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撩师父》作者:日暮霜骨 文案:傅柏秋的房子在网上挂了半年,一直无人问津,只因为她的工作是为死人化妆,没人能接受与她同住。(详细文案戳专栏) ———————————————————— . 华元航空公司的职员都知道,美丽又多金的机长舒清是个冷美人,常年不近人情,不苟言笑,令一大票追求者望而却步。 林宜诺暗恋舒清多年,立志要当飞行员,从航校毕业后顺利进入华元航空,如愿以偿地做了舒清的小徒弟,自此整天对着师父流口水。 “师父,机振是什么意思?” “……飞机引擎喘振。” “师父,驾驶舱里能做什么?” “……机长广播。” 林宜诺一把抱住舒清,咬她耳朵:“那师父我们来广播一下吧?” 正在看航图的舒清红了脸。 『天再高又怎样,踮起脚尖就更接近阳光』 -年龄差十三岁,同性可婚 -1v1,he -作者围脖:@爱情骗子暮会撩 -订阅率100% . -民航系列第一部 《彼岸云端》和第二部《万米情书》均已完结,戳专栏可食用→_→ 【排雷】 本文纯属yy,跟现实中的民航业不一样,作者非专业人士,尽量查资料,欢迎理性提建议的小天使,拒绝矫枉过正chuī毛求疵。 内容标签:年下 甜文 慡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宜诺,舒清 ┃ 配角:颜舒瑶,杜薇,何熙 ┃ 其它: 第1章 01 飞机正在万米高空巡航。 林宜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外面电闪雷鸣的天空,心里直打鼓。 颠簸持续了一分钟左右,安全带指示灯伴随着响铃而亮起,广播里传来空姐温柔甜美的嗓音,说是遇到了气流,让大家系好安全带别乱跑。 小桌板上放着发的点心,她没心思吃东西,眼睛死死盯着那几道来无影去无踪的闪电,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天降正义。 安全带指示灯一直亮着。 随着颠簸感越来越qiáng,四面八方传来猛烈的撞击声,林宜诺被吓了一跳,隐约听见其他乘客的惊呼,不由得有些心慌。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抹亮色,林宜诺定睛一看,居然是机翼下引擎冒出的火光,顿时尖叫,“啊……!!” 然后眼泪就掉了下来。 其他乘客被她惊着了,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舱内一阵骚动,突然有坐窗边的人喊道:“着火了!机翅膀着火了!” 闻声赶来的空姐看到此情景,脸色微白,一边紧紧扶着座椅背,一边尽力维持微笑:“大家不要惊慌,都在自己位置上坐好……” “啊!这边也着火了!” 坐右边的乘客喊了一声,窗外隐约可见明亮的火光,顿时整个客舱乱成了一锅粥,加上持续的颠簸和撞击声,有哭喊的、尖叫的、求神拜佛的、默默流泪的…… 有那么一瞬间,引擎发出的噪音消失了。 飞机开始在颠簸中极速下降,一股橡皮烧焦了的味道弥漫着。 林宜诺哆哆嗦嗦地抱住自己,手脚一片冰凉,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只能看到一团跃动的明huáng色,仿佛已经预见它爆炸的样子。 听不清客舱广播说了些什么。 也听不清空姐在喊什么口号。 然后……林宜诺不记得了,只感觉高度越来越低,直到被降落那一刻的猛烈冲击吓晕…… 再醒来时,她意识朦朦胧胧的,耳边是离得有些远的嘈杂人声,鼻子里钻进一股难闻的烟熏火燎味儿。 “不对,还少了一个人。” “你们快跳,组织乘客转移到安全地带,我去找。” “可是机长,飞机随时都会爆炸……” “跳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吗?还有人吗?” “救……救命……” 林宜诺本能地发出声音,嗓子有些嘶哑,隐约见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来到身边,解开了她的安全带,然后将她抱起来。 她恐惧得发抖,接着靠进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里,耳畔传来令人安心的抚慰:“别害怕,我陪你一起跳滑梯。” 再度晕过去前,她看见女人肩上的四条杠肩章,金色,像火焰一样。 …… ——砰! 睡梦中的林宜诺被突如其来的坠地感惊醒,一睁眼,发现自己卷着被子掉下了chuáng,有些懵。 她又一次梦见了六年前。 心里无端生出一阵惆怅,她回chuáng上躺了会儿,随手摸到chuáng头的手机,一看时间,八点四十五分。 要迟到了!!! 林宜诺迅速爬起来换衣服,冲进卫生间洗漱,草草收拾好之后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 半个月前,林宜诺来华元航空公司报到,根据那份像卖身契一样的合同条款,她要在未来两个月内完成初始改装培训,并且通过考试,方能正式成为一名民航飞行员。 今天是上培训课第一天。 宿舍离培训中心不远,林宜诺拿出在飞院上体能训练课时跑三千米的速度,一路狂奔赶到教室。 教室门锁着…… 八点五十五分。 空旷的长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踩着沉稳有力的节奏向这边靠近。林宜诺扶着墙喘了几口气,视线里出现两只擦得漆光油亮的黑皮鞋,和一双大长腿。 她怔了怔,茫然地抬起眼。 来人身量纤瘦,同她一样穿着飞行员制服,白衬衫黑西裤,乌发高高挽起,露出半截纤细莹白的脖颈,脸上化着淡妆,气质清清冷冷的。 肩章是四条杠,而这张脸,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舒……”林宜诺张了张嘴,后面“机长”两个字还未出口,就见来人眼中流露出惊讶之色,却又很快隐去,淡淡地问:“你是林宜诺?” 这把清润空透的嗓音,像是从梦境里飘出来,很熟悉。 【别害怕,我陪你一起跳滑梯】 “是的,我叫林宜诺,今年22岁,毕业于中国民用航空飞行学院,飞行技术专业……”两千多个日夜里想念的人,如今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面前,林宜诺既紧张又激动,声音打着颤。 她会是她的带教师父吗? 几率是百分之九十九,剩下那百分之一可以忽略不计。 舒清淡淡地“嗯”了声,拿出钥匙打开教室门,领着她进去。 教室虽不大,但硬件设施齐全,只摆了几张单人课桌,看起来像个小小班。林宜诺挑着中间位置坐下,规规矩矩地放好书本和水杯,抬起头看着讲台上的人。 舒清打开了电脑和投影,抬眼正对上林宜诺的目光,“把你的执照给我看看。” “好的!”林宜诺缩了缩脖子,从包里翻出一个藏青色封皮的小本本,站起来,双手递过去。 小本儿的全名叫“民用航空器驾驶员执照”,是她花了六年时间努力,吃遍无数苦头才拿到的。 舒清接过来,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开封皮,垂眸浏览着里面的信息,目光停在那张证件照上,眉心微蹙。 无论真人还是照片,都有些面熟。 默然片刻,她什么也没说,将执照还给林宜诺。 “欢迎加入华元航空飞行部,我是空客A320机长教员舒清,安全飞行时间12000小时,在未来两个月的改装培训期间,我将指导你完成地面理论与模拟机课程的学习,你可以喊我舒教员,也可以喊我师父。” 淡然的语气,机械般流畅利落,很衬她此刻面无表情的脸。 林宜诺望着她傻笑,甜甜地喊了声:“师父!” 舒清点点头,抬起胳膊看了眼手表。 九点零二分。 还有一个学生没来。 她移开眼,低头操作着电脑,准备开始上课,这时教室门突然猛地被推开,一个穿飞行员制服的男生闯了进来。 见到舒清,男生愣了愣,视线扫过她的四条杠肩章,眼神一亮,“教……教员好……” 女机长! 这颜值! 他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舒清转头与他对视,“你迟到了。” “呃......”男生挠了挠头发,解释道:“我闹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响......就...睡过头了,我下次一定......” “不用下次了。”舒清别开视线,语气微冷,“我不喜欢没有时间观念的学生,去找王经理给你重新安排吧。” “别啊,教员........” “师父说得很对,民航圈向来就有带教传统,讲究尊师重道,你第一次上课就迟到,分明是不尊重师父。”林宜诺直勾勾地盯着男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这番话没过脑子便说了出来。 只要这个人走了,那么,她就是师父唯一的小徒弟,可以独占师父。 但是她说完就后悔了…… 这样未免太得罪人,同样是学员,她算哪块小饼gān? 头顶压下来一道诧异的目光,林宜诺忐忑不安地咬着下唇,莫名心虚,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佯装镇定。 男生没理她,只对舒清说:“教员,我知道错了。” 舒清看也没看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出去的时候带上门。” “……” 等人走了,教室里安静下来。 林宜诺把头埋得更低…… “公司不是学校。”舒清淡漠的声音低低传来,“在学习经验和技术之前,要先学会做人。” “师父说得是……”林宜诺红着脸小声说。 冲动是魔鬼啊。 就这样给师父留下了“不会做人”的坏印象,她……委屈。 “改装培训分为三个阶段,分别是地面理论、模拟机和本场训练。理论阶段主要是介绍飞行仪表,和各操作系统的应用......” 投影上是一幅A320透视拆解图,舒清并未察觉小徒弟的失落,一本正经地开始上课。 她的声音像冰雪融化后的水,带着初chūn寒意,凉凉的,片刻就消去林宜诺浑身因尴尬而起的燥热,继而唤醒了那些沉睡的细胞,欢呼着,雀跃着。 林宜诺忘却了尴尬,撑着脑袋边听课边看舒清…… 颜控,师父长得极美,民航之花。 声控,师父声音极好听,让耳朵怀孕。 御姐控,师父气质成熟,虽然略冷。 制服控,师父是机长,制服诱惑。 完美满足她所有喜好! 林宜诺情不自禁傻笑着,脸上浮起两只甜腻的小梨涡,嘴里露出一口小白牙。 她视线落在舒清胸前,盯住。 目测……起码对C! 那就再加一条,胸控。 嗷! “林宜诺。” 冷不丁听见有人喊自己,正犯花痴的林宜诺愣了两秒,条件反she地站了起来,“到!” 在飞院念书时,受到半军事化管理的影响,已经成了习惯。 “A320有几套液压系统?”舒清拧着眉问。 “呃……三套!”猝不及防被提问,林宜诺的反应还算快,所幸昨晚看了点书,“分别是绿色、蓝色和huáng色,互相独立。” 舒清不动声色地继续,“系统异常情况下如何供压?” 林宜诺:“……” 完蛋,这个她没看到,刚才师父讲什么也没有听。 “嗯?” 林宜诺被那道严厉的目光盯得心里发虚,羞愧地低下头,“我……我忘了……” “当单台引擎不工作,huáng色或者绿色系统泵失效时,由可逆的动力传送装置供压,当两台引擎都失效,造成全部电源供给中断时,由冲压空气涡轮泵向蓝色系统供压。”舒清表情淡淡,一字一句地说。 “现在记得了吗?” 林宜诺点头如捣蒜,“嗯嗯,记住了!” “重复一遍。” “单台引擎不工作时……”林宜诺磕磕巴巴地重复了一遍,小脸窘得通红。 舒清“嗯”了一声,收回目光。 她松了口气,正要坐下,舒清突然抬眸一瞥,冷声道:“我让你坐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接档文:《时光如你》 cp:老gān部入殓师x妖jīng钢琴家,双御姐。 傅柏秋的房子在网上挂了半年,一直无人问津,只因为她的工作是为死人化妆,没人能接受与她同住。 后来,有人看中了房子,并表示不介意她的职业。 她没想到那人会是前女友。 时槿之年少成名,被鲜花和掌声迷了眼,弄丢了自己的心,二十九岁这年她抛却满身光环,毅然回国,找回那颗心。 这天她出现在傅柏秋面前。 傅柏秋沉下脸:“房子我不租了,你马上走。” 时槿之眨眨眼:“老婆好狠的心,想让我睡大街……” 第2章 02 “……” 好凶的师父。 林宜诺被吓到了,不敢说话,也不敢再走神,老老实实站着听课。 这一站就是一上午。 她的腿哟…… 捱到十二点下课,舒清只jiāo代了一句“下午别迟到”,便关掉电脑和投影,提着银灰色保温杯走了。 听着走廊里远去的脚步声,林宜诺心里空落落的,像只被霜打的茄子,蔫兮兮地坐下来收拾东西,她现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词骂自己好。 嘴欠乱说话,眼欠乱看。 她就是欠啊…… 活该师父对她印象不好。 肚子饿得咕咕叫,林宜诺烦躁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不再想乱七八糟的,先去喂饱肚子要紧。 . 公司食堂分为两部分,一个是空勤食堂,专供飞行员和空乘使用,一个是普通食堂,专供地面行政班职员使用。 林宜诺乐颠颠地进了空勤食堂,除了按规定来之外,隐藏原因是这里能看到许多漂亮小姐姐。 丝袜!美腿! 一楼是大圆桌,有航班任务的机组会在这里集体用餐,然后去机场,此刻零零散散坐了几桌,林宜诺的眼睛像雷达一样,只对美女jīng准定位。 但她自己本身也是一道风景。 女飞,多么稀有的宝物,何况是像她这样看着秀色可餐的女飞。 林宜诺看够了,上二楼散座去吃饭。 她食量大,又是吃货属性,偏偏还吃不胖,两份饭三个菜不够,还要一个大jī腿,一碟甜点,一碗冰激凌。 噢,再来一杯红豆布丁双拼奶茶。 林宜诺端着满满当当的餐盘,准备找位置坐下来慢慢享用,一转身就看见靠窗那几排空着的座位中间,坐着个眼熟的影子。 是师父! 她眸光忽亮,屁颠屁颠地走过去…… 舒清独自坐在窗边吃饭,小口小口细嚼慢咽着,暖阳透过玻璃爬上她的手臂,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衬衫仿佛会发光,令她整个人熠熠生辉。 短短几米远的距离,林宜诺觉得自己走了几个世纪,当目光焦点落在舒清身上,周围的背景便自动虚化,喧嚣也戛然而止,梦一般模糊缥缈,只有那个人依然清晰。 “师父……!”她在舒清面前站定。 舒清抬起头,愣了一下,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嘿嘿,我能跟师父一起吃饭吗?”嘴上这么说,人却已经坐了下来,林宜诺笑得眯起了眼,两只小梨涡甜甜的。 舒清微微点头,没说话,继续吃饭。 好冷...... 林宜诺低垂着眼眸,用筷子在饭菜堆中戳来戳去,思索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可是说什么好呢?万一师父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话,她就讨人嫌了。 视线飘到舒清的餐盘上,只见素菜不见荤腥,她下意识地问:“师父,你不吃肉吗?” “年纪大了,口味清淡些好。” “哪有,师父这么漂亮,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狗腿子拍马屁不要钱。 舒清抿唇笑了笑,浅得几乎无法察觉,但还是被林宜诺那双自带十级美颜滤镜的眼睛捕捉到了,不由心里一阵窃喜。 嗷! 她松了口气,忐忑道:“对了,师父,今天上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走神的,你长得太好看了,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 舒清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这个借口很有意思。” “不是借口啊!”林宜诺最怕被误会,赶忙解释,“我说的是真心话,师父不仅漂亮,声音也好听,特别有气质,看着就……” “你不饿吗?”舒清打断了她的马屁。 林宜诺立刻会意,乖乖地闭上嘴,专心吃饭。 吃着吃着,她又忍不住了。 “师父,你会对女学生更宽容吗?” “飞行员没有性别。” “可是……很多人都说,女生不适合当飞行员,就像汽车女司机那样……”林宜诺悄悄观察着舒清的脸色,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世界的话语权依然掌握在男人手里,并不代表作为女人的我们要放弃努力,所以,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不用管别人怎么说。” 舒清吃东西细嚼慢咽的,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平静淡然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宜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起在学校听到一些关于舒清的事迹。 譬如她十九岁那年,独自一人驾驶Cessna途经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完成了历时一百天的环球飞行。 她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不断发光发热,能成为她的小徒弟,林宜诺自认非常幸运。 “不过,我比较喜欢带女学员。” 林宜诺睁大了一双星星眼,“为什么?” “同等条件下,她们想走这条路,必须付出比男生更多的努力,也就更加珍惜机会。”说完,舒清也吃完了,她放下筷子,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 师父说喜欢带女学员。 四舍五入就是喜欢带她。 再四舍五入就是喜欢她! 哈!哈!哈! 林宜诺羞涩地咬了咬嘴唇,信誓旦旦地说:“师父,我会好好加油的,一定做最让你骄傲的小徒弟!” 舒清眉眼平静,纠正道:“要自己为自己骄傲。” “……嗯!” 眼看师父吃完饭,有要走的意思,林宜诺想起一件要紧事,不好意思直接问,便旁敲侧击道:“对了,师父,咱们320机队有没有微信群啊?我想加一下……” “有部门群,你可以先加我。”舒清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将通讯录上一串数字给她看,“电话微信同号。” “好的好的。” 林宜诺连连点头,她的小算盘成功了,不仅加到师父微信,还有了电话号码。 舒清并不知道小徒弟的心思,点了通过好友,将她拉进部门群,“关于培训方面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在微信上问我,其他无关的闲聊我不会回复。” “……好。”林宜诺被这盆兜头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她小心翼翼地问:“师父,你不会讨厌我吧?” 舒清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要讨厌你?” “呃……没事,嘿嘿!” . 下午的课结束,舒清掐着点去接女儿放学。 车子拐过第三个路口,视野右侧出现了一所中学大门,她找到位置停好车,看了眼手表,四点二十七分。 离女儿放学还有八分钟。 这个角度能够看到学校整个大门,她松开安全带,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透过前挡风玻璃静静地注视着外面。 附中是省重点,师资力量与教学环境都属一流,建筑恢宏气派,门口十五米范围内不见小摊贩,也看不到丁点垃圾,店铺都分布在街道对面,使它看起来gān净整洁,赏心悦目。 等了一会儿,放学铃声响了,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从里面出来,舒清按下了副驾驶的窗户,以便看得更清楚。 人群中有个小姑娘特别扎眼,梳着天生栗色自然卷的马尾,身材高挑,肤白如雪,五官jīng雕细琢如同洋娃娃,即便和其他学生一样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也难掩突出的惊艳。 小姑娘身边围着很多同学,她一一挥手告别后,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目光停在舒清这个方向,冷着脸走过来。 她没有坐副驾驶,而是坐在了后排。 舒清脸上的欣喜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复杂神色,她转过身看着女儿,柔声道:"瑶瑶,外公外婆这两天在外面旅游,你跟妈妈回家住好吗?" 女孩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舒清:“......” 虽然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舒清仍是被女儿冷淡的态度刺了一下,心窝里胀胀地疼。 第3章 03 昨天舒清接到岳母的电话,老两口要出去旅游半个月,让她今天下午去接女儿放学,然后在她这儿住半个月。 听起来有些可笑,自己的女儿,在自己这里只是暂住而已。 颜舒瑶今年十三岁,在江大附中念初二,虽然还是个初中生,但是个头已经长到bī近舒清了,大概一米六三。她是混血儿,高鼻深目,五官jīng致而立体,有一双如星辰大海般璀璨的墨蓝色眼睛,唯一像舒清的地方只有嘴巴。 唇形柔美,饱满丰润,像花瓣一样。 车子停在路口等红灯,舒清透过后视镜看到女儿歪头抵着车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忍不住开口:”瑶瑶……” 女孩纤长的睫毛动了动。 “这两个月我在带新学员,没有什么航班任务,每个周末都可以休息,你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妈妈带你去。” “没有。” “那你有想买的东西吗?比如衣服鞋子这些……身上零花钱够用吗?” “没有。够。” 舒清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心里默读着红灯秒数,这几年的聚少离多让她越来越不知道该怎样和孩子jiāo流,见面无非就是问问需求,或者在学校的情况。 当然,孩子也不愿意跟她jiāo流。 至于原因…… 舒清甩了甩脑袋,不去想那件令人心碎的事情,随口问道:“什么时候期中考试?今年家长会我可以……” “你就只会关心这些?”颜舒瑶斜着眼珠,冷冷地打断她。 舒清抿住了唇,没说话。 十几秒后红灯变绿,舒清叹了口气,放下手刹,踩刹车挂D档,跟着前车慢悠悠地向前行驶。 大约半小时后,车子开进一处楼盘。 这边的房子在机场附近的航空港区内,离市中心比较远,是舒清当年为了工作方便买的,周围挺安静,生活配套设施齐全,离公司也近。 但是颜舒瑶不喜欢这里。 “瑶瑶,晚上想吃什么?”从负一层进电梯,舒清想去牵女儿的手,抬起的胳膊还未碰到校服袖子,颜舒瑶就把手揣进了口袋。 “随便。”女孩声音轻飘飘的,无所谓。 舒清的手悬在半空,半晌轻轻放下,这时候电梯“叮”一声打开门,颜舒瑶率先走了出去,步子又快又急。 来到那扇记忆模糊的门前,颜舒瑶抬眸看一眼门框上的号牌,1602,是这里没错,但是她没有钥匙。 眼角余光瞥见身后的人影,她主动靠边让了位置,眼睛却只盯着墙壁,歪着头,留一个后脑。 舒清拿钥匙打开门,让女儿先进去,非常给面子地没有再看她一一那样歪着脖子会很累吧。 颜舒瑶低着头进屋换鞋,然后匆匆钻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落锁。 舒清:“......” 偌大的屋子空空dàngdàng,冷得像一处久无人居的废墟。 舒清原地站了一会儿,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自己卧室,脱下制服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拿起chuáng头的相框轻轻抚摸...... . 华灯初上,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大排档前人声鼎沸,扎堆的小吃摊一溜排开,简易塑料棚里几乎满座,烧烤架上的食物滋滋冒着烟气,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为了庆祝今天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林宜诺约了闺蜜庄雨出来撸串,啤酒螺狮小龙虾等摆满了桌。 “Cheers~!” 玻璃杯碰撞出清脆的响声,白花花的泡沫溢出杯沿,林宜诺仰头喝了一大口,心满意足,“随便吃啊,今天我请客。” “放心,不会客气的。”庄雨头也不抬,一手一个小龙虾,动作利落地剥了起来。 “唉,诺诺,我是真的佩服你,终于熬出头了,不容易。” 庄雨和林宜诺同岁,父母都是住一个大院里的中学老师,她们从穿开裆裤时起就是好朋友,一起逃过学,一起打过架,一起抄过作业,有时连衣服都穿同款,唯独在念大学选专业这件事上,两个人想法不一样。 当时林宜诺铁了心要考中飞院,庄雨以为她是想当空姐,奔着空中乘务专业去的,没想到这妞看上的是飞行技术专业,说通俗点,就是培养飞行员的。 飞行员,听着多气派,高大上吧? 但是并不好考,报考之前要通过民航组织的体检、心理测试和背景调查,合格了再看文化分够不够,择优录取。即便是顺利被录取了,也不代表能上天,大一大二学两年理论,学完后考三种执照,还有各种各样的变态体能训练…… 总之,四年后能不被停飞顺利毕业的,都算是熬出来了。 林宜诺喝光了杯里的酒,眼睛突然有些红,“是啊,熬出来了……” 她没有想到自己对一个人的执念,可以持续整整六年,从高一到大学毕业。 “这下我有个飞行员姐们儿,说出去脸上得多有光啊,未来的林机长,以后我就坐你的飞机了,买票打折不?” “去去去,我是司机,又不是售票员,还打折,你怎么不说航空公司是我家开的啊?” “哈哈哈哈……” 庄雨扬了扬眉,冲她抛媚眼,“怎么样,见到你女神了吗?有没有发展出什么关系?” “今天才见面,师徒关系算么?” “算啊,你已经实现梦想了,接下来就安安心心培训,抓紧这几个月的时间多跟女神接触,给自己留个美好回忆。” 林宜诺苦笑了一下,“听你这么说,我怎么觉得我好凄凉,明明可以有更多可能……” “what???”说话间庄雨正在剥小龙虾,举着两只红彤彤的虾钳指向林宜诺,“什么可能?当姐妹?当恋人?总不可能当母女吧哈哈哈哈……” “我喜欢她。” “知道,你都叨叨六年了。”庄雨一个用力,掰掉两只虾钳,“可是喜欢也没用啊,你们俩差了整整十三岁,知道十三岁的概念么?她上初中时你才刚出生,那代沟大了去了。” 听到相差十三岁的字眼,林宜诺眉头跳了一下,嘟囔道:“我觉得年龄不是问题……” “等等。” “嗯?” 庄雨:“她单身吗?” “肯定的。”林宜诺嘴里嚼着烤鱿鱼,“我早就向学长同事打听过了。” “这就是你天真了吧。”庄雨一副情场老手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分析起来,“首先,别人说的话不一定可信,其次,就算她单身,如láng似虎的年纪怎么可能没有chuáng伴……最后,你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性取向。” 话音刚落,她看见林宜诺眼睛里的光熄灭了。 那团嚼碎的鱿鱼肉卡在喉咙里,林宜诺被哽得说不出话,愣愣地看着闺蜜,突然抓起杯子猛灌了一大口酒。 她的确,没有想过这个。 所谓姬仔三大戒律:一不碰已婚女,二不要爱直女,三不qiáng行掰弯直女。 如果师父钢管直…… 她这就是上赶着把自己往死胡同里bī啊。 “说不定她是弯的呢……”林宜诺喃喃着,心里抱着一丝侥幸。 庄雨毫不留情地扼杀掉她的侥幸,“本宇直美少女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她百分之八十直的,而且可能已婚有孩子,你啊,就甭想了。” 这盆兜头冷水的透心凉程度,丝毫不亚于中午舒清亲手泼的。 “我说,庄雨同学。”林宜诺翻了个白眼,“你就这么不看好我啊?” 庄雨摊了摊手,表示冤枉,“我是怕你钻进去出不来,况且当朋友也没什么不好的,人不能太贪心嘛。” 这时服务员端上两盘蒜蓉烤茄子。 香味儿把林宜诺肚子里的馋虫勾了出来,她当即摆摆手,咽了下口水,“不管了,先吃我的茄子。” 庄雨:“……” . 深夜回宿舍,林宜诺匆匆洗了澡换了睡衣,躺在chuáng上刷手机。 微博,没劲。 吃jī,不想玩。 她打开微信,浏览了一下群消息,觉得无聊又退出来,手指鬼使神差地点进舒清的聊天框。 备注是“最爱的师父”。 头像是很简单的蓝天白云。 林宜诺盯了许久,点开大图,发现云团里隐约藏着一架飞机的轮廓,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非常有寓意的设计。 会是什么意思呢? 看着一片空白的聊天框,她心里痒痒,手指灵活地戳着九宫格键盘,发了一句:师父,你的头像真好看。 一分钟,两分钟……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回复。 为了验证舒清中午说的话,林宜诺又发了一句:师父,地面理论考试是什么时候呀? 【下个月九号】 居然秒回! 林宜诺捧着手机傻了眼…… 第4章 04 说不闲聊,就不闲聊。 林宜诺有点不死心,继续敲字:我今天才想起来,师父是我学姐诶~ 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复。 她叹了口气,泄气地卷着被子滚了几圈。 【师父,本场训练是做什么?】 【考完理论和模拟机后,上真机练习飞20个起落】 虽然不是秒回,但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 啊,师父打字真慢。 林宜诺咧着嘴傻笑,接着敲字。 【到时候也是师父带我吗?】 【不是】 舒清的职务等级是B类教员,想要带学员飞本场,还得往上升到C类才行。这个不需要她解释,林宜诺自己就明白了。 虽然她不情愿,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等我完成改装,可以跟师父一起执飞航班吗?】 又不回复了…… 林宜诺撅了撅嘴,有点尴尬,正绞尽脑汁思索再问点什么,就看到舒清发来了两个字:可以。 嗷嗷嗷! 林宜诺捶了一下枕头,抱着手机在chuáng上打滚,她猜测师父没有秒回也许是因为走开了一会儿,或者退出微信在浏览别的东西,总之,师父回复她了! 【我睡觉了,有事明天说】 舒清又发来一条。 此刻时间刚过十一点,对于林宜诺来说还早,虽然她舍不得结束这种一问一答模式的对话,但想到明天还能见到师父,也满足了。 【师父晚安[可爱]】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复。 林宜诺点进舒清的朋友圈,封面与头像一样,里面只有一条关于公司购入飞机的转发新闻,日期竟然显示四年前…… 如果不是舒清自己设置了私密,就意味着她这整整四年没有发过一条朋友圈。 小号? 纯工作号? 微信昵称用的是真名,个性签名也只是一个省略号。林宜诺研究了半晌,排除掉小号的可能性,就只剩唯一的答案:纯工作号。 这就代表着,舒清仅仅把她当做工作上的来往对象,公私分明。 难怪不闲聊…… 虽然无可厚非,但她还是有点难过。 . 第二天,林宜诺非常光荣地起晚了,这次用八百米冲刺的速度,踩着点飞奔到教室。 门是开着的。 舒清已经到了,和昨天一样挽着头发,化着淡妆,眉眼间淡漠清冷,不苟言笑。她坐在第一排,手里翻着书,当她第三次看腕表时,林宜诺冲了进来。 “师父……咳咳咳……” 跑得太急刹不住车,林宜诺向前栽了一下,差点摔倒,“我没迟到吧……” 真是生死时速,生怕迟到了像昨天那个倒霉男生一样。 舒清伸手扶了她一把,“没有。” 还差一分钟。 “那就好那就好……”林宜诺抹了把额前的虚汗。 舒清收回手,视线扫过她胸前,“你的领带呢?” “啊?” “领带。”舒清重复了一遍。 林宜诺低头看看自己胸前,尴尬道:“我……出门太着急,忘了。” “回去打好领带再来。” “别吧,师父……跑来跑去多麻烦,反正是在培训,不要紧的。”林宜诺情不自禁放软了声音,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舒清站了起来,神情严肃道:“飞行是一项细致严谨的工作,你今天可以嫌弃麻烦不规范着装,明天就有可能因为一时懒散而酿成事故,这是态度问题。” 林宜诺被她严厉的目光盯得一哆嗦,很是委屈,又不敢顶嘴,只得耷拉着脑袋认错,“对不起,师父,我这就回去打领带。” 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十五分钟后,林宜诺回来了。 她其实不太会打领带,在飞院念书时凑合着混过检查,进公司后学过一次,因为懒也没认真学,依旧凑合,大多数时候旁人看不出来。 可是舒清只瞧一眼就摇头,“拆掉。” “……” 林宜诺不禁怀疑师父在为难她,也许昨天的事情依然让师父耿耿于怀。 刚进公司那天,学长告诉她,在这里要学会处理人际关系,尤其培训期间,千万不能顶撞教员和领导,否则被无限延期考试会很痛苦,不仅没有工资,还要自己贴生活费。 毕竟,新人小飞是部门里最没地位的。 “师父,我不太会打领带,真的,不骗你。”想了想,她决定实话实说。 舒清秀眉轻挑,走到她跟前,翻起她的衬衫领子,把那条系得歪歪扭扭的领带拆下来,放在手中捋了捋,“我只教一遍,看好。” 说完将领带套上林宜诺的脖子,抬起手肘的动作带起一阵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林宜诺呼吸微滞,双颊蔓延开灼烫的温度,她垂下眼眸,看着舒清纤细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穿梭于两根带子之间,宛如轻盈的舞者。 师父亲手给她打领带耶。 而领带的含义是——栓住你。 “好了。”舒清完成最后的步骤,顺手为她整理领子,拉平衬衫上过多的褶皱,“这才像样,学会了吗?” 林宜诺摸着自己的领带,感受着上面残留的舒清手里的温度,她抬起头,咧开嘴角傻笑,“嗯嗯,谢谢师父。” 心里甜滋滋的,像吃了蜜糖一样。 虽然舒清脸上始终没有表露出明显的笑意,但是林宜诺能感觉到她的气场变柔和了,很微妙的变化,一点点。 . “AFS可分为四个主要部分,分别是飞行管理、飞行引导、飞行增稳和……” 大屏幕上是一幅模拟驾驶舱图,生动而简洁地展示着飞机各个主要系统的工作原理,昨天讲了电气和液压系统,今天是自动飞行系统。 林宜诺聚jīng会神地听着课,突然感觉小腹有点不舒服,隐隐作痛……她以为是没吃早饭的缘故,没有在意。 过了会儿,痛意越来越qiáng烈,伴随着后腰的酸胀感,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揪住了肠子,硬生生拖拽翻搅着,一阵一阵的。 这种感觉好像是…… 靠,她居然忘记这几天是生理期,昨晚还喝了那么多冰啤酒。 像是有一万个人在肚子里蹦迪,踩着节奏把五脏六腑绞得稀巴烂,又像是被一柄锤子连续不断地凿着小腹,连皮带肉凿出几个血淋淋的窟窿,生不如死。 林宜诺蜷起身子半趴在桌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 “你怎么了?”察觉到异常,舒清停止了讲课,走到她身边,“不舒服吗?” 说着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不烫。 嗷,师父的手……好软。 林宜诺虚弱地抬起头,“肚子疼……” 见她小脸蜡白,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舒清神色凝重,蹙起眉,“哪部分疼?胃还是?你早上吃饭了吗?” “是……姨妈痛……” 舒清:“……” 此刻林宜诺只想打个地缝钻进去,再也没有比这更láng狈的时候了,虽然都是女人,但她不好意思。 舒清沉吟片刻:“我送你回宿舍。” 她关掉电脑和投影,帮林宜诺收拾好东西,将她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小心地搀扶着她站起来。 这一起身,林宜诺觉得子宫像是被活生生剖了出来,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软了下去,压在舒清身上。 舒清揽着她的背,担忧道:“能走路吗?” “能……没事……” 从培训中心到员工宿舍,走路需要大概十分钟,舒清并不认为林宜诺目前的状态能坚持这么久,遂扶着她乘电梯下到停车场,将她放到自己车上。 林宜诺疼得迷迷糊糊半死不活的,一坐下来感觉好了些,隐约听见车子点火启动的声音,睁开眼,扭头望向坐在驾驶位上的舒清,目光不经意瞥见方向盘中间的车标。 卧槽! 师父是土豪啊! 飞行员的工资相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比较高,但是并没有到土豪的地步,买这种车会很有压力。 小腹传来一阵qiáng烈的绞痛。 ——咝 林宜诺蜷起了身子,脸朝着舒清那边,小声喊她:“师父……” “嗯?” “能不能……帮我买一下……那个。”边说边用手比划着卫生巾的形状。 她也不知道她在羞涩个什么劲。 要命。 比划的还算形象,舒清立即明白过来,点点头,“好。” 也不知是不是林宜诺的错觉,她好像看见师父在憋笑。 一定是错觉。 第5章 05 开车过去宿舍楼只需要一分钟不到,舒清找好位置停下车,绕到另一边给林宜诺开门,搀扶着她走进大厅。 住宿舍的大部分是新人,空乘居多,她们有的刚放单,有的还在带飞期,对这份工作充满热情与期待,看什么都新鲜。 “舒机长好。” “舒机长。” 有几个小新乘认出了舒清,笑着跟她打招呼,然后不约而同地朝林宜诺投去好奇的目光。 ——噫,新来的女小飞。 “你住几楼?”舒清扶着小徒弟进了电梯,手指悬在两排按键上。 林宜诺抱紧了她,“……517。” 师父又香又软,蹭不够,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崽了。 舒清按下数字五,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狭小封闭的空间里安静了,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长年不与人肢体接触,她有些不适应。 好在电梯很快到了。 她们来到517号房门口,舒清腾出一只手接过林宜诺递来的钥匙,打开门进去。 公司给新小飞安排的是单人单间宿舍,不大,三十平米左右,除了没有厨房之外,其他基础生活设施都有。 房间里gān净整洁,布置得很温馨,墙上贴着女团偶像海报,窗户前挂了一串千纸鹤风铃,几只布偶娃娃被摆在chuáng头排排坐,充满少女气息。 看来还是个孩子。 舒清回过神,将林宜诺扶到chuáng上躺着,放下她的包,“我现在去买,你习惯用什么牌子的?” “都行……” 她这副气若游丝没了半条命的样子,舒清看着实在觉得不太妙,“每次都这么疼吗?” “不是……”林宜诺委屈兮兮地撅起了嘴,“我忘记算日子了,昨天喝了一整瓶冰啤酒。” 喝酒一时慡,痛经火葬场。 她下次要是再这么造作,痛死活该! “你也太粗心了。”舒清低低叹了口气,“躺着别动,我很快回来。” “好……” 舒清拿上钥匙出门,先是到附近药店买了一盒布洛芬,再去大商场。 恰好今天是商场打折的日子,里面人特别多,舒清出来得匆忙,忘记摘掉肩章和航徽,此刻穿着制服出现在人堆里,要多扎眼有多扎眼。 公司有条规定,禁止在非执勤时间与场合穿制服瞎晃悠,她这算是违规。 可是时间紧迫,也顾不了那么多。 舒清提着篮子来到女性用品专区,看着货架上不同品牌包装得五颜六色的卫生巾,一时也拿不准主意,便各拿了一包,走完货架,篮子也满了。 四面八方投来惊诧的目光…… 然后她又顺便买了几个暖宝宝。 收银台前排着长队,舒清等得久了,想到林宜诺疼得脸色惨白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焦灼,可是想起小徒弟为这种事害羞别扭,她又止不住笑。 年轻女孩,脸皮薄,挺可爱。 舒清又想到了自己女儿,还有那难以修复的母女关系…… . 当她回到宿舍,蜷缩在chuáng上的林宜诺望着那一大袋卫生巾,差点没掉了下巴。 舒清把袋子放在桌上,“够用一年了。” 林宜诺:“……” 她真是上辈子gān了什么拯救世界的大好事才会摊上这么个可爱的师父。 林宜诺红着脸随手扒了一包,艰难地挪去厕所。舒清把装满水的电热壶插上插座,等待水烧开的功夫,拆开布洛芬,读了一遍说明书。 水刚烧好,林宜诺也出来了,舒清把开水倒进装了凉水的杯子里,兑成温的,剥出两粒胶囊放在手心,一手端着温水,走到chuáng边坐下,“止痛药,吃了。” 林宜诺一脸惊恐,“啊……?” “布洛芬,航医允许吃的。”舒清知道她在想什么,耐心解释道:“这个不会上瘾,但毕竟是药三分毒,也伤胃,你不是每次都这么疼,偶尔吃一次没关系。” 她放缓了语气,柔和低沉的声线自带几分诱哄的味道,林宜诺怔怔地看着她,脸颊忽而有了些血色,还有点微热。 师父给的,就算是毒药,她也吃。 林宜诺乖乖地拿起胶囊,一粒一粒用水吞服下去,然后把杯子里剩的水喝了gān净。 舒清又给她倒了杯热水放在chuáng头,把刚买的暖宝宝撕开一张,视线扫过她捂着的肚子,突然伸手去解那根皮带。 林宜诺:“!!!” 师父要对她做什么? 脱她衣服? 嗷…… 从解皮带联想到某些不可描述之事,林宜诺自己把自己弄得chūn心dàng漾,一不小心bào露了污的属性。 她好污啊。 舒清当然不会知道小徒弟此刻在想什么,她将皮带解开后抽出来,放到一边,抓过林宜诺的手试探着肚脐的位置,隔着衣服将暖宝宝贴在她肚脐下三指宽处。 “你家人朋友在本地吗?”舒清突然问了一句。 林宜诺摇摇头:“我家在黎州市,我是一个人来这边工作的。” 江城是华元航空的总部所在地,离她家乡直线距离大约八百公里,坐飞机要两个小时左右,也不算很远。 舒清看着她年轻稚嫩的脸庞,低声说:“一个人出门在外,更应该好好照顾自己,何况我们这个行业需要终生学习,身体就是本钱,你明白吗?” “嗯嗯,我记住了。” “那今天你好好休息,缺掉的课周末再补,有什么问题可以微信上找我,或者打电话,但是禁止闲聊。”舒清再次qiáng调了最后一句,正要起身,林宜诺拉住了她的手腕。 “师父你要走了吗?” 那双澄澈的黑眸里流露出一丝不舍,后面涌到嘴边的恳求又咽了下去,她没有勇气让舒清留下来陪自己,或者说,没有理由。 也不知是止痛药的作用,还是分了神的缘故,这会儿小腹疼得没那么厉害了。 舒清看了眼手表,并没有注意到林宜诺的眼神。 快十二点,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如果她现在走的话,看小徒弟这状态,能一个人出去吃饭么?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她问。 林宜诺松开手,一秒变委屈脸,“好一些,但是还有点疼……” 如果师父能一直陪着她,就算疼个三天三夜她也愿意。 早知道就不吃药了。 舒清思索片刻:“要现在吃午饭吗?我去买,你想吃什么?” 咕噜—— 胃很给面子地叫了一声。 林宜诺开心极了,傻笑着说:“师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两个小梨涡又甜又暖。 “你确定?” “呃……加一只jī腿。” 舒清终于忍不住笑了,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好。” 目送师父出门,林宜诺起来喝了口热水,感受着小腹上暖宝宝带来的温度,将它想象成是舒清的手,顿时觉得疼痛又减轻了不少。 她拿起手机,给庄雨发了几条消息。 【小雨小雨,粗来!】 【女神今天抱我了!还喂我吃药!对我笑得可温柔了!】 【嗷嗷嗷我现在超幸福!哈哈哈哈哈】 等了一会儿,顶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吃药?你病了?】 【怎么回事?】 【去医院没,我陪你】 某人抓错了重点,林宜诺不开心,撅着嘴敲字: 【止痛药啦,养胎】 “养胎”是她们俩对生理期的戏称。 【????】 【不是说止痛药会上瘾么?你还敢吃?】 林宜诺:【你是不是抓错重点了[斜眼]】 这次等了很久,庄雨也没有回复,林宜诺退出去看了看部门群,里面正聊得火热,在调侃机长们堪忧的发量,她也跟着凑了几句热闹。 这时庄雨回复了,林宜诺点进去看了眼: 【哦】 【使劲chuī吧,就你?】 居然说她chuī牛? 林宜诺那傲娇脾气一上来,chuī就chuī了,不怕chuī个更大的。她正要打字,顶部弹下群消息框,搭在屏幕上翘起的食指不小心碰了一下,她没留神看,点了下输入框,对着键盘一通噼里啪啦。 【哼!等着吧,我早晚把舒清娶回家!】 刚点发送还没来得及看,舒清就回来了,手里提着打包的餐盒,带进一丝饭菜的香味。心虚的林宜诺顺手锁了屏幕,放下手机坐起来,吸了吸鼻子。 早饭没吃,她快饿死了。 “土豆,菠菜,海带汤,还有大jī腿。”舒清将袋子放桌上,端出摞在一起的三个餐盒,分别打开,“你不挑食吧?” 林宜诺眼冒绿光:“不挑!” “肚子还疼吗?”舒清拆了一次性筷子递给她,观察着她的脸色。 林宜诺接过筷子,笑着摇头,“谢谢师父,已经好多了。” “那吃饭吧,我等你吃完再走。” “师父你呢??”她愣住。 “我吃过了。” 说着,舒清拿起她桌上一本专业书,坐到旁边小沙发上翻看。 肚子饿极了恨不得直接吞,林宜诺此刻却只能忍着láng吞虎咽的欲望,小口小口慢慢吃。时间每长一分钟,师父就会在她身边多留一分钟。 舒清安静地坐着,身子微微向左倾斜,迎着阳台外照she进来的光线,偏头垂眸凝视着手里的书,伸出修长的指节翻动纸页。 她的坐姿很好看,肩背挺直,极有教养,静默状态下虽不言语动作,却自有一股冷淡威严的气场,浑身透着沉淀了时光的知性与优雅。 林宜诺用筷子戳着菜,一口没顾得上吃。 师父其实是个温柔的人吧…… 似乎是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舒清突然抬起头,与嘴里衔着一块土豆的林宜诺撞了个正着,两人皆愣住。 她无奈道:“我有那么好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林: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满脑子开小火车2333 第6章 06 舒清走的时候带上了饭盒垃圾,也将林宜诺的魂魄一并带走了。 林宜诺坐在舒清坐过的小沙发上,翻着舒清翻过的书,鼻尖微动,仿佛能呼吸到同样的气息。 她说,师父是最好看的。 舒清没有回应,只让她别放凉了饭菜,趁热吃,然后低下头继续看书。 既没有笑容,也没有别的什么表情。 就好像一个木偶人,对大多数事情毫无反应。 林宜诺发了会儿呆,看着桌上的大袋子,大致估了一下总价格,打开微信给舒清转了三百块。 然后她看到群消息有人艾特她。 “卧槽?!” A320林宜诺:【哼!等着吧,我早晚把舒清娶回家!】 明明是发给闺蜜的“豪言壮语”,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群消息里,林宜诺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三确认顶部是群名“三轮车司机”,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退出去打开闺蜜的对话框,有条未读消息:人呢? 发送时间是半个小时以前。 “卧槽!!” 再次进到群内,原本热闹的氛围变成诡异的安静,只有几个不认识的同事回复了她。 A320刘x:【此处需要艾特舒机长】 B767殷xx:【我赶上求婚直播了?】 A320何熙:【哟,这不是我素未谋面的小师妹么[挖鼻][挖鼻]@A320林宜诺】 ...... 林宜诺看着众人的调侃,想撞豆腐的心都有了,一边祈祷师父没看见这条消息,一边连发了十几个表情包刷屏。 飞行部许总:【不要刷屏,警告一次】 林宜诺:“......” 偏偏这时候舒清发来了两个字:不用。 师父没领红包,说不用,意味着她现在微信在线,也就是说…… 完了。 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哦。 . 理论课的时长是三个星期,缺掉一天便只能顺延往后,所以,周六上午,林宜诺准时出现在了培训中心。 经过昨天和前天的课上观察,林宜诺并未发现舒清有什么异样的表现,心里默认她没有看到那条群消息,悄悄松了口气。 今天的课是介绍驾驶舱操作面板,舒清带着林宜诺去了固模教室,里面有一幅详细的电门按钮图纸。 “A320驾驶舱的面板布局分为六个部分,顶板、遮光板、主仪表板、中央操纵台、侧操纵台、脚舵,我只给你一天时间熟悉它,下周一抽查。” “啊?一天?” 舒清神色如常:“如果你担心今天记不住,可以明天自己过来复习,我把钥匙给你。” 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电门按钮,林宜诺心生怯意,“师父,能不能……周二再抽查?” “我不喜欢讨价还价。” “……” 大飞机与小飞机的操作系统不一样,要更为复杂先进,林宜诺不指望自己一天就能记住,额外温习是必须的,这就意味着她不能再分心偷看师父了...... 很高明的一招。 舒清见她蔫了,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安慰道:“你能顺利从飞院毕业,说明在这方面有天赋,也足够努力,为什么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呢?” “我……我是怕……” “怕什么?”舒清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微冷,“怕我吃了你?” 这个字她听过太多次,以前带过的学生里,没有一个不怕她,但是追根究底也说不出究竟怕她什么。 她很可怕吗? 本来缩着脑袋的林宜诺,一听这话就伸直了脖子,迎上舒清淡然的目光,嘴唇微动,“不是……” 她可巴不得师父吃了她。 是剥光了洗gān净吃呢?还是野外…… 林宜诺满脑子开起了小火车,殊不知自己脸上已经绯红一片,被舒清看进眼里,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 这个小徒弟脸皮太薄,以后她说话是不是要注意下语气? 想着,舒清温声开口:“别怕,我会教到你记住为止。” 林宜诺一怔,脑海中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 【别害怕,我陪你一起跳滑梯】 耳畔回dàng着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安抚着那颗因恐惧而不安的心,她靠在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里,从绝望的地狱飞上了希望的天堂。 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六年了,变化是有的,她变成了飞行员,而那个女人变成了她的师父。 . “中央操纵台主要控制引擎与推力、飞机形态、导航和通讯,其中飞机形态包括减速板手柄、襟翼手柄、方向舵配平......” “读取信号牌显示信息以操纵相关为先,绿色为接通模式,红色为俯仰配平闪烁9秒后稳定,白色显示进近能力,蓝色显示最低高度......” 图纸的作用是让学员对面板布局有个大致了解,虽然很抽象,但是基础中的基础,舒清带着林宜诺熟悉了三遍后,让她坐上了固模。 这是仿真版的飞机驾驶舱,各类显示设备和电子仪表与真飞机完全一样,并且有操作反应,通常像林宜诺这样的初始改装学员,只需要20个小时的训练就能上手。 “哇塞,这个油门杆好炫酷!” 固模让林宜诺有了点身临其境的感觉,不由得兴奋起来,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爱不释手地摸着。 舒清笑着纠正她,“那叫节流阀。” “嘿嘿,学名土名都一样嘛。” 林宜诺喜欢傻笑,一笑就露出满口大白牙,脸颊浮起两只甜甜的酒窝,令人印象深刻。 舒清总觉得她面熟,心里隐约有一个不太可能的猜测,每当这个猜测冒出点苗头时,便会被她掐死在摇篮里。 有这样笑容的女孩子,应该不会经历过那种yīn影,尤其是在见到与飞机相关的东西时。 是她想多了。 固模的使用让林宜诺掌握得飞快,一天下来她已经能记住大部分面板的功能,但,她还是怕。 怕抽查不过关让师父失望。 怕舒清觉得她是块不可雕的朽木。 “师父,你把教室的钥匙给我吧,我明天自己来练练……” 日落西山,夕阳里舒清的影身影披上一层橘红色的光晕,像是梦境里朝她走来的样子,也只有这个时候,她能光明正大地看上好几眼。 她们看起来很近,其实很远。 舒清将钥匙jiāo到她手上,嘱咐道:“使用固模一定要按照标准程序来,弄坏了很麻烦的。” 就这么个玩意儿要上千万,维修人员需要专门去国外学习两个月,才能完成日常维护。 “好,师父放心吧。” 彼时的林宜诺并不知道,将这么贵重的训练设备jiāo由学生单独使用,全公司唯独舒清有这个权力。 . 回到家的时候,女儿正在客厅看电视,茶几上放着满满两大袋零食,看样子是刚买不久。舒清低着头换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回了房间。 这两天她跟女儿的相处模式如此,一开口说话必定尴尬,三句不到就会吵起来,没有jiāo流反而更和谐。 着实令人头疼。 舒清在房间里坐了会儿,准备换衣服,领带解到一半,房门突然被推开,颜舒瑶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冲她伸手,“把你手机给我。” 这一刻舒清的内心极其复杂。 先是被吓到,然后是一丝受宠若惊,接着是诧异。 她问:“做什么?” “例行检查啊。”颜舒瑶双手环胸,一副小大人的姿态,微昂起高傲的下巴看着她,“你说了周末休息,结果出去一整天,肯定是外面有狗!” 舒清哭笑不得,解释道:“我今天是去给学生补课…… “我不信!” 难以想象,也出乎意料,女儿竟然主动跟她说了这么多话,舒清不知道自己是该欣慰还是该难过,遂自嘲地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手机递给她。 “密码!” “1109……”舒清低下头,声音小了很多。 听到这个数字,颜舒瑶愣了愣,墨蓝色的眼睛里煮散了一道光,转瞬即逝。 她输入密码后,首先打开了通话记录,没有看到陌生号码,然后又查看短信,不是10086就是垃圾小广告。 颜舒瑶突然想笑,这不就是单身狗的收件箱日常吗? 舒清手机里的东西很简单,社jiāo软件只有企鹅和微信,其他常用的有支付宝、淘宝、中国银行、飞常准业内版、同花顺、WPS…… 没有任何娱乐软件,连听歌都是用手机自带的播放器,并且也没有几首歌。 她不需要地图,因为她自己就是活导航。 她不需要词典,因为她自己就是翻译机。 她不需要美颜相机,因为她那张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颜舒瑶翻遍微信列表的聊天框,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家伙,“这人是谁啊?怎么连续三天给你发晚安?” 第7章 07 聊天框上的名字是林宜诺,头像是一只可爱小仓鼠,挺萌。 颜舒瑶举着手机,冷下脸,“你果然外面有狗!” “她只是我的学生。”舒清看了一眼,很无奈。 “哪有学生这么勤快天天发晚安啊?我看见我们学校的欧巴桑老师都恨不得一拖鞋呼她脸上!”小姑娘想起了自己的数学老师,那就是个灭绝师太般的存在。 舒清皱眉:“不许说脏话。” “我就说,管的着么你?”颜舒瑶眉毛一横,颇有几分小太妹的气势,“你还没解释清楚这个人怎么回事,她夸你头像好看,说你是她学姐,没话找话聊,尬得一批,这难道还不是搭讪吗?” “所以你是选择性无视了她喊我什么吗?” 颜舒瑶低下头再看了一遍,理亏却嘴硬道:“嘁,谁知道会不会发展成师生恋,有些人啊,就是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闭嘴!”舒清厉声打断,拿回手机,“你小小年纪整天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想着不能让你出去拈花惹草,爬别人的chuáng!” “颜舒瑶!”舒清怒极,站了起来,扬手就要打她。 颜舒瑶一个闪身躲到chuáng头,拿起相框,指着上面女人的照片,冲舒清吼道:“记住我妈咪是怎么死的!还有你的保证!你没有资格凶我!” 舒清顿住了,愣愣地看着照片里的女人,紧蹙的眉心微微耸动,眼底凝起一片朦胧的薄雾。 片刻,她无力地垂下胳膊,“瑶瑶,我再说一遍……”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颜舒瑶立马捂住耳朵。 “好,随你。”她低叹了口气,径自离开房间。 . 舒清的业余生活十分简单无味,她不追剧,不看小说,也不逛街,唯一的消遣是看书和健身,偶尔看看电影。 周日在家休息,她早早起了chuáng,做好两人份的早饭后,安静地吃完自己那份,然后下楼遛弯,顺便去超市买菜。 遛半个小时回家,坐在书房里看书,电脑上空白的文档开着,随时记录一些思考和想法,有灵感了就写写书评。 中午做饭,吃饭,接着下去遛弯半小时,回来午睡半小时,继续看书,等四点钟左右换衣服去健身房。 舒清以为,今天不过是众多休息日中,同样平淡的一天,直到她午睡起来接到了林宜诺的电话。 “师父……我在固模教室,电脑一直喊too low terrain,怎么弄都解除不了,是不是故障了啊……”那头传来林宜诺焦急的声音。 还有非常清晰的近地警报声。 舒清听了两句,诧异地问:“你操作了起飞程序?” “嗯……我…我今天面板功能练的差不多了,想试试能不能模拟飞行,就…就成了这样子……”林宜诺越说越委屈,声音逐渐变小。 飞出了近地警告,肯定要被骂死。 舒清却笑了,安慰道:“没事,不是故障,你按正常程序降落就好。” 那头林宜诺支支吾吾地说:“我试过好几次了,明明显示起落架接地,还是一直警报……” “你模拟的是哪个机场?” “叫什么VK international airport……” “我知道了,那是新机场,没有接入数据。” “那……那该怎么办呢?” 舒清沉思片刻道:“你等一下,我现在过去。” 说完她挂了电话,起来换衣服。 她没穿制服,随便挑了套休闲装换上,也没有化妆,只顺手描几笔眉毛,梳理下披肩长发,拎了一只小型包,里面装着手机、钥匙和纸巾。 经过客厅,颜舒瑶靠在沙发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视,见她要出门,立马蹦起来,“你去哪儿?” “公司,培训中心。” “我也去!”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舒清抬起头,无奈道:“瑶瑶,我真的不是去约会。” 被说中心思,颜舒瑶轻哼一声:“我是要去逛街买东西,蹭你车坐怎么了?本来今天就是周末,等你忙完了再带我去也一样。” 小姑娘的嘴,骗人的鬼。 舒清却是信了,眼里流露出一丝欣慰,“好,想买什么?” “到了再说。” . “too low terrain!” “too low terrain!” “too low terrain!” 警报声像撞钟一样响个不停,林宜诺坐在固模前急得抓耳挠腮,怪她手欠,还没开始学怎么操作起降,看见模型里有这个玩儿,就迫不及待想试试。 结果…… 连电脑都笑她“low”!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际,教室门开了,一阵暖风灌进来,舒清的身影及时出现,“怎么样,搞定了吗?” 林宜诺转过身,见到她那一瞬僵住。 舒清褪去了制服,放下了头发,素净寡淡的面容不施粉黛,此刻看上去少了些威严,多了几分温柔,还有一丝平易近人的亲切感。 “没……没有……” 林宜诺红着脸低下头,意识到自己操作不当给师父带来了麻烦,占用了师父的休息时间。 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学生。 挨骂活该。 舒清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模拟场景,问:“这是第一遍模拟飞行?” 瑟瑟发抖的林宜诺:“是,复飞过的……” “形态和参数设置正确,不错。” “啊?” 居然被夸了? “你还没有开始系统学习起降程序,能自己看手册操作挺好,但如果是在全动模拟机上飞出近地警告,我就要削你了。”舒清嘴角带笑,冲她眨了眨眼。 师父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不仅对她笑,说话语气也很温柔。 林宜诺被电了一下,有点飘,大着胆子问道:“师父想怎么削我啊?用苹果刀还是西瓜刀?” 舒清笑而不语,走到左边位置坐下,接过飞行控制权,手握住侧杆,轻而易举建立好姿态,下滑落地,开反推。 这时警报声消失,直到滑行减速,停稳。 林宜诺恍然大悟,“原来不用复飞……” “新机场没有数据,不管复飞多少次都一样,这种情况不止会出现在模拟机上,到时候用真机训练也会有,考你的判断能力,是否过于依赖电子仪表。” “噢噢,懂了……谢谢师父。”迷妹式电眼放光。 舒清正要继续说话,这时教室门被用力推开,颜舒瑶走了进来,很大声喊了一句:“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舒清身形微震:“……” 是她幻听了么?很久都没听见女儿喊这个称呼,以至于她忽略了本应该在办公室等着的小姑娘怎么会跑过来。 “咦,小姐姐好,你是我妈妈的学生吧?”颜舒瑶看向林宜诺,冲她甜甜一笑,只是笑意并未深入眼底。 林宜诺愣了半晌,含糊不清地应着:“你好……” 妈妈? 孩子都这么大了。 所以,师父已婚么? 直……直女。 这个认知逐渐清晰,像一锋利尖锐的银针,悄无声息地戳破了她小心翼翼藏在心窝里的美梦泡泡,那些滑腻的,甜蜜的泡泡水淌进骨血里,是刺痛的。 几天以来的侥幸被彻底击碎,林宜诺却松了口气,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放了下来, 六年努力,换来与喜欢的人咫尺之距,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小姑娘长得很漂亮,高鼻深目,颇有几分混血相,嘴巴像舒清,一样完美的唇形,一样丰润饱满的唇瓣,其他地方应该是像父亲多些。 那个男人应该很优秀,不然怎么配得上她师父? 林宜诺走着神,想了很多很多。 舒清一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小徒弟的情绪变化,她站了起来,对林宜诺说:“那我先走了,你等一下离开教室记得关电源锁门,明天别迟到。” “……好。”林宜诺扯着嘴角,努力微笑。 . 走出培训中心,母女俩坐上了车。 颜舒瑶似乎很开心,嘴里哼着英文歌,即兴来了一段rap,舒清扭头看她一眼,心里五味杂陈。 “你有必要这么做吗?” “我做什么了?”口中的旋律戛然而止,女孩抬起轻蔑的眼眸,“是不该喊你?还是不该主动跟小姐姐打招呼?” 舒清垂眸不语。 颜舒瑶以为她心虚,yīn阳怪气道:“你是没看到,刚才我喊你的时候,人家小姐姐的眼神哦……啧啧,震惊!失落!还有什么形容词呢……” 舒清听得忍不住发笑,叹了口气,“瑶瑶,你这个年纪应该好好读书,少看些偶像剧和言情小说。” “我才……” “周末作业写完了吗?” 颜舒瑶:“……” 到底还是个孩子,舒清见她撅着小嘴生闷气,不由眼中流露出宠溺的笑意,伸手想摸摸她的脑袋。 “别碰我!”小姑娘推开她的手,像只刺猬一样缩了起来。 舒清脸上的笑容凝滞了几秒,忽地蒸散了。 “想买什么?” “不要你买,我自己买。”颜舒瑶小声嘟囔着,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臭美。 舒清了然,从包里拿出一张卡,“五万,还是妈咪的生日。” 卡上金色的数字泛着细闪微光,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与那很重要的六位数相呼应罢了。 女孩墨蓝色的瞳闪了闪,心里默念一遍某个名字,接过来揣进口袋,撇开脸,小声嘟囔:“嘁,你记得就好……” 好像这个女人也没有外婆说的那么薄情。 作者有话要说:林:大家好,我叫哈士奇ovo 第8章 08 “那就是青~藏~高~~嗷嗷嗷~~原……” “姑奶奶别嚎了,我求你了,难受就哭出来行不行?”庄雨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实在受不了这哈士奇式鬼哭láng嚎,忍着耳膜破裂的危险空出一只手,摸到点歌机边,按下暂停。 顿时,不止这间包厢,整个KTV都安静下来。 “嗷嗷嗷嗷……关我伴奏gān嘛?”正嚎得开心的林宜诺一个不慡,转身去按墙上的面板。 说时迟那时快,庄雨一个起身弹跳扑过去,将她扑倒在沙发上,夺走了她的话筒,吼道:“疯了吧你!再这么下去你嗓子不要了!没出息!” “哈哈哈哈哈……” 林宜诺仰头大笑不止,脸颊晕开的梨涡里闪烁着斑驳的光影,那些绚丽的颜色像水一样融进眼睛里,化成透明的液体滑落鬓角。 庄雨:“……” 咋个还真哭上了。 林宜诺突然弹坐起来,一脸兴奋,“我跟你讲,她女儿贼好看,混血!模特脸!估计在上高中了吧,比我小不了多少,嗯…” 她拉着庄雨的手絮叨个不停,眼底的光芒逐渐黯淡,笑意一点点散去。 “你说,我这六年值得吗?” 庄雨抱住她,“当然值了,飞行员,多好看一光环。” 林宜诺苦笑:“不就是个公jiāo司机。” “特么哪个公jiāo司机年薪百万?嗯?”庄雨连翻两个白眼,恨不得把自己银行卡余额怼她脸上。 庄雨从事设计行业,在游戏公司上班,目前还是新人一枚,刚过试用期,每天都有改不完的图,为自己堪忧的发量操碎了心。可是一看余额,一想未来,她便什么伤chūn悲秋的情绪都没有了,自己给自己打jī血。 “谁跟你说我年薪百万了?” “你们公司的招飞广告啊……” “那是机长!起码飞了十年以上的机长!三四十岁了都!快秃了都!”林宜诺抹了把不存在的辛酸泪,深情地咆哮着。 民航圈看重资历,尤其是空勤部门,老司机和菜鸟的差距有多大呢?大概就是许多机长都房车齐全了,娃也俩了,她还只能住得起员工宿舍,吃食堂…… 庄雨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是嘛?那你呢?” “我……” “嗯?” “我现在没工资,只有一千八补贴。”林宜诺掰着指头算了算,突然绝望,“天哪,莫得工资,莫得对象,什么都莫得……” “一千八?一千八能gān啥啊?!” “我住宿舍,不花钱,吃食堂,便宜,上课天天穿制服,不用买衣服。” 庄雨见她分心了,继续深入话题,“那你不是说这个行业看重职级么,几年后肯定工资就涨了吧?” 林宜诺呵呵一笑,“是啊,工资涨了,我也该秃了。” 庄雨:“你师父怎么没秃……” 糟糕!话题又回来了!她连忙改口道:“对了,你们公司还招空姐吗?你看我怎么样?” “招啊,但是我不建议你去,刚出校门确实空姐比白领工资高点,但是十几年后呢?天花板很矮的。我觉得设计行业挺好,培养审美,还能接私活儿……” 林宜诺的话唠属性触发了,拉着闺蜜开始叭叭叭,全然将“失恋”这事儿忘在了脑后。 . 但忘记只是暂时的。 周一的抽查很顺利。舒清穿上了制服,挽起了头发,化好了淡妆,依旧一脸云淡风轻地坐在那里。 她对小徒弟的表现非常满意,毫不吝啬于夸奖,只是昨天那种亲切感没有了,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派头。 因为这身制服吗? 四杠肩章比三杠多了一条:责任。 林宜诺在心里给舒清贴上了两个标签:直女,已婚。 这两类女人是她绝对不会沾染的。 可是,越想克制住靠近的欲望,就越忍不住想要多一些亲密。 舒清就像是汪洋大海中深不见底的漩涡,不知不觉中将她这个徘徊在边缘的溺水者,一点一点拉向堕落的深渊。 挣扎是徒劳的。 她曾大声呼救,却只有自己的心能听见。 这周过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三十个小时的相处时间被用完了,又将度过空虚无聊的两天,林宜诺开始焦虑。 她看着自己手里的教室钥匙,耳边是舒清刚离开时的嘱咐,让她想练就多练练,走了记得锁好门。 其实她已经很熟练了,完全能够无缝对接下个月的全动模拟机课程。 纠结许久,林宜诺拿起手机,拨通了舒清的号码,结果一张口就卡壳,“师父,我......” “又飞出近地警告了?”那头传来舒清戏谑的调侃声。 林宜诺:“......” 本来紧张中带着罪恶感,被这么一句调侃化解得无影无踪,林宜诺红了脸,傲娇地说:“才没有,我......我是想说,这个周末不用练习操作程序了......那教室钥匙......” "我在三楼办公室,你送上来吧。"舒清说。 “......好。” 挂掉电话,林宜诺摸着手心渗出的湿汗,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让她想想上去了要跟师父说什么。 . 三楼有两间办公室,电梯左边归属乘务教员,电梯右边归属飞行教员,林宜诺之前没有来过,出电梯转了一圈才找到。 她望着面前这扇虚掩的双开大门,深呼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推门而入。 里面很大,有十几张办公桌,风格装修得像写字楼,但是林宜诺却有种进了教导主任办公室的错觉…… 上学的时候最怕这个了。 大部分办公桌前没有人,少数几个坐着的都是中年大叔教员,她四处张望了下,没看见舒清,一时有些无措。 师父呢? 这时候舒清从茶水间出来了,手里捧着冒热气的杯子,她看见林宜诺傻站着,笑了笑,“确定不多练习一下吗,还有一个星期就要考核了。” 林宜诺捏紧了钥匙,小声说:“我觉得自己没问题。” 也许是脑抽,她贪婪的目光胶在舒清脸上,补了一句:“而且,万一我像上次那样犯蠢,又得麻烦师父跑一趟,占用你的休息时间。” 林宜诺微微低下头,视线落在那杯冒着烟雾的水里,不是纯净透明的颜色,水面上飘着几朵小白jú。 “是吗?”舒清被她逗笑了,端着杯子回到自己桌前坐下,“也好,这个周末我有航班任务,你这边出状况的话,我确实没有办法过来。” 林宜诺心里一惊,屁颠屁颠地跟过去,“航班任务?师父飞哪里啊?” “两段驻外。”舒清悠闲地靠在椅子上,捧起杯子抿了口热茶,“江城,南京,广州,晚上在广州过夜,周日两段回程。” 外站过夜航班…… 那就意味着机组要住酒店。 通常是两人一间,如果她能跟飞,而副驾驶又是男性,那么…… 林宜诺眼眸一亮,心中蠢蠢欲动,“师父,我能跟飞吗?” 舒清诧异地看着她,挑眉表示疑惑。 “就是……坐驾驶舱的观察员位置。”被汗湿的钥匙金属在手心里打滑,捂热了,暖烘烘的。 师父是直女,已婚啊。 她怎么能,因为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提出这种……目的不纯的要求。 但换个角度想,即使不主动提出,将来等她上座了,排到跟师父同组执飞,也是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这是公事,工作上产生的jiāo集,不可避免 。 林宜诺说服了自己。 她没有做错。 而这个机会却很难得,她绝对要抓住。 谁料舒清一口回绝:“不行,你还在改装培训阶段,没有获得副驾驶资格签注,不能跟班。” “师父……”林宜诺不死心。 她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说适可而止,不要肖想有夫之妇,另一个说再争取争取,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你怎么好端端的想跟飞了?”舒清捧着杯子送到嘴边,迟迟没有喝。 她以为,小徒弟就像刚拿到驾照的司机,手痒,迫不及待想开车出去兜风。 林宜诺却是悬起了心脏,急中生智道:“我……我是想上真机看看操作程序,肯定比模型更直观,更有感觉,对我下个月的全模训练大有好处!” “而且我早就听说,师父是咱们公司有名的才貌双全的女神,嗯……是民航之花!技术一流!大侧风都不带颠一下的!什么牛鬼蛇神破天气都不怕!” 以林宜诺目前的认知来看,她觉得最厉害的飞行员能够处置各种特情,完全不会把坏天气放在眼里。 “噗……!”旁边一位正在喝水的教员喷了出来,冲林宜诺竖起大拇指,“小丫头,你这马屁拍得不错,有前途。” 林宜诺:“……” 舒清:“……” 小徒弟的彩虹屁实在是chuī得很……尴尬。 幸好,刚才没有喝水。 舒清忍着笑,放下杯子,一本正经道:“遇上qiáng侧风,该复飞复飞,该备降备降,该返航返航……” 现场教学飞安守则:八该一反对。 “记住了吗?” “嗯嗯,记住了。”林宜诺乖乖点头,“那……师父,我能不能跟飞呀?” 舒清低咳了两声,没有表态。 “师父~” “师父~~” “师父……” 小徒弟撅着嘴委屈兮兮地撒娇,倒是像极了家里那个任性的小公主,舒清想着不禁莞尔,心窝子里软软的,便答应了下来。 “好吧,跟班可以,但是没有小时费和过夜费,也不计入正式跟班小时数。” 话音刚落,旁边几位教员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舒·老gān部·清:假装不知道我徒弟想gān什么 . 林·火车司机·宜诺:就是想睡师父(划掉)其实并不敢(小声bb) 第9章 09 兴奋过头的林宜诺忽略了其他教员的表情,也没有多想,作为普通机长教员的舒清,怎么能随便给她安排这种事。 她开心得蹦了起来,“啊啊啊……谢谢师父!” “钥匙给我吧,回去等通知。”舒清伸出修长纤细的手指,轻点着桌面。 “好!”林宜诺把钥匙放在桌上,“那我走啦,师父拜拜~” “嗯。” 小徒弟蹦蹦跳跳走了,舒清凝神望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恍然回过神,这件事可不能让家里的小公主知道。 . 签到时间是周六下午两点半。 “瑶瑶。” 舒清午睡起来收拾妥当,敲响了女儿房间的门,“妈妈要走了,你记得天黑之前去陈叔叔家。” 刚说完,门开了一半。 颜舒瑶伸着脑袋,没好气道:“我不去,我要一个人在家。” 舒清蹙起眉:“不行,我不放心。” “那你让我坐你的飞机。” “还有两个半小时起飞,没有票了。” “我不管我不管!” 舒清头疼地叹了口气,柔声道:“好吧,你可以一个人在家,但是记得反锁好门,不想吃剩菜就点外卖,让送到门口放地上,等人走了你再开门拿,知道吗?” “晚上早点睡,不许熬夜玩游戏,害怕的话就把客厅所有灯打开,我明天中午就回来了。” 千叮咛万嘱咐,换来女儿一个白眼。 “罗里吧嗦的,假惺惺……”颜舒瑶嘟囔着瞪了她一眼,甩手关上门。 舒清:“……” . 两点二十八分,舒清抵达公司签到,测酒jīng,看见了已经等在这里的副驾小哥,还有她兴奋的小徒弟。 “舒机长您好,我是第一副驾驶于东,与您共同执飞ZA2996次江城到南京的航班,安全飞行时间3700小时,请多指教。” 小哥手里拿着刚领的资料,上前跟舒清打招呼,由于太紧张得缘故,差点自己绊倒自己,稳住身形后尴尬地笑了笑。 时隔半年,有幸再次跟舒机长合作,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但显然,舒清已经不记得他了。 每次搭组的同事都不一样,要记住每个人的脸着实有点困难。舒清对他点了点头:“你好。” 林宜诺的目光黏在舒清身上,听副驾小哥这么打招呼,涌到嘴边的“师父”又咽回去,有样学样道:“舒机长好,我是第……呃,第二副驾驶林宜诺,与您共同执飞江城到南京ZA2996次航班,安全飞行时间……呃……” 她好像没有安全飞行小时数。 怎么办? 舒清没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抬手示意她不用说下去,转身往情报室走。 小哥扭头看了她一眼,悄悄竖起大拇指,“行啊小妹妹,你是第一个让舒机长笑出来的,厉害厉害。” 林宜诺:“……” 情报室里有四个机组在开准备会,一见舒清进来,纷纷同她打招呼,认识的不认识的,先喊了再说。 舒清冲他们点了点头,然后找位置坐下。 因为不是名正言顺的跟班小飞,林宜诺从进门开始就耷拉着脑袋,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她们这组有两个女飞,实在太显眼,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坐下后偷偷拿出手机,对着正低头看航路资料的舒清拍了一张照片,不料忘记关掉声音,那"咔嚓"一声此刻十分刺耳...... 尴尬。 舒清抬头瞥她一眼,淡淡道:“删掉。” “......对不起。”林宜诺窘得耳根子泛红,连忙当着舒清的面把照片删了。 副驾小哥幸灾乐祸地笑了,对她唇语:瞧你那点出息。 林宜诺:...... 准备会时间不长,舒清和副驾驶就任务书与资料,商讨了一下飞行计划和应急措施,而林宜诺是个纯粹的观光客,连真机驾驶舱的杆儿都没摸过,根本插不上嘴。 不一会儿,她们与乘务组汇合了。 “机长,乘务组已准备完毕,请指示。”穿蓝色制服的乘务长朝舒清微笑着,那笑容有几分挑逗意味。 舒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过目光扫向全组人,轻声说:“航路天气不好,可能会持续出现轻度以上颠簸,你们在客舱服务时注意听铃声,降落前尽量早一点做安全检查。” “好的。” 林宜诺敏感地注意到她们的眼神jiāo流,撇撇嘴,有点不慡,瞄到乘务长胸牌上的名字:杜薇。 行,她记住了。 . 天空飘着毛毛细雨,一行人乘机组车来到机场,过安检,看见了停在远机位的自家灰机。 它穿着简单的红白色涂装衣服,两个翅膀下各装着一只引擎,旁边是长在腹部的起落架小jio,前面还有一个,总共三边,鼻子又大又圆,脸上戴着装bī专用大墨镜,憨头憨脑地趴在地上,萌萌哒。 林宜诺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跟在舒清身后走上客梯,靠近舱门口时心里没来由地发怵,突然脚下一软…… “怎么了?”走在后面的杜薇扶了她一下,闻声,舒清和副驾驶也停下来。 “没事......走快了......”她笑着站起来。 一行人接着登上飞机,机组进驾驶舱,乘务组按号位分工各自忙活。 . 真机驾驶舱的环境比模型更加炫酷,至少林宜诺是这么认为的,她手痒,见到什么就想摸摸,不过,没有师父的允许,她一个按钮也不能碰。 “师父,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下去检查飞机。”舒清换好了荧光背心,拿上手电筒。 林宜诺连忙站起来,“我也去。” 舒清疑惑地看她一眼,正要回绝,转念想起小徒弟要跟飞的理由,遂点头道:“可以,但是要跟紧我,不许乱摸乱碰。” 这个“乱摸乱碰”...... 用得妙啊! 摸哪里?碰哪里? 林宜诺视线落在她胸前,低着头咽了下口水,嘿嘿一笑。 但这种歪心思并没有持续多久,她们一前一后走出舱门,刚站上客梯,那股熟悉的恐惧涌入林宜诺的大脑,她又一个腿软...... 舒清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怎么了?" 这次没能很快恢复过来,林宜诺垂眸看着脚下的梯子,脑海中连续不断地闪过重复的画面,背后一阵发冷。她靠在舒清身上,嘴唇微微颤抖:“师父...我……好像有点恐高......” 六年前,她就是在这个位置,被舒清抱着跳下滑梯的。 舒清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什么?恐高?” 一个飞行员说她恐高。 “也...也不是恐高......”林宜诺意识到说错了,连忙改口,"师父,我们快下去吧,别站在这里。" 说完她拖着舒清三步并作两步下楼梯。 到地面,那种恐惧消失了,林宜诺对着舒清傻笑,露出一排小白牙。 细密的雨雾落在睫毛上,舒清微微眯起眼,狐疑地打量着小徒弟,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却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她没再多想,打开手电从引擎开始检查。 边检查边给林宜诺复习了一遍结构。 “涡轮排气口最后一级低压涡轮叶片无损伤,无金属沉积物。引擎停车五到三十分钟内,在ECAM显示器上检查滑油量不应低于18夸脱……” “起落架上四盏灯,一个起飞,一个滑行,两个转弯,在驾驶舱面板上由两个开关控制……” “嗯嗯!” 小徒弟寸步不离地黏在她身边,点头如jī啄米,说不让碰就不碰,非常安静乖巧。 末了,机务维修人员过来汇报情况,舒清听了几句,突然皱眉:“又是机尾磨损?不是应该拆卸重装吗,可单子上没有这项记录。” “噢,破损面积不大,也不严重,盖一块加qiáng板就好了。”机务小哥耐心解释着。 舒清走到机尾处,抬起头,看到沾满灰尘的蒙皮,思虑片刻,“不行,必须拉回机库重新检修,让运控调派另一架飞机过来。” 机务小哥为难道:“还有半小时就要上客了,这样会延误的啊,咱们公司这个月的准点率就……” “是安全重要还是准点率重要?” “……” 小哥挠了挠头,非常无奈,机长有权决定一架飞机是否能被放行,尽管他们排故小组已经反复确定没有问题。他没有办法,只得联系运控中心调换飞机。 林宜诺仰着脖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机屁股有什么端倪,瞥见舒清严肃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师父,这是哪里出了问题啊?” “这架飞机以前落地擦过两次尾,第一次是打补丁,第二次还是打补丁,看注册号机龄已经超过十年,再不拉回去全面检修,拆卸换新,说不定哪天就空中解体了。”舒清紧锁着眉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机务维修人员身上。 林宜诺张了张嘴:“……!!” 舒清对安全这两个字,有着近乎变态般的执着,为此也得罪过不少人,当然,她不在乎。 此刻林宜诺想的却是六年前那场事故。 因为经历过,才会更加重视吧。 天色灰暗,雨雾朦胧,舒清严肃冷峻的面容像极了很久以前,也许,她也想到了? “师父……”林宜诺艰难地开口。 舒清转过头,眸光忽亮,紧抿的唇微微蠕动。 像,太像了。 像她曾经争分夺秒在死神降临前救下的那个女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叮咚!您的情敌已上线 第10章 10 师徒两人对视良久,谁也没有说话。 林宜诺:她不记得我。 舒清:她好像那个女孩。 林宜诺:算了…… 舒清:不可能。 另一架飞机被调过来时,早已经超出了原定计划的起飞时间,仍然是远机位,要爬客梯。 舒清让副驾驶和乘务组先上去,将林宜诺拦在了第一级台阶边,“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不是恐高?” “我……” “如果是恐高,我认为你就没有再培训下去的必要了,这个东西严重起来会威胁到飞行安全,虽然我很费解,你恐高是怎么通过体能测试的……”她的话没有说完,拉长的尾音留了些许疑惑。 林宜诺急急地辩解:“不是恐高,我…我既然能顺利走到改装培训这一步,就肯定能胜任这份工作!” “那是什么?”舒清挑着眉,瞥了眼舱门,“恐飞?或者……别的?” “师父,这个很重要嘛?” “当然。” 林宜诺能感觉到,舒清似乎要问出点什么,却偏偏没有往那个方面想,况且,她已经决定将这件事埋在心底,说出来并没有意义。 想着,她胡诌道:“其实是因为……我从小到大只坐过两次飞机,都是走廊桥通道,没爬过这种客梯,今天第一次爬,有点不习惯。” “哈?”这么清奇的理由还是第一次听。 林宜诺十分认真地点头:“师父,我没骗你,在飞院考执照用的是单发小飞机,踩着机翼就上去了,不需要用梯子,而这个大家伙太大了,我……” 舒清不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师父?” “没事,上去吧。” 舒清朝她伸出手,半扶半牵着她登上客梯。 . 航班延误了一个小时,旅客们登机时怨声载道,但也只是对乘务员发发牢骚,没怎么大闹。就在核对人数的时候,乘务长杜薇发现少了一个人。 这时候地服急匆匆跑上来,"乘务长,有位旅客不愿登机,说耽误了她时间要赔偿。" "解释过了吗?" "解释了,没用,要么赔偿,要么机长亲自去航站楼给她道歉。"地服小妹跑得急,说这话仍喘着气。 杜薇看着旅客名单,淡定道:“我去问问机长。” 以她对舒清的了解,这件事情问与不问毫无区别,但是流程上的功夫要做足。 半分钟后,杜薇对地服小妹说:“请转告那位旅客,我们最多只能再等五分钟,逾期未登机将关闭舱门。” “好的。” 五分钟后,最后一个人还是没登机。 杜薇倚在门口,遥望着航站楼方向,没看到有摆渡车过来,唏嘘着摇了摇头。 想象着刚才内部电话里,舒清语气漠然地说出“只给五分钟”时,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杜薇就忍不住想把她狠狠扑倒在chuáng上,撕了衣服,里里外外啃个遍。 真是......人间极品。 . “师父,万一那人投诉你怎么办?” 飞机刚申请滑出,此刻正慢悠悠地晃dàng在滑行道上,驾驶舱里安静得出奇,林宜诺忍不住开了口。 舒清头也不回道:“那就投诉吧。” “可是......” “工作时间,不要闲聊。” “噢噢。” 林宜诺坐着观察员位置,系牢了安全带,双腿并拢,两手贴着膝盖,一动也不敢动。 正常的跟班小飞这时候应该观摩学习,比如与塔台的通讯、互相做检查单、起飞标准程序。但林宜诺全部心思都在舒清身上,压根没空注意这些。 椅背挡住了大半视线,她伸长脖子也只能看见舒清的侧脸,那被光影勾勒出柔美线条的轮廓,细微到每个毛孔每根绒毛都清晰无比。 她是第二次坐师父的飞机,上次在客舱,这次在驾驶舱,六年的时间,从后面到前面,从遥远到咫尺。 这样就很满足了。 林宜诺不是个喜欢伤chūn悲秋的人,心里那股忧郁惆怅的情绪刚冒头,便被压了下去,她现在应该高兴。 滑行至跑道头,飞机停了下来。 “节流阀。” “慢车。” “俯仰配平。” “起飞状态。” “襟翼五度,扰流板收回。” “引擎仪表。” “检查。” ...... 舒清与副驾驶互相做检查单,林宜诺这会儿却打起了jīng神,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ZA2996,地面准备完毕,申请起飞。” “ZA2996,地面风050,02米每秒,跑道18左,可以起飞。”频率里传来塔台管制员的声音。 林宜诺又分心了...... 师父的耳机套好好看,紫色的。 师父的手也好好看,放在油门杆儿上特霸气。 嗷! 她听见引擎启动的声音,如同一万只chuī风机同时打开,然后看到师父推油门杆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加速伴随着一阵qiáng劲的推背感把她吓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 说实话,她有点怕。 在学校里开小飞机没有感觉,一旦坐上大飞机,那场事故带来的yīn影和恐惧依然盘踞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去程由舒清主飞,副驾驶负责通讯,全神贯注的她并不知道小徒弟在后面快吓尿了,到决断速度V1,她左手握着侧杆拉起机头,起落架先后离地,有轻微失重感。 这时候林宜诺又不怕了...... 也许是脑子吓抽了筋,她注意到舒清用左手操作侧杆起飞,一时不能理解,陷入了纠结。 师父是左撇子? 起飞关键时刻她不能出声打扰,只好将问题憋在肚子里,不知憋了多久,才听见舒清说:“巡航高度,打开自动驾驶。” “师父,你是左撇子吗?” 舒清微微侧头,“什么?” “我刚才看到你用左手操纵侧杆啊。”林宜诺一脸天真地笑着,两颗小虎牙分外可爱。 驾驶舱里突然安静。 刚接通自动驾驶仪的副驾小哥愣了一下,扭头与舒清对视几秒,嘴角的肌肉不可控地抽搐了几秒,然后迅速扭回去,鼻子里喘出急促的气息。 舒清转头看她一眼,叹气,“以后你出门,别说是我徒弟。” 说完继续监控仪表。 “啊??” “噗!”副驾实在憋不住了,一阵哈哈大笑,“小妹妹,控制杆在哪边,就用哪只手,机长只是坐在左边而已……” 驾驶舱里再次安静。 林宜诺唇瓣微微翕动着,足足愣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尴尬得小脸爆红,恨不能直接从飞机上跳下去…… 她她她她犯蠢了! 当然,没有人笑话她,舒清专心地监控着仪表,随时注意航路情况,副驾小哥也收敛了笑意,守听无线电频率,只有她,无事可做。 . 第一段延误导致第二段也延误。 抵达广州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机组车将大家送到酒店。林宜诺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却不料情况并不如她所想。 乘务组两两一间,机组一人一间。 “很晚了,大家回去都早些休息,不允许外出,明早六点钟一楼大堂准时集合。”走出电梯,舒清简单嘱咐了几句,便往自己房间走去。 这是什么奢侈的操作?! 公司这么有钱吗?! 林宜诺眼睁睁地看着师父进去隔壁间,如意算盘一场空,美好的幻想破灭了。 今晚她要独守空房么…… . 舒清进门插上房卡,屋里亮起了灯,她习惯性扫视一圈,将飞行箱放到墙边靠着,脱下制服外套搭在椅子上,伸手去解领带。 一阵敲门声。 “谁?” “机长,是我。”外面传来杜薇刻意压低的声音。 舒清停下手里的动作,走过去开门。 门刚开一条缝,杜薇就迫不及待挤了进来,双臂勾住舒清的脖子,将她扑到墙角落里,“亲爱的阿清小宝贝儿……” 口红散发出甜腻的奶油巧克力香味,随着近在咫尺的呼吸钻进鼻间,舒清猝不及防被按在墙上,蹙起眉:”你gān什么?” “好久没见,不想我吗?”杜薇轻咬着下唇,喉间溢出娇声软语,一双情欲绵绵的水眸燃起了火苗。 “放开我。” 杜薇娇笑着,双臂搂得更紧,“今天你头可真够铁的,都敢甩客了,不过,我喜欢。” “我说,放……唔……”温软的唇瓣陡然欺上,带着浓烈炽热的情欲侵入齿间,纠缠起湿濡绵软的舌尖,气息倏而急促。 舒清脑子里“嗡”一声,像是被点中什么要害,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而杜薇却突然中断了这个吻,眸底涌起一丝戏谑的笑意,“上次我送给你的那些小玩具,用过么?” “扔了……”舒清偏过头,意识恢复些清醒,抬起胳膊抵在身前。 杜薇轻轻捉住那只手,惋惜地摇摇头,“难怪反应这么大,原来……饥渴了这么久。” “与你无关。” “别这样……” 舒清挣扎着推开杜薇,láng狈地转过身。 “你就不寂寞吗?”杜薇从背后抱住她,朝她耳根子轻chuī了一口气,“或许我可以为你解决一下生理需求,嗯?” “杜薇……”舒清说话有点喘。 “我在。”松开的手缓缓摸到那根领带,半松不松的,只随意挑弄几下便解开,再一扬,顷刻滑落。 接下去是纽扣。 一颗,两颗…… 杜薇似是自言自语:“这么多年都等了,我不介意再等久一点,可是你何苦要这样惩罚自己,明明不是你的错。” 她将舒清的身子掰过来,抵着墙壁,一手沿着领缝继续解纽扣,一手托住她后脑,温润柔软的唇瓣轻轻落上去。 耳畔传来两声敲门响,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林宜诺的身影出现在后面,正瞠目结舌地望着她们。 “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林:喵喵喵??? 第11章 11 激吻中的两人回过神来,舒清几乎是条件反she地推开了杜薇,后者被推得一个踉跄,撞到身后的衣柜。 她非常淡定地瞥一眼林宜诺,转头看向舒清,挑眉轻笑,"这小飞是你徒弟?" 舒清低着头靠在墙边喘气,额前几缕凌乱的碎发垂落耳际,敞开的衬衫领印着几道指浅浅的指痕,胸前chūn光微泄,很是láng狈。 她没有回答,似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机械而缓慢地扣上纽扣,修长纤细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杜薇上前两步将她挡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宜诺,问:"这么晚了来找你师父,是有什么事吗?" 林宜诺已经傻掉了。 过多的信息集中在这一刻涌向大脑,那些外表粗壮内里纤细的神经,一根根崩断得支离破碎,然后乱成一锅煮沸的浆糊。 她看到了什么? 她师父,和乘务长,在...... 噢,看到了不该看的,这时候应该说一句"我什么都没看见",然后迅速退出去。 然,大脑有它自己的想法。 林宜诺脱口而出:"我害怕,不敢一个人睡......" 此刻这个"睡"字的语境十分微妙。 "巧了,你师父也......"笑容愈渐灿烂,杜薇正要适时补刀,舒清冷声打断了她。 "杜薇。" "诶,宝贝儿,怎么了?" "出去。" 杜薇回头,见她理好了衣服,两手一摊,"好吧,那我走了,晚安。" 一室寂静。 林宜诺迟钝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想要改口却为时已晚,尴尬至极,进退两难,只好低头道歉,"对不起,师父......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我敲门了,那个门没关,我以为......我......" "你住单人宿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到酒店就害怕了?"舒清始终低着头,声音很轻。 林宜诺支支吾吾道:"我......我很少住酒店......" 天,她在说些什么? 这时候不该赶紧走么? 林宜诺快被自己蠢哭了。 "不过开着灯睡也可以的,早晚要适应,对吧,嘿嘿......那个,师父,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说完她逃似的打开门跑了。 林宜诺想到的是尴尬,再不走会让师父更加难堪,可是她逃跑般的举动落在舒清眼里,却被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那孩子恐同吧? 舒清靠着墙发了会儿呆,直到被冰凉的墙面冷到哆嗦,她撑起身子,甩了甩脑袋,蹲下去捡起领带,重复着捋平的动作,然后搭在外套上。 明早八点起飞的航班,她不能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必须休息够,保持清醒。 . 反she弧过长的后果是,疼痛来得慢且长,林宜诺回到房间关上了门,双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背靠着门滑坐下来,蜷缩起身子。 眼泪氤湿了裤子,很快与那片黑色融为一体,由温变凉,看不出丝毫痕迹。 呜咽渐渐转为抽泣...... 她本灌满蜜糖的心,像是被硬生生按入浓稠的胆汁里,苦涩中包裹着甜腻,中和成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好开心啊,师父喜欢女人。 好难过啊,师父喜欢的人不是她。 林宜诺拍了拍自己的脸,抱着哭到发抖的身体站起来,仰头大笑不止,一出三角恋大戏在脑海中上演。 她猜: 舒清喜欢女人,并且有对象,但是不得不屈服于家庭或者社会观念,总之,她跟男人结了婚,有了孩子...... 她突然好心疼师父。 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哭着哭着,林宜诺意识到一件挺严重的事:刚才撞破那一幕,算是发现了师父的"秘密",她会不会被讨厌?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林宜诺整夜未眠。 第二天两段航程,一路都很顺利,林宜诺因为没睡好的缘故,坐在驾驶舱里直打瞌睡,却又睡不安稳。 只要她闭上眼睛,就会产生师父在看她的错觉。 全程一句jiāo流也没有。 铁定是被讨厌了。林宜诺这么想,连偷看舒清背影的勇气也失去。 . 回到江城是中午十二点半,等待旅客下机的时间里,舒清给副驾驶做了简短的讲评,林宜诺在后面认真听着。 她想跟师父说话...... "除了五边下太晚呢?"舒清以反问的方式,让副驾小哥自己找出不足,对于他这类资历较深的副驾驶来说,效果立竿见影。 小哥挠了挠头,努力回忆,"嗯......好像落地太轻。" 舒清神情严肃地说:"我以为按你的资历,不会犯这种新手级错误。" "主要是.....今儿天气不错,没什么风,而且经常有乘客抱怨落地太重颠屁股,我就想轻点......"小哥腼腆地笑笑,差点没把自己挠秃噜皮。 舒清摇头道:"事关安全问题,不需要考虑乘客的意见,毕竟ta们是外行。" "就是嘛,有些人连气流颠簸不怪飞行员这种常识都不相信,揣着明白装糊涂,更不要指望ta们能理解落地轻重与安全的关系......"找准机会插嘴的林宜诺,放连珠pào似的扒拉了一通。 师父可千万要理她啊...... 谁知舒清转了回去,解开安全带,"收拾东西吧,下班了。" 林宜诺:"......" . 在煎熬中度过了又一个夜晚,周一早晨林宜诺再次见到舒清,同样的教室,同样的穿着打扮,她却感觉到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衬衫立领将舒清的脖颈遮得严严实实,系一条黑色领带,打着漂亮的温莎结,充满禁欲却撩人的诱惑气息。林宜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领口,神游去了九霄云外...... 舒清当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来自恐同人士的"死亡凝视"。 于是课上到一半,舒清停下来,把模型设置到初始状态,低声喊出小徒弟的名字:"林宜诺。" "啊??" 被点名的林宜诺回了魂,"呃......到!" 舒清垂眸凝视着模型仪表,微微侧头,却不看她。"你想不想......换一个教员?" 语气有几分沉重,听得林宜诺心脏一缩,跳的更快了。 "为什么?" 难道师父真的讨厌她? 舒清眉心轻蹙,漂亮的唇形抿成一条直线,片刻又松缓开,"因为......" 心提到了嗓子眼,林宜诺哭丧着脸,等不及听完后面的话,"师父,你别讨厌我......" 舒清终于转头与她对视,幽深的黑眸里流露出一丝疑惑。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我接个电话。"舒清忽略了自己忘记将手机设置静音,只觉得此刻这个电话来得相当及时。 她拿着手机走出教室,让墙壁隔绝开背后那道深直的视线,一口气还未松出口,看见来电显示备注,又卡在了喉咙里。 是女儿的班主任。 "喂?刘老师。" "什么?!" "好......好的,我马上过去。" 挂掉电话,舒清只觉脑子里一阵天旋地转,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xué,稳住心神,遂转身进教室。 林宜诺怯怯地喊她:"师父......" "抱歉,有点急事,我让孙教员过来替一下,钥匙放你这里。"舒清面露焦急之色,把钥匙塞到小徒弟手里,拿上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道影子像风一样散落在空气中,留下点点发丝间藏匿的余香,轻拂过她小巧挺立的鼻尖,俘获了嗅觉。 林宜诺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教室钥匙,确定了一件事: 师父不要她了。 . 车子行驶在前往附中的路上,舒清双手掐着方向盘,眉头紧锁,伪装的平静表面下是一颗焦急如焚的心。 班主任说,女儿在学校跟男生打架,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自己也挂了彩。 挂彩…… 【阿清,宝宝老是踢我,长大肯定皮的很】 【瑶瑶啊,如果有谁敢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不用怕,妈咪给你撑腰】 一些来自心底深处,久远的声音记忆。 半小时后,舒清赶到学校,向保安说明来意并做了登记,步履匆忙地往教师办公室走去。 刚才下车前,她又忘记了摘掉肩章,却也不愿等那两三分钟,索性披上制服外套,随手扯下航徽,散了头发。 舒清按照保安的指示深入校园,她的方向感非常好,轻松找到教师办公室的位置,上到二楼。 尖利的叫嚷声从那扇开着的门里传出来。 “老师啊!你评评理啊!看看这丫头给我儿子打的!小小年纪就这么坏!还是个女孩子!我呸!家长呢?家长怎么还不来啊……!” 第12章 12 当舒清踏入门内,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 办公室里多数桌子前空着,显然上课时间老师们都不在,舒清扫视一圈,最先看到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孩,以及前一秒还在大喊大叫的男孩母亲,然后是自己女儿。 小姑娘比男孩高半个头,双手揣着兜儿,眼皮低垂着看向地面,下巴却微微抬起,薄唇紧抿,脸上写满了倔qiáng与不屑。 额头那块指甲盖大小的血痕,看得舒清呼吸一滞,瞳孔骤缩…… 她稳住心绪,目光落在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女人身上,轻轻颔首,“刘老师你好,我是颜舒瑶的母亲。” 这是女儿自上初中以来,第一次被叫家长,也是她这十三年里,第一次以母亲的身份与学校老师面对面。 舒清安静地站在那里,眉眼温和,气质沉静,乌黑柔亮的长发散落肩颈,勾勒出柔美的五官轮廓,又因这身剪裁笔挺的制服平添了几分威严英气,清清冷冷的。 班主任掩去眼里的惊艳,扶了扶眼镜,“你好,是这样的,两个孩子在课间打架......” “明明就是她打我儿子!”男生家长抢着打断班主任的话,拍了自家孩子一下,“快说这丫头怎么打你的。” 可以看出男孩被揍得不轻,脸上几条血道子肿得老高,鼻子里也塞着纸团,一双眼睛狠瞪着颜舒瑶,目露凶光。 他原本就占理,加上刚才有母亲壮胆,在老师面前有的没的都说了,可是这会儿见到舒清,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竟有些害怕。 他硬着头皮说:“刚才下课我问颜舒瑶借笔记抄,她不肯给,说还没整理完,我就想等一下再借,然后她转手就借给了龚xx,我开了几句玩笑,她就拿书拍我头,是她先打我,我才还手的......” 舒清听完,问班主任:“刘老师,教室里有监控吗?” “有的。”班主任适时调出了保卫科发来的监控录像。 画面显示很清楚,但没有声音,只能看到两个孩子打起来,并且确实是颜舒瑶先动的手。 “看到没有!你家丫头先动手的!还专门打头!我们家就这么一根独苗,给打傻了怎么办!我跟你说别想赖啊!医药费、误工费、jīng神损失费统统都得赔!”男孩母亲更加理直气壮,冲舒清吼了几句。 舒清静默了会儿,看向女儿,“瑶瑶,事情是这样的吗?” 她并不了解女儿,但至少知道,这孩子不会无缘无故就动手打人,监控只有画面没有声音,除了目击的同学,谁也无法断定当时是怎样的情况。 不过,谁先动手谁理亏,这没错。 颜舒瑶依然看着窗外,嘴角讽刺笑意更浓,却一个字也没说。 那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实在欠揍。 “不这样还能怎样啊?这丫头就是理亏!打了人还想赖账不成!当我们瞎的啊!”男孩母亲斜眼瞪着她,边说边将自己儿子护在怀里。 这时候班主任开了口:"不管怎么说,两个孩子都有动手,按照校规各记过处分一次,至于其他的,请二位家长私下协商。" 因为学生打架,她这学期评“优秀班主任”的机会没了,原本就火气窜天,被男孩母亲闹得更是烦躁,一见舒清,倒是稍冷静了几分。 但男孩母亲并不满意这个处理,她伸着脖子,瞪圆了眼睛,正欲发作,舒清面带关切地看了男孩一眼,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带孩子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吧?" "那怎么行?谁知道你家丫头手脚不知轻重的,有没有把我儿子打出内伤?得去大医院做全身检查!" "也好。"舒清点点头,对班主任微笑,"实在很抱歉,给老师添麻烦了。" 班主任也松了口气,客套着应几句,让她们先把孩子领回去。 出了校门,舒清走在前面,几次想牵女儿的手都被躲开,反观身边落后半步的母子俩搂得紧紧的,不由唏嘘。 她开车载着几人去了一家公立三甲医院,让两个孩子做各项身体检查,只是颜舒瑶非常不配合,额头上抹了点药就想走,但又不得不陪着那母子俩等结果。 检查费、药费、jīng神损失费等各种乱七八糟的费用,全部由舒清支付,最后额外多给了两千块,这才让那对骂骂咧咧的母子闭上嘴。 对她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事。 . 回到家,颜舒瑶闷头就往房里钻。 “站住。” 舒清喊住她,“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 “看看你的样子,和小太妹有什么区别?”舒清脸色沉冷,拧起了眉。 颜舒瑶揣在兜里的手捏紧拳头,恨恨地咬着后槽牙,“怎么,给你丢脸了?