距渐渐拉大。 农民房纵横交错,小混混们眼看就要转进另一条巷道。 墙边拐角处有一小堆碎石,可能是以前住在这里的小孩子们捡来玩的。 见学生们始终紧追,小混混们纷纷捡起小石块掷过来。 "小心!"燕南大叫。 大家赶紧侧身闪避。 "哎呀……"初晴轻呼一声。 暗夜里看不清楚,她躲避不及,一颗小石子划过额角,火辣辣的。 祁天立刻转头,跑到她的身边。 "我没事。"初晴忙说。 祁天正要说话,眼角余光看到又有一颗小石块飞过来,连忙把初晴用力一扯,带着她挪了两步。 慌乱中来不及考虑方位,两人本来就离巷侧墙壁很近,这样一挪步,初晴的后脑眼看就要撞到墙上。 就在这一刹那,祁天迅速地伸手,把自己的手掌垫在她的脑后。 初晴的头终于撞了上去,但不是坚实的墙壁,而是祁天的手心。 指骨敲在墙上,"叩"的一声闷响。 听着都觉得痛。 初晴愕然抬头。 两人站得很近,她的掌心正巧贴在祁天胸膛的位置。 有力且略嫌急切的心跳,以及那双黑眸中的熠熠神采,都在向她诉说他的心意。 在这一刹那,初晴突然想起寂静昏暗的会所顶楼,少年一把将她拥在怀里,热热的气息烫着她的耳廓:"做我的女朋友吧。" 这个一出生就拿着"人生赢家"剧本的少年,不管对待什么都游刃有余,平时怼她也毫不客气,经常说一些"你长得也不怎么样"之类的话。然而在向她提出交往请求的时候,那种盛气凌人消失得无影无综,取而代之的是直率的热情,语音中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在怕,怕她的拒绝。 黑暗覆盖着天地,攀在心房的那朵花不知不觉地开放,馥郁的香氛令人熏然欲醉。 不应该啊,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 初晴心底仅存的一丝清明这样提醒她。 可是,那种绮丽到令人晕眩的感觉再度袭来,令她几乎忘了自己置身何处。 "有没有人受伤?"身边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 这是班长燕南在查问同学们的情况。 其他同学纷纷回应,他们都没有受伤。 初晴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然被祁天拥在怀里,连忙推开他。 "我,我只破了一点皮,不碍事的。"她小声说。 树叶在夜风中刷刷作响,围墙边不知谁家遗下的一棵三角梅,红艳艳的花瓣擦过两人的肩膀,落了一地。 祁天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少女。 这是她第二次推开他了。 挡在她面前的,除了那些厚如城墙的书本以及习题册,还有什么? 在祁天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那帮小混混已经全部跑进了另一条巷子,应该是追不上了。 "算了,我们回去吧。"燕南说道。 大家正想转身走回去,突然—— "你们跑什么?"相邻的小巷内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喝,那声音听着有些熟悉。 少年们齐齐一愣。 谁啊这是? 初晴和燕南同时反应过来。 "老王!" "王校长!" "你们拎砖干什么?"王校长又喝了一声。 紧接着,就传来一声凄惨的喊叫。 糟了! 老王被打了! 他那么老了,身子骨哪里经得住打? 燕南他们撒腿就跑,边跑边嚎: "老王,我们来救你了!" "老王,你可千万要坚持住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大家心急如焚,直恨自己没长四条腿。 然而刚转过巷道,他们就都愣住了。 十几个小混混们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半死不活,爬都爬不起。 那个向来走路慢吞吞、不管见到谁都笑眯眯的老王,此刻正威风凛凛地单脚踩在一个小混混的胸口上。 见众人赶来,王校长抬起头,分外慈祥地一笑:"听话才是好孩子,你们说是不是?" 大家的下巴掉了一地,捡都捡不回——我们的校长,居然是一个扫地僧? 第32章 You are my destiny 王校长今晚出现在这条巷子纯粹是巧合加巧合的结果。 他老人家向来是下了班就走的,偏偏今晚学校事情多,他一直忙到九点才离校。 又因为原本位于学校大门口的公车站因为市政工程而挪了几百米,他嫌远,于是决定从学校后门出来,穿越这条平时不走的小巷去另一个公车站。 一连串的巧合,让高二(一)班的同学们发现了他是扫地僧的隐藏属性。 ——天哥和南哥的身手在老王面前根本不够看好不好?他手一挥十几个小混混全都倒地好不好?! 一脚踏在小混混胸口的时候,王校长的笑容仍然眼以前一样既和善,又亲切。 "你们都要做听话的好孩子。"弥勒佛老王微笑着说。 在场的少男少女们立刻疯狂点头。 很快,警察叔叔闪亮登场,把这帮小混混全都抓回警局。 鼻青脸肿的小混混们异口同声,向警察叔叔控诉那个"胖老头"不是人,是鬼。 "他手一挥,我就自己一头撞到墙上!" "是啊是啊,我抡着拳头冲过去想打他,结果莫明其妙就摔了一跤,真是见鬼了!" "我倒在地上想爬起来,结果腿就像被几个小鬼抱住了,动都不动不了!" "警察同志,你得相信我们,他真的是鬼!" 然而警察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胡说八道!"警察叔叔拍着桌子咆哮,"我们是无神论者,少在这里耍神神怪怪那一套!" 这帮人真是说谎成性,编得也太离谱了。王校长好几年前创办萃英中学,每次见到巡逻的民警都微笑点头,有一次下大雨,他还好心地把自己的大黑伞借给了下班的年轻民警。 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和善的老头儿,怎么可能是鬼? 再说,那群"天真纯洁"的中学生也提供了证词,小混混们堵在校门口找他们要保护费的时候,脸上就已经带了伤,估计是先前跟另一帮派火并的时候受了伤。 讲真话没人相信的小混混们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初晴却猜到了几分。 刚才走出小巷子的时候,她踩到了几条断了的藤条——半塌的断墙边,不知谁家遗弃了一株攀藤植物,自由自在地长在春天里,枝繁叶茂。 下巴努出三层肉的王校长,应该是个藤树精。 藤条们在黑暗中瞬间移动,吊着小混混的头让他去撞墙、缠在脚下使他们摔跤,然后在他们察觉之前迅速缩回去。 王校长点名叫燕南、初晴、祁天以及几个男同学留下来跟他一起回学校,派了两个校工负责把陈老师送到医院,又叫其他学生各自回家。 然后,他一脸慈祥地在校长室接待了那个长着一双绿豆眼的偷拍者,还亲手给他倒了一杯水。 "哎呀,对不起啊,"弥勒佛笑眯眯地说,"小孩子做事就是容易冲动……要我看哪,你这个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一看就不是坏人。" 长相猥琐的绿豆眼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夸奖自己,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晕乎乎地捧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下一秒,他的目光变得呆滞。 王校长扬声道:"行了,你出来吧,想问什么自己问。" 从隔间内转出少女苗条的身影。 在听到董或说绿豆眼在偷拍祁天后,初晴就悄悄地向老王建议,想办法把这个人好好地审一审。 "像我们这种遵纪守法的良民怎么可以私自审人呢?"当时老王一脸正经地反问。 "说不定能听到一个惊天的秘密哟,"初晴笑嘻嘻,"然后您就可以告诉祁天的家长,让他们欠您一次人情。" 老王眼前仿佛看见了祁爷爷珍藏的那一排排明代瓷器。 他咳了一声,义正辞严地改了口风:"身为萃英的校长,我的确有责任有义务了解小混混堵人的真相,这样才能保护学生的合法权益不受侵害。" 此刻初晴望了望迷登登的绿豆眼,惊奇地抬头问道:"领导,您这是用了摄魂术?可那不是不能用在人类身上么……" "胡说八道!"弥勒佛板起了脸,"小孩子家家的,什么都不懂就不要乱说,我用的是允许使用的'吐真术'。" "是是,领导您说什么都对。"初晴赶紧拍他的马屁。 在他本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绿豆眼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他叫赖来金,在一个视频平台工作,两天前,有一个叫"黄哥"的人辗转通过朋友联系到他,叫他今天晚上来与萃英中学相邻的小巷偷拍祁天打人的情景。 黄哥吩咐说,拍到的视频和相片要放上网,就说祁天有躁狂症,最后要隐晦地提一下祁天的身份。 在他办事之前,黄哥已经把八千块转了过来,办完之后会再付一万二。 王校长眉峰一动——躁狂症是精神疾病的一种,很容易被激怒,进而攻击别人。 那个"黄哥"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造谣祁天患有精神病? 然而绿豆眼就只是个拿钱办事的家伙,对于黄哥的身份以及他的动机一无所知。 见再也榨不出什么了,老王便让初晴把赖来金拍到的相片全部删除,然后交待她:"你找个机会,把有人想害祁天的事告诉他家长。" "为什么是我说?"初晴迷惑地望着领导,"您自己不打算联系祁爷爷?" "我的事情可多了,哪能为这点小事浪费时间?"老王十分严肃,"总之这件事我交给你办,你就得办好。"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初晴虽然没有正式工作过,但偶尔听爸妈议论,也知道做人下属就是这样的,有时上司会莫明其妙地塞任务过来。 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拒绝,因为,领导八成是在考验你呢。 "好的。"她乖巧地应了一声。 王校长又道:"这事儿你先别跟祁天说,至少在他家人知道之前不能让他先知道,否则那小子多半会自己找人算帐,又惹出一摊事儿。" 这倒是。初晴点了点头。 老王把事情交待清楚后,就把几个男生叫进校长室,让他们把仍然迷迷登登的赖来金抬出学校,扔在街道上。一分钟后,他自己就会醒。 初晴一对秀眉微皱:"可是这个人是被您请进校长室的,后来却发现自己在街上,两个地点对不上,他会不会怀疑……" "我管他怀疑什么,"胖墩墩的老王一挥手,以一种跟他的形象特别不相符的霸道总裁的语气鄙夷道,"我让他进校长室已经是他的荣幸了,还想在这里醒过来?门都没有!" 啧啧啧,这么狂,这么傲,这么跩。 实在是,太帅了! 出了校长室,她看见祁天、董或和燕南正远远地站在走廊另一边聊天。 教学楼外风乍起,吹开了天上的薄云。蓝黑的夜空中,数不清的星子哗然朗笑,璀璨夺目。 其中有一颗星星特别大,特别亮,正好挂在教学楼前方那棵杨树的顶端。 杨树一侧,就是祁天那高挑的剪影。 这一幕美得像幅画。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祁天回过头来。 他转身走过来问道:"怎么跟老王谈了那么久?" 初晴把头一仰,神气活现地说:"我允许你跟我说话已经是你的荣幸了,你还想听到我回答?门都没有!" 说完,她求生欲极强地转身就跑,清脆的笑声洒满了楼梯。 祁天哭笑不得。 肩膀上突然多了一条胳膊,原来是董或。 董甜甜十分八卦地冲他挤挤眼:"天哥,此时此刻,在你脑海应该盘旋着一首歌吧?" 祁天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董或两手抚在胸口,深情地开始演唱:"You are my destiny……" "滚一边去!"祁天一脚踢过去,董或狂笑着避开了。 * 初晴是坐祁天的车来上晚自习的,所以应该由他送回家去。 这是祁天的逻辑。 初晴拗不过,另一方面也觉得确实有点晚了,有车子送回家也好,于是没再推辞。 至于有人想造谣祁天患精神病这件事,她觉得自己最好是找他的家长面谈。可是现在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再去拜访他家无疑有些不合适,还是改天吧。 夜色深浓,行人渐渐稀少,就连晚风都带上了几丝凉意。 "今天来堵你的那帮小混混,以前跟你有过节?"初晴开口问道。 祁天熟练地掌着方向盘,随口说:"带头的那个叫吴成,外号飞天蜈蚣,几个月前我跟他打过一架。" "为什么打架?" "当时我走路不小心撞到了他,跟他说了对不起,可他嘴里不干不净的一直骂我,我气不过,就打了他。" 初晴明白了:姓吴的是个粗人,骂人的时候自然脏话连篇,一旦涉及到祁天的妈妈,他一定不能忍,就会打起来。 吴成被打了一顿,想要找回场子,这点可以理解,可他为什么要请人拍照片抹黑祁天有精神病呢?这样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还是说,这件事的幕后其实另有其人? 祁天瞥了初晴一眼。 小姑娘自从听说他跟吴成打过架后就一直皱着眉,表情颇为严肃。 ——果然是嫌我太粗鲁么? 祁天心里有几分懊恼。 仔细想想,自己在她面前已经打过几次架了,活生生一个"打架专业户"。 祁天知道有些女生喜欢会打架飙车的男生,觉得这样很酷。 然而初小晴不是这种人。 她是一株认认真真长在花坛中的月季,是一只努力学习展翅技巧的云雀。 破格的举动不可能得到她的赞赏。 对于她来说,"规矩"相当重要,因为这个秩序井然的世界是由各种各样的规矩来维持的。 橙黄的路灯光一盏盏地在车窗外掠过,就像守护着这座城市的巨龙的明亮眼睛。 祁天无言地望着那片灯光,心中乱七八糟地想: 在她心目中,我的形象可能很糟糕。 不知道现在去背唐诗宋词什么的还来不来得及…… 第33章 子夜唱什么歌 "其实,我不是那种人。"祁天低声说。 "嗯?"初晴自顾自想得入神,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疑问地望向他。 "我不是那种人。"祁天又说了一次,声音比刚才响亮了些,"我这人很文雅的。" 话音刚落,初晴就嗤嗤地笑起来。 骄傲狂妄、酷爱怼人、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的祁大少,居然说自己文雅…… "文雅"这个词要是会说话,只怕会大声叫他滚,别靠过来。 "笑什么?"祁天恼羞成怒,"你看我身上哪一点跟文雅沾不上边?!" 哪一点都沾不上。 初晴捂着嘴笑。此刻的他又让她想起了闹脾气的小男孩。 她有心想逗他,便道:"文雅的少爷,背首古诗来听怎么样?《长恨歌》?《琵琶行》?" 祁天哪会啊,可他绝不愿承认,咕哝道:"这两首都太长了,背完你都该睡着了。" 然后他挖空心思,终于在脑袋想破之前,记起了以前不知从哪里看来的一句诗。 "你听好了,"他洋洋得意地说,"我这就背一句非常优美的诗给你听。" 初晴笑吟吟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祁天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喉咙,抑扬顿挫地念道:"开窗秋月光,举体兰蕙香……" 刚念到这里,初晴的表情就变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她喊了一声,莹白的小脸涨得通红,一对大眼睛像是潋着水儿,又羞又恼地瞪他。 "故意什么?"祁天莫明其妙地反问。 初晴说不出话,气得伸手"啪啪"地在祁天的手臂上打了两下。 "诶你干嘛?开着车呢!"祁天不敢做出躲闪的动作,所幸小姑娘的力气不大,打人也不疼。 "怎么了?"祁天纳闷地问,"我念错了?" "你,你念一首艳情诗给我听是什么意思?!"初晴红着脸质问。 祁天十分茫然——艳情诗是什么鬼? 三秒后他才反应过来:哦,就是色.情诗。 ……等等,刚才那首是艳情诗??? 不是,每个字都很正常啊,哪里艳了? 难道对于古人来说,"开窗"就跟现代的"开车"是同一个意思? 想来想去想不出究竟。 然后他猛然回过神来——自己沉默的时间已经太久了! 而沉默对于现代人来说,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默认的意思。 "我我我真不知道这首是什么诗!"他急到结巴,"就是……刚好想到了这一句,顺嘴就背了出来……" 一向自信心爆棚的祁大少终于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而且还要在喜欢的女孩儿面前揭露自己不学无术的一面,简直羞耻到要爆炸。 车内寂静无声,她没接这个话茬。 他把次序背反了,"开窗秋月光"的下一句,应该是"灭烛解罗裙"…… 一想到这个,初晴就又羞又恼。真是能耐了,居然在她面前念《子夜歌》。 深夜风渐大,路旁身形苗条的树木在风中甩着树叶,像是一个美貌端庄的女子突然活泼地挥起长发跳舞。 路上车不多,便显得这个春夜格外寂静,路灯源源不断地发散明黄色的光源,把身边小姑娘的长睫染成了金色。 祁天接连望了她好几眼,她却一直气呼呼地扭头看向窗外,似乎打定主意不原谅他。 他心里又是崩溃,又是无奈,低声下气地说:"就不能看在我那么喜欢你的份上原谅我吗……" 初晴仍然不理他——还喜欢呢,喜欢就可以在她面前乱说话吗? 祁大少这辈子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服过软,车轱辘似地来回道了几次歉,渐渐没了耐心。 "说什么艳情诗,你自己不也会背么?干嘛硬揪着我不放。"他嘀咕了一句。 少女猛地回过头来:"就连十分正统的钱钟书老先生都随手能写出十几本黄色小说的书名呢,我喜欢看书,知道《子夜歌》有什么稀奇的?倒是你,你唯一会背的诗就是这个……" 祁天这才知道那首诗叫什么《子夜歌》。 喜欢在三更半夜唱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诅咒他每个晚上都没有妹子抱!干挺到天亮! 祁大少以一个后世人的身份跨越千年给子夜歌的作者发射了一个十分恶毒的诅咒,然后放下身段,继续向小姑娘道歉。 "……你不是喜欢吃山莓吗,我认识南城最大的卖冰鲜进口水果的老板,改天,不,明天,明天我就去提两盒回来给你吃。" 在美食的诱惑下,初晴的脸色总算缓了下来。 祁天出了一身热汗,决定以后再也不装什么文化人了。 他的本质就是一个赚钱机器,只需要在她面前卖"有钱"这个人设就够了。 幸亏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东西用钱都能买到。 车子在教师新村门口停下,祁天转脸问道:"真的不要我开进去?" 初晴摇头:"老小区停车位不够,你开进去都没地方停,而且转角位也很窄,万一蹭到哪里就麻烦了。" "行。"祁天应了一声,利落地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 初晴一愣:"你干嘛?" "送你进去啊。"祁天打开了车门就要下车。 初晴忙说:"门口不让停车的。" "交警早就下班了,"祁天毫不在意,"就算被贴一张罚单也没关系,我总不能让我的好同学一个人走夜路啊。" 他讲话一向散漫,"好同学"这三个字却说得特别字正腔圆。 听起来就像……在调情。 再联想到刚才他说的"我那么喜欢你"。 ——这家伙也太熟练了吧? 他讲自己"有一点"恋爱经验,应该是往轻里说了。 这根本就是一个恋爱高手嘛。 还有,以前那个曾让他伤透心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小姑娘? 初晴心里又别扭,又不爽,一下车就快步向小区大门走去,根本不管祁天有没有跟上来。 祁天随手一按智能锁锁了车门,迈开大步绕过车头,三两下就追上了她。 大门岗亭内,保安伯伯正在聚精会神地看手机视频,根本没注意这两个走进来的少年男女。 "我们小区很安全的,你不用送了。"初晴转头对祁天说,态度不知为什么有些冷漠。 祁天却不肯。 刚才他看到了她的背影,小姑娘规规矩矩地背着双肩书包,校服穿得好好的,裙裾在风中微扬,看上去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粉蝶。 而她在裙摆以下罗袜以上露出的那截小腿又直又细,在夜色中显得耀目的白。 苗条的身段既清纯,又性感。 就连他看了心里都痒痒的。 这个小区的保安形同虚设,万一花草丛中藏着一个坏人怎么办? "你真的不用跟着我了。"初晴有些烦躁地说。 祁天"嘘"了一声,伸出手指,神秘地指了指前方,示意她看。 晚风中月季在吐露芬芳,春虫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小区的路灯半明半昧,花树下拖着各种奇怪形状的阴影,似乎下一秒就会从阴影中跳出一个小精灵。 "……什么都没有啊。"初晴疑惑地说。 "那里,刚跑过去一只大老鼠。"祁天小声说。 初晴寒毛一竖,悄悄地向祁天的方向靠了靠。 "眼睛是红色的,身子有小猫那么大。"祁天绘声绘色地说,还张开手比了一下,"胡须很长,嘴很尖……" 他越说初晴越怕,身子直往他这边挤。 "它过来了!"祁天突然叫道,"就在你的脚边!" "啊!"初晴惨叫一声,整个人跳了起来,连看都不敢看,闭着眼睛躲在祁天身后,拼命叫:"快赶走它,赶走它!" 祁天哧哧地笑。 初晴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气得直打他。 她的拳头又软又小,抡在身上一点都不疼。 祁天不闪不避,眯着眼任她打,最后反倒是初晴把自己的手敲痛了,气呼呼地停了手。 眼前的少女眸子明亮,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柔细的发丝在耳边飞舞。 祁天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帮她把碎发别回耳后。 下一秒,她傲娇地哼了一声,长发一甩,转身走进了就在面前的她家单元楼入口。 祁天的手停在空中,脸上的笑意却不减。 "我等你上楼开了灯再走。"他微微扬声道。 教师新村里全是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步梯房,已经有点岁数了,楼道白.粉墙上不知什么时候被调皮的小孩画上了几个禾杆手脚的小人,感应灯时灵时不灵,不灵的时候人就只能摸黑上下楼。 初爸初妈一直在攒钱,想买有电梯的新房子。可这两年南城的房价,不,应该说是全国的房价都疯涨,初家先前所梦想的朝南大四房也一路缩水,变成了方向不拘的三房。 不过有个好消息是南城政府今年有新政策支持老小区建电梯,报批后会有补助,初爸初妈就想再等等,毕竟建了电梯后房子会比较容易脱手,也卖得起价。 ——他们一家都是循规蹈矩的妖精,在人世间生活,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而初晴也跟普通的人类小姑娘没什么两样,怕老鼠,怕黑。 今天晚上有祁天守在楼下,她就比平时要安心一点。 不过她不打算让他知道这一点。 初晴进了家门后故意不开灯,偷偷从阳台上往下看。 夜里很静,小区大门口的马路上传来汽车开过的声音。 他靠在一棵树旁,耐心地仰头望楼上,等着她家的灯光亮起。 初晴赶紧缩回身子,躲在墙角。 一分钟,两分钟…… "嗡",口袋里的手机一声轻响,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天:你家里停电了是吗?那我上来陪你吧。】 想得美! 初晴立即把灯打开,然后给他回复信息。 【晴:我开了灯了,你走吧。】 祁天没有回复,楼下也无声无息的。 真走了?怎么连再见都不说一声,没礼貌…… 初晴撇了撇嘴,不甘心地探头从阳台往外望——说不定能看到他的背影什么的。 结果头刚伸出去,她就看见少年仍站在楼下的身影。 她吓了一跳,赶紧往后躲。 然而他仿佛正等着她这一下似的,手机"嗡"一声,又收到一条信息。 那是一个表情信息:一个小团子凑到另一个戴着红发卡、穿着小裙子的团子面前,亲了一下她的右脸,然后移动小脚,走到她的左边,在她的左脸颊也亲了一下。 两个小团子的左右两边同时出现了"么么哒"三个字,字体加粗,外带七彩闪光效果。 这,这也太骚包了吧? 她一直用的团子表情包里面可没有这样的表情啊。 那两个小团子手牵着手笑嘻嘻,他们身边由上至下各有一排闪着光的字,喜气洋洋得像春节贴在大门上的金童玉女画像。 初晴的脸"轰"一下红了。 露水悄悄沾湿祁天的肩膀,他站在湿润的夜风中,洋洋得意地望着自己手机上屏幕上那两只小团子,就像赢尽了一整个春天。 ——钱还是很好用的,叫表情包的设计者添一个表情不要太容易。 可以想像的是,小姑娘的脸现在一定很红,就像春日里的绯红的桃花。 他低头笑了一声,转身往小区大门方向走,头也不回地举起手摆了摆跟初晴BYE BYE。 那姿势就像一个拍MV的明星那般潇洒。 初晴轻轻地"呿"了一声,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这天晚上,初晴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她领到了一分问卷,需要给祁天打分。 品德、才能、学习态度…… 林林总总,密密麻麻,共分五大类四十三小项。 她拿出考试时做大题时的慎重,每一个小项都想了又想,然后填上分数。 作为一个学生,他无疑是不及格的,但作为一个朋友,他倒可以拿到一个不错的分数。 她花了很长时间,终于把全部项目的分数都填上了。 一个又一个的分数自动列出算式,自动加总,然后求平均,"最终得分"那一栏出现的分数是75分。 好像,低了点? 于是初晴把其中几个小项的分数改高一些,最终得分就变成了80分。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正当她端详问卷的时候,那个最终得分突然快速地自动增加。 81、82、83…… 急得她直叫:"我是分数精,你应该要听我的话!" 然而那个分数没有理她,快速地变化着,最终定格在95分。 "怎么可以这样啊?"梦中的初晴埋怨道,"这个根本就不是我打出来的分数。" "9"这个数字笑得咧开了大嘴:"这就是你打给他的分数啊。" 第34章 主动 周二下午五点。 放学后的课室分外嘈杂,闹哄哄的。 这一整天,高二(一)班的学生都笼罩在兴奋的情绪里。 毕竟,跟小混混打架这种事不是天天都能遇上的,更别说亲眼目睹自己学校的校长化身扫地僧。 昨晚早走的学生都后悔不迭,直怪自己腿脚有问题,跑那么快干嘛? 亲身经历昨晚打架事件的男同学都很骄傲,在十八岁的青春中留下了这么刺激的一笔,毕业后足够让他们吹几年的了。 他们一边摆出不厌其烦的表情,一边顺应同学们的要求,把事情加油添醋地再说一遍。 金黄的阳光照进课室,落在课桌旁,像是给他们这段黄金岁月做一个注脚。 风乍起,把在课桌上翻开的书吹得哗哗响。 一只白皙柔嫩的手伸过来,拿起了那本书。 初晴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书包,转头对祁天说:"走吧。" 祁天扬了扬眉——他本就想邀请她放学后去会所玩一玩,结果他还没说,她就主动要求跟他一道回去了,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站起身,伸手轻松地拎起她的书包,率先走出课室。 少女一愣,赶紧追过去:"……我自己背就可以了呀。" 祁天好笑地瞥了她一眼:"就你这小鸡崽一样的身板,能背得起来吗?" 初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腿,有些不服气地回嘴:"我怎么就小鸡崽了?小鸡崽能有我好看?" 不过,她的大书包塞得满满当当的,背久了肩膀确实会有些酸痛。 于是她只意思意思地念叨了一下,没再坚持把书包拿回来。 祁天今天仍然是开车来学校的,初晴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个大少爷居然在学校停车场有一个专属的停车位。 萃英中学的停车位十分紧张,驾车的老师们晚来一步就有可能抢不到停车位,只能在外面找地方停。在这样的背景下,祁大少居然拥有一个私人停车位! 初晴觉得,自己的领导,那个表面笑眯眯实际上很奸诈的老王头,背地里也许从祁爷爷那里榨到了不少好处。 春风一日柔过一日,天气也渐渐变暖,种在人行道的桃花树上花朵半绽,碧绿的叶子间露出片片嫩红,如含羞的仕女那般腼腆。 风中带着阵阵温软缠绵的花香,初晴把头靠在车窗上,惬意地观看街上景色。 祁天一打方向盘,车子平顺地拐了个弯。 "咦,走错啦!"初晴说,"第一人民医院应该直走。" 祁天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医院?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我们今天要去看望陈老师的。" 哦,他想起来了。 上午的时候她的确这么说过。 祁天只得把车子靠左行驶,准备在下一个路口再拐弯,重新上通往第一人民医院那条道。 初晴想了想,"不然刚才你以为我上你的车是想去哪里?" "一起回我的窝啊。"他理直气壮地说。 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就跟说"天是蓝的"或"鸟儿会飞"一样,带着一股天经地义的意味。 说完还对着初晴挑了挑眉,那样子浪到飞起。 他生就一张祸害女人的脸,摆出这样的表情时更是邪气得要命。 像是一个落魄颓废的贵族,没心没肺地撩人。 初晴咬紧了牙,心里很想剥他的皮,同时脸又止不住发烫。 这种话是不能回嘴的,说不定他正等着她问"我干嘛要回你的窝",然后他就可以说"跟我亲亲抱抱"之类的话。 ——冷酷少年祁怼怼已经进化了,怼人已经不能使他满足,现在的他喜欢说骚话。 于是她执拗地把头拧向车窗那边,只给祁天看后脑勺,直到车子到医院,都没再跟他说一句话。 初晴不知道,祁天其实是故意的。 小姑娘明明被他吸引。 两人相拥时,他能感受到她那温软甜美的气息,是那么的宁静,就像一只小船终于回到了港湾。 如果她是春樱,他就是那根坚实的枝条; 如果她是崖沙燕,他就是那片适合她栖息的沙石滩。 然而她在自己面前筑起了一堵墙,人为地隔在两人中间。 祁天用他所有的智商发誓那绝不是出于羞怯。 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他暂时还看不清楚。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主动一点。 她要是再退缩,他就再主动一点,直到牢牢地把她抓在自己的手心。 既然叫"第一"人民医院,必定是这座城市里资格最老、医生最多、患者最拥挤的医院。 一医扩建过三次,在初晴看来简直大得惊人。 初晴手里捧着一小束在医院小卖店买来的鲜花,祁天拎着一盒水果,两人辨认着医院内的路牌,晕头转向地兜了一个圈,都没找到目的地,最后还是靠一个路过的护士姐姐的指点,才找到住院部三分区B幢。 意外的是,老陈没有像王校长说得那样住单间。 "今天上午有个小伙子的家长来跟我商量,他儿子做完手术后疼得睡不好,想住单间,我就跟他换了一下。反正我又没受什么伤,说是轻微脑震荡,非得让我住院观察,其实我觉得现在出院也没什么问题。" 陈老师身穿一身蓝白色条纹病服,微笑着坐在四人间病房的其中一张靠墙的病床上。 初晴把那一小束鲜花插在矿泉水瓶,又拿起开水瓶,发现水不多了,于是指使祁天去打水。 祁天把水果盒放在桌上,极其顺从地拎着水瓶出去了。 旁边病床上一个是老大爷,另两个是跟老陈差不多年纪的中年人。看来初晴和祁天来了,纷纷称赞他俩懂事,又感叹还是做老师好,就算病了都有学生探望。 老陈笑得眯起了眼,对于他来说,这可以说是作为一个老师的高光时刻了。 初晴连忙为他添加光彩:"我们两个来得快,待会儿燕南还会带一帮同学过来看您。" 这时祁天拎着满满的水瓶回来了,陈老师记起了老师的职责,于是关切地问:"昨天我布置的作业你做完了吗?" 祁天:"……" 昨天什么时候布置了作业? 不是,你都住院了还关心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干什么? 初晴见势不妙,赶紧插嘴道:"他做了三分之一,有些不懂的还在等我辅导——老师您不是说周四交么?来得及的。" 老陈这才满意,觉得自己虽然受了一点小伤,但要是能让一个后进生爱上学习,那也是值得的。 走出住院楼的时候,初晴板着脸。 老陈提醒了她,让她产生了一种"时不我待"的焦虑。 老王头交待她必须提高祁大少的成绩!时间本来就不多了! 然而这几天她都做了什么? 打扮成花蝴蝶那样,跟着祁天在富二代宴会上转了一圈;去健身会所找他,被他抱了一抱。 完全没有给他补课! 而他今天上课时虽然态度比以前要好,没再趴在桌上睡觉了,可那散漫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没认真听课。 该怎么办呢? 祁天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凑过来轻笑着问道:"英语到底有什么作业?我都不会呢,小老师,求求你快来辅导我吧,不管你怎么辅导,我都不会反抗……" 初晴:"……" 这句台词骚得就像从哪本黄暴漫画里直接抠出来的一样。 她气到头发丝都几乎冒烟,虎着脸一手指向后面,命令道:"你,后退,跟我保持十步距离,不许呆在我身边!" 祁天说那话的时候没怎么过脑子,纯粹只是想逗她,这时才意识到是有些不妥。 他讪讪地闭紧嘴巴,转身走一步数一个数,数到十的时候停下来,等她先走。 初晴余怒未消,也不理他,自顾自地转身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不远处的立交桥上,车子川流不息,一医住院部却是宁静而安详的。 清风带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儿,走廊边的花坛中种着三角梅,长得有一米多高,红艳艳的花朵挨挨挤挤,像对着全世界放声呐喊那般盛放。 蓝天白云下有块不大的青翠草坪,几位身穿病服的患者正在家属陪同下散步,表情淡然。 纵然得了这样那样的病,但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初晴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偏向于负面了。 祁天他明明很聪明,只要解开他的心结,说不定学习成绩很快就能得到大幅度的提高。 要乐观一点呀! 她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 当初晴在停车场找到车子时,祁天仍然畏畏缩缩地缀在后面,与她保持十步距离。 那样子似乎打死都不敢走过来。 初晴翻了一个白眼。 装模作样的给谁看啊。 这时正巧有两个中年女人路过,两人好奇地看了看一前一后的两个少年男女。 初晴对着祁天大声吆喝:"快过来!年纪轻轻的脚骨就发软,叫你多走两步锻炼偏不肯,家里的钱都给你治病花光了,连我的学费都交不了,你还闹着要充值玩游戏,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哥哥!" 那两个女人望着祁天的目光立即变得不屑和鄙夷。 "儿子多反叛,还是女儿乖巧懂事。" "可不是吗……" 她们小声议论着走远了。 初晴笑得站都站不稳,无力地靠在车子边。 祁大少的名誉第一次被人如此这般明目张胆地诋毁,直气得七窍生烟,赶过来质问她:"谁脚骨发软?这不是你叫我不要靠近的吗?!" 初晴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想想又笑了起来。 她的笑颜灿烂如一朵盛放的蔷微。 祁天静了一瞬,而后伸指捅了捅她:"再叫一次。" "啊?" "……哥哥。"他低声提醒。 只要她正经地叫我一次,我就什么都答应她。祁天心想。 就见眼前的少女慨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诶,好弟弟,我以后会罩住你的。" 说完格格地笑着转身逃跑。 傍晚夕阳如烧,天地间仍存热力,温暖的风中,金黄色的迎春花完全开放,笑吟吟地望着互相追逐嬉戏的少年。 五分钟后,两人终于上了车。 祁天心想这下总该要回会所了吧,正想往天际大厦的方向开,初晴冷不丁问了一句:"这两天你都没回家?" 祁天抿了抿嘴:"我为什么要回?是他叫我有种就别回去的。" 初晴看了他一眼:"你似乎一点都不感激你爸和你爷爷。" 祁天冷笑:"为什么要感激?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包括穿在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是自己赚回来的。" "可是如果没有他们从小为你提供优渥的物质条件,让你不愁吃穿,让你有广阔的见识和视野,你就不可能成长为今天这个样子。"初晴认真地说,"如果你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你现在已经达成的成就很大可能都不会有。" 祁天沉默了片刻,轻轻地说:"我倒宁愿自己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 在这一刻初晴想到了那个被遗弃在河边的小婴儿,有些难过地微垂下头:"可是每个人都没办法挑选自己的出身啊。" "……我们都是闭着眼睛顺着长江黄河漂流的小孩,不知道哪户人家会捡到我们,"初晴喃喃地说,"贫穷的,富有的,冷漠的,有爱的,暴力的,和气的……我们无从选择自己的父母,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 "这可能是每一个婴儿第一次来到这世界都会大哭不止的原因吧,因为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祁天望了她一眼。 晚风透过车窗吹进来,她那洁白小巧的耳廓旁漏下了几丝柔细的长发,丝丝缕缕地飞了起来。 而她的心,就像这发丝那样纤细敏感。 在这一刻,祁天对自己说,往后一定要对她很好很好,绝对不让她再露出此刻这种难过的神情。 车内一时十分安静。过了片刻,初晴揉了揉眼睛,抬头问道:"我们到哪儿了?" 祁天:"中山路,前面转个弯就是天际大厦。" 初晴稀奇地问:"干嘛去天际大厦?" 祁天心想不去会所难道去你家?那也可以,就是不知你爸妈回来没有…… "我们去你家吧!"她突然说。 祁天立刻皱眉,抗拒道:"我家?不去!" "一屋不扫,安能扫天下?同样的道理,如果你无法处理好跟自己家人的关系,以后只怕也很难处理跟别人的关系。"初晴伸长手臂拍了拍他,眉眼弯弯地笑道,"不要怕,大佬我一向受老人家的喜爱,罩你没问题。" 祁天沉着脸,满心不爽—— 她前一分钟眼眶还是湿的,还以为到了会所她就会糯着声音求抱抱求安慰,自己也可以乘机吃两口豆腐,没想到她那么快就完全恢复元气了,还臭不要脸地以大佬自居。 "你到底是不是姑娘家啊?"他忍不住再次发出这样的质问。 第35章 甲虫 傍晚六点,香雪谷小区。 福姨早早开了别墅大厅的灯,水晶吊灯的灯光在茶几上影影绰绰地反射,宽敞的客厅显得格外冷清。 福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问坐在沙发上的祁爷爷:"老先生,小天他……今天还是不回来吗?" 祁爷爷戴着老花镜,左手拿着一个放大镜,右手拿着一个像鸡蛋般大小的彩陶小缸,正在仔细看上面的花样,闻言把放大镜重重地搁在茶几上,抬头大声说:"回来干嘛?那小子有种得很,说走就走,一走就几天,完全不把我这个爷爷放在眼里——他要是敢回来,我也一样把他赶出去!" 福姨哼了一声,她在祁家帮佣已经超过三十年,除了敢管祁天外,怼祁爷爷也是不在话下的。 "不是您自己把他骂走的么?您骂得这么厉害,他怎么敢回来?" 祁爷爷眼一瞪:"我是他爷爷,骂几句都不行?他就这么娇贵?" 福姨正要再说,大门外却传来有人开门的声音。 祁琛醉心工作,没那么早归家,开门的人应该是祁天。 福姨喜出望外,连忙走上去打开大门:"哎哟,小天,你回来了!" 祁爷爷装作随意的样子回头,嘴里却忍不住嘲讽自己的孙子:"你还回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从祁天的身后钻出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甜甜地绽开笑脸向他打招呼:"祁爷爷好!" 几分钟后。 福姨将热茶和几碟水果点心端了上来,放在茶几上。 "来来,吃点心,吃点心。"福姨分外殷勤,连声招呼坐在沙发上的客人。 深紫的是紫薯糕、澄黄的是南瓜饼、青绿的是艾草饼、灰紫的是芋丝饼……分门别类地层叠在各个碟子上,令人一看就很有食欲。 然而初晴的注意力却被点心碟吸引了过去。 这几个碟子都是粉彩瓷,莹润的白釉上描着牡丹和喜鹊等花鸟,颜色淡雅,画面立体。 就拿牡丹花来说,从花瓣外围到花心,颜色一层层加深,细腻中透着粉润柔和,赏心悦目得像一幅画。 "祁爷爷,您的粉彩瓷真好看。"初晴真心地赞了一句。 "做工一般,也就只配用来盛小玩意儿了。"祁爷爷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不过好就好在是雍正那会儿的真品,拿出来待客勉强不算失礼。" 初晴伸出去的一只手顿时停在空中。 眼前的这几个可是雍正朝出品的粉彩瓷真品…… 初爸爸有一位朋友是大学教授,对瓷器比较了解,某天初晴和爸爸去拜访他,那位教授兴致勃勃地向他们介绍了粉彩瓷。 那天初晴只顾着吃教授夫人亲手做的好菜,没怎么听教授说话,但有两点,她记得很清楚: 粉彩瓷被称为彩瓷之王,其质量和工艺水平最高的时期是在雍正朝,粉彩的秀丽典雅在那个朝代达到了巅峰。乾隆朝的也还可以,但过于复杂累赘了。 在2010年,有一个乾隆朝的粉彩瓶在英国拍卖行拍得了折合人民币5.5亿的价格,一举刷新了中国古代陶瓷艺术品的拍卖纪录。 这几个粉彩瓷碟如果送去拍卖行,单件也许拍不到上亿,但拍个几千万应该不成问题吧?可祁爷爷却只是觉得"拿出来待客勉、强、不、算、失、礼"。 初晴颤微微地回头看了祁天一眼:我错了,我原先只是以为你家有钱,但我没想到原来你家这么有钱啊啊啊! 正在"葛优躺"的祁大少无聊地回望:粉彩瓷又怎样?不就是一个装糕点的器具吗? "快吃呀。"福姨见她的动作突然停顿,顺手捧起一个瓷碟送到她面前。 