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可以住你衣柜吗 作者:Amoonlight 文案: 牛牧歌告白失败,找情敌单挑:“别废话,就是干!”。 结果单挑没挑过,却迷上了对方身上的味道。 那味道很特殊,他越闻越上头,甚至冒出个念头:“好想住进他衣柜!” 想法太疯狂,实行难度高,只能先偷摸拿对方一件小背心,每晚搂被窝里边闻边打滚:“啊,真香。” 闻着闻着他发现—— 情敌口袋里是他最喜欢的草莓。 情敌的题集上写满他的名字。 情敌枕头下,压着他丢失的球衣! 牛牧歌:Σ(⊙▽⊙。"a ! 事情有点不对劲。 唐雪柳在亲友的怂恿下,终于鼓起勇气靠近了人生中第二十三个暗恋对象。 这一次,他要把在脑海中堆积了两大卡车都装不完的限制级画面,一一与心上人进行实践! 食用指南: 1、双初恋 1v1 HE 2、全员助攻。有副CP,着墨少。有萌宠一只。 3、非异装癖。两人性格都有缺点,会成长。视角两人皆有。 4、文中味道设定不是信息素之类的幻想元素。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牛牧歌,唐雪柳 ┃ 配角:陈倩云,岳浪等 ┃ 其它:1V1HE 一句话简介:我的衣柜欢迎你~ 立意:寻找自我 接纳自我 勇敢追爱 第1章 “一个月之内,你只要在三方面超过唐雪柳,我就做你女朋友。” “好,一言为定。” 牛牧歌退出和陈倩云的聊天框,看了眼时间,九月七号,上午十一点五十八。 陈倩云口中的唐雪柳,新闻系学霸,样貌出众,性格孤傲,出了名的氛围感美男。 牛牧歌心里默默哼一声,什么氛围感,今天就揍得他变这场三人电影里的背景板! “行,这节课就到这。”老师话音未落,他风一般冲出教室,窜回宿舍,提起贾鹏备好的羽毛球拍,直奔体育馆。 根据寝室八卦王罗肖搜集来的情报,唐雪柳这个时间点正在体育馆打球,羽毛球是他唯一擅长的运动。 很好,就要在对手擅长的领域打败他,让陈倩云看到自己真正的实力,就是这么自信。 蓝师大传媒学院前两年刚搬进新校区,位置偏远,一到周五上完课,大部分学生都会出校玩,平时热闹的体育馆里便空了下来。 牛牧歌一踏进羽毛球场地,就看见了个跳起来扣球的身影。 迅捷,轻盈,精准,羽毛球落地的角度极其刁钻,是个质量很高的扣球。 不错,这个水平打着才有意思。再去看打出这球的人——灰白色半长发,白T,同色运动裤,身形瘦削,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不太好打交道。 牛牧歌边观察边在脑中描绘了两个形象出来。 他,一截坚硬粗糙的山药,对方,一根软乎细嫩的金针菇。简言之,没法比。就那小身板,都不够他虐。 以为有多厉害呢,看来完全用不上精心准备的三招杀手锏,今天这一局,他胜券在握。 “牛哥,今天怎么跑来羽毛球了?” 认识牛牧歌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狂热的篮球爱好者,高中曾是校队的主力。至于其他球类,从没见他打过。 “锻炼锻炼。”牛牧歌不以为意道。 这时,场上的另一个人擦了把头上的汗:“你们谁来,我打不动了。” “我。”牛牧歌扬了扬球拍,踩着脑内高亢激昂的BGM上场。 对方抬头看见他时,明显愣了下。接着嘴角轻勾,露出一个浅笑。 那笑容使得他没了刚才扣球时锋利的进攻性,也减少了他身上冰冷的疏离感。 哼,笑谁呢?牛牧歌认为那笑是轻敌的表现,便眯起眼来予以警告。 他两只眼睛裸眼视力都是5.2,看对方的一举一动清清楚楚。但他不知道对方是个五百度的近视,且此刻为了方便打球没戴眼镜。 唐雪柳看到他正面对着自己,两眼弯了弯,脸上的笑意更加浓了。 还笑?挑衅是吧?好,好,让你下一秒就笑不出来。牛牧歌摆好姿势,抬手就是一个力道极猛的发球。 小小的球旋风般冲过球网,冲过对方发顶,冲过整个羽毛球场,落在了边线两米外。 牛牧歌:“……” 他维持着严肃的表情,环顾四周,还好,认识他的人只有刚才说话的那一个。 “牛哥你行不行?怎么发球都出界。” 牛牧歌回瞅那人,一双炯炯有神的牛犊子眼里充满了疑惑: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这时,两个熟悉的身影闯进了他视线。 他亲爱的舍友,罗肖和贾鹏冲他热情地挥手:“牛哥,我们来给你加油!” 牛牧歌:“……” 他头一偏,视线落到举起的球拍上,“不错不错,弹性真不错。” 球网那边,唐雪柳弯腰用球拍将球挑起来,问:“打几个?” 激烈运动后的声音一点不显疲态,音色清润,声调适中,令闻者如沐春风。 “随便。”牛牧歌屈膝抬臂,端起架势盯着对方,“别废话,就是干!” 唐雪柳看到他的姿势,瞬间就想到以后加了好友,要给他什么备注。 他看着对面“严阵以待的蛙”,强忍笑意,“那就打满吧。” 21个球,打满还是很容易赢的,只要不再打出界。 牛牧歌脑内疯狂转动,分析战局。 对方额前碎发已打缕,可见已消耗不少体力,只要掌握好力度把球压下来,不再出界,就一定能拿下这局。 然而事与愿违,唐雪柳连发7球,连得7分。 问题不大,开局不利不要慌,一定要稳住。 牛牧歌将两手心的汗抹在裤子上,再次握紧球拍。 终于,唐雪柳的判断出现了失误,他靠一个压线球夺回了发球权,比分变成了7:1。 “牛哥,就这么打!” 牛牧歌自动屏蔽了罗肖响彻羽毛球场的激情呐喊,他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对方的双脚。 唐雪柳体力出现了明显下滑,接后场球已经稍显拖沓,现在正是夺分的好机会。 他稳住心神,轻巧发球,借由对方挑高的机会,再次打出一个刚猛的后场球,成功拿下一分。 比分很快被扳平。 唐雪柳跑动的速度,接球的力度,仍然处于下滑状态。 牛牧歌紧紧抓住机会,稳扎稳打,又连拿8分,比分转眼来到7:15。 “牛逼PLUS!”罗肖大喊道:“还有六个球就赢了,牛哥,胜利近在眼前!” 牛牧歌闻声丢给他一个得意的眼神:看哥秀吧。 另一边,唐雪柳看见他们的互动,但笑不语。 三分钟后,牛牧歌距离胜利只剩两个球。 难道真的这么简单就赢了?他心有疑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唐雪柳这么弱?”场边罗肖也在疑惑。“不管了,牛哥,专注!” 对,专注,管他哪里不对劲,只要按这个节奏打完两个球,胜利就是他的。 牛牧歌集中注意力,按照前面的打法,又给了一个短快轻巧的发球。唐雪柳脚步依然拖沓,接过来的球比之前的还没力度。 牛牧歌心中一乐,再次照着他右后方吊高球。 意外只发生在一瞬间。 一直表现得接球吃力的唐雪柳,忽然大步退后,高高跃起—— 迅捷,精准,果断,球和人浑然一体。牛牧歌没来得及反应,球已经到了脚下。他心里咯噔一声,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 场下爆发出一阵欢呼,罗肖惊得瞪大了双眼:“他速度怎么忽然这么快?” 场上,唐雪柳那双浅棕色眸子满含笑意。他看着牛牧歌,声音依旧清透温和:“该我发球了。” 第一个,唐雪柳直接发球得分。 第二个,大力扣球砸到球拍正中,唐雪柳轻转手腕,利用球拍本身的弹性将球反弹,轻轻送过网。 身在后场的牛牧歌赶到网前时,球已落地。唐雪柳再次得分。 第三个,质量颇高的直线吊球,直击牛牧歌最不擅长的左后方。他急速后撤,用力挥拍,球出界,唐雪柳得分。 第四个,角度极其刁钻的网前扣球,牛牧歌用尽全力,也仅仅碰到了球最边缘羽毛,唐雪柳再次得分。 …… 比分很快来到15:15,两人再次打成平手。 场馆内静悄悄的,罗肖双拳紧攥,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所有人的视线,牢牢集中在场上两人身上。 牛牧歌深呼吸两次,抹了手心的汗,攥紧球拍透过网盯着对面的人,与此同时,唐雪柳抬头迎向他。 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也没有任何动作,空气仿佛陷入凝滞。 不知为何,就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刻,唐雪柳忽然笑了。还是比之前更加显眼,更加灿烂的笑容。 夕阳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的轮廓,明暗对比加强,愈加突出细节。 颈间汗湿的碎发,单薄的肩,汗湿的白T下隐约的腰线,修长的小腿,右脚踝上的痣。 牛牧歌看着他的笑,坐实了心中的猜想。 这一局比赛,从第一个球开始,对方就掌控了整场节奏。 快球还是慢球,扣球还是吊球,网前还是后场,甚至,得分还是丢分。 这过程中,唐雪柳甚至还□□养精蓄锐了会儿,然后不费余力地找到了他的弱点,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唐雪柳的笑,是胸有成竹的笑。唐雪柳举手投足间的从容,是志在必得的从容。 比到这一步,已无退路。牛牧歌难得收了一身顽态,正色沉思到:“输,是没法避免了,但!” 但堂堂牛家村咔啦沟帮脖子湾第一热血青年牛冬瓜,绝不能轻言放弃!还有两个球,只要把握住机会,说不定还有绝地翻盘的机—— “牛哥,干嘛呢,接球啊!”罗肖喊得嗓子都快冒烟了,牛牧歌也没来及接那一球。 此时,罗肖身旁,沉默了一整局的贾鹏幽幽道:“牛哥看人看呆了。” 牛牧歌收回视线,摆正身姿,准备迎接最后一球。 两秒后,他以21:19输了比赛。 没关系,今天才是第一天,这场球就是个试探,牛牧歌并不感到挫败。他对他的三个杀手锏充满了自信。 唐雪柳身披观众的欢呼声下场,抓起眼镜,拎着水瓶往更衣室去了。 “卧槽,好有魅力啊!这就是真正的强者吗?”罗肖望着他修长的背影,激动地大喊:“牛哥,他前边是在逗你玩啊,你们完全不在一个水平。” 牛牧歌狠狠剜他两眼睛,要你说? 他扬手将羽毛球拍扔给罗肖,迈开长腿,追着唐雪柳进了更衣室。 看见更衣室那一排橙色储物柜,牛牧歌气不打一处来。上学期就是在这里,他丢了陪伴他整个高中的二号球衣。 下一秒,他视线落到唐雪柳脸上,简直要怒发冲冠。 好家伙,这人鼻尖上竟然挑了颗小小的痣,是他梦中情人,韩佳人姐姐的同款! 老天也太不公平了吧,凭什么刚才落在他身上的夕阳那么好看? -------------------- 作者有话要说: 唐雪柳:我怕不是看上了个傻子。 第二章 “喂。”空荡荡的更衣室,牛牧歌的大嗓门格外醒耳,“我说——” “唐雪柳。” 唐雪柳自报姓名,打开储物柜的锁,从里面拿出件白色卫衣套上,并不过多搭理他。 牛牧歌盯着他后脑勺上那撮傲慢的呆毛,抓心挠肺的难受。他想伸手给按平整,但想想彼此的身份,还是忍住了。 “知——”知道你叫唐雪柳,传媒学院新闻系,才华横溢的柳公子嘛。他原本想这么说,但转念一想,他知道对方,对方不知道自己,岂不是很没面儿。 于是装作意外地惊讶了一下,改口道:“哦,原来你叫唐雪柳。” “但叫啥名不重要,我跟你来就是想说,今天这局呢,只是个热身赛。往后一个月,三十天,你平凡的生活将天天参加比赛,处处面临挑战。” “而你要挑战的巅峰,就是文武双全,十项全能,百花齐放的,我!特此来告你一声,提前做好准备。” 他发表完挑战宣言,看向背对他的人。 对方先是低低嗯了一声,紧接着双肩开始高频率抖动。 原来百花齐放还能这么用,唐雪柳憋笑憋得双颊涨红。 “啧。”牛牧歌见状嫌弃地皱起两条浓眉,正抬起一根食指打算戳他一指头,对方却忽然转过了身,并冲他摊开了右手。 牛牧歌看见他手掌盛着的东西,两眼直放光。 草莓,一颗个头饱满,色泽红亮,他昨晚站在超市的水果摊前,犹豫半晌没舍得给自己买的草莓,他最爱的草莓! “吃吗?”唐雪柳低声问,他眼眸低垂,并没有直视牛牧歌。 牛牧歌顿时警惕起来。 这么心虚的表现,显然是想贿赂自己。他看了眼那颗草莓,不行!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今天要吃了这颗草莓,以后还怎么对人重拳出击,再说,也就一颗,要是一箱—— 草莓一晃,进了另一张嘴。 牛牧歌:“……”哎呀,一颗就一颗,先吃了再说呗。 唐雪柳扣上卫衣帽,斜挎起书包,迈步往外走。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掏出来的,不吃拉倒。 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飘进了牛牧歌鼻子,他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唐雪柳胳膊。 “等等,你身上什么味?”什么味这么好闻,好闻到让他瞬间忘了草莓。 “什么什么味?”唐雪柳应声回头,下一刻,他的鼻尖触到了另一个鼻尖。 唐雪柳:“!” 牛牧歌竟然低头凑到了他耳边,此刻正双眸微阖,鼻孔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闻什么,神情还颇为陶醉。 唐雪柳感到自己的血液近乎凝滞。 只要再往下两厘米,就是那张嘴,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嘴。 怎么办? 他喉结迅速滑动,紧张得疯狂吞咽口水。 “你还喷香水啊。”牛牧歌终于直起了腰。 他睁眼的瞬间,就看见眼前的人两手各拉一头卫衣帽子的抽绳,然后唰一声,一张脸只剩鼻子和嘴巴晾在外面。 牛牧歌:“哎呀,都什么年代了,男士喷香水没什么好丢脸的。” 他佯装大方地拍了拍对方肩膀,而后又暗暗闻了两口那叫不上名来的味道,才转身潇洒离去。 他身后,电线杆一般杵在原地的唐雪柳,后悔得直跺脚。“关键时刻怂什么!先亲了再说啊,多好的机会,唉!” 微信提示音将他从懊恼的情绪中拉扯出来,陈倩云发来了一连串激动的表情包。 哥,怎么样? 球打完了没? 有进展吗? 亲密接触了吗? 是不是近距离看越爱了? 唐雪柳:“……”默默脑补一下亲密接触的场面,脸更红了。 然后回:还没加好友。 陈倩云:???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你妹妹我豁出终身幸福给你换来的,收起你那幅佛系懒猫劲,别怂上啊! 陈倩云作为他二姨的闺女,虽然从小到大只在放寒暑假时和他能玩几天,但还是很了解他的。 唐雪柳母胎solo至今,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懒,二怂。 但他认为今天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不仅没有宅在宿舍出门运动打球了,还掏出了那颗草莓。 说来也巧,第一次在书包里备草莓,正是去年这时候。 于是回:我没怂。 陈倩云:我信你个鬼!你不怂你早和他XXOO了,哪像现在连联系方式都没有。搞快点啊,我要磕cp。 唐雪柳:……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据他所知,陈倩云最近追的剧里的cpBE了。 陈倩云:重点只有一个,就是拿!下!他!不准打退堂鼓,不准胡思乱想,不准因为之前的那个傻逼退缩。相信我,你和牛牧歌简直绝配。他个傻大个压根不知道喜欢是什么,爱情是什么,你要教会他,他值得,你也值得!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主动出击,有事没事就在他面前晃,刷存在感,让他记住你,念着你,爱上你! 唐雪柳:“……知道了。” 感情这种事,急不来的。 他打开备忘录,点到名为“计划书”那一栏,想了想,先定个小目标:成为朋友。 这刻意制造的机会他比谁都珍惜,但感情这种事,不是他一个人努力就能换来好结果。所以先不要贪心,能做朋友就好。 这么想的同时,今天发生的一切如电影般在脑海里循环播放。陈倩云有句话说的挺对,近距离接触后,更心动了。 越回味期望越大。 于是唐雪柳又忍不住专门开了一个记仇本,写到:第一天打球太猛,累断我双腿,希望能早日报仇。 —————————— 牛牧歌今天心情不太好,具体原因有三。 第一,为了一颗草莓。 昨晚从体育馆出来,他直奔超市的水果摊。然而到了后,他瞅眼草莓,再瞅眼自己四位数的微信钱包,却仍然选择了遵守陪伴他多年的财奴守则——非必要,不支出。 第二,昨晚没睡好,唐雪柳身上那味缠了他一整夜。 第三,便是此刻。食堂唯一一个辣椒数量明确的快餐窗口,今天炒的十个菜,每个里面都加了朝天椒。 牛牧歌两条粗眉拧在一起:“辣椒最近很便宜吗?” “要不和我们一起吃油泼面吧,牛哥,直接别加辣。”罗肖提议道,他和贾鹏是唯二知道牛牧歌吃不了辣的人。 油泼面?还是算了吧。 一碗吃不饱不说,上次他跟打饭的阿姨强调了N遍少辣,结果到手还是红油油一片。阿姨们对“少辣”的理解,令他费解。 但是,如果油泼面里完全没有辣椒油的香味,又吃着差点味。 唉,就怎么说呢,人活着,与自己斗,其乐无穷。 “不用了,你们去要面吧,咱老位置见。” 他照例来了两份米饭,要了宫保鸡丁,鱼香肉丝和蒜蓉茄子三样菜。走到窗边倒数第二个位置刚落座,眼前的桌上出现了两瓶饮料。 一只肉乎乎的手,将其中一瓶推到罗肖面前,另一瓶推到贾鹏面前。 唐雪柳端着饭,坐到牛牧歌对面。 他脸上依旧冷冰冰的,但语气却很客气:“同学,方便我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吗?” “方便,必须方便!”罗肖和贾鹏拿起饮料,端起餐盘,麻溜地坐到了他们斜后方的斜后方。 牛牧歌拿起筷子,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先吃饭,吃完再说。”唐雪柳扒拉了两下米饭,视线落到对面的餐盘上,“哪家有鱼香肉丝?” 牛牧歌指着不远处的窗口:“他家。” 唐雪柳回头看了眼,没动弹。“咱俩换,我想吃鱼香肉丝。” 牛牧歌疑惑地看着他:“就两步道,你不能自己打一份去吗?” “懒。” 牛牧歌:“……”好令人折服的道理哦。 他腹诽的几秒内,唐雪柳已经将两人的餐盘对调。 “筷子干净的,我还一口没吃。”他把高出来的米饭重新扒给牛牧歌。 牛牧歌一阵无语,但看两人的菜,除了鱼香肉丝和土豆牛肉不一样,便也没多说什么。 堂堂七尺男儿,不可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尤其在情敌面前,更是要保持风度,展示胸怀。 吃了几口,他惊奇地哎了一声。 “你哪个窗口打的菜,怎么都没辣椒?” 唐雪柳嘟嘟囔囔的,似是不愿明说:“一楼的。” 一楼不是面食就是米线,各种粉类,哪有快餐?要有他肯定早换了,不至于大一到现在只吃这一家的。 “一楼哪家?我怎么不知道。” “就那家嘛,食不言寝不语,你事怎么这么多,烦人。” 牛牧歌:“……” 到底是谁事多?是谁烦人? 饮料只买两瓶,挑食,还不等人同意就动手换饭,这个唐雪柳,一看就是那种富裕的大家庭,捧在手心里惯出来的娇小孩,一身臭毛病。 牛牧歌可最嫌弃这种人了。他暗戳戳瞪了一眼唐雪柳,把餐盘往自己的方向挪了两寸。 下一秒,他空出的那块儿,出现了一瓶旺仔牛奶。 牛牧歌顿时两眼放光,内心还小小的哇哦了一声,又是最爱呢。 “贿赂。”还是那只肉乎乎的手,这次连吸管都给他备好了。“以后打球轻点。” 这次直接挑明了说,还挺坦然。牛牧歌也不扭捏,拿过牛奶猛吸一口,真甜。 “贿赂有没有效,得看我心情。关键时刻,我是不会手下留情。” 唐雪柳闻言眼皮轻轻一掀,瞅傻子一般瞅着他:“今天几点打?” “昨晚没定时间吗?”牛牧歌回想了下,昨晚好像光顾着下战书了。 “两点吧,我下午没课。” “两点不行,要学习。” 牛牧歌:“……”真装!知道你是高考六百分的学霸,但能别一直强调吗? “那你定。” 唐雪柳喂饱了肚子,像只餍足的猫,语气变得缓慢而懒散。“那就还晚上六点半。” 牛牧歌比了个OK的手势,“你这就吃完了?”吃饭速度这么快是会伤到胃的。 “嗯。”唐雪柳起身,扣上卫衣帽子,嘴角微微翘起:“晚上见。” 第三章 约定的时间是六点半,牛牧歌七点了还在画室里帮同学修图。 他是出了名的热心肠,行动力又强,同学老师叫帮忙一定第一个上。 等手下最后一笔完成,才发现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 他立马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拿起球拍直奔体育馆。跑到一半却又折回超市,买了一排旺仔牛奶。 这种情况空手去不太好,这点礼貌还是有的。 话说都十多年没迟到过了,上一次迟到还是上小学那天,他唯一的小伙伴牛田田,自那以后就再也没等过他。 所以迟到不好,很不好。 尤其在情敌面前,迟到不就代表了没什么时间观念,再延伸一点,就成了没责任感,这可不行。 牛牧歌脚下边加速边掏出手机,打开闹钟定时十八点半,并起了个自认为很应景的名字:约架情敌。 然后为表示对新闻系学霸的最大的尊重,他在下面又缀了一行副标题:每晚六点□□毛球场见! …… 羽毛球场地还和昨天一样,没太多人,他一眼就看见了唐雪柳。 唐雪柳今天在白色卫衣外套了件牛仔衣。故意做旧的苍蓝色,给原本清爽干净的造型,平添几分颓废冷酷。 他独身一人坐在最角落的湖蓝色凳上,双目微阖,表情淡漠,一幅人间喧闹与他无关的高冷样子。 这就是所谓的氛围感吗?牛牧歌穿这种款式的牛仔衣可没这种感觉。 他有件差不多的牛仔衣,是他的艺术家老姐送的。他嫌牛仔的材质太硬,穿着过于束缚,所以没穿过几回。 但今天看见唐雪柳穿,他觉得牛仔这种材质,还是要他这种倒三角身材来穿才好看。 那么薄的肩膀,是给不了女生安全感的,自带氛围感有什么用,能吸引女生的目光吗? 此时,两个女生略显激动的声音传入他耳朵。 “那个男生好帅啊,就算看不清他脸,也还是觉得好帅。” 牛牧歌:“……” “帅哥都自带氛围的。” “好想要他联系方式。” “可他看起来好冷酷,应该不太好交流。” 牛牧歌故意将自己宽肩阔背亮到那两个女生前面。 其中一个大声道:“谁呀,这么没眼色,别挡我看帅哥。” “切,不挡就不挡,谁稀罕。”牛牧歌碎碎念着走到角落,看清唐雪柳脸上的微表情后,心里立马涌出了一股愧疚感。 他可最怕让别人失望了。 不就迟到了会儿,至于拉着个脸快要哭出来吗?真心机boy。 “帮同学做了个东西。”他掏出一整排旺仔牛奶递到唐雪柳眼前,“喂,睡着了?” 唐雪柳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浅棕色眸子里全是失落。 “谢谢。”他面无表情接过牛奶放到一边,脱了牛仔衣卷起卫衣袖子,解下腕表,抬头看向牛牧歌:“借我支球拍。” 眼神已恢复自然,看不出任何情绪了。 这就好了?牛牧歌边掏球拍边想,一排旺仔牛奶就哄好了? 上场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与昨天相比,唐雪柳简直像换了个人。这种变化具体体现为,打了将近二十个球,他只赢了一个。 什么叫睚眦必报,锱铢必较,小肚鸡肠,鸡肠小肚,他今儿可算是见着了,回头就到陈倩云面前念叨去,哼! 牛牧歌抹了把额上的汗,发现对面发球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球的质量也随而降低。 唐雪柳的表情、动作,和打过来的球一样,带着一股很明显的沮丧的意味。 才打了一刻钟,体力下降没这么快,所以不是没力气接球,而是不愿接球了,为什么? 帮同学做了个东西……做什么东西需要那么长时间?迟到了整整五十分钟。 唐雪柳弯腰,用球拍挑起羽毛球捏在手里,叹了口气。那个同学很重要吗? 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立马回答他:“是的,比你重要。” 不管是谁,都比你重要。 “喂,你行不行?”牛牧歌忍不住喊道:“能不能认真点?” “我很认真啊。”唐雪柳说,他嘴角扯了扯,但却感觉不到开心。“今天没什么手感。” 狗屁手感,打个球哪来那么多有的没的。 牛牧歌还想再吐槽几句,手机响了。 他看到屏幕上的“陈倩云”三个字,一口大白牙全跑了出来。 陈倩云问:“你是不是在体育馆?我把四级题给你拿过来?” “好啊,你过来吧,我——”迎面忽然飞来一只羽毛球,正中牛牧歌前胸。 站在对面的人语气仿佛结了霜:“专心点,我有手感了。” 这个高质量的发球激起了牛牧歌的战斗欲,他挂了电话,正聚精会神盯着羽毛球时,唐雪柳的手机却传来了视频通话的提示音。 两人只能再次暂缓。 对面的人大方接起视频,下一秒,牛牧歌听到了一个和自家老姐一样的大嗓门问:“你在哪?” “打球。” “体育馆?你让我一个人收拾烂摊子,着急忙慌赶回学校就是为了打羽毛球?” “嗯。” 对方一阵沉默,表示无法理解他的行为。须臾,又道:“饭吃了吗?” 唐雪柳摇头。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给阿姨告状去?再爱玩也要吃饭啊。” “知道了。”唐雪柳的声音听上去很没精神,“再打几个就去。” “不行!现在,立刻,马上,放下球拍去吃饭。我五分钟后到达学校,你自己看着办。” 话音没落视频已经挂了。唐雪柳叹口气,却没放下球拍。 他抬手又给了牛牧歌一个高质量发球,两人就这么再次胶着上了。 唐雪柳好似真的有了手感,不仅接球越来越游刃有余,打的球也越来越狠。 他长短球结合,高吊球后再给网前球,极其灵活多变的打法,引得牛牧歌不一会儿汗流浃背。 这样打着才爽嘛。牛牧歌想,虽然他是被训的那个,但心情意外地还不错。 就在他们打得酣畅淋漓时,一个扎着高马尾,身着雪青色西装的女生,出现在了体育馆门口。 馆里不换鞋不让进,她拎着精致的小皮包,双手环胸立在球馆门边,瞪着唐雪柳。 看他还没停下来的架势,便从包里翻出来两个干净的塑料袋往鞋上一套,“嘎哒嘎哒”踩着小高跟直奔他们那场地去了。 唐雪柳余光瞄到人影立马收起球拍,脚下飞快跑到休息凳前,抓起外套。 拿腕表的时候,他顿了一下,然后面不改色手一转,将表塞进了一旁的羽毛球拍袋里。 抬头双眼一弯,温温柔柔笑道:“怎么还真的来了?” “我不来你什么时候去吃饭?”女生瞪他一眼,对着牛牧歌扬起精致的下巴,“那小帅哥谁?” “牛牧歌。” “牛牧歌?”女生意味深长地看向唐雪柳,“你跑回来就是为了和他打球?” 唐雪柳含糊应了一句,四处乱飘的视线,与挥手向他打招呼的陈倩云撞了个正着。 “我猜的没错,你果然也在。”陈倩云甜甜笑着,两颊梨涡若隐若现。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毛边斗篷,戴着顶白茸茸的鸭舌帽,一路小跑过来,像只蹦蹦哒哒的小兔子,很是灵动可爱。 注意到唐雪柳身边的女生,她惊讶道:“你是白爱玲学姐吗?” 白爱玲向她伸出手,“你好,第一次见面。” 陈倩云欢喜地握上去:“真的是你啊学姐,我好喜欢你决赛的那个作品,那束花,哦不,那件艺术品实在太惊艳了。” “谁又让你惊艳了?”牛牧歌提着羽毛球拍袋,凑了过来。 “谢谢。”白爱玲胳膊肘暗暗捣了一下唐雪柳,“介绍介绍。” 唐雪柳不情不愿抬起手指了指,“数字动画系的牛牧歌,编辑的陈倩云。” “都是学弟学妹,还没吃吧,走,学姐请你们吃饭。” 牛牧歌:“就不麻烦学姐——” “谢谢学姐。”陈倩云打断了他,很自然地挽上了白爱玲的胳膊,俩人先出了体育馆。 牛牧歌只好跟上。他本来想拒绝的,这么好的独处时间再加两个人算怎么回事。但眼下状况自己要是不去,陈倩云和唐雪柳之间发生点什么岂不是亏大了。 于是只能跟紧他们,一起去了师大美食最多的第三食堂。 三食堂二楼有家私厨,白爱玲以前上学时经常攒钱来这家吃,今天依旧选择了它。 “有什么忌口吗?” “我没有,学姐,我都能吃。”陈倩云说。 四人木桌,她挨着白爱玲坐。 俩人来食堂的路上唠了会儿最近的八卦,发现喜欢同一个明星,这会儿已经很亲热了。 坐陈倩云对面的牛牧歌欲言又止。自尊心作祟,他并不想让陈倩云知道他吃辣不行。 这时,一旁的唐雪柳说:“就清淡点来吧,不想吃太辣。” 白爱玲闻言秀眉一皱,眼神里又是关切又是责备。“胃是不是又不舒服?” “还好。”唐雪柳战术性喝水。 “就说让你吃完饭再回来,那么早跑回来也不知道先吃饭的。”白爱玲边唠叨边点菜,“主食加一碗小米粥,谢谢。” “学姐,你和唐唐真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 “嗯,他妈妈是我花艺的启蒙老师。” “原来如此。唐唐也可厉害了,我们花艺老师经常表扬他呢。” 花艺?这又是什么奇技异能?牛牧歌听着有点耳熟,但又想不起来谁说过。 他正襟危坐,小口啜饮,有女士在的场合,他一般都很正经。 这个唐雪柳会的还挺多,看来还真不能轻视了。但也不必恐慌,在他那三个杀手锏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给自己宽心的同时,牛牧歌又添了杯茶。别说,这茶叶味道还挺好。 他情敌默默记下茶的名字,将视线从他身上转移开,落到陈倩云的帆布包上。 包里的紫色书皮露出了半截,唐雪柳认出那是套英语四级的题。 “你报四级了?”他低声问。 “嗯?”店里背景音乐太大,牛牧歌没听清。 他侧耳凑过去,“你说什么?” 唐雪柳:“!”他两手下意识抓住胸前卫衣帽上的抽绳,只拉了一下便停了。 公众场合,这样做太惹眼了。 稳住,别慌。他紧紧攥着那两根抽绳,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嗯,报了。”牛牧歌放下茶杯,却没立马恢复坐姿。他又闻到了那个味道。 “哦对了,差点忘了给你书。”陈倩云掏出题集递过来,语含歉意道:“我最近可能去不了图书馆了,题你先拿去做吧,我复印了一本。” “啊?行吧。”牛牧歌伸手接过题集,脸上的失落很明显。 唐雪柳默默给他填满茶水,转头看向别处。 白爱玲眼神在他们仨之间看了几个来回,笑了。 第四章 白爱玲说:“唐唐,你英语那么好,没帮帮同学?” “对哦,唐唐高考英语140多呢。”陈倩云终于逮到了个不喊“哥”的机会,一口一个唐唐叫得可勤快。 “唐唐,你帮牛牧歌复习呗,他基础很差。” “好啊。”唐雪柳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正好我最近在准备6级,可以一起去图书馆。” 牛牧歌微微噘起嘴,不情愿了。默默埋怨起了陈倩云,和你一起去图书馆那是学习吗? “再说吧,我不一定要考四级。”反正从小英语没及格过,拿到证的希望很渺茫。 白爱玲听见他的语气,眼神立马变了。 “四级能过还是尽量过吧,以后有用。不过我忽然想起来,唐唐你最近哪有时间,准备完迎新的舞蹈,就赶紧来店里帮忙吧。菜差不多齐了,吃吧。” 这话说的其实很明显了,但奈何说者有心,听者无意。 牛牧歌抓错了重点,偏头问唐雪柳:“你还会跳舞?” “不太会,被舞蹈社的同学拉着凑个数。” 一般被拉去凑数的都是撑场子的,撑场子的能差吗?这下牛牧歌更苦恼了,这人未免太百花齐放了吧。 顿时,眼角余光里,那颗缀在鼻尖的小痣也看不顺眼了。 唐雪柳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佯装无意的,将挑完辣椒的菜,换到了他面前。 白爱玲暗暗观察着他们的互动。看了会儿,拿起手机给唐雪柳发微信:这么喜欢? 唐雪柳看到消息,神情慌乱了一瞬:嘘。 白爱玲:他不知道? 唐雪柳:还没说。 白爱玲:瞅你那怂样,需要姐帮你说吗? 唐雪柳:千万别,姐,才认识没两天。 白爱玲:加联系方式了吗? 唐雪柳:还没。 白爱玲眉毛一挑:看姐的。 她放下手机,客气地招呼了两句,说:“咱们加个微信吧,姐店里以后忙了能叫你们帮忙吗?有偿的。” 陈倩云立马道:“好啊好啊。” 这就是句客气话,又不会真的去帮忙,于是牛牧歌也跟着点了点头。 “行,等会儿让小唐把我推给你们。” 唐雪柳会意,拿出手机先将白爱玲推给陈倩云,“我还没牛牧歌微信。” 白爱玲:“没有就加啊,说不定以后会常联系。” 牛牧歌掏出手机,说:“我□□很私人,加微信。” 对面的陈倩云闻言哼笑道:“幼稚。” 唐雪柳接着她话头,在心里轻轻接了一句,但也很可爱。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从食堂出来时天都黑透了。 牛牧歌一回到宿舍就给陈倩云发消息,刚才那光顾着闻味了,都没怎么和人聊天。 “到寝室了吗?” 陈倩云:追剧中,勿扰。 这就算是明确拒绝了。 牛牧歌叹口气,回到:好吧。追完早点睡,晚安。 两秒后,陈倩云直接给他打来了语音电话。 “牛牧歌,你别这样,我真的很不习惯。” “怎么了?” “莫名其妙说什么晚安,你是不是搞错了?昨天你问我要不要在一起时我下巴都快掉了。” 牛牧歌一头雾水:“为什么?” “我们认识这一年多,我可丝毫没感觉出来我对你来说是特殊的,所以你忽然那么说就很莫名其妙。” “我……”牛牧歌语噎,他想起高三毕业时表白的那次,对方也是这么说的。 “你自己仔细想想,我俩十天半月不见面,你也不会主动来找我。”陈倩云语气很笃定:“所以那压根不是喜欢。你可能就只是对我有点好感,或者只是觉得我长得还行,适合当个女朋友什么的。” “没有没有,绝对没那么想。” “行吧,反正你不要再莫名其妙发什么晚安了,别扭死了。” “好吧。” 挂了电话后,牛牧歌陷入了沉思。 不是喜欢吗?他十分郁闷,难道非得表现和电视剧里面那么夸张才算喜欢? 他才不信那些被大肆渲染过的,神秘玄乎的所谓爱情。在他看来,这事儿就和老师总强调画画需要灵感一样不靠谱。 他画画快十年了,从没靠天降灵感创作。那按照他们的说法,灵感不来就不画了吗? 可是,可是自家老妈总念叨,说他从小在感情这方面从小就迟钝,搞不好以后要打一辈子光棍。 唉,牛牧歌越想越丧,在桌上趴了会,想起个别的事。 “肖子,你上学期的选修课是不是花艺?” 罗肖正敷着面膜,不好说话,便点了点头。 牛牧歌问:“那个唐雪柳的花艺很牛吗?” “牛啊,人家那是专业的。”聊到感兴趣的话题,罗肖也顾不上面膜了。“我记得大一第一节 课,老师就让他上台给我们做展示了。” “那陈倩云是不是也在上那花艺?” “你竟然不知道?你不是在追人家,怎么这么不上心。” 牛牧歌闻言一阵懊悔。 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人俩人已经不知道有过多少交集了。 “不行。”他彻底坐不住了,“那花艺课今年还有吗,我要去上。” “你去上花艺?”罗肖一脸不可置信。 “我不管,我——” “牛哥,先别说花艺了。”贾鹏打断他:“羽毛球袋里怎么有块表?” 牛牧歌接过他递过来的表,是唐雪柳的那块,估计刚才忘拿了。 “新闻系宿舍在几楼?我给送过去。” “新闻系的在9楼。但你还是让他自己来拿吧。”罗肖说:“我听说他舍友们人品都不咋滴,老乱传一些有的没的。” “无所谓。”牛牧歌来不及深想罗肖话中深意,握着表急匆匆出了门,怎么能错过这么好勘察敌情的机会呢。 宿舍门口都贴了舍员的名字,牛牧歌挨个找过去,站定在923面前,抬手敲门。 门里传来一声请进,他认出了那声音,是唐雪柳。 他推门进去,宿舍里只有一个身影。 唐雪柳刚取下眼镜,正准备去洗漱,听见敲门声也没转身。 平时没人来宿舍找他,所以他以为是舍友的朋友们。但听推门声过去半天了没动静,这才回头。 看到来人他下意识地哎了一声,赶紧拿起桌上的金边眼镜戴上,“你……怎么来了?” “这是不是你的表?”牛牧歌摸出还带着他体温的表递过去。 唐雪柳连忙接过表,道了声谢。 “客气,明天还六点半?”牛牧歌眼神锁定对方的书桌和床铺,飞快打量,试图获取一些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床上被子没叠,靠墙放着一只黑色的长条玩偶,看不清具体模样。 书架上文件夹和各种书籍夹杂而立,十分不规整。书桌上堆着电脑线,充电线,还有拳头大的一堆核桃皮,乱糟糟一团,远没有他的外表看起来那么干净利索。 唯一看着不错的,是书架下面的那面照片墙。 照片用穿成线的小镊子夹起来挂在挂钩上,周围还串了一圈暖黄色的星星灯,灯一亮应该还是挺有氛围感的。 看到这些,牛牧歌表示很满意。毕竟他的内务在军训时被教官点名表扬过。 “明天不行,我晚上要自习。”唐雪柳纠结再三,还是选择按自己的节奏来,不能因为感情的事耽搁学习。 又装起来了,牛牧歌心里切了一声。 “那早上呢?他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仔细想过了,今天我迟到对你造成的伤害,不是几盒旺仔能弥补的。所以作为补偿——” 他募地停住,视线定在了唐雪柳的微微错开的衣柜门上。 竟然没锁…… 那里面,是不是充满了那美妙的味道?头一伸进去,就能闻到,整个人钻进去,就会被立马环绕,啊,好想拉开看看啊! 唐雪柳回头看向衣柜,确认那一堆花花绿绿没露出来,复又安心地转回去,期待地看着牛牧歌:“作为补偿怎么了?” 牛牧歌压下脑子里疯狂的想法,正色道:“作为补偿,我打算邀请你,明天早上和我一起六点钟跑八百米。” “哈?”唐雪柳惊呆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竟然有人觉得早上六点起来跑八百是补偿? 无法理解,跑完五十米都喘的人无法理解。 牛牧歌嘴里说的补偿,心里却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已经比过的羽毛球,是唐雪柳的强项,接下来,该他的了。而跑步就是他擅长的运动之一。 “八百米你要嫌短,咱们来三千,再——” “不不不!”唐雪柳立马打断他。虽然又要早起,又要跑步,但是早上六点钟就能看见人,还能一起独处。 “行吧,八百就八百吧。”他强忍着眼泪:“但我那么早起不来。” “这好办,我打电话叫你。你微信号就手机号?” “嗯。” “OK,那走了。”牛牧歌说着就要转身,唐雪柳却急急叫住了他。 “那个……”他咽了口吐沫,脑内疯狂转动,再找个什么借口多留人几秒呢? “我……我有最新的四级题,你要吗?” 牛牧歌没有立即回答,唐雪柳又赶紧补充道:“我看今天陈倩云给你是去年的,有些题可能还没更新。” 牛牧歌神色警惕起来,这人怎么动不动就送他东西?肯定是有所企图。 “白给?” “啊?”听到这样的疑问,唐雪柳忽然笑了,笑容驱散了些许他身上的紧绷感,使他看上去温润亲切了一些。 “对,白给,你等会儿我给你拿本新的。” 说罢便翻起桌上的两堆书来。 牛牧歌看着他动作,职业病犯了。他眼神忍不住变为画笔,用极简线条描绘眼前的人。 和球场动态的他不同,略显静态的他似乎小了一圈。 俊秀的眉眼,微翘的唇珠,从肩颈到指尖,再到膝盖,脚踝,简洁流畅,没有一处拖赘,一笔多余。 倒是个不错的人体模特。 “哎?我新的那本呢?” 牛牧歌看他越翻越乱,强迫症犯了,抓心挠肺的难受,赶紧提议道:“旧的也行。” 哪知唐雪柳听了后斩钉截铁道:“旧的不行!”像是怕他抢似的,又摇着头重复了一遍:“旧的不行。” “不行就不行呗,我又不抢。你啥时候找到了拿给我就行。走了。” 唐雪柳微微噘起嘴:“好吧。” 牛牧歌刚转身拉开宿舍门,迎面撞上了两个穿篮球服的男生。 第五章 为首的那个他认识,叫刘安强,以前打过两场蓝球。 刘安强看见屋内的场景,先是吹了声响亮的口哨,然后大声笑道:“奥哟,淑男今晚有人啊。” 他那油腻又猥琐的表情,令牛牧歌不自觉皱眉。他回头去看唐雪柳的反应,确定这不是男生们之间在开玩笑。 “滚滚滚。”唐雪柳端起脸盆,推着牛牧歌出了宿舍。 牛牧歌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但见他低着头便也没多说什么,走到电梯口就下了楼。 看来罗肖说的不错,唐雪柳的室友们人品真的不太行,“淑男”听上去就不是个能让人开心的词。 虽然他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唐雪柳,但那几个男生明显更令人讨厌。唐雪柳不仅白送题集给他,脑门上还别了一个小小的草莓发卡。 别草莓发卡的人能有多坏呢? 9楼公共卫生间里,唐雪柳看着镜子里额头上用来固定刘海的草莓发卡呆住了。半晌,他双手捂住通红的脸,连声叹气。 他早就知道牛牧歌喜欢清纯型的,所以在陈倩云出谋划策下,特意染了发,买了几身衣服,把自己往那个方向打扮。 就目前来看,效果似乎还行,至少牛牧歌没对他表现出反感。精心塑造的氛围感美男,可别因为这一个发卡扣分啊,唉! 牛牧歌回到宿舍刚泡完脚,响起了敲门声。 罗肖应了请进,却没人进来。 打开一看,门外没人,门把手上却挂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一盒草莓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TO:牛牧歌。 “啧啧啧啧,哪家小姑娘这么贴心,送的还是咱牛哥最爱的草莓。” “什么哪家姑娘,这是男生宿舍。”贾鹏提醒道。 牛牧歌短暂思考了下,拿起手机拍了张照,发给唐雪柳:“你?” “嗯。”对方秒回,“表的事谢谢你。草莓味道怎么样?今日的特价水果。” 特价的草莓品相这么好?不是都说特推都是卖不出去才低价处理的吗? 草莓罗肖已经洗净盛在了果盘里,牛牧歌丢了颗进嘴里。一口下去汁水四溢,酸甜适中,味蕾们顿时都活跃了起来。 不错不错。他又丢了一颗进嘴里,回:“还行。” 对话框上方显示着正在输入,但半天了都没新消息发过来,牛牧歌也找不到什么新话题再唠下去,便转头问罗肖:“你有这学期花艺课的课表吗?” “有,我发给你。对了牛哥你速写作业画了没?后天交。” “正要画。” 牛牧歌弯腰从书柜下拿出画板,准备好纸笔,却对着画板发起了呆。 不知道陈倩云追的什么剧。他脑中边回想今天陈倩云的着装,边下笔。 速写之所以能成为他的强项,全得益于他从小就爱观察人的习惯。 太爷爷赶牛时的背影,母亲单脚踩摩托的样子,父亲炒菜时的姿势,姐姐模仿白娘子水漫金山时的造型…… 长大后认识的人多了,观察的对象也就多了,但他的眼神总会落在喜欢的姑娘身上。虽然画的对象不一定是她,但是画中人总有某一处暗藏了他的小心思。 比如此刻,笔下的人物就穿了件陈倩云今天穿的小斗篷。但斗篷画完后,他直起上半身,左看看右看看,皱起了眉头。 不满意,翻页再画,脑子里却空空如也。 于是只好打开某APP,找对最近建模教程有帮助的,那种性感美艳的图片做素材。 同时,他拿笔的那只手,一直无意识地在纸上戳。 戳着戳着,所有的黑点连成了一条线,变成一截劲瘦有力的小腿,接着延伸出了一个跳起来扣球的轮廓。 这时候方才用眼神描绘唐雪柳的感觉便派上用场了。 两张速写,一张动态一张静态,花了他有史以来最短用时。静态的那张用时多一些,因为他画了个一个很精致小巧的草莓发卡。 画完美滋滋欣赏了会,又分别给人物鼻尖和右脚踝都点上了痣。 想到唐雪柳,他拿出手机,定了个六点的闹钟,并照例配以文字:完虐对手。 副标题:早上六点整,激情八百米。 翌日清晨。 “不行了……”唐雪柳双手拄着膝盖,弯腰呼哧呼哧粗声喘气。 牛牧歌停下,倒退回他身边。他的气息与平时相比,几乎没有变化。 “不是吧,这才跑了一百不到,你就喘成这样?” 他考虑到操场离宿舍的距离远,以及唐雪柳的身体情况,还特意选了一条离宿舍近,还平坦的道路——学校著名的情人道,作为今天跑步的场所。 这条宽整的柏油路,全长一千二百米,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树木。有太阳的日子里,树荫遮天,气温适中,是跑步的极佳场所。 “再坚持坚持?”他见唐雪柳面色潮红,没出现不适的症状,便说:“你不用超过我,你只要跑到这条道尽头的那棵榕树下,我就算你赢。” 唐雪柳抬头向前望去,只看了一眼,“要不,你杀了我?” 牛牧歌拍手大笑道:“确定不跑了?” 问完又等了半分钟,才走到唐雪柳正前方,摸出手机,点开相机对准摄像模式对准人:“那你承不承认,在跑步这方面,我比你强?” 唐雪柳:“……” 哼,想拍下来发给陈倩云?不可能!想都别想,不会让你得逞的。 两秒后,他直起腰身,扣上卫衣帽,一脸悲壮的对着牛牧歌:“你说的,我只要跑完就算赢?” “对,我说的,跑到最后那棵榕树下就算赢。”牛牧歌答应的十分爽快。 唐雪柳的双腿肉眼可见发着抖,坚持跑完全程的可能性不大。自己这时候就要表现得大方点,向情敌亮出他那广阔的胸怀与气度。 半小时后,他发觉自己的胸怀过于宽广了。 但这时候,他已经不在乎今天约跑的目的了。 怎么会有人一跑完步,就双臂大张,啪叽一声,把自己像摊饼那般,正面贴到树干上,然后就静止不动的? 怎么会有人这么搞笑,又这么好玩。 他两手叉腰,笑得前仰后合。 唐雪柳此时已进入无我状态,他死死抱着树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大树爸爸请给我力量,我不能当着身后这个人的面跪下去! 他知道牛牧歌身强体壮,但是没想到人跑完一个八百还能跳起来够树叶,这体力就离谱。 牛牧歌笑够了,看他还不动弹,未免有些担心。 “喂,没事吧?要不要我扶一把?” “不用!”唐雪柳立马冲身后抬手,制止了他的靠近。 他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神呆滞,宛如死鱼的表情,也不想让他闻见自己的汗味。他要吊着最后一口仙气,维持自己充满氛围感的美男形象! 身后传来牛牧歌的声音,“行,是个爷们。但我看你打羽毛球体力挺好,怎么跑个一千二累成这狗样?” “定点打狙和前阵冲锋的能一样……等等,一千二?!”唐雪柳猛地转身,两眼瞪得像铜铃,“不是八百吗?” “你不知道这条路多长?”牛牧歌被他瞪得有点心虚,话锋一转,夸赞道:“嚯,不亏是学霸,狙和冲锋,这比喻很形象。” 唐雪柳:“……”不仅气到说不出话,而且还眼前冒金星。 牛牧歌看出了他的异常,立马跨步上前,一手抓胳膊,一手揽腰,将对方发软的身体,完全纳进了自己臂膀内。 “转身转那么猛干嘛?脸都白了。”说出口的话是责备,手下的动作却又充满呵护的意味。 唐雪柳好不容易缓和的心跳,瞬间直线飙升,发软的四肢灌了水泥一般,是又僵又重。 “你身体卸力,别用劲,靠我身上。”牛牧歌架着他缓慢前进,最近的长椅离他们三十米左右。 唐雪柳下意识哦了声,他大脑已完全停止了思考。那两片运动过后,略显潮红湿润的嘴唇,闯进了他渐渐恢复的视线。 视线上移,是挺拔的鼻,圆溜溜的大眼睛和密实的睫毛,下移,是轻轻滑动的喉结。 …… 鬼使神差的,他吞了口口水。而原本稍显苍白的脸,肉眼可见地充血了。 “好点了?”牛牧歌侧脸看着他。他眼珠颜色接近墨黑,只要神色一认真,眼神便显得格外真挚诚恳。 “嗯。”唐雪柳低下头,默默感受着腰上那只手臂的力量。臂力好,就可以完成很多高难度的姿势…… 一幅幅活色生香,不可描述的画面,已在他脑海轮番上演。 牛牧歌见他脸色愈加红润,暗松了口气,而后又深深地吸了一口。 哇,这到底是什么味道,也太让人上头了,好想钻进他的衣柜待一天啊。 刚跑完步,唐雪柳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随着主人体温的上升,更加明显了。 牛牧歌正正神,不行,再闻下去该上瘾了。 他强行转移了注意力:“怎么样?头晕吗?恶心不恶心?” 唐雪柳回过神:“没有那么夸张。但是……腿……” “腿僵了是吧?”牛牧歌将他扶到长椅前,蹲下来,大手抬起他小腿,给他按摩。 “运动后一定要先揉,让肌肉放松,再做拉伸。我高中跟着校篮球队训练时,每次晨跑完,老师都会让我们互相踩对方的小腿肚。疼是真的疼,但疼完是真的爽,你想不想试一下?” 无人应答。 他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唐雪柳又拽紧了卫衣帽的抽绳,一脸俊脸只留鼻子和嘴唇在外面。 “你这习惯还真独特。”牛牧歌站起来,“行,自己捶捶大腿,我去买早餐。吃什么?” “随便。” “随便?那我就自己看着买了。” 耳边脚步声远去,唐雪柳松开了抽绳。 他长舒口气,缓缓躺到在长椅上,双手捧着通红的脸,一脸甜蜜地陷入了幻想中。 这又抱又捏腿的,四舍五入不就那啥了嘛。 第六章 唐雪柳正陶醉呢,一个胖茸茸的身影,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进了他视线。 “奶黄包,过来。” 小猫听见他的呼唤,一路miamia~叫着来到他身边,蹭他手心。 这猫不是别的猫,正是传媒学院大名鼎鼎的情人道道花,一只身姿优雅的小狸花。 它自出生就活动在情人道一带,因样貌清秀,性情温顺黏人,深受传媒学子的喜爱。 不仅学生喜欢它,食堂阿姨还给它在花园边搭了小窝,经常投喂它猫粮,小鱼干等零食。它半岁大时,被共享情人道的情侣们众筹骗进宠物医院,做了绝育手术。 “哎哟,这小胖墩儿。”唐雪柳弯腰抱起奶黄包,将它身上的灰尘轻轻拍掉。 “我怎么感觉你又胖了?”他两手举起奶黄包掂了掂,“得十斤了吧你。” 他摸它软乎乎的小肚子,给它把尾巴上打结的毛发用力揉开。 奶黄包蹭他蹭得舒服,嗓子里发出柔柔的呼噜声。唐雪柳看它摊着肚皮,满脸享受的小模样太过可爱,忍不住贴它的大圆脸。 牛牧歌一路小跑回到情人道,远远就看见了这幅温馨治愈的画面。 刹那间,他似乎有点理解所谓的氛围感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似乎看见,有一层透明光晕包围着那一人一猫,将食堂里打饭的吆喝声,修理草坪的机器声,远处马路上传来的鸣笛声都隔离在外。 而当耀眼跳跃的晨曦穿过林荫,看到他们时,也减缓步伐,款款落到唐雪柳的肩背,发梢,无声留恋在他的耳廓和颈间。 牛牧歌远远看着,竟然有点不忍心打扰,阳光下唐雪柳脸上的那份宠溺与专注。 如果贸然闯入,肯定会破坏这美好和谐的一幕。 所以下一秒,他就伸出了无情的大手。 这幅画面幸好是他看到了,要陈倩云看到了怎么办?这个唐雪柳,跟只花孔雀似的,无时无刻不在散发他的魅力,真是心机。 “牛崽子,这几天跑哪疯去了?来,顶个角。”牛牧歌捏住奶黄包的后颈皮将它提起,拿额头抵它的大脑门,像逗刚满月的小牛崽子那样逗它。 脏兮兮的四只小爪子对着空气一通乱挠,奶黄包表示对他的行为提出抗议。 唐雪柳见状立马将奶黄包抱回了自己怀里。“你叫我们凯特琳娜什么?” “啊?”牛牧歌成功被这称呼逗笑了,他亮出一口大白牙,“什么娜?” 唐雪柳不着痕迹将视线从那晃眼的笑容上移开,专注温柔地看着奶黄包。 “我们大名呢,叫凯特琳娜,小名,叫奶黄包。这么漂亮的小闺女,叫什么牛崽子。” 牛牧歌闻言直乐,有意思,大名小名还给起全乎了。 “为啥叫这俩名?” “因为它爪爪的颜色,和一个叫凯特琳娜的玫瑰很像。” 去年夏天,奶黄包第一次走出情人道,勇闯男生宿舍,踩进某位艺术大师的颜料盆后,四只原本雪白的肉垫,就变成了浅浅的奶黄色。 “哦,原来如此,这么讲究。”牛牧歌坐到唐雪柳身旁,将早餐递给他。 唐雪柳道过谢,喝了大半杯豆浆,油条却一口都没吃。 牛牧歌:“不爱吃?” “嗯。你吃吧,别浪费了。” 牛牧歌也不客气,他接过油条,心说氛围感美男就可以挑食吗?才不惯着他。 唐雪柳知道给人留个挑食的印象不好,但他胃里刚泛过恶心,确实不想吃油炸的。 唉,他默默叹了口气,说随便还真就随便了。 牛牧歌听到他叹气,下意识就想逗人开心,他不喜欢身边的人老丧眉耷眼。 “你把它放下来,给你看个好玩的。” 他抽出豆浆杯里的吸管,瞄准四五米开外的地方,扔出去。 奶黄包四爪落地,箭一般窜出去,用嘴将吸管刁回来放在牛牧歌脚边,期待地看着他,还要再来一次。 唐雪柳:“……”他眉间染上笑意:“我说谁教它这么玩的,都训练成一只狗狗了,原来是你,养过狗?” “嗯。”牛牧歌又将吸管丢了出去。 他望着奶黄包欢快的身影,神情募地怅然。 “初中的时候养过一只边牧,聪明又听话,可惜被狗贩子偷了。” 唐雪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沉默。 牛牧歌表情很快恢复自然,他一向不允许自己在负面情绪沉浸过久。他站起来,捡了更长的树枝,自己拖着往前跑,让奶黄包在后面追。 一人一猫在宽阔的情人道上撒开了闹,不一会儿,奶黄包便四肢捋顺摊在了草地上。 “奶黄包?凯特琳娜?”任人怎么喊,它都不愿再动了。 “这小体力不行呀,白浪费你这么洋气的名了。”牛牧歌坐回唐雪柳身边,“凯特琳娜这玫瑰长啥样?” 唐雪柳翻出相册里保存的照片给他看。 “还挺形象。”牛牧歌吞吞吐吐的:“花艺上手难吗?”照着网上的视频自学应该没问题吧。 “还行,你问这干嘛?” 牛牧歌神秘一笑:“不干嘛。” 当然是偷偷变强,惊艳众人,打败你咯。 他摩拳擦掌,就等着在五天后的花艺课上大展风采。 —————— 花艺教室的布置和其他教室不太一样,里面没放单独的桌椅。只靠墙立了排花架,教室正中间摆了一张带柜子和抽屉的长方形木桌。 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教室里静悄悄的,牛牧歌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了花架上那只瓷白细口大肚瓶。 瓶身质地细腻,颜色温润,雅致中透着一点憨态。 他正想抬手触碰它,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牛牧歌?”唐雪柳神色惊喜中带着疑惑:“你怎么来了?你没报花艺课吧。” “我代我舍友来的,他学分不够。”牛牧歌随口胡诌到。 唐雪柳闻言嘴角止不住往上翘。花艺课是去年才有的一门新课程,还不算正式学分。 他昨天满课,没腾出时间和牛牧歌打球,这人一大早跑到花艺教室来,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是因为想看见他? 唐雪柳放下书包,卷起卫衣袖子,拉开抽屉,拿出格子围裙边围边美滋滋地想,一个娇小的身影推门进来。 陈倩云左胳膊抱着一个硕大的藏蓝色保温杯,右手提着几个包子,看见牛牧歌先是疑惑了一瞬。 “你怎么……”眼角余光瞄到唐雪柳扬起的嘴角,她语气一转,露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这些天都忙着和唐雪柳较量,好几天没看见人了。牛牧歌热情地凑上去,还没来及说话,就看见陈倩云拧开保温杯,用杯盖当碗,倒了一碗皮蛋瘦肉粥递给唐雪柳。 “学姐说,让我代她监督你好好吃早餐。” 唐雪柳伸手接过那一小碗粥,“谢谢。以后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可以一起吃早餐。” “好呀。”陈倩云笑盈盈的,两颊的小梨涡让她看上去更加甜美。 一旁的牛牧歌听到这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这么贴心,还给专门用保温杯拿的,也给我一碗呗。” 陈倩云冷哼一声,“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让帮忙带份冰糖葫芦,冰糖都化完了,一点都不上心。” 牛牧歌:“……” “我那是揣怀里给你带过去的,怎么就不上心了?你不要——” “快上课了。”前一秒还眼含笑意的唐雪柳,突然面无表情打断了他。 教室里陆陆续续进来几个同学,牛牧歌心里虽然有点不爽,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大展身手的时刻就要来到,这点小不爽算什么! “来新同学了啊。”老师一进门就看见了他,毕竟一米八六的大高个,杵在一众娇小的女生中间,确实很显眼。 “大家鼓掌欢迎欢迎。” 教室里随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花艺老师姓薛名春,年近四十,气质优雅,和学生们的关系亦师亦友,平时很爱开玩笑。 她放下包,拿过唐雪柳准备好的围裙,打量了几眼牛牧歌,满意道:“不错,是个好苦力。” 其他同学闻言都笑了。 牛牧歌撸了把后脑勺的发茬子:“老师,我是来学手艺的。” “学吧。”薛老师打趣道:“跟小唐好好学,学会了追姑娘又快又省钱。” 同学们又是一阵哄笑。牛牧歌最不怕被笑,他眼神一个劲地往陈倩云那儿飘。 陈倩云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和唐雪柳整理课上要用的资材。 于是,牛牧歌狠狠瞪了一眼还没来及收回视线的唐雪柳。 唐雪柳:“……”唉。 “今天咱们还是老样子,自己先动手摸索,我边看边指导,最后再给你们作总结。” 终于可以上手操作了,牛牧歌迫不及待拿起一支黄莺草,脑子里回忆着这几天看的视频,开始打螺旋花束。 五分钟后,他看着手里的花,表情充满了疑惑,怎么跟视频里的差这么多? 转头再一看,唐雪柳手里以秋色绣球做主花的小花束,花型圆润,配色和谐,精致的同时又不显小气,几乎可以直接拿出去卖了。 “你速度好快,颜色还配得这么好看。”陈倩云围着他,一脸崇拜:“教教我嘛。” “中间那支尽量和手保持垂直。”唐雪柳放下手中自己那束,正要拿过陈倩云手里的向日葵,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他视线。 “也教教我。”牛牧歌不由分说挤进他们中间,“怎么垂直,怎么平衡,来,你来,抓着我的手教!” “你瞎掺和什么呀。”陈倩云佯装不满地嘟囔道。 不瞎掺和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抓你手吗?!牛牧歌心里无声咆哮,一把抓起唐雪柳的手搭在了自己手背上,命令他,“快,教我!” 唐雪柳脊背僵直,手心里立马沁出了一层汗。 牛牧歌的手,竟然能够完全将他的手包裹,这实在是…… 他赶走脑子里难以描述的画面,定定神,抽走牛牧歌手里的黄莺草,说:“配叶不太好打底,你先挑枝自己喜欢的花,枝干稍微粗一点的,做中心花。” “花和草都分不清,尽捣乱,烦人。来来来,你来。”陈倩云瞪了他一眼,跑到一边帮其他同学裁包装纸了。 牛牧歌的视线跟着她,脚下却没移动。 他闻到了唐雪柳身上的味道,跟着了魔似的,完全移不动脚。 第七章 移不动就不移了。牛牧歌干脆挑了枝丝绒质感很强的红玫瑰——黑魔术,真心向唐雪柳请教。 “下面三指勾紧主花,大拇指打开,第二支花花头朝左,打斜放进去,然后依次加入。另一边也一样,加满后再调整高低和整个花型。” 牛牧歌:“……啥?” 明明每一个字都能听懂,怎么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呢? “算了,你看我。” 唐雪柳放弃了口头教学,他也拿了枝黑魔术开始教学。 牛牧歌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眼睛会了,手却跟不上。 “等等,怎么就一下把花转到后面去了?” 唐雪柳又给他演示了一遍,他还是一脸懵逼。 “这样吧。”牛牧歌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花,然后两手拢住唐雪柳的双手,手心虚虚贴着他的手背,“好了,现在你动起来。” 唐雪柳立时感觉到自己手背上的汗毛竖了起来。 “这也行?”他不动声色咽了口唾沫,脑子已经思考不了这个方式的合理性,十指也接近僵硬。 尽管打了五六年的螺旋花束已熟得不能再熟,但他还是花了平时将近两倍的时间,完成了一束四朵玫瑰的小花束。 “原来是这样。”牛牧歌感慨了一句,一直虚虚拢着的双手忽然贴紧,玩面团似的捏了捏唐雪柳的手,惊讶道:“你手怎么这么软?” 唐雪柳:“……” 他的脖颈连着耳垂,已经覆上了一层浅粉色,但他的表情没太大变化。 越是紧张刺激的时刻,越要强调自己充满氛围感的美男形象。 “我的手不小,是你的太大了。”他眼皮轻轻一掀,瞪了眼牛牧歌:“能不能认真点?” 牛牧歌撤了双手,胸有成竹道:“会了。” “这么自信?” “看好了。” 唐雪柳的视线落到那双大手上,表情从疑惑渐渐变为了惊诧。 牛牧歌竟然真的还原了他刚才做的花束。虽然还原度可能一半都不到,但是进步已经很大了。 他不由得惊诧道:“这是什么原理?” “哪有什么原理。”牛牧歌晃了两下脑袋,他得意起来就喜欢摇头晃脑。 “我个人习惯。画陌生事物时会先用手碰一碰,感受一下形状,触感。像包花束这种动态的动作,只要掌握运动轨迹就好。” 这回轮到唐雪柳纳闷了。明明每一个字都听懂了,但连在一起就不明白他说了个啥。 不懂归不懂,他还是夸奖道:“不错,挺厉害的。” 没有哪个人不喜欢被肯定,今天就算是牛牧歌没完成这束花,他也能昧着良心夸一句,你挑花的眼光真好。 “那是。”得到了情敌的肯定,牛牧歌心里乐开了花。他拿着花束又假模假样调整了下,然后捧着人生自制的第一束花,走向了陈倩云。 唐雪柳:“……”收回前面的夸奖!烦死!早知道不手把手教了。 花架旁,陈倩云一脸无奈。“丑死了,我才不要。” “哪里丑?”牛牧歌转身指着唐雪柳,“他都夸我!” “又不是谁都像唐唐那么善良。” 这话没错。唐雪柳默默接过来话头,心道,哼,让你嘚瑟,又不是谁都像我一样带着滤镜看你。 这时,薛老师从花架后面探出头来:“小唐,你和新同学去拿一下新花材,刚才快递给我打电话,我让先放在门房了。” “好的老师。” 牛牧歌只好先把花束放回桌上,噘着嘴跟唐雪柳下楼了。 上课时间楼道没什么人,电梯里也只有他们两个。 牛牧歌气哼哼的,像只跳圏未遂的牛崽子。 本来算得好好的要惊艳众人的,怎么就被人惊艳了?而且借花献佛还没献成功,真受打击。 他烦躁地撸了把后脑勺,为买付费的花艺课程支出的9.9元默哀。唉,又被人割韭菜了吧。 这个陈倩云,真让人费心思。这个唐雪柳,高考数学接近满分的人,难道就看不出来他对陈倩云的心思吗? 他这么想着,视线下移,正好和电梯墙上磨砂镜里的人对上了视线。 唐雪柳竟然和他表情没什么差,也好似在问:“你看不出来吗?” 然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他们两个同时叹了口气,空气募地安静了。 牛牧歌:“……” 唐雪柳:“……” 幸好这时电梯到了一楼,牛牧歌拔腿就跑。 剩余时间两人全程无交流,沉默着将满满一箱花材抬到了教室。 到教室后,薛老师总结完几个重点知识,布置好作业,叮嘱唐雪柳处理好新到的花材后就提前离开了。 她一走,教室里便热闹了起来。 牛牧歌又默默凑到陈倩云身边,看她视线一直在唐雪柳身上,忍不住道:“你也瞅我一眼呗。” “瞅你干嘛?你又没有绝美侧脸。” “什么绝美侧脸,他鼻梁没我高,嘴唇比我薄,瞳孔颜色没我深,到底哪里好看?” “观察挺仔细嘛。”陈倩云忽然主动靠近他,挑挑眉,一脸八卦道:“我刚看你俩刚互动挺那啥的,怎么样?你是不是也陷入到唐唐的魅力中了?” “那啥呀,你把话先说清楚。” 陈倩云不答反问:“老实说,唐唐是不是很优秀?” “是,很优秀。”牛牧歌脱口而出后,自己先愣了。 不是要给陈倩云说唐雪柳的那堆臭毛病,怎么就承认他优秀了? 难道,他已经从心里认可了唐雪柳?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怪他,唐雪柳的确挺厉害的,四级裸考都能过,对他这个英语从没及格过的人来说,相当于神一样的存在了。 如果不是喜欢同一个女生,说不定还能当好兄弟呢。 牛牧歌定定神,甩掉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 话已出口,就不要太过纠结。当着陈倩云的面才不能小肚鸡肠,失了风度。承认情敌强大,也是自我强大的一种表现。 “你不觉得神奇吗?”陈倩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和唐唐待一起时,他安静的时候会让你也静下来,动起来又会带动你,会不自觉被他吸引全部的注意力。” “有吗?”牛牧歌鼻尖仿佛还萦绕那股清香,好想再吸一口。 “有啊,你刚才学扎花束时,脸上表情很认真哦,都有点痴迷了,你自己没感觉到——”陈倩云忽然双眉紧皱,指着教室门的方向喊道:“你怎么来了?!” 一个高挑的身影自从门外溜进来,长手一伸搂上唐雪柳的脖子,照着那白净的脸蛋亲了下去。 唐雪柳眼疾手快,抬手挡住了右边脸颊。 那张嘴没达到目的也不恼,嘿嘿一乐,不依不挠亲在了他手背上。 唐雪柳顿时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嫌弃地啧个不停。 “都亲了这么多回了,今天怎么还嫌弃上了?来来来,左边再来一口。” “你滚蛋。” “岳浪,”陈倩云提着手里的剪刀冲过去:“你一个人来的?” 男生右耳上的冰蓝色耳钉闪闪发亮,“韩哥今天倒霉,又被那个老头子抓去做实验了。” 岳浪说着给她递了个眼色:“他今天怎么回事?心情不好?” 陈倩云将手里的雪梨纸剪个稀烂:“被你这么骚扰谁能心情好。” “可拉倒吧。咱柳公子哪回不享受我的……等等。”他狭长的双眼环顾四周,紧接着径直走向牛牧歌。 “你是牛牧歌吧?” 牛牧歌收回冲出去的脚,淡淡嗯了声。他目睹了刚才那一幕,不太想搭理眼前这人。 “我说呢,怪不得不让我亲。”岳浪整理了下衣服,煞有其事伸出右手,“第一次见面,自我介绍下,本人姓岳名浪,和咱柳公子吃一锅饭长大的,现就读于隔壁理工大物理系。” 蓝山理工大的物理系可不是一般人能考上的,果然学霸的朋友还是学霸。 牛牧歌多打量了他几眼,没伸手,只点头:“嗯,知道了。” 岳浪:“……” “兄弟你这样不好吧,咱们以后——” “以后什么以后。”唐雪柳不由分说打断他,“来了就帮忙干活。” 岳浪眯起双眼,不怀好意看着唐雪柳:“瞅瞅,瞅瞅,一向风淡云轻的柳公子他脸红——不说了不说了。” 看唐雪柳的表情是真着急了,他知趣地停了下来。 “干活可以。但干完活,你们得陪我玩。” 陈倩云不耐烦道:“玩什么玩?我还有作业。” 岳浪:“韩哥也来。” 陈倩云:“……勉强陪你们玩玩也可以。” 下课时间一到,同学们都三三两两结伴离开了。牛牧歌却留了下来。 他原本不是个会以貌取人的人,但是看这个岳浪又是耳钉又是花衬衫皮衣的,就觉得他得是个会“玩”的人。可不能让他把人带坏了,他得监督着点。 想到这儿,他又是一阵懊悔。 以前他的确是太不上心了,都不有岳浪这号人物的。以后可要注意点了,不知道他们等会要玩什么。 “韩哥刚发消息做完实验了,咱们要不然先来几把?”岳浪凑到唐雪柳身边,“来嘛来嘛,哥哥带你这个小菜鸡飞。” 唐雪柳望着地上的花材,花了个眨眼的功夫纠结了下,然后掏出手机打开了一款手游。 他是又菜又爱玩。 牛牧歌一听到那个手游的专属进场音乐,提起书包就要走。 “你干嘛?”陈倩云拽住他书包背带,“咱们四个加姓韩的,人数正合适,你走了算怎么回事?” 牛牧歌没办法,硬着头皮打开了游戏。 刚听岳浪的语气,唐雪柳应该也玩得不怎么样。这羽毛球,跑步,花艺他都赢了,游戏总该输了吧。 牛牧歌这会儿也顾不上在陈倩云面前维护他的小尊严了,只一门心思想着要赢唐雪柳。他抱着一丝忐忑,一丝期待,加入了车队。 第八章 十二分钟后,偌大的教室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陈倩云一张可爱的小圆脸皱得跟包子似的:“我以为唐唐零扛八就很菜了,没想到还有位零杠十的!牛牧歌,这就是你从来不和我一起玩游戏的原因吗?” 岳浪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失败”二字,神情很是疑惑。“这游戏现在这么难吗?我堂堂国服野王都带不动人了吗?” 这时,沉默了一局的姓韩的那位终于开口了。 话筒里传出他低沉磁性的声音:“把他俩踢了,我们三排。” 下一秒,牛牧歌和唐雪柳的屏幕上同时出现一行字:“您已被踢出房间。” …… 零扛八的那位还有点自知之明。 唐雪柳讪讪笑着,从花架下拿了个小马扎往花箱前一坐,“你们玩吧,我收拾花材。” 零杠十的那位脸皮就比较厚。 牛牧歌胳膊肘暗戳戳捣陈倩云:“再来一把,就带带我呗。” 陈倩云皮笑肉不笑地回盯他,“带你上去干嘛?继续坑别人吗?我还是做点好事积积德吧。” 牛牧歌:“……” 他只好也默默收起手机,转身拿了小个马扎,坐在了唐雪柳旁边。 唐雪柳抬头,两人相视一眼,同时笑了。 “你也游戏黑洞啊。” 牛牧歌:“唉,手不听使唤,没办法。”他拿了一枝尤加利叶:“这个到底怎么弄,教教我。” “你倒过来试试。” 牛牧歌倒过来,手下一使劲,眨眼间只剩光秃秃的一根杆。 “你手劲是真的大。”唐雪柳哭笑不得:“尤加利叶尤加利叶,叶子撸完了还怎么用。” 他拿了几扎配草给牛牧歌:“你摘它们的叶子。干枯的,发黄的,都摘掉。” “好嘞。”牛牧歌虽然被人嫌弃游戏技术了,但心情意外地不错。唐雪柳终于有一方面和他差不多了。 他很听话的拿起了一根黄莺草,说:“终于看见个你不擅长的了。” 唐雪柳这会儿已经忘了要维持清冷的美男形象,他傻乎乎笑着,“我从小就不太会玩游戏。你呢,不打游戏都玩什么?” “打篮球呗,几乎不玩网游。手机上也就下下象棋什么的。” “怎么不早说!”唐雪柳惊喜道:“我还不知道你会下象棋呢,来来来,战两把。” 牛牧歌立马撂下黄莺草掏出手机,“那必须大战三百回合,牛家村咔啦沟帮脖子湾第一,正式接受你的挑战!” “哈哈哈哈……什么鬼。那我……榆城市南翁区响柳街126号第一,正式接受你的挑战。” 十分钟后,帮脖子湾第一惜败于响柳街第一。 牛牧歌不服,俩人再战。 “你象棋跟谁学的?”唐雪柳看着棋盘,由衷赞道:“这老辣的攻法有点东西。” “那你开玩笑。我太爷爷当年可能一战九。” “哇。”唐雪柳双眼亮晶晶的,“车轮战吗?” “差不多。”牛牧歌语气相当自豪,提起老人家来一下打开了话匣子。 他出生那年,老人家身体还很硬朗。那时候他们家还是养牛大户,家里其他人整天忙二百头牛的事,他和姐姐牛清濯自然就由老人照看。 老人稀罕他姐弟俩,走哪都手里拖一个,背上背一个。外出放牛时,总会挑一块平整背风的草地将他俩安置好,然后给他们吊着嗓子唱古老的歌谣,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 牛牧歌在老人的背上长到七岁,刚学会和满月的牛崽子们顶角,摔跤,他们就举家搬迁到了镇上。 唯有老人留在了村庄。 镇上离牛家村十公里远,七岁的牛牧歌走了不到一公里脚上就磨出了血泡。他坐在大树下哭啊哭,哭够了回家,正好赶上饭点。 一家人在新开的牛肉铺子里忙活,心大的爹娘竟然没人发现他丢了一个多小时。只有刚上四年级的牛清濯凑他耳边说:“你是不是去找太爷爷了?” 牛牧歌一听见“太爷爷”三个字,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淌。 “嗯嗯。”他憋着小嘴连连点头,“想太爷爷。” “那你光靠走可不行,你得有辆自行车。”牛清濯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你去跟爸妈说,你想要辆自行车。” 牛牧歌乐颠颠去了,然后被一家之主崔女士,拿着鸡毛掸胖揍了一顿,又嗷嗷嗷哭着回来了。 牛清濯美梦破碎,看他哭心烦,拿铅笔戳破他鼻涕泡崩他一脸,又捂着肚子笑:“你可别哭了,哭解决不了问题,赶紧好好吃饭长大吧,长大了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牛牧歌把这话记心里,每天都好好吃饭。 没过几天,门口出现了一道驼背的身影。 老人拄着拐杖,早上五点出发,下午两点才到镇上,累得满身是汗,兜里揣的几颗大白兔奶糖,都被快要大太阳热化了。 在镇上暂住两天,到了要回去的时候,牛牧歌就抱着老人的腿哭。一家人只好等他晚上睡熟了,崔女士才开着拉肉的三蹦子将老人送回去。 “太爷爷为什么一定要回去?”牛牧歌缠着牛清濯不停地问,“为什么不留下来和我们住一起?” 当时已显露金句女王潜质的牛清濯沉思半晌,推推眼镜,告诉他:“因为太爷爷的根在那,那里必须有他必须要回去的理由。懂吗?” 牛牧歌摇头。 牛清濯摸着他的圆脑壳,语重心长道:“你还小,等长大了一切就都懂了。” 于是牛牧歌就开始急切地盼望着长大。 他盼啊盼,盼到一米六,盼到第一辆自行车,盼到放寒暑假,盼到上初二的那个秋天,就不盼了。 意外地,那个冷冽的深秋他并没有掉太多眼泪。他觉得他老姐说得对,太爷爷只是换了种方式存在。 他雷打不动的生物钟,自律性,极强的行动力,热情乐观的脾性。牛清濯的豁达,懂事,这些影响他们一生的习惯与品质,都是太爷爷培养出来的。 “还有我和我老姐的名字,能代他老人家伴我们一生呢。”讲故事的人停声了,听故事的人却久久不能回神。 牛牧歌听唐雪柳不出声,也不走棋,便抬头看他。正好撞见他双眼弯弯,双唇微张,略显呆萌的入迷样。 他心里像被一根羽毛轻轻搔了一下。 和他印象中的学霸一样,唐雪柳一旦认真起来,就容易显得痴迷。而这种痴迷,正是他身上最动人的地方。 牛牧歌脑海里忽然产生一个很强烈的念头。如果不和眼前这个人做朋友,他会后悔一辈子。 “喂。”他打了个响指,压下心头异样的同时,也将唐雪柳唤回神。 “你呢?”牛牧歌语气透着不自知的温柔,“我看你这些招数也挺老道,跟谁学的。” “我都跟我爸学的。”唐雪柳视线落回棋盘,肉乎乎的两手捧捧发烫的脸颊,遮盖难掩的羞赧。“他生前就爱跟我下棋。” “哦……”牛牧歌哦到一半,倏然抬起双眼。 唐雪柳的语气太过自然,他乍听到都没反应过来,生前……竟然不是双亲捧在手里长大的娇少爷吗? “你这不耍赖么!”唐雪柳按完手机屏幕上“同意悔棋”的按钮,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说好不悔棋的。” 牛牧歌压下心头震撼,“哎呀我这旧手机不灵敏,按错那不正常嘛。”他拿着刚换没几月的手机睁眼说瞎话,“反正你已经点同意了。” 唐雪柳哼一声,噘嘴道:“再来!” 牛牧歌看着他不服输的样子,心里五味陈杂。“再来就再来,让你一步。” “谁用你让,你正常走你的。” …… 他们身后,岳浪给陈倩云递了个眼神,两人默契地收起手机,离开了教室。 “这个牛牧歌一看就是个钢铁直男,不靠谱。”岳浪嘴里叼了根棒棒糖,看着更加吊儿郎当了。 “靠不靠谱我们说了不算。”陈倩云从他花衬衫口袋里也掏出一根棒棒糖,伸手按电梯,“得我哥自己衡量。” 岳浪偏头打量她几眼:“你真是我们柳儿妹妹?你俩一点都不像。” “他随我大姨,我随我爸,当然不像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岳浪说:“那你这不坑哥呢么,撮合他和直男干嘛?”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陈倩云说:“大一开学第一天就看上的人,这都煎熬一年多了,天天就跟人身后巴巴望着,心里琢磨着,多苦啊。我要不推一把,配合他演演戏,就我哥那怂样,俩人妥妥错过了。” 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牛牧歌人挺好的,而且我觉得,他直不直还不一定呢,他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岳浪接过话头,“我们柳儿可不怂,他就是清醒。高中那个垃圾做的恶心事把他伤怕了。” 他面露犹豫,半晌,还是掏出了手机。“不行,我得提醒柳儿一句。” “你管那么多呢。”陈倩云不悦道:“让我哥自己经历去,他俩现在处得还挺好。” 岳浪不听劝,坚持给唐雪柳发了条消息。 “管得真多。”