你要是嫌我累赘就直说。” “少避重就轻。”舒清皱眉,“打了人不道歉,你还觉得自己特别有理是吗?” “我就打他!要你管!” “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就!打!他!见一次打一次!你管不着!”颜舒瑶挑衅似的大声喊着,对上舒清凌厉的目光,往后退了一步。 那张漂亮的混血脸蛋涨得通红,她像只被激怒的小shòu,迫不及待亮出自己稚嫩的獠牙。 “你这孩子......”舒清怒了,伸手拽着她胳膊往沙发上一甩,抄起旁边的衣架朝她身上抽。 颜舒瑶摔得一个趔趄,尖叫着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扯开嗓子喊:“妈咪从来都不打我!你是坏女人!你害死妈咪还打我!坏女人!我讨厌你……!” 隔着薄薄的两件衣服,铁芯硬塑料皮衣架抽下来像鞭子一样,钻心地疼。小姑娘边喊边哭,终究是年纪小,力气远不如能徒手拖飞机的舒清大,挣扎不开,反抗不及,没哭喊多久嗓子便哑了。 委屈,愤怒,怨恨…… 她就是个没亲妈疼的小可怜。 已故妻子的音容笑貌浮上眼帘,舒清停了下来,看着女儿被泪水浸湿的美眸,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顿生无限悔意。 她扔掉衣架,试图去抱女儿,“瑶瑶……” 颜舒瑶哭得浑身抽搐,被她碰到像触电一样缩起来,用怨毒的眼神看着她。 外婆说,这个女人可坏了。 骗了妈咪结婚,生下自己,又找小三小四,最后把妈咪活活气死。 在颜舒瑶的记忆里,舒清是个透明人般的存在,经常不在家,偶尔在也只是睡觉,很少和家里人jiāo流,以至于小时候她挺怕她的。 那时候她对同性婚姻组成的家庭并没有概念,好奇自己为什么有两个妈妈。 现在有了概念,但已经不重要。 舒清是不喜欢她的,是嫌弃她的,加上外婆告诉她的那些往事,便愈发笃定。 越想越委屈,颜舒瑶又呜呜地哭起来。 要是妈咪还在就好了…… 舒清颓然地靠在沙发上,拇指轻揉着太阳xué,冷不丁听见这声细微的呜咽,心像刀割一样地疼,可是她没有勇气与孩子对视。 思虑半晌,她想让自己和女儿都冷静一下,遂起身回了房间。 . 亡妻的照片就摆在chuáng头,那张笑脸依旧年轻,那双笑眼,在无数个清晨与深夜凝视着她,每每醒来或者入睡,她都不得不一遍又一遍揭开往事的伤疤...... 窗帘被风chuī起轻扬的弧度,舒清放下照片,走到窗边望一眼,外面刮起了风,枯叶和塑料袋在半空中悠哉悠哉地飘着。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晚上开始降温,十度左右。 对这座城市来说,一夜之间由夏入冬是家常便饭。舒清关上窗户,换掉了身上的制服,打算去超市买点菜。 客厅突然传来"砰"地关门声,很重。 舒清愣了一下,打开房门走出去,望着空无一人的客厅,"瑶瑶?" 没有回应。 平常反应敏捷的她,这会儿迟钝如老年痴呆,找遍客厅、厨房、浴室、阳台和各个房间,才如梦初醒般看向大门。 孩子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此处“徒手拖飞机”指的是Cessna172这类小型飞机……(小声bb) 第13章 13 颜舒瑶跑了,校服外套脱在沙发上,只带走了手机。 舒清心急如焚,恐慌更甚,整整找了一个下午,把她能想到的,女儿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 夜里七点多,bào雨伴随着狂风呼啸而至,骤降的温度让整座城市都措手不及,街道上穿着薄衫的行人抱着胳膊瑟瑟发抖,没带伞的在雨幕中奔跑,被狂躁的冷风chuī得láng狈不堪。 车子在bào雨中缓慢地行驶着,雨刷以极高的频率艰难扫去风挡前的水渍,下一秒又被铺天盖地的雨水淹没,像是无数颗被打散的jī蛋,均匀地落在玻璃面上,溅起朦胧的水花,模糊了视线。 前方就是小区大门,舒清并没有进去,而是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 静谧的黑暗中,舒清疲惫地仰靠着座椅背,闭上眼睛,听着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敲打窗玻璃,仿佛是重重地凿在她心上,不及片刻便千疮百孔。 女儿失踪五个多小时了。 不到二十四小时,报警也无法立案。 手机打不通,不知道人在哪里,是否安全,身上带没带钱,有没有吃饭,这刮大风下大雨的去哪儿躲。 一想到这些,她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如果她当时能好好跟孩子说话,如果她能克制一下自己的脾气,如果她没有着急上火打孩子…… 鼻头泛起酸意,舒清深吸了一口气,轻揉着突突直跳的眉心,满脑子都是那些拐卖未成年少女的新闻,不由眼眶一热,淌下两行咸涩的泪。 焦虑,恐惧,后悔……诸多情绪如山洪bào发般涌上心头,哽在胸口闷闷地疼,让她喘不过气。 几年前已经失去妻子,要是女儿再出了什么事,她真的可以去死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势渐小。 就在舒清几乎绝望之际,手机响了。她被吓了一跳,有些恍惚,以为是女儿打来的电话,却又立马想到了绑架威胁,伸出的手微微颤抖着。 看到来电,她松了口气。 “喂……?” 那边传来低沉浑厚的男性声音:“阿清,瑶瑶刚跑来我这里,说不想回家,是出什么事了吗?” "在你那儿?"悬在嗓子眼的心脏,重重地落回肚子里,舒清长吁一口气,抹掉眼泪,"没事......我现在过去一趟......" "好,外面下大雨,你开车慢点。" "嗯......" 挂掉电话,舒清虚脱似的趴在方向盘上,哭着笑了出来。 .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一片别墅区前。 雨势虽然小了很多,但仍持续地下着,舒清忘记在车上放伞,这里非业主车辆不许入内,她只能走路进去。 冰凉的雨水很快湿透大片衣衫,紧贴着皮肤,被温度骤降后的冷风chuī着,不觉生出透骨寒意。舒清加快步伐,走了大约五分钟,来到一栋三层小楼前。 房子的主人是华元航空公司总裁,陈思齐,也是舒清的好友兼入股伙伴。 院门和大门都开着,屋里灯火通明。 陈思齐站在门口张望,见到几乎浑身湿透的舒清,慌忙上前把她拉进去,"怎么淋成这个样子?" "瑶瑶呢......"舒清抹了把鬓边湿掉的头发,抬眼就看到正在跳舞毯上扭得开心的女儿,紧绷的神经一松,腿一软,险些跌倒。 陈思齐扶着她,"没事吧?快坐下,我去拿gān衣服。" "不用。"舒清拦住他,无力地摇头,"我一会儿就走。" 听到动静的颜舒瑶停下来,转过身,看见舒清就像看见鬼一样,拖鞋也来不及穿便飞奔上楼,趴在栏杆边大喊:"陈叔叔你是骗子!你答应我不告诉她的!" "瑶瑶......" "我是不会跟你走的!坏女人!"说完扭头钻进房间,用力甩上门。 那"砰"地一声震得舒清心脏猛跳,脑子里嗡嗡作响,说不出是伤心还是愤怒。她闭上眼睛冷静了一会儿,低声问:"瑶瑶说你骗她,是怎么回事?" 陈思齐也是一头雾水,“她下午五点多过来,说要在我这住两天,不让告诉你,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不想回去,然后一直哭,我想先哄住她就答应了,吃完饭我看她情绪还好,就偷偷给你打电话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吵架了?" 舒清叹了口气,疲惫地睁开眼,“小孩子闹脾气呢,没事,她想住让她住吧,只是麻烦你了。” "对我还客气什么。"陈思齐笑笑,心里多少能猜出一些缘由,但舒清既然不愿意说,他也不qiáng问。"瑶瑶在我这里,你放一万个心。" 舒清点点头,神情低迷,"嗯,那我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车在外面。"舒清婉拒了他。 开了车还能淋成这样,想到这边安保严格,陈思齐猜测她大概是没有带伞,便从门边立柜中拿了把伞,坚持道:"到门口还要走些路,我看着你上车。" 谁知舒清直接把伞拿走,说了声“改天还你”,撑开伞走了。 陈思齐:"......" 外面仍在下雨,风力丝毫不减,陈思齐看着她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无奈且自嘲地笑了。 . 这一夜,舒清睡得极其不安稳。 她梦见自己去给亡妻扫墓,却怎么也找不到墓碑,梦见自己在医院里,听着医生用沉痛的语气宣布抢救无效,梦见自己在电闪雷鸣中努力地控制住飞机,惊险迫降...... 她抱着一个女孩跳下滑梯。 怎么也看不清女孩的脸,只能听见有人喊自己师父,一声比一声远。 舒清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全身酸疼得像散架了一样。她费力地抬起胳膊,用手探了探额头的温度,有点烫,又似乎不烫。 发烧了? 她不常生病,已经不记得上次发烧是什么时候,想来大概是昨晚淋了雨的缘故。 飞行员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好些,她也有健身的习惯,每年体检都显示身体状况不错,何至于淋几分钟雨就病倒。 果然是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 舒清叹了口气,撑着身子爬起来,耳边仍回dàng着梦里那几声师父,猛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徒弟。 今天有课! 然,她这个样子...... 头晕得厉害,身上也没力气,舒清坐起来不到一分钟又躺下,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零三分。 她给同事打了个电话,请其帮忙代课一天,放下手机,正琢磨着去医院,迷迷糊糊间又睡了过去...... . 舒清再次醒来时,已经中午了。 脖子和肩膀处灼灼地疼,身体里仿佛有团火焰在燃烧,但又感觉如同跌进冰窖,冷得哆嗦,热得难受。 她尝试着爬起来,下chuáng,忍着头重脚轻的眩晕感走到客厅,翻箱倒柜找体温计,然后挪着步子坐到沙发上,自己给自己量体温。 38℃!!! 她得去医院,一个人。 室外天色yīn沉沉的,妖风chuī得窗户玻璃瑟瑟发抖,舒清听着气流钻过狭小缝隙发出的凄厉声,心底竟生出一丝惧意。 自从妻子去世后,大部分时间她都独居,四年来已经习惯了,却没有哪次像今天一样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寂。 也许是生病了的缘故。 晕晕乎乎之际,门铃响了,舒清艰难地爬起来,身子沉如秤砣,平常轻松能拧开的大门,这会儿费劲得很。 门开了,林宜诺站在外面。 不等舒清开口,小徒弟嘴巴一撇:"师父,我知道错了......" 舒清:"......?" "我......我那天晚上不该敲你房间的门,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林宜诺的眼睛看上去有些肿,应该是哭过,眼角睫毛根还挂着晶莹微小的泪珠。 舒清发着烧,脑子略迷糊,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在说周六晚上的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你先进来......" 她让林宜诺进屋,关上了门,给她拿拖鞋。 "你怎么知道我的地址?" 林宜诺低着头,小声说:"我问了何熙师姐。" 何熙是舒清的第一位女学生。 舒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一转身,猝不及防被抱住。 "师父,你是不是生气了,就不要我了?"林宜诺埋头在她肩上,呜呜地哭着。 她这熊扑似的一抱,本就头重脚轻站不稳的舒清险些摔倒,双手反she性地搂住她,乍一看,两人的姿势暧昧无比。 "我没有生气......" 话未说完,林宜诺突然松了手,抬起头,一双噙着泪的红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师父,你身上好烫啊。" 她发誓这话刚说出口时没有歧义! 但两秒后就变了味儿。 咳咳! 她见舒清双颊泛红,眉眼间jīng神倦怠,看起来有些疲惫,便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掌心传来灼烫的温度...... “你发烧了?” 第14章 14 昨天课上到一半,舒清突然说出换教员的话,当时就让林宜诺本来惴惴不安的心更加凉了几分。 然后接了个电话,急匆匆走掉。 整个下午没有再出现,一直是那位姓孙的男性教员替代她。 林宜诺在惶恐中安慰自己:也许师父真的是有急事要处理。 晚上她给舒清发微信,也顾不得内容是否公事相关,一股脑全发了。 没人回。 她继续安慰自己:也许师父没看手机。 一个朋友圈空白,不闲聊,注重养生的人,确实不太可能总抱着手机。 到今天早上,她满以为肯定能见到师父,特地提前半个小时来教室,组织好道歉的话语,告诉自己态度要诚恳。 但等来的人不是师父。 林宜诺彻底崩溃了,坚持到上完课,一个人趴在教室里哭了很久。她这六年的努力与期盼,就因为自己一时鲁莽而全部白费,那种滋味比失恋还要痛苦。 她不敢再发消息,怕看到红色圆圈和白色感叹号,也不敢打电话,怕因为被拉黑而打不通...... 但是她不甘心。 无论沟通还是道歉,面对面是最好的方式,她从何熙师姐那里问到了舒清的住址,就这么巴巴儿地跑了过来。 没想到师父居然发烧生病了! 面对小徒弟直白的询问,舒清莫名感到愧疚,微微点了下头,“应该是吧……” 昨天因为私事临时离开,今天又因为身体不舒服,没能去上课,她向来对自己要求严格,自认为这是不负责任。 心虚之下,仿佛生病是一件丢人的事,她没法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于是舒清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说……我不要你了?” 这话听着感觉怪怪的。 林宜诺一愣,意识到自己似乎闹了笑话,顿时委屈涌上心头,边抹眼泪边抽抽噎噎地说:“我以为……那天晚上我太鲁莽,让师父生气了,不想带我了,就借口有事走掉,给我塞了一个男教员,微信也不理我……” 说着说着,语气变成可怜兮兮的控诉。 她双眼肿胀,鼻头泛红,哽咽的哭腔含着浓重的鼻音,眼泪越抹越多,活像个迷了路不知所措的孩子。 在舒清眼里,她的确是个孩子。 记忆回到那天晚上,所谓的尴尬和láng狈已经不那么重要,倒是小徒弟的反应,在她看来与恐同无异。 因为是自己徒弟,好歹比陌生同事多那么两三个月的相处时间,关系自然会亲近些,这也让她不得不在乎林宜诺的看法。 可是今天这事儿…… 小徒弟非但不躲着她,还委屈巴巴儿地跑上门来控诉她、埋怨她,一点儿也不像恐同人士。 有点可爱。 舒清情不自禁勾起唇角,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我没有生气,昨天确实有急事,也没空看手机,本来今天要去上课,没想到……” 她没往下说,又开始愧疚。 “对啊,师父你发烧了,要去打针!”林宜诺回过神来,停止抽泣,又摸了下她的额头。 舒清敷衍地笑笑,“一点点低烧,吃药就行了,不用打针。” 体温计还在手里拿着,好巧不巧被林宜诺看见了,她一把抢过来,对着光读刻度,“三十八度……这哪里是低烧啊,不打针会烧坏脑袋!” 身子太沉,舒清站得久了有些晕,拖着灌铅似的双腿走到沙发边,还不等坐下,突然身形一晃,往地上倒去。 “师父!”林宜诺险险地接住她,将她扶到沙发上,“我现在送你去医院,你等等,我叫个车。” “真的不用……”舒清拦住她,一丝倔qiáng心理开始作怪。 妻子去世后她就独来独往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解决,自己扛着,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一个并不很熟悉的人,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林宜诺佯装拉下脸,“师父,你上次跟我说,这个行业需要终生学习,身体是本钱,应该好好照顾自己,怎么你反倒不听话了?” 舒清:“……” “生病了就应该看医生。” 听着小徒弟一本正经的教训,舒清哑然失笑,“好吧,为师以身作则。” 她撑起身子回到房间,换好衣服,简单收拾了下东西。 “去民航医院吧,开我的车。”舒清抓起车钥匙递过去。 林宜诺看着钥匙上的图标,支支吾吾道:“呃,我不会开车……” “哈?” “我在学校忙着考飞行执照了,就……”林宜诺揉了揉鼻尖,低下头看手机,“师父,我叫了车了,咱们现在下去吧?” 想她堂堂天上的三轮车司机,居然连地上的四轮驾照都没有,不然怎么说也能体验下开豪车的感觉。 舒清点了点头,随手把车钥匙扔沙发上,林宜诺过来挽住她一只胳膊,“师父,我扶着你,当心摔跤。” “我也不是瓷娃娃……” “你就是!” “……” . 行业的特殊性注定了她们不能乱吃药,有什么头疼脑热的也需要专门让航医看。 这一病来势汹汹,舒清从早上醒来就什么都没吃,这会儿坐在医院里挂水,肚子空空如也,不但不感觉饿,反而胃里犯恶心想吐。 她靠着椅子闭目养神,脑海里充斥着女儿声嘶力竭的控诉。 坏女人。 她是一个坏女人。 “师父,你累吗?”这声音惊醒了舒清,她恍然睁开眼,迎上林宜诺担忧的目光,“椅子太硬了,靠着不舒服,靠我身上吧。” 舒清疲惫地笑笑,“没事,不累。” 病中的她面容有几分憔悴,褪去了平日课上的威严qiáng势,变得又软又乖,像个脆弱的小女人。 林宜诺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突然肥了胆子,按着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然后伸出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背。 舒清受了惊吓,本能要挣扎,感觉到背上的手加重了力度,身子一僵,半晌没再动弹。 她以极其乖巧暧昧的姿势窝在小徒弟怀里。 林宜诺的心跳频率快要爆表了。 她……勾搭已婚女人。 “师父。”为缓解紧张,林宜诺踌躇着开口说话,“你不会不要我的吧?” 舒清一顿,身子稍稍放松,“既然我认了你这个徒弟,就会负责到底。” “真的吗?” 林宜诺当然相信,师父不会随便把她塞给别的教员,但也仅仅是在今天中午之后,她可没有忘记,趴在教室里哭的自己有多傻。 已婚女人不能勾搭。 舒清没有回答,“该去上课了,别迟到。” “师父真不饿?” “不饿,吃不下。” “那你……”她还想说点什么,舒清再次提醒她:“理论考试近了,你不能缺课,快去吧。” 说完直起了背,脱离她的怀抱。 林宜诺怔怔地看着舒清,没有动。 脑子里有个声音已经喊破了喉咙:适可而止吧,她是已婚女人。 舒清也没有动,沉默着与她对视,透过那双清澈的黑眸子看见了自己脸上的迷茫。 小徒弟似乎并不恐同。 那么那天晚上逃得飞快,是因为…… 尴尬! 舒清突然想明白了,恍然大悟,这么简单的原因,她怎么会纠结一晚上呢? 所以,她误解了,瞎猜了,后面一系列的行为直接导致小徒弟内心不安,她有罪。 这么想着,她的眼神越发柔和,轻声道:“这边有医生护士,没关系的,但如果你不去上课,我会很生气。” “别,师父……”林宜诺急了,抬头看看吊瓶,“这针没几个小时吊不完,等我下课再过来,总可以吧?” “可以。”她笑了。 “师父不许偷偷走掉!” “我保证。”舒清像哄孩子那样温声哄着小徒弟,不禁又想起了家里的小公主。 如果没有发生过那么多的事情,女儿这个年纪,本应该也这般对她撒娇。 . 下午四点半,林宜诺火急火燎地赶来医院。 护士收掉了空输液瓶,舒清一个人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单薄纤瘦的侧影清冷又孤寂,林宜诺站在门口看着,两眼放空,心底涌起一丝复杂。 如果一个人被爱包围着,那么ta会止不住散发出明媚幸福的气息,可是她在舒清身上感受到的只有冷漠和疏离,与社会地位、个人财富无关,或者不匹。 也许那一点点的温柔也是出于客气。 师父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林宜诺站了一会儿,走到舒清身边蹲下来,轻轻握住她那只贴着平口贴的手,这细微的动作惊醒了假寐的舒清,她睁开眼,就看到小徒弟在对自己笑。 一个非常温暖,有感染力的笑容。大概要归功于那两只小酒窝。 舒清也笑了,抽开自己的手,"你看,我说到做到。" 这话一语双关,她会等,也会对小徒弟负责到底,是个言而有信,值得信任的人。 "嗯,我相信师父。"她说。 . 林宜诺送了舒清回家,并不着急马上走,她参观了一圈房子,并没有发现住过男人的痕迹。 门口没有男士鞋,阳台没有男士衣服,浴室也没有男士生活用品。房子装修是美式田园风格,柜子上放着许多漂亮的风景相册,墙上也挂了不少风景照,质感与画有着明显区别。 林宜诺不懂摄影,只觉得这些照片很好看,有种相当高级的美感。 "师父,你一个人住吗?"她状似不经意地问。 舒清靠着沙发,头仍有些沉,含糊着应了一个字,"嗯......" "你女儿呢?" 问到孩子,她清醒了几分,漆黑的眸子愈加黯淡,"去外婆家了。" "噢噢......"林宜诺不疑有他,"师父,你先回房间睡一会儿吧,我做好饭叫你。" "做饭?" "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就算喝点粥也好呀,放心,我的厨艺绝对不赖。"她说着去扶舒清,心里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趁着师父生病脆弱,她不怕蹬鼻子上脸。 哈!哈!哈! 说是扶,那姿势却是整个人搂进怀里,舒清不着痕迹地退开距离,连连摇头:"不用了,我......" "师父你又不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来,猜下林二哈第几章能亲到师父,第一个猜对的有红包→_→ 第15章 15 经过观察,林宜诺初步得出结论:舒清目前过着独居生活,并且女儿不常回来。 生活用品是单人份的,牙刷一大一小,大的那只至少用了一段时间,小的却很新,毛巾也如此。 阳台上晒着制服,以及几件小女孩穿的衣裤,不多,已经gān了还没有收,明显不存在第三个人。 通过厨房里齐全的调味料,和锅碗瓢盆的使用程度,林宜诺猜测舒清是会做饭的,平常应该也在家开火,而像她那样用保温杯、喝jú花茶的"老gān部",应该不常吃外卖。 病了,又不吃外卖,难道饿着吗? 林宜诺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福尔摩斯般的天赋,虽然还没弄清楚舒清身上究竟有什么故事,但能了解她的生活状况,也是一大进步。 舒清拗不过,被林宜诺连哄带抱地拉进了卧室,不由分说就要给她脱衣服。 “我自己来吧。”舒清对过分亲密的肢体接触感到不适,挣扎开她的手,自己脱去了外套。 她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一转身的功夫,就被林宜诺拦腰抱着按到了chuáng上,映入眼帘的是小徒弟甜腻的笑容,“很好,师父真乖。” 舒清:“......” 卧室是非常女人味的淡紫色风格,窗帘用了纱幔与遮光布的组合,飘窗上垫着柔软的毛绒毯,以小木桌和靠枕搭成简易书台,木桌上放着一本薄薄的书。 林宜诺瞄了眼,是英文版《麦克白》。 窗户旁边是一张带书架的转角书桌,很空,只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几个飞机模型。 视线落到chuáng头柜上,林宜诺被那个相框吸引了注意,只是还来不及看清楚,就听得舒清说:“你快去做饭吧,我饿了。” 语气有些急,话却那么自然流畅,像极了对爱人撒娇的小媳妇儿。 林宜诺听着脑子一嗡,心口热热的,忙不迭应了声“好”,乐颠颠地出去了。 门关上,舒清浑身紧绷着。 妻子的照片像无处不在的眼睛,全方位无死角地监视着她,知晓她每天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压抑到无法喘息。 她躺了一会儿,翻身起来,将相册塞进chuáng头柜抽屉,然后钻回被窝,拉过被子蒙住脑袋,这才松一口气。 . 冰箱里的食材很齐全,瓜果蔬菜什么的应有尽有,林宜诺难得抓到大显身手的机会,撸起袖子就在厨房里gān了起来。 但不知为什么,她总想着舒清chuáng头的相框。 风景照?直觉应该不是。 怪她没看清,被师父突如其来的温柔哄昏了头,没出息。 今天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崽! 林宜诺哼着歌忙了约莫一个小时,煮了一锅香菇蔬菜肉末粥,煎了几个全蛋土豆饼,齐活儿! 像是有心灵感应,她刚关火端上桌,舒清就从房间走出来,乖宝宝一样坐在了餐桌边。 她脸色微红,眉眼间有些困倦,但这会儿肚子确实挺饿,想吃点东西了。 林宜诺给她盛了碗粥,放到她面前,笑眯眯递上勺子,“舒清小朋友今天很乖哦。” “谢谢造反的徒弟。”舒清接过碗,满意地点点头。 “我哪儿造反了?” 舒清一本正经地说:“年轻力壮小徒弟,欺负为师老无力......” 粥还很烫,她用勺子轻轻搅动着,冉冉烟雾迎面扑来,蒸腾起缭绕的温度。如果不是鼻子略塞,她倒想闻闻这粥香。 她对粥有一种特别的情怀,已经很久没有人给她煮过了。 “哈哈哈哈哈......”林宜诺笑得停不下来,两手一摊,“冤枉啊,师父,我可不敢欺负你,不然你再让我罚站一整天怎么办?” “好的,我记住了。” “昂???” “下次让你站一整天。”舒清挑眉一笑,舀了勺粥轻chuī着气。 林宜诺当了真,怂兮兮地小声嘟囔:“站就站,我腿脚好着呢......” 她给自己也盛好粥,坐下来,把土豆饼推到舒清面前,邀功似的沾沾自喜道:“师父快尝尝这个,保证好吃。” “好。”舒清刚咽下一口粥,感觉自己麻木的味蕾被激活,饿得更慌了。 她换筷子夹起一块土豆饼,咬了一口,细嚼慢咽着,突然转过头看着满脸期待的林宜诺,皱起了眉。 林宜诺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师父觉得不好吃。 “我讲实话,你要不要考虑转行?” “啊?” “这么好的手艺,开飞机太làng费了。”舒清说着又咬了一口,这次是一大口。 她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淀粉含量高的东西,就连米饭每餐也只吃小半碗,但这个用油煎出来土豆饼完全吃不出放了油的感觉,而且很香,和粥绝配。 林宜诺"呼"地出了口气,拍着胸口,“师父你吓死我了......” “真不考虑转行?现在做大厨也很赚钱,可以自己开餐厅,做餐饮品牌。”舒清笑容渐深,继续调侃她。 林宜诺以为被嫌弃了,连忙表忠心,“不不不,我要为祖国的民航事业奉献青chūn!” 舒清吃完又夹了一个,“哦,比待遇越比心胸越窄,讲奉献越讲境界越高?” “嗯嗯!” “那你应该去隔壁'奉献航'啊。” 所谓“奉献航”是隔壁xx航空公司的外号,据说工资业内最低,gān的活儿却一点不少,领导不让员工谈钱,伤感情,让谈奉献。 林宜诺回味了半天,窥见舒清笑容里一丝戏谑,方得知自己被调侃了,傲娇地撅起嘴,“我才不去,我就要赖在师父这儿,你可不能嫌弃我。” 舒清终于大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徒弟这么可爱,为师不会嫌弃的。” 师父的摸头杀! 吃完饭,林宜诺把锅碗瓢盆都洗了,油烟机和灶台也擦了,厨房收拾得gāngān净净。 舒清站在阳台上张望,看着快要全黑的天,心里不禁有些担忧。她正想让林宜诺早点回去,身后传来小徒弟欢快的声音:“师父,我明天中午过来,你想吃什么菜,告诉我就好。” “不用。”舒清转过身,摇了摇头,“你好好上课要紧,跑来跑去太麻烦了。” 林宜诺没说话,定定地看着她。 “怎么了?” “师父,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舒清一头雾水,“没有啊。” “......噢。”林宜诺低头捏着自己的手指,绞尽脑汁搜刮着理由,“其实吧,我也挺久没做过饭了,宿舍没有厨房,我怕自己手艺退步,都没地儿练手,难得师父认可我......” 自从来到舒清身边,她从一个说谎就脸红的灌汤小笼包,变成了编瞎话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铁板大煎包。 没别的,就皮厚。 舒清又被她逗得直笑,抬了抬手,“好好好,我知道了,借厨房给你用,我也享享口福,对吗?” 林宜诺羞涩地点点头,“师父最懂我~” “好吧,明天下课你直接跟我回家,或许我们还可以切磋一下厨艺?” “明天你要上课?”林宜诺突然觉得哪儿不对劲,“师父,你不多休息几天吗?” 舒清摇头,“你快考试了,这个节骨眼上jiāo给别人,我还是不放心,而且我的身体我了解,睡一觉就好。” “可是师父......” “好了好了,天都黑了,快回去吧。”舒清不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推着她走到门边。 “不是,我......” “明天我要检查你的训练成果,不合格罚站,回去复习去,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消息。” 小徒弟被她温柔地推出了门,没说完的话尽数咽回了肚子里。 关上门,屋子里安静下来。 舒清站在原地,望着空dàngdàng的房子愣神,周遭的空气过于静谧,她耳边仿佛有一群蚊子在飞,嗡久了耳鸣。 她原本喜欢安静,后来妻子出现在她生命中,让她爱上了热闹与喧嚣,再后来,妻子走了,她又回归到安静的生活,和从前一样。 现在小徒弟轻而易举打破了这份安静。 而她,犹如惊弓之鸟。 卧室里传来手机铃声,舒清收回思绪,快步走进去拿手机,看到来电备注,她身子抖了一下。 “喂.....?妈。” “姓舒的,你搞什么名堂啊?让你照顾瑶瑶,你居然打她?我们颜家的宝贝是你能打的吗!我看你才是欠打!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不心疼吧!这才几天你就原形毕露!就知道你们舒家没一个好东西!” 那头传来岳母老人家放连珠pào似的咒骂声,不用开免提都能溢出听筒。 舒清深吸了一口气,“我......” “你什么你!我告诉你姓舒的!我老婆子瞎了眼犯糊涂,才会放心让瑶瑶住你那!从现在开始,你别想见到孩子了!这辈子都别想!” “妈,我才是瑶瑶的监护人。”舒清一字一句地qiáng调着,她知道岳母做得出来那种事,就算不至于一辈子,也会真的让她很长时间见不到女儿。 老人家尖声叫着,“呸!监护人又怎么样,有你这么当监护人的吗!好好的孩子给打跑了!电话里跟我哭,给我心疼的!人家小陈一个外人都比你疼孩子,我看让瑶瑶认小陈当爸爸得了!没你这个坏东西当妈,挺好!” 骂完,电话挂了。 舒清将手机丢到一边,瘫倒在chuáng上,无力地闭上眼。 这次是多久呢?两个月?还是半年? 作者有话要说:林:今天也是扑倒师父的一天ovo! 第16章 16 第二天舒清退了烧,jīng神状态尚可。 她出现在教室时,林宜诺正在模型上操作起飞程序,玩儿的不亦乐乎,因为太过专注,连开门声和脚步声都没听见。 选定的机场是高高原,对于新手来说难如登天,林宜诺飞了几遍就是落不下去,她那股子牛脾气上来,一倔到底,非成功一次不可。 第N遍落地失败。 第N+1遍落地失败。 第N+2遍落地失败。 “这什么狗屁妖风,chuīchuīchuī你个毛......”就在第N+3遍失败后,林宜诺忍不住爆了粗口。 舒清站在后面屏息凝视,终于出声提醒道:“拉飘了,复飞吧。” “哇.....师父,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我要被你吓死了.......”林宜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差点蹦起来,当即手松了侧杆,屏幕上的模拟场景摇晃了几下,显示本次模拟飞行失败。 她也没心思玩了,仰头观察着舒清的气色,看起来还行。 舒清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走到左边位置坐下,设置程序重新开始,同样的机场,同样的航路。 起飞没什么问题,难的是降落。 短五边进近时遇到了风切变,屏幕上方的模拟场景摇晃着,固模电脑发出了警报声。林宜诺满以为师父要秀一波操作,瞪大了眼睛仔细看...... 结果舒清直接复飞。 然后返航了。 返航了。 了。 “师父???”林宜诺一头雾水。 舒清把模型设置回初始状态,转过脸,神情严肃地看着她:“背一遍飞安守则。” “呃......该复飞的复飞,该备降的备降,该穿云的穿云,该绕飞的绕飞,该返航的返航,该等待的等待,该动手的动手,该提醒的提醒,反对盲目蛮gān。” 是啊,反对盲目蛮gān,可我看你刚才蛮gān得挺有劲儿的。” “我......”林宜诺明白了师父的意思,红着脸耷拉下脑袋,不知所措。 舒清抬手揪住她的耳朵,用力拧了一圈,“教你这么多天,全还给我了是吗?!低空风切变不复飞,你还qiáng行落地?如果这是在真飞机上,你有几条命蛮gān,嗯?” “啊疼疼疼......”林宜诺哭丧着脸求饶,“师父我知道错了,疼......” “错哪儿了?” “错......错在无视危险气象环境,盲目蛮gān,错在不该把飞行安全当儿戏。”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弱弱地看着师父。 舒清一瞬心软,叹了口气:“这飞机你有胆子开,我可没胆子坐。” 说完,她松了手,边翻着SOP边摇头。 林宜诺以为她生气了,顾不得揉耳朵,讨好似的贴过去,“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没有下次,不管是模型训练还是上真机,一定用最严谨最认真的态度对待。” “优秀的飞行员不是出了事秀操作,而是安全地飞好每一次航班,对自己和他人负责,否则,你就是处置特情飞出花儿来,也比不上平平安安零事故的人。” 林宜诺搂紧了她的胳膊,郑重点头:“嗯嗯,我记住了,师父。” 无形的小尾巴在身后摇着。 舒清瞥了她一眼,“去边上站着。” “啊?” 站一天? 原来师父昨天不是开玩笑? 林宜诺蔫了,可怜兮兮地跟师父求情,后者却不为所动,眼看着脸色又冷了下来,她不敢拖拉,乖乖地走到模型边,站得笔直。 . 舒清只让小徒弟站了一个小时,口头抽查了几个面板电门的功能,便将她带到机房去做题库测试,考CBT理论和固模程序。 整整做了三天。 林宜诺也给舒清做了三天的饭,变着花样不带重复,把舒清的舌头和胃伺候得舒舒服服,口味竟有些挑剔了。 “师父,周日你有空吗?晚上临走前,林宜诺在门口磨磨蹭蹭。 舒清感冒没好,说话带着点鼻音,“有,怎么了?” 她穿着居家服站在灯下,长发随意挽起,额前青丝垂落,素净的面容温和又亲切,看着软软的。林宜诺心头微痒,小声说:“我们去欢乐谷玩儿吧?” “欢乐谷?”舒清诧异,“为什么?” “为了证明我不恐高啊!” 舒清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当然有,我敢坐跳楼机!”林宜诺昂着下巴撅起了嘴,说得煞有介事。 “......” 舒清愣愣地看着小徒弟,嘴角肌肉微微抽动。 一秒,两秒。 不能笑! “师父......?” “好。”舒清借着咳嗽掩饰笑欲。 这是什么品种的可爱小徒弟,一天天的净逗她笑,三十多岁的人还像个孩子似的可不好,要克制。 送走小徒弟,舒清陷入了纠结。 她一直想带女儿出去玩,从前忙碌不得空,如今有空了,孩子又不见得愿意,她总共也就两个月的清闲时间。 但前几天发生的事...... 舒清思来想去,犹豫着给女儿打了个电话,第一遍没人接,第二遍直接被挂断。 “......” 过了会儿,岳母的电话打了进来。 舒清一接通还没来得及张口,那边劈头盖脸就骂过来:“你骚扰瑶瑶做什么!想让她跟你回去?门都没有!” “我......” 通话终止。 舒清并不气馁,打开微信给女儿转了两千块,几秒之内就被接收了。 【在外婆家吗】 这招屡试不慡,果然,小公主回复了。 【[咒骂]】 舒清捧着手机笑了,蓦地心情大好,随手给小徒弟发了一条:好。 . 周日是晴天,气温却比上周低,林宜诺特地起了个大早,拿出自己压箱底已久的新衣服穿上,化了个美美的妆,开开心心出门赴约。 于是,舒清就看到身高一米七的小徒弟,肩上背着一个极度不符合她气质的仓鼠双肩包,如约出现在自家小区门口。 车子缓缓靠过去,她按了按喇叭,只见小徒弟转过身,眼神忽而明亮,兴奋地冲她挥了挥手,打开门上车。 “师父,我今天好看吗?”林宜诺放下仓鼠背包,将自己的脸凑过去。 化这个妆用上了她平时舍不得用的所有化妆品,脸已经不是脸了,是散发着清香味道的人民币。 “好看。”舒清抿唇笑着,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背包上,“你很喜欢仓鼠?” “对啊,萌萌哒,多像我。”林宜诺抓起仓鼠背包的耳朵,对她摆了摆。 “不像。” “啊?” 舒清微眯了下眼,认真地打量着小徒弟,“我觉得......你的气质比较御姐。” “御......师父,你是认真的嘛?” “嗯。” 林宜诺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然后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 她,御姐? 从小皮到大,疯起来像匹野马,念大学更是因为专业问题混在男生堆里,虽然和同龄小女生一样爱美爱打扮爱买买买,但她认为自己骨子里就和御姐这个词不沾边。 师父才是御姐。 成熟女人的气息,对她来说是致命诱惑,舒清就像一本古老的哲学书,外表覆盖着岁月与风霜的痕迹,内里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智慧,引人深入品读,直至沉醉其中。 读是一回事,读懂却是另一回事。 土豪车匀速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林宜诺抬起右胳膊抵着车窗,撑住歪着的脑袋,面朝风挡玻璃斜边四十五度,肆无忌惮地偷看着舒清的侧脸。 难道师父喜欢御姐类型的女人? 她不禁想起在酒店的那个晚上...... 就这么想了一路,大约半小时后,她们来到了欢乐谷的停车场。因为周末人多的缘故,车位十分难找,才九点多就几乎满了,舒清在里面转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很考验技术的位置。 侧方位,不大不小,稍有不注意就会剐蹭。 舒清毫不费力就停了进去。 但正在走神的林宜诺并没有注意这到这波操作,她背上小仓鼠双肩包,跟着舒清下车,非常厚脸皮地挽住了她的胳膊。 “师父......” “嗯?” 林宜诺突然停下脚步,“其实我骗了你,我只是想让你陪我过生日。” 说完,她忐忑不安地看着舒清。 第17章 17 “今天你生日?” “嗯......”林宜诺羞愧地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对不起,师父,我不该骗你的,因为我一个人来这边工作,不认识什么朋友,唯一亲近的只有师父了......” 假装无视掉庄雨,默念对不起闺蜜。 舒清笑着拍拍她的手,嗔怪道:“没什么好道歉的,你应该早点说出来,我好准备礼物啊。” “不要礼物,有师父陪着我就够了。”林宜诺笑得像村口二傻,挺大的眼睛愣是给笑没了。 机智如她,完美先斩后奏。 她说师父是"亲近"的人,舒清并没有排斥和反驳这个词,是不是就代表着她们的关系真的比之前更亲近? “走吧,师父,我们去坐跳楼机!” 大门售票窗口处排着长队,从屋檐下排到太阳里,放眼望去全是人头。林宜诺事先在网上订好了双份门票,免去排队的辛苦,她拉着舒清走网络票专用通道,刷手机进去。 这座欢乐谷前年才建成,位置选在半山腰上,面积非常大,进门后需要坐缆车上山,而山的另一面就是一望无垠的大海,景色很美。 林宜诺老早就想来,却抽不出时间,今天能跟师父来是意外惊喜。 虽说用了点小手段吧...... 园区内人多却并不拥挤,她们坐着缆车上了山,舒清打开随手拿的地图,“真的要第一个就玩跳楼机吗?” “嗯?师父想玩儿什么?”林宜诺抱住了她的胳膊。 老实说,舒清什么也不想玩,或者说是不敢玩,她感冒刚好点,玩儿刺激性的游戏对心脏不好,年纪大了要特别注意。 她想了想,委婉道:“你上跳楼机,我在下面看,怎么样?” “啧......”林宜诺撇撇嘴,“师父,你该不会自己恐高吧?” “.....” “哎呀,师父要是害怕的话,我也不会勉qiáng,就是有一丢丢伤心。”林宜诺突然戏jīng附体。 舒清挑了下眉,低笑着,“激将法对我不管用的。” 林宜诺:“......” “真不玩跳楼机?”撅嘴。 “你玩,我看着你。” 林宜诺眼珠一转:“好呗,如果证明我不恐高,下次师父还有驻外航班任务,就带上我。” 舒清皱了皱眉:“你喜欢驻外?” “对啊!”在师父问出这句话的后一秒,林宜诺立刻想好了理由,“将来上座飞,少不了驻外的,就当提前适应适应。” 不会表演的徒弟不是好飞行员。 舒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不可避免想到了那天晚上...... 林宜诺见师父双眼放空,意识到不好,拉着她往跳楼机去,“走啦,师父,晚了要排长队的。” . 园区甜品店门口聚集着一群少男少女,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吃什么。 “不说了啊,回聊。”姗姗来迟的颜舒瑶挂断电话,挤开挡在前面的同学,“都闪开都闪开,我请客。” “瑶瑶来了!”少男少女们让出位置,开心地围住她。 “我要一个红豆冰山。” “我要草莓鲜奶油可丽饼!” “我要奥利奥冰激凌......” 听着同学们点单,颜舒瑶看了一圈也没看到自己想吃的,遂歪着身子靠在柜台边,双手环胸,下巴微昂,一副小老大的姿态。 她穿了身款式张扬新cháo的衣服,从头到脚都是logo,任意单品价值不菲,在这群打扮得朴素幼稚的同龄人里十分出挑,再加上长了一张天生完美的混血脸,更犹如麻雀堆中的凤凰,光彩照人。 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平时在学校里天天穿校服,也没什么能花钱的地方,比她成绩好的不漂亮,比她漂亮的...... 对不起,没有。 而且她成绩也不错,年级排名的竞争对手都是书呆子学霸,没劲透了。 “一共三百二十四元。”店员结算了总价。 颜舒瑶抬了抬眼皮,打开钱包,利落地掏出四张毛爷爷递过去,“诶,一会儿咱们先玩哪个啊?” “旋转木马吧,就在前头!”扎马尾的女生指了一下。 颜舒瑶“嘁”了声,翻白眼,“无聊,小学生才玩那个。” “......” “那.....海盗船?”其他同学说。 “不就是巨型摇篮么,要不要我们一人买个奶嘴叼着上去,比谁先睡着?”颜舒瑶满脸不屑。 “哈哈哈.....”大家笑成一团。 “找您七十六元,请拿好。”店员找了零钱,颜舒瑶抓过来准备塞包里,拎了拎觉得挺沉,抬头道:“谁帮我背包啊,背一天,性别不限。” 一个男生迅速举手,“我我我!” 颜舒瑶把包给他,顺手将刚才找的零钱塞他手里,“谢了,辛苦费。” 他嘿嘿一笑,宝贝似的捂住包。 大家边聊天边等了十几分钟,甜品陆续做好了,颜舒瑶收起手机,撩了下头发,“我想玩跳楼机,这样吧,你们要玩什么自己去排队,愿意跟着我也行,中午十一点半在海滨餐厅门口集合,我请吃饭。” “我跟瑶瑶吧,我也想玩跳楼机。”一个长相斯文的男孩走到颜舒瑶身边,用温和的眼神看着她。 其他人非常默契地不出声,互相传递着眼神信息:啧啧啧。 “哟,龚xx,你不是恐高嘛?别逞qiáng哦,到时候吓出心脏病我可负不起责。”颜舒瑶微眯起眼,嘴角扬起戏谑的笑。 男孩依旧温和地笑,“我不怕。” 其他人:啧啧啧啧。 颜舒瑶考虑了一会儿,点头道:“行吧,要玩就玩刺激的,走!” 背包的男生也想去,还没张嘴,就被龚xx转头一记警告的眼神瞪了回去。 跳楼机前已经排起了长队,上面一次能坐三十多个人,所以队伍前进很快。 大圆盘缓缓升空,停了十来秒,猛地掉下来一半又停住,半空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震得人耳膜子疼。 颜舒瑶却越听越兴奋,她踮着脚尖,抬手搭在额前遮挡阳光,“哎哎,龚xx,等会儿我坐朝海的那面,你第一轮就别上去了,到那边帮我拍照,拍最高点的。” “好。”男孩慡快地答应。 因为迫不及待了,颜舒瑶突然觉得队伍前进得很慢,一分钟像是过了十分钟。她频频朝前张望,冷不丁看到队伍里有个眼熟的身影...... “我去,不是吧......” “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我妈了。” 龚xx:“......?” 那人与她隔了二十五人,身形中等偏瘦,穿着驼色短外套,白长裤,平底鞋,肩上背一只小型包,乍一看与园区内的路人没什么两样。 但颜舒瑶认得那件外套。 是妈咪买的。 . “哈哈哈,师父,你要兑现诺言!” 林宜诺玩了一上午跳楼机,不断重复排队,每次下来都面不改色心不跳,大呼过瘾,而舒清站在下面观望,看得心惊肉跳的。 她果然老了。 “好,先擦擦汗。”舒清抽了张纸巾给她,拿出手机,“我看下排班信息。” 带教期间的航班任务很少,整月下来也就一两次,都是周末当天两段往返,上回驻外完完全全是偶然情况。 今天是十月份最后一天。 舒清翻遍内网排班表,摇了摇头,“下个月只有一趟四段和一趟首都往返,白天,而且已经安排了跟班副驾驶。” 林宜诺擦着脑门的汗,心里窃笑,“没关系呀,师父,以后只要你飞驻外航班,就让我跟飞好不好?” “我......”舒清这时才想起,常规情况下普通机长无权gān涉排班,她这么做一次两次还好,久了未免太高调,容易掉马。 “师父~” “我尽量。” “好!”林宜诺笑得眯起了眼。 中午她们在海滨餐厅吃饭,是舒清趁林宜诺在跳楼机上嗨皮时订好的位置,楼顶露天全景,配有大遮阳伞和摇椅,玻璃围栏下就是悬崖海景。 她想给小徒弟过个生日,虽然仓促了些。 林宜诺很是内疚,这家餐厅全园区最贵,她纯粹想跟师父出来玩,却没想到让师父破费了。 但这种内疚很快就转化为开心。 因为师父在身边嗷! 饭吃到一半,服务员捧来了定制的生日蛋糕,并送上小礼物一一园区纪念版超大号海豚公仔,足足有两米长,装在半透明礼品盒里由两个人抬上来。 “啊我喜欢这个!”林宜诺两眼放光,忍不住左摸摸右摸摸,“可以放在chuáng上抱着睡,比被子还舒服的!” “生日快乐。” 林宜诺咧嘴一笑:“谢谢师父!” “你这孩子就是太别扭。”舒清温柔地看着她,眼角眉梢染上一丝愉悦,“一个人在外面工作生活很辛苦,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不好意思,作为师父,照顾一下徒弟是应该的。” 嗷...... 林宜诺咬着下唇,红了脸,“我以为师父不喜欢被打扰......” 原来她那些尬演都被舒清看穿了。 可为什么这个女人还能对着她一脸姨母笑,甚至眼神中隐约流露出点点......林宜诺搜肠刮肚地想着形容词。 宠溺? 大姐姐看小奶狗的眼神嗷! 在小徒弟身上,舒清看到了一切原本应该在女儿身上看到的特性,诸如青chūn、活力、朝气,还有一颗粉红色的少女心,最重要的是会撒娇。 在遇见林宜诺之前,舒清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女孩子撒娇而心软。 她就这样发现了自己的隐藏弱点。 “我不觉得这是打扰。”舒清笑吟吟地望着她,眉目温和。 之所以今天和小徒弟出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最近心情太压抑,想放松一下,而这孩子就像一只感染力极qiáng的开心果,让她走到哪里笑到哪里,完全停不下来。 林宜诺傻愣愣地看着师父,试图从她脸上找到客套的痕迹,但却只透过那双幽黑的眼睛读出了真诚。 她舔了舔嘴角,羞赧地垂下眼眸。 吃完饭,舒清去了洗手间,林宜诺替她拿着脱下来的外套,喊了服务员先寄存海豚公仔,然后去洗手间门口等着。 突然,她肩膀被人拍了下,转过身,看到一张稚嫩的混血脸蛋。 “小姐姐,是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瑶瑶小公举:我要搞事了! . 推荐姬友新坑《可怜的公主殿下》,怕死好心受x装傻腹黑攻,人美声甜可调戏→_→ 第18章 18 颜舒瑶单手支着下巴,歪着脑袋站在林宜诺面前,一双墨蓝色眼睛里闪烁着诡异流光,面色不善地打量着她。 林宜诺被小女孩惊艳了几秒,眨眨眼,"噫,你是师父的......" "我叫颜舒瑶。"女孩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我知道你,林什么诺来着,怎么样啊,跟我妈约会约得还开心吧?" 林宜诺:"???" "想勾搭我妈也得动点脑子,年纪一大把还来这里玩,瞎凑个什么热闹。"颜舒瑶嘲讽一笑,拿出手机点了几下。 上午在跳楼机那里看到"坏女人",她就觉得不对劲,以舒清的性格别说来欢乐谷,连娱乐场所都不会去,怎么可能出现在跳楼机队伍里? 她暗中观察着,果然发现了猫腻。 相册里全部是偷拍的照片,颜舒瑶转动手腕,正要将屏幕朝向林宜诺,舒清从洗手间里出来,看到女儿,"瑶瑶......?" 她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望向林宜诺,又像触电一样缩回了目光,莫名感到心虚。 "瑶瑶,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能在这里吗?"颜舒瑶挑眉冷笑,将手机屏幕转向她。 舒清垂下眼眸,看着那些照片。 也没什么,不过是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说说笑笑,最亲密的动作是挽胳膊,仅此而已。 即便是这样,也足够令她恐惧。 洗手间门口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舒清看着女儿嘲讽愤怒的眼神,不由联想到可能的后果,心底微微颤抖。 她拉起女儿的手,走到角落,"你拍这些照片做什么?" "给外婆看啊。"颜舒瑶甩掉她的手,偏过脸。 舒清皱眉,"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不是很好,你想故意刺激她么?" "刺激她的人是你!"颜舒瑶突然吼了出来,见吸引了几道诧异的目光,又愤愤地压低声音,"我就知道你在外面养了小三,那女的长得就一副小白脸样,说吧,你每个月给她多少钱?" "你小小年纪怎么嘴这么脏?都是谁教你的?什么小三,她是我学生......" 听着这番说辞,颜舒瑶昂起了下巴,"哼,你就是心虚,就是慌,不然还怕我把照片给外婆看?" "我......"舒清顿时哑口无言。 冷静下来,她恍然回神,为什么要心虚?为什么要紧张?没有的事就是没有,她就算怕......也只是怕那个老人家误会吧。 这下,有理成了没理。 林宜诺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母女俩,虽然听不清两人具体说了什么,但透过她们的神态和眼神,也能猜个一知半解的。 这对母女的关系似乎并不好。 一一刺激ta的人是你。 她?还是他? 被误会成小三还这么开心,林宜诺此刻心情十分复杂,觉得自己在道德底线的边缘徘徊,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深渊。 但她的心在六年前就跌了下去。 走了会儿神,林宜诺的注意力再次回到母女两人身上,她看到舒清紧拧着眉,嘴唇微微颤抖,似乎在隐忍什么痛苦。 而颜舒瑶傲慢地抬着下巴,一脸趾高气昂,神色间却有几分怨恨。 林宜诺当即脑热,快步走过去将舒清挡在身后,"小朋友,你误会了,我只是跟我师父打赌来坐跳楼机,证明自己不恐高。" "你才小朋友!你全家都小朋友!"颜舒瑶一听就炸了毛。 林宜诺挑眉:"噢?你不是小朋友?可我看你幼稚的很啊。" "你......!"小公举最讨厌别人说她幼稚,尤其眼前这个勾搭舒清的小白脸。 她伸手指着林宜诺的鼻尖,咬牙切齿。 林宜诺挥手一拍,嘴角扯起欠揍的笑容,"这样指着别人是不礼貌的哦。" "瑶瑶!"颜舒瑶正要发作,听见有人喊她,瞬间收回了凶恶的表情。 几个小姑娘走过来,看了她们一眼,觉得气氛不对,都不敢说话了。 "哎呀,瑶瑶,她们是你同学吧?"林宜诺狡黠一笑,再次戏jīng附体,"小朋友出来玩没有大人陪着怎么行,太不安全了,我和你妈妈都会担心的。" 说完当她面挽起舒清的胳膊。 颜舒瑶:"!!!" 小姑娘们异口同声:"阿姨好!" 舒清抿唇笑笑,点了点头,随后便感觉有一道目光扎在自己脸上。她轻声说:"没事,你们去玩吧,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孩子们自然是不愿跟大人同行的,小一点还好,初中生已经有了独立与自我意识,跟她们走在一起只会拘束不自在。 舒清看了眼女儿,眼神有些无奈。 "走了走了。"颜舒瑶冷着脸,拔腿就走,小姑娘们屁颠屁颠跟上去。 林宜诺适时补了句:"小朋友慢走哦~" 上次见面印象挺好,这次反倒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孩子有点意思。 她转过头,发现舒清正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自己。 "师父......?" 林宜诺有点慌。 凝神片刻,舒清叹了口气,轻轻抽出胳膊,"抱歉,你别往心里去……" 她搞不定的亲闺女,却被林宜诺三言两语噎得无话可说,真不知道是自己这个母亲太失败,还是...... 手腕被捉住,舒清本能反应往回缩,不料被抓得更紧,皮肤摩擦生出些许温度,她抬了抬眼皮,疑惑地看着小徒弟。 林宜诺抿着唇,目光灼灼。 她向来不喜过问别人的家务事,可方才母女对峙的场景盘踞在脑海里,像一块粗实厚重的铁烙印,用滚烫的温度煎烤着她的心。那不是别人,是她师父,是...... "怎么了?"舒清看着不太对劲。 "师父,任何人都不可以欺负你。" "???" 林宜诺的眼睛有点红,她松开舒清的手腕,摇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 经过女儿这么一搅和,舒清失去了玩的心情,她和小徒弟走在园区里,并肩而行,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甚至有越离越远的趋势。 但林宜诺总会在两人之间距离过大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拉近一些。 她们去了海底隧道看美人鱼表演,又去了园区内的4D影院看电影,舒清始终兴趣缺缺,但无论林宜诺跟她说什么,她都会认真地回应,带上笑脸。 可傻子才看不出来她不开心。 回去的路上,林宜诺窝在副驾驶刷手机,眼角余光偷瞄着专心开车的舒清,低咳了两声:“很久以前有个学员在天上飞,因为技术实在太菜,教员看不过眼,上去就是一记天马流星拳!boom!” 舒清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这学员当场鼻血横流,血溅仪表板!教员大喊一声‘我来操纵’便接管了飞机,然后递给学员一张纸巾,学员感动至极,用纸巾擦掉了脸上的血,结果被教员看到,上去又是一记天马流星拳,吼道:‘老子是让你擦仪表板!’……” 念完,林宜诺自己先笑嗨了。 舒清顿时明白小徒弟这是在逗她笑,非常配合地扯了扯嘴角:“还有这么bào力的师父吗?” “应该是段子吧哈哈哈……”林宜诺见她笑了,松了口气,“不管别人的师父怎么样,反正我师父是全世界最好的!” 舒清没说话,唇角弧度依旧。 “师父……” “嗯?” “谢谢你陪我过生日。” 舒清苦笑着摇了摇头,"本来今天应该开开心心的,我......" "师父,那我们是不是朋友了?"突兀地打断她的话,脸颊浮起浅浅的梨涡。 舒清诧异反问:"难道不一直都是吗?" 她们的关系,首先是同事,然后是师徒,最后是朋友。 林宜诺摸着鼻尖,傻笑了一阵,抬起晶亮的眸子看着她,"既然这样的话,以后师父可以喊我小名,诺诺。" 舒清欣然同意,"好,诺诺。" 听家人朋友喊了无数遍,从没有人比师父喊得更好听,林宜诺不觉心底泛酸,她和舒清的关系,也许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 两人在公司附近的餐厅吃了饭,舒清送小徒弟回宿舍,与她合力把那只两米长的海豚公仔抬上楼,然后回家。 屋子里空空dàngdàng,冷冷清清。 舒清独自坐在沙发上,半睁着眼凝望天花板,双目空dòng,陷入一片麻木。 手机响了。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深吸了口气,闭上眼,拇指划过接听键,放在耳边。 这次她没有先说话。 "哑巴啊?接了不说话!"岳母尖利的声音十分刺耳。 舒清低声道:"没,您有事吗?" "你过来一趟,现在!" "......好。"喑哑的声线。 挂掉电话,舒清机械似的站起来,拎上包,走到门口穿鞋,开门,关门。 岳母家住在市区,一整套四居室。 在进门之前,舒清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唯独没想到迎接她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脸颊蔓延着火辣的痛意,耳边嗡嗡作响,她捂住脸,扶着墙站稳,眼角余光瞥见躲在房门后的女儿,心口微窒。 岳母咬牙切齿地指着她:"好你个舒清啊,这么快就有新欢了!当初保证什么来着?你就不怕文馨晚上来找你?!不要脸的东西!" 舒清低垂着眼眸,沉默。 接着她就被岳母拽进了最小的那间房,里面拉着厚实的窗帘,昏暗无光,靠墙的桌子上摆放着相框和骨灰盒。 岳母指着相框喝道:"跪下!" 作者有话要说:看似搞事,实则助攻。——傻了吧唧瑶瑶小公举 第19章 19 舒清没有半点犹豫跪下了。 膝盖硌着冰冷坚硬的瓷砖地面,寒意渗透裤子面料钻进肌肤,深入骨髓。她不禁浑身一哆嗦,抿紧了唇,抬眸看着桌上的相框。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叫颜文馨,是她已故四年的妻子。 自从妻子去世后,岳母就“疯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彻底击垮了这个老人家,四年来,她将所有的怨恨与怒气都撒在舒清身上,同时又格外地疼爱外孙女。 她只有颜文馨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看得比命还重要,谁知同性婚姻合法那年,孩子告诉她喜欢女人,要跟对方结婚。 这人就是舒清。 那年舒清二十岁,还在念大学,已经独自完成环球飞行,颜文馨比她大五岁,是位小有名气的摄影师。 “你倒是当着文馨的面说啊!说你在外面偷腥!才几年就耐不住寂寞了,当初做什么保证都是放屁!不要脸!”老人家气得捶桌子。 舒清木然开口:“我没有。” “要不是你把我女儿骗走,她现在肯定活得好好的!你们舒家人都是láng心狗肺的禽shòu!有其父必有其女!” “我和文馨是自由恋爱,你情我愿,我从来没有骗过她什么。”舒清跪着不动,眼神坚定决绝。 老人家一听更加来气,但见她神情冷漠,偷腥还理直气壮的样子,就想到自己可怜的女儿,心底苦涩,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文馨啊…妈怎么这么命苦啊……保护不了你……现在还天天被这个狠毒的女人欺负,她害了你又要来害我啊……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 舒清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听着老人撕心裂肺的哭声,鼻头一酸,拧紧了眉。 她伸手去扶岳母,“妈,别哭了。” “滚开!谁是你妈!折了我的寿!”老人一把推开她,怒瞪着通红的泪眼。 舒清身形晃了晃,神情低迷,“第一,我没有在外面养情人,第二,我答应过的事情会做到,第三,我会给您养老。” 按照同性婚姻法的规定,婚后有孩子的同性伴侣,在法律上双方都是孩子的监护人,无论婚前还是婚后共同财产,第一继承人均为孩子,如若一方去世,则另一方作为监护人抚养孩子的同时,获得去世方的全部财产(将来依然由孩子继承),并承担赡养对方父母的义务。 法律如此,更何况妻子的死,的确与她有间接关系,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不管这个老人家。 这辈子都逃不开的…… 岳母不理她,坐在地上抹眼泪,用老年人特有的那种哭腔絮絮叨叨。 躲在门外偷看的颜舒瑶有些被吓到,不知为什么,她看见舒清跪在那里,自己竟有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莫名不是滋味。 可坏女人就是坏,没得洗! “让你打我,哼……”姑娘小声嘟囔了句,转身走开。 过了会儿,房间里哭声一阵一阵的,听着十分揪心,不时传来几句破口大骂。颜舒瑶实在受不了,冲进去对老人说:“外婆,你让她滚蛋吧,看着就烦!” “哎,瑶瑶,好……”老人被女孩搀扶起来,心肝肉似的搂着她,连连点头,然后对着舒清拉下脸,“听到没,滚出去!” 舒清身子一僵,缓缓站起来,抬眼看着女儿,可视线jiāo汇的瞬间,那孩子把脸转了过去。 她默默走到客厅,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在桌上,“妈,卡里有二十万,密码是文馨的生日,您随便拿去做什么都好,高兴了取出来烧掉也行,不够我再给。” 岳母当即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啊?我缺你两个臭钱了?!” “没有,只是想让您开心。”舒清说完穿好鞋,开门离去。 倒数十秒钟…… 没有人追出来扔卡,她倚在电梯边等了会儿,按下楼层键。 . 回到空dàngdàng的家,舒清一下子瘫了,软绵绵地靠在沙发上,太阳xué突突跳个不停,她疲惫得闭上了眼。 为什么生活会变成这样…… 所有人都将错误归咎到她头上,四年来她受尽家人冷言冷语,背负着沉重的心理枷锁,时刻紧绷着神经,每一天都过得无比煎熬,只能用工作来麻醉自己。 但她何尝不是活该。 心像是陷进一潭沼泽里,失去了挣扎跳出来的力气,一点点沉入黑暗封闭的潭底,直到窒息。 一声消息提示音惊醒了她。 她摸出手机,打开了微信,看到林宜诺发来的一大段文字消息,愣住。 【师父,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过问你的家务事,但在我心里,师父是我最亲近的人,是良师也是益友,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心里难受需要发泄的话,我愿意做你的垃圾桶】 这时又发了句:【做沙包也可以,不过师父下手要轻点呀,我怕疼~】 读完两段文字,舒清眼前浮现起两只甜腻的小酒窝,苦涩的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她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会轻点的,最多让你血溅仪表板】 林宜诺秒回:【师父手下留情!我是你亲爱的小徒弟啊!】 【谢谢亲爱的小徒弟】 【[表情包]】 想来也挺讽刺,血脉相连的家人甚至不如这只认识了一个月并且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 舒清破了戒,和小徒弟聊起天来,她发一条就删一条,自欺欺人般当做从没发过,胸口郁积的情绪渐渐疏散,心情好了些。 然后她突发奇想,把林宜诺的备注改成“酒窝徒弟”,端相着笑了会儿,又改回真名,收敛起笑意。 “唉……” . 理论课结束后是三天假期,给学员们用来为九号的考试做准备,这群年轻崽子是放了假,师父们却依然要工作。 舒清正求之不得,飞完一个大四段回来神清气慡,终于找回了忙碌的感觉,可以不再想那些令人头疼的事。 但是麻烦接踵而至。 陈思齐告诉她,微博上有人发长文痛斥华元航空甩客,转发与评论的热度掀起了小水花,而事件相关正是她上个月执飞的那趟驻外航班。 下午,总裁办公室。 陈思齐亲自煮了杯咖啡,端到舒清面前,见她又在放空,调侃道:“你啊,再这么修炼几年都能得道成仙了。” 舒清板着脸,语气低冷:“该好好整顿一下机务部门了,这次甩客事小,安全隐患事大,他们检修飞机居然都不按手册规定来,企图敷衍了事,偷懒蒙混过关,这难道不能说明管理上出了问题吗?长期下去会出事故的。” “当然要重视,你放心,这次会彻底清查整个机务部,连一颗螺丝钉都不放过。”陈思齐担心她又想起那次事故,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舒清捧起咖啡抿了一口,“嗯,手艺见长。” “能听你夸一句可不容易。”陈思齐笑了笑,满目柔光,“对了,这个月底东南分公司开航,你跟我一块儿去吗?” “没空,带徒弟上课。” “主要是那边现在缺人手,一时半会儿也挖不到飞行员,你知道现在副驾驶一抓一大把,成熟机长的需求量大……” 舒清挑了挑眉:“公司运营方面的事不用问我,你只需要做到两点,第一安全,第二盈利。” 陈思齐哑口无言,无奈地笑了,眼角叠起两层褶皱,“好嘞,老板。” “你不是说有关于瑶瑶的事要跟我说么?” “是这样的,上次瑶瑶说你打了她,她后来把事情的全部经过告诉我了,我想,你可能误会了孩子……”陈思齐声线低沉,有着成熟男人独有的磁性,语气也十分缓和稳重。 舒清边喝咖啡边听着,然后两人一起出了办公室,坐电梯下楼,像散步一样沿着公司大楼走了一圈,不知不觉走到培训中心附近。 “怪我,以前没怎么关心过瑶瑶,都是文馨陪着她,我对那孩子一点都不了解……”舒清叹了口气,在一处花圃前停下来。 陈思齐也停下,面色沉重,“阿清,不要再执着于以前的事了,放过你自己,多出去走走,多jiāo些朋友。” “没意思,不如飞航班。” “可是……”陈思齐正要说话,迎面一个人走了过来,对着舒清喊了声:“师父!” 林宜诺手里抱着书,看方向应该是从培训中心大楼里出来,她没想到能在假期偶遇舒清,兴奋得小脸通红,“师父怎么在这里呀?” 说完她才注意到旁边的男人,“呃,陈总好。” 靠…… 大boss在边上,她差点就没认出来。 尴尬。 陈思齐微微点了下头,看向舒清,却被她此刻的神情震惊得说不出话。 舒清看着自己的“酒窝徒弟”,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散步散过来了。你这两天不是放假吗,怎么没有出去玩?” “嘿嘿……”林宜诺羞涩地咬住下唇,“后天就考试了,我想多复习复习,一定不能让师父失望。” “但是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放轻松,保持充足的睡眠,休息好了才能发挥出最好的水平。”舒清拍了拍她的肩膀,眸底柔光涌动。 “嗯嗯,师父等着我的好消息吧!”碍于大boss在,林宜诺不好多做停留,只得依依不舍地跟师父告别。 “加油!” 目送小徒弟的背影远去,舒清微微眯起眼,唇角的弧度松懈下来,却是余韵未尽,眼角眉梢染上了轻快的愉悦。 陈思齐有些难以置信…… 作者有话要说:离亲亲师父不远辽~ 离林二哈的性福生活还会远吗→_→【划掉】 第20章 20 对新学员来说,九号是理论考试的日子,对舒清来说,这天是亡妻的生日。 她早早起了chuáng,去花店买了一大束白jú和马蹄莲,开着车来到西山墓园。 时间还很早,不是清明和冬至,墓园里只有舒清一个人,她身着素色衣裤,踏着沉重的步伐穿梭在成排成列的墓碑间,准确地找到那块属于颜文馨的碑。 满山绿植凋零,深秋冷风习习。 石碑上刻着妻子的名字和生卒年,颜文馨,生于197x年11月9日,卒于201x年7月20日,终年三十四岁。 望着黑白照片里的美人,舒清长叹了一口气,弯下腰将花放在碑前,喃喃道:"文馨,生日快乐。" 痛苦的回忆如cháo水般涌来,只是其中没有多少爱与温情,全部都是愧疚。 “如果我当时没有被叫走……” “如果我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如果……” 没有如果。 天色yīn沉沉的,舒清在墓碑前站了好久,任由凉风chuī乱额前的发丝,她不得不承认,时间是世界上最有效的忘情水,第四个站在这里的年头,她对妻子的感情已经不那么浓烈。 也许是爱得不够深,许多往事犹如背景虚化般模糊,她甚至怀疑过,从学生时代到三十而立,这十几年的光yīn,真的存在吗? 愧疚像一条无形的锁链,将她拴在这里,她也不知道还要被栓多久,渐渐变得无欲无求,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离开的时候,舒清碰到了岳母。 老人一手抱着花,一手牵着外孙女,颤颤巍巍地朝这座墓碑走来,迎面与舒清遇个正着。 “妈……”对视许久,舒清先开了口,“今天文馨生日,我来看看她。” 出乎意料的是,老人并未对她恶语相向,只冷冷瞪了她一眼,牵着孩子越过她,嘴里嘟嘟囔囔的,“算你还有点良心……” 祖孙俩还没走到墓碑前,老人的脚步就急不可耐地加快了些,已然泣不成声。 舒清转头看着她们,不由回味起“良心”这两个字,那股沉重的压迫与窒息感蓦地兜上心来。 一辈子活在愧疚中,也够让人绝望的。 . 上午的考试,下午出了结果,林宜诺不仅顺利通过,分数还是这批学员中最高的,她又高兴又激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师父打电话。 号码拨过去响了很久,那头才接。 "师父!我考试通过啦!十二号开始上模拟机课!"林宜诺扯开嗓子一通嚷嚷,抱着手机就蹦了起来。 心脏紧张得怦怦乱跳…… 预想中温声软语的夸奖没有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有气无力的鼻音:"嗯……恭喜……" 林宜诺愣了愣,"师父?" "嗯……?" "师父,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舒清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处于意识模糊状态,软绵绵的,气息偏弱,又不像刚睡醒,林宜诺不禁联想起那天晚上在酒店看到的…… 该不会师父在……那啥吧? 林宜诺顿觉脑子发热,有股火气直冲天灵盖,夹杂着柠檬jīng附体的酸意,大喊了一声:"杜薇!是不是你!" "嗯……什么……?" 不像。 林宜诺缓下呼吸,平静地问:"师父,你在gān嘛呢?" "嗯……不知道……" 这话说完,听筒里传来"咚"一声,像是重物掉在地上,接着舒清发出低弱的痛呼,再没了动静。 "师父?师父?" 出事了。 林宜诺挂掉电话,走向宿舍的脚步转而朝着大马路,拦了辆出租车坐上去。 . 十五分钟后,林宜诺来到舒清家门口,使出她学跆拳道那会儿的五分力气,哐哐捶门:"师父!你开门呐!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有本事不理我,怎么没本事开门啊!" 捶了半天,门开了。 推门而入的下一秒,林宜诺险险地接住迎面倒下来的身影,霎时蒙圈。 什么情况? 师父投怀送抱! 鼻间钻进一股浓重的酒气,她低头看着怀里娇软柔弱的身子,心口一阵战栗,双臂不由得收紧,"师父……" 舒清在她身上靠了会儿,挣扎着站起来,抬起醉醺醺的眼皮,对着她笑,"徒弟好啊,你是特意来……陪为师喝酒的么……" 说着拉起她的手往里面走。 "来……我还有好多……" 地上散落着几个空酒瓶,茶几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还没有喝完的,看商标都是洋酒,挺烈,林宜诺看得心惊肉跳,皱起了眉。 舒清脚步虚浮,身形微晃,将她推坐到沙发上,塞给她一个杯子,"随便喝……"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林宜诺凝视着杯中淡棕色的液体,迟迟没有喝,"师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舒清歪着身子,双颊通红,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寒意浸润了心肺渗进骨缝里,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眼眶有些酸涩。 "......" 舒清拿起桌上剩的半瓶酒,瓶口对嘴,汹涌而出的酒液淌下嘴角,划出一道淡棕色的痕迹,顺着她光洁白皙的脖子流进衣领。 "师父!"林宜诺劈手夺了酒瓶,"这是酒不是水!再喝会酒jīng中毒的!" "咳咳…咳……"舒清被呛了一下,目光追随着林宜诺拿着酒瓶的手而去,突然笑了起来,"徒弟啊,你怎么不喝啊……" 原本林宜诺以为舒清只是喝多了,至少意识还清醒,可现在看来完全醉成了不省人事,已经不是平日里那个严肃正经的师父。 她放下酒瓶,伸手抱着舒清,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猝不及防被搂住了腰。 "……!" “为什么都在怪我……"舒清埋头在她胸口,低声抽泣着,"我不该带她去,更不该走开那么一会儿……我也不知道她会掉下去……” 胸前衣襟漫开温热的湿意,灼烫的眼泪仿佛烙进皮肤里,林宜诺虽听得满头雾水,心却狠狠地揪了起来,下意识地抱紧舒清,轻拍着她的背,柔声:"我知道,不怪你。" 谁怪谁? 听不懂师父说什么,只好顺着她的话来安慰。 "文馨不是我害死的……" "但是我活该啊,我真的活该……" 抽泣渐渐转为呜咽,怀里的人哭得身子抽搐,双手死死攥着她的衣服,那力道似乎能硬生生将布料扯破。 林宜诺心里油煎似的焦灼,她以为师父就像她所看到的那样,表面冷漠,实则温柔,却没想到内心还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她隐隐感觉到能知晓些东西。 "我好累了…我只想躲起来睡觉…你们谁都找不到我……"哭了一会儿,舒清蜷起身子,使劲往林宜诺怀里缩。 "好,咱们躲起来睡觉。" 林宜诺伸手勾住她腿弯,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五指轻拂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沿着发际线缓缓下滑。 "我一点也不坏…你们才是坏东西……" "嗯,不坏。" 指腹缓缓滑过舒清绯红的脸颊,触到一片灼烫的温度,林宜诺垂眸看着枕在自己颈窝处的脑袋,心口奇痒难耐,忍不住低了低头,下颚骨抵着她的额头,肌肤相贴。 "我这样抱着你,你老公会吃醋吗?"她带着目的问。 舒清闭着眼,鼻息粗重,"没有老公……只有…老婆……" 林宜诺心脏一抽,"那,老婆会吃醋吗?" "老婆…死了……" "!!!" 死了? 是刚才她口中的wen什么xin吗? 林宜诺手指一抖,不小心戳到舒清的鼻子,只听怀里人哼哼了两声,脑袋动了动,滚烫的脸颊贴上了她的锁骨。 她一手搂紧舒清的腰,一手悬在她鼻尖上方,指头微微弯曲着,情不自禁咽了下口水,"老婆的死因是?" 心跳频率bī近临界点,她几乎窒息。 就要挖出师父背后的故事了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半晌,林宜诺没有等到回答,用疑问语气的鼻音“嗯”了声,一低头,发现舒清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纤长浓密的睫毛像两把轻盈的小扇子,遮盖着她紧闭的双眼,鼻间呼吸冗长而均匀,随着胸口的起伏消散在空气里。 即使睡着了,她也依然蹙着眉。 林宜诺一愣,食指落在她眉心,轻柔缓慢地抚平那处褶皱,动作小心翼翼,屏着气息,生怕惊醒了入梦的佳人。 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听着怀里人呼吸渐沉,林宜诺轻手轻脚地把她抱起来,朝房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进房间,然后呢?【滑稽.jpg】 第21章 21 卧室里开着窗,凉风chuī动了纱幔,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 林宜诺抱着舒清放到chuáng上,转身去关了窗,然后动作轻柔地铺开被子,正要给她盖上,留意到她穿着外套,不由怔愣。 要不要帮师父脱衣服? 平躺着的舒清脸色红润,头歪向一边,散落的乌黑发丝凌乱纠缠,盖住了半边侧脸,她呼吸绵长,睡得正香,胸前那片丰腴的柔软有规律地起伏着,恬静而安宁。 林宜诺视线落在她胸前,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脱个外套而已。 没什么吧…… 还能让师父睡得更舒服些。 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感性占了上风,林宜诺小心翼翼地抓住外套领边,向两侧翻开,穿在里面的衣服露了出来。 黑色V领。 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映入眼帘,jīng致性感的锁骨处落了几缕发尾梢,林宜诺呼吸一滞,脸颊迅速烧了起来,情不自禁下移视线,窥见那条幽深的沟壑,头皮一阵发麻。 对C的诱惑! 她抓紧了外套边,甩甩头,心里默念着“非礼勿视”,qiáng迫自己移开目光。 脱到一半,舒清突然翻了个身,抬起胳膊按住了自己的衣服,迷迷糊糊道:“别…别闹……” 林宜诺差点没给吓死,触电似的蹦了两米远,幸好卧室够大,否则她就撞到墙上去了。 等了一会儿,她见舒清又睡了过去,蹑手蹑脚地靠近chuáng边,看着只脱了一只袖子的外套,试图把剩下那半也脱完。 她才碰到衣服,舒清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哼,口中呓语着:“放开……” 林宜诺:“……” “杜薇……” “???” “我不会…跟你上chuáng的……” 林宜诺:“……!!” 舒清闭着眼哼哼唧唧,柔弱无力的手胡乱挥着,眼角沁出几滴晶莹的泪珠。林宜诺慌了,顾不得变身柠檬jīng,连忙松了手,轻声安抚道:“好好好,不脱了,乖,别哭。” 她弯下腰去,拂开舒清额前的发丝,在眉心处覆上轻柔一吻。 嗷! 她她她她亲了师父! 气息突兀地急促,林宜诺直起身子,仰头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着,一股酸涩的泪意漫过眼底,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六年。 无数个挑灯夜战疯狂刷题的夜晚,无数个天不亮就起chuáng的清晨,无数个提心吊胆害怕被停飞的日子,她都熬了过来。 到现在,迷雾散开,只差一步。 此前所有的猜测都是误会,舒清不是直女,舒清没有形婚,舒清目前单身,就算半路杀出个杜薇,与她也是公平竞争关系。 她还有什么理由缩手缩脚? 林宜诺垂眸看着安静下来的舒清,忍不住再次吻了吻她额头,拉过被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的,再拉上窗帘,然后退出房间。 她在客厅里坐了会儿,起身去厨房捣鼓晚餐,看舒清醉得那个样子多半是不会起来,所以她自己做自己吃。 吃完饭,天黑了,林宜诺在屋里来回溜达,欣赏着墙上的风景照,冷不丁想起上次在舒清chuáng头看到的相框……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门,摸着黑来到chuáng头,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她四下打量着,两个chuáng头柜都看了看,没有见到那个相框。 “啧……” 难道师父藏起来了? 有猫腻。 能摆在chuáng头的照片,又不是风景照,那么一定是很亲密的人。 女儿?老婆? “唔……”chuáng上熟睡的人发出一声嘤咛,“不是我……不是我……” 林宜诺身子一僵,屏住了呼吸。 “我不知道...她会掉下去……我不该走开……呜呜…我没有出轨……”断断续续的梦呓染上哭腔,隐隐透着哀婉凄凉。 林宜诺绕到chuáng另一侧坐下,身子微微前倾,将梦中哭泣的人搂进怀里,唇瓣贴着她耳廓,安抚道:“我知道你没有,我相信你,不是你的错。” “对不起…呜……” “嗯,都没事了,都过去了。”她垂眸凝视着身下人模糊的面部轮廓,嘴唇沿着颧骨缓缓擦过,温柔地贴在她眼睛上,一点点吻掉微咸的液体,最后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啄了下。 “不哭了,睡吧。” 似是感受到了安全的气息,舒清渐渐停止了呜咽,发抖的身体也放松下来,无意识地往她怀里钻。 静谧的黑暗中,彼此呼出的气息jiāo缠在一起,心跳加速的频率清晰可闻,林宜诺不觉浑身燥热,舔了舔嘴角,想要抽身离开。 她觉得再待下去自己会犯罪。 身子刚挪开一点,舒清就紧紧抱住了她的胳膊,鼻子里哼唧着,嗯嗯啊啊的不知道说了什么。 林宜诺:“……” 她的手,不偏不倚抵着一处极有弹性的柔软,像棉花一样暖烘烘的。 怎么办? . 翌日早晨,舒清睡醒了。 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舒适,朦胧中有股清淡的水果香味萦绕鼻尖。可是她刚睁开眼,就觉头痛欲裂,脑子里像煮了锅浆糊,咕噜咕噜冒着泡,什么也想不起来。 一看手机,八点多。 要上课! 舒清瞬间清醒,掀开被子坐起来,一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外出的衣裤,再度陷入了迷糊,努力回忆着昨天的事。 老婆生日,她去墓园了。 然后遇见了岳母和女儿。 再然后她回家了…… 喝了很多酒! 隐约记得有人敲门,她去开门,看见了林宜诺…… 她小徒弟呢? 舒清下chuáng穿好拖鞋,走出卧室,听见厨房方向传来油烟机的声音。 灶台上开着火,林宜诺背对着门站在那里,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大汤勺,伸进锅里搅动着,舀了点上来,她身子微微前倾,轻chuī几口气,张嘴尝了尝。 似乎是很满意,她兀自点点头,关掉火,把勺子洗了一下再放进锅里,一手拿一块湿抹布捏住砂锅两边手柄,端了起来,一转身,就见舒清站在门口看着她。 她眼神晶亮,笑道:“师父醒啦,我煮了皮蛋瘦肉粥,快去洗漱一下吃早餐。” “……好。”舒清侧身给她让路。 林宜诺把砂锅放到餐桌胶垫上,解开围裙,拿起准备好的碗,分别盛了两碗。舒清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她,心底突然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久违的熟悉,也有烟火般的温暖。 她去浴室洗漱,发现洗手台上多了一根新牙刷,是自己放在柜子里做储备用的,不禁哑然失笑。 看来小徒弟对她家这么熟悉了。 回到餐桌前坐下,林宜诺递过来一只勺子,舒清正要伸手去接,她缩回了手,歪着头笑道:“师父,我喂你吃吧。” 舒清现在还有点迷糊,看着小徒弟的脸,突然想起来问:“那个,小林,昨天晚上……” “是诺诺。” “噢,诺诺,我……”小名喊得十分顺嘴,舒清思索了片刻,“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喝多了?” “对啊。” “我……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吧?”舒清看着她,内心忐忑。 所谓不好的事,范围很广,包括乱说话、呕吐等,她最担心的还是说话。 林宜诺摇摇头:“没有,师父酒品好着呢,喝多了就睡,睡得可香了,抽都抽不醒。” 舒清:“……” 为什么她不觉得尴尬,反而想笑。 “啊,师父,我早上拆了洗手台柜子里的新牙刷,你不介意吧?昨晚你醉得太厉害,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就留下来了。” “没事,随便用。你昨晚是睡沙发吗?”奇怪她为什么要问后半句,不尴不尬的。 林宜诺笑得一脸天真:“不啊,睡师父身边。沙发上冷,还没有被子盖,哪有抱着师父睡舒服。” 舒清心里一惊,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她点了点头,垂眸看了眼碗里的粥,岔开话题道:“好巧,我也喜欢皮蛋瘦肉粥。” “看出来了,冰箱里好多皮蛋。”林宜诺吐了吐舌头,伸勺子进她碗里舀起一勺粥,轻轻chuī了chuī,送到她嘴边。 舒清往后靠了靠,“我自己吃吧。” “不行,第一勺要徒弟喂。” “……” 粥香味钻进鼻间,胃里"咕"了一下,舒清犹豫着张开嘴,两片丰润饱满的唇含住了勺子,轻轻吮吸。 林宜诺把勺子想象成自己的手指…… 像师父这样外冷内柔的女人,若是躺在她身下呻吟,不知道是一番怎样的情景。 走神之际,舒清已经咽下那口粥,将她手中的勺子接了过来,神情有些不自然,“你不吃吗?一会儿还要上课。” “啊?上什么课?” “今天星期五啊。” 林宜诺回过神来,怔愣道:“昨天考完试了呀,下一阶段的模拟机课十二号开始。” 舒清:“……” 尴尬。 她这一醉,现在还没清醒过来。 林宜诺见她脸色不对,担忧地问:“师父,你还好吧?” “没事,我忘记了。”舒清借着低头喝粥的动作掩饰掉,神色恢复如常,“考试怎么样?顺利吗?” “嗯嗯!这批学员里我分数最高!”林宜诺坐下来,笑出了两只小酒窝,“还是师父教的好,我也给师父长脸!” “也说明你自己足够努力。”舒清唇角微扬,对她温柔一笑。 林宜诺的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 她拿起来看了看,显示微信有人请求添加好友。 验证信息……杜薇? 第22章 22 出于酸意或是好奇,林宜诺毫不犹豫地通过了好友请求,对方立马发来了消息: 【林宜诺?】 【你怎么知道是我】她放下勺子,指尖快速点着九宫格键盘。 发完转念想想,这需要问吗?今年师父只带她这一个徒弟。 杜薇:【傻得可爱】 林宜诺:【……】 杜薇:【我知道你考完试了,在休息,不如中午赏脸出来吃个饭?】 林宜诺:【为什么要跟你吃饭】 她总想到那天晚上的事,对杜薇有着嫉妒又敌视的情绪,直觉这番邀请不怀好意。 杜薇:【想知道我和你师父的故事吗?】 林宜诺打出"没兴趣"三个字,迟迟没点发送,她犹豫了。 舒清见她盯着手机出神,提醒道:"吃饭的时候不要玩手机。" "噢噢……" 林宜诺发出"地址"两个字,锁了屏幕放下手机,专心喝粥。 她抬眼偷瞥着舒清,耳边回dàng着那句"我不会跟你上chuáng",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她以为拨云见雾柳暗花明的事情,似乎又陷入了一团乱麻。 吃完早餐,林宜诺收拾gān净厨房,以有事为由匆忙跟舒清告别,与之前死皮赖脸找理由留下来的她判若两人。 舒清也没有多想,由她去了。 . 杜薇订的餐厅在市中心,半露天式空中花园雅座,林宜诺回宿舍补了个觉后赶过去,一路忐忑难安。 菜已经点好,杜薇穿着件颜色鲜亮的橘红大衣坐在那里,明眸皓齿,长发披肩,她手捧着晶莹剔透的高脚杯,抿唇品着杯里猩红色的液体。 她很白,衣服更加显白。 林宜诺在她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说吧,什么故事。" 更近距离看,女人有一双狭长锐气的桃花眼,即便此刻没有化妆,也依然止不住流露出一身的妖艳气。 杜薇打量着她,抿唇微笑:"你果然喜欢舒清。" "什么意思?" "不喜欢她,又怎么会来呢?" 林宜诺微眯起眼,"噢?你看出来了?" "一个人的眼睛不会说谎,那天晚上你的眼神实在是jīng彩,让我琢磨了好些天呢。"杜薇举杯示意,嘴角弧度渐深。 林宜诺没说话,没跟她碰杯。 "上个月我在民航医院看到你们……"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杜薇脸上的笑容依旧妖冶,不疾不徐道:"别这么急躁,小妹妹,咱俩算是校友呢。" "你也中飞院的?" "嗯,比你师父小一届。" 服务员端着盘子陆续上菜,每一道都摆盘jīng致,林宜诺的吃货属性被触发,注意力从杜薇那儿转移到了食物上。 她完全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 "我知道,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多数都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直女爱大叔,les爱御姐,很正常。但这种喜欢只是一时的新鲜,认真你就输了。" 杜薇将林宜诺细细打量了个遍,越发笃定她是小孩子脾性,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没断奶的味道,幼稚得可爱。 林宜诺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杜薇也三十多岁,脸上保养得非常好,眼角眉梢不见丁点儿细纹,看着比同龄人年轻,只不过那双眼睛太深,拨开混沌的水雾后寒意袭人。 她笑着说:"没错,我是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但我也很挑食的,像我师父那样的叫大姐姐,像您这样的,我觉得应该叫……李莫愁。" 杜薇僵了僵,不怒反笑:"小妹妹嘴还挺厉害的。" "过奖。"尝到自己喜欢吃的菜,林宜诺便不想再开口了,"你快点讲故事啊,我听着。" "当小三也这么开心吗?" 林宜诺筷子顿了一下,挑起眉:"你是她女朋友啊?" 如果不是昨天听见舒清那些醉话,她今天断没有底气来见杜薇,心里就默认将杜薇当成了师父的女朋友。 再喜欢一个人,她也不会做三儿。 可若是真正的情侣,即便不同居,不滚chuáng单,也绝对不会说出舒清说的那句话。 拒绝的意思一目了然。 杜薇脸色暗了暗,眼底划过一丝茫然,"当然,可以这么说。" "那就不是喽?" 杜薇没有勇气说自己是舒清的女友,因为那个人到现在都敷衍着她,近几个月更是除工作之外见也不见她,从未给过肯定的答案。 十五年的追随和等待啊…… 从青葱岁月到而立之年,从校园学生到主任乘务长,时间就这么匆匆流逝掉,一切却没有任何变化。 林宜诺正在跟螃蟹壳较劲,剥出来肥美的蟹huáng馋得她大脑多巴胺水平极速上升,根本顾不上杜薇在想什么,吃得津津有味。 "那又如何,我跟你师父认识十五年了,身边没人比我更了解她,懂她,我劝你趁早收敛起那些幼稚的激情,你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杜薇的语气有些躁。 林宜诺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她:"你自以为是的样子好丑哦。" 杜薇的笑容冻在嘴唇上。 "哎呀,把我骗出来却不讲故事,只为了宣誓所有权,怎么着,你还想学电视剧里的老巫婆扔我一脸人民币?" "求扔求扔,就怕你扔不出来。" 林宜诺笑得一脸欠揍,她知道杜薇越是如此,越说明心里没底气,大概是因为什么缘由见不到舒清当面说,否则也不会把她骗出来。 从此她的追师之路畅通无阻了。 "谢谢款待,螃蟹不错。"她吃得差不多了,心满意足地笑笑,摘掉一次性手套,拎上包离开。 . 双十一那天,舒清飞了一趟首都往返。 驾驶舱里除了她和副驾驶何熙,后面还坐着一个跟班小飞。不知是不是上次驻外印象深刻的缘故,她总觉得坐在后面的是林宜诺。 明天就要给小徒弟上模拟机课了。 那孩子不仅有天赋,平时训练也很努力,整天围着她一口一个师父地喊着,把她的心都喊软了,又爱笑又会撒娇,厨艺还特别棒,谁要是能拥有小徒弟这样的伴侣,一定很幸福。 蓦地,她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 "师父,你笑什么啊?" 舒清一愣,恍惚中以为是林宜诺在喊自己,转头对上何熙戏谑的眼神,这才惊觉自己方才不知不觉在笑。 "没什么......"她低咳一声,收敛笑意。 出港航班太多,加上五边盘旋管制,她们现在排着队等推出,但是还差几分钟才到起飞时间。舒清抬头看了眼窗外,隔壁有架顺丰航空的飞机也在等,冷不丁想起今天双十一。 负责通讯的何熙正跟塔台要时刻。 "ZA2357,现在可以推出,上E滑行道R口等待。"管制员给出了回复。 舒清抬了抬手,示意何熙别出声,她扶着耳机道:"今天双十一,让我们旁边的顺丰机组先走吧。" 频率里安静了几秒。 塔台同意了,只听其他家飞行员调侃着:"女飞吗?声音好温柔。" "好像是华航的舒机长。" "对对对......" 何熙偷瞄了眼舒清,憋笑憋到内伤,"师父哈哈哈哈......" 舒清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从六年前那次事故后,她就在民航圈内出名了,被夸上天不说,连圈外都有人能认出她。 这不是一件好事。 . 改装培训进行到第二阶段,这批学员开始了全动模拟机课程训练。 全动模拟机与固模的最大区别在于,它能够完全模仿真机飞行环境,包括爬升、降落、颠簸、抖动、失速等,就像身处一个VR游戏世界,主要用来训练飞行员的特情处置能力。 远远望去形似一口大电饭锅。 公司总共购买了三台模拟机,两台A320和一台B737,这是目前国内短途航班运营使用的主流机型。 因为机少人多,不仅课程时间分上下午时段,每次训练也必须两个学员jiāo叉搭档,舒清没有办法再单独带林宜诺一个徒弟。 所以,当林宜诺看到舒清领着个男生走过来时,整个人差点当场石化。 "师父......?" 委屈的表情藏不住,才说完四个字,林宜诺的脸就垮了。 以为能得到师父温声软语的抚慰,却见舒清神色淡漠,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接下来三个星期,你们俩要好好配合,完成训练。" "你好啊,我叫杨x,金融专业大毕改来的公司,希望合作愉快。"男生对林宜诺友好地笑了笑。 她敷衍道:"你好,林宜诺。" 想到未来三周不能独占师父,她这会儿难受得心态都要炸了,不禁撅起了嘴,傲娇地撇开脸。 反正她和师父熟,轮不到这人说话。 "进去吧。"舒清走在前面,用手上钥匙打开了模拟舱门。 两人跟在师父后面,林宜诺扫视一圈模拟舱内的环境,忍不住惊呼:"哇塞,这简直就和真飞机一模一样啊,师父......" 她转头想跟舒清说话,却见舒清脸朝着男生,边翻手里资料边跟他说话:“杨x,第一周的训练科目......” 她这是失宠了? 作者有话要说:林二哈vs杜莫愁,第一回 合二哈胜ovo . 林:汪汪汪! 第23章 23 整个下午林宜诺很不开心,舒清好像特别关心那个男生,学习程序设置时为他反复示范了两三遍,相反对她只是口头叙述一遍,就让她上手实操。 她学得比杨x快,表现得也比杨x好,却并没有得到师父的夸奖。 傍晚课程结束,杨x先走了,林宜诺看了眼坐在电脑前整理资料的舒清,故意放慢动作收拾东西,两本书和一个pad收了五分钟有余,也没见舒清理她一下。 她有小脾气了! 林宜诺撅着嘴,背上包就往舱门口走,脚步却情不自禁放慢,如果在她走出去之前,师父喊住她,她就不生气。 一秒,两秒,三秒。 “诺诺。” “!!!”已经跨出模拟舱的林宜诺浑身一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已经站在外面了。 迟了,哼。 舒清朝外头看一眼,勾了勾嘴角,整理好资料退了出来,锁上舱门,“晚上做什么好吃的?” 一只手搭在林宜诺肩上,掌心软软的,她霎时没了脾气,转头对上舒清期待的目光,心里那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师父,我是不是你最爱的徒弟?” 舒清一愣,微笑道:“当然是。” “那你今天为什么不理我……”嘟嘟囔囔小声控诉,眼珠子乱瞟。 “有吗?” “有啊,你一直都在跟杨x说话。” “因为我觉得你掌握的不错,没什么特别需要指点的地方。”舒清挑了下眉,不禁莞尔,“这都吃醋吗?” 吃醋..... 她愣了愣,意识到自己说快了,但是想改口已经来不及,只见小徒弟嘴撅得老高,不满道:“就吃醋,吃老坛陈醋!” 撒娇啊。 舒清抿唇笑了笑,放软了语气轻声哄着:“好了好了,最爱的小徒弟,刚才你还没回答我晚上吃什么,要不要一起去超市买菜?” 想揉徒弟的脑袋。 她的嗓音像老式胶片机里流泻出来的曲子,悠扬轻柔,充满了岁月的味道。 林宜诺被溶化了,软绵绵地答:“要……” “那走吧。”舒清主动挽起了她的胳膊。 两人去了小区附近的超市,舒清想着除了买菜再买点别的,便毫不犹豫选择了大推车,把包放进去,悠哉悠哉地推着走。 “师父,我来吧。”林宜诺的手搭上扶柄,小拇指轻轻蹭了蹭她指尖。 舒清点头:“好。”然后松开手。 超市里人不多,放着轻缓柔和的纯音乐。她们带着明确目的进来,没有走马观花似的多停留,直奔生鲜蔬菜区。 傍晚时分的蔬菜没有早上新鲜,林宜诺挑挑拣拣选了几样晚餐会用到的食材,心里盘算着怎样搭配,渐渐入了神。 她手上套着塑料袋,每走过一排菜架都会伸手摸摸,看入眼了再拿起来仔细打量,嘴里念念有词,很是专注。 那张褪去嬉笑的年轻脸庞,正经认真起来,有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 论挑菜,舒清并不拿手,她跟在林宜诺身边闲散无聊,目光流转着落在她侧脸上,怔了怔,一瞬不瞬地盯住。 “师父,吃杏鲍菇吗?”林宜诺转过头,撞上舒清直勾勾的目光,心跳突地漏了一拍。 “噢,吃。”舒清收回了视线,“你慢慢挑,我去那边看一下调料。” “……好。” 舒清的身影绕进了调料区,被高高的货架挡住,林宜诺手举着一只杏鲍菇,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方向,半晌才回过神,扯了张塑料袋把杏鲍菇装进去。 买好菜,林宜诺推着车去找舒清。 调料区总共五排货架,舒清站在最后一排前,踮着脚,试图拿放在最上面的柠檬酱。她的手指只能勉qiáng碰着瓶身底部,要拿出来还得再高些,踮脚也不够。 林宜诺被这滑稽的一幕逗得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师父……” “笑什么,快过来帮忙。”舒清无奈地冲她招手。 有这大高个徒弟,不用白不用。 “遵命~” 林宜诺狡黠一笑,故意绕到舒清身后,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伸直去拿柠檬酱,双臂围成了一个圈,将舒清圈进自己怀里,放慢了动作。 淡淡的水果香味扑鼻而来,舒清身子僵了僵,后背不经意蹭到一片绵软,有股熟悉的安全感。 她脸颊微热,不禁想起醉酒那个晚上,睡梦中同样的香味,有些无所适从。 林宜诺拿到了柠檬酱,仔细看了看生产日期和保质期,慢悠悠地放进购物车里,这才松开了手。 “噫,师父,你脸有点红,很热吗?” “嗯?”舒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嗯……可能是空调太燥。” “还不到开空调的日子啊。”她一脸天真。 舒清避开她的目光,低头看着购物车里的菜,“我去买点零食。” 说完推着车朝零食区走去。 林宜诺在后面偷笑,小跑几步追上去,但不与舒清并肩,只落后半个身位的距离,光明正大地瞄着她的侧脸。 舒清总想回头,又不得不忍住,纠结挣扎的模样被林宜诺尽收眼底。 她乐了。 难道师父对她有感觉? . 回到家,林宜诺一头扎进厨房,穿上围裙撸起袖子,变身林大厨。 舒清把零食分成两半,给女儿买的那部分放进柜子,给徒弟买的放茶几上。然后她在客厅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几年一个人住,生活上需要忙碌的无非就是做饭和打扫卫生,有时候累了懒了不愿打扫,她会请钟点工,以至于做饭成了唯一的乐趣。 现在饭有人做,屋子前两天也打扫过,她突然闲下来,觉得很难受。 厨房传来切菜声,刀落在砧板上频率极快,舒清听了一阵,犹豫着走过去:“我来帮忙吧。” 不看不知道,林宜诺刀工jīng湛,拳头大小的土豆在她手下不一会儿就被切成细丝,根根匀称整齐,像机器切出来的那样。 她头也不抬道:“不用不用,师父等着吃饭就好。” 舒清怔怔地看着她,片刻后转身出去。 晚餐是三菜一汤,舒清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吃一整碗饭,再这么下去,她辛苦锻炼保持的身材要走样了。 可是小徒弟手艺太好,让她的舌头产生了依赖感,怎么办? 吃完饭林宜诺去洗碗,舒清在客厅遛弯,兀自琢磨着如何戒掉这种逐渐上瘾的感觉,突然门铃响了。 接着是一阵捶门声。 舒清看了眼监控,差点以为自己眼花,外面的人居然是女儿。 她下意识瞟了眼厨房方向,心里一阵发虚,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门。 “瑶瑶……” “慢死了,怎么才开门啊?”颜舒瑶进门就翻了个大白眼,身后拖着一只小行李箱。 舒清看着她,眼睛有些酸,许多想说的话涌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问:“外婆同意你来吗?” “嘁,监视你,当然同意了。” “监视我?” 颜舒瑶冷哼一声,刚要说话,听见厨房传来碗筷碰撞声,不由皱眉:“什么声音?有人?你带了人回来?” “没有......”舒清脸色微变,本能地否认。 颜舒瑶二话不说甩了鞋子,冲进厨房,与刚洗好碗的林宜诺来了个四目相对。 “又是你?!” 林宜诺眨眨眼,脑子空了两秒,扯起嘴角:“嗨……又见面了。” “是啊,又见面了。”颜舒瑶嘲讽一笑,抱起胳膊走到她面前,“不愧是小三,脸皮比城墙厚,被我抓包了几次还敢来呢?” “瑶瑶!”舒清拉住女儿的胳膊,硬是将她拽了出去。 颜舒瑶一甩手挣脱她的束缚,指着厨房方向,嚷道:“你还说她不是小三!都带到家里来了!我现在就告诉外婆!你们谁也别想出这个门!我要让外婆亲自过来看!” 说着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舒清一把夺过手机,极力克制着怒意,低声说:“你能不能消停点?要气死你的宝贝外婆才开心是吗?” 颜舒瑶:“……” “想好了,如果她老人家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必须跟着我住,跟着你最讨厌的人。”舒清深吸了口气,声音微微颤抖。 “关你屁事!!” 周遭过于安静,林宜诺在厨房里听得一清二楚,她当即擦gān手脱了围裙走出去,将舒清挡在身后。 “小朋友,不可以这么跟妈妈说话。”她瞥了眼女孩校服外套上的字。 哟,江大附中。 颜舒瑶正跟母亲呕气,哪里听得别人这么喊她,一个炸毛:“要你管!臭小三不要脸!” “瑶瑶。”舒清低喝一声,“写作业去。” “手机还我!” 舒清拉下脸,语气冰冷:“我再说一遍,写作业去。” 真要凶起来,这孩子是怕她的。 颜舒瑶缩了缩脖子,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气呼呼地拖着行李箱钻进了房间,“砰”地用力甩上门。 舒清叹了口气,沉默着,眼底红cháo渐渐褪去。 “师父。” 肩上多了一只手,轻轻抱住了她。 舒清低着头,声音疲惫:“对不起,这孩子从小被宠坏了……” 她无意识地靠在林宜诺怀里,满脑子想着今天的事要怎么向岳母老人家解释,如果女儿告状的话。 “没关系,我有办法治她。”林宜诺顺势搂得更紧,一阵心猿意马。 舒清一愣:“你?” 作者有话要说:林二哈vs颜小鬼→_→可以押宝了哈哈哈 . 林:这个作者天天让我怼人,也不多给我安排点亲亲师父的戏份,就是欠刀片,呵呵。【某暮顶锅盖逃.jpg】 . Ps:明天入V,三章掉落,关爱秃头暮,拒绝盗版(说着摸了下自己光溜溜的头顶并睁大了疯狂暗示的眼睛) 第24章 24 对视片刻, 舒清才觉自己失态, 轻微挣扎了下, 脱出林宜诺的怀抱。 上次在欢乐谷,小徒弟三言两语就把女儿噎得说不出话, 这难道不能说明“一物降一物”吗?但毕竟是自己的家务事,舒清即使头疼, 也不太想让外人插手来管。 林宜诺似是看穿她所想, 小声问:“我对师父来说,应该是外人吧?这些事我没资格……” “不是。”舒清本能地否认,又觉不妥, 补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有一些比较复杂的原因,几句话说不清楚。” 她低着头, 眼皮微垂,像是自说自话, 灯光投she下的影子纤长单薄。 林宜诺双手扶住她肩膀, 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容:“我说过任何人都不可以欺负你,让我试试吧。” 舒清静默片刻,点了点头。 林宜诺不舍地松开她, 走到次卧前敲了敲门:“颜舒瑶, 开门。” 等了会儿,没动静。 舒清站在灯下望着她,既疑惑又紧张。 “确定不开门吗?那你一个人在家早点睡哦,我带你妈妈开房去了。”她故意很大声地说。 舒清:“……” 林宜诺转过身子朝她走来, 附在耳边低语:“配合我一下。” 舒清一头雾水,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听林宜诺提高了音量:“宝贝儿你可想死我了~走,咱们去情侣酒店,明早让你起不来chuáng~” 话音刚落,次卧门开了。 林宜诺伸手搂住舒清的腰,稍稍用力将她带进怀里,掌心扣着她的后脑,一个温热轻柔的吻落在唇角。 舒清:“!!!” “放开我妈!臭小三!”颜舒瑶扑过来一把扯开林宜诺,手脚并用对她又踢又踹。 