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古代闺秀养成记 作者:君香 文案: 辛辛苦苦答辩完,一穿回到解放前。 这是一个好不容易练成满级,又被砍成小号的悲催故事。 明大人家的小女儿,聪慧机敏,进退守礼,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可唯有一点美中不足——偏偏长了一张祸国妖妃的脸。 明夜对镜沉迷,本以为自己拿到的是超级玛丽苏的剧本,分分钟就要走向人生巅峰,谁知现实教做人。 说好的女配看见就嫉妒,男配看见就爱上,男主见一眼就走不动道呢? 明夜大哭,尼玛神剧害死人啊! 阅读提示: 1、本文男主有原型啊,不过虽然有原形,但却一定不客观,因为这是作者加过滤镜的(重重点头)。 2、背景已定,参考明朝,可实际是半架空的,(ps:我把万历兄蝴蝶掉了,另因为剧情的关系,我会增添删减甚至篡改一些人物和事件,这并非不尊重,理解万岁)。 3、女主不是那种智珠在握,云淡风轻搞掉一切的牛人,只是个普通的软妹子,唯一的优点就是美美美,外加后台超硬(女主智商属于正常人,就是没开天眼的那中,虽然不牛逼,但绝对不智障。)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夜 ┃ 配角:李如松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黑心闺秀养成记 第1章 明夜 顺天府,腊月里凛冽的冷风,恨不得直吹到人的骨头缝里去。 周充彦揣着袖子,嘴里哼着小曲儿,如往常一样下衙回家,谁知,刚进家门就听见西院一阵的喧哗吵闹,他怔了怔神,垫起脚尖,努力将脖子伸直朝院子里瞅,在冷风中立了好一会儿,除开人来人往慌忙走动的声儿,也没瞧出些不一样的来。 就站了这么一会儿,那凉飕飕的小冷风越发的往脖子里灌,周充彦缩了缩脖子,使劲儿的挫挫手,又在原地跺了几脚,便一路小跑进了自己院子。 待到钻进屋,周充彦便忙不迭的凑到炭盆边上坐下,这还不够,又往怀里抱个手炉,这才舒服的喟叹一声舒服,眯起眼睛,嘴里又哼起曲儿来。 李氏瞧见他这模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冷的话就坐到炕上来暖暖,非得抱着那炭盆才行?” 周充彦摇摇头,嘴里说着闲话:“我这不是冻坏了,这样容易暖和过来吗,你就别挑剔了。” 李氏瞧他一眼,这才不再说话,而是问道:“怎么今儿回来这么晚?” 周充彦伸手抓了把大枣码在炭盆上,嘴里一边回答着李氏的话:“这不年节下吗,都在忙各处祭祀,我们这些平日偷闲躲懒的,到这会儿才好不容易忙会儿。” 周充彦在太常寺任职,平日里就管一些祭祀礼乐的活,不过,这些东西与礼部多有重合,可尴尬的是,太常寺却又偏不属于礼部辖下,干不过礼部老大哥,这太常寺也就成个完全的虚职,换句话说,这是一个适合养老的职业。 李氏没再接着往下问,周充彦想起进家门时听到的动静,于是便问李氏:“我刚进咱家门的时候,听见西院那边动静不小,这是又怎么呢?” 李氏冷哼一声;“还能有什么,这不发动了吗,好不容易才盼来这个一块肉,可不得金尊玉贵的伺候着吗。” 周充彦神经粗的能跑马,向来对这些是不关注,只知道周瑶怀了身孕,到是没成想这就要生了,心下不由得就有些感叹道:“这可够快的。” 李氏的嗓音徒然间又尖了几分,讽刺道:“你这妹妹可真金贵,怀个孩子,把全家上下都折腾一个遍,全都得围着她转,看她那个嚣张劲儿,指不定就生个丫头片子呢。” 周充彦被吓了一跳,忙道:“你可小点声,被爹听见了,又是一桩官司。” 谁知他不说这还好,一提这就像直接捅了马蜂窝,李氏的火气被彻底激了起来:“诶呦,我这还说不得了,你能不能别这么怂,都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谁家连带姑娘女婿都住丈人家的?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她都能做,我还不能说了!” 周充彦向来对她没招,只得道:“好好好,那随你说,到时候爹怪罪下来,你可别往我身上扣。” 想起公爹的威严,李氏到底住了嘴,不过瞧见周充彦这副怂样,心底又无端端激起一股邪火来。 最后气不过,将枕头使劲儿摔了摔,歪头朝炕头里一趟,直接不搭理人了。 周充彦看她终于消停了,这才用钩子将烤的香喷喷的大枣拨下来,一边吹着被烫的手指头,一边把枣儿往嘴里送。 …… 一个面皮微黑,身材壮实浓眉大眼的小男孩,再也顾不得稳重,跑到产房外焦急等待的男人身边,到底没忍住问道:“爹,我是不是要有妹妹了啊?” “你又跑来添什么乱?” 屋里妻子许久没动静了,明睿丰心情本就烦躁的很,这会儿训儿子的语气十分的不好。 明轩并不以为意,只是将身形往后悄悄挪了挪,便继续等待门前。 像是恨快,又像是过了很久,就在明睿丰恍惚之际,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娇嫩的婴儿哭声,他整个人浑身一怔,浑似三魂七魄终于归了位,人也鲜活起来。 “娘,阿瑶怎么样了,她好不好?还有孩子呢,是男还是女?” 孙氏才刚出房门,明睿丰就赶紧凑上来,明轩也学着他爹,赶紧到外婆身边,迫不及待的问道:“外婆,我娘生的妹妹还是弟弟?” 孙氏喜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摸着外孙的头不住点头:“你娘给你生了个妹妹。” “那我能进屋瞧瞧么?” “去吧,不过声音要轻些,你娘正睡着呢。” 明轩忙不迭的点头,然后瞅准机会,也不管他爹,嗖的一闪身就钻了进去。 瞧着儿子都进去了,明睿丰哪里还等得,匆忙和岳母说了几句,便也紧随着儿子的脚步进屋看闺女去了。 孙氏眼底闪过一丝欣慰,欢喜过后,又开始细细吩咐厨下的婆子,要多准备下通乳的吃食之类。 …… “爹,妹妹怎么不会动?” 明轩今年已经九岁,两个孩子年龄差距太大,这便导致明睿丰对刚出生婴儿的记忆有些模糊了,所以乍一听儿子这么问,呃了半天,到底也没答上来。 一旁照顾的媳妇闻言笑道:“姑爷表少爷别担心,表小姐方才哭的声可大了呢,这会儿估计是累了。” 明睿丰似懂非懂的跟着点头,先瞧瞧襁褓里的小闺女,再看仍旧鬓角带汗,睡的正沉的妻子,只觉心底一片柔软,如今他有儿有女,夫妻和睦美满,真是……这一生,已别无所求。 就是……人到中年,竟也突然生出一颗少男心来。 明夜这会儿却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她这是……穿越啦?脑中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叫她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之前在干什么?可明夜发现,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脑中仍是一片空白。 ……空白就空白吧,她也就不再想了,明夜自来是个心宽的人,用个流行点的词来说,那就是佛系,从来不会强迫和为难自己。 小婴儿的眼睛还模糊着,明夜待发现看不见东西后,索性将眼睛闭上,开始动用小耳朵,来悄么声的打听消息。 眼前的这两只,是她的爹和哥哥,而刚才出去的那个,是她的外婆…… 咦? 咦! 这不对啊,方才又是丫鬟,又是小姐夫人呢,这应该是古代没错,可是……明夜突然福至心灵。 ——她爹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上门女婿! 第2章 相貌 刚出生的小孩子,除了吃就是睡,这是无法违背的自然规律,明夜自然也不例外,在最初的时候,她还震惊于自己的爹是个吃软饭的,觉得势必要弄清当前形势才行,便努力支起耳朵,力图打听更多的消息。 可结果却是,一旦闭起眼睛,或是被人抱在怀里拍打摇晃,她都会不由自主的睡去,于是乎,进度条被一拖再拖,直到明小姐满月时,对家庭状况,仍旧呈现“两眼一抹黑”状态。 作为一只尚且无法自控的软脚星人,明夜对自己的要求,也不得已不一降再降,最后只能放任自己遵循自然规律,被逼的佛系起来。 明夜:这可真是……哎。 不过,她也不算太过没用,至少还是清楚了一点,他爹貌似……是个读书人。 可是,得到这个线索后,明夜非但没觉得柳暗花明,而是越发迷糊错乱起来,她即便历史渣渣一个,可也知道,读书人大抵都是最有气节的一类人,赘婿一词,即便在现代都会叫人心中介意,可她爹却浑似在自己家一般。 明夜皱皱鼻子,觉得里面不寻常。 这便是明小姐来到新家一个月,所认清的现状。 当然,她还知道,家里还有外公舅父舅母带一个表哥一个表姐,不过从这些人到现在也未出现来推测,家庭关系好像并不是那么的和谐。 周瑶生明轩的时候伤了身子,明睿丰本已不抱希望,谁知周瑶年近三十竟会再次怀孕,可想而知,夫妻俩个看着小闺女有多欢喜,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宝贝疙瘩,自然是千娇万宠都不够。 明睿丰瞧着使劲儿裹奶的小闺女,是怎么看怎么欢喜:“咱家小夜儿长的可真好。” 周瑶听这话也笑了,她的长相只属一般,肤色还有些微黑,相公到是肤白俊秀,可也只是俊秀而已,离着美人可有不短的距离,可偏偏两人到生出一个小美人来,虽然明夜还是吃奶的娃娃,不过,那牛奶一般的肤色,外加那一双睫毛纤长,灵气十分的大眼睛,都能看出,这孩子长大后,相貌定然错不了。 周瑶贴贴明夜的小脸,笑道:“可不是吗,咱家没并没什么相貌出众的人,祖上也没出过美人,她到是有副好相貌。” 明睿丰也合不拢嘴:“咱家小夜儿一瞧就不是平凡人。” 周瑶啐了他一口:“你可别胡说了,什么不是平凡人,我就想咱家小夜儿平平常常长大,然后给她寻个老实夫婿,普通过完一辈子。” 一般留名青史的不平凡的人,大都经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磨砺,正是应了那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比将劳其心智,饿其体肤,作为熟读四书五经的读书人,明睿丰自然明白妻子的言下之意,当即笑着告饶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明家的女儿,只要她开心长大就行,其他的自然有我这个当爹。” 言语之中,自有一份自信的锋锐。 想起丈夫的能耐和婆家的地位,周瑶也不由得笑了,凝视着怀中的女儿,心底一片柔软:“小夜儿,听到没有啊,你爹爹可疼你呢。” 与妻子叙完闲话,明睿丰便说起满月宴之事:“我的意思是,好好的大办一场,正也好趁着这个机会,把岳父那边的人脉,我爹那边剩余的关系,并我的一些同僚,都请过来,也好走动走动关系。” 周瑶明白,公公曾是权倾一时的首辅,但那都是老黄历了,丈夫头上虽顶了个名头,如今位份却不够的,若是贸贸然上门,恐有巴结之闲,到不如趁这个机会,和那些个大人们,就当个长辈走动,现今不求能帮到些什么,只是这些关系却也不好冷落。 周瑶抿唇,思索片刻道:“明哥,咱们即是要给小夜儿大办一场,这人怕是来的不少,与其到时候照看不到,出现差错,我的意思不如将人分开来请,先将爹爹和公公那边的朋友请来,都是些老大人,就叫爹爹帮忙招待,待接待完这些老大人,再将你同僚请到家里,你看着这样安排如何?” 到底是女人家心思细密些,明睿丰听了周瑶的话,也不住连连点头:“没错,正是这个理,我这就去写帖子。” 说完这话后,也不待周瑶反应,明睿丰便匆匆跑向书房。 许多年都不见丈夫如此喜形于色,周瑶见这也是无奈一笑,小夜儿是她和明哥求了许久盼了许久,才得来的宝贝,也难怪他这样欢喜。 周瑶刚将女儿哄着睡下,孙氏便端着瓷盅推门而入:“这是我命厨房新炖的,赶快趁热喝了。” 周瑶面露苦色:“娘,你先放那,我等会儿再喝。” 孙氏瞪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不行,我得看着你喝完才行。” 周瑶有些无奈:“可这也太难喝了,娘你就不能通融通融,就当疼疼你闺女也成啊。” 孙氏拍了她手臂,佯装怒道:“别磨蹭,快喝!” 耐不过亲娘威势,周瑶无法,只得捏着鼻子认命的开始往肚里灌,但凡这通乳的补汤,全都是少盐多油,她娘怕她身子虚,还特地加了些药材,可想而知,这个味道有多冲人。 瞧着闺女开始喝汤,孙氏还一边叨叨着:“你这就是该的,原本我奶娘都给你找好了,偏你穷讲究多,非要自己喂奶,还当自己是年轻那会儿呢。” 好不容易灌完,周瑶捻了一颗话梅放到嘴里,强忍下腹内翻腾的恶心感,听她娘这么一说,当即有些不乐意了,忍不住辩解道:“我现在也不老啊……” 孙氏嗤笑一声,用手点了点她额头,道:“轩哥儿今年都九岁了,你以为你有多年轻。” 周瑶:…… 这也是亲妈? 周瑶在亲妈面前败下阵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头和孙氏说起明夜满月酒的打算:“……明哥和我都是这样打算的,不过,”说道这,周瑶嘿嘿的朝着孙氏讨好一笑:“咱家小夜儿这满月酒,还要仰仗娘你的操持啊。” 孙氏撇她一眼,轻哼一声,算是接下了这差事。 到底是亲娘,周瑶说话向来也没什么顾忌,见状抱起孙氏一条胳膊,竟做起小女儿撒娇状来:“娘,你真好。” 被这么一歪缠,孙氏心底即便有些气,这会儿也早就散干净了,抚着周瑶的鬓角,说道:“这辈子,我就得你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不疼你疼谁啊。” 母女俩在这亲热,谁都没注意,一旁躺着的小人耳朵悄悄动了动。 明夜心道,听这话意思,看来她娘和她那个没见过面的便宜舅舅,不是同一个娘啊。 如果这样的话,那两边紧张的关系,到是有了原因。 不过,明夜心中暗忖,不是一母同胞的情况有许多,譬如嫡庶之分,亦或者嫡妻和继妻所生子女,当然还有一种情况,独子兼祧,即一人祧两房。 看她外婆和娘这底气这架势,一看就是正牌掌家夫人,和从小被宠大的小姐,那她外婆应是正室夫人没错,而且就这段时日的观察来看,外公身边也并无妾室,兼祧本意是为保护血缘继承制,若她外婆无子,她外公是不可能不纳妾的,就如今家中情形看来,这种可能性接近于无,那便是第二种情形了,她外婆乃是继妻,可是,继妻的女儿明明已经嫁人,却带着丈夫住到娘家来,明夜不由得打了个颤,心道这定然是家庭内部不和谐的原因了,别说这是古代,就是现代,嫁出去的小姑子住娘家,也足可以掀起一波家庭大战了。 而像她娘和外婆,这般随意不当回事,又同时理直气壮的,明夜不由心中感叹,这两位女士真是强人啊! 小婴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宜动脑,方才一番分析思索,明夜只觉累的不行,撅了撅嘴,手脚活动一下,便继续睡过去了。 孙氏正和周瑶商量满月酒,谁都没注意旁边那个小东西,听到她们的话脑补分析一波,然后又累的睡过去。 将邀请名单初初定下后,周瑶面上忽的出现些许迟疑,道:“娘,我就怕东院那边不给面子,若是当众闹起来,怕是面上不好看……” 周瑶的担心并不多余,自丈夫儿子越发出色,两边的矛盾也越发难以调和,她大嫂总觉得这是爹动用自己的政治人脉资源提携的结果,在她大嫂的逻辑上,自己的儿子不帮不提携,扔到个闲职上养老,对女婿反倒尽心尽力,这当然是不能忍的,若不是她爹如今还在位上,余威甚重,大哥又需要爹来照看,她这位大嫂怕是真的要不管不顾闹起来了。 给小夜儿办满月酒,本是件高兴的事,若真闹出什么什么来,那周家可就成笑话了。 孙氏却不当回事,拍拍女儿的手,你大哥性子老实,不会想那么多,至于你大嫂,我去敲打敲打她,谅她也不敢闹出来,闵哥儿上学的事,还要女婿来操心,你就放心吧,她向来精明,不会在这会儿惹女婿的厌烦。 听她娘一提醒,周瑶才想起闵哥儿上学之事来,此事大嫂早就开口,只不过她生小夜儿,又忙着坐月子,便将此事给忘下了,不过,即是如此,依她大嫂的脾气,到真不会生出什么幺蛾子了。 周瑶彻底松了一口气,笑着和孙氏撒娇道:“娘,麻烦你了。” 孙氏浑不在意,为了自己女儿外孙女忙活,她这是心甘情愿的。 “行了,你再睡会儿,放心,一切都有娘给你操持着,误不了事。”孙氏给女儿掖了掖被角,又爱怜的瞧瞧外孙女,心底只觉一片柔软。 “咱家小夜儿,可真是个漂亮孩子,你说这也怪的很,你和女婿都是寻常人,竟能生出小夜儿这样的孩子来。” 那语气中,满满的不可思议和庆幸欢喜。 周瑶听这话有些不高兴了,反驳道:“娘你可不能这样说,世人只知杨贵妃之美,却无一个歌颂杨贵妃之母,这是为何?可见这孩子长什么样,和父母的关系并不大,咱家小夜儿就是会长。” 孙氏也笑:“是是是,这是老天赐给咱家的小仙女,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如标题,遗传真的是门玄学啊,越是那种绝色大美女,父母反倒不那么出色,具体例子我就不举了,我一直觉得,相貌这种东西就和身高一样,会有一条波动曲线在,譬如,父母身高都比较高的话,孩子的身高反倒会有稍有缩水,而父母较低的话,则孩子的身高会有所回转,同理可放到长相上,当然,也有很多父母外貌出色,儿女也同样出色的,但还是那句话,遗传真的是们玄学,本文的设定,就是父母相貌中上,但生出个无法复制的绝色美女来,么么哒,大家看文愉快,这里多说几句,希望大家不要为了这个而在意。 ps:我修改了一个小地方,不过不影响阅读,哈哈,大家看文好认真,么么哒! 第3章 矛盾 到了满月酒这一天,明夜早早从被窝里挖出,开始打扮起来,今天需要她亮相,周瑶对此颇为在意。 明夜就跟个小木偶似的,僵着身子任凭她娘拾掇,心里还不停的给自己做心里建设,我现在是小娃娃,脱光光换尿布什么的,正常的很。 孙氏进屋,瞧见打扮好的外孙女,眼里带笑:“这孩子,头发生的可真好。” “是啊,”周瑶也笑道:“看这架势,将来定有一把好头发。” 明夜腊月里生人,如今又刚过了年,正是冷的时候,周瑶怕她冻着,根本没打算将她抱出去,都是一些亲戚女眷到屋里来看她,待瞧见这小模样后,是人就会夸上一句,这孩子生的可真好,可见明夜的相貌,绝非是王婆卖瓜,只自己人夸的。 孙氏心疼女儿,也没叫她出去待客:“你就在屋里,帮着我招待亲眷就行,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又才出月子,要小心养着才是,不然落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对着亲娘,周瑶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本就记挂女儿,这下在屋里陪女儿,正和她意。 “行,那娘就劳您受苦了。”周瑶笑嘻嘻的说道。 外面还有一大摊子的事操持,孙氏也没太多时间和女儿说话,将事情交代清楚后,就又匆忙走了。 明夜本就因为觉不够困的慌,这会儿屋里没来客人,静谧的很,她打了个小哈欠,眼看就要睡过去,谁知这时,门突然被推开,紧接着一阵跑动声。 明夜如今正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被放在了炕头,她努力伸长脖子,吭哧了半天也没能挪动分毫,正在恼怒之间,一长略黑的大脸出现在上方,这张脸的主人五官分明,浓密的眉毛和黑沉的眼睛,显出一份特有的精气神,在这一个月来,这张脸也属于她快看腻中的一员。 她的哥哥,明轩。 “轩哥儿,你怎么来了?你不是随你爹在外招待客人么,这会儿可怎么跑出来了?” 周瑶见儿子跑进来,心下有些好奇的问道。 明轩眼睛都在妹妹身上,听见周瑶问话,也没有瞒着的意思,便道:“舅妈非要爹带着闵表兄待客,说是要叫他长长见识,我受不了她那酸劲儿,想着这会儿人也来的差不多了,就回来看妹妹。” 一听是大嫂,周瑶也没了继续问的念头,她这个大嫂,总觉得所有人都欠她,成天的阴阳怪气,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念半天,她向来不爱搭理,这会儿知道又是大嫂作怪,也实在懒得问下去。 周瑶对儿子说:“你不爱出去就在这陪着妹妹也行。” 明轩把妹妹抱起来,小心托着脖子叫她立起来,他发现了,妹妹最喜欢这样看人,每次这样抱她时,总会咯咯的笑出声来。 兄妹俩消磨了会儿时间,直到终于坚持不住,开始频繁的打起小哈欠,明轩这才把小人重新放到炕上,又细心的摸了摸炕的热度,才重新把妹妹裹紧放上去。 小脑袋一沾枕头,明夜就呼呼睡了起来。 待明夜再次睁眼,是被耳边嘈杂的说话声吵醒的,一个略为尖利的声音正说着:“娘,我们家钰姐儿可是您嫡亲孙女呢,您老可不能太偏心,不然我可是不依的!” 孙氏笑骂道:“你这促狭的,成天就知道惦记我那点私房,行了,你就把心放肚里吧,钰姐儿是我孙女,少了谁也少不了她的。” 听见婆婆这样说,李氏才笑了起来,又逗着趣儿说了几句俏皮话,逗得大家皆笑出了声。 明轩向来不喜欢舅妈,看她这样虚伪说话,只觉浑身难受,便径自脱鞋上炕来守着妹妹,这会儿见明夜睁眼,便喊周瑶:“娘,妹妹醒了。” 周瑶过来将女儿抱起,先是摸摸小脸,再把过尿,这才抱到人前。 崔尚仪见状忙上前几步,神情略带惊讶的笑道:“这便是表小姐吧,生得可真好,只瞧现在这模样,就知道将来定然是个大美人。” 周瑶忙笑着说哪里哪里,尚仪过誉了。 明夜却是心中微惊,因为眼前这人,无论是打扮,还是体态说话,都透着一股不一样的气度来,方才又听见周瑶喊尚仪,她心中狐疑的想着,这难道是宫里的人? 可是,这个家怎么又和宫里扯上关系了,她之前可是一点都没听说过。 明夜只觉脑中一团浆糊,越发搞不懂状况了,好在,她还是个没长牙的小奶娃,也没人注意到她的内心戏。 李氏见崔尚仪夸赞明夜,也忙不迭将自己女儿推到人前,笑着说道:“你这孩子,还不快见过崔尚仪,这可是皇后身边的人,你这丫头也好跟着长长见识才好。” 能在宫里混到这个地位,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听这位周夫人如此一说,崔尚仪自然知其意思,于是便从善如流的也夸了周阅几句,又代皇后赏赐些东西。 明夜瞧不见她娘面色如何,不过,她能感觉到她娘抱着她身子的力气,明显加大了不少。 明夜又打量了下外婆,到是眉目平和,面庞带笑,到是瞧不出任何不快来。 不过,这会儿明夜的注意力,并不在几人的官司上,她脑子里全都是那句话,皇后身边的人。 原来崔尚仪真的是宫里来的人,而且还是皇后身边的人。 这可真叫人意外,她来这一个月,到是从没人在她耳边讲过这些。 显然,明小姐还没意识到,她一天十二个时辰,十个时辰都在睡觉的现实,即便真的有讲过,凭她也不可能听到。 崔尚仪又与孙氏说了会话,便要告辞离去,孙氏强留不得,忙起身相送,李氏见状也赶忙起身,一起随着众人去送崔尚仪,周瑶也要起身,却被崔尚仪拦下:“外面天冷,明夫人又才出月子,受不得凉,不宜出门才是,若是因此之故,叫明夫人有恙,就是皇后也不会饶了我的,夫人还是快快回去吧。” 听见崔尚仪这样说,周瑶也不再推辞,道:“那崔尚仪还多多保重,下次进宫时再见。” 崔尚仪抿嘴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这会儿明夜还纳闷,怎么宫里的女官都这么平易近人,这么好说话吗?直到许久之后,待明白她爹的身份时,这才恍然大悟起来。 李氏暗暗用手推了推自己女儿,示意她也跟上,亦步亦趋的跟这众人向外走去。 过了一会儿,孙氏送完崔尚仪回来,周瑶再也忍不住骂道:“今天真是丢大了人!咱们周家是什么人家,用的着她跟个哈巴狗一样,朝着一个尚仪去摇尾巴?” 孙氏的涵养显然比女儿好不少,她劝道:“你跟她治的什么气,最后气到的还不是自己,再说了,你如今是明家人,可不是周家人,还是多照看我的小夜儿,家里的事儿你少跟着掺和。” 周瑶不服,梗着脖子说道:“我怎么就不是周家人了,这是我的家,她在人前丢人现眼,我还不能说了!” 孙氏有些无奈的看着她:“你这丫头,如今都多大了,怎么性子还这样爆?你大嫂又不是头一天这样,她向来是个掐尖要强的,你骂又怎么样,你能管了了她?” 周瑶被噎了一下,却仍旧不服道:“我是管不了,可娘你是长辈,也管不了她?” 孙氏听到闺女说这,竟然低低的笑了出来,戳着她的额头道:“你大嫂那人,搞不好反倒自己惹一身腥,你说我日子过的好好的,为何自己去寻不痛快?这周家总有一天要交到你大嫂手上,我只管你过的好就行,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去操那份闲心干什么?左右她又丢不了什么大人。” “可是……”可是了半天,周瑶也没说出些什么来,她娘是继妻,在身份上天生就低了一头,再加上她娘嫁过来时,大哥都已经十多岁,这个年纪说大大,说小不小,正是似懂非懂,却又容易被人挑唆的年纪,后来她娘怀上她,忙着安胎养身子,对大哥也多有忽略,等到再想修复关系时,已然有些晚了,好在大哥性子软,两边的关系虽不大亲近,到也没什么龌龊。 不过,等大哥娶了大嫂之后,两边的关系便逐渐紧张起来,而这些年,随着丈夫的官途越发顺畅,两边的矛盾更是加剧的趋势。 只不过有她爹这尊大佛压着,这才没闹起来而已。 周瑶不得不承认,她娘这话一点都没说错,大嫂虽有些缺点,但也不失为一个精明人,在外犯不了大错,而以如今两边的关系来看,她娘对大嫂也确实没有手把手教导的必要,再者来说,大嫂也未必领情,还是那句话,周家最终还是落在大哥手里,而她娘,却只有她一个女儿。 想通其中关节,周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她一个外嫁女,虽然住在娘家,但对一些事,却也不好胡乱插手的,不然惹出什么事端来,她到是不怕,可大嫂会将这笔账算到她娘身上,虽然她不认为大嫂能在她娘手里走几个回合,但苍蝇没杀伤力却也足够恶心人的,她娘如今有她陪着,就想过安生日子。 即是如此,到真是她冲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早上好~ 第4章 皇后 明夜的满月酒,虽然没她什么事儿,但却一直热闹了许多天,直到结束,将宾客都招待完,夫妻俩这才有时间说些体己话。 至于明夜,她这会儿已经完全不想说话了好吗,谁来告诉她,小孩子满月就要剃头的!呜呜呜,难道夸她头发长的好,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可怜她当一个美美小少女的梦,这下彻底破碎了,真是伤心到绝望。 如今明夜的发型,就如那年画上的胖娃娃,除开正头顶上一挫头发留下,其余全部贴着头皮剃光,既是没照镜子,她都能想象的出,会丑的有多么不忍直视。 不过,这会这对儿正说话的爹娘,丝毫没有感受到她的怨念。 夫妻俩说到皇后竟然派女官出宫,专门为给小夜儿过满月这事儿,都有些吃惊。 周瑶心中有些琢磨不定;“皇后这是什么意思,咱家小夜儿过个满月而已,她一个小孩子,哪能来这么大的面子?” 明睿丰安慰妻子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当初你怀上小夜儿那会儿,正好赶上册立皇后的旨意颁下,如今小夜儿出生,又与正式册立时间相近,我猜想,皇后此举多半是想讨个好彩头,倒不至于有其他的深意,这位周皇后,可不是个蠢人。” 说起周皇后的来历,明睿丰只知她与岳父家有些关系,但具体有何关系,却是不得而知,以前周皇后只是妃位,他也不甚关注,不过如今周氏已母以子贵,登上后位,便不能再随意待之了,于是便直接问道:“阿瑶,这位周皇后,与周家到底是何关系?” 听丈夫这样问,周瑶也没有瞒着,叹口气道:“皇后在进宫前,也算的上是周氏族人,只不过虽未出五服,关系却也不大亲近,按照辈分我该喊一声姐姐,当初族叔新丧妻,恰又赶上科考,当时族内无人可托付,索性一咬牙便带着她一起来了,可是,这样的赶路,连大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才几岁的孩子,皇后当时便病倒了,若不是当初族叔投奔上门,皇后就怕是要折了,娘怜她丧母,便接到身边悉心照料,皇后这才捡回一条命,后来,娘瞧见族叔一个大男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说再带着一个孩子,便做主将皇后留在家中住了三年。” 说起这些,周瑶也颇为感叹:“当初我是个小不点儿,那会儿还只会在皇后身后跑着喊姐姐,对此到是没多少记忆,皇后对娘的感情十分深厚,甚至私下里,皇后都是喊娘阿母的,当初皇后开蒙也是娘教导的,之后,族叔在京中谋了个官职,到后来娶妻,娘怕皇后会受委屈,更是多加照拂,再到后来,皇后选秀进宫,也是心中不甘,想为自己搏一条出路。” 听完妻子的讲述,明睿丰也不得不感叹,自己这位岳母,可真是位了不得的女中豪杰。 里面既是有这样的前因,那就难怪皇后会遣女官来为小夜儿庆贺了,岳母仅有阿瑶一女,而小夜儿出生又恰好赶上好时机,这也难怪会得皇后看重了。 弄清其中缘由,明睿丰到是将此事放下了,要知道,凡是都是未知最为可怕,真的弄清前因后果,到也没有什么了。 明夜小耳朵支楞着,努力偷听爹娘说话,这会儿才恍然大悟,原来皇后和自己家还有这样的牵连,同时心底也免不了生出些自豪的情绪来,自己外婆可真是了不起。 …… 小孩子的生活,是十分单调的,除开吃就是睡,明夜直到满月酒之后,才真正见到传说中的外公,其实这样来说,也不甚准确,其实,在她出生那日,周承荪便来看望过小外孙女,只不过那会儿明夜正呼呼睡的正香,丝毫不知道罢了。 周承孙身为礼部尚书,又兼着翰林院掌院,又正巧赶上年下公务繁忙,实在是□□乏力,以至于明夜见到外公,已是过了满月后。 周承荪长年身居高位,浑身上下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气势,即便他在面对孙辈时,已有心收敛自身威势,但对于小孩子来说,心底仍旧是畏惧的不行的。 这便导致,家里几个小的,从亲孙到外孙,没有一个敢在他面前造次的。 明夜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孩子,面对这样的牛人时,她第一印象到不是畏惧或害怕,更多的是一种崇拜和好奇,眼前的老头干枯黑瘦,除却一双目露精光的眼睛,和一把美髯外,相貌上,实在找不出其他的优点。 明夜小小软软的一团,却不哭也不闹,只用一双能泛出水来的大眼睛,略带好奇的看向眼前的老者。 周承荪心中想要亲近孙辈,但无奈自身积威甚重,孙辈见到他,小时候不懂事时被吓的哇哇大哭,待长大些又只剩瑟缩害怕,实在叫人无奈的紧,而眼前这个灵气又漂亮的小外孙女,见到他非但没害怕,反倒好奇的打量他,这到是叫他心中一动。 周承荪对女儿说道:“叫我来抱抱小夜儿。” 周瑶看女儿的确无恙,便小心将孩子放到父亲怀中,又小心指点了抱孩子的技巧,这才紧张兮兮的站在一旁,生怕她爹将孩子弄哭。 见女儿如此,周承荪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但转念想到自己素来不受孩子喜欢,遂将到嘴边的话重新咽下。 虽然抱着自己的人换了,不过明夜适应还算良好,她能够感受的到老人的紧张,好像生怕她不舒服哭闹起来,想到这,明夜心中就是一软,眼前这人即便再如何威严,在此时此刻,也只是个努力讨孩子欢心的长辈而已。 想到这,明夜扯开还没牙的小嘴巴,给了外公一个大大的笑容,因为咧的太开,连口水都一起流了出来。 “诶呦,小夜儿笑了,小夜儿对我笑了!”周承荪这会儿开心的,一张老脸简直笑成了菊花。 孙氏走上前,拍拍女儿示意她走开,然后自己又细细的指点了周承荪一番,怎样的抱法才能既叫孩子舒服,大人还能不累。 “老爷,您瞧小夜儿模样,她这是喜欢您呢!” 周承荪呵呵笑着,亦是满脸幸福和满足。 显然很是认同妻子这话。 周瑶私下和孙氏说:“家里孩子见了爹,向来害怕的紧,小夜儿和爹到是有缘法。” 孙氏也是笑着感叹:“的确是天生的缘分,谁叫咱家小夜儿又聪明又漂亮呢。” 言语之中,尽是掩饰不住的自豪和骄傲。 周瑶也很认同她娘这话,自己小闺女就是不一般,不然怎么连她爹那种人,都喜欢小夜儿喜欢的不行呢。 在周瑶心中,自家女儿简直是天下第一好,那是谁都比不了的。 明夜到没觉得怎么样,她挺喜欢外公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既严肃又刻板,可实际上是个挺可爱的老头儿。 而周承荪,因为小夜儿的捧场,这满腔柔软的老祖父心肠,终于有了发挥余地,只要有时间,便喜欢溜达到西院来瞧瞧小孙女,逗弄调笑一番小孙女,只觉这一天的疲累都没了踪影。 周瑶到是无所谓,她爹喜欢小夜儿,那说明她闺女好,不然又怎么能俘虏她爹那种老学究老顽固。 而且,与此同时,她的心中也是隐隐有一种自豪感的,她虽比她大哥要强上不少,可面对她爹时,心中也是隐隐有些害怕的,只是她平日里装的好,别人看不出来而已,可小夜儿就不同了,她还这么小,就能和她爹相处的这么好,可见是小夜儿生来不凡。 明夜不知道她娘心中会脑补如此之多,不过,这天底下所有当娘的心,大抵都是如此吧。 只不过,这下倒是苦了明睿丰,翁婿俩休沐时间,上下衙时间大抵相同,平时看小闺女的时间,本就少得可怜,这下又有老丈人在一旁虎视眈眈,明老爹可真是有苦说不出,他总不能真的跟丈人兼老师去抢孩子吧。 哎……这可真是,明睿丰的心中,那可是相当的郁闷和酸涩的,为此,他还专门写了首小诗来聊表胸臆。 不过,明睿丰这点小把戏,显然是没被周外公放到眼里,只瞧了一眼,便仍到一边继续抱孩子去了,小子,想跟他动心眼,再修炼个几十年吧。 在与老丈人的交锋中,明睿丰输的相当利落,最后无法,只得按捺住一腔慈父心,只能在晚上睡觉时,争取多看一会儿小闺女。 待到天气逐渐变暖,明夜的小身子骨也愈发结实了,周承荪便不再满足于只是看望小外孙女,明夜这会儿骨头已经变硬,可以被人托着腰直起身抱着了,于是乎,明小姐每日的行程中,又多了一项活动。 坐在外公腿上。 这实在难怪周承荪如此喜爱小夜儿,此时的明夜,一身奶白的肌肤浑似发光,满是灵气大眼睛上睫毛扑闪着,小嘴红润润的,而且她逢人就爱笑,这般出色的孩子,真是叫人不喜欢都难。 以往周承荪并不关注小娃儿,可自打有了小夜儿后,还专门往几位同僚家跑了几趟,瞧瞧别人家的,再比比自己家的,那自豪感可是挡都挡不住哟! 他就说,这世上就不可能有比自己小夜儿更漂亮更聪明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周外公:论颜狗的自我修养。 第5章 外公 傍晚凉风袭袭,明夜坐在外公的腿上,一旁还有小厮打着扇,因着白日觉已睡的足够,她这会儿格外的精神。 而她的面前站着两颗小白杨,一个是她哥明轩,至于另一个陌生些的,便是她那从未谋面的表哥周闵了。 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一脸紧张的背着书,明夜不得不在心底感叹,这种狐假虎威装大佬的感觉,真是不错。 周承荪正抽查两个孙子的功课,如此,明夜这才体验了一把大佬的快感。 明夜一边啃着手指头,一边打量这位闵表哥,身量较他哥来说要更高点,也更清瘦些,而且,比起明轩略憨厚的气质,周闵显然更加有文人气,大概就是那种无论穿着如何,走到哪里,都会叫人打一眼便说出,这孩子定然出自书香世家这类的话。 明夜咧着嘴巴,尤自在那吭哧着给自家大哥鼓劲儿加油。 大哥加油,你在我心中才是最棒哒! 不过,明轩此刻却浑身紧绷,丝毫没有察觉到妹妹的一片苦心。 到是一旁的周闵,头一次瞧见这个漂亮的小表妹,实在是没有忍住,偷偷的多瞄了几眼。 周闵心道,果然她娘的话就该反过来听才对,表妹明明就如此美丽可爱,和她娘口中的小煞星,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嘛。 他心中这样想着,一个没忍住就朝着明夜笑了笑,露出了一颗小虎牙,在那张本就白净清秀的脸庞上,更添了几分可爱。 明夜见状也是回以一笑,心道这果然人不可貌相,她这表哥性格还挺活泼。 见小仙女一样漂亮的小表妹,竟然朝自己笑了,周闵心中那个激动,谁知正在高兴之际,一道冰冷的目光扫过,周闵身子顿时就僵在了哪里,心中只一个念头,吾命休矣,不知这次又要受什么惩罚。 可周闵身子僵了半晌之后,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大父方才只是警告他,并未有处罚的意思,想到这,周闵复又欢喜起来,赶紧收敛心神站好,听着轩哥儿背书。 不过,在空余间,他还是又找了个空档,又偷偷瞄了明夜几眼,这次定然是沾了表妹的光才免于受罚,想到这,心里对表妹的感官越发好了。 明轩很快便将自己的功课背完,然后恭顺的站到一边,专心瞧着妹妹,同时心里想着,若是每次外祖检查功课时,都有妹妹在一旁陪着,到也不是那么难熬…… 正在出神间,那边周闵也已经磕磕绊绊的背起来,因为坐在外公怀里,所以明夜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外公这会儿的气压正在降低! 其实明夜心里这会儿也在狂汗,这位闵表兄,明明长了张学霸的颜,可谁能想到芯儿里却是个学渣呢。 比起方才她哥的流畅,闵表兄的磕巴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想着,万一外公发了火,自己会不会是那条被殃及的池鱼,明夜赶紧挥舞着小拳头,嘿咻嘿咻的在周承荪怀里起舞,意图借此分散外公的注意力,周承荪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待发现小夜儿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兴奋后,又有些哭笑不得,果然,这就是小孩子,向来是没个定性的。 趁着大父不再紧盯着自己,周闵心下微松,赶紧将功课背完,心里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方才被小孙女逗的,对此,周承荪破天荒的到是没说什么,只淡淡点了点头,说了句下次记得用功。 周闵心里喜滋滋的,知道这次他是躲过去了。 许是见着今日的祖父实在太慈祥,周闵也被激出些胆子来,他大着胆子问道:“大父,你怀里抱的就是夜儿表妹吧?” 周承荪微微点头:“恩,这便是小夜儿。” 周闵挠挠头,有些憨憨的一笑:“妹妹可真漂亮,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娃娃呢!” 听到孙子这话,向来威严的周承荪也不禁失笑起来,说了句:“你到是好眼光。” 周闵受到鼓励,胆子更大了些,道:“嘿嘿,我有没有眼光的不知道,反正我就知道一点,能叫大父喜欢的,表妹定然是足够出色的。” 被孙子这样一挤兑,周承荪可真是哭笑不得,笑骂道:“又在那说胡话!” 明轩在一旁听了这话,心里对着周闵翻了个大白眼,心道这简直什么人啊,到底会不会说话,这话到底是在夸人还是在损人?怎么听着就那么叫人不舒服呢! 周闵说话向来不爱过脑子,都是想到哪说到哪,这会儿见大父竟被自己逗笑,心里那更满是自豪,便又凑着趣说了几句。 这会儿的气氛实在太好,周承荪又想着孙子好不容易主动亲近自己,应该给些鼓励才是,便又将到了嘴边了话咽了下去,面上微笑,心里却是想着,闵哥儿于人情上不如轩哥儿通达,以后他怕是要多费些心思才是。 通过这简短的接触,明夜这会儿也能大体看出表哥的脾性,舅舅她还没见过,不过闵表哥的性格和舅妈可是相去甚远。 想着那样一个娘,到生出这样一个儿子来,想到这,明夜就是一乐。 待到晚上,明轩和父母说起此事时,连明睿丰也大呼惊奇:“岳父也竟有这般好脾气的时候?” 听见丈夫语气中的戏谑,周瑶的手就有些痒,嗔道:“当着孩子面,说什么呢你!” 话一出口,明睿丰也自觉有些失言,当着儿子的面,这样编排岳父到底失了庄重,于是便讨好的笑了两声,摸了摸鼻子便主动去抱小闺女,不在继续方才的话题。 比起西院这边的一家和乐,东院便显得凄冷些。 周闵自来是个话痨性子,可身旁的小厮又没人陪着他来唠,于是他就只能来找自己妹妹。 “小夜儿她可真漂亮,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娃娃,她的眼睛特别的亮,还有,她的睫毛也长的很……”周闵自顾自的说着,丝毫没有感觉到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 周钰今年五岁,年岁虽然不大,可她自来早熟,听见自己的哥哥,不停在她耳边夸着别人,而且,还总是一口一个比你好看多了,实在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见她哥还有继续白话的趋势,周钰的小脸立马就耷拉了下来:“比别跟我说这些了,我不想听,娘都说了,那是个小煞星,你再说我就告诉娘去!” 周闵见妹妹误会了小夜儿,赶忙和妹妹解释了起来:“阿钰,才不是娘说的那样,你是没见到小夜儿,等你见到她之后就知道我这话什么意思了,小夜儿是真的好看。” 周钰气的不行,朝他大喊:“你烦不烦啊,总是叨叨个不停,你和娘去说啊,和我说这些干嘛!” 见妹妹朝他发火,周闵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小声的辩解道:“我、我这不是想跟你说说话吗……” 周钰气的扭过头去,不想再理他,偏周闵还不解其中之意,又极为作死的补了一句:“你这丫头,毛病就是多,还是小夜儿好……” 谁知,这话一出口,可是彻底惹了马蜂窝,周钰蹭的一下站起身,眼眶通红,脸颊带泪的喊道:“她好你去找她当妹妹啊,我没你这个哥哥,你给我走,给我走!” 这个……周闵算是彻底傻了眼,他、他不就发了发牢骚吗,他也没干什么啊。 不过见妹妹如此激动,周闵也来不及想其他,只得先忙着安抚妹妹:“阿钰,我错了,别别哭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可周钰却不理他,甚至大有越哭越伤心的趋势。 周闵使劲本事,急的抓耳挠腮,额头这会儿都是些细密的汗珠。 在静谧的晚上,女童尖锐响亮的哭声,传的十分远,很快,听见女儿哭声寻来的李氏,就瞧见女儿正哭的伤心欲绝,儿子在一旁着急的哄。 “娘的宝贝闺女,这是怎么了啊?是不是你哥惹你生气了,咱们先不哭了啊,一会看娘给你出气!” 一边说着,李氏还佯装恼怒的拍了周闵的后背。 周闵也明白他娘的意思,当即顺着他娘的力道,诶呦诶呦的叫了起来,大呼疼的不行。 “钰儿不哭了,看娘都给你出气了。” 被这样一通哄,周钰总算是哭声渐歇,不过,仍旧是委屈的不行,一头扎进李氏的怀里,任凭周闵在一旁如何说好话,就是不理他。 周闵这会儿脑子里,只剩下哄妹妹开心一件事:“阿钰,你就和我说说话把,哥哥知道错了还不行吗,你这丫头脾气也是真大。” 李氏也帮着哄劝道:“乖钰儿,你看哥哥都道歉了,你也和哥哥认个错,你都五岁了,以后可不能再动不动就这么大喊大叫的没规矩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被李氏这么一哄,周钰也顺势服了软,只不过到底面上有些过不去,只对着周闵低低的叫了声哥哥。 见妹妹终于转怒为喜,周闵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李氏这会儿也好奇,这兄妹俩到底为何争吵,便细细的问女儿缘由。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竟然是因为明夜,李氏心头的怒火蹭的就窜了上来,不过,到底还有着几分理智在,一直努力弹压着。 李氏将儿子喊来,脸色黑如锅底的说道:“闵哥儿,以后你记住,不许和西院那边的人有什么来往,也不许再把那个小煞星挂在嘴边!” 周闵虽然脑子不甚灵光,但直觉向来准的很,见他娘这会儿是动了真气,于是赶忙便应了下来,那态度,要多听话有多听话。 这一贯是周闵在家中的生存哲学,在这种情况下,千万不能和他娘顶嘴,更不能说不,只能老实听着挨训,但对于不许和姑姑一家来往的话,却没怎么放到心里去,只当他娘这是一时气极而已,心道等过段时间待娘消了气,也就好了。 第6章 嫉妒 明夜整日除开吃就是睡,要不然就是被人抱在怀里到处的转悠,小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滋润,自然不会知道东院发生的事。 周瑶孙氏到是听了一耳朵,知道周闵周钰兄妹俩似乎有了点小龌龊,但谁也没有往心里去,只当是小孩子家闹闹脾气而已,根本想不到其中缘由会因为明夜所致。 自打学会爬行之后,明小姐便再也按捺不住,只要寻到机会就要外出转一圈的,而且还挣扎着要自己下地,亲自踩上两圈才满意。 明小姐这份精力,常人哪里熬的过,很快周瑶便有些吃不消了,孙氏心疼闺女,便与她商量着:“是不是该给小夜儿寻贴身的丫头了,瞧她这个精气神儿,身边有个年岁大一点的丫头陪着玩耍也好。” 周瑶也有些意动,她已不是十年前,再加上这次生小夜儿身子又有较多亏损,夜里浅眠,若是白日里再被明夜这么一折腾,却是有些吃不消。 “不过,既然是给小夜儿挑贴身丫头,还是再多看些人才好,毕竟小夜儿还这么小,必要保证品性才行的。” 孙氏也是此意,这件事情,也的确是急不得的。 明夜立志练习走路,而这时,事事依着她,又能撑住自己防止跌到的哥哥,就成了她目前最喜欢的人。 明夜知道她娘因她之故,近来有些憔悴,心里也心疼她娘,其实若按她本人的意思,她只是重新学习走路而已,哪里用的着大人这么担惊受怕,就算摔几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孩子嘛,也不会因此摔坏。 不过,虽然明夜不在意,可有人陪练还是喜欢的,所以,近些天来,兄妹两个只要有空便会一齐外出,寻个空地就开始练习。 明夜沉迷练习走路无法自拔,连去外公那的次数都开始减少了。 周承荪到是清楚,小丫头最近因为学走路,每日都是累的倒头就睡,他不禁摇头哂笑,这个小人儿,到是跟她娘一样,是个倔强不服输的性子。 为此,他还贴心的减少了明轩的功课,好叫他有更多的时间来陪妹妹。 简直弥天大雾……明夜丝毫不知道外公给了她这么高的评价,天知道,她只是单纯觉得被人抱着太羞耻而已。 家里就两个男孩,且年龄相仿,平日里还一起念书,所以,虽说李氏和婆婆自来不大对付,但周闵和明轩的关系,却着实不赖。 明轩这些日子,经常和陪着妹妹,连带着的,周闵和明夜也慢慢熟悉起来。 明夜挺喜欢这个表哥的,大人之间的官司,不涉及小孩子的友谊,周闵个性活泼,又爱笑爱闹,还乐意陪着她一起发疯,实在是个好玩伴。 看的明轩心里酸溜溜的,心想,周闵这呆子,孩子缘到真是好。 这不,连他这个亲哥都快比下去了。 可见其怨念之深。 …… 大抵人都有这个毛病,自己的东西,不喜欢扔到一边放着没关系,可别人若是拿走了,却是不能忍的,而一旦将这个物件换成人的话,其中的怨气更是会成倍数增加。 尤其,当这两人主人关系本就不大好时。 李氏对周钰的教养很严,不但规矩学的好,且读书也颇为用功,虽然小小年纪,却已然隐隐有了淑女风范,李氏也向来以这个女儿为傲。 这样争强好胜的心思,大概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对自己女儿的教导,和孙氏对周瑶幼时的教育,几乎如出一辙。 不管她嘴上如何瞧不上周瑶,但骨子里对于周瑶这种女人,却是十分羡慕的。 有学识,够自信,有着不输于男儿的能力与气度。 即便容貌不显,但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叫人说不出的夺目光彩来。 正是源于李氏的这种用心,别看周钰仍旧年幼,可人小志气却大,为人也十分的骄傲,正是由于这种骄傲,便使得周钰对这个吊儿郎当的哥哥便有些瞧不上,总觉得这个不庄重的哥哥,有些丢人。所以平日里,兄妹俩的关系并不大亲近。 实际上,周闵的心里,是有些怕这个妹妹的,她觉得妹妹简直就是一个娘的翻版,每每相处时,都会叫人不自觉紧张起来,总是时刻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遭了妹妹的嫌弃。 周闵性子平和,脾气也好,但不表明他受虐上瘾,兄妹两个,除开必要的接触见面外,联络感情的单纯玩耍时间其实很少,上一次,周闵好不容易有了想和妹妹分享的话题,最后却以那样的方式收尾,更是叫他不敢和妹妹再说话了。 周闵的所思所想,周钰可不清楚,她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她的哥哥对自己避而远之,却是围着明夜来回打转,对于一个生性骄傲的姑娘来说,这简直可以称之为打脸一般的耻辱了。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家,骄傲是有了,却还没有修炼出相应的城府来,一贯的性子,叫周钰根本拉不下脸上主动和哥哥求和,只能用冷傲鄙视来表达自己的气愤。 殊不知,这样的周钰,只会把周闵吓的跑的更远了。 李氏一腔心血全部倾注在女儿身上,自然很快便发现女儿的不对劲儿,将女儿叫来细细询问缘由时,周钰满心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了。 “呜呜呜……娘——”周钰扑倒李氏怀里,小脸儿上立马就滚满了泪珠,哭的鼻尖通红,许是太过用力,连眼眶都红了。 李氏哪里见女儿如此伤心过,一颗心简直被揪成一团,她连忙轻哄着:“钰儿别哭,你告诉娘,到底是谁欺负你了,不管是谁,娘都不许!” 李氏说这话时,竟有种豁出一切的气势。 周钰被这样表情的李氏一吓,当即也忘记了继续哭,可李氏却打定主意为女儿出气的,她看着周钰的眼睛问道:“乖钰儿,你告诉娘,是不是西院的人欺负了你,你不要怕,那个老妪婆,娘即便是脸面不要,也定会为你出气的!” 周钰有些傻了,只是略微呆滞的回答:“不、不是大母,是哥哥……” 周钰小声的说完便低下了头,以遮掩脸上的红晕。 即便是亲娘,将这些内心隐私诉诸于口,也是十分不好意思的。 李氏却像钻了牛角尖,不信女儿的话,仍旧询问道:“钰儿,你不要因为害怕就瞒着娘,你才是周家的嫡长女,在这个家里,没人能越过你去知道吗,有些人即便再得意又能如何,到底是个外人而已。” 实在是在李氏心目中,儿子虽然性子跳脱些,却从来不会真的欺负钰儿,所以周钰这话在李氏看来,更像是为了掩盖真相,而随意扯出来的一个理由。 面对这样的娘,周钰心里有些害怕,于是赶紧解释道:“娘,没、真的没有别人,就是哥哥总是喜欢去找明夜表妹,却不喜欢带着我玩。” 李氏复又确认几遍,发现女儿确实没有撒谎之后,这才不再于此事上较劲儿,转头开始将矛盾对准在周闵身上。 周闵听着他娘训他,心里也是听委屈的,心道,我到是想和妹妹玩啊,可每次我去找她时,不是拉着个脸,就是总在我耳边念我这不应该那不应该,谁老耐烦听那些啊。 可这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无声的呐喊,当着李氏的面,周闵是不敢真的说出来的。 “娘,我这不是看妹妹学习,不想去打扰她吗?”周闵面上诚恳的说道,这一刻的灵感一现,简直用尽了他生平智慧。 李氏声音一顿,但又紧接着说道:“……你以后少也跟西院那些人接触,就你这脑子,怕是有一天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周闵苦哈哈着一张脸:“可是娘,我平时都是与轩哥儿一起读书,怎么少接触啊?” 这话周闵到真没动什么奇巧心思,他心中当真是这样想的。 李氏被这么噎住,却是转头骂起周闵来:“我看你就是专门跟你娘抬杠的是吧?真是,看见你就头疼,赶紧滚吧——” 说完,李氏挥手,将周闵轰了出去。 周闵犹自在那庆幸自己躲过一劫,后怕的拍拍胸口。 待到用完晚饭,李氏在周充彦耳边念道:“你说,爹这是怎么想的?要说周瑶刚成亲的那阵儿,住在家中我也不说什么,可这都多少年了,她怕是真把周家当成自己家了吧?” 周充彦翻了个身,有些无奈的道:“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这事说白了都是爹说了算,你想把她轰出去你自己去和爹说,我可不敢。” 李氏气的心肝疼:“你这个窝囊废!” 周充彦有些不爱听这话,他翻了个身,不再搭理李氏:“那你别和我这窝囊废说话,明儿还要上衙呢,我要睡了。” 说罢也不再理会,径自呼呼睡了起来。 “合着我到成了那个坏人?我这又是我了谁!”李氏也气咻咻的翻了个身,夫妻俩谁也不理谁。 李氏心中不停的盘算,谁知却听到一旁传来的鼾声,她心里这个气,想也不想,一脚就踹在周充彦的屁股上。 这一脚可不轻,周充彦立马一个趔趄,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整个人都呆愣愣的,嘴里还喊着:“怎么了?怎么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氏打了个哈欠,说道:“谁知道你这一惊一乍的是怎么了,兴许是做了噩梦了吧?” 像是接受了这个说辞,周充彦将枕头重新摆好之后,复又重新睡了起来。 李氏:…… 第7章 闲话 明夜嘴巴巧,如今已经能说一些叠字,虽然一旦加快语速仍旧是外星语,但总算是能勉强交流了。 周承荪特别高兴,直夸真不亏是我孙女,就是冰雪聪明。 到是舅妈李氏听了后,不阴不阳的说了句,小夜儿果然有福气,她见过不少像她这样的孩子。 明轩不爱听她说这些,直接抱起妹妹躲到一边。 一场秋雨一场寒,院子里几颗枇杷树叶子被秋风吹落了一些,越发显得挂果紧凑,一颗挤着一颗,像一只只黄色的小彩灯,明夜早就瞄上这些果子了,只要一想起枇杷酸酸甜甜的味道,就止不住的开始分泌口水,她如今已快满九个月,平时除开吃奶之外,周瑶也会为她准备一些辅食。 所以这会儿,明夜到也不是白白流口水,她还是能尝上一两口的。 “果果,果果……”明夜一手抱着他哥的脖子,另一只手指着树上的枇杷果,同时整个身子向外使劲儿的窜。 明轩问她:“小夜儿要吃吗?” “要,要!”明夜响亮的答着,眼睛亮晶晶的,那双层的小肉下巴上,也沾上了些晶莹的水迹。 明轩被她这模样逗笑得不行,周瑶听见兄妹俩的动静,也走了过来,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娘,果果,吃果果!” 明夜清楚的很,她最后能不能吃到嘴里,她娘才是说了算的那个,所以赶紧卖卖萌。 明夜自己是不知道,她这副模样有多可人疼,小嘴儿撅着,两只大眼睛既渴望又讨好的看着你,若是身后有尾巴,这会儿估计也早就摇起来了。 将周瑶看的心都快化了:“小夜儿是想要吃树上的果子吗?” “恩恩。”明夜赶紧点头,一副生怕反悔的模样。 周瑶失笑,不过还是订好规矩:“你尝尝到是可以,只不过,你现在还小,不能多吃。” 明夜赶紧同意,她本就打算尝口鲜,不会多吃的,她好不容易有这个机遇,可是惜命的很呢。 “行了,娘去喊人摘果子。” 周瑶的行动力十分强大,很快便找来四个粗使婆子,两个小厮,搬来梯子开始爬树,下面的婆子,兜着一块白布接着,以避免枇杷摔坏。 明夜看的兴致勃勃,挥舞着小爪子一晃一晃的叫着。 周瑶还以为她这是想吃了,于是便在已经摘下来的枇杷中,挑选个头大,果肉醇厚的果子,洗干净再细心的将果皮剥掉,用小银勺挖出果肉,为了怕太酸,周瑶还特地另加了些糖,然后才小心的抹到她的嘴里。 周瑶瞧着闺女,问道:“好吃吗?” 果然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啊,而且,因为这个枇杷果大的缘故,果肉较她之前吃的,更为醇厚些。 明夜享受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整个人团缩在她哥的怀里,活像只偷吃成功的小松鼠。 明轩也有些好奇的问道:“娘,这些树长了多少年了?” 听见儿子的话,周瑶也陷入了记忆中,有些感慨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当初住进来的时候,这些树就已经在了,大概是这院子以前的主人种下的吧。” 周瑶算是老来女,可即便如此,等到周承荪有能力住到这宅子里时,周瑶那时也已经是十几岁的大姑娘了。 也正是因此,她对这几颗枇杷树的印象很深,在此之前,她只听说过枇杷,却从没见过真实的果子长什么样。 一时想起往事,叫人心中不由得唏嘘感叹,转眼间就这么多年了。 明轩瞧着粗壮的树身,有些兴致勃勃的提议道:“不如给小夜儿做个秋千吧?” 秋千?明夜听了眼睛就是一亮,好像真的不错哎。 周瑶也瞧见明夜这架势,不由得失笑道;“你这么个小人,知道秋千是什么吗?” 明夜心道,我当然知道秋千是什么了,一想起可以美美的荡秋千,她就忍不住揪起明轩的衣服来,嘴里还啊啊的叫着。 见她这样,众人又是一阵好笑,不过给她做秋千这事,到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周瑶向来心思细要求也多,待这秋千做好时,已然是三日后了。 自己荡秋千这种美梦是不要想了,明夜坐在他哥的怀里,小幅度的晃来晃去,也算是解了解馋。 周闵也听说了这事,还特意过来瞅了瞅,托着下巴点评了一番:“这秋千还是太低太小了点,玩着也不痛快。” 明轩翻了个白眼:“这是给小夜儿玩的,又不是专门做给你玩的。” 这么一说,周闵到是真的摩拳擦掌想试一试了,他跳上秋千,还对明轩说呢:“快,叫我也抱着小夜儿试一试。” 明轩哪敢把妹妹交给这么个不靠谱的人,当即就拒绝了。 周闵也不恼,到是你一句我一句的互损起来。 “闵哥儿!” 听见这声儿,周闵就是一个机灵,险些没从秋千上翻下去。 明夜朝着声音望去,只见正是她舅妈,手里还牵着她表姐,只是……明夜心中有些纳闷,这母女俩来做什么? “娘,你带着妹妹来做什么啊?”周闵脱口就问道,显然对此好奇的不止一人。 李氏的语气有些不好:“你这做哥哥的,不哄着自己妹子,到跑到别人这献殷勤来了,我看你是皮痒了。” 这话真叫人没法接,周闵傻笑着,显得有些愣神。 李氏又斜了明夜的方向一眼,没说话,又将矛头转向了周闵:“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过来!” 哦哦,周闵听话的跑过去。 “以后要记住,闵哥儿你才是咱们周家的嫡长子,将来总有一天,老周家是要靠着你的,咱们是要脸面的人家,可不能学着一些没皮没脸的人。” 说完也不待人反应过来,就一手牵着周钰带着周闵走了。 明轩气的脸都红了,朝着她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 不过,这下也彻底没了玩下去的兴致,起身抱着明夜就愤愤了回了屋。 明轩只是看着有些憨厚,可不是个任人欺负的性子,当即就跟周瑶告起了状:“她平时就爱对着我说些酸话,我也懒得跟个女人计较,可小夜儿还这么小,她这是什么意思?真欺负我明家小姐不成?” 明轩心中明镜似的,他别看住在外家,可无论自家祖父的地位,还是明家在辽东的地位,都足以撑起他的傲气来,以前对着他那些风言风语,只当不计较,可这等浑话,在妹妹面前说,他可就不答应了。 只不过,他底是晚辈,外公又是个极为精明的人,他这才来跟他娘告状。 他不好出面,这不是还有他娘吗。 “这个贱人!”周瑶也没成想,李氏竟然对着孩子说这种话,平时爱占些小便宜,爱说些酸话,哪怕掐尖要强也就罢了,可谁能想到,她竟然跑到孩子们耳边嚼舌根,周瑶冷笑,看来平时在她面前,那都是在装出来的,这是瞧着孩子好欺负,这才无所顾忌了是吧? “轩哥儿,妹妹好小,别叫这等脏话污了她的耳朵,日后见到那边的人,就抱着妹妹走知道吗?” 明轩点头应下,并保证日后定然不叫妹妹听到这些话。 至于明夜,她听了这话虽然很生气,但却是不会真的往心里去啦,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会因为别人的风言风语来难受自个儿。 不过,对于娘和哥哥的保护,她还是听话的接受了,谁叫她现在还是个娃娃呢。 周瑶从不是个将委屈放到心里的性子,事无不可对人言,有话就当面说,此次也不例外,她是当着周承荪的面问出口的:“大嫂,我只听轩哥儿说,咱家有些没皮没脸的人,我今天好奇,想问问,不知大嫂这话中之意,指的是谁啊?” 李氏凡是手段,都爱使在暗处,哪里成想遇到周瑶这个打直拳的,当即就愣在了哪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辩解来:“没、哪里的话,我可没说过这等话,妹妹你可不要听见些风言风语,叫朝我身上扣,再说,小孩子的话哪里做的准。” 周瑶冷笑,眼神里像是猝了火一样:“哼,我看啊,就是有些喜欢自作聪明的人,觉得孩子好欺负,这不才当着他们面喷粪吗?要我说,这孩子才是最不会说慌的,听到什么就是什么。” 李氏瞧了一眼公爹,见他只是沉着脸没反应,心里也不由得开始打鼓:“妹妹,你在这家住了这些年,我可有说过别话?你不能听到什么话,就都往我头上扣吧,没这么冤枉人的。” 李氏害怕周承荪,周瑶可不怕,她冷哼一声道:“是啊,我这是住在自己家,所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等什么时候我爹不当家了,我才不耐烦住别人家呢,真以为我周瑶是要饭的,什么阿猫阿狗家都去住。” 李氏气的脸色发红,但碍于公爹却不好直接开口反击,只得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做出个伤心模样道:“妹妹这才是指桑骂槐吧,我才说一句话,你就这么多句在等着我,虽说妹妹说住在自己家,硬气的很,可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吧?” “我周瑶欺负人,向来都是对着大人,可不会做对着小孩子说闲话的下做事!” “妹妹你——” 正在此时,周承荪终于开口发话:“好了,都不要说了,吃饭吧。” 周瑶无所谓的哼了哼,李氏的眼睛却是越发红了,不知是哭的,还是气的。 第8章 争执 孙氏也是今日看周瑶当众向李氏发难,才知道发生了这事,她还对周瑶说:“你这丫头,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周瑶安慰她娘:“娘,不跟您说,也省得她再跑到您耳边成天叨叨偏心的事,我就当着她的面扫脸,她不也什么招都没有吗?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到她,就只会背后动些见不得人的心思,真要拿到明面上来说,她怕是吓的要死!” 既然事情已经过去,孙氏也不再说闺女:“她这人一贯如此,还偏总觉得自己聪明的不行,不过你也别因为她生气了,实在不值当的。” 周瑶安慰她娘道:“我可生什么气,我的气都发出去了,这会儿偷着生闷气却还没法子的人是她才对。” 孙氏听了也是好笑,又看了看明夜,这才回自己院子。 明睿丰待丈母娘走了之后,便赶紧过来,问道:“今儿饭桌上,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对丈夫,周瑶向来不瞒着:“她背后当着小夜儿的面,说些有的没的,我看不过去。” 于是,周瑶便将那日李氏的话复述了出来,明睿丰听了后,也是气的够呛,只不过那到底是阿瑶的兄嫂,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说些过分的话。 只不过,明睿丰到是因此生出一个心思来:“阿瑶,你看咱们搬出去怎么样?” 其实这话,明睿丰早就想说了,第一,他并不缺钱,他是爹娘的老来子,虽然没守在爹娘的身边,可每年家里给的补贴却并不少,再者,他也不缺人脉,最起码在京城买栋地段好些的宅子还是能办到的,住在岳家,家里有老人,他们夫妻老实省了不少心,可这一旦自己宝贝闺女受委屈,明睿丰却是忍不得的。 周瑶听了这话苦笑一声才小声说道:“你当这话我没跟娘私下说过,可娘不同意咱们搬出去,后来我也明白娘的心思,大哥大嫂和她不亲,甚至连带着上一辈的关系,闵哥儿和钰姐儿待娘也不亲近,娘只有我一个,也没个儿子在身边守着,她如今就这么个心愿,我哪里说的出口拒绝?” 明睿丰听完也是沉默不语,到是不再说搬出去的事了,他搂着妻子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先睡吧,你也累了这一天了,事情总有办法解决的,我就不信我明睿丰的闺女,会真的受了委屈!” 周瑶被哄的噗嗤一笑,也不再这上面继续纠结。 这边一片温馨,可东院的情况却与之相反。 李氏回来就逮着周充彦骂:“你就这么窝囊废,看见我被周瑶那么数落,你连句屁都不敢吭声!” 周充彦虽说脾气有些软,却也不是没有火气的,他反驳道:“你到底有完没完?你这么委屈当时怎么不说,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又做不了爹的住!” 李氏气的胸口起伏:“你明明才是嫡长子,凭什么一个后进门的压到咱们头上来?” 听她又在说这种胡话,周充彦实在不想理会,转过身去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慢喝。 “这是哪里来的道理,一个嫁出去的小姑子,成天在娘家吆五喝六的,她周瑶以为她是谁?” “她是谁?你当她是谁,人家可是明家正经的二太太。” 李氏被噎的够呛,转头对准了周充彦:“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爹偏心明睿丰,你就是个傻的不成?” 周充彦实在不耐烦听这些,直接起身道:“我今晚去书房睡。” 说完也不等李氏再说话,便忙不迭的走了。 瞧着丈夫麻溜的背影,李氏气的摔了一桌子杯盏,屋里的丫头婆子都低头敛目,哪个都不敢大声的吭气,看着一地狼藉,李氏最后忍不住哭出声来。 “都是一群白眼狼,都是一群白眼狼,我这是为了谁啊……” …… 第二天,周闵才刚睁眼起床,便见面前坐着一个身影,他唬了一跳,差点尖叫出声来。 “娘,你这是干嘛?快要把我吓死了。”周闵拍着胸口,一脸的后怕。 “冷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起来?” 周闵赶紧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发现他娘还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心里有些发毛。 “娘,您今天这是有什么事啊?” 李氏冷冷的看了儿子一眼,这才道:“昨天的事你也听见了,娘在这个家,已经被人挤兑的快待不下去去了,以后你不许再跟西院的人有什么来往,听见没有?” “啊?”说实话,周闵有些傻眼,他是万没想到他娘会跟他说这些话的。 “可是……”周闵愁的简直要挠头:“我跟轩哥儿的先生都是一个人,这怎么能……” “我是不叫你来往,又没说不叫你见面。” 周闵嘿嘿笑道:“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李氏却没和儿子开玩笑的心思:“你自己也有妹妹,不去哄自己妹妹,却成日李围着别人家的妹妹屁股后头打转,这是什么道理,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亏你还是读圣贤书的,书里就都教的你这个?” 周闵一听他娘这样在耳边念,心里就怕的不行,于是赶忙答应下来:“娘我记住了,以后定然会多关心妹妹的。” 得了儿子这个保证,李氏的脸色才渐渐好看起来,又关心了儿子几句,这才离开。 周闵心有余悸,待早晨一起读书时,还和明轩嘀咕:“哎,轩哥儿,你都不知到,今天早上我娘简直要吓死个人,我一睁眼她就那么看着我,还告诉我平时要记得照看妹妹,你说我冤不冤,我平时还不够照顾钰姐儿的,那次她跟我提要求,我可都是鞍前马后的,哪里去寻我这样的好哥哥,这还不满足吗?” 明轩瞅了眼这个呆瓜,简直不想说话了,见他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架势,便忍不下去了,道:“哥们儿,我说你这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啊?不知道这里面有为什么事。” 周闵听了有些稀里糊涂:“这能有什么事?肯定是那丫头又在我娘那告状了呗,轩哥儿你是说的这个吗?” 明轩朝天翻了个白眼,道:“舅妈这是在我娘这吃了亏,这才把气撒到你身上的,你前些日子不是经常去找小夜儿吗,你娘这是不开心了,不过,我估摸着,舅妈这肯定是在舅舅那吃了瘪才来寻你的不痛快的。” 听了轩哥儿这话,周闵非但没有明白,反倒越发糊涂了,他道:“这、这……不至于吧,我娘和姑姑不就是绊了两句嘴吗,怎么就值得生这么大的气了……” 明轩有些无奈的摊手道:“那你说,不是因为这,还能是因为什么,舅妈这又不是头一次跟你说这些,我娘这次的事又是个引子,谁叫你自己妹子不管,非要跑来找小夜儿。” 周闵大呼:“诶呦,这可是天大的冤枉,你可是知道我的,每次只要钰儿要做什么事,我哪回不是忙前忙后,再说了,我找小夜儿才几回。” 明轩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拍着好兄弟的肩膀感慨道:“哎,女人嘛,别管大的还是小的,向来就是这么小心眼,我看你以后还是别来找小夜儿了,有空还是多陪陪你妹妹吧。” 这时,明轩瞧见先生远远走了过来,于是赶紧用胳膊怼了怼周闵,然后自己赶紧开始读书。 周闵也瞧见了先生,脑中瞬间便没空想些有的没的,将一腔心思全都放在了书卷上,要知道,先生罚起人来,可是严厉的紧。 …… 因为李氏发话,周闵近来颇有些苦不堪言,他到是想亲近亲近妹妹的,可钰姐儿每次不是说他这不行,就是挑那个毛病的,他知道自己没有轩哥儿聪明,没他读书好,可这话长辈说说也就罢了,但这话从钰姐儿嘴里说出来,实在叫人听不下去。 可偏他还不能躲,毕竟娘可是发了话的,叫他多多照看钰姐儿些。 哼,这样一个小蛮丫头,又哪里需要他的照看。 周闵心中的苦恼,明夜是丝毫不知道的,周瑶将她护的很好,自上次秋千事件后,周瑶便吩咐下去,以后不许在小姐耳边出现一些闲话,平日里出去时,也多多看着点人,万不能叫别人冲撞了。 当然,至于这个‘别人’是谁,大家心里也都心知肚明。 孙氏这个当娘的,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像是个合格的大家长,小辈之间的吵嘴,丝毫没有放在心里。 像是为了补偿一样,这些日子,孙氏到是带着儿媳参加了不少聚会,大有将这个儿媳推到人前的打算。 李氏欣喜非常,她才不会管婆婆这是出于什么心里,反正最后得利的是她就行,因此,李氏对着婆婆,好话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到,就跟不要钱的似的。 不过,因为李氏近来忙于社交,到是很少有精力来寻周瑶的不痛快了。 瞧见她娘这良苦用心,周瑶也是叹气,对孙氏道:“娘你这是干嘛,用得着讨好她?我看着心里难受。” 孙氏失笑道:“你这孩子,这又是怎么了,怎么,还怕你娘吃看亏不成?” “反正我就是心里不痛快!” 孙氏拍拍女儿的手:“你就放心吧,这么多年,你什么看到过你娘我吃亏,带她出去而已,既能叫她没空找你麻烦,又不费什么事,何乐而不为呢?” 第9章 鹦鹉 依着周瑶对她娘的了解,老太太虽然性子和善,从不与人红脸,但却真不是什么绵软人,也从没见她吃过什么亏,很多事,都是笑吟吟的就能办成,那段位,简直比她这直来直去的高了不知几倍。 别看周瑶性子硬,但在孙氏面前,却一贯没什么坚持的。 所以,一听孙氏这样说,周瑶也就没再说什么。 这天,明夜正在廊下吃着蛋羹,就见明轩提着个竹条编的篮子,一脸兴奋的跑过来。 明夜好奇的瞅着他,明轩将篮子放到小石凳上,然后才掀开盖子,只瞧见细草堆里,正趴着两只花鸽,明夜眨眨眼,觉得有些不对,又仔细瞧了瞧,这才发现是两只小鹦鹉。 “鸟,鸟鸟!”明夜兴奋的眼睛发亮。 明轩瞧见妹妹这模样,心下也很满意;“这是鹦鹉,喜欢吗?它是可以学人说话的,等到长大了后,我就叫它们说话,到时候看看你们谁先学会说话。” 明夜大囧,心道哥你可真会调侃人,她这要是还说不清话,是不是就连鸟都不如了啊。 有了小宠物,明夜深觉责任重大,为了照顾好它们,她还特意给它们做了鸟窝,鸟笼,而且,还在廊下做了好多可以叫它们歇脚的地方,那个架势,简直比她自个活的都要精细。 家里的大人们简直哭笑不得,不过见她这么高兴,也随她去折腾,小孩子嘛,就是喜欢想起来一出是一出。 天气渐渐转凉,小鸟儿的羽毛却是日渐丰满,因为平日里喂养精细,照顾得当,两只鹦鹉那一身鲜亮的毛色在日光下越发耀眼起来,明夜把两只鹦鹉教的很好,平日里两只鸟就站在她的肩头,一边一个,就跟那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似的,走到哪都是神气活现的。 因为明小姐勤奋的练习,如今她已经可以自己下地走路了,虽说还走的不大稳当,但步子迈的小些,走的慢些,还是没太大问题的。 周承荪瞧见小孙女这样,也是抚须直笑,还问明夜:“不知小夜儿这鸟,可有起名?” 明夜回答的也是一本正经:“有的,有的,这个是阿雪,这是红嘴。” 听见小孙女一本正经的模样,周承荪觉得十分有趣,周闵早就听说轩哥儿淘换了一对鹦鹉来,他还打算着什么时候偷摸来瞧瞧,过一过眼瘾呢,不过,他到是没料到,明轩这鹦鹉是拿来哄妹妹的。 “妹妹这鹦鹉养的可真好。”周闵是一脸的赞叹。 明夜挺胸,那可不,她为了这两只,可是费了老大心思呢,整日吃的比她都精细,能养不好吗。 周闵瞅的眼里直冒光,道:“妹妹,这鹦鹉,能不能借哥哥养两天?你放心,我肯定给你伺候好咯。” 明夜眨眨眼,其实她是不想答应的,可到底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又见周闵的喜欢不似作假,她闷头想了想道:“借一只,就两天。” 明夜如今大长段的话,舌头还是有些转不过弯来,她这话的意思是,只能借出一只,而且,只能待两天。 周闵听懂了,眼睛登时就亮了,若不是周承荪在这,他高兴的险些能窜上屋顶,天知道,他说这话本意只是想逗一逗小丫头而已,哪能想到她竟真的舍得,只瞧这鹦鹉的品相,就知道养的人是费了大心思的。 不过,这等好事,周闵也不会拒绝就是了。 周承荪一直不做声,只是眼角含笑默默的看着,说实话,小夜儿年纪小小,就能有这份心胸,着实叫他惊讶,就算他不喜家中子孙玩物丧志,他这会儿也不会出面去管,这是兄妹之间的感情培养,他又怎么会拒绝呢。 到是明轩知道这事后,在心中将周闵狠狠骂了一通,他多大,小夜儿多大,抢小孩子的东西,也真是好意思? 对于自己鹦鹉出台一事,明夜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想着反正两天之后就回来了,就当它飞出去玩了一圈。 却不料,因着鹦鹉,却闹出一桩官司来。 周闵这人有个毛病,就是爱显摆,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当天借来鹦鹉,就兴致冲冲的跑到钰姐儿那显摆去了,明夜这鹦鹉,是明轩从朋友那特地讨来的,为了这,他可是提前半年就打好了招呼,品相那是没的说,颜色鲜艳,羽毛丰满,鹦鹉的个性温亲人又十分聪明,实在讨小姑娘家的欢心。 周钰也不例外,因着李氏管的严,她自小就没自己养过宠物,平日里没见着也不觉有什么,这下一见之下,她就喜欢上这鹦鹉了。 因着李氏经常在耳边念叨,以至于周钰对自己哥哥,也并没多少尊重,很多时候,只要是周闵的东西,只要她喜欢便会直接开口要了来,甚至有时连说都不用说,直接自己拿就行。 所以这次,周钰也就开口想着要来自己养,本以为这次也很容易,谁料,周闵却没有同意。 “这可不行,这是小夜儿借我养的,后天就要还回去了,哪能给你呢,不行不行。” 周闵本以为自己说的很清楚了,却不料这恰恰戳中的钰姐儿那不为人知的心思,她本就觉得哥哥喜欢小夜儿比她更多,如今可是正好印证了这事。 不过,周钰心里虽说不大好受,但对鹦鹉的喜欢,却是压过了心里那点子别扭,她对周闵说道:“哥,你也知道,我从小也没见过这些,实在喜欢的紧,你就叫我稀罕稀罕吧,你去跟小夜儿商量商量,我只玩两天,就会还给她还不行吗?” 周闵也知道母亲相对对妹妹要求严格,钰姐儿这样一说,叫他心里就先软了半截,当即就脱口答应道:“行到是行,只不过,你可得好生照料着才行。” 话虽不是那么中听,到考虑到这鹦鹉并非哥哥自己的,钰姐儿便也应下了。 事情若到此处,到也算不得什么,只要按时将那鹦鹉还给主人,就算不告知明夜一声,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坏就坏在,这件事叫李氏给知晓了。 她心里本就对西院的人存着看法,即便没事都会生出些事来,更何况自己的宝贝女儿,一个不注意,竟然玩物丧志起来,这还了得! 待她问清这鹦鹉的来历之后,更是气的眼睛发红。 好啊,这西院的人,别管是老的还是小的,全都是心思歹毒之辈,就是看不得自己人好,竟然拿这等东西来挑逗她的儿女。 人一旦存了偏见,无论何种逻辑不通的事,都能叫她想到一处去,并且自己再安上个罪名,气上一通。 李氏便是如此,此刻,正在气头上的她,根本不会去想,一个还未满周岁的孩子,是如何谋划这等阴险计谋的。 钰姐儿心里对鹦鹉喜欢的紧,还教它说了不少话,正是兴浓之时,李氏却突然带着一身煞气出现,不由分说的叫人将鹦鹉夺了过来,然后叫人按到水里淹死。 钰姐儿被吓的浑身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毕竟才五岁大的孩子,对于心爱的宠物死在她的眼前,这样的冲击对她来说,还是太大太大了。 “娘,娘……” 钰姐儿声音颤颤的,语调有些溃不成声,此刻,她也没意识,根本不知道自己口中说的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喊人而已。 李氏冷眼瞧了女儿一眼,既愤怒于女儿的不争气,又觉着女儿这种表现,实在有些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了点。 她冷声道:“一个扁毛畜生而已,也值得你这样伤心?以后多把这些心思放到读书上,不比这个强。” 钰姐儿依旧没有说话,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也不再顾忌其他,直接跑到了周闵的院子里,哭着喊哥哥。 这声音实在过于凄厉了些,叫周闵吓了一跳,赶紧跑出来,这才发现妹妹哭成个泪人,且身上还在止不住的发抖。 周闵心中焦躁万分,忙问道:“钰姐儿,告诉哥哥,这是怎么了?” 钰姐儿只是一个劲儿的哭,也不说话,很快身后的仆人跟着追了进来,周闵便怒道:“是谁欺负小姐了,快说!” 下人们哪敢接这个话,当即就有机灵的,将夫人院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周闵的眉头却是皱的更紧了,一把抱起妹妹到母亲院中。 李氏见女儿跑了,正气着呢,见儿子将人抱了回来,当即就数落道:“你这个小丫头,我还没追究你呢,你到是气性大,还敢跑,你到是跑啊,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娘,”周闵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这是我从小夜儿那里借来的,我看妹妹实在喜欢,才把鹦鹉养在这里,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李氏尖声叫道:“什么叫我做这种事?我是你娘,你到是向着一个外人,那些人不安好心,你也是傻的不成!” 周闵简直头疼,他此刻只觉好像浑身是嘴,都跟他娘讲不通这道理,姑姑在她口中,怎么就成了不安好心的。 感觉到怀中妹妹斗的更厉害了,周闵不再和母亲歪缠,抱起妹妹就走,身后李氏的声音越发尖利起来,周闵听也不听,只管闷头向外走。 明夜若是个真正的小孩子,之会儿指定会不管不顾的哭起来,可她不是,正是因此,她心中虽然怨周闵,恨李氏心狠手辣,却也没说什么。 这有一个哭的比她这个苦主还伤心的,她还能说什么啊? 嗨——真是晦气,这都什么破事! 第10章 过年 明夜自己心里也清楚,此时和后世不同,在她眼里十恶不赦的事,可能放到别人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若是因为死了一只畜生,而阖家闹起来,那才是真正成了笑话。 可是,就这样什么都不错,又实在太过憋屈。 明轩脸色难看至极,可钰姐儿也是他表妹,一个小丫头哭成这样,他也不好再说出什么重话来,只能轻声细语的哄着。 没人责怪她,又有这么些人一直哄着,钰姐儿情绪很快的就稳定下来,周闵满脸歉意,直说这件事都怪他,而且还承诺,会陪给明夜一只新的鹦鹉。 明夜实在不想再听这话,便把头埋进了明轩怀里,不再搭理人,小孩子嘛,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特权,因此,她这个样子,也没人觉得奇怪。 待周家兄妹走后,明轩开始哄妹妹:“小夜儿不伤心啊,以后哥哥再给你找更漂亮的。” 明夜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什么话也不想说。 周瑶知道此事之后,狠狠的骂了李氏一顿,又寻了个机会给李氏吃了几个排头,这口气才算是出了。 明夜心里清楚,娘这是为她出气,可是,红嘴已经没了,无论再做什么,都已经挽回不了了啊。 因为这件事,明夜的心情一直有些低落,家里人为了哄她开心,又给她弄来了一只三花小猫,和一只京巴狗,明夜将她们养了起来,不过,自此之后,她便开始有意识的疏远周闵兄妹。 周闵来了几次,发现没什么用处后,只是叹了口气,便不再来了。 到是因着这件事,周钰对她的敌意小了许多。 时间很快到了年底,此时的年味,较之后世浓了许多,自腊月二十四祭灶之后,就开始蒸点心,储备各类肉食,明睿丰心疼闺女,怕猪肉羊肉之类有味道,还专门弄来了鲜鱼,专门给她打成小鱼丸吃。 周瑶也有意哄闺女开心,时下小孩子过年时,都会头上佩戴金子打的小葫芦,可怜她年纪太小,头发还扎不起来,便专门给打了她一串迷你版的小葫芦,有金有银,一大串挂在腰间,走动起来煞是好看。 明夜也很喜欢,她又求了娘,又给她的三个宠物,每一个脖子上都配上一颗小铃铛,尤其是小京巴黑豆,跑起来的时候叮铃铃的响,好听极了。 明夜怀里抱着小猫花花,乖巧的坐在一旁,看着外公写对联,周承荪身兼翰林院掌院,每年求墨宝的人都数不清,这些人或是单纯仰慕才学,或是纯为巴结,亦或只是为了有个吹牛的谈资,种种理由不一而同。 不过周承荪每年写的对联都有定量,只分送亲朋和一些学生,至于其他人,能有门路求到一副周大人的墨宝,那就可真是件能光宗耀祖的事了。 除开对联外,门上还要贴门神,除此外,也有的人家会贴上捉鬼降妖的钟馗,来保佑一家老小平安康健。 周承荪瞧见小孙女不哭也不闹,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写字,心里中越发怜爱,走到书房小柜边打开,取出一个小荷包,然后系在了明夜的腰间,道:“乖夜儿,这是外公给你拿着玩的。” 待外公转身之际,明夜赶紧掂了掂,眼睛立马就是一亮:“这个重量,绝对是实心的!” 想着荷包里的东西,明夜简直乐成了一个小松鼠,外公可真是大方呀。 这时,明轩走了进来找她,问道:“小夜儿去不去看放炮竹?” 明夜先是看看外公,然后又看看哥哥,周承荪失笑道:“无妨,想去便去吧。” 明夜甜甜的喊了声外公,然后张开两只小胳膊,叫明轩抱她。 待到出门后,明夜这才悄悄打开小荷包,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整个人内的早上天,这是一袋实心的金豌豆,个顶个的都有她的拇指大小,外公可真大方,明夜喜滋滋的想着。 她本以为在院子里随便放一放也就罢了,没成想,只是放个炮仗而已,怎么还坐着马车跑到城外了? 不过,待她瞧见那大炮仗之后,可算是明白为什么了,这么个大家伙,要是在院子里放,一个弄不好就得把院子掀翻不可。 一瞧见这大家伙,明夜就忍不住埋进他哥怀里,死死抱着脖子不松开,把明轩那个笑的啊。 “诶呦,小夜儿这是害怕了!” 明夜带着白色的狐皮小帽,出门是外面裹了一件大红色小披风,领子上也镶着同款的毛毛,整个人漂亮的如同个雪团一样,那一抹艳丽夺目的红,更是将她衬的眼神晶亮,越发的有神采起来。 随同明轩一起来的,都是他平常的一些玩伴,大家伙都知道他有个成天挂在嘴上的妹妹,原本也没人放在心上,他们又不是那等没见识的,一个小娃娃而已,就算是漂亮还能有多漂亮? 他们这些人,家中就是不缺兄弟姐妹,嫡出的不够,不是还有庶出的来凑么,小孩子,也就那样了。 却不料,今日一见到明夜,众人都纷纷惊为天人,一个两个的就爱凑到明轩身边来,一个个的笑嘻嘻的逗着明夜喊哥哥。 直到明轩黑了脸,大家这才摸着鼻子推开。 明轩心里那个别扭,本是为了炫耀一下妹妹,就是为了馋馋人的,谁还给你们真的抱啊。 两只大手死死捂住明夜的耳朵,然后‘嘭’的一声巨响在远处空地炸开,碎屑像天女散花一样在空中飞舞,周围一片欢呼嚎叫声。 明夜也不由得被这氛围所感染,开始拍着小手哇哇叫起来。 直到疯完回家,明夜的精神还处于极度亢奋状态,带着她的三个小宠物在家中,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整个年节,明夜都在疯玩中度过,直到有一天,周瑶跟她说:“小夜儿,明日随娘一起进宫,你要听话知道吗?” 明夜:“???” 她没听错吧,进宫? 第11章 进宫 进宫?虽说明夜满月那会儿,也曾有幸见过宫中的尚仪一次,可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自己可以进宫啊! 要知道,此时的皇宫可不是后世的景点,只要买票就能进。 所以,明夜在初听闻这消息时,很是懵逼了一下。 不过,很快的,她反应过来,自家好像是完全可以进宫的,她外婆可是二品诰命夫人啊,并且,还和皇后关系匪浅,至于她娘是否有进宫的资格,明夜到不大清楚,但很显然,她属于蹭名额的那个。 待到进宫这日,一大早明夜就被打扮起来,她因为是小孩子,打扮主要以活泼喜庆为主,并无太多贵重的装饰,而周瑶今日选择的衣服,较之平日也庄重了许多,发髻妆容也更为稳重威仪些,待到见到外婆之后,明夜这才确定一点,那就是她娘目前应该还没有诰命封赏。 此时的孙氏,戴头冠,着霞帔,显然这是品级命妇才有的朝服。 待用过早饭后,明夜便由仆妇抱着,趁着夜色坐马车出门,因着今日起的太早,她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就着摇晃的马车,一个没忍住便小睡了一觉。 “小夜儿,乖,快醒醒了,咱们就要进宫了。” 明夜只觉恍惚中,有人轻轻的拍着自己的脸蛋,她迷迷瞪瞪的睁开眼,才发现这会儿人已经下了马车,外婆和娘,还有远处一些其他的老夫人,正步行进宫。 瞧着前面长长的路,明夜心里有些发憷,她不想娘太累,想挣扎着下地自己走,可周瑶却将她抱的更紧了,叫她别乖一点别闹。 实在无法,明夜只得老实窝在她娘怀里。 