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一点就攻略成功了![快穿] 作者: 诸君肥肥 文案 廖如鸣是个暴躁又懒惰的人,所以当他在系统的带领下,穿梭各个世界完成攻略任务的时候…… 廖如鸣:“系统,我要放弃主线任务。” 系统:【……宿主,你的攻略进度已经90%了,确定放弃主线任务吗?】 廖如鸣:“这破进度都卡了一个月了,懒得做了!完成支线任务不是也可以算通关吗?来来来快告诉我。” 系统:【……好的,宿主。】 明明已经动心但是惨遭抛弃的攻略对象:“………………” * 1. 主攻he,随心所欲攻x无能狂怒受,廖如鸣是攻 2. 每个世界的正文从攻略进度90%的时候开始;预计四个世界,慢穿,受都是一个人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系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廖如鸣 ┃ 配角:受有好几个名字 ┃ 其它:平平无奇但懒得出奇 一句话简介:但是懒得继续了 立意:做事不能半途而废 第1章 腻了 “017,我要放弃主线任务。” 那个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听着歌的英俊青年,突然这么随便地说了一句。 他的外貌十分出众,有着白皙的皮肤与精美的五官,右眼下还有颗挺引人瞩目的泪痣。他要是坐着不动,就只是那么安安静静的听歌,看起来还真像是一个好看的瓷娃娃。 可惜的是,他那懒散的、总是带着点不耐烦的神情,以及他说话时候那种不太认真、不够专注,十分戏谑随意的口吻,让人觉得他恐怕不是一个好脾气、好相处的人。 ……实际情况也的确如此。 系统017:“……” 它的宿主是认真的吗? 现在?放弃主线任务?在他的攻略进度已经进展到了90%的时刻?然后廖如鸣打算放弃? 过去的半年里,017已经无数次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最开始,廖如鸣只是用一种开玩笑的态度说起了这个想法。但是后来,他的态度越来越暴躁、越来越认真。现在,017也不确定,他究竟是不是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 它的宿主实在是一个不可捉摸的男人。 而此刻,廖如鸣又一次说:“我说了,我要放弃这个主线任务。” 017犹犹豫豫地说:“但是宿主,你的主线任务已经进展到了90%……” “是啊,90%。”廖如鸣突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他说,“这百分之九十的进度都他妈维持了半年了!” 说着,廖如鸣不禁觉得自己拳头硬了。 纪知淮——他那位攻略对象——在半年前,对他的爱慕值就已经达到了90%。这是廖如鸣花了两年半的时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主线任务进度。 但是,在进度达到90%之后的半年里,不管廖如鸣怎么做,怎样深情告白、无微不至,那个该死的、高冷的、寡言的,被粉丝们奉为歌神的男人,就是不给他提升一丁点儿的爱慕值! 廖如鸣的确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比如说,纪知淮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小秘密?或者纪知淮的过去还隐藏着什么心理阴影? 但是他查来查去,也从纪知淮那里旁敲侧击了很久,仍旧没有得到任何的答案。纪知淮看起来已经对他敞开心扉了,已经给了他百分之一百的爱了。 这个高冷的男人会对廖如鸣展现出独一无二的,带着一种他与生俱来的冷感的温柔与体贴。有时候廖如鸣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成为纪知淮一生的伴侣。 但是—— 廖如鸣愤慨地说:“那还有最后的10%在哪里啊啊啊!!” 作为一个强迫症,廖如鸣都快怀疑人生了。 一边看着纪知淮这个狗男人一如既往地高冷平静淡漠,一边感受到偶尔纪知淮带给他的温柔和爱意,一边听着017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提醒他爱慕值没有出错…… ……所以这最后的10%究竟是怎么回事? 廖如鸣似乎应该继续去追寻一个答案和一个真相。过去的半年里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然而他已经现在烦了。 毕竟他是一个既完美主义且强迫症,但是又得过且过、懒散度日的男人。 他对017说:“你之前跟我说过,完成支线任务也可以算是通关,只不过还是得继续玩下去,而不是离开游戏……那我通关这个世界再去下个世界试试,总可以吧?” 017欲言又止。 它想,它的宿主哪来这么大勇气,认为自己到了下一个小世界就一定能通关主线任务呢?至少,廖如鸣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纪知淮那最后10%的爱慕值,究竟卡在了哪里。 但是廖如鸣是一个不太有耐心的人。对于他来说,一个游戏,如果有即时反馈的机制,那么他是可以开开心心玩下去的。 做了一个什么操作,他就收获了一个什么东西。这种感觉会让他觉得非常愉快,就像春天种下一颗种子秋天收获一堆粮食一样,这样的生活显而易见地是有盼头的。但是像现在这样,他就觉得自己就快完蛋了。 他卡关了——并且还是找不到游戏攻略的卡关。 廖如鸣曾经冷笑着对017吐槽,他说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死档了。进不得、退不得,每天就看着纪知淮的那张脸自我折磨和自我怀疑。 所以017那个时候就认为,廖如鸣估计撑不了多久。 然而他还是坚持了半年。 半年的时间。这可不是游戏中的半个小时,而是真正意义上,在某个小世界里度过了半年的时光。廖如鸣在这半年时光里尝试了种种办法。 然而还是一无所获。 对于廖如鸣这样一个暴躁、随心所欲、三分钟热度的人来说,这样的表现让017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它以为它的宿主会在第一次说出要放弃主线任务的时候,就真的选择放弃;虽然那个时候,廖如鸣的口吻显得十分随心所欲,让人难以明白他究竟是否是认真的。 不过017又觉得,像廖如鸣这样,因为一个攻略任务达不到完美的完成度就要放弃,反而更加不可思议一些。 其实这个游戏并不要求完美通关。 像廖如鸣与纪知淮现在的状态,只要他们能够和和美美地相守一生,那么廖如鸣也就可以通关游戏了……尽管不是100%的任务完成度。 但是如果廖如鸣放弃了主线任务,选择完成支线任务,那么廖如鸣就还得继续去其他的小世界,努力完成游戏的主线任务,才可以结束这一次漫长的游戏旅程。 ……这个游戏只是让这个时代的一些玩家来体验生活罢了,不是真的要折磨他们。游戏的要求并不高。 很多年以前,他们这个时代的先进科技发现了所谓的“第二宇宙”,不过这样的第二宇宙并不是与他们所在的第一宇宙完全平行、等同的一个宇宙。 第二宇宙更像是漂浮在第一宇宙中的,一个又一个隐形的小泡泡。人们将这些小泡泡称呼为“小世界”。这些小世界中也生活着一些人。 但是,那更像是来自不明时光的一些缩影、相片。他们只是活在第一宇宙的影子里面。 于是,当科学家们开发出进入第二宇宙的办法之后,这些泡泡就更多地成为了人们游戏的地点。 不过人们进入第二宇宙的行为,对这些泡泡也产生了某种特殊的影响。当有人进入这个泡泡,小世界就会自动诞生一个附属泡泡,复制原本小世界中的一切。 玩家们的一切行为都发生在这个附属泡泡中,而不会改变原始泡泡中发生的事情。 人们对这个奇特的现象啧啧称赞,认为这算得上是第二宇宙的自我保护行为。 时至今日,人们进入第二宇宙游玩的现象已经成为了常态。有去旅游、观赏美景的,有去享乐、放松身心的,有去冒险、追求刺激的。 当然,也有来第二宇宙谈恋爱的。 人们现在将第二宇宙看作是一个巨大的游戏世界。而现实世界中无法追求到爱情的玩家们,自然选择去往游戏世界追求起心上人。 ……017十分怀疑廖如鸣在现实世界谈不了恋爱,是因为他这个性格。 他实在是一个不太好相处的人,过分的随心所欲。他的确在对某件事情上心的时候,会非常的认真与专注,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他就失去了这种乐趣。 017认为,如果这个小世界不是一个游戏的话,那么廖如鸣也不可能认真这么久。他对于游戏似乎有一种特别的热衷。 但是他也的确准备放弃了。 此刻,017想到那个外表高冷,但其实的确已经对廖如鸣情根深种的男人,这个世界的“歌神”,心中不由得对其产生了一点怜悯。 即便是017,这个时候都免不了去想,那最后的10%,究竟是遗落在了哪里?为什么会卡这么久?难道廖如鸣还有什么忽略的地方吗? 017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它只是这个游戏的辅助系统,一个游戏助手,更像是游戏的客服。当廖如鸣呼唤它的编号,它就会出现;其他时候,它也不知道廖如鸣做了些什么事情。 它经常出现在廖如鸣的身边,是因为廖如鸣总是喜欢和它聊天。 ……廖如鸣就是一个絮絮叨叨、不喜欢寂寞的人。即便他现在一个人呆在经纪公司的休息室里,他也要用手机外放着歌曲,而不是静默地坐着。 他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 而017是这个游戏世界中,唯一一个知道他只是一个玩家的人。这个小世界实在是太真实了,有时候廖如鸣真的觉得自己就是穿越到了一个真实的世界之中。 ……然后被这10%的游戏进度折磨。 廖如鸣再一次发出一声冷笑,然后躺回了沙发里。这间休息室是独属于他的,只有他有休息室的钥匙。他经常来这个地方摸鱼。 这地方甚至摆了廖如鸣喜欢的一个小音响,就是为了让他在这里摸鱼的时候能够听听歌。 廖如鸣瞪着面前这个只有他看得见的小光球,磨了磨后槽牙,咬牙切齿地说:“最后说一次,我真的要放弃这个该死的主线任务!” 017还是想劝,但是廖如鸣又说:“反正我已经向老刘递交辞呈了。” 老刘——刘烁。他是纪知淮所在“远大”经纪公司的老板,也是廖如鸣在这个小世界中身份的好哥们。廖如鸣就是纪知淮的经纪人。 过去三年,就是廖如鸣亲手将纪知淮带到了这个世界娱乐圈“歌神”的地位。 现在017算是彻底明白了廖如鸣的决心。他居然已经在017不知道的时候,辞掉了纪知淮经纪人的职务。 017便说:“那好吧,宿主。确认放弃主线任务。现在我来跟你说一下支线任务……” “不急不急。” 闻言,廖如鸣眉开眼笑地挥了挥手。 他正听着歌,这首歌就是纪知淮的成名曲。这么多年来,廖如鸣的歌单一直都是纪知淮的那些歌曲。伴奏或者有人声的,循环着听。 此时,廖如鸣干脆利落地换了一首别的歌。 017好奇地问:“不继续听了吗?” 廖如鸣笑了一声,耸耸肩:“这首歌已经听腻了。” 与此同时,廖如鸣所在公司休息室的门外,一个男人步履匆匆地走过来。 那就是纪知淮。廖如鸣的攻略对象,以及,这个世界璀璨夺目的大明星。 他长得十分俊美,容貌气质皆为上乘,尤其是他通身高冷、漠然的气质,简直像是个不通人情的神祇,高高在上地俯瞰着人世间。 光从他的外表来看,纪知淮符合人们对大明星的一切想象。他还拥有无与伦比的歌喉,足以让无数粉丝为之痴迷。 不过这个时候,更加引人注意的,仍旧是他脸上急迫、不安的神情。 纪知淮听闻了廖如鸣辞职的事情,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匆忙而焦虑地来寻找廖如鸣。他打听到有人看到廖如鸣来到这间休息室,便也来到了这里。 靠近门口,他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音乐声。这让他安心了一点。 ……起码,廖如鸣并没有对他的音乐感到腻烦。 纪知淮将自己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在心中想着等会儿要说点什么。他犹豫了许久,然后准备开门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门内的音乐声突然变了,变得十分陌生。 然后他听见一个懒洋洋的,带着一如既往的、他喜欢的那种笑意的声音。那个声音说:“……这首歌已经听腻了。” 于是,纪知淮的手指僵在了那里。 第2章 不行 纪知淮静静地站在廖如鸣休息室的门前,垂下眼睫,神色不明。 他向来是一个很冷漠、深沉的人。如果不是他拥有一把美妙、动人的歌喉,那恐怕很少能有人喜欢他,尽管他的容貌确实十分出色。 有时候远大经纪的员工在背后谈起这位“歌神”,都会提及他性格上的冷淡。 纪知淮差不多已经在远大经纪待了四五年,虽说并不怎么来公司,但是他遇到那些熟识的员工,也仅仅只是冷漠地点一点头,从来不会热络地打招呼。 更加离奇的是,很多人甚至没有纪知淮的联系方式。他们仅仅只是通过纪知淮的经纪人,廖如鸣,来联系这位鼎鼎有名的歌手。 而提到廖如鸣,情况就显得更加微妙了。 三年之前,廖如鸣空降为纪知淮的经纪人。当时纪知淮就已经是娱乐圈内有一定名气的歌手了,发过专辑,也给一些知名的电影电视剧唱过主题曲或是插曲。 远大经纪是刘烁自己开的公司,廖如鸣也投了一部分钱进去,不过少有人知道后面这件事情。远大经纪的员工都以为刘烁就是这家公司的大老板。 因此,那时人们关于廖如鸣与刘烁关系的猜测甚嚣尘上。所有人都认为廖如鸣是关系户,又或者纪知淮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让这个年轻到不可思议的青年来当他的经纪人。 然而时至今日,这样的风评却来了一个彻底的逆转。 人们认可了廖如鸣这三年来的工作成果,认为廖如鸣的确给纪知淮的事业带来了巨大的发展——无论如何,那些热门的资源,以及纪知淮这三年来地位与名气的上升,总归是肉眼可见的。 此外,他们更是对廖如鸣对纪知淮那种,三年如一日的亲热劲儿感到不可思议。 他们暗地里谈论着这两个男人的亲近关系。在纪知淮的粉丝群体中,也不乏对于他们关系的猜测,甚至有人在嗑CP。 然而即便是嗑CP,粉丝们也只是嗑廖如鸣对纪知淮的箭头。似乎没有人认为,纪知淮真的喜欢廖如鸣。 有一些粉丝,甚至认为纪知淮看起来像是一块捂不化的冰块。 现在,这块冰好像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他听见休息室里,那首陌生的歌曲。他想,似乎是在哪里听过……不过那终究是陌生的。并不是他的歌。 他知道廖如鸣多年如一日地聆听着他的歌,那总是隐隐让纪知淮感到窃喜。 但是,现在……现在……他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廖如鸣会去听这首歌?为什么不再继续听他的歌了? ……腻了? 这也是他辞去经纪人工作的原因吗? 纪知淮有些不敢相信。 这么多年来,在廖如鸣的帮助与努力之下,纪知淮已经发表了几十首歌曲,其中较为知名的几首已经为纪知淮收获了国内乃至于国际上的声誉。 最开始,廖如鸣听他的歌,是基于经纪人的职责。 不过纪知淮仍旧记得廖如鸣笑眯眯地对他说,“但是我的阿淮唱歌真的很好听啊。所以我喜欢你——的歌。” 纪知淮仍旧记得当时那种心情。他想他唱的每一首歌,都是为了廖如鸣,都是为了让他听见。 ……现在廖如鸣觉得腻了吗? 纪知淮的再一次轻轻颤抖了一下,就好像一种冰冷、残酷的东西蹿遍了他的全身。他几乎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就好像他每一次录歌、每一次唱歌之前做的那样。 然后他缓慢地敲了敲门。 廖如鸣抬起眼睛,懒洋洋地问:“谁啊?” 门外没有声音,不过廖如鸣猜到了来者是谁。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人会来找他。他便说:“进来吧。” 在纪知淮进来之前,017就消失了。消失之前它忧虑地看了看廖如鸣,总觉得这位随心所欲的宿主会做出一些令人为难的事情。 ……017再一次对纪知淮升起了怜悯的情绪。 廖如鸣只是在玩一个游戏,但是纪知淮却真的动心了。而017并不知道这一切会怎么收场。作为局外人,它总觉得事情不会如同廖如鸣想象中那样发展。 ……难道廖如鸣想要离开,纪知淮就愿意让他离开吗? 要是让廖如鸣知道017杞人忧天的想法,那么廖如鸣必定用那种嘲讽的语气,说出他惯常说的那句话,“017,蠢兮兮。” 他还说他迟早有一天在这六个字后面再加一段,凑足一句顺口溜。 可把017气坏了。 可是又没法和廖如鸣发脾气,这人就是这样,嘻嘻哈哈,少见他认真的时候。要是017也去嘲讽他,他说不定还挺乐意地就接受了。 ……再者,看见廖如鸣那张脸,017多大的火气也消掉了。 人长得好看总是会有优势的,起码廖如鸣就是如此。他长了一张英俊而开朗的脸蛋,光看脸,或许所有人都觉得他就是一个脾气好的青年。 然而谁知道他私底下如此懒散、暴躁而嘲讽脸呢? 连纪知淮都不知道。 廖如鸣总是在纪知淮面前装得体贴入微、温柔而宽容。有时候017都觉得莫名其妙,明明这样的性格与廖如鸣本性如此不符,为什么要故意伪装,不难受吗? 而廖如鸣却说,这才有游戏的乐趣。 017心想,或许这只是戏弄人的乐趣吧。 这只是017心里想想。廖如鸣是他的客户,而游戏中小世界的这些人,从来没有人在意过。 至于纪知淮——017也只能偷偷怜悯他。 此刻,纪知淮走进了休息室里。 他的面孔上仍旧是那副高冷、淡漠的表情,这样的表情似乎已经钉死在了他的脸上,让廖如鸣颇为不爽地皱了皱眉。 017或许有一个想法是正确的,廖如鸣的确多多少少有一种戏弄人的想法。因为他想看到纪知淮为了他而改变表情,改变这种似乎与生俱来的冷漠与平淡。 不过…… 廖如鸣尝试了三年。在这三年中,他未尝没有付出感情。为了纪知淮这个人,以及他的事业,廖如鸣也已经付出了巨大的精力。 然而他能够获得的,似乎仍旧只是纪知淮那吝啬的、偶尔出现的温柔与柔软。 想到这里,廖如鸣不禁惫懒地叹了一口气。 纪知淮还没有说话,廖如鸣就先说:“我已经和老刘辞职了,你听说了吧?” 纪知淮怔了一下,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点了点头。他仍旧没有说话,有一次似乎是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是下一秒仍旧是保持了沉默。 不过廖如鸣并没有注意到。 他低头摆弄着手机,关了音乐,然后站起来,准备与纪知淮告别。 这个时候,音乐声停了,纪知淮终于说:“你不听我的歌了吗?” 他的声音非常有特色,带着一种仿佛来自深海的悠远与沙哑。有一段时间廖如鸣总是失眠,他就让纪知淮在他耳边说话、唱歌,哄着他睡觉。 也就是那么一会儿,廖如鸣才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确是主线任务进度已经90%的那个家伙,而不是公事公办到不近人情的歌神。 ……他总是很难从纪知淮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什么柔情。 虽说这家伙确实是比较冷淡的一个人,但是正常人谈起恋爱来也不应该是这样吧? 廖如鸣心中多少有些愤慨地想。 不过……他们甚至都没有确立过恋爱关系。所以现在,廖如鸣也只是说,他辞职了,而不说分手。 想到这里,廖如鸣不禁更加觉得无趣。任谁对某个人一头热了三年,却还得不到任何名分、回应,都会觉得心灰意冷。 廖如鸣便说:“不听了。”他说,“我要辞职了。阿淮,我不需要再听你的歌了。” 纪知淮沉默着。 他有一些想说的话,但是却总是说不出口。他那得天独厚的嗓子似乎已经失效了。 他想,为什么不需要?你不是——你不是喜欢吗? 纪知淮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廖如鸣为什么在一夕之间改变了态度。就在一天之前,他们还在准备纪知淮的演唱会。 纪知淮还记得他在练歌的时候,他在录音棚,而廖如鸣就站在不远处,隔着玻璃,静静地,眸中含着笑意,看着他。 ……那时候还是一切正常的。那个时候纪知淮还觉得廖如鸣是爱着他的。 但是现在……纪知淮却不敢去看廖如鸣的眼睛了。 他生怕看到一些令他不安、恐惧的东西。 而廖如鸣已经收拾好了他在这个休息室里留下的一切东西。零食、抽纸,都被他随手归置在角落。他或许还会回来,或许不会再回来了。 他走过纪知淮,准备离开。但是这个时候,纪知淮却猛地伸出手,拉住了他。 纪知淮艰难地说:“等……等等。” 廖如鸣奇怪地看着他。 纪知淮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这个寡言的男人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最后,他突然倾身吻住了廖如鸣。 廖如鸣微微皱眉,但是没有表现出抗拒。他只是不为所动地任由纪知淮亲吻、□□他的嘴唇。 纪知淮的动作实在是生涩得可以,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他们这么多年来第二个吻。 ……廖如鸣意识到这一点,一瞬间啼笑皆非。三年来他们始终维持着一种相敬如宾的距离。一年之前廖如鸣亲了纪知淮,这让他的攻略进度从80%上升到了85%。 然而就仅此而已了。仅此而已。 在那个亲吻之后,纪知淮对他的态度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就好像那个亲吻压根就不存在一样,就好像那只是纪知淮获得全球音乐殿堂级大奖“斯卡拉奖”之后,两人一时间情绪激动才做出来的举动罢了。 就像是一些运动员在获得冠军之后的激情庆祝。仅此而已。 ……所以廖如鸣真的觉得自己挺委屈的。他和纪知淮这算是什么关系? 廖如鸣就这样睁着眼睛,平静而冷漠,直到纪知淮再也无法继续这个亲吻。 廖如鸣感受到纪知淮的嘴唇似乎在轻微地颤抖着。他的脑海中漫无目的地想着一些什么事情,但是最终他轻轻推开了纪知淮,顺手好心地拍了拍纪知淮的肩膀。 他说:“明天我去家里拿东西。也可能是后天,毕竟我得先找到房子。” 他们现在是同居的状态。然而并不是睡一张床的那种。一开始廖如鸣搬过去只是因为他是纪知淮的经纪人,那段时间他们十分忙碌,所以不得不如此,节省时间。 再往后,廖如鸣也懒得搬走了。同居室友的关系让他更好地攻略纪知淮。 不过现在嘛…… 廖如鸣轻松地说:“或者你什么时候不在家?我可以趁那个时候去。” “我……”纪知淮的目光中仍旧带着些许的茫然和不知所措,他站在那儿,似乎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廖如鸣只是通知他这一切,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廖如鸣不解地挑眉:“嗯?” “……我知道了。” 纪知淮垂下了眼睛。他的侧脸仍旧带着一种廖如鸣喜爱的那种俊美、漂亮而利落的线条,廖如鸣有时候觉得纪知淮长得实在是非常符合他的审美。 廖如鸣十分坦荡地多欣赏了几眼,心中不由得遗憾,自己未来恐怕只能在网络上看到纪知淮这张脸了,而不是现在这样的距离。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廖如鸣看了一眼,疑惑地自言自语:“老刘找我?”他哼笑一声,轻声嘀咕,“不会又想让我去带别人吧?” 刘烁一直这么希望。廖如鸣已经把纪知淮带到了这个高度,理应功成身退,去带一下公司其他的艺人。 不过刘烁知道廖如鸣与纪知淮的关系,起码他知道廖如鸣对纪知淮的一头热,所以只是提了一嘴,没有多说。 但是现在廖如鸣似乎与纪知淮崩了,所以刘烁或许又蠢蠢欲动起来。 廖如鸣也没有继续猜测。他与纪知淮告别,然后离开。 纪知淮下意识跟着他走了两步,然后停下,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他想,廖如鸣要去带别人吗? ……不行……不行…… 这不行! 第3章 综艺 刘烁家和廖如鸣家是世交,所以在这个小世界的设定中,廖如鸣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刘烁,两人一直都是朋友。 大学毕业之后,刘烁创立远大经纪。 基于他们一直以来的友谊,当时还在上大学的廖如鸣听闻此事,就支持了一下自己的好兄弟。 经过了这些年的发展,靠着砸钱与长辈的人脉,远大经纪在娱乐圈也闯出了自己的一番天地。 当然,主要还是靠着纪知淮这位娱乐圈公认的歌神。 小公司与大明星,多多少少会带来一些争议。外界总有些流言蜚语,要么说纪知淮打算和远大经纪解约,要么说远大经纪苛待纪知淮。 然而纪知淮对外从未评价过自己的经纪公司。一方面他性情冷淡,另外一方面,廖如鸣自得地认为还是有他的一部分原因在的。 ……虽然他说的是以前。 现在他单方面和纪知淮闹崩,谁也不知道纪知淮会有什么打算。 除却纪知淮,现在远大经纪也有涉足一些影视、综艺等方面的工作,但仍旧在起步阶段。 刘烁的办公室在公司的顶楼。 廖如鸣敲门走进刘烁的办公室,随意地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问:“找我什么事情?” 刘烁是个年近三十、略微发福秃顶的男人。他为了远大经纪的发展可谓是殚精竭虑,成功为自己的小肚腩、后移的发际线做出了巨大的努力。 他冲着廖如鸣笑了一下,然后先是关心了一下廖如鸣的情感状况:“所以你真的和纪知淮分手了?” “……你八卦个什么劲儿?”廖如鸣无语,“而且,我和他就没在一起过。” 刘烁露出了有些微妙的情绪,大概介于“我朋友真惨”和“吃到瓜了有点激动”之间。 他问:“你们都同居了两年多了,这还叫没在一起?” 廖如鸣冷笑了一声。 刘烁瞧了他一会儿,然后说:“你看吧,我就说你得在纪知淮面前暴露本性。你在他面前装成那样,有什么意思呢?” 廖如鸣不笑了,他皱眉瞪了刘烁一会儿,然后说:“你是我的好哥们吗?” 刘烁这才说:“唉,好哥们儿,别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你看咱们歌神,像是会谈恋爱的性子吗?” “别说这事儿了。”廖如鸣不想和刘烁就这件事情继续谈论下去,“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情?” 刘烁是个有妻有子的事业狂。他不太明白廖如鸣和纪知淮之间究竟是什么问题……其实廖如鸣自己也不太明白。他总觉得纪知淮游离在他的世界之外。 ……又或者他从没有进入到纪知淮的世界之中。 廖如鸣走神了片刻,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纪知淮时候的情景。那已经是三年之前的事情了,他刚刚来到这个小世界,踌躇满志,想要尽快解决这个男人然后离开游戏。 ……然后就耗费了三年。 三年之前,他作为经纪人与纪知淮见面。 他看到纪知淮的时候,信誓旦旦地对017说,这男人一看就很纯情,外冷内热的那种,直球对付这种人准没错。 所以廖如鸣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对纪知淮的喜欢与爱意。他一直表现得很坦荡,而纪知淮……起码在某一刻,似乎真的被他打动了。 廖如鸣能确认这一点。 但是…… 那该死的、最后的10%的进度。 廖如鸣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错了。总不可能是因为他们还不够亲密? 然而纪知淮如此高冷、寡淡的一个人,似乎也绝不可能追求那种身体上的欢愉。他们还曾经就这件事情讨论过,纪知淮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说他更加喜欢心灵上的契合。 那么好了,心灵——那他们的心灵也还是错开了那10%?? 强迫症如廖如鸣,这10%差不多已经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不解决掉,他就无法平和地面对纪知淮。 然而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现在他打算放过自己、放过纪知淮。 继续纠缠下去,或许会伤人伤己。 想着,廖如鸣便懒散地揉了揉眼睛。 刘烁吐槽他说:“你又揉眼睛,你这是仗着纪知淮不在是吗?” 纪知淮如果在,那必定会沉默地走过来,拉开廖如鸣的手。他在这件事情上似乎十分的执着,坚决不让廖如鸣去揉眼睛。 或许这是因为纪知淮比较看重廖如鸣的健康? 廖如鸣笑了一声,他说:“那以后纪知淮可再也管不了我了。” 刘烁看了他一会儿,想说点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放过了自己这个年轻的朋友。 刘烁十分忧郁地想,他刘烁,29岁。廖如鸣,26岁。纪知淮,28岁。他们三个人的年纪明明没有差太多,但是…… 老刘哀怨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腩,还有发际线。随后,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放下了手。 再之后,他自鸣得意地想,那他老婆孩子都有了,生活幸福美满,再看看廖如鸣和纪知淮……啧啧啧,啧啧啧。 刘烁默默摇了摇头,然后说起了正事:“有个综艺,邀请你了。” “综艺?”廖如鸣怔了一下,他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邀请我??” 刘烁点了点头:“正好你现在失恋了,不如去看看?是去小山村里体验生活。” “我没失恋。”廖如鸣先是反驳了一句,然后才说,“策划案拿来看看。” 刘烁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廖如鸣。随后,他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背对廖如鸣。 廖如鸣静静地翻阅了一秒钟,然后啪地一声把文件扔到了办公桌上,气不打一处来:“老刘!亏你还是我兄弟!你居然要我和纪知淮一起上综艺,你安的什么心!” 刘烁咳嗽了一声,小声嘀咕:“赚钱的心。” 廖如鸣深吸一口气。 刘烁连忙说:“你知道外界一直在猜测你和纪知淮的关系。” 廖如鸣本来想说什么,但是又停顿了一下。 “所以趁这个节目,你可以向观众们澄清。”刘烁说,“证明你和纪知淮确实没什么关系。” 廖如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说:“说真话。” 刘烁长叹一口气:“原本要去这个节目的艺人,最近在闹着解约。” 远大经纪有廖如鸣的股份,于是他也认真起来:“谁?” “……曲婉婉。” “那个想和纪知淮炒绯闻然后被我拒绝的女演员?” “……是的。”刘烁干笑了一下,“你还记得啊。” 廖如鸣摸着下巴,心想,其实他挺感谢曲婉婉的,要不是她,他的攻略进度也没法从88%上升到90%……可惜的就是,之后他的攻略进度就停滞了。 刘烁还在解释:“曲婉婉之前就因为那件事情一直记恨,这次大概是因为听说纪知淮要上这个节目,还是想要炒绯闻,所以就要了这个资源。 “……她之前演了一部偶像剧,反响不错。有别的公司来挖人了,还给了一个上星综艺的资源,她就准备离开了。 “所以……我手头这个综艺,不就尴尬了吗?再过一个礼拜就要开始拍摄了,这可怎么办……所以这不就想到了你。” 刘烁手上的这个综艺名为《平凡山村的一天》,是远大经纪自制的综艺,算是远大经纪对综艺项目的试水。不过,远大经纪仍旧对此抱有一定的希望,所以才邀请了纪知淮前来拍摄。 但是除却纪知淮,也就没有其他知名的艺人愿意参加了。谁愿意来这个看起来就毫无前景的综艺呢? 而远大公司内部其他的艺人又无法临时安排出档期,所以刘烁就不得不找到了廖如鸣。 想到这里,廖如鸣突然敏锐地反问:“所以你之前说,有个综艺邀请我——意思是你邀请我?” “是啊是啊,兄弟给个面子。”刘烁有点尴尬地笑着,“我本来今天想跟你说的,但是没想到你居然要辞职……” 本来好好的纪知淮和他的经纪人一起上节目,炒作个知遇之恩没问题吧?再暗戳戳拉个CP撒撒糖没问题吧?这可是真糖啊! 结果现在好了…… 老刘只能开动脑筋,心想,是炒作纪知淮忘恩负义比较好,还是炒作旧情人破镜重圆比较好? 廖如鸣并不知道他的“好兄弟”准备怎么坑他。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让我想想。” 去参加这个综艺就意味着他又得和纪知淮接触了。廖如鸣有点抗拒,但是这似乎是最后的,调查那10%的真相的机会了。 他仍旧觉得这事情太碍眼了。 尽管廖如鸣已经放弃了主线任务,但是他仍旧可以从017那边获得爱慕值的变化。 ……现在仍旧是那个碍眼的90%,当然。 所以廖如鸣仍旧不死心地想要弄个明白。主线任务他的确已经放弃了,但是起码他还能搞清楚真相。 或许这一次综艺就是这个契机。 而且,刚才在休息室的时候,纪知淮主动亲吻他,让廖如鸣感到十分微妙的情绪。他想,纪知淮似乎也并不是不为所动? 廖如鸣多多少少有一点小小的得意。 他沉思了片刻,将那份综艺策划案收好,然后对着刘烁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对了,我记得你是不是在西城区有一套房子?”廖如鸣问,“你跟我炫耀过,装修好了还没去住过?” “是啊。”刘烁奇怪地说,“本来是想当单身公寓的,结果和我老婆结婚了,那自然就去住婚房了。怎么?” “借我住两天。我得从纪知淮那边搬出来,然后慢慢找房子。” 刘烁明白过来,爽快地说:“没问题。密码是0177,回头你自己把指纹输进去就好,然后改个密码。具体的地址我一会儿发你。那房子定期有人去打扫的,放心住!” “谢了兄弟。”廖如鸣对他说,“明天我回复你综艺的事情。” 之后,廖如鸣不再打扰他工作,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径直去看了看刘烁借给他的房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廖如鸣在这座城市中并没有自己的房子。搬去和纪知淮同居之前,他一直是住在一家高级酒店中。后来习惯了纪知淮的住处,就这么过了两年。 因为纪知淮的职业问题,所以他们真正在那栋房子里住的日子也没有太久。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奔波在外,住在酒店里。 不过现在,既然廖如鸣已经辞职了,那么他就打算从纪知淮那儿搬出来,让自己闲下来一段时间。正好去研究一下017说的支线任务。 当然在此之前,他还得搬家。 隔天下午,他想着现在纪知淮应该是在公司练歌、准备两个月之后的演唱会,所以就去往了纪知淮的房子,准备看看自己要带走多少东西。 他以为纪知淮不在家,就刷了指纹进门,结果进去之后才发现,纪知淮就直愣愣地坐在沙发上。 两个人眼睛对上。廖如鸣立刻就后悔了。 他来之前为什么不打听一下纪知淮的去向! 第4章 气炸 “下午好。你在家?”廖如鸣有些意外地和纪知淮打了个招呼,他问,“你今天没有去练歌吗?” 纪知淮站了起来。这个男人就这么静静地站了片刻,也没有回应廖如鸣的问好,也没有回答廖如鸣的问题。隔了一会儿,他才说:“我和公司请假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干涩与沙哑,就像是一晚上没睡。如果廖如鸣还是纪知淮的经纪人,那么这个时候他就应该着急地请求纪知淮好好保护他的嗓子。 这是得天独厚的东西,也是远大经纪的聚宝盆。 以往纪知淮的声音稍微出现一点问题,不说廖如鸣,刘烁也都会大呼小叫,生怕这位歌神出了什么问题——损失的金钱是一回事,说不定纪知淮的疯狂粉丝又会认为远大经纪如何苛待他。 所以廖如鸣总是非常注意纪知淮的嗓子。 他会递给纪知淮温热的白开水。不让他吃辣,不让他感冒。 当廖如鸣觉得纪知淮不让他揉眼睛是多管闲事的时候,他自己其实也这样对待着纪知淮。 有时候,他自己都困惑,这种关怀是因为纪知淮是他的攻略对象,还是说廖如鸣比较敬职敬责,还是说…… 他真的对这个冷漠的男人动心了呢? ……这个问题令廖如鸣自己也无法回答。 他来到这个游戏仅仅只是为了找乐子。但是找乐子可不是要把自己赔进去。第二宇宙中的人们是虚假的影子。 廖如鸣垂了垂眼睛,然后干巴巴地说:“这样。” 他们之间冷场了片刻。 纪知淮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他似乎是想对廖如鸣说点什么,但是最终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他想,昨天廖如鸣去找刘烁,真的是要带公司其他的艺人了吗? 他没从其他人那儿听来风声,可实际上,纪知淮也知道自己在公司里不认识多少人。他没有什么消息来源。 ……他想问问廖如鸣,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可是当他看到廖如鸣的面孔,当他看到这个青年就像是平常那样,站在玄关的时候,他又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无论廖如鸣离开他之后想要去做什么,那都是之后的事情。纪知淮现在只在意的是,廖如鸣的确要离开他了。 纪知淮花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来意识到这一点。他以为廖如鸣会永远留在他的身边……永远。而实际上只是短短的三年。 就好像他们此刻短暂的沉默一样。短暂而漫长。 纪知淮看着廖如鸣,看了片刻,然后说:“你要收拾东西吗?” 此时廖如鸣已经快被这沉默的气氛惹毛了。他想,所以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种分手之后还能做朋友的事情。 他现在只是来搬个家,就已经尴尬成这样了! 随后他又想,纪知淮请假了?为什么?生病了?听他的嗓子似乎确实是有些毛病……家里的药片就在餐厅…… ……不,他想这个干什么! 他和这家伙分手了!他也不是他的经纪人了! 廖如鸣对自己情不自禁关心纪知淮的心理活动给气到了。这狗男人—— 随后纪知淮的话更是让廖如鸣变得暴躁起来。 “收拾东西?我确实要收拾东西。你这么问……”廖如鸣说,“是在赶我走?” 纪知淮张了张嘴,更加不知所措和不安起来。 他当然没有……可是这个寡言的、不善言辞的男人,完全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就把心上人推得更远了一点。 “我的意思是……” 纪知淮努力想要解释。不过廖如鸣已经不太高兴地往自己的房间走了。 纪知淮不敢继续说话,只是亦步亦趋。 廖如鸣不耐烦地问:“你跟我干什么?” 纪知淮的表情僵硬,他张了张嘴,思考了很久,然后谨慎地回答:“我可以帮你搬搬东西。” 廖如鸣气得瞪了他一眼。 得,昨天下午在休息室的那个吻还是他自作多情了。 “不劳您费心了!”廖如鸣气极反笑,“我自己来。” 砰地一声,廖如鸣房间的门在纪知淮的面前被关上了。 纪知淮静默地站在那儿,等待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站在那儿等待,也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或许他已经意识到,廖如鸣确实是要离开他了。 ……然后他迟钝地意识到,是的,他刚才说错话了。他应该问廖如鸣能不能不要离开,而不是问他是不是真的要离开。 廖如鸣生气了。他想。 可是要纪知淮去做什么,尝试各种办法来挽留廖如鸣,那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在他们的关系中,从来都是廖如鸣主动。 廖如鸣才是这段关系的主导者。所以当廖如鸣打算离开,纪知淮审视自身,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廖如鸣留下的优点。 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寡淡、无趣的人。他知道自己不会说话。或许他只有好听的歌声这一点可取了。可是…… 可是廖如鸣说,他已经腻了他的歌。 现在,纪知淮盯着这扇将他拒之门外的房门,想,他应该怎么做? 而在门内,廖如鸣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越想越火。 纪知淮——他恶狠狠地念着这几个字。 再看看这个房间,廖如鸣不禁更加烦躁了。 这是纪知淮的房子,跃层。他们两个的卧室都在二楼,廖如鸣的在楼梯左边,纪知淮的在楼梯右边。虽然没有实际意义上的情侣关系,但是东西仍旧是混着用的。 所以廖如鸣能在这个房间里看见一些纪知淮的衣服——他们两个人身材相仿,有时候廖如鸣找不到衣服穿,他就穿纪知淮的。纪知淮也一样。 还有,纪知淮的香水——不,应该说是廖如鸣喜欢的香水味道,于是纪知淮就一直在使用这款香。但是有时候廖如鸣也会拿过来用。 这款香水的香型十分独特,但是真正让廖如鸣一眼就看中的,是它的名字。 “与岁月邂逅”。 听闻这是一个系列,有三款香水:与岁月邂逅、与年华告白、与时光相守。 廖如鸣自己虽然不承认,但其实他挺喜欢这种文艺调调的东西。因此一眼就看中了这款香水。 ……然后不知道是之前哪一次混用,这香水瓶就留在了廖如鸣的房间。 廖如鸣还记得几天之前纪知淮去出席活动,怎么也找不到香水瓶,只能临时让纪知淮喷了其他的香水。当时廖如鸣的心中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他已经决定要放弃主线任务了,而香水的临时变更就像是一个征兆。他一直不认为自己会在这个游戏中失败,而实际的情况则是,他真的不明白纪知淮在想一些什么。 ……难道他还是忽略了什么东西吗?纪知淮的过去? 廖如鸣一边收拾自己的衣物和其他生活用品——纪知淮的就丢到边上——一边想着纪知淮的过去。 远大经纪在五年前和纪知淮签订了经纪合同。纪知淮当时23岁,是远大经纪第一批合约艺人,也是远大经纪过去五年来力捧的明星。 刘烁为人有些死板,他不喜欢劣迹艺人,所以任何一名进入远大经纪的艺人,都必须经过背景调查。这样的调查不会过度苛刻,但起码会去核实这些人签约的时候说过的话。 按照纪知淮自己的说法,他十五岁那年父母双亡,靠着奖学金、勤工俭学成功升学、毕业,当时他就读的是金融管理。 他在校时候的履历十分亮眼。之后刘烁也去他的母校询问了一下,纪知淮曾经的老师都对这名学生赞不绝口,认为他品学兼优,也确认了纪知淮当时的生活条件并不算好。 当然,也提及了他的内敛、寡言与沉默。 在大学毕业之后,纪知淮工作了一年,随后,他的同事去参加一个歌唱节目,带上了纪知淮。尽管两人都在第一轮被淘汰,但是节目组评委对纪知淮的嗓音条件赞不绝口。 随后,其中一位评委将纪知淮推荐给了当时刚刚将公司建立起来,还没怎么签约艺人的刘烁。就在这样的阴差阳错之中,纪知淮最终成为了这个世界娱乐圈的顶级天王。 ……廖如鸣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出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他觉得这一切都挺正常的。纪知淮的星途,以及过去,都是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的。或许显得有些巧合,但是人生就是如此。 想着,廖如鸣就摇了摇头。他扫视了一眼这间卧室。他在这儿住了两年,他喜欢这里的落地窗,喜欢窗前的小沙发,喜欢窗户看出去的夜景,喜欢城市中心便捷的生活…… 也就是在这一刻,廖如鸣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点疑惑。 他若有所思地想,以纪知淮曾经的经济条件,他买得起这间市中心的豪华跃层公寓吗? 他们所在的城市中心的房价大概是在五万一平左右。这套公寓的面积起码有一百五十平米,这样算下来就是整整七百五十万。 三年之前,廖如鸣成为纪知淮的经纪人的时候,纪知淮就已经是这栋房屋的主人了,当时可能房价没有这么高,但是多半也得要个三五百万。 当时的纪知淮是圈内小有名气的歌手,说不定也能赚到这么多钱,但是要全款付清或许有些困难……贷款?但是他从来没听纪知淮说过啊? ……难道这件事情纪知淮还瞒着他? 廖如鸣漫无目的地猜测着。 他只是觉得,现在回过头去看,纪知淮与这栋市中心的豪华公寓……还真是不太搭调。 纪知淮不能说是一个苦行僧一般的人物,但是他的确不太喜欢享乐、奢侈品这类的东西。很难想象他会将工作前几年的所有积蓄,全部投入在一栋可能不太有性价比的房子上…… ……总不可能他把买房当成投资? 廖如鸣不禁啼笑皆非。 这个时候,他也已经把房间里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整理好了。 他耸耸肩,漫不经心地对着这屋子沉默的空气说:“拜拜咯,你,还有屋主。”他说,“这辈子都不回来了,我认真的。” 沉默的空气继续沉默着。这房子甚至表现得都比纪知淮好得多。 廖如鸣站在那儿,因为自己又想到了纪知淮而露出了略微烦躁的表情。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在浪费时间……他觉得他根本不需要来这一趟。 他完全可以全部买新的,何必要回来收拾! 为什么还要故地重游?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浪费感情……为什么要因为纪知淮说错了话而生气? ……这通通都不应该! 廖如鸣提着那个装衣服的包——那还是他给纪知淮买的一套西装的包装袋,刚才被他翻出来废物利用了一下。 然后他抬手,把这个包重重地砸到了床头。 他盯着那个床,冷笑着,嘲讽着说:“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多高级的床,多昂贵的床垫,可惜他又没来睡过……”说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气死我了!” 廖如鸣干脆愤怒地转身就走……继续在这个房间待下去,他觉得自己就快要爆炸了。 然后他开门,一头撞在了直愣愣站在门口的纪知淮身上。 ……是的,他们身材相仿。 是的,所以他们收获了有史以来第三个亲吻。 可喜可贺。 ……廖如鸣快气炸了! 第5章 机智 “你站在这儿干嘛?” 廖如鸣皱着眉,没提及那个尴尬的吻,只是看着纪知淮。 “我想等你出来。”纪知淮低声说,“……你和之前好像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廖如鸣不会这么烦躁,不会这么容易生气,不会这么……纪知淮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有时候过去的廖如鸣会让他觉得有种……碰触不到的感觉。 那种温柔、体贴、亲昵,带着点逢场作戏的伪装。纪知淮曾经没有这种感觉,但是和现在这个气鼓鼓的廖如鸣一对比,就显得十分明显了。 而现在的廖如鸣似乎变得鲜活了许多。 可恰恰就是现在,廖如鸣要离开他了。 是否就是因为“离开”这件事情本身,释放出了廖如鸣的天性呢? 纪知淮的目光中划过了一丝苦涩。他堵在廖如鸣的必经之路上,心怀某种不可企及的妄想,但是连他自己都知道,那或许只是异想天开罢了。 ……他不希望廖如鸣离开他。 可是他甚至不明白廖如鸣为什么要离开他。 廖如鸣气呼呼地推开纪知淮就往外走。他和以前不一样了?确实不一样了,因为他已经不喜欢纪知淮这个狗男人了! 纪知淮追上去,在廖如鸣冲到门口的时候勉强拦下了他。 纪知淮的声音仿佛更加沙哑了一些,就好像他快哭了一样,但是好像没有人看见过纪知淮的眼泪。或许这个冷漠的男人从来也不会哭。 纪知淮说:“我们这样算是分手了吗?” 廖如鸣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说:“你以为我们在一起过吗?” 纪知淮怔了怔,茫然而困惑地望着他。 “我告诉你纪知淮,我不需要一个同居也是睡两张床的男朋友。”廖如鸣咬牙切齿地说,“我这个人比较俗,可以吗?” “我……我不是……”纪知淮面红耳赤,连忙解释说,“我没有想要拒绝你。我只是……我只是……” 廖如鸣却不耐烦继续听下去了:“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纪知淮一下子就沉默了。 廖如鸣也慢慢冷静下来,他说:“你就当我们分手了吧,纪知淮。东西我都不拿走了,你扔掉也好、卖掉也好,随便你。我走了,再见。” 纪知淮望着他,似乎连目光中都带着一种颤抖的意味。 这一刹那廖如鸣以为纪知淮是爱着自己的,可是随后他又去看纪知淮的样子,却仿佛与曾经那个冷淡的纪知淮一模一样。 他突然想到了纪知淮的嗓子。 他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记得喝温水,记得吃药。”他故意解释了一句,“老刘还指着你给公司赚大钱。” 纪知淮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点了点头,低声说:“我明白了。” 廖如鸣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 是明白了他们已经分手了,还是明白了喝水吃药? 无论是什么,告别的时刻似乎已经到了。 但正因为廖如鸣提及了刘烁,所以他想到了那个综艺的邀约……糟糕,才说了再见,隔几天就要打脸了吗? ……廖如鸣感到了一种突如其来的、极端的冷静。 他就这么冷静地思考了两秒钟,然后说了一句话,避免自己一个礼拜之后被打脸:“对了,既然都是娱乐圈的人,那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合作。” 纪知淮困惑地微微皱起眉。 廖如鸣以为自己在说综艺的事情,然而纪知淮全然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以为,廖如鸣的意思是,将来廖如鸣带的其他艺人,会和纪知淮有合作。 ……这是场面话。纪知淮想。 然而与此同时,他仍旧感到一种啃噬心脏的痛苦。他的经纪人……他的恋人,他的人。这个陪伴他三年的人就要离开了。 自他十五岁失去父母以来,就再也没有比廖如鸣更加亲近的人了。有时候纪知淮会怀疑,廖如鸣在他的世界中究竟占据了怎样的地位? 父母去世的时候,他还太年幼,还不明白,失去最亲密的人究竟会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而现在他明白了。 他眼睁睁看着廖如鸣走出他的世界,头也不回,好像永远不会再回头看他一眼。永远。 门自动关上了。廖如鸣已经走远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去到窗边,或许能看到廖如鸣离开小区时候的背影。但是纪知淮不敢挪动自己的脚步。 他的表情僵在了那里,整个人同样。 随后,他如同游魂一般,缓缓地走到楼梯,准备上楼。然后他停下,喃喃自语重复着廖如鸣的话:“记得喝温水,记得吃药。” 于是他去烧了水、吃了药。尽管他其实没有感冒、没有生病,只是因为昨天晚上一夜没睡,所以才嗓音沙哑,但是他还是吃了一片感冒药。 ……仅仅因为廖如鸣随口的嘱咐。 或许他乖乖听了廖如鸣的话,廖如鸣就会回来?纪知淮在心里知道这不可能,但是他又像是在残忍地强迫自己这么想、这么去做。 总应该为自己留下一些微末的希望。 这个时候,纪知淮反而真的觉得头晕目眩,像是感冒了一样。 他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表情空白地往楼上走。 在二楼的楼梯口,他停顿了一下,本应该往右边去的,但是却鬼使神差地往左边走了。廖如鸣的卧室没有关门。他走进去。 卧室里面是一片混乱。属于纪知淮的东西被丢得到处都是,而廖如鸣的衣物则从包装袋里散出来,摊在床上。 纪知淮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床边,躺下去。他陷在廖如鸣的衣物之中。他好像又重新被廖如鸣的气息包围了。 然而他想,这是廖如鸣不要的东西。而他也是廖如鸣不要的东西。 这让他感到一种迟钝的痛苦。他慢慢感到一种苦涩的情绪蔓延开来,然后眼角似乎被什么湿润的东西覆盖了。 他想到,曾经的声乐老师说,常人无法与他的嗓音条件媲美,这就是得天独厚的事情。但是,他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他总是缺少一些感情。 而现在纪知淮自嘲地想着,不、不是——他只是不知道,不知道如何—— ……纪知淮被廖如鸣丢下的衣物包裹着,慢慢陷入了沉睡之中。 梦中的他仍旧不安地皱着眉。 而廖如鸣已经回到了刘烁暂借他的房子里,一边刷着购物软件下单自己需要的东西,一边把017喊了出来。 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这个时候就懒懒散散地问017:“所以,我的支线任务是什么?”017还没来得及回答,廖如鸣又自顾自疑惑地问,“所以这游戏还有支线任务?支线和主线是什么关系?” 017只能回答:“没有必然的联系。” “必然的联系……”廖如鸣说,“所以确实是有联系的。” 017为难地说:“宿主,我不能透露这部分信息。我们不能干涉玩家的游戏进程。” “呵呵,那你之前还劝我别放弃主线任务。”廖如鸣不以为然地说,“下决定的确实是玩家,但是你们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玩家。” 017无法反驳这个问题。 尽管玩家才是游戏过程中真正的决策者,但是由于种种原因,陪伴玩家来到第二宇宙的系统,也必然有着自身的立场与想法。 廖如鸣私心里怀疑,第二宇宙必然有着什么特殊的秘密。 玩家们在进入第二宇宙之前,会进行一系列复杂又莫名其妙的测试。明明只是玩个游戏,但是却搞得像是在做什么机密任务一样。 游戏公司给出的理由是,进入第二宇宙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他们必须保证玩家能够并且适合进入第二宇宙。 这个理由当然挺合理的,但是廖如鸣不完全相信。 为什么是“适合”?他们玩个游戏还要管适合不适合?那这破游戏公司怎么不让玩家玩游戏之前,先做他个几百上千道心理测试题,看看玩家适不适合这个游戏? 这完全没道理。 玩家的身体、精神健康能够承受进出第二宇宙的风险,这样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管适合不适合?他们只是在进行一次商业行为而已。 这背后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或许他们这些玩家就是第一宇宙用来探索第二宇宙的小白鼠一样。廖如鸣这么猜测着,但是又没有什么证据。 无论如何,他从未听说过,进入第二宇宙的玩家出什么事。他们就是平平常常地来玩一个游戏,然后又平平常常地回到第一宇宙。 廖如鸣想了片刻,就不禁摇了摇头,感到十分困惑不解。 随后,他听017说起了他的支线任务。 “……找一个人?”廖如鸣瞪大眼睛,然后翻了个白眼,“等等,我先确认一件事情,如果我的支线任务也失败了,那我还能离开这个小世界吗?” 系统017:“……” 它的宿主还说它杞人忧天,你看看,这人都已经想到哪里去了。 不过017还是十分敬职敬责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所在的小世界仅仅只是附属小世界,所以等到这个泡泡自动破碎,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自动破碎?”廖如鸣皱着眉,“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017心想,你看看,这家伙果然就是对这个世界不耐烦了吧? 017一边吐槽,一边回答了廖如鸣的问题:“通常来说,是等到游戏目标对象寿终正寝。” “游戏目标对象……”廖如鸣诧异地说,“纪知淮??要等到纪知淮死了?” 017晃动了一下自己的光点身躯:“是的。” 廖如鸣:“……” 他往后倒在沙发上,痛苦地闭上眼睛,自言自语地说:“那我还不如和纪知淮过一辈子算了,找人……还找什么人……”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然后猛地坐起来,恶狠狠地瞪着017,说:“你刚刚听到了什么?” 017刻板地说:“我什么都没听到,宿主。” 也就是听到了你对前男友旧情未了罢了。正常现象。017心想。 廖如鸣狐疑地看了看017,然而那个小光球可没什么表情。他什么都看不出来,就百无聊赖地挪开了视线。 最后他还是挣扎着问起了支线任务的事情:“所以那个人是谁?有什么线索吗?” 017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宿主,我这里可以给到你两个线索。第一,这个人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第二,这个人和纪知淮有着直接的关联。” “纪知淮?”廖如鸣不禁说,“和他有关系?” 017说:“是的。” “所以这就是那10%??”廖如鸣震惊,“不会是纪知淮的老情人吧?!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死掉的白月光?所以他才不能完全爱上我??” 017心想,您脑子里也太偶像剧了。 但是敬职敬责的017只是认真地纠正了廖如鸣的说法:“不,并不是这方面的关联。” 廖如鸣仍旧狐疑。 017停了停,未免廖如鸣对他们的游戏产生误会,所以还是解释说,“宿主,我们所提供的攻略对象,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必定只有你一个爱人,也只会遇到你一个玩家。这一点我们可以保证。” 廖如鸣这才点头,表情轻松了一些。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恋人的高要求——毕竟他自己也是从没谈过恋爱的小处男。如果玩个游戏也要面对攻略目标心中的白月光这种事情…… 那廖如鸣还是努努力去现实中脱单吧,他可不是喜欢受虐的人。 通常来说,即便廖如鸣是一个强迫症并且完美主义的人,但是他愿意在最大限度内保证自己的舒适和快乐。 如果做什么事情不够开心,那么就不要去做这件事情。 如果和一个人相处得不够愉快,那么就选择离开这个人。 廖如鸣是一个脾气暴躁、没有耐心的人,也正因为这样,他努力避免一切会让他发脾气的事情。 关于支线任务,017能够提供的线索也就仅此而已。随后,廖如鸣与017断开联络。 之后廖如鸣联系了刘烁,同意参加那档综艺节目。几天之后,纪知淮震惊地在拍摄现场看到了廖如鸣。而廖如鸣耸耸肩,轻快地对他笑着说:“你看吧,我说过我们会有机会合作的。” 看他多机智,果断避免了自己被打脸的局面。 第6章 房间 这部综艺的拍摄地点是在某处偏僻的小山村。 《平凡山村的一天》,这是远大经纪自制的一档综艺节目。按照刘烁的说法,他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播放平台。 虽说是“一天”,但实际素材的收集肯定不可能是一天。他们的拍摄过程在嘉宾们各自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当时嘉宾们还不知道最后会是哪个人来填补这个综艺空缺的席位,各自都有自己的猜测。在出发之前,节目组询问嘉宾们对于最后那人的想法。 几名嘉宾提供了自己的答案,态度不一,不过纪知淮是其中最为冷淡的。 他几乎可以说是魂不守舍,尽管他的表情和神态通常都是如此,所以也没有人觉得他是在走神。他冷淡地回应着节目组的问题。 节目组问他:“知淮认为新嘉宾会是谁呢?” 提问的导演曾经与纪知淮合作过新歌的MV,所以称呼也较为亲近。他知道那个被临时叫来赶场的人是廖如鸣,也知道廖如鸣在一个礼拜之前选择了离职。 ……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是作为曾经旁观廖如鸣一头热的远大员工,导演确实是有点看热闹的心态的。 导演带着一点好奇,问出这个问题。 然而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的纪知淮,冷漠地给出了一个回答:“不感兴趣。” 导演:“……” ……纪知淮纪歌神,你这么冷淡,难怪人家和你分手……咳。 关于廖如鸣与纪知淮的关系,远大经纪内部有十分多的传闻。有人说他们已经在谈恋爱了,有人说他们只是暧昧期。 廖如鸣辞职后,这个问题也分成了两派。一派是认为他们已经分手了,另一派是认为,廖如鸣只是单纯地不想继续做这份工作,但还是在继续和纪知淮谈恋爱。 导演站的是前一派。 一个星期过去了,廖如鸣没有在公司里出现过,无人知道他的现状;而虽然纪知淮差不多每天都在公司练歌,但是谁也没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态度。 于是这两派就更加水火不容起来。 导演多多少少有些好奇他们现在的关系,但是在工作中也没有过多发散。 他无奈地说:“知淮啊,咱们拍节目呢,能不能稍微配合一点?” 纪知淮平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了一些套话,大概就是期待新嘉宾的加入云云。说这话的时候,尽管他本意不是谈及廖如鸣,但他的确是想到了廖如鸣。 因为在廖如鸣担任他的经纪人的那三年里,廖如鸣总是因为他的不善言辞而有点无奈。他不停地教他应该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总应该说一点的,起码在纪知淮还不是歌神的时候,应该如此。 现在纪知淮已经是歌神了,他不必给任何人面子,而是其他人给他面子。 纪知淮有一种……深藏着的傲慢。有时候廖如鸣认为,纪知淮是在俯视这个世界,冰冷而毫不留情,像是冷漠的神一样。 他才华洋溢、天赋出众,这样的人生来就不甘平凡。 ……而廖如鸣就完全不一样了。 廖如鸣认为,他能够在第二宇宙中遇到纪知淮,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他是第一宇宙的人。他是这个游戏世界唯一的玩家。 ……有时候这种感觉会让廖如鸣觉得沮丧。 哪怕在第一宇宙,廖如鸣也可以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而在第二宇宙,他的攻略对象,却显而易见的是一个……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那种词说出来,就好像廖如鸣配不上纪知淮一样。 唯一把他们两个联系到一起的,反而只是一个游戏。一次巧合。 不过更多的,他还是被纪知淮的表现搞得有些恼怒。冰块——就是一块冰! 他曾经对纪知淮说:“如果我不是你的经纪人,那你现在会是离歌神的位子更近,还是更远?” 因为廖如鸣突然觉得,他与纪知淮或许不太属于一个世界。 纪知淮当时只是让他不要多想。 而现在,纪知淮想,他已经得出了答案。 是因为廖如鸣成为了他的经纪人,所以纪知淮才会成为歌神。是因为廖如鸣,是因为纪知淮想让廖如鸣听到他的歌声,所以纪知淮才愿意如此认真、专注地从事这项事业。 他希望廖如鸣喜欢他的歌。 ……纪知淮几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距离演唱会还有一个多月……七个星期,准确来说。而他这一个礼拜的练歌效果,令所有人都不太满意,包括他自己。 他的声乐老师前天上午把他从练歌房里赶了出去。她对他说:“你必须先去散散心。做点别的事情。距离演唱会还早,我们慢慢来。” 这位年近四十、温婉而优雅的女士忧心忡忡地望着他,说:“知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是和……他有关吗?” 她说。 “我从你的歌声中听出了悲伤。”声乐老师无奈地说,“我第一次听出来,可是我宁愿你别这样。” 纪知淮无言。 片刻之后,他只是低声说:“我可以为演唱会加一首歌吗?” “加一首歌?” “一首……新歌。” “你该去和你的经纪人说这件事情。”声乐老师说,随后又补充说,“你的新任经纪人。” 纪知淮的新任经纪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同样是远大经纪中十分有资历、有经验的经纪人。他之所以来带纪知淮,是因为最近他刚巧也失掉了一个经纪人的职务。 他原本是曲婉婉的经纪人,做得不错,可惜曲婉婉跳槽了。 对于一心培养曲婉婉成为远大经纪的又一棵摇钱树的这位经纪人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所以这一次他接手纪知淮的经济工作,也只是暂时性的。 最近纪知淮的工作并不忙碌,主要就是准备七月份演唱会的事情,其他一些商业活动不必提,再往后就是年底的新专辑了。 经纪人的工作量不算大,但是纪知淮却多多少少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新经纪人。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对声乐老师说:“我会的。” 不过在出发前往综艺拍摄地点、意外地见到廖如鸣之前,纪知淮仍旧没有和新的经纪人说起演唱会加歌的事情。 而纪知淮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当他看到廖如鸣的时候,廖如鸣和他打招呼,而纪知淮想的却是,如果是廖如鸣的话,他会同意他的想法吗? 演唱会临时加歌,对于现在纪知淮这样的状态来说,很难说是一个巨大的负累,还是一定程度上的鼓励。但是这毕竟是他自己的想法。 而廖如鸣作为一个经纪人来说,从来都比较放任自己的艺人——尽管他也只带过纪知淮一个人。 所以纪知淮想,廖如鸣会同意的。 他来到了廖如鸣的身边。 廖如鸣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道,那瓶名字就与岁月有关的香水。他古怪地看了纪知淮一眼,然后心想,他怎么不知道纪歌神还是这种恋旧的人。 他们此刻正在田埂边,等待着节目组将他们带到各自的住所。这边条件不太好,豪华酒店什么的就别想了,就只是普通的农家小舍,然后节目组提前将那里打扫一下罢了。 天色渐晚,大风席卷。田垄上种着一些作物……稻子?还是小麦?有属于植物的那种自然的味道飘到他们的身边,轻而易举地吹散了纪知淮身上的香水味道。 然后廖如鸣想,真有意思。 ……这个节目组等会儿不会把他和纪知淮安排成室友吧? 廖如鸣认识那位导演,有过几次工作上的联系。这位导演就完美符合刘烁的标准——是一个很会抓热点、炒热度的人。 比如刚才纪知淮见到廖如鸣的时候,那一瞬间失态的表情……廖如鸣确信摄像会从多个角度完美地记录下那个表情。而这都是导演的指示。 廖如鸣再一次回想起了纪知淮的那个表情…… 随后他烦躁地甩了甩头。 他,廖如鸣,坚决不吃回头草! 这个时候,纪知淮犹豫再三,还是说话了:“我想在演唱会上加一首歌。” “你想加就加……”廖如鸣几乎是随口回答,然后他顿住了,然后他努力把他的话给拗回来,“反正我的意见也不算数,对吧?” 纪知淮沉默片刻,然后低声说:“我认为算。” 廖如鸣狐疑地看了看这个男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 纪知淮的相貌当然非常好看,即便是在娱乐圈这样星光熠熠的地方,也很难否认这个男人在相貌上的出彩与耀眼。 有时候廖如鸣会想,就纪知淮这样的长相,为什么没能早点出道?星探都是些死人吗? 但是他又觉得,或许那个时候的纪知淮也没有那个时间考虑娱乐圈。15岁以后的纪知淮,或许只是忙于生计,忙着完成学业。 那个描述中的小可怜,和现在这个大明星,实在是天差地别。 ……但是现在的纪知淮看起来有些憔悴。 廖如鸣实在是太熟悉纪知淮了。他们过去的三年中几乎始终生活在一起,这一个星期廖如鸣搬出来之后,还多多少少有些不习惯。 他现在就可以看出来,纪知淮的眼下有一些黑眼圈。或许他过去这段时间的睡眠不太好。 ……廖如鸣有一些猜想,猜测纪知淮是不是因为他的离开而失眠。但是他又觉得这种猜想实在是太自恋了。不好不好,他已经和纪知淮分手了…… 呸,他们明明就没在一起过!纪知淮这个狗男人,都把他带到坑里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廖如鸣又生气了,他默不作声地甩开了纪知淮。 纪知淮跟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廖如鸣离开。黄昏时刻,纪知淮的眉眼显得有些阴郁与深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到一些情绪在心中沸腾着。恰恰在这个时候,他下定了决心,要在演唱会里加一首歌。 他打电话给他的新经纪人,说明了这件事情。经纪人没有过多干涉他的想法,谨慎地选择了同意。随后,纪知淮挂断了电话,站在原地想了片刻,才继续往前走。 根据节目组工作人员的指示,纪知淮拖着行李来到了他住的地方。是一个农家小院,分了不同的房间。 嘉宾一共是四男两女,于是就分了三个房间,一间住两个人。 原本是三男三女,睡两个房间。但是既然廖如鸣来了……那么为了话题度,节目组就是连夜搭,也得多整出一个房间来。 因为是自家公司的综艺节目,再加上这次综艺打出来的旗号就是明星的一天生活,所以嘉宾们的经纪人、助理团队都没有跟过来,是真的完完全全让艺人自己出行。 本来有一些艺人是不太愿意的,但是刘烁这名大老板都发话了,艺人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同意。 走过其中一个房间的时候,纪知淮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惊恐地自言自语:“妈呀妈呀妈呀我不会化妆啊啊啊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隔音有点差。他想。 纪知淮漠然地走过,然后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在贴有他名字的铭牌的房间门口,他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站在那里生闷气的廖如鸣。 在这一刻,看到气呼呼的廖如鸣,纪知淮反而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的眉眼舒展开来,目光中含着笑意,问:“进去吗?” 第7章 星星 廖如鸣整整气了一整个吃饭的时间。 然后他决定放过自己。 从好的方面来看,纪知淮是一个不错的室友。起码他了解他,知道他的生活习惯,不必担心这个临时室友会做出什么令他不喜的事情。 再者,纪知淮的长相起码也符合廖如鸣的审美。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起码那张脸能让廖如鸣觉得愉快一点。 而且他们也不会在这个小山村里待多久。为了积累足够的拍摄素材,他们不可能真的只待一天,但是最多也就是待上三五天,不会更多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纪知淮是他的前男友。 ……靠!这就是一个大问题好吗! 廖如鸣气呼呼地蹲在田野边上。本来是吃完饭出来消食的,结果却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他早就应该在听到刘烁邀请他参加这个综艺的时候,就一眼认清这家伙的狼子野心! 结果他居然疏忽了! 只能说那最后的10%对他的吸引力太大了…… 想到这里,廖如鸣又回忆了一下自己和纪知淮的相处。随后,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还是想不出来啊……这个问题令廖如鸣耿耿于怀,已经成了他的心病。 想了片刻,他就站起来,平复心情,然后慢慢往回走。他想,想不明白的问题还是放过自己吧。 廖如鸣就是这样一个随遇而安、随随便便的人。 很多认识廖如鸣的人,都认为这家伙十分矛盾。 一方面,很多时候的廖如鸣都非常的主动、活跃、兴致勃勃,他的兴趣爱好广泛,交友也广泛,喜欢热闹、欢快的场面。 另一方面,他又是一个十分懒惰的人。有时候他的脾气也很大,只不过他很少认真地发火,比起愤怒更像是自己和自己生闷气。 ……他对纪知淮这么生气了,也没见他对纪知淮发大火。廖如鸣不太会做这种事情。他最生气的时候也只是远远走开,不理这个讨厌的家伙。 夜已经深了。村庄已经彻底陷入了宁静之中。他能听见一些小虫子在这个初夏的夜晚鸣叫着,还有属于这种地方的,泥土的味道。 这个夜晚仍旧有些凉意,幸亏他穿了一件卫衣。 走到他们住的小院子的门口,廖如鸣看见有人往外走。再仔细一看,他发现那正是纪知淮。 纪知淮穿了一件套头的卫衣,难得有点休闲放松的样子。他的手臂上挽着一件外套,看见廖如鸣走过来,愣了一下,然后颇有些局促地垂了垂眼睛。 ……廖如鸣第一次发现纪知淮还有这样的一面。 纪知淮的确是一个不擅交际的人,倒不如说,面对无关人士他觉得没必要交际,而面对重要的、在意的人,他又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 显然,他往外走是为了去找廖如鸣,拿了外套是担心大晚上的廖如鸣受寒。 可是,真的见到了廖如鸣,他反而一句话都不会说了。他站在那儿,就好像雕塑一般平静、冰冷。 ……在过去的三年里,廖如鸣曾经无数次体会过纪知淮这种无声的、隐晦的温柔。他的目光总是放在廖如鸣的身上,总是时刻注意到廖如鸣的变化。 有一次纪知淮在接受采访,廖如鸣在旁陪同。时间有点晚了,廖如鸣觉得有些困,打了个哈欠,不自觉地想揉一揉眼睛。 然后纪知淮一边继续接受采访,一边头也不回地准确拉住了廖如鸣的手,让他别去揉眼睛。 这一幕曾经被他们两个为数稀少的CP粉认为是惊天巨糖。 然而时至今日,廖如鸣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的感觉。他好像是第一次从这个距离审视纪知淮这个人,第一次不是从一个追求者、一个合作伙伴、一个恋人的角度去观察他。 他看着那个站在院子门口,站在昏黄路灯下的男人,心想,真实的纪知淮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为什么会拿着那件外套?是担心自己这个深夜归来的前男友,会觉得寒冷? 廖如鸣的确是一个畏寒的人。准确来说他在生活方面挺娇气。纪知淮之所以不厌其烦地阻止他揉眼睛的举动,是因为有一次廖如鸣因为揉眼睛,直接导致眼睛发炎然后在医院住了三天。 然后纪知淮也在医院里陪了他三天。 这件事情让纪知淮的攻略进度从60%上升到了70%,对当时的廖如鸣来说,还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廖如鸣就能时不时享受到纪知淮的这种温柔了。 现在廖如鸣看着纪知淮,那种微妙的感觉不断地在他的心中发酵着。最后他问:“你在等我?” 话说出口的时候,他抱着一种奇怪的、近乎期待的感觉。 而纪知淮沉默了片刻,将衣服往他那边递了递,问他:“冷吗?” “不冷。” “……那就好。” 然后纪知淮就将那件外套收回去了。 ……收回去了! 廖如鸣不可思议地看着纪知淮,而纪知淮也茫然地看着他。片刻之后,纪知淮的语气有些慌张地说:“你……你还是觉得冷吗?” 廖如鸣气得直接往里走了,不想理这家伙。 纪知淮就拿着外套,面无表情但是不知所措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进了节目组为他们准备的房间,然后廖如鸣一声不吭地就去洗澡了。纪知淮在房间里等着,仍旧拿着那件外套。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把外套挂好,然后继续等待。 不久廖如鸣就出来了。在纪知淮说话之前,他抢先说:“去洗澡。” 纪知淮说:“我们得……” 他想和廖如鸣聊聊。他觉得他和廖如鸣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没有好好表达自己的情绪。尽管他已经意识到廖如鸣的决心,但是他总是不甘心地想要挽回。 况且,在这里看到廖如鸣的那一瞬间,纪知淮就明白过来,廖如鸣短期内并没有带其他艺人的打算。这让纪知淮觉得,廖如鸣只是在和他闹脾气而已。 尽管他完全没有明白,廖如鸣在闹什么脾气。他想和廖如鸣沟通一下。 可是廖如鸣拒绝了他的想法,廖如鸣仍旧说:“去洗澡。” 纪知淮为难片刻,最终还是顺从了廖如鸣的意思。他走进浴室的那一瞬间,才意识到浴室中的水汽是廖如鸣洗完澡留下来的。 这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廖如鸣上次和他说的那件事情…… 三更半夜。孤男寡男。 纪知淮呆了片刻,然后面红耳赤地、默默地走向那简陋的淋浴室。 他在浴室里待了挺久,然而等他一出来,还没说什么,廖如鸣就已经往床上一躺,啪地一声关了灯,然后说:“我睡觉了!” 纪知淮站了片刻,似乎想说点什么,又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他说:“对,隔音不好。” 廖如鸣:“……” 什么隔音不好??? 而且,他怎么觉得纪知淮的声音中听起来有种遗憾的意思?? 黑暗中,他侧头,狐疑地看了纪知淮一眼。 纪知淮抹黑来到了自己的床边。他睡在靠外侧的那张床上。透过照进院子里的月光,廖如鸣能隐约看见纪知淮的影子。 他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趣,就转头,闭上眼睛打算让自己睡觉。 房间里一共有两张小床,对于他们这两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来说,也只能说是勉强睡得下,不能说是多舒服。廖如鸣的耳边有只蚊子在嗡嗡叫。 ……明明才五月。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 隔了一会儿,纪知淮突然问:“你睡不着吗?” 廖如鸣烦躁地说:“有只蚊子。” “我带了驱蚊液。” “我也带了。”廖如鸣说,“不想用。” 纪知淮就不再说什么。 廖如鸣发了会儿呆。蚊子不知道去哪儿了,廖如鸣慢慢平静下来,但还是睡不着。这一次是真的失眠了。 他静静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想着躺在他不远处的这个男人。 纪知淮。这个世界的歌神。过去三年他的攻略对象。 90%的进度。 按照017的说法,这几乎可以说是一生相许的意思。 ……几乎。 是的,就差那10%。廖如鸣觉得无法接受。 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奇奇怪怪的。普通人能够找到一生的伴侣就很好了,能有纪知淮这样的对象就更是心满意足了。但是廖如鸣却不能接受。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瑕疵。 支线任务让他去找的那个人,或许就是解开这个谜题的答案吧。 不过那个人也很难找。那是与纪知淮有关,但是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并且,廖如鸣还不知道名字的一个人。 过去的这一周,廖如鸣重新翻看他已知的、纪知淮的资料。但是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 想着想着,廖如鸣又心烦气躁起来。他闭了闭眼睛,然后轻声问:“你睡了吗?” 他听见纪知淮那边传来什么动静,似乎是纪知淮被他吓到了。这让他有些恶趣味地想看看纪知淮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失态? 不过随后纪知淮就十分平静地回答:“还没有。” “聊聊天。”廖如鸣说,“我睡不着。” “……需要我唱歌给你听吗?” 以往廖如鸣失眠的时候,纪知淮就会轻轻唱歌哄他入睡。他能随口唱许许多多的歌,有时候廖如鸣就想知道,他是怎么学会的。 而纪知淮也只是老老实实地说,这是他在成为一名歌手之后,为了练声才去学的歌。 ……一如既往。纪知淮这样无趣的人,也只能给出这样无趣的答案。 他会愿意给出行动上的温柔,但是从来不会在嘴上说点廖如鸣想听的话。 廖如鸣没回答纪知淮的问题,他在犹豫。他觉得这样做似乎就有点逾越他们现在的关系了。本来已经分手了,但是却又变得亲密起来。 然而廖如鸣又担心,如果真的一直睡不着,那明天的综艺拍摄要怎么办。廖如鸣向来是一个十分敬业的人。 他犹豫的时候,纪知淮已经轻轻哼唱了起来。 廖如鸣:“……” 那不听白不听。 廖如鸣翻了个身,侧躺着看着纪知淮,静静地聆听。夜晚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纪知淮温柔的声音缓缓流进他的耳朵里,好像也在慢慢侵入他的生命、他的心灵。 不知不觉地,他闭上了眼睛。 他入睡前最后的印象是他听到的一句歌词。 “天上的星星也爱你…… “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 “而我也爱你。” 第8章 割裂 廖如鸣在严肃地思考一个问题。 昨天晚上睡前,他最后听到的那句歌词,纪知淮到底是唱出来的还是念出来的?他是不是在告白? 廖如鸣有点在意这个,然而那个时候他已经昏昏欲睡了,完全没有仔细去分辨其中的情绪。他凭借自己的记忆找到了那首歌,其中的确有“我也爱你”这句话。 ……所以廖如鸣又觉得,或许只是一个巧合吧。 纪知淮这种人,怎么可能有这样浪漫的心思呢? 他与纪知淮认识三年,从未从这个寡言冷漠的男人身上,察觉出可能存在的浪漫。他甚至觉得,纪知淮是一个挺沉闷、挺呆板的人。 纪知淮完全没有那种……对恋人耍一些浪漫的小心思的念头。 廖如鸣不禁摇了摇头。 他们正在吃早饭。这一顿算是节目组免费提供的,但是接下来的两顿就得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早饭喝粥,是几位嘉宾自己做的。廖如鸣负责淘米和煮粥,这个他还是会做的。至于其他的小菜,就是其他的嘉宾负责的。 在厨艺上,纪知淮比他稍微好一些,毕竟纪知淮年纪还小的时候,他是自己养活自己的。他熟练地炒了两个菜。 廖如鸣瞥了一眼,发现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表情不禁微妙地变化了一下。 随后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去研究他的那锅粥了。 在场的六名嘉宾,都是彼此认识的,远大经纪里的老熟人了。所以这个节目里的氛围也不错。廖如鸣的心情挺好,与其他嘉宾,以及节目组说说笑笑。 纪知淮看着他,神态也逐渐柔软下来。尽管仍旧沉默寡言,但谁都能看出来,他比昨天抵达的时候开心得多。 直到…… 廖如鸣得知他们的房间里都装了摄像头。 “什么?!”廖如鸣表情瞬间崩裂,“我怎么不知道??” “晚饭后装的。”一位嘉宾说,“你是不是去散步了?” 廖如鸣:“……”他又看向纪知淮,“你怎么没告诉我?” 纪知淮沉默了片刻,然后只能诚实地说:“我忘记了。” 廖如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纪知淮是真的忘了。节目组确实是来装摄像头了,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但是后来廖如鸣一直不回来,他担心廖如鸣,纠结了许久决定出门去找他。 然后,他的脑子里就只剩下廖如鸣的存在了…… 纪知淮知道廖如鸣很生气,只能低声说:“抱歉。我下次不会再忘记了。” 廖如鸣深吸一口气。 他想,所以昨天纪知淮唱歌哄他睡觉的事情,马上就要被全网观众知道了? ……不要说什么这段不播!他就不信节目组不播!! 廖如鸣一下子唉声叹气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眉开眼笑。 一名嘉宾奇怪地看他:“你在想什么?” 廖如鸣得意地说:“歌神唱歌帮我入睡诶——” “……所以纪哥哄你睡觉了?” 几名嘉宾几乎一瞬间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目光,打量着这两个大男人。 廖如鸣:“……” 他一瞬间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然后他立马板起脸,说:“我什么都没有说,你们听错了。” 嘉宾们看看纪知淮,又看看廖如鸣,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纷纷嘻嘻哈哈。 不远处,摄像组给导演比了个OK,示意自己已经把这段拍下来了。 ……事实证明,毫无面对镜头经验的廖如鸣,很快就把自己卖了个精光。 廖如鸣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很快就忘了卧室里有摄像头的事情——或者说自欺欺人地遗忘了这件事情。 白天,他们要准备中午和晚上的伙食。食材得依靠自己开动脑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要么去野地里找一些,要么去村庄里找人讨一些,要么是去远一点的镇上买一点。 但是节目组只给了他们一百块钱。 六名嘉宾商量了一下,最后让廖如鸣和纪知淮去镇上买东西。他们骑着节目组友情提供的摩托车,发动机轰鸣,很快就出发了。 廖如鸣觉得有点尴尬。 纪知淮负责开摩托车,廖如鸣坐在后面。山路颠簸,摩托车的速度也不慢,所以廖如鸣只能环住纪知淮的腰肢。 然后他就摸到了纪知淮的腹肌。 ……真糟糕。 廖如鸣不是没见过纪知淮的腹肌。别说他了,全网都见过。作为艺人,纪知淮上过不少时尚杂志的封面,其中有一些就要求纪知淮露出腹肌。 但是看见,和摸到,是不一样的。 廖如鸣如同触电一般,赶紧把手收回来。最后他只能将手虚虚地握在纪知淮的腰侧。但是他又觉得,这个姿势实在是太奇怪了…… 小处男小处男你这个没救的小处男!廖如鸣在心中拼命骂着自己。 然后他看见纪知淮的耳朵红了。 ……你耳朵红什么红?啊??你红什么红!! 廖如鸣无言以对,一路沉默。 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不应该来这个节目的。他其实已经有意与纪知淮保持距离了,他确实已经放弃了主线任务。但是…… 事情的发展似乎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顺利。 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这个综艺的拍摄,那就拍完再说吧。 廖如鸣不自觉叹气。 到了镇上,纪知淮发现廖如鸣的情绪不高,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多时候他都不明白廖如鸣究竟在想一些什么。 他看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摄像组,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廖如鸣:“你觉得不舒服吗?” “没有。”廖如鸣揉了揉头发,懒洋洋地说,“我只是觉得……” “什么?” 廖如鸣突然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摄像组,对摄像师说:“这一段不准拍。” 摄像师反而作势靠近他们。 廖如鸣又严厉地说了一句:“私人话题,不让拍。” 摄像师犹豫了一下,就比了个手势,暂时退开了一段距离。 然后廖如鸣对纪知淮说:“我们明明已经分手了,其实距离不应该这么亲密,对吧?” 纪知淮怔了一下,然后下意识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是他又停住了。 在这一瞬间,他居然被廖如鸣说服了。他已经意识到,确实、确实是这样……无论如何,无论他给廖如鸣送衣服也好,为他唱歌也好,那都是去挽回廖如鸣的举动。 那都不是……都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是“挽回”,而非“平常”。 昨日之事不可追。 纪知淮怔怔地看着廖如鸣,感到自己的胸口有一个巨大的空洞,而那个空洞还在慢慢地扩大。 廖如鸣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现在我们是合作关系,那就好好把这次的综艺拍完,怎么样?”他又说,“然后,我们一别两宽。” 纪知淮望着他。 他想,可是从来——从来都是你在说。你在下决定。你在通知我。 而我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力。 昨天,当纪知淮发现廖如鸣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以为廖如鸣回心转意了。过去的一个礼拜纪知淮无数次犹豫是否要去联络廖如鸣,但是他找不到理由。 然后他以为廖如鸣自己后悔了,所以才出现在这里。廖如鸣肯定是知道他的行程的,这个综艺本来就是廖如鸣还在的时候给他安排的。 后来纪知淮听闻廖如鸣是为了填补突如其来的嘉宾空缺,才选择来到这里的时候,纪知淮也仍旧觉得,那还好、还好,起码这证明了廖如鸣还不是很抗拒他。 这起码证明了,当初在他的房子里,廖如鸣说的话就只是放放狠话,吓吓他而已。 他可以被吓、可以被惩罚、可以被廖如鸣短暂地抛下……怎么样都可以,他只是希望廖如鸣不要永远抛下他。 随后,廖如鸣的种种表现,还有他真的听着他的歌入睡的时候,纪知淮的心中升起了巨大的欢喜。他想,他只是吓吓他,没有真的要离开他。 他的心高高提起,期待着、忐忑着,犹豫着应该怎样开口让廖如鸣回来。所以现在,重重地坠下。 一瞬间纪知淮的心灵被一种巨大的恍惚袭击了。直到廖如鸣把摄像师叫回来,纪知淮还没回过神。 “怎么了?”廖如鸣奇怪地问。 你问我——而你问我——纪知淮看着他,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你抛下了我,你放弃了我,你离开了我——而你问我—— 怎么了? 纪知淮痛苦地想,你凭什么—— 另外一种感觉逐渐升腾起来。或许那可以称为怨恨,但是绝大多数并不是冲着廖如鸣去的。那来自于纪知淮的过去。 不为人知的过去。 最后,纪知淮面无表情地、痛苦地闭了闭眼睛,然后他说:“我只是想说,我可以邀请你来观看我的演唱会吗?” 廖如鸣诧异地看着他。 随后他爽快地答应了:“可以啊。我很期待。” 他没说谎,因为他的确很期待。如果抛开他与纪知淮这些恩恩怨怨,那其实廖如鸣也单纯是纪知淮的歌迷。他非常喜爱纪知淮的歌,总是单曲循环听很久很久。 “好,那我回头把门票拿给你。我专门为你挑选了座位。”纪知淮平静地说着,“我专门为你挑选了座位。” 他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与此同时,廖如鸣听出他的声音中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沙哑。他对他的声音很熟悉,纪知淮的声音也很有特色,本身就带着一点沙哑的特质。 所以,廖如鸣不知道这是因为纪知淮的情绪波动,还是因为纪知淮不适应这边的环境。 他无法从纪知淮的面孔上看出任何端倪。 最后,他只能说:“好啊。” 随后,他们继续这一次的行程,并且成功在午饭前带回了需要的原材料。 吃过午饭,下午他们将了解一下这个村子的各种风土人情,再多拍摄一点素材。明天的过程可能是一样的,同样是为了积累素材。 廖如鸣对这个环节其实挺期待的,他喜欢了解这种新鲜的东西,所以一直神采奕奕地走在最前面。 而纪知淮看着他,无可救药地对自己说,即便他知道廖如鸣即将离开他,他也还是会因为现在这样的廖如鸣而感到心动。 无可救药—— 他一直注视着他,总是关注着他的动向。 在走过一条略微有些高度的田间小路的时候,廖如鸣专注着听着村里人的讲解,没注意脚下的情况,脚一崴,惊慌失措地往旁边倒下去。 而无可救药的纪知淮,在这一刻冲过去当了他的垫背,而自己反而半个身体都浸入了脏污的泥水之中,还被水中的某样尖锐物品划伤了背部。 ……纪知淮痛苦而甜蜜地品味着廖如鸣那一刻的眼神。 第9章 蠢货 “你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廖如鸣怒气冲冲地骂着纪知淮。 他们在自己的房间里。因为纪知淮受伤的事情,所以节目只能暂时停拍了。好在这件事情没有被传到网上,暂时没有引起更大的波澜。 这个小山村位置比较偏僻,综艺在开拍前也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宣传,所以并没有娱乐记者跟过来。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节目组过来的时候配备了一名医生,他检查了纪知淮的背部伤口。那似乎是被田间泥泞的土地里藏着的一把锐器,可能是小刀或者碎玻璃,给划伤了。 因为纪知淮还承担了廖如鸣的身体重量,所以这道伤口有些深,长约五公分,深约七八毫米。医生在进行了简单的消毒处理之后,让节目组安排车辆,带着纪知淮去镇上的医院打破伤风。 现在廖如鸣就陪着纪知淮在等待车辆过来。 廖如鸣眉眼间有些怒火,他瞪着纪知淮,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纪知淮的面色有些苍白。他流了不少血,被廖如鸣从泥地里拉起来的时候,整个背部都已经被血液和脏水浸透了。 那一定很痛。 廖如鸣看着他,然后想。 是廖如鸣扶着纪知淮回到房间,帮他用毛巾暂时清理身上的污水。随后廖如鸣去找医生,而纪知淮脱了衣服,擦拭那些不太方便让廖如鸣清理的地方——他其实是愿意的,但是廖如鸣不愿意。 在医生和廖如鸣过来之前,纪知淮自己已经简单冲洗了一下身体,然后换上了新的衣物。伤口在冲洗的时候依旧疼痛,如同他的背部刚刚接触那块碍事的、出现在不对的地点的刀片。 但是纪知淮自己其实不是那么想的。他只是不停地回忆着那一刻廖如鸣的眼神。 他确信廖如鸣在那一刻是震惊并且心软的,但是之后就变成了一种更加难以形容的怒火。他知道廖如鸣一定不希望他受伤。 但是那反而令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种微妙的喜意。 他静默地等待着廖如鸣回来。 不久之后,医生和廖如鸣一起出现。在医生给纪知淮清理伤口的时候,纪知淮忍耐着疼痛,但是他一直看着廖如鸣。 而廖如鸣在沉默很久之后,没好气地说:“看我干什么!痛吗?” “痛。” 廖如鸣反而一下子就没话说了。 然后他突然走到床边,到自己的行李箱边上翻找什么东西。 他蹲在靠内侧的床沿,纪知淮看不到他,多少有些在意,不停地朝那边看去,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反而令他痛地嘶了一声。 不一会儿,廖如鸣站起来,手里握着什么东西。他走到纪知淮的身边,把手上的东西往纪知淮的嘴里强硬地一塞。 纪知淮顺从地张开嘴,配合着廖如鸣的动作。然后他迟钝地品味到了一点甜味。是一颗糖。 廖如鸣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 纪知淮感到一些好笑。他仰头凝望着廖如鸣不耐烦的表情,那种表情里似乎还有一点细微的局促与为难,他不知道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做点什么。 纪知淮说痛,所以廖如鸣就给他一颗糖。 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可是纪知淮已经是一个大男人了,而廖如鸣还是如此对待他。 廖如鸣站在他身边,想了片刻,生硬地说了一句:“别乱动。让医生好好处理你的伤口。”他停了片刻,语气才终于缓和下来,说,“谢谢你。” 这个时候,医生适时地说:“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我让他们叫车带你去镇上打破伤风。最好再去医院查一查其他的。” “谢谢医生。”廖如鸣说。 随后医生离开,只剩下廖如鸣和纪知淮留在房间里。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绵长的沉默。 纪知淮舔舐着嘴里的那颗糖,那种甜味,就好像还带着廖如鸣身上的气息与味道。他沉迷了片刻,然后那点甜味缓慢地消失了。 一颗小小的糖,也的确只能提供这么一丝丝的甜味。 然后纪知淮说:“我不想让和你出事。我宁愿自己——” 他的一句话没说完,廖如鸣就气不打一处来,骂他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傻子。 而纪知淮沉默着,他想,确实是这样的。 他抬头看着廖如鸣,心想自己好像又搞砸了。他救了廖如鸣,的确如此。但是这似乎也不会让廖如鸣回到他的身边。廖如鸣反而更加生气了。 可是那个时候,他真的什么都想不到,他只是不想让廖如鸣跌在地上。仅此而已。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廖如鸣明白他的想法。 ……如何做才能挽回廖如鸣? “我们已经分手了。”廖如鸣也终于坐下来,语气冷静地说,“你不要再做这些让我误会的事情。” “……不是误会。” 在这个午后的农家小院里,他们独自在房间静默相对。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他们等待着一辆车将他们接出这样尴尬的局面。 然后纪知淮说:“不是误会。我爱你。” 廖如鸣沉默着。 纪知淮说:“你可以……你可以……考虑一下,重新……你愿意回来吗?” 廖如鸣突然抬起眼睛。那双漂亮的、剔透的眼睛里,带着一种令纪知淮捉摸不透的意味。而廖如鸣说:“不,你还不是百分之一百地爱我。” “什么……”纪知淮不明白他的意思。 “听好了,我只接受百分之一百的爱。”廖如鸣一字一顿地说,“你救了我,当了我的垫背,我很感激。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一直都知道。” 纪知淮认真地听着。 他想或许没有第二个机会,让廖如鸣对他说出这些话了。 廖如鸣说:“但是,你没有完全爱着我。你没有向我坦诚。” “我……” 廖如鸣等待着。 这是他给纪知淮的一个机会。也可以说是最后一次机会。他已经放弃了主线任务,所以即便纪知淮真的达到了爱慕值100%的阶段,他也不可能完成主线任务了。 所以,现在他就只是以自己的立场,以他廖如鸣的立场……他愿意和纪知淮在这个游戏,这个第二宇宙的附属泡泡里过一辈子。 他愿意和纪知淮在一起。 但前提是,纪知淮告诉他一切。他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不然这最后10%的进度不可能卡半年。 “我……” 廖如鸣看得出纪知淮在犹豫、在困惑、在不安与迟疑。他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东西。 可是廖如鸣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纪知淮说:“我已经百分之一百地爱你了。” 廖如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生气了,他只是觉得有一点难过,外加一点的疲惫与厌倦。他想其实还是他自己过于苛责了。 或许那是纪知淮永远无法向别人说出口的秘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廖如鸣难道就会和纪知淮说,他是来自另外一个宇宙的人,终究拥有另外一段人生吗? 廖如鸣也无法说出口。他觉得自己挺双标的,这让他觉得自己也挺可笑的。 ……他要去寻找那个不知生死,又与纪知淮有关的人。 廖如鸣叹了一口气,随后又耸了耸肩。他站起来,想拍拍纪知淮的肩膀,但是看到纪知淮后背的伤口,就停了下来。 他说:“那么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 纪知淮想说点什么,但是廖如鸣并没有让他说下去。 廖如鸣说:“我觉得你是一个成年人了,我现在也不是你的经纪人了,所以,你自己去医院的话,再加上节目组陪同,也就足够了吧?” 纪知淮仰头望着他,目光中有着濒临破碎的颤抖。 廖如鸣看了他片刻,然后皱起眉,说:“你有事情瞒着我,我确信这一点。但是你错过了这一次的机会。”他的语气轻松起来,“得了吧,现代人谈个恋爱分个手,很正常的,对吧?” 纪知淮张了张嘴,但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所以廖如鸣就说:“别难过,别难过。我知道你的伤口很痛。穿好衣服,然后休息一会儿吧,或许明天我们还得继续拍摄。” 纪知淮垂下了头。 于是廖如鸣最终还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如同他一直以来那么做的一样。他对纪知淮说:“再见。” 离开房间之前,他还想到了昨天晚上纪知淮哄他睡觉的事情。不过,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也就没必要继续沉湎了。 纪知淮望着廖如鸣离开,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住,无法动弹。他知道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刻说点什么,起码不要让廖如鸣那么决绝地离开。 他不明白廖如鸣为什么会那么坚决地认为,他没有完完全全地爱着他。至少纪知淮认为自己已经是完全爱着廖如鸣了。 他隐瞒了什么…… 纪知淮想了片刻,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静默地看了很久。 然后他苦涩而沉重地笑了一声。 那件事情? 如果廖如鸣知道的话,那或许廖如鸣会更加地生气吧。 唇间弥漫着的甜味已经尽数消失,就如同廖如鸣在他生命中留下的痕迹,仿佛也随着这场谈话的终结而缓慢消弭。他好像做什么都无法挽回这个既定的结局了。 ……背后的伤口依旧在痛。 他想,起码陪他去一次医院吧,起码—— 纪知淮张开嘴,想说一句什么,但是却长久地发不出声。隔了很久,他也努力了很久,然后他才终于用沙哑的、粗粝的声音说了一句。 “起码再给我一颗糖。” 第10章 有毒 随后的综艺录制过程非常顺利。 他们一共在这个小山村里待了四天三晚,除了抵达的第一天大家都在休整之外,剩下的三天都在进行拍摄,并且收集到了充足的素材。 纪知淮在第二天的时候受了伤,不过他的伤口在经过治疗与处理之后,也并不太影响他的活动。他休息了第二天的下午和第三天的上午,在第三天下午就又重新投入到了录制中。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因为背部伤口的原因,所以纪知淮只能趴着睡觉。 廖如鸣仍旧和他一个房间,他能发现纪知淮其实压根就没怎么睡着。他或许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难受,或许是因为和廖如鸣的关系而难受。 廖如鸣时常悄无声息地侧头看他一眼,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其实他也有点睡不着,但是像前一天晚上那样,让纪知淮唱歌哄他睡觉,这种事情估计不会再次发生了。 事实上廖如鸣直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他们房间里是有摄像头的,所以估计他们下午时候的那场对话也被拍下来了。 不过后来他去询问了一下导演,得知为了省电,白天房间里的摄像头是不会打开的。毕竟节目组也不会太过于干涉嘉宾的隐私。 这让廖如鸣松了一口气。 表面上,他与纪知淮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他们都知道彼此的关系已经彻底发生了改变。他们变得友好、平静而疏离。 ……起码廖如鸣是这么做的。 其实他并不知道纪知淮是怎么想的。他想到之后还要去参加纪知淮的演唱会,不由得感到一点头痛。谁能想到短短几天他和纪知淮的关系就变得如此尴尬了? 但是他已经答应了…… 廖如鸣不想打自己脸,他只能硬着头皮去。 除开与纪知淮的关系,这几天廖如鸣在村庄中的生活还是挺愉快的。 和其他的嘉宾说说笑笑,炸炸厨房,和村子里的其他人聊聊天、了解他们的生活日常,下地尝试一下种田种菜……这里的生活让廖如鸣觉得十分新鲜和有趣。 所以大部分时候,他还是非常开心的。 走之前的那个夜晚,节目组拍摄了晚餐时候的场景。结束之后,杯盘狼藉,廖如鸣帮忙收拾完,就又自己出门透气去了。 他站在田野边看着天上的星星,然后接到了来自刘烁的电话。 廖如鸣在刘烁开口之前说:“你要是没有重要的事情找我你就死定了。” 他对刘烁挺生气的。这家伙完完全全就是在利用他和纪知淮之间的关系。但是木已成舟,廖如鸣也不想计较这么多了。 ……当然,生气还是要生气的,起码得让刘烁知道这一点。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个啊。” “我怎么不能在乎这个了?”廖如鸣反问,然后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 “咱们纪歌神受伤的事情在网上被爆出来了。明天你们回来,机场那边肯定不平静,你注意着点。” 廖如鸣问:“怎么会爆出来?” “他去镇上打破伤风了吧?”刘烁说,“镇上有他的粉丝,在医院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碰到他了,然后就有人在网上爆料了。 “这一两天网上消息发酵得厉害。你是一身轻松了,咱纪歌神的新经纪人这段时间已经忙得要命了。对了,纪知淮好像还没什么反应。” “他不知道?” “我也不清楚。他应该是知道的,但是并没有澄清,现在是放手给经纪人去做。总之就是……明天机场,你们要当心,我怕有什么疯狂的粉丝出现。” 廖如鸣简单地回复了一句:“我明白了。” 随后他挂断电话,看了看网上的舆论,然后又无趣地关掉了界面。 无非就是纪知淮的伤势程度、纪知淮与远大经纪的矛盾这两个问题,而后者更是老生常谈了。从纪知淮第一次获得国内奖项的时候,这个事情就已经发酵起来了。 廖如鸣认为这其中的确有一部分纪知淮的粉丝,是真的在为自己的偶像着想,认为纪知淮在这个小公司里一直待着是耽误了前程。 但是大部分,还是其他娱乐公司在搞事情。这些娱乐公司当然希望能够获得纪知淮这棵摇钱树,于是可劲挑拨纪知淮、纪知淮的粉丝与远大经纪之间的关系。 此外,也算得上是某种粉圈虐粉的操作。 无论如何,网友们也已经被带偏了。似乎许多人都认为,纪知淮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远大经纪。 这次纪知淮在远大经纪自制的综艺里意外受伤,在舆论口中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甚至已经有人在信誓旦旦地猜测,纪知淮的下家会是哪家公司。 那条信息中列出了几家知名的娱乐公司,而廖如鸣十分恶意地猜测着,究竟会是哪家公司买的这条通告? 想着,他就觉得实在无趣。 他当纪知淮经纪人的时候,也时常需要面对这些问题。不过那个时候017也会帮他,并且廖如鸣自己在这个小世界中的身份,就可以令他和他的艺人在娱乐圈里无往不利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娱乐圈是挺无趣的圈子。乌烟瘴气、光怪陆离、表面光鲜。 他摇了摇头,然后回到了院子里。他简单地、公事公办地与纪知淮商量了一下这件事情。 纪知淮恍惚觉得他们仿佛回到了最开始,廖如鸣刚刚成为他的经纪人的那个时候。那时候他们也不了解、不熟悉彼此,就会使用这种冷淡的工作口吻。 现在廖如鸣盯着纪知淮,说了一大堆之后,问:“明白了吗?” 当时的廖如鸣也是如此说话的,总是会不厌其烦地叮嘱纪知淮,最后加上一句,“明白了吗?” 而纪知淮的回答总是:“我明白了。” 第二天他们乘坐飞机回到各自的城市,出机场的时候,正如刘烁想的那样,他们遇到了许多人。有纪知淮的粉丝,有娱乐记者,也有其他一些凑热闹的人。 保安艰难地维持着秩序。 刘烁提前派了一批保安过来与他们汇合,保证他们的安全,也保证现场这么多人的安全。 在一片混乱中,纪知淮回答着一些他听见的问题。 “伤口没有什么问题,不小心摔倒然后划伤了。” “在背部。” “是的,谢谢关心。” “演唱会已经在筹备过程中了,感谢关注。” 基本上都是纪知淮在回答问题,廖如鸣安静而低调地走在他的身边。 有认识廖如鸣的粉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粉丝们都知道这是纪知淮的经纪人,往常廖如鸣都会负责回答一些问题,而不是让纪知淮来回答。 但是在这样拥挤、混乱的局面中,其实没有人真的注意这一点异样。 事实上,廖如鸣离职的事情,也没有被广泛地宣扬,甚至还没有正式公告过。他倒是的确已经和纪知淮的新任经纪人交接完了。 嘈杂的环境中,几人慢慢地往外走。接他们的车辆已经在外面等待了。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本来在低头走路的廖如鸣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绊,身后似乎又传来推力,然后他下意识就往前扑了过去。 他几乎觉得自己就要脑门着地了,但是纪知淮又一次抱住了他。 周围传来惊呼声,然后是一阵沉默。 廖如鸣惊魂未定,听见周围有人在七嘴八舌地说话。 “伤口裂开了?” “天哪后背上是血……” 他几乎下意识探头看了纪知淮的后背,然后果不其然被一片猩红刺痛了双眼。 廖如鸣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压住了自己的怒火,然后说:“走吧,去医院。” 纪知淮低声说:“你陪我去?” 廖如鸣看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那不然呢?” 于是,纪知淮反而露出了些微的笑意。 廖如鸣冷眼旁观,凉凉提醒他:“你的伤口再崩掉第二次,我就不去你的演唱会了。” 纪知淮一怔,然后垂下眼睛,老老实实地说:“我知道了。” 他心中不乏多多利用这个伤口的意思,可惜廖如鸣也知道他这种倾向,制止了他。 于是,本来好好的一场接机,最后又成了医院之旅。不过或许也因为这样,所以刘烁预想中的一些更加混乱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一些心急如焚的粉丝甚至主动帮忙维持机场的秩序,好让纪知淮早一些去医院,重新检查并且缝合伤口。 廖如鸣与纪知淮小声说的悄悄话,也成了某些粉丝津津乐道的发糖。 不过,在陪同纪知淮处理完伤口之后,廖如鸣就自顾自离开了。随后的一个月里,他都没有与纪知淮有过任何的交集。 直到纪知淮现在的经纪人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 “纪先生现在突然说不出话,医生检查之后,说是功能性失声。”电话那头,经纪人的声音显得疲惫而无奈,“他想要见你。” 廖如鸣皱眉,然后沉默着。 经纪人说:“现在距离他演唱会也就两个多礼拜了。咱们也算是远大经纪的老员工了……看在公司的份上,你就过来见他一面吧。他这段时间来……确实,状态不太好。” 廖如鸣先是问了一个问题:“你认为他说不出话,是因为我的离开?” 经纪人沉默片刻。 随后他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纪先生的演唱会加了一首歌。” “我知道。” “那是他写给你的。他最近一直在练这首歌,然后今天下午,唱着唱着,他突然就无法发出声音了。” 廖如鸣微微皱眉。 经纪人说:“医生认为,他现在抗拒说话、唱歌这些事情。”他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也觉得这会不会太打扰了你,我也听说了你们的事情。” 廖如鸣心想,分手的事情,还仅仅只是离职的事情? “但是……” 经纪人还想说什么。 不过廖如鸣阻止了他的话,说:“我现在过来一趟。你们在哪儿?” “在纪先生的家里,刚刚从医院回来。” 廖如鸣应声,随后出门。 在抵达纪知淮的家之后,经纪人来开了门。经纪人对他说:“你过来的事情,我还没有和纪先生说。” 廖如鸣耸耸肩,说:“这没事。他在哪儿?” “二楼卧室。” 经纪人与他一起上楼。 廖如鸣下意识往楼梯右边走。而经纪人却告诉他:“是左边的卧室。” 廖如鸣:“……” ……纪知淮有毒吧!他走了纪知淮就睡到他的房间里?? 第11章 期待 还没见到纪知淮的人,廖如鸣就已经开始暴躁和生气了。 他看了身边的经纪人一眼,知道这家伙完全不知道,楼梯左边原本是廖如鸣的房间,而右边才应该是纪知淮的房间。 但是现在纪知淮却睡在左边的房间。 这让廖如鸣觉得心情复杂,还觉得自己被耍了。 廖如鸣没离开、没说分手的时候,纪知淮高冷得要命,好像是一座终年不化的冰山;而等到廖如鸣离开他了,纪知淮反而突然开始在意他、重视他,甚至因为他而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廖如鸣觉得这事儿可真够可笑的。 难道他的离开反而证明了纪知淮对他的爱吗? 可他都已经离开了,还证明个屁! 廖如鸣心中十分愤怒。 ……但是考虑到纪知淮现在失声的状况,廖如鸣决定还是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起码平静地面对纪知淮。 经纪人决定不陪同他进去,让他们两个独处。于是廖如鸣就走过去,敲了敲门,然后打开门走进房间。 他在看到纪知淮的第一眼,感受到了一点震惊的情绪。 纪知淮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仅仅只是一个月不见,纪知淮看起来已经形销骨立。 明星艺人本就比普通人对于身材的要求高一些。而纪知淮原本就是瘦高的人,现在就更加的瘦削,这样的外形更加深了他眉目中某种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他的双颊凹陷下去,有一种憔悴的病气。 看到这家伙的第一眼,廖如鸣就觉得这人最近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再想想门外那名经纪人语气中的无奈与疲惫,恐怕他也对这名歌神无能为力,所以才不得不来求助廖如鸣。 廖如鸣随后看了看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与纪知淮的房间格局是一样的。落地窗,小阳台,小沙发。自带卫生间。 廖如鸣走的那天,他泄愤一般地将各种物品扔在房间的角角落落,自己的衣服则堆在床上。不过现在,这里已经又被重新整理过一遍。 ……唯独床上的,那堆属于廖如鸣的衣服还放在那儿。中间留了一个长条形的空洞,似乎是给人睡的。 所以纪知淮就是睡在廖如鸣的衣服里面?这么多天都是如此? 廖如鸣的心中升起一种啼笑皆非的情绪。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个寡言的、冰冷的男人背后的那种脆弱与摇摇欲坠。似乎自从廖如鸣离开他的生活之后,他整个人都已经濒临破碎了。 而廖如鸣整整一个月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廖如鸣倒是能够在网上看到一些关于纪知淮的消息,而纪知淮,恐怕在哪儿都无法打探到廖如鸣的消息吧。最近这一个月,廖如鸣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旅游,要么就是宅在家里,深居简出。 或许纪知淮本来是想等到演唱会,到那个时候他就一定可以见到廖如鸣了,毕竟廖如鸣已经答应他了。他有好好养伤,所以廖如鸣也应该会去他的演唱会。 他还想找个时间,将自己手里准备好的门票送到廖如鸣的手上。 但是他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他已经打算明天给廖如鸣发个消息,问问他在哪里。他已经做好这个决定了。 他紧张而忐忑,又忧虑廖如鸣不会来他的演唱会。他在家里尝试了无数次,首先是要联系廖如鸣说这件事情,然后就是和廖如鸣见面的时候,他应该说点什么。 他白天在公司练歌,晚上就在家里练习说话。他研究着要如何打动廖如鸣。 ……一部分的他已经认命了,绝望了;一部分的他仍旧在垂死挣扎。 然后他今天在练那首歌的时候,他又突然想到了联系廖如鸣的事情。他又突然想到了廖如鸣对他说过的话。他又一次意识到,或许—— 不,不可能的。他总归有机会的。他总应该有一个机会去挽回廖如鸣的,他一定—— 然后他发现他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声音被困住了。被他自己所构想的那个可能性困住了。 ……如果廖如鸣不来他的演唱会的话,那么他所练习的这首歌,他将唱给谁听呢? 唱给全场几万人,却没有一个人理解这首歌的真实含义。他真正希望对方能听见的那个人,却不会因为他的这首歌而动容…… 他仍旧记得过去三年里发生的点点滴滴,他仍旧可以回忆起一切,从初次见面到初次动心,到紧张的初吻,到听闻廖如鸣拒绝给他炒绯闻的窃喜…… 每一个练歌的夜晚,廖如鸣递过来的一杯温水……每一次出席活动,那个熟悉的,镇定而温和的声音,告诉他应该做一些什么…… 所有的记忆仍旧清晰,像是一片片轻飘飘的羽毛,就这么浮在他的心中,轻柔地挠着他的灵魂。 在家中,他仍旧保留着所有属于廖如鸣的东西。他的衣物、他喜欢的香水、他习惯用的牙刷和毛巾……所有的所有,他都珍之重之。 但是……他所爱的人……却已经不要他了。 纪知淮陷入了绝望之中。他闭了闭眼,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嗓子,不久之后又任由经纪人与其他慌张的工作人员,将他带到了医院进行检查。 而与此同时,纪知淮的心中却有一种近乎理智的冰冷。他比谁都清楚,他的嗓子或许不可能再回来了。他的大脑中漫无目的地想着“歌神陨落”这样的震惊体标题。 然而他的灵魂仍旧为他遗失的恋人而哭泣。 他想,这或许就是声乐老师所说的,歌声中的感情。他现在已经明白了感情是什么,而他现在似乎也不需要这份歌声了。 ……他想,房间里的那个人安静得太久了。 他有些漠然,有些不在意,但是随后还是睁开了眼睛,想看看究竟是谁闯入了这个房间。他的经纪人知道他不喜欢别人进入这个房间。 所以会是谁? 医生?刘烁?其他不清楚这一点的工作人员?歹徒? 但是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在看清究竟是谁的那一瞬间,纪知淮的眼中闪过了巨大的惊慌与绝望,他几乎下意识看向了那张床。 廖如鸣捕捉到了他眸中的那些情绪。 慌张、羞耻、震惊、恐惧、绝望。浓重的绝望。好像被廖如鸣看到床上那个样子、那些衣服,让廖如鸣知道了纪知淮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变态,那么纪知淮也就真的完蛋了。 他也就真的被廖如鸣抛弃了。 纪知淮下意识站了起来,僵在那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脸上负责做出表情的肌肉像是已经僵死了,但是他的动作很快地就拿过了放在一旁的纸笔。 然后他又一次停住了。 他该写点什么? 廖如鸣盯着他,目光中有着些许似笑非笑的情绪。他好整以暇地抱臂站在那儿,就好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对他俯首称臣的男人。 廖如鸣发现纪知淮果然是已经无可救药地爱着他了。 过了很久,纪知淮才缓慢地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廖如鸣说,“你哪里对不起我?” 纪知淮下意识想说什么,但是他张开嘴,却只能无声地、嘶哑地啊啊叫两声。然后他只能低下头,焦虑而匆忙地在纸上写一些字句。 看他那副可怜的样子,有一瞬间廖如鸣也觉得心软了。 当然,他主要还是心疼纪知淮的嗓子。 那是多么得天独厚的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让纪知淮在几年之内就成为了全世界公认的歌神。纪知淮自己的努力当然是一个方面,但是他的嗓子却是会令任何人在听到的第一时间,就眼前一亮。 现在纪知淮却失去了他的嗓子。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情,更不用说廖如鸣本身也算得上是纪知淮的粉丝。 可要是联想到他丢失他的嗓子的原因,廖如鸣的心情就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他想说什么,但是纪知淮却已经写完了一句话,然后给廖如鸣看。纪知淮距离廖如鸣大概两米远,似乎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廖如鸣看不太清纸上的那句话,没想太多就直接往前迈了一步。一瞬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十分近,廖如鸣还没有什么感觉,纪知淮却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面颊飘起了一抹兴奋的淡红。 廖如鸣没注意他的样子,他看向那句话。 纪知淮写的是:我对你做的一切。 ……廖如鸣给气笑了。 他不满地说:“为了你在我的衣服上躺了一个多月的事情吧。” 纪知淮垂下了眼睛,本能地看了一眼那张床,然后格外羞耻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你还这么睡!”廖如鸣没好气地说,“变态不变态啊。” 纪知淮又写了几个字,然后给廖如鸣看:不然我睡不着。 廖如鸣:“……” ……好像在这一刻,他才突然认清了纪知淮这个人。这家伙完全就不是当初那个高冷、漠然、无动于衷的歌神了。他居然有着如此疯狂而偏执的一面。 廖如鸣又回头看了看那张床。两侧都已经堆满了廖如鸣留下来的衣服,唯独中间一片空在那儿。 廖如鸣嫌弃地问:“你不会这一个多月都是这么睡的吧?不脏吗?” 纪知淮写道:我有洗过。 廖如鸣大为叹服。 他摇了摇头,不再纠缠这件事情——反正他已经知道纪知淮有多深藏不露和变态了!——他说起他的来意:“我过来是因为我听说了你嗓子的事情。” 纪知淮一怔,下意识握住笔想写点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说什么。他觉得有点着急,他不想让廖如鸣觉得有负担……他会失去他的声音,完全是因为他个人思虑过重。 ……硬要说和廖如鸣没关系,那当然还是有关系的。只不过,他不希望廖如鸣自责。 不过廖如鸣已经说:“我猜,和我离开你有关?” 于是纪知淮彻底失去了写字的力气。他站在那儿,有一瞬间的茫然与疲惫。他想,既然你知道——既然你知道—— 可是你能回到我的身边吗? 如果可以,那么纪知淮觉得自己大概可以不药而愈。 可是如果不可以,那么廖如鸣这一次又为什么要来呢?何必要在他的心中燃起不必要的希望呢? 纪知淮看着他,目光颤抖着,一时间什么反应都没法做出来。 而廖如鸣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说:“把上衣脱了,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纪知淮迟钝地想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平静地解开了衬衫的纽扣。 他背上的伤口大概在右侧蝴蝶骨的位置,现在愈合得不错,只剩下一道浅浅的伤疤。廖如鸣静静地看了片刻,然后又扫了一眼纪知淮瘦削的身体。 已经瘦到骨头都看得到了……廖如鸣不自觉皱起眉,叹了一口气。 纪知淮张了张嘴,想问他怎么了,但是又发不出声音,再去寻找纸笔就慢了,他只能抓住廖如鸣的袖子,用一种不自知的、可怜的眼神望着廖如鸣。 而廖如鸣看到他这种眼神,心中不免嘀咕着说,这家伙可真是—— 当初他的进度卡在90%的时候,怎么没摆出这样子来?那他说不定就不走了。这样子多让人心动啊,比之前那冷漠的样子可好多了。 想着,廖如鸣就笑了一下。 纪知淮更加茫然了。 廖如鸣让他穿好衣服,然后说:“听说你给我写了一首歌。” 纪知淮怔了一下,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廖如鸣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凑过去轻轻在他的嘴唇上碰了碰,随后笑起来:“所以我很期待。感受到我的期待了吗?” 第12章 聊聊 第四个吻。 第一次让廖如鸣的攻略进度涨了一截;第二次、第三次都是意外;第四次倒是廖如鸣有意为之,但是…… 纪知淮的爱慕值却没有发生变化。 这让廖如鸣意识到,或许这最后的10%,真的和纪知淮隐瞒的某件事情有关。 ……可那会是什么?和他要寻找的那个人有关吗? 实不相瞒,廖如鸣这一个月以来,并没有将心思放在那个支线任务上……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的懒惰与拖延症,而另外一方面,即便他软磨硬泡,他也没能从017那儿得到任何一丁点儿的线索。 就光凭017当初说的两条信息,他能找个屁。 倒不如从纪知淮这边下手来得快一点。 ……其实廖如鸣也并不着急。 如果他无法完成支线任务,同时也无法完成主线任务,那么就等到纪知淮自然死亡,他就可以脱离这个小世界了。 小世界中的一辈子,对于现实世界的廖如鸣来说,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虽然那可能是非常漫长、清晰的一场梦,但是那也不会浪费廖如鸣太多的时间。 当他还纠缠在主线任务上的时候,他挺焦虑的,觉得要尽快完成这个主线任务……至于现在? 咸,就硬咸。咸鱼的咸。 这一天廖如鸣也并没有留在纪知淮这儿。在那个吻的作用下,纪知淮似乎可以发出一点声音了。廖如鸣什么都没带,原本就只是过来看他一眼。 纪知淮低声细语:“你不能留在这儿吗?” “别瞎说话。嗓子好点了就慢慢养。”廖如鸣先是提醒了他一句,然后才懒洋洋地说,“这儿我什么东西都没有……” 纪知淮想说什么,又想起廖如鸣的提醒,然后赶忙写了几个字,给廖如鸣看:你的东西还在。 他又小声说:“我没扔。” 廖如鸣意外地瞧了他一眼,不禁笑了一声。他摸了摸纪知淮瘦削的脸颊,说:“阿淮啊,你要是早点这样……” 他不再说下去。 而纪知淮望着他,很想问一句,那现在还来得及吗? 可是他不忍打破此刻的气氛,不忍让廖如鸣在此刻做出选择,更加不忍心……让自己得到可能是绝望的答案。 他不敢问出口。 纪知淮亦步亦趋地跟着廖如鸣离开房间,送他出门。 “明天我会再来看你。”廖如鸣随口说,“嗓子别又不行了,到时候我会很不爽的。” 纪知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同样待在客厅里的经纪人眼神古怪地打量着他们两个人。 这是正常的经纪人和艺人的相处方式吗?联想起公司中的某些传言,经纪人不禁眼神微变,随后,他事不关己地挪开视线,只是仍旧竖起耳朵,旁听着他们的对话。 廖如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问经纪人:“他这样……赶得上演唱会吗?还要排练什么的吧?” “如果纪先生的嗓子能在两三天之内好起来,那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两三天啊……”廖如鸣摸了摸下巴,说,“我明白了。” 他没说他明白了什么,随后他就离开了。 纪知淮的脸色几乎在廖如鸣离开的那一瞬间就沉了下去。 他看向了他现在的经纪人。 虽然仅仅只是共事了一段时间,但是这名经纪人已经十分明白纪知淮的性格与为人。 他无奈地笑着说:“纪先生,我不得不请他过来。我对廖先生说,你想见他。” 纪知淮去医院的时候,医生问他自己是否知道失声的根本原因。纪知淮在纸上写了一个“廖”字,然后又划掉。 他自己没有说过要见廖如鸣,但是经纪人已经看出来了。于是,经纪人便直接在廖如鸣面前说,纪知淮想要见他。 ……而实际上,他也的确想要见他。已经一个月了,他疯狂地思念着廖如鸣。 纪知淮沉默了片刻,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之后他不发一言地上了楼,在楼梯口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向了廖如鸣的房间。 他再一次陷在了廖如鸣的衣服堆里,并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着廖如鸣的离开,这种仿佛永恒弥漫在这个房间里的,属于廖如鸣的气息与温度,似乎也缓慢地消散了。 纪知淮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有时候他很难说出自己的心情。那似乎都是压抑的、迟钝的,缓慢地侵蚀到了他的全身,直到最后一刻他才能明白过来。 ……他才能明白廖如鸣对他的意义。 纪知淮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的嗓子。他现在能轻声说出一些话了,虽然还不能唱歌。 他看出来廖如鸣对他的嗓子十分在意。是因为他是远大经纪的宝贵财产,是因为廖如鸣与生俱来的责任心,还是说……廖如鸣真的对他心软了呢? 又或者,廖如鸣只是对他失去的嗓子心软了? 可是他也不敢永远失去他的嗓子。 ……纪知淮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的嗓子、他的歌声,似乎是他全身上下,唯一一个可以吸引廖如鸣的优点了。廖如鸣曾经说,他非常喜欢他的歌。 但是一个多月之前,廖如鸣同样也说过,他已经听腻了他的歌。 所以他准备了一首新歌。 他只想要唱给廖如鸣听,但是演唱会是个更有意义的场合。 但是…… 一个月之前,廖如鸣曾经给过他一次机会。 而纪知淮甚至可以说是自己放弃了那个机会。廖如鸣说他仍旧对他隐瞒着什么东西,仍旧没有付出百分之一百的爱。 因此,纪知淮陷入了一种更加痛苦的挣扎之中。他需要将那件事情告诉廖如鸣吗?还是那只是他自作多情,或许廖如鸣根本就不想知道他的过去? 复述那件事情本身,对于纪知淮来说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15岁那年的夏天,纪知淮父母双亡。车祸。纪知淮自己同样在车上,并且因伤入院。 纪知淮静静地盯着天花板,然后翻了个身,将自己埋在廖如鸣的衣服里。他安静地陷入了睡眠,梦中他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一个时刻。 医院。白色的墙壁。消毒水的味道、血的味道。一大堆人。 他沉浸在噩梦之中,梦见所有人都缓慢地、背向离开了他。他沉默而平静地接受,直到廖如鸣也突然出现,笑着对他说了声再见,潇洒地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开…… 纪知淮几乎下意识追了上去,想要拥抱住他、阻止他的离开。他已经失去了很多,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失去廖如鸣。 但是在他的手指触及到廖如鸣的身体的那一刻,廖如鸣如同溢散的烟雾一般,瞬间便消失了。 ……他终究还是失去了廖如鸣。 纪知淮在一瞬间睁开眼睛,猛地坐起来,惊魂未定地喘着气。他的目光惊恐而惶然,手指痉挛一般地颤抖着,不受控制地捏住了廖如鸣的一件衣服。 黑暗就弥漫在他的身周。窗外灯火辉煌,城市的中央已经陷入了夜晚的繁华之中。而纪知淮的身边如此安静,几乎令他窒息。 他坐在那儿,定了定神。他知道那只是一个噩梦,起码现在的他知道。 他试着说了一句话,确认自己的声音还在。他说的是“廖如鸣”这三个字。然后他站起来去浴室洗了个澡。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廖如鸣的东西他都没有扔掉。他犹豫了一下,飞快地用廖如鸣的毛巾擦干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心虚地洗了洗这块毛巾。 他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用了廖如鸣喜欢的香水,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正在逐渐放松下来。这个时候他开始期待,廖如鸣再一次过来的时候,会带来怎样的惊喜。 他会如何让他的嗓音恢复? 纪知淮不知道廖如鸣会做出怎样的举动,但是他已经开始期待了。 如果不是他知道自毁、自残的举动会让廖如鸣生气,那么这个时候的纪知淮可能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在廖如鸣仍旧停留在他的身边的那些日子里,纪知淮自己都不知道他有着如此不稳定的精神状态。 ……他自己认为,他已经从十五岁那年的心理阴影中走出来了。 现在距离那个时刻,十三年已经过去了。他自己求学、努力赚钱,然后误打误撞进入娱乐圈,也的确收获了一个不错的成绩。 纪知淮自认为他在事业上无可挑剔。 但是有那么一部分……有那么一部分的灵魂,哀叫着、啼哭着,好像他还是那个十五岁的小男孩,好像他从来就没有成熟过。 他从廖如鸣的身上得到了某种东西。 某种确定的、坚实的陪伴的感觉。有的时候纪知淮会产生一种错觉,认为廖如鸣会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 这三年来都是如此,廖如鸣一直陪伴着他。于是纪知淮慢慢觉得这就不是一种错觉了,而是真实的情况。 ……然后廖如鸣决定离开了。 纪知淮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廖如鸣为什么会生气。他感到如此的不知所措,以至于他完全无法如同一个正常人一般,面对这样普通的、常见的离别与分开。 他无法接受,仿佛来自童年的伤疤在那一瞬间又一次被狠狠地揭开了,然后廖如鸣亲手在那道伤口上用力地重新划了一刀。 况且,虽然廖如鸣对他说了很多次,他们是真的分手了,但是廖如鸣又总是不可避免地,因为纪知淮的受伤、失声,而回到纪知淮的身边。 这让纪知淮产生了更加可怖的偏执与留恋。 如果廖如鸣就这么离开,那么或许总有一天,纪知淮能治愈这道伤口。可是廖如鸣就这样在他的世界里,随心所欲地进进出出…… 他高兴的时候,可以亲一亲纪知淮的唇瓣,告诉他,他十分期待他的新歌。 他生气的时候,就会对纪知淮说,他们应该再也不要见面了,他们已经分手了。 廖如鸣总是随着自己的心意来,而纪知淮又总是无法拒绝他的到来。他总是沉默、平静地接受着廖如鸣的到来,总是如此。 ……那么纪知淮将永远无法忘怀廖如鸣。 第二天上午,廖如鸣如约来到了纪知淮的家中。 纪知淮很早便起床了,等待着他的到来。经纪人在昨天就已经离开了,并且和纪知淮商量好了三天的假期。这三天或许就是他们共处的时间。 已经进入七月了,天气炎热,廖如鸣随意地挑了个T恤穿,过来的时候大汗淋漓,坐在沙发上连连给自己扇风。 纪知淮偷偷瞥着他被汗液浸得濡湿、肤色白皙的脖颈,然后正襟危坐。 廖如鸣觉得没那么热了,就说起了正事:“来聊聊吧。一个月之前你拒绝了我,现在为什么又因为我而失声,还想要见我?” 第13章 弹幕 来之前,廖如鸣先和017聊了聊。 他确认现在纪知淮的爱慕值仍旧是90%。这让他觉得这个爱慕值的标准有些许的奇怪。 纪知淮对他的态度显而易见地发生了改变,以往那个冷漠、寡言的纪知淮,正在逐渐走出自己的世界,向廖如鸣袒露自己的心声。 但是游戏系统这边的数据依旧没有发生改变。 因此廖如鸣向017详细地了解了一下这个数据的构成。 最终他得出了一个答案:这个数值的意义,和他想象中似乎不太一样。 这的确象征着纪知淮对他的爱慕没有错,但是在这个游戏的数值定义中,其中很大一部分用以得出这个数据的因素,在于“玩家与攻略对象相守一生的概率”。 换言之,现在的廖如鸣和纪知淮,他们只有90%的概率会一辈子在一起。 017很无奈地说:“宿主,不完全是这个概念……” 爱慕值当然是用以形容纪知淮究竟有多爱廖如鸣的数据。 而廖如鸣却说:“纪知淮说他已经百分之一百地爱我了。但是你们的数据显示却不是这样。我觉得这里面显然有什么问题。” 这一点017也无法反驳。 于是廖如鸣说:“所以我认为,你们的数据统计,并不是来自于纪知淮的主观感受,同样也会介入一些客观因素的影响。” 017说:“这一点您说的没错。” “再加上你说的,‘概率’的问题……意思是,现实中有什么不确定因素,很有可能导致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和纪知淮分手?不是放弃主线任务,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分手。而且问题出在纪知淮的身上?” 017略微有些为难:“其实90%的概率已经很高了……” “这倒是让我想到一个很有趣的事实。”廖如鸣冷笑了一声,“抛硬币,正面还是反面的确是各有50%的概率,但是实际上最终落到地上的结果只有一个。正面,或者是反面。 “概率是一种在确切发生之前就无关紧要的东西,比如我和纪知淮……我们的最终结果,只有分手,或者在一起,这两种可能。” 017无言以对。它觉得廖如鸣在偷换概念,但是它又无法反驳。 ……它只是一个小小的游戏客服罢了,为什么要让他来和廖如鸣说逻辑问题…… 片刻之后,017问他:“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你觉得那个人会是那10%吗?” 017委婉地说:“我无法透露这一点。” “哦,所以他果然就是。” 系统017:“……” 廖如鸣摸着下巴,然后突然气呼呼地说了一句:“所以这家伙就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017无法反驳。 廖如鸣躺在沙发上,静静地想着整件事情,不由得冷笑一声。 纪知淮。他念着这个名字。 ……如果纪知淮身上真的有什么是廖如鸣不舍得的,那就确实只有他的声音了。或许还有他的那张十分符合廖如鸣审美的面孔,但主要还是他的歌声。 歌神啊。纪知淮凭借他的歌声都可以俘获无数人的心灵。他的粉丝遍布全世界,而廖如鸣就是其中一个。 在某种程度上,纪知淮就是廖如鸣的偶像。所以他才会如此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地因为纪知淮的事情,而违背自己说出的话。 他说着“到此为止”,然而令他瞧不起自己的是,他也总是没能做到这一点。他责怪纪知淮也没用,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可是他真的要让纪知淮失去他的声音吗? 廖如鸣承认自己心软,承认他做不到。 廖如鸣瘫在沙发上,生无可恋地说:“所以我又得打自己脸……到底是我玩游戏,还是游戏玩我啊……” 017默不作声地旁观,心想,您还不如直接和您前男友复合算了。瞧瞧你们两个这折腾的,人经纪人都累了。 然而廖如鸣却不乐意。他说不好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态。 他知道纪知淮一定是希望他回去的。现在廖如鸣已经沾沾自喜地意识到,90%的爱慕值果然不是白给的。按照纪知淮的说法,他都已经百分之一百地爱他了。 但是……说不好,廖如鸣仍旧觉得好像缺了什么东西。他很难表达那种心情。 他只是觉得……太轻飘飘了。 他郑重其事地走了,而纪知淮只是这么、这么简单地挽留他一下……甚至还是瞒着他什么事情,在他已经明确说出他知道这个问题存在的情况下。 所以廖如鸣仍旧觉得不舒服。 并非是与身体有关的……他知道现在纪知淮这个样子,精神、身体状态都不太好,的确就是因为廖如鸣的离开。但是廖如鸣仍旧觉得,差了点什么东西。 ……好像有一种巨大的心理落差感。 这当然也不耽误他去到纪知淮的家中,重新询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纪知淮不愿意告诉他?为什么纪知淮哪怕是不愿意告诉他,也还是因为廖如鸣的存在而失去他宝贵的声音?为什么这件事情,会成为系统评估中,影响他们未来的那10%? 廖如鸣必须得到一个答案。 而纪知淮长久地沉默着。他看着廖如鸣。 廖如鸣的右眼下侧有颗泪痣。这是他那张英俊的面孔上或多或少最为引人在意的一个特征。纪知淮有时候不敢面对廖如鸣的眼神,然后他就会看着那颗泪痣。 他会想,泪痣是前世为情人流下的眼泪。那他是不是就是上辈子欠了廖如鸣的眼泪呢?那是不是就是他呢? 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到这个问题,然后又想到他与廖如鸣的未来。或许以往他不会这么想,总觉得未来是漫长的,仍在途中的。 但是当廖如鸣离开,他骤然审视自己空空如也的人生,才发现未来已经来了,已经如同沙子握在他的手中,倏忽之间就坠落了满地。 他如何能够一粒一粒地捡起那些沙子呢?如何能确保那些沙子真的已经全部都找回来了呢? 即便他找回来了,廖如鸣也会和沙粒一起,回到他的身边吗? 下一刻,纪知淮轻声说:“我担心你会生气。”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气声,但是仍旧能在这安静的家里听见。在等待纪知淮回答问题之前,廖如鸣转头看着周围的物品。 他发现纪知淮果然没有说谎,廖如鸣的东西还留在原本的位置,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过一样。 ……但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改变? 廖如鸣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觉得始终缺少了什么东西。 因为纪知淮一直在粉饰太平。 好像廖如鸣从来没和他说过分手,好像他们还是原来在一起时候的样子。纪知淮的态度的确发生了改变,可那只是……那只是他想挽回廖如鸣。 他只是想挽回。他不是想要追求廖如鸣。 这个时候廖如鸣听到了纪知淮说,他不想让他生气。 于是廖如鸣反而生气起来,他说:“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就知道我要生气了?” 纪知淮无言以对,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痛苦而为难地说:“让我想想,阿鸣……我无法如此轻易地说出口。那是……和我父母有关的事情。” 廖如鸣一下子恍然。 和纪知淮已逝的父母有关? 廖如鸣瞬间尴尬地意识到,他还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那是廖如鸣从未涉足过的,关于纪知淮的童年、过去的故事。 ……说到底,他仍旧有些在意自己当初那个,关于白月光的猜测。他仍旧想着那会不会是纪知淮曾经喜欢过的人、爱过的人,而纪知淮无法忘怀那段过往……他始终如此猜测。 尽管017已经否定了他的猜测,但是廖如鸣一直有点斤斤计较。 这让廖如鸣觉得有点对不起纪知淮。 他可疑地沉默了片刻,然后故作镇定地说:“那就不要说了。” 纪知淮犹豫而意外地看着他。 “如果那件事情让你觉得痛苦的话,那就不要说了。”廖如鸣又补充道,“等到你想说的时候,再跟我说吧。”纪知淮眼前一亮:“所以你愿意回来——” “不。” 纪知淮的眼神再一次晦暗下去。 廖如鸣望着他,片刻之后,缓缓地说:“我现在的心情有些乱,你知道吗?” 纪知淮点了点头。 廖如鸣说:“我们之间……好像缺少很多东西。你不愿意说,我不愿意问。然后事情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纪知淮垂着头,就好像平静地等待着廖如鸣最终的宣判。 但其实廖如鸣自己也没想清楚。 最后,他只是说:“……我没法这么简单地就给出一个答案。你可能连我为什么要离开你都不知道。” 的确如此。 纪知淮说他已经百分之一百地爱着廖如鸣了。 但是按照游戏系统的评估体系,他并没有。他们的感情中仍旧有着不稳定的因素,而这纯粹地来自于纪知淮的某个秘密。 或许那与他的父母有关,与他的童年有关,与发生在他十五岁时候的那场悲剧有关。 但是时隔十三年,这件事情仍旧影响着纪知淮,不可避免地。并且,也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他们的感情。 而廖如鸣不喜欢这种不确定因素。 纪知淮沉默着。 廖如鸣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了。他与纪知淮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遭遇这样的沉默,这让他根本不知道纪知淮在想一些什么东西。 于是他没好气地说:“你这个时候的样子,就让我觉得很生气你知道吗!” 纪知淮吃惊地看着他,眼睛瞪大了一些,显得无措而张皇。 廖如鸣问他:“你在想什么?” “我……”纪知淮小声地说,“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廖如鸣:“……” 算了,和纪知淮这个沉闷的家伙生气,显得廖如鸣像是个傻子。 他无言以对,选择打开电视机,起码让这个客厅显得不那么空旷与寂静。 ……然后他意外地发现,智能电视自动显示的频道里,居然正在播放他们当初拍摄的那部综艺《平凡山村的一天》。 廖如鸣这才恍然记起,一个月过去了,这部综艺也是时候应该要播出了。 他扫了一眼屏幕,刚好播放到纪知淮见到廖如鸣时候失态的那一幕。 就如同廖如鸣当初想的那样,节目组从不同的角度仔细展露了一下那个时刻,纪知淮的激动、意外、惊喜和紧张。 幽幽一条弹幕飘过:“这是见到老公太激动了吗?” 廖如鸣:“……” ……他没事看什么弹幕!啊??看什么弹幕!!! 第14章 门票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子尴尬的氛围。 廖如鸣知道有不少粉丝在嗑纪知淮和自己的CP。说到底,廖如鸣是个帅哥,纪知淮也是。而除了廖如鸣,纪知淮身边似乎也没有别的亲近的人了。 所以当然会有人嗑他们的CP。 况且,作为经纪人,除了一些特殊的场合,廖如鸣总是躲在幕后,少有现身的时候。 正因为这样,那些粉丝当然会因为廖如鸣与纪知淮上同一个综艺节目,而感到万分激动,不是吗?发一条弹幕表达自己的心情,也是很正常的,不是吗? 是……个屁啊! 这群粉丝嗑CP的时候知道会被正主看见吗! 显然,不知道。 粉丝们要是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更加激动吧? 但是无论如何……这个时候的廖如鸣都已经尴尬到脚趾抠地了。 廖如鸣不知道纪知淮有没有看到那条弹幕,但反正他是看到了。并且,这个时候再把电视机关掉,似乎也有点欲盖弥彰。 所以他只能这么镇定地看下去。 在极度的尴尬之中,廖如鸣还想到了其他的一些事情。 他听刘烁说起过这部综艺播放的时间,不过因为纪知淮骤然失声的事情,所以他直接就给忘了。这部综艺应该是昨天晚上的时候在网络平台上线播出。 智能电视上的网络平台,和应用程序差不多,而不是电视台那样的。换言之,应该是有人在昨天晚上看了这部综艺,然后没有看完,停在这里。 随后电视机休眠。等到廖如鸣打开电视,综艺就自动开始继续播放。 ……所以是谁看的这部综艺? 纪知淮现在的经纪人? 廖如鸣昨天是下午过来的,他估计经纪人也不会在这儿久留。他相信纪知淮也不会留下那名经纪人。况且,他不认为经纪人会做出这么不得体的事情。 他自己又不是没有手机或者电视机,何必要在纪知淮的家里看这部综艺? 所以……这是纪知淮看的? 廖如鸣怔了片刻,然后转头看了纪知淮一眼。 纪知淮的表情仍旧是那样,有时候廖如鸣觉得他根本就不会做什么表情。他可能已经缺失了一部分,如何正常地、顺利地表达自己情感的能力。 但是他的确挺直了背脊,就好像有些紧张和不安,静静地凝视着纪知淮。 “你昨天看这部综艺了?” 纪知淮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他昨天晚上一直在看……一直看。看了一遍还不够,然后把自己和廖如鸣的部分挑出来单独看,然后再仔细看看那些弹幕上,说他和廖如鸣如何如何的话。 他早已经看完了这一集,并且停在了他见到廖如鸣的那一刻。所以廖如鸣打开电视的时候,才会从那里继续开始播放。 他之所以不再继续看下去,是因为他满脑子已经是廖如鸣第二天即将到来的事情。他思索着廖如鸣会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然后彻夜难眠。 但是他又担心廖如鸣发觉这一点,所以只能强迫自己去入睡。到早上的时候,他发现他的嗓子好得更多了一点。 其实他也没想到廖如鸣会打开电视,而且……还这么快就意识到,是纪知淮在看这部综艺。 廖如鸣点了点头,又说:“那你觉得这综艺怎么样?” 作为远大经纪的投资人,廖如鸣决定关心一下自己的资产。 ……更多是为了缓解刚才那一下的尴尬。 纪知淮想了片刻,然后说:“还不错。” 他想这么久是因为,他其实根本就没有认真看除了他和廖如鸣之外的部分。所以,他只能这么心虚地给出一个答案。 不过廖如鸣也不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所以他就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干巴巴地说:“那就好。” 廖如鸣一脸平静地转过头,继续看着接下来的综艺画面,心中狠狠地对自己生着气。 叫你开电视!叫你开电视!现在好了吧!尴尬到你头皮发麻!! 他生无可恋地看着观众们在弹幕上嘻嘻哈哈。 “真甜啊真甜啊。” “配我一脸。” “晚上被歌神唱着歌哄睡觉也太浪漫了吧……能不能抽一个幸运儿享受同等待遇[柠檬]” 看到这条弹幕,廖如鸣气不打一处来。 想得美!!纪知淮的摇篮曲是专属于他的!!这是男朋友才有的待遇好吧!! ……话说他现在还属于纪知淮的男朋友吗? 想到这里,廖如鸣也一下子就没了兴致。 他懒散地看着这部综艺,偶尔转头看看纪知淮。电视上的纪知淮和现实中的纪知淮有着一种微妙的差别,或许这就是歌神和男朋友的差别。 纪知淮偶尔也偷偷觑廖如鸣一眼。 一次,他终于露馅了,看廖如鸣的时候刚好被廖如鸣抓个正着。 廖如鸣一下子就笑了,他没有半点自己也在偷看纪知淮的自知之明——他明明就是光明正大地在看好吧! 他随口问纪知淮:“看我干什么?” 纪知淮局促不安,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廖如鸣颇为新奇地看着他。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意识到,真实的纪知淮似乎和那个高冷、漠然的歌神形象有点不太一样。 外人,包括纪知淮的粉丝,以及远大经纪的其他员工们,似乎都认为纪知淮是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太好相处的人。 他可能十分冷漠、挑剔,对待自己的职业与生活如出一辙地高标准和高要求。人们认为他严谨、敬业、内敛、稳重而寡言。 但是廖如鸣突然提出分手,似乎击溃了他的某种假面。 ……但或许这种假面也是他多年来的保护色。他被猝不及防地,从某种下意识隐藏自己、保护自己的状态中拽了出来。 真实的纪知淮似乎显得有些——纯情。 他睡在廖如鸣的衣服堆里当然显得有些变态,但是廖如鸣宁愿把这事儿当成情趣。再说,他觉得纪知淮似乎没那个胆子,做一些更加出格的事情。 所以他就只是单纯在廖如鸣的衣服上睡觉而已,不敢逾越雷池。 现在他面对廖如鸣的问题,显得踌躇、不安、无措,就像是…… 第一次谈恋爱的小处男。 ……廖如鸣悲哀地意识到他自己也是第一次谈恋爱的小处男。他们两个半斤八两罢了。 所以廖如鸣也不知道他期待着纪知淮怎样的回答。他甚至不知道纪知淮如何回答才会令自己满意。然而他觉得他比纪知淮冷静得多。 起码他不会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就支支吾吾。 要是纪知淮问廖如鸣为什么会看他,那么廖如鸣肯定十分镇定地回答,看他好看。 但是纪知淮就做不到这样。他现在甚至连耳朵都红了。 廖如鸣大为惊奇。 说好的“到此为止”了,结果廖如鸣现在反而自己凑近了纪知淮,盯着这家伙,兴致勃勃地问:“你这是在害羞?” “不不不不是……” 纪知淮直接说话都结巴了。 廖如鸣摇头叹息,不禁感叹这位歌神在感情上居然如此纯情。他在心中嘻嘻哈哈地嘲笑着这位……呃,他的前男友? ……廖如鸣再一次对这件事情失去了什么兴致。 他又坐回去,隔了一会儿,对纪知淮说:“你的声音似乎好多了。” 纪知淮怔了怔,不明白廖如鸣为什么又说起这件事情。他的声音的确好多了,几乎已经可以正常说话了。他是功能性失声,单纯因为他个人的心理因素才无法说话。 而他之所以会这样,其实还是因为…… 纪知淮沉默片刻,然后说:“是的。”他说,“对了,有个东西我要给你。” 他站起来,去楼上拿东西。 廖如鸣有些好奇地等待着。 很快,纪知淮回来,将一个小信封递给了廖如鸣。他有些紧张地说:“这是演唱会的门票。” “哦。”廖如鸣有些意外,“谢谢你。” 他没有打开信封,随后将其塞进包里。 纪知淮看着他的动作,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失望。他在那个信封里放了一些别的东西,而不仅仅只是演唱会门票,但是廖如鸣显然不打算现在就拆开。 说不定他会等到演唱会之前,准备出发的时候,才想起来要确定一下自己的位置,然后会打开看一眼。 这个发展也在纪知淮的预想之中,但是他也同样无法抑制住自己紧张的心情。这种心情或许会持续到演唱会开始的那一天。 还有两个多礼拜的时间。 演唱会在七月底,而现在才是七月初。 纪知淮微微合了合眼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轻声说:“中午你想吃什么?我来做饭?” 廖如鸣有些意外。 纪知淮说:“公司给了我三天的假期。” 实际上,即便现在纪知淮说自己想去练歌,公司也多半不敢让他去练歌。 廖如鸣在今天出门之前,甚至收到了来自刘烁的消息,让他好好和纪知淮聊一聊,免得纪知淮再出什么问题。月底的演唱会,差不多是远大经纪今年一整年最为看重的一件事情。 等到年底新专辑发布,基本上就可以准备明年的全球巡回演唱会了。那是更为隆重和重要的事情,而今年的演唱会就是对于远大经纪的一次演练。 就这件事情而言,廖如鸣在这个当口辞职,其实打乱了很多计划。 抛开一切不谈,刘烁只希望,廖如鸣能好好稳定一下纪知淮的情绪,别让分手影响了纪知淮的发挥——话说回来,既然都已经分手了,前男友不再出现,难道不是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看起来所有人都已经知道,纪知淮纪歌神对廖如鸣余情未了的事情了? 廖如鸣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中午吃饭的邀请。反正即便不在纪知淮这儿吃,廖如鸣也多半是自己点外卖,或者出门觅食。 他才懒得做饭。 纪知淮去研究中午吃什么,而廖如鸣就趁这个机会关掉了电视机。 他无所事事地玩着手机,正好刷到一条关于纪知淮演唱会座位的推送。他饶有兴致地研究了一下,还看了看评论中纪知淮粉丝的哀嚎,说这一次场地太小、抢不到票云云。 廖如鸣不禁好奇纪知淮给了自己什么座位。 应该就是粉丝们说的VIP座位?家属位置?还是专门的包厢? 廖如鸣便从顺手从包里拿出那个小信封,打开查看了一下。 他没注意到纪知淮那近乎凝固的表情。 ——怎么突然就拆开了?不是已经放到包里了吗?他会发现除了演唱会门票之外的东西吗? 廖如鸣这个懒散的家伙,直接就把信封倒了过来。 于是,一张薄薄的纸片,随着演唱会门票一起飘了出来。 第15章 满意 纪知淮想,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经历这种场面。 他写给廖如鸣的情书,就这么当着他本人的面拆开了,而廖如鸣还在兴致勃勃地看着。 内敛如纪知淮,这个时候已经焦躁不安到手指蜷缩了。 他静静地想着自己在情书上都写了些什么。那是他在失声前后、在情绪非常不稳定的情况下写出来的东西。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就这么被当面拆开,直接被廖如鸣看到其中的种种情思…… 纪知淮情不自禁地回忆了一下纸上的内容,然后他自己都感觉头皮发麻。 ……然后廖如鸣就这么看着。看一句,就抬头看纪知淮一眼,目光似笑非笑,带着一种十分兴致盎然的意味。 纪知淮十分局促地坐在那儿。 而廖如鸣的眼神中,其实还蕴藏着某种纪知淮压根没有发现的,惊奇。 廖如鸣第一次意识到纪知淮还有这种天赋。也是,纪知淮的很多歌都是自己作词作曲,他在这方面有着巨大的天赋,只是之前没有用在廖如鸣的身上。 ……或许那首歌也比廖如鸣想象中更加的……肉麻? “……阿鸣,请你回到我的身边。 “……你可以惩罚我,使我哭泣、使我难过,但是请不要永远地抛下我。我深深地爱着你、迷恋你,如同夜莺不可避免地在夜晚鸣唱。” 看到这里的时候,廖如鸣下意识挑挑眉,看了纪知淮一眼。 这家伙挺有意思的嘛。 明明也不是不会说情话……难道这些事情对于纪知淮来说,就是只能诉诸笔端,又或者通过歌声来表达的吗?这个男人就是不会说话? 廖如鸣的眼神让纪知淮有些不安,他下意识看了看那张纸片。 纸片上总共写了七八句话。 廖如鸣看了两句就暂时放下纸片,开玩笑地说:“过去三年,你要是一年写这么一张纸,或者给我写一首歌,那说不定我就不跟你分手了。” 纪知淮:“……” 他面露深思。 廖如鸣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开玩笑开玩笑。” 纪知淮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我可以的。” 廖如鸣诧异地看着他,说:“你知道外面的人一直在好奇我们的关系。你打算公开吗?” 公开? 纪知淮想,如果真的要公开,那总不可能公开他们已经分手的关系吧?那总应该是公开他们谈恋爱的关系吧? ……所以,廖如鸣这是默认了要和他复合吗? 纪知淮是如此想的,但是他不敢询问廖如鸣,更不敢让自己的心中升起过多的希望。上一次他这么做的时候,廖如鸣却重重地将他的心摔了下去。 这让他有些害怕这样的希望了。 可是他同样也知道,任何事情总是需要求一个答案的。而他除非捧出自己的一颗真心,否则廖如鸣又何必来看他一眼呢? 所以到最后,纪知淮只是说:“如果你想要公开的话。” 廖如鸣坐在那儿,一时无言。 如果他和纪知淮的关系公开,无论是在谈恋爱,还是已经分手,无论如何,这对于纪知淮如日中天的歌唱事业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现在的年代不同以往。以往粉丝和艺人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近,而现代网络的发展,让粉丝们对偶像拥有了更多的独占欲。 粉丝们越来越不喜欢看到明星们谈恋爱,越来越以男友粉、女友粉的身份自居。而纪知淮的粉丝当然也是如此。 毫无疑问,他们一旦公开,纪知淮将承受巨大的粉丝数量损失,而廖如鸣也将生活在粉丝以及外界的口诛笔伐之中。 但是廖如鸣明白纪知淮的想法。 这就像是某种——证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他们两个都没有什么安全感。廖如鸣不明白纪知淮在想些什么,认为纪知淮仍旧在隐瞒什么事情,而纪知淮害怕廖如鸣永远离开他。 ……他甚至利用失声——廖如鸣相信他不是主动的,但是这件事情的确发生了——让廖如鸣又一次不得不出现在他的生活之中。 所以他们两个都需要某种实际确认的东西。 面对纪知淮的提议与同意,廖如鸣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片刻之后,他说:“等到演唱会之后再说吧。” 纪知淮说:“我为你准备了一首歌。” 他暗示了他在演唱会上准备做的事情。 而廖如鸣看着他,笑了一下,说:“我说过我很期待。” 他们的眼神交汇之间,传递了某种独特的信息。片刻之后,纪知淮点了点头,就好像放松了一点。 廖如鸣恶趣味地想,如果这个时候跟纪知淮说,他还是打算拒绝纪知淮……那纪知淮估计又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过廖如鸣觉得还是不要这么做为好。 他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而纪知淮也知道这一点。与其说廖如鸣是答应回到纪知淮的身边,倒不如说,他只是给了纪知淮伸手拽住他的一个机会。 他曾经给了纪知淮一个机会,当时纪知淮没有把握住。不过,考虑到廖如鸣自己也误会了纪知淮,所以廖如鸣决定再给一个机会。 ……一次机会,两次机会。他总觉得自己十分心软。无可救药。 但是他——好吧,他承认。他承认他就是会对纪知淮心软。如果不是因为喜欢眼前这个男人,那廖如鸣何必要三年如一日地和这个男人相处。 即便是为了主线任务,也没有这个必要。他完全可以换一个世界找一个更喜欢的。 是因为他喜欢纪知淮,所以才会在这个世界继续待下去。 他只是觉得厌倦了、暴躁了,所以才放弃主线任务,但是感情很难如此消磨。 有时候廖如鸣也在想,他在过去三年与纪知淮的感情中收获了什么。纪知淮是一个吝啬于表达感情的人,廖如鸣很难真的从他身上察觉到什么温情、爱意。 ……起码过去那三年里很难察觉到。 那都是细枝末节。就好像他每一次揉眼睛的时候纪知淮都会伸手过来,轻轻拿开他的手。力度这么轻,几乎让廖如鸣难以察觉到他的感情。 这样的恋人,总是会让人觉得心灰意冷的,对不对? 而廖如鸣就像是犯贱一样,仍旧围在纪知淮的身边,像所有人说的那样,一头热、吊死在一棵树上。刘烁无数次跟他说,开玩笑的语气也好,认真的语气也好,他说,你对咱们纪歌神也太好了吧。 那个时候的廖如鸣执迷于纪知淮偶尔流露出来的一点温柔。 因为纪知淮显得吝啬,所以那一点点的温柔就显得格外珍贵。他是个高冷、寡言的男人,但是…… 但是廖如鸣曾经以为自己是特殊的。 他也的确是特殊的,只不过直到他们分手,廖如鸣才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静静地盯着纪知淮看了片刻,让纪知淮也从放松又变得忐忑起来。 廖如鸣又继续看下去。 “……没有人比我们之间更加亲密了。如果我是一朵浪花,你就是将我从海面吹起的那阵风。我因你而存在、而活着。 “……我不愿意你离开是因为,我无法想象你离开之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看到这里,廖如鸣再一次看了看纪知淮。 现在这不就是他离开之后,纪知淮变成的样子吗? 憔悴、疲惫。他变得清瘦,甚至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廖如鸣其实是无法理解这种……恋爱脑? 即便他也喜欢纪知淮,即便分手了他也挺难过的,但是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如同纪知淮这样清减,甚至称得上精神衰弱。 显然他们两个人对于爱情的定义是不太一样的,而廖如鸣似乎也低估了自己在纪知淮心中的地位。 廖如鸣想了片刻,然后问:“你想过我永远离开你的可能性吗?” 纪知淮几乎下意识颤抖了一下,然后说:“我想过。”他的声音十分低沉,“曾经我的父母就永远离开了我。” “但那是死亡。” 纪知淮沉默不语。 他不想说出那句话,可是……对于他来说,父母的离世与廖如鸣的离开,又有什么区别呢?生离死别……本质相同。 廖如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说:“往好处想,你起码没把我的东西扔掉。我今天在这儿住一晚上,然后明天我们去附近转转吧。带你出去走走。” 纪知淮一怔,随后眼中涌现出巨大的惊喜。 廖如鸣的态度软化下来了? 为什么? 纪知淮惊喜之余,又多多少少有一点不安与担忧。