陈倩云眼珠子一转,说:“我前两天见白爱玲学姐了,真漂亮啊,是女生都会喜欢的那种漂亮。你们进度咋样了?” 岳浪转棒棒糖的手顿住,半晌,含糊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切,自己毛都没长齐呢,还大人。” “那你和我韩哥——” “闭嘴!”陈倩云连忙打断他:“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A:只想做朋友? 牛疑惑:不然呢? 小糖人噘嘴:谁要和你做朋友! 第九章 这一天过得尤其快。 当牛牧歌从棋盘上激烈的厮杀中回过神时,已经快十二点了。这对于每晚十一点准时上床的他而言,算是熬大夜了。 “最后一把,该睡了。”他说。听筒里对方打了个哈欠,声音透着难掩的困乏,他瞬间想到大太阳下,奶黄包撅着屁股伸懒腰的样子。 “嗯,最后一把。”唐雪柳说。 最后一把结束后,又开了一把,两人这才彻底歇火。 “你也早点睡,不要再熬夜了。”牛牧歌随口唠叨两句,唐雪柳嗯嗯啊啊应了,爬上床,又打开了手机。 不是他不想睡,而是熬夜习惯了,不过凌晨一点压根睡不着。 他像每晚做的那样,又翻看一遍他们的聊天记录,才满意地退出两人的对话框。然后便看到了岳浪发来的消息:珍爱生命,远离直男,勿重蹈覆辙。 “珍爱生命,远离……”唐雪柳重复着轻叹口气,翻身仰躺,盯着淡蓝色的大鲸鱼发呆。 远离……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牛牧歌今天说那些往事时,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来自旧时光特有的光晕。语气温温柔柔,眼神泛波,一会让人心疼,一会又让人捧腹大笑。 唉,远离,怎么可能远离。他今天还参与了他的过往呢。 唐雪柳拿起手机,先删了岳浪发的消息,又打开“计划书”,想了想,写:做无话不说的朋友。 做完这些,他从枕头底下拽出一件白色球衣搂在怀里,贴在脸颊蹭了蹭,抱着睡了。 *** 又一个周五。 上午十一点,教学楼712,动画系画室。 罗肖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戳前桌人的背:“牛哥,中午吃啥?” 牛牧歌没说话,连趴在课桌上的姿势都没变。 他画起画来一向专注,这罗肖知道。但问题是,他既没打开画板,也没拿笔,面前就放着一个手机,整个人就跟被吸了魂似的,贴在了那小小的屏幕前。 罗肖站起来,抻长脖子看了一眼屏幕,轻呵道:“我就知道,又和唐雪柳杀上了,你这一周未免太沉迷于下棋了。” 他斜后方的贾鹏边收拾纸笔,边幽幽道:“他沉迷的是象棋吗?” 罗肖没懂他意思,“怎么说?” 贾鹏摆摆头,不愿多说,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高深样子。 罗肖不以为意切了声,这个贾半仙又装模作样。他又伸手拍牛牧歌肩膀,“牛哥,你知道自己多久没和兄弟们打球了吗?” 前桌手机里终于传来棋局结束的背景音,牛牧歌叹了口气,才回头,茫然地看着罗肖:“啊?你说啥?” 罗肖都要被他气笑了。“我说,你都多久没和我们打球了。” “有吗?”牛牧歌疑惑道。 这周不是和唐雪柳跑步,就是打羽毛球,下象棋,感觉时间唰一下就没了,是好几天没摸篮球了。 他站起来边舒展僵硬的腰背,边给唐雪柳发语音:“啥时候打篮球去?” 他身后,罗肖白眼翻到一半,忽然激动地大拍手掌。 “我懂了!”他看向贾鹏:“我懂你意思了,牛哥哪里是沉迷于象棋,他——” “嘘。”贾半仙食指轻点嘴唇:“不要声张,不要打扰。” 罗肖闻言立马抬手,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牛牧歌回过头:“你俩神神秘秘的,干嘛?” 罗肖得意地挑眉:“天机不可泄露。” “幼稚。我和唐雪柳等会儿出去吃饭,一起?” “不了不了,以后吧。”罗肖赶紧拉着贾鹏往教室外走。“快快快,跟大一新生抢饭去,他们军训完咱就抢不上了。” 牛牧歌望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过于沉迷了吗? 自从产生那个“不做朋友一定会后悔”的念头,他心里对唐雪柳的敌意就淡化了。 闹钟铃声打断他思绪,他晃晃脑袋,甩掉一些幻影般虚无缥缈的想法。 闹钟是昨晚定的,题目是:提前叫某人起床,火锅桌上见真章。时间为十一点一刻。 唐雪柳周五没课,通常都会睡到中午再起床。牛牧歌嫌他起床后收拾太磨叽,到时候饿了胃又难受,所以打算提前叫他起床。但还没等到闹钟响,他九点多就打电话把人吵起来下象棋。 牛牧歌关了闹钟,滑动屏幕,看各个闹钟的题目。 约架情敌。 每晚六点□□毛球场见。 完虐对手。 早上六点整,激情八百米。 偷师大佬。 周六三点半,学不会不散。 菜鸡互助。 双排小目标,逃离黄金狗。 亦敌亦友。 第一对第一,平局我第一。 下面还有好几个只有主标题的,什么教某人打篮球,跟某人学英语,全是提前预定的。 这么一看,这些天过得还挺充实。不过,比过的项目里,只有象棋勉强算打成平手,其他的都是唐雪柳赢了。而距离一个月的期限,已经过了一半了。 怎么办?牛牧歌简答题般的人生里,难得的出现了选择题,还难度不低。这让一向行动快于脑子的他,很是煎熬。 继续比下去,做不了朋友。 不比下去,没有对象。 啧,头疼,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要不找个合适的时间和唐雪柳坦白了吧。这个朋友,得交,要不让真的会后悔死。 如果唐雪柳坚持竞争不让步,那他也不慌,毕竟还有三个杀手锏。 如果唐雪柳让步了,那就是鱼与熊掌兼得,他真就成人生赢家了!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他一定叫唐雪柳来给他当伴郎。那么优秀出众的人立于他身侧,给他当配角,简直不要太爽。 这个想法极大地满足了他,他闭上双眼,两手大张,想象被鲜花和掌声簇拥的感觉,仿佛已经成为了人生赢家。 “班长?班长你干嘛呢?”一个男声打破了这美梦,牛牧歌恢复正常,不悦道:“干嘛?” 对方一脸贼兮兮的笑容凑过来,压低声音:“你和唐雪柳?我听他舍友们说,他是下面那个?” 那人说着两手做了个很下流的动作。牛牧歌两条粗眉倏地拧在一起,照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他正要张口骂人,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瞎**说他妈什么?闲的没事干找揍?” 是叶莺,班上的摄影大师,和牛牧歌关系很不错。 “我这不就开个玩笑。” “这种玩笑真的很LOW。”她两条剑眉英气十足,微蹙时看起来很不好惹。 那男生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行行行,错了嘛,班长,对不起,是我不会说话,别放心上啊。” 牛牧歌摆摆手,赶紧滚蛋吧。那男生麻溜儿溜了。 “谢了啊。”他回头冲叶莺说。 “小事。”叶莺表情柔和下来,眉头也舒展开。“牛哥,帮我个忙?” “你说。” 她也不拐弯抹角,直说:“你帮我跟唐雪柳约组片呗,我上学期找了他好几次,都被拒绝了。” “拒绝了就是不想拍,我叫也没用。” “怎么会没用,你和他那么好,帮帮我嘛,牛哥。”叶莺退而求其次道:“不拍照也行,当几分钟速写模特怎么样?” 牛牧歌神色犹豫。 这要是换做其他人,他早就一个电话call过去了,但对方是唐雪柳。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大概已经摸清了唐雪柳的脾性。这人不愿意做的事,那真是怎么劝都没用。 就拿吃早餐来说。他不愿意吃,你就算是每天给送到寝室,送到嘴边,也不见得他能完完整整吃完一个包子。 而且不知怎么的,叶莺提出这个要求时,他莫名想到了那次在羽毛球场,自己迟到后唐雪柳的表情。 那难过到快要哭出来的眉眼,是想起一次愧疚一分,他这辈子可不想再看到了。 叶莺锲而不舍道:“我其实从大一刚开学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但他那个人软硬不吃,一点面子不给。我看从那时候到现在,就只有你和他能玩一起。牛哥,你就简单给他表达一下我这个想法,来不来是他的事。好不?” 那句“就只有你和他能玩一起”戳中了牛牧歌小小的虚荣心,并不是谁都能和高冷学霸做朋友的。 他拿出手机,“行吧,可我只负责传达,来不来看他自己。” “好。” 牛牧歌嫌打字慢,直接打视频过去。 唐雪柳照例将镜头对准了床帘上的那条淡蓝色的大鲸鱼。 “刚睡了个回笼觉。”他似乎在伸懒腰,声音拉着长长的尾调,“你想打篮球了?” “还有不到一小时就出门,你睡回笼觉?” 那边吱吱扭扭一阵响,唐雪柳下床了。 “你还好意思说?谁打了五六个电话把我吵起来下棋的?” 牛牧歌自知理亏,嘿嘿笑着转移话题:“给你说个事。” 他将叶莺拜托的事简单说了遍,那边唐雪柳淡淡道:“再说吧。” “行吧,大哥你尽量快点,都快十二点了。” 唐雪柳哼了一声,抬手就把视频挂了。 每次都这样,不耐烦就挂视频,什么臭毛病。 牛牧歌举起手机朝叶莺晃晃:“看吧,对我也就这态度,没好到哪去,不一定来。” “不。”叶莺笃定道:“他肯定来。” 这么肯定?牛牧歌心有疑惑,但也再没说什么。此刻,他心情有点微妙。他既希望唐雪柳来,又希望他不来。 这个“来”好解释。可这个“不来”,怎么回事? 第十章 牛牧歌中指无意识扣着额头上的青春痘,望向教室门口,不愿深想。 二十分钟后,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了他视线。 他看到人的第一反应晃了两下脑袋,腿也跟着抖了两下,得意的不得了。 高冷的柳公子被他叫来了,多有面儿。但紧接着,那个不希望人来的念头,也更加强烈了。他两条粗眉又拧巴到了一起。 来就来吧,还特意收拾了一番。整这么衣冠楚楚,花枝招展,招人稀罕干啥? 唐雪柳怕某人等着急,其实也没怎么收拾。 也就洗了头发,换了身干净衣服,翻出平时不用的瓶瓶罐罐,乱七八糟抹了一通。抹完,找到新配的隐形眼镜,尝试戴了几次未果后,便急匆匆下楼了。 他不知道外面在下雨,返回拿伞又怕耽搁时间,看细雨如丝,便扣上卫衣帽一口气跑到了教学楼。 一到画室,他看见某人干爽帅气的样子,犯了两秒花痴,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了。 催催催,跟个催命鬼似的,自己一副优哉游哉,无所事事的样子,倒把我搞成个落汤鸡了,还怎么拍照?真烦死! “啧,你瞪我干啥?”牛牧歌离得老远就看见了他的微表情。唐雪柳径直走过去,又埋怨似的瞪了他一眼,转头对叶莺露出笑脸:“现在画吗?” 这是同意了当模特,拒绝了拍照。 “可以可以,就现在画吧。”叶莺已经准备好了纸笔。 “那来吧。”唐雪柳语速有点快,“要摆什么姿势?”他两手缩在衣袖里,肉眼可见的局促和紧张。 牛牧歌两手搭上他肩膀,想给他捏捏肌肉放松放松,哪知人不耐烦地抖了抖双肩,“别碰我”的意思很明显。 牛牧歌:“……”怎么了嘛? 叶莺感受到了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把到嘴边的要求都咽下去,改口道:“耽搁不了你们太多时间,你坐窗边就行,随便看天看马路什么的,都可以。” “好。”唐雪柳依言坐过去,双手交叠放在课桌上,腰杆拔直,昂首挺胸,仿佛高三教室里最聚精会神的那个。 “放松点,自然点。”叶莺说:“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哦,好。手托着下巴可以吗?” “可以。” 唐雪柳调整了下坐姿,右手托着下巴,视线落到窗外转了两圈,又回到了室内。 眼前的玻璃窗上,隐约可见某人气鼓鼓的脸庞。 真像一只愤怒的牛崽子啊,尤其那两个一张一合的鼻孔。 唐雪柳忍不住嘴角上扬,脑补出了一幅某人气到耳朵冒烟的场景。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牛牧歌因为他,有这么明显的情绪变化,他心里其实有一点点开心。但多看两眼,他就有点不忍了。 牛牧歌的表情从生气,渐渐变成了委屈。 叶莺问他:“牛哥,你不来吗?” 牛牧歌摇头,话都不愿意说了。 教室里立时静了下来,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 虽然昨晚刚画过,但当他眼角余光瞄到唐雪柳仰望天空的侧脸时,手还是痒。 于是踱步到讲台,拿了根白色粉笔,漫无目的地乱涂。 平滑的额头是潺潺小溪,流过浅浅眼窝,漫上瘦削脸颊,汇聚于饱满唇珠之上的人中。 啪嗒,啪嗒。 两片唇静卧于山巅,含着滚烫落日,呼出的气是山里的风,天上的云,逗弄人间的气温。 嘀嗒,嘀嗒。 薄水淌过唇,来到下巴。 下巴……唐雪柳下巴…… 牛牧歌转头,要去观察一下,却正好看见唐雪柳在对其他人笑。 他面无表情回头。 静水掉入阴暗地下,叫嚣着滚过巨石,自河口奔出,汇入波涛汹涌的大海。 浪花翻飞,海鸥嘶鸣,天边月深陷黑云的包围。孤船搅入巨浪,翻腾,下沉,淹没,陷入寂静。 “啪!”白色粉笔断成了两截。 牛牧歌双手滞空,呆在原地。 不希望他来。不想太多视线落到他身上。不想看见他对别人笑。 想炫耀心爱的玩具,怕别人不喜欢它,又怕别人抢了它。 原来……原来是这样的心情。 他弯腰捡粉笔,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原来早已将人视为朋友,还是那种“看到你和别人玩,我就不爽”的朋友。 凭什么?凭什么你笑得那么欢,我就要不爽? 他两大步跨下讲台,走到唐雪柳身边站定。无视他人不解的眼神,从唐雪柳卫衣口袋里摸出耳机给他戴上,然后又回到了讲台上。 可以对着别人笑,但至少有一处要属于我。 眼神,听觉,触感,或者……心思,至少有一处,必须属于我。 讲台下,唐雪柳一头雾水点开他们的对话框,牛牧歌给他分享了一首经典老歌,《为你我受冷风吹》。 唐雪柳:“……”嚯,好大的怨气。 他眉目含笑,心里隐约猜到,自己和别人的互动让某人的占有欲爆发了。虽不十分确定,但他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等听完这首,他转手推荐了一首英文歌,给装模作样在黑板上画画的牛牧歌。 指望他听懂歌词肯定没戏,就只当与他一人,分享此刻自己内心涌动的喜悦和甜蜜吧。 小小插曲过去,教室再度陷入寂静。 只有耳机里磁性慵懒的声音,轻轻诱惑着讲台上的那颗心,靠近窗边。 So you sat and stared at my lips And Icould already feel your kiss[1] 叶莺画完收笔,抬头,顺着唐雪柳的视线望向黑板,双眼瞬间亮了。 虽然早就知道牛牧歌过硬的基本功,但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到,他对空间和结构的驾驭。 教画的老师如果能看见这幅画,一定不会再说他的画太过匠气,缺少灵动。这强烈的视觉冲击,层层递进的情绪,技巧与天赋,缺一不可。 黑板右上角,峰峦叠卧,红日遮面。 淙淙小溪自林间而出,淌过平坦静地,攀上一处翘岩,倾斜而下,坠入崎岖山谷,携沙滚石,奔作滔天巨浪,卷起海鸟,掀翻孤舟。 黑云蔽月,残翅染血,小小的人影,不断坠落,下沉。 忽地,他无力的双腿被轻轻托起。尚且模糊的视线中,一团庞然大物正在靠近。 竟是一条巨大的座头鲸。 黑板左下方,乳白海滩上,衣衫尽湿的人们尚未苏醒。 近处,缓缓波动的浅水里,堆满船只残骸。远处,风浪已熄,云雾褪去。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已不见那庞然踪影,只余仿若来自亘古的声息,在皎洁月光下,久久回荡。 “哇。”唐雪柳的眼神随粉笔停下,下一秒,那被磨到指头蛋大小的粉笔,差一点就落进他嘴里。 他来不及跟某人计较,赶紧拿起手机对准黑板,竖着拍完,又横着拍。 这过程中,又一截粉笔砸到了他头上。 牛牧歌看他那双眼圆瞪,嘴巴长成“o”的夸张反应,摇头晃脑的,别提有多得意了。他没来由地想上手搓两下那鼓鼓的腮帮子,或者揉把头发。 他这样想着,已经迈开了步子。但只往前走了一步,就停了。 教室里除了他俩和叶莺,还有七、八个同学,当着这么多人面和唐雪柳闹,他会不会不开心? 他知道之前那个男生的手势是什么意思。如果,此刻,他对唐雪柳做出亲密暧昧的动作,关于唐雪柳是gay的谣言,是不是会越传越离谱? …… 牛牧歌退回原位。 这种情况真是前所未有,他的脑子先于他的手脚行动,并且成功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感到意外,也感到新奇,但他发誓,内心那丝陌生的羞怯,绝不是让他停下脚步的最大原因。 尽管此刻,他又因那莫名其妙的羞和怯,产生了一丝慌乱。而这些情绪糅杂在一起,让他无意识地重复着一个动作——向坐在窗边的那个人,不断丢粉笔。 唐雪柳:“……”他收起手机,双手环胸,无奈地盯向幼稚的某人。 牛牧歌迎着他目光,也不说话,就跟他大眼瞪小眼。瞪着瞪着,两人一起笑了。 这时,有一束很懂事的光,穿破厚重云层,洒到了唐雪柳肩头。 叶莺连忙从桌兜里摸出相机。要不把这一幕记录下来,简直对不起这束光。 她举起相机,找到中心点,将两人分别置于左右两边的三分之一处,调焦,按下快门。 咔嚓。 牛牧歌眼角余光瞄到她动作,想开口制止,又眼珠一转,装作没看见。 他拍拍手上的粉笔灰,往教室外走,“画完了就快走吧,饿死了。” 出了教学楼,霏霏细雨迎面而来。牛牧歌撑开伞,邀人同行。 “你可真心机。”他暗暗闻了口唐雪柳身上的味道,不动声色将伞左移,“和我出来吃个饭,收拾得这么人模狗样的,把我衬得土狗一条。” 两人一路小跑,前往公交车站。 “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收拾帅点怎么了。”唐雪柳说,再说了,整这么好看是让你比较的吗?真无语,心累。 他侧头看了眼身旁人,“你不也穿新衣裳了。”他脚下加大步伐的跨度,争取能和身边人肩并肩前行。 牛牧歌今天没有图省事穿运动三件套,他早上出门上课前,也特意翻出许久不穿的深蓝棒球夹克,下面学唐雪柳,给自己配了件黑色卫衣。 这才看见?牛牧歌只在心里不满地嘟囔了一声,但他不打算就这个话题展开和对方深聊。因为他隐约猜到,唐雪柳的家境不是太好。 外套虽然经常换,但打底永远是那件白色卫衣。父亲去世,母亲守着一家小花店,传媒学院的学费并不低,大一课少时曾勤工俭学。平日里独来独往,不参加任何娱乐活动,尽量减少多余支出。 种种迹象表明,唐雪柳的家境不好。 所以牛牧歌选择,不和他谈论这些敏感的,容易引起虚荣攀比的事儿。男人的有些小面子,该照顾还得照顾。 “你慢点,跑那么快干嘛!”大腿肌肉传来酸困感,唐雪柳嚷道:“干什么事都着急忙慌的,早上就是因为你催得太急,我才忘了拿伞,才被淋成了落汤鸡。” “落汤鸡?太夸张了吧,你进教室门的时候,牛仔衣都没变色。”牛牧歌终于反应过来了。“原来就是因为这事才故意不理我?” “哪有。”唐雪柳眨眨眼,表情无辜,“我哪敢不理您啊。” 牛牧歌看到他的小表情,心痒,手更痒。周围没什么人,笼罩两人的大黑伞给了他无限的安全感。 他伸手揉了把对方软蓬蓬的头发,说:“你可真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干嘛呀。”唐雪柳脖颈透出薄薄的浅粉色,“别弄乱我发型。” “还特意抓个发型。”怪不得没看见那根熟悉的呆毛。牛牧歌忽略心里那丝介于“同情”和“怜爱”之间的感受,一把抓起身后人的手腕,“快快快,66路到站了!” -------------------- 作者有话要说: [1]:歌词节选自戳爷的《Strawberries&Cigarettes》 第十一章 第一个不成“吻”的吻 公交车走走停停,路过一小区站点,涌上来五六个身穿大花袄,手挎菜兜子的大姨。牛牧歌和唐雪柳俩人,默契地起身让座。 “往后挪挪,等会儿下车方便。”唐雪柳说。 “急啥,咱俩下车的那站下的人多。”牛牧歌看他被挤到中间,够不到扶杆,叫他挪过去和自己站一起。 “就这样吧,懒得动了。” “给你懒的。”牛牧歌不由分说将人拉过来,圈在自己身前,让出手下的座椅椅背:“扶稳了。” 这个姿势刚好,闻起味道来不用特意伸长脖子,不会嫌得变态。 后面,他暗戳戳闻了个爽,前边,唐雪柳整个人僵成了一只半死不活的蚊子,仅有双腿在间歇性换力挪动。 手腕还留有熟悉的余温,颈间是潮湿的,温热的气息,身后就是…… 不似怀抱,胜似怀抱。 这场面也太适合脑补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了吧。 随着经过的站点越多,车厢里越来越挤越燥热,有人拉开了窗户。 牛牧歌下意识收紧双臂,他只怕风把怀里的味道带给别人,完全没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暧昧。 等看见唐雪柳红如樱桃的耳垂时,他第一反应不是扩大自己双臂间的空间,而是直接抬手,用拇指和食指捻了捻那耳垂。 唐雪柳:“!” 他头回到一半及时刹住,全当这事没发生。 牛牧歌见他没反应,又抬手捻了捻。 唐雪柳:“……” “你耳垂也好肉啊。”他双眸神色认真,被那小巧的“肉垫”耳垂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正想再捻一下玩玩,右脚大拇指被人狠狠踩了一脚,牛牧歌顿时疼得嘶嘶纸抽气。 唐雪柳果断戴上卫衣帽子,两手拉紧抽绳,只留一张咬牙切齿的嘴输出:“烦死!” “生气了?”牛牧歌弯腰绕到前面,看到他的那幅羞赧样,顿时起了逗人玩的心思。 他仰起脸,正准备凑近了堵住人嘴巴不让呼吸,这时,车身猛然一阵摇晃,将他直直向前甩去。 牛牧歌:“!” 一厘米,就剩一厘米。四片唇瓣之间的距离只剩一厘米。 他喉结滑动,暗呼声幸好,脚后跟刚踩到地上,准备后撤,身后乍然一股大力,将他整个人怼到了唐雪柳身上。 …… 整个车厢陷入了寂静。 只有牛牧歌身后提着菜兜子的大姨不明所以,“小伙子,你屁股稍微挪一下,我下车。” 说着又推了两把牛牧歌。 周围众人全都哄笑开,她这才看见把两个小伙子的脸怼到了一起。 “哎哟,没把你俩撞疼吧?” 嘴和鼻子被另一张嘴和鼻子蹭得生疼的唐雪柳:“……” “我这急着下车,没注意看,没事吧?” “啵。”一声轻响,牛牧歌换了口气,“没事没事,还好还好。” 最前面传来司机的声音:“都别挤,到站了挨个下。” 公交车一阵晃悠后,终于停了下来。牛牧歌牵着唐雪柳的抽绳,跟在人群后面下了车。 他清清嗓,故作轻松道:“没人看见。” 这时,走在他们前边虎头虎脑的小子回过头:“妈妈,他们刚才在公交车上亲嘴儿。还啵。” 牛牧歌:“……” 唐雪柳:“……” 牛牧歌狠狠叹口气,也利索戴上卫衣帽,拉紧了抽绳。 两人蒙面大侠般立在公交车站,相对无言。 半晌,牛牧歌拿食指戳人:“不是故意的。” 唐雪柳拍开那只爪子,后牙槽咬得嘎吱嘎吱响:“别理我,我想静静。” 牛牧歌又改为扯他衣角:“别生气。” 唐雪柳:“……” 我他妈能不气吗?!你贴就贴,蹭就蹭,你啵什么?!你最后分开的那一下你啵什么?!生怕别人没看见吗?! 幻想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初吻,或梦幻浪漫的,或激情热烈的,寄托他万千情思的初吻,竟然就这么发生了。 在拥拥嚷嚷的公交车里,完全来不及感受,没留下任何令人心悸的美好,只有两片唇又疼又麻。 这都什么狗血情节!唐雪柳欲哭无泪,深吸两口气,松开抽绳,一言不发往前走。 牛牧歌瞟他一眼,见他面若寒霜,大气都不敢出,只得迈脚默默跟上。 他的神情看上去也挺沉重,但胸腔里那颗小心脏,却正轻巧踮起脚尖,旋转个不停。 雀跃,颤栗,飘飘然。牛牧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就是觉得这事吧,他不亏。 只要不亏,他就高兴。 他平时虽然不喜欢和别人肢体接触,但男生之间打打闹闹,经常摸来摸去,肉贴肉的,都很正常。虽说今天他们贴的位置有点奇怪。 他悄悄跨大步子,侧脸暗暗观察唐雪柳神色。生气了,这指定是生气了。也是,人脸皮那么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他啃了,肯定感觉很丢脸,要怎么哄呢? 牛牧歌绞尽脑汁想了一路,看见商场大门的瞬间,心里有了想法,应该没有人能拒绝毛绒玩具吧。 他打定主意,进了商场,拉着人直奔三楼游戏厅的到前台。在这里兑换游戏币后,径直来到两排娃娃机前,“喜欢哪个?” 听他说话的语气,颇有种无论指定哪个,他都能给夹起来的自信。 唐雪柳一头雾水:“我不喜欢娃娃。” “你竟然不喜欢娃娃?”牛牧歌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惊讶了。这下可好,嘴一快暴露了自己唯一的秘密。 他喜欢毛绒玩具这事,迄今为止只有他老姐知道。 “快快快。”他不由分说推着唐雪柳靠近娃娃机:“挑一个。” 原来还喜欢这些毛绒玩具呢,唐雪柳有了今天的第二个收获,心情大好,便认真挑了只神似边牧的狗狗。 “看好了。”牛牧歌开始投币。 唐雪柳嘴上嗯了一声,心里其实并不看好。 在他的认知里,抓娃娃靠的是早就设定好的概率,而不是实力。他虽然这么想,但也没说出来。 因为牛牧歌此刻的神情里,飞扬着他从来没见过的神采。而这神采,和他有关。 就算抓不到娃娃又能怎样,他已然拥有了他们共同的经历中,闪闪发亮的瞬间。 七个币下去,小狗也只是调转个方向。 唐雪柳有点着急,也有点后悔。 牛牧歌连着一年都只吃那一家快餐,身上永远是运动三件套,家境肯定不太好。所以刚才选娃娃时,他为了给人省几块钱,选了一块钱一投的机器,里面的娃娃相应地也就小很多。 “叹什么气。”牛牧歌专注地盯着那只小狗,“看好了,见证奇迹的时刻。” 他话音刚落,小狗便被甩起的铁爪抓起,往出口的地方挪了一大截才掉下去。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牛牧歌又投了一个币进去。 “哇哇哇哇哇,出来了出来了!”一旁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姑娘激动的大叫。 牛牧歌弯腰掏出小狗,递给唐雪柳。 其中一个小姑娘撅起嘴:“好羡慕。” “羡慕也叫你男朋友来抓咯。”同伴打趣了她一句,三个人一个追一个,笑笑闹闹跑远了。 唐雪柳又想戴卫衣帽,硬生生忍住了,顺嘴夸道:“可以啊你。” “那是。”牛牧歌晃了两下脑袋,他看唐雪柳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才敢大声说话。“等有机会了再给你抓几只大的,今天先吃饭。” 唐雪柳闻言不禁幻想到,将来家里到处摆满毛绒玩具的画面。 他两手捧起小狗端详,“这只好像是只边牧。” “是吗?”牛牧歌凑近观察了半晌,说:“是有点像我小时候养的那只。” “真的吗?”唐雪柳又意外又惊喜。 他挑的时候就在想,这也算是他么之间的第一个小礼物,得有点纪念意义才行,没想还真蒙对了。 他抱着和某人手掌差不多大的小狗,更加爱不释手了。 眼角余光撇到篮球机,他提议道:“要不要投几个球?”他想尽快多拥有一些,只属于他们的共同瞬间。 “不了,先吃饭。”牛牧歌推着他上电梯,饭吃迟了某人胃又要不舒服。“改天吧,咱俩在学校里真正较量一场。” 唐雪柳听到他这样说,心里小小感叹了一声,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打从去年单方面认识人开始,他就一直盼着这么一天。 他知道牛牧歌这人表面上看着大大咧咧的,好像和谁都能玩到一起,但其实心里把“能一起玩”,和“不能一起玩”,划分得可清楚。 尤其在打篮球这方面,和他玩的人员基本上都是固定的。偶尔他一个人来球场,遇见不熟的人邀请一起,他都会拒绝。 以此为依据,唐雪柳猜想,打篮球于牛牧歌而言,与其说是运动,倒不如说是分享。 和亲密熟悉的人分享时间,激情,快乐。那种感觉类似于上高中时,他和年级第一,经常比谁的解题角度更加精准。已经无所谓输赢,就是单纯乐在其中。 而且,牛牧歌应该和他见过的所有喜欢打篮球的人一样,如果哪天有喜欢的人了,一定会带去球场向人耍宝炫技,求关注,求夸奖。 获得崇拜的眼神,满足小小的虚荣心后,他又会很温柔耐心的,教人怎么三步上篮,怎么找投三分球的位置。 一定是这样的。幻想了太多次,唐雪柳认定所想既事实。 他渴望球场上的牛牧歌,注意到场下群众里的他。 他想象他完成高质量投球后,第一瞬间就看向自己。 他希望打完一场球,人群散开时,他能抱着篮球径直走过来,向自己索要一个夸奖的吻,然后他们一起回家。 这些画面,想了太多遍,以致于球还没打,唐雪柳已经想跟人回家了。 …… “您好,两位吗?”服务员的声音打断了他思绪,却没能使他从悸动与兴奋中抽离。 某人委屈的脸,黑板上的画,充满怨气的歌。以及公交车上的姿势,不成“吻”的吻,还有此刻手里的毛绒狗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令他感到头晕目眩,无法自拔。 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沉浸其中三百年,然而下一秒,服务员端上来了牛牧歌点的锅底。 左边,乳白的三鲜汤,右边,飘着几粒枸杞,红枣,香菇的菌汤。 唐雪柳:“……”你要个番茄锅也行啊! 牛牧歌没注意到他想杀人的眼神,还兴致勃勃地问他:“猪牛肚各来一份?” 唐雪柳深吸一口气,“你看吧。”没有辣椒,什么肚有那么重要吗! 他哀怨地看着对面人的脸,只花了两秒,就轻松原谅了他。算了,锅底无辣就无辣吧,等会儿调蘸料时加两大撮小米辣—— “我给你调料吧。”牛牧歌点完了菜,自告奋勇道:“我调的料可好吃。” 唐雪柳:“……”含泪点头:“好。” 等牛牧歌离开后,他立马掏出手机,打开记仇本,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对人不公平。分明是自己闲得没事干,非要装作不能吃辣,和牛牧歌有什么关系。 都怪陈倩云,当时给他出谋划策,说是先投其所好,等好上了再慢慢暴露,到时候他还能跟你离? 他脑子一抽,觉得有道理,听信谗言,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唉,行吧,要是能把人骗到手也值。他心里默默安慰自己的嘴,为了将来的幸福,你今天就先忍一忍吧。 这么想着,思绪又飘到了那美好的将来。与此同时,他打开微信,将牛牧歌的备注改成了“啵哥”。 第十二章 周四,下午三点。 天阴沉沉的,动画系1班的英语教室里,一个个东歪西倒,像是被洪水击打过的秧苗般没精打采。 这样安静的气氛中,一个闹钟铃声忽然响了。 立马有人跟唱: 我说过 我不闪躲 我非要这么做 讲不听也要偏爱 更努力爱 让你明白[1] 牛牧歌臊得脸红,赶紧关了闹钟,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昨晚心血来潮,把唐雪柳推荐的歌换成了铃声,没想到乍听到歌词竟然这么肉麻。 都推荐的是啥啊,他低声吐槽了一句,又添了一个十六点半,一个十七点半的闹钟。 设置这么多,仅仅是想减轻下内心的迫不及待。 自从确定了打篮球的时间,他从早上睁眼就在想这件事。这种急切盼望的心情,很多年没有过了。 不是为了输赢,只是单纯地想炫耀球技,在他面前耍帅,看到他眼里的崇拜。 想到唐雪柳被他超远距离的三分惊艳的样子,简直不要太爽。 牛牧歌傻呵呵笑着,忍不住做了个投篮的动作。 他已经有点分不清,是篮球本身使他如此快乐,还是和唐雪柳打篮球这件事使他这么开心。好在不是钻牛角尖的性子,想不通的事从来不硬想,享受其中就好。 “牛牧歌?”讲台上老师看着他莫名其妙的动作,语气严厉:“作文写完了?” 牛牧歌在满堂哄笑中收手,红着脸缩低脖子小声道:“还差点儿,差点儿。” 还差二十个单词的结尾,实在憋不出来了。 心念电转,他瞄了眼老师,掏出手机,对着作文拍了一张发给唐雪柳。 对方在12楼特设的考研自习室里学习,手机估计关静音了,过了一分钟才回:字挺好看。 牛牧歌:还差个结尾,您看? 唐雪柳:自己写。 牛牧歌并不气馁,又发了个双爪抱拳哀求的猫猫表情包,抱着手机等。 不一会儿,唐雪柳发来了一串英文,并说下不为例。 牛牧歌:比心,下课就来找你。 他喜滋滋完成英语小作文,数着时间到下课点,第一个跑出教室,直奔12楼。 “牛牧歌?”路过教师办公室,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了他一声,是教剪辑的老师。 “正好正好,你来,帮老师个忙。”他一听到这话,就知道一时半会走不脱了。 “特写,半身,全身各留一张,废片全删了,你上学期做过的,知道挑的标准吧?” 牛牧歌点点头,他有些犹豫。 保守估计,整理的照片最少也要两百份,没两个小时是做不完的。无论如何,这场篮球不能再被耽搁了。 “老师。我……”他第一次想明确拒绝人,又觉得不好意思,语气便有些犹豫。“我、我五点钟有点事。” “你先做,我等会叫其他同学来换你。”话音没落,老师已经提着电脑包离开办公室了。 “还不如不说。”牛牧歌叹口气,坐到电脑前,打开文件夹,点了两下鼠标,扭头望向窗外。 天边晚霞拥着夕阳,金黄,桔红,浅绯,交织融合,绚烂夺目。单薄的几缕粉,铺开在一片钴蓝中,越往上颜色越淡,最末端零星几点的颜色,有点像唐雪柳的发色。 不知道他这会儿在做什么。 新头发长出不少了,发缝间透出不少黑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补。 牛牧歌又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想到他们聊起天来没完没了,肯定会耽搁挑照片的效率,最终又放下了。 挑了二十来组照片,他看了眼时间,四点二十。 又挑了二十来组,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手机屏幕空荡荡的,剪辑老师没来消息,唐雪柳也没有。 说好一下课就去找他,人没出现,也不知道发个消息问一下,真是没把他当回事。 牛牧歌心里躁得慌,彻底坐不住了。干脆撂下手里的活,跑去自习室看人。 1208,考研自习室里,唐雪柳从题集中抬起头,伸了个懒腰,起身去上厕所。他从教室后门出去没一会儿,前门就冒出个四处张望的脑袋。 牛牧歌凭借粉色的保温杯找到唐雪柳的位置,轻手轻脚走过去。 看到桌上摆着一新一旧两本题集,拿起泛黄的那本翻了没几页,一只胖乎乎的手将题集从他手里抽走了。 唐雪柳警惕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刚来。”牛牧歌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他坐下来。“给你说个事。” 唐雪柳狐疑地盯了他两秒,坐下来,将那本题集装回书包。 牛牧歌把给老师帮忙的事简单说了下,“可能会稍微晚点,没事吧?” “没事儿,你帮吧。”打篮球的事都拖一周了,这几分钟有什么好急的。 “好,那等会儿电话联系。”牛牧歌说着站起身,准备离开。唐雪柳伸手拉住了他衣袖。 他从书包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透明盒子,里面装着几颗鲜红的草莓。 “早上洗的,可能有点捂着了,我尝下味道。”他取出一颗,正要往嘴里喂,却被一只大手在半途中截了胡。 牛牧歌握住他的小胖手,将草莓喂进了自己嘴里。 “甜的,没坏。”他说,“你吃吧,手机别关静音。” 言罢,他双手插兜潇洒离去。只留唐雪柳举着那一小截被温热口腔吮过的指尖,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幻想中。 几秒后,他双手捂住通红的脸,成功把自己蒸成了一只熟透的虾子。 楼梯间,牛牧歌哼着歌,脚步轻快,心情好得不得了。 原来他惦记人的时候,人也没忘了他。 那旧题集的空白处,横着的,竖着的,加粗的,波浪纹的,全是他名字。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写了那么多,但总归写了。看来,这学霸一个人学习也很无聊嘛。 要不,从下周开始,就跟着唐学霸自习吧。为他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增添一份乐趣。顺便,争取这学期把四级过了。 牛牧歌美滋滋打算着,回到办公室,没一会儿,剪辑老师打来了电话。 他连忙接起,老师告诉他,照片先不用挑了,先剪个视频发过去,他上晚课要用。 牛牧歌闻言一阵烦躁,好在他对剪辑比较感兴趣,不至于立马起身走人。 他依言找到老师指定的文件夹打开,看到素材都来自电影《小丑》时,烦躁一扫而空。 这部电影收网盘里许久了,还没来及看呢,今天正好补上。 他点开电影,调成1.2倍速。一个小时后,牛牧歌看着屏幕传送文件的进度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时,办公室的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牛哥?你怎么在这?”