好在,皇后实在是够贴心,祖孙三人才进了西华门,就有一名小内监小跑过来,一把将明夜接到自己怀中抱着,瞧她不哭也不闹,这是好奇的盯着自己看,小内监腼腆一笑道:“小娘子到是不认生,奴是坤宁宫的,小娘子喊奴小崔即可。” 明夜闻言,眨眨眼睛,乖巧的喊了一声小崔公公。 这声公公,顿时把小崔喜的见牙不见眼:“小娘子可真是乖巧,这是您第一次进宫吧?” 明夜点点头,然后好奇的望着小崔,等他接下来的话。 果然,小崔紧接着说道:“小娘子不用害怕,是皇后娘娘让奴来专门接小娘子的,一会儿咱们就到了。” 说完这句话后,小崔便不再多言,而是抱着明夜专心走路。 只不过,事实证明,小崔口中的很快,和明夜固有印象中的很快,这其中是有很大差别的,差不过了半个时辰,直到她又险些昏昏欲睡时,这才到了正殿。 见小崔没有把她交给她娘,反倒要抱着她继续往里走,明夜有些疑惑的略微挣了挣身子,小崔忙解释道:“奴先抱小娘子去内殿,众位夫人这会要去坤宁宫朝拜,无暇分·身照料小娘子,不过小娘子不必忧心,等朝拜结束后,小娘子就能见到周夫人和明孺人了。” 明夜昂着小脖子,努力伸长瞧了瞧,见她娘朝她眨了眨眼,心里这才有了底,不再挣扎,而是乖乖由小崔抱着从侧门进了内殿。 许是怕她寂寞,除小崔外,还有两个宫女作陪,一见到明夜就是一阵笑道:“诶呦,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小娘子了。” 另一个稳重些的也有些惊叹道:“怪不得娘娘好奇,这般出色的小娘子,真是罕见的很。” 像是怕她无聊哭闹起来,两个宫女给她准备许多小孩子的玩意,有一个红色的布老虎,还有打的各色络子,明夜在其中扒拉了半天,还找出了一串小银铃来。 终究还是小孩子,明夜本就起了个大早,又匆匆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早就累的不行了,如今到了这安详又宁静的地方,再也忍不住打起小哈欠来。 几人见她如此,丝毫没有诧异,只是在明夜快要睡着时,抱着她放到一个软塌上,又给她盖上小被子,怕她冻着,还在小被子里塞了好几个手炉。 这氛围实在太舒服,结果,明夜这一睡,就显睡了个昏天黑地。 明夜耳边响起母亲的声音:“这孩子,怎么竟睡了起来。” 此时,另一个温和的声音道:“小孩子家家的,想睡便由她睡吧。” 明夜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在上首的一位端丽威严的女子,虽着常服,但浑身气势不减,双目明亮有神,肩背挺直,一身气派,不容直视。 明夜先是愣了片刻,然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眼前这人应该就是皇后。 见她睁了眼,皇后便笑眯眯的看着她道:“小夜儿可真是会长,瞧瞧这眉眼,还有这一身皮肤,周家几代可都没出过这么标志的人,看来莫不是明大人家风水好,这才能生出小夜儿这么个美人儿来。” 皇后这话说的逗趣,一旁有个声音接道:“可见这是夜儿姑娘会长,瞧这个模样,就知道将来定是个有大福分的人。” 明夜朝声音的主人望去,见这位不是别人,正是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崔尚仪。 见明夜小脑袋歪了过来,崔尚仪弯眸笑道:“小娘子许是不记得我了,在你小时候我可是见过你呢。” 明夜照例没有说话,只是瞪着一双溜圆的大眼睛,懵懂又可爱的四处张望着。 这副小模样,再搭配这副萌哒哒的表情,可真叫人喜欢进了骨子里去,皇后本就将她视作自己的小福星,这会儿见状也是忍不住道:“快把小夜儿抱过来,我定要仔细瞧瞧才行。” 崔尚仪笑着将明夜接过来,然后小心翼翼放到皇后怀里。 皇后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很好闻的檀香味,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繁杂的香气,整体给人的感觉,十分清淡和干净。 明夜在皇后怀里充当人形玩偶,任凭怎么被捏脸亲脸,都十分乖巧,皇后只一个儿子,并未有女儿,头次见到明夜这种馨香柔软又乖巧听话的小姑娘,当真是喜欢到了骨子里去。 正在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响动,明夜朝声音望去,见进来一个小男孩,开口就喊母后。 明夜便知,这十有八九就是太子了。 小男孩长相白净,双目明亮有光彩,整个人瞧着就精力十足,一瞧见明夜,就凑了过来道:“母后,这便是你说的小夜儿吧,”说着还伸手捏了捏明夜的脸蛋,一脸好奇的道:“她可真软。” 明夜狠狠的甩开他的爪子,愤怒的盯着他,这小破孩,手上没轻没重的,真是讨厌死了! 朱翊钺丝毫没发觉到她的情绪,看她非但没像一般小孩那样哭闹起来,反倒精气神十足的瞪他,当即便更来了兴致。 “母后,你瞧你瞧,她可真有意思。” “钺儿,不许这么逗妹妹。”皇后也有些无奈,自己儿子什么性子她是知道的,成天精神头足的,恨不得上天入地,如今只是摸一摸,拧一拧小夜儿,已属于极为克制了,可这些她知道,却不能在人家长辈面前这样对待小姑娘啊。 朱翊钺也是个极为聪明的人,瞧见皇后朝他使眼色,便立即明白了其中诀窍。 于是他没再继续逗明夜,反倒与孙氏说起了话,至于谈话内容,则多是关于明夜平日的习惯和生活。 看得出来,他对明夜是真有挺的感兴趣。 孙氏经的风浪多,见的世面也多,面上没有丝毫变色,而是笑吟吟的和太子说起了明夜平日里的一些趣事。 周瑶原本心里还有些发慌,见母亲如此,心也不由得渐渐安定下来。 孙氏一行人,一直待到宫中挂灯时分才离开。 皇后怕夜间太凉,还特地派人将祖孙三人送出了宫。 出了宫门,进了自己马车后,周瑶便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娘,皇后今天这是什么意思,还有太子,我瞧见他对小夜儿是不是……” 实在是怪不得周瑶神经绷的这般紧,一则是小夜儿足够出色,再则,小夜儿背后的分量又着实太重,不得不叫人多想一些。 孙氏见女儿如此紧张,不由笑着摇摇头,安慰女儿道:“无妨,无妨,我见今日太子多半是临时起的兴致,又见小夜儿不哭不闹,觉得有趣而已,”说着安抚性的拍拍女儿手臂道:“至于你心里所想,实在有些没必要,先不说有祖训在,就是皇后,那也不绝不是个糊涂人,小夜儿这种身份,就早已经绝了她进宫的可能,想来,今日皇后太子之所以如此,除开咱家小夜儿聪明懂事,还有就是她和皇后之间的缘分了。” 听母亲这样说,周瑶一直悬在半空的心,这会儿终于放了下来,也笑着说道:“小夜儿能与皇后有这般缘法,实在是她的福气。” 周瑶口中的缘法,便是指的明夜的出生,与皇后册立之间这丝丝缕缕的缘分了。 此时的明夜,还有些懵懂懂,直到日后,她这才明白其中代表着什么,说来,此时的古人,真是少有不迷信的,而像明夜这种情况,称一句小福星也不为过,所以,即便是皇后,也对明夜不得不另眼相看。 不过,这会儿,明小姐可是没精力和心思去思考这些的,进宫这一天,从早上开始,她的精神便一直处于紧绷状态,这会儿终于可以回家,她实在支持不下,就跟头小猪崽儿一样,呼呼睡了过去。 第12章 生气 李氏趴在炕头,支起耳朵仔细听着,直到西院和正院隐隐传来了动静,她这才撇了撇嘴,重新熄了灯,躺回炕上。 李氏嘲讽的冷哼一声:“看来这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到底是不一样,儿媳妇不帮衬不提携,到是对个嫁出去的外人如此殷勤周到,我是见识短浅,头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可怜娘去的早,不然怎么轮到个后来的如此张狂。” 李氏一边说着一边咬牙切齿,话中酸气冲天,愤恨之极。 周充彦被吵醒,很是不耐烦的嘟囔道:“你还睡不睡了,成天就知道叨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李氏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这是小事吗,在你眼里这难道是小事?进宫朝见是多大的恩德,凭什么周瑶她一个出嫁的小姑子去得,我这周家的正牌媳妇却去不得,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周充彦说不过她,只得道:“你以为进宫那么容易,如今早就不是□□年间了,如今没三品以上的诰命,哪个去得宫里。” 周充彦本意是想要安抚她,告诉她朝廷有规定,品级不够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谁料,这话却是戳了李氏的肺管子。 她眼睛一瞪,嫉妒的眼睛发红:“我呸!我没品级,她周瑶便有品级,有资格进宫去了!凭什么连个人事不懂的小崽子都能去,我这周家长媳却去不得!分明就是那老妪婆偏心!” 周充彦唬了一跳,忙低声训斥道:“你这又是在说什么胡话,老妪婆也是你能叫的!” 李氏狠狠剜了他一眼,到是没再提老妪婆之类的话,而是道:“可怜娘去的早,不然哪里轮得到她,公爹也是,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的!” 提及去世的母亲,周充彦有些怅然若失,母亲去时,他已经记事,那时父亲还未发迹,可以说,母亲陪着父亲一起患难,却无缘陪父亲一同富贵。 他身为人子,无法对父亲决定置喙,可对于继母和生母同为二品诰命之事,心里却是不大痛快的。 按理说,后娶之妻,是应在他母亲面前执妾礼的,而所封诰命,更是应低于嫡妻才对,往日里,他心里虽说也不大同痛快,但碍于父亲的威严,再加上与他与继母之间并无龌龊,所以对此一直忍让下来,但今日这个氛围,经由妻子之口说出来,到真是带了那么几分的悲凉和心酸。 周充彦忽然不语,整个氛围就有些凝固起来,李氏敏锐的察觉到丈夫的不对劲,虽心中纳闷,但也识趣的闭口不再言语。 第二日,李氏早早起身,将儿女喊道身边,先是细细问了二人功课,然后才进入了正题。 “闵哥儿,你平日里要多长些心眼才是,你要是有那明轩的三分机灵,知道讨你祖父欢心,为娘也不必如此殚精竭虑,还有钰姐儿,她才是你嫡亲的妹妹,你祖父成天只知道宠着西院那丫头片子,你怎么就不知道多为你妹妹说些好话,若是能讨得你祖父欢心,昨日一起进宫之人,就是你妹妹,而不是那个还不通人事的小崽子了。” 周闵听了李氏这话,心里很是别扭,反驳道:“祖父岂是那么容易哄的,娘你就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氏瞪了一眼,训道:“就算讨你祖父欢喜不易,可你为钰姐儿说句好话总能行吧,这次若不是那边受宠,怎么会有进宫的恩赐。” 周闵虽不懂这进宫与祖父宠爱有无关系,但他向来是说不过他娘的,为了自己耳朵着想,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话,但做不做便是两说了。 说完儿子,李氏又开始训起女儿来:“钰姐儿,你也是的,整天就知道傻读书,一点都不知道变通,你瞧瞧西院的那个,才多大一点,就能有这种恩德,还不是你祖父宠着的缘故,这个家里,到底是老爷子说了算,以前你还小,娘也不和你说这些,可如今你如今也大了,以后可要记住,想要在这个家里出头,该怎么做,心里也要有个谱才是。” 周承孙对子孙教育颇为看重,无论孙子孙女,皆同等视之,自幼便是延请名师教导,钰姐儿是个要强的,再加上李氏自小对她管教破严,整日在她耳边念要成为一个大家闺秀,她的性子又不是哥哥那般变通,而是带着点执拗和板正,所以,李氏这些话,落在她的耳中,便显得十分刺耳了。 钰姐儿眉毛拧成两团,并不接话,只是道:“娘,这些话日后便不要再说了,祖父如何,自有定夺,这样……这样不好。” 钰姐儿的脸憋的有些微红,李氏却顿时觉得一股浊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的难受,她伸出手指头,狠狠的点着钰姐儿额头:“你,我看你是要把你娘气死才行!真是读书读傻了,这世上的东西,哪样不是自己争来的,你不争不抢,还以为自己了不起呢,快傻死你吧!” 李氏胸口起伏不断,脸色涨红,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她冷笑道:“你当老爷子为何这么偏心,还不是……那边努力讨好的缘故,”李氏本想说孙氏那老妪婆的枕头风,但想到女儿还小,不能叫这些话污了耳朵,这才又将到口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见他娘有发飙的前兆,周闵怕妹妹吃亏,于是连忙拦下:“娘,妹妹如今还小,又是一片赤诚心思,你就别和她说这些了。”说罢,也不等李氏反应,便拉着妹妹的手跑的没了踪影。 李氏虽说被女儿气的慌,但方才听到儿子的话,气也消了大半,见两人这会儿已然跑的没了踪影,嘴里又数落了周闵几句,便对着两人的背影开始无奈叹气。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等你们长大之后,就知道娘这是为了谁好。 等到了没人处,周闵才放开妹妹的手,伸手揉揉她的发顶,颇为自信的笑了笑,道:“钰姐儿,我跟你说,以后你要是不想听娘说话,就跟我这样似的,趁她不注意跑掉就行,这样她就不会继续叨叨了。” 一副颇有经验的样子。 近些日子,钰姐儿与哥哥的关系亲近不少,听他这样说,心下虽有些不赞同,到也没出言反驳,也是微微点了点头。 …… 因着昨天‘劳累’了一整天,今日明夜可是好好的补了个觉,因知道闺女的脾性,周瑶索性连叫都没叫,就任她去睡,所以,一直快到正午时分,明夜才施施然睁开了眼,伸了个小懒腰。 “诶呦,小懒虫,你这是终于是舍得醒了!” 明夜有些不好意思,只一个劲儿的埋到周瑶怀里撒娇不说话。 看到小闺女这么副憨憨娇娇的模样,周瑶是什么都忘了,忙拍着闺女的小屁股道:“娘的小夜儿,想吃什么啊,娘吩咐厨下去给你做。” 明夜闻言仔细歪头想了想,道:“鸡丝面。” “行,这就给你去做!” 也不假手下人,周瑶嘴里一边说着,手上一边给她穿着衣服。 等明夜吃饱喝足,有了力气之后,便叫她娘将昨日进宫得的赏赐拿出来,然后坐在炕上,在自己身前摆了个圈,掰着指头盘算着怎么分。 周瑶看的有趣,但也没管她,而是笑笑任由她做主。 爹娘与哥哥的礼物,明夜先单独分出来,然后是外婆外公的,再然才是周闵与周钰的,至于舅舅和舅妈,则被明夜给有意识忽略掉了,反正她小她有理,就是不给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周闵没想太多,知道还有自己的礼物,嘻嘻哈哈道了谢便收下了,到是周钰心思重,想到母亲对自己说的话,又看到明夜给自己的礼物,顿时脸皮就有些发烫,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明夜却没想那么多,许是小孩子的缘故,她这次进宫带回来的,多是些价值不高,却极为精巧的小玩意,很是适合当做礼物分送出去,她没有便罢了,既然有了不少,她也不是那种吃独食的小气人,她不喜欢李氏,但对周钰和周闵感官还不错,如此,这礼物送的也没什么不甘心的。 “多谢妹妹了,”周钰小声的朝明夜道谢。 明夜听了这话,扬起一张白嫩的小肥脸,对着周钰挤出一个傻笑来。 周钰先是被逗的噗嗤一笑,紧接着心中便是一暖,伸手摸了摸明夜的小胖脸儿,面上露出感激的神色来。 而李氏,再知道周钰竟然收了明夜的东西,整个人被气的,连午饭都没吃下去! 第13章 舅祖父 李氏板着棺材脸,对着兄妹俩就是一通教训:“从小到大我可曾亏了你们兄妹俩,怎么眼皮子就那么浅,这么一点的小玩意就能收买了你们?” 看着自己的儿女,就要被西院那边笼络过去,李氏气的心都在发颤。 周钰听到李氏说笼络这些词,一时间自尊心有些受不了,辩解道:“这是小夜儿的一份心意而已,娘你干嘛说的这么难听。” 见着宝贝闺女,这会儿竟然为了那个小崽子跟自己顶嘴,李氏心痛难忍,恨不得生吃了明夜的心都有。 “你、你这是要气死你娘啊!” 李氏眼眶发红,心中有怒火有伤心,更有一股浓浓的不甘心。 “我费劲心血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你今儿顶撞我的?人家一点点的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你就那么缺那点东西!” 李氏的声音尖锐,神态激动,就连向来心宽的周闵也察觉出来,他娘有些不对劲儿。 说来,周闵这么多年跟他娘打交道下来,还真是有些急智,对李氏的脉门也把握的很准。 他当即就一把抱住即将发狂的李氏,喊道:“娘,娘!您别生气啊,都把妹妹吓着了,”见李氏神态稍缓,周闵又紧接着说道:“娘,妹妹哪里是贪图那点子东西,可当时姑姑把我们喊过去,我们总不能不去吧,娘你不是教我们要知礼的吗。” 李氏被这么一打岔,又被这么一噎,人就有些卡壳,那一瞬间冲顶的火气下去之后,脸色虽然仍就不好看,但至少能听进人说话了。 李氏冷着一张脸问道:“我是没有不许你们去,可你们去了之后,为什么要拿那小崽子的东西?” 说实话,李氏着实是个精明人,很是知道拿人手短的道理,她自己能修炼到不在乎这点脸皮的道行,可她心里却是明白,两个儿女的性子,却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她这会发火,所恼的也不是这收礼这件事本身,而是怕两个面皮薄的儿女,被西院那边一点小恩小惠,而轻易的笼络过去。 周闵此时,虽然不知道他娘那内心深处的隐秘想法,但却是知道一点,她娘是最爱占便宜的,于是便灵机一动的解释道:“嘿嘿,娘,当时东西给都给了,而且姑姑又在身边,我和妹妹若是拒绝,不就显得我们两个不识好歹了吗,再者说了,那些可都是宫里的好东西,虽然是借由小夜儿的手,可却不能算作是小夜儿的东西,我和妹妹是周家的子女,当然是能要得的,这不要白不要嘛……” 十分诡异的,周闵这话,的的确确是搔到了李氏的痒处,是啊,这东西本来赏给周家的,那个小崽子能拿得,没道理闵哥儿钰姐儿这周家的嫡子嫡女却拿不得。 这样一想,李氏心中的那股火气,登时就下去了大半,再看双眼泛红的钰姐儿,也开始心疼起来,于是一把抱住女儿哭道:“你这丫头,就是不了解娘的一片苦心,以后你要记住,在老周家,你比明夜那丫头要立的正,方才也是娘怕你吃亏,太激动了些。” 到底是亲娘,周钰年纪又小,方才已经有些被吓着了,这会儿见娘终于变好了,也忍不住扑倒李氏怀里委屈的抹眼泪。 周闵在一旁看着,则是暗暗的道一声好险。 不过,经此一事,李氏算是又给周瑶和孙氏记了一笔,若不是那老妪婆偏心,自己的儿女怎么用的着去捡别人嘴里漏下来的东西。 皇后娘娘赐下的东西,可都是看的周家的面子,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外嫁的女和一个外孙女来占便宜。 明夜哪里知道,自己一次好心的分送礼物之举,竟能闹出这么一桩叫人苦笑不得的事情来。 年节之下,除自家热闹开心外,剩余便是走亲戚了。 而明家远在辽东,虽说明夜知道祖父曾担任内阁首辅一职,但此时,京城中除开外祖父一家,却是再无亲眷存在的,也正是因此,周瑶和明睿丰除了帮忙招待一些周家的亲戚外,实在是清闲的很。 不过,孙氏这个当家主母,却是没这份好运气。 明夜被人抱到正院时,正玩的欢快,开始还有些纳闷,外婆不是正和娘一起待客吗,叫人抱她来又是做什么? 就在明夜疑惑中,她人已经被抱到了正院,待进屋后,明夜就见屋内正坐着一位身材单薄孱弱,带着丝丝病态的先生,而一起作陪的,正是她娘和外婆。 还不等明夜去想面前之人是何身份,孙氏便把明夜接到自己怀里,并抱到那病态的先生面前道:“这便是小夜儿,她满月时你也没来,快来看看她吧。” “小夜儿,这是你舅祖父。”明夜眨了眨眼,虽这会儿脑子仍旧晕晕,但还是听话的喊了声舅祖父。 孙庭则有些拘谨的道:“这孩子生的可真是好。” 孙氏也是自豪,道:“你这话倒是没说错,我活了这么些年,也自忖有些见识,却是从未见过像小夜儿这般出色的孩子呢。” 此时,明夜这才堪堪饶过来,明白了眼前之人是谁,若是她没猜错,眼前这位,应该是外婆的兄弟。 只是……来往倒是不那么密切。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周家如此地位,而她这位舅爷却能做到如此地步,也实在另人敬佩的紧。 “舅舅,今日便在家里用饭的,您先和娘说会话,我这就吩咐厨下去准备。”周瑶说完,也不带孙庭再说些什么,便快步走了出去。 孙庭摇头:“这孩子,准备什么午饭,我只看看姐姐就打算走的。” 孙氏嗔道:“你来家里是看我的,也不用管那些不相干的人,难不成,你来看我,却连顿饭都不能吃,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孙庭沉默,只是低头道:“我才不占周家的便宜。” 孙氏紧眨了几下眼,掩饰住自己的失态,这才说道:“你是我弟弟,当然是我来招待你,关他周家什么事,便是周承荪也不能说什么。” 听了孙氏这话后,孙庭方才不再继续说要离开的话了。 孙氏又问了些家里的事情,姐弟俩开始说起了一些家常话。 可此刻的明夜,却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因为她此刻就坐在孙氏怀里,所以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她这位舅爷是在她娘离开之后,情绪才稍有放肆,以至于一时激动下说出刚才的话,可是、可是……这情形实在是太诡异了。 她如今也在古代生活了近一年的时间,要知道,此时的姻亲关系之紧密,远非后世那种可比,先不说她这位舅爷本身的态度就存在很大问题,而且有意瞒着她娘这一点,就更是叫人费解了。 难道是她舅爷和祖父不合?可这也说不通了,就算相互之间脾性不合,顶多少来往就是了,再有些不讲究的,对着骂上两句也无妨,可这种既厌恶却隐忍的态度,才是叫人挠头的地方。 而且,姐夫和小舅子之间相互瞧不上,也实在没道理瞒着她娘啊。 最奇怪,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为什么只有舅爷一个人来,其他的女眷和孩子呢? 是没来,还是她舅爷是单身狗根本没老婆? 明夜努力扬起小脑袋,瞧着外婆的神情,可直到脖子都酸了,也没察觉出任何不对来,孙氏还以为她这是玩闹,捏捏她的小脸蛋道:“小夜儿又再玩什么呢?” 明夜这会心思全在‘破案’上,人就显得有些呆萌可爱,孙庭瞧见明夜的模样,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因为心里存着事,所以,再接下来的时间内,明夜一直竖着耳朵,努力的截取有用信息,她原本以为外婆看她人小,对她也不设防,还会透漏一些内幕消息呢,可谁知,一直到用午膳时,明夜也没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而至于这午饭,就更显得有些怪异了,只有娘外婆外加她三个女人,来和舅爷一起作陪,至于祖父,从头到尾连个面都没露。 不正常,这也太不正常了! 孙氏一直没有停下给孙庭夹菜,嘴里还不停的念叨:“每次都嘱咐你,叫你照顾好自己身体,可你瞧瞧,这都瘦成什么样了,总是这么叫人不省心,我看啊就该叫秀兰多管着你才行。” 性情坚韧如孙庭,听了这些话,也有些招架不住,连连败退,最后只得保证一定要将身子养好才行,简直就差赌咒发誓了。 “小夜儿的周岁宴也没几日了,你既然来了,我看就再多待上几天,等小夜儿抓完周再走如何?” 周瑶也紧跟着附和道:“是啊舅舅,您就在家里多带些日子吧,小夜儿长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你呢,再者说,就算不为小夜儿,就当陪陪我娘也好啊。” 孙庭本想摇头拒绝,可看到姐姐和外甥女恳切相留的模样,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脸险些憋红了,才道:“那、那不住在家里。” 周瑶眼睛一亮,连忙应道:“行行行,不住家里就不住家里,我来替您外面安排住处。” 如此,在半推半就之间,孙庭留下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第14章 周岁宴 明夜的小算盘打的贼精明,在外婆这探听不到消息,便将关注点挪到了她娘的身上。 于是,当天晚上,明小姐便使出一身赖功,任凭她娘怎么哄,就是死死抱着她娘的腰不松手,一旦强行扯开,她就扯着嗓子大声嚎,这大晚上的,闹出这个动静也是在让人没招。 最后,连明睿丰也败下阵来,帮着明夜说好话道:“要不,今天就叫小夜儿和我们一起睡吧,都说小孩子眼睛灵,又敏感,说不定今日她是有什么缘由不愿和我们分开呢。” 周瑶原本被明夜激出一身火气,听到这话,也顿时紧张起来:“明哥,你、你可别吓我啊……” 明睿丰拍拍妻子肩膀,道:“我这也都是听老人家说的,我也不知里面几分真几分假,不过,小夜儿她既然不想走,那便睡在我们这,总之不过是一些小事而已,犯不着为了这跟孩子真的置气。” 周瑶听了他这话,也顺势答应下来:“那行,今日就叫她和我们一起睡。” 周瑶把闺女放到自己和丈夫中间,瞧着她那溜圆的眼睛,不由失笑:“真是个小磨人精!” 好在,明夜到底人小,周瑶将她放在身前,便与丈夫开始说起了话。 明夜没有猜错,今日的话题正是围绕着孙庭展开。 周瑶对丈夫说:“舅舅不愿住在家中,可这次他好不容易来了,我怎么也要招待好他才行,你这些日子也不忙,就帮着我招待一下舅舅,他喜好诗文,你就带着他多拜访一些大儒,我想他定然高兴。” 这是个小事,明睿丰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只不过,对妻子这个舅舅,他也不是不好奇的:“看舅舅衣服,家里向来日子不大好过,只是……岳父这般,怎么也不帮衬照料着些?” 明睿丰这话问的极为隐晦,可周瑶何等聪明,怎会不知他的话中之意,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她爹虽不是宰相,可也是一部大员,前来投靠门客亲戚犹如过江之鲤,而小舅子却过的如此,实在是没有道理。 周瑶瞪了他一眼,这才慢慢回忆着说道:“舅舅和爹自来性子不对板,可以说见面就吵也不为过,再加上舅舅为人性子清高,从前对爹不假辞色,虽说少来往但也不像如今这般,好像自从爹权势越来越大,舅舅和家里的来往才越少了的。” 这都是旧事,周瑶小时候就知道舅舅和爹不对付,只不过,她小的时候不懂,等长大后也习以为常,再加上这么多年下来,还有孙氏在一旁调停,虽说舅舅和爹的关系很差,但周瑶对舅舅的感情却很深。 “舅舅个性清高,应是不屑与爹为伍吧,我还记得小时候,还总能听娘骂舅舅,说他的性子,又臭又硬的……”周瑶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明睿丰没有接话,凭他对孙庭的了解,可不觉得这人会如此不识好歹的人,他总是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他也曾试着旁敲侧击过,可舅舅那嘴巴闭蚌壳还要严,所以他这才想着从妻子这边打听些消息,不过,瞧这个样子,这比他还迷糊呢,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想到这,明睿丰道:“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别再想了,赶紧休息吧,明日我就带着舅舅在京中好好转转。” 至于一心想要探听点什么的明夜:…… 好吧,她娘因为从小的习惯,所以根本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会儿明夜也在想,是不是她太神经质了,这年头,有气节有骨气的文人实在太多,就不许她舅爷有脾气,管你多大官,管你什么身份,瞧不上你就是瞧不上你,就是有个性不行啊。 明夜这样迷迷糊糊的想着,最后实在禁不住生理需求,慢慢睡死了过去。 时间很快便到了她周岁宴这天,周瑶和孙氏的意思是要大办,而周承荪和明睿丰这对翁婿,也恰巧是这个意思,平日里公务繁忙,好不容易赶到年节下,也是存着借此热闹一下的心思。 明夜人小,虽说是她的周岁宴,但本人却是没有说话的份,只能任人摆布。 不过,这次周岁宴上,明夜到是终于瞧见了李家人。 说实话,明夜也是这时才知道,她的舅妈李氏,与她舅舅的生母,那位早逝的李夫人,乃是一家人。 按照娘家那边来算,这位故去的老李夫人,算是她舅妈李氏的堂姑姑。 这个复杂的关系,明夜也是饶了好大一圈才弄明白的,不过也没办法,这年头可不像后世,可以自由恋爱结婚,自己的儿子娶了堂侄女,实属正常的操作了。 这才李家来的,有李氏的爹娘一家,还有已故李老夫人的哥嫂一家,因为李氏嫁个周充彦的关系,两家之间的来往,向来紧密的很。 “要么说,还是您家的风水好呢,你瞧瞧这小模样,我今天可真是开了眼界了,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长的就跟那画上娃娃一样。” 这个辈分的人,周瑶是不能插话的,所以对外都是孙氏在说话。 “实在当不得这句夸奖,她小孩子家家的,生的好看不好看的,也就那样,待到长大之后好看,那才是真好看呢。” 李氏的娘也就是吴夫人道:“那也是福分,我就没见过像小夜儿这般出色的孩子呢。” 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枚玉牌挂在了明夜的脖子上。 “乖孩子,这是给你玩的。” 明夜瞧见这玉,说实话,有些吃惊,她如今也算是长了些见识,知道这玉可不是普通货,能拿出这玉来给她一个小孩子玩,明夜真是不得不佩服这位吴夫人会做人。 她舅妈和这位吴夫人的为人处世,差的可不止一个档次。 相较这位吴夫人而言,一同前来的崔夫人,人就显得有些木讷了些。 只是,今日来的夫人着实不少,吴夫人和崔夫人看过明夜之后,便由李氏带着去了自己院子说话。 时下女孩抓周,并不如男孩那样齐全,不过有周瑶和明睿丰这对宠孩子的父母在,明夜的抓周的一应物件,那还是十分能看的。 摆在明夜面前的有刀、尺、针、线一类,另有饮食器物和一些贵重的珍玩,这是女孩传统抓周的应备之物,除此之外,明睿丰还放上了琴、棋盘、纸、笔等一些文房用具,可见对女儿的期望之高。 明夜知道爹娘心中所想,也没想着搞特殊,于是十分干脆利落的抓住了眼前的小毛笔,然后一路歪歪拧拧的放到了她娘的怀里。 周瑶见状,简直高兴坏了,一把将明夜抱起,母女俩好一顿亲香。 而一旁的人见状,也都纷纷开始恭喜周承荪,说周大人真是好福气,将来定然有个才女的外女云云。 周承荪扶须含笑,显然对于外孙女抓到毛笔,内心也十分自豪的。 最为重要的一项流程完毕,大家分主宾就坐,热热闹闹的开席开吃。 明夜一个小娃娃,纯粹一个吉祥物,自然是不会去凑这个热闹的,周瑶抱着她,在几桌较为亲近的桌上转了几圈,便抱着她回房去了。 才回到房中,周瑶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对着明夜的小胖脸,狠狠的亲了一大口:“乖宝贝,今儿真给娘争气张脸!” 而东院这边,吴夫人也正和女儿说着体己话。 “……只要那个老妪婆在一天,我在这个家就一天没有立足之地,偏公爹还那样的偏心!” 李氏一说起在家中的委屈,整个人都气鼓鼓的,冤屈简直比天还大。 吴夫人没做声,只是安抚性的拍拍闺女,道:“你这丫头,又在说什么胡话!这话若是被人听取可还了得?那边连个儿子都没有,如今也就是个纸老虎,凭这一点,她就没法与你相争,你就忍这一时之气又怎了,我看你这是好日子过惯了烧的慌!” 李氏朝吴夫人撇嘴道:“我这不是就和娘你说说嘛,在外人面前我又不会多这种嘴,而且娘你是不知道,她虽说没有儿子,可挡不住人家有个好女婿啊,现在老爷子对那位明女婿可是看重的紧呢!” 吴夫人斜觑了李氏一眼,这才道:“你娘我虽不知道那些官场上的道道,可也知道明小子可是你公爹的得意门生,这既是自己女婿又是自己门生,不提拔才有问题呢!” 李氏梗着脖子不忿道:“可闵哥儿他爹还是亲儿子呢,将来摔盆打幡念念祭奠他的,那也得是亲儿子才行,怎么放着亲儿子不帮衬不提些,反倒帮着一个女婿,这还不是偏心,我看这是连亲疏都分不清了。” 一说起这个,李氏心里就十分的憋气,到了最后眼睛都有些泛红。 吴夫人是个明白人,听到这,非但没有安慰闺女,反倒低声训斥起来:“你也别跟我说这些,我只问你一点,那明瑞丰是两榜进士出身,之后又进了翰林院,而闵哥他爹呢,别说考中进士了,当初亲家老爷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教导,连个举人都考的磕磕绊绊,最后还是荫恩进的国子监,这才混了个官身,这么两个人,你说该怎么比?你能怪在你公爹身上吗?” 第15章 恭顺 李氏被她娘直接噎在当场,上不去也下不来,最后憋了半天,这才气鼓鼓的道:“娘,你到底向着谁啊?怎么老是替外人说话!” 本打算诉一诉冤屈,谁知竟被噎了个仰倒,李氏心中的憋屈郁闷可想而知。 不过,吴夫人显然比闺女看的透,这人不是不能挑事,也不是不能闹,可有一点,凡是得站住一个理字才行,而一旦闹起来,就不能轻易善罢甘休,一定要达到明确的目的才行,至于闺女这样,只知道着眼于细枝末节之事,实在是蠢透了。 吴夫人语气和缓,但话中内容却十分的有分量:“我这哪里是为外人说话,我这是为了让你不再犯傻,我知道你心里不忿周瑶那丫头住在家里,成日里也是牢骚满腹,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到底是谁允了的?”说道这,吴夫人微微冷笑道:“那边住在家里有多少年了?你难不成真的蠢到认为这只是你那婆婆一个人的手笔?连这个家谁才是当家人都不知道,你说你蠢不蠢!” 李氏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有些呆住,可自己全盘被人否决,心里又十分的难受,于是忍不住辩解道:“可她一个外嫁女,还死皮赖脸住在家里,我难道还不能说一句了?” 吴夫人无奈的点头闺女额头道:“说你傻,你还真就傻上了,你是能说也能闹,可最后你能改变的了吗,你能做了你公爹的主?既然最后什么也得不到,还会落得个多嘴挑事的名声,你还闹出来,是不是脑子真的进水了!” 见李氏低头不再吭声,吴夫人也稍稍放缓了语气接着道:“这事你闹出来,非但没有结果,反倒会触了你公爹的眉头,还会显得你多事,如此亏本的买卖,怎么能做?” 李氏一个没忍住,问道:“那娘,你说那我该怎么办?难道就叫我忍着,可我一直忍者,那家里不都当我好欺负,还不得都骑到我脖子上来。” 听到这话,吴夫人笑了笑,道:“你是周家的长媳,谁还能骑到你脖子上来,平日里做好你的本分,不要多言多语,默默记在心上就行,而等到了真正的大利益面前,你再站出来,到时你就会发现,之前那些隐忍,就会成为你手中的一把利器,等到这种时刻,理全在你这方,谁都不能说一句你的不是来,有什么事情办不成。” 最后,吴夫人还十分感慨道:“你这丫头,现在经的事还少,等以后你就会慢慢明白,一个好名声对人来说有多重要了,它会是你做任何事情的保护伞。” 李氏今日受到的冲击,可谓是地震级别的,以前她娘也和她说过类似的话,叫她为人要宽和,凡是要忍让,她虽然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是颇不以为然的,在她看来,人善被人骑,这人只有自己厉害了,才不会叫人欺负了,可今时今日,再听她娘的这些话,连她也不得不承认,实在是有道理的很。 她自己明白自己的处境,虽说公爹从来也没说过什么,但心里却是对自己不满的,而孙氏那个老妪婆呢,向来是不争不抢,装成一头老王八模样,可外面的人,只要说起她,那是无人不称赞一句厚道人,甚至有孙氏那个老妪婆对比着,她本来就不太好的名声,越发显得跋扈起来。 猛然间想通这些,李氏简直恨的牙根发痒:“这个老妪婆,竟然是打着这样的算盘,真是可恶!” 见闺女终于回过味儿来,吴夫人也不再多说,而是安慰道:“行了,你也不用这么生气,就凭女婿是老周家唯一的儿子,闵哥儿是老周家唯一的孙子,你在这个家就吃不了亏,早晚有一天,你那婆婆还得在你手里讨生活,到那时,那就是你那小姑子讨好你了。” 最后,吴夫人还语气幽幽的感慨道:“所以说啊,这女人啊,一身的荣辱依靠全在儿子身上,现在蹦跶的再欢有什么用,一个女人,说到底儿子才是最大的底气。” 吴夫人教导完女儿后,母女俩个又说了一些体己话,毕竟是姻亲关系,李周两家向来亲密,当晚,李家一家人就歇在了周家。 至于另一边的明夜,则正跟个小松鼠一样,窝在炕头里数宝贝呢。 周岁宴这样的日子,宫里自然也是有赏赐的,瞧着赏赐的这些东西,明夜心里实在是忍不住感慨,这能在宫里混出个人样来的,果然都是有几把刷子的,她只进了一次宫,有些人就能把她的喜好摸的 准准的,瞧瞧这些东西,真是没一个不合她心意的,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姐姐给她准备的了。 周瑶瞧着好笑,也不知这副财迷样,到底是随了谁,按理说,她与明哥,都是那种有些大手大脚的人。 舅爷在她周岁宴第二天就离开了,走之前也只是和孙氏打了个招呼,周瑶虽有心想留舅舅在京中多住些时日,但孙庭性子执拗,强留不得,无奈之下,只得随他走了,孙氏为他准备了一些衣物吃食带着,倒不是舍不得送些贵重东西,而是孙庭这人实在太倔,送些寻常的东西他还会收下,若是贵重一点,他是连收都不收。 好在,这么多年下来,舅舅是个什么德行,周瑶也心知肚明,所以都是提前准出一些实用的好物出来备着。 到是李家的人,多在周家住了几天,五日后才离开。 而很神奇的是,明夜发现,她舅妈的脾气好像突然之间就变好了,人也温柔了不止一点点,虽说仍能看出强装的痕迹,但,比之前实在已经好很多了。 待明夜过完周岁宴,也渐渐出了年节,家里的男人们陆续开始上上班,而她的舅妈李氏,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第一次恭恭敬敬的来到她外婆屋里,说是有事情要商量。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明夜可是偷听过家里下人的小话,这么些年,虽说表面上的礼节少不了,可将姿态做到这种程度,可还是头一次呢。 这可真是……天阳打西边出来了。 明夜是好奇的紧,于是就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李氏今日前来,所说的事微不足道,但,她今日这种行为,更多的是代表着一种态度,自吴夫人那日训过她后,李氏也想了好久,最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她娘的话更有道理,若真想将来压过孙氏,必要的一些姿态,是一定要摆出来的,而这时,她也明白过来孙氏的险恶用心,平时看着不吭不响的,可是好名声却都是她占了去,自己却是落得个跋扈不敬长辈的名声,只不过……如今,这情形也该变一变了,她到要看看,孙氏那个老妪婆还能有什么招。 “……娘,我的意思是,钰姐儿过年就六岁了,到底是姑娘家,虽说书要续读,可这针凿女红也该学起来了,家里最好请个先生教导,我想着,娘到底见识多,想知道您可有什么好师傅推举?” 孙氏历练多年,心中虽微有些诧异,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先是推脱自己对此也所知甚少,直到李氏又做足姿态相求,她无法这才推举了几人。 李氏整个人显得很开心,抚掌道:“果然,娘就是见识广,这几个师傅我也听说过,针线上的功夫都是极出色的。” 今日目的达成,李氏也不好再继续赖着不走,又说了几句俏皮话,这才笑着恭敬退下。 周瑶就抱着明夜坐在一旁,对此,是从头到尾旁观的,见状心中不由啧啧称奇,见李氏这会儿走了,她实在没忍住便问出了声:“她今天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吃错了药,又或者是心里憋着什么坏不成?” 由不得周瑶多想,这是在太过反常了些。 孙氏却是一笑,道:“你成天的想这么多累不累啊?有那么空闲心思,到不如多想想我的小夜儿,她爱怎么样便怎样,你只管做好自己就行了。” 明夜听了不由在心底感慨,果然啊,高人就是高人,瞧瞧她外婆这份不动如山的涵养,管你有什么目的,只要我自己稳住不动,总有一天对方就会露出马脚来,又何必费这份心思猜来猜去的呢。 就在周瑶还在想李氏为何忽然性抽风时,她却是慢慢发现,那日之事,就像是一个开端,日后但凡李氏见了她娘,无不恭敬侍候,态度小意殷勤,那姿态,真是不比那些嫡亲儿媳做的差。 因为李氏这种态度,周闵周钰与明夜的关系,也渐渐好了起来,只要没事时,周钰都喜欢来明夜这玩,当然不是和她完,而是跑来抢她的三个宝贝。 黑豆这个小混蛋,有奶就是娘,丝毫不顾及她这个主人想法,明夜心里酸的难受,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把黑豆的口粮克扣下来,给花花加餐不行。 家中这样平静祥和的氛围,一直持续了大半年,直到宫里的来人传的一句口谕,才又重新将家里这汪平静的水面搅的翻腾起来。 前来传口谕的,是坤宁宫的一个小内监,口谕的内容,也没什么大不了,大意是皇后觉得寂寞,想要明夜进宫住些日子,去陪陪她。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有些晚了 第16章 争吵 能够进宫陪伴皇后,那是多大的荣耀,可这份荣耀,没有落到周家正经的嫡女身上,反倒便宜了一个外姓人,况且,还是一个才断奶还人事不懂的娃子,明夜那个死丫头,怕是连话都说不全呢,就能进宫陪伴皇后解闷?若说这里面没有大人使力,是打死她都不信的。 李氏初听闻这消息时,怒气冲顶,直接砸了最喜欢的一套茶盏,最后,还是残存的那一丝理智,将她暴走的边缘拉回来。 她不停的在心中对自己说,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她费心经营了大半年的名声,决不能因为这个毁于一旦,不然,非但她从前的好名声毁了,更会落得个装相作态的恶名。 李氏又冷静了半个时辰,这才恢复如初的走出的房门,她不能再向以前那样冲动,但这件事情,她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平日里偏心些也便罢了,她还可以忍,可到这种能关乎女儿未来的重要时刻,老妪婆还这样不分里外,那可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 明夜心里这会儿,正老大不乐意呢,她对于皇权皇宫,新鲜有之,好奇有之,却是没有骨子里的尊卑与仰望,偶尔进宫一次,那是长见识,见世面,可住在宫里,就不那么叫人开心了。 周瑶心里也是有些泛酸,闺女能进宫陪伴皇后,那是求都求不来的恩典,可同时她心里又隐隐担心,小夜儿毕竟还是太小了,凡是都要有人照顾才行,宫里再好,到底也不如自家人用心啊。 再者,万一她小孩家家的不懂事,冲撞了贵人可怎么办?在家中一切都有人哄着宠着,宫里虽说听着好听,可实际上哪里能有家里舒服呢。 周瑶整个人急的上火,和她的焦躁想比,孙氏便显得淡定许多,还安慰周瑶道:“你先别这样急慌慌的,这只是个口谕而已,小夜儿什么时候进宫,身边能不能陪着人,还都没弄清呢,你就这样的着急,皇后自来是个妥帖人,你担心的这些,她未必想不到。” 周瑶有些迟疑道:“这、这进宫时,身边还能带着人不成?” 孙氏轻笑道:“这规矩都是人定出来的,这人还真能让规矩给框死不成。” 这也就是说,此事有操作的可能。 这下子,周瑶心里终于不再慌张了,只要小夜儿身边跟着自己人照顾,那很多事情她就能放心很多了,只不过,这陪伴小夜儿进宫的人选,可要好好的挑挑才行。 周瑶的注意力不再放在明夜进宫上,转而将重心放在明夜进宫该叫谁陪同上。 李氏来时,就正好瞧见这场景。 那可真是,一滴冷水溅进了热油锅,李氏心里面烧的那是噼啪作响,忍不住就出口:“娘,妹妹,你们这是在忙什么呢,可真是稀罕啊。” 语气中就带着一股酸味,周瑶听了眉头就微皱了起来,孙氏却是好无所感,只是平静的答道:“皇后遣人来家里传话,说是喜欢小夜儿,说叫她进宫住一段时间。” 到是干脆的认下了,李氏原本准备的话,也就没机会说出口,她眼睛微微转动,立即换了一副姿态,眼含羡慕的瞧着孙氏道:“这小夜儿可真是好福气啊,也不知道我们家钰姐儿这辈子能不能有这样的福分。” “一饮一啄,皆是天恩,这些事强求不得,有幸落到头上,便虔诚的接下,没有也不必苛求抱怨,如此这般,才是我们做臣妇臣子的本分。” 孙氏语调淡淡,可话里的分量却极重,哪怕李氏向来爱挑事,爱在言语上掐尖要强,可这话她也是不敢接的。 李氏面上讪讪,心里却是将孙氏骂了个臭死,死老太婆,嘴上说的好听,可若不是上次那个小丫头片子进宫,她如何能得来这份恩典。 李氏还想再说,孙氏却开口道:“好了,这里忙忙乱乱的,你怕是连个坐下的地方都没有,请安尽孝也不在一日,还是先回去吧,也好好照料我的乖孙和乖孙女。” 孙氏话中带笑,像是打趣,又像是玩笑,叫李氏心中白白集聚了一腔怒火,却是连发都发不出来。 李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不断起伏的胸膛,扯开有些僵硬的皮肉道:“那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 孙氏只笑着点头。 李氏一路急行,到了自己院中,猛灌了一壶冷水,心里的火气这才稍稍降下些。 再然后,就是对着西院和正院一顿破口大骂。 东院的下人们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只得老实的灌了满耳朵的污言秽语。 周瑶这边,待李氏走了之后,却是一阵大笑,道:“娘,你可是真行。” 孙氏不在意的道:“往日,她不顾脸面时,我退一步便可,那样我只是看着吃亏,实则谁人不知她的脾性,可如今,她换了一副面孔,想要装贤良,那像以前那样,便注定不可能有了。”孙氏有些不在意的说道。 周瑶心中赞叹,她娘的手段实在是高超,无论何时都会立于不败之地,以往她大嫂飞扬跋扈时,别看口头上占了一些小便宜,可实际却是恶名远扬,到如今,换了一副慈善面孔,可论绵里藏刀,不动声色的给人难看,大嫂那点道行在娘面前,实在是不够看的,而且,大嫂她只要装了这副模样,就只能一直装下去,不然,再敢出言不逊,光是口水唾沫就能淹死她,先是讨好,讨好不成再恶语相向,若是出了人品名声,那便是糟糕到了极致。 周瑶将这些想通之后,忍不住摇头一笑,开始给明夜收拾衣物这些东西,闺女就要进宫了,可要好生打扮起来才行。 明夜心下也是感慨不矣,这姜还是老的辣,狐狸到底是老的精啊。 李氏心中憋闷,吃了闷亏,真是可怜了周充彦。 周充彦刚下衙,就被李氏揪着耳朵念:“……不行,你去跟爹说,明夜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懂什么,万一要是把皇后冲撞了,那不就糟了吗,可钰姐就不一样啊,她今年都六岁了,平日里又孝顺知礼,皇后娘娘若是烦闷,想叫人陪,钰姐儿不比人事不懂的小丫头好多了。” 周充彦被念叨的烦不胜烦,道:“这事我也听说了,那是皇后的口谕,要单论合适,京城中勋贵人家那么多,哪一家的女孩不比钰姐儿合适,就算论也论不到你,能有这个福分,就该诚惶诚恐的接着,你竟然还想着换人?我看你真是疯了。” 李氏也不是不通世事,只是一时间情绪太激动,白日里又被孙氏一激,话语间这才有些失态,她听了周充彦的话,也自觉有些失言,但周充彦的语中带着讥讽,却着实叫她受不了。 李氏当时就炸了:“钰姐儿难不成不是你闺女,我这是为了谁,难不成是为了我自己那份虚荣心?钰姐儿有了面子,你这个当老子的面上会不好看?我告诉你周充彦,你少跟我阴阳怪气的!我不欠你老周家的,我自进了这个家门,你到是说说,你给我多大荣耀!” 周充彦也被激起了火气,同样怒声道:“成日里就知道说些胡话,我去书房了!” 说完,甩袖就走。 李氏又是气又是委屈,扑倒炕上,一个人呜呜的哭了起来。 门外,从头到尾听见父母吵架的两兄妹,对视一眼,面上都有些讪讪,尤其是周钰,小姑娘家要自尊心好面子,她听到明夜进宫的消息,心里虽说也有那么点不自在,但也是笑着恭喜的,可娘这是做什么,难道要她舍下脸面去和小夜儿争这些不成? 真是……这可真是! 周钰心里难受,也不再管哥哥,一个人低头跑回了自己屋子。 而留在原地的周闵,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喃喃了两声也没说出些什么来,想了又想,到底还是没有进屋。 明夜哪能想到,因为她进宫这一桩事,竟导致了一场争吵。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入v之前,要稍微控制一下字数,本来今天想断更的,不过,等做了一番心里建设后……我还是继续更吧,只不过,字数可能会少些,么么哒,大家中午安啊~ 第17章 玩闹 说来,这次接明夜进宫的,还是个老熟人——崔尚仪。 到底顾念明夜还小,所以,此次进宫,特恩准明夜可以带一人服侍,周瑶孙氏几经挑选之后,才最终确定人选。 说来,当初明夜瞧着她娘和外婆选人,都替他们累的慌,首先,年纪小的,长相漂亮的不能要,一来是因为年纪轻,没有经过什么事,怕遇事浮躁犯了宫中禁忌,再者,长相漂亮,就代表着可能遇到的诱惑多,虽说不能一竿子将人都打死,但人这个东西,向来是经不起考验的,与其去相信一个人的品行,倒不如从根子上就将这种可能掐死,明夜开始有些不以为然,但最后却不得不承认,这是最为简单的有效的办法。 除开本人素质,还要考察其人的家庭状况,也不多,就是先往上查一下三代而已,确定家世清白,且没有什么不良记录方可录用。 其实,这一点倒是不难,如今家中侍候的,多是一些世代为仆的老人,都是极为可靠的人,可以确保,不会有什么来历不明的人士混进宫去。 最终,与明夜一同进宫的,是孙氏身边服侍,一位名为宝珍的媳妇。 同时,也是因着这件事,明夜才有些恍然所觉,皇宫到底意味着什么。 崔尚仪这次来周家,受到的接待可比上次高了不少,孙氏特意备下礼物,言辞恳切,还请求她多多照看明夜,崔尚仪这等在宫中侵淫多年的人精,自然明白孙氏什么意思,对此,她也慨然接受,并作出了尽量照顾的保证。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自来容易的很。 就这样,明夜挥着小手,又一一抱了抱几个宝贝,这才随着崔尚仪入了宫。 这次进宫,因为有崔尚仪在,速度比上次快了不少,待到宫门口时,她照例是由一名小内监抱着,一路被抱到了坤宁宫。 皇后早就在宫中等候,见明夜终于到了,赶忙迎了上来,将人一把抱进了自己怀里。 “小夜儿真是乖,还记得姑姑吗?”皇后朝她笑意盈盈的眨着眼睛问道。 明夜没有答话,只是用一双水润非常的大眼睛看着皇后,然后,小米牙慢慢露出,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皇后被她逗的够呛,一个劲儿的咯咯直笑。 崔尚仪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不由得凑趣道:“这明姑娘,可真是聪明可爱,进宫来的这一路上,一直都是乖乖巧巧的,一点都不哭闹,可见是跟娘娘有缘分。” 这话显然得了皇后的欢心,也开口道:“我就说,这孩子跟我有缘,你看这,果真是天生的缘分。” 就此,明夜算是在宫里住下了。 其实,抛开皇宫本身的神秘性,和所代表的无上皇权来说,也仅仅是一方宫殿而已,时间长了,也就那样,而且,还因为规矩太多,有些束手束脚的。 皇后着实是个精细又贴心的人,许是怕明夜初来此处,会觉得不适,待到中午还陪她一起用了午膳,又叫她在坤宁宫睡了午觉。 宝珍心中忐忑,生怕明夜年纪小不懂规矩而冲撞了贵人,到是皇后摆摆手,道:“我即把她接进宫来,就会把她照顾好,在坤宁宫中,就像在家中一样即可,不必有那么多的规矩,按着辈分,小夜儿也该喊我一声姑姑呢。” 宝珍这才惶恐又恭敬的应下了。 不过行动之间,还是难免拘谨和小心。 皇后见状也并未说什么,她了解阿母,能陪着小夜儿一起进宫的,定然是个本分又妥帖的人,如此,她也能稍稍放心些。 到底是熬不过自然生理习惯,明夜就在这种略显安逸的氛围中,沉沉睡了过去,直到耳边传来窸窣的说话声,她才从睡梦中醒过来。 明夜一睁眼,就见一张放大的脸怼了上来,她猛的一惊,然后才看清眼前之人是谁。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子。 皇后低声道:“你这孩子,别吵到你妹妹。” 朱翊钺弯了弯眼睛,将身子缩了回去,对皇后说道:“娘,妹妹已经醒了。” “已经醒了吗?”皇后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明夜身边,定睛一瞧,果然见明夜正用小拳头揉着眼睛,她轻声笑道:“诶呦,小夜儿原来已经醒了。” “姑姑~” 明夜伸着两只小胳膊,正在求抱。 明夜如今也能猜个差不多,皇后接她进宫,多半就是将她当个小辈对待,至于再多的,反应以她这点道行,也是看不出来的。 果然,一瞧她这模样,皇后就是抿唇一笑,也没有假手他人,直接就将明夜抱进了自己怀里。 “你这小丫头啊,果然跟你娘说的一个样,不知道认生,到是我之前的担心显得多余了。” 皇后正在说话间,朱翊钺一个没忍住,伸出了爪子去捏明夜的耳朵,明夜生气的瞪着她,可朱翊钺非但没有收手,反倒又十分手欠的去捏她嫩嫩的脸蛋,明夜吃疼,心中更气的不行,想也不想,于是张口就下嘴咬,朱翊钺一个没注意,到是叫她得嘴了。 可千万不要小看小孩子的劲道,明夜嫌他手欠,心里想着非要给他一个教训不可,咬住就不松口,因为太用力,甚至连身子都发抖起来。 “诶呦,疼死我了!你这个死丫头,松口,快松口啊!” 朱翊钺疼的受不了,就要去上手去掰明夜的嘴,明夜也怕他没个轻重反倒伤了自己,于是便趁势松口,然后嘴巴一撇,眉毛一皱,扯着嗓子就哭嚎起来。 见明夜哭的这么伤心,皇后还以为她被伤着了,还训斥了朱翊钺,道:“你这么大了,怎么还和妹妹闹,她还小,你要让着她些才是。” 朱翊坤心里头那个冤啊,赶紧给自己辩解道:“娘你可别被她骗了,我方才根本就没用力,反倒是这死丫头,咬住我的时候活跟个王八似的,就是不松口,可疼死我了,您瞧她给我咬的。” 怕皇后不信,朱翊钺一边说着,还将自己的手伸出去。 皇后有些迟疑,但一见之下,果然看到儿子那原本白皙的指尖上,嵌着一小排牙印,许是因为太过用力,这会儿的咬痕已经开始发红。 皇后有些好气又好笑的点点明夜鼻头:“你这小蛮丫头,脾气怎么这么大,哥哥只是逗你玩,你以后可不许这么用力知道吗?” 明夜撅起小嘴,但还是乖巧的点点头,到底是小孩子,虽说用力,但也只是稍疼些,还有就是留下一些牙印,连个油皮都没破一层,完全可以自行恢复,所以这会儿,朱翊钺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他恨恨的道:“你这破丫头,臭脾气到是不小!” 皇后在一旁打圆场道:“行了,你也别得理不饶人了,她才多大个人,到是你,以后手可别这么欠了,别总是逗我们小夜儿。” 到底心里不舒服,朱翊钺找到机会,又狠狠的揉了一通明夜的头发,这才算出了这口气。 明夜朝他哼了一声,吐了吐舌头。 皇后被逗的大笑,到是一旁的宝珍,从头到尾看的心惊胆战,待两人单独相处时,才苦口婆心的劝明夜道:“姑娘以后可不许这样了,那可是皇后和太子,怎么能如此、如此……反正,姑娘记住你后可不能咬人了。” 明夜装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应下,心里却是微微叹了一口气,心道,她下嘴前是有分寸的,哪能真的不管不顾的下嘴就咬,她这样做,一来当时心里确实很生气,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试探,人与人之间相处,底线在哪里,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相处,是需要彼此相互磨合试探的,只有明白这个度,她在宫中才能住的舒服些。 不过,这些是没办法和宝珍说的,骨子里对于皇权的仰望,这便导致,即使她真的解释了,宝珍也不会理解。 明夜在偷听家里大人们谈话时,也曾听到过爹娘的担忧,不知道皇后接她进宫的真正目的,就怕她和皇权产生牵连,只是,看如今的情况,皇后到真像教她来作陪一样。 明夜打了一个滚,把脸埋进被褥里,真是好想回家啊!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做个小小的解释,关于为什么女婿会住到丈人家,首先,明夜爹除了是周老头女婿外,还是学生,两人又同在官场,可以说是天然的政治同盟,其次,明家远在辽东,明爹在京城做官,住在岳家,可以省很多事,这算是长辈对晚辈的照应,至于舅妈李氏的牢骚,这其实并不能类比现代,古代大家长的权利,基本是不可以违抗的,也根本不存在长辈为晚辈着想从而怎么样怎么样……等等心里活动,再残酷一点就是,李氏哪一点牢骚,根本就没人会在意,因为没有话语权。 当然,里面也有孙氏的意愿,想叫女儿女婿陪在身边,想要更好的照料女儿等原因,而周家的核心矛盾,我还没有写到,以后会有涉及,大家不要着急啊,么么哒! 第18章 李贵妃 宫廷生活烦躁又沉闷,和明夜原本以为的惊心动魄,相差甚远,不过,明夜这段时日,情绪仍旧振奋非常。 因为,她在历经一年多之后,终于弄清楚了她此时此地朝代为何。 这件事说来,明夜就是满脸辛酸泪,大部分时间作为一个小奶娃,是没人丝毫人权在的,只能长辈说什么她才能悄么么的听些事情,可唯一叫她挠头的是,家里却是没一个人提起当朝和年号,这便导致,明小姐这么长时间来,都是两眼一抹黑状态。 不过,接着这次进宫的机会,这个一直困扰她的那难题,到是迎刃而解了。 国号为明,没错,就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大明王朝,开国的□□皇帝,正是那个当过和尚,要过饭的平民领袖重八大大。 初听闻这些时,明夜心中是既兴奋又激动,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带着几丝感动和自豪,那是一种深深镌刻骨子里的民族的认同感。 只不过……等到她激动完毕,才发现一个十分无奈的现实问题,她对明朝历史实在是一无所知,除开牛逼哄哄的重八大大,还有造反成功的成祖朱棣,下西洋的郑和这些十分出名,能在课本上出现的人物外,她对于其他的皇帝,别说了解一星半点了,她是连个年号都说不出来。 譬如现今为隆庆三年,她也觉着这年号熟悉,可再多的,却是一点都不知道了。 这可真是……明夜这会儿都恨不得穿回去拍自己一巴掌,怎么就不知道多关注点历史呢,怎么能这么文盲呢! 后悔啊,可真是后悔死她了。 为着这,明夜的情绪可是低落了好大一阵,宝珍还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吓的急忙报给了皇后,最后连朱翊坤都知道了这事,明夜心中有苦说不出,为了不叫人担心,还得强装出一副笑脸来。 有谁能懂她心中的痛啊! “你这小破丫头,还学人叹气,你是不是觉得待在坤宁宫闷了,我带你出去转转好不好?” 朱翊钺盯着她看,神色见兴致勃勃的,明夜心道你可真是好精力,上午上半天课,下午又是练字又到处跑的,没成想你精神头还能这么足,真是厉害啊厉害。 不过,心中虽是这样腹诽着,明夜还是可耻的点了点头,她很想去转一转,瞧一瞧的。 朱翊钺瞧她这个模样,嗤笑一声:“瞧你这点出息,想去就直接说,还用得着这么挤眉弄眼的。” 明夜不理这话,只朝他傻笑,朱翊坤最后也给她笑的没了脾气,有些认命的道:“行了,一笑更显得傻了,我带你去玩。” 为了照顾她的小短腿,朱翊钺牵着她走的很慢,说来两人也没什么目的地,就是这么到处瞎溜达,走到哪算哪,路上碰到小内监小宫女,都是微微行礼示意,朱翊钺摆摆手,表明自己不需要人伺候,这些人便都自己忙去了。 溜达了一大圈之后,明夜也有些累了,就拉了拉他的手,腆着小肥脸道:“抱抱。” 这便是她累了,想要求人形座椅的意思,朱翊钺听她这话,脸色虽有些臭,但到底还是没累着她,对身后跟着的李庆道:“你抱着她走。” 李庆笑着应是,然后将明夜一把抱起来,不用自己走路了,明夜这会儿劲头儿就又上来了,本想着叫朱翊钺再带着自己走一走的,可见到他那张脸时,明夜十分识趣的没再开口,而是甜甜的笑着拍马屁:“哥哥你真好!” 朱翊钺立马一副受不了的模样,不过,样微微翘起的嘴角却是掩饰不住的。 “行了,也不急于这一时,我每天下午都不用上学,总会有时间陪你玩的,今儿就先回去吧。” 明夜听话的点点头,然后由李庆抱着就要往坤宁宫的方向走。 谁料,他们才刚要往回返,便遇上了一位身着华服的美艳妇人,李庆见状连忙将她放到地上,又干净低声的在她耳边说道:“姑娘,赶紧给贵妃行礼。” 明夜自进宫之后,就一直被拘着学礼仪,所以这会儿她行的礼,那是很能入眼的。 一旁的朱翊钺也忙对李贵妃行礼,待行礼完毕后,李贵妃这才笑着说道:“这个漂亮的不是真人的小丫头是谁家的,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身后的李庆听罢赶忙恭敬的回话道:“回娘娘,这是明夜明姑娘,是吏部都给事中明大人家的姑娘,皇后见过一次很是喜欢,这才召进宫内陪伴左右。” 李贵妃听完解释后点头,虽然她不大懂都给事中明大人是哪个,但这些并不重要,到是笑着说道:“太子今日到是好兴致,什么时候有空了,也来我宫里玩一玩。” 朱翊钺仍旧是没有说话,李贵妃觉得有些无趣,又说了几句话,这才施施然离开了。 待人走了之后,明夜这才看向李庆,目露询问。 李庆忙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姑娘,这位就是李贵妃,日后见着无比要恭敬才是。” 于是乎,明夜心里就清楚,这位在宫里应是个重量级的人物。 不过,虽说明夜心里知道这是位重要人物,但可能因为这次与李贵妃的见面,实在有些寻常,便导致她并没怎么放到心里。 明夜却是不知道,在几日后的一次像家常的闲谈中,李贵妃却是在隆庆皇帝耳边吹了那么一阵枕头风。 “说来也是巧的很,我那日刚好碰到太子带着一个小姑娘在宫中闲逛,我还纳闷呢,我怎么从来没在宫里见过这小姑娘,待问过后才知道,说是什么明家的姑娘,到是把我给弄懵了,到底是哪个明家,怎么和皇后关系这般亲近。” 李贵妃多年后宫侵淫,吹枕头风的功力,可谓登峰造极。 祖训有言,皇后必须娶自民间良家女子,为的就是彻底杜绝外戚干政的可能,皇后这般将外臣的之女接入宫中来住,细细想其背后之意,可是犯了大忌讳的,这句话,真是杀人于无形。 隆庆帝听了李贵妃的话,沉思了片刻,才想起来道:“哦,你说明家那丫头啊,我还真的知道,”而且说到此处,眼底还流露出了几丝振奋来:“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明日我可得去瞧一瞧,看那明老头那副尊荣,他的孙女能长成什么样。” 李贵妃有些傻眼,怎么和预料中的不一样,这、这个明夜难道有什么大来历不成?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她现在能想的,一计不成,李贵妃便不敢动作,而开始温柔小意的服侍起隆庆帝来。 屋内很快的,便传来一阵阵暧昧的声音。 等隆庆帝走之后,李贵妃这才喊来身边的亲近宫女,吩咐道:“你去,给我打听打听,这个明夜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陛下都没见过,就待她如此不同?” 可那宫女却是犯了难,一入宫门深似海,便已经彻底绝了与外界联系,在后宫里这一亩三分地上,她能玩的转,可宫外的话……那可不是她能伸出手去的。 而且,像这种打听外臣的事,如果寻不到门路,她就算出宫也没用啊。 李贵妃斜觑了她一眼,有些不争气的骂道:“你这脑子就不会转个弯,谁叫你出宫打听了,我是叫你去跟司礼监或是御马监的内监探听一下消息,再说了,你当出宫那么容易呢。” 那宫女连声应下,之后便匆匆的去攀关系打听消息去了。 到还别说,最后,还真让她打听了不少内部消息出来。 说起明夜没人都知道,但明夜的老子和外祖父,在朝中却都还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尤其是她的外祖父,时任礼部尚书兼翰林院掌院周承荪。 李贵妃抚着自己细嫩的双手,沉吟片刻才道:“哪可清楚她与皇后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那宫女脸色迟疑了片刻,才小声告罪道:“这个确实不知,只听说过年那会儿,这位明姑娘随她的外祖母和娘入了宫,许是因为那一次,被皇后瞧见这才喜欢上的,”怕自己的不够叫人信服,那宫女又补充道:“听说,这位明姑娘,长相十分的漂亮。” 这点倒是不假,李贵妃想起那丫头的那张脸,又不禁升起些黯然失色之感,探听了半天,也没能得些有用的消息,李贵妃心里烦躁,挥手让人退下,自己则开始了沉思。 而另一边的隆庆帝,则是兴致勃勃的往坤宁宫的方向走,很显然,因李贵妃的话,叫她对明夜升起了不小的兴趣。 明老头家的孙女,他得要好生看一看,是怎么个漂亮法。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再次解释一下,从前的历史默认一样,但从明夜这已经开始改变了,可以套入平行时空的说法,之后可能还会有改动,么么哒,大家看文愉快 第19章 用计 明夜从没想过,会以这样戏剧性的方式,见到这个大明王朝的最高统治者。 没有想象中的霸气侧漏,也没有传说中的帝王之气,明夜觉着,眼前的人,气质温和,眉眼含笑,更像是一个整日笑咪咪的邻家大叔。 不过,隆庆帝即便有这一身邻家大叔的气质,但明夜仍旧不敢轻视。 皇后面庞带笑,打趣着说道:“陛下今儿怎么过来了,可是听见我这里来了个新客人?” 隆庆帝笑呵呵的瞧着明夜,微微吃惊的问道:“这个,就是那个明老头的孙女。” 那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还没等明夜回过神来,隆庆帝又接着说道:“真是叫人想不到,明老头那副尊荣,他家也能生出这样的女儿来,这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 皇后失笑,嗔道:“您这是说的这是什么话,明老先生哪里就像您说的这么寒掺了,再者说,那小明大人可是生的不错呢。” 隆庆帝哼了一声,到没再说下去,想来也是觉着,当着孙女的面这样埋汰人家祖父不大好。 不过听了皇后的话,还是没忍住反驳道:“那明睿丰也是一般模样,这小子到是好福气。” “爹爹,好看!”瞧着气氛正好,明夜也忍不住替老爹说话,天地良心,她觉着老爹怎么着也不能算一般吧,那可是标准的小白脸长相呢! 瞧着一个小娃,这样奶声奶气的说话,隆庆帝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摸摸明夜的小脑壳,道:“你这小丫头,到是有趣。” 而后,又似想到了什么一样,隆庆帝感慨道:“明老先生,也离开许久了。” 皇后使眼色,一旁侍候的宫女连忙将明夜抱起离开,明夜听话的窝在宫女的话里,里面的说话声,也渐渐模糊起来。 当夜,隆庆帝宿在坤宁宫,而从周围宫女欣喜的神色,以及明夜进宫这些时日,从未在坤宁宫见过皇帝来看,这位官配夫妻的感情,实属一般。 可想着整日笑意盈盈的皇后,明夜就觉着,皇宫真是一个无趣的地方,好像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套着一层厚厚的壳子,将真实的自己严严实实的藏在里面。 直到第二日,朱翊坤来找她时,明夜的精神还有些恹恹的。 朱翊钺整日里精神百倍,全身的力气像发不完一般,他拽起明夜的小揪揪,在她耳边嚷嚷道:“快起来,快起来,我今天带你去放风筝。” 明夜原本没什么精神头的,可一听风筝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她一个轱辘就打了个滚,也不管这会儿的形象了,揪着朱翊坤的袖子道:“真的真的?可是你哪来的风筝啊!” 朱翊钺瞧她这没出息的样,嗤笑了一声,道:“一个风筝而已,这有什么难,我昨夜便吩咐人扎好了,你赶紧起来洗漱,我这就带你去放。” 听了这话,明夜也不赖床了,由着宝珍给她穿好衣服,饭都没吃,就拉着朱翊钺跑出去了。 因着昨夜皇帝宿在坤宁宫,这会儿宫人的注意力全在隆庆帝身上,所以这两人溜出去,也没有人注意到,宝珍到是想要拦着,可明夜她还能说上两句,对着太子殿下,却是万万不敢说什么的。 于是,两人这一路上都是畅通无阻。 明夜如今人小腿短,跑都跑不稳呢,即便放风筝也只有看的份,她本以为朱翊钺这么积极,即便不是个中高手,怕也是经常玩的,可实际上呢,这就是个菜鸡,吭哧了半天,那个大风筝,还愣就是没起的来。 明夜:“……” 她都不稀的去翻白眼了,就这破水平,还要拉着她放风筝,就问你脸呢。 不过,太子殿下不亏是太子殿下,面上没有丝毫的窘迫,发觉自己飞不起来之后,便叫李庆来飞,李庆也没玩过,飞了半天同样也没飞起来,最后还是叫来小内监,这才把风筝送上了天。 回去时,明夜还拿话怼他:“真丢人,飞都飞不起来。” 朱翊钺要是能被这话噎到,才真是奇怪了,他当即反驳:“你这跑都跑不起来的人,没资格说话,带你玩还堵不住你的嘴。” 明夜低头瞅瞅自己的小短腿,恨恨的跺脚,到底气不过,伸出小腿踢了旁边的人一脚,这才觉着出了气。 朱翊钺知道这丫头,向来不肯吃亏,到没跟她一般见识。 明夜一大早跑了一身的汗,宝珍看她连鬓角间都是汗渍,索性就给她重新洗了澡,换好衣服,这才照例去皇后那请安。 不过,明夜没想到的是,因为今日放的这一次风筝,竟牵扯出一大串的后续反应,明夜心里那个后悔啊,早知会这样,当时就算朱翊钺拖着她都是不能去的啊。 明夜到时,隆庆帝早已离去,皇后正眉眼含笑的等着她,照例问过她昨夜睡的可好之类的话,这才话锋一转,问起今早之事。 明夜老老实实答了,说他们一起去放风筝去了。 皇后到没说什么,只是交代她,如今天气炎热,不要跑的一身汗才好。 明夜听了一阵的心虚,却还是听话的应下了。 不过,另一边的朱翊坤可便没这份运气了。 因为,今日上学,他迟到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全看着侍讲学士是否严格,很不凑巧的是,朱翊钺这位侍讲学士,乃是为真正认真的先生 。 如此,朱同学便遭了处罚。 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即便贵如太子,也是要尊师重道的,知错就改就仍是好孩子,东宫的里事,也传不到外面去。 可坏就坏在,李贵妃因着明夜之故,如今正十分‘关心’太子,这件事好巧不巧的,便落到了她的耳朵里。 李贵妃之子,只比太子小一岁,可就因为这一岁之差,便绝了她的皇后之位,绝了他儿子的太子之位,这口气,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咽下的,可无论她如何小心翼翼,如何的说太子坏话,陛下都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她的心里也越来越着急。 可这次,她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个她可以打击太子的好机会。 大明朝的藩王,虽有封地,可是一生就被囚禁在那一方土地,动弹不得,而太子却可以登上皇位,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个人,就是这天堑般的差距,叫她心有不甘的同时,也催生出了无上的野心,试一试,万一若是成功了呢,我的儿子曾经离这个位置如此之近,不试一试又怎么叫人甘心。 可惜,自幼长于深宫中的李贵妃,只看到了太子所代表的无上荣耀,却从没看到过太子背后所代表着什么,祖宗家训,东宫属官,还有那股代表着正统的文官集团,以及背后那股可怕的政治力量。 太子关乎国本,而国本不能轻言废立。 隆庆帝或许软弱,或许对她宠爱非常,但。却绝对不糊涂。 当然,此时此刻的明夜,对此还一无所知,不过当她日后知晓此事时,不止一次的感叹那个大明王朝的缔造者,定下的那条聪明绝顶的祖训,后宫女子皆取自民间良家女子。 只这一点,便彻底杜绝了前朝后宫勾结的可能,所以,李贵妃所有的不甘与呐喊,也只能是一个女人的孤军奋战而已。 即便她再如何妩媚勾人,但隆庆帝却终究不是一个因女人而昏头涨脑的人。 …… 李贵妃自觉抓住了对方的弱点,十分高兴,很快的,宫中便传开了太子因玩物丧志而受罚的消息。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这则消息传播的很快,不但宫中人知晓,连内阁的人都听说了这件事。 一旦内阁里的那几位知晓此事,这事便不是能草草了结的了,明夜不清楚其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最后的处置结果是,东宫属官受到申饬,而太子本人也写了遭了隆庆帝的严厉批评,总之,因着这事,朱翊钺整整装乌龟装了一个月,直到明夜要回家过中秋时,朱翊坤才跑来见了她一面,还送了她一些礼物。 明夜心里一直挂念着他,这会儿终于见到人,又见他气色还好,不像心里压力过大的模样,心里面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明夜跟朱翊钺挥别之后,带着宝珍出了宫门,一路朝家的向下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李舅妈,说句难听点的,无论是周瑶还是孙氏,都没有将她真正放在眼里过,所以,也谈不上生气不生气,正常情况下是,尤其是一个家庭里,明白人都是不和蠢人多作计较的,至于为什么不搬出去,这里大体说一下周瑶夫妻的大致经历吧,当初明睿丰来京城考试,之后成亲,入翰林院,在京城做官,开始的时候,留在家里住,有对新婚小夫妻的照顾,又有明家和周家的两家的关系到了这个份上,再者就是因为,做京官的流动性很大,调来调去是常有的事,与其小夫妻俩另寻住处,不如就住在娘家,当时明爹还是一个穷翰林,搬出去生活水平会直线下降,再加上孙氏心疼闺女,所以就这么一直住了下来,至于李氏的不满,是在逐步加剧的,因为丈夫不得已,儿女不如人,又无法从婆婆这出头,等等的因素,而如今,可能正处于一个加剧中阶段,大家才会觉得有些生气,忍不了。 我的作话有些啰嗦了,如果有小天使想看就看看,不想看就略过吧,我已经尽量缩减字数了,orz祝大家看文愉快,么么哒! 第20章 回家 周家离着皇城的距离不算远,明夜坐车很快就到了家。 刚到家门口,周瑶已经等不及,一把将她从车上抱下来,神色激动,眼眶发红,面上有掩饰不住的思念。 算起来离开家还不足一个月,可明夜却觉得离家已经好久好久。 “娘——”明夜埋到周瑶的怀里,嗅着熟悉的味道,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孙氏笑着说道:“你们娘俩,快别在门口就这般了,赶紧回家,回家。” 周瑶听了这话,脸上有几分讪然,但一路上也不假手于人,就这么抱着明夜回了家。 要知道,此时的明夜可不是刚出生那会儿,是很有几分重量的,哪怕周瑶身子不孱弱,抱着她走这一路,脸也开始有些泛红发汗。 明夜瞧见她娘如此,羞耻心爆棚,扭着身子非要自己来走,可周瑶好久不见闺女,正是亲热的时候,哪里允许她自己下地,明夜无法,也只好被这么抱了一路。 待到了正屋之后,周瑶和孙氏先是细细盘问了她在宫中这一个月的生活近况,怕她小孩子说不清,又仔细询问了宝珍,宫中是否有怠慢,待两人对上口供,明白明夜在宫中的生活后,这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虽说进宫是求也求不来的恩典,但周瑶和孙氏最在乎的,却是自己的宝贝有没有受委屈。 话说道最后,当然逃不过太子的话题。 明夜在宫中并不清楚,此次太子遭到训斥,在宫外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 对着家里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听见孙氏这样问,明夜便老老实实回答了。 当然,只是她的版本,无非是太子哥哥带着自己放风筝,而这之后的事便不怎么清楚了。 明夜自大清早就开始折腾,这会儿到了家,身心放松,已然觉得有些累了,时不时的打着小哈欠,周瑶和孙氏都见状都心疼的不行,也没叫明夜去别处,就在两人的眼皮子底下,由周瑶轻轻拍打着入睡了。 周瑶见女儿已安然入睡,也忍不住和母亲说起宫中之事,道:“我看还是别叫小夜儿进宫了,宫中是一个不能行差踏错的地方,一个没注意就不知道惹上什么事端,就像这次的事,全就是无妄之灾,这次大家的目光都盯在太子身上,小夜儿又太小,所以没人注意到她,可这次侥幸避过,可是以后呢,只要她在宫中一天,我这心里就一直安稳不了。” 孙氏听到这话,嘴角也不禁溢出一丝苦笑来:“我也心疼小夜儿,不想她到宫里那个地方去,第一次进宫时,我们或许有选择的机会,可如今……”孙氏沉吟片刻才说道:“已经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了。” 周瑶不是笨蛋,相反,她还十分聪慧,孙氏这话没说时,她担心女儿也没有深想,可听到这话之后,她的面容也当即凝固住了。 是了,若换做她是皇后,怕也是不会放过小夜儿的。 外戚不得干政,这是祖训没错,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么多年下来,后宫与前朝之所以相安无事,并非是因为这些人对祖训够尊重,守规矩,而是因为没办法。 而皇后的情况却有不同,虽然她也姓周,可自周家分家后,彼此间的关系越发疏远,基本上已经可以算作两家人了,而在外人眼中,周家自然算不得外戚,可事实上,得益于幼年经历,皇后与周家感情,却着实不错,而且,对周家的这份不同,旁人是不知道的,因为无论是皇后幼时曾在住在家中的三年,还是皇后之后与周家的情分,都是低调不为外人所知的。 落在旁人眼中就是,皇后与周家其实并无关系。 而接明夜入宫,就更好解释了,因先帝时信奉道教,一心追求长生,所以,明夜因小福星的身份,而得到皇后的喜爱,也是在寻常的很。 这年头,迷信一把,即便贵为皇后,也没人跳出来说这样不行的。 所以,明夜的进宫,看在旁人眼里,并无不妥当之处。 可恰巧是这份‘妥当’,才正是事情的关键,若是明夜进宫惹人注意,皇后或许会放弃这种打眼的方式来和周家交好,但恰恰是因为寻常,皇后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同样,政治默契也是需要培养的。 明夜就像一条细细的丝线,串联起皇后与周家那丝看似微弱的联系。 或许,这类都算不上政治投机,顶多算是一份心知肚明的默契,可如今皇后所需要的,也不是稳固无比的政治联盟,这种彼此心知肚明的默契就好,太子已然坐到主位上,如今并不求多么惊才绝艳,多么深得人心,所求的,唯有一个稳字而已。 以皇后的智商,明夜进宫也必定会被很好的照顾,单看这次明夜进宫即知,至于这次的事,基本可以算作是偶然事件了。 将其中诀窍想通之后,即便爱女如周瑶,心中也生出了摇摆不定的情绪。 对小夜儿来说,进宫的好处是无比明显的,或许也会有那么一丝丝危机在,但其中的风险和利益相比,又着实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这可、这可真是…… 而这次叫小夜儿回家,其中怕也有安抚的意思在。 周瑶忍不住感叹,周蓉不亏就是周蓉,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孙氏安抚性的拍拍女儿的胳膊,道:“车道山前必有路,你也不用这般上愁。” 周瑶咧嘴苦笑道:“哎,皇后把这个球重新踢到了咱们手中,可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游移不定啊。” 这原本也不是商量几句,就能出结果的事,周瑶和孙氏说过之后,便也不再谈及,转而又问起宝珍宫里的一些事。 晚上,待明睿丰下衙回家,周瑶这才和丈夫说起自己的担忧来。 明睿丰听完哈哈一笑,显然比妻子要看的开多了:“你也太过杞人忧天了,要知道,只要人活在世,机遇就总是同时伴随着风险在,看事是否可行,则在于利益是否大于风险,再者说来,以皇后的聪明,肯定会将小夜儿保护好,这件事,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皇后,都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拒绝呢?” 见妻子还要再说,明睿丰又说出了一句分量十足的话:“这样的事,若放在先帝朝,我自然是不会同意的,可如今的陛下秉性仁慈敦厚,对宫人尚且都不会无故打杀,更何况是对小夜儿呢。” 这句话,终于压倒了周瑶心里天平的最后一丝浮动。 以当今陛下几近懦弱的性子,怎么都不会对小夜儿如何的,而在宫中除开陛下,也没人能真正动了了她。 …… 明夜对于家中涌动的暗流,是一无所知,她好不容易回了家,自然抓紧吃喝玩乐,不过,最叫人可恨的是,她才离开了一个月,可她养的那几个小东西,竟然,竟然跟她不亲了! 这还了得,明夜发誓,定要给这几个白眼狼点颜色瞧瞧。 明夜怀里抱着花花,而她本人则坐在周承荪的怀里,听着外公给两个哥哥讲课,小脑袋还一点一点的,十分闲适自在。 她年纪小,还没有开始读书,这才能跟着明轩和周闵两人身后混着,又因为离家的时间有些长,周承荪思念外孙女,也不在乎那么多的规矩了。 明轩和周闵两个人,也是一边摇头晃脑的读书,一边偷偷和明夜挤眼睛,最后周承荪有些看不下去了,这才将教训了两句,将两人赶走。 钰姐儿听说明夜回来,也来看她,还送了她一些小礼物,不过,最叫人惊奇的还是她的舅妈李氏,再瞧见她的时候,竟然不再阴阳怪气,也不话中有话了。 明夜心道,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远香近臭? 作者有话要说:在此对大家说一声不好意思,我太马虎了,起错了名字,在此更正,以后太子名字更正为朱翊钺,多谢小天使指出错误,再次鞠躬感谢~ 第21章 中秋 说到底,李氏虽有些爱挑事,也爱掐尖要强占便宜,但她却不是个不知四六的愣头青,虽说不知明夜到了踩了哪里的狗屎运,愣是能得了皇后的青眼,她心里却是明白,对着明夜,是不好当面交恶的。 赔本的买卖没人干,对着明夜甩脸子固然一时出了气,可在一个小孩子面前,尤其是一个眼看着将来就有大造化的小孩子面前,留个不好的印象,这是不划算的。 反正,就给个好脸色,哄哄而已,又不费什么事,小孩子家家的,只要不训她,不给她难看,在李氏看来,也就足够了。 反正,小孩子也不记事。 不过,她却并不明白,明小姐可谓是生而知之,非但瞧出了她的改变,还在那苦苦思索其中的缘由呢。 …… 三秋恰半,故曰中秋。 中秋节亦属于法定节假日之一,周承荪与明睿丰也休沐一天,时下便有走月的习俗,即亲朋好友之间分送月饼,交际往来,一同饮酒论文赏月,场面可谓盛大。 明家在京城只有明睿丰一个,除周家外并无亲戚,而明家一家四口又都住在岳父家中,至于这道工序自然也就没有必要,所以这个分送月饼的对象,主要是同僚之间,师生同乡和同年之间。 周承荪虽没能入阁,但作为一部大员,底下自然少不了巴结的人,而明爹身为言官,别看级别不大,才正七品,可权利却着实不小,也没谁敢小瞧,再加上宫里赐下来的月饼,于是,情况便是,周家别看送出去不少的月饼,可却收到了更多的月饼。 京城中乃全国经营汇集之处,各位老大人的老家也分散各处,所以送来周家的月饼,其口味也是多种多样,有蛋黄的,鲜肉的,瓜果馅料的,甚至还有海鲜的。 总之,明夜这个小土包,可算是彻底开了眼。 她到是跃跃欲试,都想着尝上一尝,可周瑶管的十分紧,只准她吃一小口尝尝味儿,至于再多,却是没有了的。 明夜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她知道她娘这是怕吃多了不克化,所以也只得讪讪的放下,眼巴眼望的流口水。 当然,除开月饼之外,西瓜也是必不可少的,明夜吃西瓜一直有个不大好的习惯,那就是不吃西瓜籽,小的那会儿可以凭借小孩子的优势,只吃最红最甜的瓜心部分,可长大之后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了,于是,因着这一点,她从来都不再人前吃西瓜。 不过这次,她可是好好的过了一次瘾,西瓜作为平民水果,在附近近郊便有瓜农种植,除开自家买的,还有作为和月饼一起赏赐下来的,搞的明夜好几天都没能老实吃饭。 过完中秋后,明夜也没在家待几天,宫里很快便有人来接她了。 再次入宫,无论是周瑶还是孙氏,心里都有了底,也不再如第一次那般慌乱不堪,开始有条不紊的给她收拾东西,交代宝珍各项事情,叫她无比要将姑娘照料好。 明夜瞧着爹娘面上没有丝毫异色,那原本到了嘴边的话,想了想还是重新咽了回去,既然爹娘都叫她进宫,想来便是她能进宫,依着爹娘对她的脾气和疼爱程度,进宫定然是对她有好处的。 将这些想通之后,明夜也不再胡思乱想,而是想起进宫要带的东西来。 上一次进宫匆忙又紧张,也顾不得这些,这次,便要多带一些小礼物了。 不过,叫明夜吃惊的是,这次等在宫门除接她的人,竟然是李庆。 还没等明夜表露出什么,李庆便先开口说话了:“明姑娘,是太子殿下知道您今日要进宫,特地派奴在这候着的。”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明夜只是轻声道了谢,然后便随着李庆一去进宫。 进宫之后,明夜这才知道,因着上次的风筝事件,皇帝陛下许是觉着他还有精力,于是大笔一挥,便又给他加重了不少课业,朱翊坤原本的作息时间,是只上午上学,而下午则自由支配,或是练字,或是复习第二日的功课。 如今可到好了,已到申时,而朱同学还被拘在文华殿啃书呢。 真是可怜啊可怜,明夜还在心里替他抱怨了那么一下下。 明夜先到坤宁宫去见皇后,皇后见她也很高兴,笑意盈盈的问了她节过的怎么样,在家都作了什么,可吃了月饼之类的话。 明夜奶声奶气的一一作答,皇后作为一宫之主,想必这几日操劳十分疲累,见皇后像是面带疲色,明夜瞧在眼里也有些心疼,也没赖在坤宁宫多长时间就退下了,回到自己的小偏殿中,明夜则兴致勃勃的给大家分送礼物。 明夜带的礼物十分的应景——月饼,不过不同于一般月饼的是,她带进来的是冰皮月饼,这事说起来,还是周瑶乐意心疼闺女,为了哄她高兴,也愿意陪她胡搞乱搞,于是这才将冰皮月饼做出来,因成品时间较晚,所以这次做的冰皮月饼,除开她带进宫的这些,剩下的都是自家人吃的。 先把给皇后的份送过去,明夜这才给宫女们分月饼。 