初晴用强大的意志力克服了"妈呀几千万的东西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好想摸一摸"的小市民心态,拿起了一块南瓜饼,轻轻地咬了一口。 少女吃糕点的样子斯文秀气,就像一只小白兔般可爱。 祁爷爷望了望她,又看向坐在沙发另一头的孙子——四仰八叉,坐没坐相,脾气这么臭,成绩这么烂。 祁爷爷心塞地想:为什么这么好看、乖巧、懂事、优秀的女孩子不是自己的孙女呢? 等等,这个小姑娘上次就跟小天一块回来拿试卷,这次又跟他一道回家,他俩怎么老在一起? 难道…… 祁爷爷心中竖起了一座小雷达,目光在祁天和初晴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这时祁天正嫌弃地望着初晴第三次把爪子伸向南瓜饼。 祁天:就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女生,那是我最爱吃的南瓜饼,好歹给我留一块吧? 祁爷爷:小天看她的目光很有内容啊,事情果然就像我想的那样! 祁爷爷轻咳了一声,笑眯眯地问:"小晴啊,你爸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此刻初晴已经吃完了南瓜饼,手里捧着一杯福姨递过来的茉莉花茶。 "我爸妈都是老师,"初晴轻快地答道,"他们在南城一中工作。" 祁爷爷满意地点头——南城一中,那可是南城最好的中学,小姑娘的家长应该都是很有学识教养的人。 "其实我高中本来是想在一中读的,可是很不巧,我在考试前一天晚上闹了肚子,第二天就没考好,离一中的分数线差一分。当时妈妈觉得有些遗憾,爸爸却说一中的学习环境对于我的性格来说有些过于'压迫',萃英中学的校风比较活泼,正好萃英说可以给我奖学金,所以我就去了萃英读书。" 少女的声音清脆婉转,很是悦耳,令人不知不觉就听了进去。 祁爷爷继续点头,望着她的眼光各种满意——这女孩儿很坦诚,不像有些小姑娘那么矫揉造作。 祁天望着她笑成一朵花的样子,心里有几分不快:这家伙对我总是作威作福,呼来喝去,到了老头子面前却笑得这么甜,难道我还比不上老头子吗? 他不知道,初晴有她的考量。 今天她可是来当说客的,自然要表现得乖巧一些,这样祁爷爷才能把她的话听进去。 "小晴,你难得来我们家玩,今晚就在这里吃饭吧。"祁爷爷笑着说,"阿福,快去做多几个好菜。" 福姨应了一声,乐颠颠地进了厨房准备。 初晴笑眯了眼:"那我就不客气啦。" 她想了想,又说:"其实,只有三个人的话,福姨用不着做那么多菜,吃不完也是浪费。" 祁爷爷经她这么一提醒,想到祁琛还没回家,笑道:"不止三个人,还有祁天的爸爸呢。我这就打电话叫他回来,家里来客人了,他应该要回家吃饭。" 初晴达到了目的,笑得更加甜:"祁爷爷,我想参观一下这幢房子,不知方不方便……" "去吧去吧,"祁爷爷一挥手,"祁天,你带小晴上去。" 祁天面无表情地站起来。 老头子连名带姓地称呼自己的孙子,却叫她"小晴",好像她才是老头子的孙女似的。 ——戏精少女那两把刷子还是蛮厉害的。 初晴跟在祁天身后上楼,好奇地东张西望。 "你家好漂亮啊。" 所有的器具都有一种低调的精致,与整体装修风格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祁天头也不回,冷漠地回道:"那是你见得少,我就觉得一点都不漂亮。" 说完后发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他纳闷地回头,就见初晴站在挂在楼梯拐角处的那张仕女图前面挪不开脚。 初晴完全被眼前这幅镶在实木边玻璃画框中的绢画所吸引。 这幅绢画足有半人高,画里的背景是一个花团锦簇的小花园,一个身段婉约的古代仕女手里拿着一把团扇,倚在花园一角的山石旁,眼睑微垂,似乎在赏花,又似乎在怀想。 祁天踢踢踏踏地走回去,不耐烦地说:"不就是一个女人在无聊地发呆吗,这有什么好看的?走吧。" "她不是发呆,她在看小甲虫。"初晴一边说一边伸手隔着玻璃点了点绢画的右下角。 什么甲虫?画上有这玩意儿吗? 祁天凑上去细看,这才发现,绢画右下角落在地面的一片粉白花瓣上,确实爬着一只小小的红色小甲虫,只比米粒大一点。 十几年来,他几乎每日都要在这幅画面前经过,直到今天,他才知道画里还有这么一个小甲虫。 "这个女人离虫子也太远了,你怎么知道她在看它?"祁天直起身问道。 "就是在看虫子!"初晴身上有股爱较真的劲儿,她蹬蹬蹬地跑下楼,从放在沙发上的书包里翻出笔袋,拿出一把直尺,又蹬蹬蹬地跑上来。 她把直尺贴在画框表面的玻璃上,一头虚虚连着仕女的眼睛,另一头连着地上的小甲虫,两者之间恰好形成了一条直线。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初晴得意地说。 祁天看了又看——她的确没错,画中仕女的目光真的聚焦在虫子身上。 "看这个女人的装束打扮应该是一个大家闺秀,平时可能很少见到虫子,所以对甲虫充满了好奇,你看她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呢。"初晴收了直尺,推测道,"这只虫子红色的壳上面还带着几个黑色小点,可能是一只七星瓢虫。" 祁天一直觉得画像中这个满头珠翠的女人空洞而苍白,满园的明媚春色也只是反衬出她的孤独寂寞,然而听初晴这么一分析,实际情况刚好相反。 难道是因为心境的不同,所以看到的风景都不一样? 这时祁爷爷已经打完了电话,正想进厨房看福姨准备了什么菜,经过楼梯底部时听到了初晴的话,他笑着抬起头:"那就是一只七星瓢虫,俗名叫花大姐——你再看看那把扇子,扇子右下方也画着一只小甲虫,那是祁天他妈妈添上去的,她说这样一上一下两只甲虫才算对称。" 说完,他就走进了厨房。 初晴转移视线,在扇子上找到了那只后来才添上去的小甲虫,惊奇地说,"这两只虫子画得一模一样,我还以为是同一个画家画的呢,祁天,你妈妈真厉害。" 祁天怔怔地站在原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妈妈她……会画画?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爷爷跟妈妈的关系不是不好么?怎么会允许她乱动他所选中的画,而且语气还这么骄傲? 这是他第一次发觉,原本牢固地占据了他的记忆的那些事,就像河水中的明月的倒影,似真似幻。 侧墙上装着小灯,把水曲柳楼梯照得亮亮堂堂,窗边树影摇晃,如剪纸般淡白的月亮在天际显现,眉眼秀丽的女孩儿从绢画前抬起头,望向身边的少年—— 他的神情茫然,甚至带着一丝脆弱。 天上白云聚了又散,和暖春风来又往,南城海滨惊涛石旁碧色海浪堆聚破碎一次又一次,时光就这样匆匆走过。 可他仍是那个走不出丧母之痛的小男孩。这幢大别墅如此的精致华美,却只是凸现出他的孤独。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在周日 第36章 丢脸 在这一刻,初晴心中的酸软像雾气般弥漫开来,她几乎忍不住想抱抱身边的这个少年。 祁天却骤然转身,继续往楼上走去。 他的步伐有些急,长腿一次迈上两个台阶。 初晴不得不快步跟上去。 她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背,小声问:"可不可以带我去看你的房间?" 一个人的房间可以说是他的领地,在自己的领地中人会显得更自在,是一个适合谈心事的场所。 片刻后,两人上了三楼,祁天打开一扇门,漠然道:"看吧。" 初晴伸出一个毛茸茸的头,张望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走了进去。 那样子就像一只好奇的黄鹂鸟。 祁天突然觉得自己太不礼貌了。 诚然回到家的他心情不太好,但凭什么要由她来承受他的脾气? 再怎么说她也是客人。 ——一个未来的成功人士,首要学会的是对自己情绪的管理。 "你想喝什么?"出于一种补偿心理,他扬声说,"我给你拿。" 初晴正在打量他的房间,严格来说这是"一套"房间。进门是一个厅,再进去才是睡房和其他房间,厅房之间用可活动的雕花木板做隔断,总面积颇大,至少有两百平米。 闻言她回头道:"我要可乐。" 祁天打开了立在墙边的冰箱:"……没有。" "那就果汁吧。" "也没有。" "牛奶?" "喝完了。" 在初晴的瞪视中,他一摊手:"只有啤酒和水。" 他一直在练健身,同时相当注意控制饮食,碳酸饮料和含糖量高的饮料都不喝。再加上这台冰箱没有厨房那台大,他就只放了自己爱喝的饮料。 祁天也觉得这不是待客之道,但又想找回面子,便认真地告诉她:"水是意大利圣碧涛,酒是德国保拉纳。" 都不是普通老百姓平常喝的价货哟。 初晴面无表情:"我一出生就呼吸着种花上国特有的、有五千年缔造史的极品空气,你以为这几个蛮夷小牌子的水货就能唬住我?" 小姑娘一本正经讲这话的样子实在好玩,祁天忍不住笑了:"你等一下,我下楼去厨房给你拿可乐。" 初晴赶紧叫住他:"不用了。" 祁天疑惑地回头。 "……真不用了,"她说,"都快要吃饭了,你别下去拿,我喝水就好。" 到底是别人家,她不想搞得这么麻烦,可别让祁爷爷以为她是那种娇滴滴的小公举。 窗外,天边云朵旁最后一抹晚霞如油画般浓重瑰丽,发散着今日份最后的辉煌,映得少女的脸色有几分绯红,像新鲜的小桃子尖尖上那一抹娇柔。 这种鲜妍令祁天几乎看迷了眼,便顺了她的意,默默地拿出一瓶水,拧开,再递给她。 初晴顺手把自己的手机搁在一侧的桌子上,然后接过那瓶水喝了一口。 她往前走了几步。 从厅进去就是祁天的卧室,也就是那晚她以一个分数精小人的模样空降的地点。 跟她记忆中一样,这是一个简单整洁、整体走冷淡风的房间。 床上灰色条纹的薄毯叠得整整齐齐,同色枕头套包着的枕头薄薄的。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初晴好奇地伸出一根手指按了按,发现这个枕头居然颇有硬度。 她想起自己床上的那一堆软绵绵、圆滚滚的玩偶,要是出现在这里,大概会被祁大少冷酷无情地使出一招铁砂掌,全部扫下床吧? 初晴想像着那幅画面,无意识地伸出手指在他床铺上划来划去。 "别动我的床。"身后传来祁天略有些紧绷的声音。 初晴一怔,而后想到这家伙可能是对自己的床具有洁癖,顿时又抱歉又尴尬:"对不起。" 祁天微微动了动唇,耳根有些发红,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的洁癖其实没有那么重。 那原因其实是:少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寂静的夜里躺在这张床上,想起她那秀丽纤长的手指曾动过他的床铺,哪里还睡得着? 初晴完全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转身想离开床边,目光却被一侧插在书架上的纸张吸引了视线—— 那几张纸皱皱巴巴的,似乎是被人粗鲁地揉成一团后又再展开,就夹在两本原文的健身杂志《Mens Fitness》之间,最上面的那张纸上有两个眼熟的鲜红数字。 这是祁天的英语测验卷,他考了30分,那天晚上她就是因为这份试卷而觉醒了妖力。 祁天已经被清除了相关的记忆,脑子里不会再记得这件事,这让她产生了一丝隐秘的得意,随手拈了拈那份试卷。 就在她的手指碰到卷子的一刹那—— "啪!"拿在她手中的矿泉水瓶倏地落地,瓶里的水汩汩流出,泻了一地。 她的身子骤然缩小,再次变成了那个只有大半枝笔那么高的玩偶少女,身上的衣服也随着变小,头上虚虚飘浮着30这个数字。 她在毫无心理准备之下变成了一个小人儿,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股强劲的水流浇得透心凉。 就像水库的排水管道突然泄洪,她被从矿泉水瓶里涌出来的这股水流冲得站不住脚,踉跄了一下,一屁股摔倒在地上,身后的"洪水"迅速涌过来,漫过了她的大半身子。 "啊!救、救命!"小人儿惊惶地挥着双手,在"洪水"的围困中发出尖细的叫声。 然后她的身子一轻,两条手臂被轻轻巧巧地拎了起来。 很快,脚下变得踏实。 祁天把她提拎到墙边的一个不算高的立柜面上,然后转身不知去了哪里。 初晴惊魂未定,低头看见实木地板上那个差不多流光了水的矿泉水瓶。 所以,刚才自己是被一瓶矿泉水给欺负了? 她差点没被气哭…… 此刻她全身都湿哒哒的,脸上全是水,柔细的头发湿成了团,粘在脸上,整个人仍有些懵。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祁天走了回来,把一条白色的毛巾披在她身上:"擦擦吧。" 这条毛巾四四方方的,原本不算大,但现在的初晴只是一个小人儿,毛巾就像浴袍似的将她完全包住。 干净柔软的毛巾吸走了她身上大半的水份,初晴抓起毛巾使劲擦自己的头发。 透过发丝的缝隙,她可以看到祁天正站在立柜前,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身形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就是一个巨人。 ——该怎么向他解释自己突然变得这么小呢? 但这原因她自己都不知道。 变得跟30这个数字一样小不是第一次妖力觉醒才有的事吗?怎么她刚才一碰到那份试卷就又变小了? 而且,她不可以让现在的自己被祁爷爷他们看到,但她并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恢复正常的身高,而她也不可能一直呆在祁天房间里不出去。 该怎么办呢? 她一边想一边心不在焉地擦头发,一大半的毛巾都拖在柜面上,她一不小心踩了一脚,立即被绊了一下,身子往前一扑,摔倒在毛巾上。 柔软的棉质就垫在她的身体下面,所以她并不觉得疼痛,正想爬起来的时候,这时窗外吹进来一阵风,她突然感到自己的屁股……怎么凉凉的? 回头一看——她的小裙子,居然,被风,吹!起!来!了! 短裙翻在她的腰间,那条印着红色草莓的小内裤包着的小屁股,以及白白嫩嫩的两条大腿,完全暴露在祁天面前! "啊!"她惨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裙子往下翻。 然而越急越容易出错,半湿的裙子卡在腰间,过了五六秒她才把裙子拉回原位。 "哈哈哈……"祁天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会走会说话的小人儿,自己擦头发的小人儿,摔一跤露出了自己的草莓内裤…… 太可爱了,太好玩了。 初晴却又羞又气,捂着脸趴在毛巾上,自暴自弃地不想起来,眼睛酸得要命。 ——从来都没有这么丢脸过! ——矿泉水瓶欺负她,白毛巾欺负她,祁天也欺负她。 她越想越委屈,真的哭了出来。 夜风温柔,如水般在室内回荡,暖黄色的灯光给室内的一切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 穿着粉色小裙子的小人儿伏在雪白的毛巾上,抽抽嗒嗒地小声哭泣。 祁天仍然感到好笑,另一方面又止不住地心软—— 因为体形变小的关系,她的声音变得比以往要弱,再加上她那种好孩子的性格贯彻始终,就连哭也像怕吵到别人,不敢大声,就跟一只刚出生的小鸟似的,嘤嘤嘤,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别哭了。"他止住笑声,轻声劝道。 初晴坐了起来,但仍然把小脸埋在那条对于她来说非常宽大的毛巾里,小声抽泣。 祁天似乎有些无奈,站了一会儿,挪动脚步走开了。 初晴更觉得委屈了——怎么只哄了一句?她都丢脸成这样了,他还这么不耐烦。 这么想着,她觉得自己更加有理由哭了…… "你要是不哭,我就把这些我从小保留到现在的宝贝全送给你。" 她突然听到去而复返的祁天这么说。 然后他似乎把什么东西放在她的面前,听动静还不止一样。 什么宝贝? 初晴终究没有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稍稍从毛巾里抬起头,往外瞄了一眼。 第37章 小家具 那是一整套精美的小家具玩具。 美丽的牡丹花布艺沙发,小巧玲珑的白色钢琴,高高的落地摆钟,可爱的靠背公主床,小小的梳妆台上放着胭脂和刷子,甚至还有小浴缸和小马桶。 这些小家具的制作工艺十分细致,既可爱又漂亮,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每个女生看到了都会"哇"一声叫出来。 "嗒",祁天轻轻一拉灯绳,放在梳妆台上的小台灯亮了。 "每件东西都真的可以用。床板可以放下来,这个钟会报时,钢琴也可以弹……"他伸出手指轻按琴键,一连串清脆的琴音流泻出来。 初晴被这些可爱的小家具迷住了,她披着白毛巾跑到衣柜前打开柜门——里面放着几套小裙子。 蓬蓬纱的纯白公主裙,活泼可爱的海蓝短裙,还有斜边露肩的淡紫晚礼服。 好看是好看,但这不是小女孩才喜欢玩的过家家游戏吗? 祁天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玩过这些玩具,但我妈说我小时候很喜欢,要是大人敢动一下,我就会打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温柔。 初晴明白了:他之所以把这些小玩具保存得这么好,多半是因为他妈妈。 每次当他看到这套小家具的时候,他就能回忆起年轻美丽的妈妈的笑脸。 当时可能也是一个春夜,湿润的风穿窗而过,带来微凉的月色,洁白芳芬的玉兰开了满树;也有可能是一个朗日,挺拔的向日葵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金光。 那时年幼的他,仍然被妈妈温柔地呵护着。 然而后来,岁月长河无情流过,带走了他深爱的妈妈。 祁天续道:"我妈还说我小时候有一个好朋友,是一个小女孩,我总是跟她一起玩过家家。不过我完全不记得了,我妈后来也没再提这件事。" 他顿了下,看了看初晴:"你的衣服那么湿,要不换一套吧?" 湿哒哒的连衣裙粘在身上确实不舒服。 祁天特地把这一整套小家具拿出来,除了想哄她之外,恐怕也是为了让她能够换一套干爽的衣服吧? 他这个人,其实相当体贴。 初晴想了想,叫他拿一个吹风机过来,筒口拿远一点,对着衣柜平放在柜面上,然后叫祁天避到"外厅"去。 初晴钻进衣柜,脱下了身上的湿裙子。 热风从吹风机的筒口吹进衣柜,不一会儿就她的小内裤就干了,头发也干了一半,她便换上了挂在衣柜中的那条海蓝色的裙子。 祁天再次进来的时候,看见从她身上换下的粉色小裙子就挂在衣柜的把手上,被吹风机吹得摇摇晃晃。小人儿在那几件小家具上东摸一下,西摸一下,爱不释手的样子。 最后她干脆爬上那张公主床,在粉蓝色的柔软被铺上打滚,咯咯咯地笑。 祁天在椅子上坐下,含笑望着快乐玩耍的小人儿,轻声说:"要是你一直都这么小就好了。" 初晴从小床上抬起头来,迷惑地望着他,几缕柔细的头发粘在她素白的小脸上。 少年俯下身,用指尖帮她把长发往脑后拨,笑着说道:"这样,晚上你就可以跟我一起睡了。" 这句话一入耳,初晴就像被炮弹打中一样,整个人都快炸了! 她猛地跳起来,想都不想,手一挥,用力地打了他一巴掌! 然而此刻她的体态和祁天实在差太多,力量就显得很弱,仓促之下又没有找准角度,那只小小的手非常不巧地扫过了他的下唇,与其说是打人,不如说是抚摸…… 祁天忍不住笑了。 小人儿却又委屈又羞耻,鼻尖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眼看又要哭了。 "我是说你睡在这张小床上陪我,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少年仍然俯着身,离她很近,声音放得很柔,"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坏呢?" 初晴眼泪汪汪地瞪了他一眼——你就是这么坏! 天上的圆月静悄悄地移到窗檐略下一点的位置,好像在窥看屋内的两个年轻人。 夜风温软,楼下祁爷爷在放一首他喜欢的时代金曲: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幽幽的歌声有种说不出的缠绵。 灯光下,祁天的黑眸闪闪发亮,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讨好:"我为自己的口不择言向你道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来,我们握手言和。" 他向初晴伸出右手。 小人儿偏头认真地想了想。 往常她并不会这么爱哭,今天实在是一个例外。 初晴没有发觉,这其实是因为她不自觉地习惯了在祁天面前撒娇。 最后她终于犹犹豫豫地同时伸出两只手,抱住祁天的一根手指摇了摇,这就算是握过了手。 祁天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化了——真是可爱到不象话!好想把小人儿藏起来,再也不放她出门…… 要是让初晴知道他有这种想法,大概会骂他"变态"吧? 挂在衣柜木把手上的小裙子已经吹干了,祁天拈指把它取下来,问道:"你现在想换回来吗?" 初晴点点头。 她换好了衣服,然后叫祁天帮忙把她的手机拿过来,点进微信,向王校长发了一个视频通话请求。 目前她这种状况不方便跟爸妈讲,只能求助领导,问他怎样才能变回原来的那个样子。 这一连串的手机操作都是祁天帮她完成的,毕竟她现在只是一个小人儿,不够力气操控手机。 祁天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仿佛在说:原来你跟老王头是一伙的。 初晴没有心思管他怎么想。 今天被他看到了她变成分数小人的模样,那就需要再次清除他的记忆,现在让他多知道一件事也没什么,反正日后他都不会记得的。 包括她露出草莓内裤的事,他也不会记得。这让她感觉好了点。 电话那头的王校长看到手机屏幕前小人儿辛苦仰头的样子,好不容易才忍住笑:"……那份试卷是开启你的妖力的钥匙,在你的妖力没有得到巩固之前,碰触那份试卷会让你再次重现妖力第一次开启时的模样。我以前提醒过这件事的,你怎么给忘了?凝聚精神,全心全意地想你原来的模样,这样你就能变回去了。" 老王说过这样的话么? 妖力觉醒后的第二天她就被老王叫到校长室,当时他说了很多话,但初晴真的不记得有这么一段。 挂了电话后,初晴按照老王的话,努力凝聚精神。 一分钟后,她终于摆脱了小人儿的形态,重新变成少女正常的体态。 经历了这么一番变故,今天她只能放弃跟祁天谈"心事"的计划了。 也是巧,她刚变回来,福姨就打了一个电话上来,叫他俩下楼吃饭。 祁琛已经被祁爷爷叫回来了。他的身材样貌保持得相当好,面容英俊。 初晴觉得他就是祁天的中年版,当然气质要比祁天沉稳许多。 他锐利地望了初晴一眼,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客气的微笑,一双与祁天神似的黑眸十分深沉,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大家在餐桌旁坐下,开始吃饭。 福姨做的菜很好吃,但不是那种豪门夜宴式的、珍馐美味不要钱地往上堆的好吃。 她做的都是一些家常菜,只有那个鱼翅炖汤所费应该不菲,其他的都是在寻常街市上常见的食材,可她做得就是很好吃,那是一种家人相聚、人间烟火味的欢喜。 碧绿的菜心盛在粗制瓦碟上;细润如江南春雨的淡青长碟上是雪白的蒸鱼,鱼身上点缀着几片干紫苏叶和细细的葱丝;活泼的明蓝碗碟盛着金黄的蒜香骨,上面还站着两颗鲜红的樱桃…… 非常名贵的古代瓷器就这么漫不经心地用着,初晴甚至还看到某个装酸梅蘸汁的小瓷碟缺了一个小角,可能是做菜时不小心碰掉的。 初晴觉得很妙。 如果这些瓷器有知有灵,大概不会喜欢自己被人毕恭毕敬地供起来,珍而重之地藏起来,偶尔才能见一见天日,更无法接触现世生活的温度。这有什么好呢? 它们应该更喜欢像现在这样,回归器具作为生活一部分的本质,被需要,被使用,在明亮的灯光下,见证家人的温馨相聚。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事也就只有祁家这样既有钱又洒脱的家庭才做得出。 "小晴吃呀,多吃一点。"福姨笑眯眯地用公筷夹了一块蒜香骨放进初晴碗中,她连忙道谢。 福姨虽然是在祁家帮佣,但祁家基本上把她当家人看待,所以吃饭的时候都是坐在一起的。 福姨看了看小姑娘,觉得她太瘦了,不过好在她不会像有些女生那样,追求过瘦的身材,饭都不肯多吃一口。 初晴吃饭还是蛮努力的,细长的手指捏着筷子,扒一口饭,吃一口菜,小嘴鼓了起来,一张雪白的脸撑得圆圆的。 福姨满意地一笑,又给她挟了好几筷子的菜。 初晴碗里的菜堆得像座小山,她已经吃得相当努力了,然而下一刻,碗里又多了两块肉。 祁天望着她捏筷子那样儿,有些想笑——这么大个人了,好像还不大会使筷子,抓住的是筷子的中间部位,像个小孩子一样,笨拙中带着可爱。 然而一转眼,他就看到了祁琛带着深意的目光。 祁天敛了笑容,漠然低下头,继续扒饭。 初晴这顿饭吃得很饱,然而当大家转移到沙发上,福姨端上饭后水果的时候,她顿时觉得自己还能再吃—— 鲜嫩又水灵的樱桃和草莓挤挤挨挨,旁边是整整一大碟的山莓! 祁天承诺过他会买山莓给她吃的,当时她以为他就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这么快就兑现了。 她悄悄望了他一眼,少年略微转头,跟她对了一眼,高傲中带着些许得意,仿佛在问:还不跪下谢主隆恩? 初晴撇了撇嘴,没理他。 福姨拿了一个靛青色的碗过来。小碗的造型很像半只鸡蛋,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银汤匙,两件东西都可爱得要命,用来吃山莓正好。 祁天望着小姑娘勺了好几匙山莓到小碗里,然后微垂下眼,一粒一粒地吃着,很珍惜的样子,忍不住又觉得好笑。 月亮矜持地在香雪湖中投下了自己的倩影,欣喜的湖水脉脉泛波,在月色下如同亮银色的丝绸。 别墅内灯光明亮,所有的家具都因今晚难得的家人齐聚一堂的温馨而容光焕发。 就在这温情的一刻,祁琛突然对初晴说:"你跟我来书房一趟,我有事跟你谈一谈。" 毕竟是一个大财团的掌舵人,说这话时他的语气虽然彬彬有礼,当中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祁天直觉地认为他爸想找碴。 他抬起头,冷冷地说:"有什么好谈的?要谈什么冲我来,别找她!" 空气中顿时充盈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意味。 祁琛面无表情,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 祁天神情警惕,像一只随时准备发难的小兽; 福姨不知所措,祁爷爷皱起眉头,准备训斥孙子—— 祁琛嗤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想向你班上的学委了解一下你在学校的表现不行么?难道你心里有鬼?" 第38章 记得那人,和月折梨花 祁天眉毛一挑,似乎准备反击,初晴赶紧起身道:"祁叔叔,祁天他在学校的表现挺不错的,具体的情况我跟你进书房详细讲。" 说着向祁天使了个眼色,让他稍安毋躁,就在大厅等她。 祁天仍然沉着脸,但这时初晴已经跟在祁琛身后走上了二楼,他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上了楼。 "我就在门外面等你,要有什么事你就喊我一声。"祁天说道。 就只是谈一谈而已,能有什么事儿? 初晴发现他对祁琛的成见还挺深的。 祁琛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看也不看儿子一眼,打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祁琛和祁天两父子似乎对装饰风格有相同的偏好,书房同样布置得相当简洁冷淡,不过祁琛书房里的那种利落严整的商业精英范儿更浓。 祁琛在办公椅上坐下,隔着书桌点了点自己对面的椅子:"请坐。" 初晴不由自主地屏息静气,规规矩矩地走过去——祁琛毕竟在社会上历练了这么多年,身上的气场比祁天要强十倍。 这间书房是祁琛的主场,就连空气都由他掌控。 方才在大厅时的那层温情面纱完全剥落,此刻祁琛的目光显得愈发犀利,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初晴本能地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在他面前说谎。 书房内十分安静,初晴有些不自在,她微笑了一下,试图缓和气氛:"祁叔叔,祁天在学校……" 刚开了一个头就被他打断:"我叫你进来不是为了谈这个。他在学校的表现你不用说我也知道。" 初晴疑惑地望着他。 祁琛微微一笑,与祁天神似的眼睛旁边现出淡淡的笑纹:"吃饭的时候你看了我好几次,眼睛里写着'我想跟你谈一谈'。所以,你想跟我谈什么?" "祁叔叔真是明察秋毫。"初晴半真心地拍了一句马屁。 她这次来祁家的目的就是想把小混混到学校门口堵祁天,还故意叫赖来金偷拍他打人的事告诉祁天的家长,但祁爷爷的脾气比较暴躁,再说毕竟年纪也大了,不好为这些事伤神,所以她打算找机会跟祁琛谈一谈。 没想到祁琛相当敏锐,看出了她的意图。 于是她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了祁琛,当中省略了自己与王校长对谈的详细内容。 祁琛安静地听她说话,当听到那个"黄哥"指使赖来金抹黑祁天有躁狂症时,他的眼神微微一闪,除此之外,他的神情几乎没什么变动,由始至终都是一派深沉。 初晴暗暗佩服——普通人要是听说自己的孩子被人这样陷害,一定会又惊又怒,祁琛却相当沉得住气。 这一点祁天似乎得了他的遗传。吃饭前她在祁天的房间变成了一个分数小人,他当时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惊吓,反而相当自然地接受了这件事。 "这件事我得好好查一查。"祁琛开口道,"中天集团的主营业务涉及好几个方面,做大了,自然会有一些商业上的对手,但我自认没有私仇。这个圈子并不大,我的对手实际上是朋友的朋友,所以我做事向来不会赶尽杀绝,凡事留一线,说不定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初晴点了点头,她相信祁琛的话。 作为一个大财团的领袖、南城的首富,他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都表现出如同平辈般的尊重,没有一点敷衍,就已经可以看出他的素质涵养了。 至于怎么查,以及查完之后怎么做,那都不是她能过问的事,她也没想过问。 祁琛续道:"在这件事没有明朗化之前,我希望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让祁天知道。" 他见初晴的神情似乎有些为难,又笑道:"你相信我,不会太久的。" 初晴只得答应了。 这时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想开口问,但又觉得这样好像在刺探别人的隐私。 祁琛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笑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难道我像那种听不得别人意风的人么?" 初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祁叔叔,我有一种感觉……就只是感觉,说错了您可别见怪。祁天他,是不是在激动的时候,力气会特别大?" 她亲眼目睹过祁天打架的场景,三次。 第一次跟那帮小混混对打时,他异常轻松地以一胜多; 第二次教训胡叫兽,他的拳头直接把柱子打崩了一角; 第三次跟飞天蜈蚣打架时,他听到她的叫声不得已住了手,否则,不知会把吴成打成什么样儿。 正因为他的拳头杀伤力巨大,那个"黄哥"才想利用这一点,拍视频抹黑他有狂躁症的吧?其实这么想一想,那个吴成像是有意要激怒祁天…… 祁琛锐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她,似乎在剖析她这句话当中的用意,半响,才轻轻点了点头,含糊地说道:"是有那么一点……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泄露给别人知道。" 初晴连忙点头。 然后她在心里打着草稿,准备跟他讲第三件事。 片刻后她抬起头,发现祁琛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组织好措辞了?现在可以说了么?"祁琛微笑着问道。 这人简直敏锐得可怕! 初晴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微泛红。 "是这样的,祁叔叔,我不是有意要打听您家里的事,可是祁天似乎有一个很大的心结,这个心结不解开,他是不会好好学习的……" 她婉转地把祁天对妈妈的怀念,以及对爷爷的不满说了出来。 祁琛十分震惊:"那天芸妮出事前跟我爸吵过架?我爸他一开始的确反对我和芸妮结婚,但后来就完全接受了这个儿媳。他虽然脾气有些暴躁,但跟芸妮相处得也还算好,为什么要跟她吵架?而且我爸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既然已经接受了芸妮,又怎么会在朋友面前这么刻薄地批评她?" 这些问题初晴自然答不出。 祁琛想了想,追问道:"祁天到底是听谁说我爸认为芸妮做他的儿媳妇不及格的?" 初晴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没提这个。" 刚才就算听到有人想恶意抹黑祁天,祁琛的神色也仍然保持淡然,足见他是一个十分冷静理智、并且有着强大自信的人。 然而此刻,他的脸上完全变色,半垂的眼睑掩着眸光中的重重隐怒。 夜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室内的空气有些凝滞。 天上的明月被一片薄云所遮,月色变得朦胧而淡漠,落在窗台上像初冬的薄霜。 窗外草丛中,有一只春虫大概跟同伴走失了,"吱—呀—",拖长了的尖细鸣叫听着有些凄厉。 祁琛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两道祁家人特有的浓眉皱在一起,显得越发黑浓,高高的眉骨和笔挺的鼻梁让他看上去显得份外严峻。 ——不管当年造谣的那个人是谁,他都绝不会放过他! 这时,初睛握在手中的手机连续轻鸣了几声,收到了几条信息。 【天:还没谈完?】 【天:别理他了,出来吧。】 【天:他是不是在骂你?】 那股烦躁的意味隔着屏幕都能闻得出来,紧接着,书房门被人重重敲了两下。 祁琛被打断了思绪,皱眉望向房门的方向。 初晴怕他又跟祁天吵起来,忙道:"我去跟他说一下。" 她站起身走过去开门。 敲门的人果然是祁天。 "我正在刷你爸的好感,"她悄声说,"话还没说完呢,你乖一点,再等多几分钟,不要来吵我们。" 她柔声细气的,像哄一个小孩子一样,说完还踮脚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 ——刷好感?这么自觉地在为将来铺路? 祁天的心情瞬间阴转晴,唇边忍不住绽开微笑。 "好,那我就再多给你五分钟。" "嗒"一声轻响,房门关上了,初晴走回书桌旁,就见祁琛脸上隐约带着笑意。 他八成是听到她说话了! "……我乱说的,只是为了让他别闹。"她急忙解释,"祁叔叔您千万别介意。" 祁琛微笑道:"我没介意,何况你也没乱说。" 他说得这么直白,初晴脸一红。 眼前的女孩儿眉眼楚楚,刚才跟他谈话时态度大方得体,此刻带着娇羞,看上去十分可人。 小天的眼光不错。祁琛漫不经心地想道。 "小天这个孩子,长相随我,性格却像他妈妈那么倔强。"祁琛说,"过去的一年里,他几乎没有动用我给他的那张信用卡……早两年,他用别人的名义开了两间贸易公司,并且租下了天际大厦顶楼做健身会所……" 初晴猛地抬起头——这些事都是祁天的秘密,他原以为没有人知道,没想到他爸爸对此一清二楚。 祁琛迎着初晴惊讶的目光笑道:"知子莫若父,我还不至于对他疏于关心到一无所知的地步。" 初晴想了想,试探着问:"祁天开始做生意的时候,您有没有……" 有没有暗中帮过他? "那倒没有,不然让他知道了又会闹脾气。"祁琛道,"倒是他的业务往来公司发现了一些端倪,跑来问我的助理,我的助理含糊其辞,他们就以为那两间公司是'中天'集团开的小号……不过在商言商,说到底还得祁天的公司立得住,否则,谁开的小号都没用。" 话虽这么说,但"中天"是南城首屈一指的大企业,背后有中天站着,别人自然会高看几眼,合作的时候也会视为优选对象。 所以,祁天那引以为傲的"自己赚来的钱",他爸实际上也出了力的。 亏他还以为全凭自身的实力呢。 姜还是老的辣。 祁天终究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虽然他在"赚钱"这件事上面表露出祁家人特有的天赋,但论心思深沉,他还是比不上祁琛。 晚风从湖面吹过来,窗外树叶沙沙私语,书房门外祁天在不耐烦地踱步,故意让脚步声告诉房内的人他还在等。明亮的灯光照着女孩儿秀丽的小脸,她不知想什么想得出了神,有种呆呆的可爱。 青春多么美好,年轻人的世界里或许有暴雨和骄阳,但永远没有阴霾。 "麻烦你以后多多照顾祁天。"祁琛缓缓地说道。 "……啊?"初晴回过神来,听到"照顾"两个字,一时有些茫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小天他脾气太倔,同样一句话,我跟他爷爷说的他不会听,但你说他应该会听。"祁琛温和地说,"你是益友,我以祁天家长的身份请求多陪伴他,使他不至于太寂寞。十几岁的男孩子心比钢索还粗,要是他有什么说得不中听或是做得不对的,请你多包涵。" 一分钟后,书房门开启,初晴走了出来。 祁天立即迎了上去,抱怨道:"怎么这么久?你其实是在我爸面前说我的坏话吧……" 书房大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少年的语声。祁琛站了起来,踱到窗边,仰头看天上的明月。 月色依旧迷蒙,当中似乎带着一丝伤感。 黄昏庭院柳啼鸦,记得那人,和月折梨花。 如今又到了梨花开放的时节,枝头繁盛如雪,然而那个爱笑的女子,却再也无法出现在他面前,轻轻地折下一枝梨花。 祁琛的眼睛不期然地变得酸涩。 他永远不可能像爱她那样爱别的女人,那种热烈如火的感情,一生只会有一次。 这并不是说他对宣纹没有付出真心,他关心她,喜爱她,但这份感情注定只能是平和的、温文的,那是两个分别失去了至爱的人在一起的相互慰藉。 同样的月色下,少年人却有不同的心境。 "你不用送了,我自己可以回去。"初晴站在别墅门口对祁天说。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手里提拎着一个印着向日葵的白底布袋,里面装着满满一盒山莓。 祁天嘀咕了一句:"忘恩负义的家伙。" 说完他伸出手,不顾初晴的避让,一手摁着她,另一只手在她头上粗鲁地撸了几下,成功地把她变成一只炸毛猫。 温暖的夜风轻悄地拂过,天上的薄云被吹开,朗月重新露出皎洁的面容,微笑着望着两个年轻人。 少女的裙裾被风吹得轻轻扬起,红扑扑的苹果脸因为生气而鼓了起来,柔细的头发像个贪玩的小孩那般乱。 "你再动我一下,我就对你不客气!"初晴忿忿地瞪着他喊。 祁天咧嘴一笑,黑眸闪闪发光,此刻的他看起来有几分邪气,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初晴心中警铃大作,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就握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 少女猝不及防,脚下往前一冲,下一秒,她就落下了一个火热的怀抱。 "我偏要动你,你要怎么对我不客气?"他带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两条手臂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腰。 初晴不是第一次与他相拥,然而这一次却很不同——他抱得很紧,像是恨不得把她揉入他的骨血,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永远不分离。 鼻间闻到的是他那充满了男性的气息,炽热的体温透过薄T传过来。 初晴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发烧了似的,心脏狂跳,脑袋发晕,整张脸都很烫,就连头皮都在轻微地发麻。 草丛中的虫子好似已经找到了它的同伴,咯咯地叫得正欢,大声鼓吹着春天的美妙。 不远处,湖水轻轻荡漾,不经意间弄皱了湖中心的月亮,温柔又旖旎。 夜色温柔,树上的桃花正开得娇艳,团团花影落在地上,和着微风和清香,美丽而又迷蒙,像少女最软最柔的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初晴轻轻地问道:"你喜欢我什么呀?" 第39章 对比 "……当女生问'你为什么喜欢我'的时候,注意,她其实已经为你动心了。这个时候可千万别说什么'我觉得我们很合适'之类的屁话——你绝对会被她拉黑。你应该把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汇全部堆在她头上,让她知道她在你心目中是独一无二的小仙女,是尊贵的小公主,而你能给她的宠爱比万吨海水还要多,这样她才会接受你做她的男朋友。女人都有虚荣心,不管年轻还是年老,她们的虚荣心始终熊熊燃烧,永不熄灭……" 以上就是在某知名论坛上对"当她问'你为什么喜欢我'时该如何作答"最高赞的回复。 这条问题挂在"恋爱达人"小组内容的第一页,小组内其他获得高关注的问题还有: "如何不经意地向她显露自己的魅力" "第一次约会就吻她会不会显得太猴急" "她的十大身体语言信号" …… 祁天是在无意中发现这个小组的——然后他悄悄地设了关注。 