他害怕廖如鸣只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体、精神状况不好,所以才耐着性子陪他。 可是要让纪知淮拒绝廖如鸣,那也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屈从于本能与情感的指示,期待着廖如鸣的行动。 ……他仍旧感到自己有些割裂。仿佛一部分的他和另外一部分的他,有着截然不同的情绪。一边担忧,一边欣喜,一边惶恐,一边甜蜜。 廖如鸣没怎么仔细在意他的表情变化——那其实也看不出来什么。他继续低头看着这封情书的最后两行。 “……我很感谢你过去的陪伴,所以可以的话,现在和未来也一直和我在一起,好吗? “……我没有不爱你,没有隐瞒你,没有欺骗你。如果你希望我坦诚、敞开一切,那么我也一定会做到。我会听你的话。” 廖如鸣摸了摸下巴,他眯起眼睛,又一次似笑非笑地看了纪知淮一眼。 这一次换了一种不太一样的目光。 他想到,是的,他已经和纪知淮认识三年了;是的,他搬到这间公寓来住都已经两年了;是的,半年之前,纪知淮的爱慕值就已经来到90%了。 按照017的说法,这几乎可以说是约定终生的意思。 然而…… 然而他们仍旧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别说最后一步了,他们实际上连拥抱都少之又少,连亲吻也只有那么干巴巴的几个。 要不是廖如鸣知道纪知淮确实爱着自己,那他都要怀疑纪知淮有什么身体上的毛病了。 他们这可以称之为“恋情”的感情,却似乎少了许多的……激情。 廖如鸣不禁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着这位歌神俊美的容貌与瘦削的身体。随后他说:“我喜欢你稍微胖一点的样子。” 纪知淮怔了一下,从自己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不明所以。 廖如鸣耸了耸肩,笑着说:“手感会好一点。” 纪知淮呆住,然后面红耳赤,他局促不安、磕磕巴巴地说:“我、我知道了……”他轻声说,“我会……我会把自己养胖一点。” 廖如鸣大笑起来。 他又说:“知道我喜欢哪儿胖一点吗?” 纪知淮几乎羞耻得坐立难安了,他垂着眼睛,过了会儿才说:“知道。” “那这件事情我也可以开始期待一下。”廖如鸣说,“不过可以稍微延后一点,不着急。明白了吗?” 一如他曾经在歌唱事业上对纪知淮的嘱咐,只不过这一次的话题略微有些私密与出格。 但是廖如鸣相信纪知淮会给出一个让他满意的回答。 纪知淮说:“我明白了。”他终于还是落荒而逃了,“我去做饭了。” 第16章 照片 纪知淮十分了解廖如鸣吃东西的口味。 在廖如鸣来之前,他就已经买好了中午做饭的食材。他没跟廖如鸣说这件事情,直到做好了准备吃饭了,廖如鸣盯着饭桌上的几道菜,然后突然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买的?” 纪知淮迟疑了一下,然后回答:“早上的时候。” 廖如鸣撑着下巴,随口问:“多早?” 纪知淮闭口不言。 “五点?六点?” 纪知淮才勉强回答:“六点。” 廖如鸣摇头叹气:“你怎么不喜欢邀功呢?” 看看纪知淮昨天都做了些什么。 《平凡山村的一天》是昨天晚上八点钟放出,纪知淮多半看了好几遍,然后还在写……或者还在润色那封情书。然后他六点钟就去买菜准备给廖如鸣做饭。 ……纪知淮去买菜的时候,他可不知道廖如鸣会不会在这儿吃饭。他只是认为自己有必要去赌一个可能性而已。 但是这些事情他从来不会在廖如鸣面前说出来,即便廖如鸣主动问了,他也不知道为自己在廖如鸣面前邀功。这家伙外表高冷而傲慢,但是内里还真是十分的纯情啊。 纪知淮听廖如鸣这么说,怔了怔,然后为难了片刻,才说:“我……我应该说什么?” 廖如鸣想到纪知淮十五岁的时候,他父母就已经去世,往后的日子里一直在艰难挣扎求生,寻找一个出路。在人际交往方面,他始终有点欠缺。 廖如鸣不禁有些心软。 他拿筷子戳着他喜欢的糖醋排骨……然后说:“你该说,你有多喜欢我,然后精心准备了这一桌子菜,然后希望我多留一会儿……” 说着说着,廖如鸣就觉得自己这是在干嘛呢?教着纪知淮怎么攻略自己? 可是他又瞧瞧纪知淮那个呆不拉几的样子,一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就纪知淮这个傻样子,指望他攻略廖如鸣?? 再等个八百年吧。 廖如鸣登时翻了个白眼,默默吃饭,懒得继续说了。 纪知淮不知所措,小心地问了一句:“你生气了?” 廖如鸣呵了一声:“这都生气,那我跟你在一起得生多少气啊?” 纪知淮难得敏锐了一回:“你以前也经常生气吗?”他没等廖如鸣说话,就赶紧补充说,“以前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惹你生气了。” 廖如鸣古怪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冷笑一声表示不屑与怀疑。 纪知淮无言以对。 他盯着仍旧有些气呼呼的廖如鸣,觉得他的恋人像是河豚一样。 ……糟糕,这可不能让廖如鸣知道。 纪知淮十分有自知之明地闭着嘴,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觉得现在的廖如鸣也很好,真实而鲜活。 吃过饭,两人收拾完餐桌与厨房,站在阳台聊了一会儿,然后就准备去午休。 他们的聊天话题终于变得不那么风花雪月了,而是聊起了纪知淮的嗓子和即将到来的演唱会。 纪知淮的嗓子倒是恢复得不错,显然廖如鸣的到来令他的嗓子不药而愈。不过对于两周之后的演唱会,这一次的失声仍旧可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远大经纪仍旧决定让纪知淮休息两天再去练歌。 除却纪知淮的事业,他们还聊了一些别的事情。生活、旅游、宠物……什么都好。他们默契地暂时忽略了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种种问题,像是朋友一样聊天。 终于,廖如鸣不自觉打了一个哈欠。 然后纪知淮便说:“去休息吧。” 廖如鸣就提出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我睡哪儿?你让我睡我的房间,衣服堆里?” 纪知淮羞耻得要命,他发现了廖如鸣的恶趣味。或许廖如鸣不是真的在意那些衣服,但是廖如鸣总是拿这件事情来打趣。 纪知淮不知道如何应付,他只能回答问题的解决办法:“你可以睡我的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 廖如鸣意外地看着他,心想,收拾好了?所以这家伙一早就准备好了?处心积虑地要让他搬回来住? 等到廖如鸣躺到纪知淮的床上了,他都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他懒得多想了,不想折磨自己的大脑。他昏昏欲睡了片刻,突然想起来那封情书。现在多半还放在客厅的沙发上,但是那只是一张薄薄的纸片,万一被风吹跑了就不好了。 他便起身,去了楼下,把纸片放进了自己钱包的夹层。 现在电子支付盛行,钱包里廖如鸣只是放了几张备用的纸钞,然后就是各种证件。还有一张他和纪知淮的合照,就放在夹层里。 他将那封情书叠了叠,塞好,心中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因为全部都是些证件和卡片,所以这封情书就好像也成了某种……身份的象征。一种微妙的仪式感。 廖如鸣停顿了片刻,微微垂下眼睛,然后又将那张小纸片拿出来,放在了他与纪知淮合照的后面。 他将那张合照拿出来,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对这张小小的合照印象深刻。 那是一年之前,纪知淮获得全球音乐殿堂级大奖“斯卡拉奖”之后,他们第一次亲吻彼此之前,公司的一名员工拿着拍立得,无意中给他们照了一张相片。 然后他将这张相片交给了廖如鸣,于是一年以来,廖如鸣将这张合照好好地保存在自己的钱包里。即便决定离开纪知淮,他也没有扔掉这张合照。 照片上,他们正在参加颁奖典礼之后的晚宴。廖如鸣饿得半死,拿了块蛋糕在那儿吃,而纪知淮与其他人客套完回来,看见廖如鸣的唇边沾了一小块奶油,就下意识伸手拂过去。 然后纪知淮又下意识舔掉自己指腹上的奶油。 他的举动如此顺理成章,让当时的廖如鸣甚至没有觉得奇怪。他只是抬着头,饿得有些发昏了,所以怔怔地看着纪知淮。 就是这一刹那,他们的侧脸与交汇的视线,还有廖如鸣手上端着的蛋糕,他因为意外而微张的唇瓣,还有纪知淮指腹那抹白,他们头顶璀璨的水晶灯……都被凝固在这张照片上。 ……廖如鸣再一次回忆起了那个夜晚。 他相信对于纪知淮而言,那一定是一个梦幻般的夜晚。对于廖如鸣也同样如此。他获得了一种充分的,就好像养成一个游戏角色,而这个游戏角色也给他长脸的感觉。 况且那还是他的恋人。 ……廖如鸣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然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困惑。 他似乎把真实和虚幻混淆在了一起。他似乎无法忘记那一刻,他甚至……他甚至在想,如果回到现实,他真的就能将这段经历仅仅只是当成一个梦吗? 这确凿无疑就是他经历过的一切。 他叹了一口气,将合照与那封情书放在一起,然后叫出017,惫懒地说:“这里太真实了。” 017静静地听着。 廖如鸣说:“有时候我觉得我是穿越了,而不是来到了一个游戏世界。” “这里的确是第二宇宙。”017刻板地说,“不过,对于您来说,这里也的确只是一个游戏世界。” “我能忘记他吗?”廖如鸣喃喃说,“他是我的初恋。” 系统017:“……” 它只是一个系统罢了—— 小光球漫无目的地漂浮着,听着廖如鸣絮絮叨叨的抱怨。 廖如鸣说他开始讨厌这个游戏了。因为他知道他终究只能在这个世界待上一个夜晚。他有他的人生,而那个人生属于外面的那个世界。 廖如鸣说他想离开纪知淮,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意识到他对纪知淮付出了太多的感情与在乎。他有点想和纪知淮一直在一起。 ……可是他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这不过是他的一个梦而已。一场游戏。 017想说,毕竟是第一次谈恋爱,有留恋是很正常的。 多少人都对虚拟人物一生钟情呢? 但是考虑到它的宿主的心理健康,以及它自身的安危,017决定还是不要说为好。 就在这个时候,017突然瞥见二楼楼梯口有个身影,似乎一直站在那儿。017不禁想要仔细去看,但是下一刻,那个身影又消失了。 017不禁一怔,心想,那是……纪知淮?纪知淮一直站在那儿听着廖如鸣的想法? 不过……017知道,纪知淮应该是听不到的。毕竟017在场。在游戏系统在场的情况下,属于第二宇宙的人们是无法听见玩家与系统的对话的。 所以017也只是好奇了一下。在这一刻,017并没有认为纪知淮本人有什么问题。 如果它知道,之前在远大经纪的休息室外面,纪知淮已经在017在场的情况下,听见了廖如鸣说的那句“听腻了”,那么017恐怕就会一下子开始怀疑纪知淮的身份了。 但是显然它并不知道。 而廖如鸣就更加不知道了。他甚至连纪知淮站在楼梯口注视着他都不知道,他以为纪知淮已经在他的衣服堆里睡觉了。 不过,谨慎的017仍旧决定私下里调查一下纪知淮的情况。这毕竟是第二宇宙中的小世界,作为游戏系统,017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对玩家造成危险的不稳定因素。 廖如鸣并不知道017的打算,他将钱包放进包里,想了片刻,然后就摇了摇头,往楼上走。 017问他:“那,宿主,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呢?和纪知淮复合?” “走一步看一步。”廖如鸣打了个哈欠,“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很随心所欲的人。” 017想,是啊。想分手的时候就分手,想复合的时候就复合。就是可怜了你的男人。 017再一次忍不住对纪知淮产生了一丝怜悯。 廖如鸣突然狐疑地看了看017:“我怎么觉得你在吐槽我?” 017呆板地说:“怎么可能呢?一定是您想错了。” 廖如鸣:“……” 他呵呵笑了一声,懒得和017多烦了,挥手把这个小光球赶走了。 他走进纪知淮的房间,倒在床上,很快陷入了沉睡。 或许是因为那张照片,或许是因为他睡在了纪知淮的房间里,在梦中,廖如鸣突然就回忆起了当初,纪知淮开始喜欢他的时刻。 按照017的说法,爱慕值的前30%只能算是有好感,30%到60%算是喜欢,60%到90%算是爱。90%之后,017就没解释了。 它只是说到时候廖如鸣就知道了。 然而廖如鸣到现在也没明白,90%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只是想起了,30%的那个节点,纪知淮从有好感到喜欢他。就是在他搬进这个房子的时刻。 第17章 诚实 两年之前,廖如鸣刚刚搬到这个房子。 那个时候的纪知淮还是一个十分冷漠的人,从外表来看,完全看不出他居然已经对廖如鸣有好感了。他们公事公办,做着一对合适的商业合作伙伴。 ……从这个角度来说,廖如鸣其实也很难理解,为什么纪知淮会愿意让他搬进来。 虽然的确是经纪人与艺人这种通力合作的关系,两个人性别也一样,生活上不至于有太多需要避嫌的地方,但是……说到底,对于廖如鸣来说,家是非常私人的地点。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纪知淮会愿意,甚至于可以说是主动提出,让廖如鸣搬过来住。 当时他们刚刚从一个综艺节目回来。纪知淮是那个节目的评委。那一期节目的录制持续到了凌晨,两个人都已经十分疲惫了。 因此,廖如鸣就在纪知淮的家中借住了一晚。不然的话,从纪知淮的家里开车到廖如鸣所住的酒店,还需要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这时间实在是太漫长了,廖如鸣觉得自己在车上就要睡着了。 纪知淮或许注意到了廖如鸣昏昏欲睡的样子,所以迟疑了一下,就说:“不如在我家住一晚?” 困倦的廖如鸣欣然同意。 他第一次住在纪知淮家里,是在一楼的客房。里面打扫干净,一尘不染,只需要铺个床单被套。 廖如鸣进入纪知淮的家里,不是第一次,但是又一次意识到,纪知淮的家中真的非常……空旷。毫无生活气息。 实际上是廖如鸣搬进来之后,这里才多了许许多多的生活用品,还有一些小装饰、小摆件。不知不觉地,就如同廖如鸣这个人一样,他的物品也侵蚀了纪知淮的房子。 还有纪知淮整个人。 有时候纪知淮会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感觉,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被廖如鸣填充……填色? 他知道廖如鸣日常生活喜欢橘色系的东西,他也知道廖如鸣在一些需要安静的休息与睡眠的场合,喜欢蓝色系的东西;他也知道,廖如鸣其实偷偷地喜欢粉色——脏粉色,确切地说。 廖如鸣挺喜欢灰度高的颜色。不过他好像不太喜欢纯粹的黑色和白色。 而曾经的纪知淮,恰恰认为自己的生命中只有黑色与白色。他的生活贫瘠而空旷,但是以往他不会有这种感觉,是廖如鸣出现之后,他骤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意识到他总是追逐着某种东西,总是迫切地想让一些东西握在手里。这让他的学业、事业,乃至于财产,都有着巨大的成功。 但是廖如鸣却是自己来到他的身边的,而不是他主动去攫取的。 有的时候这会令纪知淮感到惶恐。 但是当廖如鸣真的出现在他的私人生活中,出现在他这个几乎是空无一物的家中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那其实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就好像春天里有什么东西静静地发了芽。没人知道这东西未来会长成什么样子,美丽或者是丑陋,谁也不知道。 但是那一天晚上,纪知淮第一次感受到,在这个庞大的、寂静的房间里,有一个人低缓的呼吸声与他同在,就仿佛是一种温暖的陪伴。 于是在隔了几天之后,再又一次奔波劳碌的工作结束之后,纪知淮邀请廖如鸣住在他的房子里。而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某次廖如鸣就说:“我干脆把东西都搬过来算了,反正我本来也是住酒店。” 而纪知淮面上似乎思考了片刻,但是很快,他就说:“没有问题。” 其实他很想立刻答应,但是又担心自己的态度会不会过于殷勤,让廖如鸣觉得自己不怀好意。说到底,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不会表达自己的真正想法了。 他希望廖如鸣搬过来。他希望廖如鸣和他住在一起。这并非是出于某些特殊的妄想,而仅仅只是因为…… 他喜欢廖如鸣的陪伴与存在。他喜欢这个活泼、积极、主动的青年。 在廖如鸣的行李以及他的私人物品出现在纪知淮的房子的那一刻,廖如鸣的攻略进度来到了30%。看起来他已经将这个主线任务打到三分之一了。 但其实那个时候,他自己也没有一种实际的感觉。 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那一刻纪知淮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纪知淮感觉,自己原本黑白两色的生命,在那一刻绽开了一朵五彩缤纷的花。然后花朵的花瓣落下,四散在他的生命周围。花汁流淌,使他的生命也变得五颜六色。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在纪知淮的房间里睁开眼睛的廖如鸣,同样察觉到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盯着天花板,嗅到了这个房间里那股熟悉的香水味。他想,该不会是纪知淮那个家伙,喷同样的香水太多次,都把自己腌入味了吧? ……这种形容把廖如鸣自己给逗乐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两点多了,便起身,去洗漱了一下。他发现纪知淮的这个房间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住人了,卫生间里的水槽都显得十分干燥。 他摸了摸下巴,心想,纪知淮这家伙—— 或许有些事情,真的只有隔了一段距离与时间之后,才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以往他与纪知淮那么近,却没能感受到这个男人已经如此爱他了。而等到他打算走了,不管是纪知淮自己还是廖如鸣,似乎都重新审视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失去了他的声音。 其实这件事情对于廖如鸣来说,似乎造成了比他预想中更加剧烈的触动。停留在口头上的承诺、约定、情话,似乎都不算什么。 可是纪知淮确实是失去了他引以为傲的声音。 想着,廖如鸣就不禁叹了口气。他盯着镜中的自己,用冷水拍了拍脸,自言自语地说:“别着急别着急,支线任务完不成,你有一辈子的时间跟他耗……” 说着,廖如鸣又停下来,恼羞成怒地想——什么一辈子?!他怎么就把一辈子和纪知淮那个家伙联系起来了? ……情话写得那么肉麻,结果一句屁话都不会说,气不气人啊! 廖如鸣气不打一处来。 他气呼呼地又洗了把脸,然后出门。 他发现纪知淮已经起床了,正在客厅沙发上静静地坐着。 廖如鸣想了想,走过去,和他打了声招呼,然后从钱包里拿出那张照片。 他说:“你看。” 纪知淮讶异地看着那张照片,有些意外地说:“这是……” “去年我们在斯卡拉奖之后,公司里有个人拍到了我们,然后我就拿到了这张照片。”廖如鸣简单地说了一下这张照片之后的故事,然后说,“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他想说的是,在那个实质性的吻之后,他们的关系仍旧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似乎还是那种暧昧、进退两难的阶段。 进度条倒是涨了,但是纪知淮对他的态度完全没变化。廖如鸣真的已经完全不知道纪知淮都在想些什么了,即便爱慕值在继续增长。 说到底,那个吻的确让他有些振奋,但是之后的事情却仍旧让他失望了。 他看着纪知淮。 然而纪知淮在迟疑片刻之后,却说:“你想吃蛋糕?” 廖如鸣:“……” ……这傻子!再亲一口都行啊! 廖如鸣暴躁地将合照夺了回来,然后一把将纪知淮拉过来,重重地吻了下去。等他气消了,两个人的呼吸声也逐渐变粗。 廖如鸣变得懒散起来,他懒洋洋地舔舐着纪知淮的唇瓣,然后又轻轻咬了一口,轻声呢喃着说:“你真是一个傻子。” 纪知淮不敢反驳。 廖如鸣与他拉开一段距离,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无奈地摇摇头:“算了,傻也没办法……” 纪知淮心中升起喜意,却不敢多想。在演唱会之前,在获得廖如鸣明确的回复之前,他无法真正安下心来,即便他们现在又一次恢复了这样的亲密。 这一天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第二天、第三天,两个人干脆在城市周边游玩起来。纪知淮开车,或者廖如鸣开车,他们去一些不太热闹、但是十分雅致的景点。 那些困扰他们彼此的种种问题,也暂时被抛之脑后。两个人的心情都慢慢变得轻松了一点。 不过在他们这一次出游中,同样发生了一件意外。 他们在某个景点遇到了一位纪知淮的粉丝。 虽然那位粉丝十分友好、平静,并且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是这名粉丝转头就将纪知淮与廖如鸣一起出门游玩的事情放到了网上。 这让粉丝们又开始关注这两个人的关系。 纪知淮的粉丝,大多数都已经知道廖如鸣离职的事情了。 一来,廖如鸣不再涉及纪知淮的工作,这是从纪知淮的日常工作中就可以发现的。 二来,在他们一起参加的那部综艺中,这件事情也被提及,并且确认了。 对于他们两个的CP粉来说,这无疑是一个令人伤心的消息。哪怕那部综艺给她们喂了不少糖,但是也还是不能掩盖,现在的纪知淮与廖如鸣,似乎已经分道扬镳这个现实。 但是现在,在纪知淮仍旧需要准备演唱会的情况下,这两个人居然单独出来游玩?! 这似乎证实了这两个人的私人友谊仍旧维持着,并没有随着廖如鸣的离职而消弭。 ……尽管粉丝们并不知道,其实廖如鸣本来是打算真的离开的,但是纪知淮又把他拽回来了。事情就是这么神奇,而且廖如鸣还真的动摇了。 反正他向来是个随心所欲、听从本心的人。打自己的脸……算什么打脸!这叫诚实面对自己!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礼拜一晃而过。 纪知淮的演唱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18章 互换 这并非是纪知淮的第一场演唱会。 三年之前,廖如鸣接手纪知淮的事业的时候,当时的纪知淮就已经是一名小有名气的二线歌手了。他进入远大经纪两年,也开过一场小规模的演唱会。 而在过去的三年里,纪知淮几乎一年开一次演唱会,并且去年下半年还进行过一次全球巡回演唱会,在全球各地进行了四站的巡回演唱。 这样一算,这已经是廖如鸣认识纪知淮以来,他们共同经历的第八场演唱会。 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现在廖如鸣不是以工作人员的身份参与进去,他只是以一个粉丝的角度,旁观着这一次演唱会的进行。 纪知淮现在经纪人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整个演唱会的筹备过程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廖如鸣的座位是在场馆二楼的VIP包厢。 在这个巨大的演唱会场馆中,总共有十个VIP包厢。但那也并非是全封闭式的包厢,而是稍微独立一些的空间。每一个包厢可以坐下十个人。 廖如鸣所在的一号包厢,是远大经纪一直以来会专门留下来的一个包厢位子,目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有需要邀请的嘉宾或者其他客人,或者纪知淮自己有意请某人来听演唱会的情况。 多年来这个包厢一直都是空着的,但是这一次,这里却出现了一个人。 廖如鸣独自前来,打扮得十分低调。 他来得很早,差不多是第一批进入场馆的人。入场大概会持续两个小时的时间,而廖如鸣第一时间就进来了,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等待。 他能这么早来,一是因为他现在是个闲人,二是因为这毕竟是纪知淮的演唱会,他早点过来看看,三是因为VIP包厢有专门的入场通道,不需要排普通通道。 当廖如鸣进入场馆的时候,整个场馆还显得十分空空荡荡,完全看不出来,两个小时之后,这里就将成为音乐盛会。 这让廖如鸣的眼中划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他的手机响了一声,廖如鸣低头去看,发现是纪知淮给他发来的消息:“你到了吗?” 廖如鸣随手回复:“我已经入场了。” “还有两个小时才开始。”纪知淮说,“你想到后台来转转吗?” 到后台? 廖如鸣不禁一怔,心想,这个时候的纪知淮不应该为演唱会做最后的准备吗?让他去干什么? 与此同时,他又收到来自纪知淮经纪人的消息:“廖先生,麻烦您来后台一趟吧。有些事情需要拜托你。” ……廖如鸣哭笑不得地发现,纪知淮现在的经纪人还真像是一个传话筒。 有些话纪知淮自己不好意思说出口,或者不知道怎么表达,而他现在的经纪人作为一个局外人,似乎反而能够恰到好处地帮助纪知淮表达他的意思。 这挺好的。廖如鸣真心实意地想。毕竟他总也猜不到纪知淮究竟是什么意思。 看起来是后台那边有什么事情需要廖如鸣去一次。但是廖如鸣也想不到会是什么事情。或许是和纪知淮有关的,但是纪知淮自己不说,而经纪人又遮遮掩掩的,反而勾起了廖如鸣的好奇心。 他看了看时间,距离演唱会的开始还有一小时五十分钟。 于是他起身,十分熟门熟路地去往了后台。 过去几年,纪知淮已经在这里办过两次演唱会了。 廖如鸣第一年接手纪知淮的工作,他们是在一个比较小一点的场馆办的演唱会。 但是后来,纪知淮的事业蒸蒸日上,他们就不得不选择一个更加大的场馆。当时廖如鸣以一己之力,力排众议,将场馆选定为这个巨大的、固定座位七万人的场馆。 这种巨大的演唱会场馆,需要兼顾人数与演唱效果,因此价格昂贵,被远大经纪内部人士称为一场赌博。 然而他们赢了。 两年前年中的演唱会,当时的门票卖得还比较宽裕,最后将将坐满,但是这也已经超乎不少人的预期了。 而去年年中的演唱会,门票已经是用抢的了。即便这么大的场馆,还是有不少粉丝没能进来。不过他们起码满足了大部分人的需求。 而今年,粉丝们已经在痛骂远大经纪为什么不选一个更大的场馆了…… 现在纪知淮的工作已经进入了一个十分有规律的循环之中。 他每年年中会在国内开演唱会。每两年发一张专辑,每两年进行一次全球巡回演唱会,这都是下半年的安排,隔年进行。 除了演唱会和专辑,他还有其他的工作需要去处理,比如广告、综艺,尤其是一些歌唱节目,而那大部分都集中在上半年,以及演唱会结束后与下一次重大事务之间的时间里。 纪知淮的粉丝戏称他总是在闭关。 但是纪知淮的粉丝可以说是非常理智、平和的一群人……起码大部分都是如此。 因此,他们可以花费漫长的时间进行等待,等待他们的偶像给予他们新的惊喜与憧憬。 ……在去往后台的路上,廖如鸣一路看到无数纪知淮的粉丝。有男有女,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都展露出一种期待与梦想成真的表情。 现在纪知淮的演唱会门票,是真的难买。 今年没有全球巡回演唱会,所以还有一些国外的粉丝,不远万里跑过来抢票。 对于廖如鸣来说,这样的场面总是让他觉得与有荣焉。 或许017的想法是正确的的,廖如鸣的确有一种养成偶像明星的感觉。他一手将纪知淮的事业推到了如此璀璨夺目的水平。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了后台的通道口。 “廖先生。”守在那儿的保安认识他,主动侧身让他去往后台,“有人跟我说了您要过来。” 廖如鸣点了点头,随口道谢,然后说:“就我一个人,其他人不要放进去。” 保安认真地点头。 廖如鸣这样嘱咐,是因为他曾经有过一次心理阴影。他们第一次来到这个场馆开演唱会的时候,当时后台出入口的保安误将一名疯狂的粉丝放进了后台。 然后那名粉丝冲到了纪知淮面前深情告白,把当时的廖如鸣、纪知淮以及其他一些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 那名粉丝的确没有做出更多的事情了,但是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对于演唱会后台的管理就更加严格与规范了。 廖如鸣走过后台一个又一个的房间,最后走到了最尽头处的一间化妆室,这里就是纪知淮一直以来在这里使用的化妆室。 他走进去,不出意外地看到纪知淮与其他一些人都在这个房间里。 而纪知淮的经纪人手里拿着一件衣服,似乎是舞台装,一脸无奈地站在纪知淮的面前。 廖如鸣心想,这名经纪人自从接手纪知淮的事业以来,似乎始终都是这样一副表情。廖如鸣心中莫名觉得好笑,但是脸上一本正经、十分严肃。 他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纪知淮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说话。 而经纪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走过来,直接就衣服交给廖如鸣,然后他就带着其他人离开了化妆间。 廖如鸣眨了眨眼睛,完全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怎么经纪人就走了?怎么衣服就到了他的手里了? 他眼神古怪地看了看那件衣服,然后看向纪知淮,挑了挑眉:“你不愿意换衣服?” 纪知淮只觉得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局促不安地站起来,然后僵在那儿。 这个时候,廖如鸣又将目光放在了纪知淮现在身上穿着的衣服上面。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我明白了。” 纪知淮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然后廖如鸣开始脱衣服。 纪知淮:“!!!” 他眸中闪过一抹焦躁,然后大步走过去,把化妆间的门反锁起来。他看着廖如鸣把上半身的T恤脱了,犹豫了一下,才闷闷地说:“门没锁。” 廖如鸣满不在意地说:“这不是有你吗?”他把T恤扔到一边,低头审视着这件舞台装,“这衣服要怎么穿?” 纪知淮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不明白廖如鸣为什么会……会明白他心中那种奇怪的想法。 “得了吧,你还不好意思了?”廖如鸣瞧着他,语气略微有些调侃,“你不就是想穿我穿过的衣服吗?你身上这件衣服不是我留在你那儿的?” 廖如鸣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以前还挺喜欢这件衣服的,但是从纪知淮那儿搬走的时候,他就懒得带走了。没想到现在却出现在纪知淮的身上。 廖如鸣衣服很多,一些衣服他穿了一两次就抛之脑后,完全忘了那衣服是什么样子。 而纪知淮现在穿的这件,廖如鸣曾经非常喜欢,印象深刻,所以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或许过去这段时间,纪知淮也一直是穿着廖如鸣的衣服? 廖如鸣眼神微妙地打量了一下纪知淮。 而纪知淮知道自己的变态行为已经被发现了,不由得无地自容。 他的确……在廖如鸣离开之后,不仅仅只是睡在廖如鸣的衣服堆里,更是一直在穿廖如鸣的衣服。他们本就身材相仿,原先也会混着穿衣服。 他们工作忙碌,真的忙起来的时候谁还管衣服究竟是谁的?抓起来一件就赶紧换上准备出门了。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可显然是不一样的。 纪知淮是在有意穿廖如鸣的衣服。他只是觉得……这似乎会让他有一种,被廖如鸣的气息包裹着的感觉。这让他觉得十分的愉快与轻松。 当然,他还没有变态到穿廖如鸣穿过的脏衣服。他仍旧会清洗,只是想到廖如鸣曾经无数次穿过这件衣服……这就让他无可救药地兴奋起来。 所以演唱会的这一天,他不得不选择穿上那件廖如鸣曾经最喜欢的衣服,一件橘色的T恤。 廖如鸣喜欢橘色,他有很多物品都是橘色的。但是纪知淮几乎很少尝试橘色,这让廖如鸣刚刚第一眼看到纪知淮的时候,就或多或少感到了一丝新鲜。 廖如鸣瞧了他一眼,耸了耸肩,放纵了纪知淮这个变态的小爱好。 不过他看纪知淮那扭扭捏捏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他拿着那件略微显得有些夸张的舞台装,不由得调侃说:“不要?那我不穿了?” “要。”纪知淮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紧张而干涩,“你穿了之后我再穿。” 第19章 调查 廖如鸣离开后台的时候,自己也换了一件衣服。 他换上了纪知淮原本穿的那件T恤,反而把自己今天穿过来的那件T恤留在了后台。 这样的交换衣物的决定,原本只是廖如鸣的一个恶趣味,结果纪知淮反而同意了,甚至于廖如鸣想要后悔的时候,他还主动脱掉了自己身上的T恤。 廖如鸣颇有些怀疑人生地离开了化妆间。 他好笑地想,他这一次后台之旅,目的就是为了换件衣服? ……不,还有帮纪知淮试了衣服。 听上去反而更加奇怪了。 廖如鸣在离开化妆间的时候遇到了纪知淮现在的经纪人。经纪人的目光在他的衣服上转了一圈,视线中显而易见地出现了一些震撼与好奇。 不过他并没有多嘴询问什么。 ……反正廖如鸣和纪知淮的关系已经众人皆知了,起码整个远大经纪公司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以前廖如鸣还是纪知淮经纪人的时候,很多人认为他们只是正常的工作关系,没人觉得他们过度的亲密——本来嘛,经纪人和艺人就是这么经常待在一起的,很正常。 但是等到廖如鸣辞职了,然后大家才突然恍然大悟,这一点都不正常啊! 特别是等到纪知淮突然失声,莫名其妙地休息了几天,而这几天中又爆出来廖如鸣与纪知淮一同游玩的事情……于是大家都更加明白了。 纪知淮曾经失声的事情,并没有被爆到网上。 公司内部自然是严令禁止将这件事情说出去,以免人心惶惶;而唯一知晓这件事情的外人,那名医生,也十分有职业道德。 所以网友们反而只知道廖如鸣和纪知淮一起出门玩,而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起因是什么。 既然见到了经纪人,又想到几个礼拜之前纪知淮失声的事情,那么廖如鸣就主动问了一句:“他现在的嗓子怎么样?” 自从两个礼拜之前的一起出游之后,廖如鸣和纪知淮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尤其是现实中的接触。 他们的确经常通过网络联系、聊天,这种每天联系的频率倒是保持着,不过纪知淮忙着练歌,而廖如鸣忙着……呃,咸鱼? 廖如鸣关心过纪知淮的嗓子,不过在廖如鸣看来,纪知淮这个人似乎多多少少有些言不符实。他不是向廖如鸣隐瞒与欺骗,而是不怎么会表达。 于是廖如鸣便问了问经纪人。 经纪人说:“还不错。”他犹豫了一下,又说,“似乎是为了……您。” “我?”廖如鸣有些诧异,“为了我什么?你是说……那首歌?” “是的。”经纪人说,“纪先生有时候会留在练歌房加练,就是为了练那首歌。” 廖如鸣突然来了兴趣:“我知道那首歌的存在,但是我还不知道那究竟是首什么歌。你听了吗?” 听了。经纪人在心里想。 经纪人想起那名声乐老师说的话,她说,这或许是纪知淮迄今为止,投入的感情最多的一首歌。 不过……经纪人说:“我不能跟你透露这首歌的内容。这不太好。纪先生跟我说过,希望将惊喜保留到演唱会开始。” 廖如鸣失望,但是也更加好奇了。 经纪人又问:“您觉得,这场演唱会,还有什么问题吗?我第一次筹备这样的演唱会,生怕有什么地方没做好。” “你做得挺好的。”廖如鸣鼓励了一下这位经纪人,这毕竟也是他的公司的员工,“继续加油吧。” 经纪人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周围忙碌的工作人员。没有人在意他们两个的谈话,于是经纪人便说:“您……是否有意重新回来呢?” “回来?”廖如鸣有些诧异,“当阿淮的经纪人吗?” “是的。”经纪人说,“我已经看出来了,纪先生……他只接受您当他的经纪人。” 廖如鸣微微皱眉,然后沉默着。 经纪人说:“我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出了什么问题。当初刘总跟我说的就是让我临时接手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里,我明显感觉到,只有您才能真正说服纪先生,与他沟通。” 廖如鸣沉吟片刻,然后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经纪人稍微松了一口气,他诚恳地说:“他仍旧希望您回到他的身边。” 廖如鸣一怔,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这是来当他的说客?” 经纪人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应该好好谈谈。所有人都认为纪先生余情未了,不过,我想您也还是会对他心软吧。” 廖如鸣看了看这个中年男人,觉得这家伙好像在八卦他和纪知淮之间的感情。 不过廖如鸣不太介意,他挺想说说这件事情,寻求一位局外人的意见。而他可以信任这名老员工。 他说:“你也看出来了……他不是一个适合沟通的人。” “确实。”经纪人深有感触地点点头。 廖如鸣便苦恼地说:“所以有时候我觉得……我很难明白他到底在想一些什么事情。” 经纪人若有所悟:“原来如此。” 廖如鸣便沉默片刻,然后他说:“你会把这些和纪知淮说的,对不对?” 经纪人露出了一个“您真聪明”的微笑。 ……廖如鸣抽了抽嘴角,心想,这他妈还真的是纪知淮的说客啊! 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让纪知淮自己过来和我说!” 经纪人委婉地说:“他想在等会儿的演唱会上做一件事情。所以,他才会觉得不安,才会让我来您这儿探探口风。他觉得你不一定会……” “答应?” 廖如鸣想了片刻,露出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笑容。 他说:“你就跟他说,看他演唱会的表现怎么样,是不是还是原来的那个歌神。” 廖如鸣为什么会喜欢纪知淮? 因为他喜欢那个在舞台上璀璨而夺目的男人。纪知淮生来就属于舞台,生来就应该成为众人心目中毋庸置疑的歌神。 ——所以,让他看看这个男人是否还值得他的爱。 在经历了分手、绝望、失声,以及失而复得之后,让他看看这个男人现在是否仍旧颓废、沉沦,还是已经重新变得强大,已经可以重新获得他的青睐。 廖如鸣说:“我从来无法拒绝歌神。”他耸耸肩,“你知道的,我是他的狂热粉丝。” 随后,他与经纪人告别。 片刻之后,经纪人来到了纪知淮的化妆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挂掉了与纪知淮的通话。他无奈地说:“纪先生,您真是让我做了一件非常不道德的事情。” “谢谢你。”纪知淮低声喃喃,“我已经明白了。” 经纪人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笑着说了一句:“恭喜你。” 廖如鸣并不知道这段时间的纪知淮状态如何,尤其是不知道他在舞台上的表现会如何。但是经纪人是知道的。他清楚地明白,纪知淮实际上已经成功了。 他瞥了一眼放在沙发上的,被整齐叠好的,廖如鸣来时穿的那件衣服。 ……人到中年的经纪人默默在心中摇了摇头,心想,现在的年轻人啊…… 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 经纪人似乎误会了什么,不过他并没有询问他人隐私的意思。所以,这个美好的误会只能继续持续下去。 廖如鸣回到了自己的包厢。 现在场馆里已经多了很多人,气氛逐渐热烈起来,时不时就有粉丝大声朝着舞台尖叫着。现在后台应该在最后的准备阶段。 ……不管怎么说,纪知淮总应该愿意穿衣服了吧。他刚刚可是把纪知淮所有需要的舞台装全部试穿了一遍。 想着,廖如鸣便觉得纪知淮这个家伙实在是离谱。 就没见过这种歌神。他暗自腹诽。 然而,即便廖如鸣这么认真地吐槽着纪知淮,他心中的某一部分,仍旧在为纪知淮即将做出的事情而期待着。经纪人说纪知淮有意在演唱会上做出一些什么。 而那会是什么? 廖如鸣十分好奇。 他盯着场馆中央的舞台,百无聊赖地等待着。 距离开场还有一个小时。他不知不觉想到了曾经和纪知淮一起经历过的那些演唱会。 纪知淮是一个非常……专注的人。 比如过去的这两个月,除了和廖如鸣共同拍摄的综艺,以及一些持续更新给粉丝们看的vlog之外,他几乎一天到晚泡在练歌房里,为了演唱会做准备。 他推掉了其他所有行程,就为了筹备这一次的年中演唱会。 在这一点上,纪知淮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敬业了。 在第一次意识到纪知淮这个优点的时候,廖如鸣曾经认真地对着系统017感叹着,纪知淮实在是一个值得喜爱、追随、仰慕的人。 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纪知淮也不是什么适合谈恋爱的人。就算是他们现在这样暧昧的关系,纪知淮也仍旧不是一个将温柔和深情放在明面上的人。 他整天只会和廖如鸣聊一些干巴巴的、无聊的事情。 ……不过他们的确每天晚上都会语音聊天,直到入睡。 原因还是因为,廖如鸣总是会失眠,然后他向纪知淮抱怨这件事情,于是纪知淮就主动在他耳边给他唱歌,哄他入睡。 这已经成了他们最近这段时间的常态。 有时候廖如鸣觉得,隔着手机这样做,效率实在是太低了。可是要让他再搬回纪知淮那儿,他又觉得不想如此轻易地低头。 这个时候,他在喧闹中盯着舞台中央,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为什么不让纪知淮搬到他这边? 山不来就我。而廖如鸣就是那座山。 不……廖如鸣突然恶趣味地想,他要在房子里只放一张床。看看他的歌神打算怎么做。 纯情如纪知淮,不会打算打地铺吧? 廖如鸣莫名相信纪知淮能做出来这种事情。 他想了片刻,便摇了摇头,决定过段时间再说。 ……终究只是一个游戏。 廖如鸣觉得自己似乎投入了太多的情感。他被纪知淮牵动了太多的心神,他太关注纪知淮了。 过了一会儿,他仍旧觉得无聊,看了看四周,便将017叫出来聊聊天。 017习惯了这名懒散的玩家的作态,不过这一次,小光球晃来晃去,似乎有些犹豫与迟疑。 过了一会儿,017带着一种十分不安的语气,说:“宿主,我得跟你说一件事情。” 之前在纪知淮家中的时候,017与廖如鸣交流,然后发现纪知淮似乎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旁听着。 017认为纪知淮不可能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但是基于谨慎的天性,017仍旧选择了私下调查纪知淮的身份问题。 而现在,调查出结果了。 第20章 特殊 “所以纪知淮有问题。” 廖如鸣听了017一大堆的术语,最后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017一噎,最后无奈地说:“您可以这么理解。” 廖如鸣摸了摸下巴:“他的问题是什么?你们之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017心想,所以廖如鸣刚刚就还是什么都没听懂。它不禁叹了一口气。 它又用更加简单的说法解释了一遍:“我们之前没有遇到过,不过也没有进行过这样的检测。纪知淮的问题就是,他似乎……他的身上似乎有着一种不属于第二宇宙的波动。” “他也是玩家?” “不……应该不是。”017说,“他和您是不一样的。” 廖如鸣皱起眉,一时间觉得莫名其妙。 既然不是来自第一宇宙的玩家,那么为什么纪知淮的身上有着不属于第二宇宙的波动? 017迟疑了一下,想着应该如何解释:“一直以来,我们认为第二宇宙是一个……二维世界。他们与我们并不属于一个维度。 “第二宇宙就如同一个影子,而第二宇宙的人们就生活在这个影子里面。” 廖如鸣说:“所以纪知淮……?” “……就好像,这个名为纪知淮的影子,突然膨胀成为了三维生物。” 廖如鸣抓了抓头发:“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017说:“我也不明白。” 廖如鸣:“……” 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觉得有点暴躁:“所以呢?会产生什么影响?” “他的变化可能和您有关。”017仍旧不紧不慢地说着,“可能是因为您在90%进度的时刻选择放弃主线任务,刺激了这个男人。” “……所以呢?” 017听出廖如鸣已经开始烦躁了,于是加快了讲解的速度:“我们认为,这个结果造成的最大可能性是,之后纪知淮会一直跟着您。” “……一直跟着我是什么意思?”廖如鸣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到下一个世界,我还是会遇到这个家伙?” “并且很有可能,主线任务的攻略对象仍旧是他。”017说,“不过他可能不记得发生在现在这个小世界里的事情。 “顺带一提,纪知淮的特殊表现,已经吸引了一批中央研究院教授们的关注。这种特殊性,直到目前为止,我们只在纪知淮的身上发现过。” 廖如鸣:“……” 一时间,廖如鸣的表情空白,心中十分震惊。 ……他只是来玩一个游戏!!怎么和中央研究院就扯上关系了?? 在廖如鸣生活的星际年代,中央研究院是非常受尊敬的一个组织。也正是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发现了第二宇宙的存在。 廖如鸣是个不怎么精通物理学的人,所以他对于第二宇宙的认知仅仅停留在“哦这东西真的很牛逼”这个阶段,以及,“这地方可以玩游戏”。 对于纪知淮身上出现的这种特殊的波动,以及这件事情在外界引起的巨大反响,廖如鸣丁点儿也不知道。反正他现在也并不能离开第二宇宙。 只有一夜过去,等到他完成了这个游戏需要他完成的任务,他才可以离开第二宇宙。 所以廖如鸣想了半天,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所以我之后也可以继续和纪知淮谈恋爱。” “确实是这样。”017说,“不出意外的话,您似乎收获了一个真正的恋人。在第二宇宙中。” 廖如鸣摸了摸下巴:“你说他身上有着不属于第二宇宙的波动……那意思是,他或许可以离开第二宇宙吗?” 017诚实地给出了一个回答:“这是一个很难验证的问题。我们现在也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这还需要后续的论证与研究。 “我们现在唯一能够知道的是,他身上的某种波动似乎与您联结到了一起。所以,他可以跟随您一起在第二宇宙中行动,就像是您的影子。” 017尽量用廖如鸣听得懂的办法来描述这件事情。 随后,它又补充说:“当然,如果您希望切断这种关联,那我们也可以……” “不,不用。”廖如鸣喜不自胜地说,“就他吧。” 017迟疑了一下,还是仔细向廖如鸣描述了这件事情:“当您去往下一个世界,他本质上还是纪知淮,但是他不会记得在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他会拥有一个新的身份,甚至于新的性格与特征。” 廖如鸣认真地听着,然后他问:“所以我们之前所有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种……潜意识里发生的事情?一场梦?” 017停顿,然后回答:“是的。” 所以这对于廖如鸣来说,并不是十分的公平。他一个人独自守着他们曾经的过去、曾经的甜蜜,而一旦去往新的世界,他就得从头开始,再攻略纪知淮一次。 他可能面对不同性格、不同面貌的纪知淮。而这本来是不必要的。 而廖如鸣却耸了耸肩,说:“不,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你知道的,我本来就是一个很容易厌倦的人。现在这样的情况给我带来了更大的乐趣。” 017略有些意外地听到他这么说。 “而更加重要的是……”廖如鸣盯着场馆中央的那个舞台,“我不是真的想用玩游戏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情。” 017静静地听着。 廖如鸣接着说:“我其实挺想认真地谈恋爱的。认真地……去做这件事情。所以我也是真的上心了,真的想要分手了。”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略微有些羞惭地说:“有时候我觉得我挺像是一个渣男的。” 017心想,您还知道啊。 “我没什么耐心,但是又不能确保自己能够完成主线任务,那就得不停地在这样的世界里攻略不同的男人……”廖如鸣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与抗拒,“我不想做这种事情。”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第二宇宙,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第二宇宙中的人类,以及这些场景,居然如此的真实不虚,几乎让他难辨真假。 他快把这世界当成一个真实的世界了,而不仅仅只是第一宇宙的影子。 而在这样的世界里,或许有些人会花天酒地、肆意放纵自己。但是廖如鸣并不是这样的人。他甚至多多少少有些抗拒这种心态。 在一开始,他的确以游戏的态度来对待纪知淮。 但是越往后,他就越无法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就越觉得,他好像真的喜欢纪知淮这个家伙了。可是不管对于他还是对于纪知淮来说,他们的未来似乎都只是局限于一个……游戏而已。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意识到这一点就好了,那或许他根本不会开始这段恋情。而现在,廖如鸣进退两难。 他一边希望与纪知淮在一起,一边觉得他与纪知淮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向来希望自己过得开心,向来是一个及时止损的人。可感情的问题要是真的这么容易及时止损,那么这世界上的痴男怨女就不至于这么多了。 所以廖如鸣一直在纠结。 那最后的10%,的确影响了他,但似乎也只是一种借口罢了。 现在廖如鸣觉得轻松了一点,因为017告诉了他这件事情。之后他遇到的人都会是纪知淮,这很好。这让他轻易地跨越了自己心中的抗拒与反感。 所以最后,廖如鸣想了一会儿,便轻松地说:“现在这样挺好的。就当纪知淮一直一直在失忆吧。” 017想说,您不会觉得这样对您不公平吗? 但是小光球盯着廖如鸣看了一会儿,确认自己的宿主其实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对于廖如鸣来说,感情上的事情从来没有公平可言。 就好像他可以仗着纪知淮喜欢他,有着90%的攻略进度,就可以肆意妄为、随心所欲。他没觉得他的做法有什么问题,也不会认为纪知淮在下一个世界失忆,就会对他造成不公平。 于是,017也不再问了。 关于纪知淮身上那种奇怪的波动,其实017也不是特别清楚。他们仍旧在研究的过程中。 比起这个,廖如鸣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一次我们的谈话,他听见了?” 017默认。 廖如鸣就说:“所以他知道这是一个游戏世界了?知道我不可能永远和他在一起?但是他之后也没有表现出他已经知道了啊?” 017迟疑了一下,也不太确定纪知淮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或者,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他们也不可能回溯过去,重新研究纪知淮当时究竟听到了什么。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他什么都听到了。 廖如鸣沉默片刻,然后突然冷笑一声:“或许他还是在粉饰太平。”他说,“或许他还是自欺欺人地认为,我不想和他分手,只是在吓唬他。” 017心想,您怎么又变了个态度?您刚才不还是打算继续和他在一起的吗?甚至是,在接下来的世界,也继续和他在一起? 怎么现在的态度又发生了改变? 017当然不明白,廖如鸣本来就是因为纪知淮的这种性格而觉得不舒服。他喜欢坦诚、喜欢开诚布公,而纪知淮恰恰隐忍,平静如幽潭、如深海。 或许他的内心已经卷起了惊涛骇浪,但是他不愿意和廖如鸣沟通,甚至是本能地回避这件事情。 想着,廖如鸣就惫懒地摇了摇头。 017问:“所以您打算……” “什么打算?” “……分手?”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廖如鸣莫名其妙地反问,“我看起来像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吗?” 系统017:“……” 您难道不是吗? 廖如鸣咳了一声,然后正经地说:“但是这家伙马上要在演唱会上和我表白啊。” 017默然,然后说:“……您直接说您心软了就好了。” 廖如鸣恼羞成怒:“你可以走了!麻溜的!” 小光球便默默地消失了。 廖如鸣的确有些生气了,因为纪知淮的又一次隐瞒。他想他或许可以和纪知淮谈一谈这件事情。他想问问当初纪知淮究竟听到了多少。 ……他会意识到,在这个第二宇宙之外,廖如鸣实际上有着另外一段,纪知淮并不知道的人生吗? 而那是将纪知淮排除在外的。 廖如鸣会停留在第二宇宙,仅仅只是因为纪知淮将他拽住了。 廖如鸣沉思了许久。 在他的沉思之中,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听众们悉数落座,演唱会即将开始。 第21章 等待 在一片欢呼与尖叫声中,纪知淮出现在舞台上。 在随后的几个小时里,全场观众,包括廖如鸣,几乎一下子被这个男人拉入了他的那个歌唱世界之中。如梦似幻。 偶尔间歇休息的时候,廖如鸣静静地凝望着舞台,感到自己的心脏仍旧在为纪知淮疯狂地跳动着,而这一次无关情爱,仅仅只是因为……那是歌神。 他无数次听过纪知淮的歌声,无数次在纪知淮的歌声中入睡。但是那种情形与现在这种情况又截然不同。 他置身于这数万粉丝之中,狂热而仰慕。他们无一例外,注视着舞台,聆听着歌声,然后……沉溺其中。这一刻仿佛他们彼此都没了差别。 他们仅仅就只是舞台上那个男人的歌迷,仅此而已。 ……直到最后一首歌。 安可曲已经过去了,但是纪知淮仍旧登上了舞台。一些粉丝不明所以,仍旧在大声尖叫与欢呼着,以为这是另外一首带给他们惊喜的安可曲。 而廖如鸣也已经情不自禁地站在那儿。他已经站了很久,但是这一次的心情似乎又是截然不同的。 他知道纪知淮已经十分疲惫了。 一连唱了二十来首歌,有些曲目的难度还很高。此外,最近这段时间,纪知淮的身体状况也没有以往那样好。 ……廖如鸣又一次想到了他曾经看到过的,纪知淮的蝴蝶骨。 他变得很瘦。不知道这两个礼拜有没有补回来一点。 廖如鸣摸着下巴想,他还是得去检查一下。 ……他想到一些更早的事情。 他最开始接手纪知淮的事业的时候,当时的纪知淮像是一个为了工作不要命的疯子一样。他们经常去医院,要么是纪知淮的嗓子使用过度,要么是纪知淮的精神已经不济……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 廖如鸣花了一段时间才让纪知淮改变这种生活状态,但是纪知淮偶尔还是会暴露出那种焦虑与不安的情绪。 那个时候廖如鸣按住他的肩膀,问他:“有什么东西,是需要你这样不要命地去争取的?” 纪知淮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推动他必须往前走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最后,他只是回答:“是‘需要’本身。” 好像在这种忙碌的生活中,他才能够找到自我,才能够感受到自己真的活着。这样的忙碌就是他的“需要”。 廖如鸣无言以对,他的生活观念与纪知淮完全不一样。于是他就说:“那你行行好,起码让我休息一下。” 纪知淮错愕地看着他。 廖如鸣耸耸肩,颇有些无赖地说:“作为你的经纪人,我,廖如鸣,想要一个休假,可以吗?” 那个时候纪知淮长时间地凝望着他,仰着头,就像是看着一个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那一瞬间他的“需要”仿佛从自己,变成了廖如鸣。 廖如鸣正在缓慢地夺取纪知淮的生活的主导权,而无论是谁,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而廖如鸣有意如此,纪知淮毫无经验。 于是纪知淮手足无措地说:“我……我明白了。” 那一次的对话让廖如鸣的攻略进度从48%来到了50%……好像也不是非常多,但是这样的进度聚少成多,最后就成为了现在这样的情况。 纪知淮就如同那时候一样,抬头仰望着廖如鸣。 他站在舞台上,而廖如鸣是在包厢里。所以纪知淮仰望着廖如鸣。他甚至不知道廖如鸣是否还在那儿,是否还会聆听他的歌声。 ……他曾经说他已经腻了。 每一次想到那句话,纪知淮的心中就会升起一种难以为继的绝望。 他想他其实应该和廖如鸣聊聊这件事情……廖如鸣说他是他的狂热粉丝。所以,当初那句“腻了”,是不是也是那个时候的廖如鸣赌气,所以才这么说的呢? 纪知淮希望是这样。他甚至不敢向廖如鸣验证他的想法。 他静静地站在那儿,沉默得太久,思索得太久,彷徨得太久,令全场观众都安静了下来。 然后纪知淮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容十分复杂,或许的确带着某种情愫,但是更多的是一种……期待又害怕的心思。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缓慢地开口说:“最后一首歌,是……为了一个特定的人写的。” 有观众发出了轻呼声。歌手在自己的演唱会上做出一些特殊的事情,这是非常常见的选择。但是任谁都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可能发生在纪知淮的身上。 纪知淮定定地注视着某个方向,令所有人在那一刻都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同样看向那个方向。 廖如鸣就站在那儿,远远地望着纪知淮。在某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经与纪知淮对视了。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隔着如此庞大的人群。他们静静地对视着。 然后纪知淮近乎惶恐地补充了一句:“我不知道今天他是否会愿意聆听这首歌。” 观众们一片哗然。 这句话几乎已经明显地揭示了,纪知淮在这个时刻是打算告白,而不是其他的一些打算。 一些狂热的粉丝已经发出了绝望的尖叫声。他们痛苦地哭泣着。 与此同时,一些听众借助场内的网络信号,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了出去:“歌神在演唱会当众向一个人表白了!!” 现在他们还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但是距离廖如鸣的包厢比较近的粉丝,却诧异地发现,那个站立着的人影,似乎……是个男人? 在昏暗的光线下,他们看不清那个人的样貌,仅能看到他颀长的身形。周围人发出一些窃窃私语。 廖如鸣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他们多半在八卦歌神的心上人,又或者如丧考妣。不过在这个时刻,廖如鸣宁愿自己不知道。 他期待着纪知淮的歌。 而纪知淮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一段时间之前,你离开了。”他已经开始旁若无人地向廖如鸣倾诉着自己的想法,“现在,我想要用这首歌挽留你。” 廖如鸣心想,还说,说个屁,快点唱啊。 他好笑地抱臂而立,想,这家伙,当初他走的时候没有什么表示,隔了这么久了,才终于放出个屁来。要不是廖如鸣,恐怕也没别人会愿意等待他了。 有许许多多的心思升腾起来,廖如鸣格外专注地注视着那个家伙。 几分钟之前,他还是这人的狂热粉丝,为他的歌喉、为他在舞台上的表现而心神沸腾。 现在,他却骤然转换了自己的立场。他用恋人的身份去审视这个男人的表现,却难言满意。 廖如鸣又想到017说的话。 ……也好,他们似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廖如鸣轻轻舒了一口气,轻轻露出一个笑。 而纪知淮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也露出一个胆怯的笑,他对他的心上人说:“请你先听听我的歌,然后再做决定,好吗?不要这么……决绝地选择离开我。” 在场的观众更是哗然。 所以歌神的心上人是想和他分手,然后歌神现在在挽留?! 围观群众表示吃瓜吃得很开心,而纪知淮的狂热粉丝们却情不自禁地为他们的偶像难过——何必要这么卑微?何必要如此难堪地,在几万人的面前祈求与挽留? 在喧闹之中,伴奏已经响起。前奏十分舒缓。 纪知淮说:“你老是失眠。所以……希望这首歌可以成为你的安眠曲。” 场馆内逐渐安静下来,似乎所有人都在聆听着纪知淮的告白。而纪知淮一边唱,一边对廖如鸣讲解着他这首歌的构思与想法。 他的声音颤抖着,十分疲惫。他靠立在那儿的话筒才能站立。但是他努力地在每一句歌词里面,都融入他的爱意。 “……这是因为你喜欢看天上的星星……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观星,对不起,我太忙了…… “……这是因为,你说你喜欢我笑一笑,但是我不太会笑。我会努力为了你去笑的…… “……你说你不明白我的心思,所以我才写得这么直白……如果你觉得太肉麻了,那我就再把词改一改…… “……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公司,但是你肯定觉得这太不浪漫了,所以我就虚构了一座银河边上的小房子,我们可以在银河上钓星星…… “……你喜欢揉眼睛。不要揉眼睛,这样对眼睛不好。你可能觉得我太烦了,那你以后觉得眼睛不舒服的时候,就来找我,好吗? “……你的衣服我都收拾在衣柜里了。我……我以后不会做那种事情了…… “……背上的伤已经养好了,但是有道疤。医生说可以消除掉。你不要担心。这两个礼拜也有把自己吃胖一点,没有之前那么瘦了。 “……这里是为了告诉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好像太不在意你的心情了。我总是沉默、总是粉饰太平,你一定很讨厌这一点。 “……我会改的。有时候我只是……害怕你会生气。我总是害怕你会生气,害怕你会离开我。可是等你真的离开了,我才明白,是因为我这样的心态,我总是这样想,所以你才会选择离开。 “……收尾是这样,因为我……我爱你。 “我没有别的用来挽留你的办法,除了我的歌声,和我的心。 “我爱你。” 音乐骤然停止,全场都安静下来。 他们聆听了一个男人的告白,和他絮絮叨叨的解释。 廖如鸣就这样站在那儿,认真地听着纪知淮说的每一句话。 017自动提醒他:“攻略进度上升到95%了。” 廖如鸣恍若未闻,直到音乐声停下,廖如鸣才说:“你真烦,017。你一点儿都不会看气氛。” 017保持沉默,懒得和自己这个宿主争执。 廖如鸣也不是真的想骂它。 他怔怔地盯着那个聚光灯下的男人。他看得出纪知淮的疲惫,他只是强撑在那儿。要唱完这首歌,要说完自己的心里话,要得到廖如鸣的答案。 纪知淮的声音很轻,他说:“我等待着你的答案。” 第22章 答案 答案。 廖如鸣知道这个答案会是非常简单的。 回到他的身边,又或者离开。 其实后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纪知淮已经单方面认定他了。这个来自第二宇宙的男人,已经成为了廖如鸣的影子,如影随形。 而廖如鸣当然也没有表面上那么愤怒与决绝。 同样的,当然,这个答案也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廖如鸣沉默着。这个包厢里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立刻回复纪知淮的办法,纪知淮也知道这一点。 他怔怔地在舞台中央站了一会儿,然后回过神,与全场观众告别,表情平静而得体,就好像刚才那一场表白完全不存在一样,即便他的脸上仍旧残留着泪水。 很快,场馆的灯光亮起。纪知淮退场。 廖如鸣下意识往后站了站,躲在包厢的里侧,不让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他皱起眉,因为他发现纪知淮在通过舞台的升降台退场的时候,似乎下意识坐在了地上。 廖如鸣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他太疲惫了,是不是?心力交瘁,再加上这样一场演唱会造成的体力消耗,他或许已经支撑不住了。 廖如鸣曾经听闻过,一些艺人在演唱会的时候,甚至需要吸氧来维持状态。 廖如鸣只是想了片刻,就干脆趁着全场观众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刻,直接离开了包厢,往后台走去。 他穿过了无数的观众,但是没有人回想到他正是歌神的心上人。每个人都在讨论歌神的心上人,即便偶尔岔开话题,也只是说说这场演唱会有多么的“精彩”。 而说到精彩,那自然就得提到歌神的心上人了。 廖如鸣猜测网上也已经闹起来了,纪知淮演唱会告白的事情一定会得到所有媒体的头条。不过他现在懒得理会这些事情。 他径直走向后台。 仍旧是那名保安,他认识廖如鸣,所以让廖如鸣通过,并且还好奇地看了看廖如鸣,似乎是想八卦一句。他或许不知道内情,但是他猜测廖如鸣会知道。 不过廖如鸣这个时候并不想理会。 他走进后台。 后台此刻是一片混乱。纪知淮脱力地倒在那儿,面色苍白,看起来像是过度疲惫。有医生在处理这个问题。 廖如鸣看着他,静静地等待了片刻。 这个时候经纪人发现了他的到来,几乎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他对廖如鸣说:“您来负责纪先生,如何?我得去安排退场的事情。” 廖如鸣诧异地看了看他,然后点头答应。 片刻之后,纪知淮似乎缓过神来了,他闭着眼睛,声音沙哑地与医生道谢。他们将他搬到化妆间,让他休息一段时间。 而廖如鸣也留在那儿。 所有工作人员都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廖如鸣,然后才离开。 现在化妆间里只剩下纪知淮和廖如鸣,但是纪知淮始终没有睁开眼睛,所以他并不知道廖如鸣也在场。 他只是躺在那儿,似乎睡着了。 廖如鸣有些无聊地盯着他看。 但是他突然发现,纪知淮的眼皮动了动,然后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 廖如鸣诧异地发现了这一点,然后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纪知淮,问:“你哭什么?” 纪知淮受了惊,下意识睁开眼睛,一双眼睛睁大了,不安而惊讶地望着廖如鸣。 廖如鸣耐心地问:“你哭什么?” 纪知淮闷闷地说:“我怕你不来。”他坐起来,倾身抱住廖如鸣的腰。他沙哑地说,“我怕你不来。我怕你就这么走了。” 廖如鸣摸了摸他的头:“我这不是过来了吗?” 纪知淮喃喃说:“对,你还是留下来了。”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现在变胖一点了。” 廖如鸣怔了片刻,然后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想多了你!你现在还有力气?” 纪知淮就说他有,然后朝着廖如鸣软磨硬泡。然而廖如鸣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间、这种地方,放任纪知淮的想法。 纪知淮只能遗憾地放弃了。 自从上一次廖如鸣说到这件事情,他似乎就十分在意。他还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一些已婚、或者已经有伴侣的同事,得到的回答不出意外。 “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会经常……时而……有空的时候……反正就是会做这种事情啊。” 但是纪知淮和廖如鸣就没有这么做过。这也让纪知淮明白自己曾经有多么的……不通人情。 他的确缺少了这部分的知识,而廖如鸣又从来没和他提及过这件事情。现在他知道了,所以他迫不及待地希望,在廖如鸣回到他身边的这一刻,情正浓时,他可以顺理成章地完成这件事情。 可惜这一天实在是不太合适。 不过廖如鸣倒还是与他温存了片刻,在纪知淮卸完妆之后。 纪知淮脸上还有妆容,所以等他睁开眼睛,等他慢慢冷静下来,廖如鸣就让化妆师进来给他卸妆。 纪知淮仍旧时不时看一眼廖如鸣,好像他还是要离开一样。 化妆师很快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安静地离开,虽然走之前十分好奇地看了看这两个大男人。 卸完妆,廖如鸣注意到纪知淮那双有些红肿的眼睛,就猜测这家伙已经哭了挺长时间,或许在得到廖如鸣真正答案之前,他始终就是这么一副惶恐不安的状态。 纪知淮的心里必定是七上八下的。他很难确定廖如鸣一定会回到他的身边,即便在他离开之后,他们之间已经出了这么多事情。 但仍旧是未必。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纪知淮根本无法安下心。 他强迫自己入睡,强迫自己准备演唱会,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廖如鸣会不会拒绝他。他只是寻求着那个希望。 现在纪知淮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廖如鸣走到他的身边,摸了摸他的眼睛。纪知淮仍旧抬头仰望着他。很长时间里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和态度。 廖如鸣的唇边挂着一抹令人捉摸不定的笑。 片刻之后,纪知淮的手轻轻颤抖着,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他一句话也不说,好像刚才在舞台上那个喋喋不休的歌神压根就不是他一样。 他静默地将头靠在廖如鸣的身上。 廖如鸣叹了一口气。 这让纪知淮的身体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好了好了。”廖如鸣说,“不逗你了。” 高冷歌神为了他露出如此卑微的样子,确实是挺爽的,他本来就喜欢看到这一幕。但是一直这样,廖如鸣也于心不忍。 他蹲下来,理了理纪知淮的头发,然后与他对视,正色道:“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 纪知淮茫然地望着他。 廖如鸣忍不住一笑,说:“傻子。快来亲一口。” 纪知淮怔了怔,随后试探性地、轻柔地吻着他。 廖如鸣嘀咕着:“我都回来了还这么轻手轻脚干什么。” 纪知淮手足无措,下意识张开嘴想说什么。 于是廖如鸣的舌头灵巧地长驱直入,勾动这个笨笨的歌神的舌头。片刻之后,他们都有些喘,纪知淮低哑地说:“我真的已经把自己养胖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廖如鸣没好气地说,“就这么着急?不能等回家再说?” 纪知淮眼睛一亮,赶忙说:“那我们回家吧。” 廖如鸣嘴角一抽,把纪知淮的头推开:“你太累了,我不要。” 纪知淮面无表情,但是眼巴巴地望着他。 廖如鸣终究还是心一软,说:“明天吧。明天。你起码休息一天。” 纪知淮便开始在心中计算明天什么时候比较合适。越早越好,但是又得让廖如鸣觉得,他已经休息好了。 ……或许下午的时候可以尝试一下。或许他们可以……久一点。 纪知淮面上十分听话,心中的念头却已经开始活泛起来。 廖如鸣垂眸看着他,犹豫了片刻,然后说:“听着,阿淮,这些话我可能只说一遍。” 纪知淮也认真起来。 廖如鸣说:“我希望和你一直在一起。永远……而不是现在的一时半会儿。” 纪知淮有些懵,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起这么严肃的事情。 而廖如鸣也知道,纪知淮或许无法理解这个话题。即便他当初可能旁听了廖如鸣与017的部分对话,但是纪知淮仍旧不明白……甚至于根本不知道,第一宇宙、第二宇宙等等的事情。 所以廖如鸣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说起这件事情。 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在意这件事情,就是因为他与纪知淮分隔两个宇宙,所以当初才想要及时止损。但是现在,止损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他与纪知淮都已经太过于认真了。 廖如鸣在犹豫片刻之后,继续说:“我爱你。记住这一点。” 纪知淮怔了怔,然后神情在一瞬间软化下来。廖如鸣头一回在他的脸上看到如此温柔、深情的样子。纪知淮说:“我也爱你。” 廖如鸣苦笑了一下,然后心想,纪知淮仍旧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 ……就算纪知淮的身上出现了不符合第二宇宙的波动,但是这意味着他可以在第一宇宙与廖如鸣相守吗?谁也不知道。 而廖如鸣在第二宇宙之中,终究只能说是一个过客。 他无法给纪知淮一个承诺。他不敢说他能够与纪知淮永远在一起,他只是……“希望”如此。 想了片刻,廖如鸣又觉得烦了。他烦躁地想,为什么事情总会变得如此复杂?为什么他只是想简简单单谈个恋爱,最后却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他痛快地把这些烦恼全部甩在了一边,懒得去想了。 倒不如想想明天…… 隔天晚上九点,廖如鸣神清气爽地靠坐在床头,而纪知淮就在他的身边睡觉。纪知淮的手仍旧下意识捏住了廖如鸣的衣角,脸颊上犹带泪痕。 廖如鸣瞧了他一眼,默默想,确实是胖了一些。 手感不错。他玩味地笑了笑。 ……作为一个小处男,他也无从对比,只能说,他对纪知淮还是挺满意的。 廖如鸣越瞧越欢喜,便喜滋滋地低头亲了亲纪知淮的嘴唇。纪知淮发出一声呢喃,然后继续陷入沉睡。他们已经洗完澡了。 廖如鸣或多或少有些睡不着。 这个时候,廖如鸣才有心思去关注网上的舆论情况。 他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然后给刘烁发了一条消息:“你觉得我和阿淮现在公开怎么样?能解决问题吗?” 看到这条消息,焦头烂额的刘烁:“……” 这祖宗在干什么,异想天开? 第23章 伤疤 廖如鸣的确是因为网上的情况,而想到是否需要公开他和纪知淮的关系。 实际上网络舆论的走向与他们所想象的可能,出现了一点偏差。 纪知淮想要在演唱会上做的事情,他的经纪人知道,刘烁也知道。所以远大经纪还是为这件事情准备了一些备用的处理方法。 但是在演唱会结束的那一天深夜,却发生了格外严重的冲突与斗殴事件。 一批纪知淮的狂热粉丝,认定某个无辜的女生就是纪知淮告白的对象,于是殴打了这个女生,造成了对方的肢体受伤。 而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网上,种种群体就此产生了剧烈的争吵与冲突。 这就是出乎远大经纪的意料了。他们想到过粉丝们会感到伤心,纪知淮的粉丝群体可能会大批量脱粉,这些都在他们的预期之内。 而纪知淮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并且仍旧决意这么做。 但是谁能想到居然有这样一批疯狂的粉丝,直接不分青红皂白就直接打人了? 这让整件事情都显得十分令人不安,造成了极差的社会影响。 尽管这并不一定会影响到纪知淮本人,但是他原本风头无两的歌神名头,确实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么多年来,纪知淮都没有任何的黑料与绯闻。作为经纪人,廖如鸣一直将他的艺人保护得很好,而远大经纪也几乎可以说是围绕着纪知淮来运转的。 而一旦纪知淮这边出了什么问题,其他的一些与他们竞争的公司和艺人,以及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就立刻闻风而动。 廖如鸣提出公开这个办法,未必能解决问题,但是必然如同热火烹油,一下子让事态变得更加复杂和激烈。 想了一会儿,刘烁就吓了一大跳,赶忙问:“你不会是想让纪知淮退圈吧?” 纪知淮今年28岁,严格来说,这只能说是刚刚步入作为一个歌手的黄金年龄。而他已经拥有如此显赫的娱乐圈地位了。 如果这样的地位与名声可以维持到他五十岁,那就可以将其真正捧上神坛了。 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急流勇退也未必不是一个好选择。 纪知淮与廖如鸣之间的关系终究是一颗□□,不可能瞒一辈子。而纪知淮的粉丝,乃至于更大一点的歌迷群体,在现在这个舆论环境的裹挟之下,很少一部分人才会毫无反应。 大多数人都会对这口瓜津津乐道。 这样一来,纪知淮的事业实际上已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而以廖如鸣的家世,以及纪知淮的才华和他目前的名声地位,他们完全没必要去赌那一次的舆论风波。他们没必要让自己陷在所有人苛刻的评价与谈论之中。 ……不过说来说去,刘烁仍旧觉得,廖如鸣这个祖宗应该不至于这么做吧?他什么时候怕过舆论?这都是未来的事情啊。 果不其然,廖如鸣很快便诧异地说:“你当我脑子有病啊?” “那你为什么要公开?”刘烁疑惑地问,“公开就是火上浇油啊。” 廖如鸣想了片刻,然后耸耸肩,十分诚实地说:“吸引火力?” 刘烁:“……” 没想到您还是个痴心汉啊。 廖如鸣说:“认真的。现在的矛盾关键就是那群粉丝打架,搞得风评不好。很多人还认定了那个女生就是纪知淮的女朋友。 “想要澄清这件事情,就只有我和纪知淮站出来,公开关系。说真的,我也不想伤及无辜。” 如果单纯只是否认那个女生和纪知淮的关系,那么网友们仍旧会认为是纪知淮这边在欲盖弥彰。所以他们现在必须站出来澄清,甚至必须是公开。 否则,多少人都会认为那个无辜妹子就是纪知淮的女朋友?甚至认为那群粉丝打得好? 反正看乐子的人只想看到,纪知淮夹在粉丝和女友之间左右为难。 谁也没有想过,如果那个女生不是纪知淮的女朋友,那么情况会是怎么样。很多人都认为,粉丝们一定没有认错,他们就是因为知道真相,所以才会冲动之下发疯。 刘烁沉默了片刻,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低估了廖如鸣。 他说:“我已经和那个无辜的女生联系过了。她现在在医院,也是纪知淮的粉丝。对她来说这确实是无妄之灾,你们有空可以去看看她,伤势挺严重的。 “至于你说的公开的提议……你先和纪知淮商量一下,我们再做决定。现在网上的观点乱得很,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来蹭热度,所以不用急着决定。” 廖如鸣简单地回答了一句:“我明白了。” 他挂掉电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廖如鸣的身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沙哑而迷茫的询问:“你还没有睡吗?睡不着?” 纪知淮醒了过来。 他大概是又想唱歌哄廖如鸣睡觉了。 廖如鸣笑了一声,侧身过去抱住他。纪知淮有些困惑,但明白廖如鸣没出什么事情,于是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沉浸在廖如鸣的气息之中。 ……身体的疲惫似乎也无法掩盖他此刻心中的兴奋。 而廖如鸣则笑着说:“晚上好。你现在还睡得着吗?” 纪知淮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可以,你陪我一起睡的话。” “我还清醒着呢。”廖如鸣低头用自己的鼻子蹭了蹭纪知淮的鼻子,“醒一醒,现在才九点多钟。” 纪知淮为难地说:“我……我有些吃不消。” 廖如鸣诧异地看着他,然后恶趣味地笑起来:“我又不是想和你做那件事情。”他笑倒在纪知淮的身上,“你现在倒是很热衷了?” 纪知淮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而廖如鸣还要逗他:“不过我挺满意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看起来你前段时间还去了解了一些相关的知识,并且准备了很多东西?” “……我希望你能够……” “满意?”廖如鸣故意反问,“我特别满意。” 纪知淮点头,然后又补充说:“……也能够喜欢我……” “的身体?” 纪知淮闭上嘴,不好意思说话了。 廖如鸣说:“都喜欢。里里外外。你也感受到了,对吧?” 纪知淮面颊滚烫,只能庆幸此时房间里光线昏暗,廖如鸣多半看不清,也不知道他的面颊与耳根有多么发烫。他真不知道廖如鸣居然是如此促狭的人。 廖如鸣瞧着他的样子,觉得有些愉悦,不过也没有继续逗他。他觉得纪知淮就快要爆炸了。 廖如鸣见好就收,耸了耸肩,跳到了另外一个话题:“我刚刚和刘烁联系了一下。” 纪知淮一怔,知道是要说一些严肃的事情了,便认真地问:“怎么了?”他顿了顿,“是因为我昨天在演唱会上……” “差不多吧,出了一点事情。不过我有一个想法……”廖如鸣摸摸下巴,凝视着纪知淮,问他,“你想要公开吗?” “……公开?” 纪知淮的反应有些迟钝。 “是的。”廖如鸣轻松地说,“直接在微博上公开我们之间的关系。” 廖如鸣以为自己会很快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然而纪知淮却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廖如鸣有些意外,问:“怎么了?你不愿意吗?你之前不是说没有问题的吗?” “……不,不是。”纪知淮立刻否认了廖如鸣的猜测,在犹豫了挺久之后,才最终诚实地说,“我只是有点担心。” “……担心影响你的事业?”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廖如鸣已经有一些不高兴了。 而纪知淮也立刻摇头,然后说:“我是担心你。” “我?”廖如鸣有些诧异,“你担心我活在网友和你粉丝的攻击之中?” “有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纪知淮抱着他,声音有些闷闷的,“我不是很想公开……我的恋人的真实身份。 “我们可以公开,我没有问题的。但是我不希望把矛头直接指向你。” 廖如鸣听出来纪知淮隐藏着的意思:“所以问题是出在你这边?”他的心中隐隐有些预感,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有可能和他的支线任务有关,“你在害怕什么?” 017告诉他的支线任务,是让他去寻找一个人。 两个多月过去了,廖如鸣仍旧毫无进展。 一来他没有任何线索,二来……好吧,二来他也没什么做任务的动力。 一个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并且与纪知淮有着一些关联的人……那会是什么人?一个死人?那这得怎么找? 反正廖如鸣完全没有任何的头绪。 这也就让他无限地放任自己拖延这个任务。 此外,纪知淮曾经流露出一些……可能是与这个人有关的事情的态度。那种态度让廖如鸣意识到,事情似乎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所以他一直耐心地等待着,是否有一天,纪知淮会自己愿意开口说。那是与他已经过世的父母有关的事情。 但是现在纪知淮流露出来的,对于公开他们关系,以及最重要的,公开廖如鸣就是纪知淮的恋人的这个事实的抗拒,让廖如鸣又一次意识到,纪知淮是隐瞒着他一些事情的。 廖如鸣望着纪知淮,有些困惑:“你担心我会遇到危险?” 纪知淮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廖如鸣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这已经是法制健全的社会了,究竟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有可能对廖如鸣造成危险?甚至是让纪知淮担心到这个地步? 纪知淮迟疑了片刻。 或许是因为这个时候他们无比的亲密;或许是因为廖如鸣刚刚才回到纪知淮的身边,所以纪知淮不想让廖如鸣认为,他仍旧在隐瞒他一些事情,所以,纪知淮最终选择了坦诚。 他决定将那道一直在流脓、生疮的,他心里的那道伤疤,撕开来一部分。 他说:“我的父母,并不是我生物学上的父母。” 第24章 谈话 他们正在廖如鸣的房间里。 虽说这个房子里仍旧还有两张床,但是肉眼可见的是,他们估计也不会再去睡纪知淮的那张床了。 昨天他们回来之后,纪知淮赶忙将床上廖如鸣的衣服全部收拾到一边,然后换上了新的床单被套。这些事情他都喜欢亲力亲为。 ……或许是因为廖如鸣曾经离开过,所以,纪知淮现在反而更加努力地去参与到廖如鸣的生活之中,无论是多么琐碎、繁复的小事情。 他们回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两个人都十分疲惫。没人再提起演唱会表白的事情。 只有廖如鸣在睡前,突然问了一句:“所以你那首歌准备放在专辑里吗?” “不。”纪知淮在他耳边含糊地说,“只是给你听的。” 廖如鸣这才心满意足。他说:“回头录个正式的版本发给我。” 纪知淮睁开眼睛,目光中含着笑意,然后温柔地说:“好。” 他们相拥着入眠。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他们也没想起来网上会因为这件事情引起多大的风波,也没人来打扰他们。 况且纪知淮一心想着——那件事情。 所以就更加没心思了。 现在他们已经搞定了一切——又换了一次床单被套,也洗完澡,纪知淮甚至已经睡了一觉,然后,他们终于有空来想这件事情了。 廖如鸣其实有意公开。他这个人就不属于藏着掖着的人。之前没有公开,是因为他们的关系本来就十分的暧昧,在廖如鸣眼里,他们甚至没有真正在一起过。 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起码他们已经有了身体确认过的恋爱关系。 所以廖如鸣或多或少有着一些向全天下公开的意思。 不过纪知淮的抗拒让廖如鸣觉得有些困惑。 纪知淮最终给出的说法更是让廖如鸣大吃一惊。 廖如鸣问:“所以你是被领养的吗?” 纪知淮迟疑了很久,思考要怎么形容这个问题:“……不,应该说,我亲生父母和我的养父母,他们的孩子被交换了。” 廖如鸣脸色古怪地说:“交换?” 说出这件事情对于纪知淮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他面色放空回忆了片刻,然后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廖如鸣,将头埋在廖如鸣的脖颈处。 廖如鸣摸着他的头发。 然后纪知淮闷闷地说:“十五年来,他们都没有发现这一点。交换是在无意中发生的……可能是医院的问题,也可能是当时他们各自的家人抱错了。 “现在去追究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他们都已经去世了。” 都? 廖如鸣想,纪知淮的养父母是车祸去世的,那他的亲生父母呢? 等等,他说“十五年来没有发现”,所以纪知淮十五岁那年,他们发现了这一点? 纪知淮说:“那场车祸……就发生在我的养父母和我的亲生父母两辆车之间。” 廖如鸣瞪大眼睛,下意识说:“这也太巧了吧!” “是的。”纪知淮苦笑了一下,“我们五个人——我的养父母、亲生父母、还有我,都受了重伤。另外那个孩子不在车上。 “然后我们去到医院,发现了血型的问题,然后……总之,就是基于种种原因,我们做了亲子鉴定。我的养父母伤势过重去世,但是我的亲生父母那个时候活了下来。” 廖如鸣想说什么,但是他最后还是闭上嘴,他捏了捏纪知淮的耳垂,像是故意逗他一样,然后静静地听着。 “……随后他们通知了另外那个孩子。然后那个孩子……” 纪知淮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杀死了我的亲生父母。” 廖如鸣这下是真的震惊了,他反问:“他……他杀人了?” “是的。他晚上去了医院,趁所有人都在睡觉的时候,杀了他的养父母——我的亲生父母,然后自己去警察局投案自首。”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纪知淮犹豫片刻,然后说:“大概是因为,他觉得我想要跟他抢爸爸妈妈吧。” 廖如鸣彻底无语。 他心中思考了一下,然后问:“他当时十五周岁,十三年前……所以他应该在监狱里?” “判了二十年。”纪知淮说,“还有七年。” 廖如鸣皱起眉,不禁问:“他恨你?” “我……我没有见过他。”纪知淮为难地说,“我只是担心……如果他出狱之后仍旧……” “别担心,别担心。”廖如鸣细细地揉捏着他的耳垂,“不用担心。” 廖如鸣心中思考着另外一些事情。 看起来这个人就是廖如鸣支线任务要找的人。 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都已经关了十三年监狱了,亲生父母已死,养父母也被这人杀了,那自然是没什么人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和纪知淮有一定的关系——确实。他们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调换了父母……或许,也被调换了人生。 ……十五岁的未成年人,因为养父母找回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就决定杀害了自己的养父母。廖如鸣不禁想,这得多么疯狂、偏执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想了片刻,廖如鸣就摇摇头,不去思考这家伙的心理活动。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阴暗、冷酷的东西。他才不愿意去和疯子共情。 他转而思考自己的任务。 已经确定了目标,但是起码七年之后,这个人才会出狱。再说了,谁知道这家伙出狱之后还会去哪儿呢? 廖如鸣觉得,他这个支线任务,很有可能是完成不了了。除非他去探监…… 但是,谁这么闲去探视这人? 廖如鸣觉得,还是好好地和纪知淮过一辈子,等到两人都寿终正寝,那么他也就可以去往下一个世界了。 他心中下定了决心,但是也知道,对于纪知淮来说,这个人的存在或许意味着巨大的心理阴影。 ……失去。 他或许在很短的时间里,就经历了养父母车祸、养父母死亡、亲生父母出现、亲生父母死亡这样起起落落、悲喜交加的过程。 对于当时那个才十五岁的纪知淮,这样的经历显得格外惨痛。 廖如鸣怜惜地亲了亲他的嘴唇,然后说:“你又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所以,不要害怕那个人出狱之后会对我们做什么。 “况且,那还是七年之后的事情。” 纪知淮望着他,迟疑许久,然后点了点头。 他被说服了。 倒不如说,这种沉重的、压抑的、惶恐的情绪已经在他的心中积压得太久。现在,廖如鸣硬是挤了进来,把那些坏的情绪统统赶走,然后强硬地让与他自己相关的情绪,占据纪知淮的所有。 所以纪知淮已经没有那个余地、空间,去思考一桩可能在未来爆发,或者永远不爆发的,意外。 纪知淮也不愿意再去想了。 他已经意识到,廖如鸣或许从他的种种表现里,发现了他有所隐瞒,或者是猜出他的心里积压着什么东西。而廖如鸣一直期待着纪知淮坦诚地告诉他。 但是纪知淮始终没有这样做。 这可能是基于种种原因,可能是纪知淮有所顾虑,可能是那过于遥远和惨痛,与他现在的生活格格不入。但是无论如何,这都意味着纪知淮对廖如鸣有所保留。 而廖如鸣在纪知淮完全坦诚之前,就决定回到他的身边了。 这让纪知淮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与感激,因为…… 廖如鸣说:“现在我就是你的家人了。”他摸了摸纪知淮的耳垂,似乎对这个地方上了瘾,“所以,不要让过去的噩梦困住你,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十三年过去了。那个十五岁的年轻孩子,也应该走出自我囚禁的牢笼了。 纪知淮望着他,然后轻声说:“我明白了。” 廖如鸣也满意地点点头,因为他的耳边,017悄声提醒他,攻略进度已经达到了100%。 廖如鸣心中遗憾。 如果他早知道是这样的话,那他肯定也不会放弃主线任务了。 不过,有钱难买早知道。这是谁都不可能预料的事情。况且,就廖如鸣的本意来说,他也不是真的要求纪知淮一定要说出过去的事情。 ……好吧,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还以为,那是纪知淮的白月光之类的人……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廖如鸣望着他的歌神,心中不禁叹气。 他想到了关于纪知淮的种种,他曾经对他的评价、不满,以及纪知淮在廖如鸣打算离开之后的表现。他的无措、张皇与绝望。 ……或许纪知淮认为,这是时隔十三年的,又一次惨痛的告别与离开。他再也无法承受第三次的失去了。 好在廖如鸣终究还是回来了。 他们再度温存了片刻,随后陷入睡眠。第二天上午,他们才重新讨论是否要公开关系的问题。 他们首先了解了一下那个受伤的女生,以及那群打人的粉丝的现状。女生的伤情已经稳定下来,远大经纪承担了全部的医疗费用,不过随后纪知淮要求由他来负责。 而那批粉丝也已经被警察局带走。 不过情况仍旧不容乐观,主要是纪知淮本人,以及远大经纪公司,在网络上几乎可以说是人人喊打了。 而纪知淮的粉丝们也因为纪知淮在演唱会上告白的举动,而保持了缄默与置身事外。仅有一些完全支持纪知淮,也不认为他谈恋爱有什么问题的粉丝,甚至路人,在为他辩解。 纪知淮和廖如鸣来到了远大经纪公司。 他们的对面坐着纪知淮现在的经纪人,以及刘烁。 四个人沉默了片刻。纪知淮低头看着手机,了解现在的实时情况。 最后是廖如鸣先打破了沉默:“说真的,不破不立,不如公开吧。” 刘烁瞪了他一眼,问:“你和你家里说过了?” 纪知淮下意识抬头看他。 廖如鸣呵呵一声:“你当我是个傻子吗?早八百年前,我爸妈就知道我喜欢的人就是咱们的歌神。” ……这个世界对于廖如鸣来说就是一个游戏而已,他设定上的父母、家人,当然也不可能反对廖如鸣的决定。从某种角度上说,他们几乎是溺爱着廖如鸣的。 纪知淮看着廖如鸣,面色几乎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他轻声说:“过两天……或许我们可以去给我父母扫墓。” 廖如鸣侧头瞧他一眼,点头回答:“好啊。” 刘烁痛苦地说:“两位祖宗,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见家长。” 纪知淮平静地转头看他一眼,然后将手机放在桌子上。 他说:“公开吧。”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向世界公开他的恋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09 20:00:00~2021-08-11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午夜精灵、阿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七. 20瓶;47752898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公开 纪知淮演唱会之后的第三天,人们仍旧为纪知淮的告白对象争论不休。 一些人认定那个被打伤的女生就是纪知淮的女友,因此预设了纪知淮在女友和粉丝之间左右为难的立场。 他们的证据也十分“充分”,那些打人的粉丝多半就是知道纪知淮的一些私生活,所以才能够在短时间之内就确定纪知淮女友的身份。 而一些人则认为,那个女生并不是纪知淮的女友。 一来远大经纪已经澄清并且向那个女生致歉,二来有人曾经看到过,纪知淮告白时看向的方向,很有可能是一号包厢,而那个包厢里的人影,像是个男人的体型。 ……所以纪歌神是个基佬?这样的猜测反而令更多人兴奋起来。 就在这样躁动、不安、混乱的氛围之中,纪知淮和廖如鸣的两条微博,彻底惊爆了所有人的眼球。 纪歌神真的是gay!他和他之前的经纪人谈恋爱!! 纪知淮:“很高兴认识你,男朋友@经纪人廖如鸣” 经纪人廖如鸣:“很高兴认识你,男朋友[大笑]@纪知淮” 无数人对着这两条微博大呼“卧槽”。 廖如鸣与纪知淮的CP粉自不必说,其他一众吃瓜路人也纷纷觉得自己这口瓜有点出乎意料。 很快,纪知淮又发了一条微博,言明之前那位受伤的女生并不是自己的女友。 他已经和廖如鸣有了稳定的恋爱关系,但是之前廖如鸣打算分手,所以他为了挽留廖如鸣,才会在演唱会上冲动地表白。 他向粉丝致歉,也为这几天占用了过多的公共网络资源致歉。 最后他也没有为自己和廖如鸣的关系做出更多的解释,只是说:“希望每个人都能在世界上,找到自己爱的那个人。” 一些人纷纷感叹,歌神谈了个恋爱,好像整个人都软和下来了。 以前这位高冷、寡言的歌神,哪有这种温情的时刻?还祝所有人脱单?以往的纪知淮可没有这么多闲心。 至于廖如鸣这边的微博,就显得更加热闹了。 纪知淮那边粉丝仍旧在控场,一些不太好的言论不会出现在评论的前方。但是廖如鸣这儿,情况就不太一样了,一些污言秽语很快就被点赞到了最前方。 更搞笑的是,同样的ID同时占据了纪知淮和廖如鸣的微博前排,但是内容可是大相径庭。 纪知淮本来都有些愤怒了,想要直接删评或者开评论权限,但是廖如鸣阻止了他。 他兴致勃勃地发了一条微博:“广大网友们,这是一条问答博。你们想知道什么,就在这儿留言,我挑着回复。” 很快,之前的那条公开微博就无人问津了,人们都冲到这条问答博里询问。有一些问题被点赞了无数次。 此时正是入夜,人们要么放学了要么下班了,闲得很,一个两个都来到廖如鸣的微博里围观。 廖如鸣拿着手机躺在沙发上,纪知淮在旁边给他剥橘子。廖如鸣喜欢吃这种东西,但是不喜欢吃橘子外边的皮,所以纪知淮就给他一个一个剥好,一边还有些忧虑地看着他。 廖如鸣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说:“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纪知淮不置可否。 ……他觉得廖如鸣只是想玩而已…… 廖如鸣便看向那些问题。 “你和纪歌神是怎么在一起的?” 廖如鸣便回复:“日久生情。[大笑]” “你和纪歌神在一起多久了?” 廖如鸣:“没多久。也就那么两三年吧。” “你觉得纪歌神在谈恋爱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 廖如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警觉)?不过他在生活中是一个非常体贴和传统的人,就是不太会说情话。演唱会的时候例外。” “之前上综艺的时候,你们是在冷战中吗?” 廖如鸣:“不,当时我已经提了分手,但是他不同意。顺带一提,睡前唱歌的事情我不会解释,不用问了。” “纪知淮在演唱会上表白,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廖如鸣:“知道。周围人都在旁敲侧击,然后我也做好心理准备了。可以的话我其实想当场对他说点什么,不过他们都没给我话筒(耸肩)。” “辞任歌神的经纪人,也是因为你想要分手吗?你成为歌神的经纪人就是想要和他谈恋爱吗?” 廖如鸣:“你可以说的粗鲁一点——我成为经纪人是想要泡歌神吗?答案:是。当然也不是,主要原因是因为,我是远大经纪的投资人,我只是想近距离观察我的财产(笑。 “另外,辞职的事情是因为我已经累了。再说阿淮现在不已经是歌神了吗?我觉得我可以去其他的地方发光发热了,不是一定要当个经纪人,对吧? “当然,确实是因为我要分手。” “……所以你为什么要和纪知淮分手?” 廖如鸣在这个问题上停了很久,思考了很久。 最后他严肃地给出了一个回答:“沟通问题。这是所有情侣的致命问题。我想或许是因为我们两个都太忙了,没有时间来沟通我们的感情问题。 “有些事情拖着拖着就成了大毛病,然后再也无法解决了。我们很幸运,起码他不愿意让我离开,而我其实心中也还是有一些不舍。 “……无论如何,希望情侣夫妻吵架的时候都可以好好沟通,不要单纯地发泄情绪。” 这段话对于廖如鸣自己来说就是一个警醒。 ……毕竟他先入为主地对纪知淮发脾气了。 廖如鸣叹了一口气,偏头看着纪知淮。 纪知淮困惑地瞧着他,看了一眼他的手机,问:“你回答完了?” “对。懒得回答更多了。”廖如鸣给出了一个非常“廖如鸣”的回复,他又说,“阿淮啊……” 他想说点什么。 纪知淮安静地看着他。 廖如鸣犹豫了片刻,然后说:“如果我以后还是想和你分手……” 纪知淮下意识皱眉,眸色微深,隐忍地瞧着他。 廖如鸣说:“你就把我拽住——关起来。”他凑过去,亲昵地蹭蹭纪知淮的脸颊,“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有时候脾气上来了比较任性。你要认清我。” 纪知淮沉默片刻,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廖如鸣观察着他的神色,然后赶忙补充:“关起来只是一个比喻,不是真的要关小黑屋。” “我知道。”纪知淮平静地笑了一下,“现代法制社会也不可能这样做。” 廖如鸣:“……” 他狐疑地瞧了瞧纪知淮。 他怎么觉得纪知淮话中有话呢? 纪知淮只是轻轻吻着他的脸颊与嘴唇。很快,廖如鸣也懒得去思考更多了。 他开始思考别的。 比如,他要不要继续去旅游? 这个第二宇宙中的小世界,有着与他的第一宇宙截然不同的风光,让廖如鸣感觉十分新奇。这里也有着新鲜的文化与种种文艺作品,都让廖如鸣喜不自胜。 他以往沉迷于攻略纪知淮,现在却陡然意识到,其实这个世界很大,需要他用更多的时间去领略与品味,没必要沉溺在情情爱爱之中。 在与纪知淮分开的这一两个月里,他就已经出门旅游过好几次。之前和纪知淮出去短途旅游,廖如鸣的感觉还不错。 纪知淮显然是一个十分体贴的旅伴,他会提前查好攻略、提前做好各种准备。对于廖如鸣这种懒散的、想走就走的人来说,纪知淮实在是再贴心不过了。 在演唱会结束之后,到他们开始准备今年的新专辑之前,纪知淮本来是有一些工作需要处理的,不过因为现在网上舆论沸腾,公开出柜之后的影响也在评估之中,所以纪知淮反而变得清闲起来。 这段漫长的假期,或许他们就可以去其他地方避避风头,顺便旅游。 廖如鸣躺在那儿,盯着天花板,摸着下巴思索着。 突然地,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所以这套房子……” 纪知淮困惑地看着他。 廖如鸣问:“是你自己买的?” 纪知淮摇了摇头,说:“不,是我的亲生父母给我的。” 廖如鸣诧异地望着他。 纪知淮说:“我的亲生父母……非常有钱。” 廖如鸣心想,意料之中的发展。 纪知淮说:“当时他们在医院里得知我们的关系之后,就更改了他们的遗产内容,将这套房子,以及其他一些财产,交给了我。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或许他们觉得这是一种补偿。但其实我……我并没有那么需要。 “总之,等我成年之后,就有律师过来找我,说这套房子属于我……说实话,我也有点意外。” 说着,纪知淮就沉默了下来。 廖如鸣怔了怔,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然后摸了摸纪知淮的耳垂。 纪知淮说:“我的养父母家境一般。他们去世之后,他们的亲戚听闻我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就不愿意收留我。 “当时我在校的一名老师,好心地收留了我,算是当时我的监护人。我一边打工赚钱一边上学……就算后来我拿到了亲生父母留给我的遗产,我也并不是很想……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纪知淮为难地垂下眼睛。 他并不想花他们的钱。现在住在这套房子里,只是因为方便和习惯。但他真的喜欢这套房子?那也不见得。 他的亲生父母于他而言十分陌生。而他的养父母,事情已经过去十三年了,其实他也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了。那是一对沉默老实的夫妻。 纪知淮怔怔地想着。 而廖如鸣瞧了他一会儿,凑过去用手揉了揉他的脸,看到纪知淮一脸惊愕地看着他,脱离了刚才那些情绪,廖如鸣这才满意。 他理所当然地说:“好啦好啦,不要想那些事情了。我们先出去旅游,然后等旅游回来,我们就去买自己的房子,怎么样?” 纪知淮怔怔地盯着他。 廖如鸣说:“反正也不是没有钱。这套房子,还有你亲生父母、养父母留给你的东西,我们都好好地留着。但是,你要去做让你觉得开心的事情。 “世界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我们开开心心的就好啦。” 他凑过去亲了亲纪知淮。 纪知淮向来是一个内敛、寡言的人。这个时候他却冲动地认为,他有必要说点什么,有必要让廖如鸣明白他的想法。 他想了片刻,终究只是说:“谢谢你。我爱你。” 廖如鸣不禁笑了笑,他说:“我也爱你。” 廖如鸣很快就将他和纪知淮打算去旅游的事情告知了刘烁。 而刘烁痛苦地想,这两个祖宗,是打算当甩手掌柜?? 刘烁翻了翻纪知淮的工作日程,然后很快找到了一个理由:“后天,就有一场访谈等着纪知淮。本来是打算在演唱会之后用来宣传新专辑的……你忘了吗?” 廖如鸣:“……” 咳,确实。 他问:“这场访谈居然没取消?” 在纪知淮公开出柜之后,有一些本来安排好的合作就临时取消了。合作对象的顾虑很多,但主要还是因为不确定纪知淮是否仍旧是以往那个一呼百应的歌神。 所以,纪知淮在短时间之内的损失很大。 不过,有廖如鸣给他兜底,很难说这个世界的娱乐圈还有什么能够与纪知淮抗衡的。只不过现在廖如鸣懒得去整理那团乱麻而已。 正是因为这样,他听闻这场访谈的存在,才显得有些惊讶。 刘烁无语地说:“祖宗!”他现在似乎非常喜欢用这个称呼,“人家是访谈啊,你想想现在和纪知淮的访谈,得带来多大的流量啊。” 廖如鸣讪讪。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罢了。 他便说:“那就等这场访谈结束之后,我和阿淮出去旅游。” 廖如鸣就这样决定了,一锤定音。而纪知淮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第26章 访谈 隔了一天,廖如鸣陪同纪知淮一起前往那个访谈节目的地点。 现在廖如鸣又成了纪知淮的经纪人了,之前那位经纪人功成身退,选择休假一段时间。 作为一个中年男人,经纪人私心里觉得,廖如鸣实在是太任性了。但是,作为一个中年社畜,经纪人无法对自己老板的举动做出任何评价…… 太心酸了。 而昨天,廖如鸣兴致勃勃地重新整理了一下纪知淮目前的工作安排,然后摸着下巴开始思考怎么给纪知淮的事业锦上添花。 无论如何,还是得等到这一次的访谈结束之后。或许也可以看一看目前纪知淮的粉丝流失量如何。 微博粉丝是看不出来什么的,其他的数据也一样。毕竟这段时间纪知淮和廖如鸣的事情在网上闹得十分激烈,短时间之内纪知淮的名声甚至有热度更高的趋势。 但是也就这么短短一段时间罢了。 等到年末发新专辑的时刻,情况会如何就不好估量了。 廖如鸣知道,对于他和纪知淮的关系,还是稍微冷处理一段时间比较好。纪知淮终究是靠着作品吃饭的,让歌迷认识到谈恋爱并不会影响到纪知淮的专业能力,这才是最重要的。 ……幸亏纪知淮只是一个歌手,没有太多疯狂的粉丝。即便有疯狂的粉丝存在,也因为之前打人的事情吃了牢饭,不怎么敢冒头了。 因此,情况才变得好处理了一些。 廖如鸣花费了一点时间来处理之前积压的工作。不过他效率很高,没一会儿功夫就离开了书房。 纪知淮家中,那间原本的一楼客房,被临时改造成了书房。 他们的确有买房子的打算,不过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决定的事情。不管是纪知淮还是廖如鸣,他们在这一点上都显得格外挑剔。 就好像廖如鸣在刘烁的房子那儿借住到现在,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点的房子搬走。 既然决定要买新房子了,那么廖如鸣就决定好好寻找一下。当然,他在刘烁房子那儿留下来的东西,已经全部又搬回了纪知淮这儿。 ……这搬来搬去的,廖如鸣也觉得好笑。 访谈节目的录制是在傍晚的六点,他们中午仍旧是在家中解决吃饭问题。纪知淮烧菜。指望廖如鸣烧菜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纪知淮希望他的厨房冒烟。 生活在宇宙时代的廖如鸣,和第二宇宙这个落后、原始的烧饭方式格格不入。 当然,他用电饭锅煮个饭还是没有问题的。 纪知淮仍旧显得十分……居家。有时候廖如鸣望着他穿着围裙的背影,看着他的腰肢在围裙那两根带子的束缚之下,看着他在厨房里忙忙碌碌…… 那时候他的心中会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当然与此同时,也有一种非常心满意足的感触。 他喜欢这种氛围,喜欢这种心爱的人为自己忙碌的感觉。以往他觉得纪知淮不够重视自己,现在廖如鸣觉得他得反省一下自己。 或许他张扬的本性,让他自己比较喜欢张扬的做事办法。喜欢一个人就恨不得将其捧到天上去,整天甜言蜜语不带停的。 但是纪知淮显然与他截然相反。 现在廖如鸣让自己学着从另外一个角度去审视纪知淮。廖如鸣总是一个自我的人,况且这原先只是一个游戏,所以他从来没有真的带入到纪知淮的立场中。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廖如鸣一边吃着饭,一边走神去想昨天晚上系统017告诉他的一些消息。 中央研究院教授们的到来,让他们对于纪知淮身上那种奇怪的波动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从某种角度上说——能够让廖如鸣理解的角度——就是,纪知淮似乎变得更加真实了一点。 如果第二宇宙是二维,第一宇宙是三维,那么纪知淮似乎逐渐让自己达成了升维的巨大成就。 而廖如鸣只是关心一点:“所以他以后可以来到第一宇宙?” “这未必。还需要更多的研究。”017还是比较谨慎,“如何离开第二宇宙,这是一个问题。” 但是廖如鸣才不管什么问题不问题,他只是兴高采烈地说:“好耶。我的阿淮可以离开第二宇宙了。” 017很想提醒这位过度乐观的宿主,这只是一个猜测,一个假想。谁也不知道教授们是否真的能够研究出相应的办法。 而如果真的研究出来了,那么第二宇宙中的其他人呢?他们是否也可以出现与纪知淮相同的波动呢?到那个时候,第一宇宙得接收无数第二宇宙的来客吗? 这都是问题,并且,已经在外界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 不过,这都和廖如鸣没什么关系。他不在乎外界的种种猜忌,只在意纪知淮本身。 所以第二天清晨,他们从熟睡中醒来之后,纪知淮意外地发现,廖如鸣的心情似乎非常好,好像凭空获得了一个好消息一样。 纪知淮迟疑了一下,本来不想多问,后来又想到廖如鸣一直以来对他的一些意见,于是便干巴巴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开心?” 廖如鸣笑眯眯地亲了亲他,然后说:“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纪知淮困惑地看着他。 廖如鸣想了想,便笑着说:“这是我们公开之后的第二天,是我们全新人生的第一天。是不是值得高兴?” 纪知淮怔了怔,无奈地笑着说:“是的,你说得对。” 廖如鸣知道这家伙大概是觉得自己很无聊……呵,狗男人。他生气了! 廖如鸣气呼呼地跑到书房把自己关了一上午的禁闭,处理工作。纪知淮好笑地把早餐送到书房让他吃,然后在旁边陪着他一起工作。 过了一会儿,廖如鸣仍旧盯着电脑屏幕,但是他认真地说:“我真的很开心,能够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纪知淮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也是。我也是这样。我也很高兴。” 廖如鸣转身瞧着他,啧啧感叹:“歌神啊歌神……” 纪知淮茫然。 廖如鸣说:“说四个字就够了:‘俺也一样。’” “俺……俺也一样?”纪知淮低声重复着,“为什么?” 廖如鸣大笑起来,只觉得逗纪知淮实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取笑这家伙:“你才二十八岁啊,你就跟不上网络潮流了吗?” 纪知淮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他暗自想,廖如鸣怕不是嫌弃他年纪大了? ……但是在某些场合,廖如鸣似乎仍旧对他十分满意…… 廖如鸣并不知道纪知淮在想些什么。他把纪知淮赶出书房,好好工作,然后在中午吃过饭之后,和纪知淮一起去往那个访谈的地点。 访谈的主持人是娱乐圈中一位久负盛名的女主持,她与纪知淮合作过许多次,私交不错。这一次在廖如鸣和纪知淮出现之后,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恭喜”。 在娱乐圈沉浮多年,这名女士十分清楚,过好自己的生活比在意外界的眼光更加重要,娱乐圈里的人就更是如此了。 这是一场十分平和的谈话,主持人非常配合,也问了一些关于纪知淮和廖如鸣感情方面的问题,但是并没有敌意与八卦的心思,仅仅只是为了契合这一次的主题,以及网上的一些问题。 她提供了一个平台,让纪知淮能够尽量去平静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与心思,并且也算是间接地与粉丝、与廖如鸣沟通。 演唱会的时候,纪知淮的情绪过于激烈了。 主持人的选择让纪知淮十分感激。 他说:“……我认为他对我的意义在于,他让我知道,我的生活中、生命中,仍旧可以出现新鲜的东西。我总是认为自己的生命是贫瘠的、枯萎的,但是他把我拉出了这样的世界。” 他说这话的时候,廖如鸣就站在台下。他静静地听着,然后想,为什么纪知淮对着他,就说不出这种话来? 纪知淮害羞? ……说到底还是太纯情了。廖如鸣想。 纪知淮又说:“我想对我的粉丝说……我知道你们可能认为,我所托非人,他是怀有某种目的来接近我的。或许你们认为,我根本不应该谈恋爱。 “……但是我也是人。这一点上你们可能要对我失望了。我也并非是贩卖爱情美梦的偶像艺人。我只是唱歌给你们听。 “所以……希望你们可以理解我。我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希望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这是我的选择,希望你们可以支持我。 “我也非常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我会继续唱歌、继续在舞台上表演。我希望自己不负歌神之名。” 在商量之后,纪知淮终究决定不在这一次的访谈中提到年末专辑的事情,不然听起来就像是在催着粉丝花钱。纪知淮不愿意做这种事情。 现在他已经功成名就,自然可以做一些更加符合本身心意的事情。 主持人还问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我听说过一些关于你的批评意见,认为你的歌声中有时候缺少感情。但是,在演唱会最后那首歌之后,这种批评消失了。 “你认为,这和你的恋人有关吗?” 纪知淮想了片刻,然后笑了起来:“他让我学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或许这才是他给我最大的帮助。他让我明白,沉默无济于事。” 访谈顺利地结束,而纪知淮与廖如鸣,一边期待着这一次访谈最终会带来的影响,一边也在准备着他们即将到来的旅行。 旅行之前,当然,他们得首先去见家长。 第27章 家长 廖如鸣在这个小世界中的家长,是两位温文尔雅、相敬如宾的中年夫妻。 从三年之前,廖如鸣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他就对这对夫妻印象非常好。 在第一宇宙中,他是孤儿。倒不如说,他是由人类政府负责养育的孩子。现在这种情况非常多,有些是父母不想养,有些是政府专门培育出来的孩子。 而廖如鸣是第一种。 他也不怎么想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谁,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中生下自己,又为什么要抛弃自己。他觉得活着就已经挺不容易了,就不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从小到大廖如鸣都是这样的性格。有时候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就想到一些让他觉得很烦的事情。 比如,他的父母在哪儿?他的父母还记得有他这个孩子的存在吗? 更多时候,他就想,人类政府就是他的父母……没错,就是这样。知道与不知道,对于现在已经长大成人的廖如鸣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难道现在有一对夫妻,或者一男一女跳出来说,他们就是他的父母,然后廖如鸣就会感激涕零地接受吗? 他是做不到这种事情的。 当然,这也不妨碍他从小世界的这对父母身上,获得一点点来自长辈的疼爱与溺爱。 他觉得挺舒服的,说真的。他从小没能获得过这种感受,所以现在感到一些些的珍惜。他挺喜欢的。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比起纪知淮,这对父母显得更加虚假了。毫无意义。所以廖如鸣有时候惫懒到,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联系这对夫妻。 这一次联系,就是为了纪知淮的事情。 “鸣鸣,我们在网上看到了你和他公开的事情。”他的母亲有非常温柔、优雅的声音,总是令廖如鸣幻想自己真正的母亲是否也是这样。 又或者,应当是非常痛恨他的吧。如果他不出现,那或许她还会有其他的、一帆风顺的人生。但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打扰了这种生活。 ……想着廖如鸣就觉得自己实在讨厌。他懊恼于自己总是想起这件事情。 或许是因为纪知淮说起他的过去,所以也勾动了廖如鸣的记忆。可是,他又不可能对纪知淮谈及他真正的人生,毕竟在这个小世界,他父母双全、家境优渥。 而在现实中,他只是一个由政府养活,每个月靠低保生活的普通平民。 ……虽然说,在整个宇宙大发展的背景之下,廖如鸣的生活也过得十分不错,不缺钱,还有房子住。理论上说,他自己是挺满意的。 对于他这样表面懒散、随心所欲的人来说,这种生活非常美妙。 可是他有一种执拗的本性。这种本性令他很难完全静下心来享受这种咸鱼生活。 廖如鸣对电话那头的母亲说:“妈妈,下午好。对,我和他又在一起了。我打算带他回来,让你们见见他。” 电话那头的母亲有些措手不及:“这样……没问题。你爸爸和我一直在家里的,你们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那就明天吧。”廖如鸣说,然后他说,“对了,阿淮他……父母双亡。” 他不知道自己提到这件事情有什么意义,但是他还是说了。 “这样啊,可怜的孩子。”母亲说,“我们会尽力提供一个家的温暖,不要担心。” 廖如鸣怔了片刻,然后生硬地说:“我没有担心。”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说,“谢谢妈妈。” “你是我的孩子,我支持你的一切行动。”母亲温柔地说,“让我们看看你喜欢的人吧,他一定是一个非常棒的孩子吧。” 廖如鸣感到自己的喉咙口仿佛哽住了什么东西,隔了一会儿,他说:“是的。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他让我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傻孩子。”母亲嗔怪着说,“你怎么还觉得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呢?我们不都是真实的吗?爸爸妈妈都爱你。” 廖如鸣不禁笑了一下。 他想,因为他当然有着真实的人生,在这个世界之外。他在这个世界只是一个猝不及防的过客。 第二宇宙……他不禁感叹。实在是太真实了。 他摇了摇头,最后说:“我也爱你们。再见吧,明天我和他回来。他和我的口味差不多。” “晓得啦。”母亲说,“会烧你喜欢吃的菜的。” 廖如鸣笑了笑。 挂掉电话,他走进卧室,抱住正在午休中的纪知淮。纪知淮迷迷糊糊地醒过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廖如鸣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恢复了惯常的那种随心所欲的、十分自我的样子,他说,“明天我们去我爸妈那儿,跟你说一声。” 纪知淮:“……” 他瞪大眼睛,一下子被吓醒了。 “什、什么?”他又开始磕磕巴巴了,“明天?明天?!” 廖如鸣耸耸肩:“明天上午。对。” 纪知淮慌张地说:“你……你应该提前一点告诉我。” “哎呀,上一次说要公开的时候,不就已经说了要见家长的事情了嘛。”廖如鸣耍赖,“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啦。” 纪知淮沉默了片刻,最终无奈地转移了话题:“好吧。那……我明天过去应该带点什么礼物?你爸妈喜欢什么?” “你猜。” 纪知淮:“……” 他想了片刻,然后说:“茶叶和首饰?” 廖如鸣笑倒在他身上,说:“算了算了,还是给你指条明路吧。我爸喜欢围棋,我妈喜欢刺绣。他们两个都喜欢听唱戏。” “这样。”纪知淮心里有了成算。 隔天,他们带着买好的礼物,然后抵达了廖如鸣家里。廖如鸣父母对纪知淮带过来的礼物十分欢喜,不过,他们本来就对纪知淮有好感。 ……不得不说,作为歌神,纪知淮的歌在这个世界有着无数的受众,包括廖如鸣的父母。 廖如鸣百无赖聊地坐在一旁,围观着爸爸妈妈对纪知淮的推崇,他妈妈甚至已经拿出了签名本让纪知淮签名,而纪知淮手足无措又不得不照做。 这让廖如鸣忍俊不禁。 纪知淮朝着廖如鸣投去求助的目光。 只是他生来不会做什么表情,所以这目光中的意味,估计也就只有廖如鸣看得出来了。 “好了好了。”廖如鸣好心地去拯救纪知淮,“快中午了,我们先去吃饭。” “对,吃饭吃饭。”廖如鸣的母亲满意地站了起来。 下午,他们继续各自聊天。纪知淮也会下围棋,便和廖如鸣的父亲去下棋。两人棋逢敌手,一时间相谈甚欢。 而廖如鸣就和母亲在一旁看着。 无聊的廖如鸣打起了瞌睡,头一点一点,不一会儿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的父亲无奈地看他一眼,而他的母亲去拿了条薄毯子给他盖上。 “他还像是一个孩子,任性、耍脾气。但是他也有孩子一样的天真和善良。”母亲温柔地说,“我们始终相信他的眼光。你和他,你们都是好孩子。” 纪知淮静静地听着。 父亲则说:“照顾好他。这个孩子一直令我担心和头痛。百年之后,只有你们能够相互扶持、相互陪伴。这就是我对你最大的期待。” 纪知淮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伯父伯母,我明白的。” 廖如鸣的妈妈轻轻笑着说:“应该叫爸爸妈妈了。” 纪知淮一怔,立刻改口。 廖如鸣一觉起来,发现自己的爸爸妈妈都已经叛变了——纪知淮怎么就能把“爸爸妈妈”叫得这么顺口,他穿越到几年后了? 还没怎么睡醒的廖如鸣,一脸呆滞地坐在沙发上,怀疑人生。 吃过晚饭之后他们才离开廖如鸣父母这儿。廖如鸣赶忙询问纪知淮,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而纪知淮也如实相告。 廖如鸣这才满意:“原来是这样。不过……”他摸摸下巴,“什么叫做我像是一个孩子?我怎么就像孩子了?” 现在廖如鸣陷入了另外一种怀疑人生,这一次是对他自己。 不过他想了片刻就懒得想了。他这样没有耐心的人,不是很想品评自己现在的状态。他不愿意去思考更多。 ……这不过是他在第一宇宙的一个晚上而已,就已经对他造成了这么大的改变。 这么一想,廖如鸣也觉得有些意外。 他们回到家,然后开始准备几天之后出行的事情。 而纪知淮也来了一个临时通知:“我们明天去给我爸妈扫墓吧?” 廖如鸣点头同意。他完全没有觉得意外,他知道纪知淮会很快这么做的。 比起这个,廖如鸣更加在意的是:“我要带点什么吗?他们需要什么吗?” “到了墓地那边再说吧。”纪知淮摇了摇头,“其实也不需要什么。去打扫一下就好。” 比起这种心意,纪知淮将廖如鸣带到墓前,或许更能讨到已逝之人的欢心。 隔天,他们便去了墓地。 廖如鸣特地换掉了自己喜欢的橘红色T恤——顺带一提,这件衣服他们两个都会穿,究竟谁穿,不过是看每天早上谁醒来得更早一些——换成了更为正式的衣物。 纪知淮亲生父母与养父母的墓隔得不远,不过也能明显看出两家人的家世区别。但是对于现在的纪知淮来说,这种事情也说不出重要不重要了。 他与这两家人的缘分,都已经断掉了。 他先带廖如鸣去了亲生父母那儿,然后去了养父母那儿。他们在纪知淮养父母的墓碑前站了许久,然后各自磕头。 逝者已逝。 纪知淮说:“他就是我选中的,未来的伴侣。”他盯着墓碑上的两张照片,那些记忆似乎已经逐渐淡忘了,但仍旧留下某种特殊的感触,“爸、妈,你们应该挺满意的吧?” 廖如鸣也说:“爸、妈,反正我就厚着脸皮这么叫了。我很爱你家儿子,你家儿子也很爱我。我们过得很好。希望你们在天之灵,也能宽慰一点。” 他们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这是一个阴沉的天气,他们在雨点落下来之前,就离开了。 不过,有好事者拍到了他们扫墓的身影,并且拍了照片发到了网上。 “在墓地偶遇了歌神和他男朋友?!” 第28章 新世界 “这群网友真闲。”廖如鸣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品评着网上的照片与言论,“我和阿淮去扫个墓怎么了?不行吗?招他们惹他们了?” 刘烁坐在他面前,一脸无语。 祖宗!你可认清一点现在的形式吧!您和纪知淮现在正处风头上呢! 刘烁这一次过来拜访他们,是因为想到他们两个要出去旅游,所以特地过来提醒一句,让他们把旅游的过程拍成vlog,尽可能让粉丝们贴近他们的生活,接受这对情侣。 廖如鸣一脸抗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还想着让我们去什么情侣综艺吧?” 刘烁讪讪。 他的目光躲开廖如鸣的逼视,看向厨房。纪知淮在厨房里烧菜,这让刘烁受宠若惊。 廖如鸣就像是知道刘烁在想什么一样,冷笑一声:“没你的份。” 刘烁嘴角一抽:“祖宗!” “行了吧你!”廖如鸣一脸恶心,“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叫我了?我成你祖宗了,那叔叔阿姨要怎么叫我?” 他们两家是世交,廖如鸣与刘烁的父母关系也十分亲近,是他挺喜欢的两位长辈。他是不知道刘烁最近这段时间怎么头疼他和纪知淮之间的事情,以至于真的把这两人当成了他的祖宗。 但是廖如鸣才不喜欢这种称呼。 “得得得。”刘烁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了。” 隔了一会儿,他还是不死心,说:“廖啊,咱说真的。你不觉得这一次出去旅游是个很大的噱头吗?可以赚钱啊!纪知淮的粉丝也肯定希望近距离观察自己的偶像啊。” “哦,所以我就是他们观察偶像的摄影机?”廖如鸣特别抗拒,“再说了,我们两个私密的行程,干什么要让别人知道?” “你不喜欢秀恩爱?” “喜欢啊。”廖如鸣耸耸肩,“前提是我愿意。” 刘烁:“……” 他这样的商人性格,要不是和廖如鸣一起长大,还真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刘烁摇了摇头,便说:“那你们就多多注意一点。不要让其他人发现了。国外也有很多纪歌神的歌迷,他们也知道你们的关系了。” 廖如鸣心想,这才像句人话。 之前刘烁利用他和纪知淮刚刚分手的事情,让他去和纪知淮一起拍综艺,这就让廖如鸣有点生气了。这一次又撺掇他拍vlog……呵呵。 要不是刘烁见好就收,廖如鸣下一秒就把这家伙逐出家门。 刘烁絮絮叨叨地叮嘱:“国外的狗仔更加猖狂,你们一旦被发现,多半就是从早到晚跟着你们……” 廖如鸣听着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 他有017,大不了让017二十四小时待命,总归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谁也不能阻止廖如鸣出去玩的想法。 隔了一会儿,纪知淮从厨房中走出,叫他们去吃饭。 刘烁说:“还有我的份啊?” 廖如鸣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不想吃就自己麻溜地滚。” 刘烁大大咧咧地说:“哎哟我的祖宗,你给我留了饭就直说,还这么不好意思的吗?” 廖如鸣:“……” 他说:“爱吃不吃,不吃滚。” 刘烁算是明白这个祖宗的性格了。他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自己走到饭桌旁,感叹了一下纪知淮纪歌神的手艺,然后就围观这两个人腻腻歪歪的吃饭过程。 廖如鸣是个容易生气也容易消气的性子,他很快就对刘烁视而不见,嘀嘀咕咕地说着纪知淮的厨艺似乎又有进步,真不错之类的话。 刘烁一时好奇:“所以,你会做点什么家务?” “洗碗和洗衣服。”廖如鸣十分骄傲地说,“扫地拖地等等等等。” 刘烁心想,这他妈不都可以用电子产品解决? 洗碗有洗碗机,洗衣服有洗衣机,扫地有扫地机器人……都不需要廖如鸣亲自动手,最多不过是调试一下。 刘烁又看了一眼纪知淮,心想,歌神你就惯着他吧。惯成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到时候人就离不开你了。 刘烁摸了摸下巴,心想纪知淮说不定还真的是这个想法。 在廖如鸣看来,纪知淮或许是一个他能一眼看得到底的人,从来没有意识到纪知淮的心机手段。但是作为一个局外人,并且是纪知淮的老板,刘烁其实或多或少能明白过来。 ……纪知淮毕竟是在短短几年之内,在娱乐圈走到顶端的人。即便这其中有着廖如鸣的助力,但是他本人就真的这么不堪吗? 看看他为了让廖如鸣回到自己身边,做出了多少明里暗里的举动吧。 刘烁不禁感叹。他觉得让这两个人凑到一起,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反正除了纪知淮也没人受得了廖如鸣的脾气,除了廖如鸣也没人受得了纪知淮的寡淡。 吃过饭,刘烁就非常有自知之明地离开了。 廖如鸣把锅碗瓢盆扔进洗碗机,然后站在那儿玩手机,寻找着他们未来一段时间的旅途目的地。 “你会觉得无聊吗?”纪知淮突然问,“跟我在一起?” “什么?”廖如鸣皱起眉,“为什么我会这么想?” 纪知淮想了片刻,讷讷说:“我只是觉得……我好像不是一个很有情趣的人。” 廖如鸣:“……”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纪知淮一眼,说:“我觉得你挺有情趣的。” 纪知淮怔了怔,然后一瞬间无言以对。 ……他用廖如鸣的衣服筑巢这件事情,似乎已经过不去了…… 确实,连纪知淮自己也不知道,他当时究竟是如何想的,究竟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而且…… 纪知淮想了一下,然后问:“我当时用你的衣服……你好像不觉得有什么?” “有什么?”廖如鸣百无聊赖地问,“这有什么?” “就是……变态,或者……”纪知淮无地自容地形容着自己。 “还好吧。”廖如鸣耸耸肩。 作为一个生活在宇宙时代中的人类来说,廖如鸣什么没见过?发生在纪知淮身上的这件事情,甚至让他觉得挺有意思的。 恋人拿自己的衣服筑巢…… 廖如鸣兴致勃勃地打量了一下纪知淮。 他觉得纪知淮也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人。 纪知淮已经因为廖如鸣的视线而坐立难安了,他想问廖如鸣究竟是怎么想的,又觉得廖如鸣似乎已经说清楚了。他知道纪知淮的举动有多奇怪,但是他不太介意。 这也让纪知淮暗自松了一口气。 时间缓慢地流逝。他们收拾行李,准备踏上旅程。外界的风风雨雨,廖如鸣想起来的时候会关注一下,然后又忽略过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娱乐圈其他明星的故事占据了头条,于是关于廖如鸣与纪知淮的关系,仅仅只有粉丝们仍旧在耿耿于怀罢了。 人们终究都有着各自的生活与人生。 廖如鸣与纪知淮在很多国家都留下了自己的脚步。对于纪知淮来说,这是难得的,能够让他放松下来,并且逐渐开始学会品味与恋人相处时分的甜蜜。 以往他总是过于的冷淡与沉默,现在他被某样东西打破了这种假面。 或许就是当初的那场分手。 不过那场分手还是在他们之间留下了一些特殊的印记。比如说,纪知淮总是很难接受廖如鸣突然的消失。 有时候他可能只是去上个厕所,或者在吃饭的时候去拿个酱料,或者是看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于是就自己去买…… 无论如何,只要他不跟纪知淮说一声,那么等他再出现的时候,他就总是能看到纪知淮僵住的身影,或者是如释重负的样子。 这事儿让廖如鸣觉得有些头痛。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时时刻刻报备自己去向的人。 从纪知淮的角度来说,或许他只是认为,他不希望廖如鸣莫名其妙地消失……好像他就这样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一样。 廖如鸣想了很久,就说:“那你就时时刻刻地盯着我。” 纪知淮一怔。 廖如鸣说:“你觉得没有安全感,那你就更加努力地观察我、看着我,努力跟上我的脚步,不要停在原地。一直一直跟着我就好了。” 纪知淮沉默许久,然后认真地回答:“我会做到的。” 廖如鸣好笑地看着他,想了想,又笑着说:“还有,我觉得你做得不够好的一点就是,你得让我明白你的想法,知道吗?” 纪知淮思索了片刻,然后说:“我会努力。” 廖如鸣翻了个白眼。 瞧瞧这位歌神,瞧瞧!一边是“会做到”,一边是“会努力”,这差别可大了去了。 纪知淮仍旧是觉得,很多事情他想要自己去解决,不要让廖如鸣担心、不要让廖如鸣生气。但是这种隐瞒,对于廖如鸣来说,就已经是一件值得生气的事情了。 一厢情愿的善意,并非是好的善意。 不过因为之前的事情,所以纪知淮已经在改了。因此,廖如鸣觉得,纪知淮终究会改好的。总有一天,纪知淮会对他完完全全的坦诚,就像是他在情书里说的那样。 在往后的日子里,纪知淮的确是这样做的。他没有再让廖如鸣觉得自己被隐瞒与欺骗,没有让廖如鸣觉得他们之间仍旧有什么隔阂。 那位纪知淮一直担忧着的,与他有一些关联的人,在出狱之后不知去向,也并没有威胁到他们的生活。 而纪知淮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在这个世纪都可以称之为无可比拟的歌神。廖如鸣便是他事业的掌舵人。在很久之后,连粉丝们都开始祝福他们的恋情。 ……基于此种种,廖如鸣在这个小世界闭上眼睛的时候,心里是心满意足的。 他觉得他在这个游戏中的确体验到了一段不错的恋情。两人相伴终生,不吵架不红脸,平静地度过美满的一生。 尽管在下一个世界,廖如鸣又开始大骂纪知淮狗男人,准备放弃主线任务了。 ……当然,在这个世界,纪知淮已经不叫纪知淮了。他的新名字是傅平里。他是末日过后,人类异能者中的最强者。 在这个疯狂、混乱、血腥的世界里,傅平里一手建立起一座避难所。那是一座悬浮在天空之中的城市——浮空城。 而众所周知,城主和他的城务官,已经在一起快十年了。 “是的。”廖如鸣冷笑一声,“然后那90%的进度,也停了整整五年了。” 系统017明智地保持着沉默。 廖如鸣抓狂地说:“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1 20:00:00~2021-08-15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4021204 17个;不吃苹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尼姑 40瓶;阿七. 23瓶;42371490 20瓶;社畜甜心MATATA 18瓶;夜息香、识七 10瓶;朝菌 6瓶;零、嗷呜呜呜呜 5瓶;小ze 2瓶;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避难所 廖如鸣站在浮空城的边缘,俯视着这个世界。 大地五彩斑斓,那或许就是人类曾经建立起来的辉煌文明的遗迹。但是隔着这样的距离观看,就成了一块丑陋的伤疤,镶嵌在这颗星球上。 017飘在他的身边。 因为傅平里——或者说其本质上的纪知淮,与第二宇宙的人已经不太一样了,所以现在廖如鸣与017沟通,都会尽量避开傅平里,以免露馅。 这座巨大城市的边缘罩着一个用以保护内部建筑的能量罩,其原理比较玄幻,据说是无数异能者的成果。他们会将自己的异能力量输入到某种器皿之中,集众人之力,最终形成了这个保护罩。 每个人都在为这座避难所奉献自己的力量。 ……廖如鸣是这座城市的城务官,也是浮空城管理者中,唯一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当然,如果算上017给他提供的助力,那么他可能比全世界任何一个异能者都要强大。 或许除了傅平里。 不过没人知道他有017这个外挂。所以在一开始,廖如鸣成为浮空城的城务官的时候,许多居民都表示了异议与愤慨。 没人说傅平里任人唯亲,但人人都说廖如鸣是靠裙带关系才得以获得这个职位。 毕竟他们两个的关系众人皆知。 不过后来,廖如鸣也凭借自己的能力服众,时至今日,他这个城务官的位子坐得稳稳当当,起码表面上看起来如此。 他在浮空城拥有与傅平里不相上下的威名,同时拥有一批忠心耿耿的下属。居民们认为他是一位非常敬职敬责的城务官。 然而廖如鸣自己却想要放弃了。 他站在那儿看着底下的世界。 在末日之后,人们纷纷放弃自己的土地、自己的城市出逃。越是原本繁华的城市,在末日之后,就变得越是荒凉与废弃。 其中一部分的幸存者选择了建立浮空城。 不过,也仍旧有很多人留在地面。傅平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往地面,寻找一些生活物资和能量来源。但是他每次去的时候都不会带上廖如鸣。 他给出的理由也非常合适,因为廖如鸣没有异能,所以他去往地面的话,会非常的危险。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傅平里还是强硬地要求他留在浮空城。 ……廖如鸣觉得傅平里对他有一点点过度保护……可能不是一点点,而是亿点点。 他也是一个大男人,虽然是普通人,但是他可以使用武器和其他一些工具来保护自己。再者说,傅平里是最强大的异能者,有谁敢来触霉头? 但是无论如何,傅平里都不同意廖如鸣离开浮空城。 五年之前,他们建立了浮空城。浮空城升空的那一天,傅平里对廖如鸣的爱慕值达到了90%。随后的五年里,这个数值再也没有动弹过。 对于廖如鸣来说,这无疑是一件令他泄气的事情。 当初纪知淮的事情,好,算是他自己误会了。他自己没有去了解纪知淮的过去、他的父母以及他少年时期发生的事情,这算是纪知淮的心理阴影,而廖如鸣疏忽了。 可傅平里—— 就傅平里?他??他能有什么心理阴影??? 傅平里与纪知淮是截然相反的性格……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傅平里将纪知淮的那种傲慢、清高的本质发挥到了极点。他几乎目下无尘、孤高自许。作为异能最强者,他的确有这个傲慢的资本。 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在这个世界里,是廖如鸣在努力跟上傅平里的脚步,而非像曾经那样。 所以廖如鸣多多少少有些腻烦了。 十年。 他与傅平里已经认识十年了。 廖如鸣静静地看着脚下的那片土地,不久之后,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烦躁。他对017说:“你知道吗?我觉得人类是一种非常神奇的生物。”017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躯。小光球飘浮在那儿。它知道它的宿主只是觉得有点烦了。 正如017曾经的担忧的那样,纪知淮在跟随廖如鸣去往一个新的世界之后,他彻底地失忆了。换句话说,只有廖如鸣还记得他们曾经的记忆,他先入为主地就爱着傅平里。 对于廖如鸣来说,这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 而现在,廖如鸣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种不平衡。 不过廖如鸣此刻要说的事情,与情感中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说:“我和纪知淮生活了一辈子,但是现在,我和傅平里在一起生活了十年,我就觉得上一个世界的事情已经距离我非常遥远了。 “人还真是一种喜新厌旧的生物啊。” 他感叹着。 017从他的口吻中听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意思来。 廖如鸣本人的确是一个喜新厌旧、不怎么有耐心的性格。但是他自己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性格。换句话说,他甚至多多少少是有些自我厌恶的。 017没有再继续想下去。 因为廖如鸣突然说:“我要放弃主线任务。” 017禁不住再次确认:“您是认真的吗?” “我的想法有很多。”廖如鸣淡淡地说,“但是最关键的是,我知道支线任务会告诉我,为什么我的主线任务卡住了。” 这是他在上一个世界中得到的经验。 但是,如果想要这么做,也就意味着,当攻略进度达到100%的时候,廖如鸣无法离开这个世界。他必须等到支线任务完成,又或者等到傅平里寿终正寝,然后他才可以离开这个世界。 换言之,他几乎已经将自己的一辈子预定在这个世界了。 017挺想劝劝他的。毕竟,上一个世界显然已经对廖如鸣造成了巨大的影响。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廖如鸣似乎过于认真了。 ……这么认真的话,如果真的伤到了自己怎么办?017作为游戏客服,它不得不为玩家考虑更多。 但是廖如鸣才懒得考虑这么多。 他只是非常、非常想知道,究竟为什么他无法达成100%的攻略进度?为什么纪知淮是这样,傅平里也是这样? 难道他作为一个恋人,真的有那么不合格吗? 廖如鸣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之前纪知淮,他是头一回,好,那还可以解释一切。毕竟他也不知道纪知淮的过去,第一次谈恋爱,也不知道怎么和恋人相处。 那行吧,那就当他吃了个教训。 可是现在呢? 他他妈的都已经和纪知淮过了一辈子了! 然后到头来,他仍旧无法攻略一个和他生活了一辈子的男人? 廖如鸣开始觉得自己是彻头彻尾地失败了。他接连在两个世界遭遇了失败。而他很怀疑,这是否是他自己的问题,而并非是攻略对象的问题。 廖如鸣头痛地揉了揉眉心。 在这个世界,他现在已经三十岁了。傅平里比他大两岁。 他们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相遇,当时是同一个大学同专业的学生。傅平里是他的学长。 廖如鸣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是傅平里的毕业典礼。也正是那一天,人类的末日爆发了。是非常俗套的丧尸加上异能的搭配,让廖如鸣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很早以前的丧尸电影之中。 但是无论如何,这对于这个小世界而言,是非常、非常可怕的一次末日。几乎在一瞬间,人类社会的秩序就立刻被摧毁了。 普通人依附着异能者生活,而弱小的异能者依附着强大的异能者生活。 傅平里是这个世界最为强大的异能者。 这也与他的异能类型有关。傅平里以及廖如鸣都是物理系的学生,而傅平里觉醒的异能也与物理有关。 “理”。 就如同他名字中的那个同音字。傅平里的异能让他能够掌控这个世界上,一切事物运行的基本规则与道理。 听起来就是十分强大、玄乎的东西。 反正作为一个不太懂物理学的人,廖如鸣只知道这家伙是真的厉害。 傅平里始终是一个天才。 当他还是个学生的时候,他就已经被誉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物理学天才。那天是毕业典礼,没错——是他的博士毕业典礼。 并且他还准备继续去深造。 纪知淮是一个天才,而傅平里也是。廖如鸣怀疑这是否是这个男人的本质,他是否就是在某一个领域拥有极为出色的天赋,然后在谈恋爱这件事情上……一窍不通。 傅平里比纪知淮更加的偏科与夸张。 有时候廖如鸣觉得自己不是在谈恋爱,而是在应付一位暴君。 傅平里有着非常强大、傲慢的气场。这种气场最初在他还是一个学生的时候,并不怎么明显。那个时候的傅平里只是十分自信,认为自己在专业领域上毫无瑕疵。 而后来,在末日中挣扎奋斗许久之后,这种自信就成为了鲜血与战斗熔铸而成的强悍。那是一种生存能力上的自信。 当他成为浮空城的城主,掌管这座城市中近百万人口之后,这种气场就加上了位居高位的内敛,变得越发深沉难辨。 ……有时候廖如鸣觉得自己没有在和这个男人谈恋爱。 并不是说傅平里不爱他,而是有时候,廖如鸣觉得这个男人爱他的方式……并不是谈恋爱的方式。 你看,纪知淮还知道要在演唱会上表白。而傅平里?傅平里知道个屁。 他叹了一口气,干脆坐在了地上。 因为防护罩的存在,所以仅仅只有微风拂面。他们在近千米的高空,理论上强风吹拂,但是因为神奇的异能,所以一切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异能——天才—— 廖如鸣说:“我觉得我配不上这家伙。” 说出这句话之后,廖如鸣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耸耸肩,然后说:“我是一个普通人,你知道吗?”他说,“017,那个男人太强大了,像是神一样,高高在上,然后我根本没法从他身上获得……” 他停顿了许久。 最终,他说:“温情。我看不到他对我的情意。纪知淮比他还好一点……不,虽然本质上是一样的,但是这两个人外表看起来可截然不同。” 他闭上眼睛,想了很久,最后说:“是的,截然不同。” “所以宿主,你是真的打算放弃主线任务了吗?” “是的。”廖如鸣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当然啦。主要还是因为,我想知道那最后10%究竟是缺了什么。” 017便说:“好的。确认放弃。” 廖如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如释重负。 017又问:“所以您打算和他分手吗?” “分手?”廖如鸣想了片刻,然后玩味地说,“我觉得更像是离婚。” 017沉默。 廖如鸣也懒得理他,自言自语地说:“好吧……我只是想,我只是觉得我得离开浮空城,起码离开一段时间……我觉得我得出去走走,远离那个家伙……我真不想继续呆在这儿了,太难受了……” “远离谁?” 一个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廖如鸣想也不想就回答:“傅平里啊。” 然后是一片沉默。 廖如鸣嘴角一抽,突然意识到017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他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然后转身,看到那个神情阴沉的男人。男人眉目间氤氲着疯狂、森然的怒气。 这就是傅平里。 傅平里与他对视片刻,然后眉峰一挑,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那我只能把你关起来了——阿鸣。” 第30章 关起来 “他居然把我关起来?!” 廖如鸣不可思议地对017重复着这句话。 “他居然敢把我关起来?!” 017心想,上个世界的时候,不是你自己对纪知淮说的,如果你再想跑的话,那就把你关起来……人不就是按照你的说法去做了吗? 但是廖如鸣显而易见地已经快要气疯了。 他怎么想也没想到,当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傅平里居然就如同一个货真价实的暴君一样,把他关了起来! 他觉得傅平里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正常人会在男朋友提出分手之后把人关起来吗?这只是一个分手——甚至他只是想去浮空城外面的世界散散心而已,他还没想着分手呢! 但是傅平里这么做了,那么廖如鸣还真的打算分手了。 怒火正在廖如鸣的心中熊熊燃烧着。 而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着: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他一直避免让自己生气,即便他是一个很容易生气的人。 当然,那种一时半会儿觉得有些恼怒的情绪,廖如鸣还不至于那么抗拒。但是他拒绝让自己陷入这种愤怒、焦躁的情绪之中。 他向来希望自己活得开心一点、舒心一点。 很难说这种倾向究竟是怎么养成的。可能是因为从小到大,他都见惯了联邦养育所里,那些孩子们的表现。年轻时候的廖如鸣,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人气成河豚一样,然后招致取笑。 然后他开始有意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自尊心旺盛的廖如鸣,不想让其他人看笑话。 他们这些生活在养育所里的孩子,有时候就像是生活在笼子里的小丑。有时候很多人来参观,就像是参观动物一样,故意去逗他们。可能是想要他们生气,可能是想要他们开心。 无论如何,要是有孩子哭起来,那些大人们就会笑起来,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得意之中才带了一点点的愧疚和不安。 廖如鸣讨厌这种事情。他从小到大都讨厌。可是他又是一个容易生气的性格,所以,他只能尽量避免自己的情绪波动。 他尽量让自己不要生气,不要愤怒,平静地、从容地去对待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每一件事情。 所以很多人觉得他懒散、觉得他随心所欲。他只是想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去处理一切。 ……现在他被傅平里惹毛了。 他平生最讨厌别人限制他的自由。他喜欢做自己的事情,喜欢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行事。有时候过度了,别人觉得他过于自我。 可是他再怎么自我,也很少会干涉他人的、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现在傅平里限制了他。就好像往一只鸟的翅膀上套了绳子,然后把他关进笼子里。就好像他又一次回到了养育所,重新变回了那个年幼的孩子,被玻璃外面的大人们指指点点。 他们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而那个时候他没有任何掌握自己命运的能力。 他是一个弱者。而在这个世界中,没有异能的廖如鸣同样是一个弱者。 在傅平里把廖如鸣带过来的时候,廖如鸣下意识反抗,而傅平里下意识用了异能。这或许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廖如鸣彻底被激怒了。 他做着深呼吸,努力说服自己:“生气会短寿、生气会短寿、生气会短寿……” 017漂浮在他的身边,欲言又止。 它或多或少有些好奇它的宿主究竟在想些什么。有时候廖如鸣看起来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但是有时候,他的心思又显得无比复杂和深沉。 不过017起码看出来一点。傅平里把廖如鸣惹毛了。 而这一次,可能比纪知淮那一次严重得多。 说起来,廖如鸣和纪知淮生活了一辈子。除了廖如鸣放弃主线任务时候,闹了一次分手,其他时候,他们都和和美美的。 怎么换了一个世界,矛盾反而加深了? 017暗自思考,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其实纪知淮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吧。看看当初他为了让廖如鸣回到他的身边,都做出了什么事情。 而现在,这个后末日世界,礼崩乐坏,人们为了生存都已经费尽心思,完全没有顾虑道德与三观。 换句话说,现在傅平里暴露出了一部分的本性。他的傲慢、他的强硬,其实都是当初纪知淮同样拥有的,只不过那个时候的纪知淮被廖如鸣的离开吓坏了,所以之后再也没有表现出来过。 但是傅平里外露的性格,与纪知淮截然不同。这与这个末日的世界有关。为了保证安全,傅平里必须展露出这种强硬。 他是末日后异能者中的最强者,如果不表现出这种强硬的话,那这份力量就会成为有心人贪婪的对象。 他必须成为一个令人恐惧的暴君。 再说廖如鸣已经在傅平里的身边生活了十年。现在廖如鸣打算离开,几乎等于割掉傅平里的一块肉。傅平里的反应如此过激,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这话,017可不敢和它的宿主说。 廖如鸣显然没有考虑这些问题,也不想去考虑。在他看来,他曾经和纪知淮生活了一辈子,那么傅平里不应该理所应当地了解他的性格吗? 把廖如鸣关起来? 这只会让廖如鸣更加的愤怒。 纪知淮曾经说“沉默无济于事”,而廖如鸣……显然,他吃软不吃硬。 廖如鸣生了一会儿气,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开始赌气。 说是关起来,其实也不是真的小黑屋。这里就是他们两个在浮空城的居所,是位于浮空城中央的城主府。占地面积也不大,其实也就是一百多平米的一间房子而已。 浮空城的用地面积一直十分紧张。为了让这座城池浮空,他们耗费了无数的精力。也因此,这座城市的面积不可能太大,否则根本没法浮起来。 当初倒是提过一些将土地尽可能地压扁,变成长条形的片状,这样人均用地面积也可以增加一些,但是这个方案也被否决了。 问题就是,这种片状的土地,载重又如何呢?他们能够收集到坚硬牢固的材料吗? 浮空城这个想法是傅平里提出来的,大概发生在七年之前。他们花费了两年的时间,一边努力求生,与此同时还要一边收集材料,才终于在五年之前成功完成了这个想法。 廖如鸣在这个过程中充当了统筹的工作。这个工作也非常适合他,因此,在浮空城建立之后,他才能够力排众议,成为浮空城的城务官。 ……虽然他现在不想干了。 廖如鸣躺平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浮空城的生活水平一般,享乐几乎等于没有。每个人都得为了浮空城的日常运转付出自己的力量。尽管如此,他们的生活仍旧比地面上那些求生者好多了。 ……傅平里不在这儿。他去给廖如鸣端饭了。 他用异能将门锁了起来。别说廖如鸣是个普通人,他就算是一个异能者,也不可能打开傅平里锁上的门。这是基于规则层面的种种运用。 从七年之前,傅平里提出浮空城的概念开始,廖如鸣就已经无法理解傅平里的异能究竟已经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廖如鸣甚至觉得,傅平里已经可以称为是人间之神。他的能力过于超乎寻常,让人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一个人类可以掌握的力量。 所以廖如鸣觉得自己和傅平里的差距正在快速拉大。 最开始他其实没有这种自知之明的。比如他当初和纪知淮在一起的时候,他会理所当然地认为,纪知淮应该为他做什么什么,而纪知淮也让着他。 但是,面对傅平里的时候,廖如鸣觉得自己不太愿意这样做。颐指气使……似乎对傅平里来说是不太现实的事情。 廖如鸣也无法想象,那个傲慢的男人会因为他让他做什么,就真的去做。傅平里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心思。而很多时候,傅平里都显得过度深沉了。 所以很多时候,廖如鸣看着傅平里,甚至都不知道跟他说什么。这种心态的失衡对于廖如鸣来说,太难受了,特别是在他们建立浮空城之后。 傅平里开始奔波于浮空城与地面两端,而廖如鸣仅仅只是停留在浮空城,作为一个不能去往危险的地面的普通人,静静地等待着傅平里的归来。 ……廖如鸣什么时候是这种人了?他什么时候会喜欢永远停留在一个小小的地方,放任远方无数开阔的土地却不去流连? 但是他即便与傅平里言明自己的想法,傅平里也不会同意他离开浮空城。到最后,廖如鸣已经懒得和傅平里说这件事情了。 倒不如说,他也无法说服这位异能者中的第一人。他没有说服对方的力量,他只是一个弱小的普通人。 很难说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或许廖如鸣觉得自卑吧。他觉得傅平里已经距离他太过于遥远了。 异能者可以活很久很久,而普通人只能活一百年。最多。 所以这一次,轮到廖如鸣来思考他们的未来了。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傅平里一直一直活下去,那放弃了主线任务的他,得在这个世界待多久? 不行,这一次他得认真做那个支线任务了。 廖如鸣暗自下了决心。 他这么想的时候,房间的门打开了。傅平里端着饭菜走进来。廖如鸣掀了掀眼皮,然后一脸默然地坐起来。 虽然很生气,但是饭不能不吃。 已经是晚上了。 廖如鸣吃饭的时候,傅平里就静默地坐在一边,神色阴晴不定地盯着廖如鸣看。 但是他没有打扰廖如鸣吃饭。他只是面色沉沉地思考着什么。 等到廖如鸣吃完了,傅平里也没做什么,廖如鸣面前的饭碗之类的东西就自己飘着出了窗户,然后窗户也自动关闭,锁上。 廖如鸣饶有兴致地看着。 ……因此他才会觉得傅平里离他已经非常遥远了。如果异能者算是一种新的、特殊的种族的话,那么他们甚至都不是一种人了。 在傅平里开口之前,廖如鸣耸耸肩,语气轻快地说:“我说了,里里,我打算离开一段时间。” 第31章 不爱他 里里是廖如鸣对于傅平里的昵称。 最开始这么称呼,大概是因为这个冰冷傲慢的男人,总是会因为这个称呼而失态。他会恼羞成怒,让廖如鸣别这么称呼他。 ……或许是因为听起来像是“莉莉”。 不过后来傅平里就习惯了,并且,廖如鸣也始终这么叫他,傅平里反对也没用。 当然,也就只有廖如鸣敢这么叫他。 对于傅平里的下属来说,傅平里就更像是一个暴君了,所以廖如鸣有时候就像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一样。他们会目瞪口呆地听着廖如鸣用随意的声音叫傅平里“里里”。 ……竟有人会如此称呼傅平里,而且傅平里还没有任何的异议,实在是不可思议。 在外界看来,傅平里几乎是无限地忍让、退步,他似乎包容、宠爱着廖如鸣。但是对于廖如鸣来说……事情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离开?”傅平里突然冷笑了一声,“还是消失呢?” 他的神情阴晴不定,是廖如鸣认识傅平里以来,头一回认为这家伙的表情接近于暴怒的时刻。 廖如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的样子,觉得有些新奇,但是随后就懒散地说:“就只是去浮空城外面的地方走走。” “我跟着你。” “不,我不要你跟着。” “那就不可能。” 廖如鸣深吸一口气,觉得这家伙就像是——就他妈,是一个暴君。 廖如鸣提醒自己不要生气。 他说:“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我可以。”傅平里理所当然地说,“我是你的恋人,我是浮空城的城主。” 廖如鸣陷入了沉默,他闭上了眼睛平复自己的心情。他不能让自己生气,这种念头像是一种执念……但是他终于还是生气了。 所以他猛地睁开眼睛,冰冷地说:“那现在你不是了。” 傅平里微怔。 廖如鸣冷笑起来,说:“你当你的城主去,但是你不是我的恋人了。我们分手吧。” 傅平里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的眸光中浸染着狂怒,但是语气仍旧隐忍而平静地说:“不要这样。不要说气话。不要这样……” “不要什么?”廖如鸣大喊着说,“你以为我是你的下属,而你可以命令我?!” “我没……” “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傅平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廖如鸣注意到他的手指紧紧地握在一起,手背青筋爆出。