月饼的馅料有豆沙,枣泥,干桂花还有一些果脯,月饼并不是稀罕东西,大家都吃过,可这样的月饼,却是头一次见,表皮晶莹软糯,里面的馅料若隐若现,两相映衬之下,十分的精致可爱,而且,为了照顾女性,月饼的个头做的很小,大家都说呢,这样好看的月饼,可真是舍不得放到嘴里去。 七嘴八舌正说话间,朱翊钺来了,众人连忙笑着做鸟兽散,在坤宁宫侍候的,都知道太子殿下和明姑娘玩的好,这会儿大家也不在这杵着了。 明夜连忙招呼他:“过来,过来,礼物给你!” 朱翊钺走上前,拿起一个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明夜仰着小脑袋喜滋滋的说道:“这是月饼。” 然后,也不等他细问,明夜便将她在家是如何如何试验,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朱翊钺见她卖力推荐,虽说不怎么喜欢吃甜的,但还十分给面子的尝了一个,吃完还评价道:“恩,还不错。” 明夜心里就有些不大高兴了,这反应也忒平淡了点吧,不过转念一想他的确不怎能喜欢吃甜,这才无奈作罢。 两人说话间,都在围绕着月饼进行,朱翊钺还拿着月饼打趣她:“宫里拜月用的月饼,和你这个比起来,大约算是老祖宗辈分的吧。” 明夜觉着他在同她说笑,本来是没有往心里去,直到她瞧见那个巨无霸月饼,直径宽约尺余,重好几斤的大月饼,这才算开了眼界,心道,果然这宫里的东西就是跟外面不同。 带着明夜参观完月饼后,朱翊钺这才慢悠悠装若无意的和明夜说道:“哦,对了,忘记和你说了,以后明大人也是我的老师之一,如果你以后觉着无聊的话,可以随我一起去读书,反正,你也到了开蒙的时候。” 他说的不在意,可这话听在明夜耳中,却似如惊雷炸开,她用满脸惊愕的神情看着朱翊钺,显然还没反应过这个消息来。 朱翊钺也不管她,只是略显恶劣的说道:“不过这可提前说好,到了那可不许哭闹闲烦,不然的话……”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明夜就朝着人冲了过去,然后做了一个动作——抱大腿。 这可不得抱大腿吗,这事要不是自朱翊钺的嘴说出来,她一准以为别人忽悠她呢,太子的老师,那可是这个大明王朝数读的最好,最优秀的一批人,哪怕学不到东西,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明夜这样迷迷糊糊的想着。 第22章 上学 说起来,明夜之所以能在朱翊钺身后当个小尾巴,一来是她年纪小,二来是太子殿下面子大,再者,就是明爹那么一点似有似无的面子了。 当然了,这还得限于日讲,若是举行经筵,那明夜就得老实缩回坤宁宫了。 不过,单是这些,也足够她兴奋的了。 太子殿下读书,自然和旁人不同,就算是京中的一些勋贵或是书香世家,家中子弟读书,若是能请来一位名儒当老师,也是能炫耀三年的美事,而朱翊钺则拥有五位这样的大儒老师,且还有侍讲侍读学士若干。 而且,这会儿明夜也清楚了,她爹只是侍讲而已,并不能算真正的老师,说是朱翊钺的老师,委实牵强了些。 明夜作小男娃的打扮,三头身小短腿跟在朱翊钺身后,一路来到文华殿后,除开明爹见到她神色微微激动外,其他几位老大人,只用余光微扫了下,便不再看她,想来,只要太子殿下听话,认真读书,这些细枝末节之事,大家还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其实,认真说起来,明夜来了之后,心中更多的是见到大儒名师的崇拜感,对于是否应该开启学霸之路什么的,到不甚在意,她前世虽有很多事情不记得了,但也知道学习是一件极为耗费心力的事情,前世她努力读书,是她实现目的的一种途径,可一朝改换时空,对于她来说,读书便不必如此了,她可以培养自己读书的兴趣,作为枯燥时的一种消遣,但却不必字字较真,务必追求其中真义。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将职业转换成爱好。 这两者其中,可是有本质差别。 在来之前,朱翊钺已经大体和她讲过上课内容,大体包含三部分,读书、听讲、习字,而这会儿,明夜做到角落里,将自己缩成一个糯米团子,唯一的感觉就是——蒙圈。 天地良心,她是真的蒙圈,先是瞅瞅眼前的教材,全文言繁体字,而且,更重要的是,此时的书籍全部是竖排版印刷,并且,没有标、点、符、号! 作为一个看惯横向排版,简体中文的现代人,这着实是件很要命的事情。 既然阅读困难重重,那便听课吧,但是,当双手置于膝盖,坐姿端正的明夜一脸认真的听课时,她此刻的内心却已经被疯狂的弹幕刷屏,呜呜呜,她好像哭,因为主讲的这位老大人,口音十分的严重! 文言古文本就佶屈聱牙,十分晦涩难懂,口齿清晰尚且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不落下,更何况这等带有严重口音的,这对明夜来说,这可真是堪比听天书了。 而再偷瞄一眼神色认真的朱翊钺,明夜心生不由升起一股浓浓的敬意,真是了不起啊了不起。 到这会儿,明夜才终于明白,为何朱翊钺之前跟她说,只要老实听话,认真当个小尾巴就行了,因为,凭明小姐的水平,也只能当个小花瓶小尾巴了。 她就说嘛,朱翊钺怎么可能那么好心,还叫她来做伴读,这分明是不想一个人受罪,拉她来做难兄难弟的! 得亏的明夜还算心智坚韧,这才算强忍下这半日课程,可对于朱翊钺来说,还远不止如此,他每日还需要练字,春夏秋三季,每日一百个大字,冬季每日五十个,此外,先生还会在课堂上布置好作业,于第二日抽查,这些,都是需要课外用功的,但如果作业没有完成,或者完成的不够好,那太子殿下便会受到老师的惩罚了。 好不同意熬到下课,诸位老师开始陆续离开,明睿丰这才走到她身边,捏捏闺女的小脸蛋,面上还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道:“小夜儿,爹爹也教你读书好不好啊?” 出乎明睿丰意料的,明夜对着老爹,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并说道:“爹爹,我不认识字,你先教我认字吧。”为了怕她爹讲的太深奥听不懂,明夜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要像今天的这么难。” 明睿丰听罢不由失笑,又捏了捏闺女的脸蛋,这才保证道:“行行行,都听你的,你想怎么学,爹爹就怎么教。” 对于上班时间,还能瞧见自家闺女,并且还能教闺女认字,对明睿丰来说,乃是十分难得的美事,没瞧见其他人那些羡慕嫉妒的眼神吗,能和太子一起听课,这可不是谁都有的经历,既然如此,明睿丰自然不会叫闺女真的混过去,白白浪费了这次良机。 太子殿下的老师和侍讲,大多都是兼职,所以大家都是轮流来,今天本不应该明睿丰来的,但他心里惦记闺女,这才特意和人换班的,这会儿见闺女适应还算良好,又简单交代几句,便匆匆离开了,他这会儿还要到六科值班房坐班呢,毕竟作为科长,底下还有好几个科员需要管理呢。 中午,明夜和朱翊钺一同用过午饭,瞧见他就要练字,明夜这才忍不住问出来:“你每天这样上课,不觉得难受无聊吗?” 明夜没有得到类似抱怨,或者吐槽之类的话,朱翊钺十分正经的回答她:“学习圣贤之言,不是向来如此吗?何来枯燥一说?” 明夜这才后知后觉的一拍脑门,是她糊涂了,这是时代的局限性,在现代,关于怎么当好老师,这是一门专门的学问,其实涉及心里学等相关数十种学科。但在现在,能做太子老师的这些人,都是自幼便惊才绝艳的人物,又经过数十年寒窗苦读,经历重重磨难,才能到达如今的地步,在他们的固有印象中,学习过程中的枯燥与难捱,这些都是小事,大家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可却又都忽略了一点,太子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而小孩子的天性,是不能被强行洗脑磨灭的。 明夜十分清楚,天性就像弹簧一样,前期越是被压的狠了,而到后期一旦无人管束后,反弹的就会更加严重,想到这,明夜心中忽然一凛,她只是隐隐约约的记得,好像明朝的奇葩皇帝很多,那这其中,会不会和这种自幼严苛至极的教育有关。 第23章 学习 明夜本人并没有太大的野心,也不认为凭借自己,就可以影响到自己的小伙伴,但,她从本心里,还是想为朱翊钺做些什么的,希望他能过的开心一点,至于日后,能否会对这个王朝产生一系列的影响,她也不敢去奢想这些。 她愿意遵循自己的本心,这些力所能及看似微不足道的一些小事,她愿意为之去努力一把。 想到这,明夜便也很正经的和朱翊钺辩论道:“可是,那些东西,我听着真的和天书一样啊?” “你听不懂,是因为你还未开蒙,还需要努力读书才行。” 明夜心道,这话也就哄哄真正的小孩子,可敷衍不了她,她问道:“那我问你啊,你觉得难不难啊?” 朱翊钺顿时有些词穷,他当然觉得很难了,每日的功课简直像做大山一样,压的他几欲喘不过气来,也正是因此,明夜来了坤宁宫,他才会迫不及待的去找她玩,实在是因为他整日的生活太过枯燥乏味,缺少鲜活与色彩,但他心里也明白,他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在他这不到十年的人生中,周围所有的人都告诉他,他是太子,是大明王朝的未来之主,所以他必须要努力学习圣人之言,学习治国之道,不能喊苦,也不能喊累,因为这是作为君主必须做到的。 可此时,当着明夜的面,他也不愿意再强迫自己,因为无论是明夜的年纪,还是这些时日的相处,都叫他有一种想要倾诉的冲动,这些压在心头许久的话,他从来找不到人倾诉,现在,他很愿意和明夜这个小伙伴诉一诉苦的。 心里明知道就算对明夜说了,也无法改变些什么,但最起码,他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发泄的渠道不是吗? 朱翊钺略带愁苦的叹了口气,摸着明夜头上的几根毛,无奈的说道:“难啊,我怎么不觉得难,非但觉得难,我甚至还升起过逃学的念头呢。” 许是觉得这话太过不应该,朱翊钺说完后,便十分紧张的观察明夜的神色,待见她并没有露出类似于你怎么能这样想,或是,你这样简直太不应该了的表情,这才松了一口气。 明夜非但没有表露出异样,反倒想是终于找到盟友模样,特别认同的点点头,道:“就是,就是,那些先生也太严厉了,明明就是那么难的东西,要求还偏要这样的严格,他们已经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自然觉得容易,可我们这么小,哪里能听的懂那么难的东西。” 明夜并没有提及,类似于每个人的脑子是不一样的,这类可能伤及自尊的话题,只拿年纪和学历来说事。 朱翊钺说不出这会儿心里什么感觉,就像是渴了许久的人,终于发现一汪清泉,旅途疲累至极的人终于找到休息之处一般,内心的通达畅快,难以言说。 明夜挠挠头,这些理论上的东西,用处是有的,但对于现状来说,不太大,她无法跑去告诉诸位大儒老师,说你们的教学方法有问题,她如今可以做的,也就是叫朱翊钺尽量找出对学习的兴致来。 但,如何从这些即干巴又难懂的古文中,找出兴趣来,着实不是件易事。 于是乎,事情一时间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不过,明夜这人有一个优点,就是很实在,既然空想想不出来,那她就打算自己亲自学一下,试验一下,看能不能有什么好办法。 明夜虽有前世的底子在,但面对这些古籍,也难免生会出一种无从下手之感,面前有个现成的人在,于是乎,两人的话题便自然而然从如何寻找盟友,歪成了一个学一个教的现状。 朱翊钺平日里都是学生的身份,还从没尝过当先生的滋味,见明夜要把他当成先生请教,他想了想,凭自己的学问,给明夜当个开蒙先生是绰绰有余的,于是乎,他也兴致勃勃的摩拳擦掌起来。 两人都不是拖拉性子,说干那就是立马干,手边没有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开蒙书,朱翊钺就用自己手边的书籍代替,最后,选中了《□□实录》作为明夜认字的蓝本。 《□□实录》是本朝大学士整理编撰的,遣词造句,写作手法也更为熟悉,对朱翊钺来说,也是最为好懂的,如此,教导起明夜来,也更为得心应手些。 实践才能出真知,这话是再没错的,果然,就在两人一人教一人学的过程中,明夜便设身处地的发现,没有标点符号的书,读起来是有多难。 明夜苦着一张脸,对着朱翊钺抱怨道:“你可真是厉害,这般密集的字,该如何断句才行啊?” 朱翊钺是看熟了的,理所当然的回答道:“这有何难,只要读起来,自然便会断句了。” 明夜被噎的难受,于是换了中说法提议道:“那若事像我这种,第一次读的该怎么办?你自然断的出来,那是因为你足够熟悉,就像你在读新书时,初次时,会不会也觉着很难?” 因着在叫明夜读书,所以对她的话,朱翊钺是很仔细的想了想的,然后才有些不确定的答道:“好像的确如此。” 这不就是了! 明夜眼睛亮晶晶的提议道:“我们不如用符号,把文章分出章句来,这样读起来岂不更容易些?” 朱翊钺也觉着稀奇的,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开始认真的研究起来,符号嘛,既然是作分隔之用,自然越简单越好,明夜心里虽早有一套成熟的标点符号,但这会儿是为了锻炼朱翊钺的思考想象力,和钻研的兴趣,当然是不能由她讲出来的。 于是乎,两人便开始了试验,开始只是用毛笔见点出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点作分隔符,但慢慢的两人就发现,只此一种根本无法断出不同的章句,于是乎,两人又开始进一步改近,譬如语气上停顿之处,在末尾加一个小尾巴,而根据语境的结尾处,再点上芝麻黑点。 如此,实心黑点便充作句号,而带尾巴的黑点,便充作逗号,明夜到想用传统的空心句号,但后来发现,此时大家写字用的都是毛笔,点黑点远比画空心圆圈容易的多,于是,也不再强求这些。 此时书籍珍贵,想要用作断句联系,肯定不能直接在书上勾画的,只能先将内容抄写在纸上,然后再行断句,时下的书写顺序与书籍拍板相似,都是自右向左,竖着排下来的,明夜实在是看不惯这种,便央着朱翊钺从左向右横着写。 朱翊钺的精力都集中在研究符号上,虽说有些别扭,但也没有为着这事拂了明夜的意思,只不过写着写着,朱翊钺便发现了,这种写字的方式,远比竖着写字要省力,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觉着这样来看时,也容易很多。 于是乎,这就这么着,两个人一边商量讨论,一边尝试试验,渐渐又发明出类似于书名号,引号,冒号等符号。 当然,这些符号或多或少的都和现代都有区别,但这些小细节都不重要,因为最重要的是,这些几乎全部都是朱翊钺想出来的,明夜只是在一旁充当提意见的角色。 而参与且围观了全过程的明夜,心中也是感叹不已,太子殿下果然不愧是太子殿下,这个脑子还真不是摆设,那真是相当聪明的。 而朱翊钺本人呢,这是一次非常新奇的经历,而且,从头到尾又是抄书,又是断句尝试,非但觉得对文章内容理解更深入,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成就感和满足感,虽然他很累,但累过之后却没有以往那种如释重负,终于结束的庆幸,反倒有种心中自豪意犹未尽的感觉。 而且,不用再一遍一遍的诵读记忆,文章内容便会自动出现在脑中,有一种信手拈来举重若轻之感。 朱翊钺是个聪明人,他很快便敏锐的察觉出,若是今日的学习也能如这样的话,那么…… 想到这,他的心跳便忍不住开始加速。 第24章 打击 对明夜女扮男装,混在文华殿当小尾巴一事,皇后即没说同意,也没有说反对,不过,明夜也算是在宫中生活一段时间,她明白,这便是皇后默认的意思。 因为成功发明出一套标点符号来,这种成就感,使得朱翊钺对学习的兴致瞬间高涨起来。 第二日,他便早早的来把明夜喊起来,两人一起去上学。 虽说睡的正香的时候,被人突然叫醒是件非常郁闷的事,但明夜到没太大的起床气,于她自身而言,更是明白学习的重要性,所以也很愿意多学一些东西的。 到是宝珍神色担忧,总想着将明夜劝住,可这些日子下来,她也大体了解明夜的性子,这位小姐,别看年纪小,但却是相当有主见,只要是她自己决定的事,鲜少有人能够改变她的想法。 如此,宝珍除了叹气,也实在别无他法。 文华殿距离明夜居住的小偏殿,其间的路程相当客观,这一路走着,明夜跟在朱翊钺身边,很明显的能感觉到,这人的眼底有一种名为光彩的东西,行走之间也更加挺胸抬头,昂首阔步,有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势。 昨日先生并未布置功课,所以朱翊钺仅练字一项而已,朱翊钺做事并不刻板,所以,今日他所上交的功课,便是他与明夜昨日努力的结果——带有标点的横版文字。 明夜瞧见他这一手骚操作,差点没破功,太子殿下真乃艺高人胆大,竟然就这么交上去了。 说来惭愧,明小姐之所以会这样想,也是前世被各类影视小说毒害之故,在她固有的印象中,读书人,越是年纪大名气越大的读书人,大抵都逃脱不了这样一种形象,刻板、固执、死守规矩和教条,容不得人有半点不同和异样,那脑筋恨不得刻板到了大理石一样的地步。 不过,她却是没有想到另外一个方面,朝中官员,往往都是越老的那个官越大,在宦海中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油条,老狐狸,怎么可能真的那么死板不知变通,所谓死守礼教也好,遵循祖制也罢,都只是自己的政治保护色而已,隐藏在刻板之下的,往往是想要借此而达成的目的。 当然,当明夜彻底弄明白这些,已经是后话了。 而出乎明夜意料的是,这位老大人拿到朱翊钺这新版字体之后,面上非但没有任何不悦,反倒颇有兴致的问起了朱翊钺,太子殿下为何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写字,很明显,这位老大人对这种排版很感兴趣,但是对于标点,反倒显得兴致缺缺,在他看来,这只是小孩家为了偷懒而使的一种小聪明而已。 在这位熟读经典的大儒来说,有无标点,对于阅读来说,并无太大用处。 若是相同的事情,放到明夜身上,很大的可能,她会在先生这得一句或褒或贬的评价,亦或教给身边的人,这便已到了头。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则叫明夜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太子殿下之所以是太子殿下,绝非仅仅因为一个身份而已。 朱翊钺被手在先生面前自信而立,眼中眸光明亮至极,他没有回答先生关于写字方法问题,反倒回问了先生一个问题:“老师认为,这种能分章断句的符号如何?” 老头听了这话后,扶须而笑,道:“区区小伎而已,或有或无。” 朱翊钺并未因这句话而气馁,而是平静的说道:“对于老师这种饱读诗书的大儒来说,或许真的或有或无,但对于初学者,又或是学问尚未到火候的人来说,有了这种分割字符,那书再读起来,便要容易许多了,假使有了这种字符,那一个人同样的时间内,便可以阅读更多的书,再者,对于那些粗通文墨之人,也会使其更易读书明礼。” 不必多言,话点到这个程度,已然足够了。 能成为太子的老师的人,没有真傻子,想到更深的一些东西,这位向来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大人,也难免呼吸急促起来,此时,他才清楚的认识到,若是此举能够推行下来,在读书人中所造成的震动,绝对是难以预料的。 因为,这在无形之中,将读书的门槛降低了许多。 对单独的一人可能无甚影响,但,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这无疑于一场革命。 此事说罢,朱翊钺便重新做回座位,摆出重新听课的架势,而上首的老大人,也恢复平静的神色,照例开始了讲课。 只有旁观全程的明夜:…… 她已经震惊到完全说不出话来,即便她从来没认为自己聪明过,但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如天堑般的差距,或许,这已经不能完全用聪明来衡量,因为,其中代表更多的,是一种格局,眼界,大局观的一种东西。 明夜有些迷糊的想着,原来,这才是站在顶端位置所代表的能量吗。 当天下课之后,明夜并未和朱翊钺一起,因为,太子殿下去见了父皇了,明夜在目送朱翊钺离开后,心下也忍不住激动起来,也许,可能,真的会因此而改变什么也不说定呢。 对亲眼见到太子殿下英姿的明夜来说,她理所当然的有着无比的信心。 标点符号这么有用,这么好,当然应该推广开来不是吗? 况且,如今早已不是被世家把控着的时代,寒门仕子崛起,京城中的向学风气,更是浓郁至极,这真的是一个无比合适的时代,明夜无比坚定的认为着。 就当明夜正打算为英明无比的太子殿下,道上一声恭维时,她便见到了一个蔫头巴脑,大受打击的朱翊钺。 明夜当时就有些傻眼,她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原本信心百倍,如骄阳般耀眼的朱翊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低头丧气,目中流露出迷茫和不安的少年人。 明夜小跑到他身边,瞧他这样,也不敢随便发问了,只是小心翼翼牵起他的手,将他拉到一旁坐下。 朱翊钺浑似没了知觉的行尸一般,就这样任由明夜拉着走,而本人毫无所觉。 明夜抽空朝李庆看了看,而对方则是同样嘴角发苦的摇头,表示他也是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 朱翊钺这会儿实在是不成个样子,作为一个上位者来说,流露出这样惶惶不安的神色,乃是大忌会,可瞧他这副神魂落魄的可怜模样,明夜又不忍心说出来。 她转头看向了李庆,能够混到太子身边,李庆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于是,立刻便明白了明夜的意思,忙躬身退了出去,并且将门口守好,坚决不许其他人接近。 太子如今的模样,不能被有心人看到。 有了李庆把守门口,明夜心中悬着的那口气才松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如今的年纪,开导什么的纯粹是做梦,不过,她觉得朱翊钺如今需要的是倾诉,而是不是所谓的开导,想了想,她伸出那根胖萝卜一样胳膊,拍了拍他的手臂,然后便不再有其他动作,只是静静的守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明夜认为他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朱翊钺终于开口了。 “父皇,没有同意。”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过明夜听懂了,她没说话,因为她明白,下面要说的话才是重点。 朱翊钺眼底有怀疑,有不解,还夹杂着一丝苦涩:“自我成为太子起,无论是先生还是父皇母后,都告诉我,将来要做一位明君,为此,我自幼苦读经史,聆听先人教诲,学习该怎样成为一名贤主,承上天之志,以造福万民。” “可是……”朱翊钺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这次意欲推行字符,本意是想造福百姓,父皇却没有同意。” 明夜只是静静的听着,不发一言,一来是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再者,她也特别困惑,为什么陛下会不同意。 “父皇问我,可知这天下什么样的人最难控制,最难驾驭?” 明夜不懂,这些东西,早已经脱离她的知识范畴,好在,朱翊钺也没指望她回答,紧接着便怅然若失的自答道:“是读书人,因为他们饱读诗书,熟知各种礼法,并可以用手中的笔当做武器,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真正的杀人不见血,而最不安分的,也是读书人,自来鼓噪人心,挑事闹事的也是他们,如今的读书人已经足够多了,并不需要更多的读书人,而若想统治长治久安,则以愚民而治为上上策,只有他们老老实实的待在出生之地,本分的生活,缴纳税款,只想着怎样说活下去,才不会出现动乱的心思。” “直到今日,我才明白,原来所谓君主的真正意义,不是为民,不是为天下,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至于其他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因此而附加的,小夜儿,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我长这么大,到如今才明白,原来我之前身边人告诉我的一切,全部都是假的,那些东西,都是谎言编织而成,只是为了好听,而在表皮套上了一层光鲜亮丽饱含大义的皮囊而已。” “所以的一切都是假的,唯有手中的权利才是真的。” 明夜听完则彻底目瞪口呆,僵在原地,不过,作为曾学习过历史的现代人,明夜很快的就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 经济的发展,会带来社会结构的改变,而千百年来的事实也证明,只有在小农经济的低标准之下,才是维护封建政权稳定的最好模式,这也不难理解,皇帝需要通过中央集权,来维护自己的统治,而过分集权,带来制度的缺失,便导致对于底层百姓的控制很困难,最好的情况当然就是,人一辈子只呆在一个地方就好,人心稳住了,不胡思乱想了,国家的统治才会稳定。 这也是为什么古代封建王朝,对于户籍制度管理特别严格的原因。 可作为后世眼光的明夜,她能够理解,却不能就想当然的这样认为,社会大潮流是无法被强行压制住的,随着手工业的发达,必然会带来贸易的繁荣,什么最赚钱,当然是行商最赚钱,当社会在向前发展,制度却无法完善时,这些漏洞就必然会引起有心人的利用,官商勾结自然在所难免,商人会想方设法避税,官员想得到利益,而一旦这些人形成稳固的利益链条,再想要触碰时,便会难上加难,国家没有税收,就只能进一步去剥削农民,长此以往,这样的畸形发展,必然会有崩塌的一天。 所谓堵不如疏,这其实和治水是一样的道理。 而封建王朝家天下的本质,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统治地位,而对于百姓,只要使黎民不饥不寒,能够保证基本生活,不聚众不闹事,才是统治者最想要的结果。 是要百姓生活更好,还是要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这两者该怎么选,无数的前人早已给出答案,屁股决定脑袋,在成为一个君主之前,首先是一个人,是别人的性命重要,还是自己的性命重要,这简直是一个必然选项。 明夜对朱翊钺的话心知肚明,不过虽是如此,她却仍旧保持了沉默,因为她的头脑,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过,朱翊钺能够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其中有着两人在一起的玩伴情谊,但更多的,则是因为她是一个小孩子,一个什么都不懂,也不应该懂的小孩子,他才能够放心的倾诉这些。 或许,将来会有那么一天,朱翊钺可以对她全然信任,但却绝不是现在,人与人之间,其实是经不起考验的。 第25章 致仕 明夜心中涌动着一种激动亢奋的情绪, 可一旦张口,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她想, 大抵每一个成为帝王的人, 都会经过这样一个心路历程,理想与现实的冲撞, 无论古今,都是极为痛苦的一件事, 而这个过程, 也正是伟人,普通人和小人的分界线, 内心坚定能够战胜诱惑, 在了解一切后, 仍能不变心中志向, 谓之伟人,经过一番激烈挣扎,最后屈服于现实无奈的, 是普通人,至于小人,大抵根本连挣扎都不会有,而是毫不迟疑的选择利益。 而朱翊钺之所以这样痛苦, 恰恰是因为他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 他并不自私,相反,虽然他自幼长于深宫, 不知人间疾苦,但对于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却能够感同身受,并能够以天下为己任。 想到这,明夜不由肃然起敬,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如果将来登基,也必定会是一个了不起的君主。 明夜很想帮他一把,但同时心里也明白,这个过程虽然无比痛苦,却也是涅槃重生的一个重要关键,旁人的话,即使再有道理,即便他再如何认同,到底不如自己经过一番痛苦的苦思得来的深刻,只有此时越痛苦,他将来的志向才会越坚定。 她如今能做的,唯有陪伴而已。 李庆做事相当靠的住,说是守门,整整半天的时间,这座小偏殿附近,连只苍蝇都没能飞进来。 朱翊钺像尊雕塑一样静坐着,动也不动,开始,明夜还能勉强坚持的住,后来实在熬不住,便也不再管他,虽他去沉思去思考心灵叩问,而她则摆弄起面前的千字文,这是朱翊钺开蒙时的教材,是用来教她初步认字的。 一开始,明夜还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她还能不认识字?而最后事实证明,少量的繁体字她能认的出来,可一旦数量上来,即便她早有十几年的教育打底,该蒙圈还是照样蒙圈。 得了,还是老老实实从头啃吧,一切,从认字开始。 整整半天时间,就在二人这么相对无言的氛围中过去了。 不过,即便明夜和李庆两人千防万防,到底还是有消息漏了出去,宫里的生活枯燥乏味,一点波澜都能叫人私下热议许久,更别说事关陛下待太子的态度,这件事,最先是在太监中流传开来,后又被内阁前朝知晓,待到前面都闹开了之后,这才慢慢传到后宫里。 说来,这也是皇后管理后宫向来严谨之故。 不过,明夜心道,这件事恐怕最高兴的,当属李贵妃。 因为,就在此事才传到后宫那一日,明夜上课时,便见到了一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李贵妃之子——朱翊钧。 明夜来上课的时间比较短,又赶上前段时间朱翊钧请了病假,这才一直没机会相见,只是,这才刚有点冒出头的消息,这位的病就突然好了,也实在不能不叫人不多想。 不过,这位李贵妃,也当真是个聪明的人,嗅觉之灵敏,反应之迅速,对时机把握之准,实在叫人不能小觑。 朱翊钧只比朱翊钺小一岁,除开朱翊钺的身量要比他高些外,二人的长相体态,也颇为相似,就是那种,叫人一打眼就知道这二人是兄弟。 既然连李贵妃都能探听到的消息,没道理皇后会不知道,而最叫明夜感到意外的是,皇后却对此只字未提,没有干涉,没有开解,更没有教育,若说改变,也只有在平日里对朱翊钺照顾的更为精心而已。 皇后能做到这一步,可真是叫明夜吃惊不已。 自来,后权都来源于皇权,看一个皇后或是太后地位,其本质上看的是她对于皇帝所施加的影响力,也正是这个缘故,便致后妃对儿子分外看重,这种看重不单单指关心,而是会想方设法在儿子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自己的教诲,因为,只有这样,才会加重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分量。 譬如这其中的佼佼者——李贵妃。 明夜在宫里住的时间越长,便感触越深,看的越透,正是因为有着对比,才更能凸显出皇后的难能可贵。 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这需要无比的魄力和无比的自信,方能做到这一步。 …… 自上次的字符事件后,朱翊钺整个人越发的沉静起来,若说之前的他眼底闪烁的都是骄阳,那此时,在这抹骄阳之下,已然用了阴影的存在。 他们仍旧每日上学,每日一起学习,只是之前的玩笑不再有了。 就在明夜以为,朱翊钺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这是一个寻常的午后,朱翊钺正在检查她的功课,待到放下课本,才似有似无的感叹道:“小夜儿,你说,这世上的人,其实本质上并没什么区别,最后都会屈服于规则,成为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朱翊钺的身份就注定,他心里即便再憋闷,也难以找到倾诉对象,而对她说的这些,明夜有理由相信,这只是朱翊钺万分憋闷之下的无奈之举,说实话,能憋到现在才说,已经十分叫人佩服了。 明夜心里对此也一清二楚,但,理智是一码事,感情又是另一码事,无论是作为小伙伴的身份,还是作为一名历史旁观者的身份,她都不愿意朱翊钺继续这样下去,因为,通过上次的字符事件,明夜已经对太子这个身份所代表的能量,有了一定的认识。 他的一念之差,可能会有无数人的命运因此而改变。 她是一个小人物没错,但如果有可能,她也希望能尽自己的一份力。 于是,明夜用一种天真的目光不解的望着他,说道:“怎么会呢,哥哥你说的不对,人怎么会是一样的?我曾经偷听过爹爹说过,他说,这世上有像海大人这样的人,也有徐大人那样的人,我虽然不知道海大人和徐大人谁,可我觉得爹爹的话向来是不会错的。” 明夜这里撒了个小慌,她当然知道海大人和徐大人所指何人,但按她的年纪和阅历,是不应该知道的,所以,便将老爹拉出来,做了个挡箭牌。 太子就算还未接触政事,但对于这两位的大名也是知道的,海大人指的是海瑞,徐大人指的是徐阶。 这两位,可谓是两个极端,一个性孤勇耿直,如一把劈开天幕的利剑,而另一个,简直将一个政客的圆滑演绎到了极致。 而朱翊钺则想的更多,譬如先帝朝严嵩赵文华之流,奸贪误国,以致朝中官员尸位素餐,政务懈怠,人人皆以中饱私囊为要务,将整个朝堂搞的乌烟瘴气。 他知道,先帝的是非不应由他来评断,可他心底却是隐隐明白,朝政之所以如此,说到底不过是自私罢了,在先帝心中,追求长生炼丹修道才是首要之务,至于黎民百姓的死活,当然是要排在自己的欲望之后的。 想到这些,朱翊钺一直以来迷蒙混沌的内心,忽然闪过一抹光亮,他不再沉溺于这些是非对错的探讨,因为这些除了说服自己之外,并无太大用处,谁说这两者就不能兼顾呢,只要他坚持自己的志向,心怀善念,做有益于万民的事,无愧于自己内心即可。 明夜说完之后,心中也十分忐忑,她不知道这话对朱翊钺有没有用处,不过,待瞧着他越来越明亮的眼睛,明夜终究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能想明白就好,这个世界本污浊,哪里是非黑即白的。 朱翊钺将其中关键想清,整个人都爆发出了一股强大的能量来,他的精力本就充沛旺盛,这会儿那更是朝气蓬勃,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一般。 看的明夜的小心肝直颤。 好了,她如今不再担忧朱同学的心里问题,反倒开始忧心他的身体问题了。 别看朱翊钺看着成熟,但他也只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而已,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过度亏损身体,先不提个头问题,怕身体内部要留下暗疾的啊,最后,连皇后也看不下去了,对于儿子的思想问题,她可以不插手,但事关身体问题,她却是觉不能允许的。 偏偏这种时候,还有人跟着要添乱,说是要给太子殿下加功课。 这下,算是将皇后彻底惹火了。 皇后是不能插手政事,但是当娘的关心自己儿子,却没人能说出个不字来,皇后虽然平日里看着温柔端庄,可却不是吃素的,她直接给文华殿几位先生下了一道敕书。 大体意思说,太子年幼,无论学习还是其他,都应该循序渐进,揠苗助长非但没有效果,反倒会伤及根本,最后,就差指着鼻子骂,你们这群人到底安的什么心思了。 这样严厉的指控,有谁敢接?若是再坚持下去,怕是一顶谋害太子的帽子就要扣上了,所以,这道敕书一下,文华殿的几个老狐狸,瞬间没人冒头了。 搞定了外部压力,皇后便开始着手解决太子本人的思想问题。 “……钺儿,凡是都要量力而行,你如今还小,正是需要成长的时候,你研读经史,想必也会发现一点,自古以来的有大才干的君主,无一不是精神旺婶,身体强健,须知,拥有一个强健的体魄,才是一切的基础,就像一把宝剑,若是细细保养,使用适度,可惠及几世子孙,反之,若不多加呵护保养,而是随意过度的使用,即便再好的宝剑,怕也只能如昙花一现,只能如流星般瞬间闪耀,这宝剑和人,又何尝不是一个道理呢?” 这是明夜第一次感受皇后的口才,仅此一次,便被深深的折服,果然,这才是真人不露相,这个段位,实在的高的很。 皇后出马,朱同学好歹算是被劝住,明白了要细水长流的道理,不再过分燃烧自己。 时间忽悠而过,一转眼便又到了年下,说来神奇的是,明夜这段时日,竟然丝毫没有想家,她仔细想了想总结,除开朱同学这一出又一出的事没断过外,还有就是她三无不时的总能见着老爹,明夜被老爹抱着,一路乐呵呵的回了家。 殊不知,明睿丰这会儿已经在想着,该寻个什么理由把闺女从宫里接出来才好,太子近来闹出的动静,他在旁边瞧着都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宝贝闺女牵连进去,明夜对此却是一无所知,尤自沉浸在能回家的喜悦之中。 一回到家,明夜先是和她娘一阵的腻歪,然后紧接着便被孙氏好一顿投喂,大抵长辈都有这样的心里,总是怕自己孩子在外吃苦受委屈,而只要一回家,便要用美食来传递她们的情感。 家里照旧为过年准备着,周瑶还说呢:“得亏你这生辰在腊月里,不然我这当娘的,怕是连你的生辰都过不了了。” 语气之中,极为幽怨,明夜知道,她娘这是见不到她,所以想她的缘故,若是跟在朱翊钺上学之前,她听到这话,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要回来陪娘的,可是如今,她是真的游些舍不得文华殿那几位老师的。 这几位先生,非但学问一流,而且拥有大局观 ,明夜每次听他们讲课,都会有一种原来如此之感,连带着心境都会开阔不少,其实,在最初时,她心里多少还是带着些许骄傲的,毕竟从后世而来,她所拥有的朝前信息和理论,远非当时代人可比拟,但只有真正的和这些人接触后,她才明白之前的自己有多狭隘。 这是整个大明帝国最优秀的一批人,他们有着十分渊博的知识,非凡的远见,还有着当代人才能有的无上智慧。 名师才能出高徒,这话是再没错的,明夜虽然算不得高徒,但他们确系名师无疑。 所以,这会儿,若是回家的话,她心里还真是舍不得。 周瑶多精明的一人啊,对她这点小心思,一眼就看透了,她冷哼一声:“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到了宫里都快把你娘给忘了!” 明夜嘿嘿傻笑,抱着她娘的脸先狠狠亲了一大口,看她娘脸色稍缓,这才跟她娘解释:“我现在跟着哥哥一起读书,有时还能见到爹,我、我舍不得嘛。” 周瑶说这话,发牢骚的感情居多,倒不是真想闺女回家,能够有幸蹭到太子的老师,这是何等荣幸,周瑶又怎么会因自己的一时思念,而叫闺女放弃这种良机呢。 况且,明哥还能在一旁看顾着她,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不过,家中虽然一切照旧,但明夜还是敏锐的从这其中,察觉出那么一丝不同寻常来。 因为明夜发现,外公在这个家中的存在感降低了,最直接的表现便是,她已经回来这么些天了,除开到家第一天给外公请安外,其他时候去正院时,也基本上见不到他的。 这可真不是明夜自恋,她觉着,就凭外公对她的喜欢,怎么着也不该如此啊。 周瑶到没怎么往心里去,她道:“你外公这些日子身子不大舒服,不过都是些小毛病,并无大碍,过段时间就会好了。” 听她娘这样说,明夜也就放心了。 而事实证明,明夜还是放心的太早了。 才过完年,明夜还在家里复习功课时,一颗大雷便在周家的头顶炸开。 外公……致仕了。 这件事,在周家所引起的轰动,绝对是超级地震级别的。 这年头,可没有到了法定年龄就要退休一说,除非身体条件真的不允许,才会致仕回家养老,这世上,还是普通人居多,权利这东西,没人会愿意主动放手的,这里面要是没猫腻才怪了。 不过,虽说这是个大雷,但明夜却是瞧着外公精神尚可,没有那种经历大打击的萎靡神态,反倒和平日里区别不大,见到她时,还能拿致仕这件事和她开玩笑。 明夜就觉着,果然还是她见识太浅了吗,正主这,完全没有问题好吗。 当然,明夜之所以把这比作一颗雷,那是因为,外公本人没炸,但舅妈却是彻底炸了。 单看李氏平日里虽然也爱挑个头,掐个尖,却从没受到大惩处,便能看出,这人身上或许有很多毛病,但有一点不可否认,这绝对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个度和底线在哪里,就算每次开闹,也绝不会真正踩到周承荪底线。 因为她心里清楚,别看她嘴上说老爷子偏心,常常嚷着不公平吃了亏,但,自己男人是个什么德行,她不是不清楚,老爷子在位时还好,周充彦还能在这个闲职上混饭吃,可一旦老爷子致仕,周充彦怕是连这个闲职都没了。 所以,她十分清楚,这次老爷子致仕,对西院影响不大,但对于自己的影响,那无疑是巨大的。 这中关于切身利益之事,叫她如何继续保持沉默。 不趁着老爷子还有些余威时,多为自己捞些好处,等到以后想捞都捞不了了。 明夜并不清楚此事的后续发展,因为,她要进宫读书了。 而等她到了宫里之后,明夜这才惊觉,也许,外公致仕一事,并不那么寻常,因为朱翊钺五个老师,一共被撸了四个。 只有一个申大人依然挺立。 哪怕明夜是个政治废,也能感觉到,有种风雨欲来的紧张氛围。 第26章 旧事 而像明夜这种小虾米, 若不是因着朱翊钺的关系,她怕是连旁观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到底, 明夜还是没能按捺住心中的好奇, 在私下偷偷问了朱翊钺:“为什么先生都变了啊?” 朱翊钺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告诫她:“此事牵扯甚大, 几位老师皆被贬官,以后都不会来文华殿教导了, 这事我同你说了, 不过你要记住,此事要藏在心里, 再不能同其他人说的。” 明夜忙听话的点头, 立刻紧捂住嘴巴, 表示自己会牢牢记住。 朱翊钺见状, 这才满意的摸摸她的头顶,然后开始检查她的功课,看她在家时有没有偷懒。 明夜虽没能在朱翊钺这打听出什么, 不过,她后来确是自宦官那探听到一些消息。 大体意思是,高拱小人,仗着陛下信任, 开始报复徐大人, 这大抵便是此次政治风波的起因,而在这次风波中遭殃的诸位大人,便是高拱排除异己的后果。 隔着老远, 明夜都能感觉到说话人的那种愤恨,这位高拱高大人,简直就是奸诈至极,心胸狭窄的小人。 明夜只隐约听了这一耳朵,再多的就没了,心里想着方才听到的话,又想到几位先生的遭遇,明夜猛然间想到,自家外公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而被牵连进去的? 最后,明夜无奈又惆怅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会儿家里怎么样了,舅妈有没有继续再闹?她很是心疼外公,本来被贬官就够憋闷的了,再被舅妈烦,外公心里该多难受啊。 前朝无论怎样的风云变幻,却丝毫影响不到内宫廷,明夜仍就每天随着朱翊钺一起上学,而唯一叫她开心的便是,老爹并没有走啦。 日子,就这样有条不紊的过着。 而明夜,她这会儿也明白,当初偷听的来的高大人是何人,高拱,便是时任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并太子少师的高学士,若是再简单一点来形容,就是内阁首辅高大人。 明夜并不知道,为什这位高大人名声如此之差,不过,在她看来,这位高大人,乃是这彻底的实干家。 就连朱翊钺,虽说对高大人处事不大满意,但对于对方的政务能力,还有这种凡是务实的态度,十分的欣赏。 但是,当高大人这认真,用到朱同学本身身上时,这事情便不那么美妙了。 无他,作为太子的老师之一,高拱对皇上上书,说朱同学的字已经写的足够好了,再学下去也无太大必要,毕竟作为太子,书法终究只是小伎,他应该学的,应是治国□□的大道。 所以,太子这课业的比重应该有所调整了,不再习书法,而要相应的加重经史的比例。 明夜:…… 她现在深深觉的,现在朱翊钺即没厌学,也没出什么心里问题,这真不是侥幸,而是朱同学本人足够优秀和坚韧的缘故。 她心里是知道,这些人都是为了朱翊钺好,乃是为了为大明王朝培养出一位优秀的君主,可是,真的不用讲究方式方法吗? 现代的小孩子,即使各种兴趣班轮番上,被作业大山压的抬不起头来,可人家学完那是会葛优躺吃零食玩游戏的,想多放松就有多放松,而朱翊钺呢,因为他是太子,所以不能在人前失仪,须得时刻庄重才行,明夜这在一旁看着的,都替他心累,每日除了学还是学,所有的人都对他高标准严要求,说难听一点,他这头驴只能拉磨,前头连根吊着的胡萝卜都没有。 这人又不是机器人,被一直这么逼下去,不出问题才有鬼了。 他现在是状态好没错,人也算有那种向前的劲头儿,但只要是人,就会有情绪起伏,明夜几乎可以预料到,若是有朝一日朱翊钺做的不够好了,等待他的,绝不会是理解和心疼,而是更为严厉的批评和训斥。 明夜觉得,她如今已经模糊的触碰到那层真相,这些满口仁义的文官大臣,其实并不像他们口中说的那样好,这是一群宽于待己却严于待人的生物,自己怎么搞腐败怎么搞女人怎么结党营私都行,但只要君主做的稍有一点不合他们心意,便会唾沫口水横飞,各种奏本轮番上,而坐在龙椅的那位,一般不是被彻底骂服,如隆庆帝,便是被彻底激怒而对这群人展开报复,如先帝那种。 所以说,这才是某种程度的真相吗?明夜整个人都显得呆呆的。 忽的头上一痛,明夜从发呆中清醒过来,朱翊钺敲她一记,问:“又在发什么呆?还不赶快读书。” 明夜气成河豚,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心道,这人还真是当夫子当上瘾了吧。 “哥哥,姑姑说的那些话比都忘了吗?” 朱翊越抬头看她,之间一张白胖水嫩的小脸上,满是严肃和认真,这样的包子脸,作出这样不相称的神色来,实在叫人喷饭,他强忍住心中的笑意问道:“那你到是说说,我忘记那些话了?” “当然是要劳逸结合啊!民间有句话,不知你听没听说过,叫磨刀不误砍柴工,意思就是说,与其不放过每一刻时间,倒不如空出一会时间,让脑子放松放空,这样比你总是昏头涨脑的杀学,效率才会更高懂吗?” 见他正在思考,像是真的听进去了,明夜再接再厉的加了一把火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怎样想的,就拿我自己来说,我又不是木头人,总会厌烦的时候,就是突然间什么都不想干,只想一个人呆着,或者想去玩一玩,开心一下,明明很多人都是这个样子,但是,这些人再劝别人的时候,却会将这些全都忘个干净,只知道在你耳边念,你应该这样,你应该那样的,这根本就是不对的嘛。” “哥哥,你不能总是听先生的,你还这么小,他们在你这个年纪,怕是远不如你呢。” 朱翊钺失笑道:“诶呦,怎么,这是在为我鸣不平呢?” 明夜正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谁知朱翊钺却是忽的神色一凛道:“可我将来是天子,他们却是臣民,本来就不同,为何要一样呢?” 明夜:…… 她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好,她承认,这个说法简直完美,不过,这种外交辞令可无法说服明小姐的。 为了叫自己更显气势,她站起身,待发现还是不够高之后,直接搬来朱翊钺身前的小案,然后吭哧吭哧爬上去站住,双手叉腰浑身老大气势的道:“你只长了一个脑袋,我也只长了一个,你长了两只眼睛一只嘴巴,我也是一样,你看,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你即没多出一只手来替你写字,也没多出一章嘴来替你读书,所以,怎么就不一样了?” 明夜的气势着实不小,有那么一瞬间,朱翊钺的确被唬了一跳。 然后顺着她的意思往下想,好像大家确实都一样哎。 然后也不等他反应过来明夜有软声细语的劝他:“就像姑姑管理宫人一样,怎么才能叫他们心里乐意呢,不知要叫他们知道规矩碰不得,还得告诉他们,做的好有赏,这样他们心里才有动力,平日里才不会偷懒。” “我也不是叫你偷懒,只是不想你太累,一把宝刀,要时常保养好了,才能一直锋利啊。人也是一样的道理,你是想叫自己保持锋利,还是要变得钝钝的?” 朱翊钺先是哈哈大笑,再然后使劲儿的揉揉她的脑袋。 以他的聪明程度,又怎么会不了解明夜想要说什么呢。 这样的话,若是不是真的关心他,为他好的人,这种带有大逆不道的话,怕是根本没人会说的。 这个丫头啊,还是蠢了点,以后可要好好护着她,不然被人算计了可怎么办。 朱翊钺忽然就有些心塞起来,此时,心中诡异的生气了一股养孩子的愁。 “放心吧,我又不傻,你说的我都知道,不过事情不是这样简单,以后你就明白了。” 说完这句话,朱翊钺便不再开口。 朱翊钺这话,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明夜想起来都是两眼转圈的,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她才恍然大悟的明白过来。 朱翊钺身为太子,纵使陛下是亲爹,可天家父子和旁人不同,他可以有缺点,但却要老实本分,尊师重道,作为一个太子,能听进臣子正确的谏言,才是最重要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层保护色,而老实,忠厚,却又略呆板不知变通,则是朱翊钺身为太子的保护色。 也许这个儿子不是最聪明最优秀的,但却是最为忠厚仁义最为听话庄重的,对于一个皇帝兼父亲来说,这便足够了。 不过,明夜的话,还是有了一定的效果,在她的建议洗脑之下下,朱翊钺选了一项杂学,作为平日消遣的兴趣。 而出乎明夜预料的是,朱翊钺没有选琴棋书画任何一种,而是选择算法作为自己的兴趣。 明夜有些意外,却也觉得合该如此,算学这样需要动心眼的东西,正好配朱翊钺这种满肚子心眼的人。 不过,明夜却不会想到,因为朱翊钺这项兴趣,将来会带给大明王朝多么大的影响。 这些都是后话了。 就在这种即平静又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终于到了隆庆五年。 这日,明夜听完课之后,朱翊钺没有叫她一同用膳的意思,反倒是明睿丰走了过来,将她一把抱进怀里道:“小夜儿乖乖的,家里出了些事情,跟爹爹回去一趟。” 明夜呆呆愣愣的,只会点头,因为,她自打出生起,就从没见过爹爹这样的神情,这叫她没来由的一阵心悸,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明睿丰一路抱着明夜,整个人全程不发一言,马车的气氛压的人难受,到了家中之后,外婆到是一切如常,可娘的话。 待见到她娘之后,明夜着实吃了一大惊。 周瑶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明夜作为闺女,还算有些了解,这是一个性格无比坚韧的女人,放到现代,绝对妥妥的女王那种,可这样一个人,此时面上却有着一种难言的悲哀,明夜整个人都蒙圈了。 她回头悄悄爹,明睿丰叹气了摸摸她的小脑袋:“进去吧,好好陪陪娘。” “恩,”明夜听话的点头,然后迈着小步子,慢慢走到周瑶身旁,语气轻柔的喊了声娘。 周瑶见女儿终于回来了,一把将她抱住,然后将头埋到女儿馨香的身子里,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 “娘,不哭,不哭。” 明夜心疼的给她娘擦着眼泪。 方才的释放,叫周瑶的情绪稳定许多,她声音略带嘶哑的对明夜说道:“小夜儿乖,过几日咱们就要从外婆家搬出去了,你陪着娘收拾东西好不好啊?” “啊?这怎么会……”明夜眼底闪过茫然。 她娘这副模样,肯定和搬出去这件事有关,可到底,在她不在家的这段时日,发生了什么事呢? 最终,为明夜揭开这个疑惑的,还是明轩。 别看明夜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可兄妹两人的感情却没受到丝毫影响,照旧亲近的很。 “你也懂事了,告诉你也无妨,只不过,这事你知道便知道,但也仅此而已,毕竟,这些都是长辈的事,我们做晚辈的不好插手。” 明夜连忙点头:“恩恩,我知道了,哥你快说。” 明轩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 原来,自外公致仕之后,舅妈心里便一直有些不大痛快,不过,也没人放到心里去,毕竟舅妈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哪天她不找事,才是怪事。 但事情的发展,却远不止于此,周瑶性子强硬,是不会忍者李氏这些的,两人一时闹的很是不快,可谁也没想到,李氏最后将这事竟然捅到了周承荪那,而最叫人不能理解的是,外公竟然会站到李氏那一边,训斥了周瑶。 周瑶从小个性飞扬,人本身又足够出色,说一句天之骄女也不为过,哪里能受得了这种指责,更何况,这挑事的人分明就是李氏。 再加上,因为有了人撑腰,李氏便越发的张扬,若是以前说话间还能顾忌些,如今那真是什么难听说什么,言语之粗鄙简直不堪入耳。 所以,周瑶与李氏二人间的对峙,简直是必然的。 可无一例外的,最后输的那个都是周瑶。 因为周承荪的偏袒,周家东院一时间风头无两,就差走路发飘了。 “外公这样对娘,外婆哪里忍得了,因为争执间,语气便不大好,这无意间,便牵扯出了一桩旧事。” 明夜催促他赶紧说,想也知道,真正的关键,就在这一桩旧事上。 明轩心里做许久铺垫,这才缓缓道出实情:“当初,外婆是继妻,你这应该知道吧?” 废话,她当然知道,舅妈之所以能抖起来,无非也就是靠的这一点。 “舅爷年轻时身子便体弱多病,曾经好几次差点就活不过来了,外婆只有这一个弟弟,为了护着弟弟,落下的名声便不怎么好。可那时,前任的李老夫人又刚过世,舅舅年幼需要人照顾,家中还有长辈要奉养,外公那时也没人瞧的上,无奈之下,这才娶了外婆。” 明轩顿了顿,许是平复心境,又接着说道:“外公与那位李老夫人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娶外婆也只是权宜之计,再加上舅妈的母亲,就是那位吴夫人,在外公耳边说了不少外婆的坏话,使得外公对外婆更加不满了,外公以为外婆人品信不过,怕在他照看不到的时候加害舅舅,便在那位吴夫人的撺掇下,相出一个办法,就是偷偷给外婆喂绝育药,因为,只有外婆今生都没有自己的孩子,她才会对舅舅好。” 明夜这会儿,用震惊已经完全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了,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外公那样一个慈祥老头,当年竟能相出这般阴毒的主意,那可是他的枕边人啊。 明轩没理会妹妹的表情,接着说道:“可谁都不知道,外婆那时已有身孕,外婆身体向来很好,可大夫却说她有流产之兆,外婆为人向来精明,便打发了大夫,自己悄悄的将此事瞒了下来,后来却通过探查,才知道这一切,全都是外公的主意,那时,舅爷还年轻,身子又不好,平日吃药尚且需要周家帮衬着才行,为了舅爷,外婆便没有将此事声张,而是自己忍了下来。” “可虽然不再吃药,外婆肚子里的孩子,却还是受到了影响,外婆生产时,生出一对龙凤胎,可由于怀孕时药物的伤害,两个孩子只活了一个大的,小的那个却是没有熬过来,而外婆,也因此彻底伤了身子,终生不能再有孕。” 说到这,明轩挤出一丝苦笑:“娘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被她知道了这样的事,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 明夜心中有震惊,更多的却是一种悲愤,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个会把她抱在膝上,哄着她开心的慈祥老人,竟然是天字头一号大渣男。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这是亲手害死了自己儿子啊。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 明夜再也抑制不住,扑倒明轩怀里痛哭起来,她也不知道,是为了娘而哭,还是为了外婆哭,亦或者,是为了那个她从未能谋面的舅舅。 第27章 外婆 明轩也没劝她, 而是就这样抱着她,让她一口气哭了个痛快, 因为, 当他初听闻此时事,也找了个无人打扰的地方, 哭了整整半日。 他不明白,为和大人的世界这般复杂, 夫妻之间还会有这么多的算计与猜疑。 难道外婆不好吗?为什么事情最后会成了这个样子。 明夜开始还尽力的克制, 尽量不叫自己发出声音,可之后, 也许是明轩的纵容, 也许是情绪的调动, 明夜彻底控制不住已开闸的感情, 只得任由它自己奔腾涌动。 再到后来,明夜的嗓子变的沙哑,眼皮快肿成个葡萄样, 才慢慢没了眼泪,只剩下自身一些无法控制的抽搐。 明轩拍拍她的后背:“小夜儿乖,既然哭过发泄过,就不要自己憋在心里难受了, 你也不要去问娘, 她已经许久没有正经吃过饭了,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即使再问也无益, 只会徒惹她伤心罢了。” 明夜哭的浑身疲累,听了这话只是点点头,便脑袋一歪在明轩的怀里睡过去了。 看着尚处于稚龄的妹妹,明轩也只剩叹气。 明夜是在温柔的抚摸下醒来的,正有一双手温柔的给她擦拭脸蛋,又小心翼翼的给她在眼睛脸颊处涂抹上膏脂,明夜睁眼,眼前的人正是眉目含笑的外婆。 “外婆……”明夜的声音沙哑,人也显得有些呆呆傻傻的。 孙氏爱怜的摸摸她,道:“乖夜儿,如今可还难受?” 明夜刚想回答不难受,却发现嗓子已经疼的讲不出话来。 孙氏见状忙止住她:“快别说话了,你啊,哭坏了嗓子,可得好好的将养几天才行。” 想起自己的囧样,明夜这会脸蛋也有些发烫。 孙氏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丫头,可叫我怎么说呢,表面上瞧着又乖又软,可骨子里,跟你娘简直是一个德行,怎么竟这么大的脾气。” “外、婆……是、真的吗?”明夜十分艰难的问出了这句话。 孙氏一叹,可看着小外孙女眼底的执着,又不忍随意敷衍,想了许久之后,才慢慢点头:“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明夜不明白,外婆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为什么还能装的想个没事人一样,这些年,为什么她从来都不说。 “外婆,你、不委屈吗?” 孙氏没成想,明夜竟然会问出这种话,她整个人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心里一暖,露出欣慰的目光。 “委屈又能怎么样呢,你如今还小,等你长大之后就会明白,人只要是活在世上,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无奈,而那个时候的我,除了忍下去也没有其他的法子,我能同他真正撕破脸吗?不能,不然你舅爷那会儿便真的没了活路,既然还要继续生活下去,那即便我有再多的不甘,也要忍下去,那个时候,我在心里发誓,我一定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复仇。”说道这,孙氏自嘲的笑了笑:“那个时候年轻气盛啊,总是喜欢想当然,可等我有了你娘之后,我慢慢的就发现了,即便他那样对我,我还是要继续忍下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娘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难道我要从小教导她,你爹是个伪君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不成?” 孙氏的目光变得幽远起来:“我见过那种在怨和恨中长大的孩子,最后无一不成了偏激刻薄之辈,哪个有好下场,你娘是我唯一的宝贝,我又怎么忍心叫她遭受这些,而最为重要的是,我了解男人,更了解他,如果你娘是对他尊敬爱戴的女儿,那他就会是一个宠爱孩子的慈父,若你娘真的知道了他最为卑劣肮脏的那一面,那只有一个下场,便是被厌弃和放逐。” “小夜儿,你还小,你根本没见过那些被家族放弃的女子是个什么下场,我即便心中再怨恨,再不甘,可心中却一直清楚一点,你娘能从小请先生教导,接触琴棋书画,甚至能和你爹成亲,全都少不了他的插手,你说,我除了继续忍下去,还能如何呢……” 孙氏的最后一句,显得空旷缥缈,里面包含着心酸与无奈,一句话,道尽了身为女子的悲哀。 明夜听完彻底呆住了,即便她没有真正经历过,只是听了外婆的口述,却也能感受到那种绝望和辛酸,她忽然觉得很愧疚,因为外婆才是受伤最深的那个人,她不该也不配这样来质问她。 “外婆——”明夜扑倒孙氏怀中,死死的抱住她的脖子,她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来温暖她。 外婆,这些年,真是太苦太苦了。 “诶呦,外婆的乖夜儿。”孙氏面上仍旧是笑呵呵的,许是这些年眼泪早已流干的原因,她一直都保持着平和的心境,像是丝毫都没受到影响。 当晚,是祖孙两人一起睡的,明夜没有去见她娘,因为外婆说,先不要去打扰她,要叫她冷静冷静再说。 看到外婆这样平静,明夜也不愿再提那些伤心事坏她心情,于是,祖孙了这几日,便好好的放松了一次。 孙氏也像个小孩子一样,无论明夜相出什么新奇的玩法,都愿意陪着她一起尝试。 几日过后,周瑶终于整理好心境,待见到孙氏的第一句便是。 “娘,我和明哥决定搬出去,你也和我们一起出去住吧。” 周瑶这话,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勇气。 孙氏没有拂逆女儿的意思,想了想,便点头应下了。 周瑶见状,嘴角这才终于绽出了笑意,人也变得生动鲜活起来。 明夜没有去见外公,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该用一种怎样的态度来面对他,而外公也没有主动相见的意思,怕也是同样的心思。 她又想到初见舅爷时,他对外公那种恨意,也叹了口气,其实,所有的一切全都早有痕迹,只是她一直没有看清而已。 知道明家人要搬出去,最开心的莫过于李氏,这简直是突如起来的惊喜。 家里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当然也清楚内情,在她看来,当初要是周瑶也一起死了才好,要不然今天也闹不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那孙氏算个什么东西,所谓继室,也就是叫着好听而已,说到底还不是个妾,将来和公爹葬到一起的资格都没有,有什么可得意的。 不过,这下好了,老爷子终于想清楚了,知道将来在他百年后祭祀的,还得是亲儿子才行,女儿那就是泼出去的水,已经别人家的人了。 这可真是,神清气爽,西院那边的人越难受,她心里才越是高兴。 …… 当就在明夜以为,外公会一直沉默到底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而开口说第一句话便是,他不同意外婆搬出去。 周瑶一听,整个人就炸开了。 “你还想怎么样,我娘受了这么多年委屈,你还要继续叫她受委屈不成!在这个家里,可有人真正替她着想,这就是个狼窝!” 周承荪被气的胸膛起伏,怒道:“你这个逆女,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我跟谁说话,你说我跟谁说话,我到情愿没你这个爹,要是当初我随我那可怜的弟弟一起死了,怕才是如了你的意,因为这样就没人威胁到你大儿子的地位了!” 这话着实诛心至极,周承荪脚步踉跄,面色一下子灰败下来,那个没有活下来的儿子,一直是他心底的痛,这样被亲闺女揭短,他只觉当面被人扇了好几个大耳光。 周承荪几十年以来,都抱着一种侥幸的想法,那就是还好当年他做的那些事,妻子不曾知晓,而至于那个生下来就没能活过来的儿子,他的心里也不是没有过一些不好的猜测,因为妻子怀孕的时间,实在是太凑巧了。 可是,他不敢,他根本不敢往深处想,因为在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那绝不是他能承受的起的,所以,这么多年,他只能当一个懦夫,当一个缩头乌龟,他加倍的宠爱女儿,好像这样就能赎清心底的罪孽一般。 这件事折磨了他半辈子,却从来没想过,妻子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原来,她从头到尾都清清楚楚,也将他这个人看的透透彻彻,他内心深处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他一个人的掩耳盗铃罢了。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舍不得她离开,两人相濡以沫了半辈子,他早已经习惯她的陪伴,习惯了她的温言细语,悉心照顾,他老了,已经不复年轻时的精力,说他自私也好,卑劣也罢,可他唯一的念头就想平静的死去,他真的不想折腾了,也根本提不起劲儿来折腾了。 就这样吧,一切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小伙伴说狗血,好吧,的确有些狗血,但生活本就多狗血,更何况小说里面呢,其实,严格来说,是没有所谓合理与不合理一说法的,因为很多事情,可能在你听到之前,连想象都是无能的,人一时糊涂,后来越陷越深,最后无法挣脱,并不是新鲜事,所以,不要说我狗血了啊,我容易吗我…… 第28章 医者 他已经老了, 不想再经历大起大落了。 周瑶的脾性,可不会吃这一套, 她冷笑道:“你以为, 今天这件事是你不许,我便不做的吗?”她指着一旁的李氏道:“你睁开眼瞧一瞧你的好儿子和好儿媳, 他们怕是等不及娘走了呢,你今日这般行事, 难道就不顾这些人的想法吗?” 周瑶这话一出, 可谓嘲讽到了极致,等于是将周承孙的脸皮放到了地上踩, 周瑶那是什么人, 气愤时不解, 可一旦冷静下来之后, 又怎么会不清楚她爹之所以偏心李氏的原因呢,无非是人老了,该到了考虑后事的时候, 所以才对儿子看重了。 其实,如果只是这样,那她心中虽然委屈和不服,但也不是不能够理解, 可谁能想到, 这光鲜亮丽的表面,内里竟然这般肮脏不堪。 而遭受这些的,还是自己的母亲, 这叫她如何能忍,又如何忍的下! 周承荪无言以对,他缓缓抬起一双老迈浑浊的眼睛,祈求般的看向自己的女儿:“瑶瑶,爹已经没有多长时间的活头了,你就当可怜可怜爹如何?” 周承荪心中十分的清楚,假如今天妻子真的踏出家门,今后他怕是再难见她一面了,他只是年轻时一时糊涂,他已然愧疚了一辈子,也折磨了自己一辈子,他如今,也不想深究谁是非对错,他只是想能在死去之前,再过一段安稳的日子而已。 周瑶心如刀割,却固执的扭过头去不看他:“反正,无论说什么,娘我是一定要接走的。” 周承荪待要再说些什么,孙氏却站了出来,走到周瑶身边,安抚性的拍拍她,这才不疾不徐的说道:“既然这样,不如做个折中罢,我不去和瑶瑶女婿一起住,可如今境况,家中怕是也难以住下去了,这样,我便去城外的清风观清修一段时日如何?我与慈安师傅向来谈的来,再者城外清幽,无杂事纷扰,也好叫我清净清净,这么些年,我也累了……” 孙氏最后一句,语气轻柔的恍若未闻,可听在周承荪耳中,却如千斤重担,砸的他几欲喘不上气来。 他张了张口,却是说不上一句反对的话来。 周承荪只觉羞愧难对,这件事说来还是怪他,怪他耳根子软,怪他本人太过懦弱,他本以为能一辈子将所有人欺骗过去,到头来,欺骗的那个人只是自己。 一念之差,一念之差啊,周承荪有些恍惚的想,若是当初他对妻子道歉,并未她延请名医医治会如何呢,还会有今日之局面吗? 不过,他虽这样想,但心里却清楚的很,以他年轻时的骄傲和自尊,怎么会承认这些。 周承荪苦笑,这些年,最了解他的人,向来是这个枕边人才对,她总是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对付他。 周瑶却是急了:“娘,你就跟我们住在一起,去道观做什么!” 孙氏笑道:“你这丫头,总是这么冲动,我一个做岳母的,跟着住到女婿家算是个什么事,被人知道了,又会徒惹一番没必要的口舌,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若是这件事被宣扬到外面去,旁人可不会看是非对错,也不会管你其中情理如何,他们兴奋的,无非是猎奇探究,怎样才能看一番奇闻笑话,女婿在在官场不易,决不能因着这事耽误了他,这事就这么定下了,我累了这么些年,也想好好休息一下,在城外住着,也没什么不好,你想我了,就来看看我。” 周瑶可以顶撞反驳周承荪,可对于孙氏的话,却是无法拒绝的,而且,她这会儿心里也乱的很,不知道哪一种方式才是对娘最好的。 既然,所有人都没意见,孙氏的去向便这样被定了下来。 周瑶动作麻利,才几天时间,便找好了房子,甚至都没来的及收拾好,便迫不及待的搬了进去。 而明夜和明轩,自然也是跟着一起的。 …… 不同于李氏的表面平静,内心兴奋,对周充彦而言,从上事情发生,一直到现在的这段时日,他一直都像是在梦中一样,只觉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模糊,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荒诞不羁。 继母嫁过来时,他已经记事了,那个时候,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好像没什么太大的想法,后来,是有人在他耳边说,这个继母为人很厉害,他一个前头夫人留下的儿子,怕对方会对他不好,甚至会害了他,要他尽量离这个继母远一些,他才恍然意识到,他跟继母的关系是对立的。 再者,继母对他也向来有些冷淡,他也因此更加怕她,两人之间的关系,便也越来越冷淡。 至于以后,他与表妹成了亲,便与那边的关系变得糟糕,其实现在回想起来,继母连个儿子都没有,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利益之争,两人之间的关系能糟糕到这个地步,实在是有些不合理的。 周充彦虽然平日里对什么都不上心,也也过的有些浑浑噩噩,但他却不是个傻子,以前这些事,没往深里想,还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旦细究起来,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至于为何这般不合理,那必定是因为,在这后面,一直有一双手在影响着他。 而答案也同样一目了然。 与周家这些年,越来越重的地位不同,李家这些年反倒越发的没落了,家中子弟也平庸的很,而他与继母的关系越来越糟,那相应的,他便与外家的关系越好,但看李家这些年因着他的关系,所得到了利益,也很容易猜出这只手的主人是谁。 他是不如爹聪明,但也没有别人认为的那么傻,但看最后是谁收益便知道了。 李氏仍旧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可周充彦的耳边,已经渐渐听不见东西了,因为,心里面的东西,正在慢慢的坍塌。 …… 搬到了新家之后,明夜没有急着回宫里去,而是在家陪着周瑶,过了几天的时间,就跑去城外瞧瞧外婆,待发现外婆真的心情不错之后,她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清风观的观主,是位叫慈安的道姑,因着先帝沉迷道教,上有所喜,下便效之,所以在嘉靖朝时,道观的香火十分兴盛,道观也是一座座的兴起。 可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隆庆帝不喜欢道士,连带着道观也没落了许多,清风观算是其中难得坚持下来的,其实,若按明夜的意思,这位慈安道姑,与其说是位道士,到不说说是妇科医生更为贴切些,她经常游走于京城贵妇之间,一边讲经传道,一边给这些夫人们看看身上的小毛病,也正是因此,清风观才能在诸位同行都关门的情况下,依旧挺立。 明夜没这个时代的一些尊卑想法,她来看外婆时,也会同这位慈安观主说说话,而慈安观主最长挂在嘴边的一个人,便是一位叫东壁的先生。 他曾因为神医的名气,在嘉靖朝被召入宫廷当过太医,后辞去太医职务,立下志愿,要为普天之下的百姓写一部医术,以防止一些生手大夫,因对草药的理解不当,而延误病人的病情。 可是写就一部医书典籍,是何等之难,为防止出错,他都是亲自到草药的生长之地考察,亲自试药以明确药性,还要将制药的法详细列明,且,还附有很多验证有效的成医方子。 凭一人之力,想要完成这项工作,即便这位东壁先生乃是位难得的神医,那也是万分困难的。 慈安观主与东壁先生相识多年,知道他有这宏愿,也在银钱上多加关照,可如今世道不同了,清风观也只是勉力维持而已,送给东壁先生的银子,也都是她一点一点省出来的,但尽管这样,对于东壁先生来说,这些也只是杯水车薪。 明夜一开始只是对东壁先生深深的佩服,也从自己的小金库中赞助了东壁先生一些银钱,只不过,对这位东壁先生的事迹了解越多,她心中便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直到有一天,明夜才彻底恍然大悟。 原来这位东壁先生姓李,而他的大名则是叫做李时珍。 李时珍,竟然是李时珍,身为一名后世之人,明夜就算可以不知道历史,不知道明代的皇帝,但却不能不知道李时珍,实在是这个名字太过响亮,已经远远超出一朝一代的君主,甚至已经跳出历史朝代的桎梏,成为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代表。 明夜心中也有情结,此事她不知道便罢了,既然有幸遇上,那她便不能不插手。 其他的她无力援手,但是银钱却是可以支持一下的。 明夜回到家,便将自己的小金库彻底翻出来,这些年,因为在宫里生活,皇后的一些赏赐,还有朱翊钺平日给她的一些小玩意,实在不算少,因此价值也是十分可观的,只不过,这是太子殿下的一番心意,而且,想到朱翊钺将来的身份,这些东西当掉换钱实在是不大好。 周瑶瞧见她这架势,当即唬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小心翼翼的问她:“小夜儿,可是有什么事?你这是想要用钱?” 也不怪周瑶如此小心,实在是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太过考验心里防线,由不得她不小心翼翼起来。 明夜到是没想那么多,见她娘来了,瞬间眼睛就是一亮:“娘,你有钱吗!” 周瑶一瞬间有些呆愣,但还是回答道:“有是有,你这是……” 明夜也没瞒着的意思,就把东壁先生的事情说了。 “……我的意思是,想东壁先生这等大仁大爱之人,世间少有,咱家既然有钱,那不如就帮他一把,也好叫他将医术早日写完,以造福万民,娘你说好不好?” 周瑶慈爱的摸着她的头,只觉心中一片欣慰:“好,怎么不好,小夜儿你能这样想,娘真的很开心。” 周瑶刚要离开,却见女儿的小手正抓着自己衣襟,面上还有犹豫迟疑,便笑着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明夜有些不好意思,因此声音也很小:“那个……娘,若是咱们家也不是很富余,接济东壁先生也要量力而行,不用那个……那个都拿出来的。” 实在是方才周瑶的态度太过痛快,连问都没问,到叫明夜有些误会,以为她娘要倾尽家财相助呢。 周瑶闻言大笑起来,自己的小夜儿怎么能这么可爱。 “放心,你娘我还没那么穷。” 事实证明,她娘确实不穷,非但不穷,还相当的有家底。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时珍大大生前,尤其是撰写本草纲目的时候,实在太苦,就当做我一个美好的祝愿吧,正好时间也对的上,所以就将他请出来了,么么哒,大家早上好! 第29章 义款 在打劫完她娘的小金库之后, 明夜心里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也许,她可以为李时珍大大搞一次集资捐款。 而且, 就算她年纪太小无法牵头, 但是她认识的人当中,有身份和财力能做这件事的人, 却着实不少。 外婆就是很好的一个人选。 首先,身份便恰到好处, 二品命妇, 做为牵头人 ,身份足够且还不惹眼, 最为重要的是, 若是操作得当, 那外婆去清风观一事, 完全可以将一些痕迹抹去。 同时,外婆有事情忙碌,还能叫她分分心神, 别叫她总沉溺与那些不好的回忆里,这实在是个好主意。 明夜没有耽搁,一路小跑去找她娘,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娘, 怎么样怎么样, 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到是可以叫慈安观主出面做牵线人,反正大家每年的香火钱也花费不少, 到还不如做一些这种实际的好事,反正她们手里都不差钱。” 周瑶略一思索,便瞧出其中的好处来,在她看来,是否能帮助那位东壁先生,倒在其次,最叫她心动的是,她完全可以借此事,将她娘去道观清修的意图模糊掉,毕竟一家主母,无缘无故去道观清修,一时还罢了,若是长此下去,肯定会引人好奇注意。 周瑶笑:“好,那娘便帮你一帮。” 能说服周女士帮忙,明夜这个想法便不再是空想了,待周瑶出面先和孙氏商议定下计划之后,这才和慈安观主说清来意。 慈安大喜过望,她原本以为能得那位明姑娘慷慨相助,已然是难得的好事,谁能想到,那位明姑娘,到是位真正的好人,东壁先生若真能得这些人相助,又何愁大事不成? 至于明夫人所说,要帮着孙居士遮掩一说,那更是简单,她这些年间的越多,好奇心便也越淡,她只管好自己的事,至于其他,她从不会多加探究。 见娘和外婆忙碌起来,一副精神十足,要大干一场的势头,她也终于放下心来,手边有事情做,总比成天胡思乱想的好,工作才是发泄的最好途径。 为了支持娘和外婆的大业,明夜还特地从朱翊钺那里坑了一笔,其实,这样说也不大准确,因为太子殿下乃是个穷光蛋,哪里有自己的银钱,最后,这笔钱,还是皇后帮忙出的。 皇后是这样说的:“那位东壁先生,我也曾有耳闻,乃是位了不得的神医,非但医术高超,且仁心仁术,是个难得的好人,既然这钱是给他的,那应当由我来出。” 朝中有人好办事,这话是再没错的,周瑶找的都是什么人,大多都是有品级的诰命夫人,除开金银的便利外,譬如路引还有驿站的吃住方面,东壁先生都能受到很大的照顾。 虽然仍旧远不如家中,但比起他之前的境况,已然好太多了。 明夜回到宫里后,朱翊钺待她一如往常,从来也没有问过她回家干吗,为何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要知道,自她开蒙之后,这是第一次旷学这么长时间的。 一开始,明夜还觉得幸亏他没有问,但是渐渐的,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朱翊钺这货应该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因为,她忘记了一点,太子身边的李庆,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是东厂的人,而东厂还有一个不是体制内的下属部门——锦衣卫。 妈的,这可是出了名的特务机关呐。 京城只要发生点风吹草动,什么时候能瞒过他们的眼睛。 而明夜之所以反映过来,还是因为有一天朱翊钺这货为了逗她开心,专门给她讲了京中一位老大人家有悍妻的故事。 明夜都忘记自己当初的表情了,不过,估计笑的比哭还难看。 朱翊钺也似有所察觉,从那一天后,这货便十分的老实,再也不再她耳边说些有的没的八卦了。 明夜:…… 说实话,她虽然有些无语,但实际上,还是很想听一听的。 其实说来,明夜还能跟在朱翊钺屁股当个小尾巴,整日去蹭课,除了她人小,还有太子殿下的面子大外,还有明夜实在会做人,对待诸位先生非但态度极为恭敬,且十分会讨巧卖乖,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些老大人家中也有孙辈,可去没一个能比的上明夜,亲近之中又透着恭敬,平日里只要有个好吃食,好东西,都会巴巴的送到他们这来,东西虽然不贵重,可正是这份心意才是最为难的的啊,这样被人时时在心中惦念,实在是熨帖的很。 如此,大家便也默契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碰到明夜请教问题时,还会笑眯眯的耐心作答,那态度,有时叫朱翊钺都要心生妒忌。 朱翊钺如今已经开始看些本章,也就是一张长纸,从左向右折成四、八、十二等分不定,有就是一般说来的奏折,明夜沾朱同学的光,也瞧了那么一两眼,然后,她便不由得对这些大人们肃然起敬。 因为,这奏本实在叫人看的牙疼的紧,那种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的事,偏偏能引经据典一大堆,还又一种,明明就没个屁事,还能扯一通,等你费劲巴力的读完了,才脑袋犯懵,这人到底说了什么,好像通篇全都是废话,什么都没说。 而这其中,最叫人佩服的,则是那种骂人的折子,叫明夜深深长了见识,她这自后世而来,在网络大洋中长足了见识的人,看到这种折子都要由衷感到钦佩。 什么叫告黑状的最高水平,什么叫骂人不吐脏字,真是叫人不服都不行。 此时,处理政事的大体流程为,先由臣子递交走成,呈交皇帝御览,而后再交由内阁进行票拟,然后奏章再重新交由皇帝,进行批红盖章,最后交由六科廊坊誊抄发布,如此,一道政令便算是大体完成了。 单这样听着,是没有大问题的,但明夜作为切实的旁观者则不同,首先,就是这个效率问题,皇帝只有一双眼睛,一个脑袋,而臣子递上来的奏的数量却是庞大的,而且,还是那种佶屈聱牙花样繁出的官样文章,这该怎么办? 怎么办?这当然好办,这个小问题,朱同学便能为她解答,于是,在朱翊钺的帮助下,明夜重新认识了这样一批人,这是一个权势滔天,但她之前却从未注意的一个机构——司礼监。 “这些奏章在递交御览前,由司礼监的人先行阅读挑选,将其中的重要奏本挑出来,并将奏本的大体意思,其中所涉及的地名人名先提炼出来,于第二日向陛下汇报,不然,这么多的奏本,单一个人怎么看的过来。” “可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叫那些官员将折子写的更清楚些呢?” 朱翊钺听她这样问,只是笑笑摸了摸她的头,却没有说话。 明夜心中虽仍有疑惑,但见朱翊钺这副表情,也识趣的没有再问,最后这个问题,还是明爹为她解答的。 明睿丰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反问了明夜一个问题:“你可知为何本朝服制如此严格?为何每年要举行祭祀?为何要举行春耕之仪?” 一连串的问题,显些将明夜砸懵,还没等明夜将其想通,明睿丰便又问道:“你可知历朝是凭借什么治国的?” 明夜刚想因为惯性脱口而出依法治国,却猛然间回过神来,不对,大大的不对!她对于本朝的律法虽不精通,可也算熟悉,先别说法律的种类只有刑法一种,而但就其内容而言,疏漏之处也颇多,而最最重要的是,此时,真正能够定人生死的并不是所谓律法,而是人。 虽然杀人时,内阁也能够给出相应的法律解释,但与其说那是法律依据,更确切的应该是内阁为皇帝所设遮羞布,给出的牵强理由。 即便那些确实该死之人,可也大多并非死于所犯之罪,更多的是罗列一些看似荒诞不羁的理由,就比如先帝朝严嵩之子严世藩,被立斩的理由不是奸贪误国,不是谋害贤良,更不是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而是勾结倭寇和侵占了有王气之地。 明睿丰瞧着女儿迷茫的小脸,有些恶趣味的笑了笑,然后也不管明夜是否能听懂,便一股脑的说道:“为何每日早朝都要行叩拜之礼,那是因为无上的权利和尊崇,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在人们的心中,一次次的加深它的至尊地位,再往大了说,为何我大明能俯视那些蛮夷小国,那是因为我大明乃礼仪之邦,我们的皇帝是上天之子,自然尊贵无比。” “所以啊”明睿丰意有所指的说道:“有些东西,它即便看似繁琐,甚至是毫无用处,但仍旧不可轻易废除改变,因为那是祖宗礼法,是根基之所在。” 明夜听了个迷迷糊糊,却也隐隐约约窥见了一丝真相,因为,现在的法律不够完善,也完善不起来,而大明地域辽阔,想要让所有的人都能有一个正确的目标信念,那便只能是仁孝礼法,虽然看似冗杂又无用,却是人心凝聚之必不可少。 既然如此,那引用儒家理论,又引经据典的奏本能不能精简删改呢? 答案当然是不能的。 作者有话要说:汗……明明是设定好的时间,我也不知道为啥30章突然就蹦出来了, 第30章 操作 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仅仅这件小事,就已经让明夜意识到, 很多时候的想当然是万万要不得的, 而过度的理想主义,也是不行的。 而且, 借着此事,明夜算是第一次对司礼监有了正确的认识。 以前, 在她固有的印象中, 但凡说起太监来,大抵前头都会加上个死字, 他们无一不被塑造成奸诈邪恶之徒, 简直是坏事做绝, 留下千古骂名。 明夜如今觉得, 这样的说法,实在有有失公允了些。 别的监明夜不清楚,可司礼监的宦官, 别管相互之间怎么斗,可手上那都得有真本事,否则连进入厮杀战局的资格都没有,而从以前的例子来看, 之所以会出现那么多擅权跋扈的太监, 说到底,还是皇帝消极怠工的缘故。 