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线阅读尽在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苍音再现】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史诗英雄的八卦故事》 by 三千界 尤里:你说,谁算是英雄? 茶茶:和悲剧捆绑在一块儿的人。 尤里:嘿,别对我们的明天这么悲观。 茶茶:……我们是英雄? 尤里:……不是吗? 茶茶:英雄要远征大魔王拯救全世界,然后回家发现老婆被抢儿女失散,接着自己被暗杀。我们有这样? 尤里:唔……没有。可他们都说我们是英雄。 茶茶:谁? 尤里:那些吟游诗人。 茶茶:他们八卦我们的事儿卖唱换钱呢。 尤里:……收他们版税! ——某宅女莫名其妙成为传说级人物的故事,同时捡到性格可爱的帅哥一枚。 【小三出品温暖保障】【冒险故事貌似耽美】【淡然女穿雷者免入】 作品关键字: 查理,尤里,冒险,穿越bl,暖文,魔兽世界,WOW 艾温德.范克里夫[a、悬赏] 毫无疑问,第一次震撼,来自死亡矿井最终BOSS范克里夫。不仅因为他的级别决定了他是联盟玩家面对的第一个真正挑战,还因为他背负的故事与命运,因为这个男人的【才华】、【正直】、【坚持】,和【悲剧】。 针对艾德温.范克里夫的悬赏,在游戏中是一个系列任务,所有步骤的任务名字,均为【迪菲亚兄弟会】。 这是任何一个WOW玩家都可以经历和体验的。 ◇◆◇——◆◇◆——◇◆◇ 1、第1步 【首先,玩家要达到14级,是联盟阵营。这时候,你可以去找西部荒野的格里安.斯托曼。他就站在石碉堡的门口斜坡上。】 —— 任务名称:迪菲亚兄弟会 任务摘要:格里安.斯托曼要求你去和湖畔镇的威利谈一谈。 任务描述:那群自称为迪菲亚兄弟会的流寇贼子将我们这些善良的平民赶离西部荒野,他们一定要为自己的罪行负责!我要求你去打探一下,我们必须知道到底谁是他们的头儿,还有他们都藏在哪儿。在湖畔镇的旅馆里有个叫威利的小贼以前欠了我一个人情,你可以找他帮忙。 到艾尔文森林东边的赤脊山去吧,湖畔镇就那座山的脚下,到那里去碰碰运气。 —— 任务等级:18 需要最小等级:14 阵营:联盟 开始:格里安.斯托曼 结束:黑衣威利 任务奖励: 经验奖励:1350XP 你的声望变化: 暴风城声望+250 —— 【按照格里安.斯托曼的要求去做。威利就在湖畔的旅馆里,二层的一个房间内。旅馆的房间没有门,而且威力穿黑色衣服,很好认。他会给玩家一个便笺。 如果你在东谷伐木场做任务时,冒死跑进赤脊山,并开了湖畔的飞机……呃,我是说与湖畔的狮鹫管理员对话,就是地图上有绿色感叹号的那个……无疑将更好一点——这会儿你就可以直接从西部荒野的哨兵岭,乘坐狮鹫,飞向赤脊山的湖畔镇去了。至于旅费,相信我,那点钱对你而言,很快就会不值什么了。何况,利用它们为你省下的时间,你完全可以把它们赚回来。 如果没有开飞机的话,你得跑步横穿整个艾尔文森林。】 2、第2步 【威利很谨慎。 他不太高兴你带着一个危险的要求来找他,不过他很高兴还清了人情,这意味着他以后再也不用帮格里安.斯托曼什么忙了。】 —— 任务名称:迪菲亚兄弟会。 任务摘要:将威利的便笺交给西部荒野的格里安.斯托曼。 任务目标:威利的便笺×1 任务描述:我现在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和你说话。迪菲亚那帮人也是听命于某个神秘人士的,我上次听说他们与许多种族都有过合作,豺狼人,狗头人,甚至还有地精。把这张便笺交给斯托曼。上面写着我所知道的关于迪菲亚兄弟会的一切。 —— 任务等级:18 需要最小等级:14 阵营:联盟 开始:黑衣威利 结束:格里安.斯托曼 任务奖励: 经验奖励:675XP 你的声望变化: 暴风城声望+75 —— 【好吧,你是小跑腿,你拿到了信。 现在回到格里安.斯托曼那儿去吧!乖乖地原路返回就行了……】 3、第3步 【格里安.斯托曼因威力告诉他的东西而预感到不安。他希望你去找人询问进一步的信息。嗯,看起来格里安.斯托曼像是一个西部荒野上,土生土长的醇朴战士。 虽然他是35级的精英,实力很强大……】 —— 任务名称:迪菲亚兄弟会 任务摘要:将威利的便笺交给暴风城的马迪亚斯.肖尔。 任务描述:我现在很想知道威利所提到的“石匠”是个什么意思,或许这只是一个口误?石匠公会跟迪菲亚真的有联系吗?或许暴风城军情七处的首领马迪亚斯.肖尔会知道真相。把威利的便笺拿给他,看看他对这个越来越大的谜团有什么想法吧。他就在旧城区的兵营里。 —— 任务等级:18 需要最小等级:14 阵营:联盟 开始:格里安.斯托曼 结束:马迪亚斯.肖尔 任务奖励: 经验奖励:675XP 你的声望变化: 暴风城声望+75 —— 【情报头子马迪亚斯.肖尔也是一身黑衣。他在旧城区里的军情七处,就是地图上看起来白色的那一块。盗贼们……呃,现在叫潜行者,应该对这里比较熟悉。毕竟他们的训练师在这里。10级的时候他们从这里拿到第一个职业任务,并获得了奖赏绿色匕首【狡诈之刃】,二十级了他们还要来学制毒……啊,扯远了! 我的意思是,要是你不幸地迷路了,大可以找你的盗贼朋友问问。当然如果在城市综合频道喊一声也一样。】 4、第4步 【小跑腿你再次出发…… 第二个来回,第四趟……】 —— 任务名称:迪菲亚兄弟会。 任务摘要:将肖尔的报告交给西部荒野的格里安-斯托曼。 任务描述:过去的石匠公会是由一个名叫艾德温-范克里夫的人运营着的。第一次兽人战争结束后,范克里夫承接下了在兽人们留下的废墟上重建暴风城的重任。很显然,范克里夫对国王陛下在重建工程完成之后给予他们的待遇非常不满意。总之,解释这一大堆具体的事情要花些时间。 我这里有一份详细的说明,让你拿到西部荒野去交给你的雇主。你得马上把这个给他带去! —— 任务等级:18 需要最小等级:14 阵营:联盟 开始:马迪亚斯.肖尔 结束:格里安.斯托曼 任务奖励: 经验奖励:340XP 你的声望变化: 暴风城声望+25 —— 【幸亏有飞机!】 5、第5步 【你气喘吁吁地回到格里安.斯托曼那儿……嗯?好吧,我看错了,气喘吁吁的是载你折腾了好几趟的狮鹫! —— 任务名称:迪菲亚兄弟会 任务摘要:追捕西部荒野的迪菲亚信使,并将他身上携带着的信件交给斯托曼。 任务描述:我们必须得找到迪菲亚兄弟会藏身的地方。【说到这里,西部荒野的指挥官郑重而充满期待地吐出了【你的名字】】,我的探子报告说,迪菲亚帮的信使们经常出现在月溪镇、金海岸矿洞和詹戈洛德矿洞之间的路上。我希望你能抓住一个信使,要是他试图反抗,就干脆把他干掉,然后把他身上所有的东西带回来。 —— 任务等级:18 需要最小等级:14 阵营:联盟 开始:格里安.斯托曼 结束:格里安.斯托曼 任务奖励: 经验奖励:1350XP 你的声望变化: 暴风城声望+250 —— 【不管怎么样,这步任务比较麻烦,主要是信使只有一个,而且从月溪一直游荡到金海岸矿洞深处。你最好组几个朋友一起做。当然你也可以去月溪镇,在有机器人的那块农田旁边,通往镇子里面的那条小路上守着。 【这里,是这位信使的出发点,也是他的刷新点!】 顺便说一句,信使是【被动攻击怪】,而且他的行走速度不快。【他是走路的,不是奔跑】。这样子,也就是说,如果信使刷出来时,你正在和迪菲亚劫掠者或迪菲亚抢劫者搏斗——毕竟月溪镇是他们的地盘——你大可以结束战斗,吃吃喝喝恢复一下,再赶上去,去找信使的麻烦。 好了,杀死信使后,你无耻地……呃,谨慎地搜索了他的尸体,拿到了一封信。 把这封信带回哨兵岭,交给格里安.斯托曼吧,你的任务完成了。 祈祷吧! 不要因为心急而把你的处女/处男挂贡献给迪菲亚信使——如果你还有处女/处男挂的话……】 6、第6步 【格里安.斯托曼叹息着确认了消息。然后他要求你护送一个叛徒去找到迪菲亚的老巢。】 —— 任务名称:迪菲亚兄弟会 任务摘要:护送迪菲亚叛徒前往迪菲亚兄弟会的秘密藏身处。迪菲亚叛徒把你带到范克里夫和他的手下的巢穴之后,尽快回去向格里安.斯托曼汇报相关信息。 任务描述:这么说,斯托曼就派了你这么一个芦柴棒一样的家伙来保护我?希望你能行,当然如果你再叫上几个朋友帮忙就好了。 你知道你要做些什么吧?我会把你带到迪菲亚盗贼的巢穴去,而你呢,就得保护好我。当然,你最好离我近点,越近越好。现在全迪菲亚兄弟会的人都想要我的脑袋呢。要是他们看见我和你在一起,一定会来把咱们都宰了的。 等你和你的朋友准备好之后,就来跟我说一声吧。 —— 任务等级:18 需要最小等级:14 任务类型:组队 阵营:联盟 开始:迪菲亚叛徒 结束:格里安.斯托曼 任务奖励: 经验奖励:1700XP 你的声望变化: 暴风城声望+350 —— 【迪菲亚叛徒就站在格里安.斯托曼的前面。如果那里没有这个家伙的影子,那么应该是被其他玩家送走了。你可以在综合频道喊一声,请求他们在完成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你。 护送当然可以一个人做,也不要求什么高水平。但那是对有一定操作经验的玩家而言。如果你刚刚14级,并且不太能够精确把握在什么样的距离上,主动攻击的怪物会发现你,那么你最好听从这个叛徒的告诫,找一个乃至四个同伴。 为了他的小命,也为了你的…… OK,组队完成! 毫无疑问,你和你的同伴们,即将华丽而野蛮地杀入月溪镇!】 7、第7步 【命运的第一轮战斗开始了……】 —— 任务名称:迪菲亚兄弟会 任务摘要:杀死艾德温.范克里夫,把他的头交给格里安.斯托曼。 任务需要:范克里夫的头颅【放心,小队中任何有这一步任务的人,都可以拿到一个头的。也就是说,你们最多可以从一具尸体上拿走五个人头……囧!】 任务描述:这里恐怕还有最后一个任务需要你来完成。我们必须派人去除掉艾德温.范克里夫。说实话,就这样对一个活生生的人宣判死刑,这实在令我非常痛心,但为了西部荒野人民的利益,我不得不让范克里夫永远安息。把范克里夫干掉之后,提他的头来见我。 任务奖励: 你可以从下列奖励中选择一样【它们可都是好东西啊!一般而言,它们是联盟玩家的第一件【蓝色装备】】: 选择一:西部荒野外套: 拾取绑定 胸部皮甲 92护甲 +5耐力 +11敏捷 耐久度90/90 选择二:西部荒野法杖: 拾取绑定 双手法杖 49-74伤害速度3.00 (每秒伤害20.5) +11精神 +5智力 耐久度90/90 选择三:西部荒野马裤 拾取绑定 腿部锁甲 173护甲 +5耐力 +11力量 耐久度75/75 —— 任务等级:22 需要最小等级:14 任务类型:副本 阵营:联盟 开始:格里安.斯托曼 结束:格里安.斯托曼 经验奖励:2600XP 你的声望变化: 暴风城声望+500 —— 【杀掉范克里夫。 他是个强大的盗贼和战士。 你一旦开始和他战斗,他就会召唤出来两个小弟,都是精干的家伙……会背刺哦! 所以不要背对他们逃跑。 在老范受伤严重到一定程度时【就是剩余血量掉到比较低时】,还会再召唤两个。如果你和你的同伴都是刚刚熟悉自己的职业,并且这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余力了…… 哦,不,我可不敢再想下去! 或许我该写一篇与老范的战斗技巧作为专题…… 更具体细节不展开了。毫无疑问,关于死亡矿井这个副本,如果就里面的怪物特点、装备出产等写一个攻略,恐怕将是这篇任务流程的三倍……不不,十倍!】 ◇◆◇——◆◇◆——◇◆◇ 好了,到这里,悬赏范克里夫的任务就完成了。 不过呢,在你搜索他的尸体时,你会拿到一个“小信封”。要好好保存啊!当然如果你丢失了它,再来杀一次老范也就能拿到了……囧……这是一个触发任务的物品,16级的级别可以让你打开它。 关于这个小信封,无疑也值得另写一个任务流程。因为,从那里,可以看到前石匠工会成员,以及现在的迪菲亚兄弟会的另一段故事。 托米&梅贝尔 1、 年轻的恋人(Alliance) 任务类型:艾尔文森林 任务等级:6 接受等级:5 把梅贝尔的情书带给托米.乔.斯通菲尔德。 天哪,我太痛苦了!我爱上了托米.乔.斯通菲尔德,但我们两家却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所以我不能去见他,可我无时无刻不在怀念那张英俊的面庞啊! 请你把这封信带给托米.乔,他一般会在斯通菲尔德农场西边的河流附近,他们的农场就在这里的正西方。 起始:梅贝尔.马科伦 结束:托米.乔.斯通菲尔德 - - 2、 托米的祖母(Alliance) 任务类型:艾尔文森林 任务等级:6 接受等级:5 和斯通菲尔德农场的米斯通菲尔德老奶奶谈一谈。 求求你,去和我的奶奶谈一谈吧。如果有人能想办法让我和梅贝尔在一起的话,那个人一定是奶奶。 她就在我们家的屋子里。 起始:托米.乔.斯通菲尔德 结束:米莱德.斯通菲尔德 - - 3、 给威廉.匹斯特的信(Alliance) 任务类型:艾尔文森林 任务等级:6 接受等级:5 把斯通菲尔德老奶奶的便笺交给威廉.匹斯特。 威廉.匹斯特肯定有能让这两个年轻人见面的办法! 把这个便笺拿去交给威廉,他现在正住在闪金镇的狮王之傲旅店。 起始:米莱德.斯通菲尔德 结束:威廉.匹斯特 - - 4、 收集海藻(Alliance) 任务类型:艾尔文森林 任务等级:7 接受等级:5 收集4片水晶藻叶,把它们带给闪金镇的威廉.匹斯特。 我可以为梅贝尔配制一种隐形水,这样她就可以悄悄溜出马科伦农场去见托米.乔。不过我需要一些水晶海藻来配制这种药水。 水晶海藻一般生长在海里……不过有时候鱼人会收集它们。去看看水晶湖附近的鱼人身上有没有海藻,水晶湖就在闪金镇的东边。 起始:威廉.匹斯特 结束:威廉.匹斯特 5、 - - 梅贝尔的隐形水(Alliance) 任务类型:艾尔文森林 任务等级:7 接受等级:6 把隐形水带给梅贝尔.马科伦。 把隐形水带给梅贝尔.马科伦。它的隐形效果应该可以持续到她见到托米.乔的时候。 起始:威廉.匹斯特 结束:梅贝尔.马科伦 摩根?拉迪莫尔的故事 摩根·拉迪莫尔曾经是一个伟大而高尚的骑士,他为了保卫无辜、贫穷和饱受痛苦的人而战斗。多年来,他几乎跑遍了艾泽拉斯的所有边远地区,为受苦的人民带来安慰,惩戒那些作恶多端的人。 在他十八岁那年的夏天,摩根与一位名叫莉丝的年轻女孩结婚了。他们彼此相爱,后来生了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 在摩根三十二岁那年,洛丹伦的战争爆发了。 - - 摩根被召入圣骑士光明使者乌瑟尔的部队,与兽人和亡灵作战,因为战争,他离开了妻子和儿女,离开了安宁的家园。 数年过去了,战争依然没有结束,摩根亲眼目睹了许多可怕的事,他目睹了白银之手骑士团的解散,目睹了乌瑟尔的死,也目睹了瘟疫的蔓延。只有一件事可以让他远离疯狂和崩溃的边缘,那就是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可以和妻子儿女团聚。 - - 摩根终于回到了家乡,但那里已经不再是他熟悉的景象了。曾经青翠的树林变得枯萎凋零,散发着堕落的气息,遍地都是已被损毁的房屋与农场,乌鸦岭附近的墓地占据了大片的土地。摩根怀着震惊和迷惑,艰难地回到家中,却只发现那里已成废墟。 - - 摩根不知道自己的家遭遇了什么样的灾难,他赶去村庄里寻找答案,寻找他的妻子和孩子们的消息。 摩根询问了许多人,但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就在现在被称为夜色镇的这个地方,有一位牧师告诉他应该到乌鸦岭的墓地去搜索一下是否有他妻儿的墓碑。摩根不愿相信他的家人会死去,他走遍了暮色森林的每一片农场和每一所房子,但还是一无所获。 他相信自己的家人已经出去逃难了,于是骑马从夜色镇赶往毗邻的湖畔镇。 - - 就在去湖畔镇的路上,他最终决定到乌鸦岭的墓地去一次。摩根在墓碑之间穿行了数个小时,看到了许多熟悉的人名被刻在墓碑上,这让他变得几乎发狂。最后他看到了众多的墓碑中间有一片由三块墓碑组成的墓地,看上去已经很久无人打理了。当他靠近那片墓地的时候,他全身充满了恐惧。摩根擦去了墓碑上的灰尘,显出了上面的名字,墓碑简单的雕刻着几行字母,那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名字: 莉丝·拉迪莫尔 我们深爱着的妻子与母亲 摩根的忧虑立刻变成了沮丧,进而变成了无比的悲痛,他不禁瘫在地上开始哭泣。摩根一连几个小时望着墓碑,一边哭泣,一边对着墓碑请求原谅和宽恕。又过了几个小时,他突然情绪大变,开始发狂,他拔出配剑,一边怒吼一边用剑如狂风暴雨一般砍向墓碑。愤怒让他变得盲目,他疯狂地挥舞着剑,不断的攻击着。 - - 他的举动引起了三个墓地值班人的注意,他们试图阻止他。摩根注意到了他们,于是他把自己的愤怒和对罪恶的谴责统统倾泻这些无辜的人身上,最后杀害了他们。 杀人之后,摩根的愤怒逐渐散去,他的脑子也恢复了正常的意识。在看到自己的剑血淋淋地插在一个值班人的胸膛里时,激烈的情绪将他推向了崩溃的边缘,他抽出匕首猛然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第二天,有人发现了摩根·拉迪莫尔和另外三个无辜者的尸体。 - - 他被埋葬在墓地旁边一个匆匆挖掘的墓穴里,没有举行任何葬礼。摩根杀了无辜的人,这完全违背了他的信仰与天性,再加上他因为不能挽救家人而感到了巨大的悲痛,这些使摩根死后也无法得到安宁。 只过了几天,人们便发现他的墓穴被破坏,他的尸体也不知所踪。 - - 如今,摩根·拉迪莫尔被失去妻儿的痛苦和对自己的仇恨煎熬着,每日都在暮色森林里游荡。现在他称自己为摩莫拉姆,满怀仇恨在暮色森林中徘徊,毫无理智地肆意进行屠杀。 关于迪菲亚兄弟会的报告 第一页 由暴风城建筑官员巴隆斯阿历克斯顿亲自提交 陛下: 我之所以写这样一份报告,是因为我觉得应该对迪菲亚兄弟会这个组织最近的动向及其在王国领地内的所有活动向您做一汇报。 为了把他们的情况解释清楚,请允许我我首先介绍一下这个组织的一些背景。或许您并不知道,我以前曾经是暴风城石工协会的会员。经过多年的辛勤工作,我们完成了暴风城的重建,而石工协会却没有收到分毫的报酬,甚至根本没人提及。 第二页 当时任石工协会会长的艾德温范克里夫多次索要暴风城拖欠的报酬,而暴风城贵族议会的回应却是命令石工协会解散,这当然激怒了范克里夫。他发起了一场暴乱,带领石工协会的人离开了暴风城。 在我继续讲述之前,还有一些发生在那时的其他事情应该让你了解一下。 第三页 首先,正是在那个时候,暴风城的贵族向我许诺说,如果我能脱离范克里夫德组织,他们就可以让我担任城市建筑师的职位。由于和他的一些思想有分歧,我便选择了留在暴风城。 暴乱期间,范克里夫最信任的助手巴吉尔特雷德被俘,一直关在监狱里等待审判和盘问,现在几乎已经被人遗忘了。 第四页 话题还是回到范克里夫吧。在他带领石工协会的残部逃出了暴风城,当时西部荒野几乎没有驻扎任何暴风城的军队,他就利用这种情况驱逐了那里的农夫,并且控制了当地的金矿。 利用他所掌握的资源,范克里夫计划对暴风城政府进行复仇。 这些情况是由送交这份文件的人收集到的,这个人也及时帮助我们揭露了这个大阴谋。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01 懒惰的农夫查理 阳光透过树冠照落,在林间洒下无数淡金色的斑点。顽皮的风儿不知从哪里忽然钻了出来,轻快地掠过,卷得落叶打起了旋。 我扛着鱼竿,沿着小路朝小溪边走去。 北郡的这条小溪无名,或者说小溪就是它的名——因为这儿就这么一条水脉,根本不需要另外起个名字用来区分。 有名无名其实没关系,令当地人喜爱的是小溪清澈见底,并且水流经年不息。她由山谷东北边的那条瀑布而来,温柔地灌溉了北郡的土地,而后朝南而去,流过小半个艾尔文森林,最后汇成水晶湖。 走过林场的时候,我看到当地的农庄主,伐木场的合伙人之一,乔治,正坐在木料堆上抽烟斗。 “早,乔治。” “早,查理。”乔治摘下烟斗,“一大早的,又去钓鱼?” 这里的人都把“茶”硬念成“查理”,我已经麻木了。 “是啊,早上鱼多,而且胃口也好。过一会热了起来,它们就沉到水底打盹去了。” “你以为鱼会懒得像你吗?还午睡叻!” “呵呵……”我脚下不停,也没有接他的话茬,甩甩鱼竿,扬扬手中的草帽,扔给他一个笑脸,岔了开去,“回头请你吃鱼。” 乔治摇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冲我挥挥手,重新叼起了烟斗。 我没有放在心上,继续走我的路。乔治这人其实不坏,还挺厚道的。就是农夫么,免不得粗野了点,说话直冲冲的,也不奇怪了。 我现在的年收入为二十袋小麦、五桶葡萄、两桶葡萄酒和三十个大南瓜,由北郡全体农庄主供给,十分稳定可*。而以我的胃口,能吃完一半就不错了,余下的还可以拿去换点衣物之类,这日子很可以过了。 所以…… 懒不懒又怎么样? ◇◆◇——◆◇◆——◇◆◇ 说起这笔年收入的来源,却是很好笑。 不过在此之前,就要提一提那几个令人无语的外星人…… 他们的社会结构和人类不一样,没有性别之分。结果,他们虽然帮我搜索了这个世界最好的先天条件,拼出一幅“潜力无限”的身体,却把性别做成了男的…… 其实,“身体”养在营养槽里时,我见过。可当时,因为按我的要求,这个“人”的面容选择了清淡的中性美,又加上我要他们遮掉了身体——哪里有让未来的“我”整天给人展示原始美的道理——这样,我虽然见过,却没有瞧出问题来。 结果,我直到意识注入之后,才发觉不对。 这下好了,如果重新来过,意识剥离会很痛苦。像那天晚上的痛快过程,按照他们的解释来说,“那是个意外事故……我们没有把握重现”。 好吧,我恶俗地穿了,还是女穿男。 …… …… ◇◆◇——◆◇◆——◇◆◇ 总之,我在去年的仲夏节前夕,初“来”北郡时,是个“帅小伙”。因为身无分文,只能给人打工混口饭吃。 ——重活我不会干,轻活是女人小孩的事,所以我是真的只能混口饭吃,几乎没有薪水。 这样到了仲夏节,按本地习俗,不管什么身份的人,都要一起热热闹闹地吃喝一顿。食物嘛,雇工的当然由雇主提供。 结果,那天大家都有点喝多了。不知怎么地,说起了征粮的事。近年来暴风城多线开战,征粮的负担随之不断加重。而农夫们的土地可不见增多,日子也便渐渐有些捉襟见肘。 我当时也有了几分醉意,就炫耀说自己有办法。 什么主意? 堆肥、渥肥! 当地农夫种田没有这技术,是我之前观察发现的。问题在于,这个主意很“臭”,尤其是在宴席上说出来,倒了一大堆人的胃口,更惹恼了乔治。 ——当时我在他的农场里打工,这么一搅和,大家笑我异想天开之外,自然纷纷拿他取笑。 所以乔治很不忿地说,要是我的办法能成,他把农庄送给我。 我酒意不浓,立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于是和乔治打赌,赌他的麦地亩产在用了堆肥后会显著增加,赌注为每年二十袋小麦,并请所有在场的人做了一个见证。 ——赌农庄太夸张,只能做酒后戏言;赌得合情合理,那才能兑现赌注。 那场宴会,北郡人几乎个个都笑破了肚子。 然而,到了秋收的时候,我的外号已经从“异乡人查理”、“异想天开的查理”,变成了“神奇的查理”。此外,也有人叫我“堆肥查理”,我从来当作没有听见。 网络写手就是这点好,知识面广杂。这种农务技术,同龄人里有几个知道?我却因为以前写文而查过资料,知道本质上,堆肥其实就是把大自然中本来就存在的微生物降解过程催化加速一下。 具体要点,还记得个七七八八。捣鼓捣鼓,也就出来了。 当然乔治也不亏就是了,他的小麦亩产差不多增加了三成。而且他不知和其他农场主怎么商议的,反正最后,我的“年薪”,由北郡全体农场主负担。 至于那些葡萄、葡萄酒和南瓜,则是农场主们商量了一下,另外给加的。 ——全郡的雇农都看着呢,他们不能落了农场主的面子。 至于我,当然却之不恭。 就这样,从那以后,我的的确确、彻彻底底成了懒人。 现在想起这桩事,还是会觉得好笑。反正四周没人,我自顾自笑了一回,小溪也到了。 找了个树荫地儿,整了块地方舒舒服服坐下来,上个小面筋团做饵,鱼竿一甩,抛好了线,我把杆柄往地上一插。 剩下来,就是坐等愿者上钩啦。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02 钓鱼钓上一个人 北郡小溪里的鱼都很憨。我估计它们几代鱼都没见过钓饵。这里的农夫们捉鱼都是用网撒的,要不就是拦起水坝,放得溪水见底了,直接从河底捡。战争年代,又是暴风城附近的重要农业区,谁有空一根一根钓啊。 所以啊,这不,才钓了两个多小时,我的鱼篓就见满了。 我随手把最后一点饵装上鱼钩,一甩杆,远远地抛了出去。钓完这一钩,就收工啦。 只是不知为什么,这最后一条鱼却迟迟不来。我等得有些走神,不自觉地望向了小溪的上游。 溪水缓缓流淌而来,源头消失在林荫间。茂密的枝叶遮蔽了我的视线,我看不到,只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点点瀑布倾斜而下的水声。 然而我却知道,逆流而上,逆着那道瀑布垂挂而下的山谷继续往北攀爬,是巍峨的山脉。 这山脉属于艾尔文山脉的一部分,向东一直延续,直到东部大陆的另一端。它的北面,是燃烧平原;它的南面,是艾尔文森林与赤脊山。它以其耸峙天地的身姿,挡住了燃烧平原上已然堕落的黑龙与暴虐的黑石兽人,庇佑了人类王国暴风城。 大多数平民终其一生都不会想到,从宁静的北郡山谷往北,攀上山峰,有一片小小的山腰平地。继续往上,就进入了燃烧平原西南角的群山中。 在那片寸草不生的灰黑色崇山峻岭里,有一条游荡的黑龙。 ——不用怀疑,没错,这个世界,与魔兽世界,高度相仿。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只知道,按照“他们”的说法,宇宙空间无数,像地球这样的“单位”也无数。寻找一个特征特定的世界,就像我们在Google上搜索一条新闻一样,很容易,太容易了。 人类尚不能征服空间与物质,而“他们”,已经开始征服时间。 ◇◆◇——◆◇◆——◇◆◇ 鱼终于上钩了,我却因为想得远了,心神不属,起杆慢了一步,叫它给逃走了。 是条巴掌大的小鱼,在空中打了一个旋,急急甩甩尾巴,“啪”一声落回水里。 这么大的鱼,钓上来也要放回去的。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懊恼,起身解开系在树干上的绳,拎起放在水里的鱼篓,打算回我的小屋子去。 就在我拎着鱼篓扛着鱼竿转身的这一会,眼角里飘到水上浮过来一个物什。回头定睛看去,却是…… 一个人?! 那人一身狼狈,紧紧抱着一段粗大的树枝,显然已经昏了过去,也就埋着脸看不清样貌。 我连忙扔下鱼篓鱼竿,解开用来拴鱼篓的绳,打个活扣,跑到河边,抡起绳子甩了几个圈,抛过去。 ——没套住。 没办法,我在农场里只混了两三个月,一半时间做些杂活,一半时间忙着堆肥了。 再套! ……继续套! 呼…… 我把这人连带树枝拖上岸边,弯下腰去刚想看看他的伤势,却瞧到了他背上的伤口。 是锋利的器物所伤!而且有平行的三道,一长两短,间距挺宽,倒像是什么巨大的生物爪子抓出来似的。这令我一下子就念起了那条游荡的黑龙。 想也不用想,这事不是我兜得住的。 我转身就往北郡修道院飞跑。开玩笑,这人没准是个从黑龙爪下侥幸逃得性命的勇士,这类实力强大的人往往讨厌欠别人恩情。何况……眼下的平静日子挺好的,就算他知恩图报,我也不想当他的救命恩人! ◇◆◇——◆◇◆——◇◆◇ 北郡修道院是北郡的中心所在,平时执政官玛克布莱德有什么事要通知大家,总是在那里召开集会。交易的日子里,商人在那一带摆摊。过节的时候,郡里的露天聚会也在那一带举行。 从我钓鱼的地方跑到修道院,足足有五六里的路。不过,我这具身体素质很好,平时又有活动,加上我有意拼命跑,所以七八分钟后,也就到了。 今天既没有重要通知,也没有露天聚会,修道院周围只有亚努斯他们四家铺子照常开着门,远远谈不上人挤人。加上暴风城那套骚包的白蓝两色的盔甲,我老大远就看到维里副队长了。 一看到他,我就在也跑不动了。 “长、长官!” “什么事?” “溪水、水里漂来一个人,您快去救救他吧!” “漂来一个人?!漂在水上的,你确定不是尸体?” “他紧紧抱着根木头,长官。”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狠狠喘了几口气,指着上游对维里道:“就在河边,我好不容易把他拖上岸了!您赶快去吧……我可跑不动了。” 维里顺着我指的方向望过去一眼,眉头微微皱起。他是北郡的治安队副队长,自然清楚那瀑布来自什么样的山脉。他又低头瞧瞧我,摇摇头,当即就近招呼了两个卫兵,直朝小溪上游而去。 这消息招得老板都支起了耳朵。杂货供应商,修士丹尼尔恰好空闲,所以他直接从柜台里拎出一羊皮袋清凉的泉水,走到我面前。 “来,查理,喝口水缓缓。记得羊皮袋可要还给我。” 我忍俊不禁。丹尼尔之所以这么说,乃因为这些清凉的泉水,是专用来卖给到北郡观光的度假客的。一袋五个铜币,值钱的不是泉水,而是羊皮袋。所以我接过清凉的泉水,点点头,也不和他虚客套:“好的。” 丹尼尔看我喘过来了些,好奇地问道:“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我承了他的情,自然努力回忆:“是一个男人,很魁梧,昏迷不醒的,看不到他的脸。只知道头发是棕色的,很长了。他似乎受了挺重的伤。我没有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拖都拖不动他,只好跑来找长官。” 说这些的时候,卖战士用具的高德瑞克,和卖布甲皮甲的德尔莫特,也围了上来。高德瑞克闻言耸耸肩:“我还以为是逃跑的奴隶。这么听来,倒不像了。” 大家胡乱议论了几句,纷纷翘首望着维克赶去的方向。乡下的日子平静寂寞,有新闻总是热闹的。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干脆挪了几步换到树荫下,直直躺下来,摊开四肢歇一歇,把头枕在凸出地面的树根上,慢慢喝水。 嗯……虽然不习惯,做男人也是有好处的。譬如现在这样子,女人就得维持仪态,哪里能这么随意放肆。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03 送人一块敲门砖 天蓝蓝,云白白,树荫下我小躺了一会,缓过气来,这才想起,自己把鱼篓和鱼竿都扔在那边了。 没办法。我一拍脑门,爬起身打算去拿回我的收获。 就在这个时候,两个卫兵抬那个落水者,匆匆小跑进了修道院。维克队长跟在后面,手里拎着鱼篓和鱼竿。一见我,他就嘱咐了两个卫兵一句什么,走了过来:“嘿,查理,这些是你的吧?好肥的鱼啊。” 我连忙道谢,一边接过鱼篓鱼竿,一边挑出几条又肥又大的,用树枝一串,递给维克:“您辛苦了,这几条鱼,您尝个鲜吧。” 维克连连摆手,让开一边:“得了得了,今天可没有闲工夫烤鱼。”他左右看看,把我拉到一边,凑近来小声道:“你这回可撞了大运啦,那家伙,来头不小呢……他可是小弗塔根啊……你打算要什么奖赏呢?” 既然那人来头不小,维克今天当然就有事忙了。我也不再客气,随手把鱼扔回篓里。听到这句话,连忙推脱:“您和我开玩笑吧?明明是您和您的属下把他救回来的啊。” 维克闻言一愣,随之眼睛一亮,别有深意地“哦?”了一声。 维克年纪轻,有些本事,不甘寂寞,我是知道的。看来那个落魄的家伙的确有些身份,维克想要抓住这次机会作为敲门砖呢。我本来就不想和那些达官显贵扯上关系,如此,又干么挡他的路? 所以我想了想,拐着弯道:“听说,帕克斯顿修士前几天从您的地方拿走了一本书?” 维克有些惊讶:“这件事你都知道?” 我失笑:“不止我,整个郡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谁让您和修士吼来吼去,争执得那么大声?您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啦?” 维克有些不解,但是因为事关自己,所以他耐下性子,回答得很详细:“哦,是的,不过一本破得瞧不出原样的书而已,上面的字都花里胡哨的,认起来吃力得很。我本来把它搁在桌子上,打算用来垫灯台的。没想到,那老头子一见就硬塞了我几个银币,把书抢了过去,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我挠挠头发,尽力笑得憨厚点:“我想,大概那本书对帕克斯顿修士而言很珍贵吧,虽然,它对您而言并没有什么用。” “是的,他说那上面的记录有研究价值。不过……”维克点点头,慢慢地挑了挑右边的眉毛,“这和今天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长官,您瞧,乔治他们有大片的土地要,要养马,要雇人,工具房里堆满了铁锹、干草叉。我呢,我钓鱼,一根鱼竿,一只竹篓就行了。 “铁锹和干草叉用了不少铁才打造出来,当然比一根竹子就能做的鱼竿值钱。可是对我而言,十根铁锹也不及一根鱼竿啊,因为——没、有、用。您说呢?” 维克想了想,深深看过来一眼:“我想,我了解你的意思了。查理,你放心,你帮我这一把,我会记得你的人情的。” 送人情当然要送到底,免除受惠者的后顾之忧。我笑嘻嘻地:“长官,您这么说我可就不明白了。我什么时候帮过您的忙了?” 维克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好、好,我懂了。不说这些。走,走,查理,我请你吃些好东西去。” ◇◆◇——◆◇◆——◇◆◇ 这一顿饭,有羊角面包、香肠、奶酪、果汁、啤酒,还有新鲜的红苹果。两人吃吃喝喝了好一会,整整花掉了维克两个银币,他却一点不心疼。 主人不心疼,我干么心疼?吃饱喝足,我告别维克,转身朝集市上走去。起身的时候,一个饱嗝顶上来,我忽然觉得自己好似遗漏了什么。 弗塔根、弗塔根,这个姓似乎有些熟悉…… 啊哈,有了!王国的摄政王,暴风城两大巨头之一,贵族们的首领,那个对一条雌性黑龙迷恋不已的傻瓜,不正是伯瓦尔.弗塔根公爵么?! 乖乖,了不得。落难者竟然是他家的人,幸亏我没有把人救回家里去。和那个糊涂公爵搭上边,可没有好结果。在魔兽世界里,温德索尔将军用鲜血和生命方得以揭穿奥妮克西亚的阴谋,那可是每一个联盟玩家心中的痛…… ——阿门! 从修道院的水池里拎出养着的鱼篓,我晃悠悠出了门,打算回家。还没走上几步,一群小鬼从我面前跑过,直朝西边去。 我扬起嗓子问了一声:“你们干什么呢?” 这帮野惯了的淘气包闻声停下脚步,见是我,立刻开始起哄:“哦,懒惰的查理,懒惰的查理!” 我也不生气,捉出一条大鱼,拎着尾巴晃了晃。 立刻就有一个机灵鬼跑近前来:“有奴隶贩子来了,现在正在集市上呢!”说完眼巴巴盯着我手里的鱼。 我把那条鱼递过去,小家伙也不嫌腥,立即抱在怀里,笑呵呵朝家里跑回去了。显然,他们家晚饭会多一道菜。 我微微一笑,抗起鱼竿,也朝集市去。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04 偷吃生鱼的“货物”-上 集市上热闹得很,热闹的却不是北郡本地的四家店。 卖奴隶的么…… 老大远地,就看到一个穿着华丽长袍、又白又胖的商人,坐在马车上。马车后的空地上,又蹲又坐地蜷缩着五六十个青壮年男子,手脚上都有镣铐。旁边还有一些女人和小孩。 走到近前,我偷偷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些人都是衣不蔽体。小孩几乎全是光身子的,女人们里头,有一件破烂衣服的算是不错的了。男人们更惨,也就一块布裹一裹。 有四五个打手踩着高帮皮靴,拎着鞭子走来走去。蜷缩在地上的奴隶只要略一抬头,他们立即狠狠的一脚踹过去。若是围观的人朝哪个多看了几眼,他们一拎胳膊就往前拽。 那些人饿久了,压根跑不动,只能任由人拖出来展览。男人们还能勉强在跌跌撞撞中捂住要害。女人们就惨了。打手们为了取乐,也为了引人注意,会故意走得飞快,甚至撕扯她们的衣服,让她们露出胸部和大腿来。 北郡的农夫们哪里见过这样子的场面,一见凶神恶煞的卖主拉了人过来,早就转身跑了。一时间都没人敢开口问买卖。乡下人天性淳朴,光明在上,笑是不敢笑的。不过,一边盯着看,一边议论纷纷,也是难免的。 远离马车的那头,浓密凉爽的树荫下,坐着十几个打手。他们的神色凶狠放肆,看着这样的场面,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我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商人的买卖做得不地道。 一者,有奴隶在手,不放出消息来让买家自己进城去看,占个“奇货可居”的优势,却巴巴地跑上门来卖,这做生意的手段,已经是落了下乘。 二者,为防奴隶逃跑,又饿又渴地吊着他们,不让他们吃饱,防止他们有了体力逃跑闹事,倒也罢了。衣衫褴褛也无所谓,可他们毕竟同为人类,好歹也得给块大一点的遮羞布。如此让人上市,未免太过刻薄。 真是难以想像。这里除了那个商人坐着的马车,和我身边这辆大一些的平板车,并无其它车辆。这些人竟然就这么从暴风城徒步走过来……男的倒也罢了,那几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往后还怎么嫁人过日子? 俗话说得好,宁笑白头翁,不笑少年贫。如今恰逢乱世,谁又说得准,这几十个奴隶里,往后有没有一个发迹的呢? 这么做生意,实在不积德。年长日久地,自绝了门路,总有一天要栽。 我正在那里腹诽不已,冷不丁听到旁边砸过来一声惊叫。 “哦,光明在上!查理,你的鱼!” 我循声望去,所见的景象却差点让我呕出午饭来。 ◇◆◇——◆◇◆——◇◆◇ 鱼篓我原本就搁在脚边身后,不知何时,却有一个奴隶从平板车底下爬过来,把鱼篓偷偷拖了回去。眼下,鱼篓翻倒在地上,他正抓着一条拧掉了头的滑皮鲭鱼生咬。 生鱼虽然也可以吃,却不是这种吃法。原来,人饿极了,会这么不顾一切……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倒抽冷气,纷纷退开。顿时间,平板车周围就被让出了一块空地来。似乎还有某位来北郡散心的贵族小姐发出了一声尖叫晕了过去,惹得她的保护人和仆女一阵忙乱。 这个奴隶显然听到了四下的响动,却没有抬头看,反而瑟缩着,慌慌忙忙吞下嘴里带血丝的鱼肉,也不顾嘴唇被鱼刺划伤,狠狠撕咬着手里,竟比之前吃得更快更急了。 一个又高又壮的打手很快闻声而来。这个家伙拎着鞭子,冷漠地扫了一眼车底下的那个奴隶和地上乱七八糟的鱼,一弯腰,抓着他的头发,拖出人来,扬起鞭子就抽了下去。 那个奴隶也不敢躲闪,抱着脑袋蜷成一团。 皮鞭呼啸着,一下紧接着一下,他的背上很快多了横七竖八的血痕,可他却还忙着把撕咬下来的鱼肉塞进嘴里去。 我瞧得目瞪口呆。 恶心归恶心,可也…… 怪可怜的。 从这帮人的地方我讨不到好处,也就不想为了几条鱼和他们争执。加上眼下的场面有些残忍,我不着痕迹地退开几步,就打算开溜。 然而,恰好转身这一会,我却瞧到了一小队北郡卫兵,领头的正是维克。 维克老大远地就冲我打招呼:“嘿,查理,你也在这里?怎么,打算买些奴隶回去帮你抓鱼吗?” 我可不敢居功自傲,连忙欠欠身,微笑回答:“下午好,长官。我可不是乔治,哪里用得上?也就来凑凑热闹。” 维克笑着点点头,显然对我的识相很满意。他扫了一眼场中的情况,皱了皱眉,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那个打手应该是看到了,却当作维克不存在。维克在旁边站了几秒,不耐地冷哼了一声,劈手就是一夺。我根本没瞧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他就已经把那根鞭子拿在了手中。 打手呆呆地瞧着自己空荡荡的手,一时还反应不过来。远处树荫下,他的同伴们看到了这一幕,猛然站起了身来。相对应的,跟着维克来的那几个北郡士兵,齐刷刷地落下了盔甲面罩,顿时一片金属的铿锵作响。 维克慢条斯理地卷起鞭子,拿鞭柄敲敲平板车,威严地环顾四周:“竟然有人在集市上公然偷窃北郡居民的合法财产?”他顿了一顿,语调不悦地继续道:“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04 偷吃生鱼的“货物”-下 商人站起身来,朝维克这边摘下帽子一鞠躬,不知跟他身边的那个打手说了句什么,那个打手点点头,朝树荫下一按手。 他好像是头儿,那些打手们瞧得他的手势,又陆陆续续坐下了。他自己则整整衣领,走了过来。 作为表示相应的诚意,维克矜持地朝那商人远远一颔首,随后,他抬了抬手。立刻,卫兵们掀起了面罩,又是一拨铮铮作响。 我没兴趣再接着看什么热闹,于是自顾自朝家走。 人群在我背后合拢。不一会,里头传来一阵大笑声和鼓噪声。维克的手腕不错,在北郡这里有点什么非日常事务,或者突发意外之类的,他总是很能摆得平。这一点,我倒是很清楚的。 令人意外的是,掌声未落,就有人在“查理查理”地喊。我还没反应过来,两三个好事的家伙已经拔腿跑了过来,拉住我的手臂不让走。 北郡农夫干的都是粗活,很有一把力气。他们平时日子过得单调,眼下为了看热闹,全用出来了。这样子,我怎么溜得了? 我无奈。被他们推推攘攘捉进人群,还满头雾水。谁来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情况? 维克站在场子中央,笑眯眯地看看我,冲我挤挤眼,神情里很有点自得的意思。 打手头子笑呵呵地走过来:“一篓鱼换一个苦力,便宜你了,小子。”他自以为幽默地开了个冷得不能再冷的玩笑:“对了,你千万记得让他吃饱。大家可都看到了,小心这家伙饿急了,把你给……呃,把你家的鸡啊奶牛给生咬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摸摸脑袋,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天那,维克队长太八婆了,我什么时候想要一个奴隶了?! 可是,维克有投桃报李的意思在里面。我不收这份人情,在他看来,很容易误会成我在指望更大的好处。这样子,他心里记挂着,存下了芥蒂,以后也是麻烦,搞不好还会成了隐患。 而且,事已成定局。打手头子既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可知商人一方也被处理得很妥当。一方是奴隶商,一方是北郡守卫,他们两拨之间的事,我一介无产者,还是乖一点的好。 我很明白。所以,我立即堆起一脸喜出望外,朝维克笑着连连点头,而后接过了打手头子不情不愿递过来的两把钥匙,以及一份按了手印的契约。 ◇◆◇——◆◇◆——◇◆◇ 树林依旧是那片树林,我的鱼篓却不见了,只剩下鱼竿依旧抗在肩上,还有就是身后多了一个人。 嗯,长得还顺眼,不算有碍观瞻。既然如此,我暂时打消了拿他和乔治换几袋麦子的打算。毕竟,有个人做伴也不错。我一个人住着,半夜听见山里的猫头鹰野猫之类叫唤,还是会起几排鸡皮疙瘩的。 “你叫什么?” “尤利西斯。” “那么,尤里,给你这个。”我看也懒得看,随手把两把钥匙往身后一扔,“你自己开吧。” 一声清脆的金属响。听起来两把钥匙都被接住了。 “……嗯?!呃……谢谢您。可是……我叫尤里西斯。” 名字这么长,还好意思抗议。我充耳不闻:“对了,尤里,丑话要说在前头,我是个懒人,你要偷鸡摸狗也好,逃跑也好,我都懒得管。不过,你刚才也看到了,北郡的守卫都不是吃素的。你落在他们手里,也别指望我去把你领回来。记住了吗?” “记住了。那个……主人,我叫尤里西斯。” “还有,听说你们是从城里来的?这里*近暴风,来避暑骑马钓鱼的,都是暴风城里的贵族。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最好不要碰上他们。明白我的意思吧,尤里?” “……明白。” 身后一时没了声息,我回头看了尤里一眼,他的嘴唇嚅动了几下,最终没有再强调他叫什么。 ◇◆◇——◆◇◆——◇◆◇ 我先领着尤里去河边洗刷了一下。还好,他背上的鞭伤虽然看上去又青又紫又黑,轻轻一碰就疼得厉害,却不碍事。别说伤筋动骨了,甚至都未到皮开肉绽的地步。显然,那些打手在保存货物品质这一方面,非常富有经验。 打理干净,我带着他回小木屋。随便揉了点面疙瘩滚滚熟,把疙瘩捞出来,用泉水一冲,往汤里扔进去几块鱼干,煮一会,再加一小碟葡萄干。有饭有汤有菜,很不错了吧? 尤里局促地坐在桌子前的凳子上。那副样子,令我怀疑我家的凳子披了层刺猬皮。眼见我端出东西来,他直直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到得都摆到他面前了,这才结结巴巴地问:“都、都给我吗?” 这不废话! 他问得太酸,畏畏缩缩的,我看得有点受不了,叉起腰,摆出周扒皮黄世仁的架子来:“别看了,快点吃,吃完就要给我干活!卖力干活!” 他愣了一下,眼里一亮,点点头。 有活干觉得开心?这令懒人我十二分地不解。不过一想之下,旋即了然。有活干,便意味着吃了这顿还有下顿,也意味着食物来自自己的劳动。对于被那种无德商人折磨了好一阵的可怜人而言,还意味着一些…… 尊严之类的。 这么一来,我倒不能空口说过就算了。可是,让他干什么好呢?我又没田要种,钓鱼更是不需帮手。 尤利几乎把脸埋进了碗里。面疙瘩和鱼汤的味道这么好吗?我怎么从来没发现…… 不管怎么样,虽然没发出太多声响,他这吃东西的架势总是有点碜人,我可看不下去。于是走出来,坐在屋子门前不远的大石下,手臂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摆出“思想者”的经典造型,冥思苦想。 我到底能有什么活让尤里干呢? 好一会,终于想到了一桩。 ——用马的粪便和泥,给院子砌一道泥墙! 这属于中国古代军事技术,秦汉时期就有的,叫什么“马矢涂”来着。 原本,北郡的马原本不仅吃草料,也吃小麦大豆之类。那时候它们的粪便臭臭的,纤维含量也不高,自然不能用来涂墙。 如今么,暴风城规定的赋税日渐增加,农夫们种出来的粮食可没法那么快地增产再增产。这样,慢慢地,除了几个家境较好的农场主,没人再舍得给马喂粮食。 马只吃草料了,粪便也就不臭了,里面的纤维又细又多又均匀,马粪自然也就可以用来涂墙了。垒个一米左右高,上面再弄圈篱笆,种点喇叭花什么的,既通风凉快,又不至于老大远就让人看见我在犯懒。 我想要院墙很久了,之前因为冬天太冷,不好干活;春天暖洋洋的,懒得动手,这才耽搁下来的。眼下既然想定主意,我立即起身动手。 北郡别的没好处我还没发觉多少,有一点却是很明显:在荒地里森林边圈块地做院子,根本不用买地基。 所以,我很快划了一大圈前后院子的墙基线。想了想,又在小屋不远处添了一块小屋地基。指手画脚吩咐了一通尤利之后,我也不管他听懂没听懂,把鱼竿往肩上一扛,从屋里拎出一只新的鱼篓,抓了一把葡萄干放在衣兜里,悠哉悠哉地去钓鱼了。 ——嗯,这些活至少够他干上十天半月的了。如果没听明白,就得忙活上几个月,那可更好!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05 一车加瑞克的头 本来应该在小屋子里午睡的,今天因为尤里的关系,泡汤了…… 我没有朝早上钓鱼的地方去,而是选了另外一个钓鱼点。这里很少有人来,十分清净。我在树荫下挑了片干净细柔的草地,把鱼竿往地上斜斜一插,*着树根躺下来,打一个哈欠,往嘴里扔一颗葡萄干。 中午气温高,鱼都不活跃,大多躲去了水底下。漂在水面上的浮子老半天没有动一下,葡萄干吃完,我有点困了。上眼皮和下眼皮亲亲热热地打了几场架,我犹豫了一下,决定不管钩子上那个鱼饵了。 ——哈、欠! ◇◆◇——◆◇◆——◇◆◇ 这一觉睡得很好,如果不是有一股香气拼命往我的鼻子里钻,我还不愿意醒来。 揉揉眼坐起来,我发现身边两三米远的地方多了一堆篝火。篝火旁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壮年男人,留着大胡子,穿着皮靴和粗布衣服,露在外面的胳膊肌肉虬结。 他一手翻动着烤在篝火上的兔子,一手握着把匕首,正从盐包里挑了一点,往兔子上抹。 就在我打量他这一会,他也已经发觉我醒了。出于基本的礼貌,我挠挠头,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查理。” 对方好一会没有动静,甚至都没有转过头来。正当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口了,简简单单吐出三个字,声调毫无感情:“加瑞克。” 加瑞克…… 加瑞克? 加瑞克.帕德弗特?! 迪菲亚兄弟会在北郡的头子? 他的悬赏就在维克队长那里呢,他怎么就敢装着不知道,来和我这么一个懒鬼农夫野餐? 我瞧瞧加瑞克手里的匕首,发现它既锋利又尖锐,而且离我也就半米左右远。这么一来,我忍不住便打了个寒噤,。 加瑞克露出了奇怪的笑容:“你怎么了?” 我很不满。吓唬我有什么好玩的?我不过一个小农民啊,迪菲亚兄弟会的目标和对手可是暴风城。 谨慎地朝旁边让开一点,我嘟囔:“刚从美梦中醒来,近在眼前的不是碧绿的树冠和淡黄的草莺,而是一个满脸胡子的大叔和一把锋利的匕首,换了谁,也高兴不起来的。” 加瑞克瞧瞧自己手里的匕首,神色看上去竟然有点黯然:“我没有恶意。” 这个我相信,他的黯然我甚至也懂一些。兄弟会的主要成员原先都是工匠,后来被贵族们逼上梁山的。要是想行凶杀人,趁我睡着的时候不好么?何必等人醒来。 因为这些,我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加上被钻进鼻子的香气诱惑,我忍不住偷眼去看火上的兔子。 加瑞克的烹饪手艺闻起来看起来都很不错,至少比我的要好得太多。所以我指指兔子,笑眯眯地道:“可是我被吓到了……这样吧,兔子分给我一点,我就不生气了。好不?”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讪讪地承认:“……看上去很好吃。” 加瑞克显然没有料到我这么无赖,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而后摇摇头失笑。这个维克队长口中的迪菲亚恶棍,无奈又好笑地摊摊手,割下一条兔子后腿:“好吧。那,这个给你。” ◇◆◇——◆◇◆——◇◆◇ 懒鬼查理和恶棍加瑞克一起吃烤兔子的结果,就是两个开始聊天。聊着聊着,不出我所料,加瑞克开始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迪菲亚兄弟会那边*拢。 “迪菲亚兄弟会啊……”我就着羊皮袋喝一口清凉的泉水,咬口兔子肉,“我知道。谁不知道啊?就是和暴风城作对的那个组织嘛。坏倒是不怎么坏。不过……” 加瑞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用匕首割了块肉,送入口中大嚼,一边随口问:“怎么?” 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瞧到他偷偷地、用力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油腻腻的手。这家伙居然在紧张……我耸耸肩,吐掉一根嚼不烂的肉筋:“挺蠢的。” 加瑞克一僵,他慢慢地又割了一块肉:“……为什么你这么说?” 我装作没有注意到,咽下嘴巴里的肉,摆出高谈阔论的架势来:“理由有很多。我听维克队长说,迪菲亚兄弟会抢了艾尔文和西部荒野的矿洞和农场。在我看来,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们要和暴风城的贵族作对,但不是和全部的人类作对啊。可他们虽然没有杀人,但是却抢走了矿洞、赶走了农场里的人,害得大家没有活干、没有饭吃。都是有老婆孩子的,这不是把人朝死里逼吗? “大家本来都挺同情他们的。谁都知道,暴风成里的贵族没几个好东西。可是这样下去,不用贵族们悬赏剿灭迪菲亚,我看啊,艾尔文森林和西部荒野的人,就要先恨死了他们。 “迪菲亚兄弟会人再多,能和所有人作对吗?他们这么做,显然是自掘坟墓,怎么可能成功嘛!” ◇◆◇——◆◇◆——◇◆◇ 和脸色青白、若有所思的加瑞克告别后,我顶着一头黑线,穿过森林,朝家里去。 跟他聊天其实倒没什么啦。就算他想拉我入伙,或者杀了我,也要顾忌北郡卫兵——查理我是有点游手好闲,但人缘还不错。三天不见,北郡人都会念叨的。 我黑线,因为我的心态让我自己觉得…… ——囧。 说来简单。之所以和加瑞克聊了那么几句,除了我那点可怜兮兮的正义感外,还出于一种奇怪的愧疚感。 Wow诸多类型的玩家里,我属于那种找乐子的。后期团队FB一下就是几个小时,还不能出错,实在太累,我不喜欢。但是练小号么,升级快有成就感,艾尔文森林风景又好,我却是很喜欢的。 而且,wow是按区运行的,每个区有几十个服务器,一个帐号在一个服务器上可以有十个角色。结果就是,我当初玩了wow好几年,满级的帐号也就一两个,平均每周的游戏时间也就那么几个小时,却不知开了多少个几十级十几级,甚至几级的小号。 这样下来,由于“加瑞克.帕德弗特的悬赏”是人类新手任务,我割了“加瑞克”几个头颅去换奖赏就不用说了——少说也能装一马车。 而迪菲亚首领范克里夫,是联盟这边第一个副本的最后Boss。小号刷装备也好带朋友也好,同样不知干掉了多少次。 擦汗。 前面就到我的小木屋了,我甩开这些有的没的,加快了脚步。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06 一个顶仨的尤里 前面就是到小屋了。 ……咦? ——是我的那间小屋子吗? 小屋本来是一间废弃的猎屋,北郡人出门进山打猎时,偶尔过夜住的。随着荒地开垦越来越多,这屋子前方山坡上的杂木林,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新垦的田地。所以小屋再也用不到了,也就空置了。 我住进来之前,也就把屋子里修整打扫了一下,另外在屋子旁边搭了个小厨房兼杂物间而已。至于周围林地上长的那些荆棘啊灌木啊,我……我还真整不了。 可眼下,屋子周围惹人讨厌的长草丛和刺灌木都消失了。围绕着小屋的,是一圈膝盖那么高的泥墙。泥墙显然还没有完工,但是砌得很整齐。另外,爬在墙壁上的藤蔓,原先有不少往年的枯枝,如今也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今年新抽的枝条。 连屋顶也变样了。那儿本来日积月累攒了不少泥土落叶,年长日久,形成了腐殖土,长出了许多杂草,甚至几颗小树苗,下雨天还会漏点水。现在却是一片整整齐齐,看上去舒服极了。 干干净净的小屋子真讨人喜欢。有个打杂的,原来挺不错。在屋檐下放下半满的鱼篓,我心情很好。所以尤里迟疑着走过来时,破天荒地不曾对即将到来的麻烦装作没看见:“怎么了?” 尤里挠挠头:“嗯……厨房那间不太牢,最好也整理一下。这样子,麦子、酒桶和葡萄干,能不能在屋子里搁一下,好腾出地方来……一天就够了!” 这是好事,也是小事,谁也不可能反对:“放壁炉边就好了。” 尤里松了口气,瞧瞧我,小心翼翼地确认:“另外,您说……我可以给自己搭一间屋子?” “是啊。”我指指下午胡乱圈出来的那块地方,忽然觉得有点惭愧,“喏,划了地基啦。要是你不喜欢这儿,另外找地方也行。北郡的人其实都挺好。只要别离太远,也别占了人家的地,他们不会找你麻烦的。” 尤里舒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可是……”他嗫嚅着往后退了一点:“我找不到斧头。” 他为什么要这么害怕?本人看起很凶吗?至于斧头……这倒不能怪他,是我疏忽了。于是不太好意思地摊摊手:“我忘了,屋里的确没有那玩意。回头借一把来吧……话说,没有斧头,你是怎么把屋子弄得这么整齐的?”那些枝条啊灌木啊,不是都要砍的么? 尤里眨眨眼,仿佛确认了什么,缓缓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接着,他指了指屋子门前。 ——那儿搁着一把破铁刀。锈迹斑斑,厚钝不堪,正是平时用来劈柴的。 我忍不住瞧瞧破铁刀,瞧瞧尤里,又瞧瞧破铁刀,又瞧瞧尤里。终于,在尤里局促到落荒而逃前,勉强找到了一句合适的称赞:“你真是一个顶仨啊!” 而且是按乔治那样的家伙来算的。如果换算成查理的话,那可就是一个顶十了。 ◇◆◇——◆◇◆——◇◆◇ 尤里问完那些杂事,进进出出,很快把储藏品搬进了起居室,整整齐齐地*墙码在一起。 至于我呢,端着一小杯掺了蜂蜜水的葡萄酒……或许是掺了点葡萄酒的蜂蜜水?还有一小碟奶酪,溜进了卧室里。 平时钓鱼回来,吃不完的那些,要开膛去鳞,趁新鲜收拾了,晾成鱼干,好用来从杂货商丹尼斯那里换一些别的东西,譬如盐啊布啊奶酪啊,今天连这件差使都可以免了…… 坐在窗子前的躺椅上,望着窗外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林,和碧蓝碧蓝的天空,我呷一口饮料,咬一点儿奶酪,十分惬意。 ——啊,真是太幸福了!感谢尤里,感谢维克,感谢北郡人,光明在上,干杯! 正在此时,门那里传来尤里怯怯的声音:“主人……” “——咳!”一口饮料刚刚喝进嘴里,猝不及防之下听到这个称呼,我只觉一阵古怪,险些就给呛到了。果然十几年的“素质教育”还是在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阴影……我回过头,挣扎着问,“咳咳!怎么了?” 尤里好像被我吓坏了,这次的回答来得更犹豫:“……晚饭……怎么办?” 老天啊,拜托不要让这个顶仨的家伙不会做饭!心中默默祷告完毕,我这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会做饭吗?” 尤里点点头:“会。” 那不就好了。难道他太累了所以想让我去?我不要!只要他包了厨房的事,少干点活也无所谓:“那么,缺什么东西吗?” “没有。” “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可是……”尤里两只手背在身后,低头盯着他自己的靴子尖。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两只缝缝补补的破靴子在那里搓啊搓啊搓的,搓了半天,终于搓出一句话来,“……做多少呢?” “这还不好办吗?”原来是为了这个。虚惊一场,我大大松了口气,比划了一下手掌大小,“我的胃口,也就一个面包加一条这么大的鱼。晚饭的份量么,很简单——你要吃多少,加上这么一份,也就是了。” 尤里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真的吗?” 他用得着这么高兴吗?心中十分迷茫万分不解,好在一向的习惯令我微笑着回答:“当然。” 尤里兴奋得涨红了脸,两眼笑成了眯眯的细弯弯:“太好了!谢谢、谢谢您!” 他搓搓手,一转身就乐颠乐颠地跑了出去。 我歪着脑袋目送他迫不及待地钻进厨房,耸耸肩,重新*到躺椅上,继续享受饮料和奶酪。 ——的确,太好了。从此再也不用烧火做饭,还有比这更好的吗?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07 要做人道的主人 有人包揽家务的日子,我过得很滋润。何况尤里的厨艺还挺不错……肯定比我好就是了。有产阶级果然惬意啊!腐败得甜蜜蜜的。每天早上起来,吃点尤里做的早餐,扛着鱼竿去河边钓鱼。 这样轻轻松松钓到了中午,鱼篓一般早就满了。晃悠悠回来,把鱼踢给尤里去处理,我只要负责吃午饭就好啦。吃完午饭嘛,直接午睡。以前为了和小肚腩斗争到底,死活不敢这样,现在可管不着了,反正我再也不是……了…… 其实这样还有利于消化呢……没见猫猫狗狗的吃了个饱,都喜欢摊开爪子趴在一边歇息消食么?! ——饭后不能睡觉以保持身材这种事,滚一边去吧! 至于午睡之后的这段时间,原本是用来做点杂物。多了一个尤里之后,就空下来了。一般我会去再钓些鱼。毕竟尤里来的时候,身上没一件好的。我的衣服固然可以给他穿,却不合身。至少也得给他弄一套新衣服,加一双靴子吧! 可是,没有料到的是,如此神仙一般的日子,过了二十几天,就到头了…… ◇◆◇——◆◇◆——◇◆◇ 这天傍晚,我把躺椅搬到了院子里,坐在里面,吃着葡萄干,吹着山上下来的风,心里美得冒泡。 院墙已经砌好了,大体是白色的,有些地方呈一抹土红色。看上去清爽整洁,十分讨喜。马矢涂不愧是华夏劳动人民抵御外侮的智慧结晶,咳咳……总之,很神奇啊! 尤里还移栽来很多喇叭花,在墙角下种了一圈。白的粉的紫的蓝的,各种颜色都有。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那些娇嫩的植物几乎没有被伤到。它们本来就快开花了,移来后又有尤里悉心照料,这样子长了两个多星期,眼下正开得朝气蓬勃。 “明天早上会开几朵呢……一朵、两朵、三朵……” “主人。” “——阿嚏!”我无奈地揉揉鼻子,省去一个“又”字,回过头对着尤里,尽量地好脾气道,“怎么啦?”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尤里指指我的屋子,“可是……剩下的东西不多了,除了葡萄酒,到后天就要吃完了。” “……啊?! ◇◆◇——◆◇◆——◇◆◇ 杂物间里,的确只剩下十九张空瘪的面粉袋了。 而尤里那间新木屋的桌子上,赫然有一堆小山一样的面包,热腾腾的。 瞅瞅一旁局促不安的尤里,我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这家伙那天听说要吃多少做多少,会高兴成那样子了。出于一般的礼貌,仆人也好,奴隶也好,不会和主人同桌用餐。所以,之前几十天,我压根没有发现这一点。 ——怪不得他干活能一个顶仨,原来因为他吃饭的能耐是一个顶十个啊! 尤里也瞅瞅我,偷偷地。还不着痕迹地往门口移了一点。 我哑然无语。最终耸耸肩,转身走回自己的屋子:“先吃饭吧。” 如果要说没有后悔之前没有问清楚,那肯定是无稽之谈。但是手里头有粮,要我看着“自己的财产”挨饿,还真做不到。人与人的生命,天生平等。这样的认识,早已深入现代人的心底。在自己的生存遭到威胁前,这一条对于大多数小百姓而言,是不可被推翻的。 很幸运亦或很不幸,云晓茶就是一个善良老实的小百姓。 眼下么,虽然离拿到今年的年薪还要半年,可是……呸!我就不信了,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不成。 ◇◆◇——◆◇◆——◇◆◇ 话虽这么说,心里有事,这顿晚饭的滋味,也就没有尝出来。 尤里麻利地收拾了桌子,殷勤而小心。而后站在壁炉边,怎么也不肯坐到桌子前。 “我不明白……”我放弃邀请他落座,起身坐到桌子上,平视尤里,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他显然很正常的体型,“麦粉七八十斤一袋,算下来,这些天你的一日三餐,每一顿吃的面包,都足足由十几斤麦粉做成。你怎么可能把它们全吃下去,却没有一点儿事呢?!” ——别说正常人了,就算一头牛这么着,也早就撑死了啊! 尤里颤了一下,紧紧抿着嘴唇,又开始搓靴子。 算了算了,眼下要追究的不是这个问题。我耸耸肩:“你的胃口实在太棒了。每年二十袋麦子,不够你填肚子的。你得另外想个办法赚钱,养活你自己。” 尤里听到这里,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那么……怎么赚呢?” “我已经想到了一条路。”我指指修道院的方向,“眼下,联盟的军队在外要抵御天灾军团,在内要面对豺狼人、鱼人、狼人、狗头人、恶魔,乃至叛徒的破坏。所谓多线作战,忙得不可开交,正缺人手呢。北郡修道院门口,天天在招民兵!我看,你去应征吧。” 尤里闻言眨眨眼,脸色刷一下变得青白,缩起身子瑟缩了一下。 这家伙对一切他不熟悉的东西,乃至任何风吹草动,都抱有一种极度过分的忧虑。我已经习惯了,所以也不在意:“你的身体很好,力气也不小。民兵嘛,又不用真地和人打仗。北郡的民兵,一向只要别让那些狗头人和森林狼太嚣张,也就行了。怎么样?” 尤里的脸色好了一点:“好的。”他讨好地加了一句:“这个主意太棒了,主人。” “——阿、阿嚏!”我无奈地得寸进尺道:“等你领了薪水,记得给我买几袋够吃到今年秋天的麦子……当然,我会把那张契约还给你,作为交换麦子的对价,好不好?” 出乎意料的是,尤里听到这句话,脸色又转成了多云有雨。他迟疑了很久才开口:“那么,那间屋子……我还可以住吗?”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当然可以。它是你建的。”说心里话,我巴不得尤里继续住这儿。反正他每天要给自己做那么一堆吃的,加上查理那一份,也没什么差别,对吧?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08 维克快被逼疯了 次日早上,我领着尤里去了修道院。 北郡民兵的招聘要求很简单——足够强壮就行了。然后是为期一周的基本训练。据我了解,主要用来教会农夫们行军礼,和让他们明白什么是纪律和服从。 为了避免尤里古怪的好胃口给他招来长官的侧目和刁难,我先让他在修道前院等一会。自己去找了维克,把事情原委诚实委婉地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维克听完,乐得直打跌:“哦,可怜的查理,我们的‘帅小伙’,你的运气真是……太好了。哈哈哈!” 他没有板着脸,这件事就不会有问题了。我暗暗松了一口气,也就有心情和他抬几句杠。所以耸耸肩道:“不管怎么说,至少他干活很不错,挺有一把力气。” 维克点点头:“这个我知道,当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开始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去,拍着我的肩直把我往办公室外面推:“你……哈……你领他去治安官先生那儿办手续吧,我们正缺人手,我可不能留你了,不然我怕……哈哈哈……我怕会……哈哈哈……” ——砰! 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着厚实的门板,还能听到维克继续笑了好一阵,这才吹着口哨忙他的去了。 我挠挠头,不得其解。好在也无关紧要。于是径自出来,找到了坐在水池边的尤里,带他去治安官玛克布莱德先生那儿登记。民兵编制属于人事命令,归北郡治安官管理。 尤里被编到民兵里之后,早餐和午餐就有修道院那边提供。晚上一餐吃个半饱,多喝点汤,早早休息。这样子,剩下的粮食还能撑一个星期,而一星期后他就可以领到薪贴。 我搞掂一切,嘱咐了他几句,也就自顾自去钓鱼了。 这儿的民兵编制,不仅是军队的后备力量,还兼任了本地警察的职务。换句话说,从今天开始,尤里就是公干的了。至于查理嘛,日子当然还是照旧过。 除了…… 咬了口干巴巴的面包,叹了口气,我往身后的树上一*。入奢易来入俭难,疏懒惯了要勤快也不好办。 ——尤里忙了,懒鬼查理的早餐和午餐,没有新鲜的面包吃了。 ◇◆◇——◆◇◆——◇◆◇ 谁也想不到,平静很快再一次被打破了。 第三天的傍晚,我炖了下午钓到的七八条鱼,然后等尤里回来做饭。然而,直到天黑也不见他回来。很显然,肯定有什么事发生了。最后一丝侥幸破灭,我草草吃了块已经冷掉的鱼,出门去修道院。 修道院里并没有我希望中的热闹和嘈杂。相反,旁边用来训练民兵的操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倒是治安办公用的几间办公室都是灯火通明。一丝不详的感觉爬上了心头,我迟疑了一会,还是决定进去问问。 石砌的走廊宽敞高大,走廊两边的墙壁上以及石梁上,挂着暴风城的旗帜作为装饰。白天看起来,端庄肃穆。眼下夜晚走在这里,却有种阴森压抑的感觉。 前方就是维克的办公室。我抬手正要敲门,门却忽然打开了。 我赶紧让在一边。北郡的民兵,一行人十几个,从里面鱼贯而出。他们的靴子上满是泥土,不少人还划破了衣服、身上沾着树叶,看上去挺狼狈的。 人群散尽,令人失望的是,尤里却始终没有出现。维克看到我站在门外,愣了一下,招招手示意我进去。 我关上门,不安地开口:“您好,长官。我来找……嗯……” 维克挠挠头,叹了口气:“我很抱歉,查理,是个坏消息。尤利西斯他和队伍走散了,现在还在山谷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的心被这一句话悬到了嗓子眼:“发生了什么?” 维克一把将手里的文件摔在桌上,无奈道:“近段时间,北郡山谷里的狼越来越多了。你每天钓鱼,大概不清楚。农场主们的羊都被叼得差不多了,连奶牛都咬死了两头。昨天杰森家甚至丢了一个孩子。安德鲁和尤里他们就是为这个才会进森林的,结果……” 他烦恼地叹了口气,坐下来又站起来,连连捶了好几下桌子:“我们人手本来就有缺额。这两年税额一直递增,本地有田产的民兵大多都退编种地去了。可来北郡的贵族不保护是不行的,加上那些森林狼肮脏又狡猾……光明在上,这一切真是可恶极了!” 这真不是什么好消息,教人的心脏忍不住揪紧。听起来尤里凶多吉少。 维克一叉腰,重重呼出了一口气,四下看看,一把扯住我的袖子,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查理你一向机灵口风又紧,听我抱怨几句也没有关系,就当行行好,我都快被逼疯了…… “你不知道,这回是因为暮色那边的狼群泛滥成灾,有一部分才穿过艾尔文森林,来了这里……见鬼,夜色镇的那帮人都在干什么?!结果却连累北……” 恰在此时,门被推开,治安官玛克布莱德先生,紧紧皱着眉头疾步走进来,焦急道:“维克,你过来一下。情况很糟糕,回音山的狗头……”他说到一半才发现我在,顿时截然而止:“是你?查理。咳……我们对尤利西斯的事很抱歉。” 维克早已站直了身。此刻咳嗽一声,冠冕堂皇地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这回的事是为了整个北郡。光明在上,尤利西斯虽然只是刚刚入编进行训练、还没有来得及转正的民兵,万一……抚恤金倒是不会有问题。”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09 不识相 就喂狼! 我心情沉重地走出修道院。 “喂,查理?” 我闻声抬起头,四下张望了好一会,才发现是丹尼尔修士。大概因为天渐渐黑得晚了,又或许因为维克队长他们还没有休息,可能会需要吃夜宵,他的杂货店依旧开着。 “嗨,修士……”虽然出于礼貌回应了一声,但是我依旧打不起精神。 丹尼尔还是一贯的和蔼,他从柜台后站起身来,招招手叫我过去:“看你这幅样子,没精打采的。还没吃晚饭吧?” 我点点头承认。哪里会有胃口。 “这可不好。”丹尼尔修士连连摇头,掀起连在柜台上的横板,从里面出来,拉我走进后面的小库房。他指指一个木箱让我坐下,转身从店铺里取来了一大块硬面包和一杯清亮的泉水,又切了一角达纳苏斯奶酪,放在一个托盘里,摆到我面前的货箱上:“来,这些都是你的。” 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我的肚子的确饿了…… “谢谢你,丹尼尔。” “有时候真觉得你比玛克布莱德先生还礼貌……吃吧吃吧,别和我客气。” 我应了一声,抓起面包开动。 “有人在吗?丹尼尔?” “老头儿死哪儿去了……” 外面有人扬声唤人,应该是要买东西。修士出去招呼生意之前,拍了拍我的肩,还顺手摸了摸我的头。因为他的年纪足以充当我的父亲,所以我并没有抗议他的安慰。 ◇◆◇——◆◇◆——◇◆◇ 听声音,来人是安德鲁和另外两个民兵,科林和戈登。他们显然也没有吃晚饭,而且好像要庆祝什么好消息。叫了点食品之外,还要求来一瓶上好的葡萄酒。 在北郡,想要喝酒得找修道院里的尼尔斯修士。尼尔斯酿得一手好葡萄酒。而且有一个人人都能看到的、十分出名的爱好——略有空闲,他就喜欢爬上高高的钟塔,一边眺望北郡的风景,一边品尝自酿的美酒。 丹尼尔修士端出面包和奶酪,而后匆匆地去找尼尔斯取酒了。安德鲁他们站在柜台前,狼吞虎咽地开始填饱他们的肚子。 我站起来,正打算出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却听到安德鲁压低声音道: “嘿,你们说,老头儿把钱藏哪了?” “得了,安德鲁。”科林的声音因为满嘴的食物,而有点含糊不清,“你不会想让整个修道院都想把我们抓起来吧?” “我只是说说而已。”安德鲁嘟囔了一声,却也听得出有些心虚了,“你真是个胆小鬼……对吧,戈登?” “唔唔……唔、唔?!”戈登专心吃东西,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去你的,你才是胆小鬼!” “妈的,安德鲁,你个柴废!还有你,戈登,你个饿死鬼投胎!给我听清楚了再张嘴!”有点出人意料的是,张嘴骂人的不是平时总大摇大摆走在前面、看上去最彪悍的安德鲁,而是平时很少说话的小个子科林,“慌什么,别学那个尤里西斯,什么吃相……” “说起尤里西斯……”安德鲁的声音更小了,“不会有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科林听上去一点也不担心,“他现在早已经在狼肚子里了。” “我怕万一……”安德鲁后面的话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们又没有动手。我们只是和他‘走散’了而已。就算万一他活着回来了……”科林冷哼一声,“以他那么畏畏缩缩的德性,难道还敢找我们的麻烦吗?” 我惊讶得愣住了,不知不觉间,咬了一口的面包掉回了盘子里。尤里的经历不太好,以至于短时期内,他的性格不会讨人喜欢,这是在所难免的。可是…… “我吃饱了。”戈登舒了一口气,“科林、安德鲁,你们在说尤里西斯吗?我们为什么要在森林里扔下他呢?” “谁让他找到了小杰森……”科林的嗓音阴森森的,“你真是没救了!如果小杰森回来了,就你这么一个白痴二愣子,还能分到什么?你老爹的农场那块地好,值不少金币呢……尤里西斯不识相,喂狼那是他自找的!” “可是……” “闭嘴!够了!丹尼尔过来了。” ◇◆◇——◆◇◆——◇◆◇ 确信科林他们三个离开之后,我才和丹尼尔修士告别,趁着夜色,匆匆回去。 从修道院到小屋的路,突然间变得份外漫长。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过来的。 尤里…… 他有那么一个古怪的好胃口,虽然能干了点力气大了点,也还是不可能受到精明的奴隶主们的待见。从以前转手的诸任主人里过来,他肯定吃了不少苦头,以至于对任何人都抱着畏惧。 如果我真的只是一个年轻善良的蹩脚农民也就算了。忐忑不安地等待消息,在噩耗传来后难过一把。最终,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尤里这个名字,及其他带来的记忆,早晚逃不过渐渐淡漠的结局。 若干年后偶尔想起,甚至还可能会沾沾自喜于一个白捡的苦力,一笔天外飞来的抚恤金。 可是…… 院子漆黑漆黑的,但我却知道,屋檐下挂着两排鱼干,屋顶上还晒着好几匾。爬在院墙上的喇叭花,酝酿着明天早晨热热闹闹的盛放。而挨着墙角下那一圈,栽着许多野花,满满一溜。说起来有些惭愧…… 那是两周前,给他新衣服新靴子时,随口敲诈的。 我没有进自己的屋子,迟疑了一下,推开了另一间屋子的木门。 房间里很干净,东西很少,少得几乎寒酸。地板、墙壁、天花板,乃至木床木椅,都还尚散发着清新的木香。月光照进来,屋里唯一显眼的是床头桌子上的一叠东西。 走近些,才发现那是尤里的新衣服。 尤里十二万分地宝贝他的新衣服。他把之前偏小一号的那身旧衣服改了改,干活的时候、去训练的时候,都穿旧的。至于新的这套,每天傍晚做完饭、洗完澡,吃饭乘凉的时候,才舍得穿一小会。 前几天,他家主人查理我不小心在院子里绊了一下,把葡萄酒掺蜂蜜水泼到了他身上,结果,破天荒地被他瞪了好半晌。 我轻轻把衣服抖开来,仔细瞧了瞧。 ——和新的一样,真看不出来。 到得这一刻,愤怒、憎恨,以及担忧、不安等等诸多情绪,终于在心底爆发开来。科林、安德烈、戈登…… 我扔开手里的东西,紧紧合上眼,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五指虚拢。 ——水元素在掌心凝聚,逐渐充实、逐渐冷却。陌生而熟悉的感觉。 我蓦然睁开眼,翻手指向前方的原木墙壁。 ——霎那间,一支冷气森森、锐利无比的寒冰箭,疾射而出! 它洞穿了厚实的木墙,消失在茫茫夜色间。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10 不情愿的领路人 欲速则不达。要夜里进山,少不得做些准备。 所以,我叩响科林的屋门时,月亮已经爬向了树梢。整个北郡静悄悄地睡在月光里,只偶尔有一两声狗吠传来。 “谁啊……都半夜了……” 我站在从窗子那里望不到的地方,略转过身,让自己背对月光,压低声音,学着戈登那样,瓮声瓮气地回答:“是我,科林。”此外,并不多说话。 好半晌,里面才有人不情不愿地起身,悉悉索索地穿上衣服。接着,“嗤”的一声,窗子里映出了一点浅黄色的土蜡烛。随后,拖沓的脚步声向门口而来,伴着哈欠和尚未睡醒的埋怨。 下一刻,科林没好气地打开门: “搞什么……” 他瞪大了眼睛。 我轻轻道:“睡得挺香啊,科林。” 科林很识时务,立即把手举了起来,以示合作,语气却一点也不软:“别乱来,查理。我说,你这是干什么?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误会吧?”他说着这些话,同时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点。 我跟上一小步,往前送了送手中的武器,让它牢牢顶在科林的腰上:“听维克说,你们弄丢了我的财产?” 科林回答得很谨慎:“什么意思?” 我一字一顿道:“尤利西斯。十几个民兵进山找小杰森,后来分成几路。你和他一组。你们都回来了,他没有回来。” 科林委屈道:“我对此很遗憾。可是查理,这不能怪我啊!是尤利西斯他自己迷路走散了的。” 我冷笑一声,逼近一点,盯着科林:“我只知道,你丢下你的同伴不管了。而这,给我造成了很大、很大的损失。现在,我要你带路,去把我的财产,原封不动地找回来。” 科林喏喏应着,眼珠子有些心不在焉地一转,瞄了一眼我的武器,举起的手慢慢往下放。 这我早有准备。伸手在他后腰上一摸,科林的匕首当即落入手中。 科林这回才是慌了:“你做什么?!” 我抬起腿,给他的小腹那儿狠狠来了一膝盖,然后慢条斯理地把匕首插进靴筒:“听话,或者……”手中餐刀轻轻往前一顶,“你要想尝尝当面包的滋味,我也不反对。” ◇◆◇——◆◇◆——◇◆◇ 北郡的山谷郁郁葱葱,要想从里头找出一个人,别说夜里了,就算白天,也很不容易。而眼下的情况,想要尤里没事,更得尽快找到他。如此一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人带路,直奔他们走散的地方去。 这事惊动了别人也没有用。北郡的治安人手紧缺,别说玛克布莱德先生和维克肯不肯为了一个奴隶腾出来,就算派出来了,只要科林他们三个装装糊涂,那么一大群人撒进森林,照样还是会无功而返。 至于去向长官们指控科林等人的谋杀,那就更幼稚了。没有物证、没有人证,怎么可能有人信?即使有人信,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定下罪名?而不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会乖乖带路么? 只要尤里没事,自然有大把时间慢慢报复。可若人不救回来,科林他们三个全完蛋,也是失败。 这样下来,我只能自己解决。 一不押三,少不敌多。因此,在三个同伙中挑一个领路的,也就势在必行。戈登的脑子不太好用,似乎是小时候摔伤过,压根记不清路。安德烈外强中干,胆子小,就算记得清,也会给吓成不记得。 如此数来,显然只剩下科林一个,还能管点事。可即使如此,也不能与他撕破脸。狗急跳墙,要让阴狠的杀人犯心存侥幸,我才能把他捏在手里,搓扁揉圆。 在游戏世界里,会个寒冰箭,大可以走遍天下;但在真实世界中,远没有这么轻松。 ◇◆◇——◆◇◆——◇◆◇ 为了走得快些,离开居民区一段距离之后,就撤开了餐刀。 没有了抵在要害上的威胁,科林变得很不安分。他喊过一次救命,还试图逃跑过一回。这会儿,他夹着腿停下脚步,又出新花样了:“嗨,等一下!我、我尿急……” 我一拉手里拴在科林腰上的长绳,又抡起手里的钓鱼竿,狠狠抽过去:“走!” 科林耷拉着头,捂着裤裆:“别打,别打,这回是真的……我真的憋不住了……哦,求你了,查理,求你了,行行好……” 看羊的小孩喊“狼来了”喊到第三次,即使是真的,谁又会相信他?所以科林注定只有一个最方便的办法可选: ——“拉在裤子里。” 科林闻言,哭丧了脸。他四下看看,忽然往旁边蹿了几步,绕着一颗碗口粗细的树转了一圈。然后,慌里慌张的悉索几声之后,潺潺水声紧接着响了起来。 我冷哼一声,拎着鱼竿走过去,正想给他一点教训,科林抢先叫了起来:“别别别!你看,我没有撒谎!我说……已经到森林边上了,我们该点火把了!” 听起来,他是没有撒谎。我忍住笑意,抬头看了看。上方笼罩着大片的枝叶,照在地上的月光和星光都黯去。的确已经进了森林了。为了照明,也为了给遇到的野兽一个威慑,也的确该点火把了。 刚刚从口袋里掏出燧石和火绒,科林立即讨好地拿了过去:“我来我来。” 他又在动歪脑筋了…… 在森林里,手里有火种,是很要紧的一件事。看来,不让他见见棺材,还是不行。也好。既然已经进了森林,科林吼破了嗓子也没有人会听到。所以,是时候让他看看第二张牌了。 “这玩意受潮了,怎么烧得起来……”科林从腰上抽出一根火把,看了看,一边嘟囔着抱怨,一边弯下腰四处寻找着什么,“得多来点儿引柴……”他拿眼角瞄了我一下,“我说,你别光看着啊!” ——和你一起弯腰找?那不是给你背后下手、或者趁机逃跑的机会么…… 我冷冷一勾唇,一声不吭,甩手扔过去一个火焰冲击。 火把挨了一个火焰冲击,立刻熊熊地烧了起来。火焰冲击的余波炸得科林灰头土脸,头发眉毛都烧焦了,衣服也黑了一大片,他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 这家伙颤抖着手抹了把脸上的灰,露出了苍白惊怖、几乎扭曲的一张面孔。 我略略比划了一下刚才的施法手势,十分平静地告诉这个不情愿的领路人:“如果找不到尤里,我不介意送你一个这玩意。”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11 人心更比狼可怕 夜里的森林,静谧得碜人。行走在其间,听得最清楚的,不是其它,而是自己的脚步声,以及前后左右突如其来的响动。这些响动总是很轻,悉悉索索,随时随地冒出来,又随时随地地消泯。 各种虫子躲在落叶下草丛中,唧唧啾啾地叫着。一有什么小动物路过或者*近,它们就集体缄默了。等到突兀的家伙远去,它们很快又会没心没肺地开唱。 野猫猞猁之类的夜行动物,时不时拉长了调儿叫一声,猫头鹰也常掺上一嗓子。远远地,还能够听到森林更深处传来的狼嚎。这种擅长合作的犬科野兽叫声悠长。而且,大概因为今晚的月色很好,它们叫得很起劲,往往此起彼伏。 听起来,令人份外地心惊胆战。 为了行走方便,也因为彼此清楚利害关系,我已经把拴着科林的绳子收了,当腰带一般系在自己身上。即使如此,当又一阵狼嚎传来的时候,科林还是绊了个趔趄,差点把火把都掉去了地上。 我跟在他后面。见此情景,自然停下了脚步,等他起来。 科林手忙脚乱地举好火把,爬起身来。不知是夜里有点冷的关系,还是因为狼嚎,他吓得上牙和下牙直打战,断断续续道:“查、查理,从左、左边绕、绕过去,前、前面就、就到了,在溪凹那、那里……” ——溪凹? 我用心听了听,前方的确有潺潺的水声,在寂静的夜里很明显。 不知为何,科林没有立即开始赶路。他嗫嚅着嘴唇:“你、你……”你了半天,忽然大声起来:“你说句话啊!” 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挟持者和被挟持者聊天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之所以很少开口,是为了给科林施加压力。不过,现在还需要他保持清醒,在找到尤里之前如果把他吓坏了,也没啥好处。所以我最终耸耸肩:“走。” 科林舒了一口气,回头不满道:“一声不吭,走路都没有声响,跟个幽灵似的……” 走路没有声响? 我心里一阵好笑。不过轻一点罢了,哪里会真的没有声响。科林是自己吓自己,这一点却自然不必和他多说。所以我哼了一声,冷下声音道:“少磨蹭。” 科林嘟囔了句什么,却不敢耽搁,举高火把,重新迈开了脚步。 ◇◆◇——◆◇◆——◇◆◇ “前面下了坡,就到了。”科林手中的火把一指前方,又一指右边,“这条小溪在那里打了个弯。溪滩上老大一块地方,很平坦,全是小石头和沙子,下雨天也可以走。” 他扯这些有的没的,明显是在拖延时间。我不耐烦了,催道:“走!” “别吼别吼……”科林掏了掏耳朵,嘟囔着,“干么吓唬我……” 我不再废话,一竿子抽了过去。 科林立即老实了,加快脚步往前走。可没走几步,他又停了下来:“查理,你听……好、好像有东西跟、跟着我们……” 我正想再抽他一杆子,却也听到了侧后方的悉悉索索声。和之前微小的响动不同,这阵响动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科林转过身来,哆嗦着举高了手里的火把。 我借着火光望去,只见一对离地小半个人那么高、黄绿色幽幽发光的小灯笼,从草丛里飘了出来。而后,是一对尖尖的三角形耳朵,一只尖尖的吻。 森林狼。 一条,两条,三条。 三条森林狼。 ◇◆◇——◆◇◆——◇◆◇ 人狼对峙间,我们逐渐后退。然而,没有退了几步,已经到了溪涧边上。 科林胡乱挥舞着火把:“查、查理,不、不能再退了……” 我心下也不安,面上还得装着淡淡的,平静回答:“我知道。” 问题在于,该怎么对付这些狼呢? 据说,受伤的野兽是最难惹的。也就是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不能只是弄伤它。另外还据说,狼会吃掉被杀死的同伴。这么一来,用火球把它们烤焦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用寒冰箭弄得它们肚破血流,也是蠢事。 没有和狼打交道的经验,令我左右为难。 科林忍不住了:“你、你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科林大吼一声,冲向前一步…… ——却是猛然转过身,挥着火把,朝我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我一直没有放下对他的戒备,此刻立即一矮身退开去,顺势一鱼竿就抽向他的下盘。只是,没有料到的是,这一后退之间,落足竟然踏在了软软的浮土上。 我心知不好,连忙蹲低身子矮下重心,伸手一把抓住旁边的草丛。虽然如此,到底还是跌了下去。 不过,科林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腿上挨了那一下,差点扑倒在地上。踉跄间一失手,拿在手里的火把就掉了下来,一头栽在浅滩里,“咝”一声熄灭。 科林见状,惊恐地倒抽了口冷气。 溪岸不高,一人左右而已;溪里的水也不深,到小腿左右而已。但是河床上遍地尽是滑溜溜的鹅卵石……我忍着脚踝上钻心的痛,拿鱼竿当拐杖,一撑水底站起来,冷冷道:“原来,你很想要一个礼物。” “不,不……查理……”科林哀声道,慌忙抽出腰后的备用火把,一边在口袋里急急忙忙掏着什么,一边却是缓缓倒退了几步,“原谅我,我、我只是……” 话音未落,旁边的草丛中,一道矫健的灰影像一道箭一般跃出,凌空扑向科林。 ◇◆◇——◆◇◆——◇◆◇ 科林的算盘本来打得很好——把我扔给狼当点心,至少让狼缠住我,自己则凭手里的火把,原路回去。火把可以照明,也可以当家伙使。一挥过去,燎着了狼毛,威力更是不小,是狼很害怕的武器。 他之所以敢这么盘算,是因为只要等到明天,一切已成定局,而且是死无对证的定局。有北郡卫兵在,查理即使会几个魔法,他也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安全。 科林坑害尤里也算了,竟对年幼的小孩也能无动于衷……这样子的人,我本来就不打算浪费什么心思,只等找到尤里,就要处理了他。眼下么……是个很好的机会。 我立即准备施法。 “救命!”科林听到风声,狼狈地躲开了那头狼。一扭头,却又发现我冷冷地盯着他,顿时绝望地喊了出来,“不!”他怪叫着,转过身没命地往前跑。四肢并用、头也不回,很快沿着来路消失在夜色里。 一甩手把火焰冲击扔向身后的空中,我弯腰从地上水里捡起了火把。 火把和我一样,湿漉漉的。另外,之前从科林那儿要回来的燧石和火绒放在口袋里,也湿了。这些却不碍事,毕竟火把湿的只是表面。一个火焰冲击扔上去,立即又熊熊烧了起来。 溪岸上,悉悉索索再度响起,又有几匹狼从草丛中灌木里钻了出来,迈着轻盈的步子追了上去。其中有一头幼狼,临出发前,还小心而好奇地探头看了看下面湿漉漉的人类,能够扔出可怕火焰的查理我。 溪岸下,我身后,之前也有几头狼从草丛中探了个头。被半空里炸裂开来的大团火焰一吓,又戒备地缩了回去。 科林的仓促的脚步声很快远去,渐渐听不清楚了。没一会,老远地,传来几声凄然的惨叫。 狼是优秀的猎手,怎么会让它们的猎物有时间重新点起火把。 …… ……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 但愿科林之前带的路,是真的。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12 那我就不是白痴 半夜三更本应酣眠的时候,孤身一人走在森林深处,脚下趟在寒意沁骨的溪水里,手中举一支狼狈不堪的火把,身后远远地,还跟着几头伺机而动的狼,再加上要扯着嗓子喊人…… 这可实在不是什么好滋味。 小溪果然转向了左边,科林说的溪滩也的确是平坦阔朗、砂石铺就的一大片。 大概每年多雨时节,溪水都会比平时高涨湍急的关系,这一段溪涧的两岸久经冲击,在低处累积了不少从上游和两岸冲下来的石块,溪岸也不似来路上那么陡。只是微微有个斜度,轻轻松松可以走上去。 我在溪滩上找了块一人多高的岩石,背*着,防止那些森林狼偷袭,同时也略作休息,心里有些懊恼。 科林说此处是汇合地点,只怕是进山的所有民兵,商议着分路搜索时约定的。他们四人在分头之后,朝哪边去了,才是重点。可当时的情况,我现在却怎么可能知道? 想到了这一节,不由一阵阵地闹心,脚上一阵一阵的痛也变得钻心入骨起来……还是没有经验啊!进森林之后,我应该花点儿时间,先好好逼供一番,再押着科林带路。指望这种人乖乖识时务,不如指望公鸡下蛋。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左后方忽然间响起一声幼儿的啼哭,好像嗓子已经哑了。 我立即把手笼在耳朵后,朝着那边细听。 ——是真的!不是风声。 于是急急忙忙循着声音赶过去。 一瘸一拐地跑过半个溪滩,又转过一方木屋大小的岩石后,一抬头,正看到前方三四十米开外,低一点儿的溪滩上,清冷皎洁的月光下,四五头狼围着一个人,正在对峙。 狼的喉咙中低低滚动着威胁,人则挥舞着手里的民兵短剑。 我抽出身上一根备用的火把,凑到手里这支上点燃,而后抡圆胳膊,使劲抛了过去。 “尤里!接着!” ◇◆◇——◆◇◆——◇◆◇ 沿着小溪跟过来的几头狼,和围着尤里的几头狼,彼此之间好像不是同一家。它们谨慎地彼此戒备着,慢慢地接近,相互试探了一会,最后也不知敲定了什么协议,平安无事。 尤里一身泥痕,脸上脏得好像大花猫。一见他家主人伟大的懒鬼查理我,顿时碧蓝的眼睛撑成了溜圆,这就更像了。他接住火把重重挥了几下,逼得那几头狼退开去,急急赶过来,劈头盖脑就是一句:“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恶狠狠地呸回去:“有个十足的白痴被别人扔在森林里喂狼都不知道自己沿着原路回去!”一边甩手一个火焰冲击,扔在那七八头狼的上方一米处。 ——如果不是顾忌烧着了地上的草没准会引起森林大火,我还真想尝尝烤狼肉。 尤里缩缩脖子,又惊讶地望着那个火焰冲击,吞了口唾沫,嗫嚅了小半晌,到底没再吭声。 这里背*两人来高的岩石,又有火把在手,目前而言算是安全了。所以尤里四下看了看,把民兵短剑插回皮鞘里,而后将背上的小杰森放了下来。 我早已经席地坐了下来,火把插在手边的地上。 小杰森十五六个月大小,挺结实的,长得虎头虎脑。不过眼下大概被吓到了,到现在还在闹脾气,也就不可爱了。 哭声最让人心烦:“他怎么还哭?” 尤里笨拙地抓着小杰森的背心,慢慢地拎起小家伙,熟门熟路地摸摸小家伙的开档裤:“他又拉了。”然后小心翼翼地剥下那条小小的裤子,翻过来,把上面一小坨金黄的东西抖抖下来,又找了枚落叶刮干净裤子,再翻回去,这才重新给小杰森穿上去。 我看得清楚,一想到沾过屎的裤子重新穿,就忍不住有点儿恶心:“扔远点!” 小杰森这个年纪,已经能听懂一点话,至少对大人的喜恶很明白。此言一落,他顿时扁了小嘴,一转身,摇摇摆摆朝尤里走过去,伸开手“嗯嗯”地叫着要抱抱。 尤里连忙抱起小杰森,一边又拍又搂地安慰小家伙,一边还替小东西分辩:“不臭的。” ——他怎么知道? 事急从权。刚才那句话没好气,大半倒是因为折腾得又累又困又疼又冷。可他这句话一落地,我两三分的恶心顿时涨到十二分。也懒得和他多说,连忙往旁边挪挪。 “真的……”尤里低低嘟囔着,到底还是拔出剑,连泥带砂地剐起地上那一团,使劲一挑,扔得远远的,“好了。” 我正合上眼闭目养神,闻言应了一声,没兴趣再张嘴。 尤里哄着小杰森。小孩子贪睡,又累了,小家伙很快没了声响。尤里松了口气,举着火把起身,从近处搜了点柴禾回来,担忧道:“还是有四头狼守着,这儿附近没多少东西能烧……要不,我们趁早出去吧?” 我否决了这个主意:“我不认识这里的路。” 尤里大为惊讶:“您也不记得路?”见我点头,嗫嚅半晌,终于迸出一句:“那、那……那我就不是白痴!” 我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是在抗议之前那句话,忍不住好笑。 ——还“也”呢,“也”个头! 我是摸黑而行,又要压着时间赶路,又得戒备科林。至于尤里,他是大白天来的,而且是跟着大部队来的,还是慢腾腾地一路搜进来的。彼此情况如此不同,怎么可以同日而语。 不过…… 今晚的尤里,好像有点儿不一样啊!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13 唾沫泥巴打成包 到底什么地方不一样呢? 巨大的、苍白的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眼下是在森林深处,又有好几头狼环伺,这种地方,反正我是不敢睡的。加上踝上那里痛得利害,也睡不了。 于是脱掉靴袜盘起右腿,让伤处透口气。而后打点起精神开始琢磨这家伙,权作解闷。 这一看去,却被狠狠吓了一大跳。小孩容易着凉,所以尤里把外套给小杰森当了睡垫,衬衣则成了小家伙的被子。这样一来,加上刚刚点起的篝火…… 明亮的火焰在通红的柴禾上跳跃着,尤里半跪在一旁,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又架上了一段枯灌木根。他年轻的肌理结实劲韧,富有光泽,正因了每一寸动作而略略起伏,令映落其上的橘红色火光随之流淌。任何人见到这一幕,都无法怀疑,就如同非洲大草原上的豹子一般,这幅身子里蕴含着骇人的敏捷与力量,随时可以骤然爆发。 四周是无尽的夜色幽幽,远处传来随风起停的沙沙林涛,眼前的主角又如此突出,让人有种错觉,仿佛这天地间造物的恩惠与荣耀,统统都集中到他身上了。 我怔愣了一瞬,随即顿觉头疼欲裂——云晓茶属于八十后,欣赏男色一向理所当然。可现在的问题重点在于……查理我口水这一幕,究竟算哪门子事?! 这个念头一出现,我连忙移开眼,努力把刚才看到的全部从脑海里赶出去。 然而,尤里已经搞掂了篝火。他熄灭两支火把,吁了一口气,在小杰森的另一边坐下来。却又忽然“咦”了一声,凑近来,伸手指指我的脚踝:“您……这是怎么啦?” 这家伙身上带着泥土和火的气息,虽然掺了汗味,闻起来……竟然还过得去。这一发现令我只想让他离得远点,于是硬邦邦扔过去一句:“没事!” 尤里诧异地看过来一眼,默然坐了回去。有一小会,他没有任何声响。而后他重新点燃一支火把,拿起他那个空瘪的羊皮水袋,起身朝下坡去。一边走,一边还寻觅着什么。 一头狼离开了它的同伴,远远地缀着尤里,跟了过去。我不得不打起精神以防万一。还好,尤里很快回来了,除了腰带上系的羊皮袋变得鼓囊囊之外,手里还有一包脏兮兮的东西。 见我盯着他身后,尤里也回头看了一眼。随即,他弯腰放下东西,语气轻松道:“它没有恶意。” 这话自然令人大为诧异:“你怎么知道?” 尤里耸耸肩,在地上蹬个浅坑,一头将火把扎进去熄灭,搁到一边备用:“它还没有成年,而且也不饿,肚子是圆的。刚才只是好奇。” 这都能看出来?我瞄一眼篝火对面夜色里的四头狼,对此持保留意见。 尤里走近些蹲下身:“现在是春天,食物很多,狼大都一家子一家子地活动。”他朝那些狼一扬下巴,“喏,不怎么动的那两头里,坐着的是母的,趴地上打哈欠的,是公的。旁边老在换姿势的那两头,是它们去年生的,还没成年,都是小公狼,呆不住,好奇心强。过两三个月到了夏天里,它们就该自己出去了。还有一条小的,藏在母狼那儿。我们在这里,它妈妈不会让它出来的。” 听起来真像AnimalPlanet里的配音解说。那个频道是云晓茶少小时的大爱,所以我信了。好奇心一起,便忍不住又问了一次:“你怎么知道?” 尤里瞧瞧我,笑了一下:“我以前住的地方,有很多狼。冬天的时候,外面打食不容易,它们只好夜里来偷吃的。被大人们敲敲打打地一吓,加上火把一照,就没头没脑地到处乱蹿。我那时候还小,睡相……嗯,不太好。半夜里常常滚到帐篷边上。运气好的时候,会隔着毛毡和它们撞个结实。” 他笑得干净,说的时候,神色里渐渐露出了缅怀的味道。然而到最后,却是转为黯然。发生了什么,用膝盖想也能猜个七八成。我只好转移话题:“对了,你弄了些什么东西回来?” “哦。”尤里挠挠头,偷偷瞄了一眼我的脚踝,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叶子,“溪水很凉,扭伤的地方冲一下挺好。我还找了点银叶草,唔……敷一点?” 他是好意,而脚踝上也的确痛得厉害,所以我点点头,没吭声。 尤里眼里有些忍俊不禁的意思。他低下头遮掩了过去,把那种长着白色绒毛的绿色叶子送进嘴里,嚼啊嚼的,一边伸手捉过我的脚踝,先轻轻捏了一遍肿成馒头的地方:“还好,没有伤到骨头。” 接着,他拿过羊皮袋,用沁凉的水缓缓地冲了好一会。又吐出口中的混合物,直接在馒头上盖了一层。最后拿过旁边那包水草叶子包着的东西,打开来抹抹平,连叶子一起,一下子都覆了上去。 ——那赫然是一坨黑黝黝的软泥! 他忍笑的神色倒是可以当作没看见,但是……唾沫?泥巴? 我开始后悔了,行不行? 可眼下的处境尚不安全,妨碍行走的扭伤不做处理,实在不明智。所以我最终没说什么,只当没看见,闲聊着转开注意力:“你进山的时候没带燧石么?” 尤里闻言赧然。他解开自己的腰带,撕下长长一条衬里,把那坨东西扎成包,这才从小杰森身下慢吞吞抽出外套一角,拎起来让我看那上头的口袋:“带了。本来放在这里的,可是……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一个洞。” 我好气又好笑:“活该!” ——谁让你有新衣服不穿,穿旧的?!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14 他是这里的主人 尤里显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挨骂。他在之前的位子上坐下来,嘴唇动了动,嘟囔了一声什么作为抗议。最后却是挠挠头,耸耸肩,泄出一声有点无奈的轻笑。 到得这个时候,我终于有些抓住了尤里今晚的不同之处。这是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感觉。他现在很惬意,和在北郡时的战战兢兢、畏畏缩缩完全不同。怎么说呢…… 那会儿,他就像一条压紧了的弹簧,稍稍一碰,就会猛地跳起来。即使再平和再随意地对待他,他还是很容易受惊。而现在,他可以很自然很放松地与人相处。就好像,唔…… 这森林是他的家,他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是的,没错!在这里,他是主人。 主人尤里撑着地上侧过身来,推推我的肩:“在想什么?叫了好几声都没听见。把衣服烤一烤吧,会着凉的。” 我点点头,这是个好主意。夜里气温低,湿衣服穿着也很不舒服。 等等…… 那不是要脱下来吗?摔下溪岸那会很狼狈,上衣、长裤,还有靴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湿了…… ——我不干! 尤里等了一小会,不见动作,轻轻催了声:“怎么了?” 我瞪他。 双方大眼对小眼地僵持了半晌,尤里耸耸肩:“好吧好吧,我再去弄点烧的,把篝火弄大点,然后,嗯……把自己烘烘干?” 这个听起来很安全。我想了想,又想了想,确定的确没有问题,郑重点了一下头。 他已经重新引燃起了火把,见状失笑,摇摇头,拎起短剑,起身朝岸上的树林那边去了。 我坐在篝火旁,看看岸上尤里消失的方向,看看睡得一脸恬然的小杰森,挠挠他像煮熟的剥壳鸡蛋一样光滑的小脸,打起精神盯着对面的一家子狼。 ◇◆◇——◆◇◆——◇◆◇ 尤里很快挑着一大担新砍的树枝回来。 我瞅瞅那两捆郁郁葱葱的东西,有点担心:“刚砍下来的,能烧么?” 尤里笑了笑,把烧完了的火把当柴添了,抡抡短剑坐下来,开始对付树枝:“没办法,这样才快。好在这几天都没下雨,树里头水分不多。而且这是松树,木质疏松,树脂很多。先搁着烤烤,一会就能烧了。烧起来还挺香的呢。” 他一边说,一边折下带着松叶的枝梢,拨到一边。又把细一些的枝条拗成手臂来长的一段段,搁到火堆旁。最后是那些拳头粗的枝条,连带充作扁担的那根。先削树皮,再劈成对半,也是搁到火堆旁。 我抱着膝盖看他忙碌,困得直点头。 迷糊间,尤里已经添高了篝火,道:“好了。”话音刚落,忽然传出咕噜咕噜的两声闷响。他摸摸自己的肚子,顿时变得沮丧:“唉……见鬼,我们早上进来的,只带了中午的干粮。” 说起这个,我忽然想起了系在背上的口袋。之前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甚至打算在森林里搜上几天,所以仔仔细细扎成扁平的一条,里头装了五六公斤的干粮: ——这个份量的食物,对一个没什么野外生活经验的成年男子而言,重量和体积都还影响不了长途跋涉、攀援搏斗。 于是解下来,拿了一块面包,然后把袋子扔给尤里。 尤里被砸了一下,扫过来一个“你干嘛”的抱怨眼神。扫到一半却顿住了,抽抽鼻子一嗅,眼睛猛然一亮:“吃的?”不待回答,他已经飞快地扒开布袋,抓出一块面包咬到嘴里叼着嚼,又把鱼干架到火堆边煨上,这才舍得腾出空来埋怨一句,“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我很无辜:“我忘了。”一边赶紧摘下腰带上的羊皮袋喝了一大口水。落下溪岸时,口袋也湿了大半,干面包沾染上了鱼腥味,加上刚才被当作*背挤得扁扁的,真难吃。 尤里一噎,不可思议地瞄过来一眼。他窒了片刻,短促地“哈”了一声,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深受打击和震撼,“忘了?居然忘了?!你居然忘了自己带着吃的?!!哈……” ◇◆◇——◆◇◆——◇◆◇ 夜风习习,比之前更凉了。月亮早已爬过了中天,已经落回了树梢上。远远近近可以听得到,大大小小的森林原住民正尽情享受着属于它们的时光。 一块面包加一片烤鱼干下肚,我更困了,张嘴就是一个大哈欠。 尤里的夜宵可还没有完。他正在忙着翻那些鱼干,闻声抬头看看我,善解人意地送过来一句:“困了就睡吧。” 我揉揉眼睛,瞅瞅对面的狼,瞅瞅尤里:“你不困吗?” 尤里摇摇头,小心翼翼地翻过最后一块:“不困。入夜那会儿时候睡过一会了。”他挑出一块好了的,拍拍吹吹,弄干净上头的灰,愉快地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地继续:“你别担心那一家子。这里是它们的地盘。它们守着我们,是因为小家伙。” 我不解:“因为小家伙?还有,你一个人,又没点堆火,怎么能睡呢?” 尤里又大大咬了一口:“我那会在树上。至于那一家子……我找到小杰森的时候,他正和今年的那头小东西在玩。那头母的好像刚刚没了两个孩子。这样一来,它的奶水就会多得叫教它难受。” 我歪着脑袋,盯着尤里额头上一抹浅栗色的头发,把小杰森、小狼、母狼,还有奶水这组四角关系思考了两三秒,只觉复杂非常,直叫人脑中乱成一团浆糊。于是放弃,合上眼找周公去了。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15 枕头暖和却吓人 荒地野岭的,这一觉居然睡得不错。朦朦胧胧听到林中小鸟叽叽喳喳的时候,天空的一角隐隐开始亮了起来。 虽然生物钟一贯如此,毕竟是凌晨才歇的,睡眠不足。此刻,这将醒未醒的一小会,头脑清醒通明,上下眼皮却直打架。 森林中本是看不到*近地平线的天空的。不过溪滩这里年年多雨时节漫水,又因为土质不肥,其中砂石居多,故而没有高大的乔木,也便只有生命力顽强的野草才长得好,间或点缀着几丛耐涝的灌木,或是旱苇,所以不同。 还早。我决定继续睡回笼觉。于是翻个身背对初初泛起鱼白的天际,扯扯被子,缩缩肩膀,蜷起身子,拉了拉枕头。 ……唔? 枕头拉不动。而且怎么是大大的、圆圆的,没有捏上去软软的枕角?好奇怪。 我不解。撑开一眯眯眼,只见面前一片小麦色……的布料?因为近在方寸间,呼吸的空气间带着其上……温热的气息? ——唔?! 一摸面前脸侧的枕头,一层布料下面填充着结结实实的物体。有一定弹性,暖乎乎的。里头好像还裹着什么东西,不仅更为温热,而且不停地一跳一跳…… 抬头朝上方一看,正对上尤里的视线。他的脸近在咫尺,碧蓝的瞳孔里带着点笑意,映出查理傻乎乎的模样…… ——唔?!! 天那,什么时候睡到他腿上去了?这一惊非同小可,我猛然坐起身来。 “醒了啊,我……”尤里一句话说到一半,被“砰”的一声打断。 他说晚了,我的脑袋已经和他的下巴来了一次对对碰。大清早的,两个都倒了霉。他似乎磕到了舌头,疼得直抽冷气。我捂着脑袋动弹不得,疼得差点掉眼泪,忍不住就狠狠地剐了他一眼。 尤里捂着下巴、大着舌头,无辜地解释道:“没有盖德,睡着勒,容易着两。所以……” 这倒是真的。就算盛夏时节,在森林草原之类的野地里过夜,也少不得一条薄毯。显然,尤里是一片好意,问题在于查理的身世有个夸张荒诞的秘密。 我低头看看身边地上刚刚从自己身上滑下来的外套,决定立即忘记刚刚看到的和摸到的!又瞅瞅他怀里那一团衬衣中——小杰森呷呷嘴转了个方向,无忧无虑地依旧酣眠。 真是让人羡慕…… 虽然眼皮依旧粘涩沉重,很想再躺一会,到底不好意思,只好往篝火旁边凑凑,蜷起一条腿抱着膝盖眯一会。不管是找到走出森林的路,还是等人来搜寻,现在毕竟都还早。 尤里翻出了什么,搁到火边煨烤。 我百无聊赖地扫过去一眼,发现那竟然是三块面包,两块品相很不错的鱼干。不由有些奇怪:“昨晚没吃完吗?”口袋里那些干粮,差不多够尤里一顿而已。 尤里勾起唇角,看看我,指指小杰森:“就剩下这点了。刚好够一顿早餐、一顿午餐。” 我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这份口粮,他是特意留下来给我和小家伙的。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却让人心里一动。这一动无关利益算计权衡,温暖而纯粹。虽然淡淡地,却是真正的开心。于是忍不住戏谑他:“你呢?” 尤里不太乐意地瞧过来一眼,不过还是讷讷地回道:“吃不吃都一样……” ◇◆◇——◆◇◆——◇◆◇ 不得不说,尤里对篝火十分在行。也不过就是那么三拨两弄,又架了几根柴禾,原本烧了一夜有些散乱的篝火,重新变成了漂漂亮亮的一小堆。柴禾之间互相支架着,撑得中间高起。橘红的火焰跳跃其上,热烈而平稳。 他的手艺也很好。用来煨烤食物的地方,是火堆旁边一块平坦的石头,其上还留着昨晚的鱼干印子。眼下,斜摊在上面的东西翻动了几次,很快开始飘香。 面包先好了。尤里递给我一块,把剩下两块挪得远点烘着。 早餐到手,我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昨晚那块面包又冷又湿又腥的味道,仿佛尚留口中。更衬得眼下这份热乎乎喷喷香的烤面包,美味份外珍贵。加上一口羊皮袋里清亮甘甜的泉水,唔…… 尤里好笑地瞅着我舔着兜在掌心的面包屑:“鱼还要等一会。” 不用动手,就有吃的,还有什么话说? “嗯嗯。” 尤里更加乐不可支。然而,那像嫩叶子一般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他骤然扭头,慢慢站起身来,望向溪岸下游。 ——狼群?熊?野猪? 我舔完最后一点面包屑,跟着站起来,顺着他的方向望去。 只见草丛里一阵微动,那一家子狼急匆匆地钻了出来,朝溪岸上的森林里跑去。母狼半途里还缓下脚步,回头朝我们这边望了一眼。这一望,我发现它的嘴里叼着一只小东西,毛茸茸的,迷迷糊糊地挥着小爪子,显然还没有睡醒。 它们避走的原因不难明白。 天色微明中,下游的溪岸上,隐约有一群人拨开长草杂树,一路喊着,寻觅着,朝上游这边慢慢而来。 我瞧瞧尤里,没有说话。或许对他而言,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会更自在吧?不过野外猛兽太多,加上难以弄到盐铁等必要物资,要一个人长期居住,那可不容易。 尤里终于回过头来:“那些人……”他艰涩地咽了一口唾沫,眸底泄出焦虑与不安,“好像不是北郡人。您认识吗?”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16 暗流涌动三两句 从这里望去,看得出那些人里有男有女,打扮得都很利索。差不多人人手里都有一把武器,不是剑,就是斧。其中几个人,还背着弓箭、带着箭筒。 领头的那个人止步让在一边,和队伍中的两个年轻人吩咐了几句什么。年轻人领命,跳下了溪涧,淌水前进。领头的继续向前,这使得这边可以看到他的面孔。 我微微有些惊讶:“是加瑞克。” 差不多同时,加瑞克也看到了这边,他抬手一指,那行人纷纷望来,而后都加快了脚步,直接朝营地赶来。 尤里茫然了一瞬,忽然反应过来,低低惊叫一声:“啊?!那个……加瑞克?”他左右看看,飞快地拿起搁在旁边地上的短剑。 “是的。不过,应该不会有危险。”我赶紧宽慰了一句。想了想,又郑重叮嘱:“但是,尤里你记住,他们要是问起来,你也别提我会魔法的事。” 尤里应了一声:“我记住了。”将拔出一半的剑缓缓归鞘,佩到自己的腰际。不过依旧一手扶着剑鞘,一手按着剑柄。 略一思索,我又补充了一句:“回北郡之后也不要提。即使维克和治安官先生问起来,还是一样……”科林已经死了,被狼咬死的。昨晚施放的三个火焰冲击,两个是打在半空中的威慑,一个点燃了火把,而火把已经烧了。 “昨晚我是找科林带路进来的。只是半路上,他……”具体原因尤里就不必知道了,至少不必在他应付完人们的好奇之前知道,“扔下我跑了。至于会魔法的事……除了你我,没有其他人知道,也不要让他们知道。” 尤里飞快地觑了我一眼,神色有些古怪。视线一交接,他火烫一般移开了目光,低下头,又急又快地许下承诺:“我听您的,我……我起誓,我不会的,绝不会。” 我微愕了一下,刚才那几句话,难道听起来,像是杀人灭口的暗示与威胁吗? 正想解释,加瑞克他们却已经到了近处。老大远地,加瑞克扬起嗓门喊过来:“喂!查理,你怎么样?” ◇◆◇——◆◇◆——◇◆◇ 加瑞克兴奋地拍了拍我的肩:“总算找到你了!”他冲尤里一点头算作打过招呼,也不等我邀请,搬了块石头当小板凳,在火堆旁坐了下来:“实在让人担心!”到这时,他才注意到了一旁的小杰森:“啊,你找到了这孩子?真是太好了!” 加瑞克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倒也说不上有多假。只是,我不认为加瑞克与查理的交情如此深厚,以至于加瑞克会发动十几个迪菲亚好手,深更半夜地进入森林,大肆搜索寻觅,以期能够找到他的小朋友。 何况,作为与暴风城对立的兄弟会,作为组织体系乱糟糟的强盗,他们获得消息的速度,特别是和民兵有关的消息,应该比维克队长要慢上好几拍。 昨天科林他们向维克报告情况时,已经很晚了。我去找科林就更晚了,而科林又是半个混混,因此,他不在家中这一点,至少要到今天中午才会被人发觉。 至于查理也不在的事实…… ——哦,那家伙啊!肯定又钓鱼去了。 