罗肖看到他十分惊讶,“唐雪柳在篮球场和刘安强杠上了,你——” “艹!”牛牧歌从椅子上蹦起来,外套都没来及拿,冲出办公室,嫌电梯慢,又一步三个阶梯冲下七楼。 到篮球场找了一圈,既没找到唐雪柳,又没有刘安强的影子。拿出手机一看,有三个来自唐雪柳的未接电话。果断回拨,没人接,又打电话给罗肖:“篮球场没人啊。” “打完了吧。我饭前看到他们的,吃完饭我还去了趟建模室,在里面待了有二十多分钟,这都快一个小时了。”罗肖的语气忽然变得小心翼翼。 他说:“牛哥,要不……你去医务室看看?唐雪柳好像受伤了。” 牛牧歌的心顿时揪在了一起。 再看时间,竟然已经快七点了,靠,手机什么时候调成静音了啊!来不及懊恼,他拔腿往医务室跑。 半小时前的确来过一个小腿受伤的,值班医生说,但伤势不严重,没伤到骨头,只是抻到了筋,膝盖上有巴掌大的一块擦伤,消毒包扎完就离开了。 牛牧歌心安了些,转身往宿舍跑,边跑边打电话给唐雪柳,还是没人接。 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一定很生气,不知道腿怎么样。 他心急如焚,刚跨上宿舍门前的台阶,身后传来个女声:“牛牧歌,你跑这么快干嘛?” “找人。”牛牧歌不欲与人多说,抬脚就往里走,陈倩云连忙伸手扯住了他。“哎哎哎,你等!唐雪柳他出校了。” 牛牧歌猛地回头:“你见他了?” “我陪他去的医务室。”陈倩云说。 一时间,牛牧歌心里五味陈杂。 陈倩云是真想将他此刻的表情拍下来发给唐雪柳,但她忍住了。他们的兄妹关系,只能由唐雪柳在合适的时机坦白。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题集递给牛牧歌,“呐,他让我给你,说先打基础,记会标注出来的那些了再学新的。” 牛牧歌接过书,是那本新的英语四级题集。 也算不上新,因为整本题集前三分之一,有人用红笔一笔一划给他圈出了重点,用蓝笔标注了一些生单词的释义,和句子的语法分析。 牛牧歌合上书,抬头看着陈倩云,低声问:“他去哪了?” “你自己问咯。不过,你还是等他消消气吧。这种时候,你越想道歉,他越烦,搞不好还会永远不理你。” 以前就发生过这种事,陈倩云并没有夸大事实。她看牛牧歌的眼神,代入了一下,瞬间不忍了。 “我走了。”她冲牛牧歌摆摆手,转身边走边给唐雪柳发信息:受不了受不了,太虐了,钮祜禄唐,你好狠的心啊。 十公里外,一家名为“留香”的花店里,一双浅棕色眸子,盯着不断明灭的手机屏幕,迟迟没有动作。 -------------------- 作者有话要说: [1]节选自歌曲《偏爱》 第十三章 唐雪柳面无表情撸完一扎洋甘菊的叶子,又拿起一把火灵鸟。 白爱玲抱着把椅子走进来,放他身后:“病号,坐着来。” 唐雪柳依言坐下,道了声谢。 白爱玲观察他脸色,“怎么?是不是我着急把你叫过来耽搁约会了?” 她下午接了一个公司的急单,要在明天午饭前赶出来一百个中型花束的礼品袋。店里就她和新招的学徒,对方手下还不熟练,只好叫唐雪柳来帮忙。 唐雪柳摇头。 “那怎么这幅表情?吵架了?” 唐雪柳只噘着嘴,不说话。 白爱玲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有事。他从小就这样,心里一装事就不爱说话,只疯狂撸叶子,这习惯都多少年了。 白爱玲拍拍他肩膀,往外走,“行吧,等忙完咱姐弟俩聊。” 有什么好聊的,唐雪柳心说,不就又迟到了一会嘛,不就打电话不接嘛,不就一起打篮球的愿望又落空了嘛! 哼,今天就算是把电话打爆了我也不接,让你也尝尝找不到人的滋味。 他心里愤愤地想着,视线却不曾离开手机。那暗下去的屏幕,却再未亮起。 看吧,打了这么几个电话就没动静了。 唐雪柳双唇紧抿,手下力度加大,眼眶逐渐泛红。一时间,诸多纷乱想法涌上脑海,心头一片酸涩,又同时嫌弃自己,真是矫情死了。 处理完整整六十枝玫瑰,手机也再没亮起。 他的情绪已在撸叶子的过程中得到发泄,恢复冷静后,便有点后悔。 自己真的是太玻璃心了,唐雪柳心想,就不该在接到白爱玲的电话后,逃命似的离开学校。 不就是又迟到了,还没接电话么,不就是篮球打不过刘安强,有什么好丢脸,好逃避的呢? 这些和以前发生的那些相比,压根算不了什么。可…… 可他也没法忽视内心的那些负面情绪。最初的疑惑,气愤,离开学校时的难过,委屈,到此刻的怀疑,怀疑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对方压根没把他当回事。 好累,唐雪柳长叹口气,隐隐作痛的右腿,乱糟糟的心,都让他感觉到累。 可是再累,也不能晾着人不管。如果真像他想的那样,牛牧歌没把他当回事,那他再把人晾几天,俩人不就彻底掰了。 唉,唐雪柳拿起手机,点到俩人的对话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他犹豫的这几秒内,对话框里弹出一条消息。 啵哥:腿好点了吗? 短短五个字,唐雪柳反复看了十几遍。 他两手捧着手机,心想既然对方主动发消息关心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可以发脾气了? 他一边斟酌,一边打字。 先写了一长串诸如“腿没事” 的安慰话,删掉。然后又以“才想起来关心吗”为开头,写了一长串充满责问意味的置气话,却也迟迟没点发送。 啊啊啊啊啊啊啊! 怕人太过担心,更怕人不担心,这矛盾的心情真是太折磨人了。 最终,他成功将自己原本就疲累的心,耗到只剩一口气,才给人回了一个“嗯”。 牛牧歌看着那个“嗯”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他好想一秒就冲到人面前,不为解释,也不为弥补,就是单纯看一眼,腿怎么样了,其他地方有没有伤到,脸上是哭是笑,心里…… 心里肯定气坏了,要不然语气不可能这么冷淡。 怎么办?牛牧歌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对了,罗肖说,唐雪柳在球场和刘安强杠上了…… 那腿,是不是刘安强故意弄伤的?他是不是还说了过分的话?他们叫他“淑男”,在背后恶意揣测他,还用恶臭的语言议论他! “牛哥!”罗肖及时喊住人,“这么迟了你去哪?” “我去找刘安强。” 罗肖拔腿上前,一把扯住他,回头看向贾鹏:安慰人我不行,你上! 贾鹏比个OK的手势,他俩一起把牛牧歌拉回来按在板凳上。 “唐同学踩到水坑里滑到了,膝盖撞在了球架那个角上,刘安强没故意为难他。”贾鹏说。 “你看到了?” “嗯,我就在他们隔壁的场子打球。肖子来叫我吃饭,我才撤的。” “他们没动手?刘安强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贾鹏摇头。 牛牧歌紧拧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些。他颓然瘫在板凳里,双目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陈倩云说,如果在消气之前烦得紧,唐雪柳会永远不理人。 永远不理人……艹!牛牧歌只是设想了一下,他们面对面站着,唐雪柳却完全不理他的场景,心就又揪起来了。 他双手攥拳,是真想揍自己一顿。 这时,手机微信响了。 唐雪柳:我有点事情忙一下,回校了找你。 这话乍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牛牧歌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丝疏离。 他心中有疑,但也不想多做猜想自寻烦恼。于是回了一句“好嘞”,乖乖等人来找他。 第二天没等来人,他自我安慰着,唐雪柳今天没课,说不定校外的事还没忙完。 周六周日依旧没等来人,自我安慰也不顶用,只能压抑心中冲动,干等着。 第四天,周一晚上,唐雪柳还没出现,他终于慌了。 白天明明在新闻系的教室里看见那撮呆毛了,却没来找他,这完全就是在故意躲他啊。 看来气还没消,牛牧歌心想,不能再这么耗着了,得主动出击,把人哄气消了。 但这次事态严重,不同于前两次,买盒旺仔牛奶抓个娃娃就能搞定,得用心一些,才能显出道歉的诚心。 那么问题来了,要做点什么才能准确表达出诚意呢? 牛牧歌陷入了沉思。以前可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就算有,也是牛清濯替他摆平的。 对了!遇事不决找老姐呀!他手下飞快,拨通了牛清濯电话。 电话那头,牛清濯听他说完,第一句话是:“真不容易啊,咱家牛冬瓜可算是开窍了,知道搞对象了。” “啥呀,别瞎说,我俩就朋友。” “朋友你管他这么多?从小到大你的朋友们哪个不是以你为中心围着你转,你惯过谁?” 牛牧歌:“……可这次真是我不对。” “行吧。”牛清濯也不多言,说:“你哄人还不简单吗,牛大厨。” 牛牧歌:“!”对哦,他可以做一桌唐雪柳喜欢吃的菜,没有谁能拒绝美食的诱惑。 “但……我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问啊,打听啊,你们肯定有共同的朋友。” 共同的朋友……好像只有陈倩云。难道要向追求的对象,打听情敌的喜好吗?这…… 这边牛牧歌陷入了新的纠结中,那边牛清濯还在喋喋不休:“放弃你那什么非必要,不支出的财奴原则,别对人太抠。第一次,好好把握,争取早点——” 都什么呀,瞎胡说。牛牧歌挂了电话,打给陈倩云。 竟然在向追求的对象打听情敌的喜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而且这厨艺吧,原本是他准备用来完虐情敌的杀手锏之一。 牛牧歌叹口气,就目前这状况,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人哄好再说。 电话接通后,他开门见山:“你知道唐雪柳喜欢什么吗?” “啊?”陈倩云睡着没多久,这会儿被吵醒还迷迷糊糊的,听到“唐雪柳”三个字,脱口而出:“我哥——” “谁?你叫谁哥?” 陈倩云瞬间困意全无,脑瓜子飞快转动。 “唐雪柳啊。我俩之前说好先做兄妹,我就喊他哥咯。”强行解释了一波,她屏住呼吸,听牛牧歌的反应。 果然,又是这到处认妹的好戏码。牛牧歌没好气道:“那你知道你哥喜欢什么吗?” “喜欢……”那我知道的多了去了,陈倩云心说。 喜欢吃辣,喜欢撸猫,喜欢打理花花草草,喜欢骑着被睡觉。当然,现在最喜欢的,可不就是你嘛,但这也不能说。 听她半天不说话,牛牧歌又问:“或者,你知道他不喜欢什么吗?” 不喜欢的那更多了。 不喜欢人喊他那惊世骇俗的小名,不喜欢人和人肢体接触,不喜欢学习的时候被打扰,不喜欢被追问……反正唐雪柳的小毛病可多。 但这些也都现在不能说,说了不就影响她哥形象了么。而且日后他们生活在一起了,牛牧歌自然而然也就都了解这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了。 这事儿还真难办,想助攻一把还怕说错话。 沉默半晌,她说:“你问具体哪方面?” “吃的吧,他喜欢吃什么?” “饮食方面的话,首先,不能让他喝酒。”这是每年春节大家欢聚一堂时,裴女士反复强调的一点,陈倩云对此印象深刻。 她边思考边说:“他吃饭的时候,喜欢同时吃好几种口味。” 唐雪柳小时候,就因为一口冰淇淋,一口热汤面混着吃挨过揍。 “好几种口味?比如?” “就是一口甜的,一口酸的这样混着吃。” 看来还要准备甜品。牛牧歌默默记下,“还有呢?” “还有……”被牛牧歌这么催着问,又心有顾虑,陈倩云脑子转不过来,一时想不起太多,“哦,对!他特喜欢红烧味方便面,吃的时候里面还一定要加玉米粒。” 爱吃方便面,牛牧歌对这倒是有点印象。凡到饭点,唐雪柳不出现在食堂吃饭,基本上都是在宿舍吃泡面打发的。 原以为是单纯的懒,没想到是真爱吃。 “就这些吧,我也不知道多少。” “行,这些就够了,谢了。” 第十四章 留香花店,工作间里。 唐雪柳昨晚没睡好,早上五点多就爬起来整理花材,这会儿困意袭来,趴到工作台上没一会儿,睡着了。 再睁眼,看见的不是花花草草,而是一条倾斜的走廊。 日光耀眼,空间扭曲,他的视线尽头,站着一个身穿蓝白校服的身影。 他迫切地想靠近,想告诉对方什么。但双脚似乎灌了铅,挪不动,嗓子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急得快落泪,那道身影回过头。一张狰狞的脸,大笑着将手里的白纸砸到他脸上:“臭同性恋,离我远点!” 耳边哄笑与尖叫骤然爆发,人群将他围在中间。 他们指着他,同性恋?唐雪柳竟然是同性恋? 看不出来呀,还以为他真清高,结果喜欢撅着屁股被男人搞。 别说了,好恶心,要吐了! 看他衣服下面是不是穿那种衣服,哈哈哈哈哈哈…… 一只手伸过来扒他裤子,无数只手伸过来扒他裤子。 阳光下,疯狂而扭曲的人影,化作一条条黏腻湿滑的毒蛇,钻进他裤腿,贴着温热的肌肤,缠绕而上。 他意识清醒,但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完全动不了。 鲜血淋漓,温热流失殆尽,白皙的脚腕,渗出可怖的铁青。 他们将他逐渐冰冷的身体高高抛起,抛得越高笑声越大,砸在地上摔得越烂,笑声越放肆。 他清楚地感知着一切,直到,他们将他从教学楼第八层抛下—— “唐唐?唐唐?瞌睡了去床上睡,怎么趴这儿睡了?”一阵大力晃动叫醒唐雪柳,白爱玲关切地看着他:“魇住了?” 唐雪柳双目呆滞,嘴巴微张,大颗泪滴涌出眼眶,无声滑落。 他身体醒了,意识还陷在从高处摔下的恐惧和痛苦里。 白爱玲两手不断摩擦他发抖的双臂:“没事没事,都是梦。”转身给他端来温水:“喝点水缓缓。” 唐雪逐渐回过神来,咕嘟咕嘟灌了一大杯水,看白爱玲满脸焦急,反过来安慰她。“没事儿,就是又梦到高中那时候……” “不要想那些。”白爱玲心疼地抱住他,“都过去了,不要想了。” 这时,工作间外传来“欢迎光临”的声响,白爱玲拍了拍他的背,掀帘出去招呼顾客了。 唐雪柳长长出了口气,抹掉两腮的泪,迫使自己不要再回想梦里的画面。白爱玲说得对,一切早都过去了。 现实里裤子没有被扒掉,岳浪和韩子江提着长条木凳冲进人群,挡在他面前,“我看哪个傻逼敢动手?” 那时候,岳浪和韩子江个头已经奔着一米八去了,但唐雪柳却还不到一米七。而且又黑又瘦,留着一个傻乎乎的西瓜头,戴着一副死板的黑框眼镜,是他们三人里最不起眼,也最受照顾的存在。 岳浪和韩子江挡在他面前,哪个傻逼都没敢动手。铃声一响,全乖乖进教室上自习去了。 自习课后,班主任叫他到办公室,说是由于此次事件影响不好,年级组的老师一致决定,取消他评选省级三好学生的资格。 晚上放学后,裴女士得知此事,第二天就牵着他的手,冲进教师办公室,质问他们,为什么撤销我孩子三好学生的表彰?他德、智、体、美哪方面跟不上?是成绩不够好还是不尊敬你们? 唐雪柳班主任说,这事比较复杂,他们还要好好商量。 她严词拒绝:“这事没法商量。我们唐雪柳喜欢谁,并不影响他的优秀,必须恢复他三好学生的评选。” 班主任见她态度这么硬,自觉面子受损,也拉下脸来:“你真要这样,咱们就去派出所讲理。” 裴女士一听他这么说,乐了。 她把墨绿色复古洋气的小皮包往班主任办公桌上一扔,说,好啊,报警,咱现在报警,我倒要听听我孩子犯了哪条法律法规。 她双手环胸,从办公室里每一张曾和唐雪柳父亲共事过的脸上看过去,嗤笑道:“你们都说老唐命不好,摊上我这么个泼妇,那我现在就泼给你们看。我姓裴的今天如果什么都不做,由着你们欺负我孩子,我他妈算白活一场,枉为人母。” 前一天,唐雪柳被堵在角落万般欺辱时没淌眼泪,但那一刻,他握着母亲发抖的手,泪流满面。 那天闹到最后,还是学校里资历最老,同时也是唐父生前最尊敬的师长,大李老师,出面劝了裴女士,说要给她讨公道,她才罢休。 末了,她朝大李老师鞠了一躬,拉起唐雪柳的胳膊挎在自己臂弯,离开了教师办公室。 “妈给你请假,带你出去玩两天。”教学楼通往校门的林荫路上,裴女士三十五码的小脚飞快。“连着上两周课,你压力太大了。” 唐雪柳静静看着她,看她略微鼓起的牙关,紧绷的嘴角,就知道她在强忍眼泪。 “妈。”他停下来,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我什么时候比你高这么多了?” 裴女士脚下募地顿住,她明白唐雪柳话里的意思——我个高了,长大了,不要为我担心。 霎时,忍了一路的泪涌出眼眶。她转身,抬手摸唐雪柳的发顶,“多高都是妈的好孩子,不能让他们欺负了。” 唐雪柳两手捧着她的脸,给她把眼泪擦了,“寒风皴脸,不哭,咱买点好吃看老唐去。说了让他少抽烟少抽烟,偏不听,要不今天咱战斗力还能再强点。” 裴女士破涕为笑,眼角细纹一道又一道。她重新拉过唐雪柳的手跨在臂弯,拾起浑身干劲:“走,骂他去。” 那事过去没多久,唐雪柳获得了省级“三好学生”奖。半年后,他以榆城市第二的好成绩被蓝山师大录取。谢师宴上,大李老师喝了他敬的酒,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欣慰与骄傲。 不是所有人的影子都是恐怖残忍,散发着恶臭的毒蛇,他身边有还有炙热的火焰,古老的松,和幽香阵阵的玫瑰。 唐雪柳站起身,用冰水冲了把脸。 拿起手机想和裴女士说两句话,却又迟迟没按下拨号键。裴女士听出来他情绪不对,肯定要着急。于是,他又放下了手机。 那猛烈汹涌的思念,就是在这样孤独的时刻,漫上了他整个胸腔,致使他产生一种心脏绞痛的错觉。 他又猛灌了大半杯水,心脏的隐隐钝痛却未减轻。他无法,只能抱着那透明的大水杯,呆立在水池前,疯狂地想牛牧歌。 想他的脸,他永远亮晶晶的双眼,他温热的大手,他有力的臂膀。 他想紧紧抱住牛牧歌,不顾一切地告诉他这一年多的煎熬,告诉他那些阴冷的过往,告诉他自己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这样。 梦境中的那个形象,拿刀将那些恨极的脸,一个一个割下,鲜血奔涌。他立在尸山血海之上,笑得撕心裂肺。 风从他身体中央的窟窿穿过,带走所有温度,他看太阳是灰色,花也是,人也是。 是这样的。 悲观,消极,冷漠,自私,懦弱,爱逃避,是这样的。 他内心涌起冲动,就想在此刻坦白。他拿起手机,但紧接着,脑海里一个异常理智的声音质问他,你确定现在的他,能接受这样的你吗? 能吗? 不能。唐雪柳自答,不能。 他默默重新拿起花材,又缩回了自己的世界。 白爱玲打发完顾客,端着咖啡走进工作间。一看里面的情景,连忙将唐雪柳拦下了。 “好啦好啦,你把我一周的工作量都做完了。” 原本空荡荡的两个冷藏柜里,此时,已摆满了处理好的花材。 两米长的水池里,还有六七个花瓶正在盛着水。新到的三大箱花材,现在只剩半箱了。 唐雪柳两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说:“那我帮你拍成品花束的照片,完了给你发各个平台宣传花店。相机放哪?” 相机是裴女士送他的毕业礼,前段时间他留在店里,让白爱玲拍宣传花店的照片和视频用。 “哎呀!”白爱玲按下他手腕,强行制止他。 “你不说我都忘了,相机上周陈倩云说想用用,我就让她拿走了,你不介意吧。” “没事儿。” 陈倩云有个优点,打小借走他的东西还回来都是完璧归赵。有一次借了一本连环画,弄皱了一页,直接买了一套新的给他。 唐雪柳知道,就算弄坏了也有小姨给他买新的,他可真是一点都不介意。 “没事就行。”白爱玲观察了两眼唐雪柳神色,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她说:“你这状态不行,忙起来是能忘了烦心事,可也不能一直这么逃避。要不你给姐说说,看能不能帮帮你。” 唐雪柳眼眸低垂,半晌,他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也没什么。”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叹气顶什么用。”白爱玲秀眉微蹙,话锋一转从别的话题聊起。“你看上他什么?” 看上他什么…… 第一眼当然是脸,身材,充满安全感的宽肩阔背。 然后是热情开朗的性格,正直善良的人品。 虽然有时候很二,还有点轴,但是瑕不掩瑜,越了解越喜欢,越喜欢越忍不住。 忍不住想拥有,想亲吻,想时时刻刻都看见,想被重视,被当做唯一,被宠着,被爱。 如果能被他放在心上,一定会很幸福。 “别一个人在那瞎想,”白爱玲知道他爱幻想的毛病,不由分说打断他。“和我分享分享。” 唐雪柳神色羞赧,说:“都挺喜欢的,他没什么让我讨厌的点。有问题的是我。” 是我胸腔里那颗贪婪的心,在看见他眼中薄薄的情愫后,忍不住想让他立马将自己放在第一位。 然而贪欲没有得到满足,又无法强势还击他人的嘲笑,面对强烈的愤怒与失落,无法及时调节,只能选择逃避。 “他没什么毛病,是我的问题。”唐雪柳又重复了一句,终归还是自己不够强大。 “你有什么问题?”白爱玲反问道:“是不够喜欢,还是不够优秀?” “我……”唐雪柳说不出话来,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那天晚上,如果他们已经是情侣,他就可以抱怨,发火。可以在篮球场任性地等着,直到牛牧歌来。 然后要他背自己去医务室,撒完火气了再向他撒娇,要抱要安慰。可他们不是。 所以唐雪柳不敢说什么,没立场,也怕说多了牛牧歌会觉得他小题大做,会嫌他矫情,会不愿意再理他。 他们之间唯一的问题,是牛牧歌不喜欢他,不重视他。 第十五章 白爱玲说:“你做的再多,人家不喜欢,一切还不都是徒劳。” “姐!”唐雪柳哀怨地喊道:“你就别扎我心了行不行?” “不是扎你心,姐是想说,你要找到真正的问题所在。不要还像上一次,遇人不淑,还不知道及时抽身的。” 白爱玲说的上一次,就是高中那次。唐雪柳为暗恋对象写的藏头诗被班上一个男生曝光,然后被迫出柜。原本平静的高中生活被搅乱,无端遭受了很多恶意揣测与谩骂。 而事件的另一个主角,和唐雪柳关系还不错的管朝,全程一直默默看着。到后来,他怕这事影响到自己,也是为和唐雪柳撇清关系,干脆跟着别人一起喊他臭同性恋了。 “他不会。”唐雪柳笃定道:“牛牧歌不是那种人。” “我不是说他人怎么样——”店里进来了买花的顾客,白爱玲探出头应了声“您稍等”,回头轻拍唐雪柳肩膀。 “我是说,遇见垃圾要及时扔掉,下了决心就不要瞻前顾后,两个人之间有问题,就要及时解决,而不是躲在这里唉声叹气。懂了吗?” “嗯。”唐雪柳若有所思:“我知道。” 白爱玲笑着捏他因为忍泪而胀鼓鼓的腮帮子,“人总要成长,多经历些没什么不好,付出了没收获很正常。不甘心就去做嘛,再努力一把,说不定就成了呢。” 她走后,唐雪柳静立片刻,转身拧开了水龙头。水声哗哗,掩盖了他压抑的啜泣声。 自打唐老师离世后,他便很少淌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一直要自己坚强。 可当事情真正来临,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脆弱。就遇见了这么点小事,便已经无法应对,只知道逃避,躲起来当缩头乌龟。 内心那么渴望和牛牧歌拥有共同的未来,行为上却一再退缩,怀疑,不去表达,争取,就怕自己受伤。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毫无顾虑地勇敢一场呢? 顾客选好花束样式后,预付定金离去,花店里便安静了下来。 四格木窗外,传来隐约歌声,隔壁的音像店又在播放老歌。 如果我错了也承担 认定你就是答案 我不怕谁嘲笑我极端 相信自己的直觉 顽固的人不喊累 爱上你我不撤退[1] 一直被刻意忽视的思念,在这一刻,到达顶峰。唐雪柳眼泪都没擦,摸出手机,迫切地想看到那张早已深入心海的脸。 他刚点进对话框,里面弹出了一条视频。 尚且模糊的镜头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套球服。 “这个角度能拍清楚吗?”牛牧歌回头问。 “能。”是罗肖的声音。 “找好角度给我拍帅点。” “知道。” 镜头一阵摇晃,罗肖碎碎念着:“能不能成就看我摄影技术了,任务艰巨啊。” 镜头稳定,他声音放大:“牛哥,开始了哦。” “等等。”牛牧歌小跑回来,凑到屏幕面前,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真挚地望着镜头。 “看好了昂。”他露出那口大白牙,神情前所未有的温柔。“哥给你报仇。” 言罢,转身走向刘安强。 唐雪柳盯着他背影,下意识咬住了下唇。心跳骤然加速,两只胖手抬起捂住了嘴,他怕心从嘴里跳出来。 这是一场几乎不用看就知道结果的比赛。总共分成四个短视频,给他发了过来。 开局第三分钟,刘安强第一次拿了分。 牛牧歌到了主场,比平时要更加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篮球将他身体过硬的综合素质,体现的淋漓尽致。 比赛进行到九分五十秒,比分来到11:27。 刘安强运球上前,侧身上栏时被人半路截断。 全场最后一个三分投出,牛牧歌自信转身,径直向镜头跑过来。 唐雪柳想尖叫,硬生生忍住了。 牛牧歌气喘吁吁跑过来,再次将脸怼到屏幕前。他没有立即说话,而是透过镜头,与唐雪柳安静对视。 那双前一秒还神采奕奕的眼,此刻,变得黯淡些许,似乎饱含了无法诉说的千言万语,看上去委屈极了。 镜头这边,唐雪柳双眼泛红的同时,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做的这都叫什么事,看把人委屈的! “说话呀,牛哥。”镜头外罗肖催促道:“我快举不住了。” “给我。”他喘匀了气,“你可以退下了。” “说啥悄悄话啊?”罗肖八卦道:“还不能让我听。” 唐雪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牛牧歌会说什么? 镜头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忽然,镜头翻转,然后径直下坠,屏幕直接黑了,进度条也到此结束。 “没了?”唐雪柳皱起眉,意犹未尽,“这就没了?” 他退出视频,想看有没有新的视频发过来,才发现一分钟前,牛牧歌发来了两条语音。 唐雪柳暗暗吸口气,点开。 牛牧歌似乎找了一处无人之地,背景没有任何杂音,听筒里只有他的声音。而且,他离话筒极其近。 刚激烈运动后的声音,低沉,沙哑,性感。 隔着屏幕,唐雪柳感觉有潮湿的热气拂过他耳廓。 第一条:“满意不?” 第二条:“满意了就吱一声。” 他喉结滑动,忍着笑意稳住心神,将语音再点开。听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脸上的热意褪去大半。 “这犊子让他装的。”唐雪柳嘴里骂叨一句,手下飞快打到: 吱 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 还想再打一长串,屏幕上弹出来了视频电话的邀请。 他虽然很想看见人,但毕竟刚刚哭过,双眼红肿。为了维持形象,还是切换成了语音。 唐雪柳:“干嘛?” “还气呢?” 唐雪柳轻哼一声,“有话说,有屁放。” “你就说帅不帅吧?” “就那样吧,一般般。” 牛牧歌呵呵轻笑两声,说:“咱回学校气呗,气不过还能揍我。离那么远只能气着自己,多不划算。” “哼,你等着。”唐雪柳挂了电话,利索取下腰间围裙,跟白爱玲招呼都没来及打,就奔出了花店。 身后传来岳浪的呐喊:“姐要请我们吃饭,你跑哪去?” 二十分钟后,蓝师大第三食堂,二楼。 高大巴西木掩映的角落里,唐雪柳一头雾水看着面前的三个盘子,“这是干嘛?” 牛牧歌冲他扬扬下巴:“揭盖子。” 唐雪柳揭开离手最近的盖子。 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烧味方便面,周边围绕着一圈玉米粒,左边卧着一颗荷包蛋,右边是黄瓜丝拼成的英文字母——SORRY。 唐雪柳:“……” 牛牧歌:“继续。” 左边的盘子里,菠菜木耳拼成的“YES”,右边,酱香牛肉摆成的“NO”。 牛牧歌抬手,及时按住唐雪柳想要拉抽绳的手,问:“左,还是右?” 他借机靠近人,忍不住暗暗嗅了一口唐雪柳身上的味道。心,到这时才终于有了点底。 害羞归害羞,但唐雪柳拿也没过多犹豫。他拿起筷子,“小孩子才做选择,我都要。” 牛牧歌的心终于落回了肚里。“先吃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唐雪柳依言吸溜一大口面条下肚,“不错不错,他家竟然还卖泡面,还挺好吃。” 对面牛牧歌晃了两下脑袋,得意道:“那当然,我掐着点煮的。” “啊?”唐雪柳瞪圆了眼睛:“这些都你做的?” “要不然呢。人老板好心,后厨借我用了用。”牛牧歌战术性喝水,小麦色的脸颊上漫上一层可疑的红。有生之年,他竟然不好意思了。 唐雪柳看他那反应深感新奇,酱香牛肉味道真不错,这以后要是天天能吃到,可就有口福了。他毫不遮掩地盯着牛牧歌,眼神里充满了惊喜与不可思议。 牛牧歌羞于对视,找了个话题,说:“你看,这仇也报了,饭也吃了。能不能亮个笑脸给哥看看?” 唐雪柳闻言傲娇地哼了一声,“哥?谁叫谁哥?”他知道牛牧歌比他大几个月,但比起“哥”来,他更想叫他别的。 “当然你叫啊,谁家的哥哥动不动就不搭理人,这不是幼稚的小老弟行为么。” “你还好意思说,我还没跟你算账呢。那天为什么不接电话 ?” “不小心静音了。”英语课上一嘚瑟,手机关静音了都没发现,正所谓乐极生悲。 说起这事牛牧歌就心虚,“我这道歉的诚意还不够吗?这事咱就翻篇了啊,不能揪着不放,影响感情,我追姑娘都没这么用过心。” 这话一出口,牛牧歌先愣了。 牛清濯的话回响在他耳边:朋友你管他这么多?从小到大你的朋友们哪个不是以你为中心围着你转,你惯过谁? 我惯过谁……他看着眼前人,心说,就勉强惯惯这小老弟吧,就当圆儿时美梦。 他四年级时,隔壁的婶子给牛田田生了个小妹妹,他看着那粉嘟嘟软乎乎的一张小脸,羡慕得不行。 他把这羡慕委婉地表达给崔女士,换来一顿鸡毛掸子的教导后,这事就成了他儿时遗憾。 现今有这契机,没有妹妹,多个弟弟也好。 牛牧歌道:“叫声哥听听。” 唐雪柳摇头,态度十分坚决:“不可能,这辈子都别想。”谁想和你称兄道弟。 他早上一直没吃东西,胃中早已空空,这会儿几大口吃完了面,尤嫌不过瘾。 忽然,对面的牛牧歌变戏法似的,从身后端出来一个极其精致的奶黄色小瓷碟,碟子里盛着巴掌大小的一块点缀着草莓的奶油蛋糕。 唐雪柳这回真被惊喜到了,“这不会也是你做的吧。” “你先尝尝。” 唐雪柳切了一小块喂进嘴里,入口的味道他很熟悉。这家蛋糕店是蓝山市本地一家很知名的连锁店,早年以桃酥扬名,近几年推出来了不少新品,味道虽然好,但因为价格实在太贵,他也就偶来买来尝尝。 牛牧歌这回可真是下血本了。 “之前没做过甜点,这回尝试了几次味道都不怎么样,就买了。”牛牧歌看对面人的表情就知道这蛋糕没买错。 钱也没白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也没白跑。他看上去比唐雪柳还高兴,又催促道:“快,叫哥。” 唐雪柳有一瞬间的动摇。 但想了想,如果真和牛牧歌称兄道弟,事情又不知会往哪个奇怪的方向发展,于是坚持道:“不叫,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这辈子都不会叫你哥。” “话先别说这么死。”牛牧歌笑得很自信,“腿咋样了?” “还成吧,就是练舞有点不方便。” “明天我背你去。” 哪有那么夸张,唐雪柳心想,但是绝不能错过这么好的相处机会,便应了好。 这之前的种种担忧,顾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唐雪柳感觉自己的人生,要与某人携手,开启新篇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1]:歌词节选自《偏爱》 ……这又是什么认弟的好戏码! 接下来全是重头戏。 第十六章 九月的最后两天,蓝山市连着落了好几场秋雨。国庆节到来之际,气温骤降。 传媒学院的情人道,终于迎来了它最热闹的季节。早晨太阳刚露出全貌,就已经有人结伴来此拍照。 茂盛了一整个夏天的绿荫,在一夜之间,染尽砖红,橘黄。层层叠叠的秋叶,经雨水冲刷后,在阳光的照射下,远远望去,金灿灿一片,引得无数传媒学子为它驻足。 人群之外,一个轻快的步伐绕过水洼,向食堂的方向匀速前进。 裤兜里的手机闹钟准时响起,牛牧歌减速停下,深吸一口清冽空气,再慢慢吐出。 七点整,他时长四十分钟的晨跑结束,该打电话叫某人起床练舞了。 因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迎新晚会延迟到国庆节后举行,唐雪柳也因此多了七天练舞的时间。 他参与的现代舞,其他人的编排已完成了百分之八十。负责编舞的舞蹈社社长陶韵然,觉得他有点popping基础,就放心让他忙其他的。 哪成想他那天打篮球受了伤,没办法立马跟上大队伍的节奏,只好在放假期间给他单独编排。好在唐雪柳的SOLO部分多,不需要其他舞伴的配合也能练,他们约好今早八点半,在舞蹈教室见面。 昨天晚上,755宿舍。 牛牧歌手捏月饼大小的木制棋子,敲得棋盘“咚咚咚”响。 他嫌在网上下棋不过瘾,专门买了一副实木象棋。昨晚快递一到货,便立马邀唐雪柳来宿舍开战,两人酣战至凌晨才歇火。 以往熬夜超过十二点,他是头一沾枕头就打呼噜。但昨晚洗漱完,躺床上好一会儿了,就是睡不着。 罗肖和贾鹏出去旅游了,宿舍就他一人,没个吹牛的人耗精力。他双眼圆瞪,呆呆躺了半晌,只得拿起手机,和备注“小老弟”的人聊天:以后不能玩这么迟,早上起不来。 对方秒回:那还不快睡。 我倒也想睡啊,牛牧歌长叹口气,奈何身体还留有激动厮杀过后的余韵,很是亢奋。 而且,他脑海里全是某人下棋时的那张脸。那和其他时候,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疏离样太不同了。 一皱眉,一咬唇,摸摸鼻尖,捏捏下巴,皆是副绞尽脑汁谋篇布局,生气勃勃的样子。让人总是忍不住,盯着鼻尖上那颗痣看上许久。 牛牧歌总觉得,唐雪柳和之前不一样了。 以前下棋输了,可从不拿拳头捶他。但昨晚死皮赖脸的,非要跟他悔棋。那赖赖唧唧的小样,多少可带着点对兄长撒娇的意味。 这人吧,虽然嘴上不叫他“哥”,心底指不定有多崇拜自己呢。 这有生以来第一次正式当哥,可不得自觉点,于是便自告奋勇:以后每天早上都我叫你起床。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这两天降温,穿多点。 后面一句纯属多此一举。因为唐雪柳在降温前就穿上了高领毛衣。 牛牧歌之所以提醒他这一句,就是还想看他把自己裹成个矮墩墩,圆滚滚的企鹅样,但又不好意思明说。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明天就能看到唐雪柳跳舞的样子了。 情人道快要走到尽头,电话那头还没有人接。 牛牧歌挂了电话,也不恼,先去食堂买早餐。对待小孩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耐心。 一刻钟后,他来到923门口,对着不锈钢消防箱整理了下发型,抬手敲门。 门内无人应声,他停下来。 放假期间,这个点其他人应该都在睡懒觉,如果把他们吵醒了,这份恼怒是要算在唐雪柳头上的,不好。 他这么想着,放轻手脚推门进去,才发现自己多虑了。 宿舍里其他三张床上都没人,只有那紧闭的淡蓝色床帘里,传来轻微的呼噜声。 唐雪柳还在熟睡中。 “就知道。”牛牧歌有点儿无奈,但并没有立马叫醒人。他熟知某人磨叽的脾性,特意将闹钟提前二十分钟,给留出了睡回笼觉的时间。 他将酱香饼和小米粥放到桌上,拉开板凳坐下来。看唐雪柳桌上依旧乱糟糟一团,忍不住动手收拾了起来。 书合上放回书架,数据线全都捋顺铺展,没吃完的零食找夹子封住口,依次立成排。 做完这些,牛牧歌注意到照片墙上,有几张照片好像换了,最右边的那张拍的貌似是一盒草莓。 他正准备弯腰细看,床上有了动静。唐雪柳翻了个身,没有要起的意思。 “醒了吗?”牛牧歌抬头望着轻轻晃动的床帘。 床上的人动作顿了下,淡蓝色床帘缝里先伸出一只胖手,紧接着探出一颗正打哈欠的脑袋。 唐雪柳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睡眼迷蒙:“你什么时候来的?”他说着伸了个懒腰,动作间头上的草莓发卡掉了下来。 牛牧歌伸手接住那小小的发卡,抬头看着人,“刚来。起吧,别让学姐等咱。” 陶韵然也是动画系的,之前还给他借过专业课的书,俩人挺熟。 “几点了啊?”唐雪柳又躺了回去。“再懒五分钟——”他语气忽然一顿,立马翻身下床。 赤脚踩到地上,看了眼照片墙,暗松口气。 昨晚睡前心血来潮,把之前拍的照片拿出来欣赏,想换几张新的上去。幸好没有头脑发热换太明显的,只一盒草莓,应该看不出什么吧。 “怎么了?起那么猛干嘛?” “没什么。我去洗漱,你先坐会儿。” 唐雪柳端着洗脸盆出了宿舍门,他身后,一束视线悄然落到了衣柜上。 柜子没落锁,只要轻轻一拉,就能打开。 那里面…… 牛牧歌喉结滑动,咽口唾沫,两脚向衣柜靠近。 就闻一口那味道,别的什么都不做。闻了一口还想闻怎么办?要不要偷摸拿一件……不行,被发现了怎么解释?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变态? 