司礼监的太监之所以厉害,那是因为他们手里的一项权利, 可以代替皇帝在内阁递交的奏本上批红打钩,这个权利说到底,也只是代替皇帝行使而已,只有当皇帝荒废朝政,不理朝事时,这些个拥有批红权,掌印权的太监才会真的摆起来。 真正追究起来,龙椅上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而这些宦官的名声之所以如此之差,估计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笔杆子是掌握在读书人手中的,而这些几十年寒窗苦读,又几经锤炼打磨的读书人,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群太监。 而这,实在是太正常了,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完全就是一群投机者,仅仅是因为挨了一刀,又踩了狗屎运能侍候皇上,就能拥有无上的权势?这如何能叫人服气,况且,单就个人素质而言,这些宦官,和正经科举出身的官员相比,无论是政治素养,还是政务能力都不是一个档次的,偏这种垃圾货色,却能凭着皇帝的信任,能够插手朝政,还借此到处搂钱扰乱朝纲,又怎么不叫人恨的牙根直痒痒。 如此看来,好像这些人无论留下什么样的骂名 ,都不冤枉。 明夜无奈叹气,在这个制度缺失的时代,人的重要性便更为凸显了。 先不提君主英明与否,单一个勤政与偷懒,就可以改变和影响很多事情了。 就在明夜叹息感叹的同时,宫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帝病倒了。 明夜虽在宫里,但平日对于这位的关注却是不高,不过,这实在也不能怪明夜,除开她每日生活太过规律外,这位陛下的存在感也是低的很。 想起那个慈祥的笑容,明夜叹了一口气,她由衷的希望陛下尽早康复。 因为陛下生病,朱翊钺也停止上课去陛下身边侍疾,他这样一走,明夜便显得有些多余了,恰好明爹来接她,明夜也就趁着这个机会回了次家。 不过虽说回家是事实,但如今陛下正在病中,却不能真的打出这个名头,按明睿丰的说法是,为陛下祈福,甚至连地点也替她想好了,就在清风观。 明夜:…… 好吧,她就是去祈福的,谁也不能挑出不是来。 周瑶出手,便鲜少有办不成的事,这次也是一样,有了周瑶出头牵线,孙氏作保,慈安作为说客,京中的夫人们还是很给面子的,尤其听说东壁先生的大名后,掏钱更是爽快,神医这种生物,尤其在死亡率如此高的如今,那还是相当有分量的,谁敢保证自己就不生病了? 而且,东壁先生做的乃是一件造福万民的善事,那更是要支持了,这些都是真正不差钱的夫人,行事也大方的很。 而且,趁着这个机会,也将孙氏在清风观苦修合理化了,虽然周瑶没有真的出面解释,只是时不时的露出一个伤心的神态来,大家便运用自己的想象力,把这个故事给补充完整了。 孙夫人为什么会在道观清修,又为何主动出面为东壁先生筹集善款,还有周瑶那神情,当然是因为孙夫人本身生了病,身有所感,这才出这个头促成这件事情的啊,至于为何没有在家中住,反倒来了道馆里,这个便更好解释了,都生病了,孙夫人与那儿媳妇不和大家心里都清楚,而且,连亲闺女都从周家搬出来了,肯定是因为李氏的缘故,能把周瑶逼出来,想必那李氏闹腾的很厉害,孙夫人既是病人,又哪里经得起这般打扰,当然是要在道观这等清幽之处才能修养了。 而且,对慈安观主大家也都有所耳闻,也会到一些人家看病,孙夫人住在道观,大家心里猜测,也是为了看病方便些而已。 不得不说,周瑶对于人心舆论的把握,真是精准到可怕的地步,光明正大放出去的消息没人心,这样露出点尾巴,被人慢慢猜测,由着自己补充完整的真相,大家才会深信不疑,而且,她完美的将此事的注意点,从孙氏搬离家中的缘由,转到了对李氏的猜测,和她与慈安观主的关系还有资助东壁先生此事上。 当关注点彻底歪楼,对于真相的探知,反倒会没了兴致。 而尚且抱着妻子有朝一日消气,便会重新回来的周承荪,待听到这些消息后,整个人的精气神则是彻底颓败下来。 李氏近来在外也过的颇为不易,每个人都用一种戏谑又鄙夷的眼光看着她,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一般,可是,她明明知道这事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却不敢真的和别人开口,因为她心里明白,这是丑闻,是整个周家的丑闻,而周家将来是自己丈夫和儿子的,两害相权取其轻,所以,无论如何,这个黑锅她都是背定了。 想到这,李氏心里简直恨不得生啃了孙氏,这个老妪婆,临走临走还要摆她一道。 …… 明夜是怀抱着一种小粉丝心情的,可是,却没有真的见到李时珍大大,慈安观主到是对她谢了又谢,又与她说了有些东壁先生的近况。 慈安并不是个糊涂人,能叫一个二品诰命夫人出面,叫明夫人为她压阵,这绝不因为她的面子大,而全是眼前这个小姑娘使的力气,她虽然不知缘由,可却是真正从心底感谢她。 “东壁和我在信上说了,他叫我一定要多谢小施主,有了小施主的资助,他如今便可以去更多的地方了,哦对了,这是他已经完成的一部分书稿,要我务必要交给小施主,这些全都是他的心血之作,希望能对您有帮助。” 明夜用双手万分虔诚的接过了慈安递来的书稿,待看到这部还未完成的本草纲目时,她才恍然记起来,这部书好像是在李时珍过世之后才出版的,对于这样一部倾尽自己毕生心血的著作,却没能亲眼看着它印刷出版,这该是何等的遗憾,明夜心里忽然一动,这个忙,也许她可以帮。 当明夜将这个想法给她爹说了后,明睿丰并未说话,只是朝她一笑,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即使如此,小夜儿那你便不如将此书交由太子处理。” 明夜开始还没听明白,她是要帮忙出版,可交给朱翊钺是个什么意思,只是出版个书而已,难道还要他帮忙吗?更何况他现在忙着侍疾,也根本没有精力和时间啊。 等等,侍疾!明夜眼前一亮,陛下如今正在病中,只要太子将医书呈出来,别管这东西是不是真的有用,这个孝顺的名声是得定了,太子孝顺知礼,而能被太子看重的医书,也定然是个好东西,连皇家都盖上了戳,那必然是好东西,引起追逐也是必然的。 若换在后世,这便是借着名人效应来炒作,诶呦,明夜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爹这脑袋瓜,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聪明哟! 明夜爬到她爹的腿上,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的啃了一口,到把明睿丰逗的苦笑不得。 “诶呦,诶哟,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的,快放开我——” 果然,当朱翊钺看到她给他这医书时,整个人都焕发出了一种精神,明夜也没在朱翊钺面前玩小心思,而是将事情一五一十和他讲了。 “……这是东壁先生的心血之作,我很佩服这样的人,可我人小也做不了太多的事情,可既然我有幸碰到了,就想着若是能帮,还是帮他一把,毕竟帮了东壁先生,就等于是帮了天下百姓。” 说到这,明夜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原本是去求爹爹的,叫她帮我将此书印刷成册,虽然它如今还不完整,可我想,那又如何呢,分成上下两部不就成了,可爹爹却跟我说,这事与其找他,不如叫我来求哥哥你。” 明夜眼巴巴的望着朱翊钺:“哥哥,你能帮忙吗?” 别说是挂个皇家名头出版,就是叫他作序都行! 朱翊钺点头,又欣慰的拍了拍明夜的脑袋,心道,真是个心底善良的傻丫头,也不是明大人这满肚子心眼儿的人,怎么生出个这么实诚的闺女来。 而实诚万分的明小姐:…… 第31章 驾崩 同样的一件事, 放到不同人的手里,得到的效果便会截然不同。 明夜能够想象, 朱翊钺无论从影响力还是自身能力, 都远高于她,但还是没能想到, 只因半部医书,事情便竟然从一件简单的出版事件, 被生生运作成了一件政治事件。 当然, 能最后达到这个效果,明夜也说不好到底是李时珍太多彪悍, 还是朱翊钺的手腕实在太高运气太好。 因为, 就在朱翊钺将医书印刷成册之后, 隆庆帝的病竟然开始慢慢好转了。 古代人, 原本就比现代人迷信好多,更何况这又是一出父慈子孝,又同时造福万民的美谈, 很容易就被人联想到,这是太子殿下仁心博爱,心怀万民,上天有感, 所以陛下的身子也渐渐好转的缘故。 甚至连隆庆帝自己, 都开始隐隐相信这个说法了。 而自然,这半部《本草纲目》也成了诸位追捧的对象,时下, 什么人的社会影响力最大,当然是读书人,这半部书在经过诸位才子的追捧歌颂之后,迅速火遍全国,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陛下终于好转,明夜这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算是彻底放了下来,作为一能够窥见一丝边缘的人,明夜已经深刻的感受到,一个君主对于国家的稳定有多么重要,即便他善良的有些软弱,压制不住内阁,但只要有他在,大明王朝便能稳定的走下去。 就当所有人,都在为陛下终于好转松了一口气时,谁都没有想到,这次的痊愈,竟然是回光返照。 隆庆六年,陛下驾崩。 前朝后宫顿时乱作一团,明夜并不清楚其中经历了什么,因为,就在她上在迷蒙之际,便被送回了家,然后被周瑶看管起来。 整个京城悲怆的氛围中,隐隐藏着一丝肃穆和戒备。 陛下驾崩,京中官员要服衰,明睿丰忙的整日不见人影,人也迅速的消瘦下来,好好一个小白脸帅哥,竟然搞成了个瘾君子的惨样。 明夜人小,又被周瑶禁锢在家中,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虽然理智上她知道,陛下已经驾崩,可实际上,她到现在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甚至在陛下痊愈后,还看到过他,那个慈祥和煦的人,甚至还打趣的问她功课怎么样,问明家是不是要养成一个巾帼女英雄来,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真的就这么去了。 他还那么年轻,甚至还不到四十岁啊。 还有朱翊钺,明夜万分担心,他真的可以担负起一个帝国的重担吗? 事实证明,明夜还是不了解这是时代,她还不清楚什么叫做辅政大臣,而内阁在整个大明王朝又占有怎样的能量。 连朱翊钺他爹在世时都不怎么管事,更遑论朱翊钺一个稚龄十一岁的小孩子,如今,他的作用,大概就是充当一个稳定人心的吉祥物而已。 无论在任何时候,帝位接替自来都是一件大事,如今宫中形势不明,周瑶与明睿丰的一致意见,是叫明夜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回家,在家延请先生教导她读书,而不要去趟宫中的浑水。 明夜心中也颇为赞同,以前朱翊钺是太子,她仗着人小,又叫他哥哥,两个人之间可以没大没小,但朱翊钺一朝登基,便和之前不同了。 明夜也觉着,两人就此分开,估计才是对这段友谊的最好的处理方式。 而她也没什么不舍,在文华殿被名师教导虽然很好,能给她开眼界长见识,却不一定真的适合,毕竟那里所教的,都是怎样做一个君主,于明夜来说,她已经占了那么多的便宜,如果再继续蹭课,那边有些得寸进尺了。 贪心可是万万不能要的,她没那么大的志向和宏愿,她有爹娘疼着,家里又有地位,只要自己不作死,就会生活的很好,她也不需要利用名声来获得其他,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当一个大家闺秀,挺好。 就在明夜准备收心,老老实实在家学习看书,当个合格的闺秀时,皇后的口谕传来,说要召她入宫。 明夜看看周瑶,周瑶也难得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瑶毕竟是成人思维,凡事总容易多想想,她觉得她把小夜儿拘在家中,在某种程度上,急已经代表了一种态度,她本以为皇后也会明白,然后渐渐的让小夜儿脱离和皇宫之间的联系。 这样,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可是……皇后又要召小夜儿入宫,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倒是周瑶多想了,召明夜进宫并非皇后的主意,真正想要见明夜的人是朱翊钺才对。 而朱同学之所以想见小伙伴,纯粹是因为自登基以来,被憋的实在太狠。 朱翊钺还是太子时,皇后关心最多的,乃是他的饮食起居,对于学习一事,却并无多插过嘴,而朱翊钺本人也足够自律,而且,下午的时间大多是自有支配,按明夜的话来说,叫劳逸结合,这样正好。 可是如今,一朝登基,身份不同了,所带来的改变远远不止一点,就像一个从小立下志向的孩子,志向以立,按照正常的步骤,应该是努力,或许期间会经历一些动摇,再醒悟,再努力,不断的在这个过程中完善自己,充实自己。 可因为隆庆帝的突然去世,却直接将中间这个最为关键的步骤省去了,就比如一个刚要立志要靠大学的小孩子,突然有一天你告诉他,你现在就可以去上大学了,他除开那么一点欣喜与激动外,其他更多的则是迷茫与害怕,更何况,这皇位,还是他老子去世才坐上去的。 其中滋味,怕也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了。 而最为麻烦的一点,是他此时的身份和德行,或者说实力匹配不上,必须要由人襄助才行,相处这些年,明夜也了解朱翊钺,这是一个非常有主见和想法的人,而这样一个人,此时此刻,却扮演一个牵线木偶的角色,还是在至尊之位上,被人控制着管控着,心中只憋闷,可想而知。 周瑶并不了解皇后,也不了解朱翊钺,所以听见这个消息之后,才会胡思乱想,但明夜不同,她一听这消息,心中便知道,这大抵是朱同学心情又不好了,急需要一个小伙伴来倾诉。 待进宫之后,亲眼瞧见朱翊钺的人,明夜发现自己猜的并没错。 朱翊钺一脸苦恼憋闷,像被人生生扼住翅膀,虽然那副翅膀还不足以翱翔,顶多在离地几米的位置扑腾几下。 但就是家鸡,被人捆住翅膀都是不舒服的,更何况是一个人。 朱翊钺见她终于来了,可算有一种见到亲人的感慨。 “小夜儿,你来了!” 朱翊钺忙奔过来,一脸的激动。 明夜有些无语:“你这怎么成了这样一幅尊荣了?” 听她这样问,朱翊钺只叹了口气,也没说话,而是将人引到一旁坐下,开始的说起现在的境况来。‘ 毕竟是从小一起培养的革命情谊,对明夜,朱翊钺也没什么可瞒着的。 “……我如今,除了整日读书外,也并无其他可干,我知道张先生是为我好,可是……”说到这,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一脸郁郁:“每日,我需要批示的奏本,都会由冯宝呈上来,可我知道,我需要做的,我能做的,就是在第一行,最适合的那个人上面打个勾而已,至于其他,这个人品行如何?能力如何?有何来历?我全都是一无所知,而且好像,在张先生看来,我现在也不需要知道,因为我还未成人,还不具备处理政务的能力!” 说道最后,朱翊钺有些咬牙切齿,却并非由于对张先生的愤恨,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无可奈何的一种迁怒,他对自己想来要求严格,贸然间,突然转换身份,却比之前受到的管控更严,心里能舒坦才是见了鬼。 明夜听完,也无比苦恼的叹了口气,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朱翊钺尚且没办法的事,她更没有办法。 她知道朱翊钺的心,单从年号的选择,就能够窥见一二,泰昌,泰昌,国泰民昌,这既是他对自己的要求,更是他对万民的许诺。 朱翊钺这样一个性格强势的人,换做其他任何辅政大臣都好说,可他却偏偏遇上另一个更加强势的人——张居正。 当明夜在文字中读这个人时,心中有怀着无比的敬佩,和对那些反派人物的不耻,愤恨,真是恨不得跳进书里,去帮他一把,叫他不要遭受小人算计等等,这大抵是学生时代的正义感,和对这个世界尚不了解时的一种冲动在作祟。 而当她真的面对面与这个人对视时,才发现,从前那些想法。真是无比的幼稚。 张居正,这是一个个性刚毅,聪明绝顶,且政治手腕拔群的一个人。 她虽然不知朝局,更不知政事,但朱翊钺登基之后,原来的申首辅便回家种地去了,这是在不能不叫人多想,反正,不可能是申首辅主动辞职,更何况,最叫人玩味的一点,此次的遗诏,可是张大人拿出来的。 张先生玩的这一手,让她很容易联想到,当初隆庆帝继位时,徐大人伙同他的学生张居正玩的那一手。 所谓先帝遗诏,内容虽然大抵差不多,都是别人写来,用你自己的名义来骂自己的,可按道理来说,这遗诏是应该由内阁商量着拟的,这块蛋糕的利益,大家一起共享,而当不是一起的时候,这其中定然就是有猫腻的。 此时张先生玩的这一手,和当初的徐阶实在太像太像了。 第32章 盛世美颜 不过, 明夜虽没有巧思妙计,但却明白一个道理, 人不能总被这样压抑着, 现在看来,朱翊钺对张先生可能还没有太多反感情绪, 可若是这种境况下持续下去,别说朱翊钺这种刚强性格的人, 就算是个包子, 也会受不了的。 作为小伙伴,明夜肯定不愿意看到朱翊钺压抑成这样, 可同样的, 她也不希望张大人这么拉仇恨了。 明夜问他:“那你如今, 可有主意了吗?” 朱翊钺摇头苦笑:“我能有什么注意, 现在朝政全赖张先生,我根本离不开他的啊……” “其实……我觉得吧,”明夜托着下巴沉思道:“别管能不能成, 你应该先要摆出个态度来,张先生或许很狂傲,但你的话他一定能够听进去的。” 朱翊钺脱口就反问:“你怎么能这么确定?” “因为你现在是皇帝了啊。” 明夜答的理直气壮,朱翊钺无话可说, 他不禁狠拍脑门, 他可真是一时糊涂,他的身份就决定了,张先生不会忽视他的话, 课上他们之间可以是师生关系,可在课下,他们便是君臣关系。 朱翊钺想通这些,心头微微一松。 明夜还给他打气道:“你也不用拿出君臣架子,我觉得张先生这人,有些好面子爱排场,你先把姿态做足了,然后再将道理,这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一个理字,而且,我相信一点,张先生或许性格有缺陷,方法有问题,但他的一颗心是好的。” 朱翊钺陷入沉思之中,明夜面色如常,心里却如擂鼓一般咚咚响,她是真的不想这两个人将来你闹翻的,别看朱翊钺如今还小,也没什么能量,可天子之怒,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即便再仁慈的皇帝,手底下的人命也少不到哪里去,有了矛盾,有了问题,就要将出来的,张先生就算再强势,也会给朱翊钺面子的。 朱翊钺是个聪明人,这种如空中楼阁的鸡汤式谈话,对别人或许什么用处都没有,但朱翊钺不同,这是一个既有想法又具备行动力,且胆子还足够大的人,你只要给了建议之后,他思考之后发现可行,便会照着去做。 明夜不知道朱翊钺怎么和张先生沟通的,不过在这之后,张先生行事之间,较之之前,的确收敛很多,而朱翊钺呢,脸上的笑容也重新回来了。 只不过,有一点,张先生对于朱同学学习算术一事,心里很是瞧不上,认为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不过,这一点明夜却是万万不能认同的,她不停的在朱翊钺在耳边念算学的好处。 “像是工部他们的职务先不说,单单调控整个国家,算学就是必不可少的一点,自太祖时期,朝廷就有印发纸币的情况对吧?” 朱翊钺点头,但还是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何联系,于是静静听她继续说。 明夜伸出一根手指,做老学究模样,道:“可你要知道,纸币这东西,和金银不同,因为他本身是不值钱的,发行纸币没有问题,但是没有一定的节制和上层干预,最后必然会崩溃。” 接下来,明夜便将通货膨胀的道理和他大体讲了讲。 知道明夜嘴巴都说干了,这才一脸郑重的总结道:“所以,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瞧任何科学。” 朱翊钺好笑的揉揉她的脑袋,然后开始盯着她的脸看。 对于一个对自己有着准确认知的女人,明夜是十分清楚这张颜的杀伤力有多大,明夜瞧见他这眼神,心里就有些发飘,她的未来,可从未考虑过宫里,不管朱翊钺此时有没有类似的想法,都要打住! 想到这,明夜双手托腮,冲他十分自恋的一笑,道:“哥哥,你是不是被我的美貌给迷住了啊?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喜欢上我哦!” 明夜伸出手指头,还特备贱兮兮的在他眼前晃了晃。 朱翊钺是多骄傲的一个人,直接被她给气笑了,最后没好气的说:“行了,看上谁也不会看上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你!” 明夜识趣的离开,临了临了,还补充了一句:“我知道自己长的很美,不过,可千万不要迷恋上我的美貌哦!” 朱翊钺直接将人哄走,自己则开始认真想起方才的通货膨胀一词,不得不说,明夜这个系统性的说法,真正给朱翊钺扣开了一展新的大门,在这之前,对于国家存在的弊病,他不是不知,但对此也只有一个模糊认知而已,可对于如何改善这些问题,却是毫无头绪,但是,明夜今日的话,却是给他指明了一个方向。 只不过……他还要继续往深处研究算学才行,一定不能叫其他人察觉到里面有小夜儿的影子,这个傻妞儿,明明狐狸尾巴露的那么长,偏还以为自己藏的很好,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还不要被她的美貌吸引,明明小时候看着也挺正常的啊,怎么越大却是越奇怪了呢,难不成这拥有宿慧之人,都是如此? 朱翊钺开始陷入沉思。 是的,像朱翊钺这样的人,即便一开始没瞧出问题来,但在两人之后的相处之中,他也早已发现明夜的不同,很多事情,很多看法,根本不是她这个年纪,又丝毫没有阅历的小姑娘能够提出来的,只是她自己一直以为隐藏的很好罢了。 不过,这丫头既然想隐藏,那便隐藏起来也无妨,索性,有他给她兜着底,将来也不怕她惹出什么乱子来。 朝廷印发纸币,乃是几朝留下的弊病,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若想整改,他便急不得,也不能急,而如今,他还有另一项事情需要操心——改制。 自从他上次与张先生谈过之后,两人再相处时,便舒服了很多,张先生不再像小孩子一样看管他,而他也可以说出自己的看法,改制一事,便是上次张先生激动之下而说出的。 改制一事,极为重要,想要成功,就必须有个在身后压阵的人,而他,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 …… 明夜拍着小胸口一路小跑出来,心里一直念叨着好险,幸亏她突生急智,将此事揭过,不然可怎么收场呢!真是的,明夜出神的想着自己这张脸,回想一番自己的经历,这才大发感叹道:“按着我拿的剧本,拥有一张妖精般的盛世美颜,还有一个当皇帝的表哥,一个后台深厚的家族,啧啧啧,这不就是妥妥的玛丽苏女神剧本吗,只是……哎,”明夜一般念叨,一边可惜道:“可谁叫我心高志远,不慕富贵荣华,只想过平凡的生活呢,真是可信了呢……” 明夜这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念叨着,可把身后跟着的李庆,险些没憋坏咯,李庆当差这么些年,头一次发现,这能忍住不发笑,原来是这么考验功底的一件事,幸亏,也真是幸亏,他的功夫深,不然可真是遭了。 明夜跑的急,身边又没跟着人,朱翊钺不放心她,这才示意李庆跟在她后面看着点,而明夜呢,因为沉迷白日梦太过出神,根本就没察觉到后面还跟着一条小尾巴。 先帝驾崩,皇后变为太后,不过因为宫殿修缮问题,太后如今仍旧住在坤宁宫,明夜在宫里早就驾轻就熟,所以,就这么一路溜达着来到坤宁宫。 不过,有些不巧的是,坤宁宫中正有客来访,宫女对明夜都熟悉的很,也很喜欢这个待人和善又有趣的姑娘,见她来了,便叫她进了偏殿,跟她小声说着里面的情况。 “……里面是李贵妃,说是越王年纪小,还请太后怜惜,躲在京城待些时日,不要早早的去封地。” 说到这,那宫女神色有些鄙夷,小声的发牢骚道:“现在这位是威风不起来了,这才开始老实的夹着尾巴做人,可她也不想想,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现在还怎么有脸来求太后娘娘,真是——” 明夜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间,做出一个嘘了动作:“姐姐慎言慎言,这些话可不是该你说的。” 那宫女脸色一变,也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对、对!是我胡说八道,还青姑娘不要在意我污了您的耳朵。” 明夜摆摆手,表示不在意,这位宫女姐姐和她也算熟悉,也知道她自来严谨,今日怕是憋的难受,太像吐槽,这才没有忍住。 太后治下严厉,向来不喜欢多嘴不舌之人,明夜这般提醒,也是为了她好。 明夜坐在小偏殿里,手里捧着一杯茶,一边慢悠悠的喝着,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 这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想当初先帝在世,李贵妃那是多风光啊,备受荣宠,甚至连皇后都要避其锋芒,可如今呢,谁能想到先帝去了这么急,李贵妃连个准备翻盘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打入了尘埃。 果然,儿子才是王道啊,也是在怪不得古代女人都喜欢生儿子来着。 明夜在这大发感慨,却不知朱翊钺听了李庆报来的话,显没把肚皮笑破! 诶呦,诶呦,这丫头成天的脑子里,这都在想些什么呀。 第33章 冯宝 明夜歪头静听, 心里不由暗叹道:她和这些混迹于后宫的人物一比起来,水平那真是差的太远了, 李贵妃当初那是一个多骄傲的人啊, 现在这么低声下气的话都出来了,真乃能屈能伸的人物。 只不过, 虽然李贵妃能屈能伸着实叫人招架不住,但明显太后还是技高一筹, 任凭你如何说, 只咬死一点,越王是否就藩乃是朝廷大事, 而后宫, 无权干涉和过问政事, 这乃是祖训。 …… 虽然李贵妃心知肚明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面对这样的推脱,却还是束手无策,最终, 也只得按捺下心中的愤懑和不甘,恭敬的退了下去。 向是知道明夜在听墙根一样,待李贵妃一离开,便有一个小宫女走进来朝她笑:“明姑娘, 太后娘娘叫奴婢喊您进去呢。” “哦、哦!” 明夜麻溜的放下手中的杯盏, 稍稍整理下仪容,便迈步进了殿内。 太后眸间沁笑:“怎么,小夜儿, 这墙角听的可好啊?” 明夜闻言,羞愧的底下了头。 好在,太后这也是在打趣她,见她不好意思了,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问起了家中之事,对于孙氏与周承荪分开居住一事,太后知道的和普通人差不多,都是以为孙氏是得了什么病症,这才会住到清风观,而且,对于周瑶所组织的募捐一事,也是亲自支持了一百两银子,很是给足了脸面。 太后问这个,明夜还能说啥很么,对于周家那点龌龊事,实在是拿不到人前来说道的,于是,这会儿也只得打哈哈。 …… 就在明夜以为,李贵妃一次求情不成,还打算再次求太后时,朝廷便火速的下达了一道旨意,大意便是,先帝驾崩,虽然皇帝身为人子,心中十分悲痛,却还是要打起精神,强行忘掉心中的悲苦,担当起这大明江山的责任来,既然皇帝如此,那身为皇弟的诸位藩王,更当如此,而且,还给他们找出了一个十分官方的理由,父亲去世,儿子应该是万分悲痛才是,我为了减少诸位弟弟的悲痛情绪,所以叫你们远离京城,进入封地,以免触景伤情,只有这样,才是一个心怀兄弟的好哥哥应该做的事情。 在以前,朱翊钺是太子,即便涉及帝王教育,但大多是各位老师找出一些成为典型的案例,进行分析讲解,像此次这样的直接触及政治与诏书,明夜还是第一次。 因为但凡由皇帝颁发的诏书,都是要誊抄并留档的,所以当明夜瞧见这诏书时,心中只剩下一个词疯狂刷屏——无耻,真是够无耻啊! 什么鬼的不忍叫弟弟触景伤情,大家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因为诸位藩王就藩一事,侵害不到朝中官员的利益,又因为是皇帝想要办成的一件事,于是,各路言官和诸位大臣,这次便相当默契的保持了沉默,甚至有些心怀江山社稷的老大臣,譬如张先生此类,还表现出相当支持的姿态来,毕竟,新帝登基不就,帝位尚且不稳固,把这些赖在京城不肯走的王爷们打发走了,于政局稳定才最后利。 一旦皇帝和大臣的想法一致,那这件事便鲜少有不能成功的。 于是,在一个月内,京城中除了还在吃奶的娃娃,其余的王爷全都分封,有一个算一个,全给轰到封地上去了。 李贵妃,如今已经李太妃,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来,像是精气神最抽干一般。 明夜看了也是忍不住唏嘘,同时,她也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无论在任何时候,一定要认清自己的位置,千万不可自视甚高,不然,李太妃便是自己的例子。 后宫被彻底肃清,太后一人独尊,这一池暗流涌动的深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平静下来。 朱翊钺越来越忙,明夜与他见面次数也越来越少,这样一来,明夜便与朱翊钺身边的人接触的更多了。 如今,李庆早就挤退到了二线位置,朱翊钺眼前人,换成了如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在接触不深时,明夜对冯保的印象实在好的很,整个人斯文有礼,且文采出众,虽不如内阁那些大学士,可一个黄冠能到如斯地步,已然是独一份的了。 且这位冯保,他还不仅仅学士出众,待人也温文尔雅,明夜这么些日子,就从没见他和人红过脸,不论是面对内阁的人,还是面对品阶远低于他的小宦官,都能做到同等对待,不卑不亢,不偏不倚,真是叫人心折。 但,冯宝在明夜看来这样好,可朱翊钺对他却时有冷淡,过段时日,还会训斥几句,叫冯保每次都伏低做小,叩首谢恩。 明夜瞧着,心里就不大落忍,一个没忍住,就帮冯保说了几句话。 朱翊越听了她的话,先是一阵静默,没有答话,而后又盯着她看,知道看的明夜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朱翊钺这才揉揉她的脑袋,骂了一句小笨蛋! “你呀,还太小太单纯,凡是看人都不能只看表面,而待人的态度,看的是他的身份,而非这个人本人如何,这样或许有人会委屈,却是最为保险的一种。” 言罢,见明夜还是似懂非懂,朱翊钺便又和她说了一件事。 “你可知,为何冯宝会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朱翊钺冷笑:“此乃是张先生一力推荐的,张先生是什么样的人,无缘无故的,怎么可能举荐一个太监,此二人背后定有勾结,冯宝身为内廷人员,却与官员勾结,我如今看在张先生的面子上,不和他一般见识,却并不代表我喜欢他,小夜儿,宫中之人,远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以后你要记住,轻易不要为任何人说话,明白吗?” 明夜整个人都呆滞住了,闻言,僵硬的点点头。 然后,明夜又从其他的小内监那,打听到了这样一桩旧事,冯宝曾经于隆庆帝内库中顺走一副画,而这副画的名字便叫做清明上河图。 明夜:…… 在这一刻,她认为,无论冯宝今后有何下场,一点都不冤。 这宫里,人人都是黑心包子,只有她是个白馒头。 真是叫人伤感情,自此之后,明夜便不再轻易开口了。 …… 说实话,没了小伙伴,明夜在宫里待的,的确比较烦躁,皇宫的确面积很大,但是女子活动的范围却小的多,基本限于内殿之间。 就在明夜憋的不行的时候,周瑶终于进宫了。 明夜不知她娘如何跟太后说的,反正最后结果便是她可以回家了! 一回到家之后,明夜就如那出了茏的鸟雀,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周瑶在一旁看的好笑:“怎么,我瞧你以往在宫里待的挺开心的,怎么这次却这般无精打采的?” 明夜窝进周瑶怀里,声音有些沉闷的道:“哎,怪不得许多人都说,太子与皇帝之间差着十万八千里,反正我这次进宫之后,发现许多东西都不一样了,我也不喜欢人家这样待我,就跟以前一样不好吗……” 说到这,明夜显得有些委屈,她虽然嘴上不说,可她却不是傻子,她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身边的许多人,待她的态度,恭敬有余,却亲近不足,这和以前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周瑶安抚性的拍拍她的后背:“等你以后长大了就明白了,不过,你既然不喜欢宫里,那以后咱们便不去宫里了,娘在家给你请先生教导功课如何?” 明夜的眼睛嗖的亮起来:“和哥哥一起吗?” 周瑶看着她笑:“对,就是和哥哥一起。” 明夜小声欢呼着一头扎进周瑶的怀里。 因为今天是到家的第一天,明夜想她娘又想的厉害,怎么都不肯松开她娘的脖子,周瑶和明睿丰最后无法,只得允了她跟着一起睡,明夜心里头默默念了一声抱歉,心说老爹啊,我就占阿娘这一天,明天就会还给你了,为了您最喜欢的心肝宝贝,您老就暂且忍一忍吧。 给自己做完这番心里建设之后,明夜便毫无心理负担的埋进了她娘的胸前,美美的抱进自己怀里,然后呼呼的进入梦乡。 明睿丰虽然也想抱着老婆睡,但对于许久没见的宝贝姑娘,也是稀罕的紧,于是便哭笑不得的接受了三口睡在一起这种行为。 夫妻俩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里发下了无奈,最后又相视一笑,一切皆在无言之中。 明睿丰自来就有与妻子说些知心话的习惯,如今一时半会又睡不着,便与妻子说起了朝中的情势。 “……张大人立志改制,可他心虽好,却有些激进,而且,将陛下控制在手中之中,如今看来是万分便宜,可如今有多方面,日后的反噬便会有多重,真是……哎。” 周瑶有些不敢置信:“这、这不应该吧,我听小夜儿那话,像是陛下对张大人信任的很啊!” 明睿丰听到这,到是有些吃惊:“真是如此?张大人能处理好与陛下的关系这是最好了,我大明缺的便是张大人这等人,我做不到他这样,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护卫他了。” 明睿丰的话中,带着些许的悲壮和凄凉,听的周瑶有些戚戚然,不由得抱进了怀里的宝贝。 第34章 惊闻 而这对正在谈话的父母, 却并不知道,怀里那个本应该睡过去的‘孩子’, 此时此刻, 却是闭着一双眼睛,竖着两只耳朵, 专心致志的听着墙根。 明夜对于历史,仅限理论性的东西, 至于进程这种东西, 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也就是说,她明白这个世界的大潮流, 也了解封建社会的理论性缺点局限, 可对于具体制度的制定, 施行, 以及影响,却并不太清楚。 不过,这也难怪, 作为应试教育下的的新一代,和明夜同样情况的并不在少数。 明夜偷听了这会儿,也了解了张先生改制的大体原理。 说来,这还是太, 祖时期留下的弊病, 税收方式极端复杂,导致漏洞百出,而作为中间执行的官员, 若是不找个由头狠狠贪上一笔,简直就是智商的羞辱。 税收不以银钱为标准,而是以物为标准,这大体说来便是,靠山吃山,靠谁吃水,种粮便交粮,种茶便交茶,可物品这个东西,哪里能有个标准呢,即便如明夜这等‘外行人’,都能相处几种名正言顺搂前的法子来。 更为甚者,还出过拿底下收缴上来的这些‘税款’,还折算成现银,以充作发给官员的薪俸。 连在官员之中,都能搞出这种奇葩事来,此时的税收漏洞可见一斑。 明夜隐约曾在书中看过这样一段话,我国的封建社会,税收的比重比起同期的日本欧洲等国,已经属于十分低的那种,可为何百姓仍然过的很苦?这其实并非税收过重,而是作为中介人的官员,常常借着朝廷的名义,巧立名目来中饱私囊,而最终的结果便是,穷了百姓,穷了国家,却是富了中间的那一批人。 张先生的改制,说起来也是简单的很,把从前各种以物做赋税的规矩免除,以后赋税,统统以银钱为准,银钱只是一个数字而已,清楚明了,即便中间官员想要作假,也难以操作。 另外,施行一条鞭法与考成法,乃是为了根治官员尸位素餐的现状,以增强行政效率。 作为后世人的明夜很清楚,封建王朝过度中央集权的性质本身,凡是都报于中央裁决,再加上交通困难,办事效率自然会十分低下,这种弊病乃是制度所造成的,非人力强行可改,张先生心是好的,可一旦过度强调效率,与这种过度集权的制度相产生矛盾,便会造成官员人心浮动与怨气。 长此以往,必定会遭反噬。 明夜心塞塞的,可这些话她却无法向别人诉说,甚至连朱翊钺都不行,因为这样宏观的思想境界,明夜根本为自己找不出理由讲出来,即便她真的能找到理由,也不在朱翊钺的面前说。 当行政效率和中央集权发生矛盾,难道要因为增加行政效率,而叫皇帝放权不成?明夜就算脑抽也不敢说这种大不敬的话,权利这东西,哪里有人会舍得放手,太·祖建国之初为何废除丞相一职? 很多东西,就是这样无奈,即使你心知肚明,可仍然无法改变任何现状。 明夜曾经也听过这样一些言论,若是当初慈禧不阻止,中国能否成为君主立宪制国家的可能,对此,明夜的态度却并不乐观,几千年的封建家天下制度,又岂是区区口号,一场运动能够肃清的,君不见,即便辛亥革命之后,仍旧有复辟之举吗? 说白了,这便是人心。 而人心,从来都是不满足的。 明夜心想,朱翊钺那样聪明,希望他能想通其中关节吧。 …… 第二日,周瑶给闺女打扮的漂漂亮亮,母女二人驾车去了清风观,说来,自打孙氏在清风观住下之后,清风观便有了大改观,明家此时的住处,离着清风观的距离近了许多,母女俩一路说着体己话,很快便到了清风观。 明夜开心的不得了,刚要自己蹦下去,却见清风观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叫明夜愣住的,并非是这个马车,而是因为这是周府的马车,甚至是在前面驾车的车夫,明夜都认得他呢。 “娘……” 明夜有些迟疑的喊道。 遇到这种尴尬的情景,该怎么处理还好啊,自他们一家搬出周府后,明夜还未见过外公一面,一来是心疼外婆,再者,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去面对外公,索性,她便当了个缩头乌龟。 紧跟在明夜身后下车的周瑶,也看了一旁停着的马车,她只是瞧了一眼,神色未变,把闺女递给丫鬟抱下去之后,自己才下了车。 明夜瞧着她娘这样冷静,看的一愣一愣的,心里佩服无比,又忽然觉得,是啊,她在担心什么呢?于是乎,明夜也跟着心里平静下来。 明夜进去时,好巧不巧的,正迎头撞上低头耷拉脑,一脸丧气出来的外公,周承荪见到小孙女之后,眼底骤然间就蹦出出一种光亮来,脚步踉跄的小跑过来,口中还喊着小夜儿。 明夜有些讪讪的,把爪子伸出来,刚想张口喊外公,便别周瑶一把抱起,把头按进脖颈处,一脸冰霜的走了。 她甚至都不屑于在和他说话,速度之快,态度之绝情,叫周围的人都看的心脏直跳。 周承荪刚伸出去的手,尚且来不及收回,只是愣愣的僵在远处,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和震惊,他张了张口,最终,却没有发出一言,只得托着老迈的身躯,神色颓败的走向马车。 可把周家的下的够呛,就像全体被割了舌头一样,谁也不敢说一句话。 “娘……”明夜小声试探着喊了一声,见周瑶没有反应,她这才又接着说道:“外公是来看外婆了吗?” 周瑶冷冷的嗯了一声,这语气,把明夜小心肝冻的发颤,于是紧闭嘴巴,也不敢继续往下问。 明夜被她娘一直抱进了屋内,孙氏早就知道她们母女要来,从早晨起便一直等着呢,这会儿见到明夜,心底一片柔软:“小夜儿,外婆的小夜儿终于来咯!” 明夜一听外婆的声音,也立即挣扎着下了地,一路小跑扎进了孙氏的怀里。 祖孙俩这好一通互颂衷肠,把周围的人给逗乐了,却把周瑶给恶心个够呛,心道,也不知这个死丫头怎么长的,小时候瞧着还算正常,越大到是越发不管不顾了。 明夜抬头,好好的将孙氏端详了一遍,心里的大石头才算是落了地,外婆面庞柔和,眼神清澈有神,整个人的气质越发平和,周生没有丝毫不甘和戾气,除开她是身份,简直就如一个梅妻鹤子的方外之仕一般,既潇洒又豁达,心胸开阔,又有一分阅尽千帆的大智慧在。 一个人能有这种状态,绝非是能够装出来的,于是,明夜可以判断,对于往事,外婆是真的放下了,又想到方才出门的外公,明夜心里一叹,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那个曾将她抱在膝上,悉心教导的老人,看到他如今这个模样,说实话,不心疼是假的,可又正是因为外公在她心目中太好太好,以至于一朝形象崩塌,她才会更加接受不了。 明夜被观中的小道童带去玩,周瑶和孙氏母女二人则在屋内说着体己话。 “……娘,您什么时候搬来和我一起住?这样总是在道观里,算是个怎么回事啊。” 这话周瑶已不是头一次说了,语气也有些着急。 孙氏瞧着闺女,不禁笑道:“你这个丫头,总是想起一出来是一出,丈母娘住到女婿家里,我问你,可有这样的规矩,被人知道了,还不得笑死,我现在这样就很好,每日随着慈安观主做早课,也无杂事缠身,不知道有多自在呢。” “外面再好,可也不住自己家,再者,你住在这,可叫我怎么放心的下。” 孙氏也叹一口气:“再看吧,你和女婿如今搬出来,周家我是再不想回去的,若是有朝一日女婿外放的话,我便随你们去任上,反正到时天高皇帝远,京中的这些人也不会知道。” 周瑶听罢眼神一亮:“娘,你可是说真的?” “真的,真的,不过我可跟你说,可不能真的这样去要求女婿。” 周瑶摆手道:“诶呀,娘你也太瞧不起我了,你姑娘我至于笨到这种程度,去说这种话吗。” 孙氏又狐疑的看了一眼,这才道:“那便好。” 周瑶这会儿高兴,到不是没有缘由的,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对于枕边人的心思,她却是一清二楚的,明哥很早之前就说过,不愿在京中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呆着,想要去外放,真正体验一番民情,他的理想,是想当一个可以干实政的官员,而不是在官场上算计人心,玩弄权术的纯粹政客。 既然丈夫早有这心思,那她无非也就是叫明哥早几年动身而已。 谁知,还没等周瑶想好该怎么劝丈夫,要尽早的去外放,便被一桩消息砸的措手不及。 明睿丰的母亲,她的婆母,去世了。 第35章 李如松 明家乃辽东有名的望族, 此时,南方学风更盛, 而辽东则因为有邻居蒙古在, 则民风更为彪悍勇武,而在这种习武风气兴盛的氛围下, 能出一个明睿丰这样的俊才,可想而知他的名气有多大了。 李如松对这位自幼便有神童之称的明先生, 心中也是颇为尊敬, 他是家中长子,自小便在军营里长大, 虽说父亲也为他延请先生教导学问, 他比起那些大字不识的大头兵是要强上许多, 可面对这等身负大学问之人, 心里还是有些揣揣的。 无他,因为明先生除开进士功名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他未来的岳父。 此事说来, 他也是在来京城之前才知道的,他长这么大,头一回知道自己竟还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且还是进士老爷家的姑娘。 他现在尤记得老头子跟他说起此事时的得意, 要不是老子下手快, 你小子能有这么好的媳妇。 他自小在军营里打混,芯子里自然不那么纯情,但对于突如起来的未婚妻一事, 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怎么说呢,因为这所代表的意义是不同的。 就在李如松内心思量的同时,明睿丰也在打量眼前这个少年,明明要比轩哥儿还小的年纪,却能带着一队人马,自辽东而来给家中送信,真是不能不叫人佩服,又见他双目明亮,腰杆挺直,整个人犹如一柄出窍的利剑,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锐气,明睿丰心中感叹,不亏是武将世家出身的孩子,真是非同一般啊。 “贤侄,一路风尘仆仆劳累了,我已经吩咐下人为你准备接风宴,待晚上咱叔侄俩再好好聊聊,”明睿丰说着,心里也升起一番感慨,他少年便离开辽东先是求学,后来考试成亲做官,如今见到家乡子侄,心绪自然难已平静。 李如松却说道:“多谢世叔好意,不过这次我便不叨扰了,待有机会定会和世叔好好喝上两杯,”说罢,冲明睿丰抱了抱拳,然后便找了个借口退了出来。 不出来不行啊,明睿丰尚不清楚信件内容,可李如松却是对他送来的这消息一清二楚,他此次主要是报丧来的,再顺道来瞧瞧未来岳父,可不敢在这个时候这么没眼色的。 …… 周瑶一接到消息之后,便再顾不得其他,赶紧带着明夜回了家,一路上马车都跑的飞快,明夜窝在周瑶的怀中,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娘,咱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周瑶摸摸她的脑袋,神色颇为凝重的叹了口气,道:“你祖母去了。” “啊……”明夜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口就想否认外婆还好好的呢,可话到嘴边转念一想,这才明白过来,这个祖母说的并非外婆,而是她真正的祖母,远在辽东老家的祖母。 明夜自小便知道,她爹的祖籍为辽东,因为这是老家,所以明夜对辽东向来颇为关心,知道那是个蒙古人时不时便要闹腾的地方,百姓过生活的并不好,不过,自打李总兵镇守辽东之后,蒙古人便再不敢再来犯了,而前些年,两边又开展互市,自大明建国之后便一直叫中央头疼蒙古骑兵,总算是安分了下来。 明家两个小的,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对于辽东是相当陌生的,这个陌生并不单单指一地习俗风情,还有在辽东的人。 听了这个消息之后,明夜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十分怅然,对于未曾谋面的祖母,若说伤心到也不至于,可到底亲人之间的牵绊,除开相处之外,还有血缘,明夜不知如何是好,最终只得趴到周瑶怀里,乖乖的不再说话。 母女俩到家之后,明家小院的气氛已然不同了,夫妻俩也没有瞒着两个孩子的意思,明轩早以提前等候,周瑶拉着明夜,一家四口终于聚到一块,却是有些相对无言。 “明哥……你不要太伤心了,京中的事情还有不少,而且,一家人怎么回老家还要你来拿主意呢。” 听到这话之后,明睿丰这才长叹一口气,眼底似有波纹闪动。 “我自从家出来闯荡这些年,一直都在忙着朝前奔,我忙着科考,忙着做官,却唯独没有想过回家去看看,我总是想着,我还有时间,我还有时间,等空闲下来,我定然会回家探望二老,可是……”明睿丰双手抱头,溢出丝丝痛苦的声音:“我一直拖来拖去,却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娘的身体明明那么好的……” 明夜瞧着她爹,心里面不是不感慨的,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世间最无奈的悲剧,有些人,活着的时候习惯性被忽略,可一旦失去了,却是后悔莫及。 明夜心情十分复杂,她爹并不是不孝顺,每年送回老家的礼物从来都是按车计数,可就是身上有着被宠爱小儿子的特性,尤其对于父母,凡是不爱多想,也不喜欢操心,心里虽然知道该做什么,可就是能轻易被其他的事情分去注意力,从而一拖再拖,最后造成自己承受不了的那个后果。 说白了,就是还不够成熟,这种成熟,并非他官做多大,是否娶妻为限定,那是一种对于父母更深层次的依赖。 明夜挪到明轩身边站定,等着一家之主后面的决定,回辽东是必须的,可是怎么回,她们兄妹今后的课程先生该怎么安排,全都是事儿。 明夜能想到的事,周瑶自然早就想到,此时不比后世,出行,尤其是出远门,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单单人生安危,就是不得不考虑的事情,这年头,出个门,一出就回不来的大有人在,遇到个山匪把你咔嚓了,然后随便扔到那条阴沟,那就成了失踪人口了。 而且,对土匪来说,官员的身份屁用都不顶,带着两个孩子出行,周瑶是不得不谨慎。 “明哥,你有打算了吗?” 夫妻俩少年相识,成亲后感情更是愈发深厚,周瑶的话尽管说的有些含糊,但明睿丰还是明白她话中所指是什么,他略一沉吟道:“这次来报信的,是明家的一位世交之子,和我叫一声族叔,他这次是带着一队人马来的,想必此次来的目的,便是护送我们回老家。” 听他这样说,周瑶心里最大的那块石头已经落地,她有些好奇问道:“到底是哪位世交子侄,竟然能有这份本事?” “是李成梁李大人的长子。” 周瑶先是一怔,而后才慢慢呼出一口气:“原来是李大人家的公子,我以前并听说过李大人,心中十分敬佩,却没想到这次来的,竟是李大人的长子。” 明睿丰听了这话后,也扯了车嘴角:“李大人和大哥的关系向来好,李家人又都是在军营里混的,想必也是考虑到归途问题吧。” 关于李家如何,这些都不是紧要问题,当务之急,不是坐在这悲伤,而是该如何处理接下来的问题。 不过,这些事情便不是明夜能接触的了,兄妹俩被轰到外面,彼此面面相觑,明轩摸摸妹妹的狗头,牵起她的手,两人进了平日里学习的小书房。 “哥……你这会儿,什么感觉啊?” 明轩撇了她一眼,没说话,等了许久之后,才慢悠悠的开口:“不知道,我从小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虽然知道老家还有祖父祖母和族人,可是……哎。” 明夜特别能理解这种感觉,祖父祖母于他们兄妹而言,都是活在别人口中的人,尽管知道那是至亲,可从来没接触过,甚至连见都没见过,指望有多少感情在,那也不现实,可是吧,说感情不深,心里又隐隐的难受,真叫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另外,明夜心里愁的,还有一桩事,若是他们一家离开京城了,那外婆可怎么办?难道叫她再回周家,别说外婆自己,明夜都替她恶心的慌,可是若不回周家,难道要叫外婆一个人住在道观里?身边又没有个贴心人照看着,叫人如何能放心的下,她爹这守孝,便要三年时间,再加上期间路途,起复时的打点,这其中的变数实在太多,且她爹能不能回京城还两说,三年的时间,变数实在太大了,况且,以此时的医疗条件,叫人怎么能放心的下。 除非……叫外婆和爹娘一起走,可是,这又是一桩难题,回家奔丧还带个老丈母娘,谁家的操作也没这么骚,这、这根本在外无法解释的通啊! 明夜径自在那上愁呢,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这个最大的难题,最后还是慈安观主帮忙结解决的,而解决的方法也承自一脉。 东壁先生如今人正在辽东,孙氏随着女婿一起去辽东,这事也十分好解释,孙夫人身患恶疾,慈安观主无力医治,只有东壁先生能治好,这样一来,孙氏跟着明家去辽东,简直太有理由了。 天大地大,病人最大,此时传出去,时人只会说明睿丰足够孝顺,心中时刻惦念着岳母,至于是否合理,不好意思,若是有然敢追究这个,便会有人骂你死板不知变通了。 明睿丰在吏部办好手续,又将一干人脉关系打点好,再将家事打理完毕,到最后启程,总共花了不到半个月时间,而在这启程之日,明夜也是第一次见到了李如松。 人如其名,这是一位如青松般挺拔的少年,身量消瘦,却十分结实,整个人就如一把开锋利剑,浑身上下有着一股耀眼夺目的气势。 而明夜的第一印象便是,这个小哥哥好帅!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有些糟心事,在这里也不烦大家了,之后会加更,相信我! 第36章 离京 说来, 明夜也算是个有见识的,哪怕按她自己的颜值来看, 按理说也早该对此免疫才对, 朱翊钺的长相就不赖,高高瘦瘦, 人又白净,又有一种偏偏公子的气度, 十分的养眼。 可眼前的这人, 和明夜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她敲了敲脑袋, 才想出一个形容, 这人的心里藏着一把剑, 还是一把锋利无比, 坚不可摧的利剑,只要给他一个发挥的机会,便会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京城的官道还算平稳, 明夜这会儿也有闲心和她娘闲扯,说着说着,话题便转到了李如松身上。 周瑶见到李如松,也不是不感慨的:“这在边关军营里养大的孩子, 与在家里长大的孩子, 当真是不同啊,轩哥儿虽说比他还要大上几岁,可却是远没有这份风采的。” 能叫周瑶这等心高气傲之人, 心甘情愿说出这等话来,可见李如松,当真是入了她的眼。 明夜眨眼:“这位哥哥是自老家来的吗?” 周瑶笑:“是啊,这次报丧便是这位小李公子来的,非但如此,我们回老家,更是要仰仗他护送。” 明夜喃喃道:“这么厉害啊……” 周瑶瞧见闺女就是一笑,也不再说话。 谁知,正在此时,马车猛然间顿住,母女俩身子随着惯性向前倾去,还好周瑶一把拉住车门,这才免于被甩出的悲剧发生。 周瑶安抚好女儿,掀开车窗沉着一张脸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回夫人,是、是……老太爷。” 此时的周瑶,顺着众人的目光朝前望去,只见道路的正中央一匹枣红马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脸庞通红,气息不定的喘息着,显然,这是刚刚从小道下来拦截了马车。 “周瑶,你这个逆女!” 老人满面怒容,眼中烧着熊熊怒火。 周瑶并未如往常一样,与周承荪针锋相对,而是无言的垂下眼眸,遮盖住眼底滚动的情绪。 “娘……”明夜人小,能当个缩头乌龟,她本以为爹娘带着外婆走,定然将后面的事处理好的,怎么,这会儿外公便找来了? 周瑶将闺女按在马车里,吩咐道:“你在这好生带着,这些都是大人的事,你也跟着瞎掺和。” 明夜乖乖点头,心道,叫她掺和,她也不敢掺和啊。 周瑶镇定自若的下了马车,还没走出几步,便被身后之人唤住了:“周瑶,你给我回去!” “娘,这事是我捅出来的,你叫我去和他说,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脸拦着不叫你走!” 她本不愿声张,只想悄悄带着娘离开,为此,明睿丰去吏部的日子都选在最后几日,就是怕有风声吹到他的耳朵里,毕竟他还前吏部尚书,结果,千防万防,却偏偏没有瞒住,不过,周瑶也不怕这个,知道便知道,反正,谁也别想拦着她娘走! 孙氏面带厉色:“你听话,回马车上待着,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能处理好,”说到这,孙氏放缓语气看着她:“要相信娘。” 周瑶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心里明白,娘这是为她好,照今日这情形,她若站出去,周承荪是她老子,便是将她打个半死也是占了大义的,说来说去,娘这是为了护着她。 “可是娘……” 孙氏语气问头,却无比坚定:“乖乖回去,娘有办法。” 如此,周瑶也只得重新回到马车上。 明睿丰在车队前骑马,这会儿正安抚暴怒的周承荪:“岳父,还请您稍安勿躁……” “我呸!明睿丰你给我滚蛋,这里若没有你插手,能将我瞒的这般苦,你这个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说着扬起马鞭就朝着明睿丰的脸抽去。 明睿丰并不迂腐,更不愚孝,否则他也做不出这等偷偷带着丈母娘跑路的事,见周承荪正处在暴怒的档口,也不再多废话,而是赶紧调转马头匆忙躲避,一边跑嘴里还没闲着:“岳父,你老消消气,先消消气,否则一会岳母见到像什么样子不是……” “明睿丰,你这小王八蛋,还敢提你岳母,你给我站住——” 与明睿丰一同在马车前开路的,还有李如松和他的几名亲卫,这位能在这个年纪,带着一堆人马来接人,自然不会是个蠢人,一听明睿丰对这老头的称呼,心里登时就咯噔一下子,知道这是家里闹出些不好的事了,他虽不知缘由如何,但有一点还是知道的,长辈的笑话可是不能看的,尤其是自己未来岳父的笑话,他还是有多远躲躲远吧。 于是,李如松给自己的亲卫悄悄使眼色,不要叫未来岳父真的受伤,自己便一夹马腹,趁着众人不备,悄悄的溜到了后面去。 这下,好巧不巧的,正和在紧观事态进程的明夜对上了视线。 明夜:…… 明夜的脸有些发烫,被人当场逮住在瞧老爹的笑话,并不是一件光明磊落的事情。 明夜吐吐舌头,又朝李如松嘿嘿笑了笑,这才把脑袋缩了回去。 这一眼,到是把李如松看呆了片刻,无他,美色惑人而已,明夜纵然年幼,可美人从不会因为年幼,而光彩会有所减弱,以往,李如松只觉得未婚妻,所代表的,仅仅是一个称号而已,一个和自己身份相当,值得自己敬重,和一般女人不同而已,可在这一刻,他心里头一次生气一股情绪,开始对这门婚事期待起来。 若是这样的美人,将来能嫁给自己,那真是……想想便胸中一团火热。 …… 此时,孙氏已经制止住翁婿二人,她面色如常的对周承荪说道:“老爷既然都找到这里来了,那我们便好好谈一谈吧。” 面对如此冷静的妻子,周承荪也渐渐恢复了理智。 他先是沉默不语的盯着孙氏看,待见她似毫无所觉后,才翻身下马,答了一声好。 两人步行,走到路边一处地方,孙氏便止住脚步:“就在这里吧,不知老爷这么大架势找上门来,所谓何事?” 听了这话,周承荪胸中才落下的火气,复又生腾起来,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孙氏道:“好一个所谓何事,你都能坐出这种事来,还有脸来质问于我!” 孙氏并不愿吵架,她心里也清楚的很,若想解决今日之事,吵架也根本没有用处。 想到这,她深深吸气,努力平复胸中翻涌的情绪。 “你是知道的,就算我不和瑶瑶一起回辽东,我也不可能再回周家了。” 周承荪双目圆睁,怒道:“为何不能,你别忘了,你乃周家妇!” 孙氏轻笑一声,有些怅然道:“是啊,我除了一个对外周家妇的名声外,于我来说,又还有什么呢,你知道的,我的根……并不在周家。” 周承荪像是受到了莫大打击,整个人再无方才嚣张不可一世的气焰,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老人那样,浑浊的目光流露出丝丝哀求来:“你,你,哪怕你不回周家,可只要你在京城,我的心里便不慌,你好好在清风观不好吗,我从未强求过你回家,可你、可你为何要去辽东,你这算是什么,这算是什么!” 当着周承荪的面,孙氏并未扯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心里也清楚的很,那些用来搪塞外人的借口,也打发不了他。 “老爷,”孙氏语气平静的说道:“我自问嫁到周家以来,时刻紧受本分,努力做好周家的宗妇,虽不知是否合您的心思,但我却能说一句问心无愧,我如今也老了,以往的恩怨是非,我不想分清,更没精力再分清,如今,我也并无其他要求,只想着接下里的日子里,能安安分分,平平静静的活着,也想到处多看一看,瞧一瞧,开阔一下心境,如今,家中有充哥儿媳妇,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老爷,我这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而之后,我只想为自己而活,可好?” 孙氏就这样神态平静的看着他,眼底不起一丝波澜,可周承荪却是无法直视这双眼睛,他扭过头去,并不说话,直到许久之后,才问了一句:“那……你何时能回来?” 孙氏一笑,道:“等女婿起复时,我的病也治好了,自然会回来的。” 周承荪老迈浑浊的双眼,水光闪动,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个好字。 其实,在看到妻子眼睛的那一刻,周承荪心中便知道,他注定是输家,他对着明睿丰,甚至周瑶都可以理直气壮的发火,可唯独对着孙氏,他没这个脸说出不来。 这是他欠她的,这一刻,他心底已然顿悟,这么些年欠下的债,终究是有还回来的这一天。 也罢,也罢,都说破而后立,如今,也只有先叫她将心中的郁气发泄出来,才能真正叫她消气。 孙氏回到马车,嘴角却扯出讽刺的一抹笑容来,她就知道,周承荪这个男人,至今为止都认为,她只是在发脾气,只是在想方设法增加自己筹码而已,这便是男人那点可笑的自尊心了。 不过,只要能平平静静的离开,至于日后是否回京城,可不是他能左右的了的了。 孙氏心中冷笑,可望向身后渐远的城镇,面容却是无比的柔和。 男人从来不会明白一点,这世上,最深情的是女人,最无情的,同样是女人。 第37章 辽东铁骑 外公终于走了, 明夜不清楚那天外婆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但, 明夜心里就是觉着, 外公应该是被忽悠了,因为她瞧着外婆, 自出了京城之后,虽说路越发难走起来, 可整个人的精神却是比之前好了。 不过, 这些都是她心里的小九九,只和她哥偷偷咬过几次耳朵, 待发现她哥这块榆木疙瘩理解不了这种女人的心情后, 明夜便不再同这个棒槌说了, 真是的, 白白浪费她的感情。 明夜从抽出一小沓信件,开始捧着读。 这些都是朱翊钺临走之前给她的,说来有些惆怅, 离开京城,明夜心里还怪舍不得啊,朱翊钺这是个难得能谈心的人,很多时候, 她突如其来的天马行空, 家里人都理解不了,但朱翊钺却往往能够明白自己,再者, 两人算的上从小一起长大,这份感情里,友情掺杂着亲情,更有一份知己间的相知相惜,总之,这种感情既复杂又难得。 明夜瞧着这信,心里开始啧啧称奇,这可真是,许是一旦将话诉诸于文字,便少了很多顾忌,朱翊钺也越发直来直去了,还说什么,她家里发生的那点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叫她把心放到肚子里,有他兜底,这件事定然传不到外人耳朵里,即使言官嗅到那么点风声,他也有办法把这事压下去。 另外还说,辽东民风粗狂,叫她好生保护着那小脸蛋,不要等到下次两人相见时,她就由一个京城贵女,便成一个乡间野丫头。 我呸——明夜看着信就被气的够呛,还乡下野丫头,就算她是乡下野丫头,那也是西施级别的! 明夜气的把信扔到一边,把头一蒙,开始眯起眼睛睡觉,周瑶见状就是一乐,不过她也不说别的,只是把闺女的头放到自己腿上,叫她躺的舒服些。 就这看信速度,也难怪直到出了京城,这些信还没看完一半。 索性,路途遥远,明夜也不那么着急看完。 像明爹这种请假回乡守孝的官员,非但朝廷有补贴,而且附有公文,可以走官道,在官方驿站歇脚休息,比那些出远门跑生意的商人平民,生活档次高了那可不止一点。 可就这,明夜还是显没被颠出个好歹来,在马车上铺上厚厚棉花垫子,塞满了各式抱枕,按理说人躺在里面,即使有些颠簸,也是能当做情趣的,明夜还可以自我催眠这像小时候躺在摇篮里。 当然,这些都是明夜出发前的想法,等到走了几十里真正的土道时,明夜才明白,理论大概永远都只能是理论,她的头都快被颠晕了,整个人也浑身没劲儿,恶心想吐,骨头缝里都发酸。 明轩这货,一开始的时候,因为脸皮薄,有些顾忌面子,在马车里老老实实窝了几天,可等他和李如松混熟之后,就开始不经意的表示自己非常羡慕那等起马驰骋疆场的风姿,才有鬼!这货分明就是太土包子,从没骑过马,这会儿见人家骑着威风凛凛的,他心里馋的慌了。 不过,哼哼,别看她哥嘴上说着,可实际却是个弱鸡,这才在马上呆了不到三天,就再不肯出来骑马了。 明夜为此,还专门跑到他的车上去笑话了一阵,呵——,她可瞧见明轩那走路都要岔开腿的螃蟹姿势,这指定是大腿内侧被磨坏了。 明轩没理她,只躺在车上直哼哼,后来实在说不过她,又嫌弃她聒噪,这才把她轰回了原来的马车。 有这明轩这个鲜明的对比,明夜对这些一路都坐在马背上的各位大哥哥小哥哥们,心里那是由衷的佩服,明夜骨子里受现代影响颇多,与时下的重文轻武风气不同,她心里有一定的军人情结,虽说军户在此时地位很低,但在她心里,却是更为看重和敬重的。 尽管这一路上,明夜都在苦中作乐的给自己找乐子,不叫这旅途太过无聊和难熬,可她整个人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周瑶和孙氏瞧见之后,心疼的不行,每行到一处,都想方设法哄她多吃些东西,可现实在这摆着,越往北走,城镇便越是荒凉少人,连风的劲道都更足了些,就明夜这从小金尊玉贵娇养的小脸蛋,显没给她吹皴咯。 明睿丰瞧着也心疼坏了,这一心疼,言谈举止间便带了些许征兆出来,李如松心眼儿多鬼,这会儿未来岳父还不知道自己是岳父,不趁着这机会多县献殷勤,更待何时呢。 这日,恰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车队停下之后,李如松叫留下一小队人在这守着,然后便领着其他亲卫一头扎进了林子里,这次来京城报丧的这些人,包括李如松再内,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上过战场,也没少见过血的,户外生存技巧可以说是满级的,这次的护送任务,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和出来旅行散心没区别,这憋了这么长时间,心里都有些躁动,一听说要去猎些野物加餐,眼珠子蹭的就亮了起来。 明轩一听,心里发痒也跃跃欲试,明睿丰到是不拘着儿子,辽东民风彪悍,儿子又自小长在京城,他是有意叫儿子多和这些辽东儿郎接触,也好洗一洗身上的书生气,许是出身辽东的缘故,明睿丰和一般文人不同,对于武功军事方面,那是相当感兴趣。 可周瑶哪里经的住这个,瞧见儿子歪歪拧柠的坐在马背上,她的心就开始发慌:“轩哥儿这又没学过骑马,被甩下来可怎么是好。” 一个特别想去,一个非要拦着,最后还是李如松开了口,说婶娘不必担心,我和轩哥儿共乘一骑,定然不会出事的。 到此,周瑶这才放下心来,最后放行。 周瑶对明轩的破技术信不过,可对于李如松却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明夜还跟她爹打听过这事,结果明爹一副含笑不语的表情看着她,直把她看的发蒙,最后,才给她科普了一下辽东李家是何等人物。 辽宋李家,以军功发家,到了李总兵这,更是牛到没边,镇守大明王朝最为紧要的四个关口之一,愣是训练出一支比蒙古骑兵还要厉害的骑兵——辽东铁骑。 有这位定海神针般的人物驻守辽东,蒙古人那是秋毫不敢犯,只听见李家军的名字都能望风而逃,起彪悍程度,可想而知。 在这方面,明夜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蒙古骑兵,自大明王朝建国以来,一直是朝廷最为头疼的边患,当初成祖更是因为这位老邻居而迁都北京,其难搞程度可见一斑。 而能叫蒙古邻居只听名字就逃跑的辽东铁骑,可不是牛逼大发了。 而李如松作为李总兵的长子,又自小在军营里长大,周瑶对他,那自然是一百二十个放心。 而被科普一脸的明夜,她简直都要星星眼了,原来小哥哥来头这么厉害! 李如松手上功夫了得,这一队人进了林子,而后不到半个时辰,便个个满载而归,当然,这种野外打猎,和去猎场打猎不同,都是些野鸡兔子之类,其中个头最大的还属黄羊,不过,这打猎是为了吃,呕不是专门为了显摆的,野鸡兔子味道还更好些呢。 李如松带来的这些人,非但打猎的功夫不一般,收拾猎物也利落的很,野鸡兔子直接扒皮然后开膛破肚,然后用刀剑叉着在火上烤,而且,为了照顾明家人口味,李如松还特比细心的兜了一口袋蘑菇另附几窝鸟蛋。 明家这边有做饭的仆妇,接过李如松递来的东西,便一脸喜色的给明夜熬汤,都知道明夜这段时间胃口不好,这下有了这些食材,可要好好给小娘子补一补。 明轩跟着这些人打了一次猎,交情急速攀升,就这么一会儿,已经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了。 说来,明夜对于他哥交际这一点,那是真心竖起大拇指的,无论何种脾性的人,她哥都显少和你红脸,即便是不交好之人,说起明轩来,也得是一句佩服的。 而这些亲卫们,心里头对明轩的那是十分钦佩的,他们心里是知道,读书人向来是瞧不上他们这种大老粗的,虽说平日里也骂这些眼高于顶的书呆子,可内心深处却是隐隐有些自卑的,可明轩却和一般人不同,他待人以诚,非但学问好,而且身上还没有那些书呆子们的清高自傲,这样一个坦荡君子,实在不能不叫人心向往之。 说白了,别管嘴上再怎么说,对于读书人,他们心底那都是用仰望态度的。 这样的场景,叫明夜想起野餐来,觉得分外有趣,再加上她也忙前忙后的跑了半天,最后吃到自己劳动成果时,那心情可是大大的不同,于是乎,自离开京城后第一次,她吃撑了…… 第38章 修养 山野简餐, 真若说是什么难得珍味,到也不见得, 可野餐野餐, 所吃的并不是饭本身,更多的是一种情趣一种参与其中的乐趣。 明家的做饭仆妇, 乃是掌勺多年的厨娘,手上的功夫硬的很, 不管怎么出手, 也都比这强。 明夜摸着小肚子,躺在车里, 优哉游哉的听着野外的鸟兽虫鸣, 再有那么几缕小凉风吹进来, 那就更舒服了。 而孙氏和周瑶见她终于缓过些精气神来, 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对这些小伙子的感官也越发好了。 周瑶到车上瞧了瞧她,给明夜掖好薄被, 这才下了车。 明夜这一睡,睁眼便到了傍晚,此时,车队人马已经进入一座小城, 正在路上慢慢走着, 外面上有白日未散去的喧哗声在发酵,明夜睁眼时,还真有那么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她申了个懒腰, 又复把自己埋进软枕中,开始小声的哼哼着,谁知,马车却在此时忽然停下,前面的吵闹声也越来越大。 周瑶吩咐人去打听:“去瞧瞧,前面出了什么事?” 仆妇领命去了,不一会便回来禀报:“诶呦,夫人,我可是头一遭见着这种新鲜事,前面一堆瞧热闹的,我这一去,您才我瞧见什么了,一个妇人正拿着棍子追她当家的呢,一边追还一边骂,前面围了一堆人,有瞧热闹的,有起哄的,这才把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周瑶和孙氏都不是那等爱管闲事的人,可乍一听见这事,也是不由得愣了片刻,道:“都说北方民风悍勇,这样的事,在京城是见不着的。” 那仆妇也笑:“可不是吗,听说那男人快三十岁了,还是个童生,屡考不中不说,家里一应进项全靠着他夫人,可就这算这样,这男人偏还不知足,还学人家那风流做派,说要纳他表妹为小,这不,因为,算是彻底把她夫人惹火了,正当街骂的厉害呢!” 仆妇眼神亮亮的分享八卦,这一路上从京城出发,舟车劳顿,每日只要醒过来便是赶路赶路,实在熬人的紧,好不容易碰上这等稀罕事可看,心里面那股八卦之火嗖的就窜了上来。 这一队的人因忙着赶路,全都一身疲累,就等着到了驿站,可以洗漱休息一番,这小城不大,就这一条官陆可走,绕路是不行的,可等着这些看热闹的人散去,就就不知等到什么时候了。 想到这,周瑶一阵头疼,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可一点没这份闲心去看别人家里的笑话。 “你再去问问,就说我们要过路,劳烦诸位借个光,先礼后兵,若是不行的话,再到去喊老爷。” 实际上,自车队停下,前面的动静大了之后,明睿丰便赶到了出事点,非但如此,他还曾出声劝了那么两句,可惜,站在路中间互骂的那俩夫妻,谁也不给他半点眼风,只顾自己骂的畅快,而周围好事的,有嘘声笑他多管闲事的,也有那等好心的老大妈劝他,说这后生你可别惹这两人,这两口子三天两头就会闹上这么一出,都快成一景了,而且,外人也不是没插过手拉过架,可这两人太过奇葩,谁要是敢拉架,这夫妻俩一准调转马头去骂那个劝架的,次数闹的多了,也没那等上赶着找骂的了,索性啊,大家就当瞧个笑话了。 其实,这哪里是光瞧个笑话啊,起哄的,拱火的,呼啦啦的一群都不老少。 明睿丰头疼,他这一大家子人呢,他可不想被堵在这看笑话,他还要去驿站呢。 到最后,将问题解决的,还是此地知县,他早就接到消息说明大人要来,一直差人候着呢,却是一直没消息,到最后才知道这是被人半路绊住了脚,这还了得,知县大人当即就带着衙役来给明大人开路了。 民不与官斗,这年头官府的威慑力还是很大的,诸人一瞧衙役都出来了,轰的一声便做鸟兽散去,看热闹的人没了,这吵架的也觉得没意思,于是也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回家了。 此地知县年约四十许,是个体型富态的中年人,对着明家一家人,即显热情,却又不失风骨,将其中的力道拿捏的十分到位,明睿丰也在官场上混的,场面上的东西那是懂的,甭管这位李知县所求为何,人家这般给脸,他得要接着才行。 一个有些巴结,另一个也有些结交,于是很快的,两人便称兄道弟起来。 明夜的手被她娘牢牢攥着,还悄悄的问呐:“娘,我爹和这位李伯伯认识的吗?” 周瑶摇摇头,表示不知,明夜便也压下心中疑惑,没有继续问下去。 因为李知县过于热情,明家一家人并未住到驿站,而是住到了李知县的家中,明睿丰原本是想推辞的,还是李知县说弟妹和贤弟家人一路定然舟车劳顿,驿站哪里有家里住着舒服,既然你我兄弟二人有缘分,若不嫌弃便在家中住段时日,好好休养一下再行赶路。 明家人出行并没带着大夫一起,所以瞧见妻子儿女这一路的模样,明睿丰心里是一直担忧着的,心惊胆战的就怕他们其中的谁生了病,所以,李知县这话可谓真正搔到了他的痒处,他也是在无法拒绝这个提议。 当然了,因还在守孝期间,各个方面也不好太过张扬就是。 一夜无话,这么些日子的奔波劳累,今儿明夜可算是休息过来了,李知县为她准备的房间,全都是崭新被褥,且睡着时也无杂音打扰,算是这些日子以来,睡的难得的一次好觉。 周瑶有些不放心,待孙氏那边无事之后,便来瞧闺女,明夜翻了个身,朝她娘开始小意的撒着娇,母女俩说着一些闲话,直到李府的下人通报,母女俩这才一起去用饭。 明夜这会儿也终于能分出心思闲逛了,然后,她就发现一个十分严肃的事情,这个李知县,单这这宅院和一干仆役,可比她爹有钱多了啊! 明夜是个好孩子,既然不懂就是要问的,周瑶十分无语的瞧着她,心道这么个小孩子,哪来这么写个问题,但见她这样,也不好随意敷衍,于是,周瑶便和她说了一个官场默认的潜规则。 地方官的主要灰色收入,来源于地方,而京官的主要灰色收入,则来源于地方官的‘进贡’,而她爹之前的职位乃是六科给事中,这算是一个监察性质的官职,其主要收入……是俸禄。 所以说,明睿丰不穷谁穷。 而且,这还是家中有补贴的情况下。 说来万分惭愧,明夜在这个时代呆的越久,对这个社会了解越深,也或许是灯下黑的缘故,总之,她对于所谓贪官的认知,已经转变许多,明夜自己也找出了一些原因,譬如,风气便是如此,大家都捞外快,做下属时,长官捞而你不捞,你便显得孤立,而当长官时,你不捞下属哪里敢捞,可大家又都要生活,靠着那点俸禄,喝西北风怕是都不够的,甚至于,皇帝对这些官员的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持默许态度的,老大都不管,谁管?毕竟,大家都是俗世生活的人,像海瑞这样的人,虽然有,但毕竟不多。 于是乎,渐渐的,明夜在评价一个人时,不再看他是否贪与不贪,毕竟,连朱翊钺都说过这样一句话,内阁里的那些人,家中哪一个也没有穷困潦倒的。先不说诸位老大人的排场,就那点死工资,估计连养个小老婆都不够,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们必然有灰色收入。 不过,她虽这样说,但这贪与贪之间,还是有所区别的,许是和朱翊钺混的久了,她的思考方式也受其影响,我不要求你的经济问题特别清明,但有一点,你自身的价值要值得才行,换句话说,捞钱可以,但你得要干活,若是只认捞钱还占着茅坑不拉屎,譬如严大人那样的,那皇帝老大可就要和你好好说道说道了,而一旦有幸被皇帝盯上,其结果大概有两个,轻则遭罢黜削官,重则流放掉脑袋。 就连张先生,明夜也知道他是收黑钱的。 朱翊钺并非不知道,这乃是一种病态的官场风气,可对此现状,却根本无力改变,朱翊钺为人子孙,不好说祖宗是非,可明夜心里去知道,造成这种现状的罪魁祸首,就是开国皇帝。 太·祖想的很好,可他却偏偏忽视了一点,人的欲望,他在世时,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压下整个文官集团,将其全部控制在自己手中,可却没有想过,他的子孙是否也能像他一样,做到这一点,而在过分强压之后的势力反扑,更是他所没有预料到的。 “小夜儿?” 周瑶见她似在沉思,出声喊她。 明夜回过神来,扯开嘴角朝她娘一笑,然后听话的进了内堂。 很多东西,虽然她无力改变,但,朱翊钺却是有的,就算他现在仍旧弱小,可总有一日,他会亲政,会亲自治理这天下,她从来都相信他具备这个能力,更相信,他一定会给这个王朝,注入一股非同一般的活力。 对了,她回去就去给他写信,多唠叨唠叨总是好的,万一他听进去了呢…… 第39章 写信 因着心里存着这个想法, 明夜对于接下来的一些事情,基本上都是三分注意七分游离的。 甚至连知县夫人对她展露的那几分讨好, 都有些视而不见。 说来, 这位知县夫人,也能称一句奇女子, 她原本也只是此地一个商户之女,被家里嫁给李知县做小, 可谁叫人家会做人, 又十分谨守着本分,无论怎么样得宠, 但对正室夫人一直心有敬重, 非但如此, 还与正室夫人的几个孩子都相处的不错, 后来,李知县的正室夫人病逝去,也没了续娶的心思, 索性就将这位小妾扶正了。 这位李夫人,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她虽不知周瑶的来头,但见丈夫对这些人如此重视, 便也拿出精力来招待明家人, 可两家素来无交情,说一些太过家常的话,总有些交浅言深的顾虑, 索性李夫人便和她们说起了此地的一些趣事。 说话之间,便提到了昨日明家人遇到的那对夫妻。 李夫人笑道:“我听老爷说,明夫人你们也遇到俞家那夫妻俩了,嗨,这两夫妻也算闹出名声来了,一开始我还替这俞夫人不值过,想要帮她一把来着呢,后来,才知道,人家这全都是闹着玩的,可没打算叫外人插手,”然后又说道:“明夫人是京城的夫人,怕是没见过这等乡野村妇吧,别吓到您就行。” 周瑶笑着打趣哪里的事,之后又恭维了几句,此地民情比起京城来,别有一番风貌,算是各有千秋,在京城的人生活久了,行事之间总是会多顾忌几分,并不如此地这般豪迈爽快。 李夫人被逗的咯咯直笑,说明夫人真是位难得的有趣人。 周瑶回去还和孙氏说呢,这位李知县到真是不讲究,侧室扶正?若在京城出了这种事,怕是要闹大笑话的。 和周瑶这等从小受正统教育出身的贵女不同,孙氏远比闺女看的开:“这位李夫人即是能被扶正,想必定有其可取之处,每处的民情不同,像李知县后院这等情形,我到是觉着妾室扶正,要比娶新妇好的多。” 听孙氏这样说,知道她娘这是想起了自己从前的一些糟心事,于是,也不再言及李夫人之事,而是同孙氏说起其他话题。 明夜跑回自己屋,翻箱倒柜的就要翻找那些还没看完的信件,因为她在回来时的路上才想到一个问题,万一朱翊钺这信上说了什么,是自己应该知道,而实际却不知道的,自己给他写信时漏了陷,可不就麻烦了吗,还是把朱同学的信看完,再给他写信的好。 谁叫她向来是个稳重人儿,从不干那没把握之事。 认真说起来,这么长时间,这些信还没看完,明夜的心里是有那么一丢丢愧疚在的,不过一想到,这一路上她吃了这么多苦,那点刚升起来的愧疚便又烟消云散了。 这事不应该怪她,实在是这颠簸的路根本看不了东西,而一旦驿站又累的只想睡觉,抽不出空闲时间来看信,也是情有可原的。 其实,严格说来,朱翊钺交给她的这些东西,并不能算作信件一类,内容天马星空,大多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明夜估计这些信,应该是他平时便攒下的,很多事情在说着一件事情时,还没说完,便又忽然扯到了另一件事,然后,又过了不知多久,像是突然想起从前的事情后,又会重新拾起来。 除此之外,信件之中,大多是些心情感悟,并未涉及什么机要之事,更兼没有名称尊号,而最为重要的一点,这信件上的字迹,并不是朱翊钺平日的字迹,而是两人曾经瞎闹腾时,她突发奇想搞出来的幼儿园体,也就是那种单看一个字非常难看,但整篇一起看下来,却会有一种诡异的‘萌感’,这样的信件,就算不幸被有心人瞧见,也是无妨的。 明夜觉得,她如今和朱翊钺之间,就像笔友,但更比笔友这类熟悉的陌生人,更添了一份敞开心房的信任,这种情况,按好听一点的说法,叫做能够交心的朋友,若是说的难听一点,也就是垃圾桶那种。 因为,朱翊钺可以没有任何顾忌的朝她倾泻负面情绪,但若调转个位置,她……还真的有点不敢,她原本就怕朱翊钺,而自从他当上皇帝后,许是身上的王霸之气爆表,她心里负担就更重了。 明夜原本只打算走马观花般的扫一遍,可谁知,她到真从这些信中,品出些其他味道,朱翊钺与张先生二人,一个勇当先锋成为最利的一杆枪,一个在后压阵,最为最坚实的后盾,他们两个强强联合,终于决定改制了。 可即便这身份权势皆顶尖的二人联手,其所遭遇的阻力也是巨大的,那是来自于整个文官集团的强大阻力,即便两人在动手之前,便早有预料,可这份阻力还是足够叫人心惊胆战。 但情势早已是箭在弦上,必须硬着头皮往下走,因为,若是在此时妥协,那今后再想要改制,便就真的成了一个梦想,所以,即便前路坎坷,也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走。 明夜并不清楚朝堂派系,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给朱翊钺出出馊主意,有这后世影响的明夜,从来不敢小看舆论和愤青的能量,即便朱翊钺和张先生已经是站在帝国最顶端的两个人,而如今事实则证明,以他们二人的力量想要改制,仍旧还是不够的,在这次改制中,张先生是掌控全局的大脑,而朱翊钺便代表了名分,明夜挠挠头,这才提笔写到。 嗯……我觉得,你们还缺一帮打手,而作为打手的人选,明夜都贴心的为他们想好了,那就是新科学子。怕理论空想过于空洞,明夜还附上了详实的数据,为此,明夜还专门郑重其事的找了一趟她爹,别忘了,明睿丰以前是在人事部混的,对这里面的事儿,那是门儿清。 “每三年就会出现一批学子,每一批都要二三百人,而这些人中,能够轮到有官做的,其实是很少的一部分……”总之,明夜啰嗦了一大堆,最后就一个中心思想,这年头,在后面排着队等官的做人,实在的大发了,话外音便是,不用担心那些以辞职的为要挟的。 除此之外,明夜又拿出一些本朝的猛人硬汉来举例,然后,明夜总结到,除开这些人本身性格坚毅外,还有就是他们的身份,大多都是一些初入官场没几年,心中仍旧存着报国救民的一腔赤诚,这是最容易被崇高理想所拉拢的一批人,而这些人,才是对抗整个文官集团最为锋利的一把刀。 想想吧,既能实现自己的一腔志向,又能被帝王赏识,仅仅凭着这两点,就足够叫这些人用付出生命的代价,甚至是用燃烧自己来铺就改制的一条路。 而这,便涉及到了另一个方面,也是这个时代的人会普遍忽略的一点,那就是语言的力量,古往今来,许多能够成事的野心家,除开自身出色的能力外,还有一项必不可少的能力,这些人往往能够忽悠人画大饼,即使你现在一无所有,他们都愿意倾家荡产豁出一切的去跟着你干,明夜一直认为,这才是作为一个领导者,最为可怕的能力。 明夜并非受传统教育长大,她内心深处一直有着叛逆和放飞的一面在,虽然平日里隐藏的很好,但一旦有了契机,便会疯狂的倾泻出来,她的思想天马行空不受规则所掌控,一些方法主意也没有太多儒家君子的估计,什么损招儿坏招,基本上,只要她认为可能有用处的,她都一股脑的写了上去,像明夜这种人,你叫她干实事是不行的,她即没那种能力,也不具备魄力,但,她这种超脱于整个时代的完整思想体系,却恰恰是朱翊钺这些局中人所不具备的,不得不说,朱翊钺如今最缺少的也正是这个。 明夜这一个激动,就没有搂住,从中午一直写到月上中天,手腕险些断了,这才意犹未尽的停笔,明夜先是将一些写废的稿子烧掉,然后又将它们整理好,压在自己枕头底下,这才放心的睡过去。 作为一名在皇宫里生活过的girl,她有着非同一般的防卫心,她所写的这些东西,除开朱翊钺之外,就算是她爹都不能看见。 明夜这会儿也在庆幸,好在她爹心疼家里人,决定在李知县这多修整几日,她这会儿才有这么些的空闲时间,于是,再接下来的时间内,明夜又将她些的东西,开始逐字逐句的换成了数字,这同样是他们幼时玩的一种文字游戏,也就是简单一点的加密技术。 这个过程可比提笔写累人多了,明夜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完成这项工作,到了最后,她整脑子里都开始朝外喷数字了。 李如松拿起那封不薄的信,冲她一笑:“妹妹放心,这信,我定然会着人加紧送往京城。” 明夜十分‘娇弱’的一笑,“那就谢谢李家哥哥了。” 这到不是她装模作样,实在是这几日的超强度脑力劳动,把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耗干了,这会儿,无论干嘛人都有些懒洋洋的。 明夜也是看完信才知道,李如松正是朱翊钺为自己委任的新信使,想到这,明夜不禁在心里骂道,朱翊钺这货,真是属蜂窝煤的,心眼儿这么多不累慌吗? 第40章 大雨 自与李知县告别之后, 一家人便开始重新赶路,明夜这娇弱的小身板, 一路上大都是在马车上躺尸度过的, 所以,她与李如松虽是同行, 但两人却不怎么熟悉,到是这次, 帮着她送了一次信, 两人由此开始熟悉起来。 而当明夜真的和他接触起来之后,才发现, 帅气小哥哥什么的, 全都是假象, 明夜心道, 果然还是应了那句话,距离产生美,因为明夜发现, 这人身上有她十分受不了的几个特点,尤其是直男癌和高傲。 明家教导孩子,一直奉行的乃是中庸之道,讲究有一颗包容万物的心, 凡是并不与人去争长短, 这也是明轩为何能够广交友的原因,明家的人,若用一个最形象的比喻, 便应该是水,足够温和,足够包容,看似平和没有任何攻击力,但骨子里却有刚毅无畏无坚不摧。 