当时他仔细地看完了这个高赞回答,认真地设想了一下,列出了一二三四五项回答内容。 然而此刻软玉温香抱满怀,事先准备好的句子突然在他脑海中蒸发,像烟雾散去了无痕迹。 "……因为你就像长着翅膀的小精灵。"仓促中他把自己想到的第一句话说了出来。 初晴一怔,忍不住笑了。 祁天立刻觉得懊恼——这种比喻太尬了。 但说出口的话不可能改。 何况,他是真的这么觉得。 他从未遇过像她这样的女孩儿:纤细,可爱,灵动。 就像……出现在动漫中的长着透明翅膀的小精灵,在迷蒙的月色下,于葱笼的花草丛中翩翩起舞。 初晴轻轻一挣,脱离了他的怀抱,又后退一步,认真地问:"可是我会变身,这你也不怕吗?" 祁天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好怕的?你会变,我也会变啊。" 初晴瞪大了眼:"你,你也会变?" "我以后会变老,"少年笑着说,"你也会变老,我们谁也别嫌弃谁。" 这怎么能一样呢? 祁天满不在乎地说:"你会变成一个小人儿,这多可爱啊,我可以把你藏在自己的口袋里,不管去哪里都带着你,晚上我就把那张小床放在枕头边,你就在我的枕头边睡觉,我给你唱催眠曲,我唱歌可好听啦……"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好奇地问道:"除了变成小人儿,你还能不能变其他的东西,比如说……" "比如说什么?" 祁天的目光落在她的胸前:"比如说,变个36D……" "去死吧!"初晴气得抡圆了胳膊,狠狠地捶了他一下 少年大笑着转身逃走。 春虫从花草丛中钻出来,好奇地望着步道上打闹的少年男女。下一刻,它们不感兴趣地掉转头,没心没肺地继续大声唱歌。 皎洁的圆月悠然在薄纱般的云彩中穿行,树叶在晚风中抖着自己的身子,笑个不停,绯红粉白的桃花瓣轻轻飘落在湖水上,如诗般的浪漫。 * 眼看快到四月份了,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 下午五点,一天的课都上完了,教室内充盈着一种充满了青春气息的喧嚣。 "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非常适合练《三天攀上数学高峰》这本书,这样吧,我半卖半送,一百块!只要一百块,你就能把这本雪山派的独门秘技收入囊中。" "去去去!少拿这种旁门左道的速成剑法来诱惑我,吾乃名门正派的弟子,吾派心法是练好基础再论其他……" 方卫和周杨在过道上打闹,不知不觉就退到了最后一排,一不小心,身子一歪,撞到了一张课桌。 "小心点儿。"背后有人慢悠悠地说了一声。 两人一回头: "哟,是天哥啊。" "我们真是罪该万死,竟然惊扰了您老人家……" 十天前那个夜晚与小混混的打斗事件奇妙地扭转了祁天跟班上同学的关系。 作为一个插班生,祁天原先的人设是富二代加校霸。尽管别班有不少女生为他着迷,但一班的同学们大多不以为然。 高二级有十个班,一班是最团结的、凝聚力最强的,同时也是成绩最好的一个班。 班上的学生大多来自普通家庭,也有一部分来自小富之家,他们早就明白前途靠自己开创的道理,读书都十分努力。 同学们艳羡于祁天的家庭背景(毕竟没人会嫌钱多),同时又有些看不上他的学渣属性。 这人以后上大学九成九得靠家里塞钱。大家都这样认为。 小崽子们的逻辑十分朴素:做人就得靠自己,靠家里算什么好汉? 这个祁大少样子长得好,可惜是个银枪蜡烛头。 再加上祁天平时十分高冷,从不主动跟别人说话,大家下意识地觉得——他这是看不起我们这群普通老百姓呢。 于是愈发对他敬而远之。 然而十天前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改变了同学们对他的看法。 在大家还没意识到老陈有危险的时候,祁天第一个冲出去找人,后来还为了救老陈跟小混混们大打出手。 ——原来他这么讲义气。 对于十几岁的小崽子们来说,"讲义气"是一个非常值得称许的优点。 经此一役,一班的同学们把祁天当成了自己人,见了面会打招呼,体育课上也会有男生主动叫他一起打篮球。 此刻周杨和方卫难以置信地望了望祁天桌上摊开的数学课本以及作业本。 "天哥,"周杨小心翼翼地说,"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您老人家这是……在亲自做作业?" 祁天指尖灵活地转着一枝笔:"嗯哼。" "为什么?"方卫傻乎乎地问道。 祁天微微偏头,日光勾勒出他那俊朗的侧脸线条:"少年强则国强,我们应当为了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方卫:"……" 周杨:"……" ——祁大少你改人设怎么不事先说一声,话说你有这么高的觉悟吗? 祁天当然没有这么高的觉悟,然而初晴说她往来无白丁,要是他继续在学习上不思进取,那就别想做她的朋友。 祁大少十分悲苦:他只是想跟她约会,顺便摸摸小手而已,都还没来得及想二垒的事呢,就得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 "大家读书读得这么刻苦,就是为了考上好大学,将来好找工作。现在我不需要上大学也能挣大钱,为什么还要读书?"祁天这样问道。 "这位同学,你的看法恕我不能同意。"初晴拿出参加辨论赛的架势,严肃地说,"诚然考一个好大学、将来找一份好工作是努力学习的目的之一,但这不是终极目的和意义。读书除了能让人学到知识之外,还能开阔视野,而且能锻炼人的自律——要是你连学习的诚意都没有,叫我怎么相信你有跟我交往的诚意?" 话说成这样,明显没办法反驳。 初晴对交往一事不置可否,摆明是要把"奋发向上"当作对他的考验。 窗外阳光灿烂,高大的桐树上开了一树的花,远望有如结在树上的白云。 小蜜蜂成群结对,围着盛放的桐花嘤嘤嗡嗡。 桐花蜜很甜,可再甜也比不上小姑娘,她一笑起来,嘴角那两个小梨涡甜得能要人的命…… 祁天这么想着,顿时又觉得,自己无论要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伸了一个懒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拿起放在一侧桌面的一副金丝眼镜,架在自己的鼻梁上。 他原先的长相侵略意味略浓,然而一戴上眼镜,锐利目光被镜片所掩,气质随即变得斯文俊逸。 方卫觉得眼前的一切十分魔幻:"天哥,你近视?" 从来不看书的人居然也会近视? 祁天平静地回答:"这是平光眼镜。" 方卫更不解了:"你干嘛要戴平光眼镜?" 周杨拍了他的脑门一下:"方大个儿,这你都要问?" ——还能为什么,天哥把自己整得人模人样的,当然是为了在学委面前当个衣冠禽兽~~ 这时,上完厕所的初晴回来了。 "走啦走啦,我们不要打扰天哥振兴中华。"周杨冲方卫挤了挤眼,拉着他走了。 初晴没有听到周杨说了什么,她的目光先是往祁天面前的作业本上一瞄——嗯,他还真的是在做,不错,值得表扬。 然后她就注意到祁大少鼻梁上平空多了一副金丝眼镜。 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衬衣,袖口扣得整整齐齐,再加上那副斯文的眼镜,看上去竟然有一种禁欲感。窗外雪白的桐花在风中轻轻摇曳,将他衬得有如画中人。 ——这么瞧着,还真是衣冠楚楚……不对,衣冠楚楚这个词偏向于贬义……还真是楚楚动人……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对知识点向来都很严谨的初晴暗暗唾弃了一下乱用成语的自己,耳根微微发红,她坐下来,一本正经地问道:"数学作业做完了么?" "初小晴,"祁天微微偏头,镜片在阳光下一闪,嘴角含着一丝微笑,"你身上那种老妈子的气质已经进化成老婆子了……" 对于一个爱美的少女来说,"老婆子"这个词明显有些刺耳。 初晴立即恨恨地瞪他。 祁天却笑得更开心了。 祁大少现在差不多摸熟了小姑娘的性子——她已经当惯了好孩子,生气的时候也只会瞪人,雪白的小脸泛起娇嫩的樱粉色,那双明媚的眼睛就连发嗔也是娇滴滴的。 祁天发现自己似乎有"受虐狂"的倾向,她越瞪他,他就越开心。 初晴觉得祁大少对自己的攻击有上升的趋势,再这样下去,日后他说不定会给她起什么更离谱的绰号。 就得给一点颜色他瞧瞧。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捏起祁天手臂上的一块肉,使劲拧了一下。 祁天痛得差点叫出来。 敌方已经侵入了我方领土,不反击岂为人?! 他抬手就想掐一把她那张嫩生生的小脸。 "笃笃。"课桌被人敲了两下,班长燕南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初晴,王校长叫你去一趟校长室。" "好哒!"初晴立刻跳了起来,跑出课室。 女孩子绑起的马尾在脑后一荡一荡,苗条的背影在跑动时似乎带着某种韵律,就像一只在春天原野里奔跑的自由自在的小鹿。 祁天的手指遗憾地搓了搓。 刚才差一点就能捏到她的脸了,都怪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程咬金。 他抬起头,目光不善地望向燕南。 燕南双手抱臂,平静地回视他,挑了挑眉——怎样,想打架? 少女的身段瘦削,斜分的短发落在额前,手脚修长而有韧性,虽然身上穿的是式样普通的薄T和牛仔裤,整个人却显得既帅气又清秀。 那天晚上跟小混混们打架时祁天就见识过燕南的身手,她既灵巧又聪明,无畏亦无惧。 但不管怎么说,她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他干嘛要跟她打架?她是一班的班长,又是一个女孩子,更重要的是,初晴跟她关系还很不错。 然而这不代表祁大少就轻易放过一个怼人的机会。 他微微一笑,和声说:"班长,你该不会是看不惯我吧?这就奇怪了,我也没做什么得罪你的事啊……难道说,你不想看到我跟学委成双成对?啧啧,没人喜欢,确实是一件悲哀的事啊。" 据他观察,燕南是没有男朋友的,而且目前还没有任何一个男生表露出对她有兴趣,于是他抓住这一点就狠狠地戳下去。 燕南神色丝毫不变,她转头扬声道:"刘艺、林雪、徐香子、韩潮潮,你们过来一下。" 被她点名的四个女生全都围了过来:"南哥,什么事儿啊?" 这几个女生或苗条,或丰腴,或妩媚,或清纯,各有各的美貌——当然在祁天心中她们跟初晴相比还是有很大距离的。 她们这么一围上来,祁天的座位旁顿时有花开烂漫之感。 燕南下巴冲祁天微微一扬,淡淡地问:"你们说,是我帅还是祁天帅?" 女生们咭咭咯咯地笑了: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南哥帅啊。" "天哥长得也好看,不过……南哥是我的本命!" "就是,我是南哥的小迷妹,坚持一百年不动摇!" 燕南微微一笑,伸指轻挑一名女生的下巴,一双清冷的眼直直地望向她:"那,你喜欢我吗?" 然后祁天就看到,那个叫韩潮潮的女生,竟然脸红了! "喜欢!"四个女生都在尖叫。 还有人抱怨:"南哥,这不公平,我的下巴就不配让你挑吗?" 燕南大获全胜,向祁天抛了一个胜利的眼神,在莺莺燕燕的拥簇下走了。 祁大少眼神空洞地望着她们的背影。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全方位压制,进而残酷地反杀。 祁天一把抓起手机,点进微信,气急败坏地用力打字,手指几乎把屏幕摁爆。 他发了一条信息给初晴:"你怎么还不回来?!我被人欺负了,快点回来为我报仇!" 第40章 训话 初晴总觉得校长室跟别的地方不一样。 金黄的阳光照了进来,落在地上的窗影显得特别规矩,空气也特别听话、特别安静。 王校长是不是给他的办公室施了法术? 初晴心里暗暗这么猜想着。 王校长把白搪瓷杯放在桌上,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儿。 女孩儿长得细致白皙,眉眼尤其生得好,那是一种清凌凌的好看。 好似春天树上抽出的新枝那般欣欣向荣,虽然仍有些稚嫩,但绝不像一朵花那样单薄怯弱,也绝不会长歪。 就连光线打在她身上的时候,都显得比别人要亮一些——那是因为叠加了她自身的光彩。 这么乖的一个女孩儿,当然不可以如此轻易就被祁天那个臭小子霸占了去,得给他一点苦头吃才行。 王校长想像着祁天吃瘪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初晴毕竟年轻,尚不知妖心竟如此险恶,她紧张地等领导说话等了半天,突见王校长露出了笑容,心里顿时一松。 她眉眼一弯,笑眯眯地问道:"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啊?" 王校长:"前两日祁天交的那份详细的检讨,是你帮他写的吧?" 初晴连忙辩解:"不是,是他自己写的!我只是帮他改了几个错字而已。" 说完自己都觉得心虚,偏偏脸上还得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对她的演技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祁天这人倔得很,无论如何不肯写检讨:"那个胡叫兽以后最好不要碰到我!不然我见他一次就打一次!" 初晴无奈,只好自己拟了一份检讨发给他,叫他抄一遍,并威胁说如果不听话就拉黑。 祁大少当时回了一个乖巧无比的小团子表情包,第二天就把检讨书带到学校里给她看。 初晴一看就产生了怀疑——字迹工整,一板一眼,跟他那种龙飞凤舞的字迹完全不同。 再三逼问之下,祁天终于说了实话:这家伙在某宝上下单,找了本地一个六年级的小学生帮他抄检讨。 "一小时不到就抄好了,不愧是皇冠级卖家,而且叫价才一百块,真是价?物美……"祁大少翘着二郎腿,洋洋得意地说。 初晴气得拧了他好几下,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把这份检讨交上去。 此刻老王头望了她一眼,目光中似有深意,不过他没有继续追问,轻描淡写地说:"那就行,记过的事就此算了。" 初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王校长特别慈祥地提出了第二个问题,"你欠我的一万块什么时候交?" 初晴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差点呛到自己—— 几天前去祁家作客的那个晚上,她再次在祁天面前变成了小人儿,按照规定应该交一万块罚款。这几天王校长一直不提,她暗搓搓地希望他忘了这事,现在看来,简直是妄想。 "能不能……宽限一段时间?"初晴搓着两只小爪子,哀求地望着王校长,"或者再给我一个任务,我我我绝对听话,领导指东我绝不打西,我什么都可以做!" 她恨不得剖出自己的一颗忠心给领导大人看——只要能不交一万块。 "第一个任务你都还没完成呢,"老王头嫌弃地说,"如果你是一个风精,我可以叫你去扫大街,雨精可以洗教学楼顶,哪怕是胶水精也很有用,粘粘补补的可以为学校省钱……" 初晴可怜巴巴的,委屈得不行,坐在椅子上的身子都矮了一截,手指下意识地抠着椅子腿儿。 分数精明明就很高大上,然而被领导这么一说,感觉好像真的没什么用…… "铃……"办公桌上的固定电话响了。 王校长意犹未尽地中断了演讲,伸手拿起了电话筒。 "喂?哦,叶处长你好……这样啊,没问题没问题,我这边给你安排,定了之后你把时间地点告诉我就行。" 放下电话,老王头对初晴说:"你运气好,还真有一个适合你去做的任务,不过时间地点还没定。" "耶!"初晴十分开心,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谢谢领导。是什么任务呀?" 王校长却不肯讲,"这是一桩秘密任务,不能提前泄漏,到时你就知道了。" 老王头长得慈眉善目,看着很像那种端着一杯茶乐呵呵地跟别人唠嗑半天的老头,然而实际上他并不爱说闲话,交待了初晴几句让她继续督促祁天学习,然后就礼貌地请她走。 也是巧,跟上次一样,初晴走出校长室的时候再次碰到了郑副校长。 临近四月,太阳下山的时间比以前晚,澄澈金黄的阳光斜斜地打进过道,副校长的面容年轻俊秀,气质却沉稳。 可能是因为当领导的人气质都有些类似,就这么一照面的功夫,初晴觉得郑副校长跟王校长挺像的。 她乖巧地打了声招呼,对方向她点头微笑,两人擦肩而过。 "老师。"郑源走进校长室,正想坐下,探头看到王校长的搪瓷杯里只剩一点水了,于是端起杯子,走到墙角的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温水。 "圆头啊,来来来,"王校长笑呵呵地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包零食,"这是我一个北方朋友给我带的油炸猫耳朵,我一点都没动,特地留给你吃的。" 小点心一圈又一圈,看起来十分香脆可口,隔着包装袋都仿佛能闻到香味。 郑源把茶杯放在桌面,随手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有些好笑地说:"老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可在我眼里,你就是那个爱吃猫耳朵的小男孩。"王校长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揉着眼睛抽抽嗒嗒地哭,怪你妈妈不肯给你买零食,当时我顺手把刚买的猫耳朵塞给你,你立刻就不哭了,抱着零食袋不撒手……" 郑源有些惊奇:"……还有这样的事?我第一次跟您见面难道不是上初中的时候么?" "不是初中。当时你只有三四岁,我在街上偶遇你母亲,你牵着她的衣角,那样子很乖,是个招人疼的孩子。"王校长微笑着说道。 郑源的母亲与王校长是同学,她对王校长的讲课能力很认可,所以,郑源读初中的时候,她特意给他报了当时还是一名语文老师的王校长所在的学校。 但郑源没想到,原来在自己还小的时候,老师就见过他了。 办公桌上的那袋油炸猫耳朵被夕阳照得金亮,王校长的笑容中带着怀念。 他是真的喜欢小孩。 郑源沉默了片刻,轻轻地说:"老师,您当年就是太醉心于工作了,不然的话……" 不然早就结婚,现在孩子应该都已经成家了。 王校长摆了摆手:"陈年旧事,不必再提了。" 他明显不想再谈。 郑源赶紧换了一个话题:"刚才初晴又来找您谈祁天的事儿?" 一说起这些小崽子,王校长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是啊……这帮学生,一个个的可真不让人省心。" 跟太阳玩了一整天的春风带着日照的热力,像一个小孩子那样莽撞地闯进校长室。放在办公桌上的雪白纸张"唰啦"一声卷起,王校长随手拿起一个明代的白釉黑花卧佛瓷镇纸(这是他从祁爷爷那里讹来的),压在纸上面。 郑源看了看那个造型古朴的镇纸,试探着问道:"老师,我看您好像是有意让初晴跟祁天交朋友……" "嗯,被你看出来了。"王校长坦率地应了一声,笑道,"但原因可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郑源被他戳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也觉得应该不是,老师您不可能出于跟朋友之间的交情这么做。" 老王头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叶,啜了一口茶,抬头说道:"我跟老祁算什么朋友?那家伙吝啬得很,问他要三样东西,他就只给一样。" 郑源忍不住一笑:对方好歹是"中天"集团的董事长,换成是别人,巴结都来不及,老师他居然这么嫌弃。 "我是为了初晴这孩子着想。"王校长接着说。 郑源:"……为了初晴?" 王校长抬头望了望窗外。 碧蓝的天空还未被暮色所笼罩,灰黑色的铝合金窗框边有一朵橘红的云彩,一个漂亮的卡通蝴蝶状的风筝就在红云边上飘着,身后拖着两条长长的彩带。 放这只风筝的人,应该是一个可爱的小孩子。老王心中模糊地想道。 他转过视线,对郑源说:"的确是为了初晴。这小姑娘是个好孩子,唯一的不好就是思想太正统了,她非常自觉地用一些规范来约束自己——我不是说这样不对,但这样一来,她就体会不到生命的另一种可能性。" 郑源想了想:"……您的意思是,祁天正好能补上这一块?" 王校长:"是的。" 郑副校长又问:"可是初晴看起来比较柔弱,而祁天的脾气暴躁……" "圆头啊,"王校长笑眯眯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也太小看现在的年轻人了。你以为初晴自己找不到跟祁天的相处之道吗?她做得可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我有些饿了,来来来,吃猫耳朵。" * 同一时刻,"柔弱"的初晴正在被祁天教训。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抛下我一个人!"祁大少单手拎着两个书包,走出了学校大门,拧着浓眉对着身边的人发射怒火,"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课室里,被恶霸燕班长讽刺嘲笑。我的尊严被她无情践踏,颜面无存……" 初晴完全没理会他在说什么,她翻了翻口袋,掏出一根棒棒糖,剥开糖纸。 她笑眯眯地问:"吃吗?" "我一点儿都不爱吃糖,甜得发腻。"祁天斩钉截铁地说道,嫌弃地瞄了她手中的棒棒糖一眼—— 他赫然发现,这根棒棒糖竟然只剩一半"身子",另一半不知去向。 "不爱吃糖"的祁大少静了一瞬,而后阴沉着脸,发出直击灵魂式的质问:"……我连吃一整根棒棒糖的资格都没有吗?!" "你在说什么啊。"初晴轻轻打了他一下,夕阳下,她的脸像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那般娇艳,"这种抹茶口味的棒棒糖是新出的,我想让你尝尝,可是自己又很想吃,所以昨晚我就把它切了一半自己吃掉了,剩下的给你吃……这糖可硬了,昨晚我切它的时候差点弄伤手。" 她微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手指,还嘟了嘟嘴,小模样十分爱娇。 祁天目光不自禁地落在她的手上——女孩儿的手指如葱白般修长纤细,嫩生生的,要是被刀子割到肉,那得有多痛。 她就连吃颗糖都想着他呢。 "以后可别这样,"宣称自己不爱吃糖的祁大少伸手从她手中抽出那半枝棒棒糖,傲然道,"既然只有一根,给我吃就是了,你就别吃了。" 说完,他把棒棒糖往嘴里一塞,眼睛微微眯起,神情有几分愉悦。 初晴偷偷地笑了——他还真好哄。刚才还一脸愤怒,随便给他半颗糖,立刻就不闹了。 这根棒棒糖她自己都忘了是什么时候放进口袋的,后来发现时已经压碎了一半,碎得还挺干脆,剩下半颗糖粘在杆子上。她本来想把它扔掉,后来可能是出于一种勤俭节约的心理,她只把碎掉的糖块丢了,然后把糖纸包回去。 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哪怕东西再残再破,都会有人接受它,前提是你得把介绍词说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拂面的风稍稍转凉,归鸟的翅膀划过绯云的边际。 温柔的春夜又一次开启了它的序幕。 暖黄的路灯渐次亮起,把祁天和初晴的影子拉得老长。 街上行人多了起来,他们步履匆匆,往家的方向赶。 这几天初晴都不让祁天开车送她回家,说她爸妈已经出差回来了,开车回去时间太早,跟她坐公车的速度对不上,会引起妈妈怀疑的。 在祁天看来这完全不是事儿,多出来的时间完全可以用来约会嘛,你侬我侬一番,然后他再开车送她回去,时间不就正好吗? 然而初晴却不愿意,说不能这样骗人。 祁天简直服了她——小姑娘偱规蹈矩惯了,服从长辈几乎是一种本能。就算是明着让他们知道两人正在交往又有什么问题呢? 但他拗不过她。 所以放学后,他只能像现在这样送她到公车站,然后两人各自回家。 再走几步就是公车站了,祁天嚓嚓地吃完了那半颗糖,把小杆望路旁的垃圾箱里一扔,问道:"王校长叫你过去到底有什么事?" 初晴正在想事情:不知祁琛查得怎么样了,这件事她还没有告诉祁天,拖久了总不好…… 因为有些心不在焉,闻言就信口答道:"校长说要给我一个任务。" 话说出口才发觉不妥,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祁天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任务?该不会是那件事吧?你别去。" 第41章 相亲? 初晴有些惊讶。王校长以机密为由,不肯把具体的事由告诉她,怎么祁天反倒知道?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她决定套他的话:"咦,你居然也知道啊?那你说一说,我看你说得对不对。" 祁天张了张嘴,神情有些微妙,然后他说:"不就是立志街道办要提前选端午节巡游彩车上的小仙女吗?那得站至少两个小时,太辛苦了,你别答应。" 初晴狐疑地望了望他。 她的直觉告诉她,祁天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件事,而是临时改了口。 他有事瞒着她,这一点令她气闷。 可转念一想,她自己不也没有向他坦白吗? 自己是分数精的事,以及赖来金受黄哥的委托偷拍他诬蔑他的事。 虽然前一项隐瞒是出自规章制度的要求,后一项是因为王校长和祁爸爸的嘱咐,可是…… 只要一想到自己在祁天面前竟然这么不真诚,她就觉得心里一阵不舒服。 初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摸了摸脸。 街上来往的汽车声人声颇为热闹,在公车站的两名少年男女之间的气氛却安静又尴尬。 过了一会儿,初晴探头看向公车开来的方向,嘴角抿得紧紧的。 ——她不高兴。 祁天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心里一阵发虚。 他向来不看别人的脸色,就连爸爸爷爷的脸色他都不看,管他们高不高兴呢。 然而他就是看不得小姑娘不高兴。 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初晴偶一转眼,看到了不远处一个鬼鬼祟祟的背影。 "大熊!"她叫了一声。 那个高大的身子骤然僵住,而后慢慢地转身,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在初晴的招手示意下,大熊极不情愿地、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 "今天老师讲的课都听得懂吗?布置的作业会不会做?老师有没说下一次测验是什么时候?"她连珠炮似地问道。 大熊:"……" 他可怜巴巴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祁天。 祁天装作没看见,他是不敢再得罪初晴了。 凉风习习,柔和暖黄的路灯光洒了下来,从祁天的角度看她那张小脸,纤长的眼睫毛根根分明,如同最细致的丹青描画。 此刻的小姑娘说话很像教导主任:"六十分的标准太低了,上次你的语文考了五十八,下次得朝七十分努力……" 大熊差点要哭出来! 这些日子来,祁天和初晴一起在课余辅导技校三人组学习,大熊一开始不愿意,总是找借口摸鱼,后来祁天以"教拳击"的名义把他胖揍了一顿,打得他嗷嗷哭,从此听话如鹌鹑。 猴子和高仁目睹这一切,深刻领会到老大已经完全"色令智昏",为了让小姐姐开心,不管多冷血的事都做得出,于是乖乖地跟着开始努力学习。 也是巧,在连续恶补了七天后,技校三人组迎来了一场随堂小测验。 可能是他们仨真的学进去了,也可能是运气好,三人史无前例地全部考了五十分以上!其中大熊还拿到了五十八这么一个历史性高分。 三人差点喜极而泣:五十八分啊!距离六十分只有两分,下一次应该就能及格了。 可初晴却说:"从不及格到及格确实是一个进步,但我们作为有理想的当代青年,怎么能满足于这么小的目标呢?我为你们设计了一整套的学习计划,下一次争取考七十分以上……" 此刻大熊十分无助,两眼含泪,哀求地望向老大,希望他帮自己说句话。 然而祁天根本没看大熊,他的目光聚拢在一起,仅能容下眼前的女孩儿一个人。 风把头顶的树叶吹得哗啦哗啦响,一侧的路灯柱实在太高,澄黄的路灯光发散下来,像水中的月色一样迷蒙。 街上车来车往,行人不断路过。这是一个喧嚣的世界,在每天的运转中发出各式各样的噪音,然而看着她,他的心却像山林间的潭水那般宁静。 大熊十分崩溃,明白重色轻友的老大是指望不上了。 关键时刻,他那平日里好像生了锈、几乎从来不转的脑子咔咔两声动了起来—— "哎哟!我肚子疼!不行了,要上厕所……"大熊胡乱叫了一番,捂着肚子转身飞速逃窜。 难为他那么庞大的身材,居然可以跑得这么快。 初晴:"……" 祁天:"……" "你看他……"初晴不满地转向祁天,祁天忙说:"2路车来了!" 2路车的班次比较少,错过了这辆,下一辆至少要等十几二十分钟。初晴用指头点了点祁天,意思是"你给我等着",然后赶紧从祁天手里拿回自己的书包,快走两步上了车。 祁天站在原地,笑眯眯地目送那辆载着他的小姑娘的公车慢慢启动,离去。 * 初晴回到家的时候,初妈妈正在厨房炒最后一道菜。她抽了抽鼻子,确认应该是西红柿炒牛肉。 妈妈的烹饪手艺没有福姨那么好,但也很不错,尤其是这道西红柿炒牛肉,非常经典。 初晴放下书包洗了手,然后进厨房拿碗盛饭。 初妈妈把最后一道菜起锅端出来,又把初爸爸从书房里叫出来,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旁,开始吃晚餐。 他们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相反,吃饭的时候是一家三口进行沟通的最佳时间。 初妈妈夹了一筷子牛肉放到初晴碗里,问道:"小晴,你现在还在辅导你们班那个男同学的功课?" "嗯。"初晴咽下一口米饭,"他其实很聪明,一教就会,只是心思没放在学习上。" 初爸爸冷不仃地问道:"他长得帅不帅?" 初晴动作一顿,耳根有些发红,垂下眼睑含糊地说:"也就那样。" 夜色完全笼罩着南城,蓝黑色的天空中繁星闪烁。 高大的油桐树开了满树的花,雪白的花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初爸爸呵呵地笑了:"哟,小晴害羞了。不过你确实也到了该交男朋友的年龄了……" 初晴更加不好意思,正想撒个娇把这个话题混过去,就听初妈妈说:"这次出差,爸妈跟几个老朋友见了面,其中一个伯伯家里有一个男孩子跟你同龄,长得很不错,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妈妈把他的QQ号要到了,吃完饭做完作业,你可以跟他聊一聊……" 妈妈这番话说得不动声色,与爸爸的话无缝连接,但对于初晴来说不异于一道雷劈了下来。 跟一个不认识的男孩聊天? 初晴简直惊呆了——妈妈居然要她去相亲?! "我才十八岁……"她抬头抗议道。 "十八岁不小了。"初妈妈饭都顾不上吃,放下碗正经地对她说,"我们妖精族本就是男少女多,有个统计委的朋友告诉妈妈,南城的单身青年妖精男女比例达到了一比九!小晴,妈妈虽然对你有信心,毕竟你又漂亮又可爱,可是现实不容乐观,你乘年轻多结识几个男孩子,这样就有时间从中挑选……" 初晴蔫头蔫脑地停了筷子,就连往日爱吃的西红柿炒牛肉都不想动了。 她嘟哝了一句:"妈妈您这是歧视人类,不是妖精族也可以考虑的嘛……" "最好不要。"初妈妈的神色变得严肃,"我们妖精的平均寿命是两百四十岁,人类的平均寿命只有七八十岁,而且跟朝三暮四的人类不同,我们妖精族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要是你跟一个人类结婚,他活到七八十岁死掉了,留下你孤独地渡过余生——小晴,妈妈从来不会强迫你任何事,可是你不是小孩子了,有些实际的问题还是要考虑清楚。" 初晴低下了头。 以往那个被她强压在心底的问题在这一刻缓缓浮出水面,纵然她再怎么不愿面对,也无法回避——爸妈是不可能接受祁天的。 * 夜色深浓,陈列在暗蓝色天空中的星辰如大大小小的宝石般闪着璀璨的光。 暖黄色调的灯光晕开在房间内。 初晴已经洗了澡,穿着一套淡绿色的家居服,靠着床背坐在床上。 黑亮柔细的长发披着肩上,衬得一张白嫩的脸愈发的小,因为刚洗完澡,肌肤上泛着水光,如同一枝小春笋那般,嫩生生的。 小春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床单——像大海那样的蓝,上面还有一条雪白的帆船,船边游着一群五彩缤纷的热带鱼。 要是让祁天看到这张床单,大概是会觉得太跳太小孩子气吧? 初晴叹了一口气,一把将床头的小熊玩偶拽过来,放在膝上。 她点了点小熊的鼻子,烦恼地问道:"熊大,你也觉得姐姐应该跟一个妖精族的男生交往吗?" 棕黄色的毛毛熊沉默地望着她,没有一点想回答的意思。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样,"初晴小声抱怨道,"不管你说应该或者不应该,我都不会跟你吵的呀。" 然而毛毛熊沉默是金,坚决不表态。 于是她只好又叹了一口气,把圆呼呼的小熊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它的头上。 窗外,垂丝海棠花开了大半,在轻风中微微低着脸,嫣红如含羞的美人。 灯光朦胧地罩着花树,远望如烟似雾,就像少女的心事那般迷离。 初晴的脑子像当了机,根本无法像往常那样有逻辑地分析事情,只有零星的画面一帧帧地掠过。 凤凰山庄会议楼的后院,他为了她愤而出拳; 天际大厦顶楼的夜晚,少年炽热的怀抱与郑重的请求; 昏暗的小巷内,他宁愿自己受伤也要保护她…… 他喜欢怼人,脾气那么坏,但只要半颗糖就能令他满足。 女生比男生早熟,其实某些时候初晴觉得祁天就像一个小男孩,可同时又觉得他十分可爱。 这世上还会有另一个男孩比他更帅气更可爱吗? 垂丝海棠在窗外簌簌摇晃,房内的灯光把印在床单上的白帆船照得仿佛在发亮。初晴拧着两道秀眉左想右想,心中的一团乱麻完全没有可以解开的迹象。 自己在感情方面全无经验,还是去问问专家比较好。 她把小熊放在一边,手臂一伸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戳进了微信,发了一个HI给林含笑。 下一秒,她就收到了回复:"微信已死,有事上Q,姐姐带你造作带你浪!" 初晴:"……" 难道这是自动回复?微信有自动回复功能?? 她试探着又发了一条信息:"笑笑你在吗?" 然后立刻收到了一条回复:"无法识别关键字。你莫不是个煞笔!" 初晴:"……" 好吧。看来真的是自动回复。 她退出了微信页面,从屏幕上戳进了小企鹅,刚想按照QQ号找林含笑,突然发现有一个陌生的图像闪个不停。 有人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我有女朋友了。" 那人的头像是一个草书体的"狂"字,昵称是"放荡不羁爱狂野"。 ……好一个充满中二气息的网名。 初晴望了望自己的昵称——雨季不再来。 多么朴素,直白。 这个爱狂野莫不是个小学鸡? 他有女朋友关她什么事? 初晴莫明其妙地想了又想,确定自己应该不认识这么狂野的人,于是回道:"我们认识吗?" 爱狂野:"今天有个长辈把你的QQ号给了我,叫我跟你聊一聊。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有女朋友了,她是世界上最甜最漂亮的女孩子,所以,我不会跟你交往的。" 哦,原来他就是妈妈朋友家里的那个"长得不错"的男孩。 这人说话也太不客气了吧? 言下之意就是:我根本看不上你,你也别想高攀我。 初晴皱了皱小巧的鼻子。 说什么"最甜最漂亮",在祁天心目中她还是小仙女呢。 她飞快地回了一条:"呵呵,其实你白担心了,因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想了想,又不甘示弱地补上一句:"我男朋友很帅很酷,而且对我非常好。" ——隐藏在这个中二网名背后的男孩子一定充满了青春期的别扭,个头也许不矮,长相过得去,但脸上还有几粒无法消除的青春豆。他看上了班上一个长得不错的女孩,那女孩高贵冷艳,在他的苦苦追求下仍然对他爱理不理,偶尔搭一次话,他就单方面宣布对方是自己的女朋友。 初晴脑补了一番这个中二男孩的感□□迹,庆幸自己不用真的跟他来往。 "叮咚",爱狂野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我能理解你听到我有女朋友之后会非常失落,所以你不用打肿脸充胖子。你男朋友根本不可能比我更帅。" 初晴瞪着手机屏幕上的这句话,简直要被这个中二病男孩的狂妄气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微信的确可设自动回复,但前提是要有另外的小程序帮助,并且得设置关键词。) 第42章 威胁 ——是不是所有十几岁的男孩子都那么自大呢? 初晴疑惑地想。 要是在以前,初晴一定会利用自己学识上的优势,一个脏字都不带,优雅端庄地让这个中二病的狂野男孩明白他惹错了人。 然而可能是因为这阵子老是跟祁怼怼在一起,忍耐值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提高了许多,她不一会儿就觉得这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要是能让祁大少和这人同台竞技就好了,两人怼来怼去,场面一定非常精彩火爆——说不定她还能通过卖门票小赚一笔呢。 初晴嘻嘻一笑,把这个狂野男孩抛在一边,然后输入了林含笑的QQ号,找到了她。 那边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回复:"呜呜小晴晴,你这个没良心的,总算想到我了!" "我的手机被没收了,我没你的QQ号,想找你都没办法。" 初晴有些不好意思。 生日宴那天,林含笑把自己的微信和QQ号都告诉了她,但后来她一直为了祁天的事忙碌,也就没主动找过对方。 "笑笑对不起。"初晴乖乖地向她道歉,又好奇地问:"你的手机怎么被没收了?" 一说起这个,林含笑就满肚子苦水。 她打了一段又一段长长的话过来向初晴诉苦。 原来,在那天生日宴之后,她就答应了孙明杰的请求,跟他"试交往"。 然而就在两人交往到第五天的时候,她发现了孙明杰的秘密—— "你能信吗?他居然穿增高鞋垫!整整3CM!脱了鞋后他连一米七五都没有!这叫我怎么忍?!" 于是她果断地向孙明杰提出分手。 初晴看着手机屏幕笑个不停——林含笑的性子就像一个高傲的公主,身边的骑士也必须高大英武,一米七五是她对男人身高所要求的下限。 可怜的孙明杰,为了投其所好,迫不得已才穿上增高鞋垫,结果却被她看穿了。 不过,分手就分手,又怎么会跟她的手机扯上关系呢? 林含笑更气了:"孙明杰他有病!以前他也谈过十个八个女朋友,我还以为他对分分合合已经习惯了,结果我一说分手,他居然喝个大醉,三更半夜跑到他家别墅楼顶,哭着要自杀!" 孙家几代单传,孙明杰是家里的独苗苗,金贵得要命。他这么一闹,差点把孙爷爷吓出了心脏病。 后来虽然孙家爷孙俩都没事,但事情闹大了,林爸爸面子上挂不住,一方面也觉得女儿都已经上高二了,这么热衷于谈恋爱可不行。于是他悍然没收了林含笑的手机,说要等她高考完再还给她。 林爸爸还说,如果含笑敢偷偷去买新手机的话,他就把她的信用卡停了,同时每个月的零花钱缩减到原来的十分之一。 林含笑从小锦衣玉食,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花钱从来不眨眼,哪里能过这种贫穷生活?当下只得乖乖听话。 笑笑的委屈几乎要溢出屏幕,初晴连忙好声好气地安慰了几句。 她其实有些羡慕笑笑这种明快恣意的性格,想恋爱就恋爱,说分手就分手。 有时初晴也觉得自己好像太磨叽了,在过去的十几天里,林含笑的恋爱史上又添了一笔,而她还在纠结要不要接受祁天的追求。 林含笑对这样的进度深感不可置信:"你们居然还没开始谈?现在是9012年了啊!" "你已经拒绝他有三次了吧?再不接受他就会跑掉啦。" "不是同类?不是同类有什么关系?男性小崽子都是受荷尔蒙支配的动物,你以为他的喜欢能维持多久?三个月就算好的了,要是能有三年,那已经是绝对的痴情男了。" "享受现在才是王道啊妹妹,你要是坚持不接受他的追求,他转身去追别人,到时你可别后悔。" 初晴的心里瞬间像被塞进了一大团棉花,闷得不行。 ——真的会这样吗?那些他说过的温柔的话,还有热烈的拥抱,都会给别的女生? * 今年的天气有些奇怪,清明节当天都是艳阳高照,然后节后却渐渐转换成飘雨模式。 夏雨酣畅,秋雨萧瑟,春天的雨却是细腻温柔,伴着嫩青的飘叶,和着缤纷的落花,簌簌地落下,轻轻敲着人的心窗。 祁天微皱着眉,勉强压着内心的烦躁,侧头看自己的同桌。 初晴抬着头,正聚精会神地听老师讲课,没理会他。 穿窗而过的风里带着股湿气,小姑娘的侧脸在天光中有如画像般秀美,除了偶尔会眨一眨眼之外,她几乎是纹丝不动。 这副表情他其实相当熟悉。 她认真上课时就是这样,散发着学霸式的六亲不认的气息。 但不知怎地,他觉得这两天的她跟以前不一样,却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一样。 这只是他的直觉。 而他的直觉向来正确。 祁天随手扯了一张纸,匆匆写下几个字:"你怎么了?" 然后把那张纸推到她面前。 初晴眼睑微垂,飞快地瞄了一眼,而后抿着嘴唇摇了摇头,那意思是——没怎么,你别打扰我上课。 她轻轻地按着那张纸,把它退还给他。 祁天突然醒悟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她不对劲了—— 小姑娘表面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实质上性格活泼得很,跟他熟了之后更是不拘礼。 要是换作是从前,她早就瞪起那对猫儿似的圆眼了,说不定还会拧他一把以作惩罚。 但是从昨天开始,她的神情举止都这么冷淡有礼,倒像是两人的关系又回到了以往普通同学那会儿。 窗外,纷乱的雨丝变成了像小豆子那般大的雨点,啪啪地打在窗台上,那声音听得令人心烦。 悦耳的放学铃响起,讲台上的老师三言两语给大家布置了作业,走出了课室。 祁天望向初晴,就见小姑娘动作迅速地把课本及其他东西收拾好,背起书包准备走人。 ——果然有鬼。