牛牧歌脚步顿住,脑海里天人交战。要是被唐雪柳发现他的这些行为,指不定连朋友都没得做。算了吧,反正天天都能见到人,趁机多闻几下得了。 他盯着那轻掩的衣柜门,忍下了心头冲动。 唐雪柳推门进来:“愣站在这儿干嘛?”他边擦脸边打量牛牧歌:“你这什么表情?可惜什么呢?” 可惜白白浪费了个好机会啊! “说话呀,发什么愣?你很热吗?” 宿舍里暖气还没来,正是每年最冷的时候,可牛牧歌竟然一脑门的汗。 他抹了把额头,往外走:“你赶紧的吧,别磨叽。我去外面等你。” 唐雪柳盯着他背影,直觉这人今天有点不对劲。难道他发现自己的秘密了? 他连忙拉开衣柜,看到几条小吊带像是没被动过,暗松口气。今天要练舞,不适合穿高领,其他领口的衣服跳舞的时候很容易将肩带露出来,改天再穿吧。 八点四十,舞蹈教室。 两颗脑袋瓜子凑在一起看完手机里的JAZZ舞视频,齐刷刷沉默了。 牛牧歌抬头问陶韵然:“学姐,他舞伴谁?” “唐唐没舞伴。我们舞蹈的结构是,一分钟齐舞,唐唐solo,再接齐舞,最后他solo领舞结尾。他自己跳的部分,有道具辅助。” 说话间,陶韵然换好了平底鞋,摆好了教学视频,对唐雪柳说:“OK吗?我先教你动作。记住第一part了再跟音乐。” “OK。”动作尺度大倒无所谓,但在牛牧歌面前跳就是个挑战了。 他心里一边纠结,一边跟在陶韵然身后记动作。 两分钟后,陶韵然停下来问他:“怎么了?腿还疼?感觉你跳不开。” “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害羞啊?”陶韵然笑道:“你昨晚没来,没看到齐嘉他们几个扭得可欢了。果然男生性感起来就没我们女生什么事了。” “你也知道,这舞是我给舞蹈社排的最后一支舞,好好跳。” 唐雪柳点点头,扫了眼舞蹈镜里的牛牧歌。后者倚在窗户边,低头玩着手机,注意力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 他深吸口气,管他什么清冷高贵的人设,反正迟早都得崩,豁出去了,扭吧。 下一秒,牛牧歌暗呼一声卧槽,男生的腰竟然可以软到那种程度? 他视线牢牢盯着手机镜头里的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一秒都不能移开。 盯着盯着职业病犯了,发现有几个姿势特别适合当速写素材,于是将录像模式切换为拍照模式,抓拍了好多张。 唐雪柳顺利记完了第一part的动作,跟着音乐,渐入佳境。 “有基础就是不一样,你这也学的太快了,咱跟完这遍就休息。”陶韵然说。 “表情再放松点。”她强调道:“咱们曲子比较热情,到时候上台了,最好能和观众互动。你不是很会wink嘛,这么好的撩妹技能用上啊。” “我试试。”唐雪柳两手捧了捧发烫的脸颊,心里数着拍子进音乐。最后一个动作结束,他眨了下眼睛。 眨完恰好与净重的某人对视上,他的脸肉眼可见地飞速涨红。 牛牧歌记得,语文老师教过,“可爱”也可以形容男生的。他笑着连忙按下快门,将可爱的小老弟双眼圆瞪,嘴巴微张的呆愣样也拍了下来。 “你干嘛?”唐雪柳几大步跨到他身边,“删!” 牛牧歌一脸无辜:“我拍摄影作业呢,国庆放完假就要交。” 唐雪柳盯着他,不愿让步。 “行行行,删就删。”反正还有录像和备份呢。 “你看你这人,我那天为了给你做饭,连相机都没借上,让我拍几张怎么了。” 摄影课虽然提供拍摄设备,但数量有限,需要提前从老师那里借。牛牧歌为了那碗红烧味方便面,错过了最后一台相机。 听他这么说,唐雪柳挺想将自己相机拿给他用。但转念一想,那里面全是不能见人的秘密,便没开口。 陶韵然接完对象催约会的电话,招呼牛牧歌:“来来来,你帮忙充当个人形道具,我先把第一part的全部动作顺下来,其他的明天再练。” 牛牧歌被拉到教室中间,电线杆一般杵在唐雪柳身旁。 “最后一个动作其实是这样的。”陶韵然将视频调成0.5倍速,帮唐雪柳分析:“旋转过后有个小小的定点,大概间隔一秒,然后才下腰。不是一连串就完成的,看,就这儿。” 牛牧歌凑上前一起看视频,记住了下腰时音乐的节奏变化。 陶韵然拉着他,站了个偏中心点的位置:“你在唐唐下腰的时候,两手稍微卡一下他的腰,让他处于躺平的状态就行。正式演的时候他身后会放杆,我现在看一下效果怎么样。” “哦。”牛牧歌还没来及反应,音乐已经开始了。前二十秒一切照常,很快,音乐加速,他身后贴上了一具热烘烘的身体。 热意绕着他,跟随音乐上下。终于,唐雪柳来到他正面,缓缓下腰。 “OK,就现在。” 那双小麦色的大手跟随陶韵然的话,卡住了面前人柔韧的腰肢。 “坚持两秒,我看看……看来还得改道具高度。行,起来吧。” 唐雪柳正要起身,忽然腰上一股猛力将他拉起来。他两手来不及收,下意识搭在牛牧歌肩膀上,紧紧搂住。 “哇,这是我能看的吗?”陶韵然打趣了一句,面前两人紧贴的身体,触了热油一般弹开。 她弯腰换鞋,“行吧,我再想想这个位置怎么改,今天就到这,明天还这个点。”她对两张大红脸摆了摆手,“明天见。” “明天见,学姐。”牛牧歌目送她离开,默默走过去打开了一扇侧窗。他刚才手下才用了一点力,就将人完全纳进了怀中。如果再加大手劲,是不是就能完全把人举抱起来? 冷冽清风扑面而来,浇在他全身。脸上的滚烫得以缓解,但双手上那柔韧腰肢留下的触感久久不散。 鼻尖依旧萦绕着熟悉的味道,就在这瞬间,他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个极其大胆的想法——如果被窝都是这种味就好了。 他身后,唐雪柳背对着窗户,一个劲擦手心的汗。刚才要不是陶韵然在,他可能就忍不住亲上去了。 当晚,他爬在被窝里迫不及待地更新“计划书”:做什么朋友,我要和他搞对象! 第十七章 睡前制定了新计划,睡梦中又和牛牧歌做了点快乐的事,唐雪柳整晚身置云端,飘飘然不知所以。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晨,这飘飘然变成了头晕目眩。昨天练完舞一身汗,背对着牛牧歌打开的那扇侧窗太久,他被清风吹感冒了。 据裴女士说,他四五岁的时候得过一场很严重的感冒,自打那以后,每年冬天,雷打不动的,都要感冒一场。 且感冒的症状十多年了,不带变的。 第一天流鼻涕,低烧。 第二天低烧不退,睡一觉起来引发扁桃体发炎,嗓子水肿,完全说不出话来。 要是病情还控制不住,第三天低烧转为高烧,光吃药打针不顶用,就得打吊瓶了。 一般往往到第二天,裴女士就会带他去打吊瓶。 他当时高考完报志愿时,裴女士就不让他报离家太远的大学,说他报那么远冬天感冒了没人照顾。 唐雪柳当时一心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完全没把这小感冒当回事。 此刻躺在床上,他才知道每年感冒好得快,并不是自己体质有多好,而是裴女士精心的照顾有多重要。 浑身酸疼,头脑昏沉,一会儿感觉轻飘飘,一会儿又感觉脑袋上顶了一块巨石,头重脚轻,难以平衡,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幸好裴女士边嫌弃他,“离了老娘你就是个生活白痴”,边给他准备了常吃的药。 唐雪柳在被窝挣扎了半天,没爬起来。索性瘫回床上,想着再趴两分钟就下床找药吃。结果这一爬,又沉沉睡了过去。 陶韵然到点了没等到人,打电话又没人接,只好打给牛牧歌找人。 牛牧歌原本昨晚就和唐雪柳说好了,今天早上七点出发,要和同学们一起去市内某著名景点游玩,不能陪他练舞。但一接到陶韵然的电话,他又二话不说叫出租车司机调头,返回了学校。 923寝室里静悄悄的,牛牧歌喊了两声人,没人应答,便直接踩在爬梯上,拉开淡蓝色床帘,晃醒了沉睡的人。 “你……”唐雪柳一张口,嗓子已经能明显听出来哑了。他忍着疼痛费力地咽了口唾沫,“怎么来了?” “陶韵然说联系不上你,让我来看看。你脸怎么这么黄?”牛牧歌说着手背轻轻贴上眼前人的额头,一试温度烫手,不禁紧张起来,“能起来吗?我陪你去医院打个针?” 一听到打针唐雪柳狂摇头:“没事,吃药就行。” “药在哪?我给你拿。” “抽屉。” 牛牧歌依言找到装药的铁盒子,取出各种药看说明。“不行,这些药都不能空腹吃,我去给你买早餐。” 他脚下生风,不一会儿提着早餐回到了923。 “小米粥没了,皮蛋瘦肉粥行吧?行不行你都得吃。”他自问自答,找到小饭桌,将早餐端上床,自己也爬上了床。 “能起来吗?” “能,没那么夸张,就一个小感冒。”唐雪柳双手撑起上半身,坐起来,侧身靠到冰凉的墙壁上。右边鼻孔堵塞,左边眼睛酸疼,太阳穴“突突突”地跳,症状比早上刚睁眼那会儿严重了不少。 牛牧歌伸手拿过枕头给他垫到身后,说:“小感冒才最折磨人。”他从小到大没感冒过几次,但每一次感冒都是病来如山倒。半夜因为鼻子堵塞睡不好觉,而气到哭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唐雪柳两手攥拳,用力揉了揉两把酸胀的眼睛,抹掉生理性眼泪。 视线逐渐恢复清明,他看着牛牧歌,如置身梦中。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曾经只能远远望着的人,此刻,竟然坐在他的床上,在给他剥茶叶蛋。这不是梦又是什么? 梦里的他,比现实中的他,可要勇敢很多。 等对面的人擦了指尖卤水,他缓缓抬起手,拉过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贴到了自己右边脸颊上。 牛牧歌的手刚吹过冷风,手心沁凉一片,贴着很舒服。 “好舒服。”脸颊的灼热得到片刻缓解,唐雪柳满足地闭上双眼,蹭了蹭那逐渐变热、变潮的大手。 他这充满亲昵感的行为,极大的满足了牛牧歌。小时候和小伙伴们玩过家家,他最喜欢的环节就是照顾病人。 其实按理说,他作为家里最小的男孩,应该是最受宠,最被照顾的那一个,但他家偏偏相反。 受太爷爷的影响,他们一大家人重男轻女的思想很淡。到了他和牛清濯这一代,七个堂兄妹之间,都是女孩更受宠。 牛牧歌在亲姐姐牛清濯的训练下,上一年级时,就知道搬个小板凳踩在上面,站锅台前炒西红柿鸡蛋,虽然炒的时候锅里没放油。 到四年级,他已经能在双亲忙完农活回到家时,端上三菜一汤了。再长大些,全家人谁生病了,他都能够照顾一二。 不知是天生的付出型人格,还是牛清濯“培养”的好,反正牛牧歌很享受这种被依赖,被需要的感觉。 此刻唐雪柳病恹恹的样子,乖巧的语气,除了性别不一样,简直就是他的梦中情妹。 “吃完量个体温,烧得厉害就给你物理降温。” “好。” 牛牧歌看着面前人,眼神柔和充满笑意,“这么感激呢。” “嗯。”一个简单的“嗯”字表达不了此刻的心情。唐雪柳接过茶叶蛋,又重重点了两下头,很感激陈倩云的有心撮合,感激这场感冒。 吃完早餐,牛牧歌拿着折叠桌下爬梯的时候,右脚碰到了衣柜门。原本跳绳般粗的一条线,就此错开了一条手机宽的缝。 他心头一动。昨天错过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今天…… 他心里砰砰跳着,先给唐雪柳喂了药,掖好被,然后,整个人就被钉在了衣柜前。 唐雪柳还想再和他闲聊几句,奈何上下眼皮疯狂打架。没一会儿,他又陷入了沉睡。 牛牧歌听到轻微鼾声,心一横,轻轻拉开衣柜。闭上眼屏住呼吸,伸头探进去,猛吸了口气。 咦?意外地,衣柜里那个香味并不明显。他眉头稍蹙,睁眼,看清眼前景象时,内心忍不住爆发出一声卧槽。 衣柜里竟然挂满了白色卫衣!粗粗数一下,至少有七件,而这卫衣单价300左右。除此之外,还有好几件同款白色工字背心。 牛牧歌哭笑不得,他之前还以为人家家境不好呢。 床上传来翻身的动静,唐雪柳嘴里迷迷糊糊不知说着什么。 牛牧歌来不及思考,随手抓了一件,退出衣柜。静静等了两秒,听床上的人再没出声。于是将手里的白色工字背心塞进外套,头一转,脚下抹油,溜出923,奔至755,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他背靠宿舍门,心跳如雷。竟然真的做了这种偷人衣服的变态事,竟然真的做了! 视线落到捧在手里的背心上,他情不自禁低下头,狠狠吸了一口。 香味很淡,更多的是洗衣粉的味道,但晚上搂着睡觉绝对够了。 他想大叫两声,又怕引来其他宿舍的人,这事要是被人发现就完了。要藏哪儿呢?短暂思考了下,三两下爬上床,把背心压到枕头下,翻身躺平,望着天花板大口喘息。 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干这种事,做贼心虚的他心跳久久不能平复。 幸好舍友都不在,满室寂静使紧张渐缓。牛牧歌吞咽了两口吐沫,拉开豆腐似的被子蒙住头,从枕头底下摸出背心,蒙在脸上,边闻边忍不住打滚,小声尖叫。 连续不断的情绪波动耗人精力,加上早上五点多就起床,牛牧歌这会儿做贼成功,脑中紧绷的弦逐渐放松,便感到疲累。 但不能睡,还有病人要照顾。他翻身起床,回到923,给唐雪柳量体温。 38.2摄氏度,有点高,看来得物理降温了。牛牧歌甩甩体温计,看唐雪柳抬手挡光,便将床帘拉上了。 这时,宿舍门外隐约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接着,门被推开了。 “这样不好吧,你舍友都不在吗?” “都出去了。”是刘安强的声音。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淡蓝色的床帘外便响起了明显的接吻声。 牛牧歌:“……”幸好刚刚把床帘拉上了,要不然得尴尬死。目前这状况,只要他不动就没事。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那两人还在绵绵密密亲着,并且各种不明的声音越来越大。不会要到床上去,老天啊,牛牧歌绝望地想。鬼使神差的,他视线落到了唐雪柳嘴唇上。 因发烧而显得嫣红的双唇,看起来软软的,润润的,一定很好…… 一定是疯了,牛牧歌甩掉脑海里疯狂的想法,打了个哈欠。昏暗的空间使不久前强行压下的睡意渐浓。 他纠结两秒,干脆贴在唐雪柳身后,躺了下来。 鼻尖愈靠近脖颈,那令他着迷的味道愈浓烈。他情不自禁贴近,再贴近,直到触到一片汗湿的皮肤。 唐雪柳似乎感到了痒,缩了一下脖子,但没有醒。牛牧歌屏住呼吸,往后退了一寸,合上了眼。 他躺下没多久,底下的两人就整装离开了。但是画着鲸鱼的淡蓝色床帘一直没有被掀开。 牛牧歌搂着怀里人,睡熟了。 这一觉睡了快两个小时。醒来时,他骨节分明的大手里盛着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两只肤色对比鲜明的手十指交叉。 而他的怀里,安睡着一张汗津津的脸,那颗点在鼻尖的小痣,离他的鼻尖一厘米不到。 牛牧歌没有犹豫,低头蹭了蹭那颗小痣,右手支起上半身,准备起床。 就在这时,他瞥见了压在唐雪柳枕头下的那角衣料。他右手食指摸了两下,这质感很熟悉,类似于篮球服。 篮球服?牛牧歌心有疑惑,从枕头下抽出那件衣服,当看到数字“2”上面那熟悉的画作时,瞪大了双眼。 手里的球衣,正是去年他在体育馆更衣室丢的那一件。 第十八章 唐雪柳枕头下面压着自己一年前丢失的球衣,这一事实令牛牧歌连着好几晚夜不能寐。 他躺在床上,搂着那件白色工字背心,两手时而揉捏,时而捧至鼻前深深地嗅,心里一团乱麻。 难道,球衣和背心一样,也是唐雪柳偷的?不可能!想法还没完全形成便被他果断否定,唐雪柳绝对不是那种人。 但如果像他一样,只是一时冲动顺手拿了球衣呢? 这个想法也不成立。因为更衣室的每个储物柜都配有钥匙,想要拿到里面的东西,必须趁储物柜打开的时候,不存在“顺手”一说。 到底是怎么到他手里的?牛牧歌一阵没来由的急躁,他好想就此事盘问唐雪柳,但又不敢。面对唐雪柳时,他总没来由的犯怯。 这时,罗肖怀里抱着一个银白色单反,风风火火跑进宿舍。 “牛哥你这几天怎么老往床上跑?你猜我刚看见什么了?” 牛牧歌自动忽略第一个问题,自从有了小背心,床于他而言就是第二个篮球场。 他有气无力地问:“你看见什么了?” “我刚去女寝楼下跟陈倩云给你拿相机,看见她对象了!”罗肖拔高声音重复了一遍:“他俩拉着手,那男生个儿和你差不多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据说是隔壁蓝大化学系的扛把子,学霸中的学霸。” 牛牧歌想起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岳浪,以及那个打游戏时,只凭声音就能号令他们的男声。那应该就是罗肖口中,学霸中的学霸了吧。 “是吗?”他语气平平淡淡,话音未落,视频通话的铃声响起,是陈倩云。 牛牧歌第一时间将小背心藏了,然后清清嗓,将视频切成了语音通话。 陈倩云甜美的声音传过来,开门见山道:“牛牧歌,一个月期限到了,你没完成我提出的条件,我要脱单咯。” “已经一个月了?”牛牧歌返回手机界面,日期显示10月8号,与陈倩云的约定昨天就已经到期了。自己竟然没发现! 这几天的时间和心思,全被唐雪柳的背心,和他枕头下的球衣霸占了,完全没想起这件事。 牛牧歌一时不知该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还是自己心思变得真快。听到陈倩云脱单了,竟然没有多难过,甚至还想祝福两句,也是神奇了。 他噘起嘴故意委屈道:“女人你好狠的心,竟然就这么把我抛弃了。” “你别乱说昂,我现在可是有家属的人了。”话筒里隐约传来另一个低沉的男声,陈倩云连拜拜都没说,便将电话挂了。 牛牧歌握着手机无奈的笑,罗肖说:“牛哥你这反应不对啊,喜欢的人有对象了,你不难过不哭,你笑什么?” 哭?不可能。难过倒是有一点,但也稍纵即逝,更多的是轻松,还有一丝释然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说不清就说不清吧,牛牧歌懒得深想。 幸好当初没有大张旗鼓的追人,只单枪匹马跑去体育馆向情敌下战书,要不然现在可就丢脸咯。 现在正好,陈倩云在他们俩之间谁都没选,也算是和唐雪柳成了难兄难弟,牛牧歌想到这儿更开心了。 他将心中乱麻一根根捋顺整理好,挑出五彩缤纷最鲜艳的那根,招手将罗肖叫过来,压低声音:“肖子,你之前说唐雪柳上大一的时候换过一次宿舍,为什么?” 罗肖脱口而出:“因为他的性向啊。” “那不是谣言吗?” “是有很多人说那种乱七八糟的,但是你想想,要不是真有点什么,唐雪柳犯得着换宿舍吗?你俩都那么好了,你不知道?” 另一旁贾鹏接过话头:“咱牛哥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牛牧歌啧了声,“贾半仙你说人话。” 贾鹏和罗肖互换了个眼神,耸耸肩,一脸无奈。 罗肖继续道:“牛哥,你俩处了这么些天,你就没有其他的感觉吗?” 其他感觉?牛牧歌捏紧手里的小背心,心说着了魔似的闻人身上的味道算不算? “你想想,如果人唐雪柳的性取向真是同性,他和你又走得这么近,你们……” 暗示到这个程度,牛牧歌就算再迟钝,也知道罗肖话里的意思了。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喜欢——”等等!牛牧歌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床和桌子跟着他一通晃动。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球衣的事是不是就能解释通了?不对啊,自己拿小背心不就是为了闻个味道,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牛哥你别纠结了,这事儿吧,你还得问当事人。”罗肖说:“迎新晚会快开始了,咱们先去拍照片吧,明天就要交了。” 摄影作业依旧是十组人物肖像的特写、半身、与全身照。他们仨假期均无心做作业,就等着今天在迎新晚会上捕捉到绝佳的瞬间。 牛牧歌长叹口气,藏好小背心,翻身下床,确实不能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瞎琢磨。 他取了书包,把跟陈倩云借来的相机装进去,和罗肖贾鹏一起来了演出厅。 晚会刚开始没多久,主持人正在串开场词。牛牧歌环视一周,看到人群中叶莺也举着相机,周围还有好几个同班同学。看来大家又一次达成了,假期最后一天完成作业的默契。 他没找到唐雪柳身影,便转身去了二楼被征做候场场地的舞蹈教室。 玻璃门内,所有演出人员都在紧锣密鼓进行最后的演练。牛牧歌绕过挂满演出服的移动衣架,径直向侧窗边的小角落走去。 尽管唐雪柳穿了一身低调的黑,他还是一眼就找到了他。 灰白半长发抓了造型,露出光滑的额头与修长的颈。简约款黑色choker,银白色链条状胸针,前绸后纱的黑色衬衫,与同色修身裤,在腰封的加持下,打造出近乎完美的比例。 路过那一角落的,不管男的还是女的,暗戳戳的还是毫不遮掩的,都要在那欲露未露的背上留下一个暴露本性的眼神。 唐雪柳耳垂通红,但却被陶韵然捏着下巴没法调整身姿。 “小心点小心点,别碰到我!”陶韵然急躁地大喊:“你这个隐形眼镜,把我耐心都耗没了!”努力了将近二十分钟,浅灰色美瞳才戴进去一只。 “真对不起。”唐雪柳拿起卫生纸正要沾眼泪,眼角余光瞄到牛牧歌身影,立马向他伸出手,“你怎么才来?” 牛牧歌捏住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胖爪,面露不悦,“这是干嘛?” “你来得正好。”陶韵然瞄到他俩的小动作,招手叫过牛牧歌:“快快快,帮我给唐唐戴下隐形眼镜。” 牛牧歌接过工具,研究了半天:“就这么怼进去?” 唐雪柳:“嗯。我自己扒眼皮,你塞进去就行。” “OK。”牛牧歌依言弯腰,两人的脸庞瞬间凑得极近。 周遭有人喊叫,有人嬉闹,只有他们俩于这一隅,暗暗屏着呼吸,共享静谧。 牛牧歌换了只手,在裤边抹了抹汗。唐雪柳轻柔温热的呼吸,不断激起他内心的涟漪,那凝视着他的眼神,充满了依赖与欢喜。 他一时竟不敢与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睛对视。为转移注意力,找了个话题:“我有个事想问你。” “嗯,你说。” “那个……”他犹豫道:“陈倩——” “都好了没?下下个节目就是我们了!得先去后台做准备。”陶韵然小跑过来,“戴上了吗?” “好了好了。”唐雪柳连忙起身,狠狠闭了下眼,擦掉生理性眼泪,被陶韵然拽上跟大队伍一起下楼了。 牛牧歌看到他们离开,暗松了口气。他直起腰默默将夹子和吸棒装回眼镜盒,正欲下楼,身后突地响起了唐雪柳的声音。 “陈倩云是我妹。”他微微喘息,面露羞赧,“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说完这句,他如鱼般滑进人群,转瞬消失不见。只留牛牧歌一人愣在原地,直到节目开始,都还没回过神。 罗肖胳膊肘疯狂捣他,“牛哥快拍啊,愣着干嘛?” 牛牧歌心不在焉地打开相机,对准舞台咔嚓了一张。 拍完不满意,想按删除键,却不小心按到了相册键,然后就看见了屏幕上自己的脸。 刚上大一时,那张还稍显青涩稚嫩,额头上冒着几颗青春痘的脸。 他愣了两秒,继续往后按。 吃饭,跑步,上课,打篮球,全是他的身影。 他两条粗眉紧紧拧在一起,这可是陈倩云的相机,为什么她会拍这么多的自己? 这又是什么故事?陈倩云不会在玩弄人学霸的感情吧,天哪!牛牧歌立马掏出手机发消息给陈倩云:你相机里怎么有这么多我的照片??? 面对陈倩云不像面对唐雪柳,他一点儿都不怯。 陈倩云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什么照片?那我哥的相机,里面照片都他拍的,我不知道。 牛牧歌:你哥? 陈倩云:唐雪柳啊,不是告诉过你嘛!别打扰我啦!人家谈恋爱呢!!! 牛牧歌手一抖,差点扔了相机。 心跳陡然加速,如雷如鼓。他抬手按在胸前,生怕心脏从嘴里挑出来。 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全有了答案。 这时,如涓涓小溪般优美流畅的民乐结束,骤雨般急躁的鼓点涌入耳朵,唐雪柳踩着鼓点,闯入他视线。 牛牧歌脑内风暴般的杂音唰一下全都归于寂静。舞台中央聚光灯下那个细挑身影,夺了他全部注意力。 牛牧歌右手边不远处,叶莺本来正在录像。镜头随着音乐的切换,恰好捕捉到了某人的眼神变化。那近乎痴迷的狂热,令叶莺一个旁观者心头一颤。 她赶忙切换相机模式,对准舞台,对准隔着喧闹人群遥遥相望的俩人,咔嚓,按下了快门。 唐雪柳置身亮如白昼的追光灯中,摆好定点姿势。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暗戳戳冲台下某个位置比了个心。 牛牧歌:“……” 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眼前这个闪闪发光的人,他他他他竟然从一年前就关注我了!草草草! 正当他激动地不知所以时,耳边惊雷般砸下一道盖过音乐的尖叫:“卧槽卧槽,那个领舞的就是唐雪柳学长吗?他好帅!那小腰简直扭到了爷心里。” 牛牧歌:“……” 他左手边,长了张娃娃脸的短发女生持续输出:“学长是不是单身?他单身吧,我要追他!” 牛牧歌脱口而出:“他有喜欢的人了。” 短发女生转头诧异地看着他:“有喜欢的人怎么了,又还没在一起,我知道学长单身的。” 另一个长发瓜子脸帮腔道:“就算在一起了也会分手啊。” “天哪,学长刚才是在对这边眨眼睛吧,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牛牧歌:“……”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猛吗? 他不欲和人争辩过多,舞蹈已经进行到一半了。他举起相机,对着唐雪柳咔嚓咔嚓连按快门。 一曲终了,短发女生拉起同伴的手,“走,找学长要联系方式去。” 牛牧歌闻言果断叫住她:“表演完的都去一楼最右边的公共教室了,你去那边干嘛?” “真的假的?”那女生狐疑地看着他。 牛牧歌摊摊手:“爱信不信。” 俩女生短暂犹豫后,调转方向往右边的大教室去了。 牛牧歌立马挤出人群,脚下抹油奔向二楼舞蹈室。 第十九章 光线昏暗的包间里烟雾缭绕,人声鼎沸。华丽宽敞的梅红丝绒沙发上,五六个男生挤成一团,抱着俩话筒,正在吼:“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牛牧歌推门进来,抽了张纸擦手上的水,视线自带定位似的,落到了缩成团窝在沙发角落里的人身上。 表演结束后,他追到舞蹈教室时,陶韵然正眼含热泪地发表感谢语。发完言,又说要请吃饭,一群人妆也没卸,衣服也没换,吵吵嚷嚷出了校门,打车直奔城区的KTV。 这过程中,牛牧歌沸腾的心,逐渐冷静下来了。 喜欢的女生脱单了。 喜欢的女生和情敌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 情敌对他有不一样的心思。 短时间内知晓了这三条重磅炸弹,导致他那向来不愿运转的脑瓜子,直接宕机罢工了。 不过这宕机并不是什么坏事。幸好陶韵然一伙人打了岔,要不然火急火燎追到舞蹈教室,又能说什么呢? 直接问球衣和相片的事,如果唐雪柳大大方方承认了,怎么办? 告诉他自己喜欢女生,伤他的心?一想到唐雪柳那受伤的表情,他就想扇自己大耳刮子。 唐雪柳多好多优秀一小伙,这性向要是对上了,自己还有点配不上人呢。 所以最后牛牧歌做了决定,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事本来就不该由他来挑明。 球衣是一年前丢的,相片是一年前开始拍的,当事人把这感情小心翼翼揣在心里一年多,不管要何时何地公开,他都无权干涉。 这份珍贵的感情,理应获得相应的尊重,获得对的人更加正式,也更加珍惜的对待。 就是可惜了,他不是那个对的人。 牛牧歌有点惋惜又有点愧疚,心想以后对小老弟更好些就是了。 “牛哥发什么愣,来再陪兄弟喝两杯。” “不喝了。”他停止胡思乱想,抬脚走向唐雪柳。 唐雪柳刚到KTV时,还处在兴奋中。一高兴忘了裴女士的嘱托,接过陶韵然递过来的酒直接干了。 喝的太猛,上头也快,两杯酒下肚后,便斜靠在这个角落里再没怎么动弹过。 有人打开了旋转彩灯,五彩斑斓的灯光水一般淌过他俊秀的脸庞。 他唇瓣微张,双眼半阖,一副因所有表情迟缓,而显得呆萌的迷离样,和平时的清冷形象相去甚远,给人以更加新鲜、强烈的视觉冲击。 牛牧歌喉结滑动,将视线从那颗鼻尖痣上挪开,走过去挤到他身边,“你不会是个一杯倒吧?” 唐雪柳茫然地看着他,双眼逐渐清醒,眼底情绪翻滚。十秒后,两颗豆大的晶莹泪珠,自泛红的眼眶滚出,啪嗒,啪嗒砸了下来。 牛牧歌:“……” “怎么哭了?”牛牧歌无措地看着眼前人,见人嘴唇动了动,赶紧抻脖凑上去。 唐雪柳在他耳边一字一顿,“你、迟、到、了。” “什么时候?”牛牧歌一头雾水,“刚才吗?上个厕所还记时间?” “哼!整整四十八分钟零三秒。”唐雪柳噘着嘴,抬手点点点指着牛牧歌,“我可都记着呢。” “四十八分钟……啊!”牛牧歌不可置信道:“你说那次约球啊?这都过去多久了。” 唐雪柳又哼了一声,双手环胸扭过头去,气呼呼的左腮鼓成了个半圆。 牛牧歌抬手戳在那软肉上,笑道:“这么记仇呢?说说,还记什么了?” 唐雪柳侧着身,默默掏出手机,一手挡着屏幕,一手翻到自己的记仇本,一条一条如数家珍读给牛牧歌听。并且每读一条就瞪他一眼,瞪着瞪着,那晶莹的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滚。 “你俩干嘛呢?”陶韵然端着盘烧烤走过来,“唐唐怎么哭了?你欺负他?” “我……”牛牧歌脱口想否认,但又觉得这眼泪好像确实是因自己而流,便又打住了。 陶韵然咬了口羊肉串,哎哟了一声,说:“我忘了,唐唐他好像酒精过敏来着,大一那次喝了两杯高度数白酒差点进医院。” “这么严重吗?”牛牧歌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他起身绕到唐雪柳正面蹲下,“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唐雪柳脸上透着健康的红润,除了神情有点呆滞,行为有点幼稚,看不出什么不妥。 他依旧伸着那根戳天戳地的食指,狠狠一下捣在牛牧歌额头上。咬牙切齿的,“我可都记着呢。” “好好好,记着,记得牢牢的。来日方长,慢慢找我算账。” 陶韵然在他俩之间看了几个来回,脸上浮现暧昧的笑意。她将手中的烧烤盘递给牛牧歌,“两杯啤酒应该没什么事吧,操心他吃点东西。” 牛牧歌接过盘子,挑了串辣椒最少的喂到人嘴边。唐雪柳看着那星点辣椒,深深皱起眉,嫌弃地盯了两秒,伸手拿过那串沾满辣油的鱿鱼,一大口咬下去,发出满足的喟叹。 牛牧歌:“?” “不是不能吃辣吗?” 唐雪柳疯狂咀嚼的腮帮子一顿,沉默两秒,咧着嘴嘶嘶直吸气,当即就表演起来了。 “好辣,不吃了。” “那还想再吃什么?我去给你点个不辣的。” 唐雪柳极其明显地吞咽了口口水,眼神里露出股莫名的向往来。 “西瓜。”他说:“大西瓜。橘子,皮剥好的橘子。” 牛牧歌听得直乐,要求还挺精准。 “要不我俩回学校,回去给你剥橘子吃。” 也许是闪烁的彩灯太过喧嚣,他总觉得唐雪柳在这里面格格不入。 俩人给陶韵然打了声招呼,牛牧歌一臂箍着那细腰,打车带人回了学校。 今天值班的门卫大叔是那个好说话的,推门出来一看,唐雪柳软趴趴站都站不直,乐呵道:“喝多了?” “叔我没醉,我没喝酒。”唐雪柳努力把双眼弯起来,挤出个笑。他自小踏着点上课,冲门卫讨好笑的习惯已深入骨髓。 “你别扶我。”他推了牛牧歌一把,“我自己能站,我没醉!” “好好好,你没醉。那你先把人拖把放下啊。” 唐雪柳手脚并用,紧紧抱着拖把杆,右脸贴在上面边蹭边坚持冲门卫笑:“叔,能不能不记我?” “醉鬼都说自个儿没喝醉。”门卫大叔扬扬手里冒着热气的茶缸,示意牛牧歌:“快拖回寝室去吧。” 牛牧歌半抱半推,将人往寝室的方向带。 唐雪柳一直扒拉他的手,“我没醉,真的没醉,你怎么就不信呢!” “你路都走不了,还没醉?” “啊?”唐雪柳勉强站定了,低头神色格外认真地观察着自己打摆的两条腿。 “腿的确喝多了,但脑子清醒着呢。” 牛牧歌气笑了:“……好他么有道理哦。” 迎面走来两个窈窕身影,唐雪柳倏地捋直了脊背,靠着路边电线杆一站,脸上露出个礼貌的微笑,吓得人小姑娘赶紧尖叫着跑远了。 牛牧歌乐不可支,也不拦人了,掏出手机对准那张酡红的脸录。 唐雪柳又泥鳅般的顺着电线杆滑坐到了地上。 “地上太凉了,起来。”牛牧歌拉不动人,干脆转身蹲下,背对着唐雪柳,“爬上来,我背你。” 唐雪柳哼哧哼哧爬上去,左臂圈住牛牧歌脖颈,右臂忽然抡圆甩了一圈,重重拍在牛牧歌腰上,同时嘴里唱道:“套马杆的汉子……嗝~我威武雄壮!” 牛牧歌哭笑不得,真恨自己没多长两只手,这一幕不拍下实在可惜。 走了没几步,唐雪柳的手机响了。牛牧歌背着人踏上情人道,走到长椅边将人放下来。 “我得接我妈视频了。”唐雪柳戳了好几下才戳中接听键。视频接通后,他举起手机对准牛牧歌晃了晃。 看牛牧歌的帅脸在屏幕上一闪而过,他握着手机嘿嘿嘿直乐,也算是见家长了。 “妈,你好。” “什么事那么开心?你脸咋那红?”裴女士的声音陡然拔高:“喝酒了?” “没喝酒。”唐雪柳一本正经的,“刚跑完八百米。” 牛牧歌:“……” 裴女士:“你们学校又不干人事啦?大一折磨你们就算了,都大三了怎么还搞这些,这都几点啦,还让不让人睡觉?” 竟然真信了,看来某人平时没少吐槽学校。 “就是啊。”唐雪柳噘起嘴,委屈得不得了,嚎啕道:“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干嚎没眼泪,他舔了两下手指,点在眼下,当作眼泪:“老妈我想你,我也想老唐啦。唐老师这个男人,真是不够意思。” “得得得。”裴女士笑骂道:“想老娘不知道给我打电话的。” 唐雪柳嘿嘿直笑,话题就这么被他转移了。 牛牧歌简直叹为观止。 母子俩东扯西拉唠了十来分钟,挂电话后,唐雪柳握着手机,垂下了头,好半天都再没出声。 牛牧歌矮着上半身凑近了看他,只见那两瓣红脸蛋上,两股清澈的眼泪,正汩汩往下淌。 “不是装哭吗,怎么还真哭上了?”牛牧歌下意识伸手为人擦眼泪,秋夜里的寒风吹多了皴脸。 唐雪柳抬手将他挡了,眼皮轻轻一掀,瞥他一眼,沾了眼泪弹他,神情颇有种全世界没一人能理解我的悲壮,“你不懂。”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懂,我确实不懂。”牛牧歌实在没忍住,笑声有点大,引来了路人的注目。 “不就是报喜不报忧嘛,不过,唐老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啊?” 唐雪柳闻言仰头看着夜空,半晌才道:“我11岁,肺癌晚期,半年不到,啪——” 他双手用力相击,而后摊开,神情多了几分孩童时期才会有的不解。 “人就没了。你说神奇不神奇,一个从小陪你身边的人,一下子就没了,跟流星似的,都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牛牧歌懂他说的那种感受。 当年崔女士告诉他太爷爷离世时,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怎么可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没就没。 这种直面死亡的疑惑、无措,在他年少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直到现在,有时候很突然的,脑子还会有小时候自己的声音念叨,太爷爷怎么可能会离开呢,不会的,他永远不会离开我。 然后另一个更成熟的牛牧歌就会叹一声,时间过得真快啊,太爷爷离开都已经十年了。 那种时刻,那个成熟的牛牧歌会感到无比、无比孤单。他个头长高了,也更懂事了,但内心深处还留有少年时的疑问,仿佛这辈子都不会得到答案的疑问。 而且越长大,感受越明显,这种疑问和孤单,大概以后的人生会常有。 -------------------- 作者有话要说: 牛叹气:可惜了,我不是那个对的人。 作者A:你不是对的人我写你干嘛。 小糖人:可能是为了凑字数吧。 牛怀疑人生:…… A目瞪口呆:…… 第二十章 “mia~mia~”小猫的叫声打断了牛牧歌思绪,他俯身要抱奶黄包,却被唐雪柳抢了先。 手上多了小十斤,唐雪柳使不上劲的身体原本就坐不稳,这下更歪了。 牛牧歌不动声色挪过去,让人稳稳当当靠着。 “哎呀,这谁家小漂亮呀,怎么这么好看。”唐雪柳抱婴儿般抱着奶黄包,语气跟逗小孩似的。 “你怎么这么好看呀小猫咪,这么晚溜出来玩多危险,大坏蛋就专门晚上出来抓小孩。” 小猫咪只想找个热乎的免费睡垫睡大觉,并不想理这聒噪的两脚兽。 “哎呀你真是可爱死我了,我可真想亲你一口。”唐雪柳说着真噘嘴亲了上去,牛牧歌连忙抬手挡在了他嘴前面。 “我昨天还看见它吃老鼠。” “那好吧。”唐雪柳失望地收回了噘起的嘴。 奶黄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他大腿上团成一团,准备睡大觉了。 唐雪柳不依不挠的,戳小猫咪圆滚滚的脑袋瓜,“睡什么睡,起来嗨!睡前故事都没讲。” 牛牧歌将他那只烦人的手指按了,“给我讲吧,别祸害奶黄包了。” “你要听什么?哈,我知道到了。”唐雪柳两眼弯弯,乌黑的眸子中盛满路灯昏黄的光晕,亮晶晶的,小狐狸一般眯眼笑着:“我跟你唠唠我爸妈的八卦吧。