而李如松呢,单看他的出身——武将世家,也能想到他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明夜和他接触之后,只觉得此人浑身锐气不可挡,攻击力很强,若是你气场不够,在他面前便会被压制的死死的,能够给人造成一种很不好的心理负担。 可以这样说,明夜从小到大也没接触过这样锋芒外露的人,开始或许觉得新奇,但时间一久了,便会开始不舒服了,她觉得造成现在这种情况的原因,纯粹就是因为两个人气场不和。 这是性格的原因,没办法磨合。 明夜不是一个喜欢为难自己和为难别人的人,既如此,那边说明,两个人之间的缘分没到,既然彼此都不大舒服,那就少接触微妙好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明夜有些避让,但李如松却似有纠缠上的意思,嘿!谁还不是小公主咋的,明夜心里就不怎么痛快了。 “哥,”明夜揪着她哥的袖子,兄妹俩就在这咬耳朵:“你和你那朋友说一说,叫他以后少来找我,我们俩气场不和,只要一说话,我这心里就难受的不行,你是知道的,我脾气可不怎么好啊!现在看他带着人护送咱们一家,我说不出那等噎人的话来,不过,”说着,明夜露出一个威胁的眼神来:“如果他再这样下去,我可不保证自己能忍到什么时候。” 听着自家妹子这糟心话,明轩的眼皮就开始跳,他心道李如松啊李如松,叫你色迷心窍了吧,光被这死丫头表象所吸引,怎么就不知道多花点心思研究一下这是个什么人呢。 不过,明轩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嘴上却是开始和稀泥:“你行了,大小姐脾气,家里人可以无条件宠着你,难道你还要求外人也这样?再者来说,他是战场上混的,平日里砍个人就跟切瓜切菜一样,性子较旁人自然会锋利一些,大家从小的生长境遇,所受教育都大不相同,脾性哪能那么容易相合,朋友之间,除开那等脾性相合的,还有彼此欣赏而相交的,我们俩个便是这种,这种话你后可不许再说了。” 明轩先将人一通好训,待到火候够了之后,这才又哄道:“不过,你也别担心,你是我妹子,我护着你还来不及呢,你既不喜欢他,那我就少叫他来找你便是。”待到临走时,明轩又无奈的补充了一句:“从小毛病就这么多。” 明夜面上也有些讪讪,不过听他这些话后,冲着明轩做了个鬼脸,然后赌气的不去理他。 不过,当她重新坐在马车里后,明夜却是越想越不对,她原本就是个小公主啊,父族很牛逼,母族也不一般,况且她从小又得宠,所以,她有点脾气怎么了啦?还不许她讨厌个人啊,真是的!又在给她洗脑,明夜气的在马车上打起滚来,恨自己怎么那么笨,没有当场戳穿明轩的伎俩,真是气死她了,这简直是对她智商的一种侮辱。 …… 越是朝北走,气候便越是恶劣,若是不多加呵护,这风刮到脸上便会留下细碎的裂口,明夜十分紧张自己这张玛丽苏本苏的脸蛋,因此,除了更加小心护理外,她除开必须的时候,便基本不在处马车,而是凭借着自己的毅力,开始窝在马车里养蘑菇。 至于马车内是否无聊之类的,在明夜看来,所有的一切,都没有脸重要,为了脸蛋,她、她心甘情愿! 不知道是明轩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还是明夜出现次数急剧减少,反正,她和李如松基本上是没有再碰面了。 本来这一路上,都是走的好好的,可谁知,偏偏就在这个档口,明睿丰的给从马上摔下来了。 意外发生时,明夜还在睡觉,所以根本没看到,只听见别人说过程如何如何凶险,说差一点腿就要断了云云,明夜一听就吓坏了,从马上摔下来,一个弄不好摔成截瘫都有可能,好在,明夜将明爹从头到脚亲自检查了一遍,这才将那颗心放了下来,至少表面看着还好,并没有太大伤害,不过,内里有没有造成损伤,还要找大夫查看过才能放心。 而且,明夜比旁人还多操了一份心,就怕她爹摔个骨折骨裂什么的,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周瑶也担忧的不行,可,即便再担心,现在连个落脚处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招大夫了,为今之计,是要尽快赶路,找到可以歇息的地方,然后找大夫替明瑞丰医治。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就在这么个紧要档口,原本好好的天气,却诡异的突然变了,眼看着乌云罩顶,瓢泼大雨就要降临。 可想而知,明家人内里心情如何。 最后,还是孙氏发话:“还是尽快赶路吧,我看着天,接下来应是有场大雨要下,若是现在不抓紧赶路,怕就是要被困在此地了,且前面就是山,碰上泥土滑坡更是不知耽搁到什么时候了,女婿的腿不能再拖了。” 在这种时候,所缺少的,便是一个主心骨,见丈夫受伤,任周瑶聪明非凡,此刻也有些慌神,直到听到孙氏的话,她的一颗心才算平复了下来。 李如松也是这个意思,他常在野外行走,知道这雨若是下起来,怕是真的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为今之计,还是要抓紧赶路。 此时一名亲卫面露迟疑:“那少主,前面需不需要探路?” 这是他们行军打仗的习惯,走这种山路就怕被人包了饺子,所以,遇上这样的路,都要着人提前探路才能走的。 只不过,李如松抬头瞧瞧天,摇摇头:“时间不够了,事急从权,合并队伍,将马车围在中间,注意前后距离不要拉的过长。” 亲卫领命去了,李如松一夹马腹,首当其冲在前面开路。 明夜心里也有些戚戚然,越是在这种时刻,才越发觉得人力之渺小,自遥远的天际传来低沉的轰雷声,连绵不绝,只听这声音,就知道若这雨一旦下起来,便不会小。 如今的交通,可是远远不比后世,都是没有夯实的土路,原本就尘土飞扬,沟壑满地,若是再被大雨一浇,那可就真成了沼泽地了,这直接影响到这一队的人,晚上能不能赶到有城镇的地方,野外露宿什么的,真的一点都不好玩。 周瑶在前面马车里照料丈夫,明轩怕妹妹害怕,便钻到明夜马车里陪着她,兄妹两个,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 马车行进的很快,当快速驶过凹凸不平的路上,明夜显没将五脏六腑给颠簸出来,明轩看的心疼,索性直接将人抱进了怀里,有了这人肉靠垫之后,明夜的脑袋这才不晃的那么难受了。 明夜有些疑惑的问:“哥,你仔细听听,是不是有人在叫喊呢?” 明轩本以为她这是疑心病又犯了,最初并不以为意,可是渐渐的,他的脸色有开始变了,明轩一脸凝重,叫明夜使劲儿攥紧马车内的扶手,然后自己掀开马车朝外看去。 明轩刚一探头,便有一股风雨裹挟着土腥气袭来,外面的风太大,以至于叫人有些睁不开眼,可当把头探出来之后,耳边的叫喊声也更明显了。 明轩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他知道,他们这十有八九是遇上土匪了。 “各小队注意,调整队形,像中心聚拢,快——!”李如松过分平静的一张脸上,有着一种诡异的阴沉,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少主这是暴怒之前的表现。 李如松所带的人马,都是彪悍勇武又训练有素的士兵,区区土匪还不能叫他放到眼里。 可明家人是由他护卫的,有人胆敢他的面前动手,这无疑是对他的一种侮辱,这时,他的眼眸越发深沉了:“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杀干净,一个不留。” 这一刻,他便是地狱修罗。 扑鼻的血腥气透过传来,熏的人几欲作呕,明轩把妹妹死死抱进怀里,嘴里还不停安慰着别怕别怕。 在恍惚之中,明夜只觉得这个过程如此之久,又好像如此之短,当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化作静谧时,她这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娘,爹——” 明夜心里记挂着爹娘,也顾不得其他,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 可当她看到眼前场景时,顿时双腿瘫痪,牙齿不停打颤,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前面的空地上,十分整齐的码着一队无头尸体,头颅分别散在各处,黑红色的血水随着天空降下的雨水,仿佛将整片大地都染成了血色,满目皆是猩红色。 明夜眼前一黑,直接像后倒去。 第41章 抵达 大夫将明睿丰的腿仔细检查后, 这才确认:“这位郎君,真是福泽深厚, 索性并未伤到骨头, 只是一些皮肉之伤而已,这段时间好好将养, 尽量不要下地,再过些时日便会痊愈, 我开上几剂活血化瘀的药, 便没什么大碍了。” 周瑶听完丈夫无碍,一直紧绷的神情才松了下来, 这才道:“前段时间小女受惊, 这些日子来看, 到是越来越不爱言语, 闲时经常自己一人发呆,晚上还时常于噩梦中惊醒,不知大夫可有什么方法调理, 也好叫小女少受些罪。” 待老大夫为明夜瞧过之后,也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道:“在脉象来看,令爱并无大碍, 也无需服药, 嗯……”老大夫迟疑片刻,才试探着说道:“不如夫人以后多陪陪小姐,看看是否能够缓解?” 周瑶这便知道, 老大夫对自家女儿这种情况束手无策了。 距离那日山地遇险,已过去了十日有余,明睿丰的腿如今都快痊愈了,可身上毫无损伤的明夜,整个人却越发的憔悴起来,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的小脸,周瑶简直恨不得以身相替。 多陪陪?周瑶苦笑不已,这些日子娘都是日夜不离小夜儿身边,即使这般都丝毫没有好转,还要再如何多陪陪呢。 …… 明夜从来都没有像此刻这般,在内心深处清醒的意识到,她胆子原来真的很小很小,前世生活安稳,今生又当了好几年的大小姐,如此直白残酷的直视死亡,她是真的是招架不住,她也知道这种状态很不对,更知道家里人都在为自己担心,可她就是做不到,只要一闭眼,那日那些码放整齐的无头尸,就会无比清晰的出现在她眼前。 呜呜……李如松,他是个真变态啊! 明夜只要一想起这个名字,心底就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恐惧,好像连灵魂都在颤抖,明轩总是和她说,李如松砍人就如砍瓜切菜,她原本只以为这仅是一种比喻而已,可谁知道……这他么都是真的啊! 瞧瞧,人家不止砍了,还讲究起尸体的整齐美感来了……想到这,明夜的皮肤就一阵战栗,使劲儿的搓搓头脸,努力抱紧自己,心里不停的默念道,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要将那天的事情忘掉,要忘掉! 一个温暖干燥又柔软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额头,明夜浑身紧绷的身体,这才渐渐放松下来,她一个翻身,紧紧抱住外婆的身体,将头埋入对方的胸前,深深的吸了一口,呼吸这才放缓,渐渐地,无边的睡意向她袭来,明夜开始步入梦乡。 孙氏恋爱的抚着孙女,眼底藏着深深忧愁,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明白,小夜儿这是被那日的场景吓到了,这也怪不得小夜儿,就连她这个自诩见过世面的诰命夫人,见到那种场景后,都会有毛骨悚然之感,更何况小夜儿一个小姑娘家了。 这位李公子……孙氏摇摇头,又把方才脑中的想法甩出,真是杀神转世。 接下里的路程中,一路上都十分的平顺,连天气都好了许多。 明睿丰乃是家中的幼子加嫡子,从小又有神童的美称,后来少年离家,独自在外成亲生子做官,所以,对于很多明家的同辈和小辈来说,明睿丰,这是一个仅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而如今,听说这位传说中的仁兄,终于要回家了,可想而知造成的震动有多大。 明睿乔大了弟弟将近二十岁,虽说是名义上的弟弟,可是跟儿子也差不到哪了,兄弟之间感情深厚,这不,自知道明睿丰要回家,提前好几个月便派仆人在城门口守着,就是为了能在第一时刻接到弟弟。 至于那仆人能不能认出四爷来,那根本就不是个事儿,仆人就算认不得四爷,可他是知道李家那位小郎君的,那为可是辽东十分有名号的人物。 所以,当仆人瞧见那风尘仆仆的车队入城时,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满脸泪水的扑过去大声喊着四爷。 “四爷,四爷,您终于回来了啊,大爷叫奴等了这么些天,可算是等到了啊——” 这突如起来的认亲,到是把明睿丰惊了个好歹,不过待反应过来之后,心里又无比的熨帖,这样的事儿,他大哥也确实能做的出来,离家多年,甫一踏上故土,有一种难言的心情在胸中翻滚激荡,明睿丰放眼远望,比起京城的繁华和精致,还是辽东凛冽粗狂的风貌,更能唤起他心中的归属感。 少年离家,多年打拼,他今日……终于能再一次回到故土了。 “丰儿,丰儿,是你吗,你终于回来了,叫大哥我想的好苦啊……” 一个面容坚毅的黑脸大汉,脚步踉跄的走来,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这位平日里严肃威仪的布政使大人,终于难得失态了。 明睿乔看着眼前的弟弟,不停的念叨着:“长大了,终于是个大人样了,我还记得当年你走的时候,才到我肩膀那么高,如今也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了,真好,哎……真好。” 明睿丰同样心中激动,大哥于他而言的意思非同一般,他是老来子,他出生时,正是老头子在朝堂斗的最厉害的时候,根本没空来管教儿子,而明睿乔这个大哥,自然而然便接过了这个职责,明睿乔于他而言,是亦兄亦父的存在。 听着车外的动静,最后,到底是心中的好奇战最后战胜了恐惧,明夜扒开车窗,将脑袋凑过去瞧热闹,这一看之下嘴巴便张成个O型,真是叫人难以想象,明夜瞧见她爹这模样,活像是个跟兄长撒娇讨要礼物的小孩子,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兄弟忙着感情交流,直到身旁人提醒该接四爷一家回家了,明睿乔这才恍然大悟,一手牵着弟弟,以保护者的姿态带着弟弟进了城。 明夜:…… 明明就是一对中老年boy,却偏学人玩起了兄弟情深,真是叫人无语。 就在这种略显诡异的氛围中,明家的车队缓缓驶入城中,最后停到了一处府邸前。 待到明夜下车,见到那如庞然大物的宅院,又一次被震撼到了,京城之中寸土寸金,就算是各位内阁大臣,也只是将宅子往华贵精致那方面靠,无他,实在是地皮太金贵,且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占个平民地皮,或许占便占了,可京城之中卧虎藏龙,背后关系庞杂混乱,兴许一个看着并不起眼的小人物,背后就有个牛逼的后台呢,所以,除非真是那等脑残的,根本没人去做那种主动结仇的事。 而辽东地广人希,明家又有身份,盖个大宅院什么的,简直是小菜一碟,跟本就不叫个事。 也是直到这一刻,明夜才真正明白了明睿丰那句,‘明家在辽东极为有分量’,的真正含义。 辽东因地理位置特殊,又兼着天高皇帝远,所以,明家在辽宋,几乎就是顶端一样的存在,之所以说是几乎,那是因为辽东还是一位人物——李成梁,这位辽东总兵,镇守边关,能够做到另蒙古骑兵都闻风丧胆的地步,手中有兵有权还有钱,这才是辽东真正的隐形大佬。 当然,当明夜知道这些时,都是后话了。 如今的明小姐,还处在张嘴震惊的状态中呢。 明睿丰离家多年,除非是家中的积年老仆见过他,其他的下人也都只是闻其名,而不见其人,这下子,听说这位传说中的四爷回家了,就犹如一众粉丝见到偶像的那种感觉。 嘿……像四爷这种人物,如果能有幸见上一面,沾点仙气儿也是好的,种种想法,不一而同,这也便造成了明睿丰一回家,就造成了围堵的境况。 周瑶和孙氏都土生土长的北平府人,又都是在一众夫人小姐中长大,平日多讲究礼仪规矩,哪里见过这种架势,真是,周瑶整个人都看呆了。 “这、这……”这了半天,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还是明睿乔发火,诸人这才散去。 明爹继续和大哥兄弟情深去了,出面接待明家人的则是明睿乔的夫人祖氏,妯娌两个虽然未曾见过,不过,彼此之间都是聪明人,再加上明睿丰也算的上是祖氏看顾长大的,叔嫂感情非同一般,如今婆母去世,长嫂如母,自然也就对周瑶更多了几分照顾。 见到明夜后,祖氏真是一脸惊奇,直说道:“四弟在信里就一直说自己有个天仙般的闺女,最是自豪不过,我以往还只当自家人看自己人,吹吹牛而已,今日见到小夜儿这才知道,原来这天下真有长的这般漂亮的人物。” 祖氏啧啧称奇,她也是武将世家出身,见到明夜喜欢,就一把将人直接抱到自己怀里,明夜已经快七岁,只不过因女孩身量瘦弱的缘故,到也不是很重,可重与不重是一回事,这被人抱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啊,这、这都好多年没人这么抱她了,明小姐脸皮薄,这一下子就闹了个大红脸。 祖氏看的咯咯笑,心里更喜欢这个漂亮非常的小侄女了。 周瑶也有些愣住,反应过来后便忙道:“大嫂,她都这么大了,怎么好叫你抱着。” 祖氏笑咪咪道:“我第一眼见到咱家小夜儿,就喜欢的不行,可见我们娘儿两有缘分,小夜儿还小呢,抱一抱又怎么了,”一边说着还一边招呼周瑶道:“弟妹,伯母,咱们赶紧进屋里去。” 周瑶推辞不过,只好顺从的走了进去。 这时,周瑶突然想到这一路护送自家的李小郎君,不由得和祖氏低语道:“大嫂,那位李小郎君可安置了,这一路上,可是多亏了他护送。” 祖氏不在意的笑笑:“他应是回军营了,不过,也不妨事,咱们两家的关系也不用如此,等到给四弟接风时,再将他请到家里来就是了。” 说话间一把拉起周瑶的手,边走边说道:“弟妹,我去带你见见家里人。\" 第42章 祖父 明睿丰的后宅并不复杂, 整齐祖氏育有两儿一女,长子只比明睿丰小两岁, 如今, 二人都已成亲生子,下面也各有子孙, 嫡女明暄如今正处在待嫁年纪,除此之外, 明睿丰还有一位年纪最小的庶女。 明睿乔是家中嫡长, 底下两个弟弟早已分了出去,几位姐妹也具已出嫁, 如今家中只有最小的庶女, 仍旧待字闺中, 不过, 如今也已定亲,只是这恰巧赶上嫡母孝期,婚事只得再推迟三年了。 自己大伯的孙子, 比自己还要大,这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如今,明夜终于有幸感受到了,看着和明轩年纪相仿的少年叫自己姑姑的感觉, 还真是够酸爽的, 可这也是没法子的是,有到是,萝卜不大, 却长在辈上,说的也就是如今明夜这种情况了。 明家第四代还未有女孩出生,而这些半大小子们,从小长在辽东,除开对明夜礼仪的欣赏,另一个原因,便是那张脸了,说实在的,她这些年,但看颜值,还从未遇到过敌手,甚至平分秋色的都没有。 而在这个年纪的男孩,天然的便对女孩有一种好感,更何况是明夜这种妖精级别的长相,于是乎,明夜融入明家之中,可以说毫无压力。 当然,这并不代表,明夜在其中没有遭遇阻力,大伯娘祖氏的嫡女性格爽朗,庶女虽说看着不怎么自信,但身上也并无小家子气,对于这两位姐姐,明夜与之相处的过程,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明家的女孩之中,唯一对明夜展露出明显的敌意的,则是明崇也就是明夜祖父最小的庶女,因为嫡母孝期而耽搁三年亲事的明曦音。 明曦音皮肤白净,长相端丽,且身量苗条,自幼读书很好,也因受此影响,她与明家一般的女孩并不相同,她的身上有一股难得的书卷气质,可不要小看着种气质,在民风普遍悍勇的辽东,最受欢迎的,并非是那种性格爽快直来直去的女孩,而恰恰是明曦音这种温柔内秀的姑娘。 但,十分不幸的是,她和明夜……撞人设了。 这他妈就尴尬了不是…… 别管明小姐芯儿里如何,在人前那还是十分能撑脸面的,行止仪态,甚至私下的一些小习惯,都可以看出她拥有极高的教养,别忘了,这位,可是在坤宁宫长大的。 于是乎,原本一人独领风骚的明曦音,无论是颜值还是仪态教养,就这么被无情碾压了。 没错,真的是碾压,别看明小姐如今年纪还小,但已经依稀可以窥见其将来的凶残程度。 不过,说实话,当明夜听到自己要和明曦音叫姑姑时,她内心的表情是这样的(ΩДΩ),因为她大致算了一下祖父生出明曦音时的年纪,不多不多,也就六十多岁,明夜顿时心里就涌起了浓浓的敬意,祖父您老可真是老当益壮啊。 别的老头,六十岁估计只剩养老了,您老还能再造出一个人来,这就是本事,叫人不服都不行。 待到回去到他们一家住的院子时,明夜还和她娘咬耳朵呢,说也不知道她这姑姑的母亲是什么样的美人,能叫她祖父六十岁高龄,还能那啥那啥,周瑶先没被口水呛死,她心里惦记着明夜路上受惊一事,所以见她这会儿又疯起来,也没敢太多做训斥,只是威胁性的瞪了她一眼,叫她不许说长辈是非。 明夜乖乖应了,不过,心里那小弹幕可是一刻都没停过的。 不过,她后来通过旁敲侧击,还是弄明白了明曦音生母的来历,说起来,还是带着那么几分传奇色彩的,明曦音的生母乃高丽人,被李成梁松给明崇做妾,因为一直以来仰慕汉学,所以一直以来对女儿的要求也是如此,明夜这才知道,怪不得明曦音为何与明家女孩的气质有些格格不入。 明夜并没有挑床的毛病,这一晚,终于可以躺倒崭新的被褥,耳边更没有嘈杂的声音,睡眠质量可以说十分之好。 第二日,明夜终于见到了祖父,和她所脑补的智珠在握,风轻云淡的形象不同,祖父算的是一个毫无锋芒的和煦老人,就像前世那些整日去公园里纳凉的老头一样,身上有一股闲适的气息。 不过,明夜可不敢因为这个,就小瞧了祖父,这位曾经也是风光一时的内阁首辅,明夜想起张先生,身子就不由得紧绷起来,她在心里告诫自己,和祖父相处时,须得小心再小心才行。 看的出,明崇整个人的兴致并不是太高,对明夜这个称的上处处出色的孙女,也并未表现的高看一眼,只是淡淡点点头,简单的问了问她的功课,便叫下人领着她下去了,明崇此次见面,真正的中心在儿子和孙子身上,至于孙女,即便再怎么出色,也不够入他的眼。 明夜初了祖父的小院,不由得长长出了一口气,跟这种修炼多年的老牌狐狸精相处,真是恨不得浑身上下的细胞都用上才行。 一想到这,明夜心中不禁对朱翊钺生出一股钦佩之意来,想想吧,朱翊钺每天打交道的,就是一群这样的老狐狸精,甚至,将来他还要和这群老狐狸不停的争斗,来巩固自己的权利,来驾驭这个王朝,这可真是件叫人想想都毛素悚然的事情。 明夜心道:好吧,以后我再也不怪你把我当垃圾桶了,在这种心里压力之下,再不许他倒一倒负面情绪,可别个弄出抑郁症来,明朝皇帝本就多奇葩,她还是希望朱翊钺能够正常一些的。 明夜出了祖父小院,就见明暄和明榭正站在不远处等她,见她这会儿终于出来了,明榭还有些激动的朝她挥了挥手,招呼她赶紧过去。 明夜内里其实也是个活泼性子,她很喜欢和明暄明榭这两个姐姐相处,于是立马小跑的过去了。 明榭笑着问她:“小夜儿,昨天休息的可好?我和姐姐商量着,今天打算带你去见见家中的其他姐妹呢。” 明夜扬起一张小笑脸,道:“我昨晚睡的很好,我从小在外面长大,这次回来也正好想要认一认家中姐妹呢,姐姐这样贴心,我真是太高兴了。” 明榭个性舒朗,还带着那么点傻大姐式的没心没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道:“哎,小夜儿,我觉得你可真是对我的脾气,你可是在京城长大的女孩呢,也没见毛病一大堆,挑剔这个挑剔那个的啊,比起曦音姑姑好相处多了。” 明夜听她这话,只是傻笑,丝毫不接话,明暄有些无奈的看了看她:“和你说了多少次,你少说些是非,万一再被她知道了,我看你有没有办法,你又招惹不起她,这又是何苦呢。” 明榭不屑的撇撇嘴,不过,对明暄的话到也没反驳。 明夜主动牵起明榭的手,甜甜的道:“姐姐,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明暄看她这样,也没忍住噗嗤一笑:“好好好,看你这精气神,那就带你去转一转。” 明夜昨天来时,见的人主要都是大伯一家,而今天明暄打算带她去见的,则是已经分出去两个庶出伯父,昨天大伯还一直说着,要找个时间,一家人好好为明爹接风洗尘,说起来,明夜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这种情况,嫡出与庶出之间,可以相处的这么好,她在京城里也见过一些,在外人面前好的和一个人似的,背地里却互相捅刀子的,她也觉得,嫡出与庶出,在身份上就是天然对立的,是很难和谐共处的。 不过对此,她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疑惑,而是将其压下乖巧听话的跟在明榭身后。 而这个疑惑,直到明夜在辽东嫁人,生活之后才明白这是为何,因为,这是在辽东,古代社会的边界值地,一直都充斥着战火,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绝非一句空话,当生命面临威胁时,你就会发现,亲人之所以是亲人,那是外人所不能替代的,这是你可以放心将后背交托出去的一种存在,至于一些细小纷争,是否受宠这些小事,在生与死之间磨练出来的兄弟情之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辽东自来民风便是如此,而一些武将家,所谓嫡出庶出之间的界限则会更模糊,武将之家的功勋都是真刀真枪拿命换来的,自来是能者居之,而且,只有真正到了战场上,你才会发现,亲兄弟往往比其他人来的靠谱太多,这些都是用鲜血换来的真理,所以,虽说如今辽东不再有战争,可传统和民风这种东西,还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第43章 白雪 明暄和明榭带着明夜去两位伯父家, 算是简单的拜访一下,初次接触, 别管内里如何, 但表面上,两位伯娘都对明夜的到来, 十分亲近和高兴。 因着明家第四代尚无女孩还出生,所以明夜并未遇到想同年龄的女孩叫她姑姑的窘况, 至于两位伯父家的姑姑们, 如今都已嫁人,因为, 她们三个人也没呆多长时间便回了家。 三人刚一进家门, 便有位明家的下人满脸喜色的来报, 说是明暄最喜欢的那匹母马就要生了。 明暄听了这消息之后, 眼睛蹭的就亮了起来,心思立即就飞到了自己的爱马身上,明榭一听也有些跃跃欲试, 可她怕长姐拒绝,于是便打算拉着明夜一起。 明榭的语气像是带着小钩子一般哄劝道:“小夜儿,你见过小马吗?就是那种刚生下来,毛茸茸的小小的那种, 我跟你说, 它们的毛特别的软,而且眼睛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怕人, 一见到人就会追着你跑,小夜儿,你要不要跟着大姐,咱们一起去看。” 作为一个毛绒小动物控,明夜尽管用了很大力气去克制欲望……但最终还是失败了,于是,两个人便厚着脸皮跟在明暄屁股后面,打算去看小马驹了。 而明暄,这会儿所有的心思,都在那自己的爱宠身上,根本顾不得身后跟着的两条小尾巴,也就随她们去了。 而明榭和明夜就在后面慢悠悠的走着,明榭给她说起马厩里哪一匹马嘴威风,哪一匹性格最温和,跑的快的就是哪一个。 这些对于明夜来说,这无异于给明夜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她并非对马一无所知,就像这次回辽东,便是坐了一路的马车,可在之前,马匹对于明夜的意义来说,就仅仅是一个事物,因为距离太远,也不曾想过自己是否会拥有,所以,根本升不起太大的兴趣来。 但是现在,当有人在她的耳边,开始细数马儿的优点和缺点,这些平日里与她毫无干系的马儿,好像在这一刻具备了不同的意义,明夜甚至也开始设想着,若是自己也拥有这样一匹马会如何。 明夜想了想,大体可以将这种心情类比到养猫上面,平日里看到猫,和朋友家的猫,以及自己养的猫,这其中所倾注的关注度,差距是相当大的。 两人边走边说,等到达地点时,那匹枣红色的母马,已经将小马驹生出来了,刚出生的小马驹,浑身湿漉漉,站都站不稳,一个不小心就会啪叽摔到地上,明夜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才出生的小家伙,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看。 看明夜这模样,明榭忍不住说道:“小夜儿,不如你也学骑马吧,我知道大哥有一匹宝贝,如今也快生了,到时候你去跟他要,他一准儿会同意给你的,到时候,咱们就可以一起骑马了。” 明榭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场景,眼睛弯成月牙,亮晶晶的。 明夜没说话,只是拉着明榭的手,又将话题重新转移到了眼前的这匹小马驹身上。 明夜心里有些感叹,先前她还以为明家的嫡庶之间感情很好,除开待遇福利上,从小所受的教育基本相差不大,不过如今,她到是觉得先前的热认知是有些错误的。 像明榭这种性格单纯天真,又事事以长姐为主的庶女,无论是在哪家,估计和嫡支的关系都错不了。 连她自己都说了,那是大堂哥的宝贝,却一边撺掇着自己去讨要,就算大堂哥碍于其他,不好说出些拒绝的话,难道她就能去夺人所爱了?若真那样做了,那她和那些纨绔不知教化的娇蛮小姐有何区别。 但,不可否认的是,明榭的这个提议,是真的吸引到她了,能够拥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件叫人开心的事情,她根本不会去麻烦大堂哥,但是她爹还是能麻烦那么一小下的。 明睿丰听到闺女的要求后,没说话,仔细思考片刻后,便点头同意了,方才爹与他说了小夜儿的亲事,想着她将来若嫁到李家去,现在学学骑马,到也不错。 对于父亲越过自己为女儿定下亲事,明睿丰到是没有其他什么不满的心思,一来,这一路相伴走来,对于这个未来女婿,他是相当欣赏的,再者,辽东毕竟是自己的根,小夜儿嫁到这里,有整个明家为她撑腰,也不怕她将来受什么委屈,最后,便是李家的家世了,明睿丰并非那些眼高于顶的读书人,动不动就看不起武将,生在辽东,长在辽东,他太明白军队的重要性了,说到底,若想要在辽东立足,钱,权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军队,只有军队,才是真正安身立命的保障。 明家李家本有利益牵扯,选择这样的人家联姻,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对家族对小夜儿,都是利益最大化的一种选择。 至于小儿女心思,女儿是否喜欢,明睿丰却并没考虑,他有着这个时代的父亲独到的智慧,因为他十分清楚的认识到了一点,女儿将来生活的是否顺心,底气和关键从来都不在哪一个男人身上,而在于他这个当爹的,和明轩这个做哥哥的,能不能将底气给她撑起来。 明睿丰是男人,所以也更了解男人,在这个世界上,感情靠不住,施恩靠不住,而最为坚实的保障,则是威胁。 明睿丰瞧着女儿的漂亮的小脸,伸出揉了揉,小夜儿还小,这些也不需要她来操心,她只要负责开开心心的长大就行,其他的事情,自有他这个当爹的来为她铺路。 “那小夜儿想要匹什么模样的小马驹啊?” 明夜歪头想了想,内心不停的在‘到底是白马俊秀还是黑马更威武’上,不停摇摆迟疑,最后发现自己实在不能马上做决定,于是说道:“我可以自己去挑么?” 明睿丰笑眯眯的答道:“可以。” “只不过……”明睿丰的话锋一转又道:“你只能在温顺的小母马里面挑。” 明夜想了想同意了这个要求,她胆子小,又惜命的紧,小母马就小母马吧,至少安全系数更高些。 明榭知道她可以自己去挑之后,羡慕的简直不要不要的:“四叔可真宠你,我爹就从来不会管这些的。” 最后,明夜挑中了一匹头顶带有一撮红毛的小白马,明夜本想给她起名叫白雪公主的,但后来一想这年头公主可不是随便能用的,最后只得退而求其次,为其起名为白雪。 明榭觉得这名字太俗气,还兴致勃勃的建议她:“你看它浑身雪白,只有额头正中间一抹红,不如叫它雪里红吧,这个名字多有已经,比什么白雪好听多了。” 可明夜不干:“可我就是觉得白雪更好听啊。” 明夜心里暗暗吐槽,雪里红这名字在马儿当中,就快跟人类当中的小明小红一样了,光她知道的,叫雪里红的马就有好几匹了,她的白雪才不要这么烂大街的名字,白雪多好,就像是白雪公主一样漂亮,明明就是这些人不懂欣赏而已。 白雪不但聪慧非常,性格还特别的温柔,明夜见到这样的白雪,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止不住了,一个没忍住,就给白雪好好打扮了一番,明轩见了她的大作之后,显没笑的喷饭。 “啊……呸!笑什么,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不许笑!”她不就是给白雪多扎了几个小辫子吗,至于这么好笑吗! 明轩对着妹妹,好一通赔礼道歉,明夜的脸色这才好一些。 明轩开始和明夜说起明日接风宴的事:“本来家里是想着只家里人热闹一下,但后来不知怎么的消息传了出去,来家里递帖子的不少,所以我估计着,明天来的人应该不少,你明天也别到处的傻跑,就跟在娘或是大伯娘的身边。”最后,明轩又再一次的警告道:“不许跟着明榭那个小疯子一起闹腾。” 生怕自家单纯可爱没有防备心的妹妹,被明榭那个不靠谱的带坏,明轩觉得,他真是得一刻都不能停止操心才行。 明夜听话的应下了,然后又有些疑惑的说道:“子茂和我说,明日他有事要见你,我问他是什么事,他却又不肯说,”说到这,明轩有些疑惑的看向明夜,问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些熟悉了?” 明轩这话,到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奇怪而已,可对明夜来说,他不提这个名字还好,一提这个煞星的名字,她就忍不住的想起那日山谷中的一幕,只要一想起,她心里就止不住的害怕,可她心里同样知道,按着时间来看,应该是朱翊钺寄给她的信又到了。 最后,明夜给自己打了半天气,做了一整晚的思想准备,才带着一股上战场的悲壮气势去见李如松,她心里想的很好,到时候,管他要说什么,反正只要她把信拿到手之后,转身就跑,李如松能怎么样,他照样没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到,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好优秀啊(捂脸) 第44章 来信 待到第二日, 果然如明轩预计的那样,宾客盈门, 明夜喜欢热闹, 却不喜欢被这些放肆好奇的目光打量,所以, 除开跟着大伯娘见了一些要紧的亲戚外,便一直安安分分的当缩头乌龟。 既有这样在人前露脸扬名的机会, 明夜不稀罕, 自然是有人稀罕的。明夜正在无聊的把玩玉坠,想着该系在白雪的鬃毛上, 还是系在尾巴上更好看一些时, 明榭俯身朝她挤了过来, 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 明夜早知道她的性子,于是赶忙识趣的给她让了个位置。 明榭问她:“你怎么在这窝着,还我都找了好久。” 明夜撇嘴, 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从京城回来,在辽东又不认识什么人,若我这会儿凑出去, 那些人的话题肯定是对着我, 还会拉着我好一通认人才行,我都认了人了,以后再见到肯定就不好装作不认识的, 可是……”明夜无奈又光棍的摊开手:“今天这么些个人,叫我一个个人去认识,我就算是脑袋炸开也记不住这里面的关系啊,与其出了错被人说失礼,我还不如躲起来,等以后有机会,一家一家的去结识,那样,不比现在容易很多?” 明榭听她这理由,眨了眨眼,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发现问题在哪里,于是,也不再纠结于这事上,开始记起自己来找明夜的真正原因,凑过她耳边,两人开始分享八卦。 “……真是的,你都不知道,人家就夸她那么一句,还真就当真了呢,整天的就知道装模作相,看见她我就烦,都已经是定亲的人了,都不知道她脑子里成天的都在想什么,平时看着挺厉害,可一到正经时候就犯晕,我真是受不了她,这才躲了远远的。” 叫明榭这般吐槽的人,正是她和明榭的小姑姑明曦音,明夜和明榭不同,现在的她,对于明家还没有太多的归属感,所以,看待明曦音,也多是当个奇人异事的来看待,她还劝明榭:“我看你就是爱操心,人家就爱出去秀怎么了,每个人的性格习惯都不同,你成天这么爱叨叨,我什么时候又说过你了?” 明榭:“……” 明榭被噎了个好歹,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话,只得恶狠狠的威胁道:“说,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明夜连忙讨饶:“站你这边,站你这边行了吧。” 明榭哼了一句,又开始跟明夜吐槽明曦音:“成天的,就显着她能,要我说,她哪里有你漂亮,你比她好看多了。” 明夜连忙止住她:“哎哎哎,你行了啊,别在这引战,你说小姑姑便说小姑姑,扯我进去干嘛,我跟她是两个辈分的人,所以,不能放到一起比较知道么?” 说实话,明夜真是有些烦,她自来奉行的准则,都是明哲保身,遇事能躲就躲,她也能理解明榭不爽小姑姑而暗地吐槽这种行为,但是,为什么一定要把她扯进去,好强行拖进一个能打败小姑姑的人,她就特别高兴似的,明夜简直都不能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思维模式。 明榭也不是真的傻大姐,看明夜是真的不喜欢,她也就识趣的不再说下去了。 正在两人说话间,李如松便找来了,明榭见到他之后,还特备热情的招呼他:“你怎么跑这来了,你这会儿不应该在前院吗?” 明家里家这些年关系愈发融洽,连带着的,底下的小辈们彼此之间也具都相熟,辽东的男女之间也并无京城那么多规矩,所以,这会儿明榭这样说话,倒也属于正常。 李如松不在意的笑了笑,道:“无事,轩哥儿这会儿脱不开身,于是叫我来找夜妹妹,有些事情要说。” 这样无懈可击的理由,明榭自然是深信不疑,而明夜,则是眼皮一抽一抽的跳,心道瞧瞧人家这扯谎的技术,自己还是有的学啊。 因为身边有明榭陪着,再加上今日的李如松,打扮的十分精神好看,眉眼之间也是笑意吟吟,和那日吓到的她时的模样,判若两人,所以明夜心里的恐惧,便也消散了不少,她一只手臂紧紧搂着明榭,好叫她不要离开,然后才装模作样的问道:“李家哥哥,不知我哥托你找我什么事,亦或是有什么东西给我?” 她这暗示的够明显了吧,李如松你要是能听懂人话,就赶紧把信交给我之后麻利滚蛋,老娘不想见你。 李如松似笑非笑的打量了明夜几眼,直到明夜快要简直不住的时候,这才扔下一封信,然后才告辞离开。 明榭好奇的问:“咦?怎么李如松给你一封信。” 她这完全是好奇,并没有其他的方向去想。 但明夜不想谈这个,便将话题差开道:“没事,我前几天拖我哥给我带的一些东西,估计这会儿他没空闲,这才托人带给我的吧。” 然后,也不等明榭说话,便有些害怕的说道:“诶呦,我现在只要一瞧见他,我特别害怕,榭姐姐,我看你能这么跟他说话,换我可不敢,刚才我就一直发抖呢。” 明榭直接被她逗笑了:“你怕他做什么,他有什么可怕的,除开人讨厌一点,也没什么了吧……” 明榭和李如松年纪相仿,算是从小彼此看着一起长大的,所以,在她的心目中,李如松一直就是邻居家同样光屁股小孩的存在,完全不知道,明夜为什么会生出怕这种情绪来的。 “可我看到他杀人了……”明夜道。 谁知,她不说这还好,一说起这个,明榭反倒是咯咯笑起来:“诶呀,你呀,胆子可真是小,他是武将,难道上了战场还能不杀人不成?” 明夜看她这样,心里也有些无语,难道要她解释说,是害怕李如松那把简直杀人当成艺术一样的行为? 算了算了,估计说了她也不会懂。 许是也察觉到自己这样笑,有些不大厚道,于是明榭开始充作知心姐姐,开导了明夜来:“你呀,从小在京城那种繁荣平和的地方长大,哪里知道辽东情形,”明榭的话中,充满着一种你这京城娇小姐没见过世面的自豪感:“再往前面那些年,蒙古人时常都会来抢劫,战火不断,无论杀人还是被杀都是太寻常的事情了,也就近来几年,朝廷开了互市,辽东这才绝了战争,只不过,就这样,还是时常会有蒙古人挑衅的,你个小丫头家家的,知道些什么。” 明夜气道:“你就知道了,你见过打仗吗?” “我是没见过打仗,可我……” 明夜截住她的话:“你看,咱俩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没见过血的小姐。” 明榭:…… 她想反驳,说和明夜这小丫头是不一样的,可她没见过打仗这也是事实,于是,一时间便有些卡壳。 索性,明夜并不恋战,揣好信件跟明榭告辞:“榭姐姐,我还有些事情,先不和你玩了。” 明榭就这样看着小丫头跑远,心里总觉得乖乖的,可具体的却又说不出来。 找了个人少的僻静之处,明夜开始拆信。 这次的信,较之以往显得正式一些,最起码不再整的跟心情随笔一个模样了,首先,在开头,朱翊钺便对明夜上次出的主意,给出了高度评价,说她够奸滑也够狡诈,还说她要是男子,如朝为官定是那种奸臣一类,这把明夜给气的,差点就把信给扔咯。 之后,和她简单说了一下他将那些主意变通后实行的结果,效果非常不错,他还决定,今后每天都要抽出时间来,见一位新科学子,这样积少成多,他便可以对这些人又一个更好的了解,而且,这样一来,还有另一个好处,这些新科学子,性情大都容易激动,心怀远大志向,对于一些朝中弊病大多也都会冒险直言,而朱翊钺也渐渐的发现了一点,他通过这些新科学子的口,所得之的一些外界消息,在某些时候,甚至比锦衣卫还有管用。 毕竟,锦衣卫说白了,只是特务机关,查隐私事的本事无人可比,但对于一些政事方向的敏锐度,和一些时政评价,都是远远不如这些读书人的。 通过信件可以看出,此时的朱翊钺就像朝阳一样,浑身充满着干劲,充满着前进的勇气,他自己说那些新科学子心怀宏愿,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因着家中到处都是人,明夜这会儿是在小花园里寻了地方看信,谁知,正在此时,前方传来一道声音。 “小夜儿原来是在这躲懒呢,方才好多夫人都说起你呢。” 明夜慢条斯理的将信收起,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之间小姑姑明曦音正笑吟吟的看着她,而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些同龄女孩,显然,她正在待客。 明夜心里撇撇嘴,但面上还是一脸惊喜的起身,走了过去,十分腼腆的喊着小姑姑。 而与此同时,明夜也十分敏锐的察觉到,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第45章 骑马 在一个群体之中, 突然空降的那个,在某种程度上, 必然是会受到原来群体的排斥的, 所以,这也是明夜回老家之后, 尽量低调做人,在人前装害羞装腼腆的缘故。 在京城中, 这样的事情也不少, 在京城长大的,就看不起在外地长大的, 闺中之友, 嫁在京城的, 骨子里就觉得比嫁到外地的人高那么一等。 辽东也是同样, 这些辽东本地的女孩,对于她这种京城来的,或许羡慕有之, 向往有之,但更多的,则是一种微妙的嫉妒,好像只要能够排斥她, 冷待她, 这些人的心里就能收获某些满足感一样。 而这里面最为针对她的,就是自己这个小姑姑。 对于这辈子的这张脸,明夜心中怀有感激, 却并不以此为傲,她曾经也是那些普通女孩中的一员,那些微妙的心里,她也曾经有过,正是因为如此,她也能够去多一分理解,但,她所做的这些退让,并不代表她就是一个可以任人捏扁搓圆的包子。 明夜矜持的一笑,算是和众人打过招呼,明曦音很是拿出长辈的气场,把明夜介绍给大家认识,这些女孩之中,有一个是曦兰姑姑家的表姐,两人之间便见过一面,对彼此之间的感官也还不错,明夜不想陷入众人的包围之中,便故作害羞的躲到表姐身后,怎么都不肯再受众人的打趣。 明夜就打算装矜持到底,渐渐的,大家的话题也便从她的身上扯开,转而说起最近发生的一些趣事。 和一般的辽东女孩不同,明曦音自幼读书,有着自己骄傲,再者,她是明家最小的女儿,前面的兄长姐姐都大她许多,所以,尽管她是庶女出身,可在家中自来是最为受宠的那个。 明家在辽东地位属于金字塔顶端,再加上她素来有美名传出,众人对她也就更为佩服,大体上也是属于隔壁家小明的存在。 与明家差不多人家,那些心气高傲的女孩,暗地里瞧不上她,普通的女孩则拿她当成偶像。 明夜没有理会旁人,只顾着和李表姐咬耳朵,她与明曦音俱是明家女,且又占了她姑姑的名分,所以,即便明夜察觉到那似有似无的敌意,也不能正面与之对上,至于指桑骂槐之类的手段,则更为低级,在场的这些人,都是精明人,又岂会看不出这点门道?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避其锋芒,明夜自来奉行的一个准则便是,内部矛盾内部解决,外部矛盾一致对外。 以她的年纪,在这群人里面,属于需要人照顾的小妹妹,明夜便趁着和表姐说话的功夫,成功的将人拐跑。 等脱离人群之后,明夜转头就去大伯娘那打了次小报告。 “小姑姑正要打算领着那些姐姐,去找一些仕子讨论学问呢,我怕到时候出丑,就拉着表姐一起跑了。” 这话到不是明夜污蔑,明曦音的确说过类似的话。 祖氏听了后,眉头微微蹙起,不过并未说什么,而是笑着把两人打发了。 李珠瞧出些门道来,待出了门之后朝她眨眼睛,调侃道:“你这个丫头啊,可真是惹不得,小姨也没怎么得罪你,你倒好,还专门来大舅母这里来告黑状。” 明夜为自己反驳:“我告什么黑状了,我说的可是事实。” 李珠捏她的脸,笑着说:“行了行了,小姨在本身待嫁,又在孝期,你在大舅母这告的一状,估计她的吃好几个月的鳖,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 第二日,明榭早早的便找了她来,兴致勃勃的要拉着她去学骑马。 明夜有些迟疑,她主要是有些舍不得:“我们家白雪还那么小,万一禁不住我坐,给压坏了可怎么办?” 此话一出,把明榭乐的打跌,诶哟了大半天才缓过来。 “小夜儿,你怎么这么好玩,谁跟你说要骑你家白雪了,再者说了,你才多大,就算白雪小,也不敢现在叫你骑啊,你就放心吧,到了马场之后,自然有人带着你骑,你就不用担心了。” 说着,就要拉着她要走。 明夜拗不过她,只好答应答应下来,和她娘争取同意之后,这才和明榭一起出了门。 入乡随俗,周瑶已经接受闺女将来嫁到辽东这个事实,所以,也并不太过于拘束她,周瑶现在,娘陪在自己身边,丈夫儿女又事事顺心,虽说她原本是想叫女儿嫁到京城,但听丈夫一分析,也觉得在辽东要比京城好,明家的根基就在这,在其他的地方,小夜儿可能会受委屈,但在辽东,却绝对不可能,家里已经出嫁的两位姑姐,听说婚后都十分和顺,于是渐渐的,周瑶便也接受了这个安排。 她的心思很简单,只要为了女儿好就行。 当明夜到了马场之后,才发现今日的场面着实不小,马场占地辽阔,一眼很难望到边际,马儿成群的奔腾,而每一个马群,都在后面跟着几个人,而今天的来的熟人也很多,大伯二伯三伯家的孩子都有来,除此之外,还有曦兰姑姑家的两位表兄,昨日还跟她一起玩李珠表姐,还有跟在李如松身边的几位少年,听了明榭介绍之后,才知道这是大伯娘娘家的子侄。 明夜发现了自己一个很不好的毛病,喜新厌旧,原本在她眼中,这世上最漂亮的小马,就是她家白雪才对,可等她赏遍‘众美’之后,才可耻的发现,自家漂亮的小马,竟然好像不那么好看了。 明夜一边在心中唾弃自己,一边又目不转睛的瞧着,偏明榭还特别的不知趣,老是在她耳边说这匹好哪里哪里好,那匹马哪里哪里好,直把她勾的心痒痒。 看着其他人在马上驰骋的潇洒模样,明夜也开始跃跃欲试,明榭到是撺掇着她去试一试,但明暄没同意,最后,她找了李如松,叫他带着她一起骑。 “你这是第一次骑,这里他的骑术是最好的,就叫他照看着你,别人我也不放心。” 明暄是大姐,再说这也是一番好意,明夜不忍拂了,就算心里对李如松还是有些胆怯,但一想到这里这么些自家的人,便应了下了,尽管她不清楚李如松骑术到底如何,但是她还是下意识的就相信了他。 明夜原本怀揣着一腔热血,可等她真正做到马背上,才发现想象中,和实际操作起来,这是两码事,离地这个高度,便已经开始叫人眼晕,再者,除开能够坐在马背上外,并无其他可以获得安全感的东西,这样单靠腰部来保持平稳,是一件非常考验人的心里和身体素质的一件事。 也幸亏这匹马足够听话,不然不等它跑起来,单单是这样坐着,她估计就得废了。 现在,明夜可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些在马背上害怕的人,会死死的抱住马脖子了。 就在明夜胡思乱想之际,背后贴上上来一个人,胸膛坚硬,略低沉的气息在头顶响起,十分诡异的,就在这一刻,明夜方才心中所有担忧,害怕,全部都一扫而空,这是一种其他人给不了的安全感。 “坐稳了。” 还不等明夜反应过来,坐下的马儿已经四蹄迈开,身姿矫健的奔跑起来,明夜身子随着惯性向后倒去,她的心里顿时一晃,以为自己就要摔下马去,却突然腰部一顿,靠在身后之人的胸膛之上。 身下的马儿正在急速奔走,原本晃的人眼花缭乱,可明夜的心却反倒平静下来,因为她知道,背后的这个人,十分的靠谱,绝不会叫自己摔到。 明夜尝试着闭起双眼,她能感受到风扬起发丝的感觉,那种感觉,真的就像是飞起来一样。 直到下马时,明夜还有几分意犹未尽的感觉,想着自己还能再跑上几圈,不过她还是听话的下了马,谁知,脚才刚沾地,她就差点瘫在当场,大腿好酸,而且,可耻的……还有点疼。 李如松像是早有预料,一把揽住她的腰,将人撑住,明夜这才没有出了丑。 明夜脸蛋泛红,李如松这是轻笑一声,并未说什么,只是将她交给了赶过来的明暄手里。 明暄半抱起她,一边小声安抚她:“没事没事,你这是第一次骑马,还不怎么适应,等以后熟悉了之后就会好了,我先带你下去歇歇,一会儿等他们开始赛马,我们再来看。” 明夜虽有些难为情,不过还是应下了。 一瘸一拐的跟着明暄去歇息的帐篷处。 明榭瞧见她这模样,当即就不留情面的哈哈大笑起来,问她:“小夜儿,坐李如松驾的马,感觉怎么样啊,够不够过瘾?” 明夜能由她打趣了才是有了鬼,当即笑咪咪的反驳道:“等你去坐坐李家表哥的马,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明夜这里说的李表哥,正是李珠表姐的兄长,虽然明榭从来没说过,但却瞒不过明夜的一双利眼,明榭对这位李表哥,很明显的有好感,就是少女对少年的那种隐隐的爱慕。 明榭的脸,嘭的一下子就红透了,眼神闪烁,嘴里还磕磕巴巴的反驳:“你、你别胡说了!” “恩恩恩,是我胡说了,是我胡说了。” 明榭:…… 这糟心的妹妹,好像掐她怎么办! 第46章 二姑姑 最终, 最两姐妹的打闹中,此事算是彼此默契揭过。 两人继续看赛马, 在马背上飞驰时, 明夜脑中此时只留那似在空中飞起的快感,而此时, 真正以旁观者来看,才能更加直观的欣赏到那人在马上放风姿, 他仿佛就像长辈马背上一般, 一根缰绳,坐下的马儿便被他操控于掌中, 冲刺, 转弯, 路障, 所有的动作,就像预先排练过数次般,一气呵成, 干净利落。 明夜正看的出神,明榭拿胳膊轻轻的怼了怼她,明夜疑惑的转头,只见她粉面羞红, 低垂眼眸,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是要极力遮掩心中的情绪:“小夜儿,我、我问你, 你刚才的话,是从哪听来的?” 明夜微怔片刻,才眼睛一弯,打趣的说道:“榭姐姐,你这是害羞了呀?” 明榭直视她,眼神带着紧张和认真:“我没和你玩笑,你快老实说!” 明夜顿时有些发蒙,可见她这样,也不敢再打趣,只得老实道:“我也没听人说,我就是瞧着有点像,方才也是想着诈一诈你,我也没想到你会是那个反应啊……” 明夜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现在,都有点不敢去看明榭了。 明榭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努力平复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嘴里似笑非笑的挤出一句话:“小夜儿,我可真是……哼。” 明夜赶忙道歉:“榭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保证以后再也不乱说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明榭气还是有些不顺,有些嘲讽的说道:“我这哪里是生你的气,我这是笑我自己呢,”她微微撇嘴,掩饰住眼底的一丝苦涩:“是我异想天开,妄动心思了,怪不得其他人,连你都能瞧出来,别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她们没有说出来,怕是私底下都把我当成笑话吧。” “榭姐姐,你千万不要这么想啊,我能看出来,不是因为你表现的太明显,而是……而是那个……”明夜看明榭目前情绪不对,索性心一横,直接说了出来:“我,那个我可能没和你说过,我是在宫里长大的,看惯了宫妃宫女之间的爱恨情仇,小道八卦也灌了满耳朵,所以才练就的一双利眼,而且,我还特善于联想,也就是喜欢自己脑补,你这事能被我看出来,你可不要以为是你太大意之类,完全就是我太厉害的缘故。” 明夜睁大眼睛,努力将自己看起来更真诚一些。 明榭仍是有些迟疑:“你是说真的?不是为了安慰我骗我?”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明夜猛的摇头:“我骗你干嘛,我在宫里长大的,家里人都知道,只是初到辽东老家,家里没人说起,这才没人知道而已。” 也不知明榭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一直低头不再说话。 明夜心里也有些后悔,戳破少女的心思,对于本人来说,这是很伤自尊心的一件事,况且,明榭还有庶女这个有些尴尬的身份,呸!明夜在心里唾弃自己,这些日子真是太放纵了,连着说话都不带脑子了。 她正抓耳挠腮的想着,该怎么把人哄好时,明榭却是突然道:“小夜儿,你说……我是不是在白日做梦,先不说表哥能不能看的上我,就是姑姑,也不会同意表哥娶一个庶女的吧。” 少女的语气轻柔,带着丝丝怯弱与忧愁,还有那么一份对爱情独有的憧憬。 而明夜:……啊? 见明夜有些呆滞,明榭有些不好意的说道:“诶呀,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懂。” 明夜努力咽了口唾沫,想反驳我怎么不懂,但一想到,若她这话一出口,后面定然会引来明榭的又一番倾诉,而这些话所涉及的内容,定然是更隐蔽的。 说的自私凉薄一些,明夜并不想成为明榭这个少女心思的分享者,因为,这样的结果无非以下几个,帮她隐瞒鼓励出主意,叫她勇敢追求自己的爱情,或是言辞拒绝私下告状,叫大人掐灭她这不切实际的心思。 而这两个选择,她哪个都不想,她与明榭虽然说的来,相处的也还不错,但二人之间的交情还到不了这个地步,她既不愿意去为她担风险,也不愿意平白为自己树一个敌人。 所以,她只有装死闭嘴不说话。 因为明夜的拒不配合,谈话当然是进行不下去的,明榭也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到明夜隐隐的抗拒,不过,她心底自嘲一笑,对于方才的话题,却是闭口不谈。 两人又试着说一些赛马的趣事,在其他人看来,并无任何异样,仍旧是姐妹情深的模样,但,只是当事人才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赛马结束之后,这伙人便打算回家,明暄还惦记着两个妹妹,见她们两个正坐在一起,便打趣道:“诶呦,我说方才怎么没瞧见你们两个呢,原来是窝在这说悄悄话呢,两位大小姐,那现在咱们走吧?” 明夜笑嘻嘻的跑过去:“大姐姐,我看见你骑马的样子了,好帅气啊!” 明夜说着话时,眼睛似能放光一般:“比我哥可厉害多了!” 明暄被她逗的险直不起腰,摸着她的小脸蛋道:“你这小鬼头,嘴巴就跟抹了蜜似的,这话你可敢当着你哥哥的面说?” 明夜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哥明轩,和大姐姐明暄的名字撞了音,因此大家也经常把她们俩放到一起调侃一下。 不过,明夜可不会接下她这话,只是作伤心状:“大姐姐,你可真是不够意思,我方才明明是夸你,你倒好,却拿这话来回我,真是浪费了我这一腔的心意。” 明暄笑着哄她:“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不问了,不问了总成了吧。” 明暄说罢一扬手,招呼明榭道:“榭儿,快一点,咱们这便回家了。” 明榭低低答了声好,明暄虽觉得妹妹有些不同,但具体也说不上来,遂捉着明夜的爪子,一起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大家在马场放肆了这半天,除开李如松这等军营里混的,还照样精神百倍的模样,其他的人,都有些疲累,于是回去时,大都是坐着马车的。 与众人分别之后,明夜坐着明家的马车回家,谁知,才进了大伯娘的院子,便听见一阵阵的喧哗,期间还夹杂着女子的哭泣声。 明夜与明暄对视一眼,二人眼底皆是疑惑。 “……崔庆云,我告诉你,你不把那贱人处理了,我就与你和离!” 两人刚走近,便听见这样一道尖利的女声。 这个声音,明夜是认得的,正是她已经出嫁的二姑姑——明曦兰,婆家崔家,也是当地的殷实人家,崔家依附于明家,二姑姑这些年夫妻和顺,婚后生活也十分美满,上次明暄带自己去拜访时,还瞧见二姑姑和二姑夫夫妻情深,满脸恩爱的模样,今日这是怎么了? 祖氏忙拉住神情激动的明曦兰:“妹妹不要着急,你还怀着身孕,这样对孩子不好,你放心,咱们明家嫁出去的姑娘,绝不会叫她在婆家受委屈的。” 明曦兰这么大个了,却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紧紧的拉着祖氏的衣袖,委屈的喊着大嫂,泪水溢满整个脸颊。 而一旁的二姑夫崔庆云,则神情似后悔似无奈,满面愁容眉头皱的解不开。 这时,祖氏瞧见进来的三人,便出声道:“今儿不用你们三个请安了,玩了这半天也都累了,都回去歇着吧。” 闻言,三人便听话的退了下去,在这个期间,三人皆保持沉默,谁都没有出声说话。 明夜回了自家院子,尽管有些累,也没有往自己屋里里去,而是一头扎进了她娘的正屋,无他,她这是打听八卦来了,当着明暄明榭的面,有些话不好说,否则便是失礼,可对着自己亲娘,明夜却是没那么多顾忌,当然是先满足自己那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 周瑶正和孙氏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两人面前摆着一张小方桌,上面摆着茶水和秀筐,周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秀着手上的东西,母女两个一边说着闲话。 “娘,外婆——” 明夜进来就一头扎进周瑶怀里。 “诶呦,”周瑶惊呼一声,嗔道:“你这小丫头,告诉过你多少次了,要稳重稳重。” “我在人前什么时候丢过你的脸,在自己娘面前,哪能跟外人面前一样啊,你说是吧,外婆。” 无论哪个母亲听到这样的话,即便心里再大的不满,也都烟消云散了,周瑶又好气又好笑的揉着她:“你这小破丫头,成天的就会拿这些话哄我。” 孙氏问道:“你怎么没去休息,反倒跑到这来了?” 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周瑶只沉浸在见到女儿的欣喜中,而孙氏却是知道,自家人又不重什么规矩,以她家小夜儿的性子,若是骑马回来,定然是先要睡上一觉的,可如今,却是跑到了两人面前,这里面定然是有问题的。 明夜笑嘻嘻的道:“嘿嘿,就知道瞒不过外婆您这一双眼睛,我刚从大伯娘院里出来,我是来打听来的。” 第47章 送信 崔家也是在军中谋前程的, 明曦兰嫁到崔家之后,夫妻感情和顺, 却也并不太介意夫婿纳妾, 她本身就是庶女,再加上武将之家风气大多如此, 她也就忍下了,反正, 那些女人连个妾都算不上, 根本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但,明曦兰却从未想过, 因为自己的这般宽和纵容, 竟生生养出一条狼崽子来。 那个叫权丽的女人, 竟然敢趁着她怀孕之际对她动手, 此次,若不是身边的嬷嬷及时查觉出不对,她恐怕就会着了那贱人的道了。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 崔庆云……崔庆云竟然还敢当着她的面,就这样维护这个贱人,真当她明曦兰是吃素的不成! 明曦兰发泄过后,此时理智已然回笼, 她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仿佛有一只手狠狠的扼住心脏,叫她痛的险些说不出话来。 崔庆云满脸无奈:“曦兰,且不说她是三儿的生母, 她如今还怀着孩子,你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便叫我处置了她,凡是都要讲道理。” 明曦兰双目血红,青筋暴起:“我呸!崔庆云,你还有脸为她开脱,那些东西分明就是她送进来的,这样明白的事实,偏你装作眼瞎,还问我要证据,这还要什么证据!” 崔庆云只觉万分心累:“她一个高丽人,又哪里会知道这些相生相克的道理,再说她送你那些东西,也是好心而已,好心办了坏事,你难道就非要这么不依不饶的吗?” 明曦兰气的胸前起伏不停:“崔庆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初你靠着明家往上爬的时候,是一副孙子样,怎么,现在觉着身板硬起来,就开始在我面前装爷爷了?我告诉你,明家还没倒的,你想要踩我挑错了时候!” 祖氏看她越说不越不想话,出声呵斥道:“曦兰,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还不快跟姑爷认个错。” 明曦兰梗着脖子:“分明是他崔庆云先干了混账事,凭什么要我道歉,我不道歉!” 当着祖氏的面,崔庆云实在不好发火,指着明曦兰半天,都没说上一句话,最后一甩衣袖道:“我跟你这种泼妇说不清!” 说完,遂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明曦兰见状,心中更加气愤,方才的嚣张再也不剩,双手捂脸呜咽噎出声。 祖氏叹了口气,只得出声安慰她:“行了,你先别哭了,气大伤肝,就算不为了别人,为了你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也该忍下你这脾气。” “大嫂——”明曦兰满腔的委屈道不完:“你到如今还没看出来吗,什么权氏怀着身孕,这些都是他的借口而已,他就是想要护着她而已,他这就是翅膀硬了,再不把我放到眼里了。” 祖氏闻言厉声喝道:“什么翅膀硬不硬的话,你记住,以后不许再说,像什么样子!” 明曦兰咬唇,满脸泪水:“可是……” 祖氏安抚她道:“你们吵架也好,闹脾气也罢,可有一点,夫妻之间说这样的话太伤情分,以后不许再说了,知道了吗?” 明曦兰闻言听话的点点头:“可是,那个女人……” 祖氏眸间一暗,声音平静的说道:“不管她害你是否出于有意,这个女人都不能留了,我明家出去的姑娘,可不是受委屈的。” “大嫂——”明曦兰嘴巴一撇,险些又要哭出来。 祖氏无奈的叹道:“你说说你,不是不叫你哭了吗,怎么这又开始流起眼泪了,真是不叫人省心。”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祖氏还是认命的去给小姑子擦拭眼泪。 …… 明夜听了一耳朵八卦,人也有些懵,脱口便是:“怎么都这么爱娶高丽的小老婆……” 周瑶&孙氏:“……” 周瑶瞪了她一眼,道:“不许胡说八道,长辈也是你能编排的!” 明夜举手投降,可是过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凑到周瑶身边,小声的说道:“娘,我是真的有些好奇,我保证绝对不在外人面前胡说八道,不过的话……” 明夜嘿嘿笑着,明明一张绝色的脸蛋上,却露出一种猥琐的表情来,周瑶看着就心塞的不行,可她又知道自己家这个的性情,你不告诉她,她也自有知道的渠道,与其叫她自己去打听,还不如自己说的好。 “高丽是大明属国,大明以前就有自高丽选美女的习惯,再者,高丽距离辽东这么近,所以,辽东与高丽通亲的并不在少数……” “反正……就这样,你差不多知道就得了,”说罢,也不给明夜反应机会,就麻利的将她轰出去了。 明夜:“……” 没有出明夜的预料,这件事,最终还是大伯出面压了下来,先是叫崔家将那女子处理掉,转而又将二姑姑给骂了一顿,最后,才将二姑姑送了回去。 明夜叹气,不过她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 明家可以为二姑姑出面做主,却永远不可能支持二姑姑离合,这便是庶女与嫡女的区别的,明夜敢断定,若是明暄将来的夫君敢这样,别说大伯,单大伯娘都会教对方做人。 因着上次马场之事,明夜与明榭再不复从前亲密,明榭每次见到她,都会给她一个笑容,表面上看来,两人一如往昔,可事实上,二人之间的关系也仅限于此了。 其实,她心里是期望明榭这段感情,能有一个美满的结局,可理智却告诉她,这注定了是一个悲剧的故事。 曦月姑姑自己就是庶女,单看她对李珠表姐的教养,就知道她的心气如何,她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儿子,去娶一个没有依靠的庶女。 因太过无聊,明夜便想起了给朱翊钺回信,这次的信,她主要写了自己来辽东后见闻,显摆了一番自己的小母马,最后还悄悄了问了一句,宫里以前是不是有在朝鲜选过美女啊,为什她从来都不知道。 将信写完封好,明夜便打算去找邮递员投递,她早就打听好李如松经常出现的地方,于是,叫了辆马车便打算出去找人。 辽东女子出行十分随意,既不需毡帽遮挡,也不用刻意避人,明夜叫人将马车停靠在距离军营不远处的背风口,才叫下人去将人叫出来。 这个赶车的下人,是明夜经常用的,知道他的嘴巴向来很严,也不爱多嘴多舌,所以这次出来才许他一起出来。 车夫来到军营门前,远远的便别喝住,他抬高双手,笑着说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奴是明府的下人,奴的主人差奴前来,是找李小郎君有事要谈。” 守门的士兵对视一眼,一个进去通话,一人仍在门前守着盘问,见他说话条理分明,前后也并无错处,神色这才渐渐放松下来,开始问道:“你那车里坐的是什么人啊?他要找我们少主,怎么自己却不下来啊?” 车夫喏喏不敢言,守门士兵哼了一声,倒也没再逼问,倒不是他们这些人多有节操,别看眼前只是个下人,但那也是明府的下人,辽东的兵将,见了其他的人,或许可以趾高气扬,哪怕是欺压欺压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遇到明家人,那都是尊敬的很。 军营早就传开了,他们少主订下的媳妇,就是明家嫡支四老爷的独女,那是他们未来少主夫人的娘家,可不得尊敬着些吗,大家都知道,他们少主对这门亲事可是满意的很呢,上次还亲自去京城接老丈人一家回辽东。 听着那些跟着一起去的说,他们少主那未婚妻,别看年纪还小,那可是位难得的大美人,至于到底好看到什么程度,反正他这种粗人是想像不出来,不过,反正就是很美就是了。 他正这样胡思乱想着,就见远处阔步走来一人,衣服平整崭新,没有丝毫脏污,再瞧瞧那头脸,显然是才洗过的,他看着心里就一乐,心道他家少主也不知道是去见谁,还专门换了身新衣服来,嘿嘿。 别管比之前多讲究的人,只要到了军营,就别想再干净了,看着脚步越来越急促的少主,不知为何,瞧着就像笑。 忽然的,他心里一突,回头看看少主,再瞧瞧那边一直没有露过脸的客人,来的这人,难道就是他们家少主未来的媳妇? 想到这,他的呼吸就开始急促起来,脖子也开始努力向前伸,哪怕瞧见个身影也好,可惜,伸了半天,愣是什么都没看到。 忽的,后脑勺一痛,他猛的回头,才发现是少主冷着一张脸。 “嘿嘿,嘿嘿,少主您来啦——” “好好守着大门,看什么看!” “是——!” 不过,待李如松走之后,他的眼睛还是不自觉随了上去,就见他家那向来沉稳的少主,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脚下的步子,也是越迈越快。 他嘿嘿一笑,心道,少主也是个疼媳妇的。 越是临近马车,李如松的心口便挑了越快,站定后,他努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才开口道:“我来了。” 第48章 接触 明夜在车内等的也有些烦躁, 听见车外人的声音后,她猛的一撩车帘, 就见李如松在站立不远处, 人如其名,身姿挺拔, 矫健如松,这一刻, 她的脑竟有些杂乱, 那日暴雨中的地狱修罗,与今日这个俊秀公子, 真的是一个人吗? 明夜按住心里那种怪异的情绪, 她透过车窗, 将封好的信件递了过去, 小声的说道:“恩……他说了,以后只要我送往京城的信件,只要交给你就行, 所以,今天只好来麻烦你了……” 李如松伸手接过,当他那粗粝的手掌接触到那一抹柔软时,他的心却狠狠跳了一下, 此刻,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双手可真是软。 两人一触就分开,李如松失神也只是片刻, 在两人的手掌分开那一刹那,他的神情已然恢复平常。 将信投递出去,明夜的心里算是松了一大口气,她原本是个活泼嬉笑的性子,可每次在李如松的面前,却总是忍不住正经起来,兴许是这人身上的气势太可怕了吧,明夜心想,信既然已经送出,她还是赶快回家吧,在这样的人面前多待一分钟,她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李、李家哥哥,那就麻烦你,”说完,明夜努力挤出一抹感激的微笑来。 李如松轻声应下:“无妨,小事一桩。” “呃……”明夜有些卡壳,想了想,她挥起爪子,嘿嘿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扰你训练了,我这便回去了,李家哥哥你也赶快回军营吧。” 李如松虽然嘴上应着,可脚上却没有行动半分,目光仍旧直直的望着明夜方向。 明夜被这目光刺的如坐针毡,满脸尴尬,却也找不出理由借口来说话,只好顶着这样的目光,叫来马夫,然后驾车离开。 直到离开军营附近,明夜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了下来。 呼——!这个煞神,这眼神真是太有杀伤力了,为了自己小命着想,还是少见为妙,不不不,应该是不见才对,可……明夜心中哀嚎,这位大哥可是御用信差啊,根本不可能不见的。 明夜使劲儿的抓抓头发,只觉满心都是烦恼。 而此时已经回营的李如松,则独自一人坐在军帐中,整个人暗沉如水,静静的坐着不发一言,好像周围的气氛都无端端降了好几度。 “少主?” 亲卫试着喊他,少主方才出去时,还一脸兴奋,甚至还特地梳洗一番,换了新的衣服,可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换了一个模样,也不知少主方才出去是见了谁,竟然能够将少主影响到这个地步。 李如松像是做了个决定,抬眸冷静的吩咐道:“你去,去问问,军中可有谁手上功夫最好,能够查看信件内容却将表面恢复如初的。” “啊……?”亲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人愣在了当场。 李如松只是看了亲卫一眼,语言也并不见严厉,只是淡淡的语气:“愣着什么,好不赶快去找?” “是,是是是!”亲卫赶忙应到,出了军账之后,他才呼出一口气,再一抹脑门,已然冒出一脑门冷汗,方才的少主……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也没见他发火,可就是那个气势,真的太可怕了。 军中向来卧虎藏龙,尤其是擅长这等偷鸡摸狗手段的,更是不在少数,他很快便寻到了几个,又在其中挑选了一个最为合适的,这才带去给少主。 将人带到军帐之后,他便躬身离去,只是,在他就要离开军帐时,眼角余光去扫见少主将一封信仍在那人面前,再之后,他便什么也看不到了,只不过,他心里想着方才出气听到的八卦,都传少主上午兴致勃勃的去见小媳妇去了,还有少主忽然变了脸色,再加上这一封信…… 这一刻,他的心咚咚跳放飞出身体一般,他、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他们这些贴身的亲卫,是知道少主以前往京城中递过信件,他嘴一撇,心里哀嚎,他们少主夫人,这是要被那一位横道夺爱吗? 想着头顶绿油油的少主,他的心里就一片悲从中来,少主这是什么命哟! 李如松稳坐帐中,面色平静无波,只是静静放吩咐道:“将这封信拆开后,再恢复原样,不留一点痕迹,能不能做到?” “嘿嘿……”这人有些猥琐的一笑,打包票道:“少主,我这手艺那可是没的说,只要不是绝密的信件,我就完全办的到,只不过……您得先叫我瞧一瞧,是什么样的信,我才能给你打这个包票不是。” 李如松轻抬下巴示意:“就是你眼前这一封。” 猥琐男子小心翼翼的拿起桌上的信,翻来覆去的仔细打量,最后信心百倍的道:“若是这种信,那少主你大可放心,您想要拆多少,我就能给您拆多少。” “既然如此,那就被废话了。” 猥琐男子这时也严肃起来,保证道:“属下定不辱命!” 半个时辰后,李如松将手中的信展开,随着信的内容渐渐入了眼中,他原本紧绷的一张脸,也渐渐冰雪消融起来,待看道她在心中好心的建议陛下,哥哥您老可是悠着点,千万不要被张先生带进沟里去,千万不能早早的把自己的童子身交代出去,因为这样不利于身体健康后,脸上的表情差点龟裂。 想着他出京时陛下看他时,那一脸诡异的表情,现在也终于有了答案。 现在他终于有些了解了,他的未婚妻与陛下之间,并无儿女私情,可是……为何真相却偏偏这么叫人蛋疼呢。 这可真是……他这未婚妻真是叫人哭笑不得,李如松拿着这封信,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又作思考状,直把在旁候着的猥琐男吓了个好歹,生怕少帅信中是什么机密之类,为了保密就把自己咔嚓咯。 最后,李如松也只得在心中感叹,他的这位未婚妻,其人内里和表面上看起来,相差还不是一般的大,看来自己对她,还是不够了解。 明夜回家后,她娘正在和外婆两人抄写道经,说来,这还是外婆住在清风观那会新养成的还好,除此之外,外婆也开始对医书感兴趣起来。 明夜之前还担心,外婆是否能够适应在辽东的生活,毕竟在前世时,很多老人一旦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之后,对新环境的恐惧和不适应而造成一些心理问题,现代况且如此,更何况向来安土重迁不离故土的古代,她就怕外婆也会这样,不过,看到外婆如今这个样子,明夜是真心的替她高兴。 其实说起来,明夜是真心的敬佩外婆,一个古代女子,能够有如此决断,还能将男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要知道,她外公,那也是在阴谋诡计里打滚多年的老牌狐狸精啊。 外婆才是真强人不解释! 孙氏见是她,笑咪咪的向她招手,示意她过来,明夜立即跟小狗一样小跑过去。 “外婆——” 周瑶也笑:“你这丫头,像什么样子。” 孙氏笑吟吟的道:“你不是一直说想要见东壁先生一面吗?” 话音刚落,明夜便激动的瞪大一双眼:“外婆,你是说,我真的可以见到东壁先生了吗!” 周瑶将她抱进怀里,这才慢慢跟她说着缘由:“原本我也没做太多期望,只想着着人去打听一下,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不做强求,不过,谁也没想到,东壁先生竟然还在辽东,再加上他名声又大,这才将人找到了。”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见东壁先生?”明夜迫不及待的问道。 孙氏看她这模样,就是一乐,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心急,现在不就正和你说这事呢?” 周瑶道:“娘,我差人打听好了,先生近来在东街义诊,我想着,咱们若是见先生,将人召到府中来,对先生倒是显得不尊重,若是想见先生,不如咱们去就山,如何?” 孙氏点头:“这样也好。” 打定主意之后,第二日,三个女人便低调的打扮好,驾车去东街的方向驶去。 周瑶见她这样紧张,还打趣她,明夜心中激动,心道,你们哪里知道我现在是什么一种心情呢,她知道,娘和外婆今日来见先生,更多是敬佩他的品行和毅力,而明夜,则是怀中一种粉丝见偶像的心情,还是一种超时空的见面,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当娘三个到达东街时,义诊处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有的人面露喜色,对于义诊十分高兴,但其中也夹杂着一种,反正也不花钱,不瞧白不瞧心态的,明夜顺着长龙望去,只见坐在尽头的是一个干瘦的老头,须发皆白,一边替人看病时,还时不时的咳嗽两声,身体看着很是虚弱。 这跟她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东壁先生,明夜的眼眶就不自主的模糊起来。 明夜知道,他脸上的每一道风霜,都是他里进千山万水的证明,可是,他乃当世神医,甚至连先帝都对他推崇备至,他明明就可以生活的很好,可他却为了那些生活在底层,没钱看病,没有大夫看病的普通百姓,而立下志向去写就一补医典。 这样心怀大志,且能够为了其努力,付出一切的人,都是最值得敬佩的人。 就如东壁先生,就如朝中艰难改制的张先生,他们都经过挫折,遭遇打击,感知过这个社会的黑暗,可他们仍旧不改心中之志,这样的人,都是值得人从心底敬佩的楷模。 第49章 争执 情况判断有些失误, 三个人谁都没有想到,前来排队的有这么多人, 周瑶想了想, 便喊来下人,得了吩咐的下人朝着队伍尽头走去。 听了仆人的禀报, 东壁先生似有所觉的朝四周打量,直到发现马车之后, 然后才朝着车窗的方向微微示意点头, 之后,老人便继续为人诊脉。 此地鱼龙混杂, 不宜久留, 周瑶的意思是, 如今既然已经打了招呼, 现在还是回去的好。 想着小夜儿也跟了来,孙氏想了想,便点头同意。 谁知, 一行人正像回赶路上,却遇到了麻烦。 说是麻烦,也不恰当,只是因为前面的路被堵住而已。 此时马车已经出了东街, 此地较为热闹, 所以,一旦出个什么事,人也最爱聚集在一处看热闹。 明夜挑开车帘, 心下有些嘀咕,她眼神还不错,隐隐瞧着那被围在当中的人,特别像是个认识的人,但因没有看到正脸,所以一时半会,还没认出那人是谁。 正在此时,那人一个转身,正好叫明夜瞧见正脸,她不由惊呼出声:“小姑姑——” 明夜眨眨眼,再眨眨眼,怎么也想不通小姑姑怎么会在这,周瑶听见她的呼声,也将头靠了过来,问道:“你刚说什么,什么小姑姑?” 明夜伸出胳膊,将人指认出来:“那个,娘你看那是不是小姑姑……” 是实话,明夜虽是这么说,可心里却着实没多大把握,但同时她又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应该没有将人认错。 周瑶看了好一会儿,脸色才阴沉下来,对车夫喊道:“你去前面瞧瞧,看看前面是不是三小姐?” 车夫一不会儿便拭着冷汗回来了:“夫人,前面确实三小姐没错,这……”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被吞吞吐吐的!” 车夫这才低眉顺眼的回道:“小的打听清楚了,是三小姐和未来姑爷两人骑马,结果不小心将人给撞了,结果那人家也像是有些本事的,将三小姐赖住,愣是不叫人走,三小姐这一时气急之下,就拿马鞭抽了人……” 得了,再结合方才听到的话,周瑶不用问也知道接下来是怎么回事,那户人家既然是个有脾气的,明曦音先是撞人,又是打人,肯定更脱不了身了。 啪——的一声响,周瑶的手拍到车门上,心里涌动起的那股火气,是怎么也消散不下去。 这个明曦音,看着也是个大家闺秀,怎么在外面也这么能惹事! 周瑶是不清楚,在辽东的所谓的闺秀,那都是要打个折扣再看的,跟京城中那种实打实的,还是不能比的。 “娘,你被生气啊——”明夜最看不得她娘受伤了,连忙将周瑶的手掌托起来,待检查过后发现没有伤处,这才松了一口气。 明夜也不愿意她娘跟着掺和这事,嫂子和小姑子,况且这个小姑子还一直对这嫂子,隐隐有些敌意的情况下,有事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的好,不然一个不注意就会惹一身腥,就算她娘不害怕明曦音,可何必沾染上这种事呢。 “娘,咱们不如将这事告诉大伯娘吧。”大伯娘是长嫂,又是掌家夫人,在众人心中又一向有威仪,怎么都比她娘出面好。 知女莫若母,明夜心里的想法,周瑶怎么会不清楚,她欣慰的笑了笑:“行了,你和外婆就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我没有碰到也就罢了,既然碰到就不好不出面的。” 明夜说不过她娘,最后只好嘱咐道:“那您可要万事小心,别自己受了伤。” 周瑶笑:“你这小脑袋成天瞎想些什么呢,看我坐的马车就知道我是谁,怎么可能会伤到我。” 明夜一哂,到也真是这样,这年头什么身份的人,能穿什么衣服,出门能坐什么样的马车,都是有严格规定的,谁若是敢越界,那就是一个死,她这担心,完全是关心则乱了。 不过,明夜还是不放心,她扒在车窗上远远看着,直到过了好大一会儿,明夜才瞧见她娘向马车的方向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垂头丧气的人。 马车内都是女眷,祖箐便骑马跟在后面,而此时马车上,因为这会儿多了个明曦音,则显得有些拥挤,明夜做到了周瑶怀里,明曦音脸色阴沉,自上车之后就摔摔打打,显然还正在气头上。 明夜向来就不是善人,这会儿对着明曦音,虽不至于恶语相向,但也没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明夜从喉咙里不屑的轻哼一声,扭过头不看她。 明曦音正在气头上,本来就是要爆的炮仗,你不惹她都要自己爆,更何况明夜这样。 “你出这个鬼样子,给谁看呢?” 嘿——,明夜心里那股火也窜了上来,方才要不是她娘,这两人差点就把人丢到大街上去了,这会儿到开始显摆上了,怎么?就显得你有脾气是不是,要论骄纵要论小脾气,她就从没有输过,朱翊钺尚且要哄着她,你明曦音算个什么东西! 明夜轻轻将头转过来,脸上未见半分怒气与失态,全然一副高贵冷艳至极,却又不屑至极的表情道:“小姑姑,我自来辽东便听闻,你一直有辽东第一才女的名声,即是如此,还妄你好自为之,不要堕了明家的名声才好,不要做那种只是在诸位夫人小姐面前的闺秀小姐,在那些不如你的人面前,或是自家人面前,更要保持一个好修养好风度,才不会有失你的风度。” 明夜这话,辛辣至极,又讽刺至极,对明曦音这等看重脸面的人来说,无异于将她的脸面扔到地上,又狠狠的踩上几脚。 孙氏在明家人面前,一直是有些神秘又传说的存在,当然,这是为了避免一些探究的目光,而专门在人前营造出来的形象,这年头,越是充满神秘感的人,才会越少被世俗议论所困扰,孙氏这样,大家不会认为她这是家中有事,才会跟着女儿来辽东,而只会认为她来辽东,定然是有什么其他的大事要做。 也是因此,自明曦音上车之后,孙氏便一直闭目养神,装出个活菩萨的模样,半句都不曾开口。 而周瑶又因方才的事心烦,也没怎么注意明夜,所以才叫她将这些话脱口而出。 待明夜这话出口之后,赶在明曦音出口之前,周瑶便厉声训斥道:“你这丫头,这是说的什么话,还不和小姑姑道歉。” 她娘深知她的脾性,明夜知道她娘这是为避免明曦音再开口,心里想着自己也应该大度一些,便假假的开口道:“小姑姑,方才是我不好,我这人一直都是心直口快,这也是无心之失,你就大人不计下人过,原谅我吧。” 明夜这话虽然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之下,但在这种自己屁股还没擦干净的情形下,若是聪明人,这会儿就该老老实实装孙子才对,可不幸的是,从小一直备受宠爱的明大小姐,从内心深处,就从来没有自己要忍让这种意识,听到明夜这话,别管周瑶再怎么找补,她当场就炸了。 极致的愤怒,叫明曦音将仅剩的理智丢失,她目光发冷的看着明夜:“你刚才说什么,有种就再说一遍!” 她这种架势,去威胁那种路边摆摊的人还行,但明夜可不会怕她这个,明夜轻抬眼皮,目光凉凉的在她身上扫过一遍,才睁大眼睛有些好奇的问道:“小姑姑,你耳朵难道听不见了吗,不然为什么没有听见我的话,还要叫我再重新讲一遍。” 啪的一声,明曦音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裂,怒火攻心之下,除了让自己出气,她此刻是什么也记不得了,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撕了这张嘴,这个小贱货,之前的种种不满,种种忍耐,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发泄的渠道,那些积攒已久名为愤怒的情绪,正如洪水一般奔流涌动,带走了她仅剩的一丝理智。 好汉不吃眼前亏,早在她伸手的那一刹那,明夜便快速转头,将脸埋进周瑶的怀里,只可惜,明夜反应虽然已经够快,但颈间还是留下了几道血痕。 周瑶是一个为人做事十分讲究的人,这个讲究是指,平日说话,做事,为人,都有一套自己的准则,既有修养,又不缺手段,所以她在外,才会留下那样一个好名声。 可这并不代表,她的这种修养,能够忍受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就胆敢朝自己的宝贝女儿动手。 