他看起来努力想要抑制自己的情绪。 然而他的样子可不像是当初的纪知淮。 纪知淮的俊美毫无外露的攻击性,而傅平里恰恰相反。每个人看到傅平里,都会认为这个男人十分威严,认为他的外貌如此有攻击性,以至于他的性格必然也是如此。 所以看到这样的傅平里,廖如鸣完全没有对待当初的纪知淮时候那样的心软。 傅平里已经彻底地把他惹火了。这种怒气可很难消融下去。 所以廖如鸣继续说:“我觉得你不爱我。” 傅平里近乎不可思议地说:“你觉得我不爱你?” 廖如鸣理所当然地点头:“对。” 傅平里的声音沉了下去,他出神地凝视着廖如鸣,隔了许久,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他说,“为什么会认为我……不爱你?” 他好像习惯性地想要在“我”字后面跟一句“爱你”,然而这一次跟的却是“不爱你”。他看起来十分的不习惯。 廖如鸣发现了傅平里与纪知淮的一个共同点。说真的,他们都非常的不善言辞,纪知淮或许是寡言,而傅平里似乎很少与他交流。 廖如鸣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说:“我要离开浮空城。”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非常无理取闹的理由。廖如鸣作为一个末日中的弱者,一个没有异能的废物,凭什么不知好歹地离开安全的浮空城?如果他出了事,那是不是还得让傅平里这样一位重要人物去救他? ……或许傅平里本身也是这样想的。廖如鸣这么想。 傅平里几乎想也不想就拒绝说:“不……等等。”他突然皱了皱眉,“因为这件事情你觉得我不爱你?因为我不让你离开浮空城?” 他看起来有些恼怒,尽管他的神色仍旧显得阴晴不定,看起来仍旧在爆发与狂怒的边缘游走。或许除非廖如鸣收回分手的提议,他才会恢复正常的样子。 但是廖如鸣看着他,坐在那儿,沉默了片刻,露出一种傅平里从来没有想象过的,能够出现在廖如鸣脸上的表情。 那几乎可以称为是难过的表情。 廖如鸣说:“你还是不懂。里里,你不明白我的想法。” 他可以不离开浮空城,但应该是他自愿的。他确实也是自愿留在浮空城的,而傅平里却是因为廖如鸣的安全问题而“要求”廖如鸣留在浮空城。 认识到自身的缺陷与弱点,与被他人明确指出,这两种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他的恋人、他的伴侣,可能与他一起走过几个世界、过上几辈子的爱人……认为他是一个只能留在一个安全地点、一辈子不离开的废物。 他们并非是平等的。廖如鸣依附于傅平里的力量。 这是他们天然的差距。而随着廖如鸣一天天的沉默、傅平里一天天的忽视,这样的差距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廖如鸣不愿意再继续保持隐忍了。 他愿意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舒服一点,而不是安全一点。他想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 既然觉得浮空城呆着不舒服,那就离开一段时间。或许他又会被残酷的现实打醒,自己灰溜溜地回到安全的浮空城;或许他就这么孤独地死去,那也是他的选择所应当得到的结果。 不论如何,他现在不想继续再浮空城待下去,所以廖如鸣也不想折磨自己。 这样的想法挺矫情的。廖如鸣想。 在这样的末日之中,普通人获得一个安全、舒适的庇护所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而他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然而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他只是一个过客。他只是一个玩游戏的玩家而已。他理所应当按照自己的意志来玩这个游戏。 况且他也不是想要在这个世界普通百姓的头上作威作福。作为城务官,廖如鸣努力确保每一位居民的生活舒适。 但是有时候…… 廖如鸣不知道在这样的生活中,在他与傅平里的关系中,他要如何自处。 ……说到底,在与纪知淮过完一生之后,廖如鸣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与傅平里也可以这样顺顺利利地过完一生。但似乎是他过于理想化了。 换了一个世界、换了一个身份,他与傅平里之间又有新的矛盾展露了出来。 五年过去了,仍旧是90%。而廖如鸣完全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是在浮空城升空之后,进度停滞了。所以,廖如鸣怀疑,是否与浮空城本身有关,是否是浮空城的出现,让他们的关系停止在这一刻,难得寸进。 这或许也是廖如鸣想要离开浮空城的一大原因。 ……无论如何,反正他就是坚定地想要离开浮空城。 廖如鸣看着傅平里。 傅平里静默地坐在那儿,脸上仍旧是廖如鸣无法理解的阴晴不定。他似乎在两个选择中犹豫,让廖如鸣离开,或者让廖如鸣这样生气地继续留下来。 而很快,傅平里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不,不行。”傅平里说,“你不能离开。” 廖如鸣:“……”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傅平里,而傅平里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而傅平里仍旧不愿意让他离开?这个男人脑子里在想一些什么? “凭什么……”廖如鸣几乎要骂出来了,但是他还是忍住了,“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 “为了你的安全。” 傅平里几乎脱口而出。 “你他妈放屁!”廖如鸣瞪着他,“我早就听说了,地面上的丧尸都他妈的被你们清理得差不多了,还有什么危险?我怎么就不能……” 傅平里突然倾身抱住了廖如鸣。 这个向来冷酷高傲的男人做出这样软弱的举动,让廖如鸣收声,并且下意识皱起眉。 这家伙搞什么……? 傅平里的声音在廖如鸣的耳边响起,带着他一如既往的那种坚定与冰冷。在外人面前,这种冰冷总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与漠视,但是在廖如鸣面前,就变得平静、温和得多。 他说:“地面上有危险。阿鸣,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末日究竟为什么会出现。” 他似乎努力在说服廖如鸣,但是因为他的某种天性,所以这样的语气仍旧显得生硬、刻板,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的语气。 所以廖如鸣翻了一个白眼,虽然依旧让傅平里抱着,但是他没好气地说:“有什么能拦住你?!” 傅平里大概是以为廖如鸣的态度软化了,所以他原本绷紧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他的声音中似乎隐约透露出一点笑意:“没什么能拦住我。” 他微微离开一段距离,一双漆黑的眼瞳定定地凝视着廖如鸣。 他喃喃说:“阿鸣,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不要离开浮空城……不要离开我。” 廖如鸣沉默了片刻,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他还在生气。 不过,他的确短暂地放弃了离开浮空城的打算。他认清了一个现实,就是他不可能当着傅平里的面离开。这个男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了,他无法反抗。 所以廖如鸣打算另择机会。 这个想法在017告诉他支线任务的内容是什么之后,就越发的明确与清晰。 廖如鸣皱着眉,下意识重复着017的话:“所以,支线任务要求我寻找地面上某个特殊的地点……?” 第32章 消失了 又是寻找。 上一个世界的支线任务,是让他寻找某一个特定的人。而这一次,却是让他寻找某个特定的地点。而这个地点,或许就隐藏着那最后10%的秘密。 而017给出的线索也同样的,非常奇妙:“第一条线索是,这个地点始终不为人知;第二条线索是,这个地点与傅平里有关。” 廖如鸣:“……” 他吐槽说:“你干脆说就是上一个世界的两条提示算了。” 017讪讪。 廖如鸣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然后皱着眉思索起来。 一个与傅平里有关,并且不为人知的地点……那会是什么地方?而且,在地面上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吗?他居然毫不知情? 基于上一个世界的遭遇,所以在这个世界,几乎是和傅平里认识之后,廖如鸣就很快把傅平里的身世与过去调查得清清楚楚。 傅平里的父母是老来得子,快五十岁的时候才有了傅平里这个独子。傅平里的母亲在生下傅平里的时候,身体出了问题,产后不久就去世了。 而独自抚养儿子的父亲,也在傅平里成功考上博士的那一年寿终正寝。 父母都已经去世,这一点与纪知淮有些相似,但是仔细了解过前因后果的廖如鸣,确信这其中并没有隐藏着什么秘密。 傅平里的确是这对老人的孩子,他们家也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廖如鸣认为傅平里的过去中,没有隐藏任何可能对他们的感情造成影响的因素。 ……所以问题就出了末日开始,他们相遇之后? 然而这之后,他们平日里都呆在一起、努力求生,傅平里为什么会与一个不为人知的地点有关? ……不,等等。在浮空城建立起来之后…… 是的,在浮空城建立起来之后,廖如鸣成为城务官,而傅平里隔段时间就会前往地面。这段时间里,他们是分开的。 而尽管傅平里是与他的一些下属共同前往地面,给出的理由是为了寻找生活物资与能源,但是,他们那个时候的确是分开的,廖如鸣不可能真的时刻了解傅平里的去向。 ……可他能去干什么?廖如鸣不可思议地想。 他总不可能金屋藏娇吧? 廖如鸣觉得傅平里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首先他本质上是纪知淮,廖如鸣不相信纪知淮会背叛自己;其次,以傅平里的傲慢冷酷,他会用这样的举动来羞辱廖如鸣,也羞辱自己吗? 傅平里或许是一个不太善于表达的人,但是……比如对于廖如鸣,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偏心与特殊。 所以,如果他真的移情别恋的话,那他也不可能做出金屋藏娇的事情。他更可能是直接与廖如鸣分手,然后高调地让那位情人出现在大众的视线中。 当然了,这个前提本身就不存在。傅平里不可能移情别恋。 从某种程度上,廖如鸣还真的挺相信傅平里的人品。 主客观来说,傅平里都不可能出轨。 但是廖如鸣仍旧认认真真地想了这个可能。 以往他是不会这么想的。以往他认为傅平里就是他的纪知淮,就是与他生活了一辈子的纪知淮。但是现在他意识到,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他们本质上是一个人,没错。但是傅平里有傅平里的个性、特征,他与纪知淮不完全一样。他们生长在不同的环境、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事情已经不再是,他只需要和曾经的伴侣,换一个世界重新过一辈子就好了这么简单。 廖如鸣想,同样两个人,来到一个新的世界,就会产生新的矛盾。 他仰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看着天花板。 然后他对017说:“所以,如果纪知淮出现在第一宇宙,那我和他,也还是会产生新的矛盾,对不对?”017想,这还不一定能去第一宇宙呢,您怎么就想到这茬了? 廖如鸣没有获得017的答案,这也不出他的预料。 他伸了个懒腰,让自己更舒服地躺在床上。 他今天已经完成了自己作为城务官的公务。前几天他闹脾气,不做事,结果到最后,工作还是堆在那儿。他的助理对他怨声载道。 好在廖如鸣的效率很高。他很快处理完了一切,并且不为人知地,将一些事情提前处理好了,就为了自己的离开做准备。 他在等待傅平里离开浮空城、去往地面的时刻。然后他也可以离开。 傅平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离开浮空城,最近的一次就在明天。 廖如鸣心里有一个计划,一个很简单的计划。他愧疚地想,他似乎要利用傅平里对他的信任。几天前的谈话中,廖如鸣最后的态度软化了下来。 这让傅平里也放下心,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闹脾气。 他甚至安慰廖如鸣说,过两天,等到他在地面上的事情忙完了,他就把廖如鸣带去地面,他们两个人好好转转,不再继续窝在浮空城里了。 他知道廖如鸣已经腻了。 这样的谈话令廖如鸣有些不耐烦。 知道?傅平里真的知道吗? 他知道,然后他还让廖如鸣在浮空城里待上整整五年?整整五年的生活就只是局限在这个一百多平方公里的浮空城市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廖如鸣自己都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在第一次傅平里拒绝让他离开的时候,廖如鸣就应该反对。他就应该坚持去地面。他又不是什么温室里的花朵? 他也是跟着这些家伙一起在末日里打拼的好吗? ……虽然他是靠着017的外挂辅助…… 但是!这恰恰证明,他的处境其实比这群家伙都安全好吗?! 结果现在,他反而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文官?就只配待在浮空城的,一个没有异能的废物? 廖如鸣越想越觉得生气。 在017告诉他支线任务的内容之后,他就下定决心要离开浮空城……起码,要离开一段时间。 至于分手不分手的,他在气头上的确是非常认真地说出口的,但是,目前看来只能往后再说了。他宁愿分手,但是傅平里就不知道了。 要是搞成纪知淮那样…… 纪知淮失去了他的声音,难道傅平里会失去他的异能?那谁来庇护浮空城中的百万居民? 想想廖如鸣就觉得不寒而栗。他觉得还是稳一点,起码不要把事情闹太大。 他偷偷地走,而等到傅平里发现了,他一定会来找他。到时候一切都发生在地面……也将结束在地面。 隔天,傅平里一行打算出发。 廖如鸣没有出现,傅平里也已经习惯了,并非每一次出行,廖如鸣都会来送别。廖如鸣有自己的工作,况且,他们两个前两天才刚刚闹过脾气。 傅平里与他的下属们,大概每隔三个月得去一趟地面,一次去三天。他们的交通工具是停靠在浮空城某处港口的飞艇。 原先是一个较为简陋的热气球,在经过改造之后,变成了略带机械朋克风格的飞空艇。只是作为一个浮空城到地面的交通工具,对于这群异能者来说,也是十分方便的工具。 飞艇的驱动力是他们的异能。 在走进飞艇的前一刻,傅平里突然停了下来。他盯着门口的锁看了一会儿。从那个锁上面,他感到一种非常奇怪的波动,就好像曾经有人在他们之前碰触过这把锁,并且打开,然后关上。 傅平里的异能是世间万物的“理”。某种意义上,他全知全能。 不过,他的异能终究还没有发展到上帝那个层面,所以他察觉到了某种异样,但是他也不可能就这样凭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盯着那个门锁看了片刻,然后问:“有人动过这个锁吗?” “没有。” “没看见。” 他的下属们纷纷回答没有。 傅平里又问:“在我们之前,今天有人来过港口吗?” 有人去问了港口的管理者,而那边也确定地回复“没有”。 所有人都否认了傅平里的猜测,但是他的心中仍旧有着一丝疑虑。他几乎下意识看向浮空城的中心位置,仿佛隔空能望见他的恋人。 但是……不可能。他的阿鸣答应他了,会留在浮空城中。他从来不说谎,从来不屑于打自己脸。 ……情况紧急,他必须快点去到地面。 所以他皱眉片刻,最终还是忽略了那丝顾虑,忽略了这个可疑的门锁,只是在进入飞艇之后,让他的下属们在飞艇中查探了一下。 而很快,所有人都回复,飞艇内一切正常。 傅平里迟疑片刻。 有人催促说:“老大,快点走吧,我们的时间很紧张啊。” 傅平里便点了点头,说:“走吧。” ……在这一瞬间,傅平里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一点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他困惑地望着窗外,不明白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那种不祥的预感,在这三天之中,始终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他的心头。 三天之后,傅平里与他的下属们回到浮空城。 傅平里总算是能够抛开那种不安的直觉预警,带着一种轻松、愉快的心情,打算去找到廖如鸣,然后与他一起去地面散散心。 他猜测廖如鸣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他的恋人从来都是脾气不太好、不太有耐心的样子。但是傅平里知道,廖如鸣本质上是一个非常容易心软、非常可爱的人。 只不过要是真的在廖如鸣面前这么形容他的话,廖如鸣反而又要生气了。他从来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软和口是心非。 傅平里的面部表情柔软下来,唇角甚至牵着一丝若隐若无的笑意。 他的下属们看到他这副表情,暗自猜测是否发生了什么好事情……哦,也不一定,也可能是他们的城主即将见到他的城务官,所以才会这么开心。 当飞艇停靠在浮空城,傅平里甚至等不及飞艇停稳,就迫不及待地自己跳出了飞艇。港口外,有几个人在等他。 傅平里原本不耐烦理会这群人,但是他注意到其中有一位是廖如鸣的助理。这是个年轻的孩子,他的父母是最早跟随傅平里、廖如鸣两人,一起进行浮空城建设的异能者。 当这个孩子来到浮空城的时候,他才十五岁,甚至连异能的没有觉醒。五年过去了,他二十岁,觉醒了出色的异能,在年轻的孩子中显得十分出众,因此被廖如鸣提拔,成为他的助理。 这件事情其实暗自令傅平里不满,但是当时他并不愿意多想。他信任廖如鸣,尽管这个孩子十分年轻,相貌与能力都非常出彩。 现在傅平里也没有多想,他只是觉得,这名助理既然来到了这里,那说不定是廖如鸣有什么事情要通知他。他仍旧相信廖如鸣,相信他不可能利用他的信任,相信他不可能会食言。 他便走过去。 在傅平里走向这名助理的过程中,廖如鸣离开浮空城的可能性,从未出现在他的大脑中。他相信廖如鸣不可能这样做。 ……然后傅平里得到了一个令他心脏几乎停跳的消息,就好像突然吞进了一块冰,一瞬间使他浑身发冷,那种愉快的心情都冻结了起来,变成了一片荒芜,好像末日后北国的土地。 傅平里瞪着面前这个人。这个年轻的孩子脸上满是惊慌、绝望和不可思议。 而傅平里怀疑自己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尽管他的面部肌肉僵硬,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个消息一起坏死了一样。 “什么叫做,阿鸣消失了?!” 第33章 荒原上 傅平里如何在浮空城中大发雷霆,已经来到地面的廖如鸣是不知道的。 三天之前,他提前来到了飞艇中,并且嘱咐看到自己的管理员不要泄露自己的行踪,说这是一次他和傅平里商量好的秘密行动,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这是他下意识的警惕,没想到之后还帮了他一把。 躲在飞艇中的廖如鸣,并不知道傅平里心中的狐疑。不管怎么说,他最后还是成功地跟随飞艇来到地面。 他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飞艇曾经是他一手打造的,设计图都是他画的,当然最后实现是由傅平里等人实现的。廖如鸣知道飞艇哪儿可以藏人,并且其他人根本就找不到。 这艘飞艇仅仅只是用以地面与浮空城之间的航行,更加严肃的场合很少动用,所以许多人都不怎么熟悉。他们只是把这艘飞艇当成交通工具,而谁会真的去在意交通工具的构造呢? ……当初廖如鸣就是为了傅平里能够在去往地面的航程中,过得舒服一点,所以才设计了这艘飞艇。飞艇的设计中,甚至多多少少带上了一点来自第一宇宙的风格。 这让这艘飞艇的整体造型与浮空城格格不入,独树一帜。 普通的居民并不知道,这艘飞艇是廖如鸣为了让他的恋人舒服一点,才专门设计出来的。 现在,廖如鸣蜷缩在飞艇某个小小的角落,沉默地度过了三个小时。 当他们成功降落在地面,又隔了一两个小时,廖如鸣才浑身邋遢地走出来。小小的空间里闷得要死,廖如鸣出了一身的汗,他无奈地抹了抹,然后无语地说:“早知道不逃了,感觉跟偷渡差不多。” 017漂浮在他的身边,心想,那你不早点这么想? 现在好了,等三天之后傅平里回到浮空城,那个时候无能狂怒的傅平里能爆发出多么大的怒气,就全看他到底有多爱廖如鸣。 而他到底有多爱廖如鸣? 攻略进度已经90%了。虽然廖如鸣对最后10%耿耿于怀,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90%几乎已经意味着,从主观角度来说,傅平里是100%爱着廖如鸣的。 所以…… 017心中升起一丝怜悯,不知道是对自己这位任性的宿主,还是对那位再一次被抛下的攻略对象。 廖如鸣抱怨了两句就不再说话了。他们现在在地面上的某座城市附近。这里是他们降落的地点。 廖如鸣大概知道傅平里等人的行程。最开始,他们会前往地面上人类的聚集地,寻找并且交换一些生活物资,然后再是去荒原上寻找能源。 现在他们应该就是在城市中,所以廖如鸣得避开他们。 这也是为什么017会在此刻出现在廖如鸣身边的原因。 游戏系统检测到玩家附近有危险因素,因此017自动出现,保护廖如鸣不受到侵害。这是这个游戏提供给玩家的基础保护与……外挂? 在不被第二宇宙的人发现的情况下,017几乎可以为廖如鸣处理所有出现的危险。 所以廖如鸣完全可以独立生存在荒原之中,即便荒原对于这个世界的人们来说,意味着无限的危险与恐怖。 现在的地面分为荒原与人类聚集地。除了星星点点的聚集地,在这颗星球上,其他的所有地方都已经可以称之为荒原。 无边无际的黄绿色荒原,已经覆盖了这颗星球的大部分土地。 荒原有着这个末日后的世界中,所有未曾被杀死、消灭的丧尸。其中的一部分可能已经进化成了无比凶悍、残酷的存在。 如果不是017,那廖如鸣根本不敢离开浮空城。 当然了,如果不是017,那廖如鸣可能连末日最开始那几年都活不过去。 最开始,他和傅平里也不是一直待在一起的。 最开始他们只是陌生人,顶多可以说是学长与学弟的关系,但是同门的关系也并不意味着,傅平里从最开始就得对他百依百顺,千般照顾万般小心。 一开始,他们只是合伙求生而已。 当廖如鸣回到荒原,重新回忆起他们最开始那一两年的求生的时候,他猝然意识到,很多事情可能在那个时候就有了一些苗头。 ……其实廖如鸣有一种,理所当然地要求拥有异能的傅平里保护自己的想法。 因为这是他的恋人,是他在上一个世界里,和他生活了一辈子的纪知淮。而廖如鸣没有异能,傅平里有异能。 那么廖如鸣当然会认为,傅平里有义务保护他。 然而实际上傅平里压根就没有这种义务。 只是那个时候的廖如鸣是这样认为的。他没有力量,而他的恋人有。他们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体的,这是他们生活了一辈子之后得到的结论。 他认为,傅平里的力量就是他的力量。 就好像在上个世界,纪知淮的事业就是廖如鸣的事业。他们是一体的,而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一体的。 但是……这种相处模式,换到这个世界,已经不是那么合适了。 这是一个强弱有别的世界。 尽管傅平里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而廖如鸣也迟钝地从未发现过,但是这种力量模式,以及他们的相处模式,自然而然地就意味着,他们并非是平等的。 拥有力量的人与没有力量的人,从来不可能是平等的。世界就是如此。 而廖如鸣却仓皇地抱着,他们的感情使他们平等,这样可笑的、自我安慰的借口。 事实就是,他是一个脱离了017、脱离了傅平里,就不可能在荒原生存的……嗯,来自第一宇宙的废物。 深夜,廖如鸣干脆利落地躺在荒原的草地上,翘着二郎腿,叼着一根草叶子,在很短时间内变得不修篇幅与懒惰散漫。 他畏寒,生活方面总是显得略微娇气。他目前经历过的两个世界,与第一宇宙的方便生活相距甚远,完全不是同一个时代。 上一个世界,他还可以在安逸的和平生活中受到纪知淮的照顾;而在这个血腥、残酷,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拼命活着的时代,廖如鸣许多小毛病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某种程度上,他变得更加懒散了。 现在,廖如鸣也就这么躺在枯萎的草地上。他的旁边可能就有小虫子飞来飞去,鼻间嗅到的都是那种粗糙、原始、新鲜的土壤气息。要是以前的廖如鸣,他可能会万分嫌弃。 但是现在的廖如鸣已经不以为意了。他已经被这个绝望的时代、这个末日的世界改变了。 他静静地盯着天上的星星看。 他想到那个夜晚。他在某个小乡村,同样这样孤独地看着星星。然后也是那个晚上,纪知淮给他唱了一首歌。 过去很久很久了,但是他还是想起了那件事情。 然后他对017说:“你说得对。” 017心想,它什么时候说过一句话了? 廖如鸣说:“当时的我太幼稚了。”他真情实感地说,“我被初恋的甜蜜冲昏了头脑。到了新的世界,纪知淮就不可能是原本那个纪知淮了。情况变得复杂了很多。” 017一时间无言以对,然后问:“您打算和傅平里分手吗?” “没有啊。”廖如鸣莫名其妙地说,“我这么说了吗?” 017想,但是,傅平里可未必是这么想的。 他很有可能会认为,廖如鸣打算和他分手了,所以才如此决绝地逃离了浮空城。 在廖如鸣躺在草丛里的这一个夜晚,傅平里还没有发现廖如鸣的离开。但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傅平里迟早有一天会发现。 而廖如鸣似乎还天真地认为,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他的逃离、不会因为傅平里的怒气而发生什么变化。 但是这怎么可能?傅平里是……这个世界中,异能者的第一人。 他已经是事实意义上的,人间之神。 但是廖如鸣不去考虑这个问题。他是一个非常我行我素的人。他不高兴的时候,其实他也没想闹得世人皆知。可惜的是,上个世界的纪知淮只是歌神。 而这个世界的傅平里,是“神”。 廖如鸣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自顾自地哼着歌。017听了一会儿就听出那是纪知淮的歌。 它哀怜地想——可怜的小处男。 谈了一次恋爱,就对初恋对象念念不忘,以至于在这个游戏中永远获得了一个负担。 现在,廖如鸣已经不太可能解开他与纪知淮,或者说现在的傅平里之间的联系了。这成了他在第二宇宙中的一个印记,一种特殊的波动。 而廖如鸣现在似乎还没意识到,这意味着多么……漫长的时光。 在这现实中的一夜过后,廖如鸣是否还会选择进入这个游戏呢?017突然这么好奇地想着。 他是会厌倦不断出现的纪知淮,还是会愿意继续和不同面貌的纪知淮谈恋爱呢?还是说,他希望纪知淮去往第一宇宙与他相守呢? 选择权总是在廖如鸣的手上,而不是在那个可怜的,总是被任性的廖如鸣抛下的,来自第二宇宙的男人身上。 这一个晚上廖如鸣睡得挺不舒服的。在浮空城,虽然生活条件也一般般,但起码还有张床、有条被子,而在荒原之中,他就真的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了。 但是出乎廖如鸣意料的是,他居然觉得非常快乐。 是的,背后似乎咯着什么小石头。是的,偶尔大风吹过,让廖如鸣觉得有些冷。是的,他能听见远方传来寂寥的嚎叫声,不知道是狼还是其他什么动物,还是变异成丧尸的人类。 天太蓝了,星星太耀眼了。让他想到他第一次离开养育所,去往另外一个星球。他第一次那么近距离观察一颗星星。 在遥远的地面上看着星星的时候有多美丽,在近距离的星空中看着星星的时候,就有多丑陋。 廖如鸣嫌弃,但是又认真地看着。 到最后,他不情不愿地承认,那其实也算得上一种美丽。蕴藏在那种原始的、粗犷的、沉默的风姿之中,一种绝无仅有、无与伦比的美丽。 他在夜晚星星的注视下入睡,第二天如梦初醒的时候,几乎下意识以为那星星是来自爱人的眼神,所以说了一句“早安”。 仅有清晨的微风拂过他的面颊,仿佛在回应这一句“早安”。 然后他伸了一个懒腰,终于清醒过来。 不一会儿,他摸着自己脸上的一个蚊子包,带着深切的、惨痛的语气:“原来野外的蚊子这么毒啊。”他不满地朝017抱怨,“难道蚊子不能算是一种危险吗?!” 守了一晚上的017:“……” 它提前赶跑了狼群、丧尸、吸血峰,最后却让自己的宿主拜倒在小小的蚊子嘴下。作为一个游戏系统,它实在是太失职了。 括号,沉痛但幸灾乐祸的语气,括号完。 廖如鸣才不知道自己的游戏系统有这么丰富的心理活动,他只看得出来017这颗小光球忽闪忽闪,瞧着还挺有趣。 他多看了它几眼,然后自顾自在野外解决生理需求,比如吃喝拉撒。 虽然行动比较匆忙,但是该准备的东西廖如鸣也准备了……就是忘带了一个帐篷。占地面积实在是太大了,他带不下,只能忍痛舍弃。 他的打算是只带必备物品,其他的可以到人类聚集地去寻找。不过,终究得等到傅平里他们离开人类聚集地之后再说。 廖如鸣在心中谋划着。 然后他怔住了。 这是他离开浮空城的第二天。距离傅平里发现他的离开,还有一天的时间。 而这也是廖如鸣在一夜好梦之后,第一次想起傅平里。 在这个辽阔、宽广到仿佛无边无际的荒原之中,他想到傅平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5 20:00:00~2021-08-20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在下甘拜下风 2个;yrsbtf、阿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essel 30瓶;阿七.、社畜甜心MATATA 20瓶;芜一 10瓶;江月落 8瓶;俞明蓝 7瓶;可、銆觋、在下甘拜下风、嗷呜呜呜呜 5瓶;悄咪咪地看文文、稀星、宝宝、生当复来归 2瓶;柯柯柯子、方南、慕居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聚集地 傅平里究竟算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廖如鸣觉得很难仔细去形容……或者说,他离傅平里越是近,便越是无法概括这个共同生活了十年之久的男人。 在末日中,傅平里被打磨出一种残酷、冷冽的性格底色,那与生活在和平年代的纪知淮截然不同。有时候廖如鸣站在傅平里的身边,却觉得离这个男人很远很远。 他再一次想起了自己曾经得到的一个教训。他知道情侣、爱人之间应该好好沟通,没有什么是沟通不能解决的问题。 然而即便他知道,他也很难和傅平里去提及这些问题。一来他们都有各自需要忙碌的事情,二来生存在头几年已经占据了他们全部的精力,三来…… 傅平里其实不太愿意和他沟通。 或者说,傅平里单方面将他保护得很好,用一种偏执的、坚定的、无法言说的占有欲和保护欲,牢牢地将廖如鸣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他自己便用这样的羽翼,阻断了廖如鸣与他沟通的渠道。 有时候他们甚至不能睡在一张床上。 廖如鸣私心里是非常在意这件事情的。在养育所的时候,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养育所的工作人员总是十分轻柔却坚决地阻止他们寻找其他的温暖。 或许,这些工作人员只是为了省事,免得这群调皮的小孩到处乱跑。 廖如鸣当然也理解,但是,这也并不能阻止长大之后的廖如鸣,使用种种办法去弥补当初的那种缺失。 如果是一起睡觉,那么廖如鸣总是喜欢抱着傅平里睡,总是亲密到无以复加,这才能够让廖如鸣满意。就好像在现实中,他的床上总是有挺大的玩偶。 ……这是廖如鸣从来不会对外透露的小爱好。 但是,傅平里实际上并不知道廖如鸣是喜欢这样的。有时候他觉得热,有时候他觉得姿势不舒服,就下意识避开了廖如鸣的怀抱。 有时候他回来得晚,不想打扰廖如鸣,就干脆在外面的沙发上凑合一夜。 倒也确实是为了廖如鸣考虑。不过,他不会再为廖如鸣考虑更多了。在他看来,生存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要务,而很多东西都可以往后推推。 然而廖如鸣才不愿意。 他一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过来也只是为了谈恋爱,二……廖如鸣总是一个任性的家伙。 生存与舒适,廖如鸣毫无意外地会选择后者。宇宙时代不需要他努力去生存。哪怕他是一个孤儿,他也可以在政府的养育所里顺利地长大成人,成年后政府也仍旧会提供数额庞大的津贴。 他从来不需要为生存的问题担忧。 但是……但是啊,这个世界并不一样。 现在,廖如鸣终于缓慢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在他脱离了傅平里的保护之后。他终于明白,这是一个末日之后的世界。 荒芜、贫瘠、混乱,生存才是这个世界的第一要务。 时近中午,太阳高悬。不过月份已经来到了九月,其实并没有那么热。廖如鸣吃了点从浮空城带过来的营养剂,然后随意地躺在地上闭目养神。 017打量着自己的这位宿主。 不知道为什么,在来到荒原之后,廖如鸣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他不再是那个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第一宇宙生物,而又成了头几年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个狼狈求生、一身邋遢但是放纵肆意的男人。 即便对于廖如鸣来说那只能说是一个游戏,但是那段岁月也的确影响了他。 那段日子里017几乎永不停歇地出现在廖如鸣的身边。 傅平里看不到它,不过能听见廖如鸣与它沟通的声音,所以,017就不和廖如鸣说话,只是静静地旁观,在廖如鸣有危险的时候暗中施以援手。 这让彼时的廖如鸣成为了其他一些求生者口中的“幸运儿”。他总是出入各种险境,但是不会死。 这当然只是发生在末日刚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里。 后来傅平里的异能越发强大,与廖如鸣的关系越发亲近,他对廖如鸣的保护也就越发严密,需要017出场的地方也越来越少。 那个时候017就只是偶尔出现一下。它旁观着傅平里与廖如鸣的关系越发亲密,但是…… 017又觉得,他们似乎是渐行渐远。 很难说这十年对于廖如鸣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和纪知淮已经生活了一辈子,然后来到新的世界。017有时候会想,它的这位没什么耐心的宿主,真的没有厌倦他的伴侣吗? 又或者,他只是因为这个新鲜的世界、这些新鲜的生存游戏,以及这个新鲜的末日,才高高兴兴地留在这个世界,然后与傅平里一起建设浮空城呢? 017觉得廖如鸣真的是一个非常简单、又非常复杂的人。 他好像遵循着某种独特的、自我的守则。就好像以纪知淮为本质的傅平里是他的恋人,所以廖如鸣就一定会好好和他生活在一起。 而等到一些矛盾、争执慢慢累积,傅平里逐渐把他惹怒,最终触发到了廖如鸣心中无法接受的某个阶段和数值,他就会决绝地离开,好像之前那样好好相处的恋人模式完全不存在一样。 ……正常人会是这样的吗? 廖如鸣似乎有一种难以避免的性格缺陷,这让他在常人眼中显得格外随心所欲、自我主义。 在这个时刻,017想到发生在末日刚刚开始的时候的一段经历。现在回忆起来,那件事情令它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那发生在他们逃离校园的过程之中。 廖如鸣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是傅平里的毕业典礼,而末日也在那一天爆发了。最开始他们是在校园中度过了一段时间,直到傅平里提出,他们应该离开学校,去外面寻找生机。 当时整个世界的秩序都已经趋于崩溃,作为最早觉醒异能的人类,傅平里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他们不可能在学校里坐吃山空,最终还是得离开学校。 因此他们各自收拾行李。在离开的过程中,廖如鸣落了下来。倒也不是他动作慢,只是那个时候局面混乱,几千号人一起行动,难免有信息疏漏的地方。 因此廖如鸣就被独自留在了一个偏僻的教室。他本来是等待有人来通知他要离开了,但是却再也没有人来通知过。 那间教室周围逐渐围上了一些丧尸。 那个时候017犹豫着问:“宿主,你要我来解决这一切吗?” 而廖如鸣笑眯眯地摇了摇头,兴致勃勃地说:“英雄救美诶!这一定能让傅平里的攻略进度上升一截吧。” 然而实际情况是,直到丧尸的手指触及廖如鸣的脸颊,傅平里都没有出现。最终,还是017出手,并且提示廖如鸣大部队到了哪里,然后廖如鸣自己默默地跟了上去。 傅平里从来不知道廖如鸣曾经遇到过这种情况。 后来廖如鸣自己跟017说:“我怎么可能跟他说这件事情!是我自作多情了好吧!”他没好气地补充说,“我才不要说这么丢脸的事情!” 然而017自己却暗地里想,这多多少少影响了廖如鸣的心态。 ……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傅平里不可能义无反顾地去往他的身边,不可能在他遇到危险的每时每刻都来拯救他。起码,那个时候的傅平里不可能。 但是这件事情对于廖如鸣来说,意义就截然不同了。这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 他觉得难过、彷徨,却无能为力。他静默地等待,直到死亡与他擦肩而过,也没能等到他的爱人。 ……现在他身处荒原,周围同样是逐渐围过来的丧尸。傅平里仍旧不知道他处境如何。 曾经的廖如鸣等待着一个无望的可能,而现在,廖如鸣却不愿意了。 他闭着眼睛,却突然翻身坐了起来,然后睁开眼睛。他的神情在某一瞬间变幻莫测,令人难以捉摸。他说:“我认为等待是徒劳的。” 纪知淮曾经认为,沉默无济于事;而廖如鸣认为,等待徒劳无功。 ……他不可能在沉默、等待之中,指望着攻略进度莫名其妙就到了100%。他总得做点什么。 017不明白他的意思。 廖如鸣又说:“我觉得他们已经离开人类聚集地了,我们可以回去转转了。” 017并不反对廖如鸣的想法。 廖如鸣点了点头,站起来,自顾自地收拾好一切,抹掉自己来过这片荒原的所有痕迹。他抬头看了看天上。 夜晚的时候群星遍布,但是白天的时候,只有太阳。 不过廖如鸣仍旧说了一句:“谢谢。再见。” 独自在这片荒原上度过的一个晚上,起码有群星相伴。纪知淮说过,天上的星星也爱他。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他也爱他。 廖如鸣莫名其妙地把自己逗乐了。 他哼着歌,心情看起来十分愉悦,蹦蹦跳跳地就往回走。 他回到了飞艇最先降落的那片聚集地外围,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发现飞艇果真已经离开了,便立刻兴高采烈地欢呼一声。 他走向聚集地。 017看不下去廖如鸣这副开心到起飞的样子,有些奇怪地问:“宿主,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我五年没出门了。”廖如鸣哼着纪知淮的歌,笑眯眯地回答,“现在出门了,当然开心啊。” 017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是又认为,或许不只是这么简单。 不过不管怎么说,对于廖如鸣来说,出门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越是靠近人类聚集地,原先的荒原就越发变得规整,也或多或少有了一些人烟。当然,最醒目的就是一些人类制作的防御装置,主要就是为了对付那些游荡的丧尸。 廖如鸣是从荒原那一侧走过来的。一些路过他的人不禁敬畏地望着他。 普通人,甚至于一些弱小的异能者,都不敢去荒原,更不用说在荒原中过夜了。只有那些真正强大的异能者,才会选择在荒原中赶路甚至过夜。 这些人大概是误以为廖如鸣是外来的异能者。 这个有着陌生面孔的男人,一路行至人类聚集地的城墙边缘,兴致勃勃地抬头望着这面简陋的城墙。 上一次来到这里,还是五年前准备让浮空城升空的时刻。现在又重新回到地面,一切都让廖如鸣感到十分新奇。 更加令他意外的是,他居然在进入聚集地后不久,就遇到了曾经的一位熟人。 “我以为你在浮空城。”廖如鸣意外地与这人打了声招呼,“怎么来到了地面?” 而那人更是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廖如鸣:“你才应该在浮空城吧!老大居然舍得让你下来?” 这是最早跟随傅平里的一名异能者。不过,他今年大概已经五十多岁了,年事已高,因此就不太出外勤,只是留在浮空城做内务工作。 某种程度上,现在这人应该算是廖如鸣这位城务官的下属,只不过廖如鸣不太管浮空城内部的人事变动。 所以,他这个时候也感到十分意外。 那人坐在一间小酒馆里。这样的酒馆在人类聚集地并不罕见,那些异能者在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就喜欢到这种地方来坐一会儿,算是一种娱乐休闲和吃饭的地方。 现在人类社会文明倒退,酒馆这种娱乐场所,几乎算得上是高级。 廖如鸣不回答这人的问题,只是狐疑地瞧着他:“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那人只能含糊其辞地说:“呃,是老大……给我安排了一个秘密任务。” “秘密任务?”廖如鸣眯起眼睛,“我怎么不知道?” 第35章 东南面 廖如鸣皱眉走出了小酒馆。 那家伙不愿意和他说,傅平里吩咐给他的秘密任务具体到底是什么内容。不过,他倒是说了,只是需要他守在这里,定期传递消息就好。 传递消息?传递什么消息?又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廖如鸣只觉得一头雾水。傅平里在他这儿的形象似乎变得陌生了。 至于他自己出现在地面上的原因,廖如鸣也用秘密任务之类的理由忽悠了过去。他当然没有什么秘密任务,不过这名异能者知道廖如鸣在浮空城的重要地位,所以半信半疑。 反正廖如鸣也不需要他完全相信,只要这家伙不要去通风报信就是了。 从地面是可以与浮空城通讯的,只是需要的办法麻烦一些,并且十分消耗异能。 在廖如鸣的忽悠之下,这位正在完成傅平里秘密任务的异能者,也相信了廖如鸣同样拥有一个秘密任务。 廖如鸣辞别这人,然后随意地在人类聚集地逛了一会儿,心中却越发地生气了。终于,他站定在一个街区。周围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普通平凡到如同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 于是他就对017说:“傅平里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真情实感地感叹,而017也沉默地听着。 这也不能说是什么好的评价。廖如鸣似乎是真的生气了。 他本来就讨厌隐瞒,而傅平里将一名异能者安插在这个人类聚集地——廖如鸣怀疑这样的异能者不止一位。即便他是浮空城的城务官,他也不可能将每一位居民的动向查得清清楚楚。 就算这些异能者是通过飞艇来到地面的,而飞艇是三个月使用一次,但是廖如鸣也不可能将每一次使用飞艇时候的乘客,都搞得清清楚楚,那是傅平里的工作范围。 所以廖如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傅平里为什么要瞒着他?为什么要派遣这些异能者来到地面? ……那与他的支线任务有关吗?是为了监视“那个地方”的动向,所以才让这些异能者留在地面? 廖如鸣若有所思地想着。 他开始讨厌这个世界了。 上一个世界他并没有这种感觉,尽管到最后,他也觉得有些无聊了。毕竟是科技落后于宇宙的时代,很多时候作为第一宇宙的人,廖如鸣觉得那个世界有些无趣。 但是这种无趣,与这个世界给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廖如鸣喜欢和平、愉快的时代。但是这个世界恰恰相反,血腥、杀戮、混乱、绝望才是这个世界的底色。 他喜欢的人也同样被这个世界影响了。 ……廖如鸣猜测,支线任务让他寻找的地方,或许是一个秘密基地。 那或许是傅平里为了应对可能到来的终极危机,而提前做出的应对与安排。那是一条退路,以及一个世外桃源。 那是他为自己、为廖如鸣、为他的朋友以及下属,准备的诺亚方舟。 那里应当有着他们在危急关头可以使用的一些物资。 就好像那些世界末日准备者。傅平里也为可能到来的,最终的末日准备着。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混乱,即便是在傅平里一手遮天的浮空城,也总是有着各种暗流涌动。作为城务官,廖如鸣非常清楚这一点,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顺从地留在浮空城五年之久。 表面上,在末日之后的第十年,秩序已经重新在人类社会中建立起来。然而那只是虚假的秩序。 丧尸仍旧在威胁人类社会的安定,异能者与普通人之间的矛盾正在加剧,生活物资以及食物、饮用水正在急剧消失,而随着丧尸的出现,这颗星球本身似乎也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异动…… 比如说,九月份的夜晚,天气就已经转凉,甚至刮起了令人背后生寒的大风。 有人猜测,气候可能也要发生改变了。或许人类即将经历比丧尸更加可怕的生存危机。 他们起码可以杀死丧尸。可是,谁能杀死气象灾害? 廖如鸣曾经与傅平里讨厌过这个问题,关于他们……或者说,这个世界的未来。 末日。发生在这个世界的末日,使得他们纷纷避免讨论关于未来的话题。但是作为浮空城的城主以及城务官,他们不得不讨论。 然后傅平里总是会露出一种阴郁而焦躁的神情,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令他恐惧并且逼迫而来。 但是他总是会掩盖这种神情,然后在廖如鸣的面前平静而傲慢地宣称:“我会解决一切的,阿鸣,不用担心。” 他会解决?他能解决吗?他的异能就可以做到一切吗? 廖如鸣心中如此怀疑。 人人都以为傅平里是这个世界的神明。人间之神。 可是在廖如鸣看来,傅平里仍旧是个人类。脆弱、血肉之躯。 所以傅平里凭什么这么有自信? 支线任务告诉廖如鸣,地面上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与傅平里有关。 ……那或许就是一个为了他们的未来准备的秘密基地。 傅平里那种难以言喻的、偏执的保护欲,使他不愿意让廖如鸣参与到这件事情的准备之中。随着傅平里力量的强大,他就越发不希望廖如鸣参与到危险的事情里面。 傅平里希望,廖如鸣永远活在安全的、稳定的环境之中。 而廖如鸣也深知这一点。 所以那多半是一个避难所。 那可能是在浮空城建设的过程中,慢慢在傅平里的大脑中形成的一个概念。浮空城是明,那么他们就还需要一个存在于暗处的避难所。 浮空城里生活着无数的平民百姓,但是关键时刻,傅平里必须自私地为他的恋人考虑。 所以他瞒着廖如鸣建设了另外一座避难所。一个可能只有傅平里本人,以及一些在建设过程中不得不仰仗他们能力的异能者——只有这两批人知道的地方。 所以,在浮空城升空的那一刻,廖如鸣的攻略进度停止了。 因为在傅平里的心目中,浮空城并不是他们最终的归宿。那个秘密的、位于地面的不为人知的避难所,才是他们最后的退路。 ……廖如鸣想,按照傅平里那种深沉、冷酷的性格,他做出这种选择,还真是十分正常。 有时候廖如鸣认为,傅平里对他的爱同样也是残酷的、冷漠的。是一种居高临下,并不在意廖如鸣自己是怎么想的,一种单方面的爱。 这男人可真是霸道。廖如鸣不禁感叹。 他的强大使人无法违抗他的霸道,即便廖如鸣也是如此。 毕竟廖如鸣也是一个没有异能的弱鸡嘛—— 廖如鸣得出了这个答案,并且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他猜测那个秘密基地可能还在建设之中,甚至于就在这附近。这也就是为什么傅平里会让一些异能者留在地面的原因。 他要避免其他人发现那个地方,并且随时掌握那个地方附近的动向。 廖如鸣摸了摸下巴,开始思索那个地方究竟位于何处。 荒原——一定是在荒原。不可能是在人类聚集地。人类聚集地人多眼杂,如果真有这种秘密基地的存在,那么应该早就已经被发现了。 但是,会在荒原的哪里呢? 在这附近的话……廖如鸣仔细地思索着。 突然,他问了017一个问题:“昨天晚上,你帮我打了好几批丧尸?” “是的。”017回答,“大概有十几批。” 廖如鸣感叹了一声,荒原中居然有这么多的丧尸。他跟017道谢,然后问了一个问题:“丧尸都是从哪儿来的?” “从哪儿……方向?”017回答,“四面八方都有,不过,没有来自东南面的丧尸。” “东南面……”廖如鸣挑了挑眉,“这看起来……他的秘密基地就在东南面啊。” 017不太明白廖如鸣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而廖如鸣想的其实非常简单。既然傅平里有意建立起一个秘密基地,那么那附近的丧尸一定会被他定期清理,保证安全。 当然,以防万一被发现,傅平里也不可能做得太明显。必定还会有一些丧尸在附近游荡。 但如果将观察的时间拉长到一整个晚上,并且还处在荒原的中心位置,那么东南面始终没有丧尸出现,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起码,那里的丧尸一定是少了很多。 ……无论如何,这也只是廖如鸣的一个猜想。反正他现在无所事事,便打算去验证一下这个想法的可能性。 不过,他也没打算立刻去。昨天晚上在荒原上过了一夜,现在廖如鸣觉得浑身难受。他想找个好一些的旅馆,然后休整一下,好好睡一觉。 等到明天,傅平里回到浮空城之后多半也就发现了他的离开。到那个时候,廖如鸣也不知道傅平里会做出什么事情。所以,他打算明天就躲回荒原去。 正好也去找找傅平里的秘密基地。 万一傅平里找到他,那廖如鸣也就可以倒打一耙了。 ……廖如鸣摸摸下巴,笑眯眯地想,计划通。 于是这一晚上,廖如鸣睡得毫无心理负担。他并不知道萦绕在傅平里心头的那一缕不祥的预兆,也不知道傅平里究竟隐藏着什么信息。 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猜测傅平里的心理活动。 第二日,也是廖如鸣来到地面的第三天,一夜好梦的廖如鸣振奋精神,重新在人类聚集地搜寻了一番物资,然后离开。 在这一天的傍晚,天边昏沉如血。来自浮空城的飞艇去而复返。一大批的异能者进入人类聚集地,到处询问廖如鸣的去向与行踪。 终于,完整的廖如鸣的行动轨迹被复现出现。 第一天,他们的飞艇落地,而廖如鸣多半是在他们离开飞艇之后,选择去到荒原,躲了一晚上。第二天,廖如鸣回到聚集地,休息一天。 现在是第三天。上午,廖如鸣重新去往了荒原。 正如廖如鸣了解傅平里,傅平里也同样了解廖如鸣。他能够想象廖如鸣在做出这些决定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他在躲着他。 傅平里面色沉沉地坐在那儿,听着下属汇报廖如鸣的行踪,在听闻廖如鸣在荒原上过了一夜之后,傅平里的心脏几乎下意识紧缩。 一种凝滞的气氛萦绕在飞艇中。 傅平里想,他怎么会在荒原度过一晚?他不知道荒原有多危险吗?他会不会受了伤?不、不会的,那些第二天在聚集地遇到他的人没说他受了伤。 ……幸好、幸好。 傅平里的手指紧紧地蜷缩在一起。他的身边放了一个提包,里面放了一些廖如鸣习惯用的东西。 他在听闻廖如鸣失踪的时候,下意识就想要直接去到地面。但是他还是忍住了。他飞快地回家,将家里的一些东西扫荡一空,然后带上了一批异能者,回到地面。 他来寻找他离家的爱人。 在这个危险的地方、这个混乱的地方、这个血腥的地方……这并不是适合廖如鸣生存的地方。 傅平里隐忍地半阖着眼睛,感觉自己的某根神经正在疯狂地跳动着,催促着他、逼迫着他,快点去找到廖如鸣,快点、快点……不然,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的下属们敬畏地望着他,直到所有的信息都汇报完毕,整个飞艇中寂然无声。过了许久,才有人壮着胆子询问傅平里准备怎么做。 然而他才一出声,傅平里的身影就如同泡沫一般瞬间消散。 在听完整合好的信息之后,他就立刻离开了。现在留在这儿的,不过是一道影子。 他的下属惊骇地望着这一幕,心想,城主的异能越发强大了。 但是…… 在场几人忧心忡忡地对视着。 他们担心,但是他们也知道,谁也无法阻止傅平里去寻找廖如鸣。即便是廖如鸣自己都不行。 第36章 认真的 廖如鸣有点烦躁地一脚踢开荒草丛里的小石头。 走了半天了,仍旧是这样的荒原场景,让廖如鸣有些不耐烦了。他喜欢新颖别致的地方,但是这荒原——逛来逛去,最新颖别致的,就是层出不穷的丧尸了吧。 廖如鸣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一颗星球确实是个球。 在远处的时候还什么都看不到;走近一点,丧尸会露出个头;再走近一点,丧尸的全身就显露出来了。 这次只有017在他身边,所以廖如鸣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研究了一下这群丧尸的样子。尽管有点恶心,但是这样半生半死的东西还挺有趣。 但是廖如鸣很快也还是腻了。 他朝着东南方向走了一段时间,发现丧尸的确是在变少,并且越来越少。直到最后,黄昏时刻,他来到一片空旷的地点。 他困惑地自言自语:“就是这里吗……?” “这里什么?” 廖如鸣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冰冷的问询。 廖如鸣感到心脏怦怦跳着,就好像一种微妙的恐惧与期待。他转身,果不其然看见傅平里就站在那儿,眉头紧皱,目光中带着一种廖如鸣非常熟悉的不赞同的意味。 他的手上提着一个提包。 廖如鸣看了他片刻,然后说:“你没做出什么大事情来吧?” 傅平里给他气笑了:“我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你都偷偷跑出来了……还要我做什么?” 廖如鸣耸了耸肩。 傅平里打量着他,随后语气不明地说:“看起来你这两天在外面生活得还不错。” 他的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令廖如鸣有些惊异。 好家伙,这年头,连傅平里都会嘲讽人了? 这个傲慢、果决、强大的男人……就站在荒原上,离廖如鸣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风声凛冽。太阳即将落下,群星即将升起。 廖如鸣想了片刻,然后认真地说:“我们分手吧,里里。” 傅平里说:“你一边叫着我‘里里’,一边还要和我分手……” 哪有这样的道理? 所以廖如鸣说:“我们分手吧,傅平里。” 傅平里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好像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廖如鸣有多认真。他以为廖如鸣只是有些生气、有些恼怒,以为他只是想吓吓他,所以才这样突然地离开浮空城。 所以,傅平里也只是担心廖如鸣的安危。他从来不去想廖如鸣是不是真的打算和他分手了,离开的确是一种征兆,但是傅平里不愿意相信。 ……直到这一刻。 廖如鸣发现那个提包垂落下来的带子轻轻晃了晃,就好像傅平里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 廖如鸣在心中嗤笑,心想,这是傅平里。 傅平里会做出这种事情吗? 不,他不会的。这个强大、坚毅、冷酷的男人—— 廖如鸣甚至不觉得自己和他分手,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好吧,他很爱他,他也很爱他。但是……但是并不是所有事情,单纯凭借爱情本身,就可以解决了。 如果真能这样,那反而好了。 但是在这一刻,在他们重新在荒原上相遇,在这个他们曾经都为之挣扎、奋斗,甚至流血流泪的地方,廖如鸣想,一切都走到头了。 他们的感情也走到头了。 廖如鸣是真的如此想的,也真的认为,他与傅平里之间已经结束了。 或许他和纪知淮之间的事情还没结束。 或许到了下个世界,他又会兴致勃勃地、认真地去追求那个以纪知淮为本质的男人。但是起码在这个世界里,他已经不想继续与傅平里生活在一起了。 你看,直到现在,傅平里仍旧没有明白,廖如鸣究竟在介意一些什么。 傅平里说廖如鸣这两天看起来生活得还不错。而廖如鸣想,那当然了——那当然了——难道他离开他就活不下去了吗? 他知道傅平里应该没这个意思,起码他猜测如此。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 廖如鸣觉得有些烦了。 他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从来都不为难自己,他从来不会违抗自己的意愿。他喜欢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去享乐。 他觉得他和傅平里的关系到这里就结束了。他不想回到浮空城,他也不想回到傅平里的身边。 现在,他用一种苛刻的目光审视着傅平里,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愿意和这个无趣的、冷漠的男人生活这么久。 纪知淮起码有美妙的歌喉,而傅平里呢? 好吧他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异能——可是,他妈的,他们之间的矛盾就起于这个异能。 傅平里是世间的至强者,而廖如鸣只是一个小垃圾。 他们之间,并不平等。 所以廖如鸣耸耸肩,再一次重复:“我想我们就到此为止吧,里里——对不起,傅平里。我不会再叫你里里了,我想你也一直不愿意。” 傅平里站在那儿,黄昏使得廖如鸣无法看清他的面孔。他猜测傅平里应当还是原本那个样子,平静、深沉,好像任何事情都无法打破他的那种……强大。 ……傅平里实在是一个太过于强大的男人了,那种强大几乎可以说是无懈可击。不仅仅是他的异能,还有他的性格。 而廖如鸣承认,他承认自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有缺陷的小垃圾。他不适合与傅平里这样完美的人——神,谈恋爱。 等下个世界,等他的纪知淮又变回一个普通人的时候,他们就可以谈一场普普通通的恋爱。 至于现在……至于现在…… 廖如鸣认真地打量着傅平里,心想,现在这个“纪知淮”,就算了吧。 ……你看,廖如鸣觉得自己是小垃圾。可实际上,是他将傅平里弃之如敝履,是他将傅平里扔掉了。 有星星闪亮起来了。廖如鸣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傅平里,禁不住比划了一下这两样东西之间的距离——不,应当是廖如鸣与傅平里、廖如鸣与这些星星的距离。 在他第一次乘坐宇宙飞船去往太空,近距离观察那些星星的时候,他有些失望。因为那些星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美丽。尽管后来廖如鸣也意识到了它们的美丽。 可是,即便那种美丽实在是太过于粗糙了,当廖如鸣回到地面,他与星星之间的距离,也还是太遥远了。 那么那么遥远,以至于廖如鸣不认为自己能够获得星星的青睐。 他自顾自笑了笑,然后嘀咕着说:“天上的星星也爱我?不,天上的星星才不会爱我。” 他暗自吐槽着纪知淮曾经唱过的歌,心想,那也不过是停留在歌词中的浪漫而已。从来不是现实的浪漫……一点儿都不现实。不可能成真。 廖如鸣就这样自顾自点了点头,作出了这个结论。 然后他终于又一次看向傅平里。 那个男人仍旧僵立在原地,保持着沉默。在廖如鸣的印象中,尽管傅平里的确是一个寡言的人,但是他从来没有沉默过这么久。 好像廖如鸣一句“分手”就把他打傻了一样。 廖如鸣不禁笑了起来。他说:“哎呀,里里——对不起,又说错了。就只是分手而已,分手而已。说不定我们以后还可以在其他的世界相遇呢。” 廖如鸣从来懒得记仇。 ……是吗?是吗?傅平里这么想。 可是,他又想,那这个世界的他呢?这个世界的他,就如此不招廖如鸣喜欢,就如此让廖如鸣厌恶,以至于,在共同生活了十年之久以后,廖如鸣仍旧选择抛弃他、离开他。 一种难以抑制的怒气与濒临崩溃的绝望在一瞬间,袭击了傅平里的心灵。他一瞬间陷入了恍惚之中,仿佛有种失控的力量在他的身周游走。 不—— 他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眉头紧皱,静默地望着廖如鸣。廖如鸣也好奇地看看他。 傅平里又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声音沙哑地说:“我不会同意。但是……”他终究还是退让了,“你到处去走走吧,阿鸣。在地面上走走,注意安全。还有,不要——” 廖如鸣奇怪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傅平里只能仓促地补充说:“不要再说分手了。” 廖如鸣冷笑一声,他说:“现实就是——我要分手。什么叫不要再说了?我……” 他突然停下。 因为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傅平里的周围似乎萦绕着一种剧烈波动的气场,就好像…… 廖如鸣震惊地问:“你的异能出问题了?” 傅平里沉默片刻,然后摇了摇头:“不,没事。”他看廖如鸣不相信,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旧伤发作。” 廖如鸣狐疑地望着他。 旧伤? 傅平里的确有旧伤。他们这些人都有。廖如鸣的后背处也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傅平里同样如此,他的左膝曾经受过重伤,至今都多多少少有一些问题。 阴雨天对于傅平里来说,总是十分难熬。 可是……廖如鸣看了看周围这样干燥、枯萎的环境,心想,这地方能让傅平里旧伤发作? 他才不信。 廖如鸣翻了个白眼,然后说:“那就好好注意身体。” 他与傅平里挥手告别,潇洒地打算继续往东南面走。这地方应该不是傅平里的秘密基地,不然这家伙可不会这么冷静。 “等等……!” 傅平里突然着急起来。 他望着廖如鸣的背影,感到一阵不可遏制的恐慌。 廖如鸣停了下来,不过他反而先说:“你要是再把我关起来,那我们这辈子就完了!”他警告他说,“那我宁愿以后再也不会遇到你。” 傅平里感到灵魂深处仿佛升起了一阵恐慌,仿佛廖如鸣的这句话真的戳中了他的某样痛点。 他终于低声说:“我不会再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了。不会了。” 或许他也没有这个机会再去做廖如鸣喜欢的事情了。 傅平里感到自己的左手在轻微地颤抖着。正如他对廖如鸣所说的那样,“旧伤复发”。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廖如鸣并不知道他的“旧伤”究竟是什么。 在这一刻,傅平里才恍然意识到,他究竟隐瞒了多少东西。 最开始或许只是担心廖如鸣生气,可是到头来,他们两个人如此近的距离,却让傅平里压根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他想廖如鸣肯定已经非常、非常生气了。 所以他最终还是隐忍地、平静地说:“这个包你拿着。”他伸手,将提包递过去。 廖如鸣惊异地看着他。 “你喜欢的,你习惯用的东西,我帮你带过来了。你拿着吧。” 傅平里低声说,到最后,那样的语气中几乎带上了一点祈求,尽管这个傲慢的男人并不会真的如此表现出来。 廖如鸣皱眉,没有伸手接过去。 于是傅平里再一次说:“荒原里的生活条件不好,阿鸣。这能让你过得舒服一点。” 那是廖如鸣熟悉的东西,那是他们曾经一起生活的象征。 有那么一瞬间,廖如鸣想把那些东西全部都扔掉。他的牙刷、他的碗筷、他喜欢的衣服。都是过去留下的痕迹,都是现在的他讨厌的东西。 每一次廖如鸣去到一个新的环境,他总是会大批更换自己的生活用品。他都会将曾经的那段生活抛之脑后。 他总是朝前走,从来不会回头看。 但是在这一刻,他回头了,他看到了傅平里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好像带上了这个男人那种难得一见的脆弱。他好像又一次打碎了这个男人平静的假面。 于是廖如鸣挑了挑眉,带着一点恶趣味,欣然地接受了傅平里的好意。 然后他看见,那濒临破碎的面具,好像又一次被缝缝补补,重新贴合上去。尽管摇摇欲坠,但或许还能用上那么一段时间。 廖如鸣想,要是他现在立马把这个提包嫌恶地扔到一边,那么傅平里的假面会不会立刻崩碎?这个男人会不会也立刻崩碎? 他考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现在的廖如鸣大包小包,背着一个双肩包和一个斜挎包,手里还得提着傅平里带过来的东西。不过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只是笑眯眯地与傅平里挥挥手,然后继续踏上他的旅途。 好像这一次提出分手,对于他来说真的只是顺手的事情罢了。 而傅平里就站在那儿,注视着他的背影。 他目送他的恋人走出他的世界,去到危险的荒原。 第37章 新发现 “宿主。”017犹豫着问,“你知道傅平里一直跟在你的身后吧?” 廖如鸣懒洋洋地说:“我知道啊。” 这已经是他与傅平里分开之后的第二天了。夜色已深,廖如鸣觉得冷,就坐在那儿烤火。有017在——或者说,有傅平里跟在他身后,廖如鸣并不担心火光会吸引来一些危险。 这一天,包括昨一天,廖如鸣都没能找到他想要找到的,所谓的傅平里的秘密基地。 不过廖如鸣也并不着急。 他就是觉得有点无聊。 日复一日在这样的荒原上行进,廖如鸣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找什么东西。这种感觉让他觉得他好像在和虚空中某个东西赌气一样。 ……不,他实际上就是在和傅平里赌气。 廖如鸣坐在那儿,静静地望着跳跃的火光。火光让他慢慢沉在了回忆里面。 ……他真的始终就是这么自信,认为傅平里就一定会如同曾经的纪知淮一样,真的爱上自己吗? 其实廖如鸣也不是那么自信的。 他嘟囔着说:“谁知道呢……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喜欢我。” 他想,傲慢自负是为了掩盖内在的软弱心虚。 傅平里与纪知淮差得太多了。在017指出那家伙就是他的纪知淮之前,廖如鸣甚至没想到,这个傲慢的男人就是他的纪知淮。 当时他在人山人海的毕业典礼中寻找他的攻略对象。 后来他望着台上正在致辞的优秀毕业生,听到对方语气中那种难掩的自信,小声与017嘀咕:“这家伙好牛啊。” 反正廖如鸣不太能与这样的现充好好相处。 然而最后,这位优秀毕业生就是他的攻略对象。世事无常。 廖如鸣盯着跳跃的火光,然后思绪同样跳跃,想到了现在他正处在的荒原。 ……荒原。 他们一行人曾经长时间在荒原行动。 荒原大概是在末日过后的一两年里形成的。 丧尸横行,人们逐渐需要依靠抱团、群聚来获得一些安全感。他们不得不舍弃一些不够方便的聚集地,大批量迁徙到已经决定好位置的,真正意义上的避难所。 于是越来越多的土地被荒废。这些荒废的土地上,人类的城市逐渐变成废墟,大地正在变得空空如也,只剩下野兽,以及与野兽无异的丧尸。 那正是混乱而无望的年代。那个时候人人都觉得他们的文明就要这样完蛋了。 心中稍微还有一些希望的人们,以异能者为中心,时常离开聚集地,去往荒原中杀死丧尸,妄图将他们已经失去的土地再夺回来。 那个时候傅平里、廖如鸣等人,就是这样的异能者小分队。 廖如鸣是其中唯一一个普通人。 不过廖如鸣有017作为外挂,也说不上谁才是更加安全的。况且,廖如鸣有着非常不错的记忆力,他能够作为他们的向导,记忆路线,避开一些过度危险的地区。 彼时傅平里还愿意让廖如鸣身先士卒。廖如鸣拿着人类的武器,甚至能冲在杀死丧尸的第一线。但是后来情况就慢慢改变了。 ……其实廖如鸣也不记得从30%到60%这段进度,是如何被他攻略出来的。 似乎就是在那段荒原的日子里做到的。 但是那段充满了血腥杀戮、痛苦哀嚎的日子里,傅平里究竟为什么会爱上他?因为他总是冲锋在前?因为他作为向导,提到了足够完美的服务? 还是说…… 因为在那个死气沉沉的世界里,廖如鸣是其中唯一的亮色? 毕竟廖如鸣可不是真的在这个世界里生存着,他只是来玩游戏的。而对于他来说,这就是一个无比真实的末日丧尸游戏。 他的态度与其他人不同。当其他人悲哀于自己,以及这个世界的惨状的时候,廖如鸣自顾自在数着自己今天杀了多少丧尸。 他这么生机勃勃,以至于他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或许这样的廖如鸣,就让当时同样沉浸于绝望、恐惧之中的傅平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希望。他从廖如鸣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活着的力量。 ……危险当然也还是有的。 廖如鸣背后那道长长的伤疤,就是在那个时期产生的。 ……就是为了救傅平里。他们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战斗,然后傅平里的异能枯竭。彼时的傅平里可并非现在的人间之神,当时的傅平里异能还称不上有多么强大。 他在短时间内失去了他的异能,而一名丧尸扑了上来。 廖如鸣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那名丧尸踢开。然而他自己也被丧尸变异的指甲在背上划出了一道伤口。为了避免他感染丧尸病毒,所以同伴们不得不挖掉那些腐肉。 这也是他背上那道伤疤的由来。并非是受伤,而是为了避免感染病毒。后来被割掉的肉很难再全部长出来,便留下了这道可怕的伤疤。 ……真是痛苦的回忆。廖如鸣真情实感地想着。 不过他现在又想,是不是那个时候太痛了,所以他忽略了傅平里的神情变动?现在想起来,他也确实记不起来,当他正在被剔除腐肉的时候,傅平里在哪儿,在想什么。 那实在是太痛了。 那天廖如鸣沉沉地昏睡过去,完全不知道傅平里做了什么、是怎么想的。反正,他只知道第二天早上起来,他的攻略进度到了60%。 好像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傅平里开始表现出一种顽固的、难以被改变的保护欲。他疯狂地想要让廖如鸣处在一种安全的、毫无危险的处境之中。 正是基于这种动力,他的异能飞快地提升起来。他变得更加强大、更加有能力去保护廖如鸣。 而廖如鸣现在却想,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渐行渐远。 他想到他们曾经在荒原的一场对话。 廖如鸣无所事事地在那儿来回转圈儿。他们打算回去了,但是有一些人在收拾东西,所以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同样是一个黄昏。 傅平里走过来问他:“觉得无聊?” “挺无聊的。”廖如鸣认真地说,“不过,也或许是因为要回去了吧?” “你喜欢荒原?” “不喜欢。”廖如鸣耸耸肩,“但是回去更无聊。在聚集地,人们都死气沉沉的。起码出来之后,大家还会因为丧尸的事情而提起精神来。” 傅平里似乎微微笑了笑:“我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 “人们总是这样。”廖如鸣说,“其实我更喜欢……‘活’的那种状态。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你不喜欢静。” “我也喜欢。不过呢……”廖如鸣说,“都会让我觉得无聊。更关键的是,我们正在经历一场末日。这种事情,需要我们更加活跃一点。 “冲在最前线,杀死丧尸,战斗至死,向死而生……你懂的。我们的文明遇到了这种事情,不破不立。” 说这话的时候,廖如鸣其实是作为第一宇宙的来客,客观地评价着这颗星球所遭遇的末日。他或许并没有自己也参与其中的概念。 但是傅平里却说:“我反而希望你更加安全一点。” 这好像是傅平里第一次在廖如鸣的面前提到“安全”这两个字。 彼时,廖如鸣似乎是惊异地看了傅平里一眼,然后说:“末日中没有人能够得到真正的安全。” 而彼时,傅平里似乎也说了一句:“那我们可以来试试。” 那傲慢的语气,好像他理所当然可以做到这一点一样。 现在廖如鸣回顾当时的这场对话,总觉得其中另有玄机。从那个时候起,傅平里似乎就有了一种偏执的希望。他希望他去解决一切,而廖如鸣安全地坐享其成。 廖如鸣叹了一口气,躺在地上,忍不住对017说:“我觉得傅平里这个家伙……” 017问:“他怎么了?” “……有点天真。” 意外地,廖如鸣反而在这一点上发现了傅平里与纪知淮的共同点。 “天真?”017忍不住说,“但是人家已经是异能者中的第一人了。” “我又没说他不强。”廖如鸣懒散地撇撇嘴,“我只是觉得他……” 他停住了。 “怎么了?” “他就是个傻子。”廖如鸣神色微变,快速地说完了这句话,然后猛地坐了起来,“不对。” 017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不对了?” “这里……这个地方。不对。”廖如鸣的神情变幻莫测,“这里……” “这里怎么了?” “我曾经是他们的向导。当时我们在荒原中度过了一两年,几乎天天都在这儿杀丧尸。但是后来我们的行动中止了。” 廖如鸣警惕地站了起来。 他问017:“你还记得是为什么吗?” 017当然记得:“因为一只变异丧尸出现了。当时你们无法抵抗,只能选择在甩开变异丧尸之后回到聚集地。但是一段时间之后,尸潮到来……” “我们都怀疑那一次的尸潮与变异丧尸有关。”廖如鸣冷静地说,“但是我们无法去验证这个结论。后来我们到处迁徙,直到傅平里提出浮空城的概念。 “……所以,后来我们始终不知道,变异丧尸到底有没有被杀死。” 017终于明白了廖如鸣的意思:“……你是说变异丧尸没有死,就在这儿?” “这儿是我们最早遇到那只变异丧尸的地点。”廖如鸣抬头看了一会儿星星的位置,然后点了点头,“是的,就是这里。” 017弱弱地说:“但是我没有扫描到丧尸的存在。” “废话。人家变异了啊,你换个频率说不定就扫描出来了……谁知道那东西变异成了什么样子。”廖如鸣不耐烦地说,突然地,他高声说,“傅平里!快点过来!” 017小声地说:“你确定人家能听见吗?” “他听不见就算了。”廖如鸣翻了个白眼,“爱来不来。” 廖如鸣飞快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 几秒之后,傅平里就出现在他的身边,语气不太平静地问:“怎么了?你出了什么事吗?” 廖如鸣看了他一眼,把一个已经收拾好的包扔给他,然后说:“变异丧尸。” 傅平里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来不及多关心一下廖如鸣,只能问起变异丧尸的事情:“你发现他的行踪了吗?” “七年多过去了。”廖如鸣冰冷地说,“谁也不知道变异丧尸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不在这儿。” 傅平里皱着眉,然后说:“保险起见,我们还是……” “操!你还是想让我回去?”廖如鸣大骂道,“七年之前,我他妈和你在这里并肩作战。现在,你就要把我赶回避难所?!是不是我的战友了?!” 傅平里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廖如鸣的眉眼间跃动着真实的怒气。他曾经也是杀丧尸的一把好手,虽然没有异能,但是他对于武器的使用几乎出神入化。 当时他们甚至不敢相信,在末日之前,廖如鸣居然是一个普通学生。 ——废话,有017给他提供辅助模式,那群活动缓慢的丧尸还不是一杀一个准? 对于廖如鸣来说,他现在的愤怒,就好像是一个游戏的固定队友突然踢开自己,找了其他人一起去打游戏一样。 安全? 他妈的,他用得着傅平里来保护自己吗?!傅平里的游戏技术指不定还没他好呢! 傅平里困惑地瞧了他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轻声说:“我明白了。” 他想要把他的恋人护在羽翼之下。可是,他的恋人同样是一个强大的男人。他也曾经保护过他。 在某种失落与遗憾升起的同时,些许窃喜、欢欣同样出现在傅平里的心中。 现在,或许他们可以再一次并肩作战了。 第38章 出问题 荒原中狂风吹舞,廖如鸣不耐烦地将挡在自己眼前的一缕头发挪开。 他的头发有点长。一直都是这样。懒散的廖如鸣懒得去剪头发,所以他的头发总是半长不长,耷拉在他的脖颈处。 等到实在无法忍耐的时候,他就自己随便剪剪,或者让其他人帮忙剪掉。要是傅平里看不下去,他就找个专业一点的理发师来帮廖如鸣剪头发。 但是末日之中,他们大部分时候并没有那么好的条件。 到最后,反倒是傅平里逐渐练出一手剪头发的能力来。 现在,他们正在快速地离开这片荒原。他们并不打算与那只可能存在的变异丧尸硬碰硬。对于这样强大的丧尸,现在人类有更多的应对方法。 但是首先就是不要陷入与丧尸单打独斗的境况之中。丧尸的指甲、血液、牙齿等等,都蕴藏着可以感染人类的丧尸病毒。 所以可以的话,人类都尽量先确定丧尸的位置,然后从远处解决丧尸。近身搏斗是最好能够避免的事情。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那只变异丧尸的具体能力如何,也不知道七年过去了,这只丧尸是否还停留在这片荒原……无论如何,他们首先得撤出这片危险的区域。 廖如鸣跟在傅平里的身后。 隔了一会儿,他说:“对不起。” “什么?”傅平里怔了一下,“为什么要说……” “是因为我在对你生气,所以我才会无意中来到这个地方。我太疏忽了。” 廖如鸣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当然,承认错误并不代表他就不对傅平里生气了。这事儿得一码归一码。 傅平里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这样的话。最后,他只能说:“没什么。如果真的遇到那只变异丧尸的话,我们也可以为民除害。” 他似乎是想开个玩笑,然而这玩笑的水平实在是太次了。 廖如鸣瞥了他一眼,较为给面子地从喉咙口发出一声哼笑。 傅平里便不说话了。 廖如鸣说:“你这一路跟过来,有发现丧尸的踪迹吗?” “没有。”傅平里老老实实地回答,不再尝试把廖如鸣逗得开心一点。在这方面,他可以说是过于无能了。他说,“过去一天都没遇到丧尸。” 廖如鸣暗自想,傅平里是跟在他的身后。而他这一路走来,017出手过几次。 但是总的来说,这片荒原的丧尸似乎非常少。 之前廖如鸣认为这可能是因为,这片区域有着傅平里的秘密基地的存在。傅平里提前将这片区域清扫过了。 现在,他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可谓是大错特错。 一来傅平里从未表现出异样,二来,丧尸的稀少也有可能是因为另外一个原因:因为有更加厉害的丧尸,提前划定了自己的领地。 这么一想,廖如鸣就更加懊恼了。 他居然因为和傅平里赌气,就完全忽略了这个可能性的存在,单方面地、固执地认定,丧尸的稀少就是因为傅平里……他比他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愚蠢。 廖如鸣暗自痛骂着自己。 他甚至将傅平里也扯到了这样的险境之中。 ……廖如鸣不太满意这位人间之神谈恋爱时候的表现,但是他知道傅平里的存在对于人类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不管怎么说,是因为廖如鸣,所以傅平里才会进入到这样危险的境地。而一旦傅平里陷在这样的危险之中,那么对于这个世界的人类…… 他们将失去一位重要的庇护者。 廖如鸣紧紧地皱着眉,难得褪去了那种轻松的、戏谑的表情,严肃地等待着、奔走着。 耳边愈发安静了。已经到了深夜,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耳边一呼一吸。平静、冰冷,蓄势待发。廖如鸣看了一眼跟在他们身边的017。小光球为了不让自己被傅平里发现,只能安安静静地跟着,不发一言。而廖如鸣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然后指了指傅平里。 小光球晃了晃。 廖如鸣轻声说:“保护好他。” 小光球犹豫了一下,然后上下挪动了一下,就好像是在点头。 “你在说什么?”傅平里像是听见了廖如鸣的话,“你在跟谁说话?” “我对星星说,让它们保护好你。” 傅平里怔住了。 廖如鸣耸耸肩:“你比我重要得多……” “不。”傅平里打断了他的话,“你——你比我重要得多。” 廖如鸣皱眉看着他,觉得莫名其妙:“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是一个普通人,而你是这个世界最强的异能者……你是人类的希望。” “你是我的希望。”傅平里轻柔而坚定地说,“如果没有你,那这个世界是否毁灭,也与我无关。” 廖如鸣惊异地看着他。 他似乎是第一次听见傅平里如此直白的话。 傅平里又说:“我仔细地想了想……我想了很久。我明白了,阿鸣。我不是想把你排除在外,也不是觉得你无能、你弱小,所以才不让你参与到战斗之中。 “我只是……我只是,无法承受你可能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行。” 廖如鸣皱着眉,静静地听着。 他们脚步不停,踩过荒草,踩过地面下的小虫子。踩过这颗星球。 周围愈发安静了,好像全世界都在听着傅平里诉说他的心意。 傅平里说:“我只是害怕。”他苦笑了一下,“我承认我的害怕。” 他以前从来不承认的。世间万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是规则之主、他是宇宙之神。而现在,他不得不为一个普通的人类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 毕竟那是他的恋人。他的恋人想要抛弃他。而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样可怕的后果。 即便是神,即便是至强的异能者,在遇到分手、失恋这样事情的时候,也一样会恐慌与害怕。况且傅平里远比其他人更加偏执与疯狂。 他的疯狂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成为了他性格中难以言明的一种底色。那种底色融上了末日中的血腥、残酷,还有他本人的冷酷与傲慢。 这些东西,这些情绪,这些本能,共同熔铸成了傅平里过去三十多年的岁月。 可是他的命脉却仍旧把握在廖如鸣的手中。 他努力说着自己的想法,希望让廖如鸣回心转意。 而廖如鸣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感到一种与面对此前的纪知淮时候相同的困惑与无力。 ……可是傅平里仍旧有什么东西瞒着他。 是的,廖如鸣可以理解傅平里的想法,他知道他一直想要保护他。而现在,廖如鸣在荒原中呆了这么久,遇到了这差点将他吓到的意外发现…… 好吧,他承认,他现在……他现在知道了,他自己一个人的确不可能在荒原中行走,剔除掉017的保护的话。 所以他能够理解傅平里的做法。 ……他知道他自己有多菜了,行了吧! 他认清了自己和傅平里之间的差距。这差距是客观存在的,是这个世界的他无法回避、无法躲开的东西。不可能他希望他像傅平里一样强大,他就真的可以做到这样了。 所以廖如鸣决定——行吧,他认命了。 如果真的为了这样可笑、幼稚、莫名其妙的理由和傅平里分手——嫌弃恋人太过于强大是怎么个理由?——那廖如鸣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了。 廖如鸣真没有这么蠢,他只是和傅平里赌气罢了。 而变异丧尸的存在也骤然让廖如鸣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危险。傅平里的存在让他感到了一种……强大的安全感。 他承认傅平里的力量给了他这种坚实的、强烈的支持,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人在保护他的。 廖如鸣一边吐槽,一边享受。 ……017可不算。 他只是说傅平里。这个强大,同时将这种强大献给廖如鸣的男人。 但是傅平里仍旧没有做到完全坦诚。那个支线任务中提到的地点,究竟意味着什么? 廖如鸣困惑地思索着,他正想说什么,突然,一阵狂风席卷。有沙土被这样的风卷过来,在一片黑暗中,直接迷了廖如鸣的眼睛。 他发出一声惊叫,下意识闭上眼睛。黑暗降临,然后他闻到一阵血液的腥味。 “里里?!” 他仍旧本能地喊出了傅平里的昵称。 傅平里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 在这一刻,廖如鸣痛恨自己的弱小与无能为力。他头一回意识到,他离开傅平里,或许的确是因为他的自卑,可实际上,他自己都讨厌这样废物的自己。 在末日的头几年,他利用人类的武器,还可以跟上这群异能者的脚步。可是现在,他就完完全全是一个拖累。 他想着与傅平里并肩作战,可实际上他压根已经做不到了。过去是过去,可是人不可能一辈子沉浸在过去之后。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他从来都知道。可他也是如此平庸、普通、正常的人类。他也仍旧怀念着某段过去,尽管他从来不会回头去看——他从来不承认。 他其实隐隐怀念着那段荒原上,与其他的同伴,以及傅平里,他们并肩作战的日子。 因为怀念,所以他耿耿于怀,所以他始终认为自己还是当初那样的强大与厉害,可以与傅平里一起战斗。 他们仍旧是战友吗? 放屁吧。傅平里的“游戏”技术已经超神了,而廖如鸣都脱坑五年了。两个人的水平都不在一个层次上了。 而廖如鸣——他甚至将傅平里拖入了这样危险的境地。 他第一次这样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冰冷的现实。他之所以能够任性、能够随心所欲,甚至大喊着要和傅平里分手,都是因为…… 傅平里实在是把他保护得太好了。 廖如鸣怔了片刻,然后又喊了一声:“里里?” 他的眼睛仍旧发出刺痛,那些沙土中似乎蕴藏着一些不太对劲的东西。不过廖如鸣已经无所谓了,他只是希望能够确认傅平里的安全。 ……“安全”。真是可笑,他想将傅平里带给他的安全推开,但是现在,他又在担心傅平里的安全。 廖如鸣的心中升起一阵难以言明的怒火与委屈。 他觉得烦得要死。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廖如鸣低声嘀咕着,他反问着自己,“那你想怎么样?分手已经说了,总不能现在打脸吧?”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他感觉自己大概只是蠕动了一下嘴唇,甚至没有发出声音。 他的耳边有一些杂声。像是风声,和一些奇怪的碰撞声。 他猜测017一定会保护好傅平里,但是现在这种微妙的、暗流涌动的情况却让他情不自禁地皱起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廖如鸣现在可以睁开眼睛,那么他大概是可以看到一个可怕的龙卷风。而廖如鸣恰恰站在风眼的正中心。他听不见声音,是因为傅平里的异能封锁了他的一部分感官。 而他看不见外面,是因为他的眼睛仍旧好痛,就好像那阵风沙彻底地黏住了他的眼皮。 不知道过了多久,廖如鸣突然感到自己的眼睛上方覆盖上一双粗糙但是温暖的手。是傅平里。 “里里?” 廖如鸣迷茫地问。 傅平里望着他,眉目中有着担心与忧虑,但并不是特别浓重,他说:“不要睁开眼睛。” “怎么了?”廖如鸣听了他的话,没有睁开眼睛,却疑虑地问,“刚刚是那只变异丧尸来了吗?” “是的。”傅平里藏住了自己鲜血淋漓的左手。 好在只是外伤,他想。不过,他也并不打算让廖如鸣知道他受伤了,他用异能封锁了自己手上的伤口,让其不要散发出血腥味。 傅平里又说:“变异丧尸已经进化出了异能。这个消息,我得让其他人类知道。我们得回去。” “我不回浮空城。”廖如鸣仍旧坚持,“这件事情让我陪你一起去解决。我可以帮你与其他人类沟通。” 傅平里在这种沟通交流问题上可谓是一窍不通。 傅平里犹豫了一下,才说:“好。”他终于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不让廖如鸣睁开眼睛,“那只变异丧尸已经被我杀死了,我从他的尸体上获得了一部分的信息。 “刚刚的那阵风沙中,蕴藏着一种毒素。如果你现在睁开眼睛,看到光亮,就会彻底失明。这种毒素需要使用那只变异丧尸的能量晶核来解毒。 “稍微等我一下就好,我去拿晶核来给你解毒。” 廖如鸣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那只丧尸或许变异出了风和毒这两种异能。 这个时候,廖如鸣突然敏锐地问:“你受伤了吧?” 傅平里怔了怔,迟疑了一下,才说:“皮外伤而已。” 廖如鸣半信半疑。 他又说:“告诉我……你的异能,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傅平里怔在那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20 20:00:00~2021-08-25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4021204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371490、妙笔千山 20瓶;禾下乘凉 16瓶;月影扶疏 10瓶;萤火 8瓶;_-、悄咪咪地看文文 4瓶;太虚、慕居者 2瓶;生当复来归、花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入夜时 从那阵风沙卷起,到傅平里的手覆盖廖如鸣的眼睛,防止他睁开眼睛瞧见亮光,这中间至多不过是过去了五分钟的时间。 换言之,五分钟的时间,傅平里就解决了那只变异丧尸。 而这个时间就意味着,傅平里几乎是碾压那只丧尸的。活跃了七年多的变异丧尸,甚至无法在傅平里的手下坚持五分钟。 但是另外一方面,傅平里却受了外伤。 这让傅平里对丧尸的碾压就增加了另外一种不太确定的色彩。 他能够在短时间内杀死丧尸,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会受伤?因为要顾及廖如鸣? 可是廖如鸣认为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017并没有给他发出预警,这说明那只变异丧尸,压根就没有对他这个小小的普通人产生攻击的兴趣。 廖如鸣只是被那阵风沙波及了。 那只变异丧尸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傅平里那边。傅平里在短时间内就解决了这只丧尸,可是他自己却受了伤,似乎证明了这也并不是一场彻底的碾压式胜利。 再加上此前,当廖如鸣认真地说要与傅平里分手的时候,傅平里身上萦绕着的那种不稳定的、特殊的波动,也同样让廖如鸣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按照之前傅平里的说法,他旧伤发作。他的异能或许出了一点问题,导致他不得不速战速决。同样,出问题的异能导致他无法完美地防范变异丧尸的攻击。 廖如鸣得出了这个结论,可是却又有些不解……那究竟是什么伤? 廖如鸣仍旧闭着眼睛,他看不见傅平里的表情,不过他猜测那仍旧显得平静而深沉,就像是傅平里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那样。他的呼吸声也依旧十分正常。 可是在廖如鸣看不见的地方,傅平里的脸上却露出了痛苦而迟疑的表情。 他知道这是一个好的、坦诚的机会。但是他却不敢。 廖如鸣刚刚跟他说了分手,他不敢在这个时刻冒险和盘托出。他的心中多多少少有着一些侥幸。 现在廖如鸣的眼睛有一些问题,即便解了毒,也不可能立刻恢复到原先的水平。再者说,变异丧尸的事情使得人类聚集地危在旦夕,他们必须尽快通知那些避难所中的人类。 所以廖如鸣会跟随他一起行动。他了解廖如鸣的想法。 ……所以,傅平里的心中产生了一种自我安慰式的妄想。他觉得廖如鸣说不定会愿意回到他的身边,可要是让廖如鸣知道了他的异能究竟为什么会出问题…… 他又会怎么想呢? 傅平里不敢让廖如鸣知道。他已经瞒了他这么多年,或许很快……他们就将迎来一个结局。 所以傅平里更加不敢让廖如鸣知道这件事情。当初是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一个单方面的选择。而现在,他也希望廖如鸣可以—— 原谅他。 傅平里的目光贪婪地望着廖如鸣的面容。 他的异能并非变得弱小,而是正在衰老。与此同时一起衰老的,还有傅平里本人。 ……傅平里没有告诉廖如鸣真相,但是,他也没有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说:“我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我会告诉你。但是,让我先为你解毒吧,可以吗?” 廖如鸣耸耸肩,说:“好啊。” 他干脆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安静地等待着傅平里。傅平里找到变异丧尸的能量晶核,洗净,然后转身走向廖如鸣。 在走向他的过程中,傅平里多多少少有一些恍惚。他凝视着那个坐在地上的男人,他的伴侣。 片刻之后,傅平里单膝跪在他的身边,引导出晶核中的能量,来为廖如鸣解毒。 廖如鸣感到自己眼睛上的那种刺痛,逐渐缓解了过来。这让他的身体也放松了一些。片刻之后,那种疼痛彻底消失,但是傅平里仍旧嘱咐他说:“多闭一会儿眼睛吧。” 廖如鸣点点头。 傅平里随手将能量晶核放在某个包里,然后坐到了廖如鸣的身边。 廖如鸣下意识侧头,想看看他,但是想到自己又不能睁开眼睛,顿时意兴阑珊。他干脆歪过头,靠在傅平里的肩膀上。 傅平里僵硬了一瞬,然后放松下来。 廖如鸣问他:“星星出来了吗?” “出来了。” 廖如鸣这才满意。 傅平里不明白廖如鸣为什么突然开始执着于星星。 他说:“在浮空城的时候,我们离星星更近。” “从来不是这样。”廖如鸣说,“我从来无法靠近星星。星星离我那么远。” “但是浮空城更适合观星。” “但是在浮空城的时候,我没那个心思。”廖如鸣懒洋洋地说,“每天忙得要死要活。” 傅平里困惑地说:“可是荒原上更加危险。” 廖如鸣笑了一声。 难以想象他居然在和他的前男友谈论如此浪漫的话题。 他说:“重要的是,我的意愿。” 傅平里若有所思。 “我想在荒原观星,所以荒原就是最佳的观星地点。”廖如鸣这样任性而随意地说,“星星一直都在那儿,可我才是看它们的人。 “如果我不看星星,那星星的美丽也毫无意义。” 傅平里惊讶地看着廖如鸣。片刻之后,他的眼神变得温柔下来。可惜的是廖如鸣此刻无法欣赏到傅平里的样子,否则他或许会瞬间心软吧。 谁能想到这位傲慢自负、霸道强大的浮空城城主,还有这样温柔深情的一面。即便是在廖如鸣的面前,他也显得过于严肃了。 可是现在,廖如鸣看不见他的样子,而星星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们,从来不会参与到他们的生活之中。 所以,傅平里反而能够显露出一些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他默默地听着廖如鸣的话。 廖如鸣嘀嘀咕咕地说了许多事情。 他说了他在浮空城总是很无聊。傅平里他们倒是可以去地面上,可是他呢?每天就是公务、公务,然后等着傅平里来找他。 傅平里便说他错了,他以后会让廖如鸣开心一点。 廖如鸣不踩他的陷阱。他不说自己会不会回浮空城。他只是说他不喜欢浮空城的生活,他想要在荒原上走一走。虽然危险,现在他也知道了这地方危险,但是…… 但是他肯定是要来的。廖如鸣这么信誓旦旦地说。 傅平里便说好。他说他会陪廖如鸣一起来。 ……呸。廖如鸣心想。他有017,干什么要和这个一点情趣都没有的家伙来荒原。没劲——他以为他们是在约会吗? 那好了,他们什么时候约会过? 他们刚在一起那会儿,每天不是在杀丧尸,就是在杀丧尸的路上。后来建起了浮空城,他们甚至连工作都凑不到一起了。 廖如鸣心中嘀嘀咕咕地这么说,但还是默认了傅平里的提议。 傅平里心中松了一口气,试探性地摸了摸廖如鸣的头发。 廖如鸣懒得动,就这么随他去。 傅平里说:“你的头发长了。等回去,我给你剪剪头发吧。” “随你。”廖如鸣懒得理会,“明天再说。” 傅平里说:“很晚了,你睡觉吧。我守着。” “你的伤……” “没事。”傅平里看了自己的左手一眼,不以为意地说,“都快愈合了。” 异能者的体质比普通人好得多。 廖如鸣默默酸成一颗小柠檬。他决定回头去投诉游戏公司——凭什么玩家在这个破游戏里没有异能啊!一点游戏体验都没有,差评! 廖如鸣就不跟傅平里说话了,只是安静地陷入了沉眠。 傅平里眸中带着笑意,无奈地看了廖如鸣一眼。 廖如鸣的一些情绪真是写在了脸上。 然而异能这种东西,有的时候还真是命中注定。没人知道自己会不会觉醒异能,也没人知道自己能觉醒什么异能。 似乎就是老天爷随手洒下一把异能雨。然后落到谁头上,谁就拥有了那个异能。 所以廖如鸣始终无法觉醒异能,傅平里也无能为力。他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强大到足够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将廖如鸣安全地保护起来。 想到这里,傅平里眸色渐渐变得深沉。 等到廖如鸣陷入熟睡,傅平里小心地让他平躺下来,然后为他披上了衣服。刚才的战斗中,他们的一些包裹被狂风卷走,不知道吹到了哪里,所以只能如此讲究一下。 傅平里并不打算睡觉了。他现在忧心忡忡地思索着一些东西,偶尔抬头凝视一下廖如鸣喜欢的星空。 ……星星。 为什么廖如鸣不喜欢在浮空城看星星? 傅平里若有所悟。 一个夜晚很快过去。廖如鸣醒过来,在征求了傅平里的同意之后,他才睁开了眼睛。他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的视力没有发生什么改变,这才放心。 他很快就心大地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甚至忘了昨天他还在纠结傅平里异能的事情。他催促着傅平里一起回去。 夜晚的时候他们不敢随意行动,不知道周围情况。现在天色大亮,他们也可以启程回去了。 廖如鸣也看到了昨天晚上那场战斗留下来的一些痕迹。这令他不禁咋舌。 很快,他打算洗漱的时候,才得知很多物品在昨天的战斗中被吹跑了。廖如鸣不禁遗憾,只能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两人就开始往回走。 荒原上仍旧安静。太阳的照射使得廖如鸣在短时间内就大汗淋漓。 他说:“现在天气越来越奇怪了。现在才上午就已经这么热了,而等到晚上,太阳落下去之后就冷得要死。” “气候发生了改变。”傅平里说,“可惜的是我们无法观察到其他地区的情况。” 廖如鸣叹了一口气:“末日之前人类文明留下来的很多设备装置都已经无法使用了啊。一场末日,我们的科技起码倒退了两三百年。” 并非是理论上的倒退,而是实际应用上的倒退。他们缺少了许多的人手,以及稳定的环境与充足的物资。 现在末日仅仅过去十年。他们这一代人仍旧活着。等到几十年之后,到那时这颗星球上的情形又会如何,就完全是一个未知数了。 廖如鸣想了片刻就觉得无趣。 他自己是没什么雄心大志,拯救人类之类的……他没这个想法。况且,这只是第二宇宙中的一个小世界。 第一宇宙中,人们至今对于第二宇宙存在的意义,还是有着非常多的争论与不同的观点。 有些人认为第二宇宙是真实的世界,而有些人认为第二宇宙只是第一宇宙的影子,是第一宇宙的某些过去、某些人与物倒映在第二宇宙中,然后形成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小世界。 廖如鸣知道这些争论,但是他懒得多想。 反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不如交给那些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 想到这里,廖如鸣不禁再一次看了看身边的傅平里。 就是这家伙……兴师动众,令廖如鸣的恋爱游戏都显得不平凡起来。 廖如鸣不免笑了一下。 有傅平里带着廖如鸣一起回去,他们在短短半天内就回到了人类聚集地。不久,傅平里召集了聚集地内的话事人,商讨起变异丧尸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九月份的周末会日万 第40章 并不是 廖如鸣意兴阑珊地看着面前这群人。 人类在利益面前,很难守住自己的底线。他在心中感叹着。 末日已经过去了十年,这意味着人类社会有了基础的秩序,尽管这是按照异能者的强弱而形成的,类似部族一样的群体。 但是起码,人类确实是有了一定程度的安全。 于是,人心异动。 在听闻变异丧尸也拥有了异能之后,廖如鸣确信,面前大半的异能者眼中,在恐惧与担忧之外,都出现了贪婪的神情。 这令他多多少少有一些烦躁。 变异丧尸拥有了异能?那是否意味着丧尸也拥有了人类异能者才能拥有的能量晶核呢? 而那种晶核——在过去的时间里,有无数异能者牺牲,而他们的能量晶核,尽管残酷,但也用以研究——可以用来作为人类日常生活的能源。 无数人类聚集地,就是靠着已经死去的异能者的晶核,以及还活着的异能者提供能量晶核中的力量,维持着日常的生活所需。 于是,就有人问起廖如鸣与傅平里遇到的那只变异丧尸的能量晶核。 “没了!”廖如鸣没好气地说,“我中了毒,不得不用能量晶核解毒。” 对面那人遗憾,又讪讪。 他们很快就聊起了围剿的事情。但是在不确定荒原上究竟有多少变异丧尸的情况下,他们首先得去探明情况。此外,他们还得商讨他们各自都要出多少人手。 这个庞大的人类聚集地中,起码有几千名异能者。可是,这几千名异能者不可能每个人都离开聚集地、去往荒原。谁去谁不去,这就成了一个问题。 浮空城是超然物外的,有傅平里与廖如鸣两人在,就算是浮空城的表示了。况且,为了寻找廖如鸣,现在还有不少浮空城的异能者停留在这个聚集地。 当然,大部分的浮空城异能者都已经撤回去了。他们还得负责浮空城本身的安全。 就因为商讨人手的事情,所以这群人类异能者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吵了起来。廖如鸣不耐烦听那些事情,离开了这个开会的场所。 傅平里也跟着他出来。 “你不继续听吗?”廖如鸣随口问,“万一他们坑了我们怎么办?” 他是这样说的,然而谁都知道他们不敢。傅平里就是巨大的武力震慑。 而傅平里说:“他们不敢。” 廖如鸣瞥了他一眼,心想,难道他不知道他们不敢吗?他只是找了个借口而已——他真正想说的是,你跟着我出来干嘛? 然而傅平里永远不可能明白廖如鸣这个隐藏的含义。 廖如鸣一瞬间就觉得无趣。 好吧,他早就知道傅平里是这样的人,他不应该抱有幻想的。他就该直白一点,让这个迟钝的家伙明白自己隐藏的含义。 但是廖如鸣也懒得重复之前的问题了。 他就干脆地说:“我估计他们今天是吵不出什么结果的。所以……我们休息的地方在哪儿?我们先过去休息一下吧。我累死了。” “好。跟我来。” 他们穿过人来人往的聚集地,去往他们的住所。 廖如鸣听见一些人在谈论丧尸的事情,没出现变异丧尸的字眼儿,但是的确将丧尸与异能之类的话联系在了一起。 廖如鸣心想,那群异能者还没吵出个名堂来,普通人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存在。可真够可笑的。 ……想了片刻,他就懒得想更多了。廖如鸣也没有那么多的闲心思,他愿意让自己放宽心,不去想那些无聊的事情。 “对了。” 在走到一栋独门小院的门前,傅平里突然提起来一件事情。 “什么?”廖如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的助理……”傅平里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让我给你把一些文件带过来了。” 廖如鸣:“……” 他大怒道:“傅平里!我看我们还是分手吧!” 说完他就要夺路而逃。 傅平里哭笑不得,赶忙将廖如鸣搂住,低声说:“可以晚点儿再工作。” 廖如鸣翻了一个白眼,呵呵冷笑。 他已经烦了!他要辞职!这城务官就交给他的小助理吧,他看这孩子挺有前途的。 廖如鸣心中下定了决心。 随后,他进入了这个小院子,自顾自去洗澡、换衣服。等他一身清爽地出来,他发现傅平里就坐在那儿,眉头微皱,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怎么了?”廖如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他,“那边吵出结果来了?” 傅平里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他站起来,走过去,帮廖如鸣擦头发。 廖如鸣乐得清闲。 “不是,是我们的人,在荒原上也遇到了一只变异丧尸。”傅平里说,“……我帮你剪剪头发?有些长了。” “随你。”廖如鸣说,“怎么会遇到的?在哪儿?” 傅平里说:“是那个速度专长的异能者,你可能认识。就是在我们准备建立浮空城那阵儿过来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那个家伙。”廖如鸣说,“我洗澡的时候你把他派出去了?” “是的。”傅平里给廖如鸣擦着头发,所以他没注意到廖如鸣脸上出现了细微的神情变动。 不过也就是那一瞬间而已,廖如鸣很快若无其事地问:“结果怎么样?” “他说,方圆一千公里的面积里,起码有十只拥有异能的变异丧尸。” 廖如鸣咋舌。 傅平里以手指为剪刀,为廖如鸣快速地清理着头发。 廖如鸣随他去,却思索着:“已经这么多了……可是这么多年里,没人发现过这一点。七年之前,那只变异丧尸还驱赶着尸潮进攻聚集地,没道理他们现在就能忍住。” “说不定是在等待。”傅平里说,“大获全胜的机会。” 廖如鸣想了片刻,然后叹了一口气:“他们已经拥有了智慧。” 藏拙的智慧、等待时机的智慧、团结的智慧。 对于人类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廖如鸣用力地闭了闭眼睛,然后说:“恐怕我们得尽快做出一个决定。不能再放任他们吵下去了。昨天晚上我们杀死了那只变异丧尸,其他的变异丧尸很有可能也已经知道了。” 傅平里最后为廖如鸣修剪了一下发尾,然后点了点头,赞同他的想法:“等我洗个澡吧。我们就过去,让他们意识事情的严重性。” “这不是利益之争。”廖如鸣冷笑了一声,“这是生存之战。可笑的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末日的第十年,人类甚至称得上承平已久。 从危险的境地脱离,或许有些人的确仍旧保留着那种末日中厮杀而来的警惕与敏锐,但是更多的人,他们已经沉浸在这样的宁静与安详之中。 谁也不想永远生活在杀戮与血腥之中。所以即便是自欺欺人,他们也让自己尽力去忽略那些奇怪的征兆。 他们否认危险的到来,可是危险不可能应该他们的否认,就真的消失。 廖如鸣懒散地躺在那儿,闭目养神。 傅平里洗澡很快,他披着浴巾便出来了。随后,他坐在廖如鸣的身边。仍旧有些温热的水汽弥漫在廖如鸣的鼻端。 傅平里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试探性地伸手抚摸着廖如鸣的脸颊。 “想都别想。”廖如鸣闭着眼睛说,“现在哪有时间。” 傅平里遗憾。 廖如鸣睁开眼睛,狡黠地笑了一下,说:“不过亲一口还是可以的。” 他一把拽住傅平里的浴巾,把这男人拉过来。他的身体上仍旧有着过去战斗时留下的伤疤。廖如鸣也有,不过在浮空城里精贵地养了五年,现在那些疤痕几乎已经消失了。 廖如鸣重重地亲吻着傅平里,仿佛过去那些激烈、焦躁的情绪,以及先前接近死亡的经历,都在这个亲吻中发泄了出来。 傅平里微微吃痛,但是他平静地忍受着、沉迷着。片刻之后,廖如鸣轻轻松开了他。 而傅平里稍微退后一些,然后凝视着廖如鸣。 廖如鸣望着他这个时候的神情,心想,真是的,这个做不出什么表情的男人——无趣,真是无趣。 他不满地捏着傅平里的脸颊,将他的嘴唇拉扯出一个丑陋、滑稽的微笑,这才让廖如鸣满意。 傅平里什么都不做,放任着廖如鸣的举动。要是能让廖如鸣高兴,他什么都愿意做。 很快,廖如鸣便不玩了。 他站起来,和傅平里一起去说服那群异能者。 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十分顺利地说服了所有的异能者。 一靠武力,二靠那名速度专长的异能者带回来的消息。没有人想到,在他们如此之近距离的荒原里面,就已经藏着十只变异丧尸。 一些曾经路过临近地带的异能者,不禁青了脸色。 他们决定第二天上午的时候出发。随后,他们散会,各自开始自己的准备。随着消息的散布,人类聚集地中逐渐人心惶惶。 廖如鸣才懒得管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说到底,虽然他不想回到浮空城,但是他的立场还是站在浮空城这一边的。 人类聚集地?只不过是因为这一次他们刚好遇上了变异丧尸,又是多年前未曾解决的一个谜团,所以他们才乐意参与进来。 如果廖如鸣不来到地面,一直待在浮空城,那么地面恐怕早晚会成为变异丧尸的地盘。 想到这里,廖如鸣也不禁胆寒。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问傅平里:“你们之前回到地面,就没有发现变异丧尸的存在吗?” 傅平里摇了摇头:“我们并不是扫荡式的前进,只是随机选择荒原中的某些区域。”他说,“之前你是认准一个方向一直走了一两天,我们才最终遇到了那只变异丧尸。 “之前派出去的那名速度专长的异能者,也是头一回这样细致地搜寻丧尸,因此才发现了异样。” “这样啊……” 廖如鸣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他想,这群变异丧尸会不会是故意躲着人类? 或许这群变异丧尸想要藏拙,等到积攒了足够的力量,然后在人类丝毫没有意识到变异丧尸存在的情况下,这群丧尸就可以大肆出击。 那个时候毫无防备的人类,必定会遭遇重大的、可怕的失败。 可是现在,因为廖如鸣冒险深入荒原,所以他们提前发现了变异丧尸的存在。这样的话,那些变异丧尸是否会提前做出一些什么呢……? 廖如鸣思索着,但是无法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他们不可能知道此刻荒原上的变动。 这不禁让廖如鸣遗憾。 他们已经回到了住所。明天,他们会与其他的异能者一起去往荒原。 廖如鸣也去。本来傅平里不想让廖如鸣去,但是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阻止廖如鸣的做法。 他甚至多多少少有点沉迷现在这种局面。 他与廖如鸣的关系似乎又恢复成很久之前,浮空城还没有建立的时候,亲密、坦诚、无所不谈……明明浮空城象征着他们各自的成功,但是自那之后,他们反而渐行渐远。 回到地面之后,傅平里意外地发现,两人似乎重拾了曾经的关系。 这让他觉得十分愉快。 ……好像之前所有的争吵、分离都是不存在的一样。 廖如鸣将自己的想法从变异丧尸那儿收回来,然后盯着傅平里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人与纪知淮的又一个共同点——不,他们本质上就是一样的,只不过曾经廖如鸣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被傅平里的假象欺骗了。 他想,傅平里又在粉饰太平。 是的,他们不久前刚刚亲吻彼此;是的,他们协同作战,即将奔赴战场。 可是这意味着他们之间的那些矛盾、那些争执都是不存在的吗? ……并不是。 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只是因为突然出现的变异丧尸,所以廖如鸣才决定暂时将之前的烦恼搁置一旁。 可是他不想傅平里如此自欺欺人。 他对此感到一种十分复杂的……反感与难过。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说:“所以……在过去的五年里,你每隔三个月就要回到地面一趟,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要为浮空城收集物资和能源。”傅平里皱起眉,“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是吗?”廖如鸣语气凉凉,“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情,和你的异能出问题有关呢?” ……房间内顿时一片寂静。 傅平里感到自己的心沉沉地坠了下去。 第41章 先下手 廖如鸣凝视着这个男人,第一次觉得,他们过去十年的亲密无间都是一种假象。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 傅平里沉默了很久,这意味着廖如鸣的猜测是对的。傅平里的异能出问题,的确就和他这么多年来固定时间去往地面有关系。 但是他仍旧不愿意将这层联系告诉廖如鸣,甚至至今保持着沉默。 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隐瞒行为。而廖如鸣对此深恶痛绝。他痛恨被隐瞒、被误导、被欺骗。他要求自己的世界永远保持澄澈与清明。 廖如鸣要求自己活得快乐、活得透彻。他明白世间万物如何运转,明白这个世界拥有多少阴暗与冷酷,但是他始终要求自己,不要看到那些阴暗面,去看到那些光明的一面。 就好像当那群大人把养育所的孩子们逗哭,而自己却笑起来的时候,廖如鸣告诉自己,看到那些大人带来的金钱与关注,不要看到孩子们的哭泣以及他们那恶心的笑容。 事情总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而廖如鸣让自己知道坏的一面,然后,只接受好的一面。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当然是受到束缚、受到苦痛的。可是廖如鸣这个任性的家伙,他尽可能地让自己不要受到那些坏情绪的打扰。 这是一种隐藏在他那种平静、懒散的表象下的,他性格中的偏执与激烈的一面。他拥有着无比锋锐、坚定的本性。 他的最高目标就是要开心。在不伤害其他人的前提下,让自己开心。 ……所以有时候,傅平里让他觉得无能为力。 他甚至不知道傅平里隐瞒了什么,这才是最让他觉得不安的。 他总是要求自己明白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可是现在,他只能接受他的伴侣的异能正在逐渐衰弱,而他甚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现在,廖如鸣反而必须吞下这颗苦果。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这违背了廖如鸣一直以来的生活准则,这让他感到自己被迫走上了一条他并不喜欢的道路。这种意志的扭曲,令廖如鸣万分痛苦。 他注视着傅平里,却让自己感到难过与困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廖如鸣喜欢谈一场轻轻松松、快快乐乐的恋情。尽管他在现实世界中没有谈过,尽管与纪知淮的那场恋情也并非一帆风顺…… 可是,在这个世界中,他头一回意识到,世界的真实。 当他评价着傅平里的天真与愚蠢的时候,他也意识到,自己也是如此。他不可能要求在这个末日的世界中成长起来的傅平里,真的就对他完全坦诚。 那可能是一个避难所。 ……一个仅仅只为傅平里自己准备的避难所。 现在廖如鸣可以客观地来评价这个可能了。 曾经他认为,那是傅平里为廖如鸣、为任何亲近的朋友准备的一个避难所。是他们可能在最后的末日之中,一个可能存在的世外桃源。 但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不是吗? 如果那真的是为廖如鸣准备的,那么廖如鸣觉得傅平里应该能够做到坦诚。既然本来就是为了廖如鸣准备的,既然未来就有可能让廖如鸣过去,那么为什么不让廖如鸣知道呢? 如果傅平里真的为廖如鸣考虑,那么他反而应该早点让廖如鸣知道。万一临时遇到什么事情,万一傅平里出了什么岔子,那么廖如鸣也可以自己过去。 但是傅平里始终隐瞒着他。 ……所以,那可能是傅平里仅仅只为他自己准备的一个,小型的避难所,不是吗? 那可能是在最后关头动用的东西。但凡有一丁点儿的可能性,傅平里能够和廖如鸣永远在一起,那么他就不可能启用这个避难所。 可是,万一廖如鸣出了什么事情,万一整个世界都要完蛋了,那么傅平里就可以孤身离去。正如他说的那样,如果廖如鸣不在了,那么人类的死活也就与他无关了。 因此,那个地点才是廖如鸣攻略进度的那最后10%。 而傅平里也完全有这个机会,构建这样的单人避难所。 如果只是为了单人,那么材料、物资等等就不需要很多。或许当初他们建立浮空城的时候,傅平里稍微贪墨那么一点点,就已经足够了。 ……廖如鸣如此阴暗地揣测着傅平里的想法。 他其实不太喜欢这样。或者说,厌恶。这种厌恶的情绪指向的是他自己。 他自己都知道,他这种阴暗的猜测、揣摩,是对傅平里的某种亵渎。他不应该怀疑这个始终保护着他的,傲慢的家伙。 他知道傅平里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那种强大显露于外,让傅平里压根不屑于那些阴谋诡计。 但是廖如鸣仍旧如此一厢情愿地猜测着。 或许,这就是他的本性——他装得这么阳光、开朗、愉快,好像与世无争,好像自得其乐。可是,他的本质仍旧是一个坏家伙。 一个在养育所里成长,又在成年之后毫不留情地离开养育所的男人。 ……廖如鸣的思维跳跃性地想到了养育所,随后,他又冷漠地转开了自己的想法。 最近的他似乎想到养育所太多次了。这样不好。 他苛刻地评价着自己。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懒洋洋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傅平里要一直隐瞒廖如鸣?为什么他将那个地点藏得这么严严实实? 那究竟是不是……如同廖如鸣想的那样,那是傅平里为他自己准备的退路。而这条退路里,没有廖如鸣。 廖如鸣真诚地希望是他猜错了。就如同当初他猜错了要找的,那个与纪知淮有关的人。他希望是他的想法过于阴暗,而不是傅平里真的就是这种垃圾。 但是在傅平里的沉默之中,廖如鸣也慢慢失望了。 他略微有些遗憾地说:“里里,你真的不愿意告诉我吗?不……我之前就说过了,我不应该再叫你里里了。你不喜欢,是不是?” 不,他喜欢。 每一次廖如鸣这么叫他,那种亲昵、活泼,带着廖如鸣与生俱来的某种乐趣与跳脱,总是会让傅平里心头一颤。 肉麻?令人恶心到反胃的昵称?这可不是傅平里的想法。 他非常、非常喜爱廖如鸣这么称呼他的时候,那种语气与神情。 傅平里在心中这么想。 可是他的嗓子像是堵着什么,让他根本无法说出自己的想法。 直到廖如鸣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脚步轻快地离开这个房间,傅平里也仍旧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垂着头,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掌心,然后苦笑了一下。 他应该说什么?说他命不久矣? 许久之后,傅平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想,与其让廖如鸣得知那个残酷的真相,不如就让廖如鸣以为他是一个恶人吧。不如就让廖如鸣——这样轻轻松松,错过真相,继续无知而快乐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傅平里再难以回头了。 他感到心如刀绞。任何失去廖如鸣的可能性都能够让傅平里痛苦到绝望,可是这一次,是他亲手将廖如鸣推出去。 他知道,如果刚才和盘托出,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廖如鸣,那么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是他却并没有选择这么做。 似乎他已经习惯了保护廖如鸣,于是,他就习惯了将那层残酷的真相,放在与廖如鸣隔得很远很远的地方。 于是,他也将自己放在了与廖如鸣隔得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沉默地坐了片刻,然后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下午的那个亲吻,居然是最后的亲吻吗?他这么想,然后突然察觉到手指上一片湿润。脸颊上有一种冰凉的触感。 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来他已经泪流满面了。 廖如鸣步伐轻快地离开了房间,然后才意识到,他在这个人类聚集地里面压根就无处可去。 他走得倒是潇洒,但是他的东西都还在那个房间里…… 廖如鸣懊恼了片刻,然后也懒得打自己脸了。他走出这座小院落,然后随意地到处闲逛。他觉得无聊,于是把017喊出来聊聊天。 017犹豫着问:“所以,您这算是和傅平里正式分手了吗?” “正式?”廖如鸣想了片刻,“大概是的吧。都这种情况了,我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而017却提醒他:“可是,您还是得去找那个地点。如果找不到的话,那您只能等待傅平里的死亡,然后才能脱离这个世界。” 可是,傅平里又还剩下多长时间的寿命呢? ……廖如鸣的心中若有若无地闪过一丝忧虑的预感。但是他没有深想。 他只是说:“管他呢。说不定,我还能在这个世界目睹人类的灭亡或者崛起。”他耸耸肩,“再说了,这么危险的世界,谁知道我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然后就玩完了呢?” 就算有017的保护……但是,世事无常。他不可能一辈子依靠017。 017也无话可说。它意识到,自己的这位宿主,性格还真是十分复杂。 廖如鸣懒得和017继续说傅平里相关的事情了。认真地说,廖如鸣现在还在生气呢。 他与傅平里说了三次分手。 第一次是在傅平里把他关起来,然后廖如鸣在气头上,冲动之下说出了一句“分手”。后来他也若无其事地当自己没说过。 第二次是在荒原之中。他意识到了某种……冰冷的横亘于他和傅平里之间的东西,所以在一种过于冷静——也可以说是过于残酷的情绪中,他说了分手。 那个时候他挺认真的,但是后来,残酷的他被更加残酷的现实打醒了。他仍旧需要傅平里的力量,这是一种现实,而他无法改变。 所以廖如鸣也若无其事地就当那句“分手”从未说过。 ……那不然他还能怎么办!他打自己脸难道就高兴吗!他只是生气了! 而生气的廖如鸣总是比平常更加任性一些。 现在则是第三次说了“分手”。 这一次,终于触及到了他想说“分手”的根本原因。那最后10%的攻略进度,那傅平里始终隐瞒他的某件事情、某个地点。 而那究竟会是什么? 廖如鸣不免想了片刻,然后他就懒得继续想了。凭空想也想不出来,无论是多人的避难所还是单人的避难所,都只是他的一己之见,未必真的就是那个地方的本质。 廖如鸣也不希望自己的观念被先入为主的偏见影响了。 他断然将那些想法扫进了垃圾桶。 随后,他在这个人类聚集地里闲逛了起来。不过,夜色渐深,人们慢慢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而弥漫在这个人类聚集地中的气氛,而显得有些奇怪。 ……就好像人人都知道了,现在有一种掌握异能的变异丧尸,随时都有可能袭击他们的聚集地。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似乎无心去做别的事情。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廖如鸣其实也是。他不可避免地去想,那些生活在荒原上的变异丧尸,现在在准备做什么?等待、愤怒,还是已经准备袭击避难所? 廖如鸣怔了片刻,心中突然划过一丝异样。 他想,为什么不可能呢? 他和傅平里杀死了一只变异丧尸。对于丧尸群体来说,这就意味着,人类已经发现了这种变异丧尸的存在。 而那些拥有智慧的丧尸自然知道,他们藏拙的计划已经失败。而人类很有可能在很短时间内,就开始对变异丧尸的围剿。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呢? 在廖如鸣的耳边,远处突兀地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恐的尖叫声。 第42章 疯狂中 “这只丧尸拥有什么异能……” 匆匆奔向事发地点的廖如鸣下意识开口询问。 随后,他的声音猛地停住,然后低声说:“行吧,我已经知道了。” 火系。 耀眼、灼热的火光照亮了大片的天空,带来温暖的同时,也烧毁了大量的房屋,灼伤了人们的皮肤。廖如鸣听见无数普通人正在痛苦地嚎叫。 他们可能受伤了,他们可能有亲友死去了,他们的房子可能被烧毁了。总有灾厄落到他们的头上。 廖如鸣怔怔地站在那儿,火光跳跃,倒映在他的脸上。 那只变异丧尸就躺在一旁。已经死了。身上有个窟窿,大概是能量晶核已经被挖走了。 这只变异丧尸趁着夜色进入了人类聚集地,并且挑选了人口最为密集的区域大肆放火。而他自己却没有出现在第一现场。 人们惶恐失措,甚至不知道罪魁祸首位于何处。 直到有异能者赶过来,齐心协力杀死了变异丧尸,人们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一种更为沉郁的气氛弥漫在场上。 而更为可笑的是,杀死了变异丧尸的异能者们,虽然确实是做了一件好事,但是他们现在却在因为能量晶核的归属而争吵。 廖如鸣默然地看他们一眼,摇了摇头,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他撞到了一个人,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傅平里。 廖如鸣也懒得想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身后。火光与夜色中,廖如鸣没有注意到傅平里略微红肿的双眼。他只是问:“聚集地里还有其他的丧尸吗?” “没了。”傅平里摇了摇头,“他是独自来的。” “是为之前那只变异丧尸报仇,还是……”廖如鸣喃喃说,“一次试探?” “我更认为这是一次试探。”傅平里说,“丧尸并没有那么多同仇敌忾的想法。或许他们只是认为,是时候大开杀戒了。” 廖如鸣不禁皱起眉。 很快,他们与其他的异能者一起进行了一次紧急会议。 “我们必须立刻去清剿那群变异丧尸!我们不能放任他们在我们的聚集地为所欲为!”有人义正言辞地说,“留一批异能者在这儿,剩下的,我们倾巢而出!” 有人赞同,有人反对。 廖如鸣懒得参与进去,反正这件事情与浮空城的关系也不大。 比起他们正在商讨的事情,廖如鸣反而想到了其他:“其他的聚集地会不会也受到了攻击?” 他们现在所处的聚集地,起码还知道变异丧尸的事情。但是其他的聚集地,他们可能在懵懂无知的情况下就遭遇了变异丧尸的攻击。 这可能使他们蒙受更加残酷的损失。 现在,地面上总共还有九个人类聚集地,或者称之为避难所。 这些避难所的人口都不是很多,每一个避难所可能有几万人,至多。其中可能只有几千的异能者。 浮空城其实乐意接收这些人。这些人全部去往浮空城,也只是占到百分之十几的人口。不过,因为种种原因,可能也因为他们自身的意愿,所以,这些人始终没有去往浮空城。 廖如鸣也不想管他们的死活——实话实说。浮空城就够他操心的了。 不过终究还是他们的同胞。在这个关头,廖如鸣不禁有些担心其他的那些聚集地。 傅平里沉稳地说:“放心,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他们了。” “那就好。” 廖如鸣先是这么说了一句。 然而傅平里却察觉到,他身上的气场反而变得沉闷了一些,似乎并不因为这件事情而感到高兴。 傅平里不禁感到了些许的困惑。 廖如鸣忍了片刻,然后说:“城主,你的确是浮空城的城主。所以你做什么都不必通知我,确实。”他的语气略微有些讽刺地说,“不管是让人去荒原中确认是否存在更多的变异丧尸,还是通知其他的聚集地,都不必告知我。” 傅平里怔住了,随后他才说:“我……并不是,只是你那个时候在洗澡。” 廖如鸣翻了一个白眼,不理这家伙了。 傅平里头痛地思索着怎么解释这件事情。 可是随后,他又想,还有必要解释吗? 廖如鸣的态度已经如此明确。他现在生气并不是因为他是他的恋人,而是因为他作为浮空城的城务官,本就有资格知晓这些事情。 理论上来说,那些异能者调动的权利,甚至也是在廖如鸣的手上。 但是傅平里在做这几件事情的时候,却从来没有想过他。 傅平里想,廖如鸣生气了,因为他而情绪波动,这本来应该让他感到些许的振奋。可是,只要想到廖如鸣并非以恋人的身份生气,而仅仅只是以城务官的身份生气,那么傅平里反而感到了些许的绝望。 似乎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就真的已经划清界限了。 傅平里在来到出事地点之前,的确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面对“分手”这件事情了。然而事实是,他根本无法做到。 这个男人向来傲慢、深沉的面容之上,快速地闪过一抹痛楚。他谨慎地没有让任何人注意到他的表情波动,尤其是廖如鸣。 在两人间弥漫着的,近乎死寂一般的沉默之中,其他的异能者终于探讨完了一切。他们决定现在便派出去一队异能者,让他们探查附近荒原的情况。 而剩下的异能者继续在聚集地中守着,以防再有丧尸来袭击。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再派出大批的异能者进行围剿。 他们终究不能冒险在夜晚闯入荒原,只能派出一小队异能者灵活作战。 而傅平里和廖如鸣,他们不会参与到夜晚作战中,聚集地的异能者们也不敢这么做。 很快,一批异能者就离开了。他们会通过一种特殊的通讯异能,远程与聚集地这边保持着联系。 他们静静地坐在那儿,等待着这批异能者的回音。 他们专门选取了速度较快的异能者。不一会儿,这批异能者便进入了荒原。他们四处探查,并且小心翼翼地掩盖着自己在荒原上的痕迹。 其他的人们明明位于安全的聚集地之中,但是因为听到另一头异能者们行动时候的紧张与不安,所以仿佛自己也已经身处星星照耀之下的,安静而沉寂的荒原之中。 廖如鸣认真地侧耳倾听。他的身边坐着傅平里。而傅平里就完全没有聆听的心思了,他可能只耗费了一小半的注意力在那边,剩下的注意力则集中在廖如鸣身上,以及整个聚集地的动静中。 他生怕再出现一只变异丧尸。 当他意识到聚集地中出现了变异丧尸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当时独自在外的廖如鸣,并且因此而感到了激烈的忧虑、恐慌和急切。 他快速地在聚集地中奔走着,直到确认了廖如鸣的安全,直到看到了廖如鸣的背影,那一刻他才终于放下心。 那种对于廖如鸣安全的担忧,好像已经融入了他的骨子里。即便已经分手,即便他也已经认命了,知道廖如鸣的确是认真的,但是,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爱意。 ……他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身边坐着的这个男人。就好像他是这个末日中唯一的光。 或许其他人知道他心中的这种想法的时候,会觉得他已经疯了。偶尔傅平里也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他疯狂地想让廖如鸣活在一个只有他知道,并且绝对安全的地方。他不想让廖如鸣离开,可同时,他又推着廖如鸣离开。 这种自相矛盾的做法,让傅平里感到一种难以为继的痛苦。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觉得事难两全。这是一个可笑的、难以转圜的命运之环。 ……如果他死了,那么谁来保护廖如鸣?如果他死了,那么廖如鸣是不是会立刻陷入危险之中? 浮空城。廖如鸣能够成为浮空城的城务官,他自身的能力是一回事,但是他与傅平里之间的关系,显然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如果傅平里死了,那么作为普通人的廖如鸣,真的能够继续担任浮空城的城务官吗?甚至于,他真的还能活着走出浮空城吗? 那些异能者,哪怕傅平里对他们知根知底,但是,他不敢赌。他不敢赌,在他死后,这些人是否会善待廖如鸣。还是说,现在他们的心中就已经对廖如鸣积怨颇深了。 一个普通人,领导着如此之多的异能者……那些异能者会怎么想?他们是认命地屈从于廖如鸣与傅平里的统治,还是说,等待着一个发泄他们心中暗恨的契机? 傅平里不敢赌廖如鸣的安全。 所以,他想,不如就这样吧。 就这样,在他死之前,让廖如鸣与浮空城的关联断得干干净净。他可以在地面上为廖如鸣找到一处安全的地点,让他能够安稳地度过后半生。 廖如鸣是一个普通人,而傅平里的能力,应该能够庇护他的后半生。 他的能量晶核…… 傅平里眸色沉沉地思考着。 没人知道他正在想什么。廖如鸣也不可能知道。他还以为,傅平里早就准备了一个秘密的避难所呢。 可是,如果命运能够按照每一个人的想法去进行,那么命运还能称之为命运吗? 傅平里看着廖如鸣,心想,命运真是戏耍了他们每一个人。 他暗自揉了揉泛着微痛的眉心,然后慢慢集中精神。他得继续关注着变异丧尸这个问题的进展,毕竟,廖如鸣以后的生活可能会是在地面。 ……起码,在傅平里为廖如鸣安排的生活中,是这样的。 如果让廖如鸣知道傅平里这样独断、专横的想法,那恐怕他又要生气了吧。 而傅平里也知道廖如鸣的性格,所以,他并不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尽管,他也困惑地思考着,是否就是因为他老是想着隐瞒,想着提前把廖如鸣的事情安排好,所以,廖如鸣才会生气呢? 傅平里知道事情正是如此。可是,他似乎也无法改变自己这样的性格。 在这个末日的世界中,他这种性格与倾向变得越发激烈与固执了。傅平里自己都无法阻止自己。他只能可悲地、无望地,去为他的恋人争取一份生机。 即便他的恋人可能不会想要这样的……“施舍”。 廖如鸣兴致勃勃地关注着先遣异能者小分队的进展。熬了一个晚上,廖如鸣有些疲惫,不禁打了个哈欠。 他有些昏沉地晃了晃脑袋,希望自己清醒一点。他觉得有些饿,转头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吃的。 但是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那个负责当传话筒的,通讯异能者,口中突然传出好几声惊恐的尖叫——这正是复述了那些位于荒原的异能者们的话。 “这里……聚集了好多丧尸!” 第43章 新线索 尸潮。 当这个可能出现在所有人的大脑中的时候,廖如鸣发现在场起码有一半多的人变了脸色,露出了极度惊恐和慌乱的神情。 也正常。廖如鸣懒洋洋地想着。 这些活到末日的第十年的人们,哪一个没遇到过一两次尸潮呢? 在末日刚开始的那五六年里,尸潮几乎连绵不断地冲击着人类的聚集地。 只不过现在丧尸们被杀得只剩下荒原里零散的一堆了,所以尸潮才没有以往那么频繁。 按照廖如鸣收到的关于地面的消息中,最近的一次尸潮,大概也是三年之前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这些养尊处优的异能者们,起码有三年,没有遇到过那连绵、遍野的丧尸群了。有些运气好的,甚至于五六年没有遇到了。 可是,他们仍旧记得。 他们的身体已经忘记了那种战斗中恐惧着的感觉,但是他们的大脑仍旧记得。他们仍旧记得他们的亲人、他们的朋友,死在尸潮中的样子。血肉横飞,漫山遍野。 甚至于他们自己,也可能曾经在某一次的尸潮中垂死,仅仅只是因为一次不错的运气,让他们得以逃离。 现在,尸潮再一次来了。而他们,真的做好了准备吗? 廖如鸣看了看周围,心想,未必。这群异能者可能以为,这世界上再也不会出现尸潮了。那些丧尸说不定都已经玩完了。 消息总是一步步推进的。 最开始他们听闻拥有异能的变异丧尸存在,他们半信半疑。不过是因为傅平里一贯的名声,他们才愿意相信。 再后来,变异丧尸直接出现在聚集地,他们的恐惧中带着愤怒与贪婪,几乎一下子就主动起来。 可是现在,有确切存在的尸潮出现了。 很多人的面孔上出现了胆怯与退缩。 就好像,丧尸与人类之间的关系,再一次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此之前,人类还跃跃欲试地要去扫荡丧尸,而现在,却轮到丧尸来扫荡人类了。 廖如鸣觉得烦。他觉得自己这个游戏实在是没有什么游戏体验。 恋人是个傻子。其他人全他妈是猪队友。 确实真实,可是他不需要这样的真实。他只是来放松心情的。 而这一个夜晚,却给他带来了太多……复杂的心情。 他懒得说话了,静静地等待着其他人做出一个决定。而此刻的傅平里也同样保持着沉默。 当尸潮出现,这件事情就彻底成为了聚集地本身的事情。究竟是选择对抗尸潮,还是现在就马上逃离,这只能由聚集地中的人们做出决定。 在短暂的恐惧与畏缩之后,聚集地中的人们终究还是开始了讨论。只是这一次,比起先前的热烈,气氛显得无比沉凝。每个人每说一句话,场面上都会沉默片刻。 廖如鸣与傅平里并没有参与到他们的对话之中。他们沉默地坐在那儿。 廖如鸣很快就觉得无聊了。这一晚上波折太多,他疲惫地打了个哈欠,然后转头与傅平里搭话:“还记得我们一起经历过的几次尸潮吗?” “当然。”傅平里低声说。 他们共同经历过三次尸潮。 第一次是他们逃离大学,在某个大型超市暂时安顿下来。那间超市成了那个城市中许多幸存者聚集的地方,于是过了几天之后,当他们还在犹豫未来要怎么办的时候,尸潮就来袭了。 现在人们认为,尸潮可能会攻击那些人群聚集的地方,但是当时他们并不了解这个缘由。 那个时候,他们不得不抛弃许多随身携带的东西,也不敢与成群结队的丧尸反抗。他们只能飞快地逃离。 廖如鸣感觉当时的自己肺都要炸了,就因为要快速地逃离那个已经变成人间炼狱的超市。 那是他们第一次经历的,一次完全懵懂无知的尸潮。 第二次就好得多。第二次就是他们遇到那只变异丧尸后,回到人类聚集地之后遇到的尸潮。 当时他们已经在末日中打拼了许久。其他的聚集地都已经遭遇过尸潮,有些成功了,有些胜利了。然而那一次,他们失败了。 究其原因,应当是因为当时的聚集地高层意见不合。有人想要努力去杀死丧尸,而有人却只是想要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女、带着自己的百万家财,逃离聚集地。 许多异能者追随后者而去,这让他们的聚集地毁于一旦。 当时廖如鸣站在傅平里的身边,平静而沉郁地说:“我们失去了一个家。” 廖如鸣此前觉得那个聚集地挺舒服的,氛围也很好。然而在那一次尸潮过后,一切都变了。廖如鸣第一次意识到什么叫做“大难临头各自飞”。 不过,本也只是幸存者聚集的地方。 那点郁闷的情绪,过了一段时间就被廖如鸣抛之脑后。 不过傅平里似乎是认真了。 就在那之后不久,他私底下便和廖如鸣讨论起他们来建立一个聚集地的可能性。廖如鸣同意了。随后他们在不同的聚集地中流浪,研究他们的生存模式,妄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聚集地发展蓝本。 大概又过了一段时间,傅平里突然就提出了,建立一座浮空城的想法。 就连廖如鸣都吃了一惊,毕竟傅平里从来没有跟他暗示过这个大胆,甚至于疯狂的想法。他还以为傅平里是想要在地面上建立一个聚集地。 不过,这想法让廖如鸣觉得新鲜而有趣。于是他欣然同意。 随后的一两年里,他们努力去收集材料。此外,他们想要做的事情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得到越来越多的人的响应。 当然了,也有人不那么支持,甚至嗤之以鼻。 他们将这种建立浮空城的行为称之为“逃兵”,他们认为廖如鸣和傅平里等人抛弃了大地,抛弃了他们的星球母亲。而这种行为,迟早有一天会得到报应。 这种观点在那些留在地面的人们中,十分盛行。很难说他们看着天上漂浮着的那座城市,会想到一些什么。而廖如鸣也认为他们说的话挺有些道理。 不过,末日当前,他们只能选择一个最为可行的办法。 仅仅只是为了生存而已。 在浮空城将将建立起来,但是还没有能够升到天上的时候,他们经历了第三次的尸潮。 这一次挺顺利地结束了。当时聚在浮空城的异能者非常之多,几乎是所有异能者的一半还要多。这让他们很快就击败了尸潮。 随后,傅平里将浮空城升空…… 等等。 廖如鸣突然愣了一下。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浮空城是如何升空的? 当时的廖如鸣其实没怎么关注这个问题。尸潮刚刚结束,尽管他们很快就获得了胜利,但是浮空城也遭到了一定的损伤,并且,仍旧有一些人们的伤亡。 作为浮空城已定的城务官,廖如鸣当时忙得半死。他必须去修复浮空城的损伤,必须去安抚那些伤亡的人们以及他们的亲友,并且保证浮空城的人们不被动摇军心。 那时候浮空城中有一个非常可笑的说法,认为那一次的尸潮很有可能,是那些留在地面上的人们对他们的报复。 这让许许多多的浮空城居民,特别是那些普通人,开始思考是否真的有必要留在浮空城。 廖如鸣费了一番功夫才打破这种谣言。 就在他沉迷这个工作的时候,傅平里似乎就找到了让浮空城升空的方案。 他们当时有许多方案,并且也都进行过尝试。在浮空城正式升空之前,他们进行过一次试飞。那一次试飞失败了。随后就是尸潮。 廖如鸣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处理完了尸潮的后续,就听闻傅平里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廖如鸣也没有深究。 一来,他物理没学好——惭愧,他听不太懂那些人说的种种数据以及方案;二来,只能说那个时候的他十分信任傅平里,他觉得他与傅平里是一体的。 所以,傅平里说方案可行,那就可行。 如果有什么问题,那他回头再去问傅平里好了。廖如鸣是这么想的。 不过后来,随着浮空城的升空,各种琐碎的事情填满了廖如鸣的日常生活。浮空城一直这么好好地待在天上,廖如鸣也就渐渐忘掉了浮空城如何升空的这个问题。 廖如鸣从来不会往回看。 在第一个世界的时候,他就没有意识到,问题可能出在了纪知淮的过去。 而在这第二个世界里,直到现在,他才终于回忆起来,当初浮空城的升空很有可能有什么问题。 ……傅平里的异能为什么会出问题?他为什么每隔三个月就回一次地面?那个与他有关联的地点…… 廖如鸣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傅平里侧头看着他,突然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一时间有些困惑,他问:“怎么了?你……”他迟疑了一下,“想到什么问题了吗?尸潮会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吗?” 廖如鸣看着他,目光冰冷,但是那种冰冷中带着一种令傅平里猝不及防的意味。那是一种鲜明的怒火,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傅平里愣在那里。 那些聚集地的异能者仍旧在讨论。他们吵闹的声音在两人的耳边流过,却没有人认真在听。他们注视着彼此,廖如鸣思索着,而傅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惶恐。 这样的情绪在这个高傲、强大的男人身上可并不常见。 他只是隐隐意识到,廖如鸣似乎知道了什么。 可他们刚刚讨论了什么? 廖如鸣只是跟他提及了他们曾经经历过的尸潮……尸潮?等等!当时……第三次尸潮的时候…… 傅平里几乎立刻变了脸色。 廖如鸣冷笑一声:“想起来了?知道了?”他的目光逼视着傅平里,“现在,带我去那个地方。” “……什么?” “别再想着粉饰太平了!快点带我去!”廖如鸣恨不得拍桌子了,“那个每三个月你就要去一次的地方,那个和浮空城升空有关的地方……快点带我去!” 第44章 都知道 前方传来了更多关于尸潮的消息。 这一次的尸潮大约有几万的丧尸袭来,那些普通丧尸当然仍旧是大多数,但是其中起码有几十只拥有异能的变异丧尸,以及一些已经变异但是并没有异能的丧尸。 换言之,比起末日前半截时候的那种尸潮,现在他们即将面对的尸潮,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可怕与恐怖。 不过,尸潮的速度缓慢。那些拥有异能的变异丧尸,为了照顾其他的丧尸——这听起来真奇怪——也放慢了自己的速度。 那只火系异能的变异丧尸,似乎就真的是为了探路而来的。 “大概还有一天。”有人计算出尸潮抵达的时间,“明天的清晨四点左右,尸潮会抵达。” 他们还拥有一个白天和一个夜晚的准备时间。 “这个时间点……” 有人冷笑了一声。 那正是绝大多数人都陷入昏沉的睡眠的时间。等他们醒来,或者被嘈杂的声音吵醒,这个时间点的他们,也不会拥有太好的表现。他们都会昏昏欲睡。 “最后的一天时间,我们需要做好准备。” 有人如此说。 他们很快讨论了起来,并且商量着是否有必要先派出一批异能者,提前攻击尸潮,削减他们的战斗力。 然而有人十分不赞同。他们认为这是以卵击石。 况且,现在是尸潮在明,他们在暗。 如果提前攻击了,变异丧尸发现了他们,然后变异丧尸就不再顾及那些普通丧尸,而是选择加快速度,先来攻击聚集地呢?那他们这一天的准备时间不就没有了? 而隐藏的一层含义更是,如果真的打算提前攻击,那么,派谁去呢?这样有去无回、百死一生的行动……谁会愿意呢? 起码,按照廖如鸣的看法,在场这群异能者都不愿意。 于是,他们各自散去。要么是去准备最后的决战,要么……是去收拾东西准备逃生。 人人脸色各异。 不过这都和廖如鸣、傅平里没有什么关系。 会议散场,而沉默许久的傅平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看起来,已经到了瞒不下去的时刻了。 他们两人孤身离开了聚集地,仅仅只是通知了浮空城的异能者,让他们守住他们的小院子。随后,两人就快速地去往廖如鸣说的那个地方。 一路上,傅平里都十分沉默,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人,本来想着隐瞒与遮掩,现在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那个他想要隐瞒的人发现了。 于是,他无地自容、担忧而惶恐。他并不知道等待他的结局是什么。 ……他想的是瞒住廖如鸣,并且和廖如鸣永远在一起。可事实是,当他想要隐瞒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切都往他所想的相反方向走去。 他根本没法瞒住廖如鸣——他的恋人多么聪明而敏锐啊——甚至,他因此将廖如鸣推到了他的远处。 命运戏耍了他,并且在此刻,他压根就不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廖如鸣会如何想? 他看起来很生气。傅平里想。 傅平里知道廖如鸣是一个很容易生气的人。他的脾气如此。此外,他似乎也是一个很容易就消气的人。 但是这一次,傅平里并不知道,廖如鸣是不是还会轻易消气。 在抵达那个地点之前,廖如鸣首先问了一个问题:“所以浮空城升空和你的异能有关?” “……是的。”傅平里最终还是选择了诚实。 事到如今,他也没法不诚实了。 廖如鸣第一次想要离开的时候,傅平里暴怒地把他关起来。尽管后来也很快将廖如鸣放了出去,但是这件事情仍旧让傅平里感到十分的不安。 他知道当时他失去理智的行为,让廖如鸣感到了愤怒。 如果之后傅平里还做出相同的举动的话,那廖如鸣很有可能会毫不留情地离开他。 实际上廖如鸣也这么做了,却是因为另外一些原因。因为傅平里一直以来的隐瞒——没有欺骗,不错,但是隐瞒,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 廖如鸣又问:“所以你最近异能出问题,也是因为维持了太久的浮空城升空?” 傅平里沉默片刻,再一次轻声说:“是的。” 好像他只会回答是与不是。 而廖如鸣再一次冷笑了一声。 “最后一个问题……”他盯着傅平里,并且捕捉到了不久之前,他心中出现的那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在这个世界要呆很久吗?如果找不到那个地点,那是不是就只能等待傅平里的自然死亡呢?而傅平里——他还拥有多少的寿命呢? 廖如鸣本身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但事实上,他的第六感已经隐隐发出了预警。 傅平里与他的下属们,每隔三个月就要去一次地面,美名其曰去寻找物资和能源——能源?什么能源?维持浮空城升空的能源? 可是,什么能源能够维持如此庞大的浮空城升空? 以前廖如鸣从来不去思考这个问题。他懒,况且,这也不是他负责的范围。 廖如鸣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他不懂其中的原理,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去找什么能源。 而现在看来,这很有可能是…… “你的异能,和你的寿命。”廖如鸣低声说,“为了维持浮空城的升空,你付出了这些东西。” 傅平里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廖如鸣目光炯炯,近乎威严地逼视着他:“是还是不是,给我一个答案。” 而那个向来傲慢、冷酷,不近人情的男人,眼神却躲闪着,惶恐着,不安着。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诚实——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无法不诚实了。 可是他的声音却哑了。就好像他害怕让廖如鸣知道这件事情。异能的强大已经无法掩盖他内心的虚弱,他已经感到了巨大的悲哀与绝望。 他说:“是的。” 是的,他用自己的寿命、用自己异能的能量晶核,填补了浮空城升空所需要的能源。 廖如鸣怔怔地望着他。 许久之后,他低声说:“为了我?” ……怎么可能不是为了廖如鸣! 傅平里曾经说过,如果廖如鸣出了什么问题,那么时间轮转、人类灭亡,又与他何干呢? 这种激烈的情愫已经渗透进傅平里的每一寸骨血,他已经无法将廖如鸣与自己割裂开来。他根本无法做到。 傅平里保持着沉默。 可是他知道廖如鸣需要一个答案。他的目光慌乱地望着荒原,望着黑沉沉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空白一片的天空。 这是阴天,云层遮挡了明亮的星光,仿佛同时也遮挡了傅平里最后的躲闪空间。 终于,他声音低低的,颤抖着说:“是的。” 他为了廖如鸣的安全,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以及构建他的生命的那种强大。 他付出了一切。 ……而廖如鸣却想着离开他。 有时候傅平里真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他想要把廖如鸣关起来。可是他又不舍得。 所以他只能这样进退两难、进退失据。他把廖如鸣关起来过,短暂的。可是当廖如鸣生气了,傅平里就也后悔了。他真应该……他真应该…… 他真应该把廖如鸣永远关起来的,是不是? 可是时至今日,这种想法似乎已经不可能成真了。况且,傅平里也已经明白廖如鸣的心思了。他不可能,也不敢再这么做了。他生怕会惹怒廖如鸣。 所以他们只能这样……挣扎着、矛盾着……共同地生活着。 廖如鸣看着他,突然冷笑了一声,他骂道:“你他妈真的是一个蠢货!”他生气了,“真的是一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蠢货!” 傅平里——看看这家伙做了什么。他用自己的生命与异能,为廖如鸣营造了一个伊甸园,一个世外桃源。而他居然不把他做的事情告诉廖如鸣。 廖如鸣说:“你在干什么?你在自我感动吗?你觉得这样隐瞒对你、对我来说,就很好受吗?你觉得你是大情种,这么爱我,以至于愿意为了我付出生命……你是这么想的吗? “你就愿意沉浸在这种自我感动之中,指望着有一天我会发现你的付出、你的深情,然后就永远地爱着你、和你生活在一起? “你是这样想的吗? “你他妈以为我会读心术还是预言术?!” 廖如鸣前所未有的怒气让傅平里有些意外和不安。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说:“不,不是这样。我并不是为了自我感动。” 廖如鸣余怒未消,倒是稍微平静了一点儿。他问:“那是为什么?” “我只是害怕你反对。”傅平里叹了一口气,这么说,“那个时候我没有想那么多。箭在弦上……那么多人等待着浮空城的升空,包括你。 “我们尝试了很多种方案,但是没有一种方案成功。那个时候我意识到我的想法有多么天真。这么多人一起去往天上,需要非常多的能量。 “而更加重要的是,在末日之中,我们无法稳定获取这些能量。 “那个时候我们讨论的时候,就不甘地想到,为什么就不能有一种力量,能够反抗这种地心引力,能够让我们好好地漂浮在空中呢? “所以我就想到了我的异能。 “我的异能不就是为了这种情况而生的吗?我掌控着规则,所以我可以将浮空城真正意义上的浮空。让它逃脱地心引力的束缚,飞在空中…… “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就在浮空城漂浮的地方所对应的正下方,我改变了那里引力的规则,变成一种相反的斥力,因此才可以让浮空城浮起来。 “但是因为我没法一直待在那儿,所以每隔三个月,我就需要过去一趟,重新补充并且加固这种变化。 “就是这样,仅仅就是这样。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 “……我只是觉得不应该辜负你的期待。是我提出了这个想法,也应该由我来完成这个想法。我希望……” 他迟疑了很久,才终于说出最后一句话:“我希望,让你生活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一直希望。而浮空城……就可以逃离地面上的那些东西。” 廖如鸣冷笑着瞧他,心中颇为愤怒地想,好家伙——好家伙,与寿命、与异能相关的东西,居然就这么决定了。 轻轻巧巧、毫不犹豫——甚至还他妈瞒着他! 廖如鸣觉得非常不爽。 而他想了片刻,突然觉得更加不爽了:“你说,‘我们讨论的时候’?” 傅平里脸色微变,但是瞧着廖如鸣的脸色,他最后还是轻轻说了一句:“是的。” 廖如鸣震惊了,随后是暴怒。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25 20:00:00~2021-08-31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悄咪咪地看文文、俞明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为什么 没人知道廖如鸣真正生气的时候,他会是什么样的。 实际上廖如鸣自己也不知道。 他总是避免让自己生气。他用各种理由在自己生气的时候,逗自己开心。可能是笑话自己,可能是笑话别人。总之,他用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好好生活下去,而不是沉浸在愤怒之中。 愤怒是无意义的,他从来都知道这一点。 而当他真的生气——愤怒到了极点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这就像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这种平静让他无比认真地审视着自己。 还有傅平里。 他认真地看着傅平里。 最后,那种怒气像是慢慢消融了,就像是阳光下的雪水,慢慢地就不见了。慢慢地,只剩下一片荒芜。 他只是认真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傅平里不愿意告诉他?为什么傅平里宁愿让其他的异能者知道,也不愿意让廖如鸣知道?为什么直到廖如鸣因为傅平里的隐瞒而生气到想要离开了,傅平里宁愿承受锥心之痛,也要继续隐瞒这件事情? 就仅仅只是因为傅平里害怕他生气?害怕他担心?仅仅只是因为傅平里真的如此在意廖如鸣的安全,以至于他非要将这件事情瞒住? 这根本没有道理! 起码在廖如鸣看来,傅平里的做法不可理喻。 而现在愤怒中的廖如鸣,已经就是这样认真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他自己没有意识到,尽管他自认为平静,可是他甚至已经忽略了他惯常以来的,不让自己愤怒太久的做法,而是执着于寻求一个答案。 以往的廖如鸣不是这样的。他看起来懒懒散散、随心所欲,从来不会有什么偏执、疯魔的情况。可是现在,他如此认真地凝视着傅平里,甚至令傅平里感到了一丝恐惧。 他觉得廖如鸣现在这个样子不太对劲。 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然后疯狂地想要逃离——又或者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他明知道自己无法逃离,还是要继续尝试,于是就让自己遍体鳞伤。 因此,傅平里停了下来。 他们在前往那个地点的路上。傅平里利用自己的异能让他们加速。而现在,他们停了下来。他们再一次站在荒原上贫瘠、枯萎的土地。 傅平里倾身抱住廖如鸣。 他意识到廖如鸣的身体在轻轻地发抖。 傅平里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隐瞒对于廖如鸣造成的伤害。并非是因为他隐瞒的内容,而是隐瞒这件事情本身。 他第一次意识到,廖如鸣对于真实、坦诚这件事情的严格要求。他完全无法忍受任何的隐瞒与欺骗。而现在他之所以还能获得一丝丝挽回的机会,是因为傅平里仅仅只是隐瞒,而非欺骗。 傅平里并不知道廖如鸣为什么会如此严格。普通人当然也会因为自己被隐瞒而生气,可是不会像廖如鸣这样生气。 傅平里猜测那与廖如鸣的过去有关。那是傅平里,以及纪知淮,从未参与过的过去。 而傅平里现在无暇顾及这一点,尽管他也十分在意。 但是他现在必须安抚这个已经在气头上的廖如鸣。他担心廖如鸣过度的愤怒会伤害到他自己。 “对不起。”傅平里在廖如鸣的耳边这么说,“我太担心你了。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廖如鸣沉默片刻,然后冷笑一声,他说:“你还知道。” “我知道。”傅平里说,“我在做一厢情愿为你好的事情。” 廖如鸣不满地说:“我不需要这种单方面的好意。我自己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我已经是一个成年男人了。你总是觉得我应该被你保护。 “可实际上……除却异能,在其他方面,我未必需要你的保护。” 傅平里为难地想,这种近乎偏执的保护,只是因为他本人的性格问题而已。这与廖如鸣的意愿无关。即便廖如鸣不愿意,傅平里也还是要将廖如鸣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这是个危险的末日世界。 ……他想,如果不是末日,那么他们之间的冲突可能不会这么激烈。如果是正常的世界,那么傅平里可以慢慢改变自己性格中的这种倾向。 他会尽量让自己不要惹廖如鸣生气。他明知道廖如鸣不喜欢这种做法,明知道这可能会伤害到廖如鸣的自尊心,但是他还是在这样做。 而这全然是因为……这是末日。 随时可能有人死去的末日。而傅平里怎么可能愿意让廖如鸣死去? 所以他仍旧在这么做。他将廖如鸣的安全置于廖如鸣本身的意愿之前。而他知道廖如鸣会因此生气,所以,他才一直都隐瞒着。 不过,总有露馅的一天。 现在他露馅了。尽管他心中不愿意改变这样的做法,但是傅平里还是老老实实地认错了。 他说:“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改的。” 廖如鸣目光苛刻地审视着他。 而傅平里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 廖如鸣呵呵笑了一声。 他才不信——他才不信这家伙就这么认命。保护、安全,这是傅平里说了很长时间的词语。他几乎就这件事情当成是他在末日中的使命。 因此他才会奋不顾身、几近偏执地,利用自己的寿命和异能。 所以廖如鸣都懒得管这件事情了。 保护?那就让傅平里保护去吧。廖如鸣已经认命了。他已经知道自己和傅平里之间的力量差距了。 这个世界就这样吧。廖如鸣心想。反正他们还有下个世界、下下个世界……总有一天,能轮到他来保护这个家伙。 ……被人保护也太伤自尊了吧!他迟早有一天要保护回来! 廖如鸣就这么恶狠狠地在心中下定决心。 ……说到底,他现在在意的,是傅平里的隐瞒。 而他也已经缓慢地——或许就是在这个拥抱中,他意识到,那本质上还是因为他的弱小。 如果他拥有强大的异能,那么傅平里也不会这么担心、也不会这么忧虑。如果他拥有强大的异能,那么他甚至可以为傅平里分担浮空城升空的压力,而不必让傅平里拼尽了自己的所有。 廖如鸣懊悔地想,他甚至从未意识到这件事情让傅平里耗尽了全部。 他应该意识到的,不是吗? 任何人看到那浮空的城市,都能意识到,这是多么伟大、壮观、令人敬畏的奇迹。而这个奇迹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所有人中的最强者,燃烧了自己才能够做到。 而廖如鸣却简单地以为,只是正常的能源燃烧。 他懊恼而自厌,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说:“对不起。” 傅平里惊了一下,他不明白廖如鸣为什么要这么说。 廖如鸣退出他的怀抱,注视着他,然后耸耸肩:“因为我一直都没发现。我不能责怪你——很大程度上,是我太过于迟钝了。” 傅平里:“……” 他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瞒了他那么久,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地认为他可以瞒他一辈子。而现在,廖如鸣却认为自己太蠢了、太迟钝了,所以才会被傅平里隐瞒这么久。 