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古代宅门生活 作者:年宸 文案: 常小六,一名本分低调的丫鬟 从侯府到王府,她一直谨慎小心,生怕惹来祸事 谁知,高高在上的王爷偏偏瞧上了她 从此,一步登天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宅斗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常小六(流云)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小六啊,把弟弟的脏衣服拿去河边洗了” 一身补丁的常母柳氏坐在厨房门口边择着菜,边吩咐常小六做事。 刚刚五岁的常六抱着木盆,带着要洗的衣服,便去那村东头的河边。 另一边,常家其他女孩们聚在一起,坐在屋檐下面,翻着花绳玩。而男孩们除了三房常五去私塾了,其余几个岁数小的全都在院子里跟狗疯玩。这三个男孩中,最小的是老大家的常九,最大的是老三家的常七,而处在中间那个便是常六的弟弟常八了。 “老二家的,去后面杀只鸡去,小五前两天在私塾里考了个第一,说什么也得奖励下小五”常奶奶从大屋出来,吩咐着柳氏。 “是,娘” 柳氏连忙站起来,到后面鸡圈里挑个肥一点的,这样晚上她的儿子常八也能借机多分一些鸡肉。 “常二”常奶奶继续叫着人,这回叫的是老大家的二闺女。 常二放下手上的细绳,站起来答应着。 “带着小三和小四把院子里好好规整规整”说完后,常奶奶便离开常家,去其他家串门子了。 这头常家院子里三个女孩,边在三个弟弟的添乱下边收拾院子。而另一头在村东头河边的常小六,边时不时地吸了吸鼻涕,边蹲在石头上,仔仔细细地洗着弟弟的衣裳。 很快,洗好衣服的常小六,便抱着沉甸甸的木盆,往家里去。 刚回到家里,常小六又被几个姐姐拉到一处,帮着拾掇院子。等院子收拾完,几个姐妹都进厨房给柳氏打下手做晚饭。 没一会,常家老大跟媳妇李氏从李氏娘家回来了。回来之后,李氏赶忙进了厨房,和柳氏一起做饭,边切菜边往厨房外面瞧,生怕又被常奶奶抓住自己偷懒进而找茬。 而常家老三那怀着身孕媳妇陈氏,顺着炉火上的肉香味,便挺着肚子慢悠悠地出门进了厨房。 “大嫂二嫂,这火上炖的是什么呀?可真香!” “娘说了,今晚炖只鸡,为了奖励小五书念得好” “哎呀,娘可真费心了,今晚我家小五可是有福了,这鸡肉闻着可真香啊” 天快黑时,去隔壁村私塾念书的常五才被常爷爷和常家老三接了回来。 此时,常家奶奶也早就回家,正专门站在院子门外,翘首以盼地望着路口。 当常爷爷走近了,常奶奶才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太好。 常奶奶瞬间紧张起来,又连忙往孙子常五脸上瞧去,发现常五的小脸同样绷得紧紧的。 “这是咋了?”常奶奶赶忙往前走,来到常爷爷身前,拽着常爷爷问他。 “唉,回屋再说” 这个晚上,众人吃完一顿香喷喷的鸡肉后,便各自回房,准备休息了。 等小辈们都走了,常爷爷这才开口跟常奶奶说。 “老伴,咱家还有多少银子?”常爷爷抽着旱烟,坐在板凳上。 “我昨个数过,还有七两二钱”常奶奶边说,边拿出藏好的钱,倒在床上,又数了一遍。 “嗯,没错,七两二钱”说完,看着老伴脸上表情更加愁苦,便知让老伴发愁的事情必然是与钱有关的了。 “咋了,是小五的先生今年又要加束脩了么?”常奶奶连忙凑到常爷爷身旁,说出自己的猜测。 “想到哪里去了,不是这个事” “那?” 常爷爷又抽了几口烟,才开口说道:“今天去接小五,恰好先生要出门,便碰到了。跟先生聊了几句,全是夸咱家小五聪慧好学” “这是好事啊!夸咱家小五,你还不高兴?” “唉,先生还说了,过几天哪,要把私塾关了。先生要去县里学堂进学,为来年的乡试做准备” “什么?先生不教了?那咱家小五怎么办?” “先生倒是给推荐了位老先生,姓赵,也是位秀才公,赵老先生在镇上开了家私塾。听先生说,这赵先生教过的学生中,出过举人老爷的!” “那这镇上的私塾会不会要贵上许多呢?” “束脩倒是与现在的所差无几,只是赵先生每日讲学格外地早,天刚亮便开始。咱小五若是去镇上私塾,那咱家恐怕还得买头牛,方便天天送小五去私塾念书” “本来这笔钱是要在家里再起个屋子,省得大家住不下,可如今这束脩再加上一头牛,咱家这点钱恐怕是不够啊” “是啊” “就算借到了银子,今年怕是也还不上了。等到了明年,小五就又该交束脩了。而且这一年年的笔墨纸钱,也不是个小数。一茬赶着一茬,光靠地里那点收成,怕是堵不上这个窟窿了”常奶奶愁苦地说着。 屋里静了下来,老两口都在琢磨着法子,既能让孙子念上书,又让家里不至于过不下去。 过了许久,常爷爷开口道:“小五的书必须得念,听先生的意思,咱家小五聪明上进,继续读下去,到时候,咱常家也能出个秀才公!” “老头子,你说的对,打小五出生那天,我就找人算过了,咱家小五那是将来当官的命,咱说什么也得让小五继续念下去!” 常爷爷眯着眼睛,边抽烟边琢磨着对策。 又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常爷爷放下烟杆敲了敲烟灰,说道:“我记得你那个老姐妹的妯娌是个牙婆?” “你说马牙婆?” “你看”常爷爷顿了顿,继续开口说道:“要不把孙女交给马牙婆卖了,成么” 常奶奶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说道:“马牙婆为人我晓得,爽利又仗义,虽然干着这份行当,但却不会将好人家的女孩卖进那火坑里的” “成!你明天去打听下这马牙婆现在在哪?” “我明天就去跟我姐妹说” “那我明天跟老大老二说说这事儿” 第二天一大早,常家几个孩子便被常爷爷常奶奶打发着去山上摘果子去了。 这头,常奶奶去老姐妹家里,去打听马牙婆。巧地是马牙婆昨天恰好在老姐妹家里做客,留宿一晚。于是常奶奶和马牙婆两人约定明天马牙婆上门。 另一头,常爷爷早上便把老大和老二叫到屋里,说完这事后,便让他们自己回家和自己婆娘商量下。 告知完儿子后,常爷爷便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抽着旱烟,愁苦地盯着地上。 老大家有三个女娃,常大已经嫁了人,而常二和常三,一个温顺胆小,一个任性脾气大。而老二家有两个女娃,常四和常六。 大房屋里,常老大和媳妇李氏正在争吵着。 “常老大,我告诉你,想卖咱闺女,我绝对不同意”李氏红着眼睛瞪着常老大。 “。。。可爹说了,家里拿不出小五的束脩钱了”常伯黝黑的脸上带着纠结开口说道。 “哈?常五是老三的儿子,又不是你儿子,他常五都学了两年了,还会识字了,够不错的了。你再看看咱儿子,恐怕将来不仅不能识字,怕是还得一直伺候地里,挣得钱都倒贴给常五了!” 常老大这回闭上嘴巴了,婆娘说的对,这侄子再好也不如自己的儿子,凭什么老三的儿子就能去念书,他的儿子将来就注定要靠地里刨食! “再说,这两年为了供常五读书,家里过的什么样你又不是不清楚,咱家闺女一件新衣裳都做,咱儿子也捡的你侄子常七的衣服穿!想想我就来气,他常五是常家孙子,那咱家常九就不是常家的孙子了么?”李氏是越说越气,说话嗓门越来越高。 另一边,二房屋里,常老二和媳妇柳氏也在吵着,向来好面子的柳氏,此时一点都不比隔壁李氏少了半分泼辣,不过柳氏在把常老二骂没声后,便大着嗓门冲着门外喊,抱怨爹娘不公,平常太过偏心三房等等等。 过了半个时辰,焦坐在院子里的常爷爷可算把常奶奶等回来了,他听着这大房二房的争吵声真是整张脸都皱皱巴巴地,心里也难受得很。 “都给我出来”常奶奶发挥功力,站在院里里,直接用吼声盖过了两房的争吵声。 大房,二房还有躲在屋里装作不知道的三房全都出来了。 “你们吵什么呢?”常奶奶双手掐腰,皱着眉毛瞪着儿子和儿媳们。 性格直爽的李氏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娘,要我把我闺女卖了的钱给老三家的小五念书,我和我当家的都不同意”说罢,便狠狠地掐了一把常家老大的腰侧,疼得常家老大龇牙咧嘴地,连忙点头附和着。 “娘,我和老二也是这个意思”柳氏同样硬邦邦地说道。 “你们怎么不想想,若是小五将来出息了,考个秀才回来,对你们自个儿子不也有好处么?”常奶奶大声喷斥道。 “是的,小五将来若是有出息了,肯定会回报咱常家的”常老三得意地开口说道。 李氏气冲冲地开口打断道:“娘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和二弟妹又不是没有儿子,凭什么老三的儿子能念书识字,我们大房、二房就得卖女儿补贴三房啊?” 这话堵地常奶奶半天说不出来话来,虽然常五是她的第一个孙子,但是别的孙子她也同样疼爱。 常爷爷开口说道:“牛买了以后,一个孩子去也是去,三个孩子去也是一起去,还能做个伴。我决定了,等常八和常九到岁数了,也送他们去镇上私塾念书。” 常家的当家主常爷爷许诺下的这件事,也让大房和二房心里多少有几分满意。 虽然李氏和柳氏也喜爱女儿,但是三房常五能去私塾念书,眼瞅着大好的前途等着他,这可让妯娌二人眼馋许久。这下得到了常爷爷的保证,李氏和柳氏心里彻底动摇了,心里那杆秤不自主地便偏向了儿子。 毕竟,这年头寒门出状元的戏码,哪怕是她们这群村妇也在赶集的时候看过的。谁不想自己的儿子将来做个大官,自己也能当个戏文里好吃好喝的老太君呢? 看大伙没什么异议了,常爷爷再次发话,让大房和二房回屋里,好好商量下。 回到屋里,李氏开口问道:“他爹,你说,小二和小三,哪个?” 常老大皱着脸,久久无言。 最后仍然是李氏拍板决定了:“就小三吧,小二性子太软了,在外面肯定会被欺负的,咱家小三最起码不会让自己吃亏” 另一边,隔着一道墙的二房中,常老二和柳氏倒不像李氏这么纠结,很快便定下来是常六,毕竟常四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明丽聪慧,夫妻二人也格外喜欢这个大女儿。而常小六,安静内向,虽然乖巧,却远没有嘴甜外向的常四讨父母喜爱。 下午常家四个姐妹回来时,还不知道她们四个人中有一半,自明日起便再也不会回到这常家来,从此各奔东西。 第2章 “娘,够了,吃不下了”常小六打了个饱嗝,小声地说道。 “来,小六多吃点”柳氏没管常小六的小声拒绝,依然坚持地将桌上难得的好菜夹到常小六的饭碗里。 这天晚饭各房都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吃的,因为第二天常小六和常三便要离开常家,所以在这最后一晚,两房内都上演了这么一出。 “娘!你偏心!怎么把肉都夹到小六的碗里了?”常四重重地放下碗,撅着嘴巴抗议着柳氏反常的行为。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让着点妹妹呢?”柳氏不轻不重地训斥了常四一句,这也让往日里从未挨过训的常四更加气愤了。 于是常四摔下碗也不吃饭了,直接回到里屋生闷气去了。 “。。。要不把肉都给姐姐吃吧”察觉姐姐因为自己生气了,常小六赶紧放下勺子。 “别管她,就是惯得!”喝醉了的常老二怒骂道。 听了这话的常四,一下子从里屋冲了出去,憋屈得跟常老二顶着嘴,却换来心里苦闷的常老二一顿臭骂。 另一头,柳氏也顾不上给常小六夹菜了,连忙起身抱起常四,送回里屋安抚顺气去了。这边心里有愧的常老二也一把推开房门,离开屋子去外面透气醒酒了。 徒留常小六和弟弟常八留在凳子上大眼瞪小眼,最后等常小六把常八喂饱时,里屋的常四才擦干眼泪在柳氏的安慰下出来吃饭。 不过当常小六主动给姐姐常四夹菜示好时,却得了心里仍然有气的常四一个白眼,常小六也不赶再往前凑,便在一旁哄着弟弟玩。 若是常四知道第二天常小六便被爹娘卖了,她是否还会和小自己几岁的妹妹置气呢? 这天晚上,除了三房和小辈们睡得香甜外,常家其余的人几乎都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常家人正在主屋里吃着饭。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回除了男孩们,常小六和常三的面前也都放了一枚鸡蛋。 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要知道常家并不富裕,再加上家里向来重男轻女,所以像她们这群女孩们,很少能吃上什么好东西,连这鸡蛋以往也只有家里男孩们才能吃到。 常三迫不及待地扒开鸡蛋壳,一口便咬了下去。另一旁的常小六虽然同样馋,但却仍然先看了看母亲柳氏的眼神,得到允许后,才开始吃鸡蛋。 吃完饭后,不像以往常家大人们直接起身往地里去,这回全都站在院子里。 “小三、小六过来,奶奶有话说” 常小六和常三两个人拘谨地站在常奶奶面前,都不太习惯向来严厉的常奶奶突然温柔起来的样子。 “我想你们爹娘还没跟你们说吧”常奶奶今天早上,一看孙女们还像往常一样,便知道自己那两个儿子儿媳妇还没告诉孩子们,想来是等着她来说了。 “你们想不想自己的弟弟将来考功名,做大官呀?” “什么是功名啊,奶奶?”常小六懵懵懂懂地问道。 “功名就是。。。”其实常奶奶也不知道功名是什么,只知道那是很出名很出风头的一件事。 于是她想了想回答道:“功名啊,就是你们的弟弟能当大官,到时候呢,家里又能够吃香的喝辣的了,再也不用像祖辈辛辛苦苦地伺候地里了” “弟弟若是能做官,当然太好了。不过奶奶,这跟您叫我和小六过来的事情有关系是么?”常三问。 常奶奶连忙继续说道:“不过呢,若是想要当官,那你们的弟弟就得先去私塾里念书。不过啊,这书念起来真的要花不少钱,而且啊,最近几年家里收成也不好,要不是家里想不出别的法子,也不至于,唉!” 说了半天,常奶奶道尽了原因,却还是拉不下老脸,顶着孙女们看过来的眼神,将家里的决定说出口。 接下来的话,常奶奶真是怎么都开不了口。 于是,坐在另一头的常爷爷开了口说:“家里把你们换你们弟弟的束脩,这样等你们的弟弟再长几岁,也能够去念书了” “爷!你们要把我和小六给卖了?” 只见常爷爷点了点头,没有反驳常三的话。 此刻的常小六,只知道家里要把自己卖了,整个人都傻了。 而另一边的常三,不像懵懂的常小六,不仅听懂了常奶奶常爷爷说的话,还一下就想到了此事必与那常五的束脩有关,毕竟现在家里念书的只有他,至于她弟弟常九还是个奶娃子,刚会走路,不管是离念书还是考功名都远得很呢! 想到这里,性格火爆的常三一下子就炸开了,转身怒气冲冲地回大房,找爹娘质问、发火去了。 在常三质问李氏的时候,常小六也回到家里抱着柳氏大哭。 “娘,为什么要卖了我?”常小六边哭边大声地质问着娘。明明昨天娘还给她夹菜,今天她却要被卖了,常小六根本想不明白。 “小六啊,我的儿啊,娘也不想的,但谁让你爷爷奶奶眼里只有常五,就为了让那小子继续读书,居然让咱家和你大伯家卖女儿,得来的钱好给常五交束脩”柳氏恨恨地说道:“想的到美!娘想过了,与其让常五占尽便宜,不如趁此给你弟弟得个机会” “娘,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卖了我?不要卖了小六好不好。以后小六再也不吃肉了,有肉都给姐姐和弟弟吃,好不好”常小六哭得直打嗝。 常小六那双流着泪的眼睛,只看到了柳氏坚决地摇了摇头。自此之后,娘亲柳氏此时的表情,一直都在常小六的脑海里徘徊着,从未忘却过。 “好了小六,别哭了,你怎么不想想,等你弟弟去念书做官发达以后,到时候家里肯定不会忘记你的,一定会把你赎回来的!”柳氏抱住常小六安抚道。 无法阻止的常小六只能委屈地趴在柳氏的怀里哭泣着,过了一会,才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与鼻涕,磕磕巴巴地说:“娘,你千万不要忘了我啊,说好了,一定要把小六寻回来的” 柳氏看把常小六终于安慰好后,又一遍遍许下关于未来的保证后,便抱起常小六去洗了脸,回里屋给常小六收拾带走的包裹。 “这里有十枚铜板,娘给你收进荷包里了,记得贴身放着。若是路上渴了饿了,便自己拿去买点吃”柳氏又细细地叮嘱了其他事项,一直含在眼里的泪水才慢慢地洒落下来。柳氏知道,这一别之后,再想见到女儿,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当娘的哪个会舍得自己的骨肉呢,但家里又没钱,而长辈们又逼着他们卖孩子给三房出束脩,她若不借机给儿子做打算,恐怕不仅她的女儿被卖,连她儿子未来也得做牛做马为家里这位‘准’秀才公出力呢! 常小六和柳氏,两个人静静地在屋里哭泣着。 恰好屋外,常家来了位客人,正是昨天与常奶奶约好的马牙婆。 这马牙婆看上去比常奶奶还老,但实际上反倒比常奶奶小上三岁。 一进门,便笑着跟常家人打招呼,边用眼睛打量着院子里的孩子们,直把刚从父亲那里得知妹妹今天要被卖的常二和常四看得直往后躲。 “那俩丫头没在这,一会就出来”常奶奶开口道。 “您是我那妯娌的姐妹,那咱俩也是亲戚,老姐姐信得过我,才把咱外甥女交给我。老姐妹你放心,我马婆子肯定给咱外甥女们寻个好去处的!就是,不知道咱外甥女都多大了呢?” 常奶奶说:“大的十一岁了,另一个小点的今年刚过五岁” 这边马牙婆刚要继续开口说话,之前在屋里收拾包裹的常三常小六和李氏柳氏就都出来了。 两个人都一手拿着包裹,一手攥着娘亲的手,脸上同样都是泪水,只不过泪水之下,一个脸上带着几分恨意,另一个小的脸上除了不舍悲伤之外还有几分害怕。 “哎呦,这就是咱外甥女吧,瞧瞧这哭的,放心,奶奶肯定把你们送去那相与的人家去的” 马牙婆话是对着两个小的说的,但是眼睛看的却是李氏和柳氏,说的话全是为了让这两位当娘的心安的。 “咳咳,这钱,怎么算?”常老三开口继续之前的话题。 “嗯,我看看啊”马牙婆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常三和常小六,心里想着,这大的模样俏丽,倒是可以卖个好价钱,至于这小的,又瘦又矮还黑,虽然看她娘模样不错,这小的估计将来不会太差,但以这孩子现在这个长相,真要往外卖的话,估计是卖不到常三那样的价格的。 马牙婆开口道:“这个大的呢,我给你们五两银子,至于这小的,我给你们四两,合起来就是九两,怎么样?” “行行行,我觉得挺好的”常老三连忙点头同意,他之前问过同村卖过孩子的,他们卖一个孩子只得了三两半! 常奶奶瞪了常老三一眼,实在是看不上不争气的小儿子,要不是有常五这么争气的儿子,怕常老三在常五面前失了面子,常奶奶真是恨不得天天怒打常老三一顿。当叔叔的,对于自己侄女被卖,居然这么精打细算,太丢他们常家的人了! 常老三被瞪了一眼后,也安分下来,不开口说话了。 “行,就这个价钱吧”常爷爷开口拍板了。 马牙婆将九两银子给常奶奶后,便催促常三和常小六赶紧坐上牛车,她还得抓紧时间去下个村子里收人。 在上牛车前,常三哀恨地扫视着站在大门口的常家人,当她目光扫到常二时,眼里的恨意更浓烈了,她认为被卖的不应该是她,应该是常二! 常小六被父亲抱到牛车上后,一直不肯松开爹和娘的手,哭到打嗝也不肯松开。 “等以后家里有钱了,一定要把小六赎回来啊!”常小六嘴里一直一直重复着这句话,虽然断断续续,却坚持着重复着。 最后常老二和柳氏主动松开了常小六的小手,站在门口,就这么看着载着常小六的牛车远去,一个拐弯,便再也不见女儿的身影了。 “别哭了”常三不耐烦地怼了怼靠在自己身上的常小六,她觉得常小六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被父母抛弃了。 “三姐,呜呜呜,我不想,不想离开家”常小六委屈地说道。 “你以为我想么?”常三翻了翻白眼,她不是不舍得爹娘,但是她更加恨他们,因为是他们同意了爷爷和奶奶的决定,若是他们不点头,自己又怎么会被卖了? 比常小六想得明白的常三,抱住常小六,对她小声地说:“小六记住了,以后咱们只能靠自己了,以后不要犯傻指着别人对你好心好意的,连爹娘都能把咱们卖了换钱,其他人就更坏了,一定要小心其他人,不要相信自己以外的人啊” 常三说这话,不仅是告诫常小六,也是为了安抚自己,因为她跟常小六一样,都充满了对未来的俱意,害怕自己即将要去的地方。 这趟牛车走走停停,直到天黑,才赶回了镇上马牙婆的家里。 此时牛车上除了常小六和常三外,又多了十几个女孩子,有比常小六小的,也有比常三岁数大的。 这群女孩们今晚在马牙婆家里休息一晚后,第二天便上路去州府。 到了府城后,她们中岁数太大的,会直接卖给商人做小,而其余的基本上都是要卖去做丫鬟的。 马车刚进府城转悠了没一会,常三便被马牙婆拽下车卖到西区一户人家里,给这家的病儿子冲喜去了。车内徒留常小六哽咽的声音,而这辆马车继续在城里转悠着。 未时三刻,车里只剩下如常小六这般大的丫头。 此时,马车驶向城东区,那里坐落着官邸。 第3章 行至许知府官邸后门处,马车刚刚停下,车上的女孩便被马牙婆急切叫了下来。 等女孩们都下了马车,马牙婆便上前轻轻敲响后门。 就在几个女孩四处张望时,眼前这道木门被从里往外推开了。 只见出来了一位看上去颇为严厉的仆妇。 “李姐,上回说府里缺几个年龄小的丫鬟,今天我带了几个过来,您瞧瞧?” “就四个?” 马牙婆陪着笑说道:“最近像这般大的,不太多的” “行了,四个就四个吧,走吧” “诶!” 常小六紧了紧肩上的包袱,回头看了眼门外的马车,便转过身,跟在其他人身后,沿着平整的甬路向内宅走去。 当常小六她们经过花园天井,又沿着游廊走了半天,才来到了内院里。 “杏花,这四个是新送进来的,帮我跟太太说声”在常小六她们面前颇显严厉的仆妇,此刻脸上堆满了笑容。 名叫杏花的二等丫鬟应了声,掀开珠帘便往屋里去了。 没一会,杏花便出来了。 “太太让你们进去” 常小六和其余女孩跟在杏花身后,很快便看到了坐在榻上的知府夫人。 “把头抬起头,我瞧瞧”谢夫人开了口。 最后,谢夫人只点了两个人留下,其中一个便是常小六了。 就这样,常小六被马牙婆用六两银子卖进了这座宅院里,而属于常小六的那张卖身契也与府里其他人下人的契纸放在了一起。 要说这谢夫人为什么单只要这般小的丫头,全是为了她那女儿。府内前段时间发生了一起盗窃案,贼人便是府内的丫鬟。抓住贼人后,谢夫人便派人压着这丫鬟去了衙门,报了案。之后谢夫人便着手整治府内,又接连卖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丫鬟和婆子后,才开始重新布置府内空缺的位置。于是这府上的三姑娘许宁惠便与她娘谢夫人说,要与她同样大的丫鬟,谢夫人这才从外面买进来两个小点的。 常小六他俩先是被杏花引到府内下人住处,换上了其他人干净的旧衣,又被杏花交代了一些琐事和需要注意的地方后,便被引到了许宁惠的屋子里。 只见盘腿坐在软榻上的许宁惠,边吃着花生碎蜜糖,边看着杏花带进来的两个新丫鬟。 “嗯,这就是娘给我的丫鬟?长得可真丑!”许宁惠不满意地撅起嘴,说完便扔下这三人,穿好鞋便往正房去了。本候在一旁给许宁惠打扇子的二等丫鬟梅花见此,连忙放下扇子追在三姑娘身后,生怕三姑娘摔了。 留在原地的三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全都愣了。 站在一旁的杏花叹了声,又说道:“随我去太太那里” “是”常小六和另一个小丫头刘果子同时应了声。 就这样三个人又返回去正房了。 常小六和刘果子被留在门外,杏花独自进了屋内。 杏花刚进去,便被怒气横冲的许宁惠拿来撒火气。 “好你个杏花,说,这两个小丑孩是不是你家亲戚啊,所以故意塞到本小姐这里?” 听了这话,杏花立马跪下,连声说道:“不是的,三姑娘误会奴婢了” 正当三小变本加厉继续出言甩锅给杏花时,一旁依靠在靠垫的谢夫人缓缓地开了口。 “行了!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看来还是为娘平日里管教的太少,让你变得如此蛮横不讲理,明天开始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在闺房里好好学学女红和女戒吧!” “娘!”三姑娘不满地盯着她娘。 谢夫人瞪了许宁惠一眼,不容否决地说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许宁惠虽然人小脾气大,但一遇上似怒未怒的母亲时便怂了,此时哪里敢再接着闹腾,连忙作别,便冲出屋内。刚出门口,便看到常小六她们跟两根木头桩子一样立在那里,许宁惠捏了捏鼻子,不情不愿地对着她们说了声:“走!吧!” 说完,许宁惠一路小跑回西边自己的屋子了。梅花叹了口气,冲常小六和刘果子挥挥手,示意她们也跟着三姑娘回去。 回到屋内后,许宁惠边喝着牛乳,边斜着眼睛给新来的两个丫鬟立规矩。 “你俩都叫什么名字啊” “奴婢叫常小六” “......奴婢叫刘果子” “听好了,以后你们在我这必须得听话,知道嘛?” “知道了,姑娘”常小六与刘果子连忙回答。 “行了,就先这么着吧。哼哼,你们要是有二心,我就把你们送去衙门,挨板子去!”这话纯粹是许宁惠自己听下人说闲话听了那么一耳朵,看着这俩丫鬟听了自己的话脸都吓白了,许宁惠才非常满意地允许丫鬟们站了起来。 第二天起,常小六每日天未亮便需起,先是与刘果子一起去厨房提热水,伺候许宁惠洗漱后,又需要与其余三等丫鬟们一起洒水清扫院子。而像三姑娘的梳妆打扮之类的贴身活都归梅花管。等常小六他们做完自己份内的活计后,才得了间隙去吃早饭。 吃过早饭,常小六便需回到三姑娘的屋子里,给三姑娘分线在一旁辅助三姑娘学女红。刚开始因手笨分错线而引来三姑娘一顿训,但在常小六加倍小心后,再也没出错了。 而在下午至傍晚之间,常小六这些丫鬟们依然是在屋里陪着三姑娘做着枯燥的女红。整座宅邸内院都弥漫着几丝沉寂的味道,府内一些如在厨房做事的仆人闲下来,也坐在小板凳上打着瞌睡。 等三姑娘从正房用完晚膳回自己屋子时,常小六和刘果子这两个小丫鬟也交替着吃完饭了。晚上,在灯光下,常小六和刘果子,一个负责给三姑娘打扇子,一个负责时不时地给三姑娘添茶。直至三姑娘有了困意,这就意味着她俩这一天终于可以去休息了。 而等常小六回到住处后,有时候会专注地盯着别人如何打络子,有时候太累了便早早睡下了。屋内的丫鬟们都睡在大通铺上,像常小六这种新来的丫鬟,分到的位置都是偏角靠墙的位置,而分到的被褥也是又破又旧的。不过常小六刚来的第一个晚上,光顾着想爹娘了,没有在意那破被子。而接下来每一天常小六都累的更没有心思关注这些了,整天都围着三姑娘转悠,战战兢兢、认认真真地伺候着三姑娘,生怕三姑娘挂在嘴上的那句“我要把你们给卖了!”成真。好在三姑娘的那句话,只在她和刘果子做错事时才会提,待她们不犯错后,三姑娘也不再拿话威胁人了。 这府上除了三姑娘许宁惠之外,还另有两位小姐和一位少爷。许知府的嫡长女名叫许宁柔,今年刚九岁,与许宁惠相比真是文静极了。不过她和许宁惠一样也不喜欢那些枯燥的针线,倒不是因为像许宁惠爱玩,而是因为她极其嗜爱读书,最近爱读的便是市面上流行的话本之类的。 排行老二的小姐叫做许宁巧,是妾室徐氏的女儿。比起许宁柔的秀丽明艳样貌,许宁巧则多了几分纤弱妩媚,为人虽娇气,却最有善心,与家里的姊妹也处的不错。在许宁惠被拘在闺房之前,经常与许宁巧一起府中调皮捣蛋,每次都让府内下人们头疼不已,生怕这两位姑娘玩闹的过程磕着碰着。 府上唯一的少爷名叫许栋彦,为谢夫人前年所生,今年已两岁了。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几个月,常小六也渐渐地习惯了丫鬟的身份,每天要做的事情也是相差不多的。 这一天,常小六趁着三姑娘午睡,便去了后院。先从水井里打了桶水,倒进盆中。于是她就蹲下来,盯着泡在木盆里的衣裳,脑子里算着自己已经攒下的钱数。 上个月赶上府里裁衣裳,虽然用的都是粗布,但这对从小到大都是捡姐姐旧衣穿的常小六来说,真可谓是惊喜。 更别提每个月还能领月钱呢!她之前有听过同乘马牙婆马车上的大姐姐说过,像她们这种卖去当丫鬟是最好的出路了,虽然有的主家黑心肠不给月钱,但也比卖进那火坑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得好!所以当常小六进府一个多月拿到第一份月钱时,那二百钱让头一次拥有“巨款”的常小六连着做了一礼拜的好梦。 正当常小六收回心思专心洗衣裳时,身后来了两个人,她们坐在树下石凳上,常小六偷偷回头瞄了一眼,便认清了人,她们都是在厨房里做工的仆妇。 两个人刚坐下,便迫不及待敞开话匣子。 “听说没?” “啥子哟?” “林富商的小女儿要给咱家老爷做小呢!” “你打哪听来的?” “嗨,我前个儿轮休,回家去了,碰到我那妯娌,听她说了一嘴” “你说,这事儿太太知道么?” “太太要是知道了,府里早就闹翻天了!” “也是!太太那说一不二的脾气,就连老爷都打怵!你看早几年李姨娘刚进府的时候,多嚣张!哼,还没出三个月,便被太太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那是!”说到这儿,仆妇压低了声音,才开口续道:“你可知为啥只有咱太太生了儿子?” 另一位仆妇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是姨娘们都被太太下了药,生不出来了!” 两个仆妇连声“啧啧”,又接着聊。 “你说,姨娘们都被下了药,那这陈姨娘怎么还生了二小姐?” “这你就不懂了,那陈姨娘本就是太太自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头,为人老实又本分,也让太太放心,这是其一。其二便是,这府里子女若都是太太所出,那咱老爷在外平白得了个‘惧内’的称呼,老爷面上也不好看,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由着太太说了算?要我说,太太这一手,太秒了!” “也是,而且陈姨娘生的还是女儿,也就不招太太记恨了。好在之后太太生了个儿子,府里也没那么压抑了。” “听说小少爷周岁时,太太娘家派人过来了?” “是啊,那天来人可气派了,你那天轮休没在府上所以不知道。我呀,和周婶子去前头儿偷看了几眼,真不愧是那侯府的管事,那穿着那吐字都带着京城的范儿!” “嘿嘿,我听周婶子家的小东子说,那侯府管事的打赏足足顶上他一个月的月钱了!” “可不!唉,这人和人的命可真不一样!你说,咱们若是去侯府当差,说不定也能享受享受” “想得到美,还不如去管管你家小子,别又去哪里鬼混了,这个比较现实!” “唉,你说。。。” 第4章 常小六洗完并将衣裳挂好后,便低着头离开了,心里还想着刚刚仆妇们说的话。侯府的下人出手这么阔气,想必他每个月的月钱要比梅花姐多得多呢!感慨后,她又想到了自己的月钱,并在心里称赞自己,毕竟如今她已攒下足足一两银子了! 若说府内谁是常小六最羡慕的人,那必然要属梅花姐姐了! 梅花原是太太身边的贴身丫鬟,原是管些个钗钏,后来便被分到三姑娘这儿了,又随着三姑娘搬出太太那儿,现在除了要管首饰这些,这三姑娘屋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归她管。 听梅花姐姐说,她每个月的月钱除了孝敬爹娘的半两外,还余下半两,有的时候还会得太太赏。还听梅花姐姐说过,她已经订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太太身边管事的吴婆子的小儿子,等来年便出府嫁人。 梅花私底下常跟常小六说,让她伺候三姑娘多用点心。只有这样,等她走了以后,屋里二等丫鬟的空缺就落到常小六的头上了,说不定以后凭着这份一起长大的主仆情谊,得三姑娘一份恩典,被放出府,重获自由身呢! 本来这件事,梅花是私底下分别与常小六和刘果子都说了的。 但是与老实内向的常小六不同的是,虽然刘果子刚来府中一个月,很快便与其他丫鬟们相熟交好了。更与其中最要好的几个,按年龄排了次序,认作干姐妹。 虽然梅花说的信誓旦旦,好像她指了一条富贵路似的,但刘果子从她那几个干姐姐处知道了这其中的一二。 三姑娘身边的差事根本算不得好事:一则因三姑娘的性格暴烈,虽不动手,但脾气古怪,今天晴明天雨的性子,让府中不少丫鬟婆子打怵。二则,三姑娘虽是太太生的,但明摆着太太对三姑娘根本不上心。 曾经三姑娘屋里连续三个月里只有梅花一个丫鬟。据说那几个月里,三姑娘曾趁着梅花去厨房取糕点时,便偷偷地溜去花园,在假山里躲了起来,直到深夜才出来,害的梅花挨了板子。而之后哪怕屋里添了新丫鬟,还是见天地捉弄自己的丫鬟。于是渐渐地,不在三姑娘身边当差的丫鬟,见到三姑娘都是绕着走的,生怕平白惹来一顿板子。 本就在心里对三姑娘存了偏见,又有干姐姐帮忙寻了更清闲的去处,哪怕梅花把在三姑娘身边当差的好处说的天花烂坠的,刘果子还是在上个月便去了别处当差。每个月的月钱依然是那些,虽然没涨,但比起往日反倒轻巧不少。 所以如今三姑娘身边只剩两个丫鬟,一个明年便闪人,而另一个却对这内宅仍是一知半解的。也许三姑娘自己也发愁,自己的丫鬟别说与大姐的比了,恐怕连二姐身边的那几个都不如。 不过三姑娘很快便顾不上愁了,因为没几天,许老爷便把那林富商的小女儿——林玉双纳入府中,恰好那天谢夫人带着府中几位姑娘出门上香去了。等谢夫人回到府得知此事时,木已成舟,林玉双已经进府了。 至于许老爷是不是趁着谢夫人不在府上,便抓紧时机把人抬进府中,这个暂且不说,反正那晚许老爷先是去正房哄好了谢太太。直至亥时,许老爷才进了林姨娘的屋子。 只是,从第二天起,府中生活不再无聊平淡,反倒热闹成一个戏台子,今天你登场唱两句,明天我上来耍几刀,好不精彩。 本来大家你来我往的,都是暗地里使着手段。但随着林姨娘确诊怀上了后,而她自家里带过来的婆子,又言辞凿凿地说她这胎必是男胎。自此,她的小心思更加活跃了,心里的贪念也逐渐驱逐了全部理智。 林姨娘第一个拿来开刀的便是三姑娘。 那天清早,许老爷难得休息,没有去公署。 一家人坐在中厅右间吃着饭,而林姨娘和其他姨娘一道立在一旁,负责伺候许老爷和谢夫人。 这林姨娘边给许老爷夹菜,边倚靠在他身上,似水似蛇一样,软绵绵极了,引得一旁的许宁惠连送她几个大白眼。 林姨娘斜眼看了三姑娘一眼,表情立马便从柔媚转成委屈哭啼,双手护着肚子,往许老爷怀里一躺,嘴里低声呜咽道:“奴家知道不招三姑娘待见,但奴家向来能避着便避着,省得惹三姑娘气坏了身子。但是,呜呜呜,三姑娘,你若不喜奴家,为什么要拿奴家的孩子撒气呢?千错万错都是奴家的错,为什么要伸腿绊奴家呢?呜呜呜,老爷,你可要为奴家做主啊!”说完,整个人都埋在许老爷怀里哭着。 这下可把许老爷心疼坏了,双手立马放下筷子,合拢手臂搂住林姨娘,一顿“心肝”、“宝贝”的叫着,当着一桌人的面,边给林姨娘擦泪,边横着眉毛瞪着许宁惠。 “给你姨娘道歉!” “我不!我没做过的事情,我为什么要道歉!”三姑娘既委屈又倔强地昂着脖子与她爹对视着。 “大胆!”许老爷的手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你小小年纪就知道撒谎,我看你长大也成不了什么温柔贤德之人。今天起,你给我好好闭门思过。女戒你给我从头到尾、一个字不拉地背下来,若是有少一个字,便是一个手板子!现在,给我滚!” 