明曦音动手之后,心里就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虽然这个明夜的嘴这般下贱,可当着自己这个嫂子的面,这样做还是十分不妥的,她有心想道歉找补一下,可还没等她开口,便见她这个嫂子,用一种看死人一样的眼光看着她。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明曦音只觉后背一阵发冷,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句声响。 她没出声,可周瑶却是出声了,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隐藏的力量。 她说:“你现在就给我滚下马车。” 第50章 告状 周瑶的话, 神色并没有异常,语气也平静的很, 可正是由于这种平静, 却叫明曦音生气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她强撑着心底的一股气,梗着脖子色厉内荏的高声道:“嫂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曦音出生的时候,明家其他的兄姐都已长大, 且那个时候, 明崇六十有余,这个年纪, 正是一个政客一生之中的黄金年龄, 恰逢他人生中最为辉煌的一个顶点, 所以, 对于明曦音这个老来女,和明家其他子女教养并不相同,说句捧在掌心宠爱, 也不为过。 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长大,明曦音是真的没有怕过什么的,因为她心中的底气很足,虽然底气是否真的足, 但最起码她自己心中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且, 像明曦音这样从小骄傲的人,还有一个缺点,受不得委屈, 尤其受不得别人看低自己。 周瑶这一下子,可是正巧戳中明曦音心底那最为柔软和不堪的地方。 其实,此时此景,但凡换一个了解明曦音的人,都不会和她直接对上,可明曦音今天,却偏偏犯到了周瑶身上,别忘了,这也是一个天之骄女,可以说,自出生开始,还没受过什么委屈,若非底气十足,不然哪个出嫁女就敢一声不吭带着自己娘跑路。 周瑶长这么大,就连她亲爹都敢呛声,区区一个明曦音,她哪里会放到眼里,之前她退一步,那是看在明家长辈的份上,可今日明曦音胆敢碰触她的逆鳞,这已经是最为客气的答复了。 周瑶眼皮一抬,淡淡的扫过她:“你听不懂人话吗?还要我重复一遍,我叫你现在滚下去。” “你、你!”明曦音气的胸口起伏,浑身的打颤,却说不说任何话来,最后她心一横,一赌气嘭的将车门踹开,然后跳了下去,临走之前,还朝周瑶投来那怨恨至极的一瞥。 将明曦音成功撵下车之后,孙氏和周瑶二人皆老神在在,就像方才的事没有发生一样,该怎么样还是怎样。 这下,到真是把明夜给惊了个好歹,她特别没骨气的小声的问:“这样会不会给娘你添麻烦啊?” 周瑶潇洒一笑,翻了个优雅的白眼:“要找麻烦也是你爹去应付才对,谁会找我的麻烦。” 此时,明夜心中就一个念头,佩服,必须深深的佩服,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娘可以这么帅气! 明曦音满腔的委屈无处可发,从马车上下来后,便带着泪痕,一脸幽怨的看着后面跟着的祖菁,祖菁也有些懵逼,根本不懂这段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尤自傻傻的问道:“阿音,你不在马车上坐着,怎么下来了?” 明曦音怎么可能说,自己是被人给赶下来的,因此,没有说话,翻身骑上了自己的小红马,扬起马鞭一路绝尘而去。 速度之快,后面一脸惊讶的祖菁甚至还来不及喊住她。 明曦音骑马一路奔回明府,等到从马上跳下时,早已泪流满面,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被人指着鼻子骂,这简直就是把她的脸皮揭下来,扔到地上踩。 明曦音进门,一把扑倒姨娘的怀里,再也止不住胸中委屈,大声的哭了起来,其哭声之凄惨,直叫人闻者伤心,听着落泪,以为这天要塌了一般。 李姨娘见女儿如此,全然不知所措,只得尽力安抚女儿。 “音儿,音儿,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快点告诉阿娘。” 明曦音发泄过后,这才组织语言,抽抽噎噎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然,任何人在对旁人诉说自己与他人的恩怨时,天然的就会更多的渲染对自己有利的一面,明曦音当然也不例外,更何况,她本来就觉得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她这个京城来的嫂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李姨娘这些年虽在府中受人尊敬,但有一点,她并不管事,所以即便她心中再恨,也无法为女儿出气,而是带着女儿去找祖氏,明家如今的当家夫人。 李姨娘深谙告状之道,又因为自己女儿受了大委屈,因此,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自己母女二人,简直比那地里的小白菜还要可怜,若是祖氏不为自己女儿出气,简直就是没天理一般。 李姨娘兀自忙着哭诉告状,却根本没有留神祖氏此刻的神情。 周瑶是那种等着别人告状的人吗?当然不是,周瑶这等精明至极的人,自来把人心时机算计得分毫不差,这是和京城的诸多贵妇人,言辞碰撞,你来我往不见血的斗争中成长期来的,想和她这种顶级高手玩宅斗,李姨娘还要再修炼个几十年再说吧。 早在李姨娘携明曦音来之前,周瑶早就在祖氏面前走了一遍,她也没说别的,只说自己在路上碰到明曦音祖菁与人发生冲突,年轻人火气旺,她便将两人带了回来,祖菁是祖氏娘家子侄辈的,见周瑶如此给自己脸面,自然是感激非常的。 而除此之外的话,周瑶是一句都没有多嘴,可周瑶没多嘴,并不代表祖氏是傻子,见明曦音和李姨娘如今的哭诉,再结合这个小姑子往日的做派,又如何猜不到真实情况如何呢。 定然是这小姑子不忿被弟妹带回来,因而出口无状冒犯了小夜儿,依着弟妹对小夜儿的疼爱程度,这话听在明曦音耳朵里,必然是不那么中听的,自己这位小姑子的脾性,她心里还不清楚吗,自小因为年纪小受宠,也没人跟她多做计较,自来都是有恃无恐娇蛮任性的,可你再娇蛮任性,也不过一个庶女而已,招惹到弟妹和小夜儿身上,这不等着被剁爪子吗。 祖氏毕竟是明家的当家夫人,对于明夜她比别人了解的多的多,知道小夜儿是在宫里,由皇后看顾当即陛下陪伴一起长大的,而且,还颇为得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怕了明曦音一个庶女。 所以,将其中的关节想通之后,别管李姨娘和明曦音如何哭诉告状,祖氏只认准一条真理——装傻充楞和稀泥。 身为多年掌家夫人的智慧,在此刻彰显的淋漓尽致,明曦音是马上要出阁的小姑子,且嫁的还是自己娘家,就算她要偏帮着周瑶和明夜,这会儿也不能真的撕破脸皮,可明曦音和一个庶母,就这样在她面前哭,她若真的不管,也说不过去。 所以,祖氏便展开了自己的和稀泥大法。 先是将周瑶和明夜严厉斥责了一顿,然后又安慰夸赞明曦音懂事,没有再外闹起来丢了明家的颜面,最后又外加一顿忽悠加补偿,这才将这母女俩打发走。 等这两人走了之后,祖氏便满心疲累的吩咐道:“以后都给我警醒着点,若是日后李姨娘再来找我,就是我不在或是忙着,知道吗?” 祖氏眼峰一扫,那些憋笑的丫鬟们便都哑了火,纷纷答着知道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待祖氏心情终于平复下来,才终于有丫鬟打着胆子打趣道:“开始四夫人来的时候,我根本就没往心里去,谁知道后面还有这种事,三姑娘也真是的,怎么跟个孩子置起气来。” 祖氏哼笑:“还能是为什么,这么多年受宠已经习惯了,把心养大了呗,一个庶女,旁人多给你几分颜面,还真当自己是嫡女不成?她到这么大也还没活明白,她的底气到底自哪来,说句不不敬的话,老爷子就算宠她,她还能再嚣张几年?况且,和四弟比起来,她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说罢,祖氏冷哼一声,端起炕桌上的小茶杯,悠悠然的喝起茶来。 明夜今天对她娘,可谓有了个全面的认识,以前从没见她娘这样过,她只以为她娘是个聪明又傲气的人,更喜欢光明正大的去怼人,没想到啊没想到,她娘玩宅斗水平也这么高,这水平可真不是一般的高。 周瑶有些不已为意,她平常脾气是有些火爆,也最受不得气,对于别人的冒犯也更喜欢直接反击,可这并不代表,她不懂什么叫做手段,有些时候,既然来暗的更为省力好用,她当然不会傻傻的去和别人直接正面对上,再说了,她一个当嫂子的,若真和小姑子起了什么龌龊,这话到底好说不好听。 孙氏在一旁嘴角噙着笑,看着这母女俩说话,只觉大的教小的,分外有趣。 明夜蹭到外婆边上,自己挤进她怀里,找了个舒服位置,听她娘眉飞色舞的说着这些道理。 而李姨娘这边,母女两个原本满意而归,就等着给那母女一个教训,可谁知,坐等右等,这事却直接没了音讯! 李姨娘气的直落泪:“这是瞧不起我们娘俩呢,老爷子还没去呢,现在就这样了,等以后,更没我们娘俩的活路了。” 明曦音也和李姨娘抱着哭,和李姨娘不同,她委屈伤心的同时,心底更生气一股怒火来,她倒要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就要受了这对母女的气! 第51章 大闹 李姨娘打定主意后, 便将自己装扮好,然后才身姿款款的去了明崇的院子。 自明母去后, 明崇这些日子以来, 活的越发像个神仙了,整日里也不见个人, 一些登门拜访,除非是私交甚好的这种, 全都是闭门不见, 平日里闲坐着喝喝茶,下下棋, 面前再摆上两本道经。 真是活的比个真道士还像道士。 李姨娘被心中火气所激, 人也有些冲动, 其实, 等真正走近明崇的院落处,她心中已经有些许悔意了。 李姨娘跟在明崇身边时才满二十岁,给老头子老孙女都是足够的, 也因她是外族人,于是,明崇对她,也就比旁人更多了几分纵容和怜惜, 可以这样说, 李姨娘母女这些年,之所以过的这样舒坦和顺,全都是老头子的功劳。 明崇这样自朝堂全身而退的老牌政客, 即便他不曾真正说过要偏心李姨娘,他只需稍稍做出个样子来,底下的小辈自会顺着他的意思来办事。 即便李姨娘自己不知道,但明曦音和她这些年,之所以能够生活的这般顺心,其实背地里,还是明崇的缘故。 可来都来了,再想到女儿的委屈模样,李姨娘又觉心中的勇气又升上来几分,她给自己打了打气,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李姨娘是个女人,而且还是明崇备受宠爱的女人,便少不了使用她最为厉害的一个武器——眼泪。 李姨娘自打见到明崇之后,先是一顿梨花带雨,这其中既有为女儿的不甘心,同时也有对自己的,这些日子,自打老爷避世起,也很少来见她了,因为明崇对她自来宽和,所以,李姨娘在明崇面前,也是有一些自己的小脾气的。 可,李姨娘渐渐的发现,以往百试百灵的眼泪大法,这会儿竟然不在管用了。 李姨娘有些疑惑,她泪眼婆娑的看着明崇,眼底里盛满了委屈和可怜,就像一直被风雨吹打过的百合,坚韧又柔弱,极具美感与诱惑。 只不过……咳咳,李姨娘却是忘记了一点,她眼前的这位老爷,就算再如何宝刀未老,可年纪毕竟摆在这了,美色固然惑人,可也得对特定的人群才会管用,自打妻子去世后,明崇这是往清心寡欲的老道士方面培养自己,所以,这一出儿,完全是抛了媚眼儿给瞎子看。 “行了,你回去吧,音儿就要出阁,年纪也不小了,也被整日没大没小了。” 说罢,也不给李姨娘反应的时间,便着人将她客气的请了出去。 直到坐到自己屋里,李姨娘尚且处于懵懂状态,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笨人有笨人的办法,那就是执着,一次不行……那就再找一次。 而结果,可想而知的。 虽李姨娘这番动作,自认为掩人耳目,可实际上,在下人当众并非什么隐秘事,更是瞒不住祖氏这个当家夫人。 听着下人报上来的消息后,祖氏心头浮起一丝冷笑,这对母女是这些年过的太好了,以至于把心都养大了,别人可以捧着你,但你自己却不能真的以为自己站的有多高。 所谓嫡庶,看起来好像没有分别,可其中的差距,又岂是常人能够看清的。 祖氏摇摇头,以前她还觉得明曦音是个可造之才,如今看来,也不过俗人一个而已。 李姨娘彻底被吓住了,活个小心翼翼,重新变为了一个鹌鹑,就像初到明府时的那样,可这样一个结局,却是无法叫明曦音满足的。 这叫她万分不理解,其他人也就算了,可为什么阿娘也叫叫自己忍下去,凭什么,凭什么叫她忍?明明就是那对京城来的母女欺辱她,她不服,她坚决不能服气! 所以,在苦无办法之后,明曦音便选择了最笨的一个方法,当众闹了起来。 这日,是祖氏的生辰,因着自身仍旧带着孝,所以也没有大办,仅仅是亲近的几家亲戚彼此热闹一番,至于外人,是一个都没有邀请。 原本祥和的气氛,就在明曦音突如起来的大哭之中,将众人的情绪完全打散。 所有人都是一脸懵逼,根本不清楚到底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其他人看来,明家这位还未出阁的小姐,那也是辽东有一号的人物,怎么会……怎么竟会如此无状? 祖氏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叫下人将明曦音强行架了下去。 明夜也完全被这种操作给砸懵,她根本没有想过,明曦音会因为之前的事,一直怀恨在心,而且,还会挑了这么一个场合,当众开闹,自己主动将脸丢到外面去。 因为叫明夜来说,整件事情到此为止,周瑶的打压也好,手段也罢,都带着一种高智商人士处理事情的一种特点,无论内心多么愤怒,但,凡是都点到为止,表面上都是一派祥和的,所以,那日,周瑶最后再祖氏那走上一遭,基本算是将此事画上了句号,就是叫你瞧一瞧,你不是对手,这个亏,你也是吃定了。 若是知情识趣的聪明人,待祖氏没有反应时,便会彻底明白,自己已经是输了。 有些矛盾,有些龌龊,根本不必闹到表面上来。 也是双方未彼此留下的最后一丝颜面,这是聪明人的做法,凡是留一线,即是为别人好,同时也是为了自己好。 周瑶自幼在一群人精中长大,自然深谙其中的道理。 她自己处世向来就是如此,也本以为明曦音会如此,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乱拳打死老师傅,虽然今天明曦音这通乱拳,还不至于对周瑶如何,但,当着这么些人,毕竟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周瑶不想被人瞧笑话,便寻了个借口,带着明夜离开了。 这最生气的还是祖氏,自己一个好好的生辰,谁能想到被这么个二百五给搅和了,这下可好,明家在外维护多年的脸面,如今算是毁于一旦,虽然,祖氏仍旧强撑着将生辰办完,可亲近之人都看到出来,她的脸色相当难看。 祖氏被气的心口发疼,脸色铁青,在房中静坐了一个时辰,面色这才有所好转,房里的丫头,皆凝神屏息,没有一个敢大声说话的,直到祖氏脸色微霁,崔嬷嬷这才敢试着问道:“夫人,这三小姐可怎么办,一个家中的小姐,总是这么关着……这也不是个事啊。” 祖氏深深呼出一口气,语气十分冷静的说道:“看看客人们都送走了吗,若是走了的话,那便将人送到她自己院子里,其他的事,你们不用再管了。” 崔嬷嬷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瞧着祖氏神色,却是硬生生将要出口的话重新咽了下去,答了一声知道了。 崔嬷嬷奉命而去,有些胆子大些的小丫头,便笑嘻嘻的问:“夫人真的很宽和啊,三小姐都这样不给她面子了,夫人却还是没有和她计较。” 不计较?崔嬷嬷心中冷笑,夫人若是有心教导处罚三小姐还好,这就说明夫人还没有放弃三小姐,可像如今这般,夫人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做,反而有纵着三小姐的倾向,这才真正叫她心惊胆战。 到了她这个年纪,看事情远比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要明白的多,三小姐既是庶女,又没有胞兄,等到今后嫁了人,表面上是靠着娘家作为底气,可实际上,将来万一有个什么事,为她真正撑腰的那个人只有夫人而已,至于李姨娘?呵——,说句大不敬的话,等老爷子没了之后,谁会认什么李姨娘。 可偏偏三小姐看不透,把最不能得罪的那个人,给得罪的死死的。 崔嬷嬷心中叹了一口气,三小姐以后的日子,可是难咯,难咯! 而且,眼下最为要紧的还有一桩事,三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若是没有夫人帮忙找补着,这样失礼无状的名声一旦传出去,虽婆家不至于因着这一点小事而退婚,可是,在她未来婆母眼中的地位,那就可想而知了。 三小姐的夫婿,可是祖家的儿郎,当初,三小姐能寻到这样一门好亲事,夫人可是出了力的,祖家的人,也为能搭上明家而高兴的很,但,这都是从前的事情了,一个将明家的掌家夫人得罪透了的小姐,还能在婆家有几分脸面? 可笑,这些真正事关自己利益的大事,三小姐却偏偏看不透看不清,只顾着和四夫人较劲,去享那一时的威风,可四夫人那是什么人?连夫人尚且看不透,都要小心的交好,这可真是……哎! 可不正是应了那句话,无知者无畏嘛。 …… 说实话,这事周瑶是真的没往心里去,原本以为这位小姑子也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全都是自己想多了,自己之前的一番动作,完全是抛了媚眼给瞎子看,她以为已经把面子给足,结果,人家根本没看懂! 人生第一次,周瑶竟升出一股荒诞至极的感觉来。 她摇摇头,无奈又好笑的将多余的情绪甩出。 而明夜,这会儿正满脸问号,她怕自己没听清,于是又重新问了一遍:“你说谁找我,李家小郎君,是李如松吗?” 第52章 婚事 此时, 明夜的心里即使有着一百二十个问号,也得先去见人, 可是, 李如松找她来做什么,又是在这个有些尴尬的档口, 她又想,难不成是来给自己送信的?她想来想去, 也就只能找到这个还算靠谱的理由, 可只要一想时间,也对不上啊, 她的信才寄出去几天, 朱翊钺跟她通信, 无非是说些心情和家常, 又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谈,根本不用这么连续送两封信吧。 明夜一路走,一路心里开始琢磨他的目的是什么。 因为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待见到李如松时,明夜便当面问了出来:“李家哥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如此直白的问话, 到叫李如松有一刻的怔愣, 好在,他马上便反应过来,到是问起她来:“你没受委屈吧?祖菁那……” 明夜打断了他的话, 试探着回答道:“我没受什么委屈啊,李家哥哥,你这是听谁说的我受委屈了?” 李如松听她这样问,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明曦音欺负你,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啊。” 谁知,听完这话,明夜的脸登时就黑了,她不得不解释道:“哪里,没有的事,李家哥哥你别听外面的人乱说,我小姑姑什么时候欺负我了,只是我们两个闹着玩而已,诶呀,这是女孩子之间的事情,你不懂就不要乱说了。” 李如松有些呆滞,他明明是想来告诉他,祖菁那小子已被他教训过了,自己已经为她出过气了,想叫她开心一点,但怎么也没想到,后续竟是这种发展。 明夜心里正浮躁着,心口窝着一团火,哪里有注意他的神情,见他也不像有要紧事的样子,便道:“李家哥哥是有信要给我吗?要是没有的话,我就要回去了。” 李如松:“没、没有信……” 明夜面上勉强挤出一丝笑,道:“李家哥哥,你也不是外人,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就不在此招呼你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李如松一个人僵硬的站在原地,望着那离去之人的身影,陷入了沉思之中。 …… 明夜这会儿很暴躁,十分的暴躁,明家对外从来都是一个整体,从来不存在明夜和明曦音这等区别的,所以,李如松虽然是好心,可在明夜看来,就这是人已经丢到外面去了,连李如松都知道了,其他人还能不知道? 这可是关乎到明家颜面的大事,怎么能不叫人暴躁,明夜此时也开始后悔,早知道明曦音是这么个扶起来的货色,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和她对上啊,真是,暴躁,暴躁! 这个蠢蛋! 明夜在心里恶狠狠的骂着,还有这个李如松,也是闲的慌,干嘛要巴巴的跑来跟她说这些,明夜由不得多想了些,难道这是来瞧她的笑话不成?可是,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偏要学些女人的手段啊! 明夜心里团火,真是越烧越旺,越烧越火! 周瑶看的好笑,不由问道:“小夜儿,你这是出去见了谁,怎么这么生气啊?” 周瑶原本是打趣而已,可谁料明夜心里是真的有气没出发,于是便和她娘控诉起了神经病李如松。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干嘛跑来和我说这些,明明就没有什么关系,偏要搞的好像和我关系很好的样子,就算我感谢他当初送咱们回辽东,可他也不至于这样吧……” 明夜心中可谓怨念满满。 至于周瑶……则与孙氏对视一眼,没有说话,气氛一瞬间陷入了一种略诡异的氛围当中。 这可是把明夜给惊了个好歹:“娘,外婆,你们这是怎么了?” 周瑶叹了一口气,最后才有些认命的道:“原本是想等你大些再告诉你的,不过,既然今天正巧赶上了,也就跟你说了也好。” 明夜听了这话,神色更茫然了,满心疑惑,不知道她娘在这又打什么哑谜。 “李如松,是你祖父为你定下的亲事。” 亲事,亲事,亲事……恍若一道惊雷劈过,明夜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李如松,李如松是自己未来老公,为什么从来没人告诉过她! 面对满是怒火的闺女,周瑶也有些词穷,可她心里也十分冤枉,小夜儿如今才九岁,在她眼里一直就是个孩子,关于她的亲事,哪里用的找跟小孩子商量,没有告诉她,也是情有可原的,再说,她也不知道她家小夜儿,竟然还真的知道亲事是怎么一回事。 若要明夜来说,哼哼,她当然知道亲事是怎么一回事了,可叫李如松当她未来老公,怎么想怎么别扭,这、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小小的少女,第一次陷入了一种人生的愁绪当中。 周瑶向来是个疼孩子的,这个疼爱绝不仅仅表现在平日里对她多好,有些纵容方面,此时此刻,她开始思索另一种可能,若是小夜儿真的不喜欢这个李如松,有什么方法可以退婚,没错,周瑶这个当娘的,连这种可能都在考虑了。 孙氏见状,到没有像周瑶这样不着调,而是将明夜叫到跟前来,很是认真的问她:“小夜儿,你很讨厌李家那位大公子吗?他可有什么地方得罪于你,或是做了什么你不喜欢的事,可以和外婆说一下吗?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外婆也就不当你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这门亲事,是你祖父为你定下的,里面除开有家世等方面的因素,更有对李如松这个人的欣赏,另外,还有一重,家里的人,都不希望你嫁到外面去,辽东是明家的根基所在,嫁在辽东,就像你二姑姑一样,将来万一有什么不好的事,你决计不会吃看亏。” 自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明夜的心里一直乱糟糟的,如今听到外婆这样认真的询问,她脑中也有那么一刻的茫然,她讨厌李如松吗?明夜怔怔的想着,在一开始,她对于李如松是带着一种调侃的欣赏,所以可以毫无顾虑的喊他小哥哥,可以没有任何心里负担的,在娘面前夸他帅气,至于后来,她进一步了解这个人之后,心里莫名多了一种畏惧,是的,这是她一直逃避的一个事实,她心里很畏惧李如松,那日山谷屠人事件,给她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既使之后她因为通信,和这个人进一步的接触,两人之间的交往,也渐渐步入佳境,可还是没能抹掉她内心深处的恐惧,但是,除开这些之外,她真的讨厌李如松吗,明夜是知道自己的,她并不讨厌,若是站在第三人的位置,她还会对这样的人十分欣赏,李如松可谓文武全才。 可这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她并非与李如松毫无关系的第三人,明夜也并非真正的孩童,所以,她想的也会更多,将来和这样一个人步入婚姻,她真的能驾驭的住这个人吗? 答案是否定的,这样一个人,她根本无法掌控的住,明夜从来都是一个足够理智的人,也是足够实际的一个人,就像当初进宫,她并非没有考虑过那种可能,可自从和朱翊钺接触过后,她便把心里那点少女含春的小心思,彻底拍飞了,那是因为她清楚的明白,朱翊钺这样一个人,绝不会自己能够驾驭的,她讨厌,更害怕这种不确定感,所以,自始至终,她的心从来没有往朱翊钺的方向偏过。 她始终都把朱翊钺当成哥哥一样的人物,也把双方的相处,放到哥哥与妹妹这种情境之下,从来不敢有半分暧昧,也从来不敢有半分动心,好在,她成功了,几年的朝夕相处,她终于把朱翊钺成功变成了她的哥哥。 她不是真正的少女,也没那么多怀春的心思,对于未来,对于婚姻,她更多的是一种逃避的鸵鸟心态,很多时候都是不愿去想,反正,在她看来,她的后台足够硬,无论是明家,还是周家,这些后盾,就足可以保障自己的将来,只要她自己不作死,将来就一定能够生活的很好。 既然是这样,那选谁当老公,到成了最不重要的一件事。 可是,这些人选当中,却绝不包括李如松在内,不可否认,明夜绝对是个聪明人,这些年,她也见过不少与她家世相当的公子,她无聊时,也曾想过,若是自己将来的夫婿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她绝对有信心把对方捏在手心里的,任何事情都脱离不了她的掌控当中。 可是,李如松不同,就像朱翊钺一样,在面对这类人时,她总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好像自己的一切,在对方的眼底,都无所遁形一样,而这样感觉,真的是糟糕透了。 所以,明夜从来只把李如松当做个平常朋友来对待,但是今天,她一直以来的奉行的壁垒和准则,被打破了。 外婆的话,非但没有缓和明夜的焦虑,反倒叫她更心焦起来,因为,她真的无法说出李如松有什么不好来,更无法昧着良心说讨厌他,但,与此同时,她心里更清楚,若是真的叫李如松参与她未来的人生,于她而言,这当真是件恐怖至极的事情。 第53章 亲事 这种心底的恐慌, 来自不确定感和不不安全感,这种情形, 大抵可以类比于, 一个平民女孩,假使有一天一位白马王子出现在你面前, 叫你嫁给他一样,两者不同的是, 平民女孩的恐惧, 来自于阶级和漫长又多变的未来,而明夜的恐惧, 则是来自于李如松这个人。 而最叫她焦虑的一点则是, 对于现状, 她根本找不到破局的办法, 就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无论她怎么用力扑腾翅膀,都无法逃脱牢笼的桎梏, 因为,她无法寻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去退掉这门亲事,明夜烦躁的抓头, 有时, 她还会异想天开的想,若是李如松不这般耀眼和优秀就好了。 可想完之后,明夜又不由得无奈一笑, 若不是李如松足够优秀,能够‘配’的上她,祖父又何必为自己定下这一桩亲事呢,再者来说,若李如松不是这般耀眼,也不足以给她造成危机感。 况且,甚至连明夜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是十分欣赏李如松的,不然,只要她不乐意,无论什么手段,想要退亲都是容易的,可,对这样一个人,明夜根本不忍心使出龌龊的手段,这对于李如松是一个侮辱,她可以不喜欢对方,却绝不会去侮辱对方。 不管明夜心中如何纠结,孙氏好周瑶是不知道的,在她们开来,这与其说是对未来亲事的迷茫与危机,不如说是对于第一次接触亲事,所有少女都逃不过的羞怯,小孩子家家的,心思多变,总是喜欢想起来一出是一出,性子都没定呢,哪里能想到那么多,再者来说,现在明夜才多大,她的亲事还早着呢,哪怕将来两人真的不能处在意块,家里也能再为她寻一门亲事。 明夜很快就没空烦恼这些少女心思了,因为,东壁先生,终于能抽出时间来明府了。 说来,两方虽然从未见过,但却绝对能称的上一句神交已久,李时珍的名气即便再大再响,可他终究不属于特权阶级,况且,这又不是后世,医生并不是受人尊敬的白衣仁者,在此时,学医乃属于旁门左道一途,并不受正统士大夫的尊重。 正是由于他本人这种艰难的现状,李时珍心中才更加感念这份恩德,李时珍并不迂腐,他有傲骨,却没有傲气,为人很是通达,即便名义上,是以明府的名义主动相邀,但他却没有丝毫自傲,而是将姿态做的十足。 明夜见到后,心中也不止一次的感叹,出现在文字上的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特性,可那些却都是纸片人,只有真正接触过后,才能对一个人有更为全面的了解。 因着,双方都有那么点互捧的意思在,所以,相处的十分愉快,明家在辽东地位显赫,有了明家的照拂之后,最起码在辽东境内,便没什么阿猫阿狗的闲杂人等敢来打扰,而且,一些地处偏僻的地方,还能有人相助,这样一来,带来的便利是巨大的。 当然,李时珍也没有忘记感谢明夜帮忙出版的那半册书,对于一个创作者而言,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比亲眼看着自己的心血出版成册,能够帮到世人更高兴的事情了。 东壁先生在明家待的时间并不长,像明夜,纯粹是一种小粉丝见偶像的情节,而周瑶,则是因着母亲和女儿,本身并无太大兴趣,真正能和东壁先生谈的来的,到是孙氏,养生知识,平日的一些保养,孙氏听了之后,都会有一种耳目一新之感,期间,两人或是讨论一些那半部本草纲目的所涉及的医方,总而言之,这次会面,可以算的上是宾主尽欢。 待到人离开之后,见孙氏这么高兴,周瑶心里也很欢喜:“娘,你若喜欢与东壁先生交谈,以后不妨就多把人请来几次。” 孙氏却摇头拒绝了:“我是个清修之人,见一面能算作老友会面,若是频繁了,那我还清修不清修了?” 周瑶有些失望:“娘,你根本不必如此的,那些都是当初为了离京而找的借口而已,您总不能还真把自己当成居士了吧?您不必这样的……” 其实,无论周瑶还是明夜,她们心里都十分清楚,孙氏如今在外人面前所作出的一番姿态,说到底,还是为了母女两个的名声着想,毕竟,若是孙氏真的如一般的夫人那样出门社交,这时,诸人便要疑惑为何孙氏一个做岳母的,为何跟着女婿来老家了。 可周瑶心里又清楚,对于孙氏的想法,她是没有办法去改变的。 …… 明曦音到底没有一条路走到黑,许是李姨娘的着力教导之功,亦或者是自己幡然醒悟,总之,她已经认识到,自己如今这种行为的愚蠢之处,非但态度小心恭敬的去和祖氏道了歉,还特地为了嫡母尽孝道,发愿自此至出孝期间,绝不再出门半步。 感于明曦音的虔诚,祖氏很是大度的原谅了她,并表示对于明曦音大闹自己生辰一事,不再计较,这话传到明睿丰的院子里,孙氏到是似有似无的感慨了一句:“明家这位当家夫人,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周瑶也认同的点头:“大嫂虽有京中那些人脾性习惯不同,但若单论手腕,却是不差在哪里的。” 明夜听这话便知道,大伯娘的原谅,这其中是带着不少水分的。 不过,若是仔细想想,也能想通其中关键,她爹和大伯才是一母同胞,在外,大家都以明家人自居,可内里,还是有区别的,也是,就算是个手指头尚且有长有短,况且一个大家族的嫡庶之间呢,即便表面看起来一团祥和,可有些东西,是从根子上便是无法避免的。 明曦音如何,明夜是不关心的,左右,只要不主动来招惹她,她也愿意和她在人前表演一出姑侄情深。 只不过,明夜马上就没心思去思考明曦音如何了,因为,明家马上就要有一桩大事要办了。 她哥明轩,马上就要成亲了。 在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明夜心里是拒绝的,在她眼里,她哥明明就还是一个枚青葱小少年啊,怎么、怎么就要步入婚姻的坟墓了呢?这是在太幻灭了。 谁知,明夜这话刚一出口,便被周瑶一巴掌拍在的头上:“你这丫头,又在说什么浑话,你哥都快弱冠年纪,怎么就不能成亲了?” 明夜一愣,默默在心里算了一下她哥的年纪,发现可不就是嘛,不知不觉间,她哥都快二十岁了,而在古代,这个年纪,是可以成亲的了。 况且,明轩如今也算是出了孝,此时不考虑婚姻大事,又何时才考虑呢? 明夜心塞的不行,若是按照她的算法,她个这也才刚上大学的年纪而已,至于结婚,这是在开玩笑嘛? 但,不论明夜心中如何作想,明轩的亲事还是要被提上日程了。 明轩的亲事早在京中时便定下了,她未来的嫂子,是她爹同僚家的女儿,因着在京城时,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皇宫中度过,剩余时间也都分给了家人,所以,两人虽同在京城,但,明夜与她这位未来的嫂子,却并不相熟,仅处于见过几面的程度而已。 如今明轩成亲,面临的首要问题便是,这亲事该怎么办?又该在何处办?可别忘了最为重要的一点,定亲的时候,新郎新娘在一处,可如今,因着明睿丰守孝的缘故,这对小新人可就被硬生生分作两处了,如今办亲事,是该在京城办,还是该在辽东办呢? 这绝对是一个应该思考的问题,因为事实上,新娘不可能真的从京城嫁到辽东来的,长途奔波,这根本不可能,再者,只是成个亲而已,也不至于弄的这么劳师动众。 最后,明家和曹家一致决定,把明轩一个人送回京城去成亲,然后也趁着这个机会,在岳家住些日子,因为,明轩也即将要面临乡试了,京城之中大儒云集,且他的一些同窗也多在京城,这下,两相正好。 再有一点,虽然明轩本人出了孝,也终于可以成亲了,但他老子明睿丰可还没有出孝呢,所以,明轩的婚事在辽东操办,也实在有些不大方便。 明夜这厢正为她哥即将离开的事,愁肠百结呢,另一边,却又闹出了一桩丑事。 而这桩所谓丑事的男女主人公,正是她的堂姐明榭,和大姑姑的儿子李壁。 因为明夜这段时间,都在为明轩的事情操心,也根本没分出多少心思注意明榭,所以,当她听闻这消息时,事态已经沸沸扬扬,难以抑制了。 明夜飞快的跑到她娘屋内,想也不想了就问:“娘,榭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什么叫她不知廉耻,她到底干了什么?” 周瑶知道闺女与明榭关系很好,也就没有瞒着她,道:“具体如何,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说榭丫头在和李壁说话时,正巧被桑家的姑娘撞上,许是话有些不大得体,桑家姑娘心里有气,便不管不顾的宣扬出去了。” 明夜听完,心里就咯噔一下,作为一个曾阅遍网文的女人,她瞬间便将其中的关节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第54章 报仇 别看她娘说的含糊, 可明夜多聪明的一个人,立马便抓住要点, 问道:“这位桑家姑娘, 是不是大姑姑为李表哥张罗着定亲的那位?” 周瑶看着明夜,慢慢点头。 明夜心中大呼, 完咯完咯,自古以来, 唯独这种争风吃醋的争端最难调和, 况且桑家的姑娘都将事情吵嚷出去了,如今说什么都有些晚了。 明夜出了周瑶的小院, 心头便蒙着一层雾霾, 她心中恨这位桑姑娘如此不顾大局, 可同时更恨明榭, 不就是个单恋的男人而已嘛,怎么就至于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了? 如今可到好,还不知道大伯娘如何震怒呢, 明夜甩甩头,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想着些糟心的事儿。 明榭此刻终于真正慌了神,那过度沉迷男女之情的脑子, 也终于难得的清明起来。 此刻, 也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喜欢的男人要娶妻,于她而言, 只是伤心而已,而她如今的处境,却是走到了末路。 明榭心如擂鼓,被巨大的恐慌扼住了心神,说白了,她在明家,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女而已,这么些年,她能够生活的这么好,靠的觉不是父亲的宠爱,而是嫡母的大度和包容,可如今,大姐还未成亲,她便被传出这样的名声,怕是整个明家的女孩,都会遭了她的连累,若是、若是大姐的亲事因此儿被牵连的话,明榭想到这,就浑身打了个冷战,那种后果,她不敢去深想。 一想到此,明榭就恨不得给自己甩几个耳光,她当初怎么那么贱,明知道对方都要准备定亲了,还上赶着去被人羞辱,一时间,她又想到桑红倩,恨她做事这么绝,不给自己留半分后路,总之,她的脑中混混沌沌,一会儿伤心,一会儿恐慌,一会儿又对未来满是迷茫和无助。 明夜来时,看的的就是这样可怜又无助的明榭。 对于明榭,明夜真的是有几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过,想到她自己之前也对明榭的事敬而远之,这会儿也有些后悔,想着,当初若不是自己总想着明哲保身,拒绝麻烦,明榭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只要一想到这,她的心里就再难怪起她来。 “榭姐姐,地上凉,你还是赶紧起来吧。” 明榭循着声音,呆愣愣的朝明夜的方向望去,明夜心中一酸,任何苛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而已,她努力的活着,大胆的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活的认真又负责,谁又能说她错了。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运气不好,偏被一个桑红倩给兜底了而已。 “小夜儿,你来了……”明榭仍旧低着头,睫毛轻轻颤抖着,泪水不自主的顺着双颊落下,她双手捂住脸颊,肩膀也一抖一抖的。 明夜看的心疼,急忙上前:“榭姐姐,你赶紧起来,这是在做什么,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你现在这样哭,也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啊。” “都怪我,都是我鬼迷心窍,我当初要是能管住自己,不去找李壁的话,也就不会被桑红倩看见,她不会看见也不会有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错啊,小姑姑和大姐都还没成亲,是我害了她们啊……”积蓄多时的情感倾斜而出,明榭整个人痛苦不已。 明夜用力,和一旁急的上火的丫头,到底将明榭给送到炕上,然后打来热水,细心的给她敷脸。 “你即便有错,可这件事,错的最多的那个人还是桑红倩才对,我们明家的姑娘,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上来了,真当我们家是死的不成!” 明夜这话说的,端的是豪气干云,气概非凡,连一旁的明榭连哭都顾不得了,只是有些呆愣的望着她。 明夜没有回答,反而是问道:“榭姐姐,我问你,你去找李壁,可是去为了纠缠他?或是拆散李桑两家的亲事?” “没、没有,我绝对没有这种心思,”明榭赶忙指天发誓:“我知道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做主,我根本就没有那种妄想的心思,我去找李表哥,无非就是想告诉他,告诉他我喜欢过他而已,也是想彻底把这妄念断了,至于其他,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啊!” “所以说啊……”明夜看着她,眼底迸射出一抹坚定的神色:“你并没有做错,错的而是那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她欺负了你,就等于是侮辱了明家,既然有这个胆子敢把注意打到我们明家人身上,就要做好心里准备才对。” 明夜的话,透出了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符的霸气来,到是把明榭看的一愣一愣的,这会儿把什么都忘了。 明夜将明榭哄好之后,便转身去找了祖氏,之前她就不信依着明榭这种性子,会真的做出什么有损明家名声的事,这下终于确定,明榭才是无辜的那个,那么有些话,明夜也就有底气说的出口了,真当她们明家的女孩馒头,谁都可以来啃一口的吗?既然有胆子来,那就做好接招的准备。 明小姐可从来不是个肯老实吃亏的性子。 明夜到时,明暄正在劝诫祖氏,母女俩说着贴心话,祖氏看起来也不像太生气的模样,见明夜来之后,还招呼她赶紧过来坐,可以说,和平日里并无二致。 明暄并没有瞒着明夜的意思,叫明夜坐下之后,接着又开始劝起她娘来,而且,顺带的,还给明夜使了个眼色,大有叫她跟着一起努力的意思。 “娘,要我说,这事也不怪二妹,谁又能想到桑红倩真的敢这样不顾后果呢?” 面对别的事,祖氏可以保持足够的冷静和理智,可这关乎到自己亲闺女的亲事啊,心口梗着的这口恶气,叫她如何能发泄出来,她也知道这次怪明榭有些没道理,可人这感情一事,又如何能条条理清呢。 祖氏觉着,如今她可以忍住不去处罚明榭,已经用尽她平生的涵养了。 明夜十分会看眼色把握时机,见祖氏稍有松动,便趁机加了一把火,道:“大伯娘,榭姐姐的事情,我也是才听说的,真是快把我气死了,这桑红倩是不是欺负我们明家没人了,”也不等祖氏开口,她便又接着道:“大伯娘,桑红倩毕竟是晚辈,由您出面别管怎么样,就成了两家的大事了,家里就属我年纪小,既然这样,那这次我便仗着年纪小,好好放肆一回,怎么着也得帮大姐二姐把这口恶气给出了!” 明夜说的义愤填膺,煞有其事的,况且祖氏又正在气头上,不自觉的便顺着她的思路走了,甚至开始思考起了这事的可行性,到是一旁的明暄,瞧着明夜的眼神,真是险些把下巴都给惊掉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小夜儿竟然、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明夜这样说,并非无的放矢,或者专为挑事而来,她心里清楚的很,出了这样的事,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就是大堂姐,若叫大伯娘就这么当做没发生过一样,原谅明榭,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乃人之常情,若是她有朝一日被无辜牵连,她娘指不定生撕了对方的心都有。 可同时,明榭将来都要依靠着大伯娘,叫大伯娘心里存着这口气,对明榭来说,就绝对是灾难了,既然如此,倒不如叫大伯娘把这口气出在别人身上,人无论爱恨,都需要找一个寄托的对象,而被明夜拉来祭旗的人,无非成了桑红倩而已。 况且,家中就属她的年纪最小,也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 明夜在祖氏这表完‘忠心’之后,便气势十足的去寻打手和保镖了,先是明家第四代的一帮小子们,然后又叫上祖家的几个玩的好的小辈,将人马拉齐之后,明夜便气势汹汹的去桑家叫阵了。 至于祖氏和明暄,则直接被她这骚套路给砸蒙了,以至于两人根本没来得及拦截。 明夜煽动人心的本事,向来是一流的,在她的游说和动员下,他们这次集体行动,是代表正义与反击,咱们自己的女孩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来了,难道还要唾面自干不成?当然是要干对方啊,况且,明夜又说了,这事大人出面不好,就应该由着咱们年轻的小辈出面,为自己姑姑讨回公道,这个说法无论走到哪都站的住脚,所以,小的门,跟着我振臂一呼的时候到了,该是时候到咱们出面了。 明夜找的这群人,满打满算,年纪最大的不过十三,正是热血上头,爱讲义气又冲动的年纪,又被明夜这么一煽动,那自然是个个义愤填膺,想都不想就加入小分队。 当明夜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准备去桑家讨伐叫阵时,迎面撞了李如松,这下可到是真把李如松给惊了个好歹,里面的这些人他大多都认识,可这么一群个个面带杀气的小萝卜头们,到底是去干嘛? 李如松看的一脑门官司。 明夜见到李如松,心中却微微一动,她们这些人,气势虽然是够的的,但未免因为年纪小,武力有些不足,她又因着顾念着她哥的亲事,这次也没有喊上他,到时候万一真的吃亏就不好了。 而李如松,有这个杀神在,最起码能保证自己这方不吃亏,想及此,明夜也来不及多想,拉着李如松就走。 “走,跟我一起报仇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实在太蠢了,因为断网了,想用wifi热点,可发现wifi热点也根本登不上去……稍后还会有一章,算是今天的,但是可能比较晚,大家可以明早来看,么么哒,真的很不好意思,orz^ 第55章 登门 这事若搁在平日里, 李如松定然不会跟着这群萝卜头们去胡闹的,可他因为上次惹了明夜不高兴, 心中正是忐忑, 不知该怎么讨好她呢,所以便一直派人关注着明家的境况。 明榭的事情, 他也是有所耳闻的,不过, 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 在李如松看来,这根本就是小事一桩, 所以他也就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过, 辽东女子性情大多彪悍, 二女争夫的戏码从没断过, 这事儿在他眼里,无非也就是为了个男人而已。 到是明夜纠结这一帮子人,叫他吃惊不小, 搞不懂她要干什么,他心中不放心,这才来明家门前守着偶遇,这下, 见明夜竟然要把他拉入伙去报仇, 这就说明,在她心里已经把他算作自己人了? 李如松压下满腔欣喜,对于明夜的调遣, 自然是无有不从。 明夜懂事的时候是真的懂事,恨不得是这世上最贴心的小棉袄,可要说她彪起来,那也是真的彪。 明夜雪白的小脸上神色肃穆,领着身后一群童子军,拉开阵仗大大方方的就从明家直奔桑家而来,因为这一队人实在太过瞩目,所以,光这一路上,便吸引了不少跟来看热闹的人群。 这时,人群里那些聪明人便猜出这是为了哪一桩了,纷纷开始给那些仍旧蒙在鼓中的人科普,听说桑家姑娘放出话来,说明家的二姑娘不知廉耻,竟然抢她的夫婿,不过,看如今这架势,这里面怕还是有事儿啊…… 诸位闲人摸索着下巴,跟在这群童子军之后,眼里满是兴味儿。 明夜既然准备来闹事,就打算索性闹个大的,今儿来的这些人,可以说都是她煽动起来的,虽然少年人难免有些跳脱,但心里对她都是信服的紧,见她沉着脸没说话,诸人也就没有动作。 明夜带着种领导视察的范儿,审视着自己带来的这群人,心中不由得暗暗满意。 她将人喊到自己身边,围成一个圈,然后开始吩咐:“咱们明家人虽说是来讨公道的,但也该讲究个理字,”这话说完,明夜观察众人,发现都很听话,才继续接着道:“要让人知道,咱们明家的人,向来是讲道理的,所以,今天的第一步,就是先叫阵!” 明夜说的一本正经正经,其他的小萝卜头们也具是一脸的佩服,唯独李如松在意旁听的脸皮直抽抽,心道这都是什么事,还要叫阵,但他来都来了,也不会阻止明夜做什么,他今天的目的,只是护着明夜不吃亏而已。 “来,我告诉你们,叫阵的时候,口号要齐,声音要大,知道吗?”童子军们听完后齐齐点头。 “来,大家都跟着我学,桑红倩,快出来,别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出门啊!” 明夜满脸的肃穆,众人在她这种神态的影响下,也都是严阵以待,最后,明夜最后问道:“大家都记住关键了吗?声音要大,喊的时候气势一定要足,且还要整齐知道吗?一会儿我先起头,然后大家就一块喊,记住,什么时候桑红倩真的出门了,你们才能停下来,否则就一直喊,都听清楚了吗?” 明夜用目光扫视过每一个人,直到收到满意的回馈,这才点点头,面带威胁道:“一会儿谁要是敢不出力,叫我瞧见了,谁就是我们明家的大罪人,我回去也饶不了他,知道吗!” 众人摄于明夜的威严,都赶忙点头打包票,说一会儿定然拿出最大的力气来叫阵,谁敢不出力,谁就是明家的孬种。 明夜这才叫众人重新站好,然后她一个人一马当先,清了清嗓子,开始起头:“桑红倩,快出来,别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出门啊!” 明夜大声喊完之后,这才比了个手势,示意身后的人一齐出声。 因为预先有过威胁和敲打,谁也不想留下个孬种的名声,所以大家伙都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扯着嗓子大声的喊,且,又因着预先经过短暂的排练,所以大家的气势、整齐度都不缺,一群半大小子,气势轰轰的来叫阵,那还是十分叫人耳目一新的。 可等听到他们这群人喊的是什么之后,周围这些跟着看热闹的,一个个都险些没笑破肚皮,辽东民风虽彪悍,可也从没见过这么玩的,一个个的,都跟开了大眼界似的,更有那好事者,还跑去把亲朋好友喊来一起瞧热闹。 明夜拉来的这一帮人,年纪不大,脾气却都不小,气势那更是摆的足足的,且明夜教他们的这些话,初时还不觉得有什么,越是喊却越是押韵顺畅,在旁那些看热闹的人,也不知存的什么心思,也试着跟着喊起来,开始只有那么一两个,后来,大家瞧着实在好玩,于是越来越多的人都加入了他们当中。 桑家门外闹出了这种事,里面的人只要不是聋子,就都能听的到,可,即便听到了,他们也没法子,总不能真的应的外面那群人的叫阵,叫自己闺女出门吧,若是那样,他们桑家那可真成了这辽东的笑话,且,外面那些人,都不是一般人,那可都是明家最小的一代小少爷们,个个都是金尊玉贵,被捧在手心上的人,桑家的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叫人把这些人轰走,这群少爷们,就是碰破点油皮儿,他们桑家都是担待不起的啊。 这下,轰也不是,不轰也不是,可真把桑家给生生架在了半空之中,气的桑夫人连风度都顾不得了,大骂明家人阴险卑鄙,大人不出面,到叫一群小崽子们出来闹腾。 桑红倩脸涨的通红,心头那股火气是怎么也压不住:“娘,他们不是叫我出去吗,我出去又怎么样,我到要看看,明明是她明榭不要脸,我看他们能有什么话说!” 桑夫人连忙将人拦住:“诶呦,你这个小祖宗,在这个档口,就不要再添麻烦了,你没看见外面来了多少人吗?你只有一张嘴,哪里能说的过他们呢,你出去还不是被人把屎盆子扣到头上来!” 桑红倩眼睛都气红了:“那难道就由得他们这么在门口胡叫乱喊!” 桑夫人这会儿心里也没了谱,最后实在没办法,一拍大腿:“快去派人,把老爷叫回来,就说家里出事了。” 桑夫人这边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没精力顾着自家闺女,桑红倩却是越想越气,一赌气索性就直接跑出了门,准备和明家人对峙。 她想的很清楚,明榭是个软弱的,到时,只要她先声夺人将她压制住,看她怎么说,只要叫她在人前出了丑,那么到是丢人的还不是明家,她早就听下人说了,是一个小丫头带着明家底下一群小的,在她的认知中,这个带头的小丫头,肯定就是明榭无疑了。 桑红倩却是万万没想到,今儿这位领头的,可不是没有底气又有些懦弱的明榭,而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明夜。 桑红倩凭着一腔怒火跑出来,谁知,待出门后,见到眼前这阵势,便当即有些傻眼,这密密麻麻积极挨挨的人群,竟然把桑府门前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说到底,桑红倩也不过是个真正的小姑娘,乍一见到这样的阵仗,是真被吓的不轻,就在桑红倩愣神的时间,明夜摆手,叫众人停止叫喊,当初说的很清楚,只要桑红倩出来就停下来,现在见她终于出来了,大家也就不再喊,而是等着小姑姑接下来的动作。 没错,此时此刻,小姑姑在他们心目中,已经处于神圣不可攀的地位了。 明夜可从不是个怕事儿的人,见身后的人停下,她便上前一步,面带嘲讽的看着桑红倩,道:“诶呦,桑大小姐,您可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您要学那乌龟,准备缩在壳里一辈子呢!” 明夜的嘴皮子向来一流,根本不给桑红倩反应的机会,又紧接着说道:“就怕你躲着不敢出来,既然你出来了,那咱们今天就好好说道说道才行,你在外面扯谎,污蔑我二姐姐插足抢你夫婿,我今天来,就把这笔账来好好算一算!” 桑红倩听她这话,直接被噎了个大红脸,她确有放出一些似有似无的流言,说明榭不要脸,竟然和李壁之间不清不楚,可她却从没说过明榭抢她夫婿,一来,她和李壁只是议亲阶段,甚至连定亲都没有,又何来夫婿一说,再者,像这种二女争夫的戏码,在辽东并不少见,她放出那似有似无的消息,为的是想大家知道,明榭是个不要脸的,竟然肖想李壁,只要传出这个消息,她笃定她必然会遭到家中长辈的厌弃,尤其是她的嫡母。 但真要把这事,一五一十的摆到桌面上来谈,到显得无足轻重了,因为在大家看来,不就是为个男人嘛,这又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明夜这话,不能说是无中生有,但是换个意思表达之后,这其中的效果,便大打折扣了。 桑红倩心中急的不行,可一时之间,却有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第56章 近亲 桑红倩正急的不知怎么办才好, 明夜这边却是胸有成竹,她今天带的人, 全都是明家辈分最小, 年纪也最小的一批,也可以看出, 她的目的并非在于真的‘讨回公道’,或是给桑红倩难看, 而是为了直接将这事闹成一桩笑话。 只有她这边带的人, 彻底将此事搞大,人们才不会将目光再聚焦到这件事情本身, 而谈论焦点, 也就变成了明家的小子们, 见自己姑姑被人中伤, 转而气愤讨公道。 虽然看起来有些胡闹,但谁叫这群闹事之人,都是人均年龄不超十岁的童子们呢?以后若是有人谈论起, 也不过一桩笑谈而已,年轻人吗,谁还没个热血上头,一时冲动的时候? 这跟女孩家明知人家定亲, 却要抢人夫婿比起来, 根本就不叫个事儿。 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 明夜嘴皮子利索,且又有备而来, 于是开口道:“桑红倩,是不是你在外面传的消息,说我二姐姐抢你夫婿?” 桑红倩心中正窝着火呢,听明夜这样问,想都不想就答道:“没错,是我说的又怎么样?她难道敢做还不敢当吗?我呸!真是不要脸,那些话我听着都脸红,亏她也有脸说出来,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明夜听她这样说,面上没有丝毫惧色道:“你才脸大呢,谁是你夫婿啊,你什么时候定亲了,我怎么不知道啊,还有,你们家要跟谁家定亲啊?还抢你夫婿,你现在有夫婿吗,也不知道是谁脸大了。” 桑红倩脸蛋通红,桑家和李家,还没有定亲,若严格说起来,李壁现在是跟她毫无关系的,这事儿若是在私下,她说也便说了,可当着这么多看笑话的人,李壁是她夫婿这话,她还真的没办法开口。 “桑姐姐,你看,你自己这会儿都说不出来了吧,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怎么好随便乱传呢,我二姐姐也太冤枉了,而且,我李表哥和我二姐姐是表兄妹的关系,他们是亲人,亲人之间怎么就被你歪曲成这样了呢,你难道不知道,表哥表妹根本是不能成亲的吗?” 明夜一副,你怎么这么无知的模样,非但把桑红倩搞的一脸懵逼,连一众前来看热闹的人,也俱是满脸错厄,心道,这明家的小姑奶奶,这是说的什么话,怎么表哥表妹就不能成亲了?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这方面来,明夜便开始发表起了演讲,先是举例,后世理论,还别说,这些人还真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当然,这全赖她背后有一个名医李时珍,东壁先生的大名,在辽东的人也是晓得的,先不说那半部出版的本草纲目,就说东壁先生曾拒绝嘉靖帝赐予的太医之位,而选择为穷人百姓治病,他的美名也早已传便天下,再加上,明夜的忽悠功底,根本由不得人不信。 其实,明夜这也并非全是忽悠,她是曾经问过东壁先生类似的问题的,也得到一些答案,只不过,回答的没有她这般全面而已。 “……大家想必都知道东壁先生的大名,他老人家可谓踏遍我大明山川,见识岂是我们这等出生便没出过家门的人可比,东壁先生就曾经十分悲痛的和我说过,这血缘过分亲近者,成亲诞下的孩子,多体弱多病,甚至很多根本无法成人,只可惜,很多人都没有朝这方面想过而已。” 慷慨的演讲完毕,明夜又面带沉痛的问了几位年长的大妈:“想必各位老夫人,见识要比我多的多,您想想那些夭折的孩子,是不是多出自那些近亲结为夫妇的?” 人的思维,都是被引导的,明夜这样问,被问话者自然也会顺着她的思路去想,再者,近亲成婚本就容易出问题,这些大妈们自然都纷纷‘顿悟’,说怪不得呢,那些身体病弱,甚至半道夭折的孩子,可不就是多出自那种近亲成婚的夫妻吗。 这下子可好,话题被彻底歪楼,这会儿再也没人关心明夜找上门这件事,都纷纷如临大敌一般,都急匆匆回家告诉自己的亲戚朋友,说一说表哥表妹成亲的坏处,或是那种本就表亲成婚的家庭,生的孩子可要更加小心照看云云。 反正,在这些真正关乎到切身利益的事情上,众人这会儿是再没了看热闹的心情,纷纷做鸟兽散,赶紧忙着回家商量大事去了。 而在一旁目睹一切发生的桑红倩:…… 全程懵逼脸,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不单单是桑红倩,就连明夜身后那一群童子军们,此时此刻,也是懵逼的,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夜插着腰,带着几分盛气凌人道:“桑家姐姐,今天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可比日后若是再敢在外面乱说,可别怪我不客气。” 然后,说完这话,明夜哼了一声,这才带着身后的一群护卫,大摇大摆的回家了。 而留在原地的桑红倩,则……继续懵逼之中。 明夜原本出了气,心里头正是敞亮的时候,谁知,刚一进家门,就被周瑶揪了回去,将屋门关起,然后摆出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看的明夜小心肝都发慌了。 周瑶此时的脸,沉的能滴水:“说说吧,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娘、娘……”明夜面上可怜兮兮的,她不傻,知道她娘这会儿是真的生气了,所以,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再也不敢没大没小。 “您也知道的,榭姐姐是庶女,本就底气不足,结果这次,又被桑红倩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一搅合,她日后的日子,还不知要怎么艰难,可她无非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而已,早被这情景吓的六神无主,大伯娘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怪她的,娘……”明夜轻轻拽着她的袖子撒娇道:“我去做这件事之前,是反复思量过的,大伯娘心里无非是憋着一股气,既然如此,那我便帮她把这股口气出了,这样,大伯娘也就不会再揪着榭姐姐的错处不放了。” “再者……我叫去的,都是一群不懂事的小孩子,无非是想要壮一壮声势而已,我这说好听点叫做叫阵,说难听点,无非就是小孩子家的玩闹而已,即影响不到两家的关系,也不会叫桑红倩真的丢脸,娘,你就别生气了好吗……” 周瑶并没因为她的示好,而脸色和缓,她仍旧黑着一张脸:“你把所有人都考虑进去了,就是全然没考虑自己的名声对吗?明榭是个小姑娘,你到是想没想过自己又是什么身份?” ……明夜一噎,当即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过了好一会儿,才带着赌气的小声说道:“不是都给我定亲了吗……我还在乎什么。” 那意思便是,她如今怎么都算有主的了,再怎么都兜底的,所以不怕。 周瑶听她这蠢话,差点没被气笑咯:“所以,家里给了定了亲,你就可以不管不顾,胡作非为了对吧?” 明夜小心瞧了她娘一眼,开始没有吭声,待见她娘的脸色有越发难看之际,才忙不迭的补救道:“没有,没有,娘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这么想的,李如松,李如松也是跟我们一起的呢……” 周瑶不再听她狡辩,她这次是下了狠心,定要好好将闺女管教一番的:“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再出门一步,给我好好拘拘性子再说!” “哎,娘——”明夜还没来的及说话,周瑶已经扔下她走了。 看着她娘离去的背影,明夜心事重重的托着腮,不知想起了什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周瑶出门,并非被明夜气糊涂了,而是为她收尾去了,虽然周瑶承认,这次被明夜带着这帮小的门一通闹,正好化解两家有些尴尬的局面,但事后的一些扫尾,却是必须的。 周瑶这次之所以生气,并非是因为明夜做错的,相反,恰恰因为明夜的这通闹,把架在半空中的两家都给了个台阶,小孩子家冲动打闹,相视一笑,便很容易将此事抹去。 即便周瑶自己也要承认,明夜这一手,玩的实在是惊险又漂亮,可是同时,她又气愤于她的大胆和冲动,这样大的一件事,她竟然没跟大人漏一个字,就敢私自把家里一群小的煽动起来,这还得了,此次若不把她摁住,今后怕不是要反了她! 又想起李如松跟着一起的话,周瑶的头又开始疼了,这个倒霉丫头,成天就知道惹事生非,真是的……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不过,为今之计,最要紧的还是和桑家一起联手,将这件事给压下去才是。 周瑶怀着满腔心事,脚步匆匆的去找祖氏,想着此事,还是大嫂拿个章程才是。 第57章 出行 身为明家的当家夫人, 祖氏自然不是个蠢人,明夜闹的这一出, 为的是什么, 她心里一清二楚,可, 正是因为清楚,她才更无法真的生气, 说到底, 还是这孩子姑娘姐妹之情,没有哪个长辈, 会不喜欢心软又善良的小辈, 祖氏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 周瑶一来, 只旁敲侧击几下,祖氏便清楚了她的来意,既然小辈们都做到这个地步, 她这个做长辈的,也应当拿出长辈的姿态来才对。 即便祖氏心中对明榭仍有不喜,但如今也仅仅是不喜而已,对她, 已经无法真正的恨起来。 妯娌两个联手, 此事很快便被压了下去,桑家也不是蠢的,再者有东壁先生的大名在前面顶着, 众人自然很容易就把明夜这个黄口小儿的话忘记,毕竟,没人会真的以为她有此件事,只是觉得大概是自东壁先生那里听来的而已。 当然,叫明夜的意思,正好趁此机会,宣扬一下近亲成婚的坏处,也是好的,但是,很多印在骨子里的思维和看法,根本不是听别人宣扬两句就能改变的。 对此,明夜即使有着一腔壮志,最后也只能付之东流。 东壁先生要离开了,明夜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心里虽有些难过,但还是随着孙氏周瑶一起,为他送行,明夜将偶像送走,心情败落了好一段时间。 明轩被赶回京城成亲去了,之后便在京城读书,参加乡试,短时间内是无法回来的。 不过,因着明夜出头意识,到叫叫明榭对她十分亲近,对着明榭,说实话,她有些不知道该摆什么姿态才好的尴尬,在最初无意见发现明榭秘密,且在明榭单方面示好的情况下,为了明哲保身,避免麻烦,她曾经主动逃避,可以说,她曾经的拒绝和逃避,也是造成明榭冲动的原因之一。 明榭或许因为这次的事情而感谢她,可明夜却无法真心实意的接下这些感谢,没办法……她心虚。 虽然,连她自各儿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虚。 到底因着长辈还未出孝期,所以,明暄的婚事也并未大办,其实,若非明暄隐隐有超龄的趋势,她的亲事本不应该这么草率的,可是无奈,时机就是赶的这么寸。 将明暄的亲事办完之后,时间已经到了初春时节,每到此时,都是互市之中最为热闹的时节,李如松也来明家一起商量互市交易之事,这个时候,寒冷的冬季才过去,正是收皮货的最好时机。 不过,虽说李如松和明家的人都很熟悉,但此次这么殷勤的前来询问,还是叫人有些玩味的,大家伙都知道,这家伙,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再酒的,不然,互市就在就设在辽东,明家人在辽东又向来有地位,就算武力值比不过李家,可区区互市交易,哪里用的着他李如松专门找上门来。 嘿嘿,心知肚明归心知肚明,明家人都聪明的没点破,实际上,他们心里也是有那么一丝丝自豪的,你李如松平时狂的跟什么似的,想不到也会有这一天,叫你狂,叫你狂啊,还不是乖乖的来家里装孙子,哼哼。 只不过,当大家伙想到明夜那张脸时,男人们又多了那么几分心知肚明,明夜这张颜,在京城贵女云集之处,尚且没有遇到敌手,更何况在辽东这等民风粗野,性情彪悍的边界值地。 一张神颜拥有的杀伤力,是你永远无法想象的,只要是男人就不能免俗,李如松同样如此。 明夜对李如松的态度,怎么说呢,很矛盾,她知道家中为她定下的亲事,如无大的意外,基本上是不会有变动的,这里的大意外,指的便是家族倾覆,失势等一些能够对整个家族伤筋动骨的大事,可明夜心里同样清楚,依着辽东如今的形势,和李家的现状,若非李家自己作死,赶去做谋反一类的大事,那么便不会有任何问题,因为李成梁李总兵,可以说是辽东最为坚固的大门。 明夜并非那种具备雄心壮志的姑娘,不然,当初能够接触稚龄朱翊钺时,她就会采取行动,而不是对某些事避而远之了,相比来说,比起突如其来的意外,她更喜欢按部就班的生活,一步一个脚印,虽然无趣,但胜在稳妥。 明夜正在这伤春悲秋着,周瑶见她又在胡思乱想,忍不住道:“你这又在乱想些什么?榭姐儿不是叫着你去互市看看吗,怎么,不想去?” 明夜看着她娘眼中的戏谑,默默垂下眼帘,答道:“想去啊,怎么不想去,娘你又在笑话我,凑热闹的事,什么时候能少的了我啊。” 周瑶坐到她身旁,收起戏谑的神色,道:“那你这是因为李家郎君的事情烦恼?” 不亏是亲娘,一猜一个准,明夜只觉心口中了一箭,默默不语。 就在明夜以为她娘要开导她时,却不料周瑶径自答着,然后便功成身退,将主场留给了自己。 明夜:…… 怎么跟说好的一不样呢。 周瑶表示,她这完全就是无病呻吟,俗称整天没事想的太多,对于自家闺女对李如松的心结,如今周瑶也能猜个差不离,但明白归明白,却是对闺女的烦恼理解无能,在她看来,李如松的勇武和优秀,在她的心目中,完全就是加分项,她根本搞不懂明夜纠结在何处?烦恼在何处?只不过,女孩子家在特定的年纪,总是喜欢多想,周瑶便把明夜的反常,也归结于这方面。 明夜最后,还是想通了,她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既然已经定下是李如松了……那就李如松吧,不如尝试着相处看看,毕竟,人与人相处,都是需要磨合的,到不如试试可不可以将这个磨合期提前,也好叫将来省力一些,不得不说,这次去桑家讨伐事件,李如松对她的无条件相帮,起了很大的作用。 女人这种生物,别管大的还是小的,在很多时候,都是靠情绪来左右思想的。 这次前往互市,带队的是明夜的大堂哥,明暄新婚,小两口正蜜里调油忙着造人大计,所以这次都不参加,明家第三代如今就剩两个女孩,明榭和明夜都是跟着一起的,另外,还有亲戚家的一些女孩,明夜的表姐李珠,还有大伯娘祖氏娘家的子侄,都跟这一起去,至于这队辽东最显贵的二代三代们的护卫工作,则交到了李如松的肩上。 李家军的威名,和李如松本人的优秀,足可以担的起这个重担。 因为跟着一群二世祖们,所以,此次的互市之行,与其说是交易,不如说是公费旅游更合适,他们这一队人,既不追求速度,也不追求效率,而完全玩乐放在了第一位,走走停停,或是开开小差,反正,小日子那是滋润的很。 明榭和明夜在一起,给她煞有其事的介绍着辽东的风貌。 “……这是这几年安稳太平了,大家伙才敢这么走,不然,以前家里哪里敢允许出来啊。” 明榭的语气中,隐隐带着一股身为辽东儿女的自豪,不过,她也确实值得自豪,自大明建国一百多年来,边境问题便一直困扰着中央,能有如今的和平局面,实在是得来不易。 蒙古部落以放牧为生,与之临近的辽东,在吃食方面也与京城大不相同,最起码,牛肉就显得寻常的多,别看京城繁荣,里面贵人成堆,可牛肉仍旧不是那么容易能吃到的,耕牛有定数,可不是能轻易宰杀的。 不过,这种情况,在辽东却是不存在的,这里离着蒙古很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牛羊肉,丰茂的水草养育出来的牛羊,别有一番滋味,明夜算是解了馋。 因着她们这些人人数太多,所以在到达城镇的时候,每到饭点吃饭时,大多都是分开行动的,明榭和明夜理所当然是一伙的,明大堂哥一路照看着自己两个妹妹,也十分的尽心。 谁知,就在他们准备用饭时,却遇到了一桩颇叫人尴尬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说尴尬……那是因为,这牵扯到了明夜前段时间做的一桩好事。 越是往边界走,民风也就越发的彪悍起来,尤其是女子,当街掐架什么的,也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明夜他们今天,也就有幸遇到了这么一桩婆媳对掐。 话说,初时,明夜才真没往心里去,她这会儿正饥肠辘辘,吃饭才是头等大事,可当她将饭吃完,外面这对婆媳非但没有停止,到有越掐越烈的趋势,她这才分神去凑了凑热闹,结果,这一凑热闹,便听了了不得的事来。 说来,此事还是关于明夜前段时间提出的那个理论,近亲生子问题,别看当初很多人对此颇有些嗤之以鼻,但架不住有对此深信不疑的,尤其就是那种夭折过孩子,或是近亲成婚所生孩子,身子骨不大好的那些。 底下的这对婆媳,便是如此,因着上面连续夭折了两个孩子,仅有的一个女孩身子骨且瘦弱的情况下,婆婆就认为是叫侄女和儿子成亲的缘故所致,所以,为了老*家的根,婆婆就决定,再为儿子纳一房妾室,在她看来,你害的我儿子没了后,我不休了你,只给儿子纳妾,已经算是十分厚道了。 婆婆这样想,可媳妇却是不干的,她为了这个家辛辛苦苦操持多年,就因为不知哪来的一个谣传,就要轻易否定她的付出和地位,叫她闺女给外头来的让位,想都不要想,除非她死了,否则,只要她在意天,老妪婆就别想着往家里抬人。 在这个不可调和的问题上,矛盾一触即发。 第58章 路途 前面已经讲过, 辽东女子性情彪悍,这个彪悍, 绝非单指个人外在表现出的性情, 更在于骨子里那种不屈不折,敢拼敢赌的狠劲儿, 下面的婆媳二人还在激烈争执,婆婆泼辣厉害, 媳妇也不遑多让, 两人的争吵,很快便聚集起了一大票免费围观的看客。 周围的人只忙着看热闹, 明榭忙着大吃特吃, 大堂哥为人成熟稳重, 自然不会谈及敏感问题, 可即便这样,明夜的脸皮还是有些微微发烫,她必须要承认, 当初散播这个消息时,除开要将明榭从舆论的漩涡中拯救出来外,本意上也是为了呼吁,大部分人听闻这个说法后嗤之以鼻, 她心中无所谓, 是因为她没有忧国忧民的意识,无关外人在她心中的分量很轻,但此时此刻…… 明夜心中无奈, 她承认,开始有那么一丢丢后悔了。 就拿外面这一家来说,若是没有这所谓的近亲成婚的说法,婆婆会怜惜媳妇的不幸和付出,媳妇会对婆婆心怀愧疚和感恩,这原本会是非常和谐幸福的一家人,却因为她的缘故,硬生生的反目成仇,相互攻讦。 明夜不是圣母,可在她眼皮底下发生这样的事情,难免会影响心情,她认为对的东西,对其他人来说,就一定是好的吗? 这还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难题。 此地距离互市已十分接近,他们这些人商量后一致决定,抓紧赶路,等到互市之后再一并休息。 马车重新上路,明榭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低落,问她:“难道李如松又惹你生气了?”明榭面带狐疑,像是真的研究这种可能。 明夜苦笑不得:“怎么又和李如松扯上了关系,我就不能自己想点事儿?” 明榭又看了她一眼,小声道:“李如松这次非要巴巴的跟着一来来,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谁心里跟不明白似的……” 明夜翻了个白眼,她不想再说话。 也不知是哪个嘴巴大的,将她和李如松订婚的事给抖露出去了,从此以后,只要李如松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都少不了打量和调笑的人,开始她还会生气,可后来也彻底看开了,打趣就打趣吧,只要她一脸冷漠,想必别人也就没了兴致。 明榭拿胳膊小心的怼了怼她,小声问:“你喜不喜欢李如松啊?” 明夜看着车顶,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可明榭像是打定主意要跟她谈心一般,继续不死心的问道:“李如松看着人模狗样儿的,他私底下对着你的时候,也会这么装着吗?” 明榭斜觑了她一眼:“你现在是有心情八卦我的事情了对吧?” 明榭面上讪讪一笑,刚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车子突然一顿,由于惯性,她整个人都朝着明榭的方向撞去,明夜是半躺着的,明榭到撞不到她身上,可却有撞上车厢壁的危险,她来不及细想,一把将明榭拉低,两个人顺势滚了两滚,这才算停下。 两人惊魂未定,明榭刚想说话,外面已经混乱起来,有些记忆实在太过深刻,瞬间,明夜便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 明榭以为是车夫犯错,正要发一顿火,还好明夜手疾眼快,把人一把拉住扯了回来。 明榭尤自气愤:“你干嘛要扯我——” 一句话还未说完,明夜已将她嘴巴捂住,同时拉低两人的身体,一起小心爬伏着。 “你给我长点脑子行不行,外面这是出事了,别出声!” 听着明夜的训斥,明榭呆滞了片刻,然后才后知后觉的问道:“外、外面出了什么事?” 明夜瞪她一眼:“闭嘴!” 明榭于是委屈的闭嘴,不敢再说话。 这次的骚动很快便平息了,直到李如松焦急的喊声传入她的耳中,她整个人才有些从恍惚中恢复,说实话,明夜也不想表现的太怂,实在是过往记忆太可怕,上次回辽东遇到山匪之事,给她留下的难以磨灭的印象。 当明亮的阳光重新照在她脸上时,明夜整个人才像重新活过来一般,李如松将游散的蒙古骑兵制服后,便急忙跑过来查看明夜的状况。 他的语气含着不容忽视的焦急,待明夜终于在他眼皮底下安然无恙,一直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别害怕,只是一群小毛贼而已。” 明大堂哥也很快赶过来,两个妹妹是他带出来的,若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可就真是千古罪人了,尤其是小夜儿,这可是四叔四婶的心肝肉。 “诶呦,你们两个丫头没事这是太好了,可是差点把我吓死。” 大堂哥惊魂未定,直到发现二人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危险解除,明夜神思恢复,不再是之前的怂样,她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堂哥骂了声晦气,然后给她解释:“是一伙不知从哪里游荡来的小土匪,妈的,我们还是大意了,这些年两边不再打仗,连警觉性都差点丢了,这帮该死的!” 大堂哥神色看起来有些阴沉,明夜弄清缘由之后,也不再多嘴,她相信,这些人自然有人会处理,也用不着她担心,她抚了抚依旧咚咚直响的胸腔,长长吁了一口气,这才对李如松道谢:“我和二姐姐都没事,多些李家哥哥关心了。” 可以说,这是明夜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类似这种温柔的神情,李如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愣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而是有些呆呆傻傻的看着她,显得有几分不知所措,明夜被看的十分别扭,狠狠跺了跺脚,然后转身不再理他。 大堂哥瞧见这一对的表现,费了好大忍耐力,才没当场笑出声,他从没想过,一向目中无人的李如松,也会有这一天。 明夜一回到马车中,便别明榭一把拉住:“小夜儿,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幸亏你当初捂住我的嘴,要是当初万一把人引过来,可就真的糟了……” 由于过分紧张之故,明榭开始了碎碎念,不停的跟她说着话:“那些人都是蒙古散落的骑兵,诶呦,这可真是的,都好多年不打仗了,谁能想到这会儿怎么突然冒出这些骑兵来呢,真的是好险好险,还好我们两个命大,活着真好。” 明夜觉得有些不对,赶忙追问:“你说刚才那些人是蒙古骑兵?那不是一群土匪吗?” 明榭嗔她一眼,才道:“我在辽东生活了这么些年,就没听说过有土匪,这里可是蒙古骑兵都轻易不敢来的地方,即使真的有土匪,也没胆子敢来这里撒野的,再说,我刚才可是瞧见他们骑的马了,一般的土匪可没有这么好的马,这些人一看就是蒙古骑兵,就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来辽东?” 明榭语气带着深深的怀疑。 明夜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她抬头朝马车外望去,望着李如松劲瘦而矫健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途遭遇了蒙古骑兵,整个队伍的防御更严密了,所幸,在这种严密的防控之下,他们这些人剩下的路途都十分平顺,一行人很顺利的到达了互市。 修整一晚之后,等到第二日,明榭便与明夜一起,开始兴致勃勃的逛起来。 游牧民族以放牧为生,但各种生活用具稀缺,自打朝廷开了互市之后,两边的百姓也不再是彼此一副仇视的态度,转而手拉手一块做起了生意来。 关于开互市一事,明夜还记得朱翊钺同自己感慨过,过程十分的艰难,双方战火持续了百余年,可以说,彼此都有着血海深仇,当初提出这个想法时,朝中的许多重臣便都持反对意见,最后,还是高拱高大人一力坚持,最终才有了现在的局面,所以,当亲眼看到互市的繁荣时,明夜是真的由衷生出一股感慨来。 在这落后的时代,信息传递十分贫瘠,做在深宫中的那个人,要将整个王朝控制在手中,且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平衡每一方势力,给予这个王朝新的生机活力,真的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这根本不是单单付出努力和心血就能行了,还需要有大局观,掌控能力,和高超的御下之术,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以前读史时,只觉有些皇帝昏庸无能,简直恨的不行,但现在,明夜却是有些了解了,皇帝也是人,没有哪个皇帝的生平愿望,只想当一个昏庸无能的君主,可现实无奈,天分不够,又能如何? 明榭一把拉住她,欢快的说道:“小夜儿,快快快,我方才瞧见一匹特别好的小马,咱们赶紧过去,不然一会儿肯定会被人抢走的!” “你不是早就有了吗?干嘛还这么心急。” 明榭叉腰,十分理直气壮:“好马谁不想要,这和我有没有马之间又没关系,再说,谁规定,一个人就能养一匹马了?” 明夜无言以对,败退下来。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第59章 大鱼 明夜一直都认为, 购物欲乃是女人骨子里的一种天性,只要有合适的机会, 便会冒出来, 两人原本只想随便逛逛的,可谁叫漂亮的皮子那么多, 带给她娘的,外婆的, 大伯娘的, 还有这次因为新婚没机会亲自前来的大堂姐的,另外两家的婶娘们, 也都得有所表示才对, 于是乎, 这一旦开买, 就有些刹不住车。 两个姑娘家,根本拿不了太多的东西,明大堂哥理所当然的被拉了壮丁, 李如松也赶来凑热闹,于是,也一并捉来当小厮使唤了。 最后,因为明夜买的东西实在太多, 前后一共运了两次, 才将东西全部运回她们暂住的地方。 李如柏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去互市,此时,他正审讯昨天捉到的俘虏, 同作为手上沾染血腥,曾与蒙古骑兵交过手的人来说,他有着一种印在骨子里的敏锐,这群人虽然看起来瘦弱疲累,食不果腹的模样,可精良的装备,优良的马匹,都在昭示着,这群人的来历,也许并不简单。 马棚里传来阵阵惨叫,李如柏神色如常,静静的等待着审讯结果,丝毫不见急躁,很快的,便有下属前来禀报。 “二公子,二公子,这才逮住了一条大鱼!”来人面上有掩饰不住的激动,本来只是审个毛贼而已,谁能想到竟然能捉到这样一大家伙。 李如松立即绷直身子,目光灼灼的问道:“快说,这群人到底什么来历?” 下属兴奋的搓搓手,迫不及待的答道:“二公子,我们问清楚了,我们这次逮住的小头目,把汉那吉,说起这人,可真是大有来头啊!”下属忍不住开始激动,李如柏骂道:“你他娘有屁还不快放,老子等了这么久,不是听你扯这些没用的。” “嘿嘿,嘿嘿……”下属挠挠头,也没当回事儿,继续神采飞扬的禀报道:“二公子,这孙子可是有个好爷爷,是俺答!” “你给我再说一遍!”李如柏猛的站起来,眼神锋利如刀:“你刚才说,他爷爷是谁?” 下属摄于李如柏的威仪,后退了几步,才堪堪定住心神,恭敬的答道:“回二公子,是、是俺答!” “哈哈哈哈!”李如柏仰头大笑,激动的恨不得一蹦三尺高:“真是天住我也,天住我也!” 想不到,这走着走着,天上竟然真的会掉馅饼,李如柏此时是一刻也等不得,一溜烟的便跑去找大哥李如松商量。 李如柏到时,明夜她们也是正巧刚到住的地方,他根本等不及和其他人打招呼,上来二话不说,拉起李如松就往外跑,只给剩下的人留了一个灵巧的背影。 明夜:…… “李如柏这是怎么了?被猴子附身了吗?” 明榭瞧见后,到有些不以为意,道:“他们李家的人,都是这样,总喜欢一惊一乍的,别管他们了,快点把东西搬进去吧,这些皮子可要好生存放才行,不然到时候生了虫,可就什么都晚了。” 当李如松在得知他们这次逮住的,竟然是俺答的孙子之后,也是异常的激动,无他,这个俺答,是如今蒙古最强盛的部落,说来也是他们的老熟人了,这回没费什么劲儿,就逮住了对方的孙子,如何不叫人高兴。 不过,李如松熟读兵书,到底比弟弟多了一份心机,他在高兴之余,立即意识到,俺答若一旦发现丢了孙子,肯定会派人来寻,此时,他们这一行人,几乎囊口了辽东顶尖家族的子弟,在这样一个情况之下,暴露在互市之中,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倘若俺答派骑兵来寻,他们这些人的处境就万分危急了。 于是乎,李如松几乎是在片刻中,便做了一个决定:“整齐队伍,通知所有人,立即集合,全速赶回铁镇,若有敢违令者,都给我绑了!” 最后一句话,李如松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违背的意志,狠辣果决。 李如柏心头一颤,然后立即领命而去。 明夜和明榭两人这逛了一整天,正累的浑身骨头酥软,就想着好好睡一觉,正在半梦半醒间呢,忽然就吵闹起来,明榭的贴身丫头小英小跑着进来:“二小姐三小姐,不好了,外面说要所有人都起来,立马回铁镇!” 小英这丫头机灵聪明,能叫她如此紧张,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明夜睡意立即消散,猛的坐起身来,问她:“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英拍了拍胸口,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清楚了。 “现在到底什么事,我也不清楚,是李家那边的亲卫亲自来传的话,而且很是急切,看样子像是半点时间都不能耽搁一样,我怕万一误了大事,也不敢再多打听,就赶紧跑回来报信了!” 这一时之间太过匆忙,且缺乏信心,明夜也猜不出发生了何事,但她却敏锐的察觉到一丝风雨欲来的味道,想到此,她不敢耽搁,赶紧把还在睡梦之中的明榭拍醒,然后吩咐小英,抓紧将要紧的东西收拾了,至于其他的,能丢就丢,不要太多负重。 面对如此冷静沉着吩咐的三小姐,小英有一时的怔愣,像是头一回见到明夜一样,明夜察觉到她的走神,神色顿时一凝,冷声道:“别傻愣着了,没听见我的话吗,还不赶快去收拾行李!” 