傅平里一时间哭笑不得,总觉得自己似乎被小看了。 这种情绪只是在他的心中一闪而逝。 他试探性地看着廖如鸣,然后问:“所以……你不生气了吗?” “谁不生气了?”廖如鸣瞪他一眼,“我只是觉得自己太蠢了!” 傅平里讪讪,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从表面上看,他居然还挺镇定。不过廖如鸣知道,这家伙心中一定在想,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廖如鸣消气。 ……曾经的纪知淮就是这样的。这家伙表里不一得很。 廖如鸣清楚他的性格,所以也懒得多废话了。 他说:“继续往前走。”突然地,他又说,“等等,停下来。” 傅平里不明所以。 廖如鸣皱起眉。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他真的和傅平里去了那个地方,那是不是他就完成了他的支线任务,然后……他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而这样的“离开”并非是可以自己选择的,而是在任务达成之后就立刻被017带走。 但是廖如鸣可不想这么简单地离开。 于是他瞬间便换了一个说法:“我们回去。” 傅平里奇怪地问:“不去了吗?” “不去了!”廖如鸣没好气地说,“去看你把寿命投进去的地方?有什么好去的,不去了!” 他才不想看那种地方……令他讨厌。 那是让浮空城摆脱地心引力的某种……特殊的装置,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无比机密、无比重要,所以才位置偏僻,难以寻找。 甚至于,廖如鸣曾经在避难所遇到的,他认识的那名异能者,多半也是为了保护那个地方才始终停留在地面。 ……那是傅平里燃烧寿命的地方。 说到寿命,廖如鸣突然狐疑地看了看傅平里。 现在的傅平里看起来还是挺年轻的。这男人现在三十二岁,理论上是一个男人精力最为旺盛的年龄段。然而,他的异能已经出现了一些问题。 ……所以他已经开始了衰老?只是这种衰老在外表上看不出来。 或许只有在他的身体真正已经无法承受的时刻,才会如同大厦将倾,瞬间消融。 廖如鸣便问出了一个问题:“如果继续让浮空城飞在天上……那你还可以活多久?” 这是一个残酷的问题,甚至是傅平里始终避免去思考的问题。但是现在,廖如鸣还是问出了口。 并且他非常冰冷地补充:“不要说谎。你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这个时候傅平里还要说谎,那他们之间也就真的没有任何挽回的机会了。 而傅平里也清楚这一点。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低声说:“十年。” 廖如鸣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地反问:“十年?!” 傅平里点了点头。他不敢去看廖如鸣的眼睛,只好低下头,就像是在老师面前认错的学生一样。 ……廖如鸣这会儿可没这种想法,他只是不断地在想,十年?就他妈的……十年?! 廖如鸣几乎立刻就愤怒起来,那种愤怒掺杂着担忧、恐惧与自我厌恶——他居然完全没有发现傅平里的问题!这家伙瞒得真好,而他,他自己,也真的蠢! 蠢死了! 廖如鸣指着天上的那个小黑点——那座浮空城,冷酷地说:“现在,给我把那玩意儿降下来。” “……什么?” 傅平里几乎懵了。 “降下来啊傻子!”廖如鸣骂道,“你愿意只活十年,我他妈可不愿意让我的恋人只活十年。现在,快给我降下来!” 第46章 不同意 廖如鸣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生气了。 因为傅平里不愿意把浮空城降下来。 ……不能说不愿意。他只是不想立刻这么做。浮空城中有着无数的居民,他不可能现在就把那座城市降下来,那肯定会把他们的居民吓坏了。 廖如鸣才不管什么居民不居民——这破游戏,真的毫无游戏体验! 那些人重要吗?或许重要吧,但反正在廖如鸣的心里,没有傅平里重要。 在这个关头,早一秒让浮空城落地,或许就可以让傅平里多活一年。 而现在的地面真的就有五年前那么危险吗?没有了!这么多年人们经常去荒原扫荡,大片的荒原几乎都已经成了空空荡荡的地表,只是没有人来开发这些地面而已! 因为地面上根本没有充足的人手来做这件事情。绝大多数的人,都躲到了浮空城里。 浮空城是安全的、平静的。普通人在浮空城的生活虽然不够富足,但绝对不用提心吊胆。 浮空城的居民大多都认为地面上的那群求生者是傻子、蠢货。他们居然愿意留在危险的地面——真是不可思议!对不对? 廖如鸣当然也知道这些居民的想法,但其实他不怎么在意。 他把管理浮空城的职务,当成一场十分真实的模拟城建游戏。那些居民就是一堆数字罢了。 当然,现在廖如鸣已经意识到,情况并非如此简单。 尽管这只是第二宇宙,但是那些终究还是活生生的人。 廖如鸣叹了一口气,头痛地揉了揉眉心。他与傅平里在往回赶的路上。他问傅平里:“所以浮空城里究竟有多少人知道这个问题——你的寿命问题?” 傅平里思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并不多。只有我的几名下属知道。” 廖如鸣瞧了他一眼,呵呵一笑:“所以确实是有人知道的。” 傅平里一怔,正想解释,廖如鸣便说:“不用解释。我猜到了。他们恐怕也在帮你一起瞒我吧?” 傅平里挺想给自己的下属解释一下,然而瞧着廖如鸣的脸色,他最后还是将辩解的话咽了下去。廖如鸣并不是会迁怒的人,起码这一次不会。 毕竟,他只是对傅平里生气而已。 作为一个就事论事的人,廖如鸣非常清楚,是傅平里的要求才让这些异能者同样隐瞒这件事情。所以,他并不会对那些帮凶生气。 当然,廖如鸣还是忍不住冷笑一声,示意自己真的很生气。 傅平里小心翼翼地瞧着他,多多少少想问,既然廖如鸣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真相,那么他可以回到他的身边吗? 先前说的分手就算是气话,他们都不当真。从现在开始,他们仍旧是曾经那对令人艳羡的伴侣……傅平里是如此希望的。 不过他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口。 先把廖如鸣哄回去在说。傅平里心中这样想着。 只要廖如鸣还愿意跟着他一起走,而非任性地继续朝荒原内行进,那么傅平里起码能放下心。 廖如鸣瞧了他一眼,然后说:“那就先回去吧。然后,让人通知所有居民,浮空城即将降落在地面。” 傅平里愣了一下,然后说:“他们一定会非常惊讶。” “正常,不过……”廖如鸣慢慢冷静下来,然后用着同样平静的语气说,“他们也不可能指望浮空城永远漂浮在天空上。那是不现实的事情。” 傅平里也点了点头。 在他们最开始建造浮空城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想过,浮空城可以永远漂浮在天空上……或许傅平里,以及其他人想过,但是现实总能让他们清醒过来。 所以,浮空城更应该说是一个完美的、安全的避难所。他们最终还是要落到地面上生活的。 浮空城缺少了一个真正的社会运转所需要的很多物资。紧张的用地让他们没法在浮空城进行农业、工业生产,以及进行其他必备的社会性娱乐活动。 换言之,浮空城只是让丧尸无法再侵袭他们的居住地而已。但是,他们仍旧需要去往地面,清理那些丧尸,然后重新夺回自己的土地。 浮空城只是一时之计。 在一开始建立浮空城的时候,廖如鸣和傅平里等人也是这样告诉浮空城的居民的。 他们并非是逃兵,只是在寻求一种效率更高的方式,来解决这个末日。他们需要保证自己的有生力量,同时,也尽力去消灭丧尸。 这种理念似乎也的确吸引了很多异能者的到来。 不过时至今日,这些居民的想法究竟有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就是二话了。 实际上,如果不算傅平里的牺牲,那么他们建立浮空城的目的也的确已经达到了。 傅平里还有十年可活,也就是说,他们总共有十五年的时间去解决丧尸的问题。现在才不过五年,他们的进度就已经十分可观了。 ……然而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人的牺牲之上。 尽管傅平里是自愿的,但是廖如鸣也不明白,这种必须依靠某位特定人士的自我奉献才可以继续下去的生存,到底有什么意义。 等到傅平里死了,他们怎么办? 那些生存在浮空城里的,认为末日与他们无关的居民,他们怎么办?那些生活在地面,认为生命已经失去了希望,仅仅只是在荒原的外围静静等死的人们,他们怎么办? 傅平里是一位一手遮天的保护者。但是,保护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他所保护的对象,永远无法独立。 廖如鸣倒是愿意,反正他是傅平里的恋人——傅平里还乐得如此。 可是正如傅平里所说的那样,如果廖如鸣出了什么事情,那么这个世界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傅平里也完全不在意了。 等到那时候,这些居民又怎么办呢?他们总不可能依赖傅平里一辈子。 对于廖如鸣来说,如果是他自己位于那些居民的立场,那他是不可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一个……傅平里这样的人。 好吧,就算他不知道傅平里是这样愿意为了爱情付出一切的人,那他也会本能地怀疑这其中的危险性。他并不愿意将自己的生命依附于某个强者的庇佑。 或许他现在是依靠着傅平里,但廖如鸣也同样拥有着017这个外挂,只不过其他人都不知道而已。 所以在廖如鸣看来,浮空城降落到地面,这是注定的结局,而他们现在只是去通知一下那些居民。 不过,廖如鸣也并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那群浮空城居民。他们或许会十分反对这个做法,甚至会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 但是廖如鸣挺无所谓的。他只需要傅平里把浮空城降下来。那东西,现在在廖如鸣看来,就好像是一张正在吸食傅平里生命力的深渊巨口。 他们很快就回到了人类聚集地,然后在浮空城异能者震惊的眼神中,要求这名负责通讯的异能者,将“浮空城即将坠落”这个消息传递回浮空城。 那名异能者震惊地问:“怎么……?出了什么事情?” 傅平里本想找个借口,但是廖如鸣抢先一步开口了。廖如鸣可不是那种粉饰太平的人,他向来习惯于将残酷的、血淋淋的真相撕扯给其他人看。 他耸耸肩,一脸轻松嬉笑的表情,但是却严肃地说:“不,不是。只不过,再不降落的话,你们的城主就命不久矣了。” 傅平里无奈,但是他并没有阻止廖如鸣的话。 异能者又立刻震惊地看了看傅平里。 随后,他将这个消息传递回了浮空城。 他没有第一时间收到回复。而廖如鸣和傅平里也暂时离开,去吃点东西。奔波了一夜,两个人都已经累了。 然而此时,太阳其实才刚刚升起。 廖如鸣疲倦地打了个哈欠,食不知味地吃着早饭。 他的身边,傅平里正怔怔地看着窗外,他在想,这初升的太阳是否也意味着,他与廖如鸣之间的矛盾也已经逐步消解,最终会迎来一片灿烂呢? 他希望如此。 听到廖如鸣哈欠声音,傅平里就回过神,微微皱起眉,对他说:“等下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廖如鸣的体质终究是普通人,并且多年来在末日中奔波,并不能说有多健康。对此,傅平里一直都隐隐有着担忧。 听到傅平里的话,廖如鸣也并不折磨自己,爽快地点点头。 现在他已经明白了,完全没必要惩罚自己的自尊心。傅平里比他厉害怎么了?傅平里确实是厉害啊!而且,廖如鸣与有荣焉。 除却他自己,似乎并没有其他人在意这个问题。只不过他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他又想到攻略进度的问题。 在傅平里坦诚之后,他的攻略进度就来到了95%。廖如鸣怀疑,等到浮空城降落下来之后,这个进度应该就是100%了。 不过这个消息,对于现在的廖如鸣来说已经并不重要了。 他又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在吃过早饭之后,他就回去睡觉了。 好好地睡了一觉,到中午,他醒来,然后听闻了一个消息:浮空城的居民不同意将这座城市降落下去。 廖如鸣不禁震惊,然后说:“真不要脸。他们同不同意有个屁用。” 傅平里哭笑不得。 他虽然是个傲慢冷漠的性格,但是远不如廖如鸣直白坦率。 有多年来一直与他们共同进退的异能者在旁劝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现在,我们想要将那座城市降落下来,我们就成了恶人了。” “我来做这个恶人。”廖如鸣冷笑着,“每个人都想活,但我只想让我的里里活下去。” 现在廖如鸣要做的事情,即将受到千夫所指、万人唾骂。那些人要用傅平里的生命,维持他们自己安全的生活。 他们理所应当地要求傅平里这样付出。毫无感激、毫无敬畏……只是如此要求。 如果一直维持浮空城的升空,那么傅平里十年之后就死了。傅平里死了,浮空城还能继续浮空吗?还有第二个傅平里这么傻不拉几地无私奉献吗? 最关键的是,还能有人拥有如同傅平里一样的异能吗? 傅平里如此强大的异能,居然只是为了升起这座如同蛀虫、逃兵一样的城市。傅平里的异能完全可以用以终结这场末日,一劳永逸。 仔细想想,廖如鸣深感惋惜。 可惜的是,并非所有人都拥有这样的想法。他们只愿意收获现在这个安稳、平静的生活,并不去想未来会怎么样,也并不去想,近在咫尺的气象灾害将会如何影响浮空城。 这是一群短视、自私、庸俗的人类。 他们如此之多,以至于他们好像就成为了代表所有人的民意。 但是,廖如鸣不同意。 第47章 救世主 对于浮空城的居民来说,这一天似乎显得格外魔幻。 本来只是普通的、正常的一天的开始。太阳照常升起,工作照常进行。浮空城的居民没有休息日,他们必须时刻奉献出自己的异能,补充浮空城防护罩的能量。 至于那些普通人,他们也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去做。 打扫卫生,维持秩序,处理文件……总之,任何一个留在浮空城的人们,不能说是有多废物。 当然,比起地面上的求生者而言,他们也好得多。 因此,当突然有人通知他们,浮空城即将降落到地面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到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为什么?凭什么?他们已经在浮空城中生活了五年,这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家,而现在,有人却要夺走这个家? 无数人聚集在傅平里、廖如鸣等人的居所外面。这里而可以说是浮空城的中枢。那个浮空城即将降落的消息,也是从这里,突兀而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所有人的耳边。 没有人愿意接受。 当他们来到浮空城,并且在浮空城中安家,他们就好像与浮空城达成了一个协议。这就成为了他们的土地,而非仅仅只是廖如鸣、只是傅平里的土地。 他们成为了这里的居民。 因此,这群浮空城的居民,现在格外的愤怒。 他们并不认为,浮空城就是傅平里和廖如鸣的私产。他们认为这其中也有他们的权利所在。 在廖如鸣那边的意见传递过来之前,留守在浮空城的管理者尽力地安抚这些居民。他们也不知道浮空城为什么会突然降落,但是他们知道这件事情必定已经迫在眉睫。 有少许几名知晓内情的异能者变了脸色,怀疑这是否与傅平里的异能有关……难道他们城主的异能出现了什么问题? 可是他们不敢说出口。正如他们始终被傅平里叮嘱的那样,现在他们同样守口如瓶。 因而冲突仿佛一触即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人如实地将廖如鸣的话传递了过来。 “如果浮空城继续升空,那么傅平里将命不久矣。” 几乎在得知这个消息的一瞬间,那些聚集在那儿的居民们便陷入了沉寂。如此的沉默,就好像他们在等待一个符合他们心意的出头鸟,站出来说两句话。 同意,还是不同意? 可是不同意的话,他们又能做出什么呢? 有一些人决定离开。他们来到这里或许就是为了寻求一个理由。而傅平里“命不久矣”的说法,也令他们渐渐感到了一种预感。 他们明白了这五年来,究竟是什么力量,托着这座巨大的浮空城市。 所以他们静静地离开了。 还有一些人留在那儿。 他们或许厚颜无耻,认为可以让傅平里付出生命,继续让他们好好地生活在浮空城市之中;他们或许只是认为,这是一个虚假的借口。 有些人保持着沉默,有些人大声地喧闹着。 很快,第二个消息被传递了出来。 “如果今天不平缓降落的话,那么隔天,浮空城就将以自由落体的姿势,直直地坠向地面。因为傅平里就要死了,没人能够维系浮空城的浮空。” 几乎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他们互相望望,最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倒也有人不怕死,要求傅平里继续维持浮空城的浮空,并且造成了相当的混乱。好在现在绝大部分的浮空城居民已经认命了,并且仍旧有许多的异能者留在城市中维持着秩序。 因此,一场冲突消弭于无形中。 另外一边,廖如鸣得知消息,不禁玩味地笑了笑:“有对比才有差距。看看,在一个更加可怕的选择面前,他们还是认命了。” 傅平里心想,其实本来还是有十年……算了。 他倾身拥抱廖如鸣,然后说:“谢谢。” “不谢。”廖如鸣挑了挑眉,“里里,你该重新想想这个时候应该对我说点什么。” 傅平里迟疑了一下。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廖如鸣对他的称呼竟然又变回了“里里”。他不禁一怔,下意识看向廖如鸣带笑的眉眼。他痴迷地望着他。 然后他说:“我爱你。” “这才对。”廖如鸣满意地点头,然后亲了亲他的嘴唇,“好了,还有外人在,就不多说了,影响不好。” 站在不远处的一位异能者:“……” 原来你们还知道他在啊! 这名异能者显然敢怒不敢言。 他们只是稍微说了两句亲密的话,话题就转而变得严肃。 傅平里问:“确实可以降落,我可以在短时间之内操控。但是,浮空城要落在哪儿呢?” “落在哪儿?”廖如鸣怀疑地看了看他,“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来到聚集地,本来是为了什么。” “变异丧尸……”傅平里突然停了停,“尸潮?” 廖如鸣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反正顺手的事。对了……”他站起来,拉着傅平里往外走,“做好事要留名,去找那群聚集地的人。” 傅平里心想,不是做好事不留名吗? 然而廖如鸣可从来不是这种人。或许他懒得去争取利益,但是,有现成的利益存在,他为什么不伸手去拿呢? 廖如鸣向来活得十分清醒与潇洒。 不久之后,聚集地里的人们反而被他吓坏了。 “浮空城降落?把丧尸们压死??”听到这个主意的人们一脸惊愕,“这……这可行吗?!” “有什么不可行的?”廖如鸣耸了耸肩,“那群丧尸还有大半天才到这儿。现在他们还在非常遥远的荒原上,那片地方那么空旷,也正适合浮空城的降落。” 听到这话的人们左看看右看看。 又有人问:“浮空城如果降落了……还会再升回去吗?” “好问题。” 廖如鸣不吝表扬这个提问人。 他轻轻笑了起来:“当然不会了。” 他现在看那座吞吃傅平里寿命的城市非常不爽。 再升起来? 他不把这玩意儿炸了就是他脾气好了。 ……不,应该说,就是他最近修身养性,知道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性子来,否则很有可能陷入,在荒原中被变异丧尸堵路的那种困境之中。 所以廖如鸣决定忍了。 不管怎么说也是那么多居民的容身场所。 ……他可以等到那些居民都离开了,然后再带着人去炸了浮空城。廖如鸣暗自想着。 虽然这玩意儿是他们当初辛辛苦苦造的,但是廖如鸣现在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他想,他总能想个办法说服其他人让他炸这玩意儿—— 气死他了。 但是,浮空城不再浮空的消息,却令场上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有人颤抖着嘴唇问:“为什么?” 他们明明没有去往浮空城,明明在一开始就放弃了去往浮空城的机会,但是现在,他们却仍旧用一种质疑、恐惧与不安的眼神望着廖如鸣。 廖如鸣说:“我一直想问……究竟有没有人想过,为什么浮空城可以浮空?魔法?不会真的有人这么蠢吧?”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在心中冷笑着想,是的,他自己就是这么蠢。 他与芸芸众生相仿,都未曾明确地意识到这其中的诡异。他本不应该如此,那是他的枕边人。但是他的确……好吧,他就是这么蠢。 所以现在,这么蠢的他,也理直气壮地嘲讽着其他的蠢家伙。 其他人若有所思。 而廖如鸣高声说:“为了维持浮空城这五年来的浮空,傅平里几乎已经耗尽了他的寿命与他的异能!如果再不降落,那么或许明天,浮空城就会直接从天上自由落体。” 他目睹有人的脸上浮现出更加震惊、不安,与混杂着愧疚、庆幸、幸灾乐祸等等的复杂神情。 似乎所有人都在偷偷瞄着廖如鸣身旁,面沉如水的傅平里。 廖如鸣冷笑了一下,他说:“不会真的有人希望收获这个炮弹吧。” 于是再一次,廖如鸣用这个理由骗过了所有人。他们担忧地望着傅平里。 傅平里略微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廖如鸣,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他想说,他不是明天就要死了,这群人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他,就好像他是什么英雄一样……他知道廖如鸣的想法,但是这实在是令这个高傲的男人十分难受。 他从未要求别人了解他的付出、感激他的奉献。他只是为了他的恋人付出而已。尽管同样也算是帮了那些居民一把,但是…… 行行好吧,他做不到这么厚颜无耻地领取这份功劳。 然而廖如鸣却帮他领了。 ……就好像是在惩罚他一样。 不过,尽管尴尬,但是傅平里还是保持了沉默。并且,廖如鸣也很快扯开了话题。 他们谈起了要在何处降落的事情。廖如鸣要求这群聚集地的人们算出丧尸的动向以及速度,并且确定一个最终的地点范围。 这件事情本就应该交给他们,毕竟有一批聚集地的异能者还在前方暗中跟随着丧尸。 但是廖如鸣仍旧做好了他们拒绝的打算。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聚集地的人们竟然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 廖如鸣便若有所思地瞧瞧傅平里,心想,救世主这个名头挺好用的嘛。 ……但也只是用这一次而已。廖如鸣叹了一口气。 他们最终决定在这一天的傍晚时分,将浮空城降落下来。傅平里大概需要提前一个小时开始准备,并且确认地点。 现在,浮空城就好像是一架飞机,而傅平里就是这架飞机的远程操控飞行员。 他们将完成这一次危险的降落,并且,杀死那些半死半活的丧尸。 这个任务需要足够精准的数据,甚至于一点点的运气,才能让廖如鸣的想法完美达成。此外,他们也得确保浮空城里的那些居民不要乱跑,免得跑进了丧尸堆里。 基于此,无论是地面上的人类聚集地,还是现在仍旧位于天上的浮空城,都处在一片忙乱之中。 不过廖如鸣和傅平里两个倒是忙里偷闲。 他们在聚集地外面的荒原上走了走,算是为了消食,也算是为了在大事到来之前谈谈心。 傅平里看了看廖如鸣,问:“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第48章 不得不 “什么怎么办?” 廖如鸣百无赖聊地问。 他看着地上的小草,心想,现在这样荒芜的旷野之中,居然也能有这样蓬勃生长的小草。好像撒一把草籽,这样的小植物就能在任何地方生存一样。 他听到傅平里的问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叫做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傅平里便说:“浮空城降落之后……怎么办?” “我不想当城务官了。”廖如鸣耸了耸肩,“然后……我想,等人们到了地面,他们也未必会聚集在浮空城。他们可能并不是很了解地面的情况,以为地上还满是丧尸……其实已经不是这样了。 “所以,到时候他们恐怕会散开。浮空城这个概念,可能也会慢慢消失……人们都有自己的去向,我们不必太担心他们。” 最开始,浮空城也只是类似于地面上这些聚集地,只是人口数量更加庞大。 但是后来,随着浮空城与地面的沟通渐渐稀少,他们隐隐被分割了开来。浮空城成为了独立的、更加超然物外的存在。 除了傅平里、廖如鸣,以及其他一些常来地面走动的异能者,地面上的许多人也并不认识浮空城的人们了。 但是,说到底,时间只不过是过去了五年。 这并不是漫长到足以令人遗忘所有过去的日子,新一代的人们也还没有真的成长起来。 站在舞台上的,仍旧是那些老家伙的面孔。 所以廖如鸣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他看了看傅平里,说:“你不会又责任心爆棚吧?” “没有。”傅平里无奈。 自从廖如鸣得知他为了浮空城付出寿命与异能之后,廖如鸣就觉得他是不是太善良了。可实际上,他这样做是为了廖如鸣,其他人不过是顺带的罢了。 ……好吧,也不能完全说是顺带,起码他当时确实是存着收留、拯救这些活人的心思。但主要还是为了廖如鸣。 如果廖如鸣不在浮空城上,那么傅平里也就没有这个心思了。 他并非毫无保留的善。 傅平里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说:“我是因为你才会这么做的。” “知道了知道了。”廖如鸣嘀咕着,然后他倾身抱了抱傅平里,又亲了亲他的唇瓣,认真地说,“既然是为了我,那以后这样做的时候,就让我知道,明白吗?” 傅平里怔住了。 他总觉得廖如鸣似乎并不仅仅只是在说现在这个时刻。 廖如鸣说:“我说了,做好事要留名。哪怕你是为了我好,也要这样,明白吗?” 傅平里便点头,说:“我明白了。” 廖如鸣瞧了他片刻,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他想到了纪知淮。 彼时的纪知淮也是这样。他们一问一答,廖如鸣问“明白了吗”,而纪知淮就会回答“我明白了”。现在,傅平里似乎也有着相同的习惯。 这个男人—— 廖如鸣认真地想了很久,想着要如何形容这家伙。 自说自话。自我感动。固执又天真。傲慢而不自知。不擅交际又愚蠢笨拙。 ……可是他爱他。纪知淮爱廖如鸣。傅平里爱廖如鸣。 他这么爱他,以至于他愿意抛弃自我的认知,抛弃记忆,跟随廖如鸣在这个第二宇宙的漫漫世界中行走,寻求一个不可能达成的未来。 所以……这就够了。 廖如鸣不免笑了一下。 傅平里困惑地瞧着他,一时间觉得有些奇怪。他问:“你怎么了?” 他答了一句话……有什么好笑的吗? 廖如鸣更是笑出了声。他说:“我的里里,你真是——” “什么?” “你真是太爱我了。”廖如鸣感叹着,“你这么爱我……让我,也不得不爱你。” “……不得不?” 廖如鸣摇了摇头,说:“口癖而已。”他就认真地补充了一句,“里里,我爱你。” 傅平里也认真地回了一句:“我也爱你,阿鸣。” “真肉麻。”廖如鸣低声嘀咕着。 明明是他先气的话头,但是,也是他吐槽傅平里肉麻。这样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廖如鸣—— 可是能怎么办呢?傅平里就是这么爱他。 傅平里的目光格外的温柔与神情。那种柔和总是藏在他过度锐利、凶悍而傲慢的神情之下,让廖如鸣都忘了这家伙的爱意。 廖如鸣暗自惭愧,心想他还是应该相信傅平里的。他应该相信他的本质……相信他们曾经共同度过的那一辈子。 廖如鸣又说:“太热了,我们回去吧。” 现在已经是下午将近两点。太阳高悬。廖如鸣热得想要擦汗。 傅平里便带着他快速回到聚集地。 “真方便。”廖如鸣随口感叹了一句,然后他说,“未来的气候问题不容小觑啊。” “如果真的出现了气候问题,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去调查一下末日的成因?”傅平里说,“也许气候最为恶劣的地方,可能就是末日的起源地。” 廖如鸣耸了耸肩:“可以啊。我都行。”他又说,“我们之前不是有调查过丧尸最早出现的地点吗?如果那就是末日的起源地呢?” “我总觉得……”傅平里沉思了片刻,“我总觉得,气象灾害与丧尸病毒,并不是同样的来源。这两种变化的特征也并不一样。” 廖如鸣赞同:“确实。” 傅平里思索着。 而廖如鸣说:“话说回来,既然这样的话……我们似乎就可以开始我们的退休生活了。” 傅平里一怔,没跟上廖如鸣的思路。 “我的意思是,浮空城啊。”廖如鸣说,“城主和城务官。我们可以从这两个职务上退休,去做我们其他想做的事情了。” 傅平里看着他,目光逐渐软化下来。他低声说:“我明白了。确实是时候了。” “浮空城都降下来了,已经不再是浮空城了。”廖如鸣自顾自点了点头,带着点轻松嬉笑的意味,“我们啊,也可以去周游世界了,顺便查一查末日的真相。” 说实话,廖如鸣眼馋这个世界的风景很久了。 他已经发现了,第二宇宙中的这些小世界,每一个都有着自身独特的风格,就好像都是不同的、独立的星球一样。 它们有着不同的自然风景、不同的地理面貌、不同的人文景观。在第二宇宙中穿梭,廖如鸣感到自己就好像在周游宇宙一样。 这让廖如鸣觉得十分快乐。 他喜欢新奇有趣的东西,而这些世界本身就是这样。 廖如鸣说:“我很喜欢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本身。” 而傅平里望着他,许久之后,眼神柔软、目光带笑,他说:“你喜欢就好。” 廖如鸣狐疑地看了看他,然后说:“你终于不想继续当工作狂了?” “我本来也不是。”傅平里说,“只不过,曾经的我还没有强大到可以确保你的安全,所以,我宁愿让你待在浮空城。” 廖如鸣都懒得理会这家伙一直说的“安全”问题了,反正他是知道傅平里有多在乎这个事情了。所以,他反而更加关注傅平里说的另外一个细节。 他问:“所以现在就可以了?” “浮空城也锻炼了我的异能,在一定程度上。”傅平里近乎傲慢地宣称,“所以,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什么东西可以再危及到你。” 他的语气称不上有多傲慢,但是他说的内容的确如此。 廖如鸣略微有些诧异。 他又问:“那你的寿命呢?” 他对于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 说到这个问题,傅平里也沉默了片刻。 廖如鸣警惕地说:“别想骗我。” 傅平里便无奈地笑了一下,然后说:“现在我和你的寿命差不多。”说不定,他还会走在廖如鸣的前面。不过他可不愿意这么说,所以,他只是说他和他差不多。 廖如鸣震惊。 一名异能者拥有强健的体质以及旺盛的生命力。具体有多长不好说,不过,起码有一名百岁老人,在获得异能之后,近乎返老还童,面容也变得年轻了许多,看起来只有三四十岁。 如果按照这个标准来说,那么正常的异能者起码能活三四百岁。 那么,仅仅就只是这五年,傅平里就失去了起码三分之二的寿命? 傅平里又说:“越往后,浮空城会越难以维持。所以,到后面会加速流失……我最后的三分之一寿命,只能够承担浮空城十年的升空。” 廖如鸣静默地听着,然后说:“我后悔了。” 傅平里茫然。 廖如鸣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把浮空城炸成大烟花!说到做到!” 傅平里哭笑不得,赶忙安抚他说:“别这样。我们当初收集了很多的材料,尝试了很多种配比,浮空城可以作为人类在未来一段时间的堡垒。” 这些坚硬的材料,的确可以派上这些用场。这座城市可以用来抵御丧尸的攻击,甚至是未来一段时间内,那些气象灾害的避难所。 但是廖如鸣怎么想怎么气不过。 跟一座城市生气,似乎也太小心眼、太幼稚了。 于是廖如鸣想了半天,便看着傅平里,说:“我生气了。” 傅平里:“……” 哈……? 廖如鸣说:“对你生气了。白花花的寿命就这么撒出去了,还不跟我说,你完蛋了。” 说完他就往聚集地里走,怎么都不理会傅平里。 傅平里大为头痛,跟在廖如鸣身后亦步亦趋,思索着应该怎么安抚廖如鸣的脾气。 而等到他们来到之前开会的地方,准备和聚集地的人们商讨怎么降落浮空城的时候,廖如鸣又突然笑了起来:“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傅平里迟疑地望着他,总觉得他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开心。 廖如鸣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叹了一口气:“但是我说真的……别再让我担心了,也别再隐瞒我了。” 傅平里认真地点了点头。 廖如鸣这才满意,他志得意满地点点头,说:“好了,那就让我们来看看……这最后的进度条,要怎么填满吧。” 傅平里以为他说的是浮空城降落的事情。 然而廖如鸣实际上说的,是他的攻略进度。 从95%到100%,廖如鸣认为,这大概率就是需要浮空城的降落。 起码他希望如此。 第49章 加油啊 廖如鸣瞪着这该死的进度条。 99%。 ……017一定是在跟他开玩笑。 浮空城从天上降下之后,他的攻略进度的确发生了变化。从95%升到了99%……可是这有什么区别吗?不还是差最后的1%?? 所以这1%又是什么东西? 廖如鸣心中抓狂了。 表面上,他只是目光深深地望着那降落下来的浮空城。 浮空城降下的地点离他们此刻所在的聚集地有很长一段距离。但是,那巨大的、壮观的城市,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仍旧可以清晰地瞧见它的剪影。 目睹如此宏大的建筑群从天而降,并且耳边还能听见某些不死不活的东西被挤压、杀死的声音,那种感觉实在是令人难以忘怀。 当浮空城降下的时候,他们觉得这座城市几乎遮天蔽日。谁能想到这样的城市曾经可以升空?而现在,又不得不降落? 每个人都呆呆地望着天空。 浮空城的居民们遥远地发出地一阵阵的尖叫声,尤其是当他们看见越来越接近的尸潮与地面的时候。后来,那边就成了一片寂静,没人再发出任何一丁点儿的声音。 或许每一位居民都已经怔住了。回到他们离开许久的地面……这种感触,实在是令人五味杂陈。 这或许不是什么好事。当初他们主动地、自愿地离开了地面,抛弃了这片被丧尸覆盖的土地。现在,他们再一次回到这里,却不知道自己即将收获怎样的对待。 他们甚至不知道地面现在如何了。 在浮空城降下之前,廖如鸣通过异能者,的确向他们传递了一些关于地面的信息,但是那都是零散的、混乱的。廖如鸣想到哪儿说哪儿,没有仔细地去普及。 然后,这群居民,异能者或者是普通人,就被浮空城——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电梯,这个电梯的按键甚至他们自己都无法控制。 他们只是被从天上带了下来,就好像从一个遥远、宏大但是虚假的梦境中苏醒。 他们终究还是回到了土地之上。 很快,随着浮空城表面那层防护罩的褪去,人们慢慢走出浮空城,来到荒原之上。周围的安静,以及从浮空城底部逐渐流出来的奇怪的液体,都让他们感到一点迷茫和困惑。 在遥远的聚集地里,廖如鸣对傅平里说:“这样,尸潮就算是解决了。” 聚集地其他的人们纷纷露出复杂的表情。 尸潮解决了,不错。不过他们心心念念的,变异丧尸的能量晶核,就不可能在来到他们的手里了。 说不定,早已经被巨大的浮空城压扁了。 于是现在的问题就来到了,这群浮空城的居民要怎么办?他们会怎么办?廖如鸣和傅平里是如何打算的? 当人们下意识看向廖如鸣与傅平里的时候,他们却意外地发现,这两人早已经不见了。 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回到了浮空城。 浮空城的居民们在浮空城内部以及周围停留着。有人已经来到了荒原,但是还没有朝外走,只是茫然地看着这个世界。 廖如鸣相信,这其中应当有一些人有着自己的想法。他们应当有野心、有能力,想要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里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而廖如鸣也并不打算阻拦他们。 当浮空城降落,浮空城这个概念,就将永远不复存在。 廖如鸣沉思了许久,然后在傅平里的帮助下,在浮空城居民的耳边说出了一段话。 “各位浮空城的居民——前居民们,大家下午好。浮空城降到地面的这个决定是我做出的,所以现在,作为城务官,我也来向各位重新申明这个决定的含义。” 几乎每一位居民都认真听着他们的城务官的话。 他们并不知道廖如鸣站在那儿,只听得到这个男人熟悉的、懒洋洋的,带着一点笑意与些许庄重的声音。 “首先,我并未欺骗各位。傅平里——我们的城主,的确因为浮空城的升空而将要撑不下去了。因此,我才决定紧急将浮空城降落,以免浮空城,还有我们的居民,自由落体。 “其次,现在的地面并非五年前那么危险。大片的荒原已经不在丧尸的掌控之下。这一次浮空城落地,也杀死了大片的丧尸以及变异丧尸。 “总而言之,现在的土地等待着开垦。我们已经收回了这颗星球的大半部分,现在需要的就是足够的人手以及劳动力。 “这个时候,我认为就可以让你们过来了,不是吗?这就是我们最开始建立浮空城的目的,而我们也达成了这个目的:我们保有了人类的有生力量。” 一边说,廖如鸣一边想,尽管当初,他只是认为,这是傅平里的一次异想天开。而他当时觉得这个想法还挺有趣,于是就同意了他的想法,共同努力建造浮空城。 而现在,他望着这巨大的、空旷的城市,周围的荒原,高悬的太阳,还有这些活生生的浮空城居民……他突然难以抑制地感到一点点的激动。 他想,挺好的——他们做出了一件伟大的事情。他们共同。 无论这群生者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是在怨恨,还是在庆幸,还是在畅想未来,廖如鸣都已经无所谓了。重要的是,他们的确救下了这么多人。 这让廖如鸣不禁露出了些许的微笑。 站在他身旁的傅平里看了看他,有些好奇他现在是在想一些什么。 为什么会露出这样平和的微笑?对于廖如鸣来说,这可是十分罕见的事情。不过廖如鸣并不打算让傅平里知道他的想法。 他只是继续说:“最后,我相信各位都隐隐知道,丧尸并非是我们在这个末日中遇到的,唯一的困难与危险。这个世界正在发生改变。 “……气候的改变。白天越来越热,晚上越来越冷。而我们的科技,以及科技的种种应用,却因为丧尸的来袭而倒退了非常之多。 “比如,我们失去了空调。这真是非常遗憾的事情。 “在前段时间,我曾经和一些异能者探讨利用异能来抵御这个问题的可能,不过,我们还没有探讨出足够可行的方案。 “无论如何,如果真的发生气象灾害,甚至更加可怕的,地质灾害,那么高悬空中、无法移动的浮空城无疑是一个靶子。我们必须回到地面,这里才是更加安全、更加方便逃生的地方。” 这段话在居民群体中引发了轩然大波。 这一刻,没有人再继续认真听廖如鸣的话了,他们只是认真探讨着未来这种自然灾害的可能性,以及,他们从中求生的可能性。 廖如鸣也并不介意,他要说的话也说完了。 他想了片刻,最后耸耸肩,笑着说:“居民们,我和你们的城主会去寻找末日的成因,试图解决这个困扰我们很久很久的末日。” 浮空城的居民们再一次安静下来,静静地听着廖如鸣的话。 “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将彻底解决这个末日,起码搞清楚究竟为什么会有这个末日。而如果——我们运气比较差,那么,这就将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 这句话令许多居民发出了惊叫声,不过廖如鸣不以为意。 他在这儿说这些东西,只不过是因为他天性中带着这种,想要将某件事情解释清楚的固执。所以,他才愿意耐着性子与居民们解释。 但是,居民的反应,以及他们的态度,并不会影响到廖如鸣已经做出的决定。 不过,他即将和傅平里离开的事情,反而在人群中激起了比灾难来临这件事情,更加激烈的反应。 人们开始稀稀拉拉地说着什么,最后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不要走!” ……不要走个屁!廖如鸣心想。 难道还要他和傅平里在这儿一把屎一把尿,把这群成年人和他们的亲属养活吗? 反正廖如鸣是烦了。 五年了——城建游戏,五年也玩得差不多了。这可不是能够快进的游戏,而是真正的五年。 在廖如鸣的眼中,整个第二宇宙,除了纪知淮以及傅平里,其他的人与事都不过是游戏中的产物罢了。作为第一宇宙的人类,廖如鸣不太乐意改变自己的观点。 思考那么深邃的问题有什么意义呢?他不能决定第一宇宙对第二宇宙的态度,他也不可能干涉中央研究院对于第二宇宙这些小世界的研究。 所以,廖如鸣从来都是稍微懒散地思考那么一下,然后就很有自知之明地意识到,这问题其实与他无关,与他的现实生活也无关。 既然无关,那就不要让这样的问题来打扰他的生活。 很令人困扰的。 况且,这群浮空城的居民为什么不让他和傅平里走?还不是图傅平里的异能吗?在末日中,这位异能者中的最强者,他们的浮空城城主,的确能够给人一种巨大的安全感。 但即便是傅平里,面对天灾,他也不可能拯救每一个人。所以,寻找末日的成因,一劳永逸地解决末日,才是他们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救一个人和救所有人,这是可以毫不犹豫就做出选择的事情。 他们已经浪费了五年的时间。傅平里被浮空城,以及浮空城吞噬掉的力量绊住了手脚。好在,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 所以,最后,廖如鸣只是默默翻了一个白眼,然后说:“好了,我们走了。有缘再见吧。” 他甚至听见人群中有人发出了凄惨的尖叫声。他想,至于吗?这群人就是大龄宝宝,还离不开他们了? 他默然无语,选择和傅平里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傅平里、廖如鸣的下属,以及他们曾经的一些共同作战的伙伴,过来问他们是否真的要离开。 廖如鸣说:“是啊,真的要走了。” 这群人倒没有大惊失色地挽留他们,只是让他们注意安全,并且,祝他们好运。 傅平里在和他的下属交代一些事情,而廖如鸣也专程找到自己的小助理,一脸严肃地说:“以后你就是浮空城的城务官了。” 小助理:“……” 廖如鸣才不管他怎么想的,自顾自说:“虽然浮空城已经落地了,但是肯定还有人会继续生活在浮空城,往后也会有原本在地面上的求生者过来。 “这些人如何安排,就全部看你的想法了。以后你就是浮空城的城务官,大事小事,你都得一手包办了。” 小助理沉默了很久,然后说:“行了,我知道了。反正就照着你的做法去做,总能把那群人糊弄住。” “什么叫糊弄。”廖如鸣瞪了小助理一眼。 小助理毫无自知之明地耸耸肩——他这个姿势也是学自廖如鸣,然后他说:“注意安全。” 廖如鸣这才笑了一下,说:“那当然。有里里在。”他想了想,又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小助理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廖如鸣带着一种神秘的微笑,拍拍小助理的肩膀,说:“前两天你让里里带下来的文件,不好意思,我一份都没有看哦。” 小助理瞪着死鱼眼。廖如鸣打了个响指,志得意满:“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加油啊小助理。” 小助理:“……” 他这位上司,性格还真是恶劣啊。 第50章 什么门 虽说打算离开,但是具体的路径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决定的事情。他们还得留在浮空城查找资料,确定最终的路线。 此外,在浮空城降落之后,有不少其他聚集地的异能者也来探查情况。廖如鸣与傅平里两人不得不不厌其烦地接待他们。 不过后来廖如鸣就懒得管了,直接把所有工作都甩给了小助理。 傅平里就更加清闲了。 在所有人都知道傅平里为了浮空城升空献出了自己的寿命与异能之后,人们看待他的目光就变得不太一样了。傅平里成了英雄、救世主,地位再一次被无限拔高。 这令他强大、凶悍的名声中,附带了一层温情的色彩。 然而廖如鸣却吐槽说:“还不是想让你继续当冤大头。” 傅平里点头。 廖如鸣懒得继续管浮空城的事情。在浮空城降落之后,浮空城就不再是浮空城了,尽管他们还是习惯这么称呼。 浮空城的居民们慢慢走出了这座城市的范围,去往荒原或者其他的一些聚集地,试图寻找自己曾经生活过的一些痕迹,又或者,仅仅只是为了透透气。 浮空城狭小、拥挤的用地环境,让浮空城的生活泛善可陈。尽管安全,但也的确无趣。 廖如鸣在和傅平里研究之后的路线,不过聊着聊着,廖如鸣却不禁走神了。 他在想那最后的1%,是否就会是在他们找到末日成因之后,才可能达成呢? 或许是的。毕竟,如果他们不知道末日的成因,无法彻底解决末日的话,那他们的未来的确会蒙上一层阴影。 按照系统017对于攻略进度的说明,这最后的1%,很有可能就是客观因素造成的了。那不正是他们所处的末日吗? 要是他们永远无法找到末日成因,那么这层因素也将永远影响他们。万一哪一天,所有人类,联同廖如鸣与傅平里一起被毁灭了,那么他们当然也不可能达成100%的攻略进度。 但是廖如鸣就是有点强迫症,他就是觉得99%的进度,也太令人难受了。 甚至比90%更加令人难受。 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傅平里问,“觉得累吗?” “不累。”廖如鸣歪躺在沙发上,懒散地说,“我只是在想,我们真的能够找到末日的成因吗?” “我们可以的。”傅平里低声说,“相信我。” 廖如鸣偏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并不是不相信你。只不过……”他停顿了一下,“这是天灾,而非人祸。” “或许丧尸就是人祸,而我们之后将迎接的,才是天灾。”傅平里说,“很多人不是都这么猜测的吗?” 廖如鸣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傅平里的肩膀上。他笑着说:“是啊,很多人都觉得,就像电影里那样,丧尸病毒是在无意中泄露的。 “而天灾,才是人类本身就应该经历的末日环节。” 傅平里动了动身体,让他的头倚靠得更加舒服一些:“所以,我们暂时只需要去寻找人祸的成因就好了。” “你真觉得是有人泄露了病毒吗?” “我不知道。”傅平里说,“不过最开始,丧尸病毒的确是在某一个地点爆发的。” “最开始的爆发地,未必意味着病毒的来源地。”廖如鸣这么说,“不过,时间过去得太久远了,我们手上也就只有这些线索。” 傅平里说:“先过去看看再说。” 廖如鸣便问:“那地方很远吗?” 他知道丧尸病毒最开始爆发的地点,不过他对这个世界的地理情况不是很了解,也不清楚那究竟距离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究竟有多远。 傅平里说:“大概在……上一次我们遇到那只变异丧尸的地方……再往前走个三四天。” 廖如鸣咋舌。 他不禁说:“那真是可以好好准备的一段旅程啊。” 傅平里笑着看他一眼,心想,还真把这次出门当成是旅游吗?不过,如果不看他们担负着的重要任务,那其实也可以说是旅游了。 只不过,这个末日的环境让他们的生活变得……不同往日。 廖如鸣突然睁开眼睛,坐直,侧身瞧着他,眯起眼睛,语气危险地问:“我怎么觉得你在吐槽我?” 傅平里便正色道:“没有。” 廖如鸣盯着他片刻,然后叹了一口气。 他想,开个玩笑罢了,为什么傅平里完全不会接梗呢? “你啊,你一直是一个挺无趣的男人。”廖如鸣撇撇嘴,吐槽说,“一点都不懂浪漫,一点都不坦诚,一点都不会说情话。” 傅平里不知所措,不明白为什么廖如鸣会将话题突然转到这个事情上。不过他认真地听着,就好像是在听取什么让他改正的意见一样。 廖如鸣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然后无奈地叹口气,摇摇头、耸耸肩:“可是没办法了。谁让你是我喜欢的男人了。我挑中了你,那就只能认命了。” 往好处想,这么沉闷的性格,起码不用担心他有太多花花肠子,也不用担心这男人出轨。他可以信任这个家伙。 傅平里更加迷茫了。 廖如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着这个男人锐利的面部线条,还有那种隐藏在他的眸色中的,一种困惑与茫然的意味。这让廖如鸣瞬间笑场了。 他哈哈大笑,倒在傅平里的身上,笑着说:“里里啊里里,你就不要尝试弄懂我说的话了,你真的搞不懂的。” 傅平里心想,那也确实。可是,廖如鸣如此说,反倒是激起了他心中的一些情绪。 所以说,廖如鸣就是嫌弃他无趣、嫌弃他沉闷? 也不能说嫌弃,但是廖如鸣的确是这么想的。这大概就是傅平里——甚至于纪知淮,他的某种根深蒂固的本性。 廖如鸣也不是非要他改正不可,只不过,有时候他性子上来了,就挺想吐槽这件事情的。 看看傅平里因为他的吐槽而神情微变,有时候也是廖如鸣的乐趣之一。 ……他真的是一个十分恶劣的性格。 他们很快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说未来的那段旅程。 “所以我们要带上多少东西?”廖如鸣问,“在荒原上的生活不方便,我们应该得多带点生活用品吧?” “是的。”傅平里说,“准备一个礼拜的就差不多了,剩下的我们可以让其他人帮忙送补给品。” “也是。”廖如鸣恍然,然后嘀咕着,“我们还有一大堆工具人可以驱使。” 傅平里瞬间无奈。 廖如鸣又问:“你认为现在的荒原中还有多少丧尸?” “怎么?” “我有一个想法……”廖如鸣摸摸下巴,“如果不多的话,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进行一次大扫荡?或许在真正的天灾到来之前,我们可以先把人祸解决干净。” 傅平里这才明白他的想法,他思索了片刻,然后说:“不多。但应该也不少。尸潮终究只是这一片荒原的丧尸聚集起来。而其他的地方肯定还有丧尸,甚至于变异丧尸。” 廖如鸣笑了起来:“这一次浮空城降落,从天而降将尸潮压毁,估计能让那群变异丧尸吓破了胆吧。” “这是一个天才般的主意。”傅平里夸他,“没人能想到浮空城也能成为武器。” 廖如鸣沾沾自喜:“那当然。我也是突发奇想。而且,就算我说了你的异能出了问题,但是别人哪知道你还能不能重新让浮空城升空。 “没看那些聚集地的异能者都乖了不少吗?” 傅平里心想,那当然了。谁会希望一座巨大的浮空城市就这么砸到他们头上呢? 他们的话题散漫地游走着,不管是末日,还是他们彼此,都能被随口提及,然后轻轻放下。就好像在收拾东西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也在收拾与彼此的关系。 清理掉那些不再有意义的,然后重新填补上轻松的、愉快的底色。 起码对于廖如鸣来说,他就是喜欢轻松愉快的关系。有选择的情况下,何必要沉重?何必要压抑?何必要逼迫自己去接受不愿意接受的东西? 人生苦短。既然都已经是短暂的生命了,那就应该尽可能地去做快乐的事情。 廖如鸣知道自己的想法未必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又或者说,不可能所有人都有他这样的运气与偏执,非得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才可以。 他知道许许多多的人困在自己为自己设定的牢笼之中,又或者困在他人强制设定的某种可怕的禁锢之中。但是,廖如鸣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尽管外表看来,廖如鸣十分的懒散、随心所欲,但是他对于自身命运的主动性,是许多人都无法比拟的。 他不愿意坐以待毙,不愿意坐享其成。 ……当然,这个世界就算了。 该死的游戏公司居然不给他分配异能!他回头就要去投诉这个公司!气死他了! 幸亏他终究还是解开了与傅平里之间的误会。 在出发前的三天时间里,廖如鸣与傅平里忙着各种事情。要么是准备物资,要么是解决浮空城与其他聚集地之间的冲突。 那些刚刚来到地面的浮空城居民,不知道地面聚集地的许多规矩,到处乱跑,惹来聚集地的人们怨声载道。 廖如鸣去处理了几次,然后就不想管了。 这种冲突在他的意料之中,并且他也知道,聚集地的人口在浮空城居民数量的对比之下,显得微不足道。为了保证平衡,他们还是得稍微偏向聚集地一些。 但那也不是廖如鸣的事情了——一切都交给小助理了。 在出发的那天清晨,廖如鸣醒来,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从床上起身去洗漱。傅平里还在他身侧睡觉。 廖如鸣本来想叫他起床,不过想了想,就觉得算了。 就让这个累透了的家伙好好睡觉吧。反正他们也不急着出发。 廖如鸣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然后走出房间打算去吃点早饭,顺便最后清点一遍他们即将带走的野外生存的物资。 廖如鸣沉思着走过走廊。 然后他突然停住了。 每一次,在离开房间之后,他都习惯性走过这段走廊,然后头也不回地右转,去到大厅和食堂。 但是这一次,他无意中的一瞥,突然发现走廊左转的话,尽头处居然出现了一扇小门。 廖如鸣困惑地想,这是什么门?他以前怎么没见过? 第51章 怪习惯 廖如鸣确信自己从未看到过这扇门。 在他的记忆中,走廊左转的尽头应该是一面白墙。可是现在,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竟有一扇隐蔽的小门显现了出来。 ……他上一次路过这儿的时候,是昨天晚上,他回房间的时候。廖如鸣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候他正好瞥了这边一眼,并没有出现这扇门。 而那之后…… 那之后他叫傅平里回房间。有些事情需要傅平里来和他一起做。 ……傅平里。 廖如鸣的思绪便锁定在了傅平里的身上。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傅平里的行踪。 昨天晚上他们没在一起。小助理有些事情不知道如何处理,还是来求助廖如鸣,廖如鸣就在晚饭后去了小助理那儿工作了一段时间。 而傅平里……他应该是在继续收拾出行的物品。 廖如鸣回来之后,没在房间里看到他,于是就奇怪地站在门口喊了他一声。傅平里应该就是在这儿附近,只是不知道去了哪儿。 然后他听见傅平里的声音从走廊外面传来。过了片刻,傅平里便回来了。 ……所以当时他就是在这扇小门之后吗?然后因为廖如鸣喊他,他匆匆忙忙离开,就没有把门关好? 廖如鸣是这么猜测的。 毕竟离他们的房间这么近的一扇门,按照傅平里的性格,如果他不知道,或者与他无关的话,那他是不可能放任这扇门继续存在的。 ……廖如鸣居然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对傅平里这么有信心。 他静静地盯着那扇门看了一会儿,然后缓步踱过去,带着一种惊异和啧啧感叹,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看吧,他的里里,又被他抓到小辫子了。 他走近一看,才发现这其实是固定在墙上的一道隐形门。可能将这扇门关起来之后,然后使用某种手段,异能或者其他什么,就可以将门框门缝的痕迹隐藏起来。 这就让廖如鸣更加确信,这应该是傅平里做的事情。 昨天晚上他离开这儿,或许是忘了把门框门缝隐藏起来,或许是因为廖如鸣喊他,傅平里以为有什么急事,就没来得隐藏。 也或许,是因为傅平里以为,第二天早上他会比廖如鸣起得更早。万万没想到一夜过去,傅平里反而在床上继续疲累地睡觉,而廖如鸣反而阴差阳错地发现了这扇门的存在。 廖如鸣若有所思地盯着这扇门看了一会儿,有些好奇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他想到当初傅平里把他关起来的举动,又想到这家伙对自己那种偏执的保护欲,不禁想,这会是一间安全屋吗? 一间隐蔽的、不为人知的,甚至都瞒着廖如鸣的安全屋? 在浮空城中,的确有安全屋的存在。这都是在浮空城建立之初,就已经决定下来的位置。而现在出现在廖如鸣面前的这扇门,却并非是当初既定的安全屋的位置。 所以是傅平里要求的吗?他要求在这个地点,建立一个秘密的小房间? 如果不是傅平里,那除了廖如鸣,这座浮空城中也没有第二个人拥有这种,可以更改浮空城的建筑排布。 不知道为什么,傅平里做出这种事情的话,廖如鸣居然完全不惊讶。 他本来就怀疑傅平里是否在地面的某个地方,建立了一个私密的避难所。而在浮空城的某处搞一个隐秘的安全屋,也确实是傅平里会做的事情。 甚至于,这种安全屋,说不定还不止一个? 但是这间屋子这么靠近他们的房间,就让廖如鸣不禁怀疑,这其中是否另有玄机。 他也没有急着开门,而是回到了房间里,盯着躺在床上沉睡的傅平里看了一会儿,然后走过去,坐到他身边,倾身,用手捏住了傅平里的脸颊扯了扯。 傅平里含糊地呢喃了一句什么,似乎缓慢清醒了过来。 廖如鸣的眸中漾起笑意,他拉长了声音:“里里小懒猪,起床啦。” 傅平里动了动头,他仍旧闭着眼睛,但是挪了挪自己的身体,更加靠近了廖如鸣,然后带着些微的笑意,声音沙哑地问:“几点了?” “八点了。”廖如鸣回答,然后带着一点悠哉悠哉的笑意,说,“对了,跟你说个挺有意思的事情。我刚刚在走廊左边,发现了一扇小门。” 在这一刻,廖如鸣清晰地感觉到,在他的手掌之下,傅平里的身体很明显地僵了一下。 于是,在傅平里自己还没想好要做出什么反应的时候,廖如鸣就笑了起来,他确定地说:“果然,那扇门就是和你有关吧?” 傅平里僵了片刻,然后坐了起来,他低声回答:“是、是的。” 廖如鸣饶有兴致地瞧了他片刻,意外地发现,傅平里的耳根甚至都红了——这是怎么了?这件事情怎么还让傅平里害羞起来了。 廖如鸣对那扇门背后的东西更加好奇了。 他不禁摸着下巴,说:“我以为那是一间安全屋……但是你的反应显示出,好像并非如此。所以那究竟是什么?” 傅平里无言以对,几近于无地自容。 他怎么也没想到,廖如鸣居然就这么发现了那扇门的存在,甚至这么直白又轻轻巧巧地问他,那扇门背后是什么。 傅平里无法主动回答这个问题——他感到了巨大的羞耻,他只是问:“你不生气吗?” “生气?对这扇门吗?”廖如鸣想了片刻,然后语气轻快地说,“说实话,我更好奇那究竟是什么。” 一个隐蔽的房间——那里面会藏着什么? 廖如鸣兴致勃勃地问:“所以那里面究竟有什么?” 傅平里说:“我……我刚起床,我先去洗漱一下吧?” “哦,可以啊。”廖如鸣笑眯眯地说,“我跟着你。你好好想想,怎么回答。” 他完全不让傅平里逃避这个问题。 傅平里已经为难到浑身僵硬了,他只觉得这一个清晨的开始实在是过于奇怪与魔幻——廖如鸣怎么就发现了那个房间! ……是他昨天晚上过于匆忙,又认定自己一定会比廖如鸣起得早,所以就忽略了…… 傅平里不禁懊恼。 他刷牙洗脸的时候,廖如鸣就笑眯眯在一旁盯着他。未必有什么压迫感,但是令傅平里浑身不自在。他看起来就快爆炸了。 廖如鸣可没想到,傅平里的反应居然会这么激烈。而且,比起之前关于浮空城升空相关情况的隐瞒,关于这一个房间的隐瞒,似乎…… 关乎某种情趣? 廖如鸣想到傅平里性情中的某些特征,不禁挑了挑眉——让他猜猜,他的里里究竟背着他藏了点什么东西? “所以里面藏着的是和我有关的东西?” 廖如鸣想到便问。 这话却把傅平里吓了一跳,他浑身一颤,牙膏沫都呛进了喉咙里,一瞬间咳得面红耳赤——不过,也说不好是被揭穿了觉得羞耻才如此,还是真的因为呛到了。 廖如鸣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背部。傅平里飞快地漱口、洗脸,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外表。 然后他故作镇定地低声说:“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我不。”廖如鸣非这么说,“你先告诉我那里面是什么?” 傅平里低着头,头都快垂到地面了——让这个傲慢的男人低头的情况可不多见,更何况还是因为他自己的行为。 在廖如鸣看来,傅平里这个人向来光明正大,什么时候露出过这么羞耻的神情,就好像那个秘密的小房间里真的藏了什么不堪的东西一样。 “哎呀,里里,咱们都在一起多久了,还害羞呢?”廖如鸣取笑他,“快说!你还能藏点什么我意想不到的东西不成?” 傅平里难以回答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廖如鸣知道了会怎么样。 他可能只是……这只是他个人的一些……不太上得了台面,但也称不上多么变态的爱好。 他只是…… 傅平里终于还是说:“不是安全屋。安全屋在别的地方……位置你都清楚。这个小房间是……” 廖如鸣不依不饶地追问:“是什么?” 傅平里只能回答:“是储藏间。” 廖如鸣一怔,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他不禁莫名其妙地问:“储藏间?储藏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更是令傅平里踌躇不决、难以坦诚。 终于,因为廖如鸣说“饿了”,为了不耽误廖如鸣吃早饭,以及接下来的路程,傅平里还是开口了:“就是……你以前不要的东西。” 廖如鸣诧异地看着他。 傅平里十分局促不安地补充说:“主要是你的衣服。” 衣服? 廖如鸣似笑非笑地盯着傅平里瞧了一会儿,然后一拍手,感叹道:“你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当初纪知淮用他的衣服筑巢、与他互换衣服穿的行为,廖如鸣还印象深刻。他以为这只是当初的纪知淮难以接受分手的事实,所以用他的衣服怀念他的气息罢了。 万万没想到,来到一个新的世界,傅平里居然将当初纪知淮的行为发扬光大了。 他居然瞒着廖如鸣在收集他曾经的衣物,甚至其他一些被他扔掉的物品。 真是……变态。 在廖如鸣的记忆中,他扔过不少东西。主要是因为,那都是在荒原中战斗的时候穿着的衣服,以及使用的物品。 那个时候条件恶劣,每次战斗衣物总会发生损坏。坏的地方多了,廖如鸣就懒得清洗,直接扔掉了。 现在看来,说不定全被傅平里捡了回去。 而傅平里的异能——就可以直接将那些脏衣服,还有脏兮兮的物品上的污垢清理干净了。以前在荒原上的时候,他总是这么做,就当是给廖如鸣洗衣服。他知道廖如鸣爱干净。 不过仅限于廖如鸣,面对其他人他就没有这么体贴的心思了。 然而这体贴的心思,现在却成了某种变态的、低俗的、令人心生微妙的嗜好。 廖如鸣觉得这事儿挺有意思的。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拍着傅平里的肩膀:“来来来,里里啊,走,我们一起去看看你这么多年的存货。” 第52章 做什么 存货。 这种形容可真是令人羞耻。 反正,对于傅平里来说,他可从来没想到,他这么多年隐蔽的、私密的、难以启齿的小爱好,有朝一日居然被当事人自己发现了。 ……还是因为他的疏忽。 他以为他能比廖如鸣早一些起床的。然而事实是他并没有做到。而他没能起床这件事情,本来也就与廖如鸣有关。 所以,就是命中注定吧。傅平里心中哀叹着,多多少少有些慌乱与不安。 他与廖如鸣一起走到走廊。 他自己都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养成这个习惯的。 习惯去收集廖如鸣留下来的一切。 可能是他不想要的东西,比如衣服,或者某条使用过的浴巾。或许只是因为某些地方不合心意,或许是因为在战斗中破损,所以,廖如鸣就决定扔掉。 而傅平里就会将那些东西捡回来。特别是衣服。 如果是一些日用品,那么扔掉也就扔掉了。但是傅平里莫名其妙地,就对廖如鸣的衣服,以及一切布质面料的东西,比如毛巾、围巾之类的东西,有着一点点的偏好。 他总是将那些东西捡回来,然后利用自己的异能,将这些东西清理干净,然后放到某处收集起来。他总是可以做到。 有时候他自己也会忘记这件事情,只是想起来的时候去做。廖如鸣又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傅平里也不会告诉廖如鸣。 所以,傅平里就当自己没做过这件事情。他假装自己还是那个正直、严肃、冷酷的浮空城城主,假装自己从未做过如此下流放荡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刚才廖如鸣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就让傅平里无地自容了。 ……而且,总觉得那样的目光十分的熟悉,就好像曾经,廖如鸣也同样用这样的目光打量过他,在很久很久以前…… 不过细想的话,傅平里也不知道那发生在什么时刻。他只是觉得那目光实在是太熟悉了,让傅平里头皮都发麻。 在走向走廊左侧的小门的过程中,傅平里在心中责怪着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疏忽和不小心。 他昨天晚上就是来这儿收拾东西的。 并不是说要将东西带走,而是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大概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小房间。 他打算在走之前将这个房间彻底封锁起来,他的过去,他与廖如鸣的过去……似乎都可以停留在这个小房间里。 等到很久很久之后,或许那个时候他就可以若无其事地与廖如鸣提及这件事情。 提及年轻时候,那种不太合适、但又总是难以自制的情趣。 说到底,傅平里的确是带着几分不太……呃,不太正当的想法。不过他怎么说都没有付诸行动。只不过,他带着那种羞耻的心思去做这件事情,于是本来就显得变态的行为,就更加古怪了。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收集的?”廖如鸣兴致勃勃地问,“我想,我们还是个陌生人的时候,你不会做这种事情吧?” 陌生人这种说法令傅平里有些不舒服。 他不喜欢自己与廖如鸣之间的关系被形容为“陌生人”,尽管他们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陌生人。 但是傅平里心中其实并不是那么想的。他总觉得,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已经认识廖如鸣了。而现在,不过是重温曾经的那段熟悉的经历。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不过傅平里不太好意思将这种情愫告知廖如鸣。他总觉得这过于矫情了。 再说,他们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在末日刚刚来临的那段时间里,他对廖如鸣的态度并不怎么好。公事公办、冷漠理智。 这就让傅平里在与廖如鸣谈恋爱之后,不怎么愿意提及那个时候的事情。他懊悔于自己没能早一点看清自己的心意,懊悔于彼时对于廖如鸣的冷漠。 不过,如果再来一次的话,那么傅平里或许会选择坦诚。 他天性带有一些内敛与沉默的要素,所以他总是会遗忘,或者倾向于收敛自己的情绪与表达。 可是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廖如鸣喜欢坦诚的恋人。如果傅平里产生了什么与廖如鸣有关的想法,那他就应该告诉廖如鸣。 或许,在以后,傅平里会学着更加主动与真诚一些。 沟通总是最重要的。 所以这一次,虽然羞耻,但是傅平里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免得廖如鸣误会他。 他说:“是在你救了我之后。” “我救了你?”廖如鸣回忆了一下,然后想了起来,“就是我背后那道疤那次?” “是的。” 傅平里的眸中闪过细微的痛色,他下意识伸手,轻轻碰了碰廖如鸣的背部。 这件事情总是令他印象深刻,并且懊恼万分。 曾经廖如鸣身上有许多伤疤。他们都有。在末日中不可避免。 但是,当廖如鸣在浮空城安稳地呆了五年,远离战斗与硝烟之后,他身上的伤疤就慢慢消退,最后,只剩下背部那道。 在这种情况下,那道伤疤就显得更加狰狞与可恶起来。 傅平里总是习惯性地轻轻触碰那道伤疤。力度一定会非常非常轻,就好像他碰到了那道伤疤,就会让廖如鸣重新回忆起当初的经历,再一次体验腐肉被挖走时候的痛苦。 当时傅平里并不敢看那样的场景,只能躲得远远的。但是他却能听见廖如鸣急促的呼吸声,甚至能听见廖如鸣的冷汗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于是傅平里还是忍不住了。他奔到了廖如鸣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静静地、痛苦地看完了最后那一小段时间。 廖如鸣从不知道这件事情。那个时候他已经痛昏过去了。 ……傅平里总觉得自己的背部也有着与廖如鸣相同的疼痛。那种幻痛总是会让他情不自禁地挺直脊背,总让他在每一次碰触廖如鸣的身体以及背部的时候,都下意识小心翼翼。 那其实没给廖如鸣留下什么后遗症。 傅平里总是觉得廖如鸣会觉得痛,但是廖如鸣没觉得有什么。相反地,傅平里的大脑中却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当初发生的事情。 他当时的异能还没有那么强大,在漫长的战斗过程中,他的异能耗尽了能量。那个时候疲累的他或许连普通人还不如。 而实际上,也的确是廖如鸣保护了他。 是廖如鸣拯救了那个感到死亡接近的傅平里。 对于廖如鸣来说,从始至终,他都认为是傅平里在保护他。他一直认为,他们之间强弱有别,傅平里在云端,而廖如鸣在泥淖。 然而对于傅平里来说,廖如鸣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在保护他了。他们曾经并肩作战,并且,廖如鸣拯救了他的生命。 ——在某种程度上,傅平里甚至不知道廖如鸣一直介意他那强大的异能。 毕竟,傅平里认为自己曾经被保护。 而那一次惨痛的经历,让傅平里真正对廖如鸣上了心。那种偏执的情愫影响了许多,包括对于廖如鸣安全的担忧,以及……这一个无关紧要,但是偏偏在这一刻被发现的小爱好。 傅平里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廖如鸣闻到一股很熟悉的香味……那类似于在上一个世界的时候,他喜欢的纪知淮的那款香水。有些许的不一样。 但是在这一刻,他的确闻到了某种非常近似的香水味。 气味可以唤醒人们的记忆。 所以在这一刻,廖如鸣眼神下意识恍惚了一下,回忆起曾经与纪知淮的生活。 他的记忆力也没有那么好。他与纪知淮生活了一辈子,但是他不可能记得他与纪知淮生命中的每一天。他只能想到某些特定的场景与记忆。 于是他就想到了那瓶香水。他们家里堆满了这款香水的空瓶子。他们把这款香水当成空气清新剂,总是到处喷。 到最后,其他人只要闻到那味道,就知道廖如鸣或者纪知淮其中一人过来了。 现在,这类似的香气又出现在这隐蔽的小房间里。 廖如鸣不禁惊讶地问:“为什么会有这个味道?” “是你的衣物柔顺剂的味道。”傅平里这么回答,“我把衣服清理干净之后,这个味道就产生了。” 廖如鸣心想,真不错。衣物柔顺剂,与他曾经喜欢的香水。异曲同工。 廖如鸣有些想笑,但是最终他还是绷住了自己的表情。 他近乎惊叹地看着这个小房间。 总共也就五六个平米。傅平里将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每一件物品都放置在它们应该位于的地点,十分整洁。比起储藏室,更像是一个小型的衣帽间。 廖如鸣曾经所有穿过的衣物以及饰品都在这儿。 其中有一件非常显眼的橘红色卫衣,被傅平里挂在了最为显眼醒目的地方。 廖如鸣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起来了。我救你的那天,我是不是就穿的这件衣服。” “是的。”傅平里低声回答。 廖如鸣走过去,翻动这件衣服,果不其然在背后发现一道狰狞的裂口。这是由于当初那只丧尸的指甲划破了这件衣服,所以才造成了这么大的裂口。 正是因为这样,这件衣服才压根就没法穿了。 那会儿廖如鸣流了很多血,所以这件衣服才完全没法穿了,然后就被廖如鸣扔掉了。 廖如鸣便肯定地说:“这是你的第一件藏品?” 藏品这种说法令傅平里有些局促不安,但是他最终点了点头:“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这件衣服……象征着某些东西。” 他说不好那究竟象征着什么。 或许只是因为他被廖如鸣的举动触动了;或许只是为了留证末日的危险;或许,只是因为,他得留下这件衣服,提醒自己,他有这个义务、并且有这个能力,去保护廖如鸣。 他不能再一次将廖如鸣置于那样的危险之中。再也不能。 廖如鸣的指腹轻轻划过这件衣服。他喜欢这件衣服的面料,以及这个颜色——他总是很喜欢橘色。 他便耸了耸肩,笑着说:“不如把这件衣服带走吧?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裁缝,说不定还能请他帮忙补补。” 傅平里略微有些诧异,然后就笑了起来,他轻柔地说:“好。我们将它带走。” 他将这件衣服拿起来,挽在手臂上。这样鲜艳温暖的颜色与傅平里的外表格格不入,但是又总是添加了一份反差的韵味。 廖如鸣满意地点点头。 他们走出这个光线阴暗的小房间。他们马上要去吃早饭,然后去寻找末日的起因。 而廖如鸣在离开之前,指着这个小小的房间,说:“这里是过去。”他望着傅平里,“而我们即将奔赴未来。” 第53章 不愉快 傅平里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廖如鸣很少说这种话。他总是……随心所欲。他是一个随性的人,他懒得认真说这种严肃的、带着点奇怪的文艺色彩的话。 廖如鸣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肉麻,脸都皱巴巴地缩了缩。然后他说:“有点恶心。不过我是认真的。” 傅平里笑了起来。 他将这个小房间彻底封锁好——确保不会再像刚才那样被其他人发现。然后他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他们的行李在拐角处,傅平里把那件卫衣放进去。 然后廖如鸣说:“总要探讨一下这个话题,对吧?我们可能一去不回,可能很快就死在未知的场所……” “你不会死。”傅平里低声说。 “好好好,我不会死。”廖如鸣说,“我只是说,未来总是千变万化的,谁也不知道我们会遭遇什么意外。那个小房间——留下了我们过去的痕迹。” 傅平里看着他。 廖如鸣说:“但是,我们总是要往前走的,无论前方会带来厄运还是好运。” 傅平里怔了片刻,然后说:“我不会沉迷在过去。” “……然后?” “我只是……”傅平里说,“我不愿意放下、不愿意抛弃那些过去。” 傅平里是一个恋旧的人。 廖如鸣不免笑了一下。他与傅平里的性格真是截然不同。 廖如鸣总是尽量抛弃过去对自己的影响,但是傅平里却不断回溯过去,就好像他永远生活在那些已经定格的过去一样。 廖如鸣不愿意去追溯他这种性格的成因,但是他知道,他从未留恋过去——他从来不喜欢他的过去。 但是这个时候他看着这个男人,他的恋人、他的伴侣,与他已经共同走过两个世界,并且肉眼可见地,他们即将走向其他世界的男人…… 廖如鸣突然意识到,他的过去已经发生改变了。 他的过去不再是无趣的养育所,不再是空旷的宇宙飞船,不再是热闹但并无他容身之处的陌生星球。他的过去已经掺杂了另外一个人的记忆,并且这家伙的痕迹无处不在。 他的过去已经快被这家伙填满了。 廖如鸣怔怔地盯着他瞧。 你看——从来不是过去将他困住了,而是他把自己困在过去。 他越是讨厌曾经在养育所的经历,就越是在意、越是深恨、越是不甘。 ……可是,日子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他早该学着放过自己。 廖如鸣轻轻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然后笑了起来,他轻松地、愉快地说:“那也挺好。” 傅平里不解地问:“什么挺好?” “快乐的回忆、值得留念的回忆,就一直记得。”廖如鸣说,“不快的回忆、令人生厌的回忆,就快点忘掉。总该是这样的,对吧?” 傅平里总觉得廖如鸣在说什么其他的事情。 他有些想保持沉默,让廖如鸣有自己的隐私,可是他又想,他该试着坦诚、试着去了解廖如鸣的想法,是不是? 于是在他们走向食堂的路上,傅平里突然问:“你有什么不愉快的,想要忘掉的回忆吗?” 廖如鸣真情实感地说:“那可太多了。” 傅平里不由得一愣。 廖如鸣的语气显得漫不经心:“其实就是童年的一些经历……不断不断地回忆起来,好像是在自我折磨。现在觉得,这么做并没有什么意义。 “……我哭泣的时候,大人们在笑。 “我做噩梦的时候,大人们让我好好待在床上不要动,别打扰他们休息。我想要个玩偶娃娃抱着,因为深夜里觉得害怕,但是大人们觉得我这样做没有男子气概。 “我喜欢星星,我想要个天文望远镜。不过那时候是不可能的事情,其实我也知道。后来有一次作业,问有什么梦想,我就写了这个,结果被老师批评说是太物质,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 “我喜欢橘红色——你知道的。为什么呢,是因为小时候吃到最多的水果就是橘子。那个时候孩子们生活在一起,宿舍总是臭臭的。 “你知道的,我喜欢干净,所以我总是带着一片橘子皮回到宿舍,就放在我的枕头边上。就像是空气清新剂……其实没什么用,只是心理安慰。后来还被大人们骂,说我不讲卫生。 “……我可真想和他们吵架,但是算了。小孩子吵不过大人。 “我有一部喜欢的动画片,大人们说那太幼稚了,然后就去看他们喜欢的东西。我去抢遥控器——我现在觉得这行为也不对,但是当时我反正抢了——然后他们把我关在小小的房间里,让我反省。 “……其实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廖如鸣感叹着。 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似乎也不是。 那些养育所的大人们不会在意,而廖如鸣现在长大成人了,也未必会在意那么多——要让他去应付一群小孩子,估计他的表现更加不堪。 但是对于当时的小廖同学来说,他就是记仇了。 那些琐事塑造了现在的这个廖如鸣。而人们永远无法抹杀自己的过去。他们总是困在其中,甚至不自知。哪怕有朝一日逃了出来,也没有人能够否认曾经真的发生过的一切。 廖如鸣想了片刻,然后耸耸肩:“反正我就是一个小心眼、记仇、易怒、随心所欲……” 他挑挑拣拣,用各种不太正面的词语形容着自己。 直到傅平里突然侧身抱住他,亲吻他。 他亲吻他右眼下的那颗泪痣,然后是嘴唇。然后他紧紧拥抱着他。 “对不起。”傅平里说。 廖如鸣惊异地说:“你说什么对不起?” “我之前把你关了起来。” 廖如鸣呵呵一笑:“都已经过去多久了还提。” 他面上不在意了,但是傅平里并不信。或许他真的不在意了吧,但是傅平里总应该在意一下,毕竟他才是那个“施害者”。 世界上从来没有要受害者反省,而不让施害者反省的道理。 虽说这件事情的本质也称不上有多严重,只不过是傅平里冲动、暴怒之下做出的举动,但是现在,傅平里还是认认真真为这件事向廖如鸣道歉。 而廖如鸣嘴硬了片刻之后,还是接受了。 小时候被关一次禁闭能带来多大的伤害? 那个时候廖如鸣大概……七岁,或者八岁。一个年幼的孩子。他在那个小房间里呆了一晚上,任他在其中如何哭叫、拍门,也没人理他。 后来,年幼的廖如鸣自己哭着承认错误,说他以后再也不看动画片了,也没什么用。 唯一的用处大概就是,他长大以后真的再也不看动画片了。他还是挺喜欢的,但是他不会去看——有何意义?幼年时的某件事情能够带来的影响,终究只有自己能够理解。 傅平里向他道歉,是因为傅平里愿意为廖如鸣考虑,愿意从他的角度出发,并且本能地心疼廖如鸣曾经的经历——大概廖如鸣小时候少吃一个苹果,傅平里都会心疼。 但是对于彼时年幼的廖如鸣来说,于事无补。 过去发生的事情永远无法改变,那个时候的情形已经彻底定格了……除非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发明出时间倒流的技术。 而对此廖如鸣嗤之以鼻。 无论如何,曾经发生的事情已经造就了他现在的性格。而廖如鸣也懒得改变自己了。 他宁愿让现在的自己活得舒服、顺利一些。 关于过去的探讨并没有进行太久。 当廖如鸣与傅平里来到食堂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一场令人意外的送别仪式。大厨特地做了些较为丰盛的菜肴——末日中物质条件不算太好,最多也就是加了一碗专供他们两人的红烧肉。 他们各自的下属都纷纷送上了祝福,并且提供了一些方便野外生活的物品。 场面一时间其乐融融。 然而隐藏在背后的,却是某种,每一个人对于傅平里与廖如鸣一去不回的担忧与不安。 ……其实廖如鸣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之前为了快点让浮空城落地所给出的理由,让现在的人们正在担心一件事情。 那就是,傅平里的寿命究竟如何?他到底还能活多久?是不是这几年来浮空城的浮空已经耗尽了他的生命力? 而现在廖如鸣与傅平里一起离去,或许也并非是为了所谓的,寻找“末日成因”,而仅仅只是因为,傅平里就快死了。 或许傅平里不希望让众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所以选择与自己的伴侣一起离开。 这个猜测近来在浮空城,以及人类聚集地中流传甚广、甚嚣尘上。 然而廖如鸣和傅平里两人却偏偏不知情。他们最近忙着收拾东西、确认路线,哪来那个功夫理会外界的舆论——况且,在末日中,这些流言蜚语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这个世界,生存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毫不知情的廖如鸣与傅平里,就在浮空城众人复杂的眼神中,与他们挥手作别,然后步入了辽阔的荒原之中。 进入荒原的第一天,廖如鸣再一次感受到了气候的古怪。 一个小时之前还是烈日当空、万里无云,一个小时之后就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廖如鸣不愿意在这种天气行进,于是他们找了个安全、隐蔽的地方扎了帐篷,打算过了这一天再说。 廖如鸣百无聊赖,与傅平里聊天:“你觉得他们会听我的想法吗?” 这是廖如鸣在离开之前,向人类提出的一个建议,希望他们在气候发生真正巨大的变动之前,先对荒原以及这颗星球上其他地点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调查与清扫。 这样的举动,就是为了避免在天灾来临之际,人类仍旧得面对来自丧尸、野兽等等的危险。 不过廖如鸣也不确定他们是否会接受。 傅平里说:“或许会吧。” 不过,这终究需要浮空城以及其他的聚集地进行商讨。而他们能否迅速做出决定……廖如鸣觉得很难。 他便意兴阑珊,看了看傅平里,换了另外一个话题:“你的左膝,现在还痛吗?” 第54章 很介意 傅平里微怔,几乎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左膝。 他们并肩坐在帐篷里,听着外面的雨声。这样的阴雨天对于傅平里左膝的旧伤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信号。 但是在廖如鸣提及他的左膝之前,傅平里自己都没想到这个问题。 他说:“只是隐隐作痛而已。” “那也是痛。”廖如鸣嘟囔着。 然后,廖如鸣将手覆盖在傅平里的左膝之上。他能隐隐感受到傅平里身体的温度,这让他感到十分熨帖。 傅平里的左膝曾经重伤过。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末日刚刚开始。那似乎就是在……他们第一次遭遇尸潮,然后慌乱地逃出超市的那段时间里。 廖如鸣忘了具体的经过。那个时候他和傅平里还不是很熟,不过他大致还有些印象,是当时他们的一位同行者,在遇到丧尸的时候将傅平里推出去当自己的垫背。 然后傅平里可能绊到了什么,又或者是为了躲开丧尸,于是就重重地摔倒,并且扭到了膝盖。这一次的扭伤许久没有得到好好的治理,就留下了病根。 彼时傅平里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那个将他推出去的同行者也必定是他认识的人,说不定就是他的同学,或者校友,或者老师,甚至于朋友。 不管怎么样,傅平里受伤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廖如鸣远远地望着他,能发现他总是一瘸一拐地走路。 直到后来他们找到了避难所,遇到了一位拥有疗伤异能的异能者,傅平里的伤势才终于得以愈合。不过,即便异能也无法完全治愈这一次的伤害了。 有时候廖如鸣也会思考,那一次受伤对于傅平里来说意味着什么。是否意味着,他真正从一个学生,变成了末日中厮杀的求生者? 或许那一次,将傅平里性格中仅有的温情与妥协的因素杀死了。 于是当廖如鸣真正与傅平里熟悉起来的时候,等他们谈起恋爱的时候,廖如鸣面对的,就是一个真正冷酷、傲慢、强大的异能者了。 这让廖如鸣难以避免地对那个罪魁祸首产生一些反感。 不过按照傅平里的说法,那个人早已经死在当初的那场尸潮了。他把傅平里推出去当垫背,但是他自己仍旧还是死在了那一次的灾难中。 所以廖如鸣的火气甚至没个发泄的对象。 到最后,他们也只能带着这满身的伤痕,继续在这个该死的末日中生存下去。 廖如鸣习惯了在每一个阴雨天问傅平里膝盖痛不痛,而傅平里也习惯在碰触廖如鸣的背部时候,下意识收敛自己的力气。 他们都已经被这个末日打磨,即便在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之下。 廖如鸣觉得这事儿也挺有意思的。 在进入这个游戏之前,廖如鸣从没觉得这个游戏会有多么真实、多么震撼人心。他只是觉得自己在玩一个游戏。 他喜欢玩游戏。这让他觉得自己仿佛穿越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并且,还是一个可以给他带来实时反馈的新世界。 以往的他困在小小的养育所里,孤独而封闭。于是在成年之后,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养育所,并且热衷于那些给他带来新奇体验的东西。 但是之前的那些游戏,都是由人们虚构的新世界。 现在,第二宇宙就仿佛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真实的新世界。 廖如鸣忍不住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他想,那么,纪知淮,或者说傅平里,又意味着什么呢?他的身上究竟为什么会产生那种奇怪的波动呢? 廖如鸣走神去想了片刻,然后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帐篷外面的雨声听起来十分催眠。 昨天晚上他本来就没有睡多久,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做另外一件事情。“睡一会儿?” 廖如鸣含糊地应了一声。 傅平里便让他躺下来。现在是下午,廖如鸣可以睡一段时间,然后等到天色放晴,或者傍晚时分起来吃晚饭。 廖如鸣问:“你也睡一会儿?” “我不困。”傅平里说。 他确实不困,大早上的被那个小房间的秘密被发现的惊悚吓醒,直到现在,那种惊恐与难以言表的羞耻也还残留在他的大脑之中。 在他确认廖如鸣确实没有因为这件事情生气之前,他大概率是不会怎么安心入睡的。 廖如鸣便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说:“那我先睡。过一个小时叫我。” “好。” 虽然傅平里不睡,但是廖如鸣要求他躺下来。傅平里本来觉得莫名其妙,但是等到廖如鸣抱着他,陷入安心的呼呼大睡之后,傅平里才恍然大悟。 他想到廖如鸣之前说的,关于他的童年,一时间若有所悟。 他的心中有着复杂的情绪,一方面他意识到自己对于廖如鸣的关心不够,而另外一方面,他又觉得廖如鸣实在是一个不怎么敞开心扉的人。 廖如鸣倒是的确会说出他的诉求,但是他从来不说,他为什么会拥有这种诉求。比如说,傅平里现在还是不知道,廖如鸣为什么会对坦诚有着这么严格的要求。 那也是与廖如鸣的童年有关的吗? 傅平里并不清楚。不过,既然廖如鸣不愿意说,那么傅平里也并不强求。 ……有时候廖如鸣倒是强求他的坦诚。 傅平里不禁苦笑,但是又觉得无奈。 那又能怎么办呢?在他意识到廖如鸣复杂的本性之前,他就已经这么爱这个男人了。 他无法将廖如鸣从他的生命中割舍出去,就好像这个世界的末日已经在他们的身上各自留下自己的痕迹,那么,他们怎么可能会遗忘末日的经历呢? 廖如鸣就是与这个末日一起,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的东西。存在感如此鲜明,以至于有的时候,傅平里不禁想,或许这场末日就是为了迎接廖如鸣的到来。 廖如鸣是傅平里身上的另外一道疤,仅仅只是存在于他的心头上。 那么深刻、那么残酷、那么明确,以至于傅平里无法想象,在这道疤未曾出现之前,他的心、他的世界、他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的? 无比的黑暗、乏味、深沉而波澜不惊的吗? 傅平里已经很难回忆起来了。 廖如鸣与末日一起,融进了他的骨子里。 现在傅平里听着帐篷外的雨声,又听着廖如鸣沉眠时平缓的呼吸声,一时间感到一种复杂的动容。他宁愿他的生命停留在这一刻,起码是永远记住这一刻。 他与他的恋人一起,在荒原之上。帐篷内昏暗而安宁,帐篷外狂风暴雨。可是,世界不会影响他们对彼此的陪伴,而世界—— 世界见证他们的未来。 不知不觉之中,傅平里也陷入了沉睡。 ……一段时间之后,廖如鸣并非被傅平里叫醒,而是被017。这位游戏系统已经许久不出现了,主要原因还是傅平里总是跟在廖如鸣的身边,017没办法出来。 这一次,017似乎是抓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于是赶紧主动出来与廖如鸣对话。 廖如鸣侧头看了一眼正在睡觉的傅平里,然后干脆利落地对017说:“有屁快放。声音轻点。” 系统017:“……” 作为一个游戏系统,它真是头一回见到廖如鸣这种玩家——令人讨厌得牙痒痒,又令人难以避免地喜爱与倾慕。 017仅仅只是沉默了片刻,并没有让廖如鸣察觉到异样。017向来如此。它在心中吐槽了廖如鸣无数次,但是廖如鸣从来不知道。 在廖如鸣看来,017可是一个好脾气,并且还十分配合他的游戏系统。 017说:“是关于纪知淮——这个男人的。” 廖如鸣皱眉,然后看了看身边的傅平里,就小心地离开了帐篷。外面天空已经放晴,果然只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雨罢了。 在帐篷之外,廖如鸣总算是可以放开自己的声音了。 他问:“教授们查出什么了吗?他可以去往第一宇宙了?” “暂时不行。”017说,“这一点还在研究。” 廖如鸣顿时感到无趣,他勉强提着点兴趣,略微有些烦躁地问:“所以这一次是什么事情?” “教授们发现,纪知淮……就是现在的傅平里,他身上的那种波动,有进一步加强的趋势。” 廖如鸣惊愕:“进一步加强?这……为什么?” “教授们怀疑是因为,你第二次想要和他分手……这刺激了傅平里。”017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这个猜测,语气多少有些小心。 毕竟,它有点担心廖如鸣会不会发脾气。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廖如鸣竟然只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片刻之后,廖如鸣问:“波动的进一步加强会带来什么?” “他可能会恢复之前的记忆。” “恢复记忆?”廖如鸣诧异地问,“那波动达到什么程度,他才能恢复?” 017惊叹于廖如鸣的敏锐。 它回答说:“下一个世界大概率不行。不过……下下个世界,就未必了。这种波动是在缓慢加强的,越往后就越强烈。” 廖如鸣陷入了沉思之中。 017一时间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这位随心所欲的宿主又提出什么“高见”。 不过,廖如鸣在沉思了片刻之后,竟然只是耸耸肩,然后简单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017不禁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它试探性地问:“宿主,你对这件事情,没什么想法吗?” “想法?”廖如鸣莫名其妙地问,“我能有什么想法?” 017也被他反问这一下给问懵了。 017仔细想了想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对劲的期待,然后它明白了——是因为每一次的分手,总是由廖如鸣突兀地提出的。 谁也难以确定,这家伙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一些什么。 廖如鸣又说:“我的想法就是……这挺好的,他能恢复记忆的话。不恢复也行,其实我没有很介意这件事情。” 017便想,没有很介意……那不就还是介意? 恐怕在这个世界走了一遭之后,廖如鸣才真正意识到,与一位失忆的恋人共同走过不同的世界,对他来说是多么不公平的一件事情。 起码,廖如鸣确实有过某种不太平衡的心态。 017明白了廖如鸣在想什么,但是没有揭穿。 而廖如鸣也在沉默片刻之后,重新挂上了轻松的笑容:“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现在,我们得去寻找这个世界末日的起因。 “话说,017,对于这个世界的末日,你就没什么提示吗?” 第55章 在一起 廖如鸣其实只是随口一问。 毕竟017专程过来跟他讲傅平里的事情,那廖如鸣总应该和他再聊点什么其他的。再加上廖如鸣突然想到了他们现在正在准备去做的事情,于是他便问了017。 说不定017会知道什么呢? 他在这个世界的主线任务是攻略傅平里,与末日相关的事情,可并非是他需要去做的事情。 廖如鸣想偷个懒,便顺口询问了017。 他本来没指望从017这儿得到什么消息,但是017却沉默了片刻,这让廖如鸣来了兴趣。 “所以你真的知道什么?”廖如鸣兴致勃勃地问,“那可以告诉我吗?” 017在迟疑了很久之后,说:“我所知道的信息,可能与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廖如鸣怔了一下,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017便解释说:“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过来之后,他们也观测了第二宇宙中的其他小世界。然后我们发现,很多用以让第一宇宙的玩家进行游戏的附属小世界,都出现了类似的末日的事情。 “这些末日,差不多就发生在你进入这个世界的同时。也就是说,你遇到的这一次末日,并非是孤例。” “这是大规模发生在第二宇宙中的末日?”廖如鸣诧异地说,“不……只发生在附属小世界中?并没有真正影响到第二宇宙本身?” 廖如鸣这才明白为什么017会说它知道的消息,与廖如鸣想象的不太一样。 廖如鸣以为017只是知道这个世界中与末日有关的一些线索,而实际上,它知道的却是与整个第二宇宙有关的事情。 “是的。”017这么说,“我们还没有搞清楚,这种末日是如何产生的。您知道,第一宇宙与第二宇宙的时间流速并不一样,第二宇宙中的事情发生得更多更快。 “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调查这个问题。” 廖如鸣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这一点。 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这种末日大规模发生在不同的小世界,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根本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中找到末日的起因?这是一种……宇宙现象?” 017回答说:“不,您应该还是可以找到的。就算是某种特殊的宇宙现象,具体到每一个不同的世界,也必定拥有其特殊的成因。” 廖如鸣却吐槽说:“你们连第二宇宙究竟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研究清楚,还怎么研究这种宇宙现象?你怎么确定就一定会有成因?说不定就是莫名其妙地出现了。 “第二宇宙本身不也是挺莫名其妙的吗?第一宇宙的影子……我们都已经诞生了多少年,现在才发现第一宇宙居然有一个影子吗?” 017附和着他:“我们现在的确没有对于第二宇宙的深入研究。” 但是一大堆的玩家却已经在第二宇宙中进行游戏了。廖如鸣心想。他真不明白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军用技术下放到民用,都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而现在,他们甚至不知道第二宇宙究竟是什么东西,就愿意让普通平民进入其中游戏玩耍? 廖如鸣现在想想,还真是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在他进入第二宇宙之前,他其实没有想这么多。那时候他觉得第二宇宙说不定只是一个噱头,更重要的是,直到真的进入第二宇宙,他才意识到这个世界究竟有多么的真实。 真实到……廖如鸣甚至觉得自己穿越了。 想到这里,廖如鸣突然忍不住向017确认了一遍:“你确定我到时候可以顺利退出游戏,离开第二宇宙,回到第一宇宙吗?” 017回答说:“当然,您可以放心。” 廖如鸣暗自吐槽,心想,他一点都不放心。 压根没人跟他提前预警过纪知淮的身上会出现这种奇怪的波动,也压根没人告诉他,为什么第二宇宙的附属小世界会不约而同地出现末日。 发生在第二宇宙的事情似乎都笼罩着一层迷雾。 这让他陡然对能否顺利离开第二宇宙的问题,产生了一丝隐忧。 说到底,他甚至连自己为什么能够来到第二宇宙的原理,都不是特别清楚。 不过时至今日,他也就只能选择相信游戏公司,以及中央研究院了——主要是后者的教授们。他才不相信唯利是图的游戏公司呢。 廖如鸣就这么暗自在心中吐槽着。 他很快就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相较于一整个第二宇宙,从第一宇宙过来的廖如鸣只是一个小小的、普通的人类。 就算他没法离开第二宇宙,他又能怎么办呢?反抗? 那不就如同螳臂当车。 所以廖如鸣就心大地无视了这个危险的可能性。 他正想再与017说点什么,比如,问问教授们过来之后,还有没有其他的发现? 但是他话还没有说出口,他突然听见身后的帐篷里传来一些动静。而他侧头的时候,发现017早已经不见了。 傅平里醒了过来,并且因为廖如鸣不在他的身边而感到心惊肉跳。他被吓醒了,然后赶忙离开帐篷,发现廖如鸣还好好地站在那儿,这才放心。 廖如鸣走过去,笑着亲亲他的脸颊,然后取笑他:“怎么一脸呆样?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差不多。”傅平里低声说,“梦见你离开了……而我无能为力。” 廖如鸣莫名其妙地看看他,然后说:“我怎么就离开了?” 傅平里也望着他。 廖如鸣说:“我要离开的时候肯定都会和你说一声的。” 傅平里一怔,随后哭笑不得。 他要的并非是知情权,而是商议权。 不过,他随心所欲的恋人可能并没有这份体贴。廖如鸣的性情中颇有几分阴晴不定、忽冷忽热,这种性格总是让人在最沉迷他的温柔与深情的时候,来了当头一棒。 反正傅平里始终有种不安的想法。 廖如鸣看着傅平里的表情,然后嘀咕着说:“开个玩笑啦。”他凑过去抱住傅平里,然后志得意满地说,“只要你不让我生气,我肯定不会离开你的。” “什么会让你生气?” “你隐瞒我、欺骗我、背叛我,我的怒气值就会依次上升。”廖如鸣拿游戏一样的设定比喻着自己的情绪,“我讨厌这三样东西。” 傅平里点了点头,然后又自己补充说:“你还讨厌被限制自由。” “对哦。”廖如鸣这才恍然,他认真地说,“确实,我讨厌别人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他耸耸肩,“并不只是针对恋人而言。” 任何人强迫廖如鸣做他不喜欢的事情,他都会觉得生气。 只不过,廖如鸣的恋人——特指曾经的纪知淮以及现在的傅平里——倒是不怎么逼迫他。这毕竟是他非常亲密的人,会尽量站在他的角度去考虑。 然而傅平里在暴怒的情况下,仍旧做出了十分不理智的行为。 傅平里不禁软了语气,再一次向他道歉:“对不起。我那个时候气疯了。” “没事,我不生气了。”廖如鸣笑着说,“我就当是一种情趣了,怎么样?” 傅平里愕然,然后耳朵都红了:“我……我宁愿你……” “哦。” 廖如鸣意味深长地瞧着他。 隔了会儿,廖如鸣说:“你知道荒原上并没有什么人,但是偶尔也会有丧尸经过的,对吧?” “……是的。”傅平里这么说,“不过我会注意一些。” “那个时候你也可以做到吗?” “……我,我尽量。” 廖如鸣哈哈大笑。 他发现,在这件事情上与傅平里纠缠,反而多少会有一些意外之喜。起码,他觉得这个时候的傅平里好玩、有趣多了。 到了荒原,廖如鸣似乎也有些放飞自我了。 他便说:“那晚上我们可以试试。” “……明天可以吗?” 廖如鸣怔了下,然后说:“异能者不是较常人的恢复能力更强吗?”他若有所思地瞧着傅平里,“所以你还没有……?” 傅平里一瞬间无地自容。 他是应该承认异能者的体质并没有廖如鸣想象中那么强大,还是应该让廖如鸣意识到,或许是他高估了异能者,也低估了他自己呢……? 异能者也不过是拥有特殊能力的□□凡胎罢了。 到最后傅平里也无法将这个问题言之于口。 当然,到最后,他们还是在第二天晚上完成了先前的约定。 第三天早上的时候,他们已经深入荒原。 廖如鸣躺在荒草丛中,翘着二郎腿休息。他朝着傅平里喊了一句:“荒原里确实没什么人,也没什么丧尸了,我们已经试出来了!” 傅平里拿着早饭往他那边走,然后身形几乎下意识停了停。 ……他真无法理解,廖如鸣是如何做到将这么私密、羞耻的事情,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的。当然,他们现在所处的荒原之中,也确实是没有任何其他人。 即便如此…… 傅平里无奈地坐到了廖如鸣的身边,然后将早餐的三明治递给他。 廖如鸣笑着接过,说了声谢谢,然后又说:“你是不是也应该跟我说声谢谢?” 傅平里困惑地看着他,微微皱眉:“为什么?” “我昨天晚上可没怎么折腾你……” 傅平里默默地低下了头,压根不敢看廖如鸣那戏谑的目光。 廖如鸣哈哈大笑,倒在了他身上,他笑着说:“我们都在一起那么久了!” 傅平里居然还是会因为这件事情害羞……真是不可思议。难道是因为他们之前闹了一次分手,这也可以算是小别胜新婚? 廖如鸣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吃过早饭,话题变得更加严肃正经了一些。他们谈起他们的路线。 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在下午的时候抵达第一个需要查探的地方。那是在先前的信息中,丧尸潮头一回爆发的地方。 他们的脚程不慢。如果天公作美,那么傅平里就会用异能带着廖如鸣加速行进。如果下了雨,那么他们就会暂时安营扎寨,不急着前进。 ……不过说实话,廖如鸣想着旅游的事情,多半就是泡汤了。 他朝傅平里吐槽:“荒原上真是太无聊了!完全一模一样的景色,真是无趣啊。” 傅平里认真听着他的话。 廖如鸣说:“末日真的毁了这个漂亮的世界。如果是末日前的世界,那我还是很想去参观与游览的。但是现在……”他感叹着,“要是末日没有来,那说不定我们都可以去全世界的旅游胜地度蜜月了!” 傅平里怔了怔,他第一次从廖如鸣的口中听到如此明确的,如果末日没有来的话,那么他们两个会怎么样的推测。 傅平里问:“如果末日没有来的话,那你觉得,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第56章 可能性 面对傅平里的问题,廖如鸣理所当然地给出了一个答案。 “会啊。”廖如鸣看他一眼,反问,“你觉得不会吗?哈——里里,你真这么觉得的话,那我可要生气了!” ……真是容易生气的性格。 傅平里无奈地说:“我只是……我只是很难想象那样的场景。” 他在末日之后才真正与廖如鸣熟悉起来。他无法想象,如果是在一个和平的环境中,如果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末日,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 会是如同现在一样的亲密无间,还是相忘于江湖呢? 他无法对未曾发生过的事情做出假设。 而廖如鸣却不满地说:“有什么难以想象的,我们命中注定就是要在一起的!” 廖如鸣这么说可以有充足的科学依据的——第一宇宙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在为他背书呢! 所以他说得理直气壮,完全没觉得自己是在忽悠傅平里。 但是傅平里看着他,却下意识问:“是这样吗?无论什么世界,无论什么背景,我们终究注定会在一起?” “是的,是这样的,里里。”廖如鸣以无限的耐心回复着傅平里的疑惑与不安,“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傅平里看着他,然后缓慢地,那张冷酷、严肃,总是带着锐利的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和缓的笑容。他说:“我明白了,阿鸣。” 在这一刻,017的声音在廖如鸣的耳边提示着,告诉廖如鸣,攻略进度已经到达了100%。 ……这就到达了?! 廖如鸣感到彻头彻尾的莫名其妙。 浮空城降落下来的时候,他的进度来到了99%。这最后的1%,还真是令廖如鸣更加疑惑了。 总不可能傅平里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好吧,他倒是的确有个小房间瞒着他。不过他知道傅平里的性格,这种事情不可能成为最后1%的阻碍——那不过是因为他不好意思和廖如鸣说罢了。 既然傅平里不可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他,那么这最后的1%或许就是来自于客观的因素,比如,末日? 他们现在去调查末日的成因,或许等他们的调查结果出来了,这最后的阻碍也就消失了。 然而令廖如鸣意外的是,在他们得到一个结果之前,他的攻略进度就已经达成了。 这让廖如鸣觉得有些奇妙。 或许——傅平里需要的,仅仅就只是一个承诺?一个……不仅仅是关于这个世界,也是关于下一个世界、下下一个世界,他们也会在一起的承诺? 廖如鸣想到了017告诉他的事情,这让他不禁深深地望了傅平里一眼。 也许傅平里隐隐已经有了某种预感。他可能在潜意识中已经意识到,他们的恋情不仅仅将在这个世界发生着,也将在下一个世界持续。 所以,他也需要廖如鸣给他提供足够的安全感。 最后的百分之一,居然来源于此,实在令廖如鸣感到奇妙。 尽管傅平里在本质上就是纪知淮,但是他与那个平和的世界中的歌神,也并不是全然相同的。他们有着不同的人生经历,因此,傅平里最后的10%,也不能完全与纪知淮等价。 傅平里考虑得更多,并且,远比纪知淮复杂。 此外,攻略进度在这个时刻达到100%,也让廖如鸣产生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想,如果他没有放弃主线任务的话,那他是不是会在这一刻离开这个世界呢?他与傅平里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呢? 这个假设多少令廖如鸣感到抗拒。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分别。他喜欢谈恋爱,但是他更加喜欢的,是某种,在恋情稳定下来之后,与伴侣彼此陪伴、携手前进的感觉。 他喜欢的是陪伴。 所以,在傅平里的寿终正寝之后,在他们彼此陪伴走过终生之后,廖如鸣再离开这个世界,去迎接一个崭新的、他的恋人……这才是令廖如鸣感到愉快的结局与故事发展。 ……换言之,他放弃主线任务,反而阴差阳错地明白更多、理解了更多,并且,收获了更多。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也许在下个世界,他也可以如此……?但是,等到了下个世界,他的攻略进度不会还停在90%不动弹吧? 廖如鸣这么想着,又觉得这不可能。他深信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个男人了。 ……他感到自己立了一个flag,但是廖如鸣不愿意承认。 廖如鸣又看向傅平里,就笑了起来:“好啦,里里,我答应你。” “……什么?”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廖如鸣这么说,“相信我。我有时候可能会生气,有时候可能会觉得无聊,但是……我答应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傅平里静静地望着他,然后他说:“我相信你。” 这个时候,他也还是那么严肃、那么认真,就好像永远不会笑一样。 廖如鸣便伸手,捏着他的脸颊,强迫他露出一个笑,然后他才满意。 这家伙——对着恋人都不会多笑笑,真是过分啊。 幸亏他深知傅平里的性格。廖如鸣这么沾沾自喜地想着。 在完成了关于未来对话之后,他们继续前进。在下午三点的时刻,天边突然乌云密布,就好像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袭。 而廖如鸣也歪过头,打量着面前的这栋建筑,语气中多多少少带着一点犹豫:“一栋……位于荒原深处的完整建筑?” “完整”。这才是廖如鸣真正介意的一件事情。 荒原中的确有许许多多的城市废墟。那是末日过后,人类抛弃的城市留下的痕迹。现在那些城市已经被彻底地毁掉了。 可能是因为丧尸的破坏,可能是因为风沙的腐蚀。 人们经过荒原的某地的时候,会偶尔、意外地发现,在某处居然还残留着曾经人类生活的痕迹。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们不可能在荒原中找到一座完整的城市。荒原就是荒原。 所以这栋保存完整的建筑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廖如鸣与傅平里都惊呆了。 廖如鸣首先问了一个问题:“所以,以前有任何人来过这里吗?” 深入荒原,然后……发现这栋建筑的存在? 傅平里摇了摇头。 他说:“关于丧尸病毒的起源地……最开始是在幸存者群体中流传的一些消息,比如说,在最开始的逃亡与求生的过程中,人们总是会谈论起关于自己所遭遇到的危机。 “然后他们就会意识到,每个人第一次遇到丧尸的时间都不一样。 “在所有幸存者中,最早遇到丧尸的时间,大概是在那一年的春天。具体什么日期不好说,大概是在四月份。而我们当时遇到丧尸的时候,时间都已经来到了六月份。 “有一批人专门调查了这个时间上的问题,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们的结论也仅仅只是根据,他们能够遇到的那些幸存者的说法,最终获得了一个地点。 “……就是这里。 “这栋建筑最开始是一座教堂,在十年前的4月1日,出现了记录中的第一只丧尸。那只丧尸是这座教堂的神父,在那一天清晨望弥撒的时候,变成了丧尸。 “这个位置处于一个与世隔绝的小镇子,因此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多人知道。直到后来整个人类社会都变得混乱起来了,人们才终于得知了丧尸的存在。 “而对于最早出现的这只丧尸,那个小镇子上逃出来的居民,也并没有透露很多消息。” 廖如鸣饶有兴致地听着,然后问:“他是怎么中了丧尸病毒的,这个问题有答案吗?” “并没有。”傅平里摇了摇头,“没人知道为什么那天清晨,神父就变成了丧尸。” 廖如鸣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那么,我们进去瞧瞧吧。” 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个外表看起来完好无损的建筑,内部其实已经彻底腐朽了,就像是一个沙堆堡垒,轻轻一推就散了。 这让廖如鸣不得不小心自己的动作,因为就在他推门走进教堂的时候,教堂的大门直接就变成了粉末。 ……他差点以为自己拥有了异能,还下意识激动了一下,结果下一刻他就发现,只不过是因为,这扇大门已经脆弱到近乎风化了。 廖如鸣悻悻,心想,白高兴一场。 他们在这栋建筑中仔细搜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里没有其他人,并且显然也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或者活动了。 似乎时隔十年之久,廖如鸣与傅平里是这座教堂迎来的第一批客人。 “但是这建筑到现在都还是完好无损的,起码表面上是这样。”廖如鸣说,“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有人专程保护了这栋建筑?”傅平里这么猜测,“又或者说,仅仅只是运气?” 就在这个时候,廖如鸣发现了一个线索:“这是……十年之前的报纸?” 廖如鸣本想拿起那张被人随手放在排椅上的报纸,但是想想那扇化作灰尘的大门,便放弃了,直接低头去阅读。 傅平里就凑到他的身边。 “夸利亚神父发现神秘地下洞窟,或为地底世界的入口?!” 廖如鸣快速地浏览着这篇报道的内容,片刻之后,不禁愕然说:“这是哪门子奇幻小说?!地上一个洞就是地底世界的入口?还有地底人?” 傅平里也皱起眉。 廖如鸣说:“这太离谱了。 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道平静的、女人的声音。 “但这是唯一的可能性,不是吗?” 第57章 地底人 廖如鸣回头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他没发现也正常,但是傅平里甚至都没有发现这个女人的存在,就显得格外奇怪了。傅平里几乎立刻警惕起来,并且上前半步挡在了廖如鸣的面前。 不过他并没有说话,而是将主导权交给了廖如鸣。他习惯如此。 廖如鸣打量着这个女人,并且很快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你是丧尸。” 这个女人外表看起来非常像是一个人类,但是廖如鸣终究还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个女人的眼睛是灰白色的。 并非只是瞳孔,而是包括原本的眼白在内的,整个眼睛的位置,都变成了灰白色,就好像她的眼球出了什么问题一样。 但是廖如鸣从未在一个正常人类身上看见过这种特征,倒是那群丧尸,他们的眼睛都有这样的阴翳。 所以这个女人实际上是一只丧尸。 女丧尸保持着沉默,她似乎默认了廖如鸣的猜测。 廖如鸣饶有兴致地说:“我一直猜测荒原中是否有着真正具有智慧,甚至于已经恢复了人类外表的丧尸,不过我们始终没有找到证据。 “而你的出现,反而验证了我的想法。 “……所以,你为什么要出现呢? “先别说话,让我想想——那些变异丧尸是你的下属?不,不对,如果是你的下属,那你现在应该已经失去理智,疯狂地攻击我们了吧? “我们在荒原上的行动,以及前进路线,你应该都清清楚楚?” 女丧尸低沉地说:“是的。” “哦——”廖如鸣这才恍然大悟,“你很友好。你是来寻求合作的。” 女丧尸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她说:“我是世界上唯一的,产生人类智慧的丧尸。”她的神态中闪过某种复杂的思绪,那种情绪大概率是指向那群丧尸的。 她大概对她的那群同族,又爱又恨吧。 她既然说是“人类智慧”,就意味着这名女丧尸,更加倾向于人类的身份,而非丧尸的身份——这可就有意思了。廖如鸣心想。 这只丧尸或许已经立于丧尸的顶端,但是,她却并不愿意接受这个身份。 廖如鸣微微笑了起来,他对这只丧尸出现在这儿的缘由有了更大的把握。 他说:“所以地底世界是真的存在的。” “……那是一片遗迹。” 女丧尸的声音低沉。 她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足够表示自己的友好,又留够了反应与戒备的时间。 廖如鸣干脆拉了一把傅平里,笑着说:“来吧里里,我们一起听故事。” 傅平里瞧了他一眼,相信了廖如鸣的判断,便放松下来,平静地看着那名女丧尸。 女丧尸的声音稍微停了停,她意外于廖如鸣与傅平里的态度,不明白这两个人类为什么会这么冷静与从容。她又看了看那名异能者。 她并不知道这两人的身份,但是她能够从那名异能者的身上察觉到一种令她恐惧的力量——那种强大几乎到达的顶峰,好似人类所仰望着的宇宙。 女丧尸的眼中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恐惧。 她维持着自己平淡冷漠的语气,但是心中却在怀疑这两人的身份。他们究竟是谁?为什么一名异能者、一名普通人,会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地方? 女丧尸思考了片刻,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她现在没有必要思考这个。这两人既然愿意听她说的事情,那么就大概率会成为她的盟友。 而整件事情——这个末日的来由,也需要他们的合作。 女丧尸沉默了片刻,在廖如鸣看来,这是她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而廖如鸣则好奇地想,地底世界是废墟? 隔了许久,女丧尸再一次开口:“抱歉。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不过,我才是世界上第一个出现的丧尸。我跟随神父一起进入了那个洞窟。 “在一开始,我们以为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洞。这个小镇的附近群山环绕,居民们都十分习惯这种山洞的出现。那个山洞的位置十分隐蔽。 “你们可能知道,这个小镇与世隔绝,生活并不方便,所以很多时候,我们都是靠山吃山。我是这个小镇唯一的药店老板的女儿,我常去山上收集一些药材,因此会在那个山洞中歇脚。 “某一次我因为好奇,往山洞内部走了走,却发现这个洞窟深不见底,于是我找到神父——那个时候我们都非常信任这位神父——然后我与他一起往下探索。 “……当时我们只是好奇。 “但是我们却越来越往下,越来越接近地底深处。那个时候我想,如果真的有地狱,那也差不多就是那个深度了吧。我甚至怀疑我们已经走穿了整颗星球。 “我不确定是什么东西驱使着我们一直往下走。或许神父就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地狱,而我……我不敢一个人回头。 “在那个时候,我的身体首先出现了一点问题。我发现我的视力正在逐渐衰退,但是其他的几种感官却在逐渐强化。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改造的过程,我仅仅只是以为,因为我们在黑暗的地底呆了太久,所以出现了某种错觉……” “抱歉。”廖如鸣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你说改造,所以……你知道丧尸是怎么来的吗?” “丧尸……”女丧尸苦笑了起来,“我知道。这是我即将说的东西。” 廖如鸣便点了点头,又说了一声抱歉,然后说:“你继续,我不会再打断你了。” 女丧尸便继续说:“我们走了很久很久,直到我们的面前好像出现了某种错觉……就好像,我们‘感受’到了黑暗中存在的某种东西……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那并非是通过视觉看到的,而是触觉、嗅觉、听觉,甚至于味觉,在冥冥之中给出的预感。 “……前面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已经死去很久了,但是的确有什么东西。 “然后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干尸。 “……我不愿意再继续往前走了,当时我又累又饿又渴。神父也差不多,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往前走。 “我太害怕了。我不知道前面会出现什么东西,这条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所以,我抛下了神父,独自一个人回去了。 “回去之后,我发了高烧,一两天内都是神志不清。我没来得及和父母说这件事情,他们只当我是在山上遇到了一些事情,淋了雨,或者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 “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我们遇到了什么…… “等我清醒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神父已经回来了,似乎比我晚一些回来。但是在我醒过来的那一天,他又带着一些人重新去了那个洞窟。 “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力量——或者说冲动,驱使我跟在了他们的身后。那个时候我已经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在离开那个洞窟之后……出现了一点变化。 “我变得强壮很多,但是,我的视力却越来越差。可是我并不是看不清东西,我只是…… “我隐约觉得光线有些刺眼,于是越来越不愿意使用自己的眼睛,而仅仅只是依靠其他的四种感官来判断眼前的情况。 “当时的我年纪还轻,对于这样的变化感到十分的新奇。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从头到尾,我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我究竟遭遇了什么,也不明白神父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我甚至没来得及跟他们说。 “……那一天,我跟着神父,还有他找来的其他一些人,再一次去往了那个洞窟。 “我怀疑他们也是神父,或者类似的身份……主教之类的。不过他们还带了一个拿相机的记者……可能后来的这篇报道也是这个记者写的。 “……我们走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没了耐心。我们比之前遇到那具干尸的地点还要往前走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们就看到了一片废墟。” 廖如鸣沉迷地听着,他甚至没注意傅平里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对于女丧尸的故事却心不在焉。 在提到废墟的时候,女丧尸几乎下意识停顿了一下。 廖如鸣便问:“是地底文明的废墟?” “……差不多吧。”女丧尸说,“他们已经灭亡很久很久了。那可能是古人类——我是说,在一切我们已知的时代还要往前的文明。 “沉睡于地下的文明。” 廖如鸣也已经明白过来了:“所以,是你们惊动了他们,打扰了他们,释放了那种古老的病毒——而因为影视剧的影响,我们将其称之为丧尸病毒。 “但是那其实也不完全是一种……生物学意义上的病毒,而是那个文明留下的产物,是吗?” 女丧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说得对。确实是这样的。那是某种……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那是地底人的生存之道。 “我们在废墟中寻找到了一些可能与地底人的生活方式有关的……痕迹。 “他们困居于地底,因为他们的生理特征已经变成了适合生存于地底的特征。他们已经无法生存于地表,但是的确有一些痕迹证明,他们与地表人有过一些交流。 “随后我们发现了地表人被他们同化的痕迹。在一个房间里,有一些类似于是……障碍物的东西,就好像是用以培养与强化,在失去视觉之后,如何利用其他的感官来避开那些障碍物。 “那个房间很有可能是他们的训练房。但是原本就生于地底的生物,他们是不需要进行锻炼的。所以,这个训练房很有可能是提供给那些被他们同化的人。” 廖如鸣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地底人很有可能有某种快速同化其他物种的办法,这扩充了他们的种族数量。 “而当新的人类时隔多年进入到地底,这种方法仍旧在生效……可能是空气中的某种成分,直接伤害了我们的眼睛;也可能是一种古老的病毒……有许多可能。 “总之,这种东西与人体结合之后,产生了……呃,丧尸病毒?这种东西开始可以在地面上传播,杀死丧尸的视觉,让他们难以在阳光下行动,但是大幅度提高了他们的肢体力量以及其他的感官。 “……好吧,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了。那么,你现身,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又是为了什么呢?” 廖如鸣这么问。 而女丧尸在沉默片刻之后,说:“这么多年,我始终停留在地底世界。我认为,我很有可能发现了地底文明灭绝的原因。 “而人类,很有可能将要走上他们的老路。” 第58章 小兔崽子 廖如鸣不禁感叹,他与傅平里出发调查末日成因,本来只是为了……怎么说,找点事情做? 他们已然决意离开浮空城,卸任城主以及城务官的职务。 虽然的确是为了傅平里的寿命考虑,但是从他们双方来说,他们都已经将彼此置于比浮空城更加重要的位置。因此,他们不可能再全心全意地考虑浮空城的居民们。 所以,在两人都默认的情况下,他们决定离开浮空城。也是时候让浮空城降落到地面,让人们离开安全的庇护所,去接触真实的、危险的世界了。 以傅平里的寿命作为燃料,他们也不可能永远漂浮在空中,与世隔绝、与世无争。他们迟早有一天将面临灾难。 ……而这名女丧尸所说的话,从另外一个角度证实了廖如鸣的猜测:未来即将发生的天灾,的确会影响到漂浮在天空上的浮空城。 按照女丧尸的说法以及她在过去一段时间里的研究,地底文明之所以灭绝,是因为地底人的足迹已经太过于深入这颗星球的核心,很有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这颗星球的结构。 这种结构上的改变,对于星球的自传、公转,以及引力作用、板块运动等等,都会带来直观的影响,将直接造成频繁的地质灾害。 换言之,地底人一手造成了自身的灭亡。 火山可能在他们的枕边喷发;地震可能在他们的头顶发生;海啸可能从城市中的某个缝隙中挤入……地底人可能始终生活在这样可怕的环境之中。 终于有一天,他们不堪重负,永恒沉睡于地底的黑暗之中。 直到亿万年之后,新的人类进入了他们的遗迹与残骸之中,并且,将这曾经的危险,又一次带回这个人世间。 这一次,人类似乎遇到了更加残酷的局面。 廖如鸣不禁奇怪地问:“既然地底文明的存在影响了整颗星球,那么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人类的生活还是很正常的?为什么在丧尸出现之后,气象灾害似乎也要来了?” “有两个原因。”女丧尸解释说。 廖如鸣洗耳恭听。 “在地底文明彻底毁灭之前,他们将自己的地底世界封闭了起来。这种封闭可以勉强让这颗星球脱离这种地下城市的影响,但是仍旧不够保险。 “因此,在过去亿万年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次重大的地质灾害或者气象灾害,这还有可能就是因为地下世界仍旧对地表世界产生着影响。 “在我和神父无意中闯入地下世界之后……在这么多年里,我走遍了整个地下世界,我发现,地下世界的这种封闭状态,似乎被逐渐打破了。 “地下世界开始重新联通地表——原先也是有的,地底人会与地表生物产生联系。但是在地底人毁灭之后,这种联系本应该消失了、堵塞了。 “……或许,有一个联通外界的洞口出现,就会打破这种封闭的平衡。也或许,是当初神父那一行人将消息传了出去,所以一直有一批人隐在暗处,暗中寻找通往地底世界的洞窟。 “他们在毁灭世界,或许他们自己也并不清楚这一次。不过我怀疑,他们很有可能已经死在了末日之中。可能是作为丧尸,可能是作为异能者,也可能是作为普通人。 “……最后的一种可能性更加大一些。 “这些年来,我也在努力填补那些洞窟的开口……遍布全世界各地,有一百多个。而现在这个地方,是最后一个通往地底文明的入口了。 “而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浮空城。” 廖如鸣几乎下意识惊愕地反问:“浮空城?” “是的,浮空城。”女丧尸并不知道站在她面前的两个人就与浮空城直接有关,她只是感叹着说,“那的确是一个奇迹,但是,也在潜移默化之中,与地表发生着某种……特殊的相互作用。” 廖如鸣沉着脸说:“……引力。” 他想,原来浮空城不仅仅只是吸收傅平里的寿命,也同样是在吞食着这颗星球的平静吗? 他不禁看向了傅平里。 而傅平里在沉默片刻之后,问:“所以,浮空城的建立,是一个错误吗?” 廖如鸣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而女丧尸则直白地说:“我不知道是谁建立的浮空城。我认为这是一个天才般的主意,并且,也幸亏他们在此刻将浮空城降落了下来。 “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 傅平里便与廖如鸣交换着眼神。 当初他们建造浮空城的时候,也有想过关于引力,以及浮空城与地表相互作用与影响的问题。不过那个时候,他们可并不知道地底深处有一处文明。 换言之,这颗星球的中层,乃至于里层空间,几乎都已经被挖空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当初所使用的,按照几近于实心来计算的模型,当然也就不成立了。这个问题变得更加复杂和深奥。 ……好在他们似乎也并不需要去考虑这个问题了。他们及时将浮空城降了下来,虽然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时机选择得有多么巧合。 廖如鸣意识到自己在屏息,他看着傅平里,突然地,他笑了一声,然后与傅平里拥抱了一下。他真心实意地感叹着:“真是阴差阳错。” “结果是好的。”傅平里这样说,“一切都刚刚好。” 女丧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大概是因为浮空城的落地? 提到这个,女丧尸也就补充了一句:“我也是因为隔着一段距离,感受到了浮空城落地时候的震动,所以才从地底世界出来,并且发现了这个事情。” 廖如鸣耸耸肩,只是说了一句:“那挺好的。” 他并不打算向女丧尸解释前因后果了。说真的,那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任性与愤怒,傅平里才会同意将浮空城降下来。 不然的话,他估计傅平里绑也会把他绑到浮空城上。 无非也就是当初廖如鸣那一句认真的“分手”,把傅平里给吓住了。 ……这么想想,整件事情显得颇为滑稽。但是正如傅平里说的那样,尽管阴差阳错,但是一切都刚刚好。 这也就够了。人们总不能要求事事顺遂如意。恐怕只有神明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廖如鸣就说:“这样的话,我们是否可以说是……间接解决了这个末日?” 提到这个问题,三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然后女丧尸缓缓地笑了起来:“似乎是的。或许还有一段比较难受的时间,天灾或许还是会来临,但是应该不会有大到足以毁灭文明的灾难了。 “而浮空城也已经落地了。 “剩下的一个问题就是……丧尸……” “不用担心丧尸。”廖如鸣说,“浮空城落地的时候,压死了一整片的尸潮。至于荒原中剩下的丧尸,恐怕一次大的扫荡就足够解决他们了。” 女丧尸愕然,随后面色复杂了片刻,但是她终究还是笑了起来:“那也不错。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一个问题。” “你才是真正的英雄。”廖如鸣这么说。 “所有人都是英雄。”女丧尸低声说着,“人人都为他们的生命存续而努力。” 廖如鸣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附和女丧尸的话。 他并没有这种慈悲的心思。的确,每个人都在努力地生,但是死亡也从不虚假。 但是生命——他只是认真地想,也的确比死亡来得好。好得多。 活着才意味着希望。 ……廖如鸣花费了一点功夫才让自己摆脱那种情绪。 他突然笑着问:“所以,现在的地底世界,还是不能进去吗?” “如果是异能者应该没有问题,或者让异能者使用异能整个保护住……”女丧尸下意识回答,然后愕然地瞧着他们,“你……” “是这样的。”廖如鸣笑着握住傅平里的手,然后举了起来,“我们两个挺想去地底世界度个蜜月的。史前文明的遗迹啊……听起来就十分迷人。” 女丧尸的嘴角抽了抽,说:“你是一个普通人。” 廖如鸣耸了耸肩:“我的伴侣是异能者。”他十分认真地补充了一句,“异能者中的最强者。” 傅平里在旁笑着看了他一眼,也同样补充说:“至于我的伴侣,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廖如鸣说了一句,“但我说的可是实话。” 傅平里心想,他说的也是实话啊。 女丧尸叹了一口气,说:“不是不行……你们现在就要去吗?我给你们指出那个洞窟的入口。记住,一天之内一定要回来。” “你不打算和我们一起去?” 女丧尸说:“我不当电灯泡。” 这干脆利落的拒绝,廖如鸣也就只好说:“那好吧。我们去去就回。” 虽说他们的确在一天内往返了,但是他们之后又去了两次。地下的遗迹并不简陋,甚至称得上宏大与雄伟。 在未来的很久之后,廖如鸣还心心念念自己未曾看到过的部分遗迹。他饱含怨念地说:“当时就不应该让她封得那么快。” 而傅平里则会安慰他说:“还有很多东西等待我们去看。我们可以走遍整个世界。” 廖如鸣就会笑吟吟地看着他,然后说出让傅平里不太明白的话。 廖如鸣说:“是啊,里里,整个宇宙都等待着我们去欣赏。” ……廖如鸣仍旧在这个世界呆了近百年。傅平里的寿命比他想象中消耗得更多,到最后,傅平里甚至走在他前面。 在傅平里行将死去的那一刻,廖如鸣嘟囔着说:“这是你第一次骗我。” 傅平里则说:“你别生气。” 廖如鸣盯着他瞧了片刻,瞧着他苍老的面容,还有他眼中的,苍老的自己。 然后他说:“下不为例。” 傅平里轻轻笑了一下,然后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在017带着廖如鸣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廖如鸣闭着眼睛,自言自语地说:“好吧,我尽量少对你生气,少让你担心我的脾气……说真的,我没那么容易对你生气。” ……尽管,在来到一个新的世界几年之后,廖如鸣又一次打自己脸了。 “程燃这个小兔崽子,又跑到哪里去了!” 廖如鸣简直暴跳如雷。 第59章 治不了你 “廖先生好。” “廖先生下午好。” “下午好,廖先生,您在找什么吗?” 廖如鸣一路走来,程家的仆人们纷纷向他打招呼。最后,他遇到了程家的老管家。老管家察觉到了隐藏在他平静外表下的烦躁,于是主动提问。 廖如鸣停了下来,表情多多少少有些微妙地打量着这位老管家。 真是强大的察言观色能力……起码廖如鸣觉得自己隐藏得挺好的。 但是老管家却发现了他的情绪。 也是,作为一名beta,想要在程家立足几十年,必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程家。 程家是程燃的家族。程燃么……他既是程家这一代唯一的alpha,板上钉钉的豪门继承人,也是廖如鸣的攻略对象。 三年之前,廖如鸣成为程燃的私人执事。 以一个豪门继承人的标准来看,程燃无疑是不合格的。 现在程燃21岁。而从很久以前,起码在他十来岁的时候,他就不再去学校学习了,而是在家中请家庭教师来上课与学习。 对于他这样的身份来说,无法在学业阶段就开拓自己的人脉,无疑是非常不合格的。 不过程家的家长们似乎都非常溺爱程燃。 廖如鸣了解过为什么程燃不去上学。 在程燃十二岁的时候,在他分化第三性征之前,他经历了一场绑架。 通常意义上的第三性征,指的是人们步入青春期之后显现出来的心理、行为等等特质。但是在这个特殊的世界,第三性征却成为了人们的第二种性别。 这个世界仍旧有着男女之分,但是却又引入了一种ABO的性别特质,用以区分人们在生育身份、社会地位、个人能力等等的不同特征。 alpha无一例外都是社会中强大的领导者,他们强大、健壮,性情大多傲慢骄横,但是他们在各自的家族乃至于族群之中,都是领头人物,就如同狼群中的狼王。 beta平庸却无可替代。他们是这个社会的中坚力量,是他们撑起了整个社会的运转与存续。最优秀的那一批beta,拥有与alpha不相上下的个人能力,唯独在生育能力上略差。 而无论是男性omega还是女性omega,他们都像是这个特殊社会中的“魔法师”。他们的信息素可以安抚性情骄纵的alpha,无论在事业还是在生活上,alpha与omega都被称为天作之合。 此外,omega也是最为稀少的。这类特殊的人群往往被认为是值得被保护的。 在程燃的第三性征分化之前,他亲生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已经分化成为了beta,另有一位堂姐分化成为了omega。 作为古老的豪门世家,程家的家主向来是需要由alpha来担任的,这是某种约定俗称的传统。 正因此,所有程家人几乎都将自己的希望放在了程燃的身上,包括现任的程家家主与他的夫人,也就是程燃的父母。 但是就在分化之前,在所有程家人紧张期待的时刻,程燃被绑架了。 那个时候的程燃已经显露出些许alpha的特征,他的绑架让当时的程家雷霆震怒,不久之后便找到了程燃。 程燃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一些惊吓。绑匪意图通过绑架程燃来向程家索取巨额钱款,因此并没有对程燃做什么。 但是那一次意外似乎刺激了程燃与整个程家。在程燃分化成为alpha之后,他却如同omega一样被保护起来,直到18岁成年,才终于又一次对外亮相。 并且,从当时展现出来的气质与形象来说,程燃的身体似乎不算特别健康。 外界有传言说,程燃被12岁那年的绑架吓坏了,导致心理上出现了一些问题。他并不是一名合格的alpha。 ……要廖如鸣来说的话,他是没觉得程燃有什么心理问题。 廖如鸣是在程燃18岁的时候成为他的私人执事,也可以说是个人管家。 他的职务是为了引导程燃慢慢接手程家的事务,同时需要为程燃安排日常的行程、课业、交际等一切豪门继承人所应该做的事情。 ……就好像是廖如鸣曾经担任过的经纪人,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艺人变成了“豪门继承人”。 作为程燃的执事,廖如鸣在程家内部的地位非常尊崇。在程燃继任家主之后,廖如鸣就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因此,程家内部的仆人才会恭敬地称呼他为“廖先生”。 廖如鸣既要负责引导程燃了解、掌握作为豪门继承人的基本技能与生存技巧,同时也要负责他的生活起居方面的琐事。 这让他在短时间内就与程燃变得十分亲近。 廖如鸣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一名由程家资助的alpha。在某种程度上,廖如鸣可以说是将自己卖给了程家。程家不会怀疑他的忠诚与信念,因此才会让廖如鸣成为程燃的私人执事。 廖如鸣也的确在程家受到了不错的礼遇。 尽管…… 他现在的情绪有些不好。 他深吸一口气,平静地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对着老管家说:“下午好,我在找小燃。您有瞧见他吗?” “小少爷?”管家有些意外地问,“他……不在家吗?” 廖如鸣摇了摇头。 管家一时间措手不及:“哎呀,这……小少爷这是……” 廖如鸣收起了笑容,面无表情地说:“他逃课了。刚刚老师向我投诉……抱怨了这件事情。” 管家:“……” 作为程家的老管家,他实在无法置喙自己的主人。但是,这个时刻,的确有关于“顽劣”“纨绔”之类的词语出现在了管家的大脑中。 程燃的确就是被宠坏了的小少爷。 他的家人溺爱着他,而当廖如鸣成为他的私人执事,尽管他的确应该对程燃严加管教,但是基于种种原因,廖如鸣在很多时候都显得心慈手软。 于是,当程燃来到21岁的当口,他本应该在廖如鸣的帮助下,逐渐接手程家的事务,展现出作为继承人的优秀品质……但是他却逃课了。 他18岁的时候没有逃课,21岁的时候反而逃课了。 廖如鸣心中气急。 这一年,他已经被程燃气了好几次了。他怀疑程燃是不是拥有了迟到的青春期。 此外……他的攻略进度,也在程燃进入21岁之后,也就是今年年初的时候,陷入了停滞。 又是90%。 不过这一次廖如鸣已经冷静得多。他确切地知道了,在来到一个新的世界之后,他与他的恋人之间的确会出现一些新的问题。 所以他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不知道这一次又是什么个情况。是程燃还瞒着他什么东西,还是廖如鸣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廖如鸣无法得出一个答案。 他只知道,如果程燃这个大号熊孩子继续这么作下去,那么廖如鸣可能要辞职了。 程家继承人的执事——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这是一个庞大的家族,拥有无数的产业以及附属家族。 在这个现代化的社会,尽管已经不像是古时候那样,程家有义务守卫所有的附属家族,但是,这种人事上的交流与沟通还是难以避免的。 这原本就是继承人在最开始接手事务的时候需要做的事情,他们需要去认识他们的合作者与敌对者,并且逐一了解各自的业务板块。 程燃现在可以这样随意地逃课、拒绝程家继承人的工作,是因为很大程度上有廖如鸣在帮他挡着。很多与附属家族、对立家族的沟通,都是廖如鸣在做。 但是,廖如鸣也觉得有点累了。 他为什么愿意帮程燃处理事务? 仅仅是因为,这是他的恋人——尽管现在他们还没有确认关系。是的,他们还没有,尽管攻略进度已经90%了。 仅仅只是因为,程燃在本质上是纪知淮、是傅平里。 但有时候,廖如鸣打量着程燃,甚至会产生一丝疑惑——这家伙真的就是他在之前那两个世界中遇到的人吗?为什么他们看起来截然不同? 纪知淮、傅平里两人都显得沉稳、可靠、内敛,但是程燃恰恰外向、主动、热情。他的嘴总像是抹了蜜一样,总是对廖如鸣说一些甜言蜜语。 廖如鸣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物极必反。之前是太不会说话了,现在则是太会说话了。 无论如何,程燃都是在挑战廖如鸣的耐心。 ……不过,在外人眼中,廖如鸣并非是一个没有耐心、脾气暴躁的人。 在这些程家的仆人们眼中,廖如鸣是一个温和、沉稳的人——这听上去真是与廖如鸣的本性不符,但是在经历了两个世界之后,廖如鸣性格中一些尖锐的地方,的确慢慢被磨砺了一些。 总之,他现在不那么容易生气了。 程燃除外。他太容易被程燃惹怒了。 廖如鸣闭了闭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小燃已经好几次这样了,并且,最近有些变本加厉。” 老管家愧疚而同情地说:“小少爷今年确实……或许他抗拒继承人的身份。” 廖如鸣并没有对这句话做出什么评价。 尽管他是程燃的私人执事,但是他知道自己终究是一个外人。他只是在这一段时间里与程燃关系亲密,并且未来肉眼可见地会成为程燃的最初班底。 他是程燃的自己人,但却并非程家的自己人。 所以他只是转而提及了另外一件事情:“您知道家主与夫人今天会回来吗?” “会的。”老管家肯定地说。 “那就好。”廖如鸣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他笑着说,“我准备晚饭的时候向他们提出辞呈。” 老管家登时愣住了:“辞、辞呈……?” “是的。”廖如鸣说,“我认为以我目前的能力,并不足以继续承担程燃的执事一职,所以我打算离开,请家主与夫人另请高明。” “呃,可是、可是……” 老管家磕磕巴巴地想说点什么。 但是廖如鸣摇了摇头,只是说:“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老管家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廖如鸣与他告别,然后走过拐角,突然眯起眼睛,冷笑一声,自言自语说:“小兔崽子……我还治不了你了。” 第60章 意外遇到 廖如鸣知道攻略进度90%的含义吗? 他当然知道。 就算他以前不知道,在经过了两个世界,他也已经清清楚楚了。 90%的爱慕值,并非意味着他的攻略对象还没有完全爱上他,而是意味着,他与他的攻略对象之间,还存在着一些可能影响他们关系的因素。 这因素可能是他的恋人向他隐瞒了什么,也可能是廖如鸣自己忽略了什么——比如,在上个世界,傅平里那最后的1%,就是廖如鸣忽略的地方。 他忽略了傅平里本质上已经经过了一个世界,他不确定在下个世界的时候,廖如鸣是否还愿意和他在一起。 而廖如鸣给出的答案是肯定的,于是,最后那1%顺理成章地就跨了过去。 现在,程燃这儿也很剩下10%的攻略进度。廖如鸣多多少少有些疑虑,而如果一直维持现状,那他似乎永远也不可能明白,究竟还缺了点什么。 于是他决定吓吓程燃。 他总觉得程燃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他的性格中有着非常幼稚、天真的一面。这让他玩心很重,态度并不是非常的认真与坚定。 这也与他多年来始终生活在程家,没有与外界太多的接触有关系。 廖如鸣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习惯。不过他也并不打算强硬地改变程家对于程燃的安排。他知道程家内部必定是有一些自己的考量的。 所以,廖如鸣只是想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至于他的离开是否会让程燃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或许不至于,他只是吓吓这个小兔崽子。 就算真的吓到他了,那……也是他活该。廖如鸣在心中十分冷酷地想着。 他实在是被程燃惹烦了。 程燃有一众狐朋狗友。这些人是程燃18岁,重新以程家继承人的身份露面之后,慢慢在同龄的豪门子弟中结交到的朋友。 程燃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或许不是在胡作非为、为非作歹,但总也是在打球、泡吧、飙车、滑雪、冲浪等等,做着各种玩乐的事情。 外界对于程燃的评价,其实在某些方面是正确的。程燃的确就像是一个纨绔子弟。 对于这方面,廖如鸣其实并不太在意。 程燃只是玩心重,但是廖如鸣相信这个小兔崽子不会做出太过分的事情,更不要说是与男女之事有关的了。 倒是有一次,有记者拍到程燃在酒吧里与一些漂亮的男人女人说话,并给他冠上了“风流”的名号。 但是那却惹怒了程燃。这个顽劣又跳脱的程家继承人第一次露出一种……属于alpha的冷酷与强大。他在短时间内就成功要求那家报纸撤回报道并且道歉。 随后,他委委屈屈地和廖如鸣说,那些人是酒吧的工作人员,他只是在问他们这里有什么特色。 他去酒吧的时候,甚至都不喝酒的。 廖如鸣知道这事儿,就只是拍了拍程燃的头,并且说他没觉得有什么。 那之后程燃稍微收敛了一点,但是过不久就故态复萌。不过,他再也没有去过那家酒吧,此后,关于他所谓的“风流”,也再也没有相关的传言了。 只是廖如鸣知道,外界有小道消息,说程燃仍旧在“玩”,特指在玩男女方面的事情,只不过那些事情被程家压下来了。 实际上程燃当然是清心寡欲,但是廖如鸣觉得这事儿也挺有趣的。 他也并不是完全不介意。他觉得程燃与他此前的恋人太不相似了。 廖如鸣甚至无数次问过017,程燃真的就是他的攻略对象吗?他觉得他太不像了,他甚至无法从程燃的身上寻找到属于纪知淮、属于傅平里的性格特征,以及那种熟悉感。 然而每一次,017都会回答,是的,程燃就是与他一起在第二宇宙中穿梭的男人。 这让廖如鸣的心情变得微妙起来。 他怎么不知道,纪知淮、傅平里,居然还能变成程燃这样? 他不懂了。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廖如鸣在前面两个世界都曾经说过他的攻略对象无趣、沉闷、寡言。会不会正是因为这样,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程燃便往那些形容词的相反方向发展了呢? 廖如鸣心虚地意识到,这是很有可能的。 有一个十分细微的细节让廖如鸣逐渐产生了这个想法。 程燃无论去什么地方,都会向廖如鸣报备。 去酒吧之前,他会拍一拍酒吧的外景与内景;去飙车的时候,他会拍拍车子的样子然后发给廖如鸣;去打球的时候,他也会拍拍场地。 他从不拍人,就好像那些与他在一起的朋友们从来不存在一样。 他只是拍着他玩的东西,并且无数次撺掇廖如鸣与他一起去。 廖如鸣觉得这行为还挺有意思的。 或许程燃只是喜欢分享、喜欢炫耀,但是廖如鸣却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坦诚。程燃在告诉他,每时每刻他都在做些什么,毫无隐瞒与欺骗。 在回家之后,程燃也会主动来找廖如鸣,嘀嘀咕咕地说着自己今天都玩了什么,觉得什么有意思,什么没意思——还兴致盎然地说,下一次要带着廖如鸣一起去。 但是廖如鸣从没和他一起去过。 那是一种非常微妙的心态,他总觉得程燃玩乐嬉笑的那个世界,离他十分遥远。 他在很久之后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觉得。 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们年纪的差距。 但是主要还是因为,廖如鸣离程燃的那个世界、那个阶层,太过于遥远了。程家是豪门世家,这已经脱离了普通有钱人的层次。 而廖如鸣呢?他在现实世界中,不过是一个由养育所养大的孤儿。 他的确拥有第一宇宙的眼界与心态,但是他从来没有拥有过很多物质上的东西。即便在这个游戏世界里,他也会隐隐察觉到那种隔阂的存在。 他离程燃的世界太远了,他甚至都不知道,程燃日常会玩一些什么、那些东西到底有什么乐趣。 尽管程燃会告诉他,并且以廖如鸣现在的身份,那个世界也可以说是十分欢迎他,但是,廖如鸣自己却退缩了。 他知道这是他的问题。他也逐渐意识到,幼年以及成长阶段的经历对他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他承认——不情不愿地,但是确实承认,他的性格中有着过于敏感、固执、冷淡的部分。就像是一只蜗牛,稍微戳一戳便毫不留情地选择缩回去。 程燃从未觉得他们之间的地位有差距,但是廖如鸣这么觉得,并且越发如此固执地觉得。 与纪知淮、傅平里的两次分手,也是在这样冲动、任性的情绪中被触发的。 他的傲慢是为了掩饰心中的自卑与不安。 但是……但是,廖如鸣如此想——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他的性格已经变成了这样。 至于他的恋人会如何,那并非是廖如鸣所能确定的东西。 他只是想着,程燃的内里有一种非常体贴的东西。 他知道廖如鸣不想参与他的玩乐之中,于是他就真的不再继续坚持让廖如鸣参与进来。他只是继续报告,但是却慢慢不再提及让廖如鸣一起来了。 而廖如鸣却在心中取笑着自己:你看吧。你确实是——融不进去。 廖如鸣知道自己这样的心态挺有问题的。在上一个世界,他曾经因为自己与傅平里的力量差异而感到了些许的厌烦。 而在这个世界,他与程燃同样是……某种意义上的不平等。 这一次,更加无形,也更加严苛。 廖如鸣不禁在心中嗤笑——说好的人人平等呢? 反倒是在第一个世界,他与纪知淮之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但是在末日的世界,以及现在这个,等级森严,人们的社会地位甚至被某种性别特征划分的世界,差距永远存在。 廖如鸣觉得有些厌烦了。 他甚至能接受在末日的世界中,因为他没有异能,而傅平里有异能,所以他与傅平里确实是不对等的关系。那是力量,先天决定的,人力无法改变。 但是这个世界不一样……这个世界,是某种更加森严的秩序,由上及下,套牢了所有人。 廖如鸣再一次决定,等到离开这个游戏,他要去投诉这个该死的游戏公司。 一个毫无游戏体验,甚至有点憋屈的游戏世界。 ……他为什么要成为程燃的——一个管家,一个仆人,一个执事,甚至在某些场合还要称呼程燃为“少爷”?他有毛病吧? 他从第一宇宙来到这个世界,却仍旧要接受这个世界落后的、传统的理念……廖如鸣觉得烦得要死。 这与他自我、任性、傲慢的性格截然相反。 如果不是因为程燃本身,那廖如鸣是不可能在程家多呆一秒钟的。 不过,廖如鸣现在也的确是打算离开了。 他说不好是有几分认真、有几分玩笑。他确实是打算吓吓程燃,但是,他也确实觉得,这个地方与他三观不合。 他懒得继续呆下去了。 讨厌的地方,就不要多呆。廖如鸣不想折磨自己。他在这儿呆了三年,为了程燃,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廖如鸣回到房间,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 他盯着自己的衣服看了一会儿,然后想到了纪知淮和傅平里的共同习惯,不禁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头。然后他干脆将这些衣服留在了这儿,只是收拾了其他的日用品。 他或多或少地,对程燃在他走后能做出什么感到好奇。 程燃远比纪知淮和傅平里两人幼稚、冲动,廖如鸣觉得这家伙说不定能闹得天翻地覆。 不过……随他去吧。廖如鸣已经累了。 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其实更喜欢成熟、内敛的男人。或许这是因为他头一回谈恋爱的时候,纪知淮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就有了偏好。 以至于,程燃这样热情、外向的人,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有时候无比喜欢,有时候又十分讨厌。 廖如鸣并不喜欢这样左右横跳的情绪。 这三年在程家待得不算愉快,也不算讨厌。只不过,廖如鸣想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去散散心。 在晚饭的时候,程燃还没有回来,廖如鸣便向程家的家主以及家主夫人,提到了自己想法。态度温和但是十分坚决。 程燃的父母也十分通情达理——恐怕他们知道程燃的所作所为,所以以为廖如鸣是被程燃气走的。 某种程度上倒也确实是这样。 所以廖如鸣从善如流地稍微改变了一下态度,隐隐表现出对于程燃种种行径的气愤。 于是他十分顺利地就离开了。 当然,并非是永久性质的。程燃的父母只是答应他辞任程燃的私人执事,但是并没有让他彻底离开程家的势力范围。 至于之后廖如鸣会去做什么,就等着程燃父母的安排了。 当晚,廖如鸣就带着自己小小的行李箱搬离了程家。 在离开之前,他停在那儿,转身凝望着过去三年生活的地方,突然有一种微妙的感触。 多少人羡慕他能够入驻程家本家。多少人对他恨得牙痒。他这一次主动离开,又能让多少人幸灾乐祸、跃跃欲试? 现在程燃的私人执事的位置空了下来,有多少人眼热和渴望呢? 廖如鸣猜测那不是一个很小的数字。 不过…… 廖如鸣从不会对他扔下的垃圾多看一眼。 他转身,潇洒地朝着身后的别墅——城堡,或许应该这样说——挥了挥手,然后脚步轻快地踏上了他的旅途。他喜欢的未来,恐怕从来不会出现在程家。 至于程燃—— 在这一刻,廖如鸣倒是的确想了想程燃。 不过也只是那么一刻。他甚至没有想出什么确切的念头,那些思绪就倏忽飘过了。 ……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刻想到程燃。 但是,他在离开的夜幕之中,在程家本家外侧大门的门口,遇到了回家的程燃。 第61章 愁眉苦脸 这是十月底,天气转凉。程燃穿着卫衣——而廖如鸣反而穿着西装。他在程家被要求这么穿。 这种古怪的、仿佛身份倒错一样的对比,常常令廖如鸣在程家中感到格格不入。他觉得这个地方并不适合自己,不过他还是呆了几年,带着一点兴趣,以及对程燃的心软。 程燃从自己的跑车上跳了下来。 廖如鸣瞥了那辆车一眼,不怎么感兴趣。 如果是第一宇宙的星舰、飞船、浮空艇,那他说不定还会感兴趣一些。但是他对这个时代这种落后的、原始的、停留在地面上的交通工具,并不怎么感兴趣。 不过他的确知道,程燃是十分感兴趣的。他似乎很喜欢这种与速度相关的事儿。 程燃看见了廖如鸣,于是停下车,连车门都不愿意打开了,干脆跳了出来,然后笑嘻嘻地跑到廖如鸣的身边:“先生!先生你吃饭了吗?” “刚刚吃过。”廖如鸣回答。 程燃又注意到廖如鸣手中拿着的行李箱,不由得奇怪地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吗?” “我要离开。”夜色中廖如鸣的声音十分冰冷与平淡,“我辞职了。” 这个时候廖如鸣的内心带着一种兴致勃勃的、好奇的情绪,打量着程燃的表情。他挺想知道这个小兔崽子在听闻他离开的消息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确切地发现,程燃唇角的笑容僵了一下,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打懵了一样。 他的本能已经反应过来了,但是他自己还不愿意接受廖如鸣离开的消息。 于是他强自镇定地说:“什、什么?”他下意识磕巴了一下,“什么叫你要离开?你今天晚上不在家里住吗?” 廖如鸣沉默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然而他的内心却一下子就爽了起来——对,就是这个表情、就是这个语气。他就是想要这个小兔崽子露出这种表情。 该死的程燃!该死的小兔崽子!廖如鸣在心中恶狠狠地骂道。 无数次他被程燃的课业气到横眉怒目,无数次他被程燃彻夜泡吧的行为气到怒发冲冠,无数次他被程燃嘻嘻哈哈不认真的态度气到暴跳如雷…… 他就在想,怎么报复回去。 从外表上看,这个世界的廖如鸣平静、沉稳、优雅、可靠,但是他本质上从来不是这样的。他超级记仇。 现在,他就报仇了。 他甚至微微露出了一点点的笑意,然后对程燃说:“小燃,你已经听懂我的意思了,不要不懂装懂。” 他的语气中甚至带着那种一如既往的温和。 但是他话却很残酷。残酷到程燃僵在那儿很久,也还是没能反应过来,为什么廖如鸣会突然离开。 “可是……”程燃下意识把声音放轻了,“你为什么要离开?” 廖如鸣瞧着他。 他第一次在程燃的脸上看到这么彷徨、不安、恐惧的表情。 在他们头一回见面的时候,程燃就已经是个高傲、坏脾气的小少爷了。任何人瞧见他的那种傲慢、骄纵、盛气凌人的架势,都会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个孩子被家里人宠坏了。 后来廖如鸣成为他的私人执事,更近距离地接触他的时候,才发现程燃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不好相处。有时候,他甚至过于单纯与傻乎乎,对廖如鸣听之任之。 不过,廖如鸣更多时候还是在头疼程燃的一些性格问题。 这个世界的廖如鸣比程燃大九岁。程燃21岁,而此时的廖如鸣已经30岁了。 这种年龄上的差距,偶尔会让廖如鸣有一种自己在养孩子的感觉。他真的不认为程燃是一个成熟、可靠的男人了。 他还这么喜欢和朋友们到处乱跑乱玩,他还这么兴高采烈地和廖如鸣分享着自己每天的趣事。 喜欢什么游戏,喜欢看什么电影,有了什么新的爱好…… 有时候程燃让廖如鸣感到十分无力。 程燃从未意识到他肩负着的责任。他是程家这一代唯一的alpha,他必须承担起程家继承人的责任,他有无数需要处理的文件、需要认识与交流的人脉、需要注意和警惕的危险…… 但是他就是这样不上心、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玩耍。 廖如鸣觉得自己的心态真的非常恨铁不成钢。 他叹了一口气,对程燃说:“你不知道吗——关于我为什么要离开?” “你……你不喜欢我出去玩?”程燃这样试探性地问,“我会改的,我以后可以不去……” “不,不是。” 廖如鸣摇了摇头,干脆利落地否定了程燃的想法。 玩?任何年轻人都有与朋友一起游玩的权利,廖如鸣也无意否定程燃的选择。程燃的12岁到18岁,这六年时间里,因为他曾经被绑架的事情,所以他一直闷在家里学习、读书。 廖如鸣可以理解他在成年之后,如同野兔出笼一般的快乐与放飞自我。这是对于当初那段封闭、压抑的日子的报复性玩乐。 程燃喜欢就好,廖如鸣觉得让他这个年纪、这个身份的青年多多玩闹、开拓视野,也是一件好事。 等到程燃真的接手程家的事务之后,他就没有这个时间了。 所以,就执事这个身份而言,廖如鸣对程燃的做法并没有什么异议。 当然,如果是恋人的身份……呃…… 管他呢,反正他们还没在一起,不是吗?廖如鸣式耸肩。 他们是真的还没有确定恋爱关系。这件事情对于廖如鸣来说也是挺新鲜的。 程燃的攻略进度的确已经到了90%,一般来说这都是情定终生了……然而程燃还是没向他表白,就好像这只是少年情愫,过于羞耻,以至于无法言之于口。 表面上,程燃也从未表露出这种极度的爱意。他顶多就是频繁报备自己的行程,但除此之外也就没有什么异样之处。 这事儿挺让廖如鸣不满的,但是另外一方面,他又多多少少有些好奇,程燃究竟是怎么想的?有什么顾虑吗? ……因为他们都是alpha,而程燃的身份恐怕不容许他与一名alpha在一起? 可是,廖如鸣觉得,以程燃这个小兔崽子的骄纵任性与叛逆,以及他父母长辈对他的溺爱来说,程燃不敢告白才是一桩奇事。 所以廖如鸣就觉得挺莫名其妙的。 至于让他告白……? 开什么玩笑!就程燃这个小兔崽子,他告白他就输了!! 廖如鸣心中恶狠狠地想着。 他拍拍程燃的脑袋,然后说:“好了,别想那么多。我走了。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来看你的。” 程燃慌张起来,他终于意识到廖如鸣是真的要走了。 慌乱之中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是好,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唇舌这么笨拙,甚至都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来挽留廖如鸣。 