而且,加瑞克身后,另外几个人的视线,尤其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的,让我隐约看到了真相——和加瑞克不同,他们的目光首先落在小杰森身上。没有什么凶意,倒是有很明显的喜悦。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小杰森。发现这孩子走丢了,是昨天早晨的事。如果说,有什么消息是加瑞克应该知道的,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便应该只有这一条。 如此看来,加瑞克在表演,表演的目的是我的感激。 ——为什么呢? 心念电转间,我向加瑞克回以微笑,对于他的话则不置可否,更没有作出感激涕零的样子:“你们吃早饭了吗?” 加瑞克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没有。我们半夜收到消息就进来了。不过我们带了些干粮。” 鱼干已经好了。我拿起一块夹在面包里递给加瑞克,另一份自己咬了一口,指指篝火:“反正都安全了,先弄些吃的吧?” 尤里自告奋勇道:“我去拾些柴禾。”他显然急于离这帮人远一点,以至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妥,这才战战兢兢来跟请求我允许:“呃……您、您觉得呢,主人?” “——阿嚏!”早晨的林风似乎有些凉,喷嚏令我没空回答,只好点点头。 尤里如获大赦地朝岸上的树林里去了。而加瑞克也很快吩咐了下去:“索罗斯,你带两个人,也去帮帮忙。”他说得很客气,“一个人捡,这么多人等,那怎么行啊。”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闻声应了一句,略抬下巴,示意两个人跟上他,不紧不慢地朝尤里那边走去。他长得很普通,穿得也很普通,但却掩不住他的精干。尤其是那双不大的灰色眼睛,不过几个眼神,已泄出锐利来。 我虽然吩咐了尤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若是有这么一个精明的家伙留心套问,恐怕最后会和没有吩咐一样。于是扬声招呼尤里:“等等,尤里。你过来。” 尤里的背影僵了一下,不过他很快转身回来,殷勤弯下腰:“您有什么吩咐,主人?” “——阿嚏!”我无奈地揉揉鼻子,瞟了一眼他搓来搓去的靴子,“我的脚又开始疼了。” 尤里闻言皱眉,半跪下来,而后伸手来摸踝骨。不一会,他抬起头看我,神色里除了忧虑,还多了一份很明显的疑惑。 这家伙也太神了吧,难道他能摸出我疼不疼吗?我从容开口,免得他说出什么不对头的话来:“扶我去溪边。浸一会,就当冷敷了。你顺便帮我换副药吧。” 尤里捏握在我脚腕上的手指忽然变得柔软,不再僵硬,显然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好的。”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17 让查理讨厌的人 溪水很凉。说来也是,日出之前,是一天一夜里最冷的时分,而眼下,不过天色微白而已。太阳的光辉刚刚拨开了树冠上的薄雾,尚未来得及将温暖赐予大地。 所以,溪水实在很凉。 然而,尤里的手指却是很暖。 我坐在水边的,低头看他忙乎,心思清明间,慢慢有了点头绪。 小杰森昨天被狼叼走。随后,他的父亲,农场主老杰森,发动了邻居和朋友,组织起来进山搜索。同时,又请人去请求治安官和副队长加派人手,给予支援。 谁会没有需要帮助的一天?又会有多少人像科林那样,竟能忍心看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成了狼的食物? 因此,这是北郡人不能不管的一桩事。但是,却不是迪菲亚兄弟会热心的事。眼下,他们既然关心,逃不出三种可能——帮老杰森的忙、绑架威胁勒索,或者是有求于老杰森。 而老杰森家祖辈开始,就经营着农庄。那片农庄在北郡的中心地带,离我钓鱼的小溪挺远。离迪菲亚的势力范围,即小溪对岸山下的葡萄园那一带,也就更远。 再加上老杰森家世世代代都是农夫,没听说过他们家有谁离开过北郡这片宁静的土地,也就不太可能和原本的石匠公会扯上关系了。 这样一来,后两种推测的可能性,显然比较大。 只是,他们有十多号人,我与尤里未免势单力薄。虽然会几个魔法,可最高级也就那个火焰冲击。以现在的小学徒水准……如果他们要绑架小杰森,老杰森也只好破财了。 我叹了口气。随即耸耸肩。就算那样,也还不错了。至少比北郡人现在以为的要好——没有被狼吃掉嘛! 心中放下这件事,四下一看,恰好发现尤里将一束银叶草在水里洗了洗,正往嘴里凑。 “等等!” 尤里不解地回过头来。 因为加瑞克他们的到来,我的心情可不太好。顿时有点没好气:“你就不能想个别的办法吗?” 尤里滞了一下,随即局促不安地低下头:“我知道了……” 他显然又误会了什么。直接辩解的效果想来也不会好,于是我继续抱怨:“难道把别人的唾沫糊到自己身上,你不会觉得很古怪吗?别人喝过的水、吃过的东西,我可从来不沾!” 尤里一听,略略瞄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解释:“银叶草敷瘀肿扭伤很好用,但是得捣烂了用。这里……”后面几个字他说得很小声,“没有药臼。” 我点点头,克制着自己缓下语气:“那么泥巴呢?那又是干什么的?” 尤里低下头,搓搓靴子:“我也不知道……”他极低极低地辩解了一句:“反正裹一层会好得快……真的。” 我忍不住失笑。虽然很想让尤里洗两块石头慢慢碾那些草叶子,并且免去泥巴这道工序,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决定按他的意思来: ——自尊和性格这些东西,不是说一句要尊重要改变,就会立竿见影的。相反,它们都是一件事一件事地、一点点一点点地,慢慢地,在不知不觉中累积起来、发生变化的。 于是耸耸肩,拿手盖住眼:“你爱嚼就嚼……反正我没有看见!” 隐约听到一声憋得低低的轻笑被风吹到耳边。过了一小会,一坨温凉的东西“啪嗒”一下盖上了脚踝。 ◇◆◇——◆◇◆——◇◆◇ 尤里拉了一下我盖着眼睛的手,不过刚刚碰到,又给缩了回去:“咳……好了。” 我当作不知道,挪开手瞅瞅一脸“我什么都没有做”的尤里,无奈地缩起腿,弯身近距离欣赏脚踝上的圆粽子——这里面敷了烂叶子,又裹了泥巴? 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尤里蹲在面前,语气轻松地解释了一句:“这样敷三四天,就可以走路了。” 这倒挺让人高兴的,于是点点头。记得少时扭伤了,没有两个星期,那可别想沾地。 尤里也愉快起来。他难得地多嘴道:“不过您昨晚扭伤之后还走了那么长的路,最好多敷几天。” 那前面那句不等于白说么! “呃……当然不敷也没事。” 我忍不住在心里白了他一眼。 尤里缩缩脑袋,讨好地瞅瞅我。 两人正大眼对小眼,营地那边有一个人快步过来。正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半旧的衬衫、背心、长裤子和靴子穿在她身上,掩不住凹凸有致的青春。 她很快已经到了我们面前,大大方方地把水袋递给尤里,理所当然地吩咐:“帮我打点水,要上游的。” 不知是因为这个女人的美貌,还是因为她的气势,尤里几乎是哆哆嗦嗦地接过水袋,转身逃也似地去了上游。 年轻的姑娘瞧着尤里的背影,略有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转向我,上下打量一眼,这才开口:“您叫查理?” 我已经收敛起心下的不忿,当下平静回答:“是的。” 她微笑着对着我,眼神里却挑衅而不满:“加瑞克叔叔对你赞口不绝呢。” 没礼貌的小孩……看来那几句话,还是有影响的。我能怎么办?自然是敷衍:“啊,您是在开我的玩笑吧?” 来者眉头一皱:“我可没有功夫和你开玩笑!” 我淡淡道:“谁知道呢……我都不认识您,又怎么能相信您的话?难道在路上有个乞丐拉住了您的衣裳,告诉您,若是不把钱袋里的钱全给他您就会很快死于去,您也会信她吗?” 这话刻薄了点,气得她直瞪眼。不过她做了几个深呼吸,竟然勉强撑起了一张笑脸:“您想知道我的名字,何必拐弯抹角?我告诉您好啦,我叫苏珊娜。 “听加瑞克叔叔说,您十分具有眼光和远见。所以,我想向您请求一件小事。您一定会答应的,对不对?” 看着这个女孩子脸上微微一红,含着期待、略带羞涩地对自己笑,我只觉鸡皮疙瘩一粒粒起来跳舞、豆大的冷汗一颗颗滑下背去。不过被尤里和他那双搓来搓去的靴子折磨了这么久,我总算还能够掌得住:“加瑞克大概记错人了吧。我只是一个钓鱼的农夫啊。” 苏珊娜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柔声继续:“加瑞克叔叔认为,您能够帮助他。因此,我请求您加入我们……这样子,我会很高兴的。”话说到后来,几乎可以听见磨牙声。 看来,加瑞克的确有那个意思。至于这小女孩么,多半是被惯坏了,气不过她叔叔对一个陌生人倍加推崇,自作主张来找碴的罢了。 不过,迪菲亚是什么?暴徒啊!就算要造反,也不可以选择如此鲁莽的合作者。所以,这件事不能答应,而且不能模棱两可地搪塞。于是当即摇头,断然回答:“不。这事不行。” 苏珊娜的神色顿时变得失望至极,她明媚的淡蓝色大眼睛里,甚至泛起了水光,眼眶更是发红:“为什么呢?难道……”洁白的贝齿咬咬樱花般的唇,这个年轻的漂亮女人伤心地别开了脸去,泫然欲泣,“您也认为,我、我……我们是穷凶极恶的暴徒吗?” 够狠毒。如果真的是一个二十来岁没见过世面的小伙子碰到这招,恐怕到底难过美人关,没理就要变成有理了。 我心底冷笑连连,直接把这女人连带加瑞克一脚踢入了黑名单。面上则绷紧表情,一字一字道:“兄弟会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倒是不太知道。想来,苏珊娜小姐您,应该比我更有发言权。 “我清楚的是,加瑞克先生,绝对不会冒昧地邀请他所欣赏的朋友加入兄弟会。 “因为,如果懒鬼查理成了兄弟会的朋友,那么北郡人……”尤其是那些失去葡萄园的农庄主人,“是不会放过他的。加瑞克先生怎么会让他的朋友陷入险境呢?您说是不是?” 苏珊娜一愣,眼底滑过一丝惊惶和懊恼,朝营地那边瞟了一眼。 果然是小孩啊……加瑞克没准还叮嘱过她不要冒昧的。毕竟我和他之间,也算不上交情深厚。于是耸耸肩继续:“我可不想死,也不想进暴风城的监狱。”言毕略一顿,慢慢逼近她一点,轻轻地继续:“凡是妨害这一点的,都是让查理…… ——讨厌的人。”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18 一爪子换两爪子 苏珊娜被我气得脸庞涨红,一跺脚就扭身回去。然而走了两步,她却迟疑着停了下来,慢慢转过身来,张张嘴,却不知为何欲言又止。张开合上两三次,她终于开口道:“您……” 我饶有兴趣地留心着她的动静,一听她吐实了音节,立刻扬声打断她的话,冲她身后不远处招呼道:“尤里,你怎么这么慢啊?快点啊,苏珊娜小姐都等不及啦!” 尤里其实早就打了满满一袋水。只不过,他回来时,看到这边气氛不对头,于是越接近,步子迈得越慢。而后瞧瞧我发现了却没有指责,他甚至兜回去点,扯了几根草玩着,在水边站一会蹲一会地等。 此时听到招呼,他连忙跑过来,恭谨地把水袋交给苏珊娜。却低着头,不敢正视这个年轻的女人。做完这事,尤里忙不迭回到我面前:“对不起,我……”后面却只能蹭靴子了。 ——因为是他家主人暗示他慢点回来的啊! 我摆摆手,肚子里差点笑翻,面上却摆出一幅“看在人家女士的面子上勉强放过你”的表情:“好啦好啦,苏珊娜小姐都没有怪你呢。”为了防止苏珊娜再一次支开尤里,我指指近在面前的水边,道:“对了,这里水边有不少银叶草。你多摘一点吧,也好带回去用。” 苏珊娜咬咬唇,拿着水袋走了。也不知她刚才想说什么。能令这女人为难迟疑的,肯定是道歉或者请求之类的客气话。不过,有别人在旁,她这样的脾气,自然不会说出这类话来。 我摸摸脚踝上的粽子,舒了口气。又想起银叶草……WOW里,这是初级草药学入门材料之一。另一种叫做宁神花——难道那个游戏和这个世界之间,竟然相仿到草药体系也通用? 于是用心去瞧尤里摘的那种草叶子。 尤里很快摘了一大把。他发现我饶有兴趣地瞧着他手里的东西,几步蹿回来,把手里的一大束献宝地递了过来。大概瞧准了我心情正好,又慢慢地试探道:“主人,这种草药屋子前后我也见过……而且,新鲜摘来用,效果比较好……” “——阿嚏!”得了,他这话说得委婉,本意么,还不好明白吗?无非银叶草这玩意遍地都有,只是他家主人不知道。而且放干了就不能敷了,现在摘了再多也没有用……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不过,小草长出来,至少要几个月,好歹也不容易啊。这里可不是游戏,十五分钟刷新一次草药点。所以我从善如流,小心站起来:“那就这些吧。走,回去吧。” 尤里应了一声,扶住我的右臂。可能是我的表情太愉快,他居然破天荒头一次有胆多嘴议论别人的事:“您别生气。她也就十六七八岁,其实,还只是个孩子。” “或许吧。”我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眼看尤里没有明白,只好解释,“但是,因为她是兄弟会的人,这样子的脾气,只能令她更富危险性。所以,我可不想和她沾边。你呢,如果想吃饱饭睡好觉过休闲日子,也得绕着她走。” 尤里先乖乖点头应下:“我记住了。”随即,他若有所思地默然了一会,冷不防打了个寒颤,似乎想起了什么,喃喃嘀咕:“是的,您说的没错……我真笨……” 见好就收,毋须多说,更不必多问。何况,因为尤里那句十六七八岁,我忽然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我说,尤里,你呢?你看上和她差不多大啊。你几岁了?” “十八岁。 “生日在春天?” “不是,在秋天。” “哦,那就是十八岁半了。” …… …… ◇◆◇——◆◇◆——◇◆◇ 尤里背着崴脚查理,小杰森坐在加瑞克肩上,一行人一同沿着小溪向下游走,穿过一道水深只有几寸的浅滩,到了对岸,豁然就是一条常有人走的小路。 看到这条路,不由心下冷笑。科林也死得不冤了。他昨晚带的路绕得更远,可不是从这边走的。 在小路上又走了两个多小时,转弯绕过一片山岩,便可以眺望到北郡人的屋子了。 小杰森好像也知道快要到家了,原本安安静静坐着,这会儿忽然噢噢噢地欢呼起来。 加瑞克任由小家伙闹腾,只是把这小鬼扶稳,转身对我道:“我会让索罗斯把小杰森送回家去,然后向维克报告一声。你们早点回去吧,尽管放心好了。”他压低声音又加了一句:“索罗斯刚刚从艾尔文过来,维克队长不会迁怒他的。” 他这是派索罗斯去向北郡表达兄弟会的和解意向,同时赚取老杰森的感激么?我心下暗暗腹诽:难道我们不愿意这样安排,还能从你手里把这小孩抢回来?嘴上却笑着回答:“这样的话,再好不过了。昨天晚上实在狼狈,正想回家好好休息呢。” 至于尤里的功劳,可也顾不得要了。 与兄弟会的人挥别,尤里背着我一边走,一边频频张望着那帮人。他们走出一百多米,沿小路拐下了山坳,身影被坡上郁郁葱葱的杂丛灌木一挡,再也看不到了。直到这时候,尤里终于偷偷出了一口气,肩膀慢慢软了下去,脚步则蓦然轻快了起来。 我有点好笑,问他:“你说,这帮人打的什么主意?” 尤里的步子慢了点。然而他想了半天,最终闷闷地答了一句:“不知道……总觉得他们要干什么,可是……我看不出来。” 我也没想要他知道。如果苏珊娜说的是真的,加瑞克郑重考虑了那几句话,那么他们找老杰森,应该是为了给兄弟会和北郡的关系,找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中间人了。 这些倒不忙和尤里说,于是叮嘱了他一句:“回头去维克那里,你留心一下。他们要干什么,这种大动向,还是心里有数的好。记得别到处打探,留心听听别人怎么说就好。” 尤里应了一声,略停了一停,把我往上托了托,快走几步,跨过一道小沟。 我倒抽一口冷气。刚才和兄弟会的人一块走,难免神经紧张。回答加瑞克的话时,又要先在心里琢磨琢磨,故而并不觉得怎么着。这会儿一放松,呆在尤里背上,不免有些局促起来。 尤里显然会错了意。他立即慢了下来,很认真地解释:“没事,我会小心走慢点,不会摔跤的。” 我搂着他的脖子,闭上眼睛不去看周围晃动的草木。虽然尽量在让自己放松下来,心中却满是无奈……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云晓茶性格好强,身体也还不错,自小到大,只有两个人背过她。 一个是爸爸。那时候小茶还是小小小茶,磕破了膝盖,自然被爸爸举上肩头。还有就是另外几次全家出门旅游。当时的小小茶人小腿短,体力不及成年人,也是照办。 另一个,却是初恋的男孩子。 那时候,校河边的梧桐刚刚抽够了新叶子,满树的嫩绿,满地的凉爽。放学后空旷的校园里,十几岁的腼腆少年,背着难得安分的野小子小茶,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过校河上的桥,去教室拿了书包,又去车棚取自行车。 间或有一两个人瞧见,偷笑一声掩嘴而过。唯独夕阳落向车棚后的围墙,在地上拖出两个交叠的长影,一直一直跟着那对孩子,落在他们脸颊上的吻,温和而悲悯,仿佛已然看到了他们十年后相见无言的失落。 唉…… 叫人怎么甘心。 何况,尤里让我挨了好几次两爪子,可今天清晨我那一爪子,实在是无意的啊!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19 尤里的秘密点心 先痛快洗一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和鞋袜,再吃一点东西当午餐,又喝了一大杯甜美的蜂蜜水,擦擦嘴刷刷牙,我爬回小屋睡觉。嗯呼呼…… 有床如此,查理何求?! 正坐在沿儿上脱靴子呢,忽然想起昨晚在尤里的屋里的墙壁上打的那个洞……还是早点和他说一声妥当。不然留在那里,漏雨又漏风。而且,如果不幸地万一让有心人看出了什么来,那不是更糟糕? ——可千万不要在细节上跌个大跟斗! 尤里这会儿还忙着给他自己做饭,我瞧瞧手里的靴子——右边的。刚好!也不用再穿了,直接往地上一扔,然后撑着桌子起身,又扶着墙壁,一跳一跳地,慢慢朝屋子门口去。 挑起门帘钻出来,又蹦达了几下,很快够到了屋门。打开门,我抓着门框探出头去。接下来就不用学袋鼠了。只要喊一声,让尤里过来说话,就好啦。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我看到一幅奇异的景象。 那间屋子既是厨房又是杂物间,一体两用,其中厨房布置在*近院子这边半间。所以,为了方便通风通烟,除了烟囱之外,在这个方向上,还开了一大扇窗。 这一会儿,两扇木窗门都开了大半。从这里看过去,正可以瞧到尤里站在烤架前,端着盘子,取出薄底锅里最后一块烤面包,小心堆到冒尖的盘子上,随即弯下了腰,朝那红彤彤的炉火深深吸了一口长长的气。 炉火随之熄灭了。变成了黑乎乎的冰凉死灰,一丝火星也没有留下。 我眨巴眨巴眼,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尤里瞧起来很开心也很满足的样子。他揉揉自己的肚子,打了个饱嗝,愉快地抓起一块面包扔进嘴里,而后一手托着盘子,一手拎桌子上的泉水罐子,倒了满满一碗,端起来喝了一口。 我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连忙缩回头,轻轻关上门。想了想,跳回去一些,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来。虽然心中砰砰乱蹿、惊讶不安,倒也不至于六神无主。毕竟,这是个魔法与剑的世界。 平息一下自己的呼吸,我撑着下巴开始思考尤里可能拥有的血统。血统中的一部份,当然、肯定属于人类。可另一部分呢?胃口这么好,难道他有食人魔的血统? ……那些愚蠢不堪、懒惰贪婪、欺软怕硬浑身发臭的绿皮大胖子……和尤里有亲戚关系? ——不可想象! 而且,吃火呢,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想了半天不得头绪,加上估摸着,尤里应该已经吃完有一小会了,我站起来…… 飞起一脚! 踹倒了刚才坐着的凳子。 ——砰! ——呜呜! 忘记右脚不能用力,更不用提踢东西了。我直疼得眼泪汪汪、抱脚乱跳。 尤里敲响了屋门,担忧道:“您没事吧?我听到好像有东西砸了。” “没什么……门没关,你推吧。”我强迫自己单脚站好,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同时尽量像往常那样和他说话,“我昨天晚上不小心在你的屋子墙上打了一个洞。碗口那么粗……你现在就去把它补补好吧,可别让人给看到了。” 尤里瞧瞧我,有些担忧。不过他还是应了一声,扶起凳子,转身去忙乎了。 我连连跳了好几下,回到里屋,直接往床上一倒。 却再也睡不着了。 ◇◆◇——◆◇◆——◇◆◇ 说是睡不着,昨天一晚到底累得很。翻来覆去好一会,慢慢也就沉入了梦乡。可惜,看到了那样子奇怪的事,到底潜意识里念念不忘,竟然连梦里都没法安静一会儿。 一忽儿,尤里抗着二十袋面粉冲进厨房,飞快地烤成一片片的面包。面包堆满了厨房,又从窗口里涌出来,埋掉了整个院子。直到堆得像小山一样,他才从里头钻出来,愉快地把全部面包扫进了肚子。 一忽儿,尤里又换上了一幅流浪杂耍艺人的打扮,在大街上表演喷火和吸火。焰苗蹿得很高,火龙栩栩如生,一个不小心,就点燃了路边的屋子,烧掉了北郡,烧过半个艾尔文森林,烧到闪金镇,烧向暴风城,甚至沿着地铁,一直烧去了铁炉堡…… 冷汗涔涔地被吓醒时,太阳已经斜斜照进了窗子。瞧瞧天色,眼看就是傍晚了。我坐起来,呆呆地望着墙壁好一会,慢慢抹了把发湿的额头,半晌回不过神来。 好不容易起床下地,蹦达出去,我开了门在桌子边坐下来。山风掠出树林,穿过爬满喇叭花藤的篱笆,轻轻地吹了进来。大概风里带来的凉爽令人惬意的缘故,脑海里终于清明了些。 心一静,便看到了刚才被忽略的东西。尤里似乎去向维克报到了。桌子擦得很干净,原木的纹理清晰柔和,隐约尚带了淡淡的木香。上面放着一小碟葡萄干,旁边还有一杯已经调好的饮料。 我出了一会儿神,掂起一颗扔进嘴里。略硬的果干在舌尖慢慢化软。轻轻一咬,甜美的味道流入了口中。看看杯子里的饮料,色泽淡红。算不上什么精致,更和高贵不沾边。却让人很开心。 啜一口,满嘴微甜解渴。 或许惊讶或许不解,但是,有什么好抱怨和恐惧的呢? 不管尤里到底有着什么血统,他其实,也只是个因为战火,而失去倚仗、流落不堪的大孩子。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20 想打折就得欠债 轻轻放下心里的包袱后,伤患查理的剩下半个下午,过得还挺好的。惬意地享用完点心和饮料,又在院里的躺椅上打了个香喷喷的盹,天色也就薄暮了。 木门“吱呀”一声轻响,我睁开眼,拿掉盖在脸上的帽子,正看到尤里在晚霞里走进院子来。 “您醒了?”尤里回手扣上篱笆门,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亚麻口袋,弯腰递到我面前,“老杰森特地来感谢了维克队长和玛克布莱德先生。另外,他还跟我说……嗯……让您有空去他家做客。还有,他让我把这个带给您!” 一接过来,我顿时就心中有数了。是酬金,看来加瑞克吩咐索罗斯去做的事,不简单啊。打开来,掏出几枚,是银币。我掂在手里把玩把玩,心里有些不解。索罗斯和老杰森把我也算进去,是纯粹的论功行赏,还是想干什么? 尤里在我面前蹲下来,看了一眼银白色的金属,没什么反应,继续自顾自转述带话:“老杰森还说,等后天您休息得差不多了,他想上门来感谢您。” “这几天田里活多,他应该挺忙,你告诉他随意就好。我只是扭了一下脚,没什么大不了的。”农场主老杰森客气,无产者查理当然要更客气。我边说边数了数银币,笑道:“这里有三十枚银币,也就是三千铜币啦。两个半铜币一斤麦粉,可以买一千两百斤!” 尤里的眼睛“嗖”地一下亮了。 我继续引诱他:“一千两百斤有二十四袋了,也算买得多。买得多,是朝批发价*拢算的,会给打点折。丹尼尔修士做买卖很实在,估计能让我们多拉回来一袋。只是,这么多麦粉,厨房里有些不够放。要不,不要添头,分几次买?” 尤里立即道:“多五十斤也不错啊!维克说,这回从山谷里出来不容易,让我在家多休息一天,带薪的。我把厨房里边整整,肯定能放得下。实在不行,堆屋子里好啦!”说到这里,他一指我的屋子,又硬生生转向自己那间,“呃……反正我的屋子里空了不少地方。” 我笑着“噢!”了一声,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也是。”又一拍手道,“呀,我差点忘了。我们吃的,大多是粗麦粉,不是精的。”粗麦粉营养好啊,“这样的话,我算算。三个铜币两斤,嗯……两千斤?” 尤里急急忙忙提醒:“还有打折添送的!” 真是受不了。我点点头充好人:“没错,算是两千一百斤好啦,四十二袋。” 尤里满意了:“嗯嗯!” 我瞄瞄厨房,又瞄瞄他的屋子:“那还放得下吗?” 尤里挠挠头:“应该……”他不确定地看看我,“……可以吧?” ◇◆◇——◆◇◆——◇◆◇ 这天晚上尤里做了晚饭,吃完歇了一小会,就坐不住了。又磨砍柴刀,又拣木料,忙乎了好半天,这才冲了个澡睡了。不过,事儿还没热闹完,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精神奕奕地起来折腾厨房。 本来想睡个懒觉,结果,被他弄出的响动吵醒了。右脚不能用力,我*着门框听了一会儿厨房里传出来的“碰碰砰砰”,尽情伸个懒腰,看了一会儿朝霞,把手里捏着的纸凑到自己面前。 很常见的格式卖身契。条文粗糙,漏洞百出。可也正是漏洞百出,身为弱势一方的奴隶们,总是会处于不利的境地、会有悲惨的遭遇。譬如“主人应当力所能及地保证奴隶的生存”这一条,就很有异议。至少在那个胖商人看来,只要不死太多人,也就算是做到了。 我叹了口气,折起这张契约,跳到院子里,在躺椅上坐下来。 尤里似乎一直留心着这边的动静。一见到我,就放下手里的活,从厨房里面出来了:“早上好。”打过招呼,这家伙很快走出了院子,在附近兜了一圈,又很快回来了,带着一束银叶草,和一团泥巴。 草药很有效,脚踝上的馒头已经开始瘪下去了。我看着他蹲在自己面前忙碌完毕,随即把契约递给他:“这个还给你吧。” “什么东西?”尤里刚刚打完结,一抬头,明显怔了一下,神色变得疑虑,迟疑地伸过手来,却半途缩了回去,没有接,“……给我?” “是啊。”我把契约扔他怀里,掏出那袋银币,全都倒出来,布袋铺在膝盖上,五个五个地垒成一摞,一共垒了六份。然后,开始和他算帐:“你看,这里三十个银币,是救小杰森的报酬。救人的功劳呢,主要是你。我也沾一点。所以,你多拿一些,我少拿一些。” ——四份推到他面前,两份拨拉到自己面前。 尤里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谨慎地后仰了身,竭力离那些银币远一些。 “但是呢,那会儿,你还是我的奴隶。契约上说,‘主人拥有独立决定如何使用奴隶全部收入的权利’。也就是说,我可以决定你那一份怎么用,嘿嘿……” 我忍不住学周扒皮奸笑了好几声,眼看尤里差点就得蹿起来逃跑了,这才不甘不愿地收敛起来:“我决定了!这样分吧——你的那份,一半给我。” ——从他的四份里面拨拉两份,归到自己面前。 尤里眨了眨眼,稍微好了一点,但还是有些紧张。 我把他的十个银币装进亚麻小钱袋,也懒得递给他了,直接扔到他怀里,然后继续道:“不过这样一来呢,你能支配的银币就只有十个了。换成麦粉的话,也就十三四袋。” 尤里眸子一撑,不太高兴地鼓了鼓腮帮子。 我心里乐不可支,表面上还要一本正经地继续:“当然,这些银币都买麦粉也可以。不过呢,我吃的东西,比起你吃的来,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是你在做饭,三十个银币的麦粉,算我占两个银币的好了。 “所以,要是全买了麦粉,你就要欠我二十减去二个,十八银币。嗯……我记得北郡修道院的告示。招民兵的津贴待遇,训练期是每周一个银币。四周后转正,转正后是两个银币一周。你得还债还上三个月哦! “好了,就是这样子。你自己决定吧。” 尤里认认真真看了我一眼,安静地拿起那个钱袋,掂了掂,小心放回膝盖上。又打开契约看了一遍,默默地掏掏口袋,找出了燧石和火绒来。接着,他敲了几下燧石,点燃了契约。 契约变成灰,散在了风里。 尤里打开了小钱袋,撑着袋口,张到我的膝盖前,抬眼瞄瞄我,小声道:“麦粉买得多,可以打折,会有添送的……”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21 小心肝滴血抽搐 被尤里惊吓到,逗他开心了一把,如此一来,也算是扯平了。 这一天早上开始,查理和尤里就是邻居啦。所以,早饭不再分主仆上下,而是摆在一起吃。 尤里起先有些不安,坐在凳子上扭来扭去的。不过,大概因为有溪滩上那一晚的相处,又加上有热腾腾的食物在面前招手,他开动了没一会,也就放松下来。用到后来,还挺愉快的。 比起来,倒是我更惨一些。面前桌子上一堆面包和一大罐子的鱼汤,足足可以招待二十个查理。这不,还没开动呢,被那热腾腾的香气一熏,就已经觉得饱了。 当然,契约虽然烧了,有些事情依旧还发生什么大的改变……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尤里对我的称呼。他只是不再用“主人”这个令人喷嚏无限的词儿了。不过呢,也没什么。北郡人都查理查理地叫呢,他听得习惯了,也会这么叫的。 ◇◆◇——◆◇◆——◇◆◇ 邻居尤里急着去买粮食,邻居查理也要买点儿粮食,还要买些蜡烛啊奶酪啊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并且卖掉屋檐下的那一长排鱼干,却还不好走路。 这样子,不如就托邻居尤里顺路搞定吧! 当然,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帐,何况是邻居,还不是老邻居而是新邻居?所以嘛,这么麻烦的事,给三十个铜币的抽头意思意思,是应该的。 木炭条蘸蘸水,我在厨房火炉边的墙上划下一行帐目:18-0.30=17.70。 “十八个银币减去三十个铜币,还有十七个银币七十个铜币。” 尤里不安地搓搓手:“这个……不用吧?” 我很有气势很潇洒地一挥手:“要只是带两袋麦粉,那自然不用。不过,这一回,却是你应该拿的。谁让要买要卖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点儿呢?可没办法啊,那些鱼干不能继续挂在那儿吹风了。再放下去,那可就硬得像石头了。” 尤里弯身从箩里拿起一块鱼干掰了掰,接受了这个解释。这样子,他抬头细细瞅了瞅墙上的那一行帐目,也就点点头,心安理得起来。随之,自然是坦坦然放松下来。 有理“走”遍天下,古代人真狡猾,说的实在没错。 院子外那一头,尤里推着一辆他自己做的双轮车,载着鱼干带着银币,消失在灌木和树荫的掩映下。 院子里这一边,我洗洗手,揉揉太阳穴,直挺挺地倒入躺椅里。 哎,哄小孩不容易,哄半大的孩子,实在是更不容易啊。 ◇◆◇——◆◇◆——◇◆◇ 昨天休息得不少,今天精神奕奕,呆在家里,我开始感觉有些无聊了。连哄带骗送走尤里,一个人在院子里怎么也坐不住。蹦达进房间,东摸摸西摸摸,转个身,又蹦达去了厨房,拿了点吃喝。 葡萄干下肚,蜂蜜水喝完,我连连打了几个饱嗝,心中充满哀怨——在这里,别提片碟漫画同人志,更别提电脑电视和音响了,连书都没有一本可以看!对宅某人而言…… 实在是很可怕啊! 正搜肠刮肚找着打发时间的法子,院门外有人老大远地就朝这边打招呼:“喂,查理,你好点了吗?我们来看你啦!” 我闻声看去,居然是…… ——加瑞克、索罗斯和苏珊娜,还有老杰森! 哦,老天在……呃,不不,诸神在上、诸神在上!请无视刚才的祈祷,我宁愿继续无所事事地憋着! ◇◆◇——◆◇◆——◇◆◇ 诸神显然已经抛弃了我这个从不信仰它们只知道临时抱佛脚的可怜人。老杰森带头走在前面,体贴得都不用我起身开门,他就自个伸进胳膊来,拨开了院门门闩,乐呵呵地一推,就进来了。 北郡的农场主平时自己也要干活的,所以都穿得和雇农看不出什么大的区别来。老杰森今天却是换上了一套七八成新的衣服靴子,胡子还特地刮过:“您好一点了吧,多亏了您,还有尤里。不然……唉,那日子可怎么过啊!我本来和尤里说,想明天来看看您,可他们打算今天来,我也就一起来啦!” 说到这里,又介绍身后的三个人:“这位是加瑞克,这位是索罗斯,这位是苏珊娜。我说查理,您都认识吧?” 我能说什么?能干什么? “认识,都在山谷里见过呢。您们好,两位先生,还有这位美丽的小姐。”逐一打过招呼,我起身去拿屋檐下的小凳子,又笑道:“老杰森,您太客气啦。其实,尤里是不小心走散了,又误打误撞刚好碰上的。多亏光明眷顾!说起来,都是大家组织起来进山谷搜索的功劳。” “我知道,我知道。”老杰森连连应了几声,把我按回椅子上,很自来熟地从角落里拎了几只小凳子,给加瑞克他们摆好,自己直接在尤里屋子前面的木料堆上坐下了,一摘烟斗,在身边的木料上敲敲,乐呵呵道:“放心吧,乡里乡亲的,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昨天我请他们吃了一顿饭。可惜前两天乱成一团糟,一时间没啥像样的东西…… “所以过几天,就是下下个星期的星期五,小家伙的妈妈生日,我还想再请一次客。她这两天就一直在罗嗦,说一定要好好谢谢大家,今天早上起来到我出门,就唠叨了不止一百次……难道我不知道吗?!真是的。已经准备好啦,到时候多摆几桌饭……” 说到这里,老杰森挥舞着烟斗,用力冲我凌空戳戳,又朝加瑞克他们挨个戳了过去:“你们、你们、还有你们,大家都要来啊!一定要来啊!不然就是看不起我老杰森,我要生气的!” 加瑞克咧嘴一乐:“好,我们会去的。”索罗斯矜持地点点头,勾勾唇算是回答。倒是苏珊娜,绽开了一个花一般的笑容:“当然会去,我还想和小家伙玩呢。哦,还有兰妮婶婶的甜甜圈,说好了,我要学的哦!” 不过,老杰森说得用力,喷出了几颗白花花的唾沫星子,她漂亮的脸庞也就有些僵硬。 这下子,“大叔”这个词的意义与内涵,我终于算是有比较形象、并且还算深刻的体会了。不过,对于那几颗唾沫……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倒已经练就了视而不见的本事。 ——反正查理是天天洗澡的。 于是当即重重答应:“一定去,一定去!怎么能不去呢?” 老杰森显然对此感到满意。被狼叼走的儿子找了回来,对他而言,是一桩很大的喜事。所以,五个人在院子里聊的一会,其间说话最多的,就是这位平时很少吭声的农庄主了。 他们都不像我,属于无业游民。大约坐了一个多小时,也就告辞走了。 索罗斯走在最后。临出门前,他戴上帽子,半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您这几天都在家吧?我就住在那边林子里,离您家不远。刚来北郡,哪里都不熟,又比较闲。听说您很会钓鱼玩儿?回头我来找您讲讲,您可不要烦我。” 这话一入耳,我心下立即是悲戚戚一片。从目前的判断看来,索罗斯可比加瑞克难缠多了。真是叫人小心肝滴血啊!抽搐啊!不过,脸上已经习惯成自然地回过去一个笑容:“您太客气了。我这几天走路都不方便,有人陪着说话解闷,正是求之不得呢。”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22 没准扮猪吃老虎 尤里是在下午四点左右的时候,拉着被压得吱呀呀叫唤的车,哼着小曲儿回来的。那小曲儿调子舒缓悠扬,但是发音奇怪,比较浑厚,不是通用语。 我刚好在院子里,于是跳过去给他开门,让他直接把小山包似的手推车拉进来:“你唱的是什么?我听不懂。” 尤里停下车子,正开始解绑着一袋袋麦粉的绳子,闻言蓦然止声。他明显慢了一小会儿,回头看看我,回答:“小曲儿都没名字。按吟游艺人的办法拿第一句来命名,那就叫做‘小孩追着风跑’。” 顿了顿,又道:“我小时候从大人们那儿听来的。歌是那儿的方言。我说成通用语给您听?” 他在撒谎。不过我又何必追究人家的过去?可到底没有了兴致,于是摇摇头:“不用。翻过来就没有味道了。” 尤里点点头,“哦”了一声,慢慢地转回去,开始卸车上的东西。 我朝自己的屋子那边跳啊跳地跳过去。跳到一半,忽然听到尤里急急忙忙叫了一声: “等等……” 我不解地回过头去:“怎么啦?” 尤里迟疑了一下,挠挠头:“那个……您要的东西,我该放哪里?” 这还不简单:“奶酪啊什么的那些吃的,都是放厨房里。蜡烛什么的,你帮我拿到屋子里来,好不?” 尤里点点头:“好。”又继续卸下一袋麦粉。 我跳呀跳,跳上木条订成的台阶,伸手打开门。就在这当儿,身后又传来冷不丁的一下: “等等!” 这一声来得不是时候,我正跳上最后一阶、跳进门去呢,当即被吓到了,若不是手扶在门框上,差点摔了个趔趄。所以回过头去时,就对尤里有些没好气:“还有什么事?” 尤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想起来了,刚才哼的只是开头那段。这首歌很长,很多人会,不过整首全会的不多。它是有名字的。叫‘勇敢的部族之心’。” “勇敢的部族之心?”我嚼了嚼这个歌名,称赞了一句,“很不错的名字。很不错的曲子。” 尤里重重点头,用力应了一声:“嗯,是啊!”很有点自豪的味道。 我回了个笑,跳向桌边的椅子。 ——他还是在撒谎。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总算还比较平静。 尤里休假一过完,当然要去副队长维克那里报到。民兵一周里只有一天假期,第一周内要全天训练,转正后就好了。值一些白天的勤,加上郡内有特殊情况时听从调遣。 这也是以前北郡民兵为什么能够满员、现在却怎么也补不足缺额的原因:那时候税率低,北郡农民大把,强壮能干一点的,自然愿意去兼个民兵,好多赚一点。 可现在,因为连年征战,粮食普遍紧张,粮价也就随之攀涨。暴风城为了避免引起民乱,强制规定市场粮价。同时税务系统为了解决军队用粮,定的粮价要比市场价高不少。 这下好了。缴税时,纳粮和纳钱本来是一样的。现在却变成了纳粮合算。所以,有田的农夫们原本当着民兵的,都退编回家,用力种地去了。只剩下科林安德烈那样没有地,或者土地不够种的闲汉混混,还保留着编制。 我建议尤里去当民兵,是因为今年已经过了播种期。明年开始,他也种地去吧。今年么,他就多值几次岗好了,反正维克正愁人手,代岗补贴发得很不错。 ◇◆◇——◆◇◆——◇◆◇ 尤里虽然不在家,我倒也不太闷。因为这其间,索罗斯来过数次。 和索罗斯聊聊天,小心提防一下试探,多问问他所熟悉的艾尔文森林,倒也的确能解解闷。他目前应该算得上兄弟会在北郡里的人手中,最能干的之一了。又加上他们正试图和北郡人和解,所以,他其实不太有空。 既然不太有空,自然也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投入到查理身上。毕竟,查理只是一个年轻的闲汉,虽然曾经“高谈阔论”,可也就那么一次嘛。当然,在我看来,最重要的原因不是这些,而是索罗斯有雄心……或者野心? ——他想将加瑞克取而代之。 这也没什么,加瑞克年纪也不小了。索罗斯只要做得妥当点就好了。 反正,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索罗斯来得不多。即使来了,也呆得不久,常常有兄弟会的人用暗号找他。他一旦接到,自然很快告辞——囧啊!他们居然真当我什么都不懂,居然大白天地在屋子后面学猫头鹰叫! ◇◆◇——◆◇◆——◇◆◇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已经快要暮春了。 这一天,我第四次送走索罗斯,打个哈欠,拄着木杖,慢腾腾走进屋子。 吃过午饭,小睡一会儿,也就下午了。懒鬼查理的一天,很快就会…… 正在这会儿,院门一声响,尤里回来了,直奔我的屋子:“您还没睡吧?太好了!维克召集全郡人,今天下午在修道院那儿开会,和大家商量怎么对付森林狼的事!” 这有什么好搅合的。我“哦”了一声:“那些狼要倒霉了?路太远啦,我不去了。” 尤里不知为何十分热心:“您可以坐车去。” “——坐车?”我一听就忍不住惊讶了一声,坐什么车?你坐车,咱还打的叻! 等等…… 慢了一拍,我才反应过来,尤里指的是那手推车。 尤里以为我不乐意,又提议道:“我背您去也一样。” 算了,去听听,凑凑热闹也好。至于去的方式……我耸耸肩:“那还是坐车吧。”又随口问了句:“维克怎么忽然对森林狼别上劲上了?那些家伙偷羊咬猪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尤里踟蹰了一下:“科林和您走散后,被狼咬死,尸体吃得乱七八糟……” 我也懒得在尤里面前做戏,反正这家伙山谷那个早上就猜到了八九分,于是平静问:“什么时候的事?” 他眼神一溜,躲开了我的目光:“小杰森找回来那天,下午我去报到的时候,就跟维克提了一句。说是:您让我和他说一声,与您一起进山谷找我的还有科林,进去的半途上走散了。这事,我忘了告诉您……” 我一愣,心里一阵懊恼,这件事的确是我疏忽了。就算科林死得正合心意,也没啥可疑痕迹,毕竟不能摆出不闻不问的样子来。不过……实在没看出来呀!尤里很有潜力嘛。 ——没准他其实是扮猪吃老虎?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23 听壁角的副队长 虽然尤里一片盛情,特地跑回去叫我来凑热闹,懒虫查理到底还是辜负了他的美意…… 北郡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差不多都到了。维克副队长在上面把森林狼近来的害处讲了半天,又将人手布置、时间安排,说得清清楚楚。治安官玛克布莱德先生也开口了,而且是十分难得地吼了好几句,很有劝勉大家同仇敌忾的意思。 可我呢? ——我在下面呼呼大睡。 事实上,习惯的缘故,在手推车子上那会儿,就开始犯困了。到全民会议开始的时候,实在是撑不住了。倒是开完之后,因为已经到了下午两三点钟,正是平时小睡起身的时间,我反倒精神奕奕起来。 该散的散了,尤里他们一些民兵则忙着布署去了。我迷迷糊糊间转个身,头上轻轻磕到了硬东西,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自己在丹尼尔的店铺库房里,睡的是三只箱子充当的床。 修士刚好进来拿货,见我醒了,不由温和一笑。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此刻神色间的慈爱,自然由衷而来。 这令我想起父母,也想起修士往常给我吃的零食点心之类,顿时有点不太好意思。因为忘记带木杖出来,只好连瘸带跳地跟着他,走到前头店铺里:“我来帮您吧。” 丹尼尔刚刚结束了一笔买卖,正把切下来的半块奶酪放到货架上。闻言笑了,戏谑道:“得了吧,查理。我这里可没有多少活。再说了,瞧你跟只野兔似的,蹦来蹿去……还帮忙呢!” 我微微一愕,刚刚的有点不好意思,顿时变成了十分不好意思——那句话出自一时间的感触,也有一向和修士亲近的缘故。说出口时,到真没有经过大脑。 丹尼尔瞧着我的窘相,更加乐不可支,舀了点蜂蜜在杯子里,连连摇着头道:“好了好了。来来来,坐一会。反正尤里下值还早,你自个也跳不回去,干脆,陪我这个糟老头子聊几句吧!” 我依言坐下,想起刚才错过的会议:“大家明天开始打狼?” 丹尼尔修士显然从头到尾听得很认真,一边给蜂蜜兑上泉水,一边纠正我:“不止要打森林狼,还有狗头人呢。只是先对付森林狼,狗头人的事下一回再详细安排。谁让北郡卫兵脱不开身呢?哎……民兵又不够额,所以两位长官才决定发动大家。” 我道声谢,接过修士递来的饮料:“狗头人?是回音山矿洞的事吗?” “是啊。”丹尼尔给自己倒了点儿葡萄酒,呷了一口,想到了什么,笑得直揉肚子,“说起来,你今天还真招人妒嫉。尤里把你背进来的时候,维克在上边,那脸色……他可气得够呛呢,哈哈哈!” 全民大会上,众目睽睽之下,睡着了被人背进来?还有一个睡眠不足的主角在一旁摆出一幅让厚道如修士都忍不住取笑的脸色?这可真令人黑线。我连忙称赞一句:“维克他这段时间天天都忙到深夜吧?真辛苦。” 丹尼尔深有同感,叹道:“可不是,天天半夜三更的。他来买东西时,我瞧他呀,眼睛里都有血色。” 维克年纪轻有想法,可也有能力肯做事。至于费心思用力巴结这种事,暴风城贵族的统治之下,到处都是大同小异。所以总的而言,我还觉得他挺不错的:“治安官先生应付那些‘游客’就够头疼了,也幸亏还有一个维克在。” “是啊。”修士朝外面四下张望了一下,俯下身子,压低声音,凑近些道:“昨天来了几个年轻的‘游客’,打算进山谷去捉小狼崽。他们想养狼,哪里不好弄到狼崽?居然想叫北郡卫兵保护他们进山谷玩儿,亏他们想得出来!这不,玛克布莱德先生好说歹说,才总算是叫他们打消了这臭主意……” 聊到这里时,柜台外忽然传来一声咳嗽。修士和我立马分开脑袋,坐直身子。还好,来者虽然穿着蓝白两色的骚包盔甲,却是个北郡卫兵,叫莱瑟的,不是维克队长。 “您好,丹尼尔。来两捆蜡烛,要亮一点的。” 丹尼尔找了东西,递给他,一边找钱,一边庆幸:“莱瑟,是您啊。我以为队长来了呢。” 莱瑟瞄瞄我们,默不作声,只是拿起东西。 就在他接过零钱的时,又一幅骚包盔甲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隔壁高德瑞克的店更靠近修道院,门口还摆着一套盔甲做招牌。此时,就有一个人从这幅招牌后面迈了出来,踱几步走到我们的面前,面无表情地扫了我和修士一眼。 正是维克。 他竟然站在盔甲后面……也不知我们的闲聊被听去了多少。 答案当即很快揭晓了。维克瞪了我一眼:“辛苦?你竟然知道我辛苦,嗯?我说,你爱睡不睡,自己家里好好的床不睡,出来干什么啊!在我面前来晃悠……” 囧。这话除了玩笑式的生气之外,都能挤出好几丝凄凄惨惨的哀怨了。而且睡眠不足、压力又大的人火气大一点,也是没办法。所以我干笑了两声,不敢火上浇油,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丹尼尔幸灾乐祸地瞧了我一眼,殷勤地拿了两个杯子,擦擦干净,倒了点葡萄酒,推到维克他们两人面前:“来来来,尝一点。”他虽然在做着拍马屁的事,但感激的缘故,也是十分真心实意的。 所以,维克接受了这份安抚。抿了一口之后,又觉得味道不错,脸色忽然就舒缓开来:“不过,查理,说真的,这回还多亏了你。你的那个尤里,逮狼很有经验。要不是你让他来当民兵,我们这里恐怕没人知道怎么对付那些狡猾的东西。” 我还来不及适应他的如此飞快的态度转变,修道院那边有人喊维克。维克和莱瑟无奈地互相看看,都草草喝掉余下的葡萄酒,转身就急急忙忙赶过去。 我这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连忙探出柜台大声喊:“等等,队长!” 维克不解地止步转过身来:“怎么了?” 我清清嗓子,正色开口:“尤里现在已经是个自由人了。” 维克挑挑眉有点儿惊讶,随即深深看我一眼,点点头:“我知道了。” ◇◆◇——◆◇◆——◇◆◇ 维克和莱瑟消失在修道院的大门里,丹尼尔将一杯葡萄酒推到我的面前,眼里有欣慰和赞赏:“这件事你做得真棒,查理。来,我敬你,我们干杯。” 这是修士第一次请查理喝酒。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24 尤里忽然要喝奶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其实仔细算算,从捞上河里的那个人、平白捡了一个半大的孩子回家,到现在,也只是堪堪一个月。但之前的日子过得平静,这一个月,又是尤里又是谋杀又是兄弟会的,感觉就漫长多了。 接下来的日子,尤里变得十分忙碌。至于查理,当然还是钓鱼睡觉钓鱼。虽说如此,因为加瑞克他们的关系,我也不得不花上许多功夫,另外找了几个鱼多的好地方,避开了他们。 这一天,我依旧傍晚回家。一进门,却惊讶地看到院子里篱笆上拴着一只绵羊。羊角细小,是头母的。正在那里不安地转来转去,面前放着些新割来的青草,却不怎么吃。 “你买了头羊?” 尤里在院子一角圈出了一小块地方,搭起遮雨的篷。闻声回答:“嗯。我想喝羊奶。” 他在撒谎。真是不学好的小孩。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养羊不臭的话。 “怎么忽然想喝羊奶?那玩意不是有骚腥味儿吗?而且,丹尼尔修士的店里提供新鲜牛奶订购。郡里有些自家没养奶牛的人家,还有修道院的修士,还有暴风的卫兵,都在他那里订的。你大可以每天早上过去喝啊。” 尤里一下子紧张起来,支支吾吾:“这个……我小时候喝、喝过这个。” 我懒得再理他:“算了算了,你想养就养吧,只是别让它弄臭了这里。”要不是院子是共用的,对方做什么另一方都会受到影响,查理才不会管邻居的闲事呢。 尤里松了口气,偷偷抹抹额头,应得很有点讨好的意思:“我每天都会打扫羊圈的。” 这可是他自己说的。我耸耸肩,搁下东西,把下午钓的鱼晾起来。现在尤里可没有时间管这个了,我干脆在水边剖洗了再回来。搞掂之后,洗个澡,便只剩下坐等吃饭啦。 吃晚饭的时候,尤里有些心不在焉。他以令人无法学习的速度解决食物、收拾桌子,在厨房里熄火、发好明天早上烘面包的麦粉,一出来,立刻挤好羊奶,端进了自己的屋子。 ——这家伙在搞什么? 我心下好奇,可这毕竟是尤里的事。于是拿了把葡萄干当作安慰,往嘴里扔了一颗,很快放弃探究。 ◇◆◇——◆◇◆——◇◆◇ 第二天,尤里还是一大早就忙去了。我不赶时间,揣一把零食,拿上鱼竿鱼篓,悠悠地出门。 宁静的清晨里,只有树林那边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再就是风掠过树和草的沙沙声。我胡乱哼着歌,已经打开了院门,却听到尤里的那间屋子里有奇怪的响动。 “咔啦,咔啦,咔咔哒……” 我不解,走过去细听,那声音却忽然停了。等了好一会,也没有重新响起来。这可真叫我好奇,只是到底不能乱闯别人的屋子。这一心头痒痒,忍不住就去看面前的木门。 要是尤里忘了拴好,来一阵风吹吹开,该多好啊! 这念头刚刚冒了个头,我就看到了一幅令人惊讶无比的景象: ——有一只又黑又亮的小脑袋从木门下方,钻了出来。 原来门上其中一块木板还是树的时候,大概侧枝被人折砍了去的缘故,有个略凹的疙瘩。做成了木板,自然也凹了一角。尤里当时搭房子搭得匆忙,这点细节没时间讲究。只在木门钉好后,按着凹处的形状削了块小木头,嵌嵌进去堵住,防止漏风。 此刻,这块小木头已经落在了门外的台阶上。加上为了开关方便,门板离地面本就保留了一指左右的距离,这只小东西又只有一丁点大,所以能从这里往外钻的。 它很快成功了。一脱离木门,它抽抽鼻子嗅了嗅,立即四肢并用,拼命朝远离我的方向,可着劲儿爬。爬了没几寸,一头栽空,扑通扑通连连滚下门口的木台阶。 趁着它还没有缓过劲来,我从背后抓住它,把这只小东西拎起来。 小东西一到我手里,就立刻垂下四肢。切,装死!如果不是刚才亲眼看着它爬得那么精神,跟充足了电的遥控玩具似的,我大概会以为它真的已经死了。 又摸摸它的胸口,小心脏明明怦怦怦跳得飞快嘛! 没有把尤里藏的宝贝弄死就好。我放下心来,打量手里的小东西。它还睁着眼睛,眼珠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蓝膜,水汪汪的。瞳孔处已经可以看到一点黑色。它整个儿与我的巴掌差不多大,长着两只又圆又直的耳朵,全身的绒毛是美丽烟灰色,细密柔软,又干又松。 不过,从绒毛里,稀稀拉拉地有一些黑毫新冒了出来。比起绒毛,这些黑毫更长更硬,而且参差不齐,弄得它像个大毛栗子。 看上去有点儿像出生不久的小狗。但是…… 一想到尤里这些天干的事,以及他偷偷摸摸的模样,我立即把狗崽子这个判断从脑海里彻底抹掉了。 ——这分明是一只小狼崽呀! 我瞥了眼门口地上的木块,嘿嘿一笑,也不收拾,任由小狼崽子“越狱”的证据摆在那儿,直接拎着它回了自己的屋子。 今天不去钓鱼了,挖个坑把这小东西“埋”了吧! ◇◆◇——◆◇◆——◇◆◇ 幸亏云晓茶以前杂书看得不少,什么事,大都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25 什么叫吃奶的劲 这天下午,尤里回来得比平时要早很多,还带回来一包鼓囊囊的东西。 一进院子,他就将那包东西递了过来。 我嚼嚼葡萄干,不解地抬头看看他。 尤里却盯着自己的靴子:“打狼的头一天里,我分到的狼皮。找人做了件背心,还有双翻毛靴子。很暖和的,放到秋冬时候穿吧。” ——搞什么啊,撒谎和保有秘密的贿赂? 可还没等被贿赂的对象出声,行贿者已经把东西往我膝盖上一放,逃也似地去挤羊奶了。然后端着羊奶急匆匆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还破天荒地把门给关上了。 瞧他这个模样! 我坐在院子里继续享用葡萄干,心下暗暗乐得直打跌,连吃惯了的点心也份外美味起来。 一颗、二颗、三颗。 出来! 果然,“——呼拉!”一声,尤里猛然打开门,焦急地张望寻觅。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门口的小木块上。见到这个,尤里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更差了。他弯腰捡起那块东西,左右找找,目光落到了木门下方的小洞上。 我呷一口蜂蜜水,装作没有注意他的样子,*在躺椅里,惬意地半闭上眼睛,只拿眼角留意他的动静。 尤里草草转向我这边看了看,在院子里四下找了一圈,没有收获,又急急地找出院子去了。 好一会,直到查理的下午茶结束的时候,他才慢吞吞地回到院子里,没精打采地瞅瞅昨天刚买来的小母羊,一屁股坐到了自己屋子门口的台阶上,有气无力地捡起那块小木头,拿在手里没几秒,又心不在焉地给扔了。 看上去真够沮丧的。算了,差不多了。 于是再呷一口蜂蜜水,慢吞吞地开口:“对了,我今天捡到一只小狗崽。” 尤里起先只是有口无心地“哦”了一声,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大约六七秒,他仿佛大梦初醒一样领悟到“小狗崽”的意思,这才回过神来,抬头追问:“哎?!哪里捡到的?” 这可不好回答,总不能说从你屋门口吧?我答非所问道:“就在早上刚刚出门去钓鱼那会儿。” 好在尤里也不关心这个问题,他关心的是下一个:“你把它放在哪里了?” 不是“您”是“你”么?我放弃继续吓唬他的打算,朝院子的角落里努努嘴:“喏,搁在那个土坑里。” ◇◆◇——◆◇◆——◇◆◇ 尤里忽然有了精神,迫不及待地跑去看了。我拎着那包东西进屋,随手扔在一边,心下有点儿烦恼。 ——尤里到底在想什么? 养狼可不是养狗,几根骨头就能喂熟。狼崽子是养不熟的。何况,这三间小屋的院子也不是城市里的动物园,既不曾远离森林和荒野,更不曾有高墙围护。过些日子小狼嚎起来,招来外头的大狼,没狗没枪的,那可就麻烦了。 即使不去管这些,住在烟火气息浓重的人类家里、喝羊奶的小狼崽,难道就能健康长大,成为一条真正的狼么? 要是那样的话,还不如一早就给它个痛快呢! 想着一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我走出屋子,也去看小狼崽。 尤里已经掀开了盖在土坑上的木板。他望着坑底的小狼崽,脸上的神色舒缓了许多。 早上挖完坑的时候,我找了点破旧的布和毛皮,扔在坑底给小狼崽当垫子。它刚被放进去那会,乱爬一阵,拱到角落里,又四下乱嗅,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不管怎么样,或许是土坑里比较阴凉,又或许是大地的气息安抚了小狼崽,它慢慢也就安静下来。 眼下么,它蜷在坑底的毛布堆里,一动也不动,又在装死了。 尤里把小狼崽看了个够,这才长长吁出了一口气。他瞧瞧我,没有把小东西抱进去,而是忙忙回屋子里拿了羊奶出来。 羊奶被装在一个新作的奶瓶里。不得不说,尤里的手实在很巧。他用木头和毛皮做成了这个奶瓶。瓶身用木头雕成,底平平的,到了瓶肩则稍大一轮,中央紧紧塞着一个可以拔掉的盖子。 盖子分成两圈。基部一圈比较大,凸起的那圈很小,也就小指尖那样,上头宽宽地蒙了一层柔软光滑的皮革。皮革的中央被刺了几个洞,底部则用亚麻线绑了一圈又一圈,勒得牢牢的,滴水不漏。 尤里把羊奶装进瓶子里已经有一会了。当下用热水烫了一会,摸摸和小狼崽的体温差不多了,这才拿来喂它。 小狼崽起先乖乖让尤里拎出来搂在怀里,像只死猫崽,直到尤里把奶嘴凑到它嘴里。刚刚尝到了奶味,它忽然一骨碌翻过身“活”了过来,四只嫩爪子乱挥乱抓,用力推开尤里的手,同时拼命开始吮吸。 接下来,只见它咕嘟咕嘟不停地往下咽,速度极快,瘪瘪的肚子很快鼓了起来。那模样,嚣张霸道,又急得不得了,活像在担心有人会和它抢似的。 以前一直奇怪为什么“吃奶的劲”会有那样的涵义,眼下总算是见识到了。原来不是说人吃奶,而是说像狼崽子这样的野兽吃奶。我看了好一会,起身走开,故意扔下一句:“小崽子真野,还没见过这么野的狗崽。” 尤里默不作声,头低得快埋进自己的胸口去了。直到喂完小狼崽,把它放回去,盖上坑口的木板,他又呆呆在那里蹲着出了好一会神,这才慢慢起来去做饭。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26 不曾太迟的坦白 这天晚饭后,尤里破天荒来敲门。 我请他进来坐:“什么事?” 尤里坐下来,脊背挺得有些僵硬:“唔……明天早上,我想换个口味,试试做饼干,好吗?” 我点点头:“好的。” “还有……”尤里踟蹰着,目光钉落在了桌子上好一会,这才张口低低地说了一句,“它是狼,不是狗。” 我耸耸肩,往身后的椅背里一靠:“知道了。”用膝盖想也早就知道了——如果尤里是从谁家抱了一条新生的小狗来,为什么不等小狗断奶,却多此一举地自己买母羊来喂?又怎么会不肯告诉他的邻居查理? 尤里轻声坦白:“您别生气,我怕您……”他省略了下面的几个字,转了一个话题,“大家都恨不得把狼都杀光,找到狼窝就掏,掏来的小狼崽全部当场摔死。 还有几位贵族先生来买狼崽,选最强壮的留着养。没挑中的,他们就剥皮做衣服……狼崽皮很好,可是……他们总是先把挑剩的狼崽放出去,让猎犬追着玩。玩够了再杀掉剥皮……” 他显然不赞同这些做法:“狼是不能全杀光的,不然好好的草甸可就都坏了。但是……”说到这里尤里又重新低下了头,懊恼地说:“打围、掏狼窝,都是我告诉他们的……” 北郡人会感谢尤里提供的打狼方法,但是不会因此听从他不要赶尽杀绝的建议。这很好理解。对了,尤里说“草甸”,也就是说他以前住在草原上、帐篷里了? 草原上狼群是十分重要的一环生物链,而森林里的物种更为繁多,和狼差不多的猫科犬科动物很多。狼虽然是森林健康的保障之一,却没有重要到那个程度一样。 这样看来,原来尤里是怕我和其他人一样,不同意收容小狼崽。如此的话,倒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了。何况,他这会儿总算是坦白了,并没有太迟。 于是耐心解释道:“郡里今天春天产的小羊羔几乎没有一只活下来,还有很多羊啊奶牛啊被狼咬死,再加上出了科林这样的事,他们才会对狼既恨又怕,所以无论你和他们说什么,大多也是没用的。 “不过呢,北郡山谷里的狼,本来并不怎么常见。眼下泛滥成这样,不仅杀掉大部分就需要忙好一阵子,而且剩下的一小部分也会比原来多很多。再加上回音矿洞的狗头人需要尽快处理,大家就算想把狼全部打掉,人手和时间其实也都不够。 “所以,你其实不用太担心。” 尤里听着听着,点点头,眉头展开了一些。瞅瞅我,老老实实道:“有一窝狼崽不知为什么,生得晚,才两个星期不到。也被他们放出来。这只爬得快,刚巧钻进了马粪堆。他们一时没找到。我……就把它藏了起来。又跟乔治买了头羊。这羊前天夜里刚刚被狼叼了羔子。” 我忍不住失笑。又提醒他:“你打算怎么养呢?现在还小,当然可以瞒着人。以后长大了,性子野了,半夜乱嚎,不但惹人注意,没准还一拨儿一拨儿地招来山里的狼认亲呢。” 尤里摇了几下头,停下来殷切地看我。虽然没有开口,脸上分明写着:“你会有办法的吧?” 我一摊手:“我也没养过。还有,狼是要吃肉的。” ◇◆◇——◆◇◆——◇◆◇ 这样子“怦怦”劈头盖脑地打击尤里,并不是本意。对于小狼的去处,我隐隐约约有个想法。可是呢,还没把握的事,毕竟还是闭上嘴,少应一声的好。 狼杀了不少。按照全民会议上说的,谁干掉的狼,谁得皮子。大伙合围打下来的,或者攒起来最后平分,或者换了钱来分。尤里因为起的作用比较大,得到好几张皮子。维克还给他一笔补贴,算是早出晚归帮着辛辛苦苦组织人手的功劳。 尤里很高兴,我觉得很理所当然: ——他根本不会和维克争功劳,又能干,又老实肯干听指挥,维克能不好好笼络一下么? 又过了两天,不出之前所料,因为暴风城对铜矿压得很紧,郡里能调出来的人手不得不就此转移了重心,放过了受到很大损失的森林狼,去对付狗头人了。 听尤里说,那些狗头人几乎已经将整个回音山矿洞当成了它们自己的地盘,而且还有一定的社会组织。北郡这边,则希望在驱逐和消灭狗头人的过程中,尽量不要破坏矿洞里的铁轨木梁等设施,所以事情比较棘手。 我么,还是钓鱼。反正查理给人的印象,人还不坏,有几分小聪明,但却是个连钉耙都抡不顺的家伙——废话,不管什么农具,我统统最多才摸了两下,能使得和乔治他们那些自小用起的人一样么?! 虽然日子照旧过,但也不是没有改变。 首先,钓来的鱼直接拎去修道院,卖给替民兵和卫兵做饭的厨子,不用再麻烦晾成鱼干了。 因为维克和治安官毕竟是迫于人手不足而请农夫们帮忙,所以愿意参与又被选中的那几个,不仅有津贴,中午还管饭的。长官一声令下,厨子连忙添菜。而鱼呢,弄起来虽然比肉麻烦些,但是价格却也比肉便宜。 其次,就是我跟尤里学了挤羊奶。这下子,出门前的最后一件事、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变成了去看小狼崽,喂它吃饭。 只不过两三天时间,小狼崽的眼膜就薄了许多。眼球仍是充满液体,黑汪汪的,但小狼崽好像已经能模模糊糊辨认眼前的东西。每次挪开木板喂食的时候,左右挥挥手,它的小脑袋就会跟着扭来扭去。 这样子又过了一周,老杰森说好的请客日子到了。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27 宁静生活的尾声 回音山里矿洞外的四个狗头人营地,在过去的一周中,都已经陆续被解决。明天开始,就要打响最后的一战。大家已经连续奋战了快两个星期,神经天天绷得紧紧的,都累坏了。 而且,虽然因为卫兵打头阵、维克指挥得当的关系,并没有出现伤亡,但是狗头人毕竟会使用简陋的武器,受伤的还是有几个,牵来助阵狗也死了好几条。 因此,今天老杰森请客,人人都觉得趁这个机会放松调整一下是个好主意。休息一晚,明天好一鼓作气把狗头人从矿洞里赶出去。由于存了这样的想法,加上老杰森邀请得十分热情,不仅全体民兵来了,连维克队长和治安官玛克布莱德先生也都高调到席。 ◇◆◇——◆◇◆——◇◆◇ 长面包条、甜面包圈、烤面包片、葱香面包、葡萄干夹心面包、鸡蛋三文治、熏肉三文治; 羊排、猪排、牛肉,烤的、炖的、奶油焗的; 生菜、莴苣、土豆泥、蔬菜沙拉、鲜蔬浓汤、奶油蘑菇汤; 还有火腿、香肠、鸡翅、鸡腿、鱼卷、鱼排…… 以及撒满了培根丁、肉粒、玉米、蚕豆和碎蔬菜等等的烤面饼——披萨?! 食物摆了整整两条长桌。 老杰森平时虽然不算抠门,也挺节俭的,这回是实在很高兴吧。 我先尝了一份汤,然后挑自己平常不太吃得到的,每样都取了少少的一些。呆会还有菜上来,最后才是甜品,放过那些岂不可惜? 刚刚把一片香肠送进嘴里,忽然听到身后爆发出一阵欢笑。我扭头看去,正瞧到老杰森举着一杯金红色的酒,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给所有民兵,包括维克和治安官都倒上,然后他们举杯互贺,都干了一杯。 尤里也在其中。他的举止中规中矩,但好像还是有点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背影瞧上去绷得有点紧。 “哦,得了,查理,不要盯着他们的‘金美人’了。”丹尼尔修士啜了口葡萄酒,尝了一块牛奶小饼,好整以暇地“安慰”我,“毕竟,你还小。那酒太烈,你想喝,还得等几年。” ——还小?! 我叉起一大块烤羊排,用力咬、狠狠咬! 咬到第四口的时候,小汉斯端着满满一大盘子东西走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轻轻撞我一肘:“嘿,查理,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小莫里和小古德赛马吧?” 丹尼尔一脸微笑慈爱得要命,直往我的伤口上撒盐,兴致勃勃地鼓动:“去吧去吧,你也该和同龄人多玩玩,别老是老气秋横地。”他比划了一下额头,“小心长抬头纹。年纪轻轻的,那可就不帅了!” 我嘴里塞满了东西,差点噎到。一个字的抗议和反驳都没有吐出来,就被小汉斯生拉硬拽地拖走。 可怜的查理! ——谁让你根本没有一个正常年龄,而北郡人收留你时,都觉得你是个小流浪汉,顶多也就十六七岁呢? ◇◆◇——◆◇◆——◇◆◇ 说是赛马,毕竟只有两个骑手,之所以热闹,其实是因为可以下注。下注的方法很简陋,既没庄家也没有赔率大小。押谁、押多少逐一记一下,赌金都放一块,就搁在大家眼皮底下。最后由赢的一方,按照各人出钱多少,分了所有的钱。 小汉斯押了小古德五十个铜币。我入乡随俗,跟着押了小古德三十个铜币。这点赌金,数额大小算是中等偏少,很符合我的身份。 赌法虽然简陋,由于分成两拨、对抗性强,气氛还是挺热闹的。大家都端着自己的盘子,有的坐在地上,有的坐在木料上、栅栏上,有几个甚至爬上了一人多高的干草堆上,边吃边看。 小汉斯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了。他是活动的组织者之一,和另外两个人一起,要维持比赛的公正,负责喊号、收钱管钱、记录之类的事。谁叫他乐在其中? 我趁热先吃了奶酪焗牛肉和披萨。埋头对付它们的这一会,隐约听得一声节奏分明的“一、二、三!”抬头看去,只见一棕一黑两匹马撒起蹄子,朝草场那一头飞奔而去,在宽阔坚硬的田间路上划出两道灰尘。 马上的两个小骑手都俯低了身子,紧紧贴着马背。他们跑的是直线,两百米左右后,就被路边起伏的土沟和其上茂盛的灌木遮住了。除了干菜堆上的那几个,大家都纷纷站了起来。 我坐在栅栏上,跳下来只会更矮,站上去眺望不敢。左右看看没什么好位子了,于是干脆继续享用好吃的。 不到五分钟后,小汉斯数给我七十二铜币,其中四十二个是赢来的:“你挺幸运的。”他看看我大半已经空掉的盘子,大口吃着他自己的东西,“……馋鬼查理。” “借光,跟着你下的注。”我耸耸肩,指指小汉斯的口袋——他刚刚把一个银币放了进去。四十铜币是本金,五十六个赢来的,还有四个,来自分完钱后剩下的零头。押小古德的有十七八个人,零头为十三个。不够分,就归了三位组织者。 ◇◆◇——◆◇◆——◇◆◇ 说这一句时,查理十分诚恳。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很快令我意识到,这次的判断,大多是错了……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28 捂住嘴拖进草堆 赌完马,大家说说笑笑、边吃边聊。即使是两位赛手,放下几句诸如“哼,这回便宜你了,下次等着瞧!”、“怕你不成,来吧!”之类的气势汹汹的狠话后,又变成了勾肩搭背的好哥们。 没一会,有人手里抓着块蛋糕,跑来大喊一声“甜点出来啦”。这帮小伙子都正在长身子,胃口特别好,几乎吃不饱,一听这声吼,怎么还要等人催? 立刻呼啦啦就给跑了个干净。 汉斯匆匆吞下最后几口东西,咕嘟咕嘟灌了一气牛奶,还有能耐腾出空来和我说话:“你不去吗?” 我高估了自己的胃口,又加上到了平时午睡的时候,实在是动都不想动:“撑死我了……” 小汉斯嗤笑一声,摇摇头,拿起我的盘子带走,顺手不轻不重地推了我一下,朝一座远离马厩的干草堆一指:“喏!从外往里第二排,从这边数过去的第三个草堆,底下挖了个洞,是艾伦他的‘四大耗子洞’之一。他们今天都在帮忙,分不开身。你钻进去睡一觉吧,我会和他说的。这个地方几乎人人都知道,他不会生气的。” 郡里几个大农场主都雇佣了不少人。壮年的干重活,不仅给三餐吃,还有薪水,是正式订下了合同的雇农——通常是有人见证的口头合同。年少年老的做些轻活,那么就只管口饭,不算雇佣。不过遇到丰收节、新年等时候,只要收成不坏,主人家大多会给他们添点可以拎回家去的麦粉火腿之类。比起郡里有些不太会经营的人家家里的老人小孩来,还过得更好一些。 只是,遇到农场主举行像今天这样的大规模宴席,他们也算是主人一方,所以得帮主妇们打下手跑腿。而雇佣的壮汉们早上照旧干活,快中午时候放半天假,换件好衣服来赴宴,也属于客人。他们却要直到客人敞开肚皮吃得饱了,才有空休息。 小汉斯说的艾伦,正是老杰森这些小雇农们里最厉害的一个,其实也就是个半大的孩子王。像老杰森这样规模的农庄,养的牛羊马匹不少,即使不是冬季,为了应付坏天气,晒上几垛干草备用也是很有必要。更何况近来闹狼患,又是羊下羔子、奶牛产犊的时节。好好的宝贝牲畜,出门放个牧常常就放没了,谁舍得呀? 所以干草垛前所未有地多起来。六排五行,整整架了大半个晒场。 真是想瞌睡有人送枕头。我连连谢过汉斯,按他说的,找到了那个‘耗子洞’。 洞口很隐蔽,也很巧妙。朝阳,用两捆与众不同的干草塞着——这两捆草一头参差不齐,瞧上去再正常不过。可拎着捆绳转过来就能看到,另一头切得平平整整。而且比起一般的草捆,它们要短了一大半。 洞里边两侧用石头木块垒起了洞壁,上头架了木板,下面交叉垫了厚厚的好几层干草,草层上铺着一块打满补丁的旧帆布。 这个洞足足占去了小半个干草堆,显然是在堆草垛的时候就搭起架子,这才“挖”出来的。 我钻进去舒舒服服躺下来,正想把干草捆重新塞塞好,却看到阳光暖暖地照进来,落在浅金黄色的干草上,晒出干净厚实的微甜气息。于是犹豫了一下,想起“几乎人人都知道”,又放弃了。 春光正浓,暖风正醇,要是堵上了,多煞风景。 ◇◆◇——◆◇◆——◇◆◇ 事实随即证明,不堵上,更煞风景。 正迷迷糊糊舒舒服服地睡过去,忽然觉得鼻尖上一痒。 我略略一挥,赶开那只小虫,没理它。 可没一会,又是一痒。 我掸掸鼻尖,转了个身,继续睡。 第三次痒痒很快降临了。我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可又困得发懒,不愿意醒来,于是默默对自己说: ——恐怕……是臭虫! 这里一想,顿时激灵灵打个寒颤,猛然醒了过来。睁开眼,却被距离面前只有一尺左右远的人吓了一跳。这个人这张脸我再熟悉不过,是尤里。他撑着地,半个身子钻进干草堆里,正盯着我看。 尤里似乎也被吓了一跳,飞快地扔掉了一截什么东西,扭头看着盯着洞壁上的一根稻草,嗫嚅了片刻,忽然冲我没好气道:“您真是……我到处找了好一会,东西都没顾得上好好吃。如果不是汉斯有事来跟我说话,我实在想不到你居然会在这里!” “你”都冒出来了,看来尤里被折腾得不轻。只是…… 今天这种时候,他找我做什么? 我乱没形象地打个哈欠,很不明白,只好问他:“怎么了?” 尤里很不甘愿地开口:“苏珊娜小姐想见您。”说完,脸色更差了。 苏珊娜么?尤里似乎很怕她。她的脾气也实在不怎么好。不过她很漂亮啊。而漂亮的女人霸道一点,不正是男人们喜欢的那个调调儿嘛?他们似乎觉得让那样的女人化成绕指柔比较有征服感。所以,只要苏珊娜别动手,这又没什么。 去是不愿意去的。和不懂事的小孩打交道实在太亏待自己。我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在心底里默默盘算。尤里似乎有点儿看上了苏珊娜?不然,美女玉旨的差使,他一个正处于发情……呃,发育期的青少年,做什么黑着脸。 那么,我该怎么和尤里说,才能让他既能跟苏珊娜交差,又可以让他明白,苏珊娜再漂亮,也不过一个人、一个和他一样的人而已——他要是愿意,完全可以和那个嚣张的小女人分庭抗礼呢? 正在此时,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及近,到了草场中央停了下来。随之,维克压低了声音,略有不耐地开口问:“怎么还不来?” ——他在和谁说话? 尤里听到维克的声音,眼看就要站起身来去打招呼。我一个激灵,一把捂住他的嘴,立即把人拖进了草堆。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29 神秘来客的靴子 尤里猝不及防,反手抓住我的手臂,虽然没有立即挣扎,却是猛然睁大眼睛使劲瞪了过来。 我两手没有空,嘴巴虽然有空,这会儿说话却是不行,只好牢牢制着他,用力板起脸来,神色凝重地对他摇摇头。 科林的事,他虽然有帮我避嫌的机灵,但是在这种场合下,第一反应竟然是想出去打个招呼,显然对于人心的险恶,没什么见识。比起我这个知道险恶却不知道如何应付险恶的来,更要单蠢。 我正担心尤里会坏事,那边又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您别急,也就这一会儿了。” 维克极具威严地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尤里听到陌生声音的回答,手上的劲头顿时松了。他眨巴眨巴眼,呆了好半晌,这才记起自己的处境。于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戳戳我勒着他脖子的手,瞟瞟我。 我放开他,轻手轻脚地够过一边的草捆,仔细地堵上洞口。同时忽然间,对暴风城白底蓝纹的骚包盔甲好感剧增。 那盔甲属于战士配备,自然是锁甲。某些部位为了活动方便,用的皮和布。从靴子到护腕、手套,再到头盔,有整整一套。外加统一的盾牌和佩剑,携穿在身上,对查理而言,沉重得不可思议。 不过,作为对自己军人身份的矜持和骄傲,也作为一种日常训练,卫兵们通常情况下,都不会脱下自己的盔甲。遇到休息日,或者已经值岗完毕,常常穿个半甲出来晃悠。这些时候,一般而言,也就是脱去碍事的手套、摘掉护肩、不戴头盔,搁下盾牌而已。胸甲、腰带、护腿、靴子这些重要部分,总是穿在身上的。即使到了天最热的时候,他们出门上街,至少也会保留一对护腕。 这是维克脚步沉重的原因。相比之下,因为不了解来路,对于同来的那个脚步无声的人,我更为忌惮。 一问一答之后,草场中央安静了好一会。但是这并不能令人放松下来。他们到底在等谁?又有什么事要商量?森林狼的事可以告一段落,北郡目前最可以做文章的事,无非对回音山矿洞的剿灭战。那么,那个陌生人会不会与此有关? 我“关了门”,低头盯着帆布上的补丁针脚,一边等维克和那个陌生人再开口,一边竭力梳理我所知道的、和回音山有关的人,试图以此找出那个声音的主人。虽然陌生,可也没准是我听过就忘到脑后去了呢…… 正出神思索,忽然被尤里轻轻推了几下。不解地看过去,这才发现两人模样暧昧。 刚才用强拖他进来时,自然顾不上什么得体优雅。那时他靠外,我在里侧。但后来又去堵洞口,因为心急,可以说是从他身上爬过去的。此刻,彼此紧挨之外,腿还架在他的腰上。 我怔了一下,脸上顿时有点发热,连忙尽力往旁边让开。可惜,虽然不再拿他当搁脚凳了,效果却实在有限。这毕竟是稻草堆里的洞,一个人坐着或者躺下睡觉,虽然可以绰绰有余,两个人呆在里面,就变成拥挤了。 尤里混不在意。他莞尔翻过半个身,贴着洞壁躺好,舌头一吐、抬手拿食指划划左右脸颊,做了个“羞羞”的鬼脸,而后微笑着伸手过来,在我鼻梁上轻轻一刮。 彼此依旧是呼吸可闻、体温可触。我心慌之下,一时没有防备,让他侥幸得手,忍不住愤愤地白了他一眼。 ……哼! 有些事,他不会明白的。 尤里被这么一凶,悻悻地缩回了手去,笑容也不再那么嚣张。可其实,他眼里的笑意却是有增无减。这家伙挠挠头,很快缩缩肩、摊开双手,摆了个了“好吧好吧我道歉”的姿势。 ——竟然当查理在发小孩子脾气?! 我盯住洞壁上的木石花纹,不想理他。 尤里还想“说”什么,恰在此时,外面有另一个人的脚步声传来,听方向正是从我们这边过去。 ◇◆◇——◆◇◆——◇◆◇ 堵门的几捆干草之间,靠上方的一端,有点儿倒三角形的间隙。微撑着身从这间隙里张望出去,隐约可以看到一小圈外面的景象。虽然这点半块巴掌大的视野视角很低,离地才一尺半左右高,而且还被一根根横七竖八的干草割得细碎,但总比没有好。 我小心撑起点身,从这里张望出去。一边压低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小汉斯说的原来没错,我的运气很好。第三个人,恰恰从这个草堆前走过。我只能看到他膝盖上下那一截,本来没有指望会有什么收获,不想却意外捞到了点: ——这人穿的靴子很特别。 北郡的农夫虽然也穿靴子,但大都是羊皮的,而且除了雨靴之类,最高的,也只有到小腿肚。春天天气还算不上热,卫兵出门一贯穿的锁甲战靴。而民兵们,其实就是拿着短剑和木盾的农夫。 这人却不同。他的靴子不是羊皮,也不是狼皮,不但包裹了整条小腿,而且还高过膝盖。另外,膝盖那儿的设计很巧妙。非常厚实,不仅保护了膝盖骨,隐约还有坚硬的不知什么材质镶在里面。 只要他抬起膝盖一撞,肯定会给他的敌人带来噩梦。 艾伦的“第一个老鼠洞”虽然差不多人人都知道,但这人人毕竟只是指交好的一些大小农夫,和维克那样的长官自然无关,和这位不知哪里来的神秘客人也无关。 所以,我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走到了草场中央那里,第一句话就轻松写意:“唷,你们到得这么早啊。” 维克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满:“是你迟到了。” 神秘客人毫不介怀:“啊,我迟到了吗?”他的语调里立即带上了一种听起来很诚恳的歉意:“没办法,他们硬要我多喝几杯。” 原来这位也在老杰森的客人里面。 维克没有吭声,应该是在端架子压人。因为之前那位陌生人当即打圆场:“好了好了,说正事吧。” 我一边凝神听,一边慢慢地、轻轻地侧过身躺下来。到这时,才发觉刚才因为地方狭小,用力姿势很不对头。这不,手臂开始酸痛起来,让人忍不住皱起脸。 尤里伸手过来帮我揉,我正想义正词严地拒绝,却听到那边进入了正题。 是神秘客人的声音:“如你所愿,麦克。”他的语调轻松愉快,说的事却不好玩:“长官,您和您的手下打算在什么时候,和几位通缉犯‘好好谈一谈’呢?”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30 年轻人的上进心 ——通缉犯?! 我只觉得心脏猛然一拎,好像被吊到了半空中,上头又狠狠加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又悬又沉,十分难受。没办法,“通缉犯”这三个字令人直觉地想到迪菲亚兄弟会,想到加瑞克,想到这群建起了暴风要塞,却受到欺骗、利用和迫害的工匠。 回答神秘来客的是一小会沉默。我闭起眼睛,紧张地集中所有注意力聆听那边传来的任何声响,不耐地拨开了尤里的手。 尤里没表示抗议。但他随即拍拍我的肩以示安慰,重新探手揉了过来。 我正要再赶,恰在此时,维里开口了,换了一副四平八稳的腔调,隐隐有些调侃:“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难道,两位不是迪菲亚兄弟会的成员吗? 与维克同来的陌生人笑道:“我们当然是兄弟会的成员。对于兄弟会侵占北郡葡萄园的事,我们感到很抱歉。可我们刚刚从艾尔文森林过来,这些遗憾已经造成了,我们也是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啊。” 维克不置可否:“两位都也刚从艾尔文森林来么?” 这回是神秘来客回答:“是的。我们明白长官在担心什么。您可以去闪金镇向治安管杜汉询问。不瞒您说,我们就是因为无法忍受兄弟会在艾尔文的行为,才会来到北郡的。可惜,我们实在没有想到,北郡也是这样。” “哦?”维克没有明确表态,“那么两位约我在这里见面,又是为了什么呢?” 神秘来客辩白道:“这边也有不少人,和我们一样,并不赞同像侵占葡萄园的做法。只可惜,这些人大多刚刚入会,说的话,拿主意的人不在乎。” 之前的陌生人接口:“幸而索罗斯来了,长官。一切多亏有他在。不过,虽然我们这一方的意见被采纳,但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很多事,即使在入会之后,普通的会众,原本也是从来不允许知道的……我们就是例子。所以,我们希望能够尽快得到您的帮助。因为我们并不想和暴风城作对。捕狼的事,还有眼下狗头人的事,请当作我们的一点诚意。” 维克的语气还是很平静:“帮助?” 还是那个陌生人:“是的,长官。这里的兄弟会想要成为北郡的朋友,而那些贪婪残暴的老顽固让我们无法做到这一点。” 这句话一出,他们的目的已经摊开在了太阳底下。 ◇◆◇——◆◇◆——◇◆◇ 他们又交谈了一会,无非对对方态度的试探。然后,维克首先告别而去。 锁甲军人特有的那种沉重而步履稳健的脚步声顺着原路消失在另一头,晒场上静了一会,只有风吹动草叶的沙沙声。我睁开眼,把他们的对话仔细想了想。 很明显了,索罗斯那家伙希望彻底掌握北郡兄弟会。不仅仅是取代加瑞克,还要完全削除核心成员的影响。 北郡是兄弟会根基比较薄弱的地方,毕竟这里人口稠密,大家多是世代耕作的农夫,彼此都认识,和暴风城也实在没有太多牵涉。这样一来,他的目的不是不可能达成,至少他有两个挺能说话的帮手。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则是这两个人玩了个一箭双雕。借索罗斯的名义,去掉加瑞克。叛徒的黑锅归索罗斯,清理后的北郡兄弟会归他们。要是这样,真令人忍不住说一句:好毒啊…… 晒场中间忽然响起一声暴喝,伴着急促的脚步声:“谁在那里?出来!” 尤里一惊,手往腰间短剑上一按,一撑垫子,越过我就要冲出去。 我也吓了一跳,总算还是留着点清明,赶紧一把搂住他的腰,而后又紧紧捂住他的嘴——如果真的发现了我们,他们不会大喝的。悄悄走过来不好么?起先那个陌生人的脚步轻得听不到,显然是个偷袭好手。 虽说如此,我毕竟没有把握。小小的稻草堆里,空气仿佛凝固。尤里也意识到了一些什么,没有挣扎,却是焦急地打着手势让我放开他,一边悄无声息地把短剑拔了出来。 ……哼,难道我愿意抱不成? 立即放开。 两个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绷紧了神经戒备。可外面却一时没有了响动。 也是我们运气好。这样只熬了一两分钟,马厩那边有农场的人说说笑笑地来取草。 这两个显然不高兴被人看到他们在这里,躲着来人忙忙从这边走了。巧不巧地,又一次经过艾伦的“老鼠洞”。我正听到他们说得兴高采烈。声音虽然不大,却也能听清楚几句。 “……就是不知道,那位队长会不会配合我们。” 之前的陌生人从鼻子底里哼了一声:“他不舍得放过这种机会的。仅仅把那些葡萄园子还回去,怎么能平息北郡人对兄弟会的怒气?何况,如果兄弟会原封不动地保有原来的规模,那些长官们,都不肯放心的。能够少几个,他们肯定乐意。” 神秘来客低低笑地笑个不停:“是啊,看他那样子,明明已经动心了……既抓到了犯人,又解决了兄弟会的问题。这样的好事,如此有上进心的年轻人,怎么会放过……” 谈话声伴着几乎听不到的脚步声远去,尤里吃惊地张大了嘴,半晌才挤出一个字:“这……” 麻烦啊,麻烦。我这回根本没有心思脸红。只半躺半坐地*在洞壁上,好久好久,都不想说一句话。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31 不是办法的办法 有些事,不是不懂不知道,而是不愿意懂得、不愿意知道。云晓茶当年没有出社会寻找工作,就是对自己祖国的人际相处方式兴趣缺缺。那种表面热情心中冷漠乃至笑里藏刀的相处,太费时间精力,却无裨益。 传统的美德在那个年代,早已消弥如同烈日下的薄雾。建国后的政治动乱,多少人听从号召,却将朋友推上绝路,最后落得一身迷茫懊悔,更不用提多少小人如何得志。可怕的几十年,推倒了几千年里累积的忠义与勤劳。随后的改革开放,一批人先富起来的,也带来了笑贫不笑娼的新解,带来了仇富实质等于仇不公的悲哀,杀掉了诚信与悲悯。 我只不过想保留一点内心柔软,半寸明净。我只不过仗着父母开明、家境过得去,自己能编几句故事,而躲在家里做宅女。即使这样,尚有出道早的笑过我,入行晚了两三年,又不会巴结大神,还不肯花钱砸,想要在写手这行里做得好…… ——哼,没门! 当年的云晓茶,虽然无奈,尚能笑得风轻云淡。究其根本,是仗着父母健在,挚友一二,小有入项,钱财可轻。但如何想得到,到得现在,兜兜转转,我还是被迫面对这些? 我不笨,所以曲曲折折门门道道,听一遍,大多也就懂了。我早已为了太多不平拍案而起过,所以也没有了热情去恶心。眼下,我只觉万分疲倦,萎蔫不堪。恨不得天塌下来,砸得全世界一片黑漆漆,让人好好睡一觉。 ◇◆◇——◆◇◆——◇◆◇ 尤里终于挤出第二个字,以及后文来:“这、这……这可怎么办?要不……我们去禀告玛克布莱德先生?” 什么主意,治安官先生未必有脱身事外的清白。就算他清白好了,也未必能在了解事情之后不动私心、保持公正,给加瑞克他们以宽容。我把脸侧向另一边,没吭声。 可尤里显然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您觉得呢?一个叫麦克,另一个也是兄弟会的,听声音找出来,应该不难。有我们两个作证……哎?”他忽然飞快地伸手探了探我下巴,声音惊诧得高了一个八度:“你哭了?!” 我一把挥手格开他。自小到大,最恨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子。眼下这会儿是不该哭,可莫名其妙地,总是想到妈妈做的菜,爸爸给洗的草莓……眼睛里又是热腾腾一阵迷蒙,怎么也忍不住。 尤里半晌问出一句:“怎么就哭了呢?”然后一阵悉悉索索,又把手伸了过来,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给。” 关你屁事!我打开他的手,恶狠狠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滚!” 总算安静了一会。但尤里实在不甘寂寞,很快又开口了:“您在外面,我在里面,滚不出去的。” ——他以为他很幽默吗? 我尽量缩到角落里,让出来地方来,一指洞口。 尤里干笑了两声,可他也没有出去,絮絮叨叨地嘟囔:“让别人知道我们刚才在这里不太好吧?客人要吃了下午茶才散。万一他们回去无意间说起来,让那两个人给听到了呢……” 他说的的确有道理。我放弃了赶他出去的打算。 ◇◆◇——◆◇◆——◇◆◇ 等那几个取干草的人离开后,两个无意间偷听到了大秘密的人瞅准空档,钻出了草堆。 虽然如此,却还不能回到客人们中间去。一个望风,一个把艾伦的老鼠洞按原样整理好。而后,摘去身上无意间沾来的草叶草屑,又彼此细细检查一番,这才算是稳妥了。 尤里把剑插回剑鞘,叹了口气:“走吧,我们去露个面。” 我没有迈步,低头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心里暗暗懊恼——丢脸不说,这会儿肿了起来,睁都睁不开了。 尤里瞧瞧我。 我回瞪他一眼。 他嗫嚅了一小会,怯怯地提议:“我有个主意,没准有用……” ◇◆◇——◆◇◆——◇◆◇ 的确有用。 尤里是背着查理出现在客人们面前的。这自然招来了别人的询问。 “怎么了?” “啊哈……”尤里尴尬地回答,“他又睡着了。” 一阵哄笑。在这哄笑里,尤里辞别了主人家老杰森,背着查理,踏上了回家的路。而查理埋脸在尤里的肩窝里,一边装睡,一边直想咬一口嘴边的肉。 落在山肩上的夕阳,在大地上拖出了无数长长的影子。其中有一条,一晃一晃地,慢慢前行。 离开农庄没一会,尤里忽然轻轻提议:“中午吃得太油,晚上做个蘑菇清汤吧?还有烤面包,好么?” 听起来不错。我应了一声。 又走了没几步,尤里八卦了一记:“为什么不喜欢苏珊娜小姐呢?就算要躲开她,今天这样子的时候,聊几句也无所谓吧?我看到很多人抢着跟她说话、向她献殷勤。她……嗯,很漂亮。” 这还用问。我磨磨牙:“麻烦,嚣张,讨厌。”背着我的这个也占了两点,前后两点。 尤里笑了:“是啊,漂亮归漂亮,那脾气……还是温柔的好。要是既温柔又漂亮,那最好。要是只能有一样,还是脾气要紧。可也不能太丑,眉目清秀吧。” 这就是传说中男人的话题离不开女人么?以前只知道女人的话题离不开男人,现在,另一边的情况,我也总算是体会到了。 我应付了一声:“哦。”想想太冷淡,又补充了一句:“看到这样的,我给你介绍。” 尤里呵呵了两声,继续八卦:“你呢?” ——我会喜欢女人吗? 谁知道呢。我懒得去想,敷衍道:“反正不是她那样的。温柔的也不错。” 尤里嘿嘿笑了。忽然转了个话题:“那个……想到办法了么?” 我心里一阵好笑。尤里和我扯闲话,其实是为了这个问题吧?我难道会因为心情不好而不肯告诉他正事么?于是淡淡回答:“给加瑞克悄悄递个信儿,匿名的,然后我们早点离开北郡。” 他们动手安排在处理完狗头人之后,我们并不是没有机会。只好做得隐蔽,离开的理由找得好,他们很难怀疑到我们身上。而且,万一怀疑,人都走了,也就鞭长莫及了。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32 局促的接头活动 前两天,小狼崽趁着我和尤里睡觉的时候,睁开了眼睛。现在,它棕黄色的眼珠泛着微绿色的光泽,黑色的瞳孔像针尖一样。晒太阳的时候,会眯起来。到了夜里,则睁得如同一盏小小的鬼火灯笼。 所以,要带着它旅行,已经不用抱着它。虽然如此,却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 ——它还没断奶…… 但愿它能在这几天学会吃别的。不然,只好给它个痛快了。这么大的狼崽,又沾了人的烟火味,如果放了生,很难被狼群接纳。不是活活饿死,就是被人打死、被其他动物咬死。 ◇◆◇——◆◇◆——◇◆◇ 这天,尤里宰了羊。而到了傍晚,忽然下起了大雷雨。我们不得不把小狼抱进屋子。屋子里的人类气息让小狼变得躁动不安,或许还有早上吃得很饱的关系,它拒绝了尤里剁的新鲜羊肉糜。 为防它伤人,两个人只好轮流睡,就这么过了一夜。 一觉醒来,早晨的阳光一派灿烂明媚,依旧无忧无虑。 尤里做饭,我检查了一下土洞。还好,洞上的木板没有被风掀翻,而院子的地势高,又有配了排水的沟渠,加上我挖洞的时候,把挖出来的土都围着洞口垒成了一圈。本意是加大洞深,防止小狼跳出来。没想到,歪打正着,这回刚好把雨水都挡在了外面。 我将小狼放回洞里,又把一小块煮烂的羊肉,还有一小盆掺了肉糜与羊奶的稀面糊,放到它面前。 小狼全身的黑毫已经差不多长全了,耳朵也开始变尖,吻则向前凸出。它的脑门还是很圆,像半个皮球。虽然看上去依旧很可爱,但已经有了几分野性的味道,不再会令人误以为无害了。 它嗅嗅面前的东西,犹疑不决,警惕地瞅瞅我们。 尤里蹲在一旁,担心瞅着他捡回来的小狼:“它会吃吗?” 我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盖下洞口的木板,催了他一句:“你们今天要对付狗头人,你该去报到了。” 离开北郡的理由不难。光明在上,为了追求剑的荣耀和魔法的深邃,两个没有田产的年轻人,结伴出去闯荡,是很正常的。问题在于,怎么给加瑞克送匿名信? 尤里临出门前,十分无耻地、一脸企盼地看着我:“您有办法通知过去的,对吧?” 好孩子查理怎么能如他所愿?当然诚实回答:“没有。” 尤里耸耸肩,居然笑了一下,将手里的佩剑在腰带上系好,出门去了。 我吃完早饭,拎起鱼篓、一抗鱼竿,照旧去钓鱼。想了想,又带上了燧石火绒,还拿了两只羊腿、一些羊肉,一块盐,以及有几块耐烧的好木柴,一起扔进鱼篓里。 然后,朝懒鬼查理和恶棍加瑞克一起吃野兔的那个渔点去。 ◇◆◇——◆◇◆——◇◆◇ 这回情况不妙,匿名信的要求可以宽一点。对加瑞克倒不必隐瞒,却不能太直白。重点在于,要没有落下字据、没有旁人知道。这样的话,加瑞克一旦被杀或者被俘,别人就算从他口里拷问出了一点什么,也无法指控我和尤里。 到时候,我们大可以装傻充愣赖账。这件事本就上不得台面,捅出来吃亏的不是我们。 当然,落到那样地步的可能,是很小的。加瑞克既然能领着人占了北郡几乎所有的葡萄园,自然也有几把刷子。他某些时候的和善,只不过是过去的他遗留下来的,是现在的他的一部分。 钓了几杆鱼,很快迫近了中午。我收起鱼竿,拾了点树枝,削去被雨淋湿的外皮,特地找了个上方树冠稀疏的地方,点起篝火,开始烤羊腿羊肉,当作午饭。 袅袅青烟在林间水边的微风里冉冉上升。我抬头瞧了瞧,烟柱虽然扭来扭去,倒也斜斜地升向蔚蓝的天空。 于是放心。 一条羊前腿烤好,我开始享用午饭。对查理而言,带来的羊肉实在够吃三顿的。一边啃羊腿,一边一不做二不休,陆陆续续往里面添着还很潮湿的落叶。 烟更浓了。 树叶添到第六七把的时候,就像我期待的那样,溪对岸有人沿着小路,从树丛后绕了出来。可惜,不如人愿的是,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窈窕的身影——苏珊娜。 ◇◆◇——◆◇◆——◇◆◇ 加瑞克来也就算了,他为什么要带上苏珊娜呢? 要知道,不懂事的孩子,总是会害死有秘密的人。 加瑞克显然明白我的不情愿。但他莫可奈何地苦笑了一声,很鸵鸟地当作没有看到:“又在钓鱼?” 苏珊娜微微扬着下巴走过来,眼睛故意看着我旁边,也不不开口,而是等我向她打招呼。 小孩虽然不知轻重,但很好哄,也很容易生气。片刻间,我心下已经拿定了主意,故意咬了一大口羊肉大幅度咀嚼,忽略苏珊娜,只朝加瑞克微笑着用力点点头,同时指指一边的羊肉和盐块。 加瑞克并不介意,想来他这个年纪,见多了少男少女之间的怄气。当下拿起羊肉,去溪边清洗。苏珊娜在火堆边转了转,一跺脚,气呼呼地跟了过去。 加瑞克很快回来了,在火边坐下来开始烤羊肉。苏珊娜没有跟回来,在水边捡着石头,一块块往溪里砸。 机会难得,时间局促,我只好开门见山: “索罗斯很能干,维克很欣赏他,您可闲多了。” 加瑞克深以为然,甚至是有些自豪地点了点头。 “不止他一个。还有麦克。” 加瑞克一愣。 我看了看他的靴子。是普通的羊皮靴,到小腿一半高,正好紧接着说下去:“您为什么穿这么普通的靴子?要是找一块好皮子,做到膝盖那么高,再在上面镶一块硬东西,那可就威力大了。” 加瑞克若有所思地皱起眉,不解而戒备地看着我:“您说这些……什么意思?” 正在此时,苏珊娜站起了身。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注意,两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地朝火堆边过来了。 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轻快地走在水边,不可谓不赏心悦目。我坦然欣赏着这幅画面,飞快地送出最后一句话:“那样的靴子走起路来,脚步肯定很轻,别人听都听不到。” “喂,你看什么看?” 我闭上了嘴巴,加瑞克也中断了询问。 直到令人慵懒午后,和加瑞克挥手告别,查理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超过三个字的话。 第一卷 北郡山脚下 卷末 针对狗头人的行动很成功。尤里的请辞招来维克一片惋惜,不过到底得到了同意。至于加瑞克,如果他不能领会那么直接的“暗示”……难道还能怪我么? 我们交换了彼此的情况,而后去看小狼。 掀开木板,两个人类惊讶地发现,小狼已经把盘子都吃空了。眼下,它正惬意地睡在它的垫子堆里,肚子撑得溜圆,直朝两边鼓起,像个小弥勒佛。 这样再好不过。 明天说不定就会发生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这天夜里,我们背着行囊,悄悄出发。 “不去和丹尼尔修士告别吗?” “没有时间了。你代我说了一声,总比没有好。” 尤里点点头,仔细拴上篱笆门,冒出一句惋惜的嘟囔:“麦粉都还有三十七袋。” 我托托背上的包,牵好小狼,满不在乎地说:“算我的好了。抹掉你剩下的十五银币和八十七铜币。” 尤里有一小会儿没有反应过来,然后他居然抗议了:“不兴这样的……” ◇◆◇——◆◇◆——◇◆◇ 我们带了几支火把。但为了避人耳目,只是备来对付野兽,并不打算点。 只要没有人看到我们的行踪,他们最早发现查理和尤里离开了北郡,也要在明天早上。这样,人人都会以为我们是一大早出发。所以,我们走得有点鬼鬼祟祟。 幸而这一晚,并没有雾,月光很好。从小路抄直线,很快穿过树林和野地。接下来,就是北郡通往艾尔文森林的官道。可惜官道两边有人家,即使深夜路过,也没准会让人瞧见,所以继续抄小路。 小路渐渐通向一个小坡。登上小坡,可以远远看到前方下坡处,就是北郡山谷的坳口了。穿过坳口,那一头便进入艾尔文森林。坳口有卫兵扎驻,卫兵不防本地人,白天放人任意进出。只是毕竟是半军事建筑,晚上通过,要从值守士兵面前走。 好在有一条小路,通往坳口西边的山上,不少本地人都知道。小路虽然陡峭了些,但并不算远。 我们在小坡上止步,回身眺望北郡。 从这里看去,一幢幢房子都知有火柴盒那么大了。它们错落高低各有不同,簇拥着中央石砌的修道院。修道院尖尖的钟楼笔直向上,引得月光沿着它淌下来,流便了整个北郡。 远远地,传来几声稀稀落落的狗吠。 两个偷偷摸摸的夜行客,略有怅然地转过身,牵着一条因为原野和森林的气息而大为兴奋的小狼,踏上了小路。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01 愿你成为一头狼 夜色中,我们抄小路,顺利绕开山谷拗口,走出北郡,进入了艾尔文森林。 艾尔文森林植被茂密、占地广袤。它的怀抱里,坐落着王国首都暴风城,贸易大镇闪金镇,还有好几处重要的矿洞和伐木场。它西与西部荒野接壤,东边延伸到赤脊山。北边挨着北郡山谷,南边则绵延至更为神秘深邃的暮色森林。 它孕育了无尽的财富,也藏有无穷的危险与挑战。 进了艾尔文森林,我们点起了火把,开始沿着官道走。至于小路,森林中到处都有,又到处都没有。不管怎么样,这里的野兽可比北郡的危险多了。两个人结伴上路,算不上人多势众,所以必须份外小心谨慎。 小狼崽和我们的想法显然不一样。它一个劲地往路两边蹿。虽然尤里给它做的项圈用的是最柔软的羊皮,它这么执着地折腾,还是把自己的脖子给勒伤了。 尤里心疼地抱起小狼崽,给它解开项圈:“蹭掉了好几撮毛。” 小狼崽起先还安分,一发现尤里没有放它下来的意思,立刻不领情了。它的爪子使劲挠着,甚至张着小小的嘴巴,用它钝钝的乳牙到处乱咬。那倔劲头,总之一个意思:脚不沾地,誓不罢休。 我无奈:“它没睁眼那会儿,就能嗅能听了。刚出生的时候,和兄弟姐妹挤一块的感觉,天天听父母嚎叫的味道,它肯定记得清清楚楚。你虽然救了它,它可不会领情。” 尤里并没有沮丧,安静地摇摇头:“我那会儿只想让它活下来,不要变成一只皮袖子。至于领不领情……我们杀了那么多狼,它既然是一只狼,本来就该恨人类。这是当然的。” 我耸耸肩:“好吧,不说这些。眼下的问题是,它不把你当爹娘,抱都不让你安安稳稳抱,我们怎么让它乖乖跟着走呢?” 尤里叹了口气,重新给小狼系上项圈:“你先牵一会,把包都摘下来吧。” 我的包里东西不多,只有尤里给我的狼皮靴子与背心,两天的干粮,一袋水,毛巾牙刷,和一包盐块。 水袋系到腰带上,毛巾往脖子上一搭,其余的,尤里都整到了自己的行囊里。然后,他用绳子把背包捆了个四五六七,这才打开背包,把小狼放了进去,又扣上包口。 一路走,一路只觉得背后的行囊里,有什么东西不停地挠着蹬着。 尤里慢了几步,往我背后一看,笑了:“它的脑袋钻出来了,正在四处乱咬呢。想得美,它当我白忙的么?”又急道:“哎,你吓着它了,把火把举前面点,它怕火光。” 我照他说的做了,又回过头侧过身扯扯背包,去看小狼的模样。 小狼只钻出来一个脑袋。它被火光一照,顿时脖子一缩,缩进了包里。过了好一会,这才慢慢钻出来,不过还是躲在火把照不到的人影里。然后,它瞪着绿莹莹的眼睛瞧了我一小会,确定我没有对它做什么的意思,又开始不屈不挠地咬包口了。 我好笑,可又担心它进了镇子之后的生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 这样走到凌晨时,我们都累了。毕竟一天没有休息,又赶了大半夜的路。于是拾柴点起篝火,停下来休息。 然而,篝火加大路,并不意味着就没有意外。不知何时,身后的树丛中亮起了一对一对的小灯笼——我们又遇上了狼。 狼有十多头,附近没有什么可以托付背后安全的地势,柴也没有拾多少,我们决定上树。 树我在北郡爬了不少,而尤里的身手更加灵活。两人树上刚刚安顿下来,十几头狼就围了上来。 因为快要天亮了,树很粗,这里又是大路边,属于狼群忌惮的地区,安全倒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也就有闲心打量下面的狼。按尤里说的,它们是一个小群。由一对占统治地位的公狼和母狼,它们尚未独立的子女,以及几头年轻的附庸组成。 逐一指点完这些狼的身份,尤里忽然对着我惊讶地叫了一声:“咦?” 我反手一摸背包,空的。忙摘下来一看,扣搭那里只剩几撮狼毛,小狼已经不在里面了。 两个连忙低头往下瞧。但是树影朦胧,一时还真看不到小狼在哪里。 就在这会儿,公狼忽然站起身来。我们循着它的方向看去,正见到小狼钻出来,慢慢地、试探地走向公狼和母狼。母狼起身,似乎是想要认下小狼,却被公狼挡住了。 公狼低头嗅了嗅小狼,抬头端详它一会,又犹豫着嗅了嗅,再嗅了嗅,一爪子拨开了小狼。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领头的公狼转身朝森林深处去,狼群跟着起身开拨。 小狼被拨得骨碌碌滚到了一边,“——砰!”一下,撞到了凸出地面的树根上,看得我这个观众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尤里心疼得不得了,急急忙忙开始下树:“它们怎么能不要它呢?” 我也心疼。可我才不会挂在脸上:“还不是因为我们喂过它。别忙着下去,看看再说。” 小狼不屈不挠地爬了起来,追着狼群走,但是它个小腿短,又不懂得在森林间行进的诀窍,不知道绕开树根石块,距离还是越拉越长了。 正在此时,远处的森林深处,不知第几次传来了长长的狼嚎。 小狼听到了。它不太熟练地学着低叫了几声,似乎忽然间找到了感觉,仰起头,伸长脖子,憋出一声:“呜……呜、呜嗷……”叫到后来,耳朵慢慢往后方的颈子贴去,小前爪使劲刨刨地,又是一阵用力: “——呜嗷!” 有了第一声,第二声就简单多了。 “——呜呜嗷!” 小狼稚嫩的嗓音里,那一小群狼的脚步缓了下来。它们犹疑了。 小狼见状,叫得更卖力了,一个劲地换着花样: “——呜嗷!呜——嗷!呜嗷——嗷!” 终于,有一头狼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是母狼,还很年轻。”尤里的声音里带有喜意,随即又化作一声叹息,“看它这个年龄,还没有什么做母亲的经验。艾尔文森林里熊和狗头人都是狼的敌人,刚才也没有看到它的孩子,应该是全夭折了。” 我点点头。只是,左看右看,我也看不出这头狼那里写着它是母的,又怎么年轻了。 在树上的两个人类的期待中,公狼也停下脚步转过了身。而后是第三条、第四条。 那头母狼垂下头,吻部贴着地面,轻轻地唤了一声:“嗷呜……” 小狼一得回应,兴奋地又叫了好几声,一边颠颠儿地直往前冲。它的四肢还十分短小,跑过一棵树下的背风处时,竟然一不小心,一爪陷进了积起的落叶堆里,绊了个跟斗。 狼群一阵小小的骚动。我想起了小狼在院子里折腾时的猴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尤里吓了一跳,随即也是莞尔。他口中的那头年轻的母狼,往小狼这边走了几步。 小狼扑腾了几下,立即爬了起来,根本不知道两个人类和一群狼,都目不转睛地看到了刚才它主演的那一幕轻喜剧。它急切地趟过落叶堆,脚步轻快、开开心心地继续往狼群跑去。 ◇◆◇——◆◇◆——◇◆◇ 天边的鱼肚白开始泛起橙红的色泽,无边的伞盖被抹上了浓重金红。金红逐渐变淡、变亮,慢慢开始显出树冠原来的色泽。不难想象,在被森林和群山挡住的地平线上,鲜艳的朝霞簇拥着太阳,正冉冉升起。 天亮了。 我爬下树,拾起行囊背好:“走吧。” 尤里应了一声,没有立即下来。他朝着小狼离去的方向眺望良久,这才慢吞吞地下树。还面有怅然地埋怨了一句:“小没良心的,瞧它那个样子,一找到亲戚,就把我们都给忘了。” 我莞尔:“你是一个人类,还指望它来送你吗?它的父母兄弟死在谁手里呢?一种身上带着火的气息、两条腿的动物,令它家破人亡、还把它给拘禁了,这些事,它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的。” 尤里沮丧地蔫了。过了好一会,他才勉强打起精神,朝森林里挥挥手:“嘿……再见。呃、不再见……别了。” 小狼的离开的确令人不舍,我也觉得心头有些空落落的。不过,既然可以打击尤里作消遣,查理觉得么,这事还不是那么难受——至少……至少比他的同伴要好受一点。 于是跟着挥挥手,在心底默默祝愿:“愿你永远不要再接近人类,在森林中自由渡日、快乐健康,长大后强壮机敏、坚韧凶狠、忠诚勇敢……总之,愿你成为一头狼,一头真真正正的、自由的野狼!”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02 狮王之傲的委托 走了大半夜,早上休息了一会吃过点东西,然后又继续行路。虽然赶得这样紧,抵达闪金镇时,也已经是下午了。 谁也不是铁打的,两人都疲惫不堪。尤里累成怎么样我不清楚,反正查理的两脚沉得像灌了铅。当即走进看到的第一家旅馆里歇了下来,胡乱吃了点东西草草冲了个澡,直接倒头大睡。 这一觉直睡到次日早上。朦朦胧胧醒来时,只觉浑身轻松,疲惫尽去。我摊开四肢在床上扭了个懒腰,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四下找衣服,这才注意到床头边的柜子上插放着一束鲜花。 花瓶是木瓶。瓶底厚重,雕工算不上灵巧。花是野花,森林来时一路上到处都有。但是花很新鲜,也很精神。错落有致,色泽明媚,令人精神一振。 看得出,布置的人花了一番心思。 接着四下看看,发现房间里家具不多,而且旧了一些。但是打扫得很干净,窗子也擦得一尘不染。我不由在心底赞了一句,然后翻出换洗衣服穿上,揣好钱袋,离开房间去吃东西。 ◇◆◇——◆◇◆——◇◆◇ 尤里已经在了,挑了个正对楼梯口的位子坐着等。一见我出现,立即招手叫来年轻的女侍者:“请来十根长面包,十个甜甜圈,四份蔬菜沙拉,一条火腿,外加两份汤,一杯果汁。” 侍者正是昨日领我们去房间的那个女孩,叫艾丽。红色的头发,棕色的眼睛,圆圆的脸,鼻子上有几点雀斑。听到尤里点了这么多,吃惊地张圆了嘴巴。随即看我一眼,又恍然,自己对自己点了点头,一边给我拉开了椅子。 但她很快被震惊了。 因为尤里转向我,笑着问道:“您起来啦。吃什么?” 我很想说“和你一样”,但是终究没有足够的勇气来开这样可怕的玩笑。另一方面,也是怕可怜的姑娘被吓得昏厥过去。于是老老实实地点东西:“半根面包,一份蔬菜沙拉,两片火腿,一杯果汁。” 艾丽松了口气,记下菜份,快步向柜台走去。 我一边在尤里对面坐下来,一边打量了一下四周。不难注意到,店里人很少。一大早的,旅店老板法雷却有时间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听到尤里点了这么多东西,这才有了一点精神,一把抓过围裙系上,拿过艾丽手里的单子扫了一眼,匆匆一掀帘子,钻进柜台后的厨房去了。 老板亲自下厨?厨子呢? 尤里美滋滋地往桌子上一趴,两眼冒星星地望着那道旧旧的布帘。 我受不了他这个模样,趁着早餐还没有上来,起身去旅馆门口屋檐下看布告。这一看,不禁有些惊讶。“狮王之傲”的旅店招牌旁边,诺大的一块布告牌上,只有寥寥五行委托。 除去找小猫的一条,杀黄鼠狼给母鸡报仇的一条,余下的三条都是治安官马歇尔.杜汉的:一条是长期有效的民兵征召,一条悬赏狗头人及清理法戈第矿洞,还有一条,是寻求去伐木场的支援。 这么大一个镇子,又是旅者商人南来北往不断的贸易重镇,不该没有别的委托啊。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艾丽:“您和您的同伴刚从北郡来吧?” 因为整洁舒适的房间,我对这个女孩子相当有好感。当下点点头,诚实回答:“是的。” 艾丽仰脸望着布告排,好一会没有说话。然后,她黯然低下了头:“您不知道,在这里的南边,新开了一家黄金玫瑰旅馆。听说真正的老板是个贵族。他们的新房子很漂亮,住宿的价格却和我们一样。而且酒水半折。所有的任务都被搜罗走了……至于杜汉长官的这三个,那是因为它们属于公共治安任务。按照法令,每家旅馆都要发布。” 我默然。挤垮狮王之傲后,那家黄金玫瑰的酒水当然要涨价,房租也不会再这么便宜了吧。 就在此时,里面传来尤里的大呼小叫:“查理,查理?人呢?早餐来了!” ◇◆◇——◆◇◆——◇◆◇ 美美地吃完饭,尤里打了个饱嗝,开始研究治安官杜汉发布的公告。 我跟在一边,看得清楚,他认识通用字,但是有些磕磕碰碰。 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把布告读了三个来回,尤里挠挠头,不解道:“没有别的委托吗?”想了想,指指悬赏狗头人的,雀跃道:“要不我们接这条吧。对付狗头人,我有经验。” 我笑着看看他:“哦?那么你说说,对付狗头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尤里满脸“这还用你问吗”的表情:“当然是大家齐心协力啦。”又心有余悸道:“不过,指挥官也重要。如果不是维克沉着,我们差点着了狗头人的道。” 我继续问:“你觉得,一群一群来自各处、互不相识、本事大小不一样的受雇者,和北郡的民兵比起来,谁更团结呢?” 尤里答得很快:“当然是……”他忽然意识到了我的意思,沮丧地垮掉了脸:“……当然是北郡民兵……” 我转身朝旅馆里面去:“法戈第矿洞的狗头人患害了闪金镇好长日子了。比起北郡回音山那拨捣乱没多久的来,恐怕更难对付。我们刚刚出来,没多少经验。这种十分危险,人际关系又复杂的任务,还是搁一搁吧。先找点容易的事做。” 尤里很痛快:“听你的。”他紧赶几步追上来:“那么我们做什么呢?” 我笑了笑,没有答话,而是直接走向柜台。 老板法雷又趴在上面打瞌睡了。我敲敲他面前的木柜台:“老板,委托里头没适合我们的任务。” 法雷被惊得一跳,揉揉眼睛直起身来,一脸不满,眼看就没有好话。 我连忙抢在他前头:“就是不知道,老板您收不收野味呢?野猪啊,森林熊啊之类的。要是收的话,我们也好赚几个小钱啊。” 法雷一愣:“野猪?熊?您和他……”他打量一番我和尤里,又瞧了眼忙着擦桌子的艾丽,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算了,那些东西太危险。” 既然出来了,一味装无能只能招来别人欺负。我考虑了一下,猎杀野猪和熊,穿透力强、带有迟缓效果的寒冰箭比较好用,火系的和奥术系的不妨隐瞒掉。于是凝神召唤水元素,聚握在手心,硬是当作没有听见他的拒绝,好整以暇道:“我们虽然不是老猎手,但艾尔文森林里眼下野物成灾,总不至于会让人空手而归。老板您多准备点酒水,我们弄两头野味回来,晚饭也好吃得热闹点。您觉得呢?” 法雷盯着我手里蓝莹莹的那一团,眼睛里亮了起来:“对啊……不,酒水没有关系,反正他们半价……”他说了一半,咬住了下半截,狡黠地嘿嘿一笑,弯腰从柜台里掏出一个小袋钱放在我们面前:“这是今天的定金,弄两头壮的……当然三头更好。记得早点回来,傍晚太阳下山前最好,那样就能赶上晚餐啦。” “那么,一切就拜托啦!”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03 这里可不是游戏 离开狮王之傲旅馆后,我们去铁匠铺看了看。 法雷给了十个银币的定金。我原来没有多少积蓄,也就八个银币加点零头。倒是尤里离开北郡前,得到了一笔剿灭狗头人的赏金,有六个银币三十五铜币。三笔钱加在一块,堪堪可以买下一身轻型锁甲。 一整套的锁甲样品穿在木架上,和盾牌,还有步兵剑放在一起,被铁匠铺里的学徒擦得锃亮。尤里好不容易把目光从它们身上移开,低声对我说:“这些不顶什么用……我要块盾牌就够了。” 旁边的护甲和盾牌供应商安德温.克里顿闻言,不悦地冷哼一声,抬头扫了我们一眼。看清我们的打扮之后,他的神色反倒舒缓下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耸耸肩,又埋头干活了。 我暗暗松口气。没有一个商人会喜欢自己的货物被人贬低。而发生争执意味着麻烦,一向是我最讨厌的事。忍不住瞪了一眼尤里。 尤里缩缩脖子,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其实,尤里的考虑我明白。