以往放学后她总会习惯性地坐在座位上等着,看有没有同学找她问问题,就算没同学找她,她也会念叨着要给祁天补课。 但昨天跟今天她都走得这么麻利,就像一刻都不想停留似的。 祁天随手把自己的课本扔起书包,刷一声拉上拉链,单手拎起书包,迈开大步追过去。 * 下雨的黄昏,天色格外阴暗。 天地间洒满了细密的雨点,远处的建筑物之间弥漫着灰色的雾汽。 初晴走得很快,几乎是一路小跑,祁天直到快走出教学楼门口时才追上她。 她没带伞,似乎也不打算问人借一把,只把书包往头上一顶,就想往校门口跑去。 祁天心里憋着的那把火越烧越旺,他快步走上前,一声不吭地抓住她的胳膊,拖着她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你干什么!放手,放开我!" 这会儿教学楼前人来人往,初晴不好意思高声嚷嚷,只得一边挣扎一边小声地叫。 正是放学的当口,有好几个学生注意到了他们两个人,纷纷投来惊奇的目光。 而祁天的性格向来是不管不顾的,他根本不顾忌别人会怎么看,冷厉的目光一一回瞪过去。他把初晴的手腕握得死紧,一路把她带到了停车场。 雨雾深浓,粉白嫣红的花瓣从枝头簌簌落下,跌在地上,别有一番娇弱的美感。 祁天找到了自己的车,左手拉开车门,右手稍微用一点力,把初晴推进了后座,随即自己也坐了进去。 初晴一路被他硬拉着走,此刻已经生气了,身子一转,伸出细长的手指就去开另一边的车门。 然而下一秒,车门"咔哒"一声被锁上了。 "我准你走了吗?"祁天冷冷地问。 初晴猛地回头,忿忿地瞪着他。 她那柔细的黑发被雨丝打湿,一缕缕地粘在湿哒哒的脸上,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的瓷白。 祁天摸出一个纸巾盒递过去,硬着声音道:"擦擦。" 初晴一声不吭,抽出几张纸擦自己的头和脸,神色仍然非常冷淡。 祁天记得,不久前两人也曾经历过这一幕,当时她想走,而他不让,她还甜甜地叫他"王子殿下"。 ……那时她的脸上带着笑,两只迷人的小梨涡在嘴角时隐时现。 可是今天,她却一脸警惕,把他当成了一个陌生人。 她的态度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快?祁天有些心酸地想。 白天在学校的时候虽然能见到她,但他总觉得看不够; 在每一个与她分开的夜晚,只要一想起她,他就控制不住地微笑。 就好像整副心魂都由她操控。 她的一举一动能轻易左右他的喜怒哀乐。 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 祁天不知道。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整个人像是被吸进了一个由缤纷的花瓣所组成的漩涡,娇艳的花瓣在他周围不住旋转,伴着甜美的花香,令他感觉晕眩又沉醉。 然而就这在一刻,花瓣漩涡突然变成了浓稠潮湿的灰色雨雾,漫无边际地涌上来,完全把他笼罩。 他的心直直地往下坠—— 难道她不想跟他交往? 他耐心地给了她十几天的考虑时间,得到的却是一个"不"字?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初晴用纸巾把自己弄得稍微清爽了一些,心里的那股气再度涌了上来。 "你有什么权利锁着我?"她质问道,"我有人身自由的……" 祁天把种种怀疑强力压在心底,盯着她,缓缓地问道:"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 初晴微微偏头,避开他的视线,嘴唇翕动了一下,却说出不话。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今天不对劲。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很烦躁,不想跟祁天说话。 妈妈说,考虑问题应该从实际出发。 笑笑说,男人的喜欢顶多只能维持三个月。 她时而觉得,反正两人是注定不会有未来的,那么祁天对她的感情只能维持三个月也是一件好事; 时而又觉得,她为了他,在偷偷地跟爸爸妈妈对抗,他怎么可以只喜欢她三个月呢? 她就这样,既矛盾,又别扭,也不好意思质问祁天—— 像他这种高傲的天之骄子,付出自己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她怎能妄想着要勒索他一辈子的感情? 而且反过来说,就算真的得到了他的承诺,难道她还能违逆爸爸妈妈的意愿,不管不顾地跟他在一起? 爸爸妈妈那么的爱她,从捡到她的那一刻起,就把她当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那样来养育。 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出这种事。 在这一刻,初晴非常难过,很想大哭一场。 她拼命抑制住自己,红着眼眶,声音微微颤抖,发狠地说:"你只是我的同桌,管那么宽干嘛? 你只是我的同桌…… 祁天瞬间觉得这句话像一把寒冰做成的利刃,在他的心上重重地划过。 他的心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又冷又痛,另一半却怒焰狂烧。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一字一句地问道:"我跟你之间,只是同学关系?!" 此刻他脸色阴沉,一双黑眸里闪着冰冷而危险的光,刚硬的高鼻梁令他看起来有几分冷酷。 初晴忍不住畏缩了一下。 然后她直着脖子,嘴硬地反问:"是啊,不是同学是什么?" 祁天没再说话,身子却缓缓地、极具压迫性地向她逼近。 初晴两手的手腕都被他扣得死紧,无法移动身子,头迫不得已往后仰。 "啪",放在一侧的书包从座位上滚下来,落在她的脚旁边。 "你,你想干什么?"初晴望着不断靠近的少年的脸,细瘦的肩膀紧张到微微发抖。 她虚张声势地说:"不许再过来,再过来我就要叫了。" 祁天的动作一顿:"你要是敢叫,我就……" 初晴立刻问道:"就怎样?打我吗?" 她恨恨地瞪着他,心想:要是他敢打我,我一定不会原谅他,一辈子都不原谅! 祁天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微笑,这个笑容非常英俊,也非常邪气。 "不,我不会打你,"他的声音又低又沉,有如午夜的大提琴在弹奏一个秘密的乐章,"我会吻你。" 初晴倏地瞪大了眼——他他他刚才说什么?她没有听错吧? 此时祁天与她的距离已经非常近。 初晴闻到了他的气息,就像雨中的葱茏草木那般的幽深。 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都不翼而飞,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他靠近…… 祁天的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 那两片娇艳的嫣红因为雨水而显得有些濡湿。 就像沐浴在晨露中的,清新的月季。 要是吻上去,说不定会有些凉,但一定是又香又软。 祁天模糊地想。 湿润的风挟裹着纷飞的雨丝,和着白茫茫的雾气,弥漫了整个天地。 黑色的轿车静静地停在树下,轮廓分外冷峻。粉白的杏花于枝头怒放,车轮边花瓣堆积如香雪。 这一刻,车内像是被谁按下了一个叫"静音"的键,把窗外的风雨声隔得一点不剩。 两人的心跳声却格外清晰。 祁天闭上眼睛,俯下了头—— 第43章 欺负 "叩叩。" 车窗外突然响起两声轻响,声音不大,听在两人耳中却有如雷鸣。 初晴猛地从意乱情迷的状态中惊醒,羞得满面通红,手忙脚乱地把祁天推开。 祁天满怀恼怒地抬头,望向窗外——燕南正站在车子旁,与他们相隔一重玻璃。 "抱歉,打搅了。"隔着玻璃窗,燕南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遥远,但可以听出她其实并无歉意。 她望了望黑着脸的祁天,挑了挑眉,续道:"学委,王校长叫你现在去校长室见他。" 初晴就像一个做了错事被大人抓住的小孩,头都不敢抬,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慌慌张张地去开车门—— 车门仍然锁着,开不了。 "你,你快点开锁啊。"初晴回头对祁天说道。她的声音小小的,躲闪着祁天的视线,不敢望他。 有燕南在场,他什么都做不了。 祁天没有办法,只得开了车门锁,然后在小姑娘就要钻出车门之前翻出一把雨伞塞过去。 初晴不想拿他的伞,抱着自己的书包就想下车。 祁天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语气变得十分严厉:"不拿伞就别想下车——被雨淋湿后你的头发就像狗毛一样,难看死了。" 初晴心想你的头发才狗毛呢。 然而当着燕南的面,她什么都没说,从祁天手中接过了那把伞。然后她左手抱着书包,右手举着雨伞,急匆匆地往教学楼的方向跑去。 雨雾迷蒙,淡灰的天地像一幅水墨山水画,少女的裙角被雨打湿,贴在光洁白皙的小腿边,背影清淡而娉婷。 现场只剩两位大佬,一个站在车外,一个坐在车里,彼此面无表情地对望。 祁天向来锋芒毕露,加上样子生得硬朗,直盯着人的时候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然而燕南的气场一点都不输:被雨打湿的短发垂在她的眼前,锐利的眼眸令她看来有几分桀骜不驯,清瘦而有韧性的身子里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须臾,燕南嘴角一挑,露出一个讪笑,然后她转身就要走—— "你不觉得自己正义感过剩吗,班长?"身后传来祁天的嘲讽。 燕南闻言回头,面对着他,淡定地说:"不,我觉得我这样刚好。" "你以为我在欺负她?"祁天又问。 "这很明显。"燕南简短地答道。 祁天笑了一下。 茫茫的雨雾隔在两人中间,燕南不怎么看得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笑容似乎有些古怪。 然后她听到他说:"我连动她一根头发丝儿都舍不得,又怎么会欺负她?" 燕南一怔,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皱眉望向他。 身为班长的燕南在交际方面的能力很不错,校园里的种种传闻或多或少都会流进她的耳朵。 祁天是萃英的风云人物,与他有关的传说更是多不胜数。 别的富二代顶多只是家里有钱,然而这位南城首富的接班人却有自己的进帐。 听闻他自己开了一间相当赚钱的健身会所,另外好像还有别的生意。 虽然他的学习成绩很差,但燕南怀疑这只是因为他不想学,而不是学不会—— 董或曾经偷偷地告诉她,在某次由南城经贸委主办的宴请外商的聚会上,主办方特地请来的资深翻译竟然完全听不懂一位阿拉伯富商所说的英语,因为他的口音实在太重了。 仓促间再去找翻译已经来不及,关键时刻,祁天站了出来,用流利的阿拉伯语跟那名富商谈笑风生,成功地促成了一笔大生意。 董或后来才知道,祁天学阿拉伯语的时间只有一年,而他学这门公认难啃的小语种语言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反正闲着没事,学来玩玩"。 祁天他生来就高高在上,注定不会过平凡的人生,尘世间普通人的烦恼与他无缘。 南城人习惯称大老板的儿子为太子,这个称呼混合着好几种复杂的情绪:羡慕、尊敬、戏谑与调侃。 但祁天是名副其实的太子爷,而且是一名年轻、英俊、聪明、赚钱易如反掌的太子。 每一样别人苦苦追求的东西,他全都唾手可得。 这样的一个天之骄子,就算偶尔放下身段跟初晴玩恋爱游戏,但没多久就会厌倦——燕南就是这么想的。 然而祁天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语气中的诚挚令人动容。 此刻雨变小了,风却变大了,纷纷乱乱的雨丝被风刮得无处可去,只得凄怆地挂在枝头,落在地上。 粉白的杏花吸了太多的雨水,沮丧地垂着头。 祁天的声音既心酸又温柔,他轻轻地说:"……你不觉得是她在欺负我么?明明是她仗着我喜欢她,肆无忌惮地欺负我。" * 跟凄风苦雨的停车场比起来,校长室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既宽敞,又明亮,空气中还带着温暖的茶香。 王校长倒没觉得她被雨淋一下会怎么样。 "年轻人嘛,多经历风雨对身体有好处……"他笑眯眯地说道。 初晴低着头,心情仍然不怎么好,不想跟他闲聊:"领导,您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啊?哦,是这样的,"老王这才想起自己叫她来的目的,清了清喉咙,正经地说道,"前天我跟你提过有一项任务会分派给你……" 王校长交待的任务是让她充分发挥分数精的优势,去检查考卷。 分数精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更改考试分数,同时也有能力察觉出考试中是否有人作弊——无需亲眼看到,只要分数不是真实的,她就能发现。 而需要动用到妖精的力量去监督检查的,自然不是一场普通的考试。 那是全省信息学奥赛决赛的卷子。 有着自主招生权的著名高校(例如清北)很看重奥赛成绩,如果在全省奥赛决赛中获得了一等奖,考生就等于是提前拿到了半颗定心丸。 正因为这次比赛的成绩如此重要,所以省教育系统的大佬特地找到了王校长,让他安排分数精复查卷子。 "你只要凝聚精神,用心去看卷子,就能'看'出是否有人作弊。过程中会消耗你的大量心神,不过对于你的能力而言是一次难得的锻炼。"王校长说道,"明天是周末,早上八点半的时候,会有车子到你家门口接你去查卷子的地方——注意这是保密的,你在去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父母,完成任务后才可以说。" 初晴蔫蔫地点了点头。 此刻她有些心不在焉,脑子转得没有平时快,也就没有发现这件任务当中隐藏的问题——如果奥赛成绩如此的重要,为什么其他科目都没有让分数精复查卷子,只有信息学才要她去检查? 王校长笑眯眯:"初晴同学,这可是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领导说话就是这样子,不就是查个卷子么,跟光荣艰巨扯得上什么关系? 初晴胡乱点了点头,没精打彩地说了声"校长爷爷再见",然后转身就要走。 王校长却叫住了她,似乎想问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顿住了,笑道:"唉,少年维特的烦恼……青春可真令人羡慕啊。" 老王冲她挥了挥手,"回去吧。要是完成这项任务之后,你的烦恼仍然存在,可以跟我说一说。" 他向初晴眨了眨眼,一张圆脸上带着孩童般的调皮。 初晴感激地冲他笑笑,转身出了校长室。 下楼的时候,她碰到了班主任陈老师。 "咦,初晴同学,你今天怎么一个人走?祁天呢?"老陈笑眯眯地问。 初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幸好老陈没继续追问,他笑得很高兴,半秃的头顶仿佛在发光。 "替我谢谢他。"陈老师将声音压低了些。 "呃?"初晴茫然地抬头。 "我今天才知道,给小妍做手术的林教授原来是祁天专门从京城请来的。我就说小妍的运气怎么这么好,从来不出京城的林教授竟然会来南城,而且一来就抽时间给小妍做了手术。" 小妍是陈老师女儿的名字,她一出生心脏就有问题。这几年长大了些,可以动手术了,但因病情复杂,南城的医生便建议陈老师上京城求医。 老陈两口子为此愁眉苦脸:那位心外科的专家林教授据说难找得很,他们又不是京城本地人,要是得在京城住上一年半载,工作怎么办? 几经犹豫,始终下不了决心,没想到那位林教授竟然到了南城,主动给小妍做了手术。 初晴睁大了眼——这件事祁天没告诉她,她只知道五天前有一个专家给陈老师的女儿做了手术,陈老师高兴之下,收回了调去四中任教的请求,仍然在萃英当高二(一)班的班主任。 老陈摸了摸光光的额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作为一个老师,居然要沾学生的光,这真是……" 要是换成是别人,这都不是事儿,不过陈老师向来有点迂,才会有这样的感慨。 初晴舔了舔嘴唇,低声说:"陈老师……有什么话,不如您直接跟他说吧。" "嗯?"老陈疑惑地看着她,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哦哦,我下周见到他会当面感谢他的,不过呢,你等一下见到他的时候先帮我转达……" "我等下就回家了,见不到他。"初晴说。 "为什么?"老陈不解地问,"你们不是每天放学后都在一起的吗?" ……每天放学后都在一起。 的确是这样的。 但以后应该不会了。 初晴静了一瞬,正想开口,方卫踢踢踏踏地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了她,稀奇地问:"咦,学委,你怎么还在这儿?祁天早就下去了啊。" 似乎每个人都觉得她应该跟祁天在一起。 初晴的脑袋痛了起来。 一定是因为刚才淋了一场雨。得赶紧回家,冲个热水澡,再喝一碗妈妈煮的姜汤就会好。 然而不知为什么,以往十分有用的偏方竟然在今天完全失效。 夜深的时候,雨雾仍然在南城弥漫。 初晴吃了两片感冒药,肚子里灌满了红糖姜汤,披散着头发,拥着薄毯,蔫蔫地坐在床上,嘴角露出一截体温计。 "时间应该到了。"初妈妈推门而进,走到床边,伸手从她口中取出体温计。 小小的液晶屏上清晰地显示着38度2。 初妈妈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算高烧。" 她看了看初晴:"你还是很难受吗?连熊大都不要了?" 初晴昏昏沉沉的,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迟钝地点了点头。 初妈妈见她这样,嘀咕了一句:"这个体温计该不会坏了吧……" 初晴咳了一声,哑着嗓子道:"妈妈,我没事的,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初妈妈摸了摸她的脸,发现确实不怎么烫,便道:"那你早点儿睡吧。"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初晴的右手慢慢地从毯子里面伸出来,手心里握着的手机早已被她调成了静音模式。 屏幕上显示有10个未接来电,以及42条未读信息。 初晴没有点开来看——来电人以及发信息的人应该是同一个。 她干脆地按下了关机键,随手把手机扔在一边。 自己这样,算是主动失恋么? 初晴有些自嘲地想。 她垂眸摸了摸坐在一旁的毛毛熊圆圆的脑袋,哑着嗓子说:"熊大,姐姐心里很难受……" 小熊玩偶蔫头蔫脑地缩在边上,似乎情绪不好,不想理她。 "连你也觉得我做得不对么?"初晴两只眼睛又酸又涩。 初晴越想越觉得熊大的确是这个意思,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头埋在上面,小声地哭了。 她一方面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祁天,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很委屈,很可怜。 ——往后她也许仍然可以遇到感觉不错的妖精族少年,但这么跩、这么坏、这么英俊、这么可爱的祁怼怼只有一个啊。 喜欢一个人实在是太辛苦了。初晴半迷蒙地想。 她哭得满脸通红,眼皮肿了起来,鼻子也塞住了,床头柜上纸巾盒里面的纸币被她用掉了一小半。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不知什么时候从佛经上看来的一句话划过了她的脑海。 初晴擦干了眼泪,抽了抽鼻子,茫然地坐在床上。 头顶上顶着一小撮小呆毛。 心底好像有一个小人在说话。那声音太轻太弱,起初她没听清,后来声音渐渐变大,越来越清晰——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后悔喜欢上他。" 第44章 夜晚 春天的天气变得很快。 昨日还是烟雨凄迷,凄风苦雨连绵不绝,仿佛要持续到世界结束的那一天,然而一觉醒来,窗外丽阳高挂,长风暖和清爽,将所有的濡湿潮气荡涤一空。 路边残留着一洼又一洼的积水,风一拂过,水坑内荡出最温柔的涟漪,映着上方繁盛的花树。 初晴顶着一个乱蓬蓬的鸡窝头,一边刷牙一边打量镜中的自己。 昨夜哭得那么惨,她还以为今天一大早起来会看到了一个脸色憔悴的少女,可是年轻人的复苏能力超出了她的想像。 此刻的她,除了眼皮有些肿之外,一张脸仍然白白嫩嫩的,右脸侧倒是有一道淡淡的红痕,但那是因为她睡觉时不小心把脸压在了熊大的腿上。 ……看来老天爷认为她不够资格扮演林妹妹。 "哗",水从水龙头里流出来,初晴拧了拧湿毛巾,呼噜呼噜地把自己的脸洗干净。 然后她就觉得自己精神奕奕,上可达九天揽星辰,下可入沧海探龙宫…… 好吧。有点夸张了。 但她的脑子经过一夜的休息后,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思考能力。 ——她正值大好青春年华,为什么要浪费时间为感情哭泣? 身为新一代的女性,应该要把精力放在追求学业(事业)成功上面! 记得前段时间跟爸爸一起去拜访历史教授洪教授的时候,他说过五一假期准备去欧洲探访吸血鬼家族,回溯记录他们的历史,还问初晴愿不愿意充当他的助手,跟他一起去。 当时初晴觉得吸血鬼有点恶心,就没答应,现在想来—— 人家早就不吸人血了呀!而且据说现任的族长非常年轻英俊! 她决定回头就打电话给洪教授答应他。 凡事都得有个提前量。在进大学之前多加实习对自己是有好处的,可以在实践中充分挖掘自己的能力与兴趣所在,这样在填高考志愿的时候才不会摸瞎。 "加油!" 打定主意的初晴握起小拳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斗志昂扬地大叫了一声。 镜子中的少女顶着一头好像下一刻就能孵出小鸡崽的乱发,眉眼弯弯,白白嫩嫩的小脸上两个小梨涡,就像长在春天里的小树那般朝气蓬勃。 * 她的早餐是一碗香滑浓稠的蛋花粥和一笼小笼包。 粥和小笼包都是妈妈买回来了,她一大早起床,进了女儿的房间看了看,发现初晴已经退烧了,便匆匆出门去买早餐。 初爸初妈吃完早餐就出门了。今天虽然是周六,但他们仍得回学校,说是有领导要来检查。 八点二十分,初晴背着个布包出了家门,派来接她的车子已经等在教师新村门口了。 司机是一个年轻人,但口风很紧,几乎不跟她说话。 小半个小时后,车子到达了目的地。 初晴看不出这是什么地方——位置在南城的近郊,周围很少住宅,占地面积不算小,里面有好几幢楼,看起来像是一个培训基地,但门口没有挂牌。 里面的安保工作颇为严谨,她刚依照指示走进某幢办公楼,一楼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就礼貌且坚决地请她"交出所有的通讯工具"。 初晴看着那位工作人员把她的手机装进了一个塑料袋,拉上拉链,然后把袋子放进了墙边的储物柜的其中一格,锁上,最后把那格储物柜的钥匙递给她,告诉她出来的时候就可以取回自己的手机。 接着初晴先后经过了三道安检门,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上了二楼。 初晴从未参与过审查卷子的工作,但也不担心,反正王校长会在场,自己跟着他就行,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然而当她进了办公室才知道,王校长并没有来。 "你就是初晴?" 面前的一个中年人面容瘦削,法令纹很深,眼神冷淡而犀利,没有一丝笑意。 ……按照她读过的《相由心生》这本书的理论,这个中年人应该是一个有着强大自信的死硬派。简单来说就是固执,要他低头比要他死更难。 初晴一边在心里嘀咕"这谁啊我还是比较喜欢活泼可爱的校长爷爷",一边在脸上摆出乖巧懂事的表情,轻声说:"是的,请问您是?" "我姓严,"中年人仍然在打量她,"你没有必要知道我的身份。" 他的语气中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意思 ——有必要搞得这么神秘吗?把我叫过来又不告诉我你是谁。 "好……好的,"初晴点了点头,"严……老师。" 她并不认为对方真的是一个老师——就凭他这种冷漠坚硬的态度,要是给学生上课,学生多半是学不进去的。 可这人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何况在这种工作场合,称对方"叔叔"无疑不合适,所以她只好选了一个相当安全的称呼。 "严老师"沉默了片刻,没有反对她这么叫他,但望着她的表情似乎不是很满意。 "有人告诉过我,你可以查出试卷成绩的真假。奥赛决赛的分数关系到考生的前途命运,所以来不得半点马虎,我想问你,你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吗?"中年人盯着她问。 初晴突然明白了:这个中年人应该是个人类,他不明白也不怎么相信妖精的能力,尤其是看到她这个小姑娘之后。 可是王校长明明是接到了一个什么处长的电话,这才安排她过来的呀,这么不相信分数精的力量,何必要向老王请求支援? 初晴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脸上挂着商务型微笑,礼貌地说:"严老师,今天我来这里是因为上级的安排,如果您对我的能力有所怀疑,不如直接向我的领导反映,让他换一个人过来,您看怎么样?" 中年人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柔弱的小姑娘竟然这么刚,一时语塞。 要是有其他的选择的话,他根本不会借助妖精的力量——神神道道的,谁知道他们怎么判断作弊与否? 但他现在也没办法换人,毕竟目前全南城登记在册的只有一个分数精。 "严老师"没再说话,冷着脸出了办公室。 另有两个工作人员进来,一人掏出钥匙,把靠墙而立一个铁柜打开——里面是一个小一点的柜子,上面设有密码锁。 另一名工作人员上前,用身子遮住别人的视线,打开了那个柜子。 然后两名工作人员把柜子里面的卷子捧出来,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 初晴在这间办公室里整整工作了一天,午饭是工作人员为她打的盒饭。 当她因为要上厕所而要离开这间办公室时,出来以及重新进去之前都得经过安检。 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种工作,一开始凝聚精神还有些困难,但渐渐的,她就上手了。 因为每一份卷子她都得从头看到尾,工作量实在不小,而且她怕弄错,还检查了两遍。在傍晚七点的时候,她才结束工作。 "这三份卷子有问题。" 当那位"严老师"再次进来的时候,初晴一脸疲倦地指着被她挑出来的卷子说。 中年人拿起那三份卷子,卷首各自用别针别着一张纸条,纸条上笔迹娟秀,详细地写着第几大题第几小题的分数有问题,真实分数应该是零或者减去三分。 他放下卷子,犹豫了一下,抬头望向女孩儿。 明亮的灯光下,她的眉眼秀丽而年轻。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初晴微微一笑:"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一个虚假的分数看到我的时候,它会尖叫着想要逃跑。" 中年人拿不准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半信半疑地望了她一眼。 初晴心想我还没跟你说那个7分逃跑的时候摔了一跤,差点摔折了腿。说了只怕你会以为我在编故事。 坐车回市区的时候初晴睡着了。 她昨晚本就很晚才睡,今天又看了一整天的卷子,精力几乎耗尽。 司机轻声叫她的时候,她才勉强睁开眼睛,迷蒙地问:"……到了么?" "还没,"年轻的司机回头带着歉意说,"还在湖景路。前面那个路口塞车,已经塞了十几分钟了,初小姐您看是不是……" 初晴一听就明白了:湖景路离环翠路不远,司机的意思是问她能不能在这里放她下去。 "行,我就在这儿下车吧,"她揉了揉眼睛,爽快地说。 反倒是那司机有些不好意思,连说了几声对不起。 车门"嘭"一声关上,然后那辆车子转了一个向,开远了。 初晴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沿着人行道往环翠路的方向走去。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马路上车子不断往来,人行道上却挺安静。 南城的绿化做得好,湖景路这一带的人行道设计得也比较宽敞。马路与人行道之间种着一排隔音隔尘的景观木,人行道中间和靠墙的位置又各有一排绿植,人走在里面挺安静的。 人行道上的路牙边每隔几步装有一个小小的地灯,然而大部分的光源像是被植物给吸走了,路上看着挺暗的。 走着走着,突然身边传来说话声,初晴才发现,身侧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路人,正举着手机发语音。 ……幸好那路人是个穿裙子的说话温柔的小姐姐,如果突然冒出来的是一个打扮怪异的家伙,那可真会把人吓坏。 天气渐渐热了,虫子们伏在草丛中,叽叽咯咯地叫着。 树叶在风中发出沙沙的细语,绿植丛这里一团那里一团地昏暗着。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粉白的碎花瓣散落一地,踩上去令人感觉分外不忍。 偶尔有一道雪亮的车灯穿过景观木之间的空隙,从大路那边射进来,转瞬即逝。就像茫茫宇宙中偶遇了一艘飞船。 初晴走了大约有十分钟,来往的行人很少,要不是后面有脚步声,她还真会以为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等等,后面那人,怎么一直跟她走同一条路? 她刚开始踏上这条长长的人行道时就听到了这个脚步声,低沉有力,似乎是一个男人。 男人的步伐一般比女人大,而且她走得也不算快,如果后面的是一个赶路人,应该早就超过她,赶到前面去了——刚才那个小姐姐就越过了她,拐上了另一条道。 初晴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不至于这么衰吧?光看打扮就知道她没有钱啊……可要是对方想劫色…… 她一边告诉自己不要疑神疑鬼,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转头打量左侧的景观木,眼角余光偷偷往后方一瞥——距离她十几步远的后方,有一个瘦削的男人,头戴着帽子,似乎正望着她。 初晴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捏拳用尖尖的指甲掐了掐自己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被景观木隔着的马路那边汽车不断飞驰,钻出去走马路太危险了。但要是真的在这条昏暗的人行道上发生什么事,她就算大声尖叫,在外面马路上开车的人也未必听得见。 怎么办?? 要报警吗? 可现在也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是坏人。 突然,前方不远处的地方出现了一盏明亮的灯光,初晴眼睛一亮:她记得湖景路这条人行道上有一个卖饮料的小卖店,前面那盏灯一定就是小卖店。 只要赶过去就好了!后面的人如果真的想对她不利,看到有人也不敢的。 她加快脚步,往前方奔去。 然而很快,她就失望了,这个由移动报刊亭所改成的小卖店虽然亮着前灯,但竟然没开门。 "怎么没开店呢?我还想买瓶水解解渴呢。"初晴故意大声抱怨了一句,同时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转头往后面的路上望去,看那人是什么反应。 一望之下,她的心跳险些停止了,不是因为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而是因为——人行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难道刚才她看到的戴帽子的男人是幻觉?或者,那人拐进了另一条道? 不,不可能。她真的听到了脚步声,而且,除了刚才那个小姐姐拐进去的岔道外,这一段路再没有其他的转弯口了。 那个人躲在哪里?他会不会乘她走路的时候突然从后面扑上来制住她? 灌木丛一团又一团,沉默的花树立在黑暗中,似乎隐藏着重重恶意。 初晴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轻轻发抖。 电视上讲过的自保措施刹那间出现在她的脑海:要是感觉到有危险,可以掏出手机假装大声打电话:"老公,我就快到家了,你出来接我。" 初晴"刷"地转身,脚下尽可能地快步走,同时从布包里摸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有二十七个未接来电,她戳了进去,果然都是祁天打来的。 她按下了回拨。 仿佛只是下一秒,那头就接了起来,少年暴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再不接电话试试……" 初晴其实很想像电视上教的那样装作平静的样子大声说话,但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一开口就带着哭腔,压得细细的声音在发抖:"我,我在湖景路人行道,有,有人跟踪我……" 刚说到这里,她的右胳膊被人从背后重重地一拽,手机"啪"一声落地。 初晴身上的寒毛在这一刹那全部竖了起来,心中的惊恐达到了顶点,失声发出一声尖叫!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在周五 第45章 及时赶到 这个周六对于祁天来说极为漫长。 从周五晚开始,初晴就不接他的电话。 他发过去的信息一开始还在质问,后来就变成了解释,最后近乎于苦苦哀求,然而没有用,几十条信息都毫无回应。 祁天既愤怒,又纳闷: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了?就算是判死刑也得有个罪名啊。 周六一早他又打了几个电话给她,她仍然没接。快九点的时候,他再也按捺不住,驱车前往教师新村。 他已经想好了,一定要堵住那个小混蛋,就算被她父母撞见也在所不惜——祁大少岂是任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物? 那天夜晚送她回家的时候,他记住了她家所在的单元楼,进了小区后就乘一个买菜回来的阿婆开楼下大门的时候溜了进去。 祁天还顺手帮阿婆拎了一下菜篮子。阿婆对他的印象很好,不知道这人是来找小混蛋算帐的,看到他敲初晴家的门,就好心地告诉他,她看到小姑娘一家人都出门了,不在家。 祁天只得离开了教师新村。 想一想又不甘心,他掏出手机打给燕南,问她要方蕊的电话。 身为班长的燕南知道每一个同学的电话号码。 "……方蕊?"电话那边的燕南声音清冷,"你找她有事?" 祁大少就不是那种喜欢联络同学感情的人,突然要一个平时没什么往来的同学的电话的确有些奇怪。 祁天本就心情不好,一下子没忍住,嘲讽道:"你一天到晚像个老母鸡护鸡崽那样累不累?我没事找人干嘛?" 燕南沉默了一瞬,而后轻轻地笑了:"祁大少,你这可不像求人的态度啊……要不我现在就挂电话?" 祁天:"……" 他的额头上爆出青筋,手掌几乎把方向盘捏烂,好不容易才忍住没说脏话,忍气吞声地"请"她把方蕊的电话给他,他想通过方蕊找初晴。 燕南吊足了他的胃口,这才大发慈悲地把方蕊的电话给他。 方蕊接电话时的背景音有些嘈杂,她说自己在美丽华商场帮妈妈卖饰品,初晴没跟她在一起,她也不知道初晴去了哪里。 祁天半信半疑,特地驱车去美丽华商场,他看到了在商场大堂小饰品柜台忙碌的方蕊,终于确定她没有说谎骗他。 当下只得回了会所。 这一天,他逮谁骂谁,猴子、高仁和大熊三人被他骂到狗血淋头,只得躲在角落抱头痛哭,场面甚为凄惨。 下午五点的时候,他再度开车去了教师新村。 小姑娘一家仍然没回来。 他出了小区,走进教师新村对面的一间小咖啡厅,挑了个玻璃窗边上的位置坐下来,要了一杯咖啡,等着。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 那杯咖啡应该是用粉冲成的,没怎么化开,粘在一起,很难喝。 在小小地尝了一口之后,他就决定不再碰它。 然而坐这么久,只点咖啡不怎么好。于是他又要了两块看上去甜得发腻的蛋糕,放在桌上展览了十分钟后,他把这两块蛋糕送给了站在玻璃窗外垂涎欲滴的一个小男孩。 天色渐渐变黑,路人来来往往,可他等的人始终没出现。 往来的车灯不时闪进他眸子,祁天一动不动地凝视对面小区的门口,心中愤愤地想:就这么一个小破咖啡厅!桌子发黄,椅垫烂了一个洞! ……那个坐在柜台后面的店员在用眼睛剥我的衣服!还是个男的!要不是为了她我用得着经受这个?! 祁天恨恨地磨了磨牙,心中在想待会儿逮到了小混蛋要怎么治她。 就在他开始回忆满清十大酷刑都有哪些的时候,手机响了。 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初小晴"。 他在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里一松,原本笔直的坐姿也松懈下来。 虽然他决不愿意向自己承认,但在他的心底其实一直害怕着一件事:要是她从此不再理他怎么办? 现在好了,这小混蛋主动打回来求和了! 祁天事先设想过这种情况——毕竟祁大少魅力无边,初小晴怎么可能舍得不要他呢?顶多只是别扭一下下而已。所以,在她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一定要报仇,连着吊她一天,不,两天!到第三天才接她的电话。 然而实际情况是,当他看到她的名字的时候,他的手完全不听使唤,立刻按下了接听键。 他听到了初晴发抖的声音,她说,有人跟踪她,一句话还没说完,那头传来"啪"的一声响,然后就是小姑娘惊恐至极的一声尖叫。 祁天浑身的血液瞬间冻住了! 他"忽"地站起来,那力道太猛,一下子把椅子带倒在地上。 他一阵风似地卷出了咖啡厅。 这天晚上七点四十分左右,环翠路上的行人都看到了一个跑得飞快的少年。 就像跑慢一点就会死似的,他用尽了全身的力量,风一般地向湖景路的方向飞奔。 那已经不是平常人所能达到的速度,甚至比城区内行驶的汽车还要快。 有个年轻的体校老师发现了这棵好苗子,欣喜地拔腿就追,然而不一会儿,他就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弯腰扶着膝无奈地望着前方——少年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祁天拼尽全力地奔跑,风呼呼地刮过了他的身边,路人纷纷驻足,望着他发出惊呼,他完全不管不顾,全身的血好像都涌上了脑子,突突的涨得厉害。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要是有人敢伤害他的小姑娘,他哪怕赔上这一生,都要对方付出惨重的代价! * 湖景路人行道。 初晴被人拽了一下,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一转。 她看到了一个瘦削肮脏的男人: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打结成缕的头发披在肩上,脸上乌漆麻黑,眼神有些呆滞。穿着身上的衣服有些偏小,似乎是捡来的,裤腿破破烂烂。 这应该是一个流浪汉。 流浪汉向她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的牙齿,含糊不清地说:"要,要……" 初晴的心跳得厉害,她看这个流浪汉暂时好像没有扑过来的意图,连忙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 某国产大牌手机质量还是不错的,手机虽然摔了一下,但没摔坏,并且仍在通话页面。 她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机,像是握住了一个安全的保证——祁天就在电话的那一头,他听得到她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应该会帮忙报警。 这个念头似乎鼓励了她,让她恢复了勇气和冷静。 她脚下悄悄后退,一边大声说:"你想要什么?想要钱的话就明白点告诉我。" 那流浪汉的脑子似乎有些问题,听到她的话,先是呆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移动脚步跟着她,口齿不清地说:"要,要钱……" 初晴压了压自己的裤兜——里面似乎有几个硬币。 她不敢背对着这个流浪汉,脚下继续后退,大声喝问道:"要多少钱?一块还是五块?五块还是十块?" 她看出这人脑子不好使,于是故意一连抛出几个问题让他想。 果然,流浪汉又呆了一下,皱眉想了一想,停在原地自言自语:"一块?五块?十块?" 初晴立刻转身,拼尽全力往前跑! 那流浪汉一抬头,突然发现她跑了,赶紧追了上来。 他人虽然长得瘦,跑起来却不慢,不一会儿就缩短了两人的距离。 这时初晴已经把口袋里的三枚硬币摸了出来,扬起手臂用力往后方一掷,叫道:"钱啊,快去捡钱啊!" "叮啷叮啷",硬币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流浪汉被那声音吸引了注意,回头去看,脚下稍有迟疑。 初晴乘此机会拔足狂奔,长发被风刮得直往后飞。 那个流浪汉只犹豫了一瞬,他看了看前方飞速奔跑的少女,大概是觉得她更有趣,便又跑着去追她,口中不时发出桀桀的怪笑声。 初晴平时不爱锻炼,体育课不管是八百米还是五十米跑都仅仅拿到及格,没跑多久,她就觉得有些受不了了。 膝盖又酸又痛,身子笨重得像一头大象,心里急得要命,脚步却越来越凝滞。 