被明夜这么厉声一训,小英这才如梦方醒,忙连连点头,丝毫不敢再耽搁,立马跑去收拾东西了。 她们这一天,买的东西着实不少,小英谨遵明夜的吩咐,只把那些贵重的轻便些的东西打包,其余的能扔便扔,手上麻利迅速,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停顿。 明榭被拍醒,正窝了一肚子火,正待要发出来时,却瞧见叫醒她的人正是明夜,遂把那一股心火,又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明榭满肚子牢骚:“小夜儿,你干嘛啊,我快累死了,你不睡我还想睡呢……” 见她又要倒下继续睡,明夜一个手疾眼快,一把将人扯起来,严肃道:“别睡了,外面出事了,赶紧给我起来,现在马上就要动身回家了!” 明夜这一下,颇是用了些力道,明榭一下子就彻底清醒过来,不耐烦道:“这是谁这么神经啊,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大事啊,非要把人折腾成这样才行吗,啊……” 明榭扑到明夜身上,因为睡眠不足,她的眼底有着青色的黑眼圈 ,整个人也显得憔悴无力,眼睛不停的眨啊眨的,看的出来,这已经用了她足够的毅力。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走动声,抱怨辱骂声,开始充斥着耳朵,她知道,怕是真的要出大事了,明夜不敢再耽搁,也顾不得明榭这会舒服与否了,拿起衣服就往她身上硬套,动作粗鲁,没有半点怜惜之意,明榭被扯的嗷嗷直叫:“小夜儿,你这是要谋杀啊,难受死我了!” 明夜心里也被激出些火气来,厉声喝道:“这是什么时候,别给我耍大小姐脾气了,快穿衣服,穿好后立即动身,再叫我瞧见你磨蹭,别怪我不客气!” 明夜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明榭和她认识这么长时间,就没见她跟谁红过脸,可即便如此,连向来在家里横着走的小姑姑都不敢跟她对上,便可窥见一二,这会儿见明夜发火,明榭吓的小心肝,真的是颤了好几颤,于是也不敢再反驳了,立马老实的穿衣收拾,麻利的不得了。 搞定明榭之后,明夜又看小英那边,见她还未收拾好,便道:“只把一些贵重的收一收,其他的都不要了,动作再快点!” 此时此刻的明夜,有一种天然叫人信服的能力,也是正在主仆二人慌张的主心骨,小英闻言后,重重的点头,手上的动作却是又加快了几分,原本一直微微颤抖的双手,也奇迹般的恢复了镇定。 在明夜有条不紊的吩咐下,三人冷静而有条理的收拾行李,待要出门时,与正来找人的大堂哥撞了个对面,大堂哥见她们已经收拾完毕,心里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二话不说,拉起两人,叫朝着马车的方向小跑而去。 此时明榭就算再大条,也察觉出事情的不对来了,故乖乖的不敢吭声,紧跟着一路小跑。 两人爬上马车之后,大堂哥一边吩咐着:“你们两个记住,一会儿最好是能跟着李如松,即便不行也要跟紧李家的亲卫,切记,这次行动匆忙,如今天色又晚,千万不要掉了队,切记!” 明夜喊住即将离去的大堂哥,问道:“大堂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否和我说一说,不然,我的心里也没底。” “此事说来复杂,来不及和你们说了,不过也不要太担心,家里跟来的人会护着你们两个的,不要害怕,有大哥在,不会有事的。” 说完,也不顾明夜再问什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可大堂哥的安慰,对明夜起不到丝毫作用,非但如此,她的心更加慌乱了。 大堂哥都不敢真实相告,是怕她们知道真想反倒会太害怕而误了事,可见却是发生了大事,可这到底是怎么了。 明夜陷入了沉思之中。 马车飞快的在夜间奔驰,明夜和明榭紧紧抱紧对方,生怕一个不留神便被飞奔的马车甩出去。 明夜被颠的五脏六腑都险些错了位,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的马车离开不过半刻钟,方才的住处便被一对人马团团围住。 第60章 修整 一行人连夜赶路, 又十分匆忙,众人都被熬的心神俱疲, 可是没有办法, 这是急行军,又兼有着李如松在, 根本没人敢说一句反对的话,期间有坚持不住, 坚决不肯再往前走下去的小郎君, 直被李如松抽的哭爹喊娘,自那一次立威之后, 整个行程便顺畅的许多, 别管内心如何, 但最起码, 表面上是没人敢抱怨了。 一日一夜的急行军之后,他们这些人才到达辽阳卫所,此地有重兵把守, 意味着她们终于到了安全地带了。 明榭和明夜两人,甚至连表达喜悦的力气都没了,彼此对视一眼,然后便被丫鬟搀扶下去休息了。 这一觉, 明夜可谓睡了个昏天黑地, 等她醒来时,竟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她喉咙发干,眼皮仍旧干涩的难受, 浑身的骨头又酸又痛,别提多难受,一个陌生的小丫头一直守着她伺候,说起来,此次来互市,除了明家的一些仆妇外,明夜并未带贴身丫头,一想到这个,明夜心里就止不住的哀嚎后悔,她本来是觉着,想要找一下前世学生时代穷游的感觉,要知道能碰到这等糟心事,她说什么也都要带丫头来啊。 小丫头动作还有些笨拙,见明夜醒了后,立马窜了过来:“您醒了,您终于醒了,您饿不饿啊,要不要吃点东西啊?” 这个热情劲儿,简直叫人招架不住。 明榭好不容易才张口说,喝水两个字,却像耗尽她的气力一般。 小丫头听懂之后,麻利的给她倒水,然后细心的喂给她,明夜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别看着小丫头有些咋咋呼呼,可这伺候人的本事,到还真不赖,最起码,给半躺在炕上的人喂水这事儿,在明夜看来还是挺高难度的。 喝完水之后,明夜又重新躺下,继续迷糊睡着,等到她真正清醒时,已临近晚上了。 明夜再睁眼时,发现小英这丫头也来了,她这才想起还有明榭,问道:“二姐姐如何了,可有生病?” 看的出,小英心情还不错,笑嘻嘻的答明夜的话:“多谢三小姐惦记,我们家小姐没有大碍,中午醒了后用了些饭,这会儿还在睡呢。” 明夜先是高兴,继而也生出些无语来,她若是记得没错,自己除了喝了些水外,可还没有吃任何东西呢,怪不得她觉得浑身无力,这应该是饿的。 明夜心中略囧,小英立即道:“三小姐,您想吃什么,我这就给您去做!” 明夜歪头想了想,虽说知道应该要吃些东西,但实际上,她此时却是不怎么饿的,且还有点恶心,变道:“煮些白粥,再配些小咸菜吧。” 小英立刻应了,然后去厨房准备了。 明夜闲来无事,于是便招手将小丫头叫到身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脸色害羞的红了起来,小声的说道:“我叫李大妹,我们家是军户出身,我爹就是李家军的一员。” 说起李家军,小丫头脸上有掩饰不住的自豪。 李家军,也就是辽东铁骑,明夜心里有数,然后继续问她:“是谁来叫你守着我的?” 李大妹面上激动,立马答道:“是少主,是少主来叫伺候您的!” 李大妹激动又带着一丝狂热,看的出来,对于李如松,她真的像是神明一样崇拜。 明夜心中好笑,开始问她睡着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李大妹无法得知详细的消息,只能说个大概:“……反正,整个辽阳都戒严了,城门紧闭,谁都不许出城,很多人多说,蒙古人要打来了。” 说到这,李大妹神色带上了一抹忧虑:“哎……蒙古人也就这几年才老实了些,要是再打起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呢。” 李大妹是军户出身,又生在辽阳,对于战争和蒙古骑兵的恐惧和厌恶,是刻在骨子里的,对着这些边疆长大的姑娘来说,战争带来的记忆,必然是残酷又恐惧的。 明夜知道她问不出再多的消息来了,便小声的安抚她,然后才叫她下去。 小英手脚麻利,很快就将粥和小咸菜端了上来。 明夜一边细细喝着粥,一边叫小英给自己说一说她听到的消息,明夜知道,小英是个聪明人,知道她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英一听果然就明白了,不过,还是有些羞赧的道:“三小姐,我也是睡到几今天早晨才醒的,所以,还没来得及打听消息,不过,”她忙说道:“我偷偷去城门那瞧了瞧,发现那守了好多士兵呢。” 明夜喝了粥,本想着躺的浑身酸软,想要活动两下,也好叫身体舒服一些,却不料,这一走动,却叫她直接醒了顿儿,完全没了睡意。 可现在已快到了晚上,她不睡觉,难不成要接着熬夜不成,要是那样,她的作息可就彻底打乱了。 明夜只有强制自己入睡,一只一只的数着绵羊。 事实证明,数绵羊这个,只能是失眠人士的自我安慰而已,若是真的睡不着,数绵羊是没有任何用处的,翻来覆去的烙烧饼,明夜心里实在烦躁的不行,最后直接穿好衣物,跑到了明榭那。 还好,还好,她还有一个难姐难妹陪她一起睡不着。 明榭一瞧是她,立马扑过来:“小夜儿,你可算是来啦,我怕你休息没敢去打扰你,我现在脑子清醒的不行,根本睡不着啊。” 明榭一脸的哭腔,显得特别委屈。 明夜嘴角微抽,也许是她之前太过强势的缘故,致使明榭对她的态度,亲昵之中更添了一丝依赖和惧怕,不然,以她的性子,又怎么会因为怕打扰她休息,而能忍住不去找她呢。 两人都有些无奈的对视一眼,她们这失眠,完全是睡多的缘故,想解决,还真没什么好法子,可今天晚上若不睡的话,这作息一旦打乱,恢复是十分困难的。 明夜想了想,便道:“不如我们去找大堂哥吧,说实话,到现在为止,我脑中还是一团懵懂,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明夜这个提议,两人一拍即合。 明大堂哥此时的情况并不好,与明夜她们这种睡的太抱太足的不同,作为一个大男人,在如此危机的情况下,他哪里好意思就呼呼大睡,所以,这几日,他也是一直在硬生生的熬着。 待见明夜的时候,大堂哥的眼睛都险些睁不开了,明夜心里有些愧疚:“大堂哥,你怎么也不好好休息一下,都熬成这个模样了。” 大堂哥苦笑一下,道:“如今全称戒严,我哪里有时间睡觉,你们两个这是……?” 两人对视一眼,明夜上前一步问道:“大堂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初离开的时候,就那么匆忙,如今这又是……” 到了如今,索性也没有瞒着的必要,他答道:“是之前捉的那一伙逃跑的蒙古骑兵,后来李如柏审问的时候,发现里面竟然有一条大鱼,李如松不敢耽搁片刻,这才催促大家赶紧往回赶,”大堂哥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信服:“若不是李如松足够警醒果断,咱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给给蒙古人送去了。” 明夜瞳孔微缩,又问道:“捉到的这个蒙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俺答之孙。” 明夜心头狠狠的一颤,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之前的境况有多么惊险,若李如柏稍微慢上几分,他们这些去互市的人,怕都要被蒙古骑兵给包圆了。 怪不得,怪不得那天那么紧急。 大堂哥看明夜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也赶忙安慰道;“不用担心,如今辽阳守卫森严,又闭门不战,就算蒙古骑兵来了,也奈何不得,你不用害怕。” 明夜笑笑,然后赶忙拉着明榭告辞道:“大堂哥,你若得了空闲,还要休息一下才行,我们两个这就回去了,不打扰你了。” 说罢,就拉着明榭一路向回赶。 见明夜如此,明榭有些不解:“小夜儿,你干嘛这么紧张,大哥不都说了吗,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 明夜有些感慨:“我是在后怕,那日的境况,实在是太惊险了。” 明榭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有什么惊险的,不就是捉到一个部落首领的孙子吗?” 明夜心道,我的好姐姐哟,您可真是傻人有傻福,这蒙古人最擅长的就是烧杀抢掠,自己孙子被大明逮住了,他能不带兵来营救吗,咱们这群人,当时就在互市,那虽有兵镇守,可因为两方休战好多年,防守自然不会太严格,若俺答真的带兵来救,一个弄不好,非但人家的孙子能捞回去,还会把我们这群给捎带回去。 他们作为人质,蒙古又不是做慈善的,必然是要弄些好处回去的,这样一来,家里人便会陷入两难的境地,至于最后结果……明夜浑身一颤,忽然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看了尤自懵懂的明榭一眼,也不好现在说出来吓她,便道:“不管如何,你看大堂哥都劳累成那副模样了,我实在是没脸再待下去了,你回不回,你若不回,那我便自己回去了。” 明榭想了想,有些无奈道:“好吧好吧,随你回去就随你回去。” 不知是有了前一番惊吓,明夜回去之后,这一夜,睡的格外香甜,一觉到天亮。 他们又在辽阳待了几日,明家来接她们的人才到辽阳,明睿丰自打得到消息后,便一日都难得安心,实在担心闺女,便跟着一起来了。 明夜再见到她爹之后,这才清楚这次发生的乌龙事件到底是为何。 说来,俺答之孙能被他们捉住,还真是一出闹剧,明夜听了她爹的话之后,久久都无语。 听完后,她想,怪不得大堂哥总不肯告诉她为什么,这样毁三观的一件事,作为大堂哥,的确是不发方便讲的。 第61章 互市之变 这次能够逮住俺答之孙, 可以说完全是撞了大运的缘故,俺答作为蒙古部落最大的霸主, 身份尊贵, 他的孙子原也不会就带着这么点的人随意出行,还敢这么大喇喇的袭击他们的队伍, 经过盘问后,这才清楚了来龙去脉。 把汉莫及是逃出来的, 至于缘由也略奇葩, 只怪小伙的未婚妻太漂亮,被爷爷给瞧上了, 俺答一个激动之下, 便把孙子这未婚妻给自己收了, 然后才跟小伙说, 这个爷爷看上了,你再去找一个吧。 这样的事,虽有些掉节操, 但在蒙古部落中,也算是常有的事,只不过,把汉莫及对这个未婚妻, 实在喜欢的紧, 明着反抗不过爷爷,于是就来了这么一出离家出走,算作是对爷爷强权的一种无声反抗。 是用来表明自己志向的, 只不过,小伙想的到是不错,但实际操作起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双方已休战多年,再加上各地边防守将又都是一些惹不起的很角色,于是这一小股人,就一直四处流窜,这次来互市,还是因为实在过不下去了,想着这里多有商人出没,想着来打点秋风,没成想,却踢到了铁板,直接被李如松给逮住了。 俺答对这个孙子也很看重,一直派人四处寻找,得亏李如柏得的消息及时,大明这边才能白捞到这个便宜。 人既然已经捉到,那接下来的事情,就都是上层的利益交换,彼此间的扯皮了,明睿丰不甚关心,他如今唯一惦记的只有闺女而已。 自得知消息后,周瑶便一直心绪难安,担心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明睿丰的意思是,辽阳的局势如今虽说看起来还算稳定,但谁也不知道蒙古人什么时候来,放着闺女在这,明睿丰是一百个不放心,必须要回铁镇才行。 如此,明夜明榭便随着明睿丰一起回家。 这一路上,有了她爹,明夜的归程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很快的便回了铁镇。 明夜归来,周瑶抱着她可是好一通亲热,消息传到铁镇,自打知道他们这些人竟捉住俺答这孙后,周瑶的心便一直提着,就怕明夜有个好歹,如今完璧归赵,她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明夜将她娘哄好后,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不知道以后自己还有没有可以出门的机会,说来他的运气也的确糟糕,第一次出门,就碰到这种糟心事,叫家里人陪自己一块着急担心,明夜想,要是她娘再不许她出门,可才真的是亏大了。 好在,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明夜回家之后,好好的修整了几天。 明榭来找她,目光闪烁,神色十分可疑,明夜问她:“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不成?” 明榭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是、是李壁表哥……” 她刚把这个名字说出口,明夜便蹭的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目光如电的盯着她,这样的眼神实在太考验人的心里承受能力,明榭的心里防线很低,立马就受不住了,连忙解释道:“小夜儿,小夜儿,我没有,你别这样看着我,”她自嘲的一笑:“我知道,为了我的事,家里大姐的婚事都险些受了影响,我就算是再蠢笨,也是知道好赖的,我如今是再也没有别的心思的,我来找你,是因为李表哥他……他反倒对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才来找你商量的。” 说完之后,明榭便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活像个犯了错等待处罚的下孩子一样。 明夜有些看不得她这个样子,即可怜她的处境,又对她这种绵软性子的不喜:“这有什么难的,你心里实在怎么想的,就怎么答复他不就行了,我听说他与桑家的亲事吹了,怎么,这是仗着你喜欢他,要吃回头草不成?” 明榭被吓了一跳,连忙否认:“不是,不是,这是没有的事,李表哥不是这样的人,我、我也不会去做那样的事。” 明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厌烦,她可怜明榭的处境,但对于她这种软的不行的性子,却是真的讨厌,一个男人而已,还是没名没分的,怎么搞的就跟她的一切似的,真的有那么重要不成? 按下心里冒出的无名火,明夜冷着声音道:“我能帮你一次,却不会帮你第二次,你若是脑子仍旧这样不清不楚,到时候惹大伯娘厌烦,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想必不用我说,你自己心里也有数,我言尽于此,到底该怎么样处理,你自己拿主意,毕竟你也不小了,没道理我一个当妹妹的总帮你收拾烂摊子,再者说,我也是要脸的人,有些事,我能做一次,却做不了第二次。希望你能明白。” 明夜说完后,就不再理会她,明榭则是呆愣住,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 良久之后,才低低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小夜儿,我先回去了。” 明夜看着明榭低落的背影,目光沉沉,对李壁也生起一股厌恶来,明榭的性子她了解,好听点叫做娇憨,说难听点就是傻大姐一个,对人都喜欢掏心掏肺付出所有,这也是她当初为什么会为她出头的缘故,换做是别的人,就算会涉及明家女的名声,她也不会去出这个头,可是李壁…… 明夜摇摇头,甩掉纷繁错乱的思绪,毕竟是亲戚,彼此间不好闹的太过难看,就看明榭会怎么处理这这件事了,希望她不要叫她失望才好。 明夜有些出神的想着。 明夜的猜测没有错,对明榭,李壁也的确没有多真心,只是和桑家的婚事吹了之后,他心里有些不甘心而已,他找不了桑家的麻烦,便将心里头这股邪火,想要撒到明榭的身上,反正,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个脑筋不清楚的蠢丫头而已。 要不是她,自己的婚事也不会出岔子。 这些都是她欠他的。 明夜的话,将明榭心里那最后一丝幻想都彻底打破了,叫她明明白白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她只是一个庶女而已,是根本没有胡闹的资格的,大姐和小夜儿,都可以走错路,因为她们都有父母包容着,宠爱着,可以肆无忌惮,但是她不行,她只是一个庶女,若被嫡母厌弃,她将来会无路可走。 明榭将自己抱作一团,在黑暗之中轻轻啜泣,她想,她就是一个白痴,一个蠢蛋而已,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深信不疑。 不过,还是小夜儿说的对,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不能总想要靠着小夜儿,她要自己脑筋清楚才行。 至于李壁表哥,她想,大概他们天生就是没有缘分吧,她不能再想了,绝对不能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了。 明榭从来都不是个聪明人,但笨人有笨人的好处,听话,既然打定了主意不在理会李壁,她就真的做到了,当然,用的也是最为笨的一个法子——躲。 为了躲李壁,她把自己我在房里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至于李壁,在几次三番碰壁之后,也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心里虽说气愤又不甘心,但也知道明家即便是他外家,也绝对不是他可以胡闹的地方,他娘是明家庶女,平日里就需要对大舅母小心讨好才行,他自然不会去捋虎须。 等了这么久,朱翊钺的信终于到了,只不过这次来给她送信的人,并不是李如松,而是李如松身边的一个亲卫,这个是很机灵的人,虽说李如松人没有来,但是一个劲儿的给他刷存在感,叫明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心道,李如松身边的人,都这么的……话痨吗? 将这位信差小哥送走之后,明夜才拆开信件,单从字里行间来看,就能看出朱同学的心情很好,浑身战意满满,有种征途是星辰和大海的感觉,明夜忍不住的笑,心里也很为他高兴,朱翊钺的心中,全篇都在写他如何高兴,又如何振奋,对于具体事件,到是没有涉及,能够看的出来,对于帝位,他已经摆脱了初步的不适和迷茫,在磨练中,他已经逐渐变得成熟和自信起来。 字里行间,也更显现出对她的照看之意,颇有中黑道老大对小跟班的那种罩,明夜想了想,发现还真是,有了朱翊钺这个老大,自己将来是真能横着走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谁胆敢跟龙椅上的那位对着干呢? 经过历时几个月的扯皮,最后终于才将俺答之孙的事情定下来。 大明方面趁着这个机会提出,将互市之中的价码修改,再商定,当然,最终的结果还是要占便宜。 实在是不能不叫人佩服,脸明睿丰都说,能做出这个决定的长官,真是为聪明又具有前瞻性大局观的一个人。 大明境内属农耕民族生活,并不适合放牧,牛羊的成本也较高,但对蒙古来说,牛羊是最没本钱的东西,遍地的牧草,既不用施肥,也不用花费人力来管理,甚至放牧的话,养条狗来帮忙,都不用人来非多大心思,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对于大明百姓来说,无论是衣物,还是铁器瓷器等生活用品,都是需要耗费极大的人工和成本的,按照产出和收入来对比,实际上,还是大明这边吃亏的,而这次重新修订的规矩,则将这个隐患彻底了拔出了,对于蒙古这边牛羊,非但对品质有了更高的要求,换算的比例,也开始朝大明这方倾斜。 说起来,把汉莫及兄,还真的天上砸下来的一个金馅饼。 第62章 抢人 大姐明暄有孕, 周瑶带着明夜一起去看她,自上次蒙古骑兵事件发生之后, 明夜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出门了, 所以并不太清楚,如今辽东又新来的一位崔小姐。 嗯……据说, 长相十分漂亮,已经隐隐开始有辽东第一美女的名声传出来了。 明暄说这话的时候, 用眼角余光, 微微撇了撇明夜,见她像是丝毫没有芥蒂, 便也没有再多提及此事, 转而说起一些旁的趣事。 姐妹之间说一些贴心话, 时间也过的很快。 明夜心中到真的没那么在意, 在很多时候,人对某个称号之所以表现出很在乎,其实在很大程度上, 能体现出一个人的内心状态,自卑或是过度在意,正所谓缺什么,才爱强调什么。 明夜从小在皇宫长大, 玩伴是当今皇帝, 她有着自己独有的傲气,根本不会对这等虚名过分追求,一个称号而已, 根本也算不得什么,只不过,明夜也不是那等万事不过心的,她想,明暄既然提了这件事,这里面必然是有其原因的,她这个大姐明暄,从来不会做那种无的放矢的多余事。 明夜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周瑶却注意了,回去便派人去打听这位辽东第一美女是个什么来历。 能跟这周瑶一起来辽东的,都是精明干练的人物,不消多时,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打听的一清二楚。 周瑶听打听来的消息后,面色有些阴沉。 “怪不得大姑奶奶会说这样的话,这个崔元璧,真是不知死活,竟然敢拿着小姐当梯子,去扬她那什么辽东第一美人的名声,真是笑掉个大牙,也不知哪来的大脸,一看就是小地方来的,满肚子都是一些小家子气的见识。” 这话说的到也不错,越是那等偏远的小地方,越喜欢搞那种什么第一美人的名声,至于为的什么,大家伙也都是心知肚明,不过是为了自己将来的婚事多些筹码,京城之中卧虎藏龙,权贵云集,因为过于自信,反倒很少传出什么第一美人的说法来,大家伙看女孩,多是看家教和修养,容貌什么的到在其次。 周瑶从小在京城长大,深受其影响,心里也对所谓的第一美女不屑,但她不屑是一回事,有人胆敢接着自己闺女的名声当梯子,这又算作另一码事了。 什么时候,阿猫阿狗的也敢踩到她的头上来了,可以这样说,周瑶自出生起,还没受过这中无囊气。 这种掩耳盗铃的小把戏,虽说不甚高明,却是足够恶心人的。 周瑶冷笑,她到要好生瞧瞧,这个什么辽东第一美女,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周瑶自来辽东之后,很多时候都是深居简出,不是陪着孙氏一起做些事情,便是打扮打扮闺女,掌家全有祖氏操持,她落得无事一身轻,小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滋润,生活顺心,周瑶也将一身戾气收敛,不过,她虽然有所收敛,并不代表她便真的软弱可欺了。 实际上的情况是,周瑶真若出手,鲜少有人能接下三招。 这个世界上,向来不缺少聪明人,周瑶只要稍微表现出要交际的迹象,便会有许多人亲自来替她抬轿子,想要见到崔元璧,更是容易的很。 但,出乎许多人意料的是,再见到崔家人之后,周瑶并未发作,甚至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其实聪明人这会儿估计也已经猜出明家这位四夫人,开始不如辽东的夫人交际圈的原因,还不是因为有人踩着自己闺女上位,生气了呗。 有些好事者,这会儿早已经在暗地里偷偷猜测,看看这位向来深居简出的四夫人,到底要怎样反击。 可是,周瑶这副没事人的表现,到真叫这些人搞不清楚了,这明四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事实其实很简单,周瑶又不蠢,怎么会猜不透这些人的心思呢,况且,这个崔夫人又是个性情张扬的,自来的辽东之后,就是一副大张旗鼓融入社交圈的模样,更有将自己女儿大推特推的意图,没人是傻子,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既然如此,周瑶又怎么会允许自己降低身份,去和这种人家对上呢。 她周瑶的笑话,是那么好看的吗? 见在座的诸位夫人,有隐隐将周瑶捧为座上宾的意思,崔夫人对周瑶的态度也十分殷勤,她初来辽东,对此地的夫人,还不甚了解,见这些人隐隐以周瑶为尊,便自心里认为,这是位重要人物,崔夫人这等打蛇随棍上的性子,自然没有不巴结的道理。 周瑶即没有表现的很厌恶,也没有很热切,而是微微带着些疏离感,就如那高山上的雪莲一般,看的见,但摸不着,若按明夜的说法,就是她娘去辽东夫人们的聚会上,狠狠装了一把逼,怒秀了一波的存在感。 至于这位新晋的辽东第一美女小姐,周瑶是在第三次聚会上才得以见到的。 实话实说,这位崔元璧崔小姐,算是个难得的美女,柳眉杏眼,身段婀娜,打扮的也十分入时,但第一美人吗……反正周瑶是看不上的,哪怕不说自己闺女,周瑶见过的美女也有不少,京城之中卧虎藏龙,什么样人物没有,区区美女而已,并不少见。 可任凭周瑶见多识广,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不要脸,拼命钻营的人,第一美人,自己吹嘘自己,也真是说的出口,更难得的是,人家还丝毫不已为耻,反倒觉得荣光的不行,这对母女,还真是一样的性子。 自认为聪明,却不知其实错的离谱,如今整个辽东,稍微有点脸面的夫人,都不屑与这等势利眼的人为伍。 不得不说,辽东独特的地里环境,也造就了此地直爽又彪悍的民风,像势利眼的人,在辽东,都是最叫人瞧不起的存在。 见过崔元璧之后,周瑶就彻底放下心来,若真的跟这种人对上,那才是闹出了大笑话,这等小人,根本不必理会,至于所谓的第一美人,呵呵,周瑶还真有这个自信,就凭她家小夜儿这长相,只要眼睛不瞎的人,就知道事实如何。 崔家人井底之蛙鼠目寸光,那是因为明夜深居简出,她们没有见过的缘故,只要小夜儿亮相后,自然就会有人再无颜面出现了。 而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好好给她家小夜儿打扮养护,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家,她这个当娘的,怎么也不能叫她埋没了才对。 不得不说,即便周瑶再怎么不承认,心里还是很在意别人压自己宝贝一头的。 到是明夜,待知道她娘的打算后,真的是哭笑不得,心道娘哎,您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还真被人家给套进去了。 但这话她只敢在心里嘀咕嘀咕,可是不敢真说出来的,好在明夜本身也算是个大臭美,保养护肤一事,十分有心得,娘俩一起钻研,到是发现了其中的乐趣,连带着家里的一票女士们,都跟着一起沾了光。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虽说她娘看着是真的把这事放到了心里去,明夜却没当回事,崔元璧如此,无非就是为了将来的婚事多些筹码,这年头女孩子生活很不易,她娘如此,完全是因为自己闺女被人议论,心里面有些不甘心,明夜本人不会真的往心里去的。 再者说了,如无意外,她未来老公人选都定下了,她这朵早已有主的名花,去争这些虚名也没什么意思。 索性,就随她去吧。 李如松这个人,明夜自认为还算了解,他绝不会是一个过分看重名声的人,她相信,她是什么样的人,他会自己来了解,根本不会借助所谓外界的名声。 明夜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但生活却偏偏跟她开了一个讽刺至极的玩笑。 孙氏平日里深居浅出,在外人面前属于神秘星人,但她毕竟不是真的在苦修,人总还是要些消遣的,东壁先生见她对医术感兴趣,便将自己多年行医的手札相赠,明夜这段时间,被她娘拘的有些紧,偶然的一次瞧见了孙氏的这些手札,顿时大感兴趣,既然自己没办法出去疯玩,索性就跟着外婆一起,开始钻研起了医术。 越是研究,明夜的兴致也越大,她甚至觉得,中医这种东西,在某种程度上是和哲学挂钩的,充满着一种神秘的魅力。 自李壁彻底死心,不再骚扰明榭后,她便重新恢复了自己的社交生活,每隔了三五天,也会来找明夜说说话,给她散播一下最近的小道消息,姐妹俩很默契的忘记了那天的事,彼此感情也逐渐有所升温。 这日,明榭火急火燎的跑来,当头就砸下了一个大雷。 “小夜儿,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那个崔元璧,不知怎么的,被李如松给救下了,现在外面都在传什么,为了姑娘家的名节,李如松要娶她呢!” 明夜的动作出现片刻的停滞。 见明夜既没有表示,也没有动作,明榭替她急的团团转:“诶呀,你这小丫头,怎么没反应啊,都到这时候了,你怎么还这么跟没事人一样!这个崔元璧,就快要抢走你夫婿了!” 明夜恢复动作,轻嘘出一口气,这才看向明榭道:“好了,好了,二姐姐,你的声音又不小,我也不是什么傻瓜白痴,当然听明白你的话了,你别这样着急了,冷静一下。” 明榭跺脚:“诶呀,我哪里冷静的下来!真是的,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啊!” “那你说,我着急该怎么办,难道现在就要冲到崔家门口,大声的去喊,说李如松是我夫君,谁也不能抢走?我要真那样做了,那可就真成了辽东最大的笑话。” 明榭被她这么一噎,当即有些卡壳,可仍旧不死心的道:“那、难道就什么也不做,万一,我要说是万一呢……” “万一?”明夜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带着一股不容质疑:“没有万一,先不说李如松不是个傻的,若他真能被这样的人被逼的就范,我才会真的看不起他,再者说了,二姐姐,崔家人新来辽东,对有些事情不清楚,可你还不清吗,在辽东,你什么时候见过救人一命,姑娘家就不要脸面的非要以身相许贴上去的,嗯?” 明夜这个嗯字,带着一丝嘲讽一丝冷凝,明榭听在耳中,却无端端的觉得周身冷了几度,她现在才感觉到,确实是她太过着急了。 小夜儿,她,应该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才对,她连桑红娟都能完美终结,更别说一个外来户崔家了。 明夜虽说嘴上这样说,可心里若说不介意,那就是说谎了,她现在对李如松虽说到不了非君不嫁的程度,可就这样被人明晃晃的觊觎未婚夫,她若真的装孙子,到时丢人的就是她了。 在辽东,可没有姑娘家要矜持贞静一说,既然有这个胆量,敢打她的人的主意,那就要做好接招的准备了。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母女两个的思维,其实是神同步的。 第63章 解决 明夜不大算继续装作不知忍让, 当然,她也没有直接找上门去, 喊打喊杀, 那样的做法太低级,也太失身份了。 兵法有云,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所以, 明夜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见李如松, 作为当事人之一, 没人别人比他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且, 她主动找李如松, 还有一个目的,崔元璧以为靠着外面传言,就能够装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逼迫李如松就范,只能说明一点,她还不够了解李如松,她这样做, 其实也是在某种程度上给人心里暗示, 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李如松也从来不是无关紧要的旁观者,他必须, 一定要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 明榭就等着她出手,她一直都认为,明夜敢领着家里的儿郎们,亲自找上大门去桑家对阵,这是最帅的一件事,却没成想,明夜这次所谓的出手,怎么这般温和? 明榭就有些看不懂了。 李如松神经粗的很,再加上近段时日,都在忙着和老冤家蒙古的谈判,无暇分身,所以,至今他还不清楚这位崔小姐搞的事。 当明夜问起他救崔元璧的经过时。 李如松:…… 他有片刻的呆愣,脑筋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就去想,他什么时候认识叫崔元璧的人了? 明夜斜觑着他,小声的试探:“这位崔小姐,说是因为被你救了,女孩子家注重名节,所以崔家传出话来,要非君不嫁呢。” 李如松脱口而出:“可我妻子不是你吗?” “咳咳……”明夜显闹了个大红脸,但心里也有了谱,她想了想,将原有方案排除,开始旁敲侧击的问道:“崔家以前没有在辽东生活过,对辽东的有些民风,并不了解,行事做派难免遵循守旧,你好生想想,到底是什么一回事,也好吧这误会解除,耽误人家姑娘的名声。” 李如松亦不是蠢人,再者明夜这话说的,可太有意思了,什么叫耽误姑娘家的名声,可他能察觉出不对,但对于这种姑娘家的暗中较劲,却是想像无能,见明夜还在目光温柔(灼灼)的看着他,心里忽的就一阵暖意,脑子里除了明夜立即没了其他想法,只顺着明夜思路往下走。 李如松努力回想:“……因为把汗莫及的事,近来蒙古那边,就有些不老实,前些时日,我正好带兵巡逻,机缘巧合下,到是救下了一位来辽东上任的大人,他家,若我没记错的话,的确有个女儿……” 或许男人天生的危险感知,叫李如松不知为何,有些气虚。 “恩,”明夜轻声应着,又柔声问着:“当初你是怎么救下的崔姑娘呢?” “她、她当时正受蒙兵围杀,我便骑马将人、将人给抱了出来……” 这下,直男如李如松,也终于察觉出不对来,可他此刻,内心更为惊讶的,是明夜这种能够直指问题红心的分辨能力,叫他总觉得,有那么一丢丢的危险感。 “恩,好了,我明白了。” 李如松满心疑虑,见明夜这样,虽心里有些发毛,可最终也没说什么。 明夜根本没把崔元璧的小心思放在眼中,她看的十分清楚,在这件事情中,崔元璧从来都不是重点,仅仅是一个模糊不清的流言而已,也不知这位崔小姐,之前生活的环境如何,怎么会发昏想扯这样的蠢招来? 她难道不知道,流言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最不可控制的吗? 明夜根本连她的面都没见,只稍稍推波助澜,便将崔元璧的计策完美摧毁。 说来,明夜这招数,十分之损,崔元璧不是因为被李如松偶然救下,就要对她以身相许吗?那若她又被其他的人再救一次呢,若是这个人,无论身份地位,还是相貌风度,都远远不如李如松呢,她还会以身相许吗,怕不见得吧,明夜冷笑。 反正就是流言而已不是吗,敢把爪子伸到她面前,就得做好被剁掉的准备。 明夜身边有人有钱有势,想要操作这样的事,简直是小菜一碟,于是,很快的,坊间便又有新八卦传出来,主角还是前段时间的那位崔小姐,只不过,这一次,看戏的人却是明显多了起来。 一些本就看崔家不顺眼的人家,更是不遗余力的为传播八卦,做了杰出的贡献。 辽东第一美人小姐崔元璧,出行遇险,被一个大头兵给救下了,这话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崔元璧就与那人共乘一匹马,甚至,那天崔元璧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疏的什么样式的发髻,都一清而出,根本由不得人不信。 糊涂的人本就人云亦云,至于聪明人,这会儿已经察觉出不对来,也没人费力不讨好的去为崔元璧解释什么,这样一来,有这桩更为震惊人心的大消息再前,之前她和李如松那点子似有似无的传言,也就没人相信了。 穷的叮当响的大头兵,和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而且这个小姐,还是最近风头正盛的辽东第一美人,别说辽东的人民群众不八卦,实际上,这群人非但八卦,且对戏文有这严重的迷恋,这样的情形,可不正是那种戏文中最爱写的吗? 若按照一般的套路,接下来就该到了小姐与大头兵,一见钟情,然后非要以身相许,然后小姐家中父母不同意,这对苦命的小鸳鸯受到一系列的打击和困难,最后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明夜亲自操刀,抛砖引玉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话本子,便引来一众人士效仿,而且,还别说,单凭这这一桩桃色秘闻,愣是养活了辽东一堆老秀才老童生,辽东的文化事业,一时间竟然进入了蓬勃发展阶段,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总之,明夜这一手,连面都没露,就把情敌给整治的有苦难言,真是叫周瑶大开了眼界。 以前她总认为自己闺女好则好矣,就是太乖了点,就怕闺女以后的性子受别人欺负,如今可算是完全放下了心,就是说,她周瑶的闺女,怎么可能是那种被人欺负的。 对明夜的事,明榭展现出了非一般的热情,一得到点风吹草动的消息,就迫不及待的来告诉明夜。 “小夜儿,小夜儿,哈哈哈,真是老天有眼,崔元璧真是活该,叫她成天的装相,这下可完了吧,看她还怎么装,这次她到是去嫁啊,我看她是不是真的去嫁!” 明夜见她这么高兴,觉得还是告诉她真相的好,便清清嗓子:“我觉得我应该要澄清一下,崔元璧如此,并非老天有眼,嗯……” 明榭眼睛大大的,表情出现瞬间的呆萌无措,然后她的嘴巴才张开,似是不敢置信的感叹:“小夜儿,小夜儿你别告诉我是……” 明夜重重点头:“没错,就是这样,所以啊,你后你要记住,别整天傻乎乎的相信那些传来传去的话了。” 明夜的一击绝杀,对崔元璧,甚至是整个崔家带来的影响都是极为严重的,好在,崔家母女脑袋不清楚,整日里糊里糊涂争虚名,可崔家还是有明白人的,崔大人不但亲自来明家拜码头,尽管没有见到明崇,可姿态却是摆的极低,然后火速的便把辽东的传闻给压了下去,之前美名传遍辽东的第一美人,就像是突然见销声匿迹了一般,低调的不行,直到被人渐渐遗忘。 辽东从来不缺少新鲜八卦,很快的,人们的视线便不再崔元璧身上了,辽东卧虎藏龙,人才济济,崔元璧既不是最特别的那个,也不是最难忘的那个,充其量,也只能算作一个跳梁小丑而已,这样的人,辽东有很多,哪里记的过来。 而等这件事渐渐归为平静的时候,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这位很少露面的明家三小姐好奇起来,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在开始的时候,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崔元璧身上时,大家或许不去想着里面的事,可等事情平息之后,再回过头来,便发现了许多有意思的事。 看来,这明三小姐不是不发威,而是人家的手腕太高,以至于她们这群凡人,根本都没看出这里面的门道,有句话怎么说来这,姐不在江湖,可江湖依旧有着姐的传说,明夜如今大抵便属于这种情形。 无论在什么地方,聪明又厉害的人,总是会在人们的心里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而李如松,怕是这群人口中最为幸福的一个人了,能娶到这样一个妻子,可真是好福气啊,只不过,在这微妙的羡慕背后,又隐隐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这李如松将来若是娶了她,可是有的受咯,也不知这美人恩,到底是不是好享受的。 旁人的复杂难辨的心思,李如松统统不知,当他娘跟他说这件事,李如松脑子里就剩下一个念头。 小夜儿也是喜欢我,她是为了我才做这样的事情的。 只能说无论古今,很大一部分男士的心思,也十分成迷。 第64章 回京 李如松难言激动, 李如松欣喜若狂,李如松整个人都有些不对了! 最为显著的一点, 李如松到明家定期打卡, 已逐渐演变成一项日常任务。 态度之恭顺,殷勤小意, 简直就是没眼看。 周瑶挂在脸上的笑,整天就没落下来过, 明家有能力为明夜将来提供坚实的保障是一码事, 明夜能找到一个对她死心塌地的夫君,同样叫人说不出的高兴。 明夜不是个矫情的性子,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 足够她想清楚了, 至少从目前来看, 李如松都是最为合适的一个人选了,当然,这和她面前只有一个候选人也有关系, 但,这些并不能掩盖住李如松身上的闪光点。 明夜如今已不再是之前的一团孩子气,自从身体开始抽条,已有了娉婷少女的风姿, 再加之她那无与伦比的一张颜, 只要她一出现,便赚足眼球,从来都是最闪耀的聚光点。 明夜表面云淡风轻, 实则心里却是在暗爽,真是风水轮流转,用颜值去碾压别人的感觉,不得不说……真的是爽爆了! 这日,李如松照例来明家给自己刷好感,明夜原本也并不在意,谁料,等李如松走后,她爹和娘却是将她叫到近前,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明夜心中纳闷,问:“娘,爹,你们两个这是……?” 周瑶长和女儿谈心,母女两可以说无话不谈,道:“你爹三年孝期马上就要到了,届时他会去吏部报道,看看情况再谋一个辽东的官职,我要陪着你外婆,就不打算回京城了,你自己的主意一向正,叫你来,也是想问问你,是跟着你爹一起回京城,还是和我待在辽东?” 明夜有些疑惑:“为什么会这么问?” 明睿丰轻咳两声,做了一番心里建设,这才开口道:“如松打算去京城考武举,既如此,我便想着不如一起去京城,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你娘也能放心,依着如松这孩子的本事,我是不担心的,可他中举之后,我估计他就会留在京城了,”明睿丰相信,凭借女儿的聪慧,有些事情不需多言,他道:“你也还小,我和你娘的意思都是,多走走多看看,多些阅历,对你将来也有益处,再者,你回京之后,你哥嫂都在京城,你娘也不用担心。” 一听她爹这样说,明夜便有些明了,估计也是崔元璧闹出来的那一桩事,给她爹娘心里留下了点阴影,如今又对李如松这小伙十分满意,再者,她们两个的感情培养正在紧要时刻,她爹娘并不想叫两人分开,就怕影响两人感情。 可以说,方方面面,都是在为她考虑。 明夜低头,一时间没有说话,理智上,她明白爹娘才是对的,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存在拆不散感情,在现代时,异地恋情尚且危机重重,更何况在交通闭塞的古代,明家这个家族,是她背后最为坚实的倚仗,可还是那句话,倘若两人之间,紧靠着这点倚仗,却是远远不够的,很明显,爹娘因为自己婚姻幸福,所以更希望她将来也能过的很好。 希望婚姻对于她而言,并不仅仅是一桩婚姻而已,还是能够带给她幸福和温暖的港湾。 而要做到这一切,是需要经营的,她与李如松才开始彼此了解,还是许多需要两人磨合之处,无疑,在她还年龄还略小的这段时期,也是最为紧要的一段黄金时期。 这个时候的李如松,没有见过太复杂的人,也没有经历过太黑暗的事情,他有着足够的激情和时间,少年感情,总是最为难忘的存在。 明夜努力将眼眶的泪水憋回,抿嘴扬起一个笑脸,答道:“我都听爹娘的!” 然后又开始和周瑶撒娇道:“娘,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和外婆,可不能生病叫我担心,”又保证:“我会定期给家里写信的!” 周瑶抱着闺女,心里是那个即窝心又伤感,但好在,有最为亲近的母亲陪在身边,这些伤感也被冲淡了些。 将未来行程商定下来,家里便开始了为他们父女二人准备行李,这次回京,比起两年前他们来辽东时,要简便许多,一来是世间更为紧促,二来人员删减后,就明夜这一个需要特殊照顾的人。 这次回京,明夜把爱马白雪也一并带着,白雪妹妹如今皮光光亮,肌肉线条优美健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这一两年间,明夜的骑术和来辽东之前相比,可谓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夜要随明睿丰一起回京,明暄专门把她叫去,给她塞了一堆的礼物,还有明榭,自从知道这消息后,就一直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小夜儿,你真的不和四婶一起,就留在辽东不好吗?” 明夜没办法和她过多的解释其中缘由,只能尽量开导:“你放心,我还会回来的,不是有句老话,叫做嫁鸡随鸡吗,李如松的根就在辽东,我的家也在这,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啊。” 明榭瘪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仍旧泪唧唧的看她。 时间过的很快,家里人给明睿丰践行,一直把父女二人送出去好几里,再三的挥手告别之后,家里人才慢慢的离去。 嘴上说的时候容易,可一旦做起来,却完全不是一回事,自离了辽东地界,明夜的心情,就难得低落起来,不过,这一路,他们走的到很是平顺,从辽东一直到蓟州,除了疲累点,全程平安。 说来,他们这次拐道来蓟州,还是为了李如松接下来的武举,而李如松要拜见的这位蓟州总兵大人,说来也是为了不得的人物,这位便是后世大名鼎鼎,以抗倭而成名的将军戚继光。 大明王朝最为紧要的四处关卡,分别是宣府、大同、蓟州和辽东,虽说戚将军威名赫赫,叫倭寇闻风丧胆,可做为在宫中混迹多年的人来说,明夜却是知道里面的一些事情,光凭本事和名声,戚继光或许可以官居高位,风光无比,但却做不到蓟州总兵这个位子的,戚总兵能有如今的造化,明夜知道其中原因,他在朝中有一个无人可比的后台——张居正。 明夜有理由相信,李如松这次来蓟州,背后是有李成梁授意的。 明夜虽然很想一堵戚总兵的风采,但也知道,就凭她一个小丫头,是怎么也无法见到戚继光,虽然心里非常惋惜,却也无可奈何。 他们这一行人,在蓟州足足待了一个月的时间,这才重新启起身回京城。 阔别两年,眼前的景象却像被定格了一般,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全都没有任何改变,只不过,明夜心里清楚,有许多事情到底是不同了。 譬如,她爹可以绕开周府这种行为。 在辽东的这几年,明夜身边亲人环绕,深居简出,其实是很少想起外公的,即便想起时,也会被她刻意的忽略掉,她记得很清楚,外婆离开时,外公那期盼又渴望的眼神,叫她根本没有勇气去见他,老一辈的是非,她不想评断,也无法说出对错,可她心里明白,幼时外公对她的疼爱做不得假,想必她娘不愿意回京城,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不知该以何面目来面对外公吧。 毕竟,严格算起来,外婆算的上是她娘拐跑的。 明夜甩甩头,将脑中纷乱的思绪一并清空。 来到京城后,李如松自己去寻宅子,而明睿丰和明夜父女两个,则直接奔了明轩的住处。 明轩婚后便一直在家埋头苦读,准备来年乡试,因过于用功,颇有几分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再加上明睿丰待明夜回京之事,并未提前告知儿子,所以,父女俩这一通突然袭击,真是把明轩给惊了个好歹。 “爹,小夜儿,你们怎么来了?” 明轩说完这话,便狠狠的拍拍自己的头:“我真是糊涂了,按时间来算,爹你也该到吏部报道了,可……小夜儿,你怎么也跟来了?” 明夜笑嘻嘻的:“哥,我想你了吗,怎么我来京城看你还不好啊,你这是什么表情?” 明轩不理妹妹,赶忙将人请进院中,明睿丰到没推辞,跟着明轩一起进了堂屋。 “大嫂呢?”明夜问道,她来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发现那里别扭了,这个家里,没有女主人在。 明轩听到明夜问,羞涩一笑,带着点局促和兴奋:“你大嫂有了身孕,我想没办法照顾好她,于是就托付岳父岳母帮着照看她,而这边的院子清净,我也好安心读书。” 人丁兴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好消息,既然如此,明夜也没有去惊动大嫂,毕竟孕期的女人,还是要好生伺候着才行。 中午明夜下厨,爷儿三个好好吃了一顿,尤其是明轩,身边除了小厮还是小厮,连个厨娘都没有,每天吃饭就纯粹是将就,非但眼圈下一片青色,人也瘦的厉害。 明睿丰这次来,只是看望一下儿子而已,再怎么说,他一个做公公的,就算是儿媳暂时不在,也没有和新婚儿子儿媳住一起的,他去吏部报道之后,可以去蹭公房单身宿舍住,明夜到是可以跟哥嫂在意块,况且,明轩如今这个样子,一看就无法照顾好自己,妻子怀孕没有精力,那明夜这个做妹妹的,自然是要担下这个责任的。 第65章 大嫂 将明爹送走之后, 明夜奔打算好生给她哥进补一番,养一养元气的, 却不料第二天宫中的口谕便下来了。 太后口谕, 叫她进宫。 将前来宣口谕的宦官送走之后,明夜开始疑惑, 她到达京城还不过两日时间,太后就能知道自己回京的消息?明夜越想越觉得, 恐怕想要见她的是另有其人。 毕竟,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太后对她来说是长辈, 而朱翊钺却是朋友。 将这些想通之后, 明夜便不再想这些, 皇宫几乎可以算作她长大的地方, 朱翊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完伴兼哥哥, 进宫而已,虽然离开京城两年多的时间, 但对她而言,两人却并未生疏。 明夜没有当回事,明轩心中却十分忐忑,他是男人, 且是个成年的男人, 因此,他更加清楚小夜儿的长相,对于男人的冲击力有多大, 小夜儿刚回到京城,宫里面便火急火燎的来了人,由不得他不多想些。 此时,明轩还不知道明夜和朱翊钺一直通信的事,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要给吓成什么样呢。 可明轩着急归着急,也不敢这样直接大喇喇的跟明夜直说,听爹说,小夜儿如今和李如松相处的很不错,看来她对那位是没有想法的,可万一他若将此事挑明,会不会反倒会影响到小夜儿与那位相处时的心境?这世上之事,都是瞬息万变的,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即便是明轩,也不敢去赌那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果然,明夜没有猜错,自坤宁宫出来之后,便有一个小宦官来为她引路,随着领路的小宦官,一路走到了文华殿一旁的廊房中,明夜就见到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熟悉的是,仅两年多的时间,朱翊钺的相貌并未有大改变,只是褪去了少年的青涩,身上开始有了帝王才具备的威仪,看的出来,他精力旺盛,年轻而有活力,就如一轮新升的骄阳,毫不吝啬的散发着属于他身上的夺目光芒。 朱翊钺见她呆愣住,笑着说道:“怎么,小夜儿,才两年时间而已,就不是认识我了?” 一句话,便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感尽数驱散,因为明夜很清楚的听到了一点,刚刚同她讲话时,他用的是我而非朕。 明夜也笑:“的确有些不敢认了,你和我走的时候,变了许多。” 朱翊钺挑眉:“怎么,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明夜:“应该说变的更像一个皇帝了。” 朱翊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真是难得啊难得。” “这有什么,以前是小时候不懂事,不然你这么条大粗腿,我肯定带小心侍候着,千万得在你面前留个好印象才行啊。” 朱翊钺被她逗的不行,道:“行了,快别耍宝了,赶紧过来,同我说说话。” 和一般皇子幼时孤独又枯燥的生活不同,因为有明夜这个玩伴,他拥有比别的皇帝更加丰富多彩的童年,这些经历,造就了他性格虽棱角分明,本人的度量和包容性却十分的大,既不偏执也不狂妄。 但朱翊钺用有一个较为完美性格的同时,在登上帝位之后,也一直被一种孤独感所笼罩,可他身边除了群臣便是宦官,即便有太后,可太后却无法理解他,或许一般的皇帝会因此宠幸宦官,但朱翊钺却不同,前朝一些宦官专权之事常有发生,叫他对宦官这种生物,心中一直隐隐有些厌恶,而群臣就更不行了,大臣是他借以统治天下的工具,但同时也是他手中皇权的有力竞争者,相爱相杀,根本无法完全交托信任。 明夜之所以和旁人不同,除开有幼时的情分在,朱翊钺对她更熟悉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明夜能够懂他,这是朱翊钺在其他人身上寻不到的一种东西。 他们之间的感情羁绊,可以说超越了单纯的男女关系,是兄妹,是伙伴,更是心灵朋友。 这世上,能找一个懂自己的人,普通人尚且无比困难,更何况朱翊钺这九五之尊的身份。 这也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也正是因此,明夜才敢冒着巨大的风险,给他出些不甚光彩的馊主意,和他一起分享高兴与失落。 很快的,彼此间那点淡淡的疏离感便消失不见,明夜陪着他一起用的午膳,直到掌灯时分才出了宫门。 回到明轩小院之后,院子一片漆黑,只有明轩的书房中隐隐有灯光传来,明夜进去一瞧,果然,明轩在这一门心思看出呢。 明夜无奈的走过去,把灯挑的更亮些:“哥,你怎么不多点上几盏灯,咱家又不是那种贫苦人家,你这样看书容易伤了眼睛。” 这会儿要是看书看成近视眼,可没有眼镜片给你带。 明轩有些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表示无碍。 瞧他这架势,明夜真是无语了,只得亲自给他老人家讲灯点好,然后才问:“哥,你用没用饭?” 听明夜这么一问,明轩这才摸摸肚子,发现这会儿自己已经饿的不行,才谄媚的笑了一声:“小夜儿,乖,给哥弄点吃的吧,随便点什么都行,哥不挑。” 瞧他这样,明夜心里就无端端生出一股无名火来,问他:“家里没有小厮或是厨娘照料你饭食吗?” “家里的厨娘随你嫂子回娘家去了,你嫂子胃口不好,吃不进别人做的饭,我一个大男人,怎么样不行。” 明夜白他一眼:“怎么,大男人就不是人了,你以为你是铜人不成,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觉,光看书喝西北风就能活?” 看明轩笑的一脸无所谓,明夜气的胃疼,索性去厨房给他做饭去了。 看着简陋甚至有些荒凉的厨房,明夜没有说话,想着明轩估计饿坏了,便麻利的给他下了碗面,面条被煮的软烂,上面铺着一层小香葱,食材实在太可怜,就这碗面,已经费劲她的心思了。 喂饱明轩之后,至于碗筷,明夜管都没管就直接去睡了,等二天醒来,明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人。 周瑶生在京城,后来嫁人也在京城,虽说如今人在辽东,可朋友关系却还是在的,明夜没有自己亲自挑人,而是寻了一位夫人帮忙,将自己的要求讲清楚,当天下午人便被送了过来。 明夜这次买了四个人,两个婆子,两个丫头,来这之前,人牙子已经□□过的,其中的一个婆子,厨艺尤其出色,这次若不是托了人,明夜自己根本寻不到这种门路的。 两个丫头,明夜重新给起了新名字,分别为春夏和冬夏,两个婆子一个姓王,一个姓崔。 买了新人之后,明夜便将自己从厨房中解脱出来,接下来,她将家中松散的小厮重新整顿起来,每人分派活计,赏罚严格,很快的,便一改之前颓废迷茫的状态。 明轩一门心思都在读书上,根本不会分心在杂事上,明夜没有说,却并不表她不生气。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脾气,先前看在明轩的面子上,对有些事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她不爱插手管别人家事的爱好,可她如今已经是第三天,纪家人竟然连个面都没露,完全不知道有这码事,好啊,真是好啊。 明夜忍不住心中冷笑。 若不是她来,若明轩继续这样下去,恐怕根本等不到乡试,人就先垮了。 又过了几日,将家事捋顺之后,见纪家人仍旧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明夜便自己上门拜访了。 在人前,场面上的事,明夜从来都叫人挑不出半分错处来,她这次来纪家,面上也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悦与不满。 纪氏与纪夫人一起接待的她,纪夫人很会做人,十分热情的招待了明夜,并且对不知她来京城,感到十分不好意思,明夜也同样微笑着说着客气话。 “伯娘不必说这些话,我是小辈,本就是应该我来看您才对,若叫您亲自登门,那我才是要罪该万死呢。” 纪夫人与明夜说这话,一旁的纪氏脑袋一歪一歪的,有些昏昏欲睡,见状,纪夫人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孩子,自有了身子后,晚上就一直有些睡不好,你看这不,白日里人也没什么精神。” 明夜:“是大嫂孕期辛苦了。” 纪夫人便笑的一脸灿烂。 纪夫人与她说些家常话,又问了她在辽东的事情,整个交谈过程十分愉快。 很显然,对于这样一个懂事又知礼的小姑子,纪夫人心中是十分满意的。 只不过,再明夜临走时不经意的说道:“大哥读书辛苦,身边连个照料的厨娘都没有,整个人都饿的脱了像,我看不过去,就拖李姨母的门路买了几个丫头,平日里也好照料大哥起居,我估摸着会在宫里的时间多一些,想要照看他,也根本找看不过来。” 明夜说完这话之后,没有丝毫停顿,然后便告辞离去。 纪氏仍旧是那副没睡醒的模样,而纪夫人却是呆愣在当场,几次张口,都没有说出话来。 一瞬间,脊背便爬满了冷汗。 第66章 纪夫人 纪夫人整个人陷入沉思, 纪氏懒懒的看着纪夫人,撒娇道:“娘, 你怎么了, 在想什么?” 纪夫人目光暗沉,没有回答, 而是吩咐丫头把女儿扶进里屋,确保安顿之好, 然后招来婆子, 小声的耳语一番,这才板下脸, 将女儿的贴身丫头叫到跟前来。 见纪夫人黑着一张脸, 丫头大气都不敢出, 喃喃的喊着夫人。 纪夫人没有理会, 而是严厉的问道:“我问你,小姐回来之后,姑爷那边可有留下人服侍?” 丫头看了纪夫人一眼, 这才小声说道:“留下人了啊,家里还有四个小厮服侍呢。” 谁知,纪夫人闻言脸变得更黑了:“那丫头婆子呢,可有留下?” 丫头有些气短:“没、没留下, 小、小姐说姑爷此时正在用功读书, 留一些心思不安分的,反倒会坏了姑爷读书的心,至于婆、婆子, 小姐自打有了身孕之后,就吃不下旁人做的饭菜,便把王婆子一起带回来了……” 丫头的声音越来越小,纪夫人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我叫你们服侍小姐,就是这么个服侍法?任由她胡来不成!就把姑爷一个大男人扔在家里,不闻也不问!”即便纪夫人这等久经历练的夫人,这会儿也被气的失了仪态。 丫头不敢接话,可心里也很委屈,她们只是服侍人的丫头,又能做些什么,小姐的决定,她们也只有听从的份,可这话她却不敢真的说出来,只能硬着头皮挨训。 纪夫人努力平复心口的火气,又接着问道:“那小姐呢,回家来之后,有多长时间没去看姑爷了?” 纪夫人脸黑成锅底,丫头不敢撒谎,忙答道:“回、回夫人,大约有十来日了……” 纪夫人听了这话就眼前一黑,险没就地撅过去。 因为纪家的宅子,和女婿家离的很近,又加上她这段时间,都在操持别的事,只能分出注意来关系女儿的身体,对于她是否回家,反倒没怎么再意,谁能成想,她竟惹下这么大的篓子。 而且,还被人家明家人找上门来打脸,她教出这样闺女,真是、真是把她的老脸都给丢尽了! 自怀孕后,纪氏就觉得浑身难受,一般都在炕上躺着,然后丫头给她轻轻捏腿,她眯起双眼正在享受时,纪夫人却黑着脸进了屋来。 一瞧是她娘,纪氏甜甜的喊了一声,然后继续眯起眼睛享受。 看着女儿这副作态,纪夫人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女婿脾气好,这个傻丫头,这是被宠都失了分寸了! 纪夫人心里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火大,反倒有些感慨,女婿这么好,按理说是见高兴的事,可女儿就这么心安理得的如此做派,无论多大的情分,也有耗尽的一天,人和人相处,哪有只一昧的享受却不付出的呢,这丫头,实在太傻了,不过好在,她如今发现了,也还不算晚。 想及此,纪夫人把拍拍女儿的胳膊,柔声道:“起来,跟娘说说话。” 纪是乖巧的应了一声,讨价还价道:“娘,我坐起来难受,就这样躺着跟您好不好啊?” 若是往常,纪夫人心疼女儿,也就应下了,可今天却是不同,她声音一冷,道:“娘有话要跟你说,你坐起来说话。” 纪氏睁开双眼,看纪夫人面色有些不虞,不敢再讨价还价,吐吐舌头,才慢慢的坐起身来,挤到纪夫人身边,小声的撒着娇:“娘,你怎么了,到底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啊?” 纪夫人今天是打算教女的,声音也自然带了一丝李冷冽。 “我问你,你有多长时间没回家了?” 纪氏小声的说:“我这不在家里呢吗,娘你怎么说这种话?” 纪夫人深深的看了女儿一眼,这才道:“你现在都嫁人成亲了,如今你的家可不是这。” “哦,”纪氏低低应着,神色有些不自在。 见女儿还是没懂,纪夫人又下了一剂猛药:“你若是继续住在娘家不回去,到是后女婿身边有的别的人,到时候你怕是哭都来不及。” 纪氏眼睛都瞪圆了,自信的挺起小脸道:“他敢!” 言语间满是自信,仿佛已经把夫婿攥在掌心一样。 纪夫人心底不得不承认,是她错了,她年近四十才得此一女,自然极尽宠爱,但她只顾着宠,却是忘了教,她知道,女儿本性并不坏,只是还有小孩子脾气,希望她能够教的过来。 想到这,纪夫人将架势摆开,打算与女儿促膝长谈一番。 纪夫人并未像以前一场,继续宠着小女儿,她冷声道:“不敢?他为什么不敢,我就问你,若女婿房里真的收了人,你有办法没有?” 听纪夫人这样说,纪氏面上难得出现一丝慌乱:“不、不会的,相公他不是那样的人……” 纪夫人继续厉声追问道:“女婿是哪样的人,即便女婿生性敦厚,可成亲后过的还不如没成亲的时候,他为什么不会给自己找个侍候的人?” 纪氏眼睛红红的,都快要哭出来了,纪夫人却像没看到,继续道:“这世上,除开亲生父母外,别人对你的好,没有哪一种是理所应当,是可以不付出便能得来的,夫妻感情更是如此,女婿生性敦厚,待你又好,你更该知足才对,可你非但不知足,反倒得寸进尺,仗着女婿脾气好,就敢把夫婿一个人仍在家中,不闻也不问,只顾着自己逍遥舒服,你是有了身孕没错,可你看哪家有了身孕的夫人,便会成天什么也不敢,只知道一昧玩乐的!” “娘,我没有……”纪氏小声的反驳道:“我有去看望相公的,是他说不要我劳累的……” “他知道待你好,知道你怀孕不易体谅你,那你呢?可有体谅过他?他一个大男人,身边连个厨娘都没有,成天闷在书房里,会不会饿着,会不会累着,这些你有想过吗?读书是件极耗心神的活,小心进补着,况且有病倒的风险,更何况女婿这样,他努力读书为的还不是你和孩子,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纪氏眼泪已经流了下来,但纪夫人有心叫她长个记性,强忍住不舍继续训道:“远的不说,就拿你几个嫂子来说,嫁进来之后,哪日不是上孝顺长辈,下侍候夫君,每日晨昏定省从不间断,你嫂子是怎么关系你哥哥们的,可你再看看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稍微有点不舒服就往娘家跑,成天就知道自己舒服,夫君怎么样从来都不管,别说在那等苛责的人家,就算是咱家,若娶进这样的媳妇来,也是要找亲家问一问,在家到底是怎么教导女儿的!” 此时,纪氏面上方才的自信和骄傲,全都一丝不剩,只有恐惧和慌乱,是的,她怕了,她是真的害怕了,相公对她这么好,她简直不敢想像,若有一日相公不再待她好了,会是什么眼中样子,在下意识中,她拒绝去想。 纪氏满脸泪珠,爬着就要下炕:“娘,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就回去看相公,我一定会好好关心相公的,我这就回去。” 见女儿吓成这样,纪夫人心里一软,声音也软了下来:“你这个丫头,怎么说风就是雨,娘这样跟你说,只是希望你能明白,这夫妻之间的情谊,都是靠这一点一点处出来的,女婿这么好,你更应该学着对他好才对,怎么能整日都这么没心没肺的呢,这人啊,只有你对他好,他才会把你放进心里,娘今天这么严厉,也是希望你能懂这个道理。” 纪氏小鸡啄米点头。 纪夫人温柔的摸着女儿的脸道:“行了,别哭了,赶紧把这小花脸洗干净了。” “那娘……”纪氏有些忐忑的问。 纪夫人却冷哼一声:“这也真是稀奇,我还是第一次瞧见敢上门来耍横的小姑子,真当我们纪家是泥捏的不成,就算是挑理,也轮不到她个小丫头片子!” 尤其是明夜竟然来家里示威,说做主给明轩做主买了丫头,这无疑已经挑战到纪夫人的底线了。 她的女儿,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随意给脸色看的。 不过,为了怕女儿心急,纪夫人并未点出这点,只是希望尽快把女儿送回去,也好叫他们小夫妻两个赶紧培养感情,至于明夜这个小姑子,她自有办法处置,她就没见过插手哥哥屋里事的小姑子,管的也真是宽! 纪夫人把女儿哄睡后,才回到自己屋,纪大人也听说今日明夜登门的事,便多嘴问了一句。 纪夫人:“明家这丫头,我今天倒是头一次见着,别说,小丫头相貌真是不错,只不过,小丫头到是威风的紧,今天登门却是来向我这个老婆子问罪来了。” 纪大人没说话,又过了好久,直到纪夫人快要入睡时,才悠悠的说道:“明家这位小姐可是真的了不得的人物,前日陛下半天没露面,我后来听同僚说,就是这位明丫头进宫了,和陛下两人说了一下午的话呢。” 纪大人这话,透着一股浓浓的感慨与羡慕,他是最近才接触到政治中枢的,根本不清楚明夜以前的经历,开始听到时,还不敢置信,直到有好心的同僚和他说了明夜以前的一些时,他这才明白过来,一个极为漂亮的姑娘,能够和陛下维持多年的友谊,且这其中还不掺杂男女之情,这得什么样的一种手腕才能做到,真是一种可怕至极的能力啊。 纪大人想想自己,他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更别说明夜那丫头才几岁? 这样的人物,哪一个是好惹的,他嘱咐自己夫人一句,对这明家的这个丫头,可要斟酌再斟酌的啊。 纪夫人很聪明,她心中一颤,又想起明夜白日说的话,宫里……难道她真的和宫里那位关系这么好? 几乎是瞬间,纪夫人便后怕起来,她此时不住的庆幸,还好她没来得及去找明夜算账,这样的人,可不是她能惹的起的。 纪夫人立刻便敲定了对待明夜的态度,必须是捧着,敬着,小心伺候着,明日也要记得交代女儿,对这个小姑子,可不能得罪了。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专栏里有本穿书文,结果没写下去,最近实在很心水末世文,没有抑制住内心冲动,就开文了,厚着脸皮打下广告,哈哈可以去支持一下嘛,数据冷到北极啦! 一会儿应该还有一章,但应该会比较晚点,么么么么么哒! 第67章 教导 第二日, 纪夫人便亲自带着纪氏登门了,纪夫人笑容满面, 慈祥又亲切, 对明轩也是关心了又关心,心疼了又心疼, 而且,还当着明轩明夜的面, 对着纪氏好一通数落, 说这个丫头都是被自己惯坏了,一点事都不懂, 还叫明轩知道, 若纪氏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该管教就应该管教。 明轩面上自然一片惶恐, 纪氏也羞答答的认了错,新婚夫妻,纪氏又才有身孕, 夫妻感情正是最浓的时候,再者丈母娘都亲自登门,做到了这个地步,明轩也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人, 场面自然是宾主尽欢。 至于明夜, 更是将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姑子形象,扮演的淋淋尽致,纪夫人看在心里, 也是暗暗心惊,觉得明家这位姑奶奶,可真是了不得,就像她昨天来纪家,明明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可从头至尾,都把一个小辈该有的姿态摆的足足的,叫人挑不出丝毫错处来,只在离开的时候,似是而非的点了几句,也亏的她城府深,才能听出她的话中之意来,像她家傻姑娘这种,估计现在还迷糊着,以为这明夜是个好人呢。 也正是如此,纪夫人也才更为忌惮明夜。 尤其是今天那些打听来的消息,明夜这丫头,竟然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这还不是最叫人惊奇的,而是她在京城生活这么多年,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纪夫人长舒一口气,这明家的人,可真是太可怕了。 她这会儿,到开始有点后悔了,知女莫如母,自家姑娘是什么性子,自家人清楚,跟这一家子人精打交道,她还真的担心自家女儿应付不过来。 唯一的慰藉,便是这个女婿实在得她心意了。 自己嫂子既然已经回来,明夜也不欲多掺和他们夫妻间的事,其实,不单单明轩很辛苦,李如松同样如此,而且,因为他考武举的缘故,非但策论要复习,骑射等武艺同样不能放松,而最叫明夜焦心的还有一点,文举落地也就落地,大不了三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武举的比试,刀剑无眼,每年因此受伤甚至丧命的都不在少数,运气好一点,身上留点轻伤,若运气差些,弄个终身残废才叫倒霉呢。 战场上的规矩,从来都是残酷无比,没本事,就只有死路一条。 李如松将他们父女送到后,将京城中的关系走动一番后,便立即返程回了蓟州,好在蓟州离着京城不算太远,若走官道的话,一天就能到,明夜心里一直放心不下,总想着找机会去蓟州看一看他。 明夜本以为大嫂回来之后,她便能就此脱开身,但,另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这个大嫂,乃是个十分的傻白甜,简直就像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做事懒散又没有条理,心思浅的可以叫人一眼看穿,且性格十分绵软,这个绵软,到不是说她不会发脾气,实际上,她大嫂在自己几个丫头中,十分的有‘威严’,而是在和她同意阶层的人接触时,既不够有主见,也不够有底气,只会软软的撒几句娇,要哭不哭的作态一番。 这样性格的姑娘,在闺中时,可能会是父母的掌中宝,集全家人的宠爱于一身,可明家不是这样的家风,也最是看不上这样性子的人,明夜看的简直头疼不已。 到是有一个优点,没主见的人都没脾气,特别容易对别人信服,每次纪氏用一双小狗眼盯着她看时,明夜都会忍不住的把语气放软,这会儿,她也大概猜出为何大嫂如此作态,她和大哥的夫妻感情仍是一如往昔了。 可是,不教又不行,周瑶从小就是个天之骄女,对于那些她瞧不起的人,从来都是不屑于去理会的,就算纪氏是她的儿媳妇,她也不会有那个耐心去教她,如今婆媳两个还未碰面,可只要纪氏还是明轩的老婆,就避免不了婆媳相见,若纪氏一直都没长进,明夜都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明轩毕竟是男人,有些事心里可能有模糊的感觉,可到底不如女人了解女人,明夜觉得,就算为了她哥,也得将纪氏好生教导一番,最起码,不能弱到叫她娘连瞧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纪氏这等没主见的性格,最喜欢依赖强者,见明夜能懂的又多,能力又强,纪氏对着明夜时,就忍不住星星眼了。 明夜觉得,想要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的精神面貌,就要从这个人的一些细微习惯开始抓起,明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掉纪氏这一身懒散的性子。 至于理由吗,也是现成的,一切为了孩子和自己的安全,明夜研究最多的医书,就是妇产方面的,她根本没有说别的,只抬出东壁先生的大名,和举一些妇人难产一尸两命的例子来,纪氏的脸就被吓白了。 渐渐的,因为每日作息时间规律,运动适当,纪氏一改之前每日懒散,永远一副睡不醒的模样,连带着的,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许多。 明夜第二步,就是带纪氏一起进厨房,当然,姑嫂两个做的,都是一些点心和补汤类的东西,不需太大的动物幅度,也不会产生任何油烟,而且,每次做好之后,明夜都会旁敲侧击的叫纪氏给她哥送去,开始几次还需要明夜催促,纪氏才会记得,不过逐渐的,纪氏便不再用她提醒,自己就开窍了。 眼看着明轩身上的肉,一日日长出来,明夜总算是放了心。 而接下来,也是最难的一点,必须要给纪氏树立一个坚定且正确的信念,明夜还是拿自己当例子,她开始讲自己在辽东时做的事情,周瑶的性格,以及平日里的处世手腕,可想而知,明夜有目的讲的这些话,对于纪氏的冲击力度有多大,而每当纪氏有所怀疑时,明夜就是拿出一副特别理所应当的姿态来告诉她,事情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人本来就是应该有脾气和性格的,耳根子软又没有主见的纪氏,就这样慢慢的被明夜洗脑。 当然,明夜也要承认,有些人的性格是深深印在骨子里的,单靠人教,是永远不会把羊养成狼,但明夜也不需要纪氏有多厉害,只要在大事上和场面上,能绷的住,这就足够了。 在明夜的引导下,纪氏的转变一天比一天明显,在纪氏勉强还算入她的的时候,明夜终于安排好一切,抽空去了一次蓟州。 李如松见到明夜后,整个人都震惊住了,根本不敢相信,小夜儿竟然会来看他,但不管如何,在每日艰苦训练之际,能见到未婚妻,都是件叫人高兴的事。 除开这次见李如松外,还有件叫明夜吃惊的事,日理万机的戚总兵竟然能屈尊看她一个小人物,能见到这样一个传闻中的人物,明夜心中十分忐忑,叫人想不到的是,戚继光待她很慈和,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自己小辈一般,因为印象实在是深刻,之后她还和朱翊钺专门说起过,结果这位仁兄旁观者清,一下子便点出了其中的重点,戚总兵应该是从张先生那得的消息。 明夜这也才明白过来,根本不是她天赋异禀,或是戚继光的眼光真的那么优秀,能够于千万人之中发现自己这个有趣的灵魂,说白了,戚继光待她温和,看她并不是她本人的面子,而是背后朱翊钺的面子,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蓟州是驻军重地,明夜不便久留,见李如松无论训练还是读书,都进行的十分顺利之后,她便回京了。 而接下来的重点,便是明轩即将到来的秋闱考试了。 原本轻松的氛围突然见就变得紧张起来,尤其是纪氏,心里更是因为担心,成宿成宿的做噩梦,她这个心里素质,非但她这个怀孕的人自身受不住,还会影响明轩考试的心情,考虑再三之后,明夜还是把她这位大嫂送回了娘家。 当然,理由十分的冠冕堂皇为对方考虑,纪氏马上就要待产了,明家这边一个明轩一个明夜,哦再加上一个还在住单身宿舍的明睿丰,哪个都不是能伺候月子的人,为了孕妇考虑,还是回娘家待产最为合适,反正娘家照顾生产的是纪夫人,毕竟没有哪个比亲娘更能带给孕妇安全感了。 而纪夫人,通过这段时间和明夜的几番试探性的交锋,再看着女儿身上发生的变化,即便不愿意,也要承认一点,明家这丫头,实在是个手腕和心性都不缺的人,看着人家的姑娘,再瞧瞧自家的傻丫头,欣慰的同时,也难免会生出几分气短之心来,自己养出来的姑娘,差人家那么多,怎么都不是件叫人痛快的事儿。 可瞧着明夜行事做派,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做的是既体面又叫人贴心,自身修养又实在不能叫她说出什么贬损的话来,哎,这可真是…… 索性,女儿马上就要生产,女婿又即将要上考场,她这个当娘的,怎么也要帮女儿称起来才是。 第68章 生产 对于考试, 明夜可是有着丰富的临考经验,所以很清楚明轩考前的紧张状态, 开始她还会给明轩加油打气, 但考前三天,明夜就不再说任何可能增加他心里负担的话了, 反倒有意找些趣事和他分享,明夜的忽悠功力乃是一绝, 明轩很多时候, 都会忘记自己即将步入考场这码事,而是像回到在辽东时, 兄妹两个一起玩的那种心情。 在考前一天, 明夜捉着明轩玩了整整半天的蹴鞠, 两个人全都出了一身臭汗, 同时全身的毛孔也都舒展开了,临睡之前再洗个热水澡,明轩一沾枕头就立马进入了梦乡, 至于失眠,那是什么?好像从没有过这种想法。 明轩这一晚休息的尤其好,早晨起床后整个人精神头十足,号房里不能开火, 所以明夜提前给他准备了很多速食的小饭团, 一口一个,口味也多种多样,样式小巧玲珑, 跟小粽子一样被苇叶包起来,单看外表,绝对看不出里面的馅料,吃起来还颇有几分寻宝的感觉,也算是为明轩这枯燥的号房生活,平添了几分乐趣。 将明轩送入考场之后,明夜便去了纪家,她虽然心里不喜这家人,但这毕竟是明轩考试,作为妻子的纪氏还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明夜无意为难孕妇,尽管她有些排斥,还是去纪家走了一趟,好叫纪氏彻底放心,在家安心待产。 明夜在家里等的心焦,明睿丰知道儿子进了考场 ,也没忍住,还专门神经兮兮的问了一回明夜,说你哥进考场前精神状态如何,作为考场上拼杀的过来人,明睿丰太清楚,一个人进考场前精神面貌的好坏,对考试过程中会产生怎样的影响,说白了,一进号房之后,真才实学是一方面,同时,心里素质,身体状况,抗压能力等等也占了非常大的比重,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在考场上都很信奉命理一说。 三天之后,明夜接到走出考场的明轩,什么话也没有问,只是招呼着小厮将人扶上马车,然后马上回家,先洗一通舒服的热水澡,然后再给明轩准备好可口舒心的饭食,吃完饭之后,等明轩消食后,兄妹两个又简单活动了下身体,然后明轩才去睡觉,一觉到天亮,第二天醒来之后,整个人精神状态饱满,一点都瞧不出昨天的憔悴模样。 按着三天前的流程,明夜又一次将明轩送入考场。 乡试一共考三场,每次连考三天,明夜今日送明轩进考场时,就发现有许多人脚步虚浮踉跄,面容也是病病歪歪的,明夜心底感叹一声,科举这条独木桥,成就了许多寒门学子,同时也葬送了很多人的一生。 明夜心里一直祈祷,希望明轩这三场考试可以顺利考完,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明夜准备接考完第二场的明轩时,纪家那边突然传来消息,纪氏发动了,而且还非要明轩回去陪她才肯继续生。 纪家来送信的人,一脸的焦急惊恐,就等着姑爷下了考场之后接他去见小姐,明夜听到这个消息后,心头顿时火起,暗骂了句果然还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明夜没有理会纪家的人,而是先把家里跟来的婆子小厮叫到跟前,严肃吩咐道:“上次接大爷的时候,你们也跟着一起来了,考试有多重要不用我强调,想必你们心中也有数,那些胡子头发都全白的耄耋老人,跟着一起进考场也是常有的事,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心里想必也应该有了数,一个个的,都给我兜着点!要是被我知道谁敢在大爷面前露了陷,”明夜目光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被扫过的人只觉脖颈凉飕飕的,立马两股战战的望着她:“若被我知道,可别怪我不客气!” 明夜即便没有虐待过婆子小厮,可在这些人心目中,她的威严早已是不可侵犯的,见明夜都这样说了,都立即表态,纷纷保证。 “等一会儿大爷下了考场,就把人接回家,先叫大爷洗个热水澡,然后给他准备些容易克化的吃食,若是大爷问起我,你们就说大嫂胆子小,我去纪家陪大嫂了,都明白了吗?” 众人纷纷做小鸡啄米状点头。 将家里的婆自小厮敲打好,明夜这才对纪家的来人说:“走吧,大哥还没下考场,没办法去陪大嫂,我跟你去纪家一趟。” 纪家这个报信的婆子心里略有不满,还想再说什么,可一接触到明夜的眼神,就跟那见了猫的老鼠,立马不敢再支声了。 明夜心里虽清楚,以纪氏的脾气,这次多半是无病呻吟的成分多,但她毕竟是自己大嫂,腹中怀的也是自己的侄子侄女,在去往纪家的路上,她也不自觉的想了许多,万一纪氏若真是难产怎么办?这个万一她赌不起,为此,她还专门去御医院喊了一名擅长妇科的御医同行。 而纪家前来报信的婆子,见明夜还专门请了御医,心里头仅有的那点不满立即就不剩什么了。 明夜一进门,耳边就传来阵阵刺耳的尖叫声,明夜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就算她对生孩子知道的不多,可也知道纪氏这样把精力都浪费在大喊大叫上,对生产并无益处的。 纪夫人一边安抚着女儿,一边朝着下人发火道:“姑爷呢,姑爷请回来没有,他老婆在这闯鬼门关,他怎么能不来!” 明夜这会儿可算是知道,纪氏这个性情,是谁宠出来的了。 纪夫人一脸怒气的冲出房门,见来的是明夜,微愣了片刻,没等她发火,明夜便将请来的御医请去为纪氏把脉。 为了纪氏,明夜甚至连御医都请来了,纪夫人就算有再大的火气都发不出来了。 好在,纪夫人虽说着急,但脑子到底没发昏的太彻底,也知道这会儿御医来比女婿管用的多,跟没多耽搁时间,立马就把御医请了进去。 明夜一个未婚姑娘,到底不方便跟着进去,只坐在外面等御医的消息。 御医片刻后走出来,对着明夜和纪夫人说道:“从脉象上来看,明夫人并无大碍,只是明夫人毕竟是头胎,艰难些也是正常的,为了保证生产时有足够的体力,现在可以给夫人喂些饭食,若是能忍住的话,尽量还是不要高声喊叫,这样会太耗费精神,越是到最后越容易力竭。” 