看到父亲完全不听自己解释,也不信自己说的话,任凭林姨娘污蔑自己,三姑娘红着眼睛看向母亲,然而令她更加难过的是,母亲也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面色冷淡,一如平日里她去请安时的模样。 等三姑娘憋着泪水、哽咽着起身离开后,许老爷又不满地与谢夫人说道:“看你教出来的孩子,撒谎!没礼貌!你若不会教,就把她送回老家去,我就不信板不过来她的臭毛病!哼!” 许老爷口中的老家,与谢夫人不同,并不是繁华的京城,而是一处偏僻的村庄。 几十年里全村只出过许老爷这么一个最有出息的,打与谢夫人成亲后,靠着谢夫人的嫁妆,许老爷将许家村村里好好的修葺了一番,又出钱在许家村盖了一所房舍,以作书塾,方便许氏子弟读书识字乃至考取功名。 而许老爷能有如今的成就,除了他擅于做官溜须上级外,更重要的是因为谢夫人的娘家是京城广德侯府。 许老爷刚到地方时,唯恐惹了谢夫人不快,使得官途不顺。然而许老爷在这知府的位置上一坐便是好几年,久久不升迁,自然而然地便没那么在意谢夫人了。渐渐地,许老爷除了表面上维持着假象,其实内心里是恨不得立马休了谢夫人的。反正这知府的位置,他坐了十年已久,在此地根深蒂固,谁也撼动不了。至于那劳什子京城,天高地远的,奈他如何? 听了许老爷偏听偏信的话语,谢夫人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放下碗筷,带着儿子和女儿离开了中厅,回房了。 从这一天开始,林姨娘便三番五次找许宁惠的茬。许是二人在廊道上遇见了,林姨娘便出言戏弄三姑娘,等惹的三姑娘生气了,便又去许老爷那里告三姑娘一状,于是许老爷又加大了惩罚三姑娘的力度。这导致三姑娘天天都被关在房中背女戒,哪怕全部背熟了,一个字也不差。却又被许老爷以“撒谎成性,恶劣至极”为由,不准踏出闺房一步。 林姨娘整完了三姑娘后,又把目标对准了嫡长子——许栋彦,歹毒如她选了一个十分恰当的时机。 来年初秋,恰是午时,最热的时候。 刚赏完花,在丫鬟的搀扶下往许老爷书房去时,遇见了独自闷头走路的大少爷许栋彦。 俩人相逢时,林姨娘轻侧身子便碰到了许栋彦的手,随后便往地上一趟,佯装被许栋彦撞到了。 是时,林姨娘抱着肚子,口里痛喊着:“我的孩子!啊,救救我的孩子!” 一众丫鬟和婆子分五路,一路送林姨娘回去,一路去找早早在府中待命的稳婆,一路去前院书房找许老爷,一路去后院通知太太,最后一路则挟着许栋彦去林姨娘屋外,等着一会当着许老爷的面告他一状。 没一会,得到通知的许老爷着急忙慌地从前院赶了过来。 他一来,虽一眼便瞧见了儿子,但更重要的却是屋里那发出痛苦尖叫声的林姨娘。 “稳婆呢?” “已经进去了” 得到回复后,才安下心的许老爷,仿佛这才看到儿子似的。 问道:“你在这干什么?” “我,我,我。。。”许栋彦一紧张便口吃,而这也是他不受许老爷喜爱的地方。 “啧,行了,别说了”许老爷嫌弃地转过头,又问了旁边的婆子。 婆子立马跪下,边哭边说:“老爷,您要给我家姨娘做主啊!” “你家姨娘怎么了?” “我家姨娘今日从花园散完心后,便遇到了大少爷,姨娘本以为大少爷是要去那花园里玩耍,便往边上站,想着让大少爷先过去。但谁知,谁知”婆子又抽抽涕涕了几声,方又续道:“谁知,那大少爷经过我们姨娘时,故意整个人撞了上来,直把姨娘撞倒在地,又抬起脚要踢姨娘的肚子,老婆子我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抱住大少爷,阻止了他。若是今天老婆子我没有拦住大少爷,那今天恐怕,恐怕姨娘她。。。”余下的话,似乎是被婆子的哭声盖住了,含糊不清的。 然而许老爷却立马从这含糊中解了意,勃然大怒,一把揪着许栋彦的衣领,把人拽到跟前,怒喊道:“是你做的吗?” 虽然许栋彦并非有意,但人确实是他撞的,但当他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我,但,但”,余下的解释还未说完,便被许老爷一手甩在地上,摔得许栋彦头晕眼花,鼻血喷涌。 而这一幕恰好被刚踏进小跨院的谢夫人看了个正着,顾不上往日淡雅的仪态了,连忙提起裙摆,小跑到儿子身旁,把儿子抱在怀里。当她看到许栋彦脸上的鼻血与脑门磕出来的青痕,抬起头恨恨地盯着许老爷。 “许廉!这是你儿子,你居然这么狠心!” 处在怒火中的许老爷,吹胡子瞪眼地说道:“他要不是我儿子,我今天就摔死他!” 这话一出口,引得迷糊中的许栋彦一颤,彻底晕厥过去了。而他的这一颤,一下子被谢夫人感知到了。她抱紧了儿子,边轻抚儿子的后背,边透过泪水看着眼前的人。这曾是她最爱的人,也曾与她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更是她曾经违背嫡母的意愿都要嫁的如意郎君。然而现在,这人却成了那薄情郎、宠妾灭妻之人。 谢夫人这回终于不再逃避了,她终于直面这个现实,他变了。 最后,谢夫人抱起儿子走之前,仔细地瞧了许老爷一眼,便决绝地转身离开。 回到正房次间,给儿子盖好软被,一面安排人去请大夫,一面写了封书信交给陪房王富贵,派他送信去京城广德侯府。 安排好事宜后,谢夫人拿着手绢仔细地擦拭着儿子脸上的泥土与血迹,看着陷入昏迷中儿子的脸庞,发起呆了。眼前浮起往日种种恩爱之景,却也掩盖不了负心汉的负心事。 她想,终究是我错了,嫡母没有看错他,可惜我却不信,只拿草包当良人。 第5章 当京城侯府派人过来接人时,许府内早已陷入了僵硬的气氛中。 虽然许知府和夫人谢氏已然闹翻了,却并没有阻挡谢夫人带着府中三位小姐和嫡子许栋彦离开,反而写了封信给谢夫人的兄长——广德侯的嫡长子谢安然,去年刚升为右都御史。而这封信的大概内容,是拜托大舅子照顾下自己的妻儿。 话说另一头,三姑娘那里,梅花上个月便出府嫁人了。于是,常小六作为三姑娘身边唯一的丫鬟,每个月便被谢太太加了一百钱。 这几天,府内几个小主子,除了林姨娘生的二少爷,都忙着收拾带去京城的箱笼。由于三姑娘身边只有常小六这么一个丫鬟,也没得挑,这去京城的名额便落到了常小六的头上。于是常小六是既忙着给三姑娘收拾行李,又要抓紧时间给自己收拾行李。 很快便到了离开的日子,天刚朦胧胧亮,府中便早早地忙碌起来。 常小六给三姑娘梳好头发后,便忙着整理起梳妆台上还未收起的首饰,时不时地还答着三姑娘的话。 “小六,你说这京城是不是比咱们府城还要大?” 常小六想了想,答道:“毕竟是京城,想来是要大多了,估计能装下好几个府城吧” 三姑娘又歪着脑袋问道:“那这侯府也要比咱们府邸大的多了吧?” 常小六点了点头,她看三姑娘不再问话了,便去主屋里回禀,没一会便领了两个婆子过来将三姑娘的箱笼抬走了。 直至午时,众人才上了马车,离开府邸去往京城了。 路上赶了半个月,才到了京城。 侯府早早便派人候在城门口,等待众人。 常小六和其余一众丫鬟都坐在一辆马车上,一路上,几个丫鬟除了下车时去各位小姐身边伺候着,便一直拘在马车上。这也让马车上一众丫鬟熟稔起来,这其中常小六最要好的便是刘果子了。 如今的刘果子在二小姐身边当差,被二小姐起名为果子。年龄相仿的二人,最先说着话,带动着车内其他人一起聊了起来。 等马车进城后,这一车的丫鬟才停了嘴,掀开帘子留出一条缝隙,一群人凑在那里朝外看。 常小六个子最小,动作又慢,车窗边的位置很快便被挤满了,她只能蹲在一旁,凑近听着别人谈论着外边的景色。 “你看这京城人的穿着也不比咱们府城要好到哪里去啊!” “可不!穿的还不如我呢!” “快看!那个骑马的的公子,真是好看极了!” “啧,你怎么知道是个公子,而不是个卖马的呢?看看他那身打扮,啧啧,真是穷酸!” “你可真是挑,再好的东西,硬是能挑出三分错来!” “那说明我观察得仔细!” “你!” 说罢,木琴与荷花同时撇开头,坐到后边,各自生着闷气。 其余几个丫鬟也被二人一顿争吵,弄得没了心思再看外头,都撤到一旁,闷头聊着别的事了。 只除了刘果子仍然霸着那条缝隙,瞧着外头的热闹。常小六瞅了瞅此刻的空位,便上前凑到一旁,挨着刘果子,透过缝隙往外瞧。 “诶,小六,你看外面,这可比咱府城热闹多了!” 常小六新奇地盯着外面瞧,点了点说道:“真不愧是京城!欸,果子,你说咱们到时候能出来么?” 刘果子想了想说道:“怕是不能吧,咱们府里面规矩都这么严了,这侯府不得加倍啊?” “快看!是糖葫芦!真想买那么一串”常小六咽了咽口水。 “我也想吃!”刘果子和常小六都扒着窗边缝隙,往后望着那一串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我想到时候侯府后门那里应该会有卖糖葫芦的吧”刘果子收回视线对常小六说。 常小六刚点了点头,便被街边摇着扇子的俊朗公子闪了眼,恰好,那公子抬了眼望了过来。刚一对视,常小六便慌得急忙放下帘子,坐了回去。 很快,便到了侯府门前。 一众丫鬟婆子最先下车,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常小六给许宁惠搭着手,防止三姑娘踩空马凳。 “可算是到了”许宁惠嘟囔道。 常小六连忙拽了拽许宁惠的衣袖,示意谢夫人看着她呢。许宁惠僵硬地摆出娴静的姿态,生怕此时丢了母亲的脸,回头会被母亲训骂。 一行人又换了次软轿子,才进了外仪门,穿过外厅和穿堂,沿着铺满鹅软石的甬路进入垂花门内,沿着抄手走廊进入了东侧廊房内,侯府长房的主母宋氏便在此会客。 谢夫人和长嫂宋氏互相说了几句,便让她那三个女儿上前问安。 “我这几个外甥女真是个个都漂亮极了”宋氏边说边将手上的镯子和头上的钗环褪下,给了三个女孩。 “谢谢舅妈”许宁柔细声细语地道了谢后,见此,一旁的许宁惠和许宁巧异口同声地说道:“谢谢舅妈!” “我派人把冷香园收拾了下,那里本就是你出阁前的住处,你们母女住那正好。至于我那外甥,便和我的小儿子谢钧安住在一起吧,妹妹觉得怎么样?” 谢夫人哽咽道:“长嫂!”,连忙用手帕擦拭泪水,连声告罪。 “多谢嫂子费心安排了” 宋氏安抚地说道:“你我本就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快擦擦眼泪,一会还要去娘那里问安呢” 随后两个人又聊了半个多时辰,宋氏主动聊着些京内趣事,一旁的谢夫人也附和着,而其他几个小的早就为进府后所见之景惊艳到了,此时再听着这些京城独有趣事后,每个人心里都泛起了涟漪。 此时,侯府老太太派樱桃过来,让谢夫人一众人过去。 而此时的常小六,却不能再跟在三姑娘身旁了。除了谢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以外,其余一众下人都被派到冷香园整理行李去了。 三姑娘和许家其余几位姑娘都被谢夫人安排住在了厢房里,许宁柔自己住在了东厢房里,而许宁巧与许宁惠则一起住在了西厢房。 作为许宁惠身边唯一的丫鬟,常小六忙得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从到了冷香园开始便打理着许宁惠的首饰和衣服,将箱子里的物件都摆出来,又将东次间仔细地清扫一遍后,天也黑了。 常小六摸了摸饿得发出声响的肚子,推开门,来到厅内,一眼便看到了刘果子和另一个脸圆圆的丫鬟。 “咱们的晚饭去哪里吃?”常小六挨着刘果子坐下。 “刚才陈婶子说一会就送饭过来,估计快来了吧” 这时,另一个丫鬟栗子插话说道:“欸,你们说,这侯府的饭菜是什么样子的?” 刘果子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又来了,马上就送过来了,你到时候就知道是什么样了!”说完,便起身出去了。 被留在原处的常小六和栗子两个人对视了几眼,同时尴尬地笑了笑。 “她总是这样,问几句就不耐烦”栗子摆摆手。 常小六不作评价,单手撑着下巴,与栗子聊了起来。 “你进府多长时间了?”栗子趴在桌子上,好奇地问道。 “一年多了”说到这里,常小六便又想起了家里,不知道现在爹娘还有姐姐弟弟怎么样了,有没有吃饱,弟弟去私塾念书了么。 想到这里,常小六问道:“你想家么?” 栗子叹了口气,说:“有的时候想,有的时候却是不想的” “为什么?”常小六不解地问道。 “我六岁那年便被爹娘卖了,在第一个主家后厨里做工,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月底却连一个子的钱都没有,过了一年到了期限,我便回家去了。谁想到爹娘又把我卖了第二次,这回却是死契,虽然进了许家后,每个月都有月钱,但却终生都是家奴” 说到这里,栗子握住常小六的手,继续道:“你还小,不懂这里面的七七八八。听姐姐一句话,以后好好伺候三姑娘,争取让三姑娘离开不你,这样将来也许能得一份恩典,嫁到平头百姓家,你的子孙也不用生来就是伺候人的命!” 常小六连连点头,回答道:“我晓得了,谢谢姐姐指点我”。 恰好此时,屋外传来刘果子的声音,原来是送饭的过来了。 待屋内三个丫鬟吃完饭后,又过了半个时辰,谢夫人和其余三位姑娘便都回到这冷香园了。 许宁惠一进屋,便连声吩咐常小六倒水。连着喝了三杯茶水,许宁惠才放下茶杯。 “侯府不给姑娘水喝?”常小六诧异地问道。 许宁惠气愤地说道:“你是不知道,老太太那的人个个都端着架子!我去了那儿,别说喝水了,就连嘴都不敢张。”说着说着,许宁惠怒气加剧,“最气人的便是我那几个表姐妹,不是说话挑刺便是无视人的,真是气死我了!” 常小六咋舌,实在是想不到这才进侯府第一天,三姑娘便跟侯府小姐们生出嫌隙来。 生怕三姑娘又由着性子与人吵了起来,常小六赶紧追问道:“那些人这么气人,姑娘可与她们争吵了?” 许宁惠把下巴一抬,骄傲地说:“哼,我这回可乖了,全程都学着大姐装文静。虽然被她们气的我牙痒痒,恨不得上去给她们俩巴掌,但我若做了,我估计今天晚上回来后,娘就得给我俩巴掌了,还好,还好”说罢,她庆幸地拍了拍胸口。 许宁惠接过常小六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突然想起一件事,便说道:“对了小六,外祖母给了我一个丫鬟,叫做秋月,明天早上过来。你到时候可要好好表现,不要丢了我的脸面” “知道了,姑娘,小六跟姑娘是一心的,肯定不会让外来人小瞧三姑娘的!”常小六跟许宁惠表了忠心后,又开始给她解开发髻。 许宁惠满意地点了点头,称赞道:“没错,小六你真是一点就透!” 这一晚上主仆二人早早地便歇下了。 第二天,常小六刚推开房门,要出门打水给许宁惠洗漱,便看到一位俏丽丫鬟站在门口旁。刚一照面,常小六便知道这位便是老太太派来的丫鬟——秋月了。 “姑娘可是起了?”秋月小声地问道。 常小六点了点头:“已经起了” 于是,秋月进了屋内,给许宁惠问安。 等常小六打完水回来后,屋内的许宁惠和秋月,正火热朝天地聊着府内大大小小的事儿。 与常小六想象不同地时,秋月虽然来自老太太那儿,却半点都没有许宁惠口中所说的“架子”,既直爽又自来熟。 许宁惠刚提了句一会要去老太太那问安,秋月便极有眼色地说了府里其他姑娘都是什么时候来问安,接着又顺着话头给许宁惠介绍起了府内各房的情况。 就连许宁惠今天的头发,都是让秋月梳的。这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屋里满是两个人的欢声笑语,在一旁的常小六除了点头,那是半句话都插不上嘴。 于是许宁惠出门去问安时,秋月很自然地便跟在一旁。 被留下看屋子的常小六,望着两个人的背影,脑海中浮现了昨天栗子说过的话,心里突然有了危机感。 第6章 从这一天开始,常小六便觉得自己“失宠”了。 无论是梳妆打扮、去向长辈们问安还是去表姐妹的院子里做客,陪在许宁惠身边却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秋月。 至于常小六每日除了去给姑娘取饭之外,便再没有什么活了,因为秋月把活都抢过去了。 当她彻底清闲起来后,反倒没有丝毫放松的感觉。栗子之前说过的那几句话,时不时得在脑子里闪回,心里的危机感和恐慌也日益加重。 于是闲了几天,常小六便坐不住了,开始琢磨起如何重新挽回自己的位置。 她分析了半日,才得出结论。这首先,姑娘之所以这么看重秋月,无外乎是因为对方是侯府的人,对这偌大的侯府表里是最清楚不过的了。第二,秋月本身为人爽利勤快,虽然暗藏心机,但这心机都是冲着她常小六来的,在姑娘眼里秋月自然是一个朴实热忱的人罢了。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秋月是府里老太太赏给姑娘的,而且本身便是府里的二等丫鬟,等级也比她高,自然便压她一头。 最后常小六决定,采取迂回措施,不跟秋月硬碰硬。只要她坚持候在一旁,总会等到秋月疏忽的时候,到时候她再查漏补缺,于是便能在姑娘面前刷足存在感了。 同时为了补全自己与秋月之间的差距,常小六掏出自己的存银,塞给看守管园子大门的刘婆子,从她口中得知了侯府内各种各样的事,无论是各房少爷小姐名讳还是各房最受宠的姨娘,全都打听到了。 补足了自己的短板后,常小六才惊觉自己根本比不上秋月。毕竟她原只是一个乡下丫头,当丫鬟也才当了一年多,在许家学到的只是粗略简单的绣工和马马虎虎的茶艺。连个子都还一如以往那样矮小,手脚又笨拙,听了府中复杂人事后,更深觉自己与秋月差得太远了。可能自己也就比得上对方的一根头发丝? 常小六抓了抓头发,坐在马扎上想起刚才刘婆子说的话。 这侯府内的关系错综复杂,远不是原来小小的知府后宅所能比的。 这侯府子女就根深叶茂的,长房除了太太宋氏生的二子一女外,还有庶生的一子二女。庶长女名叫谢梓湉,今年春天便嫁了一新晋进士。听刘婆子说,大姑娘出嫁的时候,那嫁妆全是按着公中标准来的,大太太是一点都没贴补。听到这,常小六便问为什么。 刘婆子解释到,原来这大姑娘是大老爷娶妻之前生下的,当初宋家知道这事后,宋氏几个哥哥直接闹过来要退亲,最后还是老太太去宋相府上好说歹说,才保下了这门亲事。 成亲后,大老爷和大太太那是和和美美的。但等太太怀上了大少爷谢钧瑾后,没出半年,大老爷又偏宠起了白姨娘,那是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给她。后来白姨娘生下了二少爷谢钧斐,打那后大太太便没有刚进府时爱笑了,整天守着大少爷在青竹院里,别的地方也不爱去了。又过了几年,大太太生下了六少爷和五姑娘后,整个人的气色也渐渐好转起来,也不再整天呆在院子里了。 而侯府二房的两位少爷全是庶生的,二太太吴氏生下嫡长女后,之后又过了一年,老太太便将府中一位本名叫马兰花的丫鬟,指给了二老爷。 第二年,马姨娘便生下了府上的三少爷谢钧宇,同一天三房的邱姨娘也生下了四少爷谢钧由,喜得老太太重重地赏了两位姨娘。这也让邱姨娘从此成了三太太眼中钉、肉中刺。不过等三太太贺氏生下五少爷谢钧历后,便也不再成天地找邱姨娘的茬了。 至于府上最小的少爷谢钧旭,今年才三岁,出生的时候恰好赶上老太太生病发热。于是不讨老太太喜的七少爷,除了生母关心他外,不被重视,自然也不被二太太吴氏放在眼里。 至于府上的小姐们,除了已经出嫁的大姑娘谢梓湉外,剩下的五位姑娘都住在府上西北方向的玲珑院里,三房的六姑娘谢梓珊前两个月刚刚搬进去。 院子里的正房左右两室由二姑娘谢梓汐、四姑娘谢梓莺分了,东厢房住着长房嫡出的五姑娘谢梓馨。至于长房庶出的三姑娘谢梓芳和三房庶出的六姑娘谢梓珊,住在了西厢房前后两室。 刘婆子介绍完府内主子后,又说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给常小六听。比如说,侯府下人的月例总共分为五等。最少的那等,每个月的月钱才二百钱,而府内如常小六这样的小丫鬟,每个月的月钱足有半两,比常小六的月钱还要多。要知道,她现如今的月钱,还是谢夫人看在她是姑娘身边唯一的丫鬟上,才给她多加了一百钱后的数呢! 常小六又追问了刘婆子几句,重点都是围绕月钱。刘婆子刚开始还冲着常小六那一两银子絮叨了会,但被她问得不耐烦后,便不客气地说道:“你又不是府上的丫鬟,是许家的丫鬟,这侯府下人的月钱如何,你打听得再仔细又如何?” 刘婆子的这句话可谓是一语中的,直接拍醒了常小六。也提醒了她,现今最重要的便是如何讨好许宁惠。栗子的那些话再次钻入耳朵,反复提示她,与其在这臆想连篇的,还不如多想想如何让三姑娘再次倚重自己罢。别明后天再来个夏雨、冬雪的,把她现在的位置都抢了。 常小六从刘婆子这里补充了府内消息后,便喜滋滋地回去了,准备等许宁惠回屋后,全盘说出,好好地表现一番。 然而不巧地是,常小六花费了一两银子才探得来的消息,早早得被秋月告诉了姑娘。 于是等常小六面带喜意,趁着秋月出去取饭,附在许宁惠耳畔低声说了几句后,便被打断了。 “你说的我早就知道了”许宁惠不耐烦地推开常小六,又送了个白眼给常小六:“你打听这个有什么用?等你告诉我,黄花菜都凉了,以后这些事不用你管,你就看看茶水就行了”说完,又挥了挥手,示意常小六出去。 常小六福了福身后,受挫地推开房门出去了。来到院子里,坐到石阶上。 叹了口气,想到刚才姑娘那不耐烦的语气与模样,她觉得自己的一番好意全被辜负了。虽然知道姑娘一直以来就是这么个性子,但她总以为俩个人一起从府城来到京城,在这陌生的侯府里,彼此也是个依靠,互相也有个照应。 然而事实打醒了她,这一个月以来姑娘的态度和做法,都让她明白了姑娘并不是这么想得。 想来,还是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一个丫鬟罢了,居然还妄想和姑娘相依靠。 常小六喃喃的道:“真是痴人做梦!”这句姑娘曾经用来骂林姨娘的话,此刻她觉得与自己相称极了。 受了这次打击后,常小六也不再像以往那样,无时无刻不往许宁惠和秋月中间凑合了,也不用再想着法地讨好许宁惠了。 于是常小六安然地接受了如今的局面,从谢夫人那里领着月钱,每个月有四百个铜板,全部放在小匣子攒起来,留着为以后作打算。 至于许宁惠屋里的活,除了茶水、整理床铺和打扫屋子外,便都归秋月管,连许宁惠那钱匣子的钥匙,也是由秋月收着的。 每日做完分内的事后,常小六时不时地便和栗子凑在一起,多数是在聊着家乡事和分享各自在侯府打听到的消息。 与常小六一样,栗子这个外来的和尚同样坐了冷板凳。而伶俐的刘果子就不一样了,经常凑到新来的二等丫鬟柳眉旁,“姐姐”“姐姐”得甜甜地叫着,很快便与柳眉亲如姐妹。 于是与栗子交恶的刘果子,自然而然地厌恶起与其交好的常小六了。 每次刘果子在外间看到凑在一起的常小六和栗子,总是故意走到二人面前转一圈,给这俩人炫耀一番,今个可能是身上主子赏下来的衣裳,明个便是手上新打的镯子了。 等刘果子走后,栗子才变了脸色,连声轻呸了几口,便起身拽起常小六去西小厨房蹭吃蹭喝去了。 说到西小厨房这条路子,还是栗子发展来的。 栗子为人虽然懒散,却有一幅好皮囊,靠着好皮相跟这侯府的下人李小子好上了,而这管着西小厨房的便是这李小子的娘。 于是李大娘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再加上栗子会做人,哄得李大娘时不时地便偷摸地塞些好东西给栗子吃。常小六就这么借光,被栗子带着去了西小厨房几回。常小六人黑又矮小,看上去倒是精气神十足,对这个被栗子带过来蹭吃喝的常小六,李大娘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等下第一场雪后,穿上旧棉衣的常小六才发觉袖子短了半截,便狠狠心从小匣子里取出三百钱,买了棉花,扯了布,将旧棉衣加长了。 而这是她当丫鬟后过的第二个冬天,看着院子里的松树,常小六觉得自己就如眼前树一样,恐怕这一辈都要扎根在这深宅土壤中。 此时的她,心里满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与彷徨。然而,许多年后的她,再次回顾这段日子时,却发现此时的她,恰恰是最无心无虑的时候了。 第7章 初雪过后,常小六和栗子在院子里,将地上那薄薄一层雪,在松树下堆了一个半尺高的雪人。 最后,两个人的双手冻得通红,鞋和身上也全都是雪。 栗子拍拍身上的雪,说:“这雪太少了,要不今天咱俩能堆出两个雪人,一个代表你,一个代表我!” “嗯嗯,不过咱们还是赶紧进屋吧,外面太冷了,我感觉我的手都快要冻僵了!”常小六搓了几下手,试图将手搓热乎了。 进了耳房,两个人连忙取下坐在炉子上的茶壶,分别倒了两杯热腾腾的茶水喝。 “哈!”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呼了口气。 两个人各自坐在板凳上发了会呆,直到炉子上的水再次烧开,耳畔旁传来的气声惊醒了一旁的两个人。 栗子和常小六互相对视了一眼,互相笑了笑,又开始聊了起来。 “小六,你家里找过你么?”栗子先递了个话头。 常小六不解地回答道:“没有,我估计家里都不知道我在京城呢!”,又疑惑地反问道:“怎么了?姐,你家里人来找你啦?” “唉!”栗子先是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别提了,前天我爹找上门房的李叔,打听我,后来李叔托他儿子李小子传话给我,我这才知道。你可知我爹为啥专门上京来寻我?” 常小六摇了摇头。 栗子恨恨地说:“我那好哥哥又将家里的钱败光了,这回我的两个妹妹也被爹娘卖了,换钱去赎我哥。后来欠的债越来越多了,便带着我哥离开家去躲债。先是去了府城找我,打听到我进京了,又来了京城” “这,这”常小六憋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记得栗子之前说过,她的爹娘将她卖了两次,还说过心里是恨着爹娘的。 “那你?” “我把自己进府后存下的钱全给他们了”栗子顿了顿,方又说道:“不过这是最后一回,下回我肯定不会管的!” 常小六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只能抱住栗子,轻拍她的头。 栗子没忍住,一行泪顺着脸庞滑了下来,再次开口说:“不过万幸的是,我给自己找了个极好的归宿。你也知道你李哥为人,最是憨厚的一个人,想来成亲后也会好好待我的” 常小六猛眨了几下眼睛:“什么!栗子姐你要成亲了?”这也太快了,她们刚来侯府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常小六松开手,轻摇着栗子,追问道:“什么时候呀?” 刚才还流泪的栗子,这会反倒羞涩起来,转过身来,背对着常小六,羞涩地开不了口。 “快说呀,栗子姐,哎呀!栗子姐!”常小六嬉笑地追着栗子问着。 “明年夏至” 此时,栗子这副洋溢着幸福喜悦的样子,深深地烙在常小六的回忆中。 这天,常小六刚刚扫完灰,将屋里的茶具擦拭干净后,正要往西侧去,找栗子出来玩。 谁知道恰是这个时候,许宁惠回来了,整个人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虽然常小六对此见怪不怪了,但还是开口问她身后的秋月:“姑娘这是怎么了?” 秋月叹了口气,拽着常小六到门外,小声地说道:“今天姑娘去府上五姑娘那里,碰巧遇见二姑娘了。诶,这二姑娘是个嘴利的,赶上今天心情欠佳,便挑事拿话头刺姑娘。姑娘嘴笨,说不过二姑娘,便恼了,一把将手里的茶杯扔向二姑娘!” 常小六惊呼:“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唉,然后那茶杯里的茶水都是刚倒的,好在没有人烫到,只是泼到二姑娘身上的衣服上了,就连坐在一旁的五姑娘身上也被溅到了” “这,这”常小六实在是接不上话,姑娘这回闯的祸事可真够大的。 “那,那夫人可去了?”常小六问道。 秋月点了点头,说道:“二姑娘的丫鬟们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走,五姑娘便派丫鬟去通知了谢夫人、大太太和二太太太。唉,当时可乱了,二太太来了后先是说了姑娘一顿,又把谢夫人说了一顿,要不是大太太在,我看二太太可不会轻易放过姑娘” “那最后这事儿是怎么平的?” “谢夫人压着姑娘给二姑娘和五姑娘道歉,谁想到姑娘理都没理,钻了空子就自己跑回来了。唉,一会啊,谢夫人估计就会过来了” 说完话,秋月便进去了。隔着门听屋里的谈话,似乎秋月在劝着姑娘去道歉,但向来倔拧的姑娘,虽然自打进府后脾气板正了不少,但如今正是怒气冲头的时候,听了秋月的话,心里更是加倍不耐烦,站起身猛地扇了秋月一巴掌。 那一巴掌,声音大得连门外的常小六都听到了。 “姑娘,奴婢都是为了姑娘好啊!”秋月哭着说道。 “滚!” “砰” 秋月推门跑出来,没理常小六,直跑到院子门口了,撞到了正要进门的一行人身上。 “做什么,这么着急忙慌的?”大太太身旁的丫鬟问道。 秋月抬头看了大太太一眼,跪在地上,将脸埋在手绢中,痛哭起来。来人困惑地彼此看了看,而其中的谢夫人似有预感,遥遥地望了一眼树旁的厢房。 “这是怎么了?连翘,去,把秋月扶起来”大太太发话了。 连翘扶起秋月后,秋月似是无力地倚着连翘,双目哭得红肿,秋月仍是拿着手绢捂着脸,似是要遮挡什么似的。 见此,大太太说:“秋月,把手绢拿开” 听了这话的秋月,浑身颤了颤,满眼写着慌张,手里紧紧地攥着手帕的边角却不松开。一旁的连翘收到大太太的指意,连忙一把拽下秋月手里的帕子。 于是,秋月那红肿的脸颊便映入一行人的眼前,一看便知是被人拿巴掌扇的。 “这是谁做的?”大太太问得同时,心里却猜到了,眼睛余光在谢夫人身上转了一圈。 秋月低着头侧着身子,想要将红肿的脸颊藏起来,然而这么一动弹,反倒使那受伤的脸颊更加显眼了。引得来人都皱了皱眉头,猜到的人心里都在嘀咕,这表小姐真是个不好相与的,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人。 “说话!”大太太语风一改,变得严厉起来。 秋月这才抬起头来,抽泣哽咽地说:“...是表小姐” “惠儿?她为什么要打你?”大太太问道。 “是奴婢多嘴了,本想着劝表小姐去给二姑娘和五姑娘道个歉,谁知表小姐就恼了奴婢,便......呜呜呜”说罢,便又哭了起来,委屈的样子看得大太太也心疼起来。 这许宁惠半点涵养都没有,不仅要打二姑娘,更是不在乎旁边的五姑娘,这也让大太太十分恼火,她知道这许宁惠不算文静类型的,却没想到脾气这么臭。 想到这里,大太太带着一众丫鬟婆子进了厢房,而谢夫人早便先她们一步进了屋内,正在训斥着许宁惠。 “我没错!”许宁惠尖叫着喊道。 刚一只脚迈进屋内的大太太,看着许宁惠这副撒泼的样子,心里对其不喜之意愈加浓烈了。不过此时屋内谢夫人正在教训着女儿,她也不好上前插手。 于是大太太坐在椅子上,静等这场闹剧结束。 “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打秋月?”谢夫人拿手指点着许宁惠的额头,脸上尽是失望的表情。而这也让许宁惠心里那股叛逆劲更甚,挥手拍开谢夫人的手指。 “我打她怎么了?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我凭什么不能打她?” “你!”谢夫人看着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女儿,头痛极了,半点礼貌没有,连三岁孩子都知道的道理她却完全不晓得。 大太太见此,开口道:“小姑子,依我看,这孩子确实需要好好管教,否则将来岂不是更不成样子了?” 大太太这话直接炸开了许宁惠心口装着怒火的油锅,让她将火气全都朝着大太太喷来。 “关你什么事?”许宁惠蛮横地打断了大太太的话。 谢夫人被如此失礼蛮横的许宁惠气的说不出话来,一步上前扬起手狠狠落下,给了许宁惠一个响亮的巴掌。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女儿!蛮横无礼!半点官家千金的涵养都没有!从今天开始,你就给我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省得又出去惹祸!” 谢夫人厉声下了禁足令后,又唤来几个婆子。 “从今天开始,不准她离开这间屋子半步,你们给我看好她!” “是” 一旁的大太太也不再说些落井下石的话了,毕竟谢夫人已经出手惩罚许宁惠了,她若再说些什么,便过了。 谢夫人眼睛一转,便瞅到了站在门口畏畏缩缩的常小六,盯着常小六琢磨着,直把常小六看的心里慌极了。 谢夫人对大太太说道:“嫂子,我这不孝女今天惹了这么大的祸事,本该让她去道歉的。但看她现在这副软硬不吃的样子,还是我没教好。嫂子,你给我一段时间,我好好教教这孽障如何做人。等教好了,便带她去给侄女们道个歉” 一旁的许宁惠听到这,连忙插话道:“我不!”,不过话刚说出口,便被一旁的婆子按下,嘴也被捂住了。 谢夫人皱了皱眉头,又继续说道:“但是这孽障今天不道歉也是不行的,不如这样,我让门口的那个丫鬟代替这孽障,去给侄女们道歉。要不这么着吧,把这丫鬟给侄女们,任凭侄女们差遣,让侄女们消消气” 大太太听到这话,气笑了:“这丫鬟一看就不是外甥女最得意的,我看是没办法代表惠儿吧” 谢夫人连忙开口道:“嫂子,你不知道,这丫鬟来京城前,在府城丫鬟中,是最得惠儿喜欢的。惠儿除了她,别的丫鬟是半点不理的。”虽然实际上是因为许宁惠在府城身边只有常小六这么一个丫鬟,但是谢夫人为了平息今日这场闹剧,为了不让自己的闺女遭殃,便把常小六推出去。 大太太看了常小六一眼,瞧着她那副黑瘦矮小的样子,又注意到她怯懦害怕的表情,心里也猜到了这小姑子说的多半是假话。但是今日这场孩子们之间的争吵,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她这外甥女道个歉,本是可以轻松过去的,谁知道她这外甥女就是一条倔驴。 为了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大太太便同意了谢夫人这招李代桃僵。 “行,那这丫头下午就送到青竹院吧”大太太开口,为此事划上句号。 终于松了口气的谢夫人,脸上的忧色也减了几分:“一会我便派人将这丫鬟和她的契纸拿给嫂子” 大太太点了点头,刚要转过身,又停下,盯着谢夫人双眼说道:“我这外甥女可真得好好教一教了,别等将来去了夫家,还这么不长脑子” “谢谢嫂子教诲”谢夫人福了福身,在她身后的许宁惠两只眼睛直冒火花瞪着大太太,好在身旁的几个婆子牢牢地抓住了她。 大太太带人便走了,而秋月也被带走了。 等人都走了,谢夫人板着脸站在原地,不知道想着什么。 过了半晌,整个人都快抖成筛子的常小六,被人推了下。她才反应过来,谢夫人在叫自己。 “太太”常小六害怕地看着谢夫人。 “你身为我儿从府城带过来的丫鬟,却不知道拦着自己的主子,实在是该打!” 常小六摇了摇头,想要说都是秋月陪姑娘出门的,她进府后姑娘从未让她陪着出门,但是不等她开口辩解,便被一旁的丫鬟大力地推倒,这使她‘啪’地跪在了地上。 “不过我儿心善,我也就不罚你了。以后,你去了别处,好好做事,若是让我知道你偷奸耍滑,到时候板子加倍!” 恐吓了一番常小六,谢夫人又示意身边大丫鬟拿出一包碎银角,扔在了常小六的面前。 “念在你是我儿从府城带过来的丫鬟,这些银子便赏给你了,还不快谢谢我儿!” 常小六虽然害怕得身体颤抖着,但是她知道自己没错,不过是夫人要把自己当替罪羊,又不想丢面子,便在这里颠倒黑白给她泼一身脏水。不过她也知道,她只是一名小小的丫鬟,说话没有分量,没有人会听的。 