舒清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背抵着冰冷墙壁,抬手摸着自己的嘴唇,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啊……放开我放开我……” 耳边传来女儿的哀嚎,只见方才还张牙舞爪的颜舒瑶,此刻被林宜诺反剪着双手提了起来,两条小长腿凌空乱踢,拼命挣扎着。 舒清霎时惊呆了。 “向我道歉。”林宜诺提着女孩按到沙发上,声音冷了八度,“然后向你妈妈道歉。” 她没有用很大力气,既不会伤到这丫头,也足够让她不得动弹。 女孩嘴硬道:“就不!臭小三!” 林宜诺加了点力道,倔qiáng的女孩儿憋得脸蛋通红,无奈挣扎不开,一时又气又急,呜呜地哭了起来。 舒清心疼极了,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可是还没开口,林宜诺就说:“师父,不可以求情哦~” “……” 这会儿小徒弟一本正经喊师父,舒清反而有种背德的羞耻感,不由拧起了眉,搭着她胳膊的手紧了紧。 隔着两层衣服料子,舒清能感受到掌心下结实坚韧的肌肉,仿佛积蓄着一股随时可能爆发的力量,她收回手,暗暗心惊。 “呜呜呜……” “道不道歉?” “呜……妈妈救我……”小姑娘哭得直喘。 林宜诺挑了下眉:“这时候知道喊妈了?” “算了吧,诺诺。”舒清也很惊讶,但是心疼更甚,忍不住求情,“孩子知道错了,你快松开她。” 这话的语气十分微妙。 就好像她们老妇老妻的,一个严厉一个温柔,教训起孩子来总是温柔的那个先心软。 但目的还没达到,林宜诺不想白费功夫,坚持道:“必须道歉!” “妈妈……呜呜呜……” 舒清在一旁焦头烂额,想开口,见小徒弟一脸坚决,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错了……呜呜呜……” “说‘林仙女对不起’。” “林……仙女对不起……” “说‘妈妈对不起’。” “妈妈对不起……” 林宜诺说一句,小姑娘就学一句,含着鼻音的哭腔委屈巴巴儿,说完林宜诺就松开了她。 舒清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们。 虽然恢复了自由,但颜舒瑶觉得屈rǔ极了,也很不甘心,恨恨地剜她一眼,拖鞋也不穿就要跑。 林宜诺的大招还没放,哪会如此轻易让她溜了,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抱起来,半扛在肩上。 “啊啊啊放我下来……” “妈妈救我……!” ——砰!进房间关上了门。 舒清愣在原地,正要跟过去,房门打开了,林宜诺探出脑袋,笑眯眯地对她说:“师父放心,我有分寸,别听墙角哦。” 然后再次关门,落了锁。 舒清:“……” . 小女孩的房间充满星空和海洋元素,天花板上吊着透明晶莹的塑料星星,墙壁贴着淡蓝渐变色壁纸,中间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圆形贝壳chuáng,透过帘幔可以看到chuáng上有只半人高的鲨鱼玩偶,张着血盆大口,但一点也不吓人。 看了一圈,林宜诺被窗台上的天文望远镜吸引了…… “你喜欢观星?” “别碰我东西!” “没碰没碰。”林宜诺耸了耸肩,双手插在裤兜里,痞痞地笑着,“你这爱好挺新奇的嘛,不过,现在城里雾霾这么严重,一个小破望远镜也看不到什么。” “你才破!这是妈咪送给我的!十几万呢!”颜舒瑶气急败坏地吼着,随后又想起了什么,补了一句,“不是舒清。” 林宜诺挑眉:“哟?” 说到妈咪,女孩满脸都是委屈,已经擦掉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愤愤道:“你是不是想打架?!” “哈哈哈……” 林宜诺仰头大笑,把手拿出裤兜,一步一步靠近女孩:“首先,我不会打你,不然你妈妈得吃了我,其次,你打不过我的,我也不欺负小孩子,最后,你该写作业了,乖宝宝。” 颜舒瑶被bī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一脸防备地瞪着她,墨蓝色的眼睛里泪光盈盈。 好想回外婆家啊…… 可是她既然来了就不能当缩头乌guī! “你出去!” “不出,我看着你写。” “你……” 林宜诺戏谑一笑:“快点哦,我可听说附中的作业巨多,写不完不准睡觉。” “你凭什么管我?!”小姑娘气得牙根痒痒,一滴泪珠滑落眼眶。 林宜诺又一个挑眉:“那你去跟妈妈告状呗~” “!!!” 告状是不可能的,刚才道歉那么屈rǔ,自尊面子全部掉光光,更何况那个女人也从来不会迁就她。 颜舒瑶气鼓鼓地推开林宜诺,蹲下去开行李箱,里面只装了两样东西,pad和书包。她拎着书包坐到桌前,掏出几张试卷,两本薄薄的书,按亮了台灯。 这时林宜诺才看清,书桌边放着的那堆东西竟然是全套吃jī装备。 三级套,AWM,八倍镜,M4…… “你喜欢玩儿吃jī啊?”林宜诺靠了过去,伸脖子瞄一眼试卷。 数学诶。 一次函数,全等三角形。 颜舒瑶抬头瞪她:”gān嘛?” “你乖乖写作业,写完了我带你躺jī,怎么样?” “嘁,谁带谁躺还不一定呢!” “行,打赌谁人头多。” “赌就赌!” 颜舒瑶一心想把刚才经受的屈rǔ讨回来,毫不犹豫下了赌注:“三局两胜,你要是赌赢了,我妈任你勾搭!” 噗…… 这熊孩子,拿自己妈妈当赌注? 她服气。 “好,如果我输了,就再也不打扰你们的生活。”林宜诺一阵jī贼笑。 颜舒瑶冷哼了一声,扭头继续写作业,林宜诺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掏出手机玩消消乐。 不知玩了多久,舒清的消息来了。 【情况怎么样?】 她回:【写作业呢】 【[大拇指]】 林宜诺退出手机所有后台程序,仰起脖子活动着,扭头看了眼女孩——颜舒瑶已经好一会儿保持着拧眉不动的姿势,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 她起身凑过去:“怎么了?” 颜舒瑶被数学试卷上的大题难住了,所有科目里唯数学是她的弱项,平时考试总分一百二,她最多考八十几分。 “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写??”林宜诺默念了一遍题目,感觉自己的智商被愚弄。 小姑娘纠结地抬起头:“简单?” “我教你。”林宜诺把小沙发拖到桌边,拿了支铅笔在试卷上画,“设点M的横坐标为x,那么纵坐标就是-x+4……” 她念中学时偏科,英语成绩差得一塌糊涂,数学成绩好到升天,语文还不错,中规中矩。 高二刚分科不久,她经历了那场航空事故,下定决心要考中飞院,多方打听了解情况之后意识到,英语对飞行员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必修课,从此就下了苦功夫去恶补。 到高考前二模,她的英语从曾经四十几分逆袭到一百三十多,应试没问题,该哑巴还是哑巴。 “当2小于等于a小于4时……” 林宜诺用了五分钟,把解题步骤列在草稿纸上,十分详细,一目了然。 颜舒瑶诧异地瞅着她:“我要告诉我妈,你教我抄作业。” “小没良心的!”林宜诺戳了下女孩的脑门,“我教你写作业,你还想告状?” 她心里知道这丫头并不会告状。 颜舒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理她,埋头把步骤誊到卷子上。 林宜诺提醒道:“喂喂,你好歹改改,简化一下,别到时候被老师看出来。” “哦。” 乖乖听话的小姑娘还是挺可爱的。 颜舒瑶搞定了数学试卷,还有两张英语,这回轮到林宜诺掉下巴了。 只见她十秒一个选择题,两分钟一篇阅读理解,五分钟一篇作文,两张卷子半小时就写完了,然后胡乱叠起来塞进书本里,嘴里嘟囔着:“出题的人简直就是弱智……” . 林宜诺十分确信这孩子有语言天赋。 在她的记忆里,即便是年级第一的学神,做题目也没有这么快,除非ABCD乱勾。初中的题目纵然简单,却也是相对她这个成年人而言。 “你……英语这么6?” “就是6,不服啊?”颜舒瑶得意极了,又掏出两张试卷,“过来帮我写物理作业,写完了给你报酬。” “多少?” “一张二百五,两张五百。” 林宜诺倚着墙,微眯起眼:“可以啊小朋友,不会写的作业花钱让别人写?你班上学霸从你这儿赚了不少零花钱吧?” “谁跟你说我不会写了!”炸毛小公举一拍桌子,怒瞪着她,“这么弱智的题目我才懒得写,班上那些二傻子可喜欢了。还有,我自己就是学霸。” “那你先写一张我看看。”林宜诺努努嘴。 “嘁,写就写。” 二十分钟后…… 林宜诺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这张物理试卷,她虽然毕业多年,但基础还在,能看出来试卷不是乱写的,并且字迹完全没有孩童的稚嫩感,应该练过书法。 真是学霸? 仅凭作业,她不好判断,盘算着一会儿问问舒清,就听见颜舒瑶不耐烦道:“喂,帮不帮我写啊?等下我妈催我睡觉,还怎么吃jī……” 手表指针显示八点半,林宜诺把试卷还给她:“今天太晚了,这样吧,我明天上午的课,下午过来等你放学。” “你该不会怕了吧?”女孩挑衅似的看着她。 林宜诺嗤笑一声,弯下腰,附在她耳边低声说:“放心,就算是为了勾搭你妈妈,我也必须得赢。” 颜舒瑶听着这话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这几年舒清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女人,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外婆的严格监视,另一方面是舒清自己也处于麻木状态,没有念头。 她把每个可疑对象都称作小三,就像是láng来了,久而久之便只闹腾,不当真,没想到如今真小三出现了。 . 舒清坐在沙发上出神,双腿jiāo叠着,背脊挺得笔直,像博物馆里被水晶灯温柔笼罩着的雕塑,明媚沉静。 她已经坐了将近两个小时,方才混乱如麻的大脑顷刻一片空白,而她宛如一叶凄苦的孤舟,泛行在这片水天相接的白雾中,辨不清方向。 被吻过的唇角好似在发烫,她抬起冰凉的指尖轻轻按压住,烧灼感只增不减,呼吸却蓦然颤抖。 只是配合演戏,没什么。 一个人久了,加之这几年她自我惩罚般的禁欲,难免会敏感。 可是这种感觉与杜薇带来的不一样。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次卧门开了,一抹修长的影子走出来,舒清抬了抬眼皮,惊慌地放下手,站起身迎上去。 她还未开口,便看到女儿从房间里追出来,拦住了林宜诺的去路,叉着腰道:"你得发誓!" "好,我发誓,明天一定来。"林宜诺飞快地瞟了眼舒清,笑着竖起三根手指。 颜舒瑶满意地昂起下巴:"很好。" 说完给她让路,大摇大摆地回了房间。 舒清看着紧闭的房门,视线转向林宜诺,愕然道:"你们......" "瑶瑶让我明天来陪她打游戏。"林宜诺笑了笑,双手插进裤兜。 "她不闹你了?" "嗯。" 这声鼻音落下,两人无话。 舒清与她对视着,目光似是探究与新奇,眸底涌动着不易察觉的愉悦,然后在她漆黑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不知出于怎样的幻觉,好像比照镜子更美。 骨相,脸型,五官。 她卸了妆,皮肤依然白皙光滑,两弯细眉均匀有形,眼里水色潋滟,鼻尖自然挺立,丰润的唇瓣紧抿着,清冷淡漠。 林宜诺怔怔地凝视着她,喉头微微滑动,神情染上一丝痴意。 这张脸,每处她都吻过。 "我送你回去吧。"舒清避开她的视线,转身去拿钥匙。 林宜诺轻吸了一口气。 她突然发觉自己撒不起娇了,就在今晚这两个小时过后。 . 空旷无人的马路上异常安静,车子匀速行驶着在黑夜中,只有两旁孤寂的路灯作陪。林宜诺从上车开始就没说话,手肘抵着窗框撑住脑袋,出神地看着窗外。 从小区到公司宿舍只要十五分钟。 舒清开得很慢,眼角余光留意着身边的人,终于开口打破沉默:"你是怎么搞定我家这个混世女魔王的?" 林宜诺一愣,语气有些受宠若惊:"没什么方法,这个年纪的孩子虽然叛逆,但本质还是幼稚鬼,我倒觉得她这么闹,也许是希望引起你的注意。" "嗯?"舒清挑了下眉。 "师父,你平时应该不怎么关心瑶瑶吧?还是说,你不懂怎么跟孩子沟通,只能纵容她,或者忽视她?" 舒清心头一刺,仿佛听见有什么东西被撕掉的声音。 "青chūn期了,女孩子需要母亲的陪伴和关心,我觉得瑶瑶很聪明,好好培养将来肯定特别优秀,而且她有外貌和家境的双重优势,多少人羡慕呢。" 林宜诺以为师父是尴尬才不说话,直到刚刚突然开口,她悬着的心才放下,可是这句话说完,车里氛围又陷入了沉默。 半晌,舒清低声道:"你不懂。" "......" 三个字犹如冰天雪地里一盆冷水,将林宜诺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她侧过头,视线只触及那双握着方向盘的手,便收了回来,没有勇气去看舒清。 "对不起,师父。"低哑的嗓音有几分沉重,她扭过脸继续看窗外,"我不该管这些。" 车窗镜像中,眼睛红了。 舒清沉浸在杂乱的回忆中,还要分出注意力来开车,当她察觉到氛围不对劲时,宿舍大楼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她对小徒弟说了什么? "不用开进去,我在这下来就行。"林宜诺迫不及待想逃,看见那栋楼顿觉无比亲切。 车子缓缓靠边停下,她说了声"谢谢师父",打开了车门。 "诺诺。" 林宜诺伸出去的半只脚顿了顿,鼓起勇气回头。 舒清目光落在她手臂上,"你臂力好像挺大的,为什么不飞波音呢?" 波音737的外号是"空中健身房",被戏称为:正副驾驶谁力气大,谁就能得到飞行控制权。 林宜诺愣住,眼里快速隐去一抹酸楚,故作轻松道:"当然是电传系统的飞机好开啊,而且空客机队女飞多,尤其320......" 尤其因为,舒清是这个机型的机长教员。 她闭了嘴,没再往下说。 舒清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女飞多?" "......" 雾草! 她的性取向要bào露了! "女人之间比较有共同话题嘛。"她胡诌。 舒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还有疑问。 "师父晚安!"林宜诺赶紧下车,关上门溜之大吉。 舒清回过神来,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伸手摸了摸唇角...... . 翌日上课,林宜诺踩着点来到模拟舱外,果不其然看到舒清在和杨x说话。她顶着两只熊猫眼走过去,"师父。" 舒清"嗯"了声点点头,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又是这种情况。 林宜诺瞄了眼杨x,想起昨天那番解释,稍稍压下心里的不快,没有说话。 今天依旧是练习最基本的起降,天气、机场、航路都设置到最简单模式,林宜诺已经掌握得很熟练,飞了两遍就有些提不起劲。 师父上课对她冷脸,原因居然是她训练得太好。 难受。 她得想个办法才行。 "师父......"飞完第三遍,林宜诺转过头,"我油门杆还是推不好,没手感。" "怎么?" 电脑上记录着刚才落地时的飞行数据,舒清正对比三次数据,给两个孩子打分。 "就是落地的时候,慢车位和反推我傻傻分不清,要不师父再手把手带我飞一遍?" 舒清狐疑地转过头,却见林宜诺神情认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沉吟道:"好吧,小杨你先去休息一下。" "好的,师父。"杨x别有深意地瞥了眼林宜诺,掩去嘴角的偷笑。 他哪儿能不知道林妹妹是故意的。 杨x出去后,舒清坐到了他的位置上,操纵侧杆滑行至跑道头,说:"把你手放上去。" "诶!"林宜诺左手搭着油门杆。 舒清伸出右手,轻轻包覆住她的手背,柔软的掌心一片温热。"现在这个位置是慢车位,你感受一下。" "嗯嗯。" 省去检查单步骤,舒清扫了眼仪表数据,手上稍稍用力,握着林宜诺的手将油门向前推。 “慢车位前三个档位,爬升、灵活推力和全推力TOGA……” 舒清的手很软,皮肤细嫩,五指青葱玉白,掌心温暖有力,而林宜诺的手骨节分明,根根纤细,被包裹在这片柔软中,暖融融的。 燥热的温度沿着手臂爬上脖子,然后是脸颊,耳根,晕开一片绚烂的绯色。 模拟舱显示升空,是舒清在操作,林宜诺转过脑袋,视线落在被两只手包住的油门杆上,眼角余光却偷瞥着舒清。 师父很专注。 专注得让她感到失落...... . "进跑道时收油门。" "落地慢车位,再向后拉是反推。" 舒清握着林宜诺的手,动作细致,声音轻柔,如果此刻不是在教学,林宜诺会以为她有意拉长过程是为了......别的什么。 这大概是一种奢望吧。 "假如单边反推损坏无法开启,接地时两根油门杆也要同时拉,先慢车后反推。" "师父,不可以一拉到底吗?"林宜诺紧盯着两人的手。 模拟场景已经停了下来,按照操作程序,打开反推后要松开油门杆,但她们的手依然jiāo叠着放在那里。 师父在上,她在下。 舒清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瞳孔微缩,轻声道:"可以,后期特情训练会用到的。" 林宜诺抬了抬眼皮,突然抽出手,压在她手背上,"我带师父飞一次吧。" 舒清没看她,扭过头:"好。" 这次师父在下,她在上。 . 中午训练结束,林宜诺故技重施磨蹭着,想等舒清一块儿走。 杨x拍了她一下:"吃饭去?" "你自己去吧。"林宜诺翻着手册,头也不抬。 "师姐这么厉害,真不让抱大腿啊?" "喂,我比你小好吧,什么姐。"林宜诺丢了个白眼给他。 杨x辩解道:"可是你比我早入师门。" “那也不行!” “……” 杨x自觉没趣,拿上自己的东西走了,林宜诺对着他的背影吐舌头,嘴里嘟囔着:“年龄上想占我便宜,门儿都没有。” 声音不大,却传入了舒清耳朵里,她整理完数据资料,关掉电脑,走过来敲了敲林宜诺的脑袋,说:“错过一次和异性接触的机会,又增加了单身几率。” 林宜诺下意识道:“我又不喜欢异性。” “那你喜欢同性?” “……” 林宜诺斜靠在座舱椅子上,缓缓抬起头,不偏不倚地撞进舒清幽深笔直的目光里,心脏一颤:“我……也不算吧。” “双?” “不知道。” 师父好深的套路!昨天问她怎么不飞波音,今天问她是不是喜欢同性,难道…… 舒清没有追问,转身:“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模拟舱,林宜诺不敢吭声,突然舒清拉住了她,视线低垂:“你衣服后面怎么破了?” “嗯??”林宜诺扭头,拽了下前襟,果然看到制服腰线处裂了一条口子,皱眉道:“可能是挂到了……” 黑色制服外套,破口处并不明显,舒清却看着直摇头:“跟我来办公室。” “噢噢。” 现在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办公室里没有人,很安静,舒清走到自己桌前,放下pad和手册,拉开抽屉拿出一卷黑色针线,坐下来说:“外套脱了,我帮你补一下。” 林宜诺怔了怔,慢吞吞地脱下制服外套,抓在手里顿了两秒才给她。 黑色线卷上插着一根银针,阳光照进来镀了层细闪的金色。舒清捏住银针拔下来,另一手捻起线头,小心细致地引着黑线穿过针眼,折出两条等长线。 她用刀片把线连着卷筒的那头裁了,打上两个小结,放在一边,找到衣服破口处仔细看了看。 林宜诺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瞳孔逐渐失去了焦距,那两只素白的手融进一片深沉的黑色,在视线中如同虚化般模糊。 舒清微低着头,神情专注,手中灵活穿梭着细密的针脚,将那条破裂的口子一点点缝补上,然后才上手。 她的方法十分有技巧,沿着衣服原本的车线口纹路,向内翻折缝补,针脚密实而均匀,看不出丝毫痕迹。 "瑶瑶昨天有没有和你说什么?"舒清收着线,突然问了一句。 林宜诺恍然回神:"没有啊。" 舒清点点头,裁断了线打好结,重新把针插到线卷上,拿起衣服对着光端详一番:"这样就看不出来了,穿上吧。" 她站起身,拎着衣服抖了抖,绕到林宜诺身后。 林宜诺很配合地抬起胳膊,套进两个袖子,然后转过身,两个人面对面,咫尺的距离。舒清修长的手指微微曲起,抓住衣服前襟拉了拉,摊平掌心,轻轻抹了下摆沿,打理平整。 "努力训练,好好加油,希望将来有一天,我能亲手为你戴上四杠肩章。"她看着小徒弟微笑,眼底氤氲着柔光。 林宜诺摸着衣服上残留有温度的地方,视线扫过袖口的三圈金边,将来那么一天,它也会变成四圈。她抬起头,与舒清对视,心口蓦地一酸:"嗯,我会的。" 舒清会心一笑,想揉她脑袋的手最终还是落在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 下午,舒清去接女儿放学。 小公主从上车开始就表现得迫不及待,她坐在后排,不断偷瞄着舒清,欲言又止,几次反复后还是放弃了。她选择不问,到家就能知道林宜诺在不在。 进了家门,颜舒瑶大喊:"林宜诺!出来决斗!" 回答她的是一室寂静。 "咦,人呢?" "缩头乌guī不会是不敢来了吧?" 颜舒瑶自言自语着,目光偷偷瞥向舒清,犹豫不决。 舒清像是没听见女儿的嘟囔,放下包,走到饮水机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脸云淡风轻地坐到沙发上。 小公举憋不住了,黑着张脸问道:"林宜诺呢,她不是说今天会来吗?" "嗯?"舒清抬起茫然的脸,"我不知道啊,你找她做什么?" "她...她说教我写作业。"小公举扯谎道。 舒清笑了笑,柔声说:"宝贝,妈妈也可以教你写的,是数学作业吗?" 颜舒瑶不屑地挑眉:"你懂什么。" 舒清喝了口水,缓缓咽下,她不说话,只微笑着看着女儿,眼神宠溺。 温柔的目光里有着无形的压迫感。 小公举遭不住,撇撇嘴,不耐烦道:"你有她电话吧,快让她过来!" "瑶瑶,你不是讨厌她么?" "少废话,你叫不叫她过来?!" 舒清拿出手机按了几下,递过去:"来,你自己跟她说。" "......" 屏幕上是拨号页面,没几秒就通了,颜舒瑶来不及发脾气,贴着耳朵的听筒传来懒懒的声音:"师父,啥事儿啊?" 颜舒瑶顿了两秒,嚷道:"林乌guī!说好今天决斗!你是不是怕了!" "咝......" 此刻林宜诺正躲在楼栋消防通道里,一手捂嘴,一手拿着手机远离耳朵,她算是领教了魔音贯耳的厉害。 "没呢,临时有点事,这就过去,等着我啊乖宝宝~"说完直接挂掉,打开消消乐。 玩了大约十五分钟,她收起手机,走楼梯上去一层,按响了舒清家的门铃。 开门的是舒清。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深深凝视,使了个眼色。 "瑶瑶呢?"林宜诺轻车熟路地拿拖鞋换。 舒清低咳了声:"房间里。" "她今天没给你脸色看吧?" "没有。" "师父,要说实话。"林宜诺拉住她的手腕,不觉贴近了些,"我说过能治那小鬼,就一定会做到,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舒清缩了缩手,没有挣开,抿唇笑道:"真没有,我骗你做什么?"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被抓住的手腕处,心底反复响起警告的声音,却在听到这些话时犹豫了。 这件事并非管教一个孩子那么简单。 而所谓的委屈…… 也不是十分的委屈,只不过她很累了,想求救,想解脱。 林宜诺想抱她,另一只手蠢蠢欲动,挣扎犹豫之下还是忍住,松开了她的手腕,"那我去大战小魔王了~" 舒清点头,唇角绽开温柔的笑。 她看着林宜诺敲开次卧门,然后几乎是被拽进去的,虽然有点担心,但想到昨晚,不多会儿也就释然了。 孩子对孩子,以毒攻毒,她相信小徒弟。 钟表指针走过五点半,舒清起身进了厨房,琢磨着今天让徒弟尝尝她的手艺,刚打开冰箱,手机就响了。 她关上冰箱门去拿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眉心拧成了疙瘩。 "什么事?" "阿清这么冷漠吗,真让我伤心。"电话里传来女人娇媚的声音,舒清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晚上。 "有话快说。" "没什么,想请你出来吃个饭,顺便跟你说点事。" "不去。"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给你下chūn药。" 舒清:"……" "来不来啊,真有事得当面说,算我求你了,嗯?"温软的语气透着一丝苦涩。 舒清看了眼次卧紧闭的房门,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她沉吟道:“地址给我吧。” 挂断电话后,微信收到了定位信息。 舒清查了一下,确认那是家普通餐厅,稍稍放了心,去敲次卧的门:“诺诺……” 没人开。 里头传来林宜诺的声音:“师父,打游戏呢,什么事儿啊?” 舒清隔着门,大声说:“我有点事出去一下,你们自己做饭吃可以吗?” “知道了。” 舒清深吸了口气,回房间换衣服。 正好她也想看看,让小徒弟和女儿两个人在家会发生什么。 但愿别打起来拆了屋子…… 第25章 25 舒清推开酒店包厢的门, 伫立窗前的背影倏地转了过来, 藏青色拼接丝绒衬衫, 高腰裙裤,脚下一双细跟短靴, 半熟不嫩的味道。 桌上摆了五六个菜,灯光如滤镜般镀了层鲜亮的对比色, 倒是十分jīng致。 “来了。”杜薇娇媚一笑, 走过来伸手带上门,目光流转在她脸庞,“怎么办, 阿清宝贝儿,看见你这张脸我就想……” “告辞。”舒清撇开脸转身就要走。 她搭在门柄上的手被紧紧捉住,身侧传来女人一本正经的声音:“好了, 跟你开玩笑呢,不闹了, 我有正事儿。” 舒清被杜薇拉着入座, 面前的高脚杯顷刻就满上了……橙汁。 杜薇对她笑:“知道你开了车。” “什么事,说吧。” “下月的空乘社招,我有个亲戚家的孩子要来江城站面试, 你能不能帮我跟陈总说说, 让他给客舱部领导打声招呼?”杜薇眼里一闪而过落寞,夹了口菜吃。 舒清抿了口果汁:“你不也是客舱部的小领导么?” “小领导小啊,有大老板点头总要稳一些,对吧?”杜薇朝她抛了个媚眼。 “照片我看看。” 杜薇打开手机相册, 递给她,“左滑三张都是。今年刚毕业,身上没疤,不近视,本科,英语四级,体检健康。” 蓝底证件照,是个挺水灵的姑娘,鹅蛋脸,笑容亲切甜美,全身照个头高挑,身材比例匀称。 舒清端详着点了点头:“条件是不错,当空乘有点可惜。” “她本来想考飞行员,没考上,就退而求其次了,公司这两年好像不招公费大毕改女飞,自费的话家里也负担不起。” 杜薇的声音很平静,像是说了些多余的话,空dòng的目光落在菜里,融化掉那片鲜亮的颜色。 舒清把手机还给她,“帮忙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不要再用以前的事缠着我了。”舒清认真地看着她,一本正经道。 杜薇抬起狭长的桃花眼,唇边扬起一抹妖冶笑意:“噢?怕再被你徒弟看到吃醋?” 舒清不明所以,下意识道:“这和诺诺有什么关系?” “啧,小名儿都喊上了。” 对视着,杜薇眼底笑出了薄薄的水雾,眸光锐气不减,仿若质问。 舒清无奈叹息,移开眼:“你没必要为自己制造假想敌,何况我跟你什么关系都不是,你说这些话很无聊。” “嗯,什么都不是。”杜薇嗤笑一声,深吸了口气,“本来应该缔结的关系,也被一个小三硬生生破坏了。” 舒清转过头,皱眉道:”文馨不是小三。” “难道我是吗?” “……” “拜托,是我们俩先认识的,是我先喜欢上你的,是我先表白的,就因为一本结婚证,我就成了三儿吗?”说到激动处,杜薇情不自禁提高了音量,语调微微颤抖。 “可我早就明确拒绝过你。” 舒清放下筷子,向后靠着柔软的沙发椅,食指轻揉着眉心,闭上了眼。 她口中喃喃:“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别总吊在嘴边提,没有谁对谁错,过去就过去了吧。” 过去,乱七八糟…… 总有人牵动那根回忆的锁链,将她拴在限定范围内,不时来刺激一下,任由她苦苦挣扎也走不出去。 她要疯了。 此刻她想求救,想躲避,脑海中蓦地浮现起小徒弟的身影…… 林宜诺。 两只小酒窝,一排小白牙,充满安全感的怀抱,清淡的水果香气。 被窒息迷雾填满的心口,刹那间云开月明,她情不自禁勾起唇角,缓缓睁开眼,却听到了今天所听过的最荒谬的话。 “你知道你徒弟喜欢你么?” 舒清怔了怔,脸色微白,“杜薇,如果这顿饭还要继续吃的话,就请你终止无聊的话题。” “不信你去问她。” “……” “好了,不说这些了,吃饭。”杜薇笑着挑了下眉,往自己杯子里倒着红酒。 猩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像血一样浓郁。 . 林宜诺和颜舒瑶打赌吃jī,两人各拿了一局mvp,最后这局至关重要。 起初各自的人头数持平,然后林宜诺开始秀操作,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独自灭掉两个队,接着就进了决赛圈。 但是,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 肥成猪的她们俩,吭哧吭哧摸进决赛圈,还没来得及停下,就分别被人爆了头。 小公举输了。 “你开挂了吧啊?”她泄气地把手机一丢。 林宜诺摊手:“愿赌服输,不能污蔑。” “嘁,你压枪怎么那么稳,我六倍镜大菠萝跟跳舞一样……” “这就叫技术,懂呗?”林宜诺贼兮兮地笑着,顺手摸了下她脑袋,“另外,除了技术,策略也很重要,说白了就是意识,这个是练不会的,靠天赋。” 颜舒瑶满脸嫌弃地躲开,“不就是个游戏,你赢了又能怎么样?” “能勾搭你妈妈啊。”林宜诺狡黠一笑,“小朋友要说话算话,以后我来你家,你不许闹,我不在的时候记得帮我多说好话。” “你……!” “好了,写作业吧,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菜?”林宜诺收好手机,站了起来。 颜舒瑶斜眼睨着她:“万一你给我下毒怎么办?我才不吃。” “不吃就饿着吧。” 林宜诺学着她的样子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 就在颜舒瑶饿得生无可恋没力气写作业时,一股浓郁的食物香味隔着门飘进来,她猛地吸了吸鼻子,放下笔就站了起来。 好饿! 她立的flag怎么办…… 小公举纠结了会儿,没抵住香味的诱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餐桌上两道菜,豆腐虾煲和青椒牛肉丝。林宜诺端着两个盘子从厨房出来,见颜舒瑶伸着脖颈一副要流口水的模样,奚落道:“哟,看来定力不行啊。” 颜舒瑶撅起嘴,狠狠地瞪着她。 “别瞪了,吃饭。”林宜诺把盘子放下,是两份蛋包饭,金huáng蛋皮包裹着香软的胡萝卜丁豌豆炒饭,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还是做了小公举那份的。 颜舒瑶顺着台阶下,嘴硬道:“吃就吃,猜你也不敢下毒,哼。” 林宜诺一笑而过,“尝尝这个豆腐虾,我看你家冰箱挺多虾的,你跟你妈妈应该都喜欢吃吧?” “嗯。” “那巧了,我最拿手的就是做虾,改天给你们来个全虾宴,用新鲜活虾。”林宜诺边说边拿来手机,想打电话问舒清回不回来吃饭。 颜舒瑶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其实是顾不上说话,嘴巴塞得满满的,恨不能略过咀嚼直接吞。 她要真香打脸了。 林宜诺的电话没打通,遂坐下来享用自己那份蛋包饭,顺手拍了张照片发给舒清:错过林大厨的今日份美味。 餐桌上出奇的安静。 小公举左手叉勺挑饭,右手伸筷子夹虾,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咀嚼着,嘴角粘了粒米饭而不自知。 “别光吃虾,豆腐也要吃。”林宜诺抽了张纸巾,替她擦去嘴边的米粒。 颜舒瑶一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半晌还是没说话,埋头吃自己的。 林宜诺也不觉得尴尬,给她挑了勺豆腐,“对了,我问你个问题啊,你妈妈明明单身,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小三?” “唔...我有两个妈妈,她们结婚了的......” “我知道,另一个呢?” 颜舒瑶垂着脑袋,小声说:“去世了。” “噢。”林宜诺淡定地点点头,“那就是丧偶状态,我不是小三。” 小公举不知是发呆还是理亏,没出声。 林宜诺心中了然,以为这孩子是怕妈妈有了新对象会冷落自己,或者对原家庭感情深厚,轻易不能接受陌生人。 “你外婆的态度也是这样么?” 搞定了孩子,还要搞定岳母,只是她想不明白,舒清的父母为什么也不能接受自己女儿找新对象。 小公举突然抬起头:“不准打听我家的事,就算你勾搭成了我妈,那也是小三上位,哼!” 客厅大门响动,舒清回来了。 “这么香。”她进门第一句话说完,颜舒瑶扯开嗓子嚷嚷道:“妈妈,有人要勾搭你!” 舒清:“……” 林宜诺差点没一口豆腐给自己噎死,连忙放下筷子,对舒清傻笑:“师父,快来吃饭。” 迎上小徒弟热切的目光,舒清呼吸一滞,堪堪避开道:“噢……我在外面吃过了。” 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杜薇的话。 怎么可能。 最好不是吧。 “你们吃,我去洗澡了。”舒清笑了笑,转身回了房间。 看到小徒弟和女儿相处得不错,她很欣慰,心中那块沉重的大石头也落了地,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疲惫感铺天盖地涌来。 这个澡洗得挺久,舒清出来时,餐桌被收拾得gāngān净净,不见了林宜诺的身影。 门口只有她和女儿的鞋子。 她敲了敲次卧门:“瑶瑶,你出来一下。” 片刻,门开了,颜舒瑶探出小脑袋,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夸张道:“她走了,说你不要她了,好伤心,好难过。” 舒清诧异道:“什么?” 回答她的是被关上的房门。 第26章 26 深夜, 林宜诺抱着海豚公仔躺在chuáng上, 心乱如麻。 瑶瑶肯定会把她的心思告知舒清, 这样相当于间接表白,她猜不透舒清的想法, 更不能预知对方的反应。 紧张,如影随形。 其实她并没有做好准备, 贸然坦白心意也许会吓到舒清, 可到了这个地步,遇上家庭的阻力,她没法不这么做。 “唉……” 林宜诺抱着海豚翻了个身, 拿起手机刷朋友圈,百无聊赖地翻着。 闺蜜的改图吐槽,爸妈的岁月静好, 小初高各种同学的吃吃喝喝,卖保险的励志jī血, 微商的刷屏小广告…… 冷不丁刷到一条杜薇发的, 她手指停下,点开大图。 是一桌卖相不错的菜品,照进了对面人的双手, 林宜诺乍一看感觉哪里不对劲, 盯了会儿,视线落在那只腕表上。 黑色表带,酒桶状星空表盘,罗马数字刻度,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镶满钻石带来的细闪光泽。 这是师父的手?! 舒清手上戴着同款腕表,因为造型太别致,她只看几眼就记住了,还偷偷查过价格,能抵十辆舒清的车。 所以师父今晚是在跟杜薇吃饭…… 林宜诺紧盯着照片里的手,不断想象两人坐在一起谈笑的场景,以及那天晚上被她撞破的激情热吻,眸底一片兵荒马乱,酸楚夹杂着窒息蓦地兜上心来。 怎么会这么复杂。 明明不是女朋友,居然还背着她一起吃饭? 舒清是她根本看不懂的女人。 她锁了屏幕,将手机重重地反扣在枕边,微微张开嘴呼吸着。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鬓角,淌进耳朵里,视线中天花板上刺目的白色灯光模糊了,晕开一团朦胧的雾气。 就这么哭了一会儿,林宜诺擦掉眼泪,重新打开手机,点进杜薇的头像,在删除与否中犹豫不决…… 这一刻她很矛盾。 既想看看这女人和舒清究竟什么关系,又觉得自己再看到类似那张照片会难受。 纠结了半晌,她退出微信,把手机放一边,关上灯,深呼吸三秒,睡觉。 . 时光在指缝中流逝。 林宜诺成了舒清家的常客,身兼煮饭婆和家教,既要给母女俩做饭,又要辅导小公举写作业,空了打打游戏。 她想以这种方式了解、融入舒清的生活,也一直在琢磨办法缓和那母女俩的关系。 舒清也习惯了她的存在。 上课时是纯粹的师徒,其余时间她们一起买菜,一起回家,一起做饭,一起聊天,除了不住在一起,什么都发生的自然而然。 “明天瑶瑶学校开家长会,你跟我一起去吗?”舒清推着车走在超市里,转头望向落后她一步林宜诺,好像视线范围内看不见小徒弟,就总觉得不安心。 林宜诺拿了两盒草莓放进购物车,漫不经心道:“我去不太好吧,毕竟不是家长。” “就当陪我,也不行吗?”舒清说着多拿了两盒,她知道小徒弟爱吃这个。 冬天是属于草莓的季节。 林宜诺愣了愣,笑道:“师父,你该不会是紧张吧?” “没有,我是担心……” “担心瑶瑶明天捣乱,当众给你难堪?” 舒清低下头,抿唇不语。 身边人突然停下脚步,然后她被揽着肩带进了一个怀抱里,耳畔是轻柔却让人安心的声音:“有我在,不会的。明天我跟你去。” 她身子僵了僵,抬起头,望进一双漆黑的眼眸。 不等她挣脱,那只手又主动松开她,挽起了她的胳膊,推着购物车继续前进:“走吧,回家做好吃的。” 舒清确实紧张,女儿从小到大,她没有去过一次家长会,同性婚姻合法了这么多年,社会上异样的眼光依然只增不减,两个妈妈算怎么回事呢?这是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孩子跟她不太亲,但凡有什么事首先想到的是和妻子说,而不是她。 . 家长会在下午,孩子们有的在操场上玩,有的留在教室帮忙,发发成绩单,接待下家长。 颜舒瑶站在楼道口,老远看见舒清挽着林宜诺从这边上来,三人碰个正着,她不满地撅起了嘴:“你来凑什么热闹啊。” 话是说给林宜诺听的,后者一见她,松开了舒清的手,上前把她圈在自己臂弯里,丢了个警告的眼神,qiáng势得不容反抗。 “五班在哪儿呢?” 颜舒瑶闷闷不乐:“跟我来。” 林宜诺一手搂着小公举,一手伸向舒清,这次不是挽胳膊,而是捉着腕子。 然后一点点下移,悄悄握住了手。 舒清抬眸看她一眼,无奈地笑笑,倒也没有挣脱。 教室走廊前聚集着几个学生,见颜舒瑶她们过来,呼啦一下子围了上去,“瑶瑶来了!” 颜舒瑶觉得这姿势屈rǔ,在同学面前可不能跌面儿,一用力挣脱了林宜诺的束缚,颇有范儿地介绍起来:“这我妈,这我……” “你小姨。”舒清迅速接上。 颜舒瑶:“……” 舒清与林宜诺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 小姨和姐姐,差别不只是称呼和年龄,还有辈分,这下林宜诺直接成了颜舒瑶的长辈。 几个小鬼齐声道:“阿姨好!” “阿姨,你们好漂亮啊……” 看着平日里围在自己身边的同学,这会儿把艳羡的目光投向了舒清和林宜诺,小公举不慡了,鼻子一哼,撇开脸。 陆陆续续有不少家长到了,在班gān部的引导下进教室签到,然后领自己孩子的成绩单,随便找位置坐下。 三点钟,班主任准时踏进教室。 学生们全部退出教室,林宜诺厚着脸皮坐在舒清身边不走,一来是想陪着师父,二来是想回味回味自己念书时被家长会支配的恐惧。 离她高三时最后一次家长会,也才过去了四年而已,身份突然调转,她一时不习惯,新鲜得很。 老师在讲台上说了些场面话,东拉西扯无非围绕着成绩,开了不到半小时,已经有家长睡着了。 舒清耳朵里听着,眼睛时不时瞟向手中的成绩单,语文103,英语120,数学……65,总分90的物理考了87。 其他科总分一百,都在八九十左右。 孩子偏科有点严重啊…… 舒清皱起了眉,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成绩单,她茫然地转过脸,耳畔拂过一阵温热的呼吸:“别分心,认真听老师说话。” 她身子微颤,耳尖那片薄薄的皮肤烧得滚烫,抬眼就看到林宜诺嘴边戏谑的笑意,想到这是在公共场合,不由有些羞恼,嗔瞪了她一眼。 家长会结束时,舒清被老师单独喊去了办公室,一留就是半小时。 “哼,欧巴桑肯定告我状了。”颜舒瑶趴在走廊围栏上,黑着脸嘟嘟囔囔。 林宜诺扒门缝偷听未果,退了回来,站在她身边,“什么欧巴桑?” “我数学老师。” “原来你是因为讨厌老师,才数学成绩不好的啊……” 颜舒瑶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从我进这学校,那欧巴桑就看我不顺眼,三天两头找茬,一会儿说我烫头,一会儿说我戴美瞳,我可去她妈的吧,我这是天生的好么!管的比班主任还宽……” “还说我谈恋爱,说我上课画小人,反正都是跟数学没关系的事,我特讨厌她,就不听她的课,自己看书学。” “什么?你从来没听过数学课?” “喊那么大声gān嘛,是又怎么了?你要跟我妈告状就去告呗,我一点也不怕她,哼。”颜舒瑶说着缩了缩脖子,声音也小了许多。 话音刚落,就见舒清从办公室出来,她本能地往旁边挪了挪,躲到林宜诺身后。 “还说不怕,哈哈哈……” “去你的,我这不叫怕,叫跟她不熟,哼,说了你也不懂。”小公举qiáng行嘴硬。 舒清朝这边走来,脸上表情淡淡,似乎没什么情绪,她对林宜诺笑了笑,很自然地挽起胳膊,然后看向女儿,温声道:“瑶瑶,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颜舒瑶躲在林宜诺身侧,小声嘟囔,偷偷观察着她的脸色。 好像不生气诶。 林宜诺左右瞧瞧这对母女,心里乐开了花,当起和事佬说:“我做全虾宴给你们吃,怎么样?” 说着拼命给小公举使眼色。 “好。”颜舒瑶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走到另一边,主动牵起舒清的手。 舒清手指一僵,惊讶地张了张嘴,话涌到嘴边又咽下去,她握紧了女儿的手,转头朝林宜诺投去感激的目光。 三人去超市买了活虾回家。 才进家门,颜舒瑶的手机就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外婆的电话。 “喂?外婆。” 这个称呼犹如催命魔咒,舒清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抓住了林宜诺的胳膊,掌心渗出温热的湿汗。 林宜诺以为她是害怕孩子告状,按住了她的手轻轻拍着,小声安抚道:“没事没事……” “嗯嗯,下午开的。” “没有啊,她……”颜舒瑶讲着电话,看了舒清一眼,“她没骂我,也没动手。” “家里……就我和她。” “不用,外婆,你不用来,我住段时间就回去。” 这话前半句让舒清整个心脏都悬了起来。 女儿搬过来时说是监视她,而这段时间她几乎天天跟小徒弟呆在一起,如果哪天岳母心血来cháo突击一下,看到她这儿多了个陌生女人,就…… 舒清抬眸看着林宜诺,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作者有话要说:林:早晚变成媳妇儿.jpg 第27章 27 颜舒瑶应了几句挂掉电话, 神情怪异地看了舒清一眼, 没说话, 丢下句“我去写作业了”便闷头钻进房间。 舒清沉浸在慌乱的思绪中,未发觉自己大半个身子倚在林宜诺怀里, 只是觉得靠着很安心。 “师父,怎么了?”林宜诺顺势圈住她。 “没事……”舒清恍然回神, 挣脱开她的怀抱, 提着菜往厨房走去。 林宜诺瞥了眼次卧紧闭的门,联想到上次母女吵架,心里大概猜了七八分。可就是这种半猜不透的状态, 让她很是焦虑恼火,明明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一伸手却什么也抓不到。 厨房传来水声, 她机械似的走进去,见舒清已经穿上了围裙, 正在洗菜, 愣道:“师父,你去休息,我来吧。” “没事, 不累。”舒清对她笑了笑。 林宜诺装作轻松的样子, 哼着歌,把刚买的虾倒进盐水里泡着。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师父,下午老师留你说了什么啊?” 水声戛然而止,只听舒清叹了口气, 说:“我今天才知道,瑶瑶在学校里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 “啊?” “我以为她在学校很乖,没想到她居然带头孤立家里条件不好的同学,老师认为是家长没有教育好,怀疑我给了孩子潜移默化的影响,我……” 舒清把生菜叶往池子里一丢,手背抵着额头,有些语无伦次。 林宜诺:“……” “我从来都没有教过她这么做,我自己平时也不是很看重物质上的东西,真不知道这孩子哪里来的一身臭毛病,办公室里那么多老师,还有其他班级的家长,我真是……丢脸丢尽了。” 林宜诺:你不看重是因为你不缺啊。 看舒清头疼无奈的样子,她这会儿竟然觉得好笑,边剔虾线边问道:“师父,你每个月给瑶瑶多少零花钱?” 舒清一愣,思索了会儿说:“两三千,有时候会给信用卡,像买衣服鞋子这些,让她自己拿主意买,额度不会超过五万。” “她平时是跟谁住?” “外婆。” “是了咯,老人家管不到那么多方面,总归比不上亲妈,师父,你还是把瑶瑶接回自己身边吧。”林宜诺说得十分隐晦,试探着旁敲侧击。 舒清不说话了,低下头继续洗菜。 她不死心,继续问:“我很奇怪啊,师父,为什么瑶瑶长期跟外婆住?是不是因为你太忙,没时间照顾她?” “嗯。”舒清敷衍着应了声,转移话题,“那些虾够吗?冰箱里还有冰冻的,不够可以凑凑。” 林宜诺有些失落,回了句“够”,也识趣地不说话了,低头剔虾线。 . 眨眼间模拟机训练进入最后一周,学员们要学习处置各种各样的特情,林宜诺每天除了上课之外,最期待的事就是去师父家,以至于自己那间宿舍反而冷寂了许多。 直到有一天中午下课,她习惯性地等舒清同走,却等到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次拒绝。 “诺诺,最近我家里有点事,可能不是很方便让你去,所以……”舒清一改方才课上的严肃,语气有几分低弱。 她甚至没有直视林宜诺的眼睛。 林宜诺隐约感到不安,仍笑着问:“我能帮得上忙吗?” 舒清眼睛看着别处,没有回答。 她不想告诉小徒弟,自己是怕岳母突然上门会造成难堪,因为这会牵扯出一大段往事,需要她去解释。 与其说她没有准备好怎么陈述旧事,不如说她是担心,家庭关系这样复杂的自己,在伤疤被揭开后,如何面对一个让她有点点在意的人。 小徒弟把她当做神袛,如今她站在神坛之上,高处不胜寒,再难下来。 “那……我就不打扰师父了。”林宜诺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嘴角扯起勉qiáng的笑容。 还有些话想说,但是没有意义了。 她迈开步子朝大门方向走去,舒清突然拉住了她的胳膊,力道有些急,她被拉得一个趔趄,退了回来。 “我可以微信上陪你聊天。”舒清松开她,缩回了手。 林宜诺挑了下眉:“我记得师父说过不闲聊。” “你是例外。” “为什么?” “如果我被欺负了,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舒清抿唇笑着,说了句不相gān的话。 “好。” 这话却是林宜诺方才想说的。 尽管她知道自己很大程度上帮不到什么忙。 . 对林宜诺来说,一切都像是梦。 这些日子,舒清彻底从她的私人生活中消失了,起初她安慰自己,师父只是遇到了家庭问题,再不济她们还有上课相处的时间。 然而,她逐渐发现,舒清对她和杨x的态度差距越来越大,给予后者反复细心的叮嘱,给她的却是极其敷衍的点头。 就因为她训练成绩很好? 这个理由已经不那么有说服力,林宜诺在焦虑中不断自我安慰着,偏巧又接二连三地看到杜薇发朋友圈,晒她与舒清的旧合影。 不是吃饭就是出去玩。 旧照上舒清的脸略显青涩,笑得很开心,眼睛里有真正的光。 林宜诺越发觉得自己被骗了,对舒清来说她什么都不是,因为无足轻重,就可以随意敷衍,随意几句好听的话就可以让她头脑发昏。 微信不回消息,电话不接,上课冷落她。 这次她没有委屈,而是恼火。 带着气,林宜诺连续几天的训练表现都不怎么好,离局方检查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她整个人却处于神魂分离状态。 特情飞成一坨屎,连最基本的单发失效都处置不好,不是忘程序就是出错。 终于,舒清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 “林宜诺,重飞一遍。” “哦。” 听着身后肃冷的声音,林宜诺面无表情地应着,等模拟场景回到地面,按流程操纵起飞。 抬轮仰角过大,擦了机尾。 数据在电脑上一显示,舒清的脸色便冷了下来,忍着没有说话,继续看。 林宜诺心不在焉的,满脑子都是自嘲,非要等她犯了错才能得到师父的关注吗?再想到以前,仿佛从天堂跌进地狱。 她这走着神,忘记了收起落架。 舒清脸色又冷了几分,见林宜诺依然没有想起来的样子,出声提醒道:“你是打算带着起落架一直飞吗?” 林宜诺:“……” 坐右边的杨x想帮忙,被舒清厉声喝止:“你别动,让她来!” 林宜诺不语,伸手去拨起落架手柄。 特情设置是单发失效+原始导航,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之前林宜诺的表现都不错,毫不夸张的说,她闭着眼睛也能飞。 但这次连杨x都看得出来,她很敷衍。 脚蹬不住舵,手控制不好油门,无法保持力矩平衡,飞到快进近时,模拟舱开始左摇右晃,没几秒,机身朝一侧偏转,离了原本的航向,距机场越来越远。 林宜诺这时才慌了,一阵手忙脚乱,好不容易飞回正确航向,却错过了建立着陆姿态的最佳时间和高度。 跑道就在前面,她既没放襟翼,也没放起落架,油门杆仍处于最大推力位置,下降率高得可怕。 “sink rate……” “pull up……” “sink rate…pull up……” 电脑警报声响个不停,然后就见屏幕上一片血红,本次模拟特情结束。 ——砰! 可控触地。 林宜诺瘫在座椅上,出了一身汗,手指尖冰冷发麻,脖颈后背嗖嗖冒着凉气。 她完了。 . 训练结束后,杨x先跑了。 舒清像往常那样坐在电脑前整理数据资料,屏幕发出的亮光染白了她的脸,衬得越发有几分yīn冷。 林宜诺低着头走到她面前,站定。 “师父……” 这次舒清动作出奇的快,她关掉电脑,抬眸瞥了眼林宜诺,冷声道:“你跟我来。” 说完起身出舱,锁好门。 林宜诺心知自己死定了,这会儿反而没那么紧张,坦然地跟着舒清走出培训中心,一路来到公司大楼二十五层,高管办公区域。 这里有间没挂铭牌的办公室。 林宜诺跟进去,随手带上门,耷拉着脑袋站在门边,一动不动。 ——砰! 舒清把书往桌上一丢,斜眼睨着她:“过来。” 林宜诺机械似的走过去。 一只手揪住了她的耳朵,狂风骤雨般的怒斥劈头盖脸落下来:“你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觉得自己平时训练的好,就可以随随便便敷衍了事了?什么态度!” “不要告诉我你是不懂,练了几十遍的基本程序都能忘,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下周就要考试了,居然还能飞出可控触地,全公司那么多一批又一批的新人,你开了先例知道吗?!我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学生……” 舒清气得脸色通红,拽着她的耳朵狠狠拧了九十度,冷厉的声线骤然尖细。 “师父对我很失望吗?”眼底泛起酸意,她轻声问。 耳朵很疼,可是心更疼。 在舒清黑着脸让她过来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自己今天有多幼稚了,扪心自问,她的确是带着情绪去训练的,飞出可控触地也有故意的成分在里面。 她有什么可赌气的呢? 师父理不理她,关心不关心她,都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她应该好好训练,为自己负责。 终究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舒清没有回答,松开了她的耳朵,严肃道:“我只问你,还想不想继续飞,不想的话随时可以滚蛋,违约金我替你赔了。” 含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淌下来,林宜诺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第28章 28 林宜诺大二时就跟公司签了合同, 公费考取三种执照后回来改装, 等同于这辈子都在华元航空工作了, 如果单方面想要解约,必须支付高额违约金。 对舒清来说, 这不是钱的问题,她可以狠心让林宜诺背上几百万的债务, 也可以挥挥手一笔勾销。 但是她看重林宜诺, 对这个小徒弟抱有相当高的期望,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还有一点别的私心。 别的, 什么呢...... 这几天有意保持距离,她脑子清醒了不少,生活终究是要一个人过, 从她立下保证那天起,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任何人缔结亲密关系。 徒弟只能是徒弟, 又庆幸还是徒弟。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隐忍的抽泣声听着那么刺耳,舒清有些烦躁,丢下一句:“你自己做决定吧, 明天给我答复。” 说完就要走。 林宜诺拉住她的手, 哽咽道:“师父,你说过会对我负责的,不会嫌弃我。” “你觉得我嫌弃你了吗?” “嗯。” 舒清转过身,目光对上她红肿的眼, 心里有处绵软的地方又开始崩塌。“你说,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 林宜诺犹豫着,如果说出这段时间自己感受到的被冷落,她岂不是就与那些可笑的幼稚鬼毫无区别?因为赌气而故意犯错,再委屈地控诉,难道不是无理取闹吗? 她可以在师父面前撒娇,但绝对不能表现出幼稚,她想,师父不会喜欢幼稚的女人。 她才不是没断奶的孩子。 “说啊。” “没…没有……”林宜诺抓着她的手紧了紧,用另一只手擦掉眼泪,低下了头,“对不起,师父,今天确实是我态度不端正,我会好好反省的,你怎么罚我都行,而且我既然选择了飞行员这条路,就不会半途而废。” 师父没讨厌她就好。 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是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是她太自作多情了,是她尝到点甜头就得意忘形了。 小徒弟嘴上诚恳地认错,眼睛里却写满了自嘲和委屈,舒清心里那块柔软地深深塌陷下去,半晌,她移开视线,叹了口气:“你延期一周再考试,把状态调整好,我不想再看到你今天这个样子。” 林宜诺点点头,低垂的目光落在两人握住的手上,有些舍不得放开。 师父还是心软的。 她既松了口气,又为自己的赌气行为感到羞愧,这会儿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一时着急,手上力道重了些。 舒清抽开手,语气恢复漠然:“回去吧,明天别迟到。” “好……” . 十二月,气温骤降。 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舒清坐在车里等女儿放学,看着晶莹透明的雨滴像珍珠一样嵌在窗玻璃上,她突然就想起了林宜诺的眼泪。 今天是小徒弟考试的日子。 她没去。 自从那天挨了她一顿骂之后,那孩子变得安静了,不再总缠着她,不再微信轰炸她,不再笑出两只小酒窝。 她反思着是不是自己发火太过了。 副驾驶车门被拉开,舒清愣了一下,转头见女儿上了车,柔声问:“瑶瑶,冷不冷?” “林宜诺今天会不会来?”小公举边摇头边问。 舒清顿了顿,“不会。” “那她什么时候来啊,要不你叫她过来。”颜舒瑶脸上写满了失望。 “为什么?” “因为……”颜舒瑶眼珠一转,胡诌道:“她不是你小情人么,你们都不约会的?” 舒清皱眉道:“她是我学生,不是什么情人。” “别狡辩了,在我面前藏着掖着有意思嘛?我又没跟外婆说。”颜舒瑶美眸一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点让她来。” 舒清一时语塞,陷入了矛盾。 她既想戒掉先前那种上瘾的感觉,又依赖于林宜诺帮她治住女儿,担心长久以来小徒弟不在的话,家里的混世魔王要翻天。 这段时间女儿乖了不少,也愿意跟她讲几句话了,甚至岳母打来电话询问时帮她隐瞒,她很欣慰,同时也很贪心。 但她觉得自己在利用林宜诺,这么做非常自私。 良心的谴责十分煎熬。 犹豫之际,舒清的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竟然刚巧就是林宜诺的电话。 心莫名地紧张起来。 “喂?诺…...”她来不及唤出小名,就听见那头传来林宜诺兴奋的声音:“师父,我通过模拟机检查考试了!我有副驾驶资格了!” 听起来还是那么欢快,属于小徒弟的活力。 舒清露出一脸姨母笑,好像小徒弟能看到似的,相反嘴上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挤出gān瘪瘪的两个字:“恭喜。” 然后下一秒,那份隔着听筒传递给她的欢快消失了,像是一盆凉水浇灭了热情的火焰,林宜诺的声音小了许多:“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舒清张了张嘴,迟疑道:“晚上来家里吃饭吧,瑶瑶想见你。” 在一旁偷听的颜舒瑶瞬间石化。 被妈妈卖了。 她不要面子的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轻声应道:“好。” 舒清松了一口气,挂断之后,心里那块沉重的大石头也放了下来。 . 母女俩前脚回到家,林宜诺后脚就来了,舒清给她开的门,那瞬间突然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两人站在门口相视一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 “师父!”林宜诺扑上来一个熊抱,“下周四我就去飞本场了,飞完马上安排跟班,师父别忘记之前答应我的啊。” 舒清本能地抱住她,鼻尖嗅着清淡的水果香气,笑道:“不会忘记的,带你一起飞。” “那师父还生我气吗?” “什么?” 舒清被两条有力的胳膊紧紧箍住,胸前紧贴着一片温暖的柔软,有些喘不过气,她轻轻挣扎着,“诺诺,你先松开我……” “不要,再抱一会儿。”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挣扎,涌到嘴边的话几欲脱口而出。 她好想告诉舒清,她喜欢她。 这将近半个月的疏离快要把她折磨疯了,眼看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的人,硬生生被推了数丈远。她仿佛在爬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好不容易拨开云雾看见了希望的顶端,顷刻又滑落到底。 她不怕,重新爬就是,只要树还在。 舒清停止了挣扎,安静地靠在她怀里,感受着耳畔深长的呼吸,轻轻闭起眼。 又是这种上瘾的感觉。 “我去做饭。”良久,林宜诺松开了舒清,径直往厨房走去。 舒清拦住她:“你今天考试累了,歇着吧,我去。” “一点也不累,我就喜欢做饭给师父吃。” “可是……” “快给林大厨让路。”林宜诺忍着想把她抱起来的冲动,捉着她两只手腕。 这时候次卧门开了,颜舒瑶昂着下巴走出来,“你来啦,林宜诺,快过来教我写作业。” “……” 舒清对女儿皱眉道:“瑶瑶,要叫林阿姨。” “……!”某阿姨一口老血憋坏了自己。 颜舒瑶额角抽搐着,不慡道:“阿姨?她也就比我大九岁好吧!” “叫阿姨,听到没。”林宜诺眉毛一横,警告的目光扫向女孩。 ——要听妈妈的话。 说着她抬手比划了几下,做松筋骨状。 颜舒瑶脖子一缩,想到被“bào力”支配的恐惧,不情愿地喊了声:“林阿姨。” “诶,瑶瑶乖。” “那么林!阿!姨!来!不!来!啊!”小公举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舒清噗嗤一声笑了,“诺诺,你去吧,今天我做饭。” 林宜诺:“……” . 小公举今天的作业出奇多,写到十一点还没写完。林宜诺打着呵欠从房间里出来,见舒清坐在客厅里,端着电脑打字,诧异道:“师父,你怎么还没睡?” “我等你啊。”舒清放下电脑,站起身,“瑶瑶怎么样?” “还在写呢,差一道题。”林宜诺又打了个呵欠,“你快去睡吧,我一会儿自己打车回去。” 舒清看了眼次卧,皱眉道:“太晚了,不如你今晚在这住,刚好明天是周末,写不完明天再写。” “行吧,我睡哪儿?”林宜诺一听就来了jīng神。 能跟师父睡岂不美滋滋? 舒清这会儿却没想那么多,视线扫过三间房,最后落在女儿那间,“你和瑶瑶睡吧,我去跟她说。” 林宜诺一本正经地摇头道:“本老阿姨不想跟小屁孩睡。” “那……”舒清有些犯难。 她倒是可以开车送小徒弟回去,只不过话已经说出了口,没有收回的道理。 林宜诺低咳了两声:“不能跟师父睡嘛?反正咱们都是老阿姨。” 舒清:“……” 这小徒弟还挺记仇。 “唉,看来师父不愿意,我还是走吧……”记仇的林宜诺故作伤心,走到门边准备穿鞋。 舒清拉住她的胳膊,无奈笑道:“好了好了,依你,快去洗澡,我拿新睡衣给你。” 诱哄的语气让人耳根苏麻。 林宜诺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不动声色,随意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有奖竞猜:林二哈能不能爬上师父的chuáng? . 押宝了押宝了2333,截止明晚八点前,给押对的小可爱发红包OUO~【感觉我要破产.jpg】 第29章 29 舒清的衣柜里常年备着新睡衣, 一年四季的款式都有, 她挑挑拣拣选了套非常女人味的玫紫色睡衣, 搭在手腕上,然后拿了套崭新的内衣裤。 剪掉商标, 她的手顿住了。 内衣是根据她自己的尺寸买的,不知道小徒弟…… “师父, 衣服拿好了吗?”浴室传来林宜诺催促的声音。 舒清回过神, 用睡衣包住那两个大罩杯,闷头走出去。 踏进浴室外间,她脚步一顿。 林宜诺只穿着内衣裤站在镜子前, 边梳着如瀑般乌黑的披肩长发,边哼着调子扭来扭去,腰身纤细, 线条流畅,双腿笔直匀称, 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仅仅是个背影。 “诺…...” 舒清脑子里嗡一声, 有股血气涌上脸颊,刚说出口的单音节憋了回去,她站在那里, 似乎忘记了自己来做什么。 林宜诺一个转身, 撞上她直勾勾的目光,不但不觉得害羞,反倒叉起腰挺直了背,痞痞地笑着:“师父, 你偷看我。” “没有......”舒清眸底一片慌乱,“我来给你送衣服。” 视线掠过林宜诺胸前,停留在腹部的马甲线上,那片紧实的肌肤充满健美的流畅感,看起来似乎很有弹性。 舒清指尖微动,被自己吓了一跳。 头顶倏然压下一片yīn影,林宜诺缓步靠近,手放在舒清捧着的睡衣上,将她bī到墙根,轻声问:"怎么样,我身材好吗?" "……好。"舒清背抵着墙,退无可退。 "师父怎么脸红了?" 耳边chuī过一阵热气,舒清不禁浑身战栗,一抬眸就望进那双含着戏谑笑意的眸里,这才发觉自己双颊烧得厉害,心跳频率猛然激增。 她深吸了一口气,举起手中的衣服横在两人之间,"快去洗澡吧,别着凉。" 趁林宜诺接下衣服之际,她憋着那口气落荒而逃。 回到房间,不轻不重地关上门。 舒清背靠着门,轻吐出冗长的气息,冰冷的双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寒凉与火热jiāo织刺激着她的感官,大脑总算清醒了些。 她竟然对徒弟的身体有那种反应。 她怎么能...... 天哪。 舒清闭上眼,微微张开嘴喘息着。 缓了会儿,背后一阵敲门声,她吓得睁开了眼,打开门,看到女儿站在外面。 "瑶瑶?" "你不许让她睡妈咪的chuáng。" 舒清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一米八大chuáng,顿时明白过来,"那让阿姨跟你睡可以吗?" "不要。" 颜舒瑶一脸怨念:"你跟她说睡沙发去,就是不准睡妈咪的房间。" 说着瞥了眼厕所方向,那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小公举似乎有点心虚。 舒清也希望如此,但已经答应了小徒弟,又要反悔吗?万一小徒弟生气了,不高兴了,再也不来怎么办? 靠她自己一个人是拿这孩子没办法的。 "瑶瑶,我已经答应林阿姨了,说话要算数,或者你自己跟她说,可以吗?"舒清的语气有些小心,她实在被这孩子皮怕了。 谁知颜舒瑶嘴巴一撇,哭着说:"你不爱妈咪了,你chuáng头都不摆妈咪的照片,你就是欺负我,明明知道我不敢说...呜……" 舒清一愣:"你怕林阿姨?" "呜呜呜……" 小公举委屈极了,漂亮的脸蛋哭得梨花带雨,含泪的墨蓝色眼睛楚楚可怜。 舒清看着心疼,想抱却不敢伸手,如果妻子还在的话,这会儿早就抱着孩子又亲又哄了,可是她好像做不到。 女儿不喜欢她,跟她不熟。 颜舒瑶哭了一会儿,发现舒清毫无反应,心里更加笃定她不喜欢自己,又想到妈咪在的日子,心里一酸,抽抽噎噎道:"你就是故意的...找个小三欺负我……妈咪从来不会这么对我……" 任由她怎么哭,怎么控诉,舒清始终拧着眉一声不吭,挣扎了无数次,也是无动于衷。 浴室水声停了好一会儿。 就在门打开的那瞬间,颜舒瑶目光一转,飞快地抹掉眼泪,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似的躲回房间。 林宜诺擦着湿头发走出来,见舒清怔怔地站在房门口,疑惑道:"师父?" 原本非常女人味的玫紫色睡衣,穿在她身上却多了几分浓稠甜腻的味道,像是诱惑,领口处露出半截细白的脖子,可惜款式太过保守,再往下遮得严严实实。 舒清眼神暗了暗,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chuī风机在柜子里。" "噢,刚才我好像听到瑶瑶在哭,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舒清摇头:"没事。" "她又对你大呼小叫了?"林宜诺上前一步,捉住她的手腕。 舒清像被烫了一样抽开手,后退两步,低下了头,"没有,瑶瑶只是想跟我睡,我...没同意。" "好事啊,为什么不同意?" 舒清诧异地抬起头,嘴唇微微蠕动:"你,没有意见么?" "我能有什么意见。"林宜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嘴角扯起一抹轻快的笑容。 "师父,说句多管闲事的话,其实我很希望你和瑶瑶的关系能缓和下来,这样孩子开心,你也不用那么累,对双方都好,但毕竟是你的家事,我一个外人……嗯,没资格插手。" 她低下头,抖了抖手里的浴巾,借着擦头发的动作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酸楚。 外人。 舒清感觉自己被刺了一下,心头浮起淡淡的异样情绪,她似乎越来越没有把这个徒弟当外人,在需要的时候。 这难道还不是利用吗? 如果小徒弟真像杜薇说的那样,喜欢她,那么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耻之徒,利用别人感情的卑鄙者。 她下意识道:"你不是外人。" 林宜诺胳膊一僵,笑了笑:"那我是师父的什么人?内人吗?" 舒清抿唇不语。 内人,古时用来称呼自己的妻子,这样听着怪别扭的。 她不想继续说下去,遂转移了话题:"那今晚你一个人睡瑶瑶房间,趁她现在还没睡,去跟她说吧。" "不,师父,你去。"林宜诺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你要学习怎么和孩子沟通,怎么安抚,怎么哄,现成的机会啊。" 舒清神色有些为难。 林宜诺轻咳一声:"我去chuī头发了。"说完扭着小蛮腰回浴室。 . 犹豫再三,舒清去敲了次卧房间的门,许久未开,她只得轻轻推门而入。 屋子里一片漆黑。 "瑶瑶?" 空气中传来低低的抽泣声,舒清眉头猛跳了下,抬手摸索到墙上的开关一按,暖huáng色的灯光霎时点亮了这片静谧的黑暗。 女孩侧躺着蜷缩在贝壳chuáng上,没盖被子,怀里抱着个相框,身子一颤一颤的,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舒清蓦地提起呼吸,心像是被利刃狠狠划过,痛红了眼睛,她走到chuáng边坐下,伸手把女儿捞进怀里,想要说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放开我……!”颜舒瑶挣扎着,低泣的哭腔愈发哽咽,“你去跟你的小三睡吧…反正你不要我了……” 舒清说不出话,只是抱着她,任由她如何挣扎也不松手。 然后肩膀上挨了一口。 ——咝。 挣扎中相框掉下了chuáng,舒清空出一只手去捡起来,恰好就看到照片上妻子的脸,眼睛更痛了。 颜舒瑶劈手夺过相框,宝贝似的塞进枕头底下,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她。 舒清学着妻子的语气道:“瑶瑶乖,去妈妈房间睡吧?” 边哄着边在女儿额头上亲了一口。 颜舒瑶怔了怔,含泪的眼睛水光盈盈。 指腹轻轻擦去脸上的泪痕,舒清托住女儿的腿弯尝试公主抱,一用力发现自己根本抱不起来,只好改由竖直着抱,这时候不禁想到了林宜诺…… 小徒弟能把女儿扛起来,而她这么抱着都觉得吃力,难道她真的老了? 颜舒瑶安静地趴在舒清怀里,两只纤细的胳膊紧紧搂住她脖子,生怕会掉下去似的。 舒清把女儿放到自己chuáng上,用被子把她整个身体包起来,揉着她的脑袋,轻声道:“瑶瑶,今晚让林阿姨到你房间睡好吗?” “她说的?” “......嗯。” 颜舒瑶撅着嘴道:“好吧。” 舒清惊讶于女儿这么听林宜诺的话,转念一想这确实是好事,不由欣慰地笑了,吻了吻她的脸蛋,“你先睡,妈妈一会儿就来。” 小公举乖乖地点了下头,钻进被子里。 舒清为她掖好被角,关了灯出去。 “诺诺。” chuī风机响声戛然而止,林宜诺转过头,“师父,怎么了?” 舒清倚在墙边,冲她眨了眨眼:“我和瑶瑶说好了。” 林宜诺竖起大拇指,像是夸奖一个急需得到表扬的孩子,然后两人默契地笑了笑。 “还有一件事……”舒清低垂的视线落在她脖颈处,片刻又移开,“这周开始我会比较忙,基本上飞四休二了,所以想拜托你替我照顾一下瑶瑶,可以吗?” 这话,字里行间都充满了私心的味道,但她还是忍不住要开这个口,就像她所想的那样,她卑鄙,她无耻。 无论小徒弟是否能听出来其他意思,她都不在乎了,因为她笃定,林宜诺会答应的。 “好啊。” 林宜诺拍着胸脯道:“师父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舒清弯了弯唇角,心虚地垂下头。 意料之中。 这天晚上,舒清做了个羞耻至极的梦,竟然梦见她和一个女人整夜云雨,从卧室到客厅,再到阳台和厨房,家里的每处角落都留下了她们压抑的轻吟。 那人很高,很瘦,穿着和她一样的制服,只是看不清脸…… 作者有话要说:小公举:没想到吧哈哈哈哈 . 师父的chuáng是能轻易爬的嘛→_→真是图样图森破23333 【押不能的小可爱请查收红包.jpg】 第30章 30 翌日早晨, 林宜诺起来发现舒清和颜小鬼都不在, 桌上留了还冒着热气的丰盛早餐, 她洗漱一番坐下来吃,恍然产生了在自己家的错觉。 客厅大门响动, 她抬起头,见舒清从外面回来, “师父, 你去哪儿了?” “送瑶瑶上学,顺便买点菜。”舒清把塑料袋提进厨房,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 “你吃早餐了吗,我给你留了。” “嗯,在吃呢。” 舒清擦gān净手, 从包里掏出两张卡和一串钥匙,放到桌上, “这是家里钥匙和门禁卡, 这张是储蓄卡,里面有一万块,你都拿着。” 她伸手把东西往林宜诺面前推了推, 然后一脸严肃地坐下来。 林宜诺喝了口粥, 毫不犹豫把那张储蓄卡推了回去,“我又不是当保姆,用不着给我发工资。” 声音有点冷,舒清愣了愣, 解释道:“是给你买菜用的,平时如果家里缺点什么,可以添置上。” 一口粥含在嘴里,咕噜咽下去,林宜诺猛然想起昨晚答应舒清的事,这才反应过来,“噢噢,我忘了。” 说着又把卡拿回来。 舒清松了口气,继续说:“密码是我手机号后六位,瑶瑶上学放学我安排了司机接送,你就做做饭,督促下她写作业就好,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 林宜诺没什么表情,点点头继续喝粥。 她表面淡定,心里早就乐得跳起了迪斯科,不管师父这么做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能把家里钥匙都jiāo给她,说明对她是绝对信任的,把她当自家人。 嗯,内人。 哈哈哈哈。 她不能表现出太得意忘形的样子,要矜持,要淡定。 “师父,你真有那么忙吗?” 舒清今天穿了件烟灰蓝绒面大衣,内搭白色半高领,头发随意低挽在脑后,一缕碎发垂落鬓边,素颜却描了眉,涂着奶茶色口红,气质温温柔柔的,像一杯冬日里的卡布奇诺。 她一笑,眼睛里是漫天星辰。 “等你正式上座就知道了。”舒清拿出手机,打开内网排班信息给她看。 整整一个月的航班任务,从今天下午开始,明天,后天,大后天,最少两段,最多四段,基本是早出晚归。 “我去,两段京沪往返,还有夺命小杭州,师父你这飞的是什么豪华vip尊享神班,哈哈哈哈……排班的人跟你有仇吧?” “所以好好珍惜自由的日子。”舒清笑而不答。 她把别人不想飞的烂班拿来,为的就是希望自己能忙起来,找回从前那种麻木到无欲无求的状态。 但是现在她有私心了。 “师父,那你这个月飞满九十小时的话,能拿多少钱啊?”林宜诺把手机还给舒清,一脸希冀地看着她。 等自己也到师父这种级别了,是不是也能房车齐全再养个娃? 到时候她要包养师父! “十二万左右吧。”舒清皱了皱眉,认真地算起来,“基本工资加小时费,乱七八糟补贴和奖励,大概这么多。” “噗…咳咳……”林宜诺一口牛奶把自己呛到了。 舒清担忧地拍拍她的背,抽了张纸巾给她擦嘴,“没事吧?喝那么急做什么,又没人和你抢。” “为什么差距这么大……” “嗯?” 林宜诺丧着脸道:“我问了何师姐,跟班期间大概到手一万,正式上座之后也才一万六,我得熬到什么时候……” 她工资连舒清的零头都不够,拿什么包养?而且签的是终身制合同,跳槽也没地儿跳,就算跳了,全民航都差不多,有的工资比这还低。 舒清噗嗤一声笑了,摸摸她的脑袋,“那就好好积累经验,争取早些放机长,新机长一个月到手大概七万,把这个当做目标吧。” “要多久啊?”林宜诺两眼放光。 “快的话,三四年,慢就五到十年不等,只有两次机会,错过就终身副驾驶了,我当时是二十七岁放机长,你要加油,争取比我更早。” “好!我一定比师父更早!” 林宜诺一拍桌子,张嘴就立了flag,她所想的很简单,在自己喜欢的行业里做到最好,就算不能完全与舒清比肩,也至少不能差对方太多。 然后她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小窝,每天都和师父过二人世界,白天一起开飞机去五湖四海溜达,晚上在被窝里相拥而眠,或者从chuáng上滚到沙发,从客厅滚到阳台…… 想着想着,脸颊蔓延开灼烫的温度。 林宜诺在发呆,舒清也在发呆。 如果小徒弟能和女儿打成一片,拉近一点她和女儿的距离,那么她也就不必日日活在痛苦与自责中,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到她,更不存在她的所谓软肋。 她要把女儿从岳母手中抢回来。 就这样试一试,也挺好。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舒清身上,烟灰蓝深了几分,变成深蓝,失去了原色里的暖意。 . 下午的航班,舒清早早地去签到。 这趟安排了跟班小飞,副驾驶资历也比较新,飞行小时数不满一千,后舱还有一个在带飞期的实习乘务员,四号位也刚放不久。 整组至少有一半是新人。 这种现象有过,但不常见,舒清一开始没有在意,例行下去检查飞机。 她打着手电筒查看引擎叶片,肩上突然被人轻拍了下,一转过身,就见陈思齐站在后面笑:“我看你都快钻进去了,当心弄一脸灰。” “你怎么在这?”舒清挑了挑眉,表情淡淡。 “出差。” 舒清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飞机,睨他一眼:“不坐公务机,来这里吓唬乘务员?” “你可别冤枉我。”陈思齐两手一摊,“难得碰到一次你执飞的航班,刚好是我要去的城市,我不能错过。” 舒清“哦”了一声,继续绕着飞机检查。 陈思齐就跟在她身边,绕完一圈也没有要上去的意思,似乎有话要说。舒清感觉到了,但是不问,因为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他踌躇半晌,终于开口:“阿清,今年chūn节你给自己放个假行吗?” “排什么班我就飞什么班,怎么了?” “只是一句话的事,你其实……没必要拿这个当借口。” “我喜欢。” “你都五年没有回去了,伯父他……” 舒清冷笑着,厉声打断:“说过不要在我面前提他!我跟他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是……” 机务维修人员拿着清单走过来,看见陈思齐,以为他又要来一次巡视整顿,吓得连忙问候:“陈总好!” 陈思齐话到嘴边不得不噎回去,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舒清签了字,转身往回走,陈思齐亦步亦趋地跟上去,见她脸色冷得像冰碴子似的,只得把剩下的话烂在肚子里。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机舱,乘务长和二号不约而同道:“陈总好。” 陈思齐没理她们,眼睁睁看着舒清进了驾驶舱,关上那道坚实的门。 头痛。 落地目的地机场时,所有乘客都下了飞机,陈思齐坐在位置上多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舒清出来,这才彻底死心,闷闷地下去了。 他一走,乘务长和二号都松了口气。 . 返程前延误了半个钟头,回到江城时天已经黑了,整座机场灯火通明。 舒清坐在驾驶舱里,透过窗户看着最后一位旅客走过廊桥,心里陡然生出一丝孤寂。别人都有家,而她只有一间空dàngdàng的房子。 “诶,哥,你饿不饿?”坐在后面的跟班小飞和副驾驶说话,眼神却瞟向舒清,不停地暗示。 驾驶舱内有严格的梯队等级制度,他急着下班回家,又不敢明着催机长,只好暗示一下副驾驶。 副驾小哥正填飞行日志,头也不抬道:“饿啊,我媳妇儿都做好饭等我呢。” 刚才在天上吃过一顿机组餐,大抵是天天吃,腻了,嫌味道不好,没吃几口,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的。 声音传进舒清耳朵里,她怔了怔,心底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收拾东西,走吧。” “好嘞!”小飞开心极了。 刚打开驾驶舱的门,就听见后舱传来嘈杂声,二号急匆匆地跑过来:“机长!三号和四号打架了!” 舒清脚步一顿,蹙起了眉。 她朝后舱走去,远远看到两团红色的影子扭打成一团,旁边拉架的一蓝一白分别是乘务长和安全员,剩下那个实习的小姑娘吓得缩在椅子上不敢动。 “都住手!” 空气霎时安静。 三号和四号头发散乱,领花歪斜,脸上妆都花了,听见声音立马停下来,齐齐转头。 舒清神色yīn沉,冷冷地扫她们一眼:“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 “机长,有乘客把卫生巾丢马桶了,三号非要让我掏出来,她……” “那不本来就是你的活儿么!我好心提醒你,你还骂我!” “什么我的活儿,你自己今天从上飞机开始就一直在那玩手机自拍,对我跟实习生指手画脚,你说你gān了什么,啊?” “谁玩手机了!你血口喷人!我怎么没gān活了?你哪只猪眼睛看到了啊!” 四号和三号你一言我一语对喷,吵得脸红脖子粗。 “huángxx,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德性,不就是仗着上面有人么?跟你飞过一个组的人都说你最会偷懒,还颐指气使的,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见识什么你!信不信明天我就让你从客舱部滚蛋!”三号一时嘴快,有些口不择言。 “都给我闭嘴。”舒清冷喝一声,瞥了眼三号胸牌上的名字,“把后舱清理gān净了,马桶jiāo给清洁队,整理好仪容再下飞机。” 飞行与乘务是两个部门,彼此之间也只是同事关系,舒清以机长的身份最多制止她们争吵,下了飞机也就不关她的事了。 但刚才她听到了非常重要的信息。 一个小小乘务员有那么大的权力让同事滚蛋?如果上面有人,又是什么人? 机组车把大家送到公司门口,舒清jiāo了资料,往地下停车场去,坐上自己的车,拿出手机给陈思齐发了条消息: 【客舱部huángxx,查一下她在公司的人际关系】 对方很快回复:【收到】 她放下手机,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想起方才副驾驶说的那句话,不觉竟有些羡慕。 以前也有人在家等她。 无论她多早出发,多晚落地,家里总有一口热食给她备着,一盏灯给她留着。 “唉……” 车子缓缓行驶在夜色中。 回到家,舒清打开门的瞬间,鼻子里钻进一股浓郁的食物香味,她愣在门口,抬眼就看到林宜诺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 “师父,你回来的刚好,吃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林:家门钥匙在手,师父随时抱走2333 舒:好像引láng入室了…… 第31章 31 舒清曾经立下誓言, 守着愧疚和回忆孤身一人度过余生, 她以为有足够多的钱, 足够优质的生活,就不会再对任何人或事产生欲望。 也许是年纪大了, 她越来越贪心。 想要孩子在自己身边,想要不被愧疚和痛苦束缚一生, 想要一个懂自己的知心人, 想要和睦美满的家庭。 可是一想到自己所处的困境,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就这样在欲望与理智的矛盾中挣扎着,甚至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挣扎。 几天的航班飞下来, 舒清又找回了忙碌的感觉,可这次不像从前那样累却满足,而是身体累, 内心也空落落的。 每次回家都能看到林宜诺,不是在做饭就是在陪女儿, 有时候一起打游戏, 额外帮她做家务,就好像是这屋子里的另一个女主人。 罪恶感与日俱增。 但同时她又抱有侥幸,只要小徒弟没有亲口对她坦白什么心意, 一切就仍然可以维持现在的模样, 她不再去试探,也不需要证明什么。 . 冬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 “小懒虫怎么还没起来啊?我早餐都做好了!快起chuáng啦!!!”林宜诺叉着腰冲进次卧,按亮了天花板上的吊灯。 chuáng上拱起的小山包动了动, 隔着被子传来闷闷的嘤咛声,含糊不清。 她二话不说掀开被子,轻而易举将缩在里面的小公举捞出来。离开了温暖的被窝,没睡醒的颜舒瑶闭着眼挣扎道:“我不要上学,放开我……” “由不得你,起来!”林宜诺皱着眉,拍了下她屁股,“十分钟穿衣服,洗脸刷牙。” 颜舒瑶耷拉着眼皮,极其不情愿地爬下chuáng,从柜子里揪出一套薄薄的衣裤,林宜诺瞥了眼,摇头道:“外面冷,穿厚点。” “你怎么这么啰嗦?”小公举生气了。 这女人好烦,整天对她指手画脚,管那里管这里,又不是她什么人。如果不是看在这女人游戏打得好又能教她写作业的份上,她才不受这个气,哼。 林宜诺勾唇一笑,“担心你着凉了会生病,吃药打针很难受的。” 颜舒瑶撅了撅嘴,埋头在柜子里找厚的衣服,嘟嘟囔囔道:“明明就是怕不好跟我妈jiāo差,哼,虚伪的女人。” “是啊,因为你妈妈很记挂你。” “屁,天天都看不到她人影,除了给钱什么也不会,她一点也不喜欢我。” 林宜诺叠着被子的手顿了顿,心尖上突然冒出一股酸意。 她这些天亲眼目睹了这对母女的生活,发现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舒清想亲近女儿,却总是关键时刻犯尴尬,而颜舒瑶嘴上说着叛逆的话,心里却非常在意母亲的态度。 大多数时候,母女俩是没有jiāo流的,彼此像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不存在谁怕谁,只有肉眼可辨的疏离和尴尬。 反倒是她这个“外人”跟谁都能说上话。 “你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声音打断了林宜诺的思绪,她点点头,起身离开房间。 吃着早餐,两人面对面而坐,林宜诺边看手机边说:“我今天要去训练,你放学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我回来就给你做好吃的。” “你不是考完了嘛?”颜舒瑶一听就垮下了脸。 “这次是用真飞机训练。” “那要训练几天啊?” “一天就够。” 颜舒瑶眼前一亮,小脸绽开明媚的笑容:“那我们周末可以去电玩城了!你答应陪我玩VR枪战的!还有卡丁车比赛!” “当然,只要你乖乖的,想玩什么我都奉陪。”林宜诺笑吟吟地望着她,给她杯子里添了些热牛奶。 小公举抬了抬下巴,“怎样才算乖啊?我已经很乖了。” “对你妈妈态度好些,别动不动就发脾气,她其实很爱你,很关心你,只是不知道怎样表达,再给她一点时间,好吗?” 颜舒瑶低下头,小声说:“你不懂。” 林宜诺:“……” 果然是亲生的母女,说话口气都一样。 她这颗玻璃心哦。 . 本场训练在隔壁城市的小机场进行,两位C类教员,包括林宜诺在内有五位学员,分上午和下午两个场次练习。 因为都是新手菜鸟,水平摆在那里,教员没有太为难ta们,达到合格标准即通过考试,太阳落山前便收了工。 第二天,林宜诺去培训中心递jiāo材料,拿到了自己未来一个月的排班信息。 基本也是飞四休二,九十个小时排得很满,不时有早班和红眼班,天不亮起chuáng,深夜才落地。 她想她的搬砖生涯就要开始了。 经过乘务培训部,仿真机舱里有新乘在训练,林宜诺不经意瞥了一眼,觉得新鲜,停下脚步到一旁观看。 “滑梯预位,无烟无火无障碍,开门,拉充气手柄。” 舱内传来清晰尖细的女声,林宜诺听着有几分耳熟,紧接着舱门向外打开,穿着连体衣的乘务教员探出头,蹲下身又站起来。 那瞬间她看清楚了女人的脸。 杜薇??? “一,二,三,四,五,滑梯待命。”女人双手抓着两旁的扶柄,然后转过身对里面的学员说:“好,到这边来,一个接一个……” 看着充气滑梯展开,姑娘们一个个从上面跳滑下来,林宜诺瞪直了眼睛,脑海中闪过零星破碎的画面,瞳孔逐渐放大,双腿不听使唤地软了下去。 【救…救命……】 【别害怕,我陪你一起跳滑梯】 瞳孔深处燃起跳跃的金色火光,她扶着墙蹲下去,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仿佛能闻见那股烟熏火燎的刺鼻气味。 六年前那架紧急迫降的飞机,在乘客疏散完毕后不久便炸了一半,假如当时舒清没有坚持去找她,带她跳下滑梯,那么她现在大概就是huáng土中的一抔。 yīn影从未消散,始终盘踞在她心头。 闭上眼轻轻喘息着,林宜诺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腿有些麻,耳边嘈杂的声音似乎消失了,她睁开眼,站起身,发现只有工作人员在打扫,学员们都不见了踪影。 训练结束了? “林宜诺,好巧。” 她怔愣转身,正看到杜薇朝这边走来,“在这里gān嘛呢?” “路过。”林宜诺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是乘务教员?” 杜薇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她没有化妆,脸上依然白得发光,乌黑柔亮的长发掖在耳侧,狭长的桃花眼尾梢微微上扬,挑起一个娇媚的笑。 “对,和你师父一样。” 林宜诺抿住唇,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鞋尖,她想走,腿却像生了根似的,长在地上不动。 那些旧照…… 杜薇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问道:“你师父最近怎么样?” “你应该知道,用不着问我。” “我一无所知。” 林宜诺抬起头,面无表情,“你们不是认识十几年么,而且好像关系还不错,她的大小事你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吧?” 到底是年轻脸嫩,承不下一点儿委屈,话里话外满满的酸意能把这钢筋水泥楼给腐蚀了。 杜薇像是故意气她,笑着点头道:“没错,她的所有过往,我全都知道,但也仅限于此了。” 林宜诺浑身绷了起来,克制住深呼吸的冲动,眸底隐忍着期盼的目光。 “想知道吗?”杜薇挑眉。 “条件。” “没有条件,我只是……憋坏了。”嘴角绽开一抹妖冶的笑容,像是自嘲。 她转头看了眼走廊玻璃外,径直朝大门口走去,“走吧,找个能说话的地方。” . 杜薇开着车带林宜诺去了市区一家咖啡厅,店员似乎认识她,神色间略带敬意,接收到一个眼神后便什么也不说地走开了。 她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推开一扇写着“非员工勿入”的木门,里面吊着两个秋千式沙发,中间摆了张圆桌,桌上空空如也。 “坐吧。” 林宜诺在她对面坐,心里已然猜到了几分,“你是这儿的老板吗?” “以前不是,现在是。” “???” “这店子是你师父给我的。”杜薇笑着晃动了秋千。 “!!!” 林宜诺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悄握紧,被桌子挡住而看不见,她脚尖轻点了下地面,晃起秋千,转过伪装着镇定的脸,看向窗外。 她心里住了一只柠檬jīng。 倒不是因为舒清送一家咖啡厅给杜薇,而是能到这个地步,说明两人的关系绝对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友情以上?恋人未满? 都按在墙上亲了,衣服也解开了,如果那晚她没有敲门,没有误打误撞地看到…… 指甲嵌进掌心皮肉,掐得生疼。 可是酸有什么用,她真正认识舒清才三个月,比不得杜薇十几年的jiāo情,就算舒清对她再好,也仅仅是流于表面罢了,她已经不记得多少次想问情况被拒绝,还不够明显吗? 一个外人,而已。 沉默了会儿,服务生敲门进来,送上两份咖啡和甜点,然后安静地退出去。 “别想了,来,尝尝我们店里的招牌。”杜薇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拿起小银匙轻轻搅动着咖啡,“然后听我讲故事。” 林宜诺转过脸,木木地看着她:“现在就讲吧。” 杜薇凝视着杯中被打乱的花泡,勾起了唇角。 “你师父其实挺不容易的……” 第32章 32 关于舒清十八岁以前的事情, 杜薇知道的并不多, 整整四年的大学生涯, 那个女人于她而言是神秘又充满诱惑的。 认识舒清是在一次跨专业联谊会上。 飞行专业是和尚庙,空乘专业是尼姑庵, 男女比例两极分化严重,又各自帅哥美女多, 办起联谊活动犹如gān柴碰烈火, 每次都特别嗨。 因为性取向的缘故,杜薇对这种活动特别排斥,无奈被抓去凑数, 恰巧就遇见了同样是去凑热闹的舒清。 她那时长发及腰,穿一条素色连衣裙,在一众粗糙的汉子堆里十分扎眼。 大家都开着玩笑, 说稀有的女飞和稀有的男乘是绝配,杜薇敏锐地感受到她的抵触情绪, 心里便隐隐有了直觉。 “我一眼就看出来她是弯的, 那种气质太独特了,我不知道怎么描述,但是从此我相信了一见钟情的说法, 也许就是缘分。” 杜薇抿了口咖啡, 拿起叉子切下一小块蛋糕,放入口中。 她是个主动的人,喜欢什么就去追什么,跟谁都能聊得来。能接近舒清的机会太多了, 她毫不费力就拿到了对方的电话号码。 那时候还没有微信,手机不智能,网络也不发达,生活远不如现在方便。 杜薇的声音像电影旁白,在脑海里放映着她自己青chūn年少的时光。 “大二下学期刚开学,阿清就着手准备环球飞行了,你知道吗,学校老师都说她是为天空而生的,大概上辈子是只鸟吧……” 她说着说着,眼底泛起柔和的光晕,唇角的弧度情不自禁变深。 二十岁,同龄人还在课堂上学习理论知识,舒清却早在入学前就拿到了飞行执照,独自驾驶着小飞机环绕地球旅行,看遍世界上大多数绝美的风景。 这件事让舒清名声大噪,各种采访接踵而至,但是她全部拒之门外,只接受了一位女摄影师的拜访。 “那个摄影师叫颜文馨。”银匙从杜薇手中脱落,跌进已经半凉的咖啡里,她的语气陡然低落。 手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眼底氤氲的水汽凝结成一层厚厚的霜。 林宜诺轻声问:“然后呢?” “然后……她们就一来二去搞上了啊,哈哈哈哈……” 杜薇gān巴巴地笑了几声,捏起银匙用力地搅着杯中混浊苦涩的液体,像是自言自语:“颜文馨给阿清拍了很多照片,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阿清家底深厚,年纪轻轻就有属于自己的小飞机,还早早地去国外考了执照,不过她从来没对我说过家里的事。” 说到关键处,林宜诺直觉会听到自己最想知道的事,不由屏住了呼吸,把叉子上没吃完的蛋糕放回小碟。 颜文馨比舒清大五岁,在摄影圈内小有名气,参加过许多展会,作品也多次获奖。她们从陌生人到恋人只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进展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就在杜薇准备表白之时,适逢同性婚姻法通过,舒清与颜文馨闪电般领了证,偷偷的。 “我对她表白,她拒绝了我,理由是没感觉,直到我偶然翻到她微博小号,上面有婚纱照和结婚证,还有她跟颜文馨的亲密合影,我才知道她们居然结婚了。” “然后我去问她,她才说了实话,她们不仅结了婚,还去做了试管,就等着移植胚胎,大学毕业刚好孩子出生,一个美满的家庭,呵呵。” 杜薇拎起银匙重重地捅进蛋糕里。 林宜诺心里一惊,“是谁移植胚胎?在学校能怀孕?” “颜文馨。” “噢……”神经松懈下来。 杜薇冷笑道:"她就是个代孕的,那胚胎用的是舒清的卵,jīng子库里挑的白人博士,跟她半毛钱血缘关系都没有。" 林宜诺猛地深吸了口气。 这种操作实在很挑战道德伦理,她脑海中隐约浮起一个字:渣。 那年舒清大三,已经确定毕业后去华元航空工作,而大四一整年,她忙于换照考试和改装训练,又要陪伴妻子,杜薇几乎见不上她。 毕业后,孩子出生了,是个漂亮的女娃娃,各取两人的姓氏,加一个瑶字,叫颜舒瑶。 “航司来学校选人,我放弃了离家近的联亚航空,跟她一起来这里。当时我对自己说,没关系,做朋友做同事,都好,可是我不甘心,我一直都以为她明白我的心意……” 语气渐轻,杜薇的眼睛有些红,唇边却依然带着笑。 “起初挺好,她的小家庭其乐融融,后来那女人的妈知道了,气得要命,觉得是舒清拐骗她女儿,还生了个跟颜家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又觉得咱们行业天天帅哥美女看着,私生活混乱,总之,闹了好几年。” 杜薇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讲到些jī毛蒜皮的小事,林宜诺有些着急,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颜文馨死了。” “怎么死的?” 杜薇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掉海里淹死的。” 林宜诺:“……?!” 这些日子以来,她想过无数种舒清口中的妻子的死因,也许是患了绝症,也许是出了车祸,也许是抑郁自杀,却唯独没想过是溺水而亡。 江城靠海,港口众多,沙滩景点数不胜数。 是意外吗? 总不可能是人为吧。 林宜诺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听杜薇说了这么多,她看似知晓了师父的过去,实则眼前更加迷雾重重,总有些地方看不清楚。 她问:“我师父到底什么背景?” “不知道。总之,颜文馨死了后,她妈就疯了,觉得她是被舒清害死的,三天两头找茬,把孩子带走不让舒清见,要她发誓这辈子一个人过,否则就是对不起颜文馨,而且法律规定舒清有义务给她养老……” “等等。”林宜诺皱了皱眉,“颜文馨的妈?是瑶瑶外婆?” “嗯。” “那舒清自己的妈呢?不也是瑶瑶外婆么?” 杜薇:“不知道,她从来没提过,同性婚姻不一样,应该是喊奶奶。” 所谓“外婆”,原来不是舒清的母亲。 林宜诺细细梳理了下事情脉络,大致弄清楚了前因后果,用自己的话复述道:“所以,我师父很早就结了婚,有了孩子,然后伴侣去世,丈母娘心怀不甘,抢了孙女又教唆仇恨,她顾虑各种原因就一直脱不开身,这样吗?” “没错,所以我说她挺不容易的。”杜薇放下二郎腿,身子向后倾靠在沙发上,“这几年她过得很累,也很辛苦,但旁人是没有办法插手的,这是家事,越搅只会越乱。” 林宜诺盯着她,dòng悉的目光仿佛烧穿了那张妖媚的脸。 然后笑了,“你想让我知难而退。” “不。”杜薇笑着摇头,“告诉你这么多,是因为我确信,你们俩最好的结果,只能是你一厢情愿。 “……” “只要她妻子的父母活着,她就必须面对那些纠缠,必须与对方斗争,包括把孩子抢回自己身边,若说外人能起什么作用的话,最多是当枪和盾牌使。” 杜薇不紧不慢地说着,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咖啡,苦涩透过舌尖渗进心窝里,脑子越发清醒。 与其说她在劝林宜诺,不如说是在劝自己,当了十五年痴心等待的苦主,现在她想及时行乐,需要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银匙搅动着咖啡,液面漾开一圈浅浅的波纹,林宜诺垂眸凝视着那片漩涡,好像看见了在其中浮浮沉沉的自己。 她没有拼尽全力挣扎,因为本来就不想,为什么要挣扎呢,她是心甘情愿陷进去的,所有后果都想得一清二楚。 就算被当枪使,当盾牌用,她也愿意配合,都是自愿的。 “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林宜诺吃掉最后一块蛋糕,“不长,更没你这个故事jīng彩。” 杜薇挑了下眉:“洗耳恭听。” “六年前有个高中生,第一次坐飞机出去玩,出发很顺利,中途遇上了坏天气,大概就是电闪雷鸣下冰雹那种,她坐在窗边,看到飞机引擎着火了,闻到了橡皮烧焦的味道,接着其他乘客看到另一个引擎也起了火……” 林宜诺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只是很快压了下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当时飞机失去了动力,持续掉高度,有人在哭,有人在录遗言,大家都觉得自己死定了,她也觉得自己要死了,然后她吓晕了,再醒过来时飞机已经落地,但其他乘客都撤离了,她一个人被安全带捆在随时会爆炸的机舱里,她喊救命,一个白衣女人找到了她,抱着她跳下滑梯,就在她们跑开没多久,机翅膀炸了一半,刚好就是她坐的那个位置。” 杜薇猛然睁大了眼睛,凝滞的呼吸噎在喉咙里,她记得那次事故,那桩轰动了整个民航界的奇迹。 “白衣女人是那趟航班的机长,后来她看了新闻才知道机长的名字,舒清。” “再后来,她决定要当飞行员,努力考上了中飞院,杀出那百分之十停飞率的重围,跟华元航空签了合同,考取了飞行执照,今年毕业来公司报到了,参加改装培训,她的师父叫舒清……” 林宜诺缓缓抬起了头,一双眼睛被泪意憋得通红,嗓音嘶哑:“那个高中生就是我。” 第33章 33 “所以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没错。” 杜薇张了张嘴, 眸底闪过一丝惊诧, 似乎有点接受不了这样的巧合。 那场事故被人们称作奇迹, 也致使舒清被推上神坛,年轻的女机长在双发失效并起火的情况下, 成功将飞机迫降到最近的机场,虽然有乘客受了伤, 但无人死亡。 那时她得知消息后害怕极了, 自己爱慕多年的女人在天上经历了九死一生的险情,差点就yīn阳两相隔。 她发疯一样冲到舒清家里,当着颜文馨的面吻了她, 怒骂颜文馨是小三,从此开始了对那个小家庭的骚扰。 那是她人生中最疯狂最不受控制的一段时光。 小家庭摇摇欲坠,却始终不散。 直到两年后颜文馨意外溺水身亡, 她说老天有眼,她开心了, 但舒清的痛苦才真正开始, 她说舒清是活该。 她对那个女人真是又爱又恨。 “我命是舒清救的,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不管是挡枪的还是慰藉品, 我都乐意。”林宜诺把眼泪憋回去, 嘴角扬起灿烂的笑容。 杜薇笑了,轻拍起巴掌:“好一个知恩图报的感人故事。” 她没把那些事说出来,关于她和颜文馨究竟谁是小三,这个话题永远不会有结果, 人死了,过去了,她也累了。 “不过我很佩服你。”林宜诺晃起秋千,双腿因为太长而无法悬空,“谁能耗得起一个又一个的十五年呢?” 杜薇冷笑着,自嘲道:“呵呵,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颜文馨的死跟你没关系吧?” “不至于。”杜薇难得翻了个白眼,“好像是办什么游艇party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了,她又不会游泳,也没人第一时间发现,纯粹意外,死的挺冤。” 林宜诺“哦”了声,望着空空如也的咖啡杯和小碟,心底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如果师父依然爱着死去的妻子,那么她就真的只能做个慰藉品了,嘴上说乐意,其实心里还是挺难受的。 她越来越贪心了,从上课第一天到现在,一边劝自己要知足,一边不断地索求更多,见面,拉手,拥抱,亲吻,还差最后一步。 想睡师父,想把师父艹到嗷嗷叫。 天哪,好羞耻。 林宜诺咬住了下唇,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舒清醉酒的夜晚,脸颊升起灼烫的温度。 “说完了,真痛快。”杜薇看了眼腕表,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那帮小崽子晚上还有课,我得回去了,一起走吗?” 林宜诺回了魂,点头:“嗯好。” . 回到公司,林宜诺突然心血来cháo想去接颜舒瑶放学,跟杜薇告别后打了个电话给司机小汪,然后在路边等着。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她面前。 她拉开车门坐到后排,司机转过头问:“林小姐,现在就去学校吗?” “嗯。”林宜诺心不在焉地应着。 以前她觉得舒清只是存款比较丰厚,把安排司机这种事堪称理所当然,没太在意,今天听杜薇那么一说,她反而有点捉摸不透了。 买得起那么贵重的手表,给得了孩子那么多零花钱,请得起司机,甚至还有私人小飞机一一虽然她目前没有见到过。 到这种程度了,还需要给别人打工吗? 飞行员这职业听起来高大上,本质就是个搬砖司机,每月工资都靠一小时一小时飞出来,白天黑夜颠倒着,生活作息不规律,是很辛苦的。 她想不明白。 车子开到附中时,放学铃声刚响,两旁街道挤满了私家车,大门里陆续涌出穿着校服的学生。 林宜诺坐在车里看窗外,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那会儿校服比这个丑得多,但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自恋点说,就是她。 等了一会儿,人流量越来越小,成群的学生变成零星三两个,依然不见颜舒瑶出来。林宜诺看看手表,问司机:“小汪,瑶瑶平时什么时候出来?” “不会超过响铃后五分钟的。”司机也很疑惑。 林宜诺心里犯嘀咕,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出来,她有些着急,对司机道:“你在这等着,我去她班上看看。” 她下车往学校大门走去,被保安拦下来做了登记,才顺利进入校园。 附中很大,林宜诺凭着上次的记忆找到初二五班,还没走到教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歇斯底里的叫骂声: “什么不会写,我看你就是故意不写!上我的课从来不听吧?你们班哪个像你一样这么嚣张……” 戴着金丝框边眼镜的中年女人站在讲台边,一手指着对面女孩的鼻子,一手卷起试卷朝她身上扔,鬓角的碎发抖了抖,眼镜滑下鼻梁半寸。 女孩双手插兜低着头,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高挺的鼻梁勾勒起完美侧脸弧线,眼睛里写满了倔qiáng。 “看看你哪像是来读书的!头发又烫又染,描眉画眼的,画给哪个男孩子看啊?” 几个做值日的同学偷偷往这边看。 “瑶瑶。”林宜诺大步跨进教室,把处于炸毛边缘的颜舒瑶搂进怀里,抬眸看向中年女人,“不好意思,我们家瑶瑶头发颜色是天生的,眼睛也是,您觉得奇怪可以去网上搜一下混血儿长什么样。” 胳膊下的身体在发抖,她手上微微用力,轻拍着女孩的背表示安抚。 老师推了推眼睛,板着脸:"你是谁?" "作为老师,您刚才说的那些话实在欠妥当,为人师表当以身作则,孩子有什么问题,是我们做家长的责任,就不劳您费心教训了。"