身后的怪笑声和脚步近了,更近了! 初晴百忙中回头瞥了一眼,刚好看见流浪汉伸出了又长又脏的手指来抓她,差一点点就碰到了她的头发! "救命!救命!"初晴大叫起来。 然而四周空寂无人。 初晴急得快哭了出来,她觉得自己再也跑不动了…… 突然,前方刮来一阵劲风,不,不是风,那是一个人…… 那人奔跑的速度简直快得像在飞! 她甚至来不及看清这个人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劲风刮过了她的身边,接着,身后"噗"地一声响,那个流浪汉发出了一声惨叫。 初晴心惊胆战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正好看见一个高挑的少年以惊人的力量,单手揪起那个流浪汉,"嘭"一声把他扔进了绿化带。 那个少年的面容和身量她都很熟悉。 在这一瞬间,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她十分恐惧害怕,差点撑不下去的时候,祁天就像一个英雄那样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她身边! 她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涌出了眼眶。 夜色昏暗,然而少年的周身就像裹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双目赤红而暴戾。 他大踏步地朝倒在绿化带旁边的流浪汉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有力,低矮的灌木丛被他踩得噼哩啪啦,断枝碎叶散了一地。 这时正好有一盏车灯从树木的缝隙中照了进来,打在祁天的脸上。 他紧紧地咬着牙,腮帮的肌肉一跳一跳,那样子像是恨不得把对方打死。 初晴忘了哭泣,睁大了眼睛,心里"格噔"一声——祁天他很不对劲啊! 第46章 诚挚 祁天的神色中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狠厉,以及冷酷的嗜血。 初晴突然有一种感觉:此刻的祁天什么事儿都得出来,他甚至不会考虑自己事后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这种想法把她给惊着了。 她想都没想,大叫了一声,飞快地跑过去。 听到叫声的祁天动作一顿,转头想看她究竟怎么了,身子刚转了一半,他就僵住了—— 一具柔软馨香的身体贴在他的背后,少女伸出两条手臂,抱住了他的腰。 "你不要打人……我很害怕。"暗夜中,她的声音在轻轻地颤抖。 * 半个小时后。 明亮的路灯光从高处洒了下来,几棵高大挺拔的木棉开满了一树花,颜色鲜浓火红,花瓣厚实,在路灯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油画般的质感。 祁天与初晴从湖景派出所里走出来。 少年伸开手臂揽着她那瘦弱的肩膀,那是一个近乎保护者的姿态。 "警察叔叔说这个人就住在附近,是一个精神病人。"初晴微低着头轻声说,"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今天晚上应该是我运气不好……" 祁天紧了紧揽着她的肩的手,满心不爽:那个"流浪汉"竟然是一个精神病人,这样在法律层面上就难以追究他的责任,更别说那个精神病人的所做所为还远远不到要负刑事责任的地步。 然而一想到他的小姑娘被吓个半死,他就止不住地心疼。 片刻后,他听到少女软软的说:"你以后不要这样。" 祁天转头望向她。 原本扎成马尾的头发有些散乱,两鬓各有几缕乌黑长发荡了下来,被柔细发丝半掩着的脸仍然有些苍白,微翘的鼻尖却发红。 她的眼角还残留着泪痕。 祁天伸出拇指,轻柔地把那道泪痕擦掉,心不在焉地问:"不要怎样?" 小姑娘抬起头,那双眼睛又大又亮,有种剔透的美丽,祁天甚至能看到她的瞳孔里装着一个小小的自己。 祁天近乎着迷地望着那对清澈的眼情,然后听到她叽哩咕噜地小声说:"反正打架就是不对,你不能再像今天这样……" 她真的是怕了——严格来说,当时那个精神病患者已经没有攻击能力了,要是祁天真的把他打成重伤,难免要负法律责任。 她怎么能让他因为自己而摊上事儿? 祁天却笑了:"打架对不对,得看有理没理。像今天晚上这样,那家伙使那么大的劲儿拽你,后来还想抓你……" 初晴想到那个人肮脏漆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祁天立刻住了口,他停住脚步,心里直骂自己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没事了,没事了,"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笨拙地安慰她,"我在这儿呢,没事了。" 初晴皱着细细的眉毛,神情仍有些怔忡,像是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一张小脸白得像在发光,看上去既荏弱,又楚楚动人。 祁天静了一瞬,然后,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拥在怀中。 "有我呢,你不会有事的。"他把这句话又说了一遍。 这条路行人很少,便显得格外静谧。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柔和的路灯光透过树影,漏在地上,像华美的孔雀的翎毛。 小姑娘靠在他的怀里,那是一种依赖的姿势,如同小婴儿般的柔顺。 柔细的发丝被风吹起,丝丝缕缕地拂在祁天的脸上,一股淡淡的馨香钻进了他的鼻子。 手臂环抱着的是她那纤细的腰肢,这么柔,这么细,似乎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 在这一刻祁天的胸中热血沸腾,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举动——他微微偏头,动情地在小姑娘的鬓边印下一吻。 初晴从他怀里抬起头,稍微退了一步,瞪得圆圆的眼睛看着有些呆,嫣红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 "你,你刚才,亲了我?"她仿佛不敢相信他竟然如此大胆,结巴地问道。 祁天耳根通红,拼命回想网上的教程——没有直接亲到嘴唇好像不算是一个吻?可以不认吗?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话来着? 然而他的脑子乱成一团浆湖,根本想不起任何有用的东西。 小姑娘还在等他回话,他在"死不承认"和"爽快认了"之间犹豫了一秒,一横心选了后者。 "是……是啊,"他的嗓子有些哑,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要是你觉得吃亏的话,可以亲回来,我不会反抗的。" 初晴垂下眼睑沉默不语,纤长的眼睫轻轻颤抖。 现场一时静了下来。 夜里春风温柔,唯有草丛中的虫子在咕咕地叫。 祁天十分懊恼。 他本来是想营造一个开玩笑的氛围,可是紧急关头,脑子实在不灵光,说出来的话怎么听都透着一股恬不知耻的意味…… 她会不会觉得我太轻浮浪荡? 祁天既不安,又焦虑,一时竟不敢看她的眼睛,偏过头干笑了一声:"瞧你紧张的,我就只是开个……" 话未说完,少女突然踮起脚,凑了上来。 祁天瞬间僵住了。 皎洁的圆月倏忽沉于水里,藏匿于心底的小兽昂首发出第一声嗥叫。 在这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她那柔软芳香的嘴唇,轻轻地落在他的嘴角。 就像最柔最软的花瓣那般细腻,一触即分。 这不像一个吻,倒像是一个于皎皎月色下从葱笼花草中飞出的、有着透明双翅的小精灵,在向一个笨拙的小男孩交付她的信任与感情。 那般的诚挚。 早前在被人跟踪的时候,惊惶的初晴曾想,要是祁天能赶来保护她就好了。然而她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住的地方离这儿太远了。 没想到,他真的及时赶了过来,就像一个英雄般威风凛凛地从天而降。 虽然这只是一个巧合,但要不是他一直在教师新村的门口等她,就不可能这么快就跑过来。 他是真的把她放在心尖尖的位置——初晴可以确定这一点。 而她,也是真的喜欢他。 林含笑说得对,为什么要压抑自己?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感情最重要。 前路上的一些问题就暂时放在一边好了,应该可以找到解决的办法的。 一向乐观的她下了一个这样的决定,然后付诸行动。 祁天浑身僵硬,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在冒着热汽——她主动吻了我。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僵硬地低下头—— 亮堂堂的路灯下,树影修长挺拔,初晴的那双大眼睛晶莹明亮,里头明明白白地装着一个少年。 她望着他在笑,笑得那么开朗,嘴角出现了一对诱人的小梨涡。 他的小姑娘,就连在表达感情的时候都是这般的落落大方,绝不忸怩。 狂喜如海浪般席卷了他的全身,祁天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脑海中突然掠过一个念头: 她本来应该是想吻我的嘴唇的吧?只是因为我刚好偏了一下头,所以才亲到嘴角? 这个念头一起,他顿时觉得自己活生生错过了好几个亿。 "……再来一次,好不好?"他厚着脸皮低声问道,"刚才那个不算,当时我还没反应过来……啊!好痛!你别拧得这么大力……" * 两人找了一间小食店,吃了两碗香滑浓稠的虾粥,外加一碟蒜蓉炒菜芯,然后慢慢地走回教师新村。 夜晚九点,初晴家里仍然没有开灯,初父初母还没有回来。 祁天抬头望了望黑暗中的单元楼,有些不甘心今晚就这样结束。 "刚才那个粥有点咸,我觉得口干干的,你让我上去喝杯水再走吧。"他嘻皮笑脸地说。 初晴白了他一眼:"想喝水不会去便利店买?" "那不一样,"他厚颜无耻地抓住她的手不放,"你家的水比外面的好喝一百倍。" 初晴轻轻地"呿"了一声,但没有拒绝他。 "啪",灯打开了。眼前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两居室套房。 不大,但也不算特别小,客厅内没有电视柜和电视,一个宽大的书柜占据了整整一面墙,上面堆满了书。 初晴指了指书柜旁用半缕空的木屏风隔出来的一个小小空间:"那是我爸的'书房'。我们家没有多余的房间,我爸又坚持一定要有独立的一个小空间给他当书房,所以我妈就给他弄了那个。" 祁天点点头:"这样很好,大家各得其所。" 初晴偷偷望了他一眼——少年眉目深邃英俊,肩宽背展腿长,随便一件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像走T台的男模。 四月的南城已经有些热,两人站得不远,她能感受他身上那股源源不断的热力,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她突然意识到,在这个不大的房子里就只有他跟她两个人…… 少女的脸瞬间变红了。 以前虽然也曾跟他共处一室,但今晚不同,他俩已经向彼此袒露了心意,按照国际惯例来说,两人的恋爱关系就已经确定了。 所以,亲亲抱抱什么的,也不再是"非法操作"。 他会不会壁咚她,把她按在墙角亲? 可她还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但要是反抗的话又显得太矫情了…… 初晴不敢看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厨房。 她在厨房磨蹭了好一会儿,等脸没那么烫了,才拿了一个杯子,倒了杯水出来。 祁天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初晴把杯子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放下,脸仍然有些红,嗔道:"你看什么呀?" 祁天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那模样又痞又帅:"看你呀,你长得这么好看。" 初晴的脸再次变得热烫:"你,你以前明明说过我长得不怎么样。" 祁天面不改色:"以前的我脑子有病,胡乱说话,你别跟我计较。" 初晴白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 就没见过有哪个女孩儿比她笑起来更娇更甜。祁天心痒痒地想。 像一朵娇娇软软的芙蓉花。 少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门外突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初父初母回来了! 初晴脸上一下子变了色,她一把拉起祁天,小声急促地说:"快,躲起来!" 祁天被她三两步带进房,看着她打开衣柜,"刷"一声把将挂在吊杆上的衣服挥到另一边,用口型示意他进去。 祁天沉下了脸——干嘛这么躲躲藏藏的,他有这么不见得人么?再说衣柜里的空间不够高,叫他怎么躲? 这时,初妈妈已经打开了大厅的门,扬声叫道:"小晴,你在吗?" "在!"初晴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她紧张到顾不上管祁天怎么想,压着他的背让他弯下腰,用力把他推进衣柜,然后关上衣柜门,走出了房间。 "爸,妈。"她挤出笑容跟爸妈打招呼,一颗心仍在扑通扑通地跳。 初妈妈不知道初晴今天出去了,还以为她一直在家休息,拉着她的手问了几句今天感觉怎么样,还会不会头昏之类的话。 初晴赶紧撒娇说自己休息得很好,现在已经没觉得哪里不舒服了,一面说一面在心里祈祷屋内的祁天可别整出什么动静,让爸妈听见。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嘭",从她房间的方向突然传出了一声响。 初父初母狐疑地转头。 "怎么回事?" "什么声音?" 初晴吓得魂都要飞了,额上冒出细密的汗,一时却想不出什么话来搪塞。 就在这时,"喵呜!"窗外传来一声响亮的猫叫。 "是三楼刘奶奶养的猫!"初晴抓住机会赶紧说道,"它就爱乱爬乱动,刚才说不定是它打翻了刘奶奶的花盆。" 三楼的刘奶奶确实养了一只又胖又跳的猫。 初爸爸和初妈妈没再怀疑。 初晴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睛,你看,我给你买了一条裙子。"初妈妈微笑着从包里掏出一个袋子递给她,"回来的时候街上的服装店在做促销,我觉得这条裙子挺适合你的,就买下了。" 塑料袋包着的是一条大红色的雪纺半身裙,做工看上去很不错。 "谢谢妈。"初晴挺高兴,拿着裙子在自己的身上比来比去。 "哎哟,瞧我这记性,"初妈妈突然想到了什么,"这条裙子是不是跟我上次买给你的一样啊?要是一样的话,我得拿回去跟店家换另一条……那条裙子呢?挂在你的衣柜里是吧?" 说着她就往初晴的房间走去。 第47章 突变 "啊!" 初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惊慌地大叫了一声。 初妈妈被她吓了一跳,回头望过来:"……怎么了这是?" "妈妈妈妈!"初晴冲上去一把抱住她,"不用看了,您上次买给我的虽然也是一条红裙子,可款式跟这条一点都不一样……" "还是看一眼好,"初妈妈谨慎惯了,坚持要进房间察看,"万一你也记错了呢?" 初晴抱着她不肯撒手:"我的记忆力这么好,怎么可能错?妈妈您真的不用去看了……" "我觉得要看一下比较好……"初妈妈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 两母女一个想进,另一个不让进,就在房间门口拉拉扯扯。 "一比一,不分胜负,"初爸爸笑呵呵地从母女俩身后绕过去,"就让我来做这个终极裁判吧。" 说着他就迈着不慌不忙的步子,走进了初晴的房间。 初晴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爸爸进了她的房间,站在衣柜前,伸手打开了柜门…… 在这个瞬间,她实在是没有面对命运的勇气,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 ——爸妈看见我的衣柜里藏着一个"野男人",一定会勃然大怒。 ——说不定会把我赶出家门,甚至除了我的姓…… ——然后我就只能头顶着一颗白菜跪在街角苦苦哀求过往的人群给我一个姓…… 命运之神对我实在太残忍了!! "小晴!"短暂的沉默后,初爸爸叫了她一声。 初晴颤抖着声音应道:"爸、爸爸您听我说……" "你赢了!"初爸爸笑容满面地回过头来。 呃? 幸运保住了姓氏的初晴有些懵,没有反应过来。 "赢了"是什么意思? 她迷茫地睁开眼睛,只见衣柜内就只有一堆被她推到一边的衣服,那个少年连影儿都没有。 "哎呀,年轻人的记忆力就是好啊,"爸爸走回来,唠唠叨叨地说,"这两条裙子的款式确实不同。" 后来妈妈好像说了一句什么,但初晴完全没有留心,她张大眼睛,从天花板看到地板,把自己房间的每个角落都仔细研究了一遍——没哪块地方可以藏人啊,那家伙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初父初母在学校里忙了一天,已经有些累了,此刻两人洗澡的洗澡,整理厨房的整理厨房,准备早点休息,初晴的房内只剩她一个人。 初晴呆呆地望着半开的衣柜,觉得这一幕太魔幻了! 明明是她把祁天关进衣柜里的,怎么就不见了?难道她的衣柜是个时空隧道,可以通往另一个世界? "叩叩。"她敲了敲衣柜的后柜门。 ……听起来就是一个正常的木柜子,没什么特别之处。 夜风"呼"地闯了进来,绑窗帘布的带子上吊着的串珠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像在调皮地咯咯笑。 "叮。"书桌上的手机一声轻响,应该是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初晴走过去,拿起手机—— 【天:到窗边来。】 这条信息是祁天发过来的。 初晴满心纳闷,拿着手机走到窗边往外看。 温暖的春风轻轻吹着,今夜星光灿烂,白玉兰散发着馥郁的芳香,在星光与花树下站着一个高挑的少年,微笑着冲她挥手。 初晴吓了一大跳。 他他他怎么下去的?她家住四楼啊,总不可能是跳下去的吧? 祁天指了指楼房的外墙。 那里有一条下水管道。 他竟然是翻窗户徒手攀着下水管道爬下去的! 初晴又是吃惊又是后怕,要是过程中他一个不小心,摔了下去,那可怎么得了! 对于祁天来说,这明显不是事儿。他笑着冲她飞了一个吻,转身往小区门口走去。 "叮",手机上又收到一条信息:"今晚记得要梦见我。" 白玉兰的芬芳凝结成一团香氛,氤氲在窗边。小区楼下的榕树垂着长长的细须,如垂柳般在风中轻扬。少年走路时的背影挺拔而又利落。 初晴轻轻啐了一口,嘴角却掩不住甜丝丝的笑。 * 周日早上八点。 初晴已经吃完了早餐,并且把碗筷碟子等都洗得干干净净。 孔雀蓝的瓷碟被透明的清水一过,素淡得像此刻天际的一角。 初晴抬头往厨房窗外望了一眼。 今天天气晴,云层遮蔽了烈日,太阳光不算猛,很适合出游。 家里只剩她一个人,初爸和初妈又去学校了。 他俩的工作态度都很认真负责,校长已经跟他们谈好了,一个就快升科组长,一个要升教导主任,因为不想让别人说闲话,这阵子工作愈发卖力。 爸妈都相信她的自制力和独立的能力,留她一个人也比较放心。 初晴没告诉他们,今天她会跟祁天一起去爬仙池山。昨晚临睡前,祁天发信息过来,跟她敲定了这个约会。 仙池山在南城很有名,不算高,山顶上有一座有着千年历史的仙池寺,这座寺庙在全省乃至全国都小有名气。 山腰处还有一个湖,就叫仙池,湖光衬着山色,风景颇为秀丽。 然而现在快入夏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山上又多蚊子,祁天怎么会想到要爬山? 祁天:"仙池很美的,据说是天上的仙女洗过澡的地方,你在湖边照几张美美的相,别人看了都会说你就是仙女。" 初晴抿嘴一笑,没有揭穿他——当她不知道么?仙池边有一个清澈的小潭,叫情人潭,据说只要在潭面倒映出情侣二人的面貌,两个人就能一辈子心心相印,长相厮守。 祁天应该是想带她去照情人潭。 他还兴致勃勃地给自己的几辆车拍了照,正面侧面拍了好几张,发过来给她看,要她任选一辆第二天用。 初晴觉得他就像个小男孩似的,手掌心托着几个闪闪发光的玻璃球,得意地在小女孩面前炫耀:"看,漂亮吧?都是我的哦!别人我不给,只给你玩!" 男生一般都喜欢车子,祁天也不例外,他发过来的图片里至少有四辆车。 初晴对牌子不大懂,但高级货就算没有亲眼目睹,光从照片中呈现的质感就能看出来。 他这几辆车子,应该都是名牌。 毕竟是年轻人,他每辆车的颜色都不一样,宝蓝正红香槟色,他曾开去学校的那辆黑色的车子是最低调的。 初晴最后挑了辆宝蓝色的车子。 宝蓝色系的车子在翠绿的林木和粉樱娇桃之间穿行,应该是很好看的。 她这么想着,对这个约会充满了期待——才不是因为很快就能见到他呢。 这时,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 不是约了十点吗?这么早就打过来提醒她? 初晴跑过去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不是她以为的祁天,而是王校长。 "初晴同学,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跟你谈谈昨天你去查卷子的事儿……不,不是在电话里谈,你现在过来学校吧。车子已经等在你家小区门口了。" 初晴挂了电话想了想。 查卷子的事明天上学的时候也可以谈啊,校长叫得这么急,偏要她现在过去,而且特地派车子过来接,似乎……是问罪的意思。 八成是她能力不够,查卷子的结果出了错,那个一脸严厉的"严老师"便不肯放过她,在领导面前投诉她了。 初晴吐了吐舌头——待会儿见到老王的时候,一定要放低姿态,痛快认错,老王头心肠好,应该会原谅她的。 * 开车的司机仍然是她昨天见过的那个年轻人,车子也是同一辆。 初晴越发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一路上她都在盘算见到王校长之后该怎么说话,司机也一如既往地沉默。 八点三十分的时候,车子从空荡荡的操场边穿过,停在了萃英中学的教学楼前。 天上浮云渐渐积聚,天色变得阴沉。 令初晴意外的是,校长室内除了王校长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的中年人。 以往她进校长室的时候,都是坐在办公桌边的椅子上的。今天可能是因为另有客人在,王校长招呼她在待客区的沙发上落座。 王校长和那个中年人坐一边,初晴隔着茶几坐在另一条沙发上。 那位客人中等身材,总是眯着一对小眼睛,看上去很和气。 他对初晴说:"你好,我姓叶,你可以叫我叶处长。" 原来这位就是那天打电话给王校长提出支援要求的叶处长。 他没说自己具体管的是什么处,初晴也就不问,搞不好这是一项机密。 她乖巧地跟叶处长打了声招呼,然后望了王校长一眼。 老王的那张圆脸上挂着微笑。 以往初晴每次见到王校长,他总是在笑,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们这帮小崽子在搞什么鬼,你们什么都别想瞒我",那是一种既慈祥又带点调皮的笑容。 然而此刻他的笑容却跟往日不同,那只是一种礼貌式的笑容。 就像戴上了一个微笑的面具。 "小初,昨天你见到了老严吧?他脾气直,你不要介意。"叶处长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说。 初晴忙说不会不会。 心里却在嘀咕:他总不至于是专程来向我道歉的吧? 果然,说了几句闲话后,叶处长开始步入正题:"小初啊,在你查阅了卷子之后,我们派了人作最后的终审,这一点希望你理解。" 初晴并不觉得意外,点了点头。 毕竟这是奥赛决赛,何况她只是个小姑娘,而且是第一次查卷子,上头指定有经验的人再作一次终审,这样可以降低出错的可能性。 但叶处长既然特意说明了有终审这个步骤,下一句应该就会说,她查卷子的结果出错了。 赶紧道歉吧,这位叶处长看上去不是那种苛刻的人,应该不会重罚她。 正这么想着,叶处长又开口了:"终审的专家是我们从海市借调过来的,他的结论是你找出的那三份卷子确实有问题,而你所标注的真实分数也是对的。" 嗯? 所以……她没有出错?那为什么…… "但是,"叶处长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专家同时发现,就在昨天,另外有一份卷子的分数被改成了满分。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初晴愕然抬头——她的语文学得好,阅读理解向来能拿高分,她听出叶处长的意思是,他们现在怀疑,是她把一份试卷的分数改成了满分?! 大风呼地从窗边闯进了室内,校长办公桌上纸张哗哗地飞起,飘落在地面。 然而无人转头去看,屋内的气氛凝结坚硬如岩石。 天边的乌云被风吹得堆卷成团,黑沉沉地压下来,眼看就快要下雨了。 初晴突然走了一下神,心想:今天应该没办法跟祁天去照情人潭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忘了说:此文信息学奥赛的时间与现实不符,不过既然是篇幻想文,这点就别管了~~) 第48章 审问 "其实今天的谈话场所不应该是在这里的,"叶处长的神情仍是那样的和蔼可亲,说起话来也仍然不疾不徐,"但因为王校长坚持,所以我就过来这里见你。" 翻译成白话就是:本来你应该被我带回去,严加审问的,只不过看在老王的面子上才过来问你,你就别不识好歹,赶紧老实交待吧。 初晴本来就没做过坏事,闻言心里不禁有些来气,秀眉一扬:"叶处长,凡事都要讲证据。如果我真的动用了妖力,擅自改了分数,王校长应该会收到一份相关的报告……" 叶处长微微一笑:"为了要杜绝有人传递信息,你昨天查卷子的那间办公室里装有隔绝能量波动的暗网。也就是说,就算你在里面动用了妖力,王校长也收不到报告。" 初晴不服气:"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说明是我……" "问题就在于,"叶处长倾身向前,再次抛出了一个炸弹,"我们在办公室内发现了妖力波动的痕迹,而昨天除了你之外,那间办公室并没有其他妖精去过。而且,除了分数精之外,其他的妖精都无法做到更改分数而不被人发现。" 初晴一愣——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办公室内为什么会有妖力波动的痕迹?是谁把那份试卷改成了满分? 如果当事人不是她,如果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在听了叶处长一番话后,说不定也会认为昨天到过现场的那个分数精改了分数。 可她真的是冤枉的啊! "老叶,"一直坐在旁边不说话的王校长终于开口了,"你刚才说昨天除了小初之外,没有其他妖精去过那间办公室,这话应该不对吧?你们从海城请来的那位专家,总不可能是人类。" 叶处长一怔,而后有些哭笑不得:"老王,那位二十年前就开始参加试卷审阅,每一次都圆满完成任务,从来没有任何差错……" 王校长面无表情:"我这个学生进校有一年半了,从来没有说过谎,干过坏事。" 潜台词是:你可以怀疑我的学生,我为什么不能怀疑你的专家? 叶处长:"这怎么能一样呢?" 王校长:"怎么不一样?" 叶处长无语地望着王校长。 跟他相交多年,叶处长知道这位好友外圆内方,有自己的坚持。 他想要保护自己的学生,叶处长觉得自己可以理解这一点,可是,改分数这事实在是太大了,老王他兜不住啊。 "老王……"叶处长苦口婆心地正要再说,王校长却举起一只手,止住了他。 "初晴同学,"王校长望着她的神情前未所有的严厉,"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诚实地回答我:昨天你审卷子的时候,有没有做过任何违法或违规的事?" "没有!"初晴一秒都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 王校长转向叶处长:"老叶,我明白你想尽快抓到罪魁祸首的心情,但兹事体大,一定要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除非你有确凿的分析报告,证明残留在那间办公室内的妖力跟小初的一样,否则,她顶多就只是有嫌疑而已。" 叶处长瞪了瞪眼。 这不是强人所难吗?目前南城的"妖力科研办"所掌握的技术还无法从残存的妖力中分析出到底属于哪一个妖精。 初晴的心提了起来——她看得出王校长现在是在尽力保她,但就算这样,王校长也只能把话往"有嫌疑"的方向说……难道叶处长原本已经认定事情就是她做的,并且想把她抓回去定罪? 可是,可是,她真的没做过啊! 坚不可摧的沉默笼罩在屋内,叶处长和王校长彼此对望着,脸上的笑容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俩在审视着彼此——对方的意愿究竟有多坚决?还有没有哪处漏洞可以加以攻击? 室内的空气像在渐渐凝结,沉重的压力有如实质,沉沉地压过来。 初晴平放在膝盖上的手紧张得发抖。 她不想被叶处长带走。但是很明显,此刻她的命运并不由她自己做主。 不知过了多久,叶处长微微动了动身子,松懈下来。 他做出了退让。 叶处长勉强说道:"这样吧,小初你去隔壁做一下笔录,把你昨天进了办公室后的时间线说清楚。我这边再继续侦查,补充证据……这样总行了吧?" 最后一句话他是在问王校长。 王校长调转视线,望了初晴一眼。 他一句话都没说,目光清明平静,然而初晴觉得自己看懂了他的意思:没事的,有我呢。 校长室的隔壁是一间会议室,叶处长临时征用了它。 跟上次去查卷子时一样,一位跟随叶处长而来的工作人员要求初晴交出手机。又用便携式安检设备把她检查了一遍,然后才准她进入会议室。 初晴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一位调查员等着了。 这位调查员十分干练,在讯问方面经验丰富。 他先是微笑着和初晴闲聊了几句,然后乘她放松的时候,冷不仃地开始问问题。 一开始所有的问题似乎是随兴的,想到什么问什么: 先问她到查卷处的时间,再问她中午吃饭出办公室时所经过的安检有哪些,又问她第三份有问题的卷子是怎样发现有不妥,以及此次信息学奥赛的考生她认识哪些…… 调查员问得异常详细,甚至连那间办公室内的布置(有无挂画、钟?窗户开在哪边?放卷子的柜子是什么颜色……)都让她一一回想作答。 所有问题问完了之后,调查员又让初晴从头到尾讲一遍昨天的经历。 然后,他再倒回去抽冷子问初晴有关查卷子的事。 调查员的措辞不断变化,他用了各种各样的技巧去包装自己的问题。 初晴回答了很多问题,尖锐的,平和的,复杂的,简单的。 后来,她因为将自己昨天的经历重复了太多次,脑子已经疲累到转不动了,只能依照本能作出回答——而这,正是调查员的目的所在。 两个小时后,初晴获准离开了会议室。 她感觉自己像被丢进石磨里一直研磨,昨天所见过的、所听到的、所做过的一切都已经被压榨了出来,只剩一具空洞的皮囊。 她精疲力尽地出了会议室,沉默地接过了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手机。 教学楼外天色暗沉,天边隐隐滚着闷雷,连绵不绝的雨线组成了一道灰蒙蒙的密集的帘子,世间的真实全被它掩于其下。 初晴手扶着楼梯边,慢慢下着楼梯。 此刻她的脑子仍是空空的,要是不扶一把,她怕自己会一脚踏空,摔下去。 到一楼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点噼哩啪啦地砸下来,打在地上溅起一朵朵的水花。教学楼的入口变成了一个水帘洞,雨水从檐子的上方哗哗流下来,像一个小小的瀑布。 初晴站在水帘洞口,呆呆地望着雨瀑。 雨其实是水蒸汽。书上是这么写的。陆地和海洋表面的水蒸发变成水蒸汽,上升遇冷变成水滴……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开始回忆书本上关于下雨的讲解。 她的思想像是暂时脱离了这具躯体,自顾自地开始奔跑。 不远处校门外传来几声汽车喇叭响。 城区内是不准响喇叭的,但现在雨下得这么大,学校门前立志街又不够宽,可能就塞车了,一塞车,有些急性子的司机就会按喇叭…… 初晴的意识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清醒,一半昏沉。 清醒的问:你想这些做什么? 昏沉的答:不然我没什么好想啊。 清醒的问:你干嘛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 昏沉的答:我没地方可以去啊。 估计是因为这种问答过于无聊,问与答的不一会儿就都陷入了沉默。 天地间被雨雾笼罩,白茫茫的一片。哗哗的雨声成了一种单调的背景。 她无意识地望着扁圆状的雨滴落在地上,碎成千万水分子,与地上的积水汇合在一起流向沟渠。 别无选择。身不由己。 初晴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这么沮丧、这么茫然的原因。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呢? ——我从来都不做坏事,为什么好好地走在路上会被人吓唬,查个卷子也会被冤枉私自改分? ——刚才那个调查员,就像对待一个罪犯那样严厉地盘问我,可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昨夜被那个精神病患者吓唬后所产生的惊悸仍残存在她的心里,为了不让爸妈和祁天看出,她把这种情绪深深隐藏在一个黑暗的角落,然而在经历了刚才研磨般的审问之后,这些负面情绪终于迸发。 她向来都是一个偱规蹈矩的好孩子,领导叫做什么,她就努力去做了,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呢? 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初晴的耳朵捕捉到了声音,但她的反应比平日慢了一拍,分辨不出这人是谁,在叫什么。 一位姓张的老校工走了过来,问她:"小初,你今天怎么回学校来了?" 初晴动了动嘴唇,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所幸张伯伯也不关心这个,他将一把大黑伞递过来:"喏,王校长叫我拿给你的,他说他看到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他看错了呢……" 初晴接过那把伞,轻轻地道了一声谢。 "是不是你的手机在响?"校工张伯伯指了指她的书包。 初晴回过神来,这才听到书包里果然传出手机铃声。 她习惯把手机铃声设得最小,刚才心里想着事,所以没听到。 掏出手机一看,来电人是方蕊。 "小晴,昨天祁天打电话给我,说要找你……"方蕊把昨天的事讲了一遍,声音中带着歉意,"我本来想打给你的,可是客人太多了,后来我忙昏了头,就不记得了。" 方蕊的家境不算好,每个周末都要帮妈妈在商场卖饰品。 初晴也曾和她一起守过档口。两个女孩儿叽叽喳喳,远远的见到年轻姑娘就叫姐姐,笑得又甜,那天的营业额创了历史新高。 她们二人十分开心,回家的时候清脆的笑声洒了一路。 初晴仍记得那天晚上的路灯光像金子一样铮亮。 "小晴,我想问问,你跟祁天是不是……"方蕊小心翼翼地问了半截就住了口,转了话风,"我没有别的意思……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 初晴鼻子一酸,眼眶差点红了。 第49章 猜测 在换座位之前,方蕊是初晴的同桌,也是她在学校最好的朋友。 两个女生喜欢把小脑袋伏在课桌上,你对着我,我对着你,小声地说悄悄话。 高一的时候,方蕊告诉初晴,五班有个女生因为失恋,闹得要死要活的。 两人都觉得这样太娘唧唧,太不酷了。 ——男生一点都靠不住!能做同桌兼好朋友真好,上大学之前我们都不谈恋爱! 在杨柳抽芽、粉桃初绽的早春,两个女孩儿互相说着这样的话。 又是一个春天,初晴的妖力觉醒了,座位也换了,她的秘密越来越多,再也没办法跟方蕊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 不知不觉间,两人日渐疏远。 但方蕊没有抱怨,也没有指责初晴什么,就连这次打电话过来,也是因为误会她跟祁天之间在闹什么矛盾。方蕊只想告诉她,就算感情受挫,她仍有一个好朋友。 虽然初晴尽力压抑自己的哽咽,但电话那头的方蕊凭着女孩儿特有的敏感察觉了什么,她立刻慌了:"小晴,小晴,你怎么了?不会真的被祁天欺负了吧?那个混蛋!我们把这事儿告诉南哥,南哥身手这么好,她一定可以把祁天大卸八块,然后丢到山岗上喂老鹰……" 性格干脆的方蕊迅速地给祁天安排了一个血淋淋的未来。 要是让祁天听到,大概会气成一只河豚吧? 初晴想像着那副画面,"噗"一声笑了出来。 随着这声笑,闷在胸口的那股委屈平白淡了许多。 "不关祁天的事,他对我挺好的。我只是……觉得我俩太久没有说话了……"初晴低声说,"蕊蕊,你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 方蕊的眼睛一热:"干嘛突然这么煽情啊?你搞得我都要哭了!" 两个女孩又想哭又想笑的,半晌,终于平静下来。 骤雨已到了尾声,雨点渐渐变小,天边乌云缓缓散开,露出了发亮的底色。 一只蓝尾白腹的喜鹊从浓密的树叶间探出头来,叽叽喳喳地叫着同伴。 方蕊掩不住自己的好奇:"……所以你跟祁天真的在交往?我听说你跟祁天一起去参加林含笑的生日宴,那天你穿的裙子可好看了,把一帮富家女都镇住了。" 初晴:"你错了,镇住她们的不是那条裙子,而是我的美貌和智慧。" 方蕊:"呿。" 这时初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蕊蕊你的生日快到了吧?不如我们去找织衣店的朱爷爷给你做一套衣服吧。" 方蕊立刻反对:"不要!那多贵啊!而且我家跟朱爷爷没交情,他应该不会愿意给我做衣服。" 初晴:"他不愿意我们就求他,不做衣服的话,做个小袋子或其它饰品也好啊。蕊姐,发挥你讨价还价的强大天赋,把你那种拽龙须要龙鳞的精神拿出来!" 方蕊:"呸!我才没有这么粗鲁。" 两个女孩儿约定了二十分钟后在曲里拐弯巷口汇合。 雨已经完全停了,天色亮了许多,被雨水洗刷后的叶子格外青翠,水汽和草木香混在一起,闻起来十分清新。 初晴把大黑伞还给张校工,然后往校门口走去。 此刻她已经从刚才那种低落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一时的不顺算得了什么?她身边还有这么多关心她爱护她的人,爸妈、王校长、方蕊、祁天…… 糟了!她完全忘了今天跟祁天有约会! 初晴重新点开手机屏幕——果然有七个未接电话,都是祁天打来的。 她赶紧按了回拨。 那边不到一秒就接了起来。 初晴乘他还没开口,抢着说对不起, 然后机灵地把锅甩到老王头上:"都怪王校长!一大早就把我叫回学校,跟我东扯西扯讲了大半天,害我没听到手机响……" 祁天也知道她的手机响铃设得声音很小,虽然仍有气,但也没怀疑,问道:"王校长叫你回去干嘛?" 初晴顿了一下,答:"他想让我做什么考试的志愿者,给监考老师递水捧试卷什么的……" "这么辛苦,别去。"祁大少一口否决,"就算给再多钱也不要去,何况还不给钱。" "就是嘛,"初晴大拍马屁,"我是祁大少的丫环,光服侍你一个人都已经忙不过来了,哪里有空应付别人。" 祁天哼哼了两声,显得颇为受用,然而倾刻间他就反应过来:"初小晴,你说话怎么这么卑微?是不是打算做对不起我的事?还是说……你已经做了?" 初晴心想祁怼怼你像个小姑娘一样敏感真的好么? "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她凶巴巴地反问,"我这阵子跟你在一起,把方蕊都冷落了。我向来义薄云天,重色轻友这种贬义词无论如何都不能跟我联系在一起!所以我刚才好不容易把她哄高兴,待会儿要陪她去织衣店做衣服,下午逛街,晚上看电影,提供友情陪伴一条龙服务……" 电话那头的祁天静了一瞬,然后他简直要气坏了:"你好意思说自己义薄云天?!今天你不是先跟我约好了的吗?怎么可以朝三暮四,把我抛在一边去陪方蕊?" 初晴自然无话可说,最后只得耍无赖:"我已经答应了要跟她一起去织衣店求朱爷爷做衣服了!这是我打算送她的生日礼物,姑娘家的生日是很重要的。而且,她现在应该已经从家里出发了……" 说来说去,最后祁天总算不情不愿地同意初晴陪方蕊去织衣店,但他强调,下午跟晚上的时间要完全空出来给他。 初晴挂了电话,吁了一口气。 鲁迅先生说过:如果你想陪朋友去做衣服而男朋友却不肯答应,那么,你只要摆出一副做完衣服还得逛街看电影的架势,男朋友就会答应你先前的要求了。 鲁迅先生总是对的。 * 十一点十五分,曲里拐弯巷织衣店。 天气完全转晴,屋檐下积着一汪水,映着蔚蓝的天空。种在前院的花儿开得姹紫嫣红。 一只浑身雪白的胖猫儿轻轻地走过去,嗅了嗅一朵粉红月季,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朱爷爷立刻从窗边伸出头去,大喝道:"月半,别碰我的花!你看你都胖成什么样儿了,一天到晚踮记着吃!" 圆滚滚的小猫儿睁着一对碧色的大眼睛,甚为不忿:"喵喵喵喵!" ——我才不胖。 朱爷爷和大名为月半的小猫儿你来我往地大吵了一顿,最后以小猫的退让为终结——因为朱爷爷威胁它再不听话就不买小鱼给它吃。 "……朱爷爷您就别吓它了,您瞧您的猫儿多可爱啊。"方蕊笑着劝道。 先前她充分发挥口才,将朱爷爷哄得眉开眼笑,他已经答应了给她做一条裙子。 朱爷爷一边嘀咕着"小孩子皮得很,不吓一吓不会听话",一边叫方蕊站好,给她量身。 他手里拿着一枝2B铅笔,每量好一个部位,他就用笔在纸上慢慢地写下来。 