今天这亏,她吃!今天这苦,她咽!但从今往后,可千万不要被她抓住把柄! 常小六埋着头伸出手,将脚边那包碎银角拿在手里,平复下了心情,才说道:“谢夫人赏” 谢夫人见地上的这丫鬟如此的听话,以为对方被自己镇住了,对这丫鬟如此明事理,倒是多了几分满意。 常小六收拾了行李后,便被陈婆子和荷花带去青竹院了。 第8章 “你叫什么名字?嗯?”大太太半倚靠在身旁的矮桌子,坐在罗汉床上,手指揉着太阳穴,微睁着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常小六。 听到大太太的问话,常小六恐慌地回道:“回,回主子的话,奴婢叫常小六”。 这一句话便泄露了此时常小六的内心中的俱意与慌张,再加上她那弱小的模样,引得大太太也怜惜起来。 “行了,起来回话吧”大太太冲着一旁的连翘示意,连翘便将木愣愣的常小六扶了起来。 另一边站着的是谢夫人派过来的陈婆子和荷花,见此连忙将常小六的卖身契递给了连翘。 “大太太,这便是这丫鬟的卖身契”陈婆子脸上堆满了笑容。 连翘将这张契纸递给了大太太,大太太拿到手里瞧了瞧,看了眼常小六被卖身的日期。 “行了,这人我就收下了”大太太将那份卖身契按在桌子上。 等陈婆子和荷花走了后,大太太又仔细地揣摩起了常小六。看她这副又黑又矮小的样子,心里便知这是个苦过来的孩子。 大太太一向是赏罚分明的人,外甥女和其他女孩们之间的矛盾,她不会祸及一个无辜者,不过小姑子既然拿这个丫鬟来顶替,想必惠儿是不会来道歉的来了。 于是大太太便将常小六安排到自己女儿谢梓馨那里,这样一来既让大家面子上过得去,也先暂时平息小辈们之间的矛盾。二来自家女儿是个小大人,不像二姑娘嘴巴厉害、心气大,想来也不会难为这小丫鬟的。 大太太招呼连翘过来,附在耳畔低语几声后,连翘边听边点着头。 “好的,太太,我这就带她去五姑娘那儿” 说罢,连翘便领着常小六来到了玲珑院,这侯府内各房千金都住在这玲珑院内。 院内处处为景,可谓是无一不精致,廊上雕刻墨竹飞禽,院内铺满了各种花纹的石板,而廊边扶手也别具一格。 “怎么停下来不走了?”连翘瞪了常小六一眼。 常小六畏缩得往后退了几步,引来连翘几个白眼,便赶紧继续跟在连翘身后,跟着进了二进院的五姑娘住处。 二人刚一进去,便遇见了恰好要出门的五姑娘。 “连翘姐姐!”五姑娘谢梓馨欢快的声音响了起来。 常小六偷偷地抬起头看了五姑娘一眼,便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五姑娘看了常小六一眼,困惑地问连翘:“她是谁?怎么来我这儿了?” 连翘笑着说:“她叫常小六,原是表小姐惠姑娘的丫鬟。”说到这,又压低了声音,才续道:“谢夫人说先让她过来给姑娘和二姑娘道歉赔礼,等过几日便带惠姑娘来道歉。于是谢夫人便将这丫鬟赠与大太太了,如今已是侯府的下人” 五姑娘皱了皱眉头,心里想到,姑母好没道理,居然让一个丫鬟来代替表姐来受罚!不过她可不像姑母这样,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眼前这丫鬟冤枉极了,看她这副惶恐的样子,想必是害怕我惩罚她,不如将她放到屋内,做些看管茶水的活,这样既显得有用处又不会让她整日提心吊胆的。日子久了,自然便能融入进来。 五姑娘收起心思,又打量了下常小六,自觉对方比自己要矮上一头,便以为自己要比对方大。 “你今年几岁了?” “回姑娘的话,奴婢六岁了” 五姑娘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身为同龄人的常小六要比自己矮这么多! 谢梓馨摸了摸鼻子,又开口说道:“今后便是我的丫鬟,得给你起个名字” 谢梓馨想了想,自己这屋里如今的大丫鬟叫做冰琴,两个二等丫鬟分别起做墨棋和倩画,还有两个丫鬟名字分别是知书和如烟。 最后常小六被五姑娘改了名字,从此便叫做流云。 得到赐名后,又被告知了自己的分内事,便被知书带去罩房——院子里丫鬟们的住处。 “姐姐怎么称呼?”常小六——流云跟在知书身后,穿过拐角走廊,沿着刻着月桂花的石板路往后院去。 “知书” 正如流云第一眼所见,知书是一个憨厚之人。面相透着几分傻气,为人最是真切热心不过了,于是这交代流云的活,便被五姑娘指派给了知书。 知书带着流云进了其中一间屋内,室内有三处木床,其中的两床已经被知书和如烟分了,剩下的那个靠着西边墙的便是流云的床了。 “这是每个人都有的柜子,用来放些衣物或是其他的东西的。不过你若往里面放值钱的东西,这还有锁头,记得锁起来,省得出现不必要的误会” 流云连忙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了这小柜子的用处。 这之后,知书又告知流云其他事项,譬如每月发放月钱的时间。至于侯府的丫鬟穿着自然要比她从府城带过来的衣裳要好的多。于是知书又找了几件自己不穿了的旧衣,给了流云。 看着知书递过来的衣裳,流云爱不释手地摸了摸上面的绣花,问道:“这是姐姐绣的?” 知书憨厚地笑了笑,点着头说道:“你若喜欢,闲下来了,我便教你” 流云惊喜地看着知书,连声道谢,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表示才好,最后又反复道了谢。要知道,原来在府城的时候,她不懂事,只粗学了缝衣服,便跟着许宁惠一起放弃针线活了。等来到侯府后,成天与栗子在一起玩,才从栗子那知晓了这针线活做好了是能卖钱的,这让她一度后悔极了,好在如今还有个补救的机会。 “好啊,不过...”知书拉长了声音,一脸坏笑地看着流云脸上又浮出担忧的表情,才开口说:“先叫声姐姐听听!” “姐姐!姐姐!姐姐!”流云抱住知书,蹦蹦跳跳地叫着。 等流云将自己的衣物等打理好后,便被知书带去前头五姑娘的住处——望春居。 迈过门槛,推开内室的屋门,已经换了一身装扮的流云,便走进了这间屋子。 知书给了流云一个眼神,示意她给五姑娘行礼。 流云冲着五姑娘福了福身,起来后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被五姑娘吩咐过的如烟,把流云带到自己身边,一步一步地教着流云,先是从沏茶开始。与现在所学的步骤相比,以往她所学的简直粗略极了,而如今的步骤真是繁琐极了。学完沏茶后,如烟又将屋内各种茶叶存放的罐子的地点告知了流云,等流云复述了几遍后,便带着流云在望春居内转悠着,领着她熟悉每间屋内物件摆放位置,省得以后打扫的时候遗漏了哪处。 学了一个半时辰,流云和如烟也熟识了起来。流云在聊天得知这如烟如今已经许了人家,下个月便要嫁人了,由于对方与如烟一样都是侯府的家生子,所以两人家里的住处不会离开这侯府太远,日后流云再见如烟反倒不难。 流云进了望春居后的日子,比起在冷香园的日子,更加充实。 每天在望春居打扫着瓷器和木架这些,便能打发一天的时间。更何况身旁还有知书和如烟这两个热心肠的前辈。 至于五姑娘身边的活,那是轮不到流云她们三个的。毕竟冰琴聪慧、墨棋稳重、倩画机灵,她们都是大太太仔细挑选过后,才安排到五姑娘身边伺候的。 不过流云心里对于在五姑娘身边伺候也存里几分俱意,生怕又遭了什么难,像上回那样,平白无故的给表小姐做替身。还好大太太是个好人,五姑娘也是个心善的人,她在这并没有被处罚。每日除了打扫屋子、看茶倒水外,得闲后便在下午日头最足的时候,跟着知书学着针线活。 本来流云以为知书上来便是教自己如何绣花,她都想好第一个要绣的是什么花了。但是当知书看到流云缝补的袄子上的针脚后,便决定从头教流云,这第一步便是如何紧密地缝补衣裳。 虽然针线活很是枯燥,但流云一想到等学成了后,这都是可以换钱的,便加倍用心努力的跟着知书学,盼望自己也能有知书这么好的手艺。 待流云在望春居待了足足一个月后,这期间如烟上周便出嫁了,整个望春居便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主仆加起来一共六个人。如烟出府后,知书和流云的屋子内便只剩下她们俩住了,于是多余的那张木床,在随后的日子里,也被她们堆满了衣物。 等流云拿到身为侯府下人的第一份月钱后,便请了望春居所有的丫鬟们吃了饭。地点在罩房、她的屋子内。可惜的是倩画今晚值夜,于是晚上的这顿饭,便就缺了一个人。 额外,冰琴自掏腰包买了果酒带了过来,墨棋也带了果脯糕点过来,知书前天刚刚做好一个绣着燕子和柳叶的荷包,这天晚上也拿出来送给了流云,全当见面礼。 这个晚上,这场饭既是流云感谢各位姐姐的照顾,也是其他丫鬟们对流云的欢迎礼。 几个人都喝了果酒,许是因为第一次喝酒的原因,最后却只有流云醉了。最后这场饭什么时候结束了,她都不知道。 第二天差点便迟了,好在屋内有知书这么靠谱的伙伴。 第9章 与流云所料想不同的是,来到望春居后,并没有人刁难她。哪怕是强势的二姑娘,在望春居见到她时,从未看过她一眼,更别提为难她了。 就这样,流云在望春居度过了平淡安稳的五年。 今年,流云十一岁。 过去的五年里,玲珑院里来来往往,先是二姑娘出嫁,再然后便是院中更换了几波下人。在这人员替换之中,流云和知书也被提了等,当上了五姑娘的贴身丫鬟。至于五姑娘身边原来的丫鬟们,除了倩画当上了大丫鬟,冰琴和墨棋分别在去年一前一后出府嫁了人。 有人走,才会有新人来,望春居也不例外。 新来的两个小丫鬟,都是嘴甜的人,个子稍高的叫闭月,另一个矮一点的叫做羞花,连起来便是闭月羞花。 虽然闭月和羞花刚刚进府,却与流云一样大。两个人都是家生子,能分到五姑娘这里,还是家里使了银子的。 长了五岁的谢梓馨,却仍有带着孩子气。就如这赖床的毛病,一直都没有改掉。 “姑娘,该起来了”倩画站在床旁,轻声唤道。 知书和流云二人,一个端着沾湿了的帕子候在一旁,另一个则取出今日要穿的衣裳。 谢梓馨那黏糊不清的声音从被子中响起:“什么时辰了?” “不早了,姑娘,再拖一会,夫子那便迟了” 听到这话,五姑娘才爬起来,一旁的三人连忙给她梳妆打扮。等五姑娘磨蹭地穿戴整齐后,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了。 流云和倩画两个跟在五姑娘身后,主仆三人一路小碎步,紧赶慢赶地,最后还是迟到了。 “五小姐,今天可是又睡迟了”林夫子问道。 谢梓馨闹了个大红脸,找到自己的位置后,连忙坐下。 林夫子见最后一位学生也来了,便开始上课。这位林夫子是一名寡妇,因其出色的琴艺,便被大太太宋氏派来教习府上千金,带着闺女寄居在侯府之上。 这林夫子的学生,不仅包括侯府上的几位姑娘,还有许家的两位姑娘一起在此学琴。除了及笄之年的三姑娘谢梓芳,年初开始被限制在闺房中,不得外出。 下课后,林夫人吩咐几句后,其他人便依次离开琴房。 等许家的两位姑娘道别后,余下的侯府姑娘才开口聊了起来。 “三姐真可怜,天天关在屋子里”四姑娘开口道。 六姑娘谢梓珊问道:“四姐可不能这么说,三姐是在专心绣嫁衣呢” 谢梓莺“噗呲”地笑了出来,用袖摆挡在脸庞,笑弯了一双杏眼。 谢梓珊不满地说道:“四姐笑我作甚?” “我的好妹妹,你太天真了,你是真的不知道三姐为什么足不出户么?”谢梓莺边说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 谢梓珊不爽地问道:“那四姐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去年腊月大姐和姐夫回家省亲,那天家宴过后,大姐与大伯母有话说,便一同回青竹院了。不过姐夫喝醉了,便先去琳琅园醒酒。正当姐夫坐在晓理亭中撒鱼食的时候,碰巧便撞破了三姐姐的好事”说到最后,谢梓莺的语气越来越幸灾乐祸。 “三姐姐的好事?”谢梓珊也提了兴趣,心里暗自有了几分猜测。 “你猜三姐的好事是什么?”谢梓莺挤了挤眼睛。 谢梓莺摇了摇头,这下连分心的谢梓馨也回过神来,追问着谢梓莺继续说下去。 “三姐姐她和二哥的友人王公子好上了,俩人那天晚上在那雪中互表心意呢,谁知便被姐夫瞧见了” “这!”谢梓珊和谢梓馨一同惊呼道,要知道三姐姐此举若是被传出去,败坏的是整个侯府未出阁女子的名声。 “放心吧,姐夫当时以为是府上的丫鬟和陌生男子呢,只告诉了大姐。大姐察觉不对后,又告诉大哥,大哥便派人去搜查,这下可好,三姐和王公子都被大哥抓个正着” “那,那三姐姐是不是要嫁给王公子?” “哼,那王公子想的到美,他一介布衣,就想娶咱们侯府的姑娘,真是异想天开!” “这人如此无学问,三姐姐怎么还与之...”剩下的话,谢梓珊也说不下去了,而其余二人也猜不出来,便又起了个话头。 “那二哥怎么会与这位王公子结交的呢?”谢梓馨不解地问道。 谢梓莺摇了摇头,说道:“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不过倒是能猜出几分,二哥这人素来爱在外面瞎混,整天都喝得醉醺醺的,想必这王公子便是在街边哪个酒肆交好的吧” 脑海中浮现出二哥的身影,穿着一身邹邹巴巴的华服,摇摇晃晃地走着路,想到这三个人脸上同时带了几分嫌弃。 “好了,不说二哥了,明天去公主府,你们想好要穿什么了么?”谢梓莺转过身,拦在玲珑院院门前追问道。 看着眼前低头不说话的两个妹妹,自讨没趣的谢梓莺讪讪地放下手,率先领着丫鬟们回了自己的屋子。 回到望春居后,流云将怀里抱着的琴放在长案上,坐到西侧榻上,专心致志地看着知书手里绣着的花绷子。 “这颜色相匹配极了,翠绿桃红,我想姑娘肯定喜欢!”流云称赞道。 “等做完这个,还剩些布料和线,给你做个荷包罢”知书温柔地说道。 “云儿就先谢谢姐姐了”流云笑着谢道。 恰好,落日余晖透过窗纱,打在流云脸颊上,衬得嘴角两侧的小小梨涡格外显眼。 一旁拿着掸子边打扫边偷懒的闭月,见此夸赞道:“流云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羞花也不甘落后地开口夸道:“流云这模样,在咱们玲珑院的丫鬟中,不是数一数二,也是第三第四” 闭月无语地瞪了羞花一眼,这蠢货不会夸人就少开口。 一旁的流云和知书笑了笑,都没往心里去。 不过站在帘子后的倩画听见这话后,心里反倒不舒服起来。就说这流云,原来那模样,说声丑都不算骂人。然而这才几年啊,便出落成现在这副秀巧的模样!这让最近几年反常发胖,不复以往艳丽的倩画看的眼热。有的时候,当你变差的时候,身旁却有这么一位不断变得更好的存在,小心眼的人便会从此记恨上。 倩画收起嫉妒的心思,换了副表情,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在这聊什么呢?” 流云笑着说:“倩画姐姐,快来看看,知书姐给姑娘绣的帕子好看极了!” “哦?是么,让我看看” 倩画探头看了几眼,点了点头,也赞同地说道:“不愧是知书,这一手,怕是连外面的绣娘都比不上” 知书憨厚地笑着说:“这个好了后,也给你绣个荷包” 一旁的闭月和羞花连忙凑到跟前,冲着知书撒着娇道:“姐姐,我也要”“还有我,知书姐姐” “好好好,等姑娘这个做完了,便给你们做。”知书笑呵呵地说着,“第一个先给流云绣个如意荷包,第二个送给倩画,第三第四便给你们做” 倩画听到自己不是排第一个后,脸黑了下,又快速扭转成笑脸,到让人察觉不出有什么变化,然而她的心里实际上却快要怄死了。倩画其实一点都看不惯知书这种,事事都将流云放在第一位的样子,明明她们三个之中流云是后来的! “倩画姐,明天姑娘去公主府,我能去么?”羞花问道。 倩画微笑不语,这意思便是羞花想得太多。 羞花尴尬地躲在了闭月身后,引得闭月翻了个白眼,见此倩画拿帕子捂在嘴上笑了起来。 身后榻上的流云对着羞花说道:“在望春居陪我一起玩口袋,还不好?” 倩画插话道:“流云,明天你也得去” 流云诧异地眨了眨圆圆的眼睛,说:“怎么我去?不是姐姐和知书姐去么?” 知书开口道:“明天我要回家一趟,明日你去了公主府,可得万分小心” “可是我,我没去过啊?” 倩画无语地说道:“你一个丫鬟去了那,除了跟着姑娘,听姑娘吩咐之外,也不需要你做什么。记住,跟紧姑娘就行了” 于是这个晚上,躺在床上的流云,翻来覆去睡不着,身下的木板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将一旁浅眠的知书吵醒了。 “怎么还不睡?”知书睡意迷糊地问道。 流云猛地起身,说道:“明天我要出府了!” “就这个事?”清醒几分的知书无语地说道。 流云兴奋地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出府啊!” “瞧你那点出息!” 流云傻乐着,知书无语地看了流云一眼,最后说:“行了,赶紧睡吧,别明天起迟了!” 第二天,昨夜兴奋直至后半夜才睡着的流云,此时连着打了五六个哈欠。 “你昨天没睡?”倩画问道。 流云忍了忍困意,努力睁大双眼,脑子晕乎乎,却摇了摇头,坚决不承认自己兴奋了半个晚上,可惜被一旁的知书拆穿了。 “可不,一晚上在那翻来翻去的,就为今天能出府开心极了”知书笑道。 流云对着知书做了个鬼脸,又打了个哈欠。 倩画戏弄流云,说道:“要不,今天换别人去” 听到这话,流云立马瞪大了那双圆滚滚的眼睛,急切地说道:“我不困了,就让我去吧!” 一旁的倩画和知书都被流云逗乐了。 等流云急的快掉眼泪的时候,倩画马上开口说道:“让你去,让你去,瞧你,就这点出息” 听到这话,流云马上就笑了起来。被倩画这么一打岔,流云的困意都不见了。 望春居的主仆三人,与其他人一道坐着马车,来到了长公主府。 第10章 说到本朝的长公主,可是个有名的人物。 传说长公主生下的那一天,恰好赶上了北方边疆大捷。于是老皇帝便赐予长公主“明珠”的封号,象征长公主是世上最珍贵最宝贵的女儿,此后长公主更是老皇帝在所有子女中最为宠爱的一个。 等到长公主及笄后,便被老皇帝下旨赐婚,嫁给了当时的左前锋大将军徐林。一开始,长公主和大将军还是过了一段幸福美满的日子。不过这一切都随着大将军在一次胜仗,带了两个胡姬回京后,全都不复存在了。最后,两个人经过几次争吵,终于在一天的正午时分,长公主搬出了将军府,带着自己生下的子女搬到了公主府。而这之后,虽然徐林一次次登公主府,试图挽回长公主的心意,都随着长公主一次次闭门谢客而失败了。于是这对夫妻,便从此沦为陌路。 长公主与大将军徐林有一子二女,长女徐元菱和二女徐元茜,以及长子徐浩邯。随着两个女儿到了适龄出嫁的时候,长公主多次举办花会,好让自己的女儿们相看如意郎君。年复一年,长公主府举办的这场花会,便成了惯例,在京城极负盛名。这场花会的主旨,是为了京城贵女们相看未来夫婿。 如侯府谢家姑娘这等贵女,在未出阁之前,每年最期待的日子,便是这长公主府上的花会了。 流云和倩画这两个五姑娘身边的丫鬟,与其他侯府的丫鬟一起,坐在同一辆马车上。 这一路上几个丫鬟们互相聊天交流信息,其中有的资格老的如倩画,并不是第一次去长公主府,这一类丫鬟的面上倒还显得冷静。至于如流云这一类,第一次去长公主府,哪怕是平常再沉稳的性子,如今她的脸上都带了几分雀跃。 等马车停下后,一众丫鬟不等车夫招呼,便依次下车,来到前面富丽堂皇的侯府马车旁,扶着自家的姑娘下了马车。 “可算是到了!”直性子的四姑娘谢梓莺抱怨道。 “四姐,那边的史玉涵正瞧着你呢!”五姑娘谢梓馨小声地提示着。 谢梓莺连忙昂起头,作出冷傲美人的姿态,同时嘴巴轻启问着谢梓馨:“现在她还在看么?” “没了,史玉涵正跟穆家姐姐聊着呢” 听到这句话,谢梓莺也不端着了,转过头看向右前方的几个人,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不善起来,眯起眼睛说道:“这姓穆的,绝对是对哲哥哥心怀不轨!瞧瞧她那副样子!哼,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打着歪心思呢,借着与史妹妹交好,好攀上哲哥哥,真是个厚脸皮!” 一旁的流云眨了眨眼睛,她寻思着这四姑娘刚才不也是打算给史家姑娘留一个好印象么,怎么这会反倒对这穆家姑娘这么鄙夷。 还是一旁的谢梓珊道出了真相:“四姐,你这完全是被人捷足先登后的嫉恨罢了” 谢梓莺‘唰’地撇过头,盯着谢梓珊瞧,右侧嘴角勾起,冷冷地说:“哟,六妹,你瞧得这么明白,想来是长了一双慧眼啊,既然如此,那本关山经也用不着我帮你找了吧” 谢梓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捅了娄子,忙挽住谢梓莺的手臂,讨饶道:“四姐,我错了,姐姐何必跟妹妹一般见识” 谢梓莺“哼”了一声,谢梓珊见人说人话,马上讨好地说道:“那穆家姐姐与我四姐可没法比,这一个是地上的泥巴,一个是那天上的星星。”这句话夸的谢梓莺脸色好转了不少,也不再冷着脸了。见此谢梓珊再接再厉,继续说着讨好话:“四姐你是侯府贵女,何必和她一番见识!你和那穆凌瑶摆在一起,史家就算再瞎,也知道选四姐你啊!” 这话说的谢梓莺脸颊都羞红了,连忙轻斥道:“住口,谁,谁说我要嫁到史家了!不说了,赶紧进去吧,堵在这里成何体统!” 说罢,谢梓莺便先去坐上了轿子。剩下的两位谢家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对四姐这突然羞恼的样子很是惊奇,两个人对视着、挤眉弄眼地笑了笑,之后便在丫鬟的服侍下上了轿子。 在五姑娘所乘的轿子两边,流云和倩画一边一个,跟着轿子跨过外仪门,沿着宽敞的路,很快便到了内仪门前。到了这里,一众贵女下了轿子,在长公主府上的丫鬟们的指引,穿过几道月洞门和拐过两三条长长的游廊,很快便到了水榭前,这里便是举办京城内一年一度最有名的花会的地点了。 谢家三位姑娘刚到水榭前,便被倚着栏杆的薄雨筠瞧见了。 薄雨筠冲着三位谢家姑娘挥了挥手,又指了指自己坐着的地方,意思是让这三位谢家姑娘一会进了这水榭内,先到她这来。 走在倩画身旁的流云,此时反倒没了左看右看的心思,因为紧张,此时全神贯注地跟在五姑娘身后,生怕自己做错了,到时候惹来一顿板子。这便导致她在迈上台阶的时候,眼睛直直地盯着五姑娘的背影,没有看脚底下。走台阶的时候,右脚没有完全抬起来,直直地撞上台阶中部,整个人便要往前倒,还是一旁眼尖的倩画一把拽住她,才使得流云没有做出丢面的事情。 “嘶,你可真是不让我省心,想什么呢!给我收起心思,还不跟上!”倩画教训道。 “欸”流云应了一声后,紧张加倍的她,更没了打量四周的心思,再迈开脚时,这脚下和身前就都注意盯着了,生怕又出了糗,到时候倩画再向着她,想必她也免不了一顿打了! 走进这水榭内,穿过屋内一众光鲜亮丽的贵女们,推开临湖的外扇镂空雕刻仙鹤的屏门,来到了亭内。 “你们真是太慢了,这么半天才过来!”薄雨筠抱怨道。 谢梓莺翻了个白眼,呛道:“你以为我们像你似的,迈的一步快赶上男子了” “你懂啥,我爹说了,我这种女子危难之时,必能够自救,更...” 谢梓莺插话说道:“更别提你还拜了师傅,学了武艺是吧!” 薄雨筠张着嘴巴,眨了眨眼睛,便顿在了那里,话都被谢梓莺说完了,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便“嘿嘿”地笑了几声。 谢梓莺翻了个白眼:“说吧,招呼我们姐妹三个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被谢梓莺这么一提,薄雨筠才想起来自己之前要说的事情是什么,连忙将身前还站着的谢梓莺拉到自己身旁坐下,附在她的耳畔,说起悄悄话来。在她们身旁几个空位坐着的谢梓馨和谢梓珊对此见怪不怪,这薄雨筠说是让她们三个都过来,然而每次都只和四姐姐有说有笑的,每次都会像这样说些不让她们听见的悄悄话。 “无趣”谢梓馨小声地嘟囔着。 谢梓珊用胳膊肘怼了怼谢梓馨,示意四姐的丫鬟竹娴在她们身侧,可别被她听见后又学与四姐听。谢梓馨知道四姐最是讨厌别人暗地里谈论跟她有关的事了,于是她只好撇了撇嘴,接过倩画手里用帕子包着的鱼食,喂起了湖塘里的锦鲤。 “呼”暂时松口气的倩画,终于有空来关心下流云了。 “你怎么样?” “啊?我,我挺好的啊”流云困惑地说道。 “你刚才没磕到吧?” “没,我结实着呢,谢倩画姐关心啦”最后一句,反而带出几分在望春居时流云面对熟人的俏皮。 得到对方无事的回复后,倩画也安心了。出门前,知书拽着她,左叮咛右嘱咐的,拜托她照顾流云。 “莺姐姐,你在这呢,我找了你好半天呢!” 亭内众人回头一看,便瞧见了史玉涵。 谢梓莺马上便换了一幅神情,温柔地笑着说道:“涵妹妹,上个月给你的香料,用的可是习惯?” 史玉涵上前几步,握住谢梓莺的手,撒娇地晃着对方的手臂,说道:“姐姐给的香料特别好闻!”说到这,史玉涵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接着说道:“我二哥闻到我身上的香料,也夸赞了呢!” 谢梓莺脸上多了几分喜意,眼中的光彩四溢,笑容中也多了几分真切。 “对了,莺姐姐” “怎么了?可是还要那香料,我这里还有一份,明天便给你送过去” “上回姐姐给我的香料足够我用半年呢,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情” “那是?”谢梓莺疑惑地问道。 史玉涵踮起脚尖,凑到谢梓莺耳畔,悄声说道:“我二哥今天也来了,一会花会开始后,姐姐便能瞧见我二哥了!” “什么!”谢梓莺瞪大了眼睛,惊喜地看着史玉涵,看到对方肯定的点了点头,那份惊喜从心口涌出,表现在了脸上。 “又是说悄悄话,真是没劲透了!”谢梓馨不满地嘀咕着,挨着她坐的谢梓珊听到这话,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一刻,谢梓馨和谢梓珊对身处众人话题中心的四姐,都多了几分不爽。 恰好此时,长公主来了,没一会这一年一度的京城琼花盛宴便开始了。 长公主说了几句简短的话后,花会开始了。 众人坐在水榭室内,面前的矮桌上都放着一份同样的吃食和一杯醇厚的葡萄酒。 “我听说今天谢家四姑娘也来了,来,站起来让我瞧瞧”长公主开口问道。 听到长公主问话,谢梓莺连忙站了起来,福身说道:“给长公主请安” “嗯”长公主慈善地点了点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谢梓莺身上,有打量的、有艳羡的、更有嫉妒的,概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徐浩邯到了年岁该娶亲了。 长公主上下看了看谢梓莺,最后开口满意地说道:“不错,不错” 第11章 被人夸赞自然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四姑娘谢梓莺微微低下头,抿着嘴角,羞涩地笑着。 长公主见状,调笑道:“瞧瞧,这还害羞了”。屋内众人听见后,一个接着一个捧着谢梓莺说,把她夸地羞红了脸,心里多了些得意。 这时,流云注意到五姑娘杯里的果酒喝光了。便上前一步,将桌上的酒瓶端起,倾斜着酒瓶倒了半杯果酒。待她放下酒瓶后,正要往后退下时,眼睛无意间扫到五姑娘藏在桌下的手,此时正狰狞地扭着手帕,似是在发泄着内心的愤怒。 诧异的流云微微侧过头来,仔细地盯着五姑娘瞧,见其脸上依然带着甜美的笑容,半点都瞧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流云偏了偏头疑惑地站了回去,一抬头便瞧见端庄坐在椅子上,羞涩地接受大家赞美的四姑娘。 这下,流云总算是弄明白了。 五姑娘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说白了就是争强好胜。 曾经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才让流云知晓了五姑娘这个的性子——每一天的晚上,大房一众子女依照惯例,都在青竹院吃晚饭。那一次饭后,大太太夸赞到六少爷谢钧安的功课,便被五姑娘记在心里,第二天拿着自己连夜草写的字帖给大太太看,想要同样得到大太太的夸奖。一开始大太太只是敷衍地说了一句。谁料五姑娘便在大太太跟前闹了起来,嘴里哭喊着“娘只疼哥哥,不疼我”。五姑娘这一哭,大太太连忙抱住五姑娘,疼惜地说了一堆夸人的话,五姑娘这才收起眼泪,不再闹了。 至此以后,流云便知道,她家五姑娘一向争强好胜。什么东西都只要最好的,喜欢成为众人的焦点。若是别人略过五姑娘,准保能让五姑娘连着生好几天的气。 这不,现在屋内众人顺着长公主的意思,嘴里说的夸赞的都是侯府四姑娘,这让一旁的五姑娘听了后,心里不好受极了。 流云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旁的倩画余光注意到后,连忙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流云马上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她刚才光琢磨着五姑娘为什么不开心了,便忘了如今所处的环境了。 流云心里再次为自己的小失误而懊恼,心里对一旁的倩画姐姐非常感谢。从进这长公主府后,一路上都多亏倩画的叮嘱和帮助,才没让她捅出什么娄子来。 这时,一位嬷嬷从水榭外进来,走到长公主身旁,附在她的耳畔,悄声说着话。 没一会,只见长公主微微地点了点头,便挥了挥手,示意嬷嬷退下。 “好了,今天的主角也该上来了”说完,长公主“啪啪”地拍了拍手掌。 一众丫鬟抬着一盆盆花进屋后,从中间空道走过,来到了外面的亭内,将一盆盆花摆在了栏杆的下面。 流云的视线一直盯在其中的一盆牡丹上,眼睛看的都快直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鲜红浓艳的牡丹,每一片花瓣上都写满了富丽华贵。 不过当她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其余人的视线,并没有放在栏杆下的那一盆盆鲜花上,反而一个个都抻着脖子直直地望着远方。 流云困惑地想,这是在瞧什么呢?她便也转过身,向亭外眺望,却只看到湖水和荷花,除此以外便再无其他了。 正当她不解地鼓起脸颊思考时,长公主再次开口发话了。 “都别坐在这了,去亭内赏花吧。古人说的好,‘唯有牡丹真绝色’,今天这几盆牡丹花还是宫中赏赐下来的”说完,长公主便起身带头走到亭内,屋内其余人便不再扭捏,连忙跟在她的身后。 五姑娘虽然刚才心里对四姑娘存着有几分嫉妒、几分恼火,但表面上还是乖乖得与六姑娘一道跟在四姑娘身后。 流云与倩画跟在五姑娘身后,来到了亭内左侧,这里的栏杆下摆着的是一盆兰花,花香浓郁。引得一旁的史玉涵,正弯着腰,用手扑扇着花香。 史玉涵扯着谢梓莺的袖摆,雀跃地说道:“莺姐姐,快看那里!”谢梓莺和一旁的其余姑娘都看向史玉涵所指的方向,只见对岸那儿除了两三条停靠的小舟外,便再无一点特别之处。 “什么都没有啊?”谢梓莺转过头,困惑地看着史玉涵。 “欸,怎么没人呢?都这个时候了,人应该都坐上船了啊!哎呀,不会是二哥又拿话骗我吧?”史玉涵越说越着急,捏紧拳手,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样子。 正当这边被史玉涵搞了一出乌龙,谢家几位姑娘都盯着史玉涵的时候,另一侧的几位世家女子发出了柔柔的惊呼声。 “来了来了” “哪儿呢?” “那儿!” 史玉涵连忙探头,朝外望了几眼。当她瞧准后,连忙对谢梓莺说道:“快看!快看!这回人可出来了!我二哥就在那儿呢!” 谢梓莺马上转身,隔着湖,便见到了几位身材修长的男子坐在小舟上,往湖中心小亭划去。 随着小舟到湖中心的距离越来越短,这一岸的众女眷也逐渐看清了男子们的衣服相貌。如流云这般眼力好的,连那群人的表情也瞧得清楚。 这一岸的女子借着赏花的名义,看着湖中心小亭内的郎君。而湖中心小亭内的郎君,未尝不是在望着对岸的女子。 “瞧瞧,这眼神都直了,一定是为我的风姿所着迷!没办法,本公子就是这么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话未说完,便被旁人打断了。 “史二,你也忒不要脸了,这话也就只有你这厚脸皮的才能说出口!”一个体型富态的人打断道。 “刘大壮啊刘大壮,可敢与本公子打个赌?”史弘哲挑着眉毛,勾着嘴角,戏弄地看着刘庄。 刘庄回道:“赌就赌,你说吧,赌什么?” 史弘哲眼珠子转了转,开口说道:“不如...”拉长了音调,勾起了刘庄的胃口后,说道:“就赌那对面亭内穿一身紫色衣裳的女子,究竟是不是只盯着我瞧?” 说完,史弘哲便被身后来人敲了脑袋。 “哎哟!”史弘哲摸着后脑勺,一张俊脸皱了起来,转过头刚要开口叱骂来人,一打眼瞧见是谁后,便闭上了嘴巴,老实起来。 “史二啊史二,每次都只捉弄刘庄”来人身穿紫袍,一双剑眉、一张薄唇、一双锋利的眼睛,都显得人格外的孤傲。 “王爷,怎么就你一个人,那跟屁虫呢?”史弘哲边说边往王爷身后瞧,但最刚说完,后脑勺便挨了一记。 “姓徐的!”史弘哲捂着脑袋转过身,瞧见了他口中的跟屁虫。 徐浩邯冷冷地看了史弘哲一脸,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便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一旁的刘庄见此,嘲讽地说道:“嘿嘿,史二,我瞧你这狐狸今天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活该” 史弘哲挑了挑眉头:“刘大壮,你还好意思挤兑我,上回你被你爹堵在醉梦楼时,是不是我出手帮的忙?你倒好,最后还把事都往我身上推,让我一人背锅,害的我回去被老头子打了一顿” 刘大壮连忙讨饶道:“哎哟,好哥们,这事咱不提了行嘛?这样吧,明天,就明天,哥们请你去醉香楼里面玩一回,怎么样?” 史弘哲那点花花肠子一下子便被勾起来了,开口回道:“你小子挺上道啊,成!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说罢,史弘哲又扭过头,冲着身侧石桌旁的人问道:“王爷,你去不去?” 端王赵景,勾着嘴角说道:“我看还是上回史阁老打的轻了,你就不怕这回又被人抓到,回头又被参一本?” 史弘哲‘唰’地打开扇子,摇头晃脑地说道“这就叫,风流事、平生畅” 一旁的徐浩邯“噗嗤”一声,鄙夷地看着史二。 史弘哲不爽道:“徐木头,你看什么看?” “珍惜现在吧,史二,估计后天你又得挨一顿打了。唉,可惜小爷明天就要离京一趟,要不然又能看一次热闹”说完,徐浩邯遗憾地摇了摇头。 “徐!浩!邯!”史弘哲一字一顿地盯着徐浩邯说道。 这时才来到这湖心小亭的世家公子哥,见到史弘哲和徐浩邯又在拌嘴,都不足为奇。先与端王问安后,便坐到一旁,吃着小厮端上来的瓜果,看着热闹。 对岸水榭前的亭内,一众女眷此时嘴里说的、聊的,都与对面湖心处众人相关。 四姑娘左手紧紧地抓着史玉涵的手腕,追问道:“刚刚哲哥哥是在看我吧?肯定是,他一直盯着我瞧呢!” 被抓的紧紧的史玉涵,却并没有回答四姑娘的话,此时的她的眼睛里只有徐浩邯一个人,对方那沉稳冷静的相貌和矫健的身姿,都让她为之着迷。她想,等回家后,便告诉娘,这便是她的如意郎君了。 谢家其他两位姑娘,一个无趣地坐在屋内,吃着冷糕。另一个,却与史玉涵瞧上了同一个心上人。