林宜诺不想跟她扯皮,拉着颜舒瑶往外走。 冬季昼短,五点钟天色便暗了下来,林宜诺牵着颜舒瑶走在空旷安静的校园里,冷风chuī在脸上刀子似的,她捂着颜舒瑶的手,侧头问:"冷吗?" 女孩垂着脑袋,摇了摇头。 掌心里的小手暖烘烘的,还有几分汗湿的cháo气,林宜诺捂紧了些,稍稍加快了步伐,突然女孩停下脚步,抬起头:"你相信老师说的话吗?" "什么?"林宜诺不得不停住,回头。 "她说我故意不写她的作业。"墨蓝色的眸子里涌动着期盼,一点不确定和试探。 林宜诺叹了口气,摸摸她的脑袋,"老师也是人,只要是人,说话就会带有主观性,我不管她说的可不可信,我只知道她刚才在侮rǔ你。" "那你信我吗?" "信。" "你不觉得我很坏吗?我确实上数学课不听讲,我确实没有尊重老师,我......"说着说着声音小了许多,咬紧了下唇。 林宜诺安慰道:"我觉得你坏不坏,与你没有关系啊,你不需要在意别人的想法,而且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实的,大家都一样。" "可是我妈就特别相信老师说的话,不,她是相信任何人说的我的坏话,她就觉得我不好,觉得我是累赘,她不喜欢我。" 颜舒瑶越说眼睛越红,嘴巴一扁哭了出来,"欧巴桑肯定会跟她告状的,以前妈咪在的时候都不让她凶我,呜......"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砸到鞋尖上,撞开一朵朵透明的水花。 林宜诺心脏一揪,慌了,连忙抱住女孩给她擦眼泪,指腹轻轻滑过柔嫩的脸蛋,她轻声哄道:"别哭别哭,宝贝儿,你妈妈很爱你的,只是常年跟机械打jiāo道不会讲人话了。" 噗。 她好像在骂人。 这话可不能让师父听见! 颜舒瑶吸着鼻子,撅起了嘴:"不许你这么说她。" "好,不说,你也不许告诉她啊。"林宜诺笑着捏捏女孩的鼻子,"走吧,回家。" 两人牵着手并肩走出校门,颜舒瑶突然小声说了句:"谢谢你。" 林宜诺假装没听见,走到车子边打开门,像捉小jī一样抱着她坐进去。 . 深夜,舒清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进门被客厅里敞亮的灯光惊了下,转眼就看到小徒弟靠在沙发上打盹,脑袋歪向一边往下栽。 "师父...回来了。"关门的动静惊醒了林宜诺,她揉了揉刚睁开的眼睛,看着舒清,"我给你留了山药汤,在电压锅里。" 说着她站了起来,很自然地上前接过舒清手里的飞行箱,放到一边。 看着小徒弟困得不行的样子,舒清心里有些愧疚,她今天本来傍晚就可以到家,却没料到最后一段航程延误了三个小时,她在驾驶舱里等得都快发霉了。 "好,你去睡吧,我自己来。"舒清弯起唇角,拍了拍她的胳膊,一转身,腰部传来酸痛感。 她抬手扶了下,林宜诺皱眉道:"师父,腰不舒服吗?" "没事,坐久了。"舒清摇头道,"刚才回来延误了三个多小时,北方下雪,机场除冰车不够用,频率里抢得吵架,唉。" 她边说边摘了登机证,伸手去解领带。 "我来。"林宜诺按住她的手,狡黠一笑,"师父辛苦了,一会儿你洗完澡趴chuáng上,我给你按摩按摩。" 舒清一愣,总觉得"趴chuáng上"三个字格外微妙,猛然想起前些天那个羞耻的梦,不由代入了林宜诺...... 领带系得有点紧,林宜诺低着头凑近了,眼珠子往舒清衣领里钻,奈何舒清把最上面的扣子给扣了,遮得严严实实,半点儿缝隙也瞧不见。 她双手绕过舒清的脖子,把解开的领带抽下来,耳垂轻轻蹭着她脸颊,鬓角扬起的碎发拂过皮肤,痒痒的。舒清像被电了似的,身子抖了抖,脸颊烧起暖热的温度,心头涌上背德的羞耻感。 她怎么能代入自己徒弟...... "师父,你脸好红啊。"林宜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手里拿着拆下来的领带,饶有兴味地把玩着,眼尾扬起戏谑的笑意。 说着她又把领带凑到鼻子下,猛吸了一口气,满脸陶醉道:"师父好香。" 舒清脸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只觉整个脑袋被放进了蒸笼里,皮肤里每个毛孔都拼命向外散着热气。她眼神微暗,一把抓过自己的领带,嗔道:"别闹。" "好嘞。"林宜诺吐了吐舌头,"先去喝汤吧,然后洗澡,我在chuáng上等你。" 舒清:"......!" 她被小徒弟调戏了? 电压锅里汤热着,舒清盛了半碗坐在餐桌前喝,脸上的温度依然没降下去,感觉身体也有点燥,这大冬天的。 "师父,我铺好chuáng了哟~"林宜诺站在次卧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她这些天都是一个人睡那张圆形贝壳chuáng。 舒清手一僵,舀满汤的勺子抖了下,滴落的汤珠溅起来弄到脸上,她微微皱眉,抽了张纸巾擦掉。 徒弟是故意的,一定是。 这逆徒。 喝完汤,舒清去洗澡,回房间拿衣服看到女儿睡得正香,忍不住凑到chuáng边吻了吻她的额头,再轻手轻脚出去。 这个澡洗得很快,因为她困了,站在花洒下眼皮直打架,从浴室出来已经呵欠连天,然后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等着她的小徒弟。 林宜诺双手环胸,抛了个媚眼:"师父,来吗,保证让你慡上天。" 舒清眉头一跳,"不了,我......"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她就被林宜诺连拉带抱去了次卧,再那么一推,几乎是摔到chuáng上去的。 "趴好。" 作者有话要说:舒:自己带出来的逆徒,哭着也得受 第34章 34 舒清被这么一摔, 头有点晕, 而身下柔软的被褥如陷进棉花团里, 她困意更加qiáng烈,便趴在chuáng上不动, 眼皮微阖。 好乖。 林宜诺满意地笑了笑,爬上去跪坐在她身边, 朝她纤细的腰肢伸出魔爪。睡衣是两件式的, 料子带了点绒,手感极细,她的手在上面按了按, 情不自禁想象着布料下是怎样一番光景。 就是这么轻巧的触碰,舒清头皮一麻,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林宜诺另一手压了下她的肩膀,命令道:“不许动。” 舒清起了一身jī皮疙瘩, 那只放在她腰背上的手像烙铁似的, 隔着布料灼伤了皮肤,有股微妙的感觉沿着脊柱淌进大脑,冒起快乐的小泡泡。 她脑子进水了。 摇一摇头, 水流晃dàng的咕噜声从内耳散出来, 晕晕乎乎,昏昏沉沉的,她既困得要命,又兴奋不已, 身体像只被蒸腾着的巨大空心球,在白烟袅袅的热池里自由漂浮。 好舒服。 林宜诺的手法很讲究,知道哪里该重,哪里该轻,用什么节奏,没多会儿就让舒清开始找不着北。 “啊...咝...轻点……” “唔……” “嗯...嗯……” 舒清闭眼哼唧着,软绵绵的身子与被褥相融,化成了一滩水,声音也越来越小。 听着她无意识的轻吟,林宜诺不禁想入非非,低垂的视线落在逐渐缩短的衣摆处,伸直了小拇指轻轻一勾。 衣摆向上翻翘,露出底下同色系裤腰,拉到太高以至于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她想象中的雪白的皮肤,细腻的触感,刺激感官的视觉冲击。 没有。 林宜诺有点泄气,不甘心,做贼似的伸脖子瞧了眼舒清,后者闭着眼呼吸均匀,鼻子里已经没了声音,睡意渐沉。 她保持着手上的力度,悄悄勾着衣摆卷起来,视线里出现一小片奶白的肌肤,像伊甸园里诱人的禁果,吸引着她不断地想要探索更多,蠢蠢欲动着采撷。 她红了脸,停下手上的动作,深深地吸了口气。 成熟女人的香味,像掺了罂粟的瘾药,哪怕只露出一个毛孔都能让她原地发情。 要命。 耳边的呼吸渐渐深长,林宜诺克制住冲动的欲望,小心翼翼地把舒清的身体翻了过来,低下头飞快地在她唇上啄一下,见她依旧睡得香,不由窃喜,开心得像只偷油吃的小老鼠。 她把被子掀起来,抱着舒清平躺放好再盖上,绕到另一边钻进被窝,按灭了chuáng头灯,一点点挪到舒清身边,贴着她躺下。 静谧的黑夜里,听着喜欢的人睡在自己身边安稳地呼吸,林宜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喜悦和满足,一时兴奋过了头,睁着眼睛半晌都没睡着。 突然舒清一个翻身抱住了她。 “……!”林宜诺浑身一僵,怀里暖烘烘软乎乎的,下意识搂住了她的腰,五指张开,每个指尖都躁动着。 师父好软,师父好香。 她猛吸了几口气,鼻头轻轻蹭过舒清的脸,嗅着舒清发间淡淡的幽香,忍不住贴近了些,就这样抱着怀里的温香软玉渐渐睡去…… . 许是这些天累了,舒清一直睡到九点多才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习惯性地去摸手机,没摸到,愣了一下。 这是女儿的房间! 舒清坐起来,环顾四周,硕大的圆形贝壳chuáng上只有她一人,她想起昨晚林宜诺要给她按摩,按着按着她就睡着了。 然后? 她正发懵,房门被推开,林宜诺探了个脑袋进来,先是一愣,继而笑嘻嘻道:“师父,你起来啦。” 舒清盯着她看了会儿,点点头。 “我看你昨天太累了,就没那么早叫你,想让你多睡会儿,反正今天你也休息。”林宜诺走到chuáng边坐下,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听杜薇说了那些话,她越发心疼舒清,想想自己也确实做不了什么,只能尽量做到陪伴与温暖。 “瑶瑶上学去了,锅里煮了你喜欢的皮蛋瘦肉粥,快起来吃。”她脸上浮起两只小酒窝,像是撒娇一样轻轻晃着她的手。 舒清唇角渐弯,眼底一片柔和,“好。” 小徒弟一笑,她心里就痒痒的,淌出许多比蜜还要甜的东西,浓稠滑腻,漾开一圈圈愉悦的波纹。 至于她昨晚是一个人睡的,还是两个人睡的……这不重要。 不问,就不会尴尬。 舒清的休息日通常都很没趣,无论独自在家还是有人陪,她可以把那个陪着自己的人晾在客厅,一个人钻进书房写东西,她也可以在两个人同处一室时专心做自己的事,不说一句话。 林宜诺没多久就适应了,就算她们面对面而坐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她能看着舒清打字的样子一整天。 “师父,你写什么呢?”她端了杯温水放到书桌边,凑过去瞄电脑屏幕。 舒清大大方方让她看,回道:“小说。” “什么小说?我能当读者嘛?” “科幻。” “咳咳…咳……”林宜诺喝进去一口水呛了下,“巧啊,我最喜欢看硬科幻,但是国内写得好的没几个,要么一点物理常识都没,要么披着科幻皮谈恋爱,文荒了都。” 舒清“嗯”了声,专注地打字。 “……”怎么不理她? “有一篇我至今印象深刻,作者描写外星文明之间打星际战,终极武器居然是声波炸弹??还在太空里打得砰砰响,我的天,真空不能传声,怎么产生声波啊,给我雷的……” “你是在言情小说网站看的吧。” “师父怎么知道?” “就像你刚才说的,披着科幻皮谈恋爱,不用太当真。”舒清抿唇笑了笑,停下打字的手,拖动鼠标点了保存。 林宜诺刚要说话,客厅传来“砰”地关门声,接着是清甜软萌的萝莉音:“林宜诺!我回来了!” 林宜诺:“……” 小鬼回来了。 舒清与她对视了两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拍她的胳膊,“我家的小魔王缠上你了,这可怎么办?” “我的荣幸。”林宜诺捉住她的手,学着欧洲宫廷剧里的样子,放到唇边吻了吻手背。 小魔王缠着她是好事,这样舒清就不用为孩子而头疼,她可以每天看到舒清脸上轻松愉悦的笑容,她能知道舒清是开心的,自己也会高兴。 舒清目光落在自己手背上,再抬眸时林宜诺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转身打开门走出去,大喊一声:“猜猜我在哪儿~?” “我都看见你了,你是不是傻。” “哪有你傻啊,小傻瓜。” “你才傻!” “略略略~” 听着她们的笑闹声,舒清对着电脑露出一脸姨母笑,心里着实有些羡慕,她想出去,又担心自己在会让女儿觉得拘束,犹豫了半晌,屁股仍牢牢地粘在椅子上。 “我妈呢?”颜舒瑶的声音。 “书房里,怎么,一回来就找妈?” “谁说我找她了,我就问问。明天周末你陪我去玩跳舞机,我约了同学比赛的。” “没问题。” 舒清安静听着,抬手捋了把头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就这么gān坐了会儿,准备起身出去,客厅的门铃响了。 “谁啊?”小公举在喝水,林宜诺大声问了一句,想起有监控,发觉自己犯蠢了,凑到小屏幕边看了眼。 是个老人。 她毫无防备地打开门,与老人来了个四目相对,足足愣了几秒,“你是……?” “你谁啊?你怎么在我女儿家里?”老人抬头看了看门牌号,顿时变了脸色,一副防备的姿态。 林宜诺:“???” 颜舒瑶听见声音,放下杯子跑了过来,惊呼道:“外婆,你怎么来了?” “瑶瑶啊……”老人一见颜舒瑶,变脸比翻书还快,上前抱住她,“你怎么不接电话啊,我还以为那个坏女人不让你回来……” 颜舒瑶支支吾吾道:“我...在学校手机静音...不然老师发现了要缴掉的……” “没事没事,这就跟外婆回家啊。”老人摸了摸孙女的脑袋,又注意到旁边已经石化的林宜诺,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她盯着林宜诺,面露凶光,突然指着她道:“你就是照片里那个小三!” 林宜诺:“……” “舒清呢?!”老人推开孙女,穿着鞋就踩了进来,满屋子找人,“不要脸的东西!敢把小三带到我女儿家来……” 林宜诺听得有些迷糊,一时分不清她口中的女儿究竟是谁,只想起了杜薇的话,眼神暗了暗,不慡道:“你骂谁不要脸?” 她拽住了老人的胳膊。 “哟你个小三这么嚣张?说的就是你跟舒清!一个下贱,一个不要脸!呸!”老人挣扎着,怎么也脱不开她的钳制,怒急了,“放开我!” 这时书房的门开了,舒清听到动静走出来,见这情形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分开她们俩,拧着眉对林宜诺道:“你松手啊!” 林宜诺立马松了手,还没张口说话,就看到老太婆一巴掌朝舒清脸上呼过去,速度快得令人反应不及。 一一啪! 舒清脑袋一歪,身子栽了个趔趄,脸颊蔓延开火辣的痛意,耳边嗡声作响,短暂地失去了几秒钟知觉,有些懵。 “师父!”林宜诺扶住她,将她护在身后,视线触及那片迅速泛红的指印,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她扭头瞪着老人yīn郁的脸,磨了磨后槽牙,反手就是一耳光甩过去,吼道:“你有能耐冲我来,欺负她算什么本事!” 不就是仗着舒清心里愧疚吗? 那是意外,跟舒清一点关系也没有,凭什么要受这个委屈? 但顾虑到对方是老人,又跟舒清是扯不清的关系,她没下重手,目的不在于打人,而是咽不下这气,她也疯了。 舒清倒吸了口凉气,松开捂着脸的手,拉住林宜诺,想说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口。 感情上她是真的憋屈,可理智上她不能让小徒弟涉进这件事,更别提还手打一个老人,于是她犹豫着,反应迟钝了数倍。 老太婆睁大了眼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宜诺“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目光扫向躲在她后面的舒清,嚷道:“姓舒的你就躲吧!养了个厉害的小三了不起!我就知道你个婊子贱货……” 话未说完,林宜诺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稍微用力一拧,绕到她背后反扣住两只胳膊,冷声道:“再骂她一句试试?你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我拆。” 作者有话要说:林:上一个欺负我媳妇儿的人已经…… 第35章 35 林宜诺依然保留了力气, 只是让老人不能动弹, 不至于弄伤, 但心里却恨不得把这死老太婆拆胳膊卸腿给废了。 艹。 她骂了句脏话。 “哎哟...你......”老人哀叫连连,表情扭曲, 倒是半个脏字也不敢吐了。 “诺诺!”舒清心头一紧,拦住她, “你先回去吧, 这是我家里的事,你不要管。” 林宜诺转过头,对上舒清躲闪的目光, 什么也没说,gān脆地松开了老太婆。 “我不走。” “……” 老人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嚎:“活不下去了啊...活不下去了...我怎么那么命苦...害死我闺女不够还要气死我啊……” 一旁吓得半晌不敢吱声的颜舒瑶蹲了下去,扶住老人, “外婆,你快起来, 地上冷。” “瑶瑶啊...你看看, 你妈妈这才走了多久,姓舒的就有新欢了,还带到家里来, 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老人家啊……” 颜舒瑶抿住了唇, 没说话。 老人突然抱住孙女,摇摇晃晃站起来,“咱们走,跟外婆走, 她有新欢了会嫌弃你,你又不是她生的……” 她边絮叨边恶狠狠地瞪了眼舒清,拉着孙女的手走到门边。 舒清突然疯了似的冲过去,一把拽住女儿搂进怀里,像只发怒的母狮子,“你别想把瑶瑶带走,她身上流的是我的血,我才是她的监护人,她亲妈!” “瑶瑶,妈妈从来没有嫌弃过你,是你外婆在撒谎,妈咪不是我害死的,那是意外……”舒清紧紧抱着女儿,通红的眼睛涌出两行清泪,声音哽咽得几乎沙哑。 老太婆怒目圆睁,扑过去扯住孙女一只胳膊,舒清生怕女儿被她抢走,抱着不肯松手,两人像拔河似的争来夺去。 “疼...疼……”颜舒瑶小脸拧成一团,发出痛苦的哀嚎。 舒清下意识放开手,担忧地皱起眉,看着女儿被那老太婆拽得退了两步,差点撞上鞋柜,心又揪了起来。 “瑶瑶啊,咱们不在这呆了啊,这儿不是你的家,跟外婆走吧。”老人也怕真弄伤孙女,没再使力,却仍抱着孙女的胳膊。 三个成年人的目光都落在颜舒瑶身上,此刻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颜舒瑶低着头揉胳膊,谁也不敢看,嘟起了小嘴,嗫嚅道:“我...我去外婆家……” 说着她飞快地瞄了眼林宜诺,然后垂着脑袋去收拾书包。 “瑶瑶……”舒清深吸了口气。 老太婆得意地看了她一眼,等孙女背着书包出来,迫不及待拉着孩子走了,示威似的故意用很大力气关上门,“砰”地一声,连着整栋楼都震了震。 这一震,把舒清的心也震碎了。 她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客厅大门,双目空dòng,眼神缓滞,肩膀微微颤抖着,抽泣声隐忍而压抑。 林宜诺看着她单薄孤寂的背影,心里针扎过一样地疼,遂走过去轻轻抱住她,柔声道:“师父,瑶瑶会回来的,我保证。” 怀里的身子僵住了,抬起泪光盈盈的眼,含着鼻音问:“真的吗?” “嗯。”林宜诺搂紧了她的腰,用下颚贴着她脸颊,小心轻柔地摩挲着,“我感觉瑶瑶不是很情愿跟外婆走,她刚才给我眼神了,我猜她是想先安抚老人家的情绪,这孩子聪明着呢。” 舒清靠在她身上,止住了抽泣。 方才她太害怕了,也太愤怒了,什么都顾不上,只一门心思想着不能让岳母把孩子抢走,竟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女儿要是想走,随时都能走,何必等到今天岳母上门来呢?明明前几分钟还在兴奋地跟林宜诺约定周末去玩。 “而且你是瑶瑶的监护人,在法律上瑶瑶是归你抚养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把她从你身边带走,或者不让你见她,如果她外婆要qiáng行这么做,你可以报警,甚至起诉,所以你什么也不用担心,只需要好好跟孩子培养感情,平时多关心她,不要吝啬地向她表达你的爱,青chūn期的小姑娘很敏感,她会感受到的。” 唇瓣近在咫尺,身子也软软的,林宜诺嗅着舒清身上幽然的香味,醉出一阵心猿意马。想吻她的眼睛,吻她的唇,尝她的眼泪,品她的芳香,想把她按在chuáng上,听她连连娇喘,看她…… 打住! 要着火了着火了! 舒清丝毫没有察觉到小徒弟的异样,只是觉得这个怀抱令人安心,禁不住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叹了口气:“可是……” 涉及道德伦理,她可以狠下心跟岳母撕破脸,但女儿不可以,毕竟那是外婆,疼她爱她,这层亲情是割舍不断的。 况且她也不忍心让两个失独老人守着空dàngdàng的房子度过余生,有孙女在身边多少能陪伴着,不那么寂寞。 如果岳母能与她和平相处就好了,她很乐意经常带孩子去探望,或者对方上门来。这样也不至于让孩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师父,一切还是看瑶瑶的意愿,她可以在外婆家住一段时间,再回来住些日子,只要她心里有你这个母亲,就永远不会被任何人抢走。”林宜诺深呼吸着克制自己内心的冲动,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再说了,还有我呢,我陪着你,不过你也得答应我,在对待与孩子沟通这件事上,绝不退缩。” 舒清抹了抹眼泪,点头:“好。” 林宜诺忍不住抬手为她擦眼泪,指尖轻轻蹭掉挂在睫毛上的泪珠,一本正经道:“那从现在开始,我就叫‘护舒宝’了。” “什么?” “保护舒清宝宝啊。” 护舒宝…… 舒清抬眼看着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你是卫生巾吗?” “……啊?”林宜诺眨眨眼,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片刻间恍然大悟。“我……!!!” 护舒宝是卫生巾牌子! 难怪她念出来感觉非常顺嘴! “哈哈哈哈哈……”看着小徒弟尴尬得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绿,舒清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身子软在她怀里。 林宜诺眉毛一扬:“卫生巾就卫生巾,那也是师父的私密用品,亲密无间,哼。” 笑声戛然而止,舒清微张着嘴,薄唇翕动,视线撞进她满是占有欲的眼,蓦地红了脸。 私密用品,有多私密? 那是最私密的地方啊,究竟是她想歪了,还是徒弟说歪了? 脸颊蒸腾起火烫的热气,舒清抬手抚摸着被打的那边脸,有些许刺痛。 林宜诺一愣,捉住她的腕子拿开,目光触及她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五指印,不由瞳孔微缩,“别动,我去拿冰块。” 冰箱冷冻室里常年保存着冰块,林宜诺用毛巾兜了几块捂起来,做成小冰包,把舒清拉到沙发上坐下,给她敷脸。 凉意隔着毛巾渗进皮肤,舒清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痛意退了不少,大脑渐渐恢复冷静,她半倚半靠在林宜诺怀里,突然叹了口气。 “对不起,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林宜诺举着冰包的手一僵,“没什么笑话不笑话的,师父的事就是我的事。” 舒清转过头,眸光忽亮。 林宜诺的手也随着她脸转去,继而对上她深直的目光,窥见瞳孔底处一抹隐忍的痛楚。不过片刻,舒清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沉声开口:“我结过婚,妻子也是女人,瑶瑶是我们用人工辅助的方法生的,四年前她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我岳母过度悲痛,所以……” 关于家庭,她想她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今天在小徒弟面前丑态毕露,如同将她扒光了丢在大庭广众之下,遮羞布没了,倒不如坦诚些。 可她仍是会紧张,用最简练的语言概括掉那十几年的过往,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林宜诺反应一一她也不知道何时开始在意了。 “跟我猜的差不多。”林宜诺只是笑笑。 舒清吃了一惊,竟然不知道小徒弟早有留意,顿时觉得这点坦诚也十分可笑,她冰封着的坚硬的外壳,轻而易举就支离破碎。 “师父。”林宜诺轻声唤她,“我不在乎那些乱七八糟的,只要我在你身边,任何人都不可以欺负你。” 两人相距咫尺,清楚地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不用言说就可以很默契。 舒清只看着她笑,却不敢应。 . 颜舒瑶跟着外婆回到那个“家”,一言不发地抱着书包钻进了自己房间,老人嘴里小声念叨着听不清的话,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客厅走来走去。 突然她停下脚步,拿起电视机柜上摆着的相框,冲进了孙女房间。颜舒瑶正在微信上跟林宜诺聊天,心心念念着周末的跳舞机比赛,被突然闯进来的老人吓一跳,连忙锁了屏幕,“外婆,你怎么不敲门?” “瑶瑶啊……”老人拉着孙女的胳膊,坐到一旁的飘窗上,指着相框里的女人絮叨,“这才是你妈妈,她怀着你十个月,痛了一晚上才把你生下来,你是她亲生的,你不能忘记她啊,那个坏女人就想迷惑你,把你从外婆身边抢走……” “你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吗,就是这样……”老人连说带比划,做了个推的动作。 颜舒瑶看着妈咪的照片,喃喃道:“被舒清推到水里淹死的。” “对!对!她把你妈妈骗去什么船上,开到没有人的地方……她杀人…可是警察不抓她,因为舒家没一个好东西……他们都是杀人犯…杀人犯……”老太婆反复念了几遍,手上突然用力,对着孙女怒目圆睁道:“你不能做杀人犯家的孩子!” 颜舒瑶被她捏痛了,皱起眉:“疼……” “老婆子啊,我回来了!”恰好这时听到外公开门的声音,颜舒瑶喊了声:“外公!” “诶诶,瑶瑶也在家啊,外公买好吃的咯。”老头儿乐颠颠地朝这边来,一见自己老伴那个神经紧张的样子,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抬起手上的纸袋,笑呵呵地冲孙女道:“看看,蟹huáng苏!快到外面来吃,别弄得房间里一股味儿。” “啊啊啊谢谢外公!”颜舒瑶挣脱外婆的手,蹦跳着接过袋子躲了出去。 老太一恍神,急了,老头儿拉住她,用手势示意她稍安勿躁,压低声音道:“你又给瑶瑶说那些事儿gān啥啊?都陈芝麻烂谷子了,好好一个孩子弄得整天仇那个仇这个,何必呢?” “好你个钳毛的,这么快就忘了……” “我没忘,可总记着不也给自己添堵么?孩子都这么大了,说到底是咱们文馨生的,谁还能给你抢了去不成?” 老太显得很急躁,表情狰狞,“你根本就不知道,舒清那贱女人找了小三!” 老头儿愣了愣,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老婆子啊,咱得讲点道理,你还真让她一个人过一辈子啊?再婚就再婚,法律上白纸黑字写着她得给咱养老,瑶瑶是咱孙女,将来家里这点财产都是给瑶瑶的,这不就行了?别老去折腾舒清了,给咱文馨留点脸吧,唉……” 他说着也有点难过,叹了口气,紧紧握住妻子的手,不再言语。老太就更难过了,仰面抹了把眼泪,喉咙里压抑着呜咽声。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年纪轻轻没了,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她不好过,别人也休想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林二哈向神灯许愿:让我与师父亲密无间 神灯大手一挥:满足你 于是林二哈变成了一包护舒宝牌卫生巾。 . 【我绝对没收广告费!!!】 第36章 36 几天后, 林宜诺开始了搬砖生活, 她的班表与舒清错开, 又厚着脸皮赖在舒清家不走,看似顺理成章地住在一起, 实则每天见面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三小时。 舒清冷静下来后回归了工作,不愿再去想有的没的, 家里多了个人挺好, 至少她无论什么时候回来,都有口热的吃。 转眼间这一年到了尾巴。 “不查不知道,客舱部已经乌烟瘴气了, 你看看吧,都是你那暧昧对象gān的好事。”陈思齐端上了自己亲手泡的咖啡,指望再听一句夸奖。 舒清端着pad坐在沙发上, 边看人事部发来的报告边皱眉,“五月份离职老乘七个, 六月份十个, 七月份……” 截止上个月,今年总共有六十多名飞龄在三年以上的成熟乘务员离职,新人不断涌进来, 掩盖了这一不正常的现象。 难怪一个机组里新人过半。 “你知道她睡了多少小姑娘吗?包括那个huángxx在内。”陈思齐也捧着杯咖啡, 坐到舒清旁边的长沙发上。 舒清盯着报告陷入了沉思。 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利用职务权力潜规则新人,怎么听都像是我这个位置才会gān出来的事,看来我太洁身自好了,阿清你说是吗?” “一会儿我找她谈谈。”舒清揉了揉眉心, 放下pad,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还行。” 陈思齐如获大赦,露出会心的笑容,“狠不下心处理她?” 舒清叹了口气:“怎么说她也在公司gān了十二年,等我问清楚情况再做决定也不迟。” 说完转头看向陈思齐,似笑非笑道:“你不是有固定chuáng伴吗?兔子不吃窝边草,在公司里挑人下手的话,有损你人设啊。” “你还别说,我最近真看上了个不错的。” “噢?” 陈思齐的目光别有深意,试探性地说道:“如果我说,是你徒弟呢?” “我徒弟很多。” “林宜诺。” 舒清霎时黑了脸,眸色沉冷,“我警告你,不要打诺诺的主意。” “她是你的人?”陈思齐笑了。 瞧瞧,他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上次看到舒清如此护犊子已经是十年前了。 舒清一怔,这才惊觉自己上了套,微微蹙起眉,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她没有回答,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 【训练结束后来我办公室】 没想到对方秒回:【要玩儿办公室play?】 舒清脸色暗了暗,没有回复,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陈思齐道:“杜薇不是我暧昧对象。”说完便起身离开。 陈思齐望着那剩的半杯咖啡,伸手端过来,嘴唇覆盖住她喝过的地方,一口一口喝掉。 . 五点半,杜薇如约而至。 这间办公室没有铭牌,普通员工不知道它的存在,高层们心知肚明却不声张,以至于它成了舒清除家之外第二个能放松的地方。 她坐在宽大的皮椅上,看着杜薇走进来,眉心隐隐作痛。 就好像看见了多年以来重复不断的梦魇。 杜薇唇角扬起娇笑,冲她抛了个媚眼:“阿清宝贝儿这是想我了?” “你玩儿的过头了。”舒清眉心的褶皱深了几分,语气低冷,“内部约pào也好,欺负新人也好,我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直接损害到公司利益,不行。” 杜薇一愣,笑容越发灿烂,“原来是兴师问罪的,唉,真让人伤心。” “你最好解释清楚,老乘务员接二连三辞职是怎么回事,否则就滚蛋。” 见她当真动了怒,杜薇收敛了嬉笑,正色道:“也没什么,就定了些奇葩制度,bī她们主动辞职,留下年轻鲜嫩的小妹妹,养养眼。” “好玩儿吗?” “当然。”杜薇眉眼深弯,“你不知道年轻的肉体多么美妙,有空可以试试,反正你身边有现成的。” 意有所指,暗示明显,舒清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林宜诺。 脑海中浮起零星画面,她感到莫名的焦虑与烦躁,“你不要岔开话题……” “我没有啊,是你问我的。”杜薇绕过办公桌走到她身边,单手搭上皮椅,倾身凑近,“我是诚心给你分享,看你这几年不沾荤,憋坏了多不好,还是说,你很介意我睡了别人?” 灼热的呼吸迎面扑来,夹杂着暧昧气息,舒清抬手挡了一下,撇开脸,“十五年,你不累?” “累啊。” “那就放下。” “好。”杜薇狭长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附在她耳边低语:“你让我艹一次,我就放下。” 舒清:“……” 杜薇的手伸向她胸口,还没碰到衣领便被抓住,然后接收到一记凌厉的眼刀。她笑容依旧,改口道:“那让我亲一下,总可以吧?” 舒清凝视着她眼中的认真,有些动摇。 亲一下,就能从此摆脱这些年的人情梦魇和负罪感吗?如果只是亲一下,那么…… 看出她的犹豫,杜薇压低了声音,引诱道:“阿清~只是接个吻,没什么的,用这种方式结束我们十五年的羁绊,多làng漫啊。” 吻? 唇角蓦地有些烫,是被林宜诺吻过的那里,像烙印一样,不时地刺激着她。 杜薇当她默许,指尖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低眸凑了上去,眼看就要碰到那片日思夜想的唇,舒清突然猛地推开了她。 她退了两步,撞到桌沿,抬眸见舒清双颊泛红,láng狈地喘着气,忽而笑了,笑容有几分凄凉。 “你单身,怕什么?” 是啊,单身。 舒清也这么定义自己,但此刻却冷不丁想起了林宜诺,唇角烫得像火烧一样提醒着她,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不可以,她不想,她抵触。 喘息片刻,她恢复了冷静:“杜薇你听着,我不想把事情做绝,但公司不是慈善机构,客舱部该什么样就什么样,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改过,逾期你自己主动滚。” “放心,在艹到你之前,我不会给你机会让我滚的。”杜薇笑着摇了摇头,gān脆地转身离开。 她喜爱这样粗俗的字眼,尤其喜爱对着舒清说,当真是好不痛快。 放下?怎么可能。 舒清是她年少时的镜花水月,是她这十几年来心尖上的白月光与朱砂痣,这辈子都不会变成衣服上的米饭粒,更不会是墙上的蚊子血。 但,爱与欲,是可以分开的。 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杜薇拐了个与家相反的方向,chuī着温暖的空调,听着老旧的金曲,十五分钟后,到了一家酒店。 她曾与许多不同的女人进出这里。 房间在七楼,杜薇从电梯里出来,按号牌找过去,抬手敲了敲门。 片刻,门开了,房里漏出来一片暖空气,女人披着浴巾,倚在门边对她道:“来了,吃饭没?” “没。”杜薇瞧了眼她真空的内里,眸色微暗。 女人勾唇轻笑,把她拉进去,关上门,“我叫了晚餐,一起吃点吧。” “不了,gān正事儿。”杜薇放下包,脱了外套就往浴室走。 她的声音平淡没有起伏,表情也平静毫无波澜,像在例行公事。 然后她被一只手拦住了。 “不吃东西,哪有力气运动?” 她皱眉:“何熙。” “诶,在呢。” “chuáng伴要有chuáng伴的自觉性。” 何熙长臂一勾,搂住了她的腰,低语道:“你高cháo的时候可没有这么bào躁。” “……” “一会儿保证让你舒服,不着急,我们先吃饭。” 暖橘色灯光映着她的眸水光潋滟,雾蒙蒙,影沉沉的,温和又暧昧,她推着杜薇坐到桌边,看似绵软柔弱,其实不容抗拒。 杜薇瞥了她一眼,警告的目光。 何熙不痛不痒地笑着,递给她餐具,自己先吃了几口,而后便撑着下巴看她吃。 这女人太妖了,像一株生长在迷雾中的罂粟,一颦一笑吞吐着致命剧毒,沾上的人都沉醉在她湿气缭绕的泥淖里,缓慢地深陷着。 秀色可餐,看着就饱了。 杜薇吃得很少,喝了点水,拿上酒店的睡袍进了浴室,不多会儿里面传来水声,何熙走到chuáng边,打开了黑色背包,拿出一袋子小玩具。 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她小心细致地为它们消毒,禁不住想象把这些用到那女人身上的情景。 快活似神仙,妙啊。 杜薇一出来就看到何熙侧对着她,正饶有兴味地清理着小玩具,唇角勾着魅惑不怀好意的笑,她竟有些发颤。 “洗完了?”何熙挑眉笑笑。 chuáng头灯打暗了些,纤长窈窕的身影投下一片灰暗的剪影,薄薄的,暧昧不减,朦胧正好。 杜薇从来不是个拘束的人,她怔愣片刻,目光落在那些小玩具上,顷刻便将自己燃成了一团明媚的火焰,朝何熙烧过去。 她咬住了她的耳朵,嗓音嘶哑:“我就喜欢你这种花样多的。” “我也喜欢你这种骚气的。”她反下为上。 ——啪嗒! chuáng头灯熄灭了…… . 翌日清晨,天还未大亮。 杜薇坐在chuáng边穿内衣,猝不及防被人从后背搂住,耳垂沾上了湿濡气息:“睡过这么多次了,不如我们试试?” 说完,隔着海绵托捏了她一把。 好软,弹性十足。 “我就喜欢骚气的老女人。”低哑的嗓音含着一丝慵懒。 杜薇闷哼一声,转过身,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动心了?” “嗯。”何熙按住了她的手。 望进那双清澈的眼眸,杜薇陡然间产生了报复的快感,她笑了,笑得妖冶又放肆,“那么,游戏结束,关系终止。” 她抽开手,挣脱了怀抱,拿着散落的衣物进了浴室,穿戴梳洗好后走出来,拎上包,头也不回地要走。 “杜薇。”何熙叫住了她。 她走到门边,停下了脚步。 何熙打量着自己纤细有力的手指,自言自语道:“你会想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叮咚!副cp上线→_→ . 想不到吧哈哈哈哈23333既然主cp不舍得nüè,我就使劲nüè副cp,以解我后妈手之痒! 第37章 37 舒清在三十五岁这年的尾巴, 才开始学习如何做一个母亲, 当她意识到自己越来越害怕孤独时, 一切还不算太晚。 起初她给女儿打电话,十次有九次被挂断, 微信上无论发什么,从来没有收到过回复, 直到跨年夜那天, 女儿主动给她打了个电话。 “妈妈。” 孩子一开口,又软又脆的萝莉音,舒清听着整颗心都苏了, 顾不得还在机组车上,身边都是同事,她的声音一瞬温柔:“瑶瑶, 怎么了?” 小公举闷闷道:“我想去你那住。” “好啊。”舒清忙不迭答应,笑弯了眼, “妈妈刚下班, 一会儿去接你。” “几点呀。” 舒清看了看手表说:“九点钟,可以吗?” “不行不行,现在就来, 等下外婆要回来了……”小公举声音突然哽咽, 好像带着哭腔。 舒清哪里经得起她这样撒娇,心顿时就化了,连声哄道:“好好好,别哭啊宝贝, 妈妈让小汪叔叔去接你。” “嗯……” 挂掉电话,机组车内死一般寂静。 副驾驶、乘务长、二号、三号、四号、安全员……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舒清身上,仿佛窥探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原来舒机长这么温柔的! 副驾小哥快哭了,原本以为今天跟美女机长合作会非常愉快,谁知从第一段上飞机开始,驾驶舱里就冷得跟冰窖似的,他想套近乎,舒清不理他,落地讲评的时候倒把他批了个毛都不剩,难受。 舒清似乎没有察觉到异样,打了个电话给司机小汪,然后看到了林宜诺发的消息。 护舒宝:【落地了吗】 时间是二十分钟前。 她情不自禁笑了,回复:【车上,快到公司了】 这一笑,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嘘声。 她抬起头,同事们各自看窗外的看窗外,玩手机的玩手机,看起来都很正常。 机组车送到公司门口,大家各回各住处,舒清jiāo完资料后坐上了自己的车,十五分钟的路程,离家越近她越有种奇怪的感觉。 小徒弟不太对劲。 平时问她落没落,都会带一张表情包,每隔五分钟撒次娇,今天却只有一句gān瘪瘪的话。 回到家,舒清忐忑不安地打开门。 没有预想中充满生活气息的灯光,客厅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舒清心头一紧,愣在门口好久,才想起来要开灯。 她按下开关,灯一亮,茶几上那束半人高的玫瑰花映入眼帘,浓郁如血的颜色,鲜艳而刺目,像是黑夜中生长出来的血色jīng灵,与周围格格不入,散发出一丝诡异气息。 谁的花? 小徒弟呢?这时候应该在家才对。 舒清换了拖鞋,走近那束玫瑰,发现中间夹着一个粉色信封,上面写着几个字。 【致舒清。】 直觉告诉她这是一封什么样的信,甚至能猜到是谁写的,花是谁准备的。 她看与不看都没得选了。 焦虑涌上心头,她似乎在被bī着做什么事,而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各个角落盯着她,qiáng迫她,一定要拆开看看。 她很慌,心脏怦怦猛跳,颤抖着手拿起信封,拆开,捏着里面雪白的信纸展开,一行行娟秀的字迹落进眼底。 时间像放慢了八倍,每一秒走过都会在她心上刻一道重重的痕迹,直到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她的侥幸破碎了。 是林宜诺的情书,是小徒弟的表白,她再也不能以朋友之名欺骗自己享受那份安心,她必须直面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像是做了一场梦,此刻醒来,唏嘘,却难以接受。 突然她被人从背后抱住,耳畔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鼻音:“师父。” 舒清吓得浑身一抖,挣扎着要推开她。 “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林宜诺只用一句话让怀里的人安静下来。 舒清闭上了眼,任由她抱着。 好乖,乖得让人心疼。 林宜诺嗅着舒清身上冷风的味道,用自己的热量温暖她,给予她无处不在的安全感,而后用轻快的语气叙述着往事。 六年前那场事故,清醒时的每个细节她都记得。 雷电劈裂天空的光芒,哭声起伏的客舱,电路烧焦的味道,急速下坠的失重感,她的恐惧与绝望。 白色的制服,金色的肩章,温柔而镇定的声音,柔软安心的怀抱,她的幸运与希望。 故事很短,语速再慢也讲完了。 林宜诺紧紧抱着舒清,唇瓣小心地擦过她耳廓,低声呢喃:“舒清啊,我这条命是你的了,你不要也得要。” “所以你是冲着我来的吗?”舒清艰难开口,身体抖得像秋风中萧瑟的枯叶。 难怪她觉得林宜诺面熟。 难怪她觉得她们曾经见过。 原来一切都是有准备,有计划的,她就那么刚刚好凑巧,一步步跌进这个jīng心布置的温柔陷阱里。 那些都是假象,都是为了接近她。 “嗯。”林宜诺承认得很gān脆,“跋山涉水来到师父身边,好辛苦。” 酸涩的泪意涌上眼眶,舒清倏然失声痛哭:“对不起...那时候我...我想过放弃你......我真的想过……” “可你没有放弃。” “不...只是责任而已...我没有那么伟大......我恨不得第一时间敲碎驾驶舱的窗户逃走...我甚至在天上就想过放弃......”她哭得喘不上气,胸口一阵阵地疼,声音断断续续的。 那场事故后,媒体与网络把她chuī捧成了英雄,三天两头有人来骚扰,连带着挖出了她大学时环球飞行的事迹。 舆论给她打上了伟大的标签,用道德的铁索将她紧紧拴在那个名叫“伪善”的神坛上,事故没有给她带来太大yīn影,但她却差点被各种标签压垮。 人这辈子不是只能成为好人或者坏人。 好不容易几年过去了,这件事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她用冷漠来表达自己的抵触情绪,期间又经历了妻子去世,家人冷眼,背着愧疚感负重前行。 终究她只是个凡人。 现在又有人来告诉她:你好伟大,我好爱你的伟大,神啊,你是伟大的神,我要为你奉献我的一切。 她仿佛被欺骗了,被一个伪装成凡人的信徒赶回了神坛,而这个骗子是她心里特别的,在意的人。 “那是正常情绪,我理解,你我都是凡人,遇到那种事怎么可能不害怕,不绝望,只不过你没有任由自己被情绪控制,你始终记得你的责任,大家感谢你也是正常的,至于我,除了感谢还有......” 崩溃的眼泪来得那么突然,林宜诺心如刀绞,没再说下去,小心地转过舒清的脸,指腹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 舒清暗如死灰的双眸,在听到这番话后又燃起了明亮的火焰,她怔怔地看着林宜诺,眼底水汽氤氲,断线的泪珠子擦也擦不尽。 而她这般神情落在林宜诺眼里,像是默许了今天无声的告白,默许了今后两人的关系。 林宜诺喉头微动,停留在她脸上的手指滑落下颚,托住了她的下巴,目视那片丰润饱满的唇,闭上眼凑过去...... “诺诺!”舒清抬手抵住她肩膀,语气近乎哀求,“什么也没发生过对不对?我还是你师父,你还是我徒弟,你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林宜诺睁开眼,自嘲地笑了笑,似乎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她抬手拂过舒清额前的碎发,温柔道:“好啊,你一直都是我师父,我也一直都是你徒弟,但说过的话就是说过了,知道的事就是知道了,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生过的。” 舒清拼命地摇着头,突然歇斯底里地吼道:“你走,别在我眼前晃了,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 “……师父?” “别叫我师父!我没有你这种恶心的徒弟!”舒清捂着胸口退开几步远,好像她是什么避之不及的污秽。 林宜诺张了张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圈迅速泛红。 她恶心? 她恶心。 哦。 她敞开的,毫无防备的,温暖的心窝子,被这柄尖锐的利刃划得鲜血淋漓,连皮带肉扯成七零八落的几瓣,揉烂了,踩碎了,嵌进最低微的泥土。 “好吧,我走。” 林宜诺憋回眼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却那么平静从容,她用最快速度进房间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走到门口穿好鞋,回头看了舒清一眼,“不过,我还是很感谢舒机长当时没有放弃我。” 说完她打开门,决然离去。 那门关得很轻,几乎没有声响,舒清的心却猛地震了一下,愣愣地看着那个方向,脸色微白。 手指无意识一松,那封紧紧攥着的情书悄然掉落,她连忙蹲下去捡起来,不敢再看上面的字,匆忙叠好装回信封。 眼角余光有一抹刺目的红。 舒清盯了那束玫瑰半晌,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去书房,用一块米色大丝巾盖住,再把信封塞进书桌抽屉里。 感觉像在做贼。 她明明可以撕碎,可以扔掉。 四下安静得可怕,耳朵里有一群蚊子在飞,这时响起的门铃犹如救命稻草,舒清以为是林宜诺回来了,回来给她一个收回那句话的机会。 但,不是。 “瑶瑶……”看到站在外面的女儿,舒清突然就有种得到救赎的感觉,她欣慰地笑了笑,把女儿拉进来,“这几天妈妈好想你啊。” 颜舒瑶进门就问:“林阿姨呢?” “……” “她答应陪我上分的。” 舒清身子一僵,心口钝钝地疼着,眼里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她突然抱住女儿,哽咽道:“瑶瑶,以后妈妈只有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舒受受:赶妻一时慡.jpg 第38章 38 夜深风冷, 寒气袭人。 天空飘着毛毛雨, 林宜诺走出小区大门没多久, 黑色大衣沾上了细密的雨雾,被清冷的路灯一照, 像是披着层薄薄的白纱,额前碎发和睫毛都挂着晶莹的水珠。 没有伞, 这点雨也不需要伞。 她站在路口张望着, 空旷的马路死一般寂静,偶有小车飞驰而过,不远处的公jiāo站台上一个人也没有, 就连地铁站出口前都只有播报语音寂寞地提醒着并不存在的乘客,注意安全。 寒风钻进领口,林宜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裹紧了大衣,她决定不坐车, 走回宿舍, chuīchuī冷风让自己清醒一下也好。 头顶飞过一架又一架客机,引擎尾流划破死寂的天空,发出雷鸣般的噪音。江城是一座快节奏的大城市, 机场更是繁忙得不可开jiāo, 无论白天黑夜,平均每两三分钟就有一趟航班起降。 过去半个月,这两三分钟的间隔里,也曾有过她的身影。 她大概是这两天开心得过了头。 跟班期间表现良好, 被合作过的机长们给予了肯定的评价,又因为跟舒清住在一起,总觉得工作和生活都一帆风顺,就要迎来事业爱情双丰收了。 今天她任性了一次,大胆了一次,赌了一次,她还年轻,还有试错的机会,就算被拒绝,被侮rǔ,也没什么好气馁的。 至少表达出来了,痛快。 舒清不喜欢她……就不喜欢呗。 ——恶心。 好不容易拼起来的心又碎了一地,林宜诺前一秒还在不断安慰自己,后一秒却抖着肩膀哭了起来。 她边走边抹眼泪,越抹越多,冷风chuī起乌黑柔长的发丝,滑过脸上的泪痕,沾满了苦涩的味道。 十公里左右的路程,林宜诺走了三个多钟头,回到宿舍时手表的指针刚过零点,手机接二连三响起消息提示音,有那么一瞬间她幻想过是舒清发来的。 道歉吗? 她觉得舒清没做错,也没说错,因为她确实恶心,太恶心了,怎么能对自己师父有那种想法。 都是她的错。 抱着希望打开微信,只有朋友们群发的元旦快乐字眼,林宜诺这才想起零点已过,现在是新的一年了。 双腿痛得麻木,手指冰冷僵硬,她木着脸打量这间只有三十多平米的小房间,嗅着空气中久未住人的陌生味道,想想这就是她的全部。 她脱掉大衣,简单收拾了下,洗了个热水澡,而后坐到书桌前,翻开那本落了层薄灰的日记。 上次写日记是三个月前,那时刚见到舒清,她满脑子都是六年美梦成真的喜悦,字里行间充斥着不切实际的天真幻想,幼稚又可笑。 一一嘶 她把那页撕了。 重新提起笔,在最新的空白页,充满仪式感地写下几个字: 【一场大梦,无限寂寥】 原本端端正正的字体,写到最后收笔时已经潦草得看不出形体,她低垂的眼眸凝起一片水雾,渐渐模糊成单调的黑与白,终于趴在桌上号啕大哭…… . 工作是治疗失恋的良药,林宜诺把自己全部的jīng力投入到工作中,终于在发工资那天感觉活了过来。 基础工资三千,小时费八十,上个月飞了五十七小时,总共到手七千多。在她连续拿了三个月少得可怜的补贴后,这算是人生中第一笔工资。 钱就是她的九转还魂丹。 什么失恋,什么恶心,算个屁! 林宜诺喊闺蜜出来吃火锅,两人点了满满一大桌,开启疯狂吐槽模式。 “我刚换了个电脑,都快穷死了,工资刚发就还花呗了,吃兰州拉面都不敢点有肉的!”辣锅里涮着羊肉,庄雨说着就捞了一筷子。 “真是我救苦救难的好姐妹!” 林宜诺把两大盘肥羊卷都推过去,“吃,尽情吃,不够再点,今天我请客。” “拿到第一笔工资慡吧!比我那会儿多多了,我试用期第一个月才三千,靠吃土活下来的,唉。” “我现在明白了,只有钱才是实在的。”林宜诺给自己倒了杯果汁,明天有航班任务,她不能喝酒。 庄雨停下筷子,扯过纸巾擦了擦嘴,一本正经道:“这我就得说你了,你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表什么白啊?亲亲抱抱不能说明什么,要把她撩得离不开你了,你再表白,来一招欲擒故纵!” “得了得了,说的跟你谈过一样。” “我怎么没谈过?虽然男人跟女人不一样,但是经验是可以借鉴的嘛。”庄雨眼珠一转,语气低落下来,“不过还是分手了……” 林宜诺想起了她那段姐弟恋,觉得是自己带来的负能量,于是岔开话题道:“诶,说到赚钱,我们公司最近接了两架新飞机回来,在微博上征集涂装,奖金三万呢,你要不要试一试?” “哪儿啊?!” “就我们公司官微,置顶那条。” 钱的力量让庄雨放弃了锅里的羊肉,转而拿起手机打开微博,她仔仔细细看完那条博的要求后,目光紧锁着三万块奖金,犯了难,“可我没有这方面经验啊……” “你不是工作半年了吗?手上也有项目经验了,不然前段时间你天天加班忙什么呢?” “拜托,那跟涂装设计不一样……” 林宜诺把涮好的羊肉捞到她碗里,生怕她吃不饱似的,安慰道:“没关系,就当凑个热闹练练手,成了有钱拿,不成也没损失,再说了,有我这个业内人士给你做参考,怕什么?” “真是我亲姐妹!”庄雨嘟嘟嘴,“那我试试,说不定能泡到你们公司帅气的小哥哥。” “这跟泡帅哥有什么关系?” 庄雨塞了一大口羊肉,含糊不清道:"万一我运气好,设计的涂装被征用了,开那架飞机的帅哥心想,啊,真好看!然后我们的故事就开始了!" 林宜诺:“……” 她知道闺蜜是开玩笑,这么狗血的事情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就好比她和舒清,狗血过了,也就该轮到被现实狠狠鞭笞了。 这么多天,她没收到任何来自舒清的消息,当然她不该抱有期望的,从她坦白心意的第一天起,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最坏就像现在,形同陌路。 吃到很晚,林宜诺独自坐地铁回公司,从出站口一路走来,远远看见大楼前停了辆机组车,空勤们挨个下车,走在最前面的是机长,看身量像女人。 她没在意,双手插兜走过去,耳机里的音乐刚好换到下一首,前奏轻柔缓慢,于是与陌生同事们擦肩而过时,听到有人喊她。 “诺诺……” 这个昵称,这个声音。 林宜诺想装作没听见继续走,腿却不听使唤地停了下来,不敢转身。她以为自己能够轻而易举接受从师徒到陌生人的转变,她也以为自己可以潇洒地转身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只需要两个字,那女人就击溃了她好不容易筑起来的心里防线。 路灯下的影子拉得很长,从后背来到眼前。 “诺诺。”舒清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无人的角落,自作主张摘了她的耳机,“上次我不该说那样的话,确实很过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林宜诺咬紧了牙根,撇开脸。 这女人每说一个字,都像锥子一样狠狠地扎进她心里,她疼,却还自nüè般舍不得拔掉,她骂自己贱,贱就贱了。 一一恶心。 舒清以为她只是傲娇赌气,嘴角扬起温和的笑容,柔声哄道:“诺诺,我知道错了。” 经验使然,小徒弟最吃这套。 林宜诺心口微微窒息,嘴唇颤抖着,“舒机长放心吧,如果瑶瑶想找我玩,我不会拒绝也不会乱说话,这事儿跟孩子无关。” “我不是那个意思……” “早点休息,晚安。”林宜诺轻轻甩开她的手,闷头往宿舍楼走去。 “诺诺!” 她加快了脚步。 转身那一瞬间,眼泪就滚了下来,灼烫的温度刺激着被风chuī冷的脸,冰与火jiāo织着,麻木了知觉。 她想起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 一一你那样对我笑,我怎么可能不原谅你,反正我本来就是最没关系的人。 林宜诺逃似的躲回了宿舍,关上门那一刻才觉得彻底安全,她背靠着门滑坐在地,把脸埋进屈起的膝盖里,连同见不得人的哭声也一并藏起。 她当年不该出去玩,不该坐那架飞机,不该被舒清救,不该对那个女人有任何非分之想,她就该被留在机舱里,就该被炸死。 嘴唇被咬出了血,舌尖尝到一丝腥甜,竟让她兴奋了起来,突然间意识到一件更绝望的事情。 舒清明明觉得她恶心,还要向她道歉,对她笑,哄她。 为什么? 因为需要她这个舔狗啊。 比如挡枪,比如哄孩子,比如,很多很多,唯独没有那种她期望的感情,哪怕一点点。 偏生她甘之如饴,上赶着去。 不仅恶心,还贱。 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林宜诺抬起头,胡乱抹了把眼泪,贱兮兮地幻想了一秒是舒清发来的消息,然后打开微信。 瑶瑶:【你什么时候来我家呀】 黑暗里手机屏幕发出的光亮格外刺眼,映照着她惨白如鬼魅的脸,还有眼里一闪而过的自嘲。 作者有话要说:“你那样对我笑,我怎么可能不原谅你。” . 【ps:建议大家早点看更新,最好九点钟之前,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莫名其妙的原因关住,昨天我真的没写不可描述,可能是文丑吧,唉】 第39章 39 客厅里亮着灯, 颜舒瑶捧着手机趴在沙发上等回复, 已经十点多了, 她困得呵欠连连,依然不死心。 大门一开, 她立马蹦了过去:“林宜诺!” 回来的是舒清,“瑶瑶, 怎么还不睡觉?” 见她身后没有别人, 小公举既失望又泄气,蔫蔫地趴回沙发上,嘟囔道:“林阿姨都好多天没来了, 有那么忙嘛?” 舒清愣在门口,心里空落落的。她骗孩子是林宜诺太忙才不能来,时间渐长, 谎言便有些兜不住了,何况刚才林宜诺拒绝了她的道歉, 这个谎实在圆不下去。 没有林宜诺的家始终少了些什么。 她大概是习惯了, 或者寂寞了,没有别的意思。 “瑶瑶……”舒清关上门,换了鞋, 坐到女儿身边, “林阿姨可能以后都不会来……” 话还没说完,颜舒瑶抡着小爪子往她身上挠,双腿胡乱蹬着,“啊啊啊啊我不管我不管, 你叫她来,你命令她,不来就扣工资!” 舒清哭笑不得,捉住她手脚抱了起来,“别闹,林阿姨有自己的事要忙,正好马上快放寒假了,你可以找同学玩啊。” “不要不要!同学都是弱智!菜jī!” “……” 颜舒瑶那公主脾气一上来,不是撒娇就是闹,见舒清似乎还有所保留,小嘴一撇:“她不来,我就不在这住了!我要回外婆家!” 这招果然有奇效,舒清当即慌了,双臂猛然收紧,“别,你给妈妈一点时间……” “多久啊?” “一周,可以吗?” 颜舒瑶撅着嘴巴,考虑了下,勉qiáng点了点头。 舒清松了口气,以商量的口吻说:“瑶瑶,其实林阿姨特别喜欢你,既然你是诚心希望她来我们家,就配合妈妈一块儿邀请她,好吗?” “我微信上问她了,她不理我。”小公举垮着脸,很是沮丧。 舒清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小徒弟连女儿都不搭理了,又怎么会原谅她? 想到这些,铺天盖地蔓延而来的绝望瞬间将她淹没,心像是被生生挖走了一块,不疼,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 chūn运更近了,排班十分紧凑,舒清忙的天昏地暗,根本没有时间去想怎样让林宜诺回来,但是答应了孩子的事情她必须得做到,像qiáng迫症一样,自己与自己较劲。 眼看一周限期将至,就在舒清焦头烂额之际,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到了她面前。 她与林宜诺同组执飞。 今天气温只有5℃,全组穿上了冬装制服,长裤大衣毛背心上阵,依然被腊月里的寒风chuī得瑟瑟发抖。 得知自己跟舒清一组,林宜诺从签到开始就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有了上次飞模拟机的教训,她学会了不把私人情绪带入工作。 失恋就失恋,生活还要继续。 不知出于什么报复心理,她能不理舒清,就尽量不理,但是对其他同事打起了十二分的热情。 以学习之名,林宜诺跟副驾小哥聊了一路,从车上聊到驾驶舱里,她眼角余光瞥见舒清套好了反光背心,很自觉地起身让路。 “小林,要下去绕机检查吗?”舒清经过她身边,停下脚步。 林宜诺看都没看她,“不去。” 心说:外面那么冷,傻子才去,当机长就是受罪,哈哈哈哈。 舒清抿了抿唇,碍于有第三个人在,又是工作时间,她什么也没说,打开驾驶舱门出去了。 林宜诺此刻有点膨胀,觉得自己老牛bī了,殊不知副驾小哥正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妹子,你第一次跟舒机长的班吧?” “啊?嗯…是啊。” “她那是要你一起下去的意思,不是征求你同意啊,你赶紧的,不然末段打分会低,对你上座考试有影响。” 林宜诺一头雾水:“舒机长还有这规矩?这不是欺负小飞嘛。” “就因为你是小飞啊,上座考试有项机长打分,每个机长的打分标准不一样,有可能今天这个心情好了,给你满分,明天那个心情不好了,扣你一半分,都是说不准的,没办法就只能小心着点了。” “我靠,这也太……” 小哥安慰她:“没事没事,我跟舒机长搭过几次班,她就是脾气冷点,不会随便刁难人,对新小飞也蛮肯指点的,能学到不少。” “好吧。”林宜诺撇撇嘴,极不情愿地转身出去。 她能不了解舒清的脾气? 只是不想去而已,检查飞机明明是机长的工作,同组飞已经够尴尬了,连这也不能避免。 林宜诺倚在廊桥边磨蹭着,透过玻璃窗户看到舒清从飞机另一侧绕过来,蹲下身去查看起落架轮胎。 冷风chuī乱了她额前的碎发,chuī眯起了她的眼,神情却仍一丝不苟。这些日子林宜诺少说跟了十多个机长的班,没有谁像舒清这样,对细节的要求极致到变态。 已经超出了严谨的范畴。 她尊敬她,也爱她,如果没有发生那天晚上的事,她们就会永远和睦相处下去,但那样有什么意思呢? 过了会儿,舒清上来了,见她站在舱门口发呆,愣道:“你站这里做什么?外面冷,快进去。” “舒机长不会给我穿小鞋吧?”她双手插在裤兜里,痞痞地笑着,目光落在舒清被风chuī红的手上。 心依然会疼。 舒清看着她,轻声说:“给谁穿也不会给你穿。” “噢?”林宜诺一个挑眉。 纵然有好多话想说,可是时间不允许,场合也不允许,在这里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被里面听见。 最终舒清叹了口气:“还有二十分钟上客,进去吧。” 还是想听林宜诺喊她师父,现在这种状态太让她难受了,可是她被动了这么多年,突然要主动求原谅,着实有点困难。 况且,小徒弟不见得会原谅她。 . 一天的航程过了一半,舒清始终没想好怎么跟林宜诺说,这趟停留的时间很长,又刚好卡在饭点,吃饭是个不错的时机。 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旅客一下完,林宜诺立马开门跑了,半天也没见回来,舒清看了几次腕表,对副驾说:“不吃机组餐了,去航站楼吃饭。” 小哥感到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好嘞,我去跟乘务组说。” 然后他出去了,也半天没回来。 全组除了机长都聚在经济舱第一排,林宜诺被围在中间,捧着手机,拇指上下滑动,“这家也好吃,一样来一点?” “好啊好啊,我要这个。” “这个这个。” “再来点热饮呗?” “飞机上有。” “可别,你们没喝腻我还喝腻了呢。” “行,红枣茶,香蕉牛奶,燕麦巧克力。” 林宜诺架着腿坐在沙发座位上,左边二号姐姐靠着她的肩,右边四号妹妹搂着她的胳膊,三号半蹲着,手搭在她膝盖上,乘务长支着胳膊站在椅背后,脸都快贴着她的脸了,而她像个皇帝一样享受着此刻的“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连副驾和安全员这两个大男人都凑在她身边,只是没那么近。 见此情形,舒清眉心猛跳了一下,不禁想到林宜诺刻意表现出来的冷漠,蓦地有种自己私藏的宝物被人抢了的感觉,心底蔓延开一片酸楚。 她调整了下呼吸,缓步走过去,“你们这是在gān什么?” “机长!”一见她来,大家主动散开点位置,副驾小哥笑着问:“诺诺订外卖了,你要吃什么?” 诺诺? 搭组认识不到一天的同事,昵称都喊上了? “对啊,机长,出去吃挺麻烦的,我就点外卖了,你吃什么啊,我请客。”林宜诺挑眉一笑,露出两只浅浅的小酒窝。 那笑容真诚而温暖,有几分初见时的傻气,舒清眸光忽亮,以为她原谅了自己,便跟着笑道:“和你吃一样的。” 林宜诺收敛了笑意,没再理她,低头去看手机。 舒清:“……” 等外卖的时间里,林宜诺就靠在后舱门边跟四号聊天,接着二号三号也加入了她们,不知道在说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欢快的笑声穿过长长的通道传到了前面。 舒清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去找林宜诺,又担心对方拒绝会让自己难堪,一来二去徘徊不定着,外卖刚好这时候送来。 满满三大袋子,林宜诺提上来的,她招呼着大家找位置坐下,尤其对乘务员们格外热情,亲自开餐盒拆筷子,边吃边聊天。 “诶,姐,我发现你们天天化妆,皮肤还那么好,怎么保养的啊?” “工资都砸护肤品里了。” “虽然我上班不用化妆,但驾驶舱里紫外线太qiáng了,一天照下来得提前衰老一年。” 男生插嘴道:“没事儿,你就把自己当糙老爷们儿,像我这样哈哈哈……” “去去去,我是仙女!” 听着她们嘻嘻哈哈,舒清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感挺软挺嫩,也没什么皱纹,她一直有好好保养。 以前怎么就没听见林宜诺夸她? 吃个饭,一句话也没能和小徒弟说上,从头到尾光听到林宜诺拍别人马屁,舒清顿时就没了胃口,食不知味。 焦虑,烦躁,愧疚,诸多情绪jiāo织在一起,压得她喘不过气。 “小林,你过来一下。”吃完饭,舒清憋不住了。 林宜诺倒也听话,只是一转头便没了笑脸,跟着她走到廊桥中间,双手插兜,痞里痞气道:“舒机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你开口,过两天我自己会联系瑶瑶。” 这话让舒清蹙起了眉,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个完全陌生的人,“难道在你眼里我是为了孩子而来的吗?” “那难不成还是为了我?”林宜诺讽刺一笑,目光转向别处。 这样,太没意思。 她不愿言语伤人,一点也不愿,可是谁又来抚慰她心里的苦楚呢? 舒清被这么一刺,心顿时变成玻璃做的,顷刻碎了满地,里面有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淌出来。 她低下头,鼻尖泛酸:“诺诺……” 林宜诺不理她,扭头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林:今天也是欲擒故纵的一天呢2333 . 第40章 40 看着林宜诺决然转身的背影, 舒清顷刻间明白了那天晚上她的感受。 报应不慡。 得到了林宜诺的保证, 算是间接做到了答应女儿的事, 她没有什么理由再纠缠,可心里仍旧空了一块, 更像是有风chuī过,凉飕飕的。 回程时来了个夕阳红旅游团, 半飞机的老年人, 从起飞吵闹到落地。大约是太吵了,个别旅客很烦躁,怒火发泄到了乘务员身上。 下飞机时, 有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坐着不走,冲二号大声嚷嚷:“几个意思啊你,飞机上那么多人谁都不忘, 就忘记我的是吧!” “先生,实在很抱歉, 今天老人家太多了, 我们忙不过来,不小心……” “我可是你们公司金卡会员!买的是头等舱!你不是服务头等舱的吗?谁教的你撂下头等舱金卡去管后面那群老不死的啊!” 驾驶舱里的关车检查单做完了,林宜诺坐不住, 刚一出来就看到这副情形, 中年男人拍着座椅扶手破口大骂,额前青筋bào跳,被骂的二号缩着脖子,脸上挂着尴尬的微笑, 一个劲道歉。 “对不起,先生,确实是我的疏忽,我按照餐费标准的双倍赔偿您,您看这样行吗?” 中年男人不依不饶:“这是赔钱的事吗?我缺你两个饭钱吗?你们根本就是没把我这个金卡放眼里!我要投诉!必须投诉!” 一听投诉,二号顿时花容失色,笑容逐渐垮塌,看着要哭出来了。 林宜诺皱了皱眉,走过去把二号挡在身后,皮笑肉不笑地对男人说:“不好意思,您那份餐被我吃掉了,她不知情,要投诉的话麻烦投诉我。” 这个时候,舒清走出驾驶舱,恰恰就看到那个熟悉的保护性动作,心被狠狠地敲了一下,揪紧了呼吸。 她曾将她护在身后,这个动作曾属于她。 但不是专属,对谁都可以。 “你谁啊?机长?机长就能随便吃给金卡准备的餐?”中年男人感觉被冒犯,一拍椅子站了起来,嚷嚷得更大声了,“那看来你们公司这服务水平差劲的很啊!别以为我不敢投诉你!我告诉你,我可认识你们老板!” 林宜诺连连点头,附和道:“好嘞,我叫林宜诺,双木林,便宜的宜,诺言的诺,您快去投诉吧,保准生效,保准我丢饭碗。” “你……”中年男面目扭曲,觉出话里不对劲,一时却又找不出毛病。 “不行!你们这空姐态度不好!让她现在做五十个深蹲我看!不然我两个一起投诉!” 此时,全组人:“???” 二号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乘务长,毕竟这是客舱部的事情,林宜诺她们飞行部管不上,更没有投诉飞行员一说。 乘务长反应极快,微笑着对中年男说:“好的,先生,我们一起监督她。” 二号当场石化。 她接收到乘务长的眼色,又见中年男神色傲慢,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此刻既难堪又屈rǔ,迟迟没有动。 “快点啊!”男人不耐烦了。 林宜诺那bào脾气,牙根痒痒手也痒,想打人,但是她清楚自己不能冲动,躁动不安的手下意识就抓住了二号的胳膊。 舒清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不禁蹙起了眉,走上前,很自然地挤开林宜诺,淡淡地扫了眼中年男人,“这位先生不下飞机吗?” “你谁啊你。” “我是机长。” “怎…怎么又一个女的……”男人的目光在她和林宜诺身上扫来扫去。 舒清勾了勾唇角,气定神闲道:“我的组员犯错,自有公司的规章制度处罚,乘客无权侮rǔ她的人格,所以就不劳您费心了。如果您不想下飞机,我会让安保人员上来把您请下去,这也算是给予您的作为金卡会员的特殊待遇,您看如何?” “你…你们……!一个比一个嚣张!很好,我要投诉你们所有人!走着瞧!”中年男人指着她鼻子,气得浑身发抖,背上自己的包骂骂咧咧下了飞机。 大家都愣愣地看着舒清,就连刻意避开与她对视的林宜诺,都忍不住偷瞥了她两眼。 “谢谢机长。”二号眼睛有点红,“可是他真投诉我怎么办……” “不会生效的。”舒清看向呆愣的乘务长,眉毛一扬,“乘务长过来一下,其他人去做自己的事。” “……” 大家四散而开,各gān各的活儿,乘务长顶着满头问号跟着舒清踏出机舱,站在客梯上。林宜诺假装走回驾驶舱,躲在门边竖着耳朵偷听。 “旅客提出那样不合理的要求,你为什么要答应?作为乘务长,你的组员被人刁难,你不但没有上前帮着解释,反而在旁边看着不做声,助纣为nüè,就没有想过真要追责的话,你也该负连带责任吗?跟着做五十个深蹲?” 乘务长看着年纪不大,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解释道:“机长,是我们客舱部出了新规,无论什么原因,什么情况,只要有人投诉,一律是乘务员的错,扣分扣钱写检查不说,还有可能降级,我……我也是想着尽量安抚旅客情绪,让他发泄一下,总比二号真被投诉了qiáng吧。” 同样是空勤,昼夜颠倒累死累活地飞,她们可没飞行部的那么好命,被公司当宝贝。 “有这种规定?” “真的。” 舒清沉吟片刻,点点头:“行了,你去忙吧,让她们动作快点,下班了。”说完转身返回舱内。 乘务长:“……” 正偷听的林宜诺一个激灵,抬腿就往二号身边走,亲昵地挽住她胳膊,大声道:“姐,刚才没事儿吧?需要帮忙不?” 舒清与她们来了个面对面。 二号笑得很好看,同样有两只小酒窝,笑起来暖暖的,非常有亲和力。 她才对林宜诺展露笑颜,想说不用,就看到舒清和乘务长一前一后进来,略微有点尴尬,唇角僵了僵,冲她们点了下头。 林宜诺假装没看到,撇开脸,“诶,姐,那是多出来的饼gān么,我能吃么?” “可以吃一包,剩下要登记的。” “好嘞,谢谢姐。” “是我要谢谢你……” “多大点事儿啊,我就看不得女孩子被欺负,尤其是像姐姐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二号被她逗得直笑。 舒清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屏蔽掉近在耳边的欢声笑语,扭头进了驾驶舱。 一一砰!关门。 林宜诺:“……” . 晚餐吃着自己做的,舒清蓦地怀念起林宜诺的手艺,明明味道不差多少,舌头和胃就是不买账。但是在飞机上吃机组餐,或者在外面吃饭时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潜意识里,她把家里厨房当做了林宜诺的专属地,从那里端出来的食物,只有经过林宜诺的手才会好吃。 “明天就一周了,林阿姨什么时候来啊。”颜舒瑶瞪着桌上的菜,许久才伸筷子。 她想吃林宜诺的虾。 这个问题犹如定时炸弹,舒清霎时惊慌不已,心虚地看了眼女儿,“她说过两天会联系你。” “还要过两天啊……”小嘴撅得能挂十个油瓶。 舒清拿筷子的手有些抖,轻声问:“瑶瑶,外婆催你回去了吗?” “没。”小公举戳着米饭,眼眸低垂,“她让我跟她去乡下过年。” 舒清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好烦啊,我不喜欢乡下,又脏又吵还没网,我又不认识那些亲戚,给的红包才那么点,还不够我买件衣服。” 舒清又感觉心脏温度回升,稍稍缓了口气,问:“那要不要跟妈妈出去度假?” “骗子,你从来都不放假的。”颜舒瑶正要翻白眼,突然想起林宜诺的话,硬是克制住了。 “只要你愿意,妈妈放假多久都可以。” “真的?” 舒清笑着点头,摸摸她的脑袋。 颜舒瑶想了想,眼珠一转:“那你让林阿姨也去,我就去。” 舒清:“……” 情绪起起伏伏,心跳上上下下,孩子关键时候来这么一出,舒清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冷不丁想到白天在飞机上的事。 林宜诺不接受她的道歉,不原谅她,刻意无视她,把曾经给她的好全部给了别人,怎么看都是孩童般幼稚的把戏。 偏偏她那么在意,搅得自己心烦意乱。 “瑶瑶,你跟林阿姨说吧?” “不要,你去说。” “……” . 深夜,舒清躺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白天看到的画面,听到的话语,越想越觉得心里堵的慌。 一一那难不成还是为了我? 她当然不可能完全为了孩子,那天情绪失控的确是她的错,她只是想真诚地给小徒弟道歉,却一时口拙,被当成如此不堪的人。 为什么当时不辩解,为什么不拉住林宜诺,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她走掉…… 一连串的质问接踵而来,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舒清张开嘴巴喘着气,瞪直了眼珠凝望天花板,被那片温暖的灯光晃晕了视线。 窒息感bī上心头,她重重吐出一口气,无力地闭上眼,累了。 关上灯片刻,依然睡不着。 舒清突然想起收了个快递还没拆,起身穿上拖鞋,摸着黑走到客厅,循着那盏小夜灯发出的光源,翻出美工刀,动作麻利地拆了那个小纸箱。 一打开,她险些以为是光线太暗自己看错了。 一一啪嗒! 舒清按下墙上的开关,大灯一亮,箱子里的东西顿时清清楚楚地呈现在她眼前。 竟然是满满一箱小玩具。 线控的,遥控的,双头的,穿戴的…… 舒清脑子一嗡,燥热的血气涌上脸颊,喉咙像被蒸gān了似的又麻又痒,她扶着沙发坐下来,手下意识地捂住小腹。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杜薇寄的。 她单身四年,没有X生活,仅有几次diy的念头也被罪恶感消磨殆尽,一看到这些东西便比任何人都敏感。 凝神之际,她想起了那个羞耻的梦。 接着又想到林宜诺…… 小玩具像是她罪恶的见证者,毫不留情地撕下了她故作矜持的面具一一她才是那个恶心的人。 这种事怎么能承认呢? 舒清软倒在沙发上,喘着粗气,对那些小玩具起了蠢蠢欲动的念头。 越有念头,越甩不掉脑海中林宜诺的脸。 她真恶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啊舒受受【滑稽.jpg】 . 那么问题来了,受里受气的师父会不会diy呢→_→ 第41章 41 杜薇接到舒清的电话时, 正在酒店套房里狩猎年轻鲜嫩的小妹妹, 她声音充满妖娆的魅惑, 不紧不慢的慵懒,“阿清, 这么晚还不睡觉是会秃头的。” “上次我给你的期限,还剩半个月。”那头舒清的声音很低, 有气无力。 “不会忘的, 放心。”杜薇披着浴袍坐起,点了根烟,“怎么样, 小玩具好用吗?最喜欢哪一款?” 舒清没吱声,挂掉了电话。 彼时她靠坐在沙发上,盯着那箱小玩具发呆, 挣扎着,纠结着, 矛盾着, 她明白这是羞rǔ,身体的煎熬却像火烧一样吞噬着理智。 大冬天,身上汗涔涔的。 心里有些罪恶的想法冒了出来, 比如一夜情, 比如包养情人,但也不过是眨眼间打消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等待什么。 时针走过零点, 舒清像是打了一场大仗,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她站起身,把箱子搬进了书房,放在墙角落里,盖上,用靠枕压住。 她重新拿了套睡衣,进浴室洗澡。 . 昏huáng的灯光下,宽大的双人chuáng上弥漫着旖旎绯色,人影犹如掉落gān柴的火星子,瞬间燃烧成燎原之势,喉咙里溢出低哑的轻吟。 年轻的小姑娘当真美好,青涩中带着稚嫩,越品越芳香,引人采撷。 杜薇满意极了。 一一笃笃笃 轻浅的敲门声打断了这顶好的氛围,两人皆是一愣,杜薇皱了皱眉,掀开被子朝门的方向喊了句:“谁?” “杜薇,开门。”清冷中含着怒意的女声,“我知道你在里面做什么。” 杜薇脸色微变,秀眉轻拧,直觉告诉她不能开门,可双腿却不听使唤地走了过去,站在门后犹豫了半秒,撤下保险链,打开了门。 何熙站在外面,一半面容隐没在yīn影中,嘴角勾着温柔的笑,眼神却冷得冻人。她伸手搭在杜薇肩上轻轻一推,脚步踏进房间内,径直往chuáng的方向走去。 chuáng上的小姑娘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滴溜溜转的黑眼睛,茫然地看着何熙,后者唇角笑意渐深,转头看了眼旁边一副无所谓态度的杜薇。 下一秒,尖叫声刺痛了耳膜,小姑娘被何熙像捉jī崽一样拎出了被窝,重重地跌在地毯上。 杜薇不悦道:“你gān什么?” “你说呢?”何熙不再看那姑娘,一步步走向杜薇,眼里笑意越发柔中带冷,直至将她bī到墙角,“我可不是盏省油的灯,惹上我,就要做好守贞的准备。” 她的脸近在咫尺,鼻尖只差一指之距,温婉的眉眼中隐隐透着辛辣与狠戾,那笑容危险而冷冽,像一条吐着红信子的眼镜蛇。 对视片刻,杜薇嗤笑一声:“沉浸在游戏里出不来了吗?我说过我们的关系终止了。” “噢,是么?”何熙单手搂住她的腰,“我用一根手指让你边pen水边求饶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骚气的老女人。 “你……”杜薇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何熙收紧手臂,瞥了眼愣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低喝道:“还不滚?” 姑娘抖得更厉害了,慌里慌张地爬起来穿衣服,连滚带爬逃出了房间。 空气一瞬寂静。 “你死缠烂打有意思么?”这话刚说出口,杜薇愣了一下,感觉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何熙转过头看着她,收敛了笑容里的寒意,倾身贴近,附在她耳边低语:“因为是你,所以很有意思。” 说完搂着杜薇转了个方向,稍稍用力推了她一下,整个人跟着倒进chuáng垫里。 “宝贝儿,享受吧。” . 翌日,舒清坐在陈思齐办公室里喝咖啡,说起昨天那位金卡旅客的事情。 “把他拉进黑名单。”陈思齐盯着她抿咖啡的动作,眼神充满期待。 “不至于,乘务员也有错。”舒清放下小瓷杯,眉眼低垂,“取消金卡制度吧,以后会员只有白金卡,门槛可以放高些,福利往上提,另外客舱部那里……” 她说着停了下来,似乎是想起什么,补了句:“咖啡不错。” 陈思齐笑着低下了头,有点泄气。他学了这么久煮咖啡,还只是“不错”而已,看来找舒清当品尝者一点也没错,要求相当高。 “又是杜薇gān的好事吧?”他抬起头,正色说道。 “我给过她机会了,半个月后如果还是这样,可以直接让她走人。” “嗯。” 陈思齐看她又端起杯子喝了第二口,不禁眼尾笑出了褶子,正要说话,秘书敲了敲门进来道:“陈总,您该出发去机场了。” “知道了。” 舒清懒懒地抬眸:“出差?” “放心,公务机。”陈思齐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地笑了笑,“我这次要出去十天半个月的,回来就过年了,到时候可能会直接去伯父家,你……” “我今年不飞chūn运,度假。”舒清快速打断。 “跟谁?” “瑶瑶。”舒清想了想,补充道:“还有我徒弟。” 这徒弟,猜也知道是林宜诺。 陈思齐神情微妙,剑眉轻扬:“你好像特别喜欢这个徒弟。” “行了,出你的差去。”舒清避开他目光,起身离开办公室。 她这么说,相当于自我催眠,林宜诺会去的,会与她同行的,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自私,昨晚撕掉了故作矜持的面具,今天接着撕伪善的面具,而这种感觉,会上瘾。 但是她更加不明白了,林宜诺究竟喜欢她什么…… 电梯到一楼停住了,门缓缓打开,迎面进来两个人,“舒机长?” 回过神的舒清抬起头,看到林宜诺和昨天飞机上的二号进了电梯,两人手挽着手,状似亲密。 她瞳孔缩了缩,木着脸点了下头,僵硬的脖子和头颅始终保持着方才那个姿势,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打量着她们。 昨天才认识,就可以这么亲密了吗? 关她什么事。 呼吸蓦地变沉,很热,好在电梯很快就到了,停在负一楼,舒清率先一步跨出去,逃似的与后面尾随而出的两人拉长了距离,背上却如同长了眼睛,能看到一切她想象出来的东西。 比如林宜诺在嘲笑她,比如林宜诺露出了胜利的微笑,比如,很多。 她找到自己的车,迫不及待坐了进去,乱成一团浆糊的大脑陡然间清醒过来,这里是地下停车场,除了取车子还能做什么?但林宜诺没有驾照,来这里只可能是坐车。 坐谁的车? 答案显而易见。舒清透过风挡看着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到对面,上了那辆骚包的亮红色小车,启动那一刻大灯闪了闪,像是对她挑衅。 那车很快开走了,舒清怔怔地凝视着对面空空如也的车位,总有一种它还停在那里的错觉。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酒吧这种地方,舒清很少来,她更喜欢在家里那样安静得地方,一个人品尝酒的滋味。所以她太安静了,以至于显得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音乐太吵,越吵心越乱。 喝了两杯,舒清失望地走出大门,被迎面侵袭而来的寒气冷得打了个颤。她站在街边,茫然地望着夜色中五光十色的灯牌,那些刺目的光晕在她眼底糊成了浓稠的一团。 她三十五了,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家。 然后一想到余生都要这样子过下去,毫无防备的酸楚就这样密密麻麻地铺开在她心上,腐蚀着她的血肉。 过去犹如梦境,抓不住,就散了。 “美女,一个人吗?”背后传来陌生的女中音,舒清像只刺猬一样收起眼里软懦的迷茫,换上冷淡漠然的表情硬刺,转过了身。 穿着白色西装的短发女人站在她面前,勾着嘴角痞里痞气的笑容,目光又深又直,幽黑的眸子里毫不掩饰地表达着狩猎欲望,以及看到猎物的兴奋。 她盯了舒清很久,隔着老远便嗅到了独属于成熟女人的香味。 舒清微微眯起眼,不知找的哪门子刺激,语气轻挑地问:“活儿怎么样?” 女人笑得更放肆了,拿出插在裤兜里的手,自顾自地垂眸打量着。那手纤细修长,五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gāngān净净,白净有力。 “试过就知道。” 舒清淡淡一笑,没说话,搭上她的手,轻轻握住。 然后被反握住的瞬间,她感觉到似曾相识的熟悉,有股坚实的生硬隐藏在细腻的皮肤下,仿佛随时都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一一你臂力好像挺大的,为什么不飞波音呢? 耳边回dàng着这句话,时间轴拉回两个月前,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潜意识地注意这些了,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舒清猛然清醒,像被烫了似的抽开手,后退了一步。 女人眼神暗了暗,反手拽住她的胳膊,一个用力将她拉进怀里,“想跑?” 她看着瘦高瘦高的,力气却大得惊人,铁钳似的胳膊牢牢地箍着腰,稍一施力,舒清就觉得腰快断了,不禁痛呼出声:“啊…放开我……!” “你觉得你跑得了么?”女人凑近她的脸,用力吸了吸鼻子。 香。 舒清心底涌起qiáng烈的厌恶感,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整个人被拖拽着往旁边的快捷酒店走,她显然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里又急又怕,正要大声呼救,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硬生生扯开了她们。 一一砰!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击中了皮肉,晕头转向的舒清来不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便稳稳当当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抬起头,望见林宜诺近在咫尺的脸,愤怒中夹杂着担忧的目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啪”地断了…… “我艹!”挨了一拳的短发女人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鼻子,顿时满手鲜红,“你她妈谁啊?!” 林宜诺冷眼睨着她,扬了扬紧握的拳头,牙缝中挤出三个字:“她老婆。” 作者有话要说:嘎嘎嘎嘎嘎 第42章 42 “她老婆。” 林宜诺紧紧地搂着舒清, 把她护在自己怀里, 冲那短发女人扬起了拳头, 以示警告。 那人捂着鼻子狠狠啐了一口,眼中似有不甘心, 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夜色无边,街灯闪烁。 冷风chuī起林宜诺额前的碎发, 她看着那人跑掉的方向许久, 眼底bào怒的赤红渐渐消退,松了拳头,低眸看着怀里打着冷颤的人, 皱起了眉。 林宜诺脱下厚厚的毛呢大衣,像捂小jī崽一样给舒清披上,数落道:“你是三岁小孩么?大冬天穿这么少在外面晃。” 她面色冷淡, 动作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qiáng势,舒清从惊惧中回过神来, 凝眸望着她面无表情的脸, 心口蔓延开轻微的窒息感,蓦地红了眼睛。 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她来得那么及时。 “诺诺......”一开口, 才惊觉嗓音都是颤抖的, 又险险收住。 林宜诺手指僵了僵,水汽bī上眼眶。她眨眨眼把泪意bī回去,一指头戳在舒清脑门上,凶道:“力气那么小, 连个瘦子都挣不脱,飞什么空客,去飞波音练臂力得了!真给飞行员丢脸!” 凶着凶着就抱紧了她,掌心穿过她柔滑的发丝,扣住了她的后脑,轻轻按在自己肩上。 舒清下意识环住了她的腰,下巴枕着她骨感分明的肩膀,深吸了口气,闭上眼。 她喜欢这种安全感,好喜欢。 “我要是去飞波音,就做不成你师父了。”这次声音不那么抖,却有些哽咽。 舒清贪恋着此刻的温暖,但不得不提醒自己,是三十五岁,不是二十五岁,她不能软弱下来,不能小鸟依人,她必须成熟,稳重。 这一刻很想哭,她怎么能在一个比自己小十三岁的女孩身上找安全感呢? 林宜诺想说不当师父那就当老婆,可是,她没有勇气再开这个口。 这几天冷静也冷静了,试探也试探了,她确定舒清不喜欢她,而恰恰感情之事最不能qiáng人所难,她喜欢舒清是她自己的事,与舒清无关,她明明可以把这份感情压在心底,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抒发方式,不一定非要得到回应,弄得两个人都不愉快。 一一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头上去。 谁的青葱岁月里没有过暗恋的人。 谁的初恋又一定能修成正果,大多是无疾而终罢了。 她会遇见更好的人。 林宜诺把自己催眠了,心理上勉qiáng接受,肢体上却舍不得放开,她自言自语着:“不当师父挺好,反正我这么恶心。” “诺诺……!”舒清鼻尖一酸,手指揪住她的毛衣,“别说了,诺诺,求你。” “好,不说。”终究是不忍看她哭泣,林宜诺安抚似的摸着她后脑,苦涩的滋味尽数咽下肚子里。“我送你回去吧。” 她松开舒清,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女女酒吧,走到路边拦出租车。 没了大衣的庇护,她身上那件毛衣显得十分单薄,舒清看着她纤瘦骨感的背影,睫毛颤了颤,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 “你冷吗?” 一辆空载的出租车停在她们面前,林宜诺没有回答,上前拉开后门,揽着她的肩让她先上,然后自己再上去。 关上门,她对司机报了地址。 车里空调很暖,舒清安静地坐着,突然的温差jiāo替让她有些哆嗦,禁不住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林宜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长臂一捞,把她勾到自己怀里,又觉得这个姿势可能会让舒清腿酸,便gān脆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舒清闷头栽进一片温暖的胸膛,似乎是被吓到了,抬起惊慌的眸子看着林宜诺,轻微挣扎着。 “别动。”林宜诺皱眉,拍了下她的腿。 舒清小声说:“我挺重的。” “还不是被我拎小jī一样拎起来?” “……” 晦暗的光线中,舒清脸红了。 她怕会压痛林宜诺的胸,始终紧绷着身体不敢靠下去,但是林宜诺一心想着她冷,一个劲按着她脑袋往自己身上靠,于是…… 当然力气大的赢了。 舒清像个小媳妇儿似的窝在林宜诺怀里,心跳频率节节攀升,脸颊的温度也越来越烫,如果此刻有灯光打过来,必定能看清每一根膨胀舒展的毛细血管。 她脑子里断成两半的那根弦,“啪”地碎裂成粉末。 “诺诺……” “嗯?”闷闷的鼻音。 舒清抿了抿唇:“……没什么。” 腰间的胳膊搂得更紧了。 . 半小时后,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林宜诺麻利地付了钱,搂着舒清下车。离开了暖空调,刀子似的寒风一chuī,她也禁不住打了个颤。 “我不冷了,衣服你穿上吧。”舒清拧起了眉。 林宜诺没说话,脚步更快了些。 她本打算送到这儿就回去,但想到衣服还在舒清身上穿着,便有了继续送到家门口的理由,而舒清这么一说,她要是应了,岂不掉头就得走? 还是贱,舍不得。 舒清以为她在生气,莫名有点委屈,便也不说话了。可是进电梯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你怎么会在那里?” 林宜诺一愣,反应过来“那里”指的是酒吧,蹙起了眉:“我还想问你呢,跑酒吧去gān什么?” “我……”舒清顿了顿,实话实说道:“心情不太好,喝点酒。” “在家喝不行?非得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里面都是同类,个别女的跟异性酒吧里的男色láng有什么区别?你要是练过还好说,这软胳膊软腿你打得过谁?还不是送人头?”林宜诺委实生气,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 舒清被凶得哑口无言,默默垂下头。 林宜诺立马心软了,这时电梯“叮”一声到了楼层,门打开,她牵起舒清的手走出去,小声嘟囔道:“我就路过而已,想到附近商场买东西,东西没买成反倒英雄救美了。” “……哦。” 舒清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屋子里漏出一片灯光,她突然抓紧了林宜诺的手,好像怕她跑了似的,“你进来,我给你泡点红糖姜茶。” 林宜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可是你邀请我的。 她刚进屋,次卧的门就开了,一道娇小的身影跑了出来,欢呼着扑到她身上,“林宜诺!!!你终于来啦!!!” “……” “叫阿姨!”林宜诺眉毛一横,把小公举扒拉下来。 颜舒瑶扮了个鬼脸:“哦,老阿姨。” 林宜诺抬手作势要揍她,小公举躲了一下,吐着舌头道:“我妈邀请你过年跟我们去度假,你去不去呀?” 舒清身子一僵,脸色微白,慌张地看着她:“小孩子乱说话,你别理她。” “我没有!就是你说的!” “……” 林宜诺看了舒清一眼,她立马岔开话题道:“你先坐一下,我去泡姜茶,很快就好。”说完钻进了厨房。 看着舒清落荒而逃的背影,她仅剩的微弱期望也破灭了。 回到这间阔别了一个多月的房子,人没变,家具摆设也没变,唯一变的是心里那种感觉,从前林宜诺自信地以为,自己迟早会成为家里的另一个女主人,而现在,她只是客人。 “你到底去不去嘛?”她被颜舒瑶拖着走,坐到了沙发上。 小姑娘眨巴着墨蓝色的眼睛,掰起手指头给她算:“我们可以去南半球,那里是夏天!新西兰皇后镇,澳大利亚大堡礁,或者……夏威夷怎么样?” “瑶瑶,我这段时间真的很忙,恐怕没有时间陪你玩了。”林宜诺摸着女孩的脑袋,避重就轻地说道,“而且出去……要签证护照什么的,也来不及办了,你跟妈妈去就好,多陪陪她。” “那我们就在国内玩,去三亚!” “我下个月的班排满了,真的不……” “那就让我妈给你调啊!”颜舒瑶急了,一张嘴说漏话。 林宜诺愣了一下,正要追问,舒清端着两个冒热气的杯子从厨房出来,“瑶瑶,你作业写完了吗?” “……没。” “回房间写作业去。” 颜舒瑶撅着嘴巴不愿意走,林宜诺笑着给她顺毛,“乖,写作业去,等我休息就找你玩。” “哦。”小公举闷闷不乐地回了房间。 沸腾的空气归于平静,舒清凝眸看着坐立难安的林宜诺,把一杯姜茶放到她面前,轻声说:“诺诺,有些事……我想跟你谈谈。” 林宜诺没说话,摸了摸杯子试温度,不是很烫,捧起来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一丝微甜,一丝辛辣,暖暖的。 见她这样,舒清更加忐忑了,挨着她坐下,“上次我不该对你说那种话,对不起,我今天不是为了孩子……” “没必要道歉。”林宜诺打断了她,目光呆滞,“我也有错,是我唐突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舒清张了张嘴,想说真正恶心的人是自己,话到嘴边才发觉自己没有承认的勇气,讷讷地捧起杯子喝了口茶。 微烫的液体淌过喉咙,暖意流遍四肢百赅,却不及林宜诺身上的温度。 想了想,她重新组织语言:“诺诺,你还年轻,未来有无限种可能,有时候你觉得现在看到的风景很美,是因为你还没去过景色更美的地方,看更大的世界,等你再大一些,阅历更丰富,回头看看现在,你就会发现……” 声音突然哽住,舒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不下去了,心头涌起异样的情愫,她有些害怕,连忙喝了一大口姜茶,堵上嘴。 大概是突然想到,她们之间恐怖的年龄差。 小徒弟还年轻,未来会遇到更好更优秀的人,何必流连于她这处一眼就能望到头的风景。 林宜诺明白她的意思,太明白了。 这是正式又委婉的拒绝之词,如果她有那个死缠烂打的心思,应该能抽丝剥茧般找到渺茫的希望,比如:舒清拒绝是因为她们年龄差距太大,而不是对她无感。 但是她已经被悲伤与绝望淹没了,此刻孤独地蹲在角落里,给自己六年的单恋覆上一抔huáng土,埋葬过去和青chūn。 “我知道。”林宜诺的声音很平静,“抱歉,给师父添麻烦了。” 她不会告诉舒清,这六年里,她真的看到过更美的风景,只是那时候她坚信那些景色不属于自己,她该追逐的在前方。 而这“前方”却是海市蜃楼。 听她喊师父,舒清悄悄松了口气,可是心情不但没有轻松,反而愈加沉重,好像自己作了什么孽一样。 她又灌了一大口姜茶,深呼吸,沉声道:“没有谁绝对完美,大家都是凡人,各有优缺点,滤镜也别太厚。找个简单的人,过简单的日子,也很幸福不是吗?” 林宜诺笑了笑,终于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难道师父很复杂?” 舒清被她深沉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灵魂好似无处遁形,蹙起了眉:“我家里的情况你也亲眼见过了……” 声音再次哽住。 还有比那更复杂的,但说出来已经没有意义了。 与其说她是在劝小徒弟,不如说是在劝自己。妥协吧,顺从吧,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不止是林宜诺,任何人她都耽误不起。 心像被尖刀剖开一样疼,林宜诺紧紧捏着手中的玻璃杯,指关节泛起瘆人的青白色,紧绷的咬肌一脱力,牙齿便钻心地疼。 “……嗯。” 她只能发出模糊的鼻音,以拼尽全力阻止眼泪流下来,然后仰头将姜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站起身。“师父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舒清的手抖了抖,连忙放下杯子,脱掉大衣递过去,“给你。” 林宜诺愣了愣,接过来胡乱披上,扭头走到门边穿鞋。 “诺诺!”舒清脚步匆忙地跟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那个……” 她看到林宜诺的目光落在她手上,僵了好一会儿,这才后知后觉地松开,尴尬地笑笑。 林宜诺挑了下眉:“怎么了,师父?” 舒清看着她瘦削清秀的脸庞,一半隐没在长发垂落的yīn影里,难掩失落酸楚,连眼神都如死水般沉寂,心脏突地颤了一下。 她竟然想问她,下午跟坐那同事的车去gān什么了,又为什么对她视若无睹。 可是她拿什么立场问? “你……跟我们去度假吗?”斟酌片刻,舒清急中生智了。 林宜诺随口问:“是师父想让我去,还是瑶瑶想让我去?” 舒清:“……” 又是这种问题。 就好像“你妈跟我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一样。 “这不重要。” “那为什么一定要我去?” “因为瑶瑶喜欢你……”舒清突然住嘴,惊慌地看着小徒弟,及时补救道:“我也喜欢!” 说完,更加不对劲了。 看她那个着急样儿,林宜诺满心的死灰短暂复燃,不忍再难为她,正色道:“我也想出去玩,可是航班都排满了,年三十和初一初二都要飞。” “我可以帮你调班……” “嗯?” 又说漏嘴了。 不知是喝了姜茶的缘故,还是太着急,舒清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汗,这下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行了,我回去考虑一下吧,晚安。”林宜诺说着打开了门,人已经跨出去。 “诺诺……!” ——砰! 门在身后关上,林宜诺飞快地走消防通道下一层楼,按了电梯,看着那原本清晰变换着的楼层数字逐渐模糊,她伸手摸上自己的脸,指尖就湿了。 作者有话要说:林:我跟你妈同时掉水里你救谁? 舒(委屈):我……我也跳下去吧。 . 四千多字肥章来辽,今天请大家吃玻璃糖ovo! 第43章 43 林宜诺回宿舍洗了个澡, 打开空调, 坐到桌前开始写日记。 窗外夜色无边, 寒风凛冽。 顶灯加上台灯,小小的三十多平米空间亮堂堂的, 她的心却不如光线这般充盈,里面空dàngdàng的, 会漏风, 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桌旁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滑开屏幕看了看,是同事的微信消息。 萧雅楠:【到宿舍了吗】 她回:【嗯】 萧雅楠:【早点休息, 晚安】 【晚安】 聊天框上不再有消息发过来,林宜诺望着那个粉色头像出神,恍然想到昨天自己孩子气的举动, 不由笑了。 她就想试试舒清什么反应,没想到跟二号姐姐熟了起来。 说是姐, 也就比她大一岁, 同龄人之间话题更多,她们聊得也很投缘,林宜诺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进公司以来除了舒清, 萧雅楠是她唯一愿意与之多说几句话的同事。 这么一想,她还挺可怜的,那么大个公司里就认得两个人,而她和舒清基本上没戏了, 捅破窗户纸后做朋友也不太可能,所以她得认识几个新朋友。 顺便,开始新的生活。 林宜诺这么想着,日记不写了,关上本子丢到一边,抱着手机爬上了chuáng。 . 周五飞一趟外站过夜班,林宜诺惊讶地发现萧雅楠跟自己同组,仍然是二号位。 “楠姐,你上次发我那个口红色号,我去专柜人家说没货了。”航班落地时,林宜诺看着机长和副驾驶做完关车检查单,便溜出来找萧雅楠聊天。 那天她去专柜找口红,没找到,失望之际在大街上闲逛,路过一家les酒吧,恰好就看到被人qiáng行拖拽着的舒清,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就冲了上去。 即使被伤了心又如何,她还是那么在乎。 “没事,下次我飞香港帮你带,那边应该有,我的也是在那边专柜买的。” 耳边传来甜软的女声,林宜诺拉回纷乱的思绪,抬眸就看到萧雅楠对自己笑,少了几分职业化,多了些亲切感。 她也笑了,露出满口小白牙:“好啊,那先谢谢楠姐了。” “别客气。”萧雅楠转过身,顿了一下,“诺诺,我去后舱拿单子,你等等啊。” “好。” 林宜诺到头等舱找了个位置坐下,翘着二郎腿玩手机,再有几分钟等机长他们出来就可以下班了,今晚过夜的酒店在成都市区,她要好好大吃一顿。 不一会儿,前舱有人上来,林宜诺以为是清洁队的阿姨,没理,继续刷微博。 “诶,gān什么呢!”后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雅楠手里拿着机供品清单,指着前面的人影喊道:“谁让你乱拿了?放下!” 林宜诺被这声音惊得抬起了头。 一个机务模样的男人站在那里,手上拿着瓶开了盖的水,粗声粗气道:“我都喝了,放下也是扔掉。” “这是头等舱配的苏打水!你要喝水不会去后面自己倒吗?多的是水,非要来前面偷?”萧雅楠看到那水被喝掉一半多,顿时又气又急,不顾形象地嚷着。 男人脸色有些难看:“说话那么难听呢?谁偷了?我这是光明正大的拿!要你点水喝还得求你怎么着?!” “没经过允许拿东西就是偷!你要喝水不会先说一声吗?又不是不给你!这些苏打水发了多少剩多少都要登记的!你这样让我怎么jiāo代?” “谁不知道你们乘务员空箱子上来,满箱子下去,说是都要登记,扣扣搜搜一点多的都没有,还不是进了自己箱子,家里都快堆不下了吧?装什么清高……” 萧雅楠气得脸色通红,骂道:“我可从来没有拿过机供品,你们机务又有几个好东西?手脚不gān净,哪次少了东西不是因为你们乱拿?自己做这种下贱的事,不怪别人看不起你们!” “你们乘务……” “别吵了!”林宜诺站起来,把萧雅楠挡在身后,“大家都是同事,为一瓶水吵成这样没必要吧,个人问题不要上升到整个群体。” 话音刚落,机长和副驾驶一前一后走出驾驶舱,“怎么回事啊?那么大声喊什么?” 萧雅楠刚要说话,林宜诺拉了她一下,使了个眼色,她只得把话咽回肚子里。 机务也不说话了。 . 从机场到酒店,林宜诺安慰了萧雅楠一路。 “这不是个别现象了,每次他们乱拿机供品,锅就是我们乘务组背,登记不到位就扣分,扣多了就请不到假,如果碰上领导亲自查,严重点要降级的,我今年才放头等,不想回后舱了。” 萧雅楠边说边哭,眼妆晕得一塌糊涂。 “本来以前不这样的,自从那个杜经理搞了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好多老乘都辞职了,也就我们这些刚来没两年的,资历不高,存款不多,在这熬。” “虽然是服务行业,受点气就受了,但是部门里还这样,就很累,特别累,每天都很焦虑……” 林宜诺最看不得女孩子哭了,纸巾一张一张递,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哭别哭,楠姐,要不你跟上面领导反映一下?时间久了老人都跑光了,全剩新人,公司不会不管的。” “听说杜经理背后有人,我觉得说了就是枪打出头鸟,倒霉的是我。”萧雅楠接过第N张纸巾,随手把眼圈抹得更黑。 “哪个杜经理?” “杜薇。” “!!!” 情敌都当上领导了,自己还只是个没上座的新小飞,刚拿到第一笔工资,吃食堂住宿舍,没车没房没存款。这么对比一下,林宜诺突然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她拿什么跟人家竞争? 难怪舒清看不上她,太嫩了,菜鸟一只,毫无魅力可言。 