今天的任务是野味,主要用魔法攻击,他的责任是防御。既然手头拮据,装备选择也就以此作为前提。 防御用的盾牌,店里有两种大路货。一种是黑色尖头盾,通体用金属打造,要四个银币二十五个银币。另一种是圆圆的小轻盾,二个银币四十三个铜币。相应地,它只是在周围镶了一圈金属,中间是木质材料。 尤里选了黑色尖头盾,恋恋不舍地数出钱来,交给安德温。 我看了看步兵剑的标价——四个银币八十二个铜币,心下略叹了口气。旅馆里付的押金只够住到明天的。考虑到尤里可怕的好胃口,这点钱还是得留着备用。 至于布甲和法杖,虽然因为用料的关系,比锁甲要便宜一半左右,但是除了能把人打扮得整洁点,效果却实在不大。真要近身搏斗,新衣服还不如旧衣服灵活。所以,我连看都没有看。 就这样,我们离开铁匠铺,出镇子,去猎杀野猪和森林熊。 ◇◆◇——◆◇◆——◇◆◇ 在以前玩wow时,关于杀野猪、杀熊,从精灵出生地一级二级的草刺野猪幼崽开始,到西部荒野和赤脊山十几级的各种血牙野猪,到诅咒之地四十几级的灰鬃野猪,一直到冬泉谷五十七八级的老碎齿熊,云晓茶统统很熟悉。 作为一个微操合格、从PVE服务器入门的休闲玩家,让她总结杀怪经验来,那自然是一堆一堆的。 然而,不管曾经多么熟悉,这一切经验,眼下都不再适用了。到了一个剑与魔法的世界里,我才发现,真正的战斗,永远都不是数据和设定所能描述和囊括的。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查理的谨慎,或者说胆怯,这一发现并没有令我和我的同伴付出鲜血乃至生命的代价。 ◇◆◇——◆◇◆——◇◆◇ 托那帮外星人的福,在地理上,这个世界与wow高度相仿——虽然我们从北郡到闪金走了整整一夜加大半个白天,而游戏里跑过这段距离只需要几分钟——因此,我们很快找到了获取野味的好地方。 事实上,这个地方很好很好,太好太值得纪念了…… 闪金镇的西南,法戈第矿洞的西边,在距离斯通菲尔德农场不远的森林里,一个缓缓的土坡上,菜鸟法师查理,跟他的同伴尤里一起,注视着坡下的一头大野猪。 这头野猪全身的毛都是黑色的。也就是说,它已经成年了。另外,同样颜色的长鬃从它的两只耳朵间开始,一直长到前肢的肩胛那儿,披在它背上,十分威武。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它的嘴巴两边,有四根弯弯的、白色的长獠牙。 除了鬃毛和獠牙,它看上去和家猪很像。但它的体型比家猪可要精干多了,四肢更粗壮、更结实、更有力,并且也没有下垂的大肚子。 野猪显然已经发现了坡上我们这两个没有受到邀请的客人。但它十分大方,毫不在意,哼哼着,继续用它长长的鼻子,在树根附近拱来拱去,找食吃。 而两个客人的情况可不怎么样。有一种不妙的氛围在我们之间来回传递、越来越明显。 尤里慢慢地抽出他唯一的武器,那把短剑:“您准备好了?” 我手中没有法杖,只好攥紧袖口一握拳:“是的。” 尤里僵硬地咽了口唾沫:“那么我数一、二、三,上!您就发射寒冰箭。然后,我拦住它,您继续施法。” 我跟着咽了口唾沫:“好的。” 尤里深吸一口气:“我绝不会让它跑近您身边。您的寒冰箭也千万别打到我。” 奇怪,为什么手里的水元素看上去一直在微微颤动?我用力挤出回答:“不会的。” “一!” ……那天晚上我怎么会有勇气一个人闯进森林里去? “二!” 这头野猪真大,差不多有一吨吧?如果给它一段距离起跑,拼命撞过去,它面前那棵合抱粗的树,恐怕也受不住吧? “三!” 那四根弯弯的、有些发黄的獠牙看起来那么可怕,被它们捅一下,肯定会肚破肠流,那可不是开玩笑…… ——这里可不是游戏! 这个念头还没有来得及落下,我听到了一个紧绷的声音:“等一下!” 尤里已经蓄势待发,正要张嘴喊最后一声“上”,同时往前冲,闻言吓了一跳,一个趔趄差点滚下坡去。随即,他长长泄了一口气,几乎跌倒一般瘫坐下来:“怎么了?” 我耸耸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颤抖:“或许……我是说,或许!或许……我们应该先找只野兔试一下战术?” 尤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看看我,忙不迭点点头:“我想,这是个好主意……”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04 野猪的大号小号 我和尤里都感到十分挫败。毕竟,首次出征却不战而败,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自豪的事儿。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逮了只小动物用来验证我们的战术。 尤里捆得那只倒霉的老鼠像只粽子一样,然后用它的尾巴把它倒吊在一棵直径十厘米左右的树上:“好了。” 我瞧了眼不停扭动的老鼠,挑了个没有障碍物的方向,走到二十多米开外,摒弃杂念、集中注意力。 不知别的法师情况如何。对我而言,如果去感应水元素,那么身旁的植物、人、大地,就都表现为一点点、一层层的波浪和水纹。水多的地方浓,水少的地方稀薄。大的明显,小的不易察觉。近处清晰,到了远处,就逐渐模糊了。 这一层感觉好像听觉嗅觉之外的又一种感觉,时时刻刻与我所看到的、听到的一起存在。可以忽略它,也可以着重去体验它。但是无论怎么做,它都在那儿。和火系、奥系的,同时并存。 在北郡时,之所以总能从溪涧里轻易找到鱼儿又多又肥美的地方坐钓,就是因为这种能力。另一方面,频繁地寻找鱼,又反过来促进了这种能力。 此时,虽然视线被挡住,但在属于树木的水纹之外,我可以清晰地感到,在像小溪一样流淌的树干那儿,有一团更为活跃的、温度更高的水。它们在一只小小的水泵有节奏的舒张和收缩下,不停循环。 而在离树不远的地方,有一套更大的循环和一只拳头大的水泵。那是尤里。 为了验明寒冰箭锁定目标的能力。我闭上眼,瞄准那只小水泵为目标,而后翻手释出了寒冰箭。 只听闷闷的一声“噗”,然后,是惊恐的“吱吱吱吱”。 ——老鼠还活着?! 我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沮丧地睁开眼,却瞧到尤里目瞪口呆地望着旁边的树。他呼出一口气,放下护在身前的盾牌,冲这边招招手叫我过去,眼睛则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树干:“……大地之母哦!” 我无精打采地挪了过去:“什么?” 尤里指指树干:“你瞧。” 顺着他所指的放向,我看到了一根堪堪洞穿树干的冰凌。冰凌的尖端已经刺穿了树皮,直指那只老鼠的心脏。 尤里摩挲着剑柄,用力拍拍我的肩,兴高采烈地下定结论:“我想,我们很厉害。” 他的安慰,以及“我们”这个词,令我觉得好受了一点。无论如何,现在比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好多了。那会儿,我连面前盛满水的桶里放了一条鱼还是一块石头都分不出。而且,那时候,我只有一个人。 尤里愉快地解下了老鼠,给它松绑,把它放到了地上,还朝它摆摆手:“嘿,你真是个幸运的小家伙。拜拜。” 老鼠“嗖”一下消失在草丛深处。 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然而,没等我们有空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程,从老鼠消失的方向,传来了“呼哧呼哧”的声音。两人扭头望去,只见长草像水一样朝两边排开,声响越来越近。不一会,一双混浊的、充血发红的眼睛,出现了。 它隔着最后几根杂草和灌木,死死地盯着我们。 我本能地朝着那双眼睛后的“水泵”扔过去一个寒冰箭。 这激怒了它。它刨了一下地,喷着粗气,猛然冲了出来。 尤里大喊一声:“闪开!”摘下背上的盾牌迎了上去。 我连忙照做,躲到树后。那边尤里和红眼睛的袭击者已经只有七八米距离了。他没有拔出短剑,而是双手举着盾牌,弯低身子在原地等着。 就在我担心他会和那头野兽撞个结实的时候,尤里一侧身挪了一步,同时狠狠挥出盾牌。 “砰”地一下,红眼睛被尤里借势一送,又向前冲出十来米才刹住车。它转过身,甩甩脑袋,又朝这边再次发起冲锋。然而跑出四五米,它忽然“咕咚”一头栽倒,抽搐几下,就没了声响。 我正要扔出第二枚寒冰箭,见状不由一愣。 尤里也愣了一下,而后他松了口气,盾牌往脚边一放,站直身体,看看地上,又看看面前的猎物,笑了:“它的血流完了。” 的确,从草丛那里,到尤里面前,撒了一地的鲜血。而地上的野兽,在下颚后方,脖子那里,有一个深深的、可怕的伤口,还在朝外面流淌着鲜血,只是已经不多。 到这时,心情放松,我才有时间看清楚,袭击者是一头野猪。因为身上蹭了不少树脂,好像穿了一件盔甲似的,模样有些怪。 ——野猪?! 尤里挠挠头,走过去,用脚尖推了推地上的倒霉蛋:“这是野猪吗?应该是吧?没错啊……那么我们刚才看到的那头,是什么东西?” 是啊,我们在土坡上看到的那头,身子足足比这头长了一半还多。换算成立方,体积和体重大概会是四倍左右。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没有声音。 ◇◆◇--◆◇◆--◇◆◇ 两个连野猪的标准体型都不知道的菜鸟猎户,吃了一点干粮,又弄了一头野猪——当然是小巧玲珑型的——和几只兔子,看看天色不早,决定朝回走。 草丛里一阵悉悉索索。 嗯?这个水泵的形状和大小…… ——是兔子! 习惯成自然,我打猎正上瘾呢。立即手腕一甩,一枚寒冰箭“嗖”一下飞了出去。 “真浪费。”尤里放下东西,钻进草丛,捡起第六只倒霉的野兔,然后捏着它的长耳朵,在我面前晃悠,“嘿,我说,你就不能用小一点的寒冰箭吗?兔子一共也才这么丁点个儿,穿个大洞,去掉一半。多可惜啊!” 我让开一点,躲开那具插着一根冰凌的小小的尸体,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次我尽量。” “下次、下次……都五六次了。”尤里嘟囔着,把野兔扔到它命运相仿的同类身旁,重新拖起地上的木筏,继续前走。 前面就是一个小沟坎,尤里拉紧木筏另一端的绳子,吸口气蓄了点力,拎起木筏,蓦地一甩,甩得木筏飞到了沟对岸。尤里随后跨了过去,继续拉着往前走。 我怀着崇拜的心情,紧跟着跳过去。 我试过了,虽然用树枝和草绳编成了木筏,但是野猪足有一百三五十斤一头,两头往上一搁,我根本就拖不动,相信乔治,还有维克,也都拖不动。何况森林里地面不平,大多数地方倒要提着走。 所以嘛,尤里虽然吃得很多,但也是应该的。 ◇◆◇--◆◇◆--◇◆◇ 前面是一道上坡,从这里,已经可以看到坡后闪金镇的屋子尖了。 “饿死我了,终于到镇子了。我想要一盘烤肉。野猪给法雷,留两只兔子给我?” “好的。我只要一条后腿。嗯,烤后腿。加一杯葡萄酒。” “嘿,你还是喝蜂蜜水吧。” “……” “法师应该随时保证头脑清晰。特别是像你这样一不小心就给什么东西穿个大洞的。” “……钱不多了,你喝清水!” “没问题啊!只要有吃的,我就很满意了。” “……” ——这里是剑与魔法的世界,嗯。无论发生什么,都没什么奇怪的。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05 黄金玫瑰的酒水 尤里和我对彼此的威胁都没能得以实现。因为几乎在我们踏进旅馆大门的同时,法雷就为我们准备好了两份晚餐:一份特大的;一份标准的。 瞧瞧艾丽端出来的嫩羊排,嗅着它热腾腾的香气,尤里很痛快地放弃了他对两只兔子的预订。 法雷搓着手打量了一会儿尤里拖回来的东西,嘿嘿直乐,塞给我们一小袋沉甸甸的银币,伸开双手用力拍拍我们的肩,然后高声招呼女助手米莉卡和厨师托马斯:“开工了,开工啦!”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冲调酒师大吼一声,“杜宾斯,记得把你最拿手的鸡尾酒准备好!” 今天天气挺好。下午的时候,法雷已经在旅馆门口搭起了烧烤架,还把两扇摇门给卸了。这会儿,法雷和米莉卡在旅馆门外摆开了露天桌椅,托马斯围着烤架热火朝天地忙了起来,两个做杂务的小伙子则在厨房后面打下手,好像宰了羊和不少咯咯哒哒尖叫的家禽。 看来法雷准备大干一场。 旅馆里面,六七个客人都伸长了脖子。有性急的,已经嚷嚷着定下了猪腿猪肩的上等肉。艾丽跑来又跑去,忙得额头和鼻尖上都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却没有空擦一擦。 陆续有路过的人被这番热闹吸引,驻足观望。其中有些人决定在这里享用自己的晚餐,在外面坐了下来,或者走进来挑了个座位。 很快,在最小的兔子被烤熟前,一头野猪先给瓜分完了。随着托马斯一声招呼,厨房后面又抬出了一头羊和几只家禽。 外面的桌子已经摆完了,米莉卡正忙着上客人点的饮料。至于法雷,他眉开眼笑地挨桌打招呼。不管生客熟客,商人走卒,他几句家常,都能聊得恰到好处。这份交际的功夫,看得我暗暗叹服。 尤里瞧瞧外面,瞧瞧里面,笑嘻嘻地端过我面前的杯子,将紫红的葡萄酒倒进自己杯里。 葡萄酒的香气需要与空气充分接触,才能比较完美地表现出来,所以一杯葡萄酒,按照品种不同,也就是倒个四五六分满。尤里竟然抢走了十之八九,只剩下杯底的一点点留给我。 我应该生气。但是手边摆着香美浓郁的蔬菜汤,面前还有一杯果汁,尤里又难得恢复到有胆占我的小便宜,这气我使劲生、用力生…… 怎么也生不起来。 不管怎么样,有得喝总比没有喝的好。我放弃努力,抿了一点酒,在重新热闹起来的狮王之傲旅馆里,切下一块肥嫩的小羊排,心满意足地送到自己嘴里。 ◇◆◇——◆◇◆——◇◆◇ 店里客人快满了。大多是在外面讨生活的男人,有些又喝多了,难免有点嘈杂。嘈杂声中,旁边有个男人大声招呼艾丽:“啊,您好,美丽的艾丽小姐,见到您真令我高兴……” 这只是一句普普通通的问候,不过语调间藏着是男人都能领会的一点点儿暧昧。 我喝了一口汤,尤里愉快地叉起一块羊排。 无论熟客,老板法雷,还是米莉卡托马斯,都没有管这件事。艾丽的确年轻,可她已经有足够的经验来应付这些不可避免的职业性麻烦。 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希望明天还能在这里看到您,像鲜花一样的小姐……这家又破又旧的旅馆就要倒闭了!几只野猪和野兔改变不了什么……但愿这一切不会连累到您,那样我会心疼的……您为什么不接受我的邀请,来黄金玫瑰呢?黄金玫瑰的一切,才配得上您啊!” 我“咕嘟”一声咽下了汤,看看对面的尤里。尤里塞满羊排的嘴巴停止了咀嚼,瞧瞧对面的我。我们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砰、砰、砰、砰!” 艾丽在店中央的一张桌子上重重砸下四杯啤酒,看也不看桌子旁边的四个男人一眼,哼了一声,扬起下巴,扭头就走。 旁边一桌有个四十多岁、打扮挺体面的人见状笑道:“好辣的小招待。” 与他同桌的有两个人。坐他对面的和他差不多年纪,穿着件脏兮兮的袍子。听到同伴的话,当下头也不抬地接口:“是啊,真奇怪。刚才给我们上酒的时候,还挺温柔的。你注意到了么,她对我笑得那么灿烂?” 打扮体面的那个不乐意了:“喂,明明是对我笑的!” 这两人就此争论了几句,最后居然决定把艾丽叫过来问个清楚。到这时,坐在他们侧面的人终于拿餐巾抹抹嘴角,开口了:“好了,没看到艾丽她那么忙么?明天我们再来吃晚饭,到时候我给你们做个见证。快吃吧,啤酒烤猪排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们周围几桌响起一阵窃笑,大家都当中间那桌四个人不存在。尤里吞下嘴里的东西,兴奋道:“那四个人是来捣乱的么?嘿嘿……大家不买他们的帐。他们为什么不嚣张一点呢?真可惜……”他又叉起一块羊排,狠狠咬进嘴里,用力挥挥叉子,“只要他们嚣张一点,我们就可以把他们扔出去了。” 我无奈地盯着一滴汤汁从尤里的叉子上飞到了我的盘子里。幸亏已经把羊排解决了。 挂在门口的风铃一串清响,一群八个人鱼贯而入。他们之中两个在腰上配着剑,一个背着宽阔的大剑,一个扛着一头尖一头平的锤子,一个拎着板斧,一个背着长弓。还有两位穿袍子的,手里都拄着一根法杖。袍子一白一红。除了红色袍子那位,他们每人手里都拎着几瓶酒。 “老板,上烤肉,要大块的好肉。啊,兔子也来一只!” “好嘞!” “嗷,我可真饿坏了。什么最快?别管是面包还是肉了,先给我上一盘!” “我们顺手带了点酒来,老板您别生气哦,我们只是想省一两个银币……” “得了,不用问老板。你看看这几桌。” “啊?哈!大家都想到一块去了……” “您好,美丽的小姐,请给我们八个找一张大桌子。” “好的,请稍等一小会儿。” …… …… 一通忙碌之后,米莉卡和艾丽为他们在中间拼起了两张桌子,恰好在砸啤酒的那桌旁边。这八个人快快活活地坐了下来。而腾桌子的两拨客人有女招待们的温言软语相商,又得到了一道热汤作为补偿,瞧着个个也都挺开心的。 然而,砸桌子的那桌人坐不住了: “你们的酒哪来的?” “从黄金玫瑰带过来的?” 不少客人瞧他们不顺眼好一会儿了,逮到这个机会,有的装傻充愣地回答,有的和同伴们大加发挥,店里顿时一片七嘴八舌。 “是啊。五折啊,酒也不错,干嘛不带?” “没错啊。不带是傻瓜。” “喝着五折的好酒,吃着托马斯烤的肉……啊,多么美好的人生啊!难道还缺什么吗!你们说呢?” “嗯嗯……既然你心满意足,剩下这杯就归我了。” “喂!” “瞧,我还留了一瓶打算回家喝。” “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 “吃完饭我们也去买!” 那四人面面相觑,急匆匆地起身走了。他们空出来的桌子很快被新的客人占据。 尤里乐不可支,我心里暗笑。法雷亲手给八个一伙的那拨客人端上一大盘烤肉,又和他们说了几句话。临去忙碌之前,冲一旁不远处的我们眨眨眼,笑得十分狡黠得意。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06 胸甲腰带和护腿 第二天我们起了个早。 吃饭的时候,尤里踟蹰了一会,小声提议:“要不,我们去搞定昨天早上的那只大野猪吧?” 用胜利雪耻失败的念头十分诱人。昨天的收获也令人信心高涨。更何况,这是尤里第一次提出行动建议。我考虑了一会儿,点点头:“好。猎到大野猪回旅馆,肯定引起一场小小的轰动的,顺便可以给法雷当广告。” 目标明确,我们吃过早饭,带上尤里的午饭,收下法雷那份满怀期待的定金,直奔铁匠铺。 ——你说查理的午饭? 哦,何必特地带呢,在尤里那里蹭一点就行了。 ◇◆◇——◆◇◆——◇◆◇ 安德温.克里顿显然比我们起得更早。我们跨进铁匠铺时,他已经开始工作了。熔炉的热气充斥了整个铺子,安德温的锤下,一片通红的金属随着不停的锻打,渐渐改变着形状。 “早上好!老板。”尤里兴高采烈地打了一声招呼,就直接蹿到了那套神气的样品前。 ——他难道不知道暴露了自己对商品的热切,会不利于讨价还价吗? 安德温熟练地将那片金属钳成一圈护腕,飞快地浸到冷却槽里,紧紧盯着直到起出来,检查一番,满意地放到一边,交给学徒去打磨,这才抬头朝前方回应刚才那声招呼:“早。” 站在原地的只剩我,故而我不得不做出回应:“早,克里顿先生。” 安德温有些疑惑地打量打量我,诧异地问:“您……来我的店里买护甲?” “哦,是的。”尤里曲起手指弹弹胸甲,“嗯……我能先买胸甲、腰带和护腿吗?” 安德温扭头看向尤里,认出了他来:“胸甲四个银币十三个铜币,腰带两个银币六个铜币,护腿四个银币十六个铜币。”报完价格,他促狭地微微一笑:“您确定您要吗?‘这些不顶什么用’。”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不由暗自呻吟一声。可是尤里并没有听明白老板的报复,他头也不回,爱不释手地摸摸腰带:“您有更好的,我知道,大家都知道。可是……嗯,目前而言,对我而言,买这个就够用了。” 他再一次恋恋不舍地开始数钱,然后把钱塞进安德温的手里。 安德温明显没有料到买卖做成得这么快,顿时一怔。一旁的学徒已经手脚麻利地取出了几套存货:“您试试,先生。如果有点不合身,可以改。如果差得比较多,可以量一量,我们定做。只要用料面积出入不大,价格是一样的。” 尤里的身量还没有长足,但属于黄金比例,也就是做盔甲的人依照的样板比例。他没有把那几套全试完,就挑中了一套十分妥帖的。仅有的改动,是让学徒调整一下衬甲,以及胸甲领口处垫的皮领。 安德温咳嗽一声,转向我,温和地问:“呃,您需要一点什么吗?” 看来想要对尤里真正生气,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微微一笑:“您的锁甲很好,可惜我是个法师。” 安德温点点头,笑道:“您有一个很率直的同伴。”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嗯……您恐怕得多操点心。” 我略一欠身,作为感谢年长者的忠告的表示,并给出了真诚的解释:“事情都是有好有坏的。作为报酬,我幸免了大部分的争执,也不需要担心背后会冒出来一把匕首。” 这得到了安德温的认同。“是啊……”他喃喃着,低头看看膛里的火,但他的目光似乎落在很远的地方,黯然惆怅,没有聚焦:“同伴之间的争吵,多可怕啊……” ◇◆◇——◆◇◆——◇◆◇ 早晨的太阳起得很匆忙,把昨晚上睡觉盖的云彩都带了一大团出来。它刚刚爬上街道那一头平房的屋顶,正挂在屋角上面喘气,喘得自己滚圆滚圆、橘红橘红的。 尤里兴高采烈地摸着他的新衣服,一路伸胳膊踢腿,没半刻安分。好在这会儿街上人还不多,那点儿好奇的目光,我还能容忍。 但是尤里的模样实在太夸张。路边有一个小女孩新奇地望着尤里,不知不觉松掉了她手里的棒棒糖。糖掉在了地上,小女孩“哇”地哭了起来。到这一刻,我终于忍不住了:“不重吗?” “也就和一顿干粮差不多啊。”尤里快走几步,远远抛开那个小女孩,讪讪地挠挠头,不知第几次珍惜地抚摸自己的新装备,“今天要多打点野味,明天……不,今天晚上,把剩下的几件也买齐了。” 我故意吊他的胃口:“其实我可以借给你我那一份报酬。这样你现在就能买齐一套了。” 出人意料的是,尤里丝毫不上钩,他用力摇摇头:“那可不好。我还欠着你一笔不小的钱呢!”说完这一句,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懊恼道:“噢……或许,我应该先把钱还给你?” 好吧,查理虽然喜欢捉弄尤里、打击尤里,但并不想真正令他烦恼、剥夺他的乐趣。所以我当即耸耸肩:“没关系,你知道的,我不介意。何况,你穿上这个,就像你的那面盾牌一样,对我们两个都有好处。” 尤里想了想,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些回答。他点点头,不知第几次满意地打量自己的三件套,而后抡起背包甩上肩头,加快了脚步:“走吧走吧,我们早去早回。” ——早点买齐一套。 我默默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忍不住好笑。这么一耽搁,就慢了一点,刚好看到尤里的背影兴冲冲地往前去。他的身姿挺拔,脚步坚定有力。鞭子、伤痕、饥饿,以及其它一些什么,已然败给了某种根植在他生命中的坚韧和乐观,消弭无踪。 前面马上是拐弯,然后就出了镇子了。尤里忽然发现我没有跟上,转身一瞧,顿时不满,用力招招手催促:“嘿,快点啊!” 春夏交接时节的朝阳,温柔而热烈地照下来,亲吻整条街,描出了这个家伙一身的明亮,以及灿烂的眉眼。 我在微微的目眩之中由衷莞尔,从善如流:“好的。”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07 牛仔辣妹骑猪版 同样的早上、同样的坡下,那头身长超标百分之五十、模样儿格外凶悍的野猪,同样在树根周围拱食,同样对坡上的客人熟视无睹。它昨天翻过的地方深深浅浅都露出了褐色的泥土,一片凌乱,在绿油油的森林中份外显眼。 尤里摘下盾,挺挺胸,试图鼓起我们的斗志:“除了体型,它看上去和别的野猪没什么不同。” 我谨慎地回答:“是的。”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强调了一遍:“看、上、去。” 生命最宝贵,安全最要紧。没有人是万能的全项第一。在外面闯荡,总会遇到比他更强或者更擅于某一方面的家伙。失败的记录并不可怕,继续前进就是胜利。总之…… 我有点儿后悔再来找这家伙的麻烦了。 “……我们得选一个好一点的地形,那样可以多争取一点时间。” “或许这会是个好主意。” 尤里正要继续说什么,却被身后传来的一声清脆的招呼打断: “嗨,你们好呀!” 这个声音不大,但很好听。我回头望去,草丛,灌木丛,树丛,唯独没有人。 尤里左右看看,原地转了一圈:“刚才是谁,你看到了吗?” 我耸耸肩:“没有。” 尤里挠挠头:“难道是风吹来的鸟叫?” 我们重新把注意力转回那头大野猪身上,正考虑地形的问题,一张绘着青黑色纹刺的脸忽然倒挂着出现在我们面前。它长着深紫色的头发,一双银光深邃的眼睛,两只尖尖的长耳朵,以及浅粉色的嘴唇。 嘴唇一开一合,正从里面冒出带着口音的通用语:“我不是小鸟哎!”!! 这只……呃,这位精灵耸耸肩,单手一挂树枝,松腿团身,在空中左右旋转一百八十度同时翻了个跟斗,轻捷地落在我们面前:“我叫白鸽.晴风喔,是个暗夜精灵啦。那头野猪嘛,我看中好几天了呀!既然你们还没有想好怎么搞定它呢,它就归我了噢!” 似乎怕我们抗议一样,压根不等我们给出回答,白鸽轻盈地跑向了坡下。 我尚震惊于她脸上繁复的纹刺,处于失语状态中。尤里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翻来覆去喃喃着一句话:“原来精灵长得这样子……”令我不解的是,尽管瞧上去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的脸色还是泄出了几分苍白。 ◇◆◇——◆◇◆——◇◆◇ 不说坡上两个表现如何糟糕,那一头,白鸽已经三下五除二,爬上了一棵树。接着,她在连绵的树冠上荡来荡去,很快到了大野猪头上的树冠里。 很难想象,她竟然能够无比轻松地完成这样的高难度动作。但是下一刻,更难以想象的事情发生了: 她松开了手,落到了大野猪的背上。 白鸽像骑马一样骑着大野猪,俯低身子,手上一绞一缠,紧紧抓住大野猪的鬃毛。目中无人、悠闲觅食的大野猪被激怒了,它刨刨蹄子,而后像火车头一样,直朝西边冲去。 “——哟嗨!” 大野猪和女精灵很快都去得远了,只留下一声高亢清脆的吆喝,作为宣战的信号,悠扬地回荡在被拱得一塌糊涂的坡下。 两个蹩脚的临时猎户目击了这充满野性魅力的一幕,因为过度震惊而呆立在原地,好长一段一会动弹不得、言语不得。 尤里咕嘟一声吞了一口唾沫:“你说,我看到了什么……” “西……”西部牛仔辣妹骑猪版!仅存的一点儿可怜的理智让我咽下了大概还算幽默的回答,然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响起来,“我有点担心。或许,我们最好跟上去看看?” ◇◆◇——◆◇◆——◇◆◇ “我还在奇怪你们去哪里了呢,你们在担心我嘛?” 当我们觅着大野猪一路折腾留下的痕迹,穿过两三块树林,趟过四五次小溪,钻过六七丛叶缘像小刀一般的长草,跑过八九片被碾压得一塌糊涂的灌木,绕了个大圈,居然重新回到了坡上。 而白鸽,已经在了。就站在我们刚才被她吓一跳时所在的树下。 这位勇敢无畏猎技高超的精灵少女扑闪着星辰一般明亮的银色眼睛,歪着脑袋,一手抚摸着巨大的猪头安抚着自己的新宠物,以甜美动听仿佛夜莺一般的嗓音,向我们问出了这样一句。 我们刚才的确在担心她。即使她身手矫捷,骑大野猪还是怎么看怎么危险。这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然而,尤里窘迫得脸红了,支支吾吾地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白鸽。 而我呢? 我只觉背后刮过一阵冷风,凉飕飕的,吹得全身的鸡皮疙瘩统统都立正稍息列队检阅了。 令尤里和我发囧无言的原因,其实一点也不特殊,相反挺常见的,几乎可以说每个情况均是如此。但同时,这种情况也一直令大多数人类男性,至少是年轻男性,尴尬不已。 因为…… 身为长年生活在森林中的种族的一员,身为上古精灵放弃魔法的那一支血脉里的一滴,白鸽的身材健美性感——说得直白点,作为一个女性,她身上该凸凸,该凹凹。该纤细的纤细,该丰腴的丰腴。黄金比例,完美线条。 并且最重要的是,她和其它暗夜女精灵一样,比我,以及尤里…… ——都要高挑! ◇◆◇——◆◇◆——◇◆◇ 显然,白鸽已经对我们这样的反应有了免疫力。她无所谓地耸耸肩,一挥手将大野猪招到了我们的眼皮底下:“我来介绍一下啦,它是我的伙伴哦,叫格朗姆哎!” “你好,格朗姆。” “你好,格朗姆。” 大野猪一翻小眼睛,斜斜瞥瞥尤里和我,不理人。 猎人总是在森林里来去自如,我们两个蹩脚猎户需要这样的同伴:“呃,对了……”白鸽比我足足高了一个头。为了在发出邀请时直视她的眼睛,我不得不仰起脸来,“和我们一起打猎吧,怎么样?” “打猎呀。”白鸽兴趣缺缺地耸耸肩,“肉不怎么好吃呢。” 尤里咳嗽一声,把我往后拉了点。不离那么近的确好多了,至少不会脖子酸。“不是自己吃。狮王之傲的老板法雷给了我们俩十个银币的定金。他需要新鲜的野味来办烧烤晚餐。” “就是闪金镇北端路西边的那个年纪很大的旅馆嚒?”白鸽一抱胸,手指点点下巴,有点儿向往,“唔,月树姑姑说那里的东西很好吃呢……十个银币只是定金哟?” “昨天我们弄到两头野猪,还有六只兔子两只野鸡。”尤里窘迫完,脸色不再苍白。他瞧瞧我,见我没有反对,干脆地坦白了自己的收入,“除了定金,我又分到二十一个银币。” “如果你们愿意加入我们,今天定金的一半五个银币就是你们的定金。”猎人的宠物总是出力不小,也吃得不少。把它当作一个同伴来处理报酬,可以避免很多不平与纷争。 白鸽眨巴了一下眼,低头瞧瞧大野猪:“你说的是‘你们’哎……成交啦!” 在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里,身高种族都是小差异。我们很快就习惯了对方走在彼此身边。白鸽告诉我们,她对狮王之傲的好感,来自她年长同乡的推荐。我委婉地解释了旅馆的处境,这令暗夜女猎手义愤填膺。有了熟悉森林、擅长追踪的白鸽,我们很快弄到了两头娇小型的野猪,和长长一串野鸡野兔野鸭子。最后,幸运的我们还遇到了一头倒霉的小公熊。 于是,太阳还没有下山,我们就走上了回镇的道路。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08 艾丽的少女心思 我们带着猎物回到旅馆时,正是吃饭的客人最少的时候。艾丽恰好在擦门口的招牌。看到我们一行人,她眼睛一亮,放下了手里的活:“回来了?今天真早。噢!这么多的野味?!” 尤里放下东西:“多亏了白鸽。” 我欣然表示赞同:“是啊。啊对了,我来介绍。这位是白鸽.晴风。暗夜精灵猎人。她的箭可准了,百发百中。这位叫格朗姆,白鸽的伙伴。这位是艾丽,法雷的得意干将,狮王之傲可离不了她。” 话还没说完,我心里微微一愣。 艾丽的脸怎么这么红? 太阳晒的吧。 可为什么还在继续变得更红? 我怀着一丝侥幸沿着艾丽的目光看去。那一头应该是尤里…… ——肯定是,一定是! 然而,就在我这么做的同时,尤里、白鸽,还有大野猪,都做了相同的事。当我把目光投向尤里的同时,他们三双眼睛,却盯上了我。 艾丽局促地低下了头。尤里和白鸽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发生了什么?! 尤里拍拍我的肩,冲我暧昧地眨眨眼,而后招呼白鸽率先走进了旅馆。暗夜女猎手一边走一边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地打量着狮王之傲,还有空回头瞧瞧艾丽瞧瞧我,发出含义不明、抑扬顿挫的长音:“哦~~呵呵……” 在他们俩的作怪中,艾丽几乎把脸埋到了自己胸口。她的手指蹂躏着自己的围裙一角,秀长的脖子红得几乎滴出血来,声音变得像秋天的蚊子一样小:“我去厨房看看……” 说完她飞快地瞄了我一眼,水桶与抹布也没有拿,转身就跑进了旅馆,慌慌地消失在柜台里的布帘后。 我孤零零地站在旅馆门口。太阳刚刚下山,晒在身上还挺热,热得叫人一阵烦躁。 ◇◆◇——◆◇◆——◇◆◇ 不管怎么说,这一晚狮王之傲更热闹了。壁炉前多了一个弹吉他说唱的卖艺人。那人有些年纪了,长相平凡,但有一副醇厚的好嗓子。或许这就是吟游诗人? 白鸽听得十分专注。另一方面,由于暗夜精灵们眷恋故乡,除了试炼要求他们远涉东部大陆,他们轻易不会来到遥远的暴风王国。故而暗夜女猎手在闪金镇并不多见,何况像白鸽这么年轻的。所以,她自己也成为了店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橘红的火光映红了人们的脸庞,暖黄的蜡烛轻轻跳跃,将店内照得明亮的同时,又不曾刺眼。各桌的客人们愉快的交谈,盘盏和杯勺轻轻的碰撞,交织成温馨的小曲。 托马斯的手艺在闪金镇那是妇孺皆知。法雷的应酬功夫也一流,艾丽和米莉卡更是微笑迷人、善解人意。再加上厨房学徒和打杂的年轻人都是好的,这个旅馆难道还缺什么吗? 除了任务布告板上的内容还有点单薄,前天的冷清仿佛哪里还有痕迹。 我和白鸽已经吃完了,尤里与大野猪还在努力。米莉卡脚步轻盈地端过来三杯鸡尾酒,又轻又快地放到我们面前:“老板请三位的。”她冲我眨眨眼:“您的是杜宾斯特地调的,很淡哦,您可以放心喝。” 大野猪不满地哼了一声,尤里伸来端我杯子的手僵在半途中,因为米莉卡的特别说明,慢慢地、悻悻地缩了回去。 “谢谢。” “年轻真好。”今天多了白鸽和格朗姆,所以我们占了一张四人的桌子。格朗姆坐在白鸽旁边等她喂,没有用椅子,米莉卡拉过空着的椅子坐下来,“很少看到像您这样年轻又平易近人的法师。听说您刚从北郡来?” 我点点头。她说这些干什么? 米莉卡瞧瞧我,目光有些特别,语重心长道:“艾丽是个好姑娘。别看她在店里做事很老练,其实她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 尤里和白鸽都恍然微笑,我心里又烦躁起来。终于想出米莉卡的目光怪在哪里了——每次云晓茶带了她那个几番相亲好不容易相定的男朋友回家,她妈妈就是这么看人家儿子的! 幸好有客人叫起了招待,米莉卡应了一声连忙赶了过去,临走前犹不忘留给我们一朵迷人的笑靥。 尤里对米莉卡被叫走很是惋惜,意犹未尽道:“瞧瞧,待遇真好,这可是特调的酒那!” 这令我想起昨天被两次打劫的惨痛经历,以及今天被抛弃在门口的无助时刻。总有时候讨回来的!于是忍不住盯着他“嗬嗬”两声。 白鸽正着迷于小甜橘,一个接一个往嘴里扔,闻声忽然扭过头,奇怪地看看我,也不知是真担心还是假担心:“哎,着凉了吗?” 尤里终于把自己喂饱了。他推开面前的一叠高高的盘子,呷了口鸡尾酒:“他没有,他是在妒嫉。” ——怎么可能?! 还没等我想出要说什么来辩驳,白鸽却“哦”了一声,信了。随即注意到了尤里手里的酒。她端起自己的,试了一点,顿时耳朵一竖,大眼睛扑闪扑闪:“甜甜的,很好喝啊!”立即端起酒杯,咕咚咕咚,杯子里三下两下就见底了。 尤里的劝告迟了一步:“慢点喝,这样尝不出味道的。” 白鸽打了个小小的嗝儿,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这样才痛……嗝儿……呃,痛快。” 我注意到她说话这会儿,笔挺的耳朵慢慢软了下来。心里刚刚浮起一点不妙的预感,“扑通”一声,白鸽已经趴倒在桌子上,手肘撞得盛小甜橘的编织篮一歪就往下掉。 尤里伸手一抄,拎到了篮柄,不过还是有几只小甜橘滚了出去。大野猪小眼睛一亮,张开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接住了逃逸中的小小水果。最后一只飞得太远,被它用细细的小尾巴一顶,也乖乖落进它嘴里。 又有客人进店来,我挽起篮子,端起自己和尤里的酒:“走吧,我们回房间去吧,也好把位子让出来。你力气大,你扶白鸽。我可搀不动。” ◇◆◇——◆◇◆——◇◆◇ 米莉卡领着我们上楼,一边匆匆地翻着手里住宿登记簿。但是,渐渐地,她的步子越来越迟疑了。 我已经到了自己房间门口,正掏出钥匙开门。她却转过身来为难道:“对不起……单人间没有了。” 今天回到旅馆后尽没好事…… 可眼看这位大方得有些泼辣的阿姨甚至脸红了,尤里和我也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来。 她绞着手指惭愧道:“实在很抱歉……今天忙得有点乱,晚饭前我本来给暗夜精灵小姐留了一间的……”她指指走廊尽头的房间,“刚才却昏头昏脑地给租出去了……” 米莉卡瞧瞧我又瞧瞧尤里,小声道:“只剩四人间,和大标准间还有空位。两位……唔,能不能将就一下……当然,三位的房租按两间算。”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09 两个人一个房间 虽然没有责怪米莉卡,我也没主动开口解围。与其和一帮陌生的、粗鲁的、鼾声如雷汗臭发酸的男人睡在一个房间里,不如与尤里分享一个房间;而与其和尤里分享一个房间,我宁愿夜宿森林。 尤里飞快地看看我。还没有等我看清楚他的表情,他已经转向米莉卡,咳嗽一声开口了:“当、当然。”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勉强:“我去大标准间好了。还能省点钱呢,呵呵……” 米莉卡瞧瞧尤里又瞧瞧我,有点意外我们没有采纳她的建议。但她没有多说,只是感激道:“太谢谢了。都是我不好……” “扑、扑!梆、梆!蹬、蹬!” 她的道歉还没有结束,一阵古怪的响动引得我们都扭过头去。只见格朗姆用它的长鼻子拱拱门,又侧过身轻轻地撞撞门,然后转过身高高撅起后蹄,敲敲门。 恰好有个人来拜访住客,大野猪斜着小眼睛盯着那人敲了三下门,应了一句“是我”,又一拧门把进屋,回过头来,前蹄“咚咚咚”两下,然后“哼哼”两声,长鼻子直接拱上了门把。 我垂下眼帘,啜了一口自己的鸡尾酒。这间房间是我的。这头大野猪要是敢真地拱开门,明天我保证给狮王之傲添上红烧的、清炖的、炸脆的、煎扒的大野猪…… ——尾巴! 格朗姆忽然停了下来,像一尊塑像一样一动不动。我们都以为它闹够了,却不料它突然瞅瞅我,一溜小跑到旁边尤里的房间门口,把刚才那套重复了一遍。 尤里轻笑一声,在它“哼哼”的时候,用钥匙开了锁。 大野猪得意地拱开了门,尤里扶着白鸽进去,它跟在后面,小尾巴高翘在半空中,不停地描圈圈。 很快,尤里一个人出来了。被大野猪用鼻子推出来的。尤里不满道:“嗨,我的行李。” 大野猪眨巴了一下小眼,飞快地跑了回去。很快,“砰”地一声,一包东西被当作足球踢飞了出来,正落在尤里怀里。尤里本能地一接,可不正是他的背包。 大野猪随后走到门口,抬着脑袋去拱门,看样子是要关。 我忍不住失笑。尤里无奈地摇摇头,莞尔。米莉卡也笑了:“小姐喝醉了,你们都不方便,我先进来看看她需要什么。”最后一句是对着房间里的大野猪说的。 大野猪瞅瞅米莉卡,细细的尾巴一甩,往旁边移了一步,贴着墙让米莉卡进去了。它自己跟在米莉卡后面,后蹄一踹,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门。门“咔嚓”一声,关上了。 我把尤里的鸡尾酒递给他,走向自己的房间,却看到他的靴子在蹭来蹭去。不由不解:“你在害怕?”我是厌恶,而且也没法在多人房里休息好。但他为什么要害怕呢? “呃?没有!”尤里转开身,挠挠头,眼睛盯着走廊的天花板,“怎么会呢,我害怕什么?哈、哈哈……” 这幅样子,还不怕呢。我懒得戳破他,自顾自打开房间,进屋关门。 可关门的时候略转回了身,正好看到尤里一个人,站在有点昏暗的走廊里。也是背影,却和早上的背影大相径庭。他紧紧抱着背包,虽然没有瑟缩没有发抖,看上去却十分孤单无助。到有点像头一回见到他的时候…… 他自找的。 不关我事。 ——咔哒。 我关上了门。 …… ……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尤里是真的在害怕。你还瞧不出来么? 当然,当然,我瞧得出来。 那你不叫他进来? 管他呢!我就是自私,怎么了?! 人自私点很正常。不过,其实呢,他一直对你挺好的。别人不用管也管不过来,他总要稍微管一管吧。也不算涌泉相报,互有来往而已。 这倒也是……他的确对我挺好的。虽然是因为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没人对他好。 还尽见你欺负他。 哪里有欺负他,开开玩笑而已。但现在这样,我又能怎么样呢?让他和我睡一块儿,那可不行。 这倒是个问题。 要是房间里的床能变成两张,分他一张当然可以。大不了我穿着衬衣和裤子睡。可和他睡一张床……那也太为难自己了! 床两张……啊对了!他可以睡客厅。 壁炉前面的地毯那儿? 嗯! 好吧。 …… …… 做出了决定,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依旧放在门把上。 我一拧门把,重新打开门。 尤里蓦然回过头来,碧蓝的眸子里映着廊灯浅橘的一星亮光:“……怎么啦?” 我沉默着拖延了一小会,虽然心里依旧有些不情不愿,最终还是开了口:“你可以和我一个房间。” 尤里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点点头,“嗖”地一声飞快地从我身边蹿进了房间,一屁股钉到了桌边的椅子上,抹了抹额头吁了口气,瞅瞅我殷切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我敲开白鸽的房门,大野猪虎视眈眈地瞪着我,一步也不让我进去。 “米莉卡,尤里睡我那儿,不用另外安排了。” “好的。”里面传来绞东西的水声,米莉卡手里拿着热毛巾出来,对我致谢,“实在是太感激你们了。要是换做霸道一点的客人……哎,我可再也不能犯这种疏忽了!” “不用介意。” 她笑容真诚,所以出于礼貌,我答了一句。但是,并非“没关系”。 其实邀请尤里之前,我就知道自己不会喜欢这个决定。可是不这么做,心里又更难受。所以当下也没有精神和米莉卡多加客气,只是安安静静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默默地关上房门。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10 好查理的必死穴 进去时,尤里早把他的背包安置到了一边,正愉快地端着那支长途跋涉的酒,享受地呷了一口。 我搁下挂在手上的篮子,把自己那一杯放到桌子上,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他不急着睡觉,我更不急。 尤里转着手里的酒,对着灯光看:“杜宾斯的手艺真不错。” 谁不知道啊。“是的。” 他又抿了一点:“我们明天继续去打猎吗?” 还用问吗?“好。” “对了,烧烤晚宴办得这么热闹,别人也会过来卖野味的……” “那是当然。” “今天就有人拎了几只野兔来,法雷收下了。” “我知道。” “这样子下去,等卖野味的人多了,我们的岂不是卖不掉了?” “你要一直打猎卖?” “不,当然不。那不是和猎户们抢生意吗?冒险者终究不是干这个的……哦,我明白了。” 我尝了一只小甜橘:“明白了?” 尤里瞄了一眼我的脸色:“嗯……咳,我们只是拿野猪和熊练练手,顺便帮狮王之傲赢过黄金玫瑰。” “帮?”在外面来去,以恩人自居的心态要不得。会讨人嫌,吃不开的。我没有答话,只是摸出一枚银币拍在桌子上:“这是什么?” 尤里不明所以:“……银币啊。” 我端起酒杯转转,看着杯中酒液水光流转。“你这两天赚了多少个?”不待他回答,又立即接了一句:“怎么来的?” 尤里笑了:“四十三个,还有七十五个铜币。”又耸耸肩:“打猎换的啊。” 我的印象里是四十个左右,两人收入一样,他可记得真够清楚的。“是啊。你出了力打到野味,法雷出了钱买下野味。一笔互惠的买卖而已。法雷并不欠我们什么。” 尤里点点头:“这个我知道啊。烧烤晚宴招来了这么多客人,是托马斯和法雷他们厉害的缘故啊!” 看来我多虑了:“但愿你能一直这么想。” “本来就是这样的啊!呵、呵呵……”尤里理所当然地扔出一句,随即挠挠头干笑两声,侧身俯近些,用食指推着银币,直到我的手边,“那个……嗯,你在生气吗?”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锐了?我只是不太高兴和人分享私人空间而已,生气倒不至于。 “没有。” “可你不高兴。” “……”废话。 “嗯……对了!两个人住这里,房租我们一人一半?” “……”宁愿你住别处去,我出两人的房租。 “哎?”尤里戳戳我的手,“到底怎么啦?” 我喝掉最后一点酒,起身拿衣服洗澡:“睡觉睡觉。” ◇◆◇——◆◇◆——◇◆◇ 衣服上还带着阳光的味道。我擦干头发,换上它们,心情终于好了一点。狮王之傲的旅馆服务挺周到的,同时也挺合理。就拿和洗澡有关的用水和洗衣服来说吧: 先说用水。 用水的方便与否,是各种价格的房间体现彼此区别的重要一点。单人间的水,旅馆杂工每天会给挑满。水桶容积有一个半立方左右,一般总够用了。天气冷时要兑热的,房间里有盛凉开水的大铜壶,旅客可以用它在取暖的壁炉上顺便烧。 可是多人间就没有这个待遇了,他们要去公共盥洗室。当然嫌那个挤,去外面的河里洗也行。要热的,得自己去大厨房提。 再说洗衣服。 洗衣服的安排又不一样。如果愿意出点小钱,无论住的什么房间,都有人给洗。洗的活儿自然不是艾丽和米莉卡来做,她们也忙不过来。她们只管从每个房间收衣服,然后系上小小的号码牌,送到后院,给那些来干活的女人。 女人们由一个老年妇女监管,似乎是法雷不知托马斯的母亲。她们每个人从每周赚的钱里头,拿出固定的几个铜币,合在一起作为监管者的工资。旅馆不另外抽成。 这一招很高。旅馆等于白雇了一个监工,那些境况不好的女人们则多了出路补贴家用,住客们得了大大的方便。 真实世界和游戏世界果然是不同的。 ◇◆◇——◆◇◆——◇◆◇ 出来的时候,尤里坐在桌子边,一手支着脸颊,脑袋一点点的,直打瞌睡。听见我的脚步声,他抄起手边早已准备好的衣服,这才半睁开眼,起身打着哈欠往盥洗室走过来。边走边抱怨:“这都半天了,你好慢啊,跟个大小姐似的。” ——大、小、姐? 我清晰地听到自己脑门里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绷断了,于是回身抢先一步冲进盥洗室,狠狠摔上门。 “砰!” 尤里一头撞到了门上。 “唉哟!咝……你干么?” 我才不理他,只顾扳倒盥洗室里的大水桶。水桶里剩下的一大半清水哗啦啦地淌了出来,在石板上汩汩地流过,消失在下水道口。不一会,桶底就只剩两三瓢了,刚好明天早上洗脸刷牙。 于是松手,满意地点点头,施施然打开门。 尤里瞅瞅我,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什么,终究没敢说,乖乖进去了。 我走出盥洗室,抱臂等在门口。 果然,尤里很快出来了,用力瞪我,既委屈又不明白:“喂,水没了!” 我“恍然大悟”、“后知后觉”,万分抱歉:“哎呀,你也要洗啊!”然后推着他往门口去:“对不起呀,你只好去公共浴室了呢。当然那里很挤哦,幸而去河里或者水晶湖里洗也不错的。反正不远嘛,就在镇子边上啦。” 尤里犹自不明白,挣扎着伸手扣住门框,竭力扭过头来:“……查理?” 我抄住他不小心掉下的毛巾,趁他没发现,藏到自己背后,冲他一笑,特地露出一口白牙,温声叮嘱:“我先睡了,为了防止有小偷偷你我的钱袋,我要锁门。你记得早点回来。要是晚了,我睡着了,可是很难叫醒的。那样子你就得自己去找米莉卡来给你开门啦。” 门咔嚓一声关上,锁吧嗒一声落下。我抛抛钥匙,心满意足地朝卧室去。 啊对了,好像忘记告诉尤里一件小小的小事了——这两天都在打猎,运动量实在比钓鱼大很多。一天下来,我可累得很,总是一沾枕头,就会立即睡着的。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11 就为了一点吃的 旅馆单人间的立橱里,均放了一套备用被褥。客人临睡前万一打翻了一杯水,并不用太烦恼。 窗外那枚巨大的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时不时扯过一片云往后一躲,自以为地上的人们就瞧不到它了。我把橱里的被褥抱出来,放到壁炉前的半圆形地毯上,然后关上卧室的门,吹熄蜡烛,睡觉歇息。 当面和尤里说会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暗示足够了。以他的性格…… 应该不会生气。 ◇◆◇——◆◇◆——◇◆◇ 虽然很想一觉睡到大天亮,但事实上,我一开始就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尤里回来时,也是我的好眠结束时。 没听见有别人的说话声或脚步声,尤里好像是从柜台那里要了钥匙,自己开的门。可惜,尽管他蹑手蹑脚地放轻了声音,那些响动,隔着一层厚实却有缝隙的木板墙,依旧足以把我吵醒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外面,尤里不一会儿就安顿好了自己。里面,我翻个身,把毯子往上扯扯。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消失了。夜风吹来了水气的味道,和滴滴答答的轻响。 下雨了。 雨越下越大,从滴滴答答,到噼噼啪啪,最后变成了哗啦啦啦。隐隐约约地,远处的天边还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 眼下的时节,白天有些热。因为闪金镇座落在森林的怀抱深处,入夜时分清晨那会儿,倒挺凉爽的。夜深人静好眠时,更是不盖点什么不行。这会儿雨一下,愈发凉爽,凉爽得过头了。 我够过一边的薄被抖开,踢开了身上的毯子。旅馆里备上毯子之外还备上了被子,果然不是没道理的。 客厅里的尤里好像也觉得冷了。他起身从背包里取了什么东西,大约拿外套做加盖,而后重新回到壁炉前睡下来。悉悉索索的响动之间,突然冒出一声被捂着嘴闷住了的“阿嚏”。 好吧,虽然出去洗澡是他应得的报应,但我并没有希望明天有一个喷嚏鼻涕不断的尤里。这无疑会惊跑猎物,影响我们的收入。 所以我决定从柜子里取出备用的那条薄被,给他送过去。 送过去之前,当然要穿好衣服。我套上了长裤,系整齐了衬衣的领绳。可临到头来想了想,我又把长裤脱掉了。领绳嘛,也松开来——只是在室内走几步拿过去一条被子而已,时间又这么晚了,考虑到彼此熟悉的程度,穿着整齐出去太正式太古怪。 要“正常”一点。 ◇◆◇——◆◇◆——◇◆◇ 门一开,尤里就听到了。他揉揉眼睛,翻了个身,扯着枕头抬头朝这边看来。接着,他愉快地翻了回去,一边等我把东西送到他手上,一边欣然开口:“你不生气啦?” 他的态度,与其说是大度,不如说是纵容。大人纵容小孩,兄姐纵容弟妹的纵容。 这令我感到无力。于是几步跨过去,将手中的被子扔在他脸上。 尤里一伸手接住了被子。被子抖散开来,蒙了他一个劈头盖脸。他嘟囔着埋怨了一句,又连连轻笑几声,抖开被子来盖好。 我瞧着尤里的样子,又是一阵无力,终于决定给他一个正式一点的告诫。毕竟将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和尤里将是一同旅行的伙伴。不与他说个明白,也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以后不要把我和女人比较。” “哎?”出人意料的是,这句话换来尤里的一声诧异,“我没有啊。” “没有?!”我心中有一股无名业火“蹭”一下蹿了起来,“是谁说我洗澡慢得像女人一样?!” “啊,就是因为……就是指说那句话啊……”尤里挠挠头,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往壁炉的木罩上一*,笑意再明显不过,只差没有捧着自己肚子指着我鼻子哈哈哈地直打跌,“你的确很慢啊,就像……像蜗牛。” 他乐够了,瞧瞧我脸色,终于收敛了一些,正色解释:“咳!那单纯只是一句玩笑,你别介意。” “我没有。”这问题压根说不清楚,我也不打算想它。既然尤里已经改口,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算了,没有下次。” “好的。”尤里点点头认真地保证。就在我转身回卧室的时候,他忽然提议道:“对了,我下去时买了点浆果。你要尝尝吗?” “……浆果?” ◇◆◇——◆◇◆——◇◆◇ 我一向喜欢水果之类的小东西。何况方才睡了一觉,晚饭都消化得差不多了。不过,这么晚了,穿着衬衣和小裤,光着腿,和尤里一起吃果子……这想法令我十分不自在——典型的心里有鬼。 要是可以拿一些进去自个管自个享用就好了。 这边我正打着自己的小九九,那边尤里已经起身点燃了放在壁炉上的蜡烛,端起烛台转向桌子那边。 我这才发觉桌子上多了一个篮子。篮子长圆形,包括挎柄在内,整个儿都是用小指粗细的藤编的,瞧上去挺结实。篮子的上面蒙了几束鲜嫩的叶子,底下隐约有一点儿果子的汁液渗了出来,红红紫紫的。 尤里揭开上面的叶子,露出了满满一篮子果子。果子里最多的是一种蓝色的,它们一串一串的,大多蓝得发紫,间或有一两颗红的或者绿的,个子更小些,应该是还没有熟透的。 这种果子云晓茶以前没见过实物,不过旺仔QQ糖里有一款蓝莓口味的[1],包装上印的蓝莓便是这个模样。所以我脱口而出:“蓝莓?” “啊……”尤里挠挠头,不太好意思地冲我笑笑,“应该是叫这个。那个老婆婆和我说过它们的名字,可是太难记了,而且有七八种,我一转身就叫不出来了。” 他忘记了,我更是听都没听过。当下抛开这个问题,挑饱满圆润的,每种摘了几个来尝尝。 “好吃吗?” “唔!” 篮子里一大半的果子蓝得发紫,很像蓝莓。另外一些,有的鲜红水嫩,小么指头那么大,圆圆的,椭圆的,或者锥圆的,与小时候踏春吃到的野莓子相仿;有的简直就是草莓,一年到头有卖的那种。还有些像枇杷的,和像樱桃的。 说来奇怪,味道也都相仿。剑与魔法的世界里,即使是野生的果子,不也应该特别一点吗? “别着凉了。来。”尤里拎起篮子搁到壁炉前,把蜡烛放回壁炉上,自己坐在褥子上,被子一盖,往炉罩左侧一倚,又朝我指指右边。 我迟疑了一下,跟了过去。先拎起毯子把自己裹裹好,这才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就为了一点吃的。 真是没骨气。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12 雨夜卧谈分果果 的确没骨气。 可是果子新鲜晶莹,入口一吮即化,汁液甜润,实在美味。 楼下的供餐的前厅还在营业,时不时地,有喝高了的客人惹起一阵喧闹。楼梯那儿偶尔传来吱吱嘎嘎的上楼声,过道里随之响起一串脚步。或疲惫,或急切,又或者东倒西歪。更有雨点打在屋顶上,被风卷裹着,一阵紧似一阵。从头顶几米远的近处,一直响到天边。 这样的夜里,屋内格外宁静舒适,烛光格外温柔明亮,连一模一样的毯子,也格外暖和起来。 于是果子的味道,也就格外好了。 “怎么会买这个?” “啊,我去洗澡时忘了带毛巾……”说到这里尤里顿了顿,瞧了瞧他那根搭在椅子背上的毛巾,眨巴眨巴眼,挠挠自个的下巴,“结果用衣服擦了擦,还是有点湿漉漉的,没法睡觉,只好去下面店里喝杯东西,在壁炉旁边坐坐烤一会儿。” 我装作没有注意到他的困惑,捏起一颗野莓:“我记得法雷没卖这个。” “嗯。是个老婆婆。”尤里揪下一颗蓝莓,往嘴里一扔,“她拎着两篮子浆果来店里卖。法雷说,她住在镇子西边,卖的浆果都是自己去树林里采的。我瞧着不错,就要了一篮。” “这么晚了,她还没有回去?” “总要卖掉果子吧。留到明天再卖,价钱就坏了。” “所以你给她买了下来?” “的确很不错啊,十来斤呢,连篮子才三十个铜币。吃不完放到明天早上也没关系,至少格朗姆会喜欢的。” 说话间,尤里又拿了一颗野莓。 唉,那是最后一颗…… 他瞧瞧我,忽然莞尔,又把那颗锥圆的野莓,放回了篮子里,放在了靠近我的这一端。 我考虑了一秒钟,禁不住诱惑,掂起来送进嘴里。 “你很喜欢这个?” “……嗯。” “蓝色的也很好吃啊。而且还有很多。” “不一样。” “哎,不一样?” “我记得小时候……”说出“记得”两个字,我不由一阵恍惚,“好像是……小时候。离家不远的小山上,溪边路边,春天的时候,都能找到这种莓子。它们开白色的小花,结红色的果子。果子圆圆的,一粒一粒的,甜甜的。当然不像蜂蜜那么甜,可是甜得很滋润,很好吃。” “到处都能找到?那每年春天都可以吃个够了。” “是啊。反正这种莓子吃得再多,牙也不会酸。而且今年找到一个好地方,吃掉大的红的,小的不好吃,不管它。明年再来,还会变得更多的。不过……要小心有毛毛虫躲在里面。” “啊啊?” “唔。据说是莓子开花的时候,一种小蝴蝶会把卵产在花里面。一朵花一颗卵。花结成了莓子,卵也孵成了虫子。莓子摘下来的时候,底下叶柄那里空出一个洞。从那儿望进去,就能看到里面的毛毛虫。 “……你吃到过么?” “没有。每个果子,我都会瞧一瞧。说起这个……” “怎么了?” “我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 “你觉得,吃果子的时候,发现里面有几条虫子最可怕呢?” 尤里想了想:“一条肯定不是‘最’可怕。两条。” 我摇头。 “三条?” 我摇头。 “……五条?” 我还是摇头。 “喂!”尤里不满了,抓起一个枇杷咬了一口,“顶多也就这么大,能装多少条毛毛虫啊!” 我嘿嘿一笑,指指他手里咬了一口的枇杷:“半、条、虫!” 尤里立即就明白了,顿时一惊,手上一松,枇杷悄无声息地掉在了被子上。 我竖起一根手指晃晃,好整以暇地责怪他:“别浪费呀。” 尤里找到那半只枇杷,不情不愿地塞进嘴里,几下吃了个干净,吐出皮与核来。想想气不过,最终还是憋不住:“你成心的。” “是啊。”我大大方方地承认,“可我实在没有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 - “嗝儿!” “你胃口真小。” “哪能和你比。” “可白鸽也比你吃得多啊。” “她长得比我高,而且肯定比我重。” 篮子里的浆果已经浅下去了一层,但是还有不少。尤里吃水果不像对付面包,看来明早还需劳动格朗姆。 “再来点?” “不了。” 尤里耸耸肩,将那把嫩叶重新盖回去。结果原本堆满树枝的那儿,露出三根白白的的棍状物来。 “这是什么?”我抽出一根白色。质感沉甸甸的,似玉非玉。 “骨笛。” “……骨笛?”会是人骨么。 “别想歪了。是鸟骨,里面中空的,好打磨。” “哦。哪儿来的?” “老婆婆那儿买的。她丈夫做的。” “你会吹?” “嗯。你挑一根吧,还有一根给白鸽。” “可我不会吹。白鸽估计也不会。” “三十五个铜币一根,一个银币三根呢。” “……”真不知道他是贪小便宜,还是同情心发作。 “其实差不多,我试过了,都是好的。” 的确差不多。只是颜色、形状与大小有些微的不同。我拣看着顺眼的取了一根:“吹给我听听看吧。” 尤里欣然应了。拿起一根,却踟蹰了:“吹什么呢?”他抚摸着手里的笛子,神色有些黯然:“以前不管谁吹,我都会把调子学过来。可日子久了,一时还真想不起来了。” 因为这几年都不自由吗? “吹这个吧。”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我想了想,哼起一支曲子。 曲子不完整,还跑调了……不过尤里听了一会,点点头,居然真给吹了出来。 好熟悉…… 啊哈,是tavern,wow里的旅馆音乐! 这样子温暖放松的旋律,听上一会儿,眼皮就觉得沉了。 尤里约莫找到了感觉,又吹了几首。都是差不多的风格的。 “挺好听的。想不到骨头也能做这个用。”我打了个哈欠,举起手里的这支,凑上去,运气一吹……没响动! 尤里瞧得失笑:“睡吧。我也困了。你要想学明天教你。” “嗯。”我裹着毯子起身。反正尤里用不着,“穿”回去吧。 “我不明白。睡地板并不舒服,你还不如去大房间里租一张床呢。” 放松之下,话说得没经过大脑,一出口,我立即就后悔了。因为尤里眼里的笑意像潮水一样褪了个干净。他低下头默然了片刻,却没有再像走廊里那样否认自己的害怕:“我倒宁愿和你呆一块,睡地板……”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蹲下来,然后试着把手放在他肩上。 “你也猜得到的,在运奴途中,商人、打手,和护卫们,总是对奴隶呼来喝去,任意使唤。” “嗯。” “为了安全,他们一般挑的都是女人和小孩去干这样子的事。” “嗯。” “有一次,有一个叫“钳手”的,晚上酒后发狂,把一个八岁的女孩子……” 强奸? “生撕成了两半。” “……” “他们让我去收拾……是个四人间,血溅得到处都是,床上地上都乱七八糟,滑腻腻的……有一截肠子挂在吊灯上……蜡烛还点着,玻璃罩滚烫,血的味道,焦掉的味道……”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在大房间里,旁边有陌生人……我睡不着的。” “咳……”我别开头去,“其实旅馆的床不算太小……你还是和我一起睡卧室吧。” 这么做绝对并不是出于同情或者愧疚。在听了这样的故事后,如果继续一个人呆在卧室里,我只能辗转反侧直到天亮。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13 年轻恋人的求援 原本我以为,让尤里一起睡,至多只能让自己不害怕不做噩梦而已。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晚竟然睡得很好。 醒来时,天已经开始亮了。由深邃的蓝黑一点点转明,变红,变橙,最终朝霞渐渐稀释淡去,露出了天空原本的淡青色。青得干净,青得透明,干净透明得似乎都能看到小镇周围森林中吹来的风掠过时,留下的轻快的身影。 我坐起来,瞅瞅外面的尤里。 他还没醒。被子一角盖在身上,一小半被他搂在怀里,一大半被他一条腿压着,十分霸道地塞在身下当垫子。他的呼吸绵长恬静,看起来既没有觉得冷,也没有受到鸟叫声的影响。 有些事,没有尝试过之前,总让人心惊胆战、担忧不已。可一旦做了,常常就会发现,其实不过是那么回事。 凌晨是一天里气温最低的时候,清晨也不过刚刚开始回暖而已。我把自己的被子给尤里盖上,顺便也就把叠被子的任务甩给了他。而后蹑手蹑脚地下床,套上衣服,去洗漱。 洗漱的时候,我随手“制造”出几块冰扔在水桶里——尤里起床后,或许不会介意用这最后一点水洗脸。 - - 今天依旧去打猎。 尤里全副武装,焕然一新。我还是老样子。至于白鸽,她的酒量虽然连我都不如,酒品倒是很好的,而且体质也不错。与那些头疼欲裂的情况不同,她拿一个奶油夹心圈一路逗弄大野猪,一点也没有受到宿醉的困扰。 我们路过镇政府时,看到一大群冒险者集结在门口的台阶上下,三四个七八个地站在一起,也有互相打招呼的。其中几拨人在旅馆里曾经照过面。 尤里摸摸剑鞘。他那把步兵剑很不错,刚从武器锻造师科瑞娜.斯蒂利那儿买来:“他们是要去法戈第矿洞吧。” 白鸽一听,顿时有点儿苦恼:“这么多人?那一带的野猪统统会被吓跑的。” “这是个问题。”我也开始担心,“野猪其实胆子都不大。” 大野猪不满地哼哼了好几声,白鸽连忙把夹心圈递给了它,作为安抚:“你例外噢,格朗特。” 后者接受了实惠的道歉,又横过身子拦到我面前。 “噢……”我身上可没有吃的,只好肉麻一点了,“我们刚才讨论的是猎物,格朗特你是我们的好伙伴。” 尤里耸耸肩哈哈一乐:“我说,我们避开他们就好了。矿洞西边一点不是有条河嘛,有水的地方肯定也有猎物。” 我与白鸽对看一眼: ——这是个好主意。 - - 尤里说的河,由暴风城外的明镜湖发源而来,先向西南行了一段,而后直直向西,奔入分割了艾尔文森林和暮色森林的大河。河边的猎物的确很多。一上午还没有过去,我们顺着河滩由北往南潜伏前进,忙了小半天,收获就够了。 “要是再弄头熊就好了,法雷肯定会高……”白鸽盘算着,话没说完,忽然搭箭上弓,直指前方,高声呵斥,“谁在那里?!” 我和尤里当下全神戒备。顺着白鸽所指的方向望去,前方二十来米远、离地七八米高的地方,粗壮的树杈上,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树屋。 “嗨,早、早上好。”一张年轻朴实的面孔应声探了出来,“我叫托米.乔.斯通菲尔德。这里是我的树屋。美丽的小姐,请别、别误会,我不是强盗,您能不能……呃?” 白鸽呼出一口气,箭放回筒,长弓挂回背后,指指自己和大野猪:“白鸽.晴风。它是格朗特。我是个暗夜精灵猎人,它是我的伙伴。” 尤里把持在手里的剑剑尖朝下轻轻插入泥土,以示并无恶意:“尤里。” “查理。”我很不情愿地说出这个名字,而后当即岔开话题,“你的树屋看上去真不错。” “你也这么觉得吗?”白鸽的行动解除了他的担忧,而这句称赞令托米很高兴。他环顾自己的领地,骄傲而幸福地宣布:“梅贝尔也这么说。” 梅贝尔这个名字似乎勾起了什么,托米的笑容很快消失,转而代之的是忧愁和苦恼。 好吧,我想我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以及他们面对的双方家长的阻挠。托米和梅贝尔,魔兽世界中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著名的情书任务。我不介意再把这系列任务做一遍。 白鸽抚摸着大野猪的脑袋:“刚才真不好意思。治安官说,艾尔文这边有很多迪菲亚强盗。你要是不介意,就和我们一起吃顿午饭吧?” “啊,我不介意。”托米笑着摇摇头,“午饭呀,好啊。”他目光落在我们的猎物上,眼睛一亮,轻呼一声,“太好啦!”话音刚落,他就缩身回到树屋里去了。似乎是取了点东西。 不一会,一条绳梯放了下来,托米背着一根鱼竿,另一手还拎着一包东西,很快爬了下来。 - - 这天的午饭十分丰盛。和我用天赋寻找鱼群不一样,托米是个真正的钓鱼高手。 火堆里煨着格朗姆找来的块茎。尤里烤着一大一小两只野鸭,一只野兔,还有两条一斤多重的鱼。格朗特直朝白鸽哼哼,它在催午饭。暗夜女猎手一边安抚大野猪,一边把早上带出来的面包在火上烘一烘。不管怎么样,烤面包要比干面包好吃。 作为一个无比蹩脚的厨子,我很自觉地坐在包裹边,吹着森林里清新的风,无所事事。 最小的野鸭飘香已经好一会了,尤里转了转树枝,一摊手,头也不回道:“盐。” 我是个吃白食的,自然不敢违背厨师,乖乖找出盐包递到他手边。 然后蹑手蹑脚起身,走到河边的托米身边坐下来,以免再次被当成学徒差遣。 还好,尤里没发觉。他打开盐包放在一边,拔剑削了片松木,从盐块上刮下细盐沫,专心地抹上烤鸭子。烤鸭子的香气越来越明显了。偶尔有一滴油落到火堆里,更是“滋滋”声与焦香味一同使劲地往外冒。 尤里拿抹盐的木片戳戳两只鸭子,要过白鸽的匕首,用宽阔的嫩芦苇叶一裹鸭翅尖,割了整只翅膀,转身往后一递。 随即他愣住了:“哎?” 我连忙一溜小跑回到火堆边,接过翅膀。“谢谢。” “刚才还在这里,你什么时候过去的啊。”尤里又割了条兔子后腿递给我,“再给你留一根鸭腿。” 我瞅瞅那只大鸭子的腿,又看看手里的:“……可能太多了。” 尤里一脸的理所当然、反驳无效:“你现在正是长身体最快的时候,要尽量多吃点。吃不了再归我好了。”他取下串着小个鸭子的烤枝,“这个好了,给托米带过去吧。” 我自动忽略他前面的那句,点点头,咬口鸭翅膀。嗯……真香。不由为自己的偷懒而感到有点惭愧。算了,偶尔做做打杂的也没什么。可是…… ——右手鸭翅膀,左手兔子后腿,怎么拿呢? 尤里显然也发觉了这个问题,他笑着起身,自己给托米送了过去。 白鸽与托米跟着笑了一回。 “谢谢。”托米把鱼竿往地上斜斜地一插,接过烤鸭。 “没什么。”尤里回火堆旁边去了,我重新在托米身边坐下来。河上的风景比较好。虽然对面的森林深处,应该有不少豺狼人。 托米撕下一条鸭腿,咬了一大口:“唔!这是我吃过的最……第二好吃的鸭子。” “最好吃的呢?” “当然是……”托米脸上一红,后面的声音忽儿就没了。 我替他说完:“当然是梅贝尔烤的啦。” “刚才我在树上说的话您都听到啦。”托米有些腼腆。随即,他下定了什么决心:“我能不能委托您和您的同伴一件事?” 我耸耸肩:“我们就是干这个的。” 托米眼睛一亮,又有些忐忑:“可这件事,要和水晶湖的鱼人打交道……他们可不好惹。” 哎?我没听错吧,任务情况变了?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14 我是“命运”的变数 按照“原先”的步骤,我们“应该”为梅贝尔带信给托米。托米会请求送信者去找他的老奶奶为他们的爱情想方设法。斯通菲尔德老奶奶则将让跑腿的人向狮王之傲旅馆里的威廉寻求帮助。威廉才是那个要求被委托者与水晶湖的鱼人打交道的人——收集四片水晶藻叶,杀死水晶湖的鱼人会掉落。 然而,目前的情况却不同。托米已然收到了梅贝尔的信,还向他的奶奶倾诉了自己的苦恼。甚至于,趁着去镇子上为自家农场买卖东西时,他与威廉也见过面了。威廉告诉托米,他有办法,但需要从水晶湖的鱼人那里取得水晶藻叶作为原料。 “四片水晶藻叶,四个银币。可以吗?”托米瞧瞧一旁的猎物,有些惭愧,“我知道这不多……” 白鸽补充一句:“鱼人的悬赏归我们哦!”随即乐呵呵道:“干掉几个鱼人嘛,又不是让我们去端了它们的营地……好说啦!格朗姆呐?”暗夜女猎手扭向她身后的大野猪征询意见,“你说对吧?” 大野猪埋头苦吃,满不在乎地哼哼几声,白鸽转向尤里和我:“我和格朗姆没问题。” 尤里捋了一把嫩草叶子擦擦手,心满意足地结束了午餐:“我也同意。去水晶湖那边不耽误打猎,何况鱼人可以领赏金。” 我当然不可能反对:“我附议。” 托米高兴地舒了一口气,急忙开始掏钱袋:“太好啦。我先预付一半。”他痛快地结清帐目,又不放心地叮嘱我们:“别忘了去问问威廉,他那儿有水晶藻叶的图录。” 就这样,当我们踏上归途时,我们的明天已经注定要比今天更忙碌了。 走在开路的白鸽后面、殿后的尤里前面,我环顾一眼四周郁郁葱葱的草木,心里有点儿恍惚。 WOW里的NPC总是朝不同的玩家发放同样的任务。但真实的世界里却不同。这里的人,他们的命运…… 并非一成不变。 那么也就是说…… - - 也就是说,依仗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我可以成为诸人“命运”里的重大变数,可以成为那个“给给那个世界带去遽变”的“外来变量”…… 也就是说,在闪金镇东边的那座大桥那儿,托马斯派向上游去侦查情况的卫兵,罗尔夫和马拉凯,可以不被鱼人当作食物;温德索尔元帅,这位真正的军人和英雄,同样可以免于因为揭穿雌性黑龙奥妮克希亚的欺骗而当场死去的凄壮结局! ——只要我在足够短的时间内,变得足够强,聚拢足够多的力量! “喂,查理!” 我被自己的想法所震惊,以至于听到尤里的喊声,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已经回到旅馆了。猎物银货两讫,法雷他们开始忙碌。店里的客人三三两两,差不多坐了个半满。 “什么?” “喊了你好几次了,怎么老没听见?”尤里摸摸我的额头,“不会生病了吧?” 我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中午被迫吃太多,结食了!” 尤里好笑地摇摇头,瞥了我一眼,脸上就差没明写上一句“得了我不和你计较”。他指指白鸽,暗夜女猎手已经和格朗姆一起绕过柜台,钻进了通往厨房的帘子后:“走吧,威廉住在旅馆后面。我们去找他。” 我点点头,抛开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跟上尤里。 虽然“可以”,但也仅仅是“可以”而已。我已经输了。因为…… ——时间。 托米和梅贝尔这件事,没有我参与,不也自动发展到了眼下的地步?即使我们今天没有遇到托米,只要过一段时间,威廉和托米肯定也会找到合适的人。虽然NPC总是在原地等待玩家来开启他们的命运,真实世界里真正的人,却绝不可能如此。 何况,在雌性黑龙奥妮克希亚骤然发起的全力攻击下保护一个人…… 连当时在场的弗塔根公爵都做不到呢。 - - 威廉常会在法雷的公告牌上发布些搜集材料的小任务,冒险者也可以从他那里买到一些基本的药水。他的屋子就在旅馆的后门外。屋里很乱,长桌、柜子,甚至椅子上,都放满了各种各样的草药和稀奇古怪的材料。 我们敲门进去时,威廉似乎刚刚忙完什么高难度操作,皱着眉头一身狼狈地给我们开了门。他听了我们的来意,眉头舒展开来:“几位接受了托米的委托?真是太好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事实上,托米需要的药水只会用掉一片水晶藻叶。另外几片,是我的实验需要。当然当然,我不会让几位白忙的。”这位秃顶的实验家指指桌上,又指指柜子:“如果你们弄倒更多,我会很感激的。我这里有些初级的药水,一些好用的小玩意,或者钱也行!” 这样啊。我们互相看看,我点点头道:“今天不早了,选什么等拿来了水晶藻叶再详细说吧。我们收了托米两个银币的定金,其中一个银币会退给他的。” 威廉已经打开一本厚厚的图册,闻言咧嘴一笑,招呼我们道:“来来,看一下这张图。这个就是了。” 我俯身瞧了一眼长桌对面的图,继续四下打量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白鸽跟威廉要了张纸。谨慎起见,她和尤里决定把图描摹下来。格朗姆在一旁瞪着小眼睛使尽瞅。 “这么快就记住了?”威廉有点不太相信,他打开了另一本又厚又大的硬面册,翻到其中一页,然后拿过一片长长的薄木条遮住了那一页下面的一小半,“这些都是藻的标本。其中就有一个是水晶藻的。” 我走过去扫了一眼,直接指向左侧第二种。 威廉拿开木条,微微惊讶:“您的观察力很不错。” 观察力?或许吧。其实,我现在这个大脑被特殊处理过,在各项性能上都得到了很好的优化。这一点,就像我能听懂这个世界的语言一样,都属于“车祸”的补偿。 换做云晓茶,大概会很高兴自己通晓诸多外语。然而,我却宁愿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您有没有想过学一门实用的手艺,比如……”威廉压低了嗓子,但这并不妨碍他问得骄傲而矜持,“——炼金?” 我有些意兴阑珊,摇摇头,与威廉道别,跟着尤里他们三个去吃晚饭。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15 喜欢人真是可怕 当天晚上,尤里又和我一个房间。 这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 难道能有什么?! 如果他的睡相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的话…… - - 胸口闷得发沉,每次呼吸都要花好大的劲。乱七八糟零零碎碎令人难以安眠的短梦之间,我终于醒过来,赫然发现胸口压着尤里的胳膊。 我朝天睡,向外面歪了四十五度。他朝里面睡,往下半趴了四十五度。我斜伸右腿,舒舒服服架在他的左腿腿弯里,他蜷着右腿,泰然压在我的右大腿上…… 好吧,我的睡相和他的半斤八两。可至少我乖乖呆在里面。但尤里呢?他放着外面一半好大一片不睡,偏偏来和我抢地盘! 挪开尤里的胳膊,我用力一抽腿,抽不动。顿时没好气,只好推推他。因为担心吵到他的好梦,下手轻了点儿,结果尤里压根不给半点反应。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加把力道,推! 这回尤里有反应了,他不甘不愿地一挥胳膊,慢腾腾地翻身。然而我却忽略了一个要命的问题……眼下的天气,睡觉时穿衬衣的男人,恐怕除了我,就只有上了年纪畏寒的老头儿了。 尤里自然不会像我一样遮遮掩掩。他很大方地只穿一条小裤,露出一身匀称结实的肌理。瞧瞧,肩是肩,胸是胸,腿是腿,胳膊是胳膊。腹肌那儿不像健美先生凸得那么恐怖,但很清晰。数一数,嘿,六块呢,齐了! 而且,他虽然年轻,却已经拥有了好几枚战士的徽章——疤痕。疤痕都不怎么狰狞,估计当时伤口并非很深很危险。只是因为愈合后略有些凹凸不平,加上口子上的那道肌肤颜色比周围的浅,才显眼。 我望着近在咫尺的这个家伙恬静地合着眼,望着他干净利落的眉目间一片舒展,有些微的怔愣。尤里可不知道自己正做免费展览,他只是呷呷嘴慵懒地翻转,找到个舒服的姿势,仰面朝天,惬意地摊开四肢,安顿下来。 这一小会儿之间,彼此腿上赤裸的肌肤摩挲而过,结实光滑而温热。而接下来发生的事立即充分证明了那帮外星人的诚意…… ——他们赔偿给我的是一具多么“健康”的身体啊啊啊!!! 我被自己吓得魂飞魄散,赶紧用力推开尤里。他没心没肺地卷着被子继续滚了半圈,歪回他自己的地盘里,接着好眠。而我呢?我连滚带爬逃下床去冲凉水澡! - - 传说中的方法很有效。然而水也很凉,冻得我直打哆嗦,直直冷到心底。 脱下湿透的衬衣,木然“抽”干其中的水分,重新穿上,靠在浴室的门后,我心里一片晦涩。 就算我细致揣摩用心学习,就算我时时谨慎处处小心,我也“正常”不了。连在北郡宁静生活一辈子的打算,从头至尾,也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妄想——乡下地方观念保守,一个年轻男人四肢健全头脑正常却不娶上一个姑娘生几个孩子…… 认识他的人都会替他操心的。 我不能让自己去承受那样的关怀。那对自己太残酷了。 云晓茶以前做过一个比较各国婚姻法的论题,为此查看过不少特别的移民贴。两个年轻人抛下国内大好前途,技术移民走了。或者一个先走了,然后为另一个申请“相互依赖”类别的团聚移民。 原因很简单:他们无法喜欢异性,无法忍受国内的歧视。他们愿意作出远离故土的牺牲,以损伤自己令人称羡的前途和事业为代价,来换取光明正大携手上街的权利。 或许我该学学这一招…… 去荆棘谷的藏宝海湾? 要不无尽之海对面的荆齿城,或者沙漠之城加基森也行。地精的中立城市里,商业与金钱至上,人际关系当然不如北郡那般富有温情。但另一方面,单不单身,也不会引人注意。 而在之前,我想回北郡。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地方令我眷恋,也只有北郡了。我还“小”呢,完全可以在北郡再呆几年,从丹尼尔修士的地方多蹭几回零食。 - - 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重新回到卧室,我哭笑不得地发现,尤里趁我不在,打了个横,霸占了整张床。 明明是他睡相不好,我竟然会觉得这家伙很可爱……充分证明喜欢一个人真是可怕的事。这不,才冒出那么一丁丁点儿动心的苗头呢,就可以因为他而硬生生黑白不分、是非颠倒。 然而,温软的心情,加快的脉搏,感恩与窃喜…… 这一切,都是久违的美好,美好得令人舍不得。 我盘腿在尤里身边坐下来,冷静地分析情况。彻底的分别应该不会来得太快。顶着一幅人类的模样,他很难去格罗姆营地搭乘飞艇,直达杜隆坦。所以,一段时间内,藏宝海湾不仅将是我的目标,也是尤里的目标。 那儿有通向荆齿城的船,而荆齿城座落在贫瘠之地,距离部落的贸易重镇十字路口,只不过几天的路程。我需要在藏宝海湾谋得立足之地,毕竟“移民”一向不是轻松的活儿。尤里么……虽然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但他想回家。不是么? ——自从尤里在北郡哼出那支歌起,我就明白了他的来处。就像一个学过英语和韩语的人,可以很容易地把德语和日语区分开来一样。我能够听出来,尤里唱歌的时候的确用的方言,可那是属于部落属于卡利姆多,而非属于联盟属于东部大陆的方言。 至于《勇敢的部族之心》…… 若是我没有猜错,这部长长的史诗,应该叫《勇敢的部落之心》。 这一刻的悸动固然美好,但就像所有美好的东西一样,它难以长久。时光冲洗之下,唯一不变的是变化。许多年后,或许我会与尤里相逢在地精的中立城里。斟酒两杯,为年轻时共同旅行的时光,用力干杯,一饮而尽。 这是他与我注定的结局。 然而那一切都还很遥远。目前而言,我大可以……大可以尽情欺负他。 但是明天起……不,今晚起,他得和我各自睡各自的房间。 我端详良久,到底决定满足一下自己小小的心愿。反正尤里不知道…… 不损人而利己的事,何妨? 于是弯下腰,亲一亲他的脸颊。 - - 这一刻,尤里拥被横床,好梦正酣。 这一刻,我唇际一片温滑,心底寸寸死静。 - -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16 看在酒的份儿上 不管晚上发生了什么,第二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尤里咽下一大口东西,抓着丰厚的“凹”字形的面包夹熏肉,端详对面的我:“你没睡好么?” 白鸽嚼着沙拉瞅瞅我,一边伸手取了一条长面包,一边颇有同感地点点头。 大野猪脑袋略一歪,吃东西的同时,小眼睛瞄了我一下。 我含糊应了一声,借着低头喝汤,把自己的目光从尤里身上移开。太可怕了!为什么眼下尤里明明穿着衣服和锁甲,我看在眼里,脑海里浮现起的,却是昨晚他睡觉时赤条条的模样?! 但更可怕的事还在后面。艾丽送来了我点的早餐:“您要的面。”这会儿店里吃早饭的客人还好,她朝米莉卡那边望望,鼓起勇气道:“您尝尝,看看怎么样。托马斯用了一种新调的面酱。” “谢谢。”点面本来是想换换口味改善一下心情,毕竟以面包做主食我才习惯了一年不到。但此刻,我实在很后悔那么做。不管怎么样,艾丽是个好女孩。我只能请她在桌边剩下的最后一个位子上坐下,尝一口面,然后称赞:“挺好的。” 尤里瞧瞧艾丽瞧瞧我,莞尔。他几口吃完手里的三明治,又飞快地给自己做了一个,拿着就走:“我去外面看看天气。” 白鸽眨眼间就往口袋里装满了小甜橘。她神秘地笑笑,咬着长面包起身往外去:“我去看看今天会不会下雨。” 大野猪长鼻子拱拱它的盆子,一头钻到了桌子底下,来了个非礼勿视。 哦不…… - - 水晶湖挨着闪金镇,在东北边。朝这个方向去,没有镇政厅那样主要由石头砌成的漂亮建筑,大多是石头做墙基、木结构为主的老屋子。商铺少,炊烟多。时不时有追逐嬉闹的孩子,无忧无虑地从我们身边跑过。 他们的衣服或许旧了些,甚至打了补丁,但是整洁干净。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如此快乐,快乐得让我妒嫉。 格朗姆被四五个飞跑而过的小孩勾起了童心,追着跑了过去。它庞大的身躯让孩子们好奇又忌惮,白鸽赶忙跟过去了。 尤里曲起手肘,轻轻地撞撞我,问得别有深意:“托马斯的新手艺怎么样?” “嗯。”我根本没有尝出滋味。 “哎,既然不错,干么不高兴?”谁说男人不八卦,尤里眼下就在挤眉弄眼,“我说,艾丽可不像苏珊娜,她挺温柔的啊。” 我打量了一下尤里,思忖了一下,坦然提议:“你喜欢你就追。” “她是挺好的。”尤里一听,有些黯然,“可我和她不会有结果的。” “你真喜欢?”真喜欢那就把艾丽拐到藏宝海湾或者荆齿城去经营一家旅馆。反正以尤里的外表,他并不太合适生活在部落的中心城市……嘛,难过什么呢?这家伙喜欢一个女孩子不是很正常的吗? “哎,没有啦。我要……要成为一个厉害的冒险者,到处闯荡。艾丽向往的是温柔有责任感的男人。你没听米莉卡说吗?她父母都过世了。所以我和她不可能有发展,倒是你,像你这么‘温柔’待人的法师可不多见。” “温柔”两个字尤里吐得怪腔怪调,顺便还白了我一记。接着他忽然反应过来了:“别转移话题,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不知道怎么办才能明确而又不伤人地让艾丽明白我的态度,也不知道该拿尤里怎么办。 不管如何,感情的事,旁人的起哄总是会给当事人带去影响,甚至常常导向糟糕的失控的局面。为了避免这一点,我决定坦白前者:“艾丽是个好女孩。我喜欢她……” 话还没说完,前面的白鸽一转身几步蹿到了我面前,好奇得眼睛发亮:“你会和她表白吗?怎么表白?” 原来她一直听着我们说话! 尤里尴尬地咳嗽一声,笑道:“我想,他恐怕不会愿意让你现场观看的。” 快刀斩乱麻。我直视这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斩钉截铁地把被打断的话一字一字说完整:“但不是男人喜欢女人的喜欢。” - - 水晶湖湖水清澈透明,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的确不愧水晶二字。我们埋伏在湖边不远处的下风口,观察了许久。鱼人的营地在湖中的一串岛上,它们的巡逻队穿梭在湖深处,湖边沿岸也时不时有一个或者两个一组的鱼人巡逻而过。 这是最合适下手的对象。 一个鱼人拖着渔叉,晃悠着它的两条小短腿,摇摇摆摆地从湖沿岸的草地上走过来。太阳晒得发热,它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近了,近了,到我们藏身的草丛前三五米远处了,接下来它要折返了…… 鱼人懒懒地转过了身,迈出了往回走的第一步。大野猪像一个炮弹一样骤然蹿了出去,一头撞上鱼人的背。我清晰地听到了鱼人的脊椎折裂的声响。与此同时,一直羽箭从侧后边穿透了鱼人的气管,令它无法发出任何声响。 白鸽长弓一背,拎着树枝捆轻快地走出草丛,朝格朗姆道:“你把这个拿回去,我打扫一下痕迹。” 大野猪后蹄一扬,“砰”一下,把鱼人踢得高高飞起,掉进了我们身后的草丛深处。 - - 鱼有耳朵,但没有鼓膜。它们的耳朵大多数不与外界相通,而是被保护在头两侧的囊中。 鱼人大多数时间在水里,但是也常常上岸活动。它们的耳朵倒是与外界相通了,不过依旧几乎没有耳廓,而且明显内凹,凹口上还长着蹼一样的一圈东西,上面细鳞密布,能够活动,可以盖住里面的耳朵。 白鸽搜干净鱼人身上的小物件,抽出猎人小刀,麻利地剔出鱼人的一双眼球,扔进皮袋子里。和狗头人的悬赏以左耳朵为凭不同,鱼人的耳朵不但难以割取,而且看不出左右,只好拿眼睛做领赏的凭证了。 尤里伸手一搂我的肩,把我转了个方向:“好了好了,不习惯就不要看。” 我摸摸靴子里从北郡带出来的小匕首,想象了一下自己拿它挖鱼人眼睛……我宁愿不要那份赏金! “我会帮你挖的。”尤里仿佛看穿了我在想什么。 这家伙果然挺不错。 他嘿嘿一笑,接着吐出的话一下子打消了我的感激:“看在你总是请我喝葡萄酒的份儿上。” - - 大野猪和白鸽的配合自然让人没话可说,尤里也不逊色。他喜欢用他的黑色尖头盾砸鱼人的后脑,一砸一个准。砸完了拎回来,补一剑要害,再挖眼球。别看他负重不小,摸向鱼人背后时照样悄无声息的。有一个机灵的鱼人发觉了,但它的下场也不过从后脑被砸变成了脑门被敲而已。 “梆梆!”尤里拿剑柄敲敲他面前的鱼人尸体,这具尸体的咽喉上有个窟窿,但是没有血流出来。鱼人本就是冷血的,何况它从胸口到脑门,都被冻上了一层一寸多厚的冰。 尤里莫可奈何地捡了块巴掌大的石头用力砸,一边砸一边抱怨:“喂,查理,你的冰怎么这么硬?什么时候化啊?”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忽然想起来,寒冰箭“应该”有迟缓效果,所以拿这头鱼人试验了一下。哪里料到会有这种后果?只好当作没听见。 白鸽忽然朝草丛后的芦苇荡深处看去:“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那个方向是大野猪处理鱼人尸体的方向。林间的风儿吹过一阵,刚好略有停歇。芦苇无风自动,像波浪一样分了开来,露出一队八只鱼人。后面还跟着一只特别高大、鳞片绿得发蓝的家伙。 我们屏息起身,缓缓后退。以少敌众,白鸽和我有远程攻击,保持距离是上策。 鱼人只有一柄渔叉,所以它们也没有急着发动攻击,而是慢慢散成弧形,抄向我们。 尤里举盾,低声道:“白鸽,查理,左右二个,我和大野猪拦住中间的。你们一出手就走,尽快进树林,再接应我们。” 白鸽张弓瞄向左边:“一、” 我“找”到了最右边的“水泵”:“二、” “三!” 袭击令鱼人不再有耐心调整队包抄,它们骤然发动了攻击。尤里和格朗姆快退几步,并排朝前助跑冲锋。白鸽与我退出了芦苇丛,快步斜退向左侧后方的树林。然而右侧的水晶湖忽然泛起一阵阵箭形的涟漪。 “湖里!” 该死的鱼人巡逻队!六只!它们哇哇怪叫着冲上岸来,直抄白鸽和我。 “你进林子,我带它们过去!” 我停下脚步,将准备就绪的寒冰箭扔向冲在最前面的鱼人,然后立即跑向尤里和大野猪。当胸一箭,中者立扑。这果然引起了余下五个的愤怒。它们放弃白鸽,撒开脚丫子追向我。 太好了!我直冲第一队鱼人侧方,一边听声音估计身后鱼人的距离。有一个法术可以为我们争取时间,它能够冻结施法者周围的敌人的双腿,令其无法移动。一个两个,乃至七个八个十几个。 “你这个疯子法师!”尤里恼火地骂了一句,一盾牌砸飞了他右边的鱼人,“回来大野猪,收缩防线!” ——冰霜新星! 仿佛投入水中的大石溅起的浪花圈,蓝幽幽的寒冰“刷”一下向四周伸展开去,并将它们遇到的任何东西都纳入了它们冰凉坚硬、难以挣脱的怀抱。地上的小草、半埋在土里凸起的石头,以及我身后和面前的鱼人们可笑的小短腿,全都被冻结在晶莹剔透的坚冰中。 法术一出手,压根没有时间瞄一眼战果,我弯腰闪过一渔叉,就势一个翻滚朝尤里那边躲去。后面数道锐利的风声擦身而过。 “查理小心!” 身后传来白鸽的高叫,我一抬头,正瞧到那头走在后面押阵的蓝绿色的鱼人,已经从它被冻住的同伴间冲了过来。它龇牙咧嘴,发出亢奋的怪叫,直朝我挥起一把渔叉。渔叉湿漉漉的,三个尖头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17 帮我处理一下吧 我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整个人一片空白。 腰上蓦然一紧,一股大力勒得我朝左边飞去,面前忽然冒出来一块又厚又沉的东西,“乓”一声巨响,随之耳边一声呵斥:“发什么呆?!” 是尤里。 一击被挡,蓝绿色的鱼人再次扬起渔叉。到这时我终于反应过来,一个火焰冲击扔到来袭者的脸上。 灼热的火焰当头炸开,前一秒还在哇哇怪叫的鱼人松开渔叉,满面焦黑,痛苦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它娇嫩的咽喉在高温空气里被烫熟了。 格朗姆践踏完一只倒霉的鱼人,瞄瞄我们这边没事,再度出击。它一个高速冲锋搞掂被冻住的鱼人里最左边的那个,钻进芦苇荡里,绕个弧线转过弯飞奔回来。 芦苇沙沙间,鱼人们地惊恐地盯着芦苇荡,盯着那条速度极快的叶浪,却看不清里头的大野猪。大野猪没有让它们久等,它很快冲出了芦苇荡,像一阵黑色的死亡旋风,“碰”地一声,又卷走了一只鱼人的性命。 尤里几乎挟着我跑向树林,一路挥盾格开了四五支背后袭来的飞叉。他刚才为了腾出右手救我,把步兵剑掷到了白鸽旁边不远处。这会儿与白鸽汇合,尤里放开我捡起他自己的剑,忍了忍,到底忍不住又埋怨了我一句:“你太疯狂了!” 我不太清楚按照冒险者的标准,自己刚才那么做是不是错了,只好乖乖地不作声。却发现鱼人巡逻队上岸的附近躺着三具尸体。一具是我干的。另两具后心窝中箭,扑倒在奔向芦苇荡那边的路上。 “说得对!可他不疯狂,我们就麻烦了。”白鸽快活地吹了一声口哨,“别和我抢,我都包了啊!”说话间,暗夜女猎手已经放出两支箭。话音未落,又是一支白羽箭疾射而出,最后一个鱼人应声而倒。 冰凌开始出现龟裂,然而尸体们已经不在乎这一点了。 - - 大战一场,湖上的鱼人肯定很快会发现这里的异常。我们匆匆收拾了战利品,赶紧撤离。幸好水晶藻叶收集到了十一片,其中那只蓝绿色的鱼人身上搜到两片,已经足够了。 因为尚须为狮王之傲准备烧烤晚宴用的新鲜猎物,我们没有像昨天那样生火做饭,仅仅吃了点带出来的干粮。 不过,之前在湖边埋伏鱼人的时候,竟陆陆续续碰到好几只鹿来喝水。当时,放过了临产仔的母鹿,放过了年轻的小公鹿,白鸽用她的箭留下了一头公鹿。 “嘛,反正它年纪有些大了。即使放过它,它也会很快在秋天的发情打架中受伤死去的。” 尤里对此表示赞同。我当然听他们两位专家的。 所以,下午的时候,我们又猎了一头野猪,就往回走了。 小猎物少一点没关系,一者法雷准备了各种家禽,圈在后院里,由两个厨师学徒照顾,随时可以宰来作为补充。二者,镇子上的猎户也开始向法雷供应野兔野鸡之类的了。 法雷的生意天天要做,我们却不可能一直呆在闪金镇。狮王之傲烧烤晚宴的供货,最后到底还是要靠非冒险者。 - - “其实,炼金很神奇的。”威廉轻轻拿起一片水晶藻叶,“知道这些叶子将怎么帮助那对年轻人吗?隐形水!” 我一向不喜欢自以为是的人。但威廉例外。在他眼里,炼金是全天下最神气最崇高的一门学问。所以他为之骄傲、为之矜持,为之投入他的热情和精力,并且认为别人也应该喜爱和看重这门学问。这样一个执拗的老头,挺可爱的。 尤里挑好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好奇地看着威廉制作隐形水。白鸽也挑完了她和格朗姆的那份:“隐形水?我们能请您制作几份吗?” “当然可以。三片水晶藻叶换一份。”威廉流畅地操作,一边答话,一边貌似漫不经心地转向我,“或者……您考虑一下我昨天的提议?我不会对自己的学生有所保留的。” 没准在藏宝海湾开个炼金店会是个好主意…… 而且跟尤里一起冒险的这段时间,我还可以凭“先天优势”搜集几张各种各样配方。 “有一个问题。”我坦率地说明我面对的困难:“我和我的伙伴们不可能一直呆在闪金镇。” “啊,你别担心。”尤里插嘴道,“至少这几天法雷还需要我们。之后,我们也可以去杜汉先生那里找些任务。”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基础部分的学习并不需要太久。”威廉微微一笑,“我能教给您的,无非启蒙而已。炼金师需要广阔的视野和博学的见识。不出去走走,只能做学徒,而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炼金师。我年纪大了,当初年轻的时候,我也花了很多时间去旅行呢。” “既然如此,我很荣幸能够向您学习炼金。” 威廉收起了笑容,严肃地宣布:“那么,今天就来讲讲材料的处理吧。这是最基础的部分之一。我想,月亮爬到树梢顶端前,您应该赶得及回去吃晚饭的。” ——他在报复! 报复昨天我漫不经心的拒绝。 白鸽留给我同情的一眼,走出门去。尤里随后迈步,临走回头微笑道:“我会记得让法雷留下你那份晚餐的。”格朗姆幸灾乐祸地甩着小尾巴,屁股一扭一扭地跟着走了。 - - 威廉所说的基础部分,竟然是相当于“溶解”、“蒸馏”、“纯净度”、“密封”、“分馏”等等的数个概念与操作。云晓茶是个理科生,化学课接触过实验,捡起来并不难。 所以晚霞尚挂在天边,我就回旅馆了。 回到房间里时,尤里刚刚洗完澡出来,和我打了个招呼,走进卧室不知忙什么去了。 “哎唷……” 门没关,随意地半开着。但我不敢贸然闯进去,怕撞上让自己流鼻血的镜头,于是敲敲门框,扬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你进来好了。” 进去正看到尤里右手扳着左肩扭着脖子使劲朝自己背后看。人的颈椎结构决定了他瞧不到,只能在原地直打圈圈干着急。那模样,特有喜感,像是追着自己尾巴咬的小狗。 所以我忍不住就笑了。 尤里被笑得有点儿恼了,停下来亮给我一个后脑勺,一招手使唤道:“替我看看,背上疼。” 这家伙光着上身,我刚才特地让自己的目光避开了那里。眼下被委以重任,只好默念几遍“医者父母心”,然后勉强上阵。这一上阵,却是不由吓了一跳,他肩胛下方斜斜一条紫红色的青肿。 “瘀了一大片。会不会伤到了骨头?” “乌青啊。”尤里提肩、缩肩、展肩、放松,又伸手龇牙咧嘴地在那片瘀肿上摸了一番,轻松道:“没事。你忘啦,那会儿我穿着锁甲呢。” 没事就好。我偷偷松了口气。 “帮我处理一下吧。” “嗯。” ……嗯?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18 从画圈圈到约定 药膏没有现成的,不过跟米莉卡要就是了。着凉崴脚之类所需的应急药品,旅馆都有准备。 比起弄到药品,上药才是真正不容易。尤里赤着上身,肌肤沉淀了阳光的色泽,身材又一级棒……我可没有接受过专业的按摩训练,对如此暧昧的接触没有任何免疫力。这药能上得轻松吗? 左思右想了半天,我竖起右手食指,挖出一坨棕绿色的药膏送到尤里背上,然后用指尖把那一坨药膏涂开来、抹均匀。 尤里胳膊搭在椅子背上,下巴支在胳膊上,很不解:“你在干吗?” 我一边努力令接触面积最小化,一边尽量让自己的回答听起来严肃正经:“这样涂效果好。” “哦。”尤里没追究,因为他没空追究,“呵嘿,嘻哈……” 他如此一来,我就不好下手了:“你笑什么?” 不问还好,这一问,尤里干脆使劲缩起肩,扭着身子躲。我只好停下来。他边躲边笑,又笑了一小会儿才停下来,不好意思地抱着椅子背直嘟囔:“痒痒的……”下一句却变成了指控:“你弄得我痒痒的!” “知道了。”我又挖了点,还是指尖画圈圈,只是比刚才稍微多用了点劲。 “哎唷……”尤里像个壁虎似地往前面的椅背上一贴,不满地叫唤起来:“轻点啊!” 轻一点怕痒重一点怕疼,这家伙真难伺候。我充耳不闻,加快速度画圈圈,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 好了,终于用药膏盖满了整片瘀伤。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还没好吗?”尤里笑多了嚷嚷多了,肚子发疼,趴在椅背上缓着气。 “好了。”我一撤手立即就转身快步走出卧室,以免让尤里看到我发红的脸庞:“我去洗澡。” - - 尤里和白鸽虽然幸灾乐祸,其实还是等了等我的。只是,照尤里的话来说,大野猪肚子饿起来可不好哄,白鸽拗不过,看看天色不早,就叫了晚餐。至于尤里…… “我只吃了一盘面包一份蔬菜肉汤垫垫肚子。”我一出浴室,尤里立刻来了这么一句。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坦然写满了“你看我对你很好吧很好吧很好吧”,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我们下去吃饭吧。” 我擦着头发瞄了他一样。头发里头也有水分,属于身体的水分,“抽”干头发却不伤害头发我还没把握:“你就这样下去?” “上了药啊,衣服现在就穿会被弄脏的。”尤里握拳举起胳膊展示了一下肌肉,颇为满意地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身材,接着一拎肚脐前的裤腰一收腹,收得小腹那儿全凹了进去,就这么睁眼说瞎话地给我看他可怜的腹部,“快走吧,你瞧,我饿得裤子都宽了一大圈了。” “别说你认识我。”我移开眼以免自己往他宽了一大圈的裤子里面瞅,断然否决,“太丢脸太没礼貌了,店里还有不少女客呢。还有,胃在上面。那儿是肠子。” 尤里“哦”了一声,把上腹一起一收,收得腰那段全成了扁扁的。不过到底还是犹豫了:“要不,在房间里吃?”他松开手结束小游戏,瞅瞅客厅的桌子,冲我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可我不要一个人吃。” ——真是没救了什么丢脸不丢脸你明明是不肯让他光着一半出去给别人看…… 我耸耸肩,很大方很好脾气地答应:“好吧。我去和米莉卡说。” - - 吃完饭已经不早了。身为冒险者,不用像宅女一样担心发胖的问题,饭后休息休息睡觉,正好有利消化吸收。尤里擦完他的盾牌锁甲和长剑,也困了。他打着哈欠往卧室去。到这时我才发现,今天早上出去时,忘记要米莉卡留一间新退的房了。 你故意忘记的! ——抖开毯子一裹,往里面一倒。 不是的! 就是的! ——翻身。 不是的不是的! 就是的就是的! ——再翻身。 …… …… 尤里忽然睁开眼睛扭过头来:“你睡不着吗?” “……嗯。”我这才发现自己吵到了他,不由有些羞愧,“对不起。” “没事儿。”尤里干脆侧过身来,“你今天是第一次吧?” “……”这话说得真好…… “第一次难免不好受。鱼人毕竟不是野鸡兔子。”尤里安慰道,“我十三岁的时候,头一回干掉一个半人马,吐得那个叫唏哩哗啦。”边说边做了个不堪回首的苦脸。 我被他逗得乐了,尤里嘿嘿一笑,朝我伸开双臂:“来。祝贺你成为新的勇士。” 这是典型的部落说法。心里还在天人交战,人已经抱着毯子凑了过去。多隔一层织物,这样不会亲昵得让我无所适从,又可以……占到不占白不占的便宜。 “其实还好。鱼人看上去就是一条大怪鱼,半人马那才叫人模人样。” “……你知道半人马长什么样?” “知道。上半身像人,下半身像马。四个蹄子,还有尾巴。会驯服鬣狗。” “……在这边,很少听说半人马。” “是的。虽然没有经过严格的考证,但是大多数人认为,这边不存在半人马。” “……你一直都知道?” “猜到一点。”我不想跟尤里撒谎,只好用暗示误导他,“你在北郡时,听人说起过我的事儿吧?” “嗯。” “我对东部大陆的了解,比小汉斯他们要多点。”这是实话。但了解不是来自流浪和流浪带来的阅历。“我不会乐器,不过听过不少曲子。”这也是实话。但曲子不是在流浪途中听来的。“当时就觉得……你哼的那首歌,不属于东部大陆。” “热死了。”尤里一把抽掉毯子,紧紧地收拢手臂。然后他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我从起初的惴惴不安里渐渐放松下来,试着回搂住他的腰。反正还剩一层衬衣。其实,与自己喜欢的人彼此拥抱,从来不坏;而有些事,即使做了贼,也完全不必心虚。 尤里终于开口了,声音落在我耳边,低低的:“我想回家。” “艾尔文森林的南边,是暮色森林。暮色森林的南边,是热带丛林荆棘谷。荆棘谷的南端,有地精的中立城藏宝海湾。在藏宝海湾坐船,可以到达荆齿城。荆齿城座落在贫瘠之地的海岸线上,在十字路口的东边。” “嗯!你会一直和我在一块儿吧?”尤里听到后面几句,一下子精神起来了,“……至少到藏宝海湾。” “会的。到荆齿城好了。”这家伙脸皮真厚……不过,求之不得。 “……可是挺远的。”大概承诺来得太容易,尤里默然了一小会,小心地试探道。有点不安,却又期待着自己的疑虑被否定。 “是挺远的。所以,在离开艾尔文之前,我想回北郡住一段时间。”给丹尼尔,或许还有乔治,带点礼物,然后告别。 “那件事……” “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不对么?我想,很快就会过去了。”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19 我们在这里相聚 这一晚尤里睡得很好。我也是。生活有了个明确的方向,日子就会过得简单而幸福。尤里想回家,而我呢…… 我想和他呆在一块儿。 睡得好,早晨起来精神也好,吃饭的味道随之一起好。只是我没敢再自己挑东西点,跟着他们吃一样的。 虽然这会儿还早,不过环顾四周可以看到,客人们已经坐了个七八分满。 狮王之傲的生意重新稳定在了一个令法雷满意的水平上。原本,为了节省运营成本,除了艾丽,托马斯、杜宾斯和米莉卡他们都只工作半天,领一半的薪水,在上午休息,或者另外做些事补贴家用。现在,法雷迫不及待地重新全日雇佣了他们。 旅馆重在实惠与温馨。屋子干净舒适,食物新鲜好吃,服务耐心体贴。至于房子新旧,说真的,只要不漏雨,除了头一次出门的年轻人或许会拿这一点讲究一下排场,老行商和冒险者,是不会在乎的。 至于黄金玫瑰的贵族背景…… 呵,这里不是地球。故而这里的贵族,也不像云晓茶所熟知的封建时期的贵族那般特权凛人。他们凡事需要顾虑的,不仅有自己同为贵族的对手宿敌,还有光明教会、法师协会、术士组织、盗贼公会,以及盟友暗夜精灵与矮人等等……可实在真不少。 因此,黄金玫瑰找几个地痞流氓来恶心恶心法雷,问题不大。若是找茬砸店……那恐怕要好好掂量掂量。 所以,法雷他们已经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并在此其间找到了自己的优势,由焦虑转为自信。黄金玫瑰笼罩在狮王之傲头上的阴影。随之露出其实质真相----它并非不可驱散。 “来,这是杜宾斯新调出来的,叫夏雨。不是我夸,他的手艺可是一等一地。尝尝吧。”就在我们开始享用早餐时,法雷端着四杯酒和一份早餐过来。这令格朗姆兴奋起来。 “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当然不。谢谢。” “您请。谢谢。” “……谢谢。”我也取了一支。和白鸽与尤里不一样,我有点犹豫----出门前喝醉可不好。 法雷放好自己的早餐,拉开椅子坐下,瞅瞅我。莞尔一笑,含蓄地补充:“夏雨是淡酒。用来佐餐,老少皆宜。” 大野猪眼瞅着没它的份,一转身朝法雷一翘屁股。这令白鸽哭笑不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就像发现自家淘气包闯祸了的年轻母亲一样。 法雷瞧瞧格朗姆:“哦……你也想喝?”格朗姆支起了耳朵,小眼睛朝后一瞥。 法雷严肃地摇摇头:“小孩子可不能喝酒。” 大野猪恼了,细细的尾巴朝天直直一竖。 法雷耸耸肩,笑道:“不过杜宾斯那儿可能会有点……香槟。” 他话音未落,大野猪一溜烟地冲向了吧台,沿路刮起一阵风。跟着那边传来一阵人仰马翻:“嘿,你要什么?喂喂。那个是泉水。啊,那个桶里的酒太烈了!” 尤里同情地朝那边投过去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小呷了一口。 法雷惬意地闻了一下酒,朝我们一举杯,感慨道:“说实话,我真想不到一切会有转机,多亏了大家,一周前我可愁得要关门……啊。不说那些。总之,真高兴我们在这里相聚。干杯!祝你们今天再有一个好收获!” “干杯!” 愉快的早餐结束,法雷忙他的去了。大野猪溜了回来,连连打嗝,白鸽摸着它地头问个不停:“你喝了多少呀?”尤里拎起盾牌背好,一边挂上他的步兵剑,一边乐道:“我忽然发现,打猎实在比参与围剿好得太多了。” 是啊…… 我心满意足地干掉杯子里最后一口夏雨。 ----好得太多了。气出门恰好。几多白云懒懒地趴在碧蓝地天空中。被风挤得厉害了,就挪一挪往旁边腾一点。太阳坐在它们背上,舒服得直打瞌睡。阳光随之懒洋洋起来。少了几分灼热逼人。 我们到达斯通菲尔德农场时,才十点不到。其间的路上,大家好心情地放过了两只兔子一窝野鸡。眼下的天气,猎物放久了不好。不过格朗姆有点酒劲上头。我们碰上了一头迷路的小鹿。它一个冲锋过去就给撞晕了。 小鹿是公的,长着梅花斑。十分漂亮,而且还没角呢。我瞧瞧白鸽和格朗姆,见他俩没反对的意思,忍不住道:“我们还是放了它吧。” “好的。”尤里捆起小鹿的四肢,轻轻松松抱起它,好脾气地对我解释,“可我们不能把它扔在这里。野猫和狼什么的会吃了它的。”随之他小声补充了一句:“何况,没准它已经醒不过来了……” 格朗姆满不在乎地一歪脑袋刨刨蹄子,白鸽清清嗓子别开眼:“走吧,托米恐怕等急了。” 托米地确已经等急了。我们沿着乡间的路走,刚刚可以看到斯通菲尔德农田时,他就抗着铁铲跑了过来:“你们来了!” 把威廉收购水晶藻叶的事和他一说,货款两讫,正要与托米道别,托米叫住了我们。 “唔,不知道可不可以帮我送一个小包裹……” “给梅贝尔?”白鸽促狭地冲他一笑,笑得脸上的刺青神秘地活了过来,“没问题。” 托米脸一红,应了一声,把刚拿回去的那个银币朝我手里一塞,转身跑向农场。 我们就近找了个树荫等他。尤里放下小鹿。轻松地随口来了一句:“一笔小生意。” “一笔受到祝福的小生意。”白鸽用难得的庄重口吻补充。随即用达纳苏斯语道:“宁愿拆掉十个月亮井,也不要拆开一对恋人。”她瞧瞧我和尤里,翻成生涩的通用语又说了一遍。 哎?暗夜精灵不是常常在战斗中吼上一句andreintalah地吗?[1]他们崇尚的生活方式就十分简洁优雅、贴近大自然,可离不开他们的宝贝月亮井。 尤里笑了,朝农场的方向看看,也来了一句:“宁愿拦路挡住一只科多兽,也别惹心头发烫的小伙子。” 好吧好吧,他们都有美好的家乡。就我没有…… 不管怎么样,马科伦农场离斯通菲尔德家的并不远。如果朝那个方向打猎过去。送完信往镇子回走,完全可以在傍晚前赶回旅馆----只要稍微赶得紧点儿。所以我们接过托米的包裹,就立即出发了。 马科伦农场遥遥在望时,小公鹿醒了。尤里拎着它地耳朵逗弄了它一会,诊断宣布小家伙没有后遗症。我解开它四肢上的绳索把它放了,小家伙当即像一支箭一样蹿进了树丛,消失不见。 “听说……马科伦家和斯通菲尔德家是世仇?” 白鸽诧异:“哎?” “唔。”尤里点点头,“旅馆里地时候,我也听说了一点。” “我们别提送包裹的事,进去讨杯水喝吧?” “然后找个机会把东西给梅贝尔小姐?” “也好。” 农场里的人大清早就要忙着干活。这会儿自然没有什么人闲着呆在屋里。梅贝尔的工作是指挥和监管几个帮佣地女人准备所有人地午餐,所以我们很顺利地在农场东边的屋子里找到了她。然后,找了个没有旁人地空隙把东西交给了她。 这位穿着长裙的女孩吩咐家务时干练果断,可一见白鸽递过去的小包裹上那颗封缄秘密地红心,脸立刻就红了。她几乎是抢了过去,然后一把藏进围裙下的口袋里,匆匆找了个借口,一转身就闪进了内门。不知躲到哪里拆看去了。 我们坐在厨房的长桌边耐心等待,同时继续享受梅贝尔招待我们的饮料。白鸽掏出几个铜币,快活扔向空中,又在它们落地前,以过人的反应把它们逐一抓到手中,笑道:“这笔小钱赚得真开 尤里点点头,深有同感。大野猪用力哼哼,一贯地表达了它的主人的支持。我们相视而笑。 就在此时,外面一阵又急又重的脚步声,厨房虚掩地大门被人用力推开。 ----“砰”! 白鸽瞬间一撑长桌。一个凌空横掠,跳到了远离大门的一边。落地时,已经以桌子为掩体,摘弓搭箭瞄准了门口。 尤里没有她那么快的反应。但也霍然站了起来。手按剑柄。 不管怎么样,听脚步声。来的只有一个人。我偷偷捏了个寒冰箭在手,依旧坐在原处。 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冲了进来,他扶着门框急促地喘气,这令我们有机会看清他的面孔---是马科伦老爹,进来歇脚前还打过招呼的。这位农场主的帽子眼下不知那儿去了,露出半秃的头顶。他眼下正疯狂地挥着他的烟斗:“快,快,你们快来!” 我们四个奇怪地望着他,压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快啊,光明在上,那些野猪简直都发疯了!”有猎物送上门?今天可真是好日子啊。 马科伦老爹喘了口气,似乎以为我们不肯答应,紧接着许出丰厚地报酬:“打到的都算你们的,快、快!我管饭,还有,干掉一头,一个银币!” ----管饭? 我的第一反应是看看尤里,而白鸽则望向了大野猪。不用问了,我们担心地是同一件事: 马科伦老爹会为放弃收取饭钱后悔吗? 尤里瞪了我一眼,很不好意思地转过了身,结果就是他找了半天,硬是没有找到本来放在手边、现在搁在身后地盾牌。 至于大野猪,这家伙从桌子下钻到白鸽身边,小尾巴一翘,羞涩地拿尾巴尖扫扫白鸽的靴子,趁着马科伦老爹地注意力全在尤里身上----找不到自己盾牌的战士,怎么看怎么不可靠---它几口把一篮放在桌子下面的小甜橘吃掉了一大半。 这家伙已经开始享受预付了。 白鸽是个暗夜精灵,紧绷的弓与锋利的箭虽然垂了下来,却没有收回去,马科伦老爹瞄了一眼,没敢催。我看上去很普通很不顶用,他瞧了一眼,也就略过了。于是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到了尤里身上。 可怜的尤里在马科伦老爹连推带拽的催促中,终于找到了盾牌,一把拎起来就往外冲。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20 一群惊狂的野猪 我们跟着马科伦老爹跑出厨房,沿着麦田中间的路,急急穿过几百亩绿油油的麦子,匆匆赶到农场西头。不用马科伦老爹指点说明,我们立即看到了前方草滩上一群发狂的野猪。 依照这几天从尤里和白鸽那儿学到的,我很快瞅清楚了大致情况。这群野猪足有十七八头。其中五六头体型小了一圈,獠牙较短,是母猪。六七头是今天新生的小野猪,它们体长才一尺左右,身上还长着土黄色的条纹,簇拥在母猪身边,被母猪们齐心协力地保护着。 母猪们的前方,一头正值盛年的公猪威风凛凛地领着另外四头公猪,与农场里放出的八条狗对峙。它们的眼睛通红,喷着粗气,晃着长长的獠牙,蹄子焦躁不安地踢着身下的野草,蠢蠢欲动。 人害怕野生动物,可其实野生动物也害怕人。何况野猪不比狼与猞猁等,它没有尖牙利爪,是杂食动物,不依赖吃肉为生,平时性情温和,没有什么攻击性。这几天我们打猎,白鸽也从野猪群身上打过主意。最典型的做法,就是暗夜女猎手和我在下风口的侧路埋伏,然后尤里与大野猪从一个方向驱赶吓唬它们。趁它们逃窜的时候,猎人和法师很容易就可以留下一头跑在了后面的。只要不是把它们逼到了死角,这么做并不困难,也没有什么危险。 但是无论什么动物,受惊发狂后,胆子和破坏力都会变得很惊人。 ----譬如眼下这群野猪。 八条狗以一头黄色的大狗为先,伏低了身子,四爪紧紧扣着地面,随时准备扑蹿上去。它们的眼睛也发红了。脖子上的毛竖了起来,喉咙里滚动着威胁的低吼。但这其实已经表明狗群们没有把握对付野猪们。要是面对的只是两头公猪,它们早就分割包围,开始干活了。 麦田边有栅栏。栅栏平时虽然拦得住兔子小鹿野猪之类来偷食嫩麦子,却恐怕拦不住发狂地公猪。六七个雇农们拿着干草叉或者钉耙之类,聚在栅栏前后,一起戒备着。