谢梓馨遥望着徐浩邯的一举一动,心想,这么完美的人,必然会是她的如意郎君,她势在必得! 此时,世家贵女们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湖中心,身边伺候的丫鬟们便都空闲下来了。有的也和自家小姐一样,凑在栏杆边上,或光明正大或偷摸摸地望着对面;有的便坐在屋内空椅上歇息;有的如流云,赏起花来。 在亭内角落处的一盆牡丹前,流云蹲在花盆前。 这盆牡丹无论她看了多久,那最初的惊艳感一直烙在心里,永远不会消褪。 她怯生生地伸出右手,沿着花瓣抚摸着,探起身,抬起下巴,鼻尖贴近花朵,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闻着花香。 “很香!”流云小声地赞叹道,睁开双眼后,刚要低下头,却一眼便瞧到了对面湖心亭内正望过来的端王赵景。 第12章 流云仍呆呆地望着对面,而端王赵景却早已看向亭内别处,原来刚才只是他不经意间的一瞥罢了。 水榭与湖心亭之间那平静的湖面,宛若横在二人之间的一道天堑。这两个人,一个是凡桃俗李,一个是天潢贵胄,二者之间有着霄壤之别。 看似悬殊的二人,却被月老牵了红线。如今横跨二者之间的天堑,在某一天相遇后,瞬息间化为虚无,从此这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 流云失落地收回视线,又放在了眼前这盆牡丹上。她好奇地想着,对面那个剑眉星目的俊逸男子,是哪家的公子呢?随后又悄悄地抬起头,越过红艳的牡丹花,望向湖中心处,将对面端王爷的面貌一点点地刻画在心里。 正当流云痴痴地望着对面时,一旁闲聊着的长公主府的丫鬟,算是解答了她的疑问。 “哎呀!你瞧,王爷又和公子联合起来欺负史公子了!”一个身穿翠绿的丫鬟双手捂住嘴巴,皱眉望向亭中心再次被人敲脑后勺的史弘哲。 这史弘哲风流倜傥,一向油嘴滑舌,从会走路的那天起,便会讨女孩子喜欢。又因为常来长公主府中,每次都会调戏这群丫鬟,久而久之,有的对其心生爱意,有的却十分羞恼。 这不,一个身穿豆绿色的丫鬟,便带着点嘲讽的意味说道:“我看史公子活该,没事就爱招惹公子。若不是王爷在这,哼,史公子就等着被公子踹进湖里面吧!” 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丫鬟问道“欸,王爷真的把一头死牛,扔到陈国舅的面前啊?” “可不是,听说,那头牛是王爷当着陈国舅的面杀的,血还热乎着呢,就被扔到了陈国舅的面前。嘶,想想那画面,真是吓死人了!” “我觉得王爷有点过分了,就算不喜陈家姑娘,也不能这么做吧” “你懂什么!这是皇后娘娘作保的亲事,王爷又怎么会同意”说罢,见旁边只有一个呆看牡丹的流云,便放下心来继续说道:“我听我表哥说了,王爷的生母便是皇后娘娘害死的,所以王爷一向与皇后娘娘不对付。这回王爷这么下皇后娘娘的脸面,还不是因为皇后娘娘想着让自己的外甥女当上王妃,好用来牵制王爷?” “嘶”一旁的几个丫鬟倒吸了一口冷气,流云却没来由得对王爷生出了一丝怜惜。 “说来,自打王爷前年在边疆一战成名,被万岁爷提了爵位,又被任命为九门提督,可不就让皇后娘娘眼红么,毕竟太子...”接下来的话,立马被旁边的人打断了。 “嘘!”翠绿丫鬟连忙左右看看,见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所在的这个角落,便转过头对先前的那个丫鬟说道:“可不要说了,这可是宫中禁忌!” 先前的那个丫鬟,反应过来后,冒出一身冷汗,庆幸地说:“还好没说出来,这若是被人听见传了出去,我这条小命可就没了!” 这几个长公主府的丫鬟自觉失言,连忙从角落里散开。 没一会,倩画走了过来,伸出右手在流云眼前晃了晃,问道:“在这做什么呢?” 回过神来的流云,抿了抿嘴,拍了拍裙摆后,直起身来,说道:“一直在这看...牡丹花来着”话说一半的时候,那对面王爷的身影却浮现在眼前,致使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真是呆子,一点机灵劲都没见长”说完,倩画将流云拽到身旁,压低声音说道:“你说你不趁着这次出门,待在姑娘身旁好好伺候着,给姑娘留一个好印象,让姑娘以后用人的时候能想起你” 流云困惑地说道:“可是刚才姑娘说了,不用我伺候了啊” 倩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流云:“你这呆子!姑娘说不用了,你就真以为不用了?唉,瞧你这蠢笨的样子,难怪事事都被知书占去先机!” 流云反驳道:“知书姐才不是这样的人!” 倩画冷笑一声,便不再多费口舌,拉着流云的手,便把她带回到五姑娘身边。 此时,侯府的几位姑娘,正与史玉涵、薄雨筠一道聊着。 刚靠墙角站好,流云便听见倚靠栏杆的五姑娘转过身,看向四姑娘,问道:“四姐,对面的人你可都认得?” 谢梓莺摇了摇头,说道:“除了哲哥哥,其余的都未曾见过” 这时,薄雨筠插嘴道:“馨妹妹,你好奇哪个?那些人中我倒认得几张熟面孔” 谢梓馨刚要开口询问,却被一旁的史玉涵抢了先机。 “筠姐,你看对面坐在石凳上,穿了一身黛青箭袖衣的那个叫什么呀?”史玉涵问道。 薄雨筠先是歉意地看了看谢梓馨,才转过头去找身穿黛青色的男子。这一眼便瞧见了身着黛青箭袖衣的男子,而此人她恰好认识。 一年前,她去书房找爹爹便遇见了此人,当时对方连忙避开,给她留下了极好的印象。等这人走了后,她便缠着爹爹追问名字。爹爹这才告诉她,此人便是长公主的宝贝儿子徐浩邯。 虽然薄雨筠与徐浩邯仅仅只是一面之缘,但她却一直没有忘记他,他的样子和他的名字时时刻刻涌现在心头。于是今年她便缠着母亲说要参加花会,这期间她老实乖巧了几个月,不再像以前一样整天舞弄棍棒、也不再打扰哥哥做学问,于是母亲才答应了她。 然而现在,当她知道史玉涵感兴趣的人是徐浩邯时,她心里的那份占有欲却促使她说了谎话。 “我不认得这个人,抱歉”说完,转过头来,脸上还带了几分愧疚之意,好似为不能回答上史玉涵的问题而内疚,然而实际上这份愧疚完全是因为她撒了谎。 “啊”史玉涵失望地叹道,待注意到薄雨筠脸上的神色后,连忙又摇着她的手臂,说道:“没关系的,薄姐姐。不知道也正常呀,毕竟我们不能见外男。你看,我二哥跟他们是朋友,然而我却还是一个都不认得的” 听了史玉涵的话,薄雨筠心里的内疚并没有减少,脸上扯出了一抹带着歉意的笑容,便退到一旁不再言语了。 这边史玉涵与薄雨筠的对话,被她们身后不远处的穆凌瑶听见了。 只见穆凌瑶走了过来,站到史玉涵面前,亲切地说道:“涵妹妹,我告诉你那个人是谁啊?” “穆姐姐,你知道?”史玉涵充满期待地看向穆凌瑶。 见到穆凌瑶点了点头,薄雨筠脸上的歉意瞬间消失,手里的帕子也被双手拉扯着。 “他便是长公主的儿子,徐大将军的嫡长子,徐浩邯” 史玉涵亲昵地挽住穆凌瑶的手臂,追问道:“瑶姐姐,那他有什么喜好么?” 穆凌瑶想到家中长兄说过的话,便开口说道:“我听闻,此人酷爱下棋,若是给他一本棋谱,他能钻研个三天三夜” “那想必徐公子在下棋方面厉害极了!”史玉涵推测地说道。 “这个我就不知了”穆凌瑶说道。 史玉涵再次追问道:“除了下棋,还有别的么?” 穆凌瑶摇了摇头:“没了,我也就只知道这些。好了,涵妹妹,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是不是应该作为回报,说一些有关哲哥哥的事情?” 心满意足的史玉涵,挑挑拣拣将自家二哥的喜好告诉了穆凌瑶,完全忘掉旁边还有一个同样对她二哥芳心暗许的谢梓莺。 谢梓莺冲着前方的史玉涵瞪了一眼后,心里骂了一声“墙头草”后,却凑上前听了起来。 这时,刚从屋里给五姑娘倒茶水回来的倩画,却注意到五姑娘手里正撕扯着花朵,边盯着史姑娘边撕着花瓣,嘴里还低声嘀咕着:“选我,还是选她,选我,选她...”。 倩画心里微微一动,难道五姑娘先前要问的人,同史姑娘一样,就是那位徐浩邯徐公子么?她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又注意到五姑娘揪完花后,再次转过身盯着湖中心瞧去,倩画便觉得她十有八九是猜对了。 这次回到侯府后,五姑娘便开始变了,宛如细雨润物般悄然变化。 一开始,望春居的人并没有察觉到。流云还像往常那般,做完分内事后,便去找知书学绣花。因为她已经会绣竹子了,知书便开始教她绣麻雀。 这一天,流云与知书正分着彩线,便被五姑娘打断了。 “知书,流云,你们俩谁会下棋?”五姑娘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睛一眨不眨地在她们俩人之间来回打量。 流云和知书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谢梓馨失望地看着这两个丫鬟,叹了口气,念叨着:“怎么都不会下棋,真是的!”。 “算了” 最后谢梓馨便自己独自关在内室中,研究着手里那本管六哥谢钧安要过来的棋谱。然而从来就对下棋不感兴趣的谢梓馨,此时硬逼着自己钻研,却半点收获都没有。 最后,谢梓馨便去了涵柏院,找她六哥谢钧安教她下棋。 屋内除了棋子落下发出的清脆声响外,便再无多余的声音。 流云与涵柏院的丫鬟们站在一处,正无聊地看着屋内兄妹二人的棋局。 自打五姑娘来学下棋后,这贴身伺候五姑娘的活,便落到了她身上。一开始是倩画跟着姑娘去的,谁知道第二天便撂了挑子,把皮球踢给了知书。知书也只跟着去了两天,便也撂了挑子。最后,这跟着五姑娘的担子,但到了她的肩上。 之前,流云还纳闷来着,不明白她们俩为什么要相继赖掉这差事。直到她陪着五姑娘学了一天棋后,便明白为什么了。 究其原由,是因为五姑娘这一整天都在研究着棋谱和下棋。有的时候,流云将沏好的茶水端过来,谢梓馨都是充耳不闻,完全将流云无视掉。若是屋内有人弄出动静来,那么五姑娘准会对着那人怒瞪一眼,并开口训斥着。 若只是保持安静就那么站一天的话,对于流云来说并不算苦差事。然而,让她头疼的是每天回到望春居后,五姑娘便会按着棋谱,在棋盘上摆放棋子,再拉着她一起研究晦涩难懂的棋局。 有的时候,五姑娘还会拉着流云一起下棋。若是流云侥幸赢了半个棋子,五姑娘接下来的几天都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若是流云输了的话,五姑娘便会板起脸斥责她,不过第二天反倒会当着其余丫鬟的面赏她银子。无论流云怎么做,总会被五姑娘挑出毛病,渐渐地她便明白了,为什么倩画和知书对陪姑娘学棋这件事能避则避了。 “我回来了”流云推开罩房房门,回到了自己和知书的屋子里,直挺挺地躺在了木床上。 “怎么样?姑娘今天没难为你吧?”知书关切地问道。 流云摇了摇头,侧过身,看向对面床的知书。 “不过前天我以为姑娘学完这本棋谱后,便就此作罢。谁料到,今天姑娘又从六少爷那里弄来了一本!” “嘶”知书倒吸一口气,说道:“原来最讨厌下棋和弹琴的姑娘,如今却如此痴迷下棋!想必过些日子,咱们又能见到一个整日抚琴的姑娘了”,知书说完最后一句便笑了。 流云感叹道:“唉,还真不如听姑娘天天弹琴了,也比现在好过一些” 现在只要一想到那些个黑白棋子,流云的脑海里便条件反射般想起,那一盘盘棋局是如何摆放的。 她之所以能记下这些棋局,无非是因为整天陪着五姑娘研究棋谱罢了。虽然这个过程既枯燥又乏味,但是她也因此学会了下棋。虽然只是一点点皮毛,但这也让她找到了动力继续下去,专心地陪五姑娘学棋,自己也能够借机学几手。 这一天,五姑娘难得没有待在屋子里研究棋谱,反而带着倩画去了四姑娘的归秋居。 终于得了半天清闲的流云,快速将桌上散落的棋子归置好,便到外间休息去了。她刚吃完半碟桃酥饼,闭月便过来告诉她,五姑娘找她。 流云赶忙用手帕擦了擦嘴角,便跟着闭月去了。 原来史姑娘给四姑娘下了帖子,邀请侯府几位姑娘明日到她家里。于是,得知消息后的五姑娘便提前回来了,一边让倩画和知书给自己翻找着衣裳,另一边让流云拿着棋谱送还给她六哥。 流云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本棋谱,穿过几道门,来到了涵柏院门口。因为这些日子总是跟着五姑娘来这,流云也跟涵柏院的下人们混熟了脸。 “流云,你家姑娘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涵柏院管事丫鬟碧雯问道。 “姑娘有事,便派我将这棋谱送还”说罢,流云便将棋谱递给了碧雯。 碧雯将书拿过来后,又冲着流云客气地说:“进来吃些茶吧” 流云摇了摇头,说道:“姑娘那里还需要人,我得回去了”。与碧雯告别后,便离开了。 在她走后,碧雯捧着棋谱走进书房之中,放在了书案上。 “怎么?五妹来了?”桌后的谢钧安问道。 碧雯拿过一旁的外袍,披在了谢钧安身上,说道:“五姑娘没有来,来还书的是经常跟着五姑娘的那个丫鬟” “哦,那个丫鬟啊”谢钧安脑海中浮出的是流云那双圆圆的眼睛。 第二天,五姑娘仍是带着倩画和流云出了门。到了史府后,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来到内院深处史玉涵的住处。 “可算是来了!”站在门口的史玉涵,待一见到谢家几位姐妹,便迎了上来。 流云在远处便瞧见了站在史姑娘身后的薄姑娘,与一身淡藕色襦裙的史姑娘不同,薄姑娘穿了一身男装,显得英气十足。 谢梓莺见到薄雨筠后,便开口问道:“你怎么穿着这么一身衣服?” 薄雨筠伸出食指,勾起谢梓莺的下巴,说道:“怎么样,被小爷迷住了吧” “啧”谢梓莺拍打掉薄雨筠的手指,无语地看着她说:“上次在长公主府见到你,还以为你改变风格了,没想到一点都没变” 薄雨筠摊了摊手,说道:“上次那是特殊情况,我跟我娘打了保票,必须乖乖地,不然就不让我去了。这不,花会也去过了,我又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边说着话,几位贵女进到屋里坐下,一旁丫鬟们将早就准备好的瓜果和酒水摆了上来。 “欸,涵妹妹,这回你准备的是什么酒啊?”薄雨筠大大咧咧地问道。 史玉涵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这回当然还是果酒啦,你以为我能搞到多烈的酒啊,若是真摆出来给你们喝了,那到时候我就得和我二哥一起挨打” “不会吧,你爹还会打你,谁不知道你是史家最宝贵的女儿啊”薄雨筠夸张地说道。 史玉涵闷头想了想,她也觉得爹不会打她,顶多就是把她的那份全算在帮她买酒的二哥头上。 谢梓莺咬了咬嘴唇,问:“说到你二哥,不知近来可好?” “别提了,二哥他最近又闯祸了,这几天被关禁闭了,我一会还得给他送饭去呢!” 谢梓莺急切地问道:“哲哥哥做什么了” 一旁的薄雨筠插嘴回答道:“这个我知道,听说史二哥他又带着刘御史的儿子去学坏了!” “什么!”谢梓莺惊呼道。 屋内的几位姑娘聊着新鲜事,除了几名大丫鬟外,剩下的丫鬟都被打发了出去。 一名穿着青绿色袄裙的丫鬟走到流云面前,问她:“欸,上回你是不是也去长公主府了?” 见流云点了点头,忘忧又问道:“我叫忘忧,你叫什么?” “流云” 随后,流云和忘忧聊天才知道,原来忘忧是薄雨筠的丫鬟,那天也去了长公主府。流云注意到忘忧的手背上,有几道红肿的伤痕,便问道:“这是怎么伤到的?” “别提了,前些天,我家姑娘非要爬树,我们这几个人怎么劝都劝不住,后来便被打了一顿手板”,说完后,忘忧叹了一口气,将手缩进衣袖中。 忘忧收起脸上的表情后,又问流云:“你呢,你家姑娘可有罚过你?”,见流云摇了摇头,便再次感叹起自己命不好,都是做丫鬟的,偏偏就她碰上这难伺候的主。 过了一会,几位姑娘便都都出来了,要去史府的碧落园中赏花吟诗。这个叫做碧落园的花园,是史玉涵的祖爷爷时修建的,经过几代修缮并扩大了几次后,如今的碧落园若没有府中下人指引,外人必然是会迷路的。 凉亭内的石桌上,史府的丫鬟们刚摆好吃食和酒水,几位姑娘便结伴走了过来,进到凉亭内坐了下来。一众丫鬟都在一旁服侍着各自的小姐,除了流云。 此时的流云被五姑娘派回来去取她落下的手帕,刚在屋内找到手帕后,领着她回来的史府小丫鬟,突然捂着肚子说要去趟茅房。 于是流云就独自拿着帕子,匆匆地在碧落园内赶着路。谁料,初次来史府的流云,在没有人带路下却迷路了。 在几次路过同一棵树后,流云这才反应到自己怕是迷路了。于是本就着急的流云,此时更是急得满脑门的汗,却也顾不上擦了。她站在甬路上,茫然地望着前后左右,连来时的路都找不到了。 而这个时候,几个男人的说话声却从远处传了过来,惊的流云连忙躲在一旁的花丛中,用手捂住嘴巴,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然而流云这么做,却反倒弄得自己像个贼一样,当她意识的时候,也来不及了,只因那几名小厮走到了跟前不远处。 “咱们公子真是倒霉啊!” “可不是嘛!之前的几次都没被发现,谁料到这回却被抓个正着呢” “还不是刘家那个金疙瘩惹的祸!咱们少爷每次只要一带上他,准没好事。上次是被老爷罚去祠堂跪了一夜,上上次是被老爷打了一顿,上上上次是被老爷...” 旁边的人打断他:“行了,别数了!还是抓紧时间把这些东西送过去,端王爷、徐公子和咱家少爷可都等着呢” 待几个人走了后,僵在那里的流云,才敢从花丛中冒出头来。连打了几个喷嚏后,揉了揉鼻子,猛然意识到王爷也在史府! 于是,当领她回来的丫鬟照过来的时候,便瞧见了她愣愣地站在花丛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流云回到侯府时,心里还在想着王爷刚才也在史府这件事。直到被旁边几个人谈论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才不再去瞎想。 第13章 “昨天就为着四少爷的亲事,三太太和三老爷吵了起来,听说那一屋子的东西都被摔了!”羞花边嗑着瓜子,边快嘴说着府内的八卦。 流云抓过一把瓜子,边磕边问道:“四少爷的亲事不早就订下了么?” 知书摇了摇头,说:“林家悔婚了,昨天派人把聘礼退了回来!” 流云诧异地说道:“林家就不怕得罪咱们侯府么?” 这时一旁吃着糕点的倩画,插嘴道:“听我婶子说,那林家姑娘没准是攀上高枝儿了!” 其余人都暗自点头,对这个猜测都有了几分确信。 过了两个月,传来了林家姑娘成了太子昭媛。 随着老皇帝重病,接连几个月内朝廷内人心惶惶。太子代理皇帝处理政务后,一时间朝廷内暗中风谲云诡,各方势力粉墨登场。除林家以外,还有将近一半的世家纷纷将筹码压在了太子这边。一时间,京城内每隔几天便有世家嫁女,而太子府的后院中新进了不少人。 这其中就有谢家。 谢府的三姑娘谢梓芳,在早便算好的吉利日子里,进了太子府,成了太子左昭仪。 谢梓芳出嫁后,玲珑院也好似空了不少。往日里,流云闲暇时,便和其余几个姐妹在院中跳绳、丢口袋。如今,整个谢府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连她们这玲珑院也不可避免。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长房和三房之间,出现了难以愈合的嫌隙。 谢三老爷因为自己的儿子被林家悔婚,转而便将林家和太子都恨上了。于是在朝廷暗中站队时,谢三老爷便将筹码压在了贤王身上。而谢大老爷是一个古板迂腐的人,自然是支持太子的。既为了谢府的前途也为了自己的仕途,于是将自己的女儿嫁到太子府上,递上了一份投名状。 不过当谢三老爷得知此事后,心里对他大哥也恨上了。接着便是闹着分家要搬出侯府。被老太太压下后,谢三老爷暂时偃旗息鼓了,但每次见到谢大老爷,总是出言讥讽。长此以往,长房和三房之间势如水火,连带着小辈们也不和起来。如五姑娘与六姑娘俩人,见了面互相不搭理,一句话也不说。 在这种僵持的氛围下,辞旧岁后,谢府的年夜饭也变得格外剑拔弩张,只因坐在桌上的谢大老爷和谢三老爷再次争吵起来。老太太冲着二儿子使眼色,让他站出来调和气氛。然而谢二老爷向来明哲保身,从不做得罪人的事,所以他又怎么会参与进来呢?于是谢二老爷找了个借口,带着二房离开了。最后,老太太疲惫地叹了口气,也让大房和三房走了。这次年夜饭,同时也预示了今后分裂的谢府。 没过几个月,在春分的那天,将军府派媒人过来向二房的四姑娘提亲了。 当流云将这个消息告诉五姑娘后,却见五姑娘愤怒地拍了桌子后,满脸不甘心地哭了起来。 站在旁边的流云一下子便愣住了,不知道五姑娘这是怎么了。还是一旁的倩画,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连忙走上前双手拍着五姑娘的后背。同时示意流云出去,她有话要与姑娘说。 待流云出去后,倩画见五姑娘仍然趴在桌上,不肯起身,便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只见,五姑娘停下因抽抽涕涕而抖动的肩膀,却仍是不肯抬头。 于是倩画转了转眼珠子,一狠心,便将她所知道的计策说了出来,而这条计策还是从她婶子那里听来的。据说是老太太刚进府时的发生的事,谢家有位姑娘用了这个法子,抢了长姐的亲事,嫁给了她一直喜欢的人。 听完倩画说的法子后,五姑娘这回终于肯抬头了,泪水之下是一脸的不成功便成仁的坚决之心。 于是,在望春居其余的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五姑娘和倩画做成了这件大事——搅黄了谢梓莺的婚事。说来也巧,这事能这么顺利,还是因为谢梓莺本身便对这门婚事多有抗拒,于是她便顺水推舟,想借机从中脱身。 而这个法子倒不是什么多么需要技巧的事,只要五姑娘在私底下与徐浩邯有了瓜葛,那么这门亲事自然便换成她了。可惜在实施的过程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确定因素,导致目的只达成了一半,比如这件事情中的流云。 那一天,刚刚领了月钱的流云,走在路上,边算着如今已经攒下的银子,边往玲珑院走去。途中从西花园穿过,走在一条小道上,嘴里哼着歌,又因为旁边没有其他人在,走几步便蹦跶几下。正当她路过园中湖旁时,本只是随意一扫,却瞧见了五姑娘和一名男子站在了湖边。 “姑娘在这做什么?”流云停了下来,远远地看着,她发现姑娘身后的倩画,看上去不安极了。于是流云便往前走了几步,心里担心那男子对姑娘不怀好意。 正当流云刚往前走了五步时,便看到那名男子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五姑娘扑上来的怀抱。随后男子抱拳告辞,转身便要离开。而这时,五姑娘往后退了半步,踩上了预先放好的滑溜溜的石头,往后一仰便要倒下,好跌入后方湖水中。 吓得流云大声地叫了出来:“姑娘!” 没走开几步的男子,听到流云的喊叫声,连忙转过身来,便瞧见了整个人都快要掉进水里的谢梓馨。只见这名男子,一眨眼的功夫便轻跃到湖边,一把拽起了衣摆都未沾湿的五姑娘。把人拉起后,男子背过身去,交代了倩画几句,临走前又遥遥地看了流云一眼,便离开了此地。 而流云刚收回看着男子背影的视线,却发现前方的五姑娘和倩画都怒瞪着自己。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五姑娘的脸如此阴沉可怕,好似要活剥了她似的。 等到主仆三人回到玲珑院后,流云正要先回罩房内将月钱放进钱匣子中,却被五姑娘叫住了。 回到望春居后,进了内室,倩画将门关好,便站到了五姑娘身后,幸灾乐祸地笑着看向流云。 流云先是看看五姑娘,又看看倩画,察觉到屋内气氛不对,知道自己惹姑娘生气了,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流云舔了舔嘴唇,不安地说道:“姑娘,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哼”五姑娘歪着头,咬着牙,恨恨地看向流云,说道:“你可没错,真是忠心耿耿的好丫鬟啊”。说到‘好’字,牙齿都恨不得咬碎了。 此时流云想,看姑娘这么生气,她若是厚着脸皮点头,想必会更加惹姑娘生气,还不如低头认错,省得让姑娘气坏了身子。 “姑娘,我错了!”想到做到,流云说出这句话后,面前的五姑娘眼皮一抽,半是无语半是生气地说:“你错了?你可没错,我瞧你好着呢,错的是我,当初就应该拘着你的性子,省得整天乱跑,坏人好事!” 流云眨巴眨巴眼睛,心里直喊着冤,她什么时候坏人好事了?但是看姑娘这确信无疑的样子,她自我反省了下,还是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坏事。 见流云仍是未明白,五姑娘捂了捂心口处,也懒得跟她发火了,直接惩罚她写大字,纸笔墨钱一律由她自己出。流云一听到这个惩罚,肉疼得很,毕竟笔墨纸这类物品又贵又容易消耗,而且还要写大字,这不知道要费多少张纸呢! 五姑娘见流云这个小财迷一脸肉痛的表情,心里倒是消解了不少怒气,最后还与流云打趣说道:“一会我挑一本书,让人给你送过去,你什么时候写完了一百遍,什么时候再回到我身边来。哦,对了,别忘了是大、字!” 流云浑浑噩噩地回到罩房中。摸索着荷包中的那一两银子,心疼地想到,这刚发下来的月钱,还不知道能买多少张纸呢!抄书一百遍,还是大字,流云已经预想到自己攒了六年的钱匣子恐怕又要减重,这让她的心里又憋闷又委屈。因为,无论她怎么想,她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那里做错了,惹来五姑娘这顿惩戒。 过了一会,知书给流云送书回来了,刚进屋喊了人,便被流云拽住。 “知书姐!我要冤死了!” 知书顺着流云的力道,坐在她身旁,说道:“我听说你被罚了,你这又喊冤,难道姑娘还真冤枉你不曾?” “关键是,我真的没做什么啊!” 见流云如此说,知书便细细地追问她,这一天都做了什么。 流云仔细回想,只觉得与湖边那件事有关,便将看见五姑娘和一男子在湖边说与知书。一旁的知书直觉五姑娘生气并不是因为被流云撞破了这件事有关,于是她又追着问道:“这件事情之后,有发生什么别的事情么?” “这之后,那男的便要离开,谁料姑娘这个时候脚下滑了一下,便要往后倒。姑娘身后就是湖,我吓的就叫了出来,那男的好像听见了,便转过身像是飞了过来,把姑娘提了起来,然后就走了。这之后,姑娘的脸色就不对劲了” 知书听完后,立马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你真不知道自己哪做错了?” 流云摇了摇头。 “唉,你真是愁死我了!你当时要么就不出声,要么就等姑娘彻底掉进湖里再叫!”见流云还是不解,知书解释道:“你以为姑娘是不小心掉下去的么?不是,姑娘这分别就是故意的。等落入水中,旁边的倩画再去把未走远的男子叫回来,到时候姑娘和那男子有了肌肤之亲,这男的就得对姑娘负责了!” 流云眼睛震惊地看向知书,感觉自己对五姑娘的认知被这件事情刷新了。最后,她憋了半天,说道:“我瞧着姑娘不是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啊?你是想说,姑娘不是这么有心机的人是么?”知书反问道。 流云点了点头,却被知书敲了脑门。 “怪不得倩画总说你呆笨,我还反驳她来着,现在我却觉得她说的太对了!你了解姑娘么,你怎么知道姑娘做不出来这种事情?三年前,姑娘见六姑娘得了一支新样式的玉钗,便故意撞到六姑娘身上,仗着个子高,趁机拔下六姑娘头上的玉钗,扔到地上,假装是从六姑娘头上掉下来的。那时候的姑娘就会使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你觉得如今的姑娘,真的一点心机都没有么?” 知书的这个反问,整整一个晚上都萦绕在流云的心头。她想,她可能也意识到了,只不过却一直不想正视罢了。于是,纠结了一个晚上的流云,第二天起的迟了些,又因为她今天起不需要去伺候五姑娘了,就不像以往一样着急了。 等她托人从府外买回廉价的纸笔墨后,便过起了抄书的日子。一开始静不下心的流云,随着整日枯燥的抄写,渐渐地也从其中体会到了书中所说的‘不骄不躁’。 第14章 流云抄完一百遍书后,便回到望春居继续当差。这段‘闭门求学’的日子,让她变得更加谨慎。 当五姑娘询问或是吩咐事情的时候,流云会比以前加倍小心回答。有的时候,流云还会提前准备好五姑娘需要用的东西,这是以前她不会去做的事情。 流云逐渐在望春居找回归属感时,谢府再次迎来了一桩喜事——四姑娘定下了亲事。被五姑娘搅黄掉亲事的四姑娘,这回将如愿地嫁到史家了。明年八月初八,便是她成亲的日子。 而四姑娘原本要嫁给的人——徐浩邯,在当日遭到了五姑娘算计后,他便派了人通知侯府说俩人八字不合,这门亲事便就此作罢,既全了侯府的脸面,也不至于让四姑娘难堪。 没过多久,徐浩邯便追随端王赵景,去沽干山剿匪去了。 当谢梓馨得知徐浩邯上门退亲后,她心里又是恨他眼瞎。又是害怕自己做过的事情,被四姑娘告诉大太太。于是她直到四姑娘出嫁前,都格外的安分。 说到四姑娘的这门亲事,其实并不怎么顺利。先后遭到了来自谢大老爷和谢三老爷的阻挠,若不是谢二老爷坚持,恐怕四姑娘这次的亲事又要黄了。 首先要知道的是,谢府三房,长房和三房已经在皇子中下了注。长房选择的是正统继承人——太子,而三房因为个人恩怨,选择了另一个势均力敌的王爷——贤王。 当长房和三房都选好后,便纷纷地将目光投向了二房——谢二老爷。 这谢二老爷也不是一般人,早年自命不凡,当大老爷和三老爷钻研仕途的时候,他反倒跑去了北方边疆,做起了这倒卖皮料子的生意。凭借他那精明的脑瓜和三寸不烂之舌,在边疆大大地赚了一笔。等他在北边建好自己的商行后,便又回到京城开了分号。 之后,谢二老爷那颗不甘平凡的心,再次促使他跑去了南方,与番商打起了交道。又雇了船队,专门走水路,将他在南方的货物,运到北方卖掉。这么一来一回的倒卖,他从中又是狠赚了一笔。 虽然那个番商心怀歹意,之后有一天将他绑了票。但谢二老爷吉人自有天相,撑到了官兵的到来。不过这次被绑以后,谢二老爷便歇了自己那颗躁动的心,将商行都交给手下去打理,自己回到京城做一个幕后操盘者,又捐了些钱买了个官当当。 本来若谢二老爷哪边都不靠,仍保持着中立,谢大老爷和谢三老爷便也就放过他了。谁知道,谢二老爷年轻时候的野心再次燃起。他不声不响地便加入了这场豪赌,将自己的女儿嫁到了史家,意味着他在端王身上下了注。 若问为什么,那便要从端王的生母说起。端王的生母原是一名宫女,因皇帝临幸怀上了龙子。等皇帝最小的儿子——端王出生后,这名宫女母凭子贵,升为了婉嫔。 又因其容貌昳丽,很是受皇帝喜爱,很快便又升了位份。然而皇帝的这份宠爱,惹来了宫中其他女子的嫉妒。不久,她便被害死了,而那个时候的端王刚刚记事。 在偌大的皇宫中,若是没有皇帝的偏爱,想必年幼的端王根本活不到如今的岁数。然而皇帝的这份偏爱,更是加剧了端王与皇后之间的矛盾。 皇后身为太子的母亲,她要保证自己的儿子最后会登上金銮殿。而端王越是优秀,对太子的威胁就越大。于是,虽然端王有皇帝护着,但皇后依然有办法找机会陷害他。 比如这回端王去沽干山剿匪,便是太子一派的户部尚书举荐的。在前往沽干山的沿途,太子一派派出无数探子和杀手,争取将端王在京外解决掉,提前铲除一个皇位竞争对手。 好在端王自身武功高强、内功深厚,所带来的官兵更是端王自己的兵,个个都是骁勇善战、以一敌三。 更别提王爷心腹徐浩邯,也从徐家军抽出了一匹人马随军出行。正所谓养兵一日用在一时,这次沽干山剿匪,便是绝佳的实战的机会,也为日后端王成就大业,铺下了良好的基础。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端王也并不是什么软弱之辈。 早些年被皇后一派陷害,以至于只能远走边疆,暂避京城风波。然而自古英雄出少年,端王凭借着自己的手段,在驻扎边疆大军中树立了威信,并凭借其出色战略思想,很快便带领着官兵们击退了北方匈奴,夺回了元镇,士兵们也称呼其为威武将军。 随着端王在军中的威望日益上升,皇后一派怕其势力继续扩大。便买通了兵部尚书,在早朝的时候参了端王一本,控诉端王在边疆祸害百姓、强抢民女,导致民不聊生。 而这一本,却激怒了一直走中庸之道的史阁老。史阁老平生最恨的便是栋梁遭到污蔑,更何况是端王这样贤明英勇的王爷,史阁老若是放任不管,那便是他身为臣子的无能。 于是,从这一天起,端王的势力扩展到内阁之中。 最终,心疼小儿子的皇帝,还是下旨召回了端王。等端王回京后,皇帝罢免了兵部尚书,让端王暂代兵部尚书。 而此时,端王的左右手——徐浩邯、史弘哲,也都分别在各自的领域内有了建树。先是史弘哲考取状元后进了翰林院,再便是考取了武状元的徐浩邯,当上了北城兵马副指挥使。 然而端王并不是这场夺嫡之争中,分量最重、最惹人注意的皇子。 除太子一派外,贤王及其同胞兄弟齐王所构成的势力,是最高调且来势汹涌的竞争者。贤王和齐王的母亲是沈家女,而沈家是真正世代绵延的家族,历经几个朝代,在江南水乡根深蒂固。而这一回,却是沈家第一次如此接近权利中心。 说回谢府,随着谢四姑娘的亲事订下,谢家二房也正式获得了这张角斗场的入门券。 谢家三兄弟从手足情深,到如今的兄弟阋墙,这件事在京城中广为人知,最后还被穷书生们写出了不少话本子,来讽刺谢家三房暗斗明争、争权攘利。 当五姑娘看到了这些个话本子时,气得当场一页一页地撕起来,那力道怕是恨不得将写这话本子的人挫骨扬灰。 此时,望春居的丫鬟大气不敢出,生怕引来五姑娘的注意,便平白地被臭骂一顿。四姑娘去年八月初八嫁到了史府上,而六姑娘去年也订下了亲事,整个谢府就只剩下五姑娘的亲事还扑朔迷离。 于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五姑娘的脾气也越来越差了。经常毫无原由地训斥着她们这群丫鬟,给她们制定了一堆望春居独有的‘规矩’。 “嘶”流云轻声痛呼着,她感觉自己的两条腿上像坠着两块沉甸甸的大石头,肩膀上也好似坐着一个人,脖子僵到扭转起来很是困难。 “也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流云边拿过药膏擦在手背上,撅着嘴巴,小声地抱怨着。 对床的知书说道:“我觉得姑娘这状态,怕是没个半年不能恢复的” 下午整个望春居的丫鬟都被五姑娘,拿着细竹板狠拍了几下手背,连云与知书也不例外。 接下来的几天,望春居的丫鬟依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就连一向投机取巧的倩画,也没吃到好果子,先是被五姑娘打了几下手背,过后脸上也挨了一下子。说话说,打人不打脸,从这一日起,倩画心里埋下了‘怨恨’的种子,自此开始生根发芽,终有一日扭曲了人格,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 三月初三,这一天京城主路旁的酒楼、茶楼,聚集了一堆人。 其中的一部分是女子,有的窈窕婀娜、风情万种;有的满脸横肉、一身力气;有的体虚病弱、咳嗽不断,几乎满城的怀春女子都聚集到了此处。 无论是楼上的人,还是主路道旁的人,全都翘首以盼地望向城门方向。无论男女老少,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之情。 