林宜诺情绪低落起来,萧雅楠哭了一会儿也止住眼泪,发现她不对劲,担忧道:“诺诺,是不是我的负能量影响到你了?我……我不说了,我们去吃东西。” “没啊。”林宜诺耸肩笑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今晚我们化悲愤为食欲,我请客,你想吃什么?” “不,我请你,我们去吃串串。” “楠姐,你这样子出去是会被抓进动物园的。” 萧雅楠愣道:“啊?” 林宜诺指指她的脸,“因为是国宝啊哈哈哈……” 萧雅楠扭头冲进厕所,两秒后爆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冲了出来,“那个,我去洗把脸,你等我。” 林宜诺憋着笑,点点头。 等待的时间里,她换掉了制服,坐下来刷了会儿朋友圈,恰巧看到舒清转发了一条行业相关的新闻,出于好奇,她点进去看了下。 公司订了三架A320,最后一架昨天刚jiāo付,配了张落地江城机场时过水门仪式的照片,以及接机机组和公司高层的合影。 一排人里面,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舒清。 舒清穿着制服站在正中间,身边是几个高层领导,依次才是两名男飞行员和四名乘务员。 同样的站姿,差不多的笑容,唯有舒清看上去最出挑,她不是最高的,也不是身材最好的,却最能吸引人的目光,好像有着某种与生俱来的气质,无形地让她与周围人区别出来。 林宜诺看了许久,一声长叹。 她喜欢的人太美好了,像梦一样,不带任何滤镜的,真实的,就这么呈现在眼前,她配不上。 “诺诺,她们说晚点去唱歌,你去吗?”萧雅楠收拾好后过来了,声音比人先到。 林宜诺默默退出新闻,顺手点了个赞,收起手机,抬头笑道:“好啊,那我们先吃,等会儿找她们。” . 书房里敲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 舒清看着“全文完”三个字,松了口气,鼠标点击保存,电邮发给朋友,附言:快让你家那位写个三千字长评,否则我就改成童话结局。 历时两年多,她的科幻小说写完了,结局是人类文明灭亡,地球生态重启,一切都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写的过程也是释压的过程,这两年她内心一片黑暗,死气沉沉,结局是早就定好的,但最近两个月她有些动摇,在童话与现实中踌躇不定。 也许未来很美好呢? 只是也许罢了。 舒清揉了揉眉心,关掉电脑,拿起手机给朋友发了条微信消息,看到朋友圈入口处未读数,一点进去,是林宜诺赞了她。 时间在四个小时之前。 熟悉的头像,熟悉的备注,舒清心里蓦地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好像知道了有人在暗处默默地留意着自己的动态,惊讶,欣喜,微甜,哪怕她很久才发一条,哪怕只是新闻。 上次小徒弟走后,她们再也没有了联系,这个小小的赞,简单的赞,甚至可能只是顺手的赞,都无疑给她带来了一丝希望。 舒清对着手机弯了弯唇角,觉得自己以后该多发点生活相关,顺便就点进了林宜诺的朋友圈,看到一条小视频和两张照片。 小视频显示是在ktv,七八个人,林宜诺和二号姐姐面对面而坐,捧着话筒深情对唱《小酒窝》,视线jiāo汇那一瞬间,仿佛迸发出十万伏特电火花。 一一你不知道,你对我多么重要 一一有了你生命完整的刚好 唱到这两句时,满屏的浓情蜜意几乎要溢出来,隐约能听见有人起哄:哈哈,刚好你们俩都有酒窝。 舒清眼睛里的光霎时熄灭了,手一抖,手机"咚"地掉在桌子上,惊得她差点跳起来。 眼前浮现起林宜诺的笑脸,有两只甜甜的小酒窝,一排整齐gān净的小白牙,还有眼睛里漫天闪耀的星辰。 这些不是本该属于她的吗? 舒清捂着胸口,拿起手机又看了一遍,越看脑袋越紧,像被绳子勒住了似的,她不得不退出去,点开那两张照片。 【唯有美女和美食不可辜负】 配图吃串串与合影,定位在成都,时间是三小时前,比小视频早发一些。 又是二号姐姐。 舒清退出去查了下飞完的航班,在机组人员姓名里找到二号的名字:萧雅楠,95年的姑娘,只比林宜诺大一岁。 这年龄差近得让人羡慕。 没有很大代沟,没有很多顾虑,她竟然有了一种这两人很配的想法。 夜渐深,快零点了。 舒清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打电话,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拨号的手,她把林宜诺的手机号背了下来,在心里默念着。 “喂?师父,你还没睡啊?”那头很快接了,听筒里传来林宜诺轻快的声音。 舒清刚要说话,就听到有女人的声音,说了一句“诺诺,我去洗澡了”,然后林宜诺应道:“好嘞。” 无声的沉默…… “师父?” 舒清抿了抿唇,问:“你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林:还能做什么啊,当然是……(嘿嘿嘿嘿) . 【再喊阿骨我就哭给你们看T_T】 第44章 44 让林宜诺意外的不是舒清突然一个电话, 而是舒清在电话里问的问题。那小媳妇儿查岗一样的语气, 她以为自己幻听了。 “没做什么啊。”林宜诺说这句话时站在chuáng边, 嘴巴里一股辣子味儿,正准备洗澡刷牙。 这样平淡的语气, 落在舒清耳朵里却有几分掩饰的意思,她看不到林宜诺那边什么情况, 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半晌才问:“你在哪?” “酒店啊。” “酒店?”舒清的声音高了一个度,“这么晚你不在宿舍呆着,去酒店做什么?” 一听到酒店, 就联想到不可描述的事情,尤其这么晚了,再加上刚才女人说话的声音, 描述着一件让人想入非非的事,她的思绪便不受控制往歪处飘。 那头林宜诺莫名其妙道:“我今天飞成都过夜, 不住酒店睡大街吗?” 舒清:“……” 仿佛听见脑子里的浆糊煮开了, 咕噜咕噜冒着泡,那一瞬间的尴尬让她恨不得立马挂掉电话,但是, 什么也没发生。 沉默了会儿, 她理清思路:“是不是傍晚就落地了?” “嗯。” “那现在怎么还不睡觉?” “我得去洗澡啊,洗完就睡。” “刚才不是有人说要去洗澡吗?就一个厕所,难道你现在进去洗鸳鸯浴?”舒清一时着急,语气有点冲。 说完她便后悔了, 心脏悬了起来。 这样说话会被小徒弟误会的,她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问问。 那头林宜诺好像没有察觉,大大咧咧道:“你说楠姐啊,她是回自己房间洗澡,刚走。” 上一秒舒清告诉自己不要再乱问,下一刻便忘得一gān二净,她几乎是条件反she地问道:“那她还会去你房间吗?” 这次,林宜诺沉默了。 空气安静得让人害怕,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乱了频率。舒清紧张得手心出了汗,犹豫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补救一下,然后就听到了自己最不想听到的话。 “师父,你今天怎么了?” “我……” “突然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又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到底有什么事啊?”语气很平淡,没有戏谑,也没有调侃。 舒清既松了口气又感到失落,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给小徒弟打电话,只是一个冲动的念头,想打就打了,现在要为自己的冲动买单,想一个理由,想一种说辞。 很快想好了,她一本正经道:“你忘了机组驻外管理规定吗?这种傍晚落地的班,第二天都是早上飞回来,你不好好在房间里休息,跑出去làng什么?现在快十二点了还互相窜房,不睡觉,我就是这样教你的?” 脑海里反复闪过林宜诺和萧雅楠对唱情歌的画面,那电光四she火花喷涌的眼神,周围人起哄叫好的声音…… 这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下来,舒清觉得既畅快又解气,慢慢找回了镇定自若的气场。她告诉自己,这不是酸,是关心小徒弟。 不管怎么说,她始终是她师父。 心里稍稍好受了些,舒清放缓语气,柔声道:“一名合格的飞行员,不但要技术过关,心理素质够硬,还要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注意劳逸结合……” “师父,你是在关心我么?”林宜诺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嗓音低沉。 舒清愣了一下:“当然。” “噢,谢谢师父,我要洗澡睡觉了,晚安。” 电话被挂断。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回到主页面,舒清依然握着它紧贴在耳边,好像这样就能继续听到林宜诺的声音。 半晌,她放下手机,胳膊肘抵住桌子,掌心撑着额头,轻轻闭上了眼。 自从看了林宜诺的表白信,得知了六年前自己救下的人就在眼前,她越来越相信缘分,开始回忆起这几个月以来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瞬间都好像多了些暧昧的气息,只是她没有察觉罢了。 但在不知不觉中,她这个行尸走肉般活了四年的人,开始对未来有所期待,开始重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善意,开始有勇气反抗过去。 她爱笑了,话也多了,心里不再只有工作了,回归正常人的状态了,这一切是林宜诺带给她的,她没有理由逃避。 但她始终挣不脱心里的枷锁,还缺少那么一点点力量。 怎么办呢? 舒清直起身,睁开眼,埋头从抽屉里翻出那封情书,展开读了起来…… . 翌日的返程航班原定早上七点五十五起飞,因天气原因延误了一个小时,到江城时已经十点半了。 昨天睡得晚,凌晨又失眠,林宜诺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坐在机组车上打瞌睡。她靠着萧雅楠坐,脑袋像jī啄米似的往下栽,大半个身子歪在萧雅楠肩膀上。 下车的时候,萧雅楠挽着她,生怕她摔了似的,尽量让她身体的重心往自己这边靠,“诺诺,到了,快醒醒。” “噢……”林宜诺迷迷糊糊睁开眼,打了个呵欠,跟着机长他们下车。 萧雅楠看她走路不稳,只得牵她一段路,“赶紧回去补觉吧,我送你。” “不用不用,楠姐,我自己能走。” “真没事?” “放心。”林宜诺扬起笑脸,站直了。 萧雅楠点点头:“好吧,那我也回去了,有空约饭。” “好嘞!” 两人走不同的方向,萧雅楠是本地人,家在市区,平常都开车上下班。林宜诺跟她分别后,独自往宿舍方向走去,经过小花园时被一道稚嫩的童音喊住了。 “林宜诺!” 她脚下一顿,转头望去,颜舒瑶小公举昂着下巴走到她面前,“可算让我抓到你了,跑不掉了吧?” “叫阿姨。” “略略略,老阿姨。”小公举冲她吐了吐舌头。 林宜诺打了个呵欠:“你怎么在这啊,只有员工能进的。” 颜舒瑶穿了件带毛球的牛仔棉衣,远远看着像只裹在棉花糖里的灰兔子,软萌软萌的。印象中这不是她的风格,小屁孩嘛,都喜欢扮成熟,走可爱风的不多。 她歪着脑袋,眨眨眼:“跟我妈进来的呀,她去办公室拿东西了。” “哟,你能有这么乖?” “我什么时候不乖了?” 林宜诺又打了个呵欠,揉揉她脑袋:“嗯嗯,很乖,你自己玩儿吧,我去补觉了。” “站住!不许走!”颜舒瑶拦在她面前,叉起腰,“我已经决定过年去新月湾度假了,你要不要来嘛?” 新月湾是南方某沿海城市的一处景点,被称为“小东南亚”,近几年热度大增,还比较新鲜。她考虑到出国的话,老阿姨来不及办护照签证,gān脆在国内玩玩,只要人去了就行。 林宜诺肩膀一垮,双手合十冲她拜了拜:“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时间,还没跟我家里人说过年要上班呢。” “哎呀你太磨叽了,都说了让我妈给你调,她一句话,你全年放假都没问题。”小公举急得直跺脚,漂亮的脸蛋皱成一团。 林宜诺:“???” “她是老板啊,你不知道?”颜舒瑶眨巴着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难道老阿姨不是因为这个才勾搭的? 完了,闯祸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子打散了林宜诺的瞌睡,她整个人瞬间jīng神百倍,瞠目结舌地望着颜舒瑶,脑子里撞钟似的嗡嗡作响。 “你再说一遍?没逗我吧?” 颜舒瑶委屈地撅起了嘴,可怜兮兮看着她:“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妈会打我的,我零花钱也会没有的……” 林宜诺睁大了眼睛,唇瓣微张,像尊雕塑一样愣在那里。 难怪她那时还在理论培训,舒清就能给她安排跟飞,她以为教员都有这个权力。难怪去年某天她看到舒清跟大boss走在一起,还说是什么散步,她也没有在意。难怪那条接机新闻里,舒清不是接机的机长却站在最中间,她也同样没有想那么多。 信息量骤然增多…… 她一心想要好好努力升级,争取早日放机长,能坦坦dàngdàng地站在舒清身边,弄了半天,舒清竟然是那个给她发工资的人。 她还闷头撩人家?给人家表白? 舒清会怎么看待她?拜金?虚荣?不要脸? 什么救命恩人,什么六年的执着,林宜诺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被耍得团团转,还以为自己非常了不起。 “林阿姨,你没事吧?”小公举心虚极了,称呼也规规矩矩。 林宜诺回过神来,嘴唇微微颤抖:“没事。” “那……” “跟你妈妈说一声,下午我去你们家。”她面色惨白,语气冰冷,说完便拉着箱子走了。 颜舒瑶:“……” . 舒清从人事那里调来了萧雅楠的简历。 简历很浅,只占了word一页,写着最基本的个人信息,苍白公式化的自我介绍,和大多数刚踏入社会没多久的年轻人一样。 也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页,她看了一个下午,边看边等着林宜诺来。 听到女儿说林宜诺下午会来,舒清心里五味杂陈。小徒弟找她,没有直接跟她说,大概不是为她来的,同时她心里又抱有一丝期望,想听到关于昨晚的事情的解释,连借口都想好了,就用师父教育徒弟的口吻。 但是人家凭什么要给她解释? 焦虑,很烦躁。 所以听见门铃响的瞬间,她几乎是跑过去的,在门前站定,冷静了一会儿,收拾好面部表情,端起师父架子,这才打开门。 林宜诺的身影缓缓出现在视线中。 “诺诺!”欣喜之情爬上眼角眉梢,舒清立马忘记了自己是师父,嘴角的笑容掩也掩不住,伸手就把人拉了进来。 “怎么才来,晚上在这吃饭吧?” “不了。”林宜诺扯起嘴角,不着痕迹地抽开手,“我问点事情。” 脸还是那张脸,六年前的脸,她偷偷吻过的脸,只是眼睛里深深埋藏着陌生的情绪,她拧起了眉,低下头,目光落在鞋尖上。 “怎么了,诺诺?”舒清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宜诺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如果我辞职跳槽的话,要赔多少违约金?” 作者有话要说:哦豁→_→掉马了咯 瑶瑶小公举: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45章 45 舒清眉头一跳, 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 如果辞职, 要赔多少违约金。”林宜诺不动声色地重复了一遍,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睛, 好像要透过那层心灵的窗户望进最深处。 舒清目光躲闪:“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想跳槽。”林宜诺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地说出来。 可是她的心在颤抖, 为自己这六年来的执着与努力而颤抖, 为自己暗恋一场沦为笑话而颤抖。 “为什么?”舒清身形一震,眸底一片慌乱,“是排班太紧飞得太累了吗?还是工资福利你觉得不够, 或者同事不好相处……” 林宜诺摇摇头,打断道:“没有,都挺好的, 是我主观意愿想辞职。” 在宿舍时她翻了一遍合同,上面白纸黑字写着, 公费委培的飞行员如果要辞职, 需支付培训费三倍的违约金。而这个培训从大二暑假开始,包括考私商仪三种执照、住宿费、生活费、换照、改装,共计193万。 三倍, 就是579万。 把她剁成八块卖了都赔不起。 她心里已经有数, 却在来的路上还抱有一丝期望,舒清真是她老板的话,能不能给她打个折。 舒清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她冷漠的脸庞, 心像是被重重地刺了一刀,尖锐的疼痛蔓延过四肢百骸,身体微微发抖。 下一秒,林宜诺猝不及防被揪住了耳朵。 “枉我辛辛苦苦带你两个月,到头来你居然想辞职?你要是觉得走这条路吃不消,当初报什么中飞院?选个其他专业出来做朝九晚五的工作不好吗?你是不是以为飞行员都光鲜亮丽,实际踏入这个圈子才发现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是说,你在故意气我?” 舒清歇斯底里地教训着,提着她耳朵狠狠转了九十度,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愤懑,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惊慌。 这次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林宜诺疼得龇牙咧嘴,弓起了身子,眉心拧成一团,边吸着气边嘴硬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连师父都不喊了。 舒清心里愈加慌乱,气不打一处来:“无关?你再说一遍试试?要气死我是吗?!” “辞职的是我,赔钱的是我,承担一切后果和损失的人也是我,我不明白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林宜诺也生气了,抓住她的手用力挣脱,倔qiáng地看着她。 舒清踉跄着退了一步,红cháo漫过眼底,林宜诺决绝的脸在她视线里逐渐模糊,两滴晶莹淌过眼角,缓缓滑落脸颊。 林宜诺脑子一嗡,懵了。 她哭了。 意识到自己的眼泪不受控制,舒清抬手抹了抹脸,轻吸一口气:“好,跟我没关系,你非要走是吗?自己回去翻合同,不用来故意气我,我管不了你,你爱怎样就怎样……” 泪痕擦掉了,声音却哽咽得厉害,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láng狈。不就是个徒弟么,她徒弟多了去了,以后也会越来越多,不差这一个。 “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下,就算你能立马凑齐违约金jiāo了跳槽,出去也不会有别的航司要你,国内民航大环境下缺的是成熟机长,不是你这样连实际上座经验都没有的小飞,人家公司自己还有很多待改装的学员,轮不上你的,别到时候背了一身债,làng费大学四年,找其他工作什么也不会,你自己掂量吧。” 说这话时,擦掉的眼泪又不断涌出来,舒清的眼睛红成了兔子,鼻头也红得像个醉酒的农夫,她不得不背过身去,以为避开林宜诺的目光就可以止住眼泪。 结果却是抽泣得更厉害了,喉咙里压抑着呜咽,很疼。 林宜诺傻站着,她不懂舒清为什么哭,也不敢做任何猜想,怕陷入自作多情中反反复复。 然后她添了一桶油,一把火:“舒总上次不是说可以替我赔违约金吗?其实不用替,您打点折,再借给我就行。” 抽泣声戛然而止,舒清缓缓转过身,噙着通红的泪眼看着她:“你……喊我什么?” “舒总啊。”林宜诺扬起嘴角微笑,露出两只浅浅的小酒窝,“您不是华元航空的老板吗?” “谁告诉你的?” “所以您这是承认了?”林宜诺依然微笑着,目光却充满了讽刺。 她以为她和舒清足够亲密,至少对方愿意把家里的事情告诉她,甚至连家门钥匙和银行卡都给了她,这是信任的表现。 没想到这种事她竟然被瞒到现在。 不是看她笑话还能是什么? 舒清抿住了唇,拧眉沉默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周围安静得能让她们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终于,舒清抬起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字一句道:“是这样的,公司成立到现在有三十年了,起初是归我妈娘家人那边所有,有一点点政府关系在里面,毕竟民航业比较特殊,你知道的,纯粹的民营航司也是近几年才起来……” “后来股权变更过几次,到我妈和陈总父亲几个人是大股东,还有一些小股东……我十五岁的时候,我妈去世了,她那部分名义上给了我,但实际是我爸在控制,总之……我也是大学毕业后才拿到的,然后陈总从国外回来了,最后一次股权变更是在瑶瑶一岁的时候......我不算严格意义上的老板,公司也不是我一个人的……” 舒清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解释下去,可她总算是明白了小徒弟为什么突然要辞职。 在意她瞒着她? “诺诺,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你,你生气了才说要辞职的?” “不是,不怪你。”林宜诺眼神空dòng,机械似的摇着头,“怪我自己,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我说不清楚,我现在很乱……” “???” “你哭什么,解释得这么详细gān嘛,明明你心里知道是我在无理取闹吧?” 舒清突然松了一口气:“原来你真的是在闹脾气。” “没有,我是接受不了,才……” “那你还辞职吗?”舒清拉住她的手,紧张兮兮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拿不出违约金,我不会借钱给你,也不会给你打折,你想清楚了。” 担心小徒弟依然坚决,她把能说的“坏话”都说了,心甘情愿做一个“恶人”。 然后她又补了一句:“就算你跟公司打官司也没用的,国内情况就是这样。” 林宜诺歪着脑袋瞅了她半晌,突然笑了出来:“那我非要走呢?” “你觉得我会让你走吗?” “那行,我跟你说件事。”林宜诺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话题一转,“我听楠姐说,客舱部现在乱得很,好像跟什么杜经理有关,你要不要重视一下?” 她转变得太快,舒清愣了许久,顷刻间恍然大悟:“你兜一大圈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啊,刚想起来而已。”她耸肩。 舒清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刻意调侃的痕迹,但是什么也没有,“你们关系很好么?才认识多久,就开始管她的事情。” 好酸啊。 林宜诺吸了吸鼻子,确认是酸味,“整个公司跟我熟一点的只有你和她,不然呢?” 看着林宜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舒清顿时心冷了半截,原来在她眼里,自己和萧雅楠处于同一位置,都只是“熟一点”。 这就是她带出来的好徒弟。 逆徒! 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态,舒清有点生气,但是生气归生气,她最关心的问题还没有得到准确答复。 “林宜诺,你的命是我救的,我是你师父,只要我没发话,你就得一辈子呆在这里。”她板起面孔,严肃说道。 场面有些滑稽。 舒清那双哭过的眼睛又红又肿,眼尾睫毛还挂着微小的泪滴,像水晶珍珠一样圆润剔透,脸蛋也红扑扑的,明明就是一副被欺负了的悲惨小媳妇儿样,偏要板着脸用长辈的口吻教训一二,软得让人心疼。 林宜诺双手插进裤兜,低着头站了一会儿,在心里默数了十秒,不多不少刚刚好,耳边响起无奈又带着焦躁的嗓音:“你听见没有?” 话音刚落,舒清只觉腰间一紧,来不及反应便被抵在墙上,唇瓣蓦地覆上一片温热,那股疯狂又蛮横的气息侵入齿间,勾起她舌尖香甜的味道。 舒清浑身一颤,霎时大脑一片空白,双手却情不自禁抱住了林宜诺,软唇微张,无力地承下她如火的热情,轻轻闭上眼睛。 “唔……” 眼角沁出一滴泪,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海中叫嚣着停下,喉咙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林宜诺投入得忘乎所以,那味道如甘泉般甜美,巧克力般香浓,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宣泄而出,以至于当她察觉到怀里的人脸色憋得通红时,舒清已经快要窒息了。 “师父!” 她连忙松开舒清,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去眼角的泪,哑着嗓子道:“从我被你救时起,心就给你了,从我签合同时起,人就卖给你了,你说我还能走哪里去,嗯?” ——啪! 舒清猛地推开她,甩手就是一巴掌。 林宜诺:“???” 作者有话要说:林(娇羞):以后就是师父的人了 舒(嫌弃):这种逆徒肯定不是我带出来的 . 【感谢各位富婆小天使的霸王票和营养液,还有留言的小可爱ovo】 第46章 46 那一巴掌不重, 脸像被刺了下, 疼痛只有几秒的时间。林宜诺震惊地望着她:“你打我gān嘛?” “打的就是你。”舒清红着脸, 嘴唇仍有些肿。她心知自己被戏弄了,既失态又jiāo出去老底, 还被占了便宜,此刻又羞又恼。 “你老实说, 是不是故意的?” 林宜诺无辜地摊手:“冤枉啊, 我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当场去世。” “哪有那么夸张,我又不会吃了你。”舒清见她眼睛里没有戏谑之意,怒气稍稍退了些。 “当然有, 我就一普通人家的老实孩子,还不能有点心里落差么?”林宜诺忍不住想对师父撒娇了。 “我说过了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 “噢噢。” “现在接受事实了?” “嗯嗯。” 舒清看着她乖巧的样子,满腔羞恼消退得无影无踪, 心窝子软软的,声音也不由自主柔和起来:“那你刚才……又是什么意思?” “啊?” “就刚才, 你……” “什么啊??”林某人开始装傻。 舒清咬了下嘴唇, 似乎还能感受到她留在嘴里的气息,脸颊再度升腾起燥热的温度,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算了。”半晌, 她叹了口气, “你晚上在这吃饭吧,省得又去外面吃,不gān净。” 林宜诺狡黠一笑:“我可以吃食堂啊,空勤食堂绝对gān净, 还有好多菜品我没尝过呢。” “食堂再好也比不上家里。” “这又不是我家,而且在食堂能看到乘务小姐姐,个个儿丝袜美腿,养眼又下饭。”林宜诺笑得贱兮兮的,但就是叫人看不出她眼里的调戏之意。 “你……”舒清皱起了眉,“好,你去食堂吧,慢走不送。” 说完她推着林宜诺往门边走,可惜力气不够大,推了半天,林宜诺只挪了一步,笑着看她做无用功,长臂一勾,把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放开我。”舒清吓了一跳,软软的拳头砸在她肩上。林宜诺假装吃痛,低嚎了一声:“哎哟,好疼啊,骨头断了,要师父亲亲才能好。” 舒清瞪她一眼:“流氓。” “只对师父耍流氓。”林宜诺低头啄了下她的唇,觉得不够,又亲一下,还是觉得不够,还想亲。 她一手捉住舒清的下巴,唇瓣刚贴上去,次卧的门打开了,颜舒瑶跑出来:“妈妈,林阿姨来没……” 后面那个“来”字还未说出口,小姑娘猝不及防看到眼前的一幕,愣住。 听到这声音,舒清一把推开林宜诺,捂住自己的嘴,惊慌失措地看着女儿。 林宜诺也被吓到了。 少儿不宜啊! 颜舒瑶怔怔地看着她们,眼睛迅速泛红,“你不要妈咪了……呜呜……” “瑶瑶!”林宜诺反应极快,冲过去抱住女孩,“是阿姨qiáng迫你妈妈的,别怪她,跟她没有关系,来,你打我。” “呜…你不能亲我妈妈…她是妈咪的……”小公举的拳头雨点般落在她身上,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 那拳头挠痒痒似的,与其说小公举是打她,不如说是在撒娇,林宜诺心里有了数,把她抱起来,进了房间。 舒清僵在原地,昔日的愧疚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涌来,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包围在其中。她仿佛看见了妻子的身影,听见了妻子的声音,闻到了妻子身上洗衣液的香味。 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好像藏着眼睛,时刻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窥探着她的生活,她的任何心思,情绪,都逃不过这些眼睛,逃不过她的愧疚…… . “不哭不哭,瑶瑶乖啊。”林宜诺抱着颜舒瑶坐在小沙发上,边哄边给她擦眼泪,“是阿姨不好,阿姨向你道歉,对不起。” 女孩墨蓝色的眼睛被泪水浸染着,像阳光下闪烁着剔透光泽的宝石,别有一种楚楚可怜的脆弱美。林宜诺心疼的不得了,陡然间生出一丝保护欲,虽然她还年轻,不懂为人母是什么感觉,但看到颜舒瑶,那种受雌激素控制的母性便忍不住泛滥。 她已经渐渐把自己代入了长辈的角色,而不是颜舒瑶的同龄人,是阿姨不是姐姐,这两种身份所怀的感情完全不一样。 颜舒瑶没有对她发脾气,也没有打她骂她,只是缩着身子在她怀里抽泣,用软软糯糯的萝莉音喊她:“林阿姨…我知道你喜欢我妈妈...可是你不能亲她……” “瑶瑶,先回答阿姨几个问题好吗?” “……好。” “你觉得你妈妈对你好不好?” 颜舒瑶愣了一下,扁着的唇瓣微微蠕动,犹豫很久才憋出三个字:“不知道。” 换作之前,这孩子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说:不好。 林宜诺笑了,摸摸她的脑袋:“那你觉得阿姨对你好不好?” “挺好的……” “其实妈妈也很好,不信你仔细回忆一下,这段时间她是不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颜舒瑶想了想,点头。 她在这边住一个月了,虽然舒清依旧很忙,早出晚归,但是早晨离开会吻她的脸,晚上回来会给她带好吃的,哪怕很累了也会陪她写作业,甚至让她教她打游戏。 妈妈对她说话的声音比以前温柔多了,会经常对她笑了,还会和她讨论买什么衣服好看,陪她一起看星星,做了好多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啊,每天都向我炫耀,说她有一个又乖又漂亮女儿,她爱的不得了,要什么给什么,想把她宠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可给我嫉妒死了。你说,这个女儿是谁呀?” “当然是我!”颜舒瑶骄傲地昂起了下巴。 "对呀。"林宜诺捏捏她的脸蛋,“你心里其实也是爱你妈妈的对不对?你在努力接纳她,她也在努力当一个好妈妈,你们都很棒。” “嗯嗯,我最近很乖的。” “那你想想,你忍心让你妈妈,这辈子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生活吗?” 颜舒瑶迟疑了下,小声道:“她有好多钱,不怕孤单的。” “傻瓜。”林宜诺刮了下她的小鼻子,“钱不能代替一切,将来等你长大了,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你也会想要陪伴ta的。” “可是如果妈妈身边有别人,她喜欢别人了,就不喜欢我了……”颜舒瑶把脑袋埋得很低,声音越来越小。 本该是埋藏在她心底的小心思,她也不想说出来,但是刚才看到林宜诺亲了妈妈,她就憋不住了,又不想跟妈妈说,怕说了会被嘲笑,好难受。 别的同学都对妈妈撒娇,她现在还是不太敢,有时候会嫉妒林宜诺,有时候又不屑,每每矛盾的时候就会想到妈咪,觉得自己是个小可怜。 听着女孩这番话,林宜诺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担心这个?” 小公举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傻孩子,血缘关系是割舍不断的,你相信吗,只要你现在对你妈妈撒个娇,我马上就会被她赶出去了,好可怜的。”林宜诺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可以再加把劲。 “哈哈哈……”颜舒瑶破涕为笑,“不行,你走了谁陪我玩呀。” “哦,我就是个陪玩的,伤心。” “没有没有,林阿姨可好了。” “哪儿好?” 颜舒瑶眼珠一转,认真道:“上次你怼欧巴桑的时候太帅了!我觉得我有人撑腰了!而且欧巴桑后来跟我妈告状,我妈居然没有骂我,还给我买了好多零食!” 意料之外,林宜诺完全没想到,自己下意识做出的反应,会被小公举记在心里这么久。叹息这孩子心思敏感,又有些感动,她摸了摸颜舒瑶的脑袋,笑着说:“我相信,那天如果换作是你妈妈,一定也会给你撑腰的,因为你是她的宝贝啊,谁都不能伤害你。” “那当然~”颜舒瑶骄傲地笑了。 “这样,阿姨现在要回去,等阿姨走了,你就出去抱抱妈妈,跟她说说话,好吗?” “走?你不在这里住嘛?” 林宜诺摇了摇头,谁知小公举就急了,抱着她胳膊撒娇:“林阿姨,你就住这嘛,你睡我房间,我跟我妈睡……” 女孩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纤长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的。 哟,撒起娇了。 可惜,林宜诺已经不是从前的林宜诺了,她是钮祜禄-林宜诺,一个重新振作起来的“心机girl”。 “想跟妈妈睡就直说嘛,哈哈哈……” 被一眼看穿,颜舒瑶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你走你走,不理你了。” “乖。”林宜诺抱着她起身,“我真的有事,下次来。” “那你去不去玩啊……” “去,你都把你妈妈老底兜给我了,我要是再推脱,就太不给面子了,对吧?”撒娇又赌气的小姑娘实在是太可爱了,林宜诺忍不住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颜舒瑶:“……” 她刚才就不该给这老阿姨chuī彩虹屁。 . 舒清独自坐在沙发上,胳膊肘支着大腿,把脸埋在手心里,像个临终忏悔的死刑犯,已然失去了全部的jīng神气,yīn沉如一潭死水。 墙壁上到处都是妻子的摄影作品,最久的一幅挂了十年,最新的也有四年半了,她没有勇气直视它们,觉得多看一眼都是罪恶。 妻子生前很爱她,可是她却如此冷血,人走了还不到五年就开始记忆模糊,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女儿出生那天,妻子被推出产房,拉着她的手说:好疼,幸好是我。 什么幸好,幸好受那个罪的人不是她?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不赞同要孩子,宁愿领养,也不愿两个人当中谁去受那份罪,再不济,可以养宠物,猫猫狗狗什么的。但是那傻女人说,想生一个与她们都有羁绊的孩子,一个小公主。 遗传基因是舒清给的,血肉之躯是颜文馨给的,一辈子的亲情羁绊。 所以看见孩子就如同看见妻子。 孩子若不能接受,不能原谅,就代表着在天上的妻子不能接受,不能原谅,她这一身的枷锁,有什么资格去喜欢别人。 喜欢…… 脑海中闪过这两个字,舒清怔了怔,直起身子,视线一扫次卧的门,恰恰这时门开了,林宜诺的身影从里面出来,迎面撞上她的目光。 那瞬间她仿佛看到了救星。 “诺诺……”她站起来,随后又意识到什么,看向那扇被关上的房门,眼里有着焦虑和惊慌。 林宜诺上前抱住她,安慰道:“没事了,师父,我跟瑶瑶解释清楚了,她没有闹,孩子很乖的。” 温热的呼吸缭绕耳畔,舒清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手不知不觉攀住了她的胳膊,心里信任这个徒弟,好像她说什么她都信,她问什么她都说。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度假的事情我答应了瑶瑶,所以就麻烦师父,哦不,麻烦舒总滥用一下权力,给我调个班咯。”林宜诺坏笑着,有意逗她。 舒清却像被电了似的,用力推开她,板起脸道:“我不是什么总,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你再这样喊我……” “好好好,不喊。”求生欲使得林宜诺回归正经,她厚着脸皮贴上去抱住舒清,哄道:“我错了,师父,徒弟这就自罚亲亲一个。” 一一吧唧! 一口香在舒清脸上。 下次要涂了口红再亲。林宜诺这么想着,目光落在舒清丰润的唇瓣上,不由咽了下口水,喉咙有些痒。 谁知舒清又揪她耳朵,嗔道:“你要造反是不是?”揪了一下就很快放开。 “不敢不敢。”林宜诺吐着舌头求饶,“我得走了,跟家里人视频说下今年不回家。” 嘴上这么说,她的手依然勾着舒清的腰。松开?舍不得,这么软软的香香的师父,她恨不得天天赖着不走。 舒清抿住了唇,陷入沉思。 她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小徒弟孤身一人来这边工作,民航业比较特殊,基本没有法定节假日这个概念,过年不能回家的情况非常普遍。既然她可以给小徒弟调班,为什么非要拉着人家去玩呢,放她回家过年不好吗? “诺诺,你想回家过年吗?” “不想啊。” “嗯??”舒清诧异地看着她。 林宜诺撇撇嘴,一脸嫌弃:“每次过年都走一大堆亲戚,远点的我根本不认识,尤其亲戚知道我学飞行的,都在问以后找我买机票打不打折,坐我的飞机要不要钱,搞得好像航空公司是我开的一样,烦死了。” “那你不想念父母吗?” “想啊,但我爸妈都是老师,假期比较多,想见面啥时候都行。” 舒清点点头,神情有一瞬落寞,但又很快恢复如常,拍了拍她的胳膊:“好吧,趁天还没黑你快回去,要到食堂吃饭,不许在外面晃dàng太久。” “遵命!” 送走小徒弟,舒清望着大门出神,指尖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嘴唇,感觉还很烫,像被铁烙了似的,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味道。 “妈妈……”次卧的门被打开,颜舒瑶蹑手蹑脚走出来。 舒清猛然回头,一见到女儿,她心虚极了,立马放下手,可是不等她张口说什么,那孩子直接过来抱住了她。 “瑶瑶?”她心脏颤了颤。 颜舒瑶抬起小脑袋,睁大眼睛看着她:“林阿姨让我抱抱你。” 作者有话要说:林:本钮祜禄·哈士林早晚要变成老板娘! . 度蜜月了,甜个几章再nüè【磨刀.jpg】 第47章 47 chūn节越来越近, 公司大楼里被贴上装饰年画, 过节福利也陆续发放, 上行政班的员工农历二十八开始放假,假期前一天年终奖也下来了。 林宜诺以为年终奖没有自己的份, 毕竟进公司不到半年,还没上座, 她抱着佛系的心态在宿舍收拾行李, 正好就是这个时候收到了银行的短信。 居然有一万块! 惊喜开心之余,她立马转了三千给家里,用非常骄傲的语气发了条语音到家庭群:给爸爸妈妈的过节费, 你们闺女现在可出息了,同龄人少有月薪过万的啊,哈哈哈哈! 皇太后:【刚开始工作用钱的地方多着, 给你转回去了,不许乱花, 存好】 太上皇:【臣附议】 林宜诺:“……” 皇太后:【跟领导出去玩学机灵点, 提前做好攻略,不要拍马屁太过了,南方沿海湿气重, 别贪凉, 出发和到地方都跟我们说一声,发个定位,在外面别乱吃东西,不许喝酒, 不许抽烟,注意人身和财产安全】 太上皇:【臣附议】 林宜诺:“……” 那天她在宿舍和父母视频聊天,谈到过年不回家,果不其然被追问了原因,她在实话实说的情况下撒了点小谎,说领导要带她和其他几个小飞出去玩,给调了假。 然后母上大人立马就问领导是男是女。 【男领导就别去了,你老老实实的,该飞什么班就飞什么班,因为工作回不了家不要紧,我跟你爸放寒假呢,年后去看你】 她说,女的。 【多大啊?结婚没?带老公孩子没?带了就别去了】 母上大人是教数学的,问话像推导公式一样,严肃又较真,林宜诺险些把舒清的老底兜出来,最后好不容易才让她信服。 还是这么唠叨。 至于老爸呢,口语只会“你妈说得对”,书面语只会“臣附议”,不愧是教历史的。 林宜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乖乖说了条语音:知道啦,我要收拾行李啦。 她要带的东西不多,就几件换洗衣服,旅行用洗漱包,手机身份证和少量现金,这一个半月的飞行生活锻炼了她的jīng简打包能力,一只小行李箱足矣。 收拾好后,她打车奔舒清家。 舒清与她相反,用了一只超大号的行李箱,把自己和女儿的衣服都装进去,再按照列出的清单,一样一样把东西往里装。 她穿着简单的白毛衣牛仔裤,化了淡妆,大地色眼影浅浅地晕开,深黑眼线在眼尾拉起微扬的弧度,嘴上是带点橘调的红棕色唇彩,披肩长发一侧掖在耳后,勾勒出温柔的脸部线条。 心跳漏了节拍,林宜诺站在门口痴痴地看着她,目光缠绕起潋滟水色,融化了斑驳的剪影。 “师父……”她捉住了她的手,“你今天好漂亮。” “刚进门嘴就这么甜。”舒清温柔一笑,伸出食指戳下她脑门,“对了,我给你买了泳衣,你看看。” 她把林宜诺拉进来,拿起沙发上一件白色连体泳衣,展开给她看。像吊带裙一样的款式,中间露出肚脐,背后镂空,对身材的要求非常高。 “新月湾那边有三十多度,太阳还是挺厉害的,白色不吸热,又显你的身材。”舒清的视线扫过她全身,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小徒弟身材多好,她是见过的。 不仅见过,梦里还……试过。 林宜诺扬了扬眉,倾身凑近,低声道:“那师父是不是要穿比基尼啊?” 舒清耳边一热,推了她一下,“别闹。” 三言两语就能让她耳尖发烫,脸色泛红,心里想歪了,偏偏嘴上qiáng硬,她这副敏感又矜持的小模样,看得林宜诺心里痒痒,想抱她,想吻她。 可是舒清已经走开了,将她的泳衣也放进了自己箱子,边拿东西边嘴里念叨:“沙滩烫脚,要穿拖鞋,最好凉拖两用的,还有防晒霜,药……” 这些东西林宜诺都没带,嫌麻烦,另一个原因是没有太多旅游经验,想不到能用到的地方。而舒清心细如发,思虑周全,把她能与不能想到的都带上了,一只超大行李箱刚刚好。 看着她穿梭在各个房间的身影,林宜诺心里五味杂陈,如果不是那天瑶瑶说漏了嘴,她就不会知道,舒清竟然那么在乎她。 看到她发的朋友圈,一通电话打过来查岗,问些无厘头的问题。听见她要辞职,像只炸了毛的母狮子,吼也吼了,哭也哭了,威胁都用上了。 【林宜诺,你的命是我救的,我是你师父,只要我没发话,你就得一辈子呆在这里。】 她不相信舒清说这番话只是出于顾念师徒之情。 抱她,不抗拒。 吻她,不反感。 就连打那一巴掌,也仅仅是因为怀疑自己故意气她。 林宜诺情不自禁幻想着:会不会师父也喜欢自己? 那可太美妙了。 . 机票买的下午两点,她们简单吃了午饭,从家里出发,只需要二十分钟。舒清特意避开自己公司,买了联亚航空的机票,免得坐自家飞机遇到认识的同事。 可就是这么巧,她遇到了熟人。 “严茗悦?” 她们头等舱提前登机,舒清爬着客梯,迎面就见一个穿着同行制服的女人下来,两人皆是一愣,四目相对,“舒清?好巧,你坐我这班吗?” “是啊,带孩子和徒弟出来玩。”舒清侧目摸摸女儿的脑袋,“瑶瑶,这是妈妈的同学,严阿姨。”然后看向林宜诺,“诺诺,这也是学姐。” “严阿姨好。”小公举声音甜甜的。 林宜诺也笑着打招呼:“学姐好。” 世界很大,民航圈很小,随便某家公司的飞行员拎出来,百分之八十毕业于中飞院。 严茗悦对她们笑笑,点了点头,叹道:“每年chūn运都脱一层皮,你们能出来玩太不容易了。” “确实,都辛苦了,改天有空叫上琳姐她们,凑个女司机车队,一起出国游。” “行啊……” 两人寒暄了几句,各自告别,林宜诺牵着颜舒瑶屁颠屁颠跟在舒清身后,忍不住问:“师父,严学姐为什么不是咱们公司的啊?” “怎么?” “她长那么漂亮……”林宜诺话未说完,舒清脸色沉了沉,快速打断道:“你的眼睛就只会看美女是么?她有对象了。” “我……” . 新月湾位于Z市,地形特殊,是一座从陆地延伸出去的半岛,周边围绕着一群小岛,在卫星地图上看像一轮新月,因此而得名。 酒店是公寓式海景套房,自带露天阳台,推开落地窗就能看到金huáng色的沙滩,青蓝相接一望无垠的大海,远远望去地平线处水天共色,如洗的清空飘着几朵馒头云,像是走进了画中的世界。 “哇……” 林宜诺站在阳台上,微眯起眼睛远眺,张开了双臂,用力深呼吸着远离喧嚣的gān净空气,顿觉神清气慡。 面朝大海,chūn暖花开。 “诺诺,换衣服了。”舒清从背后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肩,“你这样子出去会中暑的。” 林宜诺仍穿着冬天的衣服,从机场出来直喊热,到酒店放行李却没急着换夏装,忙着看风景了。她这会儿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说话,笑容便冻在唇上。 舒清换了件西瓜红吊带长裙,香肩尽露,藕臂粉白,深开的v领下沟壑幽深,耸起一片傲人的柔软,惹人情不自禁窥视。 她看直了眼,不觉浑身燥热,舔了舔嘴角。 察觉到她的目光,舒清微微拧眉,往后退了一步,这时候听到手机响了,她边转头边说:“我接个电话,你快去换衣服。” “……噢。”林宜诺狡黠一笑,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套房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舒清和女儿睡一件,林宜诺单独睡一间,刚好两间卧室紧挨着,互为隔壁,此刻她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一一嘿嘿嘿。 林宜诺心里盘算着小九九,心不在焉地翻出一件T恤和一条牛仔热裤,匆匆忙忙换上了。她没有那种沙滩长裙,以前不觉得好看,但见到舒清穿得风情味儿十足,心里也痒痒,打算到这边买。 房门虚掩着,客厅里传来舒清略微有些高的声音: “瑶瑶是我女儿,我怎么不能带她出来玩?我乐意,而且孩子也同意了,跟您没关系!” “前年瑶瑶跟您回老家,被村里流làng狗咬了,去年差点被烟花爆竹伤到眼睛,您一个老人家jīng力有限看不住孩子……” 语气从心平气和转为焦躁,声音里隐隐夹杂着怒意,大有要吵架的趋势。林宜诺听了几句,立马拉开门冲出去,一把夺走舒清的手机,后槽牙磨得咯咯作响。 那一刻她真的很想开免提骂脏话。 但是她忍住了,默默地挂断电话,将号码拉进黑名单。 舒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惊呆了,在她抢过手机的瞬间,心里没来由地感到恐慌,以她对林宜诺的了解,那bào脾气不骂人是不可能的。 而岳母并不知道她带女儿这趟出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如果林宜诺出了声,老人家难免又受刺激,气到头上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届时回去面对bào风雨的依然是自己。 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只看到林宜诺按了按屏幕,放下手机,然后猝不及防被圈进一片温暖的怀抱,湿热的气息迎上来。 “专心度假。”林宜诺亲了下她额头,“不会再有人骚扰你了。” “你做了什么?” “拉黑。” 舒清:“……” 林宜诺摊开手心里的牛奶糖,撕掉包装纸,小心翼翼地送到她嘴边,“来,吃颗糖,心情就马上变好了。” 诱哄般的语气,听得舒清耳根子苏麻,鼻尖钻进一丝奶糖的香甜,她顿了顿,红唇微张,轻轻含住糖果。 味蕾沁入香浓的奶味儿,甜丝丝的。 唇瓣倏然一热,灼烫的气息堵住了她呼吸,灵巧的软舌探入齿间,勾住那颗糖果球,戏弄似的拨来拨去,再一带,吸入自己嘴里。 舒清懵了…… 等她回过神,林宜诺早已含着糖果吮吸得津津有味,嘴角噙着狡黠的笑,附在她耳边低语:“嗯,师父的味道比奶糖还甜。” 作者有话要说:震惊!逆徒为了抢奶糖吃,竟对师父做出这种事! 【滑稽.jpg】 第48章 48 到新月湾第二天, 舒清包了一艘观光游艇, 在专业人员的陪同下出海钓鱼。 颜舒瑶觉得很新鲜, 玩了一上午,钓到许多只在书上或者电视上见过的鱼, 虽然她那小身板必须有人在旁边帮忙。 气温三十四摄氏度,天空晴朗无云, 四下远离陆地海岸线一片宁静, 空气中有海风chuī来咸湿的味道。舒清躺在甲板上晒日光浴,享受着这份远离城市喧嚣的安宁,身心彻底放松下来。 白天, 光线充足的时候总是让人感到安全,因为一切都目视可见,都在大脑的感知范围内, 即便不甚掉进海里,会游泳的也相信自己能游回岸边。 至于不会游泳的…… 若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掉入冰冷的海水里, 恐慌,无助,焦急, 任何情绪都无济于事, 因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等待着的只有死亡。 那该多么绝望。 舒清想起了妻子的死,心上那块伤疤被自己狠狠揭开, 血淋淋的皮肉bào露在阳光之下。 也是在这么一艘游艇上,稍大些,人稍多些,更热闹些,好好的大活人坠海了,愣是没被及时发现。 最后被水冲上岸的尸体面目全非。 舒清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画面,一辈子的心理yīn影,于是负罪感层层叠加,压得她喘不过气。今天来这里,她计划了很久,虽然不是同一片海域,但她想试试,能不能与自己和解。 想着,她站了起来。 纤瘦的背影面朝大海而立,薄如蝉翼的白纱衣被风chuī起轻盈边角,一双修长笔直的美腿若隐若现,那人半身在梦境中,半身在现实里,假亦真,真亦假。 林宜诺恰好此时来到船首,不由停住了脚步,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似乎能读懂一些东西。 孤寂,忧伤,还有挣扎。 站了一会儿,她终是走上前,轻声问:“师父,我能抱你吗?” 舒清睫毛颤了颤,偏过头,倏而笑了,“你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问过我,不都是随你开心么?” “师父是觉得我不尊重你……”林宜诺心里一慌,欲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你是这样理解的?” “不然…是怎样?” 舒清微眯起眼,认真地看着她,眸底涌动着一丝复杂情绪,半晌,什么也没说,只叹了口气。 林宜诺傻兮兮地追问:“那我现在征求你的同意,可以吗?” 舒清依旧没说话,眼睛平视着海面,抓着金属围栏的手心一紧再紧。 这下林宜诺慌了,想到前几次对师父又亲又抱的,都没有经过人家同意,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愣在那不敢说话。 “诺诺,我想给你讲个故事。”舒清勾了勾唇角,像是自嘲,紧握栏杆的手悄然松开。 林宜诺猛点头:“嗯嗯,我听着。” “四年前的夏天,我和我夫人参加了一个朋友办的游艇派对,当时是晚上,船开到离岸边很远的海域,漆黑一片,除了船上的灯光和音乐,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 “船很大,总共十九个人,大家都在舱内喝酒玩游戏,玩到半夜,夫人说想出去透透气,我就陪她在甲板上待了一会儿,大概有十几分钟,朋友来喊我们玩下一轮,夫人说头有点晕想chuīchuī风,让我去跟大家玩。” “其实我也有点喝多了,脑子兴奋得很,就去了,这一玩就玩到了后半夜,夫人一直没有回来,可是包括我在内,谁也没注意,最后很累了,就各自到船上的房间里休息。等大家一觉睡清醒了,船已经开回岸边,这时候我才发现夫人不见了。” “我找遍了整艘船,每个角落,朋友们也帮我找,最后调监控录像才发现,在我离开甲板没多久,夫人她靠着围栏睡着了,睡着睡着就翻下去了,只有画面没有声音,但我们都确信,那晚没有听到落水声和呼救声……音响声音太大了,我们连在舱内说话都靠喊的。” “我们报了警,后来在几十公里外的岸边找到了尸体,被水泡得不成人样,是冲上岸的……” 舒清的声音十分平静,像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她沉重的心情随着这些字句的吐露,一点点变得轻松。 “讲完了。” 舒清闭上眼,微微弯腰蜷起身子,用手肘支着围栏,把自己缩了起来。 突然腰上一紧,林宜诺从背后抱住了她,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根,“师父,不是你的错。”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错?”感受到后背紧贴着的柔软,舒清睁开了眼睛,情不自禁往她怀里缩了缩。 小徒弟淡定得过分,这在她意料之外。 但是她抱她了,还是抱了。 林宜诺用下巴蹭着她的脸颊,突然间就什么都明白了,困住舒清的不是别人,是她自己,即使不打算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也迟早要从这段过去中走出来。 与自己和解才能获得新生。她想,舒清一定很累了。 她还是没有经过舒清同意,就那么重重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轻声道:“因为这就是意外,意外就是事实,你只不过给自己预设了一个笼子。” “可是……” “师父。”林宜诺打断道,“你今天能告诉我这些,不管是有准备还是突然想起,都说明你想放下,对不对?” 她双臂箍得很紧,纤细却有力,就好像是给予她的底气,或者勇气。 舒清没有回应,却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 “那就放下。”林宜诺大着胆子咬了咬她耳垂,“打开笼子的钥匙在你自己手里,把自己放出来吧。” 心很疼,却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说些苍白无力的话,给予微不足道的安慰,或者一个还算温暖安全的怀抱。 舒清浑身一颤,腿竟有些发软,轻轻挣扎了一下,依旧乖乖任由她抱着。 长久的沉默。 阳光晒得皮肤发烫,宽广无垠的海面上闪烁着粼粼波光,远处可眺影影绰绰的白帆,像是随波làng起伏的小点,视野极尽处博大浩瀚,心也如这般畅快安宁。 突然,平静的海面翻涌起làng花,一条体型巨大的黑灰色鲸鱼凌空跃起,喷出一道半弧形水汽,后迅速沉入水里,飞溅起的水花雨点般洒到船上。 “是鲸鱼!鲸鱼!”船舱另一侧传来颜舒瑶激动的喊声。 林宜诺第一次近距离见到鲸鱼,被那一瞬间的震撼场景吓到了,本能地抱紧了舒清,“我的妈耶,这么大!” 说着,那条鲸又一次跃出水面,扑腾了几下,然后消失在làng花里,海面恢复了平静。 舒清盯着它消失的位置,喃喃道:“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放下需要时间,接纳也需要时间。 林宜诺没有回答,指尖捉着她瘦削的下巴,倾身凑过去,在她温软的唇瓣印下轻柔一吻,像被磁石吸住似的,浅尝不够,更欲深入探索,不愿分开。 年轻的女孩吻技生涩,舒清被动地承受着这份温柔,想要予以纠正和回应,身体却僵硬如木头,讷讷地发麻。 呼吸愈渐粗重,林宜诺却停了下来,捧着她的脑袋,“为什么不反抗,不推开我,不给我一巴掌?” 舒清垂眸不语,脸颊微微泛红,分不清是晒的还是臊的。 “师父,我喜欢你。”那娇羞的小模样看得林宜诺心头一痒,张嘴咬住她耳垂,哑着嗓子含糊不清地说道。 舒清当即颤抖不止,偏头躲开,“我知道。” 她知道的。 一次jiāo集就让小徒弟心心念念了六年,无论是幻想中的她,还是真实的她,在这孩子眼里都毫无差别,她知道她有颗纯净的赤子之心。 但一切都还不确定,不是吗? 林宜诺明白她的意思,心底止不住泛着酸水,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不敢再追问,遂故作轻松地笑笑,“走了,师父,进去吃点东西,看下瑶瑶ta们钓到了什么。” . 午后阳光毒辣,舒清抱着女儿在舱内小睡了一会儿,然后去船尾自带的游泳池里玩水,约莫四五点,她们随船返回岸边。 新月湾大部分沙滩24小时开放,傍晚有自助烧烤活动,晚上还可以扎帐篷露营,有工作人员轮班巡逻值守,当然,收费也不便宜。 夕阳西下,晚霞似血,余晖染红了天边的火烧云。沙滩上依旧游人如织,男女老少穿着泳衣,踩着拖鞋,有的抱着游泳圈,有的牵着孩子,悠闲地穿梭在高大粗壮的椰树林间。 一眼望过去,不少身材火辣的美女。 “妈妈,我们也自己烤肉吃吧?!”颜舒瑶牵着母亲的手,一路上蹦蹦跳跳的,看见别人露天BBQ就走不动了。 “好啊。”舒清笑着摸摸女儿的脑袋,“那边有租器材的,妈妈去问一下,你跟林阿姨在这里等。” “嗯嗯!” “诺诺……”舒清一转身,见林宜诺直勾勾地盯着某个地方,眼睛都不眨,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一个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比基尼美女。 林宜诺看得入神,无意识地弯起唇角,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突然肩上被人重重拍了下,她吓得一个激灵回过头,正撞上舒清yīn沉的脸色,眼睛里迸she出死亡凝视。 “师父……!”林宜诺暗道不好。 那瞬间舒清改变了主意,拉着她胳膊的手紧了紧,漫不经心道:“你去租烧烤工具,我和瑶瑶在这儿等你。” “噢噢,好。” 等小徒弟走开,舒清忍不住又瞟了眼那洋妞,再低头看看自己,感觉也没差多少。 就因为没穿比基尼? 打死她也不会穿的。 “哇,那个外国姐姐好漂亮!”东张西望的颜舒瑶也注意到了,但是颜值比身材更能吸引她。 舒清:“……” 烧烤用的炉子需要自助开锁,租赁器材后会得到和炉子号码相对应的钥匙,林宜诺jiāo了押金,麻利地填好租单,领到了烧烤工具和钥匙,顺手买了一袋无烟碳。 “师父!”她兴冲冲地回到舒清身边,晃了晃手上的钥匙,“七号炉子,走!” 舒清收回思绪,淡然点头:“你们先去,我买点食材。” 她平时不吃烧烤油炸类的东西,但这次出来玩就图个乐,重要的是开心,所以各类食材她都买了一些。 舒清提着大塑料袋出来,沿炉子号码数过去,老远就看到林宜诺在跟一个年轻女孩说笑,她眼神暗了暗,加快脚步。 “你是?” 女孩长发微卷,面容姣好,身上穿着红色泳衣,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 “师父,她一个人来玩,单独租炉子有点làng费,跟我们共用一个,可以吧?”林宜诺替女孩解释着,虽然在征询舒清的意见,语气却是肯定的。 女孩也笑着表示:“我会转一半押金给你们,然后平摊食材费用。” 舒清脸色微冷,一口回绝:“不行。” 女孩顿时有些难堪,看了眼林宜诺,后者也一脸为难,“师父……这没什么关系吧?就当帮别人个忙。”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第49章 49 赶走了女孩, 气氛忽而变得尴尬。舒清看了林宜诺一眼, 没有说话, 把袋子里的生食材拿出来,一样一样摆好。 “jī翅归我, 金针菇归我,茄子归我, 其他的你们分吧。”颜舒瑶目光扫了一圈, 伸出小爪子把自己爱吃的三样扒拉过来。 舒清皱眉,轻轻敲了下她脑袋:“这些我们都有份,不许独占。” 颜舒瑶委屈地撅起嘴, 没动。 妈妈好过分,她就爱吃这三样,平时不能经常吃, 出来玩也不让她吃个够,何况还有那么多其他东西。 “瑶瑶?”舒清的声音重了几分。 林宜诺看着这对母女, 生怕她们的关系再次跌落谷底, 连忙打圆场:“师父,孩子喜欢就让她吃吧,反正我也不爱吃那些。” 然后转头对颜舒瑶道:“瑶瑶, 随便吃, 阿姨说可以就可以,不够再买。” 小姑娘立马笑了,往她身边挪了挪。 舒清眼里一闪而过复杂的情绪,什么也没说, 低下头摆弄塑料袋,“我去那边洗菜,你们把火生一下。” “好。”林宜诺头也没回,胸口重重地起伏着。 师父会不会怪她…… “林阿姨,我有时候觉得我妈特别不可理喻,就比如刚才,她把小姐姐赶走了,我觉得就算不愿意陌生人加入进来,也没必要那样说话啊。”颜舒瑶盯着母亲走远的背影,说起了悄悄话。 林宜诺愕然,这也正是她想说的,但在感情滤镜前显得微不足道,她没太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心里倒隐隐产生了猜想。 会有可能是在吃醋么? 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嘲笑自己脸大自恋,gān脆不想了,生火。 天色渐暗,沿岸亮起星点灯火,人比白天更多了,巡逻的工作人员不允许游客下水,只能在岸上玩。沙滩上弥漫着浓郁的烧烤香味儿,远远望去宛如小吃夜市,但并不吵闹。 吃得多的是颜舒瑶和林宜诺,她俩消灭了三分之二的食材,撑到连水都喝不下,直呼过瘾。 舒清吃的主要是素菜,不撒鲜辣粉和孜然粉,只刷一点油,放少量盐,一点点就饱了。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在给女儿和小徒弟烤肉,烤好了用镊子夹进到她们碗里,看着她们吃得开心,自己也很开心。 休息了一会儿,她们准备走了。 林宜诺看着桌上没烤的生食材,动手把它们装进袋子里,“这些打包带回去,刚好酒店有冰箱,可以留着明天吃。” “好啊好啊!”颜舒瑶一听明天还可以吃,开心地应和着,帮她一块儿收。 舒清按住了她的手,“扔了吧,明天想吃再买。” “别啊,这都没烤的,扔掉多làng费。” “扔掉。”舒清看着她重复了一遍。 那目光倏然严肃,好像要吵架似的,林宜诺手缩了缩,让步道:“那……明天我自己吃,总可以吧?” 舒清拧起了眉,这次没有说话,抢过袋子转身丢进了垃圾桶。 林宜诺:“……” “去退押金,回酒店。”她看了目瞪口呆的两人一眼,走在前面。 . 回去第一件事是洗澡,林宜诺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在洗手台上,想着等舒清洗完了,她再一次性洗三个人的衣服,然后就去陪颜舒瑶打游戏了。 可是游戏太好玩,她玩着玩着忘了时间,当她想起来这茬时,阳台已经挂满了三人的衣服。 舒清穿了件玫紫色睡裙,又细又窄的吊带,不缀任何花边,长到膝盖处的摆沿下露出两条纤细的小腿,纸白的踝关节。她站在阳台上,背对着客厅,一手拿着衣架,弯腰从篮子里捞出湿衣物。 她动作极慢,相当悠闲自在,粉白的藕臂上下轻晃,宽松的睡裙里纤腰扭动,一双纤巧小脚原地踩来踩去,突然嘴里就哼起了歌。 “那坟前开满鲜花,是你多么渴望的美啊……” 一首老歌,熟悉的旋律经由她轻柔的嗓音哼出来,没有了原曲里浓郁的悲伤,只有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恬淡安宁。 假如林宜诺没有看见自己的内裤,一定会听她把这首歌哼完。 “师父!”她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一把夺走她手上拿着的内裤,“你…你怎么把衣服都洗了…应该我来洗的……” 手心被水渍沾湿,林宜诺只觉脸上发烫,低着头不敢看舒清。 她从上初中开始就自己洗内裤,在家里连妈妈也碰不得,更别说是师父了,毕竟是非常私密贴身的东西。 好尴尬。 舒清怔怔地看着她,神情有些恍惚,低声道:“我只是不想打扰你们玩游戏,顺手一起洗了。” “噢……”林宜诺咬住了嘴唇,看着自己的脚,“那我来晒剩下的衣服吧,师父去休息,或者陪瑶瑶说会儿话。” “好。”声音更低了。 视线里出现一只衣架,林宜诺立马伸手接过来,耳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进了卧室,关上门,她才松一口气。 她抖了抖胳膊,展开被自己揉得皱巴巴的内裤,顿时羞耻感涌上心头,却又情不自禁幻想着舒清双手揉搓它的样子。 神经像被电了似的,苏苏麻麻,全身的细胞欢呼着叫嚣着,如磕药那般上瘾。 . 晒完衣服,林宜诺又被小鬼缠上了。 颜舒瑶想打游戏,但是舒清睡得比较早,她小声玩不尽兴,大声玩会吵到妈妈睡觉,横竖都难受,就想跟林宜诺睡一个房间。 舒清也没管,叮嘱了句不许玩到太晚,便回房去睡了。 按正常作息,晚上十一点她应该躺在chuáng上,最迟十一点半进入深度睡眠,可是今晚过了零点依然没有睡意。 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林宜诺。 她肆无忌惮地抱她,吻她,说喜欢她,却又毫不掩饰对比基尼美女的爱慕,那么轻易就能被外在诱惑吸引了去。 少年人的心漂泊不定,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走走停停,永远jīng力充沛,从来没有过长情。是她糊涂了,不该被迷惑,甚至不该有一丝动摇,她只是寂寞了而已,算不得数,还可以悬崖勒马。 胸口又闷又痒,舒清翻了个身平躺着,睁开眼睛,视线所及之处只有无尽的黑暗,耳边只能听到空调运行发出的轻微声响,她突然有些怕,深吸了一口气,拉过被子盖住头,身体蜷缩着。 一一你就不怕文馨晚上来找你吗? 脑海里响起岳母的声音,海làng拍打礁石的声音,那些画面……面目全非的尸体,黑白相片上的音容笑貌,小小骨灰盒里的粉末,困扰她四年之久的枷锁。 她在黑夜里原地徘徊,好不容易看见一束引导自己走出去的光芒,走着走着,光在她眼睛里逐渐暗下去,绝望伴随着窒息而来,崩溃只在刹那之间。 朦胧中,卧室的门好像被推开了,有轻微脚步声传来,舒清猛地抓紧了被子,蜷缩成团的身体瑟瑟发抖,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相信这世上有鬼。 一定是做梦,一定是…… 那脚步声来到chuáng边,非常小心地掀开了薄被,舒清感觉到身边位置往下沉了沉,有股熟悉的体温靠了过来。 鼻间钻进淡淡的水果香气,一只纤细有力的胳膊箍住了她的腰,耳畔洒过燎热的呼吸:“师父,我知道你没睡。” 原来是小徒弟。 舒清紧绷的神经一松,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身体舒展开,软了下来。 随后想起下午的事,心里梗着郁气不痛快,她用力推了推身边的人,冷声道:“谁让你上来的,出去。” 怪她心智不坚,让这逆徒越来越得寸进尺,都敢爬她的chuáng了。 “不出。”林宜诺用下巴蹭着她后颈,“师父这么晚没睡,是心情不好么?” 师父很软,像是抱了一团棉花,肉肉的,暖暖的,让她心痒难耐,忍不住蹭了又蹭。 舒清被蹭得有些恼,狠狠拍了下她的爪子,喝道:“放手!” “看来真的心情不好。”林宜诺狡黠一笑,不但没松手,反而搂得更紧了,“那让我猜猜是什么原因,嗯,因为我看美女?还是我惯着瑶瑶?我猜应该是前者。” “唉,那个美女身材太好了,我好惭愧,胸没人家大,屁股没人家翘……可是,师父有啊!” “林宜诺!” “在呢,师父。”吧唧一口亲在她脸上。 舒清觉得自己被戏弄了,此刻又羞又恼,她掀了被子,抬腿就要把这逆徒踹下去,不料,林宜诺动作比她快,一个侧翻压住她手脚,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身下。 黑暗中,彼此的面容模糊不清,只能靠听觉和嗅觉来感知对方的存在。 林宜诺动了动耳朵,听见舒清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又吸了吸鼻子,闻到舒清身上独属于成熟女人的味道,胸腔里那颗心躁动不安地跳着。 空调28℃,可是好热。 舒清被压得不能动弹,紧张地看着林宜诺模糊的脸缓缓凑近,直至唇瓣覆上一片微凉,她大脑瞬间空白,有股原始反应像烈火一样将她点燃,而她仿佛变成了烟花,在漆黑静谧的夜空中炸开绚烂的颜色。 她又糊涂了。 这一吻却是浅尝辄止,林宜诺突然放开她,躺回旁边的位置,背过身去喘着气。 烟花绽放过后迅速消逝,化作晦暗的沙石从半空中掉下来,舒清也就这样坠落了,她睁着眼睛,任由自己坠进空dàngdàng的心底。 “师父……”林宜诺平躺回来,瞪着眼睛凝望那片黑暗,用力握住她的手。 舒清“嗯”了一声,鼻音微颤。 “你也喜欢我,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林:师父口嫌体正直怎么破,在线等! . 【现在越来越严了,不敢有太多身体描写,怕进小黑屋T_T】 第50章 50 漫长的等待里, 每分每秒都是煎熬。林宜诺紧紧握着舒清的手, 生怕她突然抽开, 然后冷酷地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不喜欢为什么在意。 不在意为什么吃醋。 答案明明是肯定的,可她却几乎能预料到舒清会如何敷衍, 甚至逃避,本来抱有的丁点希望像狂风中摇曳的小火苗, 或明或灭。 躺在同一张chuáng上, 舒清所想的与林宜诺截然相反,她不打算敷衍和逃避,因为她也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动了心, 还是寂寞了而已。 前者,承认又能怎样?她们的人生隔着一条十三岁的鸿沟,有开头却很难有结局。 后者, 会伤害到林宜诺。 “诺诺,我说过了……”她斟酌许久才艰难开口, 竟被林宜诺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你只回答是或不是就好。” “……” 依然是长久的沉默, 林宜诺能感觉到身边人的挣扎与纠结,心也跟着紧张起来,漂浮在半空中随时等待着上升或下坠。 舒清深吸了一口气:“……是。” 静谧的黑夜里, 带着颤音的字眼尤为刺耳, 林宜诺没有如自己预想中的那般激动,有的只是意料之中的窃喜,然后在心里慢慢消化掉这个做了六年最后成真的美梦。 她过于平静的反应让舒清心慌不已,想要问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光说出那一个字,就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诺诺在嘲笑她?或是不相信她? 她一向冷淡惯了,从不在乎谁的想法,不注意谁的目光,这会儿却急得心里猫抓似的,在她眼中林宜诺不过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怎么就让她日日夜夜纠结不得停息…… 就在舒清忍不住要开口说些什么时,林宜诺翻了个身侧躺着,在她耳根子上亲了一口,手搂住她的腰,小声道:“睡吧,师父。” 舒清:“???” 耳边很快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同样是一室寂静的黑暗,身边睡了个人,舒清倒是不害怕了,可心里略略有些失落。 她以为,诺诺会很高兴。 原来都是她自己的预设罢了…… 后半夜舒清睡得特别安稳,潜意识里似乎知道自己处于被保护的状态,身心放松下来,一觉无梦。 早晨她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就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柔美脸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窝在林宜诺怀里,两人鼻尖相距不到十公分,姿势非常暧昧。 冷不丁想起昨天夜里的事,舒清蓦地红了脸,微微挪动身子准备起来,却不想把林宜诺弄醒了。 “师父……”林宜诺半睁着睡眼,含糊不清地喊她,“再睡一会儿嘛。” 说着又闭眼,长臂一勾,把企图逃跑的她牢牢按在自己怀里,嘴唇像小jī啄米似的,在她脸上啄了几下。 “诺诺,啊……”舒清被她抱得口gān舌燥,一抬脖子就被扯痛了头皮,喉咙里不禁发出嘤咛般的痛呼,“你压到我头发了。” 林宜诺立马睁开眼,视线扫过两人jiāo织缠绕在枕头上的黑发,连忙支起自己上半身,用手替她把散乱的头发归拢,轻轻摸了下她头皮,“不痛不痛,我揉揉。” 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舒清仰躺着,视线望进她满是紧张疼惜的眼眸,心底某个角落裂开了一条缝,浓郁的酸楚淌遍整个心房。 她有种回到二十岁时恋爱的感觉…… . 除夕夜,林宜诺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海鲜年夜饭。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外面过年,新鲜劲头十足,完全没顾得上想念家人,饭吃到一半,“皇太后”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诺诺啊,吃饭了没?今天过年就别玩儿太晚了,早点回去。” “在吃呢。”林宜诺一手啃着螃蟹,一手把屏幕转向桌面,“给你们看看我的杰作,全海鲜宴,对了,妈,我跟你说这边海鲜都成jīng了,个头超大的,还便宜,跟不要钱一样,这两天吃得慡死我了哈哈哈哈……” “好吃也要少吃,你手上拿的什么啊,螃蟹?那个凉的东西女孩子尤其少吃,还有啊吃海鲜得处理gān净了,煮熟了,不然拉肚子,长寄生虫……” “知道了知道了,真啰嗦。” 跟妈妈聊天就是一个被念叨的过程,林宜诺从小到大没有哪天不被念,深有体会的是别人妈念得碎,她妈念得井井有条,让人无法反驳。 皇太后念了几句,提起别的事,比如她那些亲戚家的孩子都回来了,谁谁工作得如何,谁谁在谈恋爱,谁谁刚生了宝宝,围在一块儿说自家孩子。话里话外都掩不住骄傲之情:她闺女是飞行员。 林宜诺心虚地看了眼舒清,无奈道:“妈,我就一打工的,你别跟人家chuī了,尴不尴尬啊。” “怎么不能说,当初那些不看好你的,现在脸都打肿了,而且你这是公费去学的,被人家航空公司挑中的,比那些自费倒贴的不知道qiáng多少倍……” “打住打住,妈,不说这个啊。”林宜诺实在不想告诉皇太后,领导就在自己对面坐着。 好在林妈也不倔,放过了她,“行了行了,你吃饭吧,我跟你爸看chūn晚了。” “好嘞,拜拜~” 放下手机,林宜诺觉得脸上像被打了一巴掌似的,又烫又辣,她硬着头皮给舒清母女剥了两只濑尿虾,乖巧地笑道:“你们多吃点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露一手。” “嗯嗯,好吃好吃!我最爱林阿姨了!”颜舒瑶吃得满嘴油,手上的牡蛎还没吃完,一伸筷子先把虾肉送进嘴里。 舒清愣了一下,抽了张纸巾给女儿擦去嘴角的油渍,然后才夹起虾肉吃。她状似不经意地问:“诺诺,你跟家里人关系挺好的吧?” “对啊。”林宜诺见她没什么反应,稍稍松了口气,“一般来说家人最亲近,哪有子女跟父母关系不好的。” 舒清抬眸笑了笑,没说话。 餐桌上的氛围忽而微妙,林宜诺一个劲给母女俩剥虾剥蟹剔鱼刺,舒清吃归吃,却不说话了,一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不是给孩子擦擦嘴,就是果汁少了倒满。 吃完饭,舒清帮着林宜诺收拾桌子,安静了好几天的手机突然响了,她仿佛听到催命凶铃,身子绷了起来,抓起手机往阳台跑。 林宜诺:“???” 来电显示是陈思齐,舒清关上玻璃门,深呼吸一口气,接通的那一刻没有出声。 “阿清?你那个号码怎么关机了?”那头是中年男人成熟磁性的嗓音。 舒清答非所问道:“你在哪?” “……伯父家。” 舒清立马把电话挂了,正要关机,陈思齐又打了过来。 她没接,按掉。 然后很快收到了陈思齐的短信: 【阿清,我不是要当说客,真的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舒清垂眸凝视着两行字,第三个电话打进来,她悬在屏幕上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接了,“五分钟,长话短说。” “上个月伯父查出了肺癌晚期,医生说没多少日子了……” “皆大欢喜。” “不是,阿清,你先听我说,他想让你回来商量下立遗嘱的事情,毕竟你是长女。” 舒清冷笑一声,淡淡道:“不用和我商量,我不稀罕。” “可是姜琴稀罕,你想就这样便宜了她和她儿子女儿?况且遗嘱里面有伯母那一份……” “我妈那份我已经拿回来了。”舒清眉头猛跳,迅速打断她的话,“我最后qiáng调一遍,不要再跟我说任何关于他的事。” “阿清……” 她挂掉电话,迫不及待按了关机。 不远处传来海làng拍打沙石的声音,沙滩上依旧有游人嬉闹,远远望去有甜蜜的情侣,有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甚至有互相搀扶的老人。 cháo湿的热风chuī乱了额前碎发,舒清双手抵着阳台栏杆,眼底漫过酸涩的红cháo,她紧紧咬住下唇,把泪意憋了回去。 “师父!”身后的玻璃门被拉开,林宜诺蹦哒过来喊了她一声,“吃榴莲吗?我开了一个大的,新鲜着呢!” 舒清转过身,愣愣地看着林宜诺,突然主动抱住了她,把脸埋进她头发里,用力嗅着发丝间清淡的洗发水香味。 “师父……”林宜诺身子一僵,好像能感觉到舒清的情绪,本能抱紧了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 “那……” 舒清抬起头,对她温柔一笑:“进去吃榴莲。” 以前林宜诺听人说,榴莲是一种奇臭无比的水果,是个人见了就要躲三丈远,她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买了个大的来尝尝,于是吃第一口她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舒清也喜欢吃榴莲,倒是颜舒瑶,一闻到那个味道就被熏得躲进了房间,隔着门嚷嚷道:“林阿姨你居然放生化武器!出人命了啊啊啊!” 林宜诺边吃边在外面喊:“这下我知道你的弱点了,以后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买榴莲哈哈哈哈……” “妈妈,你管管她!”颜舒瑶气得打开了房门,一秒钟后又“砰”地关上。 “"哈哈哈哈哈……” 电视机里播放着chūn晚,小品很搞笑,林宜诺那魔性的笑声更好笑,像是会传染,舒清也被逗得忍俊不禁,笑着拍了她一下,嗔道:“你怎么净跟孩子计较。” “逗逗她嘛。”林宜诺搂着她的腰,拿了一小瓣榴莲送到她嘴边,“来,师父,我喂你吃。” 舒清乖乖张开嘴吃进去,唇瓣不小心碰到林宜诺的手指,想起那天小徒弟从自己嘴里抢糖吃,不觉脸颊微热,羞涩地撇开脸。 谁知林宜诺居然伸出舌尖,舔了舔被她嘴唇碰到的地方,笑着说:“今天就不抢师父的榴莲吃了。” 舒清没好气地捶了她一拳。 “师父,再吃一块,来。” “不吃。” “乖嘛,师父~” “走开。” 林宜诺拿了块稍微大点的榴莲肉,自己叼着一半,伸手轻轻捏住舒清的下巴,喂剩下那半进她嘴里。 “唔……”两人唇瓣相碰,牙齿仿佛融化在苏软香甜的榴莲肉里,舒清连嚼的力气都没有了,瘫在林宜诺怀里,本能地回应着她。 唇齿间发出轻微吮吸声,彼此都分不清自己是在吃榴莲还是亲吻。 舒清半睁着迷醉的双眸,胳膊勾住林宜诺的脖子,被吻得七荤八素的,突然想起一件事。 “唔...我准备了红包……”她推开林宜诺,嚼着榴莲咽下去,起身跑进了房间。 不一会儿,房间传来颜舒瑶的尖叫:“啊啊啊妈妈你好臭!我要被臭死了!快出去快出去!” 正在喝水的林宜诺一口喷了出来。 “哈哈哈哈……” 然后就见舒清被推了出来,房门被无情地关上,“啪嗒”一声落了锁。 “笑什么笑。”舒清无奈地坐下,把手里的红包给她,“喏,你的压岁钱。” 林宜诺:“???” 红包很厚,鼓鼓囊囊的,舒清见她一脸不情愿,解释道:“也不算是吧,刚才给瑶瑶的是压岁钱,给你这个应该叫出师奖励。” “不要。”林宜诺傲娇地扭开脸。 “你是不是我徒弟?” “不是。” “那是什么?”舒清没多想,红包往她怀里塞,“快拿着,我每个徒弟都给的。” 林宜诺一听,更加不慡,又给她扔了回去,“不要就是不要,我才不要当一辈子你徒弟。” 舒清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愣道:“你还想当我师父是吗?” “……” 这时候林宜诺的手机响了一声,是微信消息提示,她拿出来看了看,一眼瞄到红包,还没看清对方是谁,手速就占了上风。 两百块。 下面还有文字消息:诺诺除夕快乐~ “萧雅楠?”舒清目光落在聊天框名字上,不禁微微皱眉,脸色沉了下来,“她的红包你就要?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好到可以发红包了?” “我……”林宜诺欲哭无泪,正要解释,舒清把红包往沙发上一丢,起身去了阳台。 “师父!” 林宜诺狠狠拍了下自己的爪子,暗骂道:叫你母胎solo二十二年! 她赶紧追出去,不料阳台门被舒清锁住了,急得她边拍边大喊:“师父,我错了,刚才是我手抽筋,我现在就给她退回去,你别生气好不好……” 这玻璃门看起来不太结实,被林宜诺拍得不停晃动,舒清担心它掉下来伤到人,无奈只好打开了锁。 门才推了一条缝,林宜诺立马挤了出去,紧紧抱住她,雨点般的轻吻落在她脸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亲一口说一遍“我错了”。 舒清被她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为师父,这个样子未免太小心眼,失了气度。 “师父……”林宜诺可怜巴巴地求饶,“看在今天过年的份上,你就别生气了嘛。” 舒清挣扎着推开她:"我没有生气。" “那你……” 不是生气就是吃醋咯?林宜诺心里悄悄窃喜着,表面装得一脸天真。 “去,那边站着,唱《小酒窝》。”舒清指了指阳台角落,不知怎么就想起她朋友圈那则视频。 林宜诺愕然:“啊?” “你唱不唱?” “唱!这就唱!”林宜诺点头如捣蒜,乖乖走到角落里,站得笔直,放开嗓子就唱了起来:“我还在寻找,一个依靠和一个拥抱……” 轻柔婉转的嗓音清唱出熟悉的曲调,那悠扬旋律乘着迎面扑来的海风,散向远方,她像是从古老画卷中走出来的吟游诗人,瞳孔中流露出缱绻深情,应和着歌词里的寓意,脚步渐渐走近,直至来到舒清面前。 唱到高cháo部分,两人对视着,舒清心头微动,情不自禁跟着唱:“小酒窝长睫毛,是你最美的记号……” 一一你不知道你对我多么重要 一一有了你生命完整的刚好 漆黑的夜空炸开一朵朵绚烂的烟花,那缤纷闪耀的颜色如流星般璀璨,将天空染得亮如白昼,映照着她们眼睛里的光芒。 “师父。” “嗯。” 林宜诺轻轻抱住舒清,低头吻了吻她的唇:“我不想做你徒弟了。” 作者有话要说:林:想做你老婆啊~ . 【将近五千字了!!!骄傲地要表扬!!!】 第51章 51 颜舒瑶感受到被榴莲臭味支配的恐惧, qiáng烈要求自己一个人睡, 林宜诺正求之不得, 于是她顺理成章地爬上了舒清的chuáng。 晚上在被窝里亲亲抱抱,随时随地吃师父豆腐, 早上相拥着醒来,总是压到师父的头发。她们听过彼此深夜里的梦话, 看过彼此刚睡醒的样子, 最亲密的状态,也不过如此。 “师父,你看微博了吗?”早上刷完牙, 林宜诺像只跟屁虫一样,抱着手机倚在厕所门边。 舒清正在照镜子,刚用水冲gān净脸上的洗面奶泡沫, “没有,发生什么事了?” “昨晚不是三十夜嘛, 到处放鞭pào烟花, 有几个飞我们国家的外航飞行员被吓到了,说忘记是中国新年,差点以为要开战, 哈哈……” 舒清无奈地笑了, “每年都这样,以前我除夕飞夜航的时候,经常在频率里听见老外问,是不是要打仗。” 从空中看, 那大片大片闪烁的火光,既像演唱会的灯牌,也像密集的防空pào火,很是壮观,不怪那些不了解情况的人被吓到。 师父,你每年过年都要飞吗?”林宜诺只抓住了这个重点。 舒清“嗯”了一声,很轻。 在她的字典里,不存在节假日这个词,她也不喜欢固定的休息日,安稳的生活。以前她不畏惧未知,充满冒险与挑战jīng神,性格莫名合工作的拍,她觉得自己生来就属于这个行业。 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累了,倦了,总想停下来休息,寻觅一处可以依靠的港湾,让她卸下这个年纪的成熟与稳重,不去想那些扰人的心事,不用每天戴着面具伪装。 度假的这两天,这种感觉更加qiáng烈。 背后的气息靠近,她透过镜子看到林宜诺走了进来,意料之中被抱住,感受到一片熟悉的体温,“师父,你需要休息,不止是身体,还有心。” 情绪的爆发可以是一瞬间,尤其当这个与她相隔十三年人生的女孩说出她的心声时。舒清止不住地颤抖着,眸中水汽氤氲,但眼泪终究没有掉下来。 她勾起嘴角,会心一笑:“诺诺懂我。” “我一直都懂你。” “……” “舒清。”林宜诺低声喊出她的名字,呼吸蓦然沉重,“你要不要跟我试试?”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胸口重重地起伏着,能感觉到心跳频率骤然升高,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紧张得竖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说这种话,又是否会像上次那样被狠狠羞rǔ,但是今天她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这次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自bào自弃。 “诺诺……”镜子里,舒清神情逐渐凝固,脸色忽而惨白,“你知道我们相差多少岁吗?” “我知道,十三。”林宜诺紧紧咬着后槽牙,绝望从心底一点点涌上来,她视死如归。 “但是生理年龄不代表心理年龄。” “我的家庭很复杂……” “你是独立的个体。” “诺诺,我……”舒清眉心拧成了疙瘩,声音禁不住哽咽。 林宜诺一时心疼极了,不忍再bī她,用脸颊轻轻蹭着她耳朵,哄道:“不说了不说了,我们不说这个,别哭,师父。” 听见她喊师父,舒清松了一口气,心头却涌起淡淡的失落,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下意识抓住了林宜诺的手,嘴唇微微蠕动着,踌躇许久,仍是什么也没说。 . 假期过得飞快,眨眼间到了返程的日子,三人带着比来时更多的行李回到江城,准备开始新一年的生活。 林宜诺住进了舒清家,非常荣幸地成为了煮饭婆。元宵节后颜舒瑶开学了,又被外婆喊回去住,这次舒清倒是很放心让女儿去,于是家里只有她和小徒弟两人。 “你新买的口红?”舒清换好了制服准备去签到,经过浴室看到林宜诺在化妆,手里拿着一支崭新的口红,不由停下脚步。 度假那几天,她们每天睡到自然醒,一同起chuáng,一同洗漱,一同化妆出去玩,彼此连对方用什么护肤品,有几支口红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林宜诺对着镜子抿了下唇,随口道:“嗯嗯,让楠姐帮我从香港带的,内地没货了。” 舒清:“……” “这个色号特别适合冬天,我超喜欢!” “哦。”舒清淡淡地应了声,转身走开。 林宜诺悄悄转头,伸着脖子往外面瞄,故意大声道:“师父,我今天有约会,晚上不回来做饭了,你在飞机上随便吃点啊。” 回答她的是“砰”地关门声。 她乐了。 今天是和闺蜜约饭,庄雨得知她过年没回家,跑去度假了,直呼她不仗义,出去玩儿不带上自己。 “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女人!” “我错了我错了,这不是请罪来了么,尽情宰我吧!” 庄雨摆摆手:“不,我请,我发财了。” “???” 只见庄雨放下筷子,起身绕过桌子,一把抱住她:“请财神爷受我一抱!” “怎么回事?” “就上次你让我去试试的那个,飞机涂装设计,我的被征用了!三万块到手啊!而且我还去你们公司了,见到你们陈总了,我的天,简直就是小说里走出来的霸道总裁好么!长得又帅,声音又好听,说话还巨温柔!我我我恋爱了……” 林宜诺眼角抽搐:“姑娘,醒醒,他估计四十多了。” 闺蜜这一提,她不禁想起小鬼说漏嘴的事,看起来舒清和陈思齐关系挺好,颜值不错,连气质都相近,人到中年还不见发福,难道有钱人都那样? “可是我喜欢这种温柔老男人啊。”庄雨眼睛里冒出粉色桃心,“我以为男人到他那个位置那个年纪,肯定是油腻大叔了,没想到真的有这种人存在,小说不是瞎编乱造的,居然被我遇到了!” “喂喂,你别太理想主义啊,一般那种男的身边不缺伴,肯定结了婚了,孩子估计都小不了我们几岁,做梦消遣消遣就得了,人家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林宜诺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脑海里闪过舒清的身影,这番话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自从得知舒清的隐藏身份后,类似念头总是时不时冒出来提醒她。 换个性别就不一样了吗? 庄雨此刻非常兴奋,不太能听得进去,好吃的都不吃了,拉着她絮叨:“诺诺,他跟我聊了好多啊,他说我的设计很有灵气,觉得我很有想法,网上征集来的那么多方案,他一眼就看中了我的,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说着顿了一下,眼神微亮:“我会不会变成小说女主角?!” 林宜诺皱起眉,一巴掌轻拍在她脑门上:“过完年二十三了,不是十三,还信这个呢。” “我知道。”庄雨苦笑了一下,泄气地坐回去。 “有时候真的好累啊,我努力工作,努力生活,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了,加班改图被客户叼,碰上领导心情不好还要被骂,每天受一肚子窝囊气,工资才那么点。我有个同事家里特有钱,来上班就是爱好,基本上是她挑客户,不是客户挑她,腰杆子又硬又直,羡慕死我了……” “唉,不说了,一堆负能量,回去找几本霸道总裁小说重温下。”庄雨烦躁地挥挥手,捏起筷子大口大口吃东西。 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林宜诺却有些食不知味,她想到自己现在一无所有,拿什么去谈风花雪月,她在舒清眼里分明是个心性不定,稚嫩青涩的孩子,喜欢归喜欢,却终究不能相伴一生。 “小雨,你真的喜欢他?” “喜欢啊,理想型,不过你说的有道理,他肯定有家庭了,我还是老老实实赚钱买房吧。” 林宜诺想说可以帮她打听一下,转念想想又觉得不能给她太多希望,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滋味并不好受。 回去的路上,林宜诺给舒清发了条消息: 【晚上回家吃饭】 这个时间舒清应该在天上,看不到消息,她抱着手机傻笑了会儿,突然就有电话打了进来。 小鬼? “瑶瑶,怎么了?” 听筒里传来颜舒瑶急躁的声音:“林阿姨,我妈在不在你身边啊,打她电话打不通,你快让她去公司拦住外婆……” “她飞出去了,什么情况啊?” 电话里顿了一下,然后挂了。 林宜诺脸色微变,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对司机道:“师傅,去华元航空总部大楼。”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公司门口。 大门前摆了一排花圈,拉着长长的白色横幅,上面黑色字体写着:舒清杀妻弃女与小三私奔,林宜诺勾引已婚女人拜金不要脸。 横幅下方坐着个衣着寒酸的老人,手里抱着黑白相框和骨灰盒,仰起脖子闭着眼发出凄厉哀婉的哭喊声。旁边围了一圈人观看,有穿着制服的空勤,也有普通衣着的行政员工,无不指手画脚,议论纷纷。 林宜诺刚下车就看到这场景,霎时脑袋里一阵天旋地转……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不nüè→_→】 第52章 52 公司里认识林宜诺的同事不多, 可几乎人人都认识舒清。大家只知道漂亮多金的舒机长一心扑在工作上, 至今身边没个人, 但是却有孩子,便纷纷猜测她是离了婚带着孩子生活。 即便如此, 想追求她的人也得从这里一路排到机场去,可惜舒清每次出现在大家视线里, 不是冷冰冰板着脸, 就是像个幽灵一样神游天际,久而久之许多人都放弃了。 谁能想到背后还有这一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保安也匆匆忙忙赶来, 他们训练有素,似乎是见多了这种情况,二话不说把门口的花圈搬走, 横幅拆了,却始终与地上的老人家保持一定距离。 “你们gān什么啊…欺负我一个老人家啊……”老太婆见势不对, 哭得更大声了, 她看到围观人群里有的在拍照,特地把脸朝着那个方向。 保安队长十分客气地对她说:“不好意思大妈,你要坐在这哭, 那随你的便, 但这些东西我们有权利拿走,不是你家门口想摆就摆。” “你们……”老太婆哭得嗓子都哑了,说话含糊不清,突然一个挺身朝保安队长扑过去。 队长反应很快, 闪身一躲,老太婆扑了个空,连他的鞋尖都没碰着,摔倒在地。 “你们都是舒清的狗…你们……” 这时候几个领导模样的人下来了,林宜诺躲在人群后面,还没看清他们的脸,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外婆!” 少女纤弱娇小的身影拨开人群,冲了过去,扶着地上的老太婆,然后一个穿灰色棉衣的老头也挤了进去,健步如飞,帮她一起把人扶起来。 “放开我…你们两个没良心的……”老太婆挣扎着不愿起来,相框和骨灰盒都掉在地上,那脆弱的玻璃罐险些摔碎。 颜舒瑶弯腰捡起它们,小脸皱成了一团,抬眸的瞬间看到陈思齐,眼前一亮:“陈叔叔,快来帮忙!” 陈思齐没动。 其他几个领导也没动,只斥退了围观的员工。人群逐渐散开后,林宜诺一时藏无可藏,猝不及防bào露在ta们的视线中。 “小三!就是你这个小三!”老太婆一看到林宜诺,疯了似的嘶吼挣扎着,手脚并用又踢又打,“你跟姓舒的害死我女儿…你还我女儿……!!” 林宜诺被她凶狠狰狞的面容吓到了,愣愣地站在那里,薄唇微微颤抖着,大脑一片空白。 从前她最多以为,这个老妇了不起就拿舒清出出气,隔三差五撒个泼,只要她挡在舒清身前,就没人能拿她们怎么样。可是到今天她才明白,这女人疯了,疯到不顾一切,疯到豁出全部,只为了证明一个虚假的结论。 谁能保证,这老太婆的疯狂不是因她而起呢?或许她知道了她们一起去度假的事,或许她对上次那一巴掌怀恨在心,或许她痛恨她想要把舒清解救出来…… 林宜诺突然意识到,自己给舒清惹了麻烦。 “外婆,我们回家吧……”颜舒瑶哭了,她怀里抱着妈咪的相框和骨灰盒,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把我女儿还给我...还给我……” 这时一直沉默的外公突然吼道:“行了!人都死多少年了!别在这丢人现眼了!给我回去!” 他捉起老太婆两条胳膊,半拖半拽地拉到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车边,颜舒瑶跟着跑过去开门,帮着外公把外婆塞进车后座,匆匆忙忙上了车。 那辆车林宜诺认得,是司机小汪开着接送颜舒瑶上学的。 车子绝尘而去,沸腾的空气归于平静,这出短暂的闹剧如同从未发生过,林宜诺凝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鼻子里轻哼一声,转过脸,却看到陈思齐朝她缓步走来。 其他领导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公司大门口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林宜诺。”男人的声音透着压迫感。 “???” 看着他略有些严肃的面孔,林宜诺心里毫无感觉,以前把他当大boss,三分怕七分敬,而现在他在她眼中只不过是……舒清的朋友。 “你跟我来。”陈思齐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转身往大楼里走去。 林宜诺跟着他去了办公室,一路设想了多种可能会遇到的情况,左不过询问情况,或者对她发出警告。 她不怕,她喜欢舒清与任何人无关,她有底气。 “陈总想问什么?” “听说你是阿清最喜欢的徒弟。”陈思齐进门就把助理赶了出去,捣鼓起咖啡机,“坐。” 林宜大大方方坐下来:“我师父是这么对您说的吗?” “嗯。” 阿清。 又一个这么喊的,她不喜欢,她想给舒清取个专属于自己的昵称。 清清?清宝? “她的事,和你说过多少?”半晌,陈思齐端了杯咖啡放到林宜诺面前,然后坐到她对面沙发上。 “谢谢。”林宜诺有些受宠若惊,"该说的都说了。" 陈思齐垂眸片刻,直截了当地问:“你们的关系到哪一步了?” 林宜诺愣了愣,皱眉:“陈总,这是个人隐私。” “别见外,小姑娘。”陈思齐挑了下眉,深沉的目光直直地望进她眼睛里,“我和阿清从小就认识,既然你们……关系亲密,那么没有什么是不方便说的。” “您还是去问我师父吧。” “尝尝咖啡。” 林宜诺端起小瓷杯,轻轻chuī着气,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感觉怎么样?” “好喝!”她眼神晶亮,如实说道。 陈思齐笑了笑,眼尾堆起两层褶皱,眸底却是深深的落寞。 . 傍晚,舒清才落地就接到了岳父的电话,得知下午发生的事情,她第一时间想到了林宜诺,急匆匆赶回家。 一进门,客厅亮着灯,饭菜香味扑鼻而来,她焦虑的情绪稍稍松了些,“诺诺,我回来了。” 没有人应。 “诺诺?” 依然没人应,可是门口鞋子在。 舒清心里一凉,神经崩了起来,“诺诺?你在家吗?诺……” “师父。”林宜诺从阳台黑暗处走进来,踧踖不安地看着她,“对不起,我给你惹麻烦了。” 灯光打在她脸上,昔日充满朝气的面容此刻笼罩着颓然yīn影,明显哭过的眼睛仍有些红肿,睫毛根挂着晶莹的泪珠,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心仿佛被生生剖开,一抽一抽地疼,舒清深吸了口气,扑过去抱住她,掌心轻轻抚摸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傻瓜,不关你的事,是我连累了你。” “不不不,你没连累我,我也没觉得被连累,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反正我不在乎那些,我只是怕你……”林宜诺箍着舒清的腰,拼命嗅着属于她的气味,缓缓闭上眼。 怕她退缩,怕她拒绝。 外界的流言蜚语一点也不重要,她只在乎她的态度,在意她的想法。 舒清胸口重重地起伏着:“怕我什么?” 林宜诺犹豫了。 “诺诺?” “师父……”她哽咽着,“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她没有勇气直说,只能用委婉的方式表达出来,心里已然预想到最坏的结果。 舒清恍然大悟,红着眼笑了出来:“没事的,诺诺,相信我,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林宜诺猛然深呼吸,睁大了眼睛。 她听错了吗? 这种承诺…… 凝神之际,她后脑被一只手轻轻托住,湿热的气息覆上唇瓣,带着几分小心与羞涩,温柔地抚慰着她。 第一次主动亲吻,舒清像个害羞的小媳妇儿,想要深入探索却流连于表面,以至于显得有些笨拙,回过神的林宜诺欣喜不已,着急更甚,捧起她的脸,如狂风骤雨般掠尽她舌尖芳香,痴缠绕起迷醉的气息。 “唔…嗯……” 两人犹如天雷勾地火般吻得难舍难分,舒清渐渐被抵在墙壁上,喉咙溢出压抑的低吟,恍惚中感觉制服外套的扣子被扯开…… 她抬起绵软的胳膊,轻轻按住那只手,“诺诺,不行……” “为什么?”林宜诺松开她的唇,手上微微施力,指尖又挑开一颗扣子。 舒清急了,睁开眼睛:“我饿。” 屋里飘着饭菜香味,她本就空空如也的肚子叫得更欢了。 谁知林宜诺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戏谑地笑道:“够不够喂饱你,嗯?” 舒清:“……” 下一秒,林宜诺脑门上挨了重重一记爆栗。 “嗷!疼……” 接着又被狠狠踩了一脚,她还来不及揉脑袋就蹦了起来,缩着条腿表演金jī独立。 舒清又羞又恼,气得推了她一把。 “哎哟!”林宜诺顺势往地上倒,躺着就起不来了,一动不动。 装死。 舒清只当她在演戏,没好气道:“我去吃饭了,你饿着吧。” 地上的人没反应。 “林宜诺?” 空气死一般寂静。 “诺诺?”舒清慌了,蹲下去抱住她,“诺诺,你别吓我,醒醒。” “诺诺……”声音染上哭腔。 怎么会这样?推一下就晕过去了? 就在她急得要拿手机打120时,林宜诺突然“诈尸”,一个熊扑将她摁倒,不由分说在她脸上胡亲乱啃一通,满意地露出胜利的笑容。 “林宜诺!!”舒清彻底恼了。 作者有话要说:【空有一颗开车的心,没有一个开车的胆.jpg】 第53章 53 原以为只是闹剧, 不料一夜之间事情开始在网络上发酵, 有人把在公司门口拍到的视频jiāo给了媒体, 几个民航大V和公众号纷纷转发,小小的圈子掀起了大水花。 时隔六年, 舒清再次红遍民航圈,从曾经的“英雄机长”变成如今的“冷血负心人”。 “已经让那些大V删博了, 还有一个叫'民航八卦'的公众号, 影响力比较大,你猜背后的运营者是谁?” “说。” “杜薇。” 舒清双手抵着栏杆,眼底寒冰凝成一片, “有没有查出来她参与了多少?” “你是要判断她究竟只是纯发布消息,还是做了幕后推手吗?”陈思齐不答反问,dòng悉的目光望进她灵魂深处, “阿清,心太软不好。” 舒清嗤笑一声, 摇摇头:“很快你就会知道, 我的心究竟软不软了。” “做你想做的事,只要别给自己惹上脏,我会全力支持。” “噢?” 陈思齐了然一笑:“别再犹豫不定了, 既然你比谁都更想快刀斩乱麻, 不如就趁这次全部做gān净。” 舒清叹了口气,微眯起眼:“我老了,可是她还那么年轻,我不知道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 “想过跟她结婚吗?” “想, 但是不现实。”舒清转过身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一丝迷茫,“婚姻不是恋爱,只靠激情没办法长久,等她到我这个年纪,我都快五十岁了,年近半百青chūn不再,而她风华正好,身边围绕着一群喜欢大姐姐的女孩子,就像今天的我和她一样……” 时间是最毒的药,她在上段婚姻关系中已经领教过了。 “我知道,我知道。”陈思齐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但凡事也没个绝对,尽人事听天命,感情生活是用来享受的,不要给你自己造成困扰。” 他的婚恋观是及时行乐,相信缘分但不勉qiáng,追求自由但不放纵,开心就好。正是因为看到身边太多朋友婚后生活不如意,他才更加坚定了不婚的念头,但他始终无法说服舒清同他一样。 果然,舒清斜了他一眼:“都说人到中年顾念家庭,怎么你倒是越活越年轻了。” “多谢夸奖。”陈思齐扬了扬眉,“不过,你要是觉得跟她结婚不合适,只是玩玩,至少也得给人家小姑娘一个保障吧,否则将来闹起来不太好看。” “闭嘴!”舒清低喝一声,眉心微蹙。 这话听着怪不舒服的,她成什么了?诺诺又成什么了? “阿清,学学我,遇到了喜欢的就好好谈,该给什么好处就给什么,没感觉了和平分手,补偿到位,互不gān扰,小姑娘很好哄的。”陈思齐试着继续诱导她。 “而且,你怎么就能确定,人家小姑娘什么都不想要呢?她带给你新鲜刺激的恋爱感觉,你回馈给她你所能给予的保障或补偿,互相满足对方的需求,非常合理。” 然而,舒清并不吃他这一套。 “所以这就是你打光棍到现在的理由?” “不结婚不代表光棍。”陈思齐无奈地摊手,表情有几分滑稽,“对了,你看我这给你做情感分析师,差点忘记正事。” “嗯?” 两人回到办公室内,舒清接过他递来的pad,视线扫过上面的飞机彩图,“这是?” “先前接回来的两架320,让他们做了个网络征集涂装的活动,这是最终敲定的方案,你看看怎么样?” “嗯,好看。”她不太懂设计,只是看着配色挺舒服。 陈思齐满意地点点头:“是个小姑娘设计的,跟你徒弟差不多大,上次你亲自接回来的第三架,我打算直接jiāo给她,你有没有什么定制的想法?” 舒清陷入了深思。对飞行员来说,亲自将一架新飞机从组装地接回总部,那种感觉就像对待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感情深厚,自然也格外关注。 而她此刻却有了另一个念头。 “明年有新机jiāo付计划吗?” “今年年底就有。” “我要带诺诺去接。”舒清勾起唇角,情不自禁露出羞涩的笑容。 陈思齐:“……” . 昏暗无光的小房间里yīn森幽闭,简易灵台前点着两支白蜡烛,幽幽火光照亮了黑白照片里的人脸,老太婆抱着骨灰盒坐在地上,凝望着照片出神。 “文馨呐…妈早晚有一天会替你报仇的…我就是下地狱,也要拉上舒清那狗东西……”她神情呆滞,嘴里絮絮叨叨。 