我美丽的母亲裴女士……” 他美丽的母亲裴女士,自小和花草打交道。当年对唐老师一见钟情后,天天给人家送花。送了整整365天,终于牵到了腼腆的唐老师的手。 后来俩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遭到了唐老师爸妈的强烈反对,二位老人嫌裴女士没文化。 唐老师这个从小到大没张口拒绝过父母的人,在这件事上,选择了和他们对抗到底。 唐雪柳说到这儿忽然叹了口气,他转头哀怨地看着牛牧歌,心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坚定地走向我呢。 牛牧歌感受到了他的怨气,一脸茫然道:“怎么了?” 唐雪柳摇摇头,又叹了口气,讲回了自己的故事。 牛牧歌看着他直乐。这人真有意思,讲个故事一唱三叹的。 裴女士与唐老师成婚后,开了家小花店。第三年秋天,一个七斤八两中的小子于小花店中呱呱落地,裴女士为他起名雪柳。 雪柳的花语是“殊胜”,意为稀绝超凡,予人希望。 当初给他起这个名字,裴女士一方面希望他将来优秀杰出,另一方面,也寄托了他们夫妻想与二位老人和睦相处的美好愿景。 当时他们与唐老师的父母关系很僵,家境也算不上好,夫妻二人希望儿子的到来,能够打破这僵局,给这个家庭带来新的希望。 可惜事与愿违,直到现在,唐老师双亲依旧不待见她,也不疼爱唐雪柳。 唐雪柳对没见过几面的爷爷奶奶的定义,只是冷漠的有钱人。 他小时候,别的孩子身边都围着和蔼可亲的老人,唯他没有。 裴女士将他一手带大,每逢节假日花店忙起来,顾不上他,就把他丢在一堆花花绿绿的包装纸中间,让他自己玩。 在唐雪柳的记忆中,小时候陪自己不是各种玩具,就是那些花束包装纸,和各种蔫了吧唧,卖不出去的花草。 “我一岁时,有一次玩包装纸把自己卷在里面,玩累了,就直接睡了,我老妈怎么都找不到我,都吓哭了。” 唐雪柳说着情不自禁笑起来,他没有回头,便不知道注视着他的人,是怎样入迷的眼神。 唐雪柳家的那个小花店有一面玻璃窗,过年的时候,裴女士特喜欢给他穿上一身唐装,铺块厚毯子把他放上面,周围围上年宵花花篮,引得来往的行人都驻足观看。 进门的客人都要抱着他夸上一声:“哎哟,这是谁家的小吉祥物啊。真可爱。” 后来渐渐长大,年味越来越淡,花店生意日渐惨淡。唐老师去世后,裴女士就再也没心情那么打扮他了。 裴女士没了心境,身体也熬不动了。但旁人劝她关店,她却怎么也不肯。 唐雪柳高中毕业后,他怕自己离家上学后裴女士一个人孤单,便做主把花店稍微扩大了些。 然后又招了一个学徒,给裴女士开通了线上售花,这样裴女士一忙起来,就没闲心想他,想唐老师了。 “老妈前天还跟我炫耀,线上就是给力,上周末的销量打破了她开店以来最高的单天纪录呢。” 笑意溢出眼眶,残泪映着月光,晶莹剔透。唐雪柳叹道:“可惜了。那么多钱钱唐老师是花不上咯。” 跟那天在花艺教室一样,故事讲完了,听故事的人却久久不能回神。 有认识牛牧歌的同学老远给他打招呼,他恍若未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眼前人。 他喜欢照顾人,会照顾人,但那些照顾都体现在行动上。要他口头安慰,着实不会。 唐雪柳似有所感,偏过头,冲他粲然一笑,郑重其事地拍拍他肩膀,说:“没事的,不用安慰,我很牛哒。看,那颗星星好亮。” 夜空中星辰碎钻般闪耀,月色如水。 牛牧歌没有顺着唐雪柳指的方向抬头,他视线落在身边人线条分明的侧脸上。看他泪迹未干的眼睫缓缓阖上,脑中回响起那句“我很牛哒”的尾音。 哒~我很牛哒~ 牛牧歌嘴角轻轻牵起,他舔了下嘴唇,总觉得此刻必须说点什么。 但说什么呢,在失去亲人这样的大悲面前,任何说辞都是苍白无力的。道理都懂,但还是想做点什么。 从未有过这种感受,迫切的,想把身边人心里的哀愁分出来些。 乳白色绸缎般的月光自唐雪柳鼻梁漫过,他半张脸覆盖着树叶的阴影,半张脸浸在如水月色里,看上去沁凉一片。 摸上去,也凉凉的。 牛牧歌反应过来时,已经将人的脸扳正捧在手里了。 唐雪柳张嘴打了个哈欠,眼睛睁都没睁,蹭了蹭他手掌,大有就这么睡过去的架势。 牛牧歌:“……”得,白酝酿了。 奶黄包睡得正香,身下温热的肉垫子忽然换成了冰凉的板凳。它垮着小猫脸,撅着小屁股伸了个懒腰,跟在两脚兽身后往前走。 走了没多远,迎面遇上了叶莺。 她冲牛牧歌摆摆手,打招呼,“班长,怎么了这是?” “喝醉了,没事儿。你这么晚还出去?” “明天有个外拍,早上赶过去来不及。” “哦,那你注意安全。” 两人擦肩而过,叶莺往前走了没几步,募地停下,回头——昏黄路灯下,两人一猫,于深深夜色中,亲密相伴,徐徐前行。 她举起相机,按下快门。 奶黄包在一棵常青松下蹲守半夜,终于逮到了只大耗子。饱餐一顿后,迈着轻巧的步调,回窝睡回笼觉。 星移斗转,日月交替,情人道再一次迎来了热闹的白天。 755寝室三号床上,唐雪柳揉着昏涨的太阳穴睁眼。没看见熟悉的蓝色大鲸鱼,他微微皱眉,一偏头,一位大名鼎鼎的篮球巨星的脸闯入视线。 他怔了一下,一骨碌翻身爬起。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干了什么? 头重脚轻,脑袋混混沉沉,锈住了似的转不动。 他来不及深想,抓过枕头边的外套,连滚带爬下了床。 床下桌子上放着小米粥和葱油饼,还有一小盒剥好的桂圆,看上去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唐雪柳心跳如雷,他逐渐清醒的脑子意识到了什么。遂抬头,果然,床脚贴着的登记条上,写着牛牧歌名字和学号。 …… 天哪,我怎么会在牛牧歌寝室,还睡在他床上?! 昨晚……昨晚发生了啥?宿舍里为什么只有我一个?其他人呢?牛牧歌呢? 脑海里蹦出一连串疑问,唐雪柳脑瓜子嗡嗡直响。他做贼一般将头从755宿舍门探出去,见走廊无人,迈开步子,一口气跑回了923。 教学楼,剪辑室。 牛牧歌掐着点关上电脑,第一个跑出教室,直奔超市水果摊。 昨晚,他已经背着人来到了923门口,但转念一想,要是小老弟半夜起来吐,或者不舒服了没人照看,便又背回了自己宿舍。 照顾人嘛,顺手的事,全当积福了。 罗肖和贾鹏看见他背唐雪柳回寝室没怎么惊讶,但看他们半夜分两张床睡,倒小小疑惑了一瞬。 新校区的寝室都是4人寝,他们宿舍的4号床退学了,一直没住进来新人,床位便一直空着。 牛牧歌原本想俩人挤挤得了,反正他也不嫌弃某醉鬼一身酒味,可没想到醉鬼竟然嫌弃他。 半夜两点多,他原本抱着人睡得好好的,正沉浸在那令他上头的味道中。某人眼睛都没睁,哼哼唧唧嫌他挤到了自己,又嫌热,一顿拳打脚踢,把他赶下了床。 牛牧歌无法,只好抱紧小背心,在那张空的干床板上面凑合了一晚,这会儿左半边身子还有点僵呢。 他来到超市水果摊,直奔着橙黄的橘子去了。 砂糖橘刚上市,价格不低,西瓜又是反季节水果,再加上校内就这一家卖,价钱更是贵的离谱。 但牛牧歌这回付钱时,却不像之前给自己买草莓时那么犹豫。什么非必要不支出,统统被他抛在了脑后。他只怕这个季节的西瓜不好吃,某人不喜欢。 付完钱,他又跟老板借了水果刀,将西瓜齐齐整整切成小块装盒,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宿舍。 “醒了没?”寝室静悄悄的,无人应声。 牛牧歌抬头一看,床铺上空荡荡的,心里不由得一阵失落。 竟然一声招呼没打就走了,早饭也没吃,这小老弟,可真过分。 他噘着嘴给唐雪柳发消息:早饭咋都没吃? 第二十一章 吃吃吃吃吃个锤子! 唐雪柳用凉水洗了脸,神智回笼,想起了昨晚发生的大部分事情,恨不得立马找个洞钻进去。 为什么要说小时候那些糗事? 为什么要抱着拖把杆不放? 为什么要唱……套马杆的汉子?!! 啊啊啊啊啊啊!只是想一想那画面,鸡皮疙瘩就满身跑。 他原本计划得好好的,上台前先跟牛牧歌坦白自己和陈倩云的兄妹的关系,给他几分钟的反应时间。 等表演完毕,牛牧歌要是不发火不生气,还和以前一样,冲他傻乎乎的笑,他就趁热打铁,将这场暗恋的前前后后和盘托出,直接告白。 争取和对方早日成为那种亲嘴亲到肿,距离变为负的对象。 现在可好,嘴没亲到,距离没变负,先把脸丢完了。 什么氛围感清冷美男的形象,充满智慧的高冷学霸形象,全没了。唐雪柳抱着手机,看着牛牧歌发来的消息,欲哭无泪。 他退出他们的聊天界面,点到“我可爱的老妈”那一栏,给裴女士发消息:老妈,我昨晚打视频都给你说啥了? 裴女士发来语音,将他沾着吐沫当眼泪,假哭求关爱的场景,细细描述了一番。 唐雪柳:……老妈你为什么不拦拦我!我脸都丢完了。 裴女士又说:在谁面前丢脸了?昨晚刚打视频时你让我看的那个帅小伙吗? 唐雪柳:我还让你看他了? 裴女士:小对象挺精神,我儿眼光跟妈了,真好。 唐雪柳:什么小对象啊!我人还没追到呢!昨晚喝了一点酒把精心塑造的形象全毁了。 裴女士发来一个大妈惊讶的表情包:不急昂,慢慢来,妈妈相信你。 又发来30秒的语音:别在乎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俩人处对象,最重要的是真诚。真喜欢人家就真真实实昂,外表都不重要,要看内在。 人处一辈子,刚开始多好的外表都会破灭,你那些大大小小毛病迟早要暴露的,别骗人家昂。 唐雪柳:……妈妈我谢谢您。 裴女士又发来10秒语音:不用过分在乎外在形象,我儿本身就够优秀了,真心待人家,啥时候有时间领回家让妈看看。 唐雪柳听着裴女士的饱含笑意的声音,哭笑不得。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也对,喝多了闹笑话常有的事嘛。 丢脸就丢脸嘛,裴女士说得对,反正迟早要暴露的,还能装一辈子啊。也许,这正是一个将真实的自己,一点一点向牛牧歌展现的契机呢。 都到这步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吧,下午就把头发染回来。灰色是好看,但就是需要不停地补,麻烦得很,还是黑色省事。 于是,唐雪柳一个人去吃了午饭,染了头发,又逛了趟花鸟鱼市场。晚上到花店找白爱玲吃火锅,俩人点了个爆辣的锅底,吃了个爽。 他嘶嘶哈着气,嘴里嚼着鸭肠,心说这才装了一月,就把自己苦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但一想到牛牧歌,又觉得这苦不是苦了。 他想到两人相处时的种种,情不自禁就笑了。 此刻的他,已经不是那个上次打篮球输给刘安强,偷偷躲来花店,负能量爆棚的唐雪柳。 那场诚意十足的道歉,生病时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一些越来越熟稔,也越来越亲密的,只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互动,给了他不少底气。 唐雪柳确信,就算牛牧歌对他还没到喜欢的程度,但一定是有好感的。 暗恋的人对自己也有好感!他一想到这句话,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啧啧啧啧,真是没救了。”白爱玲直摇头,陷入爱情的小年轻啊,果然都一个傻样。 她说:“周末你带他过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先不了吧姐,等完全确定关系了,我俩请你。” “也好。月底我要去三亚上一周花艺课,培训机构还免费包两张机票,你去不去?” “三亚?想去啊。但是没时间,得准备申请国奖的材料,月底不一定能办完。” 这学期国家奖学金的申请,影响到他下学期的和某知名高校的自费交换,不能马虎。 唐雪柳补充道:“要不你问问岳浪,他最爱去海边浪了。” “他就算了,我问问陈倩云。” 听这语气,岳浪长达六年的单恋应该是要画上句号了。 唐雪柳大概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但从没多问过。感情这事,还是要当事人自己琢磨。 微信提示音打断了他思绪,他点开手机,啵哥发来条微信:晚上去打球? 唐雪柳犹豫了一瞬,回到:不了,明天早起有事,改天约。 今天这久违的一个人的下午,着实令他爽到了。干脆就这么再放松几天,同时提前准备申请国奖的材料,等那股子尴尬劲完全消失了,再见人吧。 唐雪柳放松的方式有很多种,其中最简单也最高效的,那就是学习。 这一个多月心思全在牛牧歌身上,上课时笔记虽然全做了,但也只是手里过了一遍,没有动脑子思考。很多知识点都需要好好巩固温习,这样期末考试时会省力许多。 于是他又开始了三点一线的规律生活。宿舍,食堂,考研自习室。有时学习间隙想某人想得厉害,就跑去7楼的画室后门上看两眼。 过去的一年时间里,他就是在这个位置一直默默观察着某人。次数太多,哪怕有时候忘戴眼镜,仅仅看到一个大致轮廓,他也能认出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有好几次,在7楼的这条走廊里,他与牛牧歌擦肩而过后,都会找一个安静的角落,捂着狂喜的心脏暗暗回味。 他很享受那种时刻,享受那种只属于他的,隐秘的、沸腾的欢喜。 其实如果不是太喜欢太想拥有和亲近,他倒是可以一直用这种方式满足自己。毕竟从小到大,他都更喜欢有距离的社交。 在牛牧歌之前,那二十二个暗恋对象的意义,对他而言也就到这种地步。 但他遇到了牛牧歌,不仅主动走出了自己的社交舒适圈,还深深渴望着,和他产生负距离的交往。感情这个东西,真是有够神奇。 转眼一周到头,这几天两人除了晚上睡觉前在网上杀两把棋,没有过多的来往。 周五,唐雪柳上交了申请国奖的大部分材料后,去图书馆找专业课的推荐书目看。 连吃了一周辣,外加天天晚上熬夜,他脸上冒了好几个痘。到图书馆一摘下口罩,总忍不住拿手扣。 “看看看看,没我督促,肯定又熬大夜。那胖爪子欠的,再扣要烂脸了!”一双锐眼自书后探出,一边悄无声息观察着他,一边嘴里念叨个不停。 牛牧歌胳膊下压着那本最新一年的四级题集,同一页看了一周,还没翻页。 这是他暗中“陪伴”学霸的第三天。 那天收到改日约的消息后,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暴跳如雷。 早饭没吃也就罢了,西瓜都一块一块给切好了,不来吃,约打球,又说自己有事,这小老弟真是越来越过分! 他当时就要端着西瓜找人去,走到一半又想,自己又不是拍那些照片的人,凭什么先低头?于是他折回来,气哼哼把西瓜全吃了。 后来过了一天,唐雪柳那边还没动静,他又想,这小老弟脸皮子薄,因为喝酒干出糗事,想躲他两天也正常,就尊重一下那小薄脸皮子呗。 又过了一天,他按捺不住了。他寻思这尊重也给够多了吧,怎么还不来找他呢。要不然就自己主动点,反正这两条大长腿闲着也是闲着。 可是唐雪柳不开口,他就不敢大大方方出现在人面前,就怕人烦他。于是,他便采取了这种委婉的方式,美其名曰,跟学霸同步学习。 跟了两天他发现,和学霸一起学习真有意思。 不是单词有多好记,而是唐雪柳这个学霸太好玩了。 他从来不早起去图书馆占座,学习时要么去考研自习室,要么吃完午饭,干脆就待在三食堂的一个角落里,踏踏实实学一下午。 如陈倩云所说,他独处时很安静,专注,但其实那都是表象。 如果一直盯着他看,就会发现,他每看一会书,就会从上衣兜里摸出一个小零食,像是做完题对自己的小小奖励。 有时,手心一摊开,里面躺着个黄色的果冻。他开心地上身轻轻摇晃着,双手利索地撕开包装,那恰好的力度一看就练了很多年了。 有时,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颗水果糖,糖喂进嘴里,亮晶晶的包装纸也不扔,又夹回题集。 有一回,手心里窝了颗草莓状的软糖,唐雪柳自己还小小地惊讶了下,表情有点疑惑又充满了欣喜。一整颗丢进嘴里,像只餍足的猫,满足地闭了下双眼。 这些细节白天发生在牛牧歌视线中,晚上,就留在了他画板上。他已经提前画出了十几份速写作业,脑子里还堆着几十张的素材。 不过素材随时都可以积累,但是这都已经第五天了,小老弟竟然还不主动找他,算怎么回事? 不远处,一个女生闯入牛牧歌视线,挡住了唐雪柳的去路。他定睛细瞧,正是迎新晚会那晚被他支开的那个短发女生。 牛牧歌立时警铃大作,手碰倒了立着的题集也顾不上管,只竖耳听那女生说:“学长,你好。我叫朱云婷,广编1班的,可以加你微信吗?” 唐雪柳不是没被追过,但之前都是送情书比较多,第一次面对这么直接的方式,他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掏出了手机。 “啧!”怎么回事这小老弟,那照片是别人拍的吧!!!!牛牧歌顾不上那么多了,将题集塞进书包,起身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他脚步刚停,朱云婷正好扫完了唐雪柳的二维码。 牛牧歌气得双眼喷火,狠狠瞪了唐雪柳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调头走了。 唐雪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表现,不会是吃醋了吧!他心中一阵狂喜,连忙追上去,“走那么快干嘛?” 第二十二章 牛牧歌没好气道:“你看我想理你吗?!” “我看可以理一下。”唐雪柳嘴角轻轻翘起。这几天没见面,到让人惦记上了,真是意外之喜。 他加快步伐跟上人:“你在这里干嘛?” “还能干嘛!当然是学习!” “你这一节有课吧。” 牛牧歌:“……” 他记得我课表!照片果然是他拍的。 他放慢步子,语气也缓和了下来。“老师蹿课了,这节自习,我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学习,可没逃课。” “切,你逃课打篮球的次数少了。” “我……”不知为什么,他特别不想再唐雪柳暴露自己学渣的一面。 唐雪柳胳膊肘捣捣他,“说说,都学什么了?” “学……ambition?” “哈?”唐雪柳不可置信道:“你想这学过四级?报名了吗?” “报了。” 唐雪柳重重叹了口气,笑道:“何必呢,三十块钱也能美美吃一顿麻辣烫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这几天算怎么回事?聊天聊好好的忽然就不回消息了,找揍是不?” 唐雪柳笑嘻嘻把脸凑过去,“揍呗。” 温热的气息忽然靠近,牛牧歌身形一顿,整个人顿时不自在了起来。他故作镇定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唐雪柳盯着他背影,总觉得这人和之前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那么毛毛躁躁,但眼神里多了一点东西,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但能感觉到。 那种感觉类似于,压轴大题的解题步骤,在脑海中渐渐显出了清晰脉络。 面对眼前这个人,他终于找回了在擅长领域的把控感。 “傻笑什么呢!快去吃饭。”牛牧歌转身喊他,好不容易说上话了,可得多交流交流。 两人吃完午饭回到宿舍后,唐雪柳通过了朱云婷的好友申请。 对面很快发来信息:学长你好。 唐雪柳:你好。 朱玉婷:午饭吃了吗? 唐雪柳:嗯。 朱云婷:…… 朱云婷:学长我就直接说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对象,没有的话,可以考虑一下我吗? 那边问的快,唐雪柳回答得更快:抱歉,我有喜欢的男生了。 朱云婷:!!! 唐雪柳静静盯着手机屏幕,没有再回消息,其实还是有点冲动了。 性向这事,别人不问,他就不说。 但今天不知怎的,脑子里一闪过牛牧歌那张气呼呼的脸,心里忽然有了勇气,就说了。 好一会儿,聊天框里才传来新的消息:虽然很遗憾,但,还是祝福学长! 唐雪柳长出口气,打了谢谢二字点发送,然后人生第一次,看见了红色的感叹号。 行吧,红色感叹号就红色感叹号吧。他无奈地笑着,脱鞋上床,准备午睡。 然而躺下快十分钟了,依旧毫无睡意。便又摸出手机,点进计划书,视线落到了最后一个行字上——YU(备注:是时候向他展示自己的花吊带了!) 唐雪柳:“……” 他默默删除了括号里的备注,这是之前一时激动写上去的,现在看真有够羞耻。 关于这个点,他没有任何实战经验。虽然通过一些影像资料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但就目前他俩的发展状况来看,要一步到位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能循序渐进。但牵手、拥抱,这种小动作实在是节奏太慢了,唐雪柳等不及。他想直接找个合适的时机,制造更加暧昧的事件,看看牛牧歌的反应。 假如,假如穿着心爱的小吊带出现在牛牧歌面前,借机与他肌肤相贴,牛牧歌不会推开他,反而,反而一激动将他…… 不可抑制的,脑海中又涌现了各种各样的旖旎画面。 唐雪柳翻了个身,拉过贴墙放着的黑色抱枕。 这抱枕二十厘米宽,长一米八,名字就叫“男朋友”,是他逛某橙色软件时无意中刷到的,骑着睡觉格外舒服。 此刻,他紧紧搂着男朋友,放任自己畅游在无边无际的幻想中。可惜刚来感觉,就被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打断了。 宿舍门砰一声从外面被踹开,刘安强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暴躁。 “我**大爷的,天天停水,个**澡堂子!” 新校区位置偏远,学校澡堂不仅收费贵,还经常停水。 “要不咱直接打车去城区蒸半个下午,反正又没课。”另一个舍友说,“学校里洗个淋浴八块,那边蒸一下午才二十,又能搓又能泡,蒸完直接在楼下网吧开个机子打游戏,想想都爽。” “走走走,现在就走!” 他们的对话令唐雪柳心中一动。 他立马摸过手机,斟酌用词,给啵哥发消息:约澡吗? 啵哥秒回:约! 啵哥:正好我这边有张优惠券,你打算洗洗就回,还是享受一下午? 既然都已经去了,那就好好放松放松。他思考的功夫,牛牧歌又发来一张图片:他家楼下有家烧烤,味道还行,晚上直接在那吃? 唐雪柳回复了个OK,蹦下床收拾东西。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还没想好怎么制造具体的暧昧事件。只摸进吊带堆里,想选条好看的。 最终,在一件仙气飘飘的烟紫色,和一件嫩绿色薄纱款之间举棋不定。 唐雪柳决定发信息问另一位当事人:淡绿和烟紫,哪个好看? 啵哥:绿。 好,那就绿了。 唐雪柳果断拿了小绿,换下身上的白色背心,这样脱衣服的时候就能被某人看见了。他一想到那个画面,心跳立马加速。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于宿舍门口汇合,出发! 牛牧歌带他来的这家刚开业不久,名叫大富豪汗蒸。店内富丽堂皇的装修完美诠释了它的名字。 前台服务人员是个笑容很甜美的小姐姐,讲话轻声细语,亲和力十足。 但再强的亲和力也缓解不了唐雪柳的紧张。他接过小姐姐递来的汗蒸服,紧紧攥着储物柜的钥匙,跟在牛牧歌身后,走到自己的柜子前时,呼吸都快停止了。 鲁莽了鲁莽了,这种公共更衣室时刻都有人进出,今天这个衣服怕是不好换啊。 “怎么了?你咋不换衣服?”牛牧歌已经换上了裤子,正在脱最后一件贴身加绒卫衣。 唐雪柳咽了口吐沫,强迫自己从那过于惑人的腹肌上移开视线。 “我等会儿换,你好了就先出去吧。” “那我先走了。” 唐雪柳见他出去松了口气。 他等更衣室里的其他人走完了,连忙转身面对墙壁,褪下外套,毛衣,手刚抓到吊带下摆,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小老弟,你带洗——” 唐雪柳手僵在胯边,空气安静了两秒,只听身后人又说:“嚯,好看。”比枕头下压得那件好看太多了。 “哈?”唐雪柳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牛牧歌,“你……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吗?”牛牧歌反问道。那小吊带穿在唐雪柳身上太过妥帖,以致于他都没反应过来,这不是男生常穿的样式。 “哦哦哦,你说款式啊。穿衣自由嘛,我小时候还穿过裙子呢。” 在艺术家老姐的培养下,他在这方面的思想要比一般人开放得多。“你穿着真挺好看,哪买的?” 唐雪柳:“……”怎么着,你也想来一件? 牛牧歌倒没来一件的想法,他就是看这件小绿做工精致,布料看着滑滑的,摸上去手感应该也不错,不知道弹性怎么样。 他如此想着,伸手扯住那细细的肩带,扯远,再放开。 “啪。”肩带应声弹了回去,白皙的肩膀上立时出现了道淡淡的红痕。 唐雪柳:“……” 他果断脱了小绿,换上汗蒸服往外走,暧昧事件个屁! “你柜子还没锁呢,走那么快干嘛?” 牛牧歌弯腰捡起某人扔过来的钥匙,走过去抓起被随手甩在储物柜边缘的小绿,手下忽然一顿。 这人之前问烟紫还是淡绿,不会就是问这小吊带的颜色吧? 他当时回答了绿。 所以……这小绿是特意穿给他看的? 牛牧歌:“!!!” 他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呼吸一滞,抓着小绿的手狠狠抖了一下。 身后进来对父子,他连忙侧身让路,大手将那丝滑的布料,紧紧攥成一团,拇指指腹不断在上面摩挲。 微凉,柔软,像某人的皮肤。 牛牧歌深吸口气,神色慌张而迷乱。 等那对父子出去,他缓缓捧起小绿,靠近自己鼻子,深深地嗅。 着了魔似的,他闭上眼,用嘴唇去触碰那份柔软。 啪!他听到脑子里有什么断了。 大富豪一共分两层,一楼是淋浴和汤泉,二楼汗蒸和休闲区,和孩子们的游乐场。 唐雪柳以前听某人说过,和自己喜欢的人共处一室,什么都没做,打了一晚游戏,当时他还不信。 眼下这事真发生了,他感觉相当魔幻。问题是,喜欢的人还没和他一起打游戏。 牛牧歌张罗着身边的七八个孩子,“来来来,再开一把,我带你们飞。” “不跟你玩了,你也太菜了!” “带不动带不动。” 牛牧歌死皮赖脸的,“再给个机会。” 谁敢相信,他们在一楼淋浴完,泡完汤,牛牧歌一上楼就混进了孩子堆,像是刻意躲着他似的。 可要说躲着他,他一抬手,就知道把一旁的饮料递过来,又像是长了双眼睛在他身上。 唐雪柳一头雾水,只得陷进巨大的懒人沙发中,刷手机打发时间。 陈倩云把他还有韩子江,岳浪,一起拉了个小群,商量着月底一起去三亚。 此刻,群里岳浪正在狂晒他新买的花衬衫,一件接一件刷屏中。 陈倩云@了唐雪柳,问:哥哥哥哥哥,你把牛牧歌叫上我们一起去呗,海边最适合发展浪漫爱情故事了。正好他俩也有时间。 唐雪柳犹豫着没回消息。去三亚一趟得花不少钱,牛牧歌家境又一般,不知道贸然邀请会不会给人造成负担。 -------------------- 作者有话要说: 牛哥:老婆我存钱钱了,给你花。 第二十三章 音响里传来播报,到放电影的时间了。 眨眼的功夫,小小的观影区涌进来更多熊孩子。一名工作人员进来维持秩序,牛牧歌自觉后退,唐雪柳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叫他:“过来坐这儿。” 牛牧歌硬着头皮,和他挤进了懒人沙发里。几秒后,他心一横,在唐雪柳耳边说:“要不,你坐我前面吧。” 说着,他分开两条大长腿,同时,屁股往后挪了挪,腾出了前面的位置。 唐雪柳不知他有何用意,也没多想,起身坐了过去。 牛牧歌看着眼前的发旋,暗松口气。他心中有鬼,看都不敢看人,只敢偷偷闻那熟悉的味道。 大屏幕上出现了某公司的巨大LOGO,电影开始了。 充满拉丁风味激情动感的歌声,椰岛沙滩,碧海蓝天,一瞬间将人拉回了夏天。 牛牧歌接连灌了几大口矿泉水,没话找活,说:“看得我也想去海边过夏天了。” “你想去海边?”唐雪柳转头看着他,“那月底要不要一起去趟三亚?” 灯光映在他眼中,亮晶晶的,牛牧歌对上他眼中的期待,完全拒绝不了。 “好……好啊。去呗。” “真的?还有几个人一起行吗?陈倩云和她对象。” “行啊,有什么不行的。”反正到时候尴尬的肯定不是自己。 唐雪柳惊喜道:“那我现在就跟他们确定具体时间,买票。” 牛牧歌移开视线,低头打开购票APP,他平时存的小钱终于派上用场了。 唐雪柳在群里问:几号机票便宜?咱们去几天? 陈倩云:也就周末两天,顶多算上周五。最低价是30号,700多。 700多也不便宜,来回都要一千五了。过去还要住酒店,吃饭,买各景点的门票,游玩项目,三天时间至少得准备3000,对一个没有收入的大学生来说数目不小。高铁或火车花在路上的时间又太多了,真不好办。 “时间确定了吗?”牛牧歌问:“你身份证号给一下,我买咱俩的票。” 唐雪柳:“哈?” “来回机票我包,过去其他花费你掏,行不行?” 唐雪柳皱眉,这人是要打肿脸充胖子吗?两个人来回的机票不止三千。 他不好意思问,牛牧歌要真装还得尽力配合,不能把那点男孩子的小虚荣心给戳破了。 牛牧歌看出了他脸上明晃晃的疑惑。他点到微信零钱的界面,将手机推到唐雪柳面前,说:“其实,我存了点小钱。” 唐雪柳定睛一看,好家伙,小一万的零钱,原来这人不是穷,是省。挺好,以后家里的钱可以放心交给他管。 他报了身份证号,忽然想起白爱玲说,培训机构包两张机票,在群里一问,陈倩云说自己和韩子江要用。 他二话不说,将自己和牛牧歌的信息私信给白爱玲,立马买票。 气得陈倩云在群里大骂他见色忘亲。 唐雪柳把手机静音,扔一旁。陈倩云和韩子江家境殷实,岳浪更是妥妥的富二代,这便宜当然要自家人占咯。 他忍不住侧脸看向身后的牛牧歌,浪漫的海边真是个极佳的,正式告白的场地。 牛牧歌感受到他的目光,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记,动作间说不出的亲密。 此刻,他心里是既开心又忧伤。开心唐雪柳在妹妹面前都向着自己,忧伤的是,刚才通过身份证号知道了对方的出生日期,9月27号,比自己小了整整五个月,却比自己高一级,还那么优秀。 唉,差距真不是一点点大啊,看来真得好好努力提升自己了,今年争取把四级过了。 深秋渐至,落叶归尘。美丽的蓝师大校园里,静悄悄多了一对形影不离的身影。 他们习惯早起,从情人道上小跑去食堂。在食堂里,往往一个在前面刷饭卡、端餐,一个在后面睡眼迷蒙地打着哈欠等投喂。 吃完早饭,一起慢吞吞溜达去教学楼。早课多的学弟进去上课,没早课的学长返回宿舍睡回笼觉。 睡到11点半准时起来,或同时订两份外卖,或提前去食堂打好两人的饭,等着学弟下课一起吃。 下午,考研自习室里,学长拆解开最基本的英语长句,一个知识点一个知识点,详细地讲解给学弟。学弟趴在课桌上,不看分析的句子,看分析句子的人。 “啧,能不能认真点?晚上还想不想玩?” “认真认真,玩是必须要玩的。” 就这样,二十多天的时间,牛牧歌单词没记会几个,羽毛球水平倒突飞猛进,勉强能和唐雪柳打个平手了。 “学长,今天怎么就你一个?”朱云婷也是个羽毛球爱好者,经常在球馆看见她跃动的身影。 “他等会儿来。”唐雪柳说。 “哦哦。我还以为你一个,想跟你打几个呢。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嗯。” 朱云婷的眼神唐雪柳很熟悉。 就是以前上高中时,班上的小情侣其中一人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其他同学却齐刷刷把目光对准另一个人的眼神。 最近几乎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在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们。这令唐雪柳提前陷入了隐秘恋爱的错觉中。 有一天,他和牛牧歌一起去买蛋糕,碰见了牛牧歌的同班同学。那男生打招呼的时候说,牛哥,你对象也爱吃草莓味的啊。 牛牧歌听见了,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含糊应了一句,将打包好的蛋糕递给身后的唐雪柳,掏手机付款。 唐雪柳当时没忍住,默默拽上了卫衣一边的抽绳,遮住了通红的脸。 晚上回到宿舍,他激动地抱着“男朋友”在床上直打滚。这所有一切,都让他更加期待接下来的三亚之旅。 *** 终于,月底如期而至。 周五傍晚,他们到达了下榻的酒店。 白爱玲比他们提前两天到,岳浪一下飞机就把行李扔给唐雪柳,跑去找她了。 此刻,牛牧歌和韩子江在前面办入住,陈倩云拉着她哥在后面看美女。 “哇哦,快看快看。”她摘下墨镜,盯着前面不远处,双眼直放光。 “那个外国小姐姐也太好看了吧,跟洋娃娃一样,我天,真白雪一般的肌肤,蓝宝石——你干嘛呀!我还没看够呢!”韩子江不由分手捂住她眼睛,将人半抱着往酒店里拖。 牛牧歌也拿着房卡走过来,提了岳浪装满花衬衫的行李箱,叫唐雪柳一起上楼。 韩子江和陈倩云住的是大床房,他俩住的是标间。 “嚯,这大窗户,不错。”牛牧歌站在视野开阔的落地窗前,伸了个懒腰。回身问唐雪柳:“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蔫蔫的?” 唐雪柳摇头,他不是不舒服,他是太紧张了。订酒店的时候他想得可美,这两天三夜里两人共处一室,什么能做的不能做的,都要试试。 但眼下真要睡一屋了,脑子里想的是各种限制级画面,面上却控制不住的紧张和害羞。幸好陈倩云及时敲响了他们的门,说要换花衬衫。 一刻钟后,酒店门前出现了四位看上去不怎么聪明的小年轻。 唐雪柳是知道岳浪买衣服的风格的,花里胡哨,土中带潮。但他没想到一箱子花衬衫,花短裤,最终能穿出去见人的也就几套上面印着热带水果的。 当一根香蕉,一颗凤梨,一个西瓜,中间夹了一块榴莲,出现在酒店门前时,能理解的不能理解的,都沉默了。 尤其韩子江短裤上的一根香蕉,还挡在了某个不可描述的羞耻部位。 “哈哈哈哈哈哈。”陈榴莲绷不住先笑了。“走吧走吧,没事,反正又没人认识咱。我找了家评分很高的烤肉店,走,干饭去!” 四人这就吹着海风沿街向西而行,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陈倩云说的那个烤肉店。 店内装修简单,却人头攒动,氛围很好。店外不远处的沙滩上搭着个小舞台,有乐队正在上面演出。 海风拂面,星辰闪烁,充满夏日氛围的音乐,使人暂且抛却了所有烦恼,尽情沉浸于美妙当下。 唐雪柳端着杯黄澄澄的果酒,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下肚,静静听牛牧歌和韩子江聊篮球比赛。 陈倩云又看见了白天的那个外国小姐姐。趁韩子江去要啤酒的空隙,她偷溜过去要了人家的联系方式。 然后又哒哒哒赶紧跑回来,悄悄跟唐雪柳说:“哥,人小姐姐想加你微信,我推你名片过去了?” “推呗。” 坐在他身边的牛牧歌倏地瞪大眼,肉也不烤了,就瞪着他。 酒精使得唐雪柳反应迟缓,他满脸问号回看人:干嘛? 手机传来提示音,他低头通过了外国小姐姐的好友申请。对方很快发来条语音,唐雪柳点开,小姐姐发音偏英式,声音格外甜美,听上去让人忍不住微笑。 唐雪柳清清嗓,给回了一句客气的问候语。 他音色清润,这会儿语速又缓慢,出口的话令闻者如沐春风,除了隔壁面若寒霜的某位。 牛牧歌此时脸色已经完全沉下来了,但他毫不自知。他只觉得胸闷气短,便找了个上厕所的由头,离开了座位。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目睹全程的陈倩云奇道:“哥,你还不赶紧追上去哄?” “啊?” “啊什么啊,你对象都吃醋成那样了,你还不去哄吗?” 唐雪柳听到“对象”二字,情不自禁发笑。“什么对象不对象的,我俩还没好上呢。” “哈?”陈倩云惊呆了,“不是,我以为那晚他看见那些照片后就去找你说明白了呢,你俩现在这么好,跟真情侣有啥差啊……” 第二十四章 “什么照片?”唐雪柳顿时直起了腰板,入口的那点酒精都被陈倩云的话吓没了。 陈倩云:“……”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因为沉溺于恋爱,导致她哥遗漏了一些关键信息。 她默默往韩子江身后躲了躲,小声说:“就……我之前把你的相机借给过牛牧歌,迎新晚会那晚他问我来着,里面的照片是谁拍的,我都——” 唐雪柳唰一下站了起来。迎新晚会那晚的事,这都快一个月了,牛牧歌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意思? 他心跳陡然上升,来不及听陈倩云的解释,掏出手机打给牛牧歌,却看到他的手机在桌边亮起,只得跑出烤肉店寻人。 卫生间附近没有,小舞台周围也看不到,也还没回到店里,唐雪柳置身于喧嚣的小舞台前的人群中,心乱如麻。 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但没戳穿,意味着什么? 只想做朋友,所以假装不知道。也有好感,但程度没到喜欢,所以不开口…… 想到的想不到的,任何一种可能性都有。 音乐由悠扬民谣转为强有力的摇滚,声音渐大,拉着手的人们欢腾于音潮中,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新浪。 唐雪柳茫然立于其中,四处张望,牵动心弦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他丧气地垂下头,抬手揉突突突跳的太阳穴。 