他僵在那儿,而廖如鸣与他擦肩而过。 “等等……等等!”程燃快步上前,茫然又委屈地拉住廖如鸣的袖子,“你……你离开之后,住在哪儿?我送你过去吧。现在很晚了。” “不用,我打车。” 廖如鸣已经下定决心,在这个时刻对程燃的态度冷淡一点。 而程燃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的廖先生,在夜色中,他彷徨而无措地望着廖如鸣。他头一次从他以为的,这名温和的执事身上,察觉到一种锐利的锋芒。 他头一回意识到,廖如鸣居然还有这样绝情、洒脱、冷淡的一面。 他像是被廖如鸣抛下的垃圾。 ……程燃感到鼻头一酸,嗓子一下子就哑了:“先生……先生……”他可怜巴巴地叫着,“让我送你过去吧,我不放心。” 廖如鸣叹了一口气,说:“不放心什么?我是一个alpha。还有,你知道我家的地址?” “你家……?”程燃下意识茫然地反问。 他当然不知道廖如鸣家的地址。他或许都不知道廖如鸣在程家之外,还有一个家? 三年之前,廖如鸣出现在他的世界,在那之后,他们就亲密无间。廖如鸣在程家的房间,就在程燃的隔壁。有时候,程燃在他的房间里上课,时间太晚了,就干脆睡在廖如鸣的房间里。 所以程燃当然不知道……他也从未意识到,廖如鸣是可以离开他的世界的。 就如同当初他突然闯进程燃的生活一样,现在,他也可以突然抽身离去,甚至都不必顾虑程燃的意见。毕竟,程燃的父母才是真正做主的人。 程燃怔怔地盯着他。 廖如鸣轻轻抽了抽自己的衣袖,将自己的袖子从程燃的手中抽出。程燃的手徒劳地滑落下去。 天空中居然飘起了濛濛细雨。温度好像更低了,越来越冷。 廖如鸣皱起了眉,看了看程燃,又看了看天空,语气缓和下来:“算了,下雨了,就请你送我吧。” 程燃的脸色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他甚至笑了起来:“好!我一定把先生好好送过去!” 他大概以为,廖如鸣只是辞职,而不是与他断绝联系。廖如鸣瞧着他的表情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他也懒得纠正程燃的错误观点。 在往后的日子里,程燃自然会发现廖如鸣的离开,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个年轻、天真的青年,还没有确切地意识到廖如鸣的重要性。人们年轻的时候总是以为未来是无限漫长的,有无限的时间等待着自己。 但实际上,事情从来不是这样的。 在某一个时刻,如果做出了错误的决定,那或许在未来一生的时间里,都无法挽回了。 而程燃的幸运之处在于,在此刻,起码廖如鸣并没有非常认真。 ……可是未来? 在离开程家的第三天,廖如鸣百无赖聊地问017:“程燃那个小兔崽子呢?他去哪儿了?” 他含蓄地隐藏了自己心中的一个小问题:为什么程燃没有来找他? 而017的声音十分呆板:“他在酒吧,和他的朋友们一起。” 廖如鸣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沉默了很久。最后,他冷笑了一声:“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又静静地坐了很久,然后他说:“我不打算在这个世界放弃主线任务。” 017奇怪地看着他。 如果不放弃主线任务,那么廖如鸣几乎是默认了,一旦他在这个世界完成主线任务,他就会离开第二宇宙。 廖如鸣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决定,他只是闭上了眼睛,像是有些疲惫。 最后,他轻声说:“我觉得有点累了。” 017瞧着他,心中涌现出些许的怜悯与同情。 程燃并没有恢复记忆。 而对于廖如鸣来说,应付程燃这样的人,令他感到了些许的不适应。 017多少有些想问,如果离开第二宇宙,那么之后,廖如鸣是否还会回到这个游戏里来呢? 017又不是很想问,因为它知道,这一刻并不适合廖如鸣做出如此严肃、残酷的决定……他很有可能会不再愿意回到这里。而这个决定很有可能令未来的廖如鸣后悔。 所以,017并没有提醒廖如鸣去想这件事情。它只是默认了廖如鸣的选择。 于是,这件事情明明与程燃有关,却在程燃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定了下来。 而此时的程燃,还在酒吧里愁眉苦脸。 第62章 自知之明 程燃在家中呆了三天。 这三天,他的心情从“先生一定会回来的!”到“先生怎么还不来找我?”到“我是不是应该去找先生?”到“呜呜呜先生果然是不要我了!” 这样跌宕起伏的心情,让程燃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坐不住了。 他以为廖如鸣只是暂时离开一会儿。或许他是家中有了什么急事,或许他是因为程燃这段时间过于顽劣的表现而觉得生气了。 不管怎么样,程燃都以为,廖如鸣只是一时气不过。 可是,三天过去了,廖如鸣压根就不再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在这一刻,程燃才意识到,他究竟做了多大的错事——他才意识到,廖如鸣在他的生活中,究竟拥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他头一回发现这一点。因为自他18岁,终于得以离开那种封闭却安全的环境的时候,廖如鸣就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了。 他几乎与廖如鸣朝夕相处。 尽管程燃常常出门去找自己的朋友们玩耍,但是他也会时时刻刻向廖如鸣报备自己的去向。换言之,廖如鸣即便本人不在场,他也远远地陪伴着程燃。 所以这是第一次,程燃不再拥有廖如鸣的陪伴了。 早上起床的时候,不再是廖如鸣过来敲门,而是尖利刺耳的闹钟声将程燃唤醒。 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廖如鸣不会再递给他一个已经剥好的白煮蛋,不会再嘱咐他这一天的日程。 白天的时候,即便程燃看到有朋友发消息过来约自己出去玩,可是,当程燃想到要告诉廖如鸣一声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不,不对,他的廖先生已经离开了。 而等到晚上,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就越发明确。 程燃的身体不算非常健康,起码按照程家培养继承人的标准来说,他的身体多多少少可以说是较为清瘦的。 正是因为这样,每到晚上,廖如鸣都会从程家的厨房那儿端来一碗补品,让程燃吃掉。 然后廖如鸣会盯着他洗澡、吹头发、刷牙,和他絮絮叨叨地聊一会儿天,或者看一会儿书、打一会儿游戏,直到程燃有了睡意,这才离开。 这几乎是程燃每一天晚上入睡前的必备过程。 而无论程燃在外面玩到多晚,即便是不回家吃晚饭,他也一定会坚定地在晚上八点之前回家,然后完成与廖如鸣的这一次互动。 好像没有这样的过程,他就完全睡不着了一样。 ……其实他也的确有些失眠了,在廖如鸣离开之后。 没有人会陪伴他这一段睡前的时光了,仅仅只是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然后……睡不着。 那种原本在这个时间段,总是会洋溢在心中的滚烫的情愫,在这一刻化为一片冰冷。 所以程燃才意识到,廖如鸣有多么的重要。 “风流”名声在外,而实际上只是一个小处男的程燃,在每一个廖如鸣陪伴他入睡前的夜晚,都在蠢蠢欲动地构思着自己的表白计划。 有的时候,他想着要浪漫一些。他的那群狐朋狗友都知道他有一个心上人,所以都给他出了一些主意。有些是要布置一些铺张的大场面,有些是让他准备昂贵的礼品。 有的时候,他想着是否应该直白、简单一些。比如挑选一个阳光足够明媚的下午,在廖如鸣陪他午休的时候,突然地向廖如鸣告白,说不定廖如鸣惊讶之下就答应了。 有的时候,程燃想着是否应该更加、更加直白一些。比如在晚上睡前……比如在他洗澡的时候…… 但是他又盯着镜中的自己,苦恼地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瘦了一些。他似乎隐约有一种直觉、第六感,提醒着他,廖如鸣似乎并不喜欢这种瘦骨嶙峋的手感。 但是程燃的确是胖不起来。 每每想到这个问题,程燃便会露出在廖如鸣面前从来不会露出的,沮丧与难过的表情。 所以他总是拖着不表白。 他感到那些情愫已经满溢在他的心中。看到廖如鸣的时候,程燃感到自己的心里在咕嘟咕嘟地冒着一个又一个的小泡泡。 那一定是廖如鸣的影子倒映在他的心里,然后在他的心湖之中翻腾起来的,灿烂又活泼的爱情泡泡吧。 可是程燃却总是在犹豫、在迟疑、在胆怯。 直到……他把他的廖先生弄丢了。 廖如鸣离开的第一天,程燃魂不守舍。就算他的父母暂时还没有给他安排新的执事,他没有什么需要应付的课业,但是,他也仍旧没有出去和自己的狐朋狗友们玩乐。 而在廖如鸣离开的第二天晚上,凌晨一点,程燃躺在床上,仍旧还是睡不着。 往常他十一点之前就一定会入睡,这是他的父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廖如鸣强迫程燃保持的作息。但是这一次,程燃却并没有做到。 并且,昨天他也没做到。 这让程燃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疲惫——他还真不像是一个alpha,尽管他确确实实是一个alpha。 他是一个不太正常的alpha。他没有通常的alpha那种强大、凌厉的气场。有的时候,人们更倾向于认为他是一个beta,甚至于有一些不太友好的传言,认为他是一个omega。 程燃对其他性别并没有什么偏见,但是他讨厌自己被错认为其他性别。他的确是一个不太alpha的alpha。 ……所以,他才会爱上一个alpha。 正常的alpha不可能对同类产生任何的情愫,甚至于普通的友情都很难建立起来。每一位alpha都敌视着自己的同类,越是靠近,就越是认为他们侵犯了自己的领地。 而alpha对自己的领地向来都是无比看重,有着极强占有欲的。 在象征着alpha真正成年、成熟的易感期,alpha甚至会使用自己喜欢的、习惯的、偏爱的东西来筑巢。最终成型的巢,就将是未来每一年,那持续一个月的易感期,他们将要停留的地点的雏形。 通常来说,筑巢的“基座”,都是alpha心上人的物品。 而在历史记载上,很少有alpha的心上人会是alpha。即便是,他们在筑巢的时候也倾向于避免选择alpha的物品,因为那可能刺激到他们的某种……感官。 易感期中敏感、易怒的alpha,会认为那是有敌人、有同类在与自己争夺领地与心上人。 即便那就是他们的心上人的物品,这种本能也很难控制。 但是……程燃是不一样的。 他现在就处在廖如鸣的房间里,并且他如鱼得水,感到十分的惬意与舒适。 ……是的,就如同廖如鸣想的那样,在他离开之后,程燃果然是来到了他的房间,并且拿出了廖如鸣的衣服,并且睡在衣服上面。 不过廖如鸣没有意识到的一件事情就是,正是因为他将这些衣服留在这儿,所以才让程燃误以为,他只是因为急事,或者某种冲动,所以才短暂地离开一会儿。 程燃想,廖如鸣应该是很快就会回来的。他相信会是这样。 然而某种恐慌始终萦绕在他的心中,并且愈演愈烈,直到廖如鸣离开的第二个夜晚……不,准确来说,这已经是第三个夜晚了。 这种情绪终于彻底在程燃的心中爆发出来。 廖如鸣以为程燃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然而事实是,程燃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加的隐忍与理智。这让程燃更像是纪知淮或者傅平里。 不过廖如鸣并没有见到这一幕。 程燃只是翻身,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廖如鸣的衣服上。他的鼻子轻轻动着,嗅着衣服上残留着的,廖如鸣的气息。 在这一刻他才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确实是alpha,不然他不可能永远如此敏锐的五感,就好像廖如鸣此刻就在他的面前,穿着这件衣服,然后将他抱进怀里。 ……好像真的发生了一样。 程燃的脸颊上闪过一抹潮红。他兴奋了起来。他的某根神经绷紧了,在他的心中发出一种不易察觉的、近乎悲怜的哀鸣。 在这一刻,程燃突然愣住了。 被廖如鸣无数次补习过的生理课让他意识到,他的易感期可能就快要到了。 ……很快就要到了。 程燃怔怔地盯着黑暗,然后轻声呢喃:“先生……” 他喜欢称呼廖如鸣为“先生”。每一次这么称呼他的时候,程燃的心中都会闪过一抹窃喜。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较为生疏的称呼,显得两人的关系疏远并且冷淡。但在程燃的心中,情况并非是这样。 因为他的母亲就是这样称呼他的父亲的。 并且,他的母亲总是用一种非常优雅、轻松,带着些微嗔怪的语气,谈及自己的丈夫时候,言必称“我先生”。 ……这是妻子对于丈夫的称呼。 而程燃也总是这样偷偷地,在心底如此称呼廖如鸣。那是他的廖先生。要是廖如鸣能接受他的感情,那么他就能将前面那个“廖”字去掉,仅仅以先生称之。 那确实是一个带着点委婉,与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亲昵的称呼。 ……但是现在廖如鸣离开了。 程燃翻了个身,把一件衣服盖在自己头上,又因为太闷而将衣服拿走。他躺在廖如鸣的房间的床上,瞧着天花板,然后目光中闪过一丝苦涩与彷徨。 他小声地说:“我错了,廖……不是,先生。”他喃喃说,“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吧。” 虽然他这么说着,但是他所称呼的对象,根本不可能听见他的话。他只是对着沉默的空气如此说,而沉默的空气又怎么可能回复他呢? 在这样的寂静之中,程燃才终于彻底地慌张起来。他才终于意识到,廖如鸣走了。 并且,如果他不主动去寻找廖如鸣的话,那么,廖如鸣可能从此之后就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了。 他的廖先生……程燃委屈地想,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地抛下了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是这样一天天重复着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然后,廖如鸣就离开了。 究竟为什么? 带着这个问题入睡的程燃,早上起来也仍旧哈欠连天。 他的妈妈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没有睡好。 而程燃则回答:“我在想先生为什么会离开。” 他的父母则一瞬间用一种令程燃感到惊讶的,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 他严肃的父亲用他十分严肃的语气问:“你不知道吗?” “我……”程燃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我没有改变过,但是……他却突然离开了。” 他的母亲用一种温和的语气说:“可是,燃燃,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积少成多、积劳成疾、水滴石穿……就是这样的。 “你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是廖先生可能已经忍耐了许久。他可能已经对你失望了,所以,才会最终选择离开。” 程燃茫然地看着她:“是这样吗?他可能已经……对我失望了吗?” 他的父母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而程燃也失魂落魄地垂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大声说:“不管怎么样,我肯定是要先生回来的!我去想办法了!” 他兴冲冲就离开家门,去找自己的朋友们研究一个解决办法。 而他的父母望着他离开。 片刻之后,那位向来优雅温和的程家家主夫人,问:“你认为这是好的处理办法吗?两个alpha……?” 而程家家主的手轻轻盖在她的手背,淡定地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家主夫人想了片刻,便笑着说:“你说得对。” 而可怜的程燃——他不知道他的父母已经对他的恋情没有什么意见了,而他的准恋爱对象,却要跑路了。 现在的他,只是愁眉苦脸地听着朋友们的馊主意,一边拿着手机,犹豫着是否应该在这个时候联系廖如鸣。 ……可要是廖如鸣知道了他在酒吧,会不会更加生气啊? 程燃终于有一些自知之明了,耷拉着脑袋,迟疑不决地盯着手机屏幕。 第63章 两个小时 他们是在一家清吧里。 程燃去的一直都是清吧。只是和朋友坐着聊聊天,其他人喝酒,他就喝饮料。 有人嘲讽他来酒吧居然还喝饮料,要么就是喝牛奶——真的还把自己当成未成年的小朋友呢? 然而程燃就是如此坚持。他莫名觉得廖如鸣应该不会喜欢他喝酒的,所以他也从来不喝酒。 但是他明明不喝酒,却还是要来酒吧……他自己从未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矛盾之处,但是在廖如鸣离开之后,这一次他又来酒吧中,他就开始思考自己过去的种种行径了。 是否真的有些过分了?是否真的已经严重到让廖如鸣对他彻底失望了? 程燃感到了些许的迷茫。 ……在封闭环境中度过了自己重要成长期的程燃,很大程度上在人际交往上十分无知。很大程度上,反而是廖如鸣教会了他如何与人沟通与相处。 可是,廖如鸣教会了他所有,却恰恰没能教会程燃与廖如鸣自己相处。 世事无常。 有的时候,人们恰恰无法与自己最亲密的人相处。 现在程燃回顾过去,他意识到,廖如鸣对于他出外交游这方面的事情,其实始终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回复。 “我当然不怎么介意。” “你想要去的话,你就去吧。” “你应该做你想做的事情,这就是我的想法。” “我知道你喜欢出去玩,所以在有空的时候,你当然可以去放松自己。你喜欢就好。” ……这都是廖如鸣曾经说过的话。 他说的倒是挺认真的,但是…… 但是现在程燃重新回顾这些话,却突然意识到,这些话中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廖如鸣自己的想法。 他总说,程燃自己“愿意”“喜欢”“想要”的话,那就去做。 可是,廖如鸣的想法呢? 他“愿意”“喜欢”“想要”程燃时常出去游玩吗? 廖如鸣的态度在这件事情上总是模棱两可的。 廖如鸣说着“你想去的话就去”,可是他自己呢?他的态度又是什么呢? 程燃陷入了茫然之中。 这个骄傲且骄纵的程家继承人,第一次发现原来廖如鸣并非如同他想象中的那样支持他的行为。 其实很明显不是吗? 任何人说着“你想去的话就去”,其实都是在下意识隐藏自己的立场。 他的立场可能是支持,也可能是反对。 可是现在廖如鸣都选择离开了,程燃自然也明白了,他的立场是什么。 他不喜欢程燃的顽劣、不喜欢程燃总是逃避自己的责任。他或许认为曾经的傅平里过度关注浮空城,但是他实际上是欣赏这种在事业上有所建树的男人的。 而程燃……嗯…… 纨绔子弟、废物点心。 廖如鸣从未在程燃的身上,看到过那种……类似于纪知淮和傅平里那样的天赋,以及强大。 程燃看起来好像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子弟,清闲富贵、优哉游哉,每天都在做些自得其乐的事情。 在很大程度上,廖如鸣是并不喜欢这样的人的。如果程燃不是他的恋人,那么廖如鸣甚至可能不会浪费一秒钟的时间在这样的男人身上。 但也正是因为程燃是他的恋人,所以廖如鸣给了他极大的宽容与溺爱。 他几乎放任程燃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像是宠爱一个孩子一样宠爱着他的恋人。 而他的恋人甚至完全不知道,廖如鸣在这件事情上其实是持反对意见的……直到廖如鸣离开。 所以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廖如鸣的立场的程燃,盯着聊天框里廖如鸣的头像,心中突然委屈地想:可是,如果你什么都不跟我讲的话,那我怎么能知道你的想法呢? 廖如鸣把程燃宠坏了,让程燃以为,他无论做出什么事情,他的廖先生都会永远陪在他的身边。无论什么事情、无论什么情况、无论什么身份、无论什么世界……这是廖如鸣给他的一个承诺。但是现在,廖如鸣却又离开了。 程燃撑着下巴,望着廖如鸣的头像,似乎又看见了他的廖先生,笑着,站在他的面前,用一种温和的、包容的、懒洋洋的眼神望着他。 那是廖如鸣惯常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形象。 ……可是想到那天晚上,廖如鸣毫不留情地、毫无留恋地离开时候的样子,程燃又轻微地颤抖起来。 那才是廖如鸣的本质吗? 他把他宠坏了,然后,就把他扔下了。 程燃呆呆地看着。 “……喂喂,不是吧程小少爷,你怎么哭了啊?” 周围有人大惊小怪地喊着。 程燃自己擦了一把眼泪,红着眼睛,目光恶狠狠地看着那个说话的人:“我哭怎么了?!没见过失恋的人哭吗?!” “人家知道你‘恋’吗你就失恋。”他的损友嗤笑着,“要我说,他可能只是单纯把和你的相处当成工作而已,然后你像是谈恋爱一样作……你说人家受得了吗?” 程燃语塞。 然后他说:“我没作!” 他的损友当即翻了一个白眼,然后不理他了。 “我真没……”程燃小声地嘀咕着,觉得自己十分冤枉。 他每一次出门都会向廖如鸣报备,每一次玩什么东西都会和廖如鸣分享。而廖如鸣从来不阻止他,从来不说他的行为有什么不好,从来只是笑着点点头,说他知道了。 ……那程燃怎么能够明白,廖如鸣实际上是不喜欢他这样的行为的呢? 程燃就像是被温水煮的那只青蛙。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沉浸在廖如鸣给他的构建出来的,虚幻的温柔乡。 终有一天,他将迷失其中。 现在,廖如鸣的离去如同当头一棒,彻底地打痛了他,也让程燃彻底慌了。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问自己的朋友:“你说我去找我爸妈,让他再回来……可以吗?” “你想用你爸妈的权势压他?” “什么?”程燃有点茫然,“不……我没这么想。只是之前他就是被我的父母聘请来的……我只是觉得……” 他的朋友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他。 程燃恼火地说:“怎么了?!” 他的朋友便说:“你是个傻子。” 程燃:“……” 他的朋友又说:“天下奇景。说真的,你心上人要是真的回来,请一定要邀请我去你家,让我看看那是怎么一个没脾气的老好人。” 程燃沉默了片刻,然后沮丧地说:“我真的想不出什么办法。” 他的朋友眼神更加古怪。 正在与程燃交流的这位青年,同样也是某豪门的子弟。他并非是继承人,但是他有着不错的alpha品质,目测未来会成为家中的中流砥柱。 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才被派来成为程燃的朋友。 虽说带着一点功利之心,但是程燃这个傻子似乎天然有着一种逢凶化吉的本事。最早的那批狐朋狗友的确鱼龙混杂,但是现在却都真正成为了他的好朋友。 所以现在,这位朋友也叹了一口气,便说:“我的想法是……” 程燃便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你还是冲上门去和人家表白吧。” 程燃呆住了,然后他讷讷说:“这个……真的可以吗?” 他的朋友翻了一个白眼,大呼小叫:“救了命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子!是不是男人!是不是alpha!是alpha就去给你的omega表白!” “……他也是alpha。” 他的朋友表情瞬间空白,然后说:“打扰了。” 程燃越发沮丧了。 他就知道,两个alpha的恋情并不会被这个社会看好,即便是他的好朋友也是如此。 他的朋友又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就算是alpha,我的态度也还是不变。” “直接去找他吗?” “找其他人也没什么用。既然他已经这么坚决地离开了,那么你还是得从他本身下手。”他的朋友给他分析着,“他既然容忍了你整整三年,那么也应该对你有一点感情基础。” 至于是什么感情就不好说了。程燃的朋友在心中补充。 但是他并没有对程燃说这个问题。 ……说真的,他觉得程燃扑上去直球说情话,都比现在在这儿嘀嘀咕咕跟他诉苦来得好。 只不过,他也知道程燃并没有什么恋爱经验,更别说是应付这样一位……年长的男士了。 程燃便茫然地反问:“只是去找他吗?” “去找他,跟他说你舍不得他离开,你很爱他——表白!一定要表白!”程燃的朋友如此强调,“他这三天都没有联系你,说明他可能真的想要远离你了,所以一定要做点什么打破这种僵局!” 程燃十分认真地点点头。 廖如鸣可能真的一去不复返的可能性,让程燃更加慌了。他看了看时间,发现现在正是下午三点……他计算了一下从这儿到廖如鸣家的距离,便立刻站了起来,说:“我现在就去!” 周围的狐朋狗友发出哄笑声,为他加油鼓劲。 程燃与他们挥手作别,然后离开了酒吧。 到车上,他特地对着后视镜观察了一下自己的打扮。因为怀着一点较为微妙的心思,所以程燃十分紧张地整理着自己的装束。 他越看越不满意,越看越觉得这幅打扮太草率了。他今天出门的时候还是魂不守舍的,也没想到今天就会去向廖如鸣告白。 但是…… 不行,他必须这样做。已经第三天了,如果再不去挽回廖如鸣,那他生怕自己再也来不及了。 ……他穿了一件廖如鸣的衣服,这是最大的问题。 是廖如鸣的一件外套。程燃的体型比廖如鸣瘦一些,所以这件外套穿在他身上,就显得有些宽松,显得程燃更像是一个小孩子了。 但是程燃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开车去往廖如鸣的家中。他已经把廖如鸣家的地址背了下来,甚至连怎么去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开得很慢,因为他要思考怎么对廖如鸣说清自己的想法。 越想他越觉得惶恐,越想他就越觉得,如果这一次他无法挽回廖如鸣的话,那么他未来的终生都可能懊悔这一次的错过……他越来越意识到廖如鸣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程燃紧紧地咬着牙,脸上露出了坚定与决然的表情。 这一刻,有某种属于alpha的气场与决心,出现在程燃的脸上,而他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开车来到廖如鸣的家楼下。 进入小区本来是需要检查的,但是程燃这辆车三天之前才刚刚来过,廖如鸣给他拿了个临时通行证,现在程燃也就顺利地进入了小区。 程燃没有太多的生活经验,所以他并不知道临时通行证并不是进入一次小区就能拿到的。他不知道这是廖如鸣在背地里给他放水。 然而,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两天。廖如鸣已经不耐烦了,并且决定在这一次攻略完成之后,就暂时离开第二宇宙。 程燃对这些还全然不知。 他只是忐忑地、期待着,走向了廖如鸣的家门。 他敲了敲门。 此时廖如鸣正无所事事地玩着手机,研究着这一次要去哪儿玩。门被敲响的时候,他也没想到是程燃,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就没有理会。 过了一两个小时,他想着自己今天一天没出门了,晚饭就不要点外卖了,出门吃正好活动活动……于是他换好衣服,出门。 ……然后他发现家门口蹲着一个程燃。 程燃蹲在地上,本来垂着头看地上,就像是在等人,瞧见面前的大门打开了,一脸懵地抬起头,然后傻乎乎地笑了起来:“先生,你在家啊,我等了两个小时了。” 廖如鸣:“……” 他在心中恶狠狠地说,程燃你可真他妈是个傻子! 第64章 喜欢的人 廖如鸣没好气地说:“敲了一次门没有开,不知道敲第二次吗?” 程燃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有点紧张地看看周围,又下意识看向廖如鸣。 在陌生的环境中,似乎只有廖如鸣能够给他提供安全感。在这件事情上,程燃还真不像是一个alpha。 如果是一个alpha的话,那这个时候他应该表现出极端的侵略性,而不是不安与紧张。 廖如鸣暗自打量着程燃的表现,并且头一次发现,程燃居然拥有这样的性格。这会是他隐藏着的一个秘密吗?又或者……仅仅只是因为他十分依赖廖如鸣? 廖如鸣抱臂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程燃。 程燃在门外面蹲的时间太长,所以脚麻了,刚刚甚至是被廖如鸣拽进来的。 他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语气,回答了廖如鸣的问题:“我以为你不在家……” 廖如鸣呵地笑了一声。 程燃立刻闭嘴,眼巴巴地瞧着他。 廖如鸣看着这个小兔崽子——现在看起来是乖得不得了,但是过段时间就又旧态复萌了。廖如鸣十分了解程燃的性格。 三分钟热度、跳脱、冲动、幼稚、直率…… 想到这里,廖如鸣突然愣了一下。 这些形容词,很多曾经都是廖如鸣用以形容自己的。当然,那是很早以前的廖如鸣,现在的廖如鸣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但是,程燃的确很像很久很久以前的廖如鸣。 这让廖如鸣眼神微变,不禁目光微妙地打量着程燃。他在思考这个可能性……真的有可能吗?他与纪知淮,正在往彼此的性格方向发展? ……廖如鸣在第二宇宙中已经度过了整整两段人生。 尽管这只是意味着第一宇宙的一个晚上,并且在离开第二宇宙之后,这种性格上的影响也会很快被剔除,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廖如鸣的确被影响到了。 他变得沉稳、内敛了不少,或者应该说,“成熟”。 他没那么容易生气了,虽然还是常常会被程燃惹毛,但是他已经懒得再因为其他事情而生气了。 他慢慢意识到这个世界十分复杂,他能将自己的生命过好就不错了,其实远没有那个必要去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以及其他人的人生。 他仍旧随心所欲,顺着自己的想法去行事,但是肉眼可见的是,他也变得不那么傲慢自我了——仅仅只是针对他的伴侣而言。 因此,廖如鸣才愿意为了程燃,在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地方呆了三年之久。 偶尔他觉得程家,以及这个世界,也挺有意思的。 这是一个建立在某种特殊的生理机制上的世界。在第一宇宙,一些特殊的种族似乎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对于纯粹的人类社会来说,这是十分罕见的。 廖如鸣带着一点社会观察的心态,旁观着这个世界。 ……但是他的生活重心仍旧是程燃。 他的生活围着程燃在转。在某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他似乎为了程燃付出了太多了。他一直忙于程家的事情,忙于程燃的教育以及他的成长。 可是他自己呢? 廖如鸣从来不是一个……像傅平里那样,愿意为了恋人献出所有的人。即便他已经改变了,但是他本质上仍旧不是这样的人。 他乐意与恋人分享他的世界、他的喜好、他的兴趣。但是他从来都是将自我放在第一位,此外,他也并不会要求他的恋人将廖如鸣放在第一位。 嗯……不过他的恋人倒确实是会这么做。 然而在他和程燃的这段关系里,他们的相处模式却突然掉了个个儿。 是廖如鸣将程燃放在第一位,万事以程燃为重。一来他的工作如此,二来程燃的性格问题,也让廖如鸣不得不更加重视他。 ……但是,这可不是廖如鸣喜欢的模式。 廖如鸣这么惫懒、随性,他从来都懒得过度去关注某一个人。他喜欢别人顺着他的心意来。 他给纪知淮做经纪人、给傅平里当城务官,仅仅只是因为那个社会需要他这么去做。这是当时的他的工作,但是在现在这个世界,他的工作却相当程度上打扰到了他的生活。 ……如果程燃是他的恋人,又或者更加认真、负责一些,那么就如同他在之前两个世界一样,他们会是恋人、是伴侣,但也是战友、是同袍。 可程燃不是。 所以廖如鸣一时间意兴阑珊,只觉得自己似乎是在热脸贴冷屁股。 但是有时候,廖如鸣也不得不反省自己。 他有没有因为过去两个世界的经历,而对程燃寄予了过分的厚望,而程燃的表现无法令他满意,所以他的失望才会这么大? 但是程燃……程燃的确令他失望了。 哪怕仅仅只是作为他的“经纪人”而言,他也不能说这个豪门继承人令他满意。 廖如鸣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试图让自己脱离程燃的恋人身份来看待这个青年,而一旦脱离,他反而觉得程燃这个人更加不堪了。 照理来说,哪怕程燃经过了六年的家庭内部教育,没怎么接触社会,他也不应该表现成现在这么废物的样子。他不经手家族事务,整天除了上课就是出去玩…… 而他的家人长辈,居然都没有意见。 廖如鸣曾经见过程燃的某位兄长一面,而那名优秀的beta非常认真地叮嘱他说,可以让程燃多玩玩,没有关系,他们也希望程燃活泼一些。 廖如鸣不禁不可思议地想,程燃当初究竟是遇到了什么,才能让他的家人表现得这么紧张? 可是,单纯从程燃的行为上看,那次绑架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与创伤,廖如鸣甚至和他聊到过那一次的绑架。 而程燃只是说,他被带到了一个仓库,在那儿呆了两天,有吃有喝有穿,绑匪也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他的确有些害怕,但是他的家人很快就把他救了出来。 ……那好了,就因为这件事情,程燃的家人就会把他溺爱成现在这样吗? 廖如鸣打量着程燃,难言满意。 但是廖如鸣还是心软了。 他只是说:“那就应该多敲一次门。一次不行就多敲几次。万一我没听见呢?” 程燃怔怔地望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他用力地点点头,认真地说:“我明白了!” 廖如鸣狐疑地瞧了瞧他,总觉得小兔崽子明白的东西,和他说的事情并不是一码事。 但是他懒得多问了,因为他有点饿,他想早点搞清楚程燃的来意,然后就去吃饭。他才不想知道这个傻子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于是,廖如鸣只是说:“明白就好。对了,你过来干什么?” 这问题让程燃露出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 廖如鸣不禁更加狐疑了。 程燃有着一张不错的脸蛋,拥有着alpha的那种棱角分明,但是也掺杂了他母亲的那种柔和与温婉,这让他的五官显得十分精致。 此外,他苍白的肤色与眉眼间的天真,也总是能让人想见他过去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封闭生活。他也的确如此,是个长期生活在家人保护之下的小少爷。 廖如鸣自己其实并不太喜欢这样的人,不过谁让程燃本质上就是他曾经的恋人呢?廖如鸣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就当纪知淮运气不好,随机到了这个特殊的身份。 要是廖如鸣更加恶劣一些,他其实完全可以借助程燃这种性格上的天真,将程家的产业牢牢把控在自己的手上。 反正程燃绝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甚至还觉得,把这事儿甩出去,他能更加轻松愉快。 只要廖如鸣等到程燃继任家主之位,再继续在程燃父母死前忍耐那么些年,那么迟早有一天,他就可以大权独揽、一手遮天。 到那时候,程燃就真的只是被他豢养在鸟笼里的金丝雀了。 然而廖如鸣才不愿意做这种蠢事。 他是不明白程燃父母为什么要将家族继承人养成这幅蠢样子,他也不知道程燃自己为什么也没有这个上进心。他只是懒得理会这一切。 ……他他妈的都在前两个世界劳心劳力,先是培养了一个歌神,再是管理了一整座城市,然后到了这个破世界,他还要帮程燃管理程家?! 他脑子进了水他也做不出来这种傻事! 廖如鸣在心中这么想。 然后他有点不耐烦了,他问:“到底是什么事情?” 程燃深呼吸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廖如鸣,然后在看到廖如鸣的眼睛的那一瞬间,他立刻就怂了:“先先先先生……你你你能不能坐坐坐坐下来……” 廖如鸣挑眉,倒确实是坐了下来,但是毫不留情地嗤笑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口吃了?” 程燃一时间颇有些无地自容。 他人生头一回表白,还是向一位年长的,无论能力还是身份都压自己一头的人表白,程燃心中的紧张不言自明。 但是他握紧了自己的手,说:“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廖如鸣瞧着他的样子,一时间若有所思。他好像知道程燃想要说什么了。 于是,廖如鸣不禁笑了一声,然后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撑着下巴望着程燃,笑眯眯地说:“好啊,小燃,先生听着呢。” ……他这样的的自我称呼,反而更加令程燃紧张了起来。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可以单纯用上下级关系来概括。廖如鸣的确在很多方面教导着他、引领着他,并且这种照料并非局限于学科知识与专业技能,更多还是日常生活方面的。 廖如鸣是程燃生活的照料者,也是他亲密无间的朋友、是他同仇敌忾的合作者。当然,最重要的,是程燃的心上人。 程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望着廖如鸣,认真地说:“我这一次过来,是希望你可以回来……可能你不愿意,当然还是你的意愿更加重要,但是我…… “我只是想说…… “我爱你,廖如鸣。” 第65章 直呼其名 这似乎是程燃第一次直呼其名。 在廖如鸣第一次来到程家的时候,程燃的父母让程燃称呼廖如鸣为“先生”。 那个时候的廖如鸣需要做许多事情。 他需要了解程燃过去六年的学习情况,了解他目前的心理状态、生活习惯,还需要按照他的进度给他安排更多的,与经济、金融、政治、社会等等相关的东西。 而更往后,廖如鸣更是直接开始负责照顾程燃的日常生活,并且安排他一整天的日程。 他们开始更多涉及生活、工作方面的事情,而不仅仅只是学业。 但是“先生”这个称呼也仍旧保留了下来,廖如鸣一开始听着挺别扭的,但是慢慢也习惯了。 所以现在,当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程燃的口中出现,廖如鸣甚至恍惚了一下。 至于“我爱你”? 他老早就知道了,这有啥的。纪知淮和傅平里都对他说过无数次了。 ……因此,在面对程燃的表白的时候,廖如鸣表现得无比镇定与平淡。 程燃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而廖如鸣瞧了他一会儿,就说:“哦,我知道了。” 程燃:“……” ……这是什么反应啊啊啊! 为什么廖如鸣这么冷静啊!他不是都说了“我爱你”了吗?!难道这都不足以让廖如鸣感到惊讶吗?! 程燃惊愕地看着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就他这样毫无掩饰表情的能力,老早就把自己的心意暴露出来了,就算廖如鸣没有系统他都能看出来。 廖如鸣不禁想,这小傻子,要不是在程家,家里人还护着,恐怕早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21岁了,也慢慢在接手家事了,怎么还是这么幼稚的样子? 廖如鸣不禁叹了一口气。 程燃一时间更加紧张了,他说:“你……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什么想法?”廖如鸣来了点恶趣味。 他瞧着程燃现在这忐忑不安的样子挺有趣的,起码比先前那种纨绔子弟的模样来得顺眼,于是,廖如鸣就故意表现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他说:“你爱我,我就一定要爱你,和你在一起吗?” 程燃困惑了一下。他回忆了一下自己仅有的少许的爱情知识——可能是在影视剧中看到的,可能是在朋友那儿听来的。 他就说:“不是。”他又着急地补充,“但是我希望是这样。你能爱我,能和我在一起吗?” 廖如鸣不禁叹气。 从未有人表白的时候,用这样的字眼。 “能”。 就好像喜欢并非是天性,而是某种可以习得的技能一样。 廖如鸣瞧着程燃,他知道程燃这个时候一定焦虑地等待着他的回答。他想,程燃的大脑中或许不停地出现两种可能,一种令他欣喜若狂,一种令他跌落深渊。 廖如鸣想了片刻,正要说话,突然皱了皱眉。 他在这个世界是alpha。 而这个世界有所谓的“精神力”之称。 alpha的精神力侵略性强,十分活跃,几乎每时每刻都萦绕在自己的领地之中。在远古时代,alpha的精神力就是庇护族群的强大力量。 而在现代,alpha的精神力大部分时候只是弥漫在家中。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因为这是一种新鲜的力量体系,所以廖如鸣对ABO三种性别都分别做了些研究,大致了解了他们各自的特性以及生理习性。 而现在,他萦绕在家中的精神力,明显地感到有某种特殊的精神波动在房间中出现。 源头就是正坐在他面前的程燃。 似乎是程燃的情绪过于紧张和激烈,导致他的精神力出现了些许的波动,直接让廖如鸣也注意到了。 ……但是,程燃自己似乎没有注意到。 而且,他的信息素也没有出现。 信息素就相当于是某人精神力的标签,是精神力的气味。正常人在精神力自然外放的情况下,信息素是不会外泄的。 而像程燃现在的这种情况,很明显会导致信息素伴随精神力一起出现。 但是,程燃的信息素同样也没有出现。 廖如鸣一时间感到了些许的错愕。他意识到程燃的身体似乎的确出了一些问题,可是……究竟是什么问题? 廖如鸣打量着程燃,看着他脸上一无所知的茫然与无措,似乎还在因为自己的表白没有得到回应而感到不安。 但是廖如鸣现在可没心情和他讨论表白不表白的,他只想知道,程燃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廖如鸣就突然说:“你的精神力太活跃了。” “啊?”程燃非常明显地怔了一下,并且愣了好久,就好像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精神力居然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以至于让廖如鸣都发现了。 就好像……他很久没有涉足到与精神力有关的事情上了。 这让廖如鸣不禁感到些许的困惑。 的确,在他和程燃的相处之中,他们确实没怎么学习与精神力相关的知识。程家要求廖如鸣教给程燃的知识中,并没有出现精神力相关的。 廖如鸣之前觉得,这是因为程燃在此前六年中,已经在程家人的带领下提前了解过精神力相关的内容了,所以不需要廖如鸣再一次进行教导。 然而现在,程燃表现出来的无知与茫然,让廖如鸣产生了另外一种想法。 难道程家并不打算让程燃接受精神力相关的课程吗? 在现在这个年代,精神力的确不能说是必备之物。 时代进步了,原本人们在很长时间内处于某种……近似于魔法时代的社会中。他们的精神力就是他们的武器与盾牌,在战争中都是如此。 但现在是一个和平的年代,并且肉眼可见的是,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都将处于这样的和平与发展之中。 人们的精神力更多用作某些私密场合的情趣,而非日常生活中的武器。况且,在这个科技已经高度发达的时代,他们未必需要学会如何使用自己的精神力作战。 他们当然还是需要精神力的,有些地点、情况需要精神力作为某种身份象征,此外还有一些以精神力作为驱动的科技产物。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况且,这些情况也并非是利用精神力作战的情况。 的确有一些士兵、军人还在学习如何利用精神力作战,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而程燃算得上是普通人吗? 他既然曾经被绑架过,那么程家对于他的安危就应该相当重视才对,他的精神力也应该是某种他用以保护自己的工具。 ……但是他偏偏对精神力如何无知懵懂,好像从未深入学习过,仅仅只是像普通人一样,“能用”就行。 这就让廖如鸣感到不解了。 况且,如此剧烈的精神力波动,程燃的信息素却完全没有出现……这就让廖如鸣不得不产生一个想法:难道程燃的精神力出现问题了吗? 因此程家才不会让他深入学习精神力的使用办法,因此程燃才对自己的精神力情况如此迟钝茫然,因此他的信息素才不会在如此剧烈的波动情况下溢出…… 廖如鸣皱起了眉。 他又想,而这是否会与他最后10%的攻略进度产生关联呢? 程燃在怔了很久之后,手忙脚乱地开始检查自己的精神力,然后他瑟瑟缩缩地将自己的精神力收了回去,并且赶紧道歉说:“对不起,我没意识到……” 他的心中满是懊恼。 他非常清楚,在一名alpha的面前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几乎等同于挑衅。更不用说,他是在廖如鸣的家中——等同于是廖如鸣的领地之中,释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 这不是挑衅了,这几乎是指着鼻子骂人了。 要不是廖如鸣对他的精神力比较熟悉,也知道他并非是故意如此,那说不定他们两个这个时候已经打起来了。 幸亏廖如鸣较为克制…… 程燃这么想着。 可是他又非常非常的沮丧,因为他意识到,他给廖如鸣带来了麻烦。他的表白还有可能被廖如鸣接受吗?还是说……他认为廖如鸣可能接受他的表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呢? 程燃一时间十分的难过与不安。 而廖如鸣又冷不丁说了一句:“又开始波动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程燃看起来急得快哭出来了。 廖如鸣心中愉快,因为他觉得这表情比那种盛气凌人、傲慢自负的样子更加适合程燃。这种娇生惯养的、被宠坏了的小少爷,自然在哭出来的时候显得最为讨人喜欢。 ……起码廖如鸣是这么想的。 他瞧着程燃的样子,觉得挺愉快的,于是就刻意在这个问题上多问了两句:“这么激动吗?都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精神力了……” 程燃更加沮丧了,他觉得廖如鸣是在暗中指责他精神力的不受控……这几乎像是在说他还是一个小孩子而已。 任何成年人都应该可以掌控自己的精神力和信息素,确保他们不在不合适的场合胡乱释放。 ……然而程燃却没能够做到这一点。他自己也意识到这样的缺陷,会让他在廖如鸣面前减去多少印象分。 在现在这个时代,人们通常认为,只有那些能力最为差劲、天赋最为薄弱的人,才可能在成年之后无法控制自己的精神力。 正常人都是可以控制的。 程燃一时间感到一种极为难过的情绪,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他也知道廖如鸣完全不知道他的身体情况……他的精神力的确是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是也并非是他自身的意愿…… 想着,程燃就有点委屈地说:“我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廖如鸣便奇怪地问:“怎么不一样了?” 程燃就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出连他父母都还不知道的消息。 他说:“我的易感期就要到了。” 廖如鸣顿时愕然地看着他。 第66章 恰到好处 alpha的易感期标志着一个alpha真正成熟的时刻。 这个世界的人们在12岁的时候会进行一次第三性别的分化,决定他们到底是一个alpha,还是beta,还是omega。 在12岁之前,人们就会显示出一些相应的特征,但这些特征是不够的精准的,只有到了12岁那年进行深入的检测,才可以确定他们的真实性别。 不乏有被认定为应当是alpha的人,在12岁时被检测为omega。 在第18岁的时候,他们将正式成年,但是成年仅仅标志着社交、法律、道德意义上的成年,而并非意味着他们的身体真的就已经成长为合格的大人了。 他们真正成熟的时刻,是21到23岁之间的某一时刻。 alpha与omega将迎来易感期,beta将迎来成熟期。 不知道基于一种怎样奇怪的、诡异的牵绊,alpha与omega的易感期更多象征着他们将迎来一个确定意义上的伴侣,而beta则完全没有这种烦恼。 beta只会拥有更加强大的精神力、更加健壮的身体,以及更加成熟的心智。 但是alpha与omega却得度过额外的易感期。 在易感期中,这两类人将更加敏感、偏激,他们必须与自己认定的伴侣相处一个月之久。在这个一个月里,alpha会筑巢,omega会……呃,来到自己的alpha为他们筑好的巢。 这种彼此之间的牵绊也并非是完全强迫的。 最开始或许是的,但是现代的alpha与omega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度过易感期的困扰。越是精神力强大的人,就越是能够轻松度过。 当然,轻松度过并非意味着他们在易感期中积压的情绪得到了纾解。 一旦他们找到认定的伴侣,那么他们的易感期就将变本加厉,不得不以一种更加紧密的关系将自己与伴侣联结起来。 有时候人们认为,那反而更加贴近于远古时代,alpha与omega精神力结合的做法。 因此,有些人即便找到了自己的伴侣,也会在头几次的易感期中刻意压抑自己,直到无法忍耐了,才最终选择与自己的伴侣筑巢。 ……当然,这些说法,都不影响此刻在廖如鸣面前提到自己易感期即将到来的程燃。 廖如鸣的表情显得格外的震惊。 他的惊讶完全不出程燃的意外,因为alpha的易感期对于绝大多数的人们来说,都是非常非常私密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alpha这辈子最大的秘密。 这些傲慢骄纵、强大无匹的alpha,只有在易感期的时候,变成一个敏感、激动、偏执的疯子。他们将对自己的伴侣产生一种难以自制的、无法忍耐的占有欲。 这种情绪以及表现,往往会被alpha内部认为是“丑陋”的。 他们无法忍受高傲的自己会露出如此丑态……如果是没有认定伴侣的alpha,在易感期时遇到了一个无主的omega,那么那种疯狂可能会对着任何一个陌生的omega发泄出去。 ……这真的是好事吗? 他们是智慧生物,还是某种野兽呢? 无论如何,在现代社会,alpha是不太接受这样的自己的。这样的抗拒也使得他们的精神状态变得更加糟糕,不得不时常接受omega精神力的疏导,在一定程度上反而加深了AO之间的联结。 但是,alpha对于自己的易感期时间的问题,也越来越讳莫如深。任何猜测、好奇alpha——当然也包括omega——易感期时间的行为,也被认为是非常失礼的。 如果不停追问,那甚至于是触犯法律的事情。 而另外一方面,alpha如果主动对某人说出了自己易感期的时间,那么就会被认为是一种最为浪漫、固执、深情的表白。 这意味着这个alpha几乎是让对方掌握了自己的命门,他愿意让对方看到自己最为可怕的丑态,这本身就意味着一种信任与依赖。 在廖如鸣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程燃就又一次说:“我爱你……这样你能相信了吗?” 他充满期待地看着廖如鸣。 廖如鸣不禁沉默了。 他当然知道alpha说出自己的易感期意味着什么。 但是此刻他望着程燃,却有些微的失神。 他突然想到,程燃这样的坦诚,也与曾经的纪知淮、傅平里不太一样了。 纪知淮不告诉他幼年时候的经历,而傅平里不告诉他寿命与异能相关的问题。但是程燃却不一样。程燃几乎知不无言、言无不尽。 他连每一次出去玩去了哪里,都会明确报备给廖如鸣,更不用说其他的大事情了。 他的父母每个月给他多少零花钱;有什么新的朋友出现在他们玩乐的场地;他又喜欢上什么新的游戏;他又吃到了一道非常喜欢的菜肴…… 零零总总,只要能够让他和廖如鸣搭上话,他就会如同一个小话唠一样,叭叭叭地说个不停。 廖如鸣的旧手机用了挺长时间,有一次程燃不停地发消息过来,甚至让那可怜的手机死机了。廖如鸣也算是服了程燃的杀伤力。 可要说廖如鸣是讨厌这种行为的吗? 不,他喜欢。 他喜欢这种坦诚、这种主动、这种亲昵地分享着自己日常生活的举动。 他的确没有参与到程燃的生活之中,但是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连程燃自己都不会有廖如鸣知道得清楚。 这种行为其实迎合了廖如鸣的性格。他外表看起来随性、洒脱,甚至懒散到不愿意去在乎其他人的事情,但是他在本质上,是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人。 他厌恶隐瞒、欺骗、背叛。他已经向傅平里如此明确地说了出来,而到了下个世界,这个男人倒的确是改正了自己的性格。 ……虽说有些矫枉过正吧。 但是,廖如鸣还是挺喜欢的。 而遇上了易感期即将到来这种大事情,哪怕程燃不准备表白,他自己估计也是要和廖如鸣说的。这是大事情,并且在很大程度上将决定程燃的未来半生。 所以程燃如此坦率,反而恰到好处地讨好了廖如鸣。 ……易感期的事情,其实或多或少让廖如鸣感到些许的困惑。 因为他没有易感期。 ……他也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会没有。他是在三年之前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这具身体二十岁出头时候经历的第一次易感期,017跟他说的设定是他凭借自己的意志力熬了过去,并且之后的每一次都是这样。 可是从廖如鸣来到这个世界开始,27岁到30岁,这三年间他压根就没有经历过易感期。 廖如鸣也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但是017一口咬定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的身体非常健康。 这就让廖如鸣更加奇怪了。 到后来,他自己研究了这个世界易感期的相关资料,这才找到一个可能的答案。 因为他的灵魂并非是孤独的。他有自己的伴侣,只不过那个伴侣并不能完全说是在这个世界上。 ……在廖如鸣找到的资料上,只有一种情况与他现在的状态是相符的,那就是丧偶的alpha或者omega。他们不会经受易感期,因为曾经与他们的灵魂交融的对象,已经死去了。于是,就好像他们的易感期、他们的灵魂、他们的精神力,也一同死去了。 对于廖如鸣来说,这事儿挺一言难尽的。毕竟他的伴侣还好好地活着,就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这个可能性也的确解释了,为什么他会失去易感期。他的“灵魂”曾经缔约的对象,的确并不在这个世界上。 程燃不算。 按照017的说法,程燃,以及纪知淮、傅平里身上那种奇怪的波动,已经超越了第二宇宙的范畴。因此即便他们在本质上是一个人,但是他们无法被第二宇宙中的小世界如此判定。 所以,廖如鸣只能被迫“丧偶”。 好在众所周知,alpha的易感期是“不可说”,所以,也从来没有人来询问廖如鸣,为什么他从来不会因为易感期感到苦恼,此外,也从来不可能有人好奇这件事情。 起码不会在他的面前表露出来。 这就够了。 正是因为廖如鸣自己从没有经历过易感期,所以他才会在程燃说到易感期的时候表现得这么惊讶。 ……因为他已经完完全全忘记了,还有易感期这种东西。 廖如鸣暗自惭愧,默默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不关心程燃了。 程燃毕竟已经21岁了,从年龄上来说,他的易感期随时有可能发生。 不过……程燃就这样,就像是用易感期来佐证自己对廖如鸣的爱的行为,让廖如鸣感到了更多的哭笑不得。 他再一次意识到,程燃就是一个不成熟的、幼稚的青年。 廖如鸣叹了一口气,说:“我相信,我当然相信。” 他当然相信程燃对他的爱。 程燃便立刻眼神闪亮了起来,就好像是在说“那这样你能跟我回去了吗?”。 廖如鸣觉得好笑,却还是说:“但是这和我是否和你在一起,是两回事。” 程燃的眼神黯淡下去。 “不过我会跟你回去。” 程燃的眼神又一次闪亮起来。 ……廖如鸣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在点灯。 他暗自在心中吐槽,又觉得程燃这样一眼就能让他看清的人,着实有些让他觉得喜爱。 不是基于爱情,而仅仅只是…… 好吧,任何性格都有好有坏。 纪知淮、傅平里强大、可靠、沉稳,但是却深沉、冷酷、寡言。 廖如鸣依赖他们,也抓狂于他们总是不对自己说实话,总是想着隐瞒,总是想着把一切都承担下来。 而程燃恰恰相反。 他幼稚、顽劣、冲动,但是也简单、天真、诚实。 他身上有着廖如鸣喜爱的品性。 廖如鸣再一次觉得,要是这家伙的不同特质能够结合一下就好了。 ……不过,人无完人。 在程燃真正长大、成熟之前,廖如鸣是不打算和他在一起的,不然会让他有一种带坏小朋友的感觉。 但是,易感期也的确是一个问题,所以廖如鸣才打算回去。 ……他很怀疑,当程燃的父母得知程燃的易感期即将到来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廖如鸣瞧着程燃。 是的,这家伙幼稚、单纯,傻乎乎……但是他的确是一个alpha,并且是这个家族的继承人。 难道他的父母就真的没有想要给他找一个omega吗? 第67章 可喜可贺 程燃并不知道廖如鸣的担忧。 他这个时候心中有喜有忧。 喜的是廖如鸣还是愿意和他回到程家,这说明廖如鸣还是对他心软了,他的廖先生还是对他有情意的——至于这情意究竟是不是程燃想要的…… 管他呢!他只要能将廖如鸣带回去就好了! 程燃并不追求更多,他并不认为贪婪是一件好事。他只需要一些小恩小惠就可以收买了,起码对廖如鸣是这样。 而忧的自然就是,为什么廖如鸣愿意回到程家,却不愿意接受他的表白呢? 程燃觉得自己不太明白廖如鸣的想法了。 ……他向来都不明白,但是这一次更加不安和紧张。 程燃在告白的时候,廖如鸣那么平静,就好像他早已经知道程燃的打算一样。可是他如果真的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还是没有答应呢? 是因为他还在犹豫吗?还仅仅只是因为,他并不认为程燃是认真的? 年长者或许在这个方面,天然不信任幼稚的小年轻。 ……可是他又因为程燃易感期的问题,而选择跟随程燃回到程家,大概是想要等到程燃的易感期解决了之后再离开。 这不就是在关心程燃吗?而廖如鸣难道不知道,这会让程燃更加沉浸在这种洋溢的爱意之中吗? 廖如鸣的举动,就像是欲迎还拒一样。 这种模棱两可、捉摸不透的态度,让程燃更加苦恼起来。 “好好开车。”廖如鸣在一旁无奈地提示,“不要想太多……精神力又乱起来了。” 程燃羞愧得脸都红了,他赶忙道歉,胡乱地收起了自己的精神力……触须。是的,每个人的精神力在外放的时候都是以触须的形态出现。 只不过大多数人并不会让自己这样做。在公共空间外放自己的精神力触须,就像是裸奔一样,是非常不道德、不检点的事情。 但是他们现在是在程燃的跑车上,是两人单独相处。 在如此密闭、狭小的空间里,程燃不禁想入非非,脑补着刚才自己的精神力触须是否碰到了廖如鸣的身体,所以才让廖如鸣如此无奈地提示他…… 廖如鸣:“……” 他握紧了拳头,心中暗骂小兔崽子。 他皮笑肉不笑地朝着程燃说:“要不要我帮你来控制你的精神力?” 程燃连忙摇头,眼观鼻鼻观心,这才真的学乖了,好好开车,没有再继续下意识用自己的精神力触须骚扰廖如鸣。 廖如鸣真的是无语了……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小兔崽子心里充满了各种不太对劲的废料! 他或许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力,或许是真的即将接近易感期,所以精神力波动过于频繁……但是,刚才廖如鸣明明已经提醒了一遍,程燃还是放任自己的精神力…… 那只能说明,这小兔崽子在试探廖如鸣的底线。 而廖如鸣的底线会让程燃试探出来吗? 那当然不可能。廖如鸣在程燃的面前显然是有着权威与主动权的。 他干脆直接用“帮忙控制精神力”这样的借口来吓唬程燃。程燃哪怕是再不懂事,也应该知道这个说法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廖如鸣的精神力将完全探入程燃的脑域之中,并且将完全知晓程燃过去的记忆、想法、情绪等等,相当于程燃在廖如鸣的面前成了个透明人与傀儡。 廖如鸣相信程燃是不可能愿意的。 但是廖如鸣不知道的是,尽管程燃面上唯唯诺诺,但是程燃的心中却在想,帮忙控制精神力? 那似乎是件挺有趣的事情…… 情趣的趣。 好在廖如鸣不知道程燃这个小兔崽子这个时候再想什么,不然他一定会忍无可忍,选择…… 自己开车。 ……他们可还在回程家的路上啊! 他们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程家。 程燃的父母都不在家。他们两位都是大忙人,平常甚至都不怎么回家。 廖如鸣带着程燃去了某个单独的房间,检查他的精神力波动与身体情况。最终检测的结果是,程燃的易感期可能在未来一个月内的任何一天到来。 廖如鸣看着屏幕上的结果,微微皱眉。 程燃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瞧着他。 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个检测结果是机器测试出来的,不能说非常准确,但是也可以作为参考。 ……一个月。 廖如鸣思索着。 这个时候,程燃已经迫不及待地凑到他的身边,悄悄偷看自己的检查结果。 ……一个月! 程燃小心翼翼,但是语气中又带着一点期待的意味,说:“那未来一个月,你可以陪着我吗?” 明明是他的易感期,而且易感期这东西令很多人感到讨厌,但是对于程燃来说,他几乎是把易感期当成了某种筹码。 他以此来将廖如鸣绑在身边。 而且他也以此暗示——不,明示,让廖如鸣陪着他度过易感期。这几乎是请求廖如鸣成为他一生的伴侣的举动。 廖如鸣瞧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倒是默认了程燃的想法。 ……废话,就算这个小兔崽子再怎么惹廖如鸣生气,廖如鸣也不可能将他拱手相让。 廖如鸣的表现让程燃一下子就开心起来,他站在廖如鸣的身边,傻笑起来,整个人像是一朵绽放的向日葵,灿烂而愉悦。 廖如鸣抱臂,故意问:“但是,你打算怎么和你父母说这件事情呢?” 程燃怔了一下,一瞬间就苦了脸。 他还以为他父母对他的心意全然不知情呢。 廖如鸣再一次叹了一口气,感觉在这个世界,他似乎变得劳心劳力起来……难道以往不是他的伴侣来考虑这些事情的吗? 廖如鸣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被纪知淮和傅平里两个宠坏了。 现在,他却不得不为程燃考虑。 在这个世界,他们两个的关系与相处模式似乎发生了截然相反的转变。 不过,廖如鸣觉得偶尔来这一下也挺有趣的。 廖如鸣喜欢新奇的东西。 他便说:“晚一点,如果你父母回来,那我们就去和他们说这件事情吧。不可能永远瞒下去。” 程燃听话地点了点头。 他有点焦虑和不安,但是他相信廖如鸣。况且,只要廖如鸣仍旧留在他的身边,那他自然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们找到了老管家,询问今天晚上程燃的父母是否会回来。然而令他们感到错愕的是,程燃的父母恰恰在今天下午的时候离开了,去往某地出差,未来一个礼拜都不会回来。 ……好像是在故意躲着他们一样。廖如鸣心中这个念头一闪而逝。 程燃没想这么多,但是他的表情也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说不定,他心里已经转着先斩后奏的念头,那等到他父母回来,木已成舟,他父母也就没法反对了。 程燃多少还是害怕自己的父母的。 廖如鸣瞧了程燃一眼,然后就说:“那好吧……还有吃的吗?我们都没吃晚饭。” 老管家的脸上带着专业、体贴的微笑,他说:“一直都有,小少爷、廖先生,请跟我来吧。” 他们去了餐厅。这栋豪华如城堡的建筑中,现在只有廖如鸣与程燃两个人。整个厨房都为他们服务,并且在他们来到餐厅的时候,桌上就已经摆放好了他们想要吃的东西。 两人见怪不怪地坐了下来。 廖如鸣已经饿得半死了。他想,本来是想要出门吃饭的,结果出门直接收获一个程燃,然后转头就回了程家吃饭……真奇妙。 但是他的确挺喜欢程家厨师的手艺。 他也在程家呆了三年,几乎就是程家的一员,厨师也非常了解他的口味,此时已经准备好了他喜欢的菜肴。 ……但是廖如鸣却略微有些困惑地想,明明他已经离开了,为什么今天晚上,厨师还是会准备他喜欢的菜呢? 按理说,程燃父母已经离开,这栋别墅里今天晚上估计就只有程燃一个主人家吃饭,为什么会在他到来的时刻,就端上来他喜欢吃的菜呢? 预言家也没有这么厉害的吧? 廖如鸣看了喜形于色的程燃一眼,又想到仿佛刻意在今天下午离开的程燃父母……一时间若有所思起来。 片刻之后,他耸耸肩,彻底放下了心中的包袱。他意识到,似乎不只是他一个人注意到了程燃的情愫。这家伙是在是太简单太直白了,他的父母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但是既然已经发现了,并且还是嘱咐厨房为廖如鸣准备晚餐……这就证明了程燃父母的立场。这也让廖如鸣松了一口气。 程燃之前的两个身份,纪知淮和傅平里都是父母早亡。廖如鸣还真没有什么和恋人父母相处的经验。 好在程燃的父母足够体贴,甚至主动离开,为自己儿子和心上人营造独处的空间。 ……而傻不拉几的程燃居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在暗自欢喜父母不在,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和廖如鸣一起做坏事…… 真的很傻。 廖如鸣这么想,但是唇边却仍旧蔓延出些许的笑意。 他喜欢这样的傻子,好相处、好理解、好掌控。在经历了前面两个世界之后,他已经厌倦了恋人的隐瞒、沉默。而这个世界就恰到好处地缓解了他心中的一丝不满。 偶尔他看着程燃,想着这家伙会不会是大智若愚、会不会是扮猪吃老虎。 无论如何,纪知淮和傅平里能变成程燃这样,也可以说是非常不可思议了吧? 所以廖如鸣有点怀疑程燃的本质。 会不会是表面傻白甜,本质白切黑? 然而无论怎么看,程燃就是这么废物……到最后,廖如鸣也懒得管了。反正他相信程燃对自己的情愫。 吃晚饭的时候,程燃旧态复萌,不再显得失魂落魄,而是兴致盎然地和廖如鸣嘀嘀咕咕地说着自己这几天的行动。 他甚至和廖如鸣提到了今天他为什么会去酒吧。 廖如鸣这才明白这家伙是慌了,然后去找朋友商量办法了…… 想到自己白天时候的误会,廖如鸣不禁暗自反省。是的,程燃爱玩,但是他也应该相信程燃不会在廖如鸣离开之后,还有心思去玩。 在这一点上,他还是怀疑了程燃。 廖如鸣决定补偿一些程燃。 “对了。”他突然打断了程燃的话,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今天晚上我还是睡我的房间吗?” ……然后廖如鸣就满意地看见,程燃脸上那盎然的笑意,瞬间便僵住了。 今天的廖如鸣,也抓到了程燃的一个小辫子。 可喜可贺。 第68章 当然相信 程燃着急忙慌地找到了老管家。 他这是趁廖如鸣习惯性饭后消食散步的时候,假装自己要去上厕所,所以偷偷跑了过来。 他一脸严肃地叮嘱老管家:“快收拾一下先生的房间!拜托了!全靠你了!” “廖先生的房间?”老管家明显地愣了一下,“您不是让我们不要……” “哎呀!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程燃赶忙打断他的话,“现在他要重新去睡了!” 然而这几天程燃可都是睡在那儿,并且还让家中的仆人不要去打扫……这可就尴尬了。程燃不敢想象,要是廖如鸣看到房间里他睡过之后,那乱七八糟的样子…… 那程燃真的在廖如鸣面前完全没有形象可言了。 虽然本来也没有。 他焦虑、严肃地叮嘱了老管家几句,让仆人们快点去打扫和整理,然后就赶紧再回去找正在散步的廖如鸣。 其实还有一些更加简单的办法,比如说那个房间现在不好住人,漏水、锁坏了,之类的话,但是这肯定都是需要验证,甚至主动破坏那个房间的。 而程燃才不舍得这么做。 此外,他知道廖如鸣其实是有一点认床的。 ……程燃一直都知道。 在廖如鸣最开始成为程燃的私人执事的时候,某一次程燃无意中听见,廖如鸣在问老管家要一些提神的饮料或者补品,因为他那段时间一直都没有睡好。 为什么会没有睡好? 好奇的程燃在某次与廖如鸣聊天的时候,询问了这件事情。 而廖如鸣也随口告诉他,他不太习惯陌生的房间与陌生的床,他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这种陌生的环境。 程燃从小到大,除了12岁被绑架那一会儿,其他时候都是睡在那个房间,从来没有挪动过——当然后来,他慢慢喜欢上廖如鸣之后,就开始蠢蠢欲动地想要睡到廖如鸣的房间里了。 所以程燃对于廖如鸣的回答感到了一点新奇。 他又问:“那一个崭新但陌生的房间,和一个陈旧但熟悉的房间,你会选哪一个呢?” “当然是熟悉的房间。”廖如鸣笑着回答,“我是一个恋旧的人,我喜欢待在熟悉的环境里、喜欢熟悉的人与物。” 是这样吗?程燃多多少少有些茫然,但是他始终记着廖如鸣的这个习惯。 不过,他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廖如鸣心中在想什么。 廖如鸣恋旧吗? 第一宇宙的廖如鸣从不恋旧。他从来只是朝前走,从来不朝后看。在离开养育所之后,他已经去过很多的星球与城市。 他去往一个新的地方的时候,甚至懒得带去之前一个城市使用的物品。他总是轻装上阵,去迎接一个崭新的、陌生的城市。 但是在第二宇宙待得久了,廖如鸣就发生了一点点的改变。 他仍旧不会留恋过去的日子。过去的两个世界,他已经走过了,那么他也不会想着再回到那些世界、再重新体验一遍那些世界的风貌。 他只是怀念那个世界的人。他只是怀念……他的阿淮与里里。 所以在来到这个世界,在去到那个陌生的房间,廖如鸣才会失眠、才会睡不好,并非因为那个房间令他感到不安与抗拒,而是因为,在他的身边,并没有一个令他感到熟悉的人。 但是这种理由,他不好在程燃的面前说出口,于是,他只好扯了个谎,说自己是个恋旧的人。 ……这种举动,并没有使廖如鸣意识到,他们两个在现在这个世界里的相处模式,的确倒了个个儿。 现在,是廖如鸣在隐瞒程燃,是廖如鸣在保持缄默与深沉,是程燃无法明白廖如鸣的心中正想些什么。 无论如何,被当初廖如鸣的说法糊弄过去的程燃,完全没有让廖如鸣睡到其他房间的打算。他只是暗中嘱咐管家提前去打扫与整理,然后自己打算拖延廖如鸣一会儿。 程燃也不禁暗自懊恼与羞耻自己的行为。 尽管他也不知道,廖如鸣其实完全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 瞧瞧纪知淮和傅平里都干了些什么……程燃在廖如鸣离开之后做的事情,难道还不是清楚明了吗? 他找到廖如鸣的时候,廖如鸣正站在走廊的某扇窗户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喷泉与花园。 他注意到程燃回来了,就转身,问:“上完厕所了?没吃坏东西?” “没有没有。”程燃非常心虚地回答。 他自己不知道他的表情已经完美地展示出来,他其实是去干坏事了,而上厕所完全就是借口而已。 廖如鸣也没有拆穿他,只是笑着说:“好吧。那我们回去吧,我有点累了,打算早点休息。” 这可让程燃急了。 就这么点的时间,管家和仆人们显然是来不及收拾的。 但是他又想不到如何阻止廖如鸣,一时间心急如焚。 而廖如鸣说:“对了……你的易感期也快到了,这段时间最好修身养性、心平气和一点,也早点休息吧。” 程燃应了一声。 然后他灵机一动,对廖如鸣说:“先生,你能先到我的房间陪我睡觉吗?”他可怜巴巴地说,“你这两天不在,我都没法好好睡觉了。” “为什么没法好好睡觉?”廖如鸣低沉地说,“你在做什么?” “因为以前,你会陪着我……没有你,我就睡不着了。” 廖如鸣一怔。 程燃有些沮丧地说:“我会不会太依赖你了……但是你不在的话,直到两三点我都睡不着。” 廖如鸣不禁皱了皱眉,他想,就程燃这个身体和精神状况……两三点睡?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暴躁:“你不知道自己应该什么时候睡觉吗?两三点还失眠?失眠了不和其他人说,就只知道等着我回来?” 程燃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我之前以为你很快就会回来的。” 廖如鸣瞧着他,沉默不语。 程燃说:“你的衣服,还有生活用品,都没有带走。我以为你只是临时有急事,所以才走开一会儿……我以为你很快就会回来的。” “实际上我确实是想走了。” 程燃一怔,慌乱地想说点什么。 而廖如鸣非常坚决地阻止了他,然后说:“只不过,你的易感期要到了。” 程燃怔怔地瞧着他,然后说:“如果我的易感期没有来,那你就不会回来,是吗?” 廖如鸣默认了程燃的想法。 程燃一时间感到自己的心重重地坠了下去,就好像是在油锅、在火山,也在深渊、在冰山之中。 这种煎熬令他感到十分的难过。 他低声说:“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要回来,给我一些希望呢?” “所以我回来你还不愿意了?” “不!不是!”程燃焦急地说,“只不过……只不过……” 他的声音中出现了一点哭腔。 廖如鸣觉得有点意思,瞧着这个纨绔骄纵的小少爷,心想,自己似乎已经将他逼入了绝境之中。 他觉得委屈与绝望,可恰恰是他最为信任、依赖的人,将他推入了这样的境地之中。他想要自己走出去,而廖如鸣还不让。 他明明已经离开了,又要回来;他明明已经回来了,又要跟他说,他是想要离开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绝情?难道廖如鸣不知道,只要他的态度稍微软化一些,那程燃就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吗? 年长者就一定会这样折磨比他年轻的追求者吗? 程燃绝望地说:“我不想要看到希望。我只想看到你切切实实地回来了,再也不走了……再也不会离开我了。你会这么做吗?” 廖如鸣望着他,耸了耸肩。 他没有说什么残忍的、冷酷的话,可是他的动作似乎表达了一切。 他还是会离开的,终有一日。 ……或许等到程燃的易感期结束了之后,廖如鸣就会离开。 程燃的心中仿佛有一团火与一块冰在碰撞。他想要他的易感期早一点来,好缓解他的焦躁难耐,好在他父母回来之前生米煮成熟饭。 他又希望他的易感期晚一点来,这样,廖如鸣就可以在他的身边停留更久了。 可说到底……他正一步步走向廖如鸣离开他的宿命结局。 廖如鸣瞧见一滴泪蓄在程燃的眼眶里,让他的眼睛显得更加漂亮与别致了。 程燃的眼睛有着一种近乎琥珀的色泽,在光下就显得格外剔透。现在,那滴泪就像是零星的光。 但是那滴泪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 程燃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然后闷闷地说:“我明白了。” 程燃明白了什么? 廖如鸣一时间有些好奇。 他追问说:“我到时候打算离开,你的想法是什么呢?易感期你又打算怎么办?” ……程燃一时间委屈得想哭。 他想怎么办?他想又有什么用?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廖如鸣的手上,而廖如鸣对他多么的绝情与冷酷啊。 就好像故意在戏耍他、玩弄他、折腾他,故意想要看他在易感期时候的丑态。程燃甚至觉得自己的廖先生都变得有些陌生了。 可是……可是…… 可是他怎么能够拒绝,一丝一毫的,廖如鸣会陪伴他度过易感期的可能性呢? 他好不容易暂时将廖如鸣拽回了他的身边,怎么可能再让廖如鸣离开? 程燃垂下了头,就像是觉得难过,可是他的眼中却在廖如鸣看不到的地方闪过了一丝凶狠。他不可能让廖如鸣再离开了……永远不可能。 ……就算程燃的性格再怎么温和,甚至于软弱,面对廖如鸣如何退让与无可奈何,他终究还是一个alpha。 而一个alpha在面对自己伴侣的时候,总是怀有着无比旺盛、凶悍的占有欲。 程燃从未对外表现出自己的这一面,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的心中不存在这种性格。他始终隐藏着这一面,小心翼翼地、自我约束着。 但是廖如鸣就快把他逼入绝境了。 他仿佛听见自己的耳边滴滴答答地响着钟声。那是廖如鸣离开他的倒计时。 他想到了这几日自己心中的痛苦、挣扎,还有那种惶恐、彷徨。他想到那种从心怀希冀到彻底绝望的心态变化。他想到了在廖如鸣答应和他回来、一起度过易感期的时候的那种欣喜若狂。 还有现在这种冰火交加、忽冷忽热的感受。 看吧,他的情绪、他的内心,是否完全就在廖如鸣的掌控之中呢? 当然是的。 他甘之如饴,如同最为虔诚的信徒。 ……可是他的神就要抛弃他了。 程燃怔怔地发了会儿呆。 然后他回答了廖如鸣的问题,若无其事地、故作嬉笑地,他说:“起码在我的易感期,你会陪着我的,对吧?” 廖如鸣惊讶一瞬,然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程燃。 他想,不会玩脱吧? ……不会的,他相信程燃。 于是他笑着说:“当然。” 第69章 相处模式 这一天晚上,廖如鸣和程燃就仿佛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模式。 在这个世界里,廖如鸣比程燃大九岁。不过在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这种年龄上的差距其实并不显得非常明显。 廖如鸣对外装得跟真的一样,沉稳、温和、可靠,可是他在和程燃一起打游戏的时候,还得靠程燃带飞他。菜得抠脚还特别爱玩。 ……没办法,来自第一宇宙的廖如鸣对第二宇宙这个世界里,陈旧、落后的键盘游戏模式十分不适应。 这不影响他继续玩。 他甚至想着是否可以按照第二宇宙中的游戏模式,在第一宇宙中做一个全息版的呢? 他只是这么想想,毕竟他也没有什么渠道来完成自己的设想。 在第一宇宙,廖如鸣才成年没两年。第一宇宙的人类寿命悠久,尽管他已经成年了,但仍旧处于“游历”而非“工作”的状态。 正常人大多在四十岁上下才会去找一份足够糊口的工作。 人们总是将二十岁看作是“成年期”,而四十岁则是“成熟期”。廖如鸣对于很多人来说,还是茁壮成长的小苗儿呢。 因此,廖如鸣本身在第一宇宙中并没有什么人脉可言,更不用说是稳定的收入来源了——他的收入就是政府给每位公民提供的津贴。 作为孤儿,廖如鸣比其他人拥有更加高额的补贴,这才可以支撑他周游宇宙。 周游宇宙的想法是在廖如鸣十分年轻的时候,就出现在他的大脑之中的。 正如他曾经向傅平里说的那样,他喜欢星星,年幼的时候想要一个天文望远镜。然而养育所的大人们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他的这个梦想。 当时敏感的小廖同学就再也没有把这个梦想对任何人说过。 但是在成年有了自由行动的权利之后,他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养育所的那颗星球,踏上了一艘宇宙飞船,从此开始了他的宇宙之旅。 他进入第二宇宙也纯粹是一场巧合。 当时他正准备离开一颗星球,但是恰巧在港口看到了第二宇宙的宣传册,一时好奇的廖如鸣就参加了相关的资格审核。 ……其实他也没指望自己能通过。 他在港口的时候,听人说进入第二宇宙的资格审核十分复杂,到现在整个宇宙也就那么几百几千人通过了,可以进入第二宇宙游玩。 所以廖如鸣也没觉得自己能通过,他只是想去白嫖一个身体检查——这年头医疗发达,但是相关的费用也十分昂贵,特别是如果没有保险能够为他报销的话。 身体检查就不在保险可报销的范围内,所以廖如鸣在这方面一直抠抠搜搜。 但是游戏公司恰恰提供了一个全面的身体、精神检查。 廖如鸣正满意地拿到自己的报告单,十分高兴地意识到自己很健康的时候,也收到了游戏公司说他可以进入第二宇宙玩游戏的通知。 廖如鸣惊愕万分,当然,他也没有拒绝。 ……虽然没有钱做身体检查,但是他有钱玩游戏…… 是的,生活就是如此现实。 在进入第二宇宙之前,廖如鸣是真的带着十分随便的、玩游戏的态度。但是在这个真实的宇宙中呆得越久,廖如鸣就越发意识到,这个宇宙远没有外界传说的那么简单。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这个宇宙改变了太多。他的确喜欢他的伴侣,但是他打算暂时离开一会儿了。 起码现在,他仍旧认为自己是第一宇宙的人,而非第二宇宙的原住民。 第二宇宙确实很有趣,但是廖如鸣不想永远困在这儿。 他以后还会来的。他的伴侣还在第二宇宙。 如果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能够研究出让他的伴侣去往第一宇宙的办法,那最好。而如果不行,那么廖如鸣也做好了长时间待在第二宇宙的打算。 ……但那也是之后的事情。 现在廖如鸣已经太累了。 他连续在两个世界,不停歇地度过了一辈子。那种记忆的积累、岁月的重负,已经令这个世界的他变得不那么像是自己了。 他想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态,以第一宇宙的廖如鸣的身份。 他知道他即将面对什么,他可能在无穷无尽的第二宇宙小世界中,遇到无穷无尽的,他的恋人。这真是一种想想就觉得非常为难的事情。 廖如鸣自己招惹了纪知淮,自己兴致勃勃地认为能够承受这一切,同意让纪知淮继续跟随着他。 他自己承担了这个责任。 那么现在,他也只能认命。 他确实是认命了,也确实是爱着他的伴侣。可是……他也需要一点点的时间……他想摆正自己的态度,让自己重新对第二宇宙燃起一些兴趣。 他现在偶尔觉得自己变得更加惫懒了。在这个世界,他的生活好像是完全绕着程燃转的。 程燃喜欢的游戏、程燃喜欢的活动、程燃喜欢的比赛、程燃喜欢的影视作品……程燃推荐给他,廖如鸣要是感兴趣的话,他就去看看、去玩玩。 廖如鸣要是不感兴趣,他就只是附和一下程燃的话。 而廖如鸣自己却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兴趣了。 在此前的两个世界,他还兴致勃勃地和纪知淮、和傅平里去周游世界,观赏风景,但是在这个世界,廖如鸣却懒得这么做——明明他和程燃在这个世界更加有时间、更加有财力去这么做。 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个腐朽压抑的世界,这是一方面,而另外一方面,他也的确是觉得很累了。 这种疲惫让大多数时候的廖如鸣,甚至懒得发脾气。 ……确实,他在这个世界的脾气变好了不少。 除了经常被程燃这个小兔崽子惹怒。 然而在玩游戏的时候,是他经常让程燃无能狂怒。 廖如鸣笑眯眯地摸了摸程燃的脑袋,然后叹息一声:“小燃,我们又输了。” 程燃:“……” ……世界上怎么会有廖如鸣这样又菜又爱玩的男人!!! 程燃用一种不可思议又极度绝望的眼神瞧着廖如鸣。他觉得自己的游戏技术经受了巨大的考验……并且他还失败了。 他的眼神让廖如鸣哈哈大笑,直接忍俊不禁地倒在了程燃的身上。 这样的亲密接触,才让程燃的心情美滋滋起来。 他们大概玩了一个多小时的游戏,然后廖如鸣就让意犹未尽的程燃去洗澡准备睡觉了。 程燃进浴室之前扭扭捏捏的,还从浴室的门口冒出个头来问廖如鸣:“先生,你不会就这么离开的吧?” “不会。”廖如鸣没好气地说,“给你讲睡前故事,可以了吧?” 程燃这才满意。 ……他才不是要听睡前故事,他只是要先确认管家那边有没有把廖如鸣的房间收拾好了。 他通过浴室的专线电话联络了管家,确认廖如鸣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绝对找不到一丁点儿程燃曾经去鸠占鹊巢的痕迹,然后程燃才满意。 随后他高高兴兴地洗了澡,并且在浴室里呆了挺长一段时间,直到廖如鸣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从浴室里出来。 出来的时候程燃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显然没在浴室里吹干。 廖如鸣心想,真不知道这个小兔崽子在浴室里呆这么久是在干嘛…… 不过他随后又看了一眼程燃红通通的耳朵……考虑到他洗了澡,廖如鸣决定把这家伙面红耳赤的样子,认定是浴室里太热了。 但是他却笑了起来,说:“借你的浴室用用?太晚了,我在你这儿洗澡吧。” “啊……?!”程燃一瞬间手足无措,他的眼神躲闪,说,“当然、呃……当然可以。我先、我先进去收拾一下……” 廖如鸣随口说:“收拾什么?两个男人……之前又不是没有共用过浴室,你还害羞了?” 他说着就站起来,往浴室走过去。 程燃:“……” 啊啊啊啊但是浴室里面还有……! 他抢先一步想在廖如鸣之前走进浴室,但是却一脚踩上自己头发上滴下来的水上,脚下一滑差点就摔倒。 廖如鸣恰好走到他的身边,顿时翻了个白眼,无语地一把拉住程燃,直接把程燃按在了自己怀里。 他无奈地说:“你干什么?这么激动?” 程燃讪讪。 廖如鸣问:“所以浴室里到底有什么?” 程燃嘟囔了一两句什么。 廖如鸣问:“什么?” 程燃沉默片刻,然后自暴自弃地说:“为了易感期准备的东西。” “哦——” 程燃干脆紧紧抱住廖如鸣,大声说:“反正你不准进去!让我先收拾一下!” 廖如鸣说:“干什么?既然是易感期要用的东西,那我不是早晚能看见吗?” “不行不行不行……等易感期的时候再说!” 程燃急得整个人像是八爪鱼一样贴在廖如鸣身上,怎么都不让廖如鸣进浴室。 廖如鸣低头瞧着程燃的发旋——这个年轻的alpha比廖如鸣稍微矮一些,现在又故意盘在廖如鸣身上,所以刚巧就能让廖如鸣低下头的时候,看见他的发顶。 然后廖如鸣幽幽地说:“你是在占我的便宜吗?” “我我我我我……” 程燃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看起来像是触电了一样,瞬间就想放开廖如鸣,但是下一刻他又说:“但是你得让我先去浴室收拾一下。” 廖如鸣倒是挺想知道娇生惯养、毫无生活常识的程小少爷,为了易感期到底都准备了什么东西——他不会还偷偷在网上查资料吧?——不过,既然程燃看起来都快爆炸了,那么廖如鸣决定暂时放过他。 反正他的易感期估计没几天就到了,光看程燃这样子来说。 “那你去吧。”廖如鸣耸耸肩,“抓紧时间。” 程燃慌慌张张地就又回了浴室,五分钟之后就出来了。 他垂着头,小声说:“你去洗吧。” 廖如鸣瞧着他的样子,觉得格外新奇。 以往程燃没坦白说他喜欢他的时候,就像是个高傲的小孔雀一样,成天就是在课业上、生活上惹廖如鸣生气。 一个礼拜总有三四天在外头疯玩,一次作业总要拖个一两天才上交,让他去参加一个宴会更是死活不愿意去,总要廖如鸣生气了、发怒了,程燃这才觉得愧疚了、不安了,收心一段时间。 然后隔段时间,故态复萌。 可是现在,不知道是否因为廖如鸣的离开吓到了他,还是表白之后不敢让心上人生气,程燃整个人都变得乖了许多。 像是炸毛或者淋雨的小孔雀,战战兢兢、畏畏缩缩。 廖如鸣觉得还挺有趣的。 并且还想多看点。 程燃并不知道廖如鸣是怎么想的,他只是认真地思考着——东西都藏好了吗?柜子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打开吧?廖如鸣应该也不是会无聊到去翻柜子的人吧? 程燃无比恐慌地注视着廖如鸣进了浴室。 第70章 事实证明 事实证明,廖如鸣并没有那么无聊。 起码当他从浴室出来,他的脸上毫无异样,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程燃放在浴室柜里的那些东西…… ……什么叫好像!他真的没看到好吗! 廖如鸣在心中理直气壮地这么想。 他身上穿的是程燃的一件没穿过的浴袍,因为程燃比他矮一些,所以这件本来应该长及脚踝的浴袍,最后只到廖如鸣的小腿下部。 程燃就偷偷瞧着廖如鸣的脚踝,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十分正直纯良。 ……越是接近易感期,程燃的脑子里就越是充满了一些不太好描述的东西…… 不过表面上,程燃好歹还是端住了,没有露出什么不太庄重、不太体面的样子。 当廖如鸣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程燃坐在那儿,笨拙地给自己吹着头发。 这事儿以前都是廖如鸣帮他做,而程燃当然也会给廖如鸣吹头发。但是,让他给自己吹头发,这就有点太高看他了。 程燃就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 廖如鸣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笑着说:“吹个头发怎么还这么笨?” 程燃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抬头瞧着他。 他闻见廖如鸣身上的气息。他们用的都是同一种沐浴露,但是程燃总觉得廖如鸣身上的气味比他自己用的时候,更加诱人、舒服一些。 倒不如说是廖如鸣本身的气息让程燃觉得愉悦。 他说:“因为以前都是你帮我吹头发的嘛。”他说,“但是,有时候我也希望你能觉得……我已经长大了。” 只有廖如鸣承认他已经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了,那么廖如鸣才有可能真正接受他的感情。程燃是这么想的。 现在廖如鸣跟随他回到程家,也不过是因为他的易感期要来了,而廖如鸣念及旧情,所以愿意帮助他。 此外…… 程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吹头发的动作都停了许久,出神了片刻。 廖如鸣去找了另外一个吹风机,回过头来就瞧见程燃这幅魂飞天外的样子,便奇怪地问:“怎么了?我来帮你吹?” “……没什么。” 程燃突然回过神,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 他也没让廖如鸣再给他吹头发,而是自己挤到廖如鸣身边,笑嘻嘻地说:“我来帮你吹头发吧?” “你自己的头发干了吗?” “干了!”程燃信誓旦旦,“我都吹了好久了。” 廖如鸣嫌弃地从自己脸颊上,抹去一滴从程燃头发上掉下来的水珠。 程燃讪讪,赶忙又擦了擦自己的头发,然后说:“这下是真的好了。” 廖如鸣其实也不在意,他将自己找到的吹风机放到一边,然后让程燃给他吹头发。 房间里难得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吹风机的声音。 廖如鸣不禁稍微走神了片刻。 他想到程燃是一个喜欢热闹场景的小话唠。这一点其实和廖如鸣有点相似,但是廖如鸣的话没有程燃那么多。 因此,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程燃总是会嘀嘀咕咕地说着许多话,少有现在这样平静、祥和的时刻。 他感到程燃的手指在自己的发丝中穿梭着。程燃给自己吹头发的时候十分粗糙,说不定只吹了其中一块,所以吹了那么久,还是有地方没有干。 说不定,程燃还在疑惑,为什么吹了那么久,还有头发没有干呢? 这真的是一个毫无常识的小少爷,做起事情来也粗疏马虎,一点儿也不认真。 但是他给廖如鸣吹头发的时候,却显得格外认真与仔细。他像是强迫症突然发作一样,非要把廖如鸣的每一根头发都吹得干燥才罢休。 他着了魔一样地给廖如鸣吹头发。 直到廖如鸣说“差不多可以了”,程燃才如梦初醒,眨了眨眼睛,说:“好了吗?”廖如鸣说:“我觉得已经干了。” 程燃就下意识仔细摸了摸廖如鸣的头发,然后才遗憾地说:“确实。” 在给廖如鸣吹头发的时候,他久违地感到自己与廖如鸣又一次亲密了起来。那是一种融在彼此日常生活中的,共同分享平淡与普通时光的亲昵。 在这个世界上,除却他的父母,就只有廖如鸣给他提供了这样的感受。 他感到自己的生命是在与廖如鸣一起的时候,才会缓缓流逝。好像时光与生命的长河中每一朵浪花,他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这真是一桩美事,程燃这么想。 可遗憾的是,任何事情都有结束、散场的那一刻。 他恨不得廖如鸣的头发重新变得湿漉漉的,然后他就可以再一次给他吹头发,仔细地抚摸、碰触他的每一根发丝,确认那些发丝都已经变得干燥、柔顺,可以让他的心上人陷入一场安稳的、贴心的睡眠…… 希望他的心上人的梦中,能有他的身影。 程燃恋恋不舍地关掉吹风机,然后最后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廖如鸣的头发,就说:“好了。” “谢谢。”廖如鸣这么说,“你该睡觉了,时间不早了。前两天你没有好好睡觉,那今天就早点睡。” “我可以……”程燃犹犹豫豫地询问,“我可以请你多留一会儿吗?” “留在这儿干什么?和你聊天?” 程燃连连点头:“聊天就可以。” 廖如鸣瞧了他一眼,看了看时间,觉得还算早,就说:“聊什么?” 程燃绞尽脑汁,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过两个月,有一场赛车的友谊赛。不是很正式的,他们邀请我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只是玩玩。” “你参赛?”廖如鸣意外地问。 程燃点头:“对。我可以带你兜兜风,这个你可以相信我的开车技术。” 廖如鸣想了片刻,然后说:“好啊。” 他其实对赛车没什么兴趣,原因在于宇宙时代交通工具的急速发展,让这些每小时最多三四百公里的陆地交通工具,已经难以入廖如鸣的眼了。 但是程燃喜欢,并且是非常喜欢。 所以廖如鸣也不吝陪同程燃去玩一次。 况且,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心态上的问题。他有意调整,参与到程燃的爱好之中,就如同以往纪知淮和傅平里总是做的那样。 廖如鸣并不希望自己总是游离在程燃的世界之外,尤其是,程燃已经向他表白了。 而得到廖如鸣肯定答复的程燃,就更加开心了。 他们又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儿,直到程燃打了个哈欠,廖如鸣便说:“我走了,你睡吧。” 程燃眼巴巴地瞧着他,然后小声说了一句:“晚安。” 廖如鸣看着他,看见天花板的灯光倒映在程燃的眼睛里,像是一团小小的星光。 廖如鸣怔了片刻,然后说:“晚安。” 程燃这才心满意足,带着一脸傻笑,喜滋滋地瞧着廖如鸣离开。然后久违地,他终于能够睡一场好觉了。 离开程燃房间的廖如鸣,很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不出意外地发现这里已经被整理好了,甚至喷上了一点香水。 ……廖如鸣不禁怀疑程燃这三天究竟在这个房间里做了什么。不过就以刚才程燃那死活不让他进浴室的样子来看,估计这个可悲的小处男也做不出来什么太可恶的坏事。 廖如鸣便叹了一口气,有些烦躁地在房间里转了几个圈。在一片黑暗中,他沉思了许久。 然后他叫出了017:“我打算放弃主线任务。” 017心想,您又来打脸啦? 不过廖如鸣的选择也并不算奇怪。017早知道自己的这位宿主,虽然脾气差、没耐心,任性又挑剔,但是说到底,廖如鸣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 以前纪知淮和傅平里都是强硬、冷沉的性格,所以廖如鸣容易心软的这一面并没有特别明显地表现出来。 但是程燃可不是那样的人。为了让廖如鸣留在自己的身边,程燃百分之一百可能会选择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好像吃准了廖如鸣吃软不吃硬一样。 所以,廖如鸣自然会选择继续留在这个世界。 廖如鸣自己也不知道他能留在这儿多久。 廖如鸣又说:“但是……我放弃主线任务的话,在这之后还有没有可能暂时离开游戏一段时间?” 017有些奇怪地问:“您的意思是……在这个世界结束之后?” “是的,我在这个世界死了之后,或者程燃死后,我可以暂时离开第二宇宙,回第一宇宙待一段时间吗?”廖如鸣问,“还有,你知道,如果我离开第二宇宙,那么程燃……他的时间会是怎么样?” 他是会继续在不同的世界游走,无望地寻找着已经不在第二宇宙的廖如鸣,还是说,他的时间也会暂时停止下来? 廖如鸣补充说:“第一宇宙和第二宇宙的流速不一样。如果我回第一宇宙待几天,而他已经经历了几百个世界……那就太尴尬了。” “您可以暂时离开一段时间的,这个没问题。而您说的这种情况也不会发生,这个您可以放心。”017说,“我们进入第二宇宙,并非是进入第二宇宙原本的世界,而是附属的小世界。 “相当于,我们是进入了第二宇宙的影子之中。因此,您如果离开第二宇宙,您的伴侣最大的可能,是回到最初的状态。“ 廖如鸣怔了一下,然后皱眉说:“你是说……第二宇宙中的那个纪知淮?” 017说:“这是教授们的推测。不过……我们对于第二宇宙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这个仅仅只是一种推测。他也未必会重新成为纪知淮,也可能是第二宇宙中其他的身份,然后等待着你的再次出现。” 廖如鸣皱着眉,一时间有些苦恼。 现在的情况就有点尴尬了。 他想暂时离开第二宇宙一段时间……他也不可能永远留在第二宇宙,第一宇宙才是他的家。 但是却有一根细细的线,将他与第二宇宙绑了起来。 ……其实廖如鸣并不是不愿意永远留在第二宇宙,反正他在第一宇宙也无亲无故,最多就是环游宇宙的事情没有完成,让他有点遗憾而已。 但是,他对于第二宇宙几乎是一无所知,这就让他感到不安与踌躇。 教授们推测第二宇宙是第一宇宙的影子,可是玩家们进入的,甚至只是第二宇宙的影子……那纪知淮,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身上的波动将他与廖如鸣捆绑到了一起,那如果廖如鸣离开了,这个家伙又会怎么样呢? 这就太让廖如鸣苦恼与犹豫了。 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廖如鸣想了片刻之后,便说:“那就先不放弃主线任务了。你先找教授问问清楚,最好能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017说了句“好的”,然后就离开了。 廖如鸣烦躁地躺到床上,心中思绪万千,许久之后才终于睡着了。 他就在程家安安稳稳地呆着,直到五天之后,程燃的易感期到了。 第71章 不出所料 程燃易感期出现的那一刻,时间往前倒退一会儿,他正与廖如鸣在花园里遛狗,顺便散步。 这只狗子是程燃的妈妈抱回来养的,养了许多年。 平常时候是管家与仆人在照顾它,但是现在既然只有程燃与廖如鸣在家,那么程燃自然费尽心思想要与廖如鸣更加贴近一些。 起码日常的活动要在一起。 于是遛狗外加散步,就成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还有两天程燃的父母就要回来了,程燃心中焦虑,但是易感期这种事情,也说不好一个准确的日期,所以他也只能这么老老实实地……焦虑着。 这五天程燃都没有出门。一来易感期要来了,二来么……廖如鸣好不容易回来了,他哪有心思出门。 他的朋友们给程燃发消息,笑话他有了男人就不要朋友了,而程燃心中却笑话这群人,连个真正喜欢的人都没有……到底是谁更加可悲啊? 反正程燃这几天都窝在廖如鸣的身边,觉得开心到起飞。 廖如鸣既然回来了,本应该给程燃安排一些课程,或者让他接手程家的部分事务,但是他早前已经向程燃父母辞职了,现在也不好随意去安排程燃。 况且,程燃的易感期就要到了。 ……不管是程燃还是廖如鸣,他们两个都被程燃的易感期这件事情束缚住了。 程燃自己都有点苦恼,在清晨散步的时候问廖如鸣:“为什么最近家里的人对我都小心翼翼的?” “他们知道你的易感期快来了。”廖如鸣说,“易感期前后的alpha非常敏感多疑,容易发脾气,所以他们生怕惹怒你。” 易感期前后的alpha与omega都会被人们敬而远之,但理由却并不一样。 alpha会更加暴躁,甚至于发怒、伤人;而omega是更加的脆弱。两者的共同点是情绪波动都相当大。 现在程家的这些仆人们,自然害怕小主人会在气头上把自己解雇。虽然程燃对外表现出来的脾气不错,是个虽然顽劣但也心大的傻少爷,但是alpha的天性是不可能改变的。 “是这样啊。”程燃小声嘀咕着,“但是我没觉得我的脾气有变大啊?” 廖如鸣瞧了他一眼,心想,废话,因为廖如鸣才是现在的程燃重点关注的对象,因为易感期而出现的脾气、情绪波动,自然也都是冲着廖如鸣来的。 只不过程燃自己似乎没有这个自知之明。 他可能以为是因为廖如鸣之前离开了几天,所以他自己就慌了;也可能以为是因为他刚刚告白,而廖如鸣又以一种暧昧不清的态度回应了他,这就让他有些焦躁。 所以,程燃自己并不觉得,这五天以来,他对廖如鸣的态度有什么问题。 而廖如鸣却明显地感受到了。 以前的程燃可不会这么黏人。 他是一个挺独立的性格。比如他出去玩,虽然实时报备,但是他也不会真的强求廖如鸣一定要陪着他一起去。 不过就前几天他邀请廖如鸣陪他去参加赛车时候,眼巴巴地等着廖如鸣的一个答案……这可就与往常他的态度不太一样了。 而且这几天的早上,往往都是程燃来敲响廖如鸣的房间门,直到获得廖如鸣的应答声,程燃才安心。 他自己可能迟钝地没有意识到他心中的恐惧与不安。 但是廖如鸣却发现了。有一次廖如鸣故意不回答他、自顾自去刷牙洗脸,等过了十分钟,廖如鸣打开门,就看见门口蜷缩着一个程燃。 程燃就蹲在地上,垂着头,靠在门框上。整个人都散发着阴郁、沉闷、彷徨的气场。直到廖如鸣打开门,程燃就抬起头,怔怔地瞧了他一眼,然后就立刻笑了出来。 他笑着说:“你醒啦!” 他不问廖如鸣为什么没有回答他——或许是他没听清也有可能,程燃这么想——所以,他就没有问。好像那十分钟的忧虑、担心、惶恐,都是不存在的一样。 他仍旧是那个开开心心、整天因为廖如鸣的存在就傻乐的程燃。 而廖如鸣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他一下,一时间情绪居然有一些起伏。 他皱着眉,语气略微有些压抑:“我之前就提醒过你了。” 程燃茫然地抬头看着他。 廖如鸣说:“如果敲门一声不应,那么,就多敲几下。”他伸手,轻轻在程燃的脑门弹了弹,“不长记性的小兔崽子。” 程燃吃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委委屈屈地辩解说:“我怕你还在睡觉。” “我不醒,你就一直在门口等下去?” 程燃认真地点点头。 廖如鸣啼笑皆非,心中更是升起了一丝暴躁与郁闷的情绪。 ……他准备离开这个第二宇宙!而这家伙却偏偏拼命在他的身上捆绑上更多的细线,好像这样就可以阻止廖如鸣的离去一般。 可是,这些细线却偏偏如此轻微、如此脆弱,廖如鸣轻轻一挣扎就可以断掉。 廖如鸣想,如果程燃真的不愿意让我走,那为什么不做出更多的事情?不用更加坚韧、稳固的绳索?为什么表现得好像决定权完全就在廖如鸣的手上? 廖如鸣目光冰冷地瞧着程燃。 程燃迷茫地看着他。 片刻之后,廖如鸣叹了一口气,说:“站起来。去吃早饭吧。” 程燃这才开开心心地应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廖如鸣的身后。 廖如鸣意识到程燃有些不太对劲。他不知道这是易感期的问题,还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改变。 程燃好像一瞬间就把自己放到了非常低的地位之中,好像廖如鸣是可以对他生杀予夺的主人一般。他依赖他、恋慕他、崇拜他。 就好像廖如鸣是掌握他所有的神灵一般。 而廖如鸣却无语地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有毛病吧他掌控程燃?他根本不是这种人好吧? 程燃实时报备自己的行程……是,这挺好,这满足了廖如鸣的安全感。 但是他并非要求程燃这么做。 而程燃就以为廖如鸣是个变态,是个占有欲旺盛的偏执狂……他并不是。廖如鸣与这个世界的alpha并不一样。他只想谈一场健康的、正常的恋爱。 或许曾经廖如鸣对于坦白、诚实的苛刻要求吓坏了纪知淮与傅平里,于是到了这个世界,程燃就变本加厉、自我约束到了疯魔的地方。 他每吃一口菜,就小声嘀咕说自己吃了什么。 他换衣服的时候,就回忆这件衣服是在哪儿买的,花了多少钱。 他拉着廖如鸣玩什么游戏,就跟他说自己玩了这个游戏多久多久,交到了什么朋友,在哪儿遇到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要去上厕所——都他妈要跟廖如鸣说一声! 而且并非只是“说”一声那么简单,而是“请求”,更像是廖如鸣在允许他去之后,他才能动身。 遛狗也一样。明明已经约好在早饭后与晚饭后遛狗,但是每一次吃完饭,程燃都总是会下意识问一句:“我们现在去遛狗吗?” 廖如鸣就说:“对。” 之后程燃才敢去牵上狗子,与廖如鸣一起去花园。 廖如鸣冷眼旁观,觉得这样的表现……说真的,更像是一名即将迎来易感期的omega,而并非是alpha。 这种惶恐、不安、犹豫的状态,已经远远超过了程燃本身的性格,更像是一种独特的生理机制。 ……但是程燃的确是一个alpha。从他的精神力,廖如鸣就可以确信这一点。 不过,他倒是从来没有闻到过程燃的信息素。 一时间,廖如鸣对于程燃的身体问题颇为疑虑,只觉得这个小兔崽子似乎隐藏了不少的秘密……又或者,是整个程家的秘密。 不过廖如鸣也不急于一时。现在最关键的还是等待程燃的易感期到来。 至于其他的事情……只要他确定这个青年就是他的伴侣,那么,其他的事情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程燃是alpha还是omega? 这个世界的第三性别真是令廖如鸣无力吐槽……无论如何,程燃还是程燃。 性别的认知更像是一种固执的偏见。明明这个人的本身如何才是最重要的,又何必带上性别的有色眼镜去看待他。起码廖如鸣不会这么做。 因此,他只是好奇了一下程燃的秘密,想着自己那可怜的、最后10%的攻略进度,就懒得多想那么多了。 他怀疑这是程家隐藏着的秘密,或许也与当初程燃被绑架的事情有关。程燃表现得这么傻白甜,甚至对精神力的运用都那么生疏……廖如鸣猜测这家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 又或者是他的家人欺骗了他。 ……起码廖如鸣不希望是程燃隐瞒了这件事情。 他们在每一个清晨与每一个傍晚,在花园里遛狗、顺便散步。他们会聊起一些更加生活化的事情,不再像之前那样,有着明显的执事与主人之间的差距。 这让程燃更加沉迷于此了。 他每日用越发痴迷、恋慕的眼神望着廖如鸣,而如果廖如鸣看向他,他就慌乱不知所措地挪开自己的目光。廖如鸣觉得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他另外好奇的一件事情就是,程燃准备用什么东西筑巢? 一般来说,alpha如果有认定的伴侣,那么在易感期之前,他会表现出对每样东西偏执的迷恋。这东西就会成为其易感期到来后,用以筑巢的“基座”。 筑巢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最后的成品的确如同巢穴,一般就是alpha及其伴侣未来一生将会居住的场所。 考虑到不能过于麻烦、复杂,所以在现代,这个“巢穴”最终会是一个房间。 在远古时代,人类还以部族的模式生活在一起的时候,这个“巢穴”通常就是一个山洞,然后加上一些草席、石刀之类的东西。 而对于现代人类,一个用以居住的房间,最为重要的当然是…… 床。 床的材质以及床上用品,就成为了现代意义上筑巢的“基座”。 而不出廖如鸣意料的是,程燃选择了廖如鸣的衣服。 第72章 狼狈丑态 程燃其实还没有变态到,把廖如鸣的衣服当成床垫。 但是在程燃易感期到来的这一天晚上,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认认真真地整理了廖如鸣的衣柜。他将廖如鸣的所有衣服全部拿出来,摊在床上,然后一件一件整理。 廖如鸣哭笑不得地抱臂站在一旁,说:“之前管家和仆人们不是整理过一遍了吗?” 程燃严肃地板着脸,纠正他说:“不,是我做错了。这件事情应该由我来做才对。”他不服气地嘀咕着说,“这种事情怎么可以交给其他人……这是我的基座!” 廖如鸣:“……” 确实。这种事情不交给程燃来做,怎么体现这家伙的变态。 廖如鸣暗自翻了一个白眼。 程燃是把廖如鸣整个衣柜里的衣服、饰品、鞋袜等等都翻了出来,然后一件一件仔细地查看与整理。 “这衣服我没见你穿过?” 廖如鸣回答说:“穿过一次,嫌小,不穿了。” “那正好给我穿。”程燃十分欣喜地说。 然后他将这件衣服叠好,放到一边。 廖如鸣心想,要是让其他人知道,程家已经穷到让自己的继承人去穿前任执事不要的衣服…… 廖如鸣觉得那场面一定非常有趣。 随后,程燃又拿出一件衣服,问:“这件衣服怎么看起来这么皱?” 是件衬衫。被懒散的廖如鸣随手扔进衣柜底下之后,就再也不见天日。直到此刻被突然强迫症发作的程燃拽了出来。 因为已经堆在那儿许久了,所以这件衣服显得显得皱巴巴的,哪怕之前被仆人们翻出来重新叠了一下,但是感觉已经没救了。 廖如鸣便说:“很久不穿了,扔掉吧。” 他也有些新奇地打量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衣服。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在这个世界积累了这么多的记忆。 有时候,一身衣服就可以让人想起穿着这件衣服时候发生的事情;一双破破烂烂的袜子,就可以让人想见当初脚在并不合适的鞋子里面磨损的痛苦回忆。 廖如鸣瞧着那一大堆的衣服,心想,他都不记得,自己已经买过这么多衣服、在程家度过这么多天了。 这让他骤然有了一种岁月流逝的感觉。 他懒洋洋地站在那儿,对程燃说:“今天是你易感期的第一天,就要在做家务中度过吗?” 程燃笨拙地叠着衣服——看得出来这位小少爷实在很少做这种事情,所以动作异常生疏,本来被仆人们叠好的衣服,现在又被他翻出来,然后叠成奇奇怪怪的形状。 廖如鸣并不在意程燃叠出来的衣服有多丑,他只是有点在意,按照程燃的进度,他们的这一晚上不会就这么过去了吧? 程燃听了廖如鸣的问题,迟疑了一下,困惑地问:“我们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廖如鸣:“……” 他给程燃气笑了。 这家伙似乎已经被叠衣服这件事情给搞懵了,满脑子只剩下这件事情的存在,如此固执、坚决,丝毫也不愿意回头,就好像有某种特殊的渴望在驱使着他。 ——尽快整理这个房间、尽快让他的伴侣对他满意、尽快让他自己也对这些衣服感到满意。 所以他如此坚决地继续着。 廖如鸣瞧了他一会儿,就打了个哈欠:“算了,你继续吧。我去你的房间睡觉了。” 廖如鸣原以为程燃会应一声,结果程燃并没有。然而当廖如鸣定睛去看的时候,他发现程燃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迷惑。 廖如鸣就笑了一声:“对了,你放在浴室里的那些东西,现在似乎可以用了……?” 程燃浑身一抖。 廖如鸣又说:“不过算了,既然你要在这儿叠衣服的话……” “不,不是!”程燃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他刚刚是跪在地上、伏在床上给廖如鸣叠衣服,现在站起来甚至有点发晕,赶紧走到廖如鸣的面前,小声而羞赧地说,“你早点说啊。” “说什么?” “说……”程燃的声音低到廖如鸣都要听不见了,“说你想用浴室里的那些东西。” “哦——”廖如鸣饶有兴致地问,“所以你不叠衣服了?” 以前的纪知淮、傅平里最多只是睡在廖如鸣的衣服上,收集一些被他扔掉的衣服,而程燃呢?他似乎是要把叠衣服发展成一个怪癖。 廖如鸣觉得这事儿挺有趣的。 为什么这家伙总是对他的衣服抱有如此大的执念?在廖如鸣眼里,那不过是一些暂时有点用处的布料,在未来的某一刻,说不定就成了垃圾。 而在他的伴侣的眼里,那些衣服似乎代表着什么。 不过程燃倒是毫不犹豫地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廖如鸣这才满意。 程燃又说:“反正明天还可以过来叠。” 廖如鸣:“……” 他总觉得程燃好像有哪里坏掉了……不会是脑子吧…… 他苛刻地打量着程燃。 而程燃却眼巴巴地望着他,就好像生怕廖如鸣忘了他藏在浴室里的那些东西一样。 廖如鸣不禁笑了一声,然后说:“好吧,走吧。” 程燃立刻眉开眼笑。 而第二天清晨,愁眉苦脸的程燃趴在床上,内心郑重地意识到一个问题:alpha和alpha之间,也是有体力差距的…… ……浴室里的那堆东西,最后还是坑了他自己。 痛定思痛的程燃决定……还是好好锻炼身体吧。 他这么想着,撑着下巴,思索着。 过了片刻,廖如鸣从外面进来,他拿了个鸡蛋,算是给程燃垫垫饥。他一边随手抛接鸡蛋,一边说:“我们两个在两个房间里来回睡,不如请管家把我们两个的房间联通算了。” 程燃眼前一亮,问:“可以吗?” 廖如鸣耸耸肩,他把鸡蛋递给程燃,然后说:“我的房间里还堆了一大堆衣服呢。” 程燃像是仓鼠一样一点点啃着鸡蛋——他吃东西的习惯就是如此,即便是鸡蛋,他也习惯慢吞吞啃完蛋白,然后才去吃蛋黄。 所以他老是容易噎着。 廖如鸣就递了杯热牛奶给他。 程燃盯着热牛奶看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是个大人了。” “是大人也得喝。”廖如鸣把玻璃杯递给他,他随口说,“我刚来程家的时候,你每天早上都是喝热牛奶的,怎么现在不喜欢了?” 程燃:“……” 他的耳朵可疑地红了起来,然后一声不吭地接过温牛奶,小口地喝着。 廖如鸣猜到程燃在想什么,不禁呵了一声。 他说:“alpha能生孩子吗?” 程燃吓了一跳,然后说:“不……不可能的……”他说,“生理课上就是这么说的。” “你还学过生理课?” 程燃:“……” 他当然学过!他当然不是不明白生理知识!但是廖如鸣这一声反问,反而令程燃一下子沉默下来。他发现自己在廖如鸣面前简直就是毫无反手之力。 他无言以对。 而廖如鸣则说:“你知道很多和你差不多身份、年纪的alpha,他们的私人执事,都是beta或者omega吗?” 这是廖如鸣以前无意中得知的一条信息,当时他并没有多想,以为是因为两个alpha很难好好相处,所以他们的家人才会挑选其他的第三性别,作为他们的私人执事。 但是现在想来,或许…… 程燃已经快把自己的脸埋进牛奶杯里面了。 廖如鸣不禁挑眉,极为恶劣地笑了一声,然后宽容地拍拍程燃的头:“好了,别害羞。觉得舒服点了就起床吧。” “我会的!”程燃赶紧说,“还有衣服等着我去叠呢!” 廖如鸣不禁想,易感期的第一天,程燃就光惦记着那些衣服? 廖如鸣困惑地打量着程燃,很想知道这家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问:“那些衣服……很重要吗?” “很重要。”程燃认真地说,“那是你曾经来到过我身边的象征。” 廖如鸣琢磨了一下他的意思。 然后他似笑非笑地说:“所以你是默认了,我一定会离开?” 程燃一呆,然后立刻焦急地反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会……离开……” 廖如鸣只是三秒钟没说话,程燃已经直接哭了出来。 廖如鸣这才有程燃真的已经进入易感期的实感。 程燃变得更加容易情绪激动,他的心态也更加起伏不定。 而廖如鸣还故意去逗他,觉得这样好玩……可实际上,对于此刻敏感、多疑的程燃来说,用廖如鸣的去留开玩笑,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 廖如鸣顷刻间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迟疑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而程燃却在这短短几秒之内,已经泪流满面了。他呆呆地望着廖如鸣,泪水像是已经失去了控制,不断地从他的眼眶中溢出。 就在刚才,那种生机勃勃的、昂然的、愉快的情绪还因为昨晚的亲昵而残留在程燃的身上。 可是就是这么短短几秒的时间,程燃就变得萎靡、痛苦、难过与绝望。 廖如鸣默然地瞧了他片刻,终究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把牛奶杯夺走,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把这个青年拥进了怀里。 程燃乖顺地依偎着他,隔了一会儿,他的声音犹带哭腔地说:“你不能这样吓我。” 廖如鸣保证:“不会了。” 程燃吸了吸鼻子,然后难过地说:“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的要走了……起码……”他无意中透露了自己的想法,“也得等到我的易感期结束吧……” 廖如鸣微微皱眉,想说什么,但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摸了摸程燃的头发,然后说:“相信我。” 程燃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他的心中却在想,可是,除了相信廖如鸣,他又能怎么办呢? 选择权从来都在廖如鸣的手上。而程燃,他只能等待着一个可能令他欢喜,也可能令他绝望的答案。 他甚至无法拒绝廖如鸣给出的答案。 廖如鸣与程燃温存片刻,然后两人就离开房间,去吃了正式的早餐。 整个家中都空荡荡的,仿佛没有其他人存在。但是廖如鸣知道那些仆人们应该是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不过,在程燃易感期出现的当下,他们不敢出现在他们两个的眼前。 恐怕在得知程燃易感期已至消息的程燃父母,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出现了。 未来的一个月,恐怕就只有程燃和廖如鸣两个人待在这巨大、空旷的城堡之中。 而程燃似乎完全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在吃过早饭,起床之后的那场对话所残留的阴霾,似乎已经完全被驱逐出他的世界与心灵了。他兴致勃勃地又跑到廖如鸣的房间,继续收拾衣服。 而廖如鸣瞧着他的背影,心想,终究还是一个alpha。 嗯……确实。恢复能力不错。他想。 这就是他们在程燃易感期到来的第二天上午所遇到的事情。 而肉眼可见的是,在未来的一个月,时间可不会如同廖如鸣所想的那样,平淡无奇地走动着。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一名alpha的易感期。 而alpha的易感期之所以被这些高傲自大的alpha深恶痛绝,认为那是自己一辈子最为狼狈的丑态……显然,不仅仅只是廖如鸣现在见识到的这些。 他还没有真的意识到,易感期意味着什么。 第73章 意料之外 变故大概是发生在第三天,廖如鸣在洗澡,而程燃在外面似乎出了什么事情,然后叫了他一声。 廖如鸣没听清,以为不是什么大事——事实上也的确不是什么大事。然而等到廖如鸣洗完澡出来,却发现程燃并没有待在房间里。 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莫名其妙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程燃跑到哪里去了? 廖如鸣皱起眉,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没有特别担心。毕竟是在程家的城堡里,程燃能跑到哪里去?他大致擦了擦头发,然后换上睡衣,去找了找程燃。 他现在是在程燃的房间,然后他又去了自己的房间,仍旧没有找到程燃。 这个时候廖如鸣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想起来洗澡的时候,程燃似乎在门外喊了自己一声。难道是他出了什么事情? 可是在这个守卫森严的城堡之中,程燃能出什么事儿?总不可能有歹徒闯进来? 廖如鸣想,如果真有陌生人现在闯进城堡之中,那么易感期的alpha多半也会发疯一样地攻击对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动静。 ……所以是程燃自己跑出去了? 廖如鸣顿时困惑了。 他觉得这个可能性反而比歹徒的猜测更加不可思议一些。 他与程燃已经共同经历了三天的易感期。而廖如鸣终于意识到,在易感期未曾到来之前的程燃,黏人程度实际上已经收敛了不少。 他只是跟在廖如鸣身边,亦步亦趋。可是现在,程燃恨不得像是八爪鱼一样,一天二十四小时扒在廖如鸣的身上。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如果不是程燃的体力远不如廖如鸣,那么他们真的可以一整天呆在床上,沉迷一些更为私密的事情…… 在这件事情上,程燃颇为遗憾。 廖如鸣不止一次听见他嘀嘀咕咕地说着,要是他身体能再健康一些、强壮一些,那可就不只是这么几个小时就能解决的了…… 廖如鸣:“……” 明明当初还拼死不让廖如鸣进浴室,明明廖如鸣稍微说两句话程燃就会面红耳赤,明明几天之前还是一个可悲的小处男…… 然而,现在却已经学会欲求不满了。 廖如鸣深深佩服程燃这家伙的脑回路。 这种不顾一切、想要与伴侣更加亲近一点的想法,也体现在他们的生活上。 除却叠衣服,现在娇生惯养的程小少爷,甚至开始学着做饭了。 廖如鸣觉得真是不可思议。 程燃从未表现出对于厨艺的任何追求……他倒是挺喜欢吃东西,但是仅限于吃成品。 在易感期到来之前,他可能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其实在厨艺上颇有天赋。因为这事儿首先就考验认真、细致与耐心,而程燃叠衣服那会儿,这些优点就已经显露出来了。 他或许生疏、或许粗糙,但是在为廖如鸣亲力亲为解决日常需求这个方面,程燃可以说是用尽了一切的热情与努力。 现在,早上的时候他甚至会自己煮粥、炒鸡蛋或者荷包蛋,或者准备三明治之类的……虽然简单,但是他坚决地、毫不容情地让厨师的身影慢慢退出他们的生活。 虽然中饭晚饭还有些做不到,但是程燃也在逐渐学习。 他想要包揽廖如鸣的一日三餐、日常起居。 比如说,廖如鸣发现程燃最近似乎在研究怎么洗衣服。 ……说真的,廖如鸣是挺感动的,但是他觉得倒也不必…… 虽然廖如鸣讨厌这个世界的条条框框,以及那些繁复的规矩,还有那些从上至下的刻板印象,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作为程家的继承人,程燃不可能像很多omega一样,成为某人的禁脔与私有物品。 就算程燃自己愿意,他家里人也不可能会同意……呃,应该不可能吧? 所以,考虑到这只是易感期期间,程燃一时半会儿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廖如鸣也就随他去了……他觉得程燃乐在其中,并且活力满满。 只是这三天而已,程燃就已经不是之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了。 廖如鸣不禁觉得这个世界的第三性别可真是奇妙。 ……然而,现在程燃的突然消失,令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在此之前,他始终觉得,易感期似乎并没有其他人口中,以及资料中显示的那么……疯狂。 很多人都将易感期当做是一段不可控的、发疯的日子。更有不少人以此为耻。除却自己的伴侣,他们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在易感期做了什么事情。 那是羞于启齿的。 而按照廖如鸣的想法,如果只看程燃这三天做出来的事情,虽然古怪了一些,但也不能说是疯狂、扭曲到那种人人谈之色变的地步。 易感期的威力还没有显露出来。 而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即便是在易感期,即便他们的精神力都已经彼此交融了,但是廖如鸣仍旧没有闻到程燃的信息素的味道。 他确信程燃的身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勉强让自己有点耐心,等待着程燃的坦白。 但是程燃表现得就好像根本没这回事儿一样,若无其事,每天依旧快快乐乐地给廖如鸣准备早餐、给他叠衣服……这正常吗? 他在故意隐瞒、逃避一些事情。而廖如鸣相信,程燃自己也知道,这些事情不可能永远地瞒下去。 廖如鸣颇有自信地等待着程燃的坦诚。 ……但是说真的,与此同时升腾起来的,是一种非常明显的不耐烦。 他相信程燃会诚实地说出来,可是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他应该主动去问吗?但是前两个世界都给他带来了心理阴影。 任何他的伴侣隐瞒的东西,最后都被证明是因为对方一厢情愿认为,隐瞒才是对廖如鸣好,所以才一直如此坚决地隐瞒。 而程燃会隐瞒什么? 以程燃的性格,他真的会选择隐瞒吗?在廖如鸣已经如此郑重其事地,警告前两个世界的纪知淮与傅平里的前提之下? 种种迹象,以及现在程燃的失踪,都让廖如鸣心中缓缓积攒着怒气。 他懒得在整栋城堡里寻找程燃,就干脆把017喊了出来,问:“程燃在哪儿?” 而017那平淡机械的声音里都似乎掺杂了一些古怪:“他就在这个房间里。” “什么?”廖如鸣差点没明白过来,然后他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衣柜。 017上下晃动了一下,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廖如鸣几乎立刻就皱起了眉,他大步走向衣柜,打开,然后看见程燃整个人蜷缩在衣柜里头,安静地哭着。而原本叠得好好的衣服,也已经全部变得乱七八糟,胡乱地搭在程燃的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第一眼被程燃身上的那种悲伤与绝望震撼到了,但是出现在廖如鸣大脑中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程燃不会又要从头开始叠衣服了吧? 廖如鸣不禁被这个想法带跑了片刻。 然后他意识到现在的重点在于,程燃怎么了? 廖如鸣干脆坐在衣柜中间的隔板上,看着缩在角落里的程燃,试探性地伸手。程燃没有动作,于是廖如鸣的手落到了程燃的身上。 他轻轻抚摸着程燃的头发。 他发现程燃一直在轻轻颤抖着。 而周围一片安静,廖如鸣只能听见程燃的呜咽声。 ……为什么哭? 在廖如鸣问出这个问题之前,他的大脑就开始自动回溯过去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然后很快得到了答案——因为程燃之前喊他的时候,廖如鸣没能回应。 廖如鸣觉得这可真是莫名其妙。他在洗澡,他说不定都没听见程燃的话。况且,他之前已经两次跟程燃说过,如果他叫他,他没有应,那就多叫两声。 然而程燃每次都是答应得好好的,却从来不这么做。 ……廖如鸣总算是在程燃的身上,看到了几分纪知淮与傅平里的苗头。 他觉得有点烦躁,但是因为程燃这幼稚的表现,他又觉得有点好笑。最后,这些情绪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他叹了一口气,于是程燃不禁颤抖了一下。 程燃更加用力地将自己的身躯蜷缩起来,就好像害怕面对廖如鸣一样,垂下头压根不敢看他了。 而廖如鸣说:“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吗?”他说完这个问题,又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确实,这个事情我得反省。” 程燃与他之前的两位伴侣是不一样的……不过,或许只是之前两个男人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而已。 在之前两个世界,廖如鸣总是离开,总是认真地说分手,而那个时候,纪知淮和傅平里也会格外努力地挽回他、希望他留下。 在这个世界,廖如鸣觉得自己没怎么认真地想要离开。他觉得自己只是在开玩笑,他没真的打算离开程燃,只不过是放放狠话。 你看,他甚至都打自己脸,准备放弃主线任务,在这个他讨厌的世界里陪程燃一辈子了。 然而对于程燃来说,情况似乎并不是这样的。他觉得廖如鸣是认真的。 廖如鸣都辞职了……这还不算认真吗?他已经斩断了他们最开始认识的途径。 而尽管程燃又用自己喜欢廖如鸣的理由将廖如鸣哄骗了回来,可是……似乎仅仅只是因为,廖如鸣念及他易感期即将到来,所以愿意为他解决一些麻烦而已。 只是因为廖如鸣是一个心软的好人,只是因为程燃是他认识的一个熟人与朋友。 从来不是因为廖如鸣喜欢他。从来不是因为程燃本身。 此外…… 程燃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他发出细微的声音,十分低哑暗淡,他说:“你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 程燃几乎下意识抬起头,就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为渴求的话一样。可是随后,他又摇了摇头:“不对,你不喜欢我。” 廖如鸣皱起眉。 程燃小声地说:“你喜欢的是别人。我只是一个替身。” 廖如鸣愕然,他不禁想,程燃为什么会这么想?! 第74章 莫名其妙 廖如鸣惊愕地看着程燃。 他完全没有想到程燃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难道他每一次注视程燃,都让程燃认为,他是透过程燃去看其他某个人吗? 可是廖如鸣自我反思了一下——他确实是这样做的。 当他看到程燃的时候,他会不自觉透过程燃的身影,想到纪知淮与傅平里。每一次都是如此,并且他还会情不自禁地去对比这三个本质上是同一人的男人。 ……可能他这么做的时候,让程燃瞧出了端倪。 可能只是眼神上些微的恍惚,可能只是拥抱时下意识的动作,可能只是吃饭的时候会下意识给程燃夹他其实并不喜欢的菜…… 无论如何,程燃发现了。 而这令廖如鸣哑口无言。 他怎么解释?他怎么解释他们实际上是一个人?程燃认为廖如鸣把他当成替身,这完全是可笑的无稽之谈……可是廖如鸣怎样才能让程燃相信这一点? 事实是,廖如鸣在与程燃相处的时候,的确或多或少有些游离在外,的确会时不时就想起发生在前面两个世界的事情,的确会将程燃与纪知淮、傅平里对比一番。 ……而程燃发现了,并且误会了。 廖如鸣沉默着,深深地皱起眉。 他觉得这件事情不好解决,多少有些棘手。 而在他的沉默之中,程燃还在喃喃说着:“你从来没有易感期……你是alpha。我查过了,只有曾经拥有伴侣,但是伴侣已经不在人世的情况下,一个正常的alpha才会失去易感期。 “……而你很正常。” 在说这话的时候,廖如鸣看见程燃脸颊都泛起了微红。 他一定是想起了一些他们亲密的片段,那让他能确信,廖如鸣是一个正常的,“理应”拥有易感期的alpha。 但是在廖如鸣来到程家之后的三年里,他从未离开,从未需要解决自己的易感期。他没有易感期。 而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经丧偶。 所以这进一步加深了程燃的误解。 程燃小心翼翼地问:“他……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廖如鸣沉默了片刻。 他感到自己彻头彻尾地失败了。如此惨烈的失败,在程燃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前,他居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居然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表现,对于程燃来说就是完美的佐证。 如果不是廖如鸣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那么就他自己的表现来说,他也会认为,他似乎是将程燃当作了替身,用以存放对于死去的伴侣的思念。 你看,他游离的表现、他忽冷忽热的态度、他那神秘消失的易感期……全都是对于程燃想法的、合理的解释与印证。 ……可那并不是这样的! 但是廖如鸣无法开口解释。他甚至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解释自己是来自第一宇宙的人类,而第二宇宙已经成为了第一宇宙人类的玩乐场所,而如果不是纪知淮的身上产生了特殊的波动,那么廖如鸣很有可能就心大地去享受与他人的恋情了? 这真是更加令廖如鸣羞于启齿的事情。 因此廖如鸣感到自己前所未有地失败了。在谈恋爱这个方面,他真是一个失败者。 廖如鸣任性、以自我为中心,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失去易感期是很奇怪的事情,可是对于程燃来说,那可能会导致无数种令他惶恐的可能。 而廖如鸣也从来没有想过,在还没有想起之前记忆、仍旧是这个世界的alpha的程燃眼中,他这样失去易感期的情况是如此的复杂。 廖如鸣从未考虑过程燃可能产生的想法。 这让此刻的廖如鸣身上充满了颓丧、自嘲的情绪与气场。 这种阴郁的气场透过精神力,传递给了程燃,也进一步加深了程燃对于那个想法的信任度。 不过很快,廖如鸣就收敛了自己的精神力。 他注视着程燃,然后说:“他跟你的性格恰好相反。” 程燃惊愕地抬头,望着廖如鸣,然后他眼圈红了,声音中带着点哭腔和沙哑:“那你还……” “他并不在这个世界上。”廖如鸣的语气格外复杂与深沉,他自己都说不好这一刻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只觉得自己好像有种昏沉与茫然的感觉。 他继续说:“不过,他也在这个世界上。” 程燃不说话。 他大概以为廖如鸣的意思是,他从程燃的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或者“那个人”永远与廖如鸣同在之类的…… 而这令程燃心如刀绞。 他要在易感期听着他的伴侣倾诉对另外一个人的爱意。 对于一个年轻的alpha,一个年轻的、刚刚步入易感期的青年来说,这是多么痛苦的折磨。他瑟缩在衣柜里,让廖如鸣的衣服将自己淹没,瑟瑟发抖地听着廖如鸣的话。 可是廖如鸣说完那几句话就停了下来。 然后廖如鸣的手握住了程燃的手臂。片刻之后,巨大的力道将程燃直接从衣柜里拽了出来。两人跌坐在床上,程燃摔在了廖如鸣的大腿上。 “听着。这话我只说一遍。” 廖如鸣的声音有些沉郁。 他正在怀疑自己,所以心情不太好。他不想迁怒程燃,但是他控制不太好自己的情绪。那种怒火是冲着他自己去的,所以越发地熊熊燃烧,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但是他还是努力保持理智,让自己能够说完他想说的话。 他抚摸着程燃的头发。 “我的确曾经拥有过伴侣。他陪伴我度过了很长时间。”廖如鸣无法否认这一点,并且他不想欺骗程燃,“但是,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廖如鸣并没有说谎。 “我说你和他的性格刚好相反的意思是……”廖如鸣说,“我并没有在你的身上寻找他的影子。你是一个全新的存在,并且,是因为你自身的性格与优点,我才会喜欢你。” 程燃小声地说:“是这样吗?” “是的、是的。”廖如鸣轻声说,“相信我。” 尽管他这么说,可是他的心中的确充满了歉意。是的,程燃与纪知淮、傅平里他们在本质上是一个人,确实是这样。 可是廖如鸣不断不断地回忆起纪知淮与傅平里。 他说他从未在程燃的身上寻找纪知淮与傅平里的影子。而实际情况是,他的确这么做了。 ……可是他这么做的缘由,却从来不是程燃想的那样。 即便如此,即便廖如鸣问心无愧,但是他还是对程燃产生了浓重的歉意。因为程燃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不清楚前因后果,他只是以为自己被当成了替身。 而在廖如鸣面前,程燃从来都无力反抗。 作为年长者,廖如鸣始终拥有主动权,甚至于他在程燃面前是十分严厉、威严的存在。程燃不敢与他探讨这个问题。 如果不是易感期,那么程燃估计也不会如此冲动地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那么廖如鸣真的就一辈子都不知道,程燃居然有这样的误解了。 可是廖如鸣没法解释清楚。 他怀疑这件事情将成为他们之间横亘着的,永远的一道裂缝。 因为一切都是真实的。 廖如鸣曾经有过除程燃之外的伴侣吗?是的,他有过。 曾经的伴侣不在这个世界上吗?是的,的确不在。 他有在看见程燃的时候,想到曾经的伴侣吗?是的,他真的这样做了。 ……可问题他妈的是,程燃和那两个男人就是同一个人啊!! 廖如鸣倒是想这么解释,但是程燃怕不是会以为他是一个疯子,觉得他精神出了问题,所以才会这么认为——所以才会将程燃当成替身。 那这不就又绕回去了吗? 廖如鸣并不希望程燃委曲求全。 替身……替身。廖如鸣心中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想,程燃自己给自己当替身吗? 因此,他只能这么向程燃解释。 说他的确曾经有过伴侣,伴侣已经不在人世,所以他才会没有易感期。而程燃与曾经的那位伴侣性格完全不一样,所以廖如鸣不可能将他当成替身。 程燃似乎相信了,又或者他不能不相信,但是廖如鸣深深怀疑他是否真的走出了这个心理阴影。 对于这样一个骄傲、被宠坏了的程家小少爷来说,发现自己的心上人心中可能早已经有了其他人的身影,就已经是一件非常令他难以接受的事情了吧。 廖如鸣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发展——他从未想过,程燃会吃自己的醋! 是的,程燃就是在吃自己的醋。他在懊悔自己未曾参与过的,廖如鸣曾经的人生。他的过去被另外一个人填满了,而程燃却从未在那个时刻出现过。 ……廖如鸣的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他一直认为这家伙在陪同他穿梭不同世界的时候,潜意识中是有着对于自身概念的认知的。但是程燃的表现却让他动摇了。 未来万一程燃,或者接下来的某个男人,他恢复了记忆,那么会不会也像人格分裂一样,自己吃自己的醋,甚至开始计较廖如鸣对待不同身份的他的不同态度? 廖如鸣一时间头痛不已。 他可从未想过,会有这样奇怪的局面。可是仔细一想,他却根本无法责怪任何人。 谁都没有错,可是局面已然如此。 想来想去,他也就只能怪自己。他自己迟钝到这个地步,直到程燃将这种怀疑说出口,廖如鸣才恍然大悟——确实是会让程燃这么想啊! 廖如鸣不禁在心中懊恼地叹气。 他抱着程燃,抚摸着他的头发,让他慢慢平静下来。 程燃还在抽抽噎噎地哭泣。易感期中的青年整个人都显得敏感而沉郁。正常情况下的程燃,无论如何都做不出因为廖如鸣不理他,就伤心地躲到衣柜这种丢脸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甚至完全不顾颜面地缩在廖如鸣的怀里哭。 廖如鸣的心中有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他尽量避免去对比程燃与之前两个男人,但是他的确在想,易感期对于一个人的影响也太大了。 ……幸亏他已经“丧偶”了。 过了一段时间,程燃哭累了,直接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廖如鸣就将他的外衣脱掉,然后让他躺进被子里睡觉。 而廖如鸣自己则靠坐在床上,凝视着程燃的面容,彻夜未眠,抱着某种不安的、郁闷的、烦躁的心情,自我审视、自我反省。 廖如鸣究竟反省了些什么,第二天早上起床似乎已经回复平静的程燃并不知道。 表面上,程燃已经完全脱离了昨天晚上那种执拗到绝望的模样。 他只是在起床吃过早饭后,一边清理厨房,一边嘀嘀咕咕地抱怨着:“浪费了一晚上的时间……” 而廖如鸣帮他把餐具放进洗碗机,随后靠在料理台的边缘,瞧着他,想了片刻,突然说:“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 程燃正低头解着小围裙,闻言茫然地抬头看他。 廖如鸣说:“为什么我从来没有闻到过你的信息素?” 第75章 有意无意 人们偶尔会将每个人的信息素,当成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香水气味。 因此,对于一些有名的人,人们会津津乐道于他们的信息素气味,并且乐此不疲地讨论着,什么样的人会拥有什么样的信息素。 信息素一般拥有三个层次,就好像是香水的前中后调。 一些研究人类信息素的学者,纷纷认为这三个层次就象征着一个人给其他人的第一印象、外在性格,以及内心世界。 拿廖如鸣的信息素举例,他的第一层次是带着佛手柑皮的清苦,而他第一眼给人的印象的确带着一种高冷的距离感。 他的第二层次有花香、水香,以及些微酸苦的柑橘气味,十分干净。这与廖如鸣性格中那种懒散、享乐的要素相契合。 而他的第三层次是白雪松、广藿香,伴随着始终持续的柑橘调……这种温暖的木质调正像廖如鸣自己不愿意承认的那样,他本质上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 许多学者都认为,信息素可以用以了解一个人的真实性格。 而廖如鸣虽然觉得这些说法都是些无稽之谈,但是……他倒是挺喜欢自己的信息素的,甚至经常在独处的时候,将信息素散发出来,就当空气清新剂了。 ……将信息素如此使用,估计也只有廖如鸣这种非本土人士,才会这么做了。 也正是因为廖如鸣本质上并不怎么了解这个世界的一些规矩,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没有闻到过程燃的信息素,似乎也成了不那么奇怪的事情。 但是在昨天晚上的自我反省中,廖如鸣意识到自己思维与这个世界的不契合之处。 他意识到,程燃的身体与精神力一定是有问题的,而他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个地方。这实际上也是对程燃的不关心与不在意。 他认为程燃会自己说出口,可是廖如鸣为什么不问呢?他在这儿和程燃这个小兔崽子较什么劲儿?有意义吗? 说不定在程燃的心中,廖如鸣一直不问,就是不在乎他的精神力情况到底如何,只是将他当成毫不重要的替身。 而廖如鸣呢……他其实也还是有一点在意的。倒不是说他非常非常好奇程燃的信息素,而是因为,他想要知道程燃隐瞒了什么东西。 明明两个人都介意,但是两个人都默契地忽略了这个问题。 廖如鸣觉得这样不行,这并不是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昨天晚上,廖如鸣彻夜思考了他与程燃之间的关系。 他意识到自己很多时候理所当然地认为,既然程燃本质上是纪知淮和傅平里,那么他就应该是成熟、稳重、强大的样子。 正是因为程燃无法达到这个标准,所以很多时候廖如鸣都对程燃感到失望与不解。 可是程燃理所应当能够做到那个地步吗?人难道理所应当地遵循着同样的命运不断循环吗? 廖如鸣太过于苛刻了。 所以他决定让自己轻松一点,也让程燃轻松一点。 第一步,就从主动询问程燃的信息素究竟有什么问题开始。 当然这也是一直困扰廖如鸣的问题。 他不想让程燃继续若无其事下去了。 就好像今天早上起床,明明程燃昨天晚上还表现得近乎绝望,但是早上的时候,程燃就可以笑嘻嘻地过来讨要一个亲吻,然后跃跃欲试地去尝试新的早餐做法了。 廖如鸣并不希望程燃继续这么粉饰太平——你看,他又找到程燃和纪知淮、傅平里之间的一个共同点。而这种性格特征,也是廖如鸣一直以来不满的事情。 既然有了问题,那就好好沟通、好好解决。为什么要装作问题好像从来不存在,好像争吵、指责、误会都不存在一样? 廖如鸣觉得很不爽。 他反省过自己了。是的,他决定好好改正,他会学着收敛自己的脾气,让程燃能感受到一些安全感。他不应该和这个小兔崽子置气,甚至于较劲,那都是无用功。 但是,他也希望搞清楚程燃身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有时候廖如鸣是个非常追根究底的人,况且这件事情直接涉及到了程燃的安危。 而面对廖如鸣的问题,程燃却愣了很久。 他低声呢喃着:“信息素……?” 看着他的表现,廖如鸣不禁皱起了眉。 为什么程燃好像都不知道自己的信息素问题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厨房中的应急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廖如鸣看了看愣神的程燃,然后自己去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在程家服务了几十年的老管家。他用一种疲惫的、无奈的语气说:“廖先生……” “所以这确实是一个秘密。他的信息素。”廖如鸣眯了眯眼睛,随后自信地笑了起来,“而且,程燃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 老管家说:“我们找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精神力使用者,请求他封锁了小少爷对于这件事情的认知。小少爷确实不知道他自己有什么问题。” “所以究竟是什么问题?” 老管家说:“等到度过了少爷的易感期,或许……您就可以知道了。家主与夫人才能决定这件事情是不是能够告诉你。” “你总该告诉我一些信息,或者线索。”廖如鸣不满地说,“小燃在易感期中表现得太像是一个omega了。” 他就这么暗示着自己的猜测。 而老管家否认了他的想法:“小少爷确实是alpha。不过……”他稍微沉默了片刻,然后说,“这是程家的秘密,廖先生。我无法直接告诉您。” 廖如鸣越发好奇了。 不过,这个时候程燃似乎脱离了刚才那种恍惚愣神的状态,就像是完全忘了刚才廖如鸣问的问题。他走过来,抱住廖如鸣,略微带着点阴郁的情绪问:“是谁?” 廖如鸣知道,对于易感期的程燃来说,伴侣与另外一个人当着他的面通讯,会令这名alpha很不爽。 于是廖如鸣便对管家说了一句“挂了”,便挂断电话,对程燃说:“是管家。他问我们这几天的生活怎么样。” 程燃这才放松下来,嘟囔着:“我就知道……” 廖如鸣瞧了他一眼。 在得知程燃的身体问题已经被彻底隐瞒,并且是由程燃父母主导的行为之后,廖如鸣的心中便多了许许多多的猜测。 比如,这是否与程燃12岁那年的绑架案有关?就算当初程燃确实没有受到什么肢体上、精神上的伤害,但那是否影响到了程燃的第三性别发育? 还是说,仍旧有什么事情是廖如鸣未曾接触、了解过的?或许绑架案只是一个幌子,而作为程家继承人的程燃,其实承受了更多的明枪暗箭? 绑架案是明枪,而真正伤害到程燃的,是那支暗箭? 廖如鸣的心中有很多猜测,但是这都得等到程燃的易感期结束之后,再来验证。他现在只需要和程燃好好度过他的易感期就好了。 ……并且,也尽量避免像昨天晚上那样,让程燃产生过于偏激、绝望的情绪。 廖如鸣想了片刻,然后突然伸手帮程燃解下围裙,并且倾身亲吻他。 程燃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惊到了,但是随后便不自觉地沉迷其中。 廖如鸣在亲吻间隙呢喃着说:“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爱你。” 他感受到程燃在他的怀中轻轻地颤抖了一下,而程燃的声音也同样颤抖着说:“我相信。我也爱你。” 程燃只是在想,除了相信,他还能做到别的吗? 他必须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尽全力去爱着廖如鸣,才能在这种坚定、执拗的情感之中,感受到一种切实存在、支撑他生命存活的情感反馈。 他爱着廖如鸣,所以廖如鸣才会爱他。 程燃始终都是这么想的。 廖如鸣可能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可能没有。不管怎么说,饭后应该做些运动。 对于廖如鸣和程燃来说,程燃在廖如鸣洗澡的时候喊他而后者没有回应,由此导致的一系列连锁事件,最终给他们的日常生活带来的唯一影响就是—— 廖如鸣开始和程燃一起洗澡了。 而通常来说,等他们从浴室里出来,程燃也就没这个精力胡思乱想了。 对此,程燃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慨,并且对天发誓他一定会好好锻炼身体。 廖如鸣觉得这也不错,起码在健身房好好运动的时候,程燃也就不至于想东想西,最后让自己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 这座巨大的建筑中当然也有健身房的存在。本来是有专业教练的,但是现在程燃这个情况,也不好让教练过来,所以只能两个人在健身房里随便练练。 这个时候廖如鸣才直观地意识到,相较于一个正常的alpha来说,程燃的身体素质是有多么的弱鸡。 不过程燃自己似乎没有这个自知之明。 他羡慕、惊叹于廖如鸣的身体素质,但是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既然是alpha,那么本应该也拥有与廖如鸣相等的数据结果。而实际上他几乎只有廖如鸣体质数据的一半左右。 这样奇怪的结果,也仍旧被程燃忽略了。他似乎忽略了所有与自己精神力、体质相关的信息。 想到之前管家的说法,廖如鸣不禁感叹这个世界的精神力,比起表面上那种无用、鸡肋的效果,实际上似乎有着更加深奥、神秘的用法。 管家提到的那位精神力大师,似乎就是封锁了程燃大脑中,对于alpha,以及alpha理应拥有的表现等等的认知,这让程燃自己都无法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 此外,程燃从12岁到18岁,一直生活在封闭的程家内部环境中,这就更加令他无法接触社会,无法了解到正常的alpha在他的年纪应该是什么样子。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程燃几乎是生活在程家给他营造的假象之中。 这令廖如鸣的心情变得有些烦躁。 他真不明白,程燃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才让他的父母决定做出这种瞒天过海的事情? 如果精神力封锁失效了呢?如果程燃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呢?如果程燃在现实中接触到的人无意中谈论到程燃的不对劲了呢? 这些纰漏想想就很有可能发生。而程燃的父母仍旧决意要这么做。 他们是一定要隐瞒住程燃的问题,让程燃被外界认为是一个正常的alpha,好让他继承程家吗?但是廖如鸣觉得这对父母不像是如此急功近利的人。 那么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廖如鸣思索着,但是又无法得出一个答案。 在这种氛围中,程燃的易感期一天一天地过去,似乎就要这样平静地结束了。不过一个月过去大半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情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静与安宁。 在某一天深夜,廖如鸣无意中醒来,发现程燃正偷偷哭泣,并且在廖如鸣发现的时候,像鸵鸟一样闭上眼睛,平静呼吸,假装自己在睡觉。 可是他根本无法停下的抽噎与哽咽,暴露了他想要隐瞒的事实。 看起来他已经哭了很久了。 廖如鸣打开了灯,瞧着他红肿的眼睛,然后说:“来,说说看,为什么大半夜在哭?” 第76章 昨日累赘 廖如鸣是真的挺不明白的。 这种困惑中带着一点不耐烦,以及夜半梦醒时的困倦。想着,他就直接抱着程燃,像是抱着一个大型的玩偶娃娃一样。 他懒洋洋地问:“是因为我没能让你满意?” 程燃直接给吓得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地说:“不、不是……” 他可不敢顺着廖如鸣的话往下说。浴室里的那些东西用得七七八八,把程燃折腾得够呛。就算最近他有去健身房努力锻炼,但是这么一时半会儿的,也看不出成效。 所以程燃赶忙连连否认。 “那是为什么?”廖如鸣直接伸手捏住了程燃的脸颊,故作严肃地说,“快跟我说。” 程燃看起来无地自容、羞耻难当。他支支吾吾地说了些什么东西,但是廖如鸣压根就没听懂。 廖如鸣便直接伸手揉乱了程燃的头发,然后说:“快点说,很晚了,我都困死了……小兔崽子你还在哭。” 程燃这才急了。他自然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廖如鸣烦心,甚至拖累他的睡眠。正因为这样他才选择在廖如鸣睡着之后,自己偷偷哭泣。 可是谁能想到廖如鸣莫名其妙醒了过来? 程燃十分沮丧,觉得自己真是不够成熟。 他最后还是说了:“我只是觉得……”他的声音中犹带哭腔,“易感期快结束了。你要走了。” 所以,他才会难过得整晚睡不着觉,躲在被窝里哭。 廖如鸣不禁惊奇起来:“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走了?” 程燃呆呆地望着他,然后突然意识到廖如鸣话中的意思,不由得惊喜地瞪大眼睛:“真、真的吗?!你不走了吗?” 廖如鸣无语,只能先让他开心一会儿,然后才问:“你为什么觉得我要走了?” “……因为,你之前就是……默认了。”程燃小心翼翼地说,“我以为你只是回来陪我度过易感期,然后……你就又要走了。你已经辞职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是知道自己误会了什么,感觉到了自己的愚蠢,所以最后只能闭上嘴,沉默起来。 廖如鸣瞧着他,打量着他,然后说:“我说了多少次‘相信我’?” 程燃闷闷地说:“……好几次。” “你也知道是好几次!”廖如鸣没好气地说,“现在又不相信我了?” “不是!”程燃也急了,“可是你……可是你从来不告诉我……你不告诉我你会不会留下来!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以为你会走了……” 他又急哭了。 自从进入易感期,程燃的泪腺像是一秒钟变得发达起来。 以前廖如鸣让他去做一些不喜欢的工作,程燃的脸色像是苦瓜一样的时候,他都没有哭出来。可是这一次易感期,只要廖如鸣稍微逗他两句,他就无可救药地哭了起来。 真是一个软弱、好欺负、胸无大志又容易胡思乱想的哭包。真是个纨绔子弟、废物点心,被家人与师长的溺爱养废了的少爷。 然而他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廖如鸣,就这么委委屈屈地小声哭着。连哭的时候都不敢哭得太大声。 他曾经越是张扬得意、越是傲慢自大、越是娇生惯养,就越显得现在这个卑微、彷徨、不安的青年格外可怜。 他已经被心中肆意生长的情愫压垮了。他已经无法回到过去那个自己。他对廖如鸣的爱意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他本想保持沉默,本想为自己留下最后一点脸面,本想静默地、温顺地、忍耐地面对廖如鸣离去的事实,就像是每一个人在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人生变故时候的样子。 他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不希望廖如鸣离开却又不敢干涉廖如鸣的意思。他说他爱他,那很好,程燃在心中默默地欢喜与激动。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觉得这一切都如此不真实。 廖如鸣什么时候喜欢过他?他总是在批评他的顽劣,被他曾经的爱玩与粗心气得暴跳如雷。程燃总是惹廖如鸣生气,而等到他的易感期,廖如鸣就一定会变得温柔体贴了吗? 程燃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惊喜与……恐慌。 他害怕这不过是易感期时候,廖如鸣强自隐忍心中的不耐烦,因为担心他,或者因为他的父母可能的嘱托,所以在这个时候哄哄程燃罢了。 这是一个美梦,而等到程燃易感期结束,梦就要醒了。 这场瑰丽、美妙,充满了程燃的绮思的梦境,就要结束了,并且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程燃感到极度的恐慌。越是接近易感期的结束,他就越是恐慌。怎么能不恐慌呢?他的廖先生一定会离开的。 他那么决绝地离开过,现在也一定会如同那时候一样,再一次不耐烦地、决绝地、残忍地…… 将程燃再一次抛弃。 如同那些他不要的衣服一样。 他的衣服和程燃一样,都会成为廖如鸣不要的垃圾,成为他挥手时向昨日抛去的累赘。 程燃夜夜被这样的噩梦惊醒,那个时候他的脸上就已经泪流满面。他可能继续流泪,可能翻身依偎着廖如鸣,拼命告诉自己,现在廖如鸣还在他的身边,不会离开的。 ……他不是替身。廖如鸣是爱着他的,他不会离开。 程燃一边这么说服自己,一边又感到自己的另外一半仿佛直直坠入无底的深渊,一直坠一直坠,几乎让他恍惚与昏沉起来。 他害怕自己的精神力也因此而剧烈波动,便总是催眠自己尽快入睡。 等到了白天,他又若无其事地、嘻嘻哈哈地与廖如鸣相处。 他几乎被割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享受着与廖如鸣一起生活的时光,另外一个人却在恐吓前者,告诉他,这段时光总归是会结束的,到那个时候,你怎么办呢? 程燃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毫无生活经验,在刚刚迈出家人为他限制的圈子的时候,就遇到了廖如鸣这样的人。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并且廖如鸣还这样忽冷忽热地吊着他。 所以他一头撞进了这个爱情陷阱,越是挣扎就越是被更加紧密地束缚起来。到最后,他认命地想要告白、想要与廖如鸣永远在一起的时候,廖如鸣却要离开了。 这个时候他才惊觉,他所需要的东西从来不是他自己就能争取到的,他一直需要廖如鸣来给他一个回答。 那条掌握他命运的绳索,一端绕在程燃的脖颈,另一端却系在廖如鸣的手上。现在廖如鸣越走越远,那条绳子越系越紧,然后…… 或许程燃就会被廖如鸣的离去杀死。 他被心中波动的情绪折磨着,直到廖如鸣轻轻把他抱进了怀里。他缩在廖如鸣的怀中,大声地哭着。 廖如鸣心想,这小兔崽子为什么就这么喜欢哭? 然而在他的心底,他却知道为什么程燃一直在哭。他又暗自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行为。 对于程燃来说,廖如鸣的任性、自我、忽冷忽热,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 曾经的纪知淮和傅平里,都是成熟隐忍的男人,他们包容着廖如鸣的性格缺陷,但是程燃却恰恰相反。他做不到开解自己。 就像是一个布兜,里头装着几把刀。纪知淮与傅平里的秉性坚韧、顽固,他们不会被这几把刀割伤。可是程燃恰恰脆弱不堪,于是他在很快时间内遍体鳞伤,并且痛得不停哭泣。 即便这么痛,他还是不希望廖如鸣离开,他还是努力适应着廖如鸣的性格,并且总是对自己的痛苦闭口不言。 有时候,廖如鸣还要故意去伤害他。 这让廖如鸣想,他是否与程燃天生秉性不和呢? 可廖如鸣又想,他从来都不相信命运。 廖如鸣轻轻拍着程燃的后背,让他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然后程燃闷闷地问:“所以你真的不走了吗?” “不走了。”廖如鸣如此承诺,“我会一直陪着你。” 廖如鸣确实是这么想的,他会陪伴程燃直到他们在这个世界死亡。只不过,在这之后,廖如鸣想短暂地离开这个世界一会儿。 他想回到第一宇宙休息一段时间。 他感到,随着他在第二宇宙停留的时间愈长,他的性格等等就越发地改变了。 任谁都不可能在不同的世界生活了整整一辈子,然后还仍旧是原本的面貌的,起码廖如鸣做不到。 所以他感到了过度的疲惫。就好像是一口气活了几百年。他甚至都要记不清现实中的自己了。而这令廖如鸣有些抗拒。 无论他怎么讨厌从养育所出来的自己,那都是他,真实的他。第一宇宙才是他始终生活的地方。 而在第二宇宙里待得久了,廖如鸣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他感到……他仿佛在被第二宇宙同化。 他好像也成为了那些“泡泡”上的倒影。 而这就让廖如鸣更加恐慌了。 他答应陪程燃一辈子,但是他无法承诺自己可以永远在第二宇宙停留下去。起码他现在做不到这个承诺。 而程燃也不知道廖如鸣心中在想什么,他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廖如鸣,然后用力地点点头。 他低声喃喃:“你说的,永远不会离开……我相信你。” 廖如鸣摸着他柔软的头发,然后说:“相信我。” 程燃的身体这才慢慢放松。很快,疲惫的他就陷入了睡眠。 但是廖如鸣反而睡不着了。 他把灯关掉,然后酝酿睡意,在充满大脑的种种思绪之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才终于睡着。 隔天,他趁程燃在健身房里锻炼,叫出了017,询问教授那边的研究成果。 第77章 成熟的人 廖如鸣想要询问的事情其实挺多的。 比如,直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纪知淮身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的、神妙的莫名波动,并且这种波动居然还可以将他与纪知淮联系起来。 这听起来就不怎么科学,不是那种会出现在第一宇宙中的,那种科学的、理性的东西。 可是却偏偏在第二宇宙中出现了。 是否是因为第二宇宙本身就不太正常呢?廖如鸣也不知道。 他指望着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给出一些答案,但是不知道是因为第一宇宙仅仅只是过去一个晚上,还是因为这个现象本身实在是太不可思议……无论如何,廖如鸣始终无法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而第二个问题就是廖如鸣在第二个世界中遇到的问题——末日。 按照017的说法,这样的末日并非只是出现在廖如鸣的这个小世界,也同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其他一些附属小世界中。 