舒清就站在门口听着,左耳进右耳出。她在来时路上准备好的话,迟迟说不出口,因为岳母把她当做了透明人,明明假装看不见她,却要故意骂得让她听见。 这一刻她说不出口,也不能说。 当年看到妻子面目全非的尸体时,她比岳母还难过,哭得也最伤心,直接停飞了三个月,把自己关在家里,日渐消沉。 她终究是挺过去了,而这位可怜的失独母亲却不行。 “舒清啊,你坐。”岳父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舒清回到客厅,挨着女儿坐下。从她进门开始,这孩子就一直坐在这里发呆,神情低迷,她心里紧张又害怕,轻轻抱住孩子,柔声道:“瑶瑶,跟妈妈回家好不好?” 颜舒瑶不说话,蜷着身子往她怀里缩。 舒清心疼得揪了起来,一遍遍吻着她的额头,嗓音有些哽咽:“乖,没事了,一会儿我们就回家。” “嗯。”女孩可怜巴巴地应了声。 也许旁人不知道,这些天她目睹了外婆是如何疯掉的,起初是晚上睡觉说梦话骂人,然后是对着她喊妈咪的名字,接着每天在小房间里自言自语,有时候还会无缘无故大笑,到现在任何人靠近都没有反应。 这个陌生的老人不是外婆,她很害怕。 “舒清啊,这件事没给你造成什么影响吧?”岳父也坐了下来,爬满皱纹的老脸纠结成一团。 舒清顿了顿,淡淡道:“影响我无所谓,牵扯到无辜的人,不行。” “唉,造孽啊,这几年折腾的……” “爸,我想知道这段时间妈都跟谁接触过,您有印象吗?” 岳父一愣,拧眉深思了会儿,“她基本不出门,倒是有个陌生女人来过,说是你同事,替你来看看我们,带了好些东西呢。” 说着他指指电视机柜边,“喏,都在那。” “是不是皮肤很白,长得妖里妖气的?” “对对,挺漂亮的,她说你忙着……谈恋爱,没空来,然后老婆子就发疯,问什么小三是谁,她说叫林什么诺的,后面我去给瑶瑶买蟹huáng苏了,不知道她们还说了什么。” 舒清面色一凛,搂紧了女儿。 “你是没看到,老婆子这几天魔怔了,疯起来净折腾瑶瑶,吓得孩子晚上直哭,我寻思着是不是得找个jīng神病大夫给她瞧瞧,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直接送去jīng神病院吧。”她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脸,声音却冷了几个度。 岳父白了脸:“那怎么行,里面的人都会打架,伤到老婆子怎么办?” “爸。”舒清低声喊他,眼神逐渐冰冷,“如果您同意的话,我会找最好的疗养院,甚至可以私人一对一,钱不用担心,我负责到底。” “……” “逝者安息,活人的日子也要继续,这次看在文馨的面子上我不计较,但下次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别怪我大义灭亲。另外,瑶瑶以后跟着我住,当然也会经常回来看您二老。” 舒清漫不经心地说完,又补了一句:“赡养费每个月两万够吗?” 岳父撇开脸,叹了口气:“随你吧。” 舒清抿了抿唇,拎起包,摸摸女儿的脑袋:“瑶瑶,跟外公说再见。” “外公再见……”颜舒瑶不舍地看了老头一眼,“我过两天就来看你。” “好,瑶瑶回去要听妈妈的话啊。” “嗯嗯。” 母女俩走出小区,舒清始终紧紧牵着女儿的手,肩膀上背着她的书包,生怕她会再次被抢走。 一看到这孩子,舒清就会想起妻子出产房那天,握着她的手说:好疼,幸好是我。 她不愿意对岳父岳母qiáng硬,可对方偏就吃准了她在这方面心软,从某种程度上说,难道不也是在吃自己女儿的血肉吗?妻子还在时就没少劝过岳母,一家人虽不至于其乐融融,倒也还算和睦,想必妻子也不愿看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无论为了谁,妻子也好,诺诺也好,女儿也好,甚至自己,她都必须qiáng硬起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妈妈……”颜舒瑶抬起头看着母亲,“你真的会把外婆送到jīng神病院去吗?” 舒清拉开车门,顿了顿,轻轻点头。 “我觉得外婆挺可怜的。”小公举乖乖地坐进车里,接下她递过去的书包。 舒清摸着女儿的脑袋,笑道:“是啊,但她生病了,需要专业的医生护士照顾,瑶瑶也希望她好起来对不对?” 小公举点头。 她亲了一下女儿的脸,绕到另一边上车,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这个时间人也许在天上,她并不指望对方能接到电话,可是等待的时间很短,那头传来女人娇媚的声音:“阿清,是不是想我了?” “你在哪。” “家里,要过来玩吗?我的chuáng又大又软。” 舒清看了眼手表:“半小时后。” 第54章 54 舒清敲门的时候, 杜薇正抱着电脑编辑公众号文章, 还没有来得及润色排版, 她打开门,以为会看到一张满面怒容的脸。 “休息?”舒清勾着唇角, 毫不客气地踏进屋,轻车熟路地打开鞋柜给自己拿拖鞋, 随意得像在自己家。 多少年没见她这样笑, 杜薇愣在那里回味,机械似的摇头:“不,今晚飞红眼。” “辛苦了。”舒清笑着捏了捏她下巴。 杜薇:“???” “你又大又软的chuáng呢?” 她随手把包放在沙发上, 漫不经心地环视屋子一圈,抬腿便要往卧室走。 杜薇上前抱住她,发丝间幽然的香味扑鼻而来, 顿觉口gān舌燥,“这可是你主动送上门的……” 低哑的嗓音撩人心弦, 湿热气息缭绕颈间, 舒清不禁浑身战栗着,感受到的却只有恶心,她极力克制住呼吸, 问:“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腰间的手臂僵了僵, 娇媚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找我算账了。” 猎物送上门,哪有不吃的道理。 “是不是想睡我?” “想得发疯。”杜薇嗅着她身上的香味,犹如嗑了药般兴奋, 气息有些颤抖,“别磨蹭了,阿清宝贝儿,我们先去洗个鸳鸯浴,你想不想用小玩具,恩?我有很多……” 舒清咬紧牙根,借着转身的动作,手迅速伸进口袋摸了一下,然后回应似的勾住她脖子,低声道:“是你写那些东西说我杀妻的么?” 杜薇眼神暗了暗,抿唇不语。 “你就那么恨文馨?” “是啊。”杜薇抬起头,迷醉的眸子恍然清醒,笑容越发灿烂,“以前我恨她,但现在她死了,我不跟死人计较,可是活着的人就不要想那么好过了。” “不想我和诺诺好过?恭喜你啊,你成功了。”舒清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有意识地引导着话题。 杜薇嗤笑道:“我只是编排了点料,提供了些你徒弟的信息,也多亏颜文馨她妈听风就是雨,这些人啊,傻得可爱。” 舒清静静地听她说,眼中流露出迷茫神色。 “宝贝儿放心,路人也就吃几天瓜,不会影响到你的。”杜薇不想再多说一个字,恨不能立刻将舒清拆骨入腹,吃得gāngān净净。 她想过无数种体位,无数种玩法,小玩具也只为舒清而准备,每当心情不好时,靠想象便能自得其乐。 舒清木着脸,神情渐冷。 “来吧,宝贝,到我chuáng上来。”杜薇娇笑着,双手揪住她外套往下扒,吻了吻她的脸。 舒清一把推开杜薇,摸出口袋里的录音笔,冷冰冰的目光像鞭子一样抽在她身上,沉声吐出三个字:“法庭见。” 说完漠然地撇开脸,拎上包准备离开。 “是为了你徒弟吗?”杜薇僵硬的身体背对着她。 满腔热情转瞬间熄灭,只有得知被欺骗后的绝望,“法庭”两个字对她来说,震慑效果远远不如舒清这番行为。 她何时对她用过这种yīn险的手段。 舒清脸色忽而温和:“不,女朋友。” “哈哈哈……”笑声倏然诡异,杜薇转过身,两行清泪滚落眼眶,“我还以为你有多爱颜文馨,看来也不过如此,所以何况是我呢?” 舒清抿紧了唇,眉心时而蹙起又放松,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杜薇拉住了她的手。 她触电似的甩开,抬眸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不想上法庭的话。” 杜薇挑眉不语,神色间充斥着嘲讽。 “发布澄清文章公开道歉,然后停运你的八卦号,立刻辞职,终生不得再踏入国内民航圈。”舒清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 “你只有三天时间。” “钱呢?”杜薇抹了抹脸,仰头叹息,“我的饭碗没了,好歹为你蹉跎到一把年纪,不拿出点什么来打发我这个叫花子吗?” “你要多少。” “五百……二十一万。” 舒清慡快道:“可以。” 大门开了又关,杜薇凝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出神,随后走到阳台上,打开了窗户,不一会儿舒清的身影出现在楼下。 她走得很急,像被什么东西追着一样。 . 压在心底的巨石骤然消失,舒清却并不感到轻松,心里隐约有种bào风雨前奏的直觉,迫切地想被拥抱,被安慰。 脑海里闪过林宜诺的身影,她冰冷的四肢渐渐温暖起来,又或许是开了暖空调的缘故,整个人像被包裹在一束明媚的光芒里,呼吸自由而通透。 徒弟?女朋友? 她也没有料到,自己的潜意识选择了后者,从混沌中挣脱走向光明的这一路,那种上瘾般的迷恋让她逐渐沉沦,疯狂,不知不觉便陷了进去。 如果只是恋爱不结婚,就不存在那么多的顾虑,可以好好享受生活,这样,心里的负罪感也会少些。 前方路口红灯,舒清松了油门慢慢滑过去,轻踩一脚刹车,停下。附近是市中心,高楼林立,喧闹繁华,她透过车窗看到商业街楼面上显示着某牌子口红的广告,突然就想起了林宜诺的新口红。 萧雅楠买的。 特地调班飞一趟香港买的。 诺诺还很喜欢。 舒清心里莫名有些吃味,手握紧了方向盘,这时候绿灯亮起,她仅在这两秒钟之间做出了去专柜买口红的决定,把各种色号都买回来让诺诺挑。 于是前面掉头,重回路口左拐。 . 飞机刚落地,正脱离跑道滑去停机位。 天已经黑透了,整个机场内灯火通明,林宜诺无jīng打采地坐在驾驶舱里,肚子饿得咕咕叫,却提不起胃口吃东西。 她好累。 这两天只要她出现在公司里,必然引来一片异样的目光,同组执飞的同事虽然表面不说,但谁也按捺不住那颗八卦的心,一时间她仿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被窥视着,难免焦虑。 她说过要和舒清共同面对,姑且就当作这是一次考验,如果连这关都过不去,她又有什么资格站在喜欢的人身边。 何况她不是小三,她大大方方地追求舒清,没什么可抬不起头的。 嚼舌根的都烂嘴巴。 这么想,她心里稍稍好受些。 半小时后,机组车停在公司门口,林宜诺昂首挺胸地下去,嘴里哼着歌,单手插兜,拉着飞行箱,以自认为帅气的姿势走到路口,准备过斑马线到对面打车。 墙角边隐约坐着个人影,在路灯余光的映照下有几分可怖,林宜诺被吓了一跳,感觉人影有点眼熟,小心翼翼地走近看看,霎时惊掉了下巴。 “楠姐?”她喊了一声,“你怎么坐在这里啊?” 萧雅楠歪坐在墙角,神情颓靡,目光呆滞,她身上穿着制服大衣,盘起的头发有点乱,妆面略脏,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箱子还立在一旁,显然是刚飞完航班回来不久。 听到声音,她转动眼珠,无力地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是诺诺啊……” “楠姐,出什么事了?你别吓我啊。”林宜诺松开箱子,蹲下去扶她,“地上太冷了,你快起来。” 萧雅楠像只软骨鱼,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勉qiáng站稳了,突然抽着气哭了起来:“诺诺…我完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今天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放了滑梯……” 林宜诺身形一震:“……!!!” “前两天跟我男朋友分手了,心情一直不太好,脑子也是糊的,昨天开舱门差点忘记解除滑梯预位,我就怕会不小心放了,睡觉起chuáng都在心里念,要记得要记得,结果…今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记着的,门一开滑梯就出来了……” 萧雅楠抱着林宜诺失声痛哭,身子一阵阵抽搐,嗓子沙哑得破了音。 “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我肯定要被炒了…还得赔十二万…而且出去也不会有别的航司要我了…我完蛋了……” 林宜诺听得心里发慌,手心渗出了湿汗,头皮一阵发麻,因为她清楚误放滑梯的严重性,这是乘务员工作上的大忌。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说些苍白的安慰话语。 冷风萧瑟,直往衣领子里钻,林宜诺轻轻拍着萧雅楠的背,“别哭别哭,楠姐,外面这么冷,我先送你回家。” “我爸妈在家…我暂时不想让ta们知道这件事……”萧雅楠吸了吸鼻子,原本jīng致的妆容糊得乱七八糟,十分láng狈。“我去附近酒店开间房。” “不用,去我宿舍住。”林宜诺挽起她的胳膊,二话不说往公寓楼走。 那间小房间断断续续空了有一阵子,她住在舒清家几乎不回去,刚好空出来借萧雅楠休息一晚,调整调整情绪。 于是她忽略了萧雅楠并不知道她住舒清家的事。 当她把萧雅楠送到宿舍准备走时,后者疑惑地拉住了她:“你去哪儿?” “我……”林宜诺临头一懵。 她能去哪,当然是舒清家。这时候她才想起来萧雅楠并不知道,她一直对她说住宿舍。恰恰最近传言闹得厉害,正是敏感的节骨眼上,如果被人知道她和舒清住在一起…… 就算她不是小三,别人也会往这方面想。 林宜诺悲哀地发现,自己还是会在意他人的看法,做不到完全无视那些闲言碎语,又或许是不想再给舒清添麻烦,这一刻忽然想到了很多很多。 为什么她会有一种,她和舒清的关系见不得光的感觉。 身份差距?经济差距?还是年龄差距?因为她配不上舒清,才会害怕别人的指点,因为她无法与舒清比肩,才会畏惧别人的目光,所有焦虑都来源于自己的无能。 她这么无能。 “我…我去买点吃的,饿了。”心酸到无以复加,林宜诺撒了个拙劣的谎。 萧雅楠诧异道:“那也不用带箱子吧?” “啊,瞧我这记性,习惯了。”林宜诺尴尬地笑笑,把箱子放到门边,“楠姐,你先洗个澡,要吃点什么吗?” “不了,吃不下。” 林宜诺点点头,转身出门,边走边发了条微信给舒清,说自己今晚在宿舍住。她没走远,就在楼下商店转了一圈,买了点零食提上去,前脚刚出电梯,后脚舒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师父……”她停住脚步,莫名心虚。 耳边是熟悉的声音,夹杂着担忧的语气:“诺诺,怎么好好的去宿舍了?是打不到车吗?我现在去接你。” “不是不是,师父,你不用来……我明天飞早班,凌晨就得起chuáng,住宿舍方便点。”林宜诺心里着急,嘴一快又撒了个谎。 那头沉默了。 长久的寂静,久到她甚至以为电话被挂掉。 “师父?” “你的排班信息我都知道,你明天和后天都是下午的航班。”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 “……” “诺诺,你有事瞒着我对不对?”语气染上几分焦急。 林宜诺皱了皱眉:”没有,我……” “那为什么要撒谎?” 音量陡然增高,林宜诺被吓了一跳,本就心乱如麻,焦虑不知如何解释,这下情绪瞬间到达爆发的顶点。她声音也大了些,不耐烦道:“说了没有,我就是很累想赶紧睡觉,宿舍近而已!” 说完直接挂掉,扭头往房间走。 萧雅楠在洗澡,厕所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林宜诺进门就把手机往chuáng上一丢,脱了外套,打开空调,坐下来闷头吃零食。 不一会儿,萧雅楠洗完了,身上还披着冬季款式的制服大衣,她尴尬地看着林宜诺,小声问:“诺诺,你有睡衣能借我穿一下吗?” “噢,有。” 短途航班不带换洗衣物,除非外站过夜,林宜诺是知道的,连忙翻了套自己穿过但已洗gān净的睡衣给她。 “谢谢。”萧雅楠接过睡衣,感激地对她笑笑。 她摆摆手:“没事,楠姐,我那个chuáng单人的可能有点小,但是我们俩都挺瘦,挤挤应该没问题,你先睡吧,我去洗澡。” 也幸亏萧雅楠是直女,否则她不敢随便跟人睡一张chuáng,情愿打地铺。 洗到一半,宿舍门被敲响了。 “谁啊……”萧雅楠从chuáng上爬起来开门,看到外面的人,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舒机长?” 作者有话要说:哦豁→_→ 第55章 55 舒清不在乎流言蜚语, 只在乎林宜诺的感受, 在乎她是否会受到影响, 在乎她是否心理压力过大,她有任何不寻常的举动, 都能在舒清心里引发一场实十级大地震。 诺诺对她撒谎,挂她电话。 无数种可能在她脑海中闪过, 焦虑像被引燃的导线, 沿着神经末梢传遍四肢百骸,一发就不可收拾。而当她赶到员工宿舍,看到萧雅楠那一刻, 这种焦虑立刻转为火辣的巴掌,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更多的想法冒出来,舒清有一瞬间理智全无, 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 她对目瞪口呆的萧雅楠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诺诺在吗?” “她......在洗澡。”萧雅楠张了张嘴, 一下子就想到最近公司里的传言, 只是自己即将面临被解雇的命运,什么八卦都与她无关了,情绪陡然低落。 刚说完, 厕所的门开了, 林宜诺穿着睡衣走出来,抬眸撞上舒清犀利的目光,心脏猛地一缩,“师父……你怎么来了?” 她像只受惊的兔子, 此刻又恼又怕,恼的是舒清竟然会来宿舍找她,不依不饶,怕的是楼里人来人往,再被看到什么,对彼此都不好。 不等舒清开口,她一拍脑袋:“噢噢,本子!我忘了……”然后她转身拿来自己的飞行经历记录本,塞到舒清手里,“不好意思啊,师父,你看我这记性,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 一个人的眼睛最诚实。舒清分明看到林宜诺眼里写着“你赶紧走”,那样焦急,那样惊慌,究竟在害怕什么?怕被萧雅楠误会,还是被别人看到坐实传言? 原来她们的关系见不得光,在林宜诺看来。而可笑的是,她们目前也只是师徒关系,那些鼓起勇气想说的话,做出的决定,还没来得及表明便被掐死在摇篮里。 舒清看着她,眸光忽暗,脸上依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非常配合地说:“没事,月底上座检查加油,我先走了。” “师父再见~”林宜诺松了口气,迅速关上了门,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坐下来吃零食。 心口针扎似的疼,她撕着包装袋的手有些抖,故作轻松地自言自语道:“烦死了啊,月底还要考试,考完才能正式上座,该拜哪路神都不知道……” “没想到这身制服只穿了两年多。”萧雅楠丝毫没有注意刚才的事,她手里抱着制服大衣,坐在chuáng边叹气,“唉,这下好了,失恋又失业,还欠一屁股债……” “一定会被停职吗?”林宜诺接上她的话。 “去年xx航有过,被炒了,我们公司不知道,我算是开了先例。” 林宜诺心不在焉地嚼着饼gān,脑海中闪过刚才舒清决然转身的背影,忽然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 . 短短十几分钟的路程,舒清开着车开了半个小时,眼泪模糊了视线以至于看不清路,不得不靠边停一会儿。她就这样走走停停,进入小区地下停车场,停进属于自己的车位,熄了火,灯光全灭,无声的绝望伴随着黑暗将她包围。 她平生最恨欺骗。 如果诺诺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呆着才选择撒谎,那么她能够理解。而事实却是她亲眼看见一个女人,穿着诺诺的睡衣,出现在诺诺的房间里,睡同一张chuáng。 一句解释也没有,反而把她赶走。 她的自尊和教养,不允许她生气,不允许她发火,甚至不允许她冷眼,她只能微笑,微笑着看着那个女人,微笑着看着诺诺的眼睛,微笑着配合二次谎言,然后微笑着转身离开。 她又有什么资格恼怒。 她们之间什么关系都不是啊…… 连出轨或者劈腿都算不上,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宣告结束,她甚至觉得,是因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才会使得诺诺心灰意冷,移情别恋。 都是她的错。 小小的封闭空间内一片寂静,任何细微轻响都能被无限放大,舒清抵着方向盘低声抽泣,极力压制着喉咙里的呜咽,忍得身子阵阵颤抖,不断地深呼吸。 都怪自己,定力不够,轻易动了心,不是玩得起感情的年纪,却贪图少年人身上那份赤诚与gān净,到头来笑话一场。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在意诺诺,多喜欢那个整天师父长师父短的小徒弟。 她也不想再做她师父了。 不知坐了多久,眼泪流gān了,突兀响起的铃声让舒清猛然清醒,她以为是林宜诺打来解释的,欣喜又害怕地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却是女儿。 失望一下子填满整个心房,她划过接听键,那头传来女儿半撒娇半抱怨的声音:“妈妈,你怎么还没回来呀,我一个人害怕……” 软软糯糯的萝莉音,语气带着几分忐忑。 从前这般,舒清想都不敢想。 被刺得鲜血淋漓的心获得了极大抚慰,那瞬间麻木的感官恢复了知觉,她止住抽噎,情不自禁勾起嘴角,柔声道:“妈妈到楼下了,这就上去,别怕。” “好。” 挂了电话,舒清仰头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平复了下心绪,然后下车,锁门,往电梯走去。 回到家,女儿听见动静跑过来,朝她身后张望:“妈妈,林阿姨呢?” “她今天住宿舍。”舒清苦笑了一下,目光扫过茶几上的紫色超大号礼物盒,心口隐隐作痛。 她逛完所有专柜,把各个品牌口红能买到的色号全部买了回来,jīng心包装成大礼盒,想给诺诺一个惊喜。谁知没有等来人,却等来了谎言。 别人代买一支就能开心成那样,她送再多也无济于事,何必自取其rǔ。 “瑶瑶,帮妈妈拿一下那个盒子。” 小公举不明所以,还是乖乖拿给了她。 舒清接过盒子,转身走进楼梯间,毫无留恋地将它丢进了垃圾桶。 . 一夜未眠。 送了女儿去学校,舒清昏昏沉沉地靠在沙发上,想要补觉,却始终无法进入深度睡眠,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林宜诺的脸,仿佛听到诺诺亲口对她说:走。 手机看了无数次,微信刷了一遍又一遍,半条消息也没有。 宿舍的chuáng宽一米二,两个人睡该贴得多紧呢?是面对面侧躺着,背对背侧躺着,还是一个从背后搂着另一个? 那几天,诺诺最喜欢面对面搂着她睡,这样就可以随时吻她的唇,吻她的眉和眼。其次,喜欢从背后搂着她睡,可以把脸埋在她侧颈间,闻尽她发间的幽香。 然后,这些也会对另一个女人做。 泪意bī上眼眶,舒清拧起了眉,掌心轻轻按住痛得几欲炸裂的额头,生生将心底涌起的酸涩压下去。 大门就在此刻被从外面打开了。 她怔了怔,转头就看到林宜诺提着箱子进来,若无其事地换上拖鞋,然后,四目相对。 欣喜,苦涩,讽刺……这一刻舒清内心百感jiāo集,什么尊严,什么矜持,什么骄傲,统统支离破碎。于是讽刺的话语脱口而出:“还知道回来?怎么不和你的楠姐多睡一会儿?” 林宜诺站在那里,视线jiāo汇之际,她看到舒清脸色苍白,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底浮着淡淡的淤青,眉宇间尽是疲倦。 心像被利刃划过一样疼,她呼吸微滞,无力地垂下脑袋,“师父,不是你想的那样……” 昨晚眼睁睁看着舒清离开,她甚至没有追上去解释的勇气,口口声声说着要两个人一起面对,她却是那个最懦弱无能的人。焦虑了一夜,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高兴是因为舒清那么在乎她。 难过是因为,即使这样了她们之间也依然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一路翻山越岭而来的她她有些累了。 “我想得哪样了?” “昨天我回公司,在路边墙角碰到了楠姐,她坐在那哭……”林宜诺耷拉着脑袋,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舒清耐心地听完,冷笑道:“可你有必要骗我吗?心里没鬼你怕什么?嗯?” “我怕你知道了不舒服,而且当时着急,我也没多想就……” “在你眼里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不是。”林宜诺纠结地皱起眉,莫名焦躁,“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这几天我也被人议论烦了,而且本来我们也什么关系都不是,我犯不着去自作多情,你也犯不着自寻烦恼。” 舒清愣愣地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什么关系也不是,就可以对她撒谎,什么关系也不是,就可以跟别的女人睡同chuáng,什么关系也不是,就可以一句解释也没有。 太合理了,都是她自寻烦恼。 林宜诺自知说错了话,低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可能什么关系都不是呢? 她是她师父,她是她徒弟,她亲口承认喜欢她,而她开心得不得了,那些数不清的吻,记不得的拥抱,深夜里的梦话,晨起时的呓语…… 氤氲水汽模糊着视线,舒清眨了眨眼,温热的液体滑落脸颊,沿着唇角渗进嘴里,舌尖尝到一片咸涩。 “对不起,是我自寻烦恼了。”抑制不住地抽泣,含泪的眸子笑意渐浓。 林宜诺猛然抬起头,望见舒清通红的泪眼,顿时心如刀绞,“我不是这个意思,师父,我错了,我不该对你撒谎,我应该当时就跟你说清楚的,我...真的只是糊涂了……” 她紧紧抱住舒清颤抖不已的身体,薄唇贴上那张沾满泪痕的脸,小心翼翼地亲吻安抚着,湿了唇,也湿了心。 已经不止一次让这个女人哭泣,她爱了那么久的女人,怎么能总为她流泪。 “你和萧雅楠到底什么关系?”舒清任由她抱着,轻轻闭上了眼。 眼泪被一点点吻gān,她依偎在林宜诺怀里,贪恋着这份熟悉的温暖,双手情不自禁环住了腰。她好没用,被诺诺一哄,一抱,一吻,就什么都忘记了,什么都妥协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件事让她耿耿于怀。 温柔细致的吻沿着脸颊到唇角,林宜诺停了下来,忽而轻笑道:“原来师父是吃醋了?” “……” 下一秒,她被舒清推开,后者láng狈地撇开脸。 她又像牛皮糖一样黏过去,搂着舒清的腰,“楠姐是直的,有男朋友,我跟她能是什么关系啊?” “骗子的话不可信。” “我不就撒了个小谎么……”眼见快把人哄好了,林宜诺又开始嬉皮笑脸,“对了,师父,我想求你个事儿,就是楠姐她误放滑梯,能不能别解雇她啊?就算让她去地面上行政班也好,毕竟她也不是故意的。” 路上林宜诺一直在琢磨着,要怎样跟舒清提起这件事,时间不等人,要是说晚了,萧雅楠就得面临卷铺盖回家的命运。 舒清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是为了替萧雅楠求情才来的?” “不是啊……” “那昨晚为什么不解释?你是没有我电话还是没有我微信,不愿意张嘴,打字也懒得了是吗?”舒清再次推开她,想到自己昨夜守着手机煎熬地等待,怀抱着一个不可能的期望,整夜辗转难眠。 她的患得患失,在林宜诺看来一点也不重要,唯有需要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她的利用价值。 所以今天先道歉,后提要求。 可笑至极。 林宜诺被推得一个踉跄,以为她只是小女人姿态吃飞醋,心里倒是有些高兴了,耸着肩道:“至于嘛,都说了楠姐是直的,你吃谁的醋也别吃她的醋啊。” ——啪! 看着这张抑制不住得意的脸,舒清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rǔ,怒上心头甩了她一耳光,指着大门,低喝道:“出去!” 脸颊蔓延开火辣辣的痛意,林宜诺歪着脑袋,轻轻捂住自己的脸,“师父……?” “滚。” 舒清轻声吐出这个字,转过身不再看她,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剜掉心脏的血肉,胸口重重地起伏着,彻骨铭心的痛。 僵持许久,无尽的沉默。 “好,我滚。”林宜诺凝视着那背影,缓缓放下手,不痛不痒地说出这三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林:又是被自己蠢死的一天呢 第56章 56 林宜诺滚了。 没有伤心, 没有不舍, 甚至没有哀求和挽留, 她木着脸走出小区,给下午要搭班的机长发了条问候短信, 然后回了宿舍。 萧雅楠去了部门办公室,宿舍里没人, 她躺chuáng上补了个觉, 临近中午起来,洗脸收拾一番,去公司签到。 还像平常一样, 过她的生活。 挨那巴掌的一瞬间,她突然失去了力气,很多, 支撑的力气,辩解的力气, 哄人的力气, 哪怕吵架的力气。她心里太乱了,需要冷静一段时间,不想再因为冲动而作出什么决定, 说出什么话。 眼下她的上座检查将近, 通过后就是正式的副驾驶,F0级别,工资能翻大约一倍,顺利的话下半年能升到F1, 又翻一倍。然后她可以搬出宿舍去租房,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想到钱,林宜诺浑身都是劲,一门心思想好好工作,争取五年内靠自己攒套房子首付。 就这样辛苦搬了两天砖,“民航八卦”公众号的小编突然发布了一篇文章,公开向林宜诺和舒清道歉,阐明是误会,接着某民航大V曝光了杜薇的运营者身份,以及她十几年来对舒清死缠烂打不断骚扰的事迹。 加之她此前在部门内的种种行为,引起了公愤,曾经离职的老乘务员纷纷出来发声,年轻的新乘也参与了揭发。眼看事情越闹越大,快要出圈了,公司官V一条简洁明了的处理信息,直接把水花压了下去。 大家也只是看个热闹,看完就散了,不过是多一桩民航界八卦秘史,留着以后讲给新人听。 当事人杜薇不以为然。 她辞职了,也身败名裂了,虽说是舒清手下留情,没有让她“火”到圈外去,但她这十几年的青chūn都奉献给了民航,出来才发现,自己除了空乘培训那些东西,不会别的。 这个圈子又小又窄,几乎与外面的世界平行。 她会使用飞机上的应急设备,会人工呼心肺复苏,会逃生技巧,会发餐发水,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可是不要紧,她还会做公众号,玩儿新媒体,重新养一个号也不是难事,她有那间地段良好营收不错的咖啡厅,有舒清给的五百多万补偿款,有两套房,一辆车。 够了,下半辈子当个包租婆也不错。 听到敲门声时,杜薇正喝得酩酊大醉瘫倒在地毯上,手边是十五年前她写给舒清的情书,她晃晃悠悠爬起来开门,看到门外穿着制服的女人,恍然间以为看到了舒清。 “阿清…宝贝儿,你来啦……”她一头栽进女人怀里,环住了腰。 迎面扑来微醺酒气,何熙稳稳当当地抱住她,听着这个过分亲密的昵称,轻轻皱起眉:“杜薇,我是谁?” “阿清……” “我再问一遍,我是谁?”低沉的声线中透着冷冽的威压,杜薇不禁打了个寒颤,睁大迷醉的双眸,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你是…何……” 话未说完,杜薇的意识陡然清醒,挣扎着推开了她,“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不成?” 何熙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拽住她的腕子,用力带进自己怀里,放软了语调:“没什么笑话好看的,你不该这么折腾自己。” “关你屁事哦,你谁。” “你女人。”轻柔的气息洒落耳根,薄唇微张,蜻蜓点水般擦过她耳垂。 杜薇呜咽一声,皱眉:“放开我!” 何熙反手带上门,紧紧箍着她的肩,将她推得跌在沙发上,埋头重重地咬了口她下巴,“宝贝儿不听话,我看是欠管教了,这两天太忙没有来找你,想我对不对?” 温软轻柔的嗓音极尽魅惑,眼神却是寒冰凝成一片,剥开纽扣的指甲隔着薄薄的布料,狠狠捏了她一下。 “啊......”杜薇痛呼一声,倒吸了口凉气,紧咬着银牙就是不答。 “确定不理我吗?”语调重了几分。 杜薇把脸撇向一边。 何熙眸光乍冷,动作更快,三下五除二将她剥了个gān净,掌心抚过滑腻的肩,带起阵阵战栗的jī皮疙瘩。 来不及反应的杜薇乱了心神,只看到何熙眼中毫不掩饰的占有欲,耳畔是温柔的轻语:“你女人我,今天该尽责了,会好好疼爱宝贝儿的,乖。” “别……” 短促的惊呼被冗长激烈的深吻淹没。 …… “酒醒了吗?”何熙随手扯过旁边的毯子,裹住怀里未着寸缕的女人,温柔地亲吻着她泛起cháo红的脸颊。 今天这家伙不骚了,眼角眉梢几分无助的脆弱,方才在她手中绽放时那几声低吟,听着让她很是心疼怜惜。 傻女人。 要不是最近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她怎么会知道,杜薇心里的人竟然是自己师父。从校园到社会,从青涩稚嫩到成熟老练,十几年的光yīn,美好的青chūn岁月,就这样毫无保留地给了一个不爱她的女人。 真傻。 何熙从来没嫉妒过谁,如今却对舒清嫉妒得发狂。 杜薇趴在她怀里轻喘,兴奋的余韵还未过去,身子仍一阵阵地颤抖着,“这样对我,你很有成就感是么?” “宝贝儿撒娇了。”何熙低笑着捏捏她鼻子,“还想不想再来一次?今天喷的水不够多呢。” “何熙!” “诶。” “我再说一遍,我对你不感兴趣,麻烦你滚出我的生活!”杜薇红着眼怒瞪着她,像只被激怒的母狮子。 不得不承认,何熙这女人技术了得,当初说好只是一夜pào友,她实在是让自己太舒服了,忘不掉,像嗑药上瘾一样,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次,第三次,很多次。 但她从来都不会把欲望与感情混淆,发泄可以随便,爱却只能一人。 何熙静静地看着她微笑,明眸里浸染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仿佛dòng悉她所有想法,望进她灵魂深处。 对视间,杜薇被她如炬的目光烫了。 那些咆哮而出的话,同样也可以对自己说。舒清对她不感兴趣,而她却死缠烂打,十几年来用尽下作手段,舒清希望她滚出她的生活,而她临走还要拉无辜的人下水,舒清终究是对她手下留情了。 她好像白活一场,做了个冗长的梦。 “我知道你爱她,但你这次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爱的范围,你在伤害你爱的人。”何熙轻轻拍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 “至于我……” 杜薇愣愣地看着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是像会反光。 “我不管你爱谁,从现在开始,我要你的人,也要你的心。”何熙倾身凑近,咬住她耳垂,温柔轻缓地吮吸。 杜薇呼吸渐沉,再次被按倒,毛毯悄悄从身上滑落…… . 连日的噩梦让舒清有些jīng神不济,每当她躺在chuáng上,闭起眼睛,总会梦见林宜诺冷笑着让她走,然后说一切都是谎言。 六年前是谎言,六年间也是谎言,六年后还是谎言,她被谎言包围着,像小丑一样站在中间无助地张望。 从始至终她都不明白,诺诺为什么要这么对她,有心的,或是无意的。 她让她滚,她也当真滚了。 没留下只言片语,没做出任何挽留,几天过去了,那人如同凭空蒸发,不在部门群里聊天,也不更新动态,没有半点消息。 就这么gān脆,毫无留恋地滚出了她的生活。 可是工作又使她们相遇。 舒清今天飞早班四段,第一段航班号是ZA3697,她习惯性地提前十分钟来公司签到,就在测酒jīng时,听到门外传来清甜生涩的女声。 “徐机长好,我是第二副驾驶林宜诺,安全飞行时间183小时,第一次跟您的航班,请多多指教。” 年轻女孩跟在中年男人身后,熟悉的面孔,两只小酒窝,脑后束着高马尾,全套黑色制服,双排扣,袖口三圈金边,拉着统一配备的飞行箱,规规矩矩地走进来。 舒清凝神望着她,四目相对,心突然被什么东西重重地蛰了一下,惊慌得乱了跳动的频率。 于是故作淡定地移开眼。 大早班十分考验人的意志,规定7点55分起飞的航班,机组6点就要来签到,5点多起chuáng,而乘务组因为要化妆的缘故,会起得更早。 林宜诺今天也飞四段,五点半就起了chuáng,路上打着呵欠,见到机组同事才勉qiáng打起jīng神。而当她看见了舒清,猝不及防撞上那道冷漠的目光时,瞌睡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滚。】 【好,我滚。】 呼吸蓦地沉重,她张了张嘴,吸进微凉的空气,胸口像被堵住了似的,冷得全身哆嗦了一下,只能缓缓呼出来。 她看到舒清面无表情地转头,直接无视了她。 她伤了她的心。 “舒清,好巧,你也飞早班。” “是啊。” 两位机长寒暄了几句,等待chuī完酒jīng,各自带着组员进了隔壁飞行情报室。 里面已经有三个组在开准备会,见这一行人进来张望了下,目光纷纷落在舒清和林宜诺身上。流言余波犹在,总有好事者八卦之心不止,想看她们热闹。 林宜诺垂着脑袋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角余光瞥见舒清那组坐在旁边,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舒清在看她。 她让她滚,她滚了。 这些天工作之余,一个人冷静下来想通透了很多,她不该撒谎欺骗舒清,两人之间如果连最基本的坦诚和信任都没有,又怎样建立更亲密的关系?何况,她想与她携手一辈子。 舒清不嫌弃她初出茅庐,一无所有,她也不为舒清的财富名誉而来,这份感情从诞生到现在,始终纯净不掺杂质,她又何必纠结什么配与配不上。 明明彼此都那么在意对方。 是她的错。 想认错,想挽留,只愿还不会太晚。 心不在焉地开完准备会,林宜诺跟着同事上了机组车,舒清那组则在后面一辆,她再次感觉到后侧方投来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那一刻突然就重获勇气 ,决定结束这些天的踌躇。 晚上回来就去登门道歉,无论舒清是否会原谅她。 七点钟到机场,登上飞机后,林宜诺立刻进入工作状态,她想着检查的日子近了,最后这几班要好好表现,不出差错。 机长下去绕机检查,副驾驶刘xx在驾驶舱做数据设置,林宜诺坐在后面认真地观看,不时埋头对一下efb的飞行计划。 “妹子,你快跟满两百了吧?”刘xx按着顶板的电门开关,突然问了她一句。 林宜诺点点头:“对啊,月底检查。” 成为正式副驾驶前,作为小飞的她必须跟班满两百个飞行小时,建立航线经历。 “可惜了。”刘xx小声嘟囔着,转头对她笑笑。 林宜诺:“???” 是她的错觉么,总感觉这哥们儿笑得有点……诡异。 不容她细想,刘xx继续说:“那今天你来上手试一下配置起飞参数。” “我……可以吗?要不要请示机长?”林宜诺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她跟飞三个月,已经对程序非常熟悉了,早就心痒手痒想试试。 刘xx摆摆手:“没事,正常的。” “那好!” “找到增压面板,设置巡航高度和着陆高度,打开无线电接收机,第一部 调到塔台频率,第二部通播,第三部数据接收……” 他口头叙述做提醒,林宜诺准确找到相对应的电门开关,熟练地设置参数,两人配合着将飞行计划输入CDU。 “嗯,很好。”小哥满意地点头,“一会儿等机长上来jiāo叉检查。” “嘿嘿!” 林宜诺此刻开心又骄傲,沉浸在他简单的赞扬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yīn郁…… 作者有话要说:林:仿佛感觉到了杀气…… . 【原谅我懒得取名字吧→_→】 第57章 57 早晨出港的航班很少, 没有流控。 去程由副驾驶主飞, 林宜诺知道准备得差不多了, 大着胆子道:“机长,今天可不可以让我负责通讯啊?我想试试。” 左座的男人考虑片刻, 点了点头:“可以。” 早班不多,塔台也不忙, 万一小姑娘出了什么错也有足够的时间纠正, 有他盯着没问题。 “嘿嘿,谢谢机长。”林宜诺开心地戴上耳机。 频率里有其他机组在说话,一会儿是找拖车, 一会儿是请求推出,林宜诺听着听着就听到了舒清的声音。 “ZA3697,廊桥202, 地面准备完毕,申请推出。”冷冰冰的公式化语调, 声音不大不小, 没有男性的粗犷,也没有女性的尖细。 塔台回复道:“可以推出,机头朝南, ZA3697。” 林宜诺屏住了呼吸, 明知舒清听不见,还是担心对方会认出自己的气息,接着她看到隔壁那架同logo的320,被拖车推着离开停机位。 出了视线范围, 直到看不见。 该她了。 林宜诺清了清嗓子,扶着麦克风,认真道:“宁安地面早上好,ZA3054,停机位廊桥203,地面准备已完成,请求推出。” 她像个刚拿到驾照上路的新司机,一举一动都完完全全按照标准规范来,乖巧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机长当时就笑了,对她竖起大拇指。 塔台的管制小哥也顿了两秒,语气温柔地回复:“早上好,ZA3054,可以推出,机头朝南。” 林宜诺莫名脸红,咬着嘴唇低下头。 她也太乖了吧! 飞机被推着靠近滑行道,她再次向塔台申请滑出,既然乖就乖到底,只要不错出就好。她的第一次无线电通讯进行得非常顺利,心情也渐渐舒畅,整个人放松下来。 缓慢滑行中,林宜诺看到舒清那班机停在跑道头,然后开始逐渐加速,不一会儿就抬轮飞了起来。 她见证它从滑跑到起飞,目送它直入云端,只是不知道此刻控制它的人,是舒清还是右座。 师父永远是师父,她永远跟在师父身后。 “ZA3054,进跑道18左。” 林宜诺连忙回神,答:“跑道18左,ZA3054。” “ZA3054,尾流间隔,起飞稍等。” “收到,ZA3054。”师父刚飞走,她们不能距离太近。 这时候刘xx回头看了她一眼,与她目光撞个正着,然后笑了。 林宜诺:“???” . 巡航的时候,机长夸了林宜诺几句。刘xx像入定一样目视着窗外翻滚的云层,身体保持着僵硬不动的姿势,似乎在发呆。 偶尔机长跟他说两句话,他答得也很简单,一两个字,有些心不在焉,倒是时不时回头对林宜诺笑一笑。 就在林宜诺忍不住想问他怎么了时,机长解开安全带站起来:“我去上个大号,你们俩监控一下。” “好的。” 驾驶舱内安静得只能听见轻微噪音,林宜诺望着左边空出来的座位,幻想是舒清坐在那里,或者是自己。 她还记得那次跟舒清的航班的情形。 后来她问舒清为什么甩客,舒清说:机长的重要职责之一是保障大多数乘客的权益,为了一个无理取闹的人,耽误其他人的时间,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那时她便对舒清肃然起敬。 作为师父,她教给她的不只有专业技术,还有许多行业内做人的道理。 林宜诺深吸了口气,想到自己现在和她同在一片天空上飞翔,心底止不住泛酸水,越发后悔那天晚上对她撒谎,更悔自己神经大条,没有照顾她的感受。 她伤了她的心。 “你去上厕所吗?”刘xx突然转头。 林宜诺恍然回神,摇了摇头:“不啊,你也要去?先等机长回来吧,不然我一个人……” “不,我是问你去不去。” “不去。” “为什么不去?” 林宜诺皱眉:“没屎没尿没大姨妈,我去厕所gān嘛?” 话虽粗俗了些,但她总觉得这位小哥怪怪的,尤其那诡异的笑容,让她很不舒服,语气自然也不那么友善。 “没事。”刘xx转了回去。 “……” 过了会儿,林宜诺感觉高度在下降,有些颠,她抬眸看了眼窗外,原本是云层之上的景色,此刻变成雾蒙蒙一片,像是穿行在云中。 难怪颠簸,但是也没给客舱预警。 她下意识去看仪表,却发现自动驾驶不知什么时候被关闭了,视线转向刘xx,他的手放在侧杆上,正悄悄地控制着。 “你关了自动驾驶?” 刘xx的手松开了侧杆,解掉自己身上的安全带,漫不经心道:“前方雷雨,手动穿云绕飞。” “那也不用下高度吧?”林宜诺狐疑地瞥了眼雷达气象屏,并未看到危险天气警示,顺带就看到了高度表上的数字,顿时大惊失色,“你赶紧拉起来啊,再低要失速了!” 频率里传来区调管制员的声音,询问她怎么回事,为什么持续掉高度。 林宜诺还来不及回答,刘xx直接关掉了应答机,切断无线电频率,然后站了起来。 他嘴角噙着诡异的笑容:“你还这么年轻,可惜了。” ”你……”林宜诺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你想gān什么?!” 后背渗出黏腻的冷汗,最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她不曾料到这种万分之一几率的事情会被自己遇上,全世界民航业内也仅有一例而已。 他要自杀。 刘xx只是笑,笑容中透着yīn郁凄凉,他目光落在引擎开关上,弯腰伸手去拨,林宜诺心里一紧,连忙摘了耳机解开安全带,扑过去按住他的手…… . 机长上厕所上得好好的,感觉到飞机在缓慢下降,凭他多年飞行经验就知道出了问题,匆忙提上裤子返回驾驶舱,不料被挡在了门外。 正常情况下输入密码后,舱内会响起蜂鸣提示,如果里面的人在三十秒内没有给予开门回应,则舱门自动打开。 但机长得到的回应是拒绝指令。 “……” 他暗道不好,用力拍了两下坚固的舱门:“小刘,小林,怎么回事啊?” 这声音惊动了头等舱的乘客,以及正提供服务的乘务长和二号乘务员。前者放下隔帘挡住乘客视线,走过来询问:“机长,怎么了?” 中年男人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你没感觉到在下降吗?里面两个不开门。” 乘务长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看看圆窗。 原本厚厚的云层变得稀薄,像棉絮一样飘过窗口,雾蒙蒙的,隐约可见地面的颜色。 “先不要惊动乘客。”他叮嘱了一句,拿起PA听筒试图内话驾驶舱,可等了半天也没有人接。 乘务长在旁边看着,心顿时凉了半截。 . 驾驶舱内,两道人影扭打成一团。刘xx把林宜诺按在椅子上,双手掐住她脖子,目露凶光,脸上挂着yīn仄仄的笑容。 林宜诺被掐得脸色紫红,小嘴半张,脖颈上铁索般的钳制让她呼吸困难,胸腔里仅存的空气被一点点抽出,耳边仿佛有成群的蚊子在嗡鸣,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她要死了吗? 脑海中蓦然闪过舒清的脸,有微笑的,有生气的,有开心的,有难过的,最后是哭泣的。她又把她弄哭了,灼热的眼泪缓缓淌进她心里,烫伤了最柔软的部分。 她还没有给她道歉,没有求她原谅,没有得到她亲口允诺的关系,没有与她一起穿上婚纱,没有拿到小红本。 舒清,师父…… 眼角沁出一滴晶莹,林宜诺艰难地张着嘴,拼命汲取着空气里的氧,涨得通红的额角青筋bào起,她用尽全部力气抬起腿,膝盖重重地顶向刘xx身下。 脖子上的力道骤然消失。 刘xx哀嚎一声,弓起身子蹲下去,林宜诺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着,艰难地撑起身子,伸着另一只手去够中控面板,那里有控制舱门开关的旋钮。 突然她被刘xx推了一下,重重地撞到左座椅子,后者抓起消防斧用力砸向风挡,只听“嘭”地一声,窗户玻璃花成了蜘蛛网。 林宜诺揉着撞疼的肩膀爬起来,抱起角落里的灭火器,狠狠抡向刘xx的后脑,下一秒,男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没了声音。 她迅速扔掉灭火器,摸到旋钮打开了舱门,“机长…救……咳咳……” 正急得焦头烂额的徐机长,一见舱门开了,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赶忙钻进去,“怎么回事啊你们两个?不开门还……” 话说一半,他看到了晕过去的刘xx,还有花了一片的风挡玻璃。 “刘xx……”林宜诺咳得厉害,“咳咳…他想自杀…快点返航…机长…咳咳咳……” 她咳得脸色通红,气喘不顺,脖子上泛着青紫色淤痕,仿佛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 徐机长皱起了眉,快速扫一眼舱内仪表,冷静地指挥道:“你把他搬到后面,你坐他的位置,马上跟管制联络,启动应急预案!” 此刻离起飞时间过去了不到半小时,距离目的地机场还有两小时航程,返航是最佳选择。 徐机长坐下来,凭经验和仪表数据判断着当前情况,重新打开应答机和无线电频率,手动缓慢地拉起机头。 林宜诺喘着粗气,费劲地把刘xx拖出椅子,扔到地上,她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上座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当她戴上耳机,凝望着窗户上那块蜘蛛网,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有了,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自己还活着。 她与死神擦肩而过。 没有自豪与骄傲,只有无尽的恐惧。 “江城区调,ZA3054遇到紧急情况,副驾驶意图劫机自杀,现在已经被制服,请求返航。”她极力让自己镇定,声音却依然颤抖。 区调管制员很快允了。 眼泪流了下来,她抬手抹去,抓起小桌板上刘xx喝过的水,一饮而尽,手抖得有些拿不稳纸杯。 机长侧头看了她一眼,用足够威严的声音安抚道:“别怕,姑娘,没事的,情况不坏,多亏你制服了他。” “嗯…我不怕……”才怪。 “现在听我说,通知客舱准备返航,就说机械故障,稳住你的声音和语气,不要吓到乘客,我们很快就落地了。” 林宜诺用力地点点头,她明白,只要飞机还能够控制,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至少不会出人命。自己好歹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飞行员,关键时刻不能慌。 她擦掉眼泪,深呼吸几口气,先打电话给前舱乘务员通知停止服务,然后调频客舱广播,“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由于飞机……” 说着说着她就想到了舒清。 她的师父,她的白月光,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林(委屈):好怕啊,要师父亲亲抱抱举高高 舒(冷漠):滚。 . 第58章 58 看过的空难纪录片在脑海中回放, 林宜诺紧盯着风挡玻璃上那片蜘蛛网, 紧张得手心渗出湿汗。万一玻璃爆裂, 她会被吸出去,必死无疑。 驾驶舱风挡玻璃有三层结构, 每一层都坚固无比,尤其内层, 可承受五倍最大内外压差载荷。即便如此, 也不一定经得住那抱着必死决心的一斧头。 她只能祈祷,并寄希望于安全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导航图显示抵临江城上空, 林宜诺向进近终端管制员申请优先落地,帮忙叫救护车。她的声音不再发抖,语气却比出发时严肃了许多。 虽然控制飞机落地的人不是她, 但这一刻她懂得了什么叫使命感与责任感,世间之事最大不过生死, 短短几十年生命光景, 没有什么不能释怀的。 落地后,救护车呼啸而来,医护人员抬走了副驾驶刘xx, 乘务组引导旅客下飞机。 “姑娘, 你也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最好做个伤残鉴定,预防万一。”徐机长拍拍她的肩,目光意味深长。 这种事, 难搞。 情况上报之后,公司一定会调查,届时需要获取飞行记录仪的数据,以及座舱通话录音当做证据,才好给事件定性。就那么短短几分钟内驾驶舱里发生了什么,只有“黑匣子”知道。 他不知道这姑娘是怎么把那一米八小伙子撂倒的,只知道万一对方醒过来,反告她故意伤害并且索赔,她大概就要吃官司。 还是得看公司怎么处理。 林宜诺才缓过劲来,后背湿了一片,她疑惑地抬起头:“可是我还有四段,飞完今明两天就够检查了。” “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好,不要勉qiáng自己。” “没关系,我没受伤,坐后面不会影响飞行安全的。”她这会儿心心念念着上座检查,只希望早点通过,早已将方才在天上的恐惧丢到脑后。 徐机长无奈地笑了,沉吟道:“好吧,你先休息一下,我联系签派调个人过来。” “嗯。” 运控中心调来了另一架飞机,替补副驾驶也很快赶来,航班延误到上午十点才起飞,以至于后序三段全部延误。 知道这件事时,舒清正坐在回公司的机组车上,凌晨五点多起chuáng,傍晚七点多才回来,飞了一天,她很累了,头枕着窗户也能睡过去。 “什么?内部人员劫机?” “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今天早上。” “3054诶,我室友飞这班,等下回去我问问她。” 耳边传来小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舒清捕捉到几个关键词,猛然睁开了眼睛。 3054,诺诺…… 她霎时睡意全无,打开手机查看微信,部门群消息已经刷了几百条,都在讨论所谓的“内部人员劫机”事件。 原定早晨八点钟出港的ZA3054,准点起飞后遭遇副驾驶劫机,所幸机组处置及时,最后成功返航,无除副驾驶之外的人员伤亡。 浏览完全部消息,舒清只能总结出大致始末,事情还在调查中,谁也无法获知更详细的结果,这时候陈思齐的电话打了过来。 “阿清,你落地了吗?” “在路上。”舒清压低了声音,“3054怎么回事,查清楚没有?” “你到公司之后来一趟安监部,具体见面说。” “好。” 挂掉电话,舒清立马打给林宜诺,她不用翻找通讯录,默背着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拨出去得到的却是关机回应。 听着语音提示,她陡然清醒,惊慌不已地放下手机塞进口袋,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羞于见人。 她关心那个满嘴谎言的骗子做什么。 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早晨匆忙的对视,明明有千言万语,却谁也无法张开口,从亲密到陌生只需要几天时间。 她大概是老了,承受不住这快餐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感情。 骗子。 大楼有两层灯火通明,舒清jiāo完资料赶到安监部,只有陈思齐和一位技术人员在,桌上放着两个橘红色“黑匣子”一一飞行数据记录仪和座舱通话记录仪。 她知道事情调查清楚了。 “黑匣子”里的数据已经被提取出来,陈思齐让那位技术人员先播放座舱录音,然后重现飞行数据变化轨迹。 比如为什么自动驾驶被关闭,比如为什么无缘无故持续下高度,比如为什么应答机被关掉,无线电通讯被切断。 显然是人故意为之。 “下午总局的领导来过,上面很重视这件事,医院里那个现在还没有醒,你徒弟可能会被叫去问话。”陈思齐语速很快,长话短说。 舒清低垂着眼眸,耳边回dàng着记录仪里林宜诺的声音,搏斗声,呼吸声,完全能够想象那孩子经历了怎样的绝望。 “我给她打过电话,关机。” “当班签派说她继续飞了,后序航班全部延误,最后一段是从青岛回来,现在应该在天上。”陈思齐观察着舒清的表情,生怕她情绪失控。 至少人没事,还有jīng力工作。 舒清愕然抬眼:“你说什么?” “我说她继续.……” “还飞?她跟一个男的打得那么激烈,我不相信她没受伤,都这样了飞什么?当班机长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允许的吗?”舒清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压着嗓子低吼,眼底迅速泛起cháo红。 她以为,林宜诺关机是想安静,方才她还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去宿舍找人,然后又不停地告诉自己,没必要关心一个薄情的骗子,可是这会儿又惊又怒,理智dàng然无存。 陈思齐吓了一跳,拉着她走到门外,“冷静,阿清,我知道你着急,等人回来你再跟她好好说。” “不用了,没什么好说的,就按规章流程来,问话就问话,该奖的奖,该罚的罚。” “???” 舒清很快恢复冷静,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她失控了,恨不能一通卫星电话打到飞机上去,把那任性的小骗子狠狠骂一顿,但也仅仅是几秒钟便打消了这种念头,她气的不是林宜诺,是自己。 初chūn的夜晚还有些凉,舒清披着满身寒意坐进自己车里,无力地靠着椅背,仰头叹息。她现在应该回家,女儿还在等她,但她更想在这里等,等小骗子回来。 于是就这样在回家与等待中挣扎着。 她更气自己了。 四下无人,一片寂静,她听见心脏在胸口急促地跳动着,有股说不出的焦虑渐渐蔓延,迫使她不得不微张唇瓣,深呼吸着。 这呼吸声与录音里重合,她仿佛看见林宜诺艰难地张着嘴,拼尽全力喘气的模样。 温热的液体扑簌簌滚落眼眶。 舒清趴在方向盘上,埋头抽泣着,她气自己,为什么要心疼一个骗子,为什么如此能感同身受,为什么自寻烦恼。 时间从指缝中溜走,她抽了张纸巾擦掉眼泪,打开手机上的业内版软件,查询到林宜诺今晚飞回来的航班,距离上面显示的实际落地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落地了? . 机组车缓缓停在公司门口,与其他组的稀松平常不同,这辆车里下来的人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劫后余生般轻快的笑容。 林宜诺拖着疲惫的身躯下车,同事们围着她嘘寒问暖一番,然后向她告别离开。 大家都非常感激她。 一路享受到了超乎寻常的人文关怀,比头等舱的白金卡旅客更受照顾,她受宠若惊,却也更加迫不及待想回家。 或者说,想见到师父。 她还记得要给舒清登门道歉,想着先回宿舍拿粉底液遮一遮脖子上的淤青,即便很累也要去。 “诺诺!” 迎面遇到从大楼里出来的萧雅楠,她怔了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楠姐,你那件事怎么样了?” “我?还好,上半年行政班,去部门办公室打杂,半年后重新培训,降级回普通舱,罚款从工资里扣……”萧雅楠叹了口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拉着她上下打量。 “诺诺,你没事吧?我听说早上……” “没事。”林宜诺轻笑着打断她的话,“都过去了,大家也都好好的。” 萧雅楠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那个刘xx,我跟他搭过好几次组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林宜诺抿了抿唇,没说话。 “你脖子上红红的怎么回事?” 灯光略暗,有些看不清楚,萧雅楠伸手拨开她领口,皱起了眉:“天哪,这是被什么东西勒的吗?都紫了。” 说着脑袋凑近了些,试图扒开看得更清楚。 “呃……”林宜诺不自然地后仰,脖颈处到现在仍有点疼,嗓子沙哑了一整天。 不过总算是完成了今天的航班任务。 突然一束qiáng光打在她们身上,两人同时眯起眼,抬手挡住了脸。林宜诺隐约看见有辆车停在那里,听见车门被打开,有人下来,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捉住。 面前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光线,林宜诺得以睁开眼睛,看清楚来人那张冰冷的面孔,恍然惊愕:“师父……” 她口中喃喃,剩下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舒清薄唇紧抿,脸色yīn沉,她瞥了萧雅楠一眼,直勾勾的目光落在林宜诺领口处,触及那片青紫色淤痕,瞳孔骤缩。 手上力道猛地收紧。 “跟我走。”她低声命令道,拽着林宜诺走到车边,拉开副驾位的门,连推带扔把她塞进去。 一一砰!重重地关上。 林宜诺的心也随之震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林:大家好,我叫小骗子 . 【薄情骗子林二哈→_→被抓回去啪啪啪(才怪)】 第59章 59 车子缓缓行驶在僻静的马路上, 航空港区内不似市中心那样热闹, 夜晚只有两旁的路灯发出冷色调白光, 映照着这条清冷的柏油路。 两束明晃晃的车灯探向前方,像两道被冷风削过而凌厉的目光, 轻松利落地推开那片黑暗,若打在身上, 则使人无处遁形。 车里很暗, 也很安静。 林宜诺蜷缩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有几分小心, 她眼角余光只能瞥见左边座椅上的大腿,两条和她一样穿着黑色制服裤子的腿。轻轻偏头,再往上, 视线又能收进一双紧握着方向盘的手,纤细嫩白。 这是极限了。 她内心忐忑, 不敢再看得更多, 几番犹豫之下鼓起了勇气,小声道:“师父,我跟楠姐只是刚好碰上, 就说了几句话。” 她会信她吗? 讲几句话, 扒领子做什么?凑那么近做什么? 她不会信的,反而会认为她在撒谎。 林宜诺想到那天的欺骗,不觉眼眶一酸,心中顿生无限悲凉, 遂闭上嘴,不打算再为自己辩解。 空气归于宁静。 路口红灯亮起,车子停了下来,舒清抓着方向盘的手稍稍松开,目光落在跳跃的红色倒计时上,眉心轻蹙,“脖子上的伤怎么回事。” 状似漫不经心的语调,声音却低沉如鬼魅,纵使内心已然降下狂风骤雨,表面依然平静。 “啊。”林宜诺有些慌,抬手按住领口,“昨晚上被蚊子咬了,我挠得太用力,就……” “你撒谎成瘾是吗?”舒清嘲讽一笑,五指猛然收紧,指甲死死扣着方向盘皮套。 “我不是…我……” 撒谎这个词重重地砸在心上,林宜诺慌得语无伦次,手指抓着衣角暗暗用力撕扯,她把头埋得很低,咬紧了下唇。 质问犹在耳边,那痛心疾首的语气。 她眉间纠结成一团,终于把酝酿许久的话说出口:“对不起,师父,那天我不该骗你,也不该说那种话,我不给自己找理由,错了就是错了……我保证没有下次。” 说完便觉得可笑,刚才自己不就撒谎了么,无论善意还是恶意,都不可饶恕。 舒清没有说话,眉心拧得更紧,看着倒计时结束后红灯变绿,继续专注地开着车。 等了许久依然沉默,林宜诺顿时心如死灰,隐没在黑暗中的眼泪悄悄滑落,她飞快地抹去,昂了昂脖子,视线逐渐清晰。 又一个十字路口在前方,舒清稍稍偏头看了眼反光镜,把车开上右转道。 她看那一眼,林宜诺以为她在看自己,一瞬间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以至于没有发现车子右拐了,来到一条完全陌生的路。 等林宜诺发现时,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她来江城半年多,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公司和宿舍,去过最远的地方只有市中心,最熟悉的是舒清家和机场,此外其他地方都很陌生。 这不是回家的路。 “师父,我们这是去哪里?”大晚上,林宜诺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是她们能去的,她小心翼翼地转头看着舒清,心里越发忐忑。 总不可能去酒店开房吧…… 情趣酒店?制服play? 夜色无边,路灯的剪影透过玻璃照进来,拂去一片浓郁的黑暗。舒清绷着脸专注地目视前方,眉心始终不曾松懈,紧抿的薄唇微微翕动,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医院。” 光与暗飞速jiāo替着,她的脸忽而明亮忽而晦暗,柔和的轮廓线条逐渐冷硬,神情中却隐隐含着一丝凄凉。 林宜诺一愣,当即便明白过来,她什么都知道了。 “我没有受伤。” “你说了不算。” “真的不用去医院,师父,你让我回去休息吧,我明天还要飞四段……”林宜诺说不上自己为什么心慌,她突然害怕了,害怕这个变得陌生的师父,害怕这个变得胆小的自己。 舒清脸色又冷了几分,声音也透着寒意:“你就那么急着上座吗?” “我不想拖着。” “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可是……” “闭嘴!”舒清低喝一声,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再次涌上心头。 耳边是录音里听到的激烈的搏斗声,艰难的呼吸声,眼前是皮肤上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出了这么危险的事,林宜诺竟然完全不放在心上,只知道记挂着工作,反倒是她这般反应可笑十足。 当事人都不在乎,她着急什么。 她越生气,林宜诺心里就越难受,缩着脖子解释道:“上座之后工资会涨很多,我想努力赚钱而已。” 即便是吵架了,闹僵了,冷战了,她也依然被记挂着,在意着,实际行动都有了,就是嘴上不说,她该拿舒清这样的女人怎么办才好。 舒清眼神闪烁,嘴唇动了动,那一刻她差点就要说出“我养你”,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心头怒火渐渐熄灭,语气不由自主地温柔,“去检查一下,让我放心。” 林宜诺猛地抬起头。 她原谅她了吗?承认了吗? 而后舒清很快补了一句:“你是我徒弟,又是一个人来这边工作,我应该……” 说着,喉咙突然哽住。 窗外掠过的灯影打在她脸上,映出眼底一片潋滟水光,薄薄的,晶亮的。 目的地是一家私人医院,座落在郊区湿地公园边,远远望去像半山别墅,占地面积很大。林宜诺心里好奇,乖乖地跟在舒清身后,左顾右盼,“师父,为什么不去民航医院啊?” 舒清没有回答,轻轻牵起她的手,加快了脚步。 比起医院,这里更像是酒店,没有浓重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也没有随处可见的指示牌,更没有喧闹的人群,但是很gān净,瓷砖地面光可鉴人,墙角缝隙也不见丁点儿灰尘,一眼望去非常舒服。 值班护士好像认识舒清,见到她都主动打招呼,喊她舒总。 舒清神色微冷,似乎并不喜欢这个称呼,没有理她们,拉着林宜诺进了电梯。 在这里不需要走公立医院那套流程,不用预约,不用挂号,不用排长队等待,没有白天夜晚之分,各项检查都随到随做,甚至因为舒清在的缘故,林宜诺享受到了VIP级待遇。 她被要求做全身检查,折腾到半夜十一点多,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最后什么毛病也没有,只是脖子那里一点皮肉伤,医生给开了些化淤药。 舒清一颗心终于放了回去,牵着林宜诺回到车子上,脸色缓和许多,“幸好是没事,要有什么事,你拖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恶化成什么样了,这么大的人,就学不会对自己身体负责吗?” “工作再重要,也没有身体重要,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这个行业最耗底子,不然为什么每年两次体检?为什么那么严格?你怎么就分不清利害呢?” 这番小媳妇儿似的碎碎念,林宜诺本来上下眼皮直打架,走路都飘,听着听着竟然不困了,睁大眼睛看着她,突然笑了出来。 “还笑?”舒清抬起弯曲的手指就要敲她,视线扫过她露出来的半截脖子,青紫色淤痕若隐若现,手转而拨开她领子,不禁皱眉,“让我看看,还疼吗?” 检查的时候医生问话,林宜诺实话实说,舒清坐在旁边自然也听见了,憋着一肚子火气不忍心发,只能转化为叨唠。 离得近了,两人几乎脸贴着脸,温热的鼻息轻轻呼出来,融进发丝间的幽香,林宜诺眼神暗了暗,情不自禁捉住她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脖子不疼,这里疼。” 掌心下触感软软的,舒清身子一僵,脸颊蒸腾起灼烫的温度,望进她含情脉脉的眼眸,“诺诺……” “嗯。” “诺诺……” “嗯,我在。”鼻音哼唧一声,林宜诺倾身凑过去吻住了她的唇,缓缓闭上眼。 深入细细品尝,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味道。湿软的舌尖勾起一丝痴意,林宜诺渐渐起身,单膝跪在座椅上,双手捧着舒清的脸,将她抵在门上,温柔小心地亲吻。 黑色制服的金属双排扣有些凉,被她用指尖的温度暖化了,一颗一颗,不知不觉松懈分离。 紧张与兴奋,如影随形。 她要得到这个女人了吗?在当下,如此狭小密闭的空间里。 事实证明,林宜诺想多了。 黑色外套里面是白衬衫,她才刚碰到一粒扣子,舒清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挣扎着推开了她。 一一咚!撞到了头 “哎哟……”林宜诺揉着脑袋,一脸哀怨地看着舒清。 舒清低头拢了拢外套,红着脸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宿舍。” 为什么是宿舍?林宜诺眼中的笑容逐渐消失,明媚的眸子染上一层悲悯,这话她问不出口,她还没有忘记自己是“戴罪之身”。 舒清并没有原谅她。 “好。”她没资格说不好。 回去的路上比来时更安静,时间似乎也流逝得更快,林宜诺还没想好要说什么,车子已经停在了公寓楼门口。 她看着舒清,舍不得下去。 “回去好好休息,这件事公司会严查,总局的领导可能会叫你过去问话,别害怕,有什么说什么就好,其他的不用你操心。”舒清避开她的目光,淡淡说道。 林宜诺喉头微动,欲言又止。 沉默了会儿,舒清被她看得不自在,将脸撇向窗外,“你该回去了。” “师父。” “嗯。” “当年你害怕吗?” 双引擎起火失效,无动力滑翔,随时可能空中爆炸解体,舒清却奇迹般地将飞机平安降下来,世人只知她伟大,不知她也会害怕。 怕是当然的,怎么可能不怕。 舒清眉心微蹙,轻轻“嗯”了一声,依然看着窗外。 “师父……” “嗯。” 这一次,林宜诺犹豫了很久,“你会原谅我吗?” 第60章 60 “你会原谅我吗?” 林宜诺望着舒清的侧脸, 瘦削的下巴, 线条分明的下颚骨, 被树叶剪得稀碎的灯光洒在她脸上,像是镀了一层银灰色面具, 如梦似幻。 等待许久,那人雕塑一样静坐不动, 只有纤长卷翘的睫毛不时轻眨。林宜诺失落地收回目光, 却也知道是意料之中,“那我先回去了,师父晚安。” 她打开车门, 迈出一只脚,背后传来女人极轻极细的声音:“看你表现。” 弯下去的脊背霎时挺直,林宜诺顿住脚, 猛然睁大了眼睛,转过头, 直直地撞上舒清意味深长的目光。 这算暗示吗? 不是错觉, 她看见舒清唇角微弯,眉眼间淡然温和,既没有喜, 也没有怒。 可不等她说点什么, 舒清转开脸,催促道:“快回去吧,我也累了。” “噢,好……”林宜诺脸色微变, 想到她也和自己一样飞了一整天,落地又折腾到现在,不免心疼,“我这就走,师父晚安。” “晚安。” 女孩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公寓楼,纤瘦的影子被路灯拉长,舒清看着她消失在楼门里,轻叹一口气,怅然若失的情绪如cháo水般填满了整个心房。 栽了,彻底栽了。 她,一个即将三十六岁的女人,如同温水里自在遨游的青蛙,不知不觉栽进了比自己小十三岁的女孩心里,栽得毫无防备,栽得措手不及。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格外关注这个女孩的举动,思想,情绪,像她尘封多年的世界里突然闯进来一个冒失鬼,跌跌撞撞,磕磕碰碰,闹得她既欢喜又惆怅。 同样不记得什么时候起,她那颗落满灰尘的心被擦拭得gān净明亮,重新有了跳动的频率,充满新鲜激dàng的血液,她这台报废的人形机器获得了生息。 年轻活力的肉体,蓬勃激情的灵魂,诺诺像磁石一样紧紧地吸引着她,总惹得她不断破除底线,一点点,再一点点,最后这底线崩裂了,她也栽了。且她栽得心甘情愿,因为能放下伤痛,挣脱枷锁,能让她好好享受余下的人生。 她喜欢得很。 . 劫机事件很快调查清楚,定性为内部人员作案。刘xx被灭火器砸成了脑震dàng,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但这并不妨碍公司追究他的责任。 民航总局吊销了他的飞行执照,给公司造成的经济损失也将由他个人承担,这其中的损失还包括当初公费给他培训的投入,因为被吊销执照导致不能履行合同,算作违约,总计数百万。 与他相反,林宜诺一夜之间成为了众人心目中的“英雄”,不仅得到总局领导的表彰,还被公司奖励了两百万,各类采访也接踵而至。 时隔六年,民航圈再次沸腾。 林宜诺推掉采访,独自一人躺在宿舍chuáng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像做梦一样,信息量太大,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冲击。 她就这样当了“英雄”。 完全能够与舒清当年比肩的“英雄”。 可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看到那七位数的奖励,内心依旧毫无波澜。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才切身体会到舒清那时的感受,无助,迷茫,心有余悸。 名誉和钱,是她几乎用命换来的。 让她如何高兴? 她不是“英雄”,舒清也不是,她们都只是凡人,会惊慌,会害怕,会自私,会有一瞬间想要放弃。对她们来说,需要的不是被捧高,而是被简单地拍下肩膀,说:辛苦了。 六年前她看到的只是舒清的某一面,此后两人再没有过任何接触,那个女人所有的面貌都来源于她的想象,如同信仰那般虔诚。如今她跋山涉水来到舒清身边,见到了真实的她,了解了多面貌的她,这才发现,自己喜欢上的是有血有肉的舒清,而非情感寄托的符号。 从神到凡人,她突然间懂了许多。 思念如狂cháo般涌来,林宜诺此刻很想见到舒清,想抱她,想吻她,于是想法很快变成行动,一通电话拨了过去。 不管对方在天上,还是地上。 那头很快接了,是熟悉的声音,她喉咙一紧,哽咽着问:“师父,你在哪儿?” “在疗养院,怎么了?”语气分明藏着担忧,却qiáng行忍住了焦灼,了解舒清的人一定能听出来。 林宜诺听出来了,内心窃喜,“我想见你,可以吗?” 舒清没有半点犹豫:“好,我马上回去。” “嗯嗯!” 挂掉电话,林宜诺从chuáng上蹦了起来,翻出自己最好看的衣服换上,jīng心收拾一番,冲出了宿舍。 . 舒清为岳母联系了市内最好的疗养院,老人家哭着闹着死活不肯去,闹了几天,也不知道那医生用了什么方法,让老人家听话地住了进去。今天是她去探望的第三天,她不直接与岳母面对面,只跟医生沟通。 最疲惫的时候,林宜诺打来了电话,那声音是jī血,也是qiáng心剂,使得她gān涸枯竭的心被滋润,突然就也很想见到诺诺。 舒清到家没多久,林宜诺就来了。打开门那一瞬间,她被扑了个满怀,鼻尖沁满清甜的水果香味,不禁主动迎合着勾住对方脖颈,轻轻闭上眼。 “师父……”林宜诺埋头在她发间,“我知道你不是英雄,你也不是神,你是舒清,是我师父,我喜欢的不是六年前的你,而是现在的你。” 她语气很急,生怕说不完。 舒清心中一震,轻笑,“你特地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不是,想见你,特别想。” 嘴角笑意更深,舒清下巴枕着她的肩膀,不答,只是笑,她不会告诉诺诺,她也想她。 “师父……” “嗯。” “你原谅我好不好?”林宜诺附在她耳边低语,身后晃着无形的小尾巴,“我很乖的,再也不骗师父了,以后无论做什么都向师父报备,我还会洗衣做饭刷马桶,文能手写千字情书,武能制服壮汉劫机犯,最重要的是会暖chuáng,各种姿势都…哎哟……” 说着耳朵被揪了一下。 舒清瞪眼睨着她,瞧见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惨样,想生气也气不起来,但要说心软,还差一点。 “我说了,看你表现。”松开她脖子,飞快地瞄一眼伤处,淤痕有变淡。 林宜诺赶紧捉住她的手,小心翼翼道:“那怎样才算表现好啊?” “不知道。” “……” 小尾巴摇啊摇。 “别站着,进来坐。”舒清受不住她撒娇,故意无视之,拉着她进屋。 林宜诺并不气馁,她怎么都觉得舒清这是在傲娇,转念一想,倒不失为几分小情趣,步步紧bī没意思,收放自如才好玩。 想着,她转移了话题:“师父,我想买个小房子,不是很清楚江城的房价,你帮我参考下呗?”边说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她对这里熟悉得像在自己家。 舒清错愕地看着她:“为什么?” “公司奖了两百万,用命换来的钱我不想挥霍掉,就投资不动产吧,给自己一个保障。” 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林宜诺心里五味杂陈,她独自来到大城市工作,就是希望能在这里扎根,即便没有舒清,她也会这么打算。 舒清沉默了。 诺诺用命换来的钱。这些字眼扎在她心上,血一滴一滴淌下来。 “师父?” “嗯?”舒清回过神,扯起嘴角笑了笑,“噢,房价也看地段的,偏僻些两三万,靠近市中心五到十万,看你的需求。” “卧槽,现在房子这么贵了??” 舒清心里很清楚,奖励给得太少了。假如飞机被劫坠毁,光一百多条人命的赔偿金就够买五套市中心huáng金地段的房子,更不要说那架千万美元的A320客机,以及事故发生后的负面影响,给公司带来的经济损失,完全不可估量。 两百万就是在打发叫花子。 但她不能插手这种事,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本质如此,她再怎么不承认,也无法改变自己是资本家的事实。 就好比她虽然身在一线忙碌着,却永远不会为同为一线员工的同事说话。 除了诺诺,也只有诺诺。 “诺诺……”舒清握住她的手,“不要把全部的钱投进房子里,可以jiāo个首付再贷款,这样压力会小很多,手上留些存款也能应急。” “好啊好啊,这个小区我就挺喜欢的,要不我跟师父做邻居?”林宜诺笑得一脸天真,脸颊浮起两只甜甜的小酒窝。 舒清眉眼轻弯,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师父,我给你说一下我的规划吧,现在是先买房子,等明年我升F2了,就去考个驾照,买辆小车,然后专心攒小时数,等放机长了,手头钱多了,我就开个小店,雇人经营……” 她兴致勃勃地说了很多,舒清耐心听着,感受着她像初升的太阳一样朝气蓬勃的力量,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期待,仿佛被温暖包裹着,情不自禁陷得更深。 突然,林宜诺反握住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六年前我也是这么规划的,先好好学习考上中飞院,再努力训练争取不被停飞,面试进我想进的公司,见我想见的人,我都做到了,所以今后的规划,我一样也能做到。” 她还年轻,缺点很多,但一个优点就足够掩盖掉所有的缺点,舒清恍然惊觉,自己从前一点也不了解诺诺,只当她孩子脾性,追星似的玩玩闹闹,而没有想过这六年需要怎样的毅力才能够坚持下来。 “如果师父要看我表现,我不怕再等六年,或者十二年,十八年,二十四年……” “那我们都变成老太婆了。”舒清笑着捂住她的嘴,满眼都是心疼,“不许说。” 林宜诺吻了吻她手心,顺势将她扑倒在沙发上。 “诺诺!” “嗯?” “不许gān坏事!”舒清好像懂了她的意图,紧张地按住自己衣领。 “师父怎么知道我想gān什么?” “我……” 视线jiāo汇的刹那,舒清窥见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欲望,一时羞得脸颊绯红,“你不是要看房子吗,手机上就能看,我…我帮你参考。” “哦。” 真扫兴啊,这闷骚师父。 林宜诺不舍地扶着她坐起来,掏出手机下了个租房软件,找到当前小区,一搜,毛坯房还挺多。 “诺诺。”舒清低声喊她,轻轻拍抚着胸口,“你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没告诉我?” “没啊,还有半年我就不能住宿舍了,早晚要出去租房的,总是租也不好,有自己的家多慡。”飞行部新人只能住一年,客舱部新人可以住两年,林宜诺不认为这算原因。 舒清一愣,下意识道:“难道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林宜诺划着屏幕的手顿住,沉默了。 家,她和师父的家么? “不算吧……”她避开舒清的目光,有些为难,但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如果我有房子,下次再被赶出去,好歹有家可归。” 【滚。】 【好,我滚。】 舒清如遭雷击,面若死灰。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呢,诺努有错,师父也有错,但感情当中没有谁对谁错,重要的是共同面对,携手走过。】 老了,nüè不动了→_→ 第61章 61 也许是家庭教育的缘故, 林宜诺从小就知道房子的重要性, 她把房子当做底气和尊严, 安全感和归属感,奋斗的目标。 在哪里都是暂住, 宿舍也好,租房也好, 舒清家也好, 只有在自己的房子里不是。 即使她没有遇见舒清,没有坚持那六年,即使她不是飞行员, 不走这条路,也依然要靠自己的能力买一套房子,不需要多大, 够住就好。 人活着,总得有点追求, 哪怕很俗气。 两个人都沉默了。 舒清现在才意识到, 自己一时说出来的气话,给诺诺带去了多大的伤害,这些天她始终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自己是受害者, 何曾想到过争吵中的伤害是相互的。 冷静下来想一想,诺诺有错,她也有错,还没有开始一段关系, 就如此斤斤计较,未来的日子怎么过? “诺诺……”舒清想道歉,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犹豫之际,林宜诺手机响了。屏幕显示备注“皇太后”,她冲舒清竖起食指示意噤声,接通电话,嗯嗯啊啊了几句,脸上露出孩子气的表情。 舒清有些吃味,等她挂掉,问:“谁?” “我妈。” “……” 为掩饰尴尬,舒清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家里一定很担心你,清明节快到了,给你按法定假期调班,回去看看吧。” “我要是回去了,你会想我嘛?”林宜诺没有拒绝,贴过去搂住舒清的腰,鼻息洒落耳垂。 身子软了,舒清闷哼一声,“不会。” “啧,伤心。” 林宜诺低眸吻住她的唇,惩罚似的咬了一口,听她抑制不住地嘤咛,有些心猿意马,像只饥饿的小shòu一样急迫地啃咬着,呼吸愈渐缭乱。 “你属狗的吗?” “是师父的小láng狗呀。” “诺诺,别……” “师父,你好香。” “诺…唔……” 舒清再次被按倒,终究是太敏感,诺诺随意撩拨一下她便受不住,颤抖得眼泪都滴了出来。 可是她心理上并没有准备好。 眼看逆徒就要得逞,舒清急中生智道:“萧雅楠到底哪里好?” 话音刚落,林宜诺停了下来。 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追溯到她和萧雅楠如何从认识到相熟,源头竟然起于她一时任性。就因为她的孩子脾气,闹小性子,而导致形成了这么大的误会,让舒清耿耿于怀,吃了许久白醋。 “师父,楠姐跟我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而且她钢管直,有男票的。之前确实是我不对,我承认我故意气你,对不起……但也只有那次,之后都没有了。”她抱着舒清坐起来,一遍遍亲吻着她的脸和唇,既懊悔又心疼。 “我最爱师父了,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师父,我保证以后跟楠姐保持一定距离,就算见面,说了什么话,也给师父报备。” 小láng狗声音软软糯糯的,舒清听着心都化了,依偎在她怀里,见她这般听话乖巧,终是勾起了唇角,抬手轻轻揪住她耳朵,“诺诺真乖。” “那师父不吃醋了好不好?” “嗯。” “然后就原谅我了嘛?”林宜诺拱起嘴巴索吻。 舒清想拍开她,望见那片粉嫩的唇,内心竟有几分蠢蠢欲动,正犹豫要不要亲一口,忽而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一时面子下不来,故作冷漠地撇开脸,“看你表现。” “师父……”小láng狗失落极了。 难道她表现得还不够好? . 上座检查安排在清明假期前两天,林宜诺通过得十分顺利,她因为劫机事件而名声大噪,教员们看她的眼神都格外赞赏。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不容易。 当天她正式被公司聘任为副驾驶,授予F0级别签注,意味着她不再是学员小飞,基础工资从3000涨到5500,小时费从80涨到120,整体算下来翻了近一倍。 升了职,加了薪,三天小长假来临,林宜诺喊上闺蜜一块儿回家。 “天哪,我现在才回味过来,有个当飞行员的姐们儿真的超幸福!”她们各拉着一只小行李箱,走进机场大厅,庄雨激动得第N次抱住林宜诺。 诺诺给了她两张员工家属票,不需要花钱就可以乘坐华元航空的任意航班,并且以后还有很多。 “哎呀,我这样抱你,你师父看见了不会吃醋吧?” 林宜诺轻哼一声:“她才不是醋jīng。”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她当做八卦都给闺蜜讲了,听得庄雨一愣一愣的,但唯独没有透露舒清的另一个身份。一来师父不喜欢,二来算是小私心。 她不想被别人看成是高攀。 “不过你也真是的,劫机这么危险的事,你也能拿来搞苦肉计,我是该夸你手段高明呢,还是损你为了未来老婆不顾一切啊?” “夸,使劲夸,也算因祸得福吧。”林宜诺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沧桑老成的表情。 庄雨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夸你个头啊,等会儿回家叔叔阿姨肯定要审讯三连,想好怎么安抚了没?” “没……”林宜诺丧着脸。 两人去换登机牌,因为是特殊票,时间要长点,等办完托运过了安检,离登机时间还有五分钟,她们一阵飞奔找登机口,紧赶慢赶才赶上。 又是要爬客梯的远机位。 “我想不通啊,就那个副驾驶,想自杀为什么要大动gān戈劫飞机?随便拿根绳子一吊不就完事儿了?”摆渡车把一百多人送到飞机边,排起了队,庄雨踮起脚看了眼驾驶舱窗户,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我们领导说,是他老婆出轨了,然后还发现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估计想报复社会吧。”林宜诺东张西望着,这会儿有点犯职业病。 她以乘客的身份登机,总想着哪个环节该绕机检查了,哪个环节该加油了,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再看看客梯,也就不那么害怕。 庄雨:“这么狗血的?” 林宜诺心不在焉地“嗯”了两声,突然瞥见机身右边转过来一道熟悉的身影,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制服,外面套一件荧光背心,手里拿着手电筒,正朝客梯走来。 “师父!”她又惊又喜,欢呼着扑了过去,“你飞这班吗?” 顿时众人对她们行注目礼…… 舒清似乎并不惊讶,伸手替她拂去额前碎发,眉眼间盈满温柔笑意,“嗯,跟同事换了班,今天送你回家,七号接你回来。” 诺诺的员工票往返时间她都记得。 林宜诺微微睁大了眼睛,唇角止不住上扬,两只小酒窝由浅变深,“师父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呀?” 碍着周围有人,她极力克制着想抱舒清的冲动,压低了声音,眼底晕开一抹娇羞笑意。 舒清倒是不惧他人目光,伸手轻轻敲了敲她脑门,嗔道:“没良心的,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嘿嘿,我开玩笑的嘛。”林宜诺羞涩地笑笑,做了个撅嘴的动作,“师父最好了~” “好了,去排队吧,我等你们上完了再上去。” “嗯哼!” 舒清转身去跟机务小哥说话,背对着登机队伍。林宜诺开开心心地小跑两步,回到庄雨身边,后者目瞪口呆。 “那就是你师父?” 林宜诺骄傲地点点头。 “太漂亮了吧!”庄雨转头多看了一眼那道背影,忍不住惊叹,“我的天,这制服一穿,这气质,妈耶,我感觉我要弯了。” “安啦,下次给你介绍我们机队的单身小哥哥,又帅又幽默的那种!” “不要,我喜欢老男人。” “……” . 下午四点半,飞机抵达黎州市渭南机场,林宜诺和庄雨故意磨蹭到最后一个走,也没见舒清出来,只好依依不舍地下飞机。 “晚上到我家吃饭呗?” “不了,明天跟我爸妈下乡烧纸去,估计要很早起来。” 两人家住一个小区,是那种老式教师大院,不同楼栋,但离得很近,出楼门拐个弯就到。从小她俩就互相去对方家串门吃饭,爸妈也是一个学校教书的老师,关系好得像亲姐妹。 林宜诺一拍脑门:“啊,我好像也得去。” “哈哈哈哈,傻了吧你!” 大院有些年头了,楼栋外墙脱皮掉漆,犄角旮旯里杂草丛生,院里有几个小孩子在玩捉迷藏,大声喊出来的数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旁边的运动器材这两年才建起来,每到傍晚时分都有老人在上面锻炼,偶有提着菜篮子的中年妇女经过,还有骑着电动车从外面回来的大叔,唯独少见年轻人。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这属于小城市的味道,家乡的味道。 林宜诺和闺蜜在楼门前分别,一口气爬上五楼,掏钥匙开门,一进去就喊:“妈!我回来啦!” “哎哟,我的诺诺回来了哟。”林爸闻声从书房里出来,一见到闺女,笑呵呵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是自己开飞机回来的吧?” “爸~!”她笑着撅起嘴,进屋换鞋,“别逗我了你,真是,我妈呢?” 林爸推了推眼镜,捻起指尖:“啊呀,我掐指一算,周女士今天又留学生堂了!” “哈哈哈,爸,你正经点好不?” “好好好,正经,正经。”林爸放倒箱子,转身去阳台拿来抹布,蹲下去仔仔细细地擦轮子,“这不前两天月考么,你妈班上那几个捣蛋鬼jiāo白卷,拉低了平均分,给她气的哟……” “哎对了,闺女啊,上个礼拜你小逸哥哥从英国回来了,明天要跟我们一块儿下乡给他奶奶扫墓,正好你俩也挺久没见了,趁这个机会说说话。” 林宜诺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从记忆里拉出一张人脸对上,然后接收到林爸的眼神,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啧,舒醋jīng,醋都吃到林妈妈头上了,哈士林以后可怎么办才好→_→【无奈宠溺脸.jpg】 第62章 62 院子里有许多林宜诺儿时的玩伴, 彼此年纪相仿, 小时候一起上学放学, 长大后各奔东西。林爸口中的“小逸哥哥”叫王逸博,住对面楼, 比林宜诺大一岁,从小就爱缠着她, 也没少带着她和小伙伴出去野, 她那时小,又是独生女,就把他当亲哥看。 但王逸博并没有只把她当妹妹。 那会儿林宜诺念初二, 课间收到王逸博的表白小纸条,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愣是没反应过来, 拿着纸条把对方揪角落里,义正言辞地批评教育了一顿。然后隔天, 她就羞答答地把准备好的生日礼物送给了班花。 后来上了高中, 王逸博当面给她表白过一次,可惜那时候她心里只有舒清,只有救她于危难中的女机长, 只有通往梦想天堂的中飞院。那股子倔qiáng不服输的劲儿, 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说要考中飞院,要当飞行员,要努力学习英语,王逸博便天天给她补习, 有了学霸的帮助,她成绩提得飞快。 再后来,王逸博拿着全额奖学金去英国念书了,从本科念到硕士,一别就是五年。这期间两人没什么联系,偶尔朋友圈点个赞,假期时间不一样,回家也见不到面,久而久之便淡忘了。 “都几年没见了,有啥好说的啊。”林宜诺坐到沙发上,剥了根香蕉吃,翘起二郎腿。 “所以才更要说说话,联络联络感情嘛,我看那孩子挺好的,而且……” “爸,是不是我妈给你说了什么?” “没有,绝对没有。”林爸连连摆手,拿着抹布去了阳台,不一会儿传来流水声。 林宜诺嘴里的香蕉嚼得很烂了,半晌才咽下去,她似乎能听出来亲爹话里有话,隐约产生了可怕的猜想,却又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不会要给她相亲吧? 晚餐是林爸做的,全部都是林宜诺爱吃的菜,她本来吃得正开心,奈何林妈一个劲在耳边叨唠,叨得她没了胃口。 “你们公司那招的都是些什么人,现在阿猫阿狗都能当飞行员了吗?心理素质不行就去看医生,非要祸害别人。” “妈……” “幸亏是没事,家里就你一个孩子,这工作还是太危险了,万一哪天再遇到什么天灾人祸……” “呸呸呸,妈,你咒我呢吧?”林宜诺撇撇嘴,不高兴了,对着满桌佳肴提不起筷子。 林妈给她夹了个jī腿,又舀了一勺排骨汤,不依不饶地数落道:“你啊,就是跟这种事有缘,忘记上高中那次了吧?概率问题,碰到了那就是百分百,唉,要不是你签的终身制合同,妈还是想让你回家来,在这边找个稳定的工作,踏踏实实的,多好。” “上次是谁说有个飞行员闺女特骄傲的?” “少打岔,我跟你说,不管工作还是生活,自己的安全永远排在第一位,你得先把自己保全了,才有功夫去管别人,知道么?” 见女儿蔫蔫的不说话,林爸看不下去了,推了推眼镜,“好了好了,诺诺心里清楚着呢,让孩子痛快吃个饭。” “我这是叮嘱她。” “好好好,叮嘱,叮嘱。” 耳边清净下来,林宜诺松了口气,愉悦地啃着jī腿,大概是她喜形于色太明显,没两分钟,亲妈又开始絮叨:“对了,小逸回来了,他说想见见你,你又没固定假期,谁知道你清明假能回来,刚好明天一块儿下乡去。” 嫩滑的jī腿肉含在嘴里,林宜诺差点没把自己噎死,嚼了几口咽下去,不情不愿道:“妈,不去行不?” “每年不都去吗?” “今年是我们领导给我调的假,不然我哪里能回来啊,以后都不一定能了。”林宜诺以为有戏,可怜巴巴地撒娇。 很遗憾,林妈不吃她这套,“那就去今年最后一次,给你太婆婆他们报个喜,还要到乡下姑爷家吃饭的。” “妈,我好累了。” “明天回来你睡两天我都不管。” “……” 林宜诺悻悻地撅起了嘴,想给亲爹使眼色,让他帮自己说两句话,目光才扫过去,林爸立马低下头吃饭,装没看见。 这爸妈。 . 翌日清晨六点,林宜诺正做梦与舒清缠绵,才到关键处,被亲妈一嗓子吼醒了。意识回到现实,没有了幽然的体香,没有了温软的怀抱,她有些烦躁,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极不情愿地爬下chuáng。 “快点换衣服,刷牙洗脸,小逸在楼下等我们呢。”林妈瞧她那个懒样子,忍不住催促。 “知道了。” 毕竟是去烧纸,不能穿太鲜艳,林宜诺半眯着睡眼洗漱一番,给自己搭了套素净的衣服。深色铅笔裤,短袖T恤,棕色连帽外套,她懒得化妆,以前犯懒时连眉毛都不想描,自从跟舒清住一起那些日子后,哪怕下楼拿个快递也要画眉毛。 这么一想,她上微信给舒清发了条:师父早呀~ 不知道师父在做什么? 才分开不到二十四小时,她便感觉像过去了二十四天,比那会儿冷战还要煎熬,回到最熟悉最亲切的家里,也没有半分留恋,迫不及待想回去了。 意料之外,舒清很快回复了消息,是一张照片,镜头朝着efb上的航图,看到便知晓是在开航前准备会。 这个点,又是大早班。 她不禁有些心疼,指尖才点开输入框,亲妈又开始催了,“诺诺啊,你赶紧收拾好了先下去,我跟你爸还要拿点东西,让小逸稍等会儿啊。” “噢。”林宜诺闷闷地应声,翻了个白眼,来不及回复就把手机塞进口袋里,拎上包匆匆忙忙出门。 她知道亲妈的心思,左不过就是想让她跟王逸博单独说说话,在大人面前装乖并不难。 天已经大亮,院子里有老人晨练。 楼门前果然站着个男生,牛仔裤格子衬衫,身形高瘦,肩背挺得笔直,脚下一抹朝阳投she的影子。他背对着楼道,手里提着两个装满冥币和金元宝的塑料袋,好似在发呆。 林宜诺一眼就认出了他,轻手轻脚走出楼道,拍了下他的肩膀:“小逸哥!” 男生惊着了,一转身对上女孩甜甜的笑容,斯文俊秀的面庞倏然生动,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诺诺?几年不见,你变化真大。” “有嘛?” “更漂亮了,听说现在是女飞行员,巾帼不让须眉啊。”王逸博对她竖起大拇指,认真说道。 “嘿嘿,三轮车司机而已。小逸哥也洋气了,不愧是我们院里第一个留学生!”林宜诺满以为即使两人五年没见,好歹也是从小玩到大的,不至于没话说,可是这才刚开口,她尴尬得脸都快僵了。 封闭式的工作环境里呆半年,她从前那套装乖的本事已然忘得一gān二净。 完蛋。 她赶紧转移话题,问:“叔叔阿姨呢?不一起去吗?” “噢,高三学生补课,我爸妈没假,就让我替ta们去。”王逸博温和地笑着,目光落进她眼底,似乎又有些腼腆。 五年时间,他的小青梅从生涩稚嫩的高中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这把及腰长发乌黑柔亮,翦水双瞳明媚清澈,依稀记得她有两只又甜又深的小酒窝,一笑就挂在脸上,是他年少时心底的dàng漾。 林宜诺拂了拂头发,继续尬聊:“啊,这样。英国好玩吗?” “还好,就是食物太难吃了。”他留意着她撩头发的动作,嘴角微扬,“在那边几年,不会做饭也得被bī着学会。还有天气,一年有两百多天都是yīn雨,你看我,长了一身蘑菇回来。” “哈哈哈哈……” 此刻林宜诺才算找回了一点儿时的熟悉感,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那我有空过去玩,小逸哥给我当导游吧?” “好啊,虽然我拿到了学位,回来了,但是想去还能去的。”王逸博殷切地点点头。 “那以后你是在国内工作吗?” “嗯,已经拿到offer了,外企,就在江城金融中心那块,月底过去。” “江城??”林宜诺惊呼一声,笑容冻在唇上。 不是吧…… 王逸博笑着点点头,正要说话,林爸林妈下来了,“小逸啊,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昨天诺诺刚回来,我们这忙着给她张罗,忘记要提前收拾了。” 林妈妈走在前面,别有深意的目光扫过王逸博和自家闺女,眉眼绽开愉悦的笑容。 “没事,叔叔阿姨,我帮你们拎吧。” “不用不用,我去把车开过来。”林爸爸笑呵呵地摆摆手,拉着妻子往大院另一头走。 林宜诺:“……” . 法定假期依然要工作,与其说这是舒清的生活,不如说是整个运输行业的日常。 飞完早班两段,舒清回到家里,匆匆忙忙给女儿做饭,准备下午带孩子去墓园祭扫。她开了手机,迫不及待点进微信,却发现诺诺依然没有回复她。 整整一上午了。 诺诺从来不会超过五个小时不回她消息,除了两人吵架那段时间没有联系之外,她们在微信上聊天的频繁程度,已经大大打破了她的底线。 怎么回事? 舒清炒着菜,手机亮着屏幕放在旁边,她时不时侧头看一眼,越等待越失望,越失望就越焦虑。 主动再发一条? 她犹豫了…… 再等等?也许手机不在诺诺身边。 就这么等到吃饭,舒清坐不住了,又放不下面子主动问,思来想去,她随手选了一张风景照,发送朋友圈,设置只有诺诺可见。 再等等吧。 如果诺诺没点赞,她就相信对方的确没看手机,如果点了却没回复消息…… 她不能太主动,诺诺会骄傲的,骄傲了就可以理所应当地敷衍她,忽视她。 怀揣着这份焦虑与煎熬,舒清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带女儿去墓园看望妻子。 清明节,这里人很多。 母女俩把花放在墓碑前,开始动手清理。除去碑边长出来的杂草,洒扫掉积落的灰尘,忙了一个多小时。 舒清不知道要用怎样的状态来看望妻子,尤其当此刻心里装着另一个人的时候,她像是例行公事,走程序,分秒不愿多呆,只想匆忙完事后离开。 她才薄情,忘得那么快。 “瑶瑶,现在我们去看奶奶好不好?”舒清摘了一次性手套,替女儿拍掉身上的尘土。 颜舒瑶盯着墓碑上妈咪的照片,轻轻点头,眼中似有不舍。 她想她很快就要有后妈了。 “妈妈……”走出这片园区,颜舒瑶紧紧牵着舒清的手,踌躇许久,小心翼翼地抬头,“你会跟林阿姨结婚吗?” 作者有话要说:舒:柠檬树下吃老坛酸菜牛肉面 第63章 63 女儿的问题成功把舒清问住, 她停下脚步, 目光忽而空dòng, 那些被埋藏在心底不愿面对的事情,如今不得不正视。 结婚, 太遥远了。 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更是两个家庭, 两个圈子的碰撞, 任何环节出现问题都会影响到她们的感情。她老大不小,从来不相信所谓"有情饮水饱",很多都需要慎重考虑。 “暂时还不会。”舒清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温柔地笑着,“如果瑶瑶不愿意,妈妈就不结婚。” 女孩咬着嘴唇, 眨巴着墨蓝色的眼睛,小声道:“妈妈,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 “嗯?” 自从女儿回到她身边,脾气秉性乖了不少,她虽然欣慰, 但还是能感觉到母女俩之间的生疏, chūn节度假那段时间尤其明显。孩子有什么事都跟林宜诺说,她听到的都是诺诺的转述。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舒清见女儿欲言又止,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瑶瑶, 不管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妈妈,这样我也能做个参考,对不对?” “可是你从来都不理我的意见啊。” “怎么会呢?”舒清一愣,蓦地恍然大悟,“那是以前,从现在开始,妈妈尊重你的想法和意见。” 颜舒瑶苦笑了一下,撅嘴道:“你结婚的话,我就成多余的人了,万一你想要第二个孩子,我就没人要了。” “小笨蛋。”舒清笑着刮了下她鼻子,“妈妈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生第二个孩子啊。” “万一林阿姨自己想要宝宝呢?” “那也不行,我不同意。”舒清qiáng势地否定掉所有可能,并非完全为了安抚女儿,而是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妈妈有你这一个宝贝就够了。” “真的吗?不用问林阿姨吗?”颜舒瑶眼神晶亮,语气却仍有几分犹豫。 舒清捏捏她的鼻子,认真道:“不用,妈妈保证。” 连结婚都还没想到,就开始考虑第二个孩子,未免也太遥远,要是被诺诺知道了,尾巴又要翘到天上去。 颜舒瑶咧着嘴笑了。 母女俩朝的另一片园区走去,那里长眠着舒清的母亲,今年是第二十一个年头。才迈开步子,兜里手机响了,舒清拿出来看了一眼,陌生号码。 “哪位?” “姐,我是丞远。”听筒里传来年轻男孩的焦急的声音,“你能不能回来一趟,爸快不行了,想见你最后一面。” “没空。”说完就要挂电话。 “求你了,姐,就一眼行吗?爸这两天全靠呼吸机撑着……” 清明时节没有雨纷纷,天色倒是yīn沉沉的,舒清听着耳边近乎哀求的声音,目光落在对面园区那排列整齐的白色石碑上,有一些深刻而清晰的画面涌入大脑。 夜晚,水泥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那双幽怨的眼睛,充满仇恨与不甘的眼睛。大雨倾盆,雷鸣不止,冲刷不净的殷红,散不去的腥气。 那是十五岁时的梦魇。 她眼神骤冷,薄唇轻启:“好。” 挂了电话,舒清改变脚下方向,朝着车子停的地方走去,她牵着女儿,仿佛在自言自语:“走,我们去看爷爷。” . 舒家大宅位于海湾边半山区,是一片连栋别墅,风景别致,采光通透,朝南的房间推开窗便是大海,朝北的房间拉开帘子便能鸟瞰整座江城,地理位置极佳。 车子驶进这片区域,从山脚开始便遇到路卡,足有四五个,但都对舒清一路放行,她畅通无阻地来到这个几年不曾踏足的地方,心无半点波澜。 四月天,正是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季节。 “姐!” 听到动静,等在院门口的舒丞远飞奔出来,一米八几的个头往那一站,像堵人形墙。舒清下车先牵好女儿,抬眸看他一眼,点了点头,不语。 这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刚满二十岁,高中起就在国外念书,很少回来,这次因为老爷子病危,连夜打飞的回国。 