御医深谙说话的艺术,任何话都是点到为止,好在,在场的没有一位是纪氏那种傻白甜,纪夫人只是关心则乱,一时昏了头,没了主意,这会儿听了御医的话,也是猛的一拍脑门道:“真是的,我真是忙糊涂了,连这么重要的一点都忘记了,真是糊涂真是糊涂了。” “哪里,夫人也是关心则乱而已,”御医同样恭维道。 不过,明夜带御医来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要确认纪氏是否有胎位不正,或者难产这种可能,于是问道:“李大人,那我大嫂胎位可正,可有其他妇人生产时可能会遇到难产的一些问题。” 明夜问的一本正经,李御医却是偷偷楷了把汗,说白了,他今天来,看的还是眼前这位小姑奶奶的面子,但明夜一个未婚少女,一本正经的询问妇人生产的事,也实在是……略尴尬。 好在李御医那也是久经沙场的人物,那点子尴尬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认真回答明夜的问题:“回姑娘,令嫂孕期运动合宜,饮食也很合理,看得出养的很好,胎位也很正,除开第一胎生产时间会略长些外,并没有其他隐患,不过虽说如此,可这生产一事,最重要的还是这妇人自己能够挺过这一关,其他的说再多都是虚的。” 明夜听到这,就清楚这完全是纪氏自己的锅了。 明夜姿态摆的十足:“李先生,您也知道,我娘还在辽东,哥哥又在考场上,大嫂赶在这个时间生产,我实在怕她心里慌乱,虽说大嫂现在无事,可我也读过不少医书,知道这妇人生产就是闯鬼门关,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我今天就腆着这张脸求您件事,您看能不能等大嫂生产完再走?当然,该有的诊金绝对会叫先生满意。” 李御医忙谦虚的道:“真是折煞老朽,折煞老朽了,可万万当不得姑娘这句先生,我原本也没什么事,多待些时日又何妨,姑娘太客气了。” 纪夫人这会儿虽诧异于这御医对明夜的客气,不过纪氏这会儿正在生孩子,她也来不及思考太多,一听这御医不走,会守在家里直到女儿生产完毕,心里头这块大石头也就放下了。 她也不傻,知道明夜能为她女儿做到这一步,为的还是她哥明轩,既然御医都请来了,按明轩来不来也没什么要紧,反正一个大男人又不能帮着女儿生孩子。 此时,屋内又是一阵凄厉至极的叫喊声,纪夫人连忙进产房,小声的安慰着女儿:“闺女,听娘的话,这会儿先忍着,不然现在把力气用光了,一会等生的时候就生不出来了。” 纪氏一边哭一边喊:“娘,我快疼死啦,我不要生了,我不要生啦!” 第69章 教养问题 可生孩这种事, 哪里是你想生就生,想不生就能不生的。 纪夫人不忍苛责女儿, 也只能尽力的安慰哄骗。 李御医看她的面子留下来, 明夜这会儿也不好直接走人,没办法, 只能一起陪着,也管不得合不合规矩了, 明夜心中一阵的暴躁,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自己一个未婚大姑娘,竟然来帮着人来生孩子, 真是……真是, 这笔账她一定要从明轩身上讨回来才行。 这一熬, 就直接从前天傍晚等到第二天清晨, 当造成第一抹阳光出现的时候,纪氏终于把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儿子, 看着就生的特别敦实。 天可怜见的,李御医这么大的年纪,就陪着一起一宿都没怎么睡,眼看纪氏已经把孩子生下来, 明夜立即自己把李御医送回了家, 然后又是抱歉又是告罪的,明夜心里清楚,这份人情自己是许出去了, 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将李御医送回家之后,明夜就赶紧回了家,此时,明轩已经进考场了,明夜问家中下人:“大爷可有起疑心?” 王婆子摇头:“没有,没有,我们按姑娘说的照做,把大爷接回来之后,就伺候大爷洗澡然后吃饭,大爷到是问起姑娘怎么没在,我们就按照姑娘教的,就说姑娘怕夫人一个人心里没底,却纪家开导夫人去了。” “那大哥可有怀疑?”明夜连忙追问道。 王婆子想了想,道:“应该是没有,大爷听完之好还笑了,说姑娘您向来最擅长处理这种事情的,有您在外面守着,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放心的。” 王婆子答完了话,还小心的看了看明夜神情,生怕自己的话惹姑娘不开心,见明夜脸上并无明显神情,既看不出开心,也看不出不开心,王婆子也露出些疑惑的神色来。 明夜这会儿又累又困,哪还有其他心思,忙摆手把婆子打发了,然后自己扎进屋里,闷头就睡。 等明夜醒过来时,已经是大中午了,春夏和东夏就守在她身旁,一见明夜睁眼,就立马过来服侍她。 “姑娘,您这会儿可饿了,想吃什么?还有,厨下一直没断火,热水也一直备着,您要不要洗个澡?” 这么长时间的磨合相处,足够这些丫头弄清明夜的卫生习惯,知道姑娘特别爱干净爱洗澡。 明夜起身时,头脑中有那么一瞬间的放空,然后点点头吩咐道:“恩,去给我放热水的,记得要比往常热点,恩,饭菜的话,我想吃肉。” “得嘞,我就这去吩咐厨下准备着。” 东夏去为她准备饭食,春夏则服侍着她继续穿衣。 明夜就跟个大爷似的,被春夏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心里面也十分感慨,真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啊,自己在辽东的时候,身边一直没有丫头贴身照顾,也么觉得有哪里不方便,可是现在被这么伺候着……真是舒服啊。 明夜洗完澡,又用完饭,见家里也没有事,便去了纪家,早晨那会她累的不行,根本没旁的心思去看孩子,这会儿一身轻松,还真想瞧瞧他大哥的儿子长的什么样。 听她娘说,大哥小时候也是粉嫩可爱的胖娃娃,肤色也是长大后才变黑的,都说孩子在婴儿时期,和父母大多是复制粘贴的,也不知道她小侄子,这会儿长的什么模样。 不过,等明夜真正见到这孩子之后,心里头那是……尽管她是这孩子亲姑,也不能违心夸这孩子长的好看。 整个脑袋像梭子一样,两头尖中间鼓,金鱼嘴肿眼泡,还一身黄皮,她小侄子不可能这么丑! 明夜简直被震惊了,她自己就有张盛世美颜,对审美的规格向来很高,这么丑的小婴儿,就算是血亲,也瞬间没爱了。 长成这样,也亏得纪夫人一脸慈爱,险没把这孩子给夸成朵花。 明夜没有再纪家多待,看完孩子就回来了,心想,等明天明轩就回来了,他自己的老婆儿子,还是自己操心去吧,她可是不会再多管闲事了。 因为最后一场的缘故,明轩的待遇可谓直线下降,明夜即没有像之前那样去接人,也没有又是热水又是饭食的殷勤,明轩出了考场大门之后,张望了半天也没见到妹妹身影,摸摸鼻子,他心里还想着,难不成明夜又去纪家了? 等他回家之后,明夜便兜头一个大响雷砸下来:“哦,对了,大嫂生了,是个儿子,就在三天前,你自己去看一看吧。” 明轩简直都懵了,三天前,他心里一动,那天妹妹没来接他,说是去纪家陪纪氏,难道是陪着纪氏生儿子去了?这个信息量太大,明轩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明夜瞧他那傻样,嗤笑一声,看在他刚出考场,又马上面临当爹的局面,到底大发善心,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明轩都顾不得吃饭,就跑到了纪家,先问过妻子,再去看儿子,瞧着那大红色襁褓中正酣睡的小胖脸,明轩心底涌出一股暖意,嘴角也弯起,嘿嘿的傻笑起来。 纪夫人一看明轩这一身落魄的模样,就知道他这怕是刚出考场,连梳洗都顾不得就赶过来了,心里对这个女婿真是愈发满意,也十分心疼女婿,立马给他准备饭食。 明轩出了考场,如今可算是一身的轻松,便一心一意的守着妻子好儿子,索性纪家也有房间,便住在了纪家,然后等着放榜的消息。 明轩如今的状态,可谓是有子万事足,想着,即使这次科考没有斩获,他也不是那么难过的,明轩抱着一颗平常心,没想到老天爷到是和他开了个玩笑。 明轩这次乡试考了第二名。 这个成绩着实不错,明睿丰知道后,嘴上虽照旧勉力了一番,可心里那是非常高兴的,如今非但抱上了孙子,儿子还得了个不错成绩,人逢喜事精神爽,明睿丰今年四十有五,一般到他这个年纪,已经是初具老态的,可谁叫人家心态实在是好,而且,最近又升官了,这三喜临门,老头儿真是想不精神都不行。 关于明睿丰升官一事,说来也略有些叫人苦笑不得,一心想要往上爬时,怎么也不挪窝,可这心态放开之后,打算在辽东谋个地方职,过些舒心生活时,这官翻到是蹭蹭往上升。 当然,还是要承认一点,这里不乏有明睿丰特别得张居正青眼的缘故在。 因为官途顺畅,再加上如今朝中改制一事进行的风风火火,到真是勾起了明睿丰心中那救国抱民的心思来,索性也不想着外任了,打算大展一番拳脚,正想着对事业冲击第二春。 明夜虽有些可惜,但总体来说还是为她爹高兴的,至于娘不在身边,她爹会不会胡来一事,明夜并不担心,一来是她相信爹有这个自制力,再者,有她在京城,根本不存在明睿丰身边身边无人照看的情况。 只不过,想起家中的一些糟心事,明夜也很无奈,自她和爹进京之后,外公一直都没有露过面,想必,凭外公的聪明,估计早就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外婆是打定主意不想来京城的,外婆不肯回来,娘是肯定会陪她一起的,再者,就是明夜,也舍不得外婆再回京城,面对京城的这一切,外婆这一生,前半生为了弟弟,后半生为了女儿,将自己硬生生忍成个忍者神龟,如今好不容易可以自在些了,做小辈的怎么舍得叫她不高兴。 想必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爹当初才会生出外任的念头来吧。 毕竟明睿丰少年离家,来京城求学,在这个过程中,都是外婆在照顾他,可以说,爹对外婆的感情,并不比娘浅多少的。 明轩这次成绩不错,明睿丰的意思是,叫他尝试一下明年的会试,就算此次不成,三年之后再考,提前熟悉一下也是好的,再者来说,他这次的名次着实不错,明年也未必没有一冲之力。 于是,明轩怀揣着中举的喜悦和得子的兴奋,重新投入到了新一轮的复习当中。 谁知,就在这时,明轩却突然给她扔了大雷,险些没把她砸昏咯。 明夜眼睛瞪的大大的,声音尖锐,又重新向明轩确认了一遍:“哥,你真的没有发昏,或是脑子被门板夹了之类的吗?要把你儿子扔给我教养,我没听错吧!” 明轩表情未变:“你没有听错。” 明夜差点被口水呛到,于是又问了一句:“那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这个孩子是要顶门立户的长子,将来肩上的担子会很重,这个孩子,是不能叫纪氏教养的,而你如今还未成亲,又是孩子的亲姑姑,是最适合最这件事的,而且,”明轩很郑重的说道:“你不但细心,而且很会教人,甚至我和爹来做,都不会有你做的好。” 明夜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赞美砸晕,她冷静的道:“所以,你不是不清楚,只是一直在装傻而已对吗?” 明轩点头:“你如果这样说,也没错,你连纪氏都能教好,这个孩子也一定能带好。” 明夜显没被气笑:“合着我就这是能者多劳呗,是吧?” 第70章 外公 明轩微微低头:“小夜儿, 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但是这个孩子, 不能由纪氏抚养。” 明夜看着她哥, 突然有些恶略的说道:“那也有个办法,你再纳个妾不就的了, 替你养孩子。” 明轩叹了一口气,认真的道:“小夜儿, 别拿你哥开涮, 为这种原因纳妾,就是埋下了乱家之源, 再者, 这孩子纪氏尚且不能插手教养问题, 我怎么会让他掌于妾室之手呢?” 明夜有些炸毛, 朝他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当初干嘛要娶这么个白痴, 你换个人娶不行吗!” “纪大人与父亲乃是忘年交,又对父亲又多有提携,当初两人定下这门亲事,为了是结两姓之好, 再者, 我娶妻看的并非纪氏这个人,而是纪家这门姻亲,纪氏幼时, 娘也是很喜欢的,亲事都定下来,我明家绝不会当那个背信弃义之人,可我娶纪氏,与她是否能教养孩子之间,并没有直接关系。” 明夜忍不住刺他:“您老可真是够理智啊,是不是觉得我肯定会答应啊。” 明轩叹了口气:“小夜儿,我们这房是明家第四房,明家即便有倾斜的资源也有限,这也是爹为何小小年纪,就独自来京城求学,在下一代中,必须要有个能立的住的人才行,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纳妾,小夜儿,就当哥哥求你了,成吗?” “你……”明夜凶狠的瞪着他,到底也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你可要想清楚了,万一这孩子要是养的只和我亲,你们可别心疼。” 明轩摇头:“这个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想清楚了。” “那大嫂和纪家呢,你怎么搞定?”明夜斜眼觑他。 明轩目光坚定的看着她:“只要你同意,纪家与纪氏方面,我自然会处理好,不会闹出任何不高兴来。” 明夜冷哼一声:“你话可别说的太满。” 明轩只是摸摸她的头,看着她笑。 明夜快气死了:“不许再摸我头,我看你就是觉得吃定我了对吧,你给我等着,总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明夜说完,也不再理他,径直离开。 明夜本以为光光是纪家和纪氏,能叫他们答应这事,就有的磨,没成想,当天晚上,才刚满月的小东西就连人带奶娘都送到了明夜面前。 明夜:“……” 天可怜见的,可能她身上真的没什么母爱基因,明夜还想最后在挣扎一下,就去跟明轩商量:“你看,他还这么一小坨,还不懂事儿呢,就算要我教他,也不用这么早就把他抱过来吧,人家先生授课,还要等开蒙之后呢。” “孩子在纪氏身边时间越长,产生的牵绊便越深,与其日后再抱过来,倒不如从开始就直接分开,所谓言传身教,从来都在无形之中,你也不用刻意去教导他,只带在身边就足够了。” 明夜皮笑肉不笑:“你到真是看好我啊——” “连我自己都没发现我还有这个优点呢。” 明轩无奈叹气:“若是有娘在,娘来教养这个孩子是最好的,可惜,娘不在京城,所以,小夜儿,如今也只有你了。” 明夜突然不说话了,她并非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也知道纪氏这种性子,根本教不了孩子,可正如明轩说说,因为娘不在身边,明轩和爹是男人,根本做不到时刻将孩子带在身边,即使矮子里头拔将军,最后也只能是她。 只是,这么多年都是被人宠着的小公主,心里难免有些不平衡罢了,既然怎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她不抓紧时间作一作,简直都对不起自己。 就此,明夜这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奶妈便上线了。 不过,等她爹一副见怪不怪的寻常模样,明夜心里头就更郁闷了。 感情,这都商量好的,来一起坑她对吧。 不过,虽然明轩说叫她带孩子,可这小子乳母丫鬟都不缺,现在吃饱睡睡饱了吃的,也根本用不着她太费心,明夜看着这个小丑孩儿,带着点好奇,点着点探究,就跟看一个新物种似的。 一个姑娘家,要向一个母亲的心态转变,这其中的过程,是很困难的。 这么小的孩子,是离不得人的,即便有奶妈丫头,也是一样的,也许小东西真的知道该讨好谁一样,每天要盖着她的一件衣服,才会不闹腾的乖乖睡觉。 渐渐的,明夜再看这个小丑孩儿时,也觉得顺眼多了,明夜心道,果然,看熟之后就觉得不丑了吗? 对此,春夏和冬夏都表示,明明是小少爷变得好看了的缘故。 而最叫明夜吃惊的,还是纪氏对此的反应,明夜本以为这件事儿还要好一通闹的,没成想,纪氏也不知被明轩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什么话也没说,反倒跟她说一通好话,叫她费心了云云,到真像是明夜帮了她大忙一样。 这可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果然,智商低的人还有一个好处,是真好忽悠,当妈的能把自己孩子送出去养,心也是够宽。 因为身边有了个粘人的家伙在,导致明夜根本没心去想其他的事,直到来年李如松来京城参加武举考试,见到她正抱着个孩子,眼睛都瞪圆了。 明夜立即把孩子交给一旁的冬夏,然后整理好衣服才招待李如松。 “你……”这场景实在太震惊,李如松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明夜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哥的儿子。”至于其他的,明夜没有多说,别说两人现在还没成亲,就算真的成亲的,别人也无法干涉自己的决定。 见他仍是一副没回过神的模样,明夜有些好笑,叫来冬夏,把小东西抱过来放到了李如松腿上。 李如松什么时候抱过这么软乎的小婴儿,当即就被吓的动都不敢动了,生怕自己一个不留意,摔了或是碰了。 明夜笑:“这小子早就过了百日,没那么脆,你抱抱他,没事的。” 有明夜在一旁鼓励着,李如松这才敢试着动了动。 脑门上不一会就冒出一层汗来,明夜看他实在是紧张,也不强求,把孩子自己接过来。 “这孩子,怎么是你看着?”李如松问。 “我是这小东西亲姑,帮忙看看他怎么了。”明夜笑着答道,至于其中缘由,这是明家自己的事,用不着和李如松多说。 “准备的怎么样了?”明夜问起他武举的事。 显然对于武举,李如松的把握还是很大的,闻言面容舒展起来,透出一股自信的锋芒来:“这次必然有所斩获。” 武举文举时间临近,李如松和明轩可以说一同入了考场。 因为心中有气,所以明轩这次考试的东西,明夜是一点都没帮着准备,全部都是由纪氏一手操持的,纪氏又哪里做过这些,还不都是教给下人去做,好在,因为上一次有明夜带着备考的经验,索性还是勉强挺了过来。 到是春夏和东夏来和她抱怨,说夫人那边的下人,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偏爱做些画蛇添足的事,好像这个家缺不得她们一样,明夜充耳不闻,自打被明轩坑了这一把后,她就彻底学惊了,反正这个家里的事,她只管好自己和这个小拖油瓶就成,至于其他,呵呵,敬而远之。 不都说堂前教子,枕边教妻吗,这些可都是明轩的事儿,她可不会多管闲事。 当然,看着明轩出了考场后,那一脸的菜色,明夜心里要承认,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爽快的。 就在明轩等待放榜的过程中,周府来人了,只说要见她和明轩一面。 听到是周府来人后,明夜心里有那么一阵的恍惚,就像等待许久的第二只鞋子终于落地的踏实感,心想,终于要来了吗,也是,有些事情,也该有个了解了。 明夜在去见外公之前,心里想了许多,她心中恨感念外公幼时对她的疼爱和照顾,她虽然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可她还是无法认同他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她和外婆的感情,还是同为女性的那种微妙感觉,她都无法对外公做到真的毫无芥蒂。 但不管她做再多的心里建设,待她见到躺在床上的枯瘦老人时,明夜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眼前这个瘦到脱了人形的人,真的是那个精神矍铄满肚子心眼的老头儿吗? 周承荪见到外孙和外孙女,扯开嘴笑了笑,却只露出了粉嫩的牙床,松弛的皮肤衫布满了老年斑,这个老人显得即无助又可怜。 明夜一边哭一边心里暗骂,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该,活该! 可她还是止不住的哭。 “小夜儿,别哭了,”说着,一根干枯的手臂颤巍巍抬起,似是想要给她擦拭眼泪,却在半空中落了下去。 明夜再也忍不住,捉住那只手,抱着呜呜哭了起来。 明轩也眼眶湿润,沉沉的喊了声外公。 周承荪此时说话已经有些困难,好半天之后,才勉强表达完自己的意思。 明夜和明轩听完之后,没有立即表态,而是陷入了沉默当中。 老头儿心愿很简单,想在临死之前见外婆一面,按理说,一个垂死之人的这么点要求,根本没法叫人拒绝,可是……明夜真的无法替外婆做主,她知道,外婆并不是那种嘴硬心却软的女人,她的嘴和她的心一样的冷硬,明夜是真的不敢应下,万一她答应下来,可外婆却坚持不回来,与其给了希望再叫人失望,还不如叫他认清现实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跟大家说下,今天只有一更,因为隔壁要在周四之前写满三万字上榜,所以有点赶,这边有些顾不过来了,么么么哒!抱一抱。 第71章 心机老头儿 这个问题是在太难回答, 直到两人离开时,周承荪仍旧没有达成心愿。 看到出, 他很失望也很落寞, 明夜不敢去看,生怕自己忍不住一时答应下来, 离开周家的时候脚步虚浮又踉跄。 这次来周家,明夜明轩是有意避着家里其他人的, 舅妈的强横霸道, 舅舅的软弱无能,兄妹两个既无疑去引起别人家的一场矛盾, 也不实在不想去见这些人, 他们彼此间, 能够先安无事最好。 其实, 明夜待长大后也慢慢的明白过来,其实,周瑶自搬出家门后, 就没把剩下的这些人再当亲戚家人了。 可是,这世上之事却偏爱和你开个玩笑,明夜明轩本想避开人,结果却还是与刚回家的周闵撞了个对面。 周闵直楞楞的站在原处, 还张着个嘴, 真是要多蠢有多蠢。 明夜啧了一声,与明轩上前一步,还坏心思的用手掌在周闵眼前晃了晃。 “表哥!醒醒啦!” 周闵:??? “你是小、小夜儿!” 明夜看一眼明轩, 哼了一声:“看来还没傻到底呢。” 虽说多年未见,但到底是幼年玩伴,感情与旁人不同,即使开始略有些生疏,很快的,便也重新熟悉起来。 周闵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脱口而出:“赶快到家里坐坐——” 明夜噗嗤一笑:“好了表哥,我和哥哥刚回家中出来,就不再回去坐了,你若有空闲,我们几个到外面坐坐也好。” 周闵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搔搔头,也笑:“那好,就这呢说定了。” 彼此告辞之后,明夜坐上回家的马车,有些感叹:“表哥一直都没有变,还像以前一样。” 明轩也感慨:“是啊,想起小时候,真的和昨天一样。” 不过,两人心里却都清楚,如今他们长大了,再也回不到小时候了。 回到家后,明钟这个小丑孩儿扎进她怀里就开始干嚎,明夜被他哭的有些六神无主,问春夏:“他、他这是怎么,是不是奶娘忘记喂他了?” 春夏嗔怪的看她一眼:“姑娘,小少爷这分明是见你不再想你,奶娘可是每日都按时给小少爷喂奶水的。” 明夜狐疑的看着她:“你确定他这是想我?” 明夜一边瞪她,一边有些尴尬的把小破孩儿一个劲儿往她胸口拱的脑袋给推开。 春夏:“……” “这、小孩子家都这样,小少爷这就是喜欢您的。” 明夜对此表示深深怀疑。 可等把奶娘喊来之后,证明这小东西的确不饿,可还是往她怀里拱。 屋里几个丫头并奶娘,见状都有些憋笑,最后气的明夜,直接抱着这小东西找他爹去了。 给你换个人来拱,要拱拱你亲爹去! 明轩正在书房,明夜进来后什么话也没说,先把怀里作乱的小东西给递过去,然后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优哉游哉的品着茶,这下换她看明轩手忙脚乱的了。 明夜可没这个年代女人那种普遍丧偶式教育观念,虽然明轩是把孩子教给她带没错,可明轩若想就此当甩手掌柜,可是万万不行的,她哪怕可以勉强充当女性长辈的角色,但明钟毕竟是个男孩,父亲的教育不可缺失,所以,只要明轩一有时间,明夜就会带着他儿子去烦他,开始的时候,明轩对此还颇有意见,但他到底拗不过明夜,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几番受虐下来,明轩倒也发现了几分带孩子的乐趣,别说,现在这抱孩子的手法,叫她给培养的,已经十分像样了。 也许真的是源于血脉的亲近,在明轩怀里挣扎了一会儿,明钟这小王八蛋真就老实了,也许是刚才折腾累了,不一会儿就呼呼睡了起来。 明夜看明轩:“哥,我到家之后怎么越琢磨越不对劲儿,老头儿要真病成那副模样,周闵那个缺心眼儿的,实在不应该是那个表现啊……” 明轩点点头:“这里面是有些蹊跷在,改天把闵哥儿约出来问问他。” 明夜把身子舒服的向后一靠,微微翘起脚尖一点一点的:“还好我当时顶住了压力,没随便应下这差事,虽然我这么想不好……可万一老头真想套路我,那可就把我陷入两难境地了。” 明轩笑:“成天心思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多。” 明夜哼哼:“没办法,我天生就这么聪明又漂亮。” 明轩把孩子放回她怀里:“行了,把人裹好带他回去睡觉,我要看会儿书。” 明夜嘱咐他:“可要珍惜着你的眼睛,你没瞧见那些年轻时只知道读书的老大人,现在的眼睛都快成睁眼瞎了,你千万可别变成那样,要爱惜双眼。” 明轩一边应着,一边把人给哄走。 出了明轩书房之后,明夜是越想越不对,想了想,她叫来几个小厮,仔细的吩咐道:“你们两个这几天给我轮流在周府外面盯着,看看他们家府上,有没有请大夫,或是人进出是否频繁,再看看几个主子的脸色,是面色如常,还是脸待愁容。”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对于这个吩咐,实在有些搞不懂,不过,明夜也没打算解释,只是道:“只是在门外盯着就行,别叫人发现,这事给我好好用心办,办的好了有重赏。” 听到重赏两字,两人面上仅剩的那点游疑也消失了,纷纷给她保证,定要用心办好差事云云。 周闵听说明轩今科也下场之后,面上那是一片羡慕钦佩之情,他只过了童生试,如今连个秀才公都不是,小时候原本是一起读书的,先生也是同一个,看到明轩如今这么出息,周闵心里头酸溜溜的不舒服,但他性子醇厚,不一会儿就把这些统统忘在了脑后,开始拉着明轩非要好好喝一杯才行。 明轩看明夜一眼,明夜心知度明,今天她们兄妹两个,主要是来套话的,明轩可以喝酒,她就负责在一旁套话。 明夜有些惆怅的说:“外公以前特别喜欢吃蟹,这次咱们在外面吃饭,等会儿回去时,表哥你也给外公点些回去吧。” 周闵摆摆手,大大咧咧道:“哎,不用不用,祖父现在可吃不了那东西了,他的牙都掉光了,如今每天只能喝粥,”周闵有些牙疼的道:“那个挑剔劲儿,就甭提了,家里换了三个厨娘五个厨子全叫他老人家给骂走了,现在这个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不过,每天伺候他吃饭,头发也快掉光了,哎,也忒难伺候了……” 周闵有些不满的小声嘟囔着。 明夜有些不忍的问:“可我见外公都快瘦到脱相了,这……” 听明夜这么说,也激起了周闵的一腔倾诉欲:“祖父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给他把饭端进去,总是偷偷的倒掉,你说你倒掉就倒掉的,翻过脸就骂爹和我,难伺候死了,爹整天给他骂的,就差夹起尾巴了,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脾气,真是的……” 明夜笑着打圆场:“都说这人老了之后,就跟小孩儿一样,得需要人哄着才行,不然他就耍脾气,你不如下次试试?” 周闵惆怅的抬头:“哎,再说吧。” 看起来,兴趣不大,明夜心里有些不屑,这老头儿可真是,专门儿捡着老实人欺负。 等将一身酒气的周闵送回家之后,明夜和明轩对视一眼,道:“得了,老头儿这摆明了就只想忽悠我们两个,现在想想,也真是可以,老头儿为什么专门指定见我们两个呢,他怎么不见爹呢,这是知道老的哄骗不了,才把注意打在小的身上吧。” 明夜自知道了之后,心里头那个火气,是蹭蹭的往上窜。 明轩也只是摇头不说话。 等明夜将两个小厮叫回来,细细问过之后,这几日周府那边根本就没有大夫进出,和旁边的人家打听了,也都说这周家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听了这些,明夜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老头儿就是在算计他们俩儿,指定冤枉不了他! 明夜气的不行,还朝自己发了好一通的火,只要一想到当时自己哭成那个傻逼样,她心里就那个恨啊! 不过,明夜心里的恨,并没持续多长的时间,因为很快就到了放榜的时间。 明轩这次参加的是会试,倘若能够得中,那进一步便是进士,因为,因为前朝有仕子殿试落地后愤而投敌的事发生,所以殿试是不会罢黜任何人的,也就是说,只要明轩能够在此次有所斩获,在某种程度上,他便能开始自己的仕途了。 明夜心里为明轩忐忑了半天,最后却没成想,最先传出好消息来的,竟然是李如松。 李如松武举第三名探花。 明睿丰那个高兴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身边没人管着了,她老爹最近颇有些得意过头了,还新添了一样毛病,特别的爱显摆,这还是明夜有此进宫时,朱翊钺想要调侃她才跟她说的,明夜当时就惊呆了,她真没想到,她老爹竟成了这个德行。 真是的,明夜那根雷达线嗖的一下子便竖了起来。 为了不叫老明同志太过得意忘形,从而犯了某种错误影响家庭团结,她觉得她需要把一些精力多关注一些老明同志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隔壁还有六千要写,我…… 第72章 去世 明夜心中打定主意, 要多分些精力放到老明同志身上,但这一注意不要紧, 到还真被她发现一个很不好的苗头。 老明同志自打进入事业第二春之后, 每日应酬也多了不少,而其中就和一位大人走的很近, 而且,最重要的是, 这位大人六十岁高龄, 上个月才纳了一房小妾。 明夜:…… 她觉得,她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明睿丰丝毫没有察觉, 是觉得最近宝贝闺女对他是越来越关心了, 而且, 明夜进宫可以说随时都能进, 所以即使明大人最近一直忙于公事,可见明夜的机会却呈现不降反增的趋势。 明夜狠盯了几天稍,最后才发现好像是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 而且,叫朱翊钺知道,对她还好一通嘲笑。 许是明夜干的这事儿,在大男子主义癌晚期的朱翊钺心中实在难以想象, 还特别谦虚的跟她探讨了一番, 她一个姑娘家,而且还是当女儿的,这样做会不会有问题。 明夜看他:“男人女人天生是两种思维的动物, 我即便跟你讲了,你可能也很难理解。” 这下,到真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道:“我懂与不懂的,你到是先说说看。” 明夜有些无奈:“我这样跟你说吧,我们家跟别人家不一样,我爹娘这么多年夫妻恩爱,感情一直很好,从来也没有什么别的女人插入,若一旦我爹在京城这个烟酒繁华之地,经不住诱惑,我娘肯定会受不了的。” 朱翊钺有些不信:“只是纳个妾而已,又不会威胁到姨母的位置,为何会受不了,据我所知,姨母并不是那等软弱之人。” 明夜瞪他:“你看,我都说你肯定不懂吧,还非要跟我在这生搬硬套的说,两个人这么多年都只有彼此,而我娘若才这么点时间不在身边,我爹就敢找别的女人的话,这相当于一种背叛,背叛你懂吗?还是被最亲近的人那种。”明夜摆摆手:“嗨,我也真是闲的,跟你说这些干嘛,这整个皇宫里的女人都是你的,你是肯定明白不了,女人心中那种强烈的占有欲的。” 说完之后,明夜忽然有些疑惑,她问道:“我说,你干嘛忽然问我这些?” 朱翊钺坦荡的回视她,还微微笑了笑。 这么个坦荡态度,明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不过,等明夜听到接下来宫里穿来的消息,她才终于恍然大悟明白过来。 朱翊钺,也就是如今的皇帝陛下,该到选后的时候了。 同一件事,站在不同的角度来看,可能会产生截然相反的两种看法,就譬如天子选妃一事。 太,祖建国之初就定下祖训,后妃均要取于民间,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减少外戚干政的可能性,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前面那么多带帝王,朝局还真没因为这个动荡过,就算朱翊钺幼年登基,无法亲政的小皇帝,可但帮忙一同打理朝政的人,都是朝中重臣,而非太后或者宗室长辈。 可与此同时,十分尴尬的一点,民间娶进来的老婆,素质普遍较低,且挑的还不是容貌,就这导致皇后在皇帝诸多的妃嫔之中,根本没有什么竞争力,这些从民间选进来的朴实姑娘,跟那些从小就在宫中历练长大,且长相美丽的漂亮女孩相比,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另外,还要说一点,大明的皇帝……多奇葩,还比较爱出情种。 跟这种畸形的后宫未尝没有干系,就像成化朝的万娘娘。 而如今,朱翊钺也要开始选妃,明夜承认,她心中是有些复杂的。 可这事儿并不以她的志愿而转移,选妃还是浩浩荡荡的开始了。 宫里的宦官们,这下子终于可以忙起来了。 和明夜这种纠结到死的心情不同,朝中的大臣们,到是十分高兴,毕竟皇帝开支散叶,多生几个皇位候选人,还是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 …… 会试放榜,明轩明落孙山 ,不过见到自己没中,明轩心底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其实他自己也有些感觉,这科的把握并不大,就怕一弄不好,考个同进士,那才哭都没法子了,如今,不过三年之后再战而已,他还年轻,还等的起,他已经走到很多人的前面了。 就在明夜打算好生安慰安慰她哥时,周府的下人来报消息,说老爷子走了。 明夜听到后的第一感觉就是不相信,不可能,她才见外公没几天,老头儿整个人都精神十足,还有闲心给她设套儿呢,怎么可能会死?这绝对不可能。 报信的人哭的眼睛都肿了:“诶呦,表姑娘哎,这种事儿,您就是借我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拿这个开玩笑啊,我还要不要命了,老爷、老爷他是真的去了……” 明夜呆愣在了当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总觉得整件事都透着一股不真实感,她想,老头儿那么可恶,会不会这次也是做局,为了就是骗她? 可看着仆人的双眼,明夜却知道,这并不是撒谎。 来人她还是她认识的,这位可是在外公身边伺候一辈子的老人了,连舅舅都见了都十分尊敬,既然来报信的是他,那就说明,那就说明,外公……是真的走了。 明夜腿一软,险些就瘫在当场。 还是明轩手急眼快,赶紧一把将人捞起来:“小夜儿,别、别这样。” 明夜的眼泪滚了下来,看着明轩,带着几分希冀道:“哥,你说老头儿这是不是也跟上次一样,就是在骗我们俩个过去,想要骗外婆回来,你说他这人怎么这样,为了骗人,连这种谎话都敢编。” 明夜再也说不下去,直接扑进明轩怀里,痛哭失声。 比起明夜,明轩尚能存留一份理智,问道:“外公,是因为什么去的?” 老仆肿成一条线的烂桃眼,终于睁开了丝缝隙,答道:“老爷总觉得自己身子好,也从来不把自己身子当回事,总觉得自己还是年轻时候呢,可这人到了年纪就要服老啊……这人不服老是不行的。” 话问道这个份上,也没必要再问了,依着老头儿这个糟蹋法,就是年轻人的身子都遭受不住,更何况这么大年纪的人了。 明轩抬头看着刺眼的日头,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他早该想到的,他早该想到的才对。 外公去世,娘和外婆那边是不能瞒着的,朱翊钺十分的够意思,给明夜开了后门,她送出去的信件只比军用通信低一点而已。 想必消息很快就能送到辽东。 至于,她们两个会如何选择……那就不是她能操心的事儿。 明夜烦的不行,为什么世上的事情,都这么难两全呢,还有外公,要么就坏到彻底,也好彻底绝了她对这个人的念想,可他偏不,明明就是做了那么难以原谅的事,可她还是会有不忍心。 表姐周钰见到她,只是高冷的朝她微微点头,两人却并未说什么话,表姐妹之间,原本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友谊,又是多年未见,再加上中间还隔着一个舅妈,两人的关系能维持住如今这个关系,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周闵哭成个傻子,期间还因为太过伤心晕厥了两次。 明夜叹气,却什么也没说。 明夜和明轩只参加完老头的葬礼,并未和周家的人有什么交集,明夜和明轩心里都清楚,自外公去世之后,他们和周家这的联系,也算是彻底断掉了。 像是知道她伤心一样,明钟这孩子用手擦擦她的眼泪,嘴里还姑姑姑姑的喊着。 明夜闻着明钟仍旧带着奶味儿的小身子,努力收敛着自己的情绪。 第73章 皇帝 外婆回到京城大约在一个月后, 她的神色平静,只是淡淡对明夜说:“陪外婆出去走走吧。” 明夜明白, 陪着外婆到外公墓前走了一趟。 “他走的时候难受吗?” 明夜抹掉眼角的水光, 看着仍旧崭新的墓碑摇头:“他走的很快,之前还总是精力十足的样子, 鬼主意一箩筐,谁都不认为他会有事, 可却偏偏的……”明夜叹气:“也许这样对他, 或是对大家来说,都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吧。” 孙氏听完就不再说话了。 到是周瑶, 情绪爆发的激烈又矛盾, 整天哭哭又笑笑的, 孙氏见她这样, 对明夜说:“现在我到真的开始疑惑,当初那样做是对是错了。” 明夜并不想叫外婆对外公的去世,陷进去的太深, 她觉得人还是自私点才好,那些为夫君为子女付出一辈子的女人,在这个时代已经太多太多了,可惜外婆虽然比一般的女人要清醒, 可她身上带有这是时代的印记, 还是太深了。 好在,孙氏毕竟不同于一般女人,很快的, 她就从情绪的漩涡中走了出来,重新去了清风观,当了一名居士。 明夜曾几次劝她,回归正常生活不好吗,孙氏却摇头:“我这一辈子,苦也受过,福也享过,已经无憾了,如今,我只想平平静静的生活。” 至于周瑶,因为有孙子需要每日照看,分担她的精力,根本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来伤春悲秋,很快就恢复了养孙子兼日常看不上儿媳的模式。 不过,因为外公的去世,周家和明家的一些矛盾,也被催化加剧了。 舅舅和表哥即便心再宽,再不计小节,心里也明白,外公的去世和外婆有着分不开的关联,看着自己的爹因别人而死,且,这人还是自己的继母,没人的心里能对这些坦然相对,有些事情的发生是必然的。 反正,明夜到是有些光棍的想,两家的关系早已是剪不断,理还乱,更乱些就更乱些的,她也有些懒得去想了。 因为家里的事情,明夜把明钟这小子直接丢给周瑶之后,便自顾自的逍遥去了,但她的小日子过的堪称快活,纪氏却是每天都痛不欲生。 明夜亲眼看见纪氏因受不住哭着跑回娘家三次,但是到最后,却是每次都是纪氏自己乖乖从家中回来,然后再和周瑶乖乖认错,这个手段,真是叫人不服都不行,看过她娘是怎么□□儿媳妇的,明夜才觉得,自己之前真的是太好说话了。 纪氏现在多经历的之些,与之前的相比,简直都不算什么了。 而另一边,历时半年时间,浩浩荡荡的选妃也终于落下帷幕,而至于朱翊钺的新妻子,只能说十分符合历朝的皇后标准,至于再多的,她只能为朱翊钺允悲了…… 只不过,明夜之后才发现,朱翊钺本人却是对此十分看的开,并没有任何的不满与意见,好像这轰动半天,不是给他选老婆,到像给他选丫头似的,总之,接受度奇高。 …… 明夜承认,朱翊钺将来一定会是一位雄心勃勃的帝王,同时,也是一位有大作为的皇帝,可即便她心里一直这样认为,可此时听到他的话,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 这是朱翊钺第一次亲口跟她表露这样的意愿,他说,他想要重开大航海之路。 不得不说,非常有想法和有志气,但,也非常的狂妄。 自永乐朝之后,大明朝也有过几位励精图治的君主,但无一例外,无一人去尝试重走成祖之路,就足可以想象其中的难度。 这件事无论听起来多么叫人心潮澎湃,可这任何一位君主的大雄心,大作为的背后,需要的是无数的银子堆叠起来的,还有,就算银子有了,可技术呢?当年的造船技艺如今还能复制出多少,再有就是谁当这个领头的人选,有几人能有郑公的能力和阅历,当初的郑和,那可是跟随成祖一路拼杀上来的,在腥风血雨中洗礼过,并且成长为一位极具军事才能的长官型人才,而且,他非但军事能力强,同时学问也是一流,且极富政治才能和外交手腕,拥有大局观,最重要的一点,他几下西洋,其中并不仅仅是奉皇命而为,还有为了自己的理想为航行,这样的人,当世能找出几个? 所以,明夜虽然真心听的心潮澎湃,可却不得不给他泼盆冷水降降温。 朱翊钺听后,久久没有说话,明夜心里有些拿不准,其实,她话出口之后,就有些后悔了,现在可不是从前小时候那样了,两人的身份地位早以发生了质的变化,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就在明夜正忐忑之间,朱翊钺才终于开口:“我何尝不知其中困难,可若朕连个目标都没有,岂不是太过浑浑噩噩了些?” 明夜心中一跳,忽然间就不敢和他对视了。 她清楚,朱翊钺这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明夜向来有急智,情急之下,还真叫她想起来一个折中的办法。 她看向朱翊钺:“不知陛下有没有开商队的打算?” 朱翊钺一愣,然后才有些不解的道:“商队?” 明夜越想这越是个好主意,道:“对,就是商队,不知您可曾记得,江浙一代最大的海盗头子,确切来说,他其实更像一个商人,将火铳□□走私到日本,从而换取大量的金银财物,又把大明的瓷器绸缎高价卖给外国商人,赚取其中的差价,我虽然没有做过生意,可也知道,能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积累下富可敌国的财富,其中的利润可想而知。” 朱翊钺的神色突然冷冽起来,怒声道:“朕堂堂大明之主,岂可通过走私□□来中饱私囊,这无异于自掘坟墓!” 明夜道:“陛下,您也先不要着急,我这样说仅仅是举例而已,并不是真的要您去走私□□,这样当然是十分危险的行为,可就算不走私□□,单单说组成商队与国外通商的话,这其中的利益也是十分可观的,我知道您钱财方面也是有些困难的,国库那边应该也不轻松,大明的国策就注定了,不可能出现抬举商人的情况,既然如此,那您不如自己出面,做被笔生意。” 明夜想了又想,真的没人比朱翊钺更适合挑这个头了,首先他的资源很广,再者师出有名,皇帝想要组个商队,这区区小事,比起一个普通人做成这件事,实在是容易很多。 而且,一旦商队真的行程规模之后,这其中的巨大利益,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弥补国库不足的。 而一旦朱翊钺自己腰包鼓了之后,再想要改制,可就会容易许多了。 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说,都能称的上是件好事。 “陛下,今天我也仗着咱们的幼时情谊,无礼放肆一回,到现在为止,您还认为我们的火铳一定能胜过其他国家的吗?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明对于工匠一类的人才,就像武将一样,在恨多文人的眼里,向来是有些瞧不上的,当然,我要承认一点,对于这种技术性人才,那些大儒的确有嘲笑的资格,因为论对国家的贡献,一些小伎也比不上诸位大人,可现实的情况确实,嘲笑那些工匠的,却往往都是那些书读了没见天,或是考了个秀才举人,之后就以读书人洋洋自居的那种人,处处都透着一股,我是读书人我自豪,所以看不起天下人的模样,我有时候都不知道,你们得意个什么劲儿,读书人名气大,受人尊敬,可也不是你们这些人啊,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明夜苦笑:“当然,我知道我虽然这样看,但很多读书人自己却是不这样认为的,就拿我爹和我哥来说,身上也有很多读书人才有的冲毛病,清高又爱抱团,有时候根本惹不起,打一个都会招来一群的那种。” “噗嗤!”朱翊钺被她这比喻给逗笑,想想,这话到也不错,读书人向来都是打一个来一群,气势汹汹的,来彰显自己的身份不可侵犯。 良久之后,朱翊钺才悠悠感叹道:“是啊……” 之后,两人就不再说话了,在明夜出宫前,实在是没忍住,便又多嘴问了一句:“那、那个,哥哥你不会真的生气的吧……” 朱翊钺被她这种小心谨慎的小表情逗的一笑,摸摸她的头道:“你还叫我一声哥哥,我就还当你是妹妹,我的度量还没那么小。” 明夜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之后,朱翊钺看着小桌上的杯盏,拂袖一扫,全部跌落到地上,碎了一地。 然后,朱翊钺这才淡淡的吩咐道:“来人,将这些给我收拾了。” 第74章 三年 明夜出了宫之后, 脚步一直未停,直到回到家中之后, 她的心脏才急速跳动起来, 凭她对朱翊钺的了解,即便他面上变现的再和善, 可他根本骗不过她的眼睛,明夜知道, 他只是在努力的控住自己的情绪而已。 其实, 这会儿想想,自己方才的确是胆大, 也不知道她当时哪来那么大的勇气, 竟然敢不要死的跑到他面前去说那些话, 明夜小小的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呸道:“还真以为自己是玛丽苏的大女主啊,随便讲出什么话就能得来当权者的另眼相看,还觉得你这位姑娘灵魂有趣。”明夜呵呵自嘲:“有病还是应该快点治啊!” 明夜努力甩开脑子中那些不靠谱的想法, 她下定决心,以后无论如何,她都是不敢再扯这些的了。 事实证明,越是那些自作聪明, 自认不凡的人物, 往往才是最早死的那个。 明夜想,她可一定要认清自己的身份,绝不干那种费力不讨好的蠢事。 …… 李如松武举之后, 被特选入神机营,神机营作为京城三大营之一,地位毋庸置疑,而且,更是因为武器配备精良(火铳),战斗力在三大营居于首位。 李如松虽然是官二代,但他能进入神机营,还是十分出乎意料的,尤其是明睿丰,得知准女婿竟然进了神机营,那更是好不得意的吹嘘了好几天,搞的朝中不少人都知道,这货有个非常优秀的女婿。 明夜有些无奈,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年龄的增加,原本挺含蓄内敛的一个人,现在也不知怎么搞的,十分的爱显摆,且时常会做出些叫人十分无语的事情来。 值得一提的是,不知是不是老明同志认真努力的工作,得到了上司的赏识,还是他抱上的那根金大腿实在太粗壮,自周瑶和孙氏回京之后,为了跟老婆住在一起,老明同志竟然运作下来一栋宅子,至于来源,明夜只听说是最近被获抄家的一位倒霉蛋。 说来,这会儿,抄家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往往都是你抄完我之后,我就反过来去抄你,大家互相抄,等过段时间风头过了之后,重新官复原职,也并非什么新鲜事,所以,这也是明夜为什么常常感叹,在官场上混,若不拉个山头,搞点小帮派小势力之类的,还真是混不下去。 有靠山的,倒了之后有人扶,被人欺负了有人给撑腰,至于那些没后台的倒霉蛋们,没人罩着,也没人去捞,那就只能卷卷铺盖卷,然后老实的回家种地去吧。 …… 因自知把皇帝陛下给惹毛了,明夜这段时间处事极为低调,不是在家中窝着,就是去清风观陪外婆,至于周瑶,因被孙子给绊住了脚,近来又正忙于□□儿媳,到是没太多精力管明夜了。 日子,又一次回到了平静无波,而明夜的这一低调,就低调了足足三年时间。 京城之中,日日都有新的八卦发生,明夜即便长的足够漂亮到叫人耳目一新的地步,可她长时间的缩着不露面,其他的人也会慢慢的遗忘了这个人。 这三年之中,她与李如松的磨合也逐渐步入佳境,彼此间虽仍有些事情难以达成共识,但最起码,双方已经能够寻求到一个比较完善的方法来解决问题,这相比之前,已经有了足够的进步。 只不过,此时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也摆在了两人面前——是否成亲。 李如松大明夜七岁,如今早已年过弱冠,而明夜也已脱变成一名十六岁的妙龄少女,若是按着周瑶的想法,自己的姑娘就要多留几年才成,明夜为了自己小命着想,这几年对医书颇为着迷,因此连带着的,周瑶也很是懂得了女孩晚嫁的一些好处,这若放到以前,依着周瑶的脾气,那是肯定不会叫明夜早早嫁人的。 但是——,这李如松并不能等同于一般人,先不说周瑶对这个女婿极为满意,小伙人不但长的帅,还有本事,最重要的一点是对小夜儿还很好,再者,李如松可是在明夜才十多岁的时候,就一直在一旁狠刷存在感的,对于周瑶和明睿丰来说,与其说是女婿,其实也和半大儿子差不太多了,两个孩子年纪差的有点大,而李如松如今又不小了,若再继续压着不叫两人成亲,即便周瑶向来不在乎其他人呢怎么想,她也有点干不出这事来。 再有一重考量,辽东老家那位一直都装大仙的老爷子,她估摸着时间也该到了,若是此时不成亲,到时候老爷子万一去了,那小夜儿作为孙女,就还要守一年的孝,两个孩子的婚事还要再拖,那会儿,李如松都多大了? 周瑶左想右想,还是觉得两个孩子不能再拖下去了。 明睿丰是个大男人,心思也比较粗,一听到要嫁闺女,当即反应就是不行:“小夜儿才多大,不行不行,我还要再多留她几年才行。” 周瑶听了就一肚子火气,骂他:“再留,你说要留到什么时候,她今年都十六了,还要留到什么时候,难道要留成老姑娘你就高兴了!” 周瑶这一通火力,明睿丰也不自主软下了语气,有些委屈的道:“我、我这不是心疼闺女嘛……” 周瑶正是一肚子邪火没处发的时候,好不容易逮住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哼!你要是心疼闺女,就被给她找个大那么多的女婿,要是女婿年纪小点,那小夜儿不就能多陪在我身边几年!“ 原本是想着发泄,但说着说着,到像真的触碰到了伤心处,周瑶竟然哭了起来,女人的脾气就是如此,来的快去的也快,从来都没有什么理由。 见周瑶一哭,明睿丰立马就怂了,只得小意的安慰:“这、这又不是我订下的亲事,这是爹订下来的,你朝我发脾气有什么用啊……” “还不是你这个当爹的无能!” 明睿丰摸摸鼻子:“好了,是我这个当爹的无能,是我无能总成了吧……” 周瑶心里这才痛快点,也不再哭了,而是和他商量起女儿的婚事该怎么操持才行。 明睿丰:…… 反正近些日子,他是越来越害怕家里这个母老虎了,年轻的时候也挺讲道理的,真是的,现在是越来越不说理了…… 听她娘说起自己亲事,明夜没有半分女儿家该有的害羞,反倒真的和她娘商量起来的,明夜不是什么天真善良的小白兔,现在她需要做好婚后的一些规划,得要依靠娘家的能量,李如松如今人在神机营,可众所周知,武将的官职调动向来也没个准,向来都是哪里有叛乱,就被派到哪里去,明夜作为武将的妻子,是不可能跟着到处跑到的,既然这样,那么婚后住宅的选择,就显得十分重要,反正李家人也不在京城,她也无需做一些儿媳妇的需要做的事情,自然是离着娘家越近才越好,可这件事若她自己提出,日后被李家人得知,难免会留下些口舌,但由周瑶出面就不同了,而明夜如今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需要借助娘家才能办成的事,一口气全部办成,这样也好省下许多麻烦。 锦衣卫不亏是顶级特务机关,明家这边才刚商量婚事,那边宫里便来了消息,说要召明夜进宫。 周瑶没放到心里去,她知道闺女向来和宫里那位感情好,以前她还想着会不会其他的事,后来一看,两个人到真像是普通兄妹一样相处,她到也不再担心了。周瑶这几年都在忙着带宝贝孙子,对这里面的事不太了解,可明睿丰这整日在权利中心混的人物,虽然对具体内情不得而知,但却是知道闺女这三年间都在低调老实做人,没再像以前一样,三五不时就要往宫里跑的,他十分敏锐的感觉到,这种情况,并不寻常,但一来并未有什么事发生,二来,姑娘家大了,到底有些自己的秘密,他也就装作不知。 到是今日,这宫里突来的宣召,实在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几年,那位可是越发叫人摸不到头脑,这是……什么意思? 事关宝贝女儿,明睿丰实在不能不多想一些。 而明夜,她本人也有些懵逼,自从上次明夜认知到自己所犯的错误之后,就一直低调着夹着尾巴生活,而朱翊钺也像知道她的想法一样,也十分体贴的没再叫她进宫,三年的平静生活,明夜险些都忘记了两人曾经的情谊,在这个档口,叫她进宫,明夜也搞不懂他是什么想法。 不过,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明夜到不知于心慌,她了解朱翊钺,这并不是个小气记仇的人,三年强尚且不曾有所表示,三年后更不会因为这个再为难她,她想着,是不是听说自己要成亲的事,这才要见她? 实际上,这世上若说有谁了解朱翊钺,明夜是绝对能排上前三的,三年不见,他身上的气势越发叫人不可直视,在那么一瞬间,明夜甚至有了一种立即跪下的冲动,好在,她忍住了,没有太过丢人。 朱翊钺唇角微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躲了我三年,是不是我若不叫你进宫来,你就打算永远都不来了啊?” 第75章 大嫂 明夜笑笑:“怎么会呢, 有你给我撑腰,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只不过, 如果她的语气不是这么不足, 这话的可信度应该会更高些。 朱翊钺也无意为难她,示意她过来, 有些伤感:“我记得你刚来宫里的时候,才那么一小点, 想不到一转眼间都这么大了, 这世间过的可真是快啊。” 明夜低垂着头,态度恭敬又合规矩, 把对一个封建君主该有的尊重, 发挥了淋漓尽致。 朱翊钺的心口想被堵着一样, 暴躁的同时, 又有种无处发泄的无力感,最后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尴尬又紧张的氛围在两人间渐渐蔓延。 明夜心里叹了一口气, 今天叫眼前这位主动开口是不可能的了,她承认,再次见到朱翊钺,心里是隐隐有股气的, 可心里又同时清楚的意识到, 两人的身份察觉巨大,是不能以平常朋友对待的,毕竟眼前这个人, 无论他外在表现的如何,仍然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可以随时夺去她和她的家人的性命。 明夜真没那么有气节,也没那么有气性,小脾气这种东西,可以作为一些手段,但真把自己当公主,那可真是离死不远了。 明夜看他,然后开口:“干嘛啊,你叫我进宫里来,又不和我说话,今天咱们两个是要演木偶戏吗?” 朱翊钺从鼻孔中冷哼一声:“我看你不是一直挺有脾气的吗!” “有脾气那也得分对谁不是,要是被我爹知道我胆敢跟您耍脾气,回去还不把我家法伺候啊。” 不得不说,明夜这种嘴上功夫,已然练就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一句话就可以将方才略显尴尬的氛围一扫而空,两人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那种,相互之间不会顾及太多的少年时代。 当然,有这种感觉的唯有朱翊钺一个人而已,最起码明夜的精神一直都绷的死紧,从进宫的那一刻开始,就从不敢懈怠。 她在心里嘲笑自己,怪不得人都怀念小时候,人在幼时,总可以有着诸多的借口和理由,可这些优势一旦长大就不复存在。 好在,明夜并不是那种伤春悲秋的性子,眼前的这一幕虽然心里有那么点不是滋味,但也不是没有设想过,实际上,比起很多人,她能和朱翊钺处下这种关系,还不知遭多少人羡慕又嫉妒呢。 封建时代的皇权,已经是近乎无敌的状态了。 朱翊钺抬头看她,道:“我赐你县主头衔如何?” 明夜一惊,然后连忙推辞:“可别,可千万别,我这是要嫁人过日子,又不是去压人一头耍威风的,有我爹那个事儿妈,还有我娘那个挑剔劲儿,已经足够折磨人了,你要是再封我为县主,我估摸着李如松都该哭了!” 朱翊钺也被逗的失笑,然后否认道:“胡说什么,他敢!” 明夜朝他眨眨眼:“他现在也不敢啊,可听话了呢,每次见我爹的时候,都特别的恭敬,一丁点的脾气都没有的。” 生怕他不信,明夜的眼神别提有多真诚了。 一腔好意,没想到人家还不领情,朱翊钺脸上也有些挂不住,索性赌气道:“行行行,到是我多管闲事了。” “哎,别啊,谁说你多管闲事啊,这天下如今可是您的,俗话说学生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么说可不对。”明夜道:“我觉得只要有你在,李如松以后都不敢对我不好的,这才是他头顶上最锋利的一把剑,叫他时时刻刻都在警醒着,反思着,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对我不够好。” 朱翊钺斜眼看她:“你可真够贪心的。” 明夜十分光棍:“这才是人性,这天下的人谁不贪心,童生拼命要考上秀才,秀才却要挖空心思考举人,举人又为进士头疼,可这考中进士老爷了,也大小是个人物了,一个个的又都削尖了脑袋要往翰林院里挤,这些可不都是贪心的下场吗?” “你这张嘴啊,可真是厉害。” 明夜笑:“好几年都没听见我说话,今天乍一听,是不是还挺想念的?” 明夜又和他歪缠一会儿,全都是闲扯了,朱翊钺已经亲政,每日都有堆积如山的政务处理,两人根本不能像从前那样无所顾忌的胡扯闲聊了。 可朱翊钺临走时,明夜还是没忍住唠叨他:“哥哥,你可要记得劳逸结合啊,别整天把自己累个半死,每天要记得锻炼身体,这样才不容易生病,身材才是革命的本钱啊,你还有那么多的理想要去实现,还有那么多想要干的事情,一定要记得保重自己知道吗!” 朱翊钺看着她,嘴角绽出一抹会心的笑:“知道了,你回去吧好好成亲吧,以后有了委屈我给你撑腰知道吗,朕的妹妹,我看谁敢欺负!” 明夜就笑的跟个二傻子似的。 等出了宫门,明夜抬头看天,只觉浑身一片神清气爽,她想,她果然还是没学到爹身上的精髓,也永远成不了政客那样的脾性,不过所幸,她也不需要那样,她有爹有娘给撑腰,更有宫里那个大粗腿,她有这个放纵的资本。 …… 明夜回家时,正巧碰到她大嫂纪氏送闺中好友出门,明夜眼睛多尖,瞧见纪氏的眼圈像是红的,她关心的问了一句,纪氏说没事,只说刚才不小心揉的,明夜虽然不信这说辞,但也没多管闲事的心思,到是她大嫂这位朋友,明夜多嘴问了她娘几句,却不料换来周瑶一顿冷笑。 明夜心头一紧,立刻意识到了不同寻常,于是小心的凑近问道:“娘,您这是怎么了啊,难道是谁惹你生气了?是不是我哥,我帮你去教训他!” 明夜不光嘴上说说而已,而且作势就要离开,周瑶这才没好气的嗔了她一句:“行了,你也别乱猜了,是你大嫂。” 明夜乖乖的问道:“大嫂,大嫂又怎么了,她最近不是挺老实的吗?” 周瑶也不说话,就那么斜眼觑她,直到把明夜瞅的浑身发毛,险些有些受不住了,这才慢悠悠的开口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觉得我把孩子抱过来养,心里不平衡了。” 明夜是过机灵的一个人,一听这话心里就有了底,再加上之前看到的那情形,就把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也没替纪氏开脱,而是直接狐疑道:“我觉得,大嫂不像有这个智商的人。” 明夜说的一本正经,就如同做什么科学研究一样,可险些没给周瑶笑喷咯:“行了行了,我不气了不气了,你这个活宝,我可真是怕了你。” 明夜知道以她娘的脾气,是根本不屑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的,于是她便自告奋勇道:“娘,这事儿我来解决怎么样?” 明夜眼睛亮晶晶的,一派自信至极的模样。 周瑶也不至于为这事儿多生气,她气的无非也就是个儿媳,耳根子又软又没主见,随便的叫人给忽悠两句,立马认不清东西南北了,这样的性子,别说当家夫人掌家事了,就算没事,她都能给你惹出事来,怎么不叫人心里腻歪的慌,况且,周瑶也不是没管没教,却全被她当成耳旁风,周瑶这种气性的人物,怎么还肯再教导,索性自己把孙子看好了,不叫她这没成算的娘给影响了,等将来给孙子娶门好妻子,将来再把肩上的担子交托出去。 而且,因为这个儿媳妇闹出来的事,叫明睿丰也很没脸,在周瑶面前都些抬不起头来。 不过,这些都没闺女重要,见明夜这么哄她,周瑶心里早就不气了。 不过,明夜既然说要管这事,就是真的插手的,这一天天的,也不是个事儿,她如今可算是看清了,她大嫂这人,太软了不行,不然特别容易得寸进尺,但太严厉了也不行,她受不住,虽然有些棘手,明夜到不至于毫无办法,这次的事关键还在她那个朋友身上。 俗话说的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们家对纪氏的朋友并不了解,不过,这却难不倒明夜,她虽然不清楚,可这京城有人可是清楚的,锦衣卫可谓无孔不入,找他们打听点消息,即使不靠朱翊钺,单单是她这些年在宫中混下来的人面,也是足够的。 锦衣卫出马,就连你家里有几个老鼠洞都能查的一清二楚,纪氏那位朋友也自然不在话下,看着手里的消息,明夜算是心中有了数。 第二日,明夜就去见了纪氏,依着纪氏的心机,叫她对明夜敞开心扉并不是什么难事,而在她这里,更没什么事情是需要特意瞒着小姑子的,毕竟,之前明夜留给她的印象十分不赖,纪氏拉着她的手诉说着自己新的苦,无非是些孩子不在自己身边,自己将来没了依靠之类的,听这话,看来纪氏这位朋友,还真是叫她痛了一痛。 明夜没回答她,而是语重心长的和纪氏说道:“大嫂,你这是被骗了!” 语气之笃定,纪氏即使嘴上说着不信,也下意识的问为什么,于是,明夜就理所应当的开始给纪氏说一说她这位朋友的事情。 第76章 成亲 知道说的太复杂纪氏反到可能听不懂, 明夜便没绕弯子,而是直接对纪氏说, 你这位朋友有问题, 居心很不良。 纪氏的第一感觉就是不信,她道:“阿岚不是这样的人!” 明夜一脸心痛的看着纪氏道:“大嫂, 你了解我这个人,若是没有实据的话, 我会当着你的面说吗?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在人前说过是非, 若你不是我大嫂,我根本就不会插手这件事。” 明夜这一说, 纪氏心里反倒真的开始慌了。 “怎么会呢, 不会的, 阿岚和我从小就玩的好……” 明夜还是没说话, 只看着纪氏在那胡思乱想,直到她自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才重新看明夜:“小、小夜儿, 你都知道什么,能和我说一说吗?” 明夜这才“沉思”半晌,方沉痛的道:“为了大嫂,我就做这一回小人了。” 纪氏感动的眼眶都红了。 瞧见纪氏这反应, 明夜微微有些尴尬, 不过,也只有那么一瞬的时间,若想家里今后能少一些破事儿, 大嫂这边还是要解决好。 “那我问大嫂你一句话,可知这位姜夫人自己过的如何?是幸福美满,还是家中一直不得安宁?” 听明夜这样问,纪氏脸皮略有些发烫,不好意思道:“听阿岚说,她过的还好。” 明夜并没有被这样敷衍过去,继续追问道:“那这话是她自己和你说的?还是你自己打听来的呢?” “是、是阿岚自己说的。” “那大嫂你有没有确认过这话是否属实呢?” 纪氏有些着急:“这、这不就是姐妹之间的谈心而已,我哪里就至于还找人去证实……” 明夜长叹一声,道:“这样说来也没错,可是大嫂,你可知,你这是被人骗了啊,这个姜夫人根本就不像她跟你说的那般,她自己家里尚且一团遭,成日里遭到婆婆厌弃,日子一团糟,先不说她的话是对于错,这样一个连自己生活尚且处理不清的人,又如何能给别人瞎出些注意呢?” “我看,她这哪里是为你好,这分明是见你日子过的比她好,这才心中不平衡,才嘴上说着要帮你,实则却是要挑起你和家里的矛盾呢,大嫂你自己想一想,是不是自她主动找上门来之后,你就觉得生活处处都是不如意?” “这样的居心,实在是险恶至极啊!” 纪氏听了呆住,仍旧一个劲儿的说着不可能,可实际上她自己心里却是已经信了这话的。 明夜没有再停留,也没有继续说姜夫人的坏话,有些事情一定要把握住个度,太心急了效果反倒会不佳,明夜深谙这个道理。 就像明夜预料的那样,只过了不到一日,纪氏就又重新找上了她,并询问明夜这些事是从何而知的。 明夜并没打算瞒着她,直接告诉了她,她是走的锦衣卫的路子。 锦衣卫这三个字一出来,纪氏彻底傻眼,再也没了声息,京城中锦衣卫的大名无人不晓得,这个影响力已经不需要明夜再来强调什么了。 纪氏自此之后,消停了好一阵子,听说那位姜夫人再来找她时,她连人都不见了,可见是真的伤了心。 周瑶冷眼旁观,道:“希望这次她能真的长教训才好,下次耳根子不要这么软了。” 明夜没接这话,江山难改,本性难移这话,并不是说说而已的,就她大嫂这性子,来来回回都出了多少事儿,每一次她都吃教训,也知道错了,可一旦有下一次,还是会照犯不误,这种天生耳根子软没成算的性子,只能家里人多盯着一点了。 给纪氏这小尾巴扫除之后,明夜就开始进入了备嫁阶段,怎么说呢,这种感觉蛮奇怪的,每次梦醒之间,总会有那么一种不切实的感觉,明夜进入了一种略为诡异的患得患失阶段。 周瑶为她的亲事忙的不可开交,就连一向在道观清修的孙氏都回来,一起为她操持婚事。 从头到尾,明夜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眼前清明,打扮一新的李如松站到她面前为止。 这便是男士和女士之间的区别了,明夜这会儿心里正忐忑着,如今急需人的细声细语的安慰一下,好抚平些她的焦躁情绪,可李如松一个军营里长大的小伙子,平日里就没少往耳朵里灌一些有的没的,这会儿媳妇儿都娶到手了,若不是作为一番,简直就不是个男人了。 连合卺酒都没来的及喝,就啃了上来,若是一般姑娘家,连羞带怯的,可能也就是随他而去了,可明夜是个什么脾气,若论娇气她比周瑶更甚,哪里是能吃亏的性子,想也没想,直接一叫就把人踢出去了。 李如松一时不查着了道,当即闷哼一声:“你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要干什么么,你这是疯了吗?上来就啃!” 李如松也被激起了火气,往常在人前,他伏地做小也就罢了,可这床榻之间,若不给这小丫头点颜色悄悄,自己还不被她小瞧了,想到这,他心里不禁又火热起来。 李如松什么劲道,岂是明夜这种四体不勤之人可比的,当即就又被摁住了,可这次,李如松有了准备,就没那么好推开的,明夜真是被气死了!她最恨这种粗鲁的人,此时自己手脚又被制住,当即很啐了李如松一口。 可想而知,这样叫人糟心的新婚之夜,明夜真是被腻歪个够呛,她动作也够利索,就在第二日李如松美滋滋的发疯跑圈时,明夜包袱款款的回娘家去了,妈的,真当老娘是好欺负的?不干了! 明夜回到家之后,臭着一张脸,径直回了自己房间,虽然已经出嫁,但她在家中的房间还在,可家里人间她这成亲第二天就臭着脸回娘家,全家人当真是被惊了个好歹,若不是李如松多年相处下来,彼此间还算是了解,明睿丰估计这会儿早就带着人打上家门去了。 到是周瑶,忐忑着问明夜:“这到底是怎么,才刚成亲就闹脾气了?” 明夜知道她这样,家里人都跟着担心,她也没想叫家里人跟着瞎猜来猜去的乱想,索性就直说了:“他把我惹着了,我生气,也为了养养身子。” 最后一句话,明夜的脸蛋有些发红,听这话,周瑶还有哪里不知道的,立刻便问道:“小夜儿,告诉娘,你身子是不是被伤到了?” 明夜否认:“没有,就是我实在受不了这个气,我这是和他较劲呢,娘你也不用插手这事,若你和爹插手,到显得我们家仗势欺人了,反正我们两个现在还年轻,要闹还不如现在赶紧闹够了。” 周瑶叹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你这小丫头,从小主意就大,我是管不了你,既然你这么说,向来心里也是有数的,娘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事儿,也不交代你什么了,不过有一点,凡事过犹不及,明白吗?” 明夜郑重点头:“娘,你放心我不傻,明白的。” 周瑶就不说话了。 明夜并不糊涂也不傻白甜,可李如松对她这种轻松的态度,是真的惹到她了,成亲之前怎么样都行,就跟卧薪尝胆似的,而一旦成亲就原形毕露,不愿意遮掩了对吗?她相信李如松也许并不是有意为之,不过,她有不要要让李如松明白她的姿态,她很强势,也从来不会逆来顺受。 这是原则问题,她不会退一步的。 即便李如松也不行。 所以,当李如松回去之后,发现老婆跑回娘家去了,整个人都有些不对了,新婚老婆跑到娘家去,无论是吃肉问题,还是事关男人面子问题,他都要炸了。 但,为今之计,还是先要把人给接回来才行。 李如松中午便去了岳家,索性,叫他稍稍安心的事,家里的丈人岳母还是大舅哥,都没表现出对他有意见的样子,这样,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李如松好生好气的将人接回来,明夜也没有拿乔,就跟他回家去了,不过,路上两人却没有说话。 到了家之后,李如松的脸才沉下来:“说吧,你这又要干嘛?” 明夜扭头正色道:“停停停,我先打断一下,”明夜扬手道:“李如松,我要是真的想干嘛,我今天就不会跟你回来了,明白吗?” 李如松被气的喘粗气:“合着,我还该榭你才对不成?好好的,能不能不要耍耍大小姐脾气!” 明夜看向他,很理智的问道:“李如松,你这句话很有问题,你懂吗?我不是伺候人的丫头,我本来就是大小姐,有大小姐脾气是应该的,仆妇没有脾气,可我估计你也看不上。” 李如松跳脚:“你这是胡搅蛮缠,强词夺理!” “我请你凡是都要讲道理好不好,我哪里胡搅蛮缠,你可以指出来,请问,我有哪里讲错吗?我再问你,你见过朝廷大员向地方芝麻小官俯首帖耳的吗?人的脾气都是身份相当的,我不知道你是听了谁的话,或是受了谁的影响,做妻子的应该怎么样怎样才行,可这些话在我这行不通的,明白吗?我明夜在闺中时,就是个受不得气的大小姐,这点你不是第一天知道,为什么嫁给你之后,再有脾气,就成了呼叫满场,无理取闹了呢?李如松,你要记着一点,我并不依附于你,你也不要把我当成一个附庸,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 明夜直视他道:“我有底气,你别把我当成那种受气小媳妇。” 第77章 夫妻 李如松是个武人, 去战场砍人是他的专长,但是在和人吵架方面, 却实在是拿不出手, 明夜一番话,明明就气的跳脚, 可却一点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因为, 因为……他自己都觉得挺有道理的。 明夜的的能量, 绝不仅仅是作为明家女儿和周家外孙女,还有她还陛下那种关系, 他承认, 在最开始的时候, 他也吃味过, 甚至还生出过若是陛下真要抢自己未婚妻,他该如何应对,但随着他的一步步证实, 发现陛下和明夜的关系并非自己想的那样,他才渐渐放了心,也没再真的去关注过这件事,一来是安心, 二来也是不敢, 他从来都不敢心存侥幸,他能偷着看明夜写给京城那位的信,敢看一次, 却不敢两次,说到底,并非是他心胸有多宽广,还是不敢。 皇权,他从来都是不敢去违抗的。 既然,讲道理是讲不过的,李如松也用了最为常见和老套的一招,甩袖而走。 明夜见他走,面上丝毫没反应,她早就知道李如松是个什么脾气,她承认,他是个英雄,但同时,也是个直男癌,只不过在成亲前,姿态做的比较低,一直看不出来而已,对于这样的人,明夜心里也没什么看法,不是因为她脾气好,是因为在这个时代,到处都是这种类型的男人,她也根本讨厌不过来,所以,又何苦去为难自己呢? 但这却不代表,她乐意忍受这种行为,婚姻关系的男女,感情当然是要有,可她不是真正的思春少女,她能够看到婚姻被后的一些东西,也明白,很多时候婚姻是需要经营的,两人个性不容,这些也是需要磨合的,有毒疮其实并不可怕,只要挑破之后结痂就能够痊愈,也只有这样,两个人的以后才能长久。 李如松今天如此,无非是不适应而已,两个人都是天之骄子的人物,李如松可以伏低身段去哄,可在心里上,却仍是想着要高她一头,叫她依靠他,产生一种以夫为天的感觉,这并不奇怪,就拿现代的婚姻结合来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无论这个男人有多次,都能找到一个比自己还次的女人,当然这是一种玩笑的调侃,可其中却也不乏道理。 那些婚姻关系中女强而男弱的关系,不是没有,可大多在外人眼里都是男方吃软饭诸如之类的说法,明夜并没有这么崇高的理想,她求的,无非是能够和李如松平等相处,这就足够了。 说的再难听一点,人性本贱,婚姻能够保鲜的秘诀,其根本不在于她有多么漂亮,身份有多高,而是她在李如松心里能够占到多重的地位,对李如松这样一个极度骄傲的人来说,对于弱者,他或许能够怜悯,却从来都不会用正眼看他,只有那些真正成为对手的,才能够获得他的另眼相待。 明夜深谙其中道理,如今她不过就是在一步一不加重自己在李如松心中的地位。 春夏和冬夏都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乖巧的像两只鹌鹑,明夜则像个没事人一样,很是随意的去吩咐两人去忙别的。 周瑶过来后,见明夜正跟个大爷似的坐着,险些都被气笑了,指着她的头道:“你这个小祖宗,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怎么回娘家来了!” 明夜朝她娘撒娇:“诶呀,你就别管了,反正出不了什么事,你就放心吧。” 周瑶无奈叹气,她其实早就发现,这个死丫头有主意的很,她其实早就管不住了,见她这神情也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这才不在询问,转而和她说起旁的事情来。 明夜问起大嫂纪氏的情况:“大嫂还和她那位朋友有来往吗?” 周瑶摇头:“早就断了,而且还到我这来哭了一场,说是自己识人不清,”周瑶是真的叹气:“你这大嫂是个真蠢的,但人也是真的单纯,我这个当婆婆的,有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对她严厉些吧,我狠不下那个心,最重要的是也没用,可我不下狠心管教,就她这个性子,以后惹祸的时候还在后面呢,可真是把我给愁死,这都怪你爹,当初怎么给轩哥儿订了这么一门亲事。” 明夜只能安慰她娘:“大嫂人虽有些糊涂,但人不坏,这就已经比很多人都好了,这么听话的儿媳,你上哪里去找,这可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再说您现在还有宝贝孙子呢不是。” 周瑶苦笑:“就怕钟哥儿随了他娘,那我可是连哭的地方都没有了。” 明夜有些无语,但也知道和这种钻进牛角尖的中年女士是说不通这些的,道:“您这可真能想,钟哥儿出了是大嫂的孩子,就不是我哥的孩子了,再者说了,大嫂之所以有这性子,多半也是家里宠出来的,和本人天生的性情有什么关系,我就不相信,钟哥儿有您教导,他将来还能长歪了不成,”明夜十分殷勤的拍马道:“您瞧瞧我和我哥不就知道了吗,我们两个那可是现成的例子。” 明夜好一通安抚,周瑶的心情这才高兴起来,明夜心中摸了一把冷汗,她估摸着周女士这应该是进入更年期了,所以脾气有些阴晴不定,就连她爹,老明同志,这段时间也跟着受了不少埋怨。 …… 李如松早晨从明家离开,晚上就又来了,不是他想要低头,而是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新婚第二天老婆就跑回娘家去,若被人听见,还不得笑掉大牙。 再者说,他也开始这样想,他是男人,小夜儿毕竟是个姑娘家,有个小脾气什么的,是很正常的事情,做丈夫的宠着老婆,这不是应该的吗?想通这些之后,李如松就重新踏上了明家的大门,在来之前,他还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一会儿定然要做出个样子,怎么都得把人给哄回来才行。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根本没用他哄,明夜一听他表明来意,就随他一起回家了。 这么个反转,直到到家时,李如松都还是懵的,心里还忐忑的想着,小夜儿这莫不是有什么后招在等着他? 若要叫明夜来说,他这纯粹是脑补过度,她的目的是要解决夫妻之间的存在的问题,又不是为了给别人看笑话,关起家门来,这属于内部矛盾,但是内部矛盾不能影响到外界,对外,他们两个是一体,若真的传出新婚第二日她就跑回娘家睡,李如松估计就真的要出名了。 明夜一直都很清醒,她要的是里子,而不是面子,解决问题才是关键,而不是两个人闹脾气耍小性子。 李如松有些小心翼翼,问她:“你这是不生我的气啦?” 明夜自己坐到炕上,然后看着他,十分正经的道:“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生气好吗?” 李如松觉得她这是借口,并不相信:“你不生气,早晨的时候还和我耍小性子。” 李如松说着就要靠过来搂她,最为一个刚开荤的男人来说,香香软软的老婆就在眼前,能忍的住才是见的鬼。 “哎,你等等。”明夜将人推开:“我要和你澄清一点啊,我当时不生气,是因为我是在和你讲道理,那你自己说,你明白了没有,以后对我还会不会这样?” 甜软馨香的味道传入鼻间,李如松的心思早就被勾走了,这会儿哪里还顾得其他,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称是,反正,天大地大,眼前的老婆最大。 见他这个样子,明夜好气又是好笑,虽然知道她并未真的往心里去,但还是没有因为这个而拒绝他,很快的,整个房间里都充满着暧昧的空气。 第78章 出征 新婚的小夫妻, 床头吵架床尾和,彼此间的情谊浓的抹不开, 夹杂着的那点分歧, 反到像是调味,显得情谊更浓。 见小夫妻间别扭终于好了, 一直暗中关注的周瑶也终于放心,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养育小孙子上, 虽说这个儿媳, 她不甚满意,有家世弥补, 也还算接受, 把孙子教好了, 将来再给孙子好好挑个媳妇, 自己辛苦些,也就是了。 只不过,有了儿媳妇的教训, 周瑶是打定主意不再相信什么指腹为婚了,她将来的孙媳妇,必定要好好挑选一番才是,一个聪慧有担当的女主人, 对一个上升阶段的家族, 其作用是不可估量的。 也不知是明夜劝人颇有手段,或是纪家那边给纪氏好好教了一番,总之, 对儿子抱到婆婆身边养这件事,到没再因着这个闹起来,而实际情况是,照顾一个奶娃需要耗费的心力,绝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纪氏把孩子拘在身边,平常也多是丫头婆子照看,而她自己,顶多是抱一抱哄一哄,纪氏本人没有个算计,可纪家那位夫人可是个聪明人,自己养的丫头,也清楚是个什么德行,有亲家母照看着,比自己闺女更妥当,又怎么会不答应呢,再者说,亲家母是照看外孙,又不是为了挑拨母子感情,闺女什么时候都能去看,想孩子了,抱来陪着也不是个事儿,她当然要帮着把闺女左性的脾气劝过来。 婚假耗完,李如松便忙了许多,大部分时间都放到了军营里,明夜看的出来,自打进了神机营之后,李如松睡的越来越完,可眼睛却越来越明亮,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勃勃向上的生机,让他整个人有一种别样的魅力,人生再世,能有一份为之奋斗追求的事业,实在是一件幸事,明夜每天只笑咪咪的,认真听着他的规划和宏愿,之后给他多多调养身体。 头上没有婆婆和族亲,明夜的婚后生活称的上滋润,李如松为武将,母亲职位又不高,也不需要她外交,闲来无事时,明夜便给自己煮上一杯清茶,拿着一本游记或是话本,一消磨就是一整天,兴致上来,也会撸起袖子亲手做些吃食,娘家就在附近,想去便能去,这份闲情和悠然,看的周瑶都捏着她的小脸说羡慕。 明夜嘻嘻的笑,把小侄子抱过来,这小子生的肥壮,浑身的肉软软嫩嫩的,明夜狠狠亲了一口,小东西就乐的直蹦高,明夜眼睛一亮:“阿娘,这小子腿上力气真不小啊!” 那可不,周瑶目露自豪:“你娘养孩子,怎么会养不好。” “那是那是,我阿娘那是谁啊。” 周瑶听她这样没皮没脸的恭维,也噗嗤一笑,向所有的中年女士一样,对着新婚的小媳妇,周瑶也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和女婿成亲这也有些日子了,有没有动静?” 明夜撇了她娘一眼,有些无语,心里也知道,对着她娘是不能敷衍的,想了想才道:“孩子的事先不着急,我年纪还小嘛,”见周瑶目光转变,似要开口教导时,明夜忙又压低声音道:“若我猜的不错,最近应该是有些动静了,所以孩子的事,是真的不着急。” 周瑶神情一凛,人也变得锐利起来,盯的明夜头皮都有些发麻:“这样的消息,你怎么会知道?” 明夜讨饶:“阿娘,你可别误会,我并未和夫君探听朝事,这些,是我猜出来的。” 周瑶更好奇了,问她:“你怎么猜出来的?” 明夜摊开手,略无奈道:“阿娘,你莫不是忘了,我在宫里呆了多长时间,很多的事情,我靠的是对情势的判断。” 周瑶沉思片刻,神情颇是严肃的吩咐她:“你自小就聪明,有些事情不用我交代,想必心中也是有数的,今天这话,出你口,入我耳,不过,以后切不可再多嘴了,记住了没有?” 明夜也坐直身体,认真的答道:“阿娘,我明白的。” 周瑶摸摸她的头,叹一口气,心里自豪又无奈,自古父母最操心,闺女不聪明,心中挂怀,可闺女太聪明,也是叫人担心啊。 明夜猜的没错,不过月余,李如松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完,人也从开始的兴奋激动,变得沉静内敛,每次房事总是在她身上吭哧吭哧用力,事后抱着她一言不发,明夜只是默默揽着他,从不多问一句,她明白李如松眼底那是什么意思,武将的前程是以命来博,李如松从前不在乎,是没有放到心里的人,可如今方才新婚,便要奔赴战场,夫妻分隔,明夜的心就一揪一揪的疼,可她明白,这个时候绝不是撒娇痴缠的时候,李如松如今所需的是支持,他要明白一点,她永远不是他的短处。 指尖揩去眼角的泪珠,深吸一口气,明夜默默的合上双眼,呼吸逐渐平稳。 八月间,朝鲜国王遣使送来国书,言倭人来犯,请求宗主国驰援,这个消息传来,如热油中渐进一地冷水,几乎是瞬间便炸了起来,闹的最厉害的,无非是两种,一是主战,另一观点不出兵,朝堂之上本就不平静,这下子更是彻底炸了开来,双方各执一词吵做一团,开始是打嘴仗,气愤之极时,更是撸起袖子直接开干,你怼我一拳,我踢你一脚,文官的体统和尊严,根本是不存在的。 支持出兵者言,日本狼子野心,比不会满足于朝鲜一地,先拿朝鲜,之后必定会对大明亮出獠牙,既然如何都避免不了一站,与其被逼到家门口,到不如先下手为强,且到那时战场便会波及到大明,无论怎么想,都要比等日本亮出刀剑,之后再出兵讨伐要好。 而反对者则言,日本乃撮尔小国,不足为虑,即便打来我大明还会怕了不成,到时打便是,何必在没有定论时出兵,打仗便是烧钱,大明近几年各地天灾频发,白莲教农民起义,都在闹腾,国家用钱的地方有很多,此时出兵讨伐日本,实不明智。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整个朝廷吵成沸水一般,最后,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放到龙椅上的那人身上,等着皇帝给一个定论。 朱翊钺神情冷肃,在文武百官面前,终于缓缓道:“出兵。” 皇帝出口发兵,朝堂之上虽仍有反对声音,却再成不了气候,其实,许多明眼人心里都清楚,皇帝早有心思打这一仗的,早在朝鲜国书送来之前,辽东总兵便早有折子递上来,再结合进来军队里的动静,很多鼻子灵的,都嗅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来,陛下,早就有出兵之意的。 这次任由朝堂闹成一团,未必没有陛下施威的意思在,少年天子正需要在朝堂上拥有自己的声音和立场,至于一些够聪明的,就会发现,这次争吵不休的都是中下层官员,言官吵闹的最凶,而内阁里的老家伙们,谁也没有多话,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装孙子。 知道李如松即将出征的消息,明夜心中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了下来,喟叹一声,也只得接受这个结果,李如松有些凶狠的抱着她,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最后,还是明夜轻拍他的后背,道:“我家的小将军,可不是这般痴缠之人。” 李如松无奈一笑:“你啊——” 明夜踮起脚尖,把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湿润的热气在他耳边轻语:“到时,我去送你好不好?” 李如松没有出声,许久之后,才郑重的嗯了一声。 …… 既已决定出兵,整个朝堂便开始运作起来,有阁老支持,皇帝亲自拍板,没人敢在这个档口找不自在,军备粮草迅速到尾,兵力集结,犹如一柄锋利的剑,逐渐亮出了令人胆寒的戾气。 李如松明日便会到军营报道,之后不会再回家,这一夜,他像是不知餍足一般,两人闹了一场又一场,明夜本想着亲自送他的,可谁知等她真正醒来之时,早已是正午,李如松这王八蛋早就离开了。 明夜气的垂床,却也没有办法,只得揉着腰在心里骂他。 三日之后,大军开拔,明夜早早便坐着马车等在城外,看着那浩浩荡荡的军队,心里狠狠的跳了跳,其实,说是来送,但明夜也知道,这么多的人,李如松职位又不甚高,哪里能找的到呢。 明夜目送着军队渐渐离去,知道队伍尾巴消失在视野中,才轻嘘一口气,带着些豪气的道:“回城!” 明夜揉了把脸,心道关心则乱,她就不相信李如松会那么菜,她就在京城等他回来,既然心中已定,又有何可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