这一次不能叫卷尺自动量身,老人家动作比较慢,所需时间就比较长。 初晴踱到水曲柳木沙发旁坐下,掏出自己的手机。 卷子分数被改这件事透着十足的古怪,她很想找个人一起分析。 可是找谁呢? 爸爸妈妈现在正忙着,而且,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成了一个"嫌疑犯"…… 初晴用力摇了摇头,把想像中的场景甩掉。 在祁天面前也不能说,否则就违反了法规,祁天的记忆会被消除,她自己也会被罚钱。 她想了想,点开了屏幕上的小企鹅图标,想找林含笑。 然而笑笑的头像是灰的,不在线。 初晴没有办法,只得给林含笑留言,让她有空时联络自己。 无意中瞄一眼,发现那个中二病少年爱狂野的头像倒是亮着。 这个男生虽然很跩,但好歹是她的同类。 初晴打了一句话发过去:"我可以跟你说一件事吗?" 爱狂野:"我现在有空,就勉为其难听一下吧。" 初晴:"我被陷害了。" 爱狂野:"然后呢?" 初晴:"我觉得很委屈。" 爱狂野:"你什么脑子?被人陷害了就只是觉得委屈?赶紧找出那个陷害你的人,反陷他啊。" 初晴一方面觉得这家伙真讨厌,另一方面却又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问题是,怎么找? 爱狂野:"魔鬼藏在细节里,仔细地查,一定能查出来的。" 说得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 初晴想了又想,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办法。 爱狂野虽然中二病情严重,但人应该颇为聪明,他一下子就猜到了初晴沉默的原因:"找不到办法也别叫我帮忙,我的时间都归我女朋友所有,不会分给别的女生。" 初晴一时好奇,问了一句:"你的女朋友,也是妖精?" 爱狂野:"当然,她是最可爱的小妖精。" 初晴撇了撇嘴,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真的有些酸了。 起码这个爱狂野不会遇到跟她一样的问题,有什么事都可以跟自己的女朋友商量。 这时爱狂野又发过来一句:"啧啧,没男朋友的人真可怜。别再肖想我了,照照镜子,把你对男生的要求降低一百个等级,你应该可以找到与你般配的男朋友的。" 初晴:"……" 这么自大这么狂妄的话亏他说得出来! 简直比以前的祁天更欠揍。 来日方长,她就不信以后找不到机会让这个爱狂野跟祁天同台较量。 她想像了一番浑身散发着王霸之气的祁怼怼一出场就把爱狂野震得倒地不起的画面,然而心理仍然不平衡,于是她满怀恶意地问了一句:"还说你跟你女朋友感情好呢,感情好周末怎么没约会?" 爱狂野:"她临时有事,改了时间。" 初晴顿时幸灾乐祸:"呵呵。" 爱狂野:"你呵什么鬼?" 初晴:"翻译成白话就是她放了你的鸽子,对吧?看来她根本就不像你说的那么喜欢你嘛。" 发过去之后,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火速下了线。 完全不给爱狂野反怼的机会。 一想到对方在那头气得跳脚,初晴就忍不住嗤嗤笑。 日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照了进来,长厅有一半的面积都沐浴在明亮的阳光中,高柜脚下斜曵着长长的影子。 沙发背后,方蕊继续发挥她的口才:"您的这些布料实在是太美了,美得像梦一样不真实……" 月亮门边,浑身雪白的小猫儿对圆滚滚的球兰花产生了新的兴趣,悄悄走过去,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花瓣,似乎判断是可以吃的,于是它啊呜一声张开了嘴巴,正想一口咬下去…… 突然,它看到了屋内坐在沙发上目光灼灼的初晴。 波斯猫立即后退了一步,抬起头,一副"不关我的事,是这花主动凑过来的"的高贵名嫒样。 然后,它迈着冷艳的步伐,从粉红球兰花旁走开了。 初晴笑得不行。 半晌,她揉了揉脸,开始认真分析改分这件事: 叶处长说昨天只有两个妖精进入审卷的办公室,换言之能改分数的就只有初晴与那位专家。 从表面上来看,初晴也觉得自己的嫌疑的确比较大,因为,事情如果是那位专家做下的,按常理来说他应该不会揭发——初晴已经复查过一次,他是终审,如果他悄悄地改了分数,再也无人知道,为什么还要声张出来? 叶处长正是依照这个逻辑,从而判断是初晴改了分数。 可是初晴的确没有做过。 那么,这件事就存在一种可能:进入办公室的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妖精,也就是第三个妖精。 但第三个妖精是怎么避过叶处长所布置的安检设备,进入办公室而不被发现的呢? 初晴回想自己进办公室前所经历的那三重安检,其中有一重可以检验出她的妖力,证实她的妖精身份。 如果真的存在"第三个妖精",那他在进入办公室之前不可能躲得过安检的警报。 她的想法遇到了瓶颈。初晴皱起眉头,苦苦思索。 "这样就差不多了。"长厅另一头,朱爷爷将软卷尺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把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位置移正一些,低头端详自己写在纸上的数字。 "得找一块布给你,"他往四周张望了一圈,自言自言道,"厅里的都不合适,看来得进小屋里找。" 方蕊忙道:"我帮您。" "你别动,待会儿还得再量一遍。"朱爷爷阻止道,"小晴过来帮我。" 初晴会意,站起身,跟随朱爷爷走进长厅另一头的小屋。 "咔嗒"一声,小屋的门关上了。 小屋内仍像初晴上次看到的那样杂乱,好几种不同颜色的布料散在缝轫机上,从屋顶垂下的木挂杆上各自挂着布料,在阳光的照耀下发散着柔和的光芒。 朱爷爷像翻拣猪肉一样,伸出两根手指把放在缝轫机上的几块布翻了一遍,嘟哝道:"这些都不行。" 最后他像是下了决心:"……就要那块湖绿色的好了。" 朱爷爷拍了拍手:"嫦娥的嫁衣,出来。" 初晴:??? 嫦娥的嫁衣……这是一块布的名称? 朱爷爷注意到了她的疑惑,笑眯眯地说:"这样听起来比较好听嘛,它们喜欢这样的名字。另外还有铁扇公主的眉黛,洛神的水袖……我本来还想给一块粉红色的布起名叫'月半的舌头',但它怎么都不肯答应,所以它现在都还没名字。" 初晴心想您是认真的么?那只胖猫咪虽然很萌,但"月半的舌头"听上去等级比前三个要低好多啊。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一块布料从某个挂杆上轻轻飘下,落在朱爷爷平伸出来的手上。 初晴望过去—— "朱爷爷,这块布是浅蓝色的,不是湖绿色。您是不是叫错了名字?" "嗯?"朱爷爷拈了拈手中的布料,"是浅蓝色吗?唉呀,我又搞错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一直都弄不清楚绿色跟蓝色的分别,这对于我来说太难了。" 初晴连忙安慰道:"您这种情况在人类当中也很常见,没什么的。" 朱爷爷摇了摇头:"不,我不是色盲,而是因为妖力有缺陷。看其他东西的时候我能分清绿色跟蓝色,就只是做衣服的时候不行。" "我三十岁那年才觉醒妖力,开始做衣服,虽然后来得了不少奖,不过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的妖力非常弱,没达到能量捕捉仪的标准,所以有关机构没给我自动登记上。"朱爷爷笑着说,"后来我自己跑去登记处登记,工作人员还不相信我有妖力呢,用了两台检查仪给我检查,都查不到,不过,那名工作人员很负责,后来他从其他城市借调了一台敏锐度超高的检查仪,最后终于查到了我的妖力。" 初晴的心"砰"地一跳,立刻联想到:进入审卷办公室的第三个妖精,会不会出于同样的原因,从而逃过了安检的警报? 改分数的那个妖精应该是没料到会有终审,他只是知道会有人查卷子,于是在她查完后,觉得不会有危险了,就直接把其中一份卷子改成了满分。 这样看来,八成有内鬼。 可她对叶处长所处的系统一无所知,要是想从查内鬼着手的话,会相当困难。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出发来看,这件事如果没有被揭发出来,得益者就是那个拿到满分的考生。 就从这个考生开始查好了。 她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给王校长:"校长,您好,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老王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按照纪律,那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初晴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怎样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呢? 第50章 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下午一半点。 香雪湖波光鳞鳞,梅花虽已过季,雪白的油桐以及玉兰却正当时,湖畔一片树林都开了花,远望如片雪染翠叶。 祁家别墅内难得的热闹。除了初晴和祁天外,祁琛的女朋友宣纹以及小女孩欣欣都来了。 祁爷爷在祁天面前总是显得有点暴躁,但他很喜欢乖巧的小女孩欣欣,乐呵呵地陪她玩积木,其乐融融的样子。 茶几上摆着福姨亲手做的各式糕点,大瓶茶水杯内泡着茉莉花茶。 初晴见茶水已经不多,便拿起杯子走进厨房。 她站在饮水机前一边加热水一边想事情。 中午在织衣店时,朱爷爷给方蕊找好了布匹,便跟她说三天后再过来取裙子。 初晴当时打了一个电话给王校长,原本想问他那个被改成满分的考生的名字,老王却拒绝透露。 "被选拔进决赛的学生都是各个学校的尖子,学习成绩相当优秀,"电话那头,老王打着官腔,慢悠悠地说,"当然了,学霸与学霸之间也分好几个等级,但总的来说,考试的时候一般都会发挥稳定……初晴同学,你平时的表现不错,我对你还是信任的,你就安心等待叶处长的调查结果……" 初晴细细琢磨了一遍王校长说的这番话,觉得那句貌似随口说的"考试的时候一般都会发挥稳定"就是重点。 他在暗示她,那个成绩被改成满分的学生平时是一个真正的学霸,要是稳定发挥,真有可能拿到满分。 也就是说,那个考生可能是因为在决赛中考砸了,所以才想要作弊。 不管怎样,老王虽然没有直接把名字告诉她,但根据他提供的信息,范围大大收缩,她只需要在初赛复赛中名列前茅的考生当中找就行了。 下一步就是要拿到参加信息学奥赛的学生名单…… "水快溢出来了。"背后突然响起祁天的声音。 初晴回过神来,连忙摁一下关水的按键。 "干嘛突然进来?吓我一跳。"她转头抱怨道。 祁天没有说话,伸出手把茶水杯从她手中拿出来,随手放在旁边的流理台上。 他似乎心情不好,沉着脸,直直地盯着她看。 初晴莫明其妙——这家伙今天究竟怎么回事? 先前她跟方蕊离开了织衣店后,在街上随便找了一家肯德基,正准备吃汉堡的时候,他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要开车过来接她。 她觉得没这个必要,毕竟那儿离他家不算远,坐公车就四站路。何况,她还想跟方蕊聊多一会儿呢。 然而祁天径直把车开了过去,在肯德基找到了她俩,然后坐在初晴面前,一边玩手机一边等。 两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儿瞬间沉默下来。 方蕊偷偷拿出手机,给初晴发微信三连问: 他的控制欲也太强了吧? 平时也这样? 姐妹你要是被人胁迫就冲我眨眨眼! "叩叩。" 方蕊吓得手一抖,抬头望向曲指敲桌子的祁天。 祁天却没看她,只对初晴说:"看你捧着手机的样子,应该是不想吃了吧?那我们走吧。" 然后,他就拉着她出了肯家的店,上车后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他家——他说祁琛请她回家坐坐,初晴猜祁天他爸应该是查到了什么。 而今天的祁天确实有些不寻常,像是……在生闷气。 平时在家里,初爸初妈都是有什么话就直说,从来不藏着掖着让人猜,初晴也都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你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厨房内,初晴直接问道。 祁天一言不发,挪动脚步,向她逼近。 初晴别无选择,只能后退。她本来就站在墙边,只退了两步,背就抵在墙上。 ——他该不会想壁咚我吧? 初晴脑子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然后,她的脸蓦地变红了。 "你,你想干嘛?"她虚张声势地斥道,一边用手推他。 然而少年站得极稳,她根本推不动。 上午下了一场大雨,气温有所转凉,祁天便没有穿短袖,而是穿了一件熨帖整洁的白长袖衬衫。 他以前明明偏爱穿深色衣服的呀,这阵子怎么动不动就穿白色衣服? 难道是因为看穿了她喜欢? 初晴觉得这真是太犯规了,他穿白衬衫的时候显得格外矜贵英俊,又兼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清朗,令人看得挪不开眼。 翩翩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完全当得起这种赞誉。 初晴红着脸,不好意思望他的眼睛,视线便停留在他颈下那一块。 祁天笑了,他垂下头,低低地问:"看我的胸看得入迷了,嗯?"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初晴忿然抬头:"乱讲,才没有!" 祁天只当她害羞,愉悦地笑着,伸出双手抵在初晴身侧的墙壁上。 白衬衫因为他的动作而绷在胸上,胸部肌理分明的线条显得愈发明显。 ……确实有让人心猿意马流口水的本钱。 初晴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而后猛然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他禁锢在墙边。 客厅内,祁琛与宣纹轻柔说话的声音,还有欣欣清脆的咯咯笑声不时传进厨房。 初晴伸手在祁天的腰间拧了一把,咬牙低声道:"一家人都在呢,你想干什么?快放我出去。" 祁天巍然不动,他低下头凑到初晴的耳边,热热的气息烫着她的耳廓。 "说,喜不喜欢我?" 这不是小白花女主才会说的台词吗?动不动就怀疑男主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什么的…… 初晴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又有些不忿,他自己都没有正经地向她说过喜欢呢,凭什么要她先开口? 她不服气地抬头:"不……" 然而刚说了一个字,她就被吓得住了口——祁天伸手抬了抬她的下巴,接着,拇指按压在她的唇上,轻轻摸索。 "想好了再回答。"他的嗓音沙哑,听着有几分魅惑的性感。 此刻他的头离她极近,属于他的气息完全将她包围,亲昵中带着隐隐的侵略意图。 初晴被他的拇指蹭得心慌意乱,长睫轻轻颤抖,完全忘了自己原先想说什么。 "如果你说不喜欢,那我就吻到你喜欢。"祁天勾起嘴角,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威胁。 然后,他放下了手,把头微微往后仰,像在等待初晴回答。 呿,还规定了正确答案呢。 初晴撇了撇嘴,心想好女不吃眼前亏,我就先应付他一下好了。 随口说道:"我喜欢你喜欢到快疯了。这样可以了吗?" 祁天的黑眸里闪着得意的光芒,下一瞬,他俯下了头,轻轻地,在初晴唇上印下一吻。 就像一个少年第一次亲近美丽的月季。 又像一个孩童第一次触摸闪亮的星星。 那样的虔诚。 柔软,温热,濡湿。这是初晴的感觉。 两秒后,她才反应过来,脑子里"轰"地一声——刚才,自己,被吻了?! 时间仿佛于这一刻静止,她保持着双唇微张的姿势,茫然地望向祁天。 日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他那深邃的五官看起来很硬朗,那双微笑的眼眸却十分深情。 十八岁的他,同时具有少年的清朗和男人的醇熟这两种魅力,令人深深着迷。 祁天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低笑着说:"既然你那么喜欢我,那我可不能辜负你,要拿出一万倍的热情来回报才行。我的吻技好不好?" 初晴红着脸道:"不好!" "哦?"少年的黑眸闪闪发光,再次抬起她的下巴,"既然这样……" 初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自己是不是又掉进他的陷阱里了? "很好!非常好!"她连忙改口,拼命点头以作强调,"我没有说谎,你看我的双眼多么真诚!" 祁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同时做了一件他一直以来就很想做的事——戳了戳她嘴角的小梨涡。 "学委,你令我太失望了。"他装模作样地说,"我们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怎么可以这么容易就满足呢?你没听过'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这八个字吗?不断追求更好,才是我们应该要做的事。" 他的嗓音懒洋洋地发哑,说完还充满暗示意味地捏了捏她的下巴。 初晴的额角止不住地抽搐。 变、态。 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这个标语多么具有体育精神,多么健康、积极、向上。 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完全变了味儿呢? 她抬头正想反驳,祁天却没有给她时间。 他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位置,此刻一手抱在她的腰间,一手抵在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拥进怀中。 他低下头,轻轻咬了咬她的嘴唇,然后又吻了吻。 初晴一开始被他突然的进攻吓得懵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再也无法反抗。 这是她第一次以这种亲昵的方式体会到两人在体型和力量上的差距。 祁天比她高,但他没有像刚才那样,弯腰迁就她,而是稍微把她抱起来,以迎合他的亲吻。 在他怀里的她显得那么的娇小,那么的柔弱。 他的双臂完全地掌控着她,他的气息辗转热烫着她,他的手微微用力,抵在她的颈后,不容她反抗。 就像……一头猛兽在懒懒地舔咬爪下的猎物,准备好好享用。 这不是初晴第一次与他拥抱,但这次跟以往都不同。 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服,传到她的身上,令她觉得热得难受。 他的体内像是涌动着一股什么,眼看就要喷薄而出,将她完全淹没—— 那是动了心的少年所特有的真挚而又炽烈的激情。 初晴只觉全身上下每个毛孔似乎都冒着热汽,一张脸都快烧了起来。 她使劲推了推他,艰难地在吻与吻之间说话:"放开我……" 不等她说完,祁天再次以吻封住了她的唇。 这次是一个热烈的吻。 两人唇齿相依,他的舌尖甚至伸了进来,半强迫地纠缠着她。 祁天的吻就跟他的人一样,具有强大的自信以及十足的霸道和强势,攻城掠地,毫不留情。 那是一种全然的侵略。 初晴被他那清爽好闻的气息完全包围,半边身子直发麻,脑子也变得迷糊,完全忘了反抗,只能被动地反应着他的轻舔与勾缠。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快没办法呼吸了,手下无力地推他。 祁天慢慢地停了下来,拉开了一点距离,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仔仔细细地看她。 以往如星光般灿烂的眼眸此刻一片朦胧,双唇被吻得格外嫣红。 此刻的她,有一种小女人所特有的娇与美。就像一朵含苞的月季花,正在一点点地盛放。 而她的美丽,注定只能成为他的专属。 祁天低低地笑了,笑得又得意,又满足。 情不自禁地,他的吻再度落下…… "小天,茶水还没有加好吗?"客厅内突然传来福姨响亮的问话声。 初晴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推他。 祁天却仍然不为所动,仍然一下一下地轻吻她。 初晴气得眼眶都快红了——要是被大人发现奸.情,脸皮厚如城墙的他大概不觉得有什么,但她的脸可就丢尽了! 她又急又气,脑子一热,啊呜一声用力咬了上去! * 一分钟后,初晴与拿着茶水杯的祁天从厨房走了出来。 两人的脸都有些红,祁天的嘴角还破了一小块。但他没有半点不高兴,洋洋得意的样子像是刚偷吃完东西的狐狸。 "小天,你的嘴边怎么破了一块?"祁姨纳闷地看着他问。 祁天放下茶水杯,满不在乎地说:"没事,被一只小奶猫挠了一下,我已经原谅她了。" 初晴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手止不住地发痒——得了便宜卖乖的家伙!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场,她一定会跳起来狠狠地挠他几下。 "哥哥,好孩子不能说谎。"欣欣清脆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她认真地说,"不是猫挠的,是姐姐咬的。我刚才跑到厨房边捡球的时候看到了,哥哥想亲姐姐,姐姐不肯,就咬了他一口。" 大厅内顿时一片寂静。 初晴羞耻地呜咽了一声,把快要滴血的脸深深地埋在自己的掌心。 片刻后,众人听祁天轻快地说道:"的确是被姐姐咬的,但她没有不愿意。她高兴得很呢,所以才闹着玩咬了我一口。" "啪",初晴脑中那根理智的弦突然断开,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跳起来,举起手劈头盖脸地朝他打了下去。 "对啊,我高兴得很,我就高兴打你,去死吧!" 她边打边发出了这样的怒吼。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倒计时。 第51章 只听你的话 祁天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被人打过。 在外头,只有他打别人,没有别人打他的份儿。毕竟他从小就练拳,而且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在家就更不必说了,祁琛和祁爷爷都是讲道理的人,即便不满他的学习成绩,顶多念叨几句,绝对不会上手打孩子。 然而此刻被小姑娘这么啪啪地打几下,他竟然觉得……既舒服,又快乐。 ……看来他的确有几分受虐狂倾向。 再说初晴,她被羞耻与气愤遮蔽了双眼,跳起来不管不顾地抡了祁天几下。 对方巍然不动,脸上仍满不在乎地笑,似乎一点都不痛,而她的掌心却麻麻辣辣的。 啊啊啊真是太气人了! 她气得差点哭了出来。 下一秒,初晴突然回过神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这里可是祁家啊! 她竟然在祁家一家人面前痛殴他们的宝贝蛋!!! 初晴又羞又窘,嘴唇微微发抖,谁也不敢看,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脖子上,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春风拂过窗外的梧桐,摇曳一树花影。像小扇子一样的桐树叶在风中哗哗地笑,喜鹊翘着蓝黑色的长尾巴,在细枝上跳跃,好奇地透过落地玻璃窗往大厅里面看。 少女垂头丧气地站在沙发旁,一脸的生无可恋。 "哈哈哈!"坐在沙发另一头的祁爷爷爆出一阵爽朗的大笑,"打得好!这个臭小子就是欠揍,我一直以来都很想打他,只是老胳膊老腿了懒得动,没想到今天你帮我达成了这个心愿……" 福姨呵呵直乐,就连一向冷峻的祁琛,眉眼也都染上了笑意。 大厅内一片欢乐祥和。 祁天无语地望了望自己的家人——他们居然因为自己被打而这么高兴,人间果然不值得。 宣纹心思细腻,她见初晴的脸上仍带着红晕,眼睛也躲躲闪闪的。 ——因为被大家知道了她跟祁天在厨房亲吻,小姑娘仍觉得害羞呢。 "欣欣,"宣纹轻声对女儿说,"福姨在后院种了红色的多肉植物,叫虹之玉,粉嘟嘟的,很漂亮哟,你想不想去看呀?" "想!"欣欣仰起可爱的小脸,大声说,"我要去看红玉玉!" 福姨便带着她们去了。祁爷爷已经完全被活泼可爱的欣欣收服,小女孩要去后院,他自然也跟着去。 转眼间,大厅内只剩祁琛、祁天和初晴三个人。 空气突然沉静下来,唯有午后金黄色的阳光仍然照得热烈。 "小初,你跟我来书房一趟。"祁琛淡淡地说道。 祁天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闻言眉一挑,冷笑了一声。 现场就只有三个人,他偏要把初小晴叫到书房谈话,为了避开谁显而易见。 初晴望了望这两父子——同样俊秀的眉目,同样高挺而略带倨傲的鼻梁。 明明是骨肉血亲,他们之间的隔阂却深如天堑,穿透了漫长的岁月。 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初晴微抿了抿嘴,抬头说:"祁叔叔,不管你想跟我说什么,我觉得应该让祁天也听一听。" 祁琛扬了扬眉,神情有些意外。 然而不等他开口,祁天就抢着说道:"有什么好听的?他就算肯说,我的耳朵也没空。" 这话明显是在赌气。 祁琛微微一哂:"真是个幼稚鬼。" "我幼稚?"祁天冷笑了一声,"我就不信您像我这么大的时候能有多成熟。" 这样吵下去简直没完没了。 初晴拍了拍祁天的手:"好了,别说了。" 祁琛望了望他们两个人,笑了笑,慢悠悠地说:"幸好你还肯听小初的话,这是你唯一的优点。" 祁天微微仰起下巴,那是一个挑衅的神情:"我有多少个优点不用您管,反正我绝不会重蹈您的覆辙,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祁琛的脸色顿时一变,他被儿子戳到了心中最软最痛的那个部分。 家庭大战一触即发。 初晴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两父子简直是吵架能手,每句话都往要谈崩的方向带。 她没办法说祁琛,但祁天她还是可以管一管的。 "你就别再说话了,行吗?"初晴和颜悦色地问祁天。 祁天犹不服气,张嘴想再说什么, 初晴立刻伸出一根手指,把他的脸上戳得软了下去,一字一句地警告:"给、我、闭、嘴!" 祁天看了看气鼓鼓的小姑娘,终于把话咽了回去。 初晴收回手,转向祁琛,诚恳地说:"祁叔叔,祁天他已经十八岁了,他最需要的不是把一切不良因素都隔绝在外的爱护,而是信任。但您总是不相信他有面对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难怪他会不高兴。毕竟他的能力不弱,而且比一般人要狂妄自大……" 祁天听到这里,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不高兴地抗议道:"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狂妄自大?" 初晴没有回答,却拉起了他的一只手,然后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 那是一个十分亲昵的动作,当中透着喜爱。 她的手又小又软,指尖嫩红,手指甲像贪玩的小孩一样留得有些长,雪白的手背上还有几个上小小的肉涡涡,可爱得要命。 祁天垂下眼睑,捏着她的手指玩,心想:要不是你的手这么软,我才不会听你的话呢。 祁琛静静地望着这两个少年男女间的互动。 春日的阳光和煕温柔,把坐在沙发上的祁天和初晴照得明媚而又生动。 空气中飘浮着桐花的香味,后院隐约传来小欣欣快乐的咯咯笑声。 无论怎么看,这都应该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祁琛突然有些恍惚——要是芸妮还在,她会不会也像小初那样,觉得他不应该这样对待儿子? 祁琛的心中生出几分萧索,同时又有几分感慨,他沉吟了片刻,开口道:"祁天,你有多少能力,证明给我看吧。当年在你面前说谎、离间我们家人感情的是许超凡;至于隐藏着赖来金背后的黄哥,目前还没有查到任何线索。就这两件,你去查吧,要是能把这两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你以后无论要干什么,我都不管了。" * 清澈的香雪湖在阳光下泛着金边,湖边三四垂柳如烟。 有几个不肯睡午觉的小男孩,四五岁左右,捏着小小的网罩捞小鱼玩。偶尔捞到一尾胖圆身子的蝌蚪,就会大叫着给大人看,清脆的童声中充满了快乐。 祁天驾驶着车子从湖边驶过,开出香雪谷小区。 "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坐在副架驶位的初晴问道。 祁天轻松地把着方向盘,简短地答:"找人。" 初晴:"找谁?" 她等了片刻,见他不回答,便伸手轻打了他一下:"说啊。" 祁天瞥了她一眼:"初小晴,你别这么嚣张——你瞒着我这么多事,我现在还没原谅你呢。" 初晴正想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却震动了一下,拿出来一看,妈妈发过来一条微信: 乖女儿,周末别光顾着学习,跟那个男孩联系一下吧。他就在南城,要是聊得开心,可以叫他出来见见面。 初晴沉默了一会儿,决定装作没有看到这条微信,当下也不回复,随手一按熄屏键,屏幕黑了下去。 "我告诉你,这次问题很严重!"祁天目视前方,趾高气昂地说,"你要是不好好向我解释,并且向我陪罪三次以上,我是不可能原谅你的。" 初晴想了想,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对他说:"我妈给我介绍了一个男孩子,她觉得那个男孩子跟我很配。" 祁天:!!! 他难以置信地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判断她有没有演戏骗他。 初晴重新划开屏幕,点进微信,大大方方地把妈妈的信息给他看。 祁天瞪着屏幕上的那句话,表情非常难以言喻,似乎就快要窒息。 半晌,他慢吞吞地说:"好吧,我已经原谅你了。" 祁怼怼竟然变成了祁怂怂…… 初晴乐得不行,直到到达了目的地,都还止不住笑。 祁天停了车,解开了安全带,伸手用力地捏她的脸,咬牙道:"看我吃瘪这就么高兴,嗯?" 初晴连忙笑着求饶。 祁天悻悻地放开手。 小姑娘刚才靠在座位上笑了半天,柔细的头发有些乱,漏了几缕下来,掩在绯红的小脸旁,清澈的眼中仍残存笑意,那模样十分爱娇。 就像一朵月季,春天里的她有一种柔软的美丽。 祁天心中一动,缓缓地朝她俯身过去…… 初晴见势头不对,连忙伸手挡住他的嘴,羞红了脸道:"别乱来,会被人看见的。" 车子就停在街道的一块较空旷的地方,来往的路人不少。 对于祁天来说这根本不是事儿,被人看到就看到,有什么关系? 然而他的小姑娘实在太害羞,要是他硬来,她一定会气得两三天不理他。 祁天只得作罢,想想又觉得不甘心,他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挡在前面的雪白手指。 初晴立刻缩回手,又羞又恼地瞪他,那对晶莹的黑眸仿佛潋滟着水光。 ——变态! 祁天得意地一笑,"喀"一声帮她解开了安全带。 两人下了车。 眼前是一条斑驳的小巷。 巷口钉着的牌子上写着"正气巷"。 初晴越看这条巷子越觉得眼熟,"这里不就是你跟那个龙虎哥打架的地方吗,你来这里……是想要找他?" 祁天点了点头:"那天我们是在这里碰到他的,当时他们好像正吃完早餐,接照常理推测,他们住的地方应该就在这附近。" "你找他干什么?"初晴纳闷地问。 祁天抬头打量着这条小巷,慢慢地说:"吴成跟我打第一次架之后进了局子,当时警察查到他还犯有其他事,所以他应该没那么快出来的,但他偏偏没过多久就出来了,这是第一件奇怪的事;如果说吴成为了复仇,到学校堵我,那还好理解一点,然而他还联同赖来金和黄哥,想要拍我打人的视频抹黑我有精神病……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初晴也百思不得其解,"你想到了什么?" "我爸说,当年那个许超凡在说谎。"祁天续道,"许超凡是超凡集团的总经理,跟我爷爷有点交情,但近年来他们两人关系转差。好像是因为超凡集团与中天的业务内容有交叉,超凡没办法跟中天竞争……我爸很不喜欢许超凡,觉得他人品差,做事有些不择手段。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话……" 初晴仍有些不理解:"你怀疑许超凡是抹黑你的幕后黑手?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祁天想了想,"先抹黑我有精神病,然后推论到祁家一家人都有遗传性精神病。中天是上市公司,任何与掌舵人有关的新闻都有可能会引起股价波动。有时甚至不需要实锤,故作神秘地散布一些假消息就有可能奏效。" 初晴瞠目结舌:"这也太卑鄙了吧。" 祁天笑了笑:"我也只是随便猜猜,不一定正确,所以要求证一下。" "诶,你,你们干嘛的?"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 两人回头,看见了一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胖男人,穿着一身速干衣,大概是刚跑步回来,衣服湿了大半。 "你们不住这一带吧?来找人?"胖子又问。 第52章 令人颤抖的真相 初晴见他似乎很熟这里的住户,脑中灵光一闪,问道:"您是街道办的王干事?" 胖子摆了摆手:"我不是干事,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 "嗳,职位什么的没关系啦,"初晴微笑着说,"反正都是为群众服务,您的辛劳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十分真诚,小脸在日光下白得发光,简直是纯洁的化身。 祁天一言不发,把表演的舞台尽数让给纯洁的戏精小姐。 王胖子虽然觉得这个少女说的话很像直接从书本上抠下来的,但也颇为受用,他眯着眼笑了笑,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们怎么认识我?" 初晴笑道:"我们是萃英中学的学生,是龙虎哥的朋友。龙虎哥在我们面前提过您,他很佩服您,说从您这里学到很多法律知识。" 王胖子的胸挺得更高了:"我在街道办工作,为居民普及法律知识是应该的。" 三言两语之后,戏精小姐完全取得了王胖子的信任。 他听到萃英中学这四个字,心里自动把这两名少年归到"好孩子"那一类去了,也没细想作为朋友怎么会连龙虎哥住哪儿都不知道,就热心地把二人带到万华(龙虎哥)他家门口。 "万华!你朋友来了!"王胖子大声吆喝。 "吱呀",临街的一扇破旧的木门被人往外推开了,龙虎哥趿着人字拖,一边踢踢踏踏地走出来,一边拖长声音说:"我只有小弟,哪有朋友……" 刚说到一半,他看清了初晴和祁天两个人的脸。 "哎哟,瞧我这记性,"万华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来,腆着脸笑道,"这两位可不就是我的朋友吗?" 助人为乐的王胖子见龙虎哥与初晴他们"朋友相认",便功成身退了。 万华看着王胖子走远,便转向祁天,嘻皮笑脸地问道:"祁少,今天怎么这么有空来找我?有什么关照吗?" 上次祁天一出手就是五万,在龙虎哥的心目中他已经等同于财神爷了。 现在财神爷主动上门,八成有好事。 祁天面无表情,他甚至没有正眼看万华,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日光中显得格外冷硬,充分展示出富家少爷的傲慢和骄矜:"前段时间飞天蜈蚣来找我报仇,这事儿你知道吧?" 万华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了,苦巴巴地说:"我很想说不知道,但祁少你应该不会信……可我真的是后来才听说这件事的,而且,他是老大,我管也管不了,劝也劝不住……不过祁少你吉人天相,这不一点事儿都没有吗?不如就这样算了……" "想不想赚钱?"祁天突然问。 "呃?"万华被他打断,茫然地抬头。 他想了想,自以为明白了,为难地说:"祁少,人在江湖,最重要的是讲个义字,出卖自己老大的事儿我可不能干。" "我不找吴成,我想找的是另外一个人。"祁天慢悠悠地说,"俗话说得好,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打吴成一次,吴成打我一次,这就算扯平了。但我听说这阵子吴成新结识了一个叫'黄哥'的人,这人对我好像有很大的意见,老是鼓动吴成找我麻烦。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把'黄哥'找出来,我跟他好好谈谈。" 龙虎哥的眼珠子滴溜乱转:"化干戈为玉帛,这是好事啊,可是……" 祁天不等他说完,截口道:"五万。" 万华"嘶"了一声,露出一个牙痛般的表情:"祁少,实话告诉你吧,我这阵子不得空,家里的老母腿脚有问题,正住院呢,我得服侍她。" 祁天:"十万。" 万华"嘿"了一声:"你看你还不信我,这真的不是钱的问题……" 祁天:"十五万。" 万华咂了咂嘴:"祁少,你还是请回吧。" 祁天顿了一下,撩眼看了看他。 龙虎哥的神色如岩石般坚定。 祁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然后他说:"十万。" 龙虎哥懵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问:"……不是,你怎么往下减了呢?" 祁天理都不理,继续报价:"八万。" 龙虎哥一脸窒息:"祁少,你只花八万就想打包买走我的良心和人格?" 祁天就像完全没听懂他的话,自顾自地说:"八万还太高?那就……" "祁少!"龙虎哥大呼了一声,一把抓住祁天的手臂,脸上的每丝肌肉都在诉说他的急迫和诚意:"你我相识一场,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 几分钟后,初晴和祁天离开了正气巷,背后传来龙虎哥热情洋溢的呼喊:"慢走啊,欢迎再来啊。" 握在他掌心的手机里躺着一条热乎乎的短信:您尾号为XXXX的储蓄卡帐户收到转帐收入40000元…… "他会不会把你找黄哥的事捅到吴成那儿去?"初晴低声问走在她身侧的祁天。 "吴成现在还在局子里,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祁天摸出手机一边打字一边说,"再说万华已经收了我四万订金,就得完成这笔生意,这是道上的规矩。何况卖一个人名就能得八万,他为什么不做?" "不过,提防一下也可以。"他快速发送了信息,抬头道,"刚才我叫猴子找人盯着万华,有什么动静随时告诉我。" "叮"一声,猴子回了一个OK。 初晴有些好奇:"猴子认识很多人吗?" 她问话的时候神情有些呆,头顶一小撮发丝很不听话地翘了出来。 祁天忍不住一笑,伸手压了压她毛茸茸的头顶:"技校学生鱼龙混杂,大熊他们三个在学校算是有些号召力的,找几个住在附近的、机灵点的学生盯万华一点都不难。猴子在他们三个人里面心最细,所以我才叫他安排。" 初晴这才明白。 他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又有不少帮手,过几天应该能打听到一些眉目。 初晴转而考虑自己的事。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还是得找个人帮忙才行。 便对祁天说她要回家温习功课,晚上再跟他一起吃饭。 祁天本来打算载她回会所的——春意融融,两个人腻在一起亲亲抱抱不知有多惬意。 乍一听她居然要回家,顿时不乐意了:"学委,你还记不记得要给我补课?你那助人为乐的精神被狗吃掉了?" 初晴白了他一眼。用膝盖想都知道他心里记挂着的绝不是补课的事。 最后祁天还是拗不过她,把她送回了家。 初晴上了楼,在阳台上偷偷观察,见他的车子出了小区,连忙返回客厅,摸出了手机。 想了想,她进卧室把熊大拿了出来,抱在怀里,窝在沙发上,一指戳进了手机屏幕上的小企鹅。 她发了一条信息给爱狂野:"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爱狂野:"我不在线。" 这种回答实在太硬核。 初晴"嘁"了一声。 她捏了捏小熊软软的腿,偏头想了一下,又发了一条信息:"你在南城,你女朋友也在南城,我也在南城,我们迟早会碰面的。要是让你女朋友知道你毫无同情心,坚持不肯帮我这个即将陷入绝境的可怜人,你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可能会变差的。" 爱狂野:"你威胁我?" 初晴嘻嘻一笑:"这怎么能说是威胁呢?我们作为社会主义新时代的接班人,难道不应该相亲相爱吗?我知道你所有时间都奉献给了最甜最美的女朋友,但她总有不需要召唤你的时候吧?做一做善事积德,有什么不好呢?" 爱狂野油盐不进:"我自己的时间,拿来做什么不好,干嘛要帮你?" 初晴鼓了鼓嘴,低头对熊大吐槽:"他真的很讨厌,对吧?" 要是在以前,初晴说不定就放弃了,然而此刻她想不到可以求助的人。 而且……今天的她跟以前完全不同! 自大骄傲的祁怼怼都不是她的对手,区区一个中二病男孩算得了什么?! 初晴一边握拳给自己打气,一边开动脑筋继续想该说什么来打动爱狂野。 ……有了。这家伙貌似对他的女朋友很着迷,就从这方面入手好了。 