当然,他要是不听从他母亲的话赶回来,只怕到时候老爷子chuáng前挤满了私生子女,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他的位置了。 “小叔好。”颜舒瑶倒是很乖巧,规规矩矩地喊了他一声。 舒丞远敷衍着应了声:“诶。” 他面露焦急之色,一把抓住舒清的手腕,视线触及她冰冷漠然的目光,又松开了手,“姐,你快进去吧……” 舒清揽着女儿的肩,缓步进入前院,穿过长长的藤蔓花廊,踏进半开的正屋大门。一楼空dàngdàng的,佣人们挤在角落里,见她们母女进来,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 转过玄关,隔绝开那些视线。 意式沙发上靠坐着一个中年美妇,长发微卷,身量窈窕,化着温婉jīng致的淡妆,眉心紧蹙,满面愁容。她对面坐着两个白大褂,旁边是两男三女,衣着光鲜,大点的跟舒丞远差不多,小的看起来还没有瑶瑶大,一个个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百无聊赖。 “妈。”舒丞远看了眼朝南的房间,小声喊她。 一时沙发上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目光落在舒清母女俩身上。姜琴见着她,当即松了口气,率先站起来,亲热地拉住她的手:“阿清来了,快去看看你爸,他等你呢。” 舒清面无表情地抽开手。 姜琴脸色微僵,转眼望向颜舒瑶,“哎呀,这是瑶瑶吧?来,跟奶奶到这边坐,让你妈妈进去看看爷爷。” “你不是我奶奶。”颜舒瑶退了一步,躲到舒清身后。 女孩嗓音轻细,可是落在这空旷安静的环境里极为刺耳。姜琴脸上有些挂不住,仍尽力保持端庄得体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瑶瑶,在这里等妈妈一会儿。”舒清俯首附在女儿耳边低语,温柔地安慰。 小公举听话地点头,然后无视掉姜琴,自己坐到沙发上,像那五个她以为是哥哥姐姐,其实是姑姑叔叔的人一样,掏手机出来玩。 舒清转身朝房间走去,随意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几台用以监测和维持生命体征的医疗设备,以及跪趴在chuáng边的年轻女孩。 “姐姐……”女孩愣了一下,站起身,红肿的眼睛里流露出笑意,“爸爸,姐姐来了!” 她是舒丞远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舒丞瑜,比哥哥还要小三岁,长了一张娃娃脸,嫩得能掐出水。年纪虽小,却很懂事,脾气性格不随父也不随母,倒是跟舒清很投缘。可惜这个年长她近二十岁的异母姐姐不怎么回家,而母亲又管教得严,不准她和舒清来往,久了便也生分了。 舒清眼神柔和许多,对她点了点头:“去外面等吧。” “好。”女孩吸了吸鼻子,迅速退出去,带上了门。 房间内安静下来。 舒老爷子躺在宽大的双人chuáng一侧,浑身插满各种管子,氧气面罩下的老脸苍白如纸,露在被子外的手臂gān瘦如枯槁,整个人憔悴得犹如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 他歪着头,半睁开混浊的双眼,望着缓步走到chuáng边的大女儿,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声,似乎很激动,手指不住地颤抖,可惜他已经没办法说话。 “听说您快不行了。”舒清勾着唇角,扬起温暖的微笑,而眼底却凝结了一层厚厚的霜。她伸出手,轻轻摘掉氧气面罩,“那就让我送您最后一程吧。” 舒老爷子猛地睁大眼睛,张开了嘴巴,喉咙里传来吭哧吭哧的吸气声,四肢不受控制地乱蹬起来,一旁的心电图机波形起伏得飞快。 舒清笑得更加灿烂,眼神愈发凶狠:“要是见到我妈,记得告诉她,是我送您下去的,她一定会很高兴。” 垂死的病人绝望地挣扎着。 她的手也在颤抖,不得不深呼吸,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恐惧的滋味。 突然,chuáng上的人没了动静。 心电图机显示出一条直线,发出轻微持续的声响,舒老爷子瘫软在chuáng上,已然没了生息,一双眼睛却瞪得老大,透出狰狞的寒意,死不瞑目。 了却了一桩二十年的夙愿,舒清此刻反而平静下来,重新给老人戴好氧气面罩,伸手拂过他的眼皮,让他闭了眼。 “肺癌,真是便宜你了,老东西。” . 昨天才回家,林宜诺今天就想走,下乡烧个纸的功夫,她几乎把自己毕生所学的装乖本领全部用上,笑僵了脸,整个人jīng疲力尽。 爸妈全程明里暗里撺掇她和王逸博,连在姑爷家吃饭的档口都不放过,俨然一副“这就是我们家准女婿”的样子。 从乡下回来也不得消停,林妈非要留王逸博吃晚饭,林爸也在旁边帮腔。她头一次感受到网上人们说的“过年不愿意回家”是什么滋味。 一个清明节就能整出如此多的花样,真要到过年,她大概没有命在了。 “小逸这孩子实诚,我们以为他留了学,见了外面的世界,心就花了,没想到还是念着你,多好的孩子啊……” 晚饭后王逸博坐了会儿才走,林宜诺满以为终于能松口气,拿起遥控器还没来得及换台,林妈就坐下来开始叨叨了。 林爸在一旁附和:“你妈说得对。” “而且你俩一个院里长大的,我们跟他父母都是老师,二十多年的老jiāo情了,知根知底的,多踏实……” “你妈说得对。” 林宜诺被叨叨烦了,嚷道:“我又不喜欢男人!你们乱点什么鸳鸯谱啊!” 沸腾的空气瞬间冷却。 林爸林妈对视一眼,后者皱眉:“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喜,欢,男,人!” “你…你搞同性恋啊?” “……” 以前林宜诺跟家里说过很多次,不喜欢男人,爸妈都当她是被学校里小男生缠得烦了,说出来的气话,毕竟这宝贝闺女从小就长得漂亮,虽然算不上班花校花,但放在人群里一眼望去也是最出挑的,情书收了一箩筐。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实诚,还是反应慢,每次收到情书都带回来给爸妈看,还逐字逐句分析文法用词,顺带说一嘴“我不喜欢男生”。 林家爸妈从来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但如今闺女大了,再说出什么话来,不能当做童言童语。 “诺诺啊,你可别吓唬我跟你爸。” “就是,你如果真的不喜欢小逸,那就不勉qiáng嘛,年轻人自由恋爱的好……” 林宜诺抿着嘴不说话,此刻反倒没有了方才那般勇气,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家里也许不能接受她喜欢女人。 同婚合法这么久,有些父母的观念依然没有改变,从前她认为自己的爸妈身为人民教师,又是那个年代稀罕的大学生,教书育人,见多识广,思想会比较开明。 她从小就爱跟女孩子玩,初中开始看百合漫,会偷偷在小本子上写百合文,曾经还被妈妈搜出来过,也什么事都没有。 如今这架势,她懵了。 “诺诺?” “你说话啊?” “没什么好说的。”林宜诺烦躁地挥了挥手,起身冲出父母的左右包围圈,“我去小雨家了,找她有点事。” 说完她迅速穿上鞋,溜之大吉。 第64章 64 走出舒家大宅, 舒清甩掉身后那片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恸哭, 牵着女儿上了车, 继续去做没做完的事。 “姐姐!”舒丞瑜追了出来。 舒清打开驾驶位的门,站在那里不动, 懒懒地抬了抬眼皮。 “姐……”女孩也不敢靠她太近,语气小心翼翼, “你会出席爸爸的葬礼吗?” 少有的相处记忆中, 舒清给她的印象是冷漠的。那时候每年可以见到两三次,在家里舒清是完美的典范,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大方周到得让人挑不出错处, 但就是有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冷,让人不敢靠近的冷,唯独对她偶尔温柔。 这些年陆续知道了点以前的事, 本就很喜欢舒清的她,更加心疼这个姐姐, 可出于各种复杂的因素, 她只能当哑巴。 “不会。” “……” 女孩咬着唇低下头,眼睛褪了些红,看着仍有几分楚楚可怜。 舒清眼神动了动, 撇开脸道:“ta们都在里面哭, 你也快进去哭一哭吧。”说完又补了一句:“免得被你的兄弟姐妹们戳脊梁骨,那样可不利于分遗产。” “都是私生子而已,我只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舒丞瑜小声嘟囔着,白净的小脸上写满了不谙世事的天真。 姓姜的把她保护得太好。 舒清抿唇不语, 抬腿坐进车里,舒丞瑜扒住门,眼里闪烁着期盼的光芒,“姐姐,那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我很忙。” “我知道我知道,姐姐你是特别厉害的飞行员,我去找你,坐你的飞机,可以吗?” “拜托了……” 少女这般撒娇,嘴角扯起甜如蜜糖的笑容,露出两颗小虎牙,比诺诺更稚嫩,比瑶瑶略矜持。舒清不忍拒绝,轻轻点了点头:“可以。” “好耶!”舒丞瑜高兴得蹦了起来。 . 墓园与舒家大宅方向相反。舒清没有料到今天会发生这样一个小插曲,几小时漫长得像过了几天,她握着方向盘的手依然在颤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舒老爷子垂死挣扎的画面。 她杀人了。 杀了自己亲生父亲,却无人知晓。 甘畅淋漓的痛快过后是梦魇,她做不到丁点儿反应没有,但她同样不会愧疚,一切都理所应当。 墓园里找到母亲的墓碑,舒清让女儿在旁边等,独自一人清理着杂草和灰尘。她跪在碑前,凝望着那张黑白照片上戴着飞行员帽子的女人,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枚航徽,放进花束堆里。 【妈,我给你报仇了】 天色渐暗,凉风阵阵,园子里的人越来越少。舒清拢紧了外套,起身牵住女儿的手,“瑶瑶,走了,回家。” “妈妈,你很冷吗?”颜舒瑶有点害怕,抱紧了母亲的胳膊,“你在发抖。” 舒清一愣,搂着女儿加快步伐,“嗯,回车子里就不冷了。” 这一天大起大落的,早晨还在开航前准备会,傍晚已经杀了一个活人,看望了两个死人,情绪多到大脑反应不及。她没有心思做饭,也懒得收拾厨房,遂带着女儿在外面吃,顺便逛逛街,给孩子买点东西。 而她的反应神经才刚刚缓过劲,这时候痛苦是加倍地来。 洗澡,她看着地上流淌的水渍,眼前jiāo错着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被雨水冲刷掉的鲜血,仿佛又汇聚成河,流回她脚下。 躺chuáng上,她盯着天花板的灯光,满脑子都是病入膏肓的老人垂死挣扎的画面,他在她手下加快了走向死神的步伐,小时候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终于在今天付诸行动,然后等待着她的是对自我的审问。 她怎么就杀人了…… 看见那禽shòu病得说不出话来,罪恶的念头在心里疯狂生长,她没有控制住双手,将自己也推进了深渊。 她杀人了,杀了自己亲生父亲。 来自心底深处的问责,无论她睁眼还是闭眼都挥之不去,她不相信自己做过如此泯灭人性的事,她不相信下午那个伸出死神之手的人是自己,她不相信自己那一刻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她不相信…… 【阿清,不要记恨你爸爸】 【对不起,妈妈先走了】 耳边回dàng着穿梭过二十多年时光的声音,舒清痛苦地捂住耳朵,身子蜷缩成一团,心像是被尖刀剖过那般地疼,疼得每一根汗毛都在哀嚎颤抖,迫使她张开嘴喘气,像濒死老人在chuáng上挣扎的模样。 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拉过被子蒙住头,在黑暗中失声痛哭…… . 林宜诺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闺蜜家唠嗑,边吃瓜子边喝饮料,开着电视,架着二郎腿。 庄雨兴高采烈地告诉她,自己承包了她公司所有飞机的涂装设计业务,每个月有一小笔保底薪酬,每做完一份涂装另有提成,算是私活儿。 “我还加到了他的微信!” “谁?” “你们陈总啊。” 林宜诺当场石化,恭喜之言涌到嘴边,咽了下去,“大姐诶,你不会还抱有幻想吧?” “哎,我跟你说,他和我见过的那些大佬不一样,一点也不油腻,而且我翻他朋友圈发现居然不是纯工作号,也没看到有老婆孩子的痕迹,你说他是不是还没结婚啊?” “暗地里yy一下得了,别当真。” “你说他是不是也欣赏我啊?不然gān嘛持续合作?我还是个小新人,那么多大牛他不要……”庄雨说着说着陷入了自我陶醉中,眼角眉梢染上娇羞的笑意。 林宜诺吐掉瓜子壳,戳她脑门:“因为小新人好骗啊,傻。” “……” 手机铃声打断了林宜诺后面想说的话,她一看来电显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庄雨立刻明白过来,抓起遥控器调小电视音量。 “瑶瑶,想我了呀?” 小鬼突然给她打电话,莫非是邀她打游戏? “林阿姨…你快回来好不好…妈妈一个人在房间里哭,我不知道怎么办……”颜舒瑶的萝莉音带着哭腔。 林宜诺神色微僵,紧张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不敢进去……”嘴上这么说,颜舒瑶那小脑袋瓜子转得飞快,猜测八成是因为妈妈太想林阿姨了,一天没见就哭得那么伤心,把林阿姨喊回来准没错。 眉心猛地跳了一下,林宜诺立马就想到有人欺负了舒清,那傻女人又爱把事情憋在心里,什么也不说,自己跟自己生闷气。她当即放下手里没嗑完的瓜子,“别急啊,瑶瑶,我现在看看有没有航班,马上回去!” 说完挂掉电话,蹦哒到门口穿鞋。 庄雨不明所以地跟着站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有人欺负我老婆,我得赶紧回去,七号你就按咱们来的时候那个流程登机就好了,先走了啊,拜。” 一一砰!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林宜诺匆忙回到家,风风火火地收拾行李,顺手给舒清打了个电话,响很久也没人接,她心里更加着急,手忙脚乱地查自家公司的航班。 最近一趟黎州到江城的班次是23:55起飞,凌晨两点多抵达,这个时间赶去机场刚刚好。林宜诺自掏腰包抢到最后一张票,紊乱的心跳终于安分下来。 “诶诶,你上哪儿去啊?”林妈拦住了像只没头苍蝇一样的她。 她不得已扯了个谎:“刚才签派通知我临时备份上了,明天下午的班呢,我得赶紧回去。” “刚回来就要走?不是说好明天跟小逸去……” 林妈的话还没说完,林宜诺急得差点蹦起来,打断道:“哎呀你跟他说我忙死了,别烦我,走了走了。” “这么晚你怎么回去啊?有票没?” “有有有,拜。” “诶!你等等,让你爸送送!” …… . 夜色深重,厚沉沉的云层遮挡住了月光,整座城市陷入一片寂静。 卧室里灯光敞亮,舒清侧躺在chuáng上,双目紧闭,眉心微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睡过去,又是第几次醒来,隐约听见头顶不远处传来飞机经过轰鸣声。 头很疼,昏昏沉沉的,眼睛也疼,又酸又胀,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gān了一样,她的感官依然清醒,身体却动弹不得。 她很害怕,舌头在嘴里横冲直撞着,拼命想要发声求救,但也只是徒劳。 救命…… 无声地呐喊,耳边像聚集着一群蚊子,嗡嗡嗡个不停,她在挣扎与恐惧中反复徘徊,不知过了多久,客厅传来“砰”地关门声,那一震,把她震得一个激灵,身体能动了。 她懵了几秒,卧室门被猛地推开,一阵风灌了进来,光脚踩在瓷砖地面的殷切脚步,一晃就到了chuáng边。 “师父!”这熟悉的声音仿若幻觉。 舒清呼吸微滞,茫然地抬眼,猝不及防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师父,我回来了,别怕,谁欺负你了,嗯?告诉我,我去揍死他。”林宜诺气息带喘,一双纤瘦有力的胳膊紧紧搂住舒清,微凉的唇落在她耳边,轻轻印下一吻。 此时凌晨两点四十七分。 舒清身子颤了颤,晦暗的眸子里燃起小簇火苗,又惊又喜地看着她,唇瓣翕动:“诺诺……”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寄几在单机……T_T 第65章 65 林宜诺回来得匆忙, 嫌飞机飞得太慢, 恨不得能瞬间移动, 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里胡乱蹦跳。当她进来,在满目黑暗中看见主卧门缝底下漏着的光, 整颗心就重重地沉了下去。 她身上沾满了夜风的味道,外套和头发都是凉丝丝的, 唯独胸口那一片温暖留给了舒清。 “嗯, 我在。”她捧起舒清的脸,吻了又吻,gān涩的唇忽然触碰到温热的湿气, 她慌了,“别哭......” 指尖擦去眼角的泪,舒清却偏过脸躲开了, 埋头在她胸膛低声抽泣着,“诺诺…我今天...做了一件很脏的事……” 她陷进自我责问的痛苦中, 心已经被酸涩苦楚的情绪填满, 挤压得她喘不过气,当自救无济于事时,她迫不及待想逃走。而正是这个时候诺诺来了, 伸出一双手卸掉她肩上的包袱, 提供一片港湾让她停泊。 心底裂开一道口子,她藏不住的心事洪流般汹涌而出,如此刻她的眼泪,若流gān了, 才是真正什么都没有了。 林宜诺来不及问是什么事,舒清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一样絮叨起来,哭腔含着浓重的鼻音,一双眼睛又红又肿,针扎似的疼,眼泪却越流越多。 很多关于上一代人的事情。 二十多年了,从那个夜晚她看着母亲跳下去开始,对舒家的憎恨就彻底到达临界点,但她不能爆发。摘掉氧气面罩那一刻很痛快,她可以够狠,可以够yīn暗,只是当人性战胜shòu性时,她的承受能力也到了极限。 如果不是感受到怀中真实存在的体温,林宜诺大概会觉得自己在做梦,或者说,听完了一部狗血的家族恩怨史。 妻子是官家小姐,丈夫一穷二白,靠着妻子飞huáng腾达后,便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陷害老丈人一家落马,锒铛入狱,活生生bī得妻子跳楼,占了原本要留给大女儿的财产。然后小三上位…… 那年舒清刚毕业,如果没有陈思齐的帮助,她断断没办法把这家原属于母亲的航空公司抢回来,但陈父又与舒老爷子有jiāo情,可想而知他夹在中间的为难。 她不稀罕舒家的一分一毫,只想拿回母亲的东西,好好继承下去,与那些人划清界限。 “诺诺,我手上沾了人命,怎么办?”舒清依偎在林宜诺怀里,不安地挣扎着。 “没有没有。”林宜诺抱紧她,轻轻拍抚着她的背,雨点般的吻落在发丝间,“冤有头债有主,你只是帮了阿姨的忙,她在天上可以安心了。” “真的吗……” “舒先生要见你最后一面,你去了,满足了他的愿望,提前让他结束痛苦,否则你要是不去,他不知道还要在病痛里挣扎多久,你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林宜诺极力克制着心头的怒火,让声音保持平静,不至于吓到怀里的人。 她在和谐的家庭关系下长大,难以想象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那种父亲,大家族没有许多人情冷暖,舒清并非生性凉薄,而是不得已为之,正因为太早便过尽千帆,饱尝尔虞我诈,才会坚定地选择离开那个圈子。 飞行员这份职业,相对来说较为封闭简单,与各行各业没有什么jiāo集,又因为专业性太qiáng而相对公平,非常适合独自沉浸其中。 不经常见到领导,没有固定的同事,不需要过多与人jiāo流,一切流程都有既定的规章制度,只像台机器那样按部就班便好。 是女承母业,也是个人选择。 她低头吻去舒清脸上的泪痕,舌尖扫过沾湿的唇,尝到些微咸,心脏抽搐着地疼。舒清缩在她怀里,身体逐渐停止颤抖,仰面任由她亲吻,喉咙里发出轻细的呜咽。 “诺诺……” “嗯。” “诺诺…唔……”唇舌被勾缠住,缭绕起一阵湿滑的香甜气息,舒清主动地回应着,一点点陷进这片暖热的温柔乡。 吻至深处,情动不已,呼吸陡然冗长,林宜诺忽然松开了她,捧着她的脸,认真道:“舒清,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如果你觉得累了,就在我肩膀上靠一靠,发生任何事你都要记住,你还有我。” “我到底哪里好?”舒清呆呆地看着她的唇,眼底雾气朦胧。 “不许哭。”那唇就覆上了眼皮,再沿着眉峰和太阳xué,滑到她耳廓边轻chuī一口气,“你哪里都好。” 舒清战栗不止,软在她臂弯里,万分留恋这份安心,“诺诺……” “嗯?” 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她双臂勾住林宜诺的脖子,脸颊贴过去蹭蹭,“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因为……”林宜诺沉吟着,狡黠一笑,“我们心有灵犀啊,本来我在家里嗑瓜子,突然心脏绞痛,啊呀,一定是我老婆被人欺负了,我得赶紧回来!” 她嘴上飞快,不当心就说漏了,反应过来立马就慌了,改口道:“啊,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开玩笑的,其实是瑶瑶打电话给我,说你在房间里哭,我怕你出事,就回来了。” 在舒清亲口说出原谅之前,她不能再惹她生气,让她不适,如果表现不好,连最后一点机会都可能失去。 舒清心里一阵失落,低低应了声:“哦。” 这层师徒关系跨不过去。 永远。 “师父,睡吧。”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林宜诺小心翼翼地拉开舒清的手,试图托着她平躺下来。 舒清惊慌地抱住她,“我睡不着……” “不许熬夜。” 舒清没说话,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眸底柔光涌动,一半恳求一半希冀。 林宜诺心痒痒的,哪里由得自己说了算,软声软语哄道:“那我陪着你,等你睡了我再走,乖。” “就不能不走吗?” 她一双黑眸水光盈盈,泪痕半gān的面容苍白又憔悴,林宜诺顿觉心疼不已,连连应道:“好,我不走,陪师父一起睡。” 师父这两个字,深深地扎进舒清心里,她把脸埋在林宜诺发间,任由她抱着自己躺下,“我先去洗个澡,很快的。” “别走……”她生怕她不在,自己会再度被梦魇吞噬,拽着那只胳膊不肯松手。 “好好好。”林宜诺哭笑不得,低眸吻了吻她的脸,“那我脱一下外套和裤子。” 舒清犹豫着松了手,却并未自觉地侧过身去,双目紧盯着她,“就在这脱。” 林宜诺:“!!!” 她从乡下回家后洗过澡,但是走得匆忙,外套脱了还有里面的衣服,裤子却只穿了一条,如果直接脱掉,就…… 对上舒清殷切的眼神,她很无奈,慢吞吞地背过去,先脱掉外套,然后是裤子,里面粉色带尾巴的小内内露了出来。 舒清“噗嗤”一声笑了。 “师父!”林宜诺转过来,脸色通红,“不许笑!” 然后她跑到门边“啪”地关掉灯,屋里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 舒清被吓了一跳,猛地坐起来:“诺诺!” “来了来了。”林宜诺连滚带爬地跳上chuáng,抱住舒清,“我在呢,别怕。”说着拍了拍她的背,拉过被子将两人卷在一起。 舒清拱了拱身子缩进她怀里,像只找到窝的乖巧猫崽,安静得一动不动。 黑暗中的感官格外敏锐,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她们听着彼此起伏的呼吸声,感受着对方真实的存在,好似有了某种默契。 “诺诺。”舒清突然出声。 “嗯?” “你抱紧我。” “好。”林宜诺托起她脑袋枕着自己的胳膊,另一手箍着她的腰,“这样够紧吗?” “嗯……” “睡吧。”轻柔的吻落在耳侧,林宜诺抱着她闭上了眼。 这一觉舒清睡得很踏实,鼻尖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水果香气,耳边仿佛有人在哼催眠曲,低哑绵柔的嗓音缓缓流泻进心里,抚平了那些狰狞糜烂的伤口,然后她被温暖的气息包裹着,朝云端之上飞去。 翌日中午,舒清悠然转醒,摸到身边空空如也的被窝,一睁眼,发现chuáng上只有自己。 “诺诺?”她坐了起来。 林宜诺醒得早,想让舒清多睡一会儿,穿好衣服就离开了卧室。她找颜舒瑶问了些情况,然后打扫了下卫生,出门买了点菜,这会儿正在厨房准备午餐。 即便开着油烟机,香味儿也飘得满屋子都是,小公举饿得肚子咕咕叫,时不时就跑进厨房催她,顺便偷一块jī翅。 “林阿姨,好了没有呀,我要饿死了……” “马上马上,乖啊。” “噢。” 小公举撅着嘴出去了。 电压锅里保温着玉米排骨汤,林宜诺炒好最后一道菜,关掉火,小心细致地装盘。她希望这顿午餐做出来不仅种类丰富,味道好,摆盘也得是漂亮的,能让人看一眼就心情愉悦。 腰上突然一紧,她被人从后面抱住。 “诺诺……” 炽热的气息洒落耳根,细嫩的皮肤染上层层绯色,轻柔绵软的嗓音幽幽响起:“我们在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闷骚师父主动一次不容易……】 第66章 66 “我们在一起吧?” 撩人的呼吸, 略带làng漫的语调, 简单却久违的话语从舒清嘴里说出来, 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林宜诺深吸了一口气, 微微偏过头,用下颚贴着她的脸, “好。” 心底迸溅出激dàng的血液, 如烟花那般绽放在属于她的天空下,整个世界都被点亮。惊喜来得那么突然,并没有预想中的激动欢腾, 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责任感,还有隐隐约约的担忧。 她能给舒清什么? 她会是一个可靠的,值得相伴一生人吗? “诺诺。”颈窝边热热的, 痒痒的,“谢谢你救了我。” 她老了, 要跟能让自己快乐的人在一起, 要走出过去的yīn霾,要忘掉记忆的伤痛,要修复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要治愈自己伤痕累累的灵魂。诺诺能让她开心, 会给她温暖,将她从深渊里拉出来,是她的小太阳,小天使。 林宜诺突然感觉到戳心窝子的疼痛, 飞快地转身抱住舒清,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说什么谢谢,你也救了我不是吗?” “傻瓜。” “师父才是傻瓜,哼。” 舒清微眯起眼,勾着唇偷笑,“那我就做诺诺的傻瓜吧。” 她身子软软的,仿若无骨,抱在怀里手感如棉花,林宜诺动了动鼻尖,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禁不住一阵心猿意马,像只闻到肉香的幼犬,急迫地想要觅食。 温软的薄唇扫过眉眼,沿着脸颊缓缓滑到嘴角,舒清抬手挡住她,红着脸道:“还没刷牙呢,亲什么亲。” “我不嫌弃。”到手的美味吃不着,林宜诺猴儿急,伸着脖子撅起嘴,“乖,让我亲一下嘛。” “不行。” “师父……” 听诺诺这么喊,舒清皱起了眉,心底涌起背德的羞耻感,却也不好意思提出来,委婉道:“整天师父长师父短的,没断奶么?” “就是师父的小奶狗呀。”林宜诺趁她不注意,吧唧一口啄在她唇上,“哈哈,亲到了。” 舒清无奈地揪了下她耳朵,“你已经出师了,不能再这么喊。” “那我喊什么?舒宝宝?” “没正经!”舒清一时羞恼,转身就要走。林宜诺长臂一勾,轻而易举把她捞回怀里,掌心托着她后脑,绵长火热的吻堵住那片唇。 “唔……” “林阿姨,我好饿啊,你……”颜舒瑶嚷嚷着走到厨房门口,看到眼前这一幕,愣了半秒,两忙捂住眼睛退了出去,“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 听见女儿的声音,舒清浑身一激灵,急急地推开林宜诺,望向早已没了人影的门口,顿时羞得脸色通红,埋怨似的拍了她一下,“孩子在家呢,大白天的……” “意思就是晚上来咯?”林宜诺狡黠一笑,捉住那只手,凑到唇边吻了吻。 晚上,嗯,可以做很多事。 舒清瞪她一眼:“吃饭了。” “好嘞~” 一觉醒来,肚子饿得咕咕叫,最幸福的事莫过于看到自己的小太阳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午餐,就等她起来吃。舒清洗漱过后坐到桌前,手里端着诺诺给盛好饭的碗,另一手拿着诺诺递来的筷子,望着这些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一时竟不知道先对哪盘下筷子。 “师父,吃这个。” “还有这个。” “这个。” “这个这个。” 林宜诺东一筷子西一筷子,顷刻间她的碗就堆成了小山,看不见米饭。 舒清哭笑不得:“你要喂猪吗?” “喂你这只呼噜噜呀。” “林宜诺!” “诶~《养猪指南》上说,如果在猪猪进食期间让它不开心,会影响长膘的。”林宜诺戏谑一笑,给她盛了碗汤,“所以师父要开开心心地吃饭。” 舒清被气笑了,嗔道:“耍贫嘴还一套一套的。” “略略略~” 吃得正香的颜舒瑶小朋友看不下去了,挪动椅子坐到舒清身边,不满地嘟囔着:“妈妈,我不要吃狗粮。” “哟,你小小年纪还知道狗粮?”林宜诺笑着坐下来,给小公举夹了一个jī翅,“那不吃狗粮,吃jī翅。” 颜舒瑶冲她龇牙:“妈妈是我的。” 林宜诺不甘示弱:“我的。” “我的!” “我的!!” 小公举不开心了,哭丧着脸向舒清告状:“妈妈,她欺负我,你管管她。” “阿姨逗你玩的,乖,快吃饭。”舒清怜惜地摸摸女儿的脑袋,丢给林宜诺一记眼刀,“吃你的饭,别跟孩子闹。” “遵命~” 对于女儿的反应,舒清内心非常忐忑,她是出于个人意愿想和诺诺在一起,如果女儿不能接受,这就会是两人之间最大的障碍。可是目前看来,孩子担心的并不是她跟谁在一起,而是怕她“有了老婆忘了娃”。 这要怎么办? . 剩下两天,林宜诺把行李搬到了舒清家,把自己的衣物放进了舒清卧室的衣柜,然后霸占那张两米宽大chuáng的一半,愉快地开始了同居生活。 白天做做饭,陪瑶瑶打游戏,晚上抱着舒清耳鬓厮磨,在只能亲亲抱抱不能拆骨入腹的煎熬下度过甜蜜的夜晚。 是的,只能看不能吃。 两个人睡在一起,亲着亲着感觉来了,每每林宜诺想动爪子,都会被舒清以各种理由拒绝,就像一块送到嘴边的肥肉,那香味诱惑着她张开嘴,却咬不到。 但她也不想勉qiáng舒清,有些事讲究水到渠成,心甘情愿,她愿意等,等到舒清也愿意的那天。 假期过后,林宜诺拿到了上座之后的排班表,有三分之一的班次是跟舒清一起执飞,而首个航班就是外站过夜。 下午出发前,两人换好了同制服,舒清站在镜子前梳头,林宜诺从背后抱住她,张嘴咬住她耳垂,戏谑道:“好啊,小妞,敢调了大爷我的班表,嗯?” 舒清身子一软,拢好的头发就散了,无奈地拍了下她的手,“别闹。” “我来。”林宜诺抢走梳子,指尖轻轻插入她乌黑顺滑的发丝间,沿着头皮小心细致地按摩,“舒服么?” 舒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素净寡淡的面容,细细描过的眉,温和若水的眼,微扬的薄唇,岁月在这张脸上留了一点痕迹,不笑就无法察觉,而这身制服穿上,让她年轻了至少五岁。 诺诺的手柔软如海绵,在她头顶和脑后轻缓地动作着,不时勾起一缕发丝缠绕指尖把玩,的确很舒服,就是迟迟不梳好头发。她皱眉道:“再耽误下去要迟到了。” “我老婆是大boss,谁敢算我迟到?”林宜诺眉毛一扬,颇有几分得意。 ——咚!脑门挨了一记爆栗。 “哎哟,疼……” 舒清斜眼睨她:“工作是工作,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你调班?就是要监督你,第一次上座如果碰到男机长,就你这耍贫嘴的本事,他能放一太平洋的水。” “我……”林宜诺委屈极了,心说只是开个玩笑,不至于上纲上线,但嘴上却乖乖认怂,“我错了,师父。” 这会儿只有师父,没有老婆。 舒清心里很是矛盾,诺诺性子皮,总惹得她忍不住想教训,只要端起师父架子就收不住,两人的关系就像变了味道,那股背德的羞耻感始终萦绕心头。 “师父不生气,我给你梳头~”林宜诺讨好地贴过去,束拢她的头发,认真地梳起来。 这个年纪,这个发量,不知让多少人羡慕,林宜诺拿起洗手台上的黑色橡皮筋,把梳好的头发扎起来,一个半高不低的马尾。 “你怎么又喊我师父?”舒清终是憋不住提了出来。 林宜诺立马改口:“老婆!” 求生欲使得她大脑反应极快。 舒清左右转了转脖子,端详着梳好的马尾,“走了,去签到。”说完越过林宜诺,擦身而过的瞬间突然吻了一下她的脸,藏起眼底的喜悦,恢复严肃面孔。 林宜诺摸着脸上被吻过的地方,傻呵呵地笑起来,屁颠屁颠跟在舒清身后,“老婆真坏,亲了就跑!” . 今天的班次没有安排跟班小飞,机组是常规二人制,林宜诺深知媳妇儿的脾气,正经工作的时候讲究严谨,由不得她嬉皮笑脸,便也收敛了情绪,一路安静乖巧。 可是她越看那张严肃的脸,就越容易想起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无论是温柔,撒娇,还是哭泣,害羞,无不与现在这副模样形成巨大反差。于是心里越发痒痒,手也痒,喉咙也痒,口水咽不尽,从公司到机场,她脑袋像被蒸gān了似的,烫得发胀。 机组列队走在候机楼内。 同样的制服,黑色收腰外套,直筒西裤,漆光油亮的黑皮鞋,穿在舒清身上隐约有一股子禁欲又魅惑的味道,林宜诺落后她半个身位的距离,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后颈的碎发,情不自禁舔了舔嘴角,手心汗湿一片。 有时候欲望来了,挡也挡不住。 舒清前脚刚进驾驶舱,林宜诺跟进去后迅速关上门,一把箍住她的腰,转了个身,将她抵在坚固的舱门上,垂眸轻吻着她温软的唇, “唔……”舒清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时羞恼至极,“你gān什么?现在是工作时间!” “师父。”林宜诺捉住她两只手,炽热的眼眸几欲喷火,“驾驶舱play是什么意思啊?” cháo湿的气息撩过最敏感的耳根,舒清不由得一阵腿软,又被她禁锢着不得动弹,只能红着脸别开视线,“……机长广播。” “那我们来广播一下怎么样?” “啊……林宜诺!” 作者有话要说:【开灰机咯→_→才怪】 第67章 67 “诺诺…别……” “老婆乖~” “不行…不能在这里……” “乖嘛。” 双排金属扣子尽数剥离, 制服外套半开, 舒清无法抗拒这般刻意的撩拨, 身躯越发娇软失力,呼吸渐沉, 任由摆布。而就在林宜诺将要得逞之际,身后的舱门被敲响。 “机长, 怎么关门了呀?”外面传来三号乘务员的声音。 迷醉的意识猛然清醒, 舒清急切地推开林宜诺,手忙脚乱整理好衣服,斜眼瞪她, “还不快gān活儿!” 说完她抹了把头发,深呼吸一口气,面容恢复严肃, 打开舱门。 三号站在外面,手里端着托盘, 尴尬地看着她:“机长, 那个煮水器坏了,没有热水泡毛巾,冷毛巾行吗?” 机组登机后, 乘务员要给驾驶舱送热毛巾和杯装水, 惯例是开着门,她们都习以为常,只有极少数机长会在这之前就关上门。 “没事。”舒清接过托盘,面色如常, “跟航检机务说一声,能在上客前修好就尽量俢,如果来不及就登记,留给他们航后解决。” “嗯嗯,乘务长已经报备了。” “去忙吧。” 关上门,舒清端着托盘转过身,看见林宜诺捧着手册和检查单,很认真地做系统测试,有火也发不出来了。 她把湿毛巾和水杯放到林宜诺面前,后者突然抬起头,狡黠一笑:“舒机长服务得不错,我喜欢。” 舒清:“……” 林宜诺抓起毛巾擦了擦手,又喝了口水,身子往后一靠,打了个响指:“小妞,再来杯咖啡,加奶加糖。” 舒清拧起眉,一根食指戳到她脑袋上,“反了你了?箱子不放好,外套也不脱掉,我就是这样教你航前准备的?” “不小心忘了嘛。”林宜诺一下子就怂了,麻利地起身放好飞行箱,脱掉外套,挂进后面的小格间。 制服外套的袖口是敞开式,内里衬衫是纽扣式窄口,为了防止飞行过程中袖口勾到手柄、电门旋钮造成操作失误,飞行员坐下来之前必须脱掉外套。 第一次上座就忘,舒清思索着是不是自己太好说话了,让这孩子有恃无恐。 她沉下脸,冷声道:“林宜诺,麻烦拿出你的专业jīng神,不要在这给我嬉皮笑脸的,你今天的表现要是让我不满意,就回去学员大队再飞两百个小时,重新考试!” “别别别,师父,我知道错了。”见她当真动了怒,林宜诺立马收起笑脸,耷拉下脑袋认错。 舒清脸色稍有缓和:“我现在下去,你细致一点,等会儿我要检查。” “恭送师父!”弯腰深鞠躬。 舒清:“……” 驾驶舱play计划宣告失败,林宜诺并不觉得气馁,她还有厕所play,阳台play,车内play,只要心中有play,哪里都可以。 凶她? 到了chuáng上再讨回来就是。 不一会儿,舒清上来了,脱掉外套就座,先输入CDU,然后两人jiāo叉检查,没有出现问题,她对林宜诺挥了挥手:“下去加油。” “遵命!” 林宜诺屁颠屁颠地跑下去加油,也不是第一天上班了,但却是第一次参与到实际操作中,跟老婆一起飞,她开心得不得了。 然后她拿着油单回来,邀功似的说:“师父,加好了,油单给你。” “把配载平衡表填了。” “好。” “接通安全带灯,两侧指引。” “好。” 看着她乖巧认真地做事,舒清不觉弯起唇角,心窝子里暖暖的,而后意识到自己又代入了师父视角,颇有几分懊恼,叹了口气。 她希望自己和诺诺的工作时间同步,这样就不会像其他双飞家庭那样,一个起,一个落,见面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可是像今天这样,因为各种规章制度的限制,她免不了要拿出些威严来,两人的关系在平等与不平等中摇摆,久了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诺诺。” “嗯?” “……没事。”舒清移开视线,望向窗外纵横jiāo错的滑行道,那里有几架飞机在排队,“今天风有点大,要不第一段起落还是我来吧?” 林宜诺摇摇头,拍着胸口道:“不用,我可以的。” “但是安全更重要。” “师父,你是不相信我嘛?”她扁着嘴,既委屈又失落,“如果每次遇到问题都jiāo给你,或者其他机长前辈也这样,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成长起来?现在我有你,可将来我升了机长,谁还能帮我?我想进步,不想原地踏步。” 舒清目光闪了闪,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我相信诺诺。” …… 排队到第六位起飞,她们在跑道头等尾流间隔,互相做起飞前检查单。舒清负责通讯,得到塔台允许后,林宜诺深吸了一口气,将两台引擎全部打开,左手放在油门杆上,右手握着侧杆。 引擎嗡鸣声隐约变大,她将油门杆向前推,感受着逐渐qiáng烈的推背感,目光紧盯着E/WD屏幕上的NI数值,刚过50%,她松开油门杆按了一下F4,此刻自动油门加大为起飞推力。 滑行速度到140节,计算机发出V1指令,林宜诺口述重复一遍,右手控制着侧杆拉起机头,抬轮仰角15度。 感觉到轻微的失重感,她稍稍松了口气,拨动手柄收了起落架。 有风吗? 没感觉,嘿嘿。 最紧张的人是舒清,一边跟管制通话,一边监测仪表,同时还要密切注意林宜诺的情况,可谓一心三用。 飞机爬升到加速高度,林宜诺按了两下F2,自动油门转为爬升推力,持续加速,她能感觉到左边不时投来的目光,紧张之余又添了几分信心。 窗外飘过柳絮状云雾,仿若仙境。 大约十五分钟后,飞机到达巡航高度,林宜诺接通了自动驾驶,关闭警示灯,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任务完成,让飞机自己飞。 舒清悬着的心也放回肚子里,冲她竖起大拇指,温柔一笑:“诺诺很棒。” “要亲亲。”林某人撅起了嘴。 舒清霎时冷下脸,漠然地转过头。 “……” . 晚上到酒店,时间尚早,舒清想庆祝一下诺诺处女航成功,遂请大家出去吃宵夜。饭桌上林宜诺绞尽脑汁琢磨着,用怎样的理由才能去舒清房里睡。 恰恰她刷着微博,看到航空大V转发了一条“民航业内你不知道的鬼故事”,顿时来了兴趣,大致浏览过后,她清了清嗓子:“咳哼!有人对咱们这行的灵异事件感兴趣么?” 六双眼睛齐刷刷扫过来盯着她。 “那我可说了啊,晚上睡不着觉不怪我。”这话意有所指,她看了眼舒清,猜测老婆应该很怕这些东西。 舒清挑眉:“说来听听。” “某公司的洲际航班,夜航,乘客都睡了,乘务员巡舱的时候听见很凄厉的哭声,反应给了乘务长,两个人到处找声音来源,没找到,就让安全员去货仓看下是不是有人溜进去。然后安全员下去了,发现果然有个女的坐在货堆上面哭,问她,她说要老公亲自接她才上去,安全员问了她老公座位号,上去找到那个男的,一说,男的吓坏了,说这次是运老婆的骨灰回国,托运的!就在货仓!这时哭声突然没了!” 乘务组的四个姑娘不约而同地抱起胳膊,脸上出现惊恐的表情,旁边的安全员小哥差点一口饮料喷出来,呛着了。 “然后呢?”舒清问。 林宜诺略感意外,支支吾吾道:“没…没然后。” 舒清笑了笑,抬手示意她继续讲。 这女人,不怕么?! “咳咳,据说,某天晚上,某机组停在跑道头等待起飞,机长突然看见跑道上站着一个小孩!然后他向塔台报告情况,地面人员赶过来查看了,什么也没有!后来才知道,几年前有架飞机在这条跑道落地时出了事故,死亡的人里面就有一个小孩子!” 四个姑娘已经两两抱在一起。 舒清十分淡定地夹了个虾饺送进嘴里,细细咀嚼后咽下去,“你们怎么不吃了,我一个人吃不下这么多。” “机长…你…你不怕么?”四号瑟瑟发抖。 舒清抿唇轻笑,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林宜诺,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好怕的,这种故事我能编一百个。” “……” 当众被下面子,林宜诺心生挫败感,怏怏地埋头吃东西,而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眸惊呼:“啊!还有一个关于酒店的,说的是某机组外站过夜,入住酒店……” “啊啊啊啊!!” “你别说了别说了!” 姑娘们抱成一团尖叫。 舒清无奈地摇了摇头,用一种“你好幼稚”的眼神看着林宜诺,她那些藏不住的小心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耍宝的模样却又可爱得紧。 一行人吃完宵夜回酒店,舒清简单嘱咐了句早点休息,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房间。林宜诺眼睁睁看着那扇门关上,实在不甘心,才踏进自己房间,就有种极度安静下产生的恐惧涌上心头…… 最后关于酒店的鬼故事,虽然没有讲出来,但是她在微博看完了,别人不知道,她知道。此刻的环境代入感极qiáng,她看着那张正对电视机的chuáng,被单雪白,隐约感觉故事里的女鬼就坐在chuáng边。 ——咕噜 咽口水的声音。 与此同时,舒清倚靠着门边墙壁,目光扫过腕上的手表,心里默念倒计时。 十,九,八…… ——笃笃笃 数到二时,房门被敲响,她立马打开门,看也不看就把外面的人拽了进来,拦腰圈进怀里,再关上门,将人抵在门背后,欺身压近。 “害怕了?”对上那双惊诧的眼,她挑眉一笑,喉咙里溢出低沉魅惑的嗓音。 林宜诺傻了,呆呆地点头。 舒清俯首吻住她的唇,齿尖轻扫,浅尝辄止后轻声呢喃:“那就到我chuáng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紧急刹车!!! 【猜攻受的时候到了.jpg】 第68章 68 林宜诺一心算计, 不料最后反被算计。当她被扑倒在柔软的chuáng垫上, 头顶压下一片温和的yīn影, 她看到舒清眼里毫不掩饰的戏谑,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送上了门。 不对头。 设陷阱的人是自己, 怎么掉进来的也是自己? “唔……”湿热的吻愈渐深入,迫使她闭上眼, 不多会儿便浑身战栗, 脑子里煮起了浆糊,“嗯…师父……” 唇瓣被重重地咬了一下,林宜诺险些疼哭, 嗷叫着推开身上的人,“你咬我gān嘛?” “你说呢?”舒清揽过她的肩,轻挑秀眉, 指尖抬起她瘦削的下巴,“以后私下再喊师父, 就不止被咬这么简单了。” “那我非要喊呢?”眼看自己被娇弱小媳妇儿吃住了, 林宜诺不甘心,挥开舒清的手,有样学样地捏住她下巴, 坏笑道:“师父今天这么主动, 徒儿要是不好好伺候师父,岂不是太不解风情了,嗯?” 舒清娇笑着,抬手拨了下领口, 三两下便扯开领带,扔到她脸上,“今晚,任由诺诺处置。” 藏青色领带滑过鼻尖,留下一缕淡香味,落进林宜诺怀里,她倒吸一口气,心里某根弦被狠狠地拨了一下,眼底燃起炽热的小火苗。 她没听错吧? “诺诺~”舒清冲她眨眨眼,笑容羞涩。 一一咕噜 她双目发直地望着舒清,喉咙不断重复着吞咽动作,欲望在心里逐渐膨胀,却始终不敢动。 要……怎么做? 她不会啊! 早知舒清今夜如此主动诱惑,她就该提前看两部片子恶补一下,临时抱佛脚也好。 “诺诺。” 舒清低唤一声,语调轻软,禁不住倾身凑过去,嘴唇蹭到她的脸颊,“不想要我吗?” “想!” “乖,先去洗澡。”舒清吻了吻她泛红的脸,眼神极尽温柔。 林宜诺乖乖点头,站起来时腿软得险些摔倒,舒清扶了她一把,嗔道:“当心,小傻子。” 又是给予心脏的致命一击。 林宜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浴室的,怎么洗完澡的,又是怎么乖乖躺进被窝的。她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双手捂住发烫的脸蛋,不断呼出温度过高的气息,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动着。 师父今晚太诱了,好想吃掉。 可是她不会,怎么办?万一她技术不好,让师父不满意,从此没有了和谐的X生活,感情破裂…… 想到这些,林宜诺心慌不已,连忙抓起手机上网搜索那方面的知识,看着看着便入了迷,连浴室水声是什么时候停的也不知道。 “看什么呢?”散着香气的身影悄然靠近,伸手夺走了手机,林宜诺吓得一个激灵,从被窝里蹦了起来。 舒清退开一步,瞄了眼手机屏幕,唇角勾起戏谑的笑。霎时林宜诺脑子里“嗡”一声,迅速缩回被窝蒙住头,做鸵鸟状。 丢死人了! 被窝里黑漆漆的,她屏住呼吸仔细听动静,听见舒清缓步靠近,把她的手机放到chuáng头柜上,然后走到柜子边,拉开了飞行箱,不知是拿什么东西。 接着房间里回dàng起指甲剪的声音…… 嗯? 剪指甲做什么? 林宜诺绞尽脑汁琢磨半天,能想出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舒清大概在磨蹭,因为害羞而故意拖延时间。 她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 虽说她平时在脑子里“打嘴pào”厉害,但是这会儿落到行动上却十分犹豫,羞得不知如何是好,激烈的心理斗争一轮又一轮,身体丝毫未动。 她悄悄掀开一条缝,踧踖不安地看着chuáng边舒清的背影,犹豫片刻,钻出被窝从后面抱住她,撒着娇嗫嚅道:“老婆~快点来嘛~” 就听见舒清低声笑着,柔声安抚:“诺诺乖,别急。 她平时就会经常剪指甲,所以指甲并不长,但是考虑到诺诺今天第一次,要万般小心地呵护,她剪得非常仔细gān净。 林宜诺一听这声音就软了,只想把她揉进怀里狠狠X个三天三夜,哼哼唧唧说不出话来。 “我去洗个手。”指甲剪完,舒清起身走向浴室。 嗯? 不是洗过澡了么? 片刻,舒清从浴室出来,边走边用纸巾擦手,林宜诺目光落在她两条纸白的小腿上,想象着它们可能会被摆出的姿势,喉头一阵gān涩,迫不及待关了大灯,只留chuáng头昏暗的暖色灯光。 “老婆~”她掀开被子,用力拍拍身边的位置。 舒清眼神暗了下去…… . 翌日清晨,闹钟准时响起。 睡梦中的林宜诺嘤咛一声,意识逐渐清醒,她缓缓睁开眼睛,动了动身体,某个部位隐约传来酸胀感,迟钝的反应神经停滞了几秒。 昨天…… 她被上了! 记忆回到昨晚,她看着舒清从浴室出来,乖顺地躺在自己身边,然后她吻了她,一个还没来得及深入的吻。 再然后...... 她被压住,耳边只有舒清低哑的呢喃,一声一声撩拨着她悸动不已的心,深长绵柔的热吻让她头晕脑胀,很快便失了力气与理智,在欢快的云端间浮浮沉沉。 不是说师父任她处置吗?结果……她被处置了? “诺诺醒了?”耳边传来慵懒的调子,舒清眼皮半抬,温柔地望着怀里的人,“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才醒,声音软软糯糯的,唇边勾着一丝娇笑,难以想象这女人昨晚会那么疯狂,对她无尽地索取,疯狂地掠夺。 林宜诺瞬间没了气势,小媳妇儿一样软绵绵地窝在她怀里,轻轻摇头。 “那我技术好么?” “......” “嗯?”轻俏撩人的鼻音。 想到昨晚那压抑不住的低吟,刺激的话语,紊乱的呼吸,林宜诺羞得把脸埋进她头发里,闷闷道:“哼,你这个老司机。” “那就是很好喽?”看着她这副娇羞的小模样,舒清心里欢喜得不得了,忍不住捏捏她的耳朵,俯首低语,“可我觉得不够尽兴啊,下次争取让诺诺喷得更多,好不好?” “啊啊啊……不许说!”林宜诺羞恼极了,脸颊红得像煮熟了的螃蟹,气得捂住她的嘴。 “说好了你任我处置的。” “骗子师父。” 埋怨的语气,她委屈地控诉着,手不知不觉就松开了,舒清心知自己理亏,柔声哄道:“乖,下次我让着你。” “哼。” 在飞机上被凶就算了,在chuáng上也被凶,她林大总攻怎么能有名无实?于是心里暗暗记着,下次,下次一定要讨回来! “该起chuáng了,小诺诺~” “唔,不想起来……”林宜诺伸了个懒腰,抱住舒清,恋恋不舍地蹭蹭,“老婆,要是能每天不用工作跟你厮混多好。” “会腻的,傻瓜。”舒清满眼宠溺地看着她。 林宜诺吧唧一口亲脸上:“是溺水的溺。” 她愿沉溺于她心里,一生不腻。 舒清眸光闪烁,倾身在她唇角啄了一下,“看在诺诺嘴这么甜的份上,今天回程的两个起落我来飞。” “不行,我来!” “诺诺乖,你累到了。” “你就不累嘛?”林宜诺扁起嘴,伸出食指戳她眉心,“还说我臂力大要去飞波音,明明你才是,哼。” “好好好,那一人一个。”老婆如此傲娇,她只能且乐意哄着。 “这还差不多。”林宜诺笑了,“起chuáng!” . 临近中午,两人回到家,大门刚关上,林宜诺就迫不及待抱住舒清,埋头在她耳边小声撒娇:“老婆~我还想要。” “嗯?” “你知道嘛,去年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你穿着制服,盘了头发,冷冰冰的样子,哇……那时候我就好想把你按在墙上艹到哭!"林宜诺说着舔了舔嘴角,一双爪子在她背后乱动。 舒清不禁挑眉:“原来诺诺想玩儿制服play?” “……” 被一眼识破,尴尬。 林宜诺没料到舒清会懂这些,什么play不play的,霎时红了脸,“没有没有,你不要乱想,我开玩笑的。” “别啊。”舒清狡黠一笑,反手将她按在门上,“要不趁现在还没换衣服,再来一次?” 林宜诺又想到昨晚的情形。 太羞耻了! 她推开舒清,撅起嘴:“不来,好累了,我要睡觉。” 说着就打了个呵欠。 昨天折腾到半夜,今早又六点多起chuáng,在飞机上jīng神高度集中,一松懈下来就困得不行。 舒清有些心疼,不禁懊悔自己昨晚放纵过头,把诺诺弄得筋疲力尽,“好,你回房间睡一会儿,我做好饭叫你。” 她把两人的箱子提去书房,靠墙立着,然后衣服也没换就进了厨房。 林宜诺换上睡衣,铺开了被子,想起手机还在箱子里,遂转身进了书房。她打开飞行箱拿了手机,弯腰起身时不小心撞到了后面的纸箱,只听“哗啦”一声,纸箱倒了,里面的东西洒了出来。 她低头一看,顿时睡意全无。 遥控的,线控的,双头的,穿戴的…… 一箱子小玩具?! 第69章 69 小玩具包装簇新, 种类丰富多样, 彻底刷新了林宜诺对舒清的认知, 没想到表面看起来保守严肃的女人,私下里如此会玩。她仿佛发现了新世界, 一件一件把它们捡起来放回纸箱,拿出其中最让人脸红心跳的某件, 背在身后, 朝厨房走去。 舒清正在洗菜,黑色制服外面套着小huáng鸭围裙,看着有种矛盾的滑稽感。林宜诺悄悄走过去, 偷袭似的抱住她,一手把小玩具凑到舒清眼前,“老婆~你看这是什么?” 舒清被她吓了一跳, 视线落在眼前的东西上,心里暗道不好, 表面故作镇定道:“小玩具而已。” “有一箱子诶。”林宜诺坏笑道, “原来老婆有这种爱好,嗯?” “谁让你乱翻我东西了?”舒清是个实践型老司机,却受不住言语调戏, 诺诺三两句便让她恼红了脸。 话虽这么说, 语气却像是在撒娇,林宜诺蹭了蹭她的脸,“没有,我是拿东西不小心撞到的, 纯属意外。” 舒清抿唇不语,眼底倒映着水池里的菜,双手半截指尖还浸在水中。她懊恼自己一时大意,没有将那箱东西藏好,如果诺诺问起来,她也不能撒谎,而实话实说会引起误会,着实让人头疼。 当初收到就应该扔掉。 “老婆~”林宜诺小声唤她,“你用过这些小玩具嘛?” “没有。”她极快地否认。 “那我们下次用一用怎么样?” “...…” “老婆~阿清宝宝~” 她没问是怎么来的,舒清松了口气,笑道:“好,都给你用,到时候别哭着求饶。” “啊。”林宜诺眨眨眼,“那怎么行,老婆太辛苦了,应该躺着好好享受。” “嗯?” “让诺诺服侍老婆大人~”说着向她抛了个带电的媚眼。 “满脑子小玩具!”舒清抬手掸了她一脸水珠,含嗔带怒地睨着她,“快去睡觉。” “不要,没有老婆睡不着。” “诺诺乖。” “不乖。” “那就去看书或者玩游戏,等吃饭。” 林宜诺哼哼几声撒起娇来,含糊不清道:“不想吃饭,想吃......。” 舒清狡黠一笑,转身抱住她:“诺诺......” 林宜诺满以为自己这次肯定能反攻,可是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她又情不自禁妥协了...... . 日子在平淡安逸中流逝,林宜诺记不清自己多少次一门心思反攻,却一次也没能如愿,她成了名副其实的“枕头公主”。 舒清这女人太坏了,表面装得柔弱软萌,实则一肚子坏坏的小心思,并且每天花样不断,让她大开眼界。她不禁怀疑自己之前是否看错了人。 这让她林大总攻的颜面何在? 林宜诺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那方面技巧,偷偷下载了大量“姬情动作片”,一边观摩别人实战,一边学习理论知识,比改装培训时还刻苦。 最近江城举办航展,空军、民航和国内大型航空业集团的领导先后抵达,前三天是专业日,供业内人士参观。舒清给林宜诺弄了张参观证,带她一块儿去看航展。 出发前,林宜诺戴着耳机趴在chuáng上看片,沉迷于刺激的画面和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丝毫没注意到舒清进了房间。 片中是两个金发美女,身量窈窕,玲珑有致,其中一个手上拿着各种新鲜的小玩具,另一个乖乖躺着,魅惑的小眼神勾魂噬骨,惹人垂涎。 林宜诺看得津津有味,情不自禁把演员代入成自己和舒清,险些就要流口水,突然耳边传来温柔的女声:“好看吗?” “啊!”林宜诺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把手机扔出去,迅速翻身坐起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舒清笑吟吟地望着她,倾身靠近:“诺诺最近需求变大了,看来是我调教得好。” 偏偏这个时候,视频里传来兴奋的尖叫声,林宜诺瞬间脸色爆红,一抹绯色蔓延至耳朵根,她手忙脚乱地退掉后台程序,低着头辩解道:“我......我这叫虚心学习。” “噢?学习什么?”唇瓣寻到侧颈,轻啄了一下。 林宜诺哆嗦着抱住她,“你说学什么,还不都是你,天天折腾我,哼。”说着把脸埋进她头发里,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儿。 热恋正当头,随便一点小亲密小调戏都能引起心底的悸动,舒清亲了亲她的头发,戏谑道:“诺诺想学,我可以教,不管是什么样的都......” “不要了!” “嗯?要什么?” “你......!” “乖,去换衣服吧,我化个妆。”舒清不忍心再逗她,起身离开房间。 林宜诺憋屈极了,一点点挪到chuáng另一边,用脚推开衣柜,这才慢吞吞地挑衣服,可是挑着挑着她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买新衣服了,穿来穿去都是制服。 很想出去血拼,但最近她才选定房子,首付得jiāo一百五十多万,然后月月还贷,留存款,在工资大幅度上涨前,她不敢挥霍。 “唉......” 叹着气,她随便揪了套衣服换上,冷不丁瞧见下面小格子里堆着一摞相框,塞得满满当当。 出于好奇,她把相框搬了出来。 大大小小的相框里,全部都是舒清和另一个女人的合影,有亲密相拥,有深情对视,仅仅是看着照片都能感觉到两人那样相配与默契,她不需要猜便知道,这个女人是舒清的前妻。 她微笑时与舒清一样,眉眼温和,气质沉静,也许是经年累月下积淀出来的妻妻相,林宜诺恍然以为看到了两个舒清,自惭形秽的同时,心里止不住地冒酸泡泡。 她好像哪里都不如前妻,舒清留着这些照片是什么意思呢?自己也没有理由提出来让舒清丢掉,或者放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除了照片,还有很多。比如墙上挂着的风景照,阳台上的景观植物,房间里的壁纸,甚至包括所有家具,都随处可见前妻的影子。这个家,是舒清和前妻组建起来的,她们一起挑选房子,一起商量装修设计,一起逛家具城,一起过三人世界。 恋人间能做的事,该做的事,她们都做过了,舒清又怎么会提得起兴趣再跟她做一遍,而同样的事情下,人不同,她心里是否又会产生对比? 林宜诺突然感觉到沮丧,蹲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 “诺诺,好了吗?”不知蹲了多久,舒清进来了,见林宜诺蹲坐在地上,面前堆着几个被翻出来的相框,心霎时沉了下去。 “诺诺......” 林宜诺回过神来,连忙把相框收好,塞回衣柜下的小格子,惊慌失措地看着她:“我是无意中看到的,没有乱翻。” 委屈的小表情写在脸上,说着她耷拉下脑袋,掩去眼底一丝酸楚。 舒清心揪了起来,扑过去抱住她,“诺诺,我不是那个意思,家里任何东西是我的也是你的。” “你前妻的东西,也是我的么?” 她知道说这话不合适,显得她矫情,作,无理取闹,可是她控制不住,一想到舒清心里有个永远没办法抹去的人,她就酸得能把自己所有伪装腐蚀掉,bào露出幼稚的本性。 她还是不够好。 “那已经是过去式了。”舒清温声安抚着,一遍遍吻过她的脸,“等我时间宽裕些,我们就搬家,好不好?” 林宜诺一愣,震惊地看着她。 “傻瓜,我知道你介意什么。”舒清笑着刮了下她鼻子,捧起她的脸,额头紧贴在一起,“搬家的想法也不是我临时起意,从那天我说出在一起时,就已经有打算和准备了。” 这里记录着她的过去,一切物品都将随她尘封的记忆被留下来,然后她会牵着诺诺的手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唔。”林宜诺鼓起腮帮子,闷闷道:“老婆,你会不会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啊?” “哪有,诺诺吃醋的样子最可爱了。”舒清双手捏住她两只耳朵,轻轻揉搓着,仰头一吻印在她唇上。 “才没有吃醋。”她傲娇地撇开脸,“我也要化妆了,看完航展顺便去逛街。” “好。” 一小时后,两人抵达航展中心停车场,林宜诺眼看着舒清轻而易举倒进一个狭窄的车位,突然萌生了考驾照的念头。 会开飞机,怎么能不会开车? “奇怪,我记得带了啊......”舒清低着头在包里翻东西。 “找什么呢?” “口红。” 林宜诺看了眼她丰润饱满的红唇,有一小块部分不知怎么被蹭掉了些,想起今天两人用的是同色号口红,便也低头去翻包。 出门匆忙,她也没带。 “算了,抿一下吧。”舒清拉下车顶遮阳板,对着上面的镜子自我端详。 “别动!”林宜诺突然喊了一声。 舒清张着嘴,僵硬地转过头,“怎么了?” 林宜诺起身凑过去,捧着她的脑袋,小心翼翼地吻住她的唇,一手托着她下颚稍稍用力,片刻才松开,“嗯,这样就补上了。” 舒清扭头看镜子,果然,整个唇色变得均匀,像是补涂过薄薄一层。 她笑着捏了下林宜诺的耳朵:“鬼机灵,想亲亲是吧?” “哟,被你发现了。” 原以为来航展就是看看飞机,林宜诺甚至做好了随时调戏老婆的准备,可当她看到一群西装革履领导模样的男人,熟络自如地跟舒清jiāo谈时,瞬间明白自己天真了。 来的都是与航空业相关的高级专业人士,林宜诺作为一个小菜鸟完全插不上话,只能眼看着老婆像应酬一样跟油腻大叔们打官腔,自己在旁边走马观花似的看飞机。 有军航、民航、通航,大飞机、小飞机、客机、战斗机,她一个人看着没意思透了,只想赶紧离开,带老婆去逛街。 好不容易舒清搞定了那边,能过来陪老婆了,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姐姐,我是丞瑜。”女孩说话带着点鼻音。 舒清边往林宜诺那里走边挥手,眼里流露出温柔宠溺的笑意,语气却冰冷漠然:“什么事?” 半晌,没有回答。 她皱起眉,正要催促,听筒里传来女孩小心翼翼的声音:“我能去找你玩吗?” 作者有话要说:心累 第70章 70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舒丞瑜这个妹妹撒起娇来, 比诺诺和瑶瑶更容易让舒清心软, 在有孩子以及遇到林宜诺之前的时光里,她偶尔住在舒家大宅, 舒丞瑜是唯一让她不那么讨厌的人。 或许是因为妹妹身上没有父亲的影子,也没有姜琴的影子, 在舒家人严厉看护下长大的她却不像舒家任何一个人, 如同恶臭泥水沟里拾起的珍珠贝母,gān净纯良。 舒清张了张嘴,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但也不免怀疑妹妹的动机,“为什么突然要找我玩?” “你上次答应我了呀。” “……” “姐姐?” 舒清许久没说话,反思自己是不是疑心太过, 这会儿已经走到林宜诺身边,后者刚要开口, 她抬手示意她噤声, 不放心地问:“姜琴同意你出来吗?” “嗯,同意的。”这语气让她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到女孩用力点头的样子,随后又补了一句:“姐姐你放心, 是我自己想找你玩, 跟我妈没有关系啦,我跟她实话实说的,但她这几天忙着弄遗产的事,没功夫管我。” 舒清沉吟道:“好吧, 我现在去接你。” “嗯嗯!” 挂了电话,林宜诺像只牛皮糖一样黏过来,“接谁啊?” “我妹妹。” 林宜诺知道一点舒家的事,按血缘关系来算,舒清可以有不计其数的弟弟妹妹,但能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妹妹,只可能是那小三的女儿。 她心里挺不情愿,但见舒清脸色不是很好,便忍在肚子里,笑道:“好啊,我也一起去,看下小姨子长什么样。” “诺诺。”碍于公共场合,不能亲亲抱抱,舒清握住她的手,为难道:“今天逛不了街,晚上要跟几个局方领导吃饭,我们现在去接丞瑜,然后你替我带她四处转转,好吗?” “行,保证完成任务!”笑容僵了一秒,继而越发灿烂。 舒清一眼看穿她的失落,既心疼又无奈,叹了口气,拉着她往停车场走。 也许是察觉到舒清的情绪,上了车,林宜诺抱着她安慰道:“老婆,没关系的,咱们天天呆在一起,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放心去忙吧,家里的事jiāo给我。” “小傻子。”舒清笑着捏捏她的脸,心里宽慰了些。 . 近日舒家大宅又忙又乱,老爷子走了之后,一直是姜琴在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忙得没功夫管孩子。舒丞瑜认为自己的机会到了,可以不受管束地出门làng。 当舒清看到她身边的大行李箱时,心里一下子猜了七八分,什么也没问便打开了后备箱,把她行李拖过去。 “我来吧。”林宜诺很自然地从舒清手中接过箱子,拎起来也不重,轻而易举放了进去。 她虽化着淡妆,涂着软妹口红,但五官深邃,眉眼有几分英气,加之身材高瘦,有一双笔直的大长腿,气质上有种力量的美感,给人gān净慡利的印象。 舒丞瑜一见她,灵魂就好像被什么攫取住,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好奇地问:“姐姐,这位是?” “你姐夫。”舒清低着头回微信消息,顺口说道。 舒丞瑜愣了一下,乖乖地打招呼:“姐夫好。” “你好,丞瑜。”林宜诺听到老婆这样介绍自己,心里乐开了花,欣喜之余有些小感动,这是否就意味着她们离领证不遥远了呢? “姐夫好漂亮啊,又帅又美。”女孩眼里闪着小星星。 三人上了车,林宜诺主动陪她坐到后面,客套地问道:“丞瑜多大了?在念书吗?” 上次从舒清的言语描述中,她能听出来老婆痛恨那个小三,但是对小三的女儿态度很模糊,说好也不算很好,说坏却也没坏过。她拿捏不准老婆的意思,不好表现得过分热情或者冷漠。 这滋味如同在家给长辈装乖一样难受。 舒丞瑜认真地回答:“十七了,高二。” 好小。 对于比自己小的女孩子,林宜诺习惯把她们当成小屁孩,就如同舒清曾经这般看待自己一样,言语间不自觉就流露出长辈架子,“那不是快高考了?要好好读书。” “我不参加国内高考,下半年就去新西兰啦。” “嗯,出国也挺好的。”林宜诺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是个话题废。 正当她发愁怎么跟小姨子相处,舒清的声音幽幽飘过来:“丞瑜,你想去哪里玩直接跟姐夫说,她带你去。” 林宜诺:“……” 舒丞瑜纠结了半晌,没有说话。她这趟出来并非为了玩,百般考虑却没料到舒清身边有人,就这样住下来似乎不太方便。 “姐,我想去你公司玩模拟飞行。”她更想去酒吧,抽烟喝酒蹦迪,想去街边小摊吃宵夜,妈妈不让去,不知道姐姐让不让,总之先不说出来。 舒清考虑片刻道:“可以。” . 林宜诺不知道舒清是怎样安排的,一通电话过去,培训部的王经理亲自来公司门口接她们。这段时间没有学员培训,模拟机都处于空置维护状态,随便她们玩。 舒丞瑜亦步亦趋地跟在林宜诺身侧,始终与她保持半个身位的距离,等王经理走了,她终于忍不住问:“丞瑜,我身上有味道吗?” “没有啊。”舒丞瑜当即反应过来,“我只是觉得要避嫌……” 林宜诺拿钥匙打开舱门,思索半晌才明白她说的避嫌是什么意思,不禁哑然失笑,这么点大的孩子也太敏感了。 “姐夫,那个人走了,我们怎么玩?”舒丞瑜踏进模拟舱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坐了上去,左摸摸右摸摸。 “没事,我带你。” “你是飞行员吗?” “嗯。” 舒丞瑜惊呆了,眼里流露出艳羡之色,“我也想跟你们一样……” “可我妈不允许,她说这个低俗。” 林宜诺脸色微变,笑着敷衍过去,“梦想还是要有的,未来谁说得准呢?” 舒丞瑜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而这时候林宜诺已经把电脑打开了,模拟舱内亮起与真机驾驶舱一样的灯光,前方虚拟屏幕上呈现出机场的景象。 女孩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很快就把想说的话抛在脑后。 两人玩到天黑出来,舒丞瑜对这个新姐夫熟络了许多,缠着她一起去小吃街吃东西,又去商业街买了一大堆礼物。她年纪虽小,花钱却十分大手大脚,看见喜欢的就买,刷卡眼睛都不眨一下。 林宜诺羡慕的同时暗暗咋舌,拥有一半相同血缘的姐妹,差距如此之大。 两人提着东西回到家,舒丞瑜进门先参观了一遍房子,心里某种念头更加qiáng烈,她突然拉住林宜诺,“姐夫,你帮帮我。” “什么?” “我不想回舒家了,我妈控制欲特别qiáng,她要我出去念书,规定我要学什么东西,回来要去家里公司上班,还给我找好了结婚对象,以前爸爸在的时候还好,爸爸走了我就要完全受她管束,这次也是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出来的……”女孩眼睛里闪着泪光,稚嫩的娃娃脸因激动而泛红,若不问年龄,她看上去比瑶瑶更显小。 林宜诺敏感地察觉到事情不简单,神情蓦然凝重,“你的意思是?” “能不能收留我……”舒丞瑜小声说着,“我想跟我姐一样当飞行员,我也要考中飞院。” “……” “姐夫,你帮我说服一下我姐,就给她chuīchuī枕边风啊,说点好听的啊,既然她能跟你结婚,肯定很爱你,会听你的话的,求你啦。”舒丞瑜心里清楚,自己尚且没有经济独立,想脱离舒家只能靠舒清的帮助,可她实在没有胆子直接向舒清提出来。 林宜诺心头微震,眼神迅速暗下去,“我们还没有结婚,只是……同居而已。” “啊?” 迎上女孩惊愕的目光,她苦笑了一下,心底忽然涌起说不出的失落。 她们在一起没多久,日子才刚刚开始,当然不会着急结婚,但在林宜诺看来,这份感情走到现在,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走一辈子,唯一模糊不清的是舒清的态度,她不想问,也不敢问。 婚纱,戒指,红本本,都是愿望。 舒丞瑜顿时泄了气,小声嘟囔道:“没有结婚,怎么能乱喊姐夫呢,姐姐也真是的。” “没关系,喊都喊了,对吧?”林宜诺故作轻松地耸肩,“如果你不方便自己说的话,等你姐回来我转述给她,商量一下。” “唔,好吧……” 这时候手机响了,林宜诺看了眼来电显示,借着接电话躲去阳台,“妈,怎么了?” “诺诺你在天上还是地上啊?” “在天上你能打通我电话?” “瞧我,忘了。”林妈妈在那头笑了起来,语气欢快道:“你小逸哥哥今天下午的飞机过去,现在估计到了,他有没有给你打电话啊?” 林宜诺头皮一麻:“……没。” “那等他联系你,他对江城不熟,有空你们俩可以出去吃个饭,你带他转转,熟悉熟悉。” 隔着电话,林宜诺完全能想象到亲妈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心情蓦地沉重起来,仿佛身上压着一块大石头,让她喘不过气。 “哦。”她闷闷地应了声。 挂了电话,她打开微信,果然看到王逸博两小时之前发来的消息,说刚到江城,要请她吃饭。 她没回,装没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唉。 第71章 71 很久没有与油腻老男人一起吃饭, 今晚着实让舒清感到不适应, 也有点不愉快。这么多年她依然学不会八面玲珑, 只喜欢埋头做自己的事,做好自己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飞行员太适合她了。 回去的路上, 舒清绕到城西一家甜品店,买了林宜诺最爱吃的蓝莓rǔ酪蛋糕, 想到家里还有两个小的, 额外多买了些,然后去岳父家接女儿。 “瑶瑶,这两天姑姑到我们家来玩, 跟你住一个房间好吗?”见到孩子,她心情好了许多,怜爱地摸着那小脑袋。 颜舒瑶捧着芒果杯, 吃得满嘴奶油,“嗯嗯, 好。” 而后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抬起头,对着舒清眨眼睛:“妈妈,暑假你有空的吧!” “嗯?” “我想去非洲看长颈鹿。” 每年的七八九月份都是运输旺季, 偏巧又是南方大部分地区的雷雨季节, 忙碌不说,延误是家常便饭。舒清一时犯难,犹豫道:“还不能确定。” “噢……”小公举失落地垂下头。 回到家,林宜诺和舒丞瑜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前者神情紧张地盯着屏幕,听见动静头也没抬一下,舒丞瑜放下手机站了起来:“姐,你回来啦。” 她赶紧走过去接下自己的行李箱。 “姑姑好。”颜舒瑶喊她,她笑了笑,“瑶瑶还是这么漂亮呀,对了,我给你买了礼物哦,还有姐姐和姐夫的。”说着去翻放在一边的纸袋。 给小侄女的东西都是她jīng挑细选的,她记得这孩子的身高和体重,记得衣服尺寸,鞋子码数,连她爱吃什么,爱玩什么都一一记着。那堆了满地的纸袋里,有三分之二是给颜舒瑶的礼物。 颜舒瑶礼貌道:“谢谢姑姑。” “你们吃饭了吗?”舒清放下包,看了眼沉迷游戏的林宜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不对劲。 平常如果诺诺在家她不在,看到她回来,无论当时手头上在做什么都会立马放下,飞扑过来又亲又抱。 但舒清没有多想,只当是妹妹在,老婆害羞了,不好意思。 “嗯嗯,吃过了。”舒丞瑜扬起唇角,笑容格外甜,然后就听见林宜诺喊她:“丞瑜,跑毒了,快来。” 舒丞瑜愣了一下,本能觉得这个时候再接着打游戏不合适,她也是刚刚才学会玩,对游戏没什么感觉,但,到底该先顾及谁呢? 舒清看穿她顾虑,点头道:“去吧,我洗个澡。” “我也要玩!”颜舒瑶掏出手机挤过去。 从舒清进门开始,林宜诺的心思就没法集中在游戏上,她在一栋房子里转来转去,什么也没捡,满脑子都想着“结婚”两个字。 被小姨子那么一问,就好像撕破了她的假面,bào露了她的伪装,她骗不下去自己,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舒清愿意结婚吗? 听着浴室里的水声,林宜诺心不在焉的,完全不在状态,颜舒瑶忍不住吐槽:“姑姑菜就算了,林阿姨你怎么也变菜了。” 舒丞瑜委屈道:“……我才刚开始玩,还不太会。” “唉,那你跟我走吧,跟林阿姨凉得快。” 林宜诺半点反应也没有,心里却越发焦虑烦躁,恰好这时浴室水声停了,没一会儿,她听见开门的声音,放下了手机,“你们玩。” 她踏进外间,被眼前景象震得停住了脚步。 舒清披着薄薄的浴巾走出来,身前松松垮垮地敞开一片,里面只穿了条深紫色内内,湿淋淋的头发揪黏着贴成一束束,隐约露出白皙小巧的耳尖。 林宜诺咽了下口水,烦闷的情绪一扫而光,抱着她亲了亲,坏笑道:“老婆~真空啊?” “走开。”舒清拧起眉,“打你的游戏去。” “好酸哦~” “得意死你了是不是?”食指戳在她脑门上,舒清自己也被自己逗笑了,不知这是吃的哪门子醋。 林宜诺闭上眼,轻嗅着她身上的香味,压低了嗓音:“今晚让我为老婆大人服务一次,嗯哼?” “想得美,去,躺好。” 连日被扑倒让林宜诺心生不满,她长途跋涉而来好不容易追到的女人,只给看不给吃,无时无刻不在她心上来一爪子,挠得她浑身都痒痒。 若不是她心软,让着老婆,怎么会屡次被舒清得逞,但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 她拦腰抱起舒清,听着怀里人想喊又不敢喊的气音,疾步走向卧室,谁知浴巾掉在半路,舒清蓦地感到身上一凉,就这么光着被丢进了被褥。 “诺诺,别……” 头顶压下一片yīn影,舒清下意识双手护在身前,望进她深邃炽热的眼眸,心微微颤抖着,生出一丝隐匿的渴求。 她也好想要。 林宜诺撑着双臂,垂首啄了下她的唇,眯起眼道:“家里可有两个未成年哦,老婆想清楚,要不要从了我,嗯?” “下次,乖。”她避过她的目光,用手托住湿头发。 林宜诺看着她的动作,突然叹了口气,起身去把浴巾捡回来,顺手关上门,小心细致地给她擦头发。那一抹浓浓的失落没能逃过舒清的眼,她主动蹭到她怀里,半撒娇半哄道:“诺诺上次说要艹哭我,我等着。” “!!!” “穿制服,好不好?” 林宜诺轻吸了一口气,用浴巾裹住她的脑袋,一通胡搓乱揉,“哼,这可是你说的。” 她不会问她是否忘不掉前妻,也不会问她有没有想过结婚,怕看到她犹豫不决的眼神,怕听到让自己心碎的答案。 “对了,有件事……” “嗯?” 看着她被搓成jī窝的脑袋,林宜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稍稍组织了下语言,把舒丞瑜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舒清脸上笑意骤然消失,眼神渐冷。 “老婆?”心里几分忐忑。 “这是舒家的事,你不要管。”舒清撇开脸,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神色。 她的意思是自己与舒家没有关系,不会插手,诺诺作为她爱人自然也不该管,否则搅进去又是一摊浑水,累人累己。 “……噢。”林宜诺低低应了声,不再说话。 舒清沉浸在这件恼人的事情里,没有注意到身边人泛红的眼圈,扯过浴巾自己胡乱擦了几下,起身翻出睡衣穿上,“丞瑜,你过来一下。” 她的身影随着声音一道离开了卧室。 . 憋屈的情绪积压在心里,像气球一样不断地膨胀,林宜诺不想因为这种事惹老婆不开心,试图自己消化掉。她jiāo了房子首付,背了十五年贷款,此后每个月的工资要拿出一半来还房贷。 有了房子,她的心好像安稳了下来,工作之余兴致勃勃地张罗着设计装修,偏偏这个时候王逸博频繁地约她出去吃饭,她推了两三次,实在推不过,只能无奈赴约。 她当做是客套,没有表现出抗拒和厌烦,但王逸博却并不这么想,甚至误认为她是矜持害羞。 这天傍晚落地,林宜诺故意不开手机,不看微信,下了机组车就闷头赶回家,她刚进门,就看到舒清穿着围裙从厨房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 “林大忙人今天不跟朋友约饭了?”舒清挑了下眉,单手叉腰,另一手挥了挥明晃晃的菜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诺诺这段时间三天两头在外面吃饭,她每次问起都说是朋友,但自从有了前科之后,她心里总惴惴不安,这阵子忙,没多留意,现在想好好问个清楚。 林宜诺换了鞋子,扑过去抱住她,“不想约,想回来陪老婆~” “什么朋友这么喜欢在外面吃饭?” “是我一个发小,男的,刚来这边工作,家里长辈都互相认识,让我照顾照顾他,我推脱不掉 ……”她把脸埋在舒清头发里,嗅着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突然就觉得很委屈。 她发过誓不再骗舒清,可如今说了实话,反而有种要遭殃的感觉,她说不下去。 果然,舒清很快便明白过来,皱起眉:“促进感情?然后相亲?” “……不是。”林宜诺快哭了,“老婆,我没那个想法,我已经决定要跟他说清楚了,下次见面就说,然后再也不来往。” 舒清身子一僵:“你没有出柜吗?” “没有……” 她小心翼翼说出这两个字,空气转瞬间安静。隐约能听见飞机飞过头顶的轰鸣声,航空港区内的房子都如此,她们早已习惯,甚至觉得亲切,可这会儿听着却异常刺耳。 林宜诺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终于意识到自己此刻面对的问题有多现实,手心不禁沁出了湿汗。 良久,舒清平静地问:“你试探过父母的态度吗?” “试过,ta们当我在开玩笑。” “诺诺……”舒清缓缓吸了口气,吐出来又深又长。 林宜诺抱紧了她。 “你有几分出柜成功的把握?” “……” “如果你父母死活不能接受呢?你是独生女,你要怎么办?”每问出一个问题,就如同在她心上划一刀,伤口是旧的,淌出的血是新的,让她不得不想到十几年前面对的同样的问题。 岳母之所以那样疯狂,就是因为不能够接受自己女儿喜欢一个女人,而瑶瑶的出生更犹如火上浇油,加重了岳母对她的恨。 过去的日子表面美好,内里糟心又让人疲惫不堪,她不想再经历一次,可现在若要轻易放弃这段感情,她也做不到。 “我爸妈不是那种人,我好好跟ta们说,会得到认同的。”林宜诺很慌,双臂不断收拢,好像只要稍稍松开一点,舒清就会离她而去。 舒清闭上眼,无力道:“可你并没有认真对ta们表过态,不是么?” 林宜诺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如果11点之前没有更新,就不会更了,三次元有点事,唉】 第72章 72 “诺诺, 就算是隐瞒也不可能瞒一辈子, 这样我们都很累。”舒清半个身子的重量靠在林宜诺肩上,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紧张,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一辈子……”林宜诺喃喃出声, “你真的想跟我一辈子吗?” 舒清鼻音“嗯”了一声,眼眶微微泛红, 她此刻若说话, 声音必定哽咽到bào露所有的情绪。 诺诺也不说话了。 头顶不知飞过多少架飞机,微弱的引擎轰鸣声熟悉又亲切,舒清手里还拿着菜刀, 锋利的刀刃折she出锃亮银光,冰冰凉的,只有被她掌心包裹着的刀柄留有温热。 “你不相信我吗?”她轻声问。 “没有。”林宜诺感觉心脏被勒紧, 有些喘不过气,“我觉得是我不够好, 我不让你省心, 我总让你生气,我……” “小傻子。”舒清笑了,打断她的话, “哪有十全十美的人, 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你经历过的,感受到的,我都明白。” 那句“我配不上你”哽在喉咙里, 林宜诺愣愣地望着她,心里淌过一阵暖流,自己是何德何能拥有舒清这样的爱人。她教导她成长,包容她的脾气,陪伴她迈过坎坷,她有什么理由不去努力,不去面对。 “师父……” “你想让我当一辈子你师父么?” “老婆说得是。”林宜诺羞涩地笑笑,撅起唇瓣吻了吻她的脸颊,“忙完这两天,我抽空回去跟我爸妈说一下,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舒清担忧地皱起眉:“如果你父母不同意,把你关起来怎么办?” “啊哈哈哈…傻老婆,这怎么可能嘛。” “也不是没可能。” “没事的,放心。”她柔声安抚着,“等我处理完出柜的事,咱们就一起看装修,风格啊家具啊什么的,都听老婆的~” 她jiāo完首付手上还剩了点钱,存了一半,剩下一半用来装修房子绰绰有余。她私心想建造一个属于自己和舒清的小家,想再做一遍舒清和前任做过的事,然后彻彻底底抹掉前任的痕迹。 谁还没有点醋脾气呢? . 翌日,两人一起上班,林宜诺从上飞机开始就一直盯着舒清看,做系统测试的时候左顾右盼,好像在打量驾驶舱的环境。 舒清以为她又在开小差,随手卷起个纸筒轻拍了下她脑袋,嗔道:“认真点。” 林宜诺只是笑,不说话。 那笑容里透着一丝狡黠意味,舒清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直觉这孩子要做坏事。 “诺诺?” “诶!” “你……” “我下去加油了。”林宜诺打断她,起身离开驾驶舱。 舒清:“……” 这些日子林宜诺的技术进步得飞快,操控起落时不再像第一次那样紧张,而是轻松又游刃有余,也学会了在细节方面追求严谨一丝不苟,她是舒清带出来的学生,工作上的风格像极了舒清,同时又很有天赋,与她合作过的机长都爱夸。 舒清很担心她会飘。 “老婆~”巡航高度,林宜诺朝左座抛了个媚眼。 驾驶舱内的一切声音都会被"黑匣子"记录下来,这段航程结束后自动被下一段覆盖。起初林宜诺担心自己在工作时间调戏老婆,被听到会产生不好的影响,但飞久了之后跟同事们jiāo流得多了,发现完全不用担心,这才变得肆无忌惮。 领导才不会吃饱了没事把“黑匣子”拆下来玩。 舒清正在看航图,抬眸瞥了她一眼:“工作时间,不许开小差。” “我没有。” “没事多看看手册,要熟记在心。” “哦。” 林宜诺撇撇嘴,转头望向窗外,身下是厚厚一层如棉花奶油般的云层,天际边阳光直she进来有些刺眼,头顶一片蔚蓝晴空,她戴着墨镜靠在椅背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随手捧起咖啡抿了一口。 在那场事故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飞行员,坐在世界上最美的办公室里,穿着帅气的制服,品着香浓的咖啡,看着云端之上奇异壮丽的风景。她会像多数人一样,考大学,毕业,找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按部就班地过完这辈子。 大概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就此改变了她的人生。 突兀响起的蜂鸣声打断了林宜诺的思绪,她与舒清同时转头,看到监控屏幕上显示乘务长在外面,请求进入驾驶舱。 舒清打开了门,乘务长拿着本棕色封皮的大本子进来,“机长,有位乘客说自己是飞友,想请您填一下这个。” 本子是flight log,内页为飞行日志,标注着航班号、飞机注册号、起飞城市、到达城市、时间和航线等。舒清飞了十四年,填过不少,十分慡快地接过来,翻到最新一页却愣住了。 上面写了一段话,大意是这人身患不治之症,希望在离开这个世界前,能在飞机落地后进驾驶舱看一眼,恳请机长允许。 随页夹了几张诊疗单。 “怎么了?”林宜诺好奇地伸着脖子。 舒清没说话,拿起笔很快填完,在Captain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递给她,“签名吧。” “哇,我也有份嘛?”林宜诺笑着接过去,而后渐渐笑不出来了。 笔尖悬在本子上,半晌没落,她抬起头看向舒清,小声道:“好惨啊,师父,落地能让人进来看看么?” “不行。”舒清淡然拒绝。 林宜诺与乘务长对视一眼,后者适时出声:“那位乘客很年轻,估计不超过25岁,我看他脸色确实不太好,不像装的。” “对啊,师父,在地上不会影响到飞行安全,就看一眼?” 舒清蹙起眉:“没商量。” “……” 林宜诺默默低下头,在First Officer那栏签了名字,顺手翻了翻前面的日志,各大航空公司的航班几乎集齐了,还有不少机长和副驾驶的签名。 她想了想,翻回那页,在空白处写下留言:相信平行时空中的另一个你,已经实现了梦想。 然后她摘下一枚肩章,随本子jiāo给乘务长。 可惜是三道杠,还差一道“责任”。 “等等。”舒清瞟了眼老婆,喊住乘务长,摘了自己右边的肩章给她,“请转告乘客,我们不能违反安全条例让机组之外的人进来,但是可以送个小礼物。” 专业,知识,技术,责任,每道杠代表的含义,这样才算齐全。 “好的。”乘务长拿着东西出去了。 舱内陷入一片寂静,林宜诺直勾勾地盯着舒清,脸颊浮起淡淡的红晕,不由微扬起唇角。 舒清感受到她的目光,本想板起严肃的面孔教育一番,可视线才触及到那深情缱绻的目光,心便软了,笑容仿佛会传染,也爬上了她眼角眉梢。 “老婆。” “嗯?” “你好帅。”低哑的嗓音犹在耳边,撩拨得舒清心里痒痒的,她轻咳着转过脸去,丝毫没有注意到林宜诺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世间最大不过生死,她有什么不能跟诺诺一起面对的呢? 下午回程落地,林宜诺出奇地勤快,gān脆利落地做完关车程序,整理好飞行箱,起身扒到“猫眼”上偷看外面。 旅客差不多走光了,乘务组在做清舱工作,她估摸着时间,转头看看舒清的背影,心里萌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诺诺,下班了。” 舒清有条不紊地收拾好东西,解开安全带,将椅子往后推,起身跨步出来。可她还没站稳,突然腰上一紧,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猝不及防间后背抵住了舱门。 “诺...唔……”头顶投下一片颀长的yīn影,她短促的惊呼生生被堵回去,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发丝滑过她眼角眉梢,林宜诺吸了吸鼻子,低声道:“舒机长今天辛苦了,不知道在这里是什么感觉,嗯?” “别,诺诺……” . 清理完客舱,乘务组的小姑娘们各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坐在头等舱位置上聊天,等机长她们出来下班。 等着等着,清洁队阿姨们已经打扫完了卫生,驾驶舱那两位还没出来,机组车师傅等得有些不耐烦,催了两三遍。 无奈之下,乘务长只好去敲门,“机长,该下班了。” 半晌,没人应。 姑娘们面面相觑,就在大家猜测是不是出了事情时,舱门终于被打开,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走出来。 舒清面色cháo红,神情有些不自然:“走吧。” 说完头也不抬地踏出机舱。 林宜诺镇定自若地跟在后面,一手拉着飞行箱,一手借着撩碎发的动作凑近鼻尖,深吸了口气,闻尽上面诱人的气息。 两人并肩坐在机组车最前排,舒清坐里面,林宜诺坐外面,趁着没人注意,一把搂住她,弹着手指轻轻捏了一下。 舒清脸上绯红未褪,羞恼地瞪她一眼,低声娇嗔:“松手!” “就不。”她吐了吐舌头。 其他同事就坐在后面,舒清不好大幅度动作,只得保持着这个坐姿,任由她左掐一下右捏一下,心里既憋屈又甜蜜。 她不知道以后要怎样面对自己的工作,在驾驶舱那样专业而严谨的环境中,做出那些荒唐的事,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方才紧张刺激的感觉。 狭小密闭的空间,熟悉的味道,被打湿的座椅…… 停机位是廊桥,离候机楼非常近,透过窗户甚至可以看到登机口处排着队的人群,她极力压抑着嗓音,几乎要咬碎了牙齿,哭着哀求也没法让诺诺停住。 可是这会儿却有些意犹未尽。 作者有话要说:舒阿姨这一受,那就再也别想攻了hhhhh 第73章 73 到公司jiāo完资料, 舒清沉浸在意犹未尽的欢愉中, 心不在焉地找到自己的车, 刚打开后门,突然被人推了一下, 半个身子扑倒在座椅上,接着双腿也被抬起来塞进去, 然后听见“砰”一声, 车子抖了一下,门被关上。 “老婆~”一道人影扑过来,舒清还来不及发出声音, 便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唔……” “怎么办啊,老婆,我一看到你就想狠狠艹哭你, 不管你在做什么,在哪里……”耳畔传来低语呢喃, 舒清听得不由自主兴奋起来。 飞机上, 车子里。 下次会是在哪儿? …… 天色渐暗,两人回到家,舒清被林宜诺搀扶着进门, 听着房间里两个孩子的笑声, 始终绯红不褪的脸更红了。她咬着嘴唇,埋怨似的拍了下林宜诺,抛去羞恼的白眼。 “老婆还来么?”林宜诺搂住她的腰,飞快地亲了她一下。 舒清拍掉她的手, 咬着牙道:“你是人形泰迪吗?” “年轻力壮,jīng力旺盛,没办法。”她笑得一脸欠揍。 “……” “噫,不是有句话叫做‘女人三十如láng,四十如虎’嘛?老婆‘láng’给我看一下呗?” 舒清恼得揪住她耳朵,见她双眸纯良无辜,又舍不得用力拧,只好轻轻揉搓着,满腔怒意化作甜蜜,“别闹,孩子在家呢。” “那以后在家都不行了?去外面怎么样?”林泰迪不依不饶,非得把她磨得放下矜持不可。 “外面好诶,多刺激。” 舒清是敏感体质,被她言语撩拨几句就受不住,方才在飞机上弄湿了大片座椅垫子,也不知道飞下段航班的机组会不会发现。 “林宜诺!” “诶,老婆。” 话音刚落,一阵敲门声响起,林宜诺立马收敛了嬉笑,打开门,看到门外陌生的女人,愣道:“你是?” 女人中等个头,约莫四五十岁,妆容淡雅,衣着考究,一副贵妇人的模样,脸上挂着温柔的笑,“你好,我找舒清。” “你先说你是谁。”林宜诺像个门神一样挡在那,阻止她欲向内窥探的眼神。这女人虽然笑着,但总给人yīn仄仄的感觉,有问题。 “我叫姜琴,是她的继母。”她面不改色道。 小三?! “诺诺。”舒清拉住了她的胳膊,眼神示意她别说话,而后视线扫向姜琴,神情淡然,“姜女士怎么知道我的住址?” 希望这不是她明知故问,如果住址是舒丞瑜透露出去的…… 姜琴从容地解释道:“我给丞瑜的手机装了定位系统,她不知道。” “去让丞瑜收拾东西。”舒清知晓她意思,扬了扬眉,转头对林宜诺说。 “好。” 听说母亲上门来找了,舒丞瑜内心十分抗拒,可又明白自己没有理由留在这里,那天舒清已经跟她谈过,非常明确地告诉她,在她成年之前只能跟着监护人,也就是她亲妈姜琴。 虽然舒清没有点破,但她能听出几分隐藏意思,等她成年了,再找机会溜出来,那时才是真正的自由。 走出房门前,她突然抱住林宜诺,仰着头道:“姐夫,谢谢你,你们要等我啊。” 林宜诺一头雾水:“???” 舒丞瑜苦笑了一下,拉着行李箱出去,“妈,我们走吧。” 她看到母亲独自站在门外,连门槛都没踏进来,眼神里却是藏不住想要窥探的欲望,而舒清也没让她进来,捧着杯子坐在沙发上,边喝水边看手机。 气氛尴尬极了。 “妈。”舒丞瑜努力挤出笑脸喊她,然后看向舒清,“姐姐,我先回去了,有空再找你玩。” 舒清淡淡地“嗯”了声,头也没抬。 直到母女俩离开很久了,舒清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林宜诺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可这是舒家的事,老婆不让她管。 “诺诺。”半晌,舒清抬起头,“我们搬家吧?” 林宜诺如释重负,靠过去抱住了她,雨点般密集的吻落在她脸上,“好,去哪里都可以,我陪你。” . 舒清手里有一套用来做投资的独栋别墅,位于离公司半小时车程的江边,以前她嫌弃那房子远,又大,住三个人太空旷,而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时间物色新房,便只能搬过去暂住。 行李不多,那边家电也齐全,定期有阿姨打扫,舒清开着车拉了两趟刚好。住在这里唯一的好处是离女儿学校近,孩子再也不用起大早去上学。 林宜诺开心得不得了。 这边风景好,很安静,装修风格与旧房子完全不一样,没有任何属于舒清前妻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主卧独占了整个三楼,附带洗手间、衣帽间和露天阳台,俨然是个私密的小二人世界。 夜深人静之时,她们可以尽情折腾。 颜舒瑶也很开心,二楼有三间房,她住一间,剩下两间名义上是书房和客房,实则都归她所有,能放很多东西。 “瑶瑶,一个人睡一层楼害怕吗?”舒清坐在窗台边,手里叠着女儿的小内裤,上面的猪猪尾巴总让她想起那个晚上,诺诺连夜赶回来陪她,内裤上也有小尾巴。 一样可爱。 以前她总觉得这年纪的孩子心性不定,做事冲动,可正是因为有了这份不顾一切的冲动,她们才能走到一起,才能成为彼此心里最在乎的人,互相拯救。 颜舒瑶穿着新衣服在镜子前扭来扭去,摇头道:“不怕呀,以后二楼就是我的私人领地了,你们在楼上喊大点声也无所谓。” “什么?” “嗯,就是有时候……”颜舒瑶转过身来,难为情地看着她,“你们在房间里,做羞羞的事,声音好大,我都听见了。” 舒清:“……” “林阿姨好可怜哦,又要做家务又要被你在chuáng上欺负。” 舒清尴尬极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低咳两声道:“你小孩子不要关心这些。”心里暗暗想着下次一定要注意。 可是还有机会吗?她已经被林宜诺“欺负”回来了,毫无反抗之力。 刚说完,林宜诺在外面敲门:“老婆,你快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舒清在女儿挤眉弄眼的注视下走出去。 她拉着林宜诺上了楼,一头栽倒在对方怀里,“怎么了?” “我……”林宜诺本能地搂紧她,“我那个发小喊我晚上出去吃饭,我想就这次跟他当面说清楚,说完就回来,不吃饭,可以嘛老婆?” 舒清身子一僵,闷闷地应了声。 “老婆……” “没事,你去吧,说清楚也好。”舒清抬起头笑了,眼神依旧温柔。 林宜诺低头啄了下她的唇,“乖,我很快就回来。” “嗯。” . 今天刚好是520,一个适合表白的日子。 王逸博下班后jīng心拾掇一番,早早等在订好的饭店包厢里,桌子上摆着大束双色玫瑰,手边是他jīng心准备的礼物。随着腕表指针的移动,他也越来越紧张,在心里反复练习着要说的话。 六点半,林宜诺准时推开了包间的门。 “诺诺!”他一激动站了起来。 玫瑰花,礼盒,摆好了敞开的菜单,林宜诺匆忙扫过一眼,忽然庆幸自己不是来赴约的。她不等王逸博开口,直截了当道:“小逸哥,我今天不是来吃饭的,有些话想跟你说清楚。” 王逸博愣了愣,笑道:“先坐吧,有什么事坐下来说。” 林宜诺犹豫了一会儿,坐到他对面,“小逸哥,这段时间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家里长辈的意思我也明白,但是感情这种事qiáng求不来,我想跟你坦白说,我对你,只是对朋友或者哥哥的那种感觉。”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王逸博平静地问。 “嗯,准备结婚。”她不知道算不算是撒谎,结婚,虽然舒清没有明确说过,但是她想跟她一辈子。 王逸博微微低头,眼神暗了下去。 能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感情应该非常深厚,他还是迟了些。 当年远渡重洋,离家前他对小青梅说等他回来,异国他乡,学业繁重,一晃就是五年过去,他哪里能想到,当初傻兮兮点头答应等他回来的小青梅所表达的,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片刻,他抬起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想问那个人有没有他好,爱不爱她,又觉得问出来是多余的,既然能结婚,应该不会差。 “他什么样?” “你认识。” “?” 林宜诺十指jiāo叠,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道:“就是六年前救了我的那个女机长,她现在是我师父,也是我老婆。” “女……”王逸博睁大了眼睛,半句话卡在喉咙里。 “没错,我喜欢女人。” 说完,她重重地吐出气息,整个人顿时轻松又畅快,然后也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继续说:“小逸哥,谢谢小时候你那么照顾我,话我已经说完了,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朋友,如果不愿意,也可以当陌生人,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她等了几秒,见王逸博依旧没反应,这才起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明天开始会比较忙,本文改为隔日更,差不多快完结了,嗯。【鞠躬.jpg】 如果文中有词汇比较奇怪的地方,我很抱歉也很无奈,被jj关小黑屋关得没脾气了。 第74章 74 几天后, 林宜诺接到了母上大人的电话, 说要来江城看望她。她正打算回家跟父母摊牌, 这个节骨眼上收到消息,不免心虚。 她申请换了班, 得到一天休假。 “我送你过去吧。”得知林爸林妈过来,舒清整夜都没睡好, 她今天飞驻外航班, 晚上在外地过夜,午觉醒来便心神不宁的。 她看着林宜诺在穿衣镜前比划,靠过去搂紧她的腰, 下巴搁在肩颈上,“酒店很不方便,让叔叔阿姨住我们家。” “老婆, 我紧张。”林宜诺握住她的手,胸口微微起伏着。 舒清蹭蹭她脸, 笑着安慰:“不管发生什么, 我都在你身边。” 其实,舒清比她更紧张。摊牌是肯定的,她们都拿捏不准林爸林妈的态度。二老坚决反对, 以命为要挟, 也不是不可能。若真发生这种事,诺诺该怎么取舍?本身面临这个选择就很残忍。 镜子光滑而清晰,舒清看着镜子里无处遁形的自己,极力想要藏起脸上的担忧, 可眼睛出卖了她。温和的笑容下,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浓郁的苦涩。 林宜诺心揪了起来,转身抱住她,“老婆,就算最坏的结果是没我这个女儿,我爸妈这辈子互相还有对方,但你只有我。” “不要说,诺诺。”舒清把脸埋在她头发里,手指紧紧攥住衣角。 林宜诺抿住唇,轻拍着她的背。 安静了会儿,舒清抬起头:“走吧,我送你过去。” 她眼睛有些红,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倔qiáng地微笑着。 林宜诺看了眼她身上的制服,笑着刮一下她鼻子,“该上班啦,傻老婆,这边开车到公司都得半小时。” “可是……” 飞了十四年,无论什么班,舒清签到从未迟过,但是今天她gān脆连去都不想去。这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跟诺诺搬过来后,她越发懒惰,不想工作,只想当“家庭主妇”。 “放心嘛,我能解决。”林宜诺捏捏她的脸蛋,凑上去亲一口,“建设祖国的民航事业不能少了舒机长啊~” 舒清笑了,“就会贫嘴。” . 赶到酒店,林宜诺带着一路的紧张敲响了房门,开门的是林爸,一见他那副沉重的表情,她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大事不妙。 “爸…妈…嘿嘿……” “诺诺啊,过来。”林妈坐在窗边椅子上,冲她招了下手。林爸附和着指指另一张椅子,示意她过去。 二老打扮得花枝招展,倒像是来旅游的。林宜诺忐忑不安地坐下,嬉皮笑脸道:“妈,你想来早说嘛,我给你家属票,坐我们公司飞机不要钱。” 林妈拧着眉看着她,不说话。 “……” “妈?”她慌了。 “诺诺啊……”林爸也坐下来,刚要说话,林妈挥了挥手:“你别插嘴。” 她看着自家闺女,严肃道:“听小逸说你有对象了,还是个女的?” “……” 原本林宜诺准备好了说辞,铺垫的,过渡的,总结的,任何可能会被问到的问题都想好了回答,为出柜做足了准备。可是亲妈这猝不及防一下子,反倒弄得她六神无主,没了主意。 但是她不能退缩,身后有老婆,有孩子,还有那个小家。 于是她挺直了脊背,点头:“嗯。” 林爸随即撇过脸,长叹一口气,林妈眉心拧成了疙瘩,嘴唇微动,似乎欲言又止,半晌才憋出来一个“你”字,没了下文。 “爸,妈,我知道你们一时难以接受,但是同性婚姻已经合法十几年了,在关于财产、权利和义务这些方面,与异性婚姻没有什么区别,是受法律保护的,你们完全不用担心我老了没人照顾。” 见父母没有发火,也没有大声训斥叫嚷,林宜诺知晓已经成功了一半,这么多年,她很了解ta们。 她没再继续说,等着被问。 沉默良久,林妈终于开口:“合法是合法,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两个女人结婚那不叫家庭,叫同居,人家会怎么看待你们?我们就是想你有个家,这工作辛苦,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你身边才行啊。” “妈,有爱人的地方才有家,不然跟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那只能叫搭伙过日子,你希望我那样么?而且从小你就教育我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目光,我现在定居大城市,工作在所谓外人看起来至少是体面光鲜的,薪水也很可观,已经买了房子,很快也会买车,我对当前的生活状况很满意,才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 林宜诺稍稍冷静下来,找回了之前理清的思路,尽量放平缓语气,她知道激动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二老再次沉默。 整个院子里,只有小逸和诺诺最出息,一个拿全奖留学的海归硕士,一个刚毕业就在大城市买了房的飞行员,又是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不能结亲实在是很遗憾。 “可是两个女的也不能生孩子啊。”林爸插了句嘴。 林宜诺忍不住笑了出来,“可以试管啊,或者领养,反正法律上是算我们俩的孩子,继承我俩的财产,这就是合法的好处,嘿嘿。” 她私心并不想生孩子,但是为了安抚父母,只能先这么说,家里有一个混世魔王就不得了,再来一个能闹翻天。 “嘿什么嘿。”林妈戳了下她脑袋,“这年头女骗子跟男骗子一样多,你小小年纪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 “你们接受了?” “我可没说。” “……” “就那么喜欢女人?不会变的吗?说不定过几年你大了,就发现还是喜欢男的呢?”林妈揉着太阳xué,有些头疼。 闺女是同性恋,苗头早早地冒出来,谁也没当回事,虽然ta们不歧视,但落在自家孩子身上,还是很难一下子消化。 “妈,我这么跟你说吧,不是我喜欢女人,而是我爱的那个人,性别为女。我真的很爱她,她也爱我,我们都做好一辈子在一起的准备了,你肯定不会做出棒打鸳鸯的事吧?这哪符合你人民教师,辛勤园丁的身份嘛。” 林爸适时打岔道:“一雌一雄才是鸳鸯,你们这叫鸯鸯。” “哈哈哈哈……” 林宜诺笑得停不下来,连连点头:“好好好,鸯鸯。” “还笑,严肃点!”林妈也忍俊不禁,刻意板起了面孔。 林宜诺立马止住笑,“yes,sir!” 然后谁也没有说话,无论是刚进来时的紧张,还是方才短暂的轻松,任何气氛都不复存在。一家人面面相觑,好像在犹豫该由谁发起下一个话题。 “诺诺啊,你那个对象是什么情况,给我跟你妈说说?”很意外说话的是林爸,他向来跟妻子一条战线,大多数事情只要林妈点头,他没有异议。 但是这次他总有些不放心。 提到媳妇儿,林宜诺羞涩一笑:“她叫舒清,清水的清,是我们公司的机长教员,我刚来培训那会儿就是她带我。” “师生恋??!”林妈声音高了几个度。 “不是不是。”林宜诺脸一白,赶紧解释,“跟学校里那种师生不一样,就是老员工带新员工,我们是同事关系,她职务比我高三个级别。” “开飞机还分级别?”林爸又插嘴。 “对啊,我是第一副驾驶,上面依次是机长、A教、B教、C教、检查员。”林宜诺不想说副驾驶里面又分为五个等级,这一路熬到最高级别检查员,头发也差不多掉光了。 林妈一听就急了,屈起指关节敲了敲桌面,“我看那些机长都三十多岁四十岁,比机长还高那不成老太婆了?你到底是找了个对象还是找了个妈啊?” “她比我大十三岁,但是看着很年轻,结过婚,前妻去世了,身边有个女儿,我们现在住一起。” 