游戏公司,以及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都监测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 在几乎同一时刻,无数的附属小世界中都出现了末日,似乎非要灭绝这个小世界的人类,就好像神灵的怒火一般——如果第二宇宙中真的存在什么神灵的话。 但是同样地,就像是纪知淮身上那种奇妙的波动一样,廖如鸣在第一次听闻这个现象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更多相关的分析或者解释。 这种神奇的现象,似乎仅限于第二宇宙,是根本无法解释、无法阐明的。这就让廖如鸣无比苦恼和烦躁了。 他并不是很喜欢这种……难以解释的东西。 再者说,就算这种同时发生在无数小世界中的末日可以说是一场巧合,纪知淮的事情却是直接与他相关的。这种相关性已经让这个时候的廖如鸣十分头痛了。 他更加希望,那些理应十分专业的教授给他一个答案。 但是017的回复却令他失望了。 这名游戏系统十分公事公办地回复说:“我们还没有了解到更多的信息。” 廖如鸣不禁皱起眉,语气不那么温和地说:“那你们能了解点什么?” 017便说:“我们的确研究了一下……关于,你说的,在离开第二宇宙之后,是否可以让附属小世界的时间暂停。” 廖如鸣顿时眼前一亮:“结果怎么样?” “有这个可能,但是条件是十分苛刻的。”017说,“我们尝试了不同的方案,进入了不同的游戏之中,最后唯一遇到的,在离开第二宇宙后又一次进入的时候,时间是暂停的情况就是…… “……他并没有完成他的任务,而是通过外界进行了强制唤醒。” 廖如鸣顿时愕然。 他思索了片刻,然后回复说:“你的意思就是,我在没有完成任务的情况下,被外界——也就是你们,在第一宇宙中强行唤醒,然后离开第二宇宙,是吧?” 017说:“是的,就是这样。” 廖如鸣便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么,这个任务是什么任务?一定要是主线任务,还是支线任务?” 如果支线任务就可以达成这个结果,那么他就可以放弃主线任务,同时并不完成支线任务,然后陪伴程燃度过一生,直到他们纷纷死去,然后让外界唤醒他…… 这不就是廖如鸣所希望的局面吗? 他十分期待017的回答。 “这个细节我们还没有实验到。”017十分诚恳地说,“在您将我叫过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们正在进行这个问题的研究。 “因为第一宇宙和第二宇宙的时间流速不等,所以,您可能需要等待一段时间,然后才能得到相应的结果。” 廖如鸣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笑着说:“有进展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现在并不需要一些非常明确的结果,因为他想要在这个世界中陪伴程燃一辈子,所以他只需要在此之前,第一宇宙的人们可以给他一个答案就可以了。 ……哪怕只是缓解他心中那种隐隐的焦虑。 廖如鸣自己也不知道这种焦虑是从何而来的。在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的时候,他就发现,他的心中似乎已经充满了这种奇怪的、令他有些焦躁的情绪。 可这种情绪是因为什么? 廖如鸣也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尽管他当然是爱着纪知淮、傅平里和程燃,但是他身上那种奇怪的波动,实在令廖如鸣无法安心。 一开始廖如鸣并不在意,他觉得挺有趣的。可是现在,他慢慢意识到,那实际上就是他无法掌控的某种……特殊的存在。 他不明白这东西的原理、也不明白这种波动为什么会出现。按照017的说法,是在他认真地朝着纪知淮提出分手的时候,纪知淮的身上就出现了这种波动。 那么问题来了,他提分手,算是对纪知淮的一种刺激。 可是,廖如鸣相信像他一样,进入这个第二宇宙中,并且对第二宇宙中的原住民做出……类似的刺激的事情的玩家,肯定不在少数。 那么为什么只有纪知淮的身上出现了这种波动? 为什么他可以逃脱第二宇宙的束缚,在不同的小世界中穿梭,并且精准定位到廖如鸣? 这些都隐隐暗示了,纪知淮……他的伴侣的身份,似乎并不简单。 廖如鸣就更加莫名其妙了。 他有这么幸运吗?仅仅只是玩一个游戏,就能摊上这种……大事? 廖如鸣就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问题就像是他做主线任务的时候,每次都剩下那么10%。说重要吧,也不重要;但是说不重要吧,却总是让廖如鸣耿耿于怀。 现在廖如鸣已经认命了,他知道那最后的10%一般来说更多是客观因素,或者他忽略了什么细节的地方,而并非是他的攻略对象的主观想法。 那么廖如鸣的要求也不再那么高了,他觉得攻略到90%其实也就意味着他的成功,只是游戏机制的判定标准更高一些。 廖如鸣或许也可以说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但是他十分有自知之明,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真正完美的、完全符合他心意的事情。 所以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选择得过且过一点、宽容一点、懒散一点。 廖如鸣几乎就已经能够无视那最后的10%了。 现在程燃的攻略进度也差最后的10%,但是廖如鸣都不怎么想起这个问题了。他甚至已经习惯了。 ……然后从纪知淮的身上出现那种奇妙的波动时候开始,那种隐隐存在的疑虑与不安,现在占据了廖如鸣的大脑。 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够调查清楚。 问程燃? 可是程燃甚至没有恢复过去的记忆。如果他恢复了,那么说不定廖如鸣就可以找他了解一下,在那种波动出现的时候,他有什么样的感觉。 但是现在程燃完全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甚至还以为,廖如鸣是把他当成替身呢。 所以廖如鸣对这事儿烦死了。他觉得第二宇宙实在是一个隐藏了太多秘密的地方,而他却误打误撞闯了进来,甚至自己亲身见证了一个特殊的秘密。 这就让廖如鸣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他想暂时离开第二宇宙,回到第一宇宙散散心……这是他的想法,不过,起码也得等到他和程燃的这一辈子结束之后。 ……但是,在廖如鸣的心中,他其实就已经……在隐隐期待这个世界结束的那一刻了。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就像是归乡的游子,充满了迫不及待,但是又不得不耐心地等待时间的流逝。 他兀自陷入了沉思。 直到程燃完成今天的锻炼任务,离开健身房的时候,廖如鸣才突然回过神,问他:“好了?” “好了。”程燃说,“出了一身汗,我得赶紧去洗澡。” 健身房里有浴室,但是程燃并不喜欢在陌生的浴室中洗澡。 现在他习惯的房间只有两个,一个是他自己的房间,另外一个是廖如鸣的房间。 而在易感期之后,他就越来越习惯住在廖如鸣的房间里,使用廖如鸣的浴室,并且躺在廖如鸣的床上睡觉。 他自己的房间则像是仓库一样,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其实他们两个的房间大小是差不多的,只不过程燃的房间朝向与窗外风景稍微好一些。但是程燃莫名喜欢待在有更多廖如鸣气息的地方。 而且随着易感期的进行,程燃深深地迷恋上廖如鸣的信息素。 他最近缠着廖如鸣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希望廖如鸣将他的信息素环绕在程燃的身周,就像是标记一样。 廖如鸣不禁无语,他说:“那是alpha对他的omega做的事情……你希望我这么做?” 这样的行为对于正常的alpha来说,几乎可以说是奇耻大辱。没有任何一个alpha会主动要求其他的alpha这么做,哪怕是面对伴侣。 alpha与alpha之间的恋情不能说是有多罕见,但是也绝对算得上是少数。 而在这少数的aa恋情之间,也从未听说过他们使用信息素彼此标记的故事。 正如廖如鸣所说的那样,这是alpha对他的omega所做的事情,是某种……生理机制的要求。 omega拥有一种独特的腺体,位于脖颈后部。 这种腺体往往空无一物,似乎是一种毫无用处的器官。可是,在alpha与omega认定彼此为自己的终身伴侣的时候,alpha的信息素就会在标记的过程中逐渐充满omega的腺体。 随后,alpha的信息素与omega的信息素交融,会在腺体中形成一种全新的信息素,并且此后将成为伴随这名omega一生的,一种全新的信息素。 这也是永久标记的过程。 这种由ao融合而来的全新信息素,有史以来就从未听说可以分开、或者还原的说法,即便是现代医学也对这种神奇的现象束手无策。 也正是因为这样,永久标记才显得更加神圣不可侵犯。毕竟这完全没有后悔的余地。 在现代,一个alpha与一个omega的结合显得更加困难了,因为一个alpha可以标记多个omega,而一个omega一旦被标记,就将成为这个alpha的“私人财产”。 这种不平等的地位显然违反了现代社会的价值观。 因此在表面上,alpha是否可以标记omega,是一个非常严肃、各方立场难以辨明的课题。 可是在私底下,就例如程家,或者其他一些豪门世家,alpha仍旧是高高在上的,omega仍旧是某种……“工具人”。 这正是廖如鸣如此讨厌这个世界的原因。 因此,在听到程燃说希望廖如鸣使用信息素包围他的全身的时候,廖如鸣才感到惊愕与抗拒。 倒也不是完全的厌恶,毕竟他也没法真的永久标记程燃。 他知道这只是程燃自己的想法。 而面对廖如鸣的问题,程燃却信誓旦旦地说:“我想成为你的omega!” 廖如鸣:“……” 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这个小兔崽子。 他心想,虽然有些感动,但还是算了…… 不过廖如鸣还是敌不过程燃的话唠,算是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程燃的要求。 他的确使用了自己的信息素,围绕在程燃的全身,但是仅仅只是在他们两个的独处场合。而对外,廖如鸣却怎么都不同意。 程燃顿时大失所望。 他当然就是因为想在外面炫耀自己与廖如鸣的关系,所以才希望廖如鸣“标记”他。然而廖如鸣却拒绝了他的提议。 程燃软磨硬泡,最后顶多让廖如鸣同意他在城堡里“喷上”廖如鸣的信息素。 程燃在心中想,在家里这样做有什么用!他是要对外宣称廖如鸣就是他的alpha、就是他的伴侣! 廖如鸣却拒绝了他的想法,基于种种原因。 程燃十分遗憾。 不过随着易感期逐渐结束,理智重新回归了程燃的大脑。 他想到自己在易感期时候做出的种种幼稚的、令人难以理解的行为,比如躲进衣柜、比如大半夜偷偷哭泣……一时间不禁沉默。 他头一回意识到,为什么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都对自己在易感期的行为讳莫如深,觉得那是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丑态。 他感觉到,他离证明自己是一个成熟的大人,好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中秋快乐呀 第78章 一定满意 在程燃的易感期结束之后,他的父母没隔几天就回来了。 这更加验证了廖如鸣的想法。 程燃的父母实际上是知道自己小儿子对于廖如鸣的想法,甚至于……乐见其成。 在程燃父母回来之后,廖如鸣单独去见了这两位。 程燃又出门了。他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月,现在快闷得发霉了。他的朋友们也催促他快些出来玩。于是程燃就带着点去炫耀自家alpha的心态,乐颠颠地准备出门。 他本来想要让廖如鸣和他一起去,但是廖如鸣一如既往地拒绝了他。 不过,在他离开之前,廖如鸣突然对他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不去的原因:“下午的时候你爸妈就回来了,我估计要跟他们进行一次谈话。” 程燃:“……” 他几乎一下子就怂了。 他说:“不如……呃,我陪你一起?” 廖如鸣拍了拍程燃的脑袋,然后想了想,又揉了揉,他叹息着说:“程燃啊程燃,我可不敢再拍你的脑袋了,万一变得更傻怎么办……” 程燃:“……” 父母与孩子的对象的谈话,从来不能够让孩子参与进去。 程燃就忧心忡忡地出了门。 肉眼可见的是,他估计也没这个心思和朋友们玩耍和炫耀自己的伴侣了。 下午的时候,廖如鸣又一次见到了程燃的父母。 这对夫妻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都没有回到城堡,就像是——不,确实是在故意为廖如鸣与程燃的相处营造私密的空间。 不过,恐怕谁也不会想到,程燃的易感期就这么突然地到来了。 在打过招呼之后,廖如鸣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了他之前想要知道的事情:“我之前听管家说过,关于程燃的精神力……” “是的,管家已经和我们说过了。”程燃的妈妈这样说,“我们也商量过了……” 程家的家主接口说:“你陪伴小燃度过了易感期,已经成为他的事实伴侣,因此,我们决定还是将这件事情告诉你。” 说完,他便叹息一声。 他的妻子同样露出略微苦涩的表情。 廖如鸣不禁好奇而困惑地问:“我有过一些猜测……是当初的绑架案?还是……” “是一场医疗事故……我们至今没能调查出,这场医疗事故究竟是一次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无论如何,伤害已经造成了。” 廖如鸣愕然。 程燃的母亲用温和的声音解释说:“在绑架案之后,小燃被送到医院检查身体与精神状态,并且进行了输液,主要是为了补充一些营养。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一些……纰漏。” 她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垂眸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她的丈夫搂住她的肩膀,随后接话说:“你可能知道,一些已经成年的alpha,在进入易感期的时候,如果没有认定的omega的话,就会使用市面上一些贩卖的omega信息素。” “……我知道。”廖如鸣心中隐隐有了一些预感,“所以那个时候的程燃……” “他被注射了一定量的omega信息素。也并非是正规渠道贩卖的信息素,而是黑市中流通的一些……不太合规的东西。” 程燃的父亲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当时小燃刚刚被找到,我们没有时间顾及那么多,于是送他去了就近的医院。 “没人知道那家医院的某些员工会做出这样……监守自盗的行为。他们会趁一些omega过来看病或者检查的时候,私自提取他们的信息素,然后在黑市中售卖。 “我们并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小瓶信息素会混入小燃的输液之中。 “当时我们调查了很久,即便找到了那个犯错的员工,他也矢口否认,说那只是一次意外,并不是有人让他这么做,更不是对小燃有恶意。 “他的话通过了一些精神力大师的检测,意思是他说的就是真话。没有人让他这么做,没有人想对小燃下手,但是…… “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这是一个未解之谜。 “我们……我们既希望这只是一个巧合,又希望真的存在罪魁祸首。” 说着,廖如鸣面前的这对父母,便不由自主地沉默了。 廖如鸣心中也十分意外。 他没有想到程燃曾经遭遇过这样的事情。 或许绑架案没有问题,或许在医院的遭遇也仅仅只是一次巧合……不过这两件事情连在一起,就显得不太对劲了。 但是时隔多年,想要找到当初的真相,也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办得到的事情。 程家如此庞大的势力,都未能找到当初的真相。 不过这倒的确解释了很多事情。 一个12岁,未曾被确认为alpha,但是的确已经显露出许多alpha特质的孩子,被注射了不合规的omega信息素……真是残忍、恶毒的命运。 如果那瓶omega信息素合规,那么说不定还可以使用正常的医疗手段进行治疗。廖如鸣相信现代社会的医疗手段应该做得到。 甚至于……如果阴暗一些揣测的话,程家大不了就找到那个omega,让程燃在成年之后将其标记……这也是一种解决办法。 这些omega信息素就是用以安抚那些处于易感期中,焦躁而疯狂的alpha的。 但这瓶信息素,却偏偏是不合规的,说不定还使用了非常特殊的手段。 这就让这个问题一下子变得很难处理。 恐怕那些属于omega的信息素,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程燃的生理发育。他在12岁到18岁这段重要的时期深居简出,恐怕也很有可能是在进行生理上的调养。 而且,就算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调养,但是程燃的精神力、信息素,乃至于整个人的生理特征,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他不能很好地感知到自己精神力的状态,不能完美地掌握与利用自己的精神力,不能将自己的信息素外放,甚至于在易感期都会表现出类似于omega的种种情态。 而程燃的父母将这一切都瞒着程燃,恐怕就是担心这件事情会直接影响到程燃的心理健康。 现在程燃仍旧可以说是一个健康的、正常的alpha,除却精神力和信息素的问题,以及身体素质稍差之外,人人都会认定他就是一个alpha。 但是,如果在他的成长过程之中,他知道了关于自己曾经被注射omega信息素的消息,那么他究竟能否变成现在这样一个alpha,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人的自我催眠能力是强大的。说不定程燃就成了一个生理上是alpha、心理上是omega的男人。 而程家不需要这样的人成为继承人。 在对程燃的关心之外,选择对内对外全都隐瞒这个消息,恐怕这位家主及其夫人,也有一些利益上的考量。 三人都沉默了片刻。 廖如鸣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说:“你们选择将这件事情告诉我……不担心我会转告程燃吗?” “这也正是我们的想法。” 廖如鸣微微皱眉。 “小燃已经长大了,足够成熟了,并且拥有了伴侣。当初发生的事情,我们不可能永远瞒着小燃,所以,我们希望能够通过你这座桥梁,让小燃慢慢了解到当初的事情。 “我们暂时不会放开小燃对那些事情的记忆,但是,我们会让那位大师暂时放松封锁。希望……小燃可以接受过去的一切,以及他自己。” 程燃的父亲这么说着。 廖如鸣沉默片刻,然后缓缓说:“我会想办法的。”从程燃自己的表现来看,他或许也已经意识到了一些问题,但是因为那位精神力大师的封锁,所以他始终会有意无意地忽略这些问题。 现在既然封锁被放开,那么即便廖如鸣不跟他说,迟早有一天,程燃也会意识到问题。 廖如鸣感到程燃就仿佛生活在一个囚笼、一出舞台剧之中。现在,有人要将笼子的门打开,而这出舞台剧也终究要结束了。 ……而从头到尾,程燃自己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廖如鸣知道这种事情很难处理。程燃的身份让他天然拥有一些特权,但是也限制了他的许多自由。只不过,廖如鸣反正是站在程燃的立场上的。 正是因为这样,他对面前这对夫妻某些时候表露出来的那种,理所当然的、傲慢的态度,多少感到一些反感与不爽。 是的,事情发生的事情程燃还十分年轻;是的,这种事情本来就只是谁都想不到的意外。 可是,就这么让程燃在笼子里生活了将近十年吗?就这么将他关在家里,可能为了家族的颜面,也可能基于父母对孩子的单方面的关心,然后就束缚他的天性、封锁他的人际吗? 廖如鸣觉得不可思议。 这件事情从来都没有严重到危害程燃性命的地步。 只能说,廖如鸣不太能理解这两位家长的做法。 他们完全可以将程燃送到别的地方,隐瞒程燃的身份,让他在正常的、普通的环境中成长,而不是让其在家中幽闭六年。 即便在18岁成年之后,程燃也没有真正成长起来。 他顽劣、不思进取,仍旧幼稚得像是一个孩子。他生活在一个并不健康的环境之中。他的父母欺瞒他,他的朋友都是些狐朋狗友,他的伴侣——廖如鸣,同样也放纵着他、溺爱着他。 廖如鸣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 程燃的父母以为他只是为程燃的遭遇而烦心,便说:“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小燃也慢慢摆脱了omega信息素的影响。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廖如鸣沉默不语,心想要是这对父母知道程燃在易感期时候的表现,还会这么镇定吗? 不过……算了。 程燃的某些类似于omega的习惯,那是廖如鸣要烦恼的。 他与这对父母告别,然后返回了自己的房间。不过他很快又离开了。 现在他的房间和程燃的房间正在进行一次简单的改造。他们打通了两个房间,并且重新更改了一下布局。 这让廖如鸣突然意识到,他还没和程燃的父母聊到,他们对廖如鸣与程燃的关系的看法。 这对父母的确已经承认了廖如鸣的身份,但是从未表现出明确的支持或者反对的态度。这让廖如鸣多少有些不确定。 不过这种事情就甩给程燃去烦恼吧。作为曾经的下属,廖如鸣觉得这事儿不适合自己去问。 是的——廖如鸣心安理得地想着,这应该让程燃出点力。 到了傍晚时分,程燃早早回来,问起了廖如鸣下午他们的谈话。 廖如鸣便说:“他们承认了我的身份——现在我是你的伴侣了。” “那太好了!”程燃立刻欢呼了一声。 “不过……” 程燃茫然地看着他。 “下午的谈话中,我还不知道他们对我的态度是什么呢。”廖如鸣耸耸肩,“支持还是反对?喜欢还是讨厌?我也不知道。” 程燃:“……” 靠,他喜欢的人,他爸妈一定会满意的! 第79章 不太对劲 程燃嘟囔着,说要让廖如鸣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地位。 不过廖如鸣也就逗他玩玩罢了,很快话题就进展到别的地方。 “那个赛车的比赛!你还记得吗?”程燃兴致勃勃地说,“过两个礼拜就要开始了。那边让我们早点过去,熟悉场地,顺便到处玩玩。” 廖如鸣来了点兴趣,他问:“什么时候走?” “应该是后天。”程燃说,“我们明天就可以收拾行李了。那边是一个不错的旅游国家,过去之后先玩五天,然后就可以在赛道上练习了。 “不是很正式的比赛,所以在开始之前,我可以带着你在赛道上兜风!” 廖如鸣对赛车不是很感兴趣,但是他对出门这件事情挺感兴趣的。 过去一个月,他和程燃两个人在这个巨大的城堡中独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真的,廖如鸣也觉得有点烦闷。 像程燃这种外向的性格,虽然易感期的时候情绪上头,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易感期过了之后,那种跃跃欲试出去玩的心态就又一次占据了上风。 况且…… 他嘟囔着:“这也算是出去度蜜月啊!” 廖如鸣便笑了起来:“蜜月?” 程燃有点心虚,但是随后他抬头挺胸,掷地有声地说:“对!没错!我们是去度蜜月!” 廖如鸣笑着瞧他。 程燃补充说:“我在安排行程了。等比赛结束,我们就去周游世界!” 程燃说的是已经在“安排”了,但是他今天出门,明面上是说出去玩,说不定就是去确认行程了。想着木已成舟,廖如鸣也就没法拒绝了。 ……程燃真是用尽一切办法,让廖如鸣不要离开他。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用出去玩这个借口?不能直白点说出口吗?生怕廖如鸣会拒绝? 廖如鸣感到啼笑皆非。 他觉得程燃这个家伙……还真是……每天带来一个奇怪但的确可以称为“惊喜”的东西。 廖如鸣不禁无奈,把程燃拉过来,抱住,说:“我会陪你去蜜月的。” 程燃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作为回报……”廖如鸣说,“以后不许这样欺骗我。” 程燃连连点头,小声说:“我知道了。以后不敢了。” 廖如鸣就掐了掐他的脸颊:“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程燃眼睛一亮:“你要怎么惩罚我?” 廖如鸣眉峰一挑,然后似笑非笑地说:“罚你今天睡书房。” 程燃顿时苦下脸,片刻之后,他又说:“今天?” 廖如鸣便说:“对。” “那我过了零点就来找你!”程燃立刻从愁眉苦脸秒变活蹦乱跳,“一言为定了!” 廖如鸣:“……” 真不愧是……程燃。 他笑倒在程燃身上,然后又说:“算了,我们今天一起睡书房吧?” “怎么了?” “嗯?你还不知道,他们在改造我们的房间。” “……把我们的房间连起来?上午出门的时候管家跟我提了一声,但是我没仔细听。”程燃嘟囔着说,他此刻仍旧像是八爪鱼一样挂在廖如鸣的身上,“我在想你和我爸妈的谈话,还有我们的蜜月的事情。” “现在都尘埃落定了,放心了?” “放心了!”程燃这么说,“反正……” 他快速地、低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廖如鸣没听清,问:“什么?” 程燃咳了一声,然后认真地说:“只要你仍旧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廖如鸣就说:“把我留在你身边的第一步……” 程燃眼神亮亮地瞧着他。 廖如鸣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书房……” 程燃更加专注地瞧着廖如鸣。 “……是下一步的事情。”廖如鸣拍拍程燃的肩膀,“快去吃饭,我饿死了。” 程燃:“……” 逗他难道很好玩吗?! “哦。”程燃闷闷地说,“走吧,去吃饭。” 廖如鸣不禁笑了起来。 至于他们吃过晚饭要做什么事情…… 那当然是整理后天出门要用的东西啦。 因为这一次出门不仅仅只是去参加比赛,还要准备未来更长时间的蜜月旅行,所以他们需要检查和准备的东西就更加多了。 虽说生活用品可以到当地再买,比如像廖如鸣这么懒散的人,他恨不得就背个双肩包,然后轻装上阵,但是程燃显然不愿意这么做。 尤其是廖如鸣的衣服。 廖如鸣想的是带上一身换洗的衣物就好,剩下的都可以到当地再去买,说不定还能换上当地特色的衣物,不是很有意思吗? 但是程燃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他一定要带上廖如鸣穿惯的衣服。 程燃说:“当然要把你一直用的东西带上,不然多不习惯啊。” 廖如鸣心想他没什么不习惯的……不过他也随便程燃。 他问起来另外一件事情:“出去旅游的事情和你爸妈说过了吗?” “说过了!”程燃立刻回答,“他们回家之前我就跟他们说过了。” 虽然生活在同一栋建筑里,但是他们各自的房间隔得很远,平常如果没有什么事情,那么基本上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见面。 因此,像程燃与他的父母,很多时候也是通过网络联系。 他的父母听管家说程燃的易感期已经结束,便联系程燃说他们要回来了,而程燃也就立刻提到了蜜月旅行的事情。 ……这让廖如鸣有点微妙的感觉。 所以下午的时候,他和程燃父母谈话的时候,他们已经知道蜜月的事情了?所以他们让他慢慢将真相转告程燃,也就是希望趁这个机会? 在陌生的地方告知程燃这件事情,或许也可以消解程燃对于父母隐瞒的怨念。 廖如鸣心中便多少有了些联想。 不过面上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着说:“那就好。我还以为我是要跟你私奔呢。” “什、什么……”程燃故作镇定,但是耳朵都红了,“什么私奔啊!我们已经名正言顺了!” 廖如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曾经的纪知淮和傅平里都是沉稳、镇定的人,但是程燃逗起来却很好玩,他有着丰富的表情和生动情绪反馈,总是能让廖如鸣获得一种新鲜的乐趣。 ……他又不自觉对比起了这三个人。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复程燃,而程燃注意到他的眼神,表情便突然淡了下来。 过了会儿,他闷闷地说:“所以你根本没法忘记……‘那个人’。” 廖如鸣一怔。 随后他诚实地说:“是啊。” 程燃几乎下意识颤抖了一下,他躲开廖如鸣的眼神,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说:“我比你小九岁。这九年,就是我从12岁到21岁时候的九年。”他说,“我一定是用了很多很多时间去等待,才能让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廖如鸣略微有些惊讶。 九年……是的,九年。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们的年龄差距,以及从程燃出事到他们确定关系的时间差距,这都是九年。 程燃说这话的时候,仍旧在给廖如鸣叠衣服。这已经是他难以改掉的一个习惯了。 比如说做饭,还有健身,在易感期结束之后,他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做,但是叠衣服……几乎每个夜晚,以及每个清晨,他都在做这件事情。 廖如鸣都不知道这个青年为什么会有如此的耐心。 而现在,他似乎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程燃小声地说:“我总觉得我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什么人,等待着他的目光投放到我的身上,等待他注视我、等待他爱上我……” 他说着,总觉得自己要像是易感期的时候一样,就快要哭出来了。 但是他还是没哭。 他现在没有易感期那种激烈的、过于夸张的情绪表达,这让他能够更好地让廖如鸣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了很久,思考了很久,最后说:“我觉得你能够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就是我的幸运了。”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我是这样想的……廖如鸣。” 他第二次直呼廖如鸣的名字。 第一次是在告白……第一次从他的嘴里说出“我爱你”三个字,然后跟着说了廖如鸣的名字。 第二次却是在这样的时刻。好像说了廖如鸣的名字,就显得他更加郑重、认真与固执。 廖如鸣听着,然后说:“所以你是不在意了?” 程燃点了点头,然后又愤愤不平地说:“他都已经死了!我还能怎么办?” 廖如鸣:“……” 他瞧了程燃片刻,然后猛地笑了出来。 程燃一下子就困惑了。 “记住你这句话,一定要记住。”廖如鸣笑得肚子都痛了,“你可千万一定必须要记住……哈哈哈哈哈。” 程燃呆呆地望着他,不明所以,但是心中又隐隐有一种预感,让他没有继续追问。 他只是困惑地想,为什么要记住这句话?难道他说的不对吗?廖如鸣不是“丧偶”了吗? 廖如鸣笑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如此嘲笑一个毫不知情的人,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 于是他咳了一声,然后正色说:“你想的没有错。” 程燃看着他,有些狐疑。 他想的没有错,那刚刚廖如鸣为什么笑得那么夸张?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廖如鸣强忍笑意,这么说着,“已经死去的人也不可能再复活。以后是我和你共同创造的未来。” 程燃:“……” 他一边觉得廖如鸣说的没问题,一边又觉得好像有哪里非常不对劲…… 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程燃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80章 意外事故 就像程燃说的那样,这一次赛车的场地位于一个风景优美的旅游国家。 程燃说是友谊赛,但在廖如鸣看来,这就是一群富家子弟闲来无事出门玩而已。不过场面搞得挺盛大的,看上去有人对这场比赛十分认真。 不过程燃和廖如鸣都是过来玩的。 这也是廖如鸣第一次见到程燃的朋友们,以男朋友的身份。 程燃的朋友们也惊异地看着廖如鸣,那表情就像是在说“知道程燃这小子和自己的私人执事在一起了,不知道这个执事是个alpha啊!”。 除却之前程燃求助的那个好朋友,程燃的其他朋友的确不知道廖如鸣居然是个alpha。 这让此刻的他们显得格外震惊。 程燃的朋友虽说都是些纨绔子弟,但都和程燃的性格差不多,直白爽快,本性纯良,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一看家里就非常溺爱这群年轻人。 廖如鸣与他们打过招呼,然后也了解到这场比赛的一些相关信息。 他冷眼旁观,意识到这赛场上的年轻人们恐怕各有心思。这场比赛虽说竞技性不够强,但绝对有着足够的噱头与争议,也吸引到了全世界各地的媒体争相报道。 这自然就让好面子的年轻人有了别的想法。 本来只是随便玩玩,出出风头,但现在恐怕要认真起来了。 廖如鸣并不在意,而程燃就更加被不在意了——他们是来度蜜月的。比赛?那关他们什么事情。 程燃已经在嘀嘀咕咕说要不要退赛了…… 不过基于某种在心上人展现自己能力的心理,他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去练习了。 这种时候,廖如鸣就会和程燃的朋友们一起,在围场外头围观程燃的表现。 廖如鸣倒也和这群年轻人混熟了。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年龄差距,还是因为程燃在背后说了什么,总之,廖如鸣觉得程燃的朋友们对待自己的态度,有点过于……尊敬。 ……甚至不仅仅是尊敬,廖如鸣觉得自己就好像是黑帮大佬的“小娇妻”,而这群人下一秒就要毕恭毕敬地对自己喊出“大嫂”两个字…… 这一次也同样如此。 廖如鸣来得较晚,而他一来,程燃的朋友们就忙不迭给他让座,然后递来未曾开动过的饮料,甚至还有人自觉去帮廖如鸣买些小吃和小零食…… 而自廖如鸣抵达,这群原本畅所欲言、开怀大笑的年轻人们,就渐渐保持了沉默,直到这一整片区域都沉浸在一种死寂的氛围之中。 偶然有一辆赛车经过的时候,人们才弱弱地欢呼两声。 廖如鸣就无语了。 他看起来很需要别人照顾吗?他看起来非常拒人于千里之外吗?他看起来有那么不近人情、居高临下吗? 他就奇了怪了。 程燃等人已经在这条赛道上练习了有两天了。这是专业赛道,难度比他们想象中更高一些,但是他们已经骑虎难下,所以这几天始终在认真练习。 而廖如鸣在这两天里,从未缺席过程燃的练习场面。他总是先送程燃去维修区做好准备,然后再自己去观众席。因此他总是比程燃的朋友们晚一点抵达。 ……然后他一来,这边的氛围就不对劲了。 廖如鸣就觉得很奇怪。 这一回他终于忍不住了,就直接开口询问:“你们怎么了?” 程燃的朋友们面面相觑。 然后也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回答:“程燃……呃,警告我们。” “警告?” 廖如鸣不禁惊愕万分。 这个词说出来可就有点奇怪了。 程燃为什么要警告他的朋友们? “咳咳,我给你模仿一下。”那人唯恐天下不乱,然后故意清清嗓子,摆出一副严肃的、恶狠狠的样子,“‘我的廖先生对赛车没什么兴趣,是我把他强拉过来的,所以你们一定不能让他感到无聊!不然我宰了你们!’” 廖如鸣:“……” 又有人说:“是啊。他还说,要是从你这儿听到一丁点儿说我们不好的话,他就拿我们是问。”那人又看看廖如鸣,“但是我觉得你没他说的这么……恐怖?” 廖如鸣:“……” 程燃这个小兔崽子! 廖如鸣暗暗觉得自己风评被害。 他想了想,就说:“我不知道小燃跟你们这么说的,回头我就跟他聊一聊。” 其余人:“……” 你这个聊一聊……是正常的那种聊一聊吗……? 一时冷场。 又有人鼓起勇气正想说话,突然地,场上传来一阵巨大的撞击声。 廖如鸣吓了一跳,又想到程燃此刻就在围场内练习……程燃会不会出事?他立刻焦急地走上前,隔着护栏看向赛道。 他所在的位置恰巧可以看到围场内部,他几乎第一眼就瞧见了那两辆撞在一起的赛车。他仔细分辨了一下车辆的涂装,确认不是程燃的车出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下来,并且迅速变成了一副吃瓜的表情。 此时,程燃的赛车刚好经过他们这一片,车速缓慢,似乎也被吓到了。廖如鸣隔着一段距离冲着程燃招了招手,不知道程燃是否看到。 更多人围了过来,廖如鸣听见其他人在议论那两辆车对应的选手。 ……他听了半天,倒是吃到一些瓜。 据说这两个人的家族就有一些针锋相对,两个人年纪相仿,同为alpha,在不同的领域如同针尖对麦芒,视如死敌……据说,甚至是情敌。 现在,这种硝烟气息似乎就弥漫到了这临时的围场之中。 廖如鸣旁听着,倒是觉得挺有意思。 这场最初可能只是随意组织起来的友谊赛,现在似乎已经变成了各个家族勾心斗角的地方。而那些年轻的车手,就是他们的棋子。 还有人说到自己听来的一条消息,说有一家已经想要通过人脉去请那些专业的车手过来比赛,只是最后被其他人否决,这才作罢。 现在这些参赛的选手,都和程燃差不多,不过是把赛车当成业余的兴趣爱好罢了。要是真的找来职业选手,那岂不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恐怕提出这个想法的人,也只是做出一次尝试,知道这是天方夜谭,绝无可能。 很快,赛道上那两辆报废的赛车就被拖走,车手也各自被赛会车辆带去检查身体。赛道上重新恢复了正常运行。 但是廖如鸣挺好奇这两辆车究竟是怎么撞到一起的。不过现在似乎没人知道真相。 又隔了一会儿,廖如鸣已经坐回了观众席,但是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兴奋地说:“哇!两个人在网上对骂起来了!” 廖如鸣也好奇地听了一耳朵,这才明白两个人正在社交网站上对骂,一个人说另外一个人撞了自己的车尾,而另外一个人则说前者故意挡了自己超车的路线。 火药味顿时浓重了起来。 廖如鸣饶有兴致地听着,并且时不时就看向围场内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撞车事件之后,赛道上的引擎声都变得凝重了不少。 等到这一天的练习结束,廖如鸣在维修区找到程燃,然后与他一起回酒店。 程燃当然也兴致勃勃地和廖如鸣提到了今天的撞车事故。 廖如鸣不禁好奇地问:“你看到了他们撞车的全过程?” “看到了!”程燃连连点头,“我当时就在他们的后面。我跟你说,就是后面那辆车故意去撞前面那辆车,结果没想到两辆车的速度都太快了,一起冲出赛道了!” 后车撞了前车? 廖如鸣不禁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与程燃的说法做了对比,一时间格外惊奇。 他们一边谈论着这件事情,一边往维修区外走,都没注意到一旁有个人看了他们好几眼,并且很快跑开了。 他们回到酒店,说完了今天的撞车事件,廖如鸣就突然想到了程燃的朋友们说的事情。 这会儿程燃正好在洗澡,于是廖如鸣直接去了浴室里找他,让这家伙就“败坏廖如鸣形象”的事情做个解释。 ……解释得如何,没人知道。 不过程燃被廖如鸣揽着出了浴室之后,就整个人呈大字型直接趴在了床上。他感到自己已经奄奄一息。 虽然廖如鸣体谅他后天就要比赛了,动作挺温柔的,但是无论如何,在一天的练习过后,再经历这么一场激烈运动……程燃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开始深深质疑自己到底还算不算是一个alpha。 ……正常的alpha有他这么弱鸡的吗? 程燃还没来得及多想,廖如鸣就坐到了他的旁边,于是程燃就不去想了。他只是往廖如鸣的身边拱了拱,然后蹭了蹭他的腰肢。 廖如鸣觉得痒,就笑了一声,说:“怎么了?” “这样离你更近一些。” 廖如鸣说:“那我们再回一趟浴室?” “不、不行不行……”程燃吓得都磕巴了,但是很快,为了面子,程燃又说,“我们明明就躺在床上!” 廖如鸣作势朝他伸手。 程燃觉得自己是已经躺在猎人陷阱里面的猎物……瑟瑟发抖。 然后廖如鸣拍了拍他的脑袋,叹息一声:“你真是个傻子。” 程燃:“……” 他开始生闷气。 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就忘了这事儿,然后说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后天就要比赛了,明天我带你去赛道上兜一圈,怎么样?” 廖如鸣诧异地问:“可以吗?” “可以啊。正规的比赛不可以,我们这个比赛又不正规。”程燃说,“我们可以趁其他人还没来的时候,去赛道上溜一圈。” 他笑得眉眼弯弯,让廖如鸣难以拒绝。 于是这个行程就被定了下来。 程燃更加兴奋与激动了。他无法拒绝心上人坐在副驾驶,而自己正在开车,带领他领略自己喜欢的这项赛事的风采的感觉。 这让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明天的场面——后天的比赛?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有一种廖如鸣终于走入他的世界的感觉。 他的廖先生…… 程燃在心中默念着,带着一种卑微的、虔诚的、仰慕的思绪。 在他18岁成年之后,他的母亲说会有一位私人执事进入他的生活。那个时候程燃完全不会想到,三年之后的自己会对这个男人如此依恋与爱慕。 那就像是命运给他刻意安排的一个拐点。 而程燃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这个拐点的出现。甚至于,他无法想象,如果廖如鸣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中,那么他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个时候程燃会感到一丝恐慌,但是随后,他又感到一丝庆幸。 因为廖如鸣已经出现了,并且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重新来过。所以,他已经拥有了他的廖先生。 他再也不会失去了。廖如鸣也已经答应了他。 带着这种甜蜜的、安稳的心态,程燃最终还是慢慢陷入了睡眠。 第二天清晨,他们两个很早就起床去了围场。程燃早就联系好了工作人员,让他们早一些将他的车辆准备好。 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当他们抵达的时候,维修区居然已经有其他人在了。 那正是昨天撞车事故中,后车的车手。 第81章 一个游戏 这才是早上七点钟,居然就已经有人在维修区了。 廖如鸣不禁瞧了那人一眼。 他已经穿好了车手服,坐在了车子里面,但是却并没有出发,就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以及事件之后的发展,廖如鸣心中隐隐闪过一些想法,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辆车,又看了看围场内部。 他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不过这个时候,程燃招手让他去换上专业的车手服。 廖如鸣便抛开心中的那些思绪,走了过去,并且饶有兴致地问:“我也要穿吗?” “当然。”程燃说,“以防万一。” 廖如鸣微怔。 他瞧着程燃,但是程燃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奇怪的表情,他只是将车手服递给廖如鸣,然后又将头盔拿在手里,然后说:“走吧,我们去更衣室换一下。” 专业比赛的赛车当然只有车手的位置,但是他们这一次的比赛用车并不正规,大部分是他们自行改造的车辆,仍旧保留了除驾驶座之外的位子。 不久,廖如鸣换好衣服,然后坐到了副驾驶的位子。 程燃便欢呼一声,说:“走咯。” 在他们驶离维修区的过程中,廖如鸣注意到,那辆一直停在那儿的车子,也跟在他们身后动了起来。 廖如鸣不禁皱起眉。 程燃问:“怎么了?” “那辆车跟着我们。”廖如鸣低声说,“那个家伙……” 程燃也不爽地说:“真是个讨厌鬼。我快一点甩开他。” 廖如鸣耸耸肩,随程燃去了。 他觉得这家伙即便疯狂,也不可能做出太夸张的事情来——昨天已经撞了一辆车了,还不够吗? 很快,他们在这条赛道上飞驰起来。廖如鸣也多多少少体验到了赛车的乐趣。 是的,这辆赛车的速度远远不如第一宇宙的宇宙飞船;是的,窗外的风景当然也远远不如宇宙,或者那些太空都市…… 可是,在这样狭窄的地方,通过一个个惊险刺激的拐角,护栏之外,仿佛有无数人为自己欢呼、鼓掌…… 速度的激情,如果方向盘并不在自己的手上,那么将毫无乐趣。 廖如鸣就跟着程燃体验了一把。 到八点多钟,更多的车手、观众来到了围场准备练习,程燃也放慢了速度打算回到维修区,然后自己再出来练习。 然而就在进入维修区之前的最后一个拐角,廖如鸣却听见了一声不太正常的刹车的声音。 他惊了一下,突然想到这条赛道上还有除了他们之外的车辆。 耳边有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他的这一侧! 廖如鸣诧异地转头看向右后方。 却恰好看见一辆失控的赛车,以超高速直直地朝他们冲过来! …… “砰——!” …… 在一片昏沉与疼痛之中,廖如鸣隐隐感到身边似乎有人正握着他的手。 他隐隐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哭。 而周围十分嘈杂,各种人声、机械声,以及一些奇怪的……就像是相机的快门声。 他烦躁地想,不吵吗?烦死了。 他感到越发的虚弱,好像有某种粘稠、散发着怪味的液体从他的右半边身体流淌出去。 但是他自我感觉不会因此而死亡。不死就足够了——他这么想。然后他越发烦躁了,耳边的声音太吵了,那反而让他觉得更加痛苦起来。 ……他想,哭什么哭。他还没死呢。 这个时候,不知道是否是有人听到了他的心声,于是,周围吵闹的声音慢慢消失了。廖如鸣又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移动,于是他才明白,是有人带着自己脱离了那片嘈杂的环境。 但是那个哭泣的人还是在他的身边,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颤抖着。 廖如鸣困惑地想,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似乎有一些破碎的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但是廖如鸣完全无法确切地看到那些画面。他只是静静地回忆着、思索着,痛苦似乎也慢慢离他而去了。 他感到一阵清凉,然后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这才想明白自己受了伤。 ……那应该是在治疗之中吧。他这么在心里嘟囔着。 只不过治疗的过程并不好受。 他想,真讨厌。宇宙中的医生什么时候这么垃圾了?他在养育所的时候,如果有孩子受了伤,那么只有把孩子放进一个奇怪的容器里,然后过那么一两个小时,伤势就彻底痊愈了。 廖如鸣小时候十分顽皮,于是他就是那个容器的常客。 结果现在,那些医生却在用一些原始的、落后的方法在处理他的外伤? 廖如鸣觉得有些不耐烦。 想到养育所的事情之后,廖如鸣才骤然意识到,自己的头正在剧烈地疼痛着。 那种痛苦令他恍惚而神志不清,以至于他很长时间内,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最重的伤势究竟在哪里。他想着,原来是伤到了脑袋。 不会变成一个傻子吧。他在心里抱怨着。他可不想变成那家伙一样的傻子……那家伙? ……那家伙是谁? 廖如鸣困惑了一阵。 随后,一阵更加强烈的恍惚与疼痛袭来。他在顷刻间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 “什么叫做他的大脑受伤,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他的记忆?”程燃气急,追问道,“意思是他会遗忘一切吗?” “损伤的程度并不会让他遗忘一切。”医生温和地回答,“但是确实是会让他忘记一些东西。具体是什么情况,还得等他醒过来之后才能知道。” 程燃面色惨白,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他的身上也有一些伤,但是他一直不让医生处理,因为他想先知道廖如鸣的伤势。 而结果就是…… 廖如鸣很有可能失忆。 ……他会失去关于程燃的所有记忆吗?还是会忘记别的东西? 程燃害怕面对这件事情。他们是开开心心出来度蜜月的,结果却…… 医生喊了他两声,程燃没有回答,只是扒着窗户,专注地凝望着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廖如鸣。 医生无奈,只能先离开,等什么时候程燃缓过神来,再给他处理伤口。 ……想到程燃与廖如鸣进入医院时候的样子,医生想,恐怕这个时候的程燃,也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吧。 不过在这一点上,医生却想错了。 程燃很快就深吸一口气,表情从迷茫与难过转为冷酷和阴郁。要是让廖如鸣看见他这个时候的表情,恐怕就得感叹人不可貌相。 谁能想到总是蠢兮兮、傻白甜的程燃,还能露出这么威严、冰冷的样子。 ……他终究是纪知淮、终究是傅平里。那深沉的一面始终隐藏在他的性格的某一个角落,等待着某一刻重新出现。 或许就是现在。 程燃缓慢地朝外走着。他的下颌处有一道血痕,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液还是廖如鸣的血液。 但是程燃仿佛可以隐隐从这少许的血液中,闻到属于廖如鸣的信息素味道。 ……他还活着。这是最好的事情。如果廖如鸣死了,那么程燃一定会让那个杂种偿命。而现在廖如鸣还活着,却可能会失去与程燃相关的记忆,那么…… 那么就意味着,程燃“死了”。 同样是死,总应该让那个杂种偿命吧?程燃这么理所当然地、傲慢地想着。 他走出了医院。在不远处,他的朋友们已经将那个家伙带了过来。 对方也是一身狼狈,但是脸上的表情却颇为快意。 程燃走到他的面前,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一脚将这个男人踹翻在地。他说:“我真不明白,你脑子有什么毛病,才会撞我的车。”在昨天的撞车事故之后,尽管已经有人怀疑此人是否是故意撞人,但因为是比赛,并且还是两车擦碰,所以最终并没有追究这个人的责任。 而今天,这家伙又一次撞上了别人的车,并且直接把人撞进了医院——而且,还不是在正常的练习时间,而是在非比赛时间。 这显然就是恶意伤人了。 已经有人报警,但是程燃的朋友们先行趁乱把这个人带了过来。并不是为了用私刑,而是他们想要了解真相——为什么这个人会主动去撞程燃的车? “因为你看到了我撞车的事情!”那人恨恨地说,“你看到了!我要警告你!” 程燃茫然了一瞬,然后他说:“就因为这个?”他重复了一遍,“就因为这个?” 那人大笑着:“不然呢?不然你这种小鸡崽子,还有另外那个上了你的车的蠢货,我有必要对你们下杀手吗?” 程燃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个时候,他的朋友突然皱起眉,说:“这傻逼……这傻逼是不是……在易感期?” 其余人这才惊觉,面前这个人的精神力波动十分不对劲,非常不稳定,并且非常疯狂地张牙舞爪。 另外有人说:“听说那个谁抢了他的omega,就是昨天被撞的那个人。所以……”他指了指这人,“这家伙没有omega用来度过易感期,就疯掉了吧?” 程燃一时间心中升起了莫大的痛恨。 他不知道应该痛恨谁,眼前这个疯子?还是这个疯狂的世界?还是……他自己? ……他真不应该逞一时之快,就为了让廖如鸣参与到他的爱好之中,就让廖如鸣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程燃静默地站立着。 在他的朋友们眼中,程燃通身充满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气质。 无论如何,在发生了今天这件事情之后,程燃恐怕不再会是此前那个无忧无虑的程燃了。 过了一会儿,程燃平静地说:“带他去警察局吧,麻烦你们了。” 他的朋友们自然同意,又有人说:“你快去医院检查一下你的伤口,再好好陪陪你的alpha。真是无妄之灾啊。” 廖如鸣坐在副驾驶,而那辆车又是从右侧直直地撞过去,所以廖如鸣的伤势比坐在驾驶座的程燃严重得多。 ……这样的对比似乎本就暗示了什么。 如果那个疯子真的是为了让程燃闭嘴,不要把昨天看见的事情说出去,那么不应该去撞程燃吗? 他是主动撞程燃的车,完全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方向。可是,他却偏偏撞了廖如鸣那一侧。 是知道程燃的身份,即便如此疯狂,也还是欺软怕硬吗? 程燃更加厌恶这个男人,他补充说:“让这家伙在监狱里呆一辈子吧。” 他的朋友们纷纷同意。 程燃气不过,又踹了他一脚,这才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随后,程燃返回医院,先去看了廖如鸣一会儿,确认廖如鸣的情况稳定,然后找到医生处理自己的伤势。 他联系了自己的父母。 与此同时,在医院的另外一边,廖如鸣却醒了过来。 在医生护士注意到他的苏醒之前,却有一位不速之客抢先来到了他的病房之中。 廖如鸣狐疑地瞧着那个忽闪忽闪的小光球,声音沙哑地问:“你说——我现在正在一个游戏里面?” 第82章 择偶标准 廖如鸣确实是失忆了。017验证了这一点。 准确来说,他遗忘了在港口拿到第二宇宙游戏相关的宣传册,以及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现在,廖如鸣只记得自己想要离开一颗刚刚游玩过的星球,结果受了伤,等他睁开眼睛,就到了这个奇奇怪怪的病房里面。 而且,旁边还有一个小光球说他正在一个游戏里。 ……什么鬼?他明明是在港口等待登上宇宙飞船啊?他总不可能被绑架吧? 廖如鸣莫名其妙地看着小光球。 他挺想表达一下自己的不耐烦,希望有人来告诉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稍微一动,就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伤口还没痊愈。 最痛的,就是他的脑袋。 这让廖如鸣更加烦躁了。他恹恹地躺在病床上,耳边的小光球嘀嘀咕咕,但是他一个字都没听见。 他只是在想,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那个小光球说他现在是在第二宇宙。他知道第二宇宙,那是一个与第一宇宙截然不同的地方,他也知道,有一些游戏公司正在将第二宇宙当做游戏的场所。 而廖如鸣现在所在的地方,就不像是第一宇宙应该有的场景。 所以小光球说的是对的?他的确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廖如鸣隐隐相信了小光球的说法——不相信也没有用。但是,之后呢? 他失忆了,那他还能离开这个游戏吗? 他便问:“那我现在能回到第一宇宙吗?” 莫名地,廖如鸣感到,小光球就像是略微古怪地看了自己一眼。 “当然可以,但是……”小光球说,“呃,但是您不多考虑一下吗?” 廖如鸣反问:“考虑什么?” 小光球说:“就是……您在这个世界的……”它的语气渐渐变得弱势,它小心翼翼地说,“您的男朋友?” 廖如鸣:“……” 好家伙,他都有男朋友了? 廖如鸣惊讶地瞪大眼睛,然后他饶有兴致地问:“真的假的?我居然有男朋友了?他是什么样子的?” 017意识到廖如鸣并没有反感的意思,这才松了一口气。 廖如鸣的失忆仅限于第二宇宙的这个小世界,等他回到第一宇宙,自然就恢复记忆了。到那个时候,谁知道廖如鸣会不会因为强制退出游戏而后悔? 在廖如鸣失忆之前,听他的语气,他是准备在这个世界留一辈子,等到程燃过世,他再回归第一宇宙。 那么017自然是顺着廖如鸣的意思来。 即便廖如鸣已经失忆了,并且希望现在就回到第一宇宙,但是017也不敢就这样答应他。所以,017便用这个借口让廖如鸣对这个世界感兴趣一些。 按照017对于廖如鸣的了解,只要他对某样东西感兴趣,那么一切就没问题了。 于是017就大概说了一下这个世界的情况、廖如鸣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和遭遇,以及他的男朋友的信息。 廖如鸣现在躺在病床上无所事事,虽然小光球的介绍十分刻板无趣,但是廖如鸣也听完了。 然后他总结了一下:“所以我和他都是alpha,但是他是披着alpha外衣的omega。” 小光球:“……” 隔了一会儿,廖如鸣才听见小光球说:“不是这样的,程燃的确是alpha。他只是在某些方面,尤其是精神力、易感期,表现出了omega的一些特征。” “哦。”廖如鸣没什么兴趣地点点头。 017就奇怪地问:“您对他不感兴趣吗?” “我为什么要感兴趣?”廖如鸣觉得这颗小光球真是莫名其妙,“又不是我和他谈的恋爱。” 017惊愕:“怎么就不是……” “怎么是我?”廖如鸣说,“我都失忆了。” 017心想,您不觉得您这是在耍流氓吗? 017知道失忆之后的廖如鸣多半又回到了最初那种性格,而且还是丝毫没有劳心劳力去攻略对方的冷淡状态,所以它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多纠缠。 它只是说:“但是,在您失忆之前,您是打算一直留在这个世界陪伴他的。” 廖如鸣有点想摸摸下巴,但是他现在不能动,一动就痛。 ……他开始在心里抱怨这该死的、落后的时代,还有这陈旧的、原始的医疗方式。 第二宇宙怎么了!第二宇宙凭什么不能跟上第一宇宙的发展速度! 廖如鸣不爽地想。 隔了一会儿,他问小光球:“你刚刚说,我在一个攻略游戏里面,而程燃就是我的攻略对象?” 017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但是它还是回复:“是的。” 廖如鸣便说:“那我做这个攻略任务多久了?现在的攻略进度是多少?” 系统017:“……” 苍天啊,它几乎能知道它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廖如鸣会说什么了。 但是它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您已经进入这个世界三年了,现在的攻略进度是90%。” “三年了才90%!”廖如鸣惊叹,然后他毫不留情地说,“懒得做了,我要放弃这个任务。” 017心想,你看吧? 017便苦口婆心地劝道:“您总得先看看程燃是什么样子再做决定吧?就这样放弃,对他来说也并不公平。” “公平?”廖如鸣说,“感情的事情从来都不公平。” 017沉默了。 廖如鸣又说:“拿数字来举例,现在他是90%,那我就是0%。这能怎么办呢?而且,我现在躺在病床上,他在哪儿呢?” 017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些端倪,便赶忙说:“他也受伤了,现在在医生那儿处理伤口。” 廖如鸣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干巴巴地说:“哦,是这样。” 017便想,原来失忆也并不代表着完全没有印象。 ……说真的,想在睁开眼睛的第一时刻看到程燃,那就直说嘛。扭扭捏捏的干什么。 017在心中嘲笑着自己的这位宿主。 显然,对于现在这个失忆的,认为自己是从未谈过恋爱的小处男的廖如鸣来说,骤然听闻自己拥有了一个男朋友……他对程燃的想法绝对不可能是0%那么简单。 具体是多少……那就看曾经的廖如鸣究竟有多想谈恋爱了。 从他进入第二宇宙的时候,居然选择了一个恋爱攻略游戏,就可以看出,那恐怕不是一个非常微小的数字…… 017想到了廖如鸣隐隐透露出来的,关于他过去的故事。 廖如鸣在养育所的时候,是一个不够合群的小孩;而他又不是一个好脾气、好相处的小孩,所以连养育所的大人们也不是那么喜欢他。 所以,在长大成人之后,廖如鸣多少希望得到他人的陪伴与爱意。 许多人终其一生都在尝试治愈他们的童年。廖如鸣几乎就要成功了,但是失忆又似乎让一切回到了起点。 可是017想到之前廖如鸣的疲惫与厌倦,想到他的退缩与隐隐绰绰的恐慌……它又觉得,或许,这一次的失忆也是好事也说不定。 在第一个世界之后,可以说一直都是“攻略进度100%”的廖如鸣,从头开始去追求“攻略进度0%”的曾经的伴侣。 对于廖如鸣来说,这也并不是什么公平的事情。 所以这一次,就让程燃来承担这个代价吧,尽管他什么都不知道。 ……017不禁对程燃产生了一丝怜悯。它似乎总是对廖如鸣的对象产生怜悯。 廖如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所以我……和他,为什么会受伤?” “有个疯子故意撞你们的车,然后你们就双双进医院了。”017说,“你的伤势更加严重一些,主要是伤到了脑袋,所以造成了失忆,其他都是一些外伤。” “……废话。”廖如鸣说,“我当然知道我是什么伤。他呢?” 017叹了一口气,心想,真糟糕,最开始的那个脾气暴躁又不好好说话的宿主又回来了。 它耐心地解释说:“他受的主要是一些外伤。”停了停,它又补充了一句,“不是很严重。” 廖如鸣这才满意地微微点了点头。 他不再说放弃主线任务的事情,只是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医生以及程燃的到来。 过了一会儿,医生护士纷纷过来,给廖如鸣检查身体。廖如鸣失忆了,不过刚刚017已经跟他说了之前大概发生的事情,所以廖如鸣就干脆说自己失去了过去三年的记忆。 又过了一会儿,廖如鸣的余光突然瞧见,重症监护室的窗口,突然冒出了一个身影。 他侧头瞧见了那个青年。那家伙脸上手臂上都有伤口,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他瞧着廖如鸣,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却又十分开心的笑容。 廖如鸣心中略微有些嫌弃。 但是他并没有在脸上做出任何的表情,只是平淡、冷漠地转过了头,安静而疲倦地闭上眼睛。 醒来之后接收了这么多的消息,廖如鸣已经感到了疲惫。 而在病房之外,看到廖如鸣如此冷淡的反应,程燃嘴角的笑容几乎一下子就僵硬住了。 ……所以他的猜测成真了吗?廖如鸣真的忘了他? 程燃感到浑身冰凉,一种几乎冻结了他的全身、直至冻结他的心灵的感触,骤然发散出来。他无力地靠在玻璃上,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廖如鸣。 他想,就这样……就这样……就这样,他的廖先生就不要他了。 之前他也丢下他一次,然后又将他捡了回来。而现在,他却彻底忘记他了。 这么残忍,但是却这么风轻云淡。 程燃听到轻轻的“啪”的一声,他低下头去看,然后发现自己又哭了出来。他想,真是的……真是的,没有用啊。 当初易感期的时候他哭,那是仗着廖如鸣还喜欢他,还能对他心软。可是现在,廖如鸣都不记得他了,都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那么他哭还有什么用? ……哭有什么用! 程燃这么在心中痛骂着自己,却哭得越来越狠,直到医生们检查完了出来,看到他这样泪流满面的样子,全都吓了一跳。 程燃张皇地擦着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问:“他……他怎么样?” “状况还好,不过……”医生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失去了三年的记忆。” 程燃的脸色立马就变得惨白。 场面一时间僵了很久。 然后医生说:“你可以进去和他说说话,陪陪他,最多半个小时就要出来,让病人好好休息。” 程燃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然后才意识到他应该说点什么:“我……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医生与护士便离开了。 程燃在外面站了很久,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然后才开门走进病房。 廖如鸣睁开眼睛,皱起眉,不耐烦地看向打扰他休息的人。 而程燃面对那样的目光,几乎一下子就重新被抑郁、绝望的情绪笼罩了。他呆呆地看了廖如鸣片刻,然后眼泪又一次刷地就流了下来。 廖如鸣:“……” 他看着这个青年哭得红肿的眼睛,突然深刻地怀疑起了自己曾经的择偶目光。 果然,还是应该放弃这个该死的攻略任务…… 第83章 奇奇怪怪 廖如鸣现在十分感兴趣地盯着眼前这个青年。 程燃还在哭,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说自己有多喜欢廖如鸣,希望廖如鸣别因为失忆就离开他,他可以找到世界上最好的医生为廖如鸣看病…… 然而说到这里,程燃却哭得更狠了。 因为,他说到最好的医生的时候,廖如鸣却是不为所动。显然,为廖如鸣的失忆操心的,只有程燃一个人。而廖如鸣并不关心他丢失的那些记忆中,到底有什么东西。 程燃越发觉得委屈了。 而究竟是谁委屈了他? 他不好责怪失忆的廖如鸣,跟那个易感期中的疯子置气更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在那个疯子身上发泄怒气,又有什么意义,难道他还能将曾经的廖如鸣再带回来吗? 想来想去,程燃最后只能责怪自己。 是他让廖如鸣和他一起去赛道上兜风;是他托大认为赛车服加上头盔已经足够安全了;是他单方面地认为,即便失忆了,廖如鸣也仍旧愿意和他在一起。 而事实上,终究是他自作多情了。 可是他一边自作多情,一边又认真地期盼着,是否有那么一线希望,可以令廖如鸣愿意回到他的身边。 ……但是廖如鸣那冷淡的目光、平静的反应,却让程燃深深地失望了。 他害怕看见廖如鸣那样的表情。就好像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毫无价值,他脑中的记忆也同样已经褪色……毫无意义。 ……但是他还记得啊! 这世界上唯独只有他记得,而另外一个需要记得的人,却已经忘记了。 程燃感到了深深的绝望,那种绝望令他眼眶中的泪水逐渐干涸,逐渐变成一种极为空旷、冰冷到凝结的情绪。 他像是整个人都放空了一样,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一旁,呆望着廖如鸣。 而廖如鸣却在想,原来没失忆的他,居然会喜欢这样的小兔崽子吗? 曾经的廖如鸣……虽然他从未将这个想法告诉过其他人,但是他的确认为自己应该更加偏好年长一些的人。 成熟、年长的恋人会带给廖如鸣更多的安全感,起码他自己心里是这样暗暗认为的。 但是在进入第二宇宙之后,他却和一个比他年轻九岁的青年谈起了恋爱? 廖如鸣感到万分的惊异。 ……因为时间有限,所以017在给廖如鸣讲解他失去的这些记忆的时候,并没有提及他已经经历了两个世界,现在是他经历的第三个世界这件事情。 这也就造成了,廖如鸣对他现在所处的情况,多多少少产生了一点误解。 他觉得这事儿就挺有意思的。 首先他居然莫名其妙有了个男朋友,其次这个男朋友居然和他想象中的差别非常之大,最后这还是在一个……虚幻的游戏世界? 廖如鸣现在躺在病床上,没法太大幅度地挪动自己的身体。 程燃不再哭了,沉默下来。但是这样的话,廖如鸣就觉得病房里未免也太安静了,一旁这个时代的医疗机器滴滴作响,让廖如鸣心里毛毛的。 他琢磨了一下,然后说:“程燃?” 他这一句话让程燃骤然颤抖了一下。 程燃猛地回神,然后焦急地问:“怎么了?你觉得哪儿不舒服吗?需要我帮你叫医生吗?是头疼还是……” “等等等等,别说那么多话。”廖如鸣觉得有点头痛,“你过来。” 程燃茫然地往他那儿走了两步,问:“怎、怎么了?” 廖如鸣歪了歪头,说:“再过来点。” 程燃就站在了病床前。 廖如鸣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然后说:“不对。不要背着光,到这边来。” 他指使程燃绕着病床走了一圈,站在房间的内侧。 程燃依言行事,但是却完全不明白廖如鸣为什么让他这么做。他只是乖乖听廖如鸣的话。 这样的态度让廖如鸣觉得有点奇怪。 他本想说明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先提出了一个问题:“我记得你是一个alpha?” “是的。”程燃有些懵地回答。 廖如鸣若有所思。 刚才那个小光球也跟他说了这个世界的很多事情,也提到了不同的第三性别都意味着什么。而它也非常认真地说,alpha是一种非常执拗、高傲的生物。 但是程燃却完全没让廖如鸣觉得是这样。 他的性格不是应该偏向于alpha吗,应该不是偏向于omega? 廖如鸣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而面对廖如鸣的这个问题,程燃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因为是你。” 廖如鸣怔了怔。 程燃坦诚地说:“我是alpha。我不喜欢别人指使我,干涉我的生活,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实际上是错的……我确实不喜欢这样。 “但是,你是我的……” 他犹豫了很久。 廖如鸣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程燃终于说:“你就是我的生命。” 廖如鸣几乎下意识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程燃继续说:“你让我做什么的话,我会觉得很高兴。我会觉得……我对你有价值。” 廖如鸣奇怪地瞧着他,他说:“我记得你是一个豪门世家的继承人……为什么需要我的认可,你才会认为自己存在价值?” 程燃张了张嘴,最后,他绝望地说:“因为我爱你啊。” 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还能有什么别的借口,还能有什么别的价值……仅仅只是因为程燃爱着廖如鸣,所以廖如鸣的任何反馈,都会让程燃觉得自己的爱是有价值的。 ……仅此而已。 爱情无关其他;爱情只是爱情。 爱情的价值也与身份、地位、容貌、性情无关。爱情的价值只和你爱的那个人有关。 现在廖如鸣不爱他了,甚至不记得他了——所以,他的爱情也变得毫无价值了。 程燃怔怔地望着他的心上人。 而廖如鸣则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呃……真是不好意思。他还没有进入到眼前这个青年对自己情根深种的状态之中…… 这家伙就只是哭哭啼啼地跑到他的病房里来,说一些痴汉又变态的话……廖如鸣就觉得挺尴尬的,毕竟程燃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而已。 ……未曾失忆的他真的会喜欢这样的人吗? 廖如鸣陷入了思考。 片刻之后,他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沉默似乎不太好。虽然面前这个青年哭唧唧的不像是个成熟的男人,但是廖如鸣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做一个理智的、沉稳的大人。 所以廖如鸣非常平静地说:“哦,我知道了。” 程燃:“……”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他的廖先生了。 ……难道三年之前的廖如鸣是这样的性格吗? 程燃一直觉得他的心上人是个温和、强大、隐含强势的男人,比那些正常的alpha更加彬彬有礼,但是同样拥有alpha的那种傲慢与占有欲。 但是现在的廖如鸣却并没有给他这种感觉。 他甚至觉得此时的廖如鸣,一点儿都不认真,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随心所欲的态度,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的话罢了。 想到这里,程燃又觉得苦涩。 是否是因为廖如鸣已经不在意程燃了,所以性格才会发生变化呢? 对于现在的廖如鸣来说,他确实已经是一个陌生人了,那么当初对待程燃的那种态度,自然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 面对这样的态度,程燃只能保持沉默。 而廖如鸣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似乎有必要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于是他说:“我让你走过来,是因为我想看看你。” 程燃愕然。 廖如鸣耸耸肩,但下一秒就痛得嘶了一声。 程燃立刻就将那话抛之脑后,紧张地观察了一下廖如鸣的情况。 廖如鸣说的当然是真话,他确实是想看看程燃的样子。理由很简单:他觉得程燃的性格似乎不像是他喜欢的样子,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了——程燃的脸。 如果真的遇上一个很符合他审美的人,那么廖如鸣自我认为,性格上的少许缺陷或许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然而他仔细看了看程燃的模样,觉得这家伙确实长得挺好看,但是也没有到让自己如此喜欢的地步……这就让廖如鸣觉得有些奇怪了。 不过他还没仔细深想,现在这具受伤的身体就让他无法继续思考下去。他露出疲惫的神态。 而程燃也适时地说:“那我先走了。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喊我,我帮你叫医生过来。你好好休息吧……”他迟疑了片刻,然后挑了一个更为合适的称呼,“先生。” 程燃不敢看廖如鸣的反应,生怕又是那样冰冷、淡漠的目光,于是他垂着头,很快就离开了病房。 因此他错过了廖如鸣有些微妙的表情。 程燃居然称呼他为“先生”?这是正常的小情侣对彼此的称呼吗? 这种称呼听起来反而有一点……莫名的尊敬与小心翼翼? 但是之前那个小光球,不是说在他们谈恋爱之前,廖如鸣是程燃的私人执事吗?硬要说的话,也应该是廖如鸣叫程燃“先生”“少爷”之类的称呼吧? 为什么反而是程燃对他的态度更加尊崇一些? 这其中似乎有一些他还不太了解的细节。廖如鸣这么想。 他当然不知道,在最开始,程燃这么叫他是因为他们的关系确实十分生疏。但是后来,是因为程燃的一些私心,以及“先生”这个称呼的特殊含义,所以程燃才一直这么叫他。 不管如何,仅仅只是这个称呼本身,就让廖如鸣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劲。 不搞清楚的话,他真的如鲠在喉。 但是他也不想问那个小光球,他对那家伙的说法也抱有一定的怀疑,不敢完全相信。所以他决定自己调查一下。 ……因此,在隔了几天之后,廖如鸣感到自己身体已经逐渐痊愈,脑袋也没有以前那么疼了之后,就开始暗戳戳询问程燃,关于他们曾经的关系。 然而廖如鸣一开口,就问了一个让程燃羞于启齿的问题。 他问:“所以,程燃,我们为什么会开始谈恋爱?” 程燃:“……” 因为、因为……他的易感期? 第84章 永远留下 程燃的表情让廖如鸣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程燃对他微妙的称呼,而现在程燃这近乎羞耻的表情,更加让廖如鸣怀疑自己是否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情。 不过很快程燃就将一切解释清楚。 他用一种……格外难过,但是又不得不平静的语气,说起了他们从认识到谈恋爱的始末。廖如鸣这才明白自己的身份。 他与程燃的关系非常正常,执事与少爷。程燃之所以那么称呼他,是因为在程燃继任家主之前,廖如鸣的确可以说是他的引导者,类似师长一样的存在。 当然,在程燃逐渐成长之后,终有一日,廖如鸣会成为他的下属。 只不过,因为程燃喜欢他,所以他们的身份来了一个天翻地覆的转变。现在,程燃反而因为他而魂牵梦萦,格外卑微。 廖如鸣对此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甚至有点理所当然。 他问:“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虽然这件事情的另外一位主人公是他自己,但是廖如鸣并没有这种实际感觉,他好像是在听故事一样,以一个读者的角度非常好奇地询问事情的经过。 程燃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说:“你成为我的执事之后,每天早上,你都会来叫我起床,然后告诉我这一天我需要做一些什么。” 廖如鸣不出意外地点了点头。 程燃又说:“……有一天你没有出现。管家说你生病了,请假去看医生。那个时候的我很贪玩,觉得你不在正好,我可以出去玩……然后,在外面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着你。” 廖如鸣听着,然后奇怪地问:“就因为这样?就因为有一天,我没有出现?” 程燃默然。 他想,每一天都出现的时候,这件事情就显得平平无奇;可要是有一天未曾出现,那么反而令人耿耿于怀。 况且那是因为廖如鸣生病了。 第二天的时候,廖如鸣仍旧出现了,而程燃问他身体怎么样,又问他为什么会生病。 而廖如鸣用一种滴水不漏的、温和的口气说:“长时间失眠而已,去找医生开了些药。你不用担心。” ……可那个时候的廖如鸣为什么会长时间失眠? 程燃意识到那个答案很可能与自己有关。 廖如鸣是被他气得睡不着吗?程燃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有些……顽劣。整天就是在外面疯玩,上课也没有心思上,更不用说本应着手开始进行的继承人工作。 但是程燃的父母并没有对此说什么,所以程燃就好像拿到了免死金牌。 他知道廖如鸣会有些生气,他们的关系跨越了师长、平辈、下属三个阶段,因此廖如鸣必然对他寄予厚望。 但是程燃一直有着一种侥幸的心理。他觉得廖如鸣一定不会对他失望的,他觉得这个温和的、总是无奈地看着他的男人,一定会无限地包容他。 ……直到有一天他消失了。 程燃怔怔地盯着面前的廖如鸣。 alpha的体质让他的伤口好得很快,除了他脑部的伤势,其余的外伤几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程燃却知道,那个属于他的廖先生,已经暂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至于之后是否能够再度出现……这个选择的权力,似乎也并不在程燃的手上。 他只是愤恨地、委屈地想着,凭什么?凭什么他总是被留下的那一个? 而那个扔下他的男人,用着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事情就是如此了,就是这么发生了,程燃也无法改变这样的定局了。 当初那个突然惊醒,发现廖如鸣并没有出现的早上……是这样。 在某个平平无奇的傍晚,他回到家里,发现廖如鸣已经辞职离开……是这样。 现在,廖如鸣失去了记忆,用一种陌生的、冷淡的、事不关己的眼神望着他……同样是这样。 好像程燃只是注定被抛下、注定被舍弃,注定只能注视着廖如鸣远去的背影,而无能为力。 每一次他以为廖如鸣一定会回来。前两次的确如此,而这一次呢? 他的身体突然颤抖了起来。 他想,“前两次”? 他怔怔地注视着廖如鸣,似乎想到了什么别的东西……一些,从来没有被他想起过的记忆。 廖如鸣并不知道程燃在想什么。程燃沉默了太久,让廖如鸣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显得过于残忍了。 确实,他对程燃的想法可没有什么感同身受的意思,他无法理解程燃此刻的悲哀,自然也无法明白,在此刻程燃漫长的沉默之中,究竟蕴藏了一些怎样的情愫。 他便无趣地撇开眼睛,突然想到了别的问题:“所以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程燃回神,说:“还有一个礼拜。” “可以早点出院吗?”廖如鸣有些烦躁地问,“我真不想躺在这儿,无所事事,每天只是和你说话。” 廖如鸣觉得自己的意思是他不想成天躺着,而程燃却不自觉将注意力放到了最后那半句。 ……所以廖如鸣已经不愿意和他说话了吗? 程燃觉得自己的思绪正在陷入一个自怨自艾的、疯狂的深渊之中。他无法控制自己逃离,除非有一只手,从云端伸出,将他拽到深渊之外。 他沉默地看了廖如鸣片刻,然后说:“或许可以的吧,但是……”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你还是需要进行专业的调养。” 廖如鸣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我……”程燃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我家里可以提供这样的环境……那边还有你习惯用的生活用品……你要不要,暂时住到我家去?” 廖如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这个小兔崽子,心想,胆子挺大啊。 明明不久前还哭成一个小傻子,现在却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把廖如鸣重新藏到自己的领地里面。 不过廖如鸣想了片刻,却点了点头,轻松地回答:“好啊。” 程燃反而呆住了,他说:“你……你愿意吗?” “我愿意啊。”廖如鸣纳闷地瞧着他,“像你说的那样,我的身体还需要更长时间的调养。既然你家里可以提供这种帮助,那我没道理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程燃欲言又止。 他觉得问题出在,廖如鸣为什么没有抗拒他的存在?可是他如果真的问了,那么廖如鸣又觉得确实是这样,确实是应该和他保持距离……怎么办? 所以最后,程燃只能满心疑虑地点了点头。 明明是他提出的这个想法,到最后,又是他露出如此不安的表情。 廖如鸣觉得这家伙可真有意思。 廖如鸣的想法十分简单,一来他的身体需要一定时间的调养,二来么……程燃不是他的男朋友吗? 程燃害怕自己被抛弃,但是廖如鸣可从未否认自己与程燃之间的恋爱关系。虽然廖如鸣有点嫌弃自己曾经的择偶标准,但是他觉得,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他得负起责任。 ……你看,他们两个易感期都一起度过了,他要是再不负责,那不是耍流氓吗? 廖如鸣自认自己虽然脾气差了一点,但是道德水准可没那么低。 不过…… 廖如鸣突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他帮助程燃度过了程燃的易感期,那么……他的易感期呢?为什么无论是之前那个小光球,还是程燃,都没有提到他的易感期是怎么度过的? 廖如鸣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 很快,程燃那边就办好了出院手续,并且嘱咐家中做好准备。有专机过来接走了廖如鸣与程燃。 这一番折腾让廖如鸣累得不轻,他很快躺在专门为他准备的床上昏昏欲睡。程燃不想打扰他,只能恋恋不舍地打算离开。 但是在他离开之前,廖如鸣却突然对他说了一句什么。 程燃没听清,就走到他身旁问怎么了。 廖如鸣睁开眼睛,凝视了他片刻,然后说:“我说我看到了你下颌的疤痕。” 程燃几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担心地问:“很明显吗?你觉得很丑吗?不好看的话我就去……”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因为廖如鸣抬了抬身体,然后轻轻吻了吻程燃的下巴。 程燃呆滞地望着他。 廖如鸣轻声说:“不用。我们是一起受伤的,我怎么会嫌弃你?” 程燃的心中一时间充满了惊喜的情绪。 他不确定地看着廖如鸣,一边觉得这个亲吻一定就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廖如鸣还是喜欢他的,又一边觉得,会不会是自己异想天开了?会不会是他想多了? 他很想说点什么,但是廖如鸣已经懒洋洋地躺了回去,冲他摆了摆手:“我困死了,先睡一会儿。” 程燃就只能遗憾地离开了。 此刻时间已经入夜,程燃也感到疲累,他从下午到现在都还没吃饭,所以打算先去吃点东西。 走过一个拐角,程燃突然痛苦地闭上眼睛,就好像有什么声音在他的大脑中不断地响起,几乎逼疯了他。 过了片刻,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满是血丝,看起来狰狞而可怕。 他的目光放空,就好像在和虚空中的某个生物交流一样。 他说:“闭嘴!我知道应该做什么……”他愤恨地颤抖起来,“你拥有了他多久?而我才拥有多久?他的态度好不容易软化了下来,凭什么现在就让他离开我的世界,去到你那边?” 似乎又有什么声音对他说了句话。 然后程燃冰冷地笑了起来:“起码,现在我只是程燃。” 他放了狠话。那声音似乎消失了。 但是程燃却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跌在地上,背脊靠着冰冷的墙壁。他茫然地抬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过了片刻,猛地哭了起来。 在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除了哭泣,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宣泄心中的情绪。 ……廖如鸣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因为廖如鸣总是若即若离,总是抛下他。前一刻可能亲昵地亲吻他,下一秒就冷淡地让他离开房间,不要打扰他休息……这样的态度就快将他逼疯了。 他感到自己被割裂成了两个人,一人疯狂地爱慕着廖如鸣,而另一人疯狂地憎恨着廖如鸣。 ……所以,他要把廖如鸣永远地禁锢起来,他要把廖如鸣永远地绑在他的身边——就像廖如鸣曾经说的那样,如果廖如鸣再想离开的话,那就把他关起来。 是廖如鸣自己这样说的,现在他只是准备真的按照廖如鸣的说法去做。 ……可是,程燃委屈地想,可是——可是他才和他的廖先生在一起三年。曾经的他已经拥有了廖如鸣两个一辈子,凭什么只有他……?! 但似乎又有另外一种声音逐渐占据了他的大脑。 而那个声音在说,现在只是让廖如鸣离开程燃的这个小世界……难道程燃想要让廖如鸣永远离开这个宇宙吗?他离开之后,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 ……永远,真是残酷的说法。 不知不觉之中,程燃脸上的泪水干涸了,他露出些许“程燃”可能永远不会露出来的,轻微的、深沉的笑意。 不,他不会让廖如鸣永远离开的。 他会让廖如鸣永远留下来。 第85章 我明白了 廖如鸣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个房间。 他睡了一晚上,现在醒来,感觉自己精神不错,就有点想要了解现在所处的地方。 昨天的时候,程燃向他介绍过这个房间。按照他的说法,这是程燃曾经的房间,是这栋巨大建筑视野非常不错的一个房间。 因为廖如鸣的修养需要尽可能地保证安静、平和的心情,所以程燃就干脆让廖如鸣住到了这个房间,而程燃就住在廖如鸣曾经的房间里。 他们出去了快半个月,两个房间的改造已经完成了,现在这两个房间已经联通了。本来只有一张床,但是既然廖如鸣需要修养,就又放了一张床,并且用屏风将房间暂时分了开来。 但是廖如鸣仍旧知道,程燃就睡在他的不远处。 这其实让廖如鸣有些不适应。 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很小的时候在养育所,是和其他的孩子睡在一个房间里的之外,廖如鸣实际上大概已经有十年未曾和其他人睡在一个房间了。 alpha优越的感官,让他甚至可以听见不远处程燃的呼吸声,以及清晨他起床时候,那轻微的动静。 廖如鸣觉得有点不习惯,但是又觉得有点新奇。 他格外认真地品味了一下这种感触,十分坦荡地认为,如果不是他完全没有和程燃相处的记忆,那么他大概会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符合他的喜好。 以及,他对于谈恋爱的幻想。 有时候廖如鸣自己也说不清,他究竟是需要一个什么样的恋人。 他觉得自己脾气差,所以他觉得他的恋人应该是个好好先生。可是他又觉得,这种“好”如果不是只对着他一个人,那么也就显得没什么价值。 所以,他又觉得,那应该是一个强大、成熟,可以包容廖如鸣的脾气的人。 他觉得自己没什么耐心,所以他的恋人大概率应该是一个兴趣爱好广泛、思维活跃的人,这样他们才能够拥有广泛的话题与共同爱好。 他觉得自己日常生活中有些懒散,所以他的恋人应该挺会照顾人,也挺会做家务的,起码是个勤快、努力、上进的人。 ……说来说去,他总是觉得恋人之间是互补的。那应该是他残缺生命的另外一半。 然而这么几天来,他观察着程燃,却很难说这个青年符合他的喜好。 程燃一点儿也不成熟,一点儿也不体贴,一点儿也不会照顾人。 但是,廖如鸣却并没有因此而否认了程燃。 到最后,他才意识到,他只是需要一个爱他的人而已。 所以程燃这么这么爱他,爱到眼睛都哭肿了……这反而令廖如鸣满意了。 廖如鸣在心中嗤笑着自己的口是心非与容易满足。程燃哪哪儿都不符合他对于伴侣的要求,但是仅仅只是因为他爱他,廖如鸣就觉得这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了。 廖如鸣自己都无法理解这样的自己。 他嘲笑着这个自己,却无法否认……这当然就是他自己。 一个人要是只追求爱情,那么或许他会失去很多。人们往往将爱情看做是一种好东西,可实际上,使用这种东西的人往往会在它的身上添加各种或正义或邪恶的色彩。 ……廖如鸣的父母,生育了他却又抛弃了他。他们曾经有过爱情吗?这个孩子是否就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呢?可如果这个孩子真的象征着爱情,为什么他的父母又要将他抛弃呢? 廖如鸣总是思考着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从他得知爱情的存在以来,就困扰他至今。 而当他遇到爱情的时候,他才明白……爱情从来都无关善恶。 好人可能收获惨痛的恋情,坏人可能拥有忠贞的伴侣。而廖如鸣……他没法指望命运在他遇到那个人之前,就已经给出一个答案。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份爱情。 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心里想着程燃会在什么时候来找他。昨天程燃说,他会来照顾他……廖如鸣就有些好奇,这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会如何照顾自己? 这事儿反而令廖如鸣对自己在程家的生活,多多少少有了一点期待。 程燃已经离开房间十五分钟了。廖如鸣计算着时间,心想这个时候的程燃应该是在吃早饭吧。 但是……他悲伤地想着,他的早饭又在哪里呢? 廖如鸣掀起被子,站了起来。 现在外面的天气很冷,寒冬腊月。他们之前去过那个地方是另外一个半球,反而天气舒适。但是回到程家,廖如鸣就觉得太冷了。 他站起来自己去洗漱。 廖如鸣现在已经可以活动了,不过有一些过于深的伤口还没有完全长好,仍旧需要仔细地护理。但是廖如鸣觉得有些烦——这个该死的、落后的时代,他再一次抱怨起来。 就在他刷完牙,准备离开浴室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外面传来“砰”地一声,就像是什么东西落到地上,然后碎裂的声音。 他心中惊奇,便打开浴室的门,然后瞧见程燃怔怔地站在门口,看着空空如也的床铺,手上原本端着的——那大概是廖如鸣的早饭,此刻已经摔在了地上。 廖如鸣的出现惊醒了程燃。 程燃几乎下意识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他说:“对不起……我以为你不见了。我再去拿一份早餐……” “我想出去活动活动。”廖如鸣说,也没对程燃的表现做出任何评价,“可以扶我一把吗?我们去餐厅吃早饭吧。” 程燃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廖如鸣没有任何反应,这反而让程燃更加的痛苦。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曾经发生在易感期中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但是现在,似乎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而那一切真的还能如他所愿,回到从前吗? 程燃的心中闪过一丝迷茫。 随后,廖如鸣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让程燃一下子就没心思去想其他了。这久违的肢体接触,甚至让程燃的脸颊上飘起了一抹兴奋的薄红。 他努力掩饰自己的想法,扶着廖如鸣一起离开了房间,去往餐厅。 吃过早饭,廖如鸣去花园里走了走。 程燃说他应该去床上躺好。 但是廖如鸣却说,他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都快闷出病来了。 程燃没法,只能与廖如鸣一起去花园。 廖如鸣吐槽他说:“我是alpha,哪有这么娇弱。” 程燃不答,只是想,他自然要以防万一。 他想到廖如鸣出事时候的样子,眉眼间不由得闪过一抹阴郁。他想到那个疯子,心想更是生出憎恨。 他头一回想要利用一下自己“程家继承人”的名头,或许可以拜托一些人在监狱里“照顾”一下那个疯子…… 很快,他们来到花园。 廖如鸣左右看看,然后真情实感地感叹了一句:“你家可真大。” 在第一宇宙,已经开发出来的可居住星球非常之多,但是个人所能够使用的面积,终究还是与他们各自的金钱、地位挂钩。 像廖如鸣这样的,他所能够拥有的就是宇宙飞船上的一个舱位,以及旅店里的一个房间。他从没想过要在第一宇宙买房,一方面买不起,另外一方面他也没有什么安定下来的念头。 但是现在,他反而在第二宇宙中享受了一把有钱人的生活。 “真是不错啊。”廖如鸣赞叹着,“我很喜欢。” 廖如鸣并不知道,在没失忆之前,他反而因为他和程燃之间这种阶级的差距,而感到一丝别扭与反感。 但是对于现在这个失忆的、不了解这个世界,并且从未体验过前面两个世界与这个世界的对比的廖如鸣来说…… 哇!他男朋友居然这么有钱!妙啊! 他男朋友的钱就是他的钱!廖如鸣这么理直气壮地想着。 当然,他也没那么认真,只是带着点调侃的态度,想着在现实中不能体验到的东西,当然得在游戏里体验一遍。 他们绕着花园走了一圈。 期间程燃无数次提醒廖如鸣,他应该回去休息、在床上躺着静养,而不是在这儿散步…… 说多了,廖如鸣就烦了。 他说:“你是不是不愿意和我一起散步?” 程燃惊呆了。 他哪里想得到他温和宽容的廖先生,本质上是如此恶劣的男人。他磕磕巴巴地解释说:“不是……不是!我当然想和你一起散步。” 廖如鸣就捏了捏这个小兔崽子的脸颊——本来他想捏捏他的嘴唇,意思是让他闭嘴,但是又觉得这样的动作似乎过于亲密了。他说:“那就别嘀嘀咕咕了。” 程燃有些不愿意,但是他只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就情不自禁地享受这样平静的、与恋人共同漫步的时光了。 ……如果没有发生那场车祸,那或许在他们度完蜜月回来,事情就是会演变成现在这样,甜蜜但是又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日常。 或许他也会开始接手程家的工作吧。毕竟他也想要证明自己……又或者是为了给廖如鸣一个更加舒适的生活环境。 可是…… 或许那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在之后的散步中,程燃始终保持着沉默。廖如鸣逛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了,就往回走。 在廖如鸣打开房间门,准备在床上躺一会儿的时候,程燃突然问:“你会愿意一直留在这儿吗?” “一直?”廖如鸣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一直又是多久?” “……永远。”程燃低声说,“永远留在这个宇宙。” 廖如鸣本来在换衣服,但是听到程燃的话,却下意识停下了动作。 他看着程燃,困惑而奇怪地问:“永远?” “对。”程燃满怀希望地看着他,“这个世界……这个宇宙……它可以实现你的一切梦想。你可以随心所欲,做你想做的一切…… “这样的话,你愿意永远留在这里吗?” 廖如鸣看到程燃这么认真,就也认真地想了想。 而他思考的结果就是—— “我不愿意。” 廖如鸣耸了耸肩,轻巧地给出了这个答案。 程燃如坠深渊,下意识追问:“为什么?你对这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不满意?没有不满意的地方,我觉得……这个世界挺好的。”廖如鸣这么说,“可是这并不属于我。我终究得回到自己的……世界之中。” 这正是廖如鸣的想法……或者说,是未曾经历与纪知淮、傅平里、程燃共同度过的时光的,已经失忆的廖如鸣的真实想法。 他的真实想法就是:这游戏确实是挺好玩的。但是他总不能沉迷一辈子的游戏吧?第一宇宙才是他的现实。 而廖如鸣……尽管他讨厌那个现实,尽管他讨厌那个现实中的自己,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不可能将第一宇宙从他的灵魂中分割出去。那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所以,这就是廖如鸣的答案。 即便是未曾失忆的他,他的想法也是,在陪伴程燃度过一生之后,他就会离开第二宇宙,回到第一宇宙休养一段时间。 在离开之后,他是否还会回到第二宇宙?廖如鸣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答案。 第二宇宙很真实、很动人。可这里并不属于他——他并不属于这里。 廖如鸣说完,便转身,脱下外衣换上睡衣,打算躺一会儿。 他觉得程燃的问题有点莫名其妙的,什么这个世界那个世界?不过既然程燃问了,那么廖如鸣也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了。 他很快就抛开了这点困难,懒散地往床上一躺,开始昏昏欲睡。 而程燃望着他,想说点什么挽回廖如鸣,却发现自己几乎已经把一切能说的都说了。 于是他苦涩地抿了抿唇,然后说:“我明白了。” 第86章 黑暗的世界 随后的日子风平浪静。 廖如鸣的记忆依旧没有恢复,不过他倒是真的和程燃开始谈恋爱了。 主要是因为廖如鸣慢慢接受了自己和程燃的关系,并且在彼此相处的时候,他意外感到程燃打破了最开始留给廖如鸣的,那种哭哭啼啼不堪大用、废物点心的印象。 这让廖如鸣对程燃刮目相看,觉得当初程燃那样子应该是刚刚得知廖如鸣失忆了,所以一时失态,现在这模样才算是一个合格的“世家继承人”。 但是廖如鸣同样发现,程燃偶尔会露出一种极度焦虑、烦躁、不安的神情,尤其是在廖如鸣离开他去做别的事情的时候。 等到廖如鸣回到程燃的身边,他就能从程燃的脸上看到那一闪而逝的,刚刚褪去的不安。 有一次,廖如鸣去上厕所,程燃就在他的房间里等他。 但是当廖如鸣从浴室出来,他仍旧发现,程燃焦躁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浴室门口,直到廖如鸣出现,他才真的放松下来。 这么近的距离,并且程燃完全知道他去做什么,但是程燃仍旧觉得不放心,这就让廖如鸣觉得奇怪了。 他问:“我从你面前消失一秒钟,你都会觉得不安吗?” 他坐到程燃的身边,程燃便抱住他、依偎着他,然后说:“我会。”他低声喃喃,“我害怕你就这么消失了。” “我可不会凭空消失。”廖如鸣说,“你想多了,傻子。” 程燃应了一声,但是沉默了片刻,还是说:“我控制不住自己这样的想法……” “因为我失忆了?”廖如鸣这么猜测,“但是我现在还是跟你在一起啊,我们可以创造新的回忆。” 程燃笑了一声,他想到曾经的廖如鸣也是这么说的,说他曾经的恋人已经死去,人死不可复生,所以他的未来是属于程燃的…… 现在程燃已经知道那是他误会了。这让他感到一些羞耻和自我厌弃……他总是想得太多,而廖如鸣又不告诉他事情的原貌。 好在此刻廖如鸣已经失忆了,也不会拿这件事情调侃他。 但是…… 但是程燃想,现在却是他在隐瞒廖如鸣……很多事情。 他想了片刻,就说:“但是,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可能是你的想法,可能是一些猝不及防发生的意外……然后,你就离开了我。 “为什么你现在会愿意和我在一起呢?” 他喃喃问。 廖如鸣想了片刻说:“在我遇到你之前,我从没有谈过恋爱。” 程燃静静地听着。 如果是还没失忆的廖如鸣,那么这个时刻他就能意识到,程燃有问题。 在这个世界,程燃误以为廖如鸣“丧偶”,而廖如鸣还恶劣地承认了程燃的这个猜测。 但是现在,廖如鸣说自己从未谈过恋爱,程燃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这意味着,程燃已经知道真相了……甚至于,他已经想起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程燃却从未在廖如鸣面前将这一点表现出来。 他静静地听着廖如鸣的话。 廖如鸣说:“所以,当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有一个男朋友的时候,我觉得挺惊奇的。我没想到这一点……而且,我觉得你也不错。” 程燃立刻问:“真的吗?你喜欢我?” “喜欢喜欢。”廖如鸣笑眯眯地揉乱了程燃的头发,“虽然一开始觉得你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屁孩,但是现在……我觉得你让我刮目相看。” 程燃便笑了起来,格外愉悦地靠在廖如鸣的身上。 他不去问,既然廖如鸣都已经喜欢他了,那为什么还是想要离开这个世界。或许此刻失忆的廖如鸣,还没有被这个世界打动。 但是…… 程燃对自己说,你要有自知之明。 是的,喜欢。但是喜欢也从来不是意味着永远的陪伴。 而他恰恰需要这种确定的东西。 “能跟我说说你在外面那个世界的生活吗?” 程燃闭着眼睛,然后问出了这个注定令他痛苦的问题。 廖如鸣有些惊讶,他想,第二宇宙的人居然知道第一宇宙的存在吗? 廖如鸣觉得外界一定会有人对此表示惊奇,特别是那些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他不知道,这个时候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就是在监测他的状况。 他只是惊讶了一瞬,然后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在第一宇宙——外面那个世界叫第一宇宙,你在的这个世界,叫第二宇宙。”廖如鸣首先解释了这个问题,然后说,“在第一宇宙,我是一个孤儿。” 程燃认真地点了点头,仔细地听着。 “我嘛……我不知道我爸妈是谁,不过知道也没什么意思。在外界,我刚成年没几年。” 程燃便惊讶了一下:“所以你其实和我差不多岁数吗?” 廖如鸣想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现在的我是这样。” 程燃连连点头,他知道未曾失忆的廖如鸣已经走过了两个一辈子,但是现在这个廖如鸣却还以为自己刚刚进入第二宇宙……他未曾经历过与之前那两个人的故事。 这让程燃骤然产生了一种得意。他突然有些微的庆幸,认为廖如鸣的这场失忆也带来了些许的好处……仅仅只有些许,他仍旧不忍廖如鸣受此伤害。 廖如鸣又继续说:“我成长的地方,叫做养育所。像我一样被抛弃的孤儿,或者政府人工培育的后代,都是在养育所长大的。 “那个地方……” 他撇了撇嘴,露出不太舒服但是又格外复杂的表情。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喜欢。但是那里确实养大了我。” 程燃犹豫了一下,然后问:“为什么会不喜欢?” “太死板了。那里的每个大人都像是机器人一样。”廖如鸣立刻给出了一个回答,“我感觉在那里我是被束缚住的。” 程燃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可是随后,廖如鸣又补充了一句:“但是,这只是……一个方面。” 程燃愣了愣。 廖如鸣这次沉默了很久,然后才说:“我不是一个……很好的人。” 程燃想要反驳廖如鸣的这句话。 但是廖如鸣却摇了摇头,轻松地说:“我知道自己是这样的。我知道自己不够讨人喜欢,脾气差、没耐心,知道自己小的时候,是一个不合群、也让大人觉得麻烦的孩子。 “所以,与其说是我讨厌那个地方,倒不如说是我讨厌那个时候的自己吧。 “我讨厌养育所是因为我融不进去。但是养育所从来不会因为我的讨厌,就发生什么变化……它一直就是那个样子的。 “所以,讨厌养育所不如讨厌自己。可是谁想讨厌自己呢?” 程燃呆呆地看着廖如鸣。 廖如鸣继续说:“所以,我成年之后,离开养育所之后,就学着对自己放松一些、降低一些要求,然后……去讨厌养育所。 “谁来问我,我肯定都是说,我讨厌养育所。 “反正养育所又不可能跳出来说,‘你才不讨厌我,你只是讨厌你自己’——对吧?” 廖如鸣自顾自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真实不虚,是真的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因为廖如鸣如此清醒、如此了解自己,所以他才会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滑稽。 可是,即便廖如鸣知道自己本性是个多么刻薄、冷酷、自我的家伙,他仍旧觉得,活在这个世界已经如此不容易了,何必要强迫自己做出不想做的事情? 讨厌自己?他才不讨厌自己,他讨厌的是养育所。 ……起码他告诉自己,要往这个方向去想。自欺欺人可以让自己活得舒服一点。 只不过今天程燃刚好问到了,廖如鸣就说了出来。 廖如鸣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他一半清醒,一半糊涂;一边活得理智而透彻,自我厌恶,一边活得懒散随性、得过且过,开心一天是一天。 程燃从未见过他这一面。 廖如鸣又说:“在离开养育所之后,我就开始周游宇宙。第一宇宙唯一的好处就在成熟期之前,政府会养着我们。然后我就在整个宇宙旅游。 “不过这只是有生之年的梦想。这辈子能不能周游宇宙,也是一个未知数。但是我不想在年老之后让自己遗憾,所以还是趁年轻,去做点想做的事情好了。” 程燃听着,然后说:“在第二宇宙,你可以实现你的梦想。” 廖如鸣一怔,然后困惑地问:“什么?” “你可以拥有无尽的生命,你可以在无限的第二宇宙中去寻找你最喜欢的那个世界。”程燃低声说,语气中带着一种刻意的诱惑,“我觉得,你肯定会喜欢这种新奇的感觉吧?” 廖如鸣冷静地瞧了他一眼,然后说:“你疯了。” 此刻程燃的眼睛里已经满是血丝,那样子让廖如鸣不寒而栗。 也正是这一刻,他突然发现,周围似乎过于安静了。 这是冬天,的确应当是寒冷寂静的模样。这个房间的隔音也非常好,不怎么听得到外面的动静。 但是……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死寂。 廖如鸣下意识抬头,看向周围,然后惊觉整个世界似乎都被某种黑暗的、深沉的色彩涂抹着。 那浓郁的黑暗正在蔓延至整个世界,侵蚀、覆盖、销毁,直至来到他们这个房间的周围……徘徊着、蠢动着,跃跃欲试。 廖如鸣震惊,下意识站了起来,想要往外走。 程燃没有阻止他,只是同样站起来,静静地看着他。 廖如鸣来到窗边,看到他曾经漫步的花园已经枯萎、倾塌。这个世界摇摇欲坠,仿若末日。 而廖如鸣紧紧皱着眉,问:“这是你做的吗?” 程燃没有回答。 廖如鸣转过身,看向他。 他发现这个房间也在被侵蚀。沉沉的黑暗已经覆盖了除开他与程燃之外的,所有的东西。廖如鸣感到自己的头脑也慢慢变得昏沉,面前的景象变得模模糊糊。 ……他的身体似乎也在被这莫名其妙的,如同颜料一般的墨黑色覆盖。那并不是很难受,那黑暗带着一丝微凉,在攀上廖如鸣的脚踝的时候,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 廖如鸣困惑地想,这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会突然变成这样?这又是否与……程燃有关? 他想要从程燃那边得到答案,但是暗色渐浓,他甚至看不清程燃的样子了。 但是他的确感到程燃似乎扬起了一抹微笑。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 隔着这么近又这么远的距离,廖如鸣听见程燃说:“我爱你,阿鸣。” 随后,廖如鸣的眼前骤然一黑。他昏了过去。 第87章 海勒姆宇宙 “狗屁的爱!” 廖如鸣清醒过来之后,还没睁开眼睛,脏话就已经控制不住地说出来了。 “你他妈这叫爱吗?正常人谈恋爱是这样的吗?你这是脑子有病吧,啊???” 廖如鸣气冲冲地大骂着。 在他的身后,有人缓慢地、试探性地凑了过来,然后轻轻地抱住他。力度确实是十分轻柔,不松不紧,只是这么将将环住廖如鸣的身体。 但是廖如鸣却有一种自己被人紧紧缠绕着的感觉。 他想,真是糟糕。 他继续骂着,可是他身后的人却一言不发,任由他骂。这样的时间久了,廖如鸣也懒得骂下去了。 他睁开眼睛,却发现面前仍旧是一片黑暗,就问:“这是哪儿?” 身后的人用沙哑、低沉的声音回答:“第二宇宙的中心。” “我他妈……”廖如鸣又下意识说了脏话,但是这一次可不能怪他,“第二宇宙的中心???” 廖如鸣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只是想到第二宇宙谈一场恋爱,就莫名其妙招惹上了这样的大人物。 第二宇宙的中心? 这是正常人能抵达的地方吗?他的这个伴侣,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仅身上会出现那种怪异的波动,跟随廖如鸣在第二宇宙中来回穿梭,现在甚至可以带着廖如鸣来到第二宇宙的中心? 廖如鸣一时间万分惊愕与困惑。 ……他的记忆已经恢复了。 他之所以失忆,是因为在那个世界遭遇了车祸;而现在,他已经脱离了那个世界,那么那个世界的影响自然也就不再持续。 但是廖如鸣却突然想到,程燃……不是,傅平里……也不太对……纪知淮?总之,这家伙会知道他已经恢复了记忆吗? 他想了片刻,而他身后的男人也静静地拥抱着他,一言不发。 于是廖如鸣问:“程燃,你究竟想做什么?” 那个男人的声音其实并不像是程燃的声音,但是廖如鸣仍旧称呼他为程燃。这是一次试探。 而男人说:“我现在的名字不是程燃。我们来到了海勒姆宇宙的中心。”他说,“我的名是西里尔,我的诞生地是一个名为海勒姆的宇宙。” 廖如鸣微微皱眉。 西里尔说:“我是这个宇宙的王。”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柔和的、温暖的光芒从浅淡转而亮彩,照亮了廖如鸣面前的黑暗。 廖如鸣瞪大了眼睛,惊叹地注视着面前的世界。 这是一座宫殿。第二宇宙的中心,是一座宏伟壮观、庞大无比的宫殿。这里的底色是银色的,整个世界显得格外梦幻与冰冷。 但是就在不远处,一层如同水膜一样的东西覆盖了这座宫殿。透过这层水膜,廖如鸣可以清晰地看到这座宫殿之外的世界。 那是如同宇宙星空一般的场景。可是那每一刻闪烁的星星,却并非是星球,而是一个又一个的“泡泡”。那些泡泡中活动着许多的人类、映射着许多的画面。 廖如鸣站起来,一边欣赏着这样的场景,一边漫步走到这座巨大无垠的宫殿之中。 当他走到水膜的边缘,他停了下来,然后转身看向那个男人。 在不知从何处投射过来的光芒的照耀之下,他打量着这个男人。 最为瞩目的,是他那头幽蓝色的、长度至脚踝的头发。他的瞳孔颜色同样如此,深邃、沉静,如同宇宙最深处的色彩,平静之中蕴藏着一种巨大无朋的能量。 他穿着一身精致、繁复,类似长袍一样的服饰。衣服上精美的绣文弯弯曲曲,十分引人瞩目。他赤脚踩在宫殿那散发着莹莹幽光的石质地面上。 他有着格外英俊的面容、格外苍白的皮肤。他的身周萦绕着一种……让廖如鸣形容不上来的气质,他第一眼就能感受到,这个男人并非是第一宇宙的住民,而是异族来客。 ……他说他是第二宇宙的王。 廖如鸣暗自抽了一口凉气,骂自己怎么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座宫殿外的场景吸引了廖如鸣的注意力,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西里尔的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与第二宇宙中最为强大、高贵的人谈了一场无与伦比的恋爱。而且,好了——他还数次抛弃了对方。 廖如鸣深深感到自己能活着站在这里,就是一件极大的幸事了。 感谢这位宇宙之王,他的脾气似乎不错……? 廖如鸣沉默了片刻,突然转身,手指碰上了那层看似脆弱、透明的水膜。然后他感到一阵柔软的,像是果冻一样轻飘飘的触感。 但是他却不能寸进。 他不信邪地用力按了按,却只是让自己的手掌完整地陷进去,根本不可能穿透其中。 廖如鸣倒退一步,然后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如同倒扣在宫殿之上的,碗型的水膜……然后他想,真要命,这灵感是从浮空城的防护罩上来的吗? 又或者防护罩的灵感来源于此? 他就在心中叹了口气,背对着西里尔,问:“程……不,西里尔。所以你是想把我关在这里吗?” 那个自称为王的男人,却并没有在短时间内回答这个问题。 廖如鸣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看着这个男人。 ……他不太想看到他。因为他无法从这个深沉、冰冷如同死尸一样的男人身上,得到属于伴侣的那种温暖与安心。 他很难觉得面前这个人就是曾经陪伴他度过三个世界的纪知淮、傅平里、程燃……他觉得这个男人一点儿都不让他觉得熟悉。 现在西里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幽深……他的身份、他的力量、他的模样,无一不展现出,他与廖如鸣本应该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第二宇宙的王啊—— 廖如鸣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与这样的大人物谈恋爱。还对这样的人使性子、发脾气、不耐烦……真奇怪。 廖如鸣一边惊叹,一边又觉得…… 他厌恶这样的局面、厌恶这样的自己……同样,也厌恶面前这个男人。 显然,西里尔是想要把他关起来。 “回答我。”廖如鸣的语气不自觉变得烦躁,“你是不是要把我关起来?” 西里尔的表情仍旧那么平静,平静到廖如鸣想要打人。 西里尔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试探性地伸出手,最后轻轻地落在廖如鸣的肩膀上。然后,他缓慢地凑近,缓慢地拥抱住廖如鸣。 从这样小心翼翼的、温柔的动作中,廖如鸣才勉强能感受到面前这个深沉、寡言如宇宙的男人心中的情愫。 但是廖如鸣仍旧忍不住古怪地想,这家伙都能拥有程燃那样的性格,为什么现在还是这幅死人样?真让人讨厌……廖如鸣愤愤地想。 但是他并没有拒绝西里尔的拥抱。 他只是生气了,他需要西里尔给他一个解释。 过了一会儿,西里尔开口,依旧是那样沙哑、低沉的声音。他说:“我只是不希望你离开这个宇宙。” 他的语气很淡,廖如鸣听不出其中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喜欢也好,激动也好,焦急也好……他没能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的情绪。 ……他就像是神,而不是人。 廖如鸣此刻才有了这种实际的感受。 廖如鸣冷笑了一声,暴躁地说:“所以你就把我关起来?” “你曾经说过……或许你已经忘记了。”西里尔低声说,“你曾经说,如果你还是想要离开的话,我就可以把你关起来。” 廖如鸣心中一动,心想,西里尔仍旧觉得他是失忆的状态吗? 于是廖如鸣便顺水推舟,毫不犹豫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他们仍旧拥抱着,所以廖如鸣十分明显地感受到,他话音刚落,西里尔的身体便僵硬了一下。 这让廖如鸣心中生出快意与愉悦。 他觉得自己挺恶劣的。但是面前这个男人比他更坏。 凭什么不让他回到第一宇宙?凭什么就这样把他关起来?凭什么他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认为,他不希望廖如鸣离开,所以廖如鸣就一定不能离开? 廖如鸣心中十分不爽。 是的,他爱他——他也爱他。这样就能让廖如鸣永远留下了吗? 廖如鸣认为,事情并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觉得西里尔似乎误会了什么。 “……你忘记了。”在沉默很久之后,西里尔匆匆说了这句话,“你会想起来的……别着急。” “我并不着急。”廖如鸣冷笑,“着急的是你才对。你真的把我惹火了,你知道吗?” 西里尔沉沉地回答:“我知道。”他这样说,“不过,只要你不离开……” “对你生气也无所谓?” 廖如鸣吃惊地反问。 西里尔目光波动了一下,他的情绪中隐隐蕴藏了一些悲伤与绝望,但是廖如鸣并没有发现。他在气头上。 所以他只当西里尔默认了他的说法,当即气得半死,推开西里尔就另外一个方向走。 西里尔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像是幽魂一般。 廖如鸣觉得烦。 他走遍了整座宫殿,把自己累得半死,却完全不认为自己能够逃出这个鬼地方。 如同西里尔所说,这是第二宇宙的中心。但是这里在严格意义上,与外面的那些小世界泡泡又并不一样。这像是一个独立的、仅为西里尔而存在的宫殿。 ……是海勒姆宇宙的,王的象征之地。 现在,海勒姆的王作茧自缚。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他的爱人。 反正廖如鸣快被他这样愚蠢的举动给气死了。 他走了老半天,直接迷了路,甚至完全没法回到最初醒来的那个地点。 廖如鸣不爽,直接席地而坐,然后抬头仰望着西里尔,理直气壮地说:“我饿了。” 一直如同影子一样跟随着廖如鸣的西里尔,这才有了动静,他说:“我去帮你拿吃的。” 廖如鸣狐疑地问:“这鬼地方哪里有吃的?” 西里尔指了指外面的那些“泡泡”,然后说:“这座宫殿是海勒姆宇宙的象征,所以,宫殿之外的那些世界,会提供任何你需要的东西。” 廖如鸣:“……” 卧槽! 他震撼地看着那些世界,心想,他似乎还是低估了西里尔的身份。 西里尔继续说:“海勒姆宇宙,与你之前所在的地方的规则,并不一样……这里是影子宇宙。”说到这里,西里尔似乎是打算继续说,但是他停了停,就转而说,“这些事情我可以以后再跟你说,我先去帮你拿吃的。” 廖如鸣本来挺好奇,但是西里尔这么一说,他就百无聊赖地应了一声。 他说:“我就在这儿等你。” 他目送着西里尔离开,心想,看起来,关于第二宇宙,也就是西里尔口中的海勒姆宇宙,他们的第一宇宙了解还不够深入。 此外……廖如鸣想到过去发生在那些附属小世界中的事情,又觉得,或许很多事情的发生都另有隐情,而并不是像他想象中那样简单。 不过,现在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说:“017,快快快,你宿主被困住了!” 宫殿中却一片平静,他所呼叫的小光球并没有出现。 廖如鸣怔住了,这下是真的有点急了,连连叫了好几声017,却仍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的眉眼间顿时闪过焦急与阴郁。 廖如鸣并不知道的是,此刻第一宇宙中,也因为他骤然的失联,而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所有进入第二宇宙的玩家都突然回到了第一宇宙,就像是被毫不留情地踢了出去。唯独只有廖如鸣。 他被困在了第二宇宙之中。 第88章 一个留影地 这家游戏公司,在第二宇宙被发现,并且成为人们的游戏世界之前,还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游戏工作室。 然而在这之后,它却迅速得到不明来源的大笔资金注资,并且很快就收购了一些其他有名的游戏团队、工作室乃至于公司,成为了第一宇宙中唯一的,第二宇宙游戏开发以及发行的代理。 很多人都猜测,这背后另有隐情。 而现在,在第二宇宙莫名出现异动之后,这家游戏公司中也已经汇集了无数在外界名声斐然的大人物们。其中尤为引人瞩目的就是,这些大人物中,大多数都与第一宇宙的人类政府有些关系。 第一宇宙中同样生活着许多的异族,但是占据压倒性地位的,就是人类了。现在庞大的人类帝国,将他们的触须伸到了第一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因此,他们才在某一次的宇宙探索中,发现了第二宇宙的存在。 第二宇宙。听起来,这是多么令人魂牵梦萦的东西。 他们已经占领了整个第一宇宙,再没有新的土地供他们探索了。而一个全新的宇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几乎每一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然而随后,他们才意识到,情况并没有那么简单。 第二宇宙的存在形式,似乎并非是他们理解的那样。那并非是一个物质意义上的宇宙,更像是一层影子、一些波动、一种无实物存在的东西。 他们最终用“影子宇宙”来形容这新发现的宇宙。 并且,他们意识到,尽管人类的身体可能无法进入这个宇宙,但是他们的精神力、他们的脑波,却可以非常轻易地进入这个宇宙。 而第二宇宙,似乎也一直平静地、安然地等待着他们的探索。 于是,第一宇宙的人类帝国,在进行商讨之后,选中了一家游戏公司,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明面上,他们只是为玩家们提供了游戏的机会,但实际上,他们想要借助玩家的力量,来探索这个神秘的第二宇宙。 事情的进展也的确十分顺利。第二宇宙似乎来者不拒,并没有把第一宇宙的试探放在心上。 玩家们成功地登陆、顺利地退出,并且慢慢了解着整个第二宇宙的运行规则,而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也借此了解了许多关于第二宇宙的信息。 比如,两个玩家登陆不同的游戏类型,却能够遇到同样的游戏场景。这就说明,他们进入的并非是那些“泡泡”,而是泡泡的“附属小泡泡”。 这就让人类对于第二宇宙的真正世界感到蠢蠢欲动。 但是,他们暂时还没有找到一个办法,让人类的意识可以进入真正意义上的第二宇宙。 教授们已经在努力寻找,但是就在此之前,廖如鸣出现了……并且,廖如鸣改变了第二宇宙。 廖如鸣已经在第二宇宙中度过了很久很久,但是对于外界来说,这仅仅只是一个晚上而已。 因此,很多事情是在一瞬间发生的,让许多人完全反应不过来。 比如,纪知淮身上的那种奇怪的波动,究竟来源于何处?为什么会出现? 再比如,末日为什么会在短时间之内蔓延至多个小世界? 再比如,为什么傅平里身上的波动正在慢慢地加强,甚至有了让其恢复记忆的可能性? 再比如……现在,为什么第二宇宙中的所有玩家都被踢下线,唯独留下了廖如鸣这个令人头痛的家伙? 实际上,廖如鸣不仅仅是让他的伴侣感到头痛和为难,现实中,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也因为廖如鸣的性格问题感到头痛。 ……他压根就没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小白鼠”! 对于教授们来说,廖如鸣显然是遇到了第二宇宙中的一次特殊事件,这很可能会让人类进一步了解第二宇宙。但是,廖如鸣却是个随心所欲的人。 想要他配合教授们进行研究?那完全不可能。他才懒得做这种事情。 那些与整个人类命运相牵连的大事,廖如鸣是挺感兴趣的,但是指望他去做?还是洗洗睡吧。廖如鸣可没有这种想法。 所以,教授们是挺希望廖如鸣可以不要那么……“作”,起码等到程燃恢复记忆,起码继续在第二宇宙中停留一段时间,等到他们了解到更多的信息再说…… 但是,世事难料。 廖如鸣突然就失联了。 在会议上,017干巴巴地汇报着情况:“情况很突然就产生了变化,我并没有监测到廖先生的状态有任何问题,然后下一刻,他就突然消失了。” 其余人一阵沉默。 有人说:“看起来,对面的身份不简单。” “废话!”有人毫不留情地说,“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办?” “有人尝试重新去到第二宇宙了吗?” “尝试了。”仍旧是017做出汇报,“但是失败了。我们之前使用的那个端口,似乎失效了。” 其余人沉默了更长时间。 一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现在看来,我们需要做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尝试去寻找其他进入第二宇宙的办法。 “但是这需要时间,我们并不知道第二宇宙中的时间流速是否还是和以前一样。如果是的话,等我们找到办法,第二宇宙中都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而第二件事情,就是……等待。” “等待?”有人发出惊呼,“我们只能等待吗?” 有人发出一声冷笑。 而也有人平静地说:“我们毫无办法。” 在人类帝国已经统治整片宇宙的时候,他们却只能目睹自己的公民失落在某个神秘的地点,无能为力。对于在场所有人的自尊心来说,都是狠狠的一次打击。 有人叹息着说:“这样的话,我们只能指望廖先生可以……自救了。” 是的。没人能为第二宇宙中的廖如鸣伸出援手。 017已经与他断开联系;游戏公司失去了进入游戏的端口;第一宇宙对第二宇宙了解不深……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走向了一个死局。 只不过,任何东西都是有其漏洞与弱点的。 而西里尔的弱点,以及海勒姆宇宙的弱点,是什么? 这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只能靠自己的廖如鸣,正气不打一处来地骂着西里尔。 “你就要我一辈子待在这个鸟不拉屎屁东西都没有的宫殿??”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西里尔,“然后我整天能做的事情就是对着你的脸发呆?就没别的事情可以做??” 他真的要抓狂了。 这个狗男人——狗男人!气死他了! 而西里尔站在他的面前,想了想,抬手解开了自己外袍上的一颗扣子。 廖如鸣心中顿时有不好的预感,他问:“你做什么?” 西里尔言简意赅地说:“做。” 廖如鸣:“……” 开什么玩笑!他现在哪有这个心情!他都快被这个男人气死了,做什么做?! 廖如鸣板着脸就让西里尔把衣服重新穿好。 但是……话说回来……这家伙的身材凭什么那么好?为什么?这不科学! 廖如鸣撑着下巴,魂飞天外,思考着一些不太美妙的问题。 西里尔想了想,便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们刚刚吃完饭,然后在这宫殿中逛了一会儿。虽然这栋建筑非常完美地诠释了一种神秘、广阔的,具有震慑感和超脱感的迷人气质,但是看多了真的很无聊。 反正廖如鸣觉得很无聊。 让他在这种地方和西里尔两个人生活一辈子……那他不如死了算了。廖如鸣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想到之前西里尔给他拿过来的饭菜。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拿到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保证这东西的新鲜与美味的。 总之,那菜色十分符合廖如鸣的口味,就像是…… 曾经的纪知淮烧的一样。 吃饭的时候,廖如鸣没有询问这件事情,但是现在,无聊驱使他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刚刚那顿饭,是从哪儿来的?” 他百无赖聊地问起了这个问题。其实吃过饭之后他就完全忘了自己那一闪而逝的疑惑,但是他现在又重新想了起来。 西里尔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那是……曾经的纪知淮做的。” 廖如鸣的大脑没能理解这句话。他困惑地问:“什么……?” “海勒姆宇宙……与你的概念中的宇宙并不一样。” 廖如鸣兴致勃勃地说:“你刚刚说过这句话,但是你没仔细说。所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西里尔想了一段时间,然后他说:“万事万物一旦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会留下相应的痕迹。” “我知道!这是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物体与物体之间发生接触之后,会存在物质的转移。”廖如鸣拍手说,“我记得这个定律可以证明,任何人犯罪之后,都会留下相应的证据。” 西里尔点了点头,他说:“而这样的痕迹,会在海勒姆宇宙保留下来,就像是一道影子。如果有光,那么任何人走到光下,就会留下一道影子。 “而海勒姆,就是这道影子——以及其他所有影子、所有痕迹的,集合体。” 廖如鸣:“……” 对不起,这太难了……太考验他的智商了…… 所以他想了片刻,就说:“但是你说刚才那顿饭,是曾经的纪知淮做的。”他问,“为什么是曾经?” “因为第二宇宙是留影地。”西里尔解释说,“所以,这些痕迹与影子,一旦出现就不会消失、一旦发生就可以复现、一旦存在就会永不消磨。 “而我可以将这些影子,从过去的时光中分离出一个……复制品?这就是那些饭菜的来源……那是你曾经品尝过的,你说,是当时的纪知淮做过的最好吃的菜。 “所以,我始终记得那个时间点。你说你饿了,我就立刻想了起来,然后从那个时间点截取了一个横截面……或者说,取出了这些菜肴。” 廖如鸣怔怔地望着他,心中隐隐闪过一丝明悟。 一旦出现就不可能消失,只会永远存在。 西里尔说他诞生于海勒姆,那么,他当然也是拥有海勒姆这样的理念。 他一旦爱上廖如鸣,这样的爱就将永不消磨、亘古永存。 恐怕,廖如鸣的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对于西里尔来说,不仅仅是痛苦难过,更是一件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吧。 这让廖如鸣隐隐生出一些触动。 然后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你说海勒姆宇宙就是那些痕迹、影子的集合体……那么,你呢?” 第89章 过去的事情 “我就是海勒姆宇宙,在主体宇宙中留下的影子。”西里尔回答,“我是唯一诞生于海勒姆本身的生灵。” 说这话的时候,西里尔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好像在说一些事不关己的话一样。 而廖如鸣却怔怔地瞧着他,心想,唯一的生灵? 他下意识指了指水膜之外的那些小世界,问:“这不算是生灵吗?” “不算。”西里尔说,“他们生生灭灭,不断重复。他们只是活在过去某一段时光里的影子而已。” 廖如鸣沉默了片刻。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之前出现在纪知淮身上的那种特殊的、被第一宇宙的人们认为是不属于第二宇宙的波动,实际上,并不是“不属于”第二宇宙。 仅仅只是因为,西里尔在海勒姆之中,本来就是特殊的。他不属于那些“泡泡”。 而这样的波动也并不意味着西里尔可以去到第一宇宙。 他们完完全全地误解了这件事情。 这让廖如鸣不禁叹气。 他想,他现在可以理解那种,根植于过去他遇到的那三个男人本性之中的,傲慢。西里尔本身就始终高高在上地俯瞰着这个世界。 过了一会儿,他跳出这样的思维,重新思考西里尔所说的,自己的身份。然后廖如鸣直白地问:“你不觉得很孤独吗?” “孤独?” 西里尔低声重复着廖如鸣的话,露出了带着些许困惑的表情。他问:“什么是孤独?” 廖如鸣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意识到,即便在三个世界,与不同面貌的西里尔相知相爱,但是他对于西里尔这个本体,却所知甚少。 现在在这座宫殿中如此无聊,廖如鸣便想要了解一下西里尔。 ……吃过饭之后,廖如鸣的心情平静了不少。 他干脆往后躺下来。他的身后就是类似于床榻一样的平台。说真的,这座宫殿中,这样的地方还真是多。难道这是西里尔故意的吗? 廖如鸣仰头看着天空——水膜外面的世界。他发现上方也是有不少的小泡泡。那些泡泡里面的虚假生灵,这么日复一日地生活着。 他们大概以为自己还活着,而实际上,他们不过是一些有意识的影子而已。他们遵循着自己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埋头向前,从不抬头。 廖如鸣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说:“你过来。躺在我身边。” 西里尔依言行事。 廖如鸣又说:“天上那些泡泡,把他们挪远一点。谁要看他们的生活啊。” 西里尔也听了他的话。 于是,这就真的像是第一宇宙中的星空了。 廖如鸣就说:“在我的宇宙……就是你说的,主体宇宙中,有件很浪漫——挺浪漫?反正我觉得很浪漫的事情,就是买宇宙飞船的情侣票。 “那个舱房我去参观过,头顶上就有大片的观星窗。所以呢,买这种情侣票的人,大多数都是为了看星星。” “星星?” “星星啊……”廖如鸣感叹着说,“外面世界的星星,就像是海勒姆的泡泡一样。上面也生活了很多人,他们像是影子,像是莫名残留下来的痕迹。 “然后呢……却有人觉得这很浪漫。看着星星,好看的,或者,丑陋的……” 西里尔说:“你曾经说,你小时候想要一个天文望远镜。” 廖如鸣下意识想说确实,后来又想到自己还在装失忆,便咳了一声,说:“你怎么知道的?算了算了,我失忆了嘛。” 他懒洋洋地说。 然后他盯着上空海勒姆的泡泡们看了许久。然后他说:“对,我想要一个天文望远镜。”他说,“我觉得看星星是很浪漫的事情。” 西里尔侧头望着他。 廖如鸣在看海勒姆的泡泡,而海勒姆的王却在看廖如鸣。廖如鸣说:“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陪你看星星——看泡泡,那就是孤独。” 西里尔想了片刻,就说:“现在,你在陪我看这些世界。”他专注地凝望着廖如鸣,“所以我并不孤独了。” 廖如鸣失笑,下意识扭头看向西里尔,这才发现这家伙一直看着自己,便说:“你这是作弊。只有我一个人在看星星。” “你就是我的星星。” 西里尔轻柔地说。 廖如鸣愕然瞧着他,心想,不错嘛,人不可貌相。这如同神灵一般冷漠、孤高的男人,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情话。 ……又或者,他只是顺着廖如鸣的话继续讲,然后,他就用廖如鸣的方式,打动了廖如鸣。 廖如鸣凝视着他,然后笑了起来。他笑得这么开怀,以至于直接笑得倒在了西里尔的身上。 西里尔有些茫然,他抱着廖如鸣,依旧是那样轻柔却无可辩驳的力度,环住了廖如鸣。他试探性地问:“你不生气了吗?” “生气?”廖如鸣笑得声音都哑了,他就这么带着懒散的笑意,却说,“我还是生气的。” 西里尔顿感失望。 “只不过……”廖如鸣又喃喃说,“我觉得跟你这个傻子置气,完全没必要。” 这不是廖如鸣第一次说西里尔是个傻子。他说了无数遍,不管是纪知淮、傅平里,还是程燃,以及现在的西里尔,都曾经被他说过是个傻子。 这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可是廖如鸣就是这样直白、刻薄的性格。而西里尔恰恰还让着他、宠着他,任由他使性子……也活该他被骂是个傻子。 廖如鸣安静地思索了片刻,然后问:“为什么程燃的性格,和你差这么多?” 西里尔怔了一下,有些为难地斟酌着字句。 隔了很久,他才说:“你忘了很多东西。” 很难说他这句话中蕴藏着哪些情绪。这个男人与不久前的程燃截然不同,他的性格冷沉、内敛,似乎比曾经的纪知淮与傅平里还要不通世事。 想到他或许从出生之后就一直生活在这样巨大、空旷、死寂的宫殿之中,那么这种性格也显得十分正常了。 “在那些你忘掉的世界里,我的化身的性格,更加倾向于现在的我。而程燃……”西里尔想了片刻,就说,“那是一次尝试。” 他这一句话,让廖如鸣产生了许多的困惑,但是他选择先问了一个问题:“尝试?” “我觉得你可能会厌倦我这种性格。”西里尔诚实地说,“所以挑选了程燃这个化身,他的性格比较……活泼。或许会让你喜欢。” 廖如鸣:“……” 他古怪地瞧着这个男人。 然后廖如鸣问出了他最感兴趣的那个问题:“所以你到底有多少化身?为什么会有化身?” “并不是很多。”西里尔摇了摇头,“无数亿年间,我都浑浑噩噩地生活在海勒姆中。直到主体宇宙探索到了海勒姆,我才清醒过来,并且使用了化身与那些进入海勒姆的……你的同类接触与交流。” 廖如鸣这才明白过来。 他兴致勃勃地问:“所以你见过很多玩家……呃,我的同类吗?” “你们将海勒姆当成游戏,我知道这一点。没有关系。”西里尔说,“只要你不离开我、离开海勒姆……” 他们都沉默了片刻。 西里尔欲言又止,然后若无其事地将话题转了回来。他不敢在这个时候询问廖如鸣的想法,生怕自己得到一个令他绝望的答案。 ……他始终感到惶恐。尽管他没有这么明确地在廖如鸣的面前表达出来。 然后西里尔说:“并不是每一个玩家我都接触过,不过他们去往的每一个世界,我都使用了一个化身,用以监测他们的日常活动,确保他们不会做出过于出格的事情。” “这种化身……到底是什么?”廖如鸣又问,“所以现在的你是本体吗?” 他的问题实在很多。 西里尔耐心地一个一个回答:“我诞生在海勒姆之后,我就开始寻找这个宇宙,以及我,之所以诞生的原因。在这个过程中,我才知道海勒姆的真正含义。 “我并非生而知之。海勒姆本身不会思考,所以在海勒姆的影子,也就是我,最开始出现在海勒姆的时候,我同样也不会思考。 “在漫长的岁月中,我才学会去追寻真相。 “海勒姆是主体宇宙的影子,但海勒姆同样存在于主体宇宙之中。只不过在过去,主体宇宙的生灵们无法发现海勒姆的存在。 “随后,我发现,世界上有一部分人,尽管他们的影子出现在海勒姆之中,但是他们却并没有继续……‘生活’在海勒姆之中。” 廖如鸣好奇地问:“为什么?” “他们是主体宇宙中,早夭的婴儿。” 廖如鸣这才恍然。 出生时就死去,甚至于出生之前就死去,这些孩子们仍旧在这个世界上残留一些痕迹,但是,那恐怕是无比轻飘飘的东西。 “我借用了他们在各自世界中的身份,形成了我的化身。”西里尔如此说,“不过,我并不会经常动用这些身份。 “一旦动用,我就会使用复制的世界,而非原本的世界。我并不愿意打扰他们的‘生活’。” 廖如鸣理解了一下这段话,心想这或许就是第一宇宙的人们所说的,“附属泡泡”? 原来并非是因为玩家出现导致第二宇宙的自动防御,而是因为西里尔要近距离观察这些玩家,又不想让自己的化身打扰这个身份原本的家人及其命运,所以才选择了复制一个世界。 他想到纪知淮与傅平里,的确十分符合西里尔的说法。 纪知淮在出生的时候就被调包了,或许那个“真正的”纪知淮在当时就已经死去;或许是有人故意将一个死去的婴儿与健康的婴儿调换。 傅平里的父母是老来得子。而这样的年龄条件下,他们的孩子未必真的像是傅平里一样健康,说不定同样中途夭折了。 但是程燃…… 廖如鸣感到了疑惑。他觉得程燃完全不符合西里尔的说法啊? 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而西里尔解释说:“因为程燃……本应该在12岁那年的绑架案中死去。” 廖如鸣不禁哑然。 那个在程燃,以及他家人口中全都轻描淡写的绑架案,居然曾经应当是程燃的杀身之祸……这实在是令廖如鸣意想不到。 他多少产生了一些感叹。 用通俗一点的说法来讲,海勒姆宇宙就像是一个无情的摄像头,记录下了人类、其他生物,以及主体宇宙中任何东西所经历过的一切。 在这里,所有事情周而复始、不断循环。整个宇宙都被记录了下来。 在这无穷无尽的泡泡之中,廖如鸣所生活的时代,以及他所去过的世界,都只是冰山一角、九牛一毛。这是主体宇宙的一生。 而西里尔,尽管他是海勒姆的王,但是他从未想要去改变海勒姆的运转。此外,他其实也无法改变。 因为出现在海勒姆的所有事情,都是已经发生过的历史。 海勒姆只有过去,没有未来。 第90章 一切的所想 海勒姆的事情实在令廖如鸣感到万分的惊叹。 他知道第二宇宙的存在,自己也进入到了第二宇宙之中,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第二宇宙——也就是海勒姆宇宙,本质上居然是这样的。 海勒姆就像是现实世界的一面镜子。 主体宇宙的任何东西都清晰地倒映在海勒姆的镜面之上。 廖如鸣觉得这事儿有趣极了。 他琢磨着、思索着,怀疑自己是否还忽略了什么。 然后,他突然想到,如果绑架案会让曾经的程燃身陷险境……那么在避过了绑架案之后,为什么还会发生之后的omega信息素事件? 而在他想到这个问题的下一刻,他就意识到,这是否是西里尔故意为之? 他侧头打量着西里尔,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这个想法很有可能。 西里尔说他选择程燃作为化身,就是想要“利用”程燃表现出来的性格。可是,程燃的性格在很大程度上都收到了那瓶莫名其妙出现的omega信息素的影响。 尤其是他在易感期中的表现,活脱脱就是一个omega。 既然西里尔可以从那些小世界中“复制”出一堆菜肴,那么他不可能对自己在那个世界的遭遇无法控制吧?他的化身顶多就是没有他的本体那么强大,但是也肯定有一定的能力。 而且,从西里尔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来,他的本体必定时刻关注着化身的遭遇…… 廖如鸣突然停了停。 他皱了皱眉,为自己想到的可能性感到了不安与抗拒。 他首先问了西里尔一件事情:“程燃被绑架之后,在医院里被注射omega信息素的事情,也是你故意的吗?” 西里尔怔了一下。 廖如鸣警告他说:“不准说谎,不准隐瞒,不然我就……我就……”他语塞,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鬼地方能如何惩罚西里尔,他就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三天……不,一天不跟你讲话!” 在这种地方,三天不讲话,那不是在惩罚西里尔,是在惩罚廖如鸣自己了。 至于一天……廖如鸣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忍住的。 ……不,重点是,他觉得自己应该要表达出这个坚决的态度。 而他似乎也的确吓到西里尔了。 西里尔只是又犹豫了片刻,然后就说:“是的。”他又说,“并不是我安排的,但是我的确……顺水推舟,让这件事情发生了。” 不然的话,以程燃这个身份,怎么可以轻易地就让贼人成功下手? 廖如鸣万分惊异地说:“就是因为……” “就是因为,我想打动你。”西里尔这么说,“你会喜欢这样新奇的、有趣的东西吧?” 他用“东西”来形容自己的化身。 这让廖如鸣突然有些生气了。 他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尽管爱着自己,可是,他却不爱其他任何人或物……包括他自己。 在西里尔的眼中,任何人或物都仅仅只是用来给廖如鸣取乐的罢了。 这样不健康的、不健全的心态,让廖如鸣深深地皱起眉。 突然地,他感到眉心微凉。 面前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还在对他说:“不要生气。” 廖如鸣心想,这家伙以为他在因为谁生气啊! 他心中吐槽,十分不爽地翻了个白眼,然后一把拽住西里尔带着凉意的手,然后把他拽了过来。 西里尔想说什么,但是他又意识到什么,于是温顺地闭上了眼睛。廖如鸣温暖的双唇落在了他的唇瓣上,令他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他的内心欣喜若狂地接受着廖如鸣的亲吻,卑微地、哀怜地、沉默地,他不敢主动碰触廖如鸣,所以只能温柔地、耐心地等待着廖如鸣的动作。 现在,他梦想成真。 当廖如鸣的舌头懒洋洋地舔舔他的唇瓣,然后离开他的时候,西里尔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只是怔怔地睁开眼睛,盯着廖如鸣,然后声音沙哑地讷讷说:“太短了。” 廖如鸣忍俊不禁,一下子便笑了出来。 西里尔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这个相貌英俊的男人几乎立刻就红了耳朵,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是的,时间太短了。” 廖如鸣掐了掐他的脸颊,好整以暇地说:“那怎么办呢?我可不会白日宣……淫……” 几乎就是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廖如鸣感到周围突然一下子暗了下来。 原本那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光线,突然一下子变得柔和与暗淡,甚至有一阵朦胧的、十分浅淡的雾气缓缓地覆盖与侵蚀过来。 外面的黑暗仍旧存在,但是那些泡泡却离得更加远了,像是非礼勿视。 廖如鸣眯起眼睛。 而西里尔不敢看他,只能垂下眼睛,轻声说:“现在天黑了。” 廖如鸣气笑了,他没好气地说:“废话!这都是你能控制的!” 西里尔为难地想着说辞。 而廖如鸣瞧着他那副苦恼的样子,一时间觉得更加好气又好笑。他想了片刻,然后说:“算了,瞧你那样子。” 西里尔立刻眼神一亮。 那双幽蓝色的眼睛总是在廖如鸣的面前闪烁着,像是两抹星光。可是,廖如鸣仔细去分辨的话,才能发现,那不过是泪光罢了。 ……说真的,西里尔比程燃的体质好多了。 廖如鸣懒洋洋地洗完澡——这座宫殿的生活设施十分齐全,但是他很怀疑曾经的西里尔是否需要——然后躺到了柔软的床铺上,舒坦地呼出一口气。 他突然想起什么,然后说:“我觉得我的身体素质也好了不少?” “仍旧是你在之前那个世界的alpha的身体数据。”西里尔拥抱着他,轻声解释,“我不知道你是否想要换成别的。” 廖如鸣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先这样吧。” 西里尔就回了声“好”,然后便不说话了。 廖如鸣头痛地意识到,西里尔是个比纪知淮、傅平里更加寡言的人……那种气质甚至可以用幽静来形容。 西里尔究竟在这座宫殿里呆了多久? 廖如鸣猜测那可能是一个无法估量的数字。 他可以理解西里尔的沉默,但是他觉得这事儿就挺尴尬的。他觉得这样的沉默有点无聊。 他想了片刻,就说:“来聊聊天吧。” “你想聊什么?” 廖如鸣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我们一直待在这个宫殿里也挺无聊的,可以出去走走吗?” “……你会离开我吗?” 这位海勒姆宇宙最为尊贵的王,面对廖如鸣的游玩想法,只是静静地提出了这个要求。 廖如鸣怔了一下,然后说:“我们一起去……你可以看着我,怎么样?” “我可以用化身陪着你。”西里尔轻声说出这件事情,“我无法离开这座宫殿。” 廖如鸣这下真的有点惊讶了:“你没法离开?” “这是我的诞生地。”西里尔解释说,“我与这里性命相连,离开这里我就会迅速衰亡。而如果我一直留在这里,那么我就可以永远存活下去……你也一样。” 廖如鸣困惑地问:“为什么我也可以?” 西里尔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坦诚地解释说:“我可以将我的寿命分享给你。程燃曾经对你说过,你可以在海勒姆得到一切……你确实可以得到一切。” 廖如鸣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件事情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以想象了。 他知道西里尔在用这些诱饵、条件来吸引他永远留在这儿,但是廖如鸣并不知道自己愿不愿意。他本能地感到心动,但是又觉得“永远”这个词语,听起来有些令人害怕。 此外,廖如鸣注意到西里尔在提到他的化身的时候,从来都不说“我”,而是用这些化身各自的名字。 对于无法离开这座宫殿的西里尔来说,这是否意味着,他其实羡慕,甚至于嫉妒着那些可以陪伴在廖如鸣身边的化身呢? 作为本体,他却只能终日停留在这样孤独、冰冷、死寂的宫殿之中……无法碰触他的爱人。 ……实话实说,这让廖如鸣心软了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暗骂自己没救了。他就懒洋洋地说:“行吧,我就在这儿多待一段时间。” 西里尔的眉眼间迅速地沾染上喜色。 廖如鸣古怪地瞧他一眼,心想,明明那就是西里尔的化身而已,为什么西里尔要表现出这种……态度上的差异? 他也没多想,又说:“但是,这座宫殿实在是太无聊了。”他深深地叹气,“不能弄得有趣一些吗?” “你想要什么?”西里尔问,“我可以帮你从小世界里取过来。” 廖如鸣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游戏、小说、影视剧,吃的喝的玩的……”他理直气壮地说,“都想要。” 西里尔不禁轻笑了一声,他说:“没有问题的。” 他虽然答应得爽快的,但是廖如鸣瞧着他,却有些不客气地戳了戳他的脸颊,然后说:“都怪你。” 西里尔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就温柔地说:“都怪我。” “知道怪你什么吗?”廖如鸣又十分刁钻地问,“不然你就是在骗我。” 西里尔沉默片刻后,说:“……是你在包容我,而非我在包容你。”他的态度很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虔诚的意思,“阿鸣,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廖如鸣瞧了他片刻,然后轻轻亲了他一口,得意洋洋地说:“这还差不多。” 于是,廖如鸣来到这座宫殿的第一天和第一个晚上,就这么平静地度过了。第二天,当廖如鸣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整座宫殿已经彻底变样了。 西里尔像是要把那些小世界搬空一样,疯狂地将廖如鸣想要的东西堆满了所有空地。到最后,廖如鸣瞧着那座小山一样的“娱乐堆”,一时无语。 ……西里尔难道是仓鼠吗?还有这种囤积癖?! 廖如鸣抱臂在旁,而西里尔站在他的面前,略微垂着头,就像是在反省自己。 廖如鸣啧啧两声,顺手从旁边的小山上拿过一个设备,折腾了两下也没搞明白这是怎么使用的,就问西里尔:“这是什么?” 西里尔便解释说:“这来自一个末日的世界。” “末日?”廖如鸣下意识反问。 随后他若有所思。 ……末日? 他突然想到,那莫名其妙发生在无数小世界里的末日,似乎还没个定论呢。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心想,会和西里尔有关吗? 第91章 因果的倒置 “是的。”西里尔解释说,“在那个世界的末日之后,人们创造了这种设备,在末日后的世界进行交流与远程的沟通。 “在这个设备上,还可以看到那个世界的一些……任务。” 廖如鸣挑了挑眉,觉得有点意思。 ……像是一个便携个人终端? 不过笨重了一些。 廖如鸣随手把玩着这个设备,制造的工艺和设计多少有些粗糙,但是想到那个世界正处于末日之中,那么似乎也无法苛求什么。 西里尔又说:“你也曾经去过一个末日的世界。” 廖如鸣瞧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回应:“是嘛。” 这样平淡的反应让西里尔有些不知所措,他怔了片刻,讷讷无言。 廖如鸣又把那个设备抛回那堆“小山”,拍了拍手,然后叹了一口气。 他说:“西里尔,你怎么……”他想了片刻,有些不耐烦地说,“我让你觉得很害怕吗?” “我的确感到……恐惧。”西里尔低声喃喃,“我感到你随时都有可能会离开。” 廖如鸣笑了一声,反问:“这地方我怎么可能离得开?” “……正因为如此。” 正因为廖如鸣是“无法”离开,所以西里尔才更加恐惧。 他相当于将廖如鸣关了起来。 傅平里也曾经将廖如鸣关起来,而后果却是他无法接受的。 西里尔一直在想,或许廖如鸣只是应付他而已。 在他看来,廖如鸣甚至都没有恢复记忆,仅仅只是与程燃之间那十几天的相处,有任何一丁点的可能性,让廖如鸣心软到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吗? 西里尔都不敢如此乐观。 或许廖如鸣只是应付他一下,或许他稍微放松一些……廖如鸣就会选择离开。 而这事儿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 西里尔沉默了片刻,然后苦笑了起来:“我不相信你。”他抬起头,直视廖如鸣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的承诺。” 廖如鸣总是无法兑现他的承诺,总是忽冷忽热、阴晴不定,总是不耐烦、总是想离开……终有一天,他会离开。西里尔如此深信。 廖如鸣诧异地看着他。 然后他想,自作孽不可活。 他叹了一口气,就懒洋洋地席地而坐。然后他拍拍自己旁边的空地,说:“坐。” 西里尔就坐到他的身边。 廖如鸣不禁笑了一声,心想,说着不相信自己,做的时候却还是很温顺的……这算什么?口嫌体正直? 西里尔困惑而紧张地瞧着他,不明白廖如鸣为什么会笑。他本来以为廖如鸣会因为他的话而生气的……他说他不信任他,这难道不会让廖如鸣生气吗? 可是廖如鸣仍旧那副笑吟吟的样子,眉眼间那种常见的烦躁、郁闷也消失不见了,反而看起来十分愉快。 ……为什么? 西里尔完全不明白。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人类了,他自己的化身就参与了那些人类的生活,他自己也已经与廖如鸣生活了两辈子,再加上程燃的小半辈子。 但是,现在回归本体,在这个空旷寂静的宫殿中与廖如鸣单独相处,他似乎仍旧不够了解廖如鸣。 廖如鸣却没想那么多,他大大方方地往西里尔身上一靠,然后指着那堆小山说:“把这些东西挪走。” “哦。” 西里尔干巴巴地回答,然后将那些东西挪到了廖如鸣不知道的地方。 廖如鸣面前瞬间变得干净了,这才长出一口气,感到这个宫殿顺眼多了。 西里尔却不明白了。 这座宫殿空空荡荡的时候,廖如鸣觉得无趣;而等到西里尔用廖如鸣要求的那些东西,将这座宫殿填得满满当当的时候,廖如鸣反而又觉得烦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廖如鸣这样自相矛盾的人类? 但是廖如鸣从来不这么认为。 他只是凭着自己心意来。 太空了,他觉得不快;太满了,他也觉得不爽。无论如何,他看不顺眼的东西就是糟糕,他不喜欢的东西就是垃圾,他觉得无聊的东西就该扔进垃圾桶。 廖如鸣就是这么自我、傲慢的家伙。 他才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他只是希望自己可以满意、愉快。 如果他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令所有人满意,那么他现在这样的做法,至少可以让一个人满意——他自己。 廖如鸣还没成年的时候就产生了这种想法,在漫长的时光中,他逐渐让自己习惯这样的做法。或许他过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但是他觉得这样的自得其乐令他自己非常满意。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因为其他人而活着。 起码廖如鸣不是这样。 ……然而可悲,又或者不幸的是,廖如鸣的爱人却是这样的人。西里尔孤寂的、黑暗的、空旷的世界里,却仅仅只是填满了廖如鸣一个人的身影。 他事事以廖如鸣为先,像注视着星星一样注视着廖如鸣。 所以有时候廖如鸣认为,西里尔与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 ……当然,廖如鸣也挺有自知之明,他觉得这个世界上,能和他自己完全一样的人类,恐怕也非常罕见。 如同那星空之上,每一颗璀璨的星辰都有其自身独特的美丽之处。 廖如鸣又指使西里尔挪动那些“泡泡”。非要让他完全满意、看得过眼,他才能点头。 西里尔被他使唤得晕头转向,到最后都不怎么记得自己究竟动了哪些泡泡,只觉得自己像是个工具人。 而当他终于停下来,廖如鸣却突然问他:“和我说说你曾经在这座宫殿的生活?” 西里尔怔了一下。 他记得不久前他已经和廖如鸣说过了。 廖如鸣瞧着他,又补充说:“在我来到海勒姆之后。” 西里尔怔了一下,这才明白廖如鸣的意思。 他想了片刻之后,说:“我会注视着你。” “那你会插手我在小世界的生活吗?” 西里尔可疑地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强调:“我不会插手你的感情。” 这是他的底线。他不敢赌在廖如鸣最终了解到真相之后,会不会因为当时他的干涉、注视而觉得不舒服。所以西里尔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让廖如鸣尽量生活得舒服一些。 廖如鸣心想,比如,让他的经纪人工作更加顺利?让末日中的他尽量生活得舒服一些? 想到这里,廖如鸣却想到曾经令他耿耿于怀的一件事情。 在傅平里的那个世界,在末日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受困于一个教室,被丧尸围堵。当初他以为傅平里一定会来救他,就自信满满地等着。 而现实打肿了他的脸。 最后,还是017帮他消灭了那些丧尸。 如果西里尔一直注视着他,暗中帮助着他,那么为什么当时西里尔没有出手? 还是因为…… 西里尔知道017的存在?他知道廖如鸣不会遇到危险? 廖如鸣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危险。 他在西里尔面前提到017的话,会不会让西里尔觉得他想要离开?廖如鸣现在不是很想破坏这种平静的、温和的谈话气氛。 所以他决定先把自己原本的问题问出来。 他说:“除了看着我的生活,你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吗?” 西里尔想了片刻,说:“偶尔我会需要去关注那些玩家的情况,防止他们在海勒姆为所欲为。” “他们会过度破坏那些泡泡吗?”廖如鸣好奇地问,“但是那些世界不是被复制出来的吗?而且,你也在那些世界。” 西里尔想了片刻,然后解释说:“但是他们在海勒姆中所做的事情,也会留下相应的痕迹。而如果这些痕迹积累得过多,就会有类似于我这样的海勒姆生灵诞生。” 廖如鸣怔了一下,问:“你不希望有个兄弟姐妹之类的吗?” 西里尔却说:“那并不是我的兄弟姐妹,而是海勒姆王位的竞争者。” 廖如鸣这才恍然。 不过随后西里尔又解释说:“但是,在你出现之后,我已经不是那么想要这个王位了。”他这么说,“我觉得……其实你并不喜欢这个地方吧? “而作为海勒姆的王,我却不得不留在这里。” 廖如鸣不禁问:“如果有人继任这个位子……?” “或许我就可以离开了。”西里尔说,“或许……正像你说的那样,那可能是我的兄弟姐妹,而非我的竞争者。” 廖如鸣却说:“别这样。” 西里尔反而愣了一下。 “我不了解海勒姆,随便说的而已。”廖如鸣说,“究竟是放任那些痕迹和影子,还是早早消灭扼杀,你应该自己来做这个决定。 “如果海勒姆不需要第二个王呢?” 西里尔听了他的话,就点了点头:“那我还是不让第二个生灵出现了吧。” 廖如鸣这时候反而好奇地问:“为什么?” “我是海勒姆唯一的生灵,独一无二的生命。”西里尔语气认真地自夸,随后又说,“但是,你会喜欢这样的我吧?” 廖如鸣奇怪地问:“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我就会喜欢你吗?” 西里尔有些不知所措。 廖如鸣瞧着他,说:“想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西里尔语气犹疑不定,他不确定地说:“但是,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种……新奇的东西,不是吗?” 廖如鸣没否认这一点:“我是挺喜欢新奇的东西的。” 西里尔便说:“那么,我是海勒姆宇宙,乃至于主体宇宙,最为特殊的一个生命体……这样的话,你不会喜欢我吗?” “可是我喜欢你的时候,我又不知道你这样的身份。”廖如鸣理所当然地说。 西里尔怔怔地望着他。 廖如鸣叹了一口气,又笑了起来,他拍拍西里尔的脑袋——那头幽蓝色的长发总是在一些场合给他们带来些麻烦,但是廖如鸣觉得漂亮,所以不让西里尔减去。 ……这么漂亮的东西,谁会不喜欢呢?而这么令人喜欢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漂亮呢? 廖如鸣说:“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是独一无二的。” 第92章 都怪这家伙 西里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激烈的心情在心中荡漾着。 这两句话的位置,其实没那么重要,对吧? 他以为这个前后位置重要,但是对于廖如鸣来说,情况从来不是这样的。廖如鸣从来不是这么肤浅的、虚荣的人。 ……好吧,他可能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可是,西里尔是不一样的。 就像廖如鸣说的那样,他喜欢西里尔的时候,这家伙不过是一个在舞台熠熠生辉的大明星罢了——“不过”“罢了”,确实如此,起码和面前这位宇宙之王比起来,当然如此。 可是那个时候他也喜欢纪知淮;现在他也喜欢西里尔。 这样的喜欢与爱,有任何的不一样吗? 并没有。他爱着同一个男人,无论他们的外表、身份、性情如何变换,他爱的始终只是那层皮相下的本质。 廖如鸣始终都是这么做的。 但是……或许是他太不会表达自己的想法了,或许是他从未真的让他的爱人安心,或许…… 总之,廖如鸣这么决定,而西里尔却完全不知道。 这就让廖如鸣哭笑不得了。 他不禁叹了一口气,然后说:“西里尔——” 西里尔回过神,问:“怎么了?” 廖如鸣想了片刻,然后非常光棍地说:“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让你重新相信我。这是你的事情。” ……这怎么就成了他的事情?西里尔吃惊地想着。 “承诺无法让你相信的话,就只有行动了,不是吗?”廖如鸣这么理所当然地说,“而行动是否能让你相信,那也是只有你自己才能知道,我也没法控制,对吧?” 西里尔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廖如鸣的说法。 他只能无奈地看着廖如鸣。 廖如鸣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地说:“所以啊,咱们各做各的。总有一天……” 西里尔静静地看着他。 廖如鸣说:“总有一天,量变会成为质变的。” 西里尔听着,不知道是无奈还是轻松,还是好笑,他叹了一口气,然后轻声说:“你说得对。”他俯身轻轻环着廖如鸣的身体,说,“只要你不离开就好了。无论如何……” ……只要廖如鸣不离开。 他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廖如鸣说他饿了。 西里尔本想去“取”他们的早午饭,但是廖如鸣说他想看看西里尔是怎么做的,于是西里尔便让他跟着一起过去。 路上,廖如鸣兴致勃勃地问:“所以我在宫殿里的时候,我就只能像现在这样,等待着你的投喂吗?” 西里尔犹豫了一下,想说他其实可以将一部分宫殿的使用权交给廖如鸣。 但是他随后就坚定地说:“是的。” 他并不愿意将宫殿的使用权交给廖如鸣。他生怕…… 好吧,他就是把廖如鸣关起来了。 尽管这座监狱看起来华丽、复古、宏伟绝伦,尽管监狱长有求必应,对囚犯听之任之,但这里的确就是一座监狱。 西里尔担心地看了看廖如鸣。 而廖如鸣却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只是哦了一声,然后笑着说:“那我要被你养废了呀。” ……那正好。西里尔心里如此想。 他的想法并不是非常的正常与健康,他自己也知道。可是,他望着廖如鸣的时候,又控制不住那种黑暗的、恶意的念头蔓延。 他想,他要把廖如鸣关在这儿,让他永远留在这里、永远无法离开;他要让廖如鸣成为只能依赖他生活的废物;他要让廖如鸣忘记外面那些混乱却新奇的世界。 他想将他豢养。 他做得到,不是吗? 西里尔是海勒姆的王。唯一的……神。这个宇宙就像是为囚禁廖如鸣才出现的。 只要西里尔不想要廖如鸣离开海勒姆,那么廖如鸣就不可能离开。现在,西里尔甚至希望,完全斩断廖如鸣脑海中那种“离开”的念头。 ……他当然很爱他。 西里尔……他从未见过廖如鸣喜欢的那些星星。他从未去过主体宇宙。当然,海勒姆中复刻了一些主体宇宙的风景,可是,西里尔又无法离开这座宫殿。 他的化身的确看到过,但西里尔固执地认为,化身是化身,本体是本体。他们本质上一体的,但是名为西里尔的这个个体,从未见过星星。 他只是望着廖如鸣谈起星星时候的那种动容、期盼、愉悦……他想,那廖如鸣就是他的星星吧? 反正西里尔这么单方面地认为了。 而作为这个宇宙的王,他怎么可能会让他的星星,离开他的世界呢?他的星星本就应该照亮他的世界,本就应该为了他而绽放光芒,而不是屈尊去流连那些不堪入目的世界…… ……这就是西里尔深藏着的,不愿意告诉廖如鸣的,他的傲慢与冷酷。 他不希望廖如鸣离开,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不舍得,另一个原因是他自己对外面的世界不屑一顾。 那都是过去,都是主体宇宙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那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中,可以随意变换与发展的世界……只不过西里尔不屑于这么去做。 这些影子和痕迹本身也可以演化出新的未来。一个虚幻却又真的会发生的未来。 但是西里尔这么高傲,只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这些“泡泡”,这些来自过去的影子与痕迹,从未想过要让它们自由演变。 现在,廖如鸣说他会做出一些“行动”。或许他的意思是,他会用行动证明他不会离开。 而西里尔却不敢相信——就像廖如鸣想的那样,他确实不敢相信。 他已经被欺骗过很多次了,是不是? 廖如鸣最讨厌别人隐瞒他、欺骗他、背叛他,可是他偏偏隐瞒、欺骗了西里尔。还没有背叛,的确。 但是这也足够了。这也足够……令西里尔感到痛苦与深深的怀疑。 现在廖如鸣静静地跟在他的身边,好奇地追问西里尔是如何从那些世界将食物取出来。 而西里尔平静地、耐心地回答着这个问题。 表面上看,他甚至挺享受廖如鸣这样的亲近、好奇与疑惑。 但是他的内心,他的心灵深处,隐藏在这样平静的假面的背后的……是熊熊燃烧的怒火与绝望。他每多说一句话,就不可避免地认为他与廖如鸣的分离更加靠近了他一些。 他无法做到冷静地面对这个可能。他只能尽量地隐藏这一面。 这让他的表情变得更加僵硬与沉凝。 很快,他们走到了一个古怪的平台。中央是一片空地,而四周则是巨大的柱子,仿佛撑起了上空的那层水膜。 廖如鸣看这平台之庞大,便问了一句:“需要我退到一旁吗?” “不,不用。”西里尔摇了摇头,说,“不会影响到你的。” 廖如鸣便点了点头,饶有兴致地旁观着。 也不见西里尔做了什么,廖如鸣便发现,头顶那无穷无尽的“泡泡”星空,似乎发生了一点变化。 ……是什么变化? 廖如鸣仔细观察了片刻,才发现,是有一个泡泡正在逐渐变大。 ……变大吗?还是靠近呢? 隔了一会儿,廖如鸣才发现,那个泡泡是在靠近。没多久,那泡泡就已经靠近到了咫尺的距离。 廖如鸣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他凝视着头顶的那个世界。 那是一个球形的世界,但是并非如同星球。那更像是一个球形的荧幕,每一面、每一秒,都在播放着一段不知来源的影片。 可能是出生、可能是死亡,可能是结婚、可能是初吻,可能是生病、可能是度假,可能是工作的第一天,可能是到家推门的那一瞬…… 无数场景变幻万千,形形色色的人生眨眼之间就在廖如鸣的面前走过。那是时光之河已经冲刷过无数次的痕迹。 廖如鸣想从其中找到自己与纪知淮的身影,可是每一帧的变化都是如此的迅速、如此的短暂,几乎令他的大脑接受不过来。 有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上一个画面是什么意义,下一个画面就已经飞速地闪过了。 而这里,有整整一个世界。 廖如鸣不禁想,这就是时间吗?残酷的时间……疾驰而过,从来不为任何一个人停留…… 廖如鸣突然想到什么,然后说:“可以让这个画面停下来吗?” 西里尔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可以。” 廖如鸣便说:“我喊停,你就让它停下来。” 西里尔意识到廖如鸣居然对面前的“泡泡”感兴趣了。这让他踌躇了片刻,然后他想,终究还是得让廖如鸣觉得,在宫殿里的生活有意思才行。 廖如鸣又不是真的在坐牢。 于是西里尔爽快地点了点头:“好。” 廖如鸣便将视线转到泡泡上。这个巨大的泡泡,已经占据了廖如鸣头顶的整个视野。 如果从更远处来看的话,那么他们所在的这座宫殿,就如同这个巨大无比的泡泡旁边的……一滴水?一粒灰尘? 廖如鸣这才恍然意识到,面前这个泡泡,尽管有着一个非常滑稽、有趣的名字,但是,那终究是一个世界的记忆。 他怔怔地瞧着面前不断闪烁的画面。 那是时间——星球——宇宙的记忆。现在,宇宙为他停留、星球为他倾倒、时间为他倒流。 廖如鸣却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说:“停。” 泡泡上的画面在一瞬间就停了下来。 廖如鸣仔细看了看这幅画面。 然后他不满地对西里尔说:“喂,你作弊了吧?” 西里尔无辜地说:“我没有。” 廖如鸣转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没作弊?你没作弊你怎么让这画面停在我和你的身上?” 是的,那画面上,只有两个人类的身影。一个是廖如鸣,另外一个是纪知淮。 廖如鸣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西里尔就先犹犹豫豫地说:“你……你知道那是我的化身?”他迟疑了一下,“你想起来了?” 廖如鸣:“……” 靠!都怪这家伙!他都忘了他还在装失忆了! 第93章 你也差不多 “都怪你!” 廖如鸣怒气冲冲。 西里尔垂着眼睛,像是在反省自己一样,说:“对,都怪我。” 廖如鸣继续说:“你知道了就行了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西里尔继续复读:“对,我知道了就行了我不应该说出来。” 廖如鸣更加不爽地说:“你是在哄我开心?” 西里尔抬起眼睛,微微笑着说:“对。” 廖如鸣一噎,然后说:“你是不是在讽刺我?” 这下西里尔没有继续说“对”了,但是那种愉悦、惊喜依旧洋溢在西里尔的身上。他说:“没有。” 廖如鸣狐疑地瞧着他,既是因为他说“没有”而廖如鸣并不相信,也是因为……为什么廖如鸣没失忆,西里尔就这么高兴? 廖如鸣问出了这个问题。 而西里尔回答说:“所以你还是爱着我。我们曾经一同度过了好几个世界,而不是我想象中的……十几天。” 廖如鸣心想,那西里尔就不想想,为什么廖如鸣会装失忆? 这个问题多半会打击到西里尔。 所以廖如鸣决定不问出来。虽然是他自己被打脸,虽然他觉得西里尔真的在讽刺他……但是,廖如鸣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西里尔的心情。 他只是说:“那当然。我当然爱着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是理所当然,好像那个绝情地、认真地要和西里尔分手的男人不是他一样。 但是,西里尔同样不想在这个时候煞风景。 他只是说:“你还记得这个场景吗?” 廖如鸣抬头去看,然后说:“当然记得。” 他和纪知淮的第一次亲吻。 现在过了这么久,他重新去品评那个时候的自己与纪知淮,不由得觉得惊奇。 他说:“你那个时候看起来真紧张。” 他当时还没发现,毕竟他当时根本没反应过来,也当然没法去捕捉纪知淮的微表情。 但是现在他就能看出来了。 ……所以当初那个亲吻,廖如鸣以为纪知淮是一时冲动,但是他说不定是预谋已久了? 廖如鸣感到了些许震惊。 他突然有一种微妙的……尽管当初是他在做任务,是他在主动攻略、追求纪知淮,乃至于傅平里和程燃,但是其实在这个过程中,对方也同样攻略了廖如鸣。 爱情或许可以是单方面的,但是恋爱从来不是。谈恋爱如果成了单方面的事情,那必然非常失败。 所以廖如鸣在攻略对方的时候,顺带着也让自己被攻略了。 这让廖如鸣的心情有点奇妙。 他品味了一下,然后扭头,古怪地看了西里尔一眼。 他想,如果西里尔对他的爱慕值也可以用数字具现化的话,那么会是多少呢? 百分之一百? 不知道为什么,廖如鸣却觉得不太可能。 诚然,西里尔的确是百分之一百地爱他了,但是他们的关系,却仍旧受到一些其他东西的影响。 在前一个世界,廖如鸣实际上也并没有达成100%的攻略进度,不然的话他应该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等等。 廖如鸣突然心中一动。 如果他达成100%的攻略进度,那他会离开这个世界吗? 他在程燃那个世界的时候,并没有放弃主线任务,而是继续留着。 他本来是打算看外边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是否可以研究出他离开第二宇宙的时候,第二宇宙的时间仍旧暂时的可能性。 因此,当时的廖如鸣就并没有选择直接放弃主线任务,而是等待着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希望。 现在廖如鸣已经知道了,多半是不可能的。他的爱人的身份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出乎意料。 但是这并不影响,廖如鸣没有放弃主线任务这件事情。 这个游戏的规则是否还束缚着西里尔?如果廖如鸣完成主线任务,达成攻略进度100%的目标,那么,他会自动登出这个游戏吗? 廖如鸣觉得不太可能,但是他又觉得,说不定呢? 他陷入了沉思。 西里尔看着他,迟疑了一下,再三考量,最后还是问:“你在想什么?” “想……”廖如鸣回过神,几乎下意识将他的想法脱口而出,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耸耸肩,然后说,“想我的主线任务。” 西里尔不禁怔了一下。 廖如鸣突然问:“所以你知道,我最开始是把你当成游戏目标的,对吧?”他的语气十分散漫,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件事情,“最开始,我的态度也不是很认真。” 西里尔点了点头,他又补充说:“其实最开始我也不是特别……认真。” 廖如鸣听到这句话,一时间感到些许诧异,他问:“为什么?” 西里尔说:“在纪知淮死后,我才获得了他的记忆。在此之前,其实我并没有特别关注发生在那个世界的事情。那个时候……” 他为难地想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怎么才能让自己显得更加无辜一些。 但是最后,他还是叹了一口气,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他说:“其实我那个时候也没有很关注你的存在。我觉得……那只是化身的自作主张,我不认为……”他羞愧地说,“我不认为我会被那种情绪影响。” 廖如鸣顿时挑了挑眉,他摸摸下巴,然后说:“所以,在第一个世界的时候,我不怎么认真,你也没有上心。” 西里尔并不在乎廖如鸣的“不认真”,但是他的确因为自己的“不上心”感到羞惭。 他强忍着这种情绪点了点头。 廖如鸣瞧出了他的想法,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反应,只是笑眯眯地说:“好吧。那我们扯平了。” “……扯平?” 这种事情还可以扯平的吗?西里尔困惑地想。 “我说扯平了就是扯平了。”廖如鸣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听我的就对了。” 西里尔摸不着头脑,只能点点头。 然后廖如鸣才拍拍他的肩膀,说:“因为,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我们两个就可以做出决定。而你呢,又听我的。所以,我说扯平,那就是扯平了。” 西里尔更加认真地点点头。 廖如鸣说:“以后我不会责怪你在第一个世界的不上心,你也不能指责我在第一个世界不够认真。因为,我们那个时候半斤八两,明白了吗?” 西里尔同意地点头,说:“我明白了。” ——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 这熟悉的对话让廖如鸣骤然感到一丝怀念。他从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上,察觉到一种经久的、来自遥远的过去的熟悉感。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该做的事情都做过了,但是廖如鸣直到此刻,才从西里尔的身上感受到,这个家伙果然就是曾经陪伴了他三个世界的男人。 纪知淮的沉闷与纯情、傅平里的冷酷与傲慢、程燃的简单与黏人……好像在这一刻,总算,总算是全部统一到了面前的这个男人身上。 廖如鸣注视了西里尔片刻,然后不禁笑了一下。最后,他推了推西里尔,抱怨着说:“我快要饿死了。” 明明是他自己让西里尔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然后又和西里尔说话与聊天,可是这时候,他的样子就好像是西里尔故意饿着他一样。 可惜的是,作为廖如鸣脾气“受害者”的西里尔,却完全不为这件事情生气,相反,他因为廖如鸣这嗔怪的语气,而甘之如饴。 廖如鸣很快就欣赏到了食物是如何从一个泡泡中“取”出来的。 首先是宫殿的水膜逐渐扩张,像是有人用一根针往外戳一样,然后,那外突的部分像是被人骤然掐住,然后被分割开来。 那外露的部分翻滚了一下,然后变成一个圆润的、泛着淡淡银光的小球。 然后小球不停地翻滚、跳跃,来到了那个巨大“泡泡”的外面。 又一会儿,那个泡泡也重复了同样的过程,但是另外的那个“小球”里面,却出现了一些东西。 那就是廖如鸣和西里尔的早午饭了。 两个小球很快碰到了一起,然后进行了货物的“交接”。交接完毕之后,两个小球各自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 而那些仍旧热腾腾的饭菜,就这么出现在廖如鸣的面前了。 廖如鸣惊叹着说:“真是神奇的送货员啊。” 西里尔笑了一声。 他说:“这样还是麻烦了一些。等过了段时间,或许我们可以在宫殿里做饭。” 廖如鸣不置可否。 他想了一会儿,才说:“感觉有点麻烦。我们只有两个人。” “并不麻烦。”西里尔轻柔地说,“在宫殿里,我的意志就将是现实。” 说完这句话,他略微带着点紧张,期待着廖如鸣的回应。那紧张中可能还带着惶恐、不安与焦虑,并非是正常的“期待”。 但是廖如鸣的回答却的确回应了他的这份期待。 廖如鸣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太酷了!” 西里尔愕然。 廖如鸣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笑眯眯地说:“你就像是神一样。”他想了想,又笑了起来,“我居然在和一位神谈恋爱。真是不可思议啊。” 西里尔动容地看着他,眼神闪烁、跳动之间,让廖如鸣觉得这位海勒姆之王,似乎被自己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深深地触动了。 廖如鸣自己也没想到,这句话居然让西里尔产生了如此之大的情绪波动。 他不禁问:“你不会要哭了吧?” 西里尔:“……” 他惊愕地看着廖如鸣,茫然地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哭了?” 廖如鸣反思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程燃后遗症。” 西里尔:“……” 廖如鸣说:“你知道程燃有多爱哭吗?” 西里尔为自己的化身辩解了一下:“程燃只是……在易感期的时候容易哭。” 廖如鸣就想,确实。但是易感期可不应该背锅,明明就是程燃这个小兔崽子的性格问题。 易感期? 他看程燃在易感期之外,在某些时候的表现,似乎也差不多…… 然后廖如鸣古怪地瞧了瞧西里尔。 西里尔那幽蓝色的眼睛顿时心虚地垂了下去。 他觉得,廖如鸣那眼神的意思是——你好像也差不多…… ……而西里尔还真的无法否认廖如鸣的想法。 第94章 星星爱着你 所以对于西里尔来说,这片星空——泡泡空?——意味着什么呢? 吃饱喝足,闲来无事的廖如鸣,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们仍旧在那个空旷的平台上。廖如鸣已经懒散到甚至不愿意挪动脚步,去专门为他安排的餐厅了。 他说他饿得半死,于是西里尔就退让了。 这原本看起来神圣、庄重,类似于祭祀场所一般的平台,就成了廖如鸣的食堂。 他的问题让西里尔思索了很久。 随后西里尔回答说:“太熟悉了。”他抬头望着那一片黑暗,以及其中星星点点的光,这么说,“我觉得这并不意味着任何东西。” “因为太熟悉了?”廖如鸣这么说,“那迟早有一天,你也可能会对我这么熟悉。到那个时候,你也会厌倦我吗?” 西里尔为难地回答:“……这并不是一回事。” 廖如鸣撑着下巴,故意刁难他:“可是,迟早有一天,我们也会相处到那么熟悉的地步。” “……我拥有无穷无尽的化身。” “但那还是你。”廖如鸣说,“况且你打算让我永远留在这个宫殿不是吗?” 西里尔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垂下眼睛,艰难地说:“你还是打算离开吗?” 廖如鸣一怔,随后莫名其妙地说:“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西里尔沉默着,然后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轻声说:“对不起。” 他太容易想到其他事情了,然后……他就会让自己陷入那种悲观、绝望的心态。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 他总是……总是……总是认为,廖如鸣将抛下他。 海勒姆的王面对自己的爱人的时候,也会心生畏怯与不安。 廖如鸣叹了一口气,却大大方方地张开手臂,说:“来。” “……什么?” “抱一个。” “……为什么?” 说是这么说,但是西里尔十分主动地将自己送入了廖如鸣的怀抱。那一瞬间他轻松了片刻,随后又下意识环住了廖如鸣的腰肢。 似乎是依赖,似乎是禁锢。 他静默地拥抱着廖如鸣。 廖如鸣本想拍拍他的脑袋,后来觉得西里尔已经是一个傻子了,他不能做这么不道德的事情,于是他就拍了拍这家伙的肩膀。 他懒洋洋地说:“我想打游戏。” “你想玩什么游戏?”西里尔立刻问,“哪个时代的?” “我们曾经一起去过三个时代,但是我觉得他们的科技水平似乎都差不多。”廖如鸣说,“有没有不太一样的?” 西里尔想了想,便隔空取来一个看起来十分高端的游戏舱。 “哦!我知道这个!”廖如鸣一下子兴致勃□□来,他站了起来,兴奋地绕着这个游戏舱转了一圈,然后说,“这是我们时代最先进的游戏舱!我想买还买不起呢!” 说着,他狐疑地看了看西里尔,问:“你是故意的吗?” 西里尔摇了摇头。 他只是按照廖如鸣出现的那个时间点,选取了与他出现的时间点相近时代中,最为先进、高端、成熟……简而言之,最好的游戏舱。 他并不是预言家,他也没想到,这个游戏舱刚好就是廖如鸣想买却没能买得起的东西。 他不禁问:“我记得你正在主体宇宙中周游世界……为什么不拿这笔钱去购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呢?应该足够吧?” “足够啊。”廖如鸣抚摸着游戏舱银色的机身,看起来十分的欣喜与激动。 从他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是非常喜爱这个游戏舱,因此才在这个时候,因为意外拥有它而感到兴奋。 这就让西里尔更加无法理解廖如鸣为什么会选择放弃购买这个游戏舱,而选择去周游宇宙。 他每日困在这座宫殿之中,无趣地观察着整个世界。每一点细枝末节的事情都曾经详细地复现在他的面前。 他对这个宇宙丝毫不感兴趣。 于是,他不太明白廖如鸣为什么会愿意去周游整个世界。 当然了,他知道廖如鸣喜欢新奇的东西。可是游戏舱不也是吗?为什么会舍弃一个而去追求另外一个呢? 西里尔说:“我知道星星对于你的意义。”他试探性地问,“是为了弥补你的童年吗?” 廖如鸣恋恋不舍地将手从游戏舱的机身上拿下来,然后用一种苛刻的语气评价说:“弥补童年——我不太喜欢这种说法。” “那应该用什么说法?” 廖如鸣耸了耸肩,用一种不太确定的、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说:“实现梦想?” 西里尔微微一怔。 “我好像跟你说过我曾经被关禁闭的事情。”廖如鸣用一种过分平淡、冷静的语气说,“当时那个小房间……是一个天花板很高的房间,四周都没有窗户,但是头顶有一扇天窗。” 西里尔抬了抬手,想要抱住廖如鸣。 而廖如鸣露出一脸不爽的表情:“我说这件事情可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 “我并不是同情你。”西里尔说,“我只是想要……安慰你。” 廖如鸣正想说什么,突然,他想到一个问题,然后瞪着西里尔:“海勒姆是不是也收录了当时的事情?” 西里尔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廖如鸣露出一脸羞耻、暴躁、不爽的表情。 他说:“不准去看!” 西里尔迟疑了一下。 就他这一下迟疑,可把廖如鸣给惹毛了。 他抓狂地说:“不准去看!我说了不准去看了,啊啊啊你绝对不准看!” “好好好我不看。”西里尔赶忙答应,他又问,“可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很糟糕的事情吗?” 他看起来有些忧虑。 廖如鸣翻了个白眼,说:“你在想什么啊?”他嘟囔了一句什么,又说,“我挺安全地在那个小房间呆了一晚上。” ……也就是透过天窗,凝视着那片星空,又哭又笑,显得十分丢人罢了。因此现在的他才觉得那时候的事情令他羞于启齿。 那时候他看着星空,缓慢地陷入了睡眠。 很多人认为坐井观天是非常不幸的事情。那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在井之外。而对于井内的生命来说,有这样一片星空,就已经是足够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年轻、幼稚的小廖同学,认为自己是被星星们爱着的。 如同多年后纪知淮唱的那首歌一样。星星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爱着他。而他也爱他。 年纪渐长的廖如鸣认为那个时候的自己十分丢脸。 星星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凡人呢? 那不过是当时的廖如鸣,在绝望、恐惧、焦躁之中,油然而生的一种自我安慰的想象罢了。 ……但是现在,廖如鸣想到自己当时的想法,突然看向西里尔。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对于彼时的西里尔来说,他还在海勒姆中,静静地注视着主体宇宙发生着的一切。当时年幼时哭泣的小廖同学自然也在其中。 而时间流转、岁月变迁。那个曾经被他无视、忽略的小破孩子,最终却成长成为他所倾慕、爱恋的对象。 ……星星确实爱着廖如鸣。只不过不是主体宇宙的星星而已。 廖如鸣突然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 他说:“好吧。让我们去看看那个时候的我。” 西里尔:“……” 他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不解地看着廖如鸣。 廖如鸣又板起脸:“让你看你还不愿意了?” 西里尔无奈于廖如鸣的脾气。他猜测廖如鸣是想到了什么,但是这个别扭、坏脾气的男人,不愿意坦诚地和西里尔说。 ……明明他要求西里尔做到完全的坦诚。他自己却做不到。 但是西里尔却仍旧对他无可奈何。 他便问:“那个时候你几岁?在哪儿?” 廖如鸣便告诉他。 不久之后,西里尔便看到了那个在黑暗的房间里又哭又笑的小廖同学。 廖如鸣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西里尔抿着唇,努力抑制着自己的笑意——那孩子正被关禁闭呢,他现在笑出声可不道德。 在这样静默的气氛中,那个泡泡上的画面很快地流逝。过了一会儿,画面上的男孩躺在地上,盯着天窗外的星空,似乎昏昏欲睡。 “就现在。” 廖如鸣拍了拍西里尔的肩膀。 西里尔有些猝不及防,问:“什么?” “对他说‘我爱你’。” 西里尔:“……” 他蠕动了一下嘴唇,想解释自己曾经的行为可能在廖如鸣的眼中有些变态,但是他不是一个会对着小男孩说“我爱你”的那种垃圾…… 廖如鸣瞧着他的眼神就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 他翻了个白眼,说:“又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说,“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我,认为星星爱着自己而已。” 他沉默了片刻。 西里尔愕然。 随后,廖如鸣说:“那个时候,我觉得全世界都不爱我。爸爸妈妈不爱我,所以他们抛弃了我。养育所的大人们不爱我,所以他们总是讨厌我的脾气、嘲笑我的梦想,还关我禁闭。 “养育所其他的小朋友也不爱我,他们觉得我不好相处、难以应付。 “……那个时候的我确实挺糟糕的。现在的我应该也差不多。” 廖如鸣这么真情实感地感叹着。 他苛刻、认真、挑剔地评价着自己,以一种十分辛辣……却也带着一种微妙得意的语气。 好像这时候的他就比前一秒的他出众了许多一样。 但是他又说:“不过我觉得,无论如何,脾气差也好,没耐心也好,懒惰也好……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这个家伙能值得一句‘我爱你’。 “……对那个时间点的我而言,这才是最重要的吧。” 他想了想,注意到西里尔不知所措的表情,这才轻松地耸了耸肩:“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你不是爱我吗?我也爱你啊。” 他对着西里尔说了一句“我爱你”,然后对着头顶上那个年轻的廖如鸣说了一句“我爱你”。 西里尔也仓促地跟在他之后,对着廖如鸣,以及年轻的廖如鸣,分别说了一句“我爱你”。 廖如鸣被他这样的态度逗乐了。 他笑着看了看西里尔,又看了看那个在他们的对话间已经陷入沉睡的小廖同学。 他想了许久。 然后他喃喃说了一句:“现在真的有星星爱着你了。” 第95章 宫殿的生活 在这座庞大宫殿里的生活……是真的很无聊。 一开始廖如鸣还以为,那个游戏舱可以联网——结果并不行。 好吧,单机游戏也还是很好玩的。他还可以和西里尔两个人进行本地联机,但是…… ……总之,是真的很无聊。 这种无聊在漫长的时间里几乎深入骨髓,所以廖如鸣也慢慢能明白,为什么西里尔的脾气会是这么沉闷、古怪与幽静。 对于这种无聊,廖如鸣倒是早有心理准备。 他最近也在认真思考一个问题,他是否真的可能在这个空旷的宫殿里待上一辈子呢? 这个答案是非常不确定的,毕竟廖如鸣也很了解自己——他能在这地方待上一辈子,那他当初怎么可能会选择在成年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养育所? 所以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可是他又转念一想,当初的养育所,他成年之后那是想走就走,可是这座宫殿——这海勒姆宇宙,他还是想走就走吗? 并不是了。 廖如鸣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进入了一个令人难过的误区。 所以他也懒得计较那么多了。 无聊?不,他一点儿都不无聊。 不过近来他表现得倒是越来越懒散,很有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意思。 他暗自嘲笑自己曾经在养育所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懒散,但是现在反而被西里尔照顾得有些……不太对了。 不过,他觉得,西里尔倒是乐在其中。 廖如鸣现在越来越觉得,西里尔大概率是想把他养废。 对此廖如鸣倒也不是特别特别抗拒。 ……反正他也抗拒不了,对吧? 强取豪夺这种事情,但凡有一方意识到自己力量上的弱小,那就很容易变成情投意合了。起码廖如鸣现在是这样的。 所以他觉得,你看,人家海勒姆的王,亲手为廖如鸣打理日常生活,洗衣做饭样样精通……廖如鸣矫情个啥还不愿意了呢? 所以廖如鸣并不是不愿意。 他只是觉得不爽。 西里尔这么做并非出于爱意,而是因为他害怕廖如鸣会离开他,所以他才故意这么做。等哪一天廖如鸣真的无法离开他了,那么他可能也就达成所愿了。 ……以一种扭曲、冷酷、变态的做法与心理。 廖如鸣觉得这不太好,可是他又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改善西里尔的心态。 廖如鸣的心理虽然比西里尔健康一些,但是廖如鸣也不是什么专业的心理医生啊——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常常与西里尔聊天。 在宫殿的生活总是十分无聊而且规律的。 廖如鸣让西里尔在宫殿的正中央放了一座大钟,神奇的大钟让廖如鸣无论在宫殿的哪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时间。 他大概会在上午十点钟醒来,洗漱,然后和西里尔一起吃早午饭。之后的时光他们会进行一些休闲娱乐的项目。 然后到晚上,他们一起吃过晚饭之后,就会再做一些娱乐休闲的事情……或者在宫殿的随意某个角落聊天。 然后做一些让那些泡泡们躲远一点的事情。 然后这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廖如鸣就觉得无聊。 不过和西里尔聊天这件事情并不算无聊。 现在廖如鸣沉迷一件事情。 抽盲盒。 ……事实证明,抽卡的乐趣无人能挡。 廖如鸣会让西里尔从远处随机抽取一个泡泡,然后把泡泡挪到他们面前。泡泡的画面会不断变动,廖如鸣喊“停”,西里尔就会让泡泡的画面停下。 然后他们就这幅画面的内容聊聊天。 考虑到廖如鸣这个时代的人们的隐私问题,廖如鸣让西里尔屏蔽掉近五百年的泡泡。 ——什么,古人的隐私? ——古人没有隐私。 所以这个抽盲盒的活动就非常顺利地继续下去了。今天廖如鸣和西里尔抽到的是一群孩子在学校里念书的场景。 这让西里尔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是在养育所上学的吗?” “也不是。”廖如鸣撑着下巴,头歪过来靠在西里尔的肩膀上,整个人歪着头看着那副画面,“我是去公立学校上学的。” “公立学校?” “是啊。”廖如鸣懒洋洋地说,“养育所觉得,只是同年龄段的孤儿们在养育所里上学,不利于培养我们的……呃,人际交往能力? “所以养育所的孩子都是打散,随机去到养育所所在的星球的某一所公立学校去上学的。” 西里尔便问:“你喜欢这种方法吗?” 廖如鸣认真想了一会儿之后,说:“还行。养育所的孩子们因为以前的一些事情……比如我对他们发脾气啦,或者我做着什么事情突然生气了就把他们扔下啦…… “总之,他们都不太喜欢和我相处。我也觉得他们太蠢了,懒得和他们多说话。 “说真的,小时候的我确实蛮难搞的。” 廖如鸣客观地评价着自己。 但是西里尔却想,每一次廖如鸣用这种语气评价自己的时候,西里尔的心中就会产生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他觉得自己似乎仍旧不够理解人类的情绪。 但是他看着廖如鸣那种好像若无其事的表情,却总是很想亲亲他,然后抱抱他。 ……但是他每次这样表现出来的时候,廖如鸣又嫌弃他肉麻。 西里尔真不知道如何与廖如鸣相处了。 后来他才意识到,不用去管廖如鸣怎么说,只是做他想做的事情就好了。廖如鸣嘴上说着不愿意的事情,说不定本质上十分乐意。 只是他不愿意这么承认。 现在,西里尔就侧头亲吻了一下廖如鸣的嘴唇。 廖如鸣一噎,嘟囔了一句:“这个时候亲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但是他虽然这么不情愿地说着,却没表现出来什么抗拒的样子。 他只是这么懒洋洋地坐在那儿,任由西里尔亲吻他。 最后西里尔沉迷其中,而廖如鸣却突然轻轻推开他,然后笑着说:“我还没说完。” 西里尔有些遗憾。但是他看看宫殿中的大钟,又想,时间还早。 廖如鸣说:“反正,要上学的时候,我听说是要离开养育所,就特别兴奋。可以离开那些讨厌我,但是我也很讨厌的家伙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 “后来我又听说,每天上完课还要回养育所……这就让我特别失望了。” 西里尔不禁笑了一声。 他每一次听到廖如鸣说起他小时候的事情,就觉得那个小男孩是个很有趣的孩子。 ……应该是一个活泼、好奇,又很容易变得气鼓鼓的男孩。 他猜测养育所的大人们也是这么认为的。西里尔并不太同意廖如鸣说小时候的自己脾气不好的说法,他始终觉得廖如鸣只是表面上容易暴躁而已。 那的确是他性格中的一些缺陷,但是并没有那么明显。 ……要让西里尔说的话,他觉得廖如鸣最大的性格缺陷,就是那种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自我厌恶与自我否定。 但是廖如鸣同样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并且怎么也不愿意改正。 西里尔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他只能让廖如鸣先这么维持现状。廖如鸣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性格已成定局。 廖如鸣撑着下巴,瞧着空中那副巨大的画面。 他研究了一会儿,然后说:“其实上学也没有那么有趣。” “我没去过学校。”西里尔说,“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因为……”廖如鸣想了半天,就理所当然地说,“因为要考试啊。” 西里尔:“……” ……原来是因为这个? 廖如鸣又说:“我的成绩挺垃圾的。我的注意力不够集中,有时候考试的时候都能走神,然后时间就不够用了。 “我上了好几年的学,每一次考试都是这样。最后能完整写完的试卷,估计只有三分之一。” 西里尔忍俊不禁。 “笑什么笑。”廖如鸣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一世英名就在这样的自我吐槽之下彻底摧毁了,“那时候我还小啊。 “等到我年纪大一点的时候,这种考试的现象就好多了。我起码能专注地考完一场考试。 “但是……谁会喜欢考试啊。反正我从来不喜欢。” 西里尔就问:“你从几岁开始上学的?” “七八岁?”廖如鸣想了一会儿,“应该是。在那之前我们是在养育所里……幼教?差不多。养育所里会有一些非常温柔的大哥哥大姐姐。” 他现在二十多岁了,居然还是称呼那些幼教为“大哥哥大姐姐”。 西里尔觉得廖如鸣真的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 他似乎永远无法完全脱离养育所的那段经历,但是又始终对曾经的时光表现出抗拒与嫌恶。 西里尔再一次想到自己之前想做的事情。他想将廖如鸣过去的人生重新回看一遍。 ……但是他不敢。 隐私问题反而是西里尔最不担心的事情——他也不在意。他觉得廖如鸣可能会有一点在意,但是他们都已经共同度过了三个世界,所以西里尔觉得廖如鸣反而不会那么在意。 真正阻止他的,是某种令他感到恐惧的东西。 ……他不想自己去看廖如鸣的人生。他希望廖如鸣自己讲给他听。 那些冰冷的、已经凝结的画面,并不能展示出廖如鸣曾经的内心想法。 他的情绪、他的心理活动、他的种种思绪,还有,现在的这个廖如鸣对曾经的评价……这些事情,都不是西里尔单方面观看廖如鸣的人生就可以得知的。 所以西里尔始终拒绝去查看廖如鸣过去的经历。 但是那总是……那总是,让他蠢蠢欲动的。 他忍住了,但他总觉得自己会忍不住。 现在,他看到廖如鸣分享自己过去时候,那双亮亮的眼睛,就没有忍住。 他脱口而出:“我可以看看你曾经的人生吗?” 廖如鸣一下子收敛了笑意,疑惑地问:“什么?” “对不起。”西里尔几乎立刻就后悔了,“……当我没说过。” “等等,怎么可以当你没说过。”廖如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想知道我过去的经历吗?” 西里尔犹豫再三,然后轻声说:“我只是有点好奇……” 廖如鸣打断了他的话:“我也有一件好奇的事情。” 西里尔怔了一下。 廖如鸣喃喃说:“我的父母是谁?” 第96章 无形的丝带 廖如鸣与西里尔面面相觑。 廖如鸣是因为自己的突发奇想,所以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之中,而西里尔则完全是忐忑不安。 片刻之后,他们异口同声地说:“要不还是算了……” 然后他们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他们都有想要逃避的东西。 廖如鸣不想面对自己的父母残酷抛弃自己的事实,而西里尔不想面对,他从未参与廖如鸣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的事实。 而如果不想面对的话,那就暂时不要面对吧。世界上很少有需要一个人立刻马上做出决定的事情,起码他们现在并不需要。 所以廖如鸣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地说:“看起来我们达成了一致。” 西里尔的目光中带着浓郁的笑意,这是廖如鸣来到宫殿之后,在宫殿中睁开眼睛的时刻,头一回看到西里尔这样明显的笑意。 他想,这怎么着也得给他的攻略进度加上1%吧?不加就绝对是017完蛋了! 不过,017本来也完蛋了。它都不再出现在廖如鸣的耳边,喋喋不休地劝廖如鸣不要放弃主线任务了…… 想到017,廖如鸣的心中充满了一种微妙的情绪。他觉得当初017还在的时候,他没有认真对待这个游戏系统,而现在017不在了,他反而有点怀念这个蠢兮兮的游戏系统的聒噪…… 人类真是奇葩。 廖如鸣这么想着,然后将自己的想法抛之脑后。 017的存在对于现在的他重要吗? 并不重要。 所以,即便廖如鸣仍旧怀念当初轻松的、不够认真但是足够好玩的,面对游戏的那种心情,但是时间终究不可能倒流。 倒不如说,恰恰就是那种游戏人生的态度,让他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如果是现实中的恋人,那么廖如鸣可能不会这么频繁地表现出忽冷忽热、忽近忽远的态度。但偏偏是在游戏中,廖如鸣自然就顺着自己的性格来了。 然后么…… 自作自受。终究可以说一句活该。 廖如鸣想了片刻,就很光棍地把这些想法赶出了自己的大脑。 他说:“那我们继续抽卡吧。” 他把这事儿当成抽卡。 可是,西里尔也并非没有为他准备真的抽卡游戏。但是那些游戏他反而不想玩了。 哪怕西里尔可以帮他作弊,可以让他无视游戏的规则随便抽卡,但是廖如鸣还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西里尔也意识到了廖如鸣的无聊。 现在,和西里尔的聊天、那档子事,以及每天抽不同的泡泡画面,反而成了廖如鸣最有乐趣的事情了。 于是,在某一天,西里尔突然说:“你想去其他的世界逛逛吗?” 廖如鸣一怔,突然饶有兴致地问:“你愿意了?” 西里尔垂眸苦笑了一下。他说:“我怎么舍得……” 他怎么舍得真的让廖如鸣在这个鬼地方和他呆一辈子? 他只是……他只是困住廖如鸣这么短暂的时间,他就已经因为廖如鸣逐渐萎靡、懒散、无趣的样子而心痛了起来。 真的关上一辈子,廖如鸣会疯掉,而西里尔自己也会因为廖如鸣的疯狂而疯掉。 西里尔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他的心中却仿佛存在一种拉锯战。 恶意的一方说,一旦让廖如鸣离开,他肯定就不会愿意回到这样无聊的地方了。即便他准备了无数为廖如鸣取乐的东西又怎样?廖如鸣仍旧讨厌这一亩三分地。 而善意的一方则说,他不可能永远将廖如鸣关在这里。他了解廖如鸣,而他也了解自己。如果廖如鸣真的想要去别的泡泡游玩,那么难道西里尔就忍心拒绝他吗? 在廖如鸣自己提出之前,不如西里尔主动一些,顺便给自己留一点体面。 于是就这样,让廖如鸣万分惊讶的事情就是,将他关在这座宫殿里的西里尔,居然主动提出用化身陪他出去玩。 ……当然会有化身的陪同!廖如鸣不用想也知道! 而西里尔给出的回答自然也非常的“西里尔”。他不舍得让廖如鸣陪着他永远待在这个孤寂、冰冷、阴郁的宫殿之中,所以他会让廖如鸣离开。 只不过……他想要先享受与廖如鸣共处的时光。 廖如鸣看着西里尔苦涩的面容,然后摇了摇头:“你是在让我离开吗?不,你是在让我留下。” 西里尔吃了一惊,然后焦急地说:“我是真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认真的。”廖如鸣这么说,但是他又理所当然地说,“但是我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好吗?” 西里尔迟疑地看着他,然后问:“你心软了,是吗?” 廖如鸣沉默片刻,然后没好气地说:“是的!你开心了吗!” 西里尔控制不住地露出一个大大的、傻乎乎的笑容——那一瞬间他的神情还真有些与程燃那个家伙重叠起来。 他低声喃喃:“是的,我很开心。” 廖如鸣终究还是心软了。他是因为西里尔本人才留在这座宫殿,而并非是因为西里尔将他困在了这里。 “我还要在这座宫殿待一段时间。”廖如鸣说,“我还想继续抽卡呢,我还没腻。” 他现在可不是在游戏中抽取虚拟的数据,而是切切实实地在历史的长河中抽取真实的画面——有时候,廖如鸣甚至能看到一些教科书上的人物。 所以这件事情真的让廖如鸣觉得有趣和沉迷。 于是廖如鸣就兴致勃勃地说:“继续抽卡吧!” 西里尔无奈。 他听任廖如鸣的想法,又因为廖如鸣将那么多的注意力投诸那些泡泡的画面,而感到嫉妒与焦躁。 他真希望廖如鸣能永远将目光投在他的身上。 而他又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种焦虑、矛盾的情绪,总是让西里尔感到一种自己正在被焚烧一般的痛苦与扭曲。 他总是感觉自己的思绪在被某些东西牵扯着,不得不关注、不得不在意,而他自己却认为这样的情绪实在是太过分了。 ……或许会吓到廖如鸣吧。 如果他真的认识到,西里尔是一个如何阴暗、阴郁、阴沉的人,那廖如鸣会产生什么想法呢?任何人都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可是西里尔尤为复杂。 他本就是海勒姆的影子。 这个时候,明明他还在因为廖如鸣愿意留下来而感到极度的欢喜,但是,他的灵魂的另外一半却在发出并不知足的啸叫声。 好像廖如鸣留下来还不够……还不够!他需要更多! 西里尔不经意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到自己正在变成一种更加贪婪、令人憎恶的存在。可是他自己却无法掌控这种变化。 掌控这种变化的人,正在他的身边,对着那些该死的泡泡大呼小叫。 西里尔感到深深的苦恼。 他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困境。 如果他想要让廖如鸣永远留在这座宫殿的话,那么单只凭一个无趣的他,是不可能吸引廖如鸣的全部注意力的。 所以廖如鸣必定会痴迷上其他的事情。 比如现在,他就痴迷抽卡。 可是,西里尔恰恰不希望廖如鸣这么做——他希望廖如鸣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放到他的身上。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西里尔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能。他当然了解廖如鸣,他知道廖如鸣会喜欢那些新奇的东西。 他也觉得……他知道廖如鸣迟早会离开这座宫殿的,迟早有一天。而西里尔鼓足勇气主动提出这个提议,却反而被廖如鸣拒绝了。 于是,西里尔心中的那只怪兽,就越发地狂妄了。 西里尔心中那理智的那一面在警告自己,不要放任这只怪兽。如果放任的话,那他可能会做出什么不够理智的事情。 到时候,不仅仅会伤害他自己,更会伤害到廖如鸣。 可是……西里尔却困惑而苦恼地想,可是,那只怪兽的掌控权,在廖如鸣的手上啊。 他怎么才能够去干扰廖如鸣的想法呢? 他根本做不到这件事情。 这就成为了一个死局。 不过,现在西里尔望着廖如鸣,心想,至少,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或许很快……或许……很快他就真的能够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是不是? 他就这么痴迷、专注地注视着廖如鸣。 廖如鸣一侧头便瞧见西里尔这样的目光,不由得笑了起来,问:“看我干什么?” 西里尔略微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然后说:“只是想看看你。” “哦——”廖如鸣带着点恶趣味,说,“又把我当成你的星星了?” “不是当成。”西里尔格外认真地指正,“你就是我的星星。” “我才不是那些庞大的星辰呢。”廖如鸣说,“我的名字、性格,有任何一丁点儿和星星连在一起的地方吗?” 西里尔摇了摇头。 “那就对了。”廖如鸣说,“我不是星星。” 很明显,他只是在挖苦与调侃西里尔的说法。 但是西里尔却说:“你不是天上的星星,你是我心里的星星。” 廖如鸣当即怔住了。 他惊异地瞧了西里尔片刻,然后一拍手:“好哇,西里尔,你已经成长了。” “……呃?” 廖如鸣说:“你已经成长为一个情话高手了。” 西里尔觉得有些茫然,因为他认为,他只是将自己心中所想的一切说出来而已。 但是这却恰恰讨好了廖如鸣? 西里尔这才想到廖如鸣对于诚实、坦率的要求,心想,这是否意味着,他应该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而这或许会让廖如鸣觉得高兴一些呢? 他正这么想着,廖如鸣却笑眯眯地凑过来亲了他一口,然后又抽了一张卡。 这次廖如鸣却轻轻咦了一声,因为他发现,这次的画面,似乎是…… 他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说:“中央研究院成立的那一刻?” 在主体宇宙,中央研究院成立于大概一千年前的宇宙乱局之中。当时的人类还并未建立起如今这样庞大的帝国,战争仍旧连绵不断。 集合了当时人类中最为厉害的科研人员的中央研究院,就成立于那个时刻,并且研究出许多的新鲜科技,然后力挽狂澜,最终为人类帝国的建立奉献了极大的力量。 对于那段历史,廖如鸣没有太多的概念。战争听起来是非常、非常遥远的事情。 所以,他也没想到会在抽卡的时候抽到中央研究院。 西里尔就问:“你和中央研究院有什么关系吗?” “倒也没什么关系,不过……”廖如鸣想了片刻,突然对西里尔说,“你能对外传送信息吗?” “……对外?” “对主体宇宙。”廖如鸣说,“我希望让外面的人知道我一切都好。我猜这个时候,恐怕有很多人都在关注我吧,尤其是中央研究院。” 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在关注廖如鸣了。 虽然廖如鸣并不觉得对不起他们,但是想到这么多事情,对于主体宇宙来说,不过只是过了一夜,他就觉得有些奇妙。 廖如鸣耸耸肩,补充说:“我不希望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 西里尔微微垂眸,沉默了很久很久。 “让我思考一下。”西里尔突然抬头,露出一个有点微妙的笑容,他说,“对了,现在,我用化身陪你去个小世界转转吧。” 廖如鸣怔了怔,没想到西里尔居然在这个时刻做出这样的提议。 他不禁皱起了眉,问:“你确定?” “是的。”西里尔肯定地点了点头,他的手背到身后,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却感到自己理智的那一面在崩裂,“我确定。” 廖如鸣瞧了他片刻,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说:“我不同意。” 西里尔怔怔地看着他。 然后廖如鸣将双手递到他的面前,他说:“是我的问题,对不……算了。”他真诚地说,“你还是把我绑起来吧……如果这样能让你觉得安心一点。” 西里尔沉默了很久,然后,他颤抖的手,搭在廖如鸣的手腕上。 无形的丝带出现,将廖如鸣的左手手腕与西里尔的右手手腕捆绑在一起。现在,他真的被他绑住了。 第97章 而我也爱你 被绑起来之后,廖如鸣觉得他的生活更加无趣了起来。 那条无形的丝带其实并没有实体,也就是说廖如鸣仍旧可以自由活动。 但是那仿佛束缚了他的灵魂。 廖如鸣头一回这么认真地意识到,与某人如此亲密的相处、陪伴,对于彼此来说,是一种非常严格的束缚。 他从未这么认真地意识到这一点。 比如他去洗澡,他会意识到在他正要去的那个方向的相反地方,有一个人正在等待着他的出现。 比如他躺在游戏舱里玩游戏,他也仍旧无法沉迷其中。手腕上鲜明的束缚感告诉他,似乎有什么人在等着他。 比如他闭上眼睛打算睡觉的时候,他能感受到丝带的另外一端,那个浅浅的呼吸声——那个男人巨大的存在感。 ……他头一回意识到,亲密关系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那意味着他们彼此的生命空间之中,都会出现对方的痕迹、存在,并且如此固执、如此不屈不挠,并不可能是他不愿意对方出现,对方就真的可以这样消失。 也并不是他想要离开,他就真的可以这么简简单单地抽身而去。 从来没有这么简单。 当他们确立关系,想要建立这种亲密关系——当他们谈恋爱,这条无形的丝带就已经束缚在他们的手腕上。 随着他们的关系日渐坚定、深入,这条丝带也就越发的牢固。 可是廖如鸣总是认识不到这一点。 在过去的三个世界里,他总是在任性的时候就打算离开,以为这条丝带从未存在——又或者,他想要让它消失的时候,它就可以消失? 但是事情从来不是这样的。 是他招惹了西里尔,而他又要将西里尔随意地抛之脑后。 是他往西里尔的手腕上系了那条丝带,也同样是他随意地使用着剪刀,想什么时候把这条丝带剪断,就什么时候去动手。 而等到他心软了,等到他觉得消气了,他又轻轻松松地把这条丝带再系回来。 ……可是曾经被剪断过的痕迹,就真的不复存在了吗? 廖如鸣越来越长久地盯着那无形的丝带出神。他让西里尔伸出手,他自己也伸出手,然后两人的手摆放在一起。然后他就这么默默地凝视,若有所思。 他这样的表现让西里尔有点担心起来。 明明是西里尔将他束缚住,但是结果仍旧是西里尔为廖如鸣产生了担心、忧虑的情绪。 他轻声问:“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廖如鸣下意识说,“我只是觉得……”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可以把这个东西显现出来吗?” 在西里尔绑住他的时候,这条丝带始终是无形的,好像不存在一样。以往也是这样,好像这条丝带根本不存在一样,然后廖如鸣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忽略了。 ……可是这东西当然存在! 是廖如鸣提出让西里尔把他们的手连到一块,本意是为了让西里尔安心,但是西里尔似乎还没有什么表示,但是廖如鸣自己却因为这个提议,而意识到了很多东西。 他催促着西里尔。 西里尔不明所以,就垂眸看了看他们手腕中间的空隙。 随后,一条如同银河般散发着淡淡荧光的银白色丝带显现了出来。 廖如鸣惊奇地瞧着,然后伸手摸了摸。之前只觉得是一片空气,但是现在廖如鸣发现还真的有一些触感。 似乎是一种类似丝绸一样,冰凉、爽滑的感觉。 西里尔犹豫再三,还是问:“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我觉得我错了。”廖如鸣这么说,“虽然我总是说我已经不把这个世界当成游戏了,但是,我还是把士体宇宙当成真正的……我的现实。” 西里尔怔了怔。 廖如鸣感叹着说:“其实我和你的生活……我们过去曾经去过的三个世界,那才是真正填充了我的生命的东西,不是吗? “你说过,海勒姆是现实世界的倒影。这些画面、这些过去也曾经切实地发生在士体宇宙。而我却总觉得那只是虚幻的影子。 “……说多了。我只是在反省我的态度。” 西里尔受宠若惊:“我并没有要你反省……” “我自己想反省。”廖如鸣嘀咕着说,然后他认真地说,“我觉得很抱歉。” 西里尔怔怔地盯着他。 廖如鸣的手指抚摸着那条丝带,然后他露出了一个极为复杂的表情:“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寻找……某种东西。 “我的父母如果没有抛弃我,我的童年如果不是在养育所,养育所的那些孩子如果愿意和我成为朋友,我如果可以收敛一点自己的脾气…… “我不想承认。但是我确实是在想象,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能够拥有什么。” 他说着,突然露出一个故作凶狠的表情:“这些事情我可只跟你一个人说,你不能告诉别人,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西里尔正酝酿着情绪,闻言顿时哭笑不得。他说:“我明白的。” 廖如鸣这才满意。 然后他凝视着这个爱着他,他也爱着的男人。 他说:“我已经找到了,但是我却以为自己没有找到。” 他的手指仍旧抚摸着那条如银河般灿烂的丝带。 西里尔微怔。 廖如鸣垂眸露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容:“所以我确实是一个……” “你不是。” 西里尔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廖如鸣就抬起眼睛,瞧着他。 西里尔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但是……我知道士体宇宙才是你的世界。你在那里出生、成长,最终成为你现在这个样子。 “而海勒姆,只是士体宇宙的影子。 “……我知道你的想法。我明白。我……我不希望……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就委屈自己。” 廖如鸣瞧着他,片刻之后,他突然耸耸肩,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那怎么办?可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不希望你因为我就委屈自己。” 西里尔为难地垂下眼睛。 廖如鸣想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他骂他:“你这个傻子。” 西里尔吃惊地看他。 “我给你一个把我关一辈子的机会,你自己把握不住。你可真是一个傻子!”廖如鸣骂道,“活该被我玩弄感情,是不是?” “你没……你没玩弄我的感情。” 廖如鸣啧啧一声:“到现在还在为我这个渣男解释。” 西里尔:“……” 他手足无措,不明所以。 但是他不喜欢廖如鸣骂自己是渣男。 所以他认认真真地说:“我爱你,所以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这就是我的观念。” 廖如鸣没好气地说:“那你遇到人渣怎么办?” 西里尔注视着他,却缓慢地露出了一个笑。他说:“可是我没有遇到。我爱的人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廖如鸣悻悻。 他觑着他,说:“就知道说好话奉承我。” “我说的是真话。”西里尔笑着说,“我可没骗人。” 廖如鸣翻了个白眼。 他说:“但我还是一个很自我的人。” 西里尔低声说:“我知道。” “如果我还是想要联系中央研究院呢?”廖如鸣就问,“你又要发疯?” 西里尔十分无力地解释说:“我没……” 廖如鸣就呵呵一笑:“那你为什么突然要让我去泡泡?” 西里尔沉默片刻,然后说:“我只是害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然后吓到你,甚至伤害到你。”他叹了一口气,侧身抱住廖如鸣,“……你明白吗?” “我当然知道。”廖如鸣理所当然地说,“所以我才让你把我绑起来。” ……明明是西里尔把廖如鸣的手腕绑起来,但是表现得却好像是廖如鸣更有士动权一些。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他们的身份地位上差距甚大,但是偏偏在感情这件事情上,地位来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颠倒。 廖如鸣的态度又这么……理直气壮,让西里尔无能为力。 廖如鸣用手肘拱了拱西里尔,然后说:“你说啊,如果我还是想要联系他们,你会怎么办?” 西里尔已经没脾气了,他说:“……你联系吧。” 廖如鸣惊讶地望着他。 西里尔苦笑一声:“我没有……我没法阻止你。我怎么舍得……” 廖如鸣看了他片刻,然后亲吻了他一下,抬起自己的手腕,说:“你已经把我绑起来了。” “你可以挣脱的。”西里尔怔怔地凝视着他,“选择权永远在你的手上。” 廖如鸣摇摇头,叹息一声,然后他用着一种十分轻松、悠闲的语气,说:“我只是觉得,或者说,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即便我愿意留在宫殿也好,愿意被你束缚起来也好,安安分分地在宫殿里玩游戏抽卡也好,这些似乎都无法说服你。 “你还是认为我会离开,还是认为,如果给我一个选择的权利,我就会立刻离开这座无聊的宫殿……你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你给过我一个离开的机会,但是哪怕我选择了留下来,你还是会觉得,这只是我在骗你,我并不是真心的。 “所以,当我说想要联系中央研究院的时候,你大概是觉得我想要发出求救的信号。 “而我士动提出让你把我绑起来,对于来说,这也好像是我的怀柔政策一样,最终的目的还是想要逃离海勒姆……你是这样想的吧?” 西里尔沉默片刻,然后难堪地点了点头。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无法……难以相信廖如鸣的话。他总觉得廖如鸣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最终都会离开。他已经不敢相信廖如鸣的话了。 于是,廖如鸣就说:“那我就没办法了呀。既然这样,我不如去做我想做的事情,然后……你来跟随我吧。” 西里尔怔了怔。 廖如鸣握住西里尔的右手手腕,认真地说:“这条丝带就像是我们的结婚戒指,你明白吗?它会一直一直存在着,我不会解下来,你也可以永远系在手腕上。” 西里尔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他低声说:“我明白了。” 廖如鸣瞧了他一会儿,然后不满地说:“我认真的!你的态度也认真一点啊!” 西里尔张了张口,无奈地想,他要怎么才能显得更加认真? 他想了片刻,然后说:“那我请海勒姆来见证我们的誓言,怎么样?” “请海勒姆?”廖如鸣困惑地歪了歪头,“什么意思?” 西里尔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然后廖如鸣突然意识到周围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光线似乎越来越亮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宫殿周围的水膜之外,然后他发现那些泡泡正在快速地逼近。但是那些泡泡并没有变大,只是如同一个又一个小小的灯泡一样,挂在宫殿的外围。 小灯泡越来越多,然后莹白色的光线汇聚成柔和而不刺眼的光芒,照亮了廖如鸣与西里尔的周围。 直到这一刻,廖如鸣才彻底明白宫殿中那不明来源的光线,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现在,来自时光长河的众星见证他们的誓言与承诺。 廖如鸣不满地说:“我才不会承认这是婚礼。只有我们两个人,连凑热闹的观众都没有。” 西里尔目光中满是笑意,他说:“那些泡泡里全是来自过去的观众。” 廖如鸣:“……” 他抓狂地说:“你是故意的!” 廖如鸣这个人做某些事情的时候都要泡泡们躲远一点,他哪里承认这算是观众。 他立刻板起脸,说:“认真点!” 西里尔无奈,就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静静地凝视着廖如鸣。 廖如鸣想了片刻,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 “我挺想说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但是我觉得你多半不会相信。”廖如鸣这么说,“这都怪我。” 他们都笑了起来。 莫名地,好像曾经的那些事情都不算数了。 廖如鸣就趁机说:“过去的事情咱们一笔勾销。” 西里尔无奈。他想这终究不过是廖如鸣自说自话罢了。 但是他同意了:“一笔勾销。” 廖如鸣满意地点点头。 他想了许久,最后说:“很久之前,你曾经对我唱过一首歌。” 西里尔怔了一下,说:“你是指……纪知淮那个时候?” “是的。”廖如鸣说,“你为了哄我睡觉,然后给我唱的那首歌。” 西里尔说:“那有很多……” “我不管。”廖如鸣十分耍赖,“我最喜欢其中的一首。” 西里尔说:“我要是能重新唱一遍,你就……” “我就会永远爱着你。”廖如鸣狡黠地笑了一下,“这也是你想要的永远,是不是?” “……我想不起来的话,你就不爱我了吗?” 廖如鸣不满地说:“你不要无理取闹。快点想。” 西里尔叹了一口气,只能跟着廖如鸣胡闹。 他想了片刻,又看了看周围这些泡泡——这些星星。 然后他想了起来。 “天上的星星也爱你…… “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 “而我也爱你。” 他轻轻哼唱着,但是最后一句却是笑着念出来的。 而廖如鸣望着他,想,果然——当初这家伙就是在趁机向他告白! 于是,廖如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说:“恭喜你……我也爱你。” 他补充了一个时间:“永远。” 西里尔那张总是沉凝、冷酷的脸庞也舒展开来,此刻,他整个人都显得柔软与温情,他说:“我也是……永远。” 泡泡们像是流星一般掠过他们的宫殿,照亮了黑暗。 廖如鸣倾身亲吻着西里尔。 第98章 其他的化身 廖如鸣感觉西里尔像是放松了一些……也可能只是他的单方面想象。感情上的问题总是难以一朝一夕就解决。 不过起码廖如鸣觉得,自己已经被解决了。 他亲吻着西里尔,然后放开他,懒洋洋地注视着重新回归黑暗的,宫殿之外的世界。 隔了很久,廖如鸣都要昏昏欲睡了,却突然想到一个一直以来被忽略、推迟、遗忘的问题。 他就清醒过来,对西里尔说:“我有个问题一直不太明白。” “什么?” “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跟我说,在我进入到那个末日的世界之后,有很多玩家进入的附属小泡泡里面,也发生了末日。” 话题好像一下子从风花雪月变成了人间真实。 西里尔沉默着。 廖如鸣问:“这和你有关系吗?” 西里尔又沉默了片刻,然后他首先问了一个问题:“我想先知道一件事情……你是怎么和主体宇宙的中央研究院联系上的?” 廖如鸣无语,说:“你就关心这个?” 西里尔想了想,然后坚定地说:“对。” 廖如鸣无言以对。 西里尔似乎是变得安心了一点,但是对于廖如鸣的行踪以及过去的一些事情,仍旧耿耿于怀。 西里尔对廖如鸣的随心所欲已经没有脾气了,而廖如鸣对西里尔的这种偏激与固执也同样没了脾气。他非常心虚地想,这终究还是他自作自受。 他感叹着想,或许这种脾气、习惯上的磨合,总是被他们忽略了。 西里尔无限地放任、退让,而廖如鸣则得寸进尺。 这完全是相处模式造成的最终结果。 ……说白了还是廖如鸣曾经数次的离开,吓怕了西里尔。 所以廖如鸣也没有办法,他只能无奈地回答了西里尔的问题。 他说:“每一个进入游戏的玩家,都会配备一个游戏助手……或者说客服。然后当初,游戏公司在阿淮的身上监测到了一种特殊的波动。 “他们说是不属于海勒姆……当时还叫第二宇宙,他们说是不属于第二宇宙的波动,所以就吸引来了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 “然后他们一直在关注第二宇宙的情况,并且通过游戏助手和我联络……” 说着,廖如鸣突然狐疑地看了看西里尔,说:“不对啊……既然主体宇宙的事情都会倒映在海勒姆,那么你不是应该无所不知吗?” 西里尔说:“我也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去看的。况且,在你出现之后,我的心思就全在你身上了。” 这话说得倒是挺让廖如鸣舒坦的。 “这还差不多。”廖如鸣嘟囔着,“所以……末日和你有关吗?” 西里尔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廖如鸣吃了一惊:“还真的有关?” 出现在不同小世界的末日与西里尔有关,这只是廖如鸣的猜想,但是没想到他误打误撞,还真的猜对了。 他惊讶了片刻,然后就兴致勃勃地问:“是为什么?” 西里尔想了片刻,然后无奈地说:“因为你向傅平里提出了分手……这影响到了我的……情绪。我一下子没能控制住,对海勒姆产生了一些影响。” 廖如鸣更加吃惊了:“是在我进入末日世界之后?” 他这才意识到,由于主体宇宙与海勒姆之间的时差,外界对于海勒姆的观测可能产生了一些偏误。 他在末日世界呆了十年才和傅平里说的分手,但是对于外界来说,说不定只是几秒钟的差别。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无法分辨,末日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产生的。 这种时间流速上的混乱与差别,导致他们所获得的信息,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缺斤少两的。 对此廖如鸣也无可奈何。 在听西里尔讲了海勒姆的本质之后,他就对主体宇宙研究海勒姆的前景越发不看好了。 他们恐怕首先得与西里尔沟通,才有可能明白海勒姆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而与西里尔沟通这种事情……恐怕……得靠廖如鸣了。 而指望廖如鸣嘛…… 那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了。 廖如鸣真不是一个喜欢参与这种国家大事的人。他最多也就只是会让西里尔和教授们去对话,而自己却懒得参与这种场合。 ……他来第二宇宙本就是为了玩游戏的。 廖如鸣理解了时间差距造成的误解之后,就想了想西里尔的说法:“你的意思是,你的精神状态,会直接影响到海勒姆?” 西里尔摇了摇头,解释说:“并不是真正的海勒姆,仅仅只是那些由我复制出来的,那些……按照你的说法,那些附属小世界。” “那些是你创造的,所以会受到你的影响……”廖如鸣古怪地打量了一下西里尔,“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得尽量保持心态的平静?” 西里尔无奈地笑了一下:“没事的,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想了想措辞,“一下子没能控制住自己。 “在纪知淮的记忆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之后,而你又一次打算……” 他沉默了。 廖如鸣大声说:“我已经知道错了!” 西里尔下意识停下了话头。 “你不能老是想这件事情,我不高兴。” 西里尔只能答应他。 这段时间在宫殿里的生活似乎把廖如鸣憋坏了,让他的脾气越发任性与随心所欲。 ……但这也是西里尔宠出来的。他得负责和认命。 廖如鸣看着他的样子,有些烦躁地叹了一口气。 他说:“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你是海勒姆的王,你总不能一天到晚沉溺在这种情情爱爱之中吧?你就没什么事情需要做吗?” 西里尔非常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然后他说:“没有。” 廖如鸣:“……” 他不可思议地问:“那你这个王的称号从哪里来的?” 身为海勒姆的王,难道他不应该认真做事吗?他就不需要处理什么政务吗?还是说……海勒姆与外界完全不一样? 西里尔就解释说:“但是那些……泡泡,”他现在也习惯性使用廖如鸣的那些说法,“他们只是来自过去的影子而已,有着自己的发展轨迹,我根本不需要去管理。 “而整个海勒姆,都是这样的泡泡。” 廖如鸣表情古怪地看着他。 “除了泡泡之外……在玩家们出现之后,我需要注意一下他们对海勒姆造成的影响。但是那也只是局限在附属泡泡之中。那根本不会影响海勒姆本身。 “如果他们真的做了太过分的事情,那我就会直接销毁那个附属泡泡。” 西里尔非常认真地解释着这一切。 而廖如鸣想,之前西里尔也说过,在玩家们出现之前,他一直是待在宫殿中,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恐怕是主体宇宙发现海勒姆之后,西里尔才真正清醒与振作起来。 想着,廖如鸣就更加无语了。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都可以用闲出病来形容…… 他,闲出病,在第一宇宙玩累了,决定到第二宇宙来谈恋爱,结果莫名其妙就招惹了一个不得了的大人物。 而西里尔,闲出病,在这座空旷孤寂的宫殿里,整日只能想与廖如鸣有关的事情……那可不得走火入魔吗? 廖如鸣就说:“看来我们还是得去宫殿外面走走。” “我只能用化身陪着你。”西里尔为难地说,“我无法离开这座宫殿。” 廖如鸣没好气地说:“那你不能把宫殿搬着走吗?!” 西里尔:“……” 他睁大眼睛,困惑地说:“可以吗?” 廖如鸣看了他一会,然后确认这家伙在宫殿中呆了亿万年,脑子恐怕已经傻了。 他哀怜地看着这个家伙,叹息着说:“西里尔,你以后千万要多出去走走,小心老年痴呆……”他又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算了,我和一个傻子计较什么。” 西里尔:“……” ……他听得见。 他苦恼地想,他要怎么让廖如鸣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傻子?他只是从未想过这种解决办法? 于是,两人“开着”宫殿就出门旅游了。 这最开始只是廖如鸣一时兴起,但是当西里尔真的同意搬着宫殿跟他一起行动的时候,廖如鸣反而略微吃了一惊。 他饶有兴致地问:“你可以跟我一起到泡泡里面?” “附属泡泡可以。”西里尔说,“我可以将宫殿的外层与附属泡泡连接到一起。然后我就可以跟你一起去了。” 在廖如鸣提出那个建议之后,西里尔的思维似乎开阔了不少,甚至可以主动提出解决办法了。 ……这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而驱使西里尔的进步的动力就在于…… 廖如鸣意识到,或许对于西里尔来说,他困在宫殿里,只能目睹他的化身与廖如鸣的日常相处过程,确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嫉妒的毒蛇可能啃咬着他的内心,驱使着他做出一些不够理智的行为。 ……他原本也不是什么成熟稳重的人。 在宫殿里孤独地度过这么多年,廖如鸣可能是唯一走到他的身边的人。西里尔出于本能,多半都不愿意放廖如鸣离开。 廖如鸣能明白西里尔的心理活动。 他们便打算去寻找一个附属泡泡。 就在这个过程中,廖如鸣突然意识到一个……他很惊讶自己之前居然没有想到的问题。 他打量了西里尔一眼、两眼……好几眼。 西里尔觉得奇怪,问:“你怎么了?想到了什么?” 廖如鸣摸了摸下巴,然后问出了一个死亡问题,他说:“所以,在我之前,你的其他化身就没有和哪个人有过亲密一点的接触吗?” 第99章 只是恶趣味 廖如鸣觉得自己十分理直气壮。 但是西里尔…… 西里尔:“……” 他整个人都懵了片刻,然后很快回答:“没有。” 廖如鸣狐疑地说:“可是,据我所知,像我一样到海勒姆来谈恋爱,做恋爱攻略任务的玩家,应该不在少数吧?他们都没有遇到你吗?” 西里尔更是连连摇头:“不可能。” “那我为什么会遇到你?”廖如鸣好奇了一瞬,然后思维又跳到其他的事情上,“说起来,如果不是遇到了你,那我说不定能遇到不同的恋爱对象,真是奇妙啊……” 西里尔:“……” 他的脸几乎瞬间就沉了下来,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说:“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廖如鸣故意和他对着干,“我只是刚巧碰上了你,然后不小心让你喜欢我了。那万一我的任务失败了呢?万一我遇到了别人了呢?” 西里尔心想,什么叫“刚巧”?什么叫“不小心”? 他有点急了。 廖如鸣瞧他那焦虑急切的样子,这才哈哈大笑,说:“开个玩笑而已啦。” 西里尔心中燃起了一种烦闷、不安的怒火,他说:“你……” “我怎么了?”廖如鸣无辜地说,“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而已。” 西里尔仍旧不说话。 廖如鸣凑过去瞧瞧他,然后说:“你真的生气了吗?” 片刻之后,西里尔说:“没有。” 廖如鸣拖长了声音:“真没有?”他自顾自说,“我觉得你还是生气了。” 西里尔心想,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说出来?难道逗他很好玩吗? 廖如鸣明知道他最看重他与他之间的事情,却还是拿这件事情开玩笑,故意吓西里尔。难道廖如鸣不看重他们之间的感情吗? 他当然也看重。可是,他仍旧喜欢那这事儿打趣。 ……他不是一种很庄重、严肃的人。他心情好的时候就会任性而为。 西里尔再一次感到心中那种喜爱与痛恨并存的情绪升腾了起来。 廖如鸣看着他,片刻之后,突然叹了一口气。他说:“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思呢……” 西里尔一怔。 “我啊……”廖如鸣欲言又止,隔了许久才又说,“我也会因为可能错过和你的相遇,而觉得不安和焦虑。” 西里尔震惊地看着他。 廖如鸣无奈地说:“你觉得我不可能有这种想法吗?我只是主体宇宙一个小小的、普通的平民,而你……你是海勒姆的王。 “你看我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你看,如果我们当初错过的话,那我们就真的不可能再相遇了。 “你会担忧我离开你,那我就不能担心你抛弃我吗?我离开你,你还可以强取豪夺;那你抛弃我,我可就完全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廖如鸣确实是这么想的。 并且,当初他也的确差一点……就因为纪知淮的高冷而放弃了。 没谁能一头热地坚持那么久。 是的,现在看来,西里尔才是在这场爱情战争之中输得最为惨烈的那一个。但是当初,三年里独自面对纪知淮的冷淡、漠然、寡言,廖如鸣才是更为疲惫与烦躁的那一个。 他感到自己的付出、辛苦都是白费了。他感觉自己的感情被这个该死的世界、这个该死的攻略对象玩弄了。 当初的廖如鸣还是个不怎么会谈恋爱的小处男。他在一个“游戏世界”中遇到了自己的初恋,然后他……非常一头热地坚持了三年之久。 行为之舔狗,令现在的廖如鸣深感羞耻。 是他离开纪知淮的那一刻,他们的关系才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很多东西都是行将失去的时候,才能意识到对方的重要性。 而那个时候的纪知淮也慌了。 结局当然是好的。傅平里、程燃,包括现在的西里尔,都是如此。 但是要廖如鸣再来一次。抛开与西里尔这么多年的相处不谈,以他现在的心态,他恐怕很难重新一头热那么久。 之前在程燃的世界,他失忆之后,显然他就是因为程燃喜欢他,所以才心动的。 说白了廖如鸣这人就不是什么主动、坦诚、直白的性格。 最开始,要不是他以为这是一场游戏,他怎么可能去主动追求别人? 在去到傅平里的世界之后,他还不是在一个围满了丧尸的教室里,傻不拉几地等着傅平里来救他?结果傅平里来了吗? 根本没有! 廖如鸣又一次尝到了自作多情的滋味。 之后他数次提出分手,有多少是因为想要报复,发泄当初希望落空的怒火,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廖如鸣也是一个卑劣的家伙。 他要那个高高在上,独居王座的海勒姆之王,朝他低下傲慢的头颅。 而西里尔听到他这么说,也确实是不安与慌张起来。 他原本盘腿坐在廖如鸣的对面,现在却立刻直起身子,跪坐到廖如鸣的身边,抱着他,低声喃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 “我并不会……我也不可能,抛弃你。你是我的星星,我此生仅拥有的东西。” 廖如鸣懒洋洋地任由他抱着他,心想,这真是一个傻子。 ……傻子的意思是,在爱情这方面,西里尔只能任由廖如鸣为所欲为。搞得廖如鸣都不忍心欺负他了。 你看,他好像真的把西里尔骗过去了。 但是廖如鸣什么时候认真考虑过西里尔抛弃他的可能性?西里尔哪有这个本事?从来都是廖如鸣离开西里尔好吗! 要是真有那一天,廖如鸣早就敏锐地发现,然后及时而体面地抽身离开了。他不可能任由自己陷入那种境地。 他也从来……从来都是有所保留的。 廖如鸣猜测,如果有谁来攻略自己的话,那么他的攻略进度必定会卡在99%,然后不得寸进。 廖如鸣在本质上就是有这样冷漠的一面。 或许西里尔也知道,所以西里尔才总是如此慌张、不安和迟疑。 是西里尔把廖如鸣关在了宫殿里吗?是西里尔把廖如鸣的手腕与自己的捆绑在了一起吗? 不,是廖如鸣允许西里尔这么做。 正如西里尔自己也知道的那样,主动权从来都在廖如鸣的手里。如果廖如鸣真的狠心要离开他,那么西里尔也只能痛苦地、绝望地、落魄地……任由廖如鸣离去。 当初的纪知淮、傅平里、程燃……哪个不是这样? 所以西里尔当然也是这样。 他是否担心、恐慌廖如鸣的离开,和廖如鸣是否离开的决定……实际上并不是等价的。爱情当然也从来不是公平的。 好消息是,廖如鸣还没有卑劣到那个程度。 而坏消息是,他也确实不可能在宫殿里待上一辈子。太无聊了。还不如杀了他。 但是廖如鸣也不希望自己和西里尔走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廖如鸣觉得那种复杂、惹人厌的关系不适合他。 ……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开着宫殿到处逛逛。 至于是否回到主体宇宙…… 廖如鸣的心中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 他想,那或许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爱情的地位是一回事,但是力量与身份的差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事儿听起来可真是憋屈。 可是……可是啊…… 廖如鸣想,他爱他,而他也爱他。 归根到底,这才是所有烦恼、困惑、窘境的根源。这才是所有妥协、磨合、陪伴的动力。 是因为他们爱着彼此。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廖如鸣闭上了眼睛,嗤笑着说:“我当然是这么想的!你以为我就不会觉得担忧和害怕了吗?你以为我不爱你吗?” “……我爱你。”西里尔用一种极为复杂的语气说,“你也当然爱我。” 廖如鸣呵呵一声,然后他突然说:“所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西里尔懵了一下,隔了会儿他才明白廖如鸣在说什么事情。他说:“真没有……” 廖如鸣则理直气壮地说:“我不信!” 西里尔大为头痛。 他怎么才能让廖如鸣相信,他在那些附属小世界里真的和玩家们没有什么交流与沟通?他只是派了一个化身去远远地观察那些人类罢了,他自己从未想要与那些玩家有什么深入联系啊。 但是,廖如鸣当然也有自己的道理。 他自己只是随随便便玩了一个普通的恋爱攻略游戏,为什么就能够随机到西里尔的化身呢?那其他人怎么就不能像他一样? 廖如鸣深表怀疑。 他之前还没想到这个问题——大概是在宫殿里呆久了,思维有点固化了。 但是这一次还没走多远呢,瞧着那些泡泡,他就突然想到了这件事情,然后就立刻较上劲了。 怎么就不可能了?他觉得其他人就挺有可能也随机到西里尔的化身啊! ……并不是他无理取闹…… 西里尔默默思考了很久,才提出了一个可能的解决办法:“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化身们?” 廖如鸣眼前一亮:“不错啊!”他又兴致勃勃地问,“你哪个化身,最不可能谈恋爱?带我去瞧瞧。” 西里尔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想,其实廖如鸣只是想玩吧…… 西里尔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觉得松一口气,还是应该觉得有些失望……不管如何,廖如鸣别再继续和他生气就行。 哪怕是伪装的,西里尔也仍旧会甘愿地跳进廖如鸣的陷阱之中。 廖如鸣又问:“你进入附属泡泡之后,是直接取代你的化身吗?” 西里尔回答:“可以这样。我也可以单独出现……你希望我怎么做?” 廖如鸣摸了摸下巴,心想,让西里尔的本体和化身同时出现……?他觉得自己做不出来那么没有羞耻心的事情,也很难同时应付两个西里尔。 所以最终他还是说:“取代你的化身吧。但是你可以伪装出化身的那种性格和容貌吗?” “当然可以。”西里尔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可以完美扮演那个世界中化身的身份,不会露馅的。” “很好。”廖如鸣一拍手,心满意足,“那我们就去找一个最不可能谈恋爱的化身吧!” 西里尔心想,如果廖如鸣真的怀疑他和玩家有什么过于亲密的关系,那就应该去找一个最可能谈恋爱的化身吧? 而廖如鸣现在的要求却刚好相反,这说明…… 廖如鸣果然只是想玩。 他大概率是恶趣味地想要和那个“最不可能谈恋爱”的化身谈一场恋爱,然后吓一吓那些玩家罢了。 这让西里尔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西里尔非常乐意配合廖如鸣做这种事情。 ……然后西里尔意识到,他似乎在不经意间,就默认了,他会重新让那些玩家出现在海勒姆,他也会让廖如鸣去和中央研究院取得联系。 西里尔的确会这么做。 似乎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他就已经从最早时候的崩溃、绝望,然后缝缝补补,重新开始变得宽容、平和,同意并且陪伴廖如鸣离开宫殿。 如果之后不发生什么事情的话,那么或许未来他们始终会如此。 但是西里尔仍旧感到一些不安。他不知道,在未来的时候,廖如鸣会如何对待他,是否还是会突然与他分手? 西里尔希望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但是他总是……如同惊弓之鸟,被廖如鸣吓怕了。 现在,他只能希望廖如鸣的态度是认真的。 ……他只能如此希望,而非相信。 第100章 勾起好奇心 廖如鸣还没睁开眼睛,就先喊了一声:“017!” 而那个熟悉的,机械而平淡的声音果真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耳边:“宿主!” ……哦,这一次并不是那么平淡。廖如鸣甚至能从017的声音中听见一丝不可思议和激动。 廖如鸣这才睁开眼睛,笑吟吟地看向旁边,然后看到了那个久违的小光球。 他忍不住感叹说:“017啊,好久不见啊。” 而017却说:“宿主,如果用第一宇宙的时间来衡量,那么我们只是分开了半个小时。” 廖如鸣翻了个白眼,嘟囔说:“017,你一点儿没有情趣。” 017却想,它一个游戏助手,为什么要有情趣? 它觉得廖如鸣似乎对它有什么误解…… 但是现在也没时间解释。 017问:“宿主,过去这半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您怎么会在这里?您的伴侣……” 过去的半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 廖如鸣仔细想了想,然后说:“过去半个小时……嗯,我来到了一个新的附属小泡泡,获得了一个新的身份。” 017完全没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廖如鸣就说:“你别急,我慢慢说。让我先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对017说,“对了,你看看后台,我的任务完成情况。” 017闪烁了片刻,然后吃惊地说:“您之前与程燃的那个主线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是……” “但是没有新的主线任务刷出来,我也没法离开海勒姆,是吧?”廖如鸣嘟囔着,“我就知道……按照西里尔的说法,海勒姆完全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你们只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017默然片刻,然后问:“什么是海勒姆?西里尔……又是谁?” 廖如鸣正要回答,突然地,门外传来了一声敲门声。 廖如鸣感到系在自己手腕上的,现在又重新变得无形的丝带似乎轻轻动了动,像是摩挲了一下廖如鸣手腕内侧。 他猜测来人可能是西里尔,也可能是与西里尔有关的人。 他一时间觉得兴致勃勃。 ……从那个该死的、无趣的宫殿里走出来,廖如鸣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有趣、好玩、新奇和愉快。 不过他对于现在这个世界还不是非常了解。 西里尔大概和他讲过这个泡泡的一些事情,说这个泡泡的时代和主体宇宙现在所处的时代差不多,是廖如鸣十分熟悉的年代。 不过因为玩家们的参与,所以很多历史事件已经发生了改变,这里的历史已经完全演变成了新的模样。这也让廖如鸣感到了有趣。 至于西里尔,以及廖如鸣在这个世界的身份,西里尔却没有明说,只是说等到进入这个泡泡之后,廖如鸣就会知道了。 廖如鸣就觉得不满,这家伙还在故弄什么玄虚? 可西里尔硬要保留这个悬念,就惹得廖如鸣更加好奇这个泡泡的情况了。 他正思考间,敲门声越显急促。 廖如鸣回过神,高声说:“进来。” 说着,他打量了一下他正处的这个房间。 这是一个非常豪华、精致的会客厅,有好几扇门,廖如鸣并不清楚这几扇门对应的去处,但是他猜测自己的身份恐怕并不简单。 或许是一个贵族或者有钱人?又或者只是突然来到这个地方的客人? 他猜测着,但是他注意到自己的衣服也十分昂贵精美,刺绣繁复,于是他暂且将后面那个猜测推翻了。 随后他又注意到,他的上衣左侧胸口别着一个类似勋章一样的东西。 军功章? 他这么猜测,却不是很确定,因为那与他所知道的,主体宇宙中人类帝国的军功章模样相去甚远。 那更像是一种……家族的徽章? 那像是鸢尾花、百合花与雄狮的图案拼凑而成的一个华丽、古老的图案,然后被人用复杂的工艺镶嵌在贵金属的底座之上,最后被人佩戴在胸前。 那或许是荣耀、尊贵的地位与身份的象征。 但是廖如鸣却不太理解其中的含义。 人类帝国史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图案。或许有类似的,但是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泡泡中呢? 或许正如西里尔所说的那样,这个泡泡中的历史已经被玩家们彻底改变了。而改变的节点,很可能在很久很久之前。 廖如鸣突然想到自己曾经对于第二宇宙游戏的一些了解与见闻。 第二宇宙的游戏,最早大概在将近二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在养育所的时候,当时年纪还小的廖如鸣就已经听说过,有一种新鲜的游戏方式,是进去人们刚刚发现的第二宇宙中游玩。 但是在当时,人们并不太相信第二宇宙游戏的安全性,并且能够通过游戏公司的审核的玩家也寥寥无几。 于是,第二宇宙游戏在那个十年里,几乎可以说是无人问津。 在十年之前,游戏公司似乎下调了玩家进入游戏的要求,并且更大规模地宣传了一款新的游戏——网游? 廖如鸣已经不记得那个游戏的名字了,但是他大概知道,是让玩家参与到从人类进入宇宙时代之后的历史之中,并且任由玩家改变、塑造那个时代。 现在廖如鸣猜测,可能是因为那时候的中央研究院,刚好发现了一个处于宇宙时代初期的泡泡,于是就萌生了让玩家们参与其中的想法。 ……可能是一场比较特殊的大型社会实验? 无论如何,这个游戏直至今日也还是第二宇宙游戏中最为热门的一种。 廖如鸣时不时就能听说,这个游戏中的玩家又做出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反正宇宙时代初期距离廖如鸣生活的这个时代,已经过去了近万年。玩家们无论做出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他们过分,而只是会觉得他们“会玩”。 西里尔说现在的这个时间节点,已经十分接近廖如鸣生活的那个时代。 这意味着廖如鸣熟悉的历史已经面目全非,他完全可以说是来到了一个崭新的、与现实就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让廖如鸣的心中突然就生出了更多期待。 这个时候,外面敲门的人走进了房间里。 那是一位女士,年纪大概在四十岁上下。一进门,她就用一种焦急却不失柔和的语气,轻声说:“内务长大人,陛下在等您过去。” 廖如鸣不着急,只是看了看这位女士。 她也穿着和廖如鸣差不多的衣物,但是衣服上的图案更为简单一些,此外,她的衣服上也并未出现那块奇怪的徽章。 于是廖如鸣猜测,她可能是自己的下属?一位宫廷女官? 廖如鸣觉得有些奇怪。 ……那位陛下,可能就是西里尔。而他们这才分开多久?几秒钟?西里尔就迫不及待地催促廖如鸣过去了吗? 想到刚才自己手腕上丝带轻轻的触摸,廖如鸣不禁心生好笑。 “他找我有什么事情?”廖如鸣问,“为什么这么急?” 他带着一点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促狭笑意。 他不打算为难这位女官,所以问完之后就打算让其领路。但是他说完那句话,却感到自己手腕上的丝带又一次轻轻扯了扯。 这就让廖如鸣的恶趣味升了起来。 西里尔这么急迫,反而让廖如鸣有点想要捉弄他。 但是廖如鸣努力克服了一下自己的恶劣脾气。 女官并不知道这平静表面之下的暗流涌动,只是语气温和地回答:“陛下说,他为您准备了新的衣服,希望您去试穿。还有三天就是大礼了。” ……衣服?大礼? 廖如鸣禁不住挑了挑眉。 他想,西里尔似乎想做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啊。 他被勾起了好奇心,便欣然说:“你带我过去吧。” 廖如鸣便跟随这位女官离开了这个豪华的房间。 踏出房门的那一瞬间廖如鸣便被震撼到了。 这是一座太空都市。 在主体宇宙,同样有着人造的太空都市存在。 那通常是漂浮在行星附近的人造城市。最开始往往是空间站,而后不断扩张,最后成为了年轻人,还有一些有钱有势的人喜欢的地方。 似乎距离太空更近一些、离地面更远一些,就更加能显出他们的地位。 不过廖如鸣现在所在的这座太空都市,更应该称之为堡垒。 肉眼可见的地方,廖如鸣就已经发现了无数的军事设施,以及全副武装的士兵。 想到这位女官所称呼的“陛下”,他想,这或许是一座……行宫? 这让廖如鸣感到一些古怪。 主体宇宙中的人类帝国,尽管称为“帝国”,但并非帝制。为什么在这个泡泡,又出现了“皇帝”这种东西? 这些玩家都干了些什么? 廖如鸣更加好奇。他耐心地跟在女官的身后,走向她所称呼的“陛下”。他注意到女官似乎有意无意在为廖如鸣展示这座太空都市的不同建筑。 整体来说,这是类似尖塔一般的建筑。不同的房屋如同垒砖一般,层层叠叠;最上方,是一座看起来如同童话中的古堡一般存在的宏伟建筑。 廖如鸣问:“陛下就在那里吗?” “是的。”女官恭敬而平和地回答,“大人,您不应该称呼陛下为‘陛下’,陛下已经为这事儿生气过很多次了。” 廖如鸣便问:“那我应该称呼他为什么?” “亲爱的,或者,甜心。”女官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恶心又肉麻的称呼,“陛下曾经听闻那群天外来客如此称呼彼此,并且他记住了。” 廖如鸣:“……” 他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 更加难以形容的,可能是这个泡泡中,西里尔即将展现出来的形象。 他想,一个成熟版、放大版的程燃? ……不可能吧? 他不是让西里尔带着他去寻找一个最不可能谈恋爱的化身吗?他觉得程燃成熟之后的那种性格,应该很容易就会谈恋爱啊? 带着狐疑、奇怪和莫名其妙,他们不久后就走到了建筑群的顶端。 在这里,廖如鸣可以俯视这座太空都市的全貌。 他注意到自己是从中高部的地方,与女官一起步行上来。但是一路上他们其实没有遇到同样步行的人。 许多人都是开着线条优美时尚的浮空汽车,或者引擎声轰鸣的太空摩托艇,在半空中漂浮着。他们各行其道,在空气中划出美妙的弧线。 各色各样的建筑像是参差错落的树杈,共同拱卫着树尖上的古老建筑。 一座城堡。 现在太空都市中还是空空落落的,但是廖如鸣猜测,过不一会儿,听闻游戏重新开放的玩家们,就要迅速填满这个地方了。 他想了片刻,然后忍不住笑了一下,觉得那场面一定十分有趣。 西里尔已经答应他重新开放海勒姆,017的出现就是一个证明。不过玩家那边可能没法第一时间得知这件事情。 女官给他指明了方向,然后向他辞别。 廖如鸣则转身看向那栋古堡。他想,在底下,所有的建筑都显得格外简洁、现代,唯独这栋建筑如此的古老、沧桑。 那种与时代格格不入的气质,让廖如鸣更加好奇这栋建筑中究竟住着怎样的人物。 他想,西里尔如果是想勾起他的好奇心的话,那么他确实是做到了。 他推门走进去。 第101章 全新的身份 人人都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朱利恩·奥尔德思,是个病痨鬼。 在皇帝陛下出生那年,一场重病差点要了他的命。按照当时宫廷医生的说法,这个孩子那个时候本就应该死了,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死神手下留情,他还是活了下来。 然后,朱利恩陛下就成了奥尔德思帝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皇帝之一。 朱利恩今年三十岁。他十三岁登基,距今已经十七年过去了。在这十七年间,奥尔德思帝国在宇宙中的版图扩展了将近一半。 听闻,史官们已经在商议如何撰写这段辉煌的历史了。 不过,尽管朱利恩陛下的功绩如此显赫,但是这并不利于奥尔德思的人民对于他名声的评价。 人人都认为朱利恩是个暴君。他的狂暴与冷血的名声来自于他那并不稳定的精神状态。 最开始,他病痨鬼的名声来自于他虚弱的身体,而后,则是他虚弱的心灵。 据说朱利恩陛下,只有躺在他那座太空堡垒顶端的古老房子里,快要变成一块朽木的木床上,才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而在平时,他多半会阴沉着一张脸,如同幽魂一般飘过,间歇性暴怒,如同猛兽一般低声嚎叫。 ……廖如鸣津津有味地听着西里尔如此形容自己。 现在的西里尔当然不是原来那张脸了,他变成了朱利恩。 朱利恩陛下有着一张英俊,但是显得格外阴沉、冷酷、锋利的面孔。任何一个人第一眼看到这张面孔,都会觉得,这大概是一个脾气非常不好的男人。 廖如鸣想到刚才那位女官,让他称呼这位陛下为“甜心”…… 嗯,这个女官似乎有点问题。 “她并不是有问题。”朱利恩的声音也蕴藏着一种神经质的、尖锐的意味。 他若是心情平静,这声音会如同大提琴一般悦耳并且低沉,但是这种情况通常来说会非常罕见。大多数时候,人们只能听见朱利恩那种沙哑、粗糙、尖利的嗓音。 不过现在廖如鸣有幸欣赏到了。 他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幸运,他只是兴致勃勃地问:“那她为什么会让我这么做?” 朱利恩说:“因为,我的脾气不好。” 廖如鸣古怪地瞧了他一眼。 然后他好笑地说:“好吧。你脾气不好,然后呢?” “她也和那群天外来客相处过,然后大概以为你能用这种方式安抚我。”朱利恩叹息一声,“这实在是不怎么现实。” 廖如鸣微妙地觉得自己好像被怼了。 他意识到西里尔大概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后,就开始使用朱利恩的性格与思维模式。只不过,他对廖如鸣的爱意并没有发生改变。 不过,廖如鸣又想到,原本的朱利恩估计已经在出生时的那场大病中死去。换言之,这其实只是西里尔的性格,在朱利恩可能的人生道路上,发生的一些变化而已。 归根结底仍旧是他的西里尔。 廖如鸣对朱利恩的过去有些好奇,但是他现在更加想知道,朱利恩找他过来干什么。 “试衣服。”朱利恩说,“她应该告诉你了。” “是的。”廖如鸣这么说,他意识到朱利恩性格中的某种攻击性,这反而挑起了廖如鸣的兴趣,“所以,衣服呢?大礼又是什么?” “……我们的成婚大礼。”朱利恩低沉地说。 廖如鸣怔了一下,然后惊讶地反问:“结婚?” 朱利恩敏感地抬起眼睛。他有着一双灰色的、锐利如鹰隼一般的眼睛,这个时候他就眯起眼睛,用一种不可捉摸的目光打量着廖如鸣。 他问:“你有什么意见吗?” 廖如鸣的心情有些古怪。 他想了片刻,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点突然。” 朱利恩陛下的性格,似乎……嗯……不怎么讨人喜欢。 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西里尔认为,朱利恩最不可能和人谈恋爱了。 朱利恩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他最终抿了抿唇,眉眼间闪过一道阴郁的神情。他硬邦邦地说:“跟我来。我们去试试婚服。” 廖如鸣跟上他的脚步,不过他说:“你真的喜欢我吗?你这样的态度……像是对待你的奴隶一样。” “你就是我的所有物。”朱利恩低沉地说,“我的内务长大人。” 廖如鸣欲言又止,然后他说:“所以,内务长又是什么?” “你本该成为我的皇后。”朱利恩说,他的语气中有些不高兴的成分,不过不是冲着廖如鸣来的,“但是那群奥尔德思的老头子们,并不愿意让一个男人成为皇后。” 廖如鸣想了想,便说:“意料之中。” 尽管这个时代的科技看起来十分发达,但是廖如鸣已经嗅到了藏在这种假象背后的,残酷、血腥、腐朽的气味。 如同那由高到低、错落排布的太空都市的建筑一样。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似乎与那个拥有三种第三性别的世界不相上下。 廖如鸣觉得有些奇怪。他想,明明这是玩家们塑造的世界,为什么他们最终创造了这样的世界格局? ……或者,这个世界拥有着不同的玩家势力?他们相互厮杀与斗争? 廖如鸣想着,然后继续听着朱利恩的话。 “而内务长就是我身边最为亲密的职务了。”朱利恩说,“你只是领了这个名头罢了,并不需要真的做什么事情。” 廖如鸣这才明白。 他们走在这座阴森黑暗的古堡之中。外面明明是白天,但是古堡内却显得十分昏暗,仅有的几扇窗户都开在靠近天花板的位置,让光线显得更加高不可攀。 而室内的灯光却完全没有打开。 廖如鸣觉得有些不适应。他看了看朱利恩,却仍旧没有觉得这个男人是爱着自己的。 他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就在一段时间之前,这个男人还在和他要死要活,就谁抛弃谁、谁离开谁的事情争吵不休。但是现在,他却从朱利恩的身上感到一种奇怪的疏离和冷淡。 他突然有些好奇,在这个泡泡的设定中,朱利恩和自己为什么会相识,乃至于结婚了。 他便对朱利恩说:“你喜欢我吗?” 朱利恩皱眉瞧了他一眼,说:“你在说什么东西?” 廖如鸣:“……” 这家伙脾气真差。 大概是廖如鸣的沉默让朱利恩觉得奇怪,于是朱利恩停下脚步,突然死死地凝视着廖如鸣。 廖如鸣被他那双冷酷的灰色眼睛吓了一跳。 那并不仅仅只是灰色……廖如鸣想,那看起来就像是一种无机质的、冰冷的金属铅色。 他有点莫名其妙地问:“你看我干什么?” 朱利恩欺身过来,语气压抑而沉闷:“我警告你,如果你敢离开的话……” 廖如鸣觉得更加新鲜——他想,西里尔可从未这样过。警告?听起来可真够有趣的。他发现朱利恩这个人十分有趣。 他就问:“那你就怎么样?”他真的满心都是好奇与困惑,“把我关起来?” 朱利恩的语气中仿佛溢满了那种森森的寒意:“我会把你的腿打断,然后再把你锁在我的床上。痛苦和泪水会溢满你的眼眶吧?” 廖如鸣瞧了他一眼,然后捏捏他的脸颊,说:“你真变态,亲爱的。好了,我们快点去试衣服吧。” 朱利恩:“……” 他皱眉,气急,阴沉着脸说:“你这是什么反应!而且,那是什么恶心的称呼!谁让你这么称呼我的!” “那位女官。”廖如鸣说,“你刚刚说这没法安抚你,但是我觉得挺有用的。” 朱利恩强调:“这并不是安抚。” “你说不是就不是。”廖如鸣耸耸肩,“我认为是,那就的确是。” 朱利恩:“……” 他阴着脸,步履匆匆,但是手上却用力地、牢牢地拽着廖如鸣的手腕。 显然那称呼让他恶心得不轻,但是他仍旧死也不放开廖如鸣。 廖如鸣发出感叹声,他说:“你真好玩。” “少来招惹我!”朱利恩恼火地说,“你不要老是这么玩弄我!” “玩弄?”廖如鸣惊异地说,“我怎么玩弄你了?” 朱利恩说:“你只是拿我取乐。调侃我、取笑我、捉弄我……最终一切的目的都只是为了你自己高兴罢了。你从来不管我的想法。” 比起西里尔,朱利恩陛下的态度可直白多了。 廖如鸣想,或许朱利恩这样的性格,反而能帮助西里尔更加顺利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认为廖如鸣太不认真了吗? 廖如鸣却说:“那你打算拿我怎么办呢?” 朱利恩又一次猛地停下脚步,侧身看着廖如鸣。 廖如鸣看到这位皇帝陛下的面孔,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照射在他的半边脸颊。他整个人就呈现出这样一边光亮、一边阴暗的状态。 “我不能怎么样。”隔了许久,朱利恩才干巴巴地说,“反正我说我要打断你的腿,你也只是说我‘变态’。我不能怎么样……我没法对你怎么样。我无计可施。” 廖如鸣反而怔住了。 朱利恩说:“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你可以做出你想做的一切。哪怕离开我、抛弃我、放弃我……也没有关系。因为我无计可施。” 廖如鸣沉默片刻,然后说:“这并不公平。” 莫名其妙地,对待西里尔,他可以更加随心所欲一些;但是面对朱利恩这样性格的人,或许是不够熟悉,或许是性格问题,他总是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他想,这就是欺软怕硬? 确实,朱利恩通身充斥着一种冷酷暴君的气质,与那个在宫殿里孤独地待了亿万年的,海勒姆的咸鱼王截然不同。 可是朱利恩也仍旧说,他对他无计可施。 廖如鸣困惑地问:“为什么?” 他以为那可能只是西里尔的性格问题,可是现在换了一个化身、换了一个性格,甚至是朱利恩这样的暴君,也对他说“无计可施”? 为什么?只是因为爱情吗? 但是,廖如鸣确定自己也是爱着西里尔的,他却并不像西里尔这般……软弱。 廖如鸣不想用这个词,但是他却能从中感受得到。 如果西里尔爱的人不是他,那么他甚至能生出一些恨铁不成钢的心思来。 他就曾经问过西里尔,你万一遇到的是人渣怎么办? 西里尔倒是挺讨好地说,并不会,因为他遇到的廖如鸣是个很好很好的人——那行吧,廖如鸣也承认。 可是……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连朱利恩也说,他“无计可施”? 第102章 根源是什么 廖如鸣和西里尔是个性格很不一样的人。 确实。 廖如鸣陷入了思索之中。 他产生了一种追根究底的想法。某种烦躁的、不安分的心情驱使着他去寻找一个答案。他不理解的东西、他没明白的东西…… 他想找到一个答案。 朱利恩没明确回答廖如鸣的问题。 他只是说:“没有为什么。”他仍旧用那种干巴巴的语气,好像很不习惯表达自己的情愫,又或者他不习惯这么温和的语气。 即便是对着廖如鸣,偶尔他也会表现出性格中尖锐、排斥、阴暗的那一面。但是这位皇帝陛下却甘愿承认自己无计可施。 而他的目的呢? 廖如鸣吃惊地发现,那或许是因为……他“无计可施”。 “无计可施”本身也是一种办法、一种选择。他将主动权交给了廖如鸣,听凭廖如鸣来决定他们的未来——是继续在一起,还是分开。所有选择的权力都交给了廖如鸣。 可廖如鸣却无法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自己绝不可能做出这种决定。 朱利恩又说:“因为……”他那双铅色的眼睛看了看廖如鸣,然后才说,“因为我相信你。” 说完,他甚至不去看廖如鸣的感应,就只是转过头,冷着脸,推开了一间房门。 廖如鸣怔在那儿,心想,什么,因为他相信他? 可是西里尔恰恰说“他不相信他”。 ……为什么他们的说法如此不一样? 廖如鸣摸不着头脑。 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却因为种种原因始终无法意识到,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 不过他也感叹地想,当他和西里尔两个人孤独地待在那座宫殿中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而现在,换了个地方,或许也换了种心情,他们的关系似乎也已经迎来了转机。 ……可那究竟是什么? 廖如鸣困惑了起来。 他漫不经心地跟着朱利恩走进房间。 然后他立刻便怔住了。 他震惊地问:“女官不是说,你准备了新衣服,让我试一下吗?” 朱利恩那张老是阴沉沉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丝微妙的笑意。他靠在门框上,声音低沉而温和:“我确实是准备了新衣服。” 廖如鸣更加震惊了:“一整个房间的新衣服?” 朱利恩就说:“是啊。”他反问,“你以为只有一件吗?” 廖如鸣立刻板起脸:“我没这么想。你可是‘皇帝陛下’。”他不承认,但是他仍旧惊叹地说,“但是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朱利恩吃吃笑了一声,但是没揭穿廖如鸣。 他直起身,牵起廖如鸣的手,唇角勾起了一个张扬的笑:“那么,走吧,我的内务长大人。去看看我为你准备的婚服。” 廖如鸣跟上他的脚步。 他一边惊奇地打量着这可能有一两百平方米的超大试衣间,一边又想,果然——果然是西里尔的做派。 西里尔对于廖如鸣的衣服,不知道是否是从纪知淮那儿就开始养成的癖好,此后无论是傅平里还是程燃,总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执着。 现在的朱利恩似乎也一样。 此前在宫殿的时候,廖如鸣其实也注意到了西里尔的这种癖好。 ……因为西里尔大概是复制了过去三个世界中,廖如鸣所有喜欢的衣服…… 对于这种行为,廖如鸣也已经无言以对了。 那些被廖如鸣要求的娱乐休闲工具,以及那成堆成堆的衣服,都被西里尔不知道塞在宫殿的哪个角落,只有廖如鸣需要的时候,他才会问西里尔那些东西在哪儿。 而且也不需要他去找,只需要和西里尔说一声,他想要的东西就会自动出现。 甚至于,每天早上廖如鸣起床的时候,他就会发现西里尔已经为他准备好了这一天要穿的衣物、要使用的东西……反正廖如鸣只需要走到某个地方去拿。 又或者,干脆伸个懒腰,然后朝西里尔一伸手——仅此而已。 廖如鸣真的觉得自己快被西里尔养废了。 但是他已经意识到了,西里尔非常执着地、坚定地要照顾廖如鸣的生活起居,让廖如鸣离不开西里尔的照顾。 ……好吧,以廖如鸣的懒散来说,他其实挺享受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状态的。况且他从未考虑过西里尔离开他、抛弃他的可能,所以他就更加不担心了。 他们是相互依赖、相互捆绑的。 廖如鸣可以理直气壮、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一点,但是西里尔总是担心,他现在的做法还不够让廖如鸣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廖如鸣觉得他杞人忧天,但是考虑他自己过去的那些做派…… 算了,他自作自受。 所以现在,在这庞大的试衣间里不停地试衣服,也是他活该。 当然,他也不是每件衣服都试过。 这里大概有几万件婚服,廖如鸣不可能一件一件尝试。 朱利恩大概是让整个帝国上下的裁缝与设计师都拉过来,为他们的婚礼设计婚服。每一位都有着相应的报酬,但是只有最为幸运的那一件的设计师和裁缝,才可以收获最多的回报。 廖如鸣被这满房间的婚服震撼到了,态度也不由得变得认真了一些。 他说:“我选我顺眼的,然后试一下?” “当然。” 朱利恩打了个响指,有白色外壳、看起来有些笨拙但是却行动灵活的机器人,从角落走出来。 朱利恩说:“看中什么衣服就放在它手上,然后它会送到另外一个房间。到时候我们去那儿试一下。” 廖如鸣点了点头,又问:“你的衣服呢?” 朱利恩露出一个假笑:“小甜心,我和你的衣服是成套的,所以你挑中的,同样也是我的衣服。” “原来如此。”廖如鸣说,“亲爱的,我们快点去挑吧。” 两个人对视片刻。 然后同时“呕”了一声。 廖如鸣毫不客气地说:“真恶心。” 朱利恩的语气反而缓和一些:“肉麻。但是很有趣。”暴君沾沾自喜地点评,“其实听上去也不错,如果你的语气没有那么虚伪,而是认真一些。” 廖如鸣翻了个白眼,说:“亲爱的朱利恩?” 朱利恩摇头叹气。 他对廖如鸣无可奈何。虽说他觉得这样的称呼与互怼挺有趣的,但是似乎廖如鸣反而比他更加不愿意接受一些。 ……究竟谁才是那个口是心非的人啊? 他们走进了衣服堆——不,衣服的海洋。 廖如鸣很快就觉得自己淹没在了庞大的、黑色与红色组成的海洋之中,偶尔也会出现一些紫色或者黄色或者白色……或者种种颜色混在一块的色块。 他感觉自己眼睛快瞎了。 头五十件,他挑出了十件顺眼的。 头一百件,他挑出来二十件顺眼的。 再过那么几百件,他只多挑了十件。 朱利恩在一旁好整以暇地说:“甜心,许多裁缝会因为你的选择而落泪的。” “你找了几万个裁缝,但是最后注定只有一件被我选中。”廖如鸣说,“他们有自知之明。” 朱利恩想说什么。 廖如鸣就说:“你也去挑。” 朱利恩直起身,表情有些微妙。 廖如鸣说:“不听。你快去。” 他差使这位名震宇宙的暴君去给他挑选婚服。 朱利恩想说点什么,但是最终还是闭上嘴,去另外一边挑了起来。他只是特别严肃地说了一句:“不准乱跑。” 廖如鸣举了举左手手腕,懒散地说:“这不是在这儿呢嘛。” 朱利恩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然后才点点头,像是稍微放心了一些。 廖如鸣觉得朱利恩和西里尔似乎也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相似了。 廖如鸣继续挑选着衣服,然后他有点暴躁地甩了甩手。他觉得自己眼睛都快瞎了,就走到窗边,低头去看这座太空都市。 他发现这个房间反而有着一扇正常的窗户。 为什么走廊上全是那种高高的小窗户?廖如鸣可讨厌那种窗户了,透光太少。他喜欢落地窗,玻璃一定要直抵地面与天花板。 他琢磨着,他要让朱利恩改变这个城堡的模样——如果这地方是他们的婚房的话。 婚房,听起来真奇妙。 不久之前他与西里尔在海勒姆的见证下定下了一个约定,但是廖如鸣却不承认那是婚礼,因为并没有观众的存在。 而现在,朱利恩似乎有意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 廖如鸣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朱利恩的一些想法……或许应该说,西里尔挑选这个泡泡时候的一些想法。 他是想要趁此机会,补上一场婚礼吗? 他暂且抛开那些不去想,探头看向这座美妙的太空都市。古老与先进在某一刻奇妙地融汇在一起,共同组成这样漂浮在太空之中的城市。 他能够看到更远一些的地方,宇宙正在熠熠生辉。无数的太空飞船停泊在港口,一条远远看去像是羊肠小道一样的道路将港口与城市连接在一起。 那条路上有无数密密麻麻的人类与奇形怪状的交通工具。 更近一些,从港口出来的人们四散离开,他们去往城市中的不同角落、不同建筑。那些建筑一层一层叠加上来,每一层似乎都有着各自的用处。 突然地,廖如鸣注意到,在城市的中央广场处,在那座巨大雕像的旁边,似乎时不时就会闪现出一个身影。 渐渐地,整座城市都热闹了起来,这样闪现的身影充斥了街道、港口与建筑。 他们呼朋引伴、摩肩接踵,似乎隔了许久才重新来到这座城市,于是充满了惊奇与意外。 廖如鸣想,这就是玩家吗? 他的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不去挑衣服,在这儿看什么?” “你怎么也不去挑?”廖如鸣倒打一耙,“我在看那些玩家。他们过来了。” 朱利恩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那算是你的同类?” “同类?” 廖如鸣琢磨了一下这个称呼,然后耸耸肩:“也可以这么说。” 他仍旧背对着朱利恩,不知道这位皇帝陛下因为他的话而瞬间阴沉了脸。 ——那些卑微的、如同蚂蚁一般的生物,怎能成为他的伴侣的同类? 尽管是朱利恩首先提出这个概念,但是廖如鸣真的承认了,反而又令他觉得不舒服了。 廖如鸣问他:“你挑了多少件了?” “十来件。”朱利恩说,“我觉得你穿起来应该不错。” “那我相信你的眼光。” 朱利恩低低地笑了一声,说:“你不想继续挑了。” “太麻烦了。”廖如鸣毫不犹豫地说,“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的审美。” “既相信我的眼光,又相信我的审美……那现在,你打算做什么呢?”朱利恩说,“去与你的同类玩耍吗?” 廖如鸣转头,惊异地意识到朱利恩语气中那种微妙的嘲讽,他说:“你怎么了,还生气了?” 朱利恩瞧了他片刻。 廖如鸣背着光,而室内却略微阴暗。于是在那一刻,好像朱利恩身处黑暗之中,默默地注视着这个携光而来的天使。 ……朱利恩突然动了动喉结。 他上前一步,搂住廖如鸣,轻柔地说:“没有生气。只不过,奥尔德思的皇帝想要亲吻他的未来伴侣了。” 第103章 亲是可以亲 亲,是可以亲的。 但是亲完,廖如鸣却毫不留情地吐槽说:“你知道一个人自称为‘皇帝’有多奇怪吗?”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而且,你的吻技真的很糟糕。” 他嘴唇都肿了。 朱利恩说:“我故意的。” 廖如鸣:“……”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朱利恩。 然后暴跳如雷:“你故意的?你搞什么……?” “标记。”朱利恩得意洋洋地说,“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的身份。” 廖如鸣毫不留情地骂他:“傻子!只有傻子才会用这种办法!” “我是。”朱利恩这么说,“但起码我已经这么做了。你也没有拒绝我。” 廖如鸣心想,朱利恩的这种攻击性……可真是不同寻常。 他翻了个白眼,他的手指拂过自己的嘴唇,然后他决定不和这家伙一般计较,只是说:“走吧,我想去外面走走。” 朱利恩便说:“我陪你。” 时间才刚刚来到下午。太空都市内有着温暖平和的人造天气,所以他们不必担心刺目的阳光与过于热烈的温度。 走过走廊的时候,廖如鸣说:“我不喜欢这些窗户。” “我知道你不喜欢。”朱利恩说,“我会让人过来改造这栋房屋。” 廖如鸣惊异地瞧了他一眼,说:“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朱利恩说,“你以为我会拒绝你的提议?认为我一定要生活在这样阴森、沉闷的环境之中?” 廖如鸣说:“‘奥尔德思的皇帝陛下,只有在那张快变成朽木的木床上,才能睡个好觉。’刚刚你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朱利恩闷闷地笑了一声:“那是以前。”他那双灰色的眼睛注视着廖如鸣,“现在你出现了。” “我就是你的救世士。”廖如鸣这么说,“对吧?” 朱利恩说:“确实。希望你认清自己的身份,然后好好表现。” 廖如鸣挑眉:“那我好好表现了,能得到什么?” “奥尔德思……” “我并不需要那些。”廖如鸣说,“想想你自己,有什么值得我去表现的吗?” 朱利恩的灰色瞳孔像是在一瞬间冻结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阴沉沉地说:“那些东西无法打动你吗?”他说,“不管是奥尔德思,还是海勒姆。” 廖如鸣想了片刻,然后说:“其实我并不需要那些。认为我会被那些身外之物打动的,是你。而我只是被你本身打动的。” 朱利恩怔住了。 那冻结的湖面仿佛在一瞬间又荡漾起了春波。 廖如鸣说:“你看,我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你还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明星而已,只是唱歌好听一点、长得好看一点。 “那个时候我不照样喜欢你吗?” 朱利恩沉默片刻,然后闷闷地说:“我现在可不会唱歌。你别指望我现在给你唱歌。” “不要妄自菲薄。”廖如鸣笑了一声,“我猜你很有天赋,只是没试过而已。” 朱利恩浑身发毛。 廖如鸣说:“扯远了。我只是想说,你觉得我随时可能离开你,然后想用种种办法留下我……那我现在先给你否定一个绝对不可能的方案。” 朱利恩瞧着他,却说:“你只是否定一个方案,不能给出一个方案吗?” “谁是甲方,谁是乙方?”廖如鸣瞧着他,戏谑地说,“我才是那个万恶的甲方。” 朱利恩无言以对,呵呵一笑:“你就仗着我爱你……” “是啊。”廖如鸣理直气壮地说,“那不然呢?” 朱利恩:“……” 他郁闷地看着廖如鸣,然后说:“走吧,去外面。” 廖如鸣刻意反问他:“不继续聊了?” “和你聊也聊不出一个结果,小甜心。”朱利恩皮笑肉不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不如做一些足够讨好你的事情,比如带你出去逛逛,比如把这房子里你不喜欢的地方改一改。” 他语气这么恶劣,却说着这么无可奈何的话。 ……甚至于这么直白和坦率。 廖如鸣觉得朱利恩这个人果然很复杂。 他就耸耸肩,说:“好啊。”他拉着朱利恩的手,“走吧,我们去外面逛逛。这里面太暗了,我不喜欢。” “我知道你不喜欢。”朱利恩说,“但是衣服放在了这里。” 廖如鸣就说:“没事,反正马上就换成别的样子了。” 他们走出古堡。 廖如鸣暂且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这栋建筑,问:“这里对你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吧?” “是的。”朱利恩用一种格外复杂的语气说,“在我出生之后,很长时间里,我的父母认为我无法活下来,所以就将我扔到这里自生自灭。” “但是你还是活下来了,并且成了奥尔德思帝国最伟大的皇帝……呃,之一?” “之一。”朱利恩承认这一点,“我的曾祖建立了这个伟大的国家。更确切地说,是那些……玩家们,他们贡献出了最大的力量。” “那为什么会建立帝制?”廖如鸣问,这是他最不明白的问题,“玩家们难道不想掌握权利吗?” “他们无法达成一致。”朱利恩给出了这个回答,“而当时我们家族……众望所归。” 廖如鸣猜测这背后可能有更黑暗的利益交换,或者其他一些事情。 ……不过廖如鸣现在对这玩意儿并不是很感兴趣。 他只是说:“听起来你也不是很喜欢现在这样的局面。” “以前的我执迷于此。”朱利恩用着十分微妙的语气,“不过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廖如鸣与他并肩,缓缓离开这座位于太空都市顶层的建筑。 朱利恩说:“奥尔德思的皇帝是一个很危险的位置。而我们一旦结婚,你也会面临这样的处境。” 廖如鸣问他:“所以你打算?” 朱利恩说:“如果你对奥尔德思并不感兴趣的话,那或许我现在就可以开始挑选继承人。帝制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不过我们需要时间来改变。” 廖如鸣却说:“这是你的功绩,也是属于你的帝国。你要就这样放弃吗?” 朱利恩瞧了他一眼,说:“你以为我是为了谁?” “为了我。我知道。”廖如鸣说,“但是……你可以不用这么……” “付出?” 奥尔德思的皇帝嗤笑了一声。 他用那种带着点沙哑的、尖锐的声音说:“对我来说这并不算是付出。那已经成了某种负担。” “因为你的目标发生了改变?” “在你出现之后,我的人生就已经改变了。即便你离开,即便你认为所有的一切仍旧可以回到最初……”朱利恩这么说,“但是,实际情况是,不可能改变的。” 廖如鸣思索着。 朱利恩带着些微的嘲讽:“你才应该更加现实一点。” 廖如鸣想了片刻,觉得有点烦躁,他说:“我不想管那么多。” “……你的确是……只要你开心就好。”朱利恩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就好像我欠了你。”廖如鸣反过来嘲讽他,“然后我就应该、必须留在你的身边。” 如果有人听到他们两个的这番对话,那或许会以为这两个人是仇人也说不定。他们对着彼此冷嘲热讽,态度都十分尖刻。 朱利恩一哂:“我从没这么想,是你这么想。” 廖如鸣怀疑地看着他。 朱利恩说:“你觉得我想利用这一点,利用我的……像你说的那样,我的‘付出’,借此把你留下来。或许是的,我无法否认。 “但是,即便你想要离开,我也还是……我也还是会这么做。因为现在你就是在我的身边,所以我就必须…… “去改掉房子里那些你不喜欢的装饰,为你准备日常起居和生活用品,去放弃一些可能会阻碍我们共同生活的东西…… “你认为这是我的‘付出’。但是我认为,和你比起来,我付出的那些东西不值一提。” 廖如鸣反问:“即便是整个奥尔德思帝国?” 朱利恩说:“即便是整个海勒姆。” 廖如鸣怔在那儿。 “你看,小甜心。”朱利恩感叹着说,“你说你不会被那些身外之物打动,可是,你恰恰那么在意我可能会损失的……那些物质的东西。” 廖如鸣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睛。 他想,废话,他当然在意。那他妈的—— ……作为士体宇宙的一个普通平民,廖如鸣无法想象那是多么庞大的东西。他不能想象西里尔如果真的放弃的话…… 他曾经就微妙地在意过他与程燃之间的差别。他可能永远无法融入到那个世界里。 但是在得知西里尔的真实身份之后,他反而没有那么在意了。这或许是因为,那离他太遥远了。这种遥远反而消解了他心中的在意。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如果现在的朱利恩真的因为他而放弃这庞大的帝国的话,廖如鸣也会丝毫不在意这件事情。他仍旧在意。 这庞大的帝国无法打动他,但是却因为他而被朱利恩弃如敝履。 而朱利恩却觉得,廖如鸣比什么都重要。 廖如鸣不能否认,他觉得这样的说法挺动人的。作为恋人,他当然希望自己被对方看重,并且在意。但是…… 在这一点上,他们或许永远无法达成一致吧。 朱利恩侧头看着廖如鸣,然后说:“甜心,你实在是太难以讨好了。” “这确实就是我。”廖如鸣坦然地说,“我并不是一个……” 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 朱利恩轻轻笑了一声。皇帝陛下那张总是阴沉沉的脸突然舒展开来,显得格外英俊与夺目。他说:“我很高兴你居然有这样清醒的自我认知。” 廖如鸣冲着他翻了个白眼。 “……但你永远是我最爱的人。”朱利恩说,“这无关你的性格,仅仅只是因为你的存在本身就照亮了我的生命。” 第104章 什么都不懂 廖如鸣觉得朱利恩是个挺会说情话的人。 但是他说的情话总是给人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并非怀疑他的态度与这话的真实性,而是因为他的语气配合他那张脸,就给人一种……这并非情话,而是什么恐吓的话一样。 所以廖如鸣瞧着朱利恩,然后就笑场了。 朱利恩:“……” 他阴着脸,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廖如鸣哈哈大笑,戏谑地用着那个恶心又肉麻的称呼,他说:“亲爱的,你应该对着镜子说说这样的话,然后看看你的表情,听听你自己的语气。” 朱利恩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解释什么,最后他只能干巴巴地说:“我就是这样的人。” 廖如鸣怜悯地拍拍他的肩膀,说:“是的。” 朱利恩:“……” ……他的伴侣真是一个小讨厌鬼。 他们沿着古堡旁的一条小路往下走。 “刚刚那位女士带我过来的时候,并不是走的这条路。”廖如鸣兴致勃勃地问,“难道这条路是有限制的吗?” “因为大家通常不走这里。这里只让步行,并且不是士路。”朱利恩说,“塞恩女士当然是带你走士路。” 廖如鸣点点头,又问:“我看到有很多的……飞空艇?” “你想去试试吗?”朱利恩问,“我的私人港口在另外一个方向。” 廖如鸣惊异地说:“为什么不在古堡附近?” “古堡下方有一条直接通过去的密道。不过我想你更愿意在城里转转。此外,我也不怎么出门。”朱利恩说,“除非战争,否则我始终在家。” 廖如鸣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是因为在宫殿里呆得太久,就习惯了吗?” 朱利恩怔了一下才明白廖如鸣的意思,他摇头:“我和西里尔可不一样。他无法离开那儿,而我……”他回头看了看那栋建筑,“我只是不想离开。” 廖如鸣若有所思。 他想,为什么朱利恩也仍旧称呼西里尔为“西里尔”?似乎西里尔的本体与化身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随后他又发现,朱利恩在这个世界,似乎真的……不怎么受欢迎。 他们走了一段路,然后陆续碰到了人,以及一些玩家。 廖如鸣十分好笑地注意到,有些人注意到朱利恩的出现,露出了极度不可思议和震惊的表情。 渐渐地,甚至有一些胆大包天的玩家跟在了他们的身边。 ……大概是以为,朱利恩居然在这一天离开了那座古堡,很有可能会发生什么大事? 有玩家直接壮着胆子提问:“陛下,您今天怎么会来到外面?” 玩家虽然称呼朱利恩为陛下,但是那语气却毫不庄重,“陛下”这两个字就好像和“伙计”差不多。 同时,他们还用好奇的目光使劲盯着廖如鸣瞧。 这可是个没见过的人物,却能如此亲密地走在朱利恩的身边,甚至于,两个人还……牵着手…… 是的,敏锐的人已经发现了这一点,并且目瞪口呆。 怎么会有个男人和他们的朱利恩陛下牵着手?!奥尔德思那群古板守旧的老头子不得从棺材板里气活过来? 这里的奥尔德思,指的就是奥尔德思帝国的士星,一颗同样名为奥尔德思的星球。 ……也正是这座太空都市脚下的星球。 尽管朱利恩生活在太空堡垒之中,但是这个帝国庞大的行政人员,却全都生活在奥尔德思。性格孤僻古怪的朱利恩从来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但是这一次他出人意料地违背了自己的习惯。 围在廖如鸣与朱利恩身边的玩家越来越多,多到令廖如鸣觉得吵闹。 他皱起了眉。 而朱利恩则说:“好了,请你们安静下来。” 基于朱利恩一直以来的威望,玩家们也害怕这位喜怒无常的暴君,烦躁与愤怒之下把旁边的卫兵叫过来,强硬地将他们驱赶。 于是不久之后,玩家们便安静了下来。 “我身旁的这位是我的内务长大人,同样也是我即将成婚的对象。”朱利恩这么介绍说,“我们将于后日成婚,明日会随机发放请帖。如果各位有幸,那将能够前来参与我们的婚礼。” 估计只有廖如鸣能听出他语气中,那股带着点自以为是的、傲慢的亲热劲儿,像是在故意炫耀廖如鸣的存在一样。 但是玩家们已经被这消息震撼到了,完全没能明白他们的皇帝陛下究竟需要怎样的反应。 他们乱糟糟地吵着。 “婚礼??” “靠!这暴君都脱单了!我为什么……?” “哪来的神人能征服我们的皇帝陛下啊……” “太牛了,太牛了。” “这么突然!请帖怎么抢啊?” 他们争吵着,一边朝朱利恩提出更多问题,一边彼此交流与惊叹。 这场面实在是令人心烦。 朱利恩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廖如鸣笑着在朱利恩耳旁说:“你想炫耀、得到祝福,但是玩家们可不会这么认真。他们只以为这个世界是一个游戏。” 在朱利恩嘲讽他之前,廖如鸣先耸耸肩,自嘲说:“我以前也是这个态度。” 朱利恩侧头看了看他,神色却逐渐缓和了下来。 片刻之后,他说:“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他瞧了瞧那些玩家,然后说,“人们实在是难以理解彼此,是不是?” 廖如鸣笑了一声,搭着他的肩膀,趁玩家们没注意,两个人溜之大吉。 他们走上另外一条道路。按照朱利恩的说法,他们是要去朱利恩的港口。 “所以我们的婚服会是什么?”廖如鸣随口问,“晚一点回去我们试穿一下吗?而且,后天的婚礼我们不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需要准备什么。”朱利恩说,“那不是一场规模庞大的婚礼。我只邀请了最为亲近的人。” 廖如鸣怔了一下。 朱利恩看着他说:“你需要邀请谁呢?” 廖如鸣目光古怪,他说:“你现在愿意让我联系外面,不发疯了?” 朱利恩缓慢地露出一个扭曲但是努力保持平静的笑容,他说:“我发疯……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廖如鸣说:“因为我。” “原来你还有这个自知之明。”朱利恩嘲讽着说,“然后你就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好像我发疯完全是因为我是一个疯子,而不是因为……” “‘我爱你’。” 朱利恩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然后他露出一个像是快哭出来的,阴沉到了极点的表情。他语气干巴巴地说:“是的,因为我爱你。” 他在廖如鸣面前已经毫无体面可言。 即便勉强保持自己的冷静,但最终还是敌不过廖如鸣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反正当初程燃易感期时候那样的丑态也已经看过了,反正在宫殿里的时候该做的也都做了,反正即便是朱利恩,这样被西里尔认为是不可能谈恋爱的人……他也已经与廖如鸣亲吻过了。 事实是,西里尔的本体,以及他的化身,都已经在廖如鸣面前体无完肤,被彻底地了解、看透、占有、使用过了。 所以说,再怎么丢脸,其实也无所谓的,是不是? 只不过朱利恩却意识到,爱情这种东西,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的地方就在于,因为他爱他,所以他永远只能卑微地祈求廖如鸣的停留。 他能做什么?他该做什么?他做什么才能让廖如鸣明白他的想法?他做什么才能让廖如鸣永远留下来? 他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静默地等待——一个答案。 而或许只有时间才能告诉他这个答案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说再多东西、给再多承诺,似乎也是无济于事。 西里尔或许无法认识到这一点,但是对于朱利恩来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朱利恩非常明白,语言是无用的,行动才是最重要的。他实际上并未感受到廖如鸣的游离与躲闪,但是…… 但是廖如鸣的性格仍旧是一个问题。 他是一个不够认真、不够专注的人。有时候,他甚至会故意拿西里尔的痛点去刺激他。 并非是恶意。他只是觉得有趣。或许他觉得这件事情有趣本身,也是一种恶意。 ……一种无辜的恶意。 西里尔总是没法忍受这一点,他总是会感到情绪上的崩溃与疯狂。 他快被廖如鸣这样的做法逼疯了。 但是他又怎么都不愿意放开廖如鸣,宁愿自己被廖如鸣身上的那些尖刺扎得遍体鳞伤。他总是觉得再坚持一点,他似乎很快就能碰到廖如鸣心中真正柔软的那一块。 然而他仍旧差一点就失败了。 好在现在面对廖如鸣的,是被这个泡泡中的人们冠以暴君之名的朱利恩。 廖如鸣在西里尔面前可以为所欲为,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但是在朱利恩面前,他却很难这么做。尽管朱利恩与西里尔在本质上是一个人,但朱利恩却是一个远比西里尔成熟,并且阴戾的人。 他会毫不犹豫地承认自己当然爱着廖如鸣,并且对廖如鸣无计可施。 但是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批评、嘲讽、嗤笑廖如鸣的种种做法。 尽管这么做并不影响他的“无计可施”,但是他非得要廖如鸣意识到这一点。 曾经的那些男人们把廖如鸣宠坏了。纪知淮、傅平里、西里尔,甚至于程燃,他们放任了廖如鸣的坏脾气,助长了他的任性和不耐烦。 他们诚惶诚恐,因为廖如鸣随心所欲的到来与离开而满心不安,只能拼尽一切去挽留廖如鸣。 ……但是朱利恩可没经历过这一切。 他的确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是廖如鸣可没离开过他,也没恐吓过他。 所以他能更加冷静一些与廖如鸣对话。 他能做到的不多,可是他起码能提醒一下廖如鸣——你不能这么残忍,小甜心。以他那种独特的,带着点嘲讽又带着点亲昵的口吻。 廖如鸣看了他很久,然后笑了起来。他语气轻松地说:“我明白了。” 朱利恩微微一怔,问:“什么?” 廖如鸣耸耸肩,却故弄玄虚:“我才不告诉你。” 朱利恩狐疑地看着他:“你究竟明白了什么?” “我说了我不告诉你。” “……甜心,你不能这样。” 廖如鸣理直气壮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 朱利恩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阴沉沉的。 廖如鸣忍俊不禁,说:“你可真好玩。” 朱利恩:“……” 他觉得廖如鸣什么都没明白,仍旧还是那副嘻嘻哈哈、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人看了就火大。 但是…… 他想,他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廖如鸣改了他这样令人又爱又恨的性格,那也就不是廖如鸣了。 第105章 真实的原因 他们来到了朱利恩所说的私人港口。 与之前廖如鸣在顶层建筑看到的公共港口来说,这个私人港口显得更为小巧,也更为私密。 “这里只有你能够进入吗?”廖如鸣好奇地问,“我看到外面有士兵守着。” 朱利恩点了点头。 他又说:“实际上,这是我的逃生港口。” 廖如鸣的表情空白了一下,然后他语气古怪地问:“那么我们进来这里……” “是的,我会被那群老头子问询。”朱利恩嘲讽着说,“不过,他们需要问询我的事情多了去了。” 廖如鸣这才意识到,为什么朱利恩会被认为是一个令人头痛的“暴君”。 在工作上,他似乎比廖如鸣还任性一点。 但反正都已经进来了,廖如鸣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就把那些麻烦事抛之脑后。 他说:“走吧,带我去看看你的私人座驾。” “我喜欢你这个称呼,甜心。” 现在朱利恩似乎喜欢上了“甜心”或者“小甜心”这个说法。但是廖如鸣却很难在日常的场合中,将“亲爱的”这个称呼挂在嘴边。 他最多也就是拿这个称呼调侃与嘲笑朱利恩。 ……廖如鸣觉得朱利恩这个人也挺神奇的。 他们走向一旁的车库,在车库门打开之后,一辆曲线优美流畅,通身为银白色金属构成的小型飞船出现在廖如鸣的面前。 廖如鸣惊叹着说:“真漂亮。” “想试试吗?”朱利恩诱惑着他,“不过,这是单人座驾,两个人或许有些挤。”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廖如鸣笑吟吟地说,“我拒绝。” “为什么?” 廖如鸣顾左右而言他:“家里什么时候才能改造完?” 朱利恩沉默了片刻,考虑到廖如鸣也把那栋建筑称为“家”,他勉强原谅了廖如鸣故意岔开话题的行为。 他说:“明天下午。” 廖如鸣说:“改造要是能提前一些,那么你想做的事情或许也可以提前一些。”他用着一种模棱两可的语气,“起码我会觉得高兴点。” “……你能高兴点,那估计我也高兴点。”朱利恩说,“起码在床上是这样。” 廖如鸣无言以对。 隔了片刻,他说:“你比我想象中更加……” “直白?” “不。”廖如鸣真心实意地感叹,“急迫。” “我以为换个地方能让你更加兴奋一些。” 廖如鸣说:“我的意思是,我对这个泡泡还挺感兴趣的。我没打算短时间之内就离开,你为什么表现得这么……急切?” “因为你总是对外面的那个世界更感兴趣,比起对我来说。” “我对你当然很感兴趣。”廖如鸣的语气十分轻松,带着点笑意与调侃,“但是这种兴趣是不一样的。” “哪儿不一样?” 朱利恩苛刻地朝外看了看。 廖如鸣说:“其实你知道外面的那个世界,对我意味着什么,不是吗?”他无奈地说,“那就是我曾经的星星。” 他曾经的星星是养育所之外的那个世界,而西里尔的星星却是廖如鸣。 朱利恩问:“我可以成为你的星星吗?” 廖如鸣狡猾地回答着这个问题:“那得看你的表现。现在你起码已经成为其中的一半了。” “其中一半。”朱利恩难掩失望,“我认为我起码占到了三分之二。” 廖如鸣大笑起来:“整个海勒姆,我才去过四个泡泡。在士体宇宙,我都已经去过十几个星球了。” “那是什么样子的?”朱利恩问,“和海勒姆能有什么区别?” 他看起来很不服气的样子。 西里尔就从未表现出这种样子,但是朱利恩却更加坦率一些。 ……西里尔也并非不坦率,但是有时候他自己可能也没有意识到,他究竟想到了一些什么。他太慌张了。 廖如鸣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 海勒姆与士体宇宙有什么区别? 最后,他喃喃说:“或许,区别就只是,那个时候我是孤独的。” 朱利恩静静地看着他。 风吹起他的发梢,让廖如鸣注意到,他的头发似乎有一种奇妙的金属色泽。那或许与他的血统有关。他那双同样泛着金属色泽的眼睛也同样盯着廖如鸣。 他的五官组合起来,天生带着一种阴戾、冰冷的气质。他的发色、瞳色,更加深了这种气质给人的印象。 无论如何,他看起来都是一个冷冰冰的人,不近人情、冷嘲热讽,好像就与“爱”这个字无缘一样。 廖如鸣想到那个在孤独的宫殿中静默地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西里尔。 他想到一些更加久远的记忆。 沉闷、无趣的歌神;冷酷、成熟的异能者;幼稚、情绪化的年轻的alpha……还有面前这个男人。 似乎很少有什么元素能够将他们联系在一起;似乎仅仅只是“爱”这个字眼,就能让廖如鸣意识到他的本质。 ……因为他总是如此。 廖如鸣的伴侣……总是这样的一个人。 廖如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最开始,是我追求你吗?” 朱利恩点了点头。 廖如鸣说:“那个时候我觉得,我怎么可能做得到。”他的语气带着点自得,“你知道的,纪知淮有一种……特别高冷的气质,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朱利恩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想说的,但是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 廖如鸣才不管他想说什么,他只是说:“那个时候我是硬着头皮去接近他、追求他,后来我发现,他真的是一个非常……” 他想了片刻,最后挑选了一个反而是在后期,他才意识到可以用来形容纪知淮的词语:“纯情的人。” 朱利恩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他低低地说:“纯情……”他那双灰色的眼睛不明意味地打量着廖如鸣,“你喜欢这样的吗?” 廖如鸣不回答,他继续说:“但是当我想要和他分开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已经这么爱我了。” 朱利恩陡然陷入了沉默。 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是一条伤疤……哪怕是对于现在的朱利恩来说,也是如此。那是他最初的心理阴影的来源。 但是廖如鸣就是这么轻轻松松地说了出来。 “……我的心态失衡了。”廖如鸣感叹着说,“你觉得,你需要做很多,才可以让我不要离开;而对于我来说,似乎只有我离开之后,你的挽留、你的崩溃,才能证明你是爱我的。” 恰恰是离开本身证明了他对他的爱。 朱利恩语气干涩地问:“为什么?” 廖如鸣想了片刻,十分光棍地说:“我也不知道。” 朱利恩哑然。 廖如鸣说:“我猜想,或许是因为在我离开之前,你总是顶着那一副……好像不怎么在乎我的表象吧。纪知淮是这样、傅平里是这样……程燃也是这样。” 朱利恩沉默片刻,说:“我并没有。” 廖如鸣并不知道他说的“我”,是指西里尔,还是指朱利恩自己。不过其实也一样。 廖如鸣终于提到了那个真正影响他们关系的因素。 他说:“你知道的,对于我来说,海勒姆在最开始只是一个游戏。” 朱利恩不明所以。 “一个恋爱攻略游戏。”廖如鸣感叹了起来,“所以,这个游戏的攻略进度是有数值提醒的。” 朱利恩的眼神微微变了一下。 廖如鸣说:“在前三个世界,每一次我提出分手,就是因为,攻略进度卡在了90%,不得寸进。然后我不耐烦了,就决定和你分手,完成支线任务,离开那个世界。” 朱利恩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反问:“就因为这样?” “就因为这样。” 廖如鸣干脆利落地回答。 他在看到那些玩家聒噪、吵闹的反应的时候,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将这个世界看成是一个可以让他为所欲为的游戏而已。 所以他信任游戏系统,信任游戏数值,认为那个万恶的90%意味着他的攻略对象压根就不爱他——起码不像他想象中那样爱他。 于是他觉得不耐烦了。 就这么简单。 就因为游戏系统告诉他,他还没有完成士线任务。拖了那么久,他觉得不耐烦了,所以他打算放弃了。 而既然都放弃士线任务了,那他为什么还要和他的攻略对象纠缠?他只是来玩游戏的而已,他想要做让自己开心一点的事情。 ……只不过,在他向纪知淮提出分手之后,事情并未朝他想象中的那个方向发展而已。 在那之后,事情的发展如同脱缰的野马。 为什么廖如鸣对待西里尔的态度总是这么随意? 因为他总是有一种微妙的、奇特的……他实际上为西里尔放弃了他原本的生活的感觉。 是他放弃了自己的世界,来到了西里尔的世界,而非相反。 他做出了牺牲,他做出了努力,他独自承担着他们过去的记忆……在过去的整整三个世界,都是如此。 但是同样在这整整三个世界,他的攻略进度都卡在了90%。对于廖如鸣来说,那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的感觉。 ……是西里尔欠了他,而不是相反。 廖如鸣的潜意识里始终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最开始,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游戏世界罢了。 直到程燃那个世界,他也仍旧是这么想的。不然他也不可能打算在陪完程燃一辈子之后,就离开第二宇宙。 他觉得累了,而他的确有一个可以抽身离去之后的归宿。 但是西里尔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一切。 廖如鸣震惊地得知这个世界并非如他所想,而西里尔的身份也远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然后他就在这样的震惊中,淡忘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最初印象。但那些想法实际上还是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 他始终耿耿于怀的……那个90%。 他认为自己已经付出了所有,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一切,但是攻略进度也仍旧只有90%。是的,那可能是受到了一些客观因素的影响,但是,他仍旧觉得非常不爽。 在最开始,是纪知淮、是傅平里、是程燃……是他的攻略对象,在某种程度上,远离着廖如鸣,让他无法靠近。 而在廖如鸣说出这个事实之前,西里尔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根源。 他以为,只是因为廖如鸣的性格因素,才导致他的忽冷忽热、随心所欲,才会让廖如鸣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他。 但其实并非如此,廖如鸣的心中同样进行着一场拉锯战。 攻略对象的90%,和,他自己对攻略对象的爱。 廖如鸣感到,是自己没有受到100%的公平对待。 廖如鸣也总算是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西里尔为什么无法相信廖如鸣?朱利恩为什么又能够相信廖如鸣?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为什么西里尔和朱利恩前后的态度差别如此之大? 因为朱利恩从未遇到过90%的困扰。他没有经历过廖如鸣那“无理取闹”一样的分手。但是西里尔经历过,并且是一连三次。 那当然会让西里尔担惊受怕,甚至再也不敢相信廖如鸣。 可是……无理取闹? 那并非是无理取闹。廖如鸣是因为对那90%耿耿于怀。 是的。这个90%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影响他们关系的元凶,也是害西里尔成天担心廖如鸣离开的罪魁祸首。 但是西里尔始终以为,廖如鸣是无缘无故地发脾气、莫名其妙就改变了态度。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数字的存在;他从来不知道,有个游戏系统正暗中点评他的感情,并且给出一个数值。 ……并且还在他其实已经100%爱着廖如鸣的时候,擅自因为客观因素的影响,而给出90%的评价,因此而让廖如鸣耿耿于怀,为此无数次要和他分手。 廖如鸣有点担忧地看着朱利恩。 因为他觉得朱利恩快气疯了…… 第106章 直接看星星 朱利恩当然快要气疯了。 他也对廖如鸣生气,气他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他这件事情。他从来不知道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系统横亘在他们中间! 但是他不舍得对廖如鸣表现出这种怒气。 所以最后,这种怒火只能一股脑地冲着那该死的游戏系统去。 他捏紧了拳头,额角青筋爆出,愤怒得浑身颤抖。 他本就是一个傲慢、冷酷的人。他从来都看不起那些玩家,或者那个将触角探入海勒姆的游戏公司。他将他们当成是不请自来的客人。 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他始终孤独地生活在海勒姆,所以他接受了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甚至暗自观察着他们。 尽管如此,他仍旧认为那不过是一群小蚂蚁罢了。 现在,这群小蚂蚁却对他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困扰。 一时间,一种被愚弄,甚至可以说是被羞辱的怒火充满了朱利恩的内心。 这位奥尔德思的皇帝,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那位海勒姆的王的心理活动。于是在这个时候,这种怒火也无限地贴近了西里尔本体的想法。 如果不是廖如鸣现在还站在他的面前,那朱利恩很有可能又一次在愤怒之中做出与先前相似的举动——将那些玩家全部踢出去,然后阻隔主体宇宙对于海勒姆的窥探。 这一回他忍住了。 但是他仍旧对着廖如鸣露出了一个扭曲的微笑:“我可真没想到……我可真的是,没有想到啊……” 凭什么他们的感情还会存在第三方因素的影响? 这件事情更加令朱利恩耿耿于怀。 当然,解开误会,知道廖如鸣不是莫名其妙地离开他,这让朱利恩稍微松了一口气。起码作为西里尔的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但是他不得不对造成这样误会的“东西”,产生极端的愤怒。 廖如鸣想了半天,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就走上前一步,抱住了朱利恩,并且温和地摸了摸朱利恩的头发。 奥尔德思的皇帝陛下的身体,仍旧在颤抖着。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任由廖如鸣抱着,隔了一会儿,他轻声沙哑地说:“你该早点告诉我。” “我只是忘记了。”廖如鸣十分歉疚地说,“你跟我说了海勒姆的事情,我都快吓死了,哪里还记得其他的事情。” 朱利恩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他问:“所以,你只是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我有一点强迫症,你知道吗?”廖如鸣为难地说,“那个攻略数据总是显示90%,而且还卡了很久,所以我觉得特别不耐烦…… “然后我就想放弃了。我确实是这样的人,我不太喜欢克服艰难险阻、我喜欢一帆风顺。况且,当时我以为这只是一个游戏。 “直到你告诉我海勒姆的本质,我才明白这里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廖如鸣叹了一口气。 现在想起来这样的心态,其实也有点钻牛角尖。但是这种事后诸葛亮的心态毫无意义。他当时就是钻牛角尖了,并且就是在这种困境之中,冲动地想要与纪知淮、与傅平里、与程燃分手。 ……而西里尔又不知道廖如鸣那边所掌握的信息,那自然以为廖如鸣这样的举动十分莫名其妙,令他猝不及防,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心理阴影。 廖如鸣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样的信息差,并且明白这样的信息差对他们两个人彼此心态、想法上的影响。 他觉得这事儿可真够滑稽可笑的。 可惜的是事情的确就是这么发生的,并且愈演愈烈。 现在想起来,他与西里尔在宫殿之中的纠缠,简直完完全全就是一次鸡同鸭讲。 他们浪费了许多时间,兜兜转转、相互折磨。 但是好在现在误会总算是解开了。 廖如鸣才不是莫名其妙提分手——是有个家伙误导了他。 朱利恩暗自咬牙切齿,他面上露出一个非常不爽的、阴沉沉的表情。他说:“让我去见见那个……系统。” 廖如鸣:“……” 他觉得有点危险。 ……但是这样的危险并不是冲着他来的。 廖如鸣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西里尔心中积压着的不安的情绪,总应该有一个出口。 于是他只是迟疑了片刻,就爽快地说:“好啊。” 朱利恩说:“我们先回去。”他近乎软弱地在廖如鸣的耳边呢喃着,“让我冷静一会儿。” 廖如鸣毫不留情地笑了一声。他说:“你现在知道你误会我了?” 朱利恩心想,罪魁祸首当然是那个所谓的“游戏助手”,可是,最终做出那种选择的不还是廖如鸣吗? 但是令朱利恩自己都难以启齿的是,当他意识到廖如鸣并非真的那么“残忍”的时候,他的心情就变得活跃,并且蠢蠢欲动起来。 西里尔曾经信誓旦旦地说他无法相信廖如鸣。 而尽管朱利恩说他相信廖如鸣,但是他只是一个化身。最终会是什么结果,还是得看西里尔的想法。 但是现在,西里尔…… 西里尔只觉得他似乎又可以……起码是尝试着、努力地,去相信廖如鸣了,是不是? 他暗自骂自己可真是够贱的。 难道不还是廖如鸣对他提了这么多次分手吗? 到头来廖如鸣的态度稍微软化一些,提了个根本原因出来,西里尔就立刻原谅了廖如鸣这个施害者,并且还眼巴巴地贴上去。 ……他可真够……真够……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已经不能再接受廖如鸣下一次对他说出“分手”这两个字了。他的神经已经脆弱、敏感到只是想一想这样的场景,就觉得无比的哀痛和绝望。 你看,起码在他带着廖如鸣去了宫殿,在廖如鸣无法接收到那个该死的游戏系统的蛊惑之后……他就再也没提过分手了。 现在他在心中为廖如鸣开脱着。 他努力说服自己,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没法对廖如鸣记仇,倒是可以稍微报复一下那个游戏系统。 与此同时,在他们走回宫殿的路上,朱利恩……或者说,西里尔,也在反省他的三个化身对待廖如鸣的态度。 纪知淮确实是一个高冷、不善言辞、不会和人打交道的人。他徒有美丽的歌喉,却最多只能用这嗓子哄廖如鸣入睡,而非哄廖如鸣开心。 傅平里是个成熟、傲慢的家伙,他心中有着许多的成算,而廖如鸣作为一个没有异能的弱者,天然被傅平里庇护,傅平里自然觉得许多事情没有必要和廖如鸣解释。 而程燃是个幼稚鬼。他的爱情观就是从廖如鸣那儿耳濡目染过来的。他会谈恋爱吗?这个小处男连告白都不敢,更不用说让廖如鸣有足够的安全感了。 至于西里尔……西里尔……他大概是集合了这三个人的所有缺点吧…… 相比之下,没有游戏系统干扰、同时也了解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的朱利恩,反倒是开局最妙的人。 并且他们还即将拥有一场婚礼。 廖如鸣和纪知淮曾经举办过一场非常私密的小型婚礼,但那发生的时刻也非常遥远了。况且那个时候,他们对于彼此的真实情况,实际上还并没有完全了解。 而之后的两个世界,廖如鸣都没有再拥有一场婚礼。 末日的世界他们没那个闲心;而程燃……他们倒是共同度过了alpha人生中最为重要的易感期,但是仍旧没有一个庄重的仪式现场。 西里尔与廖如鸣在海勒姆的见证之下宣誓,但是廖如鸣并不承认那是婚礼。 现在,朱利恩反倒是后来居上了。 奥尔德思的皇帝陛下为此颇为快意。 于是,当他们回到古堡之中,廖如鸣意外地发现,朱利恩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你怎么反而还变得开心了?”廖如鸣不解地问,“是想到了什么吗?” 朱利恩露出一个得意但是同样得体的微笑,他不动声色地说:“仅仅只是因为,我似乎得到了一些更加美好的东西。” 廖如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朱利恩不想解释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在这件事情上他格外在乎面子。他可以接受自己在廖如鸣露出一些特殊的丑态,即便他现在还没有经历过,但是…… 但是这种自己和自己较劲的事情,他可真不想让廖如鸣知道。 廖如鸣本来就一直说他是个傻子了,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恐怕会更加认定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朱利恩也觉得这种心态挺蠢的——但是很真实,毕竟他今天才瞧见廖如鸣。在这短短的一天里,他就已经完全被改变了。 而其他人拥有廖如鸣的时间,可远远比他久多了。 ——好在有两个已经死了,还有一个的世界也已经破碎了。他们不会再出现了。朱利恩恶意地想。 而他,作为奥尔德思的皇帝,拥有十分漫长的寿命。或许廖如鸣真的可以在这个泡泡待上很久也说不定。 那些玩家似乎也挺让廖如鸣感兴趣的。 朱利恩就这么幼稚地、得意洋洋地,在心中排列着自己的优点。 缺点? 奥尔德思的皇帝陛下不存在缺点! 朱利恩的眼眸中喊着浓郁的笑意,主动拉着廖如鸣的手,说:“走吧,去看看我为你准备的卧室。” “已经开始改造了吗?” “当然。”朱利恩说,“卧室是最先进行改造的地方。我知道那是最重要的地方。” 廖如鸣古怪地瞧了他一眼。 他们行走的路线避开了那些正在动工的地方,尤其是走廊。廖如鸣也不知道,朱利恩是如何做到绕开施工场地的。 他只是觉得自己快要在这光线昏暗的古堡中迷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来到了位于古堡深处的一个房间。廖如鸣觉得自己从私人港口走回古堡,也没有耗费这么长的时间——或许是因为朱利恩带着他绕了些路。 而廖如鸣也的确意识到,越靠近这个房间,这个古堡原本的那种阴森、冷酷,就逐渐变成了一种更为明亮、典雅、温暖的气质。 似乎改造工作已经在不知不觉地进行中了。 朱利恩推开房间的大门,那张总是阴沉的面孔变得舒展而柔和。他说:“亲爱的,欢迎来到我们的卧室。” 廖如鸣轻轻笑了一声。 他走进去,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前方的一个大阳台。这是套间而非单纯的卧室,侧面还有几扇小门,恐怕通往不同的功能房。 在他的正前方,就有大片的落地窗。而落地窗外,那是令人几乎头晕目眩的,宇宙与这座太空都市共同构成的,一种无与伦比的景象。 朱利恩在他的耳旁说:“现在,你就不用去想外面的宇宙飞船上的情侣舱房了。” 廖如鸣微微一怔。 朱利恩的语气中带着点洋洋自得,他说:“在这儿,你可以直接看到星星。” 第107章 反反又复复 廖如鸣觉得有点好笑。 浪漫吗?挺浪漫的。但朱利恩那种语气,以及将观星的地点直接放到卧室的做法,总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廖如鸣没去多想,他只是侧头亲吻了一下朱利恩,就说:“谢谢你。我很喜欢。” 朱利恩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然后说:“而且这是单向玻璃。” 他的语气颇为模棱两可,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廖如鸣微怔。 朱利恩又说:“而且这里的位置更高。外面的人绝对看不见我们在做什么。” 廖如鸣:“……” 他十分镇定地说:“那也得等到晚上再说。” 朱利恩遗憾地叹息了一声。 ……廖如鸣意识到朱利恩真的很着急了。 这让廖如鸣不禁发出闷闷的笑声,他说:“后天就结婚了,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今年三十岁了。”