平时此处充斥着嘈杂声、叫卖声、或是打骂声,此时此刻聚集的人们,却都低声交流着。 瞧这众人的神态,似是在等候着什么人,等待迎接着谁。想必,这绝对是一个排的上号的大人物,才能够动员全城老少,自发地来到这里,为的就是看一眼他们的大英雄! 一座名为紫凰的茶楼内,有一隔间临街有窗。此时未出阁的谢梓馨、谢梓珊、史玉涵和薄雨筠四人,带着一众丫鬟到此间后,便命令下人将临街窗户全部推开。 这四位世家小姐,坐在丫鬟们搬来的椅子上,趴在窗边,探着头望向城门口,那神色和动作与这一条街上的人,都如出一辙。 因为知书忙着准备嫁妆,这趟出门的差事,便由流云来顶替。流云和倩画两个,一个捧着碟子,一个端着茶杯,与屋内其他丫鬟一样,站在自家姑娘身后。 城门口似是响起了欢呼声,渐渐的,这热烈的欢呼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于是人们便知道,他们等的大英雄终于回来了! 茶楼上的四位贵女,虽然还保持着世家女子的仪态风姿,然而从她们那伸直的脖子、紧绷的嘴唇和激动的表情,与楼下百姓却几乎无差。 当一列官兵出现在了街口时,满街的人们响起了欢呼声,茶楼上的流云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要炸开了。然而她并没有将耳朵堵住,反倒是侧着身子,踮起脚尖,左探右看地,想要第一眼便瞧见那个人。 很快,一匹黑色骏马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只见一身长八尺、孔武有力、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的俊逸男子,骑在黑马上,冷峻地直视着前方的路。 街道两旁的百姓,虽不敢接近上前,却不约而同地带着感激之心,高声齐齐地喊出男子的尊称,以表达对其最真挚的祝福。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站在窗边的流云,咬着嘴唇,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却红了眼眶。 流云给自己找了个风沙大的理由,又偷偷用手指擦拭眼角的泪珠,然而手指的力度没掌握好,导致手指直接将眼尾提起,于是圆圆的右眼变成了吊梢眼,看上去逗乐极了。 此时,骑着黑马的赵景到了茶楼前,他刚好抬头往上看了一眼,便瞧见了窗边的流云。 流云眼角边的手指,僵硬地停在那里。只见楼下的冷面王爷,看着她挑了挑眉,便不甚在意地扭过头去了。 这天回去的一路上,流云浑身都不自在极了。只觉得自己糗大发了,而且居然还是在那个人面前。于是,流云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王爷当时只是随意一瞥,可千万不要注意到她,因为实在是太丢人了! 然而,流云的这个祈祷显然无用。 只因流云没有看到,转过头的王爷,嘴角勾起,眼里也多了几分笑意。 想必,这便是传说中的,月老牵线,缘分难挡吧。 第15章 这一年,茶楼上的流云十四岁,楼下的赵景二十有一。 此次,端王率领中路大军,先是将去年徐将军丢失的城池收复回来,又乘胜追击,一举擒获了匈奴十二王子。在北方匈奴人的眼中,端王宛如恶鬼降世。 从这一年开始,端王这一派开始正式参与进京城这摊浑水之中。端王在军中的势力,更是让京城中太子和其他皇子对其警觉。而朝堂上也遍布了端王的眼线,以史家为代表的文臣和由边疆升上来的武官,都在暗中支持着端王。 朝堂外,京内各大世家宛如闻到肉味的狐狸一样,纷纷将目光投在端王身上,不断地揣摩着、端量着,最后其中一部分人将剩余的筹码压在了这新兴派别。 比如说,谢府长房。 早前,谢府二房便已经下了筹码。对时局十分敏感的长房嫡长子谢钧瑾,虽然知道他父亲坚定地支持太子登基,但向来喜欢做两手准备的谢钧瑾,决定分一些赌注在端王身上,以防万一。于是在谢大老爷的默许下,谢钧瑾说服了大太太后,谢家长房决定将长房唯一的嫡女嫁到王府,以此作为谢府长房的后备之路。 所以当五姑娘带着倩画去大太太的青竹院时,留在望春居的流云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再次发生了变化。此时,她正在忙着给知书收拾东西,因为知书今天便要出府回家去准备出嫁了。 “流云,过来”知书冲着流云招了招手。 流云拍了拍手上的灰,走了过来。 知书温柔地笑道:“来,把手伸开” 流云听话地伸出右手,刚摊开便被放上了一个绣着红牡丹的荷包。 “拿好,这是姐姐送你的最后一个荷包了”知书笑吟吟地说道。 “知书姐!”流云瘪了瘪嘴,泪水浸湿了眼角,看着右手手心中的荷包。这荷包无一处不精致,一看便是费了许多心思做的,她的心里更是舍不得知书了。 “我知道你最喜欢红牡丹了,所以便把它绣了上去,喜欢吗?” “喜欢的”流云哽咽地说道。 知书双手握住流云的手,红着眼眶,哽咽着,像亲姐姐般嘱咐着流云。 “以后学聪明点,凡事都学着点倩画。什么事她要是不去做,你也别上赶着去做!” “...可是我要是不做的话,闭月和羞花她们也是要做的啊”流云小声插话道。 知书眼睛一瞪,说道:“难道她们俩比你自己还重要么?” 这回流云倒是没说出什么‘她们重要’之类的愚蠢言论,但是见她一幅还是闹不明白的样子,知书索性将她当丫鬟这么多年总结出来的的经验,都细细地掰碎了说与流云听。 “我为什么要你向倩画学,你可知道?” 流云摇了摇头。 “倩画这人是一个非常自私的人,就算有再大的好处,只要不利于她,她都不会去做。你看,这两年五姑娘脾气变得古怪后,倩画是不是不再像以前那样尽心尽力了?以前那真是恨不得长在五姑娘身上,如今若是五姑娘不叫她,连望春居都不爱待着了!” 见流云点头同意,知书又继续说:“所以,我要你以后凡事都照着倩画学,这样你才能不会被人欺负,虽然可能对闭月羞花她们不甚公平,但是这样也比你天天挨姑娘打骂强。这事你得答应我,你办得到吧” 在知书目光之下,流云迟疑地点了点头。 知书稍微松了口气,又继续说道:“你若能学到倩画身上一半的机灵劲,我也就放心了,就怕你今天是听了,但是却没往心里去,到时候又凡事都抢在前面,又被其他人当做了挡箭牌” “我听进去了,知书姐”流云连忙说道。 说完,屋内沉重的气氛也消散不见了,知书调笑道:“我们的流云明年就及笄了,也不知道我后年能不能喝上你的喜酒呢!” “哎呀!知书姐!”知书不好意思地松开自己的手,噘着嘴。 “害羞什么,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会便宜了府中哪个小子,要不你干脆嫁给我弟弟吧,这样你我便是妯娌了” 知书这话说的流云又是害羞又是无语,毕竟知书唯一的弟弟今年才五岁。 正当知书缠着流云要给她介绍人家时,屋外羞月来通知她们,五姑娘回来了,同时大太太也来了,叫她们去前头问话呢。 望春居的几个丫鬟站在一排,紧张地盯着地上。屋内静悄悄,五姑娘回来后便进了内室次间再未出来。 座上的大太太,板着脸左右打量着这群丫鬟,末了开口说道:“往前站几步,离得太远了,脸却不怎么清楚” 一排丫鬟互相看了一眼,才慢慢地挪到了大太太跟前。 这回大太太又打量了半天,过了会,才指着知书说道:“你进府中伺候姑娘多长时间了?” 知书回答道:“回太太的话,已经十年了” “哦,这么久了,那我想你和馨儿之间的感情,恐怕是这中间最深厚的吧” 这话知书可没法张口否决,马上便点头认下了大太太说的话。 大太太见此,又看着倩画问道:“我记得你是馨儿身边的大丫鬟吧?” 倩画眼里带着几分恐慌,连忙点头。 “嗯,不错” 三年前倩画突然脸上起了一片红疹,先是去看大夫抓了几副汤药,喝了几个月后脸上红疹还是没有褪下。于是她又花了大价钱在贵香楼买了香膏,天天拿香膏抹脸,一段时间后,脸上的红疹彻底消失,而皮肤也恢复到从前,人也重新变得漂亮起来。如今倩画的长相,虽算不上什么绝色,却也是一个香艳美人了。 倩画和知书这两个人的长相,一个张扬魅丽,一个朴实秀气,在大太太心中作为陪嫁丫鬟是极好的人选了。再加上这两个人都是五姑娘的贴身丫鬟,还是望春居的老人。 大太太开口说道:“馨儿明年出嫁,我看你们二人作为陪嫁丫鬟是极好的,想必你们也是愿意的吧” 望春居的人都立马看向知书,大太太注意到便开口问她:“怎么,你是有什么情况么?” 知书紧张地说道:“回太太的话,我已订下人家了,已经与府里说过了,今天便出府回家准备出嫁” “哦?”大太太挑了挑眉毛,随后用手指轻敲着椅子扶手,看向屋内其余的丫鬟。 最后,大太太的目光停在了流云身上。 流云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老实,然而又因为她那宛如小白花的长相,让人心中对其暗生警惕,生怕她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 大太太第一次扫视全屋时,便注意到了她,但是她这辈子在这种长相的女人身上吃过太多亏,便直接忽略掉流云,还想着之后将流云分到厨房去。 “你叫什么?” “回太太的话,奴婢叫流云”流云那握紧的手心中全是冷汗。 这时陈婆子附在大太太耳边说了几句,大太太听了后惊奇地看向流云。 随后,大太太问流云:“你之前叫做常小六?” 流云连忙点头,说:“是的,奴婢本名叫常小六,后来进望春居后,姑娘便给奴婢起了流云这个名字” 大太太仔细地将流云与她印象中的常小六作对比:曾经又黑又矮的常小六,如今的样子变化极大,白嫩的皮肤,小巧的嘴,柳叶细眉下的一双圆眼透着股纯真和傻气,眼尾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若是粗略看过去,寻常是注意不到这颗泪痣的。 “你进这望春居也有几年了,我若是选你做馨儿的陪嫁丫鬟,你可愿意?” 大太太的话虽是问句,但是语气却丝毫不容人反驳。 流云愣了愣,一旁的知书连忙拽了下她的衣袖,流云马上点头说道:“奴婢愿意的” 刚才知书提醒流云的举动,坐在上面的大太太自然是瞧见了,但是这却让她对流云这个人选更加满意了。 选去的两个贴身丫鬟,一个长相明艳,一个长相乖巧。两个人虽都是馨儿的心腹丫鬟,但是若都如倩画这般机灵讨巧,恐怕进王府后一旦她寻得机会,便有可能背弃主子的。不过若是都如流云这般没心机没手段,那么就算她再如何忠心,在王府中便会是馨儿的累赘。 随后,大太太又考察了下闭月和羞花,见都很有眼力见后,就只给五姑娘身边多补了两个丫鬟——碧影和落霞,领二等月钱。 这一天,流云送知书到后门前,看着知书背着包袱离开的背影,她的心里满是憧憬与向往。 以往,总是有很多人告诉她,一定要好好伺候主子,争取一份恩典。她虽然照着做了,但是她的心里一直都带着几分困惑,毕竟每个月都有月钱,吃的穿的都比她当丫鬟前要好上几倍。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了解当丫鬟的这份委屈和不甘,她也越来越明白了她们为什么这么说。 然而,这条路实在是太难了。面对一手捏着她们卖身契的主家,很少有丫鬟能够得一份恩典,赎身离府。 每当流云与府中其他丫鬟聊的越多,她便越清楚,当年她被家里卖了之后,这一辈子都注定没有了自由。若是有一天,她能够撕掉那张契纸,那恐怕只有奇迹出现吧。 然而这个世上,奇迹真的会发生,它不仅满足人们的愿望,有的时候还会带给人们过多的惊喜。 正当这头流云沉浸在知书离开的孤独伤感时,刚刚来到望春居的碧影和落霞,很快便与众人打好了交道。连整日闷在内室抗拒婚事的五姑娘,也在碧影和落霞的讨好和劝解下,扭转了想法。改变了想法的谢梓馨,脑海里便浮现出当日城门口所见,对端王那俊逸的面容和潇洒的身姿心动了。对即将到来的大婚日,也充满了期待。 第二年,正是二月春风似剪刀的时节,广德侯府长房嫁女。 第16章 泰定四十年,皇帝下旨侧封樊家二房嫡幼女樊书云为端王妃。 泰定四十一年,广德侯府长房谢梓馨嫁进王府,封号端王侧妃。 谢梓馨大婚的这一天,早上五姑娘起了后,大太太带着喜娘来到了望春居。 喜娘过来后,先是道了几句恭喜的话,便要开始给五姑娘绞面了。先是让丫鬟们给五姑娘打热水净面,再拿出五色棉纱线,双手拉直这股棉纱线,将五姑娘脸上的汗毛绞去。其力道之大,让五姑娘差点便瞪了这喜娘一眼。 喜娘给五姑娘绞完面后,便退出内室去外间等候。 这时,大太太走上前,双手放在五姑娘的肩上,母女二人看着铜镜中的对方,不约而同地红了眼。大太太抬起右手,拿出袖子中的手帕,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见五姑娘忍不住哭了出来,便板着脸说道:“哭什么哭!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来,笑一笑!” 当五姑娘还在憋着哭声流泪时,大太太拿起摆在铜镜旁的木梳,沿着发根梳到了发尾,嘴里慈爱地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铜镜中的五姑娘,脸上的泪水,沿着脸蛋及下颌线,滑了下来,直至落到了衣袖上。 大太太梳了几下后,趁着屋内只有她们母女俩,便又开始小声地交代起五姑娘,进王府后如何伺候王爷,又暗示五姑娘要多看看压在箱笼底下的小册子。 这话五姑娘听了后,羞得脸通红,头也躲了起来,说什么也不看大太太。见此,大太太只是慈爱地看了看她这越来越娇气的女儿,便出去了。 随后,望春居的人,无论是主子还是丫鬟们都乱成一锅粥了。从早上开始,便层出不穷的出错。 先是五姑娘失手打翻了水盆,致使盆中的热水全部扣在了她的鞋面上。一旁的倩画见此连忙上前帮五姑娘脱下湿掉的鞋袜,另一边的流云赶紧从已经收拾好的箱子中,翻找出备份的绣花鞋。 换好鞋子后的五姑娘,再穿桃红色嫁衣的时候,又一脚踩到了袍子内的裙尾上,身子不平衡便要往一边栽倒,若不是旁边流云连忙跑了过来,撑起五姑娘,那么五姑娘这一摔恐怕脸也要磕破了。 除了五姑娘的几次失误外,望春居的丫鬟们也仿佛受到传染一样,也一个一个接连犯起错来。 先是落霞在给五姑娘上脂粉的时候,少抹了玫瑰膏,导致后续的腮红抹上脸上后,显得格外的土气。又因为时间紧迫,五姑娘闭了闭眼睛,咬着牙顶着这个妆容,示意一旁的倩画开始给她梳头。 然而,负责给五姑娘梳发髻、戴头面的倩画,也不知怎么的,失手摔了一支嵌红宝石点翠珠钗。五姑娘眼角一扫,便瞧见地上那摔得七零八落的珠钗,心里一阵懊恼,更是觉得不顺极了。又因为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她若是发怒,寓意不好,唯恐成亲后在王府中日日生气。于是,五姑娘压了压心头的火气,示意身后的丫鬟继续。 接下来的碧影,上前给五姑娘戴剩下的耳环。然而,碧影在给五姑娘戴上耳环的时候,不巧一个手滑,便将手中的东珠金葫芦耳环直接摔在了地上,一颗颗东珠撞击地面后,上面产生了细微的擦痕与裂痕。碧影将这对耳环捡起来后,递到五姑娘眼前。 倩画惶恐地说道:“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这耳环,要不换一对吧” 五姑娘怒斜了她一眼,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脸上的羞意和伤感早就被怒容顶替,此时脸上乌云密布,一幅下一刻便电闪雷鸣的架势,屋内的丫鬟们见此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最后,五姑娘在心里反复默念道:“这是大喜的日子,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五姑娘才稍微平复了下心情。 然而,令五姑娘恼火的是,又有人犯错了。 这回犯错的人,是流云。倩画让她去从桌上妆奁内取玉镯时,由于那妆奁之前被倩画取珠钗时挪到了桌边,导致没注意到又慌张的流云,在拿出玉镯后转过身后,因胳膊肘的惯性动作,便将这妆奁直接打翻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重重的妆奁便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里面装着的珍贵首饰,或是被压在木板下,或是摔出来躺在了地上。 “姑娘,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流云恐慌地说道,这股沿着脊梁骨直达头顶的俱意,让她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此时,五姑娘的胸膛不断地起伏着,不断地吸气呼气,像是在试图平息下自己的满腔怒火。然而,这从一早上开始便邪了门的点儿背,让五姑娘再如何想要忍,也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五姑娘猛地站了起来,将桌上的物件连铜镜一起都用手臂扫到了地上。胸膛气的鼓鼓的五姑娘,原地转了一圈,将这屋内的丫鬟挨个看了个遍。 “你,你,你,还有你!”五姑娘将刚才失误过的丫鬟,用手挨个指着,“你们是心里有多恨我?在我大婚的这一天,一个劲地做错事,哈,你们是见不得你们姑娘好是么?啊!都给我说话!” 落霞怯懦地说道:“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 有人开口,五姑娘便立马将怒火对准她,嘲讽地说道:“那么,你就是有意的喽?”,不给落霞开口的机会,五姑娘又说道:“我知道娘把你和碧影送到我身边过来是做什么的,可这还没出侯府呢,一个个的就敢给我添堵。你们给我记住了,没有我的准许,你们不会碰到王爷一根头发丝的,更别提妄想着踩着我往上爬!” 被点名的落霞与碧影,连忙跪下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五姑娘冷哼一声,又转过身教训起倩画和流云说道:“你们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越是关键的时刻,越是不顶用!被这两个新来的丫鬟一带动,就都开始犯错了,我真是对你们失望极了!” 说到这,安排完府上大小事宜的大太太,返回到了望春居。一进门,便瞧见了火冒三丈,满脸不虞的五姑娘。 “这是怎么了?”说话的同时,大太太扫视了一周。 五姑娘瘪了瘪嘴,几步便快走到大太太身前,撒娇地抱住了大太太。 “娘”五姑娘委屈又娇气地说道。 大太太问道:“乖女儿,这是怎么了?” “娘,你说我进了王府后,王爷会喜欢我么?” 大太太慈爱地说:“馨儿你这么漂亮,王爷怎么会不喜欢呢?” 听了娘亲的话,谢梓馨先是开心地笑了笑,随后又想起这一上午乱七八糟的事,嘴角又落了下来,闷声说道:“但是,我今天从早上开始,就特别的不顺!娘,你说,这会不会是某种征兆啊?” 听出了五姑娘话中的不安,大太□□抚说道:“不会的,你是广德侯府的嫡女,是千宠万宠的贵女。你这张脸,还有你身后的侯府,都不会让王爷忽视你。” “只是不忽视”五姑娘皱着眉头,不满地问道:“那王爷若是心里没有我怎么办?” 大太太像看一个幼稚的孩子一样,笑着说道:“王爷的那颗心,就算不在你身上又如何呢?你是尊贵的端王侧妃,除了王妃值得你放在眼里,其他的那些女子不过就是些好看的摆件罢了。你要知道,秋后的蚂蚱可蹦跶不了几天。而且,就算有的女子被王爷放在心里,格外受王爷宠爱。到了那个时候,王妃便会出手将她铲除掉了,用不着脏了你的手”说到最后时,大太太举起谢梓馨白嫩的手,晃了晃。 此时的大太太脱去了往日里和善娴静的外表,将她浸淫内宅多年变化后的内里,稍微展露了些给谢梓馨。而此时对这一切还生疏青涩的她,用不了几年,便彻底转变了性子。 得到安慰和保证的谢梓馨,又赖在大太太身上一会。 站在丫鬟堆里的流云,见眼前母女感情深厚的场面,羡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流云想到了自己,她印象中娘亲最疼她的时刻,便是她被卖的前一个晚上吃饭的时候,娘不断地给她夹着她吃不下的菜。那时候小小的她,心里激动地以为娘亲终于注意到她了,娘亲终于要开始疼她了,谁想到第二天她便被家里卖了。 借着前方高挑的倩画挡住自己,流云低下头,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抬起头后,除了微红的眼眶昭示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的脸上却只是一片平静淡然。 一切准备完毕的谢梓馨,被谢钧瑾背上了花轿。在鞭炮声和谢家下人的祝福声,侯府长房嫡女谢梓馨出嫁了。 走在花轿旁的流云,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注意着周围,生怕出现什么差错。好在,这一路上都无事发生。 侯府送嫁队伍在京城中转了几圈后,拖足了时间后,才来到端王府大门前。 进入王府大门后,绕过中路大门,直接走入西路前门内,穿过前中两个院子,便来到了西东院小门前。 西东院,坐落于王府西路东北角的一处院子,旁边挨着的便是中路大花园——平园。而这西东院,便是往后谢侧妃在王府中的住处了。 进了院子后,谢梓馨等一众人,被王府下人引进了主屋后室次间内。 待谢梓馨坐在架子床上后,王府中的宋嬷嬷笑呵呵地说:“王爷前头有事要忙,劳烦侧妃多等一会” 谢梓馨给了旁边倩画一个眼神,倩画从袖子中掏出一沉甸甸的钱袋子塞给了这位宋嬷嬷。 倩画甜甜地笑道;“谢谢嬷嬷,这点钱嬷嬷便拿去买点酒喝吧” 笑眯眯的宋嬷嬷满意地将这袋银子收了起来,又开口说道:“虽然王爷在前头忙,但是想必不出一炷香的时辰,侧妃便能见到王爷了” 等宋嬷嬷出去后,谢梓馨小声说道:“还得等一炷香啊...” 这一炷香的时间还未到,屋外便响起通报声。 屋内坐在床上正掰着手指打发时间的谢梓馨,连忙整了整身上的桃红色嫁衣,再次仪态端庄地坐在那里。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见屋外有人进来。 于是,心急的谢梓馨对站在门口的流云说道:“你去外面瞧瞧,王爷到没到!” 穿着一身嫩绿色襦裙的流云,抿了抿嘴角,低垂着眼眉,走了出去。到了门口处,心里给自己打着气,鼓了鼓脸颊,才抬起头正视着前方。 这一抬头,便瞧见了站在院子内,正与宋嬷嬷说着话的男子,而这男子便是端王赵景。 一阵风吹过,将平园内的桃花吹了过来,它们飘飘洒洒地降落在了台阶上下的二人之间。 他终于瞧见我了,流云想到。 这小丫鬟,不就是去年茶楼上做鬼脸的丫头嘛,赵景想到。 又是一阵轻风吹过,地上的桃花瓣顺着风力,吹向了流云,直到一片花瓣调皮地掉落在她的鼻尖上,痒得她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呵” 听到眼前人的笑声,流云那正揉着鼻子的手僵住了,她缓缓地看向院中的端王赵景,只见他眼里满是笑意,嘴角上扬着看向她。 赵景的两根手指尖正夹着一片桃花瓣,见流云抬头看向他,拿起这片桃花瓣,隔空将其吹向了她。恰好此时,一片空中落下的花瓣,慢悠悠地掉落在了她的头顶上,好似是对面飘过来的一样。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刻,流云的耳朵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那响亮、清晰并加快的心跳声,红晕攀爬上了她的脸颊,而她的眼中此刻只有对面端王的存在,整个世界都仿佛只剩下她和他,以及她的心跳声。 端王赵景几大步便走到台阶前,又是几步,便从流云身边经过。 流云眨了眨眼,咬痛嘴唇回过神后,便跟在后面,一前一后进了屋内。 这是,两个人的第一次擦肩而过,却也是一段感情的开端。 第17章 流云恍惚地跟着端王走进了内室,却被门口的碧影一把拽住了。 “呆子,你跟着进去做什么?来,咱们去门外守着”说罢,碧影便一把将流云拽了出去,没一会,本在屋内服侍的倩画和落霞两个人也都出来了。 四个丫鬟坐在门槛上,望向院中来来往往的仆人。 一活泼自来熟的丫鬟,脸上带着笑,走了过来,说道:“我叫小柳,几位姐姐怎么称呼呢?” 流云看了看这位小柳丫鬟,没说话,将下巴抵在膝盖上,继续愣神看着台阶上的花瓣。 倩画爽利地回答道:“我叫倩画,这旁边的几个,分别是你落霞姐姐和碧影姐姐”,顿了顿又指了指边上的流云,说道:“她叫流云,看上去与你倒是一般大,就是不知你俩究竟谁在前,谁在后了” 听到倩画这话,小柳转向流云,问道:“我是在冬天的时候出生的,不知道流云你是在...” 被倩画一胳膊肘怼回神的流云,忙回答道:“是初夏,你叫我流云就好了” 小柳眼里一抹不屑闪过,脸上却仍是甜甜地笑着说:“那我便叫你流云了啦” 这时,坐在四个人中间的落霞开口问小柳道:“除了柳儿妹妹之外,这院子里的还有哪些人呢?” 小柳鼓起右脸,歪了歪头想了会,才说道:“还有半夏姐姐、冬阳姐姐和秋羽妹妹,哦,对了,宋嬷嬷是西东院的管事嬷嬷,院子内的大小事宜都归嬷嬷管的” 侯府出身的几个丫鬟又多打听了几句后,众人说完话后,小柳便转身离开了这里,去找半夏她们汇报情况了。 这个晚上,只有倩画和落霞两个人候在屋外值夜,其他的丫鬟都被宋嬷嬷赶回自己的住处。 第二天,天刚亮,虽然流云和碧影她们起的很早,但是却比西东院原来的丫鬟们要迟。于是屋内需要的种种东西,都是半夏这四个人准备好,送进来的。等流云和碧影这两个来到主屋前,便被倩画打发去整理嫁妆去了。 于是,这便导致内室的丫鬟除了倩画和落霞这两个做完值夜的丫鬟外,剩下的便都是西东院的丫鬟。然而倩画和落霞她俩,在半夏和小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笨拙。虽然她们在侯府的时候,都是一等一的丫鬟,但是到了这端王府后,却远远比不上宋嬷嬷亲自调出来的丫鬟。 这边半夏和小柳殷勤地给主子们夹着菜,另一边靠边站着的倩画和落霞两个人,心里不爽地看着她们。 桌前的谢梓馨和端王两个人,看上去倒是郎情妾意的,可谁又知道他们俩心中是如何想的呢。 “王爷,这道菜,妾瞧着不错,妾夹与王爷,可好?”谢梓馨说出的腔调,像是掺了蜜一样,一举一动都格外的做作扭捏。只要端王看向她,她准保附送一个夸张的媚眼,瞧得端王嘴角抽了又抽。 只见,端王右手握拳,抵在嘴前“咳咳”了两声,拒绝地说道:“爱妃,这么好的东西,还是爱妃多吃一点,多补一补”说完后,端王便起身,一旁的冬阳拿了一件外袍过来,服侍端王穿上。 端王系好丝绦后,转过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本王该去上朝去了,爱妃吃完饭后,记得去王妃那里,昨日王妃还与我念叨着,想与你好好见一见” 说完后,端王便离开了这主屋内,走到院中,四处扫了一圈,想看看昨日门口那个小丫头跑哪去了。今早起来后,也没见她进屋来服侍,这会也瞧不到,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是不是睡迟了。 然而此时的流云,正与碧影、羞花、闭月她们三个一起,在西侧耳房里面整理着谢梓馨的嫁妆呢。 当端王在院中随意扫视了一周后,见没瞧见人,便扬了扬眉毛,转身离开了西东院,去前头书房,换衣服去早朝了。 没一会,一身灰的流云便与其他三人一同从这狭小的耳房出来了。 “阿嚏!”刚刚出来的流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连忙用袖子中的手帕擦了擦鼻子,却见帕子上留下了一道灰黑色的痕迹。于是,她又拿着手帕擦了擦脸颊,便见手帕上彻底黑了。 而一旁的碧影几个人,早就指着对方“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了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外表看上去,估计也是如对方一样狼狈。 于是这四个人,连忙结伴回到院子东南角处的后罩房内,打了盆清水,重新洗脸换身衣服,整理自己。 等流云她们打扮完后,刚到了主屋的厅内,便遇到了一身华贵艳丽的谢梓馨,此刻她正要出门去给王妃请安。 “流云,跟上来”说完,谢梓馨一甩宽大的袖袍,气势满满地走在前方。身后跟着的除了倩画和落霞这两个老人外,还有西东院出身的半夏。被侧妃点名后的流云,半低着头,与半夏一排走在倩画和落霞身后。 主仆几人从西东院出来后,在半夏的介绍下,从平园中穿过,沿着东西夹道,又拐向左侧,便来到了梨花院的门前。 谢梓馨主仆几人进了院内后,却在院中瞧见了好几个靓丽的女子,想来她们便是端王的侍妾。 此时,这群美人见谢侧妃走进来后,虽然大部分心里都是不喜的,但却没有人愚蠢地显露出来。反而这群人将谢梓馨围在中间,一句一句说着赞美的话,将谢侧妃从头夸到脚,于是谢侧妃在这些侍妾的吹捧下,有些飘飘然的。 这时,正房的房门被人由内推开了。 一位满头银丝却梳得整整齐齐的老嬷嬷,从门内走了出来,双手相叠放在身前,板着脸说道:“王妃娘娘说,今日天气这么好,不如大家都站在院子中,好好享受下这难得的好天气吧”,面无表情地重复完这句恶意满满的话后,这银丝老嬷嬷便退后几步,回到屋内,将正房的门关上了。 这时,院子中的众人脸色都难看极了。因为今日的天气离“好”可差得太远了!昨夜刚刚下过雨,今日这地上都是湿漉漉的,坑凹不平之处都积满了雨水,若是一不小心踩了进去,准保湿了鞋子后还反倒被溅一身。除此之外,又因为是一大早便来请安,这会功夫太阳也没有爬出来,又因为昨夜下过雨的缘故,导致这会冷得很。 虽然王妃没有派人出来看着她们,但是这群侍妾谁都不敢动,都是明里暗里吃过亏的人,心里都知道今天这一出是王妃在给侧妃下马威呢,而她们不过就是捎带上的罢了。不过,她们心里直喊冤,因为自打王妃进府后,除了个别张狂的被王妃发卖了,如今留下来的人都是格外规矩的了,再也不像从前玩一些巧遇王爷的戏码。 于是这群被王妃驯服了的侍妾,对连累她们的谢侧妃心里都存了不满,又看到一旁的谢侧妃昂着头高傲地站着,更是加剧了心中对她的不满。有嘴快的便小声说道:“得罪谁不好,居然敢得罪王妃,以后有你好瞧的!” 见谢梓馨冷冷地瞧了过来,这嘴快的侍妾不自在地撇了撇嘴,背过身子后才敢翻了个白眼。 谢梓馨挨个盯着这群侍妾,直到没人敢直视她了,才收回了视线。而她藏在袖袍中的手掌,此时紧紧地握成拳头,尖尖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手心中,脸色极为可怕,吓的流云几个都不敢出声,只是低下头拼命降低存在感。 谢梓馨在心里冷笑道,樊书云是吧,今天就容你嚣张这么一回,等日后我要让你哭都没地方哭去!哼,咱们走着瞧! 这群女人又等了两个时辰,正房的门才再次打开,银丝老嬷嬷出来了,传王妃的话,让她们都进去。 谢梓馨走在前头,打头进入了这正房明间内,只见坐在上头的便是一身海棠金丝袄裙的王妃樊书云。 樊书云抬了抬眼皮,不屑地勾起嘴角说道:“谢妹妹,外面的风景可是好极了?” 听了这话,谢梓馨的脸色扭曲了一瞬,随后强压着心中怒火,冷冷地回道:“若是姐姐陪我一起,想必这风景会更加的好看!” 屋内,看着争锋相对的两个人,其他侍妾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却都在幸灾乐祸。 樊王妃嘲讽地看向谢梓馨,说道:“谢侧妃,你不知道嘛?进府后,你身为侧妃,给我这正妃请安的时候,得跪下!” 谢梓馨瞬间便怒瞪着眼睛,抬高了音量说道:“哪来的规矩!想让我给你跪下?做!梦!” 樊王妃冷笑了一声,抬起右手指着她,嘴里说道:“嬷嬷,你说说,这王府中谁最大?” 银丝老嬷嬷冷冷地回道:“回王妃的话,自然是王爷” 樊王妃又继续问道:“那嬷嬷,除了王爷外,王府中这第二说了算的,又是谁呢?” “自然是王妃您了”银丝老嬷嬷说完,又转过身子,看向谢梓馨,板着脸说道:“侧妃,没听到王妃说的话么?还不跪下!” 近些年,脾气越来越执拗的谢梓馨,遇到这等侮辱,也不再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冷哼一声,便说道:“你们真是过分至极!我出身广德侯府,我乃侯府世子嫡女,祖上是开朝功臣!而你樊书云,不过是一区区从一品武将之女,却敢命令我跪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大胆!”樊王妃猛地摔下手里的茶杯,“我是堂堂端王王妃,是万岁爷亲自下旨赐的婚,是王爷明媒正娶的正妃!而你,不过是你们谢家抛出来探路的棋子罢了,你拿什么跟我比,不,应该说你哪里都比不上我!” 谢梓馨气得两只拳手捏得“嘎嘣嘎嘣”直响。 樊王妃又开口说道:“看来不给你点教训是不行了,嬷嬷,去给她几巴掌,让她长长记性,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序!” 银丝老嬷嬷领命后,走了上前,却绕过谢梓馨,高高扬起手臂狠狠地给了倩画一巴掌。 “啪!”倩画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脸,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板脸嬷嬷。 听到身后传来的巴掌声,谢梓馨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虽然银丝老嬷嬷的这巴掌不是打在她的脸上,然而倩画是她的人,王妃的下人却绕过她这主人,私自处罚她的人,这巴掌比打在她的脸上还羞辱人。 “樊书云!你最好让你的人住手,这样大家以后面子上还能过得去” “哈!”樊王妃嘲笑了一声,歪着身子,讥笑道:“你能耐我如何呢,嗯?这王府后院,终归是我说了算,你以为你能做成什么事?天真!” 说完后,欣赏了会谢梓馨扭曲的脸,樊王妃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左手撑着下巴,俯视着下面的人说道:“嬷嬷,继续打,我看就是这几个丫鬟撺掇侧妃,让侧妃臆想翩翩,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得到指令后,银丝嬷嬷转向一旁的落霞,再次扬起手狠狠地打了下去。 “啪!” “啪!” 排在最后的流云,额头的冷汗顺着脖颈流了下来,每听到一声响亮的巴掌声,浑身便吓得颤抖一下,巴掌大的脸一丝血色都没有,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地面,便瞧见银丝嬷嬷的鞋子转向了自己。 流云反射地微抬起头看了过去,却正好瞧见银丝嬷嬷扬起粗壮有力的手臂便要打下来,吓的流云立马闭上了眼睛。由于过于害怕,眼皮也止不住地颤动着。 然而,这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 紧闭着双眼的流云,耳边传来一声声的“王爷!” 瞬间,流云睁开了双眼。 第18章 从她的身后伸过来一条手臂,牢牢地抓住了银丝嬷嬷的手臂,阻止了即将打过来的巴掌。 