其中一个拎着一面小皮鼓。小皮鼓和厨房里的挂的三角铃一类用途。后者用来宣布开饭,前者用来通告有需要大家集合的情况发生。 陆续有更多的雇农收到通知赶来。抗着他们的农具作为武器。不过,没有人过去动手驱逐野猪。人的性命毕竟是最珍贵的。不管是马科伦老爹,还是雇工本身,都不愿意平时种田地人去和眼下这些发狂的野猪搏斗。那太危险了。 只是,狗群对局面地控制越来越捉襟见肘。这样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三个小家伙?” 马科伦农场的人瞧了瞧我们,互相看看,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能顶用吗?” “不知道……” 其中一个酒红色头发的年轻人特地伸长脖子,仔细瞅了瞅全副武装的尤里,而后他咳嗽一声,撸起了自己的袖子。握拳曲肘,抬高胳膊,向周围人展示他块块分明、青筋虬结的肌肉。 虽然眼下情况紧急,这个动作还是引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马科伦老爹没有笑,不过也没有心思制止这帮人。很显然,他虽然邀请了我们,但是同时对我们也没有足够的信心。只是,瞧瞧他站在那里。板着脸皱着眉头,满怀忧虑的模样,难道我们能为此责怪他吗? 野猪见到我们这边人越聚越多,更紧张了。但它们却怎么也不肯退回背后地树林里去,仿佛那里有什么怪兽一般。 “----嗖!” 弓弦余颤不已的嗡嗡声里,一支箭疾射而出,直取领头的公猪左眼。箭头整个没了进去,深深插入公猪的脑袋。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公猪摇晃了两下,扑倒一边,只剩抽搐。 两条狗立即兴奋地扑了上去。 暗夜女猎手不知何时跳上了栅栏。靴尖稳稳地踩在比拳头略粗的木桩上。见状,她急了:“嘿,别咬皮子!” 田埂上的人群里响起一声呼哨,两条狗悻悻地放弃了那头猪。又继续围向剩余的野猪群。野猪群失去了领头地公猪。一下子有些懵了。狗群很有经验,并不急着进攻。它们抄开一道半弧线。兜在野猪群和农田之间。其中两条从公猪们的侧方绕向后方,呲牙低吠地吓唬小野猪,试图逼猪仔逃窜,趁机分开母猪们,好各个击破。 雇农们刚才都被白鸽的箭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直到暗夜女猎手喊了这么一句,他们才重新捡回舌头。 “哇啊!” “太神奇了!” “这一箭的劲儿可真大!” “这有什么,才二十米不到。这儿近,我都能射穿木板。” “你就吹吧。” “谁说我在吹牛?” “得了,你能射中它的眼睛么?” 议论纷纷里,我仰开身瞧瞧白鸽的飒爽英姿,深觉与有荣焉。尤里看看我,看看雇农们,微微一笑。马科伦老爹重新整好烟斗,狠狠吸了一口,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白鸽又射出一箭。这一次取的一头母野猪。母野猪轰然倒下,猪仔们本就惊恐不安,当下更是混乱。虽然其余的母猪竭力收拢猪仔,还是有两头小的慌不择路,跑离了母猪们身边。 其中一头蹿进了树林消失不见,另一头奔向了我们这边。 农场的狗不是讲究血统地猎犬,不过自小跟着看家护院守田打猎,反应敏捷。立刻就有一条扑上去叼了一头回来,一溜烟跑到刚才吹哨指挥狗群的那人面前献宝。 尤里跃跃欲试:“你不出手吗?” 我摇摇头:“用不着。”忍不住想起了尤里与我猎到的第一头野猪。 当时弄得一地血淋淋的,尤里那一盾牌还砸断了它一侧地两根牙。结果回到旅馆,法雷告诉我们,猪血可以做成美味地糕点,或者血豆腐炖菜。獠牙杂货商收购,大的那对只要完整无损,两个银币就到手了。小地那对便宜点。不过无论大小,若是只剩下单根的,能值上一对的四分之一,就不错了。 寒冰箭开创大,在这方面比不上羽箭。从此以后,我就很少。即使出手,用的也是尤里要求的缩小版。 尤里有些遗憾:“我好像也没什么能做的。” 直到麻烦结束,我一直没能帮上什么忙。不过尤里到底还是找到了做些什么的机会。野猪群被狗群和羽箭逼得走投无路,最终不顾一切地冲散开来。其中一头彪壮的公猪被白鸽三番五次的点射激怒,冲向了我们这边。尤里迎上前去,一盾牌砸了它一个脑门开花。 顺便又敲断了一对獠牙。 马科伦农场的人们很热情地帮我们收拾猎物。放出热腾腾的血,大致处理一下野猪,捆好四肢。我们也很愿意以非常平易近人的价格卖给农场大部分野猪。毕竟天气挺热的,狮王之傲又一下子消化不掉一群野猪。 前提是,马科伦农场不能将它们转卖给黄金玫瑰。 “啊,好的。”马科伦老爹了然,“我也知道,谁不知道呢……没问题。”这位农场主指指他的雇农们,又指指麦田和树林之间烧过待垦的一片荒地,“瞧,咱们的小伙子们干活个个好手,可胃口也好得出奇。这些野猪拿来做腊肠腌肉还有火腿,我们就可以少养些猪啊羊啊,既省饲料又省功夫。今年我还打算再开上几亩地呢!” “那就好。”我放下心来。 马科伦老爹有滋有味地吧嗒两口烟斗,眯起眼望着那片荒地。 “我担心……”就在这时,白鸽开口了,“这事没那么简单。” 马科伦老爹醒过神来,把手一挥:“嗯?有什么问题?尽管说白鸽伸手一指麦田西边茂密的树林:“野猪不是好欺负的。它们被什么吓成了这样子?”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21 矿洞来的逃窜者 仿佛为了印证白鸽的忧虑,她话音未落,麦田西边的森林里,就传来一阵嘈杂。嘈杂声由远及近,渐渐可以分辨出鸟惊飞时扇动翅膀的扑棱声,松鼠兔子之类的小动物奔蹿时擦撞过细枝和草丛的沙沙声。 紧接着,地上划过许多道影子,那是飞鸟。它们争先恐后地掠出森林,掠过农庄,掠向东边。跟着有一群鹿远远地从南边低一些的草滩上惊慌地奔过,它们甚至已经不在乎被人类发现踪迹。几乎同时,有一只野兔干脆蹿出了树林,没头没脑地朝这边蹿过来,结果被农场的一条半大棕毛狗轻松扑在爪下,叼了回来。可这条狗没有得到令它开心的奖赏,因为它的主人无暇顾及它。 席卷而来的嘈杂声很快平息,林中随之陷入一片死静。鸟叫、虫鸣、小动物偶尔发出的响动,都消失不见了。 到这会儿,每个人都已经觉到了异常。雇农们再也顾不上收拾野猪,直接把它们扔过栅栏,抛在了麦田边的田埂上。大家都退到栅栏后,抓着干草叉、铁铲或者钉耙之类,紧张地望着西边。 马科伦老爹用力咬着他的烟斗,两手牢牢抓在栅栏条上,青筋毕突。他皱着眉毛,紧紧地盯着林子。毫无疑问,虽然没有武器在手,但是只要有什么胆敢侵害他的麦子和农场,这位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农场主,将立即化身为英勇无畏的战士。 林子里再一次响起了沙沙声。听声音,来者的体型比兔子和松鼠要大得多。我默默地准备寒冰箭,死死瞅着林子那边,生怕一眨眼就慢了一步。 声音越来越近了,林子和草滩交接处的长草开始簌簌地抖动。终于。第一个神秘的来者露出了它地真面目----它穿得一身褴褛,倒拖着一根矿锄,身高一米出头,脊背伛偻,吻部突出,长相丑陋。 西边? 狗头人? 法戈第矿洞的狗头人?! 杜汉不是亲自率队去剿灭狗头人了吗?它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身为闪金镇治安官,杜汉不可能不知道马科伦家的农场在这里,即使战略需要驱逐狗头人。他也绝对不会选择这个方向!!! 马科伦老爹咬牙切齿:“是狗头人!剿灭队在干什么?!”雇农们那边随之传来一阵不满的议论。 法戈第矿洞的狗头人为了粮食,平时偶尔也会和农场起一些小规模的冲突。马科伦农场也好斯通菲尔德农场也好。雇农们没少和它们打交道。而狗头人身材矮小,武器简陋,农场里的人就没让它们占到过便宜。所以这会儿发现是狗头人而不是别的什么,大家多少放松了些,不那么紧张了。无须马科伦老爹指挥,雇农们手握长柄铁农具,以栅栏为依托,散列开来。还有两个小伙子得了马科伦老爹地吩咐,撒腿朝房子那边跑去。 刚想问问马科伦老爹那两人做什么去了,尤里忽然把我往地上一扑。同时大声吼道:“趴下!全趴下!” 我猝不及防,手里蓄势待发的法术失去稳定,一瞬间无声无息地凝固成了一团爆米花一样地冰块。与大地亲密接触之前,我眼角瞄瞧到林子里射出一道道弧线,朝我们这边飞来,耳中听得雇农那边传来一声惊叫: “它们有了弓箭!” “注意头顶!”白鸽高呼一声,开弓连连几箭疾速送出,那边当即传来数声尖利的惨叫。暗夜女猎手看也不看自己的战果。弯腰沿着栅栏往旁边蹿了几步,避开数支反击她的箭矢,同时大声提醒道:“它们的弓和箭都不行,用的是抛射!大家在栅栏后蹲下,留心上面!” 马科伦老爹大吼道:“别慌!迈克尔去仓库取猎弓了!乔舒,把你的狗全都叫过来!” “好的爸爸,它们已经来了。” 马科伦老爹满意地“嗯”了一声,瞧瞧白鸽,凑到我们面前,焦急地小声问:“猎弓只有三副。而且我们谁也没有她那么好的箭法……你们能顶住吗?让它们过了栅栏麦子可就完了!” 尤里一身盔甲,还有一个盾牌,死沉死沉的。我掀开他,瞄准跑在最前面地狗头人的心脏“水泵”。抬手扔过去一枚寒冰箭。 马科伦老爹眼睛一亮:“您是个法师?!” “他一直都是。”尤里慢慢儿地站起来。盾牌往头上一顶,稍稍看了看。当即乐观道:“没问题。” 的确没什么问题。农场开在森林里,田边的栅栏任重而道远。要防野兔之类的小动物钻进来啃食庄稼,要防止被野猪拱倒,还要防一跳老高的鹿。所以栅栏没留一条两指以上宽的缝隙,桩打得深,条扎得牢,而且足有成年人胸腰那么高。 这样子的栅栏,来犯地又是狗头人,当然足以作为屏障。何况狗头人这会儿也就跑出来了七八个。它们又乱糟糟的没有组织。虽然后面还有,只要白鸽和我压制携带弓箭的狗头人,剩下的交给尤里和格朗姆,加上这么多人帮忙,问题不大。 我蹲在尤里身边,借他的盾牌当保护伞,一点也不潇洒地从栅栏窄窄的缝隙里送出一支扁扁的压缩版寒冰箭,一边谨慎地补充了一句:“要是再多,会有麻烦。” 透过栅栏的缝隙可以看到的视野不大。但这一次刚好有一阵林风吹过,野草随之低伏,令人能够清晰地看到那只狗头人丑陋的脸上惊恐绝望地表情。 这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它们虽然与我们长得不一样,却也有着高等智慧和丰富情感。它们会制作和使用工具,有自己的语言,有家庭结构,有社会组织。 ----那么,干掉一个狗头人,和干掉一个人,有什么不同吗?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22 一个“小小”的缺口 “查理!”尤里一骨碌翻出栅栏,左手挥起盾牌砸倒一个狗头人,右手抡起剑劈倒一个,又一个冲撞撞倒了一排三个,百忙之中回头朝我大喊一声,“你发什么呆?!快帮我一把!” 眼看稍远一些的地方有四个狗头人嗷嗷叫唤地朝尤里包抄过来,倒在地上的几个又挣扎着爬起来,我来不及再多想,瞬发的冰霜新星脱手而出。 尤里身边当即绽开了一道冰蓝的波纹,九个狗头人不管死活,无一幸免,都被冻结在坚硬的冰凌中。尤里略吓了一跳,随即就乐了,连连挥起盾牌,三下五除二,把站着的狗头人也统统砸得趴去了地下。 ----哎?!wow里的法师不是只能在自己身周施放冰霜新星的吗?我为什么可以指定这个魔法的地点?! “哇哦!”乔舒赞叹一声,替那条领头的大黄狗顺顺毛,瞧瞧没有箭矢朝这边来,探出头去抓紧时间使劲瞅了两眼,“法师真神奇,战士真神气……” 大野猪不耐烦地哼哼着,用力拱拱上了栓的栅栏门。马科伦老爹连忙开门放它出去,又赶紧在它身后关上门,然后守在栅栏门那儿,从栅栏狭窄的缝隙里紧张地张望着外头的尤里和格朗姆,随时准备策应。 白鸽拿出了她搞定格朗姆时在树冠间荡秋千的本事,上下栅栏如履平地,左右飞奔,尽挑那些携带着简陋弓箭的狗头人出手。哪里射过来一支箭,她就让哪儿响起一声惨叫。 暗夜女猎人的重点照顾使得狗头人原本就稀稀拉拉的箭矢几乎绝迹。加上它们的箭支粗糙,重心不佳,飞行不稳。又是抛射过来的,速度挺慢,威力很小。雇农们虽然有几个不小心挂了彩,但都是皮肉伤。他们并不娇惯,平时干地都是重活,一不小心也会吃上点苦头,所以此刻也就不曾胆怯气馁,握着各自农具。躲在栅栏后,严阵以待。 大野猪在外头飞快地奔跑。绕着不规则的曲线,以它彪悍的身材和可怖的速度对付那些小个子狗头人,一拱一个准。冲来撞去,十分快意。它平时最爱在粗糙的树干上石头上蹭来蹭去,蹭出了一身粗厚的皮。狗头人的弓箭戳在它的身上,相当于挠痒痒。只是这痒痒挠得有点儿疼,惹得大野猪喷着热气,野性大发,四个蹄子奔得更快了。 迈克尔终于带着猎弓来了。他还给白鸽背来了几捆箭,换得暗夜女猎人一声欢呼。箭是农闲时打猎用地。原先放在仓库里,由农场里的人自己削制。比不上白鸽地制式箭,但比狗头人的要好许多。 另一个小伙子也来了,身后跟着一群在农场里帮佣的女人们和半大的孩子。这些人拎着铁锹农具,带着日常备用的纱布药水,还有铁锅铁桶之类,在梅贝尔和一个高挑个子的中年妇人的指挥下,很快就分散开来。和雇农们一起,两三人看守一段栅栏。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农场的人有的包扎伤口,有的敲打着铁锅铁桶鼓起声势,间或居然可以听到他们地说笑。 狗头人的弓箭太简陋,更重要的是它们本就在溃逃。所以有白鸽的强弓与无双箭法,加上我的法术,农场这边的远程打击能力本就没有落去下风。这会儿另添了三把结实的猎弓,更是锦上添花。 马科伦老爹眼瞅着情况得到了控制,抓住时机开闸放狗。乔舒一声呼哨。二十来条狗奔涌而出,三条一群两只一组,直扑近前的狗头人。它们膘肥体壮,配合默契。进退灵活。撕咬凶猛。狗头人或是拖着矿锄,或是挥着简陋地锤子长剑。难以从它们那里讨得好处。 后面的狗头人开始增多。好在它们本就惊慌失措,眼见势头不妙,不少都朝南北两边溃散奔命去了。虽然如此,我们的压力还是变大了些,开始有狗头人冲到了栅栏前。 我眼瞧着雇农们从栅栏后挥出长柄农具,击退干掉狗头人,有点担心。 马科伦老爹却是长长松了口气:“快结束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赶紧扔出寒冰箭,在凝聚下一个法术前忙里抽空问:“怎么说?” “你瞧,那些都是雌性狗头人和小狗头人了。” 和人类矿工不一样,矿洞是狗头人的工作场所,同时也是住所与殖民地。因此法戈第矿洞的狗头人中,青壮年的雄性只占五六分之一。其余的,或者年纪太大体力下降,或者年纪太小还没长够个儿,又或者是雌性狗头人----即使正当壮年,身材也比雄性的小了一大轮。 狗头人溃散的时候没有掩护弱小的传统。和野生地鹿群狼群一样,它们之中只有足够强壮的,才有机会活下去。虽然听起来很残酷,但事实上,这对它们部族的血脉延续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 而现在,第一波强壮的狗头人后,来地是它们地妇孺老弱。这些狗头人有些才堪堪高过膝盖,很多连最简陋的武器都没有。看到空地上地狗头人尸体,它们胆怯了。 和狗头人完全相反,农场放出去的狗群完全兴奋了,一条条跑得直摊舌头,飞也似地撵着狗头人。 狗头人被赶得头也不回,沿着大家希望的方向,惊恐地哀叫着逃散。它们胆子很小。除非它们半路遇到大群同类并被收容,不然它们只会一直往前奔命,直到自己精疲力竭。所以,我们并不用担心它们从别的方向抄回农场。 “逮一只兔子,狗头人都要一窝蜂地上。”乔舒认真地观摩白鸽射箭的姿势,而后照样画葫芦拉弓射箭。他瞧着自己的战果耸耸肩,和暗夜女猎手道,“现在,我想知道狗头人的后边是什么。” “我也是。”白鸽点点头。拍拍乔舒的肩和背,“这里,放平。这里,不要扭着使劲。”指点完毕,南边一点地地方,林中又有一拨儿四五只狗头人蹿了出来,她拎着长弓赶过去了。 乔舒调整了一下姿势,又射出一箭:“其实我们该感谢那群野猪。” 我莞尔:“感谢它们预先来报了信?” “是的。”乔舒一本正经地回答。“所以,我决定晚饭要吃一只猪蹄。” 前方尤里挥着盾又砸翻了一只狗头人。两条狗扑上去接手后续工作。他又冲向了下一个。望着他忙碌的背影,我长长吐出一口气。其实和狗头人之间的冲突无关其它,只是生存空间的竞争而已。残酷的竞争。而我,不可能为了狗头人站到人类对面去。 不过,好歹这边有尤里。也有白鸽,大野猪。还有丹尼尔,乔治,法雷,等等等等。 于是我笑着回答乔舒:“相信我,尤里肯定会比你更感激它们。” ----如果用晚饭吃几个猪蹄来划分对那群野猪有几分谢意的话。 狗头人渐渐少了。虽然如此。大家都没有撤。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拨。所以只在原处收拾休息。乔舒和迈克尔带了几个人,出去捡取可以继续使用的箭枝。 就在这会儿,树林里又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声。大家再度紧张起来,乔舒他们连忙赶回来,栅栏门重新拴上。 不等这边完全准备好,一只狗头人已经钻了出来。不过它跑得有些跌跌撞撞,没逃到空地中央。忽然“噗通”一下栽倒,再也没有爬起来。 这时候,我们才发现,它地背后中了好几支箭,一路在地上流下了蜿蜒的血迹。 树林里地响动近了。出人意料的是,这回出来的,不是狗头人,而是一拨人,十一二个全副武装的冒险者。其中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那只刚刚倒下的狗头人。匕首一勒,割下了换赏凭证----它的左耳朵。 雇农们干惯了农场里的重活,大多憨厚粗野,但并不是笨蛋。他们通红了眼。狠狠抓紧了手中锋利的农具。 白鸽一翻手。缓缓从肩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慢条斯理地搭上长弓。大野猪甩起蹄子刨刨地。小尾巴一竖,像一根旗杆一样,直指天空。 尤里地步兵剑上尚在滴答着狗头人的血。他握着剑,手臂下垂,让剑的尖端斜斜插进松软的泥土里,却不急着归鞘。 其余的人一看到农田这边的情况,就犹豫着停下了脚步。小胡子割完耳朵,打开一个滴血的、鼓囊囊的小袋子里,往里面看看,满意地点点头,正要把手上这只也放进去,却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我们。 他左右一看,紧紧盯着白鸽,一边退后,一边色厉内荏地喝道:“你干什么拿弓箭指着我?”他急于倒退着回到他地同伙们中间,连手里新鲜无比的左耳朵掉了下来都没有注意到。 马科伦老爹冷冷哼了一声:“这么说,这些狗头人,是因为你们的关系,才会跑到农场这边来的了?!” 小胡子用力挤出一个微笑,勉强分辩道:“这、这……狗头人实、实在太多了,我们人手不、不足,所以才产生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他的申明得到了后面那群人里一迭声的应和。对,对!”“是啊!”“这不,我们正追击它们呢!”但是同时,也有几个人低下了头,别开了脸,丢掉了手里的战利品。 我把玩着手里蓄势待发的寒冰箭,将每一个人的表情细细看了一遍:“我记得,治安官发起悬赏征召人手剿灭法戈第矿洞地狗头人的同时,也调用了闪金镇的卫兵和不少移动工事。也就是说,你们不仅没有守好你们的那一段防线,而且,为了赏金,你们又驱赶着它们向这边溃逃,一路在后面捡跑得慢地,找机会射杀,对么?” 场面霎时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一个清脆地童音响起,是淘气包比利.马科伦。他眼下正是“讨狗嫌”的年纪,不过这一回,他说出来地话,却令我们恨不得立刻好好亲他几口:“杜汉长官叔叔,没有告诉你们,我们家的农场在这边吗?” 小胡子摇摇头:“不,他没……”说到这里他凛然一惊,当即改口:“呃,是的,当然……”后面却没了下文。 几个人互相看看,支支吾吾说不下去了。 如果说没有,固然把责任从自己身上推到了杜汉身上。可是,杜汉做治安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身为镇守地方安全的、富有经验的军人,依我看来,他实在不可能犯下这种错误。回去一对证,就会露出真相。到时候,相信杜汉不会放过污蔑自己的人。 如果说有,那么他们就等于承认自己罔顾马科伦农场的安危。毕竟是在外面混饭吃的,像“一时没想到”这种借口,借给他们十个豹子胆,也不敢拿出来说的。 空地里一片寂静,那群人中不知谁灵感突来,低低说了一句:“我们去追狗头人。” 好不容易出现一根救命稻草,小胡子慌忙紧紧抓住:“对、对,不少狗头人逃走了,我们去追、我们去追!” 他一边说话,这帮人一边已经开始朝南边移动。起先还是半步半步慢慢挪,然后转身装作一本正经地模样,大步向前走。因为心虚,几个人越走越快,都唯恐落在后面。结果,还没有走出几步,他们就开始争先恐后地跑起来了。 “扑哧!” “哈……” “瞧他们那模样!” 不知谁第一个忍不住,笑声很快在我们这边蔓延开来,赶着撵着这群混蛋。对他们而言,这些声音大概就像冰冷的、缠绕不休的幽灵。否则,他们为什么要越跑越快呢? 马科伦老爹也笑了,用力咬了一口烟斗:“他们以为这样就完了?哼,我们去闪金告他们!” 告的确是可以告的,也不麻烦。只是冒险者流动性大,赔偿也未必拿得到就是了。可惜,狗急跳墙,我们又没几个“专业人员”。现在和他们起冲突,并不是明智的做法。 不过,光明显然不愿照耀在这拨人头上。林中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大片盔甲磨擦引起的铿锵作响。是卫兵,剿灭狗头人的主力。他们很快出现在大家面前,并用盔甲上的污脏和血迹无声地向人们证明,他们无愧于这一点。 这令逃蹿的那拨人两腿瑟瑟地停了下来。毕竟,谁也不想招来卫兵的追击。 看到麦田这边的情况,领头的治安官杜汉舒出长长一口气,随即一抬手,令卫兵们停了下来。他自己则踱着军人特有的大步子越众而出。大概是为了表达歉意,杜汉摘下头盔向马科伦老爹欠身一点头,而后重新挺直腰板,将严厉的目光投注到了两腿瑟瑟发抖的那拨人身上: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比利天正烂漫的童音响起:“哦,杜汉长官叔叔,我知道!他们说,他们人手不够,不小心产生了一个小小的缺 雇农们对剿灭队的失职多少有些不满,跟着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有几个年轻的纷纷凑趣,跟着起哄: “是啊,长官,只是一个小小的缺口。”“谁让他们人手不够呢,长官。” 杜汉板着脸,迈着沉缓的步子,走向那群人。他是上过战场,真正身经百战的人。在他的压力下,农场里的人不由自主安静了下来。那拨人则更为惶恐。有一个腿一软,干脆跌坐到了地上。 杜汉一声冷哼: “一个小小的缺口……嗯?”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23 拥抱吧帮个忙吧 杜汉命人看住了那群冒险者,又吩咐手下帮着收拾战场。这一举动使得农场的人对剿灭队的怨气消弭无踪。大家都不是小气的,杜汉和卫兵们也不是有意的。归根结底,毕竟是人手短缺惹的祸啊! 马科伦老爹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斗,招呼上我们四个,朝杜汉走过去。 杜汉刚刚吩咐完两个手下,似乎是让他们回法戈第那边传达什么命令。手下领命而去,他眼见我们走向他,端着头盔迈着笔挺的步子迎上前来,赞赏道:“干得真不错,小伙子们,特别是您,远道而来的暗夜女猎手。” 大野猪不满地探前一步。白鸽伸手示意,替杜汉介绍:“格朗姆。” “哦,还有你,格朗姆。嗯,好样的!”杜汉连忙补充,然后他对白鸽行了个军礼:“有机会请务必替我向月树女士转达敬意。” 白鸽优雅地回礼:“我会的,杜汉长官。”下一瞬她又回复到干脆利落的猎手,抚摸着腰侧格朗姆的大脑袋:“这事是应该的,我们拿了钱。” 尤里用力点点头应和:“嗯。本来是来送……讨杯茶喝的,真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大一拨生意。” 这话说得杜汉有点儿尴尬,我打哈哈:“一切为了赏金,长官。” 马科伦老爹听得乐了,抬起手朝我的肩拍来。大概普通人对法师总有些距离感的缘故,他挥到半途,有些尴尬地冲我一笑,拍去了尤里脏兮兮的盔甲上:“别忘记了还有雇佣金。我们马科伦家可不是过河拆桥的。这群狗头人居然有了弓箭,没有你们,我们怎么也挡不住。几百亩的麦子可就保不住了,我们没准跟着遭殃呢。按之前说的野猪来算,东西算你们地,另外一个狗头人一个银币,怎么样?” 说真的一个狗头人换一个银币,不多。可眼下的情况,一个狗头人拿两份赏金,极其少见。于是这一个银币也就额外丰厚起来。 所以我们瞧瞧彼此。纷纷感谢马科伦老爹的慷慨。 一边的杜汉斟酌着语句,似乎想说什么。好吧。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谢完了马科伦老爹,不等他提示,半开玩笑道:“这么好的买卖,可不能说出去。不然我们四个回了闪金镇一上街,就会被人给扒了的。” 白鸽身为在暴风王国游历的暗夜女猎手,自然对盟友之间地相处要诀有所体会,当下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尤里也听出点门道来了。他眨巴眼瞅瞅我,转向杜汉时,却是微笑不语。看上去特明白特通透。 马科伦老爹乐了,对杜汉摇头长叹:“瞧瞧,瞧瞧,眼下的年轻人,个个都精明得要命啊。” 杜汉轻轻松了口气,看了眼尸体狼籍地草滩,朝我们微微一笑:“恭喜你们。” 尤里也转头朝方才的战场看去,略数了一数。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我瞧他那模样,忍不住想起他那套宝贝新衣服。 新衣服也好,赚钱也好,其实都是一件挺纯粹挺开心的事。只要有像尤里一样坦直宽和的心性。 杜汉和马科伦老爹接下来要谈的,八成是剿灭队长官将怎样对农场方面“意思意思”的问题。因为我们几个其实算是替剿灭队补了漏。只是为了威信,杜汉肯定要在卫兵那儿下封口令的,也就不好公开地、额外地奖励我们。所以农场出钱,他给予农场一些职权内的适当倾斜做补偿,同时也表达一下对这次事故的歉意。 这事说大大,说小小。至少要值得马科伦老爹这笔雇佣金。其间来去虽然没有大碍,到底不太合适有人旁听。所以我借口去割取领赏凭证,拉了乐得傻呵呵地尤里走开。 白鸽也不知有意无意,哄着意犹未尽还没被夸够的格朗姆。走得稍微慢了几步。暗夜女猎人的耳力比我好很多。她似乎听到了些什么,原本就笑嘻嘻的脸上。深邃的银色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说是去割耳朵,其实我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上,什么都没干。 之前光顾着拦截狗头人,并没有时间和精力仔细考虑自己的感受,稀里糊涂也就过来了。现在一静下来,胸闷、恶心、腿软,全都上来了。毕竟比起鱼人,狗头人远远要更像人。而且,它们的长相也很有引起噩梦的功效…… 白鸽可老练多了。她一蹦一跳地穿梭在草滩上地狗头人尸体间,快活地拔出她靴筒里的长刃匕首,被她叫做“猎人小刀”的那把,割着狗头人的左耳朵。 好像一只成年狗头人的耳朵值两个银币,一只未成年的则值半个银币。 尤里也不落后。他的盾牌留在田埂边,不过腰上的步兵剑没有离身。他从乔舒那儿借来了把匕首割了两下,似乎觉得不顺手,换成了长剑。只见他手里的长剑轻巧地一挑又一挑,狗头人的耳朵就一只接一只地飞了起来,个个落到他一手撑开地袋子里。 外号叫“小公马”的雇农迈克尔牵着马,拉着一辆大车,一步一挪,从我面前经过。听一旁的雇农们说,这个人的外号缘自他养得一手好马,以及他像马一样地力气和精力。眼下,他直哼哼:“哎唷,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乔舒.马科伦忙着给那些受伤地狗包扎伤口。伤口包完,开始给它们分一大盆新鲜的带着肉地骨头,用来奖赏它们的勇敢与忠诚。闻言瞥都没有瞥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一眼,貌似不经意地说:“谁装了野猪去闪金?午饭狮王之傲,下午逛街放假。我请客,啤酒管够。” 他话音未落,旁边就响起一片艳羡声。迈克尔腿也不沉了,腰也不酸了。抓着前后肢拎起一头野猪甩到车上,神气活现地冲人展示他鼓囊囊的肌肉,还朝那些想取代他的家伙直瞪眼。 马科伦老爹热情地邀请我们留下来住一晚。除了感激,更有以防万一的考量在里面。那么多狗头人奔散在森林里,慢慢会重新聚到一块儿。谁知道回头会不会有一拨儿饿急了蹿到农场来。反正明天依旧打猎,接受他的好意不仅不会耽误事儿,还能省上好大一段路,我们干干脆脆地答应了。 所以。乔舒让迈克尔赶来一辆大车,装上几头野猪几头猪崽。出发去狮王之傲帮我们送货。和迈克尔载着猎物,载着大家地口哨和挥别,驶上了通往闪金镇的路。 一个人走了过来,在我侧背后不远处停下脚步,咳嗽了一声作为提示,以免引起误会和惊吓。 我闻声望去,是马科伦老爹。 他仔细瞧瞧我,露出了了然的表情。蹲下来道:“您还好吧?” 我打起精神:“谢谢您,我想我没事。” 马科伦老爹点点头,想着什么,吧嗒了一口烟斗,吐出一个烟圈,一指我身后的麦田,自豪道:“您瞧,这麦子长得不错吧?”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是一望无际的浓绿色麦田,从眼前直到远处的树林前。我多少也在乔治那儿打过工,看得出这些麦子茁壮得很。不由衷心道:“是啊。瞧着就是个好收成。” “这话我爱听。”马科伦老爹乐了,他掰着手指数给我听,“在这里开田,辛苦是辛苦。可按山地的价儿买,而且开出来地田,两年免税,两年半税,您瞧瞧这泥……”说到这里他抓了把泥土。瞅了瞅嗅了嗅,搓弄着粗糙的双手,让它们从指缝间落下去,享受地眯起了眼:“多有力啊。” 我学着他地样子抓了把泥土看了看闻了闻。虽然说不具体。但至少不粘不沙。的确肥沃。再望望马科伦农庄,我忍不住就有点妒嫉起马科伦老爹起来:“这么好的庄子。真让人羡慕。马科伦老爹呵呵乐了:“我说,您不打算去田里走走吗?”这位农场主得意地眯起了眼睛,就像一个国王俯瞰自己的领土一样,用力一挥手,指指中间方便行走的田埂:“我每回沿着这条路从田里穿过,都会浑身长满干劲。” 这是个好主意。我望着身后广阔的麦田,以及麦田中间的农场房子,站起身来:“是啊,看着它们,人就会精神起来。”人,被几百亩散发着清香的麦子代替。身处中央,闻着泥土和阳光的味道,闻着麦子地清香,想到自己保护了它们,我一点点自豪愉快起来。 西边很热闹。梅贝尔领着帮佣们的女人们送来了喝的,雇农们说话吹口哨,笑闹得热火朝天。另外,我的几个伙伴似乎在争执什么。 白鸽炫耀着高叫一声:“两打!” 尤里很不服气地回敬:“二十四只!” 白鸽一撇嘴,用力哼了一声:“你连查理的都算进去了!” 尤里一扬头,也哼了一声:“你连格朗姆的都算进去了!” 两人别着劲又开始埋头割耳朵。 我莞尔,转而望向南边。南边的森林地势渐渐低了。在这个方向上,在被树林挡住了视线的远处,淌过了分割艾尔文森林和暮色森林地大河。不知是不是错觉,从东偏南的方向吹来的风,似乎带着水汽的味道。 林风吹拂间,似乎过了一小会儿,又似乎过了很久,有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带着穿锁甲的战士特有的沉重。 是尤里。 我指给他看:“那边就是暮色森林了。” 尤里眺目远望南边,良久没有说话。然后他轻轻开口:“眼睛看得到的地方,人和马也能到达。” 典型的草原民族谚语。 我正腹诽呢,尤里忽然一拍我的肩:“嘿,好一点了吗?” 好吧,他的安慰一向地真诚。但是他地盔甲上溅到了不少狗头人地血。还没有来得及清理,当下熏得我更难受了。我朝上风口让开几步,冲他摆摆手:“离我远点,你闻起来就像个特大号的狗头人。” 尤里抬起手臂凑上去嗅了嗅:“我怎么闻不出来……” 我没好气,脱口而出:“你是久入鲍鱼之肆不闻其臭!” “你在说什么啊?”尤里挠挠头,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污迹,干笑两声:“不过或许,眼下我闻起来。地确比较像狗头人。” 这家伙到底有完没完?我用力赶他走:“拜托,忙你地去吧!” 尤里摊摊手。凑过来一点,展开双臂,殷勤地建议:“我想你需要安慰。要不,我们来一个紧紧的拥抱吧?” 拥抱很美好,可是臭烘烘地拥抱很糟糕!我大为骇然,忙不迭蹿开去,差点一脚踩进麦子地里。 尤里恶作剧得逞,叉着腰指着我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嘿,你现在看起来可精神多了!”尤里耍了一把…… 明明应该沮丧的,可事实上,我怀着愉快地心情,按照威廉给我看过的图鉴,拎着从梅贝尔那儿借来地菜篮子,在农场边的树林里寻找草药。 树林里有一条小溪斜穿而过,是农场里的人平时洗澡洗衣服的地方。狗头人弄得大家闻起来实在太糟糕了。虽然雇农们平时干活早习惯了天天一身臭汗,但是今天收拾完战场后。情况额外严重,他们实在不愿意就这么脏兮兮地去吃午饭。眼下趁着帮佣的女人们在准备午饭,小溪里挤满了光溜溜的庄稼汉,包括马科伦老爹。 我一边听着那边的嬉闹和打趣,一边在草丛里和树根旁认真地寻找草药。做个法师真好。瞧瞧,我全身上下除了被尤里拍过的肩膀,干净得不得了。所以呢,洗澡就免了吧。 白鸽割完耳朵,来得有点晚了:“嘿,查理。你不去吗?” 我背对着小溪,一本正经地回答她:“用不着。” 暗夜女猎手把玩着自己的长辫子,弯下腰摘了几朵宁神花扔到我的篮子里:“那帮我望个风吧?格朗姆真不能指望。” 大野猪正和农场里地狗群闹得欢腾一片。它们是小溪里最喧闹的一拨儿。可怜的乔舒则忙着替它们一个个刷毛。 “哦好的。”我收拾收拾手里的银叶草,拎起篮子。“尤里呢?” “耳朵太多了。不处理一下不好拿。”白鸽逆着小溪往上游走,边走边回头瞧了瞧我的脸色。大概是觉得我看上去还算坚强。她继续解释道:“他去厨房要了点破布和热灰,把血水吸吸干。” 我回以一个微笑,心里默默祈祷:但愿那家伙晚点来。 ----晚到别人都走光了最好。 再没有比这样的望风更轻松的了。如果是别地小伙子,或许会害羞,会不安。可查理全然没有这些问题……我继续背对小溪采集草药,偶尔抬头看看下游的方向。采完了近旁的一带,就找了个大石头坐了下来。 大石上方有浓密的树荫,旁边的林间又吹来了和煦的风。照在身上的阳光被树冠一过滤,碎碎点点,明亮温暖,一点也不热。这样子的床虽然硬了一点,可我又有什么需要抱怨的呢? 所以坐了没一会儿,我就摊开四肢躺了下去。 白鸽洗完了,擦干净她的皮衣重新穿上,长发湿漉漉地走上岸来。暗夜女猎手一边绞干擦拭她地头发,一边瞧上了我的大石头,笑道:“你真会享受。过去点吧,给我腾点儿地方。” 我从善如流地照办了。闻着旁边伙伴身上的水汽,回头看看清澈的溪水,我忍不住心痒痒:“算了,我也洗一个吧!” 白鸽哈哈大笑。 因为不脏,又因为怕人看到,我地动作很快。虽然没有拿来毛巾,不过问题不大。享受了一番溪水,搓搓衣服擦干身子,然后“抽”干衣服重新穿上,也就是了。 洗完澡,我爬回大石头上继续躺着晒懒虫,白鸽则坐着晒头发。晒到后来,暗夜女猎手哼起了来自她家乡地轻柔小调。中午的时光本就慵懒,洗澡又令人放松,这么一来,我不知不觉就瞌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听到白鸽地招呼:“我回去啦,格朗姆饿坏了,催得紧,我们先去吃饭了。” “哼哼!” 我没睁眼,用最省力的方式“嗯”了一声。----哎,白鸽怎么会扔下我一个人呆在树林里呢?这可不安全啊。 一个激灵醒过来翻坐起身,身后传来尤里的声音,和着水响:“你不睡了吗?等等我啊,马上就好,一块儿回去吧!” 他什么时候来的?! 面前不远处的石头上,摆着盔甲盾牌,还摊晾着一身外套,可不正是尤里的。我大为无奈。左右看看,终究还是重新躺下来,数着上方的树叶,竭力忽视身后的声音。 要正常、要满不在乎…… “你洗过了吧? “嗯。” “我说呢,头发湿漉漉的……哎?不对,白鸽的衣服是皮料,水里刷刷毛巾擦擦就行。可你的……” 我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 那边安静了一小会儿,尤里忽然喊了一声:“查理,接着!” 我闻声撑起身,本能地扭头望去,正见一团东西朝我飞来。伸手一接,拿到手里一看,是扎成一团的亚麻衬衫。不仅如此……绞在一起的这条白色布料,不是他的贴身小裤子,难道还是别的什么?! “真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尤里光溜溜地站在溪水里,没心没肺地冲我笑,一口白牙灿烂无比,“我的也弄弄干吧!” 我瞅瞅他,他一脸“帮个小忙嘛”的理所当然。我又瞅瞅手里,手里的东西扔掉不是,拿着更不是……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24 鲜花的实用功效 这天下午我在小溪边的树林里寻找草药,白鸽保养了一下她的长弓,尤里忙着擦洗盔甲。午饭准备匆忙,没什么特别的。而为了感谢雇农们保护农场的努力,晚饭比平常要丰腴。长桌边的每一个受邀者都尽情享受了美味,但我却有点儿烦恼。亚麻的桌布上叠放着土白色的餐巾,这搭配看上去好熟悉,无时不刻不在提醒我尤里得意洋洋的宣言。 “好神奇!以后碰到下雨天什么的,找你就行了。” ----他太过份了! “你在想什么?”尤里伸手点点我面前的桌子。雇农们算半个客人,我们四个则是完全的客人。因此,尤里和我的位子被安排在女主人梅贝尔两侧,刚好成了对面。“奶酪上来了,不试试吗?很不错呢!” 农庄的奶酪种类不多,也就三四样,都是自家做的。但是用料新鲜充足,味道应该不错。梅贝尔推荐了一款:“尝尝这一种吧,镇子上说的农庄硬干酪就是指它了,闪金周围,我们的最地道了。不信你去问法雷老板。” 我当然不会和好吃的生气:“谢谢,我很期待。” 尤里也跟着推荐:“这种也来点儿吧,山羊奶的,有一点点酸,很特别。”又对梅贝尔保证:“您放心,他要是不习惯,还有我呢。” 梅贝尔莞尔,笑着点点头。 已经到了上甜点的时候,又不是什么正式的宴请,大家都比较随意。厨房与餐厅连在一块,只是中间略拦了一下,故而空间很大。不少人离开座位,端着没喝完的酒。拿着甜点,另挑喜欢的地方,和同伴们胡侃乱聊,享受饭后时光去了。也有人出去抽一斗烟的。如果不是白鸽这位暗夜精灵女猎手在,我敢打赌,雇农们会直接在厨房里点燃他们地烟斗。 梅贝尔作为女主人,告歉一声后,也离开了桌边。这会儿的饮料和点心。都要她看顾。再呆一会儿,则又要清点杯盘碟盏。可有她忙的了。 平心而论,梅贝尔和尤里推荐的奶酪都不错。云晓茶本来就能欣然接受各种风格的美味和景色。不过呢,要是尤里不笑呵呵盯着我,我会感觉更好。他的表情让我想起一个几乎泯灭在记忆中的童话形象----“狼外婆”! 白鸽似乎挑了有蓝色花纹的一种,尝了一点,脸上表情顿时开始不断变幻,最终定格为使劲眨着眼睛用力倒抽气----她被刺激到了,好不容易才能开口说话:“达纳苏斯奶酪可不是这样地……不过这味道很过瘾。” 后者我不知道,不过前一点我很清楚。丹尼尔修士切给我的点心,口感总是很柔和。其中地达纳苏斯奶酪可是经典。毕竟,在修士看来,查理还太小,最好不要尝试太具有刺激性的口味。 厨房里更嘈杂了。因为有不少野猪被留了下来,明天还将用其中一部分加餐,今天也可以算是半个节日了。雇农们平时的生活简单枯燥,所以这会儿都有点兴奋。 马科伦老爹和大家聊得很开心,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他们的话题总是绕着农务打转。我们大多听得不太明白,但是他们的快乐很容易就感染了我们。有一个年轻雇农被大家调侃得面红耳赤,连格朗姆都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的窘态,愉快地小幅度甩着尾巴。 “他们似乎在说婚礼的事?” “我说,这儿年轻人来来去去的,一年至少也有两三场婚礼吧?” 马科伦老爹注意到了我们这边,和人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过来,半路上熄灭了他的烟斗。 “怎么样,要去睡觉吗,还是再坐一会儿?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我摊摊手:“无所谓。我怎么都好。” 白鸽打了个哈欠:“你中午在溪边睡过一觉了……不行了,我可困了。” 尤里首先站起身来:“那就去休息吧。” “好好,早点睡,今天多亏了你们……梅贝尔。梅贝尔?”马科伦老爹唤了两声不得回应。耸耸肩,“她忙哪儿去了……走。走!我领你们去。”一边说,一边已经挽起了内门的帘子,自己让在一边,请我们先穿过门。 尤里道了声谢,没有多客气。白鸽也道了声谢,一边哈欠连连,估计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格朗姆随后哼哼两声,跟着走了过去。我跟着道了声谢,也坦然跟上。 马科伦老爹瞅着我们,呵呵直乐:“都是好孩子,好孩子,瞧这胳膊……”他嘴里念叨着,捶了尤里地手臂一拳。大概觉得不能厚此薄彼,于是挨个拍拍我们的肩,包括跟在白鸽后面的大野猪。 看得出来,大概经常和马啊奶牛之类打交道的关系,他对格朗姆的亲切态度十分自然。 尤里和我又被塞进了一个房间。 农场上雇工们住的屋子在仓库旁边,一人一间,一间挨着一间,齐齐一排,很多,但是有些简陋。农场主的客房在朝向后园的二楼,自然舒适许多,却只有两间。 我理解我理解。可…… 还好,房间里搭起了两张床。 经过客厅时,尤里拎起了暂搁在那里地锁甲。白鸽跟马科伦老爹走向旁边的房间,我跟着尤里进门。距离一近,我就闻到了锁甲上金属的凉气和血的咸腥味…… 反正不是什么享受就是了。 尤里放好锁甲,担忧地瞧瞧我:“怎么啦?我擦洗得很干净的。” “没什么。”事实上,我不确定自己到底是真地闻到了,还是心理上的不适感在作怪。 尤里把窗子开到最大,让森林里沁凉的夜风吹满整个房间,回头问道:“好一点了吗?” 我倒了杯水喝了几口。挑了一张离锁甲比较远的床,往上面一倒,尽量让自己忽略那些味道:“唔……好一点了。”人的嗅觉很容易麻木地,再呆一会儿,或者睡着了,我应该就没感觉了。 尤里瞅了我一会,耸耸肩:“我出去一下。” 夜风吹进来,带着树木及各种植物清新地味道。一阵又一阵。而在风的间隙里,锁甲的气味更明显了。或许关上窗会更好一点。不过睡意已经爬了上来,我懒得动。 又是一阵风吹来,带来院子里的马车声。是乔舒和迈克尔回来了。 迈克尔调侃地声音:“哟,真是美好地夜晚,最适合年轻的人们谈恋爱……喂,说你呢尤里,你这是朝谁求爱去呢!”尤里回答得有些茫然:“啊?没有。” 迈克尔大大咧咧地继续:“小伙子啊,别害羞啊。不过我说,人和暗夜精灵能结婚生孩子吗?依我看,不如送给梅贝尔更合适。你说呢。乔舒?” 乔舒好气又好笑:“学学好,管管你地嘴巴。爸爸这几天正为梅贝尔的事生气呢,小心他听到,把你撵出去。” 迈克尔地声音低了:“得了,乔舒,别吓唬人了,老爹舍不得的。嘿,马儿可离不了我。是不是?” 回答他的。隐约是一声马嘶。 乔舒哼了一声:“还管不了你了,那我去和丽莎说说?” 迈克尔立刻蔫了:“别别,我错了!”顿了顿,后知后觉地叫了出来:“哎,我可什么也没做啊!” 我听得忍不住发笑。这一笑出声,睡意就跑了。于是坐起来,盘腿靠在床头,看向窗外的夜色。 因为麦田的缘故,这里望出去,并没有成片的树林。只有几棵田头用来遮荫歇凉的大树。它们不用和其它树木争夺高处的阳光,故而树冠都不高,却撑得很开,长得恣意茂盛。 眼下。这些树冠都被月光洒上了淡淡的银色。远远望去,流光似水。舒展在蓝黑深深的夜幕下。瞧过去,仿佛托起了整片天空。 门咔哒一声开了,尤里轻轻地进来。刚走了几步,忽然“咦”了一声:“你还没睡?” “嗯。”景色很好,血味似乎也已经消失了。我伸个懒腰,让自己沿着枕头滑下去,“这就睡了。” 面前忽然冒出一大束五颜六色地东西。 ----花?! 我蓦然瞪大眼睛。 尤里笑了一声,很为吓到了我而得意:“闻闻看。香吧?” 我动作僵硬地照做。的确很香。可、可…… ----可他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尤里做了个深呼吸,一脸陶醉:“给你的。这样你就闻不到别的味道了。” 原来是这样…… 用来除臭去味,熏香安眠的。 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不过查理你还能指望什么呢?整束鲜花都开得很好。我接过来,细细地看了看,慢慢地嗅啊嗅,毫不吝啬夸奖:“很好闻,真不错。颜色也很漂亮。你哪儿找来的,这么多,还好几种,谢谢你。” “哪里?院子外田旁边,到处都是呢。”尤里瞧着我直乐。乐了一会,不知想起什么,走开一点找了个杯子盛了点水回来,“好了好了。来,给我,我给你插起来,就放这里,怎么样?” 他指指我床头的柜子。 当然再好不过啦! 我用力嗅了最后一下,把花束递给他。 尤里摆好花,端详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续尔四下找找,嘀咕了一句:“我渴了。”话音刚落,他已经发现了我地那杯半满的,于是拿过去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 梅贝尔很细心,客房里准备了两个一手高的厚实木杯,干干净净的。可尤里的那只,刚才他用来养了花…… 我心底里别扭了一下,只好默认。 早上起来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窗外地天变成了水盈盈的灰色,大地上则溅起了一片白茫茫的朦胧。天地之间,无数的晶莹幕帘,从屋檐下直挂到无尽地天边。 下雨自然影响农活,可与平时的情况相反,大家都很高兴。 “这么大的雨,那些狗头人可聚不起来了。” “是啊,它们不来捣乱就好。” 我们走进厨房的时候。最后几个雇工们结束他们地早餐没多久,正说着话。披上蓑衣,陆续走进雨里,跑向仓库、工具间,或者牲畜棚。 “你们起得比我想地要早得多。”梅贝尔微笑着端给我们一大罐牛奶和三个大木杯,依次倒满,“正好,牛奶刚刚挤下来,还热乎乎地呢。”她说完这句,转身又拎来半桶,整个儿放到抬头瞅着桌上直哼哼大野猪面前:“别急。这儿都是你地。” 我嗅了嗅。唔……奶腥味似乎很浓。抿了一眯眯尝了一下。的确很浓。和云晓茶好不容易才习惯的高温灭菌盒装奶不一样。 尤里咕嘟咕嘟先喝掉了半杯牛奶,无比惬意地叹了口气,这才抓起面包裹火腿,裹完火腿又瞧上了我这边的莴苣,结果不经意间一扭头看到我,立刻忍不住低声嚷嚷起来:“你磨蹭什么呢?趁新鲜喝掉啊,放上一会儿就不好了。” 我很无辜:“太浓了,刚起床就喝这个。有点腻人。”身为华夏传人,清馨香郁的素豆浆喝惯了,这牛的奶嘛,多少还总有点不习惯。 咕嘟咕嘟咕嘟! 我闻声望过去,正见白鸽抹抹嘴,摸摸肚皮:“嗝儿……我好胀。”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桌子对面下方传来不断的咕嘟声。毫无疑问,格朗姆也很喜欢它的饮料。 尤里看看白鸽和大野猪,又瞧瞧我,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垮掉了。他嘟囔了一句什么,飞快地给手里地面包火腿片夹上莴苣。狠狠塞到我手里:“给你!不要闻了,咬一口这个,然后就着喝!要大口大口地,吃饱喝足才会有力气。” 我研究了一秒钟尤里的表情。决定照办……试一试。心爱的食物被同伴否定的感觉。肯定不见得会太好。尤里难得这么有气魄,虽然气魄用在了芝麻小事上。查理可没有兴趣对他火上浇油。 清晨烤制的面包麦香喷喷的,还带着炉火的温热,裹着同样刚刚摘下来的新鲜莴苣,以及又薄又宽又香又咸地浅红色火腿片,咀嚼起来,味道好极了。再加上浓郁温热的一大口牛奶…… 尤里很快重新给自己弄了个三明治,啊呜一口咬掉一半,一边嚼一边含糊问:“怎么样?” 我点点头,没空答话。 早就说过了嘛,云晓茶能欣然接受各种风格的美食。 这顿饭还没结束,乔舒和比利携裹着一身水汽推门而入。闪金镇的居民一般都没养牛奶,他们喝的由周围的农庄供应,马科伦家是其中之一。这俩兄弟一大清早就赶着马车去闪金镇上送奶,现在回来了。 比利一见我们在吃早餐,就嚷嚷起来:“姐姐我也要!” 梅贝尔好气又好笑:“你不是一大早就吃过了吗?” 比利不指面包不指蔬菜,独独指着肉盘:“可我又饿了!梅贝尔无奈,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切了截香肠给他:“好了,就这个。瞧着总不够,吃下去肚皮涨。你别贪,小心撑坏了。” 我们都笑了。笑声里,比利咬了口香肠,瞅瞅桌上的东西,眼睛滴溜溜地转。 乔舒来回几趟,拎进空的牛奶桶,在墙上挂好蓑衣,一屁股坐在桌子边,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冲我们宣布:“大消息,镇子上出事了!” “什么?” “克里顿家和斯蒂利家的铺子,昨天晚上被人抢了个干净!” ----铁匠铺昨晚遭劫?!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25 两拨新来的客人 近午时分雨渐渐停了。我们离开农场不久,就幸运地弄到了一头熊----虽然它老了点,可毕竟是熊,而且个儿不小。所以我们又打了几只兔子之类的小动物,就急急忙忙赶回镇子去了。 治安官杜汉对铁匠铺遭劫的详情下了封口令,所有的受害人都在接受治疗,并且处于卫兵的保护之下。卫兵们对现场的情况和缄口不言,这令各种版本的说法在镇子里流传得愈发热烈。 可以确认的是,铁匠铺的人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最令人困惑的也正是这一点。铁匠铺里的两家合伙人天天打造武器盔甲,个个都有一副好身板。对于入室行凶的强盗们而言,杀死老板和学徒们显然比把他们制服并捆起来更容易。 法雷和其他的老板一样,都担心下一个会轮到自己。好在派出去的大队卫兵已经回到了镇子上,短期内不会出现巡防人手不足的问题。而且法雷忙着招待客人,暂时没空唉声叹气---因为出了这桩大事,镇子上凡有几个闲钱的,都忍不住来酒吧里坐一坐、喝一杯,说说自己听来的消息,也听听别人的最新新闻。事实上,客人实在多了不少,以至于法雷还有点儿埋怨我们回来得太早弄到的猎物太少了呢! 我们四个其实也不例外。急着回到镇子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了解一下铁匠铺遭劫的详细情况。坐在桌子边,喝一杯,听听各种消息,可比穿梭在湿漉漉的森林里好多了。 “抢劫铁匠铺的,肯定是迪菲亚兄弟会。” “你怎么知道的?” “是么?” “我老婆的四表姐隔壁住地那个寡妇有个小儿子在卫兵大队里帮厨,他亲耳听到的。” “亲耳听到?!” “嗯。他给安德温他们送饭去时。听学徒说的。那天晚上抢劫铁匠铺的人,都围着血红色的面巾呢。” “真的吗?” “那还有假!” “是啊,安德温可不是吃素的。他一个能揍你五个呢,居然被人捆起来扔在一边抢光了店里的东西……” “去去去,我说地不是这个。你们注意到了吗?治安官近段时间一直忙着组织人剿灭法戈第矿洞的狗头人。先是征召登记了很多冒险者,那会儿我们都以为这事杜安长官打算交给雇佣兵去做。但昨天早上开走了不少卫兵,他们今天清晨才回来。个个儿脏兮兮地,臭得和狗头人一样……” “哦。卫兵去帮忙了啊。冒险者扛不住了呗。这也难怪,狗头人那么多。” “是,没错,可这不是重点。” “啊,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杜汉先生没说什么时候要派卫兵去法戈第。可这拨强盗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卫兵离开镇子的时候来了。” “治安官身边有内奸?!” “----嘘!小声点儿。这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就是那拨强盗料到了杜汉先生本来就计划派出卫兵去。” “其实这不难看明白。整个法戈第矿洞的狗头人闹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不知道那里好大一群啊?靠几个冒险者,怎么够。” “嗯嗯嗯,眼下你明白、我明白。人人都明白。可利卡不说,你会想到嘛?我可想不到。” “这倒是真的。叫我搬货没问题,叫我想这些拐弯抹角……比算帐还烦!” “我也只能算算帐了。治安官征召冒险者的时候,我也没想过他会派出卫兵去。然而策划洗劫铁匠铺的那个人想到了。这就是差别。” 尤里听着议论,吞下一大口泉水,郑重地小声宣布:“今天晚上开始,我要在睡觉的时候,把剑放在枕头底下。” 大野猪不屑地哼了一声。白鸽微微一笑,下巴一扬:“暗夜猎人的长弓与匕首永远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不确定别地法师是否能够在被制服的情况下用法术反抗---事实上只要神智足够清醒我就可以施放。另外,迄今为止我尚未感觉到过法力匮乏。不正常的地方最好藏起来,即使是对自己的朋友。 所以我耸耸肩,对这个话题弃权。 摇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门口映出两个背光的身影----他们长着大把的胡子,身材又矮又壮,胳膊粗得像普通人的大腿:“喔,好多人啊!老板,来两杯啤酒。要大杯的!” “瞧,矮人!” 我跟着店里面地客人一起打量了几眼,得出一个结论:矮人其实没啥特别。见过健美先生吗?就是肌肉发达凸出的健美先生。把他们的身高压缩压缩,便是矮人的模样了。 虽然闪金镇是暴风王国的第一贸易大镇。这些远在铁炉堡的盟友旅行至此的。依旧不是天天都有。所以一时间,店里的客人都被矮人吸引了注意。几乎没人注意到。跟在矮人之后推门进店的三个男人。 他们中的两个走在前面左右两侧,最后一个落后一步左右,穿得干净利落,长得普普通通。全身上下没任何特别地,除了他的靴子----靴帮高高的,高过了膝盖,膝盖那块儿的靴筒里还嵌包着一块什么东西。 毫无疑问,与他腰间皮鞘内地匕首一样,这靴子也是他地武器之一。 那最后一个男人极为敏锐,似乎察觉到我在观察他,蓦然朝这边看来。幸运的是,我们这桌处在光线暗淡地角落,而最引人注目的白鸽又坐在外侧。所以,当他的目光从白鸽扫向我的时候,我已经把注意力重新投到了他们前面不远处的两个矮人身上。 可这却引起了一系列的误会。 开口叫老板的矮人用力瞪了我一眼。好吧,这么盯着人看是有些失礼了。我坦然一笑,冲他们点点头,当作道歉。然而他们却把这当作了邀请,两人低声交换了几句,迈步走了过来。 我连忙侧向尤里身旁,用他能听到的最小声音嘱咐:“听着,别东张西望。矮人后面进来的三个男人有问题。其中一个穿着很特别的靴子,你可能会认得他的声音,干草堆里……呆会万一听到他说话别露馅。好了,现在你的同伴查理把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讲完了。你给他面子,笑一个。” 尤里眉头微微一皱,不动声色地给了我一个“你放心”的眼色,然后咧咧嘴,亮了亮他的一口好牙。白鸽略看了我们一眼,显然她听清楚了我说的话。好在暗夜女猎手很沉得住气,一点都没显露出来,而是起身从旁边没坐满的桌子那儿拎来把椅子,添到我们这桌,然后伸手邀请走到了面前的两位矮人:“我叫白鸽.晴风。这是格朗姆。还有尤里,和查理。从铁炉堡来吗?” “没错。亨兹.法奥克。这是我的兄弟,贾森.坦诺姆。”亨兹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从泰达希尔来?经过铁炉堡了吧?” 白鸽重新落座,捂住眼连连摇头一脸不堪回首:“是啊,我从来没到过那么热的地方……太热了!简直要把人烤熟了!” 亨兹大笑起来:“哈哈哈,跨越重洋而来的小姑娘不满意了……可我们的铁炉堡它本来就是个大熔炉啊!一个凿山而铸的伟大熔炉!” 贾森没笑得那么大声,但也露出了骄傲的表情:“或许到了冬天,你会喜欢上铁炉堡的。” 恰好尤里背后那桌的客人结帐离去,穿着没膝靴的男人转身朝这边走来,率先占了一个座位。米莉卡连忙赶过来收拾桌子。店中央,另两个男人已经早一步挑中了一个好位子,其中一个黑发微秃的都坐下了。 他们互看了一眼,面有不满,却相继跟了过来。 自始至终没有提出异议。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26 治安官先生召见 新来的两位矮人大声谈笑,白鸽倒是和他们聊得挺愉快的。我却愉快不起来。如果没有记错,如果这个世界真地和wow高度相仿,那么这两位矮人的目的,是去石碑湖调查迪菲亚兄弟会的情况。 ----可偏偏三个兄弟会的人就坐在我们旁边! 所以我不仅要小心自己这桌话题涉及的内容,还要随时注意尤里背后的那桌人。那桌三个几乎都没有说话,而穿没膝靴的男人侧对着尤里坐着,这个角度可以不着痕迹地观察我们。相反,如果我要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势必会引起他的注意。 这不,白鸽忽然问了个让我心惊胆战的问题:“你们要去哪儿呢?” 亨兹喝了一大口,畅快地舒了口气:“我们要去东边伐木场那儿,那儿有个湖叫……” 我连忙在桌下飞快地踢了尤里一脚,尤里猝不及防,“啊”地叫了一声。不等他说话,我用力给了尤里肩上一拳,“别理他。这家伙做梦都想要匹好马呢!还一定要东谷伐木场的马场出产的。也不想想我们这点收入养不养得起。” 尤里不满地白了我一眼,“哼”了一声,好在没有伸手去揉他的腿,也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白鸽看看我,又瞧瞧尤里,笑了:“我们暗夜精灵可不喜欢马。它们太温驯太容易受惊了。夜刃豹才是我们心爱的坐骑。” 贾森看了我一眼,听出点端倪来了,赶紧跟上一句:“我们矮人喜欢山羊!” “没错。你们没见过它们的角吧?一拱一个准!”亨兹用力点点头,偏偏他记性太好,又扯回了上一个话题,“我们要去东谷伐木场。接着……” “接着往东去赤脊山吗?”我插话,“你们远道而来,也是为了湖畔镇的瑞斯班矿石?” “啊是的!就是去赤脊山,为了瑞斯班矿石。通用语的地名真拗口,混蛋……”贾森嘟囔着埋怨,随即低低地用矮人语吐出一句听起来像咒骂地“闭嘴亨兹”,接着好奇地凑近我,“哎?您瞧着……是个法师吧?您也知道这种矿石?” 我装作没听懂他的本族语言。道:“听一群过路商人说起过。”听游戏里的NPC说起过,“那矿石到底有什么好?挖矿还能比在这里干掉些鱼人狗头人。然后去杜汉那儿领赏更赚钱吗?” “那可不一样!”亨兹醒悟过来了,跟着连连摇头,“矿石会向我们述说山脉和大地的故事,奇特的矿石肯定有奇特的故事……”吐出这两句话的时候这个矮人表情陶醉,然后他忽然一吹胡子一瞪眼,“哼,你们人类永远无法理解的!”贾森冲我们笑笑,当作替亨兹道歉:“怎么说呢……如果要说赚钱,白鸽在她地家乡会赚到更多吧?她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这里呢?” 亨兹这脾气还真容易出问题。不是外泄机密,就是引起内患。我心里腹诽。脸上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要是可以让我在皇家图书馆尽情浏览图书,倒贴钱我也愿意。” 大家达成理解,两个矮人一阵大笑。尤里和白鸽在震耳欲聋的笑声中对视莞尔,我心下松了口气,跟着笑了几声,掏掏被震得嗡嗡作响地耳朵,招呼米莉卡点晚餐。 这顿晚饭吃得真累,比在森林里打猎一整天还累。幸而面包烤肉端上桌。亨兹和贾森就没什么空说话了。吃完饭挥别新认识的两个矮人回房,我关上门,背靠着门板,一时之间一步都懒得走了。 尤里轻轻趴倒,耳朵贴在门板后的地板上听了会儿:“他们没跟上来。是他吗?那个男人一直没有说话。” “不确定。”我比划了一下膝盖那儿,“靴子这儿一样。很特别。” “我们要去报告杜汉吗?他们……”尤里拍干净手,站起来,问得犹豫,“没准和铁匠铺的事儿有关。” 我也有些犹豫:“你觉得加瑞克怎么样?像个恶棍吗?” “听说是,可我觉得……不好说。很难说。” “苏珊娜呢?” “唔……被宠坏的漂亮女孩。” “维克呢?大好人?” “……当然不是。” “所以。我想我们或许,或许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你觉得呢?” “嗯。”尤里点点头,“他们的事我们可一点儿也不清楚。”他甩开了烦恼,径直朝卧室去:“你今天胃口不错啊。” “是吗?”我应得有气无力。 “比平时多吃了一半呢。” “……嗝儿!”我这才发觉自己撑得难受。“你不早说。” “我还以为你胃口变好了呢。”尤里从卧室里出来。拿着药膏。他拉过把椅子,脱掉靴子。卷起裤腿,“真是的,踢这么重做什么。轻轻地来一下就好了嘛。” “对不起。我,唔……我头一回干这种事。”他的小腿上有一处青紫的肿块。这令我非常惭愧,赶紧讨好地保证,“下次我一定一定会轻点儿的!” “还有下次?!” “呃,我是说……” “好了好了,这不是你地错。我知道。”尤里自个抹完腿上的,莫可奈何地耸耸肩,招招手叫我过去,“帮个忙,背上的。” 好吧,又到了练独指神功顺带占便宜的时候。挺美好的时刻,不对吗? 尤里脱掉上衣,抱着椅子背,下巴支在手肘上,不知在想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画圈圈,不那么轻也不那么重,尽量避免招来他的埋怨。 尤里忽然回头瞧了我一眼,冒出一句语气郑重的宣言:“下回我一定要穿上盔甲。” 房门上响起敲门声的时候,我已经准备睡觉了。开门地是尤里,然后他一声不吭,冲进来一把拖了我出去,一路笑得诡异极了。 艾丽站在门外,脸蛋儿红扑扑的,半新的围裙干干净净。 果然没好事! 我尽量礼貌点:“晚上好,艾丽。” “晚上好。”艾丽手指绞玩着围裙的一角,嗫嚅着回答了一声。 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可不管如何纵容只会带来更麻烦的后果,所以我很想来上一句硬邦邦的“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但最终还是换上了更为温和的语气与比较委婉的说法:“您找尤里,还是找我?” “都、都行。”艾丽瞧瞧我,又飞快地移开了眼,“事实上不是我找你们……是一位卫兵。他找你们和白鸽。他正在下面等你们。” 两分钟后,我们四个见到了传信的卫兵。他的头盔放在桌上左手边,身上穿着地盔甲干干净净,脸上也没有疲色,但是眼睛里有血丝,显然昨晚他并没有能够睡个好觉。 看到我们,出于礼貌,他扶着桌子站起身来,邀请我们坐下后开门见山道:“事情是这样的。杜汉长官有一个任务,需要几个可靠的人。如果可以,他希望在明早八点和你们谈谈。” 我们交换了几个眼色。看来杜汉不希望出现类似于“大批法戈第矿洞狗头人突破包围,溃逃到了森林深处”之类的流言。只是,这个任务会是什么呢?支援伐木场地话,我们四个太少了。 不管接受与否,至少应该去见见杜汉。 “那么您地意思是,明天早上八点,镇政厅治安办公室?” “是的。”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27 艾丽你去了哪里 卫兵传完消息,扔下他的啤酒钱,匆匆离开了旅馆。 “看来他们都很忙啊。”尤里双臂抱胸,伸直腿舒舒服服靠在椅子背上,望着卫兵的背影,语调有些无奈,还有些庆幸。 “没准明天开始我们也会忙碌起来的。”白鸽支着桌子托着下巴接口,然后掩口打了个哈欠。 格朗姆坐在地上,跟着打了一个。 我招收示意这桌结帐,起身:“睡觉睡觉。” 米莉卡离我们很近。时间挺晚了,住客们大多歇息了,因此她也不忙。可她偏偏转过来身,当作没看见。艾丽在吧台那边,一点儿也不近。可她脸儿一红,在围裙上搓搓手,快步赶了过来。 尤里跳起来,冲我笑道:“说得对,该睡觉了。” 白鸽也忽然来了精神:“没错儿。我们走,格朗姆!” ----感情这两个把我前天的郑重表态当作耳边风! 他们飞快地起身走了,艾丽过来收了卫兵的酒杯酒钱,犹豫着鼓起勇气:“您现在,嗯……有时间吗?一会儿就好。”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就算为了自己曾经有过的时光,我也无法对艾丽态度粗暴。所以我只好重新落座,并邀请她:“有的。您坐。” “嗯,您的寒冰箭真厉害。”她瞧瞧我,用诚恳但不娴熟的恭维开始话题,“托马斯说的。他说野猪大,寒冰箭也大。兔子小,寒冰箭也小。” 我诚实道:“那是尤里的主意。兔子个儿小,他希望我不要浪费食物。” 艾丽莞尔。笑意令她放松了一些,她继续道:“我的父亲。唔……他已经过世了。我是说,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了……” 这一点已经从米莉卡地地方知道了。我当即适度地表达了一下,尽量让自己不要表现出太多的关注:“我很抱歉。” “没关系。他也是个法师……”艾丽勉力笑了一下,略低下了头。说起父亲的时候,眉眼间有些茫然,看来她和她父亲挺陌生的。“妈妈说的。父亲留下了一本笔记。后来妈妈把它交给了我。我打不开它。我想,或许……或许您会愿意帮我看看?就在后院我住的阁楼里。” 因为最终我会辜负艾丽的心意,歉疚感之下。她这个小小的请求令我很难拒绝。而另一方面,虽然说真地。我不觉得自己适合接受这份遗产,但我很想知道这个世界里法师的笔记是怎么样地。所以我点头答应下来:“好的。你先回去吧,我很快就来。”而后喊了白鸽与尤里一声:“你们俩等等。” 那边三个已经迈上了楼梯,闻声都回过头来。尤里含笑咳嗽了一声,白鸽可没有那么厚道了,促狭地问:“哦,查理,什么事?” 我有点没好气,朝吧台那边一翘大拇指:“治安官有任务委派我们的事,你们不觉得该我们和老板说一声商量一下么?” 他们俩个互相看看。终于想起来目前我们和狮王之傲之间,还有一份供应野味的口头契约。 艾丽见我唤住了尤里与白鸽,起先有点儿踟蹰。这会儿一听是正事,送了口气,应了一声,留下一句轻轻的“我等您”,红着脸一溜烟儿跑去厨房,钻进帘子后面不见了。 法雷对杜汉召见的事并不吃惊。 “啊。说起来你们该谢谢我呢。”旅馆老板略有些意外,但随即得意起来,开着玩笑解释道,“前天他来吃饭的时候,我跟他推荐了你们。” 这是个误会。美好的误会。我们互相看看,冲法雷笑笑,也半开玩笑地谢了他几句。 法雷的心情很好,陶陶然接受了我们的谢意。可他随即挠挠下巴,愁眉苦脸起来:“这下怎么办,我没料到治安官先生会当真啊。” 有了刚才地铺垫。我们已经能够看穿他又是在开玩笑。 果然,法雷紧接着又来了一句:“当然,要是出发前你们再搞两头熊来,那我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那也要碰得到。 其实法雷比我们更清楚。供应烧烤晚宴野味的任务已经从我们肩上逐渐卸下。由本地的猎户承担起来了。所以他才会向杜汉推荐我们,也是为我们之后的生意考虑。因此。这次沟通并没有问题。不过看得出来,法雷很高兴我们第一时间就想到和他打个招呼。 “哦!对了查理。”我们与法雷道过了晚安,转身回去。就在此时,法雷大声叫住我,凑到我耳边,用我们四个都能听到的“小小声”补充,“艾丽的房间在后院二楼东边的阁楼里。从这儿二楼的东边也可以走。穿过露台,直对地楼梯往上就是。” 四个鱼贯上楼。楼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嘎响。 “我们回去休息。至于你……”暗夜女猎手走在后面。我闻声回过头,正好看到冲我笑眯了眼,“月亮挂半空,查理去约会。”她上下左右打量我一番,不太满意地摇摇头:“你真该换身新衣服。” “是啊。”刚好走到拐角处,尤里止步转过身来,也打量了我一番,然后他伸手替我正正衬衣领、拍拍外套,拿北郡的外号调侃我道,“精神点,神奇的帅小伙子查理。” 于是我脸红了,也恼火了,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嚷嚷出来:“够了,去水晶湖那天我说的话是真的!” 后面一时间没了声响,而后传来了暗夜女猎手的低声细语:“是的,我们知道。但她不知道……如果你的确想清楚了,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么就和她说清楚吧----在她还没有太喜欢你之前。早说明白,早痛快。” 白鸽地声音轻轻的,飘忽忽的。她顿了顿,添了一句:“知道吗,查理,你的态度太温和太有礼了。其实你对陌生人只是亲切,不是亲近。可艾丽这个岁数地年轻人还是很容易混淆这两者地。” 说完这些,她拍拍我的肩,越过我踏上最后几阶楼梯,转弯迈出楼梯口,随即被走廊挡住了身影。 不知为何,暗夜女猎手一向挺拔利落地背影在这一刻,忽然让人觉得忧伤起来。 格朗姆呆了一下,甩着细细的小尾巴噔噔噔追了上去。 尤里与我一同瞧着白鸽离去的方向略怔了一会儿,然后饱含威胁地瞪了我一眼,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教训道:“艾丽是个好女孩。别以为她喜欢你你就可以欺负她。记得要温柔点。” 他扔下这两句话,一步几格地蹿上楼梯,也不见了。 剩下我一个人站在拐角里,只有苦笑。 按照法雷说的,我从二楼东边的露台上走过,一路思索着面对艾丽时,该如何拿捏好态度分寸。 一踏上小楼梯,就可以看到淡橘色的光亮照在楼梯上。门没关,开了两寸左右的一小道缝。留着用来照亮楼梯台阶吗? 艾丽总是很细心。尤里说的一点儿也不错,她是个好女孩。 “艾丽,我是查理。”出于礼貌,我还是抬手敲门,门轴保养得很好,应声轻轻一“吱呀”,便开了小半。房间内,壁炉里的火光轻轻跳跃着,照出一片狼籍:翻倒的桌椅、掉在地上的烛台、折断熄灭的蜡烛…… ----却空无一人!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28 一个父亲的遗愿 惨白的月光照落大地。白日里瞧上去朴实温暖的建筑,眼下在地上投满了黑漆漆的影子。格朗姆不停地吸着它长长的鼻子,低头沿着路追索向前。白鸽、尤里,我,还有法雷与托马斯,紧紧跟在后面。如果不是人越多越好,只怕这会儿杜宾斯与米莉卡也一同来了。 法雷又急又气,愤怒和焦虑令他的体力很快流失。何况他也快五十了,所以这会儿他跑得气喘吁吁。前面又是岔口,大野猪停下来仔细辨认气味。法雷抓紧小小的空档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汗,恨恨地诅咒:“肯定是黄金玫瑰的那帮混蛋……有什么事不能冲着我来?他们为什么要绑架艾丽?!” 尤里安慰道:“您别急,艾丽一定会没事的。”完了还冲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接茬。 艾丽的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带走她的人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我想起当时的场景,心里担忧,没有说话。 尤里只好自己接下去:“大野猪肯定会带我们找到艾丽的。” 他话音刚落,格朗姆哼哼几声,白鸽转身朝我们宣布了一个坏消息:“这条小巷里有很多人来去,而且方向不好,今天的风向,正好风大,气味断了。”她拍拍大野猪的脑袋:“格朗姆会试着扩大范围在附近找找。附近是居民区,算不上贫民窟,但住在这一带的家庭一般而言的确不太宽裕。闪金镇是贸易大镇,在商铺里酒吧里工作的人不少。那些店关门都晚,所以这一带的居民,其中许多这会儿刚刚结束工作。 只是奇怪的是,从乱糟糟地房间来看。艾丽不是自己愿意跟那帮人走的。既然如此,他们这么敢带着她经过容易遇到路人的地方? 大野猪一溜小跑地忙乎去了,我连忙问本地人法雷和托马斯:“这附近有什么空弃的院子或者仓库之类的吗?” 托马斯想了想,皱起眉毛摇摇头:“没有。” 我不死心,我们离开狮王之傲朝东北放走,到现在已经快要出镇了,离旅馆挺远。艾丽的房间很乱,说明带走她的人缺乏经验----老手会尽量让房间保持原样。这样即使有人发现艾丽不在房内,短时间内也不会想到她被绑架了。从这一点考虑。这些人不太可能跑了这么远却只是为了布下一个迷魂阵。所以我又换了一种问法:“如果要避开别人的耳目谈论什么事,这附近有什么合适地地方?” 托马斯竭力思索,把头发揉得一团糟。 法雷咬牙使劲想,忽然眼睛一亮抓住了什么,朝北边一指:“去水晶湖的那条路!那儿地码头附近有个大院子,里头是仓库,秋季从北郡走水路运来的皮子粮食什么的就放那里,平时只有一个叫诺汉的老头儿看着!” 托马斯猛然一拍大腿:“没错!”又赶紧对我们解释:“诺汉老头耳背得很。” 法雷所说的仓库在镇子边上。这一带地价便宜,不过居民也不多。大院子中,靠近码头那边的小屋子里。黑漆漆悄无声息,诺汉老头儿早早已经睡下了。而远离码头的仓库中,有一间从木板缝隙里透出了微弱的灯光。 我们蹑手蹑脚地摸到仓库旁边,找了几处缝隙,趴着蹲着朝里张望。 里面有好几个人。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艾丽看上去并不惊恐失措,甚至她的待遇还不错---她坐在木板和砖头搭成地长凳上,既没有被捆着。也没有被押着。 这令我们放下心来,转着角度试图看清其余的人。 四个年轻人或坐或站,里头包括来旅馆的三个,剩下的一个正在享用他的晚餐,应该是他的同伴给他带来的。另外,艾丽的对面似乎也坐着一个人,正在和艾丽说着什么。 ----是加瑞克! 他怎么和穿那号靴子地年轻男人搅合到了一块儿? 我和尤里对望一眼,连忙贴上耳朵去听他们说的话。 “这就是乔留给你笔记么?” “是的,您说的没错。”艾丽听起来有点生气,“是父亲留给我的。”她强调着。把“我”字念了重音。 “别生气。小姑娘生气对皮肤不好。”加瑞克似乎自觉这话有点儿轻佻,连忙补充,“咳,这是苏珊娜说的。笔记上用了点巧妙的小法术。没有魔力的人永远也打不开它。” “谢谢您的操心。但是我可以找人帮忙。” 加瑞克没有对艾丽的挑衅生气。他只是略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记得了。我和你爸爸是好朋友。事实上。你刚出生地时候。我还抱过你……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不再方便和乔见面。尽管如此。直到他去世,我们依旧低调地保持了通信。你要记住,尽管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乔就知道你不可能成为一个法师,继承他的衣钵,但这并不妨碍他爱你。” 艾丽有一会儿没说话。接着她忽然又轻又快地问道:“那他为什么不来看妈妈和我?” 加瑞克有些吃惊:“你的妈妈没有告诉过你吗?”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或许你已经知道,乔是个随军法师。他在你一岁多地时候接到命令去了阿拉希。两年零四个月后,那边传来了他地噩耗。” “什么?!” “是的。” 里面一时默然。然后艾丽略带哭腔地声音响起:“那这就是爸爸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她到底用了爸爸这个词。 听得出加瑞克很为难,想来以他的性格,也不会愿意欺负小女孩:“这份东西……他当时是交给你妈妈保管吧?” “……是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这里面地确记载了一些对我们而言很重要的东西。乔当时用魔法写下它们,就是为了有一天我们能够用上它。后来他忽然殉职,没有来得及告诉我……直到前不久我才从他的信里面知道这个消息。从阿拉希到艾尔文,那封战地信整整迟到了十二年多……要不这样。笔记我先借走。抄录完毕,我让人把它带回给你?” 艾丽没说话,也就是没同意。穿没膝靴的年轻男人却说话了:“她已经看到过我们了。我们为什么不带她一起去西部呢?破译笔记的时候,她或许还能帮上点儿什么忙。” 里面又一次安静下来。我轻手轻脚地起身,和法雷他们打个示意,朝仓库门口走去。 尤里拉住我:“我和你一块儿去。” 我摇摇头:“艾丽今晚约的是我。人越多,他们越戒备。看情况未必要动武器。” 尤里还是不放心,白鸽与法雷他们也对此表示忧虑。 “我进去后。你们离开点儿。他们或许会派人出来搜。等搜完了,再靠近这间房子。”我继续叮嘱。“为了以防万一,如果我说出艾丽是个好女孩,就冲进来。” 白鸽瞧瞧格朗姆,法雷和托马斯考虑了一下,终于点了头。尤里不太甘愿地松开手。 敲门走进仓库的时候,艾丽的脸上有喜色,加瑞克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不过他并不讨厌我地到来就是了。至于另外四个,都把手放到了腰间的匕首上,却没有想要出去搜一圈。 “您怎么来啦?” “您地房间里一片乱糟糟的。我想。您不是自己愿意离开的。”为了避免深入这个不愉快的话题,我接着指指加瑞克手里的东西,坦然问道。“您请我打开的,就是这本笔记吗?” 艾丽点点头。加瑞克想了想,把笔记抛递给了我:“您是个法师。” 笔记牛皮纸封面,很旧了,但是保存得很好。我没有从事这类工作的经验,只好集中注意力去感觉。它的侧面有一道魔力锁住了封面和封底。试着输入一点魔力。那儿立刻就不稳定起来。一旦撤出魔力,又恢复了原样。如果硬来,恐怕会毁掉笔记。 在此过程中,可以感觉到封锁中间一道特制的金属扣与魔力相互连贯。仔细看看,金属扣上有四个并列的“”形格子。 我想了想,问艾丽:“您地生日?” “四月二十二日。” 把四个数字输进去,没反应。 “您母亲的呢?” “八月三十日。” 还是没反应。 艾丽仿佛预料到了什么,看向加瑞克。我跟着转向加瑞克,问道:“您的呢?” 加瑞克轻轻叹息:“十一月十六号。” 这一回对了。 我当着他们的面打开笔记,正好看到扉页上面的三行字。字的墨痕粗细浓淡都不一样。显然不是同一支笔、同一次写上去的。相同的,是它们地刚劲、流畅和优美。 六个人都盯着我,我只好把它们念了出来: “一点技术资料。 给我的朋友加瑞克,愿我们的友谊永恒。 老朋友。如果你看到这行字。说明我已经不在人世。请替我照顾凯萨琳和艾丽。我希望我的女儿会是个幸福的普通人艾丽听完,接过笔记看了看摸了摸。失望地递还给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合上笔记,将它递给加瑞克。 加瑞克默默地接过笔记,翻开来,凝视着扉页上的签名,没有说话。 麦克和耐弗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耐弗一挥手,领着另两人逼前一步,麦克冷冷道:“别多管闲事。” 加瑞克低低冷哼一声,另两人刚刚逼前,又退了回去。 我对加瑞克道:“艾丽有权利选择她想要的生活。这也是您的好友、她的父亲留下的遗愿。” 加瑞克低喝一声:“够了,麦克、耐弗!” 耐弗没有停下来,麦克有些犹豫。另外两个拿着武器,戒备着束手旁观。加瑞克皱起了眉,站了起来。我护着艾丽后退一步,朗声道:“艾丽是个好女孩,但这并不意味你们可以支配她。” ----“砰!” 仓库地门轰然倒下,大野猪像一道旋风般冲了进来,一头撞倒了耐弗,一只前蹄踩住了耐弗拔出匕首地右手。另一只踩住了它的咽喉。看得出来大野猪保留了速度,但这并不意味耐弗能躲开。 白鸽与尤里跟着进来。暗夜女猎手的箭令另外两人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尤里举着盾牌,迎上了麦克。 加瑞克紧紧盯着我,我也死死地盯住了他。艾丽是关键。我可不想沦落到被人要挟地地步。 最后进来地是法雷和托马斯。出人意料的是,法雷首先和加瑞克打了个招呼:“您好。好久不见。狮王之傲地房子一直挺好。今年到了淡季的时候,我打算刷一下地板。” 托马斯跟着打了个招呼。并不亲密,但也不紧张。 “那是当然。相信我,既然您没有拖欠工款,它会一直好好地。”加瑞克先回答了法雷,而后指指一边桌子上的食物残骸。对托马斯道:“您做地烤肉还是那么香,要是刚出炉就更好了。” 另外两个人互相瞧瞧,耸耸肩,没有任何动作。其中一个甚至收起了武器。 耐弗痛苦的呻吟响了起来:“噢,我的骨头……” 加瑞克脸色顿时有些不太好看。 大野猪委屈地哼哼几声。 白鸽讪笑一声:“格朗姆没有对付人的经验。它说,它以为人的骨头和鱼人、狗头人差不多硬。最多只是骨裂,我们保证。” 法雷瞅瞅耐弗,耸耸肩:“年轻人。总是太冲动……没关系,年纪轻,肯定会好得很快的。”他说完这些,一拍脑门,摸出钱袋,数出两个银币多的钱放到了艾丽之前坐过的简陋凳子上,对麦克和另外两个人解释:“你们的押金,减掉房租和、晚餐和外卖的钱。” 加瑞克抚摸着笔记地封面,微微地笑了:“麦克,耐弗。你们别老想着拔刀子。很多时候,武力解决不了问题。它只是延迟问题,还会把一切搞得更糟糕。当年那些贵族的愚行,如今你们搞坏的事。都是证明……”他收好笔记。戏谑地瞧瞧两个年轻人:“我说,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带走这个小姑娘呢?难道你们想让她给你们打扫房间吗?” 作为闪金镇的老字号旅馆。法雷人脉广阔。有时候,他知道宿在店里的是什么人。但出于自我保护,来者只要在其间遵纪守法,他就会像接待普通客人一样接待他们。迪菲亚兄弟会承他的情,艾丽的事和平解决。 回旅馆的时候,尤里他们走在前面,十二万分有默契地把我和艾丽拉在了后面。 艾丽脸蛋儿红红地。她抚抚裙角,摸摸发辫,局促不安地道谢:“真是多亏了您。还有您的同伴。烧烤晚宴的事也是。如果不是您,我们这会儿恐怕要被黄金玫瑰逼得快关门了。” 我隐约有些明白为什么艾丽会对我脸红了。其实,就像对尤里解释的一样,提议打猎的主要动机,并不是为了帮助狮王之傲。眼下,为了让那位父亲的遗愿得以实现,也为了让艾丽不再越陷越深,我决定和她摊牌。虽然眼下她刚刚受惊一场,时机并不算很适当,但是以之前的事类推,过了今晚,在艾丽眼中的我,头上恐怕要多一个“救命恩人”的光环。 那会让情况更糟。 “今晚的事,是我们该做地。法雷不是说了吗?给我们免掉住宿费当作报酬。”我尽量说得轻松点,并且尽可能做了些铺垫,“不过,就我个人而言,如果您想听实话,那么我得说,是的。您的垂青是我的莫大荣幸,但同时也令我非常困扰。” 艾丽惊慌失措地瞪大了眼睛,她大概没有想到过我会真地责怪她:“呃、啊!我、我,对不起,我……” 喜欢一个人不是错。何况艾丽很体贴,一直没有给我添什么麻烦,所以她更不该为这种天然美好地感情背上负罪感。所以我连忙打断艾丽:“不是因为您不够好,也不是因为我已经有了心爱地姑娘。原因在我身上。很早以前我就发现,我和别人不一样。很不一样。这个不同之处,令我不得不对您说抱歉。” 艾丽惊讶地张张嘴:“您……不同之处?”她用力摇摇头:“我不明白……您说,您没有,嗯,没有心爱的姑娘?” 瞧吧,她又一次抓住了她所希望地那部分内容,而忽略掉了其它的。 我止步,转身面对艾丽,轻声然而清晰地解释:“我是个男人。”吐出这句五个字陈述的时候,我心里一片茫然,迷惘得不知今夕何夕。然后我听到一个年轻男人的陌生嗓音漠然响起:“可与此同时,我喜欢男人,而不是女人。” 回到旅馆我毫无睡意。身边有人,翻来覆去会影响尤里,只好朝里面躺着,睁着眼睛,脑海里尽是云晓茶以前的生活,乱七八糟地搅成一团,让人觉得眼下的日子一片灰暗。 感谢尤里,他平稳绵长的呼吸在深夜里听起来真让人安心。所以到了后来,迷迷糊糊地,我也困过去了。 尽管如此,第二天早上被尤里从床上拖起来时,还是倦得很。 我拎起外套进了盥洗室,打理整齐,掬起冷水洗了把脸。 尤里早已穿戴完毕,抱着他的步兵剑无所事事地跟了过来:“你没事吧?瞧着精神不太好。” “没什么。”我敷衍了一句,直起身绞干毛巾擦脸,却正好迎上镜子里的尤里关切的目光。他倚在门框上,视线一交,便朝我不满地挑挑眉毛,一脸“小样的你撒谎”。我只好再补充一句:“大约没睡够吧。” 尤里端详我片刻,耸耸肩转身迈出盥洗室:“我们走吧。” 下楼吃早餐时,几天来头一次,送来东西的换成了米莉卡。艾丽在远远的另一边招呼客人,从头到尾装作没有看到我们。 白鸽和尤里都很体贴地缄口不提艾丽的事。我默默地尽快地把面包、蔬菜和烤肉填进肚子。 艾丽听到那句话时的反应历历在目----当时她立即退开了一步,绯红的脸庞褪成了青白,棕色的眼睛里满是震惊、不解,以及鄙夷,和前一刻的羞涩不安陌生得仿佛两个人。所以啊,查理你记住,千万千万、一定一定要牢牢保守秘密。 狮王之傲的小招待只认识你几天,你也没把她当作什么重要的人,可她的态度还是伤害到了你。 ……而尤里呢? 相信我,你不喜欢在他的脸上也看到那样的表情的。你更不希望他看到你时,纯粹的蓝色眸子里也流露出嫌恶。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29 冠冕堂皇支走人 镇政厅里宽敞明亮。的人,都可以累积功勋,从而享有以成本价购买制式装备的便利。但这类军衔不具有对部队的指挥权。不过,唔……” 果然,来了。 治安官有点儿艰难地开口:“请见谅。我希望这一次对你们的表彰。能够不做公开。几位觉得可以吗?”杜汉:“不做公开?” 杜汉咳嗽一声,偏开了脸:“其它地都一样。就是按照本来的计划,这回剿灭战的参与者,要在门口的公告栏里张榜表彰……” 一般而言,这类表彰有助于冒险团体打出属于他们自己的名声。 白鸽耸耸肩:“哦,那个啊,我无所谓的。” 格朗姆一听。开始哼哼唧唧。结果被白鸽拍了一下头:“你想要被人围观吗?”语气沉痛,令看来属于暗夜女猎手的亲身体验。 大野猪想了一下。立即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杜汉的目光依次扫了过来,我没有让他等待,回答:“我也没关系。说实话,我认为这个提议对双方有利。杜汉免去了损失威信地麻烦,我们则避开了妒嫉乃至怨恨----那些从一开始就参加了狗头人剿灭战的冒险者,无疑承担了更为繁重地任务,也付出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他们可不会喜欢我们这样半途插手、偏偏又侥幸丰收的家伙。 的确,我们不是故意的。但是这一点,对于心生不满、粗野放肆而不愿克制自己的人而言,无关紧要。 尤里对杜汉行了个半正式的礼。正式非正式的民兵之间用来说“早上好”而不是“长官好”的那种,痛快地点点头:“我和他们一样。” 大概因为没有料到我们如此干脆,杜汉不太明显地怔了一下,慢了半拍才开口:“你们不介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啊对了,我这里收到居民们的反应,又是说鱼人泛滥地事。可是闪金的兵力……目前已经不容许再分遣出去。 “好在之前已经为此派出了一支小队,为首的负责人是托马斯。所以这一次。我打算让信使过去一趟,最好能带回来详细的报告。这样,闪金镇就有充分的理由向暴风城那边申请援兵了。” 不等我们表达意见,杜汉直接就往下说:“这个任务几乎要自东向西穿越艾尔文,会占去较长的一段时间。为免引起大家的不安,也为了尽快把情况传回来,送信人并非能杀能砍就合适。 “而据我所知,狮王之傲的危机已经过去了。猎户们送来地野味足以继续维持烧晚宴。这一点你们可以向法雷确认。所以,我属意几位来接受这个任务。作为报酬,我可以向几位提前提供一些比较优秀的制式武器。总价五十个银币----当然,如果需要,几位可以贴补一些现金。 “那么,你们觉得呢?” 先陈述事情有多么重要和紧急。其中透露了一点内情以拉近双方距离。再委婉含蓄地赞扬对方。同时也没有贬低别人。接着打消对方的顾虑,最后诱之以利。连带买了个人情…… 不愧是商人多多之地的治安官。 闪金的兵力再拮据,派一两个心腹跑一趟总是没问题的。看来,马歇尔.杜汉对我们依旧不放心,想用这个任务支开我们,以封锁,至少是在近期内封锁狗头人剿灭战中,马科伦农场的那部分内情。 这样子的推论下来,去伐木场的路上,我们会不会刚好遇到一拨“强盗”呢?又或者在托马斯那里,等待我们的,不仅仅是拿一份现成地消息带回来这么简单? 杜汉瞧着挺有责任感的,可谁知道呢……尤里听到制式武器的时候,眼睛就发亮了。他探询地瞧瞧白鸽,白鸽对他点点头,又看向了我。很快,连大野猪都抬起头拿小眼睛使劲瞅我,我无法再继续沉默。 “当然……”我感觉自己的笑容很僵硬。可抬头回视杜汉地一瞬间,我却从办公桌后方用来展挂地图地光滑如镜的大理石上发现,这一刻查理地神态举止,不仅自然大方,而且甚至称得上潇洒优雅,“这是我们的荣幸。” “太好了!你们现在立即可以挑东西。情况紧急,挑完了,就尽快出发吧!”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30 神也有做不到的 闪金镇的军事仓库吸收了不少商业风格。既有军事堡垒的厚实严密,又宽敞明亮,出入方便。不过我们只走进了第一间。房间里最多的还要属刚刚成为战士的人所需要的盔甲和武器,其次为皮甲和短剑等比较轻便的武装品,最后才是法师和牧师的用品。 尤里拎起一块半人高的厚盾,抡了两下,很开心地跟杜汉和军需官道谢:“太好了!就它了,比小尖头趁手多啦。” ----“小”尖头?! 我满怀疑虑地瞧瞧尤里搁在旁边的黑色尖头盾,那玩意我拎着走路就够累了,它很“小”吗? 领我们进来的军需官张大了嘴诧异地瞪着尤里,忙不迭翻了翻手里的仓库清单,把记录与尤里手里的东西再三对照确认后,感叹道:“您选的是墙盾,来自铁炉堡。说实话,它在我们这儿,主要用作工事防御。比起人类,矮人更适合使用它。因为人类的臂力,一般都不足以独自拎起它,更不用挥舞它了。您的力量真令我惊叹。” 他才不是纯种人类。我耸耸肩一转身,正好瞅见白鸽已经抱住了一只看上去很普通的箭筒:“我要这个。”而大野猪则斜着小眼睛,把一屋子的东西都看了一遍,摇着头退到了白鸽的身后。 军需官对白鸽含笑点头:“我还以为您会要挑上一会儿,才会选到它。” 白鸽嘻嘻一笑,只顾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没空答话。 杜汉跟着一笑,转而提醒我:“您呢,法师先生?” 尤里指指里侧墙壁上挂着的一排因为附魔而微微发光的法师袍:“这回你可以换件衣服了吧?我看镇子上的法师。都是穿袍子的。你也选一件?” 袍子适合呆在暴风城里做法术实验的那些法师穿。对于一个旅行者兼冒险者而言,它太妨碍走路。慢上一步有时候就是胜和败、生与死地分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逃跑不可耻,死亡才可悲。 这些话自然不好现在说出来,我不得不在含糊地回应尤里之后,小小地“出卖”一下白鸽:“唔,我看看……你为什么要挑那个箭袋呢?” 白鸽抱着箭袋退开一步,生怕我要抢似的:“因为它能装好几捆箭啊!” 军需官不乐意了。咳嗽一声,纠正道:“确切而言。是六捆,一百八十支。”[1] 趁军需官在给白鸽和尤里灌输魔法箭袋的优异之处,我慢慢打量袍子下方的一排法杖,一根一根拎过去。 都很沉重。旁边架子上的几根虽然精致轻便,但从上头的魔法光华来看,明显超出了预算。 这样挑下来,最终我选中了一根结实的长棍。它的中部偏上紧紧缠绕着几圈朴实地特制帆布长条,方便握抓。将它拿在手中,魔法力并没有增多,但是有一股稳定温和的力量传到身上。令人感觉体力充沛,也更加灵敏轻捷。 我抬头瞧了一下空出来地墙边,那儿挂了个小标牌,上面写着:“平衡长棍。” 平衡长棍…… 在游戏中,一般而言,人类新手拿到的第一件绿色装备就是它。没想到,来到了这里,头一次拿到附有魔法属性的用品。也还是它。 “就是它了吗?”杜汉早就走过来,在旁边瞧着我选东西已经好一会儿。他与我一同打量了一下平衡长棍,欣然勾起了唇角,“以一个老战士的来看,对一个即将穿越艾尔文森林的法师而言,它很合适。我想,您不是一时兴起。” 我一笑,默认。何必无端端撒谎掩饰呢?就算否认,杜汉也不会信的,毕竟他将我的选择过程从头到脚看在眼里。军需官的教诲告一段落。我转向尤里他们那边,提醒了一句:“好像可以结算了。” 墙盾虽然质朴,但是用了百多斤的优质铁材,又出自矮人之手。锻造工艺极为扎实。而且尤里属于天赋秉异的特殊情况。根据设计,墙盾并不是提供给年轻地新战士用的。所以我们听到它的价格为十八个银币时。都不怎么惊讶。 比起墙盾,平衡长棍虽然轻便很多,但是因为经过了附魔加工,要二十五个银币。 至于白鸽选的箭袋,在暴风王国不多见。因为比起同盟暗夜精灵,人类的臂力和视力决定了其无法批量训练出优秀的弓箭手。不过由于是制式装备成本价购买,虽然有空间魔法,价格倒是不贵,只要十五个银币。 三者总计为五十八个银币,贴上了八个银币。 告别军需官和杜汉之后,我们本来打算去趟铁匠铺,把尤里用了没几天的黑色尖头盾卖回给安德温。但是遭到洗劫之后,当事人还在接受调查,铁匠铺依旧关着门。 所以我们回了趟旅馆,打算将它寄卖在法雷的地方。 一路走,我一路偷偷瞧着黑色尖头盾。它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地光泽,上面有些十分明显、但不影响使用的凹凸。是尤里拿盾牌当武器时,砸出来的。它是我们离开北郡后购买的第一件装备,或许等我老了,我会愿意晒着太阳擦擦它,数数上面的坑坑洼洼,回忆一下年轻时候经过的旅途……我默不作声地看着尤里和法雷交代完毕,等他和白鸽、大野猪脚步轻快地出了店,飞快地掏出五个银币推到法雷面前,小声请求:“把它卖给我吧。另外……嗯,您可以为我保管它吗?下回经过闪金镇的时候,我想我就会带走它了。” “查理?”旅馆门口的摇门一开,明亮的阳光照了进来,尤里回身催促。“你在耽搁什么?走吧。” 幸亏我站得好,挡住了银币。 法雷不解地瞧瞧我,随即随和一笑,耸耸肩一点头:“好的,没问题。它不占多少地方。” 森林中地大路,不是水泥筑就,不是沥青浇成,不是青石板所铺。总之,不是我曾经熟悉地任何一种。我。运转着云晓茶的灵魂,使唤着外星人制作的躯壳,顶着“查理”和“法师”地头衔,就这样踏上这条熟悉又陌生地路,一步一步地走进这个世界中去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一个叫地球的星球,一个叫中国地国家,一个叫上海的城市,以及一个叫起点地网站,它们真地存在过吗? 背上被轻轻拍了几下,尤里跨前几步。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关切地打量我:“你怎么啦?” 我醒觉过来,揉揉额头:“唔……没什么。白鸽格朗姆呢?” 尤里耸耸肩,指指身后南侧的路边:“刚才大野猪看到路边有一溜野莓,结果吃着吃着,顺着野莓子吃到树林里去了。白鸽追过去了,反正格朗姆跑得很快,吃够了就会赶上来地。她还跟我们打过招呼呢。原来你那会儿就开始走神了啊?” 没错。我能说什么呢?只有点点头。 尤里一拍我的肩,顺便把手往上面一搭:“你在担心鱼人的事?” 为了应付在路上可能遇到的熊或者狼,加上赶路的速度不快,作为一种日常训练,尤里眼下穿着锁甲,只是没戴手套。所以他一整条胳膊压在我肩上,沉得要命。后颈上则是一片金属的冰凉触感,更叫人满身不自在。 所以我用力瞪他一眼:“拿开你的手,沉死了。” 尤里拿开手干笑两声,一脸循循善诱道:“到底怎么啦?” 我在担心卫兵罗尔夫和马拉凯。在wow中。新人们将从托马斯那里,也就是我们所送的这封信的收信人那里,接到一个寻找他们的任务,并最终找到两具尸体。 然而。在这个世界中。他们都是有血有肉地人。和旁边的这位,聒噪的尤里先生一样的。活的。 可现在……他们是不是已经死去了? 如果……如果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出来闯荡,他们的命运会改变吗? 要是那样的话……是不是可以说,正是我龟缩在北郡地逃避行为,害死了他们呢? 尤里望着我,没有催,只是把手放上我的肩。 肩膀微微一沉。而同时,温暖也一点点渗过衣服,从他的掌心捂到我的肩上。 尤里又安静地等了一会,翻翻眼睛用力想了想,缓缓绽开一个明朗的微笑:“啊哈,我知道了!你就是在担心送信的事。” 算是对了吧。我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尤里的蓝色眼睛清澈得一如此刻的天空:“没关系啊,有什么关系呢?虽然我们能力有限,只能跑跑腿传递一下两边的情况,成不了英勇善战的援兵……可当作大家一起旅行了一趟,也很不错啊。而且,一路上,没准会遇到有趣地人,甚至新的同伴……谁知道呢。这样,难道还是不开心吗?” 等他面对别人血淋淋的尸体时,还能如此乐观吗?我叹了口气。 “别这样啊。”尤里用力一搂我的肩,还使劲拍了两拍,“别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肩上压。” 我狠狠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尤里当作没看见,继续教训我:“神都不是无所不能地,也有做不到地事。你小时候没在炉边听过大人讲故事吗?瞧,在那些传说中,即使强大如神,也会战败陨落,也会被对手杀死。所以呀,何况我们呢?我们只要尽力做好我们力所能及的事,努力抓住眼下拥有地一切,就好了。” 努力抓住眼下拥有的一切? “别想那么多,嗯?” “……嗯。” “这才对嘛。自从离开北郡,整天不是板着脸就是彬彬有礼,搞得跟三四十岁了似的……说起来你比我还小吧?” “……”我的确差不多三十岁了。 [1]本文中的箭一筒或一壶默认为三十支。在后文中,箭矢比较高级的情况下,也有可能出现二十四支、二十支等。届时会另外说明。 [2]三件装备的购买价格均参照游戏中的价格。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31 一二三三拨路人 我使劲摔脱了七八次,终于把尤里的胳膊甩了开去。或者确切而言,终于以不懈的努力感动了尤里,让他决定结束剥削我的体力。 这么一折腾,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不知跑去了那里。被尤里笑嘻嘻地瞅着,就算想生他的气,也生不起来。 今天天气挺好。朗晴天一碧如洗,万里无云。初夏的阳光灿烂地照耀下来,落在被来往车辆行人轧得结板的泥路上,明亮灼热。路两旁几人合抱粗的大树舒展枝条撑开冠盖,欣喜地倾拢身来,争先恐后地接受这份恩赐,无意中为路人提供了凉爽的荫蔽。树叶间漏下的光斑洒在大路上,也洒在林间绿得深深浅浅的草地灌木上,洒在红蓝黄白紫的野花上,一片生机勃勃,瞧着特别诱人。 然而,身为一个年轻男人,对野花“应该”不屑一顾。我只好时不时偷偷瞄两眼,克制着跑过去采上一大束的冲动,乖乖儿和尤里一同赶路。 尤里全副盔甲,背上一面大盾,腰侧一把厚重的步兵剑,可他腰板直挺迈着大步走得轻轻松松,还吹着口哨,心情挺好。 我听着旋律愉快的小调,无意间一低头,正瞧到他左手扶在腰间的剑鞘上。唔,大小和我的差不多。但是因为长期干活,也因为早早学会了挥舞武器,比我的更粗糙、更厚实些。要不要…… ----嘿,找个理由来试试手感呢? 就像尤里说的,要努力“抓住”眼下拥有的一切嘛,啊哈! “哦,对了!”口哨声截然而止,尤里忽然想起了什么。粲然一乐,反手掏掏背包,抽出一根白色的东西。是那支骨笛。“我记得你想试试这个。现在不是刚好有空么?” 理由一下子还真找不到现成的。先学这个也不错。我点点头应了一声,从自己的行囊里找出我那支。完呼吸,尤里用单音做了个基础示范,“就是这样。” “嘀----嘀----嘟!” “吐气均匀点儿,放松点 “嘀----嘀----!!!” “……你那么用劲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一边在赶路,呼吸有点儿调不过来。奇怪地是。尤里却不存在这个问题。看来这点运动对他而言远没有达到成为负担的地步。 “再试试?” “嘀----嘀----嘀?”那是谁? “嗯?”尤里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等等,等等!”喊人的小男孩只有十一二岁。穿着半旧的苦行僧长袍,袍子上绣着光明大教堂的徽记,圆圆的娃娃脸上横一道灰竖一道泥,白金色的半寸头上还沾了几根草叶。他刚刚从大路北边地森林里跑出来,气喘吁吁,撑着膝盖缓气,模样狼狈极了,“我能请你们帮个忙吗?” 尤里收起了骨笛,不着痕迹地扶上了剑柄:“发生了什么?” 小牧师把手里的牧师锤当作拐杖往地上一拄,撑起身指指身后地树林:“有一个卫兵受了伤。我已经初步治疗了他。但是还不行,我得把他送回到镇子上去。你们能帮帮我吗?” 我们跟着他进入树林,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伤员。伤员躺在地上,看上去很虚弱。 ----是的,看上去。 不用仔细察看伤势就知道,因为他人趁着小牧师不注意,对我们使了个眼色。 尤里和我对瞧一眼。对小牧师开口道:“我来扎个担架吧。你知道这附近那儿有合适的小树吗?” 小牧师跟着尤里过去帮忙了,我留了下来。 这位脸色苍白的卫兵耸耸肩,掏出他的铭牌让我看了看:“我是罗伯兹,闪金镇的卫兵。这是我的身份证明。我的任务是在这里扮演一个虚弱的卫兵,供新就职的牧师作为考验。”他无奈地挠挠手臂:“别担心,血迹什么,都是化装出来地。” 我松了口气,于是有闲心好奇:“你看上去的确很苍白。” “唉!”罗伯兹苦恼地叹了口气,“肤色是天生的。所以洁塞塔,哦。就是闪金镇负责训导新人的那位女牧师,一去寻求帮助,他们总会挑中我来做这件事。当然,每一次。在那位女牧师的口中。我的名字都不一样。” 我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罗伯兹也笑了。耸耸肩无奈道:“您别介意……不过,您和您的同伴还是继续赶路吧。我只是个兼职演员,一次骗一个实在已经够难了。何况,如果由两位送我回镇子,这个考验可能会被认为没有通过,如果那样,大家可就都麻烦了。” 我不解:“为什么呢?牧师也可以寻求帮助啊。” 罗伯兹微笑着解释:“因为前面的治疗考验技能掌握,后面地辛苦考验的是他们的心志是否坚韧。一般情况下,我会十分虚弱,不能行走。他们得连人带盔甲背我回去。今天这个特别小,所以你瞧,我穿了一套坏了的旧盔甲。”说到这儿,他不由苦起了脸:“按照剧本,他只要把我拖回去就行了。” 这里离闪金镇足有七八公里路。我乐不可支,笑着点头:“那可不是什么好滋味。” 尤里回来的时候,我把他拉到一边说了真相。但是告别并不像我们预料的那么容易,小牧师对我们的离去感到愤怒,他的脸都气红了:“你们要放着他不管吗?!” 好、好…… ----好可爱好正太啊! 手上一紧,扭头一看,发现尤里抓住了我的手腕,正狐疑地盯着我:“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使劲捏捏小牧师的红苹果脸儿。再用力揉揉他根根竖地板寸头呀! 我咳嗽一声,两眼望天,冠冕堂皇无辜道:“小孩子不懂事。不给他个教训,他还骂得有理了。” “……难道你想像对付野猪一样,给他穿个前后透风的大窟窿?!”尤里不敢置信地瞪了我一眼,把我往后一扯,朝那边喊道,“喂。小子,他没有生命危险。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没时间帮你送人。你沿着大路往西直走,就能到闪金镇。” 小正太费力地拖着罗伯兹开始赶路,简陋的木橇在泥石上磨擦出难听地声响:“哼……有什么比救人还要紧?!” 不考虑别人所负地责任、总以为自己最重要的小孩,就算再正太也一点也不可爱。我开始不耐烦起来,草草扔下一句:“救更多地人。”转身就继续往前走。 身后传来一句愤然指控:“你你们、你们都是……都是大坏蛋!” 罗伯兹尴尬地咳嗽紧随其后。 尤里几步赶上我,讪笑一声挠挠头:“我们很坏吗?” 这句话令我的耳边仿佛重新响起了北郡山谷里科林临死前凄厉地惨叫。翻手看看,瞧着干净,其实已经沾上了血迹。所以我回答:“反正不是什么大好人。” 尤里若有所思地瞧瞧我,哈哈一笑:“啊,我可不想做大好人。” 话音刚落。他又一伸胳膊搂上了我的肩。 ----沉死了! 白鸽不久就回到了大路上,追上了我们。她还给尤里和我带了一大捧各色各样的莓子。说真的,味道很好。色泽自然,口感丰盈。 吃着野莓子,走在沓实的林间土路上,望着宽敞的路面上顽强不息的野草,以及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林,呼吸着清新干净的空气。我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大自然总有令人心旷神怡的魅力。不管怎么样,这样无污染地大片森林,我在前世可从来没有见过。 我们离开镇子的时候,已经不算早了。遇到小牧师后,又赶了一个小时左右的路,也就差不多吃午饭了。于是在路边近处找了块树荫下平整的地方,歇下来咬干粮。 我咬完一块面包,因为之前落入肚里的果子,就觉得饱了。于是摊开手脚,倚着树根躺到草地上。 “你吃完了?” “嗯。” “不行。”尤里把自己的三明治往嘴里一咬。又从背包里翻出一片厚厚的面包,削了也同样厚厚的一角咸火腿,夹在一起塞过来,居高临下。一脸地教训人:“要好好吃饭。那些野果子不耐饿的。一泡尿就撒没了。” 叫人多吃点午饭也就罢了,可最后一句话实在多余。一下子戳破了我所有的好心情。呆呆地接过三明治,我实在无语。白鸽在一旁看看我,又瞧瞧尤里,忽然哈哈乐起来,很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说的对,年轻人。好好吃饭对健康很重要。”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插话的是个中年人,背着好大一个包裹。刚刚下了大路,拐向我们这里,“只是,有女士在,又是用餐时间,有些词儿,或许还是换一种说法吧。” 我们闻声望去,来人已经站到了我们旁边五步远的地方。但他并没有急着再靠近来,而是自我介绍道:“我是旅行商人安东尼奥.皮雷利,正朝闪金镇去。一个人赶路真无聊,可以和你们搭个伴歇歇脚吗?” 没有什么不欢迎的。如果他也是离开闪金镇而去的话,可能还要谈谈顺路护送地价款,才能欣然聚餐。但既然我们从相反的方向来,又要朝对方来的方向去,那么相聚在午饭这一会儿,就只是简简单单的旅伴了。 安东尼奥.皮雷利不愧为做生意地,说话风趣,口才也很好。一顿饭吃得很愉快。饭后并不适宜立即赶路。毕竟按照旅行者地步行速度,运动量可不小。趁着休息的时光,安东尼奥给我们讲起了他到过地地方。 “这一趟,我刚刚离开夜色镇。哦……光明在上,暮色森林现在可真是名副其实了……”说到这里,兴高采烈的商人情绪低落起来,摇了摇头。 白鸽追问道:“那儿发生了什么?” 安东尼奥抓抓头发:“请原谅,远道而来的暗夜女猎手小姐。可是。我是从湖畔镇跟随商队去夜色镇的,暮色森林的深处发生了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你们……”他倏然收住了话头,打量了我们一下:“对不起,我无意冒犯几位。但我还是要劝告各位,在变得更强大之前,别进入暮色森林。” 我默然。尤里和白鸽面面相觑。 夜色镇面临的危机我知道,可眼下我们的确没有实力去做些什么。我只能表态:“谢谢您的忠告。我们会谨记地。” 旅行商人呼出一口气,转开话题:“啊,来,虽然现在暮色森林并不合适旅行,但这并不妨碍大家看看我从夜色带来的货物。镇子上守夜人地最好的战利品。神秘优雅的伊瓦夫人亲手加工。从西部荒野到赤脊山,从艾尔文森林到暮色森林,她的魔法制品一向有口皆碑呢。瞧瞧吧,没准有你们合意的。” 他拿出来三双护腕。 “看看吧,有三种:野狼,熊皮,还有猫头鹰护腕。每双三十五个银币。如果买三双,就一个金币好啦。” 它们都是具有魔力的物品。蕴含的魔力比平衡长棍还更强烈一些。加上不是制式装备的成本供应,所以这个价钱很公道。 格朗姆不满被忽略,哼哼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它的午觉。 白鸽挠挠大野猪的肚皮当作安慰,一边拿起了一双野狼地。 游戏世界中为了平衡,对各种职业的武器和护甲都有限制。比如猎人不能拿锤子,而盗贼不可以拿斧头。法师只能穿布甲,萨满永远别想穿板甲。 但是现实中的情况与此不同。在这里,法师完全可以穿板甲----如果穿上那沉重的盔甲后。一个法师还能有足够的体力跟上他的同伴、并且有效地参与战斗的话。 不过好歹皮护腕还算挺轻便的,所以我也拿起样品翻了翻。 安东尼奥实实在在地介绍给我们听:“其实猫头鹰这双,主料也是狼皮,毕竟暮色森林里狼最多。不过。伊瓦夫人用地起到决定作用的材料。是猫头鹰头顶的羽毛。” 熊皮护腕呈棕黑色,会让人觉得自己拥有和熊一样的生命力。另外两种的外观看起来差不多。都是深灰色,只是猫头鹰护腕上细细密密地编织进去了一些羽毛。戴上它,手腕上传递过来的,是一股充盈的法力。相比而言,野狼护腕则带来矫健和轻盈的感觉,以及一定的生命力。 尤里放下了熊皮的,拿起了野狼护腕,把它当作衬甲戴在锁甲内试了试。作为一名战士,固然需要过人地力量,但各人的情况并不一样。至少对于目前的尤里而言,他不用担心欠缺力量。 我思考了一会儿,也要了一双野狼护腕。那股法力只够我施放一个半的寒冰箭。如果将冰凌压缩得更为紧密一点,一个还有点儿勉强了。相比之下,在森林走得更快更轻捷,显然更为重要。而且,这双护腕地属性,和平衡长棍正可以相得益彰。 没有最重要,只有最需要。 安东尼奥对我们地选择有些惊讶,但白鸽一句话令他释然:“我们要去伐木场那边。那儿到处都是森林。” 我很满意自己的选择:“它可以令我们在山野跋涉中更轻松。一旦半路发生遭遇战,体力充沛地,无论做什么,都占了便宜。” 尤里耸耸肩:“我只是觉得比起熊皮的,自己更需要它。” “嘿,这些货每一款我也就进了四双。这下好了,到了闪金,我得卖掉自用品了。”旅行商人笑着撸起了自己的袖子,手腕上赫然一双野狼护腕,“不过我也认为,在森林里来去,还是这双护腕最合适。” 下午的路程要比早上的更枯燥艰辛一些。因为太阳晒了半天,尽管有森林的庇佑,气温还是上来了。我的体力其实很好,可却依旧是四个里面最弱的。虽然尤里摘走了我的背包,但是这并不能阻止我不停地出汗。 很快,两点左右最热的时候,白鸽提议休息。她和尤里都没有露出任何不满和责怪,然而摸摸自己满是汗水的发烫脸颊我就明白了,是我拖累了同伴。 这令我非常惭愧。尤里瞧瞧四周,摘下盾牌搁在左手边,悠闲地抿了两口水。 白鸽在对面树下坐下来,格朗姆四下瞅瞅,颠颠儿地冲不远处的一丛浆果灌木跑了过去。 我尽量喝得慢一点。尽管如此,等到干渴的感觉稍有缓解,原本就空了大半的羊皮水袋也瘪了。 尤里瞅瞅我,不安地招呼白鸽:“哎?你看看,他的脸怎么这么红?” 暗夜女猎手挠挠下巴想了想:“我们中暑时脸色会发白,人类也一样吧?”尤里深觉有理,点点头,又伸手摸摸我的额头,松了口气:“在出汗就没事。”接着看看我手里的水袋:“够吗?” 我不好意思地拧上羊皮水袋:“差不多了。” 尤里递过他的水袋。因为他不可思议的体力,同样大小的水袋,里头的储水居然还没消耗掉一半。“别省。你出了那么多汗,不喝回去,这么热的天,会脱水的。那可就不好了。” 那是别人喝过的水。 但这个“别人”是尤里。 云晓茶小小的洁癖冒出来抗议了一下,眨眼间败给了查理暗地里的那点心思。 不管怎么说,我的确还没喝够。 等到尤里带着两袋重新灌满的水回来时,我至少已经不再因为羞愧而满面通红了,但是依旧很不安:“我们走吧。” 白鸽瞧瞧我,又瞧瞧尤里。 尤里在盾牌边坐下来,摇摇头,朝每个水袋里都添了点儿盐,却不还给我,而是一个塞进了背包里,一个挂去了自己的腰带上:“再好好休息会儿,三点再走。眼下这会儿最热,不适合赶路。” 白鸽鼓鼓腮帮子,指指吃得正欢的格朗姆,点点头微微一笑。 这个理由让我稍微好受了点儿,却不知怎么委婉表达对他们如此体贴的感激。 正在此时,暗夜女猎手耳朵一抖,回头望向来的方向:“有两个重装战士,或者……” 西边的路略拐了个弧度,树木遮住了远处的来路。暗夜女猎手的话音未落,大树拱起的穹廊间,两个又矮又结实身影走出了草木的遮挡,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 是亨兹,和贾森。 白鸽对矮人的印象挺好。她乐了:“或许我们会多两个旅伴?” 尤里显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问问他们?” “没准。”同时也多一堆麻烦。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32 伙伴相处的奥义 亨兹贾森接受了我们的提议。 白鸽和尤里挺高兴。我也没有不高兴,不过…… ----他们一加入,我变成了六个里头体力最差的那个。 因为是人来车往的交通要道,每隔半天的路,大路两边总会出现几个半现成的营地,有些营地里还有简陋的棚子甚至小屋。它们并非谁的财产,而是在大家的默契下逐渐累积起来的。每一个过路人在歇脚时,都会在享受和维护前人留下的便利之后,视情况做点什么。至少会在远离营地的地方如厕并用泥土做好卫生工作,如果时间和体力允许,那就清理掉一片新长出来的杂草,或者多拣点柴禾,然后在再次出发前把用剩的码好留给后来者。 