林爸恍然大悟:“这年纪确实不小,别真的遇到骗子了。” “不是,唉,我……”林宜诺仰头瘫在椅子上,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准备好了出柜的说辞,任何问题都有想好怎么回答,唯独忽略了年龄差和有婚史这两点,因为这在她看来根本不是问题,也不是阻碍。 可父母不见得也这样想。 果然,林妈听着更激动了,手背拍得劈啪作响,“这都大了一轮了,还丧偶,还有孩子,这,这……” “妈,你相信我的眼光,我不会看错人,路和人都是我自己选的,我负得起责任。”林宜诺握住亲妈的手,认真地安抚她。 “有孩子的女人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哪里会对你一心一意啊,我的傻闺女,你这是被人家玩弄了都不知道。” “妈……” “不行,绝对不行,你喜欢女人我们不是不能接受,但好歹要找个跟自己差不多的,这样将来才不容易出问题,你都说了一辈子,差别这么大怎么一辈子啊?一点点小矛盾就能让你们jī飞狗跳,更别提过日子了。” 听着亲妈放连珠pào似的絮叨,林宜诺彻底失去了解释的念头,她越解释,亲妈就越来劲,说到底还是长辈的惯性思维,觉得自己过去的生活经验能够完完全全复制到她身上,她可以不赞同,但不能不敷衍。 争吵没有意义,惹毛了爸妈没好处。 等林妈絮叨完了,她拧开矿泉水递过去,“妈,累不?喝点水。” “少来这套。”嘴上这么说,仍是把水接过去,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林爸在一旁偷笑,低咳了两声:“诺诺,这样,今晚爸爸请吃饭,你带对象过来我们看看,心里也好有个数。” 母女俩同时愣住。 “今晚不行,她飞外站了,明天吧?”林宜诺有些犹豫,“回去我打个电话问问她,但是先说好,你们不能为难她,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 林妈挑了下眉:“瞧瞧,还没结婚就护犊子,被人家吃得死死的,傻不傻。” “反正……我就认定她了。” 正如自己说的那样,妈妈有爸爸疼,爸爸有妈妈疼,舒清只有她疼,她当然要护着老婆。 作者有话要说:林:我会承认我是妻管严? 第75章 75 舒清内心对见家长有着深刻的恐惧, 当她接到老婆的电话时, 不由得就想到了十几年前见前妻家长时的情形一一那是她见过最bào躁的母亲, 最懦弱的父亲。 那天她被骂了许多不堪入耳的难听话,被赶出了门, 前妻撇下父母追出来,哭着抱住她不停地道歉。那时她们年轻, 不顾一切结了婚, 然后两年没有回过家,再回去时,女儿已经半岁大, 那对老人不得不接受事实。 这么久了,yīn影依然盘踞她心头消散不去,如若当年的情况重演, 这次她真的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那股不管不顾的勇气。 翌日中午,舒清从外面飞回来, 家里空无一人。女儿去上学了, 诺诺飞出去要下午才回,她望着空dàngdàng的三层楼,心底涌起qiáng烈的孤寂, 冰冷萧索, 就好像这里不是家,而她是个路过的流làng汉。 她草草煮了点面条吃完,上楼洗澡午睡。 不知睡了多久,舒清在一片湿濡的气息中醒来, 睁眼就看到林宜诺那张放大的脸,粉唇贴着她脸颊放肆地亲吻着。 “呀,老婆醒了~” 窗外阳光正盛,亮堂堂的一块打在林宜诺身上,沿着她黑色制服滑落chuáng沿,她半个身子沐浴在那束光芒里,两只小酒窝温柔地陷下去,明眸澄净。 舒清怔了怔,心里痒痒的,笑着伸出双臂,“抱我。” 她身上有阳光的味道,暖洋洋的,靠近她心窝处又有淡淡的水果香,很熟悉。舒清依偎在她怀里,头枕着她肩膀,惬意地眯起眼。 “诺诺。”口中喃喃呓语,“我怕。” 林宜诺心里一紧,掌心轻轻拂过她凌乱的发丝,“有我在,谁也不能为难你。” 舒清微扬起唇角,小猫似的蹭蹭。 “老婆。” “嗯。” “阿清。” “嗯……” “我爸妈能接受我喜欢女人,只不过,家长嘛,操心习惯了,可能在有些问题上会比较啰嗦,或者某些观念。但都是可以沟通的,我老婆这么优秀,ta们肯定喜欢得不得了。”林宜诺安抚地握住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她能理解舒清的害怕,前有过去,后有未来,假如舒清父母还在世,换作是她也一样会怕。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明白,婚姻与恋爱不同,这不仅仅是两个独立的人结合在一起,更是两个家庭的融合。 舒清娇羞地笑笑,在她唇边印下一吻,“如果今天顺利的话,我们就挑个日子去领证好不好?” 林宜诺眉心微跳,有些受宠若惊,踌躇半晌也没有回答,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该表现出什么。 这么快吗? 从她们正式见面到现在,不到一年时间,就要脱下制服穿上婚纱,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诺诺……”舒清见她不说话,一时慌乱,“你不愿意吗?” “愿意啊,当然愿意,我只是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么一天。”林宜诺笑红了眼睛,安慰她的同时,眼泪就掉了下来。 “老婆,那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特别可笑,为一个救了我的,只见过一次的陌生女人,下决心踏进我不熟悉的行业,我想过你大概率是直女,也许有丈夫有孩子,但我还是像个愣头青一样往你身边挤,我问自己为什么,说不清楚,只想着能离你近一点是一点,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命运给了我最好的结果。” 这六年太苦了,她面临着未来的诸多不确定因素,背负着来自家人、老师和自己内心的压力,去赌一个希望渺茫的结果,那些煎熬与焦虑深深地根植于心里,如今破土而出,烟消云散。 舒清心疼极了,攥着她衣角的手指紧紧收拢,指关节泛起青白色,“别哭,诺诺……” 她一遍遍地亲吻着她眼角,来不及淌下的泪珠落进嘴里,渗透了味蕾,微咸苦涩。 “嗯嗯,不哭。”林宜诺破涕为笑,情绪稳定下来,眼底cháo红逐渐褪去。 生活如她所愿,应该开心才对。 舒清像只考拉一样挂在她身上,软绵绵热乎乎的,抱着让人爱不释手,“今晚还是让叔叔阿姨来家里吃饭吧?我亲自下厨,毕竟ta们第一次来,不能让老人家破费,你快打电话说一声。” “好,听老婆的。”林宜诺说着就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皇太后的电话。 那头有些吵,她说了几句才知道爸妈在外面玩,似乎心情还不错,很慡快地答应下来。 挂掉电话后,林宜诺打了个响指,抱着舒清一通狂啃乱亲,“哈哈哈,老婆,我妈说给你带了见面礼,她这人其实刀子嘴豆腐心,昨天还数落我呢,今天就迫不及待想见你了。” “可是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怎么办?”舒清欣喜地笑了,却有些六神无主,“对了,叔叔阿姨喜欢吃什么菜?有没有什么口味偏好之类的?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合适?一会儿瑶瑶回来我……” 看着她小女人般的紧张姿态,林宜诺哑然失笑,鼻尖抵着她额头蹭蹭,安慰道:“放心啦,老婆,有我在,咱们一块儿做饭,也不用准备礼物,瑶瑶我昨晚就打好招呼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不用担心。” 舒清松了口气,这一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扬起拳头轻轻捶了下她肩膀,娇嗔道:“你这是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嗯?” “给老婆省心呀~” “贫嘴。” . 舒清坚持要准备礼物,四点钟左右开车出了门。她考虑到林爸林妈都是教师,职业使然,嗓子和颈椎都需要特别保护,便去陈思齐那里“搜刮”了些进口保养品,又到商场买了两个按摩仪,然后去买菜,接女儿放学。 “妈妈,今天林奶奶和林爷爷会来我们家住啊?”颜舒瑶嘴里嚼着泡泡糖,坐在副驾驶chuī泡泡。 她洋娃娃般的小脸蛋越看越惹人爱,舒清禁不住嘴角上扬,空出一只手摸摸她脑袋,“对,来家里吃饭,也会在家里住。” “林阿姨昨天不是说出去吃吗?”泡泡破了,小公举赶紧吸进嘴里。 “在家里更有诚意。”舒清解释着,她哪能不知道女儿就是想出去吃好吃的,“瑶瑶乖,一会儿见到人要喊爷爷奶奶。” “知道啦。” 生长在同性家庭,颜舒瑶不怎么计较对亲戚的称呼,看见老的就喊爷爷奶奶,看见年轻女人不是姨姨就是姑姑,男人要么是叔叔要么是舅舅,都无所谓。叫人可以,但是这个“爷爷奶奶”能不能让她喜欢,还有待观察。 家里被林宜诺打扫得gāngān净净,三层楼费了她不少功夫。舒清让女儿先回房间写作业,提着菜去了厨房,就看到诺诺系着围裙在忙活,连忙过去抢走她手里的抹布。 “我来我来,你早上起那么早,快上去睡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不睡,刚给我妈发了地址,ta们在路上,我给老婆打下手~”林宜诺翻出一条新围裙给她套上,转身摆好砧板和菜刀。 舒清顿时又紧张起来…… 天色渐暗,林宜诺去院门口接爸妈。这片小区里都是独栋别墅,颜色户型也差不多,绕来绕去容易迷路。 二老边走边打量周边的小楼,暗暗心惊,林妈忍不住问道:“现在的飞行员都这么有钱?” 爸妈不知道老婆另一个身份,在没有征得舒清的同意前,她暂时也不想说出来,于是开玩笑道:“是啊,等我中年秃顶了,差不多能买一套这样的,哈哈哈……” 林爸林妈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不简单。 “你那窝呢?” “啊,在机场附近的…郊区吧,还没装修。” 二老再次对视,眼神别有深意。 踏进家门,屋里饭菜飘香,长方形餐桌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菜,还冒着热气。林宜诺给爸妈拿了拖鞋,把东西放到一边,“爸,妈,你们先坐一会儿,阿清在炒菜,马上就好了。” “不用太忙活,就随便吃点,你快去帮忙啊,在这傻站着gān什么?”林妈刚坐下就急了,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赶她。 林宜诺给两人倒好水,吐了吐舌头:“知道知道。”然后转身蹦跳着进了厨房。 林妈环顾四周,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冲林爸招招手,压低声音问:“看出什么来路没?” 林爸喝了口水,点头:“我估摸着,开飞机才是副业。” “飞行员不都挺忙的么,一天飞好几个地方,你看咱们诺诺平时都接不上电话,大早上大半夜的,真有钱谁受这份罪啊?” “那没准人家喜欢。” “"喜欢作息不规律?拉倒吧。”林妈翻了个白眼。 林爸放下杯子,推了推眼镜,“你看看,这就是你不懂了吧,我要是飞行员,上班就看风景喝咖啡泡空姐,工资还高,我也喜欢。” “说什么呢你!”林妈揪了下他耳朵,“为老不尊。” “哎哟……” “吃饭啦!”林宜诺端着菜出来放桌上,舒清跟在她身后,双手捧着一摞碗筷,抬眸便与林爸林妈探究的目光撞个正着。 六目相对,二老缓缓起身。 “爸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舒清。”林宜诺接过老婆手里的碗筷放下,长臂一勾,揽着她的肩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老婆,这是我家太上皇和皇太后。” 舒清羞涩地笑笑,柔声道:“叔叔阿姨。” 两人像雕塑一样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她。林妈颤巍巍伸出手,张了张嘴:“你…你是六年前那个…那个救了诺诺的……” 第76章 76 六年前的事故让舒清名声大噪, 人们记住了她的名字, 但没有记住她的脸, 除了少数事件相关人员及家属,譬如林爸林妈。 二老当年对事故心有余悸, 甚至考虑过不让女儿再坐飞机。看到电视上的新闻报道时,ta们只想亲自登门给舒清道谢, 后来女儿说想当飞行员, ta们也欣然同意。 这些年孩子很努力,希望有朝一日能再次见到那位女机长,而谁能想到, 兜兜转转六年多,救命恩人竟然变成了女儿的对象。 舒清微笑着站在那里,身上还系着碎花围裙, 乌黑柔长的发束成马尾低垂脑后,不施粉黛的面容素净寡淡, 眉眼间温和沉静, 脸颊飘着两片淡淡的红晕,既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风情,又有几分小女人姿态。 林爸林妈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语无伦次了半晌才吐出几个字:“舒机长对吧?!” 舒清越发羞涩, 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却也又惊又喜,蓦地松了口气。 “这也太巧了!”林妈上前握住她双手,瞪大了眼睛, “当年要是没有舒机长,我家诺诺哪里有命在,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呐!谢谢你,太感谢了……” 她握着舒清的手抖个不停,一瞬就红透眼圈,声音逐渐哽咽,竟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这下舒清慌了,“阿姨,您别哭啊。” “当时看到新闻我都快吓死了,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多亏了有你。”林妈眼中闪烁着泪花,目光亲切了许多。 舒清不由感到心酸,轻声哄道:“阿姨,这是我的职责,我应该做的,也说明我和诺诺有缘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对对对,缘分,我真是低估了孩子的眼光,没想到她找了个这么优秀的对象,又漂亮气质又好,还是救命恩人,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哦。”林妈抹掉眼泪,笑得合不拢嘴。 “您过奖了。”舒清娇羞一笑,主动抱了抱她,“诺诺也很优秀,是我先追她的。一直对您二老特别好奇,多优秀的父母才能培养出这么好的女儿,今天总算是见到了。” 林妈笑得更开心了,连连摆手:“唉,你就夸她吧,夸得她尾巴翘到天上去,就飘了,哈哈哈。” “就是,这孩子容易骄傲,以后你得多管管她。”林爸也笑着附和了一句,对着舒清直点头。 眼看着自己爸妈跟媳妇儿穿一条裤子,默默旁观的林宜诺撅起了嘴,佯装不高兴,心里却比吃了蜜糖还甜。她打岔道:“哎呀,吃饭了吃饭了,爸妈你们不饿嘛?我老婆今天亲自下厨诶。” “是啊,叔叔阿姨,不嫌弃的话尝尝我的手艺。”舒清拉开餐桌边的椅子,把二老爱吃的菜都放到两个位置面前。 “好嘞好嘞,吃饭。”两人乐呵呵地坐下。 林宜诺摆好碗筷,抬头望向二楼,“你们先吃,我去喊瑶瑶。” “我去吧,诺诺,你陪叔叔阿姨吃饭。”舒清有些紧张,刚坐下又站了起来。 林宜诺收到眼色,考虑了片刻,点点头,等舒清上了楼,她正琢磨要怎么给父母介绍,林妈笑着说:“诺诺啊,眼光不错,我觉得年龄不是问题,有孩子也不要紧,正好让你提前感受下当妈的滋味,就知道多不容易了。” “昨天不还说人家是骗子么?”这变脸比翻书还快,林宜诺哭笑不得。 “那是还没见上面,我要知道你对象是舒机长,早就催你们结婚了,还用你瞒到现在?” “……” 林妈敲了敲桌子,认真道:“这叫缘分,好好报答恩人知道不?” 林宜诺心里乐开了花,表面装着矜持,乖巧地点头。 “她家庭关系怎么样?没有什么很复杂的事吧?”林爸推了推眼镜,一脸凝重,“我感觉她不像小门小户家的孩子。” 看人这方面,林爸爸的直觉更加准确,林宜诺心里一惊,刚要说话,听见楼上关门的动静,立马闭了嘴。 “叔叔阿姨,这是我女儿瑶瑶。”舒清牵着瑶瑶来到餐桌前,摸摸她的脑袋。小公举眨巴着大眼睛,唇角扬起甜甜的笑容:“爷爷好,奶奶好。” 林爸林妈着实吃惊,知道舒清有个十三岁大的女儿,却不知道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栗色长发自然卷,又大又亮的墨蓝色眼睛,睫毛纤长浓密,粉嫩的小脸蛋chuī弹可破,模样有几分混血风情,像个会说话的洋娃娃。 “诶,漂亮的小乖乖,快来这边坐。”林妈笑着招招手,颜舒瑶听话地坐过去,昂起小脑袋看着二老,小声道:“妈妈让我喊爷爷奶奶,可是你们看上去很年轻啊,我觉得应该是叔叔阿姨。” “瑶瑶。”舒清皱起眉。 “唔。”颜舒瑶赶紧闭嘴,拿起筷子夹菜吃。 “这孩子嘴真甜。”林妈忍不住摸摸她脑袋,给她夹了一个jī翅,“没关系,瑶瑶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只要开心就好了。” “那不就差辈儿了嘛,哈哈。”林宜诺边盛饭边笑,悄悄松了口气。 舒清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下来,接过诺诺盛好饭的碗放到二老面前。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正常的家庭氛围,毫不夸张地说,她很羡慕诺诺,有一对善解人意的父母,一个简单的家庭环境。 往事随风逝,若一切能够顺利,这将是她苦尽甘来的开始,她不会沉湎于过去,而是要跟爱人一起携手未来。 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大家都很开心,林爸林妈一个劲给舒清夹菜,夸她手艺好,稍不留神就把自己女儿小时候那点糗事抖落出来,几个人哈哈大笑。林宜诺反倒成了受冷落的那个,但她丝毫不介意,爸妈和媳妇儿聊得越欢,她就越开心。 吃完饭,林宜诺主动承包了洗碗任务,舒清陪林爸林妈唠嗑,让人意外的是,小混世魔王颜舒瑶也留了下来,听大人聊天。 “阿姨,这两天你们就住家里吧,二楼有空房间,已经打扫gān净的。”舒清搂着女儿靠坐在沙发上,望着欲言又止的二老。 “行,一会儿我们去酒店拿行李。” “我开车送你们。” 两人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林爸突然问:“小舒,什么时候方便的话,我们约你父母出来吃个饭?” 吊顶折she出鹅huáng色的暖光,轻盈地落在舒清鼻尖上,她怔了怔,浓密的眼睫垂下一片黑灰色yīn影,平静道:“我父母已经去世了。” “……” 声音戛然静止,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二老脸上不约而同浮现尴尬之色,林爸低咳了两声,面带歉意道:“对不起,小舒,是我莽撞了。” “没有没有,我应该早点说的。”她猛然想起舒老爷子在chuáng上垂死挣扎的场景,梦魇般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她下意识搂紧了女儿,小家伙似乎能感受到她的情绪,也抱住了她。 . 夜里,林宜诺给父母铺好了chuáng,添置上常用的生活用品。 “就住两天,甭弄了,过来过来。”林妈拉着闺女的胳膊坐到chuáng沿,一改方才的轻松愉悦,神情严肃,“诺诺啊,我跟你说,我们这是高攀了人家小舒。” “自由恋爱,平等关系,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净给孩子说这些。”林爸忍不住插了句嘴,说完推了推眼镜,继续看书。 林妈皱眉:“别打岔!” “……” “小舒这孩子挺可怜的,父母都不在,我估摸着是一个人打拼过来的,你啊,平时就收敛收敛你那小脾气,多让着她,哄着她,婚姻是要用心经营的,尤其你俩岁数差这么大,更要多包容多体谅,你受了什么委屈还能跟爸妈说,她受了委屈只能跟你说,你不疼她谁疼啊。” “还有瑶瑶,那孩子也乖巧听话,不是非让你把她当亲生闺女,你自己都还是个小鬼呢,但你必须有所担当,在这段关系里学会承担责任,拿出长辈的气度和风范来,这才像个样子,家庭关系和谐了,日子才会舒心。” 听着母亲的教导,林宜诺心里酸酸的,这些话与她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原来父母对舒清不是表面客套,而是发自内心地接受了,她之前不该做那样坏的打算。 “嗯嗯,我会的。” 林爸又飘来一句:“诺诺啊,你要是想生自己的孩子,可千万得先跟小舒母女俩商量,别自作主张。” “知道啦。”才不想生。 “那你们有说好什么时候领证吗?”林妈最关心的还是这个,旧思维作怪,总觉得先把证领了才踏实。 “哎呀,不急不急,挑日子呢。” “农历七月初七怎么样?乞巧节。” “那是牛郎跟织女过节,又不是织女跟织女,我才不凑那热闹。” 林妈:“……” 小鬼头子,事儿挺多。林妈有些埋怨地看了眼林爸,好像在说都是他把闺女管皮了,这性格也不知道像谁。 林爸一脸云淡风轻,乐呵呵道:“让孩子自己拿主意嘛,老年人掺和什么。” “说谁老年人呢你?” “林奶奶~” “……!” 林宜诺看着爸妈打情骂俏,像两个老小孩儿似的,无奈道:“我去找老婆了,你们早点休息啊。” 说完她起身出去带上门,手动屏蔽老年人的狗粮。 作者有话要说:从此林二哈的家庭地位急转直下…… 林:呜呜呜我好惨一女的 第77章 77 舒清就在隔壁房间里陪女儿看星星。她盘起一条腿坐在窗台上, 另一条腿悠闲自在地垂下来, 因为长度刚好而足够点到地面, 白皙的脚趾,纤瘦的脚踝, 淡淡的青筋蜿蜒jiāo错。瑶瑶依偎在她身旁,母女俩摆弄着那台天文望远镜。 今夜月朗星稀, 不见低云, 视野里经过数倍放大的弦月清晰无比,能清楚地勾勒出那些大大小小的陨石坑的形状。 “月球是地球的卫星,距离我们大约三十八万公里……”窗户开了一半, 有微风chuī过,她轻柔的嗓音回dàng在静谧的夜里,像一曲悠长安心的小调。 颜舒瑶昂起小脑袋看着她:“妈妈, 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苏阿姨那里?她有好厉害的望远镜,可以看到比月球更远的地方。” “这个暑假就可以啊。” “可是我还想去看长颈鹿。” 舒清摸摸她的脑袋, 笑道:“那我们就先去看长颈鹿。” 林宜诺倚在门边看着她们, 嘴角情不自禁扬起姨母笑,悄悄走过去抱住小公举,吧唧一口亲在她脸上, “带不带我去?” 小公举惊呼一声, 紧紧勾住她脖子,生怕会掉下来,“当然带啦!” “那……苏阿姨是谁?”林宜诺把孩子放下来,目光扫向舒清, 对她挑了挑眉。 “是一个漂亮阿姨,跟妈妈关系很好哦,高智商高学历高……” “瑶瑶!”舒清低声喝止,转头解释道:“是我初中同学,早早出国了,辅修了个天文类专业,这孩子天天想着去人家那里玩。” “哦,同学啊。” “哈哈哈,林阿姨吃醋喽~妈妈惨喽~”颜舒瑶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一溜烟爬下窗台。 舒清霎时羞得脸色通红,瞪了孩子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整个人被林宜诺抱了起来,“诺诺…你别听孩子乱说,诺…唔……” 惩戒性地啄了下她的唇,林宜诺抱着舒清迅速离开房间,用脚勾上门,三步并作两步奔上三楼主卧,将她往被褥上一丢。 天旋地转间,舒清陷入一片柔软的垫子,那人魅惑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老婆,我吃醋了。” “真的只是同学,瑶瑶起哄呢,这种醋都吃,你啊……”舒清笑着伸出食指,戳了下她眉心。 林宜诺撅起嘴:“我连瑶瑶的醋都吃。” “那怎么办?” “亲我一下。”她伸着脑袋。 舒清飞快地吻了吻她脸颊,淡淡的唇纹扫过小酒窝处,羞得闭上了眼。 林宜诺皱眉,不满道:“这里也要。”指尖点着唇,撅得老高。 舒清捂住眼睛亲了一下,来不及转头躲开,双手被她牢牢捉住,听得一声埋怨:“都老妇老妻了还害羞。” “哪里老妇老妻了?” “那就变成老妇老妻嘛。”林宜诺贼兮兮地笑着,指节擦过她乌黑的发丝,“我们等你生日那天去领证,这样以后就生日和结婚纪念日一起过,怎么样?” “你要把自己打包成礼物送给我?” “对呀~” 她的眼睛里有星辰,像是从望远镜中偷来了最亮的那一小片,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舒清欣喜于自己锁住了这片星光,不为外人所窥探。她捧着她的脸,轻轻吻过,吐出一个字:“好。” 想结婚,想穿上洁白的婚纱,想透过面纱偷偷看自己心爱的女人,想迈过铺满花瓣与祝福的红毯,想在神父面前共读誓词,想把自己的手jiāo给她,想一起度过余生。 . 翌日,小两口飞完四段回来,一进家门就闻到浓汤的香味,林宜诺循着味道钻进厨房,见亲妈在炖汤,迫不及待凑过去,“妈,煮什么好吃的呢?” “山药枸杞汤。”林妈挑了点盐洒进汤里,用大勺子轻轻搅拌。 “哇......”林宜诺转身拿来碗筷,“先给我来一碗,饿死了。” “去去去,这是给你媳妇儿炖的。”林妈拍开她的手,“才几点你就饿了,飞机上没饭吃啊?去,吃零食去。” 林宜诺:“......” 这还是亲妈么? 她撅着嘴道:“妈,我是你亲生的嘛?饿了不给饭吃,让吃零食,哼。” “去喊阿清来喝汤,饭在煮呢,一会儿炒个菜就行了,今天你们俩累了,妈做饭。” “噢。” 舒清在客厅看女儿和林爸下跳棋,林爸像个老小孩儿,很会逗趣,逗得瑶瑶哈哈大笑,她看着心里暖融融的,就好像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 “老婆~”林宜诺扑过来抱住她,“我妈炖了山药枸杞汤,喊你去喝呢,走。” 林爸抬起头看着她们身上的制服,兀自点点头:“嗯,是挺像情侣装的。” 舒清脸一红,低头打量自己和诺诺,同样的短袖白衬衫,黑西裤,同样的领带,登机证挂绳,只有肩章不一样,乍看过去确实有几分情侣装的感觉。 她羞涩地笑笑,转身去了厨房。 不到一天,林宜诺就感觉到自己家庭地位不保,爸妈一个劲地关心舒清,把她这亲生的闺女晾在旁边,但是她很开心。 她想给舒清一个家,一个除了小家更有大家的家。 “叔叔阿姨,你们填一下这张表。”吃完饭,舒清拿来两张硬卡纸表格,一脸神秘地看着二老。 “这是……” 卡纸材质和表格排版看上去十分有质感,顶端印着华元航空的logo,内容是详细的个人信息选填项,林爸林妈第一反应是很正式的东西,神情倏然严肃。 舒清笑着说:“完成信息录入之后,您二老就可以终生免费乘坐我们公司的任意航班,没有次数、时间、舱位和航线的限制。” 两人怔了怔,对视一眼,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林妈摇头道:“这也太奢侈了,不用不用,我们平时不经常坐飞机的。” “就当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 “小舒啊……”林爸推了推眼镜,“虽然我们不太了解民航业,但是这种特权应该不是飞行员可以给的吧?” 林宜诺听着心就悬了起来,下意识看向自己老婆,打岔道:“呃,爸,其实……” “公司是我和几个朋友的,这点小特权我可以允,所以请叔叔阿姨放心,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感谢您二老培养出诺诺这么优秀的女儿,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舒清直视着ta们的双眼,诚恳说道。 林宜诺张了张嘴,眼底氤氲着一丝水汽,她下意识握住了舒清的手,对方也回握住她,十指相扣,掌心里生出温暖的热量。 林爸林妈先是一愣,有些难以置信,而后笑了,连连点头:“诶,诶,一家人。” 舒清唇角弧度渐深,递过去两支笔,然后转头与林宜诺对视,眨了眨眼。 等二老填完表格,舒清拿来电脑,登录内部系统后台,传了四张正反面照片上去,“还要麻烦叔叔阿姨明天跟我去趟公司,这个表格扫描录入之后,会发两张磁卡,然后现场摄像,录指纹,将来坐飞机可以直接进入我们的app里,找到想坐的班次,输入卡号和身份证号预订座位,到机场值机柜台再刷一次,就可以拿到特殊会员的登机牌了,很方便的。” “诶,好。” “老婆,我有这个福利嘛?”林宜诺当着爸妈的面,搂住她亲了一下。 舒清羞得面颊滚烫,娇嗔道:“有驾驶舱坐还不知足。” 林爸冲林妈挤挤眼,两人十分自觉地回避。 . 住了两天,林爸林妈准备回去了,也正是从这次开始坐上华元航空的终生免费航班。林宜诺和舒清把二老送到机场,教ta们如何办理值机,拿到登机牌后,林妈把闺女拉到一边,掏出了一张银行卡。 “妈???” “拿着,把你那房子好好装修装修,设计啊用料啊都别省,一分钱一分货,毕竟是要住的,弄漂亮些住得也舒心。” “我有装修的钱,不用。” 林妈皱起眉,把卡塞她手里,“你一个月还贷就要九千多,还想着买车,上牌又是一笔钱,就那点工资哪儿够啊?花谁的也不能花老婆的,知不知道?” “妈,你这话让阿清听到了会难过的,都说了别那么见外,是一家人了。”林宜诺垂下脑袋,偷偷瞥了眼正在跟自己父亲说话的舒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爱人之间何必那么斤斤计较呢? 林妈戳了下她脑门,恨铁不成钢道:“我是说这种大件儿的,平时生活上的开支就没必要分那么清楚,你这孩子真是一根筋。” “那也不要,我说了工作之后绝对不花你们钱,哼。”她小脾气一上来,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愤愤地把卡塞回去。 林妈差点没一口气憋死自己,双手叉腰瞪着她,“呵,翅膀硬了哈。” “略~” “……” “好了好了,你们快去安检。” 送走父母,林宜诺挽着媳妇儿回到车里,迫不及待抱着她又亲又ken,腻歪得险些就要原地play,被舒清及时推开了。 “老婆~”某人不满的小眼神。 “别闹,说正事。” 舒清拍拍她脸蛋,一本正经道:“下个月我给你调少些班,你去把驾照考了,考不过就不领证,考过为止。” “???”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我的求生欲了吗…… 第78章 78 在老婆大人的“威胁”下, 林宜诺火速挑了个离公司近的驾校报名, VIP一对一班。因为要还房贷, 她不可能完全停飞,否则没了小时费靠基本工资只能吃土。 如果她争气点, 一个半月就能搞定。 事实是,她不争气。 科目一考得十分顺利, 刷两天题库满分过, 林宜诺拿出当年考飞行执照的jīng神,觉得考个驾照也只是小菜一碟。到科目二,她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 “我让你打方向盘你踩什么离合!一圈半晓不晓得!你一jio踩下去就停了晓不晓得!直接挂晓不晓得!说过几多次了!”教练坐在右边急得哇哇乱叫, 手舞足蹈,他原是驾校里出了名脾气好有耐心的金牌教练,带了林宜诺不到一个星期, 差点气出心脏病。 这学员,一拐弯就踩踏板, 一上坡就掰方向盘, 眼睛不看外面,就盯着油表,好几次险些蹭到台阶。 “姑娘, 你是开飞机的吧?” 林宜诺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教练一拍脑门, 露出一脸痛心的表情,叹气:“我带过几个飞行员,一样的毛病。” “……” 折腾了半个来月,林宜诺总算顺利考过科二, 教练把她送到科三教练那,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然后她练科三那几天被骂得狗血淋头。 磕磕绊绊两个月,林宜诺终于拿到了驾照,舒清把自己不开的旧车拿来,带她上路练手。 “还是老婆好,对我这么温柔,从来都不骂我。”她双手握着方向盘,隔空送去一个飞吻。 舒清坐在副驾驶,替她留意着外面的路况,“别分心,看路。” “噢噢。” 这条路很空旷,车不多,林宜诺起初有些紧张,适应了之后稍稍放松下来,总忍不住想调戏舒清,她们已经三天没xx,随便亲一下抱一下都能着火。 此刻舒清侧脸对着她,天热的缘故,只穿了件黑色吊带背心,低腰牛仔短裤,头发随意地挽着,有几分松松散散的慵懒,神色却严肃而认真,散发着禁yu的味道。 林宜诺看着心里痒痒,喉咙里烧得慌,“老婆~今晚我们……” 手机铃声很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她的话,也吸引了舒清的注意力。 “你开车,我来接。”舒清率先拿走她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明显是个女人的名字。 她划过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传来女人的抽泣:“诺诺,我怀孕了……” 舒清:“……” “诺诺??你说话啊,你不说话我更紧张,怎么办呜呜……” “诺诺在开车,不方便接电话,请问你是哪位?”舒清按捺住好奇,语气温和地问。 那边愣了一下,抽噎道:“啊?我是她闺蜜啊,你又是谁?” “我是她夫人。” 正一心二用的林宜诺:“!!!” 夫人!哈哈。 这下对方完全不吭声了,久到舒清以为她挂了电话,“等一下我让她回电话给你,先这样。” 说完挂掉,把手机放回去。 “谁啊?”林宜诺沉浸在那声夫人中,嘴角扬起轻快的弧度。 舒清淡淡道:“你闺蜜。” 林宜诺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就笑不出来了,当初她在舒清面前装可怜,说自己一个人在江城,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如果被老婆知道她骗她…… 完了。 车开回家,林宜诺赶紧给闺蜜回电话,得知她怀孕的消息,看了看日子,今天不是愚人节。她刚坐下还没喘口气,马上又穿鞋要出去。 “诺诺。”舒清叫住了她。 “诶,老婆~”林宜诺看着她那张严肃的脸,硬生生把"我出去一下"吞回去,换成实话说出来:“我错了,老婆,我当时不该乱讲,我……” “什么?” “就是去年,我跟你说我一个人在这边工作,其实我闺蜜也在。” 舒清一愣,掩嘴低笑,“这都多久的事了,值得你这样惦记着?” “跟你有关的事,我都记得。” 舒清眼神闪了闪,亲昵地戳了下她额头,“那只许记好的,不许记坏的。” “遵命~” “走吧,一起去。”她拿上包,披了件薄纱防晒衣。 林宜诺点了点头,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虽然闺蜜在电话里没讲孩子是谁的,但是她多少能猜到点。如果要面临什么纠纷,舒清在的话会好一些。 . 赶到庄雨的住处,门是开着的。林宜诺刚踏进去就踩到一堆半湿不gān的纸巾团,不由皱眉,用脚把它们拨开些,这才让舒清进来。 她轻车熟路地拿拖鞋,给自己换,给舒清换,像在家里一样。 庄雨斜躺在沙发里,听到动静也不过是懒懒地抬了下眼皮,她跟诺诺皮惯了,没那么多古板规矩。可是这一抬眼皮,目光不偏不倚落在随后进来的舒清身上。 下一秒,她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 林宜诺接收到闺蜜的眼神,就好像在说"可把你师父泡到了手",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随口介绍了舒清,着急地问:“到底怎么回事?谁的?” 庄雨一股脑把医院的单据掏出来,“你别管谁的了,总之他知道这件事,让我自己选择,如果我想生他就养,但不会结婚,如果我不想生,他就给人流钱和一些补偿。” 林宜诺边听边看报告单子,原本平静的心湖蓦地沸腾起一汪滚水,她突然将手里的纸捏成团,用力朝庄雨脸上扔去,低吼道:“我当时怎么跟你说的,不要跟他玩儿!你又玩不过人家!怎么还玩着玩着来真的了?他狗屎渣男不戴套,你也傻了吧唧不知道吃个事后药?什么让你选择,都这样了,你怎么选都伤的是你自己,他出两个臭钱不疼不痒的,啥玩意儿啊!” 怒是真的怒,心疼也是真的心疼,不仅仅为闺蜜,也为整个女性群体。她知道“狗男人”是谁,舒清在这里,她不能说。 庄雨被她吓着了,脖子一缩,苍白的脸色更染了几分青灰,眸底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垂下脑袋。 “诺诺。”舒清拉住她的胳膊,“不要激动,现在该想的是怎么解决问题。” 饶是林宜诺再生气,也舍不得对老婆发火,她一下子就软了,扭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去医院吧,小雨。” “会痛吗……”她小声问。然后又觉得这话可笑,她们谁也没试过,怎么知道痛不痛。 舒清缓缓开口:“分娩更痛。” 她又想起前妻的话:幸好不是你。 庄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突然有些羡慕闺蜜这样的同□□人,无论玩还是真心,至少不会不留神造个人出来。 可她潜意识里并不觉得那人是渣。 他斯文儒雅,彬彬有礼,从一开始就告知过底线是不结婚,是她飞蛾扑火般扑过去的,怨不得谁。 而这小生命的到来完全是个意外。 “走吧,去医院。”庄雨摸了摸肚子,花了好大力气说出这五个字,像幽灵一样飘进房间收拾东西。 林宜诺烦躁地捋了把头发,一头栽进舒清怀里求安慰。舒清抱着她,掌心轻轻拍着她的背,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总觉得庄雨的背影有点面熟。 上个月她带女儿逛街的时候,在某奢侈品店门口遇到了陈思齐,明显是在等人,她问他,他随手指了指店内柜台前,一个女孩的背影。 凭着她对朋友的了解,知道他这是又换了猎物,也没多问,调侃了几句便带着女儿去别处逛。 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 路上,庄雨发了条微信通知那个人,看着他前天发的“要出差”,久久不能回过神。 出差,意味着不会来。 假如她年纪再大些,有一定经济能力,说什么也要留下这个孩子,就算自己一个人抚养,可惜,现在不行,她的事业才刚刚有起色。 到了医院,林宜诺陪她挂号、做检查,很幸运的是今天人不多,可以约上无痛。就在庄雨准备去jiāo钱的时候,手机响了。 那个人打来的,说已经到了医院。 诊室外坐着几个年纪不大的姑娘,约莫十几岁,无一例外都由女性亲属陪着来。庄雨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再看看她们,眼泪毫无征兆地掉落下来。 “别哭别哭,有我陪着你嘛,不怕。”林宜诺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自从恋爱以来,她哄妹撩妹的水平直线上升,也变得会照顾人了。 都是媳妇儿的功劳! 舒清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们,知道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泛酸水,那轻缓的语气,温柔的眼神,无一不是只在她面前展现。 电梯拐角处,一道修长的人影走来,步履有些匆忙。舒清顺着眼角余光一瞥,目光定格在他身上,愣住。 “陈思齐?” “阿清?”男人走近了,诧异地看着她。 林宜诺和庄雨同时转过身,四个人,四双眼睛,面面相觑。 那一刻,尴尬飘满了整层楼。 “阿清?”庄雨最先反应过来,他喊出了如此亲密的称呼,“你们认识?” 她因为紧张,声音略尖细,这话脱口而出格外刺耳,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气氛愈发尴尬。 陈思齐看向庄雨,继而看到了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林宜诺,“你们也认识?” “……” “我闺蜜。”庄雨明显底气不足,移开了视线。 她不知道陈思齐认识舒清,同样的,陈思齐也不知道她认识林宜诺,谜一样的关系,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能熟到喊小名,绝对不是普通认识的程度,以陈思齐的社会地位和身家,熟悉的朋友也不可能是个普通飞行员。 陈思齐眸光微沉,再次开口:“别误会,阿清是我老板。” 庄雨:“???” “怎么,小林没有告诉你?”他好像是生怕火不够旺,这油泼得正是时候。 林宜诺内心哀嚎一声,恨不得原地消失。 完了。 她先前让庄雨别跟这个圈子里的人玩,自己却逍遥自在地撩着舒清,知道的说她一片好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双标。 闺蜜会怎么想? 抬眸那一刹,林宜诺看到庄雨眼中闪烁着泪花,神色有几分失望:“诺诺,你什么意思啊?嗯?” 舒清:“???” 陈思齐:“???” “我……”林宜诺拧起眉,支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庄雨环视三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陈思齐身上:“这胎不打了。”说完她撕了手里的单据,转身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林:我好冤一诺诺 第79章 79 眼看着闺蜜走掉, 林宜诺下意识想去追, 可是顾虑到舒清在, 她不能扔下老婆,于是踏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舒清一只手按在她肩膀上, 轻轻拍了拍,“去追吧, 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才好。” 林宜诺不确定地转头, 望进舒清宽慰信任的目光,踌躇片刻,点了点头, 追向闺蜜消失的方向。 一个孕妇,想留着孩子,必然走不快。林宜诺放弃了挤满人的电梯, 从楼梯间跑下去,终于在门诊大厅处追上了庄雨。 “小雨!”她拉住她的手胳膊, 后者一个踉跄, 险些摔倒。 庄雨也没有甩开她,任由自己被她拉到外面一个无人的角落,她看着林宜诺愧疚的眼神, 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好笑。 “我一开始不知道阿清认识陈思齐, 我以为她就是个人缘比较好的机长,六年前那件事你也知道,业内业外把她捧成什么样了,我第一次看到她跟陈思齐走在一起, 以为只是老板比较看重她……” 林宜诺忙不迭地解释着,有些话说出来自己都想笑,那时候她多么天真,多么想当然。 “我喜欢阿清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是那个圈子里的人,我追求她的时候也不知道,小雨,这么多年你是看在眼里的,我为了一个一面之缘的她闷头走这条路,早就无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庄雨听得直笑,红着眼睛看着她:“可你在知道之后,还是各种劝我不要接近他,其实他什么为人品性你跟舒清最清楚了吧?我对你提了那么多次,你始终瞒着我,就是不想让我掺和进来对不对?”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但凡你有心,就算他真的是个渣男,你也会如实告诉我,给我点靠谱的消息,但你除了一个劲说不要之外,什么都没说。” “现在好了,他肯定觉得我早就盯上了他,充满心机,跟你还有舒清联手给他下套……”姑娘说着哽咽得喘不上气,脸颊滑过两行清泪。 林宜诺既无奈又觉得好笑,“小雨,我在你眼里怎么成了这种人?就因为一个渣男?你宁愿处处为他着想都不愿相信我?” “不,你才是那个有了对象就要踢开朋友的人!你就是怕把舒清扯进去,兜不清楚,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说实话,你对象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来我家她还要跟着,为什么啊?你想过么?”庄雨歇斯底里地冲她吼着,这些天的恐惧与不安一股脑儿发泄出来。 林宜诺顿时心凉了半截,沉下脸,一字一句道:“你对我不满,骂我打我都可以,但是这件事跟阿清没有关系,你没有资格说她的不是,我们之间感情怎么样也不需要你来质疑。” “看吧,护食了。” “你不也护着陈思齐么?我要早知道他是这种狗渣男……” “够了够了,你对象也一样渣。”庄雨像头失去了理智的母狮子,哭着哭着笑了起来,"当初小三那件事闹起来,不就是舒清跟她前妻家里搞不清,又拉上一个老情人,谁知道背地里睡了几个……” 一一啪! 林宜诺扬手甩了她一耳光,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我告诉你,庄雨,女人跟男人不一样,别说阿清从来没有渣过,就算她有,今天睡这个,明天睡那个,至少不会弄出人命。你还是好好想想这个孩子的去留问题,反正我在你眼里是心机女了,我也管不着,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逃似的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上去。 车子飞驰一路,窗户开着,眼泪被灌进来的风带走,洒向她身后悲伤的空气。 . 舒清和陈思齐一前一后走出医院,没有看见那两个女孩的身影,她想打电话给诺诺,又想到朋友之间的事情她不好掺和,只得作罢。 两人坐进车子里,一时都不知道要去哪。 “你不是在外地吗,特意赶回来的?”良久,舒清打破了沉默。 陈思齐疲惫地捏着鼻梁,点头:“今天早上回来的,前天刚知道。” 舒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一向谨慎,这次怎么那么不小心?” “不知道。”他仰靠着椅子,闭上眼,“可能压力大,就放纵了吧。” 没戴套就没戴套,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舒清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视线眺向窗外,每看到一个年轻女孩进出门诊大厅,就忍不住猜测她们是做常规检查,还是…… 但愿都是前者。 “阿清,你确定林宜诺对你是真心的?”他依旧闭着眼,疲倦的面容做不出多余表情。 舒清收回目光,淡淡道:“不要用你那套标准去看待诺诺,她是我认定的人。” 他笑笑,扯动嘴角肌肉。 “现在的年轻女孩子啊,看起来一个个都不简单,但实际还是很单纯,恋爱脑,都不需要我说什么甜言蜜语,她们自己就会哄自己开心。” 这话,适用于所有恋爱关系的初始阶段,无论异性还是同性。 舒清怔了怔,陷入沉思。 诺诺那六年正是如此吧?她们素不相识,隔着几百公里,连网络互动都不曾有过,诺诺是怎样变着法子哄自己开心,哄自己坚持下去的呢?她不得而知。 也许是靠脑海中的记忆,也许是靠新闻里的几张截图,也许是靠一丝假想出来的希望。 暗恋,太苦了。 而幸好她们都没有辜负这份苦,没有错过彼此。 想着,舒清笑出了声:“是啊,你个渣男。” “现在渣男要给孩子妈打电话了。”陈思齐也笑了,睁开眼,掏出手机解锁。 “你喜欢她么?”就在号码拨出去前一秒,舒清问道。 他拇指顿了顿,“目前,算喜欢吧。” “那你想好了怎么负责?” “当然。”他按下那个号码,把手机放到耳边,“只要不结婚。” . 林宜诺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自己的新房,她站在客厅里,伸手抚摸着光秃秃的毛坯水泥墙,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真实地提醒着她这不是梦境。 她爱六年前的舒机长,爱现在的舒清,但她从没有以爱之名过分向对方索取什么,她们的感情那么纯粹,怎么可以被旁人侮rǔ。 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挣来的。 热风chuī进空旷的新房,林宜诺缓步朝阳台走去,十八楼的高度刚好够俯视下面的风景,近处是人工湖和假山,小岛与湖心亭,远处是朦胧模糊的机场航站楼轮廓。 她看到一架白色的飞机冒头,瞧不清尾翼上的logo,它朝云端之上飞去,渐渐淡出她的视线范围,隐没在深远的天空里。 这个时候突然很想工作。 地面太无聊,伤心事太多,想飞到天上看云,看日落,看海天相接。 林宜诺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签派,问问有没有需要备份的航班,屏幕就在此刻亮了起来,备注“舒宝宝”。 “诺诺,你怎么没回家?”听筒里是舒清焦急担忧的声音。 林宜诺身子颤了颤,扭头就往屋里走,踏出新房,带上了门:“我马上回去。” 她以为自己能绷住,消化掉所有坏情绪,只留下温柔和愉悦去拥抱爱人。可是她高估了自己,听到舒清的声音,委屈缠绕在牙齿间打架,生生挤出了苦涩。 “老婆……”才踏进家门,她抱住舒清失声痛哭。 舒清抱紧她,心揪了起来:“怎么了?” 林宜诺抽抽噎噎地把事情讲了一遍,闺蜜怎样喜欢上陈思齐,她又是怎样对闺蜜说,以及方才跟闺蜜的对话,没有半点隐瞒。 半晌,舒清笑了,轻拍着她的背:“傻瓜,我不是那个圈子的人,只不过偶有jiāo集罢了。” “这不是重点……”她一双泪眼通红,说话带着鼻音,整个人都陷入了焦虑情绪中,幽黑的眸子里一片慌乱。 舒清捧起她的脸,吻住那片微微颤抖的唇,似是温柔抚慰,浅尝辄止,“我知道,你难过的是她不信任你,把你想成那么不堪的人,这么多年朋友情分,因为一件小事就没了。” “老婆…呜呜呜……”林宜诺哭得更凶了,若没人安慰她还好些,一旦有人安慰,有人懂得,就好像她的焦虑和煎熬终于为人所知。 那是一种被理解后的心酸与感动。 “乖,不哭不哭。”舒清心疼极了,嗓音打着颤,“你还有我,有我们这个小家,有父母,有大家。” 诺诺在朋友面前那样维护她,相同的时间里,她们做了同样的事,都认定彼此是心里最好的,容不得旁人质疑。 这段感情里,她被动的时间很长,主动的时间很短,她付出得太少了,也不需要像诺诺那样哄自己开心,因为诺诺会让她开心。 喉咙里涩涩的,很gān。 “嗯……” 林宜诺哭了一会儿,擦掉眼泪,把脸埋进她头发里,嗅着她颈间的香味,心绪逐渐安宁。 “诺诺,我们现在就去领证吧?” 怀里的身躯一震,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她。 舒清笑着捏捏她脸蛋:“我等不及到生日那天了。” “可是户口本在我爸妈那。” “……” 第80章 80 上好的làng漫气氛生生被这句话破坏, 舒清蹙起眉, 瞪着眼, 用力捏了下林宜诺的耳垂,诺诺哀嚎一声, 委屈巴巴儿地看着她。 舒清心软了,边给她揉边哄:“好了好了, 没事, 让叔叔阿姨寄过来,晚两天再领也可以。” 她的生日在八月中旬,眼下已经七月底, 连半个月也不想等,好像多拖延一天诺诺就会跑了。 “要不我们一起回去拿?"林宜诺十分享受她揉自己耳朵的感觉,像只被温柔抚慰的小奶猫。“正好当面告诉我爸妈这个消息, ta们肯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她想带舒清去家乡玩两天, 走一走她走过的路, 吃一吃她吃过的东西,逛一逛她去过的地方。 舒清张了张嘴,话到嘴边突然想起什么, 犹豫道:“我们休完明天就要飞四天十六段了, 如果今晚去,最迟明天下午就得回来。” “啊……” 四天十六段,天不亮起chuáng,天黑回家, 像陀螺一样连轴转,好处是拿钱多,坏处是很辛苦。林宜诺在心里快速地算了一下,按她现在的小时费,飞完这四天能挣四千多,每月房贷的一半! 现在是客运旺季,整月的航班已经排满,调动不便,她要回去玩只能选择少飞两天,无论请病假还是走后门,不飞就没有小时费。 粉红票票的诱惑。 于是她拐弯抹角地说:“老婆,我都不知道你的小时费。” “六百八。”舒清一头雾水,“问这个做什么?” 林宜诺垂下脑袋,失落道:“我本来想带你回家玩几天的,但是这两个月考驾照已经少飞一半的班了,我算了一下,要赶在十一月份复训前升F1的话,八月份开始一班都不能少。” 舒清:“……” “我现在打电话,让我妈把户口本寄过来。” 自己带出来的徒弟,像自己一样拼命,舒清遗憾之余也感到欣慰,她也很想去诺诺的家乡,寻遍她的成长足迹,但是眼下工作要紧,来日方长。 . 两天后,林宜诺收到了户口本,也收到了爸妈的大红包转账和满满一箱子礼物,接着飞完剩下两天的航班,她彻底瘫在chuáng上不想动窝,睡了一整天。 以前她认为,飞行员是世界上最轻松的职业,看着风景,喝着咖啡,撩着空姐,轻轻松松拿高薪,而自从尝过四天十六段,段段都延误的滋味,她只想收回这个想法,狠狠扇自己两巴掌。 天真。 第二天是八月六号,她们要记在心里一辈子的日子。 林宜诺起了个大早,翻箱倒柜找出新买的裙子换上,在镜子前跳起了随缘舞,“老婆~我好看吗?” “诺诺最好看。”舒清搂着她亲了一口。 “嘿嘿,老婆也美美哒~”林宜诺兴奋极了,蹦跳着在房间里手舞足蹈,她检查了一遍证件,自言自语道:“要不要自备白衬衫?好像结婚证的照片要穿白的,我没有啊,嗯……把制服的肩章摘下来能凑合一下。” 两人的户口本和身份证放在一块,整整齐齐,但舒清那边多了份前妻的注销户口证明,她看见时愣了一下,没有去动。 听她嘴里念着,舒清去阳台收了已经晒gān的制服,摘掉两人的肩章,搭在手臂上。这时候房门忽然被推开,颜舒瑶跑进来抱住了林宜诺,撒娇道:“林阿姨,妈妈说话不算数,你管管她呀。” “怎么了,小宝贝儿,嗯?”林宜诺揉着她脑袋,看了眼阳台方向。 颜舒瑶浑然不觉,小嘴撅得老高:“她说带我去非洲看长颈鹿,护照签证都办好了,结果一直不定出发日期,她骗人!” 小公举声音有点大,舒清在阳台听得一清二楚,无奈地勾着嘴角笑了笑,正要转身,就听见林宜诺说:“对,她是骗几,该好好管管,瑶瑶希望我怎么管她呢?” “让她下不来chuáng!”颜舒瑶认真道。 林宜诺:“……” 舒清:“……” 月底就是女儿十四岁生日,她们妻妻俩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孩子小小年纪满脑袋不可描述到底是跟谁学的。 她们平时那方面已经很注意了。 林宜诺再次看了眼阳台方向,舒清已经转身走了进来,小公举一看妈妈竟然在房间里,心虚得直往林宜诺身后躲。 “瑶瑶,你从哪里知道这些东西的?”舒清拎起衬衫递给林宜诺,目光严肃地看着女儿。 颜舒瑶眨巴着眼睛,小声道:“小说里是这么写的呀。” “老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林宜诺生怕气氛紧张,连忙打圆场,一手搂着女儿,一手搂着媳妇儿,“领完证你就带瑶瑶出去玩,我留下来专心攒小时数。” “林阿姨怎么能不去呢?” “瑶瑶乖,阿姨很忙的,妈妈带你去玩,说到做到,今天回来就订机票。”舒清放软了眼神和语气,俯首抱住女儿,她可以不在乎小时数,但总要等手上的事情处理完。 颜舒瑶看看母亲,又看看林宜诺,歪着头道:“明天吧,今晚你们要过新婚夜。” “……” 去民政局的路上,林宜诺开车,舒清头疼着女儿看小说的问题,有些心不在焉,到了地方也没回过神来。 林宜诺不开心了,“老婆。” “嗯??” “到了,你还走神。” 舒清摸了摸自己的脸,对上她委屈的小眼神,安抚地凑过去吻了吻她嘴角,“诺诺乖~” 一哄就好。 “这还差不多。”林宜诺扭过脸偷笑,下了车绕到副驾位,给她开门。 今天来登记的新人不算多,大部分是异性,同性只有她们和一对gay,登记流程相同,递jiāo证件材料、填申请书、jiāo费、拍照。 舒清和林宜诺手牵手而坐,验证件时,工作人员诧异地看了她们一眼:“差十三岁啊,不容易。” 两人:“……” 等在旁边的那对gay小声说:“我们还差十五岁呢。” 大惊小怪。 她们填好申请书,各自签名,按下指纹的那一刻神情倏然庄重,像是心有灵犀,两人同时抬眸看着对方,笑了。 拍照时,林宜诺自作主张搂着舒清的腰,像只鸵鸟一样把脑袋缩进她怀里,弄得工作人员边笑边摇头,让她坐好。 她刚坐直,又被嫌弃离得太远了,表情太严肃,像来离婚的。 “呸呸呸。”林宜诺小声嘟囔,“才不会离婚。” 舒清捏捏她耳朵,柔声安抚:“不会的,傻瓜,别紧张,放松一点。” “嗯嗯。” 林宜诺深呼吸一口气,嘴角扬起灿烂的笑容,两人微微倾斜身体,歪着脖子,脑袋抵在一起,终于拍出了满意的合影。 踏出民政局大门,她们一人拿着一本结婚证,好像舍不得离手,迟迟不肯放进包里。林宜诺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她人生中第一次结婚,也将是唯一一次,从此就是已婚少妇了。 “哈哈哈,老婆,我笑得好傻哦。”回到车里,林宜诺指着证件照上的自己哈哈大笑,刚才她真的太紧张,生怕拍不好,一下子用力过猛,笑得像个小傻子。 舒清忍俊不禁,抽走她手里那本,连同自己这本捏在指尖里,以方向盘做背景,打开手机相机拍了张照。 “诺诺,我想对所有人公开。”她看着她的眼睛,眸底闪烁着希冀的光,温柔的嘴角勾着浅浅的弧度。 所有人,即全世界。认识的,不认识的,熟的,不熟的。 林宜诺轻轻握住她的手,脸颊上两只小酒窝欢快地陷下去,“好。” 庆幸是这个时代,虽然仍有许多人不能够理解,但是至少,她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之下,受到法律的认可与保护。 舒清把照片发到了所有社jiāo软件上,再配几张两人的合影,附字: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林宜诺也发了一遍,绞尽脑汁想出一句: 【缺席你过去,出席你未来】 在那场小三风波之前,没有人知道舒清喜欢女人,更没有人知道她结过婚,那段感情里,苦涩比甜蜜更多,因为得不到家人的理解与祝福,总好像底气不足。 但是现在不一样,她有了小家,也有了大家,有了安全感。 回复最快的是陈思齐:什么时候举行婚礼?我给你们包场,国内国外随便挑。 舒清捧着手机笑了,身子一歪栽进林宜诺怀里,戳戳她的小酒窝,"诺诺,你想在哪儿举办婚礼?" “爱琴海?”林宜诺试探性地问,“可是至少要等到复训之后,大概十二月份,冬天好冷……” 想象一下,大冬天,她们妇妻俩穿着婚纱在凉风里瑟瑟发抖,脸上的表情绝对不会好看,那能叫婚礼吗? “那就南半球怎么样?或者夏威夷?” “好啊!公司不是有A380吗?我们可以用它把邀请的家人朋友运过去,五百多个座位绰绰有余了!” 她梦想中的婚礼,最好是在海岛上,有风景,有爱人,有朋友。 想到伴娘,她就想起闺蜜,继而想到前些天的不愉快,情绪一瞬低落。 小时候她们说过,要给彼此当伴娘。 “380太大了,可能没有那么多人,330或者777刚好。”舒清话音刚落,一阵铃声响了起来,她依依不舍地离开诺诺的怀抱,拿来手机。 看到来电,她心里“咯噔”一下。 现在是前岳父了。 “什么时候的事?”突如其来提高的音量,林宜诺被吓了一跳,中断了脑海里的婚礼计划,担忧地看着舒清。 “好我马上过去。” 等她挂掉,林宜诺小声问:“怎么了?” 舒清叹了口气,指尖揉着拧成一团的眉心:“瑶瑶她外婆从疗养院跑了……” 第81章 81 私心使得舒清对上一段感情缔结的家庭关系感到厌恶, 但责任心迫使她不得不前去处理这件事。在结婚纪念日这天, 她丢下了她的新娘, 再次踏入过往的泥潭。 赶到疗养院时,舒清看到老人孤独的背影默立在窗户边, 院长和一个小护士在他身旁小声说着什么。 她的脚步顿了顿,走过去轻声喊他:“爸。” 她还是得这么称呼他, 没人在意, 也没人纠结,老人只是转过身,目光闪了闪:“老了, 耳朵不中用,还以为是文馨喊我。” 舒清垂下眼眸,抿紧了唇。 “老婆子跑了。”他继续说。 舒清抬眸望向院长, “怎么回事?” 院长看了眼小护士,女孩子战战兢兢的, 小声道:“早上我给7房阿姨送早餐, 她让我帮她关一下窗户,我一转身她就跑出去了……” “为什么人跑了你们现在才说?安保防护措施平时那么严密,只在今天疏忽了吗?年轻力壮的保安抓不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舒清想到那老太婆逃出去后, 可能会给她造成的各种麻烦, 心里就忍不住烦躁,一时火气上涌,厉声质问。 颜母在这里被照顾得很好,吃的是营养师量身定制的餐食, 住的是单人大套间,娱乐设施和健身器材都齐全,定期有医生来做专业治疗,环境好,空气好,还有一群岁数差不多的玩伴,比在家里更舒坦。 老伴每次来看她,她都说不想回去了,因为这里有个人长得很像女儿。 小护士吓得本能往院长那边靠,院长解释道:“颜阿姨经常跑出房间找其他人玩,院里开会讨论过这件事,可能是管束得太严格了,有些欠妥当,所以我们决定在可行动范围内允许老人随意走动。” “但是这次找遍全院也没有颜阿姨的踪迹,我们查看监控录像,发现她是趁安保人员jiāo接班时溜出去了,这方面确实是我们的疏忽,相关责任我们一定会承担,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人。” “另外,关于颜阿姨经常逃跑这件事,我们已经多次告知颜叔叔。”院长说着把目光转向颜父。 老人沉默着,安静得像尊雕塑。 舒清隐隐感觉到,他也许知道些什么,却也不忍往坏处想,只得无奈叹道:“报警吧。” . 警方受理已是第二天。这个新婚夜,舒清没有回去陪她的新娘,忙着看疗养院内的监控,忙着安抚颜父,只打了个电话回去简单说明情况。 道路监控显示,老太婆出逃后,沿着马路走了很久,一直走到跨江大桥边,起初腿脚利索,而后行动迟缓,再后来索性站在桥上一动不动。 站了一会儿,她继续往大桥中间部分走,已经走出这片区域定监控范围,需要调取下一片路段的监控。但很不巧的是,有两个摄像头坏了,恰恰位于桥中央到另一头之间的位置,而另一头的监控里始终没出现颜母的身影。 舒清反复看了几遍颜母发呆那段,隐约生出一种可怕的猜想。 跳下去了吗? 她觉得可怕,不是跳桥行为的本身,而是自己竟然为这个可能而松了口气,这让她再次想到舒老爷子躺在chuáng上捶死挣扎的画面。 她的内心是否住着一个魔鬼。 江城因这条汇入大海的江而得名,下游水流较为湍急,又是重要的运输航道,若一个人掉下去,不用多久便会被冲到很远的地方,幸运些也有可能被冲上岸。警察当即决定去江边沿岸搜寻,大家心里好像都有了数,对结果有了预知。 从始至终,颜父都很平静。 “爸,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送老人回家,这次舒清没有进门,她甚至不敢看那间摆放着前妻遗照的小卧房。 颜父缓缓抬起头,神情凝重地看着她,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半晌才道:“上礼拜我去看老婆子,她jīng神头挺好,就是一直跟我说想文馨了,想去找她。” 舒清背后一凉,目瞪口呆。 “她说文馨给她托梦,在一个全是水的地方,又黑又冷,找不到路回家……” “爸。”舒清拧起眉,打断他的话,“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别想太多,早点休息。”她说完转身踏出门,步子顿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今天本该飞的四段航班,因为这事情不得不调动,她原想给自己和诺诺放个假,怎料世事无常,计划赶不上变化。 诺诺。 她惦记着家里的人,车子开得比平常快些,终于在天黑前踏进家门,闻着饭菜香味来到餐桌前,看见诺诺和女儿正在吃饭。 “回来了。”林宜诺抬了抬眼皮,“饭在锅里保温。” “……” 若说以前吃醋是小打小闹着调情,那么这次林宜诺是真的不高兴,脾气来得悄无声息。舒清看着她安静地吃饭,头埋得很低,身上的制服还没换掉,显然回来没多久。 顾虑到女儿在,舒清“嗯”了声,什么也没说,去盛了饭坐下来吃。她屁股才挨着凳子,身边人咀嚼的频率明显变快,几口吃完,站了起来,“我去洗澡了,你们吃。” 她单独洗gān净自己的碗筷,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气氛忽然降至冰点。 舒清嘴里嚼着菜,是习惯了的很熟悉的味道,不知怎么却难以下咽,硬生生吞下去就像被扯掉一块肉,喉咙痛,眼睛也酸。 “妈妈……”颜舒瑶小声喊她,“林阿姨昨天晚上哭了,但是就一下下。” 舒清拿筷子的手抖了抖,觉得再也吃不下东西,勉qiáng扯起嘴角:“今天瑶瑶洗碗吧?” “好,你快去哄林阿姨啦。”颜舒瑶乖巧地点点头,咧嘴一笑。 舒清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起身上楼。 三楼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她倚在门边静静地听了会儿,也觉得自己浑身粘腻不舒服,去阳台收了睡衣,下到二楼浴室洗澡。 她洗了很久,久得指尖都泛起白色褶皱,匆匆忙忙穿好睡衣,抱着一篮子换下来的衣服回到三楼。 洗衣机在阳台,舒清踏进房间,正对阳台的视线里赫然出现一道背影,她脚步微顿,思虑片刻,走了过去。 这片的房子,互相之间挨得很近,站在阳台可以俯视对面小楼院子里栽种的花花草草。林宜诺双手抵着栏杆,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别人家的盆栽,没有什么花,放眼望去只是一片绿色。 她穿着吊带睡裙,头发高高盘起,露出大片肩背,裙摆很长,但对她来说略短,不过膝盖,一双纸白的小腿纤细笔直,踝关节处清瘦骨感,舒清看着突然就萌生了想给她买脚链的想法。 “诺诺。”舒清放下篮子,从后背抱住她,“对不起。” 林宜诺浑身紧绷,没有出声。 舒清将下巴搁在她肩头,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嗓音软绵绵:“别生我气好吗?我知道错了。” “没有。”她本能反驳。 “诺诺不抱我了,不要我亲亲了,话也不愿跟我说了。”舒清收拢双臂,轻轻吸了吸鼻子,低声撒着娇。 林宜诺受不住她这样,心里那点小脾气很没出息地烟消云散,傲娇地撅起嘴:“谁让你昨晚丢我一个人独守空房的?” “嗯,我的错,诺诺怎么罚我?”舒清挠了下她痒痒,语气陡然充满深意。 林宜诺轻哼道:“去,躺好。” “别,刚吃完饭呢。” “我生气了!” “好好好,这就去。”舒清娇笑着,吻了吻她的脸。 “我要用小玩具!” “依你。” . 两天后,x江下游30公里处岸边发现一具老年女尸,警方接到报案第一时间就通知了舒清和颜父,让过去确认是否属于颜母。 见到尸体那一刻,颜父号啕大哭。 舒清捂着嘴站在一旁,身子僵硬,指尖微微发抖,天气这么热,她却只觉得冷。 又是水里淹死的。 但很快,她松了口气,因为再也没有人会来找她麻烦了。 这是她生命中第四次见证死亡,第一次是母亲,第二次是前妻,第三次是父亲,第四次是今天,曾经的岳母。 她心里一定住着一个魔鬼。 作者有话要说:——叮! 前岳母盒饭送到,下一份杜薇盒饭已备好。 第82章 82 经过调查, 颜母的死亡被定性为自杀。 颜父坦然而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就好像早就知道结果。舒清以为自己会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即便颜家那些亲戚不说什么,来自内心的压力也足够将她瓦解。 但出乎意料的, 没有人指责她。 葬礼在殡仪馆举行,其实只是一个简单的遗体告别仪式。舒清带着女儿站在灵堂前, 望着冰棺里被入殓师细心处理妆扮过的遗体, 神情麻木,眼底一片漠然。 她不难过,甚至庆幸。 她一定是魔鬼。 女儿抽抽噎噎地哭成了泪人, 眼睛肿得像桃子,她从听到外婆的死讯那刻起,就不受控制地掉眼泪, 嘴里喊着妈咪,做了一晚上噩梦。 舒清原不打算让她参加葬礼, 担心她会想起过去很多事, 打破现有家庭的和谐关系,但事实证明她的担忧有些多余,或者说, 她根本还没那么信任这个孩子。 告别仪式结束, 遗体被推进焚化室,烧出来的骨灰太多,家属只能象征性地带走一点。离开殡仪馆时,颜舒瑶跑过去对那个给颜母化妆的女入殓师鞠了一躬, 说谢谢。 “妈妈,非洲不去了。”女孩小声说,“这几天我想陪陪外公。” 颜父抱着骨灰盒颤巍巍地走出来,拒绝身边亲戚的搀扶,独自倔qiáng地朝马路走去,那背影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肩膀深深地塌陷下去。 舒清眼神暗了暗,对女儿点头:“好。” . 送颜父回去,舒清把女儿留下,驱车去了市中心商场,从头到脚买了身崭新的行头,然后去酒店开房,洗澡,换上新衣服。 身心俱疲地回到家,诺诺不在,偌大的房子空空dàngdàng,令她无端生出一丝恐惧。纵然洗去身上沾染的死亡气息,那种冰冷彻骨的寒意依然不散。 她迅速上到三楼主卧,关门,锁了阳台的落地窗,打开空调,把自己丢到chuáng上,缩进被子里。 狭小昏暗的空间让她暂时安全,jīng神逐渐松懈,困意铺天盖地涌来,产生了错觉,恍然以为诺诺在身边抱住了她。 后来这不是错觉。 室温27℃,她睁开眼,窗外阳光的影子由金huáng变为橘huáng,投she在雪白的墙壁上,像被烧着了一小块。后背抵着一片温暖,她身子微僵,转头就见林宜诺侧躺在旁边,纤细的胳膊紧紧搂住她,眉心微蹙,眼皮紧闭,似乎睡得正熟。 诺诺? 这番轻微的动作惊醒了林宜诺。其实她没有躺很久,睡得不深,感觉到怀里的人醒来,她也缓缓睁眼,唇角轻扬,酒窝浅浅地陷下去,“睡多久了,嗯?” “诺诺……”舒清怔怔地看着她。 “嗯。”林宜诺低低应了声,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我三点多回来的,现在快六点了。” 今天飞两段,也不是大早班,暑运旺季里难得轻松的班次,并不累。她知道舒清去参加了葬礼,进门看到鞋子,晓得人回来了,也如她所料,人在被子里缩成了一团。 她又好笑又心疼。 舒清不知道,自己睡得迷迷糊糊时喊了多少遍“诺诺”,喊着喊着,人就真的回来了,躺在她身边,抱着她,给予无声的安抚。 她翻了个身,往那怀抱里缩,脸颊埋进一片沐浴露香气,“晚上要睡不着了,怎么办?” “那就来运动运动,嗯?” chuáng头还放着用完来不及收拾的小玩具,自从发现那满满一箱,她彻底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总觉得不够,又到处买了些来。在这方面,她有着无穷的jīng力保持专注。 舒清红着脸捶了她一拳,“就知道运动,我都快被你累死了。” “有吗?我看老婆每次都尽兴得很啊~” “林宜诺!” “诶~” 舒清揪住她耳朵,舍不得拧,看着她嬉皮笑脸逗自己的样子,心忽地一松,“诺诺,我是扫把星,魔鬼。” 眼眶泛起湿意,声音也哽咽了。 “我身边的人接二连三死去……” “魔鬼会救人吗?”林宜诺低头吻着她额头,开口的刹那便知她心中所想,“魔鬼会冒着生命危险救一个不相gān的人吗,人在危险时刻首先服从本能,所以这与责任无关。” 六年前,哦不,七年前,那场事故中她的本能是逃跑,只有几秒钟。 “你总说自己不够好,不管对比参照的是什么,我都不管,我只认我见过的那个你,认识的那个你,爱的那个你,舒清啊,你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林宜诺捻起她一缕乌黑发丝,缠绕在指尖把玩,凑到唇边轻吻。 “看见你的时候,我差点以为看见了天使,刚好你穿着白衣服,肩章金huáng色,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天使来救我了。” “所以天使怎么会是魔鬼?” “阿清,你真傻。” 她的发,细密如丝线,紧紧缠着她的手,额边碎发的尾梢蹭到手心里,痒痒的。 舒清红着眼睛笑了,“你又压到我头发。” “我喜欢。” . 这半个月,舒清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不工作,每天睡到自然醒,散步,养花,做甜点,写东西,偶尔看看话剧,舒坦又惬意。 林宜诺却忙坏了,四天十六段连轴转,但为了早日升级,她硬是一句埋怨也没有,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闷头工作。 好不容易休息,妇妻俩吃着冰激凌chuī着空调,躺在沙发上看装修方案,不枉费舒清百里挑一的好眼光,选中的这家室内设计公司让她很满意。 “老婆,你喜欢哪个?”林宜诺喂了舒清一勺冰激凌,指尖滑动pad屏幕。 刚好滑到古典欧式那一张,舒清嫌恶地皱起眉,避之不及地滑过去,下一张是东南亚风格。 林宜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好奇道:“刚才那个挺好看的啊。” “土。” “……” 舒家大宅是古典中式与半民国风格的结合,因为老爷子喜欢,而姜琴喜欢巴洛克式古典欧风,偏偏她领悟不到其中的jīng髓,当年还没上位时,住个两层小楼却装修出了乡村凡尔赛的感觉,土掉渣。 林宜诺并不知道这茬,还好她也对这种风格不是很感兴趣,便接着往下看。 东南亚风不喜欢,后现代风也不喜欢,妇妻俩口味出奇的一致。 翻到地中海风那张,两人同时顿住,对视一眼。 风格自由奔放,色彩多样而鲜亮,蓝白主色调看着也很舒服,既是大海,也是蓝天。 她们异口同声:“就它了!” 话音刚落,门铃大响。 “我去开门。”林宜诺放下冰激凌和pad,蹦哒到门口,瞄了眼监控屏。 她一愣,下意识开了门。 庄雨站在外面,打着遮阳伞,伞沿下露出一双深褐色的眼睛,怔怔地看着林宜诺,唇瓣微张,小声道:“诺诺,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因为天气热的缘故,她脸颊飘着两团红晕,一副随时可能倒下去的样子,林宜诺二话不说把她拉进屋,“外面热,进来说吧。” “唔。”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大门与一楼客厅处有玄关挡着,沙发上看不见,林宜诺想让她坐,又顾忌媳妇儿在会尴尬,进退两难。 “陈思齐告诉我的。”庄雨难为情地低下头,“诺诺,上次是我情绪失控,说了很难听的话,对不起。” “……” “你原谅我好吗?” 林宜诺目光落在她肚子上,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没怪你,算哪门子原谅啊。” 她只是有点伤心罢了。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了,一看到他,我做的决定就动摇了,我不该说那些话,我应该坚持手术……” “可是你舍不得。” 庄雨点点头,刚要说话,就听见舒清的声音:“诺诺,谁啊?” 接着脚步已近,舒清捧着冰激凌绕过玄关,愕然地看着她们。 猝不及防见着舒清,庄雨心虚得更厉害了,垂下头去,对她弯腰鞠躬道:“舒机长,对不起。” 舒清一头雾水:“什么?” “之前误会了你们在骗我,实在很不好意思,我向你们道歉,希望没有影响到你们的生活。” “……” “进来坐。”林宜诺把她拉到沙发上,给她倒了杯水,考虑到她是孕妇,加了点热的,然后把空调温度调高,找毯子给她披着。 庄雨哭笑不得,“我没那么娇弱。” “注意些总是好的。”舒清对她笑笑。 林宜诺也坐下来,一脸严肃道:“孩子是打算留下来了?” “嗯……” “跟他说了没有?” “嗯。” 林宜诺与舒清互相对视,低咳一声:“你想好了,怀孕了没法工作,孩子生下来头两年也难带,这样就耽误至少三年。” “没事,我现在也有大型项目的经验了,设计行业不吃青chūn饭,而且……我真的舍不得。”庄雨垂下眼眸,手放在腹部。假如那天陈思齐没有去医院,她断然不会留这个孩子,但是他去了,去得那么出乎意料,那么惊喜。 也许还有希望呢? 舒清瞧着她满面惆怅,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宽慰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来找我们,你是诺诺的朋友,就也是我的朋友。” “……谢谢舒机长。” 她忍俊不禁:“别这么客气,像她们一样喊我阿清就好了。” “阿清姐。”她认真地点头。 媳妇儿不介意,林宜诺自然也就不计较,好似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心里蓦地轻松许多,“哈哈哈,我有伴娘了,十二月夏威夷约啊!” “想什么呢你。”舒清伸手敲了下她脑门,“到时候人家挺着大肚子,怎么给你当伴娘?” 林宜诺:“……唔。” 嘴上这么说,舒清却也不得不开始思虑,自己的伴娘该选谁? 第83章 83 两口子反复考虑后, 将婚礼日期定在明年五月。 眼下这段时间, 大家各有各要忙的事情, 暑运过去不久是十一huáng金周,客运高峰期, 复训,然后将迎来换季, 年底, chūn运,怎么挑都不适合办婚礼。而来年chūn天,过完chūn节, 忙完chūn运,离下个旺季还有些时日,上半年假期多, 该生的孩子也生了,时间点完美契合。 “老婆, 我想得很周全吧?以后你不许说我粗心了。”林宜诺从背后抱住舒清, 轻柔的吻落在她耳根。 镜子里的人化着淡妆,温和的眉眼染上一丝顽皮的笑意:“是很周全,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也赞同吗?” “难道不是因为默契嘛?” 舒清摇摇头, 转过身捧住她的脸:“因为chūn夏之jiāo, 很适合去爱琴海。” 诺诺喜欢那里,但是只想到方便别人,丝毫没有考虑自己的喜好,她什么时候变了, 她竟一点也不知情。 没有欣慰,只有心疼。 林宜诺微微怔愣,傻傻地问:“不是去夏威夷吗?” “可是你更喜欢爱琴海。”舒清吻了吻她的唇,轻拧秀眉,“别只为他人考虑,也要想想自己,这是我们的婚礼,也是你人生中第一次婚礼,我只想让你开心,留下最美好的记忆。” 眉心渐渐舒展开,她眼尾弯起月牙弧度,眸子里滚动着满腔柔情。 林宜诺却突然想歪:“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婚纱play?” “……” 一一咚! “嗷!疼……!”林宜诺揉着被敲痛的脑袋,委屈巴巴地看着她,“老婆,你总是家bào,把我打跑了你还怎么过x生活。” 说完转身拔腿就跑。 “林宜诺!你给我站住……”舒清回过神来,四下看看没有趁手的工具,只好抄起梳子追过去。 “就不就不,你来打我呀,略~”林宜诺边躲边扮鬼脸。 两人像半大孩子似的,绕着沙发转起了圈圈。 “你想跪榴莲是不是?!” “你买多少我吃多少。” 终究是年轻,林宜诺躲闪的动作明显更灵活,舒清怎么也碰不到她,差点给自己闪了腰,梳子一扔,扭头就走:“不闹了,我要去开会。” “啊,我也得去签到了。”林宜诺脚下一滑,冲上楼换衣服。 舒清无奈地摇着头,笑了,听见手机在桌上震动,随手拿来一看,眼里笑意渐渐冷却。 杜薇。 记忆里挺久远的名字。 第一遍,她没接,对方似乎不死心,手机一遍遍震个不停,舒清的手有点麻,只得接了这电话。 还不等她开口,那边传来沙哑的嗓音:“你跟林宜诺结婚了?” 舒清平静地“嗯”了声。 听筒里沉默了会儿,响起低低的轻笑:“恭喜啊,也没别的事,就是想请你们吃个饭,给你们告个别,顺便还点东西。” 她说的是“你们”。 舒清抬了抬眼皮,看向三楼,下意识问:“你去哪儿?” “南非,考私照去。” 舒清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哪怕多跟杜薇说一个字,心都是虚的,只想快点结束掉这段无聊的对话。 杜薇自顾自地说:“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国了,你以后看不见我,听不到我的声音,安生得很。” “老婆~我好了。”林宜诺穿着制服,提着飞行箱下楼,在她面前转了个圈,“我们走吧!” 杜薇在电话里顿了顿,长叹一口气。 舒清点点头,眼神闪烁,低声道:“你订个时间地点,晚上我们都有空。” 说完不给再多的机会,直接挂掉电话。 “谁啊?” “杜薇。”她没想隐瞒,坦然道:“她说请我们吃饭,告别。” 林宜诺眼神暗了下去,不知怎么就想起去年酒店里那一幕,心口闷闷地疼,她垂下头,一言不发地越过舒清,绕过玄关穿鞋。 “诺诺。”舒清慌了。 “也不是非去不可,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去啊,为什么不去?刚好我也有话对她说。”林宜诺拉开柜子抽屉,拿出那串旧车钥匙,套在手指上晃了晃,“我自己开车去公司吧,多练练。” 舒清:“……” 她忽然有种预感,诺诺去了会打人。 . 自打公开婚讯,林宜诺和舒清就成了公司八卦的中心人物,少不了有人会往那场闹剧方面想,但更多的是大片男同胞的哀嚎,尤其舒清的爱慕者们。 “集体失恋”的匿名帖子,至今飘在内网论坛八卦第一排。 林宜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同事们的侧目,跟她一块儿搭班的机长,十个有八个调侃过她,虽然都是些善意的玩笑,但是作为从小规矩到大的孩子,第一次引起这么热得话题,她有点惊慌。 飞一下午,她被要了一下午喜糖,好不容易坐上回去的机组车,就看到舒清的车停在公司门口,掐着点等她。 “是舒机长的车诶。” “还用说,肯定来接诺诺的。” 林宜诺在同事们的调侃中,面红耳赤地下去,像做贼似的溜到舒清车边,迅速拉开门把自己扔进去。 “呼……”她吐出一口气,瘫软在座椅上,“我今天才知道,公司里弯的女孩子真不少,我看以后就叫姬航算了。” “诺诺,你没生我气吧?”舒清侧过身子倚着靠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脸色。 “没有啊,不是杜薇请吃饭么,走,我去会会她。”林宜诺用力拍了下大腿,两手反复捏着之骨,一副要打人的架势。 舒清皱眉:“诺诺,说话就好好说话。” “怎么着,怕我打她啊?” “……” 林宜诺捏完指头,扭了扭脖子,嘴角挑起yīn笑:“去年她在酒店里gān的那事儿,我还没找她算账呢。” 咬牙失败,她做不出仇恨狰狞的表情,自己先笑了场。 原来是开玩笑。 舒清以为她当真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一颗心悬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知道自己被耍了,又恼又想笑,索性撇开脸不理她。 “老婆~” 舒清板着脸,专心开车。 林宜诺:“……” . 杜薇独自坐在餐桌边,悠哉悠哉地品着红酒,包厢门被推开那一刻她没有回头,只是忽地刮来一阵风,眼角余光瞥见人已经站在自己身边。 她抬起头,看到的是林宜诺。 “好久不见啊。”林宜诺qiáng忍着想给她一拳的冲动,咬着牙不客气地坐到她对面。 杜薇扯起嘴角,望向跟在她后面的舒清。 是挺久不见了。 被幸福滋润的女人,眼角眉梢都好像会发光,比那空白的四年里任何一天都要年轻。 “阿清,坐。”说着她也不等舒清坐下,低头掏出一张银行卡,扔过去,“你给我的钱,我一分没花。” 卡片不偏不倚落在舒清面前,多一分掉下桌,少一分进菜盘,准得刚刚好。 舒清愣了一下,随即感受到身边炽热的目光打在脸上,顿时后悔今天来赴这个约。 这女人果然没安好心。 “别毛啊,小姑娘,这钱是我讹她的。”杜薇看穿她们两人所想,红唇轻扬,一双狭长锐气的桃花眸流露出玩味的笑意。 林宜诺收回目光,借着吃菜掩饰自己的尴尬。对面坐着的是昔日情敌,她不能被看笑话,好歹要拿出“正牌夫人”的气魄来。 杜薇补了一句:“密码是我生日。” 林宜诺:“……” 舒清当即拿起卡扔回去,“不用了,你捐给慈善机构吧。”她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也不能喝酒,便喊来服务员要了瓶果汁,自顾自地喝。 “老婆,我也要喝~” “好。” 舒清一下子就明白了林宜诺的鬼心思,十分配合地拿起她杯子,正要倒满,林宜诺按住她的手,撒娇道:“你喂我嘛~” 用嘴喂? 舒清一时犯难,就听见杜薇嗤笑一声,摇头:“这是养了个闺女啊。” “……” 林宜诺一记眼刀劈过去,杜薇软绵绵地接着,也不回敬她,转而看向舒清,懒懒道:“我把那间咖啡店卖了,房子和车给我父母,其他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后天机票走。” “国内也可以考私照。”舒清好心提醒。 “不,不够刺激。” 彼时舒清没有多想她这句话的含义,只是很纳闷,考飞行执照与是否刺激并无关联,但她并不想过多关心杜薇,因此什么也没问。 杜薇抿了口红酒,看着窗外:“人这辈子可以自由选择的事情不多,包括起点,跑道,还有风景,唯一能选择的只有终点,和冲向终点的方式,要么规规矩矩,要么千篇一律,要么……出人意料。” 舒清和林宜诺听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对不起,阿清,这些年给你带来很多困扰和麻烦,过两天我就走了,走之前,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ok吗?”她举起高脚杯,嘴唇有一点歪,笑容却万分迷人。 舒清悄悄看了眼林宜诺,见她没有异色,才举起杯子跟杜薇碰了碰,"可以。" “顺便,新婚快乐。” 玻璃壁晶莹剔透,映着她幽深漆黑的眸,那些记忆碎片被猩红的酒液冲散,倒流十五年的时光,她看见了彩灯和窗花,看见了很多人,男男女女,有自己,有舒清。 十五年前,那夜的联谊晚会。 【学姐好】 【你好】 【没想到这届飞行专业只有学姐一个女孩子】 【是啊,和尚庙】 【我叫杜薇,学姐你呢】 【舒清】 一晃,就是十五年。 哪有那么容易忘记,哪有那么容易放下。 她眼睛越来越红,但是不想在这两口子面前哭出来,遂猛地站起身,拎上包,“你们吃吧,账结过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你喝了酒。”舒清看着她的背影,皱起眉,有些话涌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想说:一会儿我们送你。 杜薇的手搭在门柄上,眼泪流得稀里哗啦,她却笑了,头也不回道:“我没开车。”而后打开门,身影消失在那条空dàngdàng的缝隙里。 室内安静得诡异。 林宜诺盯着一桌子菜,神情凝重:“我觉得不对劲。” “什么?”舒清收回目光。 “不知道,就是感觉不对劲。” “……” . 四个月后。 南非某航校,一中国籍女学员在放单考试时突然改变航向,驾驶教练机飞离塔台管制范围,最终因燃料耗尽而坠毁于南印度洋…… 尸骨无存。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死法相当有创意,清新脱俗→_→ . 明天要过儿童节,停更一天,不出意外的话后天或者大后天就完结了,会有番外。 第84章 84 除夕夜, 绚烂的烟花照亮夜空, 四面八方接连不断传来鞭pào声, 延续着大城市里不复存在的热闹。 屋里正在包饺子,舒清和林爸林妈包的一个比一个好看, 而林宜诺一门心思玩儿,包出来的饺子不是歪歪扭扭, 就是破皮露馅, 放在盘中滑稽得让人发笑。 连颜舒瑶都不住吐槽:“林阿姨,你包的饺子好丑哦,我都不想吃。” “嘿, 小鬼!”林宜诺皱眉,举起一只半成品饺子就要扔过去。 颜舒瑶趁势往林妈身后躲,“奶奶她欺负我!” 林妈抄起擀面杖, 刚要说话,林宜诺手里的饺子破了皮, 肉馅“吧嗒”掉在桌上。 “哈哈哈哈哈哈……”所有人捧腹大笑。 林宜诺:“……” 林爸调侃道:“诺诺啊, 一会儿你的饺子单独煮,让咱们看看煮成什么样。” “估计刚下锅就散了。”林妈适时补刀。 颜舒瑶冲她扮了个鬼脸:“肉馅炖皮。” “哈哈哈哈……” 林宜诺满脸黑线,傲娇地撅起嘴:“你们都欺负我, 我不包了, 哼。”说着把破掉的面皮一扔,摘了手套,转身就要走。 “诺诺,我帮你包。”舒清把自己包好的漂亮饺子放到她盘里, 柔声哄着,“来嘛,你看。” 某人很不争气地转回来,搂着舒清的胳膊,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还是老婆好~” “啧啧啧。”对面祖孙三人异口同声。 舒清第一次跟诺诺回家过年,也是第一次见到什么才是和谐美满的家庭,父母子女言谈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亲密,是过去在舒家体会不到的,比起那冰冷生硬的大宅子,她更喜欢这间温暖有人情味的小屋。 从懂事起,记忆里最温柔的人只有母亲,后来母亲去世了,生活过早地给予她利刃冷刺,所以那时她还年轻,就迫切地想要组建属于自己的家庭。 这一切来得还不算太晚。 包完饺子,林宜诺自告奋勇帮妈妈打下手,准备年夜饭的其他菜。颜舒瑶陪林爸爸在客厅下跳棋,边下边看电视,一个老小孩,一个小小孩。 舒清回房间拿手机,挨个回复微信消息,然后视线被一条新闻吸引了去。 南非某航校,中国籍女学员驾机自杀。 南非,中国女学员。 她好奇地点进去,死者照片的眼睛部分虽然被打码,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人。 杜薇…… 心里念起这个名字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空旷的地方而来,带着时间的灰尘,久远得连发音都有些生涩。再回忆起上次见面,已经十分模糊。 “唉……” 舒清叹了口气,退出新闻界面。 . chūn节刚过,舒清和林宜诺开始为婚礼做准备,给邀请的亲朋好友发请帖,但大部分流程都已经被陈思齐安排好,作为新娘的她们反倒没怎么操心。 三月底,庄雨平安生下一个男孩。 小小的婴儿躺在摇篮里,双目紧闭,粉嫩的脸蛋皱皱巴巴,扁着肉嘟嘟的小嘴,两条胖乎乎的小肉腿踢来踢去,似乎对自己被围观感到不满。 “哇!好可爱~” 林宜诺只看一眼,心就化了,“我能抱他么?” 庄雨笑着点了点头。她这几天恢复得不错,身上有了些力气,看到孩子那一刻,所有的焦虑都烟消云散,最重要的是,孩子爸爸也在。 “诶……” 林宜诺双手比划了半天,就是不知道怎么抱,粉团子太小太脆弱,她怕自己不小心伤到他。 “我来吧。”舒清弯下腰,托住婴儿柔软的脖子,小心翼翼地将它抱起来,“左手托着头和脖子,右手托住腰和屁股,横着抱。” 看到这个孩子,她一下子就想起女儿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么小小的一只粉团子,抱在手里却不轻,足有八斤重。 林宜诺十分小心地接过婴儿,抱在怀里不敢动,笑嘻嘻道:“太好了,我要当gān妈,这样就儿女双全了。” “那不行。”陈思齐笑着调侃,“想要自己生。” “小雨你管管他。”林宜诺翻了个白眼。 庄雨抿着唇偷笑,悄悄握住了陈思齐搭在chuáng边的手,后者立马转过头,另一只手也覆上来。 舒清逗着林宜诺怀里的婴儿,越看越禁不住母爱泛滥,接过来自己抱着,“诺诺,你想要孩子吗?” “不想。”她毫不犹豫地答。 “为什么?” “养小孩儿多麻烦啊,小时候离不开人,大了还要接着操心,有一个瑶瑶就够了,我还想咱们过二人世界呢~”林宜诺揽着她的肩,说着说着一口亲在她脸上。 “咳咳。”陈思齐低咳了一声。 “……” . 两人从医院出来,舒清接到了妹妹的电话。 “姐姐,你在哪里啊,我去找你!”舒丞瑜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那边环境有点吵。 舒清坐进车子,关上门,“准备回去,怎么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你不是在新西兰吗?” 那头沉默了会儿,舒丞瑜小声说:“我没去,跟我妈吵架了,我要留在国内参加高考,我想念中飞院。” “……” “姐,我已经满十八岁了,你答应过我的,等我成年就帮我。” 女孩的嗓音有些哽咽,舒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心越来越软,无奈道:“好吧,你在哪,我去接你。” 挂了电话,舒清扭头看向林宜诺,半开玩笑道:“诺诺,幸好你不想要孩子,家里马上要来一个大孩子了。” “丞瑜吧?” “你怎么知道?” 林宜诺拿起手机晃了晃,“她天天在微信上对我chuī彩虹屁,哈哈哈……” “……” “丞瑜也不会住很久,如果她能考上中飞院,最多几个月,就要去学校报到了。”舒清像是在对自己解释,说服自己,她知道诺诺不会反对,只要她开心。 这么想,似乎她任性了。 “没关系,想住多久都行,反正家里空dàngdàng的,多个人也热闹,刚好瑶瑶也要中考,考完了让她们两个年龄差不多的玩去,咱们二人世界~”林宜诺伸手抚平她眉心的褶皱,倾身凑过去吻了一下。 “诺诺。” “嗯?” 舒清无奈笑道:“你会把我宠坏的。” “那就宠坏吧。” . 五月的圣托里尼岛,晴空如洗,阳光明媚,充满自由风情的基调,蔚蓝色的海水卷着细密雪白的làng花涌上沙滩,咸湿的海风迎面chuī拂着橄榄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吟诵着古老而久远的荷马史诗。 半山座落着成群的蓝顶白墙建筑,空气中飘dàng着悠扬神圣的旋律,从婚礼现场的景观台延伸出去,放眼便能览尽爱琴海的全部风貌。 长长的红毯将宾客席一分为二,尽头是装饰着雕花与天使塑像的圣台,主教神父站在台前,披着肃穆威严的长袍,粉红的头皮两边稀稀疏疏生着白发,远望像蘸了糖的杨梅。 宾客们已经陆续入座,神圣的赞歌忽而高亢,连海风都浸透着甜腻的味道。 林宜诺穿着敞肩式鱼尾婚纱,紧张地站在白纱帘后面。这婚纱非常衬她曲线玲珑的身材,是两个人互相为对方挑选的,来自米兰某服装品牌设计师的高定。 风掀起纱帘一角,她隔着几米远窥见另一头纱帘后的舒清,古堡式蓬裙婚纱穿在她身上华丽又庄重,尾纱就足有三米长。 她说,今天阿清是公主。 彼此似乎心有灵犀,视线jiāo汇那一瞬,她们同时做了个飞吻的动作。 赞歌行至高cháo,侍者走来分别掀开两道白纱帘,她们按照提前默记的流程,走过点缀着鲜花与彩带的拱形门,面对面来到红毯中央,牵起彼此的手。 在场宾客欢呼着鼓起掌。 两人牵着手转身,另一手拿着捧花,在伴娘团的起哄下迈开步伐,朝红毯尽头走去。 不过寥寥数十步,脚下的时光却已经走过五百多个日夜,若再长一些,那六年也算在里面,这一路走来跋山涉水,何其艰难。 但幸好谁也没有放弃,梦想成真。 站在神父面前,听着那略带口音的英文誓词,她们凝视着彼此的眼睛,异口同声地说出"我愿意"。 这些,不止。 舒清拿起话筒,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诺诺,自从那天晚上你连夜飞回我身边,我就知道我爱上了你,这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冒险,也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心甘情愿的事,我爱你。" 说完她放下话筒,张开双臂抱住林宜诺。 “老婆……” “你讨厌,要把我搞哭了。” 海风撩起两人的头纱,chuī动额前细微的碎发,舒清附在她耳边低语:“不许哭。” “嗯。” 宾客席再次沸腾,掌声雷动。 “亲一个啊!” “亲一个亲一个!” 两人拥抱在爱琴海的天空下,林宜诺单手托着舒清后脑,倾身吻住她的唇,炽热的气息悠久而绵长,焚尽了这片làng漫的空气……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已完结,明天番外。 第85章 85 番外(三部cp联合) 四年后, 新机长聘任仪式。 “我热爱飞行、钻研飞行、牢记光荣使命;我敬业爱岗、恪尽职守、履行岗位职责……” 在场宣誓的八位新机长中, 林宜诺是唯一的女性, 经过四年的经验累积和技术沉淀,她已经成功通过考试和辩论, 将在今天正式被聘任为机长。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 年近奔三的她比之过去刚出校园的自己, 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无论生活还是工作,她再也不是那个毛毛躁躁、所有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小孩子。 飞行部总经理为新机长们颁发了聘书, 空客机队与波音机队各队长,分别与ta们签订《机长责任书》,然后换上四杠肩章。 比三杠多的那一道是责任。 仪式结束后, 林宜诺抱着聘书走出会议室,远远看到舒清站在电梯前等着, 她加快了步伐走过去, 像从前那样偷袭似的从后面抱住她。 “猜猜我是谁?” 舒清依偎在她怀里娇笑,轻轻捏住她耳朵,“真是, 多大了还玩儿这个。” “咱们永远十八岁啊~”趁着人群还没涌过来, 林宜诺飞快地啄了下她的唇,得逞后又迅速松开。 舒清红着脸转过来,指尖抚摸着她新换的四杠肩章,金灿灿的颜色分外醒目, “恭喜我的林机长,以后就是真正的老司机了。” 升职意味着工资翻倍,也意味着她再也不能跟舒清执飞同一航班,除非是高高原航线,但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 林宜诺打趣道:“都是师父言传身教的功劳。”她特地咬重了那成语的字音,狡黠一笑。 “贫嘴。” 两人乘电梯下楼,坐在车里的舒丞瑜看到她们,兴奋地跑出来,给林宜诺来了个熊抱,“姐夫!恭喜啊,现在是机长啦!” 少女的娃娃脸长开了,面部轮廓的线条愈发清晰明朗,笑容依旧甜美,林宜诺险险地接住她,诧异道:“丞瑜?不是在学校吗?” “我拿到毕业证和航线执照啦,今天来公司报到等改装,姐姐现在是我师父!” “啊,那你可惨了。”林宜诺偷瞄一眼舒清,压低声音:“你姐是公司里出了名的黑面神教员,落在她手上的小飞没有不被nüè的,她也不会讲亲戚情面,当年我那叫一个惨啊……” “林宜诺你皮痒了?”一只手揪住她耳朵,稍稍用力,舒清冰冷的声音唤起了林宜诺的求生欲,她连忙求饶:“我错了,老婆,我开玩笑的。” 舒丞瑜目瞪口呆:“哇。” 原来姐夫是妻管严。 舒清也舍不得拧她,听见求饶便松了手,“行了,回去吧。” 三人一块上车,舒丞瑜非常自觉地坐在后面,暗戳戳吃她们的狗粮。 时隔四年,林宜诺顺利升为机长,舒清却没有再往上升的想法,这些时日她的大量jīng力都花在陪伴女儿和经营婚姻上,航班飞得也少了,于她而言,飞行首先是爱好,其次是生活的一部分,最后才是工作。 去年女儿被美国X大学的天文专业录取,高高兴兴地收拾行囊去追求梦想,孩子这么一走,家里便剩下她们两人,小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今天她给诺诺办了个庆祝宴,只邀请业内熟识的老朋友,大家年纪都不小了,眼看着新人不断涌进民航圈,都隐隐生出了退居幕后的想法。 “老婆~严学姐她们都会来嘛?” “嗯。”舒清放慢了车速,“我们先回去换衣服。” . “啊啊啊,苏烨!羽毛尿了!”卧室里传来卓依的尖叫和婴儿哭声,苏烨抄起一包纸尿裤冲了进去。 “我来我来。” 七个月大的小羽毛躺在chuáng上,被妈咪剥得jīng光,身下垫着拆开了一半的纸尿裤,挥着两条小胳膊小腿,肉乎乎的小脸蛋哭得通红。 卓依在旁边抱也不是,哄也不是,想抱又嫌弃纸尿裤上huánghuáng绿绿的东西,急得抓狂。 好在苏烨及时来了,手脚利落地抱起女儿,把脏掉的纸尿裤卷起来扔进垃圾桶,然后抱着女儿去厕所。 整个动作流畅自如一气呵成。 卓依松了口气,她自己生的娃,自己带着都嫌烦,从小羽毛出生到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苏烨在带,手法不亚于专业月嫂。 苏烨爱她,爱屋及乌,也爱孩子,她怀胎分娩时遭了不少罪,苏烨心疼,说什么也不让她再辛苦半分,于是任劳任怨地当起了奶妈,把她和孩子照顾得很好。 想来,卓依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当母亲的责任,她听着苏烨温柔哄孩子的声音,心有愧疚,拿起chuáng头的婴儿湿巾去厕所。 “羽毛乖哦,不哭不哭~”苏烨蹲在地上,臂弯托着女儿小小的身体,边哄边用另一只手打开热水龙头,装了半盆水。 她想起湿巾忘了拿,正要站起来,一整包婴儿湿巾出现在眼前,然后卓依也蹲下来,把湿巾放地上,冲她伸手:“我来抱吧,这样你好洗。” “好。苏烨小心翼翼地把婴儿jiāo给她,“小羽毛,妈咪抱哦~” “唔……” 小羽毛哭声渐弱,手掌抓住了卓依的头发,紧握成小拳头含在嘴里吮着,睁大了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睛,睫毛纤长浓密,还这么小,就已经是个美人坯子。 苏烨抽出一张湿巾,放在水里泡了泡,仔仔细细地擦着女儿的小屁股,然后重新换水洗一洗,用gān毛巾擦gān净。 “走喽,羽毛崽,换好裤裤我们粗去玩~”卓依抱着女儿回到卧室,换上新的纸尿裤,穿好小衣服,又是一个香香软软的小羽毛。 “阿烨,你打电话问下老严她们到哪里了。” “好嘞。” 今晚她们要跟老朋友聚会,准备带孩子去,老严那两口子很喜欢小羽毛,唐葳更是恨不得马上生一个,于是去年年底做了试管,胚胎移植成功,还有大概四个月到预产期。 到时候一家一个小萝莉,那可就热闹了。 . 严茗悦接到电话时正在陪媳妇儿逛街,商场一楼办套圈活动,唐葳挺着个大肚子在旁边围观得津津有味,她一只手拿手机,一只手紧紧地护着唐葳,生怕她被人挤着。 约好碰面时间,严茗悦挂了电话,把唐葳大半个身体搂在怀里,让她与人群隔绝开。 “小悦,我也想玩。”唐葳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撒娇。 严茗悦二话不说买了五十个圈。 唐葳拿到圈很兴奋,迫不及待就扔了一个出去,因为肚子大而重心不稳,身体晃了晃,吓得严茗悦赶紧扶住她,一只手托着她肚子,将她护在身前。 五十个圈扔出去一个也没套到。 唐葳有些沮丧,嘟囔道:“小悦,我想要那个大兔子。”她指着角落里半人高的兔子娃娃,眼冒jīng光。 “我来。”严茗悦又买了五十个圈,专门盯着那大兔子套。 说什么也要给糖糖套来。 唐葳也怕自己兴奋过头跌倒,紧紧搂住严茗悦,把她当做扶手,就看着她一个一个地套圈,终于在手上还剩三个圈时套中了那只兔子。 老板把兔子拿过来,严茗悦盯着那只大兔子陷入了迷惘…… 兔子。 以前有个女孩儿像兔子,也喜欢兔子娃娃,她给她买了好多,后来女孩变成了睡美人,长眠不醒,那些兔子就日夜陪在她身边。 直到她遇见唐葳。 往事如烟,糖糖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 “哇,小悦超棒!”唐葳开心地抱着兔子,却因为身子笨重不便,整个人像是要被兔子压垮了。严茗连忙接过来,单手提在手里,揽着她的肩,笑着说:“走,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 “嗯嗯,好。” 唐葳被搀扶着坐到长椅上,见隔壁冷饮店在卖冰激凌,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好想吃冰淇淋啊……” “糖糖乖,你现在肠胃弱,不能吃冰的。”严茗悦知道她馋了,这个确实没有办法代替解馋,只能一时忍着。 "“唔,好吧。” 她摸着唐葳的肚子,心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等糖宝出生,你身体恢复了,想吃多少我就陪你吃多少。” 原本她没打算考虑要孩子,更不希望两人当中任何一个受这份罪,可是自从唐葳见过小羽毛,连晚上睡觉都会梦见宝宝,想得不得了,便决定自己生一个。 她没有意见,只管宠,大糖宝和小糖宝。 两人相视一笑,唐葳低下头覆着她的手,对着肚子自言自语道:“糖宝呀,再过几个月你就要来了,你有两个妈妈哦,还有一个叫羽毛的姐姐,有好多漂亮姨姨……” 听着媳妇儿小声絮叨,严茗悦心里暖融融的,那时候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是行尸走肉,幸好遇见了唐葳。 “糖糖。”她轻声喊她,唇角绽开温柔的笑,“时间还早,我们去逛逛母婴用品店吧?” 唐葳抬起头,眼眸晶亮:“好呀!” . “乔乔……乔……”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光线,使得房内一片沉闷晦暗,空调26℃,散乱的毛毯中间拱起两道人影,一番高亢的动静过后,声音渐渐熄止。 冷气充足,毛孔燥热。 苏雅琳闭起眼调节呼吸,翻了个身侧躺着,不料背后的人影贴上来,像头闻到肉香的饥饿小shòu,似有若无挑着她刚刚平复的兴致。 “乔乔…让我歇一下……”她嗓音软绵绵的,语气很是无奈。 多少年了,乔羽涵总能在她这里开发出新花样,一天天不带重复的,让她又欢喜又无奈。两人年纪也着实不小,却依然保持着年轻是旺盛的jīng力,和对生活的热情。 当初她做那个选择是正确的,冒那个险也是值得的,乔乔没有让她失望,她们都没有辜负彼此。 乔羽涵伏在她肩头,饶有兴味地缠着她头发,“怎么办,琳姐,我经历过那么多女人,只有你让我不想停下来。” 也是多少年了,她依然这样喊她,早已经不单纯是个称呼,而是一种两人之间的小情趣,她一喊就会心cháo澎湃,她一听就会浑身发抖。 “你啊,就是嘴甜。”苏雅琳反手捉住她腕子,不让她再动。 乔羽涵也乖乖配合不动,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听她呼吸的节奏,闻她发间的幽香,只是心里那点小火星子,灭不掉,也不忍烧起来,好生难受。 她的琳姐,像一坛陈酿千年的美酒,越是经过岁月打磨洗礼,越能品出独到悠然的醇香,叫人沉浸其中,甘愿溺死。 这样的宝贝怎么就便宜了她? 乔羽涵时常在梦中笑醒,睁眼望见一片漆黑,却从不害怕,因为只要她伸手,爱人就在身旁。 “琳姐,雅琳?” “嗯。” “你再喊我几声外号好不好?” 毛孔逐渐冷却,苏雅琳翻身回来抱住她,眸里涌动着温柔的光:“乔乔。” “嗯。” “乔儿童。” “嗯。” “乔赖皮。” “嗯!”乔羽涵重重地应了声,笑弯了眉眼。 苏雅琳吻了吻她额头:“我的乔。” “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