一道冷冽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流云僵立在那里,不敢回头去看身后,但她知道是王爷来了。 穿了一身石青色五爪九龙蟒袍的端王,又向前走了半步,几乎快贴上了流云的后背。 流云侧过头,抬眼向上看去,只见端王拧着一双剑眉,面色冰冷地扫视着屋内众人。 樊王妃扭着臀、娇羞地走了过来,伸出右手一用力,硬是将流云推到了一侧。她自己站到端王身前的空出来的位置,便要往前一倒,倒在端王的胸膛上。谁料,端王却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这如狼似虎的怀抱。 樊王妃虽被端王躲开了,脸上却不见丝毫恼意,反而装作没发生一样,继续问道:“我昨日新学了一道点心,王爷可要试试看?” 然而樊王妃这生硬地转移话题,并没有王爷糊弄过去。 只听端王再次问道:“你们在这做什么呢,嗯?” 王妃脸上的笑容顿了顿,略带委屈地说道:“我这都是为了馨妹妹好啊!” 见端王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王妃咬了下左唇,不死心地继续颠倒黑白道:“王爷刚才没在,不了解这其中的内情。馨妹妹的这几个丫鬟包藏祸心,看馨妹妹脾气软、性子好,便故意说些挑拨的话,好让馨妹妹与我生了间隙!王爷,你看,这几个丫鬟是不是该打?” 身后的谢侧妃,怒极反笑,驳斥道:“王妃这说的是什么话,为何要将这黑的说成白的,好的说成坏的?”,向前走到樊王妃身后,试图将其也推开,却因为樊王妃自幼习武、体格健壮、宛如大山般沉稳。深闺中娇生惯养长大的谢侧妃不仅没推动不说,反倒她的手掌都推红了。 于是,谢侧妃另辟蹊径,走到端王右侧,一把揪住了端王的衣袖。 “王爷要给臣妾做主啊!”谢侧妃哭诉道,一只手紧紧地攥紧手中的袖子,另一只手直直地指向樊王妃。 樊王妃恨不得将她的手打下来,心里为对谢梓馨居然敢当着王爷的面,拆穿自己而恼火,再次下了决心一定要寻得机会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谢、梓、馨! 然而樊王妃表面上,仍装作一副和气又委屈的样子,捏着嗓子说:“姐姐这么做,可都是为了妹妹好啊!” 谢侧妃扭过头瞪了她一眼,又转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端王,哽咽地说道:“王爷,臣妾真是满腹委屈啊!今日臣妾依照惯例,给王妃请安。谁料到,等臣妾来了后,却与府中一众姐妹被王妃愣是晾在院中两个时辰!好不容易见到王妃了,可王妃却命令我跪下!就因为我犹豫片刻,便打骂起臣妾的丫鬟。这打的哪里是丫鬟,分明是在打臣妾的脸!王爷,您瞧瞧!我这几个丫鬟,脸都被打肿了”说完,谢侧妃便松开手中的衣袖,掏出手帕擦着脸上源源不断的泪水。 “你胡说!”樊王妃反驳道。 端王一眼略过前头三个,最后在流云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见其只是被吓白了小脸,便转过头去看向王妃。 端王那锐利的眼睛一看过来,樊王妃心虚了片刻,随后却想起她娘说过的——“就算错了,只要你不承认,谁又能证明是你错了呢”。 于是樊王妃坚决不承认谢侧妃的控诉,同样哭着说道:“王爷!我真是一片好心帮妹妹管理下人,省的这群婢子将来背主!谁想到,妹妹却如此不识好人心!” “你!”谢侧妃怒不可遏,转过头看向王爷,委屈地说:“王爷若信我,不如去问问您左侧的丫鬟”说完,便冲着流云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回话。 端王看了一眼谢侧妃,看向站在一旁的流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流云低垂着脑袋,小声地回答道:“奴婢叫流云” 端王心里默默的将这名字一字一顿地重复了遍,又接着问:“你认为,王妃和侧妃这两个人,哪个说的是对的?” 流云磕巴却坚定地说道:“回、回王爷的话,我家侧、侧妃说的是对的!”至于怎么对,此时脑子已如一团浆糊的她,自然是想不到去说的。于是就因为这次的遗漏,导致她当天晚上便被谢侧妃排除在心腹之外,她的位置被心思多又会说话的小柳顶替了。 端王见流云如此慌张的神态,心里好笑极了。随后又注意到她对侧妃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心里又瞬间多几分不爽。 端王微眯着眼睛,把流云瞧得又是害怕又是不自在。 “王、王爷?”流云怯生生地看向身前高大俊逸的端王。 收回视线的端王,暂时将心头的异样情绪压下。最后,两边各打一棒子,禁了王妃和侧妃一个月的足,又冷冷地说道:“我不希望下次再见到今日之事” 王爷走后,这谢侧妃趾高气扬地带着丫鬟走了,余下的侍妾更是不敢逗留。很快,这梨花院中的外人便走了个一干二净。 “砰!”樊王妃一拳锤在了黄花梨木桌上,咬牙切齿地说道:“谢梓馨,咱们走着瞧!” 第二天起,王府内院再没发生过争端,一切都平静极了,然而在私下却不断发生一些摩擦。 樊王妃和谢侧妃这两个人,虽然尚在禁足期,却依靠着各自的心腹和银子攻势,在府中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关系网,将王府深宅划分为西东院和梨花院这两个势力。 很快,嗅到府中风向的侍妾纷纷做出选择,选好了一侧。 这个时候,端王在前头忙着处理朝廷上的大事,而后院则在忙着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于是,端王忽视了后院中的女人,而后院的女人正忙着争权夺势,为了不让对方先于自己见到王爷,不断给对方下绊子、阻拦对方,最后导致大家谁都没见到。 过了一个月禁足期后,西东院和梨花院各自在府中招揽的人虽有差异,却大致覆盖,只因为大家都深谙一个道理——王府是属于王爷的,他们的主子只有王爷一个人。所以能从西东院和梨花院两处各领一份钱,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虽然大体是如此,但总会有个别的存在。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心思多又不安分,往往便是手中好用的刀子。 说回府中下人,虽然王妃掌握内宅大权,却还是被西东院那边施展的银子攻势钻了空子。 嫁妆比樊王妃丰厚的谢侧妃,先后收买了内宅管事项嬷嬷和外院管事孙总管。于是,西东院乍一看似乎与梨花院平起平坐了。 于是,暗中的摩擦逐渐增多,双方若是碰到了,不仅不理睬对方,还会指桑骂槐。 而王爷赈灾出远门,便给了后宅这两边一个爆发的时机。 这天清晨,流云和冬阳一起在中院花圃旁,摘着新鲜的、带着晨露的花瓣,为一会侧妃晨沐作准备。 这时,头发乱糟糟的羞花直冲冲地闯进了主屋内。 流云与冬阳互相看了一眼,便挎着篮子,一前一后来到主屋门前,听见了屋内传来的清晰的说话声。 原来羞花去西边小厨房取饭后,在回来的路上,经过一条小径时,却听到了两个人隔墙说的一段话。 先是一个声音尖锐的女子嗤笑着说:“一直便停说咱们府中那位谢侧妃,是一等一的大美人,然而我前阵子去西东院送王爷赏赐下来的东西,便瞧见了那位。啧啧啧,那模样也就算得上略有姿色罢了,还不如翠桃你呢!” 另一个声音清脆的女子说道:“不可能吧,绿枝姐。大家不是都说谢侧妃美丽至极么?” “屁!都是胡扯!我琢磨着,这吹捧谢侧妃的话,都是西东院的人故意传播的罢了” “哦,说的也有可能” “翠桃,咱们快走吧,今天还得将书房好好打扫一遍呢!!” “哎,就是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叫做绿枝的丫鬟惆怅地说道:“谁知道呢?我都想王爷了!” 一旁的翠桃惊慌地说:“绿枝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反正也没见王爷对内宅哪个女人动过心,还不如让我去试一试,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嘛!” 羞花跪在谢侧妃面前,将上面一段话复述一遍后,又说她听到这便打算悄悄离开,但谁知刚走了几步,却被翠桃和绿枝这两个人发现了。 于是,羞花被绿枝和翠桃挟制住,并一起打她,威胁她不准她说出今日听到的话。挨了一顿打后,羞花身上的衣服也全是鞋印子,头发也被扯乱了,脸上还有一道被人挠出来的伤痕,看上去凄惨极了! “咣当!”一声,谢侧妃一脚踹倒了矮凳。 “小柳,你可知道这绿枝和翠桃是哪儿的丫鬟么?” 小柳看了羞花一眼,说道:“绿枝和翠桃都是中路书房里的丫鬟”说到这,小柳停顿了下,心里做下决定后,又接着说道:”王爷平日里都是呆在这个书房里的” 听到后半句,谢侧妃更气了。她在后院和王妃斗来斗去的,却把前院这些个窝边草给忘了! 于是,谢侧妃领着倩画等人,气冲冲地赶去了中路书房——松柏斋。 正巧,这个时候松柏斋内的丫鬟们正在将内里的书搬出来晒太阳。 倩画开口高声问道:“哪个是绿枝,哪个又是翠桃?” 只见丫鬟中最出挑的两个,走了出来。 谢侧妃一见二人容貌,心中不喜之情更甚,只因这二人确实是一等一的美人。于是,谢侧妃心中的妒火熊熊燃起,冷冷地看向这二人说道:“来人,将这两个丫鬟,给我打,罪名嘛...”,谢侧妃勾起右侧嘴角说道:“诋毁侧妃,倩画、落霞,给我狠狠地打!” “是!”倩画和落霞走上前,一只手抓住绿枝和翠桃的手臂,一只手不断地扇着耳光。 “奴婢冤枉啊!娘娘!” “奴婢...” “啪!” 很快,绿枝和翠桃两个人嘴里的喊冤声都被接连的巴掌打没了,两张如花似玉的脸也红肿起来,像是破了相。 不远处的谢侧妃,看到这一幕,心里是痛快极了。 而与此同时,梨花院中收到消息的樊王妃,幸灾乐祸地说道:“真是个蠢货!挖个坑,立马便掉进去了!” 得意了一会后,樊王妃满意地看向地上跪着的丫鬟,说道:“你放心,本王妃会重重赏你的。至于这件事你也不用担心,不会有人怀疑到你身上的” “谢王妃!”地上的丫鬟回答道。 第19章 流云提着食盒刚回到院子里,便被人从后面撞到了。流云揉了揉自己被撞到的手肘,看向身后,发现是羞花,只不过对方一脸惊恐地瞧自己看。 不等流云张口询问,什么话都没说的羞花便绕过她,向后院婢女住所走去。 站在原地的流云愣愣地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弄不懂羞花为何见到她会如此惊慌。这件小事转瞬间便被流云抛之脑后,却不知这世人但凡是做了亏心事的,面对他人总会心虚半截,以至于宁可冤枉人也不能让自己的事情有一丝败露的可能。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侧妃身边的婢女大洗牌,先是小柳凭借指认有功,被谢侧妃提了等级,从三等丫鬟一跃升为二等丫鬟。而羞花同样被谢侧妃提拔了,不仅每个月领着一等丫鬟的月例,还被谢侧妃所宠信着,在西东院众丫鬟中地位仅次于倩画。 在小柳和羞花的刺激下,无论是谢家带过来的丫鬟还是王府内的丫鬟都变得极其积极,每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谢侧妃。而流云这个不知变通的,很快便被人顶了位置,从谢侧妃的口中不再听到她的名字,每天做的活计也变成了洒扫院内、取饭这等累活。 在这帮爪牙的吹捧和樊王妃有意纵容下,谢侧妃的个性变得极为张狂。一时间,端王府后院中,谢侧妃所过之处众人皆垂头不敢与之对视,恐惹来贵人发怒惩罚。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谢侧妃身边的几个丫鬟在王府后院中也仆随主变,一个两个都恨不得翻身做西东院外下人的主子。 自此,西东院的主仆几个人将王府后院众人都得罪了一干二净,这让梨花院的樊王妃看足了笑话。 而这期间,被羞花指派苦活累活的流云,对于府内这些天的变化是半点不知。每天天未亮,流云便要与其余一众小丫鬟起来洒扫院子,等谢侧妃走后,才被羞花允许来到正屋内擦拭,做完这些,才得了片刻空隙休息。到了下午后,被羞花以她去取吃食才安全为由,每天都一个人去小厨房取饭回来。 羞花无缘无故刁难流云这件事,倩画虽然知道,但是羞花如今深得侧妃喜爱宠信,若是因为一个流云把羞花得罪了,那她就亏大了。再说了,在谢府的时候,她倩画便不待见流云,这时候见对方过得不好,她开心还来不及呢! 就这样,西东院内有过得张狂自在的,有低调埋头做事的,很快三个月便过去了。 这一天,时有小雨,王府大门前,端王下马时,太阳才从乌云后出来。 端王回来后,先在前院书房与门客商量事宜后,方才有空听后院管家的汇报,有关他不在的日子里府内的状况。 待听到谢侧妃无缘无故来到松柏斋大闹一场后,他挑了挑眉毛,诧异地开口问道:“难道她不知那是本王的书房吗?” 后院管家额头冷汗流了几滴下来,连忙跪了下来,咽了口唾沫急切地说道:“王爷,不是小的不把侧妃娘娘拦下来,实在是侧妃娘娘来势汹汹,派她身边的几个丫鬟过来将小的困住” “呵,几个丫鬟就能把你绊住?”王爷把玩着手中的纸扇,斜着眼盯着后院管家看,瞧的后院管家后背‘唰’地湿了。 “王爷明见,当日侧妃娘娘虽只是派了几个丫鬟过来拦住小的,但是那几个丫鬟如今看来,莫不是侧妃娘娘的亲信丫鬟,小的寻思着那松柏斋的两个丫鬟如何能比侧妃娘娘金贵呢!” 端王赵景将纸扇重重地扔到地上,开口说:“自己好好瞧一瞧这扇子上写的是什么” “是,是!”后院管家将地上的纸扇捡起后,打开后见是两个大字——‘本分’,这才明白自己犯了大忌,连忙跪趴在地上,连声讨饶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的一时糊涂,小的真的是一时糊涂啊!求王爷饶命!” 王爷右手在桌面上轻扣几下,站在身后的两个带刀侍卫,便一左一右上前将管家架起拖了出去。 端王赵景左手搓了搓下巴,眯着眼笑着说道:“有点意思” 梨花院厅内。 端王赵景接过樊王妃递过来的汤蛊,轻饮一口,给足了樊王妃的面子后,又再次接过谢侧妃亲手绣的腰带,随口夸赞了一句后,接着又看向他其他妃妾,点了几个人问过话后,话音一转便称前院事务繁忙,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后院这群女人堆。 端王刚一走出这屋子,便一眼瞧见了站在婢女堆里的流云。见到流云后,他心想‘有趣的小丫鬟’。随后,便大步离开了。 待端王走后,一直埋头看地的流云,方才敢偷瞄了几眼王爷的背影。流云以为自己足够小心的了,却不知都被一旁的羞花瞧了去,并被对方暗中埋在心里,等待日后在谢侧妃那里告她一状。 端王回来后,王府后院变得更加热闹。以往慑于樊王妃侧妃两方威势的妾室,这下子全都冒出头来,恨不得使出全身解数,就为了让王爷看自己一眼。幸运一点的便能进了王爷的眼,获得一张登天券。 府中这情势让梨花院和西东院的人都着急起来,为了固宠,两个院子主子之间暂时缓和下来,都一心一意的投入到如何独占王爷宠爱这上面来了。先是樊王妃亲自送汤水到松柏斋,使得当晚王爷留宿梨花院后,谢侧妃连夜命令众丫鬟们一起赶制了一件亵衣,第二天指派羞花和小柳两个人送到了松柏斋。 是夜,王爷仍去了梨花院。当这个消息传到了西东院后,谢侧妃大怒之下将满屋子的瓶瓶罐罐全都砸碎烂了。 往日张扬又有气质的谢侧妃,此时除了疯婆子一词再也找不到别的形容词了。 “说!王爷可过来了?” 底下战战兢兢的丫鬟们谁都不敢出头,在一片沉默之中,谢侧妃的怒火慢慢地熄灭了。 “我就不信她还能一直把王爷缠住!” 接下来的三五天里,谢侧妃使出各种手段去前院拦截王爷,然而却都被前院总管拦了下来。一开始,派去的羞花和倩画都没见到王爷,后来谢侧妃亲自出马也未见到王爷。 失败使人抓狂,屡次碰壁的谢侧妃火气日渐旺盛,整个西东院的下人在威压之下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多说。 几日后,梨花院传来的消息让谢侧妃心里泛起了酸意。原来这樊王妃为了留住端王,竟然将身边的得力丫鬟杏花给了王爷做小。这种平白给自己增加敌人的手段,谢侧妃自问是做不到的。 但当她听到府中的传闻,王爷所王妃所做之事而感动,不仅没有收了杏花这名丫鬟,还如故夜宿梨花院正房之内。一时间府中传言,王爷王妃感情如胶似漆,许是不久王府将迎来小世子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后,谢侧妃心里更是着急。若是王妃比她先诞下一子,那日后她谢梓馨岂不是永远居于王妃之下嘛! 于是,再如何不愿意的谢侧妃,也开始动起了歪心思。她带了几个丫鬟,亲自去前院书房手捧汤匙喂端王,换来了当晚王爷驾临西东院。 一夜过去,王府后院情势彻底改变。西东院的气焰再次高涨起来,府中再一次变成王妃侧妃对垒的场面。 接连几天承宠的谢侧妃,再次在中路平园与王妃偶遇时,俩人谁也不输阵仗,各自拉拢了几个妃妾,坐在平园西畔湖上赏芳亭中,虽是各自聊着,却不过是说些互相讥讽的话罢了。 然而谢侧妃还没乐上几天,东边梨花院传来的消息,便让她再次将满屋子王爷的赏赐砸的一干二净。 “娘娘息怒啊!” “是啊,娘娘!” 谢侧妃指了指羞花,问她:“你来说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羞花眼珠子一转,便开口说道:“娘娘不必心急,王爷虽然把杏花从东边带到身边伺候,这并不代表着王爷打算把收了杏花。再说,就算王爷纳了杏花,也说不定是东边自己的障碍呢!” 谢侧妃听了此话,眯着眼睛想了半天,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你说的虽有几分道理,然而这丫鬟终究是丫鬟,杏花虽凭着美貌将王爷迷住,却也不过是樊王妃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 “那,娘娘您的意思是?”一向大胆的羞花开口问道。 谢侧妃勾起了嘴角,不怀好意地说道:“她东边既然能出个杏花,我这儿自然也能出个人”说到这,又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的阴谋得逞!哼,我们走着瞧!” 于是,西东院的小丫鬟们接连到偏厅内,都接受羞花和倩画两个大丫鬟的仔细盘问,审核通过的才能被带到谢侧妃面前。然而这么里里外外一看,谢侧妃是哪个都没相中。有的是因为长相太不安分,而有的则是长的太过普通。 本打算随便找一个丫鬟顶上的谢侧妃,这么一寻思,不如从自己身边找一个丫鬟顶上。 最后,她将从谢府带来的和在王府内信任的丫鬟们聚在了一起,一个个仔细地打量,最后在心中有了那么两三个人选。 流云与落霞结伴出来后,她心里还纳闷着今天为何侧妃娘娘将伺候过她的丫鬟全都找了过来,不过没一会她便没空闲去想这些了,因为来自羞花的刁难再次上演。 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娇柔造作的声音说道:“流云啊” 前方手拉手的流云和落霞,两个人默契地互相看了眼,落霞给了流云一个保重的眼神便走了。 流云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转过身来。 只见一身俏粉的羞花,微翘着手指着地上的水桶。 “去,把这木桶接满水,回来后,将屋内的花好好浇一浇”,说完,羞花便一扭腰,回屋去伺候谢侧妃了。 流云看了看地上的木桶,无可奈何地提了起来,尽量忽视掉其他人看热闹或是嘲笑的目光,一个人孤独地走开。 流云当然知道羞花是在故意针对她,但是向来与人为善且又有点内向的流云,就算是想到了好的反击办法,每每念起往日大家一起在望春居的年月,便无法迈出那第一步。 于是,在整个西东院的丫鬟之间,流云便在羞花的策划下被孤立起来,除了谢府的老人和小柳几个人还偶尔与她说说话,其余的丫鬟自然是趁机落井下石,知了羞花的意联合起来排挤她。 有的时候,流云便会偷偷去平园里散心。然而,在偶遇一次羞花,被对方加倍刁难后,流云便不敢去平园了。 一次,流云去小厨房给侧妃取餐时,偶听厨房帮工婆子说到东路靠后西北方向有一小园子,里面一处树木都未栽种,满是高耸的假山,弯弯绕绕的,谁进去都会迷路走不出来。 得知这么个地方的流云,虽有心思想去,但平日里的差事又多又杂,便只能暂时将这么个地方搁置一边。 回到侧妃屋里的羞花,右脚才刚踏进屋内,原来一脸的趾高气昂立马换了下来。 只见一脸谄媚却真诚的羞花,拉开帘子,去了西次间。 “娘娘,可有瞧中的?” 谢侧妃瞥了一眼羞花,将口中的茶水咽下后,才开口说道:“你觉得呢?” 第20章 一下子被问住的羞花,停顿了半晌,连忙给了一旁倩画眼神,示意她给自己解围。 倩画瞧了羞花一眼,便转过头说道:“娘娘,奴婢觉得这流云是不错的人选!” 这话一说出口,一旁的羞花瞪大了眼珠子,恨恨地看着倩画,只不过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被羞花压上一头的倩画,此时看准了这次机会,当然要给羞花找不痛快。 “哦?”谢侧妃诧异地想到,自己身边原来还有这么一个丫鬟。 “流云她是否可靠呢” 倩画抢在羞花开口前说道:“那流云是娘娘从望春居带过来的老人,自然是比其他人更值得信任的!” 见谢侧妃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后,羞花急了。 “娘娘有所不知,那流云平日里依仗是您身边的老人,成日里躲懒不做活。娘娘您想想若是派她去,奴婢怕她反而会耽误娘娘您的计划呢!” “哦?”谢侧妃听到这话,反而提了兴趣,只因为在她的印象中那流云最是老实本分不过了。不过扫了扫羞花和倩画两个人的神情,谢侧妃心里便猜到了几分,左不过是羞花与倩画俩人不对付,于是倩画提的人选便遭到了羞花的诋毁。 “娘娘,流云绝不是躲懒之人,羞花所说的不过是她编造的谎话罢了!”一旁的倩画见谢侧妃神情不似在意,便连忙继续推荐着流云。 “倩画,你又怎么证明我所说的是假的呢!” “你!”倩画知道这院外里里外外的丫鬟都不会帮着流云,自然是无人能证明的,于是羞花此等无耻行径自然是让她气红了脸颊。 “好了!”谢侧妃拍了下茶几,打断了起了争端的两个人。 “这事先往后推推,我再想想,你们退下吧” 第二天开始,谢侧妃没事便把心中相中的几名丫鬟叫到眼前,指派她们给自己端茶倒水、捏胳膊按摩腿,拿出了十足的架势。 而在这中间,流云沉默专心的模样,在一群谄媚下人之间就格外显眼。 “流云啊”谢侧妃观察了半天,开口把流云叫到了身边。 “回娘娘的话”流云福了福身。 谢侧妃抖了抖衣袖,方才开口说道:“你是我从望春居带过来的老人,自然是我最信赖的人” 见流云满脸惶恐,谢侧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亲切问候几句后,便挥手示意流云退下,又接连将碧影、落霞和闭月三个人召上前,挨个展示自己的关怀至微后,便带着倩画、羞花几个贴心丫鬟去了平园。 留在她们身后的四个丫鬟,虽都摸不着头脑,却不敢互相谈论起刚刚的事,她们只是各自看了看对方后便散开了。 等至第二天,谢侧妃又接连赏了流云几个人,每个人各得一匹粉锦,喜的闭月对着羞花连连称赞着侧妃娘娘。而住在同一个屋子的落霞和碧影二人,领赏时虽没有闭月那么夸张,但具都表现出了欣喜之意。 最后,羞花才来到流云和半夏的屋子外,一脸不爽的将手中的锦布扔到了流云的床上,嘴里快速将赏词说了一通,见流云虽眼带喜悦却不在面上显露出来,心里更觉对方日后是自己大敌,于是心里想好了说词如何在侧妃娘娘那里诋毁她。 谁知当羞花将几个人的表现一一学给谢侧妃后,反倒让谢侧妃将闭月从心中的人选单子上划了下去。 羞花问其原因,谢侧妃叹了口气说道:“如此眼皮子浅,日后又能做成什么事呢!” “可是,这流云未免太沉得住气了,一看便是极有心机之人!”羞花焦急地追问,这急迫的语气反倒让谢侧妃皱起了眉头。 谢侧妃不紧不慢却严厉地开口道:“怎么,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 羞花连连摇头,马上跪在地上,继续诋毁着流云说道:“奴婢不敢!娘娘,那闭月虽没有什么见识,可娘娘万万不可选那流云啊!要知这心眼多的人坏起来,更是防不胜防啊!” 见谢侧妃一脸怒容,自知自己表现时机到来的倩画,一步上前,指着地上的羞花怒斥道:“大胆!你不过一奴婢,居然还敢为娘娘做决定!” 跪在地上的羞花一脸惊恐地看向动怒的谢侧妃,连声说着不敢,却被谢侧妃一甩袖子堵了嘴巴。 倩画心里偷笑暗爽着,眼睛里写满了幸灾乐祸,此时自然是继续火上浇油。 只见她缓缓说道:“娘娘可记得我上回说过的话”顿了顿,见谢侧妃看过来,才继续说道:“羞花不知因何故,最近几个月来经常刁难流云,把院中又累又重的活都分给流云去做,这些事我还是听其他小丫鬟闲谈时才知道的。娘娘,您可听过流云跑您这诉过苦?” 见侧妃娘娘摇了摇头,倩画连忙说道:“她连我都不说,想必是怕我为难。您说,这么个傻人又怎么会如羞花所言,是心黑之人呢?” 想起曾经闺阁中的时光,那时起还叫做常六的流云便是个榆木疙瘩,谢侧妃动容起来。 “娘娘!”羞花着急地开口。 谢侧妃锋利的目光扫了过来,刺的羞花不由自缩起了后背。 “说吧,我看你是还有话要说” 羞花先是叩首,方才说道:“娘娘,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正所谓人心易变,娘娘不能凭着以往的印象,便相信对方啊!” “呵,怎么,这话照你这么一说,娘娘我是没什么判断力的三岁小儿么!” 羞花惶恐地跪趴在地上,却仍不肯放弃地说着她编造的谎话,吵得让外间侯着的小柳掀开帘子看了过来。 “够了!”谢侧妃狠狠拍了下桌子。 仿佛被迷了心的羞花,不死心还继续说,被绕到她身后的小柳一把捂住了嘴巴。 “好一个羞花,真是能言巧辩!”谢侧妃冷笑说着,见羞花仍是一脸不甘,心里反倒有点相信她所言,毕竟与流云相比,有眼色、知变通的羞花更会伺候人。 最后,羞花领了一顿手板,疼的她心里更是将流云恨透了。而谢侧妃心里经过今晚这么一闹,流云虽在她心中人选中排在首位,却还是因羞花的话产生了丝丝猜忌。 倩画本以为经过这遭,羞花便会放过流云,谁想她非但没有收敛,反倒变本加厉。 似是为了发泄自己失了的面子,越是当着其他丫鬟的面,越是几次三番为难并指责流云。 感觉自己再次成为羞花的眼中钉肉中刺,流云感到十足的不解和快要压垮她的悲愤。对于谢侧妃选人的事半点不知情的她,只察觉到了来自羞花的那无缘无故的针对与敌意。 而西东院底下那堆丫鬟更是不知道这其中的隐情,一个两个有样学样,全都恨不得把流云踩到脚底下,做的事情比以往还要过分。 先是有的人将流云晾在外面的衣服扔在地上,假装是风刮掉的。而这仿佛是什么信号一样,其余的人接连起了捉弄又恶劣的心态,与以往仅仅是孤立不同,纷纷用行动来告诉流云她有多么不讨喜。 一次两次,兴许还能承受住。一开始,流云还告诉自己,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所以众人才会如此对她。 但日子久了,被明目张胆欺负的次数多了,当她去找以往交好的落霞等人寻求帮助反被无视,甚至是得到了一次无情的奚落与嘲笑时,流云知道了,她们这帮人是故意的,无论她到底有没有哪里做错什么,她们全然不在意,只要是欺负到她能让羞花满意了,那么她们就会去做。 于是,流云在西东院的处境越来越差,这些年刚活泼一点的性子也为日益加重的欺凌一点点所摧毁。 这一天,被半夏关在门外的流云,抱着自己甩掉泥土的衣裳,呆木地站在门外。 这一刻,她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走过来两个说笑的小丫鬟,站在身后,指着她一会说她清高、一会说她做作装无辜。 然而,流云她确实是无辜的。 正所谓,人言可畏、人云亦云。一开始只是羞花散发了对她的恶意,进而演变到如今的地步,都离不开这几个字。 而这世上还有一句俗话,物极必反,没有谁是生来就要被压迫的。 动物如此,人亦如此。 流云转过身,恶狠狠地瞪视着身后两个丫鬟。许是头一回见她凶起来,两个狗仗人势的丫鬟被吓的脖子一缩,眼睛不敢瞧她,更别提与她对视了。 见该闭嘴的都闭上嘴了,流云抱着怀里的衣服,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地方。 强硬过后软弱再次当道的她,此时只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将这段日子以来所遭受的种种委屈全都发泄出来,至于其他待以后在考虑。 就这样,抱着一团衣裳的流云,咬着嘴唇将哽咽的哭声咽到肚里,泪水顺着脸颊止不断地流淌下来,为沿路的雕花青石板点缀几株泪花。 一路小跑,一人未遇到,流云很快便到了东路后方西北方向的小园子前。 行至小园子门口,与常年打开大门的平园不同,这小园子上面既没有什么牌匾,也没什么像样的大门,唯一看上去符合这端王府气魄的怕是只有半挂在破木门上的金锁了。 流云站在这破木门前犹豫又犹豫,才伸出手将门推开,泪水干涸在脸上留下两条明显的痕迹。 门后的小园子内,正如之前听人所聊到的那样,满目都是石头做的假山,层层绕绕、曲曲折折,宛若一个迷阵。 一心寻个没人地方躲起来哭的流云,见眼前之景,虽起了退缩的念头,但是一想到回去所要面对的人或事,那股勇气再次占了上风。 流云握了握拳头,一步踏入,任由身后木门因合上而发出“嘎吱”的声响,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这宛若迷阵的园子。 沿着一条铺着方方正正石板的小径,流云的步速也逐渐变缓。 一路上,除了奇形怪状却不成具体样子的石头,半点景致都没见到。 越走越慢的流云,终于停在了一处假山石洞前,左右看看,见四周真的没人后,为了以防万一,流云钻进了这石洞之中,像一只落入狼眼的麻雀般,天真不知危险。 进入假山洞后,流云在最里侧的石壁蹲了下来,手臂紧紧抱住膝盖,整个人像是寻到了最有安全感的状态,一路被压抑的泪水再次开闸,捂住脸的手掌接满了微咸的泪水,溢出的泪水滴湿了衣摆。 像一个最无措的孩子,蜷缩在石洞里面的流云,此时再也不用有什么顾忌,嚎啕大哭起来。哭上一会,才会压着嗓子重复喊着“我真的好难过啊!” 许久,流云后背所倚着的石壁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原来这石壁恰是一道机关! 仍然沉浸在自己那憋屈苦闷痛苦中的流云,耳朵虽听到了声响,哭懵了的脑子却没反应过来。 于是,当身后倚靠的石壁被打开后,毫无防备的流云就这样跌入了身后之人的怀里。 泪眼朦胧的流云,抽涕着看向来人。 只见这人恰是流云埋藏心房深处并用一道锁头锁住,那不知何起妄念的来源——端王。 第21章 正当流云躲在石洞哭泣之时,一墙之隔,端王正盘膝而坐在蒲团上运功。 此处乃端王私密练功房,四面墙壁具都安置着兵器。 这一天,端王按照往常作息,在王府偏僻石园内练功。 正当他运行一周天功法时,只听身后一墙之隔石壁后传来一女子嚎啕大哭之声,其声音之洪亮严重打扰到了沉思中的端王。 久等片刻,墙外的女子那连绵不绝的哭声萦绕耳畔。 端王赵景叹了口气,缓缓站起,抖了抖身上的衣袍,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上了按了机关将这面石壁打开。 随着石壁的拉动,却见这一身水绿色的小丫头往后倒,赵景弯下腰,将这丫头揽入怀中。 四目相对,赵景挑了挑眉毛,发现这丫头他恰好认识。见这小丫头在自己怀里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起了久违的逗弄心思。 想到便去做,赵景捏起流云的下巴,轻抬起后,做出一副十足登徒子的模样,凑近流云眼前,一双星目半眯起后更显得风流不可测,呼吸喷洒在流云额头上,惹的流云脸和耳根红的更厉害了。 赵景抱着流云,缓缓低下头,他的气息沿着眉眼直至红唇,最后停留在她那稚嫩的脖颈处。 感受到怀里的小丫头紧张极了,趣意正浓的赵景佯装严肃说道:“你这小丫头真是大胆,居然敢闯入王府禁地,该当何罪!” 本就情绪激动只不过暂时平缓一些的流云,经赵景这么一吓,止不住的泪水再次崩塌流了下来。 “诶,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不经吓呢?”见怀里小丫头被自己吓哭了,赵景手忙脚乱地说着胡话安慰着她:“别哭了,我赏你黄金千万两如何?” 本就委屈的流云,听了赵景的胡话,不仅没有收了哭声,反倒哭得更大声了。她的哭声,任谁听都能品出这姑娘委屈极了。 赵景将哭湿他衣襟的流云按在怀里,右手环住她那细腰,左手摸着她那细软的发丝,时而滑下来轻拍着她的背部,似是安抚似是心疼。 赵景倚在石壁上,搂着流云,无言安慰着她,难以言表的暧昧气氛充斥着整个石洞中。 过了须臾,渐渐平复心情的流云,慢慢地把脑袋抬起来,羞涩又不安的看了一眼端王,又自觉此举多有冒犯,连忙低下了脑袋,盯着对方那精致秀气的靴子瞧去。 感觉怀中的小丫头情绪平静下来后,赵景缓缓地放开了她,然而双手还是放在了流云的肩膀上。 “你。。。” “王爷!”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顿住,四目相对,许是心动,连周遭的石头山都变得鲜活起来。 流云再次低下了脑袋,不敢抬头看眼前这尊贵无比的男子。 赵景看着她那脑瓜顶,缓缓开口说道:“你知道吗”,这句话说完后,却不见这丫头把脑袋抬起来,于是他继续说道:“你的头发散开了” 此话一出,杀伤力极大,流云也顾不上害羞了,慌张地摸起发髻,却发现丝毫未乱,双手一下便僵住了。 “好了,骗你的” 流云脸蛋红红地瞪着眼,快速抬头看了赵景一眼,又意识到不妥,连忙低垂头看着他的鞋面,嘴巴嘟起,小小地表达着自己的不开心。 赵景一把掐了掐流云那肉乎乎的脸蛋,过足手瘾后,才慢慢松开。 流云撅着嘴巴,低着头,双手捂住变得更红的脸蛋,一双小脚踢着地上的石子。 “小丫头,改日再见”说完,赵景背着手转过身沿着小径走开。 流云不舍地盯着赵景的背影消失在前方假山之后,此时她才好好回味刚才这一偶遇。 她知道,她只是一名普通又低等的丫鬟,自然无法站到王爷身边。 但是她心中的妄念并没有因为冷酷的现实而熄灭,反而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偶遇而愈演愈烈。这妄念似毒,凡是想到了端王,她的心便煎熬着。 而这一次的偶遇,无疑让她那难以诉说的妄念扩大起来,将她的心占满,扰乱着她的理智。 日日夜夜,除了反复回顾着他,流云旁的是一概不去想或管的。 以至于,这西东院下人之间传的沸沸腾腾的事情,她是半点都不知道。 原来谢侧妃要选丫鬟做王爷通房这件事只有她贴身的几个丫鬟知晓,却不知被哪个传了开来。一个说给一个,渐渐这件事在西东院下人之间便不再是秘密了。 不过,虽然大家都知道了这么件事,但是关于谢侧妃心中人选却是不知的,于是对于流云来说,往日里的排挤是一概不少的,甚至有那么几个仗着自己比旁的丫鬟多几分姿色,行为举止更是多了几分傲慢和藐视。 