不过因为走得太急,这天晚上停下来宿营的时候,我们没有赶上一个这样的营地。于是两个矮人大力挥舞着他们的双手剑和大铁锤,扫除杂草灌木、沓实地面,努力整理出一块新的营地来。 尤里和我负责拾柴禾。这真令人伤心。贾森和亨兹让尤里带着我去干这个,显然是为了照顾我可怜的体力。 至于白鸽,大野猪不知从哪里拱出了一些可以食用的根茎,她跟着去多挖几块来,好让大家烤着当晚饭吃。虽然对于森林里的植物根茎块没有抱很高的期望,但我们都认为,有了它们换换口味,总比只啃干面包好多了。 我很幸运地找到一根上臂粗细的、被风雨或者路过的野猪公鹿或熊折断的小树:“把它拖回去,够顶一捆柴了。” 尤里已经拾了不少了,看了一眼,摇摇头:“这个不好,不是枯死的。好像被路过的熊拍断地。它太嫩了,里面也还没有干,烧起来烟多。” 是吗?我朝断口处看看。果然,里面的木茎依旧新鲜的样子。于是扔掉,继续找。 又捡了几根,我发现了一块背包那么大的树根歪在松软的泥土里。看起来,它已经被格朗姆的远房兄弟卖力蹂躏过了。我把它拔出来:“这个呢,好像很耐烧的样子。” 尤里瞧了瞧。委婉道:“树根木头都很老,不容易烧起来。不过一旦烧上了。的确能用很长时间。只是,这块一直埋在下面,已经开始烂了,又很潮,烧地时候可能会有闻起来不太好的味道……” 好吧,这个也扔掉。 附近合适地柴禾都被尤里捡完了,我打算往前走一点。就在此时,尤里招呼我回去:“走吧,够了。” 他拎着结结实实的两大捆,我抱着一捆…… ----或许半捆? 回到路边的宿营地时。白鸽已经在了。她面前是一堆大大小小的褐色茎块,瞧起来像是土豆和红薯。大野猪满足地趴在一旁小眯。一见到我们,白鸽大惊小怪起来:“嗨查理,你偷懒?” “没有。”我小声抗议。这真令人沮丧。事实上,如果因为偷懒而落得这么一个结果,我或许会好受一点。 尤里放下东西,瞅瞅我,笑着安慰道:“至少你点燃一堆篝火比我们都快。” 也对! 我坐下来。盯着尤里将几块大木柴搭成一堆篝火,跃跃欲试。不就是一个火球术嘛,随时准备就绪! “的确如此。”白鸽慢条斯理地扒拢一捧细枝与枯叶,掏出了燧石与火绒:“不过,在野外的时候,让法师把他们的宝贵能力浪费在这点小事上,是不明智的。” “是的,姑娘说的没错。”亨兹扛着他地锤子回来了,摘下腰上的小手斧,捡起一根大柴禾。劈成对半,“记着点儿,年轻的小伙子们。” 尤里瞄我一眼,没有说话。 哦。我知道我知道…… 我沮丧地耷拉下法师高贵的头颅。 其实那一点也不宝贵。真的。 篝火温暖明亮,无名的植物茎块尝起来有着厚实但不浓烈的甜美。怪不得格朗姆很喜欢它们。在附近的小溪里洗了个澡,换上备用衣服,烤干洗净地这套,就这样,我们六个卷着毯子露营。 我盯着火上的药臼。这个简陋的小药臼在野外可以当石锅用。此刻,锅盖的气嘴那儿直冒出一股热腾腾的水汽。用衣袖裹着手,掀开盖子瞅瞅,里头大半锅的沸水中,厚实的小玻璃瓶与瓶塞,以及几根空心软木管,就像饺子和酒酿圆子,还有年糕一样,上下翻腾着。 “嘿,查理!”亨兹忽然嚷嚷般提醒起来,“十分钟到了。” 我抬起头看向他,想知道他是怎么判断时间的。 贾森打了个嗝儿,冲我扬起手中的:“一袋麦酒喝完了。”亨兹在一旁点头。 我用简陋的临时木夹夹下石锅,挨对儿取出瓶子和瓶塞,用微型地火焰冲击烤干它们的内里一面,然后逐一盖好盖子。接下来,几根软木管接成一条曲形管,插进锅盖的汽嘴里,锅子则重新挂上篝火。拨小火让锅子里的水恰恰保持沸腾,又等到软木管里出了一会儿水汽,我打开一个玻璃瓶,横接到曲形管地出口,开始收集蒸馏水。 “哦!”亨兹一直看目不转睛,见我,惊讶地大叫一声,“我从来不知道炼金士是这么工作地。贾森你见过吗?” “没有。不过现在我见到了。” 尤里和格朗姆还在忙着填饱他们的肚皮,白鸽听到这边地声响,绕过灌木丛回来了。格朗姆又解决一根烤熟的茎块,抬头哼哼几声,算是迎接它的主人。暗夜女猎手把一捧盛开的半开的白色花朵放在我手边,里面还有不少刚刚开放的花苞。 “威廉教得这么快?你这是要做什么药剂呢?” 威廉没有教得这么快,他地课程刚刚讲到辨识和采集基本的草药。但是我记得配方。所以这趟出来。我带了一套简陋而结实的炼金工具。眼下队伍里缺乏治疗者,多些准备不是坏事。于是微微一笑,避开第一个问题,道:“初级治疗药水。” “不介意我偷师吧?”白鸽坐下来用手肘撑着膝盖,支着脸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我失笑,摇头道:“不介意。”银叶草一份,宁神花一份。再加空瓶一只,可以做出一瓶初级治疗药水。然而。鬼才知道游戏里的这个配方到了眼下,需要作出什么改变。经过我手,又是否还会有效。所以成功其实没有保障,而伙伴的关注更令我紧张。 蒸馏水收集了半打,暂时够了。我深吸一口气,取下石锅,拿起了一朵宁神花瞧了瞧。花瓣很薄,估计捣不出汁液来。于是摘干净它的花蒂。 尤里吃饱了,喝了几口水,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走过来道:“牧师的考验真有趣。不是吗?” 我点点头,想到罗伯兹的特殊使命,以及他苍白地脸颊和狼狈的血迹,忍不住莞尔。先用一个同样微型地冰霜新星冰冻宁神花,然后就像“拧干”衣服一样,指尖一搓,一朵宁神花变成一小撮粉末,落在了空瓶子里。 ----相信这个即使在冬季大雪天也冒着白色寒气魔法可以起到一定消毒作用。另一方面。快速冷冻对蔬菜的品质损害很小。蔬菜和宁神花都是植物,不对吗? 尤里一笑,也在我面前坐了下来:“安东尼奥风趣健谈。希望下次能够再碰到他。你说呢?” 那个温和坦率的旅行商人? 就算笨蛋如查理,这下子也知道尤里说闲话只是为了让我不紧张。所以我笑着点点头,应了一声:“是啊。” 下一步该处理银叶草了。按照尤里所说,银叶草要新鲜的效果好。放的时间多了,或者晾干了,都会大打折扣。那么,只有这样了:捣出汁液、过滤、冰冻消毒。晚,森林里大路边的简陋营地里。尤里、白鸽、亨兹、贾森,还有格朗姆,目不转睛地瞧着我从火上取下煮着软木管的药臼,冷却。接着取下锅盖翻过来。将盛在玻璃瓶中的银叶草草汁倒上去。冷冻。冰裂。然后用重新煮沸过的软木管夹出一小块绿色地碎冰,放进装有宁神花干末的玻璃瓶里。最后加入十滴蒸馏水。盖上盖子,振荡。 白鸽从我手里取过瓶子,放在掌心端详:“我能感觉到里面的魔力。”暗夜女猎手享受地眯起了眼:“纯粹,明朗。” 尤里接过瓶子,举到眼前,盯着里面淡绿色----而非血红色----的液体鉴赏了一番:“是的,我也感觉到了。但是……” “很少!”亨兹一把夺过瓶子,抢断道,“这股魔力只有一点点。” 贾森横起手肘撞了他一下:“这是样品。你没看到那边还有一大堆草药吗?” 唔,好吧,我决定了:这的确是样品。 ----从现在开始。 经过六个伙伴几个小时的共同努力,菜鸟炼金师查理终于给他以及他的同伴们,配置了人手二瓶地初级治疗药水----每瓶十份银叶草,八份宁神花,一个玻璃瓶。连格朗姆都没有拉下,虽然它只能让白鸽代为保管。 除了银叶草和宁神花,魔皇草和地根草似乎也不难找----至少白鸽和尤里这么认为,虽然亨兹和贾森不太同意。于是,这一晚的忙碌结束时,三大初级守护药剂都被配了出来:初级坚韧药剂、初级防御药剂,和弱效巨魔之血药水。 而我们的运气不止于此---最喜欢寄生在石楠草上偶尔才会和魔皇草作伴的雨燕草也教我们碰上了好几株。所以,我们的储备中除了添加了四份初级狮王之力药剂,甚至多了两份初级敏捷药剂。 所以这一晚我睡得很好。 所以第二天我很高兴地开始赶路。 别误会,查理没有配出兴奋剂,他依旧还是六个里头体力最差的那个。但是难道有什么关系吗? 伙伴相处的奥秘之一,就是取长补短。 不嘲笑,不讽刺。体贴,鼓励。 抹一把汗,捏捏自己空瘪的水囊,喝一口尤里递过来的水,瞧瞧轻松扛着大铁锤的亨兹肩上,查理那个从北郡带出来地半旧背包,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33 祝六位一切顺利 第二天的路上,我们也遇到了好几拨长途跋涉的行人。有一两个三四个结伴赶路的,也有远道而来车马长行的商队。虽然彼此只是简简单单地交错而过,打个招呼问一声离闪金镇还有多远、前头几里处的营地可否还在之类,但是其间的亲切自然,就像林间吹来的清风一样,让人愉快,解人疲乏。 尤里说得没错,旅行,然后遇到不同的人,是一件有趣的事。这一点,以前的云晓茶并没有机会知道。因为她所在的那个国度,上街要小心捂好钱包。人和人之间,更是早已没了这样的亲切。 傍晚时分,我们六个抵达桥边。 大路横穿艾尔文森林,所以一路上来,常可以看到溪涧潺潺流过大路。都不宽,也不深,可以一步跨过去,骑着马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即使哪里的简陋小桥出了问题,也只是临时垫几块石头、骡马大车颠簸几下的事儿,不会导致交通中断。 但这座桥不同。它是闪金镇通往湖畔和赤脊山的大路上唯一的大型桥梁,所横跨的河流有二十米多宽。算上桥基和引桥,大桥的长度达到了四五十米。这一切,令它成为了一个扼住交通要衢的战略要点。 托马斯所率的一小队卫兵,就在桥西的河岸边扎驻。亨兹和贾森并不知道杜汉的委托,跟着托马斯走进营帐的只有我们四个。白鸽将她保管的信交给托马斯,托马斯验过杜汉的签章,写给白鸽一张同样签名盖章的收条,然后开门见山介绍情况:“恐怕几位没法立刻带着情报回去了……” 这位低级士官在桌子上放下头盔,叹了一口气。这张办公桌子是营帐里唯一地家具。很新也很粗糙,由刚刚砍伐下来的树枝做成。除了用来书写的正前方中央部分,其它地方上面还有不少木刺。 “请坐,各位。”话刚出口,托马斯就为此后悔了,因为营长内只有收拾成一卷的铺盖,并没有椅子之类的东西,“噢!我的意思是……请随意。嗯。随意。” “没关系,您请先介绍情况吧。” “好的。五天前我们接到命令出发。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我们抵达了这里,随后搭起了这片营地。第三天早上我们按照计划出去侦查,在下游地河边发现了大量鱼人活动的痕迹。”托马斯指着桌上地地图给我们说明形势,眉头越皱越拢,“但是接下来,第四天,也就是昨天,进一步的侦查没有收获,反而发现了一桩很糟糕的情况----西南方向布莱克威尔南瓜田,已经被迪菲亚兄弟会完全占领。” 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在我们发现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已经发现了我们。我们人手不够,不敢贸然发动攻击。幸运的是,他们还没有表现出攻击的倾向。可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所以,我们原地构建了工事,并且在营地里安排了双倍的岗哨。附近最具有战略意义的目标,就是这座大桥,我们必须保护它。另外,今天早上。我派罗尔夫和马拉凯继续往上游侦查。” ----果然是他们! 罗尔夫和马拉凯,这两个滚瓜烂熟的名字令我打了个激灵。看啦,我们得尽快出发去追那两个卫兵。而离拿到情报一起返回营地,至少还有几天时间。在鱼人猖獗的水域边,一队因为持续紧张而疲惫不堪地卫兵,对我们并没有好处。因此多几句嘴,是有必要的。 考虑清楚利弊,我开口对托马斯正色道:“我想,您或许不必如此担忧。我认为,迪菲亚兄弟在短期内不会主动攻击大桥或营地。” “为什么?!” “因为闪金镇是暴风王国的贸易心脏。这条路是通往闪金镇的三大主干道之一。掐断这条路。他们将受到三分之一个暴风王国的全力打击。商人们有钱,而为了赚更过的钱,他们不会吝啬悬赏人头的奖金和雇佣护卫的费用。” 托马斯盯着我看,目光里满是惊喜奇异。奇异得有些古怪。 白鸽摸摸背上地弓:“但愿那帮人有你一半的明智。” 尤里笑了。调侃道:“如果我是兄弟会的头儿,我会很高兴你跟我在一块儿的。” “他们这么多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我直视托马斯,一边琢磨他这份古怪由何而来,一边把理由阐述完整,“另一方面而言,如果攻击卫兵,他们能得到什么呢?卫兵不是吃素的,至少比同等数量的兄弟会成员更厉害。由于执行的是侦查任务,辎重里只有一些日常补给。就像您说的一样,他们占领了布莱克威尔南瓜田。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要为了营地里的这点粮食,来招惹卫兵?来啃硬骨头?” 白鸽缓缓点头,抓过辫子把玩两下:“没错,只要您和您的伙伴不主动采取行动。扎驻在这里地卫兵,还有大桥,对兄弟会而言,都不是值得采取行动的目标。毕竟,他们是流氓和强盗,而不是敌军。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岗哨和工事还是必要的。” “看来情况的确如此。但是……”托马斯松了口气,紧接着转向我,“您为什么要说……暴风王国呢?”看得出来,这位基层军官很受困扰,“请恕我失礼,可难道,她不是我们共同地王国吗?” 这一瞬间,他地目光忽然咄咄逼人起来。渺散乱开去。 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经对一个国家,抱有像托马斯对暴风王国这样地自豪和恋慕的。 后来呢? 后来发生了什么,令单纯的自豪和恋慕越来越复杂,令其掺杂上了诸多遗憾不甘不平和不安…… 以至于。沉重几乎一度压垮了我呢? 肩上被人一拍,我本能地扭头朝旁望去,正迎上尤里忧切的目光:“查理?” 他地关切和之前的一次又一次一样,真实诚挚。然而他唤的名字,却令我感觉一阵迷惘。 “杜汉先生的信上,应该有提到,我来自北郡。”我努力让自己回到眼前的营帐里,回到现实中来。可似乎还是有一部分什么。被什么东西绊住,生生留在了某个我再也够不到的地方。“事实上,去年大约也是这个时候,我刚刚在北郡定居。在此之前,我只是个小乞丐,跟着一个老艺人……”一个机器人,“……到处流浪。他老了,到了北郡,永远没再离开。” 营帐里一时陷入了沉寂。 托马斯尴尬地打破沉默:“抱歉,我……” “没什么。您的谨慎是必要的。”我截断了他地话,“我们来谈谈您早上派出去的两位士兵吧。或许。您希望以侦察小队负责人地身份,雇佣我们支援他们?” “哦,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会招揽生意。”尤里突然插了一句,然后瞧瞧我,瞧瞧白鸽,挠挠后脑勺,咧开嘴自顾自笑起来,“啊。哈哈,哈哈哈!” 这真是个冷笑话,令人满头黑线。但是白鸽露出了微笑,而托马斯卖力地笑了好几声。我盯着尤里那个模样看了足足三秒,最终无奈地捂住脑门摇头偏开脸。 不管怎么样,尤里的目的达到了,气氛不再尴尬。 托马斯松了口气,清清嗓子说起正事:“咳,你们愿意参与这件事,实在再好不过。这样可以尽快拿到比较完整的情报。带回去交给治安官杜汉先生,让他能够申请到援兵。” “出于安全和追踪方便的考虑,此事宜早不宜迟。”为了两个人的性命让我们四个再累点也是值得的。我瞧了瞧尤里、白鸽,以及格朗姆。见他们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继续道:“请您让人为我们准备补给和一顿晚餐。我们打算立即去寻找他们。” 托马斯笑着点头:“这可就太好了。只是要辛苦你们了。”扔下这句话,他立即跑出去招呼人做准备。 我抓紧时间搞定内部意见:“领路的事。就看白鸽你的了。” 白鸽自豪地扬起下巴,挺起胸膛扪心应道:“没问题。森林是我家。” 尤里有些惊讶地看向我,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只是一拍我地肩:“你说得对,我们得立刻去找那两个卫兵。” 他们的支持令我送了口气,然而自作主张到底还是叫人愧疚。 一顿简单的晚饭吃完,在白鸽和尤里的支持下,亨兹与贾森非常乐意地加入了我们的行列。我知道我知道,他们是去石碑湖侦查迪菲亚兄弟会的情况…… ----他们的雇主到底是怎么想的?侦查任务为什么要派两个走到哪里都引人注意肌肉虬结脚步沉重而且明显不是本地人地矮人执行?! 因为之前的迷惘、后来的愧疚,又因为同行者中多了两个身负“神秘使命”的伙伴,我心情糟透了。于是跟托马斯谈条件时,也就份外地强硬起来:“我想,您不方便支付薪水或奖金。既然如此,我们的受聘条件为另外三个。” “您说。” “第一,我们必要的补给由雇主方,也就是您提供。” “这是应当的。” “第二,请您签发一封命令,让两位侦察兵尽量给予协助。” “这也没问题。我本来就该给罗尔夫和马拉凯写一封信,让您带去。” “第三,这趟行动如果有战利品,则属于冒险收获,而不是军事行动所得,因此一律不做上缴,归我们六个所有。” 这个条件是最苛刻的一点。白鸽张了张嘴,瞧瞧我,又闭上了。 托马斯却是很干脆就点头同意了:“好的,好的。”他弯腰俯身,在桌上铺开信纸,拿起鹅毛笔:“这很合理。我们本来要地就只是情报。他们两个独自执行任务,老实说我也很担心,可是没办法……你们一去,他们可以轻松许多,这事也十拿九稳了。” 好吧,他很大度,我很斤斤计较。 托马斯飞快地写了一张信,呼呼两下吹干墨水,盖章。而后拿了个信封装进去,也不封口,直接交给我,顺便重重拍了拍我的肩。 我们与他告别,转身出发。 “祝你们六位一切顺利!”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34 向北追踪到湖边 傍晚最后的几缕阳光渐渐散去,蓊蓊郁郁的树林里,本就光线黯淡,如今更是挤满了斑驳的影子。它们随着夜风交织着,摇晃着,当着我们的面,肆无忌惮地沙沙耳语,交换着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进入森林,白鸽的好本事就显露了出来。即使是在这会儿,在苍白的月光被树冠拦住,只泄下来几缕幽光的时候,她依旧娴熟地进行追踪。地上的脚印,被踩断的细枝,擦身而过的灌木,因为有人趟过而折断了一两片叶子的野草丛,仿佛都会向她述说,述说之前经过的两名卫兵去向何处。 林间的地上铺满了落叶枯枝,长满了野草灌木,甚至荆棘。在这一片生机勃勃得芜杂的大地上,暗夜女猎手就像从盘子里挑拣口味合意的面包一般,挑拣出那些极为细小的线索。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 由于距离那两位卫兵经过这儿,已经隔了一个白天。林风和路过的动物,在此期间毁掉了不少“路标”。所以,白鸽虽然能从容地带路,却也不得不常常暂停下来,寻找痕迹,确认方向。 而每当她停下脚步的时间略长一点,格朗姆都会“哼哼”两声,抽动着它又长又结实的鼻子,殷勤热切地凑上去帮忙。毫无疑问,它的嗅觉比我们灵敏得多,多到能够给予白鸽非常有效的协助。 眼下,白鸽正专心致志地打量一块岩石。岩石的大半部分埋在落叶层下的土里,露出来的部分像个扁扁的小丘,小丘背阳的一边长了不少青苔。引起白鸽注意地,正是这片青苔上的擦痕。 她很快做出了判断,向北边偏西一点的方向一指:“这边。走。” 贾森屏着呼吸、踮着脚尖跟在白鸽身后,生怕打搅了她的工作。亨兹看看自己的兄弟,也放轻了脚步。不过,当暗夜女猎手不知第几次以毋庸置疑的自信做出判断的时候,脾气直筒筒的矮人最终还是忍不住了:“真不知掉你是怎么做到地!” 啊哈,他嚷嚷的正是我心里想地。 白鸽闻言一笑,抬头望了望我们头顶无尽的叶海,目光眷恋。轻声回答:“如果你和我一样,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森林里,你也能做到的。” ----那么,尤里是不是从出生开始就住在草原上呢? 于是回头去看走在最后的尤里。 这个负责殿后的家伙不明所以,微笑着耸耸肩一摊手,回过来一个询问的表情。 我亦微微一笑,摇摇头示意没什么。 旅途还长。有些事,到时候,自然会有答案的。在缺乏光线的森林里穿行了足有三个小时之后,我们爬上一个小坎坡。 白鸽又一次停下来,抓起她又粗又长的深紫色麻花辫子轻轻甩到背后。缓缓抚摸她的长弓,低声开口,语调微紧:“前面就快到石碑湖了。之前地痕迹都是两三个小时前的,那会儿太阳已经开始下山了,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宿营。” 以上情况意味着我们该进入战备状况了。跟她一起合作了几天,这点认知还是有的。 尤里左手扶上剑鞘:“嗯……我闻到了大片的水。” 贾森取出地图打开来,略仰起头抽抽鼻子,点点头:“是的。没错。看来,前面应该就是石碑湖了。” 亨兹深呼吸,然后沮丧地摸摸他高高隆起的大鼻子:“噢,该死的,我有点儿感冒。” 我学他们那样,面朝北边,深深吸入一大口空气。的确,林风带来了我们想要知道地信息----除了树木和泥土的气息,风里另外多了一样水汽的味道。 格朗姆也安静了许多。 白鸽缓缓取下长弓,抽出一根箭搭上弦:“太安静了……” 他们五个不是自幼生长在森林里。就属于比我更老资格的冒险者。尤里虽然和我一同入行,但他以前参加过战斗。理所当然地,在侦查和搜索方面,同行的所有人都比我更有发言权。因此。我只是高度打起精神。默默抓紧长棍。 尤里摘下了背上的盾牌,低声道:“是的。太安静了。” 格朗姆忽然抬起了脑袋,白鸽也似乎发觉了什么,侧耳聆听着。大约五秒钟后,她长长的尖耳朵猛然一颤,随即,暗夜精灵女猎手朝西北方向微微一扬下 ----这边。走。 继续前进了大约三四分钟,夜晚的林风里带着的水汽越来越明显了。白鸽侧耳听了一会儿,拐向了西边,领着我们抄绕了小半圈,一点点摸向湖边。 她弯着腰俯低着身子,手中长弓微微下垂,箭尖指向前方地地面,一步一步轻巧快速地往前走。只要稍有动静,她的手瞬间抬上几寸,即刻就会有一支箭疾射而出。 我没有阻止、没有犹豫,也没有询问,直接跟暗夜女猎手,尽量踩着她的脚印往前走。白鸽踩的地方都经过了她几乎本能一般地挑选。没有易断地细枝之类,也没有陷空。这样子,落足不会有意外,不会有响动,更容易做到无声无息。 尤里和我秉持相同的想法。好奇宝宝在前几天晚餐后地空闲时光里,我们已经扮过几次了。眼下,对我们而言,除了乖乖跟着白鸽,别提说话了,连呼吸声都恨不得可以省去。由于他的负重最大,一踩下去,就会把白鸽和我落足的地方压得陷下去一点。所以我们三个走过,只留下了一串脚印。 深深的脚印。 亨兹和贾森互看一眼,也踮起脚尖,悄然跟上。别看他们比身高才到我和尤里的胸口腰部左右,要知道因为肌肉和骨骼的关系,加上矮人一向喜爱的双手武器,他们的负重比尤里更大。 于是,原先的那串脚印经过两位矮人的加工,干脆变成了浅浅的小坑。 老实说,他们蹑手蹑脚走路的样子很有喜感,可惜现在不是找乐子的时候。 不知何时,格朗姆庞大的身躯灵巧地消失在长草和夜色里,就像以往一样,它的任务是侧应。除了白鸽,没人知道它到底去哪里了。反正它会在我们需要它时,抓住好机会,以雷霆之势猛然出现。声响了。风吹起的浪花轻轻拍打岸边,如此柔美的水声里,却夹杂着武器互相击打的响动。这尖利的响动几乎被水声淹没,偶尔冒出一点儿来,份外刺耳。 更近了。虽然被森林和夜色遮隐去了大半,又有长草将视野分割得支离破碎,还是可以看到,左侧前方便是大片的湖面。湖面映在月色下,闪烁着无尽的点点银光。 而在这一望无垠的银光旁,有一点点不明显的、微弱的桔色火光。 我们跟着白鸽,从下风口接近火光。悄无声息地尽快前行,两分钟左右后,我终于能够看到那里的情形。 那点火光来自两支火把,火把由两个人各持一只,他们另一手里都握着制式长剑,身上穿着暴风城骚包的蓝白盔甲,应该就是罗尔夫和马拉凯。 很明显,他们是在宿营后遭到袭击的。因为在他们面前,远离湖的一端,两棵大树之间,有过一堆篝火。篝火已经遭到了破坏,只剩下几块红通通的木头,杂乱地散落在地,一明一灭,好像大号的红色萤火虫。 他们手中的火把看上去还能烧上好一会。不过,给我们照明的不是这些,而是夜空中央巨大苍白的月亮----这里靠近湖边,可能雨多的时节里湖水会涨漫上来的关系,土壤虽然还算肥沃,却没有长出几棵高大茂盛的树木,倒是各种野草和耐水的灌木遍地皆是。 而他们的对面,或者说包围他们的,是五个鱼人。 鱼人们有的手里都抓着长长的鱼叉,有的握着剑,正在试图逼两人退向湖边。它们时不时蹿上前去,挥舞武器进行攻击。攻击大多被格挡开了。未被隔开的,敲在沉重却也结实的盔甲上,也没有造成什么真正的伤害。 从声音上来听,鱼人的武器很简陋。五只鱼人,两把金属打造的剑,另三只鱼叉,却是木质的。 至于罗尔夫和马拉凯,仗着结实的盔甲和精良武器,目前背倚背防守,还没有什么危险。可惜,因为鱼人比穿盔甲的卫兵要灵活得多,他们尝试了好几次,想要先干掉一个鱼人,都没有得手。 二个对五个,装备虽然有优势,但是人手数量上的劣势更大。加上没有地形优势,他们无法搞定鱼人。 这样下去,随着双方体力的流逝,应该是个鱼人退走、卫兵精疲力竭的结局。可如果考虑到鱼人跑回它们的老家后会干什么……除了叫来更多的鱼人它们还会干什么呢? 难道这就是游戏故事中罗尔夫和马拉凯的悲惨命运么…… 还有,什么时候开始,鱼人会制造武器了?如果说它们依旧没有学会采矿和冶金,那么,它们的武器又是从哪里来的?!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35 兵刃相见一刹那 虽然心中充满疑虑,但眼下并没有宽裕细细思考。因为战斗打响了。 “----嗖!” 白鸽放箭的一瞬间,两个矮人像导弹那样冲了出去。他们以不可思议的频率迈动着粗短的腿,踩得一路上的野草倒伏成一片。与此同时,我一翻手扔出酝酿多时的寒冰箭。 尤里则一手举盾一手持剑,抄到白鸽前方,弯腰防备。他是队伍中唯一带有盾牌的战士,所以他留下来保护暗夜女猎手和法师,以防万一。 两名卫兵和五只鱼人都被吓了一跳。卫兵反射性地抬手竖剑,平挡在自己的门面要害前。然而鱼人可就没什么能用来防御了,离我们最近的鱼人咽喉中箭,扔下鱼叉,握着箭身踉跄着连连倒退好几步,居然还能挣扎着逃向远处的湖沿。 几乎就在暗夜女猎手的羽箭射中目标的刹那,亨兹和贾森冲到了各自的目标面前。一对一,没有悬念。而格朗姆也豪不落后,砰然从对面草丛中猛然冲过来,直取离我们最远的鱼人。那鱼人最倒霉,被大野猪“砰”一声一头撞在肚子上,整个腹腔直接凹进去了一块,大股鲜血直接从它的口中喷涌而出。至于它的鱼叉,那柄木质的武器,早被大野猪撞成了两截。 寒冰箭的目标是最靠近湖边的鱼人。冰系法术有迟缓效果,对付最容易逃跑的比较合适。可惜我对时机的把握却没有白鸽那么好,所以寒冰箭取的是鱼人的胸膛,而非目标更小、更为脆弱,也更为致命的咽喉。 到了这会儿,卫兵已经分出敌我了。他们也不是光看戏地。冰凌穿入鱼人柔软胸腹的那一刻,一把制式长剑横空挥过。支取被寒霜冰冻迟缓的鱼人,干脆利落地削下了它的头颅,顺带砍出一片飞飞扬扬的霜花。 至于挣扎着逃跑的那只,被几步赶上,从背后补了一剑,一头栽倒,抽搐着再也没有爬起来。 身旁的暗夜女猎手拿下咬在嘴里的麻花辫往背后一甩,轻松惬意地吹了一声口哨:“耶!搞定了。” 我跟着吹了一声。和悄悄摸进来时不同。那会儿花掉地功夫很多,而从两兵相接到尘埃落定。只用了一眨眼。这大概就是战斗的真谛吧。准备工作总是比挥舞武器杀敌地时间长上许多许多。几倍几十倍,乃至几百倍都不奇怪。 磨剑十年,疾奔千里,兵刃真正相接,不过一朝一瞬。 格朗姆用鼻子拱拱它的那只鱼人,似乎有点意犹未尽。鱼人当然毫无反应,大野猪哼哼几声,绕着鱼人转了半圈,一甩脑袋,转身一屁股坐了下去。 另外七个都莞尔。 白鸽长弓往背上一挂。快步走过去收回她的箭。那箭没有被倒下的鱼人压到,应该还能用。格朗姆尚舍不得离开它的新坐垫,很高兴地扭扭屁股抽抽鼻子,朝向它走去的暗夜女猎手邀功。 白鸽给了它一块干面包,亲昵地摸摸它两耳之间的头顶,这才拔出匕首弯腰割开鱼人的尸体,取回了箭。虽然她背上的箭筒里整整有一百八十支,暗夜女猎手对箭矢的尊重与珍惜一如既往。 罗尔夫和马拉凯惊讶地看看大野猪。又瞧瞧我们这边,对视一眼,收好武器取下头盔,走向了白鸽。 尤里什么事都没有轮到。他“铮”一声将根本没有用过地剑归入鞘里,很不满地朝我抱怨:“喂,都不给我留一个……” 他干么不去找白鸽申冤?我伸手数点被解决掉的鱼人个数:“一、二、三、四、五。”然后,又依次示意白鸽、大野猪、亨兹、贾森和自己:“一、二、三、四、五。” 尤里一指自己的鼻尖,有气无力道:“六。”牙疼似地哼哼两声,咧咧嘴,翻给我一个白眼。 尤里迈步走向罗尔夫和马来凯那边。我跟着走过去。脚步却是越来越慢了。这里的鱼人比水晶湖的更高大更强壮。嗅着它们浓重的腥味,望着它们狰狞可怖的长相,打量打量它们大嘴里的尖牙齿,再瞧一眼它们背上锋利地鳍和手里磨得尖尖的长叉。令人既恶心。又后怕。 两名卫兵我还不知道谁是谁。一个大大咧咧的,另一个话不多。但是并不木讷。他们对着白鸽时有点拘束,非常认真地行了个扪胸礼,谨慎地选择了暗夜女猎手的箭术作为赞美的对象。 不过接下来,一靠近同为战士的尤里、亨兹和贾森,他们就没那么讲究了。彼此用力拍拍对方的肩,两人还试着拎了拎尤里的墙盾和矮人的大锤大剑,嘻嘻哈哈地聊了几句。 他们步履坚定,举止沉稳,目光明毅。不是什么传奇式的英雄人物,却无愧为称职忠诚而英勇地卫兵。 我们救了他们。 虽然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虽然我因为逻辑混乱而有些迷惑---毕竟到刚才为止,他们还没有遭遇危及生命的险峻,而从理智上而言没有发生的假设不是事实…… 然而,内心还是因此愉悦起来,充盈着温和结实的成就感。而这份愉悦和成就感令我由衷微笑。生命多么珍贵,而我挽救了……二除以六等于三分之一……呃! ----而我挽救了三分之一条人命?! 或许因为我一直站在一边,或许因为我打量得太明显,罗尔夫和马拉凯看看我看看鱼人地尸体,主动迈步走了过来。由于职业不同但性别相同,他们此刻不像对白鸽那么拘谨,但也不像对尤里那么自来熟。 头发有点自然鬈地高个子咧嘴一笑,先伸出了手:“我是罗尔夫,西部荒野人。有你们加入,一切就都没问题了。” 马拉凯不像罗尔夫那样乐天得几乎有点托大,但也很高兴:“马拉凯。我和这家伙是同乡。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我欣然回握:“查理。法师。来自北郡,几天前刚刚新鲜出炉冒险者。”而后掏出那封信交过去:“能接受托马斯的委托是我们地荣幸,很高兴我们能做点什么。这是他的信。”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36 接连而至坏消息 当天晚上,一行人打扫战场、重整营地。 为免其它的鱼人发现那五条尸体后觅着踪迹突袭我们,这回的宿营地点,选在了离湖更远的地方。似乎是一个熊洞。熊身为森林里的大家伙,没有天敌,不需要狡兔一般三穴,平时没有固定的栖息场所,在冬天会找个向阳的地方冬眠。到了夏天,就到处游逛。所以说,法雷希望我们出发前给他弄到两头熊,那实在该去问森林女神和幸运女神。 我们把洞里头的小灌木和野草清理干净,将土壁拍实,再拿火把彻底熏烤了一遍,搞掂小虫子。没发现蚁窝,只是拎出了好几根蛇。 接下来,找了些石头,合着里头清理出来的泥土碎草,在门口垒起一圈矮墙。因为一者,夏季多雨,要是下起来,这圈泥石可以防止雨水灌入洞里;二者,如果有野兽来拜访,也是个屏障。 最后,尤里和白鸽从稍远一点的地方移植来一些野草和小灌木,都是喜欢长在向阳坡上的品种,将洞口完全伪装了起来。其间贾森和亨兹用他们的大锤大剑再度把洞壁地面都拍了一遍,生生给我们的临时居所增加了好一圈使用面积。 罗尔夫和马拉凯趁这会儿,捡来不少柴。我也跟他们去了。多亏尤里,虽然收成不比两名卫兵,至少我没拣回来什么不合适烧的东西。 这一切做完,已经将近半夜。之前赶路又打架,大家全饿了。所以休息之前,要来一顿夜宵。 野外宿营,火光在夜里会透出很远,向野兽和敌人暴露宿营者的所在地。但如果不用火。则会很不方便。好在对于有经验的冒险者而言,这问题不难解决。在洞里靠近门口的地方挖一个坑,再挖一条连着坑的“L”形地沟。地沟另一头伸出洞外,口子要迎着风吹来的方向。这样,一个简陋地火塘就完工了。 要是洞比较小,还可以在火塘上方加个用木板长草扎成的、同为“L”形的出烟筒。 橘红色的火苗在火塘里轻轻跳跃着,马拉凯站在洞口,挥着树枝捆。拍散烟囱口冒出的火烟。 “好了,来吃饭吧。”罗尔夫招呼马拉凯。“已经没什么烟了。这是夜里,有一点点也没人看得到。” 白鸽忙着给格朗姆煨茎块、烤面包,头也不抬地插了一句:“除了我之外。”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暗夜精灵,除了你。”贾森从火上拿下一条烤鱼,递给马拉凯,“来来来,尝尝我们矮人的啤酒烤鱼。” “谢谢。”马拉凯坐下来,接过鱼,却不急着吃,而是面色有些凝重地掏出一样东西。向我们展示,“今晚我们遇到的鱼人手里拿着剑。不止一把,不像是偶然得来的。而且,在湖边打扫痕迹地时候,我搜到了这个。” 他的手心里,赫然一瓶淡绿色地初级治疗药水。魔力稳定、药液清澈、瓶装细致,绝非鱼人出品。 这一切很可能意味着有某个势力组织在向鱼人提供武器和药品物资,令它们能够在艾尔文森林为非作歹。我们面面相觑。洞内一时间一片寂静,只剩下篝火,偶尔跳跃一下噼啪一声。 “嗝儿……”还是亨兹打破了沉默,“有人在捣乱?!” “记得吗?”尤里恢复咀嚼,匆忙咽下嘴里的烤肉,抹抹嘴,对我和白鸽摊摊手,“我们在马科伦农场遇上的狗头人,装备着不少弓箭。” 不管情况如何糟糕,我们还是决定先休息。休息完了。精力充沛,再来头疼这些鱼人。 按照冒险者和军队中的习惯,安排值夜哨的名单一般会尽量排除以施法为生的职业。因为法师牧师术士的身体素质总是比不上战士骑士盗贼。而且,普遍的观念是。睡眠不足会影响他们的施法成功率和魔力积蓄。虽然不好意思。但是我要说,我喜欢这个惯例。 如今我们这儿有五个战士一个猎人以及猎人的伙伴。这事自然轮不到小法师查理。于是我裹着毯子在地上躺下来,把自己地背包当枕头。床虽然不十分舒适,但人已经很累了,所以本应该安眠到大天亮。 ----本应该。 深眠转入浅眠时,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枭类不太美妙的鸣叫,数不清的各种虫子的小曲,野猫猞猁的叫声,还有狼嚎。这些衬在无边无际的林涛里,间或又有一阵扑腾声。那是猎手和猎物间的一场较量。还有…… 我猛然睁开眼,欲哭无泪。天啊,早不画晚不画,为什么偏要在不得不睡大通铺的眼下画地图?连忙够过自己地行囊,拎起来连滚带爬地蹿出营地。 格朗姆让我绊了一下,不满地抽抽鼻子。尤里正轮到值夜:“查理?” 和他一同值夜的是贾森。矮人原本打着盹,被响动吵到了:“……唔?发生了什么?” 我充耳不闻,落荒而逃。 森林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小溪。流水清澈,身姿蜿蜒。然而,不管它们的水多么清澈,它们蜿蜒的身姿多么美好,在凌晨日出前气温最低的时候,在这样的小溪里清洗身体,绝对不属于什么享受。 沁凉的水带走了温热,皮肤上爬起了一片小疙瘩,摸上去一粒一粒的。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残局,我跳上溪岸,清洗换下来地衣物。 但是土制肥皂和盐块小包一样,都在尤里那里,我忘了拿。这会儿,有些东西怎么也洗不掉。第三次“抽”干手里小小一团布料,触手依旧有粘滞的腻感。我心中大为恼火,东西甩手一扔。一个火焰冲击“哗啦”一下飞了上去。 灼热的火焰吞没了布料,烧出一团明亮的橘红,比天上地巨大月亮更为夺目。一瞬间后,几缕黑灰飘落下来。我盯着那几缕灰被夜风吹散,重重吐出一口闷气。闷气还没吐完,溪边地灌木丛后忽然穿来一声轻响。 我闪身躲到近旁的树后。 ----鱼人?豺狼人?野兽? 一只鸟扑棱棱飞了出来,掠过树冠,冲上了刚刚泛起一线青白地天际。 虚惊一场。我望着那只受惊的鸟消失在视野里。慢吞吞捡起一边的行囊,只觉浑身有气无力。一步一挪回营地去。 回到营地时,大家都还没有起来。昨晚忙碌到深夜,今天早上理所当然地需要多休息一会,才能补足体力和精神。 贾森又在打盹了,尤里小声问了我了一句:“你去哪儿了?” 我尽量控制自己保持平静,用正常语气轻轻吐出一个最合用的答案:“解手。” 尤里“哦”了一声,打了个哈欠,拨拨篝火。 幸亏他没再问什么。 大野猪很记仇,趁我经过它身边,悄悄伸出一只蹄子绊了我一下。这种小招数自然不会命中查理。不过它要表达的怨念已经很明显了。虽然如此,安抚它的事,眼下可没有心情做。 我在自己地位子上躺下来,却一点儿也睡不着。于是面朝里面,睁开眼睛观赏土墙上天然起伏的花纹。 或许,我该忘掉关于“前世”地种种,开始一个彻底属于少年查理的人生,甚至去、去……嗯。去试着喜欢一个女孩子? 小小的临时营地里,亨兹的鼾声和大野猪有得一拼,还有罗尔夫的,也一点儿都不落后。白鸽翻了个身,梦呓了一句什么,用的精灵语,“卡多雷,小蜘蛛腿,烤肉”。 由于那场交通事故后的某种赔偿,我毫不费力地听懂了。 不仅如此。因为曾经数次“出生”为一个精灵,我完全明白暗夜女猎手在惦念什么。那是泰达希尔的一种特产美味。 一个人自欺欺人一时或许还能过得快快活活,却不可能在自欺欺人一世中一直坚定平静地快乐。我沮丧地打消了之前的念头,蜷起身子。心里一片惘然。 迷迷糊糊又打了个盹。再一次醒来时,营地里还在睡的只剩我一个了。火旁地马拉凯烤着昨晚留下的一只野兔。尤里和罗尔夫似乎回到营地不久,带着新鲜的食物。 我明白他们的好意。不过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于是赶紧起身,收拾毯子穿上外套抓起毛巾去溪边洗漱。 “早上好。” “早上好。” “早安。” “早安。” “亨兹和贾森呢?” 不会去石碑湖了吧? “去捡柴禾了。白鸽和大野猪去弄点吃的。”尤里冲我扬扬手,捏着一个鸟蛋打招呼:“嘿,起来啦。你不是喜欢吃鸡蛋吗?我掏了鸟蛋,快去快回。” 我脚下一顿,犹豫了一下,为了呆会不勉强自己,还是说了真心话:“……鸟蛋有腥味。” 尤里微怔,使劲嗅了嗅手里的那只鸟蛋:“腥味?有么……”顿时一脸莫可奈何:“好啦好啦,我掏的蛋里有野鸡和鹌鹑,它们的蛋都很香地,肯定没有腥味。给你这两种,行了吧?” 我更不好意思了,点点头就朝小溪那边去。 “一个。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身后传来尤里的数数和嘀咕,“哎,野鸡的只有一个,鹌鹑的四个? 罗尔夫的声音:“野鸡蛋啊,那个我喝掉了三四只。没关系吧,小法师先生的胃口好像和他的寒冰箭一样刁钻啊。” 尤里“哦”了一声,口气轻松:“你下手真快。能有什么事,那家伙吃得和小土扒鼠崽一样多。” 话音一落,他们三个都笑了。 我连忙加快了脚步。 待到洗漱完毕回到营地,恰好白鸽和大野猪也从另一边回来了。两个带回一包格朗姆拥有搜寻专利的块茎,以及一个不太美妙的消息:“格朗姆在这儿的西偏北发现了豺狼人。离这里要走一会儿,但不算远。” 罗尔夫和马拉凯一听,都不由自主搁下了手上地活。作为军人,他们对此次侦查行动的责任感比我们强。 “你是说在湖西边有豺狼人?” “是的。西边和西偏南。”暗夜女猎手还带回来好大一捆手指粗的硬质树枝,看来她认为一百八十支箭对付眼下地新情况并不足够,准备再削一些,“它们地狩猎队五到八个一组,格朗姆发现了三组在活动的,而且石碑湖地西北边来不及查看。这样估来,它们的数量至少已经上百。”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37 先吃完你的早饭 亨兹与贾森回来得有些晚。扛着小山包似的柴禾,带着又一个坏消息。 “我们碰上了一帮强盗,在东边的小溪那里搜来搜去。”亨兹骂骂咧咧地唾了一口,“这帮兔崽子,害我们在灌木丛里趴了半天,要不是我们只有两个而他们有五个……” ----小溪? 我想起昨晚自己放的那个火焰冲击,忽然就有些心虚。 贾森拍拍自己同伴的肩,一句话补充上了最致命的重点:“他们戴着红色的面巾。”他挨个瞧瞧我们,确定我们消化了这个事实所意味的信息,继续道:“其中两个穿着袍子,应该是法师。五个人看起来都不太擅长追踪觅迹的事,没有查到什么东西。我们跟着他们到湖边,亲眼瞧着他们驾小船朝岛上去了。” 罗尔夫恼火地添了好大一把柴草:“这可怎么办?东边鱼人西边豺狼人岛上迪菲亚兄弟会,我们往前一步都动不了了。” 火焰“腾”一下串了起来,大野猪差点被燎到了小尾巴,顿时“嗖”一下蹿开了老远,顺便蹄子一撅,刨起飞飞扬扬的一拨土,扬在罗尔夫身上。马拉凯连忙从火上拿开烤兔子,等土雨和火焰都平静下来之后,才重新放回去,一边试探着开口道:“或许……岛上的人手并不多?” 亨兹乐了,正要说什么,罗尔夫掸掸盔甲,用力一拍大腿:“没错,他们五个,我们现在可是八个!他们有法师,我们也有。” 被抢了话头的矮人不满地白了一眼罗尔夫。兴冲冲地一挥手:“嘿,我说,那我们还等什么?!你说呢,贾森?” 贾森却是抓住了罗尔夫刚才那句话:“什么?东边鱼人西边豺狼人?” 白鸽无奈地耸耸肩,从火堆旁新鲜的炭渣草灰下拨出一根块茎瞧了瞧,又埋了回去:“是的。格朗姆发现湖西边有豺狼人的营地。初步估计,数量至少上百。瞧,湖西。湖东,湖中岛。都有主儿了。我们怎么办?挑一个方向突破?” 我们手头上有艾尔文森林的地形图。侦查任务地目标,就是在这一带的局部地图上,标清楚鱼人豺狼人之类的具体情形。知道有什么存在并不够,至少也要找点证据,有个大致的数目估算。比如鱼人的数量是几十,上百,两三百,还是五百以上? 而侦查敌人数目的方法中,最安全的一种,就是通过侦查他们的营地面积来估算数目。鱼人和豺狼人都不是会故布疑阵地家伙。所以这个方法眼下尤其好用。因此,按照我们之前的打算,最好到石碑湖地北岸去,弄清楚鱼人豺狼人所据有的地盘地界。 尤里从他的行囊里取出一大堆干粮,开始烤干面包:“我说,我们可以试试。” “恐怕不容易。”我摇摇头,“如果岛上只有他们五个,鱼人肯定会在那里有地盘。它们是水里的霸王。在石碑湖水域完全可以称王,没有道理放过这么好的地方。这样一来,兄弟会的人显然不太可能从容地全部出动,来侦查……” 马拉凯恍然叫了一声:“对啊!既然他们能有空闲出来溜达,那么岛上他们的同伴肯定不止一个两个。能让那么多的鱼人也忌惮的话……” 罗尔夫举手连连做投降状:“好吧,我知道了,兄弟会在湖心岛上的人也少不了。” 亨兹一下子泄了气:“那我们怎么办?只剩鱼人和豺狼人地主意可以打打了。” 马拉凯开始给烤兔子抹盐:“鱼人的营地总是一半在水里。要想偷偷摸过去……”他瞧瞧自己的盔甲,瞧瞧我们,低声吐出一个字:“难。” 贾森挠挠头:“从西边走?” “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白鸽摇头否决,“豺狼人的视力可很不错。夜里也是。听力和嗅觉都很发达。而且他们一向喜欢群居。” 尤里掏出了咸肉,忙得有点儿没心没肺:“听起来挺危险的。” “啊啊啊,真叫人抓狂!”亨兹用力抓抓自己的桔红色的大胡子,“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躲在洞里什么也不做?” “我也没什么好主意。不过。嗯。我不明白……”暗夜女猎手把玩着辫梢,终于挑到根已经煨熟的小个儿块茎。她一扔辫子。把早点在两手间扔来扔去,啪啪地掸着热灰,“我们地时间不紧,所以为什么要急着冒险呢?” 我们都将目光投向了白鸽,等她的下文。白鸽被瞧得有点儿局促,小声道:“那个,我们看热闹不好么?” 洞里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鸟蛋飘出了蛋白质特有的焦香味,尤里连忙拨开柴火,扒出三四个小小的鸟蛋和一个大的,飞快地剥掉壳,扔在手里烤好的干面包片上,再盖一片面包,而后用力一挤,就是一个热乎乎的夹心面包。 蛋壳显然很烫,他吹吹手指,递给我一个,一边对罗尔夫亨兹他们道:“我觉得这会是个好办法。”一边又给自己一口气做了三个,叠在一块儿,大大咬了一口。 我道了一声谢,也咬了一口,一边找了根树枝开始在地上画示意图,一边扭头问白鸽:“你是说,我们让它们联络联络感情?” 白鸽点点头,凑到图边来。罗尔夫与马拉凯互看一眼,正要说什么,亨兹的大嗓门已经抢先一步响了起来:“这主意不错!”贾森在他旁边连连点头附和。 我在地上划拉出石碑湖周围的情况:“石碑湖,豺狼人,鱼人,岛上的兄弟会。” 贾森拿他粗壮地手指点点湖心岛,有些担心:“迪菲亚兄弟会的人恐怕不太好糊弄。” “是的。”暗夜女猎手一边赞同,一边却是笑了,“不过没关系,鱼人和豺狼人可不是什么有脑子的家伙。” 马拉凯对此表示支持:“鱼人地确不怎么聪明。” “那么……”我往昨天晚上发生小型战斗地地方划了一横,又从白鸽说的有豺狼人出现地那儿拉过来一斜,树枝往两者的叉叉处狠狠一插,“----这里。怎么样?”扔掉树枝,拍拍干净手,大清早那桩倒霉事带来的郁闷,就此消去了七八成:“豺狼人的狩猎队和鱼人的巡逻队离得这么近,当然很有可能碰到一块儿。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帮它们一把,让它们好好联络、联络感情?” “唔不错。”罗尔夫哈哈大笑起来,手中小刀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干脆利落地从烤兔子上削下了一大块后腿肉,塞进嘴里尽情大嚼,“唔真不错,唔我们人手不多唔,动不了它们的大本营唔。但要让它们互相干架唔,还是做得到的唔。唔唔。” 亨兹一击拳,马拉凯微微一笑,摸了摸身边地上的剑:“不能白来一趟。它们一乱,我们就有机会了。或许还能让湖心岛上也热闹热闹。” 格朗姆兴奋地抽着鼻子,后蹄一刨,小尾巴笔直一抖,用力甩了两甩。 白鸽眯起眼盯着地图,停直身子用力伸了个懒腰,而后两手交握,缓缓地、大幅度地活动几轮腕关节,从头到尾扫完了地上的横横竖竖斜斜划划,又看看兴致勃勃的格朗姆,笑得脸上的纹刺神秘无比:“你也喜欢?听起来会很好玩啊。” “是个好主意。不过……”尤里拿手肘轻轻捅捅我,一指我手里的三明治:“先吃完你的早饭。”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38 节目就要开始了 早饭是在一阵风卷残云中结束的。 “好了……呃儿!”罗尔夫吸干净野兔后腿骨里的髓汁,拿了片烤面包片擦干净手指上的油髓,一股脑儿塞进嘴里,结果差点被噎到。他拔开水袋喝了口缓过来,立即就急吼吼地催了起来:“来,我们说说看,要怎么才能好好地帮它们一把?” “把那五头鱼人挖出来,扔湖里去。不出半天,鱼人的巡逻肯定加紧。”亨兹小心翼翼拔掉酒囊的塞子,快活地嗅了嗅。因为出动在即,不该喝酒,他又恋恋不舍塞了回去。“对了……它们的特点如何?” “视力一般,嗅觉不敏锐。在水里的听力很好,速度很快,岸上听力就不知道了。”回答的是马拉凯,看来托马斯他们这拨卫兵没少和鱼人打交道,“水边的草地上浅滩上速度还行,进了灌木树林不行。” 亨兹点点头,拍拍酒袋,小心收好它。我跟着问:“豺狼人呢?” 白鸽慎重道:“它们的视力可很不错,夜里也是。” 贾森举手向我们示意,然后插话:“这样的话,我们最好白天行动,免得我们看不到他们,他们看得到我们。” 暗夜女猎手对此表示赞同,继续道:“不仅视力。豺狼人的听力和嗅觉都很发达。”马拉凯笑了:“那么,它们会对昨天的战场感兴趣的喽?” 尤里也笑了:“要处理掉我们的痕迹。” 白鸽主动揽走了这桩差事,她以行家的身份自信地许下承诺:“交给我,没问题。” 马拉凯清清嗓子总结:“好。计划是这样的:把五头鱼人扔湖里,把豺狼人引到昨晚我们和鱼人交战地地方,让它们和鱼人的巡逻队见面亲热亲热。现在只剩下一件事:谁去引豺狼人?” 尤里雀跃地自告奋勇:“我!” 罗尔夫一肩把他挤到了一边:“喂小子。你做过负重训练吗?你能穿着这一身,在乱七八糟的路上,四个小时跑七十公里吗?!” “四个小时七十公里……”尤里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他挠挠头,一阵迷惘,转过来问我,“那是多远?” 四个小时七十公里?马拉松四十公里多点儿,男子世界纪录好像是两个小时几分钟。那可不是山路,也没有负重……我在心里换算罗尔夫破世界纪录的可能。反应慢了一拍:“啊,不走小路,从家里到修道院门口,一个来回大约七八公里吧。” 尤里乐了:“四个小时跑十趟?不穿盔甲那会儿我十分钟一趟,很宽裕呢。这身东西又不重,有什么问题啊!”他说十分钟跑十四五六公里,都没人信。牛皮也吹得太大了,这可不是人类的速度。连带他说盔甲不重,罗尔夫和马拉凯都报以嘲笑。倒是白鸽亨兹他们因为种族的关系,缺乏一些关于人类的常识。耸耸肩摊摊手,一时只是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到尤里把炉火当开胃点心吃的那一幕,我决定对他地速度秉持保留意见。另外,其实尤里说盔甲不重,倒是真的不重…… ----对他自己而言地不重。 尤里有点恼火,扯扯我的胳膊:“喂喂,查理。你笑什么?别看热闹,告诉他们我说的是真的啊。” 我可不认为有什么必要去说服罗尔夫和马拉凯。凡是反常之处,总是少几个人知道的最好。所以我选择了支开话题:“什么时候要是我能有你一半的力气就好了。” “哎?这个……”尤里一怔,抓着我胳膊的手转眼挪到了我肩上,“其实你的力气不小。跑的也不慢。别和亨兹贾森他们比。至于我……或者……我把我的力气和你地魔法天赋换换?” 我认真地想象了一下交换后的情况。作为战士,经常要清洗沾满了各种血迹污痕的衣服,还要值夜哨…… “呃,还是算了。” “哈哈,我说么,雄鹰不爱下地跑。公牛不爱上天飞。” 又是一句草原民族的谚语。 虽然尤里没被认可,但是罗尔夫也拿到这个危险而刺激的任务。因为格朗姆抢走了“做诱饵”的差使。 它的确是最好的人选。跑得快,熟悉森林,对豺狼人有足够地吸引力----瞧。一头顶三头的胖野猪!好一堆新鲜的肉啊啊啊! 不过最危险的问题在于。豺狼人的狩猎队装备了一些弓箭。简陋的弓箭。好在这一点对格朗姆而言并不难解决。它去烂泥塘里滚了滚,晒了晒。又滚了滚,一身泥巴盔甲就成了。 临出发前,大野猪还从我的背包里拱走了硬干酪。它是在为早上的事儿报复,所以我没有抗议。 今天天气多云,阳光柔和,清风徐徐。翠绿的湖面上,处处波光粼粼,美不胜收。一片宁静中,偶尔会有一条鱼儿跃出水面,“哗啦”一声,翻出一朵快乐的水花。 尤里、白鸽和我躲在湖边四五十米远处,一个小土坎顶上地草丛里,伏身监视着鱼人的动向。这会儿,罗尔夫和马拉凯在我们身后不远处最高的那棵大树上,留心着湖心岛的动静。亨兹与贾森则留守在那棵大树下不远地地方,等候格朗姆回来。 和搭档地暗夜女猎手比起来,我的视力一般,所以也就很轻松。除了不能站起来、不能发出大地响动,没啥别的限制。 “翠绿的,银光点点……石碑湖真漂亮。” “是啊。”尤里附和道,“跟撒满了奶酪沫的蔬菜饼一样。” “……”他的比喻一下子让我沉醉在风景中的好心情毁了一大半。 “奶酪沫?嗯……”监视着湖面的白鸽沉吟了片刻,慎重地提出了不同意见,“我觉得像是很多崭新的银币,当然要是真能捡就好了。” “……”这会儿是完全破灭了。我无语地翻个身。 瞧瞧,瞧瞧!我们的暗夜女猎手惦记是啥。所以说以前那个网站里的小说中,精灵的清高和不食烟火都是假的。因为那些写故事的男人都希望有一个美貌温柔高贵并且不爱钱的女人跟着他,还要不介意他三妻四妾,只求他施舍一点关注----对了,如果这个女人很能赚钱那就更好了。 尤里也翻了个身,瞧瞧我,笑道:“今天天气真好。” 树冠漏下来碎碎点点的阳光,撒满了草丛,和草丛里的我们。我眯起眼,懒洋洋的不想说话。 “是啊。”白鸽不满地抱怨,“瞧瞧你们俩,居然躺在这里晒太阳。看上去像在度假。” “喂喂,话不能这么说。”尤里抗议,为了避免惊动什么,声音压得很小,所以听起来很有点儿心虚的味道,“我们俩刚才已经放过一轮哨了。” “是的,和我一起。”白鸽闲闲道。她戏谑到一半,忽然精神一振:“嘿,它们来了!” 我连忙一骨碌儿翻身爬到白鸽身旁:“哪儿?” “西边,离岸十多米。” 尤里也爬了过来:“离我们这里多远?” “快进一百米了。瞧那水痕!跟箭似的。” “……”我无语地看看尤里。让我们两个人类以这个非常贴近地面的角度,从波光粼粼、一百米外的湖面上,分辨出几道水痕? “一、二、三……”尤里正很认真地数着数,没有注意到我的抱怨。 “这是第四趟。”我沮丧地打了个哈欠。差点忘记了,他血统不明,但肯定并非全部属于人类。 “一、二、三、四、五……唔,五只。” 我瞟了一眼插在一边地上的第三行小木棍。是四根。于是道:“比上一趟多了只。” 就在这一会儿,旁边的草绳忽然动了。那边有人轻轻扯了下。 “格朗姆回来了。”白鸽麻利地爬着倒退出去四五米,弯腰溜下土坎,“我们走。节目就要开始了。”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39 蹩脚的成人教育 近午的阳光明亮温暖,绿荫浓郁的森林深处,一些簇新的铜币散落在湖岸边的碎石滩上和浅草丛间,以及浅水里,闪闪发光。 离岸十多米的水面上,五道波纹越来越近。白色的浪花轻起轻落间,鱼人时不时将小半个头探出水面,瞪着一边一个又大又凸的白色眼球,警觉地打量四周。 或许因为之前有五个同伴在这一带变成了尸体,它们在这一带巡视得特别谨慎。然后,其中一个看到了湖边岸上的小东西。为了看得更清楚,它探出了大半个脑袋。接着,它的同伴也看到了。 那是闪闪发光的小东西。它们喜爱的收集品。 鱼人折向这边。其中几个有些犹豫。但是游在最前面的鱼人迫不及待地抓住了一个铜币。 什么也没有发生。 眼看第一个鱼人再一次捡起了一个铜币,又有三个鱼人也摇摇摆摆地走上岸来。最后一个迟疑了一下,跟了上来。 铜币不少,四下散落在地上。离岸远一点儿的地方更多。鱼人的手指带蹼,在水里游泳时很有用,抓住鱼叉也不难,但是并不擅长在碎石、泥土和草茎间,拣取小东西。 “它们就不会想想森林里忽然冒出一地的钱,这里头肯定有问题么?” “一般来说,鱼人没那么聪明。” “还好没那么聪明。不然它们那么多。早该在暴风城门口地明镜湖里做窝了。” 白鸽蹑手蹑脚地挤到我们中间:“来了。” 她话音未落,三头豺狼人追逐着什么,蓦然蹿出树丛,出现在西边点的河滩上。 鱼人们抓紧了手中的鱼叉,豺狼人们互相靠拢着慢慢后退。 “在彼此眼中对方都是敌人,而且还都是食物。这可热闹了。” “豺狼人怎么只有三个?” “别急。” 五只鱼人对上三头豺狼人。明显占据了上风。就像昨天晚上的罗尔夫和马拉凯一样,豺狼人被围了。豺狼人试图跑回树林,而鱼人试图将它们逼入湖中。暂时是个僵局。不过按照早上观察到的规律而言,大约一个小时左右,鱼人那边又会有一支巡逻队过来。 旁边的草丛里一阵悉悉索索。格朗姆回来了。 与此同时,又有四头豺狼人出现在林子旁边。 鱼人们愣了一下,其中一头转身朝湖边跑去。它地同伴们跟着醒悟过来,也撒丫子就跑。 可是鱼人们的腿既短小又弯曲,在岸上非常不利。几头豺狼人扔下武器,四肢着地抄蹿到前方。怪叫着挡住了它们。 “它怎么做到的?把豺狼人分成了两拨。” “小意思。跑得快就是好。” 豺狼人和鱼人的战斗很快接近了尾声。因为占据不小的数量优势,又是在岸上,鱼人惨败。它们抛下了四具尸体,最后一只蹿入湖中,挣扎着游走了,身后地水痕拖出一路殷红。 豺狼人只死了一头,另外两头重伤,余下四头只是受了点轻伤。 白鸽的弓箭和尤里他们很干脆地给这些红着眼睛兴奋不已的豺狼人送上了一个句号。 接下来。他们得用鱼人的武器来破坏这三头豺狼人身上人为的那些伤口,然后将它们沉入湖中。再打扫和处理战场。 水会带走气味,留在岸上,没准豺狼人会嗅出点什么。 需要我们动手的部分已经暂时告一段落,余下地就是等待了。 吃过午饭,按照白鸽的建议。我们在营地四周布置了几个陷阱。有示警的。有防御的,把营地围了个结实。 除了暗夜精灵总工程师。活儿是轮班干的。在野外要保持战斗力,把体力耗空了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因为要监视湖边的情况,轮到去放哨时刚好可以顺便休息。 至于大野猪,考虑到早上的辛苦,它被允许在此期间一直休息。当然它休息地方式很有特色----蹿前跑后扑颠着找点心。找点心的同时,心情好了就帮我们一把,心情好过头了则捣个 真是添乱。 这一天午后时分,第五支鱼人巡逻队发现了它们同伴地尸体。 到了下午,一小群豺狼人嗅着踪迹追到湖边。毫无悬念地,它们发现了战斗的痕迹。又觅着鱼人的气味,沿着湖岸东去了。 夜里,东边一点的湖边,可怕的声响断断续续闹了一个晚上。 因为与七个同伴歇在一个大屋子里,我本来就睡得浅。所以虽然理智上,我知道自己是安全地,但是时不时传来地凄厉尖叫,还是搅得我整整一个晚上一直没能睡好。已经在忙着准备早餐了。白鸽和大野猪在森林里最是来去自如,所以他们出去探看探看昨天的效果。亨兹和贾森喜欢吃肉,所以他们去打猎了。尤里么,在营地不远处捡柴禾。 烹制食物我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我朝尤里那边走去。至少捡柴禾这部分工作,我学得差不多了。 尤里已经捆了一大担。他见过过去,打量了我一眼:“你昨晚没睡好。” 他说地是肯定句。我耸耸肩。 尤里从地上扯了根老藤,开始把第二捆柴禾扎起来:“那个,你是第一次吗?” 我刚刚拎起一根好烧的树枝,听到“第一次”三个字,不由一寒:“什么?” “昨天早上的事。我看到了。” “……你监视我?!” “不是。你起来的时候我不是正值夜哨么?叫你你没听到。野外不安全,凡事结伴行动会比较好,所以我才跟上你。本来想喊你一声的,可我半路上小解了个慢了点,结果看你在溪里洗小……嗯那个……小衣服,好像不太高兴……唔,我想你不会愿意看到我的。所以就先回去了。” “……”他能不能别把他跟着我的过程说得那么详细?! “别生气。带着你到北郡的那位老旅行者没告诉过你吗?” “什么?” “那个,其实,男孩子长大了都会有这个的。” “闭嘴!”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 “哼!” 说是不说,可尤里却没有安静多久。 “我是从十三岁的时候开始的。你十五还是十六了?” “所以你感到很得意?!” “哎,不是的。嗯……好吧,被你这么一提醒,我发觉或许是有一点儿……咳!不过我想说的是,一般而言,一周到十天,才会有一次。你这几天不用担心它又会来,放心睡好了。” “……我知道。” 尤里笑了,显然他不认为我之前就知道。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宽和地点点头:“哦。” 他太瞧扁人了。我瞪他,用恶狠狠的目光表达发自内心的巨大愤怒。但是尤里一点也不害怕。他瞅瞅我,无奈地耸耸肩。忽然不知想到什么,猛地回过来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的时候很有阳光灿烂的味道,温暖而明亮。然而同时,为这笑容打底的,是那种经过磨砺和沉淀才有的沉静,并非一无所知的单蠢。结果我不敢多看,只能别开脸。 “喂,查理。” “又怎么了?” “别想太多。唔……我是说,嗯,别在睡前想女孩子。” 他都说的什么话!我又为什么要接受尤里这么蹩脚的成人教育?我盯着面前的野草,越来越郁闷,到底忍不住忿忿:“够了!别说了!我这两天睡不好不是因为那个!”尤里惊讶地挠挠头:“啊,那是为什么?” 这家伙有完没完?尽给人添乱!我拒绝回答,愤然起身朝营火旁走去。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40 又遇费德菲尼尔 早饭之后,白鸽在地上划出湖边一带的地形草图,向我们讲述她和格朗姆弄到的情况。 “格朗姆去豺狼人那边转了一圈,确认了三个营地。三个营地都在这一带,在树林里。这样的位子,估计鱼人不太可能同样用偷袭的方式报复。 “不过今天早上,豺狼人的狩猎队在湖边被水里埋伏的鱼人袭击了。豺狼人吃了点亏,收缩了湖边一带的活动范围。并且离开营地的队伍规模也加大了,至少十个一队。” 贾森晃晃一个盖着盖子的青铜管。那是工程制品望远镜,精致小巧,侏儒出品,贾森的宝贝儿:“我们打了几只兔子,然后顺便去湖边瞧了瞧。湖心岛没什么动静。但是鱼人的警戒又加强了。水里的巡逻队大概半小时就有一拨,一拨没有十个,也有七个。” 我默然无语。看来这两个矮人时时刻刻心心念念着他们侦察迪菲亚兄弟会的任务。 马拉凯静静地听完,盯着代表豺狼人营地的三块石头,沉吟片刻,道:“或许,今晚又会有一场好戏?” 罗尔夫戳戳用来标记鱼人营地的泥团:“或许。” 亨兹又拔开塞子嗅了嗅他的酒,不太甘心地嘟囔道:“可我们就干坐着?” 尤里的耐心显然比亨兹好:“看热闹不挺好么?” “今晚估计不会像昨晚那么热闹。”白鸽挥挥手里用来充当教棒的箭,指指鱼人。又指指豺狼人,“它们要是会主动掐到一块儿拼个你死我活,早就消失在这片森林里了。昨天晚上它们地损失都不小,短时间内,应该会克制些。” 贾森眼睛一亮:“所以我们总得做点什么!” 罗尔夫捏起一个泥团,抛了抛:“埋伏鱼人的巡逻队?” 马拉凯并不乐观:“很难。它们在水里。未必还肯上岸来,而且数量也大了。万一漏掉一个蹿回水里逃去报信,我们可就前功尽弃。” 白鸽摊摊手:“豺狼人这边一样也不容易。鼻子又灵,跑得又快。” 既然一时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我们决定实地考察。 鱼人的屋子半露天的。没有围墙,只有一个水草和木板树枝搭成的圆屋顶。这些屋子大片大片地连在一起,彼此相距不远,一小部分在湖边的草地上,大部分在湖岸边地浅滩里。浅滩的水有一膝盖左右深。村落周围。附近的水里,到处都是巡逻的鱼人。 白天,我们压根没法悄无声息地接近它们的营地,更不用提潜入中央地带了。至于夜里,夜里我们八个里有一半也看不清楚身前五米远。暗夜精灵习惯在夜晚幽暗的森林里活动,矮人来自地底,格朗姆和大多数野兽一样,所以他们四个不会被黑夜困扰。然而罗尔夫和马拉凯。还有查理,都是普通的人类。当然或许尤里也没有问题…… 不管怎么样。还未动手,先挑了己方束手束脚的弱点,一点儿也不明智。于是我们只好打上豺狼人的主意。 豺狼人喜欢茂盛地树林。树林能为它们遮蔽阳光和雨水,而且属于对它们有利的地形。靠山的一带地形陡峭,只有灌木和野草,食物也比较匮乏,它们不喜欢。所以并没有占据那一带。 打探完鱼人的村落折返。已经是下午了。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烈日暴晒。空气仿佛都在沸腾。我们咬了点干粮,轻装简行,辛苦了好半天,翻山爬坡,溜到豺狼人营地西南边,趴在高耸的山顶上乱石后,观察下方树林里的豺狼人。 我们的身后,是猴子也上不去地陡峭山崖。 巨大的岩石投下了一线影子,我们就趴在这难得地阴凉处。快两个小时了,除了确认豺狼人的数目的确足有上百,我们一无所获。 白鸽忽然向北边地树林边缘一指,朝我们示意:“看,那里有一支巡逻队过来了。” “嗯?”我用力朝白鸽指的方向瞅,可怎么瞅也只瞧到一片茂密的树冠。 贾森转转镜筒,凝神看了一会儿,小声道:“两只。”而后他瞧瞧我,微微一笑,把望远镜递了过来。 尤里咬着一根草茎,皱起了眉头:“这两只不是这个营地出去的。” 我跟贾森道了声谢,举起望远镜,凑到眼前。幸亏罗尔夫和马拉凯这会儿不在这里,眼下他们正负责警戒侦察点背后和侧面的方向。那事儿很危险,很有中暑地危险,所以我们不得不频繁轮流,一个小时换一班。 亨兹虽然大大咧咧地,反应可一点儿也不慢:“也就是说北边还有它们的营地了?” 暗夜女猎手叹了口气:“恐怕是地。” 营地不止三个,这可不太妙。怀表告诉我们,第三个小时已经开始了。该换班了,亨兹骂骂咧咧地抗起他的大锤子,与贾森一同,过去替下了两名卫兵。 就在此时,镜筒里的一个新情况引起了我的注意。 “瞧,那边。”白鸽轻声提醒,显然她也发现了。 暗夜女猎手所指的方向上,有一只特别高大的豺狼人离开营地,钻出树林,朝我们下方的一处泉眼走来。有两只豺狼人起先跟着它,不过始终落后一小段距离。到了半途,它们不安地停住了脚步,在原地停下来等候,眼睁睁看着高大的豺狼人走向几颗大树下。 泉眼边不远处有片废墟。原先大概是间林中小屋。小屋的废墟在两个豺狼人营地之间,靠近树林的边缘。 这只特别高大强壮的豺狼人走到小屋边,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有同类,这才扒开地上的一堆干草枯叶,露出一只半埋在泥土里的箱子。它兴奋地摇着尾巴,打开箱子拨弄了一会儿里面的东西,又把箱子原样盖好、干草扒回去。 接下来,这只令它的同伴畏服的豺狼人心满意足地趴了下来。慵懒的初夏时节,凉爽的树林里,肚皮底下埋着宝贝,爪子边不足一寸远处搁着自己的斧头,它睡起了午觉。 白鸽轻笑一声,瞧瞧尤里和我。 尤里对她点点头:“这个目标够份量。” 我放下望远镜:“它的好习惯对我们也很有利。” 罗尔夫和马拉凯刚好赶到。罗尔夫匍匐爬到哨位上,挑个舒服的姿势趴好,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吁出一口气:“这该死的鬼天气!你们在高兴什么?” 马拉凯就着水袋连喝一气,这才有空打量他的同伴。他仔细地琢磨了一下我们的表情,忽然乐了:“有活儿干了?”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41 老相识狭路相逢 是的,有活儿干了。 白鸽和大野猪领路,我们跟着撤离,一路清理痕迹。 傍晚充分的进食和休息后,这天晚上,我们又摸到了鱼人的营地外。虽然深入破坏风险太大,但是营地周围那些个一两个两三个结伴的巡逻者,却是很合适的下手对象。而它们携带的渔叉、身上粘糊糊的鳞片、腥味浓重的血液,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要想栽赃嫁祸,头一件事,自然是把“赃”弄到手。碌。每个人都要好好洗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尽量去掉体味。此外,战士们需要清理武器和盔甲,以确定它们在最佳状态。女猎手保养了一下长弓,又重新校准一番。我左右瞅瞅,只好把平衡长棍洗了三遍。 尤里的装备比两名卫兵的简单,很快忙完了。他走过来,侧头打量我一下,在旁边坐了下来:“明天要突击,今晚你可要好好睡一觉啊。不然打不起精神来,可就糟了。” “唔。”尽量。睡好睡不好可不是我说了算。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没有。” “嘿,你瞒得过他们,瞒不过我。在北郡时候明明那么贪睡的,要是没害怕,这几天怎么就尽见你晚睡早起了。” “……我只是不习惯。” “不习惯?” “嗯。” “……哦?” 他不明白。可我不打算继续解释下去了。 “我明白了。” “啊?” “来。” “干么?” “我来告诉你。” “什么?” 尤里挪了挪,直挪得肩挨着我的肩:“旅馆里你和我挤一张床。也睡得很好啊。看来不是因为地方太小,也不是因为我了。” “……你不热吗?”他为什么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别打岔。来地路上那晚你也睡得不错,也不是白鸽和格朗姆了……罗尔夫和马拉凯有什么不对劲么?又或者亨兹和贾森?” “没有。” 尤里一脸果然如此:“其实,人和人不一样。” “是的。” “现在和过去也不是同一天。” “我知道。” “所以嘛,不管以前怎么样,至少你眼下我们这些同伴。都不需要你睡觉时候也睁开一只眼睛。” “……唔。”他好像以为查理曾经的流浪生涯留下了困苦不堪的回忆。 尤里张开手臂:“来。”我迟疑了一瞬,尤里付诸于行动。 他的拥抱很舒服。热乎乎的体温,布料下富有弹性地肌体,平稳矫健的心跳。虽然在这天气里太热了点,可触感很好,至少比这几天睡的毯子加草堆好。何况人是一种社会动物,一向总是需要肢体的接触的。总之…… ----我并不想挣开。 尤里慢慢收拢手臂,抱得紧一点。过了一小会儿,忍不住戳戳捏捏我的肩。嘀嘀咕咕地开始在我耳边唠叨:“放松,放松。你的肩膀很僵硬。为什么绷得这么紧?是我,我不是坏蛋……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大好人。可是不管怎么样,我不会伤害你。相信我。”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更不用提解释他的疑惑了。他无意间地承诺让人心动,却有着他自己恐怕也并不了解的深厚。有时候有些话固然真诚可信,却不可以太当真。 所以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将体重完全赖给尤里。好彻彻底底偷个懒。 尤里失笑,没说什么,抬手拍拍我的背。 这真幼稚。就像妈妈们劝哄她们的小孩入睡时做的一样。但是因为彼此相贴,他胸膛里的震动毫无保留地传递了过来,让人感觉到这个拥抱,是真的,是切切实实发生了地。不像记忆里的一切那样遥远不可及…… 是活地。 是触手可及的。 所以我没有抗议。也没有挣脱。只是举目望向被枝叶割得支离破碎的深邃夜空。有些茫然地呼出一口长长地浊气。 尤里拥抱的这个家伙,来自一个诚信危机严重的社会。早已经习惯了对别人处处戒备,永远保留自己的信任…… 因此,让我在面对鱼人或者豺狼人时,把后背交托给自己的同伴,没问题。可要我在深深浅浅地睡梦中,不对近在咫尺地人产生几乎本能一般的戒备,却是无法可想。 入奢容易入俭难。一切,或许都已经太晚了。 尤里嘀咕到后来,慢慢收了声,只是把手放在我肩胛那儿,偶尔拍一下。我望天望得有点儿头晕目眩,挪了个舒服地姿势,闭上了眼睛。 或许…… 第二天的天气依旧很好,好得让人不得不拼命喝水。万事俱备,我们一行人摸到豺狼人营地旁,原路爬上昨日的哨点。 时候刚过中午,林间的虫鸟都叫得倦倦的。罗尔夫和马拉凯换下了放哨的两位矮人。亨兹回到哨位上的头一件事,就是一口气灌下了一袋子水。他喝得太急太豪迈,清水从他的嘴角漏出来,将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大胡子湿成了狼狈的一缕缕。 贾森稍微好一点。不过这一位喝够的时候,他手里地水囊也瘪得差不多了。惬意地舒出一口气。贾森一边抬手抹抹嘴角,一边已经举起了那根精致的望远镜:“怎么还不来?” “别急。”白鸽头戴一圈树枝和藤蔓编成的大帽子,安安静静伏在崖边的草丛里。如果不是她抬手朝我们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一时间还真难从石缝间茂密的植被里分辨出那里趴着一个暗夜女猎手。 我靠坐在巨大地岩石底下,贪婪地吸取身后岩石的沁凉,什么话都不想说。 尤里拉了我一把:“别贴着石头。太凉了。来,坐这边。” 我正想谢绝他多余的担忧,鼻子一痒,“阿嚏!” 白鸽微微吓了一跳,回头瞧了瞧我,耸耸肩:“还好我们在下风口,而且离得远。” 差点就暴露了我们的埋伏,破坏了整个计划。这真令人惭愧不已。 尤里轻笑一声,拍拍我的肩。我没再拒绝。跟着他往后退了点,退到下面的树林看不到的地方。这里有几棵顽强的生长在岩石缝里的树投下了小小地一方荫凉。虽然温度没有岩石阴面那么低,但是四周朗朗,山风吹拂来去,也很凉爽。 那边,亨兹占据了我刚才的位子,满足地舒了口气,没一小会儿。就眼皮耷拉,打起盹来。 我提醒亨兹:“小心着凉打喷嚏。” 矮人迷糊间大咧咧地冲这边挥挥手:“哦。不会的。亨兹我才没有小法师那么娇气。” ----娇、娇气?!!的时候。那只特别高大的豺狼人在我们的千盼万望中,终于大摇大摆地来它的藏宝地午睡了。眼看它摇着尾巴瞧过箱子。心满意足地趴到地上,肆无忌惮地打起了呼噜,白鸽一挥手,我们按计划行动起来。 我们悄悄潜入树林,半路干掉了两个巡逻的豺狼人。在它们致命地伤口上用力戳上一把只剩前半截的渔叉。又给它们兜头淋了一袋子掺了鱼人血地脏泥水。再撒上几片腥得要命的鳞片,我们这才把尸体扔进了旁边的泥坑。 接下来。大家兵分三路。尤里和我折向南边。我们俩地任务,是监视这个营地通向南边的小路,确保中路的同伴动手时,没有其它多事的豺狼人经过这里。罗尔夫与马拉凯的使命和我们相仿,不过他们地位置在北面一端。两位矮人力量过人,去对付午睡中地“目标”正好。白鸽擅长打扫痕迹,处理现场,栽赃嫁祸自然少不了她的一番加工。至于格朗姆,它好像对那口箱子很感兴趣。 尤里和我蹲在几丛茂密地灌木间。时间静静地流淌,偶尔几声鸟鸣间,小路的那一头传来了脚步声,是两只豺狼人。 二对二,有心算无心,拿下自然是没问题。可是我不能使用魔法,因为火燎冰冻过的伤口很有特点,不好掩饰。而这里靠近南边的豺狼人营地,万一弄出了点儿响动,可就不妙了。 尤里瞧瞧我,犹豫着比划了一个切喉的手势,我微微摇摇头。尤里弹飞一条妄图爬到他脸上的蜈蚣,蹑手蹑脚爬起身,从袋子里掏出一只被捆住了四肢堵住了嘴的小兔子,指了指小路的那头。 我点点头,眼瞧着尤里怀揣那只可怜的小兔子,钻入小路西旁茂密的灌木和草丛间,绕去了两只豺狼人的后头。 不一会儿,两只豺狼人兴奋地朝东边的树林里追去,一路怪声乱叫,招得南边营地里的豺狼人也好一阵不安分。 我小心地换了个姿势,等尤里回来。就在这时,身后白鸽他们那边响起两声又短又急的鸟叫,是约定中表示出了紧急情况的信号。我蓦然回头,正见到费德菲尼尔,也就是那只特别高大强壮的豺狼人,挥舞着半圆形的劈木斧,一斧头劈开三四棵拦路的小树,直冲这边狂奔而来。 我知道我该让开。法师从不该近身迎战任何敌人,更何况来者还是一只夺路狂奔的豺狼人。但是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费德菲尼尔原本混浊的黄绿色眼睛眼下一片赤红,紧紧盯着它面前的人类。它抓着的那把斧头肮脏不堪,唯独锋刃被打磨得锃亮,在大白天也幽黯的茂密树林里,闪烁着惨白惨白的寒芒!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42 羊一羊又抱一抱 “哼?” 最先追着费德菲尼尔赶到的,是格朗姆。 “查理?!” 白鸽紧追而至。 “你没事吧?” 亨兹和贾森随之赶到。 “还好还好,只是一道小伤 我木然点了一下头。上一刻的惊悸依旧紧紧扣着我的喉咙,让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游戏里任何一个玩家都可以做到计算伤害,都可以看着怪物在自己脚面一尺处不甘地倒下。但是那种非人的冷静只属于游戏。这里,刚才…… ----只差一点点,差一点点我就被生生劈成两半了! 左肩上忽然传来一阵酥麻,而后是巨大的疼痛。我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把,顿时沾了满手的温湿滑腻。收回手一看,一片猩红。 “别乱动。”身后一阵草木簌簌,尤里也回来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的动作极快,一瓶治疗药水刚刚洒到我左肩,另一瓶已经倒进了我的喉咙里。我没让费德菲尼尔砍死,却差点被他灌的药呛死。 “没事,没事,别担心。”尤里嘀嘀咕咕地安慰我也安慰他自己,一边飞快地脱掉我的外套。然后他在我耳边松了口气,麻利地掏出备急的绷带,给我包扎伤口,“没伤到骨头。” 白鸽四下看看,从我身边捡起半圆形劈木斧,又仔细查看了一下地上的痕迹。破天荒地。暗夜女猎手紫色地眉毛越皱越紧,却瞧不出毫无头绪。她一扔辫子,回过头来,焦灼道:“它往哪里去了?” 贾森也急得眉头紧皱,不过依旧记得要压低声音:“查理,就是那只豺狼人。它往哪里去了?” 亨兹手里握着他的大铁锤,紧紧盯着我。只等答案一出口,这个矮人就要冲上去了。 尤里一听就明白了。他小心避开伤口,伸手拥抱我,拍拍我的脸,又抚顺着我的背,就像安慰受惊的小孩那样。一边做着这些,这家伙一边很不好意思地又重复了一遍白鸽和贾森的问题:“那个,嗯。你看清楚那头豺狼人跑去哪边了吗?” 右肩挨着尤里地胸膛,那里传来砰砰砰的心跳。左肩的伤口疼得火辣辣的,让人想难受得要命。然而无论是振动还是疼痛,都在告诉我,我还活着。面前是同伴们关切焦灼的脸庞,这令人更为清醒了一些。能再一次看到他们真好,无论是白鸽脸上神秘的纹刺,还是矮人们的大胡子。在这一刻,忽然都无比美妙、无比惹人喜欢起来。 我点点头。张了张嘴试图说出答案,但是嗓子却不合作,依旧不肯让我挤出任何一个字来。我只好拿手指指贾森身边那一丛深绿色的狭叶灌木。 灌木似乎被巨大的东西压倒了一片。中间有一头纯白地小绵羊。小绵羊一身蜷毛,瞧上去胖乎乎的。它头顶上嫩嫩的犄角才冒了个芽,正迈动着四只小巧玲珑的蹄子,试图远离枝条上到处长着小刺的灌木。 但是,格朗姆摇晃着脑袋。喷着粗气。显摆着自己长长的獠牙,堵在它面前。拦住了它的去路。 发现我们都在看它,小羊羔仰起小脑袋,用它稚嫩的嗓子叫了一声:“----咩!”听起来真是千般无辜万般纯洁。 不过,它地眼睛,是混浊的赤红色。 然后,我听到一个毫无起伏地、干巴巴的、显然受到了极度惊吓的嗓音响起:“冰霜新星地痕迹太大。所以,我只好把它变成了羊。” 傍晚的林风在无尽的叶海里掀起了不绝的绿浪,而阳光则将这些浪花染成了一片金翠。抬头仰望,令人目眩神迷,伤口仿佛也不疼了。 白鸽开路,罗尔夫和马拉凯在队尾按照暗夜女猎手所教的清理我们经过地痕迹,小法师趴在尤里背上,贾森和大野猪警戒四周,亨兹肩上扛着一条鼓囊囊地袋子,里头是我们的战利品。“你刚才用地那个叫什么?”尤里略一停脚步,把我往上托了托,“变羊术?” “嗯。”我应了一声“变形术:羊。” 尤里打了个冷颤,笑得有些勉强:“变形术,呃呵呵,真、真不错。” 他背着我,所以这个寒战有一半传到了我身上:“尤里?” 尤里有一会儿没说话。然后他侧过脸,小声埋怨道:“真危险。吓死我了。” 是的,很危险。豺狼人费德菲尼尔变成小羊羔“啪”一声摔进灌木丛的时候,虽然我竭尽所能尽快闪避到了一边,但是它原本抓在手里的斧头还是因着惯性划过半空,在我肩上留下了这道伤口。 真不知道如果我的反应慢上半秒钟,又或者施法耗时长上那么一点点,会是什么后果。 我学着尤里之前那样,把手贴在他的脸颊上,权作安慰。他的脸有点凉,汗涔涔的。应该不是中暑的缘故。 尤里蹭蹭我的手心,慢慢舒出了一口气。 我又犹豫了一下,到底忍不住搂紧这个家伙----我也需要安慰。 我们顺利抵达营地。尤里蹲下身,把我放下来。毯子,水,当作枕头的背包。很快,我已经被他安顿好了。 亨兹扔下箱子,凑过来点儿,问候得极为热情:“你还好吧,查理?” “……唔,还好。”除了洞壁有点儿硬。矮人的关切和他们对麦酒的热爱一样真诚。不过,如果不叫我查理……我会感觉更好。 “行了,你怎么可以光顾着酒?!豺狼人的酒能有什么好的?!不对,我是说,在战斗的时候绝不能分神!”贾森将他的双手大剑“哐镗”一声扔在一边,揉揉大鼻子,语气严厉,表情吓人,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个醇厚的矮人,“不是每回都能碰到法师堵着去路的!难道你以为谁都能处理这种情况吗?!” 亨兹的脸“刷”一下红了个透。缩缩脖子,不敢回嘴。 听起来费德菲尼尔会冲到我那里,是由于亨兹因为豺狼人的酒而分神了? 我不得不出面打圆场:“我没事。” 然而效果却适得其反。亨兹瞅瞅我,一脸泫然欲泣。他耙耙自己金红色的大胡子,垂着脑袋,声若蚊呐地和我道歉:“对不起……” 说真的这表情一点儿也不适合长着胡子的家伙。 贾森的气还没消,他用力瞪了亨兹一眼,挥起手就给了他一个重重的后脑勺:“你已经四十多岁了,都已经订婚了,不再是个小孩子了!你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噗!”一旁的罗尔夫正在喝水,听到这里,一口喷到了洞壁上。马拉凯刚刚从门口的柴禾堆里取了一些搬到火塘边,闻言在平坦的地面上绊了个趔趄。 “咳、咳咳!”尤里之前一直没理亨兹,他好像有点生气。这会儿他也被呛到了。然后,耳边的呼吸静默了一小会儿之后,尤里给了我一个小心翼翼的拥抱:“我为你骄傲。”接下来,他拍拍亨兹的肩,起身去火塘边准备晚饭了。 我忽然想起来了,人类的平均寿命大约六十岁,而矮人的是人类的两到三倍。至于暗夜精灵一族,则曾经有着无尽的寿命。眼下她们虽然放弃了永生,活上个三五百岁依旧不算长寿。 也就是说,别看亨兹长了一把金红色的大胡子,其实他比尤里更年少。 这令我顿感无力。如果说我没有因这桩突如其来的危险不快怨恨,那是假的。可是……至少矮人们道歉的态度很诚恳。在云晓茶年轻的一生中,从来没有遇到过,甚至都没有听说,有谁为自己的巨大的错误真诚忏悔。 新闻里报道的,永远是“肇事撞人、逃之夭夭”,“侵吞公款、逍遥海外”。 罗尔夫一直留心着我们这边,这会儿他走了过来,打着哈哈解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嗯,啊,对了!我们来看看战利品吧?” 马拉凯搭上罗尔夫的肩:“来,过来帮我干活。”把他弄走了。白鸽摘下背上的长弓,解下箭筒,担忧地瞧瞧我。 暗夜女猎手的忧心令人不解,我慢了一拍,这才想起了大前天傍晚和托马斯谈的条件。 “按照协定,战利品属于冒险收获,而非军事行动所得,一律不作上缴。”我对罗尔夫和马拉凯道,自动忽略了当时和托马斯谈条件时的最后一句,反正托马斯的信上只是列明了条件,并没有完全摘录原话,而尤里和白鸽估计也已经记不清了。 尤里刚刚升起火,闻言蓦然放下手里柴禾,回过头来,似乎想说什么。我摊摊右手对他笑了笑:“所以,这些东西不用上缴。我们八个来把它们分了吧!”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43 暂时拥有的美德 豺狼人费德菲尼尔的收藏品挺丰富的。包括一把形状别致的剥皮刀,许多亮晶晶的浅色鹅卵石以及几把宝石,几个银锭,一大捧各种面值的钱币。最重要的是,它的确拥有一个魔法包裹! 虽然这个包裹上面没有标明“豺狼人皮包”的字样,而且眼下脏兮兮又臭烘烘。幸亏时间仓促,打扫战场时,那只箱子里的东西来不及挑拣,一股脑倒进了袋子。不然的话,我怀疑这个珍贵的行囊会被直接抛弃。 从贡献方面而言,小法师弥补了他的队友犯下的错误。除此之外,这孩子还受伤了。所以,让他进行第一轮挑选会比较好。即是补偿,也是安慰。 ----我敢打赌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 有什么不好呐? 只是,我的选择显然令同伴们疑惑了。 “我要那个包裹。” 尤里诧异地瞅瞅我,用拨火的木条挑起脏兮兮的皮包:“你要这个?” 不管瞧起来还是闻起来,它都实在太糟糕了。不过我隐约可以感觉到上面稳定的魔力。那不是水元素,不是火元素,也不是治疗药水里所蕴含的生命力。如果真要说,或许应该归入奥术。 “是的,我要这个。” 罗尔夫略一侧身,小声对马拉凯道:“该不是烧糊涂了吧……” 后者瞧瞧我。又瞧瞧两个矮人,给罗尔夫使了个眼色,没说什么。倒是白鸽听了这话,眨巴了一下她深邃地银色眼睛,小幅度对格朗姆点点头。贾森也听到了,这个耿直的矮人又狠狠瞪了亨兹一眼。我们四十多岁的小弟弟抱着膝盖坐在那儿。一个字也不敢说,低头掰着自己结实的大拇指。 他们的议论令尤里十分忧虑。这家伙居然直接扔下包裹来摸我的额头:“有点烫。伤口好像已经开始发炎了。” “……嗯。”费德菲尼尔地斧头可不干净,上面不知沾过多少脏泥和血迹。它对人类而言相当于一把沾了毒剂的利器。所以,或许我现在的情况可能属于轻度中毒的症状。好在这不是什么大事。能够有专业的治疗人员那最好,如果没有。好好休息一下,或许再来上瓶治疗药水,也就抗过去了。而显然,这和对战利品地选择是两件事。 “我要这个包。我想它里面应该能装不少东西。比你和我的背包合起来的还要多。” 两名卫兵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倒是白鸽一听,捏着鼻子凑近些瞧了瞧。 “帮我把它洗干净吧。”我向尤里请求。“然后我们试试它到底能装多少东西。” “哦,好吧。”尤里耸耸肩,捏着一角拎起那个包裹。最靠近的洞口的贾森跟着起身,一同朝小溪边去了。出了它的本来模样。瞧上去,它就是一只土黄色的旧皮包。但它的确能装下很多东西,差不多是尤里行囊里那些的两倍---只要东西的大小能够塞进包口。而且,自始至终。它的份量总是那么轻。对我来说这再好不过了。 如此方便的行囊自然价值不菲。它花掉了差不多两个人地分配份额。我的,以及亨兹地。贾森坚持亨兹应该为他的错误付出代价。亨兹对此十分赞同。因为这样他会觉得好受点儿。 尤里要了那把剥皮刀。这是一把挺长挺结实的匕首,或者说一把短剑。尤里的左手也很灵巧,所以他选了这个。 这一晚,我又休息得不太好。伤口在作痛,发烧令人辗转难眠。照顾我的是尤里。只是。或许这个过程既温馨又浪漫,但身为烧得昏昏沉沉病人。真地什么感觉也没有。他说我地手心和额头都很烫,可我却奇怪地觉得浑身发冷。好在怀里的皮包是个安慰----没有比这更好地抱枕了。 到了半夜,这个季节中森林里特有的凉爽宜人令我觉得好受了点儿,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经是清晨。林间的鸟叫声婉转悠扬,阳光浮在薄薄的晨雾里,升上了树梢。我摸摸自己的额头,嗯,不烫了。至少不怎么烫了。从病中重返健康的感觉真好,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轻了二十斤。 白鸽肯定又带着格朗姆出去侦查了,两个卫兵则八成去拾柴打猎了。我再一次成了最晚起来的那一个。有点奇怪的是,留下来照顾我的人,不是最熟悉的尤里,而是亨兹。 “早上好。”不知为什么,亨兹似乎有点畏惧我,所以我只好自己开口,“尤里呢?” “好,早上好。”亨兹左右看了看,慌忙抓起水囊递过来,“早上好,查理。给你水。尤里跟他们出去打猎了,很快就回来。” “谢谢。”嗯,病好了,水喝起来也甜了。 “那个……”亨兹的语气迟疑,“查理……” 真希望他可以省略这个称呼。“怎么了?” “我们,嗯……昨天的事,我很抱歉……可是……”亨兹低头掰掰自己的手指,嗫嚅了半天,忽然抬起头来一口气吐出一串来,“我是想问我们还是朋友吗?” ----两位矮人是朋友吗? 说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和他们只是在这几天互为同伴而已。 肩膀上的伤口还在疼,发烧引起的头疼也还没有完全消退。和在狮子王之傲刚遇到他们时一样,亨兹身材粗短得还是那么夸张,鼻子依旧又高又大。唯一不同的是,因为愧疚,他的眼角微微发红。 我看看他金红色的大胡子,然后迎上了他的目光,接下来,不由就笑了,点点头:“当然。” 亨兹愣了一下,咧开嘴笑了:“太好了!”一边说,一边伸手拍向我的肩。 我吓了一大跳,连忙侧身躲开去。 亨兹表情一凝,拍过来的手顿在了半空中。我呼出一口气,朝他指指自己的肩。虽然穿着衬衣,但是从昨天被划破的大口子那里,明明可以看到缠着的绷带! “啊,呵、呵呵……”亨兹干笑着左看右看,使劲朝洞口瞅。 我莞尔:“你看,昨天我就是这样躲开那一斧头的。” 他并不是故意的。 他的歉意很诚恳。 他尽力给出了补偿。 所以,即时是我这样的坏脾气,此时此刻,也会很自然地暂时拥有一种宝贵的美德----宽容。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44 最后一个坏消息 亨兹的手指又粗又短。他的小手指和我的大拇指差不多。很难想象这样一双手在烤面包的时候会那么灵巧。不得不说,他烤的面包比起尤里的来,要……要好吃那么一点点。 ----嗯,一点点。只是一点点。 “真高兴你没事。”亨兹坐在火堆前,取下为他自己烤的两片面包,又切了一块咸肉夹在里面,咬了一口,“昨晚你的样子吓坏我了。” “其实……”我也咬了一口早点,“比起矮人来,一般而言,人类对疾病和毒性的抵抗能力,要弱上一截。” “那是当然。”亨兹自豪地挺挺胸膛,“我们矮人像石头一样结实!” “噢,是的。不过我想说的是,这种区别是天生的。我承认我昨晚挺狼狈的……但是换一个人也会这样。” “哦。”亨兹恍然,微微一笑,点点头。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嗯……尤里应该不会吧?” “尤里?他……”尤里那个混血儿可不能算数,“他以前接受过不少锻炼。” 外面有脚步声朝这边来,我们同时停止谈话。虽然来者没有触动陷阱,九成九应该是自己人,但是必要的警惕还是应该保持的。 果然,拨开伪装的藤蔓,鱼贯而入的人是贾森、罗尔夫、马拉凯,和尤里。尤里一手搂着罗尔夫地头盔。头盔里满是大大小小的鸟蛋。他瞧瞧我和亨兹,冲贾森挤挤眼,咧开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嘿,你们俩在聊什么?” 等到两个尤里掏回来的野鸡蛋也落到我肚子里的时候,白鸽和格朗姆终于回来了。 尤里还没喂饱他自己,但卫兵和矮人早已吃饱喝足。他们为大野猪热了一堆面包干。和暗夜女猎手一起,招呼她的动物伙伴享用早餐。 “有什么动静吗?” “是地。” 六双眼睛都盯住了白鸽。 暗夜女猎手将望远镜递还给贾森,低声道:“今天早上,一小拨鱼人去了湖心岛。” 贾森接过望远镜,兴奋地追问:“它们和兄弟会的人干起架来了? “没有。恰恰相反。”白鸽坐下来。摸摸格朗姆的头,神色凝重,“它们没有和岛上的人发生冲突,而是与那些巫师交涉了些什么。显然,迪菲亚兄弟会的人,和它们有联系不是一天两天了。” 洞内一时安静下来。这可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咳。这消息还不算太坏。”罗尔夫咳嗽一声,打破沉寂,“至少我们解开了一个谜团。现在我们知道那些鱼人地武器和药水是怎么来的了。” “恐怕不止。”亨兹忽然轻声插了一句。 贾森的气还没有全消,瞪他一眼:“你说什么?” “恐怕不止鱼人。”亨兹怯怯地小声道,缩缩脖子,指指角落里:“那桶酒……” 酒是好酒,小桶装的。酒桶约莫膝盖高,有点脏。昨天亨兹把它装进麻袋里。同战利品一起背了回来。因为这桶酒让年轻的战士在关键时刻开了小差,导致他的伙伴受伤。所以之前备受冷落,一直放在角落里,大家都当作没看到。 罗尔夫挪过这桶酒来,擦干净上面地脏泥,从火堆里抽了根一头燃烧的木条照了照:“闪金镇的蜂蜜酒。” 亨兹瞅瞅贾森。抢着补充道:“那里有好几个和它一个样子的酒桶。空酒桶。” 马拉凯跟着瞧了瞧:“没错。我们去狮王之傲常常喝这个。不算最贵最好,不过很可口。”他叹了口气:“这酒是镇子上的本地特产。没听说过什么时候让豺狼人抢去过……” 罗尔夫接口道:“不过开门做生意。这是酒又不是武器防具,那些个买主的来头,可就不好说了。” 也就是说,豺狼人会有蜂蜜酒,不可能由它们自己买来,只会是迪菲亚的人给的。 尤里咽下最后一口早点,拧开水囊:“怪不得那帮畜生不用爪子,改用武器了。”咕嘟,咕嘟咕嘟。 “好吧。”白鸽跟着叹了口气,“很显然,迪菲亚兄弟会和豺狼人地关系也不错。”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不是我们八个可以解决的了。毫无疑问,这几天我们给湖心岛上兄弟会地人添了不少麻烦。不过我们所能做的,也仅限于这些,再加上汇报情况了。所以大家一致决定返回桥边的兵营。 当下早餐一结束,我们就朝南边开拨。 我的烧已经退了,在森林里步行赶路,足以跟上队伍的行进速度。可另外几个却不太放心。特别是尤里。他不仅摘走了我地背包,还三步一回首五步一回头地打量我地脸色。终于,他露出了放心的神色,却又问起了别地:“你好像挺开心的。” 啊,那是当然。我回头瞧瞧完好无损的亨兹和贾森,生龙活虎的罗尔夫和马拉凯,忍不住一乐,点点头:“我想洗个热水澡,再吃一顿热乎乎的现做的好东西。” 桥边的临时驻地里,托马斯就这摊开的地图,听完我们的汇报,眉头紧皱。他用最快的速度写了封报告,签名盖章,让我们给送回去,递交给杜汉。 迈出营帐,尤里叫住了白鸽和两位矮人:“我们商量一下这信怎么送吧。” 我奇怪了:“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尤里指指我的左肩,又朝天上热辣辣的日头努努嘴:“你需要修养,而不是顶着这么毒的太阳,赶回闪金去。” 肩上的伤不重。不过的确不适宜赶路。然而给杜汉的消息又是越早送到越好…… “那,要不你和白鸽先跑一趟?我在这里等个商队,搭趟便车好了。” 白鸽点点头,瞧瞧贾森和亨兹,又对尤里笑道,“你也留下来看着他吧,免得不放心。我们三个结伴走。” 贾森连连点头:“我们要去暴风城。”亨兹瞧瞧贾森的脸色还不错,跟了一句:“顺路经过闪金镇。狮王之傲的烤肉真不错。” 一提起狮王之傲,艾丽嫌恶的眼神和冷冰冰的小脸就浮现在脑海。说真的,其实我不太希望再见到她。 尤里误解了缘故,安慰我道:“好啦,我们先休息一下午,明天早上出发,走得再慢,后天傍晚也就到了。” 他令人想起了寄存在法雷那儿的纪念品,我又觉得好受了点 “那就说好了,我们还要去和罗尔夫马拉凯道别。”白鸽挥挥手,“旅馆见。” “再见啦。” “再见。” “旅馆见。再见。” “再见。旅馆见。” 按照尤里坚持的,他和我在桥边的临时营地里休息了一下午,第二天早上才踏上回闪金镇的路。罗尔夫和马拉凯刚刚回到营地,托马斯安排他们休息两天,不用值哨,于是来送我们出发。 马拉凯笑容温和:“路上小 尤里点头应下:“我们会注意的。” 罗尔夫的目光尽往我左肩上打转:“伤没事了吧?” 我想,他应该是在关心我。应该是。“没事了。” “还疼吗?” “不疼。” “真的?” “……嗯。” “咂……怎么可能。真是个别扭的小孩。要是我家的,才不会放心这么早就放你出来到处闯荡。”罗尔夫摇摇头,嘀嘀咕咕了几句,仔细看看我,忽然伸出他手背满是毛、手心都是茧的大巴掌,用力揉上了我的头,“啊哈哈,我早就想这样做了!” ----偷袭! 我连忙一低头躲到一边,但是已经挨了好几下搓揉。 尤里在一旁,拄着他擦得锃亮的墙盾哈哈大笑,盾上面映出了我的新发型----简直就是一窝风中的野草! 罗尔夫的脸上露出了夸张的失望表情。然后他用力抓抓空气,笑嘻嘻地评价:“手感不错。”还没等我说什么,他的神情已经变得郑重,甚至是有些伤感起来:“好吧,不管怎么样,我会想念你的,小法师先生。愿你旅途愉快!” 这下好了,我不得不把到了舌尖的反击吞下去:“也祝你们一切顺利。”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45 重新回到闪金镇 虽然戴着草帽闭着眼,视野里却是一片金红。阳光太灿烂了,灿烂得透过草帽的遮掩之后,依旧足以令人眩目。时值森林里静谧的午后,热得叫人浑身懒洋洋。两旁的树冠上,不时有鸟叫声传来。车上的货物盖着厚帆布,靠着粗糙的厚帆布躺着,可以清晰地听到车板下的马蹄哒哒、车轮碌碌。结实却有些粗糙的运货车就这么一下下轻轻地颠簸着,带着两个正在睡午觉的乘客行进在这晃悠悠的旅途上。 挥别罗尔夫和马拉凯之后,尤里和我走了半天不到,就被一行去闪金镇的商队赶上了。既然如此,我们干脆搭上了便车。 说真的,除了胜在马力耐久,商队的行进速度比我们来时赶路的速度快不了多少。而且,搭顺路车多少要给点儿钱。不过掏钱的时候,虽然尤里嘀嘀咕咕着“两只烤蹄”之类的,动作却一点儿也不慢。 我想到那会儿尤里肉疼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眼前的金红色忽然暗去,我不解地睁开眼,看到尤里撑着胳膊,低头在打量我。他的脸就在上方不足一尺远的地方,湛蓝的眸子里慵懒和好奇一览无余:“你在笑什么?” 这家伙是睡够了开始给他自己找乐子了么?我合上眼,压低帽檐:“没什么。“查理?”尤里挑高刚刚压低地草帽。不依不饶,“说吧,别吊我胃口了。” 我无奈地重新睁开眼。怎么能告诉他刚才就是在笑他呢。说不得,只好想个理由敷衍过去。正绞尽脑汁呢,忽然车身上下一跳,好大一个颠簸,尤里撑着车板的手一滑。整个人直接趴了下来。脸庞堪堪擦过我耳边。 老实说,因为心里有鬼,我的脉搏的确乱了几拍。不过呢……他的盔甲真的太沉了,而且还十分硌人。如此好的机会如此近地距离,被一套金属壳子砸上一下,又隔了厚厚地一层。那可什么都没有了。 唉,这年头,原来连占点儿小便宜,也是要天时地利人和的。 我暗叹一声可惜,推推他:“起来。” 尤里有一小会儿没反应,而后他捂着脸撑起身来,往回一躺草帽一压:“喔,我的鼻子……该死的。” 很好,他如我所愿地忘掉了最先的问题。 因为搭乘了商队的顺路车,第二天午后时分。我们俩就抵达了闪金镇。 进了镇子,自然直奔狮王之傲。狮王之傲里,米莉卡笑容热情得一如既往。她转告我们。白鸽昨晚到地,眼下带着大野猪去逛街了。旅馆房间暗夜女猎手已经替我们订了,可不知为什么,只订了一个。而现在想要再订也没了。要知道带了我们一程的商队是法雷的老顾客了,瞧瞧。他们这会儿早已挤满了旅馆。 尤里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接过米莉卡给的钥匙就上楼。我默默地跟在后面,低头一阶一阶踩着木梯。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了白鸽匪夷所思的耳力。 不由就有些担心我的秘密。 放下行李冲了个澡,趁着尤里忙着保养他的装备,我拎起其貌不扬的背包,下楼去找法雷。 法雷刚刚招呼完这么一大拨客人,正检点着柜台后的存酒,一旁的杜宾斯则和他说着什么酒需要进多少桶之类地杂事。我等他们交代完毕,瞧着杜宾斯忙着调酒去了,敲敲柜台:“嘿,老板,生意不错啊。” “啊哈,还行还行。”法雷闻声转过身来,一见是我,打个响指,一脸恍然,“我说今天壁炉里的柴禾怎么总是噼噼啪啪爆个不停呢,原来是你们俩回来了啊。这是你们第二回给我带来好运气啦。” 这玩笑开得……我就不信白鸽没和他说我们的行程。不过生意进门他心情好,也不难理解。我笑着应和两句,切入正题:“我来取寄存在您这儿地东西“什么?”法雷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面盾牌。” 盾牌被法雷搁在了地窖里。我跟着法雷去取,幸运地发现将豺狼人皮包的口子使劲拉开,堪堪可以把盾牌塞进去。法雷亲眼瞧着盾牌被收入土黄色的魔法皮包,瞧着看那打量个不停,十分羡慕:“好东西,好东西啊。” “谢谢。”我坦然接受夸奖。 “不过您得小心。” “什么?” “这玩意可不多见,小心别人眼红。”法雷郑重了神色,“在外面来去,财不露白。” “嗯,我会的。”虽然我知道,但是对于忠告,依旧不由衷心感激,“谢谢您。” “好在它瞧上去一点儿也不扎眼,而且您和您的同伴都不是好惹地,您也不用太担心了,哈。”法雷小心翼翼地瞅瞅我地左肩,划破的外套和衬衣并没能完全遮住里面贴身地绷带,“哎哟,挂彩了呀……走走,我们上去喝一杯,给我说说你们这回出去又遇到了什么。” 我欣然应允:“好的,我很乐意。” 半个下午就这么过去。通过和法雷的闲聊,闪金镇上这几天的大事很快让人知道了个一清二楚。最大的新闻是托米和梅贝尔的订婚。一对很普通的年轻人,一场很普通的订婚----如果不考虑他们的姓氏的话。 托米.乔.斯通菲尔德,梅贝尔.马科伦,这两个年轻人的订婚,意味着斯通菲尔德家和马科伦家有意向和解。 其实两家说是互为世仇,可这“世仇”嘛,也分很多种。毫无疑问这两家没有什么杀父夺妻之仇,他们只是一直都各自认为自己拥有闪金镇周围最大的农场而已。所以虽然憋着劲斗了那么多年,有朝一日自家的孩子铁了心要和仇人的孩子结婚,还不是没什么办法。 至于订婚那天…… 托米的祖母,斯通菲尔德老奶奶到场了。梅贝尔的哥哥,乔舒.马科伦,也到场了。除此之外,男方的父母和女方的父母,都没有出席。好在治安官先生杜汉、狮王之傲的老板法雷、大厨托马斯、调酒师杜宾斯,还有镇子上唯一的炼金师威廉也出席了。而且两个农场上的年轻雇农也差不多全到了,所以场面还挺热闹。 尤里点完他的晚饭,不无忧虑地担心:“他们以后住哪儿呢?两边好像都把他们扫地出门了啊。” 白鸽莞尔:“真要扫地出门就没这场订婚了,应该说是自立门户,肯定带了嫁妆出来的。眼下开地不是有减免税么?他们打算在法戈第南边开农场,有好几个年轻人跟他们一起干呢。以后谁要挖矿,吃喝可就有着落了。” 我想起梅贝尔指挥下有条有理的大厨房,那可不仅是几十人的一日三餐穿戴用度,还有整个农场里牲畜的喂养、日常收获的鸡蛋牛奶之类的加工贮藏和销售啊!忍不住幸灾乐祸:“马科伦老爹可要头疼了。梅贝尔一走,那一堆儿一堆儿的事谁给他管啊。” 白鸽嘻嘻一笑,忽然把脸一虎,一拍桌子,气势摄人:“不撮合撮合搭个桥也就算了,居然敢拦着年轻人的爱情,这就是下场,哼!” 尤里深以为然,跟着点头:“就是,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看马科伦家西边那片新田今年是没指望开出来了。” 这对年轻人有个好结果,真令人欣慰。暗夜女猎手这么一说,我忽然就想起了房间的事,于是试探道:“对了,你昨天到的吧?怎么只给我们订了一个房间?” “啊?我可是好心替你们省钱。你们之前不是一直住一块儿嘛?”白鸽一脸无辜,“再说了,我和格朗姆不也两个一间。” 那可不一样。大野猪睡觉时可趴在地板上。只是暗夜女猎手神色自如,看不出什么端倪。多说无益,我耸耸肩放弃了这个话题。恰好叫的晚餐上来了,送餐的依旧是米莉卡。我拾起叉子开动。 尤里瞧着盘子里热腾腾的猪排笑眯了眼,叉子一划拉,一大块肉就落进他嘴里,很快消失不见:“听说铁匠铺恢复开业了?” “嗯。我今天去看过了。”白鸽的盘子里蔬菜居多,面包其次,肉类只占四分之一。暗夜精灵的食谱还是挺均衡的。“成品都被抢光光了,这几天没多少东西。” 我心中一凛:“那之前的抢劫案怎么说?”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46 见鬼的该死话题 抢劫案的始作俑者乃是一伙隐匿在闪金镇、暴风城、北郡三者之间的森林中的一伙暴徒,至少官面上的结论是这样的。小道消息疯传此案是迪菲亚兄弟会干的,但也有人说抢劫者只是冒了兄弟会的名头,好把水搅浑,以误导调查方向----毕竟要弄几张红布面罩实在太简单了。 闪金镇的日常巡逻人手翻了一番。另外据裁缝店的学徒说,杜汉为了这事头发掉了一把又一把。本来就有点儿中年谢顶的倾向,这下好了,雪上加霜。不得以,治安官先生订做了一打款式各异的新帽子,以应付各种场合。已经亮过相的有五顶,有好事者按出场顺序给编了号。托米和梅贝尔的订婚宴上,治安官先生戴的就是二号帽子。 不管怎么样,传言终究是传言,对闪金镇行政范围内的居民而言,近来的日子还是不错的。因为法戈第矿洞清理完毕,修复工作也接近了尾声,不日就要重新开矿开工。这意味着闪金镇辖下的工作机会添了好几百个,还不算矿业会拉动的运输业、餐饮业、服务业,以及很有希望办起来的冶金厂。 白鸽吃掉最后一叉蔬菜,朝我们眨眨眼:“瞧,里面柜台那一角。” 尤里还在奋战,闻声抬起头,一脸懵懂:“五个女人。怎么?”我跟着瞄了一眼,随即继续喝剩下地果汁:“她们几个刚来不久。约莫服务业的。特殊服务业。” 尤里怔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咀嚼得慢了一点。不过很快,他耸耸肩选择了忽视,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汤汁浓郁的肉排上。 “嗯。”暗夜女猎手点点头,压低了声音,不解地问:“她们为什么要做这个? 我仔细瞧瞧白鸽。她的神色里并无鄙夷。困惑倒是满满一大把。这意味着我不必在交谈中太斟酌:“暗夜精灵中没有从事这类行业的人吗?” “喔。我不知该怎么说。”白鸽紫色的眉毛一拧,托着下巴,拿手指敲敲桌子,沉吟良久。就在我打算放弃自己的疑问,回答她地问题时,她缓缓开口了:“你知道地。因为寿命的关系,过去的几次战争对我们而言仿佛发生在昨天。不少恋人失去了另一半,妻子为永眠的丈夫恸哭,丈夫埋葬了妻子……有时候,实在很难说活下来的一半,是幸或者不幸。 “也许在人类看来有些奇怪,不过天性使然,从感情上而言,这些幸存者很难再有一个新的开始了……但是另一方面,他们其中很大一部分正值青壮年。所以嘛。唔,他们一般都有着关系亲密地伙伴。因为关系亲密,彼此间的礼物和馈赠都是很平常的事。 “传统上。他们习惯把自己称为未亡者。如果没有特定的义务或使命,未亡者往往选择自我流放,故而这类亲密关系还常常发生变更。可不管怎么样,这些关系不是用金钱交换来的。” 话到这里,白鸽已经把情况解释得很清楚了。她眨眨深邃的银色眼睛。将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好吧。礼尚往来。 “人类和暗夜精灵有很多不同。寿命长短、繁殖能力,传统风俗。这些各异的情况下。对于一个个体而言,一开始相仿的处境常常走向迥然不同的命运。这种区别在孤苦无依的幼儿身上最明显。对你们而言,无父无母是件很忧伤地事。但生存不会因此受到大的影响。据我所知的情况,部族和亲友总是竭尽全力去抚养那些没有双亲地孩子。单亲的父母也会从周围获得不少帮助。是吗?” “那是当然。”白鸽应得理所当然,“每个孩子都是上天的宝贵赐予。” “但是人类的情况并非如此。远的不说,你瞧瞧闪金镇。就旅馆东北边那片街区好了。很多家庭都有三四个,五六个,七八个甚至更多地孩子。” “多幸福啊……”暗夜女猎手忍不住打断了我地话,艳羡地扭了扭身子,“不用七八个那么多,三个,不不,四个,四个,嗯……还是五……唔,六个吧。要是能生六个孩子,让我和巨龙干一架我也愿意。”说到这里白鸽吐了吐舌头,小声补上一句:“当然赢不赢得了那得另当别论……” 我莞尔,捏起叉子:“六个孩子会让你觉得幸福,但对那些家庭而言,却是未必。”用叉子沾点杯底的果汁,在桌子上画了一正一倒两个三角形,又将三角形从尖到底分为三层,“你瞧这个。人类社会中地财富绝大部分集中在最小一撮人手中,他们是贵族,国王,冒险家,豪商。一小部分财富分布在一小部分人那儿,比如工匠,商人,中阶军官。最后一点点,则供养着人数最多的一大批。这不是危言耸听,去城市里的贵族区和贫民区瞧瞧就知道了。 “所以,大多数家庭并不具有足够的能力好好养活他们那么多个孩子。能够吃饱穿暖已经算不错了,送他们去上学那是奢望。至于教授孩子们一技之长,当学徒的机会并不多。如果父母自身没有,那么兄弟姐妹中有幸学到,也不过其中一二。这是特殊服务业最大一批从业人员的普遍背景。当然还有很多其他情况,比如受骗,家业没落,被伤害后的自暴自弃。 “除此之外,和你们相比,大多数的人类并没有什么足够坚定的信仰,欲望既多又杂,大多又是物质上的……”我把叉子扔回盘子里,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淡漠疏离,“而且,大家都很能生也不是什么好事。偶尔见到路边有个弃婴,那自然十分震惊。可要是天天看到,大多数人就麻木了。我们都知道,暴风城有孤儿院。但是并非每个战争孤儿都得到了收容,甚至并不是大部分得到了安置,这一点也是人人皆知的。” 白鸽慢慢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扭头瞧向吧台角落那张桌子。 我跟着望去,却见桌子边多了三个男人。他们和那五个女人调笑着,还时不时回头招呼一下不远处的一桌边他们的一个有些腼腆的同伴。 暗夜女猎手瞧瞧我,我瞧瞧暗夜女猎手,我们一时间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尤里翻了个白眼,抓起最后一片面包,刷刷几下擦干净盘子里香浓的汤汁,就着碗底的最后一口汤飞快解决:“好了好了,很高兴你们这个见鬼的该死话题终于结束了……”说到这里尤里瞪了我一眼,虽然气势足以媲美北郡时我不小心把饮料泼到他新衣服上那一回,声音却越来越小,“真是的,你们也不怕我消化不良……咳!我说,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走?” 之前的话题的确不怎么样。不过…… 哦,我从来没有发现一个人翻白眼也会这么可爱。 真的。 第二卷 横穿艾尔文 尾声 夏季已经开始了,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即将到来。这样的天气里,如果可以去湖边工作,毫无疑问会比较令人愉快。所以嘛,我们四个一致决定前往赤脊山的湖畔镇,而不是西部荒野的哨兵岭。 这正合我意。迪菲亚兄弟会的大本营在西部荒野,我可不想去凑热闹。比起怎么做怎么错的两难抉择来,臭烘烘的豺狼人、腥腻腻的鱼人,还有穷凶极恶的兽人,忽然间就变得可爱起来了。 威廉的屋子里依旧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器皿、材料,稀奇古怪的成品,和不知做什么用的半成品。 检查完我初步处理的数种材料,威廉满意地点点头:“好了,你掌握得很好,基础部分的学习已经结束了。”他转身在书架上找了找,抽出一本厚厚的旧书:“这是给你的。希望它能帮到你。” 我道谢接过来,是一本笔记,封面上写着:初级至高级炼金配方详摘。 “我们明天就会出发。”我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吐出了久违的称呼,“您保重,我的老师。” 威廉笑了,他笑的时候瞧上去脾气好多了,人也年轻多了,一点儿也不像闪金镇人们口中孤僻古怪的老头,倒像是个温和的大叔:“愿幸运眷顾你和你的同伴。我接受了这份祝福,然后告别威廉回旅馆。肩膀上的伤口四天就好全了,对此我感觉恍惚得就像做梦。如果当时用上昨天刚刚学会的次级治疗药水,再喝一口通用的初级解毒剂,立即就可以痊愈。不得不说,这里毕竟是剑和魔法的世界。 从后院走进旅馆,穿过厨房时遇到了艾丽。 她还是避着我,我也尽量避着她。不过不小心撞上时,我们会客客气气地打个招呼,比旅途中迎面相遇的人之间还要客气,更不会多说一个字。就像现在这样。 “您好。” “您好。” 掀开吧台后的布帘,我看到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尤里、白鸽和格朗姆已经占好了位子。暗夜女猎手眼最尖,这边刚一掀起帘子,那边她就发现了我。接着尤里也看到了,他立即把注意力从邻桌的烤鸭上移回来,招呼米莉卡点晚餐。 “威廉老头终于肯放你回来吃晚饭了。一只烤鸭,肥一点的。一份羊排,两份蔬菜汤,一篮面包。谢谢。”尤里显然早就想好了晚餐的菜单,抬脚横横一踩,替我推开椅子,“你再不来,我可要饿坏了。” “一对烤鸭翅,一碟果仁面包,一只蛋挞,一份蔬菜沙拉。一杯果汁,谢谢。“甜品?唔,听起来不错呐……一篮甜橘,两只蛋挞,一篮面包,一桶肉丁杂蔬汤,一份羊排,半只烤鸭。”白鸽瞅瞅格朗姆的肚子,“就这样吧。麻烦您啦。” 米莉卡报了一遍菜单,确认无误,转身朝吧台那边去了。 为了能够对自己的武器和盔甲进行更好的日常维护,尤里去铁匠铺当了几天临时工。铁匠铺正是缺人帮忙的时候,尤里似乎在他以前那段处境内从事过这类工作,会一些粗糙的打造,加上力气大,搬矿搬煤一个顶仨,很受克里顿和斯蒂利两家的欢迎。安德温甚至都想收他当学徒了。 “那箱马掌我带回来了,明天直接出发就好。”尤里双臂往脑后一枕,支起椅子的两条前腿,仰靠着,一边充满期待地望着吧台那边,一边交代他顺手接的委托,“带给湖畔镇的弗纳.奥斯古。” 瞧他这模样。我实在很想笑,又有些舍不得移开眼:“急吗?我还想沿路收集些草药。” “越早到越好。” 白鸽朝我耸耸肩:“草药之类的,到了湖畔镇再说吧。赤脊山有那么大一个湖,周旁肯定少不了各种草药。” 尤里跟着安抚:“有我和白鸽呢,你放心。” “好。”药品存货有,毕竟白鸽这几天在镇子周围的森林里不是白忙的。我其实只是有些想试试新配方。“今天有什么新消息吗?” “没有。”暗夜女猎手摇摇头,“除了黄金玫瑰那边挂出了个新委托。” “什么委托?” “支援西部荒野人民军。可以记军阶功勋的。” “听起来不错,只是里头泥水很深啊。” “我们不是已经决定去湖畔了吗?别想哨兵岭的事了。啊,菜来了!” “开动!” “感谢赐予我们食物,Elun在上。” 第三卷 止水湖沿畔 01 你也来上一口吧 昨天中午下过一场雷雨,令今天早晨的空气格外润泽。我们整装待发。尤里依旧背了一大堆面包干,宿营用的毯子也还是在各人的行囊里,药品更是保存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至于那个神奇的背包里,放的主要是一些短期内不会用到的东西,比如尤里给我的狼皮背心和翻毛靴,一小批应急用备用的药品,以及一些方便长期贮藏的干粮。 这次同我们一起出发的,还有十四个人。他们是去伐木场干活的。 法戈第矿洞给的待遇不错,可矿洞内空间有限,故而需要的工人也必须个个体魄强健。为了应对压力日益增加的矿石需求,每个工人的日出矿量有明确标准,而收入直接和出矿量挂钩。 相比起来,伐木场虽然干的也是重活,但要好一些。至少诺大一片森林里,有多少工人也不会拥挤。那边计算报酬的方式和矿洞的类似,按照伐来的木料体积算工钱,只是没有下限。 不过伐木场也有劣势。 首先,若是对同一个人同样的劳作强度而言,显然挖矿赚钱更好看,在闪金镇的生活成本也比伐木场那边要便宜。另外,矿洞里的狗头人已经扫荡得干干净净,可森林里的狼和熊却从来杀不完。好在因为树倒时的方向特别有讲究,需要大家一起合作,故而伐木工人总是几个在附近一起干活,不会落单。但一旦遇到野兽,不管是躲一躲还是吓一吓,干活的功夫被耽误是必然的。 其实从他们选择的赶路方式就能看出来,他们的经济状况不太好,样样都要精打细算。要知道再大的商队再舒适地马车。搭乘一下从闪金镇到伐木场的顺路车,最多也就花掉一个半银币,而且两天就能抵达目的地。 所以说。这趟护送其实没什么赚头。