忽地,身后覆上来明显的热意,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点酒气在他耳边问:“你站这干嘛?” “你去哪了?我找好半天!” “没走远,就在你身后,一直看着你。” “你!”唐雪柳气结,想骂人,却又因身旁人的一个动作,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牛牧歌下巴搁在他肩上,在他耳边悄悄说:“要不要和我去码头那边转转?” 这陌生的星空和海浪,陌生的人群,乱人心智的酒精,唤醒了他身体里久违的一部分东西,使他面对眼前人时不再胆怯。又让他成了那个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牛牧歌。 两人一路沉默着,往码头走。 海风带来不知名的花香,唐雪柳深吸口气,缓解心中郁闷。 牛牧歌戳他还气鼓鼓的右腮,他躲不掉,瞪圆了眼睛威胁人也不成,只得抬手去捶人。两个人你追我跑,渐渐远将所有喧闹抛之身后。 “你就该和这些在一起。”牛牧歌突然停下来对他说:“刚才待在人群里格格不入的。” “什么?” 牛牧歌朝天指着天边圆月,“就月光啊,星星啊,海啊,安静的一切,你就属于这些。” 你本就属于深海,属于这月光,这沙滩,这风,这花香,唯独不属于人群。 唐雪柳脚步一顿,心里有什么被击中了。 “是吗?”他轻声问。 牛牧歌点头如捣蒜,身体在酒精的作用下大幅度左摇右晃。 远处传来悠远厚重的汽笛声,两人站定在沙滩处,唐雪柳转头,看着身边人的侧脸。 牛牧歌微微昂着头,视线明明在眺望远航而来的船只,但唐雪柳却觉得,他在看自己。 透过那银光粼粼的海平线,透过他身上的花衬衫和白皙皮肉,看着他的心。 扑通扑通。 他忍不住拉起牛牧歌的手,放在下巴的软肉上轻轻蹭。 他看着他,想问他。 遥远厚重的汽笛。 拨云见月的风。 脚下的细沙。 涌动的海浪,他们都听见了。 你听见了吗? 我心脏小心翼翼的叩问——我,可不可以属于你? 他们静静对视着,什么都没说。唐雪柳迎着牛牧歌回望的眼神,心中倏然明了,这个人,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牛牧歌眼神深处又流露出了那种他不自知的痴迷。 只看着唐雪柳时才有的痴迷。 在这静谧的夜晚,只面对着唐雪柳的此刻,他没有克制,没有隐忍,任由那股痴狂从身体深处肆意蔓延,涌出眼眶,贴上眼前人的肌肤,拥抱他,抚摸他,将他摸得战栗,滚烫。 唐雪柳在他温柔肆意的注视下,什么都思考不了。他无法不渴望更亲密的接触。 他闭上双眼,贴近。 额头相抵,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交缠。 颤抖的唇瓣吻上来,轻轻地,温柔地,触碰,探入,由浅及深。 唐雪柳双手搂上人脖颈,更动情地加深这个吻时,牛牧歌错开了脸。 汽笛声冲进耳膜划开了胸膛,滚烫的心跌进沙滩,很快变得又脏又凉。 他像是被汽笛声吓到了,两眼微微圆睁,大梦初醒。愣怔片刻,揉了把被海风吹迷的眼睛,转身往回走。 牛牧歌叫着他的名字,追了上来,他逃难似的跑了起来。 牛牧歌还在喊他的名字,喊得很大声,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喊得唐雪柳心软,脚步稍一放慢,便被人从身后用蛮力抱住了。 “别这样。”他下意识要挣开,这一刻他浑身都在抗拒。 牛牧歌却更用力抱紧他,“对不起,我,我……你别走。” 我不走能干什么呢?唐雪柳真想问问他,但他没开口,他听见牛牧歌在哭。 他停止无意义的挣扎,由着身后人抱紧,听他哭。 原本碎石一般破烂而坚硬的心,在那痛苦的哭声里软成了海藻,从脚底开始缠绕,将他们裹成了一体。 唐雪柳知道,如果这一刻他把人推开,他们将再也没有未来。 于是他轻轻环住了牛牧歌,一下一下温柔地抚着他的背,帮他缓和情绪。 良久,牛牧歌终于直起了腰。唐雪柳以为他要和自己拉开距离时,他却又伸手过来,捧起了他的脸。 直到此刻,唐雪柳都没有流泪。 如果心上人不曾捧着他的脸,捧起他摔在沙土里的心,亲吻他眼睛。 “对不起。”唐雪柳默默流着泪,他认命了。 他贴进牛牧歌怀里,紧紧搂着他。“吓到你了。” 牛牧歌听见他的哭声,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个大傻逼,为什么总能做错事。 存了私心叫他来码头,想和他独处,想看到他因自己而起的笑容,想他的眼里只有自己一人。 可当他颤抖着靠近时,竟然躲开了。 就知道会这样。在这个人面前,总是露出卑劣的一面。 他看着怀里人那扑簌簌发着抖的睫毛,心如刀绞。 追上来了又怎样呢,还不是更加恶劣地惹他哭。让他听我说,又能说什么? 对于他渴望的答案,能说什么? 身体在上一刻已经把答案撂在了海面上。 不,那不是我真正所想。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只是本能地抗拒了他更亲密的接触。 抗拒和同性接吻。 可他不是别人,他是唐雪柳,是看了第一眼就忍不住想看第二眼,是情不自禁想要亲近的人。 但这份亲近,也只到敢主动亲吻眼睛的地步。 懦夫,一个贪心的懦夫。 “对不起。”牛牧歌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我们还能做朋友吗?”话未说完,心中已有答案。 唐雪柳哭出了声,他摇着头,声音颤抖而嘶哑。 “不能的,不能的。” 没法和喜欢的人做朋友。 那就只能,做回陌生人。 *** “向日葵花束也九块九,对,咱们全场九块九,加老板微信还买一送一。喜欢的都来瞧瞧看看咯!” 人来人往的万达广场门口,一个五彩缤纷的小小卖花摊格外醒目。 圣诞节即将到来,唐雪柳帮白爱玲的花店提前做了一些9.9的小花束,拿到人流量大的广场引流。 他拧开矿泉水瓶盖,递给花店助理小刘,“润润嗓吧,时间还早,等会儿到下班点人就多了。” “谢谢。我怕保安大叔赶我们。”小刘咕嘟咕嘟灌了两大口水,看唐雪柳不断看手机,说:“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我一个人顾得过来。” “没事。”唐雪柳将手机静音,塞回口袋。两个小时前发出的微信,依旧没有回音。 从三亚回来一个多月了,两人还一面都没见过。做梦似的,之前那两个形影不离的人,好似被三亚蔚蓝的浪吞没了。蓝师大校园里,再也不见他们踪影。 私底下,微信也就发了几条,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客气话,唐雪柳心中有悔,那晚太冲动了。 他能理解牛牧歌的反应,知道对方可能需要时间。但就算等待,也不能以朋友的身份去等。 即使他很明确,现在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告诉对方我们继续做朋友吧,俩人的状态一定能立马回到去三亚前。 甚至要比以前更好,所谓恋人未满,友达以上。 可那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牛牧歌的吻。 话已出口,木已成舟,走到这一步,他没法退回去再自欺欺人当朋友,在他心里,喜欢的人是没法当朋友的。 可如果不当朋友,就有可能永远失去。 坚持还是妥协,朋友还是爱人,放弃还是争取,他每天于这几者的边缘,痛苦地挣扎着。 日头西沉,华灯初上,下班点的人流庞大到惊人。 唐雪柳抛却其他心思,逐个将花束里的彩灯按亮,花摊前人越来越多。 “有卡布奇诺吗?”一个低沉男声问道。 “卡布奇诺只有散枝的。”小刘一抬头,看见眼前立着个气场强大的寸头酷MAN,声音不自觉就小了。 “它单价贵,包小花束不好卖。我们现在给您包可以吗?您要多大的?” “十一枝,半小时后来拿,时间够吗?” “够了。”唐雪柳答。 酷MAN一点头,转身径直走了。 “我去,这人看着好凶啊。哎哟!忘要定金了,他要是不来买怎么办?要不先别包了。” 唐雪柳看着不远处的草地前,酷MAN按住另一道帅气的身影的头,隔着口罩亲了那人一口,说:“他会来的。” “啧啧啧啧,两个男的搞一起,咋不去死哦。”花摊前一位五十来岁的客人也看见了这一幕,嘴里骂着,挑了一束向日葵问:“你们这个咋卖的?” 唐雪柳:“99。” “一枝破花99?金子做的吗?”客人撇下花骂骂咧咧走了,小刘一头雾水:“怎么成99了?” 唐雪柳没说话,手下飞快打好了螺旋花束,刚把包装纸按上去,电话响了。 他连忙掏出来,一看是班长的号,顿感不妙。 “唐雪柳你在哪?怎么没来教室?” “到教室干嘛?今天没课啊。” “我真是服你了,你看看班群行不行?!快来201 ,你的国奖评选出了点问题。咱们得重新投票再评。” -------------------- 作者有话要说: 呼~终于写到了! 源自梦中的这个遗憾之吻,是本文的灵感来源。 想尽可能还原梦中场景,但还是差了点。昨晚写的时候小小emo了下,但看到新增了两个收藏又重振旗鼓,很开心。 其实越往后面写,越能感觉到自己作为一个新人作者的不足。文章的节奏、情节,心态什么的,还都差得远。 但还是想说,追更的朋友,真的谢谢你。很多话不好意思说,总之会努力写下去,希望自己能一点点进步,将牛哥和小糖人的故事能更加完整地呈现在大家面前。 也希望这个夏天,你考上心仪的学校,减肥成功,找工作时少晒点太阳,多遇见好事好人。 顺利,健康,开心。 2022.7.8 A. 第25章 ================== 唐雪柳心里一咯噔,给小刘打了声招呼,打车赶回学校,从201的后门进入教室。 “还差几个?”辅导员梁老师看到他落座,问班长。 “还有俩没来。” “不等了,咱们开始。” 梁老师年近五十,为人和蔼,唐雪柳平时对他敬大于怕,但此时,他看着梁老师笑眯眯的脸,只觉心中忐忑更甚。 “是这样的,我昨天受到一份举报信。举报这次咱们系评选国奖的唐雪柳同学,私下生活不检点,作风不正。” 梁老师的话如同一滴凉水入油锅,顿时激起一片议论。 唐雪柳接受了所有探究的注视,面上强自维持着镇定,手心里却冷汗直冒。 “安静。”梁老师继续说:“本来国奖的评选无须让学生投票,但既然大家有异议,咱们就破例一次,重新投轮票。” “接下来我让班长把几位候选人的名字写在黑板上,同学们把支持的人名写在纸条上,交上来。行,班长发纸条子吧。” 巴掌大小的笔记本纸条,除了五位候选人,其他同学人手一张。 新闻系本来男生就不多,唐雪柳又和舍友们不和,跟班上的其他同学平时除了做作业的时候帮他们一二,交往也不多。 他几乎能想到接下来会是什么结果。 他抬头,视线一一扫过这些同窗三年的同学们,想看看谁的脸上写着举报二字。 可惜谁也没有,都和平时一样,完全看不出来。也许并不是他们中的一个,其他系的任何人都可以。 就像花摊前的女人,那对情侣没有做任何伤害她的事,她也要咒他们去死。 想到这儿,唐雪柳突然意识到了,刚才李老师口中的私生活不检点具体指的是什么。 他默默抹了手心的汗,攥紧手机,忽然很想很想牛牧歌。这个时刻,如果有他陪在身边就好了。 他解锁手机,颤抖的手指,在没有等到回复的对话框打下“在干嘛”三个字,点了发送。 这次,屏幕暗下去之前,他收到了回信。 画画。 你呢? 刚才手机静音了,没看见。 “都写好了吗?收上来吧。班长和团委,计票。” 唐雪柳收起手机,垂下头,没去看黑板。他脑海中一直重复着牛牧歌发来的三句话,心里渐渐不那么害怕了。 下学期的自费交换,加上生活费保守估计要三万。国奖要真申请不上,就去花店打工,能攒多少是多少,办法总比困难多。更何况身后还有裴女士呢,怕什么。 新闻系一共两个班136人,除了提名的五位,没到场的两位,有效票数剩129份。 大概五六分钟后,梁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将五位同学的票数分别念了出来,其中,唐雪柳以59张票位列第一。 老师话音刚落,唐雪柳就听到左手边有个女声说:“谁一天这么无聊,见不得别人好嘛!自己有本事考第一去,艹,耽搁大家时间!” “屁事真他妈多。”有人附和她,“我电影看到一半回来的,能不能赔我电影票钱。” 又有几个小声嘀咕着问:“你投谁了?” “我肯定投唐雪柳啊。大一刚开学体训时,我大姨妈来肚子疼,是他帮我在食堂灌热水瓶的,我可都记着呢。” 那热水瓶其实是陈倩云跟食堂阿姨借的,没想到当事人还记着这事儿。 “举报也不知道举报别的系的,举报自己系,真他妈傻逼。” 唐雪柳拿到本系的名额,还要和其他系的去竞争,最后七个里面只选三个。 “行了行了,某些同学嗓门真大,吵得我脑瓜嗡嗡的。”梁老师将投票的纸条团成团扔垃圾桶里,正色道:“也让我说两句。” “其实我们学校一直都不提倡这个举报行为。这行为可能会让同学们一时获利,但长此以往,对你个人的长远发展,没什么好处。” “它会无限激发人性中的恶,让你对一切都失去最基本的信任,这是非常不好的。孩子们,路还长,不能丢了正直往前走。将来守护心中正义,还得依靠眼下每一步的正直。行,散吧。” 教室里自发而起响亮的掌声,间或夹杂着翻转式板凳,弹回椅背发出的声响。 同学们陆陆续续都起身离开了,唯有唐雪柳呆坐在原位,看着黑板上用来计票画下的“正”字。 梁老师背着手走下讲台,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小伙子,前路不易,继续努力。” “是。”唐雪柳起身朝老师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 回校时太阳还挂在西山边,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 唐雪柳走出教学楼,抬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夜空,回想短短二十年人生,除了性向带来的困难,其他几乎事事顺遂。 如果不是足够幸运,遇见裴女士这样开明的母亲,梁老师这样宽厚的老师,他的人生,又该有多灰暗。 性少数,这真的不是一条简单的路。唐雪柳心头酸涩难忍,但同时,他也坚定了一件事。 与他共同踏上这条艰难之路的人,要和他二体一心,同舟共济,在他退缩之时,能够步履坚定地牵着他向前。 要比他勇敢,坦诚,强大。 如果那人心中有疑,摇摆不定,他宁可就此放弃。 他折身回去,登上电梯,按下7楼。他要赌最后一把。 7楼画室里只有两个人。 牛牧歌拽着班上的第一名,正在请教英语相关的知识。他前两天考四级,卷子上面只蒙了所有选择题,成绩可想而知。 到时候考个二三十分,还哪有脸见某个人。 这么多天他只敢远远偷看人,除了四级,其实更害怕面对那双眼里的失望。 第一名胳膊肘碰碰牛牧歌,示意他看教室门口,“找你的?” 唐雪柳今天穿了件戴帽的纯白羽绒服,一头顺毛搭配脸上无害的笑容,看上去格外乖巧。 “班长,那我先走了哦。” “好,今天谢谢你。” 牛牧歌跟着第一名起身,目送她出了教室,视线才移向门旁的人。 那双眼睛还和以前一样,亮晶晶的,但略微有点泛红,是风吹的吗? “吃了吗?”他问。 唐雪柳摇头。 “那要不要一起吃个饭?”牛牧歌说着抓起椅背上的黑色羽绒服往身上套。 “不了吧。说两句话我就走。” 牛牧歌闻言套衣服的动作一顿,心中没来由慌了。 “我……”明明在电梯里时已经想好了说辞,但现在看着那张心动不已的脸,唐雪柳却又犹豫了。果然真心喜欢的人,是完全舍不得伤害的。 唐雪柳喉结滚动,别过头,看向教室窗外,留给牛牧歌一张情绪不明的侧脸。 “我想过了,还是觉得跟你说明白比较好。”他再次开口,“性向说到底,还是天生的因素比较多。我之前暗恋一个人,他喜欢女生。后来暗恋曝光,他骂我臭同性恋,我——你别过来!” 眼角余光捕捉到了牛牧歌张着双手向他而来,唐雪柳立马抬手制止他,并向后退了一步。 牛牧歌只得原地刹停,无措地看着眼前人泪如泉涌。 唐雪柳两手慌张抹了眼泪,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的。 “我、我……”他深吸口气,豁出去一般抬直视牛牧歌,颤声道:“我现在只想找一个无论发生什么,都把我放在第一位,无条件站我身后的人。所以,所以……” 心脏传来的钝痛使唐雪柳再次停下,他喉间酸涩哽涨,说不出话来。 大脑里一个格外理智的声音说,如果这次赌输了,眼前这个人,就真和你毫无关系了。以后你们就是话都不会说的陌生人,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以后。 以后,以朋友的身份看着他娶妻生子,会比此刻成为陌生人,更加生不如死吧。 “所以,牛牧歌。”长痛不如短痛,唐雪柳说:“我们不要再耗着了,就这样吧,删了联系方式,做回陌生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画室。两个电梯都不在7楼,他转身小跑着进入楼道,跑出教学楼,一口气冲到情人道道口,才停下来。 寒风渐紧,深冬已至。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在他肩头。 唐雪柳拄着双膝喘匀气,擦了满脸泪水,直起腰独自踏上情人道。就这样吧,如果赌输了,就认命。 画室里,微信视频的提示音刚落下,手机铃声又响起。 我说过 我不闪躲 我非要这么做 讲不听也偏爱 更努力爱 让你明白 没有别条路能走 你决定要不要陪我 讲不听偏爱 靠我感觉爱 等你的依赖[1] 牛牧歌摸出手机,看到屏幕的“老姐”,深吸口气,点了接听键。 “喂,老姐。” “你干嘛呢?!不接电话。几号放学?我买票过去找你,咱俩今年一起回。” 牛牧歌好半晌才出声:“没干嘛。” “你怎么了?声音不对劲,在哭?” 牛牧歌沉默不语。 牛清濯:“被人甩了?” 牛牧歌:“……” “说话,别装深沉。” 牛牧歌跌回座位,呜呜呜呜哭出了声。 “还真被甩了呀,啧啧啧,说说,我看看能不能拯救一下。” 牛牧歌闻言清清嗓,将自己与唐雪柳的事,挑重点讲了一遍。 “牛冬瓜你好渣呀你。知道人暗恋你,你又不能给人明确回应地情况下,你还去招惹人,还想着对人好,什么意思?” “我……我想跟他做朋友。” “你想着屁的跟人做朋友!你就是想霸着人的好,又不答应人。享受着被喜欢的感觉,又不付出,我真是,我现在就打飞机过去揍你,你信不信!” “我也做了很多啊。”牛牧歌分外委屈,“现在是他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呜……” “还敢怪别人,你呀你!心里不一天知道在琢磨什么,遇到问题不愿深想,就知道逃避,现在人不等你了,怨谁?” “人以后和谁好,和谁走得近,都和你没关系。他那么优秀,也有那么多优秀的人可以选择,凭啥吊你一棵树上?” “你要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就去努力。别自怨自艾的,又不努力又不放手,算怎么回事。” 牛清濯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缓了口气,问:“牛冬瓜,你今年二十几了?” 牛牧歌:“……” 自家弟弟的年龄都不知道,亲姐无疑了。 “二十。” “你都二十了,你十三的时候分不清爱呀恨呀的,能说过去。可你二十了,你自己心里对人什么感受你不清楚吗?!” “我能不清楚嘛我!”牛牧歌成功被亲姐骂破防了,他大哭着嚷嚷道:“我第一次和他打羽毛球,我就,我就对人上心了。我这些天也很煎熬啊,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我。” -------------------- 作者有话要说: 牛哥:靠,老婆跟我撂狠话,老姐还骂我渣,呜呜呜呜,悲伤辣么大! [1]:歌词出自《偏爱》(百度) 第26章 ================== 牛牧歌这些天都快疯了。 他吃早饭,想的是某人早上有没有喝碗养胃的小米粥。 他上课发呆,想的是某人鼻尖上那颗小小的痣。 他打篮球,想的是某人因自己迟到而受伤,留下疤痕的膝盖。 他穿卫衣,想的是某人一害羞就拉抽绳的习惯。 他走情人道,想的是某人讲往事时,那落满星星的双眼。 他逗奶黄包玩,想的是某人肩披晨曦与小猫贴脸的画面。 他下棋,想的是某人沉思时爱咬下唇的习惯。 他坐66路,想的是和某人的那个乌龙之吻。 他看见花,想的是在花艺教室里,第一次捧起某人胖乎乎的手。 他背单词,想的是某人给他讲语法时认真的侧脸。 他睡觉,搂着某人的背心,闻着某人的味道。 他画画,画的全是某人。 他每天每天,都会想起三亚的星空下,某人闭眼吻上来时,颤抖的睫毛。 某人某人,全是某人,他一见钟情的某人。 “我怎么会不清楚,我又不傻,我对他什么感觉自己能不知道嘛!呜呜呜呜呜呜。” 牛清濯被他语无伦次的告白震惊到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你知道你跟人说去,告白去啊,你跟我吼什么?” “我……”牛牧歌哭得更凶了。“老姐,爸妈怎么办,他们就我一个儿子,以后我要是因为爸妈伤害了唐唐,我会恨死自己的。” 牛清濯:“……” 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这个弟弟虽然表面大大咧咧,但内心比谁都敏感,又自小重责任,遇事考虑得比同龄人都周全。眼下就想到父母这一层,倒是能理解。 牛清濯沉默地听着那痛苦的哭声,有点后悔自己前面骂太狠了。 性少数群体在她的圈子里屡见不鲜,她早已习以为常。 但对于家中双亲来讲,这事要发生自家孩子身上,的确是一件天都要塌下来的事。 她沉默半晌,放柔语气,说:“你现在想这些会不会太早?” “我要跟他好一辈子,就得把这些都考虑到。” “一辈子有多长你知道吗?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先想着要过一辈子了。”牛清濯笑叹道:“算了,你先好好考试,寒假回家我俩再商量对策。” 她所谓的对策,就是没有对策。顺其自然是当下再好不过的选择。 “你现在才20,20岁的时候想一辈子真的太早了。眼下跟爸妈出柜,也为时尚早。” 牛清濯身着宽大的白色棉麻长裙,盘腿坐在床上,将温柔的栗色长发编成侧辫,贴着修长脖颈,放垂至胸前。 她手指动动,指使牛牧歌,“咖啡端给我。” “你自己端!” 牛清濯抬脚踹他,牛牧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嘴里碎碎骂着从床上爬起,赤脚踩在黄褐色木地板上,将晾好的咖啡端过来,没好气道:“别洒我床单上。” 前几天大扫除时洗净的床单,洁白如新,和窗外的雪是一个颜色。 大雪已飘了整整一天,屋外的街道,建筑,皆由它一手装饰成了银装素裹的童话世界。 十来平米的小卧室内,地暖烧得格外足,暖烘烘熏着人,使人发困。 客厅里传来广场舞配乐的前奏,崔女士和牛老板正在进行饭后运动。 牛牧歌重新躺回床上,抱着与他等高的哈士奇玩偶,拿过手机继续窥屏。 唐雪柳放寒假后换了个人似的,以前八百年不发的朋友圈,最近几天却更新的格外频繁。 他今天在和高中同学们聚餐,聚完餐又去游戏城玩,玩完似乎还要去唱K。总之一天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从配图文字的语气来看,心情相当不错。 唉。 牛清濯看他唉声叹气的丧气样子,存心逗他。 她说:“要不,你去撺掇老爸老妈再生个小老三,转移他们注意力,同时也转移传宗接代的任务。” 牛牧歌“!”他两眼直放光,“我去试试?” 他二了吧唧的去了,被崔女士拿着鸡毛掸子揍了一顿,又嗷嗷叫唤着回来了,惹得牛清濯笑倒在床上,好半天才止住。 她坐起来小口抿着咖啡,说:“等过几年,你俩完全能自立了,再谈出柜的事不迟。” “咱爸咱妈不是那种死封建,不会逼你结婚的。等时机成熟了,你就把小唐常带回来。慢慢的,他们自然而然知道你俩的关系了。你得给他们缓冲的时间,不能一上来就丢炸弹。” 牛牧歌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仔细思考老姐给的建议。 “反正你可要想好,你要是再犹豫,小唐身边出现个合适的人,对他掏心掏肺好,你一点竞争力就都没了。” “哎呀!那怎么办,他那么优秀,我配不上他。我感觉我英语四级可能要考个位数了!” 牛清濯柳叶弯眉微蹙,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一定要纠结英语?你俩谈恋爱要讲英文吗?” “我有时候真想把你脑瓜子撬开,看看里面怎么长的,钻牛角尖的角度都跟别人不一样。你英语不行你画画啊,画个你俩的小漫画,多有纪念意义。” “画漫画?对哦,把我俩的故事画下来,好主意老姐!” 三天后,除夕晚上,一个叫小糖人的微博用户,发了漫画《纯情冬瓜暗恋史》的第一话。 “牛冬瓜,出来斗地主!” 牛牧歌闻声果断反锁上卧室门,“我不玩了,你们耍赖!”刚到手的新年红包都快被坑没了。 春节晚会已进行至末尾,距离新年钟声敲响还有五分钟。 牛牧歌关上电脑,喜滋滋点进朋友圈,忽地,划屏幕的手一顿。 唐雪柳又更新了朋友圈,而且更的还是三天前同学聚餐的存货。 一张十来个人的大合照,有男有女。他个高,站在右边,身旁站着一个个头和他差不多的男生。 牛牧歌眉头渐渐拧紧,他点进照片,放大,腾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那男生的手竟然搭在唐雪柳腰上! 这时,照片下面多了几条评论。 陈倩云:请和渣男保持距离微笑jpg 岳浪:请和渣男保持距离微笑jpg 韩子江:大舅哥,听我老婆的。 陈倩云:么么么 岳浪:……呕吐jpg 牛牧歌立马私信陈倩云:你哥旁边那人谁? 陈倩云:他上一任暗恋对象,个垃圾渣渣! 上一任……草!发微信问太慢,牛牧歌直接打给唐雪柳,第一个没人接。 他深吸口气,再打第二个。 终于,电话那头响起了唐雪柳懒洋洋的声音:“喂?” 听见他声音的瞬间,牛牧歌满腔的怒火,咻一下全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再熟悉不过的羞怯。 也真是奇了怪了,为什么总对他产生这种感觉?而且只对他一个人。 如果说牛清濯对他是血脉压制,那唐雪柳对他又是什么压制? “喂?你不说话我挂了。” “别别别,嗯……新年快乐。” “哦。快乐。”唐雪柳憋笑憋得两腮疼。上一秒,他刚删完同学聚会的照片。 每天发朋友圈是故意的,合照里的站位也是故意的。幸好那天没一时冲动,删了牛牧歌的联系方式,这才能等来今天的这个电话。 “你、你干嘛呢?算了算了,我想说的不是你干嘛。” “那你要说什么?” “我想说……”牛牧歌紧张得咽了口吐沫,手下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我想问你,如果,如果一天到晚想一个人,算不算喜欢?” 唐雪柳呼吸微滞,心跳陡然上升。他暗吸口气,尽量保持着镇静:“算吧。” “那连着想两个月,早上想,晚上想,吃饭想,干什么都想,算什么?” 不等电话那头出声,牛牧歌忽然笑了,是那种有点无奈又释然的笑。 那不是喜欢,是爱。他喃喃低语,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也对自己说。 “啊?你说什么?我这边刚有人放炮,没听清。” 这一年的最后五分钟,在噼里啪啦的炮竹声里,和电视机里主持人们的倒计时声中,走向结尾。 新年钟声敲响,万束烟火绽放。 牛牧歌脸贴着手机屏幕,神情前所未有的温柔,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想你了,唐雪柳,特别特别想。” 那边沉默了两秒,传来一声轻笑。笑声后面还跟了一句什么,牛牧歌没听清。 他立马趴到床上,拉过被子蒙住头,大声喊着问:“你说什么?” 唐雪柳压下喉间哽咽,用更大的声音回应他。 “我说,想我就来见我。” 牛牧歌过了有生以来最煎熬的一个年。 他放开了心中所有感受,一直被刻意压抑的爱意和欲念,比平时猛烈十倍百倍地涌现。 尤其一到深夜,当他听着话筒里心上人陷入睡眠,偶尔发出的哼唧声时,他恨不得张双翅膀飞到人身边。 然而飞是不可能飞的,天天四五点起床偷着洗裤衩子倒有可能。 牛牧歌痛恨异地恋! 终于,扳着指头熬到了大年初八,他实在忍不住了。 他以送老师为由,让崔女士给他准备了家里最好的牛肉产品,提了两大行李箱,直奔机场。 两个小时后,飞机落地蓝山白云机场。牛牧歌换乘高铁,前往榆城市。 车上唐雪柳打过来视频,他没接。想给人惊喜,便只回了语音电话,骗人自己正在陪奶奶逛庙会,不方便接视频,等晚上回去了两人再说悄悄话。 夜幕降临,高铁靠站。牛牧歌刚踏出车门,刺骨寒风迎面而来,他没忍住狠狠打了个寒颤。 榆城市海拔高,气温低,他走得急,没换厚羽绒服,身上就一件加绒卫衣外套了件夹克,这会儿完全抵挡不住飒飒冷风。 他疾步出了车站,打车直奔响柳街126号。 第27章 ================== 先前下棋时,唐雪柳提过一嘴他们家花店的地址。牛牧歌当时记了个大概,刚才在高铁上时,他又跟陈倩云确认了一遍,这回牢牢记在了心里。 “小伙子来逛亲戚?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司机大哥很热情,牛牧歌却分不出心思与大哥聊天,他只淡淡嗯了声。 上飞机乘高铁时都没这么紧张,现在快到到人家门口了,却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牛牧歌现在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头脑一发热,直接来见家长了呀。冲动了冲动了,这才跟人好上第八天,就跑来见家长了。 幸好花店是锁着的,里面黑漆漆一片,没人。花店门外的路灯倒是很亮堂。 牛牧歌暗松口气,付钱下车。走过去站到花店的大窗户前,往里看。 这就是那个曾把穿唐装的小雪柳,放在年宵花堆中间,打扮成小吉祥物引得路人纷纷驻足的橱窗吗? 牛牧歌心中暖意融融,这画面听人表述,和自己亲眼看见,感受又是不一样的。 他点开照相机,对准花店门匾拍了张照片,一咬牙,发给唐雪柳。 而后,便是屏息等待。 唐雪柳正在和裴女士包饺子,听到微信提示音以为又是某位好友群发的过年贺信,便也没管。等包完最后十来个饺子皮,才洗了手掏出来看。 看清图片的刹那,他第一反应是这是从哪里保存的图,自己朋友圈里发过这张? 看着看着他忽然惊叫了一声,拔腿就往外跑。裴女士正在调蘸料,被他吓得手一抖,醋咕嘟咕嘟倒进去一大半。 “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干嘛去?饺子要熟了。” “妈你先吃我一会儿就回来。” 裴女士提着锅铲追出来,见他穿着拖鞋就开门,连忙喊道:“换鞋穿外套!今天外面又降温了。” 哪还有时间换鞋,唐雪柳抓起外套,拉开门,就这么穿着拖鞋冲下楼,边跑边打给牛牧歌打视频。 “怎么又切语音啊你,不是说十五才来嘛。”他们母子这些年来一直住在榆城一中的旧家属楼里,这里离花店近,跑过去最多需要五分钟。 “想给你一个惊喜。”牛牧歌的声音在冷风和紧张的双重作用下,微微发着抖。 “我忽然有点紧张。”他说。 “紧张什么,难道不应该激动吗?” 唐雪柳满面笑容,脚下生风,一口气跑出小区,穿过第一条街道,拐过第二个街角时,远远看见了站在自家花店门口的身影。 与此同时,听筒里牛牧歌说:“我在想,等会儿要先抱你,还是先亲你。” 唐雪柳:“……”他双腿一软,差点栽倒在这个跑了上千回路口处。 “牛牧歌你真是……” 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牛牧歌挂了电话,回身,稳稳接住扑进怀里的人。 两人同时笑着哎了声,又同时用力收臂,紧紧抱住彼此。互相埋脸与对方的肩颈间,与那日思夜想的气味共呼吸。 隆冬时节夜晚八点的小城路口,静悄悄的,零星行人紧裹棉衣,低着头往来匆匆。偶尔驶过一辆出租车,忽闪的尾灯转眼就消失在街角。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花店的门口,也没有任何杂音打扰此刻的静谧。 唯余头顶一盏昏黄路灯,安静温柔地洒在有情人肩头。 牛牧歌眼角余光瞄到怀里人红到滴血的耳垂,轻笑着说:“你害羞了。” 唐雪柳嘴硬:“没,风吹的。” 他害羞,抱着他的人也害羞。但最终还是内心的渴望打败了其他情绪。 牛牧歌微微拉开距离,嘴唇擦过那滚烫的耳垂、脸颊,寻到了怀里人柔软的双唇。 唐雪柳呼吸一滞,闭上了双眼。 轻轻触碰,一点点试探,探开了咬着下唇的牙齿,舌尖相抵。 温热只一刹那,唐雪柳错开脸,贴在牛牧歌胸膛上喘气。 两人紧密相贴,牛牧歌吻他的发顶,低下头抵住他额头,等他。 须臾,他双手捧起那烫手的脸,再次吻上去。 这次是从上而下的,完全打开的,缠绵而漫长的,深吻。 漫长到唐雪柳抽空开了个小差,摸到了牛牧歌晾在寒风中的一小截侧腰。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看进彼此的眼里,笑了。 热吻带出了更多渴求,挤在牛牧歌双眸内,浓雾似的散不开。 “这种时候还跑神。”他小声埋怨了句,声音低哑,大拇指指腹擦过唐雪柳嫣红的双唇,眼底写满了意犹未尽。 唐雪柳嘿嘿笑着,见他鼻头冻得通红,也不说什么了,只迅速脱下外套,往他身上套。 “快穿着,我家今天的气温比你家那边低五六度呢。” 牛牧歌闻言一愣,唐雪柳也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但他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 每天看心上人家乡的天气,电视台的新闻,早就养成习惯了。 他把羽绒服勉强给牛牧歌穿上,牵起人的手,“走,回家,回家再抱着亲。” “等等!我……我真的要去你家吗?要不然还是先去酒店凑合——” “凑合什么凑合!”唐雪柳拽着人往家的方向走,“好不容结束异地了,又要异床?你想什么呢。放心,我妈很好相处的。快快快,冻死了。” 寒风渐紧,牛牧歌心一横,加快步伐跟上对象的速度,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从花店到单元楼下,唐雪柳没觉出紧张来。爬了五层楼的时间,他手心里倒沁出了一层薄汗。 “呼~准备好了吗?我敲门了哦。” 他抬手敲门,裴女士的声音很快传来。 “你说你钥匙也不知道拿的,跑那么快干啥——哎哟!” 牛牧歌九十度鞠躬,“阿姨好。” 裴女士愣了两秒,忽然折身径直跑进主卧,嘭一声甩上了卧室门。 门外二人:“……” “我……我吓着阿姨了?” “没有,你怎么可能吓着她。先进来吧。”唐雪柳也一头雾水,他从没见过裴女士这样。 两人换好鞋进屋。 唐雪柳先泡了杯热茶让牛牧歌暖胃,然后进厨房,盛出锅里的饺子,喊道:“妈,来吃饺子啊。” “你俩先吃。” 牛牧歌双手捧着茶杯,端坐在餐桌一角,说:“还是等等吧。 大概五分钟后,主卧门开了。 裴女士身上的格子围裙没了,拖鞋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袭藏蓝色羊毛绒连衣裙,一双银灰色高跟鞋,平时只擦水乳的脸上,破天荒画了淡妆。 她笑容可鞠地朝牛牧歌伸手:“你好呀,牛牧歌。” 牛牧歌连忙放下茶杯起身,两手握住她指尖:“阿姨好阿姨好。” “为什么要握手?”唐雪柳看着这一幕,又好笑又感动。 裴女士上下打量了一番牛牧歌,神色颇为满意。她拍拍他肩膀,“坐吧,你俩先吃饺子,阿姨再给你炒两个菜。” “不用了阿姨。”牛牧歌连忙摆手,“真不用了。” “让她做吧,家里多一口人,她高兴。” 裴女士踩着高跟鞋进了厨房,暗出口气,原本平坦的腹部顿时显出小小的弧度。 她弯腰从水盆里捞出下午刚买的鱼,准备小露一手。 唐雪柳转头冲她喊:“妈,他不吃辣,你少放辣。” 牛牧歌赶忙道:“没事,吃一点也可以的。” 裴女士又咻一声吸气,收紧腹部,返身出来,说:“不吃辣呀,那阿姨给你重新调个饺子的蘸料。” “不用不用阿姨,我其实可以吃一点的。” 裴女士按他肩膀,示意他坐下,“没事,阿姨给你调个不辣的,在自己家怎么还能委屈着嘴呢。” 牛牧歌乖乖坐回原位,“好,那就谢谢阿姨。” 裴女士端着蘸料转身后,牛牧歌忙抬起袖子擦掉了额上细密的汗珠。 唐雪柳看着他直笑,伸手轻抚他手背,“怎么还弄得个满头大汗,要不要洗把脸?” “好。” 卫生间里,唐雪柳看着自家镜子里牛牧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有一瞬间的恍惚。 一月前,咬牙说下“我们做回陌生人”时,心脏钝痛的感受还留在身体深处。 寒假这些天,那钝痛如同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刀,时不时出来剜他一下,让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而自从除夕晚上那个电话开始,一直到今天,那把刀已然被每天新滋生的甜蜜消熔了。 有情不仅能饮水饱,有情还熔老刀。唐雪柳想到这儿,情不自禁笑出声。 牛牧歌擦完脸,回头看他,“笑什么?” “我总觉得跟做梦似的。你竟然在我家卫生间洗脸,好神奇。” 牛牧歌闻言低头轻啄他唇瓣,“没做梦,我就在你面前,今晚还要跟你睡一张床。” 唐雪柳像只小狐狸嘿嘿嘿笑得乐不可支。 两人眼中情意流转,还想再亲,门铃响了。 “应该是我妈的朋友,别紧张。”唐雪柳轻拍牛牧歌手背,出去开门一看,果然是裴女士的老友,许大夫一家三口。 