虽还是遭到来自旁人的排挤,但是与以前相比,还是有改变的地方。 以往若是遭到平白无故的指责,流云总是会默默吞下苦水不做声。而如今,想要作出改变的她,会很执拗又认真地看着对方的双眼,一五一十地辩解着。 不管对方听或是不听,她想,自己总要为自己解释的,这平白无故的委屈她是受够了! 过了几日,旁人便晓得这流云变得不好惹了,虽无什么过激之言,然她那较真的神情,没有几个人能脸大的继续说下去。 正当流云的日子经过自己的努力逐渐变好之时,变故又起。 原来,谢侧妃在院内赏花时,开口问倩画,流云这几个人可做好准备了? 侧妃娘娘口中的准备是什么?联系到近日听到的传闻,西东院里的人都知道了这做通房的人选,居然有那流云! 因不知与流云一道被选上的人是谁,其余丫鬟那嫉妒的怒火指向了流云。 于是,西东院下人之间的排挤,愈演愈烈。 好不容易给自己做好心理安慰的流云,面对更严重的欺负时,总会在开始继续给自己鼓气加油。 然而,天生性子软内向的流云,再如何现学刚强,在面对变本加厉的外压时,再一次崩溃了。 “这蹄子贪慕虚荣,也不看看自己那丑样!” “呵,就你,还想成为王爷的女人?” “欸,我听说你就是那个想撬娘娘墙角的人?” “听说你还是娘娘从谢家带来的丫鬟,还是跟娘娘一起长大的丫鬟,可是你居然妄图攀龙富贵?” 一句句指责刁难的话,一盆盆污蔑的脏水,都冲着流云而来。 一开始,她还会开口说,“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我没这么想” 但是,人云亦云。 假话说的多了,也就变成真的了。 流云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血水,摸了摸脸上被人用簪子划破的口子,而胳膊和肩膀因被人用力掐揉导致青疼。 想到平园东北处那口井,下了决定的流云,吸了吸鼻子,擦掉眼角的泪珠,一步一步缓慢地离开这西东院。 从平园西门进入,绕过花丛和圆心湖,走了一大圈,几乎是贴着园林墙边走的。 终于来到这东北一口井前,流云才停下她的脚步。 这一路上,她想了又想,犹豫了又犹豫,一开始的冲动也渐渐平息。 然而,这日子的苦痛不是躲避能躲掉的,它是真实存在的。 若不是承受不下去,流云她也不会被逼到来这口井前,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心里想明白了,流云她垂着眼睛轻叹了口气,再次向前迈了一步。 动了一步后,剩下的距离,便不再是问题,只不过是时间罢了。 一步、两步、三步 当流云的鞋尖触碰到这口布满青苔的石井后,她知道了,时候到了。 她停在了这石井前片刻,握紧的右手慢慢抬起,直至井边上才松开五指,落在其上。她将左腿缓缓抬起,膝盖抵在井边石头上。 生死一瞬,全在这一刻。 “你在做什么!”一人严厉地讯问她。 流云慌张地转过头来,见到来人后,马上将脑袋低下,眼眶中奔涌的泪水再次落下,像是满足什么心愿一样,她扭过头,不复之前的犹豫不决,快速决绝地抬起另一条腿,整个人便要跳入井中。 “小丫头!” 来人一息之间便赶到井前,双臂拦腰一抱,将流云从井中像拔萝卜一样,揪了出来。 落在平地上,来人狠狠地训斥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见流云低着头,不言不语,只一味地哭着,来人的心虽丝丝疼着却厉声问她:“这世上难道没有你留念的吗?为何要罔顾自己性命?” 流云依然是低着头,沉默又委屈地哭着,比起在石园那天的哭泣更让人心疼。 过了半晌,来人感到奇怪,命令地开口道:“把头抬起来,低着脑袋做什么?” 然来人正是流云心心念念的端王赵景,哪怕两人之间宛若鸿鹄燕雀,她也不愿在心上人面前露出丑态。 但是赵景并非常人,他知眼前这丫头不抬头必有古怪,便伸手硬是抬起她的下巴。 这下子,流云那破了相的脸映入他的眼中。 “这是谁干的,嗯?”赵景眯着眼睛,危险带着怒意问着,同时他的手指似要摸上那道伤口,却怕弄疼她,在空中僵了半晌。 “没、没有谁”流云转过脸,躲开了赵景的手指,却被他蛮横地转了过来。 “好一个没有谁,这事我会查出来的。至于你,也不用回去伺候谢侧妃了,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我的丫鬟,保准不会让你再受今日的委屈!” 听了这话,流云睁大了她的双眼,直愣愣地看着赵景。 见她不再哭泣,反而一幅可爱的样子看着自己,赵景再次起了捉弄的心思。 只听他开口问道:“要不,你干脆做我的人罢了,我收了你,自然没有人再欺负你” 流云的红脸蛋再次展露在赵景眼前,她此时羞涩可爱的模样,深深烙印在赵景的心中。 就像路边一朵娇艳可爱的小蓝花,虽不名贵,却也难得。 以后的以后,当赵景成为天下最贵重之人时,特意去京郊采了一捧小蓝花,专门送给他最爱的女人——常六。 然而这一切,是以后的故事了。 第22章 打这天开始,流云便成了端王赵景的丫鬟。 那天,赵景直接将流云带回了松柏斋。 当这个消息传回西东院时,在羞花教唆和倩画煽风点火下,谢侧妃将流云深深记恨上了。 此后数月,流云再未踏入西东院。 来到松柏斋后,流云本以为能像很久以前那样,活的轻松一点。谁知,只因她是由王爷领到松柏斋的,至此在这松柏斋里,她再次成了那个被排挤的对象。 不过与在西东院不同,从这时起,流云日日都能见到端王。 平日里的辛苦与憋屈,在见到端王赵景的那一刻起,便像火堆旁的堆雪,全部消失不见,心里剩下的除了幸福便是满足。 她想,这样就好,能每天都见到喜欢的人,这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但日子并不总是如此。 来到松柏斋后,流云虽依然遭受了来自他人的排挤,却远远比不上在西东院的程度。 然而她对此事不甚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比如那个暗地里关注她的端王。 “你是说,斋中其他人联合起来欺负她?”穿着朝服的端王,冷笑着转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回禀王爷,是的”管家说道。 “呵”端王赵景冷哼一声,眯着眼睛小声嘀咕着:“这丫头若是再被人欺负哭了,那可心疼死我了” 地上跪着的管家听到这话音,头都不敢抬,心里却知这流云此后在府中的日子贵不可言。 “你去翻翻黄历,看看哪个日子吉利,本王要收了这丫头”说到这,复才想起,东南方向有一小跨院,里面房子只三大间,却是满院子的好花好树好风景。 “将东南那松香院赏给这丫头,嗯”端王沉吟半晌,轻敲桌面,又说道:“把我私库单子给我拿过来,再挑几样好东西给这丫头镇镇场” “是,王爷” 管家叩首退下后,便去办端王交代下来的事宜。 很快,王府下人之间口口相传着,那名被王爷从谢侧妃身边要走的丫鬟,得了王爷的宠爱,不仅被王爷选了个日子收了,还单独赏她个院子住,虽然是王府之中最小的那个,但好歹只独她一人不是? 等这条消息传到流云耳中时,已然不知是第几道消息。 “奴婢恭喜姑娘,从此苦尽甘来!”名为红锦的丫鬟学完舌后,又立马笑嘻嘻地说着恭喜。 流云慌张地摆了摆手,说道:“你这是做什么?谁说这人便是我了?” 红锦上前一步挽住了她的胳膊,说道:“哎哟,我的好姐姐,从西东院出来的,到了王爷身边的丫鬟,除了你还会有谁呢?” 流云不安地咬了咬嘴唇,心里既有忐忑又有几分期待与欣喜。 第二天晌午,流云正独自洒扫着松柏斋书柜。 屋内其余人因为这样那样的缘由都被调去做旁的事情了,唯独只有流云被留下来了。 正当流云分神想着昨日听到的事情时,书斋门帘传过来声响。 被打断后的流云,连忙转过头看向门口处。 赵景迈着稳重的步伐走了过来,平日里冷冽的脸,此时又多了几分生动,看上去就像一个恶劣的风流子。 流云带着几分羞意与俱意往后退了几步,却一下子靠在了书柜上,直至再无路可退。 “王、王爷”流云低下头,躲避着赵景炯炯有神的目光,双脚又羞又局促地蹭着地面。 高大威武的赵景,单指挑起眼前这丫头的下巴,让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 直到把流云瞧得羞红了脸颊,才得意地笑了笑。 “你这丫头,怪可爱的” 说了调戏的话不算,还用手指在流云脸上轻磨揉捻着。 流云的脸红的像火一样,一双杏眼因羞意而变得更是雾蒙蒙的,惹得赵景呼吸紧了一瞬。 赵景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丫头,只见她整个人娇娇小小的,一双大眼睛在巴掌大的脸上格外明显,肉嘟嘟的小嘴巴此时微抿着,而往下看,却也别具一番风趣。 见端王一直不停地盯着自己瞧,流云慌张又害羞极了,想要做点什么打破眼前这僵局,便出口一句“王爷”。 两个字用娇软糯糯的声音,含糊不清地飘进了赵景的耳中,勾动着他的那颗心颤了颤。 这话一出口,流云便觉得更羞死了,明明她平日里说话不是这音调的。 赵景眼神暗了暗,整个人罩在流云身前,像猛兽锁定兔子一般,他的视线让她不敢动弹丝毫,就这么睁大双眼,看着对方缓缓俯下身子,亲咬着自己的嘴唇,像是品尝什么美味一样,翻来覆去。 往日里沉闷的松柏斋,此时空气中荡漾着春天的气息,这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 当流云被赵景抱在怀中坐在椅子上时,她的思绪乱糟糟的,脑子里一会闪现王爷的一对星目,一会又将注意力放在手下王爷矫健强壮的胸肌上。 赵景抱着怀里的人,慢慢地平息下翻涌而起的火。 “明天,我派嬷嬷过来教你规矩,后天,你便是我的人了” 感到怀中的人全身一僵,赵景邪笑地拍了拍流云的屁股,用动作来表示他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本来还将头靠在赵景肩上的流云,此时像一个蜗牛般,缓缓地将头埋在了赵景胸膛上。 一身俏粉色乖坐床上的流云,隔着清透的纱帘,看向来人。 赵景穿着常服踏入了这松香院一品堂内。 放下纱帘,来到流云身前,见她仰着头看自己,用手背轻蹭着她的脸颊,像是要将对方那红艳的脸蛋蹭掉什么一样,过了半晌,才发现那红艳的不是胭脂,而是一份少女的羞涩情意。 手中拿了两小杯酒,分了一杯拿至她的面前。 见流云依然呆愣地看着自己,赵景俯下身子拿起她的一只手,将这杯酒塞了进去。 许是知道眼前这丫头胆子小,不敢有什么动作。 赵景一把将这丫头拉起来,自己拿着她的手,控制着她手里那杯酒和自己手里这杯酒交叉,此为交杯。 “傻丫头,把这酒喝了”赵景压低了声音,满是温柔意味。 流云小心翼翼地看了赵景一眼,被他眼中那吃人的目光吓地立马踮起脚凑到酒杯边上,一饮而尽。 待二人喝完交杯酒后,曾经作为丫鬟的流云,此时依着以往的习惯,拿这两个酒杯便要送到外间去。 谁料她刚要从端王赵景手中拿走酒杯,便被赵景拦腰抱起,引来她一道惊呼。 “王爷!” 回答她的只是一个不可拒绝的动作,流云被王爷压在了床上。 流云向上看这个跟猛兽一样危险的男人,像是小动物危机直觉般,她觉得自己马上要被吃掉了。 想到这,整个人抖了抖。 “怎么,你怕我?”赵景眯上了一双利眼。 这话说不上危险却又有别样的调戏的意味在其中,被床帘遮盖住的空间内,荡漾的是暧昧与情的气氛。 “奴婢不敢”说完话,流云却仍然不敢看上方的王爷,整个人用实际动作来表示她此时内心的怯羞。 “从今以后,你是我赵景的女人,以后在府中,大小也算一位主子,不准再这么称呼自己” 她是王爷的女人,这句话让流云心中的胆怯和不安都化为了虚无,像是浮萍找到了根,今生终于找到了安心之所。 赵景挑了挑眉头,身下这丫头不知怎么着,却不再像之前一幅惶恐至极的模样,不仅敢抬头瞅他,居然还将双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身下人这份娇羞又大胆的模样,一下子便将赵景取悦到了。 “小丫头,你说,本王好不好看?”说完话,赵景双眸像镣铐一样,牢牢锁在流云脸上。 “王爷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这话不经思索便从一向内敛的流云口中说出,虽然说完这话羞得她脚趾都恨不得蜷缩起来,但是这话却最真挚不过了。 打流云在公主府见过端王一面后,这点妄念就像燎原之火一样,一开始只是星星点点,但是随着一次次的靠近,虽与他相隔天地,但这念头不仅没有熄灭,反倒变本加厉。 今日,当她听到他说她是他的女人,她真是欢喜至极。 见这丫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仿佛说着情话般,爱意绵绵地盯着自己瞧个不停,王爷也温柔地笑了笑。 王爷慢慢俯下身子,附在流云耳畔说道:“丫头,咱们歇息吧” 流云小声地说:“诺” 第二天晌午,浑身酥软酸痛的流云,才从睡意中醒了过来。 流云用胳膊支在床上,慢慢坐起来,见乱糟糟的床上只剩她一人。 而明媚的午日阳光,隔着窗纱将整间屋子照得亮堂堂的,她便知道自己起得迟了。 “娘娘您醒了” 流云看向刚推门而进的丫鬟,长得格外英气,个子也比她见过的丫鬟要高许多。 “你是?” “回娘娘,奴婢叫鹦鹉,是这松香院的大丫鬟” 流云呆呆地“啊”了一声后,便没再说什么。 鹦鹉和另一个丫鬟环佩服侍流云妆扮后,推开了隔间木门。 此时的流云,脑子里想的都是王爷,昨夜王爷的英勇身姿,此时她只是回想了那一个画面,都羞红了脸。 从隔间出来,鹦鹉上前将拐角处玉石珠帘掀开,流云低垂着视线,在心里描绘着王爷的眉目,尤其是昨夜,她仰视着上方,见王爷自鬓边流下来的那一滴汗珠,衬得王爷更加迷人和霸气。 心不在焉的流云,待又向前走了几步,才见到前方出现了一双男人的鞋子。 难道是王爷? 流云急切地抬起脑袋,见到了她的妄念,也是她此生堪不破的障。 透过敞开的窗户,院中杨柳依依的样子,美极了。 身着群青色便服的王爷,倚着墙,半躺在窗边的榻上。 从窗外吹进来的微风,吹动了他的头发,头上的苍蓝色发带在空中舞动着。 而衣决飘飘的赵景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卷,比起以杀伐果决闻名于世的端王,此时却更像一个风流闲散的世家贵公子。 许是察觉流云停了下来,赵景将手里的书合上,转过头看向她,脸上的神情最是温柔不过了。 “丫头,你醒了?” 第23章 此时在赵景眼中,傻丫头一张俏丽的小脸都羞红了。 赵景将手里的书本放到一旁,半起身将身前流云微微使力一拽,便将人拉到自己身上。 流云红着脸趴在赵景身上,眼睛无处安放地盯着前面瞧。 “丫头,你父母起的名字是什么”赵景挑起流云鬓边一缕碎发,把玩着。 “回王爷,常六” 许是没想到丫头名字如此简单,赵景反倒怔了怔。 不过很快便回神继续问道:“丫头,本王给你取个名字如何?” 王爷问你如何,下面的人除了回答是,哪会有第二种答案,流云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见流云同意后,赵景捏了捏她的红脸蛋,掐住一团肉,说道:“就叫你念桃吧,常念桃” ‘念、桃’她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他给她取的名字,她自然是喜爱极了,脸上喜悦羞涩之意自然而然便透露出来,让一旁的他看到后心中更是多了几分骄傲和欣喜。 她喜欢自己取的名字,真是太好了,赵景这样想到。 温存了片刻后,赵景搂着常念桃的腰,将人带到次间桌子旁,两个人开始一同吃早饭。 常念桃看了看递到嘴前夹着年糕的筷子,又悄悄瞧了眼一脸温柔俊朗的王爷,微张开嘴巴,探着头,小心地咬下一小口。 她这副样子,在旁边赵景的眼中,真是乖巧可爱至极,更是惹的他心中的爱怜加倍。 满脑子歪心思的赵景,很快便想出了一个捉弄人的点子。 “念桃,我想吃那个” 一直红着脸低头专心吃饭的常念桃,赶忙抬起头看了一眼王爷所指着的,见恰是一碗汤。 王爷的命令,自然是只能遵守的。 常念桃拿起王爷面前的小翡翠碗,用小汤匙又慢又稳地舀着汤,虽然身旁王爷的目光盯得她紧张得不行,但是手却出乎意料的并没有抖。 很快,便将小碗装了八分满。 常念桃装完后,许是紧张,直接将翡翠汤碗放到王爷面前,却忘了说与他一声。还是在王爷一直盯着看之下,才慢慢地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王、王爷,妾。。。”说完,常念桃轻咬下嘴唇,焦急地在脑中搜刮着可以解释出口的理由。 赵景不慌不忙也不催促,他只是那么看着她,嘴角因浅笑而勾起,眼中似是含情。 常念桃实在是想不出什么理由,只能低垂着脑袋,一幅认罚认骂的模样,这让赵景心中的笑意更甚,虽然他看上去依然是那副浅笑不知心中想法的样子。 “笨丫头,行了,快吃吧,多吃点,长胖点,好给本王生个大胖小子!”说完,便给这丫头夹了一筷子肉,拄着下巴盯着她吃掉后,才慢条斯理地喝起自己那碗汤。 接下来的早饭时间,常念桃几乎是将脑袋埋在饭碗里吃饭的。再也不敢抬头与旁边的王爷对视,无论旁边王爷给她夹什么,她都吃掉。 吃完这顿饭后,常念桃发现她吃撑了,一种久违的感觉。 还记得她当时被牙婆卖进许家的时候,那时候虽然她只是个末等丫鬟,但是许家富裕,对下人也不苛刻。 她到现在还记得在许府吃的第一顿饭,虽然如今看来并不怎么丰盛,但是对于当年自幼饿着肚子长大的自己来说,说是珍馐都不为过。于是刚进许家的那段时间,她每一顿饭都会吃到撑。 直至确定每天都能吃饱后,她才不过分追求食物,转而将注意力都投到月钱上,总想着攒月钱给自己赎身。 然而世事易变,当年那个小丫鬟如何也不会想到,如今的她居然成了尊贵王爷的人。 “想什么呢?”赵景见怀里的丫头分神,便带着点不满地开口说道。 回过神后,常念桃连忙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这话赵景自然是不信的,但是他并没有去追究什么,反而饶有兴趣的盯着她瞧。 当王爷那专注到吓人、仿佛要将她吞入肚子中的野兽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常念桃心中的羞怯迫使她开口说了出来。 “。。。小的时候,妾总是吃不饱饭。所以,妾刚当丫鬟的那段时候,妾每天都吃的很撑。” “哦”赵景尾音微挑,眉尾扬起,依然不放过似地盯着她瞧。 “然后,刚刚,妾,再次找回了曾经的感觉”常念桃顿了顿,继续道:“吃饱的感觉”。 对这浅显普通的回答赵景反倒是满意了,握紧常念桃的手,拥着人来到松香院中庭中花园中,漫步其中。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些什么,正是一种静谧温馨的氛围。 赵景抛下繁杂的事物,陪着他的丫头,用了一天的时间将整个松香院踏遍。 直至夜晚来临,吃过晚膳后,赵景从背后将常念桃抱在怀中,站在院中,仰望着夜空中的星河与明月。 松香院中,每至傍晚,便会在游廊廊檐下挂满了一盏盏精致的灯笼,将不大不小的院子照亮。 而这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从始至终都是某个王爷为了讨好他的小丫头而决定的。 “王爷,你看,流星!” 个子小巧的常念桃,脑瓜顶才到身后男人的胸膛的女孩,整个人都带着一股不符常态的兴奋与激动。 “嗯” 双手环抱怀中丫头的腰,这时才将视线从丫头的脸望向漆黑又闪烁的星空,只见一簇流星快速划过,像是利刃砍过水流一样,除了视线中的短暂停留,并没有留下什么实质性的变化。 然而在流星光辉照耀下,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各自在心中许下了最真挚的心愿。 常念桃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流星的光辉,嘴巴微动,无声念道:‘一愿君心似我心,二愿年年岁岁君常在,三愿与君白首不相离’。 赵景虽不信这些东西,但见怀里的丫头默念许愿的可爱模样,难得起了几分认真的念头。他望着夜空划过的流星,心中想到:‘希望我的丫头,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夜空闪烁后,游廊灯笼照出了两个合二为一的影子,彼此交融着。 赵景拥着常念桃沿着遍布灯笼的游廊走着,行至尽头亭中,抱着她坐了下来。 只见他低下头,附在常念桃旁,低沉又温柔的声音响彻耳畔:“丫头,喜欢吗?” “喜欢的”她欢快地回答着,整个人窝在后面男人的怀中,双手环住男人的脖子,凑到男人的耳朵旁,甜甜地说道:“妾喜欢极了!” “哈哈,傻丫头,你喜欢就好,良宵苦短,本王得争分夺秒啊!” “啊!王爷!” 赵景将常念桃横抱在怀中,脚尖轻点,轻功一使,一息之间便回到了正屋门口,吩咐好下人后,便匠人抱到屋内隔间内,拉下珠帘,将外界隔绝在外。 直至天将亮时,隔间内的烛光才被人吹灭,一直候在门口的丫鬟这才将热水抬了进来。 常念桃一觉睡到第二天正午,她起身时费了一般力气,用双手臂撑在床上,才慢慢地爬起来了。 “王爷呢?” “王爷走了”作为一名丫鬟,红锦自然是不知道王爷去了哪里,而知道这点的常念桃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 虽然当她知道王爷不在的时候,心里伤感了片刻,但很快又强制地转移了注意力。 “我怎么睡到这个时候呢?” 红锦边将最后一支珠钗插到常念桃发髻上,边开口接话道:“王爷走的时候吩咐了,不能吵醒娘娘,说是昨夜折腾的狠了,今日便多睡一会”。说到最后,红锦挤眉弄眼示意镜子里的常念桃,惹的对方脸红了些许。 梳洗完毕的常念桃,拿起一匹昆绸,裁剪起来,想着给男人做一身亵衣。 直至傍晚的时候,赵景才回到这不大不小的松香院。 赵景制止住红锦等丫鬟开口,自己穿过堂内来到梢间,只见一个温婉可人的女孩,梳着妇人的发髻,专心致志地做着手里的绣活。 赵景静静地看了一会,才向前走去,抬手摸着她的脑瓜顶。 “嗯,我家丫头真是贤惠啊!” 这才知道自家王爷回来的常念桃,连忙将手中的亵衣放下,扭过身子,看向王爷,脸上带出一个甜甜的笑,娇娇地说道:“王爷” 赵景将常念桃抱到自己腿上坐好,左胳膊揽着她,右胳膊拿过榻上的亵衣翻看。 常念桃羞涩地说道:“。。。马上就做好了” “一看就合身的很!”这种小事上,赵景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之词。 抱着自家丫头又调戏半天,赵景才让人摆桌子吃饭。 “今日除了做那衣裳,没在院子里逛逛?”赵景边给他的丫头夹菜,边询问她。 常念桃乖巧地晃了晃脑袋,并且大着胆子给他夹了菜。 不得不说她这举动极大地取悦了赵景,也让赵景心里决定今晚更要加倍努力才是。 这一夜,郎情妾意,鱼水之欢。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端王赵景一直夜宿在松香院。不仅让梨花院的那位视她为眼中钉,更是引来西东院的谢侧妃嫉恨与怒火。 然而王府中正在传播的流言,并没有传到松香院里来。 要问原因,自然是因为王爷他不允许。他的傻丫头,自然是不需要被这些闲事所烦忧的。 渐渐,这条端王纵容小妾作践端王妃的消息,在京中盛行开来。 这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还仅仅只是端王沉迷女色呢! 谁想过了几天,这消息几经变化。又经过几天发酵,原本这消息只是一件用来戏谑端王的事,却渐渐变成了一件影响可大可小的谣言。 京城大小茶楼酒馆,近些日子那是相当热闹!人们在里面,笑谈的都是端王如何宠妾灭妻的事。 有那没能耐的把自己代入端王辩着;有的家里妻妾成群外面包着外室,此时却反而支持王妃,口中语气有点批判端王的味道;而有的心思多一些的,反而探讨着这事背后不简单,具体如何不简单,他们也答不上个一二三四来。 此时,在一酒楼上,临街的一雅间,里面坐着几个男人,所谈论的也正是这件事。 “王爷,这件事真的不需要解决么”一个粗壮大汉大声问道。 “首先,谣言止于智者。更何况,这事对王爷也有益”一个潇洒书生替端王赵景回答着。 一身靛青色的赵景,此时像个世家公子哥,手里把玩着酒杯,眯着眼在心里想着家里的丫头,此时听到身旁史弘哲的问话,才抬头给了对方一个‘聪明’的眼神。 “不过王爷,这事若再传几天,上达天听的话,岂不是正合小人之意?”史弘哲半分担忧问道,而这小人自然指的便是赵景的那几位兄弟。 “无妨,要的就是让老天知道” 史弘哲转了转眼珠子,手里的扇子一和,敲在手心上,狐狸一样笑道:“哦,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 “一幅蠢样”屋内最后一个世家公子哥评价道。 “徐浩邯!”史弘哲炸毛道。 “欸,你俩个冤家,见面就掐,烦死了”开头说话那个壮男,此时烦躁地吐槽道,直接导致史弘哲和徐浩邯两个一致对他,二对一斗了起来。 见友人闹在一起,赵景抬手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翻扣在桌上。 第24章 清晨,窝在赵景怀中的常念桃缓慢地睁开双眸。 厚重的床帘,将屋内的光挡在外面。 抬头向上看,除了男人下巴的胡茬,其余的什么都没看到。 这段日子里被男人养娇了的她,迷糊又淘气地向上窜,一口亲上男人的喉结,末了也不松口,像只小动物一样,舔舐着男人的脖颈,直到男人转醒发出动静,才乖巧地把脑袋贴在男人的胸膛上,把弄着男人的发尾,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呵,小淘气”身强力壮、内功深厚的赵景,早就醒了,只不过是想等怀里的蠢丫头一起醒来。 以往,他都会先一步离开这松香院。今日不用早朝,便决定好好的多陪着丫头一会。谁料,被他见到他的丫头这么有趣的一面,太可爱了。 想到这里,赵景抱住常念桃的脑袋,对着她的脑门,狠狠地亲了一口,惹来她略嫌弃的目光,他自己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这也让趴在他胸膛上的常念桃也羞恼起来,用自己那双嫩手,微推着对方的胸膛,欲拒还迎似的,引得赵景眼神一暗,一双大手掌在她身上四处游走、不规矩起来。 常念桃脸颊一红,眼睛都不敢抬起来,只是小声糯糯道:“王爷再不起,早朝可是要迟了!” “哈哈,乖丫头,你家王爷今日不用去,这时日还早,不如。。。” 接下来的话,都被被子和床帘挡住了,而候在外面的红锦,直至晌午才见到她家娘娘和赵景。 赵景去前院忙自己的事走了后,常念桃才有空到厢房中练字,而这字自然是赵景布置下来的。 常念桃虽然识字也会写,但是字无形无体,在赵景眼里,自然是要继续进学的。 每天赵景都会新教她几个大字,不仅要学会写,还要写上几大篇字,晚上赵景会亲自来查收,若是某篇字写的不工整,还会有惩罚措施。 常念桃虽然识字也会写,但是字无形,在赵景眼里,自然是要继续进学的。 当然,以她认真的性子,自然是不会出差错的。但是谁让对方鸡蛋里挑骨头,为了惩罚而惩罚,每天晚上都能挑出差错,不是这张纸有点褶皱,就是这个一撇写的有点歪,等等。 总之,等赵景捉住这些不是差错的差错后,便会借由着这个,总是哄着她尝试一些花样,次数多了,再蠢笨的人都能反应过来。于是,前几天,赵景的是一次便宜都没占着。 不过赵景并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很快便另辟蹊径,昨晚便再次得手。 “娘娘,谢侧妃娘娘来了” 满脑子都在想着赵景的常念桃,此时听到下面丫鬟的通报,半天都没有反应,还是站在她身后的红锦提醒,才连忙跟着通报丫鬟往外走,去迎谢侧妃。 “妾给侧妃娘娘请安了”常念桃半蹲问安后,便站了起来,谁料,这反而引来对方的呵斥。 “好大的胆子,如此不尊重侧妃娘娘”首先发难的是谢侧妃的大丫鬟羞花。 常念桃还记得,原来在西东院的时候,羞花后来便极其厌恶她,更是导致她被其他人所排挤,如今见她依然我行我素,一点都不害怕自己,想必是背后有人,而这个人一定便是谢侧妃。 想明白后,常念桃知道今日谢侧妃来者不善,不把自己刁难一番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是,她也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丫鬟流云了。 她到现在都记得她与王爷喝交杯酒的那夜,王爷说过,让她抬起头来,不用害怕任何人,有他在,所以她做什么事都不要怕。 正是这段时间赵景给予常念桃的宠爱,才让这个自来胆小又怯懦的内敛丫头,变得坚强勇敢了一些。 “你能代表娘娘吗”常念桃木木地看向羞花,冷冷地开口问道。 “啊?当然能啊,怎么,我说的哪里有错吗?”给点颜色就灿烂,说的就是羞花这样的人,这时候说话半点不过脑子,所以只能被人当炮灰,用完就扔的那种。 谢侧妃目光不善地瞧了羞花好几眼,见她不仅不收敛,反倒洋洋得意的样子,心里骂她真是个蠢货。 还是一旁的小柳拽了拽羞花,才制止她说出更过分的话。 “咳咳,听说王爷给妹妹起了个名字,叫念桃对吗?可我呢,从小便叫你流云,这都叫习惯了!这以后啊,我还是叫你流云,好嘛妹妹?” 常念桃心里被谢侧妃这副话怄得不行,同时心里也打着怵,然而在这件事上她不可能退缩,只因为她的这个名字,是他所取的啊! “娘娘说的不错,流云这个名字,自然是娘娘从来都叫惯了的” 听到这,谢侧妃得意地扬起了眉毛,刚扬起那一瞬,却听见对方话并没有说完。 “然而,念桃这个名字,是王爷所取的。从此,这世上只有一个常念桃,自然没有什么流云、常六”边说边摇着脑袋,又继续说道:“更何况,娘娘难道觉得自己取的名字,要超过王爷吗?” 谢侧妃瞠目结舌了半天,“你、你、你”地抖着手指,气急败坏地怒视着眼前这头回反抗自己的常念桃。 “念桃知位份低贱,远不如娘娘尊贵。但是,念桃的名字是王爷取的,念桃再如何不懂事,也知道这事不可,万望侧妃娘娘不要为难念桃” 说到这,常念桃再次福身,将谢侧妃的怒火挑到最高处。 正当谢侧妃想要不顾面子发作时,下人一声声通报到了耳畔。 王爷来了。 赵景虽然去了前院办公,但还是在松香院里里外外留了自己的人,防止这府中有人给他的丫头找麻烦,今日可不就用上了。 “王爷” “王爷” 一众人先后向端王赵景问安。 赵景几步来到常念桃身边,丝毫没有在意另一边谢侧妃说到一半的话,他全部的注意力都给了他的傻丫头了。 终于等到了她的主心骨,松了一口气的常念桃,依恋地看着赵景,眼神中满是浓密的情意和无法述说的欢喜。 “手怎么这么凉?”边说边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手心温度给对方暖手。 许是自幼吃不饱、有一顿没一顿的,常念桃的手脚总是冰凉的。自打赵景发现后,不仅给他的丫头安排些药膳之类的食补,要不就是像这样,自己给她取暖。 “许是这阵子起风了”常念桃甜甜地说道,目光里满是她的男人。 “那还在这站着干什么,快回屋里暖暖”说罢,赵景便拥着常念桃要往东侧小径路口走去。 在他们背后,谢侧妃哀怨地喊了句:“王爷!” 赵景停下脚步,转过身子,说道:“侧妃不回自己的院子,还待在这干什么?宋婆婆,还不快把你家娘娘领回去?”说到最后,语气也越来越冰冷了。 被王爷眼神一刺,王婆婆背后瞬间流下冷汗,一把手边将谢侧妃拽走了,也不管什么主仆尊卑了,毕竟说到底,王府中自然王爷最大。 “我们的念桃,刚才可有受欺负?”领着自家丫头走在院中花园小径上,赵景不放心地问道。 难得起了几分捉掐的心思,常念桃反问道:“若是有呢,王爷该当如何?”这话有一点大不当的意味,但是对于把自家丫头看的更重的赵景来说,这点自然不算什么。 “本王自然是给丫头你撑腰了”边说边拉起她的手,在上面亲了一口。 任哪个女人得了心上人的保证,都不会不开心的,更何况是常念桃这个好满足的人呢? 见丫头被他一句话就哄住了,心里对丫头更是喜爱极了。赵景想,他的丫头果然是这世上最纯粹的人了,而他会护她一辈子,不让这份纯粹破碎掉。 心里被常念桃挑拨的直痒痒的赵景,俯下身,凑到她耳朵旁,低声说了些话,直引得她倏地红了脸蛋,羞恼地推了推男人的臂膀,最后耐不住男人百般缠磨,最后羞答答地点了头。 见常念桃点了头,赵景马上将人一把抱起,回了屋子内,放下厚重床帘,将傍晚霞光拦在了屋外。 这天晚上,松香院甜甜蜜蜜,西东院的又在砸东西,而那梨花院的自然是阴谋不断。 “哦?你是说,谢梓馨在松香院那里碰了钉子?” 正堂后隔间里,樊王妃端坐矮塌上,阴晴不定地重复着下人的汇报。 只见,下面跪着的那个丫鬟,恰好便是谢侧妃身边的大丫鬟羞花,曾经成功地挑拨没脑子的谢侧妃大闹松柏斋,将王爷狠狠地得罪了。 “王妃,松香院的那位,嚣张极了,仗着自己有几分宠爱,那是半点都不把侧妃放在眼里啊!” 听到这话,樊王妃反倒嗤笑她:“怎么?想让我给你家主子找场子?” “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是这个意思啊,王妃!” “行了!”樊王妃不耐烦地打断了羞花的讨饶话,她最不耐烦这些弯弯绕绕的,虽然她也最喜欢做这些弯弯绕绕的事了。 羞花连忙噤声,老实地跪在地上。 樊王妃又想了一会,问身边的徐嬷嬷。 “嬷嬷,家里挑好的人,什么时候送过来?” “回娘娘的话,五天后” “到时候,我倒要看看咱们的王爷,是不是还这么专情了!哼!” 五天后,赵景与几个好友兼部下共商大事,而这大事自然是有关争夺皇帝宝座了。 “王爷,您是不知道,这几天早朝热闹极了!”史弘哲想想早上那场景,便觉得好笑。 “怎么?”赵景不甚在意地应他,手里仔细地擦拭着宝剑。 “沈大朗和贤王杠上了!”壮汉刘庄嘴快道。 “哦?”这反倒让赵景提了几分兴趣,就不知这出戏是煞有其事,还是专门演给太子看的呢。 “王爷!樊府小公子和几位小姐到了”屋外的管家,进来通报。 “欸?”史弘哲转了转眼珠子,“王爷,不知道小生我能不能去一睹这樊家姑娘们的姿容呢?哎呦!” 史弘哲捂住自己的后脑勺,愤愤地看向徐浩邯,双眼里写着不满。 “你这个登徒浪子,还是给我多读几本圣贤书,洗洗你那肮脏的脑子吧!” “你!”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吵了,王爷都走了!”和事老刘庄无奈劝道。 “什么?”史弘哲大叫一声。 第25章 赵景在前院会见樊王妃的幼弟时,梨花院更是热闹极了。 樊王妃一幅神气十足的样子坐在那里,蔑视地看向娘家来人,那是三位水灵灵的小姑娘,是她的庶妹妹们。 与樊王妃大胆泼辣的性子相比,她这三个妹妹仿佛一个人一样,都娴静极了,不知不觉便将樊王妃衬成一个市井少妇的模样。 虽然知道家里派人过来是为了帮自己,但是任谁见到跟自己抢夺丈夫的人,都不会高兴的,哪怕是为了家族。 但是樊王妃虽然贵为王妃,她也脱离不了家族的支持,所以这件事她不仅不能拒绝,反倒要在其中出大力呢! 这事不管怎么想都让樊王妃心中犯恶心,于是脸上自然也带出了傲慢和轻蔑。 下面三位樊府小姐中,有一位名为樊婉淑的女孩,见状,略微低下头掩盖住眸中不屑之意。 “你们三个住下后,不能随意走动,凡事我都会有安排,给我安分点都!” 交代完,樊王妃甩了甩手,让丫鬟们领三位小姐下去。 “婆婆,你去前院一趟,就说我想请弟弟留下吃晚饭,倒时王爷自然就会过来” “是” 没一会,天便黑了。 端王领着樊小公子,一路穿过几道门,来到了东路梨花院偏厅中。 