初晴把小熊玩偶放在一边,双手噼哩啪啦地打字:"你难道不想让你女朋友更喜欢你吗?现在,命运之神给了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肯帮我,就能收获神机妙算的军师一枚!专门帮你分析女性心理,包你事事占尽先机!让她的一颗芳心从此牢牢地系在你的身上,再也逃不掉!" 爱狂野:"打这么多感叹号也改变不了你是个江湖郎中的事实。你要是真有这么厉害,怎么勾不到一个男朋友来帮你?" 哪壶不开提哪壶。 初晴磨了磨牙。这件事要是能让祁天知道,她还用得着求爱狂野吗? 不过,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爱狂野心情好像不大好,难道…… 初晴打了一句话发过去:"你女朋友是不是又放了你的鸽子?" 爱狂野死一般的沉默。 "哈哈哈!"初晴大笑了三声,兴奋地甩掉拖鞋,蹦到沙发上大声说:"太解气了!" 虽然跟爱狂野的女朋友从未见过面,但初晴莫明地觉得自己欣赏这个女孩儿——这种中二病的男孩就不能惯着。 她独自乐了一会儿,打字的时候却又切换到温柔频道:"所以说,没有军师是不行的,要是你再这样摸瞎下去,女朋友迟早会跟别人跑掉。为了成为她心目中的最佳男友而奋斗吧少年!让我来帮你!" 在初晴巧舌如簧的鼓动下,爱狂野终于勉强答应帮她。 初晴便约他出来见面——虽说妖精族比人类纯良,但奥赛改分这件事委实不是小事,在把这事和盘托出之前,她总得"面试"一番,看看这个爱狂野值不值得信任。 "……就约在滨江公园正门口吧,"初晴说,"那里交通便利。" 想了想,她又发过去一句话:"我知道你长得帅,但南城有很多帅哥,这样吧,你在手上拎一朵花,这样我就知道是你了。月季就不错。" 爱狂野:"……你怎么不叫我拎粽子?" 初晴:"咦,也可以诶,正好我有些饿了,我跟你说,那种里面包着板栗蛋黄五花肉的最香了……" 爱狂野:"滚。" 五分钟后,初晴背着布包,手里拎着一个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粽子,急匆匆地跑出了教师新村的大门。 她在路边等了片刻,拦了一辆的士,上了车。 平时她很省,无论去哪儿都是坐公车,但这次约得急,爱狂野又说他所在的地方离滨江公园很近,走路过去就行,叫她快点来。 滨江公园位处南城市中心区,爱狂野住在附近,由此可见是有钱人。 怪不得这么跩呢。 正胡思乱想,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爱狂野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到哪儿了?" 初晴转头往车窗外张望了一下,回道:"碧水路,拐个弯就到了,你再等会儿。" 爱狂野:"已经有四个女的问我要手机号了!" 初晴撇了撇嘴:"这没什么好炫耀的呀。" 爱狂野:"我他妈这是在炫耀吗?你还不来,我快被烦死了!" 这家伙真有这么帅吗? 初晴心里不禁有些好奇。 "到了。"的士"吱"一声停下,司机回头说。 初晴用手机扫码付了款,推开车门走出去。 周末的滨江公园很是热闹,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又有一些小贩在卖风筝、棉花糖、糍粑粑。 初晴看了一圈,硬是没发现那个"又高又帅,手里还拎着粽子"的的少年。 手机震动了一下。 爱狂野:"车子开到外星球去了?" 初晴:"……" 这人脾气真坏,难道他女朋友不想理他。 "我已经到了,"初晴没好气,"可是没看到你。" 爱狂野似乎出离愤怒了:"骗鬼!我就站在公园门口,就没看见你。" 这是怎么回事? 初晴抬头望了望公园大门,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你该不会跑到后门去了吧?我跟你约的是正门口啊。" 爱狂野:"……" "赶紧过来!"初晴刚发了四个字,就又改变了主意,"不不,您老人家就别动了,还是我过去吧。" 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子,连找个地方都找错,要是让他自己从后门摸到正门来,说不定一个不小心会摸到江里头去。 雪白的油桐花在她头顶像个小铃铛那样轻轻摇晃,对面马路楼上的玻璃窗反射着金色的阳光。初晴一路小跑,一只手拎着个小粽子,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布包在她背上随着脚步摇晃。 滨江公园的正门与后门隔得不近,她跑了几分钟,这才远远地看到了后门。 手机上"叮"一声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爱狂野:"还没到?你是蜗牛吗?" 蜗你个头! 初晴咬牙切齿,气喘吁吁,不想理他。 爱狂野:"我穿了一件蓝黑色短袖。应该很好认,反正这条街没人比我更帅。" 初晴跑得辛苦,完全不想理会他这种洋洋得意的自恋言论。 近了,更近了,公园后门就在前方。 确实有一个高挑的少年,身穿一件蓝黑色短袖,然而那身影看着颇为熟悉…… 少年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抬起了头。 于是初晴看到了一个不久前跟自己见过面的人——祁天。 他手里还拎着一袋XX斋的粽子,可能是刚从超市买来的,一袋两个的那种,包装袋上醒目地印着蛋黄和板栗。 初晴瞬间凝固成一尊石像。 ——这怎么可能?! 第53章 解释 初晴呆了半晌,伸手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人影没有消失,反而更清楚了。 所以说,这不是幻觉。 以前忽视的一些细节突然在初晴的脑海中冒出来: 凤凰山庄,祁天展示出恐怖的力量,一拳能打崩柱子的一个角; 湖景路上,祁天奔跑的速度甚至比车子更快。 她曾经感到疑惑,但也只是以为他天赋异禀,没有深究,此刻,站在前面的拎着粽子的少年给出了一个完美的解释——因为他不是人类。 祁天也比她好不了多少,一张俊脸难得地出现了呆傻的神情,望着她的目光就像见了鬼。 半晌,少年慢慢地迈开长腿,朝她走过来,停在她面前。 最初的惊愕已经过了之后,他的神情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祁天:"雨季不再来?" 这是她在QQ上的昵称。 初晴艰难地点了点头。 祁天微微低头看她,抬起勾着粽子袋的手指,那袋粽子在他手指下方晃啊晃,他语调淡漠地说:"所以,你故意放我鸽子,就是为了要成为我的爱情军师,顺便再免费吃个粽子?" 初晴:"……"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在QQ上对他说过的话—— "看来她根本就不像你说的那么喜欢你嘛。" "要是你再这样摸瞎下去,女朋友迟早会跟别人跑掉。" 她都干了什么?得多脑残的人才会说自己的坏话?! 而且祁大少的占有欲可不低,现在让他知道女友"私会"网友…… 初晴这下子可真觉得场面令人窒息。 祁天仔细地看她。 她换了一个发型,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好看得要命的丸子头。 露出的额头饱满光洁,白嫩的小脸因一路小跑而泛起了绯红。 两鬓有意无意地散下两缕细发,随着微风飘啊飘,叫人看了手痒痒,好想揪一把。 就连衣服都换了,此刻她穿了一条米白色的裙子,显得更加亭亭玉立。 只是见一个陌生网友而已,有必要把自己整得这么好看吗?! 祁天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吃自己的醋,他阴沉着脸磨了磨牙,正想发难—— "大哥哥,买朵花送给漂亮姐姐吧!"一个童稚的声音突然响起。 两人低头一看,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怀里抱着一大捧红色玫瑰花,每一朵都用透明塑料膜包着。 "一朵五块,两朵九块,三朵十二块!"小男孩大概是做惯了卖花的生意,小嘴一张,就叭哒叭哒熟练地报价。 要是在往日,祁大少早就二话不说,豪爽地把全部玫瑰花都买下来。然而此刻他正在气头上,眼皮子都不撩一下,冷冷地说:"不买!" 小男孩愣了愣,仰头看看祁天,再看看初晴,小脑袋瓜里满是纳闷。 这两个哥哥姐姐明显是一对嘛。可是这个大哥哥怎么就不肯买花呢? 想了想,他自以为明白了,大方地说:"钱不够的话,我可以打折!" 祁天眯起眼,居高临下地望着小男孩,声音又冷又硬:"再不走,我会把你打成骨折。" 对于小男孩来说,他的身形实在过于高大,身子的阴影把小孩子整个笼罩在里面,轮廓分明的一张脸戾气重得不行。 再加上那句威胁,不折不扣就是个坏人。 小男孩仰着头怔怔地望着他,眉毛皱了起来,嘴巴一点一点变扁,眼看就要哭了。 这时,一个手里同样捧着玫瑰花的小女孩飞快地跑了过来,声音又娇又脆:"李来来,你又闯祸了是不是?" 李来来空出一只小胖手抹了一把眼睛,小鼻子一抽一抽,哽咽着说:"才没有!是,是这个大哥哥,明明没钱,还超凶!我说给他打折,他说要打我……" 小女孩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看了看初晴和祁天,然后老气横秋地说:"李来来,我说你傻你还不信,你看这两个哥哥姐姐都拎着粽子,明显是来相亲的。男人对女人没感情就不肯花钱,当然不会买你的花。" 祁天:"……" 不是,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叫相亲,什么叫感情? 然而话说到这份上,他不买花肯定是不行的。 几分钟后,小男孩和小女孩两手空空,口袋里塞满了钱,手拉着手,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祁天望了望怀里捧着的全数买下的玫瑰花,表情一言难尽。 妈的,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女人果然都是骗子。 豆芽菜那么一丁点的小女孩,居然也是一个戏精。 李来来以后一定会被她吃得死死的。 想到这里,祁天幸灾乐祸的感觉油然而生。 然后他就被包着玫瑰花的塑料膜刮到了眼皮——他怀里的花太多了,手略微一动,粗糙的塑料膜就戳到了自己。 初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走过去把他怀里的玫瑰花取出一半,抱在自己臂弯。 她笑得眉眼弯弯,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影打了下来,给她全身镀上了一层光圈。 怀中的玫瑰活泼的艳红,衬得她更加清丽秀气。 祁天心里软乎乎的,嘴上却仍然硬气:"我可告诉你,我还没原谅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眼前的少女竟然伸出一只软软的小手,摸了摸他的脸。 祁大少心里那一丁点不满瞬间烟消云散。 然而转念一想,他又不高兴了:"你当我是狗吗?拍一拍就好?" 初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手中的玫瑰花放在地上,伸开手臂抱住了他。 "这样可以了吗?" 软玉温香主动送上来,那感觉着实不错。 祁天惬意地眯起眼:"……不够。" 初晴放开他:"那你先闭眼。" 祁天听话地闭上双眼,等着。 然而等来的却不是想像中的香吻。 他的两边脸颊被初晴捏住,再用力一扭:"差不多就好了!我来见你这个'网友'可是有正事要办的!" 祁天睁开眼,龇牙咧嘴地活动了一下脸部肌肉,心中不服:"你见网友为什么要特地换好看的裙子?" "我是想吃晚饭的时候能跟你的白衬衫相配!"初晴气呼呼伸出手指戳他的胸膛,"你又为什么要换衣服?" 祁天:"……我练了一会儿健身出了汗,冲了澡,顺便就换了衣服。" 两人互相望着对方,突然同时噗哧一声笑出来,觉得自己傻得可以。 几分钟后,两人在公园一角树荫下的长凳上坐下。 虽说正事要紧,但初晴心中的疑惑还没有完全解开,得先问清楚。 "我妈说她出差到海城,碰到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这才把你的QQ号给我,难道她的老朋友就是祁叔叔?"初晴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可祁叔叔不是一直在南城……" 祁天:"阿姨遇到的应该是我舅舅,你的QQ号就是他给我的,他还说我跟你小时候在他家见过面呢,当时我们两个玩得可好了。" 初晴猛然想起,自己五六岁的时候,被爸妈带去西南山区找老医生治病来着。 漫山遍野的红杜鹃,灌木丛中一咕噜一咕噜的野山苺,两个手拉着手在山道上奔跑的小孩子,天真快活的笑声瞭亮了天际的晚霞。 初晴:"你,你那套玩具小家具,就是我小时候玩过的?" 祁天点点头:"应该是的。" ——这就叫青梅竹马!她应该会很开心,何况他还把她玩过的玩具保存得那么好。 然而下一秒,他的脸又被初晴捏住了。 "你不是应该对我念念不忘从五岁起就情深一片长大后为了找我跑遍全国吗,怎么可以不记得我,嗯?"她咬牙切齿地问。 女人除了自带"骗子"这个属性外,还有"不可理喻"的一面。明明她也不记得他了,却硬要怪罪他不记得她。 没办法,祁天只得低声下气地承认错误,哄了又哄。 所幸初晴不是那种不饶人的女孩子,他说了两句好话,她就消气了,转而问起其他的事。 初晴:"你是什么妖精?" "豹妖。" 初晴有些不可思议:"那祁爷爷和祁叔叔他们也是……" 祁天:"他们都是人类,我妈是妖精。" 初晴愣住了。所以说,他其实只是个"半妖"? 可是据她所知,半妖的妖力都会很弱,根本没办法觉醒的呀。 "那是他们太弱了,"祁天淡淡地说,"我想跑得比别人快,力量比别人大,而且动物中我最喜欢豹,所以妖力觉醒的时候就成了豹妖。" 初晴:"……" 这是什么杰克苏的设定?凭什么他想要啥就有啥? 老天爷的心真是偏到屁股上去了! 既然他也是妖精,那么针对人类施展的"洗去记忆"术自然就不能奏效,也就是说,自从她成为小分数精出现在他家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他都知道她是妖精。 可他既然觉醒了妖力,有关部门应该会收到相关的报告才对,为什么王校长却不知道? 祁天痛快地出卖了王校长:"他知道啊。" 初晴瞪大了眼——也就是说,那个慈眉善目的老王头一直在骗她? 说什么她在祁天面前泄露了身份就得罚一万块,其实就是为了引她进陷阱,答应帮祁天补课! "我知道老王头很奸诈,但没想到他竟然奸诈到这种地步!"初晴气愤地握着拳,脸都涨红了,"以后一定要找机会报这个仇!" 祁天对此没有异议,欣然表示自己到时一定会无私贡献好几个整人的点子。 问题既已讲清,两人便开始分析正事。 "为什么只有信息学奥赛才要你复查分数?"祁天边想边说,"是不是因为,叶处长他们虽然没有证据,却怀疑当中有问题?" 初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至于参加信息学奥赛决赛的学生名单嘛,"想拿到这个还不简单。"祁天边说边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初晴听到他叫对方"班长大人",应该是打给燕南。 "……嗯,其实不是我想要,是可爱又美丽的学委想要,她现在就在我身边。"祁天笑得很可恶,那意思是"我知道你不乐意帮忙但你不得不帮"。 燕南酷劲十足,问都不问初晴为什么要这份名单,只说了三个字:"十分钟。"然后就挂了电话。 燕南的人脉以及办事效率当真不赖,十分钟后,初晴的手机"叮"一声响,收到了一份名单,以及名单上各学生的平时成绩表现,这是祁天指定要的。 "许家亮。"祁天手指点了点手机屏幕,"这家伙我认识,他是许超凡的孙子。许超凡的儿子早就死了,所以他对这个孙子十分看重。" "咦,那几个被改高分数的学生,原来平时的成绩都很不错呢,"初晴脑袋跟他凑在一起,低头仔细地看手机,"你看,这几个人的成绩都是排在第一梯队的,这个甘国林,预估分数居然是满分!许家亮只是排在第二梯队而已。" 祁天抬头想了想:"我有一个推测……" 正说着,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人是万华。 祁天接了起来,应了两声,然后挂了电话,转头对初晴说:"万华找到那个'黄哥'了,他名叫黄光祖,现在就在'秦宫'大酒店参加超凡集团主办的一个什么宴会。" 这样看来,黄光祖与许超凡勾结几乎就是实锤了。 万华还发了一张黄光祖的照片过来。照片有些模糊,似乎是一个会议的场合,背景有好些人,当中的一个中年人面相有些阴沉,这人就是黄光祖。 * 秦宫大酒店在南城的CBD区,豪华又气派,旁边是会展中心,就连周遭的空气似乎都比别的地方高级。 "我们真的要进去?" 初晴坐在车内,透过玻璃窗打量几十米远的大酒店。 "是啊。"祁天利落地解了安全带,又从座位旁边摸了一件小东西揣进口袋。他的动作太快,初晴没看清他拿了什么。 祁天:"现在时间刚刚好。" 初晴正想问他什么意思,手机就响了,来电人是林含笑。 她伸出手指在屏幕上一划,接通了,一不小心还按下了免提。 不等她开口,那边噼哩啪啦像放鞭炮似地说了一长串:"哈哈晴宝宝我自由了!鉴于我表现良好,我爸把手机还我了!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你找我什么事?是不是想约我玩?" 初晴抿了抿嘴,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祁天听到林含笑吱吱喳喳的声音就觉得烦,而且"晴宝宝"这个称呼份外的刺耳,便拧眉道:"别理她,挂掉。" 电话那头明显听到了他的话,林含笑静了一瞬,然后暴跳如雷:"祁天!你给我滚一边儿去,我跟晴宝宝说话,有你什么事?" 祁天觉得自己今天受的刺激已经够多的了,早些时候发现女友宁愿把心事向"网友"倾诉也不找他就已经够憋屈的了,现在居然还要被林含笑排挤! 他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劈手就来抢手机,初晴身子一歪避开他,瞪了他一眼,然后对着电话那头说:"笑笑,我现在有事,迟一点……" 林含笑截口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初晴顿了一下,诚实地说:"秦宫大酒店……" 刚说完这几个字,手机一下子被祁天抢了过去,摁下了关机键。 手机呜咽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关了机。 在初晴想要杀人般的目光中,祁天若无其事地微笑道:"我们还是先办正事要紧,你说对吧?" 他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个黄光祖和许超凡都在酒店,他想直闯进去,要是能查到什么确凿的证据就更好了。 初晴性子谨慎:"万一要是被他们抓住了,该怎么办呢?" 祁天满不在乎:"那我就来个大变豹妖,把他们吓晕过去。" 然而秦宫大酒店二楼的宴会厅今日明显被包了场,两人刚上楼,就被一名工作人员拦住了:"两位请留步,你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第54章 身怀绝技 初晴脚下一顿,低头看了看自己——如果说自己是参加宴会的宾客的话,这条白裙勉强可以算是合适的着装,但祁天身上穿的短袖就太随意了,恐怕没办法蒙混过去。 祁天却不慌不忙,直直地望向那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眉梢微扬,懒洋洋地问:"你在跟我说话?" 问话的时候,他下颌微抬,垂着眼皮,目光由上至下。 那是一种习惯性的俯视,就像他生来就高高在上,别人都当不得他的正眼。 那个看惯了有钱人做派的工作人员明显迟疑了一下,然后露出礼貌的笑容:"这位先生,今天我们宴会厅是包场,所有宾客都得持请帖才能入内……" 祁大少轻哼了一声:"请帖?我肯来就算给面子了,还用得着请帖?" 他说话的样子实在太过于理所当然,充满了富二代的狂妄跋扈。那名工作人员摸不清他什么来路,笑容更加恭敬,正想说话,祁天却不耐烦了,随手一挥打断了他:"行了行了,我跟你说个什么劲儿?你去把许家亮叫来,怎么我来了他都不迎接一下?" 在过来酒店的路上,祁天已经向董或打听到了今日许超凡在秦宫大酒店设宴为许家亮庆贺生日,当时董甜甜还觉得奇怪,因为许家亮对祁天发出过邀请的,只是祁天没理会,怎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再说酒店里头,工作人员听眼前的少年用轻慢的语气提起了许家亮,明白他应该是属于南城顶级富二代中的一员,更加不敢怠慢,忙道:"好的,请两位去走廊那边的沙发区暂坐,我这就去请许少出来与您见面。" 说完便匆匆进了宴会厅。 初晴刚想往沙发的方向走,身子却被祁天拉住了,他伸手指了指三楼的楼梯口——上边传来说话的声音,还听到有人叫了一声"许总"。 许超凡应该就在上面。 两人蹑手蹑足地上了楼梯,悄悄站在转弯处,小心地探头往楼上张望。 三楼的楼梯口,好几个人众星拱月般拥簇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旁边站着的那名中年人,赫然正是黄光祖。 那个老人应该就是许超凡。 他听下属汇报了几句公司的业务,简单发布了指令,便叫他们散了。 此刻他的身边只剩黄光祖一人。 "许总,那件事……"黄光祖刚开了个头,许超凡立刻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警觉地转头往四周看了看。 祁天的反应很快,就在许超凡将动未动之时,他就拽了初晴一把,两人身子一缩,蹲了下来,藏在楼梯拐角。 三楼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初晴和祁天悄悄直起身,轻轻地上了几阶梯层,探头望去,刚好看到黄光祖和许超凡从右边走廊的尽头拐了过去。 祁天想了想,伸手指了指走廊左边的方向,然后领着初晴光明正大地走了上去,拧开走廊一边某扇门,走进去。 这个空无一人的房间不算大,里面整齐地摆着一排排桌椅,最前方的讲台上还有投影仪,墙上吊着白幕布,应该是一个小型会议室。 秦宫是一间综合型饭店,除了餐饮住宿业务外,还有承接会议的业务,三楼分布着几个大大小小的会议室。 会议室内没有开灯,不过两个大窗子的遮光窗帘全都拉开,倒也不显阴暗。 祁天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我们在这里等一下。" 初晴有些迷惑:"等什么?" "监控换班的时间。"祁天那对黑眸分外冷静,"我以前来了秦宫,当时许家亮那小子把他家建的这间酒店狂吹了一通,说有多豪华,多安全,还到我们去监控室参观。后来我提前走了,无意中发现因为换班,监控室里面的人吊儿郎当的,光顾着聊天,基本没有在关注监控画面……" 初晴明白了:"所以你想等他们换班的时候再去跟踪黄光祖和许超凡。" 想了想,她又问:"但你怎么知道今天换班的监控人员一定跟你那天碰到的一样表现?要是今天的监控员很认真呢?" "这种可能性很小。"祁天笃定地说,"因为一个群组内的工作氛围和认真程度会对组内的工作人员造成深重影响,简单来说,大家都不认真,组内就很难出现一两个特别认真的工作人员。但要是真有那种人,那就是我们运气不好了,反正这种机率那么小的事情没必要想太多,如果真的发生了,见机行事就行。" 听他说得这么条理分明,初晴不禁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道:"哎哟,我们大少爷好厉害啊。" 少女离得这么近,那张白嫩的小脸就在眼前,鬓边垂下的柔细发丝被风吹起,拂在他的手臂上,痒痒的勾人。 祁天一时情动,盯着她那对形状优美的红唇,缓缓低下了头…… 下一秒,他就被初晴推开了。 明眸中像是潋滟着水光,似娇似嗔:"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祁天薄唇勾起,正想再调笑几句,门把"卡嗒"一声被人从外面扭开,随即传来一名少女说话的声音:"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事出突然,初晴和祁天下意识地转头望去,正好看到一名少年拉着一名少女走了进来。 很巧,这两个人初晴认识:董或,方蕊。 董或穿着一套薄款小西服,方蕊明显把自己收拾了一下,长发披肩,绯色雪纺裙配细跟高跟鞋。 两个人看上去都比平日里更好看。 董或拉着方蕊刚进门,一抬眼,突然发现了初晴和祁天。 四人都十分愕然,正面面相觑,门外不远处突然传来声音:"董少,宴会厅在二楼……" 应该是有工作人员发现董或上了三楼,跟着过来,想要礼貌地把他请下去。 门没有关,声音离得又近,说明那个工作人员很快就会走进来,而只要他一进来,就会发现祁天和初晴,两人就会被一起赶下楼,再也没办法上三楼了! 关键时刻,初晴和祁天动作一致,吱溜一下,飞快地躲到了门背后。 初晴还向董或和方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董少……"那名工作人员又唤了一声,这时他离会议室门口只有两步了! 方蕊的脑筋飞快地转着,她抬头望了望仍然有些迷糊的董甜甜,把心一横,用力一揪他的领带。 董或脖子被勒了一下,被迫低下头来,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嘴就被少女的芳唇给堵住了! 初晴:"……" 祁天:"……" 董或:"……" 董甜甜在这方面反应却不慢,他只呆了两秒,双手就抱在方蕊的腰间,把她拥得更紧。 那名工作人员这时已经走到了门边,他一直得不到回应,纳闷地探头一看,正好看见两人接吻这一幕,登时明白,自己应该是打搅了董少的好事了! 董或适时抬起头来,一张俊脸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涨得很红,目光不善地瞪过去,哑着嗓子喝道:"我只不过想借用一下这个地方,就几分钟,这样都不行吗?!" 秦宫的工作人员见惯了众富家子的荒唐行径,相比之下,董少带着一名少女找个僻静地方啃个嘴,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虽然上头交待过三楼不能让宾客上来,但董少说过只呆几分钟,那么只要看住他不让他乱跑,完事后请他回二楼就可以了。 那名工作人员不断点头哈腰,向董或赔礼道歉,还贴心地帮他带上了会议室的门。 "卡嗒"。室内重回寂静。 初晴和祁天都用钦佩的目光望着方蕊,方蕊连耳根都红了,目光只敢望向地面。 董或清了清喉咙,垂眸看着方蕊:"……我会负责的。" 方蕊倏地抬眼瞪他——负个鬼责!我又不是被搞大了肚子。 董或眼睛一弯,露出个志得意满的笑容:"你也是第一次,对不对?我就知道,你一直都喜欢我……" 他一句话没说完,又羞又恼的方蕊一抬脚,尖尖的高跟鞋冲他的小腿狠狠地来了一下! 这酸爽,简直了。董甜甜被踢得差点大叫,再也不敢贫嘴。 片刻后,方蕊和董或走出了会议室。他俩不能呆太久,否则会引人怀疑。 临走前,董或用气声问祁天和初晴在干什么,需不需要帮忙。 祁天没说自己要做什么,只低声叫他出去后看看三楼东边有没有警卫守着,还有就是许超凡人在哪里。 几分钟后,祁天的手机轻轻一震,董或传来了消息:三楼东边没有警卫,许超凡和许家亮都在二楼宴会厅,现在是许愿的环节。 许完愿自然要切蛋糕,也就是说,许家两爷孙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离开宴会厅。 祁天想了想,又叫董或乘许超凡在二楼宴会厅的时候,找机会在他面前把祁家大吹特吹一番。 监控换班的时间到了。祁天和初晴悄悄出了小会议室,往三楼东边走去。 祁天的判断是,三楼东边就是许超凡在秦宫的办公室,如果今日他有什么机密事要谈,地点只会在自己的办公室。 可他怎么能猜到许超凡的办公室在哪儿?门上又没贴标签。 "许超凡很信风水,我曾听许家亮那个大嘴巴说过,这间酒店请风水先生来看过,东边是'正主'位。而许超凡无论走到哪里,办公室都设在三楼,取'三生万物'的意思。还有,在进酒店之前,我特意看了看三楼东边,其中有一扇窗比别的窗宽大很多,代表那间房比别的都要大。所以我猜那就是许超凡的办公室。" 两人偷偷溜到了东边,来到了那扇气派非凡的大门前。 初晴伸手拧了拧门把。 拧不动,大门紧锁着。 祁天却不慌不忙地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金属做的小玩意,细细长长,一端尖尖的,另一端却被拧得曲里拐弯,看起来十分古怪。 下一秒,祁天就把那个小玩意捅进门锁中,半蹲着身子,开始撬锁。 初晴目瞪口呆——祁大少你不是出身于南城首富之家吗?好端端的一个富二代,居然身藏这种绝技,这样像什么话? 第55章 阴谋 祁天得意地一笑,悄声道:"我和大熊他们都很喜欢看八十年代的香港老电影,觉得里面撬锁的情节很过瘾,后来专门按照电影里面的套路打造了撬锁的工具,练了相当长的时间,大熊家每扇门的锁被我们全都撬开过,我们不会撬坏锁,也就没有人发现。" 仿佛在呼应他的话,没过多久,"嗒"一声轻响,锁被他成功撬开了。 两人推开厚重的门,走了进去。 初晴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金光,闪得差点睁不开眼——许超凡的这间办公室里摆满了黄金制成的饰物,在阳光的照射下分外闪耀。 "暴发户,老土怪。"祁天喃喃地吐槽。 他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很快就选定了目标,拉着初晴径直穿过了待客的沙发区,走到对面墙边,打开了一扇门。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间房内放着一张床,应该是一间休息室。 许超凡已经六十多岁了,日间若工作量大,难免会觉得疲累,所以在办公室内套设了一间休息室。 不过,现在不是中午,何况今天要给许家亮办生日宴,许超凡应该用不上这间休息室。 正因如此,所以祁天才有恃无恐地领着初晴躲进这个房间。 两人等了大概十分钟,便听到外头办公室的大门开了,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听声音正是许超凡和黄光祖。 许超凡似乎很烦躁,一进来就把桌子拍得嘭嘭响:"你说姓董的那小子是不是存心给我添堵?来参加小亮的生日宴还张口闭口祁家……你看他那副衰样,简直恨不得把自己改姓祁!" 他的声音很大,透过休息室的门清楚地传到了初晴和祁天的耳中。 老板不高兴,心腹自然要想办法安慰。 于是初晴和祁天便听到了黄光祖那有些阴沉的声音:"许少心胸宽广,不介意让人占便宜,所以身边才会有董或这种不知所谓的'朋友'。许总,请您放心,日后我会帮他过滤,不会再让董或有接近许少的机会。" 许超凡犹不解气,恨恨道:"说什么日后,以前你布置的事就没有一样成功的!奥赛决赛的分数都改了,为什么他们还不取消那几个学生的成绩?" 黄光祖:"许总,据我所知,官方已经发现了奥赛分数被改的事。特别是那个甘国林,我特意把他放在复审之后再改成满分,就是为了让终审的人抓个正着。请您再耐心等多几天,官方一定会把那几个'作弊'的学生的成绩取消,这次许少一定能够拿到一等奖。" 休息室内,初晴与祁天对望了一眼。 在收到燕南那份学生名单以及平时成绩情况后,祁天就有了一个猜测:他们的分数被改,只是为了给许家亮铺路。 如今黄光祖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许超凡哼哼了两声,开始念叨另一件事:"你不是雇了人去拍祁天吗?怎么就拍不到他大打出手的场面?而且两次都这样!" 两次? 初晴有些奇怪,飞天蜈蚣来学校门口堵人不是只有一次吗?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 黄光祖:"第一次是因为那个姓赖的被学生抓住了,第二次……说起来也是邪门,胡叫兽说那个姓初的小妞是祁天的女朋友,祁天把她宝贝得不行。可她被精神病吓了个半死,就这样祁天也没有打他……许总,我觉得祁天就是个银枪腊烛头,搞不好他根本就不敢打架。" 一门之隔的休息室内,初晴紧紧地握着拳,生平第一次想骂脏话——原来自己昨天晚上是被安排的,难怪那么巧遇到了"塞车",又那么巧碰到一个精神病,把她吓得够呛。 许超凡哼了一声:"他不敢打架,你就不能安排他打吗?真没用!" 他越想越气:"自从几年前跟祁老头吵过一次之后,我们公司就一直不顺,接连几次投标都被别人抢走。林大师说过,中天跟超凡'势如水火',想让超凡发展得好,就必须把中天捺下去。你说你有办法,现在呢?那个姓祁的小崽子一点事儿都没有!昨天祁琛又跟中东那边谈妥了一笔大生意!你所谓的办法呢?就凭你这样,还想从我这儿拿到钱?门都没有!" 黄光祖顿了一下,当他再度开口的时候,阴冷的声线有如一条正在嘶嘶吐信的毒蛇:"许总,其实,要搞垮祁家,直接向祁琛下手不就行了?" "嗯?" 黄光祖:"您想一下,祁老头现在基本不管事,中天实际的掌舵人是祁琛,祁天年纪又还小,想接班也接不上。南城那么大,车子那么多,总会有一两个粗心的司机……只要祁琛不在,中天不就垮了吗?" 下午阳光灿烂,天气重新转热,然而初晴身上却直冒寒气——这个姓黄的真是毫无人性!胆大包天,居然建议杀掉祁天的爸爸。 祁天紧紧咬着牙,差点把正在录音的手机捏爆。 初晴想听外面那两个人渣有什么具体安排,生怕祁天突然爆发冲出去痛殴他俩,连忙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在她的安抚下,祁天总算勉强控制住自己。 门外,许超凡对黄光祖的提议很感兴趣:"嗯,那你说说看,具体怎样安排?" 黄光祖正要开口,"叩叩叩,"办公室的大门被敲响了。 "爷爷,爷爷。"门外传来许家亮的声音。 黄光祖起身去开门。 休息室内,初晴和祁天便听到好像是许家亮让许超凡去宴会厅发表讲话什么的。 然后就传来脚步声以及关上大门的声音。 办公室内重回寂静。 初晴和祁天对望了一眼,轻轻扭开休息室的门把,透过一丝门缝向外看——没人,许超凡和黄光祖他们真的走了。 祁天立刻把刚才录下的音频发给祁琛和祁爷爷,又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可是祁琛的手机一直拨不通,祁爷爷的手机和家里电话都没人接听。 初晴猜测道:"可能大家在跟欣欣一起玩,所以没听到电话响。"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拨给宣纹,然而电话那头也没人接听。 祁天心急如焚,背上一阵阵地冒汗——万一黄光祖和许超凡决定今天就动手,那爸爸就相当危险了! 一定要尽快通知他。 祁天给大熊他们三个发了微信,让他们尽快赶到祁家,拦住祁琛不要让他出门。 然后又给董或发了一条微信,董或的回复是许超凡和许家亮都已经进了二楼宴会厅。 祁天便想故技重演,可五分钟过去了,他那枝撬锁的小工具都被他撬断了,办公室的大门却仍然打不开。 门外好像被人又加了一重锁——今天许超凡似乎不打算再回这间办公室了。 祁天沉着脸,随手把那枝已经没用了的小铁线掷在地上。 他左右望了望,突然大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玻璃,探头往外看。 初晴走到他身边,迟疑地问:"难道你想……" 祁天点了点头。 "可是,这里好高啊。"初晴皱着一对秀眉,为难地望着楼下。 这里虽然说是三楼,但秦宫的一楼是挑高的,实际上不止两层楼,也就是说他们相当于在四楼或五楼的高度。 这种高度不算低了,祁天想徒手爬下去,万一中途一个失手…… 祁天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对我要有信心,你忘了我曾经从你家楼上爬下去的事吗?" 初晴却仍然忧心忡忡。 祁天:"学委,豹子水平跳跃可以超过六米,垂直跳跃可超过三米,而我有妖力加持,能力比普通豹子更强。现在我只是要从旁边那扇窗爬进另一间房而已,距离短得很,有什么好担心的?" 知识就是力量。在他这番科普之下,初晴总算没那么担心了。 片刻后,初晴趴在祁天的背上,两手紧紧地环着他的颈项。 一条床单穿过她的腰间,连同她的腿一起,与祁天的身子绑得紧紧的。 祁天托了托她分在他身侧的两条腿,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怎,怎么了?"初晴眼睫轻轻颤抖,低声问,"要是很难爬的话……" "不是这个问题,"祁天肃然道,"你作为一个花季少女,怎么会这么重?大腿都快得赶上河马那么粗了。" 初晴:"……" 她气得在他腰间狠狠地拧了一把。 祁天低笑了一声,突然一个轻盈的跳跃,初晴只觉得身子一荡,然后就发现自己已经从室内来到了室外——祁天双手攀在窗沿边,整个身子凌空,依靠手部力量,灵巧而又迅速地移到窗台的最边缘。 初晴飞快地瞥了一眼,距离最近的那扇窗离他们最少也有三米,就这么跳过去难度颇高,但要是爬过去的话……秦宫酒店用的是玻璃幕墙,表面光滑,在没有辅助工具的情况下,想要爬过去几乎不可能。何况,现在他们正悬在空中,停留的时间一长,说不定会被路人或酒店的工作人员发现,到时就麻烦了。 祁天却似乎打定了主意,他沉声道:"闭眼。" 初晴本就心惊胆战,闻言立刻紧紧地闭上双眼,心里乱七八糟地祈祷:圣母玛利亚观音菩萨玉皇大帝,求你保佑我们平安…… 正祷告到一半,身子突然以极快的速度下坠! 一声惊叫卡在她的喉咙里,但还没等她叫出来,她就感觉祁天又是一个跳跃,似乎越过了什么,然后,脚就踩到了实地。 初晴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怔忡了几秒,不知道自己可不可睁眼,这时祁天已经解开了床单,把她放了下来。 初晴仍有些腿软,她颤微微地睁开眼,赫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稍远处就是宴会厅。 几步开外有一个人。 一个美女。 一个嘴巴张得很大,大到可以塞进一个鸡蛋的美女。 一个初晴认识的美女。 "卧槽,"林含笑上下打量着初晴和祁天,不可思议地说,"你们在玩高空PLAY?" 第56章 勾搭 林含笑在南城富二代圈子里面也算是个风云人物,自然知道许家亮今天在秦宫摆生日宴的事。 然而之前她心情不好,只想窝在房间里哀悼自己失去的自由,并不想出门。 她觉得自己就是一棵哀伤的水草,不,一棵哀伤而又美丽的含笑花,静默地伏在忧郁的河流里,看着岁月无声地流淌…… 但在林爸爸把手机还给她之后,她的郁闷一扫而空,而后又听到初晴说她在秦宫大酒店,本着"祁天这个狗东西不想见到我我偏要出现在他面前并且把他的女朋友抢走"的思想,她火速赶到了秦宫。 她在宴会厅并没有看到初晴和祁天,还以为两人去了别的地方浪呢。 结果刚从二楼洗手间出来,就看到祁天和初晴两个人,就像市场上买一送一的两条鱼一样绑在一起,从窗外蹦了进来。 参加别人的生日宴还不忘搞个高空PLAY,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这是"有多热闹就要搞多大事"的大无畏精神! 初晴来不及向林含笑解释,她已经听到走廊拐角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初晴二话不说,一手拉着林含笑,一手拉着祁天,飞快地跑进了旁边的化妆室。 化妆室其实就是女洗手间。 秦宫作为一间高级酒店,洗手间自然不能直接叫洗手间,得叫化妆室。 里面布置得十分舒适美观,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香味,灯光柔和明亮,每个洗手盆前都备有化妆水、乳液和新梳子等物,墙角还摆着几张单人沙发以及一方小几。 初晴快速地检查了一遍,每个隔间都开着门,化妆室内除了他们三个之外没有别人。 林含笑瞪着随手把床单扔进墙边垃圾箱的祁天,捅了捅身边的初晴,小声问:"他该不会以为这里真的是化妆室吧?还是说他准备跟你来个洗手间PLAY?" 初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悄声说:"别胡说。" 这时,走廊上似乎有人靠近洗手间门口,但语声细碎,听不清在说什么。 祁天倾耳听了一会儿,走到初晴身边,低声道:"应该有三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女的,她来找你,"他指了指林含笑,"剩下那两个,其中一个是许家亮,另一个是他的手下,向他报告说看到了我,但后来不知道我跑到哪儿去了。" 豹子的听力比人类敏锐五倍,所以他能听到许家亮他们在说什么。 初晴皱了皱眉。 林含笑的女伴应该很快就会进来找她,这倒没什么,她跟祁天只要躲进隔间,等她们走了之后再出去就行。 可要是一旦让许家亮或许超凡知道祁天早就到了酒店,却一直躲着不出现,他们难免会产生怀疑,这样就有麻烦了。 关键时刻,方蕊在小会议室内用过的招数重现在初晴眼前,她瞬间有了一个主意。 初晴踮起脚,伸手把祁天的头发弄乱,并且解开了他的上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然后,她又把自己的发带解下来,柔细浓密的乌发顿时全部泻在她的肩膀上。她再伸手随意拔弄了一下,长发便显得有些乱。 最后她用力咬了咬嘴,令嘴唇看上去有种红艳艳的魅色。 林含笑和祁天都纳闷地望着她,不明白她这样做有什么用意。 初晴一把抓住林含笑的胳膊,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林含笑的脸色精彩万分,又吃惊又好笑,望向初晴的目光似乎在说——你们!这些好学生!花花肠子太多了! "笑笑,你在里面吗……" 邱香轻声叫着,从化妆室外走进来。 她刚好看见林含笑抡圆了胳膊,"啪"一声,狠狠地赏了祁天一巴掌! 这一巴掌应该是用尽了全力,祁天的半边脸上顿时浮现出五个鲜明的手指印。 "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背着我勾搭别的女生?!"林含笑厉声叫道,一双明媚的大眼燃烧着熊熊怒火。 邱香倒吸了一口凉气,站定在化妆室的门口不敢进去,惊疑地望了望初晴,又望了望祁天。 这时许家亮和工作人员也已经走到化妆室门边,听到声音,便小心地探头看了一眼里面。 "你不是跟我说过你不参加生日宴的吗?现在怎么又带她过来?"林含笑扭曲着一张艳丽的脸,抖着嘴唇,狠狠地瞪着祁天,把一个千金小姐对情郎又爱又恨的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愤怒、嫉妒、不甘、伤心,种种情绪交织,她似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眶渐渐变红,哽咽了一下,她伸手指向倚在墙边的初晴,"你还,还跟她在化妆室乱来……她有什么好?不就是一个爱演戏的小白花吗?" 林含笑今天穿了一件杏黄色的衬衫,配大红半身裙,长发高高扎起成马尾,说话时鎏金的大圆耳环吊在耳垂下晃啊晃,整个人如玫瑰般火辣明艳。 反观初晴,一条略显素淡的白色连衣裙,不施脂粉的一张小脸白生生的,在散乱乌发的衬托下显得有些荏弱,惹人怜惜。 看上去跟"小白花"这个称号简直不能更配。 且说祁天,他长到这么大,从未试过被人甩巴掌,更别说这么用力。 当下他一张俊脸阴沉得可怕,下颏的线条无比冷硬,额角甚至能看到有青筋在跳动。 他缓缓地抬起头望向林含笑,薄唇微动—— "既然这样,你就再也配不上我了!"林含笑抢在他面前开了口,她重新拾起以往的高傲坚强,斩钉截铁地说,"从今天开始,我跟你一刀两断!记住,是我甩了你!" 林含笑昂首挺胸,踩着高跟鞋,一副女王范儿,喀喀喀地走出了化妆室。 邱香连忙追了过去。 化妆室内就只剩下脸色铁青的祁天,以及低垂着眼睑、似乎十分难堪的初晴。 站在化妆室外的许家亮看完了整场戏,肚皮都差点笑破了——祁天一来酒店就失了踪,原来是迫不及待地跟他的小白花鬼混。他一向傲慢,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没想到今天偷吃却被林含笑抓个正着,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要是把这件事传出去,一定会令他大丢面子。 "含笑的脾气真的不行。其实有哪个男人不这样呢?"许家亮装模作样地安慰祁天,"天哥,你放心,改天我一定找机会帮你向含笑说好话……" 祁天一声不吭,拉起初晴的手,快步出了化妆室,与许家亮擦肩而过。 这时,黄光祖和许超凡两人从宴会厅内走出来,刚好看见祁天,神情于一瞬间有些紧绷。 然而祁天就像完全没有看到这两个人似的,飞快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蹬蹬蹬地下了楼。 许超凡与黄光祖眯起眼,望着他的背影,心中转着种种怀疑。 许家亮歪着嘴一笑,走上前,得意地把自己刚才亲眼看到的事加油添醋地讲了一番。 许超凡嘲讽地哼了一声,对祁天的怀疑却也因为听到这件事而消除。 * 秦宫停车场。 初晴坐在副驾驶位上,给自己系上安全带,偷眼望向司机位的祁天。 他的左脸上仍带着清晰的五个手指印,看上去有些滑稽。 初晴警告自己可别笑出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柔声说:"我们大少爷今天受委屈了呀,等这件事结束后,我向你下跪认错……" 她已经摸清了祁天的脾气,他吃软不吃硬,所以她故意把姿态放得很低。 祁天余怒未消地望了她一眼。 她是刚才那件事的导演与编剧,林含笑只不过是按照她的剧本来演而已,这一点他也知道。但他同样知道,初晴是不会要求要林含笑打他的——那是林含笑临时加戏,借机报复。 "等这件事结束,我要林含笑向我下跪认错!"祁天一边拉安全带一边愤愤地说。 话音刚落,还没锁上的后车门突然被人拉开,一个女子裹着一阵香风刮进车子,在后排坐下,再"嘭"一声把门关上。 "嘻嘻,小晴,我来了!"林含笑身子兴奋地前倾,拍了拍初晴的肩膀,"怎么样,我刚才的表演很不错吧?" 祁天一寸寸地转头,脸上指印鲜明,锋利的目光似乎要把她射个对穿。 他勉强按捺住自己的脾气,一字一顿地说:"下车!" "我不。"林含笑坐直了身子,仰了仰下巴,"我前一阵子都闷坏了,今天想好好玩一玩。"说到这里,她又兴奋地凑到初晴身后,"你们究竟在干什么?好刺激的样子,带上我一起玩吧!" 祁天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一紧,目光几乎想杀人。 初晴连忙说:"时间不等人,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然后又回头道:"笑笑,带上你也可以,但你得保证我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得听话。" 林含笑豪爽地说:"没问题!你让我打谁我就打谁……哎呀!" 祁天迅速地启动了车子,一脚踩下油门,没坐好的林含笑一下子撞到了后座椅背。 祁天没有回头,只冷冷地说了一句:"系上安全带。" 南城的交管法规是后座乘客也必须系安全带。 林含笑冲前排的他做了个鬼脸,拉出安全带"卡嗒"一声扣上。 南城的春天已到尽头,周末下午的街道被阳光晒了大半日,热力不断辐射,鸣蝉不住地叫着。 道路两旁绿意团团,当中冒出一丛丛鹅黄色的小花。更远处是澄澈碧绿的南江。 快到夏天了,白昼渐渐变长,已是下午五点多,火红的太阳犹不舍得下山,斜挂在蓝天上,白云被它调戏得变成了一片绯红。 开车去远郊游玩的人们还没有踏上回城的路,街上车子不算多。 祁天熟练地驾驶着车子,在车流中平稳且快速地穿行。 两分钟前,他已经拨通了祁琛的电话,对他说许超凡想要杀他,叫他呆在家里不要出门。 祁琛估计是已经听过了祁天发过去的录音,大概知道了事情始末,他的声音仍像往常那般沉稳:"行,我不出门,你现在在哪儿?快回家来吧。" "我刚离开秦宫酒店,现在就回去。" 祁琛又嘱咐了两句,然后挂了电话。祁天无意中一瞥后视镜——后座的林含笑眼睛瞪得大大的,涂着鲜红口红的嘴张成一个O形。 "杀杀杀杀人?"她颤抖着问。 祁天冷笑了一声:"对。我们这次惹到了两个丧心病狂的疯子,杀人不眨眼的那种,所以你最好立刻下车……" 林含笑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耸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她伸手握着初晴的肩膀不断摇晃:"太刺激了!我好喜欢啊!晴宝宝你是不是每天都过这种生活?怎么不早点叫我一起玩?" 祁天:"……" ——没想到这女人疯起来竟然比黄光祖那疯子更厉害。 "你们是不是国际特工?正在执行一项绝密任务?"林含笑激动得脸都红了,连珠炮地问,"007有杀人执照,你们也有吗?要怎样才能加入你们的组织?" 初晴:"……" 少女你的想像力实在是狂野到可以突破宇宙的边际。 "我跟他是两个普通又平凡的中学生,"初晴说,"今天只不过是碰巧偷听到一些不适合让别人知道的内容,吓都快吓死了,现在正夹着尾巴慌忙逃跑。" 林含笑撇了撇嘴,嘀嘀咕咕地说:"少来了,普通又平凡的中学生会绑在一起爬墙,偷偷翻进窗户?" 她觉得初晴真不够意思,居然不肯讲实话,八成是被祁天带坏了。 林含笑没拿到想要的答案,无聊地东张西望,偶然间一转头,看到了车后的情况:"啧啧,现在的人开车就像赶着去投胎,离我们这么近,也不怕会追尾……" 祁天闻言看了一眼倒后镜,瞳孔骤然收缩——倒后镜映出了紧紧跟着车尾的那辆车的司机的脸,赫然竟是黄光祖! 黄光祖像是察觉到祁天在看自己,突地咧嘴一笑,模样阴冷凶狠,下一秒,他一踩油门,"嘭!"车子轰然窜向前,重重地撞上了祁天所开的那辆奔驰的车尾! 第57章 大结局 林含笑和初晴的身子因为撞击力猛地冲向前,又被安全带勒回座位上。 "靠!"林含笑大骂,"差点撞到了我的绝世美鼻!后面那个傻逼会不会开车?不会开叫警察叔叔过来教他开!" "坐稳扶好!"祁天向左猛打方向盘,堪堪穿过了前方两辆车子中间的缝隙,吓得那两个司机把喇叭按得震天响。 祁天瞥了一眼后视镜中紧追不舍的黄光祖,语调冷静,"他故意的,应该是想撞死我们——怎么样,够不够刺激?" 最后那个问题他是在问林含笑。 林含笑一愣:"不,不会吧?来真的啊?" 坐在副驾驶位的初晴没有说话,脑中却在迅速地转着念头:为什么黄光祖会突然追上来?难道他知道了自己的阴谋被人偷听了去?但他是怎么发现的? 她突然抬起头,与祁天对望了一眼——撬锁的小工具!当时祁天随手把它掷在地上,要是许超凡突然改了主意,再次开锁进入办公室,那么就会发现地上的这个东西,从而知道曾经有人闯了进来。 可许超凡凭什么认定闯入者是他们呢? 难道……林含笑上车的那一幕被他看到了,从而怀疑他们三个先前在化妆室是在做戏? 仅仅因为这一点猜测,许超凡就指使黄光祖来追杀他们,真是丧心病狂到了极点! 前方不远处是一个十字路口,刚好亮起了红灯,前面的车子纷纷停下,祁天被迫放慢了速度。 只是几秒的时间,"轰",车尾再度被撞上! "啊!" "快看那两辆车撞上了!" 人行道上,路人纷纷发出惊呼。 这次林含笑的绝世美鼻没事,因为她伸出手掌紧紧地捂住了脸。 祁天眼神一凝,往右猛打方向盘,然后倏地拐进了一条通往东城的岔道。 东城与南城相邻,市区与南城仅隔五十多公里,其下辖小镇上有不少农家乐,每逢周末,好些南城人就会呼朋唤友,开车去东城玩。 周日的傍晚,人们多是从东城回南城,这条出南城的路上车子很少。 祁天开始加速狂飚。 他现在完全可以确定,黄光祖不惜代价也要撞死他们,留在闹市区并不能保障他们的安全,反而会殃及无辜的其他人。 祁天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要是车上只有他一个人,说不定就调转车头,与黄光祖来个生死对决。 然而此刻他的车上还坐着初晴和林含笑,他必须考虑她们两个的安全。 "我%¥@*&!"林含笑回头对着狂追不舍的黄光祖竖起中指,破口大骂,"有本事就下车,看我不捅爆你的菊花!" 当然她只是说说而已。此刻情况危急,要是真的下车,保不准就会立刻被对方的疾速飞车撞死。 初晴脸色有些苍白。 她平时的运动量就少,刚才车子被撞了两次,现在又在极速飞车,她已经感到有些晕车了,但为了不影响祁天开车,她强忍着一声不吭。 初晴摸索着从布包里掏出了手机,打给王校长。 一接通,初晴立刻大声说:"王校长,我和祁天,还有另外一个朋友,现在在G20公路距离东城30公里的方向,一个叫黄光祖的男人正在追杀我们。他和超凡集团的许超凡勾结在一起,专做修改奥赛分数的生意。您快点派人过来救我们,不然我们就会被他灭口了!" 后排的林含笑听了有些不可思议:"不是,你把这事儿报告给校长有什么用?小晴,你当好学生当傻了?" 她一边碎碎念一边掏出手机,拨110报了警。 如此又驶了一段距离,渐渐的,道路两旁的民房消失了,景色越来越荒凉。偶尔能看见几条壮实的野狗,它们似乎对出现在路上的车子很感兴趣,还跟着跑了一段路。 祁天突然一打方向盘,车子驶出了道路,冲上了道路右侧一片遍布碎石的缓坡山地,停了下来。 逃避向来不是他的处事风格,既然黄光祖穷追不舍,那就干脆来个痛快了断! "下车!"祁天吼道,率先解了安全带。 初晴和林含笑迅速地从车里钻出来,在祁天的带领下奔向长在山坡一侧的竹林。 这片竹林颇为茂密,根根都比人的手臂粗,挺直排列,整齐得就像严肃的列兵。 如果黄光祖想开车撞死他们,在撞到人之前,他的车子就会被竹枝挡住。 所以他只能拼拳脚。 而那正是祁天的强项。 宝马也跟着驶上山坡,停了下来。 黄光祖推开车门,下了车,手里拿着一样东西。 竹林边,三人俱是一惊——姓黄的手里拿着的,居然是一把□□! 祁天伸手把初晴和林含笑往自己身后拉,用自己的身体遮住她们,两眼紧盯着黄光祖手里拿着的□□。 他跟其他男孩子一样,对军事、枪枝等项很感兴趣,从小就订有相关杂志。 祁天一眼看出那是一款老式枪枝,可能是深山老林里的猎人所用的□□。 早年政府对住在深山老林的猎人所用的枪枝弹药管得比较松,因为这些猎人在进山时偶尔会碰到猛兽,有枪在手确实能起保护作用。 应该是因为枪枝管制,黄光祖没办法弄到更精良的枪械,就只弄到这枝□□。 祁天的脑子飞快地转着:这种枪一般使用的是铅弹,因为铅弹较易生产,而且比较便宜。 与现代其他更精密的子弹相比,铅弹显得有些"粗糙",直接致死率不高,然而它有它的恐怖之处: 人体在被铅弹击中后会出现喇叭型空腔,瞬间破坏血液偱环系统,而且容易被铅感染甚至造成铅中毒。 据他所看过的军事杂志上介绍,一百米距离开外,如果头部遭铅弹击中,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死亡,如果是击中四肢,几乎百分百都需要截肢…… 祁天几乎是立刻打了一个寒噤。 初晴跟林含笑这两个女孩子长得如花似玉,他实在难以想像她们缺了一条胳膊或是一条腿的情形,更别说有可能会没命。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落到了山背后,天际只剩浓重瑰丽的晚霞。几十米开外,手持□□的黄光祖逆着光,脸色显得份外阴沉,看上去就像一个恶魔般可怕。 祁天握着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在他身后,初晴小心地探出头来,大声对黄光祖说:"杀人偿命,要是你杀了我们,自己也会受到法律的制裁。我们无冤无仇,你何必为了一点钱替许超凡卖命?" 在面对"要钱还是要命"这个选项时,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选要命,所以初晴想从这方面入手,劝黄光祖及时收手。 黄光祖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嘲讽。 在初晴身侧,林含笑小声地骂道:"靠!这是什么鬼地方?居然连蜜蜂都没有!" 她刚才想召唤蜜蜂群过来蜇黄光祖,然而方圆几百米处除了竹林外就只有长草以及几棵不算高的树,没有花,所以一只蜜蜂都叫不来,气得她要命。 这时,黄光祖笑声一顿:"就让你们做个明白鬼好了。祁天,你大概已经不记得我了吧?" 祁天面无表情地答:"像你这种卑鄙无耻、背地里捅刀子的人,不配被我记住。" 黄光祖又嘲讽地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是啊,你跟祁琛生来就高高在上,我只不过是被你们踩在脚下的烂泥,有谁会记得一滩烂泥长什么样?" "三年前,我在中天总部大楼见过你。"黄光祖以这样的一句话作开头,"那天,祁琛带着你来总部大楼,大概是想让你了解一下家族企业的运作。" 初晴有些意外:这个黄光祖,以前竟然是中天集团的职员。 黄光祖紧了紧握枪把的手,"就在那一天,我被中天开除了,原因是我挪用了公司的三万块钱。我去祁琛办公室找他,想哀求他再给我一次机会,然而你那个伟大的爸爸,连见我一面都不肯,直接就让他的助理转告我,他从不给别人第二次机会。" "就这样,我被你爸爸赶出了中天……因为背负着这样的罪名,我在应聘其他公司的时候,可恶的人事部经理往往会通过职业背景调查查出我在中天的'劣行',所以,我根本没办法在南城找到一份好工作。" 黄光祖咬牙切齿,脸色狰狞:"三万块!三万块而已,为什么中天要把我赶尽杀绝?你生来就有钱,哪里会明白穷人的痛苦?那三万块是我用来给我爸治病用的,我爸患了癌症,我都没有钱给他买药,最后他是活活痛死的!你说,这是不是你和祁琛造的孽?!"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变得嘶哑。 半晌,他的情绪才渐渐平复,声音听起来却更加阴冷:"从那天开始,我就跟你们祁家誓不两立。" 初晴这才明白,原来黄光祖不是出于许超凡的指使,才与祁家为敌,他根本就是借许超凡的力量来报私仇。 祁天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好讲的——区区三万块,黄光祖可以向朋友借,或者向中天借,公司有预支薪水的相关条例。为什么他偏要挪用公司的钱?就是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面,那笔钱不拿白不拿,而且不用付出一点努力就能得到三万块,多么爽。 他对他老爸应该是有些感情的,他爸病逝,他内心深处应该会有些愧疚,为了消除这种愧疚,他把"罪孽"甩到了祁家父子身上——就是因为他们开除了我,所以才造成这样的悲剧! 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黄光祖做出了一连串的坏事,到今天,他已经走火入魔了,没办法再走上正途了。 这时,初晴想到了改分的事,她插嘴问道:"奥赛决赛的分数是你改的?你是分数精吗?" 黄光祖冷笑了一声:"这个社会上被有钱人欺负的人实在太多了,妖精也是。我根本不用什么都自己动手,只需要把他们组织起来,就能做很多事。反正你们也快死了,我不怕告诉你们,那些分数是我让一个半桶水的分数精改的,他能接近试卷,很容易就把分数改掉了。" 说完,他慢慢抬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祁天,脸上绽开一丝残忍的微笑:"既然话都说完了,那咱们就来个了断吧……" "不,还没说完,"祁天淡淡地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哦?"黄光祖手指松松地勾着板机,移动枪口寻找着祁天胸口的位置,漫不经心地问,"什么问题?" "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反派死于话多'?" 黄光祖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然而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身侧一阵劲风袭来,持枪的手腕顿时一阵剧痛! 一条全身漆黑、像驴一样高壮的大狗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它默不作声地跳了起来,直起身子,亮出森森白牙,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 "啊——"黄光祖撕心裂肺地大声惨叫,手掌无力地松开,□□"啪哒"一声摔在地上。 黄光祖踉跄着后退,拼命想要甩掉那条狗,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唁唁之声,五六条野狗同时围上来,撕咬他的小腿以及臀部。 现场顿时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几条野狗异常凶狠,黄光祖的长裤不一会儿就被它们撕咬得稀烂,小腿上甚至被它们生生撕咬下一小块肉,鲜血淋漓。 一条大狗叼起掉在地上的□□的背绳,向祁天跑了过来。 林含笑呆呆地看着这条狗把□□放在祁天面前的地上,"汪"了一声,又转身跑回"战场"。 她一寸寸地转动脑袋,望向祁天,吃吃地问:"你,难道你是,是……" "不是狗妖。"祁天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我是豹妖。开车过来的路上我看到了几条野狗,它们感应到我的妖力,愿意为我效劳,我就叫它们悄悄地跟过来,刚才在我的授意下攻击黄光祖——喏,那条特别高特别壮的应该是条藏獒。" 藏獒是世界上最凶猛的犬种,被它咬上,几乎不可能脱身。 林含笑顿时觉得十分痛快:"哈哈,这个黄光祖真是恶有恶报!" 初晴望着双手抱头不断在地上翻滚惨叫的黄光祖,心里有些不忍,扯了扯祁天的衣服:"他现在已经没有攻击能力了,要不……" 祁天望了她一眼。 要是按照他以往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是不会这么轻易罢休的,但是小姑娘心善,而他也不想逆她的意。 祁天微微仰头,撮起嘴唇尖啸了一声。说也奇怪,那些狗儿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号令似的,纷纷放开了黄光祖。 那条高壮的藏獒小跑过来,站在祁天面前叫了几声。 祁天点点头,道:"没问题,我答应你。" 藏獒得到了承诺,领着一群野狗跑走了。 林含笑好奇地问:"它刚才在说什么?" 祁天:"它说它们在一直在这片山头周围游荡,总是饱一顿饥一顿,而且老是被人赶,希望我以后能为它们提供栖身之所和食物。" 这个要求对于祁天来说,自然是毫无难度。 突然,不远处的公路上响起刺耳的警笛声,一辆警车由远及近飞快地驶过来。 林含笑眺望着公路,喃喃地说:"看来电视剧里面演的是对的,警察叔叔总是在危机解除后才出现。" 此刻黄光祖浑身都是伤口,躺在地上起都起不来,不断哀号。 警车一个转弯,驶上了山坡,停下。 车门推开,两名精明干练的中年警察跳下车,其中一名警察走到黄光祖面前弯腰看了看,另一人则走到祁天他们三人面前,问:"你们谁是报案人?" "我。"林含笑连忙举手,"这个姓黄的发了疯,拿着一把枪追杀我们……" 那名警察望了望她,从口袋中取出一只手套带上,捡起地上的□□,冲三人挥了挥手:"跟我们回警局再说吧。" 另一名警察把倒在地上的黄光祖扶了起来,给他的双手上了手铐,再把他押上了警车。 暮色渐重,最后一抹霞光照在威严的警车上,警车牌照在霞光中反射的光芒映入了初晴的眼底。 初晴定定地望着那个车牌,一个念头瞬间掠过她的脑海。 她来不及说话,两手分别抓住祁天和林含笑的手臂,扯着他俩转身就跑! 那名拎着□□的警察已经走到了警车旁,突然听到背后的动静,回头一看,就见初晴等三名少年不知为什么重新跑回了竹林边。 他纳闷地问:"你们这是干嘛?" 初晴小心地用竹枝遮蔽住自己的身子,"你们是哪里的警察?" 中年警察一愣,"东城啊,这个地方属于东城管……怎么,你怀疑我们的身份?来来来,我把警察证给你们看一下。" 他把□□递给了已上警车的同事,边从口袋中掏出警察证,边转身朝初晴走来。 "不要过来,你站在那儿就行。"初晴叫道。 中年警察无奈地摇了摇头,停在离他们二十步开外的地方,抖开了手里的警察证给她开。 专用皮夹,内卡,清晰的大头照。 就跟网上见过的警察证一模一样。 林含笑望了望那张警察证,又望了望初晴——她看不出眼前这名警察有什么不妥,但如果初晴觉得不对,那她当然相信初晴,毕竟这些好学生花花肠子多,她是比不上的。 "我不懂看警察证。"初晴说,"但有一个问题,在南城发生的案件,为什么东城的警察会赶过来?这个地方叫狗洼子沟,属于南城。三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起儿童走失案,当时狗洼子沟派出所全体干警全部出动,只用了一天就找到了那个五岁的小孩子,把他从山沟里救了出来。当时电视上和网上都报道了这件事,我的印象很深刻。110接到了我们的报案,率先赶过来的应该是狗洼子沟派出所的警察,不应该是你们。" 中年警察有些吃惊,他咂了咂嘴,笑道:"哎哟,小同学,你的警觉性很高嘛……不过,你知道得不够全面。这个地方是叫狗洼子沟没错,三年前的确是属于南城管,但从今年开始就划给了东城。" "如果让南城市长听到你这句话,他应该会想打人。"初晴轻轻地说,"南城作为一线大城市,近年来土地越来越不够用,政府已经跟中央协商了几次,希望把东城边缘的土地并入南城,为了这事儿都开过好几个专家研讨会吹风了,所以绝对不可能把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拱手让人——你大概从不关心这些宏观新闻吧?" 中年警察似乎有些恼羞成怒,沉下了脸,大声道:"你这个小同学怎么这么固执?好好跟你解释,你还不信。好了,不要浪费时间了,赶紧跟我们回去吧!" 初晴:"要不这样,我们跟110确认一下,如果你们的确是他们派来的,我们就跟你们走。" 这时祁天已经掏出了手机,正准备解锁屏幕。 中年警察的脸色变了又变,突然大声喝道:"别动!" 祁天一抬头,立刻顿住了——那名"警察"手里竟然多了一把枪,正指向他。 原来这两个"警察"真的是假冒的! 那把枪的样式有些古怪,枪膛中装的也不是子弹,而是一枝小小的利箭,箭尖被涂成了蓝黑色。 祁天曾在杂志上看过介绍,少数民族在打猎时往往会使用这种小箭,箭尖上涂有麻药——而此刻对准他的箭尖上涂的只怕是毒药。 在他身后,另一名"警察"也从警车上下来,手里同样端着枪。 黄光祖呲牙裂嘴地从警车门边探出头来大叫:"跟他们讲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我付钱给你们可不是为了叫你们聊天的,快干掉他们!" 祁天三人都是一凛,后背冒出了冷汗——现在两边都是三个人,然而对方有三枝枪,而他们却手无寸铁,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打死,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现场气氛紧绷到像一根拉到极致的弦。 "别动,"中年"警察"手中那枝蓝幽幽的利箭箭尖对着祁天,"否则,这枝箭就会射进你的心脏。" 黄光祖倚坐在警车边,身上的伤口仍在流血,他的表情狰狞恐怖,大叫道:"打死他们,三个都打死!" 林含笑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心惊胆颤地望着那两名拿着枪的"警察"慢慢走近,忍不住低声说:"祁天!你还等什么,快叫你那帮狗兄弟出来啊!" 祁天脸色难看:"它们早就跑远了,现在就算我想叫也叫不回来。" 林含笑急得都快哭了:"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样被他们打死吗?我不要!现在我的妆已经花了一半,要是暴尸荒野,被人把相片发到网上,别人一定会说我是丑女!" 祁天:"……" ——所以你的意思是可以死,但不能丑? 一转眼,他见初晴抿着嘴唇,秀眉紧皱,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两名"警察"越走越近,但他们并没有立刻开枪,像是在享受这种生杀大权尽在掌握的感觉。 其中一个"警察"笑着对祁天道:"听说你是南城首富的儿子?啧啧,真可怜啊,你家里的钱能保证你长命百岁吗?" 另一名"警察"大笑:"首富的儿子,哼,现在还不是被我们用枪指着……你,出来,跪在地上,向我们磕三个响头,不然的话,就别怪我们第一个就解决你!" 林含笑战战兢兢,拼命向祁天使眼色,低声劝道:"天哥,我知道你受不得委屈,可现在情况特殊,你就当为了我们,不,就当为了小晴……" 祁天冷笑一声,正要说话,突听初晴大声说了一句:"就是现在!"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轰——"就像一块巨石突然从天上砸下来,那声巨响震得人的耳边嗡嗡直响,地面也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那两名"警察"被震得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站稳脚跟后定眼望去—— 从天而降的竟然是一个鸟人! 乍看上去,这应该是一个年轻男人。这个男人穿着短T和一条吊带裤,高达两米,兼又奇胖无比,至少有三百斤,腰身与肩膀同宽,身上的肥肉多到就像下一刻就会溢出来。 然而古怪的是,这个男人背上长着一副巨大的黑色翅膀,此刻正在身侧呼呼扇动。这副翅膀看上起来就像是铁做的,又硬又粗,每扇一下都像一部高功率的鼓风机呼呼地鼓出大风。 任何人看见异于常理的事物,都会不由自主地呆怔一下,那两名"警察"和黄光祖也不例外。 就在他们还在发呆的时候,这个"鸟人"身子一个跳跃,瞬间来到那两名"警察"面前,翅膀竖起,重重地拍在他们头上! 两名"警察"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拍,就像被坚固的铁器迎头一击,霎那间眼冒金星,"啪"一声,晕倒在地上。 不远处的黄光祖见不对路,身子一缩,伸手就想去抓那枝□□,然而就在将动未动之际,好几颗石子呼地飞过来,劈头盖脸地砸在他的头上,其中一颗石子正中他的太阳穴。 黄光祖霎时两眼反白,身子一软,倒在车内。 "鸟人"翅膀轻轻一扇,飞了过去,伸出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拎起黄光祖,然后飞回来,从自己吊带裤口袋里摸出两个拳头大小的东西一抖。 那东西长长地垂了下来,原来是两个网兜。 这网兜不知道是用什么线织成的,看上去不算粗,却很有韧性。"鸟人"陆续把黄光祖和那两个"警察"扔进网兜,那三个人就像三只闭着眼睛的□□一样,层叠在网兜里。 然后他摊开另一个网兜,就像扔垃圾一样,随意地把一枝□□两枝□□扔了进去。 最后他一抽网兜口的线圈,轻而易举地将两个网兜都提了起来。 这时,被"天降鸟人"震得目瞪口呆的林含笑终于回过神来,见他如此轻易就解决了三个坏人,忍不住赞叹道:"哇,鸟人,你好厉害啊!" "别乱讲,我叫徐翔,是一个鹰妖飞人。"他板着脸道。 林含笑连忙道歉:"是是,飞人。我年纪小,不会说话,你可别见怪……徐翔,是谁派你来的?" 徐翔拎起两个网兜的提线,"王校长有一句话叫我转告你——要相信组织的力量,向他求救,真的有用。" 说完,他蓦然腾空而起,扑扇着那对巨大的翅膀,飞上了高空,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天际。 林含笑张大嘴巴,望着那个越来越小的黑点,转头对初晴说:"萃英中学的王校长,就是你们特工组织的老大?" 难道这个梗就再也过不去了吗? 初晴十分无奈:"我们真的不是特工。" 林含笑不信:"那你刚才怎么知道这个飞人会从天上跳下来?" 初晴:"飞人在我们头顶盘旋了好一会儿,你忙着说话,所以才没看见。" 她说的是"你",不是"你们"。 所以,祁天也早就知道有救兵来了? "你们实在太过份了!"林含笑气呼呼地叫道,"看我一个人干着急,什么都不告诉我!" 祁天懒得理她,一把拉起初晴的手,往奔驰的方向走去。 林含笑气得直跺脚:"晴宝宝,你要是不回来跟我解释,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她知道自己的话对祁天没用,于是直接跳过了他。 果然,初晴的脚下一顿,眼看就要转身—— 祁天拉着她不放手,头也不回,慢悠悠地说:"你身后的那片竹林很久以前是乱葬岗。埋过多少个人,就有多少个鬼。现在已经天黑了,你要是还不走,今晚就再也走不了了……" 林含笑吓得叽哇乱叫,忙不迭地向他们两个追过去:"等等我!" 夜幕完全笼罩了山野,浓黑的天际星辰寥落,圆月摆脱了白纱般的片云的追求,皎洁的清辉洒满大地。 奔驰一个利落的拐弯,驶上了公路,奔向繁华璀璨的大都市。 * 修改奥赛成绩、意图加害祁琛和祁天,这都是黄光祖和许超凡亲口讲述的内容,有祁天的录音为证,而飞人徐翔在现场缴获的枪则是特证。 有关部门彻查了奥赛考试以及改卷评分的各个环节,最后揪出了四名内鬼,包括那个依照黄光祖的指示改分的分数精。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据他交待,他在四十岁那年才觉醒妖力,妖力不够强,但用来改一下分数已经足够。 许超凡与黄光祖因为涉及谋害祁琛和祁天,已被关押起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法律的制裁。 许超凡在超凡集团内向来唯我独尊,说一不二,多年来并没有培养起可接班的副手。他一被收押,超凡集团顿时人心涣散,生意一落千丈,后来便渐渐衰退,被其他更有活力的中小型企业超过,再也赶不上了。 他听信了风水师的话,下毒手想害祁天和祁琛,就是为了让超凡集团反超中天一头。 但他忘了一点:心存邪念的人,老天爷不会让他如愿。 时间匆匆而过,已经是四月底了。 南城的天气几乎跟夏天无异。因日照时间渐长,窗外的三角梅开得非常灿烂,红艳艳的一片,美若霓霞。 青翠的树叶上露珠滴溜儿圆,花尾巴的喜鹊在树枝上吱吱喳喳。 "福姨早。" 祁天单手拎着书包,从楼上走下来。 福姨照例系着围裙,刚在厨房忙完,她走到楼梯边笑道:"小天,早餐我做了好几样呢,快来吃吧。" 祁天微笑道:"不了,我跟初小晴约好了,要陪她一起吃早餐。" 他望了福姨一眼,道了一声歉:"我知道,您一早起来做早餐很辛苦……" "没事,没事。"福姨连忙摆手,脸上笑得一朵花似的。 小晴那孩子她很喜欢,而且祁天在她的影响下,变得比以前懂事,也更有礼貌了,对此她自然是喜闻乐见。 祁天下了楼,穿过客厅,向大门口走去。 跟往常一样,祁爷爷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当日的报纸。他的眼睛已经老花,但经常都不肯戴老花眼镜,嫌那样不好看,于是每次都把手伸长,报纸拿得远远的。 他连眼尾都没有扫祁天一下——祁爷爷固执,祁天倔强,在家里两人一直都是"既然你不理我,那我也不理你"的状态,除非有要事,否则绝不轻易开口。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了好几年。 祁天走到了大门背后,突然停住,转身道:"爷爷,您这样看报纸太吃力了,戴上眼镜会看得清楚些。我最近投资了一个眼镜连锁品牌,不如我叫设计师给您设计一副好看的老花眼镜吧。" 祁爷爷放下报纸,愕然转过头去,瞪着站在门边的祁天。 他的眉峰高高揪起,有些不可置信:"你刚才是在跟我说话?" 福姨笑着插嘴道:"不是跟您,难道是跟我?我可不爱看报。" 她笑着回厨房忙碌去了。 祁爷爷怔了半晌,最后吹胡子瞪眼地说:"你说给,我就一定要么?" 祁天微微一笑,没再说话,打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茶几上,从明朝留传至今的瓷杯在日光中反射出温润的微光,微黄的茶汤清香袅袅。 祁爷爷仍然瞪着那扇已经关上的大门。 他的眼睛忽然有些湿了。 ——他还记得祁天小时候长得胖,就像个糯米团子。他很乖,很可爱,就算剥一颗花生,也要分一粒给爷爷吃。 后来,那个幼小的孩童长大了,不知什么时候起,小天关闭了自己的内心,留给外界的只有冷漠。 而他,非但没有及时察觉自己的孙子变成这样的原因,反而因为小天与自己日益离心而不快、愤怒。 他这个爷爷,做得确实有些不称职。不过,幸好还不算晚…… 祁天出了大门,深深吸了一口早晨清新的空气,心情就跟头顶的杏花一样美丽。 初小晴说得没错,面对客户的时候需要有礼,偶尔送个小礼物则更能拉近双方关系,对自己的家人难道就不需要送礼么?看,他只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送眼镜,爷爷就感动到不知说什么好了。 "与家人相处是再容易不过的,因为你的家人都那么爱你。"初小晴这样对他说,"祁叔叔不是跟你讲清楚了么?祁爷爷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你妈妈,他只是脾气硬,不知道怎么跟别人相处而已。要是他真的不喜欢阿姨,又怎么会细心收集她画的画,就连随手拟的草稿都保存得这么好?何况阿姨当年之所以会冒着大雨出门,是为了想去参观画展,不是跟祁爷爷吵架,这一点祁叔叔也跟你解释过的,当年画展的门票他都还保存着呢……总之,你有这么爱你的家人,是一种福气呀……" 她的思想总是这么正统,讲话总是这么规矩,充满了"劝人向善"的意味。 ——不过,他喜欢。 但话又说回来,像她这么"正统规矩"的女孩儿,可不是人人都受得了的,也就只有他不介意。 窗外丽阳高挂,树叶被照得发光,一只大鸟扇着羽翼穿过如棉花糖般松软的白云。 爬山虎正长得茂盛,青嫩的细茎偷偷摸摸地在窗台下潜伏,一只红背绿点的小甲虫悄悄地顺着那根青茎爬了上来。 教室内,老陈顶着一个半圆的光头,在讲台上走来走去说着什么。 祁天拿起一枝圆珠笔,捅了捅初晴放在桌面上的手肘,低声说:"我觉得,你能做我的同桌,真是你的福气。" 初晴面无表情地瞄了他一眼,随手扯了张纸,飞快地写了一句话扔给他: 大少爷你又患狂妄病了?要不要我叫救护车? 祁天把那张纸扔在一边,又戳了戳她,正想展开一篇有理有据的演讲,突听讲台上传来一声:"祁天同学!" 他茫然地一抬头,只见班主任陈老师喜笑颜开,就连那个半秃的头顶都在泛光:"同学们,这次期中考试进步最大的就是祁天同学,他不仅每一科都及格,英语这一科的分数更是前进到班上前五名!我特意在考试前把知识点掰碎讲了一次,看来老师的苦心没有白费呀……" 同学们都窃笑不已——老陈,你的作用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天哥成绩进步得这么快,明显是学委的功劳好吧? 陈老师完全没察觉讲台下方这些小崽子的心思,他兴奋不已地说:"下面,请祁天同学向大家分享一下他的学习经验!" "哗……"小崽子们十分上道,立刻自发地大力鼓掌。 祁天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偏头想了想,说:"刚才,我对学委说了一句话——你能跟我做同桌,是你的幸运。但其实,我真正想说的话是,幸好遇上了你,我才能更好地做我自己。"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和蔼地对静默的全班学生说:"我知道你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没关系,这句话我主要是讲给学委听的。" 全班同学立刻大笑起来,有几个男同学还一边拍桌子一边吹口哨——当众表白!咱们天哥就是这么帅! 初晴粉面微红,要不是顾忌现场有这么多人,她一定会跳起来挠他几下。 "陈老师要我分享学习经验,但我想了想,其实我没什么经验可以分享的。"祁天正经地说,"我的进步有两个原因,第一,学委牺牲了宝贵的私人时间来给我补课;第二,我很聪明。如果你们没有我这样的聪明才智,那么,就算学委帮你们补课,你们也没办法取得好成绩。" 在同学们的一片喝倒彩的声音中,祁天慢悠悠地做了一个总结陈词:"所以,你们以后不要再来烦学委了。她已经被我定下了,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你们的嫂子……" 课室内静了一瞬,然后—— 喝彩声、叫好声、笑声猛然迸发,就像浪潮一样,几乎掀翻了整间课室。 初晴的脸烫到可以直接煎蛋,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伸手狠狠地拧了祁天一把,咬牙切齿道:"说什么鬼话?!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这家伙根本连婚都没求过! ……不对,他们只是两个高中生啊,结婚什么的会不会太遥远了? 何况是当着大家的面这样说,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祁天得意地咧开嘴笑,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在全班人的起哄声中坐了下来—— 初小晴根本不知道自己长得有好看,以后上了大学,肯定会有很多狂蜂浪蝶扑上来,还是早点把她定下来比较好。今天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挑明,以后她就没办法赖帐了。 碧空湛蓝如洗,透窗而过的阳光在课室内投下金色的光影,窗外花坛中,蓝色的鸢尾花被青春的欢笑震得微微发颤。 在全班同学的嘻笑声中,初晴又羞又恼地大力捶了祁天一下。 祁天眼疾手快,抓住了那只柔软的小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不肯放。 他凝望着眼前的少女,低声而诚挚地说:"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是真的。我很庆幸自己遇上了你,因为有你,我才能更好地做我自己。" ——所以,终此一生,我都是你的人质,这是我心甘情愿的结局。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 写这篇文的时候恰逢公司的项目多得要死,我不得已断了两次更,但小可爱们也没有什么怨言,在这里说一声"多谢"。 接下来想写的仍然是幻想文,咳咳,广告时间:圆柑子微酸甘甜,正在火热上市中,对此有兴趣的小可爱们请用力地戳"收藏此作者",然后视自己口味选择想看的新文,两个都选也可以哟。 你没看错,这是橙甘广告公司出品的"求预收求作收"小广告,非常的清新自然~~ 新文A《我的手总是不听话》又名《暗恋总裁N多年的小职员终于对他下手了!》: 文案: 在总裁沈从严宣布要裁员百分之二十的那天,大家一片凄风苦雨。 众目睽睽之下,刚入职的小职员凌墨墨冲上主席台,狠狠地打了沈从严一巴掌! 众人:干得好! 沈从严一脸铁青:女人,我记住你了! 凌墨墨瑟瑟发抖:不,不关我的事,是,是我的手,它总是不听话…… 又一日,沈从严和他的绯闻女友正在逛街,凌墨墨突然出现,当着吃瓜群众的面,一把推开那个妖娆火辣的女人,紧紧地抱住了沈从严。 沈从严:你想说不关你的事,是你的手不听话,对吗? 凌墨墨点头如捣蒜:对对对! 沈从严:你个小骗子。 (沈从严:所谓的赤子之心,不是未经世事的单纯,而是在承受重重挫折之后仍然不改初心,仍旧对梦想有一种天真的信仰和热烈的追求——凌墨墨就是这样的人) 冷心冷肺热衷脑力激荡杯子倒了都不扶的天才总裁VS 热情热心手工活十项全能的藤系少女 藤代表坚韧,不是柔弱 新文B《迷人的两个她》,又名《说好的娇弱可怜你怎么就变了?》 这一篇的女主就是分数精文中的班长燕南,我写着写着,发现自己很喜欢她身上的"飒"劲儿,所以想单独为她开一篇文。 文案: 燕南是南大的传奇人物。 据说她读高中时成绩不怎么样,高三时奋斗了一年,分数直线上升,最后入了南大最难进的金融系。 她本来已获最高票当选为新一届的学生会主席,最后却主动让贤,把主席之位给了南大的校草陆野。 一个最新的传说是:燕南有一个孪生妹妹,性格软得不象话,一双眼雾蒙蒙。 对此,陆野嗤之于鼻:就燕南那个样儿,她妹妹能好看到哪里去?用篮子盛上来送到我面前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某夜,陆野在校园内遇到了一个长发飘飘、如丁香般忧郁的姑娘,刹那间神魂颠倒。 他情难自禁地走过去:请你答应跟我交往,以结婚为前提! (因某种神秘力量被迫穿上裙子戴上发套扮娇弱的)燕南:…… 你再说一次,看我不打爆你的头! 觉得自己很飒然而怎么都比不上女主飒的男主VS 明明很飒却要扮娇弱的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