我们接受这个任务,与其说为了银币,不如说因为义务和责任----冒险者就是干这些事地,像给狮王之傲提供野味这样地任务不是天天都有的,老挑肥拣瘦可不好,要知道蚊子腿也是肉啊! 走到闪金镇通向东边的唯一那大路口时,我们的十四位顾客已经等在路边了。 两拨人汇合,最后清点一遍人员。领头的老比尔德和我们交割酬金。按行规,小额任务,定金先付一半,也就是三个银币五十铜币。 老比尔德掏出一个旧钱囊,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数出钱来,临末了,试探道:“要不,你们路上吃什么都算我们的。这钱……” 我和白鸽对看一眼,暗夜女猎低头理理格朗姆两耳间的鬃毛,无奈道:“如果换作我……”我瞧瞧听了这话一脸闷闷的尤里,跟着也无奈了:“我恐怕会选择支付银币。” 每个人半个银币,十四个人一共七个银币。这笔钱对眼下无肉不餐地尤里和最近跟着它家主人爱上了甜品的大野猪来说。实在不够三天的伙食费。就算只吃咸肉和干面包,也是勉强。何况还有我和白鸽呢。 其实他们的经济状况不好,我们四个心里也是有数。只是这一趟,从闪金镇到伐木场要走三个白天。其间一切饮水和宿夜安全由我们负责。所以每人半个银币的价格本就很低了。要知道大路虽然安全,夜里还是常常会有狼群和森林熊来逛逛的。 至于不收报酬…… 那样做虽然不会令我们陷入经济危机。但却会令我们引起同行的公愤。 被拒绝的老比尔德有些惭愧。老脸一红,嗫嚅了片刻。没再说什么,将钱往离他最近地尤里手里一塞,转身大声招呼他的同伴们上路。 第一天一路平静,晚上堪堪赶到一处现成的宿营地,还正好遇上了收到命令撤回闪金镇的托马斯他们。有一小队卫兵通宿,这一夜自然安全无虑。我们和罗尔夫马拉凯也算是熟人了,尤里贡献出他从旅馆带来的不多地蜂蜜酒,罗尔夫找了个卫兵换了值班时间,大家围着篝火聊得很开心。 “好酒。”罗尔夫就着酒囊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大口,“原料不错,酿得也很好。可惜实在淡了一点,还甜甜的……要是什么时候你们来西部,我请你们喝雷霆啤酒。知道吧?西部的蛇麻草,西部的雷霆啤酒。” “还不是因为这家伙。”尤里指指我,笑得像个小恶魔,“要是我带别的,他喝上一口就倒了。” “……”我无语,瞧瞧白鸽。暗夜女猎手正专心照顾着火上地烤鸡,看起来没有听到我们在说什么。尤里和我捡柴禾地时候,格朗姆照旧扒了一大堆茎块,她则顺了一只躲在草丛里的野鸡。为什么明明我地酒量不是最小的,他们就喜欢捉弄我? 马拉凯默然了一瞬,笑道:“其实酒量么,多喝几次也就练出来了。” “这样啊。”尤里受教地点点头,看样子记下来了。 “敬谢不敏。”我连忙作出申明。宿醉的滋味可不好。“我是法师。法师需要一个时刻清醒的头脑。” “哦,别这么扫兴。”尤里还没说什么,罗尔夫已经不满起来了,“我们都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小法师先生。可年轻人么,就该什么都尝尝。戒酒这种清心寡欲的事,还是等你上了年级再考虑吧。啊哈?” “说得对。”我还没表态,尤里倒给听进去了。他接过罗尔夫递还的酒袋,抿了一口,胳膊一横搭上我肩,热情地劝诱:“瞧,多好的酒啊,你也来上一口吧!” 这袋酒尤里喝过,可罗尔夫和马拉凯也喝过,刚才托马斯也来蹭过一口…… 我坚决摇头:“不要。” 尤里摇着酒囊,让酒香从袋口飘出来,还把酒囊一个劲往我面前送:“来吧!” 我竭力往后躲:“不要。” “来吧来吧!” “不要不要!” “哦别这样,来吧来吧来一口吧!” “离我远点,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 第三卷 止水湖沿畔 02 局促尴尬的委托 静寂的森林夜,红彤彤的篝火,还有可以交托后背的伙伴。被尤里抓着灌酒,被白鸽和罗尔夫他们取笑,明明是尴尬倒霉的事,却在这样的夜晚里,也变得愉快起来。 第二天,我们挥别卫兵们,继续赶路。除了中午有场雷雨,路途上依旧一切顺利。 然而正是这一路顺利,给我们带来了另一种意想不到的麻烦。 这一晚的宿营地,在大桥的东边。往东北的方向再走大半天,就是东谷伐木场了。而沿着大路往东再赶上一天的路,就能抵达处在艾尔文森林、暮色森林和赤脊山三者之间的三角路 在营地周围埋下几个简单的示警陷阱,烧起两堆篝火,安排好轮班值夜的人手,余下的,就是好好休息了。 我们四个围在篝火旁,把干粮加热加热,就着清水填饱肚子。 陪着老比尔德他们去附近的小溪洗漱小憩并重新灌满饮用水,花去了不少时间。营地这边有他们卸下的一堆行李,自然也要留人注意动静。偏偏他们不太放心,还将人分成了两拨,轮流去水边。出于避嫌,我们也不好说什么。所以白鸽和大野猪没有时间再挖那种既像番薯又像土豆的茎块,我和尤里也没空打猎弄只兔子什么的。就连篝火的柴禾,也是顺路抽空捡来的。 然而就在这会儿,风里吹来好一阵议论。头一个说话的人因为怕人听到,压低了嗓音。接话的人里头,却有几个故意撑起了喉咙,唯恐怕旁边不远处的我们四个听不到。 “这一路一点儿事都没有,要是早知道……” “都是沿着大路走,一路上这么多人,我们完全可以自己来嘛!” “就是。白白付给他们钱。” 老比尔德打圆场:“好了,好了。” “老比尔德,我们信得过你才让你和他们去谈价钱,可你……” “别说了。钱已经给了,都落进他们的口袋了,我们能怎么办。” “不是还有一半没付么?他们一路上又没出什么力,我看前头的定金也就够了。”的这些是什么。捏捏手里的干面包咬一口,压根不想再听下去。 尤里一脚踢开地上地一块石头,悻悻地嘟囔:“真想揍他们一顿……” 暗夜女猎手的耳力比我们都好,此刻面色十分不快,但依旧保持着克制:“得了。我们的剑和弓不是用来解决这种问题的。” 我心里也不快活,却不好再火上浇油地说什么。 没错,如果动起手来,我们一点儿也不怕他们。毕竟这些人有老有少,即使其中最强壮的。也比不上水晶湖的鱼人。他们来自暴风城的贫民窟,由于不够健壮机敏,在城内难以寻觅生计。才来伐木场干活。但是问题在于,就像白鸽所说地,我们难道可以和他们动手么? 我们这边装着没听到,尽量保持克制,那边却有人不知死活,撺掇了结伴同行的人,推推攘攘着老比尔德,过来了。 尤里气得笑了。自从闪金镇的铁匠铺被抢。他吸取教训,时刻随身带着剑。这会儿又刚好背朝那边坐着,哪里肯让一群人挤到他背后?立时一按剑柄,长身而起:“什么事?” 嗯,这三个字够冷。够杀气。 刚才撺掇得最凶的那个人瘦高个,亚麻色头发。这会儿被尤里吓着了:“你、你……你要干什么?”大概仰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势重,他很快又恢复过来:“我们想和你们谈谈价钱的事。” 因为彼此没有共同语言,又是单一趟地买卖,我压根没有记住这人叫什么。就着清水吞下最后一口烤干面包,我也忍不住笑了:“价钱?这个啊,好说,好说好说。其实呢,你不提起来我倒已经忘记了。”指指恨不得揍人的尤里,“昨晚给你们加餐的两只兔子,是他打来的,你们的确还没有给钱呢。不算多,每只三个银币好了。” 一只野兔十几斤,放了血,再去皮去骨,也不过十来斤地生肉。算上兔子皮,一个半银币足以打倒。昨晚那会儿,我们趁着和托马斯他们一块儿过夜,在林子里多溜达了一会儿,打了好几只野味。因为瞧着独独他们那堆篝火上没有烤点儿什么,故而给他们送过去两只兔子。并不属于协议的义务范围,当时也压根没有收钱的意思。所以老比尔德先忍不住了:“这、这……” 格朗姆朝他喷喷粗气,刨刨蹄子,十分不耐烦。 不等其他人说话,白鸽懒懒地一拎身边地长弓,起身走开几步,踩上个树桩,也没见怎么瞄准,冲着他们那堆篝火旁的一棵大树,嗖嗖嗖就是三箭,支支都贴着他们的头皮飞过去,支支都射入树干一寸多。完了还摇摇头叹气:“唉,好几天没活动活动,生疏了。” 闹得最凶的那个愣愣地伸手摸摸自己的头顶,盯着自己满手的碎发,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什么说不出来了。和我值夜的时候,有一群狼从北边的森林里蹿到了我们地营地附近。 因为宿营地有两堆篝火,人也不少,又是在大路上,所以尤里和我唤醒白鸽与格朗姆,与那群狼对峙了会儿,它们便退入树林,离去了。考虑到狼是种非常记仇的动物,报复起来很让人头疼,而我们以后还要路过艾尔文森林,故而也就没有主动找它们的麻烦。 经过这件事,加上肉疼钱,委托者们的态度好转了很多,更推出了老比尔德来和我们套近乎。除了弥补昨晚那场得罪人的小纠纷,无非为他们地钱袋子考虑,希望我们松松手。 但是昨晚的不快依旧压在心头,保持克制不难,可即使是四个之中性子最宽达地尤里,也没法再和他们亲近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行人终于抵达伐木场。我们跟老比尔德要来剩下的三个银币五十铜币,开路朝东古伐木场东南边的旅馆去。几个银币的用处实在不大,也补偿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让我们的心情好一点,也让他们记住一些教训。 无论如何,这趟顺路的买卖实在够局促、够尴尬。我们四个都不希望再遇到这类委托。 第三卷 止水湖沿畔 03 哈迦德的旧徽章 东谷这一带由于地形低凹,几乎每一天的空气都像雨后那么湿润。一年四季十个早晨里头八个有雾,剩下的两个露水淋漓。所以,东谷伐木场东偏南的这所旅馆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快腐朽的木头那种淡淡的霉味。 来此地伐木的人另有住处。那是用来长期租赁的排屋。虽然比旅馆粗糙不少,但价格也比旅馆便宜很多很多。而哈迦德的旅馆提供给过往的旅客,以及来伐木场和马场商谈买卖、办理公事的人员留宿。无论是白鸽和大野猪,还是尤里,又或者我,都不乐意和刚刚分道扬镳的那十四个委托人继续呆在一块儿。若非如此,我们四个可能也就不会在这所旅馆过夜了。 这里的房间挺多,而客人不多,所以我们要上三个房间毫无问题。老实说……自己一个人一间,忽然有点不习惯起来。 因为气候的关系,房间里的毯子和床单摸起来有微微的潮湿感,冷冰冰的。我试着抽干这些织物,然后点起壁炉里的火,将客厅的两把椅子放到壁炉前,再把毯子之类的铺上去烘烤。 刚刚做完这些不久,尤里就来敲门,唤我下去吃饭。楼梯那边传来“蹬蹬蹬”的一串响,白鸽追着迫不及待的格朗姆,已经先下去了。 我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壁炉,有些惋惜:“那我把它熄了吧,没人看着,万一烧起来了可就不好了。” “啊?”尤里跟着瞧了瞧壁炉那边,一边迈步走进来,一边笑道。“用不着那样。”他把壁炉里的火往里拢了拢整了整,又取了壁炉上面搁着的一块半寸厚的木板,插竖在壁炉前方的铁丝网后。贴着两边的炉壁密密实实地挡住了大半炉膛:“放心吧。只是吃顿饭,花不了多少时间地。这样就好了。” 原来那个木板是这么用的,怪不得它上面有烘烤的焦痕。火星跳不出来,旁边也没什么易燃物,地确可以放心了。 旅馆里地客人不像狮王之傲里的那么多,所以我们刚刚点餐没多久,东西就上来了。 在几乎有些阴森的森林中,在潮湿的傍晚里。在三天两夜的赶路后,在一笔令人既生气又无奈的委托后,没有比一顿热腾腾的晚餐更能安慰人的好东西了----新鲜地细麦羊角面包与浓郁的土豆牛肉汤,还有一碟嚼劲十足的长条腌鱼干。当然其实我更想要一盘自个选料剁馅下锅煮出来的饺子加一小碟红醋,或者干脆来一只洒满蒜段姜片的山羊肉火锅,要不一顿水煮鱼也行…… “你在发什么呆?”“啊?”我蓦然从不着边际的美梦中惊醒,这才发觉自己正舀着碗里的汤往嘴边送----但事实上这只木制容器已经空了,如果不考虑底部那几滴汤渣肉末和一点碎土豆的话。 白鸽已经吃完了。正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半合着眼养神,同时垂手身侧,懒懒地顺着格朗姆地鬃毛。大野猪还在奋斗,显然面前的食物和头顶颈背的按摩都是令它舒服快活得长鼻子直哼哼的双重原因。 “喝完了?”尤里指指汤。“要再叫一碗吗?” “不用了,我饱了。” “嗯,看上去你是差不多了……那它们就归我啦!”尤里估摸了一下我面前汤碗的容积,随即很快活地宣布了我地盘子里剩下那两只羊角面包的命运。然后他也不等我说什么,抓起一只就咬。 因为他要命的好胃口。为了他自个的钱袋子考虑。一般情况下,尤里点东西采用的“一二加八九”策略----好吃地一两份。满足嘴巴。管饱地八九份,填塞肚子。所以我耸耸肩,默认。 白鸽扭头朝旁边看了一下,略换了个姿势。我跟着望去,瞧见此间旅馆的主人,东谷地治安官哈迦德,一个失去了右眼、年过半百的老人,正朝这边走来。他微微惊讶地瞧着尤里消灭着食物,双手抱在胸前站定,就这么止步闲看。至于后者,则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用餐状况受到了旁人的关注。 暗夜女猎手和我交换了一个眼色,一致决定不打搅他们。 尤里终于扫荡完毕,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唔哈,饱了。” “你的胃口真好。”哈迦德忽然出声,“但警觉性可不怎么样。” 尤里并没有被吓一跳,反而笑了,但是没有回过头去,这令我可以看到他笑容里有一抹顽皮的狡黠:“您是说您站在我背后的事吗?我感觉不到您的恶意。”他咳嗽一声,压住笑意,崩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手按剑柄,起身转向哈迦德:“或许您更喜欢这样的反应。” 哈迦德莞尔,摆摆手:“你很镇定。” 这是在夸尤里突然听到背后冒出一个声音后并不慌张,也就是说他不相信尤里说的话。尤里摊摊手,好脾气地回答:“随便您。” “看起来你是个战士。”哈迦德换了个话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尤里:“嗯,年轻,会一些简单的格斗技巧,有一定的经验,正和两个能力相仿的同伴一起旅行。啊,很显然,你的佩剑不那么好用……或许你有兴趣接受一个老战士的委托?作为报酬,你可以在我年轻时所搜集的武器里头选一样。它们都是趁手的好东西。” 这段话前面几句真是多余。连格朗姆都知道,在我们进店那会儿,一行四人已经被哈迦德好生估摸了一番----不是以一个旅馆老板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老兵和治安官的身份。 “委托?”尤里并没有急着应下来,“我们还带了一箱马掌,要送往湖畔镇。” “哈,马掌?这又不是什么紧俏的军事物资,晚一天没什么大不了。估计湖畔镇是把所有的铁材都在修大桥上了……”哈迦德失笑,随手蘸了点清水,在桌子上画了个湖畔镇周围的地形草图,指点给我们看,“瞧!相信我,那儿目前的麻烦不是在湖里,就是在山谷的林子里……总之没有一个地方用得到骑兵。至于农庄里的马,眼下又不是耕地的季节。” 他说话还真是够实在,够不留情面。 尤里考虑了一小会儿,确认道:“您是说这桩任务只需要一天?具体是什么事?” “是的,一天的功夫,其中包括完事后你们在这里休息一晚的时间。事情很简单:我希望你们帮我拿回我的徽章。”说到这里哈迦德沉下了脸。他看看四周,抬手指指自己的眼睛,控制了音量大小,继续道:“不久以前,一个混蛋捉弄了我。天很黑,他穿着一件暴风城卫兵的衣服,我还以为他是治安官杜汉呢。他说他要我那个旧的暴风城治安官徽章,我就把徽章给了他……然后他便大笑起来,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就跑掉了!幸运的是,这个不知深浅的蠢蛋在嘲笑我的时候喊出了自己的名号。” 啥?这个任务不是战士的十级的职业任务吗?按照wow的设定,治安官哈迦德是中间的一环而非直接开启任务的那一位。尤里因为吃得多就被选中了……还可以这样的? “他叫蛀牙杰克。根据我所知道的,他应该是迪菲亚的人。我知道他们在这里的南边有个营地。就在大路对面。那是一个小规模的营地,你们也知道,有山巅之塔驻扎的卫兵在,他们不敢在那里放多少人手。这几个人平时主要是留意从三角路口进入艾尔文森林的商队动向,发现合适的目标,再跟他们的同伙联络。要不是明镜湖的鱼人猖獗,森林的狼和熊又多得数不尽,烦得东谷腾不出手来,早就端了他们……可惜暮色森林的情况也不好,山巅之塔的部队重心放在南边的河岸上。我想拿回我的徽章。可眼下的情况,这件事不好麻烦两边的人。至于我自己,我的年纪大了,更糟糕的是……” 哈迦德又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但他的意思我们都已经懂了。 尤里心动了,于是他回头来问我和白鸽:“你们说呢?” “值得试试。”我坦然给出了自己的回答,“要不是铁匠铺连半成品都被抢光了,你本来该在出发前换一把武器的。” “我同意。”暗夜女猎手低着头,轻轻地抚摸自己长弓,温柔得就像抚摸恋人的肌肤,“事实上,要是能有桩正儿八经的活干……我想我的心情会变得更好一点。” 嘿,她还在记恨那十四个市侩又麻烦的委托者。 第三卷 止水湖沿畔 04 老治安官的情报 蛀牙杰克他们这一小拨人非常熟悉本地地形,平时不怎么露面。露面了当然不会干什么好事,可也仅仅限于一些鸡毛蒜皮的小坏事——比如用二十个铜币从农户家里“买”走一只刚出炉的烤鸡。 因为害怕报复,大多数受害者不会为此告状,而是当着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息事宁人。奇怪的是,按常理而言,如果没有受到惩治,尝到甜头的流氓们往往会变本加厉。但是蛀牙杰克他们竟然没有。或者说几乎没有。 差不多快半年了,他们只是把“买”烤鸡的钱从二十个铜币减到了一个铜币。 所以,无论东谷半自治的防卫者们,还是山巅之塔的驻扎卫兵,都没什么好办法处理他们。 派出一支几个人的小队去把他们抓起来吧,先不管两边都没有囚室,抓到后该怎么办,光是在偌大的森林里能不能找到这拨人,就已经是件压根没把握的活计,没准还会被黑上一把呢。 若是多派些人手撒网,满森林地筛过去呢,无论搜捕成果如何,用来留守的人手本就捉襟见肘,肯定会不够的。万一鱼人突然头脑发热,或者暮色森林那边有什么异状,那可就糟了。毕竟无论东谷,还是山巅之塔,都面对着各自更大的威胁。 这样子,加上蛀牙杰克他们除了擅自给属于别人的烤鸡定价外,也没有干出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另外虽然他们被怀疑在为真正的强盗们“踩点子”,但毕竟只是推测,一直没有抓到证据,故而…… 总之,到现在为止,他们依旧逍遥在东谷、山巅之塔和三角路口之间的地带。 我们决定夜袭。 有白鸽和格朗姆在……或许还该算上尤里?森林地形和夜晚突袭,将成为我们这边的优势。 所以眼下,我们正坐在哈迦德的房间里。围着桌子,消化吸收雇主给出的情报。 不得不说。身为本地的治安官和旅馆店主,哈迦德对蛀牙杰克这一小拨人的了解,恐怕要比他们自己还多。而在这些情报中,最宝贵地是一份地图,一份非常详细的手绘地图。详细到在某些地段,可以作为路标地大树都给画得一清二楚。其中有一棵旁边甚至还标注了一行小字:五人合抱,曾遭雷击,又生新枝,远看不显。 瞧得出来,它不是一日之间画成的。整张羊皮卷有些个年头了。手感偏软。上面的墨水痕迹虽然笔迹相同,但是新旧不同。不少地方因为褪色,二次、乃至三次进行了标识。 “这里。这里,这里,这里,这四处都是他们的落脚点。”哈迦德把地图上三个做了菱形标记的点指给我们看,“可能还有其他地方。平常的情况看来,他们三四天就会换一个地方。今天早上听人说,昨天晚上蛀牙杰克和另两个同伴去克森家里吃了顿晚餐……怪不得克森今天只送来那么一点儿奶酪。我估计,他们会就近落脚。” “离克森家最近的落脚点。距大路也不远。”尤里点点在南边最*近大路的那一处,估摸了一下距离,“万一不在呢?” “那就再看看这个。还有。我们过去的时候,别忘了这个顺路的。”白鸽戳戳更西南边地一处,戳戳旅馆南边大路北边的一处,最后戳戳几乎贴着暮色森林的那一处,“他们不会勤快得跑到这里吧?” “不好说。不过近段时间。暮色那边地狼闹得凶……”哈迦德起先还回答得比较中肯,后面就像所有上了年纪的人一样,忍不住跑题唠叨起来,“哼,一帮乌合之众!你们不用担心。他们几个都不是什么好手。有本事来和我面对面打一场!要不是我眼睛不好使了。哪里用得到……” “既然他们平时只做一些不上台面的小勾当,为什么这回。蛀牙杰克忽然来找您的麻烦?”这里我最不明白的一点,有必要了解一下,顺便刚好用来堵住老战士的追忆往昔。 “不知道。“治安官回答得有点气冲冲,但这脾气应该不是朝我们来的。安静了一小会,他想起了什么,牙疼似地咧咧嘴,补充道:“我和那个混蛋说话的时候,闻到了酒的味道。麦芽酒。我说呢,杜汉什么时候好上这一口了……” 好吧,麦芽酒。一种酒精含量比较高的大众饮料。从法雷招待杜汉地情形来看,王国贸易大镇闪金的治安官无论家境和现职收入都不错,葡萄酒更得他的青睐。 “您希望我们把他们怎么样?”这个委托会给尤里换来一把好武器,我不介意服务得到位一些。 “什么?”哈迦德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要把那个混蛋和他的同伴抓回来恐怕不太容易。”干掉倒是比较容易,可他们也是人类,就这么下杀手……何况,这任务的标地只是一把还算过得去的武器,“仅仅夺回徽章,还是把人也揍一顿?” “拿回我的东西。要是可以……”哈迦德嘿嘿笑了两声,“留着他们,以后有用。说实话,我们还指望从他们身上摸线,抓出背后的大鱼呢。” “我明白了。”尤里点头应承。白鸽瞧着桌上标识得密密麻麻的地图,摸摸格朗姆地头,耸耸肩。 老姜就是辣。蛀牙杰克肯定会为他酒后地恶作剧懊悔的。看来,他们那一伙人在为迪菲亚兄弟会对艾尔文森林过往商队实施抢劫“踩前哨”地推测,就是出自这位东谷治安官。 第三卷 止水湖沿畔 05 年龄体重是秘密 回到房间时,壁炉里只剩一点儿忽明忽暗的余火了,毯子烘得热乎乎的。我收起它们,脱下前几天刚买的长袖旅行外套,换上原先那件破损的。夜袭可不是逛街,穿一件缝补后的旧衣服显然比穿新衣服合适。 耐磨的帆布长裤可以从荆棘和刺草间保护旅行者的腿部,加厚了底部的皮短靴会最大限度减小林间地上的尖石利茬可能带来的伤害,足有两手多宽的腰带则尽可能地护住了人体柔软的要害——腹部。 还有一顶暗灰色的檐帽。它能用来遮挡影响视线的太阳,需要时又随时可以扎上些树枝藤圈作为伪装。 最后一件,当然是平衡长棍。 嗯,真是恰如其名,在过去的旅途中,在那些山沟旁,杂树丛间,它已经好几次将我从失去平衡的边缘拉回来了。 穿戴整齐,我从盥洗室老旧的镜子里打量自己。金色的头发浅绿的眼,浅麦的肌肤,面部线条柔和,神情却有些漠然的少年。一身干净利落、耐用耐磨的行头。 接下来,我将要和同伴们一起,去教训一小伙流氓,并夺回一枚徽章,以从雇主那里换得一把好武器。 不可否认,的确有一些兴奋,可更多的,则是茫然—— 半夜出动、寻仇、揍人、抢东西……这一切,真的就是我的生活吗? “好了吗?”尤里推门进来,我方才忽然想起自己刚才回来时没有将房门落锁。偏偏这家伙一点儿都没有避讳的自觉,径直走进来找人,很快发现了我在哪儿,“嘿,你又在发呆了。” 我没有接着他的话题往下说:“走吧。” 哈迦德的旅馆以南、横穿艾尔文森林的大路以北,是一片较为平坦的林地。我们很顺利地在地图所标识的地方找到了一间半荒弃的猎户小屋。 月光下地小木屋看上去玲珑剔透,很有点童话仙境的味道…… 当然,以上只是我一厢情愿地臆想。事实上。这儿正是蛀牙杰克他们已经被治安官确认过的四个落脚点之一。猎户小屋和大路两边的宿营地一样,并非属于谁。而是大家默契之下的公共用品。所以他们在此落脚,没有人会抗议什么。 尤里和我缩在一身树枝藤蔓里,在小屋后方的两丛长草之间趴了一会儿。白鸽摸得近些,兜着屋子转了大半圈,很快用她过人的眼力耳力和经验确定,屋里没有一个人。 既然如此,我们继续往南走。打算穿过大路,去第二个可疑地点。 林子浅浅疏朗,宽敞的大路就在前方,白鸽忽然一声轻呼:“看!挺漂亮的。” 循着暗夜女猎手指的方向。极目望去,可以看到东边的大路两侧,有两排连绵地篝火。映在黑蓝的夜幕里。仿佛一串放在最好的天鹅绒上地金珍珠 夜风正从东南方向吹来。尤里吸吸鼻子:“似乎有香味……好像是肉。”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拽我的袖子催我看那边:“嘿,瞧那边,跟两串烤肉丸子似的!” 暗夜女猎手居然跟着“嗯”了一声,点头表示同意。格朗姆凑过来哼哼几声凑趣。我瞅瞅尤里,他的眸子里有快活的轻亮。又瞅瞅大野猪,它细细的小尾巴甩得溜溜的…… 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肉丸子烤串,闪金镇商业区的大街上常见有卖的一种小吃。狮王之傲的菜单里也有。丸子外面焦黄,里头肥嫩,特别勾人馋虫。 上回地石碑湖是蔬菜饼撒奶酪沫。这回夜色里的篝火是肉丸子烤串,下回呢? “这边走。”白鸽招呼我们弯低腰,从附近这段大路最窄的地方穿过去。 白鸽发现的,是个大中型的商队烧起地篝火。也不知商队是从闪金镇出发的,还是往镇子去的。用马车代步。从镇子出发走到这里,仅仅需要赶两个白天的路。正如尤里和我告别托马斯,从大桥那儿搭车回去,只花了一个半多些儿的白天在路上。 这样地商队当然不缺住旅馆地钱,只是因为人马太多。不得不就地驻营。谁让东谷只有哈迦德一间旅馆呢?根本接待不了如此多的客人。如此规模地商队足以塞满一个两三个狮王之傲。偏偏又不是每天都有。少则十天,多则一两个月。才会有一趟。所以哈迦德也没有扩建旅馆。东谷一带受周边限制,住宿生意本就一般,再扩建,空房率将会更高,得不偿失。 横穿艾尔文森林的大路由石板铺成,粗糙得很,开采下来就用上了,形状更没一块规则的。都是直接拿来,最大的一面朝上,又敲又压地砌进地里,就好了。石板彼此间有不少空隙,露出原本的泥土,甚至常常可以看到顽强的野草生长在其间。碰到下雨天,这条路固然可以走,可泥泞也是难免。 这样的路,当然不可能一径平坦。大商队过夜肯定安排了夜哨甚至巡逻队。而我们接的这个活不管从内容看,还是从雇主的脸面考虑,怎么也不是合适大肆宣扬的。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和商队的人打照面。 在白鸽的指挥下,一行四个悄悄蹿过大路。接下来,沿着林间猎户和当地人踩出来的路又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我们找到了那棵五人合抱、被雷劈过、又长出了新枝的大树……—— 或者说大树桩。 以此为路标,校对一下方向,还是白鸽领头,朝南偏西十几度的方向,我们继续赶夜路。 大约又走了四十分钟左右,我们找到了“最有可能”的落脚点。也是间猎户小屋,不过这间猎户小屋比较新,保养得也比之前那间好,瞧着像是常有人用的样子。 也难怪,之前那间小屋已经很*近哈迦德的旅馆了。就算出门人碰上了天气突变,也不过多跑上一会儿,便可以到旅馆投宿,吃现成的热食热汤。相比之下,自己动手拾柴生活、煮水做饭,实在太麻烦了。 不仅更新更好,而且,屋子周围的空地上,灌木长草之类有碍视线的东西,统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此刻,屋子的门敞开着,里头四个人,两个坐在窗下的桌子边打牌,一个在吃东西,床上还有一个人躺着,叼着一斗烟。壁炉里烧着一膛小小的火,门窗附近还点着几根晾干的艾草搓成的熏蚊绳,在夜色中像萤火虫那样,一闪一灭。 我们可不是哈迦德,也不知道这四个里面有没有蛀牙杰克。 “他们不是流氓么?”眼看难以摸近去打探情况,尤里忍不住小声抱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了。” “看来哈迦德猜对了。他们在这一带流窜的目的,真的不简单。”白鸽指指前方的,“周围清理得这么干净,方便放哨,也防止被人堵在了屋里。” “不管他们是不是踩点子的,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揍一顿蛀牙乔治,跟他要回徽章。”我强调了一遍。被卷进迪菲亚兄弟会的事里,可不是我们四个想要的结果,也不是我们四个能承受的后果。“眼下怎么办?” 尤里摊摊手示意无能为力,暗夜女猎手四下瞅瞅,又抬起头看看,笑了:“这还难不倒我。” 她指指旁侧一棵大树,划出一个小小的弧度,直指到屋子上方。我这才发现,那棵大树的枝桠已经伸到了屋子上方。虽然没有到枝条连着屋顶的地步,但至少比我们这里到屋子的距离要近了许多。 加上白鸽的耳力,这无疑是个很好的侦查方式。 暗夜女猎手瞧瞧我和尤里都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伏低身子蹑手蹑脚地溜过去,消失在大树背后的阴影里。 接下来,我趴在林子里满是落叶的地上,睁大眼睛使劲看白鸽的表演。纵然如此,我也只是在起先隐约见到一个矫捷的身影嗖嗖几下蹿上了树干,后面就只瞧到微微的夜风里一树婆娑的影子了。 “尤里。” “有情况?” “没有。她不是比你我都高么?瞧那身高,应该挺沉的样子……*近屋子那边的枝桠,会不会太细了?” “嗯……”尤里困惑地挤挤眉毛,“好像是啊。可刚认识她那会儿,那几棵树也不大。”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过,或许不一样。像一样大的铁和木头,也不一样重。” “你的意思是,她虽然比你我高,但未必比你我重?” “很有可能。等她回来问问她。” “嘿,女士的年龄和体重都是秘密。” “为什么?” [1]魔兽世界里一种特别的珍珠,绿色物品,稀有。可附魔,可做月布长袍。该长袍为60(60级封顶) 第三卷 止水湖沿畔 06 这家伙在干什么 和尤里的沟通不良没有困扰我多久,因为白鸽很快下树,蹑手蹑脚地溜回这边藏身的灌木后,招得格朗姆一阵兴奋。 “情况怎么样?” “好消息。”暗夜女猎手着意压低的嗓音里有掩不住的惊喜,借着灌木藏好身形,以免给猎户小屋里的人看到,而后在自己面前摊开地图,就着清凉的月光对照一番,一指猎户屋子东边:“看到那条小路了吗?” “看到了。怎么?”我跟着瞧了瞧地图。尤里警惕地朝左右和后方打量一番,这才回头来加入讨论:“按标识,那条路通往西边的小坡。” “嗯。听那两个打牌的说,蛀牙杰克和另外一个叫莫瑞的,去那边数羊了。十二点的时候轮到他们两个换下蛀牙杰克他们。”暗夜女猎手抬头看了看巨大的月亮在天空中的位置,“现在快十一点半了。我想他们就要出发了。” “你是说两个打牌的会去接替蛀牙杰克他们,然后蛀牙杰克他们会沿着这条路回来。那我们不就可以在半路上……” “没错。”白鸽干脆利落一点头。 “好主意。这真是个好消息。”尤里衷心赞美了白鸽一句,然后盯着地图咧开嘴笑了。这一刻苍茫的月光下,这家伙眼神锐利,一口白牙映着寒光,样子很像小狼崽瞧见了肉……唔,为什么我会觉得他既酷又可爱?! 不过很快尤里就免除了我的困扰,他混没仪态地挠挠头,迷惑道:“那个,什么是数羊?” 我哑然失笑:“谁知道呢。没准他们在观察商队的情况。” 在半路上埋伏好,等了大约七八分钟,从猎户小屋出发的两人就沿着小路,从我们面前走了过去。其中一个犹自抽着烟斗。烟斗的火光和气味在夜里比白天明显得多,对隐蔽行踪很不利。他却根本没有在做不能让人知道的事的自觉。 “他们要多久?” “从这里爬上小坡,要个十来分钟。也就是说。大约再二十分钟,蛀牙杰克就会过来了。” “你可以搞定吗?他们只有两个人。” “轻敌会带来麻烦。”尤里盯着我的眼睛,用难得的严肃态度告诫,“公狮抓兔子,还要用全力。” “我明白。”这也是草原谚语么,太没韵味了吧。“我地意思是,这伙人有可能是迪菲亚兄弟会的。我不希望以后在街上碰到,他们会认出我们。” “……你是说?” “我同意。要认出我们几个,太容易了。” “好在他们只有两个人。蒙起你地脸和头发,外套反穿。放下你的墙盾。步兵剑没关系,够普通。我和格朗姆就不露面了。我想,如果有必要。白鸽可以支援你。” 暗夜女猎手抽出几支箭在面前一字排开,同时拔出了靴筒里的小刀:“我会把箭头去掉。” “另外,记得把他们身上值钱的小东西也搜干净了。就让他们以为这是一场黑吃黑吧。哈迦德有了警惕,蛀牙杰克不会再去找麻烦的。至于这桩委托,为了自己的面子考虑,那位治安官肯定也没有兴趣到处宣扬。” “真复杂。不过是个好主意。”尤里点点头,将背上的墙盾藏到北边的一棵大树后,脱下上衣,用衬衫包得头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然后把外套翻过来穿好。 他做完这些。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对我道:“我觉得,你也该改装一下。万一我需要你的帮助呢?” ……我好像没法说不。 暗夜女猎手眺望着小路的东头,凝神倾听了一小会,摘下背上地长弓:“快点。他们来了。” “你不会是在害羞吧?”白鸽取了一支箭。轻轻搭在长弓上,直指路东边走过来的两个人。那人离尤里埋伏的地方还有七十米左右,而这里离大路有三十米,在夏夜地轻风和虫鸣间,我们尚可以小声交谈。 “什么啊。”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躲到大树后?” 我只是不好意思当着尤里的面脱光上衣。但是在白鸽面前。这并不足以成为令人困扰的问题。所以我很大方地摆了个健美先生的姿势。好堵住她的嘴:“瞧!” “唔……”暗夜女猎手大大方方地打量了我一下,“像只小豹子。”不过格朗姆好像会错了意了。小眼睛直瞪瞪—— 或许它认为我在调戏它的主人? “谢谢夸奖。”蒙完了面,赶紧把外套反过来穿上。 “你误会了。”白鸽不紧不慢地转动方向,让自己的箭支一直保持“盯”住那两人的状态,“我们暗夜精灵一般用这句话来赞美健康的新生儿。”紧接着,还不等我想到反驳的话,她一脸肃然地比划了个噤声地手势。 “……”居然把我和婴儿比。可偏偏就这会儿,那边小路上,蛀牙杰克和他的同伴已经走到离尤里埋伏的灌木丛四十来米的地方了。猎物都上了门,打埋伏的再说话,若是有个万一,那可不太好。 我们屏息以待。 三十米。 二十米。十米。 五米。 四、过埋伏点地一瞬间,尤里猛然蹿出去,倒抓着带鞘的剑,剑柄一下子撞在*近路北边的人后脑门上。同时左臂一勒,锁住了另一个的脖子。 挨了后脑这一记,倒霉的家伙软软倒了下去,应该是晕了吧……但愿尤里没有太用劲。至于被勒住了地那个,不知为什么,过了没几秒钟,也软软滑了下去。 白鸽垂下了箭头,微微讶异:“不错嘛。” 我只有跟着点头地份。 尤里蹲下身在这两人身上搜了一会儿,很快找出了钱袋和几样小东西。飞快地挑选一遍,把说好要拿走的东西装进自己地口袋,他朝我们这边打了个手势。 白鸽和我赶紧往北撤。夜里的森林中视线糟糕,我们本来就离得有一段距离,再跑开一些,那两人绝对发现不了。 只是尤里的墙盾真够沉的,幸亏有格朗姆代劳。 那边尤里也赶紧起身离开。不过他跑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又跑了回去。从这边只能看到他四下瞅了瞅,苦恼地挠挠头,接着好像恍然大悟,快活地一拍脑门,解开裤裆,掏出小尤里就——哦!这家伙在干什么?!! 第三卷 止水湖沿畔 07 我坐在这里等你 地上的那两个有醒转的迹象,尤里慌忙……收拾家伙,在他们彻底醒来之前,他已经借着灌木和长草的掩护,跑到了我和白鸽刚才埋伏的大树后,接着按照之前计划好的撤退路线,直接追向我们这边。 从我们这里可以看到那两个倒霉的家伙歪歪斜斜地爬了起来,抹了把脸,破口大骂。大概刚刚从昏厥中恢复过来的缘故,他们走路有些跌跌撞撞。这两人借着稀疏的月光搜索了一下附近,一无所获,最终气冲冲地沿着小路回猎户小屋去了。 到这时,我终于有空检查尤里的思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你刚才在干什么?” 尤里盯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嘿嘿直乐,闻言慢了一拍才朝我看来,满面疑惑地指指自己的鼻尖。 “夜晚森林里的小路上,两个昏迷的人。”白鸽一边闷声笑,一边开口替尤里解释。不过她瞧着我的眼神分明在质疑我的迟钝,“这里到处是狼和熊。如果他们不快点儿醒过来,毫无自卫能力地躺在那里,谁知道他们会遇上什么。” 说到这里暗夜女猎手抬头瞧了瞧巨大月亮的位置,催促了一句:“走吧。我断后。回去还赶得及睡一觉。”一边说,她一边已经开始收拾地上的痕迹。就算明天有人找到这里,也没法再继续追踪找出我们的去向。 我稀里糊涂地跟着开路的尤里往回走:“所以你就把一泡尿撒在了他们脸上?”噢……天那,原来像我这样受到重大刺激的人说话的遣词用句语气会变成这个样子。 尤里正抓起格朗姆背上的墙盾背好,又摘过我腰间的二个水袋之一。今晚我们出来时只带了武器没带行囊,不过水袋还是揣上了。刚才为了避免在格斗中遗落什么东西而让蛀牙杰克他们抓住线索,他的在我这里。此刻听到这句话,回过头,有些担忧、有些不解地看看我,谨慎地开口:“我说,你不会是在为这个生气吧?” “啊。没有。”我想我明白了。他湛蓝的眼睛在苍白地月光下清澈得几乎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黯然消逝在夜风里。相比而言。学着去欣赏一件突发奇想的令人无语地恶作剧要容易得多。哦,这都是些什么联想……“事实上,我觉得,唔,这是个,嗯,至少够解气。”虽然,那个,可是…… 尤里吁了口气,几乎有些殷勤地解释:“我承认我有点儿过分……不过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居然强吃饭不给钱……虽然如此。我本来还是想用水浇的。” “他们的确和你的点子很般配。是个好主意。”问题是……—— 嗷!为什么我的视力会好到在林间细碎的月光下在几十米的距离上看得清小尤里?!呜……要长针眼鸟!!! “谢谢夸奖。可为什么我觉得你不像你说得那么高兴?” “我只是有点惊讶。惊讶而已。” “好吧。那么又是为什么,你的脸蛋儿这会儿红彤彤的?” “……偷袭很让人兴奋,不是吗?” 回到旅馆时正是大多数住客们睡得最熟的时候。一楼偌大地酒吧区里。只剩下哈迦德守着一盏提灯,在壁炉旁的椅子里打着瞌睡,等着我们回来。 交割任务很顺利,哈迦德收藏的武器还真不少,光单手地就有剑、斧头、锤子和匕首四种。尤里最后选了一把较为宽厚的单手剑。 老治安官虽然眼力不好,但是想得很周密。他甚至早有准备地请我们吃了顿夜宵——留在烤箱里的果仁面包,和煨在厨房炉子上的一锅奶油土豆汤。 显然厨师不久之前才完成了这两份最后的工作去睡觉了。借着烤箱的温度,面包还有余热,而炉子里几块红彤彤的炭火令整锅汤看起来就像刚刚做好。汤里头用了新鲜的黄油和牛奶,不仅有碎洋葱。还有白蘑菇丁。我心满意足地放下汤勺,捧着肚子*到身后的椅背上。或许半夜寻仇打架的委托也有其魅力所在,譬如眼下这一会儿。 “你不再来一碗吗?”尤里用他地勺子敲敲我的碗,“这么好的汤。” “嗝儿……”我摇摇头,无意中正对上尤里的眼睛。他湛蓝的眸子令我想起月光下那一瞬地所见。也令我想起不久之前的偷袭。虽然偷袭后的那个恶作剧说明尤里考虑事情足够周到,并且富有同情,没有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毛病,可这点联想还是令我忽然觉得自己吃得太饱了一点。 “得了啦。”白鸽也结束了用餐了,懒洋洋地将自己盘子里剩下的一只面包递给格朗姆。“为什么你总是在问查理这种问题?他也不是小孩子了。没道理会饿着自己。” 我赶紧点头。 白鸽耸耸肩,将格朗姆用过地餐具整理好。放在一起,以便明早侍者来收拾,然后拎起大野猪地面包蓝,挥手招呼格朗姆:“好啦,我先上去了。洗个澡,然后睡觉。” “晚安。” “哦。”尤里慌忙咽下东西,赶在白鸽拐上楼梯前吐出两个字,“晚安。” 他有点不安。 ……嗯? 我竭力让自己受到困意影响的思绪活跃一点。 他为什么要不安呢? 不希望白鸽先离开吗?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因为白鸽离开而不安,又为什么总是要希望我吃得多一点,即使是在清楚地了解我地胃口极限之后……他当我和他一样么?! 哎,等等! 和他一样…… 尤里之所以孜孜不倦地关心我的饭量,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由于在他内心深处,他还是为自己古怪的好胃口感到不安的吧? 因为曾经因此被取笑、被嘲讽、被厌恶,被唾弃和被孤立? 我瞧瞧尤里。他正忙着对付汤和面包。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尤里停下勺叉,抬头也瞧瞧我。 然后他垂下了目光:“你……也上去?” 明显言不由衷。 猜测被证实。看在是这家伙不是别人的份上,我决定做点什么。于是抬起两只手,晃晃食指。左边的指尖顿时冒出一簇火苗,右手的指尖则是一团水球: “我的胃口一直就是这么大,在可预期的未来估计也难以发生什么改变。不过呢,比起控制各种能量,譬如水元素和火元素的能力来……听说高阶法师可以召唤漫天的暴风雪,术士能让天上降下燃烧的陨石火雨,牧师则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你不觉得你的好胃口和大力气很相称很不起眼很普通吗?” “啊?” 我把两个食指对在一起。在轻微的滋滋声里,火元素和水元素都飞快地向四周跑散了开去。它们就是这样的,一旦直接接触,立刻激烈扩散:“你慢慢吃好了。我坐在这里等你。” “……唔。” 这家伙这点倒是很不错。诚实,不嘴硬不逞能。不像那种别扭的家伙,想要的东西都送到嘴边了,还是捂着装作不在乎…… 我的思绪正漫无边际地乱跑,忽然听到旁边飘过来一声轻轻的“谢谢”。有些含糊。不知道因为嘴里的食物,还是因为觉得需要陪餐的事实太幼稚而窘迫。 第三卷 止水湖沿畔 08 三角路口红土山 虽然深夜才休息,次日早晨还是按时上路了。比起为了补充睡眠在旅馆房间里耽搁到大天亮而言,中午最热的时候在路边的树下好好打几个盹,无疑更好更合适。因为后者不会让计划好的行程变得更长。 而在炎热天气的逼迫下,在白鸽的热切提议下,我们决定去树上午睡。半空的风要比地面上的大,这在夏天可是一种享受。深处传来一声惊叹,充盈着满足和感动。 “你瞧见了什么?”我仰头问了声白鸽,而后继续努力往上爬。 在北郡小木屋后头的林子里,有许多小孩合抱粗的树。它们都不难爬。可眼下这三四人合抱粗的大树么……要知道森林里的树木为了争取阳光,枝干总是笔直向上,直到高高的半空中,才撑开伞冠,而下方的主干,大多不会有分杈…… 白鸽没有答话,不过隐约可以听到低声的呢喃从浓密的树冠里飘下来,用的达纳苏斯语。看来我们的暗夜精灵同伴已经深深地投入到某种富有种族特色的祈祷里去了。 “好漂亮的山。”尤里率先攀上一根指向东边的大树杈,骑在上面手搭凉棚眺望远方,“快看啊,它们是红色的。” 我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更郁闷了。但是再郁闷。也只有竭力按捺。眼下可是在高高地半空中。虽然我和尤里身上都有绳子绑着,绳子的另一头被白鸽牢牢栓在她脚边合抱粗的树枝上……—— 我还不想玩蹦极。 至于格朗姆,它的蹄子决定了它爬不了树。白鸽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安抚下它。眼下,大野猪在树下闷闷地提早睡午觉了。 正努力调整心态,头顶上忽然传来尤里的声音:“左边。” 我一时没明白,抬头问:“什么?” 尤里趴在他骑着的那根分枝上,低头伸手指指,道:“你的左边。那里有几个落脚处。容易上来。”说完这短短几句话,他忽然身子一滑斜了斜,顿时浑身僵硬,茫然无措地眨巴眨巴眼,脸色飞快地苍白起来:“哦……该死!我要掉下去了……” 谁叫你朝下看了?!可惜这会儿我被他吓得魂飞魄散,实在没有心思取笑他:“闭上眼!抱紧树枝!” 尤里立即照办。他紧紧地闭上眼,“忽”地一下,手脚纹丝不动地箍牢了水桶粗地树枝。瞧他那样子,鼻子和眉毛都给都皱到了一起。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八爪鱼。 怎么忘了还有这玩意…… 瞥瞥他腰上系的绳子上,我一拍额头,放下心来,按照尤里刚才指点的。一点一点继续朝上方爬去,很快沿着尤里刚才经过的地方,到了他骑着的那根树枝上。 尤里好不容易缓过来,立即“嗖溜嗖溜”地倒退。如果说几乎横向悬空的树枝让人没什么安全感,它们在主干分叉出去的地方无疑会好很多…… 我忙给他腾出地方:“好一点了吗?” 尤里可怜巴巴地点点头:“真不能往下看。我到现在还头晕。” 我抬头朝白鸽所在的地方望去。却被树叶间漏下来地阳光耀花了眼。 “……记得吗?” “记得什么?” “刚遇到白鸽那会儿。她跳到了格朗姆的背上。” 两个笨拙的爬树者面面相觑。无言默默。 不管怎么样,尤里和我至少从暗夜女猎手那儿学会了如何用绳子固定自己,在大树上休息睡觉。相信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很有可能会用得到这些技巧。 赞美白鸽,她挑地大树处在壮年期,本身的免疫力正值巅峰。加上这种树的嫩叶上和浆液里有一种微微刺激的清香气味,这两点决定了它身上没什么讨厌的虫子。所以,这一天地午睡可谓甜美。 “地确很漂亮啊……”一天里最热地时候已经过去,我揉揉眼睛,扶着树干在分枝上站起来,小心腾出一手,拨开眼前妨碍视线的小树枝,越过前方几朵稍低的树冠,竭力眺望东边三角路口一带。 那一带是从赤脊山通往艾尔文森林和暮色森林地咽喉。庇佑了艾尔文森林的陡峭山脉在那里拐出一条分支,从北朝南渐渐走低,在三角路口出现了一段相对低矮的丘陵,而后又爬升了一小段,接着便汇入了暮色森林东边那段渺无人烟的山脉。 这两条山脉对于目前的人类而言,都属于禁区。 因为这些地理特性,三角路口一带一向属于兵家必争之地。控制了它,就在很大程度上控制了赤脊山、暮色森林和艾尔文森林。 但是这些严酷的重要性并不妨碍它的美丽。赤脊山属于红土地,不像艾尔文森林一般利于植物的生长。分割赤脊山和艾尔文森林的山脉似乎由于某种地质运动而形成,不仅陡峭,而且几乎可以说是光秃秃。幸而这些岩石十分坚固,风化缓慢,不至于一下雨就形成泥石流什么的。 无可否认的是,在晴朗的日子里,那山脉瞧上去漂亮极了。壮阔,巍峨,不可撼动。借用闪金镇镇政厅装饰画上的经典评语,“仿若一条酣眠的远古红龙……” “是啊。”尤里赞同着,紧紧腰上的绳子,爬下树去,“走吧,我们快点儿,今天晚上就能到路口了。” 树冠顶那儿传来暗夜女猎手的哈欠声,听起来她似乎正在伸懒腰:“你们先下……哈——欠!我好解绳子。” 我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那边石红的山,也跟着爬下树去。望山跑死马,今天要赶的路还不少呢。 就在尤里松手跳落地面不久,我小心翼翼地攀落到五六米左右高的地方时,树林深处传来一阵细碎的沙沙声。似乎是风吹过长草的轻响,似乎又不是。 “你听到了吗?” “嗯……那是什么?” 不待我和尤里得出结论,暗夜女猎手已经以媲美猿猴的速度,嗖嗖地蹿下树来。她将绳子扔给尤里收拾,摘下背上的长弓,拿靴尖轻轻一踢格朗姆的屁股,快活地小声道:“今晚有好吃的了!” 又朝我们比个手势:我打头。 大野猪恨恨地在树干上蹭了蹭被踢的部位,在赌气和好吃的之间挣扎了一会儿,转转巴掌似的耳朵,到底还是跟上了白鸽。 尤里拎起搁在地上的盾牌,抽出随身的剑,也弯腰摸过去。我跟在最后面,隐约只见白鸽的箭头所指的方向上,树和树的后面,有一片阳光充裕的空地,空地中间,横着一根半腐朽的中空树干,树干上方和四周满满地盘踞着菌类和喜好腐殖土的植物。 那是到了年头自然死亡的大树在森林里留下的财富。它将为很多小动物,乃至熊,提供栖息的居所。而且,从它的躯干上,将酝酿出无数的菌类,各种草,各种灌木,以及各种大树的幼苗。这些幼苗彼此竞争,最终会有那么一棵,成长为足以取代它的参天大树,填补它所留下的空隙。 尤里招招手示意我到他身后去,这令我想起眼下不是在家里看《Discovry》的时候。林间的风停了,沙沙声却继续着。好像有什么从里面慢慢地爬了出来…… 第三卷 止水湖沿畔 09 毛八爪的新品种 索。 索索。 索索索索。 空心老树干的根部斜对着我们,奇怪的响声越来越大,听起来好像有一群东西,就要出来了。 白鸽藏身不远处的大树后,箭在弦上,直指出口。尤里弯下腰,借着灌木丛隐蔽,将盾牌竖在面前。我单膝跪地,乖乖儿躲在尤里身边,就着盾牌藏好,默默握紧手心凝聚完毕的一团荧蓝。格朗姆抄着弧线游走,蹄子轻轻巧巧地踏在积满了落叶的地上,壮硕的身子钻入一旁的草丛,消失不见。 索索。 索索索。 索索索索索……—— 嚓! 一条长满黄褐色毛刺的腿伸出了中空的树干,一脚踩在树干外面一丛五颜六色蘑菇上,直踩到落叶层底下的腐殖土里。 那条腿分为好几节,每一节的粗细差不多,中间的一节更粗些,瞧着像一串链接在一块儿的棍子,弯成一把镰刀的形状。上面长的毛刺足有三四厘米长,直耸耸的,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好惹。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和尤里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惊诧和一串串的问号——这到底是什么古怪玩意? 再朝白鸽那边瞧过去。暗夜女猎手神情里没有一点儿紧张,而是回了我们微微一笑,接着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紧了空心树干口儿。同时轻轻拉满了手中弓。看这幅样子,我们地暗夜猎手同伴应该对眼前的怪东西挺熟悉,应付起来也有把握。于是放下些心,跟着盯紧钻出来的怪东西—— 嚓! 又是一条同样长满毛刺的腿跨了出来。这条腿和刚才那条一模一样,还挺对称的。另外,从这两条腿的姿势来看,它们之间的夹角很小,好像……—— 嚓嚓嚓嚓! 不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来。答案已经揭晓。跟着钻出树干的,又是两对四条腿。第二对比之前地第一对小些短些,后面的第三对却是更长更粗些。它们左右对称,中间还有一个扁长状的、顶着三四排复眼的头部。头部前端有一对横举的开合不已的大颚,大颚尖端湿漉漉绿油油的,也不晓得什么东西。显然的一点在于,若是让那玩意沾到人身上,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幸亏我已经想到了些苗头,所以没有被吓倒。可怜尤里这么神经大条的家伙。瞅着空心树干里钻出来地怪物,都不免眨巴眨巴眼、张大了嘴——虽然还没有看到它的全身,但谁都能想象得出后面圆滚滚的大肚子和第四对腿……—— 这根本就是一只特特特特特大号的蜘蛛啊!就在这只磨盘一样大地蜘蛛爬出中空树干的一瞬间,白鸽出手了。一箭直取它第三对足的左侧那条,“啪”的一声,将粗壮的腿关节牢牢钉进了大蜘蛛身旁地树干里。 这一箭虽然伤害不大,但限制了蜘蛛地活动。十六K文学网毕竟节肢动物生命力顽强,往往死而不僵。如果第一箭取了致命处。蜘蛛肯定会缩回树干内。到时候恐怕就麻烦了。所以我连忙瞄准蜘蛛丑陋地头部。扔出寒冰箭。寒冰箭自然没有暗夜女猎手的箭那样的准头。却胜在能给蜘蛛挂上一身厚厚地冰霜。不过蜘蛛好像不太在乎,抖了抖身子,用力挣断了自己被顶住的腿。飞快地抡动剩下的七条半,追向白鸽那边。 “尤里别上!小心喷毒!”白鸽一边提醒,一边快箭连发,嗖嗖嗖直朝蜘蛛头部的复眼而去。蜘蛛也没闲着,一对大颚连连开合,竟然打飞了好几支箭,其中有一支还让它“咔嚓”一声钳断了。 白鸽边打边退,朝我们右边撤去。5ccc她的箭技娴熟,侧身奔跑中拉弓搭箭,没有丝毫的滞涩。 蜘蛛直追暗夜女猎手。它少了一条主要的支撑腿,虽然爬起来有些一瘸一拐,速度可一点儿也不比白鸽慢。我连忙再给它挂上一身冰霜,瞧着八脚毛爪的蛮横相,一时间却有点无从下手。 尤里一直抓着盾牌紧紧盯着蜘蛛,忽然对我道:“中间,头腹连结处!” 对啊! 寒冰箭的穿透力很厉害,为狮王之傲打猎的第一天尤里和我就做过实验。而蜘蛛的头部和腹部之间细虽然细了点,但是毕竟比腿关节好瞄准多了。再加上眼下所处的绝佳位子…… 既然有了好主意,我连忙照办。翻手之间,一枚碧蓝的冰箭划出一道寒飕飕的弧线,旋转着钉入了头腹连结处。“咔啦”一声,蜘蛛身上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甲壳破裂声。 “漂亮!”白鸽大赞一声,她声音未落,蜘蛛霍然转向,朝尤里和我这边爬来,或许受重伤的缘故,速度比刚才慢了一截。我正想学着白鸽那样边撤边打,暗夜女猎手立定原地,嗖嗖嗖嗖嗖,五支箭蜘蛛的腿都钉在了地上。 然后又是一箭,直直没入蜘蛛的另一侧细腰。 接下来的事就没什么悬念了。虽然这只特大号蜘蛛前足撑地,腹部撅起,头部收缩,愤怒地使出了喷毒和喷网的绝技,但直到它八条腿翘翘为止,我们都没有进入过它的攻击范围。 白鸽抢到死翘翘的蜘蛛旁,兴奋地拔出靴筒里的小刀,就近割了一束草,一裹较小的前腿,咔嚓咔嚓两刀切下来,开始撬壳挖肉:“今晚我做卡多雷烤肉串给你们尝哦!知道么。四对足里面,这两条腿地肉,最最好吃了哟!” 一直没机会出力的格朗姆不知从哪里钻了回来,绕在暗夜女猎手身边,瞅着她手里的美味直哼哼。 我瞧瞧暗夜女猎手里那长满毛刺的蜘蛛腿,忍不住一阵恶寒。转身朝午休的大树那边走去:“我去拿包。” 白鸽却不放过我:“哎?你别走啊,你东西不要啦?” 我不解,回过头奇怪道:“什么东西?” “丝囊啊!蜘蛛丝用来做手套最好了。对施法有好处,人人抢着要的宝贝呢!你不会不知道吧?”暗夜女猎手一脸热切,百忙中抽空抬头瞅了我一眼,“哦,真是的!居然真的不知道……快快快,快趁热挖出来,然后新新鲜鲜地养到水袋里,带到湖畔镇去找人做手套!” 我摸摸手腕上地护腕,又瞅瞅地上浑身长满刺毫、伤口处粘液糊糊的大蜘蛛。魔法物品的确有不少好处。甜头我也已经尝到过了。可是叫我为了这个去挖一只这么恶心的怪物的肚子,还“趁热”…… 尤里莞尔,瞧着我乐呵呵直摇头。笑够了,一拍我肩。顺手摘过我腰带上的水袋,朝我挥挥手。 我如蒙大赦,几乎谄媚地冲尤里拱拱手,赶紧一溜烟地去取行李。 身后,白鸽专心致志地剔着她的腿肉。还没有说完:“还有。还有毒囊呢!你不是学了炼金吗?这个可以做好东西。给我的箭上面抹一点,给尤里的剑上面也来一点。听说赤脊山比艾尔文要乱得多了……” 这天下午地行程一路平静,没有再发生什么小插曲。在快八点的时候。我们终于赶到了三角路口的艾尔文关隘。 三角路口一带地势并非一片平坦,有两座山。 大的一座南北走向,座落于艾尔文森林东南角,北接隔绝了艾尔文和赤脊山地巍峨山脉,南边面朝分划了艾尔文森林与暮色森林的大河。艾尔文关隘正在这座山的北边,由那仿若远古红龙的巍峨山脉与这段陡峭的余脉夹成。 小地一座位于大地东部、三角路口地中心地带。虽然不那么陡峭,但是胜在地处中心。它东望直达赤脊山止水湖南岸的坦途,南临从赤脊山进暮色森林必经的大桥,西北边又挨着艾尔文关隘。在山上囤驻些卫兵,哪儿有麻烦支援哪儿,实在很方便。 我们四个要去赤脊山,自然要过艾尔文关隘。好在眼下暴风王国境内还算“平静”——这是指没有内贼造反,也没有外敌大举入侵。鱼人豺狼人狗头人等一向不被王国承认为公民,不会被考虑进去。至于狼和野猪什么地,那就更不算了——所以卫兵的例行检查非常简单。何况白鸽是个暗夜女精灵,为了盟国之间的友谊,至少值班的小队长,一位矮壮的下士老兵,就表现得额外有礼貌。 头儿如此,几个列兵和新兵就更不用说。 而从另一方面而言,我们这行人,也实在太正常了。正常得几乎没什么威慑力。要知道猎人的伙伴往往是不怒自威的老虎豹子之类,偏偏格朗姆乃一头大野猪。这家伙大概正想着白鸽承诺的“好吃的”,眼下心情不错,眯起了小眼睛,细细的尾巴摇来摇去打着旋,蹭在白鸽身旁,连獠牙都仿佛小了一号,看上去简直就是憨态可掬。 “你们是要去湖畔镇吧?” “嗯。过了这里沿路走,明天应该就能到了。” “只要天气好,傍晚就能到了。”下士指指关隘后的一片敞棚,那里已经有几堆篝火了,“南边的那块营区专门是给过路的人休息的,在我们的值班和巡逻范围内,很安全,你们就放心歇息好啦。不过晚上响过军号之后,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请不要到处走。有事可以找巡逻值班的人。” “好的。我们只想吃饱了睡一觉。” “啊,那个……”下士开口得很谨慎,“很抱歉,职责所在。请问,这个是什么?” 他指地正是白鸽手里拎的东西。那是蜘蛛余下的六条腿。就着关节拆成一段段,用长草包了,藤蔓捆扎。用白鸽的原话来说,“放在火堆里煨熟了,撬出肉来,撒点调料,味道也还算不错”。只不过不必像两条前腿那样趁新鲜处理、精心烤制就是了。 “蜘蛛腿啊。”白鸽拎高她那捆宝贝,“可好吃了。你们也喜欢吗?换了班来尝尝吧。今天下午刚到手,很新鲜呢。” “蜘……蜘蛛腿?好吃?!”下士瞪大了眼,显然他受到了点儿惊吓,两手比划了个大小,“你是说三角路口到处乱爬的那种大蜘蛛?” 暗夜女猎手也瞪大了眼,不过和下士不同,她是因为惊喜:“真的吗?三角路口有很多大蜘蛛?”听她的意思明显是:前方路上凭空冒出许多美味,这简直就是太棒了! 我抱着驻在地上的平衡长棍,瞧着因为白鸽地话而张口结舌的下士。深感同情。尤里一搭我的肩膀,朝这位矮壮的小队长耸耸肩,示意无能为力。 下士不愧是老兵,很快恢复了常色。只是到底忍不住了几句嘀咕:“是的,是的,很多蜘蛛。”两个列兵早就离得白鸽远远的,只当作没听见。剩下的四个新兵可没有这么好运了,其中一个淡褐色头发二十二三岁长着一张圆脸的家伙脸色苍白。眨眨眼。明明害怕得很。却偏偏老是忍不住去看白鸽拎地东西。我瞧得有趣,于是问了他一句:“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 “哦,在这里驻营肯定辛苦吧。”我一指蜘蛛腿。“那呆会来点新鲜的烤肉当夜宵?” 圆脸微微吓了一跳,但却没有立即拒绝。 尤里一伸胳膊,手顺势一揽,改搭为搂,笑道:“你真是的。”抓我跟着白鸽朝指定的宿营区去。 被尤里这么一说,我挠挠自己地脑袋,也觉得有些奇怪起来。刚才我在干什么?欺负人? 白鸽做的烤肉还真不错。 不是因为我适应力强,而是因为没有亲自动手洗切,只负责在火上转转肉串,然后啊呜啊呜。那蜘蛛太大,从它腿里剔出来的肉切成一块块的,瞧上去与一般的禽兽肉没有什么惊世骇俗地区别。都有一丝一丝地纹理,烤熟了都是香喷喷地。如果说真有什么不同,也只有口味上的差异了。 卡多雷小蜘蛛腿烤肉串,嗯,有点像烤鸡脯和烤瘦猪肉。在各式各样的烤肉中,属于肉质鲜美细嫩而不那么油腻地一种。 下士虽然没有当场答应,不过换班后,倒是带着块奶酪和一瓶酒过来凑了个兴。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圆脸的新兵。年轻人好奇心强,接受能力好,而且胃口也好。在尤里和白鸽的怂恿下,他小心翼翼地尝了点成品,接着,很快就掏出随身的小刀,面不改色地撬开一节节蜘蛛腿,剔出肉来,串成一串串,兴致勃勃地凑到火上去烤了。 下士起先还笑呵呵地看着,在圆脸新兵撬开第三节腿的时候,脸色有点变了:“喂,你这小子,太丢人了!别人辛辛苦苦打到的猎物,你居然……” “啊?”白鸽正扒着篝火看煨的蜘蛛腿,一听这话,摆摆手,“没什么的,一点也不辛苦。那蜘蛛大倒是挺大的,但是也就喷毒喷网厉害点。”暗夜女猎手一拍身边触手可及的弓,又一指我,“我是玩这个的,他是个法师,杀翻一只大点儿的蜘蛛还不容易。” 白鸽说完这些,圆脸新兵松了口气,腆着脸嘻嘻笑着,把新串起来的一串架到两根木条上烤,然后翻翻之前那两串,捡出一串好的递给下士,自己拿着另一串一口咬了一小半。 下士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接过来试着咬了块肉。 军衔虽然低,下士毕竟也是军官。尤里刚才不好怂恿他,这会儿抓住机会问:“味道还行吧?” 下士点点头,冲尤里和我笑笑。不过不知为什么,瞧上去兴致不太高。“喷毒喷网?” “是啊。毒汁绿油油的,瞧着就不是好惹的。至于那个网,其实也就是一团蜘蛛丝,粘性很强,面积不大。”尤里比划了一个直径大约一米的圆形,“不过最多也就十来米远。” 下士沉吟片刻,道:“奇怪了……我是闪金人。艾尔文的森林蜘蛛不该有这么厉害。我被调到赤脊山也有两年了。三角路口的蜘蛛从来只会喷点毒液。沾到了也不是算很危险,就是难免肿啊痒啊受点罪。” “嗯?” 下士把尝了一块的肉串递还给圆脸新兵,摆摆手示意自己对此不感兴趣:“会喷网的蜘蛛,阳光森林一带倒是有。”他顿了片刻,指指南边,低声补充了一句:“阳光森林在河南岸。” 新兵接过肉串,继续吃,随口道:“那么既会喷毒又会喷网的,是三角路口的蜘蛛和阳光森林的蜘蛛,凑到一起生出来的吧?” “要真是这样……” 白鸽停止了忙碌,格朗姆竖起了耳朵,尤里慢下了咀嚼,我羡慕地瞧瞧还在享受美味、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揭穿了真相的圆脸,和尤里白鸽交换了个眼色,心下叹了口气—— 事情可就麻烦了。 第三卷 止水湖沿畔 10 湖畔镇上遭夜袭 上 暮色森林与艾尔文森林之间有一条既宽又深的大河流淌而过,河两岸都是森林,并没有人烟,更没有横跨的大桥。我^看书^艾尔文森林与赤脊山之间,有险峻的山脉分隔,唯一的山谷通道两边都是陡峭的悬崖,又处在常驻卫兵的严密控制之下。溜过去一只老鼠或许可能,蹿过去一只比磨盘还大的蜘蛛却不可能。至于赤脊山和暮色森林,它们两者的交界线就是分割暮色森林与艾尔文森林的大河的上游,其上有唯一的一座大桥。大桥边同样常年驻扎着尽忠职守的王国卫兵。 这样的军事地形,加上蜘蛛并不是一种会游泳的动物,所以,暮色森林的结网蜘蛛和赤脊山的狼蛛交配产下的后代出现在艾尔文森林,不太可能仅仅是简简单单的偶然事件。 下士当即将情况向驻营地的最高长官汇报,而这位长官作出了最普通同时也最恰当的反应——派一队人去发现这只蜘蛛的地方看看。 森林里的树木,在人类眼中往往没什么区别,然而对暗夜精灵而言,它们每一棵都是不同。也就是说,一行人里只有白鸽能顺利找到他们中午休息的那棵树。因此,简单协商之后,年轻的冒险者们决定在第二天早上兵分两路:法师和战士赶往湖畔镇,与弗纳.奥斯古交割任务,然后在镇上安顿下来,等待同伴。1%6%K%小%说%网暗夜女猎手则带着她地长鼻子伙伴。领着卫兵们一同原路折返,去昨天他们遇到那只大蜘蛛的林间空地探看,并以空地为基础搜索四周,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 第二天的天气依旧很好,好得有些过头了。晴朗的天空中漂着几朵白云,模样悠闲,却并没有遮挡住夏日灼热的阳光。三角路口一带不似艾尔文森林一般绿荫无际,相反这里树木不多。倒是杂草和灌木长得旺盛无比。这也是赤脊山大多数地区的植被情况。 两名赶往湖畔镇的年轻人不得不顶着炎炎烈日前行。 “瞧,前面有棵树!”和人们通常预料的有些出入,提出建议地是尤里,血统不明力大无穷的战士。显然,如果只有他一个,他可以轻轻松松跑到湖畔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抓紧机会在一块小得可怜的树荫下坐下来休息。“我们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好。”法师只回答了一个字,不是因为对同伴的提议可有可无。而是因为每说一个字所需的体力对他而言都是奢侈。然后他——或许她?——摸了摸自己的羊皮水袋。那里面用清水养着从大蜘蛛的肚子里挖出来的丝囊。据白鸽所说的常识,这样能够保证丝囊中地物质保持活性,交给专业人士用药剂处理过后挤压出来就成了上好的具有魔法活性的裁缝原料…… 一想到这个菜鸟法师查理就不由咬牙切齿、既爱又恨。那天他取整理行李的动作快了一点,不幸目睹了丝囊被尤里塞进羊皮袋地那一步。那个半透明、可以挤来挤去变幻形状、还沾着不少蜘蛛体液的器官把他恶心得要死。毕竟在他两世为人的经历中。还从没有干过这种事。没错,他在北郡居住的那段日子里剖了不少鱼,可也仅止于此了。鸡鸭牛羊什么的,他可从来没杀过。北郡地农庄主们过节时杀牛宰羊,不少人跑去帮忙看热闹。但那些人里头可不包括他! 眼下。他正暗暗发誓。一旦到了镇子上,一定要第一时间给自己买一个新地。至于做成后地蜘蛛丝手套…… 哼!一定要给手套起个好名字——不会和蜘蛛引起任何联想的好名字! “给。”尤里把他的水袋递给查理。 “谢谢。”后者绷着脸道谢。 尤里奇怪地瞧瞧自己地同伴。应该是在这样的天气里赶路的关系,至少看起来不是在生自己的气。 说不清是因为最初那段身份迥异时的相处。还是出于对法师神奇的天赋力量的畏惧,一旦查理情绪不佳,他总是有些胆心……直觉告诉他,那些小小的坏脾气背后隐藏着一个大秘密。 有时候他也想探究。毕竟他的来历和去向对于查理而言一清二楚。这种别人知道你你却不知道别人的感觉可一点儿也不好。不过他最终还是按捺下来了。以他对查理的了解,或者说直觉,他敢肯定,一旦自己追根究底,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想想那个科林的下场吧…… 想到那具被狼吃剩的尸体,尤里在夏日的太阳底下不禁打了个寒战,连忙安慰自己,容忍、宽容,保持缄默,以维护眼下彼此间的融洽,这是最好的选择。伙伴们之间并不是完全赤坦坦的,各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信任赖以为基础的部分不曾被迷雾笼罩就好。 恰在此时他闻到了空气里似乎有水汽的味道,于是站起来环顾四周。东边是来时的路,西边是他们要去的路,南边地势稍低,望过去是一片荒芜的红土地,只有北边…… 尤里叉着腰深深吸了口气,最终望向北方:“我闻到了水的味道。” “爬上前面的坡就可以看到止水湖了。下了坡就是大桥。”查理指了指了西北的方向。他喝完了,拾起一边的木塞打算拧上水袋。然后他看到了囊嘴上的牙痕。就像给小孩磨牙的奶嘴一样,这个水囊的囊嘴上居然有这种痕迹——绝对不是他干的! “你怎么知道?”尤里问道,一边重新背上自己的背包。他并没有指望得到答案,只是不解为何自己的同伴能够如此确信凿凿,所以随口提一提。 “看地图。” 看地图?哪里有地图可以看?这下尤里是真地不明白了。 然而伴随着“看地图”这三个字的简短回答,“啪”地一声,查理几乎是把水袋砸回尤里的怀里—— 又怎么了? 尤里慌忙接住水袋,瞧瞧上面没有拴好的塞子,看看同伴起身赶路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同时忘记了前一刻的疑惑。 “到大桥边刚好差不多午饭。水边有风。”拄着长棍的法师没有回头,只是扔下这么两句。 “哦,好的。”战士抖抖锁甲上溅到的水,重新系紧水袋,几步赶上同伴。任性一点就任性一点吧。这种程度的阴晴不定并不可怕。一切都在可以迁就的范围内。至少和那些奴隶贩子比起来,眼下的这个家伙丝毫也不可恶,还份外可亲可爱。而且虽然奇怪但也令人庆幸的,这家伙吹毛求疵的都是些小问题。在重要事项上,他从来不会有糟糕的表现。 第三卷 止水湖沿畔 10 湖畔镇上遭夜袭 中 夏日阳光下的止水湖,湖面波光粼粼,一直延伸到渺渺远处红色的陡峭山崖下,仿若被红土山脉捧在掌心的偌大明珠。水风吹来,带着晒得温烫的水汽,虽不怎么解热,却令人顿时感到精神爽朗。 止水湖西南方向上,湖岸耸起了一道山坡。坡北面湖,坡南走低,坡上有一条路,正是从三角路口通往湖畔镇的大路。此刻,有两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爬上了山坡顶。 “太大了……真棒!真漂亮!”尤里止步,站在山坡上俯瞰脚下前方的止水湖,不由被眼前壮阔美丽的景色折服,由衷感叹。 “嗯。是很漂亮。”查理的脸上并没有惊讶,只有欣然。坐落在赤脊山怀抱中的止水湖虽然大,大不过洞庭湖,更不用提大海。和那些他前世见识过的一比,止水湖自然没法令他感到惊讶。但同样是和那些水域作比较,止水湖本地地貌特有的原样风格却保持得很好,并没有受到可怕的破坏乃至污染。 尤里沉浸在眼前的景色中,并没有发现自己同伴太过平静的反应。相反他极目远望,又重重感叹了一句“太棒了”,欢呼着拔腿朝坡下跑去。 查理留在原地,起先只是含笑看着同伴雀跃的背影,摇头莞尔,自言自语:“背了这么多东西,居然还跑得这么快……”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尤里灌满水袋后。掬水洗了把脸,朝着湖面尽情“喂喂”大喊了几声,接着也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咧着嘴四下看看。然后三下五除二快快活活解掉了盔甲,脱光了衣服,一个猛扎子。 “扑通”一声扎进了水里。 还站在坡上地法师嘴角抽搐两下,抬手捂住眼睛,一边从指缝里偷看,一边无奈地呻吟:“喔……要长针眼鸟……”在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迷朦黯淡的前途,也忘记了前天晚上自己已经一模一样地哀叹过一次了。 夏日的湖水被晒得温热,温柔地洗涤一路风尘,令人一身轻松。在水里戏耍无疑是一种享受。而尤里向来大方宽容,十分愿意和人……至少和眼下站在坡上的这个人,分享快乐。所以他踩着水,用力朝坡上招手:“查理,别站在那儿了。下来吧!反正还早,洗个澡再赶路也来得及,一起来吧!” 两人之间距离太远,而阳光又太强烈了。不然以尤里地视力,他肯定会发现,因为他的邀请,他的同伴脸上晕起了一抹绯红。 法师揉揉脸,让脸上不正常地温度散去,而后放下手。叉着腰没好气地嘀咕了句什么。他一边忍不住瞥向尽情泼着水花的同伴,一边按捺着心痒痒,搜肠刮肚地寻找合适的理由拒绝这个邀请。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他当然不会在尤里面前脱掉衣服、跳进水里去。但是同时,他也不想拒绝得太生硬。以免损害对方的乐趣。 就在尤里努力鼓动的同时。站在山坡上的查理发现了一丝异状。他站在山坡上,居高临下。所以可以看到,在尤里背后,在清澈地湖水深处,好像有一条巨大的黑影正慢慢靠近岸边的方向。 对这个世界的特殊了解令查理想起了一种居住在止水湖深处的优雅而凶悍地生物,他不由心中一拎,顿时紧张起来,连忙快步跑向坡下,边跑边大声喊:“上来尤里!危险!” 就在两个年轻人滞留在湖边的时候,白鸽带着格朗姆,领着一小队卫兵,已经回到了昨天中午她和同伴们休息的地方,并且顺利地找到了他们发现大蜘蛛的林中空地。 空地和昨天没什么两样,长满了各种菌类、杂草,其间冒出一棵棵的小树苗。在这些各种各样的小树苗中,最终只会有一两棵成长为参天大树,弥补老死的大树所留下来的林海缺口。其它的,不是因为和野草争夺养分失败而萎蔫,就是因为被路过地鹿吃掉嫩叶、被野猪拱倒、被熊拍断树干、甚至被松鼠啃掉树皮而夭折,又或者因为输掉了竞争,最终因为争取不到足够的阳光而亡去。 不过这会儿,这场残酷而热烈的竞争刚刚拉开序幕不久,林间空地看上去一片生机盎然。衬着横亘空地已然开始腐朽的老树干,却令人感到奇异的和谐与自然。 “就是这里。那只大蜘蛛就是从这里爬出来地。”暗夜女猎手指向老树干一端地洞口,接着指了指十几米外几根长长的、已经残破不堪地蜘蛛丝,朝负责此次行动的中士示意,“这是它当时喷的网。” “谢谢您。”中士话不多,向白鸽一丝不苟地道谢,然后命令卫兵们:“你们俩俩分散,看看周围有什么。小心点,半个小时候后,不管有没有发现,都回这里来。” 卫兵们领命散去,中士取了一段蜘蛛丝,小心收起来。虽然这部分蜘蛛丝已经失去了作为材料的价值,但是王国的卫兵和大蜘蛛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或许军营里有几个经验老到的人能看出些什么。 暗夜女猎手盯着地上的痕迹,皱起了紫色的眉毛。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从行李里抽出根火把,捻起火折子点燃,探入树干,弯腰望去。一见之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跟在一旁的中士本就按剑警惕,听到抽气声,飞快地拔出自己的配剑,接着跟着弯下身朝里面看去。 只见树干里面布满了白色的蜘蛛丝,乱七八糟地沾在木壁上,交织成杂乱的立体蜘蛛网。就着火光,可以隐约看到蛛丝缠绕间,到处都是破碎的、一块一块的东西。 中士迟疑着猜测:“它们留下的壳?” 白鸽没有答话,将火把朝最靠近洞口的一包东西挪过去。缠绕其上的缕缕蜘蛛丝被火焰烧去,里面的物体现出了本来面目。居然是块木板…… 中士捡了根枯枝,拨开洞底的蜘蛛丝,露出了下面的东西。那是一层厚厚的干草,干草之间,隐约露出几角碎木片。 两人见状,都是愣了一愣。中士一个激灵,几乎跳起来,跑到树干另一头查看。不一会,那边传来了他的惊呼:“这头是被人堵住的!” 暗夜女猎手眉头一皱,几下扫开洞口的一大片干草。 ----赫然是个被卸去了四壁的货箱箱底。 第三卷 止水湖沿畔 10 湖畔镇上遭夜袭 三 “上来尤里!危险!” 耳中听到自己扯得有些变调的嗓音,查理只觉一阵陌生。他边跑边喊,紧张得心脏都快要蹿出来了。但是偏偏水中的家伙简直像是和他处在两个世界中,一点也没有担心的意思。 尤里诧异地瞧着飞奔而下的查理,瞧着他那焦急的神色,刹那间有些微的怔愣,以至于划水踩水的动作都缓了下来。多少年了……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谁曾经因为他生病而这样地着急过。但是后来…… 不提这些,他也有充分的理由惊讶。他的这个同伴很少露出这种表情,平时那双浅绿色的眸子深处总是有一种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懒散。上一回他看到查理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在北郡的森林里迷路的深夜。那会儿他正忙着应付一窝狼。当时也是像这样的一声喊,然后一支火把就抡着圈儿飞了过来。明亮灿烂的火焰呼呼生风,除了吓了那一家子狼一大跳之外,还在深沉的夜空中划出了一道夺目美丽的曲线。 水里巨大的黑影越来越接近了,但尤里却在哪里发愣。查理大急:“小心!” 尤里一凛,回过神来,顺着查理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背后。 “----哗啦!”一只足足有半个人那么大的脑袋直直冒出了水面。它披着一层钱币大小的淡青色鳞片,上面还长着一道低伏地暗红色鳍角。 查理觉得自己几乎要疯了:“是蛇颈龙!快上来!” 尤里回过头来好像要跟查理说什么。刚刚张开嘴,只见那头蛇颈龙长长的脖子朝尤里一伸,一片巨大的水花后,湖面上只剩下一片空荡荡。余波一层层地荡漾开去。遮不住水下急速下沉的庞大黑影。 查理骇然,一把甩开自己地行囊,扯开外套和衬衫扔下。他紧紧咬着水花的方向疾奔。再也顾不上别的什么,脱掉长裤踢掉靴袜,几步蹿上岸边地一道土坎,又追了一段,然后一头扎进了水里----事后他十分庆幸地发现自己还记得留了一条小裤衩,但却怎么也没有弄明白,像边跑边脱长裤这样高难度的动作。当时是怎么完成的。 如果说之前尤里跳水的时候,像一只快活的海豚,那么查理入水的这一刻,简直就是一条杀红了眼的剑鱼。 湖水善解人意地分道让路,查理抵手压水。一头滑入深处,努力睁开眼睛,忍耐着湖水涌入眼眶地不适,试图看清眼下的情况。与此同时,他竭尽全力调动着天赋,想要找到被蛇颈龙砸入水底的尤里。 天赋比视力先一步发挥了作用。到处都是密集的水元素。前方有一个南瓜大小的“泵”。不远处则是另一个拳头大小地“泵”。还好还好,小的那个“泵”跳得和平常差不多。有力、稳健,除了稍微快了一点儿,连所处的地方都没有大的变化----要是蛇颈龙带着它的猎物蹿向东边的止水湖深处。他可就怎么也追不上了。 这一带离湖岸不远,坡度也还好,在前方才渐渐变得陡峭。查理憋着一口气,一边朝尤里的方向游去,一边飞快地思索着对策。说真的。虽然在过去的日子中他从未尝到过魔法匮乏。但是对于对付一条蛇颈龙,还是在湖中。他压根没有半点把握。 ----或许会连自己地命也搭上…… 这个想法被查理轻飘飘甩到脑后。下一刻,查理怀疑自己已经疯了,因为他居然清楚地看到了一抹的白----尤里笑得很开心,清澈的湖水令照下来的阳光变幻荡漾,却没有遮住那一口灿烂的好牙。 眼前地景象令查理大为震惊,震惊得忘记了屏息。就在湖水涌入肺中地前一瞬间,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蛇颈龙恼火地朝尤里冲过去,而尤里站在湖底黑黝黝的岩石上,伸手一捉,挽起那头蛇颈龙地长脖子一弯,用力一扯一带,在水里给了它一个过肩摔!尤里小心翼翼地把淹得半死的查理带上水面,他现在很心虚:“那个……你没事吧?” “咳咳……咳咳咳!”查理呛出好几口水,没好气地挣脱尤里的手臂,回头朝蛇颈龙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条庞大的脊背半出水面,滑过一道弧线弧线,显摆了一下两扇门板似的背鳍,折腾出了好一阵水波。然后蛇头猛然蹿出湖面,长长的颈子弯下来,满是尖牙利齿的大嘴大大张开,居高临下地冲两人“----”地叫了一声。 尤里斗致昂扬:“再来?” 查理狠狠白了尤里一眼,恨不得好好揍这家伙一顿。不过,不管怎么样,至少这头蛇颈龙对他们,或者说对尤里,并无威胁。想到这里,他长出了口气。在死亡边缘打了个转儿,令人有些恍惚。 “----!”蛇颈龙脖子一扬,又叫了一声。尤里嘀咕了句什么,不甘示弱,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对吼回去:“---啊!” 耳朵被震得发疼,查理嘴角一抽。他忽然猜到这头蛇颈龙为什么会跑到这么靠近湖边的地方来了……都是身边的某个家伙惹出来的。正在此时,他感应到了身后坡上有一串“泵”。于是一拨水,转身朝岸上看去。 此刻,在他们来路的坡脊上,有一行人策马小跑而过。那行人穿着打扮彼此类似,明显是有组织的。他们都带着武器,押着几辆马车,从东向西而行。他们显然看到了湖里地蛇颈龙和两个年轻人。却并没有打算停下来施以援手。 就在查理发现这行人的时候,最后两骑扔给他们幸灾乐祸的一瞥,也跑了过去,没入山脊另一边不见。 “它好像怕生。”尤里耸耸肩。颇有些遗憾,“跑了。” 查理回过头,正看到一个庞大的黑影在水下远离而去。他霍然盯住尤里:“你刚才在和它做什么?” “啊?其实……”尤里这才想起刚才地大乌龙。不由心虚了,挠挠湿漉漉的短头发,偷眼瞧瞧查理,转身向湖岸游去,“这个……是这样的:我小时候住地地方有个湖,叫……呃,用通用语来说。叫水袋湖。因为湖的形状就像个水袋。袋口朝北,袋底朝东。湖里住着只三头蛇,个子瞧上去和刚才那头蛇颈龙差不多,不过多了两个脑袋。它叫格沙拉罕。格杀拉罕它好可怜的,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我常常去和它玩。” 查理几个划水抢先到了岸边。他走上湖岸。捡起自己的衣服,“抽”干身上的水,长长吐出一口气,慢条斯理地穿上衬衣,系上领绳:“你以前和那只三头蛇常常玩?” “是啊。我们一起摔跤、一起游泳、一起抓鱼。”尤里跟着上了岸,也不顾自己只穿了一条湿透的小裤,凑到同伴面前,笑得一脸讨好,狗腿道:“格沙拉罕很聪明、很漂亮地。对了。它背上的鳞片是紫红色的!你要是见到了它,肯定也会喜欢它的!” 查理穿上长裤靴袜,闻言深深看了尤里一眼,自嘲一笑,微微一点头:“要是有机会的话。” “肯定有地。肯定有的。”这个回答令尤里真地真地很高兴。所以对方有些古怪的神情被他忽略到一边去了。毕竟,即使在他幼年的邻居们中。绝大多数也不能接受他的三头蛇玩伴。当下,尤里呵呵乐了几声,瞅瞅四周,压低了声音又添了一句:“那个湖离十字路口也就大半天的路。” 啪! 回答尤里的是一件劈头盖脸的衬衫,他自己刚刚脱在岸边的。 ----甜水绿洲,哀嚎洞穴。 查理地脑海中划过这两个词,随之而来的记忆令他没有心情再继续这个话题:“穿上你的衣服,该赶路了。” 尤里掀下蒙在头上的衣服:“可是我们还没吃午饭啊!” 查理收拾妥当,慢慢走回坡腰上,去捡自己的行囊,没有因为尤里地抗议而动摇:“刚才路过地那群人我看着可疑,留在这里没准出麻烦。过了湖到了镇子上再吃饭。”他的腿在发软,几乎都要站不住了。但是因为余惊未褪地关系,态度强硬,语气跟着冷淡起来。 尤里缩缩脖子,揉揉饥肠辘辘的肚子,不敢在这会儿反驳同伴的安排。他瞅着查理原路回去,正好看到对方湿漉漉的头发滴下的水打湿了后背的衣领,于是赶紧飞快地穿上衣服,套上盔甲,背上背包,抓起自己的毛巾走过去。走了两步,想了想,又折回湖边在水里用力搓搓,然后绞干后递向抓着行囊走下坡来的查理:“给。你的头发湿得厉害。” 查理犹豫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接受了同伴的好意:“谢谢。”他的头发的确有点长了,额发垂下来都盖过了眉毛,所以如今还在滴着水。 尤里咧开嘴笑了一下。以他之前积累的经验来看,既然接受了,那么也就是说,这家伙已经不打算为刚才的事继续生他的气了。不过说真的,查理的头发真漂亮啊……那些发丝直顺细软,是很纯粹的金色,因为比金币的颜色稍微浅一些,看上去不会令人感到耀眼得压迫人,反倒叫人觉得很舒服。在夏日的好天气里,色泽份外灿烂,几乎像是要融化在阳光里了两个年轻人重新开始赶路,沿着大路朝止水湖大桥走去。大桥横跨南北,建在止水湖最窄的地方,就在前方,已经遥遥在望。 “查理,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长得很好,是个小帅哥。” “……我不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哦,这样啊。我说,你真的长得很好。” “这个可算不上什么优点。” “但也不是什么缺点啊。至少我喜欢。” “……好吧,我想或许可以把它当作半个优点。” 第三卷 止水湖沿畔 10 湖畔镇上遭夜袭 四 雄伟的止水湖大桥长一百二三十米,桥面宽二十米左右。整座桥采用石材造成,踏实坚固无比。虽然由于战争的缘故,大桥受到了严重的损害,现在也还有局部正处在修缮中,但它方便出入湖畔镇行人的作用,依旧无可替代。 大桥南北走向,将止水湖分成东西两个部分。桥两端和桥上有卫兵巡逻放哨,以防大桥被破坏。毕竟,眼下桥西边的止水湖沿岸一带虽然处于湖畔镇的控制之下,但是桥东边的止水湖及其沿岸一带,却被各种凶猛的动物,还有豺狼人、鱼人和黑石兽人所占据。 尤里并不知道这些,他惊叹着大桥的雄伟,欣喜若狂地跑上大桥,抚摸着桥面两边又高又宽、足足可以跑马的石护栏。查理对赤脊山目前的情况心中有数,所以他望了一眼值班的卫兵,心下叹息。 “看啊,多漂亮啊!”尤里从西边的护栏上跳下来,跑过桥面,又爬上了东边的护栏,望着东边更为广阔的湖面,良久无言,最终感叹了三个字:“瞧这湖!”然后他深深吸了口气。 “咳!”查理赶紧出声打断。如果尤里再吼上几嗓子抒发他对大自然壮阔之美的感慨,没准又会招来一条蛇颈龙,那可就乐子大了。 巡逻而多的一小队卫兵在一个下士的带领下步伐铿锵地走过。出于职业习惯。他们打量了一下两个年轻人,倒是没有阻止尤里爬护栏。头盔遮住了他们地大部分表情,不过没有遮住他们眼睛里含着的笑意。 尤里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回头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查理。挠挠头傻笑了两声,弯身朝查理伸出手:“这湖真大,一眼望不到头呢。你也上来看看吧。” 查理将手递给尤里。随之也上了护栏。他看看左右没人,又集中注意力感应了一下,这才神色郑重地嘱咐尤里:“中午你干的好事,别说出去。”稍微犹豫了一下,查理补充了一句:“和白鸽也不要说。” 尤里见查理十分严肃,不由自主点点头。 查理瞧着尤里认真记下了,方才舒了口气。他抬手遮在额际。远望红土山怀抱中水天一色地美景。如此景色令人胸怀阔朗,加上吹了一会儿水风,他心情好了一点儿,心中一转,忽然想到了一个令人疑惑不解的问题:“你都能把蛇颈龙打到怕你。为什么被那些人抓住卖来卖去的时候,不挣脱手镣脚铐逃跑?” 尤里万分憋屈,恨恨地一攥拳头:“他们从来不让人吃饱!不吃饱我就没力气……”了。弗纳.奥斯古地铁匠铺就在镇子外围一带。既靠近大桥,又靠近兵营和马厩。交通方便,安全也有保障。至于周边环境……哦,铁匠铺不是旅馆,何必讲究那些。 查理和尤里在镇外稍停了一会儿,在路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从查理的宝贝旧口袋里取出托带的那箱马掌,然后装进尤里的背包里。当人的面露出旧口袋的神奇,是不明智地。 说起来,如果不是有这样一个口袋,他们也不会接下这笔小买卖。不过虽然是笔小买卖。却能和湖畔镇的铁匠铺混个脸熟。对冒险者来说,特别是对于尤里这样重型盾牌轻松挥起的年轻战士来说。这可是非常实惠的好事。 尤里将马掌交给弗纳,弗纳当面清点无误,付给任务报酬,然后问了几句闪金镇同行们的近况----毕竟闪金镇地铁匠铺遭劫的消息,已经随着南来北往的商队传遍了暴风王国。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钱还可以再赚。”当听到铁匠铺一干人等都古怪地没有受到伤害之后,弗纳松了口气。随即想起了什么,瞧瞧脚边一整箱的马掌,怪道:“对了……你们就这么背着一箱子马掌穿越艾尔文森林一路走过来?!” 尤里讷讷,他总不能说其实不是吧,只好点点头。查理在一旁老神在在地开口道:“负重长途跋涉,也算是一种锻炼。他的力气比较大。”他可没撒谎。他只是有选择地说了两句大实话。 弗纳瞧了眼尤里背上的墙盾,一边拆开随马掌而来的一封便信,一边露出了了然的笑容:“没错,是比较大。” 眼看该交代的交代也完了,两个年轻人告别弗纳。正当他们迈出铁匠铺地时候,背后传来弗纳愤怒的嚷嚷:“腹部的鳞片?!黑龙雏龙腹部的鳞片?!混蛋!这是讹诈!!!” 尤里吓了一跳,查理却并不意外。不是他镇定,而是他对这些任务流程太熟悉了。当下转身:“听起来您好像有麻烦了?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做点什么。” 弗纳抓着手里的信,朝两个年轻人露出了苦笑:“阿古斯要我拿黑龙雏龙腹部地鳞片抵马掌地货款……”他耸耸肩:“这个滑头……没办法,我只好去挂委托了。这委托你们也瞧瞧吧。止水湖南边的山林里地确是有黑龙雏龙出没。你们要是能帮我搞到些鳞片的话,我愿意出钱购买。如果能多弄点,剩下的就给你们做点好皮甲。要是再多……做了东西卖掉分钱!那可是好货色啊……嘿嘿!” 弗纳想得痛快,仿佛已经看到了成堆的雏龙腹鳞。忽然间又神色一肃:“那些雏龙不好惹。别看它们个头小,据说它们喷出来的火球有面盆那么大……你们可别逞强。” “我们会小心的。谢谢您。”查理感激弗纳的警示,郑重应了一声,尤里笑着冲弗纳点点头,两人走出了铁匠铺。 “去看看?” “先去旅馆,下午逛逛镇子。”查理瞧瞧四周没人,小声道,“我想先去镇上的图书馆看看。我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菜鸟法师强悍得有些奇怪。中午和蛇颈龙的遭遇更加强了这种感觉。眼下,他急需了解一下这个世界里的一些通常标准,并尽快学会去扮演一个正常的法师。 尤里仿佛明白了些什么,点点头若有所思:“我也得去图书馆看看……那这个委托就明天早上去吧,那会儿白鸽也该来了。” 第三卷 止水湖沿畔 10 湖畔镇上遭夜袭 五 从旅馆里出来往镇政厅去的路上,尤里捧着肚子直打嗝儿。止水湖中特产一种赤脊山本地独有的鱼,叫太阳鱼。味道鲜美,肉质有劲,却又不硬。用新鲜剔下来的太阳鱼肉片爆炒,那滋味别提有多好了。尤里就着两盘鱼一罐杂蔬汤,一口气吃掉了五篮子面包,把当时在场的客人们和老板娘布瑞安娜都吓了一大跳。 太阳火辣辣的,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街上没几个人,两边的店面好几家虚掩了门,以求把空气中的炎炎热浪挡在门外。偶尔有几个路人,也是匆匆而过。尤里浑然不觉,腆着肚子走在大街上,心满意足地叹息:“唔……饱了,真好。” 查理瞅瞅尤里,不知道说什么好。爆炒太阳鱼的确美味,只是五篮面包也太夸张了点儿。估计这家伙是饿过头了。 导致尤里饿过头的当然是查理坚持押着时间赶路的缘故,但尤里招惹蛇颈龙在线,一行身份不明的人恰巧路过在后,他那么做,也是不得已。结果呢,没想到初到一个地方,冒险者的名声没闯出来,大胃王的牌子倒先竖下了……弄成这样,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镇图书馆在镇政厅内,和湖畔镇的钟楼一样,算是镇政厅的半附属建筑。在查理看来,里面的书不算多,也就二十来个架子。倒是房间宽敞。环境不错。 两个年轻人走进图书馆地时候,正好有人在关门。他们看看门口的作息告示,这才知道刚好午休的时间到了。管理员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瞧了两人一眼。笑眯眯地开口:“要不要我把你们锁里面?” 尤里愣了一下,还没有回过神来,查理一拉同伴。赶紧走了进去:“谢谢。” 门口一进去,先是管理员地工作台,接着是左右两排书架。书架后头放了两条长桌,桌边面对面两排高背木椅,一共二十四把椅子。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凳子搁在角落里。这些凳子的四个脚之间距离特别宽,非常稳当。凳子上都绑了个垫子。一边系住了,一边没有。翻下垫子可以当短梯用,方便取书,盖上垫子又可以挪到窗边坐。 在这里借书,馆内阅览是免费的。只要不打扰别人,可以从早上八点一直看到下午五点。如今是夏天,中午有两个小时地午休,晚上的时间延迟到了七点。不过,如果要想借出去,就有押金和数量上的限制了。 图书馆里的书并没有查理熟悉的标签编号,但都分门别类放置得十分整齐,找起来也不算太麻烦。很快,查理抱着一叠《暴风王国简史》、《东部大陆神话集》之类的书。在长桌旁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尤里地动作慢了许多,好一会才抓着一本《战士的荣耀》,跟着坐到查理身边,也一本正经地翻开来。 查理读了一遍提纲,开始快速浏览。他知道眼下不是做研究。先了解个大概就足够。所以看得很快。 尤里翻开书,心里一怯。只见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他靠在椅背上,摸摸饱饱的肚子,磕磕碰碰看了没有几行,眼皮不由自主就开始打架。他瞅瞅旁边的查理,这家伙已经看完一本看第二本。再瞥瞥自己手里书,眼下这一页的页码依旧是那个“一”。他想了想,合上书,倒着翻开封底一看:“三百八十七”。顿时大为沮丧,头也开始发晕。又撑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小声跟查理商量:“我想睡觉……” 查理一边看,一边留意尤里这边地动静已经好一会儿了。一听到这话,瞧瞧他的样子,不由好气又好笑:“你是因为吃得太饱犯困,还是因为看书头晕想睡觉?” 尤里打了个哈欠,揉揉眼,有些迟钝地眨巴了一下眼,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大概……都有。” “谁叫你吃那么多!”查理翻过一页,顺便抬起头来瞪了尤里一眼。不料视线一对,正瞧入一双诚挚干净、意带恳求的眸子里。那一片湛蓝像晴朗的天空一样,有一瞬间,查理几乎微微晕眩,顿时心一软:“好吧好吧……睡吧。我帮你看就是了。” 尤里咧开嘴一笑,把书往查理手边一推,直接往桌子上趴,不刻就睡着了。 查理耸耸肩,继续浏览手里的书。他虽然没有扫描仪一般过目不忘的能力,但是熟谙从大量的资料中找出问题答案的办法: 先将几本总纲性质的书按照目录草草翻一遍,大致理出一个框架,然后从中寻找有针对性地线索,理出头绪,最后按图索骥地解决问题。当然,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随之可以对之前的所获进行改进和补充。 这种办法是在以前信息浩瀚的时候锻炼出来的。眼下,他头一次拿地这几本书,就是总纲性质地东西,泛泛地介绍了这个大陆的信仰和历史。这样地公立图书馆里的书,都是受到了暴风王国官方认定的,而且也不是高深详尽的学术著作。所以他很快翻完了,想了一会儿,心里有了大致方向,于是起身,再去找几本书作为补充。 大多数人并不喜欢拣夏天的午后做事,大家有活也会尽量安排在清晨、傍晚和晚上忙碌。加上这一段时期周边麻烦不断,湖畔镇目前各方面受到的压力都比较大,谁也没什么时间静下心来查阅资料做学问,所以查理很顺利就将他要的书找齐。他捧着书回到长桌边刚刚放下,无意间一瞧尤里,这一瞧,不由懊恼万分,捂住眼暗自呻吟了一声。 只见尤里趴在桌上睡得酣甜,梦乡之间,犹自带着笑意。与此同时,一条透明的口水从他微微翘起的唇角淌了出来,爬到了桌子上。 第三卷 止水湖沿畔 10 湖畔镇上遇夜袭 六 午后的图书馆,静谧恬然。绿树成荫在窗外,光影婆娑。喜欢的人趴在身边的位子上酣眠,无忧无虑。这般的情景似曾相识,千金难买万金不换。虽然似乎多了一道口水做点缀,倒也不必太计较。 一些过往记忆打着卷儿飘过,查理随它们潮水般泛起又退散,不曾刻意阻挡,也没有刻意挽留。他站在那儿歪着脑袋望了尤里一会儿,忽然间,忍不住哑然失笑。于是翻翻当成腰包随身携带的旧皮包,从里面找出一卷备来当作绷带用的干净亚麻布,割了一截,折成方方一块,俯身轻轻往前一塞,擦掉桌子上那半条,垫到尤里嘴角下。 流吧流吧没关系,围兜儿已经系上了。 尤里醒来的时候,查理依旧在看书,管理员午休完回来上班,图书馆开门已经有一会了。其间偶尔有一两个人来借书,都没有耽搁多久,来去间行色匆匆。 他伸个懒腰直起身,揉揉枕得发麻的手,忽然注意到面前桌上那块折得方方的亚麻布,上面湿漉漉好大一摊,不由微愕。若有所感间,抬手一摸自己的脸,顿时赧然。忙擦擦干净,同时抓起帕子塞进衣兜里。 “醒啦?”查理眼也不抬,指指尤里手边的一叠书:“这几本你也看看那一叠书垒得整整齐齐。从上到下由薄到厚。 尤里没听清楚那个“也”字,睁大眼瞪着面前一垒砖似地足有二十厘米厚的书,大为苦恼。偷偷瞥瞥查理,却看到自己的同伴右手边一叠又小半叠。左手边三叠又大半叠,叠叠都比自己面前的高,顿时没了声响。他皱起脸挠挠头。一咬牙拿起最上面地一本《联盟的勇士》,深吸一口气翻开封面,却看到一副栩栩如生的人物像。 查理一声轻笑,尤里冷不丁一愣,茫茫然翻到第二面。 只见左页上方短短几行出生地简介,下方和右边又都被画像占据,分别是其父、其母。故居样貌,以及幼年生活地周边环境概述。这些画有的写实而来,跟真的一样。有的则依照相关人员的回忆,素笔勾勒的。 这本书以各种族的英雄人物为代表,依次介绍了联盟各族引以为傲地各种战斗力量。从兵种到座骑。从职业到军团。全书以图片为主文字为辅,就算通用语认得磕磕碰碰,看起来也不难受。 尤里瞧完这前三页,已经从千般苦恼万般无奈,变得兴致盎然。他刚刚睡醒,精神正十足饱满,加上这本书说的是英雄的故事、光荣的传统,哪个男孩子不崇拜?何况勇敢无畏的年轻战士。 他虽然不属于联盟,但心胸宽厚。加上自小生活地环境中对勇士一贯尊重,熏陶所致,这本书自然也就既投入又轻松了。 当下刷刷地继续往后翻。没几分钟,就瞧完了第一本,开始看第二本《赤脊山地理志》。 地理志比英雄简说厚了一些。不过一页页看去。字反倒更少,里面的图画清一色写实。虽然没什么奇思妙想,胜在画者有良好功底,又画得认真,令人仿佛身临其境,足不出户走遍赤脊山。 书看得高兴看得过瘾,尤里趁着翻页的间隙,抽空歪向身旁的同伴,笑眯了眼真心诚意道:“查理你最最好了!” 一个狗腿完了,一秒钟也不浪费,坐直了继续津津有味地往下看,一页页翻得哗哗响。另一个吃不消这么直接痛快单纯热情的赞美亲近,坐在那里半晌没动静,眨眨眼,面上慢慢晕起一片绯红。 两人离开图书馆时,已经快要七点。尤里看了四本半,查理给他挑的那叠书还剩下一小半,瞧着书名,估计都挺有趣。所以临出门前,他犹自有些恋恋不舍。只是图书制作抄录不易,十分昂贵,押金租金不菲,只好下回有空再来了。 他们多多少少都有收获。不过事关重要,不适合在路上讨论,以防被有心人听得。当下匆匆回到旅馆吃晚饭,然后上楼进了房间,把门一关,这才开口,小声商谈。 “那本《联盟的勇士》看了吧,怎么样?” 尤里闻言,一脸自得,倒还记得要压低声音,于是咬着查理的耳朵小声道:“力量不会比矮人盾卫小,速度不会比战豹慢,耐力不会比战羊差。格斗经验……不知道。” 查理无语,翻了个白眼。又提醒道:“这书是公开发行的,虽然也写了些考核地官方标准,毕竟属于摆在了明面上的,肯定有所保留,你别把它们太当真了。” 尤里点点头,不过依旧十分快乐自豪。即使有所保留,他也已经非常非常了不起了啊!不由呵呵傻笑了两声。还没笑完,忽然想到什么,情绪一黯,脑袋一垂,愁眉苦脸地想了一会儿,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戳查理:“喂,你说我是不是……怪物啊?” 查理瞧瞧尤里一脸恳求,差点没有明明白白写上“说我不是说我不是”,有些好笑,心里一软,干脆道:“不是。天赋出众的人虽然不多,总是有的。不信你去图书馆看那些历史书和传记。” 尤里舒了口气。只是他也知道这话仅仅一面之词,很大程度上,是眼前的同伴用来安慰自己地。想起中午吃饭时候旁人地反应,又想起自己有个秘密并没坦白,到底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查理也跟着叹了口气,烦恼道:“真要说怪物,我才是呢。”又嘀咕道:“我总算知道,他们说的各项素质良好,是什么意思了……” 尤里一听就奇怪了,上下左右打量打量查理,摇摇头:“没有啊。” 查理无精打采摇摇头,没说话。他查阅过了,大陆上地通说认为,会施放法术的几个职业里头,魔力的本质来源不一样。骑士和牧师来自信仰,术士来自与恶魔的契约,德鲁伊来自大自然,也有说是暗夜精灵们的那位女神,这些都是比较明确的。唯独法师的魔力来源,有好几种说法。各有各的道理,也都符合几项基本法则,有规律可循。正是因为这样,几种学说才会争论不下。可是,正是几项通用的规则,套用在他身上,却都不成立。 尤里担心了:“怎么了?” 查理瞅瞅尤里。有些秘密谁都不好告诉,何况他自己知道自家事,对尤里根本说不清。想到这里,他不由想起当初那套“干涉论”,心中隐隐约约有些明白过来,硬打起精神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和他们都不一样。这最好不要让人知道……还是说说我们俩怎么办吧。” 尤里的情况比较好办。他的目的是回家,不是赚大钱,也不是谋得什么社会地位,所以不要惹事,尽量别招人注意,不要当着人的面露出全力,也就行了。 查理作为一个法师,在各种场合往往格外惹人注意,事情要麻烦一些。好在东部大陆的法师,从立场上而言,可以分为两大种。 一种是在联盟各大主城的法师区登记在册的法师。他们一般经过系统的学习和训练,和联盟有着紧密的关系,大部分集中在法师区。另一种是野法师,也就是未曾正式注册的。他们可能与联盟关系良好,可能保持着中立,也可能与联盟交恶。因为种种原因,造塔而居。有些甚至自己招收学徒,成为一方势力。 野法师在所有法师中占少数。但是令人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往往是法师中最出色的一批。 在查理看来,这不是一种偶然。法师的力量来自智慧,智慧离不开思考,而各种各样的思考之中,又以坚持已见和角度独特的,最有价值。所以,他打算扮演一个学徒。 一个在流浪的旅程中,受到过桀骜不驯的隐世野法师点拨的小学徒。 10 湖畔镇上遇夜袭 七 查理手忙脚乱地帮尤里套上盔甲,然后戴上自己唯一的防具,那双伊瓦夫人出品、猫头鹰毛和狼皮做成的护腕。 尤里抄起墙盾背上,收好短剑,最后挂起老治安官哈迦德给的剑,一回身,却看到查理将那只土黄色的旧皮包牢牢系在腰上,又拉下外套盖住。不由埋怨:“都什么时候了,你干么还管这个!” “镇子里这么一乱,谁知道会不会有手脚不干净的人趁机顺点什么……旅馆可是个浑水摸鱼的好地方。”查理抄起倚在墙角的平衡长棍,低低叹了口气---看吧看吧,就算和眼前这个如此纯朴的大孩子天天吃喝睡觉都粘在一块儿,他也改不了前世攒下的防备旁人的习惯了…… 尤里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重重一点头,懊恼道:“也是啊!” 查理指指桌边地板上两人的行囊:“那两个就放着吧。” 尤里应了一声,忙忙打开自己的行囊取出了另外保存金币的小布囊,往胸口内袋里一塞:“走!” 查理关上房门,尤里回头想和他说什么,正好六个冒险者匆匆穿过走廊。 领头一人一边往外面赶,一边还在大声呵斥一个满脸通红、一身酒气的弓箭手。其余五个都是闭着嘴巴一句话也不说。不过看他们满不在乎的、甚至带着笑意的表情,他们的头儿用大嗓门来替人醒酒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走得太急,和两个年轻人交错而过时,队伍后方扛着一柄大铁锤的金发青年不小心擦到了尤里背着的墙盾。好在彼此都是以力量见长的战士,这一下普通人吃到肯定伤筋动骨,眼下撞地两个却无碍。抗锤的趔趄了一小步,一脚下去。踩得楼板吱嘎一声怪叫。尤里晃了晃,往后让开一些,耸耸肩示意没事。金发青年有些惊讶,笑笑丢下一个抱歉的手势,匆匆地跟着同伴们跑下楼梯。 查理目睹了这一幕,眉头一皱,压低声问:“他是在试探你么?” “啊?”尤里显然没想到这上头去,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景。慢了一拍才回答,“应该不是……看他的样子。单纯只是力量好,敏捷和一般战士差不多。” “这也能看出来?”查理莞尔,信了七八分。半是好奇半为验证,又追问了一句:“怎么看的?” “嗯啊。”前一个问题尤里回答得很肯定,后面一个他却想了半天不得要领,最后蹦出两个字:“……直觉。” 查理无奈地摊摊手。灰色幽默了一把:“那你们真该小心点,别把这儿给弄塌了。” 旅馆的地基和墙柱用的石料。但其余部分用地木料,二层的楼板也不例外。尤里瞄瞄脚下组成走廊地大木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刚才我想说什么来着……一搅就给忘了。” 两人也是步履匆匆地下楼,正看到旅馆女服务生达希脸色苍白地在壁炉前走来走去,绞握着双手。不知所措地喃喃着什么。 查理唤了她一声,温和道:“请准备五篮面包,四份鱼汤,两份烤肉,四个小时之后要。如果那边走不开。我会让人来拿。” 尤里乐呵呵地一搭查理的肩,使劲拍了拍,赞道:“啊哈,我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个!查理你太好了!要是饿了肚子,那可真够人难受的……” 达希似乎被心事压得喘不过气来,从口袋里掏出笔和便条本子。写下来。她有些心不在焉。动作明显比中午时迟钝了许多,一个简简单单的菜单。竟然又跟重新查理问了两遍确认。写完了,脸色苍白地道:“你们……也要去吗?” 查理微微一笑,点点头,没有多说。不仅仅因为他懒得回答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更因为眼下这样地情况,拍着胸脯跟女士做保证可不是什么好主意----鉴于他们的年纪,要想让人感觉可靠,卖弄深沉才是比较好的选择。 尤里安慰达希:“别担心,有卫兵在,还有那么多好手在,那些臭烘烘的家伙绝讨不到什么便宜!” 他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串急促的“铛!铛!铛!铛!……”一声接一声,敲得起落分明。紧张,却不曾慌张。接着,有人“叮叮叮”地敲着一种不知道什么打击乐器,从钟楼那边过来,跑一段敲一段,接着走一段喊一段,又敲敲打打地跑起来: “大家听好了:能杀豺狼人的去镇西,统一听指挥!都计为任务悬赏!能帮忙的家门口等着,我们会很快让人来通知!不许聚在路中央,都把街道让出来!” 两个年轻人退开旅馆地门,正看到随着喊话声沿主干道笔直向前,街两旁的窗户、屋门,陆陆续续有人伸出头来张望,探看究竟。喊话的是个卫兵,全副盔甲,一手举着火把还拎着个铜质的三角铃,一手握着根同样粗细的铜管敲。那清脆地金属响正是三角铃。 达希也跟着出来看究竟,见状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他穿得那么厚那么重,居然还跑得这么快!”同时却是不由自主有了点儿安全感。 今晚,湖畔一向的宁静先是被突如其来的麻烦骚扰,接着又被宏亮的钟声重重劈成了两边。到了现在这会儿,镇上哪怕最迟钝的老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该做什么了尤里催着查理,朝镇西赶去。查理出门之前,回头看了达希一眼。他知道这个女招待担心的不仅镇子,更有在三角路口值班地卫兵帕克。可是这些…… 有时候,他宁愿不知道。 11 挤的没有喝的多 夜幕下街两旁的房子,原本黑影幢幢。也不知谁带的头,居民们纷纷点起火把,挂起风灯,照亮自家门口的道路,好方便卫兵与冒险者们调遣奔走。很快,火光照得主干道两旁亮如白昼。 十岁左右的孩子们虽然尚没有能力搏杀豺狼人,却是在几个孩子王的带领下,三五成群,自发聚集到了一块儿。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有人来指派他们去帮些力所能及的忙,他们立即就能出发。 这会儿,这些半大的孩子,正以仰慕畏惧而憧憬的目光,目送一拨儿一拨儿赶往镇西的卫兵和冒险者。当他们看到两个与自己年纪较为相近的年轻人时,不由流露出了更多的羡慕。 查理和尤里匆匆赶往镇西。他们虽然不是最晚的,但这会儿的确已经不早了。 一路上许多人家的门口,大都站着神情忧虑的妇女。然而,尽管这些妻子、母亲和姐妹们面带忧色,甚至有不少脸色青白、扶着门框微微发颤,却大多还算镇定,显然不是头一次经历类似的阵仗了。连被惊醒的小孩子们都朦胧意识到了眼下特殊的氛围,不哭不闹,抓着母亲和姐姐们的裙裾,依偎在她们身边一边。比起平时,显得份外乖巧。 此刻的湖畔镇,紧张肃穆。大家说话时都刻意控制了自己的嗓门。除了负责传达口头通知的传令兵,除了那些号令部下、队员和同伴的头儿们,所有人都在交谈时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因此,情况虽然紧急,镇子上却并没有喧闹嘈杂,反而呈现出一种忙而不乱的井然有序。 尤里注意到他的同伴一边跟着自己朝镇西赶,一边心不在焉已经好一会儿了。主干道前面就到头了。再爬上一个西高东低的小坡,就是受到攻击的地带。这样子加入战事,可不行。小说网.CN于是轻声问:“怎么了?” 查理略为摇摇头:“没什么。”他将目光从路旁地小孩子们身上移开,茫然喟叹了一声:“这些小孩真懂事……”如果是前世的小孩子们,这会儿早就又哭又闹乱成一团了。半战争年代的背景下长大的小孩,果然不同。 尤里瞅瞅同伴平静中隐含怅惘的神情,不知为何忽然有点儿不高兴:“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都能帮家里干活了!” 查理显然不怎么信。轻嗤道:“才膝盖高,能干什么活?” 尤里大为不满。他可没撒谎。也没吹牛:“挤、羊、奶!” 查理瞧瞧尤里,特意瞥了瞥对方的腹部:“挤出来的,肯定还没有被你自己喝掉地多。” “谁说的!我……”尤里断然一句话想也没想就砸了下去,可转而想起小时候地情形,不由一噎,悻悻然补了一句:“……挤来的够我自己喝了。” 查理琢磨了一下话里的意思。莞尔。 “不许笑!”尤里有点恼火,用力一瞪,却正看到同伴眼儿弯弯,眉梢飞扬出一抹肆意。 两人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却从没见过查理这模样。以往的笑意也有精彩的、得意的,但总含着彬彬有礼地疏远,含着思量、权衡、计较、隐忍、狡黠。等等等等。想来那些时候,这人看似高兴,心里却不像眼下一般简简单单地快活…… 一念至此,尤里胸口忽然一热,忍不住也跟着乐了:“好啦好啦。我那时候年纪还小嘛……小孩子饿得快,早上一觉醒来,肚子咕噜噜直叫。爬起来抓块饼子,跟着大人去挤羊奶,挤来趁热喝掉,喝饱了就去玩了。” 说到这里。忍不住舔舔嘴唇咽了口唾沫。一半着意逗人,一半怀念童年。小声馋道:“肉馍饼子鲜羊奶,味道很好的。” “哦!”查理笑得更厉害了。 爬上镇子西边的山坡,就到了路边詹洛斯家的草药作坊。作坊旁的晒场占据了阳光最充足的坡顶,眼下火把如林,几个士官正在大声吆喝着冒险者。 五六十个冒险者推推嚷嚷,有的喊着同伴,有地在和士官商量或者争执着什么。晒过的草药留下的古怪味道、酒味、汗酸味、臊臭味、火把燃烧时油脂的焦味,纷纷混合在一起,在夜风的吹拂下,一股脑卷过来,令人窒息。 查理在晒场边止步,让到一边,目送一小队匆匆赶到地卫兵直接报到、赶赴交战区,对着面前乱糟糟的场面,皱起了眉头:“这些在干什么?” 尤里多少接受过民兵训练,有点儿经验,瞧了一会儿,猜测道:“我看他们是在把零散的冒险者编起来,六到十个一队,然后交给老兵或者小队长们带。毕竟大多数人不熟悉大团队作战。组织一下,才好指挥,免得因为这个不知道那个不晓得惹出什么问题了。” 查理默然,集中精神天赋,朝山坡西边交锋的第一线“看”去。然后他耸了耸肩:“似乎情况不算太坏。不然这些早就给派上去了。”他瞅瞅自己的同伴,小声道:“我说,我们真地要和他们搭伙吗?” 尤里也皱起了眉,没作声。他们只有两个人。豺狼人大规模夜袭镇子,一个小队是最基本的作战单位。和人搭档势在必行。但是和眼前这些陌生人中地几个一起…… 直觉令他不安。这些人虽然装备武器都不缺,可瞧上去就是不那么可靠。或许这些人对付一伙北郡地狗头人没什么问题,但是豺狼人比狗头人更高大、更强壮。 另外,赤脊山谷里的豺狼人部落,不仅拥有不少萨满祭祀,而且已经占据了瑞斯班矿洞很久了…… 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在原地踟蹰。就在此时,一伙人朝他们走来。 这支队伍由五个年轻人组成,都是二十出头,职业搭配也很均衡。包括一名骑士,一名战士,一个盗贼,一个牧师,和一个法师。 牧师和法师都穿着长袍。牧师地是光明教堂的制式长袍,法师的那条则镶着金红的滚边。 这样一条长袍,加上嵌了火红色晶石的镀金法杖,令原本就年少英俊的法师更显潇洒不凡。 为首的骑士招呼尤里:“嗨,瞧你力气不小,和我们一块吧?趁早去多杀几个豺狼人,那可都是银币啊!” 查理垂下眼没说话,反正对方的邀请也不是冲他来的。尤里不置可否,先打量了一下骑士和战士,结果注意到他们的锁甲都挺新,却不那么锃亮。另外,战士背在背后的大剑质地似乎不错,但上面污迹斑斑,也不知是血迹还是什么,早已经干涸结垢,不止一天两天了。----“一个好战士对待自己的装备和武器犹如对待情人。”自小受到的熏陶令他没法信赖眼前这拨人。尤里退后一步,摇了摇头。 骑士没有料到邀请会被拒绝,微微一愣。法师明显露出了不悦。战士鼻子里一哼:“喂,小子,你还真看得起自己了!” 查理轻轻一拉尤里,两人没说什么,只是朝负责编排、登记人手的几个卫兵那边走过去一些。 那队五个人找人已经找了好一会儿了。刚才已经有许多冒险者领了命令赶去杀豺狼人了。留在晒场这里的,大多是实力不够。 实力不够,那就只能多拉几个人。他们看到尤里背着一面重量级的盾,自然不能放过。没想到被拒绝,不由烦躁地嘀咕了几句,到底不敢在卫兵面前闹起来,只好再去物色。 又有两小队卫兵匆匆赶来,向负责组织的卫兵伯尔顿报到。其中一队卫兵明显没有满员。为首的中士脸上有道疤。他扫了一眼晒场上的人,看到尤里时,目光在年轻战士背着的盾牌上多停了片刻,咧嘴一笑,招招手道:“墙盾?过来,小伙子。” 尤里闻声转向中士,打量了一眼中士。 中士脸上的疤在左边,从眉梢到嘴角,直直一条。外行只知道瞧上去可怖,可他看得出来,那不是刀刃划出来,是整条砍出来的。看样子,当时那一斧头再深一寸,中士脑袋就会被劈成两半。显然,这是个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老兵。 在战场上,跟着这样的老家伙是挺不错的选择。所以年轻的战士耸耸肩,直接提出了要求:“我还有个同伴。” 中士这才注意到一边穿着瞧上去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的查理。很快,他将目光停在了查理手中的平衡长棍上,诧异道:“你是法师?” 查理平静地回答:“是的。” “听着,我这里不需要爱出风头的家伙,不管他是能召唤陨石还是能指挥暴风雪。但是如果你不晕血会包扎,知道怎么在防线后保持安静,那么……我可以带上你。” 尤里听得莫名其妙,慢了一拍才明白对方的意思,刚刚开口想说什么。