此处便是今晚这出戏的地点罢了。 赵景掀开门帘,见偏厅中的人多了几位生面孔,挑了挑眉毛,眸子中冷意一闪。 “怎么,王妃这里丫鬟也能上桌吃饭了是么?” 赵景来到樊王妃身旁,坐了下来,一脸冰霜地看着她。 听出王爷语气不满,但是樊王妃一点都不慌忙。只见她站起身后,冲着王爷不太规矩地福身。 倔着性子说道:“她们是臣妾的妹妹,自然不是什么山窝窝出来的下贱丫鬟!个个都举止娴雅、秀外慧中的很呢!” 这话简直就是冲着常念桃来的,赵景自然是听出来了,心中对樊王妃的不喜之意更甚。 气极反笑的赵景,戏谑地看向她,说道:“所以,王妃这副老鸨的样子,是做什么呢?” “你!”混不吝的樊王妃气地用手指着王爷。 而同桌而坐的三位樊家姑娘,此时更是气红了脸,有两个更是直接气得哭了出来,除了樊婉淑。她咬着牙硬是将这份耻辱和怒火咽了下去,很快便将自己的情绪收了个一干二净,反倒引得赵景看了她一眼。 “大胆!谁给你的能耐,居然敢指着本王!”对外一向狠厉的赵景,此时像收拾仇敌一样,马上便给樊王妃定了罪。 “我看王妃这规矩得找人好好教教!来人,去西东院把宋婆婆带过来。什么时候王妃规矩学会了,什么时候才能出这梨花院!” 樊王妃恨恨地盯着地面瞧,她知道自己性子急又燥,以往也不是没小小冒犯过王爷,但是往日里王爷都是不与自己计较的,怎料今日积攒个大的,给她个难看呢! 常念桃看着眼前这盘对燕酥,趴在桌上,撅起嘴巴,心里哀怨道:‘王爷怎么还不回来?’一会心里又唾弃这个被宠坏了的自己,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能太过贪心。 但是一个从未拥有过什么的人,乍然获得一份爱,无论这爱是真是假是多是少,都是这个人愿拿命去换的挚宝了。 悄悄走进屋子的赵景,见丫头一脸不开心和不爽,他反倒开心了。 赵景想,他就知道他的丫头心里是有他的。 听到身后来人的脚步声,常念桃马上直起腰向后看去,见来人是王爷,郁闷的神色一扫而净,脸上甜甜的梨涡再次浮了上来。 “王爷!” 常念桃抱住赵景的腰,将整个人都埋在他的腹部上,像雏鸟寻找依靠般。 在外冷酷的赵景,此时神色温柔几许,就这么慢慢地安抚地摸着常念桃的脑瓜。 屋内氛围正好,却被常念桃肚子咕噜声给打破了。 常念桃红着脸,羞得她都不敢抬头看赵景,这回彻底像个鹌鹑了。 赵景无奈地叫下人进人摆膳,想说一些下次不要亏待自己,但当他注意到丫头一幅见不得人的样子,嘴里的话都咽了下去。 反正他也没吃,不是么? 第二天,赵景再次开始早起去上朝。 于是,这天清晨,常念桃睁开眼后,习惯往里面一滚,却直到脚趾触碰到护栏,都没滚进男人的怀中。 常念桃睁开眼,躺在床上,刚睡醒的大脑才慢慢转动起来,才想起昨夜赵景说过了,今天开始又要去早朝了。 她转过一边侧躺,食指半曲在床单上胡乱画着。 明明昨夜还在一起缠绵,只不过一个早晨,她便想他了。 被人牵挂的赵景,站在乾坤殿中,不屑地看着眼前这些大臣们的闹剧。 “皇上不可啊!端王此等行径若是不严惩,于国家于社稷有害啊!” “臣附议!” “臣附议” 听听,这说的仿佛他是什么通敌叛国的祸害似的。端王面无表情听着,同时在心中腹诽着。 “太子,你觉得呢”龙椅上的皇帝,一脸慈祥地笑着问下面的太子赵元。 太子赵元与端王赵景,两个人的长相并不相像。赵元的长相,更偏向阴柔女相。而不蓄须的赵景,像一个出身世家的冷面公子。但若赵景蓄上胡子,那就是一个凶巴巴的粗野汉子。 “回皇上,儿臣觉得小惩大诫即可” “太子这个主意不错,诸位爱卿觉得呢?”皇帝老头虽然是问底下的臣子,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答案只有一种。 “皇上圣明!太子圣明!”下面的大臣稀稀拉拉地答着话。 然而上面的皇帝老头却没在意这点,便下旨将赵景塞进工部,给他找了个活干,每天必须去点卯,不像之前只用上个朝就行了。 赵景眨了眨眼睛,绷着个脸将旨领了。 于是这一天,赵景散朝后,便直接去了工部,直至天快黑了,才回了王府。 “王爷回来了!”红锦雀跃道。 常念桃连忙扔掉手里的毛笔,捣着小碎步出了厢房,便见到往这走来的赵景。 男人身后天空只剩微光,院中四处响彻地虫鸣,晚风拂拂,俊郎走到了面前。 赵景握起常念桃的双手,抬了起来,亲密地亲吻着。 羞涩的常念桃,娇糯地喊了声“王爷”。 “丫头,我回来了” 冷了一天脸的赵景,在廊檐灯笼照射下,温柔地看着她。 “夜风起了,王爷,咱们进屋吧”常念桃趴在赵景怀中,柔柔地说道。 赵景拉起她的手,四目相对,眼中盛满地是情人的身影。 摆过晚膳后,洗漱后的两个人,在隔间外室中,一个后背抵在另一个人的怀中。 “这个字,若写的太平,反倒失了几分美” 原来,赵景正手把手教着常念桃写字。这有这样,才会让他有空子钻。 “王爷,您看,妾这回写的可对?”常念桃欣喜地转过身子,对着赵景说道。 因她与赵景身子极为贴合,经她这一动弹,反倒让身后的赵景呼吸加重了些许。 很快,常念桃便感受到了,于是脸蛋上本只是两团红晕,此时整个身子却像涂了胭脂般、红艳艳的,自然惹人喜爱的很。 “丫头”赵景慢慢压下身子,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将常念桃压从后面压在了桌子上。 低沉又充满男人磁性的声音,在她的耳朵响起:“今天晚上错了几个字,嗯?”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男人鼻息喷洒在她的耳骨上,使得她忍不住一颤。 常念桃此时都快羞死了,说什么都不回答男人的问题。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脑袋,一点都不想理这个又开始使坏的男人! 见他的丫头只顾得上害羞,赵景低沉地笑了几声,一条手臂撑在常念桃脑袋旁,另一只手搂抱着常念桃的细腰。而他对着她漏出的纤细脖颈,缓缓吹着风。 常念桃整个人都抖了抖,后来实在是受不了,四处乱动,边笑边躲着。 “好了,小丫头,夜深了,也该歇息了”说完,赵景便将常念桃扛在肩膀上,两个人消失在内室屏风后。 第二天,与往常不同的是,一向赖床的常念桃,今日反倒起了个大早。 “丫头,怎么起这么早” 刚穿戴好的赵景,掀开床帘,看着跪坐床边睁不开眼的常念桃,心疼地用手掌抚摸着柔嫩的皮肤。 “唔。。。” 还困着的常念桃,偏过脑袋,用自己的脸蛋依赖地蹭着男人的手心,像只可爱的小动物,瞬间勾的男人想再压她来个几回。 但是赵景是个自律的人,自然不会这么做。 不过,他要先取几分彩头。 赵景用他那大大的手掌按住常念桃的后脑勺,他俯下身,看进她的眼里,从轻薄的眼皮吻到下巴尖,最后绕路一口咬到丫头的耳垂。 “王爷”刚睡醒的常念桃,整个人都是软的,连说出口的声音都比平日里娇弱许多。 知道他家丫头这是不好意思了,赵景粗狂笑着说:“好了,好了,最后再亲一口”。 第26章 接下来的日子里,忙的跟个陀螺一样的赵景,每日都是很晚才会回来。为了不打扰已经睡着的常念桃,于是赵景便都会睡在前院书房里。 这天刚刚睡醒的常念桃,她认真地掰着头指头算了算,她已经快一个月没见过王爷了! 虽然知道王爷是有正事要忙,但是她还是想见他! 想到这里,常念桃上身趴在床上,像只猫咪一样伸着懒腰,她将头埋在被窝中,不开心地想到,‘但是,跟我比起来,当然还是王爷的事更重要’。 这个早晨,整个松香院一众丫鬟在一种紧张的氛围下度过,概因为她们的主子常念桃看上去心情极度不好,谁都不敢触她霉头,都暗自在心中祈祷王爷赶快过来,这样她们的主子也不会整天闷闷不乐了。 但这一天对于松香院的人来说,注定是难熬的。 本着好丫鬟要为主子解忧的想法,红锦提议这时节平园中的景色是极美的,尤其园中湖中新进了一批花鲤。 红锦觉得常念桃与其闷在院子里,不如去湖边喂喂鱼,这样将这一天打发过去,自然比起闷在屋子里要好上许多的。 常念桃虽然近来被赵景宠爱颇多,人被娇惯着,但是她的性子却没怎么变,在没有人恶意针对她的时候,她还是那个内敛闷闷的丫头。 当她听到红锦提议去平园湖边喂鱼的时候,虽然整个人都懒得动弹,但是她也知道对方是为了她好,心里自然暖了起来,便点了头,同意去平园喂鱼。 本来这一切都跟红锦所想象的一样顺利,但是当她们主仆一行人,在园中遇到梨花院的客人时,再美的景色在苍蝇的烘托下,都失了颜色。 常念桃一开始并不知道面前几个女子是谁,也不知道对方几个看上去高贵极了的世家女,为何偏偏和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妾室过不去。 当然这一切,在对方因为嫉恨而说出口的话,让她略微明白了一些。 “你不过一个小丫鬟,居然还妄想霸占王爷,谁给你的胆子!”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常念桃恍然大悟地想到。 这几位樊家姑娘都是冲着王爷来的,听她们的说法,她们是王妃的妹妹,那王爷便是她们的姐夫了吧!作为妹妹的,却觊觎着自己的姐夫,这事儿真是让她想想就觉得荒唐! 常念桃觉得荒唐自然是因为她少见多怪,而她的大丫鬟红锦就丝毫不诧异。 祖辈都是给贵人做奴仆的,对于这些宅子中的阴私龌龊之事,红锦自是比常念桃要懂的多多了。 红锦在心中大骂道,这三个樊小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她家娘娘是王爷的心肝宝贝,这件事别说王府里的人了,就连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她们居然还敢在这儿给娘娘添堵儿。 呵,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哼,等王爷回来,她定要拿这件事好好告上一状,让这三个樊小姐没了机会不说,还要让梨花院那位吃下这个哑巴亏。 这边厢红锦心中发狠想着如何反击,而另一边厢常念桃心中却多了几分自卑。 对面的三个樊家姑娘,每一个都比她温柔美丽,她就像那扑棱蛾子遇到了五颜六色美丽的蝴蝶般,无处不自卑,无处不觉得不如人家。 “我们走”不管红锦在一旁的劝说,心中难受极了的常念桃立马便转身离开了这平园。 回院子的一路上,红锦见常念桃的面色极其不好,想要开口劝,但又怕被这其他人听了去,又在背后给她家娘娘造谣,便打算回院子后再劝说一二。 谁料,回到松香院后,她们的娘娘便将自己关在隔间中,还禁止她们进去,没一会里面便传出了闷在被子里哭啼的声音。 “红锦姐,娘娘好点了么?”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悄声问红锦。 一直趴在门上听着隔间内声音的红锦,愁着脸摇了摇头,担忧地从门缝往里看,然而隔间内昏昏暗暗的,中间又隔着帘子,红锦实在是瞧不清楚。 红锦焦急地冲着门缝说道:“娘娘,您听奴婢一句话,行吗?” 见屋里的人没什么反应,红锦便不顾什么了,壮着胆子说道:“那樊家的几位姑娘根本不足为惧,别说她们能不能进府,就算她们进了王府,她们上头还压了个王妃,怎样都翻不出什么廊来!” 顿了顿,红锦又继续说道:“再说,娘娘怕什么!娘娘有着其他人所没有的条件!” “什么?”屋内的人哑着嗓子低低地问道。 心中松了一口气的红锦,连忙说道:“自然是王爷了!” 屋内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红锦知道她的娘娘就站在门后。 红锦乘胜追击道:“在府中,所有人都知道,王爷最宠爱的便是娘娘了。娘娘,无论其他人说什么做什么,只要您有王爷这份宠爱,其余的都不重要不是吗?” 门后的常念桃,咬了咬嘴唇,呆愣地盯着眼前的雕花木门,心中反复着红锦的话,但是心中的苦涩悲凉更浓烈了。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去在意这些的,不是因为旁的,只因为她就像樊家小姐说的,她出身贫贱,原不过是一个没见识的小丫鬟,如今虽然有幸得王爷的几分宠爱,但是她心中充满了极大的不安,生怕哪天这份宠爱被人从她这夺走。 但是,她不像府中其他妾室。她既不是世家千金小姐,也不是官家小姐,她既没有底气也没有勇气,她的内心还是原来那个怯懦的常六。这段时间就像她从老天爷那里赊来的,每天都是数着过的。既贪婪着妄图多赊些,又害怕那讨债的追上门来,要把她的他带去别的女人那里。 红锦见她家娘娘来到门后便没了动静,刚才松了的那口气很快便又堵在了嗓子眼中,让她的心不上不下的。 “娘娘?娘娘?” 隔着门又唤了几声娘娘,见门后依然什么动静都没有,心中大急的红锦连忙派人去前院小门那里候着,等王爷回来了,立马将娘娘的状况上报。现如今能劝住她家娘娘并让娘娘开心的,自然只有王爷了。 于是,刚刚进了王府仪门的端王赵景,一眼便瞧见了小门里面候着的婆子,而这婆子是他派到松香院的,自然是眼熟的。 知道松香院许是出了事,便没像以往去书房中,而是方向一变,来到了小门前。 “出什么事了?” “回王爷的话,娘娘自从今日遇见樊家几位小姐后,回来便把自己锁在屋子中,说什么都不出来,红锦便让老奴来这候着,跟王爷您讨个主意,今日午饭娘娘便没吃,老怕娘娘连晚饭怕都不吃了!” 一开始听的时候,赵景心中还觉得没什么大事,但是最后听到他那丫头连饭都不打算吃了,便知道这事大了。 于是,将近一个月没踏进松香院的赵景,虽今日这时本该与下属谋划,但是心中对丫头的思念与担心占了上风,促使他打破一个月以来的惯例,遵循内心来到这松香院里,去一探究竟。 “王爷” 红锦几个丫鬟问完安后,便被赵景追问。 听红锦复述一遍今日之事后,赵景在脑中想了一瞬,便隐约猜到了几分,而剩下的等他见到人便一清二楚了。 “丫头,开门” 近乎紧闭一天的门,终于在赵景一句话下,被常念桃从里面打开了。 推开门见到王爷的一刹那,常念桃便哭了出来。 “王爷!”常念桃扑进赵景怀中,像只奶兔一样,耸拉着耳朵,红通通的双眼闪着泪花,心中的苦闷压着她埋在赵景的怀中,闷闷地哭着,那哭声,诉说着的是名为委屈的情绪。 见此,赵景抱着常念桃进了隔间后,坐在榻上,拍着常念桃的后背,安抚着怀里的丫头,在心中揣摩着她的不开心。 “跟本王说说,怎么哭了?是谁惹到你了?”附在常念桃耳畔的赵景,压着嗓子低声问道。 然而常念桃却并不回答,只是坐在赵景的腿上哭个不停。 “可是今日遇见的那几个樊家的惹你不开心了?”赵景边问边用手指揉搓着她的耳垂。 “。。。不、不是”哭得哽咽的常念桃,这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的。 “那,丫头,你说与我听听,今日这么难过,是因为什么呢?”赵景温柔地问她。 常念桃缓缓抬起脑袋,哭得跟个泪人一样,像个蜷缩的小动物,就那么哀伤地看着赵景。 “王爷”常念桃顿了顿,吸了吸鼻子,方才接着说道:“妾、妾身真的好爱好爱您啊” 那一双流着眼泪的杏眼,就那么痴痴地看着自己,赵景的心疼极了。他知道怀里的女孩说的都是真的,他也知道的,他的丫头是一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女孩,他什么都知道。 他并不是一个吝啬于言表的人,但是在这件事上,他不想单靠几句话去证明什么。 “你要相信我”赵景低下头,额头抵住额头,一双深情的星目与另一方红红的杏眼对视着。 “丫头,你要相信我”赵景喃喃道,说完,先是亲吻着她的鼻尖,再沿着脸颊,一路吻至她的嘴角处,轻舔几下,不断地喃喃不休地说着的几个字,却似这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你要相信我” “我爱您!” 常念桃在攀上顶峰的那刹那,双手环住赵景的脖颈,哭泣地说了这四个字。 深夜,松香院的灯笼已经亮了许久。 主屋的主子才要了水,红锦和水袖两个人,笑意盈盈地和将热水抬进来后,见屋内地上一堆脱下来的衣物,便自觉地整理起来。 而屋内的主子抱着他的丫头,一齐泡在热水中,脱力了的常念桃全靠赵景有力大腿的支撑,才没有继续往下沉,虽然这水也不深,而常念桃也小声抗议了一声,但都败在了赵景挣脱不开的怀抱。 常念桃晕晕地想到:‘我男人,真好’ 第27章 许是察觉到这阵子冷落了常念桃,第二天起,事务繁忙的赵景,不管每天晚上忙到多晚,都会到松香院歇息。而常念桃每天晚上都会在烛光下,练习写字边等着情郎的归来。 一开始,赵景还像之前一样,担心自己这么晚回来很是打扰到丫头的休息。、 但是,当忙碌一天的赵景,踏着月光回到松香院时,见等在门口的丫头翘首以盼的样子,心里暖暖的。而他也很快便察觉到,小丫头的心情出奇的好。 这么一想,赵景便觉得每日夜晚归来,也是一种不错的事嘛。毕竟,爱人之间的陪伴,再累再苦都能被消除掉,留下的只有满满的温情。 这边厢,常念桃得偿所愿,每日都能再次见到了王爷。 另一边,赵景的日子却不算太好过。如今端王赵景在京中人的谈论中,那又变了个模样。从一开始的花花公子,变成了全京城最靠谱的王爷。 虽然这种转变,离不开端王府的暗中扭转,但是凡事都要讲究个因果。 话说到前头,赵景先前被下旨指派到工部点卯,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不像其他皇子所想的平平无奇,反倒在短短一个月中,干出几件值得人称道的大事。 先说这第一件事:说之前,想必大家都知道这工部是掌管工程相关事项的部门,按理说咱们赵景以往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事物,顶多是收藏了一些个精巧机关物件,手里的人也有那么些个精通的,但是这跟赵景依靠这件事先搏了个名头是不一样的。 说来也是赵景运气好,这事若是落到别的皇子头上,众臣不参个底朝天是善不罢休的,但这事好在是落在赵景的头上,可谓是惊喜。 说回这件事,原来只是赵景去京郊工部置办的一个用来做示范的园子中视察。 谁料,就这么一个官方的园子,反倒闹了人命,死的倒不是什么官啊、什么贵人之类的,虽然只是低贱的官奴,但是若整个园子的奴仆全部没了性命,这件事就绝无可能被人忽视,反倒得到了极大的重视。不出半日,便在京城中,传了个遍。 与这件事传播速度相媲美的是这案子被破的速度,这案子在京中刚传播开来,便被人破了,也就是说这案子不过区区半日不到,便被人破了。 而这人,自然便是咱们的端王赵景了。 犯下这案子的倒不是什么高明手法,但是在场的各位大人却谁都没有提出来,反倒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哪个都不吱声。 而唯一开口的赵景,作为第一次来这地方的他,在问了几句话后,倒是将这案子给破了。 原来这园子中的官奴具是女子,还是一些容貌迤逦的女子。这么一群人在端王视察的这个特殊时刻失了性命,怎么瞧都透露了几分阴谋的味道。 于是,赵景对这园子私底下是用来做什么的,便了解了一二。又想到,如今的工部尚书是皇后的父亲,今天这事对赵景来说,真可谓是瞌睡送来了枕头,平白得了个太子一派的大把柄。 这园子是工部尚书批下的,里面的貌美女子都是各省官员从各地搜刮而来,孝敬太子的。于是这披着工部试验工程的园子,内里却是一处龌龊的欢乐场,里面充斥着人间大恶大悲大苦。 园子里的人们满怀着绝望和痛苦,地下埋着的是那些不堪玩弄而自杀的女尸,而地上的却是活活的人间炼狱。 而如今整个园子的官奴都失了性命,这案子好破,伤口一瞧便是自裁而尽,但是这事暴露出来的东西,却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赵景冷着脸将在场的官员一一瞧过去,将在场的人瞧的忍不住发抖,没一个敢与他对视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的进了园子办了事,没有人是干净的。 赵景先是派人去将京中府尹请了过来,接着又派人通知了大理寺和刑部,这两个部门暗中都压了自己的筹码在皇子中,一个是在贤王身上,而另一个则是支持的是齐王。 贤王和齐王都是荣贵妃生下来的,两个皇子都是极其优秀的。贤王年长一些,人虽急躁,但却得母妃家族沈家的鼎力支持。如果说贤王是沈家在荣贵妃的两个儿子选中的,那么齐王就是那个被母妃和沈家都放弃忽视的皇子。 与贤王不同,齐王虽年幼,但整个人都极其温顺。 两个人若论谋略城府,贤王赵凌是不如齐王赵霄的。但是,比齐王先出生两年的贤王,恰恰是因为这两年,哪怕贤王种种不如齐王,但沈家还是秉着立长的想法,举全族之力,选择了支持贤王。 那么,看着远远不如自己的兄长却能参与这场夺嫡之争,想法心机自幼便多的齐王,他自然是不甘的,凭什么呢? 于是,表面上做一个乖乖支持兄长大业的齐王,实际上却借着沈家和哥哥贤王的这股东风,在暗中发展着自己的势力,发展着只属于他齐王赵霄的势力。 太子一派掌管六部其中三部,分别是户部、工部和礼部,原还掌着兵部,但是前些年赵景被皇后陷害,幸好得史阁老帮助,才免了罪责,没让赵景所率领的刚刚取得大捷的军队冷了心肺。 而往赵景及他的军队身上泼脏水的,恰恰是当时的兵部尚书,此事过后丢了官不说,很快便被赵景寻了个机会,将人斩杀以报陷害污蔑之仇。 自那日起,皇帝又指派赵景暂代兵部尚书,直至第二年委派了正式兵部尚书。 而这一年的时间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完全足够端王赵景将六部之一兵部囊括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下。 于是,如今六部除了太子掌控的户部、工部和礼部,赵景的兵部外,贤王握有一部——刑部。而剩下的吏部,却依然只忠于皇权,无论几位皇子如何谋划如何贿赂,依然是那个只听着皇命的吏部。 以礼贤下士、慧眼识英才闻名的齐王,则是将目光放在了那些出身平凡或是贫苦的官员或是新进进士。于是,近几年外放各地的进士、朝中出身不显的官员以及贪图权势一心往上爬的官员中不少被齐王笼络过去。 这大理寺便是齐王势力下的。 于是,当端王赵景将工部下面这个园子的事散播出去后,刑部和大理寺就像闻到肉味的鬣狗一样,几乎同时派人来到了这京郊园子外,这两股势力都带着自己的人马,一层围着一层,将这处园子围成了个铁桶,里面装的是工部里大部分的官员,还都是位置颇高的。 端王赵景本人在刑部和大理寺刚到之前,便已经带着几名侍卫,骑着马飞快进城,来到了皇宫中。 在暮色沉沉下,一身风沙的赵景,站在尚书房,奏请皇帝。 “宣端王觐见!” “宣端王觐见!” 从书房内到门口,一层层太监传着皇帝的指令。 端王赵景进入书房内,不足半个时辰便出来了,带了一道圣旨出来了。 他面容冷峻,宛若掌控生死的战神,手里的圣旨不是人间物,倒似那阎王殿的生死簿。 “去!”一声令下,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将京城中工部全体官员的家宅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京郊工部园子外,也被京郊卫所的士兵围了起来。 赵景骑着马,看着园子里外的闹剧。 园子内的官员,大哭着推卸着自己的责任。 园子外,之前还对峙的刑部和大理寺,如今一致对外,坚决抵抗着卫所的人进去,嘴里喊着你们不在京郊驻扎着,怎敢擅离职守。 “哦,王大人是说本王手里的这道圣旨吗?”高马上的端王赵景,冷冷地勾起嘴角,蔑视着人堆里的王胖子王侍郎。 大理寺和刑部这下子都老实下来了,不与卫所士兵发生冲突,但却在园子内都看着那些工部的人,生怕有太子一派的人暗中杀人灭口。 “要变天了,王爷”听闻消息赶过来的史弘哲,看着眼前这乱象,淡淡地说道。往常最不正经的一个人,此时却像变了个模样,反倒像个隐士。 这件事在第二天的朝堂上,引起了轰动的争议。因这件事牵连极其广泛,经过大理寺、刑部、锦衣卫和东西厂的查证,最后发现光临园子的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工部那么简单,其中牵连的人员遍布所有部门,这让皇帝和其他皇子心中都警觉起来。 但是若是惩罚那些去逛园子的人,其范围之广,恐怕明日早朝人都少掉一半。 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所有人都知道是太子,皇帝也知道,但是最后被推出来的人,虽是替罪羊,却那样的合乎情理。 一个月后,原工部尚书被斩于菜市场。 “王爷,园子中的女子,都已经安葬好了” “嗯” 端王推开书房西边小扇窗户,看着窗前那株柳树,看了些许时候,才再次开口道。 “本王的丫头可是睡下了?” “回王爷的话,松香院的灯都熄了,想必娘娘是睡下了”管家顿了顿,继续开口问道:“王爷,今日还是睡在书房嘛?” “太晚了,还是不过去了” 这件事过后的第二天,端王去早朝的路上,还在想着如今事情已了,今晚就去丫头那睡,忙了这么多天,一直没见着丫头,他早都想她了。 但是,这一天,那第二件大事便发生了。 第28章 这天早朝上,贤王和太子两派开始了互相攀咬。 先是贤王管辖下的刑部尚书为京郊园子一案定了结果,接着便是又拿出了一份画了押的口供,其内容是指正户部刘侍郎贪赃枉法,指证刘侍郎收了工部尚书的好处,便在京郊园子建成中出了不少力。 这件事表面看上去是与户部刘侍郎作对,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这刑部尚书的目的或者说其背后贤王的目的,是为了趁机将太子拉下马。 但是,太子一派并非没有做好应对准备。 于是,以户部尚书为首,礼部和工部新尚书作为帮衬,三位尚书你一言我一言地反驳着刑部。而他们之所以敢如此理直气壮,只因为他们同样掌握了对方的把柄,而且更为直接要命。 “臣有一账簿,不知当不当呈予皇上看”户部刘侍郎从大臣队伍中走了出来,跪在地上,腰背挺地直直的,从宽大的袖袍之中掏出一账本,将它交予在大太监手上。 皇帝仔细地翻阅,这过程之中下面的大臣谁都不敢发言,而随着账本的翻阅,原本看上去老神在在的皇帝,也变得越来越愤怒。 “啪!”皇帝将那账簿摔在地上,满脸涨红怒指着贤王,气地说不上来话。 “你这孽障!”终于运过气来的皇帝愤怒道: “你说!那江南总督陈和洽和你是什么关系?” 见贤王半天没有回话,皇帝哼了声,便自己接下去:“那陈和洽是你的走狗,朕说的可对?” “父皇,儿臣冤枉啊!”贤王并没有承认。 皇帝见贤王还是这副不知悔改的模样,便让大太监将那账簿递给贤王。 “你自己看看,朕可是冤枉你了?” 贤王抬头看了看皇帝,接过账簿仔细翻看。虽然这账簿确实是他的把柄,但既然太子出此招,他也不藏着掖着什么了,今日不是他亡便是己亡! “回父皇的话”贤王说到这,反倒看了身后的太子一眼,这一眼愣是让太子心中察觉不对来,却不等想出个什么,这边贤王已经说了出来。 “比起儿臣这点小事,还是我的好哥哥太子的事更危害国家啊!” 听了这话,皇帝反倒不气了,因为他知道他的这几个能耐颇大的儿子,今日要开始互咬了,不管最后如何,结果总是有益于他的,皇帝想到这里,便开口让贤王继续说下去。 见父皇并没有阻拦,反倒神情写着期待二字,太子心中最后一丝父子之情也消散了。 “回禀父皇,太子他贪墨,贪的是送往边疆军粮和边疆战士们的戎装啊!而且据儿臣所知,太子他还与令嫔娘娘有染!” 贤王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瞬息间便点燃了刚才还沉寂的气氛。 身后的众大臣,虽然大家脸上都极力绷着脸,但是从他们的眼神和突然变多的小动作来看,没有人是不懵乱的。 而这其中之最当然要属皇帝了,明明之前还老神在在等着自己两个儿子互相撕咬起来,一下子从他一个儿子嘴里知道,他另一个儿子和自己的女人搞在了一起,当场便把他气晕了过去。 这下子,这场宛若闹剧的早朝便这么散了,但是它所带来的后续,却直接将原来局面之下的汹涌暗波变为明面上的海啸。 就连京城中最下等的走卒,都知道太子和贤王要打起来了。 一开始,两方都还顾忌着皇帝,只不过是互相揭着短罢了。 但是,许是这样并不能带来什么实际利益,且皇帝又纵容着这一切。 于是这京城便乱了起来。起因只不过是两个纨绔子弟在东城门,为了一个民女而争执罢了。最后却发展成了一次又一次小规模的争斗,每一次都会死上那么几个人。 而这一切,都没有传到松香院之中。当端王赵景在外暗中操控全局的时候,常念桃只是一个思念夫君的女人罢了。 这场有关太子和贤王双方的斗争,一直持续到了腊月初八。 那一天,京城满覆厚重大雪,端王府东南一小院也不例外。 “外面冷,娘娘可得再加件大氅!”红锦嘴里边念叨着,边给常念桃披上。 “哪有这么娇弱啊”常念桃反驳道着,却被刚进屋里的赵景听了个正着。 常念桃说完便见到赵景进了屋来,脸上现出了几分心虚之意,不敢去瞧赵景的神色。 赵景见此,反倒心里好笑,觉得他的丫头这副样子,更是可爱极了! “王爷”常念桃一阵小碎步来到赵景身前,脸上带着几分讨好,小声地开口说道:“可是来接妾身的?” 赵景好笑地勾起食指,勾了勾常念桃的鼻子,又用手指肚亲昵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你说呢,傻丫头” 常念桃为自己说出的傻话羞红了脸,便只是害羞低头,任由着赵景牵着自己的手,将自己领了出去。 这一天,赵景和他最爱的丫头在端王府内松香小院之中赏着雪景。 而府外的京城,却几乎到了这场皇位争夺之争的高潮。 “杨统领,我劝你还是识相点!太子才是天经地义的正统,而你追随的贤王,空有狼子野心,却没有一丝作为君子的仁德!跟着这种主子,你也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哈哈哈,好你个苗正,我还未说什么,你倒是小嘴叭叭,啰里啰嗦的” 这名杨统领是一名大肚便便的领兵统领,身家性命都系在贤王一派,此时奉了贤王的指令,率军进京城,目标直指巍峨的皇城。 “你说太子是正统?这又是放的哪门子屁?本统领别的不知道,就知道各凭本事这四个字!”说到这,之前一脸笑眯眯的龌龊样,很快便收了笑容,变成一副激怒的样子,下了命令。 “打过去,谁要是砍下苗正这犊子的脑袋,本统领让你们加官加爵!” 这话不可谓不狂妄,也代表了太子和贤王两派争斗地不可开交,更是代表了随着皇位的争夺,皇帝本人的权利被极大的限制和压制了,以至于皇帝还没驾崩的时候,两派就可以正大光明抢夺着那把还写着姓名的椅子来。 这场发生在东南胡同的争斗,一开始由杨统领一方压制全场,但是苗正这方很快援军便赶来了,而杨统领很快便兵败了,他的头颅和四肢被斩下后,被人用一根粗木棍串了起来,被深深插入东南胡同这道口处,像是旗帜一样,展示着属于太子一派的胜利。 然而杨统领这一支队伍只不过是佯攻罢了,贤王真正的目标直指太子府。 当太子将所有亲兵都派来围剿杨统领的时候,贤王手里的另一支队伍很快便将太子府围住,这队人马控制住太子府后,便派几股小分队进太子府之中,见人就杀,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便将偌大的太子府屠了个干干净净。 太子和太子妃也在其中。 当这消息被贤王送进皇宫之中后,皇帝怒急攻心,再加上身体经过多方下毒摧残,很快便驾崩了。 从此,整个天下的天都变了。 但是这天下的乱象都与常念桃无关,她被赵景保护的很好,依然是那个内敛自卑却已经学会坚强的常念桃。 当常念桃第一次从红锦口中得了只言片语,还是因赵景指使的,为的也只是让她以后不至于太过惊讶。 而这个时候的端王,在京中百姓眼中,就是救世之神。先是带着大军将城中四处摸鱼作乱的士兵捉拿,接着又将皇城围住,领着精锐从正门进入了这有些衰败的紫禁城。 皇城大殿之中,这些被贤王亲兵压守的群臣,当他们见到一身戎装的端王,仿佛见到了亲爹一样,个个痛哭流涕,个个都发誓要辅佐端王。 “他凭什么?”被锁链拴好的贤王,忿忿地冲着群臣大喊大叫着。 “那你觉得你又凭什么?”一身素衣的齐王,此时从众人身后缓缓而来。 当贤王见到齐王,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于是,贤王开口大骂道:“你这叛徒!” “你又错了”齐王气人地笑了笑,说道:“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啊,我的兄长” 这一天,齐王亲手执刀砍下贤王的头颅,然后阴沉地看着在地上滚了半圈的脑袋,突然之间大声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之中回荡着,其中的畅快之意,谁都能品出来。 “皇上万万岁!”然而这声却是疯子样笑了半晌的齐王带头喊了出来。 整座大殿之中,各处的人哪怕站在犄角旮旯里,都开口附和着。 “皇上万万岁!” 同是这一天,安然坐在松香院的常念桃,用手撑住脑袋,一阵阵的反胃之感不断涌上来。 “这大夫怎么还不来!”红锦整个人不爽地碎碎念着。 “红锦,不要再动了,我头好晕好恶心啊!” 常念桃发话了,红锦也不乱动了,但是从她咬着嘴唇的力道,便知这股焦急劲都被藏进心里了。 她家娘娘不知道今天王爷要做的大事,但是红锦是知道的,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家娘娘却像是得了急病,从早上喝了一蛊汤后,就反胃恶心,什么都没再吃了,真是急死她了! 正当松香院的人慌乱的时候,大夫来了。 诊治过后,大夫捋了捋胡须,沉吟半天开了药单后,又来到松香院门口,与赵景留下的守在门口的侍卫交代了几句后,才离开这松香院去往前院侯着了。 而这守在松香院门口的高侍卫,听了大夫交代的话语后,连忙派同为王爷近身侍卫的刘侍卫将这喜讯告知王爷一声。 “好好好!”坐在大殿皇椅之上的赵景,连声喜道。 “恭喜皇上,恭喜皇上!”还留在大殿之中的赵景亲信,与他们王爷一同听到了这消息,自然是第一时间祝贺道。 端王府之中的女眷除了松香院的人,被王府亲兵迎进皇宫之中。 而常念桃却足足被留在端王府之中三个月,才被已经举行祭天并登基成帝的赵景,亲自接到修葺过后的皇宫之中。 此时,后知后觉这一切的常念桃,来到皇宫后,问的第一件事却是关于毫不相干的人。 “皇上,妾身怎么不见皇后啊?” 皇帝赵景挑了挑眉毛,纳闷地问道:“皇后是谁?” 常念桃环过四周,小贼样垫着脚尖凑到赵景耳畔问道:“就是王妃啊!” 听了常念桃这话,赵景才明白过来,他的傻丫头又在脑子里脑补了什么东西。 “她么”赵景摩挲着常念桃的一双小嫩手,领着人坐下,将人抱在怀中,将手放在怀里人的肚子上,不经意地回答着:“已经不在了” “啊!”常念桃惊讶地抬头看着男人。 “她们樊家谋逆”赵景慢慢地抚摸着常念桃的肚子,隔着肚皮感受着他的血脉在手掌下迸发出的生命力。 “啊”听了个明白的常念桃,转个念头便不在意这件事了。毕竟她先打听樊王妃,也是怕对方当上皇后为难自己罢了。 “丫头,你知道我最喜欢的一句话是什么么?”赵景把玩着常念桃的一只手,深情地看向她。 “嗯?”常念桃摇了摇头。 赵景贴身亲了上来,低沉的嗓音诉的是深情若许: “白首不相离” 几个月后,常念桃生下赵景的长子赵君昊,母凭子贵被封后,其后又生下二子三女。 若干年后,赵景禅位给太子赵君昊,不顾三个儿子三个女儿的挽留,便带着常念桃游遍这大千世界,最后在一处世外桃源定居,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