裴女士和唐老师家那边的亲戚不来往,自己的亲妹妹弟弟又不在同一城市,今年她回了娘家,娘家人就不再来榆城市。 但与她年轻时交好的三个姐妹,年年春节都要来裴女士家相聚。今年已经是她们认识的第二十三个年头了。 “许阿姨,张叔,过年好。快进来快进来。”唐雪柳侧身把客人让进门,蹲下身从鞋柜里取出裴女士老早就备好的拖鞋。 刚站起身,许大夫身后蹦出个半大小子,跑过来抱住他的腰,仰起小胖脸喊道:“依依哥哥,过年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写亲密戏这么羞耻!各位看着羞耻吗???? 以及,大家还记得陈倩云说过的,她哥那羞耻的小名吗? 第28章 ================== 唐雪柳:“!” 再去捂张乐年的小嘴已经来不及了。他看到牛牧歌表情疑惑了一瞬,嘴唇动了动,无声喊他:依依? “依依今年没怎么长青春痘吧,我看脸上以前的疤淡多了。” 唐雪柳上高中时脸上经常冒痘,许大夫给他抓过几幅中药。 “今年好多了,没怎么吃辣。”唐雪柳回头喊裴女士:“妈,我许姨来了。” 厨房关着门,油烟机在里面轰隆隆响,裴女士没听见客厅的动静。这会儿听见唐雪柳的喊声才抬起头,看见许大夫立时就笑了。 “不是说明天才到嘛,快进来快进来。唐雪柳,给你张叔泡茶。” 两姐妹亲热地拉着手,许大夫说:“本来计划明天过来的,这不他爷俩不爱在我舅家待嘛,我寻思干脆早点来你这。” 她上下打量着裴女士,“你这一身是刚出过门?” “没有,这不是家里来客了嘛。”裴女士指指牛牧歌,“唐雪柳朋友。” “哦,我说呢。我还以为是你哥的孩子,我寻思怎么跟小时候长得不像了。小伙子真帅,多大了?” 牛牧歌两手垂在身侧,十分乖巧地回答道:“阿姨我今年二十了。” “和依依同岁,挺好。” 许大夫说着和裴女士交换了个眼神,二十几年的真心朋友了,不用说太多自然就懂了。 “老张,你过来先吃几个饺子。我再烧几个菜,咱们等会喝两杯。”裴女士招呼了许大夫的爱人一声,转身进厨房继续做烤鱼。 许大夫跟进厨房来,在她耳边笑道:“依依眼光真不错。他从小被你养成了个娇气的,还知道给自己找个结实的。这小伙子一看就是个憨厚老实,不乱来的。真不错。” “八字没一撇呢,年轻人没个定性。”裴女士往滋滋冒油的烤鱼上撒了把青花椒,小声说:“前几天我看我家那个还偷偷躲卧室抹眼泪,今天忽然出门就把人领回来了,也没给我说一声。” “都一个样。我家张乐欣跟去年那个陕西的分了。”张乐欣是她的大女儿,比唐雪柳小一岁。 “分了呀?哎哟,不是处得挺好嘛,怎么就分了?” …… 厨房里,两位妈妈的话题围着孩子展开,客厅里,张乐年跟自己父亲撒娇要了手机,郑重邀请唐雪柳和牛牧歌,“哥哥们,来,我带你们飞。” 唐雪柳和牛牧歌相视一笑,欣然上号,接受他的组队邀请。 十分钟后,黄金王者惨烈又激动的叫声响彻整个客厅。 “我滴妈呀,你们回来守塔呀,我一银整不过来!中路三个人推塔呢!” “这龙打我贼拉疼,你们过来帮帮我,请求集合!” “这家伙,给我累滴,可算守住蓝了。” “别吃我尊严豆哇,嗷嗷嗷嗷嗷。妈,唐雪柳吃我尊严豆,我不跟他玩了!” 张乐年因为一个血包真情实意哭了一鼻子,惹得一屋子人笑了半天。唐雪柳再叫他一起玩,他抱着许大夫大腿拼命摇头:“不和你们玩,你们太菜了。” 裴女士今晚格外开心。吃完饭后她又拌了两个凉菜,几人喝着小酒打扑克,熬到大半夜,牛牧歌实在撑不住了。 他其实从进屋就感觉头有点疼,但没当回事。一直坚持到现在,许大夫看他脸红的不正常,一摸额头滚烫,量体温,38.3℃。 “这孩子,不舒服怎么都不吭声呢。”裴女士边找药边说:“喝了药你俩就进屋睡去吧,我再添床被,唐雪柳睡觉混账得很,晚上别再抢了你被,把你冻更严重。” 牛牧歌喝了药,洗漱完,抱着裴女士给他的崭新的大红锦被,跟在唐雪柳身后,进了他卧室。 “被子扔床上吧,你感觉——唔嗯!等等,我、我开灯。” 牛牧歌抵着人额头,哑声道:“别开灯。”黑暗中,他强有力的双臂将人抱了起来。 “干嘛?”唐雪柳一紧张,下意识两手搂紧了他脖颈。 “你说的啊。”牛牧歌在他耳边喃喃:“回家抱着亲。” 他把人放在书桌上,两人于黑暗中凑近了热吻。 小小的卧室内全是那个令牛牧歌上头的味道。不浓,淡淡的,但范围很广,足以将他从头到脚都包围。 他心中悸动得厉害,浑身滚烫,整个人如置身云端。口鼻间急躁温热的气息,蛮横霸道的拥抱,令怀里人也呼吸急促,额上渗汗。 唐雪柳脑中不知幻想过多少次旖旎场景,然而想象中的热度未及眼下一分。 他仰着头,时而温柔引导,时而激情回应。心中悸动之余,又是惊讶,又是惊喜。这人在这方面竟然如此渴求,以前可从未发觉一丝一毫。 良久,缠绵的唇分离,两人额头相抵。 唐雪柳伸手按开台灯,抱着眼前人置身于这一存昏黄中,亲密相拥。 牛牧歌轻吻他灼热的脸颊,说:“要把你也传染感冒了。” 他眼中情意深浓,神色赧然,羞于和人对视。坏事都做完了,知道脸红了。 唐雪柳看着他这幅样子,体内涌起一股一股热潮,简直要发疯。 “感冒就感冒呗。”他指腹轻轻抚着牛牧歌两条浓眉,说:“明天我妈和许姨就去另外一个阿姨家了。” 牛牧歌闻言一怔,随即轻笑着将他从书桌上抱下来。两人再这么贴会儿等不到明天,今晚就要出事。 “所以呢?”牛牧歌转身抖开被子,准备脱衣上床。 唐雪柳黏过来,搂住他的腰。“所以,要不要去趟超市,备点该备的东西?” 牛牧歌没说话,他又补充道:“我没提前做准备,咱俩要不今晚做做功课?” 牛牧歌依旧沉默着。待右腿跪上床后,一把将人拉过,共同陷入蓬软的被子里,又从背后紧紧搂住,埋头在他颈间,好半晌才抓狂地叹道:“你是不是想要我命?” 唐雪柳咯咯咯咯地笑了一阵,“我要你命干什么,我要幸福。之前都没发现,你这人挺能忍啊。说吧,是不是——” 牛牧歌以吻封缄,不再让人说下去了。 两人又你来我往许久,半晌才停下,躺平了望着天花板喘气。 待体内躁动缓和,神智稍微清醒一些,牛牧歌心里不由得犯起嘀咕来。第一次见家长就落个体弱的印象,是不是不太好。 “对了。”他想起件事,自然而然转移了话题。“依依,你为什么会取这么个小名?” 唐雪柳捏玩他修长的手指,说起自己小名的来历。 裴女士当年怀他时,特别能吃辣,老一辈的人,尤其唐雪柳外婆,说这肚里指定是个小姑娘。唐老师一听乐坏了,连夜翻唐诗宋词,楚辞诗经,要给自己亲亲闺女起个顶好听的名。 他是理工男,毕业后教物理,被裴女士念叨了一辈子的不浪漫。便寻思着这次一定要为他们夫妻的爱情结晶,取个浪漫唯美,有纪念意义的名字。结果孩子出生后是个带把的,他准备的那些一个都没用上。 裴女士做主,给孩子大名取了“雪柳”二字,唐老师不依不挠,小名非要从他准备的里面取。于是,“依依”二字就从一堆丹丹,霏霏,真真,娇娇等中间脱颖而出。 唐雪柳小时候听见别人喊他依依,答应得可欢快。上小学被笑话了一次后,就再也不应声了,也不让家里人这么喊了。 许大夫他出生时就陪在产床边,打小这么喊惯了,给自己儿子也就这么称呼了。 “那我能喊吗?”牛牧歌问。 唐雪柳偏头看他,“你要叫得出口就叫吧。” 牛牧歌想象了下隔着大老远喊依依的场景,感觉并不是很好。这两颗字似乎只适合某些特定时刻,含在唇间轻轻唤。 就这么两三秒沉思的功夫,他又把自己想躁动了。 于是侧身搂上身旁人的腰,脸轻轻蹭他肩头,问:“那我叫你什么?名字吗?” “要不然呢?起那种小情侣甜腻腻的昵称吗?还是亲爱的?宝贝儿?咦,不要吧。” “让我好好想想。”想了不过两秒,他叫道:“宝,我想发个朋友圈。” 唐雪柳:“……咦~” 牛牧歌被他咦害羞了,手下用力将他一顿晃。 猛男撒娇,又心动又搞笑。 唐雪柳无奈道:“好好好,你喜欢你就叫吧,发什么朋友圈?官宣?” “差不多吧。晒你。” 唐雪柳被他的说法逗笑了。“晒哪里?” “哪里都OK。”他掌下反复摩挲着那截虽纤薄但暗含韧劲的腰肢,想了想,握住一只小胖手,十指交叉,举起,迎着台灯的光拍了张照,发朋友圈:我宝。 唐雪柳:“啧啧啧啧,好肉麻。” 牛牧歌也肉麻,但更开心,忍不住抱着人在床上扭成了麻花。 不一会儿,陈倩云在下面评论道:卧槽,书桌上那个串珠小狗不我大姨家的吗?! 韩子江:卧槽,书桌上那个串珠小狗不我大姨家的吗?! 岳浪:我草草草草…… 岳浪:小胖猪蹄子好眼熟! 唐雪柳:“……” 牛牧歌亲了口小胖猪蹄子,问:“哪里有串珠小狗?” “那儿,我小姨手工做好送我的。”唐雪柳指着书桌上靠墙放的橙色小狗,“你刚才拍进去了吧。” 牛牧歌点开照片放大,在右上角找到了一抹模糊的橙色,由衷感叹道:“你妹不亏是拿着放大镜磕CP的,这眼神,厉害了。” 提起陈倩云,牛牧歌把之前那所谓的情敌之争笑着给唐雪柳讲了遍,末了还把当初记在手机上的什么“每晚六点□□毛球场见”拿给他看。 唐雪柳笑得浑身发抖,指着“三个杀手锏”问:“这是什么?” 牛牧歌吞吞吐吐的,“第一个是厨艺,用来哄你了。第二个球技,用来给你出气了。” 唐雪柳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笑嘻嘻追问:“第三个呢?” “第三个……”牛牧歌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 “靠!”唐雪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也跟着红了。男生之间还能比什么! 两人视线交汇,目光灼灼,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唐雪柳深吸口气,拉过被子将两人包裹,声音压得很低:“要不要今晚比比?” 第29章 ================== 夜色深深,暗香浮动。 两米长宽的蓬软大被一半堆在地上,一半鼓个不断涌动的大包。一双葱白的脚自被子尾端伸出,另一双小麦色的紧跟上来,贴着那处皎白不断摩挲,逗弄,索求。 不亏是终极杀手锏,唐雪柳输得心服口服。然而输了却比赢了还开心,杀手锏再厉害又怎样,还不是要被他捏在手里把玩。 他一边害羞一边大着胆玩杀手锏,玩得满脸通红,快活四溢。将某人送至极乐,滑出被子再赠人轻吻。 “被子盖好,别让冷气进去,要不这身汗就白出了。” 半小时前入肚的感冒药药效渐起,加上尽力配合人胡作非为,牛牧歌浑身是汗。 他缓过神,粗粝掌心抚怀里人光滑脊背,湿润的唇吻他汗湿的额头,着了迷地亲吻怀中软玉,每亲一口心中激荡便甚一分。 “唐雪柳。” “嗯?” 心中情意澎湃,浓稠不知如何纾解。牛牧歌贴在人耳边,动情地喃喃着人名字。一连叫了十来声,还觉得不够,便又肉麻兮兮地喊宝。 “怎么了嘛?”热气不断抚过耳廓,唐雪柳痒得直往被子里躲。 牛牧歌拉开距离,往后挪了挪,将人捞进怀中,从背后抱着,懊悔地叹道:“真应该从第一天开始就这样过!好后悔,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 “第一天?” “嗯,第一天,我跑去羽毛球馆找你单挑那天。” “哈?”唐雪柳扭头诧异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就……”话说到这份上,牛牧歌倒不好意思了。“就我太笨了嘛。其实那天我就看你好看,但不知道那就是心动。后来又顾虑了一些不该现在就顾虑的事,才在三亚干出那种蠢事。” 唐雪柳湿气氤氲的眼映着昏黄的台灯光,眼底如水缓缓波动的情意,随着牛牧歌的话荡起巨大涟漪。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心神震荡,声音都是颤抖的。 “知道。这种时候告白是不是不太好?”牛牧歌拨开他汗湿的刘海,红着脸凑过去蹭他鼻尖,“我干脆都告诉你吧。其实我很早就拿了一件你的白色背心,天天抱在怀里闻。” 唐雪柳:“……”他想到了那件2号球衣。“很早,是多早?” “就那次你感冒。” 感冒?唐雪柳不可置信道:“那可是十月份的事啊!” “对,十月份,甚至更早。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大一第一学期,你帮我们英语老师拿过一次电脑。当时听班上女生喊你男神,说你多么多么优秀,就记住名了。那时候怎么都没想到,能和你产生交集。” 牛牧歌语气里透着难掩的骄傲。唐雪柳暗恋他这事,就跟小时候看电视剧,那富二代看上灰姑娘似的,做梦都不敢这么梦。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代入灰姑娘视角。 “真跟做梦似的。”他低头亲唐雪柳红润的嘴唇。不曾体会过这柔软可以忍,一旦尝试过一次,就跟上瘾似的停不下来。 唐雪柳安静承受他的啄吻,忽地,伸手重重捏他鼻子,“你可真是个忍者神牛啊!大一那时候不说,今年十月份就动心思了,后来也看到那些照片了,还跟我装糊涂?沙滩上还要拒绝我?为什么啊?” 牛牧歌这回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他沉默了半晌,才说:“我怂了。” “从小到大我都只喜欢过女孩子,所以察觉到对你有那种龌龊心思,就很慌,感觉自己是个变态。然后又想到爸妈,就……唉算了,不说这些。” 牛牧歌晃晃脑袋,收紧双臂,埋头在唐雪柳肩窝里,不说话了。 唐雪柳心里刚滋生了点愤怒,听见他叹气,倏地全消了。取而代之的是酸涩饱涨的心疼。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这人竟然想了这么远。牛牧歌的双亲,的确会是将来他们最难过的一关。 “宝,谢谢你。”牛牧歌声音闷闷的,忽然道起了谢。“如果没有你的坚持和勇敢,我今天就不会这么快乐。” 他想起那天牛清濯说,人以后和谁好,和谁走得近,都和你没关系。这么好的一个人,差点就让他弄丢了,牛牧歌心里泛起滔天悔意,不禁手下用力,双臂铁钳般箍着怀里人。 唐雪柳感到了他的不安,遂以同样力度回抱他,不断用吻安抚他。 有人在感情方面天生敏感,有人则迟钝。有人性格原本勇莽,却遇爱生怯,有人自知内心脆弱,随时都在准备逃离,却一次都没有逃成功,反而越爱越坚韧。 所谓命中注定的相遇,大致如此吧。 “不要想那些了,都过去了。”唐雪柳声音轻轻的,带着暧昧的笑意,“现在,快来龌龊我。” 翌日清晨。 叩叩叩的敲门声吵醒了熟睡的两人,裴女士在卧室门外说:“唐雪柳,我们去你赵姨家了,锅里的烧麦你俩起来热热就能吃。你把你朋友照顾好了,别让人感冒加重了。” “好嘞,知道了。”唐雪柳昂着头回了一声,转脸对上牛牧歌尚且迷蒙的双眼,两人相视一笑,凑近亲了亲。 “头还疼吗?” 牛牧歌摇头,“幸好昨晚阿姨多给了一张被,要不然感冒真的还要严重。” 昨晚荒唐完睡着没多久,唐雪柳就把自己被子踹下了床,过来抢另一张被子。 两米宽的大被,他骑了一半盖了一半,牛牧歌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只能把他踹下床的捡回来自己盖。 “嘿嘿,我这个坏毛病一直都改不掉。咱俩以后是不是也只能分被睡?” “睡着了一人裹一张,醒着肯定要贴一起的。”牛牧歌说着挤进大被里,两人亲密相贴,肌肤挨着肌肤,不过几秒,早上原本就精神的某处,更加嚣张了。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同时笑开。可不能再来了,昨晚阖眼时天边都泛白了。 幸好裴女士没强行进儿子卧室的习惯,要不然这满地的纸团子,够他俩害臊了。 “再懒会儿起?” 唐雪柳刚想说好,肚子却适时咕咕叫了一声。于是两人一个拖着一个,牵着手下地洗漱。 “对了,我给你和阿姨带了好多特产,昨晚忘拿出来了。” 牛牧歌打开行李箱其中的一个,从里面拿出牛肉干、牛肉粒、牛肉罐头、五种口味的牛肉酱,摆了大半个茶几。 “你也买太多了吧。” “不是买的,全是我家厂子做的。” 唐雪柳端烧麦的手一抖,“厂子?你家还开厂?” “对,一个小规模食品加工厂,前年才开的。” “哈,我竟然给自己找了一富二代!”唐雪柳开了罐麻辣味的罐头,尝了一筷头,说:“味道真不错,以后我找不到工作就去厂里上班。” “什么上班,是去当老板。” 唐雪柳乐得嘿嘿嘿直笑。 吃完烧麦,牛牧歌拍了碟拌黄瓜,又就着麻辣鲜香的牛肉酱,拌了两碟面当做午饭。 两人正享用在一起后的第一顿饭,牛牧歌的手机开始嗡嗡嗡响个不停。 一张照片在他们班小群里刷屏了。 他点开照片,拿筷子的手一顿,拧着眉头迟疑了几秒才说:“奶黄包出车祸了。” “啊?怎么搞得!严重吗?给我看看。” 牛牧歌将手机递过去,唐雪柳放大照片,只看了一眼又赶紧缩小了。奶黄包的后半截小身体血肉模糊,右后腿都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 “谁他妈又在学校内开车!我真是……” 照片是一个在食堂里打过工的女生发的,她说,学校里现在只有一个没回家过年的食堂阿姨在。 奶黄包被轧后,赵阿姨用碘伏消了毒,拿毛巾简单包扎了下,想带去医院,却不知道哪里有宠物医院。 “阿姨用的手机是那种老人机,叫不了车,你们谁在学校啊,快救救咱道花!” “我回吧。”牛牧歌当即站起来,在群里回了一句:我下午就能到校。 “咱俩一起,等我给我妈打个电话。” 两人买最近的高铁票回到学校,赶在天黑前,在食堂员工宿舍接到了奶黄包。 平时活蹦乱跳的小崽子,安安静静躺在航空箱里。听见唐雪柳的声音耳朵动了动,艰难地抬起头看着他,呜呜地呻唤。 唐雪柳双眼唰一下湿了。牛牧歌拍了拍他肩膀,用棉签沾了水润在小猫嘴上。 奶黄包小舌头急切地舔着棉签,两只前爪挣扎着想爬起来,小家伙求生欲很强。 “快快快,你们赶紧带去医院。”赵阿姨握着两个猫罐头跑进来,“我喂食它也不吃,不知道是不是伤到内脏了。快带去医院,看医生咋说,做不做手术,我这有二百块钱,你们拿——” “不用不用,赵阿姨,我们群里已经捐了小一千了。” “那行,快去吧。” 牛牧歌两手稳稳抱着航空箱,两人搜了最近的宠物医院,打车过去。 医生检查伤情后,立马安排了手术。 两人在医院走廊里焦急地等待了一个多小时,万幸,手术很成功,伤势最严重的右腿也保住了。 牛牧歌拍了张奶黄包麻醉未醒的照片,发群里给大家报完平安后,颓然跌坐在板凳上,长出了口气。 他们没吃晚饭,唐雪柳买了饭包进来,看见牛牧歌双目通红地靠着墙,心头一片酸涩。 他知道这人今天一整天都比他镇定,但心里的难过可不比他少。 他走过去将人揽进怀里,“是不是想到小时候养的边牧了?” 牛牧歌点点头,圈住他的腰,哽咽道:“不知道它当年被拐走后都经……” 他缓了片刻,握住唐雪柳的手,说:“宝,咱俩在校外租房吧,给奶黄包一个小家。” 第30章 ================== 十九平米的屋子,摆了张双人沙发和两米的大床,空间已所剩无几。 但某位家居能手硬是又添了张小小的木头茶几,门旁还给他乖闺女立了个豪华版的猫爬架。 奶黄包正投入地舔小肉垫,听到叮铃铃的响动,利索跳下猫爬架,miamiamia直奔逗猫棒。 唐雪柳裹着被趴在床尾,边逗猫边看厨房里的身影。 室内暖气充足,牛牧歌没穿上衣,光着膀子和脚,专心于锅里的汤。 厨房是这个小家配置最齐全的空间。屋子里的其他家具二手的居多,但厨房里的锅碗瓢盆,置办了全新的。 牛牧歌原本还想让崔女士找镇上老匠人给他铸个铁锅,但又怕引起疑心,一个大学生铸锅干嘛?便又自己跑去市场买了一口差不多的。每天都会挤时间,变着花样给唐雪柳做好吃的。 唐雪柳脸蛋上出现了明显的幸福肥,心也每天跟泡在蜜罐里似的,甜到冒泡。睁眼看见恋人的瞬间,爱意满溢胸膛。 但在幸福间隙,他也有头发丝细的一丁点烦恼。 收拾好房子那晚,他们在大床上进行了幸福的实验。 第一次尝试意料之中的不尽人意。 两人都没经验,加上牛牧歌杀手锏太过雄壮,他又心疼男朋友,不忍让他受罪,做到一半便主动停了。 可唐雪柳不甘心。他幻想这一幕太久了,仿佛再等下去就要干涸而死。于是,缓了片刻,他占据主导,眉眼微蹙,微微咬着下唇,“霸王硬上弓”了一回。 初时身体是痛苦的,内心却爱意满涨。往后渐入佳境,身心合一,二人食髓知味,没节制的快活了一整晚。结果第二天早上,唐雪柳就起不来床了。 他浑身滚烫,某处惨状不忍细说,一量体温,38.7℃。 牛牧歌慌慌张张带人去医院,一检查,原来是过度使用导致发炎,发炎又引起了高烧。 唐雪柳已羞得拉上卫衣帽子的抽绳,没脸见人了。 牛牧歌虽然也臊得慌,但这种时候他却是极可靠稳重,能给足人安全感的。 他揽着男朋友的腰,让他整个人卸力靠在自己身上,又一手箍着他的肩,时不时抚两下,以作安慰。 这般呵护人的姿态,搞得原本厉声肃面的医生也笑了。 “感情再好也要节制,你们年纪小,日子还长着呢,身体好才是最重要的。” “是是是。”两人连声答道。 出了诊室,牛牧歌拿着单子去付款抓药,唐雪柳静静坐在椅子上等他。 不一会儿,两人看着那一大袋药,对视一眼,齐齐笑开了。 “以后怎么办啊。”唐雪柳无意识的撒着娇。好嘛,自己竟然是个不耐受体质,这刚开荤才尝到点甜头,就来这么一出。以后的幸福生活可怎么办! “方法总比困难多,慢慢来就是了。”牛牧歌亲他额头安慰他,“大不了一晚两次,改成一周一次好了。” “一周一次?!”唐雪柳无语望天,“你是要馋死我吗?” 牛牧歌被他这幅哼哼唧唧,又菜瘾又大的样子可爱到了。当夜,便偷偷一人抱了电脑,开始学习各种取悦心上人的玩法。 心上人被他如此珍贵对待,心中爱意更盛,遂参与其中。两人边学边实践,全身心沉醉其中,那滋味,妙不可言。 旧的烦恼顺利解决,新的紧随其后。 此刻,唐雪柳手下逗着奶黄包,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他喊了声牛牧歌,问:“你觉得异地恋怎么样?” “异地?和我有什么关系?”牛牧歌端菜上桌:“干嘛问这个?” “就网上刷到了嘛,一对小情侣拍的送别视频,哭得那叫一个惨。我就想异地恋真有那么难受?” “肯定难受啊,见不到人摸不到人,你想想那感觉。就算现在能视频,我能看见你,知道你今天吃了牛肉面,但却不知面是什么味道。” 唐雪柳笑道:“牛肉面就牛肉面的味道,还能是什么味道。” “那不一样。我说的味道不单纯指面本身的味道。还有店铺的环境,周围的客人,我们说话的内容。所有一切细节,汇聚成的味道。” “以后闻到相似的,我就会想起那天,然后在那瞬间就会感到幸福。异地恋,得失去多少个这样的瞬间?” 牛牧歌边说话,边将两菜一汤端上桌。然后在围裙上擦了手,过来弯下腰亲人。 两人接完吻,他两手穿过唐雪柳腋下,将人从被子卷里抽出来,抱去卫生间洗漱。 “真的,我现在只要想想我俩异地,我就要抓狂。还异地,我异床都受不了,还异地!” 还有三天就要去两千公里以外学校交换的,同时被他几个深吻亲到发懵的唐雪柳:“……” 好半晌,他才又开口说:“你这,会不会太夸张了?” “夸张吗?”牛牧歌反问他,“当然,饭我可以一个人吃,路我可以一个人走,很多事我都可以一个人做,但我不是遇见了你嘛。” “我俩的生活产生交集,我们相爱了,我就要和你共享人生。而且并不是一起扛过困难,才叫共享。我要尽我所能照顾你,尽量每一刻都能共享你的情绪,夸张吗?” 唐雪柳:“……” 他再次陷入沉默。但与上一刻的疑惑不同,这回他理解了一点。但也仅仅是一点,毕竟从小到大,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独处中度过的。 而牛牧歌却与他相反。虽说现在两人是热恋期,黏得紧一点很正常。但唐雪柳却觉得这黏人程度超过了他想象。 譬如上周五。 早上明明已经起床去坐地铁上学了,没过几分钟又带着一身寒气返回。钻进被窝搂着他,说跟老师请假了,不想去上学,想寸步不离地和他在一起。 谈恋爱谈到不想去上学,唐雪柳真是闻所未闻。他一骨碌翻起来就要教育孩子,可一对上牛牧歌那双眼睛,心里再大的火倏地就熄灭了。 当一只帅气高大的阿拉斯加,硬要把他那庞大的身躯塞进你怀里,跟你嘤嘤嘤撒娇时,你哪还能狠下心赶他走。 假如牛牧歌真是只狗狗,唐雪柳毫不怀疑,他一定会在自己出门后,对着门或坐或趴,乖乖等上一天,直到自己回来。 他起初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没给人足够的安全感,牛牧歌才这么黏他,后来发现并不是。就像他喜欢独处,牛牧歌就喜欢粘人。 唐雪柳有时被黏得烦,却又生不起气来。 因为只要他面上有一点点不开心,对方都能很快察觉到,进而就会控制自己的行为。 也没什么怨言,顶多晚上搂着睡时猛男撒会儿娇,再挤两滴猫尿,是奶黄包看了都会大叫无语的程度。 唐雪柳时常感叹,得此良人,实乃是命之所幸。这会儿听牛牧歌就异地恋发表感言后,叹道:“你这张嘴,是越来越会说了。” 牛牧歌扯着嘴角憨笑:“有感而发嘛。你看这碟麻婆豆腐,我放了适量的辣椒,让你嘴里又能尝到味,但又不会过于刺激你的胃,这种分寸刚好的照顾,感觉真好。” 唐雪柳看他心情不错,忍了又忍,心一横,把交换的事说了。 牛牧歌的笑滞在嘴角,顿了两秒才抬头。 “我就说,怎么无缘无故扯起异地恋的话题。去几天?” 唐雪柳:“……”他明知这人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但语气还是弱弱的,“一学期。” 牛牧歌:“……” “什么时候去?” “三天后。” “三天?!” “错了错了,我应该早点说的。”唐雪柳赶紧过去搂着他,啵啵啵地边亲边哄。 三天后,高铁站。 “好啦,道理我都懂,快进去吧。”牛牧歌亲了亲人额头,将人推向检票口。 两人在一起是要越变越好的,他岂能拖人后腿。 “真走了?” 牛牧歌潇洒地摆手,“去吧。” 唐雪柳折身回来,两人紧紧抱了会儿,然后拉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牛牧歌踮脚望他身影,等到完全看不见了,嘴里又念叨:“走得可真快!” 唐雪柳上车放好行李后,立马给人打视频。一看果然,镜头后那双眼红通通的,又心酸又好笑。两人就这么开启了为期四个月的异地恋。 牛牧歌在校内的日常,又恢复成了一个人的状态。 但似乎和以前又不一样。 以前随便吃,随便玩,随便学习,现在要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因为知道有人对他充满了期望。 他每天都很踏实地忙碌着,专业课之外就和四级较量,较量累了再画《纯情冬瓜暗恋史》。 意外地,这简笔漫画获得了一小部分人的喜爱,他的微博粉丝数,每天都会增几个新关注。 忙完在校的一切,晚上乘66路回他们的小屋时,是他最幸福的时刻。虽然一进门就要面对奶黄包长达三分钟的“友好”问候,他也甘之如饴。 时间飞速流逝,转眼青草冒芽,春花烂漫。 清明节放假,牛牧歌都已经买好了票,打算偷偷跑去看对象,给他一个惊喜。 但不知道哪位“可爱的人”,把《纯情冬瓜暗恋史》,截图发给了崔女士。 崔女士一个电话打过来,说自己已经气得住院了,他只好改票回家。到家了才知道,原来是十几年前在他家借读过一学期的一个远方表哥,截图了漫画,先发给自己妈,又让她妈发给了崔女士。 牛牧歌知道了头尾,感到一阵恶寒。他来的路上原本都想好了,要给崔女士怎么编谎。 但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选择了坦白。 崔女士原本以住院为由骗他回去的,这回是真气得怒火攻心,哎哟哟直叫唤。牛老板也在一旁唉声叹气,而那个表婶还在视频里不停地拱火,家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幸好还有个定海神针牛清濯。 她收到牛牧歌的求救后,给崔女士也发了一张照片。崔女士看着照片里的那两道红杠,差点抱着手机跳起来。 牛清濯与丈夫四年前领的证。两人性子都十分随意,婚礼从简,婚后长辈们提孩子的事,二人都说还不想要。这事可一直都是压在崔女士心头的一块大石,而今,终于落地了。 牛清濯打来视频,说自己被那长嘴表婶气到了,让崔女士赶紧删人。崔女士不带犹豫把人删了。 牛清濯又说自己孕吐很厉害,让老妈飞过去照顾她。崔女士第二天就打包行李,和牛牧歌一起上路了。 母子俩分别时,她指着牛牧歌撂狠话:“你等着我操心完你姐再跟你算账!” “好好好,到时候再算嘛。”嘴上虽这样说,牛牧歌心里却在盘算另一件事。 送走了崔女士,他第一时间打给唐雪柳。没想到这人竟然破天荒没接视频。他纳闷着点开人头像,看到了新发的一条朋友圈。 点进去一看,怒火腾一下烧到了头顶。他对象又被人揽着肩膀拍合照! 唐雪柳今天倒霉了一天。 早上整理了四千字的资料没保存,下午被老师揪着一点小毛病训了半天。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赶去食堂排队,打到了最后一份猪脚饭,结果转身太猛,和身后的女生重重相撞,不仅饭洒了,最后一套干净衣服也弄脏了。 女生说要请他吃饭,他也没心情。就随便点了一份煎饼,食不知味地嚼着回到宿舍,看到未接视频通话,正要回,对话框里弹出来一条信息。 牛牧歌把照片上那人圈出来:这人谁? 唐雪柳皱眉,他很不喜欢这样的对话氛围,但还是回到:学长。 想了想,又一连串打下:牛牧歌我给你说,你别找事。你这样是对我的不信任,我跟你谈个恋爱,以后还不能正常社交了吗? 刚点发送,他就后悔了,于是连忙又点撤回。 牛牧歌两手捧着手机等他的回信,自然将那一长串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隔着手机屏幕沉默了半分钟左右,唐雪柳打视频过去,“对不起”三个字都到嘴边了,但一看牛牧歌又把视频切成了语音通话,心里那个气,一下子就控制不了了。 他挂了电话,直接关机。洗了几件衣服,爬上床蒙头睡觉。 辗转反侧两个小时,身体依旧疲累,脑子却越来越精神。都成年人了,为什么还这么幼稚,动不动就玩关机失踪这一套呢! 他又摸过手机,刚开机,屏幕上就一连弹出十来条消息。其中一半是牛牧歌打来的视频通话,另一半,则是位叫“救助站小蔡”的朋友发过来的。 这位小蔡是他大一当救助站的志愿者时认识的。自从知道牛牧歌喜欢边牧后,他就让小蔡帮忙留意,有合适的告诉他一声。 唐雪柳点开小蔡发过来的视频,惊喜地发现里面有只小边牧。 小蔡说,昨天有位大哥在高速路上捡到了这只被遗弃的小边牧,大老远开车送过来,嘱咐他们一定要找家靠谱的领养。 小狗不到两个月,身体没什么大毛病,性格很活泼,就是右后腿有点瘸,走起路来不明显,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丢在高速路上。 右后腿有点瘸?唐雪柳心里微微一动,奶黄包受重伤的那条右后腿痊愈后,平时窜上跳下看不出异状,但是慢吞吞走路时,能看到有点跛腿。这算不算一种缘分? 他没有立马回小蔡的消息,而是先点进某宝,看购物车。 一周后,4月12日,是牛牧歌的生日。他实在想不到更好的礼物,那晚搜送男朋友的礼物时,大数据给他推送了戒指,一眼相中了卡地亚的经典款。 唐雪柳看看戒指,这戒指实在是合他眼缘,就连那红色的戒指盒看着都喜欢。 他看了会戒指,又返回微信看小边牧。家里已经有一只吞金兽了,而且养狗要经常带出门溜,可不像养猫,更不会是戴个戒指那么简单。 一条生命,就是一份责任,要花时间精力去履行,对现在的他们而言,似乎戒指更合适。但其实戒指也是很贵的!而且以后挣钱了可以直接买对戒。 唐雪柳看着视频里的小边牧,心中的天秤逐渐倾斜。其他再贵重的礼物能带给某人的快乐,远不及眼前这个活泼的小身影吧。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这么想着给牛牧歌回视频。结果一连好几个都没人接,打电话也一样。嘿,这个人!气性还大得很,不会出什么事吧? 唐雪柳又气又担心,想麻烦白爱玲过去看一眼。他们租的房子离白爱玲花店不远。可又想牛牧歌如果没回租的房子,这么迟了叫白爱玲过去也不安全。 异地恋对他而言就这点不好。联系不到人,总瞎担心。他脑子里正乱,牛牧歌发来一条:宝,我困了,早点睡吧,我明天给你打。 唐雪柳:“……” “呵,明天我要接我跟你姓!”唐雪柳看到回信安下心来,嘟嘟囔囔骂了几句,也睡了。 骂归骂,电话该接还是得接。但经过这一场小冷战,俩人间的氛围明显变了。 这种变化主要体现在牛牧歌身上,他竟然不黏人了。 之前可是去食堂的路上看见一朵好看的云,都要拍下来分享给对象的。 现在每天就发几条文字消息,还是毫无感情的早上好,午饭吃了吗?晚安。 唐雪柳:“……” 他因这清闲感到放松的同时,亦很慌。这种慌张在牛牧歌生日这天,达到了顶峰。 他在火车上睡了一晚,早上六点到站下车后,先坐地铁去救助站,接到了那只小边牧,再匆匆打车回他们的小出租屋。 出租车上,唐雪柳没收到某人的早安表情包,便主动拍了笼子一角,发给牛牧歌。 原以为对方肯定会兴致勃勃追问,结果半个小时的路程,硬是没收到一条回信,这下唐雪柳彻底慌了。 这个牛牧歌,到底搞什么鬼呢!自己不是已经打视频道歉过了吗! 唐雪柳叹了口气,视线一低,对上小边牧那双乌溜溜转,亮晶晶的眼睛,心情莫名好了一些。他愤愤地想,等会儿看到这份生日惊喜,看他还怎么好意思生气! 牛牧歌没有搞鬼,他正在笑着挨亲姐的训。笑声太大,牛清濯训不下去了。 “行行行,你就顶风作案吧,到时候真把妈气进医院了,我看你怎么收尾。” “才几岁,就要跟人约定一辈子,我真想撬开你脑子看看,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我告你,那钱不是给你的,那是借的,有利息的!” “没问题老姐,等我工作了连本带息一起还你。”牛牧歌拿过外套,背上书包,一幅赶着出门的样子。 “我不跟你说了,十点的高铁,再磨叽——” 门锁嘎哒一声,打断了他声音。唐雪柳两手提着狗笼子,怒气冲冲出现在门外。 “我挂了。” 牛牧歌将挂了电话,伸手去接唐雪柳手中的笼子,“怎么回来了?这是——” “刚和谁打电话?”唐雪柳手一偏,没让他摸到笼子。 牛牧歌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人正在气头上。要搁往日,他早就笑嘻嘻贴上去哄了。但此刻,他心中一动,忽然想逗逗自己小男朋友。 他抬眸平静地与唐雪柳对视,前一刻还翘起的嘴角,唰一下垂了下去,接着极其不耐烦地含糊道:“我姐呗还能有谁。” 他的表情和语气令唐雪柳愣了一下,心底憋了一路的委屈彻底爆发。 “什么意思啊牛牧歌?” 牛牧歌连忙别过头,看着那双泪花打转的眼睛,他完全演不下去。 他清清嗓,故作深沉道:“唐雪柳,我有事跟你说,我妈住院了。” “啊?”唐雪柳还没来及细想,便又听到牛牧歌说:“她知道我俩的事了。” 唐雪柳倏地瞪大双眼,“怎……”再问怎么知道的已经没意义了。他喉结滚动,迅速将委屈难过通通咽回肚里,强自镇定道:“什么时候的事?” “清明。” “清明……都十来天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啊,我这也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他说着放下笼子,张开双臂,是个要抱人的姿势。 “你别过来!”牛牧歌及时喊停,转身背对着他。 唐雪柳脚下刹停。他看着那微微抖动的肩膀,心里霎时又自责又后悔,又害怕。 两人都没再说话,一时寂静。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颗小猫头从猫爬架最上面的窝里探出来,瞧了几眼两脚兽,留下个甚是无趣的表情,又缩回去睡大觉了。 “阿姨她,不同意是吗?” “嗯,接受不了,都气到住院了。” “所以,所以我俩……”唐雪柳说不下去了。 他想无论此刻牛牧歌做什么决定,他都会点头说好。但只是这么想了一下,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涌出了眼眶。 他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就看见背对着他的人,拉过鞋柜上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了个眼熟的红色盒子,紧接着转身,单膝跪在了他面前。 “所以。”牛牧歌仰起恶作剧得逞的笑脸,又真诚又欠揍。“你准备好和我共赴未来,一起面对一切了吗?”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虽然短小!!!但也很满足。尽力去写了,不知道各位朋友看着如何。 来小绿的第一篇文,很多毛病,自己越往后写感受越深。希望能快点进步吧,加油! 以及更重要的,真心感谢你们。 各位,愿接下来的每一天,快乐的日子多过糟心的时刻,看上的人也喜欢你!健康,顺利,暴富! 咱们下一本见。 2011.7.19 零点整 A. 最后放个预收,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收藏下。 《任凭爱意汹涌》,又名《霸总追妻,不讲道理》 关键词: 古早狗血,先肾后心,炮友变真爱,霸总追妻火葬场。 文案: 四年前,金宋和理想型霸总春风一度。霸总见他床上热情可人,玩法奇多,床下又温柔懂事,便收他暖床。 金宋一脚踏进这弥天大梦中,整天妄想靠一颗火热的心与真情获得对等的爱。直到霸总干了触及他底线的事,他连夜抱紧暖床挣来的钱,不告而别。 四年后,金宋在一部众星云集的片子跑了个龙套,摇身一变成了一位小明星。 而当年挥金如土的霸总,在公司破产后,却跑来应聘他的保镖。 金宋:…… 霸总:别看了,就是我。 金宋:不可能。 霸总:你大腿内侧有颗痣,脚—— 金宋:闭嘴!!! 霸总:闭嘴是不可能闭嘴的,还要靠嘴追你呢。 小剧场: 某日,霸总终于得逞,正埋头耕耘,忽然,被耕耘的某位将他一脚踹开:这么多年了,活还是那么烂。 霸总:…… 霸总:我不信,除非你再让我试试。 金宋: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