查理微微一笑,已经在他出声前回答了中士:“好。” 12 三防线之第一道 从地图上看来,湖畔镇北边紧靠一道漫长而陡峭的悬崖峭壁,由由西南走向东北。面湖的东南面明显内凹,将镇子“包”了起来,战略地形非常有利。 在这个方向上,正常情况下,空出一段距离以防火油箭抛射,挖上几道防御性的沟堑用来阻挡滚木落石之类,再布置上几个哨兵监控放哨,就万事大吉了----当然,“正常情况”是指敌人没有大规模空袭能力的情况。如果对手不是野兽、豺狼人、黑石兽人,而是狮鹫军团、巨龙之类,到时候悬崖易下难上,这道险地的军事价值倒的确不会受损,可受益者,却反而会变成进攻湖畔镇的一方。 湖畔镇西边的山坡,地势比镇子更高,但并非一成不变、持续走高。詹洛斯家的草药作坊建在山顶一带,已经属于制高带。更西边的地方,沿湖的南边,山势沿着止水湖湖畔,旋转着斜斜低凹下去。靠近赤脊峡谷的北边,也是陡峭的悬崖。只不过因为山坡本身高度不低,那悬崖的上下落差比镇子北边一带的要小多了。 总体而言,悬崖上的赤脊峡谷南部,和悬崖下的湖畔镇,就像两阶巨大的、不那么平整的台阶。上面一阶西边一带略有些走低,下面一阶西边一半明显高起一截。结果,长年累月的雨水冲刷之下,它们在西北角生出一道陡峭的弯形山坡,上下连结,通到了一块 新到的两个小队的卫兵本来驻扎在湖畔镇东部,负责守卫大桥。今晚情况紧急,不当值的单位被陆续抽调了好几个过来,以作支援。疤脸中士所带的小队,肩负的正是这样的使命。小说网 眼下。他带着辖下地三名士兵与两个临时征调的年轻冒险者,和另一个小队长及其辖下的十一名士兵一起,在前线临时指挥部门口----也就是山坡西边半山腰一个被当作桌子的大树墩旁不远处----列队等候治安官玛瑞斯的命令。 镇子西边有受到进攻的可能,这一点,无论对治安官还是对镇长而言,都像刚学步的小孩子走路难免会摔着那样,再明显不过了。因此,湖畔镇早有准备。山坡最高处、草药作坊的西北边,驻扎了不少卫兵。所以。虽然豺狼人骤然夜袭,情况还是迅速得到了控制。 只是,构筑地工事虽然整齐严谨,但建起不久,而且受到材料和时间的限制,阵地有限。另一方面。夜晚遭袭,来敌地情况不曾完全明了,治安官玛瑞斯以他一贯稳健的指挥作风,谨慎地决定,在手上保留一股随时可以使用的力量。 二十来个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用在关键时刻。完全可以改变这种小规模战斗的局部形势。所以,在没有其它人报道之前,这两小队士兵暂时只能充当警卫兵。 尤里等得有些无聊,前面是两班训练有素的卫兵,个个站得笔直。他瞧得有些羡慕。但还不至于去模仿那种不属于自己的军人气质。虽然如此,却也不敢在此时此刻说笑,于是打起精神,朝坡下几百米开外打得正热闹地地方望去。 人类的夜视力无法和豺狼人相媲美,故而卫兵们不仅修筑了栅栏和壕沟,还竖起了高高的火盆与高耸的箭塔。1%6%K%小%说%网为了照亮豺狼人的进攻路线。许多捆浸过油的柴草被点燃。而后用类似投石机的简单器械抛射了出去。这些“弹药”烧伤敌人地功能尚在其次。当它们落在缓坡下的低处时,能将一大片地方照得通明。这才是最重要的。 豺狼人并不像野生的豺和狼那样怕火,事实上这个种族对火的应用早已非常熟练。它们尽量躲避着扑面而来地燃烧物,利索地用泥土埋灭这些大型火把。 不过,随着号令,卫兵们从工事后一批又一批地射出了用来照明的火油箭矢。每批其实也就五支左右,大规模的,也就十五支。但是胜在整齐,发射的时间和方向都高度一致,往往直指豺狼人最多的方向。 这些火油箭每一箭的火光并不能说是明亮,可一组箭矢拖曳出地一道道火红地流光铺成一片,足以撕开漆黑夜色的一角,令豺狼人从暗影地掩映下暴露出来。 卫兵们构筑的工事由壕沟栅栏之类组成,简单有效。然而这批豺狼人也非常强壮凶悍。它们有的挥起沉重的大锤蛮横地砸向工事,有的凭借令人惊叹的弹跳力和尖牙利爪,硬生生爬上甚至跃上了障碍。 在这样的情况下,防守者免不了被迫和入侵者短兵相接。砍杀之间,常常可见几道魔法的光华从两边阵地的后方闪烁着掠向对方。有火红的火系魔法,有冰蓝的冰系魔法,有洁白的神圣系治疗魔法,也有眩目的青白与微黄的嫩绿----后两者是豺狼人萨满的闪电箭和治疗波。 这种战斗,单个个人的作用很小。而比起正在搏命的一线卫兵们,尤里显然更关心自己从北郡一起出来的同伴:“你在看什么?” 查理朝桌子上努努嘴,坦然道:“地图。”军事地图不应该人人可看。不过治安官将这张画满了记号的羊皮纸大大方方地摊在了树墩上,用风灯和几块石头压着,自己忙着调度人手、下达命令去了,恰巧他也想看,那么,又何必客气呢。 尤里也跟着偷偷伸长了脖子。毫无疑问他的视力比他的法师同伴还要好得多。但是上面红红绿绿黄黄蓝蓝的各种缩写和记号令他头疼了。他摇摇脑袋,干脆直接回过来问查理:“你看到了什么?” “镇子西边这里一共有三道防线工事。”查理平静地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轻声回答。前世的习惯令他眯起眼使劲朝西偏北的方向看了看----近视的人常常会有这样的动作,为了可以将远处的东西看得更清楚些。 尤里被查理皱鼻子眯眼睛的模样逗乐了:“三道?” 查理醒悟过来,揉揉眉心提醒自己扔掉一些旧习惯,一指坡下:“那里,眼下守的是第二道。” 尤里小声惊讶道:“第二道?”他咽下了后面的话,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担忧的表情。从他们听到街上有人大喊到现在,这才半个小时不到,第一道防线已经被放弃了,情况听起来不太妙啊…… “第一道防线在前面,就是坡脚靠近悬崖那里。第二道就是眼下守着的。第三道在草药作坊背后,山坡顶上。我们来的时候穿过的栅栏门就是。” 查理轻轻向同伴解释。然而于此同时,他有一种强烈的恍惚感。站在夜色里,等候厮杀,漠然谈论着百米外的一场小规模战役,这真的是自己吗?“第一道防线以低守高,那道弯形山路又陡峭,加上豺狼人天生的力量优势,一旦它们居高临下接连发起冲锋,很难接住第二波的。如果趁夜突袭,更是堵不住。”说到这里,查理忽然轻轻松松一勾唇角:“所以我估计……那里应该没挖过什么太结实防御工事,不过很可能曾经有过许多陷阱。” 尤里恍然,也笑了:“伪装好,一批布置在工事前方,一批藏在工事后面……嗯,现在那些陷阱大概都被填满了吧?所以扔掉也没什么了。” 两人对视一眼,查理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尤里有样学样,只是到底功力浅了些,点了两下,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你们猜的没错。” 旁边火把没有照到的地方,忽然冒出一个声音。两个年轻人扭头看去,疤脸中士靠着树干,捏着不知何时点起的一斗烟,慢腾腾朝上面吐出一个烟圈,冷冷地指指坡下,紧紧盯着查理,讥诮道:“可惜很遗憾,我们要守的第二道防线不能这样处理。” 13 死也给我死在这 一转头之间,查理正好迎上中士的目光。在一旁火把跳跃的火光下,在头盔的缝隙中,可以看到那是一双坚强冷酷的、布满血丝的眼睛。这双眸子的深处累计了沉沉的阴翳,仿佛今晚夜空中遮住巨大月亮的云层。 不管这个老兵因为什么而迁怒,作为他手下新来的两个临时卫兵,在投入战斗前凭空和他发生争论,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而与之对视以表示抗议是没有意义的。因此,查理克制而漠然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将注意力投向了前方的防线。 他和这个世界之间一直有一种恍恍惚惚的隔膜感,特别是在做一些诸如半夜出动、谋杀报复、寻衅打架之类奇奇怪怪的事情时。故而要忍下一些无关紧要的憋屈,并不是太难。 但尤里可不同。年轻的战士认为自己该给同伴争取一种相对公平的对待。所以立即装模作样地对查理悄悄抱怨道:“偷听别人谈话可不是什么有礼貌的事。你说呢?”声音大小足以让中士听到。 查理抱着平衡长棍,正看到前方隐隐绰绰的照明下,几个伤员被抬下战线,撤上缓坡。军队牧师们忙着医治,然而这些身穿光明大教堂制式长袍的人已经吟唱得越来越迟缓艰涩,施法后亮起的白光也是越来越微弱了。闻言有些漫不经心地哄道:“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别介意。\\\\\\” 这就叫卖乖不讨好。尤里闷闷地翻了个白眼。他顺着查理的目光看去,然后若有所思地背起了搁在身边的墙盾,检查了一遍剑鞘锁甲的链扣。动作之间,还警惕地瞅了瞅一旁地中士。 不知何时。疤脸中士也盯上了前方的阵线。他死死地瞪着那里,表情可怖。任凭手中地烟斗忽明忽暗,更没有空再出言嘲笑。 事实证明尤里的准备不是白费。治安官玛瑞斯匆匆下达完一串关于警戒和后备力量调度的命令,打发走三四个传信地民兵。居高临下地站在他的树墩办公桌前,俯瞰前方的防线没一会儿,紧紧皱起了眉头。 又有一队冒险者凑成了十一个人的临时组合来报到,玛瑞斯扫了他们一眼,转向疤脸中士: “比尔中士!” 疤脸中士在治安官俯瞰防线的时候,就已经熄灭烟斗,走到了树墩前身边不远处。听到命令,当即一个杀气腾腾的立正敬礼:“到!” 治安官玛瑞斯一点地图上第二道防线中间偏北的一段:“带上你的人。支援这里,二号地带!” “是!长官!”中士转向卫兵和两个年轻地冒险者。飞快地用他锐利如刀的目光将所有人逐一扫了一遍,吼着命令,“一二小队都有!跑步----走!” 从治安官玛瑞斯地露天指挥所到湖畔镇西部第二道防线的直线距离,大约有二百五十米到三百米。沿着山路小跑过去,只是两分钟左右的事。 本来,虽然身为法师。查理也不至于在这种程度的运动中落后于卫兵们。但偏偏他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小石头。石头不大,踩在鞋底,只是重重硌了一下,并不至于让人崴脚。可这却足以提醒他,春天的时候被科尔逼下小溪时那倒霉的扭伤。 于是在苍白巨大地月亮被云朵遮去了光亮的晚上,在陌生的山路上。查理不得不放慢速度。 其实。查理不知道,当初修建工事时。山路就被整治得挺平坦挺宽敞了…… 二号地带是最靠近悬崖的栅栏。紧挨着悬崖竖立起了一座粗壮结实的箭塔,接着就是这一段了。因为是整条防线中最靠近第一条防线的地方,这一段面临地豺狼人特别多。 这不,疤脸比尔带队刚刚赶到,箭塔边,三四个特别高大地豺狼人将同伴的尸体往前一抛,借着夜色地掩映,冒着箭雨,冲进了箭塔下的死角。 它们踩着抛过来垫脚的尸体,跳蹿起来,在悬崖脚下的山壁上一蹬,又在箭塔的木墙上一抓,借着惯性,从四五米高处箭塔和悬崖之间的缝隙里“钻”了进来。 而箭塔这一边的栅栏缺口处,两道青白的光芒一前一后,像蛇一般滋滋飞来。举着大盾堵在中间的卫兵躲过了一道,没有躲过第二道。浑身冒过一阵细小的闪电,像一截焦黑黑的木炭一般,“噗通”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他的两个搭档经验丰富,分毫不乱。俩人互相掩护着,硬是逮住个机会,飞起一脚将他踢到了后面,自有民兵和牧师将他拖下去治疗。 但那两个老兵都以攻击见长,没有盾牌。他们失去了大盾的掩护,而跟着闪电冲上来的豺狼人又高又大,双手大锤舞得呼呼生风。这一下,本来持平的局面顿时转入劣势。 偏偏附近的防线也都吃紧,有一处勉强分出一个人支援,一时间也挽不回局面。眼看那缺口处又有好几个豺狼人蜂拥而来,砸栅栏的砸栅栏,砸人的砸人…… 疤脸比尔冷哼一声,狠狠朝卫兵们一挥手。十二个人的小队分成左右两小拨,在领头一人的带领下,挥起盾牌,拔出长剑,冲向了这两处。 他的小队的三个人里,有两个对视一眼,嘻嘻一笑,互击一拳,分别跟上了一小拨。 箭塔上刚好抛出一组火油箭,映得疤脸比尔的表情有些狰狞。他目送那些卫兵挥戈上阵,几不可觉地叹了口气。 剩下的那个卫兵摘下腰上的两把单手斧,“碰碰”敲了几下,摇摇头嘟囔:“新兵蛋子……” 一句话还没有嘟囔完,忽然抄起斧头直奔左边。几乎与此同时,疤脸比尔也朝同一个方向赶去,边跑边摘下了背上大剑。 那里刚才挤出个人支援了缺口,结果豺狼人那边却是多加了一小拨蜂拥而上,重压之下,栅栏眼看不保。 中士一边往前冲一边绷着脸朝后面丢下一句:“你们俩跟我来!……嗯?磨磨蹭蹭地干什么?!我们这里没有胆小鬼!” 尤里不满比尔的污蔑。查理可不是胆小鬼。明知森林狼泛滥,还敢半夜一个人进北郡山谷的,怎么可能是胆小鬼?! 可他也不明白查理为什么落下了一小段路,这会儿堪堪跑到,也就没法帮着分辨。 查理心里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连忙赶上尤里,一边已经开始往掌心凝聚水元素。 疤脸比尔冲查理一瞪眼:“跟我上!就是死也给我死在这!” 查理握住手心蓄势待发的寒冰箭,朝前面疤脸比尔的背影吐吐舌头----刚刚是谁说保持安静会包扎就行来着? 14 当个双手大盾兵 缺口那儿的三个卫兵本来是一个非常高效的组合:一个双手挥舞大盾、两个双手单剑士。彼此默契、互相配合。 豺狼人受资源和技术所限,很少装备盾牌,有也只是木头扎的兽皮蒙的,可以用来挡一挡箭矢,但是挡不住剑斧锤等武器的直接攻击。 因此,原本这个小组合对付起豺狼人来,实在乃是“一加二大于三”的典型。可惜这会儿大盾卫兵被闪电箭电倒,这种极端倚重协作的小团队的缺点,也随之暴露了出来: ----缺失了防御的同伴,剩下的两名剑士面对一贯汹涌的敌人,立刻变得捉襟见肘。虽然有个双手剑士赶来支援,毕竟力量不如豺狼人,受到压制,没法像之前那般勇猛威武。 冲上缺口的豺狼人身材高大,肌肉虬结。估计在它的部落中,不是个头目,也是个勇士。它瞪着通红的眼睛,哇哇怪叫着,抡起巨大的锤子左扫右荡,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能够挡得住它。 好在支援的七个人已经赶到,带队的和后来跟上的两个老兵领头,左右夹击,把砸缺口的豺狼人给杀了回去。他们就像钳子一样一“咬”,将当先的那个大锤豺狼人“吞”进了栅栏后。然后分出三个人对付它,其余的都守在了栅栏上。 再野蛮凶狠的豺狼人,没有了身边的同伴,也就成了困在浅潭里的大鱼,翻起白肚皮只不过时间问题。 疤脸中士和双斧卫兵都是老兵,情况紧急,他们一上阵,立即就成了中坚力量。一时间也没空来管两个年轻人,只得找了个大圆木。把他们俩一扔。 如果将栅栏看作一道长长的“墙”,大圆木就是墙里的“柱子”,每隔一小段距离有一根。是稳固栅栏的基石。比起“柱子”中间五六十厘米厚的栅栏来,依托着两人合抱粗地大圆木,防守更加容易。 栅栏墙虽然稳固,豺狼人有些个大有蛮力的,还是能够砸得动。又或者被逮住机会,它们会用锋利地爪子扒着木头蹿上栅栏。而大圆木这里,还没有豺狼人能砸得动。而且圆木比栅栏高出一半,上面挖了一个凹。嵌进了铁锅,点着火盆。又亮又高。当然安全倍增。 所以呢,老兵们常常爱把新兵往这种地方扔。 只可惜,赤脊山森林不多,这样直径的木料有限。不然密密竖上一排,还不成了更加易守难攻的大城墙?! 栅栏工事构建得很简单,栅栏前方挖条大壕沟。泥土运到栅栏后方,垒得结结实实,沿着栅栏筑成一道高坎。这样卫兵往上面一站,守着栅栏、对上来敌,就算原本身高不如,也有了居高临下地优势。 查理蹲在土基上。背靠大圆木。脚边放着平衡长棍,缩成不引人注意的一小团。津津有味地看那边三个普通卫兵---其中一个显然还是新兵----仗着彼此合作,硬是压得那彪悍的豺狼人渐渐不支。 那只豺狼人眼看就要倒下,一拨火油箭从后方飞过他们的头顶,划向豺狼人的阵地。 查理顾不得瞧热闹,赶紧跳起来,从大圆木左边一冒头,借着火光找到早就“看”好的目标,甩手扔出寒冰箭。 和冲锋陷阵的豺狼人战士不同,豺狼人萨满祭祀大多呆在原地不怎么动。而且查理用天赋“看”去,萨满的“水泵”都比较小。正方便他提早找好大致方向,然后趁着火油箭,大放寒冰箭。 一切都很简单很顺利。除了他跳起来地时候眼角看到有个豺狼人萨满面向这边,正在施法闪电箭。 查理已经缩回脑袋,瞧瞧身旁,尤里一身锁甲,手里还挥着一大块金属,到底忍不住,眨眼又凝起一枚寒冰箭,从大圆木后冒出头,浅绿色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找到目标,寒冰箭“唰”一下飞了过去。 却不料栅栏外面这一侧,一只豺狼人正好发现了他,当下就是一斧头猛劈下来。 尤里吓了一大跳,赶紧挥剑荡开那一斧头,墙盾紧跟着砸回去,直把那个倒霉地豺狼人砸得倒退出三五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查理趁机已经缩回栅栏后,尤里却还嫌不够,一把将查理的脑袋按低按低使劲按按低,恶狠狠问:“你干什么站起来?!” 查理一缩脖子偏开头,心道没有你我自然就不敢了。这话却难以出口,他暗地里有别样滋味,自己先心虚嫌肉麻。当下一把抽过尤里手里的长剑:“给我!” 又瞅瞅左右,人人都忙着搏杀,没空注意他们,飞快地小声教训道:“你拿的是墙盾,得双手持盾!双、手!!!”一边说,一边用力把剑插进大圆木和旁边的栅栏木之间,上下左右好一番活动,撬得树皮簌簌如雨掉下一小堆。 眼看在密不透风的栅栏上造出了个鸭蛋大小地洞,查理随手就是一个寒冰箭扔了出去,瞧着临时炮制的箭垛口子很好用,这才掸掸剑,满意道:“好了,我保证一直蹲到天亮!” 尤里拿他没办法,骂骂咧咧了两句,低头看看自己左手里拎着的墙盾,别别扭扭地加上空了的右手。正好有个豺狼人扑上大圆木,两只前爪一用力就要蹿上身来,尤里赶紧一盾牌砸过去。豺狼人脑袋开花溅成一片红红白白,尤里还没习惯当个双手大盾兵,自己差点把自己绊了一跤。 15 照顾下剩下的俩 豺狼人的又一波冲锋终于再次被打压了下去。 防线上的卫兵抓紧时间喘口气。在各级士官熟练的调度下,有受伤的人员被飞快地撤下去,也有新生的和治疗完毕的人员被重新补充上防线来。 尤里差不多习惯了用两只手挥舞半人高的墙牌,靠着大圆木蹲坐下来。查理守着他挖出来的绝佳发射位,放的几个寒冰箭刚刚够热身,自然也还能坚持。 只是豺狼人和鱼人、狗头人不同,它们是温血动物,流出来的血与人类一样,也是红色的。眼下,血腥味、伤员的呻吟、急促的号令和脚步声,以及防线外远处黑暗中异常的响动并未停歇。正因为情况稍有缓和,精神放松之下,查理却反而因为这些而脸色苍白、胃中翻涌。 可惜有些事避无可避,查理只好跟着尤里坐在地上,学着去习惯。 尤里见他如此,拍了拍他的肩:“还好吧?” 查理勉强朝尤里勾了一下唇角:“没事。” 这是典型的嘴硬死撑。尤里无奈摇摇头,低头瞧瞧自己,确定身上没沾什么会刺激人、催人呕吐的东西,将沾了不少红红白白的墙盾放到下风口,倾身过去用力抱住这家伙。 查理一开始有些僵硬,慢慢才好了过来。^^ ^^可他心下暗地里害羞,刚刚恢复了一点精神。就开始扭着身子想要滑脱。 尤里摸摸查理柔软地头发,想起了十三岁时跟着大人们为了守护自己的部落而初初挥起简陋手斧的那些日子。他由己度人,知道查理这个年纪的半大男孩子都特别敏感好面子,最恨被人以为胆小。当下不由有些莞尔,于是使劲拍拍查理的背。由着他摆脱开去、一本正经目不斜视地坐直身。 他们身边几步远处,那个两把斧头抡得呼呼响地老兵满不在乎地解开摘下长及肘部的护手,整理了一下小臂上又开始渗出血来的绷带。拿牙齿帮忙,想要重新打上一个结。 尤里见到了,起身过去替他完成了这份有点麻烦地小工作。 老兵冲他一点头算是谢过,低头看了看一旁的查理,又从栅栏间探头瞅了外面一眼,有些惊讶:“一、二、三……刚才那俩个放闪电的也吃了你们的亏吧?很不错啊!” 尤里一笑。没有谦虚,只是指指大圆木,又指指查理肩旁的箭洞,解释了一句:“还是占了不少便宜。” 有些便宜可不是人人能占的。老兵重新戴上护手,一清嗓子,正色朝尤里伸出手:“安德鲁。” 尤里与他击了一掌,回道:“尤里。= =” 他们正式认识地这一小会儿,查理正望着一个担架被两个民兵抬向上坡。 和其他的担架相同,那个架子上躺着一个卫兵。不同的是。那位卫兵盖着一袭光明大教堂的制式披风。 担架经过处火把跳跃的光亮照得明白,那披风显然是某位牧师临时贡献出来的,大小并不足以遮住整个担架。但是它的用途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披风被拉得很高,高得密密实实蒙住了担架上那个人的脸。 因为占了工事的便利,又有随军牧师地治疗,今晚阵亡的卫兵并不多。但是并非没有。 查理呆呆地目送那副担架远去。连叹气都忘记了。 就像冰船滑过水面一样,那担架在匆匆忙忙的阵地上悄无声息地破开一道畅通无阻的通道---每一个人,无论他在干什么,是刚下第一线的伤员,还是忙于后勤的卫兵,是信仰圣光地牧师。还是身经百战的士官。在看到那拉过了头顶的披风后,都肃然让路。 安德鲁和尤里交换了姓名。朝查理招呼道:“嘿?” 查理没有回应,安德鲁倒也不曾生气,冲查理那边努努嘴,扔给尤里一个询问的眼神。 “查理。”尤里学着安德鲁刚支援到二号地区那会儿的语气,代为回答,又促狭道:“新兵蛋子。”一边顺着查理的目光看去。 “哈!”安德鲁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相反他咧开嘴乐了:“过了今晚就不是了。”一边笑一边也顺着查理地目光看去。 然后他们都沉默了。 今晚在这里地每个人都知道,那幅担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打破沉默的是疤脸比尔。他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见尤里和安德鲁站在一块,一旁地查理也完整无缺,神色这才转好一些。 安德鲁瞧瞧疤脸中士的脸色,压低嗓子轻声问:“怎么样?” 尤里不知道是什么令安德鲁问得这么郑重。他看看疤脸比尔的脸色,觉得自己最好回避。可是疤脸比尔已经说出了答案: “都见红了。一个丢了条胳膊,一个给划开了肚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戴纳替霍森吃了一斧头,左腿。” 查理也听到了,转过头来。 “十一个……才这一会儿……”安德鲁恨恨踢了一脚栅栏,摇摇头,又哈了一声,“就那一斧头还值。瘸子戴纳……啧!听起来很不错呵。” 疤脸比尔咧了咧嘴,算是笑了一下,这个动作令他脸上的长疤扭曲,偏偏他正站在在大圆柱顶上的火盆投下的阴影交接处,看上去份外狰狞可怖:“小心让他听到,找揍。”说完故意瞥了一眼查理。 安德鲁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望了一眼栅栏外漆黑的夜色深处:“能有命回去再说。”边说边摸了摸盔甲的右胸口。 疤脸中士戏谑道:“想温妮啦?”也不等回答,紧接着又道:“呆会儿你多照顾下剩下的这俩。他们毕竟不是我们的人,出点事不好交代。” 尤里正要开口“我们能行”,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咽住了。他低头与查理对视一眼。查理微微对他摇摇头。尤里安安静静地走到大圆柱另一边,坐了下来。 豺狼人的尸体都横在防线外,根本没时间打扫。加上栅栏木条上的砍痕砸痕血迹脑浆,老兵一看就明白各处的情况。中士自然也看得明白。所以这道命令的真正目的是让谁照顾谁,还实在不好说。 这一点,安德鲁心里也知道。可妻子和孩子令他无法拒绝这样的安排。这个有些玩世不恭的老兵破天荒地没对他的长官回嘴,而是从裤兜里掏出一块嚼烟,咬了一点在嘴里,然后递给疤脸中士:“正宗坡地货,最后一点了。” 16 好孩子乐于助人 防线上的二号地区听起来名头不小,其实也就二十五六米长的一段木墙。整道防线卡在湖畔镇西部山坡最狭窄的地方,一头挨着湖面,一头倚着悬崖下的石壁。 两个老兵嚼着烟,尤里默然坐了一会儿,忽然跟查理道:“你坐一会儿,我去要点水。” 查理摘下自己的新水袋递给尤里,目送他起身走开,闭上眼养神。休息的同时,也算是掩饰一下。虽然他现在没有感到法力匮乏,也依旧没有搞清楚那些施法职业到底是怎么用冥想恢复法力的,但好歹不能当着众多的人,显得太特别。 在镇子附近发生战事,后勤方面倒是十分方便周全。防线后六七十米开外的军营和临时帐篷,是牧师医治伤员的地方。有妇女从镇子里提来挑来烧好的水,还有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吃力地提着大铜壶,在那儿钻来钻去。他们的力气不足以抗起担架、搬动箭捆火油,所以被分派来做这些。 尤里叫住一个小女孩,灌满了两个水袋,然后谢过那个小脸儿紧绷苍白、十分认真地工作着的孩子,转身回防线。 天太黑,匆忙来去的卫兵民兵又太多,尤里既然是个打水的,自然应该为伤员和调遣的卫兵让路。****结果,他似乎被来往的人挤得失去了方向感,走偏了一点,走到箭塔那边的一根大圆木下去了。发现之后。又顺着栅栏木墙回到查理身边。 查理一睁开眼,刚好见到尤里挠着头,冲自己干笑着从箭塔那边回来。他琢磨了一下尤里地表情,忽然笑了一下,在怀里掏了掏。朝尤里递过手去。 ----身为法师,查理的手上干干净净。五指摊开,掌心赫然六瓶淡绿色的初级治疗药水。在火把下。六份稳定温和的生命力闪烁着诱人的温润光泽。 老兵对这种治疗药水特有地味道,往往有着比猎犬更敏锐的嗅觉。安德鲁和疤脸比尔几乎同时回过头来,见到查理递给尤里的东西,不由“咦”了一声。 ----冒险者准备两三个药水应急地不少见。可是这玩意原料虽然不难获得,加工要求却太高,在军队里都属于稀缺物资。流出在市面上的更是贵得离谱。加上各地村镇都有常驻牧师,所以没人会买上好几个放着,也很难买得起、买得到。= = 可眼前这两个年轻人…… 怎么看怎么不像有钱的样子啊! 尤里扭头看看安德鲁看看疤脸比尔,有些讪讪。他可不会和查理客气,接过来小心收好。 查理静静地没说话,看着他收好了,忽然开口:“我这里剩下的几个,不能再给别人了。” “啊?”尤里一下子没明白,紧接着恍然。凑近去讨好道,“那我再去一趟吧?” 查理莞尔,点点头。眼看着尤里乐颠乐颠转身就跑过去,他瞄瞄旁边的两个老兵,恶作剧似冲着尤里补充:“记得和他们说,回去之后要给钱!” “哎!好的!”尤里痛快应了一声。一点也不意外。是该给钱嘛!安德鲁怔了一下,咧开嘴呵呵笑了。疤脸比尔嘴角一抽,心下说不出什么滋味。 说实话,初级治疗药水地功效实在有限。不过这一点有限的功效对那些轻伤不下火线的人来说,倒还挺不赖。在平时,皮肉伤也没什么。可在战场上。及时治疗的一道伤口。有时候就是一条性命。 何况,牧师们的法力有限。从一开始,为了最有效地保存战斗力,按照安排,那些伤势不影响作战的卫兵就不在接受法术治疗的人里面。他们得到的待遇是绷带和包扎。而眼下是在第一线,药品格外珍贵。所以这时候,将药品让渡给别人,就算一分不差地收钱,也是个不小的人情。 “查理,查理……”尤里很快又回来了,搓着手,绕着查理转来转去,小声唤了几下同伴,快活得几乎恨不得生出根尾巴来摇一摇。 他自小生长地草原上,生存环境堪称严酷。大家不仅要和一年四季斗、和各种凶猛狡诈的野兽斗,还要和异族争夺地盘与水草。在那里,互帮互助是传统,是默契,也是活命的必须。所以,惯性使然,他今晚帮得到同一条战线上的卫兵们,当然既高兴又满足,真比砸飞一群豺狼人还开心。 查理听得很清楚、十分清楚,无奈地停止装模作样,睁开眼来。尤里不待他开口抱怨,抢着道:“钱的事没问题,还有,他们都说你的药水特别好用!” 查理自豪地微微一笑:“那当然了!” 离开闪金镇前,他跟威廉学习炼金术制药操作时才知道,像宁神花那样地草药,一般炼金师都是烘培或者晾干,然后研磨。不管温度控制得多么稳定,不管研磨多细,这个过程中免不了要损失一些药性。然而他可是超低温速冻干燥,效果能一样么?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标准的初级治疗药剂配方是十份银叶草、十份宁神花,到了他这里,却变成了十份银叶草、八份宁神花。 ----所以说,在藏宝海湾或者荆齿城开家药店的计划,很有盼头啊! 安德鲁在旁边听得清楚,眼睛一亮。他们当兵的,不会做药品那么复杂的事,可采点新鲜草药么,倒还是会的。如今湖畔镇不安稳,这当头认识个炼金师,嘿,可不是什么坏事…… 疤脸比尔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用力咬咬嘴里地嚼烟,转过了身,克制着自己去容忍眼前这一幕。 当然,傲慢地法师们还是很令人讨厌的,他们地自大总是给人带来麻烦。不过这个叫查理的只是骄傲了点,所以可以稍微得到点儿例外对待。 仅、此、而、已! 17 老兵都是无良货 夜深了。 卫兵们愤怒的嘶吼声和豺狼人尖利的怪叫声此起彼伏。查理缩着身子蹲在大圆木后,一个接一个扔着寒冰箭。在尤里的帮助下,目前他周围的箭口已经扩建到了八个,位子各不相同。因为只需鸡蛋大小,其实也就是在木桩之间的缝隙那儿撬掉点儿树皮,连疤脸比尔都对这破坏工事的行为视若不见。 毫无疑问,他是最轻松的了。 旁边的三号地区也分配到了个法师,却是个擅长火系的。那法师大约年轻气盛,很渴望杀敌立功,憋着劲儿放火球术。火球术威力不小,一个直径一尺左右的飞出去,炸裂开来之后,可以烫熟烫焦一大片。不过球形法术飞行速度较为缓慢,机敏些的豺狼人足以躲开。而且火球术准备的时间有点长,从木桩之间又出不去,得站着施放,加上那橘红色的光亮太明显…… 很快,在疤脸比尔的冷笑中,那法师不知受伤还是力竭,被抬着下去了。 查理见那火法如此下场,更加小心。不求建功,只求无过。因此虽然今晚云层漆黑,是个施放冰系群体杀伤性法术暴风雪的好时机,他却只字不提自己有这能力。 另外,下午在图书馆呆的时间太短,他还没搞清楚自己用天赋“看”到“水泵”的事是否正常。所以这会儿,每每准备寒冰箭的时候,他都要装模作样在各个洞口瞅上好几下,作出一副寻找目标努力瞄准的样子。**** 可惜外面的豺狼人也不蠢。有一个冲到近前,正好看到一枚寒冰剑从木墙上飞了出来。穿透身后远处地萨满秘法师,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仔细一看。却是木墙上有个小洞。血红的眼珠子滴溜溜一阵乱转,抓起手里地青铜剑,用尽全力,狠狠刺进去。 幸好尤里经验丰富反应敏捷,一听声音有异。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往后一把拉开查理。 面前突然冒出一截剑锋,查理吓了一大跳,脸色顿时刷白。不过好歹他也不是头一次遇到危险了,手上凝聚完毕的水元素颤了颤,虽然不稳定。倒也没有再爆成大冰块。 尤里一盾牌顺着剑身横砸过去,那支青铜长剑顿时弯成了扁形钩子。他知道查理肯定又被吓到了,低声唤查理回魂:“查理?”免不了带了点笑意。 外面,豺狼人用力往回拉自己的武器,一时间怎么也拉不动。 里面,尤里的安慰勾出了查理的后怕,后怕紧接着转为愤怒。他不假思索之下,甩手散去寒冰箭。双手同时一拢,凝起一团密密实实地火元素,朝卡住的青铜剑扔了过去。 霎那间,只见那剑一红,面条似地软软垂落下来,“啪嗒”一声断成两截掉落地上----原来豺狼人冶金水平实在简陋,这剑刚才被尤里一砸。折弯处已经有了裂隙,加上被豺狼人用力拉拽,断开来不过时间问题----同时外面“嗷”一声惨叫,却是那只豺狼人被烫熟了爪子。**** 尤里愕然,低头瞅瞅地上滋滋作响的半截剑,赶紧踢过来些泥土掩埋起来。他可不想一脚踩上去烫成个焦香烤蹄。 旁边安德鲁已经趁机解决了那个倒霉的豺狼人。嘿然一笑。问查理:“这法术真有趣!叫什么?” 查理其实也不清楚。武器是金属,金属大多是热的良导体。他只是一时冲动之下。弄了一团火元素去烫那豺狼人。恼忿至极的报复而已,没有考虑过前世地常识在这里还能不能用,更没有想过这个法术合不合规矩叫什么。 不得以,含糊道:“我想,应该叫灼烧吧。” 他刚刚说完,这边也有一小队豺狼人发起了冲锋,箭头直指大圆柱。 尤里忙抡起大盾迎上去,“碰!碰!”两下,直接砸飞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 因为豺狼人踩着木墙居高临下的关系,尤里这回没有够到它们的脑袋,只是砸在了小腹胸膛那一段,不过一个倒飞出去老远,被一群冲锋的豺狼人踩过,应该是没气了。另一个飞进木墙里面,在地上犁出一道土沟。附近的卫兵还没出手,刚好有几个送辎重的民兵放下东西弯着腰小跑回去,顿时刷刷刷好几把剑将它戳成个刺猬。 尤里当头挡住了冲锋,后面几个豺狼人都没能蹿上木墙,还照例贡献出了好几个脑袋开花的。不过虽然这边有尤里仗着力大过人挫得攻势一滞,安德鲁那边却不成。他和疤脸比尔干掉了一个,其余地拼着挨上一下,硬是闯了进来,足有六个之多。 安德鲁忙转身面朝木墙内的豺狼人,护住查理和疤脸比尔背后。疤脸比尔咬牙截下后续的豺狼人。 情况紧急,旁边挤出来一个来帮疤脸比尔,另外有四五个机动的卫兵朝这里赶来救火。虽然如此,眼下的局面却是内外夹攻,以少对多,依旧很不妙。 几秒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死几个被围殴的卫兵更是绰绰有余。两个老兵心知自己今天只怕要交代在这里,正咬牙切齿算计着能拉几个垫背地,却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快乐的奸笑,紧接着是一声讨好的呼唤,又腻又甜、充满期待,和小孩子缠着人要糖时的语调很像: “查理” 安德鲁嘴里的嚼烟“咕嘟”一声咽了下去,疤脸比尔脚下一滑,刚巧躲过一斧头。 尤里可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当下一拉安德鲁,趁着自己这里的豺狼人强攻受挫一时间后力不继,转身几步和他换了个位子:“这边交给我们!”举着盾迎了墙里地六个。 他话音未落,两个老兵只看到脚下一片幽蓝地涟漪仿佛鲜花怒放一般,飞快绽开,大圆柱两旁木墙上的几个豺狼人随之被冒着白气地寒冰冻住了腿,不由大喜。 木墙里的那六个豺狼人也被冻得结实,挣脱不开,一个个怪叫着朝查理这边投出了手里的武器,都被尤里拿盾牌轻松挡开。 防线上那么多法师,它们偏偏打查理的主意…… 这令尤里十分恼恨,也顾不得双手持盾,拔出短剑,大盾紧紧护住要害,直接抢近身去,又是撞,又是砸,又是砍,又是捅。 豺狼人虽然有尖牙利爪,但是它们这几秒内都被牢牢冻在原地,转身都不能。又遇到尤里抓狂泄愤,下场没得商量。很快,一场危机就此结束。 查理瞪着眼前的景象。没有木墙的遮挡,血腥味似乎更浓厚了。红的血肉白的脑浆,绿的黄的肠子内脏,脑袋开花面孔狰狞的数具尸体,衬在幽蓝的冰块上…… 他到底忍不住干呕起来。 尤里这才想起自己的同伴是个新兵,不由懊恼自己刚才没弄得干净些。他一脚踢飞最近的半截尸体,挠着头打岔:“啊哈……查理你看今晚的月色多好!” 赶来支援的卫兵刚刚松一口气,听得这话,齐齐抬头望向天上密密的云层,却正好看见有一个东西迎面飞来。带头的老兵懒得挡开,闪身让到一边。后面的一个新兵本能伸手一接,随之脸色铁青。 ----诸神在上,老兵都是无良货! 18给我闭上眼冥想 这一拨豺狼人的进攻已经是两个年轻人面对的第四次了。在防线上的法师们受到“重点照顾”之后,终于也被打退了下去。 趁着喘息的空隙,民兵协助工匠们,抓紧时间修理木墙。虽然要在下一波冲锋开始前彻底完工是没指望的,但是多修一点是一点。 两个老兵已经前前后后从查理手里挖走了五瓶初级治疗药剂,都是当即给他们自己用上了。 虽然战场上老兵总是挺照顾新兵,但人珍视自己的性命是天性,也就免不了自私一些。所以,他们并不打算将查理手里还有几个药剂的事告诉别人。 尽管尤里自始至终守在大圆柱这儿,却也用掉了一瓶初级治疗药剂。不过正是因为他和他的墙盾,查理至今依旧安然无恙,只是免不了被吓到几次。 查理除了勤快地赏给每一个胆敢找尤里麻烦的豺狼人一支冰冷冰冷的“穿胸箭”之外,还为旁边的战友们解决了好几个。这也使得疤脸比尔他们的二号地区成了整条防线中压力较轻的一段。 大概正是因为两个年轻人守在这里份外得心应手,虽然二号地区出现过好几次麻烦,疤脸比尔却一直没有调走挥得起墙盾的尤里。 豺狼人这一次没有在原来的地方组织进攻。它们退到了远处的夜色深处,似乎酝酿着什么。 一批火箭被运上几座箭塔,随着号令。整整齐齐地抛射了出去。居高临下,加上风向也算有利,终于撕开了两百多米外的一角黑暗。 这么远地距离,又是夜里,再加上云层漫天。湿度也不小,单纯以人类的视力并不能看清那边发生了什么。疤脸比尔叉腰站在木墙后向前方望去,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箭塔上很快有侦查兵抓着望远镜下来,跑向半山腰的临时指挥所。不一会儿,传令兵给第一线的卫兵们带来了豺狼人在组织最后一次进攻的消息。 听到这个,士官们都开始用他们已然嘶哑地嗓音鼓舞部下。防线上的卫兵们随之士气振奋。 安德鲁和疤脸比尔不动声色地互看一眼。这两个老兵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忧虑。之前那几拨凶猛的进攻居然仅仅是为了消耗卫兵们的体力…… ----如此看来,这即将到老的最后一拨进攻,无疑将格外难熬。 查理也睁开了眼。若有所思地停止了装模作样。他瞧瞧四周没人注意自己,轻声提醒尤里道:“看来刚才只是开胃菜,大麻烦要来了。”声音有些颤抖。 尤里却是不慌。他对人类的国度并无眷恋,而且他力气很大跑得很快。即使背上查理再拎上行李,照旧跑得很快…… 当下握紧查理的手,又给了他一个坚定的拥抱,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查理合上眼,收拢五指,抓紧尤里比自己粗糙也比自己温暖地手。心中一热,有些恍惚,有些甜蜜,更有涩然无奈。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泄了端倪。咬牙没敢说话。 治安官玛瑞斯将手头最后一些兵力也补充到了第一线:五六十名良莠不齐的冒险者,还有几十名骑士。 暴风城的军队主要包括四个兵种:战士、骑士、牧师,和虽然人数最少但是杀伤力毫不逊色的法师。此外,还可能有几个术士和盗贼。他们一般会从事一些侦查和情报方面的工作。至于德鲁伊与猎人,那仅仅在有达纳苏斯方面参与的联军中才可能看到。 之前骑士们一部分和战士们一起,防守木墙,另一部分和牧师们一起,为伤员们治疗。这会儿豺狼人准备发起决定性的进攻。骑士们作为兼有治疗能力和肉搏能力的均衡兵种,统统也压到了第一线。 疤脸比尔这儿也分到了三个骑士。骑士们兼修魔法,肉搏能力一般比不上战士。但有他们在的地方,就有一定的防护和治疗保障,战友们自然受惠。 考虑到这些,疤脸比尔没有把骑士们放一起。而是将两个经验老到地。支去了缺口那边。剩下一个最年轻看上去最不可靠的叫做亨曼的小伙子,被疤脸比尔留在自己身边。也扔到了大圆柱后。 大部分随军法师已经撤下去了。湖畔镇驻扎的卫兵不是暴风王国最精锐地一部分,所以随军法师们不多,而且几乎都是学徒级别的,持续作战能力薄弱。即使没在刚才的“重点照顾”中倒下,这会儿也大多法力不继了。 作为第一线上硕果仅存的法师之一,查理刚刚从亨曼那儿得到一个努力而殷勤的智慧祝福。 “你觉得怎么样?”脸蛋圆圆的年轻骑士艰涩地施放完毕祝福,不太好意思地解释,“我的惩戒法术还不错,可智慧祝福是神圣系的……所以其实我没什么把握。” 按照“以前”所知地,普通的智慧祝福可以持续十分钟,初级的每五秒恢复十点法力值,第二级的十五点,第三级的二十点。可现在,又该怎么评价呢? 这令查理有点想念图书馆里的那些书。他耸耸肩:“谢谢。不过说真地,我不知道。我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 “哦。”亨曼娴熟地给安德鲁和疤脸比尔递上力量祝福,然后是尤里与自己,一边嘀咕,“其实我一直不明白。瞧,力量祝福是惩戒系地。但它们都是祝福,智慧祝福为什么不和力量祝福一个系呢?” 尤里感受了一下自己得到的祝福,满意地曲起胳膊:“力量,那是用来对付敌人地。智慧,那是……”他眼角瞄到木墙外横七竖八的豺狼人尸体,其中几具正是被寒冰箭穿透了胸膛,忽然没了声响。 查理却不肯放过他,戏谑道:“你觉得,用魔法杀敌和用刀剑杀敌,啊对了,还有用盾牌砸死敌人,它们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亨曼连连点头:“就是啊就是啊,没区别啊!所以啊,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它们不是一个系的呢?” 尤里对查理的取笑不满,可又的确好奇。他鼓起腮帮子,眨巴了一下眼,到底忍不住,看向“神奇的查理”:“为什么?” 查理回望他。有这个家伙在,担忧总是被砸得烟消云散。他心中宁静,唇角一勾:“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安德鲁嚼着烟,听着三个年轻人聊天,哈地乐了一声。疤脸比尔却不满了,新兵就是新兵,也不知道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于是把脸一板,一指查理以及亨曼,恶狠狠道:“够了,你!还有你!给我闭上眼冥想!冥想!!!” 19十四团烈焰风暴 “查理!” 尤里看准机会,一盾牌砸得一个挥着铁锤的豺狼人倒跌回去,一边低喊一声示意。 查理刚刚放出一个寒冰箭。听得信号,默不作声,瞬发的冰霜新星应声绽放开来。 火光下,这个魔法幽蓝的微光份外神秘惑人,刹那间便已经盛开。以查理为中心,半径三四米内,这一段防线上的豺狼人顿时个个被冻结在原地。 安德鲁和疤脸比尔已经习惯了两个年轻人的信号,一听到尤里喊,默契地退让两步。 被他们挡住的豺狼人不知其中有诈。它们本来被疤脸比尔的大剑和安德鲁的两把斧头逼退在工事外,没法接近砸毁木墙。这会儿一见没了阻碍,还不兴奋得哇哇怪叫着扑近来? 其中有一只豺狼人嫌武器不趁手,干脆胡乱扔开,手脚并用,助跑几步,借着木墙外堆在地上没来得及打扫的豺狼人尸体,猛然蹿高,顺势翻了进来。结果刚刚四肢着地,直接被冻在了地上。 魔法凝结的冰块比起天然的冰块来,由于内里几乎不含杂质,因此更是坚固异常。寒冰冷得刺骨又硬若岩石,几个豺狼人用力挣扎几下,却是挣不脱。 在战场上,无法移动意味着避无可避,是会要命的。硬碰硬之下,豺狼人的小木盾几乎只是装饰。此外虽然还能挥舞铁锤格挡,但遇到蛮力更胜一筹的尤里,又或者两个配合默契的老兵。被冻住地豺狼人哪里还有侥幸的可能? 顿时盾牌砸的砸,大剑砍的砍,斧头劈的劈,几个人只恨速度不够快、手臂不够长,生怕赶不及放跑了一个。。 亨曼趁机也跟着削落一颗豺狼人脑袋。正是蹿进来地倒霉蛋。他一手标配的蓝白骚包盾牌,一手滴血的长剑,抓紧时间喘平气,胡乱抹把汗,也顾不得自己的脸上花一道黑一道,憋着劲儿好不容易终于给查理补上了一个智慧祝福。 这个祝福应该会有点效果。年轻的骑士松了口气,很庆幸自己能做点什么,更庆幸自己被分到这里。豺狼人的最后一次攻击不但疯狂。而且强度大得出人意料。 眼前这些豺狼人,一个个强壮得不像话,手里拿的武器也不再是包了几圈金属的木锤或者青铜剑,而是沉重非常地实心铁锤,每一个还都配备了木质盾牌。这样的豺狼人,放在之前的几波攻击中,不是勇士,也是个小头目。如今小头目们蜂拥而上,配合着萨满秘法师的闪电箭,防线上顿时处处吃紧。 虽然英勇作战是职责。是荣耀,也是本份,但同时,谁也不希望自己是在英勇的作战中死去的那个。 所以亨曼关切地打量着查理的脸色。很担心很担心,担心下一波豺狼人冲上来时,眼前这位看上去比自己还年轻的法师放不出魔法。 安德鲁瞧瞧亨曼的神情,哼笑一声,嚼嚼烟,紧紧手里的斧头,靠着木墙小憩几秒,等候接下来地搏杀。 ----老兵同样希望查理能继续施放法术。最好一直施放永不停歇……不过,就算小法师魔力枯竭,有手中这两把斧头,有身边的同伴,他一定也能活着回去! 查理的确已经有些魔力不续了。心慌、气短、脚下打飘。那感觉,就像掐着秒表刚刚跑完了一个三千米----两世合计。他最长跑过大学体育课耐力测试的一千五百米。 对亨曼回以一笑。查理决定降低寒冰箭地施放频率,以保证冰霜新星。比起基本上一箭放倒一个的寒冰箭。冰霜新星杀伤能力几乎等于零。但是有了身边战友的配合,却是威力倍增,效果显而易见。 他们几个的面前,豺狼人这一次小小的冲锋被打挫了下去,然而整道防线上,豺狼人和卫兵们正杀得如火如荼。与此同时,防线上被抢下去治疗的人也数倍与以往。 查理心下忧虑,却在这一刻感到了大量火元素朝一个地方汇聚,不由顺着方向,回头望去。 这一晚巨大的月亮和漫天的繁星都被云层遮掩了光亮,只有火把和风灯,任凭被夜风吹得摇曳,却坚持闪亮,不曾暗去。 就在这些跳跃不定地光亮下,查理看到身后百米开外的半坡上,前后两排卫兵的护卫下,一小队法师一字排开。 他们一共十四位,个个身穿倍显精神的蓝白外袍----那是骚包的暴风城徽章。他们迎风而立,高举法杖,吟唱着神秘的咒语。夜风之中,他们长袍猎猎,强大而又尊贵,看上去没有什么能把他们打倒! 然而查理却皱起了眉。不是因为这些人大出风头而自己默默无闻,而是因为他感觉到了异常。尚在吟唱地过程中,那些火元素就已经表现得十分暴躁。 这说明这些法师们试图控制超出他们能力地魔法。越力而为是很危险的,一个不好,就会得不偿失,反噬、爆炸、失控,这些都会给岌岌可危地防线带来灾难,真是令人不得不担心。 在查理的不安中,在这十四位法师的吟唱中,大量的火元素终于凝聚汇拢完毕,十四个火系法术同时爆发: ----烈焰风暴! 烈焰风暴是法师最早能够学到的群体打击法术。它会召唤一根火柱,对攻击范围内的所有敌人造成一定的火焰伤害,并在八秒内造成额外的一些火焰伤害。查理清楚地记得,在“过去”,一个十六级的法师,就能学习一级的烈焰风暴。 因为“过失一直是”控制见长的冰系天赋法师? 20一桌子冷冻食品 残破不堪、血污斑斑的木墙前,尤里与整队回营的老战士和小骑士告别,拎起满是污迹、凹凸变形的墙盾,在泥地上使劲擦了两下,招呼查理:“走了,回去了。你在看什么?” 查理正盯着木墙外一地的焦痕,眯着眼不知在打量什么。闻声瞄了眼四周忙碌的人们,摇摇头没说话,跟上了尤里。 尤里耸耸肩,把墙盾换到另一手,拿得离查理远一些,小声念叨:“达希应该已经准备好吃的了吧?我可饿坏了。”他边说边瞧了瞧匆匆撤下防线的卫兵和冒险者----毫无疑问不少冒险者将回到湖畔镇旅馆,点上一顿丰美的夜宵、几杯平时舍不得喝的好酒,来庆祝他们的胜利与生还。他们可不会客客气气给自己留着之前预订的那份…… 于是年轻的战士警惕地添了一句:“我们得快点。” 查理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像平时一样对尤里的好胃口付之一笑或者出言调侃,只是点点头,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夜袭被杀退,但是镇子上却没有因此平静下来。 民兵们和工匠们忙着修整防线。有些力气能干活的,不管男女,都带着工具赶去帮忙。年少或年老的女人们忙着烧水,忙着烘面包、烤肉、煮浓汤,忙着打听自己的父亲、丈夫或兄弟的情形。还有半大的孩子们,雄赳赳气昂昂地跑来跑去----大人们吩咐他们做地,虽然只是一些跑腿的小杂事。。但在他们眼里,却都是非常重要的。 尤里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些。他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是个老兵了。类似的记忆勾起了他的回忆,令他地心情柔软起来。当然,他很清楚。自己和湖畔镇的居民一直是不同的。只是有些东西,却可以相通。 查理也望着这些。宽慰之外,微微茫然----半夜三更厮杀一场后回旅馆睡觉,他还是难免感觉不真实。 木墙上那温热腥咸的血味仿佛还飘荡在周围,其中似乎还夹杂着烈焰风暴烧出来的焦臭味。再加上之前法力消耗得厉害,还没有恢复过来,走在路上,头重脚轻。晕眩感挥之不去,十分难受。 偏偏尤里领路,两人走得挺快,赶上了一队伤员----他们原本是守卫大桥的士兵,在最后一次豺狼人强攻时受的伤,所以这会儿刚刚处理完。轻伤的互相搀扶,重伤地同伴抬着,正一起回镇子东边的军营去。 不巧,与此同时,前面有一大群孩子拎着吃的喝的跑来。要送到镇子西边山上去,给民兵、工匠,还有帮忙的居民们。 于是前后两拨交汇,将两个年轻人夹成了三明治。 尤里倒没什么。查理差点让一个冒冒失失的小男孩撞上。他反应不慢,赶紧往另一边让开,这一让,不免又要紧接着给另一边的伤员们让出路来。 镇子里的石板路不是平坦的水泥地,一来一去间,查理脚下滑了一下。踩到的东西软软地、滑腻腻的。他心里一颤,眼前立刻冒出肠子脏器之类的模样……顿时一惊,人就失去了平衡。迫不得已。忙伸手抓住尤里。 “还好吧?”尤里停了下来。他知道查理眼下不会太好过,但这不是他能够改变的。唯一地办法,就是把之前看到的、听到的、嗅到的,还有摸到的、踩到的,统统扔到脑后,回到旅馆。好好睡上一觉。 “……”脚下只是一团小孩子揉捏过的泥巴。查理张张嘴,抬脸望望尤里。想解释一句,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刚才赶得急,难受;这会儿停下来了,更难受。他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只能摇摇头。 “好啦好啦,没事了。” 因为曾经有过切身体验,尤里虽然不知道法力耗竭的滋味,对查理眼下地情况,倒还算大致了解。他反手抓住查理的小臂,半扶半搂地护着查理,挤出人流,往旅馆走:“我们在艾尔文只是捡捡漏、欺负欺负狗头人。今晚这场面,和那时候可不一样。你这样子的反应,已经很好了。那,我不是和你说过么?头一次干掉一个半人马,我都吐了。要是你刚才像安德鲁比尔他们一样,才真的奇怪了呢。” 查理点点头,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紧紧扣住尤里的手。脚下的街道、来来往往地行人、路边地每一幢房子,仿佛都在扭动、摇晃,让他觉得头晕目眩。唯独手里抓住的这个家伙,才是稳实可靠地。 尤里拉着查理往前走:“明天我们去找几只黑龙雏龙?也不知道白鸽中午到还是晚上到……再多摘些魔皇草和石南草,怎么样?” 查理知道尤里是特地支开话题。这份好意他自然不愿辜负,于是也跟着盘算了一番:“这一带有止水湖滋养,魔皇和石南肯定少不了。如果能找到跌打草和野钢花,那就更好。” 两人说着话,相伴穿过灯火通明、忙乱嘈杂的街道。他们刚刚回到旅馆门口,就听到了一楼的大厅里一片喧闹。 在店里住宿的冒险者们刚刚和豺狼人干了一仗,难免渴了饿了。他们大都是粗人,不是讲究风度的贵族学者,加上今晚他们也算是为湖畔镇出了一份不小的力,多少有点有恃无恐的意思,个个大声嚷嚷着,催着要老板端上吃喝。 除此之外,之前留在店内的商人和旅客也纷纷下来打探第一手消息。所以一时间,旅馆里竟比有大型商队刚刚抵达的时候,还要热闹上好几分。 尤里带头挤过两队吹得唾沫星子乱飞的冒险者。“啊,当然,当然!”达希又与客人核对了一遍,一边惊叹,一边忙忙往柜台走,“我的天,今晚这一切真是太可怕了,还好都平安……你们真有远见,时间刚刚好!打算坐哪儿?” “那会儿是晚饭后一小时左右,再过四个小时,他刚好会肚子饿。仅此而已。”查理正头晕,格外受不了达希的女高音,往柜台前的高椅上一坐,直言不讳道。 尤里被说得有些赧然,瞪了查理一眼,环顾了一下几乎满座的大厅,耸耸肩:“还是拿回房间吧。请帮我们装起来。” “好的,没问题。”达希侧身让过匆匆托了两盘酒出去的酒吧老板丹尼尔,和同样忙得乱成一团的调酒师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色,扯下菜单递给穿梭于厨房和柜台间的厨师学徒,“这儿有三个单子。之前预订的那份装起来带走!” 趁着暂时没有人叫她,达希倚着柜台,抓紧时间休息片刻:“说真的,现在位子还真不好……” 她的话音未落,就被一阵急急的高呼打断: “服务生,服务生!点餐!人呢?快,这里点餐!” “喔……”达希呻吟一声,揉揉脸振作起精神,“来了来了!” 尤里目送达希挤出笑容赶过去,摇摇头,在查理身边坐了下来。查理跟温塔尔要了杯蜂蜜饮料。身边的同伴,还有手中杯子里的甜美,令他觉得略略好受了些。 ----好吧好吧,虽然半夜要打仗,可至少不是一个人,也还能喝上蜂蜜水…… 没有了劈面而来虎虎生风的利刃,没有了充斥四周低哑疯狂的嘶吼,也没有了一拨又一拨眼珠子血红怪叫连连的豺狼人…… 没有了那些,身后一屋子的嘈杂喧闹,面前因为来不及收拾有些凌乱的酒吧柜台,仿佛都变得可爱起来了。 尤里用力嗅嗅从布帘后的厨房里飘出来的食物香气,挨着查理身边坐下来。他瞅瞅微微蹙着眉头、但同时也完好无损的查理,偷偷地、无声地咧开嘴巴,乐了。 为什么不乐呢?真叫人高兴啊!刚刚挨过了整整半个晚上的厮杀,而自己和这家伙都平安无事。没有躺下去再也起不来,也没有短少点什么。至于因为不习惯和法力枯竭而头晕,那都是小问题。 小得不能再小的小问题。 厨师学徒很快两手拎着一个大提篮挪出来。面包汤罐和烤肉都装在里面,热腾腾香喷喷,看上去诱人极了。 尤里心满意足地接过来,招呼查理上楼。 蜂蜜饮料似乎帮助查理忘记了一些不快。他饮尽最后一口饮料,丢下几个铜币,看了眼又大又沉、塞得满满当当的篮子,又瞧瞧尤里,微微一笑,带着点儿促狭。 两人穿过大厅一角,走向楼梯口。尤里背着墙盾又拎着一大篮子吃的,在这会儿几乎满座的大厅里来去,免不了与客人们借过。他倒也不急,小心护着晚餐往前钻。只是便宜了查理,跟着开路的就好。 从柜台到楼梯要经过好几张桌子。有靠墙的一桌坐了四个结伴的男人,显然也刚刚从镇子西边回来,其中两个不轻不重挂了点彩。他们点了晚餐好一会儿了,东西却还没有上来。店里客人多,厨房忙不过来也是常情。但对于这些自认为有功于湖畔镇的冒险者而言,这种怠慢足以令他们不满。 两个年轻人走过他们身边时,这一桌坐在过道边、梳着一个马尾的青年剑士正好扯起嗓子又催了一声服务员。只是达希忙得团团转,马尾剑士伸长脖子望得清楚,倒也没有借口发作。只好收回目光,悻悻然地在椅子上放稳屁股,揉揉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 坐在马尾剑士对面的平头男人忽然冲他背后努努嘴:“两个小家伙。”马尾剑士扭身看去,眼睛一亮。 后面那个法师小学徒穿得和普通人没两样,脸色苍白、走路摇晃,不用管,肯定不顶事。前面这家伙岁数也不大。瞧这装扮的样子,大约还有两把力气。不过好汉难敌四双拳,嘿嘿嘿…… 打量清楚了,马尾剑士拉开椅子站起来,倏然伸手去取篮子里的烤肉。他倒也不急着夺篮子,反正只要拿到一块烤肉,这个年轻人肯定会停下脚步来。然后么…… ----这份晚餐,归他们了! 可惜,尤里却不是吃素的。他长得还没车轮高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大人们,为了肉和皮毛而狩猎。再后来,更是为了草场和水源而厮杀。身体本能的应激反应,早已从那无数危险磨砺了出来。 想想半人马那带毒的刁钻箭矢,什么时候不是嗖嗖乱飞、专挑脑门胸口而来?低头慢一点、躲得不够快的,都已经化作草原上的肥料了! 所以马尾剑士不但没能抓到烤肉,而且反倒被尤里紧紧抓住了手腕。 “你想干什么?”尤里看了一眼拎在手里的篮子,板着脸瞪向马尾剑士,语气不善。食物,这是食物!属于自己的食物……好吧,其中有那么一点点归查理。 “唔,好香。”马尾剑士小幅度扭动手腕,试图抽回手臂。情况比他预计的更麻烦一些,这家伙不仅有点力气,而且反应不慢。自己这边有四个人没错,可两个挂了点彩……最好能够找出个对有利的、嚷嚷起来好用的理由来…… “我说,你们刚回来吧?这才一小会儿啊,没五分钟吧?嘶,你们的东西可上得真快啊……” “这是我们预定的,在好几个小时前。”尤里缓缓送开了马尾剑士的手腕。他不想多起争端。马尾剑士想做什么再明显不过了。但是,这个意图已经被挫败了。这样的情况下,比起计较眼前这家伙的行为,回房间美美地享用一顿夜宵然后好好睡上一大觉,显然是更有魅力更为吸引人的选择。因此,尤里做出了点妥协,简短地解释了一句。 “哦……”马尾剑士含糊地应了一声。他并不在乎尤里回答了什么。他只是在快速地思考一个问题,一个二选一的问题: ----继续,还是收手? 就在马尾剑士权衡不定的时候,一个结实的小个子男人从旁边走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三位怎么干站在这里啊。”小个子男人伸长脖子,使劲瞅瞅尤里背着的墙盾,“嗳哟,这盾是你的?小伙子今晚也去杀豺狼人了吧?胳膊腿儿都好好的,没磕着没碰着没伤着,不错,真不错。我说,你干掉了几个?” “不清楚。”尤里略一点头,回答得并不热情。开始他还记得数,到后来一拨的时候,就没空算了。而小个子的话听着像是恭维,可总让人觉得有些奇怪。尤里对他抱有戒心,并不想多做交谈,当下就像。 马尾剑士被当作空气忽略,脸色就黑了。听到“没磕着没碰着没伤着”的时候,更是低低冷哼了一声。此时尤里想要借过,他偏偏挡住不让走。 尤里这一被挡,顿时恼了。他瞪马尾,马尾却吊儿郎当地四下乱瞅,装作没注意。 不管是谁,又累又乏、情绪低沉的时候有人惹上门,脾气总不会太好。如果与此同时,惹事的一方很不识相,而被打搅的人具有让不识相的家伙吃不了兜着走的能力,那么一切往往会朝一种特定的情况发展…… 查理刚刚回转了一点的心情又被砸了个稀巴烂。他一旁看得清楚,后面来的小个子听起来似乎在帮他们,然而其实,正是因为他说的话暗中贬低了马尾剑士他们四个、褒扬了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才会火上浇油地。 这是煽风点火。借刀杀人。挑拨马尾剑士和尤里冲突,好试探他们俩。 查理心中微怒。他顺着结实的小个子来的方向看去,那里一桌坐着五个人,其中一个金发的青年手边搁着把门板似的双手大铁剑,正是出门前在走廊里碰到地那一拨。 他当时本就怀疑对方有试探的意思。这会儿看来,就算走廊里那一撞是个偶然,眼下的挑拨却逃不过蓄意。当下漠然看了一眼六人中为首的队长,也懒得说什么,回过头来,眼神一冷,五指一拢。 然而尤里出手更快,在查理抬手前的一瞬间。已经一把抓住马尾剑士的领子,将他连人带盔甲举了起来。 “你还有问题?” 马尾剑士徒劳地蹬了两下腿,发现自己的脚尖勉强能蹭到地面,不由安心了一点。虽然如此,脚上却踩不着力,只好抓着尤里的手腕试图让自己呼吸起来舒服一些。 他地三个同伴都猛然站起来,半包围逼前几步,兜住了两个年轻人。不过在这么做的同时,他们彼此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脸色都有些凝重。 大家都是出门在外混口饭吃的。该有的眼力倒也有一些。与高个子拎起矮个子不同,身高相仿的情况下,将一个体重相近的人抓着领口举起来,所需的臂力非同小可…… 马尾剑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在尤里手里。又被尤里恶狠狠盯着,首当其中,不免有些惊慌。事到如今,继续挑衅可不是个好主意。赶紧自己找个台阶下:“没有问题,当然没有问题。下次我们也预订,没有任何问题。” 尤里扫了一眼马尾剑士的三个同伴和矮壮的小个子男人,见他们都没再有什么过激表示,这才缓缓放下马尾剑士。借势往前一步,将查理挡在了身后,同时看似顺手地给马尾剑士掸了掸胸口。 力道不大不小,比刚才马尾剑士伸手过来抢烤肉的时候略重了一点。推得马尾剑士后退两步,让出了路来。 马尾剑士他们四个人地脸色都不好看。不仅因为被迫放弃原来的“好主意”,还因为被人当枪使。 矮壮的小个子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被尤里冷冷一瞥。又收到左右四人不善的眼神,到了嘴边地话不得不咽了下去。 尤里惦记着晚饭。确定他们没有继续的意思,留心记下这两拨人的样貌,唤了声查理:“我们走。” 查理轻轻应了一声,手往衣兜里一插,一声不发,平静地跟着尤里踏上楼梯,回房间去了。 结实的矮个子走回自己的桌子边。一个亚麻头发的双手剑士歪歪嘴,用嘲笑迎接同伴:“哦哟,我们的榔头这回没敲到钉子啊!” “他们可不笨。”队伍里唯一带盾的战士一直皱着眉看着刚才地小闹剧,他对己方的外交方式和外交人员都不满意。这么做太容易得罪人了。而且小个子的脾气实在不受欢迎。 为首的男人淡淡点了点头,有些不快地扫了一眼小个子。 小个子对亚麻头发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重新坐下来,翘起二郎腿。 金发青年撕了根烤羊腿,兴趣盎然:“那家伙力气不小。” “是不小。怎么样,你对上他……”弓箭手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金发青年的胳膊,却忽然惊讶地闭了嘴。 “咔、咔咔!咔、咔咔咔嚓!”一阵轻微的异响中,六个人目瞪口呆地瞧着他们桌上地面包和肉。 这些食物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缓缓生出了一层发蓝的寒霜。放在桌子中央地浓汤整个儿被冻成了一大块。而盛汤的罐子上,两条细缝正悄悄地蜿蜒爬行。最终,整个罐子在一声脆响里,裂成了两瓣。 一顿丰盛的晚餐,就这样,在夏天还算凉爽的深夜里,冒起了白腾腾的寒气。 队长和金发青年的脸色顿时一变。结实的小个子男人咂咂舌,抓起一个面包,试着把它掰开来。结果面包仿佛石头一样,分毫不动。倒是他的双手,被冻得紧紧粘在了上面。 21尤里的秘密法术 一进房间,尤里用了一分钟的时间卸下盔甲脱光衣服搓上肥皂冲了个澡,然后顶着一头滴滴答答的短发,直扑桌子上的食物篮子。 唔,真香,真好吃!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查理在一旁盯着,他才不要耽搁这漫长的一分钟呢! 查理无奈,找了根干毛巾往尤里头上一扔,去了盥洗室。和尤里的高效不同,他花了平时两倍的时间,使劲擦着肥皂,把自己搓了三遍,这才算完事。 即使如此,换上干净衣服出来时,查理还是满怀狐疑地嗅着自己的手指、小臂。似乎还是有些味道…… “你做了什么?”尤里瞥了眼查理皱着眉头、满脸嫌恶的样子,收回目光,装作没看到。他已经吃了个半饱,为了开导查理,放慢一点进食的速度、腾出一部分嘴巴来说话,实在是没什么关系的。 “什么什么?”查理不明所以。 “上楼走到一半的时候。”尤里抓起一块烤肉瞧了瞧,深深吸了口香气,又恋恋不舍地放了回去。两份烤肉一份是查理的,他的只剩这一块了,还是留到最后吧,“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没什么。”查理伸手指指盘子里的烤肉,“就只是这样。” 话音刚落,烤肉变成了冻肉。 “哈!”尤里幸灾乐祸了不到一秒钟,急了:“嘿,这份烤肉是你的……”其中有一块属于我! “算了吧。”查理在桌子旁边坐下来。挑剔地瞅瞅那盘子冻肉,捏起一块面包,“今晚我可没胃口吃这个。” 厨房太忙,烤肉都是七八分熟的,骨头上筋肉里血丝红得新鲜。他怎么可能吃得下去。 “你把他们地晚餐都冻上了?”尤里盯着刚刚放回去的那块烤肉,心底里好不委屈。多好的烤肉啊!早知道就该先放进肚子里。 查理咬下一角面包,重重一点头:“想白看戏?没门!那几个就是欠教训,我们越好说话,他们越嚣张。” 有六个人比自己损失了更多面包和肉,这消息听起来还真不错。尤里瞧了眼壁炉,决定吃完了饭把冻肉搁那上面热着。等会儿擦完盔甲,正好当点心。 这么一盘算。顿时心情又好起来了。一瞧查理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面包,连忙给他盛了一碗汤:“唔……来,喝口汤。” “谢谢。”查理小声应了一句,惹得尤里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真有礼貌,太有礼貌了。吃饭呢,他可没空说什么“不用谢”。 查理舀了勺汤尝了尝,再咬面包时,目光已经变得柔和了一点。他以为自己会毫无胃口,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尤里对食物的热情或多或少地感染了他。何况另一方面,对辘辘饥肠而言。温热的蔬菜汤加上晚上新鲜出炉地面包,味道也的确不算坏。 瞅着尤里干掉一大堆吃的,查理走进卧室,又转了出来:“你还不休息吗?” “把这些擦完就睡。”尤里检查了一下锁甲、盾牌和一长一短两柄剑。有些地方最好去铁匠铺回个炉敲打几下,“你先歇吧,不是头晕么?睡一觉就好啦。” “哦……”查理抓抓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其实有点害怕一个人呆着。 尤里回头看看查理,想了一想,有些明白了。指指盥洗室,解释道:“我去提点水,就在这里擦。” 查理点点头。目送尤里打开房门出去,回到卧室爬到床上躺下来。 没一会儿,他听到尤里开门进来,在盥洗室里倒水的声音,接着又出去了。 这般两趟之后,尤里拎着他的装备进去。卖力地擦了起来。不一会儿。还给哼起了小曲。偶尔吐出来一两句,用的是那种属于卡利姆多的方言。在北郡时就听到过的。 查理安下了心来。又想到了自己地无奈,心里苦闷。 “真是漫长的一天。”带着自嘲,带着微涩的欣然,带着有点无措的茫然,他喃喃了一句,抱着毯子翻了个身,昏沉沉睡去。 尤里哼着小曲把盔甲盾牌擦得锃锃亮,然后美美地吃掉了一份外加一块烤肉。 今晚这样规模的战斗对他而言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虽然不是什么愉快和值得期待的事,但也不会带来什么困扰和太多压力。 而且说句大实话,湖畔镇只是异乡的一个小镇。这里的居民和自己貌似长相相同,其实却完全不一样…… 尤里一边使劲伸着懒腰,一边走进了卧室。瞧瞧卷着毯子蜷成一小团的查理,他挠挠头,咧开嘴笑了。 所以,守住了,当然最好;守不住,那就守不住吧。 当然,他会记得拎起查理再跑路的! 然而下一刻,尤里地笑容消失,苦恼了起来。 查理在睡梦中不安地皱着脸,眼睑紧闭,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咬牙切齿,鬓角还有些出汗。 这样的睡相,尤里可一点也不陌生----这家伙做恶梦了。 因为力气大又跑得快,加上男孩子好奇冒险的天性,早在成年礼之前,尤里就喜欢偷偷跟着部落里的狩猎队外出。 头一回自然弄得鸡飞狗跳,但他远超同龄孩子地力气和敏捷使他得到了大人们的承认和某种纵容。因为不会成为累赘,所以第二次开始,其实就已经被默许了。 街道上依旧灯火通明。打退夜晚突袭后引出的许多事,还没有做完。从窗口照进来的光亮映得查理脸色苍白,苍白得有些脆弱。 尤里弯下腰去,拿手心轻轻贴上查理地脸。不出所料,抹到一手微凉。 他直起身。挠挠头,又挠挠头。 虽然捕猎和作战之间,还是有一定距离的,但两者其实有很多共同之处。所以第一次挥起石斧砍向半人马时,他就已经比同龄人表现得成熟许多。这样子,在那些残酷的冲突中,除了如何保护自己、杀死敌人,他也就还有富裕的机会和精力。去了解一些别地。 记得在和半人马之间地残酷厮杀后,长老和大人们会燃起一种好闻的特殊干草药,还会招来先祖的灵魂,为尚有些稚嫩的年轻战士们活络血脉、放松精神、驱除噩梦、加持祝福,让他们能好好睡上一觉。第二天早晨起来时,也就自然精神饱满、体力充沛。 当同样年少的战士们酣然进入梦乡时,精力旺盛地尤里却是跟在长老身后,瞧这瞧那。好奇令他悄悄抽来一根用来施法地干草药,嗅一嗅,再嚼一嚼。 ----真好闻。可味道么……呸呸呸,真坏! 作为部族里大有潜力的年轻战士,在长老和大人们睁只眼闭只眼地纵容下,那些咒文和手势。他也偷偷摸摸学了个七七 那些本事,以前自然不能拿出来用。不过这一次么,只有查理而已,那就没关系了。 只是眼下,他上哪里去找那种好闻不好吃的特殊草药?而且,先祖的灵魂远在卡利姆多大陆,那可是隔着无尽之海的另一片大陆,有可能听到他在湖畔镇的旅馆里发出的召唤么? 尤里头疼了。 他想了好一会。眼睛一亮。从行李里取出骨笛,选了一首安宁平静的曲子,低低地吹起来。 果然,有些东西是没有界限的。吹到一半,查理已经重新恢复了宁静的睡相。 尤里大为满意。 至于脸色苍白,那自然是因为法力耗费过度。只要法力得到了恢复。想必就会好起来的。 尤里回忆了一下年少时见猎心喜学来地那些传统法术。模仿记忆里的长老,摆出姿势。笨拙地酝酿起来。 是先抬右手,还是先抬左手?抑或是两手一起往下按? 他生疏地换了好几个手势,尝试着想要施放一个法力之泉图腾。直到尤里以为自己已经失败的时候,一个胖墩墩的图腾突然从床上冒了出来。 却偏偏不是需要地法力之泉,而是个石肤图腾。可以令友方战士减少物理伤害的。 尤里无奈,驱散石肤图腾,接着努力。又忙活了半天,竟然给唤出来一个灼烧图腾。这回更糟,差点就烧着了床单。 好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尤里耐心地继续。至少他的确可以唤出图腾来,这就是成功了一半啦! 终于,不知道第几次的时候,法力之泉图腾慢腾腾地钻了出来。 尤里满意地吹吹手指上莫须有的泥灰,弯下腰仔细瞅着查理的状况。 图腾似乎很有效。才过了两三分钟的功夫,查理的脸色就已经好多了。 尤里再一次摸摸查理地脸。手心传来的温热触感令他感到安慰,令他放下心来,于是他骄傲地对自己点点头、竖起大拇指。 不过随即,尤里又开始烦恼了…… 这个图腾占据了原本属于他的地盘,难道他竟然要去睡地板吗? 那当然不可以! 尤里瞪着树墩似的图腾好一会儿,最终决定试着移动一下这玩意。反正这玩意是他弄出来的,如果因为移动而消失,他也能再弄一个出来。 ----刚才的成功不是偶然。肯定不是、绝对不是! 他小心翼翼地拔起图腾,又轻又快地把它重新种在床头柜上,就在靠近查理地那边。 图腾摇晃了一下,朝一边倒下去。尤里暗叫糟糕,图腾却停止了倾斜,就这么顽强地立在了那儿。看起来,就像床头多了一截歪脖子树桩似地。 呼……很好。 一切都很好。 尤里把短剑塞到枕头下,面朝查理躺下来。他瞅瞅查理恬静的模样,忍不住曲起手指轻轻刮一刮查理地鼻子和脸颊,又摸摸这家伙细软的头发。 柔和的金色,暖乎乎的,真像早晨洒在草场上的阳光。 尤里愉快地大大打了个哈欠。 晚安。 22诱人的悬赏报酬 深夜时分积云终于化作大雨,倾盆而下。下到清晨,方才意犹未尽地停了。雨后湖边的镇子,被湿润的空气轻轻柔柔拥入怀中。令洒向小镇的晨曦,也变得如烟如雾起来。 大雨没能叫醒查理。倒是尤里,揉着眼睛爬起来关了次窗子。 因为一觉好眠,所以查理良好的生物钟没有失效。阳光照得屋子里亮起来的时候,他也跟着醒了。看到仰天睡成“人”字形的尤里,又瞅瞅中间一条三角小裤包裹的地方,查理脸上飞红,不由再一次反省,两个人挤一间房,到底是不是一个好选择。 虽然这样子,可以省一点房钱,还可以闭眼睁眼看到这家伙…… 他抿抿唇,正要蹑手蹑脚从床尾溜下地,转头瞧到床头的图腾,眨巴眨巴眼睛,呆住了。 那玩意瞧着很像用一根木头做的。主体为一根滚圆滚圆的柱子,歪歪地悬浮在床头柜上方两三厘米处,中部长着一对翅膀状的横杆,顶端两侧还生了一对弯弯的角。 柱体底端悬空的地方,有水蓝色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汇聚,纷纷钻入柱底。横杆之间的柱体正面中央,刻着一个圆圆的奇特图案。图案也闪耀着晶莹剔透的水蓝色光芒。弯角之间的柱头上,有同样色泽的美丽泉水跳跃着喷涌而出,形成了一个小巧玲珑的喷泉。 喷泉悠悠旋转,轻轻挥出四道圆润的汩汩水带,绕着柱身流淌下来。末了汇成两团水球。水球绕着柱子下方,以与喷泉一致的速度,转啊转啊转。 查理细细瞧完,大乐。眼前地创造物给他带来了一种柔和舒适感。因为这种体验,加上“以前”在艾泽拉斯世界的“广博见闻”,他推测,这九成九是法力之泉图腾。 好奇心驱使之下,查理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试图戳一戳那水蓝色的小喷泉。这一戳,才发现原来流淌的不是液体。而是如水一般的光华。 又或者,是他无法直接触摸到的一种物质或能量。 它们受到骚扰,轻轻洋溢了一下,很快继续有条不紊地流淌起来。 整个图腾模样憨厚,和旅馆的装修风格,那是一点儿也不搭调。查理看着看着,忍不住就想要发嚎。他仔细观察水蓝色光芒的流淌方向,又用心记下中央的图案,然后扭头瞅瞅肚皮朝天坦、依旧睡得香喷喷的尤里,微微笑了。 尤里并没有睡懒觉。夏天地早晨比较凉爽。大家都爱趁这个时间多做点事。所以虽然昨晚忙乱得不成样子,这一天的街上,依旧早早热闹了起来。 那些响动叫醒了他。 吃完查理叫上去的早餐,尤里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他将锁甲穿戴整齐。催促查理下楼找活干。 “唔,好多悬赏啊!”旅馆门口的布告牌上抄着密密麻麻的任务,旁边还贴满了新粘上去的羊皮纸。尤里挤开几个冒险者,凑到近前,“哇!还有个联合悬赏?” 托尤里的福。查理终于弄到了一个足以看清布告的位子:“嗯。镇子上的店老板们一起出地报酬。” 那些任务大多是针对豺狼人的。最引人注意的,是镇上的铁匠铺、裁缝店、药剂店、马车行等好几个老板联合发布地悬赏。显然,豺狼人的嚣张令他们的正常的生意往来蒙受了不少损失。加上身为湖畔镇经济市场的中坚力量,他们也有责任对湖畔镇地敌人展开力所能及的打击与报复。 悬赏的对象为犹勒和阿尔多.泥爪。杀死其中任何一个,都能得到一份丰厚的报酬。如果两个全部杀死,除去原有的两份报酬外,还将有一份额外的奖金。 根据现有的情况推断,很可能就是这两个豺狼人组织了昨晚的突袭。不管怎么样,最后卫兵们组织的反击并没有留下豺狼人地指挥官。也就是说。它们都成功逃脱了。 因为这些原因,这份悬赏,受到了许多人的关注。显然,如果成功达成任务,不仅会有令人满意的报酬,还会收获一个又大又好的名声。后者对于出门求财的冒险者来说。并非可有可无。名声是一种宝贵的无形财富。可以带来更多金钱。 其它地悬赏也都大同小异,大多以要豺狼人地命为主。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乃至五十个的豺狼人左耳朵,换取一些金钱或者一些物资。 镇西有几户农庄蒙受了不小地损失,他们愿意用金钱来驱逐占据了家园的强盗。更有几个家庭在昨晚失去了丈夫或者父亲。妻子和儿女的悲恸可不仅限于哭泣。即使并不那么富裕,逝者的生平衣物和随身饰品留作念想,失去了主人的武器和盔甲,却不妨用来换取一次令人稍感安慰的复仇。 除此之外,不少愤怒的居民也纷纷拿出了报酬来悬赏豺狼人。他们不善于面对面的厮杀,但是这并意味着他们没有办法打倒敌人。 尤里默不作声地浏览那些布告。他阅读的速度不快,就在他一个一个看过去的时候,有好几个悬赏还不错的布告被人揭走了。 每一个的布告发布前,旅馆老板娘都会提醒一些注意事项,并按照行情给一些参考建议。这也是为什么如此多的悬赏,统一要求以豺狼人的左耳朵作为凭证的缘故。如果没有这些默认的惯例,免不了有冒险者钻空子。 所以,剩下的几个零碎的小悬赏,报酬不怎么样,要求也大多只是一只两只的豺狼人左耳朵。 没有冒险者会揭走这些布告。如果干掉的豺狼人有多,再来找几张补漏,也不算太迟。 尤里看了好一会儿,慢慢伸手,捏住了其中一张:“查理?”那张悬赏的发布人是个老太太,报酬为一个傍晚时分新鲜出炉的蓝莓奶油大蛋糕。 查理一直盯着布告栏琢磨着什么,此刻听到他的请求,耸耸肩道:“我们今天有安排了。” “哦。”尤里有点儿悻悻然地松开手指。奶油蛋糕呐!老杰森请客那天尝到过,又香又甜,味道很好呀。可惜那会儿只分到一块…… 查理仔细看了一眼那个悬赏,歪着脑袋打量打量尤里,忽然莞尔:“其实湖南岸也有豺狼人。” 尤里立刻精神百倍:“真的?那我接啦?” 查理笑着点点头:“那边豺狼人还不少。” 23 昂贵的蛛丝手套 尤里快活地在旅馆老板布瑞安娜那儿登记了所接的悬赏,并为白鸽和格朗姆定下一个房间。带上中午的干粮,两个年轻人出发朝镇子东边的大桥赶去。 旅馆东边不远就是镇政厅。门口几个书记员正在一队卫兵的帮助下,登记和落实冒险者的报酬与功勋。 昨晚的战绩早就由打扫战场的专门人员统计完毕,各级士官也将划归自己指挥的冒险者的姓名和杀敌的情况报了上来。最后的结果已经张贴在了镇政厅大门口。 当然,同时受到两处甚至三处致命伤的豺狼人尸体也有被发现,另外还有不少豺狼人尸体被最后的烈焰风暴烧成了焦炭。所以有时候,登记在案的数目和冒险者自己心中的数目,还是有点儿出入。 好在战事的功勋计算,首先以团队为基准,然后才是个人。所以冒险者们先按照参与防御的时间长短,领有一份报酬和功勋。接着,再按照可以确认的斩首数目,领取赏金和功勋点。加上雇主是成建制的卫兵,抠着一个两个的出入,和王国军队过不去的事,谁会、谁敢? 至少尤里就对他的那份很满意。一个豺狼人五个银币,一个小头目或者勇士七个银币,加上他和查理跟着老兵们打退了五波攻击的十个银币,他一共拿到了五十四个银币。 而查理的那份几乎令他惊讶了----豺狼人小头目当然要比普通的豺狼人多值点钱,这和它们地身高力量都很对应。^^ ^^可是大地之母啊,为什么一个干枯瘦小的萨满秘法师比一个小头目还要贵上一大半?居然值十二个银币?! 无论最瘦弱的。还是最强壮的,无论小头目,还是秘法师,查理明明都是用一枚寒冰箭,就给打发了啊! 不管怎么样,半夜不睡换来的这笔收入还是令两个年轻人很高兴。查理数完自己的,朝尤里伸出手:“拿来。” “五十四个。”尤里警惕地注意四周,防范着惯偷滑头,“这里可不是数钱的地方。”虽然在抱怨,他还是把那袋赏金递了过去。 查理将两个袋里的银子汇到了一块儿。然后又开始往空袋子里倒银币。 “你在干嘛?”尤里看得糊涂了。 查理没回答,他掂掂两个钱袋,觉得它们应该一样重了,随手将其中一个扔给尤里:“给你。” 尤里挠挠头,有些苦恼。他不认为自己该接受无缘无故的馈赠,可是如果拒绝,会不会让查理生气呢? 好在没等他继续苦恼,查理收好钱袋,主动给出了解释:“我们是一块去的。而且,要不是因为得照顾我。你地肯定不止五十四个。另外,要不是有你和你的盾,我的肯定没有一百四十二个,没准都已经盖披风了!别人怎么算我管不着。^^ ^^反正我们的,应该对半开。” “嘿!”尤里乐呵呵地接受了这个的解释。很快,他又疑惑了:“你干么不直接数给我?” 查理用力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恼火地逼近尤里。“难道你觉得,我的命就值四十四个银币?” “当然不是。”尤里飞快地否认,想解释,又解释不清楚,只好闭嘴。虽然闭了嘴,心里却直犯嘀咕:为什么查理会有这种奇怪的忌讳?不过掂着分虽然难免多几个少几个,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这一点小事,被他很快扔开。 按照他们的打算,在路过商业区时。去铁匠铺给尤里地锁甲和长剑敲上几锤子,再去裁缝店问问查理的手套。可惜,因为昨晚的战事,许多军用装备受到损伤。非常时期,军备第一,所以这会儿。铁匠铺里挤满了忙碌的匠人和学徒。 查理站在铁匠铺外。百无聊赖地让在一边,看着搬运东西地民兵和学徒来来去去、忙成一片。好一会儿。尤里才满头大汗地从铺子里挤了出来。查理赶紧迎上去:“怎么样?“说好了,晚上把炉子租给我。”尤里找了个对着小巷子的风口,拎拎衣领,吁出一口气,一脸解脱,“真凉快。那会儿他们应该能忙完了。” “要你自己修?”查理可不怎么放心。听着就不够专业。 “没办法。昨天他们已经连着干了一个通宵了。又不是铁打的,谁也吃不消啊。”尤里抽出长剑端详片刻,耸耸肩,“将就一天没问题。幸亏我跟着安德温他们学了点。走吧。裁缝店怎么说?” 查理撇撇嘴:“别提了。说是艾尔文那边的商队好久没来了,暮色过来的商队没布料。偏偏镇长和治安官又一起下令,将店里存货地一点儿丝绸都差不多征去给随军法师做装备去了。结果倒好,剩下的丝绸额外稀缺。就算蜘蛛丝自己出,算上加工费,一双蜘蛛丝手套,也得要一个金币!” 尤里咂舌。两人默不作声走了一小会,尤里忽然明知故问:“钱不够?” “不,够了。可是不值得。”查理回答得非常干脆,“我把蜘蛛丝卖了。他们不是急着把随军法师武装起来么?丝囊叫我卖了两个金币。算上原来打算支付的原料和手工费,一来一去,一双蜘蛛丝手套,换了三个金币。还不错吧?“不行。走,去买回来。”尤里脸色一沉,扯着查理转身往裁缝店走,“钱可以慢慢赚,换个好东西,有时候,没准能救一命。” 查理一怔,随即笑了:“你听我说完,那蜘蛛丝手套增加的法力,大约也就能放两枚半寒冰箭。对我而言没什么用处。我打算拿这三个金币,去军营里换点实用的东西。我们不是有功勋点么?拿这个换东西,可还是要花钱买的。” 尤里恍然,不太好意思地松开了查理:“倒也是。可你昨晚……” “昨晚真要打下去,我还能撑两波。”查理的回答十分冷静,“何况,昨晚这样的情况,可不多见。我们终究是冒险者。” 尤里点点头,朝西南方望了一眼。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暮色森林,是荆棘谷。 两人达成一致,继续往大桥走。 “对了,查理……”尤里摸摸鼻子,迟疑道,“一个丝囊卖到两个金币,会不会太贵了?” “不贵,一点不贵!”查理断然否定、咬牙切齿,“他们是人,我们也是人。他们急需,我们也急需。丝绸本来就不多了,他们还拿特权平价征收,收得几乎断货、价格奇高,害得我做双手套都要大出血,为什么反过来,我就不能开个好价钱尤里莞尔:“你是气不过吧?” “就是气不过!”查理一点也没有脸红地意思,理直气壮,“何况,那个大丝囊完整又新鲜,货色上好,可绝不是三角路口的狼蛛能出产的。生意就是生意,一个愿买,一个愿卖,那就成交!” 尤里看着查理挥出一个斩钉截铁的手势,看着他浅绿色的眸子随着吐出这些话而熠熠生辉,看他淡金色的发丝被轻风吹得微微扬起,露出光洁地额头。 很好,很有精神。昨天地苍白和不适已经消失了。好好睡一觉,果然是最好的。 “没错,是该成交。” 24 嗨~斯纳弗赖尔 镇子里居民们齐心协力的悬赏之下,大多数冒险者纷纷涌向北边的赤脊山峡谷。两个年轻人经过时,雄伟的大桥上,只有巡逻的卫兵来去。他们的步伐依旧铿锵,全身的盔甲也一如既往地锃亮锃亮。只是如果足够细心的话,可以发现其中有一两个执勤人员,带着轻伤。 尤里的眼力还没那么好,他是嗅到绷带绑不住的血腥味,嗅出来的。他把这个和查理一说,查理心里一沉。 轻伤员虽然只是皮肉伤,按说在战事结束后,也该受到治疗,并且被安排去休息。毕竟牧师可以让创口愈合,却不能完全补回流失的血液和体力。 如今他们没有治疗待遇享受,而且还要出来巡逻,这说明湖畔镇的兵力不足,并且医疗储备匮乏。 两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气氛顿时有些沉闷。 又走了一会儿,尤里忽然拨浪鼓似地甩甩头,连跑带跳、三下五除二,又爬上了桥东侧的护栏,欢呼:“好大的湖啊!” 查理被吓了一跳,扑到护栏边,伸长脖子望向桥下的湖面。似、似乎……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水下接近这里?! 早上雨刚停,湖水还有点混。加上桥东边湖水又深,有没有蛇颈龙受尤里“引诱”而来,查理用眼睛看,其实看不清幸好还有天赋。这一“看”,才放下心来。1--6--K小说网水下有鱼,还挺多。但没有脑袋大的“泵”,也就没有蛇颈龙闻声赶来。 不过查理昨天吃过一次亏,想到自己那会儿居然脱光光了跟着跳下去试图救人,脸上一红,压低声音。恶狠狠骂道:“你给我闭嘴!昨天招来的那个东西,你忘了么?!” 尤里显然没把昨天那条手下败将地蛇颈龙放在心上,只一径嘿嘿直乐:“来,查理,我们走上面!”一边说,一边已经弯下腰,一把把查理拉上护栏,迫不及待献宝道:“多好的风景啊……” 查理还没想好要不要拒绝。尤里的手已经抓到了。他其实也没想要说“不”,只是猝不及防,被尤里一拉,有点儿狼狈地爬上护栏。 护栏上三个人并排行走,还挺宽裕。尤里加上查理只有两个,再怎么蹦蹦跳跳地赶路,也掉不下去。何况夏日的大雨后,早晨的阳光里,止水湖清亮明媚。偶尔有鱼儿跃水,点出一圈圈涟漪。间或几只水鸟掠过。在水汽间划出一道轻灵地长痕。 真正让人心旷神怡。 两人一边往桥南走,一边大饱眼福。没一会儿,尤里很快得出一个结论:“比闪金镇政厅里挂的画漂亮多了。”“嗯。”查理只是应了一声,没说话。 回头朝西北方望去。红的木顶,白的石墙,青草碧绿碧绿的湖岸上,还有几个棕黑棕黑的木桥码头----小镇子美得简直就像梦里的风景。 要是能和这家伙在这里一直呆下去,那该多好。如果那会儿没有搞错,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努力达成愿望? 尤里见查理望着镇子那边怅然走神,满肚子不乐意。他不知道原委。无从劝解,想了半天,结果顽心忽起。绕到查理里侧,拱过肩去轻轻一撞。 查理一个踉跄眼看就要倒栽下去,尤里连忙拉住他。 “你在想什么啊……我只是逗你玩……没事吧?” “没事。”查理摇摇头,脸色却苍白苍白。 真不经逗。尤里非常懊恼。又十分不解:“你不是会游泳吗?还游得挺好。”既然如此。干么害怕掉下湖去。 查理咀嚼一下尤里的言外之意,莞尔:“我只是在想湖畔镇地事。不是被你吓的。”在湖畔镇定居的事。 想湖畔镇的事。结果脸色苍白?尤里误解了:“怎么了?情况很糟糕吗?豺狼人昨晚已经被打退了。” 查理对这样的误解乐见其成:“昨晚那十四个用烈焰风暴的法师,应该就是湖畔镇驻军的底牌了。虽然当时都成功了,但从一些细节来看,他们还是过于勉强了,最后都是被人背着走的。不知能不能尽快恢复过来。另外,湖畔镇的敌人,可不止豺狼人。再加上你刚才说的,卫兵不得不安排轻伤员参与执勤……” 尤里听得神色凝重,望着桥上巡逻来往地卫兵,好一阵沉默。不过很快,他一挥手,拉着查理大步往前走:“走吧,我们得快点。今天要多打几只小龙崽。” 查理歪着脑袋瞅瞅尤里的背影,任由自己被拉着走,苍白的脸颊慢慢恢复了健康的血色。他眺望了一会儿湖光山色,又低头望向桥栏外湖水里两个人地倒影。 这一刻,他心中忽然像这湖面一般,恍如明镜。虽然其上有波纹随风而起,也有鱼鸟飞跃,却并不嘈杂,一片安宁自在。 于是略带自嘲地微微一笑,又潇洒地冲湖面上尤里的影子抛过去一个飞吻。 喜欢尤里的感觉,实在挺不错。至于打破重重压力、把这个家伙据为己有一辈子……那太困难也太危险。以他的脾性,实在懒得为此努力。 相伴在身侧,就够了。上,尤里在前,查理在后,两人蹑手蹑脚地摸向一丛垒垒叠起、高高耸峙的大块岩石。 热辣辣的太阳卖力地烤着红土地,稀稀拉拉的几棵树抵挡不住,大多萎蔫了嫩枝嫩叶。倒是灌木丛和杂草,瞧着还挺精神。不过岩石上头既没有树遮着也没有草掩着,曝晒之下,相比肯定热得烫人。 查理朝岩石上比划了一个手势:那上面有黑龙雏龙? 尤里仔细瞅瞅身旁一颗半死不活地歪脖子树,郑重点头,把树干上的爪痕指给查理看。 查理看了半天,怎么也没看出来树皮上这几道乱七八糟的痕迹有什么特别。只好细细记下,积攒经验,以待日后顿悟。 尤里侧耳听了好一会儿,微微一笑,挑挑拣拣地捡起两块石头,示意查理荫蔽。 两人在一块岩石后伏下身子藏好,尤里抡起胳膊把两块石头扔了出去。第一块高高抛起,第二块直飞另一边的深草丛。 高高抛起的那块先落到了最高的那块岩石上,听起来似乎砸在了比石头柔软些地物体上。直飞深草丛地那块随之抵达目的地,搅得长草灌木一阵好大一阵哗啦啦。 一只黑色地、体型好像母鸡一样的动物应声歪歪斜斜地腾空而起,扯着它尖细的嗓子,朝着第二块石头落下的深草丛那边,用龙语吐出一串串怒骂:“谁?!是谁胆敢打搅斯纳弗赖尔的午睡!” 尤里听不懂,被又尖又细的叫声吵得不舒服,微微皱起眉,耐心地伏在原地等待。 ----斯纳弗赖尔? 查理听得清楚,捂住额头,心下无奈地呻吟一声。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25 听着是个好消息 愤怒的斯纳弗赖尔鼓动着一对小翅膀,冲向长草丛的上方。别看它的翅膀小,每一次鼓动,都在空气中划出金红色的光泽。 黑龙雏龙还远不能像成年黑龙那样喷吐出灼热的龙息,连凝聚火球术,它们都需要一点儿时间。但从眼前这酝酿的过程来看,这火球术可不会简单。 尤里全神贯注地盯着斯纳弗赖尔。大概经过三秒钟的酝酿,斯纳弗赖尔终于使劲鼓起胸膛,张开长着利牙的嘴,用力吐出一只脸盆大小的火球。 就在火球喷出的这一瞬间,尤里动了。他长剑紧握在手,直冲向雏龙,倒是把盾牌留在了原地。 墙盾虽然铸造结实、份量足够、非常趁手,但不是高阶的附魔盾牌。如果挨上强力的火系攻击,没准会熔成一坨高温液固混合体,那可就乐子大了。 何况,火球术的弱点之一,就是飞行速度缓慢。尤里对此还算有点儿经验----早上出门前从查理那里得来的。以自己的反应,加上这附近障碍物掩体随处皆是的地形,即使有一个火球术扑面而来,也不是无法应对。 火球直奔长草丛而去,斯纳弗赖尔听到了侧后方的脚步声,笨拙地扑扇着翅膀转过身来。它的身子和母鸡差不多大,翅膀则比母鸡大不了多少,飞行时如果要调整方向,动作难免迟钝。不过它毕竟有自己亲手捕食的经验,转身的同时开始努力升空。 尤里已经到了。他跨过一道浅沟,抡起长剑直直撩向斯纳弗赖尔地腹部。埋伏点和长草丛的位子都不是随便选的。在埋伏点和长草丛之间的直线上,道路相对比较平坦,同时两侧又陆续分布着数块岩石,大小都足以挡下一个火球术。 无论黑龙,还是红龙绿龙蓝龙。它们的雏龙飞行能力都不强,只能离地几米----这已经比只会伸长脖子嗷嗷待哺地各种雏鸟好多了。 而另一方面,在赤脊山,黑龙雏龙属于食物链的顶端,没有天敌。不管巨型血牙野猪,还是兔子小鹿,一个大火球下去,都被烤得发焦倒下了。 所以。斯纳弗赖尔实在没有多丰富的搏斗经验。眼看剑锋滑向肚皮,它拼命鼓动翅膀,在最后一刻,猛然拔高一尺。因为用力太猛,翅膀险些抽筋,身子也有些失去平衡,飞在空中摇摇晃晃,令查理想起了北郡的农场里放养在外被无聊的狗撵得到处乱逃的母鸡。 此时斯纳弗赖尔最好的选择是拉开距离、酝酿火球,但它却发出了恼怒地尖叫。它其实已经飞不了更高了。当然它还能逃跑。 可是一只习惯了优势、战斗经验单一,并且已经恼羞成怒的雏龙。怎么会第一时间选择正确却有碍它高贵自尊地逃跑呢? 尤里这一剑却仅仅只是个开始。一击未中,他借着冲锋,当作助跑,几步踩上侧前方的大石。一蹬最高处凸出的石角,转身高高蹿起,又是一剑直劈下去。 斯纳弗赖尔只看到冲过来的人类从自己肚子底下一闪而过,紧接着就听到了脑后利器破空的风声。它赶紧鼓动有点儿抽筋的翅膀,这回是往前蹿。 但已经来不及了。 查理为接下来的血腥场面微微蹙眉,不过他没有闭上眼睛或者移开视线。他时刻准备着施放反制,这是一个能够强制打断对手施法的瞬发法术。所以在一切结束之前,他的职责就是紧盯、紧盯、紧盯! 但是他预想中一劈两半的血淋淋并没有出现。 铮!----滋啦! 尤里一剑砍在斯纳弗赖尔地小脑袋上。斯纳弗赖尔的头部却没有被对剖成两半,只是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尤里这一剑力道勇猛、去势未尽,劈得雏龙直坠地面。剑锋随之划过雏龙的背鳞,却只是留下一道白痕,隐约还蹦出了几颗火星。 扑通。 查理站起身盯着落到了尤里脚边地斯纳弗赖尔。没响动。已经被搞掂了? “它还活着,不过晕过去了。”尤里抠着脖子拎起斯纳弗赖尔。比划几下。结果发现连咽喉处割着都挺费劲。惊喜之下,干脆收起剑。一把拧断了雏龙的脖子:“查理,我想我们弄到了一张上好的料子!” “看来真该多打几只小龙崽,凑上两套。”查理走到战利品旁边,曲起手指敲敲斯纳弗赖尔的头,“听说但凡龙,都有收集宝物的习性,或许我们该找看看。没准它除了爱晒太阳,还爱藏东西。” 按照之前干掉豺狼人费德菲尼尔时的经验来看,搜寻的结果不会令人失望。 “嘿,我也这么想。哦,我的天!”尤里瞪着烧得热热闹闹地长草丛直挠头,很快他想到了最好的解决的方法和人选,“查理?” 查理耸耸肩:“感情我就是一个灭火的。”出来,揉着腰一屁股坐在地上,摊摊手学着查理的口吻调侃道:“感情我就是一个打洞的。” 斯纳弗赖尔地巢穴不难找。就在它晒太阳地石堆附近,一个日晒充足、泥土干燥的土坎顶部。 洞不深,问题是直径太小。尤里拿短剑挖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拓宽到能钻进一个人去。 按说查理地身材比他削瘦些,更适合钻进去找东西。不过洞里面万一有个蛇虫蝎子之类,查理可没有对付这些东西的经验。 “有什么东西?”查理替尤里掸掸干净头上肩上的泥尘,蹲下身来。 “有块绿玛瑙。”尤里掏出一颗绿色的宝石递给查理,“别的还没仔细看。” 查理接过玛瑙,微笑:“不提别的,有这个就值了!” “好吧,听着是个好消息。”尤里纳闷地挠挠头,“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查理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手里的宝石:“回到镇子上去找人问问。或许它能做成一样好东西。眼下对我们很有用的好东西。” 尤里不满:“我还是不明白。 查理当作没听见,打开临时当作搬运工具的宿营毯:“来,我们来清点一下吧。” 根据“记忆”,工程师能拿绿玛瑙做成望远镜啊。不过查理不敢打包票眼下依旧能行得通,只好对尤里含糊其辞。 26 查理的见猎心喜 比起秃鹫也好白鹭也好,即使成年的龙类,飞行技巧只能算是笨拙。这一点在最年幼的雏龙身上尤其明显。破壳而出的最初阶段,它们主要在发育身体,翅膀总是赶不上体型的增长速度。 不得不说,这种“婴儿肥”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查理心中黑龙威武强大的印象。 黑龙雏龙虽然会喷火球,有不小的杀伤力,但是火球的施放时间漫长,飞行速度缓慢,在杂树林里和荒石遍地的湖边草滩上,对有经验的战士,没什么威胁。 唯一对两个年轻人而言有点麻烦的问题,在于雏龙不太好找。在离桥不远处碰到斯纳弗赖尔之后,找到第二条雏龙之前,他们花了整整六个小时。 这在尤里看来稀疏平常。作为一个猎手,时间九成九都是花在寻觅、荫蔽和观察野兽上。伺机下手,虽然“下手”最令人激动,但是“伺机”才是重头戏。 这六个小时,倒是让查理受益匪浅。在闪金打猎时,因为有白鸽和尤里,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碰不到”猎物的窘境。除了放过几个寒冰箭,跟着白鸽打打埋伏,他那会儿什么也没做,实在过得太轻松了。 虽然夏日里顶着太阳四处寻觅猎物非常累人,但查理却过得可以说是开心。。1-6-K小说网,电脑站。整整一天,他差不多就是在津津有味地欣赏尤里的个人表演。他发现尤里在追踪觅迹上不比白鸽差。只是白鸽最擅长森林地形,而尤里更喜欢稍微开阔一点的地带。 厉害。很厉害。真厉害。 一筐鱼换来这家伙,真是太值了。 两个年轻人回到镇子上时。晚霞已经烧了起来,赶得一群白色的水鸟在码头上盘旋着,呼朋唤友,懒懒归巢。 两只倒霉地雏龙藏在查理的背包里,一只混血豺狼人巡逻兵的左耳朵和两只野兔拎在尤里的手上。尤里按羊皮纸上记述的地址。迫不及待地找到了悬赏地老奶奶。 老人耳朵有点背,眼神倒还挺不错,身子骨也挺利索。她的儿子是个木匠,防线没修完,这几天忙得要命。两人到时,还在干活没回来。所以任务的交割,其实也就那只豺狼人耳朵的鉴别,是小巷对门的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帮着确定的。 他们领了蓝莓奶油蛋糕出来。招得几户邻居的一拨儿小孩子吮着手指头,抽着鼻子嗅着香气,眼巴巴地瞅着,亦步亦趋跟着。 尤里小心托着木盘,将蛋糕护在怀里,对那帮小孩高度警惕,快步穿出了巷子。 查理为尤里地行为脸红,低头跟在后边匆匆逃回旅馆。 “太好吃了!”尤里吮干净手指上最后一点奶油,偷偷瞧一眼查理的盘子。那里还有一点点沾着……天人交战一番,最终还是不好意思去要查理的盘子来舔。只好意犹未尽一番:“这是我尝过的最棒的饭后甜点。真想再来一个。” “嗯。”查理微闭着眼睛,摸摸肚皮,懒懒地应了一声。八分之一个蛋糕啊!晚饭全拿甜点抵,他被撑得有些发腻。 两只野兔让厨子给加工一番。也进了尤里的肚子。和在狮王之傲时不同,眼下在湖畔镇的大量冒险者,个个都能自己捎回点猎物。而这里的旅馆,可没有被什么具有威胁的对手盯上。 尤里很开心。通常为了钱袋子着想,他只能给自己来那么一点点好吃的,用许多没什么味道地面包来填饱肚子。今天这顿饭可不一样,八分之七个蛋糕加上两只兔子,可比一盘烤肉棒了好几倍! 冒险者一拨儿一拨儿地回来。豺狼人就像豺和狼一样。有很好的夜视能力和嗅觉。晚上想要在野外占它们的便宜,那是异想天开。 两人瞧瞧越来越拥挤的一楼大厅,让出桌子,回了房间。他们问过布瑞安娜,白鸽下午四点多时已经到了,但紧接着又去向镇长和治安官汇报情况了。理拿天赋往上下左右前前后后逐一“看”去。“见”房间里都还空着没人,这才松口气。解下土黄色地皮包往桌子上一扔,“现在我们来说说看,这么好的料子……该怎么办。” “不是和弗纳谈好了么?”尤里放下盾牌,开始卸锁甲。 “那是个开放式的委托。说起来,我们并没有正式接下来。”查理拿手指点点桌子,“重要的是,你,我,白鸽,有三个人;而它们虽然不算太难对付,但却不多,也不好找;偏偏这东西实在好得难得,让人知道了,难免眼红,很容易招来麻烦;况且,虽然眼下弗纳忙得团团转,一时忘了挂出委托来,但肯定不会忘记太久;最后,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这几天都被豺狼人的悬赏吸引了,但也只有这一两天了。” “我明白了。”尤里点点头,满脸严肃地坐到查理对面,突然灿然一乐,“对了,差点忘了----我会硝皮。” 查理闻言一怔,随即眼睛一亮:“太好了!尤里你真是太厉害了!” “嘿嘿!”尤里被夸得一径咧嘴笑,不由挠挠头得意两声。不知为何,得意到了顶点,忽然变得有点赧然,搓搓手羞涩道,“其实没什么,白鸽应该也会……嗯,事实上,打猎的,多多少少都会硝。” “不管怎么样,你会硝,这事就已经解决一半了。”查理瞧尤里的样子,忍不住就想笑,“剩下地事有点棘手,最棘手……我们去哪儿找一个妥当的皮匠?” “皮匠?”尤里脱口而出,“那些活儿我也会啊。” “真的?!”查理按着桌子,猛然站起来。 龙皮甲就要到手了哎!虽然是雏龙的皮,但也是龙的皮啊!再说防御性能又很不错。虚荣也好,梦想也好,或者更确切点,见猎心喜也好,他对雏龙皮甲,还是很期待的! 尤里被查理这突如其来地一下子吓得往身后椅背上一仰,正瞧见查理身上在闪金镇添地外套。他盯着那缝线处袖口上的精致做工,底气不由虚了几分:“会是会啦……可是……” 查理不解,紧张道:“做出来地质量不好?” 尤里刚刚移开目光,闻言连忙摇摇头:“那倒没有嗳……” 查理一锤定音:“那就行了!” 27 异状、民情和大局 上 新鲜的料子等着处理,晚些时候还租了铁匠铺的炉子。有这么多事要做,尤里当然坐不住,拉着查理出了旅馆。 夏日的大中午,街上总是空荡荡的。为了弥补这部分损失,从傍晚开始,夜市就迫不及待地热闹起来了。昨晚虽然遭到夜袭,但是豺狼人没有杀进来,所以镇上大部分居民的日子还是照常。对他们而言,唯一的不同,只是多了一个特大话题。 赤脊山出产皮毛金黄的巨型血牙野猪,还有棕红的狼蛛和绿油油的巨型狼蛛。这些特产带动了皮革业,令其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湖畔镇市场的重要部分之一,也令许多鞣皮制皮的手工艺人世代定居在此,开店收徒。 而这几天,因为共同协助卫兵打退豺狼人的关系,镇上居民对冒险者的态度前所未有地亲近起来,其中也包括各家皮革店的老板学徒。 所以,尤里很快以非常实惠的价格买齐了他需要的东西---盐,苏打粉,弓形刀,粗细不同的线,一盒同样粗细大小不同的针,以及一些指甲大小、闪闪发光的青铜铆钉扣。 最后还有几块粗布和粗皮。 查理也有收获,不过尽是吃的。两条喷香喷香、焦黄焦黄、刷满酱料,稳稳穿在木签上的烤太阳鱼,和好大一杯清甜清甜、现榨出来的西瓜汁:“买布做什么?” 鞣皮可不是看书写字,没有这些,干起活来。^^ ^^衣服可就要被糟蹋了。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充分说明查理的确是个法师----法师总是呆在客厅和书房地嘛!尤里莞尔,一时间说不清楚,从查理的那里抽来条烤鱼:“呆会你就知道了。” “哦。”查理呷了一大口西瓜汁,瞅瞅杯子里才浅下去一点点,不耐烦呆在原地喝完,瞟一眼西瓜摊前“西瓜汁一升,五铜;大木杯四铜,小木杯三铜”的牌子,心下了然。 西瓜十个铜币左右一个。榨汁差不多也就两升。倒是木杯里头有窍门。毕竟镇上的居民,多少都会干点家常手工活,所以木杯平时并不好卖。如今冒险者大把,都是不在乎四五个铜币的,和西瓜汁一起卖出去的木杯,不知有多少呢。 当下微微一笑,又掏了四个铜币放在摊子上:“走吧,去铁匠铺看看。” “有点早。”尤里一口咬掉半条鱼,抬头望望巨大的月亮所在的位子,惦记着两只雏龙。“先回旅馆吧。^^ ^^” “好。”查理应了一声,跟着尤里往回走。偏偏神差鬼使,回头瞧了一眼西瓜摊。 摊主是对年少的恋人。少女有些腼腆,躲在后面榨汁。小伙子十四五岁。总是笑得十分灿烂。正飞快地收起桌上的那四个铜币,又热情地招呼另一拨冒险者去了。 “查理?” “来了。” 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地一瞬间,查理心底到底忍不住冒出一声叹息: ----如果是茶茶而不是查理,或许会很开心。 一踏进旅馆的摇门,两个年轻人就乐了。白鸽和格朗姆占了一张窗边的桌子。正忙着对付晚餐。 尤里去柜台要来了替白鸽预订的房间钥匙,往桌子上一扔:“给,你们的。就在我们隔壁。” 白鸽闻言,抬起目光瞄了查理一眼。 查理刚好没看到。重新见到大野猪,他忽然发现这家伙生得一身好皮毛,不由有些心痒痒。于是在尤里对面坐下,学着白鸽,伸手去顺格朗姆的鬃毛,连带在肚皮上摸几下:“胃口真不错。” 格朗姆忙着享用美食。摇晃了一下身子,哼唧两声,后蹄一蹶没踢着,于是不管了。它眼下哪儿有时间继续抗议?而且说真的,皮粗肉糙,被查理这么占便宜。它连痒都不痒。 白鸽解决掉最后一块爆炒太阳鱼。一边端起杯子将果汁咕嘟咕嘟一气,一边抓过钥匙收好:“呼……不愧是特产!” 查理见白鸽吃完了。这才开口问三角路口的事:“情况怎么样?” 白鸽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扫了四周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道:“有点不太寻常。” 尤里会意,拉开椅子起身:“我们上去说。” 查理跟着起身,弯腰替格朗姆端起汤盆。后者吧唧两下长嘴,歪过脑袋拿小眼睛瞅瞅查理,抡起尾巴给查理掸了掸衣角。 白鸽跟着拎起还有一小半面包和蔬菜的蓝子,“哈”了一声:“它觉得你不错。”又问:“听说昨晚豺狼人夜袭?具体情况怎么样?” 这个话题眼下整个镇子每一个人都最关心了,没有什么需要避讳小心地。四个一边往楼上走,尤里和查理一边给白鸽介绍情况。 一行四个踏上二楼走廊时,正说到一个萨满秘法师值十二个银币,尤里对此颇为感叹:“你不在实在太可惜了!” “嗯!”查理跟着用力点点头, 白鸽对两人的惋惜微笑不语。她轻轻抚摸着背上的长弓,勾起唇角,不怀好意地瞄瞄查理的腰包,“这么说,查理你赚了一笔不小地?我这里有点儿好东西哦……” “咳!”尤里古怪地清清嗓子,瞧瞧走廊前后都没人,贴近暗夜女猎手耳边,小声道:“我们也弄到点好东西……上好的皮子,雏龙的皮子。” 白鸽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正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忽然闭上了,转身看向楼梯口。 尤里也跟着转过身,还往回走了两步,隐隐挡到了查理身前。 查理不明所以,不过很快,他听到了一伙人上楼的脚步声。 白鸽看似不经意地倚在了旁边房间的门上,轻声道:“他们盯着我们有一会儿了。” 尤里点头,对查理解释:“六个人地那一伙。”又提醒白鸽:“昨晚和他们有点小摩擦。” 查理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瞅瞅白鸽和尤里站的位子,也往旁边的房门口靠了靠。 27 异状、民情和大局 中 来人没有让查理他们久等。结实的小个子走在最前面。他吊儿郎当地晃悠迈上楼梯口,见到尤里他们的架势,不由一怔,随即扭过头,靠在了一旁墙壁上,让后面领头的男人和金发青年走到了前面。 领头的男人率众在尤里面前五步开外止步,微微一笑,朝尤里他们一点头致礼,心里却是苦笑连连。 他们接下了一个份量不小的悬赏,根据侦查打探来的情况看,六个人去的话,人手实在局促了点。所以刚才才会在酒馆一楼大厅坐了那么久,四下物色合适的合作对象。 这合作对象,自然要有足够的实力与他们一起完成任务。与此同时,人数最好是两三个左右----六个与两三个,双方之间主次分明,在分战利品时就不用担心产生什么解决不了的矛盾。 昨晚的尤里和查理经过一番漫长艰苦的防守战而毫发无伤,肯定有不俗之处。正是因为如此,才会稍作试探。只是榔头的脾性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而年轻人偏偏本事不小。于是还没有互通姓名,却先把第一印象搞糟了。 然后今晚又发现了白鸽。作为一个带着动物伙伴、箭术精准的暗夜女猎手,足以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他们的不足。\\\\\\剩下的问题只在于,他们该怎么和习俗传统截然不同的盟友,而且还是单身异性盟友,友好地互相认识。 结果,事实又一次嘲笑他们的失算----昨晚的两个年轻人和今晚地暗夜女猎手,居然早就熟识。 眼下的架势看来。这几个人警惕性很高。如果这会儿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后面的合作就不好谈了。 越早完成任务,报酬就越丰厚啊…… 尤里向来人回以颔首,也没先开口说话。白鸽从篮子里捏了根黄瓜喂给格朗姆,眼角却始终没有离开六人。 这边,格朗姆连扯带拉,三下五除二将一条黄瓜吃到了肚子里。那边,领头的男人朝尤里伸出手,开口打破沉默:“鲍伯。” 尤里与他握手,同样简短道:“尤里。” 金发青年紧跟着伸手:“欧恩。” 尤里一见是不撞不相识的。当即了然,朝欧恩一点头,又一次伸出手去。**** 查理原本将汤盆放在一边,双手环抱倚在门框上。见状默不作声地放了下来,在袖子的遮掩下,掌心中开始凝聚水元素。头对头,一次握手就够了。这第二次,不是试探,就是陷阱……反正一旦有什么不对,就立即把这个叫欧恩的家伙穿个偷心凉! 白鸽又捡了个苹果丢到格朗姆张得漏斗似的大嘴里。抬眼瞧瞧查理目不转睛盯着握手双方的紧张样,发出一声轻笑。其实,要想第一时间作出最快的反应,太紧张只会适得其反。是不行地。 弓箭手眼尖,盯紧了查理,飞快地摘下背上的弓,尖锐地喝道:“嘿,那个躲在后面的小家伙。你的袖子里藏了什么?” 白鸽更快。她在弓箭手动手之后动手,却在对方的指尖险险触及箭筒里的箭羽时,就已经搭箭拉弓,锁定了弓箭手的肩膀:“哦,那个反应很快的小伙子,难道你想取一根箭出来?Elun在上,那太危险了,还是不要乱动的好……你会让我紧张的,而紧张总是让我手指发抖。” 结实地小个子快步往前。直至站到鲍伯身旁。带盾的战士几步移到了弓箭手身侧,不过没有摘下背上的单手盾。亚麻头发的双手剑士取下了背上地剑,拄在地上看热闹。 欧恩见情况有点火药味,想要收回手去。却只觉刚刚还势均力敌的对手,忽然间力气变大了很多,就像铁钳子一样。令自己抽也抽不动。 尤里往后转过半个身。瞧瞧查理,笑了:“没事。嗯……其实你用不着这样……我是说。这样太浪费了。” 查理眨巴了一下眼,只觉脸上发热。好像他惹出了点麻烦? 尤里原本给欧恩留了不小的余地,此刻安慰完查理,回头扫了眼弓箭手,一边迎上鲍伯的视线,一边微笑着,继续在手上用力加了把劲:“不过年轻人嘛,总要受点磨练……甚至吃几次教训,才会慢慢懂事。” 说完最后一个字,尤里强拉着欧恩,侧退一步,完全封死了弓箭手威胁查理的路径。 欧恩知道自己连人带剑成了尤里手里地盾牌,却没有办法。他不愿动作太大惹出笑柄,脸上渐渐涨得通红。 鲍伯之前没有阻止,是因为那样有示弱的嫌疑,也会影响他的威信。此刻见两边谁也奈何不了谁,暗自松口气,连忙呵斥:“汤尼,你干什么呢?我们是在找合作者,不是在找打架的。” 弓箭手汤尼瞪着查理,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慢慢地重新背好弓。 尤里见状,放开欧恩的手。小个子和亚麻头发的剑士随之收起了警戒的姿势。接着是白鸽收起弓箭。随后,欧恩缓步退了回去。 鲍伯他们六个人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了查理身上。白鸽一声轻笑,弯腰拎起地上格朗姆的晚餐篮,却发现里面已经差不多见底了。尤里看看查理,也是失笑:“把点心拿出来吧,格朗姆会喜欢地。” 查理其实已经散去了水元素。听了尤里的话,这才想到自己也该有个解除警惕的表示。他一时间也没想到把手露出来就行了,只是按照尤里说的,重新凝聚了一些水元素。 ----砰! 一团卷心菜大小的冰块从查理再正常不过的外套袖子口掉了出来,看得鲍伯他们满脑袋问号。格朗姆正稀里哗啦忙着喝汤,闻声耳朵一竖,前蹄迈了一步,抬头张嘴,接个正着。 27 异状、民情和大局 下 “好了好了,我们谈谈正事吧。”鲍伯一拍手,笑道,“一大帮人堵在走廊上,像什么样子。去我们那里?房间就在在走廊顶头,客厅还不算太挤。” 鲍伯的笑容算得上真挚。作为一个小团队的头儿,鲍伯对行走在外难免遇到的小摩擦有足够的气量。另外,在合作对象的实力比预期中的“两三个人”强了一截的情况下,对方拥有一个年轻的法师,总比拥有一个老练的法师好。 所以,汤尼其实建了一功……他惹事惹出了个好消息,不是么?而好消息,总是值得高兴的。 鲍伯的态度博得了尤里和白鸽一定程度上的好感,他们交换了一个眼色,决定听听这六人想找他们做什么。于是双方还算融洽地鱼贯走入鲍伯他们的套间里。 至于查理,他只是沉默地跟着尤里。为了避免又闯出什么祸,坚决不再发表意见。 这个套间有两个卧室和一个客厅,家具布置要比一般的单人间更华丽些。九个人一头猪呆在里面谈话,虽然有点局促,但因为房间整洁,又有窗子通风,还不算拥挤得不能忍耐。**** 查理一进门,看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房间,心里生出一丝不协调感。他一时想不清楚,只好一边暗暗记下,一边应鲍伯邀请,与尤里白鸽一同落座。 汤尼给欧恩使了个眼色提醒,欧恩朝带盾的战士努努嘴:“汉斯,你去看着点。” 汉斯点点头。拎起单手盾牌,回身走到了虚掩的门外。 白鸽将这一切收在眼里,靴子一翘,轻轻一踢格朗姆地大屁股。 格朗姆已经趴了下来眯着眼睛开始消食,被这么一搅,又站了起来。小眼睛眨巴两下,细细的尾巴打了几个转,扭着身子踩着花步,也跟了过去。半途堪堪擦过汤尼和查理的身侧,一屁股坐在门背后。獠牙对着外面的汉斯。 查理给格朗姆让了让路,顺手在它身上占了一记便宜,同时避开大野猪抡过来的细尾巴。 汤尼却没有这么轻松,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僵硬的笑容---作为一个弓箭手,被一头白獠牙又长又粗的黑皮大野猪挨近身,那颗实在不算什么美妙的体验! 鲍伯跟着微微尴尬,摇摇头苦笑。^^ ^^他们为了防外面有人经过听了去,才留个望哨的。可在对方看来,派一个战士扼守出入要道,显然不是什么善意的表示。 这事不好分辨。也不必分辨----耐心点,事实会替他们解释一切。 白鸽若无其事、舒舒服服地伸开修长地腿:“说说看吧,你们花这么大力气留意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买卖?” 鲍伯脸上的苦笑还没褪去。一听白鸽点破大厅里的事,那苦笑不由滞涩----传闻暗夜猎手个个箭术精准、感知敏锐,出入密林犹如逛自家花园……眼下看来,这他妈的根本就是真的! “手头这桩生意还不错,我们也是心急了点。”鲍伯到底老练。片刻间就恢复从容,打岔避开白鸽话里的刺,“来,我来介绍一下。门口的是汉斯,老实人,不过惹急了我们都怕他。这是莫尔,拳头最硬。汤尼,神箭手,当然。是人类里头的神箭手。威尔,别看他像个流氓头子,事实上,他的志向是成为一个骑士。” 如此一番打趣,加上不着痕迹的恭维,大家都笑了。客厅里地气氛顿时缓和。 尤里微微一笑。他已经通报过名儿了。查理的自我介绍再简短不过:“查理。”白鸽耸耸肩补充:“他是个法师。白鸽、格朗姆,一个暗夜猎手和她的伙伴。” 汤尼盯着白鸽。目光里有着热切、羡慕、嫉妒,和一些更复杂的东西:“希望有机会见见您地箭术。” 他如此神态说这话,可以理解为崇拜,也可以理解为挑衅。鲍伯怎么肯让刚刚好起来的氛围又卫团。 但于此同时,最重要的,是把握大局。所以,他不认为玛瑞斯会支持“斩首”泥爪和犹勒地行动。早上联合悬赏出现的时候,没有镇政厅方面的支持。就已经说明了治安官的立场了。 鲍伯微笑地看着三个年轻人。耐心地等待。 金币、名声……没有年轻人能抵挡这个计划的报酬所带来的诱惑。 查理心下斟酌完说辞,瞧了尤里和白鸽一眼。得到他们地点头授意,于是转向鲍伯,缓缓开口道:“或许您不知道,我和尤里前些日子刚刚离开北郡,出来闯荡。泥爪和犹勒地脑袋并不好取。在没有累积起足够的经验之前,我们不会考虑这样地任务。” 