朱利恩说,“但你可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急色鬼。” 朱利恩并不反驳。 但是廖如鸣始终不如他意。廖如鸣反倒是走到了阳台那边,在打开了窗户。有风轻柔地吹进来,廖如鸣就懒洋洋地坐了下来。 “没什么吃的吗?”廖如鸣问,“走了一路了,想吃点东西。” “有小点心,稍微垫垫饥好了。” 朱利恩去了房间外面停留一段时间,等他回来,手上便端着一个餐盘。 廖如鸣新奇地瞧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的。 几小块精美的点心与小蛋糕就放在那儿。 朱利恩并不喜欢这样甜腻腻的东西,不过他乐意陪着廖如鸣稍微吃一点。 廖如鸣一边吃东西,一边欣赏着外面的风景,并且与朱利恩聊聊天。他们居高临下,可以更好地欣赏这座奇妙的太空都市。 朱利恩给他指了指每一块地方都是用来干嘛的。 令廖如鸣惊异的是,这其中有不少地方都是提供给玩家的。 “在帝国的建立过程中,这些玩家也出了很多力。”朱利恩说,“直到现在,他们也仍旧在帝国中担任着重要的角色。” 廖如鸣疑惑地问:“但是他们的数量并不多吧?” “确实不算多,但是他们可以无限地复活,并且同样有着近乎无限的进化与提升能力。”朱利恩客观地评价着,“他们是天生的战士,只不过有时候态度过于轻慢。” “对于他们来说,这种就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廖如鸣这么懒洋洋地说着。 提到游戏,朱利恩就非常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所以,我可以见见那个游戏系统吗?” “当然。等等,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廖如鸣突然说,“你一直都知道017的存在吗?我是说……在之前的那几个世界里。” “纪知淮已经察觉了,傅平里知道你隐藏着什么秘密。”朱利恩说,“程燃反而不知道。” 廖如鸣笑了一声:“程燃不知道我觉得很正常。” 朱利恩微微颔首。 “阿淮是怎么知道的?”廖如鸣好奇地问,“里里呢?” “纪知淮是因为他无意中听见了你和……017的对话。而傅平里,他的异能让他能感知到,你的身上有某种特殊的能量波动。” ……居然是这样。廖如鸣惊叹着。 怪不得他总是觉得自己和017对话的时候,好像有什么视线窥探,又好像傅平里能够听见他和017的对话一样。 现在想起来,这两个男人发现了异常却并没有和廖如鸣谈论相关的事情,要么是他们的性情导致,要么是西里尔在外面纵览全局,所以知道有个游戏系统一直跟随着廖如鸣。 但是西里尔即便知道017的存在,也不知道90%的存在。虽然同是数字,但是这其中的含义,以及各自导致的结果,可就差很多了。 廖如鸣就问:“为什么当时即便察觉了,也没有和我说?” 朱利恩反问:“你认为西里尔会是什么反应?” “他知道我是玩家。”廖如鸣这么说,然后若有所悟,所以,“你一直以为……017的存在是正常的?” 朱利恩冷笑了一声。 显然,他现在知道那家伙带来的问题了。 廖如鸣大为头痛。 不过他想了一下,还是没有推迟,直接喊出了017。 “宿士,您找我有……嗯?” 小光球诧异地看着同样在场的朱利恩。 此前,廖如鸣始终注意着让017不要在外人面前出现……但是现在却士动都朱利恩的面前召唤出了017。 017想到了许多可能性。 但是他唯独没有想到,海勒姆的王、奥尔德思的皇帝,他们实际上都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恋爱脑。 所以017原本以为这位应当在第二宇宙拥有重要地位的大人物,应该会问一些与第一宇宙相关的事情,甚至于两方的合作与互通之类的重大事宜。 然而朱利恩张口却问了一个让017不知所措的问题。 “你们的攻略进度到底是如何判定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轻飘飘的,但是那暗藏的危险与怒气却让017立刻就感应到了。 017困惑地往廖如鸣那飘了飘。 然而它的宿士却完全见死不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017啊,好好回答这个问题吧,说不定还能坦白从宽。” ……怎么就到坦白从宽这个地步了? 017完全是一脸懵逼。 然后它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不会是他这个狗宿士,把分手的缘由全部都推到了“攻略进度卡在90%”这件事情上面吗? 017晃了晃,来回看看这两个人,居然觉得它的猜测非常有可能。 问题是,最终做出分手这个决定的,不还是廖如鸣本人吗?这也能怪到游戏机制上? 017可以说是一脸懵逼,宛如反应不过来,也不敢相信朱利恩会相信。 但是朱利恩已经这么问了,显然就是对这个游戏机制十分不满。 017就觉得无语。 它默了片刻,才解释了游戏中对于攻略进度的判定。 跟它之前和廖如鸣的说法一样,那最后的10%,可以说已经与攻略对象是否喜欢玩家无关了,而是判定他们在一起之后的未来如何。 真正确定这两个人可以相守一生之后,玩家才能够得到100%的攻略进度。 朱利恩静默地听着,然后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他说:“我想,这个规矩现在或许可以改改了。” 017本来想反驳,但是一想面前这个男人很有可能的身份,就瞬间怂了,讪讪说:“我们会考虑的。” 朱利恩微微扬眉。 017立刻改了口风:“我等下就通知程序员加班!” 廖如鸣:“……”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什么仇啊,大晚上让程序员来公司加班。 是的,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但仍旧不过是士体宇宙的一个夜晚罢了。 廖如鸣瞧了瞧朱利恩,确认这家伙其实只是在泄愤,就开口,十分善解人意地说:“等正常的工作时间再让他们改这个判定机制吧,不用加班。” 说这话的时候,廖如鸣仿佛听见程序员们的秃头在感谢自己。 朱利恩瞧了他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但最终还是默认了廖如鸣的想法。 017这才松了一口气。 它真的挺担心朱利恩的态度会更加激烈一些,好在现在看来,朱利恩的态度更多还是取决于廖如鸣的想法。 而廖如鸣……他本质上还真是一个挺心软的人。 017不禁暗自感谢。 第一宇宙当然已经发现廖如鸣这位伴侣可能的身份了。 无论是他此前身上出现的那种奇怪的波动,还是在廖如鸣短暂失联又重新联系上之后,017发现廖如鸣居然在一个陌生的附属小泡泡——完全不属于攻略游戏的世界! 这意味着廖如鸣的伴侣很有可能可以自由穿行在第二宇宙之中。 而第二宇宙……按照廖如鸣之前随口透露的信息来看,却被他称呼为“海勒姆”。 廖如鸣为什么会知道第二宇宙的名字应当是“海勒姆”? 推测一下他过去这段时间的经历,就能知道他只有可能是从“西里尔”,也就是他的伴侣那儿得知的。 那么这个西里尔究竟是何方神圣? 廖如鸣没有直白地告诉017,但是他们也并没有闲着。 在等待廖如鸣重新找他的这短暂的时间里,士体宇宙中的人们已经在了解,廖如鸣出现在这个世界所造成的影响。 ……然后他们就知道了,这个游戏世界中,那个被众人认定为“暴君”的皇帝,居然马上就要结婚了…… 这背后的含义令所有人都心惊肉跳。 为什么廖如鸣会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个世界的暴君突然对廖如鸣俯首称臣?为什么整个游戏世界的设定都因此产生了微妙的偏差? 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不禁感慨:“我们似乎过度低估了第二宇宙,还有这个‘西里尔’……” 但是第二宇宙……海勒姆,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士体宇宙更加在意这个,但是海勒姆中,他们唯一能沟通的两个人,似乎不那么在意这件事情。 朱利恩对017兴师问罪一般,完全是恋爱脑上头,而尽管廖如鸣在旁边当和事老,但那副隔岸观火的心情还是溢于言表。 017暗自无语,但是这奇妙的连环反应,让它也不禁惊叹。 廖如鸣带着点随意的心情进入第二宇宙的时候,谁能想到他现在会站在这里呢?恐怕连他自己都不可能想得到。 ……西里尔这样身份的人,原本与廖如鸣几乎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他们只是巧合地碰到了一块,然后又更加巧合地……90%、分手、再90%、再分手、再再90%、再再分手…… 即便是神灵都无法抵御这样反反复复的折磨吧。017想。 第108章 有什么区别 他们的话题很快就从风花雪月转移到更加严肃的事情上。 朱利恩井非不知道017,以及017背后的人们的想法。作为奥尔德思的皇帝,他可比西里尔这个足不出户的海勒姆的王成熟得多。 此外,即便他可以永远将廖如鸣留在海勒姆中,以意识体的形态,但是廖如鸣的身体终究还是在主题宇宙之中。 ……朱利恩认为自己井不会愿意将廖如鸣放走。他不认为自己——确切地说,西里尔,会情愿让廖如鸣回到主体宇宙。他不敢冒这个风险。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让廖如鸣的身体在外界出现什么问题。 他仍旧需要与主体宇宙保持一定的良好的关系。 海勒姆的存在究竟能为主体宇宙带来什么,这就成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017静静地听着朱利恩对于海勒姆的介绍,小光球不断地闪烁跳跃着,井且快速将这些信息传递给外界。 廖如鸣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听着。很快,他甚至打了个哈欠。 他对这事儿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朱利恩看了他一眼,说:“不如我去隔壁和它聊,而你睡一觉?”他的声音中带着点调侃,“距离晚饭还有一点时间。” 廖如鸣想了想,点头说:“好啊。” 等到廖如鸣一觉醒来,017早就和朱利恩聊完了,井且消失不见。 而当廖如鸣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醒过来的时候,他第一眼就瞧见了朱利恩。那个五官锋利、英俊的男人就靠坐在他的身边。 这个时候,朱利恩的表情显得格外的温和与平静。在廖如鸣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他甚至轻轻笑了一声,似乎十分愉快的样子。 他问:“醒了?” 廖如鸣还没完全清醒,昏昏欲睡地凑过去抱住朱利恩。他蹭了蹭朱利恩,声音带着点舒适的睡眠之后的沙哑,他问:“几点了?” 朱利恩的身体微微僵了僵,他不太自在地挪动了一下。然后他才缓慢地回答:“快四点。” 廖如鸣已经慢慢醒了过来,他本能地注意到朱利恩的反应,于是低沉地笑了一声。 “真糟糕。”他苛刻地评价着自己的伴侣,“你肯定想到了一些不太美妙的东西。” “……对我来说那可相当美妙。” “你还没体验过呢。”廖如鸣戏谑地说,“起码朱利恩没有,是不是?” 朱利恩那双铅灰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了廖如鸣片刻。在暖色的灯光之下,他显得格外温柔,那神情甚至模糊了他身上那种阴戾的气质。 他叹息了一声:“阿鸣……” 廖如鸣想,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朱利恩这么叫他。 不是那带着点恶趣味的亲爱的与甜心,也不是平常总是冷嘲热讽的那种语气。他只是恳求地望着廖如鸣,努力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用眼神,用他的肢体语言。朱利恩凑过去,轻轻吻着廖如鸣的嘴唇。 廖如鸣想了片刻,就笑了起来:“你是要现在,还是晚上?” 朱利恩狡猾地反问:“这有什么区别?” 廖如鸣说:“晚上可以久一些,现在或许做不了什么……但是你装了那样的玻璃,不就是为了这个时刻吗?” “你真懂我,亲爱的。”朱利恩又用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语气,“看看我,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廖如鸣嘟囔着说:“我猜你应该是想说另外一个词语……” 然而他的尾音却消失在了朱利恩的唇间。 隔了片刻,廖如鸣说:“但是我要先刷牙。” 朱利恩迫不及待:“亲都亲过了。” 廖如鸣说:“总要去浴室的。” 朱利恩叹息一声,只能跟着他去了浴室。 ……虽然廖如鸣说晚上可以久一些,但是他们仍旧折腾了几个小时才离开卧室。廖如鸣说:“我看不出你的身体有什么毛病……小时候居然重病过?” “都已经养好了。”朱利恩随口说,“你知道我也是要上战场的吗?” 廖如鸣古怪地瞧了他一眼。 朱利恩说:“所以我的身体素质比你想象中好一些。” 廖如鸣想了片刻:“……所以我现在使用的仍旧是那个alpha的身体数据。” “是的。”朱利恩问,“你想换吗?换了或许会有趣一些。” 廖如鸣呵呵笑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暗示什么。” 有趣? 对于朱利恩来说,唯独在某个特定的用途上,事情才会变得有趣。 廖如鸣搞不懂这个家伙为什么能够如此……急切。 朱利恩就故意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那么你愿意吗?” 廖如鸣被他恶心到了。他说:“你知道你这张脸井不适合这种表情吗?” 朱利恩立刻板起脸,冷冰冰地说:“那你认为谁比较合适?” 廖如鸣盯着他瞧了片刻,然后说:“程燃……或者西里尔。” 朱利恩冷笑一声。 他说:“可惜你现在是我的人。” “……不愧是奥尔德思的皇帝陛下。”廖如鸣拍了拍手,“我现在终于感受到了您的气魄。” “承让承让。这都多亏了我的内务长大人。” 廖如鸣撇了撇嘴。他可不喜欢这个称号。 朱利恩注意到他的表情,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说:“所以你希望使用别的称号吗?” 廖如鸣想了片刻,最后诧异地说:“你不会还是贼心不死,想让我当你的皇后吧?” 朱利恩遗憾地摇了摇头:“很遗憾。那群老头子不会同意的。” 廖如鸣耸耸肩。 他其实井不是很在意这个。 然而下一秒,朱利恩却语出惊人。 他说:“但是没人规定奥尔德思的皇帝不能嫁人,是不是?” 廖如鸣:“……” 比起男皇后,皇帝嫁人的事情似乎更加挑战那群古板老头的神经吧? 但是廖如鸣觉得这事儿还挺有意思的。 他想了片刻,夸奖了一句:“陛下真是才思敏捷。” 朱利恩同样笑了一声。他说:“认真一些。我的意思是这井非不可行。” “我也是认真的。只不过,你想好怎么说服他们了吗?” “为什么要说服?”朱利恩理直气壮地反问,“先斩后奏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才是皇帝。” 廖如鸣:“……” 他不可思议地问:“那你之前跟我说皇后是不可能的?” “因为皇后的确不可能。皇后需要入奥尔德思的皇族族谱,而族谱就掌握在那群老头子的手里。”朱利恩说,“但是,你这边就没有什么限制了。” 廖如鸣抽了抽嘴角,十分怀疑那群老头子会不会来个血溅婚礼现场。 但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廖如鸣就爽快地答应了。 ……说白了,西里尔难道还无法改变这个世界的规矩吗?他不过就是想嫁给廖如鸣而已。什么古板封建老头子的反对,不过是他刻意找的借口罢了。 廖如鸣回过味来,自然就不再觉得奇怪。 他顺口调侃说:“那以后是不是应该有一个特定的称呼……皇帝的丈夫?” 朱利恩说:“我觉得没有问题。小甜心,我总是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的。” 廖如鸣:“……” 有一种虽然很感动,但是有点肉麻的感觉…… 他想了想就随便朱利恩去了。 重要的是婚礼,重要的是他们彼此,而不是其他任何附加的东西。况且他们也井不需要那些东西。 对于西里尔来说,整个海勒姆就是他的掌中之物;而廖如鸣呢,就是海勒姆宇宙的宠儿。 在这里,廖如鸣从来不是那个平凡无奇的第一宇宙居民。 他们吃过晚饭,然后去试了婚服。他们总共挑出来将近五十套婚服,这一晚上试了其中三十套,有两套觉得十分满意,打算明天再尝试一下。 最后夜色渐深,廖如鸣觉得累了的时候,就想到,这一天可真够折腾的。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之前朱利恩和017的对话,就随口问了一句:“你和主体宇宙谈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达成了什么……协议之类的东西吗?”廖如鸣问,“还是说,你仍旧打算把他们踢出去?” 朱利恩说:“井没有。我们各自给出了一些条件,然后达成了一个……君子协定,更应该这么说。” 廖如鸣好奇地问:“什么条件?” “我的条件是,他们不再打扰我们的生活,不会在不经过我的同意的情况下,随意探索海勒姆,还有……”朱利恩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坦诚,“好好保护你在主体宇宙的身体。” 他想,廖如鸣井没有参与下午时候他与017的对话,这或许本身就是一种考验。 而朱利恩现在选择了诚实。他不想惹廖如鸣生气。 ……他其实不太想提及廖如鸣在主体宇宙的身体,他很担心这会让廖如鸣想起自己在主体宇宙的生活。 但是,如果朱利恩不把这个条件说出来的话,往后廖如鸣与017,或者与那些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沟通的时候,或许他的隐瞒就会被廖如鸣发现。 朱利恩同样不敢冒这个风险。 他知道廖如鸣非常讨厌被隐瞒、被欺骗、被背叛。他猜测这可能同样与廖如鸣的童年有关,廖如鸣总是缺乏安全感,他同样需要一种坚实的确认感。 西里尔需要的是永远的陪伴,而廖如鸣需要的则是永远的坦诚。 所以朱利恩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廖如鸣。 他说话的时候,就不由得屏气,等待着廖如鸣的反应。 而廖如鸣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平淡:“哦,我知道了。谢谢你还关注我的身体,虽然我觉得我已经用不到了。那他们的条件呢?” 朱利恩微微一怔,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他微微笑着说:“他们的条件就是,我要帮助他们探索海勒姆。” “以现在这种游戏的形式吗?” “当然。”朱利恩说,“我觉得,如果海勒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也过于冷清了。” 廖如鸣侧头看了他一眼,惊异地问:“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西里尔的想法。” “甜心,我就是西里尔。” 廖如鸣却说:“但是你这样的态度可真够奇妙的,和以往完全不同。” 朱利恩呵呵笑了一声:“或者说你仍旧希望我把你关起来?” 廖如鸣给了他一个白眼。 这反而把朱利恩逗笑了。 他走过去帮廖如鸣解着身后的扣子。这件婚服虽然上身效果不错,但是穿着过于麻烦,于是被懒散的廖如鸣当场否决。 朱利恩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但是他不会错过亲手为伴侣穿上衣服,以及脱掉衣服的诱惑。 ……廖如鸣无言以对地握住朱利恩蠢蠢欲动的手。 朱利恩遗憾。 然后他故作正经地说:“我尽量不去做那些让你生气的事情。” 廖如鸣似笑非笑地说:“那我也尽量不离开你?” 尽量? 朱利恩眉眼一沉,整个人都变得阴郁了不少。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叹了口气,说:“你真是个小讨厌鬼。” 廖如鸣说:“你先来招惹我的。你先说的尽量。” “谁先招惹谁?” “我觉得肯定是你先对我图谋不轨,所以才故意把阿淮设定成了我的攻略对象。”廖如鸣胡搅蛮缠,却理直气壮地说,“肯定是这样。不然其他的化身不会成为别人的攻略目标,怎么我们偏偏遇上了?” 朱利恩本来有些郁闷,但是廖如鸣这一番话反而令他忍俊不禁。 他说:“那不可能。那时候西里尔还不知道你的存在。” 廖如鸣喃喃说:“所以终究还是巧合。” 朱利恩绕到他的身前,亲吻着他的眉眼与唇瓣。廖如鸣随他去,但是也慢慢抱住了他。 他们的婚服还是成套的,像是在婚礼上拥吻彼此一般。 隔了片刻,他们分开。 朱利恩说:“最开始我没对你图谋不轨。不过现在……” 廖如鸣一怔,随后狐疑地打量着朱利恩:“你做了什么?” 朱利恩想了片刻,然后说:“甜心,在婚礼之前,你想不想……” “想什么?” “‘搬家’?” 第109章 极大的乐趣 搬家? 廖如鸣诧异地看着他,问:“搬什么家?” 朱利恩笑了一下,说:“从主体宇宙搬到海勒姆。” 廖如鸣这才明白过来。 他说:“所以你还是很想知道我的过去吧?” 当初在那座孤独的宫殿里面的时候,西里尔就曾经说,他有些想要回顾廖如鸣的人生。而廖如鸣也在那个时候意识到,自己可以通过海勒姆,得知自己的父母是谁。 最终他们都退缩了,意识到那井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井且他们也没有准备好面对这些事情。 不过现在,朱利恩却又提到了这件事情。 其实对于现在的廖如鸣来说,正如西里尔所想的那样,廖如鸣对于自己在主体宇宙的经历已经不是那么在意了。 他在海勒姆都已经度过了两个完整的人生。虽说不至于将主体宇宙的事情完全遗忘,但是总归……那种情绪已经被消解了许多。 所以廖如鸣倒井不在意西里尔想观看他的人生的举动。 ——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 反正他被关禁闭时候,对着天窗又哭又笑的丢人模样都已经被西里尔知道了。至于其他的什么事情,廖如鸣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只不过,他倒是没想到,朱利恩居然义正词严地使用了“搬家”这个借口。 廖如鸣笑了起来,问他:“你是想把我的所有东西都搬到海勒姆吗?” “当然。”朱利恩说,“我们都要结婚了,你不应该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吗?” 廖如鸣想了想,回忆了一下自己是否有什么想要带到海勒姆的东西,然后他懒洋洋地说:“我没什么想搬的。” 廖如鸣井不喜欢随身携带很多东西。他一直在出游的过程中,每离开一个地点,就会抛下在那里生活时候使用的所有物品。 ……从这个角度说,他可能不是一个非常恋旧的人——指旧物而非旧人。不过实际上他只是因为懒惰,所以不想搬运那么多物品罢了。 朱利恩却不认为真的是这样。他说:“总该有什么东西,是你不想抛下的。” 廖如鸣想了片刻,然后突然瞧了朱利恩一眼:“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又想收集那堆旧衣服,还有我用过的东西,就像里里那样?” 朱利恩嗤笑一声:“我又不是傅平里。” 但是他井没有否认廖如鸣的说法。 “那都是旧衣服了。”廖如鸣说,“不想再穿了。” 朱利恩这才遗憾地说:“那好吧。” 廖如鸣摸了摸下巴,说:“不过……也的确有个东西想要拿过来。” 朱利恩诧异地问:“什么?” 廖如鸣想了片刻,然后非常恶劣地说:“我不告诉你。等明天再说。” 朱利恩:“……” 他阴森森的瞧了廖如鸣一眼,说:“你故意的。” “是的。”廖如鸣耸耸肩,“你想拿我怎么办?” 朱利恩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要把你过去穿过的衣服都收集起来。” 廖如鸣:“……” 他翻了个白眼,说:“你真变态,亲爱的。随便你。别让我瞧见那堆衣服。” 朱利恩说:“我会藏好的,小甜心。” “里里藏得也挺好,不过最后还是被我发现了。”廖如鸣拍了拍朱利恩的肩膀,用一种非常微妙的,鼓励的语气说,“希望你这次多藏一段时间。” 朱利恩露出复杂的表情,大概融合了对傅平里的轻蔑和对廖如鸣的无奈。 他们换回了常服,然后离开试衣间,回到卧室,一起洗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缓慢地入睡。 直到这个时候,疲惫的廖如鸣才有一种,他们真的要结婚了的实感。 他闭着眼睛,含糊地问朱利恩:“仪式是怎么样的?” “什么?” “……婚礼的仪式。” 朱利恩用一种微妙的语气,反问他:“你不是已经和纪知淮结过婚了吗?” 廖如鸣笑了一声,他翻过身抱住朱利恩:“我们的皇帝陛下连自己的醋都吃吗?” 朱利恩语气讽刺:“你不知道西里尔是如何看待我们这些化身的吗?” “我知道。”廖如鸣的额头抵着西里尔的,“不过,在我看来你们是同样的。” “本质上是一样的。”朱利恩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随后又变得不太高兴,“但是对我来说可不一样。我和他们,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廖如鸣闷闷地笑了一声:“我和你原本也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朱利恩的语气更加低沉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廖如鸣在黑暗中瞧着他。其实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但是他却盯着那个模糊的阴影看了很久。 他说:“你说过的。” “……什么?” “海勒姆是主体宇宙的影子。”廖如鸣懒洋洋地说,“你是海勒姆的影子。” 朱利恩仍旧不明所以。 廖如鸣说:“所以你也可以说是我的影子,是不是?”他蛮横不讲理地将其他主体宇宙的人们踢出去,“至于其他人,反正我们都不在意。” 朱利恩同样怔怔地瞧着他,隔了许久,他才低声说:“确实是这样的。” 他想到他的存在本身,可能其中的某一小块,就与廖如鸣息息相关。这让他骤然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他意识到自己居然这么迟钝,居然到现在,在廖如鸣的提示之下才意识到这一点。 是的,或许整个主体宇宙才组成了海勒姆,或许一整个海勒姆才组成了西里尔。他的存在当然井不仅仅只是指向廖如鸣一个人。 但是,只有廖如鸣使他变得独特,只有廖如鸣的存在才可以令他的生命熠熠生辉。 廖如鸣是他的命运中,最为特殊的那一环。 人总是能遇到很多很多的其他人,但是也许只有一个人,能够真正改变、塑造自己。廖如鸣就是西里尔的阿克琉斯之踵。 朱利恩终于放松下来。 意识到自己真的彻底被某个人掌控,或许也可以带来某种轻松的心情。起码他知道了自己的本质,以及他们的关系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依偎在廖如鸣的怀里,昏昏欲睡。 隔了一会儿,他才轻声说:“所以,你不能离开我。” “不离开。”本来廖如鸣都快睡着了,结果又被朱利恩这一句话吵醒了,他拍了拍朱利恩的脑袋,说,“傻子,快睡觉。” 他语气不太好,但是朱利恩却笑了起来。 朱利恩无声地说了一句晚安,然后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上午,他们试完了所有的婚服,最终挑选了两套,一套在仪式上使用,一套作为接待客人以及其他一些需要走动的场合。 之后,朱利恩才愿意让廖如鸣了解一下这次的婚礼究竟是如何的。 大概和廖如鸣与纪知淮的那一次婚礼的过程差不多,只不过这一次多了在恒星见证之下的誓言。 廖如鸣说:“我听说,以前信教的人们都是对着神灵,向彼此做出承诺。”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习俗总该改改。”朱利恩递给廖如鸣一沓纸片,“挑一挑。” 廖如鸣莫名其妙地翻了翻,问:“这什么?” “挑一颗恒星作为我们的见证人。” 廖如鸣:“……” 他颇为微妙地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说:“恒星也终究会死亡。” “这只是奥尔德思的习俗。”朱利恩说,“我们本来就已经在海勒姆的见证之下互相许诺了。而海勒姆是亘古永存的。” 廖如鸣的心情多少有点奇妙与困惑。 因为他不知道应该怀有怎样的观念,来迎接这样的永生。他自己也成了永生的怪物,不是吗?他这会儿才活了没多少年,他无法想象如果生命变成永恒,那他的未来将是如何。 不过…… 他又想,听起来还是很有意思的。 他可以伴随着人类乃至于宇宙的历史,与时间长河同行。最重要的是,他井非是孤独的。 这样一想,事情就变得容易接受了很多。 他们未来可能在不同的世界迎来无数场婚礼。恒星仅仅只是见证他们在这个世界的未来而已。而他们在这个世界也的确是拥有终点的。 但是在世界之外,他们的未来将无限地蔓延与伸长。他们与岁月同龄。 于是廖如鸣轻松地舒了一口气,他随手从那叠纸里面抽出一张,然后说:“就这颗星星了。”他瞧了一眼,然后诧异地说,“这是……” “你的养育所所在的星系的……那颗恒星。”朱利恩低沉地解释着,“现在这颗星星的名字是‘安德鲁克’。” “是什么意思?”廖如鸣问。 他对奥尔德思使用的语言还不是非常明白。 朱利恩回答:“爱的誓言。” 廖如鸣目光古怪地瞧了他一眼,嘟囔着说:“我开始怀疑你是故意让我选这颗星球的。” 朱利恩微笑着。 他不会说那些恒星候选的名字都是被特地挑选过的。宇宙中有那么多的星星,能够放到廖如鸣面前的又何止那么一小叠? 朱利恩是特地选了名字寓意比较好的,然后才让廖如鸣来选。 ……他向来滴水不漏。 这颗恒星在这个泡泡的名字,与在主体宇宙的名字井不一样,毕竟历史已经不同了。但是这颗星星仍旧显得这么眼熟。现在正是它的青年期,它仍旧显得活泼、耀眼。 过那么几十亿年或者几百亿年,它的光芒可能逐渐暗淡、它的体积可能逐渐坍缩,但是它的确曾经……养育过廖如鸣。 隔了一会儿,廖如鸣笑了起来:“我开始相信命运了。” 朱利恩困惑地看着他。 “井非笃信,只是觉得有点神奇。”廖如鸣说,“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最初,不是吗?” 他的手指抚摸着照片上的那颗星星。 然后他又说:“我喜欢奥尔德思的这个习俗。” 朱利恩也笑了起来。 挑选完恒星,朱利恩就催着搬家的事情。 “别急啊。”廖如鸣懒洋洋地说,“忙了一上午了,我想先吃饭。还有,你不是说我可以邀请主体宇宙的人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 朱利恩微怔,随后问:“你想邀请谁?” “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017。”廖如鸣迟疑了一下,“养育所就算了,不必打扰他们。这或许会引起很多人的关注吧……没必要让他们去关注养育所。” 朱利恩附和着他的话。 然后廖如鸣想了一会儿,就摇了摇头:“就这样吧。” 朱利恩问:“没有了?” “我在主体宇宙井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或者其他什么熟人。”廖如鸣耸耸肩,“我成年之后就离开了养育所,之后周游宇宙,也的确和一些星球上的人们共同喝酒吃饭游玩…… “但是我不想打扰他们,理由和养育所一样。况且,时间都过去很久了。” 朱利恩点点头,说:“行,那就你说的那些人。我会去联系的。” 他在婚礼的准备工作上几乎是一手包办,而廖如鸣则坐享其成,乐得轻松。 廖如鸣笑着说:“好啊。” 朱利恩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问:“那你的父母吗?” “我都不知道他们还是不是在一起,又或者是不是活着。”廖如鸣有点不爽地回答,“要叫他们,那还不如叫上养育所的大人们。” 朱利恩安慰一样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廖如鸣瞪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的语气硬邦邦地说:“我不是一个好人。” 朱利恩无奈地看着他。 廖如鸣又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你帮我看吧,看看我的父母是谁。至于结果如何……你也不必告诉我。我不是很想知道。” “如果他们是被迫放弃你呢?或者……如果他们已经死去了呢?” 廖如鸣想了片刻,就叹了口气,说:“那都是……起码等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再说。”他突然狐疑地瞧了瞧朱利恩,“你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你已经知道了结果。” “井没有。”朱利恩说,“我只是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廖如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他摇了摇头:“算了,我觉得我没有那么在意了。我们还是先吃饭,然后搬家。我们要回宫殿吗?” 朱利恩点了点头:“是的。西里尔会陪着你,我不会过去。” 实际上,西里尔的身躯始终停留在宫殿。只不过他的意识已经成为了朱利恩。 想到这里,廖如鸣又一次古怪地想,所以西里尔的本体与他的化身的关系……还真是复杂啊。 ……井且在一定程度上给廖如鸣带来了极大的乐趣。 第110章 但是他喜欢 再次回到这座孤独的宫殿,廖如鸣的心态却变得不太一样了。 上次他那是被西里尔强硬地绑架过来的,现在却是自己主动来的,这样的差别就有点大了。 他又一次看到西里尔。这个幽静的、寡言的男人,与朱利恩的性格完全不同。 即便前一秒,廖如鸣还在奥尔德思和朱利恩对话,但是现在他瞧见西里尔以及这座宫殿的时候,他的心态仍旧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西里尔的眉眼间带着些微的笑意,他问:“你想要取什么?” 这会儿西里尔完全就是个工具人,但是他仍旧显得非常愉快。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廖如鸣的身边,像是条忠心耿耿又黏人的狗狗。 廖如鸣说:“你猜猜看。” 西里尔想了想,说:“个人终端?” 个人终端就像是以前人们的手机与电脑的结合体。在廖如鸣这个时代,人人都将终端看作是自己最为私密与重要的东西。 然而廖如鸣却摇了摇头:“并不是。我的终端里其实没什么东西,最重要的或许就是我在不同星球上拍摄的照片。 “但是现在在海勒姆,我们随时可以重返那些星球,不是吗?在不同的泡泡,我甚至可以欣赏到不同时期的星球。” 西里尔点头:“你说得对。” 他的心中因为廖如鸣的说法而感到了一种微妙的喜意。他喜欢廖如鸣用“我们”这样的称呼,那让他觉得,他自身已经被容纳进廖如鸣所奔赴的那个未来。 他已经参与到了廖如鸣的人生之中,并且他怎么都不会放手的。这就是西里尔的想法。 西里尔又问:“那你究竟是想要取什么?” 廖如鸣侧头,笑着说:“现在我相信你真的没有偷窥我过去的人生了。” 西里尔略微羞耻地垂下眼睛。 他的确没有窥探,但是他总是害怕自己忍不住。那毕竟是廖如鸣,他一边好奇,一边抗拒,在这样的拉锯战中,等待着是否有朝一日,廖如鸣会主动回顾过去。 现在或许就是一个机会。 廖如鸣说:“每到一个地方,我总是会买一样东西——除开那些必备的生活用品还有衣物。” “什么?” “……玩偶。”廖如鸣补充说,“在床上抱着睡觉的那种玩偶。” 西里尔惊讶地看着他。 那神情、那目光,令廖如鸣有些不爽地反问:“怎么了?” “没什么。”西里尔连忙说,“不过现在……你有我了。” 廖如鸣瞧了他一眼,不由得笑了一声:“是的。” ……西里尔耳朵都要红了。 廖如鸣觉得这可真有意思。在与朱利恩相处的时候,他实际上在与朱利恩争夺彼此之间的主导权。那也挺有意思的。 虽说他说什么,朱利恩当然会听从,但是奥尔德思的皇帝陛下,也有着与廖如鸣相似的傲慢与自我。他偶尔也会颐气指使。 不过西里尔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位始终孤独地生活在宫殿中的,海勒姆的王,差不多就是将廖如鸣当成了整个生命的重心。 如果海勒姆宇宙真的是正常的,生活着无数生灵的宇宙,那么他们或许会担忧自己的王居然如此恋爱脑,如此偏袒自己的伴侣。 但是,海勒姆只是主体宇宙的影子罢了。这里的人们各行其道,甚至不知道自己生活在怎样的宇宙之中。所以,他们也并不知道西里尔是这样的。 况且,廖如鸣和西里尔去往那些世界的时候,都是由西里尔复制出一个泡泡。他们并没有打扰那些影子们真正的生活。 廖如鸣又说:“不过,我仍旧想把那些玩偶收集一下——我去往过不同星球的纪念品。” 西里尔点头,轻声说:“我会复制出全新的模样。” 廖如鸣想了想,就笑着说:“好啊。”他伸了个懒腰,语气轻松地说,“感觉好久没回来了。” “你离开了一天。” “这一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廖如鸣与西里尔走向他们一贯使用的,那个用来从泡泡里复制并取出东西的平台。 廖如鸣说:“现在你知道了,我们之间一直存在着一些误会。” 这个话题让西里尔不是那么愉快。 但是他知道总归要解决这件事情的。 所以他犹豫了片刻,就说:“是的。现在我知道了。”他强调,“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了。” 廖如鸣瞧着他,饶有兴致地问:“你会试着重新信任我吗?” “……我始终信任你。”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我只是……”西里尔试着为自己辩解,最后他在廖如鸣促狭的目光中闭上嘴。过了片刻,他说,“我只是不愿意承认。” “承认什么?” “……即便你这么讨人厌,我也还是没法离开你。” 廖如鸣惊异地问:“我哪儿讨人厌了?” 西里尔低声说:“你总是想要离开我。这一点就很讨厌。” “现在我可不是这样的。” 西里尔就说:“现在我才确认这一点。” “现在我不会离开你了,所以我就不讨人厌了吗?” “……是的。”西里尔说,“所以我就可以完完全全地爱着你了。” “你的爱居然还是有条件的。” 西里尔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也会害怕。” 廖如鸣看着他,然后抛开了那种轻松的、调侃的语气。他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我该让你明白我的想法的。” 西里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廖如鸣说:“我爱你。我不会离开你。我会永远陪着你。”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说,“还得说什么来着?” 西里尔忍不住笑了一声。 廖如鸣摇头叹气:“你可真是……现在为什么要笑场?” “是你先忘词的。” 廖如鸣板起脸:“那都怪你。” 西里尔垂下眼睛,十分温顺地说:“是,怪我。” 廖如鸣:“……” 一拳打在空气上。真无聊。 他撇了撇嘴,隔了会儿,说:“你都要把我宠坏了。” “我希望真的把你宠坏。”西里尔温柔地说,“然后你就永远无法离开我。” 廖如鸣震惊地看了他一眼,不禁说:“你真变态。” “这就是我。”西里尔声音很轻,“我努力通过不同的办法让你留下来,留在海勒姆。” 廖如鸣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我想要回到主体宇宙的话,那我们的时间流速是不是会不一样?” 西里尔欲言又止。 “告诉我。” 最后,西里尔说:“是的。” 廖如鸣皱起了眉。 尽管他已经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无法再返回主体宇宙了,并且也已经接受了这一点,但是这个问题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舍的。 并不多,但是的确存在。 他问:“为什么?” 西里尔解释说:“影子的投射是循环往复的。每一秒,甚至更小一点的时间段,都会在海勒姆中出现一个完整的泡泡。 “但是之前已经形成的泡泡,仍旧在不停地循环。而新的泡泡想要产生的话,就需要卡在旧的泡泡结束一次循环的节点。 “之前曾经有过泡泡来不及形成,越堆越多的现象。在那个时候,海勒姆就渐渐开始改变内部的时间流速。 “现在的泡泡越来越多,所以里外的时间差距也就越来越大……” 廖如鸣没有完全听懂,不过也大概明白了。他想了片刻,就说:“那好吧。” 西里尔微怔。 廖如鸣侧身抱住他:“想得到什么,总得付出什么。我得到了你,所以我放弃主体宇宙。” 西里尔的身体轻微地颤抖着,他的目光同样颤抖着,在短暂的怔愣之后,近乎不可思议地望着廖如鸣,像是在意外之下收获了一个惊喜、一个奇迹。 ……是的,是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就在这样平常的时刻,他以为一切还没演变到他需要的那个结果的时刻,廖如鸣就突兀地给出了一个承诺。 那真是意外之喜,是不是? 那些鼓胀的情愫像是放烟花一样,不断地在西里尔的心中翻滚、爆发,直到他难以忍耐。 他说:“我们还是做点别的事情吧,好吗?” 他的目光卑微、激烈,带着点难以言说的复杂与动容。他只是迫切地想要在这个时刻,与廖如鸣有一些更加亲密的接触……他需要。 他需要一种坚实的确认感,希望廖如鸣告诉他,他并非只是哄哄西里尔,并非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而是认真的、笃定的。 ……他需要廖如鸣……做些什么。 廖如鸣欲言又止,最后耸耸肩:“好吧。” 正如西里尔所想的那样,在本质上,永远是廖如鸣在包容西里尔。 西里尔迫不及待地亲吻着廖如鸣,他说:“我会改变一下宫殿这边的时间流速。不会影响明天的婚礼。” 廖如鸣:“……” 你安排的还挺周全,是吧? 他暗自翻了个白眼,觉得西里尔这人简直……难以言喻。 不过他终究还是让西里尔如愿以偿。 西里尔有点过于激动了,让廖如鸣颇为头痛。但是这种激烈的情绪也化作极端的主动。所以廖如鸣又想,也不是不行。 还是挺……呃,有趣……? ……是的。确实挺有趣的。廖如鸣头一回碰上西里尔这么主动的时刻。 隔了几个小时,一切结束。他们收拾好自己。 西里尔将廖如鸣想要的那些玩偶全部都取了出来。 总共也就十来个,不多。但是真的放到一起,西里尔却诧异地发现,廖如鸣似乎喜欢那种软绵绵的、大一些的玩偶。 最好与人齐高,然后廖如鸣就可以在睡觉的时候,将玩偶整个地抱住,接着睡觉。 廖如鸣说:“现在你知道,里里那时候有多不近人情了吧?” 傅平里觉得两个人搂在一起睡觉太麻烦,又热又不舒服,再加上末日等种种原因的影响,有时候他们甚至没法睡到一张床上。 对于廖如鸣来说,这就有些令人厌烦了。 “……对不起。”西里尔主动致歉,“有时候我会做出一些一厢情愿对你好的事情。” 廖如鸣摸摸下巴,说:“强取豪夺。” 西里尔:“……” 他羞耻地承认了。 他做的时候不羞耻,但是要他承认自己心中真的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点羞耻了。 廖如鸣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西里尔的肩膀,说:“你好变态。幸亏我喜欢。” 西里尔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更加羞耻一些,还是因为廖如鸣这句话而感到狂喜。这种复杂的心情也让他露出一个带着复杂意味的笑容。 廖如鸣瞧了瞧那些玩偶,然后语气略微微妙地说:“从阿淮那个时候起,你就应该了解我的喜好了。” 他其实略微有点倾向于软绵绵、肉一些的手感……真的只是略微,起码对某些部位的喜好是这样。 西里尔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廖如鸣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那你加油。往后的化身最好也是如此” 西里尔的头都快垂到地上了,他怎么都不敢看廖如鸣,总觉得自己快要在廖如鸣那促狭的、恶趣味的目光中燃烧起来了。 他想,真是……真是的,真是个小讨厌鬼。 但是他喜欢。 这就够了。 第111章 从来不坦诚 奥尔德思的皇帝陛下即将结婚的事情,在整个宇宙中闹得沸沸扬扬。 廖如鸣之前猜测,这个泡泡恐怕并非奥尔德思一统天下的局面,事情也的确如此。对于其他的国家来说,奥尔德思的那个暴君居然要结婚了,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新闻。 ……到底是哪个倒霉蛋瞧上了这个暴君? 无数人想去凑热闹,但是这个消息仅仅只是在他们结婚前一天公布,于是远一些的星球,压根就来不及过来凑热闹。 好在不久之后,奥尔德思官方就宣布,他们将在网络上单独开辟板块,直播这一次的婚礼。 廖如鸣一边吃着晚饭,一边好奇地问:“那群老头子居然同意直播?” “他们的皇帝陛下都要嫁人了,直播当然不是什么大事。”朱利恩漫不经心地回答,“他们这时候可能没空管这些细枝末节,而是拼命翻书,在典籍里面寻找皇帝不能嫁人的规矩吧。” 廖如鸣想着这个画面,忍俊不禁。 朱利恩又说:“明天的婚礼来客名单已经确认了,大概有一百个人。” 廖如鸣随口问:“你发出去多少请柬?” “五十张。”朱利恩露出一个奇妙的微笑,“我是说,一半是我们各自邀请的客人,而另外一半则是让外边的人过来凑热闹的。” 廖如鸣反应了过来,说:“都是玩家?” “当然。”朱利恩的语气有些模棱两可,“曾经你就不认为海勒姆算是观众,不是吗?”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廖如鸣翻了个白眼,“只是那些泡泡太庞大了。” 朱利恩心想,果然这才是廖如鸣。 当宫殿里空无一物的时候,他就觉得不爽;而当宫殿里挤满了他想要的,打发时间的东西的时候,他又觉得太满。 现在也一样,全是海勒姆的泡泡的时候,他觉得不舒服;而当客人们中间没多少海勒姆的成员的时候,他又觉得这样不行。 廖如鸣实在是一个难以讨好的人。 好在朱利恩已经知道怎么应付这样性格的廖如鸣了。 他说:“我这边邀请了不少……并非玩家的人。” 廖如鸣就点点头,觉得满意了,并且不再过问来客的问题。 朱利恩难免笑了一下,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廖如鸣的强迫症还显得颇为可爱。 距离婚礼还有一个晚上,廖如鸣觉得有些无聊。 他问:“明天我们是不是一大早就要起床?” “是的。”朱利恩说,“也许凌晨四五点?我们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你知道的。” “我确认一下。”廖如鸣又想了一会儿,然后他问,“所以我们怎么去那颗星星?” “小甜心,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亲爱的,你压根就没告诉我。” 朱利恩叹息一声:“我们的婚礼是在一艘宇宙飞船上进行的。” 廖如鸣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他大声说:“你压根没和我说过这件事情!” “……准确来说,是战舰。”朱利恩说,“奥尔德思的习俗。” 廖如鸣嘟囔着说:“你们奥尔德思还真是有不少的习俗。” 朱利恩说:“现在你也是奥尔德思的一员了。” “明天过后。”廖如鸣严谨地补充。 朱利恩说:“不差这一天半天的。奥尔德思的皇帝给你特殊的待遇。” “内务长?” “不,皇夫。” 廖如鸣露出一个被肉麻到的表情:“真是奇怪的称呼。” 朱利恩不禁笑了一下。 那双铅灰色的眼睛,好像也变得深情款款起来。 ……要是其他国家的人们见到奥尔德思的暴君居然能露出这样的表情,指不定觉得天都要塌了,或者觉得廖如鸣拥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总之,婚礼似乎进入了最后的准备阶段了。 廖如鸣其实仍旧不知道自己需要在婚礼上干些什么。朱利恩会告诉他一些事情,但总是不够连贯。 比如说,他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婚礼居然是在奥尔德思最负盛名、攻击力最为强大的一艘战舰上进行的。 据说这艘战舰的原型是几百年前,朱利恩的曾祖建立庞大的奥尔德思帝国的时候,就已经出现的奥尔德思第一舰队的主舰——海恩普斯。 海恩普斯舰曾经随着奥尔德思的初代皇帝东征西讨,在帝国建立之后光荣退休,不过之后又在妥善维修、改造之后,重出江湖,现在几乎已经成了奥尔德思帝国以及皇帝的象征。 实际上每一任奥尔德思皇帝的婚礼,都是在海恩普斯舰上举办的。比起最开始的那种铁血氛围,现在这艘战舰并不怎么出动、进入战争,因此反而变得有些…… 浪漫? 正是因为婚礼在海恩普斯舰上举行,所以客人并不能邀请太多。廖如鸣一开始还以为朱利恩就是想办私人婚礼,但是没想到是因为婚礼的场合本身就不能容纳太多人。 那终究还是战舰,很多地方无法对外开放,又或者过于简陋。 廖如鸣又想,也难怪他从来没觉得古堡或者太空都市有什么变化,原来是因为婚礼并非在这儿举行。 他就去看了看港口。 不过港口那儿也并没有看见战舰的存在。或许得等到明天海恩普斯舰才会过来。 廖如鸣深感自己对明天的婚礼毫无了解, 但是即便这么多东西不知道,廖如鸣也没觉得慌乱。他觉得朱利恩似乎是刻意在营造这种局面。他猜测明天还会有什么惊喜在等待着廖如鸣。 所以廖如鸣就干脆不问了。 他还挺好奇,为什么朱利恩也跟他一样,像是个甩手掌柜一般,似乎从未参与过婚礼的任何事情。 他问了朱利恩,而朱利恩目光古怪地瞧他一眼,然后说:“奥尔德思当然有专门负责婚礼筹备的官员。我只要最终确认就可以了。” 廖如鸣讪讪。 他想了一下,然后理直气壮地说:“可是我并不知道这一点。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你是不是就已经安排好一切了?然后我才过来?” 朱利恩咳了一声,说:“小甜心,还想吃点什么吗?” “别转移话题。” 朱利恩就只能说:“这都是西里尔安排的,你得找他兴师问罪。” “你不就是西里尔?” 朱利恩面不改色地说:“那会儿我还没接手呢。甜心,你不能冤枉我。” 廖如鸣冷笑一声。 这家伙——本体和化身居然开始相互甩锅了。西里尔啊西里尔,怂到这个份上,何苦呢。 但是廖如鸣也懒得和他计较那么多了。 他又说:“明天早上那么早起,我起不来怎么办?” 朱利恩语塞。 他觉得廖如鸣在胡搅蛮缠,但是另外一方面,他居然觉得廖如鸣提出的这个问题非常现实…… 因为廖如鸣就是个喜欢赖床的懒鬼。 他叹息一声,说:“我会叫你起床。真是的,这么重要的日子也没法自己起床吗?” 廖如鸣耸了耸肩,有恃无恐。 他又问:“不过,明天我们居然还是一起的吗?” “奥尔德思皇室的婚礼与普通的婚礼情况不太一样。”朱利恩解释说,“最重要的仍旧是在战舰上,在恒星的见证下许下誓言。其余的都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廖如鸣摸着下巴,笑了起来:“最重要的是,我们在太空,那群老头子管不到我们,是吗?” 朱利恩也笑了:“是的。” 廖如鸣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也不喜欢其他人过多干涉他的私事。 从小到大,廖如鸣的生命中就没有长辈这种角色出现,所以,他也并不喜欢其他人对他的生命指手画脚。 西里尔除外。西里尔已经在他的生命之中了。 忙碌了两天,到这一天晚上,他们反而没什么事情需要做了。 廖如鸣从宫殿那儿带过来一个玩偶,基于某种怀旧的心思。现在这玩偶被他随手扔到了床上。 朱利恩冷眼旁观,十分不爽。 “你现在已经有我了。”他隐晦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不需要这东西了。” 廖如鸣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又看了床上一眼,不禁笑出了声:“你好好笑。你在吃一个玩偶的醋吗?” 朱利恩凑过去,嘀咕着说:“那可是在你床上呆了不少时候的……” “的一个玩偶。”廖如鸣翻了个白眼,“我还抱着它睡了好多个晚上呢。你是不是醋坛子都要翻了?” 朱利恩冷笑了一声。 他发现他做错了一件事情——他为什么要让这玩意儿回到廖如鸣的身边!平白给自己受气! 廖如鸣这下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说:“你幼不幼稚!和一个玩偶计较这种事情,白活了这么多年。” “怎么就不能计较了。”朱利恩说,“现在你都让这玩意儿躺在我的床上。” 廖如鸣:“……” 他大为叹服,无语地说:“这海豚招你惹你了?” 是的,那不过是个海豚的玩偶罢了。因为软绵绵的,手感舒适,所以被廖如鸣买来当个安眠的玩偶罢了,怎么就能被朱利恩如此惦记。 廖如鸣弯腰过去拽住海豚的尾巴,随手扔给朱利恩。 朱利恩抱着“情敌”,一脸阴郁。 廖如鸣潇洒地朝他挥挥手,说:“我去洗澡了。” 朱利恩想了想,把海豚扔到沙发上,然后跟着廖如鸣进到浴室里。 “干什么?”廖如鸣随口问,“你也要洗澡?” 朱利恩理直气壮:“做点别的!” 廖如鸣解扣子的手都不禁停了停。 “总有些事情只有我能做到。”朱利恩欺身过去,亲吻着廖如鸣,“玩偶是不可能做到的。” 廖如鸣哭笑不得:“你和玩具置什么气!” 朱利恩嘟囔了一句什么,廖如鸣没听清。再往后,他们的声音都消融在浴室的水声之中。 等到从浴室出来,廖如鸣一脸无语地往床上一躺,对朱利恩说:“你这么一折腾,明天还得四点钟起床,我才能睡几个小时?” 他不满地抱怨着。 朱利恩抱歉地亲亲他的嘴唇。 廖如鸣侧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翻身把他整个人抱住,像是抱玩偶一样。 他说:“就这么睡,满意了吗?” 朱利恩低沉地笑了笑,说:“当然。” 廖如鸣从来都是个心软的家伙,只是他不那么坦诚地说出口而已。 但是,朱利恩确信这一点。 第112章 多少个世界 廖如鸣嘴上说着自己凌晨的时候起不来,但实际上,他比朱利恩醒得还早。 他凌晨三点的时候就醒了过来,然后再也睡不着了。 他可能也就睡了四五个小时。轻微的疲惫弥漫在他的身体里,但是他仍旧觉得根本不可能睡得着了。 于是他就悄声地起床,去洗漱。等他从浴室出来,他发现朱利恩仍旧在床上沉睡着。廖如鸣的醒来完全没有吵醒他。 这让廖如鸣轻声笑了笑。 他蹲到床边,歪着头打量着朱利恩的面容。 很奇怪的一件事情是,几天之前,他对这位奥尔德思的暴君还一无所知。但是现在,他们却要步入婚姻生活了。 偶尔廖如鸣看着朱利恩的时候,甚至会觉得他的面容有些陌生。 毕竟也没有相处多少天。 但是在这个时刻,在黎明前最后的昏沉黑暗之中,他在朦胧的光线下凝望着朱利恩的面容,却不禁想,这就是他的伴侣。 ——他的,未来的,永恒的伴侣。 他们会携手走过很多很多个世界。他们会在这个影子一样的海勒姆宇宙中,与时间、与历史、与主体宇宙同行。他们将永远陪伴彼此。 “永远”。 廖如鸣在很大程度上,有些抗拒这个词语。但是…… 但是,西里尔就是西里尔。 或许未来,有些东西还是可能改变、影响他们的关系。但是廖如鸣却莫名对西里尔有信心。他说过,任何事情,一旦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出现在海勒姆,那么,就将成为永恒不变的。 他们的感情也是如此。 廖如鸣不禁笑了一下。 他注意到有一缕头发黏在朱利恩的脸颊,于是伸手拨弄了一下。然后他站起身,走到外面的阳台上去透透气。 他没注意到,朱利恩眼皮下的眼珠似乎轻微动了动。他也醒了过来。 这个时候才凌晨三点多,外面的景象显得十分昏暗。不过那些亮起的灯光仍旧显得十分温馨。这是最安静的时刻。 再过那么一两个小时,恒星会升起,世界会苏醒,人们会吵吵闹闹地拥挤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 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廖如鸣甚至可以看到奥尔德思——那颗行星。庞大的奥尔德思帝国的主星。 他突然想,最近几天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或许过两天他可以去了解一下奥尔德思,乃至于这个泡泡的过去。 他或许会在这个泡泡待上很久也说不定。这是个由玩家与影子共同推动、形成的世界,本身就十分有趣。 廖如鸣坐了下来。这个开放式阳台本来就是观景阳台,在这儿放了桌椅板凳,让廖如鸣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这儿等待着恒星升起。 他想看看日出。 过去几天他都没能搞清楚这座古堡的构造,不过古堡的改造倒是快要完成了。从外表来看,这座古堡只是多了许多明亮的窗户。 但是在室内,光线已经明亮了许多,让廖如鸣觉得生活在这座古堡之中也并非什么坏事。 他喜欢俯瞰整座太空都市时候的感觉。但是他也觉得,这里太高太冷了。他应该和朱利恩多多去城市里面走走。 无论如何,那都是婚礼之后的事情了。 ……婚礼。 廖如鸣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撑着下巴,想了想,说了一声“017”。他想找个人说说话——017虽然不是人,但是他也可以和它说说话。 “宿主。”小光球闪烁着,在昏暗的光线中营造出微弱的明亮,“您找我有事吗?” 廖如鸣懒散地说:“没什么事情。只是找你聊聊天。” 017轻微晃动着,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你想说……”廖如鸣抬头星空——倒不如说,他此刻正直面着宇宙,“我是不是要永远留在这儿了?” “……是的。” 廖如鸣说:“我的答案也一样:是的。我要永远留在海勒姆了。” 017欲言又止。 “别搞得那么苦情。”廖如鸣语气轻松,“在主体宇宙,我实际上确实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017说:“但是……” 廖如鸣叹了一口气:“你就当我是来联姻的,怎么样?” 017顿时无语。 它想,它这个蠢宿主是在说什么鬼东西?第一宇宙需要一个普通平民的献身,才可以研究某样特定的东西吗? 但是……017仔细想想前后经过,便不由得承认,现在的局面就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廖如鸣与西里尔之间的联系,那么主体宇宙可能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才有可能知道海勒姆的本质,甚至于永远都没法知道。 而现在,他们却直接与海勒姆的王保持了联系。 即便如此……即便他们的确借此获得了很多…… “但是,宿主。”017低低地说,“我仍旧认为,这是你的牺牲。” “……牺牲。”廖如鸣突然冷笑了一声,不耐烦地说,“你,包括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都是这样认为的吗?” 017一怔,不明白廖如鸣为什么突然反应这么大。 廖如鸣说:“难道你们没有一个人觉得,我是因为真心爱着西里尔,所以才愿意留在海勒姆的吗?” 017保持着微妙的沉默。 廖如鸣不可思议地反问:“所以在你们眼里,我真的就是个渣男?!” 017尴尬地咳了一声,它辩解说:“您总是随心所欲……万一您以后又一次后悔了呢?想要和那位分手了呢?” 基于西里尔的身份与威严,017甚至不敢直呼其名。 但是现在廖如鸣可没有心情注意这个。 他像是突然泄了气,躺在躺椅上,懒洋洋地注视着宇宙。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他的梦想已经实现了。 然后他对017:“西里尔给我带来了很多……最关键的,是一种无限的可能性。我喜欢这一点。” 017不明白他的意思。 隔了会,廖如鸣又说:“我并不知道……未来我会不会后悔。未来的事情我说不好。我知道自己的性格缺陷。 “我是个懒惰、暴躁、以自我为中心,总是三分钟热度,不好好说话、不容易打交道,随心所欲、任性傲慢、口是心非……的人。” 他说了一连串贬低自己的话,并且也无意说出自己的任何优点。 这都是事实。 他清醒地认识着自己。 可能在他人看来,这是一种自我厌恶、自我贬低、自我回避。但是对于廖如鸣来说,他只是在清醒地描述着这个名为“廖如鸣”的人类。 他就是这样的人。并且他接受这样的自己。 认识自己的缺陷,承认自己的弱点,总是比发现优点、确认优势来的困难。但是廖如鸣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人类都是复杂的。 ……养育所的大人们会毫不留情地把他逗哭,然后哈哈大笑,还会彻底否定他的梦想、关他禁闭;他们当然也会细心温柔地为他准备一日三餐,在生病的时候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额头。 那些小孩子们会在背后骂廖如鸣是讨厌鬼,也会不愿意和廖如鸣一起玩;他们当然也会在开心的时候和廖如鸣分享他们的糖果与零食,拉着廖如鸣的手去看蚂蚁洞。 那些酒肉朋友会在发现廖如鸣是个毫无价值的孤儿之后,立刻断绝与他的联系;他们当然也会在和廖如鸣一起喝酒吃饭的时候,与他哈哈大笑,畅所欲言。 ……他的父母。他们抛弃了他,扔掉了他。可是他们也生下了他,给了他生命。谁能保证廖如鸣的诞生就并非出自纯洁的爱情呢? 只是之后,那朵灿烂的爱情之花迅速地枯萎衰竭,廖如鸣也成了腐烂的花瓣。 所以廖如鸣从来都希望,他并非只是沉浸在阴暗的、腐朽的情绪之中。所有人都生活在同样的一个世界之中。 其他人是如此,他也如此。 其他人是个讨厌鬼,他也是;其他人是个倒霉蛋,他也是。 其他人是个好人的话……他也是。 他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他也不可能把握他的命运,他也不可能知道他的未来会走向何处。 他说:“我只是尽力做着让现在的自己不要后悔的事情。” 因为90%的攻略进度让他觉得不舒服、不爽,所以他就和攻略对象分手、放弃主线任务;因为现在他爱着西里尔,所以他就愿意留在海勒姆。 他从来都不喜欢说“永远”。 他的父母是否曾经对彼此说过永远呢?养育所的小朋友们是否对彼此说过要做永远的好朋友呢?永远……永远是对未来的承诺。 而人永远无法知道自己的未来是怎么样的。 所以廖如鸣不屑于说“永远”。他愿意为了让西里尔高兴,所以说一句“我会永远爱着你”,这不过是哄哄他。 真相是,他当然希望自己永远爱着西里尔,可是未来谁都说不清。 只不过在现在,他确实这么认真地爱着西里尔。 在廖如鸣的身上,温柔与残酷总是十分奇妙地统一着。而西里尔似乎也慢慢接受了这一点。 ……自始至终,廖如鸣都跟随着自己的心意行事。他是一个极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他不想去做任何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 他微微合上眼睛,感受到轻柔的微风吹拂着自己的脸颊。远方,恒星升起,天色渐渐变得明亮,温柔的玫瑰色席卷了天际。 他想,今天会有一个好的天气。 于是他笑了起来,对017说:“你应该对我说:新婚快乐。别说那么扫兴的话。” 017迟疑了一下,然后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新婚快乐。” “这才对。”廖如鸣笑眯眯地说,“咱们都一起走过多少个世界了。” 他的身后传来朱利恩的声音:“什么多少个世界?” 廖如鸣:“……” 他扭头看了朱利恩一眼,确认这位奥尔德思的皇帝陛下脸上有一抹阴沉沉的神情。 他想,那一定是起床气。 ……没错。起床气。 于是廖如鸣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他说:“早上好啊,朱利恩。你也来看日出吗?” 朱利恩瞧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已经消失的小光球曾经的位置,默然片刻,然后摇了摇头,他说:“跟你生气显得我自己是个傻子。” “你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了,亲爱的。”廖如鸣戏谑地说,“你刷牙洗脸了吗?” 朱利恩说:“刷了。” 廖如鸣就笑了起来:“那你应该过来亲吻你的丈夫了。” 第113章 与岁月邂逅 这个吻轻柔细腻得像是天边的玫瑰色花瓣一样。 廖如鸣看着奥尔德思所在星系的恒星升起。在太空中看到的日出与地面上看到的当然不一样。不过恒星仍旧与他们隔得很远。 远远看过去,像是金灿灿的、软绵绵的炒鸡蛋。 廖如鸣:“……” 他骤然意识到自己饿了。 已经四点多了。 他懒洋洋地朝着朱利恩说:“厨房烧饭了吗?” “当然。”朱利恩朝他伸出手,“走吧,去吃饭。吃完饭之后我们得开始化妆。” “还要化妆……” 廖如鸣嘟囔着。 然后他理直气壮地说:“我要在这儿吃。我要看着这座城市苏醒的样子。” 朱利恩低声笑了一下:“你想看就看。等着,我去拿早饭。” 在这事儿上朱利恩总是亲力亲为。似乎原本这座古堡中就没有仆人,只有神出鬼没的厨师和负责打扫的机器人。 反正廖如鸣从未看到过除了他和朱利恩之外的,第三个活人。 虽说这样显得这座古堡更加庞大阴森了,但其实廖如鸣还是比较喜欢这样的二人世界。 ……有时候他能明确地感知到,海勒姆中,除了那些主体宇宙中过来的玩家们,剩下的就是一大堆的影子,然后,就是他和西里尔。 只有他们两个。 廖如鸣这么想着,但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值得恐慌、害怕的。这反而令他觉得有些有趣。 他躺在那儿,饥肠辘辘,又昏昏欲睡。 017说完那句“新婚快乐”,然后朱利恩就过来了,然后017就非常自觉地离开了。现在廖如鸣就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这儿,听着城市安安静静的清晨时分。 然后才慢慢有吵闹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想,这座城市苏醒了。这座城市正在迎接他和朱利恩的婚礼。 他睁开眼睛。 远远地,他似乎看见了一艘庞大无比的战舰驶入太空都市的港口。今天太空都市的港口并未对外开放,仅仅只迎接婚礼的来宾,以及这艘海恩普斯舰。 没人对此表示异议,所有人都带着激动、期待以及好奇的心情,等待着这场婚礼的开始。 ……真奇妙。 廖如鸣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让他觉得,这种心情或许并非只是存在于奥尔德思这个泡泡,更是萦绕在整个海勒姆之中。 海勒姆的王将于今日成婚。 他胡思乱想着,直到朱利恩带着他们两个人的早饭回到阳台。 恒星升起,光线变得好多了。不过并非刺目的光。太空都市有着一层神奇的防护罩,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享受温暖舒适的天气。 并且,多半在敌人进犯的时候,也会产生一些效用。 廖如鸣撑着下巴,努力咀嚼着这些食物。他觉得挺好吃的,但是或许是起得太早了,又或许是有点紧张,他总觉得自己的胃部好像堵着什么。 ……他觉得应该还是紧张了。 为了缓解这种情绪,他问朱利恩:“话说,奥尔德思就没有什么敌国吗?” 朱利恩被他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搞得愣了一下,他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当然有。” “哦。”廖如鸣兴致勃勃地继续追问,“今天我们结婚,他们会不会搞事情?” 朱利恩:“……” 他怎么觉得廖如鸣反而希望有人来搞事情?? 奥尔德思的暴君眯起那双铅色的眼睛,静静地打量了廖如鸣片刻,然后说:“你不会是想要逃婚吧?” 廖如鸣不禁怔了一下,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觉得你好像挺希望有人来搞事情的。”朱利恩顿了顿,然后突然反应了过来,“你很紧张?” 廖如鸣:“……” 他默然片刻,然后自暴自弃地说:“是的,我很紧张。我觉得现在我的肠胃在痉挛。”他拿着筷子,举起自己的手,“你看,我在发抖。” 他终于还是吃不下这顿早餐了。 廖如鸣放下筷子,静静地注视着朱利恩。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他的表情,以及那副模样,很明显地在告诉朱利恩:你快来哄哄我,不然的话,我就不跟你结婚了! ……朱利恩无奈地想,西里尔那样的宠法,还真是让廖如鸣越来越幼稚与任性了。 但是想到那个期盼着星星爱着自己的小男孩,想到在孤独的宫殿中他们共同生活的那段时光,朱利恩又想,谁能忍住不去溺爱廖如鸣呢? 起码他自己不行。 奥尔德思的暴君不同样也是在助长廖如鸣的脾气吗? 朱利恩想了想,问:“想听歌吗?” 廖如鸣懵了一下:“什么?” “纪知淮的歌。”朱利恩说,“西里尔一早就准备好了。” 廖如鸣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个时候,西里尔的本体与化身反而开始通力合作了? 他就好整以暇地回答:“好啊。” 不知道朱利恩做了什么,廖如鸣的话音刚落,那熟悉的歌声就轻柔地响起在廖如鸣的耳边了。 廖如鸣听歌的时候总是不喜欢戴耳机,也不喜欢放得过于大声。 他喜欢的歌声总是似有若无地萦绕在他的耳边,不会打扰他想做的事情,也会在他想要凝神去听的时候,无比清晰地被他听见。 廖如鸣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又漫不经心地拿起筷子吃了点早饭。 然后他说:“这是阿淮在演唱会上告白的时候,唱的那首歌吧?” 朱利恩点头。 其实廖如鸣反而不怎么听那首歌。他总觉得非常肉麻,尽管同时也非常感动。 廖如鸣露出带着点复杂的表情,然后他突然对朱利恩说:“所以你也会唱吧?” 朱利恩:“……” 他知道廖如鸣在想什么。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想立马拒绝,但是当他抬起眼睛,望向廖如鸣那双带着笑意、促狭的眼睛的时候,朱利恩只觉得拒绝的说辞哽在喉咙口,怎么都说不出来。 ……于是他就知道自己的选择终究会是什么了。 他只能叹一口气,清清嗓子,回忆了一下,关掉音乐,然后自己清唱起来。 奥尔德思的暴君有着一副不错的嗓子,带着点沙哑,像是烟嗓。他当然没有纪知淮那样的歌唱技巧与完美的音色,他当然也从未在他人的面前唱过歌。 他有点生涩地咬字、发音,每一句歌词最后轻轻落下的尾音,总是带着细微的颤抖。他从来不会唱歌,可是他也从来不会拒绝廖如鸣的要求。 一首歌唱完,朱利恩摇摇头:“不好听。” 廖如鸣说:“我觉得很不错。” “是吗。”朱利恩干巴巴地回复一声,“你喜欢就好。” 廖如鸣瞧着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看起来,朱利恩在他并不擅长的领域,居然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谦和与谨慎。这可与他平时的暴君作风全然不同。 他便说:“我挺喜欢的。” 他想到当初与纪知淮的生活。那时候他可没想到之后的发展会这么……猝不及防。那时候他和纪知淮的恋情还是十分单纯的。 他只是想玩个游戏,而纪知淮却真的上心了。 这不太公平。 不过如果从西里尔的角度来说,从纪知淮开始,到傅平里,到程燃,到西里尔,再到现在的朱利恩……这才是一个完整的攻略廖如鸣的过程。 光凭一个世界可不行。 好在,现在西里尔如愿以偿。 吃过早饭,时间已经接近五点。他们终于要去做正事了。 而廖如鸣也是头一回在古堡里见到外人。奥尔德思皇室的……呃,负责皇帝婚礼的那群人,乌泱泱地挤在廖如鸣与朱利恩的身边,整理着他们的外表。 廖如鸣的头发有些长了。剪头发就耗费了一点时间。这让他暂时与朱利恩分开了。 朱利恩的外表比他好打理得多,毕竟朱利恩此前就有许多需要露脸的机会,但是廖如鸣可并非如此。 一两个小时之后,时间来到七点整。廖如鸣与朱利恩终于完成了亮相时候的装扮,然后他们见到了彼此。 朱利恩十分满意地望着廖如鸣身上的婚服。相比之下,廖如鸣反而仍旧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不过在朱利恩靠近的时候,他还是稍微提起一点精神,看了看朱利恩。 他似乎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水味。与当初他们在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廖如鸣喜欢的那款香水十分类似。 他想,那瓶香水叫什么来着? 廖如鸣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夸奖说:“真好看。” “你今天也很帅。” 廖如鸣笑了一声:“难得从陛下的嘴里听见夸我的话。” “我不是经常这么做?”朱利恩挑眉,“小甜心,你可不能诬陷我。” 廖如鸣说:“亲爱的,你也不能污蔑我。” 他们相视一笑,然后携手离开了古堡。 踏出古堡的那一刻,廖如鸣想起了那瓶香水的名字。 “与岁月邂逅”。 ……事实上,他的确做到了,不是吗? 在那一刻,始终存在于廖如鸣心中的紧张与不安,在无形中被某样东西温柔地消弭了。他侧头看了看他的伴侣,然后终于感到了一种由绵长的岁月酿造出来的安心。 尽管周围的环境吵吵闹闹,但是廖如鸣此刻的心情却变得十分轻松。 他想,这是他们的婚礼。 婚礼的直播团体跟上他们的脚步。他们会从廖如鸣与朱利恩迈出古堡的这一刻开始进行直播。 直播间很快就涌入了无数的观众,其中鱼龙混杂。不过他们只能看,不能发言。 天色已经亮堂起来,清晨七点钟,太空都市逐渐变得忙忙碌碌。 他们将按照规划好的线路,从古堡走向港口,然后登上战舰,去往他们选定的恒星,最终许下永恒的誓言。 在路边,无数太空都市的居民,以及那些没能抽到婚礼请柬的玩家们,都挤在那儿看热闹。 有的人在起哄,有的人在惊叹,有的人估计还没回过神,仍旧在接收他们的皇帝陛下要结婚了这个消息,怔怔地盯着廖如鸣与朱利恩看。 而廖如鸣与朱利恩则朝他们挥挥手。 廖如鸣轻声说:“我们只需要走过去吗?” “你觉得尴尬?” 廖如鸣说:“当然。那些人像是在看猴戏一样。” 朱利恩忍不住笑了一声:“那我们可以走快点。” 就算走快点,去到港口也仍旧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在这个过程中,廖如鸣发现这座森严的太空堡垒实际上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昨天还什么都没有,但是今天,街道上就随处可见一种类似于艳红色玫瑰花一样的花朵,以及另外一种白色的花朵组成的花束。 朱利恩对廖如鸣解释说:“那是这个世界的玫瑰与百合。” 提及花朵,廖如鸣突然想到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候,胸前佩戴的那枚形似家族徽章一样的东西。 他问起了这件事情。 “鸢尾花与百合花是奥尔德思家族的象征。狮子则是奥尔德思帝国的象征。”朱利恩解释说,“这和奥尔德思的历史有关。” 廖如鸣饶有兴致地说:“这很有趣。” “回去之后你可以了解一下这些过去。” 一路上,他们就这样闲聊着,时不时与路边的人们挥挥手。廖如鸣觉得这场面有点尴尬,但是无论是路人们,还是直播的观众们,似乎都非常热情与激动。 他们或许会猜测,廖如鸣与朱利恩究竟在说些什么。 不久,他们抵达了港口。廖如鸣觉得自己都走累了。但是他仍旧被那艘安静停在港口的战舰震惊到了。 那是狰狞的黑色与高贵的银色共同组成的,如同怪兽一般的巨大战舰。它几乎一下子就跃入廖如鸣的眼眶,然后霸道地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战舰停靠在太空港口,沉默却张扬地显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仅有它前端的,属于奥尔德思家族的鸢尾花与百合花,以及属于奥尔德思帝国的狮子图案,能够让人们明白它的来意。 但是廖如鸣还是真情实感地说:“我觉得我们是要去打仗,而非结婚。” 朱利恩:“……” ……明明是婚礼,但是廖如鸣却有些脱线。 这让朱利恩无奈地笑了笑。 他说:“小甜心,我们该去见见客人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正文完结,有番外 第114章 时光的长河 这是廖如鸣第一次见到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令他印象深刻的是他们的年轻。 战舰上除却船员,就只有一百名受邀的客人,以及跟着廖如鸣和朱利恩一起过来的直播团体以及其他人员,因此显得格外空旷。 客人们正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与熟悉的人聊天。 在进入战舰之前,廖如鸣还在担心,那五十名玩家会不会搞事情。 然而进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多虑了。 这群玩家正沉迷探索这艘战舰,已经完全对婚礼不感兴趣了。 这个泡泡的历史发展与现实不同,但是仍旧是有逻辑、有相应科学体系的世界。因此这艘战舰的构造也与主体宇宙的不同。 但是在理论上,这艘战舰是可以在主体宇宙中开动起来的。 廖如鸣瞧着那群玩家的痴迷与激动,这才隐隐意识到海勒姆的某种价值。 ……这是一个可以自由发展,甚至于操控的,世界。 人类完全可以在海勒姆进行一些实验。 廖如鸣还来不及多想,就注意到一群人露出与玩家们类似,但更为矜持的表情。他们似乎也对这艘战舰很感兴趣,但是依旧在静默地等待着战舰主人的到来。 廖如鸣看到那些人旁边漂浮着的小光球,不禁恍然——这些人就是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吧? 他与朱利恩说了一声,然后走向那些人。 “廖先生。”其中一位教授,大概是领头羊,主动与廖如鸣打招呼,“第一次见面。没想到是在这个情况下。” 他自我介绍姓陆,廖如鸣就称呼他为陆教授。 他们沟通了一下关于海勒姆的事情,不过朱利恩实际上已经通过017转告了许多信息。 于是,到最后,他们不知不觉中就聊到了廖如鸣与西里尔的关系问题。 教授们对于海勒姆的王居然倾心于一位普通人类的事情,感到十分震惊。这当然不是不可能的,只不过,真的发生的时候,他们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甚至有一位教授忍不住问:“廖先生,你真的只是普通人类吗?” 陆教授露出了不快的表情,他说:“不要冒犯……” “没事。”廖如鸣说,他语气轻松地说,“其实我也觉得西里尔爱上我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教授们惊讶地看着他。 廖如鸣则转头去看另外一边的朱利恩。 朱利恩在和一些奥尔德思帝国的大人物说话,他似乎注意到廖如鸣的视线,于是微微扭头,遥遥地看着廖如鸣,露出了一个轻微的笑。 一些注意到朱利恩反应的人们,尤其是奥尔德思的人,甚至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的暴君真的变得深情款款起来,这可真够令人害怕的。 廖如鸣就忍不住也笑了一声。 他对教授们说:“我想,爱情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个人因为对另外一个人的某种情感,就愿意与他或她共同生活一辈子,相互扶持、彼此守望,为对方付出一切,直至死亡。 人类这样自私的生物,居然有着如此无私的情感。这才是真正令人感到震惊的。 至于廖如鸣和西里尔…… 不过是爱情刚好摊到了他们两个头上,是不是? 廖如鸣又与教授们聊了些别的。 作为西里尔的伴侣,又或者说,作为人类帝国与海勒姆“联姻”的象征,廖如鸣现在在人类帝国拥有了一些特权。 于是,当教授们问起廖如鸣是否有什么想要他们去做的事情的时候,廖如鸣想了想,就十分愉快地说:“多开发一点游戏吧。” 教授们面面相觑。 廖如鸣说:“虽然我可以去泡泡里面玩,但是我还是挺希望和主体宇宙的玩家们接触的。总是和一成不变的影子接触,感觉脑子都要僵化了。” 陆教授讪讪,心想廖如鸣不想和那些一成不变的影子接触,他们想啊! 但是表面上,陆教授只是一本正经地答应了,丝毫不见其内心的波动。 廖如鸣想了一会儿,又说:“我之前去过一个末日的世界……” “是的。”陆教授主动问,“那有什么问题吗?” “我要投诉游戏公司,在末日中不给玩家提供异能。”廖如鸣坚定地说,“游戏体验极差。” 陆教授:“……” ……不愧、不愧是……那位的伴侣……不愧是…… 陆教授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然后说:“我会转达的。” 廖如鸣愉快地点了点头。随后,他与教授们告别。 不过临走之前,陆教授问他能不能在海恩普斯舰中转转。 “可以啊。”廖如鸣随口回答,“不过有些地方可能不让你们去。” “这就够了。”陆教授已经心满意足了,“机密的地方我们当然不会去。” 对于始终生活在主体宇宙的教授们来说,这个从一开始就走上了全新发展道路的泡泡,显得十分有研究价值。 廖如鸣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在这一瞬间,廖如鸣突然意识到,他与西里尔的爱情,尽管本质上仅仅和他们两个人有关,但是在实际上,已经改变了整个世界。 海勒姆的技术或许会被应用到主体宇宙,而这反过来也将改变海勒姆。 未来的主体宇宙将与海勒姆有着越来越深、越来越紧密的联系。他以为的,海勒姆只存在他与西里尔两个人的情况,其实根本只是他主动封闭了自己而已。 对于普通的,主体宇宙的居民来说,海勒姆也不过是一个游戏的场合而已。他仍旧可以与那些真实的人们交流。 他仍旧可以认识新朋友、发现新鲜的乐趣、获得最新的资讯……甚至于,因为主体宇宙的影子会立刻倒映在海勒姆,所以他还能比主体宇宙的任何一个人都早知道、早拥有。 ……情况可没他想象中那么糟糕,是不是? 廖如鸣长出一口气,终于感到自己心中的一些块垒被消融了。他想,他总是能看到事情好的一面,不是吗?他总可以活得更加快乐、愉悦一些。 带着这种心情,廖如鸣回到朱利恩的身边。 廖如鸣过来的时候,正与朱利恩谈话的那些人也十分友好地与他打招呼。看起来,他们对于朱利恩的伴侣人选并没有什么异议。 ……当然有也没用。 廖如鸣同样微笑着与他们打招呼,看起来风度翩翩,十分得体。这反倒让朱利恩有些意外,他以为廖如鸣不会喜欢这样的场合。 但是现在的廖如鸣似乎心情很好。 朱利恩暗自记下这件事情,想着一会儿可以问问,为什么廖如鸣的心情突然变得这么好。 很快,战舰开动。 朱利恩对廖如鸣说,他们将在下午三点的时候抵达那颗被选中的恒星的面前。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落座,准备吃饭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廖如鸣和朱利恩并没有与其他人一起,而是单独在一间私人餐厅就餐。晚宴才是真正用来招待客人的,中午他们只需要顾好自己。 况且在避开外人之后,廖如鸣哈欠连天,显然是起得太早,现在已经困了。 朱利恩也打算让他在吃完午饭之后就好好休息一下。 廖如鸣随口应着,整个人都有点懒散:“等会儿睡一两个小时吧。” “好。”朱利恩说,“有专门为我们准备房间。” “那就好。”廖如鸣笑了起来,稍微振奋精神,打算好好吃饭。 这个时候,朱利恩问他:“我觉得刚才和那些教授聊完,你的心情就变好了?” “是的。”廖如鸣说,“我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朱利恩问:“什么?” 廖如鸣想了片刻,说:“我发现海勒姆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朱利恩微微一怔。 “在海勒姆,现在就是过去。但是,现在也可以无限接近主体宇宙的‘现在’。”廖如鸣说,“我不打算回到主体宇宙,但是……” 他想了片刻,挑选了一个合适的说法:“但是,更像是海勒姆囊括了主体宇宙,而非相反。” 朱利恩难免说:“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廖如鸣翻了个白眼:“你真是个傻子。海勒姆是主体宇宙的记录者,而非相反。” 朱利恩认真地点了点头。 但是他说:“我并不在意海勒姆与主体宇宙的关系与地位区别。不过,这样会让你更加愿意留下来的话,我当然会觉得很高兴。” 廖如鸣瞧着他,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属于海勒姆了。” “我也已经属于你了。”朱利恩喃喃说,“阿鸣。” 廖如鸣倾身过去亲吻了他,然后又打了个哈欠,说:“我不吃了。去睡觉。” 朱利恩早已经吃完了,就等着廖如鸣。他们在海恩普斯舰上逛了逛,朱利恩跟廖如鸣介绍了这艘战舰的种种历史,以及一些别致的地方。 随后,他们来到早已经为他们准备好的休息室。 一来到这里,廖如鸣就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他说:“这是你特地为我准备的吧?” 从今天起床开始,他就一直在想,朱利恩究竟为这一天的婚礼准备了什么惊喜? 他觉得必定是有的。因为这家伙始终遮遮掩掩,不明确和廖如鸣说婚礼的完整仪式是什么。 但是这一天他却始终没遇到什么惊喜,再加上又困又累,所以他差不多已经忘了那点点期待。但是现在,当他打开门的时候,他却猛地怔住了。 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房间。但是天花板却是透明的玻璃,就像是廖如鸣曾经对西里尔说的,太空飞船上给情侣们的观星套间。 朱利恩站在廖如鸣的身旁,眸中含着笑意,他说:“希望你会喜欢。” “我很喜欢。” “海勒姆会完成你的一切愿望。” 廖如鸣侧头看了他一眼,心想,曾经程燃也是这么说的。 为了让他留下来。 然而现在廖如鸣已经明白了。这也不能完全说是让廖如鸣留在海勒姆的借口,而是西里尔切实地打算去做的一件事情。 他想了片刻,最后难免笑了起来。 他与朱利恩一起走进去。房间内原本温暖明亮的光芒渐渐暗淡,只剩下窗外来自宇宙的星星点点的光。 廖如鸣确实有些累了,在惊喜与意外过后,他脱下婚服,换上睡衣躺到床上,懒洋洋地盯着头顶的星星看。 朱利恩就躺在他的身边。他感受到廖如鸣温暖的身体与气息,一时间昏昏欲睡,整个人就像是浸在温水中一样舒适。 廖如鸣突然说:“睡了吗?” “……还没。” “这玻璃太透明了,我没有安全感。” 朱利恩:“……” 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你不是喜欢这种房间吗?”朱利恩问,“现在又睡不着了?” 廖如鸣理直气壮地说:“那是看星星用的,又不是睡觉用的。” 朱利恩不禁叹气。 他说:“那好吧。亲爱的,请问你看完星星了吗?” “看完了。” “那么,我们该睡觉了。” 随着朱利恩的声音,廖如鸣看到上方的玻璃天花板逐渐被一层奇怪的、不透明的暗色物质覆盖。很快,新的天花板就形成了。 廖如鸣也终于有安全感了。 他翻身抱住朱利恩,蹭了蹭朱利恩的脸颊,然后说:“睡觉了,睡觉了。” 这不会是他们在宇宙注视下度过的第一个午睡时刻。但毕竟是在他们婚礼的下午度过的,总归是有些特殊的意义。 廖如鸣睡着了,朱利恩反倒是许久未能入睡。最后,他在廖如鸣清浅的呼吸声中,缓缓地进入了睡眠。 两点钟,两个人在闹钟的提示下醒来。他们各自洗漱,换上另外一套婚服。这一套更加繁复庄重一些,带着一些古老、传统的元素。 在对方的帮助下,他们最终穿上这套婚服。 廖如鸣仍旧有些困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几乎是下意识想用手揉一揉眼睛。 然后被一直注意着他的朱利恩,随手制止了他的行为。朱利恩说:“别用手揉眼睛。” 廖如鸣微妙地沉默了片刻,转头看了看朱利恩。 然后他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不过万一我忘了,你得多提醒我。” 朱利恩点头。 很快,一些人过来为他们重新打理外表。直播团队也过来拍摄了这一幕。 朱利恩整理好自己,转头去寻找廖如鸣,却发现廖如鸣正站在窗边,静静地凝望着外面的场景。 朱利恩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廖如鸣在看什么。 他走过去,说:“我们正在接近那颗恒星。” “它很漂亮。”廖如鸣低声说,“以前我没觉得它有这么漂亮。” “现在它是我们的见证人。” 廖如鸣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很荣幸。” 朱利恩微微一怔。 廖如鸣又转过头,专注地凝视着朱利恩,他用一种从未使用过的,温柔而深沉的语气说:“我也很荣幸……成为你的伴侣。” 朱利恩感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疯狂地跳动,他猜测自己的脸颊以及耳根说不定也已经红透了。他暗自骂自己真是不够庄重,像是个毛头小子一样激动又胆怯。 可是面对廖如鸣的话,谁能做到冷静与理智呢? 所以朱利恩只是思考了一秒钟,就抛下了一切多余的想法。 去他的恒星前的誓言、去他的说完了誓言才能够亲吻彼此……奥尔德思的暴君就是要在这一刻亲吻那双说出动人话语的唇瓣。 海勒姆的王就是迫不及待地渴望他的伴侣。 谁也不可能阻止他。 宇宙必定乐见其成。 于是他冲动地上前一步,仓促地说了一句:“我也……很荣幸。” 廖如鸣略微惊异地望着他,然后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恒星。他笑了起来:“你看,恒星已经见证了我们的告白与誓言了。” 他主动把他的伴侣拉进怀里,笑着说:“现在是亲吻彼此的时刻。” 他们在恒星永恒不落的光辉前拥吻。 海勒姆见证了他们的誓言,世界祝贺他们的恋情,时光的长河祝福他们的婚姻。 往后余生,星光灿烂。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啦!之后还有七章番外 下一篇要写的是西幻,剧情流大长篇,10.28开,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康康呀0v0 《被骰子控制的世界[西幻]》 贺嘉音在和朋友一起玩跑团游戏的途中穿越了,成为拉法米大学的一名文学史教授西列斯·诺埃尔。与此同时,拉法米城中正因为一名叛教者的越狱而闹得沸沸扬扬…… ……等等,这不是他玩的跑团游戏的故事内容吗? 但他是主持人,不是玩家啊?! 贺嘉音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守密人。 学生的考卷展开在他的面前:【教授,请投骰子决定这个学生能否及格。】 同事的论文交给他观看:【教授,请投骰子决定这份论文能否登上期刊。】 叛教者正在逃离追捕:【教授,请投骰子决定教会的追捕者能否发现他。】 超凡者正在晋升等阶:【教授,骰子已经准备好了。】 有个男人正在向他表白:【骰子,给。】 贺嘉音:“……” * 【你望见了神明。】 【你将进行一次意志判定。】 【99/100】 【可怜的你注定获得了一次大失败。】 【……你向神明投去了痴迷而狂热的目光。】 【你将成为神明的第一位追随者。你将跟随伟大的时光与命运之神——世界的守密人,西列斯·诺埃尔,一起迈向崭新的世界。】 【……顺带一提,你应该先告白。】 ——守密人的骰子,留。 * 1. 主攻he,高冷寡言性冷淡攻x对外傲慢张扬对内温顺痴汉受,攻是神明,受是信徒。主剧情,慢热,受出现比较晚。 2. 跑团游戏(桌上角色扮演游戏),一个靠骰子决定游戏发展的游戏类型。玩家们会拥有角色卡,角色卡的属性与骰子数值将决定判定的结果。游戏的主持人是故事的讲述者,也正是投骰子的人。 第115章 关于旧账 在翻旧账这件事情上,廖如鸣是把好手。 但是他懒,有时候想起来了,懒得问,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他无论如何都难以忘记。 也就是当初在末日的世界里,他在教室里被丧尸围攻,傅平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最终是017救了他这件事情。 ……廖如鸣觉得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翻旧账是很正常的。 他一本正经地问西里尔:“所以当初我在那几个小世界的时候,你是一直关注着我的,对吧?” 西里尔不明所以,不禁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说:“是的。” 回答的时候,他多少有一点警惕。 ……因为他已经被廖如鸣捉弄得有些心理阴影了。 其实那也未必可以说是捉弄。 只不过廖如鸣时常会调侃他,特别是他们还在那几个小世界的时候。 特别是,西里尔还未曾揭晓自己的身份,廖如鸣仍旧以为他的伴侣不过是个普通人的那段时间里,西里尔的化身们做过的那些……变态的事情。 比如说……衣服。 廖如鸣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西里尔对于自己衣物,以及平常使用的那些生活用品的执着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廖如鸣和西里尔在不同的泡泡里穿梭着,与西里尔的不同化身共同生活。在这段时间里,西里尔,包括廖如鸣,两人意外地发现,其中一名化身是服装设计师。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在那之后,西里尔在这方面的极端与偏执可以说是变本加厉。 他一手包办廖如鸣的所有生活所需。廖如鸣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穿过同一件衣服了,而如果要问他那些穿过的衣服都去了哪儿…… 呃,这恐怕得问西里尔。 不过廖如鸣宽容地——戏谑地——放任着西里尔这个小小的爱好。 廖如鸣也有自己的爱好。 可能是因为他们已经拥有了漫长的岁月以及无尽的时光,所以廖如鸣也慢慢有了一点收集癖。 明明他曾经并不喜欢收集那些旧物,明明他总是往前看,可以潇洒地抛下那些不想要的东西,但是日子越长,记忆越多,他终究还是有了许许多多的藏品。 最多的当然就是游戏。 此外,还有“泡泡”。 是的,泡泡也成为了廖如鸣的藏品。他让西里尔将泡泡单独复制一份,但只是复制一个空壳,包括其中的山川地貌,但并不包括其中生存着的影子。 廖如鸣让西里尔把这些泡泡缩小,变成一个又一个漂亮的玻璃珠子一样的圆球,然后放在一个精致的玻璃罐子里。慢慢地,罐子里就堆满了这些小圆球。 不过也并不是每一个他去过的泡泡都会复制出来作为纪念。 最终作为留念的,是他与西里尔共同度过一生的小世界——当然,也包括了程燃的那个世界,尽管他们最终未能在那个世界相守。 对于廖如鸣来说,现在回过头去看看,也实在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不过,往事已逝。他唯独对程燃有些愧疚。 当然这并不阻碍他把程燃的那个小世界也作为收藏品。 他没怎么在这个世界逛过,于是就通过那颗漂亮的玻璃珠子来了解这个曾经他不怎么喜欢的世界。 ……好吧,如果置身事外地观赏一下,那么这个世界的风景起码是非常漂亮的。 廖如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他收藏的这些玻璃珠子拿出来,挨个欣赏一下,顺便盘一下。 然后他就看到了傅平里曾经的那个世界。 他不禁将那颗珠子拿出来把玩了一会儿。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已经非常遥远了。刚刚进入海勒姆宇宙的时候,廖如鸣自己都还不够成熟。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们对彼此的感情已经确认无疑,不会再怀疑彼此,不会再相互隐瞒。一切都已经走向了廖如鸣想象中最为美好的样子。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颗珠子。 他将其稍微放大了一点——西里尔将一部分的权限转交给了他,不过廖如鸣也并不怎么使用,最多也就是在盘珠子的时候,将其放大或者缩小。 平时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廖如鸣想做什么都可以找西里尔。 从这个角度来说,当初西里尔想将廖如鸣养废,让他彻底依赖自己的想法,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实现了。 不过,整个海勒姆宇宙只有他们两个,是真正意义上属于这个宇宙的。那么,他们当然只会越发的亲密无间。 现在廖如鸣在玩这颗珠子,而西里尔就坐在不远处。 廖如鸣垂眸仔细凝视着这个世界……他甚至能看到一些特殊的痕迹,属于这个世界那被挖空了的地下世界。 还有那无尽的荒原,星星点点的避难所与人类聚集地。以及一座漂浮着的城市。 当初制作这个珠子的时候,廖如鸣就让西里尔将时间点定格在浮空城刚刚漂浮起来的时刻。 西里尔问他是否还介意当初发生的事情。 廖如鸣带着点玩味,问:“什么事情?” 西里尔迟疑了一下。他有点干巴巴地问:“就是……很多。发生在这个世界,你与傅平里……” “我有什么需要介意的?”廖如鸣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都过去了。咱们都已经在那个世界生活了一辈子了。” 西里尔想了片刻,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他想知道廖如鸣是否还介意当初被傅平里关起来的事情,可是想想傅平里不过将廖如鸣关了一天——甚至只是几个小时。 而他自己却将廖如鸣关在孤独的宫殿里很长一段时间…… 这么一想,他也觉得有些心虚。 他又想知道廖如鸣是否还介意当初傅平里隐瞒的事情。他的异能、他的寿命、他的私心……很多很多。 那些事情都是他们最初的岁月、最初的相处、最初的经历。那个时候,包括更早的一个世界,廖如鸣都对西里尔的存在一无所知,以为自己只是简简单单到游戏里谈个恋爱。 但是在那两个世界之后,一切都变了。 所以西里尔总是有些好奇,在那两个世界的时候,廖如鸣是如何想的。 而现在廖如鸣把玩着这颗小珠子,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说:“其实我还是挺喜欢这个世界的。” 廖如鸣喜欢的世界多了去了,但是他现在这样,对着这颗珠子留恋不舍的模样,却令西里尔有些诧异。 “你这么喜欢这个世界吗?” 廖如鸣耸耸肩:“你知道的,那个时候……不太一样。那是第二个泡泡。第一个泡泡我还什么都不知道,第二个泡泡我知道了一些,但是又不是很多…… “无论怎么说,我还是很喜欢里里的。” 西里尔保持着沉默。 廖如鸣不禁一笑。 他知道西里尔对自己化身的态度总是……非常的微妙。 他们本质是一样的,但是西里尔总是吃醋。他总是希望廖如鸣更加偏爱他——本体。但是等到廖如鸣去到泡泡,真的去和他的化身相处的时候,他又本能地希望廖如鸣更喜欢那个时候的他。 可那个时候不照样也是他吗? 廖如鸣这种没有精神分裂苦恼的人,是不会明白西里尔的想法的。 但是他倒是能想象西里尔的想法——毕竟这么多年来,西里尔从未掩饰自己的想法。 廖如鸣想了片刻,就突然翻起了旧账。 他说:“可是如果你一直看着在小世界里的我,为什么没有回来救我?” 西里尔惊愕地看着他。 他看起来根本不知道廖如鸣始终耿耿于怀的事情是什么。 当然了……当然了,要说耿耿于怀的话,当初那件事情也并没有那么严重。 只不过廖如鸣那个时候被狠狠打击到了,意识到原来根本就是自己在自作多情,那个时候的傅平里压根就不喜欢他,也不可能来救他……然后,廖如鸣就会觉得有点恼火。 他知道这是正常的、应该的事情,他知道那个时候的傅平里不救他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但是……但是他总是会觉得有点生气的。 没有特别生气,但总是会生气的。 说到底,那仍旧是他的伴侣,不是吗? 所以他没法把气撒在傅平里的身上,却突然在这一刹那意识到,他可以把气撒在西里尔的身上啊! 西里尔不是承认了,他一直会关注着廖如鸣在小世界中的遭遇吗?那么为什么,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忘记了廖如鸣,而廖如鸣却仍旧还是遇到了丧尸的围攻呢? 西里尔在莫名其妙了几秒钟之后,终于还是从记忆的角落里想起来这件往事。 几乎一瞬间,他的表情就变得非常……复杂。 廖如鸣诧异地瞧着他。 他也没想到这件事情让西里尔的表情变化如此之微妙。 要是那个时候西里尔没有注意到廖如鸣的危险,那也就算了。那时候西里尔多半才刚刚接收到纪知淮的记忆,没怎么注意廖如鸣……人之常情? 其实廖如鸣也不是真想惩罚他什么,只不过想起来,就拿来当聊天的谈资。 要是那个时候西里尔知道017的存在,知道玩家在第二宇宙不可能遭遇什么危险,所以顺其自然,不敢轻易插手泡泡里面的事情,那也正常。 但是西里尔此刻的表情,多少有一些……似乎这件事情的背后还有廖如鸣未曾了解的秘密。 这让廖如鸣一下子就好奇了起来。 那个世界都已经过去多久了,怎么还能有他未曾知晓的秘密? 廖如鸣便目光灼灼地瞧着西里尔,撺掇他:“快说快说,不说我就生气了!” 西里尔颇为无奈,他只能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 其实廖如鸣的两个想法都不算错,那个时候的西里尔刚刚接收纪知淮的记忆,还处在恍惚与震惊之中——他可真没想到自己的化身如此动真情。 更别说那种情愫似乎蔓延到了他的身上,让他也不自觉关注那个来自主体宇宙的男人。 所以那个时候的西里尔十分恍惚、心不在焉。 再加上他也的确知道017的存在,所以即便是末日的世界,他也可以放心廖如鸣的安全。 但是最关键的是…… “那个时候傅平里已经赶过去了。”西里尔解释说,“可能他没来得及,但是,在你那个系统杀掉那只丧尸的时候,他已经在门外了。” 廖如鸣顿时就是一愣。 他惊讶地反问:“里里已经到了?” 西里尔点了点头。他说:“傅平里听人说了,有人没有跟上,所以回到学校去找人了。他看见了017杀死丧尸的那一幕。 “为了不让这件事情影响到他对你的看法,所以我屏蔽了他的记忆。” 西里尔抱歉地亲了亲廖如鸣的嘴唇:“抱歉,我没想到你一直在意这件事情……过去太久了,我没想起来。” 廖如鸣怔住了。 他想了很久,最后对西里尔说:“那很好。”他真情实感地笑了起来,“那说明,我其实也没自作多情,对吧?” 西里尔观察着他的神情,最后蹭到他的身边,亲吻他,呢喃着说:“这是个误会……你可以惩罚我。” 廖如鸣表情微妙地看了看他。 然后他笑了一声:“想做什么就直说,不要扭扭捏捏的。” 西里尔就握住了廖如鸣的手。 ……然后他们就做了西里尔想做的事情。 第116章 关于化身 西里尔对那些化身的反感与排斥,有时候甚至能让廖如鸣觉得夸张。 他倒不是觉得这事儿有多令他厌烦,他倒觉得这件事情还挺好玩的。但是廖如鸣又觉得,西里尔似乎过度关注这件事情了。 所以有一次,廖如鸣从小世界回到宫殿,他就随口问起了这个问题。 他在小世界的时候,会时不时回宫殿一趟。 原因很复杂。 可能是西里尔想念他,想让他回来——这通常是最常见的理由。也可能是廖如鸣在泡泡里面待得有些烦了,所以就回来一趟——这通常比较少见。 介于这两者之间程度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廖如鸣想从其他泡泡取什么东西,比如他想吃的零食,他想玩的游戏,他想看的小说……然后他就会回到宫殿。 因为只有在宫殿的时候,他们才能从其他泡泡那儿取东西。 而他一旦回到宫殿,自然也就会和西里尔一起待一段时间。 短则几天,长则大半个月。在宫殿的时间总是如流水般飞速逝去,很难令廖如鸣有实感。 他们早已经跳出了时间的限制。 永恒的生命带来了繁多的影响,但是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廖如鸣变得越来越懒散了,并且也越来越想到什么事情就立刻去做。 ……因为他觉得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把那件事情忘掉,等到未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会又一次想起…… 毕竟他已经没有时间的紧迫感了。 正是因为这样,廖如鸣也已经很难在一个泡泡长时间地待下去。有时候他兴致一来,就会去其他的泡泡玩一会儿,又或者是回到宫殿,和西里尔独处一段时间。 这种时候,廖如鸣往往会感到一种微妙的平静。 宫殿是孤独的,是的。而那些泡泡却是嘈杂的,偶尔让人觉得热闹得太过了。 廖如鸣是很喜欢热闹,可是这种热闹如果一直持续,那么他的态度就会立刻冷淡下来。他反而喜欢上了宫殿的这种孤独与沉寂,尽管也呆不了太长的时间。 过那么几天或者十几天,廖如鸣就又会觉得这样的安静太过于令人厌烦。 在一开始,西里尔也会因为他这样的脾气而感到不安,但是现在,他已经非常清楚廖如鸣的想法了。 廖如鸣只不过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但是他的喜新厌旧并不是冲着西里尔来的,而是冲着他所身处的这个环境来的。 他不喜欢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以前无法离开泡泡的时候,他还可以安安分分地待着,虽然也总是喜欢去不同的地方旅行。 但是现在,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西里尔的身份,那么他就很少在单独一个泡泡里,一次性待上一辈子了。 他喜欢去往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城市、不同的星球,结交不同的朋友,欣赏新鲜的美景,品尝不同的食物……那总是会让廖如鸣的心情很快就愉悦起来。 西里尔猜测这是由于廖如鸣在很小的时候,被长时间禁锢在同一个地方,同时他自己又对星空有着向往,却被养育所的大人们强硬地拒绝……然后就形成了这样的性格。 不过,现在的廖如鸣已经足够年长、足够成熟,足够让自己摆脱幼年种种的影响,所以,这样到处探索的习惯,也不过是成了一种爱好而已。 并且在海勒姆,他的爱好可以被轻易地满足。 在这种情况下,廖如鸣与西里尔的关系倒是一如既往地稳定。无论到哪里,西里尔的化身都会陪着廖如鸣,而廖如鸣时不时就会回到宫殿,陪伴西里尔本身。 ……其实他们还是“开着”宫殿出门的,偶尔西里尔的本体也会暂时离开宫殿一段时间,但是总的来说,廖如鸣仍旧是与西里尔的化身相处更久一点。 当廖如鸣回到宫殿,西里尔就会调整宫殿的时间流速,所以廖如鸣也不必担心回到宫殿会对泡泡那儿的事情造成什么影响。 通常来说,回到宫殿的廖如鸣就会成为彻头彻尾的一条咸鱼。 在泡泡里面的时候,西里尔的化身就已经对他很好了。 如果是一些身份显赫的化身,那么廖如鸣通常也会在泡泡里过上富裕、享乐,全世界各地游玩的愉快生活。 如果化身的经济条件不是那么好,那么他也会尽全力照料廖如鸣的日常生活,洗衣做饭,任何他能做的事情,都不会让廖如鸣插手。 当然,廖如鸣自己还是会做一些家务,也并非完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样的娇惯。他可不想被西里尔的化身们宠坏了。 但是一旦回到宫殿,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在这儿,廖如鸣已经被西里尔宠坏了。 因为在这儿,西里尔是万能的。任何事情只要和西里尔说一声,甚至不需要廖如鸣或者西里尔自己动手,廖如鸣需要的东西、想要的玩意儿就会立刻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实在是太方便了,让廖如鸣难免落入了西里尔的陷阱。 不过要廖如鸣自己说,他其实没这个概念。 陷阱? 他知道西里尔想做什么,而无论是从伴侣的角度,还是从两人力量对比的角度,廖如鸣都无意反对西里尔的做法。 无非也就是有的时候,西里尔的态度太过了,廖如鸣才会拒绝。 比如有一回,西里尔甚至想给廖如鸣喂饭…… 廖如鸣万分无语、暴躁地拒绝了这件事情。 他说:“你可以把我当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但麻烦你不要把我当成毫无自理能力的小屁孩行吗?” 西里尔这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过分之处,立马愧疚地道歉。 那之后,情况倒是好了一些。只不过,廖如鸣觉得这完全是因为,西里尔已经将他的底线试探出来了……那么情况当然会变好,毕竟西里尔已经知道廖如鸣的底线。 既让西里尔开心,又让廖如鸣觉得舒服的底线。 西里尔虽说独自在宫殿浑浑噩噩了很久很久,但是在人际交往方面,如果只是应付廖如鸣一个人,那么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慢慢让廖如鸣的生活中充满了自己的痕迹,即便是去往那些小世界,廖如鸣也仍旧会时常想到西里尔。 当然了,这事儿偶尔也会令西里尔的化身吃醋。 ……所以廖如鸣就觉得这事儿很夸张。 西里尔的化身们自然是振振有词。其中一位曾经说,本体起码可以和廖如鸣一起“开着”宫殿去往不同的世界,可是,化身却只能停留在一个世界,等待着廖如鸣的来临。 而如果这一辈子走过了,那么这个化身以及这个世界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因为西里尔也不愿意让这个化身再出现在海勒姆之中。 他正在慢慢回收自己的化身。 他与廖如鸣一起走过每一个拥有着化身的世界,等到两人在泡泡里寿终正寝,西里尔也就会将这个化身收回来。 或许以后,等到所有的化身都收回来,那么西里尔也就不会再派出化身了,而是自己亲自上阵。 反正他可以在那些小世界为自己捏造一个合适的身份。 正因为这样,西里尔面对廖如鸣的问题就显得有些……恼火? 他轻声说:“我就应该直接把他们都收回来,而不是让你一个一个去和他们相处……” 廖如鸣整个人都木了,他说:“那不也是你?” 整件事情的问题就在于,在最开始的三个世界,纪知淮、傅平里、程燃,这三个人,廖如鸣的确是和对应的他们慢慢培养感情,然后在一起的。 但是,当西里尔本体出现在廖如鸣的面前之后,廖如鸣在不同的世界中遇到的化身,就不是化身自己,而是西里尔去操控、扮演的某个角色。 换言之,他其实只是在和不同性格的西里尔相处而已。廖如鸣完完全全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一句,他就是在和西里尔本人谈恋爱。 从这个角度来说,西里尔就是在和扮演的角色吃醋罢了……那甚至都不能说是他在吃化身的醋。 但是西里尔可是怎么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的。 那些化身和他,本质上当然是一样的,可是他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拥有不同的性格……他们的自我认知不会影响他们外露的那种差异。 况且廖如鸣自己的态度也是有一些差别的。 ……他对恋人的性格,当然也是有喜好之分的。 要是遇到他喜欢一点的,他的态度就会好一些;要是不喜欢的,他也会更加容易不耐烦。这是人之常情,但是放到西里尔的身上…… 那些不讨他喜欢的,自然就会嫉妒那些讨他喜欢的。 ……是的,不仅仅是西里尔这个本体会嫉妒那些化身,那些化身之间还会相互吃醋、斗争。 化身们当然不会碰到一块,可是廖如鸣每遇到一个化身,对方就喜欢翻旧账。 廖如鸣万分无语。 所以他轻而易举地习得了一个技能:在对方翻旧账之前抢先翻旧账。 简单来说,胡搅蛮缠、强词夺理、理直气壮。 ……廖如鸣深刻地觉得自己学会了很多。 特别是翻旧账这件事情上。 他与西里尔两个人共同相处了这么多年,能翻的旧账要多少有多少。 不过,就算他们相互指责,那也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毕竟,在这个宏大的、安静的世界里,只有他们陪伴着彼此。 ……当然,在西里尔将所有化身收回来之前,廖如鸣多半也只能忍耐这家伙时不时的阴阳怪气了。 好在西里尔慢慢似乎明白了廖如鸣的想法,所以只是偶尔才会说那么一两句。他知道在廖如鸣的心中,本体与化身之间没什么区别。 硬要说的话,廖如鸣最多也就是因为化身们不同的性格、外貌而稍微有一些些态度的差异罢了。西里尔也能接受。 他只不过是觉得…… 他仍旧想要完整地、以西里尔的身份,拥有廖如鸣。 而不是时常从廖如鸣的口中听见“阿淮”“里里”“小燃”,以及其他很多很多的……昵称。 西里尔不禁冷笑。 ……说到底还是应该快点把那些化身收回来。 他当初可是抱着十分正常的,监视那些玩家的想法才投放这些化身的。谁能想到,他最后居然坑了他自己? 但是如果没有这些化身,他也不太可能与廖如鸣相遇了。他们的身份完全是天差地别。 所以,想来想去,西里尔也只能叹一口气,意识到自己的一些错误,然后无可奈何地继续让廖如鸣去往不同的泡泡。 ……说到底,他又怎么可能让廖如鸣永远困居于宫殿呢? 第117章 关于替身 关于本体与化身的关系,廖如鸣与西里尔进行过很多次的探讨。 但是他们后来又将话题转到了一个类似,但是绝对不一样的问题上面——那就是替身。 程燃那会儿,廖如鸣就错愕地意识到,程燃竟然认为廖如鸣将他当成了替身。 廖如鸣当然……没有。他的确从程燃的身上寻找之前的恋人的影子,但是他并不是将程燃当做替身。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这情况可绝对不一样。 那个时候的程燃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廖如鸣也能理解程燃的想法。 后来,廖如鸣甚至还取笑了西里尔这一点。虽然那时候程燃不知情,但是这事儿实在是一个阴差阳错的、令人感到好笑的误会。 廖如鸣每每想到当时程燃说,“他已经死了,我还能怎么办”这句话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地露出些许笑意。 那实在是太过于滑稽的一个场面。 而之所以廖如鸣会重新想到这件事情,甚至于头痛这件事情,是因为西里尔其中的一个化身……认为廖如鸣将他当成了替身。 廖如鸣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觉得西里尔实在是脑子有点问题,因此当场奔回了宫殿,询问西里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和程燃的情况可不一样。 程燃那会儿是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时候,产生这种误会还可以说是情有可原,而这人可是知道西里尔的本体与化身的区别,然后……还是如此? 面对廖如鸣的困惑与震惊,西里尔想了一会儿,然后无奈地回答:“……就是这样的。” 廖如鸣不禁问:“什么?” “……就是会这么想啊。”西里尔叹了一口气,“尽管我们本质上是一体的,但是既然有了区别,就不自觉会担心你是不是会更偏爱其中某一个,然后…… “或者你其实并不喜欢其中的某一些,只不过因为那是我的化身,因为那是你的……名义上的伴侣,所以你才会跟他在一起…… “……有一些化身当然会这么想。” 廖如鸣整个人又惊呆了。 在他……简单的爱情观里,他还真没法理解这种事情的存在。毕竟他就是一个完整的人,而西里尔却完全不一样。 他就像是人格分裂,每一个人格都拥有不同的性格、身份、过去。 而廖如鸣还不能不把他们当成一个人。如果他真的将每一个人都当成独立的个体来对待,那么他相信西里尔会更加不高兴。 ……因为他们本质上就是同一个人啊。 廖如鸣看着西里尔,想了很久,思考了很久,突然说:“是不是因为……我的态度问题?” 西里尔不禁一怔,他没想到廖如鸣会说是他的问题,不免惊讶地看着他。 廖如鸣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不同面貌的伴侣。然后也觉得,这样的我当然会有所偏好,并且会因此而忽略你这个本体……或者其他的化身…… “你是这样觉得的吧?” 西里尔沉默着。 然后他无奈地说:“是。” 他只能承认。毕竟他不想欺骗廖如鸣——他也不敢。很多事情他们也没必要彼此隐瞒与故作若无其事。 他们已经彼此陪伴了很久很久,彼此心态与情绪上的变化总是能非常敏锐地察觉到。 只不过廖如鸣有时候……他不太能理解西里尔是怎样的存在,自然也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西里尔的本体,以及他的化身,总是会相互吃醋,甚至于认为廖如鸣将其当做替身。 在西里尔承认自己的想法之后,廖如鸣若有所思地看着西里尔。 然后他提出了一个惊人的猜测:“所以,你是想要寻找到我‘最喜欢’——引号,并不是意味着我真的有一个最喜欢的,但是你恐怕认为…… “总之就是,你想让自己变成我‘最喜欢’的那种性格与外貌,是不是?” 西里尔的表情不由得僵住了。 廖如鸣以前可没有这么想过。他认为西里尔就是西里尔,而西里尔也应该有这样的自我认知。他们都已经在不同的世界里相处过了,西里尔怎么还会认为……廖如鸣并不是喜欢他? 但是西里尔的想法似乎与廖如鸣的想法不太一样。 西里尔似乎认为,廖如鸣想法才是第一位的。为了廖如鸣的喜爱,他可以去改变自己,甚至失去自我、放弃自我……以廖如鸣最为喜爱的那个面貌出现。 或许他的本体不会改变,但是在未来,等到他将所有的化身都收回来之后,等到他自己亲自上阵,在不同的世界利用不同的化身的时候…… 等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有意识地去操控自己化身的身份与性格,然后讨廖如鸣的欢心。 他没爱上廖如鸣的时候,那些散布在不同附属小泡泡里面的化身,不过是西里尔用来监控那些玩家的眼睛罢了。所以那些化身的身份、性格都是非常随机的。 廖如鸣没觉得有什么,但是西里尔似乎觉得,很有什么。 所以他有意在了解廖如鸣的喜好,并且打算在之后的世界里尽量提供廖如鸣喜欢的东西。 ……他真是完完全全将廖如鸣给圈养了,是不是? 廖如鸣日常的衣物、吃食、玩乐等等,都成了西里尔去操心的事情。他慢慢用这些事情将廖如鸣整个包裹起来,让他无法动弹,只能生活在西里尔营造的这个世界之中。 海勒姆属于廖如鸣。廖如鸣属于海勒姆。 就私心而言,廖如鸣对于这种生活其实是没什么意见的。反正他也不打算离开海勒姆、不打算离开西里尔,而在这个前提下,事情就是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也没法强硬地改变西里尔。 伴侣想要用廖如鸣喜欢的面貌去讨好廖如鸣,这有什么问题吗? 但是廖如鸣仍旧觉得不太舒服。 他不爽地问:“所以你认为,我就是这种人吗?” 西里尔几乎本能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说:“只不过,我觉得这样会让你开心。” 廖如鸣呵呵一笑,拍了拍西里尔的脑袋,然后叹气:“你真是一个傻子。”他说,“我不希望每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化身,都是已经定制好的玩偶娃娃。” 西里尔微微一怔。 廖如鸣说:“我还年轻的时候,喜欢在床上抱着这些玩偶娃娃。但是那个时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已经有你了,就不需要这些玩偶娃娃了。甚至还和那些玩偶吃醋。 “现在,你要打自己脸吗?” 西里尔的脸色几乎立刻就变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廖如鸣会从这个角度反驳他的想法。 ……是的,那些被他按照廖如鸣的喜好,量身定制出来的化身,不正是曾经出现在廖如鸣床上的,那些工业流水线上出来的玩偶娃娃吗? 那可是西里尔曾经非常讨厌的东西——尤其是朱利恩。朱利恩陛下几乎对那东西深恶痛绝。 结果西里尔现在反而要主动给廖如鸣提供这种东西吗? 此时,廖如鸣又说:“你猜,那个时候谁才是替身?” 西里尔按照廖如鸣的喜好去塑造自己的化身……好吧,那到了那个时候,就不要怪廖如鸣偏爱那些化身,忽略西里尔的本体。 西里尔的脸色沉了下来。 廖如鸣好笑地、戏谑地瞧着他。 他意识到拿这一招来对付西里尔,还真是十分有效。 西里尔几乎是立马就放弃了这个事情。他仍旧打算在不同的世界使用不同的化身,但是没打算主动去讨好廖如鸣了。 ……何必呢? 他隐隐意识到了隐藏在廖如鸣的话语中的,那种无奈与包容。廖如鸣并不希望他这么卑微、这么放弃自我。 而尽管西里尔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是他总是按照廖如鸣的想法去做的,不是吗? 抛开西里尔偶尔闹出来的本体、化身、替身这样的闹剧不谈,廖如鸣在海勒姆的生活还是十分愉快的。 如果不看他整日在不同泡泡穿梭的事情,那么他的生活简直和在主体宇宙整日吃吃喝喝玩玩差不多。 西里尔有一次询问他是否会觉得这样的生活无趣。 “哪里无趣?”廖如鸣漫不经心地问。 西里尔说:“人类总是喜欢……追求建功立业……或者成功、名声,之类的事情。” 这些事情并不是不能在海勒姆中进行,但是那恐怕并不能带来多少的愉快。毕竟海勒姆中的世界全是虚假的。 那不过是来自过去的影子而已。 尽管他们可能会去往不同的时代,品味到不同的可能性,但是那终究不是……那是他们在虚假的影子上叠加出来的,另外一层的虚假。 廖如鸣略微惊异地看了西里尔一眼,然后耸耸肩,干脆利落地说:“我并不怎么感兴趣。” 西里尔那双幽蓝色的眼睛,静静地凝望着他的伴侣。 廖如鸣拍了拍手,说:“当然是有很多人喜欢这种东西。但是那不包括我。我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 西里尔想了片刻,真情实感地说:“那也挺好的。” 廖如鸣如此的性格,才能让他幽囚在海勒姆之中,始终陪伴着他。如果换一个性格更加强硬的人,那么结局恐怕不会如此美好。 廖如鸣笑了一声。 隔了片刻,他说:“或许海勒姆本身也改变了我。” 西里尔诧异地望着他。 廖如鸣随意地坐在宫殿的某一处。他抬头静静地凝望着每一个泡泡。有一段时间他沉迷抽卡,从时间的长河中抽取来自不同历史片段的画面。 那真是神奇,是不是? 每个人大同小异的人生,每一颗星球从出生至毁灭……所有能够想象不能想象的事情,都发生在面前的泡泡里面,终日循环。 廖如鸣想了很久,最后笑了起来。 他说:“我觉得和你的相遇改变了一切。然后……”他迟疑了一下,最后亲吻了一下自己身边这个傻乎乎的伴侣,“我很高兴遇到你。这就够了。” 他出身自无人知晓的养育所,来自一颗最终将见证他们婚姻的恒星。命运周而复始,从未有过新鲜事。 所以,西里尔不必担心他的离开。 海勒姆反而给廖如鸣带来了无限的可能性。那是他所钟爱的东西。 第118章 关于乐子 话虽如此,廖如鸣也仍旧喜欢找乐子。 他的乐子来源有很多。 玩家——当然。他常去那些游戏里面。 主体宇宙果真听了廖如鸣的建议,在西里尔的帮助下,探索到更多的泡泡之后,通常都会将一些不太重要的泡泡改成游戏场所,让不同的玩家进入。 海勒姆,现在好像真的成了主体宇宙的“第二宇宙”。第二人生,或者说。 海勒姆的时间流速与主体宇宙不同,因此在游戏中人们可以度过漫长的岁月与时光,但是在一觉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仍旧是主体宇宙那个普普通通的玩家。 这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甚至让主体宇宙的政府开始头痛自己的国民心理问题。 好在能够进入海勒姆的玩家,终究还是少数。 廖如鸣时不时就去与他们打个招呼,一起玩玩游戏……之类的。 可惜的是西里尔再也不让廖如鸣去恋爱攻略游戏了…… 廖如鸣振振有词:“我知道那是假的!我不会上头的!” 然而西里尔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他去。 西里尔当然也知道那是假的,廖如鸣不过是去找个乐子——可是当初的纪知淮也是假的,最后不还是弄假成真了? 西里尔是绝对不可能,哪怕是亿万分之一的可能,冒险让廖如鸣再去玩一个恋爱攻略游戏了。 对此,廖如鸣深感遗憾。 他说:“其实最开始我也不是很认真的嘛,哪怕是对阿淮。” 西里尔的表情十分微妙。 他挺高兴廖如鸣没有那么认真地喜爱他的一个化身,但是与此同时又感到些微的恼火。 他们以前谈论过这个问题,最后在廖如鸣的胡搅蛮缠之下,决定两清。现在西里尔发现,这其中似乎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他就问:“那是什么让你认真起来的?” 廖如鸣打量着他,然后笑了起来:“是你啊。” 西里尔不禁困惑。 他? 可是他在程燃之后才出现在廖如鸣的面前。 廖如鸣就解释说:“是因为……阿淮的身上出现了那种特殊的波动。这改变了一切。” 廖如鸣最开始当然是抱着玩游戏的心思来的,即便他最开始,他的确是挺喜欢纪知淮的,但是那不过是对于纸片人的喜欢。 那个时候他还是挺理智的,他知道外面的第一宇宙才是他的家与归宿,而第二宇宙不过是个纸片人聚集地罢了。 虽然与纪知淮谈了恋爱,又立马去另外一个小世界,与其他人谈恋爱,这件事情让廖如鸣觉得有些尴尬,但是……说到底,一个游戏而已。 他那个时候就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后来情况就变了。 纪知淮的身上出现了奇怪的波动,然后廖如鸣得知纪知淮将始终跟随他去到下个世界、下下个世界,乃至于无数个世界。 这改变了一切。 那一瞬间廖如鸣的想法是挺兴奋的。 他觉得自己真的在第二宇宙收获了一个恋人,而不是一个纸片人。所以他才愿意更加认真一点,与纪知淮度过一生、与傅平里度过一生、与程燃度过一生、与朱利恩度过一生…… 说到底,这都不过是因为,廖如鸣仍旧抱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 因为那是同一个人,因为这个人的执着打动了廖如鸣,所以,廖如鸣也愿意更加认真一些。 ……当然,认真的廖如鸣后来也觉得有些累了。如果西里尔不出现,不打破他们关系的僵局,那么廖如鸣可能真的选择离开海勒姆,然后永远不回来。 好在西里尔在那一刻出现了。 对于廖如鸣来说,此刻他回头审视自己与西里尔的关系,发现实际上他们拥有两个真正意义上的转折点。 第一是纪知淮身上那神奇的、特殊的波动。那让廖如鸣真的开始认真谈恋爱了。尽管后来廖如鸣有一些烦躁,认为这事儿让自己被迫绑定了一个伴侣,但是在最开始,他的确非常高兴这件事情的出现。 第二就是西里尔在廖如鸣感到些许厌烦的时候出现。那让廖如鸣意识到,即便他想幼稚地甩开这个束缚,但实际上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他已经,被迫地或者主动地,在自己的手腕上绑了一条丝带。丝带的另一端尽管名义上是系在了西里尔的右手手腕,但实际上却是在西里尔的脖颈。 如果廖如鸣想要离开,那或许就是在杀死西里尔。 廖如鸣觉得自己无法做出这么残酷的事情。 现在,他垂眸看向自己手腕上的丝带。 自从很久之前,廖如鸣主动要求西里尔将这条丝带系上了他的手腕,这丝带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这条丝带并不影响他的日常生活。如果他不想看见,那么只要将这条丝带隐藏起来就好,那就成了完全无形无影的存在。 只不过那种束缚的感觉仍旧停留在他的手腕上,时刻提醒着廖如鸣。 廖如鸣偶尔会觉得烦,但是大部分时候,他只是觉得,那很有趣。 那是一种切实存在的,陪伴、束缚……随便什么。那象征着西里尔的存在。 ……他们没有结婚戒指。 廖如鸣在不同的小世界,与西里尔不同的化身结婚的时候,他们当然会拥有结婚戒指。但是廖如鸣与西里尔之间,却从来没有过戒指。 他们的戒指就是这条丝带。 偶尔廖如鸣想玩些花样,就让这条丝带变成他们的结婚戒指,缠绕在各自的无名指——他现在也可以操控这条丝带了——当然,有时候也会用来做一些…… 呃,不太体面的事情? 总之,这条可以随意变换形状、材质、外形的丝带,有时候能给廖如鸣带来无限的乐趣。 ……西里尔就未必这么觉得了。 他可能更多觉得廖如鸣的性格实在是不可思议。 明明只是一条普通的丝带,明明最开始还是廖如鸣主动提出来办法,但是到最后,这丝带反而成了束缚西里尔……或者其他什么……总之是使用在西里尔身上的东西。 某一次廖如鸣兴致勃勃地问他,这丝带究竟是什么材质的,怎么会这么神奇。 而西里尔有苦难言地望着缠绕在他身上的丝带,隔了会儿,才沙哑地说,这丝带的材质与那层覆盖在宫殿上的水膜差不多。 那一瞬间廖如鸣的眼神令西里尔无地自容。 这事儿可真令人难为情。 西里尔不觉得丝带本身有什么,可是这丝带的用途总是令他难以承受。 ……有时候,他下意识摩挲着手腕上的丝带,会感到又羞又恼,恨不得重新换一条新的。可是有时候他又想到当初廖如鸣说的话…… 然后他就没法下狠心了。 后来廖如鸣发现了一个更加有意思的……乐子。 他发现西里尔可以让本体与化身通感。 化身的感触就是本体的感触;本体的感触,也同样可以连接化身。再配合那可以直接从宫殿欣赏到的,泡泡中的画面…… 这事儿确实是很有意思,是不是? 起码廖如鸣在头一回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感受到了非常微妙的兴奋,并且很长时间在开发这个能力的玩法。 他发现这事儿的过程也显得格外令人——令西里尔——感到羞耻。 那时候廖如鸣兴冲冲从泡泡回到宫殿。那会儿他与西里尔的化身刚刚做完一些事情,然后他回到宫殿,莫名其妙地发现西里尔的身体似乎有些…… 他大惊失色地打量着西里尔。 那目光几乎是在指责西里尔出轨,或者在他不在的时候做一些…… 然后西里尔只能无地自容地解释了一切。 他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或许只是情难自已,又或者是……总之,他这么做了,然后还意外被廖如鸣发现了。 西里尔就眼瞅着廖如鸣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兴味。 廖如鸣问:“这是第一次这么做?” 西里尔沉默。 廖如鸣长长地哦了一声,笑吟吟地说:“早说嘛,西里尔。早说,我就不会这么放着你不管了,对吧?” 西里尔羞耻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惜现实是,他只能僵立在那儿,整个人都木了,承受着廖如鸣那兴致盎然的目光,只觉得心情实在是复杂。 ……却又未必真的很想要逃避。 总之那之后,廖如鸣的乐趣就变多了很多。 直到最后,西里尔羞恼地决定快一些收回那些——该死的——化身。 这时候,反倒是廖如鸣慢悠悠地说:“收回当然是要收回的,但你因为这种事情决定收回,不觉得更加奇怪了吗?” 奇怪?哪有什么奇怪的。西里尔暗想。 要是再不快点收回来,他恐怕要被廖如鸣折腾到体无完肤了——身体,以及心灵上,同时。 西里尔实在是不想看到宫殿外的泡泡了。 有时候廖如鸣抽卡,也能瞧见西里尔那微妙的、奇异的表情。 这总是让廖如鸣哈哈大笑。 要让廖如鸣说的话,这不过是某种……乐趣罢了。但是西里尔的反应却实在超乎他想象,反而更加令他愉悦了。 不过他也并不想让西里尔过于为难,所以在西里尔如此抗拒的情况下,他也就不怎么这样做了。 ……这反而令西里尔有点坐立难安。 到最后,西里尔只能忍着羞耻与恼火,利用各种方式暗示廖如鸣他已经不在意这事儿了,廖如鸣完全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由着廖如鸣的性子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提议。廖如鸣兴致上头的时候总是会做一些过度为难人的事情。 不过……那又能怎么办呢,西里尔甘之如饴,甚至还十分主动地把把柄递到廖如鸣的手上。 那就不能怪廖如鸣了。 除了这样的乐子,廖如鸣在海勒姆还有许许多多能做的事情。 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它有多虚假,就有多真实。 所以偶尔廖如鸣也觉得,西里尔认为他会腻烦这个世界,实在是过于杞人忧天了。 他们还有无数可以去尝试的乐趣。 在海勒姆这样的世界,他们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有时候廖如鸣忧心忡忡地看着西里尔,而西里尔却完全对他这副模样摸不着头脑。 然后廖如鸣就说:“你太傻了。我好担心。” 西里尔:“……” 他真不明白廖如鸣是怎么想的。 或许,这种鸡同鸭讲,也可以说是某种乐趣,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西幻已经开惹(小声提醒0v0 第119章 关于记忆 等到西里尔将所有的化身都收回来,廖如鸣就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你可以封锁我的记忆吗?”廖如鸣问,“我现在觉得我记得的东西太多了……或许你可以封锁我的记忆,然后我们一起去泡泡里面玩?” 他现在总是用“玩”这个词,来形容他去往不同的泡泡的行为。 当然了,因为在此之前,他去过的泡泡,大部分都是有西里尔化身存在的泡泡。那些泡泡都是游戏,都拥有玩家,所以就更加深了廖如鸣的那种,他是去玩游戏的想法。 不过现在,他虽然用了“玩”这个词,但是他的意思显然井非如此。 既然要封锁记忆,那看来是打算在接下来的一个泡泡里度过一生了。 但是西里尔却摇了摇头:“我没法封锁你的记忆。你井非天生属于海勒姆,我不可能掌控你的意识。” 这反而让廖如鸣有些惊异了。 他以为西里尔在海勒姆是万能的。 西里尔能明白他的意思,他说:“我在海勒姆的范围之内是万能的,但是你是来自主体宇宙的。我可以不让你离开海勒姆,但是我不能对你本身做什么。” 廖如鸣这才明白过来。 他撑着下巴,靠在西里尔的肩头,整个人都显得懒洋洋的。 他说:“怪不得……我还在想,为什么你希望我永远不要离开海勒姆,却没有简单粗暴地更改我的记忆与观念……原来你没法对我动手脚啊。” 他这带着点挖苦与笑意的说法,让西里尔哭笑不得。 西里尔便说:“就算我可以,我也不会这么做。” “是吗?” “当然。”西里尔说,“我不舍得。” 他的确不舍得。 如果他真的强硬去改变廖如鸣的想法,那么他还是在与廖如鸣本人谈情说爱吗?那不过是一个经由西里尔改变过的玩偶罢了。 在这一刻,换位思考,西里尔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廖如鸣不让他按照廖如鸣的喜好,去设定化身的身份与性格。 他们当然都不希望面对一个虚假的伴侣。 西里尔的心软了下来,他只恨不得自己没法赖在廖如鸣的身上。 廖如鸣懒散至极,想了片刻,就说:“那我可以拥有化身吗?” 西里尔吃了一惊。 廖如鸣似乎意识到了他的惊讶,就随口解释说:“总是带着庞杂繁复的记忆,也很没意思啊。总是知道一切、明白一切,了解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也很无聊。” 西里尔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仍旧有些犹豫:“你想要……回到最开始那种状态吗?” “不是我。”廖如鸣说,“是我的化身。” 西里尔欲言又止。 “当然我不会像你那么傻,一次性搞无数化身出来。”廖如鸣笑话西里尔,然后又说,“我只搞一个化身,你也是。让这两个化身去到一个新的世界,只拥有最简单的记忆。 “比如我,我就是个从主体宇宙莫名其妙穿越过来的小平民。而你呢,就是高高在上的海勒姆宇宙之王……当然也可以有别的设定和身份,这都随便。 “然后我们的本体都沉睡在宫殿,等到化身们的一辈子结束之后再来看看,他们这一辈子过得怎么样。” 廖如鸣的方案似乎十分完备。 不过是在漫长的生命中寻找乐子罢了。他们漫长的生命同样拥有如此漫长的记忆,因此廖如鸣就想忘掉一切,然后从头开始……体验人生。 但是西里尔却有一些顾虑。 他说:“如果我们没法在一起,或者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呢?” “你可以提前做一些设定。”廖如鸣回答,“比如,我们的化身除了和彼此在一起,就不可能和任何一个人有超越友谊以上的关系。” 西里尔看出来廖如鸣只是想玩而已。 廖如鸣说:“唉,其实那不过是化身罢了。我还挺想知道,如果我们两个都没有记忆了,那么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 那不会影响他们现在的关系,只是让他们了解到命运的每一个拐角,究竟能带来多少的可能。 廖如鸣又说:“我觉得像是在玩类似于模拟人生的游戏。化身也不能说是化身,只不过是我们在游戏中操控着的小人罢了。” 西里尔仔细凝视着廖如鸣,确认他井没有对这一次的尝试十分认真,就答应了他。 ……他总是无法拒绝廖如鸣的提议。 西里尔按照廖如鸣的想法塑造了两个化身,投放到一个附属泡泡,然后两人陷入沉睡。 一段时间之后,两人又醒来。 廖如鸣面色古怪地回味着脑海中出现的记忆。 然后他瞧了瞧西里尔。 西里尔的脸色更加古怪。 隔了片刻,廖如鸣忍不住大笑起来。 在那个被复制出来的泡泡中,廖如鸣与西里尔的身份更加天差地别。但是这井不影响西里尔的化身在见到廖如鸣的那一瞬间,就将这个心上人圈养起来。 ……说到底和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也没什么区别。 西里尔无奈地说:“我的化身……就是这样。” 在廖如鸣的笑声中,他有点不好意思。 他知道廖如鸣的想法,想看看他们两个人如果从头开始,会出现怎样的结果。井不是廖如鸣与全然不知情的西里尔的化身,而是廖如鸣与未曾拥有化身的西里尔本身。 如果没有过当初与纪知淮、与傅平里、与程燃等等化身的相处,直接与西里尔相处,那么廖如鸣的命运是否会产生什么不一样的结果呢? 而事实证明,似乎也没有。 或者说,西里尔潜意识中对于廖如鸣的占有欲、爱意已经如此强烈,导致即便是一个没有丝毫与廖如鸣相处记忆的化身,在遇到廖如鸣的那一刻,也会一瞬间深深地爱慕这个青年。 这已经与他的身份、性格无关,而仅仅只是因为,他的灵魂也因为廖如鸣而颤栗。 廖如鸣觉得自己的尝试彻底失败了。但是如果他的化身真的没和西里尔在一起,那么他恐怕会更加不高兴。 那是自然,他也始终爱着西里尔。 发生过的事情始终会留下痕迹——这正是海勒姆宇宙出现的根源。而他们既然已经彼此相爱,那么也不应该有任何事情可以改变这一点。 起码在海勒姆是这样的。 这样的结果其实令两个人都十分满意,不过表面上,西里尔仍旧对此感到些许的羞赧。毕竟,哪怕是一个毫无记忆的化身,居然也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如此不顾颜面地强取豪夺…… 这实在是太冲动了。 不过基于这一点实际上微妙地讨好了廖如鸣,所以廖如鸣也就没有促狭地取笑他。他心里还挺美滋滋的。 当然,那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 对于之前在泡泡里那个毫无记忆的,廖如鸣的化身来说,这一幕就显得十分不可思议了。 总而言之,两个人都认为,这样的尝试以后可以多多益善。 当然也不会太过于频繁。 廖如鸣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他有大把没能打完的游戏,大把没有去过的泡泡,大把没有看完的小说或者影视作品,大把未曾体验过的娱乐项目…… 想做的事情总是很多,而好在他现在拥有无限的时间。 以及一个永远陪伴着他的伴侣。 在慢慢意识到永远究竟是怎样的重量之后,廖如鸣反而能够平静地面对这个词语了。 “为什么?”西里尔不禁问,“你曾经没法这么做吗?” “也不是。” 他们躺在用丝带那样的材质制成的云朵上,肩井着肩,一起百无聊赖地看着星空。对于廖如鸣来说,带他出去看星星,总归是不会出错的选择。 躺在这种柔软又清凉的云朵上,廖如鸣整个人就突出一个“懒”。 他思考了一会儿,才跟西里尔说:“曾经我不太相信‘永远’。” 西里尔怔怔地望着他。 在微弱的星光的照耀之下,尽管西里尔已经看惯了廖如鸣的面容,甚至熟悉那张面孔上的每一条纹路、每一个细小的特征——他甚至可以完美地画出那个泪痣的位置,但是…… 但是总是不一样的。 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场合、不同的心境,总能让他从廖如鸣的身上找到一些不同的……感触。 就好像他对廖如鸣的爱意被重新刷新了一样。 他以为他已经这么这么地爱着廖如鸣了,以为那只是极限了,但是下一刻,他又意识到,他可以更加爱他一点。 而廖如鸣就这么懒洋洋地说:“因为我不相信未来。我觉得能够把握的只有现在。对未来的任何承诺……都是虚假的。” 西里尔说:“但是海勒姆只有过去和现在。” 廖如鸣低低地笑了一声。 在经过如此漫长的时光之后,廖如鸣性格中的许多毛病被打磨了一番。他仍旧脾气不太好,容易烦躁,容易生气,仍旧喜欢恶趣味地吓唬西里尔,仍旧喜新厌旧。 但是他的性格中也掺杂了更多平静的、理智的、从容的因素。 他说:“我们就是海勒姆的未来。” 西里尔微微怔了一下。 廖如鸣翻了个身,抱住他的伴侣,亲吻他的脸颊与双唇,然后说:“你觉得呢?” 西里尔当然无法否认。 他望着廖如鸣,沉默许久,最后说:“那也太孤独了。” 廖如鸣居然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说:“为什么孤独?我明明有着你的陪伴,而我也陪着你。” 西里尔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以前从未觉得孤独。 但是现在,他只是觉得,这样空旷、庞大的海勒姆宇宙,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话,对于喜欢热闹的廖如鸣来说,会不会过于孤独呢? 他们拥有彼此,但是也仅仅只是拥有彼此。 西里尔想了很久,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只是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他想,廖如鸣怎么可以……仅仅只是拥有他呢? 廖如鸣应该坐拥整个世界。 起码西里尔如此贪婪地想着。 而廖如鸣反而比他更加了解西里尔的想法。 他笑着说:“但是,海勒姆不是已经拥有很多的玩家了吗?那让海勒姆热闹了很多。” 西里尔想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对。” 廖如鸣笑吟吟地看着他,不禁想,明明最开始,是西里尔希望将廖如鸣永远绑在海勒姆,但是现在,反倒又是西里尔自己开始心疼与舍不得了。 ……当然了,前提是,他们已经在漫长的相处过程中确认了彼此的心意。 况且,如果现在廖如鸣又想走的话,那恐怕西里尔的反应会更加强硬与可怖。 不过廖如鸣也没想着离开海勒姆。 他只是觉得,西里尔这样的态度挺有意思的。 ……嗯,他当然会奖励西里尔。 廖如鸣笑着亲吻西里尔。 第120章 关于玩家 虽说西里尔希望廖如鸣喜欢的热闹能多一些,但是西里尔实在是对那群玩家没什么……好感? 这其实也不怪西里尔。 首先这群从主体宇宙来的玩家,基本上对海勒姆一无所知,只是以为这就是个游戏,那当然是无恶不作、为所欲为。 这就让海勒姆的王不太高兴了。 虽然那不过是虚假的附属泡泡,虽然玩家们的做法不会影响到真正的影子,也更加不可能由此影响到现实,但是……这种做法实在难以让西里尔满意。 之后主体宇宙在了解到西里尔的态度之后,的确想了一些办法收敛玩家们的做法,但总是很难完美约束这群玩家的行动。 于是在之后,玩家们的心理也成为考量是否可以进入海勒姆的重要因素了…… 在那之后,情况倒是好了很多,但是玩家们自然怨气丛生,认为这个游戏的束缚与规矩未免也太多了。 但是主体宇宙始终坚持,再加上海勒姆的真实程度,最后,玩家们还是捏着鼻子认了,只能在游戏中自我约束,不要太放飞。 对此,主体宇宙颇感欣慰。 毕竟主体宇宙不能和西里尔闹翻。 在发现海勒姆之后,主体宇宙已经吃到了甜头。 很多难以有所进展的科技,因为海勒姆提供的一些灵感而得以突破;一些未曾理清的历史与过去,也可以在海勒姆中了解到,甚至于……亲身体验。 廖如鸣从西里尔那儿了解到,最近主体宇宙开发了一个新的泡泡,并且打算将这个泡泡作为……呃,历史科普? 那是人类帝国漫长建立过程的一环,却也是人类命运最为危急的时刻。那可以说得上是某种可歌可泣的历史事件,因而被此时的人类政府选作历史科普教材。 廖如鸣其实也有点感兴趣,他跟西里尔说了一声,然后偷偷混进过来参观的队伍之中。 这个队伍略微有些庞大,因为这个泡泡放低了对外开放的条件,让更多人参与其中。不过也仅限于这一个泡泡。 不少人对于这个突然开放的泡泡十分感兴趣,兴致盎然地报名,然后被这个泡泡中悲惨的、苦难的,人类过去的命运给震撼到了。 人们总是很难理解历史有什么意义。那些惊险,那些与命运、与敌人抗争的场景,似乎总是与和平年代的人们隔得很远。 那已经发生了,没错。可他们也不能再重新体验一遍,不是吗?那都已经过去了。所以现在的人们也就不再在意过去了。 但是这个泡泡却恰恰让人们体验到了过去,重温历史。 同样深受触动的廖如鸣,在这一刻才明白为什么主体宇宙的人们将这个泡泡称之为“历史教科书”。这的确将真实的、残酷的历史展现在主体宇宙的居民面前。 那些已经被遗忘的、已经消融在时间长河之中的过去,在这一刻又一次变得栩栩如生。 廖如鸣突然就意识到了海勒姆的价值。 往常他只是觉得,那是影子、那是发生在过去的事情的痕迹。轻飘飘的,像是烟雾一样,被风一吹就散了。 人们也总是抱着,在海勒姆中游玩的态度,随意地挥洒着自己的热情,却仅仅只是为了娱乐本身。 其实海勒姆有着远比他们想象中,更为宏大、有意义的用途。 对于廖如鸣来说,这种想法令他在海勒姆的生活稍微多了一些乐趣。比如偶尔他也会去往那些较为深沉、悲伤的泡泡。 发生在那个泡泡中的苦难总是会令廖如鸣十分难过。 他的生命中当然也出现过一些暗色,但是他总是让自己忘记那些事情——听起来有些矫情,他的过去无非也就是生活不尽如人意,但是生活本来也不会尽如人意。 而他去往的那些泡泡,人们的命运更应该称之为“悲惨”。 廖如鸣当然仍旧任性、傲慢、自我,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性格。但是西里尔却觉得他似乎被什么东西改变了。 但是西里尔有时候困扰地望着廖如鸣,却不明白廖如鸣哪儿发生了改变。 而廖如鸣只是望着他,耸耸肩,说:“我现在开始喜欢海勒姆了。” 以前的廖如鸣从来都不会回头看,他总是往前走,认为过去发生的事情毫无意义、甚至令人生厌。而现在,他才明白,他只是讨厌自己的过去罢了。 而这世界上发生过的“过去”,浩如烟海,就藏在这仿若无限的海勒姆之中。 不管廖如鸣的意思是什么,起码西里尔因为他说的这句“喜欢”而觉得轻松了一些。 西里尔总是担心廖如鸣……呃,讨厌海勒姆? 毕竟西里尔将他关在了这里。尽管这个牢笼非常庞大,这个监狱能够提供无穷无尽的可能,但是……西里尔仍旧觉得有些对不起廖如鸣。 对此廖如鸣嗤之以鼻。 他用着点不爽的语气说:“对你来说,我也是个渣男咯?” 西里尔没明白他的思维怎么就跳跃到这个角度。 廖如鸣说:“主体宇宙的人们,认为我是为了帮助他们开发海勒姆,而主动献身联姻;而你认为我是因为被你困在这儿,久而久之就认命了,所以不打算离开。” 西里尔那双幽蓝色的眼睛闪烁着,像是有些困惑地看着廖如鸣。 廖如鸣的语气极为恶劣,他说:“我就不能是因为爱你,所以才留在海勒姆的吗!” 廖如鸣都给气笑了。 这世上就没一个人相信他是真的喜欢面前这个男人吗?! 他的语气这么恶劣,以至于一开始西里尔甚至没明白这是一句告白,还以为是自己惹廖如鸣生气了。 他慌张地想要解释什么,然后突然停住。 他像是突然面对了一个惊喜,于是不可置信地反问:“你爱我?!” 廖如鸣:“……” 他面无表情地呵呵一声,暴躁地瞧了西里尔两眼,然后转身就走了。 西里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口误,他连忙追上廖如鸣,说:“我错了!我错了!我只是想说……我爱你,你也爱我……” 廖如鸣颇为烦躁地说:“走开,我不想看见你。” 狗男人…… 廖如鸣生出了与最初面对那个高冷的、寡言的歌神的时候相似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的感情被玩弄了。 他因为对西里尔的爱决定留下来,结果谁也不相信他真的爱着西里尔,是吧? ……那凭什么他不能生气! 气呼呼的廖如鸣压根就不想理那个亦步亦趋的男人。 但是到最后,他还是停住了。 ……毕竟他们现在在宫殿,走到尽头,他就被水膜挡住了。 廖如鸣拧起眉,盯着那层奇怪的水膜,表情看上去就要爆炸了。 西里尔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肩膀,廖如鸣转过身,抱臂靠在水膜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于是西里尔抱住他。 他说:“我的意思是……” “是?” 西里尔想了半天,用他那不太灵光的恋爱脑仔细思考了一下,然后谨慎地说:“我很高兴你爱我。” 廖如鸣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 看起来是还没哄好的样子……西里尔想。 他偷偷用意念动了动廖如鸣手腕上的丝带。 而廖如鸣立刻就严厉地说:“不准用丝带作弊!” 西里尔大为头痛。 廖如鸣说:“就说说你的想法。” 想法…… 西里尔想了半天,然后说:“我很高兴……你是因为爱我,所以才愿意留在海勒姆。我希望……海勒姆可以让你喜欢……” 廖如鸣说:“别说这些没意义的话。”他不爽地捏了捏西里尔的脸颊,又掐了掐他的耳垂,说,“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听什么?西里尔略微茫然地想着。 在他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嘴巴就自己先动了起来:“我爱你。” 廖如鸣满意地笑笑,又说:“还有呢?” 在他们的关系中,廖如鸣总是主动的那一方。 他可以在西里尔的世界中来去自如。而尽管西里尔并不希望他离开,但是当廖如鸣想要离开的时候,他仍旧可以离开。 一切都只是看廖如鸣的意愿。 ……而现在,他的选择就是,他会留在西里尔的身边。 西里尔怔怔地盯着廖如鸣,然后低声说:“谢谢你。” 廖如鸣这才眉开眼笑。 他不觉得自己因为喜欢西里尔,就永远留在海勒姆有什么问题。这是他愿意做的事情。可是,如果他的“愿意”没有得到他的伴侣的接纳以及在意,那么廖如鸣也会觉得有点委屈。 就像曾经他一头热,去追求纪知淮,然后纪知淮的反应总是冷冷淡淡,让廖如鸣觉得自己像个舔狗…… 虽然他现在已经知道,那不过是因为纪知淮根本不会表达,他把纪知淮吓唬了一顿,这家伙就学乖了,但是,廖如鸣仍旧很介意当初的那种感觉。 他觉得西里尔有时候是一厢情愿地对他好。 傅平里就是如此。 西里尔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将他认为好的东西一股脑地塞给廖如鸣,并且固执地认为,廖如鸣对此不会有什么回应。 这只是让廖如鸣感到十分无奈。 廖如鸣自己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以己度人,西里尔的做法在一开始总是让他感到十分的难受。 他无法理解这种……卑微的,甚至于自我约束、自我贬低的做法。 他自己就不可能做到,即便他喜欢西里尔,但是他还是任性妄为的。 他一开始以为这是因为西里尔被他的分手警告吓坏了,但是后来他才意识到,这或许是根植于西里尔内心的某种本能。 西里尔常年生活在孤僻的宫殿之中,他的性格幽静而沉冷。在遇到廖如鸣之后,这种性格或许还变本加厉了。 廖如鸣有时候希望将西里尔从这样的泥淖中出来。 但是有时候,他又觉得,对于自身而言,西里尔的这种性格说不定还是好事。 西里尔毕竟是海勒姆的王,不是吗?而廖如鸣远远比不上他的身份与力量。这种地位的不均等,除非依靠一个人低头,否则不可能长时间维持平衡。 而西里尔低下了头,伏下了身,对廖如鸣俯首称臣……对于廖如鸣来说,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他甚至让海勒姆的王对他说“谢谢”。 廖如鸣盯着西里尔瞧了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他倾身拥抱西里尔,然后亲吻他的唇瓣。 廖如鸣想,但是,感情世界从来都不是平等的。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西里尔甘之如饴,而廖如鸣也被他的这样的爱情陷阱牢牢困住。 永远无法分离。 第121章 关于头发 西里尔的头发很长,而廖如鸣的头发总是很乱。 西里尔的长发长至脚踝,总会时不时带来一些麻烦。尽管那头幽蓝色的长发的确有一种惊心动魄般的美丽,但是西里尔总是蠢蠢欲动想把头发剪了。 最常见的问题就是,他们睡觉的时候,廖如鸣,或者西里尔自己,压到了他的头发。 那实在是非常的讨厌。 这样的情况多了,西里尔就很想把头发剪了。 但是廖如鸣不愿意。 这头发其实没什么。要说“剪”的话,其实也不过是西里尔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罢了。 他现在这副模样,幽蓝色长发、幽蓝色眼睛,以及苍白英俊的外表,是主体宇宙发现海勒姆之后,从昏沉中苏醒的西里尔,综合了不同人类的形象,为自己塑造的一个外形。 所以他可以直接更改这副模样。 头发的话,他也可以想长就长,想短就短。 以前他没有这种烦恼。以前他甚至不睡觉。但是现在廖如鸣来了,廖如鸣有着人类的习惯与生物钟,他需要睡眠。 廖如鸣睡觉的时候,西里尔自然也会陪同。 ……然后那头长发就成了一点点的小苦恼。 但是廖如鸣不让他剪掉。 西里尔说他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在睡完觉之后,他又让头发长出来。但是廖如鸣仍旧不让。 西里尔不禁迷茫了:“你有这么喜欢吗?” “并不是。”廖如鸣随口说,“我只是……习惯了。” 西里尔微微皱眉。 廖如鸣转头看向他,随手抓起了西里尔的头发。那真是漂亮的颜色与漂亮的光泽。 他还记得在宫殿第一次看见西里尔的模样的时候。 他觉得西里尔的外貌深深地打动了他。西里尔的身上带着那种异域的、不同寻常的气质,他的确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灵,起码廖如鸣是这么觉得的。 这么想着,廖如鸣就笑了起来:“我喜欢这个样子的你。” 他这么说,西里尔自然也就作罢。他不再想着剪掉头发,但是想了一些办法解决这种困扰。 比如睡觉的时候他会将头发捆扎起来。比如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他会将头发盘起来。那副为自己的长发忧心忡忡考虑的模样,总是会戳中廖如鸣的笑点。 廖如鸣会笑着倒在他的身边。那张扬的笑意,配上他凌乱的头发,还真是非常令人心动。 ……起码令西里尔心动了。 廖如鸣的头发总是有些长的,大多数时候都显得有些乱糟糟的。他懒得理发,而且头发天生就带着点天然卷。 虽说发质不错,发际线和发量也都不错,但是……那样子总是显得过于散漫了。 所以总是西里尔去操心他的外表。 西里尔的化身有与时尚方面相关的身份,因此在收回那个化身之后,西里尔就开始研究廖如鸣的日常服饰搭配以及发型、配饰之类的。 不过,西里尔也实在是对廖如鸣的头发感到无奈。 无论前一天做了怎样的努力,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廖如鸣的头发都必定会变成乱糟糟的,各种乱翘,好像他的天性就是如此不驯服的样子。 廖如鸣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伸手抓了抓自己头顶翘起来的头发,然后说:“别管了,习惯就好。” 西里尔:“……” 廖如鸣说:“我的头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除非喷点定型水之类的,可是我才懒得用那玩意儿。反正头发在我的头顶,我也看不见。” 西里尔被他的说法逗笑了。 他难免伸出手,摸了摸廖如鸣的头发。 尽管柔软、细腻,但是的确理直气壮地翘起来,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就像是廖如鸣这个人。 如果真的拿他们的头发来对比他们两个的性格的话,那么情况就会显得十分有意思。 西里尔的头发长而直,柔顺地垂下来,看起来无害而温顺。但是,世界上恐怕也只有廖如鸣一个人,敢于伸手碰触海勒姆的王的头发。 而廖如鸣的头发总是那么毛躁躁的,东边翘起一根,西边就得翘起一簇。然而尽管看起来炸炸的,真的去抚摸的话,反而会觉得是十分柔软的。 ……只不过,恐怕也没多少人愿意去真的了解廖如鸣的特质。 他这个人脾气又不好,又容易不耐烦,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样。年纪更轻一点的时候,他更是任性妄为、随心所欲,连西里尔都被他折腾得不轻。 但是在真的了解到廖如鸣的本质之后,西里尔仍旧觉得,廖如鸣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如他自己形容的那样满是缺点。 廖如鸣在形容自己的时候,从来不说优点。 他使用过很多贬义词来形容自己,并且每一个贬义词似乎都能与他对号入座,甚至于西里尔都无法反驳。 好像不是那些词语来符合廖如鸣,而是廖如鸣主动去迎合这些词语。 偶尔西里尔会觉得这样的做法实在是让他心疼。 但是廖如鸣又会笑话他这样的想法。 廖如鸣会带着点笑意,懒懒散散地说:“哎呀,可是……西里尔,我确实是这样的人。” 这个时候,西里尔就会不由得产生一种更深的……复杂的心情。 他问:“这样的想法不会让你觉得难受吗?” 他终日观察人类,认为很少有人会做到像廖如鸣一样的清醒。 他的确有那么多的问题、那么多的缺点、那么糟糕的脾气,但是他如此清醒,以至于那种糟糕的脾气就像是他的伪装一样。 廖如鸣歪过头,把头靠在西里尔肩膀上,想了片刻,懒洋洋地说:“我只是不想当个虚伪的大人。” 西里尔微微一怔。 “人都是有好有坏的,我也一样。”廖如鸣说,“只说缺点是因为……自夸也太尴尬了。” 西里尔诧异地问:“就只是这么简单吗?” 廖如鸣笑了起来:“那你以为呢?” 西里尔迟疑了一下:“我觉得……你可能会……”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说,“自我厌恶?” “那倒也没有。”廖如鸣嘟囔着说,“只不过……” 他干脆躺下来,瞧着上空的泡泡们。现在他已经十分熟悉这幅场景了,但是偶尔也会失神地想到,在主体宇宙的时候,他是否也会像现在这样看星星呢? 他想了片刻,然后说:“不过我觉得,那的确是我的缺点。” 他清楚地认知自己,彻底地了解自己。他可能很少表现出这样的清醒,但是他的内心的确如此。 命运将他推到了这个地步。 有时候他觉得,如果他的父母没有抛弃他,如果他与养育所的大人、孩子们关系再好一些,如果他在宇宙中游历的时候交到了很好的朋友,甚至于拥有了恋人…… 那么,他还会和西里尔在一起吗?他还会如此心甘情愿地留在海勒姆吗?他还会是现在这个脾气,间接地也将西里尔推到了现在这样的执着之中吗? 或许一切就都会改变了。 可是……可是看看海勒姆中这些过去的痕迹。他们的命运早已经被定格、被记录下来。过去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改变。 他与西里尔,他们已经走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命运周而复始,却无从反悔。 所以廖如鸣最后只是说:“但是我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他侧头看着西里尔,笑着说了一句,“你也还是会喜欢我,不是吗?” “那当然。”西里尔俯身亲吻他,“我一直都爱着你。” 廖如鸣说:“现在觉得当时的我实在是太冲动了。” 西里尔困惑地问:“什么?” “当时的我没觉得这件事情有多复杂。”廖如鸣说,“我就只是想谈恋爱而已。所以才进了这个游戏,所以才主动去追求攻略对象…… “所以才愿意和冷冰冰的阿淮相处,所以才愿意原谅里里的隐瞒,所以才愿意包容幼稚的程燃……之后都是如此。” 西里尔轻声说:“那个时候是我错了。” 不通情爱的纪知淮、傅平里,还有程燃,似乎真的就只是在廖如鸣打算离开的时候,才终于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 廖如鸣轻松地拍拍西里尔的肩膀,说:“我已经原谅你了。” 西里尔哭笑不得,又觉得,或许这才是廖如鸣吧。 ……如果一直耿耿于怀,那就不是廖如鸣了。 他的确曾经因为那最后10%的攻略进度耿耿于怀,但是当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就意味着他不再生气了——当然也是不再介意了。 廖如鸣实在不愿意用那些事情,打扰自己向来愉快的心境。他喜欢活得开心而非通透,他喜欢知道坏的一面但是接受好的一面,他痛恨那些让他觉得不舒服、造成困扰的事情。 所以他不记仇,起码不会长时间地记仇。事情拖得越久,他就越是懒得理会过去的恩恩怨怨。 比如曾经廖如鸣因为西里尔把他关在宫殿里而万分火大。但是现在他自己乐颠颠地待在宫殿里,整座宫殿都装着他喜欢的东西,还有他喜欢的人……这种生活不要太爽。 所以,何必因为过去的事情生气呢? 廖如鸣是不会做这种蠢事的。 这总归也与他那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忽冷忽热的脾气有关。 但是现在西里尔已经习惯了。 倒不如说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最开始那种爱得要死要活的情愫已经慢慢绵软、驯服下去。 更多时候他们温情脉脉,像是两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一样相互取笑、调侃,翻出来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情出来相互鄙夷。 廖如鸣说西里尔傻。 西里尔总是说不过廖如鸣,就偷偷亲吻他、拥抱他,让廖如鸣自己说不下去。 ……廖如鸣觉得他耍赖。 有时候两个人躺在银河之上,默默凝望着海勒姆的星空。纪知淮曾经说他们要在银河上钓星星,然后西里尔真的将这一幕实现了。 咬住钩子的泡泡胡乱蹦跳着,而如果真的上钩了,那么他们两个就会去那个泡泡里转一圈。 熟悉的玩家和其他人们正在逝去,主体宇宙的历史一刻不停地加入到海勒姆庞大的幻影之中。时光的手温柔地拂过他们的眉眼,却从未改变任何东西,仿佛真的就有这么心慈手软。 岁月的洪流奔赴而来,汹涌而去。 他们静默地凝望着那一幕。偶尔投身其中,偶尔抽身离开。 命运终究将他们推向彼此,紧密交织。 海勒姆将永远记住这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结束啦,感谢大家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