尤里一听这个决定,心里立刻感觉安稳许多。他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身边的查理,于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查理说得非常中肯坦然,以双方商谈合作的氛围,威尔几个没法将对方稳重的选择嘲笑为胆小。鲍伯在走廊里时对尤里超出年龄的老练印象深刻,听查理这么说,明显一怔。转念一想,有个暗夜猎手加盟也足够了,连忙询问白鸽:“那么您呢?” 白鸽暗自腹诽:狡诈、狡诈!查理这家伙好狡诈!呃不,好聪明……感谢Elun,他在我们这边! 28 关起门来作总结 从鲍勃他们那里回到两个年轻人的房间,白鸽随手锁上门,打发格朗姆去一边消食,没有第一时间要求看雏龙皮子,而是揪住了查理,好生一番追问。 查理就自己所知道的,将赤脊山湖畔镇人类、黑石兽人,还有豺狼人这三方势力之间,彼此牵制平衡的缘故,向同伴解释清楚。 结果短短几句话听完,尤里脸色沉沉,白鸽低声惊呼:“哦!这听起来可一点儿也不妙!” 尤里握拳一击掌心:“既然如此,治安官为什么不把冒险者都组织起来?那样的效果,会比放任他们自由行动好得多。” “我也不清楚。”查理老老实实道,“不过我猜,湖畔镇这次面对的局面严峻,具体军情恐怕治安官已经对外保密了一部分……但是不管怎么样,镇子里需要保持乐观,不能在敌人杀上门之前,自己先崩溃了。冒险者并不容易约束,特别是敌人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另外,如果严令禁止大家对豺狼人进行报复追杀,居民们肯定难以理解,必然会有抵触,只会适得其反。^^ ^^” “所以只好由着他们去?”白鸽靠在椅背上,缓缓抚摸放在手边的长弓:“那他就不怕有人干掉了泥爪犹勒,搅坏了平衡……” 查理摇头:“不太可能。牧师和骑士基本上都掌握在治安官手里。想要干掉泥爪和犹勒,要么重兵压境,要么是一支精锐的成熟团队……做这种事,多少人比较合适?” “赤脊山山谷我没去过。”尤里想了一想,“不过,山谷嘛……既然不是一路闯进去,为了行动方便,一般四到七个人会比较合适。” “没错,人多了,怎么瞒得过豺狼人?当然要是有个传说刺客……”白鸽的假设还没说完,查理和尤里就双双翻起了白眼。暗夜女猎手耸耸肩中止白日梦:“好吧好吧,这两者冒险者都做不到。” “是啊。^^ ^^”尤里叹了口气,“还有啊,为什么我觉得,他们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呢?” “谁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八成隐瞒了什么好东西。要不然,他们何必那样安排合作队伍?”白鸽潇洒地挥挥手,仿佛在驱赶一只苍蝇,“管它呢!不管是什么,都和我们无关了。” “嗯!”尤里用力应了一声,“和我们无关。” “轮到我了。”查理问得有点儿惭愧,“我,嗯……不知道遇到今天这种事,就是像走廊上那会儿一样的事,该怎么办。” “这种事啊……”尤里挠挠头,却实在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好传授一下亲身经验,“其实,多遇到几次就好了。” 查理哑然。白鸽失笑,安慰道:“今天这样就很好。” 尤里醒悟过来,跟着加重语气:“是啊,那都是些草籽儿大的小事,不用介意,今天这样就很好。” “对了,那会儿……”查理觉得好受了点,继续请教,但事实上他并不确定白鸽的行为是出于偶然还是特地那般,“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为什么要靠着门?” 白鸽和尤里对视一眼,都笑了。白鸽从她的宝贝箭袋里取了一支羽箭,起身走到盥洗室门前,倚在门框上,冲尤里招招手:“来来来!” 尤里装作一副目中无人的恶霸样,迈着八字步走过去,咳嗽一声,压低嗓门威胁:“把你的钱包拿出来!” 说完,伸手去掐白鸽的脖子。白鸽飞快地往后一仰,倏然退入盥洗室内,然后尤里就定格了: ----那支箭正虚抵在他的脑门上。 “我明白了。”查理看得莞尔,鼓掌称赞,“我想你们可以去当教练……可是,还有一个问题:门是锁着的。” 白鸽走出盥洗室,闻言理所当然道:“拿肩膀一顶就开了。”她在门口示范了一下。 查理没说话,神色古怪起来。旅馆的房门虽然不似以前装着猫儿眼的铁板防盗门,但看着也挺结实的。踹门不助跑几步,至少也站开点方便腰腿发力。在如此接近的距离上,他很怀疑自己能不能转身一撞、一肩顶开。 白鸽示范完毕,似乎也发现了查理的身高比自己矮了一头,体格也小了一圈,赶紧安慰:“你还小,还要再过几年,才算发育完毕。” 尤里咧嘴一笑,拨拨查理的额发,回到自己的椅子前坐下:“放心,在那之前,我会帮你踢开的。” 查理无语。这两人的态度……哦天哪,他可不是什么十五六岁的青春少年,他已经活了快三十年了! 白鸽瞧着查理的神情,促狭地勾起唇角。笑了没一会儿,忽然想起雏龙的皮子,又“砰”一拳擂在桌子上:“对了对了,看货!看货看货!” 29 洗澡比吃饭重要 就像尤里说的那样,作为一个暗夜女猎手,白鸽也会硝皮。所以货色一拎出来,白鸽就迫不及待挽起袖子,坐不住了。 为了保密,他们没有去旅馆的后院里忙乎。房间内只有盥洗室里铺设了下水道。尤里和白鸽把东西拿过去,开始干活,格朗姆跟着凑热闹,查理一个人呆在客厅里,拨弄着壁炉里的火,瞅着火上的黄铜吊壶。 壶嘴里冒出了白汽,查理裹着壶把取下水壶,喊尤里来拎了进去。 不一会儿,盥洗室里面传来鳞皮与骨肉分离的声音。查理听得牙齿发酸、头皮发麻。他心里好奇,可又害怕血淋淋的剥皮场面。百无聊赖地又坐了一会儿,听听没有了刚才那种声响,估计皮已经剥完了,这才起身过去看看。 盥洗室里,明亮的烛光下,尤里从热水盆里拎出剥了皮的雏龙,在它的头上骨与骨的缝隙洽接处钻了两个小孔,然后撬开一小块,将里面的脑浆倾倒出来,小心收到大木杯里。 查理走到盥洗室门口,正好见到这一幕,瞧得用力瞪大了眼睛:“你在干么?!” 尤里全神贯注地忙着手里的活,头也不抬:“取脑浆啊。” 白鸽斜身坐在小凳上,左腿半盘,右腿竖起,大腿上搭着一层粗皮做垫子,上面摊着雏龙的皮子。= =皮子内里朝上、平平整整地铺着。暗夜女猎手持着弓形刀,正熟练地挤刮着粘连在皮子上的脂肪皮肉,所以有空分神瞧瞧查理的脸色。 这一瞧。白鸽就乐坏了,停下手上地活,略后仰一些,好让查理看清楚尤里在干的活。还指指大木杯,特特地地给查理解释:“用这东西来处理皮,叫脑鞣法。鞣出来的皮非常柔软,而且耐水。” 说完这两句,瞅瞅查理的模样,白鸽意犹未尽。想了想,又补充道:“虽然得多费点功夫。但是穿在身上,会很舒服的。” “是啊。”尤里应和一声,开始撬第二个,“这皮好是好,只是小鳞片儿密密麻麻的,硬了点,硌人。如今大热天的,外面还得遮一层,这皮甲只好贴身穿。我没有问题,白鸽也惯了。不过你以前里面穿的都是细麻衬衣,头一回换成皮子,肯定不怎么习惯,搞不好还会发红发痒什么的。那可就麻烦了。用这个鞣,穿的时候,多少会舒服点。” 他半天没听到查理地响动,觉得有些奇怪。抽空一抬眼,正好看到查理绷着脸儿、僵硬地转过身。 查理的好奇心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并且开始有点儿懊悔了,同时更为尤里对自己的内衣质地一清二楚而感到羞窘。他同手同脚地迈出步子,默不作声地溜回客厅。 身后传来白鸽促狭的嘻嘻哈哈:“哇,瞧他的脸色!”伴随着格朗姆兴奋的哼哼唧唧。 尤里恍然,也跟着轻笑起来。不过摇摇头,没说什么。 暗夜女猎手铃铛般的美丽嗓音在这一刻犹如穿脑魔音,客厅也呆不下去了…… 查理拿手指塞住耳朵,钻进卧室,捂住发热的脸颊。一头栽倒在床。 黑龙雏龙才母鸡大小,两只剥下来的皮一共只够做一件背心,还是给孩子穿的。所以尤里加上白鸽两个人,很快就把活儿干完了。 暗夜女猎手领着格朗姆,准备回自己房间休息。临出房门前,尤里忽然想起前天午后地那只蜘蛛。低声唤住了白鸽:“三角路口那边的事怎么样?” 白鸽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专心聆听了一会四周的响动,确定没有异状。这才以同样的低声道:“那只蜘蛛是狼蛛和结网蛛地后代。看那儿的样子……卵是有人成批运过去的。” 尤里点头了然,向白鸽道了一声晚安,没有继续多问。白鸽也同样没有多说的意思。 很明显了,有人在特地培育那些蜘蛛,并且把相对平静的艾尔文森林当作了试验场。至于三角路口驻军与湖畔镇治安官地反应以及对策,白鸽既然没说,那就是不能说。 以眼下的情况推测,这件事九成九属于暴风王国内部问题。正因为如此,虽然白鸽熟悉森林、善于追踪、有一套和动物打交道的经验,但是由于她来自达纳苏斯,驻军和治安官还是一致决定让她脱离此事。 ----盟友之间,除了各种各样的合作,还有从不懈怠的提防。 整件事如今已经是官方的麻烦,他们会安排合适人选接手。多管闲事可不会有什么好处。他要做的,仅仅是把这个情况告诉查理。 尤里考虑清楚,开始清理盥洗室。或许他还有时间先洗个澡,然后再去铁匠铺。 查理在止水湖南边跟着尤里爬坡钻林子地转了一天,可不轻松。所以他扑到床上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不过,因为还没有洗澡,习惯使然,他浑身不舒服,睡得实在不怎么好。 尤里很快冲了个澡,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费了好一番功夫,唤醒查理。查理花了几分钟清醒了一下,然后跳起来,迫不及待抓起衣服冲进了盥洗室。 “我已经用水冲过了,不过……”尤里的话慢了一步,眼看着查理又以同样地速度冲了出来,不由有些歉疚。和查理同住一个房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尤里很清楚对查理而言,洗澡比吃饭更重要。 ----或许他应该用肥皂和刷子把盥洗室的地板墙壁都洗刷一遍? 查理眨巴着眼,渴望却又厌恶地盯着盥洗室,无奈地耸耸肩,摇摇头沮丧地叹气:“这里头只有顶上一个小窗,不怎么通风,至少今天是别想用了。”他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急中生智,于是振作精神宣布自己的决定:“去码头游个夜泳好了。” 30 查理其实很善良 第二天是个恰到好处的晴天。有朗朗的风勤快地吹过,棉花糖似的云朵铺满了蔚蓝的天空,在风里面缓缓移动,整齐得好像太阳鱼身上的鳞片。 夏日的阳光总是烤得人发焦,雨前又太闷热。只有像这样的日子,才最怡人。 尤里、查理,还有白鸽商量了一下,决定这一回出去多花上几天,把止水湖南岸尽量搜个遍。雏龙皮实在是好东西,更难能可贵的是还任君自取。 这些黑龙雏龙侵入赤脊山是最近才发生的事。在它们来到赤脊山之前不久,石堡要塞被黑石兽人侵占。本来就令人头疼的豺狼人趁火打劫,加上赤脊山一直不曾充裕过的兵力,镇长所罗门和治安官玛瑞斯都是焦头烂额。铁匠铺作为能够补充卫兵后勤的商铺,跟着扛上了不小的生产压力。所以,弗纳才会忙得让这个足以令冒险者热情迸发的大好消息闲置得快要发出霉来了。 ----如此的好机会,怎么能放过?! 对此,格朗姆仰卧在地上举起四只蹄子,也投了它的票。它已经长了一身天然的厚皮了,对雏龙皮甲或雏龙内甲一点儿也不感冒。不过,野外可比旅馆里有趣多了,不是么? 夏日的镇子上,大清晨地,店铺就开门了----老板们会在午后补一个大觉,傍晚接着做生意。 必要物资的采购很顺利。四个同伴结清旅馆账单,最后一遍清点东西。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就在他们临出门前,房门被人敲响。来的人出乎意料,竟然是疤脸比尔和安德鲁。 两个老兵都没穿盔甲,一身便装。不过瞧一眼那铁板一般笔挺地姿态,谁会认不出他们的身份? 疤脸比尔和安德鲁不仅上门拜访,还带来了点小礼物----上好葡萄酒一瓶。 酒怎么样不知道,反正瓶子曲线精致优雅得令人窒息。上面贴着一个韵味十足的标签。纸张老旧。四沿上花纹繁复,标写的内容却很简单。以查理他们几个的外行。一看也知道这酒肯定与卫兵的生活绝缘。倒像是贵族与法师去朋友家时会喜欢带上的东西…… 两人落座不久。和主人谈论了两三句天气,安德鲁扫一眼一旁快要整理完毕的行囊。开门见山道:“今天来,是想请你们卖一些药品给我们,就是前天晚上那种。” 他是农夫地儿子,又在军队里混了几年,当然学不来文绉绉,也不可能把嗓门放得轻柔。因此即使刻意把声音放低了许多,听起来也硬邦邦的,生硬得像是威胁而不是请求。所以这句话一出,客厅里顿时气氛一重。 白鸽可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决定查理如何处置他制作地药品。作为同伴。白鸽相信自己有且仅有享用其中一部分药品地权利。加上来者的口气听起来不太美妙,暗夜女猎手当下摆出了一脸恰到好处地惊讶:“啊?什么药品?”把发言权让了出去。同时起身走到一旁,继续整理行囊,更让自己远离两个擅长近身搏杀的老兵,并且离盥洗室门口、长弓和羽箭都更近一些。 卫兵当然不是凶徒。但这并不意味他们不会与人产生摩擦和矛盾。 尤里却没说话。他毫不畏惧地直视疤脸比尔。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恳切、焦虑。还有隐隐的尴尬。狩猎中长大的孩子有着野兽般的直觉,而且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尤里转而把目光投向了查理。举手之劳。利人不损己…… 他知道两个老兵不是那么对查理的胃口,但无论安德鲁,还是疤脸比尔,都是挺好的人。所以,他还是希望查理考虑考虑。如果结论是“不乐意”,那就再继续考虑考虑…… 查理起先只是默不作声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感觉到尤里地注视,他扭头瞧了瞧尤里。片刻后,查理盯了一眼桌上那瓶葡萄酒,不太明显地皱皱眉。是一件好礼物----但是、可惜,和一口就倒的小法师查理无关……难道不是吗? 两个老兵都在等查理的回答。 安德鲁忙着肉疼买酒花出去的闪亮银币,那本来可是温妮的新裙子……没注意那么多。疤脸比尔则将查理地神色瞧得很清楚,有些不太自然地挪了挪,暗自懊恼前天晚上又多嘴教训人。 求人地话,他实在不会说。不然他如今也不会只是个中士的军衔了。可这一次地任务危险,有一些药品傍身,情况会很有不同。 他自己受惠倒在其次,横竖他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可那几个嫩牙子实在让人不放心。相比起这一次的任务,前天晚上的防守战只是小儿科。他必须为他们考虑。 要知道,药品不仅会阻止伤势恶化,还会是一支深入敌区的侦察小队的定心针。 看着同伴死去的滋味,实在可怕。相比之下,求人的痛苦,勉强还在忍受的范围内。 所以疤脸比尔憋足了劲,轻轻咳嗽一声,就要开口。 查理被咳嗽声惊醒,抬眼一瞧疤脸比尔,见对方脸色局促、眼神游移、耳朵和疤痕都涨得通红,立即了然。他对两位老兵还是心有好感的,只是性格和生活差异所然,彼此间不容易亲近而已。于是赶在对方说出什么之前,冲两位客人点点头:“您两位稍等。”起身去了卧室。 尤里偷偷一乐。查理眼下瞧上去很平静,这样的神态,说明他已经做了决定。如果拒绝,当然不用去卧室。既然避开了两位客人的眼睛,当然只是为了把东西从他的腰包里取出来。 虽然小脾气古怪,还一整个老成模样,但查理其实很善良。 ----真的,他亲身验证的啦! 疤脸比尔和安德鲁可不了解这些。他们坐在桌边,心里惴惴,交换了一个眼色,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 “啊,一瓶好酒……”尤里拿起葡萄酒,打破令人局促的沉默。 他喜爱酒类,但只是喜爱而已。既不痴迷,也不精通。这样子,怎么也算不上美酒鉴赏家,充其量只能算个酒客。所以说了一句“好酒”,他就不知道怎么夸了。只好慷慨一把---反正马上今天就要出发,带着一瓶精致的美酒出去劳碌,可不太合适。 于是宽慰道:“放心吧。”一边起身找了三个杯子:“我们来一杯?” 两个老兵盯着尤里开塞倒酒,缄默得像两块石头。三个杯子,刚够尤里、查理,和暗夜女猎手的。他们两个可没有被算在内…… 直到尤里将酒杯放到他们面前,疤脸比尔和安德鲁才惊讶地活过来:“这……他们两位?” “哦,白鸽一沾就倒,查理能喝点淡果酒。” 31 伟大的天才精英 一 两个老兵很快告辞回军营,告别之前他们爽朗地向“新兵蛋子”道了谢。 尤里有点不解:“为什么收他们钱?我以为你会跟他们要草药。” 查理耸耸肩:“噢,把它当作一笔生意会比较好。” 赤脊山的形势恶劣,来自燃烧平原黑石塔的军事压力并不是湖畔镇能一直抵挡下去的,眼下仅仅是开始而已。 查理不想卷入这个大火坑中----他对暴风王国还没有什么归属感,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与生而来的责任感。所以查理隐约害怕自己与湖畔镇的卫兵交往过深。 因为交情太好,又明知疤脸他们会面临的残酷威胁,他会难受。 这是挺自私、但也很自然的想法。 但是尤里不知道这些。他听了查理的回答,一脸迷糊:“为什么那样比较好?” 查理夸张地摊摊手耸耸肩,就是没说话。 白鸽也不明白这里头有什么区别。她摇摇头放弃思考,收拾完了行囊,挑挑拣拣找了个特别漂亮的矮脚无色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接着,暗夜女猎手趴在桌上,举起杯中酒,迎着光亮欣赏了好一番,又试着闻闻酒香,颇为踟蹰地问尤里:“味道什么样?” “很香。****很醇。不过是苦的。”尤里正捆紧他的行囊,闻言笑着回答。又转头调侃查理:“你不想试试么?就闻一闻好了。” 查理瞥了尤里一眼,默然片刻,也取了一个与白鸽一样的漂亮杯子,倒上葡萄酒----就杯底两三成满的一点点。 然后他放松心情闻了闻杯中酒,又轻缓地摇晃杯子良久,再享受了一番与空气充分接触过后飘出来的醇美酒香,这才微微抿了一口,让酒液在口中徐徐转动。好一会儿。方才不急不慢地咽下去。最后,还回味良久。 虽然查理一向只在嗅觉上和视觉上、从来没在味觉上爱上过酒类,但做完这一套足以归入礼仪教程的标准示范,他终于有理由光明正大地教训胆敢取笑他的尤里:“葡萄酒要这样喝。你刚才那样子牛饮。根本就是糟蹋好东西。” 尤里莞尔。他玩笑一般学着查理那样来了一遍,末了,眨眨眼愣了一小下,又扭头看看桌上曲线优雅的酒瓶,老老实实承认:“好像……的确是这样才比较合适。= =” 格朗姆趴在壁炉前的地毯上,歪着脑袋看他们俩折腾,好奇得小尾巴乱甩。暗夜女猎手在一旁把前因后果瞧得清楚。眼见查理被尤里一句话惹得犯起了小心眼,憋着笑直乐得东倒西歪。 ----哦,虽然忍耐很辛苦,但她更不想让查理调转矛头对准自己。 因为作客地缘故,两个老兵没有续杯----在老朋友家,将自己带来的礼物一下子喝光光当然没问题。但是在一个法师与一个暗夜女精灵面前,他们对于礼仪方面的问题,还是有很多顾忌的。 而且,老实说,比起葡萄酒。还是朗姆酒或者麦酒更对他们地口味。 然而葡萄酒一旦开了瓶,保存就会变得麻烦。为了坚持不浪费的美德,查理和白鸽只好托着下巴,瞅着尤里将腿架在桌子上,一支一支地后仰了椅子,一脸陶醉地来了三杯----每杯四分左右满。 剩下的小半可以今天晚上宿营时候享用。尤里照查理说的那样,另找了个小瓶装上,又将塞子塞得紧紧地。放进查理的腰包里。 比预计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左右,一行人终于出发。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经过湖畔镇大桥,四个同伴还是忍不住赞叹了一番大桥的雄伟。格朗姆则表现了一下它的弹跳能力---这家伙一个冲锋蹦蹿到了足有尤里胸口高地护栏上。 他们的运气很好,远处的湖面上,有大片的水花泛起。 “那是蛇颈龙。难得看到这么近的。”巡逻路过的卫兵脚步不停。队尾的年轻列兵忍不住小声给他们解释了一句。一半好心,一半炫耀。 带队的下士按例走在队伍旁侧,听得有人偷偷说话,猛然回过头来,正要训上不守纪律的新兵蛋子一句,却注意到了暗夜女猎手。略一思考,改作瞪一眼。就此作罢。 几人道过谢。白鸽一撑护栏跳上去,手搭凉棚眺望那儿。尤里摸着自己的下巴。偷偷直乐。查理也看得专注,却是若有所思。 或许…… 就像白鸽驯服格朗姆那样,尤里也有足够地能力去驯服一头蛇颈龙? 蛇颈龙是止水湖的霸王,而从止水湖上,可以非常方便地到达赤脊山的任何一个地方。如果这个设想能够成立,即使仅仅考虑利用在侦查敌情方面而言,其中的军事价值,也足以换回许多的鲜血和生命。 查理对湖畔镇再淡漠,也终究不是冷血。他只是一贯的想法,认为自己身为一个小老百姓,面对战争,做不了什么。所以不愿意把自己白白赔进去。如今想到这种可能,到底不由微微激动。 白鸽耳朵何等敏锐,听到了查理心跳加快。她以为查理的反应是因为看到了蛇颈龙,没有在意。 尤里觉察到了查理的异样,心里不解。 与白鸽不同,他亲眼见过查理近距离面对蛇颈龙时是如何胆色。当时没有细想,如今回头看,查理地反应并不比从小和格沙拉罕玩在一处的自己激动多少。不管查理为何会那样,那都是足以令人赞叹的。 所以眼下,尤里不认为查理会为远远地看到两只蛇颈龙嬉闹而激动,不由担忧:“你怎么啦?” 查理轻轻摇了摇头,盯着远处的蛇颈龙,没说话。 尤里能在水里把蛇颈龙摔跤摔得转头吓跑的事,绝不能当着白鸽讨论。暗夜女猎手是他们地同伴,但同时也是达纳苏斯的暗夜女猎手。 友情没有国籍,朋友却是有国籍的。 他不由微微叹息一声。 31 伟大的天才精英 二 因为与白鸽的汇合,尤里追踪觅迹的工作减轻了一半的负担。暗夜女猎手一向把森林当作自家后花园,而尤里相比之下更青睐视野开阔的地方。所以他们两个有不少经验可以互相交流。 查理在一边从头旁听到尾,自觉受益不浅。可惜一旦让他带路,总是令尤里和白鸽乐得不行。查理虽然不是抠门的小气鬼,但被他们俩----特别是尤里----笑多了,还是不由垂头丧气。 “有那么好笑吗?” “噢,不是的。”尤里连忙否认,脸上的笑容却一点儿没有收敛,“只是瞧着很有趣。” 这话听起来前后矛盾,令同犯白鸽都挂上了一幅无话可说的无奈样。 查理绷着脸,拿眼角瞥了一下尤里,不吭声了。 “真地不是在取笑。记得小崽子吗?”尤里也发现了自己话里的问题,连忙用力搭住查理的肩膀,不让他转身走开,一脸认真,努力地解释,“看着你学这些,就像看着它开始学走路一样。” 小狼崽刚被尤里藏回来时,只会爬。后来刚刚开始会走路,它的野性子就变本加厉了。整天在院子里乱钻乱跑,没一刻消停。一开始跑得不稳,老摔跤。偏偏越是摔,就折腾得越起劲。结果没几天,就能到处乱蹿了。 那段日子里,查理总喜欢瞧小狼崽的热闹。所以他听尤里这么一说,明白过来对方的想法,不由好受许多。 ----瞧着一岁出头的小孩子蹒跚学步的大人们,哪个不是笑眯眯的。可难道,他们在取笑吗? 南边的山脚下有豺狼人的营地。虽然那些豺狼人不如赤脊山谷的强壮有组织,但也不好惹。所以,当日晚上,四个同伴在距离止水湖边六七十米地地方扎营。 为了预防鱼人偷袭,他们挑了个乱石滩----鱼人脚上的蹼令它们能够在水里和光滑的泥沙地上来去飞快。但是遇到硌人的石头和扎人地野草,就完蛋了。 白鸽的归来加快了搜寻猎物的速度。可惜寻觅猎物只是必要技巧,决定收获的是幸运女神的心情----他们这一天里弄到的黑龙雏龙反而只有一只,比昨天更少。\\\\\\ 尤里和白鸽都有大把的好耐性。对此并不着急。 暗夜女猎手与格朗姆打了一头小公鹿,还顺便带回来许多野果,做晚餐地添菜。尤里在营地上风口几百米开外挖了一个坑,在那儿处理好雏龙皮子,并把废弃的部分埋了进去,以免血腥味招来野兽。 查理呢? 他捡够了柴升起篝火,抱着膝盖拨弄着地上的泥土。横七道竖八道,出了神。 那天下午,查理和尤里在图书馆翻看了一些书,之后一直没有时间静下来细细思考。如今仔细想来,查理发现自己的情况实在令人无措。 先说能“看”到水元素的事。 虽然与自己能“看到”并不完全一样,他在一些传记和介绍法师的常识书中,还是找到了相关的介绍。好几位著名的杰出法师,都不约而同地提到,除了施法的时候明显感受到所凝聚的元素外,他们在平时也可以感觉到某一种元素地存在。对此。有一位没有留下姓名的女性侏儒法师给出了一个经典、精确、广为引用的比喻: ----仿佛无风的黑夜里闻到花香。 无风、黑夜,也就是说这些法师,能够感受到“花”的存在,但却看不到、分辨不出这香喷喷的“花”在哪里。 同时,说自己有这种体验的法师,最不济的,也已经迈入了高阶法师地门槛。以高阶法师的魔力容量与恢复速度,如果让他们尽可能多地施放查理的寒冰箭。几乎可以永不休止。 加上几乎,是因为有些高阶法师致力于水系或者奥系,对水系的法术只有理论和效果上的了解,动手施放起来笨拙得很。另外,他们终究需要吃喝拉撒到这一点的查理,能够清晰地“看到”他们仅仅能隐约感受到的东西……“凝聚----发射”问题。 系统的学习和训练,都是为了让法师们能够发掘天赋、运用力量。但是,不管怎么学习如何训练。有些方面。依旧受到天然的限制。比如要让平常喝的水变飞行速度迅速、穿透力卓越地寒冰“箭”,就需要将它们凝聚到法师身边、让它们紧密地压缩到一起、最后把它们当作一枚箭一样。****朝目标放出去。 正是因为这三个步骤地存在,即使最熟练的法师,施放一个杀伤力最小地初级寒冰箭,也做不到瞬间完成。有记录的最短施法时间,为一点二秒。如果想要提升寒冰箭的杀伤力,或者换上一个中阶法师,则需要更多准备时间。 所以,冰霜新星作为一个瞬间施放的保命技能,可以冻结法师身周的敌人,所需要的魔力也不多,却几乎没有杀伤力,也不能作用在更远的地方。其原因,就是因为仓促间直接凝聚成冰的水元素,没有时间受到压缩,也来不及控制着移动,从而选择爆发的地点。 更高阶一些的法术中,同样是瞬发的冰锥术,也与冰霜新星同样,只能作用在施法者的身边。它虽然能够造成不小的伤害,却并非像寒冰箭那样,是由于水元素受到了足够的压缩,而形成了穿透力卓越的坚硬冰凌;它之所以有杀伤力,是因为在冰锥范围内,猛烈的风夹杂着细小的普通冰凌,对目标造成了大面积的刮伤。 事实上,严格来说,这个法术属于冰系和风系的复合法术。其原理一直属于法师们致力的研究性课题----谁让人类和侏儒的法术都不是自创呢?现存地法术继承自上古精灵的遗产。许多法术,保留了运用技巧的简单记载。却丢失了成套成套的原理体系。 作为印证,火系法术火焰冲击也是同样----这个法术中,法师丢出去地,是一团小小的、不稳定的火元素。它远远没有火球术的高温。它的杀伤力。来自爆炸。 可是,对查理来说,冰霜新星完全可以施放在一定距离外。在马科伦农场时,他曾经不假思索之下,给冲到狗头人堆里的尤里来了一个。那会儿,尤里在他前方几十码呢。 如今,为了避免让人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查理已经刻意控制自己,不去施放那样地冰霜新星了。但是,为什么自己会是例外呢? 或许,正是因为能够“看到”远处的水元素,所以他可以直接就近调动它们,从而可以省略把水元素凝聚到身边、再施放出去的过程? 那么,问题又回到原点了。为什么高阶法师都无法清晰“看”到的元素,他一个菜鸟,可以看到? 难道说,这就是天赋的表现? 却又说不通。历史上那几个罕见的大法师的传记里。从没有提及他们早在迈入高阶法师的门槛前,就能有类似体验的。另外,如果假设成立,大家早就用这一点作为标准,来选择最具天赋的法师学徒了。 又或者,他眼下具有地实力其实比那些高阶法师更厉害,所以也就“看得”更清楚? 推论到这里,显然已经与事实相悖。查理忍不住对自己摇头。续而失笑。 他还没笑完,一致喷香喷香的烤鹿前腿突然出现在他鼻子底下。 “发呆发完了?”尤里戏谑道,一边左右挥动着那支烤前腿,诱惑查理,“那。你的晚餐。我们都已经吃完了。” 查理接过烤肉,道了一声谢正要咬,却发现尤里另一手掐着七寸、捏着一条半米左右长的花斑蛇----活的。顿时不由惊叫起来:“你拿着这个干什么?快、快,快离我远点!” 白鸽“嘿”然一声,往嘴里丢一个浆果,翻翻白眼。尤里无奈地解释:“我刚刚捉到它。”他朝查理左手边的一丛开着小蓝花的圆叶草比划了一下:“在这里。” “啊?!”查理抓着那支烤肉,就像抓着一根棍子似地对着尤里手中的蛇。闻言慢了一拍。这才明白尤里地意思,连忙道:“谢、谢谢。” “不用谢。”尤里摇摇头。拧断蛇脖子扔去一边,在查理身边坐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终究是忍不住,问查理:“你不知道它爬过来了吗?” 查理刚刚尝了一口鹿肉。烤的非常好,就是没准……缺了点香料。闻言理所当然道:“不知道。当然不知道了。” “你瞧瞧。”白鸽隔着篝火,轻飘飘扔给尤里三个字,继续忙着吃浆果。 尤里无言,揉揉太阳穴,起身收拾了自己的宿营毯,扔到查理的毯子旁边,宣布:“今晚我睡这里。” 查理一听就懵了,他可不想对着尤里脸红时被白鸽看到。瞧瞧尤里一脸没得商量,只好转头问白鸽:“他怎么了?为什么要和我挤?” “我们也在外头住了好几晚上了。”白鸽无视查理,朝尤里心有余悸地感叹,“幸亏他运气不错……” 尤里深有同感地叹口气,连连摇头。在野外露营还要先练就一身睡梦里能听到蛇虫接近的本事,这一点,查理可不知道。他知道地是,一下子学不会的事情,那就不要急----反正有尤里在。 所以查理美美地吃完烤鹿腿,继续思索自己的异样。 为什么那些高阶法师,反而看不到呢?水元素也好,火元素也好,土元素也好,风元素也好,都是无处不在的啊。只是有些地方浓厚一些,有些地方稀薄一些。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 ----等等,显而易见? 脑海中亮光一闪之间,查理觉得似乎抓住了什么。他想了想,试探着问自己的同伴:“你们说,这个世界是什么东西构成的?” 尤里擦着他地剑:“赞美大地之母。”白鸽一个浆果扔到格朗姆大张地嘴里,一个扔到自己口中:“Elun在上。” 一个问题,两个答案。这令查理无语,也令白鸽和尤里同时一愣,不约而同看向对方。 他们俩沉默着直直对视了一会儿,尤里先耸了耸肩,诚恳道:“我想我尊重Elun,因为那是你的信仰。” 白鸽也跟着摊了摊手,认真道:“愿大地之母永远保佑你,虽然这只是一个异教徒地心愿。” 查理急了:“你们不觉得,元素是无处不在的吗?”他随手摘了片草叶子,揉了揉,捏出淡绿色的汁液来:“瞧,这里面有水!” 尤里和暗夜女猎手同时扭转头来看向查理。片刻后他们又扭过头去,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尤里伸手摸了摸查理的额头:“叶子里面有汁每个人都知道。不过,小法师查理先生,我们觉得……”暗夜女猎手非常配合地拾起查理放在一边的羊皮袋子,一脸笑容古古怪怪,殷勤地递到了查理面前:“如果你想喝水,最好还是选这个。” 31 伟大的天才精英 三 仿佛幸运女神有意考验年轻猎手们的耐性,他们之后几天的收获依旧不多。第二天好歹还逮到了两条雏龙,第三天干脆一条也没有。第四天又好了点儿,只是也仅仅一条而已。 夜幕降临,已经是露营在外的第四个晚上了。四个伙伴忙乎了小半天,在南部的高山脚下找了个被遗弃的巢穴,挖挖填填地整理了好一番,安顿下来。 这一带已经开始靠近石堡高塔的坡脚下----止水湖就像一条龙,一条幼童的笔触下、笨拙走形的龙,趴在赤脊山的怀里。头朝西、尾朝东。在它的头顶,湖畔镇安然坐落。在它的颈部,止水湖大桥傲然横跨、连通南北;在它的尾根,石堡高塔巍然挺立、俯瞰两岸。 石堡高塔之所以选址在此,是因为“尾根”处的两岸山峰,悬崖陡峭、相隔不远。止水湖的存在,令赤脊山大体上呈现盆地地形,“尾根”则有这个盆地里数一数二的制高点。石堡高塔作为军事要塞,怎么能不牢牢钉在此地? 钉在这里,就占尽十足的地利,军事地位非常优越----北部正面俯瞰奥瑟尔伐木场与加拉德尔山谷,西南方则以一座木悬桥与湖南岸相通。^^ ^^南北兼顾、死死掐住两条东西走向的交通咽喉,从而控制了从三角路口和湖畔镇通往赤脊山东部三分之一地域的交通要道,辐射力更是直达东部半个赤脊山,与西半部“湖畔镇----大桥南部”的驻军,左右呼应。 现如今石堡高塔落到了黑石兽人手中,实在可谓糟糕至极。暂且不提暴风王国将它夺回来会需要付出多少代价,至少原本在石堡的俯瞰下安全无虑的地带,如今都成了黑石兽人的狩猎场、湖畔镇军民的禁区。 比如“背部上方”的奥瑟尔伐木场,就不得不全面停工。再如“尾巴上方”的加拉德尔山谷,则被一群趁火打劫的豺狼人占据。至于“尾巴下方”地那块地方,都已经改名叫撕裂者山谷了----它本来有个别扭又拗口的名字。据说是某个贵族留下的,湖畔镇居民一直不太满意。如今换了这个简单好记的,大家反而开始怀念原先地了。 当然,像查理尤里这样新来的冒险者。并没有那么复杂的情怀。 他们扎营的地方,属于豺狼人、鱼人、黑石兽人势力范围之间的交叉地带。和前几天更靠近大桥的地带不同,这里的北边地湖畔开始出现鱼人的营地。^^ ^^另一方面,山林里则已经没有乱哄哄的豺狼人营地了。此外,这里离石堡高塔的直接控制区还有一段距离。当然兽人的狩猎队为了每天都需要的大量肉食,偶尔会走得远些,过来逛一圈。 然而。显然的是,比起到黑石兽人的狩猎区内过夜,在没有豺狼人的平静地带、鱼人的禁区、道路崎岖不平地山里扎营,显然要安全许多。至于五六个到十几个黑石兽人组成的狩猎队,白鸽和尤里一点都不担心。 ----有他们俩在,加上格朗姆,让黑石兽人接近却没有察觉、从而被对方抢先突袭,那是不可能的。虽然人数劣势在那儿摆着,全部干掉当然很有难度……不过嘛,占点便宜就跑。哦不,迅速打击敌方有生力量之后进行选择性战略撤退,还是没有问题的。 格朗姆对这一点持有相同意见。只有查理,因为从来没有类似经历而惴惴不安,担心自己忽然有一天变成了黑石兽人的盘中餐。不过,他眼见着三个同伴都如此沉稳自信,又被尤里拍着肩膀哄了半天,终于也放下了一大半忧虑。 从最近四天里取得的收获上来看。这个简易营地恐怕得用上一两周,或者甚至更久。所以尤里和白鸽将活干得挺细。 查理有了上回在石碑湖南边的经验,已经能够在一旁帮几手。他兴致勃勃,跟在两个熟练工后面打转,边看边学。一点也不觉得烦。 大野猪从出生开始,就从来不需要屋子。所以它虽然拱着长嘴飞快地推着土帮忙,细细的尾巴却是胡乱打着圈、摇得十分不耐。等到洞内完工,它立刻“嗖”一下蹿出去找爱吃地茎块野果了。 暗夜女猎手连忙追着她的伙伴出去了。尤里瞧得哈哈大笑。笑够了,里里外外看了看,对查理道:“外面还得去修修。我看你今天也差不多了,歇一会儿吧。” 查理望着格朗姆和白鸽的背影。正莞尔。闻言笑意更甚。他瞅瞅尤里,装作不经意地点点头应了一声。在外头得时刻保留体力。以备遭到突然情况时能够第一时间给出反应。这个道理查理已经铭记在心。所以即使没有尤里的建议,他也不会忽略。 尽管如此,被喜欢的人挂心惦记,总是让人美滋滋地。因为只是一个人的秘密,这份喜悦里掺了些涩然的别样,还杂着点儿偷偷摸摸的刺激。 尤里从上坡溪涧里搬来一块略扁的石头,挨在出口。然后在地上挖出浅沟,好左右拖拉。这样,就可以与他的墙盾一起,充作左右两扇门。又挪过来一些藤蔓刺丛,栽种在洞外,给它们浇上水,然后细细清理痕迹。 野地里长草芜杂。这几种不知名的植物,一看叶子茎杆,就知道是顽强耐旱地。即使移植,也不会有明显地枯萎。加上尤里把根系留得得好,过一个凉爽的夜晚,第二天肯定就会重新精神起来了。 杂树林子里一片静谧,稍远处才有悉悉索索地声响与鸟鸣。查理抱着膝盖看着尤里忙活,想起了北郡小院儿里那圈花花篱笆。他欣然出了会儿神,起身从行囊里拖出他和尤里的宿营毯。结果,在不足八平米的洞里头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个转,却是不知道方哪里好。 ----最好的位子,应该方便瞅尤里,并且让白鸽发现不了…… 正踟蹰呢,暗夜女猎手拎着一布兜带着泥巴的薯块,快步赶了回来,银色深邃的大眼睛兴奋得闪闪发亮:“西边下坡那儿有一窝雏龙!” 终于开打了…… 呼呼! 31 伟大的天才精英 四 白鸽发现的猎物数量,的确当得起“一窝”两个字。 五棵大树间,最后一丝晚霞笼罩下的小土丘上,四条雏龙正在追逐打闹。暗夜女猎手掰着手指分派:“尤里你一只,我一只,格朗姆不一定够得到……查理,你呢?”之前搞定的那几只黑龙雏龙,查理一直掠阵,没有机会出手,所以白鸽有这一问。 “火球术可以反制。冰箭可能足以穿透它们的鳞皮---但我想我们都不愿意这样。另外,我不知道雏龙的魔抗怎么样。它们毕竟也是龙。” “魔抗?”“什么?” “魔抗是指有些情况下,魔法会被抵抗。举个例子:听说有些生物能够生活在熔岩里。对它们而言,火系魔法就是完全无效的。甚至可能反而令它们增强力量,与牧师的治疗在我们身上会起的作用类似。” 查理稍作斟酌,简单地解释,言语间从头到尾谨慎地使用了图书馆里看到过的理论和专用词。 “听说龙类不仅不怕魔法,而且刀枪不入。”尤里想起了自己听到过的传说,同时有些诧异地瞧瞧冷静得几乎漠然的查理。嘿!他可不觉得查理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个好兆头。 “龙类……神、奇、的、龙、类。”暗夜女猎手咬牙切齿地赞美了一句,因为近在眼前却很有几分棘手的新皮甲,蹙起了两条又浓又细的紫色眉毛。\\\\\\ “走。”破天荒地,在白鸽和尤里作出决定之前,查理一锤子敲定接下来的行动。“明天先在别处看看。这窝龙留着慢慢想办法。” 尤里挑挑眉,注视了查理的背影一秒半,摇摇头,几步追上去,赶到前头开路。他敢肯定,在这窝会喷火球的黑母鸡身上。查理发现了什么不太好的,但藏着没说。 白鸽没留心。她盯着坡下那四只趾高气扬的黑龙雏龙,舔舔唇,恋恋不舍地瞧了最后一眼。狠狠抛过去一个和暗夜猎人的箭一般锐利致命地飞吻当作预先挑衅,一个手势招呼格朗姆,跟着断后回转。的大石头上磨完獠牙,往地上一趴,开始睡大觉。除了它,谁也没有这么悠闲。白鸽和尤里忙着保养他们的武器。查理检查了一下法杖、护腕和靴子的状况,开始配药水。 石南草地药用部分是它一节一节曲折的茎,当然得去掉上面的刺叶。地根草的药用部分其实是它略呈蓝紫色的匍匐茎,同样得去掉其上深绿色的细碎叶子。老实说,两者用来入药的部分瞧上去挺像。至少查理是这么认为地。他左手拿起石南,右手拿起地根,凑到火堆边看了半天,才分辨出哪个是哪个。再三确认之后,查理开始研磨捣浆,顺便嘟囔着抱怨了一句:“它们长得真像。^^ ^^” 白鸽听见了当作没听见。耸耸肩,继续给她的弓弦上油。尤里摇摇头莞尔。有他和白鸽两个野外来去惯了的给采药,查理真是被宠坏了。身为炼金师,药草都拿到手里了,居然还得瞅上半天才能认出来。虽然初步处理后两者都只剩下了胖胖的茎块,洞里的光线也有点昏暗,可它们的气味、纹理手感、粗糙程度,还有软硬弹性。都是大不一样的啊。 这样下去可没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尤里擦完长剑,小心归入鞘中,抬头正要说句什么,却正瞧到查理低头忙碌、神情专注的模样。小小的地坑里火光微弱,映得查理近在咫尺地面孔愈发显得只有巴掌大小。精致得仿佛不像是真的。 尤里望着这一幕,怔愣间,微微屏住了呼吸。他突然生出种不安:要是出声惊扰,没准查理就会像夏日中午大雨后的彩虹在烈日下倏然消散一般,“呼”地不见了。 这种奇怪的想法大为不妙,尤里连忙甩甩头抛开。算了。起码查理不会认错草药,这就足够了。至于采药的事么。横竖药品他们都有份。查理又一直对他很好,他不介意替这家伙多打点儿白工。 白鸽耳尖一抖。炭火的噼啪声间。四个呼吸里有一个不太对头。她扫了一眼洞内状况,忽然觉得自己和格朗姆有点多余。 暗夜女猎手在心里暗笑,偷偷揶揄了一句“真不痛快”,埋下头继续上油。 第二天早上,四个同伴出发绕过那窝雏龙,朝西边搜寻过去。 在前面四天的收获寥寥后,情况好像忽然扭转过来了。在山道上走了大约四里路,他们又一次发现了一窝雏龙----这回是三只。 安排好战术,耐心地等到其中一只雏龙趴到地上打盹,四个同伴以雷霆之势突然发动袭击,顺利拿下。 尤里特地将第三只雏龙砸昏,留了条命给查理测魔法用。他们在附近找了一个视野良好、又有足够荫蔽空间的地方午休,顺便拿昏迷不醒地可怜雏龙做试验。 暗夜女猎手自告奋勇到一旁放哨去了。留下查理和尤里在树荫下的灌木后忙活。 “来,你数着自己的心跳。”查理从他的腰包里掏出一支细碳笔和两张粗糙的羊皮纸,递给尤里,“我会施放三十次变形术。你帮我记录一下每个变形术持续生效地时间。如果直接被抵抗,就另外做个记号。” 尤里有点儿被查理搞出来的架势唬到了,点点头应了一声,慎重接过工具。 施法,数心跳;失效,记时间。施法,数心跳;失效,记时间…… 将近半个小时候之后,尤里终于如愿以偿地拧断了那条可怜雏龙的脖子。 “它们的魔抗很高吗?” “不知道。”查理凑到尤里旁边看了一下记录的数据。 “不知道?”尤里大为诧异。 “没有对比……”查理微微一笑,从尤里手中抽出下面第二张尚未用过的羊皮纸,抖了抖,目光不怀好意地瞄瞄尤里,最终还是克制着瞟向了一旁的格朗姆,“怎么看得出来呢?” 白鸽对此并没有异议。事实上她对魔法很好奇,毕竟因为历史原因,在暗夜精灵地领地内,没有人使用这种力量。 格朗姆矜持地表示可以商量。商量地结果,则是查理从湖畔镇带出来的坚果和硬奶酪消耗了一个差不多。吃够了零嘴,又享受了好一番按摩,在白鸽忍不住伸手揪自己地耳朵之前,格朗姆终于施施然同意帮忙。 又是一番忙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与格朗姆相比,雏龙的魔抗比较高。但主要体现在变形术维持的时间上。至于抵抗,两组试验都没有发生。 “今晚回去把那窝雏龙端了吧。”白鸽乐滋滋地看着刚刚变回大野猪的格朗姆晕头转向,“它们凝聚一个火球术要三秒多。” “很好。足够施放两次变形术。”查理刷刷两下,在地上划了一个乘式,“两次都抵抗的概率,小于三十的平方分之一。” 31 伟大的天才精英 五 白鸽惦记着洞口西边的那一窝雏龙,所以一行四个打算下午随便搜搜就往回走。没料到,午休结束后不久,他们又遇到了两拨儿雏龙,第一拨两只,第二拨三只。 好运连连,本该令人惊喜,甚至值得晚上庆贺一番。但是放在这里,总教人觉得不安: ----黑龙雏龙主要以肉食为生,别看它们身子小,吃起来却不少,还饿得快。受到食物资源限制,小小一片平原丘陵交接的红土地带,怎么能养得起这么多条雏龙? 待到日落山头时,他们一天里第四次撞上了雏龙。一窝,三只。 事情至此,再迟钝的人也能觉察出其中的不妙了。 这么一片半丘陵半平原的杂树荒草地带,养不起十一条吃肉的雏龙。除非,有额外的食物来源----也就是说,有谁在饲养它们。 在眼下的赤脊山东部一带、石堡高塔俯瞰的湖南岸,能够饲养雏龙的,除了黑石兽人,还会有谁? 所以,这接连不断的惊喜到此为止,几乎变成了惊悚。四个警惕地穿过稀朗的树林,趟过茂盛的长草,从北边的湖岸一带绕了一点路,这才回到了他们的临时居所。 查理对黑龙和黑石兽人之间的关系,有一定的预料。所以早上出去的时候,他最担忧。而这一天下来,他的情绪最为平稳:“不去端掉那窝雏龙?” “别管它们了。”白鸽烦恼地抓过自己地长辫子,绕了几下。^^\\\放到闪金镇,甚至暴风城。” “可爱的小崽子……说真的,我很高兴有机会和它们穿一样的衣服。”白鸽耸耸肩,掂起一张初步处理过的皮子,满足地细细察看。“当然,前提是干掉它们不需要冒可怕的危险。” “我们也是。”尤里瞅瞅查理,一笑附和。紧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如果还打算在这里住一夜,最好还是收拾了那四只。从大桥那边一路来,我们把遇到地都干掉了。今天又去西边扫荡了好几只。要是独独留着门口的……” 兔子不吃窝边草,是为了让草把窝口儿掩盖起来。所以若是周围的草都吃光光了。门口那几棵,也就别留着了。查理恍然:“嗯,等于不打自招。”一丛灌木后,警惕四下。查理整装待发,独自一人等候在洞口,狐疑地听着洞内的响动。 不一会儿,白鸽和尤里先后钻了出来。 “你们干了什么?” “陷阱。”暗夜女猎手抄起一块木板,用剥皮小刀刻上通用语“危险!内有陷阱”,然后竖在洞口一旁的地上,拣了块石头敲得牢牢插入泥土里,“如果石堡里头那些养龙地家伙搜到这里的话……” “会受到热情地招待。”尤里咧开嘴,冲查理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你不喜欢吗?” “听起来挺不错。”查理挑挑眉,“可没准第一个来到这里的是一拨儿冒险者……”眼看白鸽抬手示意那块木牌,他恶作剧般地补充了一句:“还不识字。” “会有不识字的?”白鸽摊摊手,瞅瞅尤里,又瞅瞅查理:“嘿,难道你们不是都识字的吗?!” “不知道。”尤里对第一个问题茫然,指指查理,“他没有问题,我能看懂一些简单的。” “暗夜精灵和矮人的寿命都挺漫长,年轻人出门前一般会有好几年甚至十几年花在学习和磨练旅行中用得着地那些技能上。但是这边的情况,不是那样的。”查理耸耸肩,翻翻眼睛望天,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的“身世”:“至于我,老头子教的。他是个流浪汉,卖唱说故事的。你知道,那些叙事歌都很长,难免要抄上几句。” 白鸽点点头,疑惑地瞧向尤里。 尤里脸上的笑意不见了:“有段时间我被挑去当贝拉小姐地跟班。她……”好像有什么令人为难地内容堵住了嗓子,他别开了目光,最终挤出短短一句:“正学认字。” “好吧……”白鸽比出一个投降的手势,招呼尤里,“看来,我们得拆掉陷阱。” “或许不用了。”查理扭头看看一旁地大野猪,后者抽着长鼻子嗅着风里的气味,朝西北边龇牙咧嘴,“格朗姆好像发现了什么。” 格朗姆嗅到的是黑石兽人。不多,约莫十几个。应该是狩猎队。 事分轻重缓急,给镇子里送消息显然比找机会占便宜更重要。何况对方的数量在那里摆着,这机会肯定不好找。 所以一行四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原地,一路清理痕迹,绕上东偏南方向的山坡,向镇子赶回去。 虽然这么走略远了点,但是居高临下,万一黑石兽人们追上来,对于具有远程攻击能力的猎人和法师而言,都是有利地形。 他们撤出五六百米的山路,暂时停下来探查黑石兽人们的情况。 格朗姆和尤里一个一边,留心四周,查理幅低身藏好自己,白鸽匍匐前行几步,轻轻拨开长草回望刚刚被抛弃的临时营地门口,探查情况。 山路弯曲起伏,这会儿双方的直线距离不过三百多米。白天在这个距离上观察敌情,合格的暗夜猎手压根不需要望远镜。 查理想起了镇子里防御战的那个晚上,想起了那些血红色深深的眼睛。他不安地将平衡长棍换了一手:“我们最好快点回镇子。” “没错。”尤里赞同了一声,又飞快地安慰道,“不过别担心,就算那些家伙追上来也讨不了好。”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白鸽缓缓放开长草,退回来,郑重看了一眼查理、尤里和格朗姆,沉声开口,“他们带着俘虏。” 31 伟大的天才精英 六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十二个黑石兽人,三个俘虏。俘虏不认识,看样子,应该是卫兵。奇怪,没听说最近两边有交手啊…… “黑石兽人五个前探后断的。两个背着一捆投枪。另外三个带着弓箭,手上有剑有盾,木盾。 “四个走在中间,都带了木盾,看着俘虏。一个手里是锤子,两个手里是斧头,还有一个是剑。小心,第四个带剑的腰上系着包东西,估计是投网。 “一个小头目,瞧着还挺结实,光膀子最高的那个,拎着根长柄猎叉……两个穿着袍子的,见鬼,还是紫红色……一个带着小鬼,一个没有。看上去像是术士----他们不知道他们穿成这样很丑么?” 白鸽清点完毕狩猎队的成员数目,开始盘算,“先搞定带着一捆投枪的,就是带路的那两个……” 尤里一直默默听着,此时挑挑眉,忽然打断白鸽:“你真打算这样救人?” “对啊。我们人少,得先占几把便宜,才好下手。”白鸽扭过头来,诧异地瞅瞅尤里:“怎么了?” 查理若有所思地望向尤里。 尤里沉默地将自己的同伴扫视一遍,表情变得古怪:“你们……不明白?” 查理缓缓地扭头朝黑石兽人那边看了一眼,尽管从这个角度他什么也看不到。暗夜女猎手不安地盯紧尤里:“明白什么?” “黑石兽人抓到俘虏,会……”尤里斟酌了一下,挑了一个不那么刺激人的词,“怎么处置?” 查理一颤:“……当作食物。”白鸽更直接:“带回去。****杀了,吃。” 尤里叹了口气,忽然抬眼紧紧逼视白鸽:“如果换成你,带着活的猎物在山里搜寻,忽然遭到袭击。而袭击者的目地,显然是想要救出你手里的猎物。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白鸽一愣,哑然,随即别开眼。不太情愿地回答:“处理掉猎物,虽然会不太新鲜……活的总需要花人手看着,是累赘。处理掉才好全力反击。” 说到这里,瞧瞧正逐渐靠近洞口的黑石兽人,暗夜女猎手又不太甘心地挣扎道:“没准不是为了吃呢?也可能想要把人活着带回去,好审出点什么呀!” 尤里有点好笑地耸耸肩,应付道:“没准。或许那些家伙刚刚学会通用语。”大半注意力却是留心着查理的动静。 白鸽还好,毕竟也是打猎长大的。虽然看这样子。没经历过战斗,但起码免不了亲手射杀屠宰、剥皮剔骨,对某些残酷现实的承受力,也就强一点。查理心地太善良,又没那份经历。钓了几条鱼都不爱宰,想方设法扔给别人…… 他没把握查理能一下子接受得了。 白鸽没发现自己成了尤里小心翼翼铺给查理的软垫子。她正沮丧地耷拉了脑袋。暗夜女猎人自己会通用语。亲身经历,所以知道学会一门语言并不简单。而黑石兽人入侵赤脊山仅仅只是近来的事。从来没有人发现它们还带着翻译。 如此一来,想要救人,除非以极快地动作,速战速决。然而,仅凭他们四个,虽然占了先手。可想要在短时间内,以对方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处理干净这么一支狩猎队,还是痴心妄想了。^^ ^^ 尤里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说出了一伙人已经众所周知的那个糟糕答案:“除非我们能一下子搞定他们。” 查理一直没作声,霍然转回头来:“或许……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白鸽猛然看向查理。尤里微微一讶。他瞧得清楚,这一刻。查理目光平静。却又锐利得如同自己腰侧鞘内那日日擦拭天天磨砺的剑锋。如此神情似曾相识。北郡山谷里的那个早晨,查理望着远处带队而来的加瑞克。轻描淡写地说起科林死在了狼嘴里时,也是这个模样。 尤里恍惚了一瞬,忽然乐了:“说说看。” 查理跟着白鸽尤里转移阵地,拨开几根长草,盯着在山丘上一点点挪动的小黑点,带着一种漠然,缓缓道:“如果我们不试一试,他们今天肯定会死。如果我们失败了,他们也只是早死几个小时。所以,不如赌一把。就算不成,也没什么好内疚地。” 尤里应得很痛快:“的确如此。”又添了一句:“挨一刀总比被煮着吃好。” 白鸽为尤里的比较翻起了一个白眼,朝查理身边凑了凑:“你不是说有办法吗?试一试,至少还是有希望的。不是么?” “没错。”查理轻轻一点头,“黑石兽人进军赤脊山这段日子以来,一直顺风顺水。拿下了赤脊山峡谷北部矿洞,又攻克了石堡高塔,占据了撕裂者山谷。都是大优势获胜,没有尝到过一次失败。指挥官如何不好说,普通士兵、小头目之类的,肯定积累了不少骄躁情绪。” 他顿了一顿,添上一句:“更何况,他们刚刚又抓到了三个俘虏。” 刚刚被抛弃地临时营地那儿,黑石兽人们发现了荫蔽良好的洞口,以及洞口地那块牌子。 查理盯着山洞口,低声祈祷:“但愿他们别让陷阱给伤到。” 尤里闻言,有点意外。想了想,会心一笑。白鸽瞪了查理一眼:“为什么?那可是我辛辛苦苦布置的!” “赢得多了,就容易瞧不起对手。”查理平静地回答,“近几天,他们在控制区内饲养的黑龙雏龙被人干掉了二十来条,又没有抓到罪魁祸首,只追到一点踪迹……” “他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手损伤。鲜血让人清醒,拳头打在棉花上,叫人憋闷。他们毕竟也经历过战斗。如果发生伤亡,他们会意识到,布下陷阱的人不好对付,进而冷静下来。没有伤亡,他们会觉得自己的对手渺小无能,只是占了点儿好运,侥幸走脱,从而变得更为暴躁。” 黑石兽人显然不认识通用语。他们的俘虏认识,但并没有提醒他们。不过进洞探查的两个黑石兽人很有经验。他们完好无损地出来了,就是有点狼狈,头上身上滚满了泥尘。 这两个黑石兽人怒吼了几句什么,踹了一脚俘虏泄愤。由于遭到顶撞,接下来,理顺成章地,一场殴打开始了。 没有谁阻止他们。有一个看上去比较年轻地黑石兽人甚至主动参与了一把。拎着长柄猎叉的小头目也在一边旁观。 白鸽担忧地抓紧了长弓:“Elun在上……” 尤里抬手按在暗夜女猎手肩头:“冷静。” 查理盯着混乱一团的洞口:“别担心,他们不会愿意背着猎物回去的。” 两个术士起先在一旁冷眼相看,当泄愤渐渐失去控制时,其中一个阻止了这一切。 俘虏吃的拳脚不轻。但是显然都还能行走。 “他们已经开始变得暴躁了。留心那两个术士,他们还很冷静。”查理看看格朗姆,转向白鸽和尤里:“你们有办法吗?我想,要是他们在荒郊野岭里顶着日头转悠,却收获不到一丁点猎物,那么暴躁会进一步加剧。” 尤里朝白鸽努努嘴。“这个简单。”白鸽替格朗姆顺顺头颈上的鬃毛,“去吧,到他们的前头去。把兔子小鹿之类地,统统都赶走。” 格朗姆享受地哼唧几声,晃动了一下大脑袋,甩甩尾巴,一头扎进长草里,倏然消失不见。 查理抬头望望万里无云地天空:“等到中午最热的时候,这种负面情绪会达到一个高峰。” “今天地太阳真不错。”尤里跟着抬头望望,破天荒地赞美了一句炎炎烈日。白鸽细细抹去自己额头上的汗,勾起唇角,也点了点头。 “那时候,他们会停下来吃点东西。”查理习惯性地眯起了眼,“在他们坐下来把食物拿出来之后、放进嘴里之前,就是我们动手的时候。” 尤里咂舌:“开饭时被打搅可不是什么好滋味。” “嗯!”白鸽用力一点头,“我也非常讨厌遇到那种事!” 查理微微一笑:“不管是谁,恼火发脾气的时候,总是不会想太多。” 31伟大的天才精英七 “但愿你这块头,能多勾引几个。记得把他们带去小溪那边,到水里踩几脚。留心着点。” 溪水潺潺,在寂静的野外已经可以归入喧哗。有人淌水而过时,更是明显。把几个黑石兽人引到那里,水声掩盖之下,他们就不容易听到原处的响动。 格朗姆才回来汇合没一会儿。不过之前的任务对它而言十分轻松,所以大野猪的体力依旧充沛。而且它虽然淘气,却不任性。听完嘱咐,格朗姆用长鼻子蹭蹭白鸽的手心,喷了一声气,细细的小尾巴一甩,绕了个弯,拐下小坡,消失在杂树后荒草间。 初步处理过的雏龙皮,尤里拿细麻绳绑起头尾,给查理当内盔软甲穿了两张,护住前胸后背。最后检查了一下绑系的地方,帮查理穿上外套、扣好扣子。 做完这一切,尤里想想查理离开北郡之后,一直都算得上是顺风顺水,出的唯一一个意外也不大,而今天要做的事却是前所未有地危险,到底不放心。于是扳过人来,抓着查理的两边肩头,神色凝重、一字一顿道:“一切小心。一定要小 “我会的。”查理回视尤里,郑重答应下来。而后翻卷起袖口,露出狼皮护腕,从口袋里取出四片轻软的鸟雀羽毛,一边两片,小心扣好牢牢夹住。\\\\\\ 白鸽终于没有忍住她的不解:“你忽然要找羽毛,有什么用?” “施法材料,缓落术的。”查理简短道,“你们那边别太勉强。”他慎重看了一眼白鸽和尤里,目光定定停在了后者的眼底里:“我们是去救人的,救陌生人、即将成为食物的必死之人。所以成功最好,不成功也没错儿。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尤里瞧着查理平日里懒洋洋的小模样忽然换成眼下这般冷肃果决地神色,心里又喜欢又欣慰。却又不知为何,有说不清的难过。当即低低应了一声,唇角微微一勾,结结实实地拍了一下查理的肩。 白鸽没有出言反驳,只是为查理的直白有点儿不太自在地“咳”了一声。顿了顿。最终还是小声道:“你放心,我们明白。”答应完这一句,暗夜女猎手觉得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又胡乱扯了句别的:“啊。他们三个地情况还不错。至少能够自己赶路。” 查理深吸一口气,抓起平衡长棍:“开始吧。”兔子。队里有十二个,分一分。塞牙缝都不够。收获不好自然心情不好,他们骂骂咧咧地赶着三个俘虏,找了一个荫凉的地方准备歇息。 前后探路搜寻的几个,一直来回奔忙,自然最累,这会儿免不了要多休息一点。^^ ^^跟在两个术士旁边左近保护、并看守俘虏地四个黑石兽人,在小头目地命令下,扫开周围长草。驱赶蛇蝎,整出一小块营地。 其中两个收拢大家的水袋,觅着水声去汲水。没走几步,却发现坡下沟里,有头拱食的大野猪。 ----真正好大一头野猪! 距离尚远。远得弓箭虽然能射到,却没了威力和准头。所以格朗姆瞥了坡上一眼,满不在乎地一甩细细地小尾巴。继续低头拱泥里下的根实吃。 既然已经被发现。而猎物又表现如此傲慢,黑石兽人被激起了性子。干脆再不掩饰,兴奋地大声招呼同伴。 一个带着投枪的黑石兽人闻声,咋呼着跳起来赶了过去。另一个解下背上投枪搁在一边,却是懒得动。还有一个带着弓箭的,没管自己的木盾和剑,胡乱挎上刚刚解下来的箭壶,拎上弓,懒洋洋跟了上去。 格朗姆长嘴一铲,挑起一块吃的,接到嘴里嚼得有滋有味。眼见四个兽人前后攀下坡来,它细细的小尾巴一甩,扭身钻入沟边长草丛,溜了。追在前面地黑石兽人嚷嚷着加快了动作,左右分开包抄而上。他们两个下到沟底,那个背着投枪的一手拉着杂树丛,一手搭着凉棚瞅着自己下头,瞧准了地方正松手要跳,后面带着弓的尚在半坡,一道黑乎乎的身影忽然从东一块西一块的大石间卷来,呼啸而过,雷霆般袭向最前方的兽人。 拎着弓的那个还在射程外,百米冲刺也要个起跑,第二个仓促间根本追不上,只能大声示警。背着投枪地黑石兽人当即停了动作,就那么悬在半空中,反手抽出一根来。 他判断地不能说不对,反应也不能说慢了,可惜格朗姆从出生开始到如今,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身经百战----大野猪挑地路线刁钻无比。它选的角度,从投枪的黑石兽人那儿看来,视线刚好被前方另一个挡住大半。 机会稍纵即逝。待到格朗姆冲到目标跟前,虽然视线无碍,也有投枪在手,但是毕竟投鼠忌器,不敢出手。一枪穿上两个,那可是大错特错、奇耻大辱。 最前头的黑石兽人侧面受袭,忙转过身来举盾挥斧。却不料格朗姆并不爱直直往上撞,倒喜欢略抄上点弧度,躲开斧头所在的右手,从他左手边掠过。趁着擦身交错、将过未过时,脑袋这么一扬、脖子这么一梗、獠牙这么一挑倒霉的黑石兽人斧头等了个空,盾牌砸了个空,腰部弯出一个诡异的角度,当即就一头飞出去了。 格朗姆也不再追,倏然蹿入对面乱石土坎间。 投枪终于呼啸而来,却只扎到了一捧扬起的尘土。前头第二个兽人怒吼着赶到同伴身边,格朗姆从石头后探出头,喷着粗气,朝余下的这三个亮了亮森白森白的长獠牙。 倒在地上的黑石兽人腹部鲜血淋漓,痛得嗷嗷叫了两声,就没什么响动了。带着弓箭的黑石兽人连滚带爬下到沟底,投枪的缓步走过去,三个沉着脸低声交谈几句,其中一个蹲下身拔出靴里匕首,一刀捅进伤者左胸 出了这样的事,营地里的黑石兽人自然被惊动。其实有几个闲着无聊,站在上面瞅着那四个逮野猪,看到了大半。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居然因此起了争执。带弓箭的和带投枪的似乎是一拨儿,看押俘虏并护卫术士的,似乎是另一边的。三对二,吵得还挺热闹。 两个术士在一旁一语不发、脸色铁青。最终小头目跳起来吼骂几句,两边这才消停下来。小头目骂完,亲自指了一个带弓箭的、唯一一个拎着锤子的,与之前三个一同,去逮野猪。又叫余下几个赶着俘虏,把倒霉的家伙扛上来。 于是三个俘虏又吃了顿苦头,五个黑石兽人哗啦啦追着一头大野猪,沿着沟底朝坡下低处去了。 31 伟大的天才精英 八 格朗姆那边很快去远,原处除了三个人类俘虏,剩下六个活的黑石兽人: 一个带着弓箭的,一个带投枪的,一个拿剑带盾腰里还有一包投网的,两个术士一只恶魔小鬼,以及那个光着膀子、拎着一杆黑黝黝的长柄猎叉的小头目。 六个黑石兽人并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惊慌失措。他们掏出干粮开始啃食。但是不得不说,这一顿午餐,是在低沉压抑、令人狂躁的气氛中开始的。 按照原本安排,接下来该查理出场,将黑石兽人再引走一拨----两到四个。 要想救俘虏,控制俘虏的敌人越少越好。白鸽指哪儿射哪儿的羽箭在救人时不可或缺。而尤里是个战士。鉴于职业上天生的某些短处,战士从来不会孤身出来打猎。 与此不同的是,绝大多数法师都很高傲,而且能力卓越。他们独身出现在野外,虽然稍嫌过于大胆,但并不会令人起疑。 特别是当这个法师年轻而易于冲动时,就更没有什么好怀疑了。 不过眼下,由于大野猪做得比计划中预期的要好得多,潜伏在兽人侧面高处的三个同伴互换了几个眼色,白鸽微笑着对查理摇摇头,尤里嘿然一乐,一把抓住查理的手腕,小声道:“走。\\\\\\那个小头目瞧着就不好惹,交给你了。我想,这样就挺不错:咩!” 查理不用去做诱敌那种事,令尤里大松一口气。不是说格朗姆的命不值钱……想想看,大野猪自小在荒野里来去惯了的,可查理呢?只不过捡天黑的时候进了一次北郡山谷,就把脚给崴了。所以嘛……如果让大野猪炼金制作药水,他也会担心的。担心爆炸。 查理其实一直有点儿强作镇静。所以这会儿,他心里对格朗姆既钦佩,又感激。还有些从未有过的古怪体验----让他钦佩的,那可是不是人,而是头……大、野、猪! 白鸽微微一招手,领路抄近兽人的休息地。没走几步,暗夜女猎手忽然挥出一个下压地手势。伏身在草沟里,一动不动,侧耳聆听着四周的动静。 查理焦灼不安地跟着伏下身掩藏好自己。格朗姆能争取的时间不多。经不住浪费。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令暗夜女猎手停了下来。但他很快想到了自己所拥有的另一种视野。于是合上眼,集中注意力“查看”四周的水纹。 尤里几乎与白鸽同时停止行动。他若有所感地扫视四周地情况。 六个黑石兽人继续着他们的午餐,三个俘虏则在一边饿着肚子。有一只恐鹫舒展着黑红两色的翅膀。滑翔在云朵上方蔚蓝地天空中。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正常。 似乎正常…… 隐隐约约地,一种被觊觎地感觉缠绕着他。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打猎的时候被猛兽盯上,就是这样子的。 查理倏然睁开眼,给尤里递了个眼色,又朝白鸽身后左边递过去一眼。他“看”到了,在白鸽地侧背后,有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潜行中的盗贼。正蹲在那里。从“水泵”和水纹的位置来看,那个盗贼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白鸽身上,而没有管他和尤里。 所以,是个好机会。 几乎在查理的示意同时,尤里扑过去一拳挥出。一声闷响,仿佛冬天里一铜壶的水烧开时,透过壶嘴里喷出的袅袅水汽会瞧到的景象一般。空气一阵扭曲。一个穿着黑色紧身皮甲、蒙着血红色三角面巾地人影滑倒在地。 是个年轻的女人。面巾上方露出的眉目,亮丽柔媚。可以想象。面巾下方的面庞,即使够不上绝色,也与丑陋无关。 尤里出拳时,白鸽诧异地扭过头来。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暗夜女猎手只是平静而机警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并没有猜疑尤里这一拳的目的地。当年轻女人露出身形后,白鸽瞪大了深邃地眼睛,目光从年轻女人手中出鞘地匕首上一扫而过,银色的眸子里冷光一闪。 尤里指指侧方----也就是东边----拉起查理,转移阵地。 暗夜精灵耳尖一抖,轻轻一点头。抬步离开前,她唇角微微一勾,抽出女盗贼手里地匕首,毫不犹豫,狠狠一刀刺了下去----削掉一缕鬓发,直直插在昏迷的盗贼耳侧。 三个同伴刚刚转移没多久,两个人拄着木质法杖,从东边爬上,走到了尤里他们曾经停留了一小会儿的那丛长草旁。 这两个人一男一女,手里的武器十分相似,穿的衣服也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大小身形:白色的丝绸衬衣,紫色的丝绸外套、长袍,以及靴子。肩部袖口与外套上的装饰纹路,以及腰带,则都是棕黑两色。 他们的脸上,都蒙着血红色的三角形面巾。 “我好像听到这里有头羊。” “你的耳朵这回不灵了,亲爱的哥哥。那头羊在哪儿呢?” “或许到下面去了。那片苜蓿长得挺不错。走,下去看看吧。你不是一直念叨着烤羊腿么,眼下暮色森林可不容易弄到羊。狼实在太多了。” “好吧,我们下去看看。” “对了,你瞧到她往哪里去了吗?真是太任性了。这里可不比农场。农场里都是自己人,这里很容易遇到危险。” “我很想告诉你瞧到了,可惜……没有。” 然后,这两个迪菲亚兄弟会的成员停住了谈话。他们握紧手中的法杖,盯住了斜对面山坡上那几棵树下的荫凉处。 那里,六个兽人缓缓放下了他们的午餐,抹抹嘴巴,抓起了武器。 31 伟大的天才精英 九 六个兽人陆续起身,活动几下手脚,龇牙咧嘴,不慌不忙地沿着小路,逼近两个迪菲亚兄弟会的法师----在这个距离上,对方的法术还不能产生有效打击。而在荒野里,除非掌握了传送类奥术,否则法师是跑不过战士的,所以逃跑也就成了下策。 两个迪菲亚法师也不慌张,以不疾不缓的速度逐步朝东边后退。他们虽然天赋不怎么样,可常常和人战斗,所以并不怯场。何况,他们并非孤身而来----二十来个同伴就在不远处扎营。 带着小鬼的术士一抬手,止住了拎着投枪的以及腰里有投网的两个黑石兽人的脚步。小头目说了句什么,这两个黑石兽人悻悻然折回去,朝三个俘虏恶狠狠唾了几口。 三个同伴已经越来越接近他们的目的地。查理第一个停步。他在草丛灌木间悄悄匿行的功夫不如白鸽和尤里。万一弄出响动让兽人发现,得不偿失。反正肉搏战轮不到他上阵,法术打击的距离又比较宽裕,所以小法师先生接近到这个距离上,就够了。 尤里给查理指点了一个既易于荫蔽、又利于出击的位子,紧紧手里的武器,忙里抽空瞄了眼对面小坡上的迪菲亚法师兄妹,眼里满是笑意。 一阵风吹过,长草沙沙。白鸽早已盯住了带投枪的黑石兽人那一寸咽喉好一会,趁这轻响四起的机会,拉开长弓一箭送出,而后猫着腰借着长草灌木乱石的掩护,快速奔跑换位,一边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了一句:“或许刚才该对她温柔点……”下迪菲亚兄弟会的两个法师,转身奔回来。=**所以…… ----进了吗?没有吗?进了吗?没有吗? 没有人知道查理遇到了稀里糊涂的难题。 尤里全神贯注地盯紧了小头目的来势。他不能冲过去,那样会脱离查理的法术能够控制的范围,而且会提前令对方的术士可以攻击到自己。所以他差不多得以原地不动来迎接对方的冲锋。这样很吃亏,但尤里清楚自己地手臂里蕴藏着什么样的力量。 虽然与众不同地古怪,但至少不会有问题。 至于白鸽。她正屏气凝神想要找机会干掉手持弓箭的黑石兽人。可惜对方也是个老手。借一棵树掩住了身形。而且带着小鬼的术士就在其附近,互为侧应。这样的情况下。对暗夜女猎手而言,干掉其中一个,容易;要干掉一个却又不令自己陷入危险,很难。 羽箭一出手,射击者就暴露了位子。这是白鸽永远无法摆脱的现实。当然,也是黑石兽人无法摆脱的现实。 所以他们就只好相互牵制。 查理没有这样地困扰。他最终决定抛开“三十码”。所以在即将短兵相接地前一瞬间,黑石兽人小头目忽然缩成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因为巨大地惯性,“啪唧”一声摔到了尤里脚下。 “快!宰羊!” 尤里一侧头灵巧地避开了失去控制、凌空飞来的猎叉----他可没查理那么嫩----本来想和霍森一起冲过去对付术士,但查理的喊声止住了他的脚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尤里还是立即一举盾牌,朝脚下的小羊羔脑门上砸了过去。 跟着小头目冲过来的术士脚下不停,抬起手仿佛握住了什么。一股透骨阴凉的能量转眼间汇聚完毕。显然,这是一个瞬发法术。 瞬发法术的施展并不是完全不受时间的限制。它们只是不需要开口吟唱的时间----能量汇聚过程所耗的时间,以及再次使用前冷却的时间,则因人而异。 霍森扑到半路,暗叫不好,立即将手里的剑投了过去。他经验丰富,知道对方施放的是个瞬发法术,知道自己恐怕就要交代在这上头,心里狠狠沉下去一截,呼吸滞涩间,眼前闪过老婆孩子的面孔,人却没有试图躲避,而是依旧继续往前直冲。 他脑中其实一片空白。是长期的战斗生涯中养成的惯性支撑着他,要搏一个同归于尽! 虽然不甘心不愿意,但至少,比起被切成一块块填进黑石兽人肚子里,要好多了! 然而,黑石术士忽然“嗖”地一下子,缩成了半空中的一团。而另一边,头开颅裂的小头目则变回了原来的体型。 霍森本来自信可以掐到黑石术士的脖子,这一下两手一握空,人也扑了个空,不由一阵疑惑。接着,他发觉自己肚皮底下,垫着个软软的热乎乎的小东西。 尤里瞧着一头卷毛洁白、眼睛通红的小羊羔被霍森死死压在肚子底下,四仰八叉,“咩!!!”一声叫得极为不甘心,不由嘿然。 “宰了羊。” 将查理的嘱咐转给霍森,尤里拎着盾牌,几步走到霍森侧前方,一边为霍森提供掩护,一边抬眼搜寻剩下的两个黑石兽人。 白鸽或许不能同时解决两个,但至少能够让他们没法腾出手来。而眼下,是对付他们的时候了。 尤里很快确定了两个黑石兽人的大概位子。但是……似乎少了点什么? ----那个小鬼!术士召唤的恶魔仆从! 尤里心里一紧,扭头朝查理的方向看去。 31 伟大的天才精英 十 查理抬起手,似乎挥出了某个施法手势,又似乎想要挡住什么。然而尤里看得分明,已经迟了。 查理的寒冰箭没有出现,小鬼的火球却已经扔了出去。小鬼凝聚火球的速度非常太快了,凝聚起来的火元素也太多了---那个火球呼呼生风,几乎和它的身子一样大。 小鬼扔出火球的同时,手持投枪的卫兵也扑到了小鬼跟前。毫无疑问蹦蹦跳跳的恶魔仆从逃不过这一击。 尤里猛然回过头冲向余下两个黑石兽人,没人听到他的嗓子里发出可怖的格格声。 在战场上,消灭敌人永远是第一位的----不管是为了赢得胜利,还是为了保护己方。他必须在白鸽和霍森这边加一个筹码。 查理查理查理…… 该死的! 你答应陪我回家的!!! 霍森捡起剑砍下小羊羔的脑袋,谨慎而大胆地借助着杂石和树木的掩护,扑滚向前。他刚刚接近黑石兽人术士,下一刻,却惊讶地发现前方大石后,正在快速念咒的敌人被狂奔而至的年轻战士挥盾击飞了。 白鸽咬着牙诅咒一句,手指稳稳一松,破空声倏然滑过,羽箭狠狠穿透术士的咽喉。^^ ^^ 带着弓的黑石兽人并没有错失机会,他朝尤里射出了一箭。但是尤里冲过来的速度太快了,快得令他他算错了提前量。那支箭无奈地成了流矢,远远地落在荒草丛里。 尤里一击得手,立刻转身朝后跑。白鸽和霍森足以吃定剩下的那一个。三个一起上不会比两个快多少。 霍森担心地瞅了一眼尤里的背影----看上去,年轻人还没有经历过失去同伴的残酷。不过立即,霍森收回注意力,稍微转换了一点前进的角度,摸向最后那个黑石弓箭手。 他是老兵,白鸽是老猎手。所以虽然以前没有配合过。却也足够默契。两对一,很迅速,也很平稳。 解决了黑石兽人,霍森没有后撤,而是警觉地注视着对面山坡上的两个迪菲亚法师。白鸽犹豫了一下,也留在了原地戒备----她比霍森更清楚,对面那儿其实有三个兄弟会成员。 这是迫于现实。与此同时,暗夜女猎手不是不担忧的。她小心翼翼地扬起嗓子问了一声:“尤里?” 不喊查理,是因为害怕可能得不到回应。^^ ^^开口回答了暗夜女猎手:“他没事……”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没有把握。他的嗓音不大,至少尤里没有听到。 尤里正一步步走向他亲手指点给查理地土石堆。他不知道他会在这简陋的天然掩护体后看到什么样的景象。似曾相识的恐惧抓住了他的心脏,他的耳中一边寂静,只有奇怪的“扑通扑通”声,响个不停。 戴着镣铐的卫兵耸耸肩,转向拄着投枪的同伴----投枪的另一头还扎在地上,扎在那只小鬼地尸体中央----解释道:“那个魔法没有伤到他。不过他好像绊了一跤。我听到他哎唷了一声。” 尤里跨过土石堆,然后……他单膝着地蹲跪下来,有点发愣。他面前的野草丛里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显然刚刚仰天摔倒。才爬起来一半,有点晕头转向地坐在地上,整个儿乱糟糟的,好像一只被猛火烤焦的薯块。 查理没觉得痛。可却从自己脸上抹到了一手的漆黑……他慌忙摸了把腰包,轻轻舒出一口气。还好还好,魔法抑制还是有点作用的。谢天谢地,云晓茶虽然是个休闲玩家,总算打过战场,知道遇敌前要视情况给自己和队友加上有益状态。只是奇怪,为什么有防护火焰结界,衣服还是会烧焦呢? 在“以前”,这个瞬发法术足以令人和装备都完好无损…… 那些记忆令人混乱和脆弱。所以既然一时想不明白,查理很快甩甩脑袋把它们抛开。他一抬头想去瞧瞧战况,却瞧见尤里有点傻傻地蹲在面前,不由奇道:“怎么了?那边搞定了?” 尤里望着面前这张巴掌大的小脸----巴掌大、黑漆漆的小脸。以及浅绿色的眼睛----浅绿色地、灵活明亮、神采奕奕的眼睛。“是的。”他听到自己回答。同时一个疑惑缓缓滑过脑海:为什么查理的脸看上去又小了一圈呢? 然后尤里很快发现了原因:查理地头发几乎被烧光了。只剩下短短一茬,或许……勉强可以剃个平头。 他忍不住摸摸查理的头顶,然后用力抱紧这家伙。 “咦?”头顶上奇怪的触感令查理惊异了一声。紧接而来的拥抱使查理有点明白了。他不着痕迹地把面孔转向两个卫兵看不到的方向。不过并没有试图挣脱。 锁甲横亘在两人之间,令这个拥抱硬得过头了。尤里不满地收紧手臂,又拿自己的脸颊蹭了蹭查理的。肌肤的触感直观而毋庸置疑。温热、有呼吸…… 活的。 是活地! 完好无损。 ----太好了…… 查理因为尤里突如其来的亲近脸上发烧。他摸摸自己的头发,胡乱嘀咕:“也好。我正想剪个头。” 尤里莞尔,但并没有表示赞同。他松开查理,拉人起来。在他看来,还是不要剪短比较好。淡金色。细细软软。一如春天里草场上的阳光…… 当然,头发是查理的。 两个卫兵欣慰地看着这一幕。生死之间发现自己或同伴安然无恙。怎么庆祝也不算过头。可是很快,拄着投枪的忽然想起之前几天里失去地同伴,又不由黯然。 白鸽耸耸肩,放下心来。好嘛,尤里没听到她的问题,不过没关系,她听到了。卫兵的解释,还有查理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迷糊更甚平常。 “我说,那边五个快回来了。” 32 令人惊愕的命令 深夜时分,四个同伴与三个卫兵终于停下来喘口气。喝水,扎紧靴子。卫兵们实在撑不住了。即使三个人中状况最好的霍森,此时也已经脸色苍白,苍白得惨青。 好在从这里,已经能够遥遥看到桥头军营和湖畔镇的灯光。 “他们没有追上来。”白鸽心疼地顺着格朗姆的鬃毛,扭头对尤里道,同时有点儿埋怨地瞪了两个同伴一眼。 兄弟会成员的出现令尤里和查理不约而同想起了那天骑马路过的一行人:眼瞅着他们被蛇颈龙袭击,无动于衷、漠然而过的一行人。 ----让他们发现“应该”已经葬身龙口的两个年轻人还活着,可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主意! 所以,在五个兽人回来前,在查理和尤里的坚持下,在霍森他们三个的赞同下----他们有重要的情报必须争分夺秒报告给治安官,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撤离原地、赶回镇子。 尤里和蛇颈龙在水中摔跤的那个中午,白鸽还在艾尔文带路。因此,暗夜女猎手并不明白为什么尤里和查理坚持赶得这么急。 要知道,格朗姆受伤了。 大野猪的确十分成功地引开了五个黑石兽人,并且顺利地按计划甩掉黑石兽人们,赶上了同伴。可它也付出了代价:它的屁股上挨了一下子。 那一下子砍掉了它一块皮。^^**继续小心翼翼替格朗姆擦干净屁股上地血污,结果最后露出了一道比小手指还短一点的划伤。不深,已经结起了硬硬的血疤。 暗夜女猎手噎了一噎,深感自己受骗上当,扬起手打了一下格朗姆的头。 大野猪不解地哼唧两声表示抗议,继续忙着往肚子里塞面包干果仁奶酪。它一个下午又加半个晚上没吃到东西了,还尽干体力活,这时候除了美味,哪里还管那么多。 不过说真的。不知为什么,今天大家都特别好说话。三个背包行囊它一溜儿拱过去,好吃的全交出来了! 嗯哼哼,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夜里的灯火总是如此:瞧着不远。走起来才会发现,还有好一段距离。所以,当一行七个赶到大桥南端的军营时,东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第一抹鱼肚白了。 霍森他们三个进去报告情况,四个同伴在指挥官大办公室外面半开放式地走廊里等。 没有椅子,只有木条长凳。格朗姆不在乎,白鸽也无所谓,查理却有点苦恼----没有椅背靠着打盹。 尤里并不觉得累。无论是谁,如果经历了他所经历的十八年。也能学会如何在各种情况下尽可能地保持体力的。 事实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中,令尤里消耗体力最多地,是查理绊的那一跤带来的惊吓。 他习惯性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看了几眼门口卫兵的武器盔甲,结果发现最值得注意的情况就在自己的旁边:查理低头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困了?”尤里莞尔,揽过查理的肩膀,“合一会儿眼吧。” 查理胡乱点点头。疲惫和困倦令他忘记了害羞,忘记了道谢,也忘记了胡思乱想以及计较其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尤里穿着锁甲,肩膀靠起来太硬太冷。查理左挪右动,费了一点时间。总算找了个还算比较舒适地位子。 白鸽端坐在长凳上。抱着长弓闭目养神,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格朗姆趴在暗夜女猎手脚边。半合着眼打盹消食。 军营里一片肃静,只有巡逻卫兵的脚步声偶尔穿来。尤里低头瞧瞧查理恬然合着眼,知道这家伙就要入睡了。他有点不忍,但还是低声在查理耳边轻轻叮嘱了一句:“别睡着,会着凉的。”同时替查理把被小鬼烧得焦扑扑的外套拢了拢。 查理应了一声,不过听起来却是已经差不多要睡着了。 尤里没办法,找到查理一只手握住,拿指尖一下一下轻轻挠着他的手心。 这真是个好办法…… 查理在困倦间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将睡未睡间,他发现自己的神志清醒而敏锐,也判断出尤里说地做的都很正确,再正确不过了。然而身体却累得发沉发酸,强烈抗议掌心传来的持续不断的骚扰。 “再一会儿。”尤里放低嗓子,轻缓地说话,好让查理睡不着,又不至于被吵得无法休息,“回去就睡觉。” ----吱嘎。 大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扇,一个年轻的军官带着长官的命令,兴奋地走了出来。木桥被毁,石堡高塔通往东南边撕裂者山谷地道路被切断……以兽人地技术,修复架在两端悬崖上的木桥,可不是小难题。这是夺回石堡高塔地好机会,是建立奇功的好机会。而在发起进攻前,必须控制消息。 所以…… 这位年轻的军官优雅地一挥手,迫不及待地命令:“把他们带下去。” 门口的两个卫兵一阵怔愣,傻傻地看看对方。因为惊愕,他们服从长官的天职一时间僵硬了----这几个冒险者救回了同僚,然而现在却要把他们押起来? 白鸽猛然睁开眼,银色的眸子冷得仿佛冬夜白茫茫的雪野。尤里不急不慢地抬头看向傲慢的军官,他在对方身上嗅到了一点自己不喜欢却很熟悉的味道。这味道勾动记忆,令他想起了遇到查理之前的那几年。 至于查理,他恶狠狠地给了尤里一肘子----因为困倦和放松,实际上这一肘子软绵绵有气无力:“别吵。” 33 一团乱与大行动 尤里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被查理逗乐了。他压下好笑绷住脸上的表情,同时用力一握查理的手,扶着他的背让他坐直。 查理被迫结束小憩,撑开沉涩的眼皮。 年轻的军官从兴奋中略略冷却下来,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长官的原话为“让他们在这里休息几天”,这个命令显然暗示属下作出委婉客气的转达。 就在刚才,他提出的趁机突袭石堡高塔的建议,受到和引起了长官的重视与沉思。这令他脉搏加快心跳加剧,胸膛里填满了灼热的期待。也令他忘乎所以。 或许最好道歉…… 然而目光扫过面前模样狼狈的三人一猪,尤其是从头到脚都焦黑焦黑的查理,年轻军官的嘴角忍不住垮了垮:“你们必须呆在军营里。军需官会给你们安排住处。” 门口的两个卫兵又从头盔面罩的缝隙里交换了一个眼色。年轻的史丹佛中士傲慢挑剔,无人不知。他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看样子,他们只要继续一声不吭地站岗就行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霍森等三人鱼贯而出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一个军官。一个贵族。”白鸽已经缓缓起身。她以暗夜精灵特有的优雅姿态,坦然打量了一下年轻军官的盔甲、军章,与配件。重点在于佩剑。 那把佩剑与其他卫兵的不同,上面有一个家徽。但是这个家徽的图案里既不包括剑,也不包括盾----出于历史因素,暴风城第一代和第二代贵族的家族徽章里均分别绘制有剑和盾。新兴贵族和小贵族则不被允许那么做。这并非法律,却比法律更有约束力。 史丹佛中士注意到白鸽的目光,他刻意挺起了胸膛。 暗夜精灵女猎手认为自己的脾气一向不错。不过当无礼找上门来时,她也不介意践踏一番无礼者。 所以,白鸽以恰到好处的角度扬起下巴:“刚刚成年。尚未继承爵位。”以轻灵动听的嗓音吐出最富有暗示意味也是最刺激人地措辞:“因为某种原因,在军营里供职。”----贵族的长子总是忙于社交,忙于跟在父亲身旁学习经营管理家族。只有没有继承权的其他儿子才会试图从别的方面谋得一个体面的地位,比如军旅。 所以这句短短的话令踌躇满志的史丹佛中士感到愤慨。****他竭力组织着话语,试图反击。 不过在他开口之前,仿佛弹奏着琴弦一般,白鸽拨弄着自己的长弓,手持武器,迫近年轻的军官,逼视对方浅蓝色的眸子。已经吐出了质问:“我们既不是您地仆从,也不是建制内的卫兵。那么,请您告诉我们,您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 尤里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一个讨厌的贵族。真讨厌……不过没关系,他们占到了上风。 查理睁大了眼睛。白鸽一向温和无害。他从来不知道脾气好箭术好的暗夜女猎手也能够变得这么……有害! 在马科伦农场时,在闪金镇治安官杜汉的面前,白鸽也曾经露出过她的这一面。不过显然,杜汉要比史丹佛中士平和多老练多了,所以也幸运多了。 “谁在外面争吵?” 指挥室内响起一个平静的男低音。伴随着走向门口的脚步声。 霍森他们三个连忙让在一旁,并且抬手行军礼。连史丹佛中士也恭恭敬敬转向来者地方向:“贾斯汀大法师先生。”----他通过家族关系好不容易获得了一个学习战略的实践机会,然而这位贾斯汀大法师可是赤脊山军事最高长官官玛瑞斯完全信赖的助手与不可或缺的参谋。 长脸,鹰钩鼻。褐色地头发。绿色的眼睛。两鬓花白,额头微秃,发丝袍角均是一丝不苟。四十五到五十岁,枯瘦的高个子。白鸽将长弓背回背上,双手环抱,不急不慢地操起了外交辞令:“这位中士要将我们扣押在此。难道这就是我们杀死黑石兽人、协助卫兵脱困所换来的报酬?” “抱歉,我想,这里头有点误会。”贾斯汀答得温和。然而他并没有给暗夜女猎手进一步扩大战果的机会,而是转向了查理:“我们同行?” 这是转移话题。不过白鸽见好就收。微笑着看向查理。 “是的。”查理起身答话,同时微微惊讶。他“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面前这个法师体内的火元素比常人多很多。他见过的火系法师没几个,厉害地更是没有。 ----难道高阶法师都是容器? 然而很快,查理意识到此时此地不适合思考问题。他也操起了外交辞令:“您和您的十三位同僚所施放的烈焰风暴令人印象深刻。我很高兴有机会见到您。” “那是我们的职责。”贾斯汀矜持地一点头,接受了这份简单真诚的恭维,“菲尔顿副队长希望你们能够留下来住几天。为什么不接受这个邀请呢?我听说冒险者挤满了镇上的旅馆。” “我们只是协助他们脱了困。并没能帮上别地什么。”查理明白他们得避嫌。但是也应该为自己争取条件。他忽然发觉白鸽选的“协助”一词再好不过,看看霍森他们三个的表情就知道了。“军营中令行禁止,我们散漫惯了,恐怕不会习惯。何况这次出去好几天,刚刚回来,有许多杂务需要处理。” 贾斯汀对查理的申明不置可否,继续抛出一堆优惠条件:“这里不用付钱。你们也不用遵守士兵手册。明天一早。最迟下午。会贴出告示,征召冒险者参与重要行动。早点住进来。先挑几个好房间,不好么?” 查理知道争取得差不多了。他看向尤里。尤里摸摸下巴:“吃的怎么办?” “哦……”贾斯汀有点无语,“伙食一向都还不错。”他指指一旁的霍森等人,幽默了一句:“我会有这样的身材是个人原因。” 尤里看向白鸽。白鸽舒展手臂,拍拍背上地弓:“有靶场吗?一天不练,我就浑身难受。” “湖边新开辟了一个训练场。”贾斯汀抬手比划了一圈,“很大。” 34 我教你怎么打架 刚刚离开军营中心,霍森他们三个立即被闻讯赶来的一大拨同僚卷走。贾斯汀招来了军需官之后,径自匆匆离开了。 军需官接收了命令,瘸着一条腿,领着四个同伴拐向另一边:“您们想住哪儿?” 尤里刚刚开始想,白鸽正要开口说,查理已经掰着指头迫不及待地一条条数了出来:“我们不熟,您帮我们找找吧。最好阳光充足,清净,靠近湖边。唔……门口有大树,可以乘凉……啊,还有还有,窗景也好一点……” 瘸着一条腿的军需官听得翘起了胡子:“你以为是渡假啊!” 查理的兴致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当即“哦”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身后传来卫兵们的欢呼与痛哭,盔甲被捶得嘭嘭直响。那是庆贺霍森他们仨的生还,同时也被迫面对另外几个人的噩耗。老实说,大男人嚎哭起来,一点也不好听。 至少查理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其实一直惦记着送来瓶葡萄酒买了药水去出任务的疤脸比尔和安德鲁。他们是不是已经……霍森是疤脸比尔的下属,不对么?回来的路上他就想起来了。^^\\\ 白鸽乐滋滋道:“还全是新的。谢谢您。就这里啦,给我们钥匙吧。” “新地就这几排,刚刚给援军造起来的。那边的不是新的,已经住过啦。看不出来?本来石堡部队、矿洞那边的,还有镇子上的,都要互相调防的。重活轻活,总要大家轮流干么……”军需官说到这里,摇头沉沉叹息一声。没再继续。“这两间不错吧?二二零一。二二零二。我找找……给,这是二二零二的。” 暗夜女猎手抓起钥匙迫不及待开了门,和大野猪一前一后扑了进去。 “好大啊!” “那是。”军需官凑近火把,继续费力地辨认钥匙上敲刻的数字,“除了你们这里,一间得住一队人那。” “援军……”查理喃喃两下,苦笑一声。有黑龙女伯爵坐镇暴风城。赤脊山永远等不到援军。 该死的奥妮克希亚…… 尤里打量着屋前宽敞地平地,盘算着什么,没有注意到。军需官不解地看了一眼查理,耸耸肩没当回事----法师总是有点怪怪的,再年轻的也不例外。 他又交代了一些琐事,给年轻的冒险者说清楚自己办公值班的地方,又聊了几句。就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行李简单。只是查理不知走了什么神。有点稀里糊涂,尽添乱。好在尤里一向不指望查理能帮上这类忙。他手脚飞快。三下五除二,很快安置了下来。 不远处,穿过固定岗哨和巡逻队,就是止水湖。湖边的汲水区、洗涤区,都以军营里一贯的作风给划分好了。当然,查理喜欢用热水洗澡。这个也不麻烦----每五排新木屋地西边,就有一个大厨房和一个大澡房。 这些公用设施门上都没有安锁。里头大件的设施,比如炉子大锅长桌水桶,样样不缺。零碎的东西,比如盘子勺子肥皂毛巾,统统没有。 尤里拉着查理去要了点木柴,两人一起烧好一大锅热水。白鸽与格朗姆一同,拎回来好大一篮子热腾腾的吃的喝的。 放哨的卫兵不是一个两个,他们本来就有加餐。鉴于年轻地冒险者“协助”三个卫兵摆脱了身为俘虏地困境,值班厨师很乐意顺手表示一下感激。 所以,白鸽拎回来的篮子里除了浓浓地一大罐子汤、塞得结结实实的面包,还有半只烤得香喷喷的嫩羔羊。 洗刷干净一身的尘泥与汗臭,再享用完毕一顿丰盛的夜宵----或者说早餐,四个同伴终于迎来了他们期盼已久的睡眠。 二二零二里,白鸽恬然入眠。格朗姆毫不客气地跳上一张床,趴下的同时,就打起了呼噜。 二二零一里,查理睁着眼睛,静静地望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 “怎么不睡,在想什么?” 尤里大致了然。然而他也无法劝慰什么。所以他只是抬手拢住了查理的眼。 “快点睡吧,明天开始,啊不,呆会起来了,我教你怎么打架。” “打架?” “今天你绊了一跤,嗯?” “……那些草太长了。” “吓死我了。法师用不着肉搏,不过这年头到处都乱……学一点,总会有好处。” “嗯。” 35 尤里是魔鬼教练 防护火焰结界并非无效,它只是不能保护离查理的肌肤太远的外套和发丝。恶魔小鬼的大火球是冲着胸口和面部而来的,所以查理损失了新外套,但没有损失腰包和长裤。 这是查理中午起床后,发了四分钟的呆、拿尤里的那半截剑和自己的焦外套试了几次火球术与防护火焰结界,方才弄明白的。 尤里可没像查理那么累,也就起得更早些。他去了一趟军需官那儿,回来时腰上多了一把制式长剑:“怎么样,有什么结论吗?” “它能保护我不被烤焦烫伤,但是保护不了我的头发。”查理将彻底报销了的外套扔到一边,想到了昨晚的瘦高个贾斯汀,“还能当抹布用吧?或许我该去找资深同行咨询一些常见问题……” “或许。”尤里没有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多嘴的习惯。他弯腰伸出拇指和食指,拎起外套一角,将它丢进了门外的垃圾桶,而后走到查理面前,让查理看自己的指肚----那上面沾到焦灰,黑黑的:“当抹布……聪明的法师先生,我说,你确定?” 查理讪笑了一下,转移话题:“不是说要教我打架么。= =什么时候开始?去训练场?” “用不着。外面这块地就够了。我已经打扫过了。如果你准备好了……”尤里从左右两排空床间穿过,踱到门口。他重新检视了一遍两排木屋之间宽敞地空地。回过头来对查理道:“现在就可以开始。” “现在?”查理缩缩脖子。“一天里最热地时候?” “晒晒太阳没坏处。”尤里手搭凉棚,眯起眼抬头望了望万里无云的天空,勾勾唇角,“反正你不会比昨天更黑了。” 训练条件越严酷,效果越好----如果一个人能够在炎热的夏天中午连续一个小时从事某件事,在春天怡人的微风和温煦的阳光里,无疑可以坚持上一个半小时,甚至更久。 尤里从小被如此教导。现在他将这一条原封不动地搬到了查理身上。 当然。当年的尤里同时学到的还有一条:对于新手,循序渐进也是必要的。 可是现在…… 没办法,他们没有十几年地充裕时间。^^ ^^ 所以,尤里只好挑最重要的先教,而且是选一天里最难熬的时候来教。里加紧一步,树枝一递,枝头捆成小束的嫩叶一划,查理的衬衣背部上再一次被抹上了一道赤红的泥浆。“又添了道口子……这次不算深,不会要命。可是算上前头一下子,看看流血的速度。你已经死了!又一次!第六次!” “等,等等!暂停,暂停!”查理瞅准机会逃开一段距离,一屁股跌坐在二二零一门口台阶上,胡乱抹了把汗,呼呼喘气,“谁,谁惹了你?火气。火气这么大……” “挨揍和躲闪是最基本的,也最有用。”尤里板着脸踱到查理面前,湛蓝的眼睛里满是严肃。他拿树枝拍拍手心,以一种堪比疤脸比尔招牌语调地口气继续:“怎么拧断脖子之类的,可以慢慢讲。何况那些恐怕对你没什么用。你扔火焰冲击的速度很快,不比我地拳头慢。所以目前你要学的,就是挨揍。挨揍、挨揍。挨揍……还是挨揍!直到你能躲开攻击。” 查理没有料到训练会令自己如此狼狈。又被这些话砸了个目瞪口呆,一时间只会傻傻地抬头仰望尤里。尤里表情严肃。浅栗的发丝在额头投下一道阴影,鼻梁的线条似乎拥有了刀削斧劈般的质感,湛蓝的眸子更是硬冷得仿佛深冬时节湖面上足以载人驰马的坚冰,整张脸庞看上去比大理石雕像更无情----这家伙真的是尤里吗?真地是吗? “继续。”尤里迈步上前,点点查理的左肩,顺势推查理站起身来。重新把查理撵得鸡飞狗跳前,他飞快地、小声地解释了一句:“我不希望你再受伤。” 白鸽去了训练场。训练场说是新的没开始用,其实也有卫兵在那里练习,只是没有整队整队的集体操练罢了。 结果呢,暗夜女猎手收获了不少惊叹和口哨。军营里就是这样的:只要你做得好,只要你堂堂正正彰显出比同僚更强的能力,你就会得到承认。没人会在乎你的性别,或者出身。 这种坚韧不拔、正气十足地氛围在承担战事、责任重大地军队里最明显。有些建制是专门用来给某几种人混资历的,那另当别论。 而白鸽对自己地箭术充满自信,在这一点上,分毫没有害羞的倾向。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有人围观,也有人挑战。暗夜女猎手来者不拒,统统坦然接下。赢得漂漂亮亮,换回一大堆赞叹和钦佩。当然,也有求教。 所以白鸽回来时,不仅浑身筋骨舒展,脸上的笑容也舒展。暗夜女猎手开开心心带着格朗姆漫步走回二二零二,结果看到尤里握着一根脏兮兮的、黏满泥浆的细长的树枝当作武器,追得查理没头没脑乱跑。 “你们在干什么”白鸽抱臂倚在二二零二的门框上,一脸促狭,“查理,你是不是把尤里的早饭给吃了?” “怎么可能!”查理又一次躲开了尤里的一树枝,“他说这是训练!”语气不无抱怨。 “你昨天确实吓到我们了。”白鸽换了边门框,“不过我要说,尤里,你真觉得这样子就能有用吗?” 尤里扭头看向白鸽,然后他很快确定暗夜女猎手不是在说玩笑寻开心。“我知道。总要一样一样来。” 查理趁此机会停下来休息。抓紧时间喘气的同时,他忙里抽空瞅瞅尤里,心里隐隐浮起不妙的预感。 36 尤里尤里亲一记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陆续开始有冒险者拎着行李、跟着民兵,在军需官的安排下,住进东边一带的木排屋。 这些人接下了告示上的召集令,开始按要求进行统一的战前准备。与此同时,他们也开始享受前期的报酬。 其中有几个冒险者,发现了最西边的营房里住的四个伙伴。职业习惯使然,他们想方设法地满足了一下自己的好奇。 白鸽“礼尚往来”,和几伙冒险者聊了几句,又锁上门,去军需官那里换了几枚有点损坏的箭头。 如今她箭筒里的箭,大多数都是在闪金镇军备仓库里的制式品,还剩几十枚纯粹手工的。手工的箭翎用材取自巨翼枭---这是一种暗夜女猎手的家乡泰达希尔特有的飞禽。箭矢强度不如制式,但是轻巧、韧性好,可以射得更远、飞得更快。 制式箭在暴风王国大规模供应给民兵卫兵。为了大家都方便,箭头箭杆的型号尺寸来来就是那么几个,固定的。箭杆是木质,暗夜女猎手自己能够削了换,只要选好一点的木料就行。箭头是铜,得去铁匠铺。当然,如今还是去军需官那里更方便,何况还能顺便打听几句消息。 查理对军营里新多起来的热闹不感兴趣。事实上,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感兴趣。 因为尤里正在对查理进行进一步的训练。 进一步的训练没有去湖边的新训练场。 尤里找了一个有高有低、有水洼也有树桩,总之地面情况乱七八糟的角落,又去湖边挖来一包烂泥,把那里一大半尚算平坦地地面弄得滑溜溜的。^^**一坐下来。就好像一个生了根地木头桩子似的,再也不肯起来了。 尤里冲完澡回来:“不吃饭吗?” 查理盯着面前丰盛地晚餐,一边奇怪尤里怎么会有这么好地人缘,一边有气无力道:“不饿……” 尤里挑挑眉。这是累了。累过了头,反而会不想吃东西。缓一缓,胃口就会回来的。所以他收拾了查理的毛巾肥皂和换洗衣服,一叠儿摆在查理面前:“去洗个澡,回来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我烧了热水,就在昨天那儿。” 查理扭头看看,又看看床,总算恢复了点精神,拿起东西去浴室:“好。你先吃吧。别等我了。”他在门口回头,调侃尤里:“那样对你而言太残忍了,我会不忍心的。” 这是在拐着弯儿抱怨今天的训练。尤里失笑。同时也放下了心。还有幽默感。说明一切还在承受范围内。他想尽快让查理能够在战斗中保护自己,可没有想要把查理累出问题。 他刚刚坐下来解决一条面包。屋外就传来敲门声。 尤里一抬头,发现敞开的屋门口,疤脸比尔正敲门框呢,一手还拎着两瓶子橘黄色的酒。 “真高兴看到您。随便坐。”尤里瞅瞅疤脸比尔后面,没看到安德鲁,一时不知说什么。他清楚查理记挂着疤脸比尔等人,有心问一下,却怕问到别人伤疤上头,“唔……”“我们去了北边,昨天傍晚回来地。”疤脸比尔了然。=**“来一点?” “我们已经开过饭了。”疤脸比尔回答,随意撕了一角面包扔到嘴里意思意思。然后他“咦”了一声,又撕了一角仔细尝了尝:“哦,他们把士官长供应品给你弄来了……特级面粉,好东西。” 他看看面包篮里的存货数量。瞧瞧门口,拿起撕过的那条吃了起来。对着查理或者白鸽,他没这么自在。对着尤里就没什么了。说实话,他看尤里挺顺眼的。除了没学过队列和礼仪,尤里完全可以说是一个老兵。 老兵和老兵之间,没那么多规矩。 尤里把盘子都往疤脸比尔面前推了推。疤脸比尔给自己的面包添了块夹心鱼,边吃边帮尤里清点晚餐菜谱:“烤整鹅。盐鲶鱼,奶油蘑菇汤。霍森那小子还算有点记性。啊对了,你可能不知道,他表姐夫是个厨师,就在这里。他这次运气不错。唔。我替他谢谢你们。” 疤脸比尔说得简单而郑重。既诚恳,也自豪。尤里腮帮子鼓鼓地看看面包,看看鱼。看看烤鹅。恍然,不由莞尔。他冲疤脸比尔笑了笑,一点头,坦然接受道谢。 战场很大程度上,是个靠经验生存地地方,所以新老传承很重要。并肩作战的同僚间,因为入伍不同,辈分也不同。老兵下头有新兵。上头则有老军士。他们之间,就像父辈和儿辈、父辈和祖父辈,一拨儿带一拨儿,对内讲资历,对外爱护短。疤脸比尔为霍森获救说谢谢,那相当于祖父跟父亲的救命恩人道谢。\\\\\\这种性命相关地事,哪里有说“不用谢”的道理?! 至于自豪。那是因为霍森知道感激。 疤脸比尔嚼着面包。也笑了。笑得疤痕扭曲,看起来分外狰狞。可惜当初连查理都吓不到。这会儿自然更吓不到尤里。 赶在查理回来前,疤脸比尔溜了…… 尤里只是和疤脸比尔简短道别,没起身搞什么规规矩矩的送客。他喝了口汤,嚼着鹅肉,瞧着疤脸比尔的背影朝东边地营房去,一直到视线被墙壁挡住,不由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真奇妙。” 不是吗? 一物克一物。疤脸比尔居然躲着小法师查理。 查理终于回来了,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拎着洗完了的衣服。尤里吃饱喝足,把桌子收拾收拾,看着查理地确有了点胃口对付晚餐,这才放心去洗衣服擦长剑。 白鸽和格朗姆在外面逛了逛,在湖边找了几种可以用来地驱蚊草,然后到树下乘凉。军需官不折不扣地满足了查理地条件----他们那排屋子地北边,同时也是靠湖一边,有两棵大树。树上各搭着一个简单的小哨台,能让两个人值班,可以用来监视湖面,警惕鱼人。这种岗哨对外不对内,所以树下面也就成了公共休憩区。 尤里做完事,去树下溜达了一圈,听白鸽说了下冒险者地情况。他也找了几种可以驱赶蚊蝇地草,不过或许是他们家乡植被情况不同的缘故,和白鸽的不一样。\\\\\\ 品种与用法都不一样。 他们就此交流了一下,决定交换一部分。因为白鸽担心格朗姆,大野猪太招蚊子喜爱。而尤里心知肚明,查理不会乐意屋子里充满太富有刺激性的气味。 尤里回到二二零一,发现查理趴在桌边,撑着下巴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脸颊红扑扑的。再看那两瓶果子酒。好嘛,空了一瓶! 他倒过瓶子来晃出一滴尝了尝,入口甘甜清爽,其实醇香悠长,后劲纯厚。像查理一样没喝过几次酒的,喝着只会觉得味道好,怎么尝得出来其中关键。 查理看着尤里尝酒,呆呆地。 尤里莞尔。他让查理坐到床边,弯身给查理脱了靴子,竖起食指,几乎贴着鼻尖摆到查理面前:“这是几根手指?” 查理一张嘴,打了个小小的冷噎,随之乖乖吐出来的,还有答案:“一根。” 尤里扭头看了看敞开地窗子,今晚没刮什么大风啊,夏天夜里再凉爽,也不可能到了冷的地步。尽管如此,他还是走过去掩上了窗子。 查理蜷起膝盖搂着,目光黏在尤里身上。跟着尤里打转。他害怕露馅,平时断不敢这么瞅人。喝醉了酒,心底的小小愿望便挣脱理智的束缚,任性地钻出来了。 尤里一回头,就瞧见了查理的模样,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到这时候为止,他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是单纯觉得查理醉得憨态可掬----他并非迟钝,也知道察言观色。但是遇上一些较为微妙地景况,大多还是不解其意。说到底,十八岁半这个年龄,在某些方面。某些难得机会实践的方面,比如情情爱爱,又比如灰色妥协。还不可能拥有丰富地经验。以至于能够了然内情。 所以尤里回到查理面前,挨着查理在床沿坐下来,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查理而言,是多大地诱惑:“在看什么?” 查理害羞了,别开眼小小声回答:“尤里。” 一般而言,这类对话的回答会是“你”。只有小孩子,因为不太懂得你们我们他们之类地代词,才总是说人名。因此尤里更乐了。他够过床里面的毯子打开来。顺便竖起两根指头晃晃,再逗上一句:“这又是几根?” 查理脑袋一歪,认真地端详了一小会儿:“两根。”语气非常肯定。不过,因为醉了,声音没有平时那种冷静甚至漠然,软软地,甜溺而亲昵。 尤里玩上瘾了。他帮查理解开腰带、脱掉单裤。拍拍枕头哄着查理妥妥帖帖躺下。又将毯子拉高盖好,最后拎起那只土黄色的小包搁到枕头里侧---查理昨晚就是这么放的。一切安置完毕。尤里竖起三根手指,继续逗弄查理:“那这样子呢,几根?” 查理两手交握放在胸口,舒舒服服倚在枕头上,眨巴着眼,安安静静瞅了好一会儿,抬起一手抓住尤里的手指,拉回自己面前:“尤里。= =” “你喝醉了。”尤里大方地给查理握着。他十分满意,因为他终于有充分的证据来支持这一正确无比地结论。 “我没醉。”像所有的醉鬼那样,查理听到这句话,立刻抗议,顽强地表示自己的不满。 尤里当然不会傻到和查理争论这一点。醉鬼让人头疼,是因为他们不讲道理、还动辄拳脚相向。如果醉相像查理这么好,能有什么问题?当小孩子哄就行了,还可以顺便逗着玩。“早点睡觉吧,好不好?” “好。”查理好脾气地答应了,一边伸出空着地一只手够向尤里,“尤里。” 尤里不明白查理想干什么。不过既然哄小孩睡觉,总免不了得纵容几个不那么过分地要求。所以尤里顺从地俯低身子凑到查理面前----尽管木床只有膝盖高,这个姿势十分费劲:“睡吧,一下午,挺累的。” 查理心满意足地瞧着尤里。近得只有一点点距离。真好。太好了。他瞅了一会儿,搂住尤里的脖子,躬起一点身,在尤里的脸上“吧嗒”亲了一记:“尤里。” 尤里微微怔愣了一下。温暖、柔嫩,清清爽爽……让他想起故乡的花,一望无际的苜蓿花。 年年春天一到,下过几场痛痛快快的雷雨,三五卷儿暖风吹过,一夜间就能开成一片片的苜蓿花。有时候,它们从帐篷前,一径开到远山边。粉紫红白,热热闹闹。一出帐篷,立即迎扑面而来。直叫人应接不暇、晕头转向。 那些花,那些苜蓿花,那各种各样地花,放在唇上,落在身上,就是这样的,和查理刚刚的这一下子,一模一样的。 查理干干脆脆亲完,已经放开了尤里。尤里却还是俯着身,一动也没敢动----他怕轻轻一挪,就把刚才的那一瞬间给惊跑了。 因为发色和眸色的关系,或许更因为北郡那段时日的缘故,查理总是让他想起故乡,想起故乡最美好地那一部分…… 冰雪下地冻土,硬得硌人。帐篷边儿上大人们给家里的狗挖窝子,一锤子下去,砸出个白印。每一年春地新草,柔柔嫩嫩。没断奶的小羊羔好奇,轻轻一咬,一嘴的汁。然而,就是这么嫩的草,却能钻破那么硬的土,还不是一株两株,而是成百上千,无数接着无数地冒出头来。 还有还有,还有开春的阳光。那是淡淡的金色,温煦而明亮。明明怎么也抓不到手里,却能接在怀里、抹在脸上。嗅得明白、瞧得清楚。像湖水一样,把人泡得暖洋洋的。 多么奇妙! 那样的一片土地…… 他流离失所四五年,何其不幸,又怎么会不想。 尤里出了一会儿神,倏然回醒。他舔舔唇,发现自己依旧保持着哄查理睡觉用的姿势,腰上背部又僵又麻。于是摸了摸脸上刚才被查理亲了一口的地方,小心支起身来。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就有点慌慌的。 查理这家伙…… ----真的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确定吗?确定他要表达的,是这样的一个吻通常会含有的那种意思吗? 又或者,其实无关其它,纯粹是喜爱朋友的喜爱。只不过,因为平时装老成装多了压抑多了,醉了酒,原形毕露,所以胡吻乱亲? 尤里低头想问。一看之下,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就像尤里要求的和他自己答应的那样,查理睡着了。 恬然合着眼,带着红扑扑的两抹醉晕,牢牢抓着尤里一手,睡着了。 拥有十二个铺位的房间只住了一个人----尽管是一个猎人加上她的伙伴----难免显得空旷。 不过显然,暗夜女猎手很享受这一点。她坐在床边,刚刚保养完她的弓。 “呐,我告诉你哦,其实暴风也有不少暗夜精灵的啦。” 白鸽摩挲几下长弓握手---那里的木质因为长久以来的握持而暗褐发亮---轻柔地把弓在床头上方挂好,回到原来的位子上重新坐下,接着检查她的箭,一边侧头和对铺的大野猪聊天。 “只是我们都不爱住在城里呢。你知道为什么吗?” 格朗姆懒懒地哼唧一声,好奇地撑起一半眼皮瞅了瞅暗夜女猎手。 “有很多因素。”白鸽老气横秋道,“不过,其中最大的缘故么,是因为我们的耳朵很好使啦。” 她无奈地耸耸肩,抬眼瞧瞧对面隔开二二零一与二二零二的粗糙木墙,唇角翘了翘:“而人类造他们的房子时,总是挨得太紧了。甚至还常常共用一道墙。” 37 疤脸比尔送上门 只要不是酩酊大醉,偶尔小醉一次并无害处。至少查理这一夜就睡得很沉,也很香。 夏夜虫鸣不绝。天才微微亮时,窗外的鸟儿又叫了。查理就在这虫鸣鸟叫间醒来,尚未睁眼,先想起了昨晚喝醉酒被尤里哄着睡觉的情形,想起了那一个吻,心里甜软,不由微微一笑。 然而,这个笑容还没有完全绽开,就已经突然凝固。 一夜好眠,醉劲消退,与此同时,查理的理智也回来了。意识到自己做的好事,他脑中霎那间一片空白。茫然盯着屋顶,查理只希望时间可以倒退! 他十二万个不想,不想被尤里鄙夷!不想眼睁睁看着尤里如同艾丽那样,对自己露出不解、恐惧与厌恶交加的复杂表情。^^ \\\查理有点奇怪。今天早上的查理,有点奇怪。似乎不太高兴提起喝醉的事……觉得丢脸?他略一失笑,耸耸肩:“甜橘酒的味道还不错吧?喜欢吗?” “挺好。”查理没有思考就回答了。随后他想起了自己醉酒惹出的大麻烦。“我是说……还可以。我以为那是香槟饮料。” “因为它尝起来甜甜的?”尤里莞尔,“昨天你洗澡那会儿,比尔来过了。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没等到你回来。=\\\三天前所罗门和玛瑞斯已经去信,要暴风城派遣援兵。也就这两天会到了。” “援兵……还没有出现在面前的援兵。”查理撇撇嘴,“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到?不,我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们手里。” 这话偏激。白鸽略略错愕,她和尤里对视一眼,都有点担忧。暗夜女猎手给尤里使了个眼色:比起我,你和他更熟。 尤里默认:“查理,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查理有点不耐烦截断尤里的话,认真道:“我相信你。以及你们。”可接着,他的语气又是一转,“但是请别跟我说什么我应该对谁谁谁有信心之类地……关于那些援兵,我持保留意见。暴风城……喔,你们根本不知道它是怎么运作地!” 尤里诧异地注视了查理几秒,忽然想起了查理的身世。他决定按照查理说地做。他不知道查理为何背井离乡,或许就是因为一队本该出现却没有出现的援兵……所以,他的确无权置喙,不是吗? 白鸽无言,她觉得查理有点多疑了。但是既然尤里刚开口就败下阵来……她可不认为自己比尤里更能说服查理。 他们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因为疤脸比尔从西边走了过来。 “早上好,比尔。”尤里挺乐意瞧到疤脸比尔的。他递给查理一个“我没骗你吧”的眼色。 “早,尤里。早安,法师先生。还有您,百发百中的暗夜猎人。”疤脸比尔脊背笔挺,“今天天气不错。我好像打搅到你们商讨事情了?” “您早。我们只是聊几句。” “早安,比尔。”查理从敞开的门望进屋子,瞧了眼桌上剩下的那瓶酒,暗暗咬牙切齿:“您昨天带来的礼物非常可口,很让人喜欢。” 暗夜女猎手顺着查理的目光看去,耸耸肩转身去了训练场。走过疤脸比尔身边的时候,饱含同情地偷觑了眼下士。 大野猪学着白鸽的姿势,微微低下头,拿眼角瞄瞄疤脸比尔,颠颠地跟上。 38 查理的悲哀决定 不到二十分钟之后,疤脸比尔捏着一包药品,从二二零一走出来,抹一把脖子后颈根根竖起的寒毛,稀里糊涂地松了口气。 他以为今天的交涉会很困难,但是结果并非他想的那样。事实上,查理的接待无可挑剔,而且也给了他充足的药品。和上次一样的精品,比上次更高档,依旧是说出去会令人疯狂妒忌的平易价格,另外还有……折扣。 可尽管有这么多友善的证据,呆在小法师面前时,他的直觉没有一刻感到安生。那是危险的警示。\\\\\\十几分钟的时间,压力重重,令人比打了一场架还累。 ----或许是屋子里太阴凉了? 下士老兵看看手里的小包裹,甩甩头撇开那点不对劲,匆匆回自己的营房去了。 那儿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 二二零一里,长桌前,尤里横跷着二郎腿,抱臂靠在椅背上,同情地望着疤脸比尔急急忙忙而去,转头看向查理:“今天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查理挑挑眉,看了尤里一眼,移开视线,目光钉向剩下的那瓶甜橘酒上,“他送的礼物很不错,而且也算花了他好几个钱,所以我给他打了折。****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心情不好?” 尤里仔细瞅瞅查理,耸耸肩一笑,转而聊起了别的。看来小法师先生的确心情不好。为了自己的人生着想,对此保持缄默是最好的选择。不止一拨。疤脸比尔之后。是贾斯汀大法师。 贾斯汀大法师带来了查理他们的报酬,并且替忙碌的治安官和副队长致了歉。=**给一个简短的回应。 贾斯汀说得累了,也说完了。效果不错。他满意地停下来,期待地望着对面年轻地同行:“所以,我们希望您可以。” “我明白了。现在看来,目前的确是拿回石堡高塔的最好时机。”查理点点头。暗自有点羡慕白鸽。来自达纳苏斯的盟友不用招待这样的客人---如果暗夜女猎手主动参与支持,长官们乐意看到队伍里多一个神箭手。如果不愿意,因为隔了一层,长官们不会派出说客。****毕竟,战场总是让人丧命。“所以我决定:留下来。” 贾斯汀差点一口热血呕喷而出,他竭力保持风度。但是效果不怎么样。这位花白头发地法师挺直坐姿,用力一顿手中的法杖:“您还没听明白吗?!” “不,您说得很清楚了。”查理回答得平静,同时为自己感到悲哀。他知道暴风城不会有援军过来,但他无法令人取信这一点。唯一的选择是留在湖畔镇,但愿这能让他找到办法来做点什么……“可是您和您的同僚都要参与进攻,不是么?” 这一点在近几个小时内,依旧属于军事机密。\\\\\\贾斯汀斟酌了一秒。决定将查理视做将来的同僚----他还是认为自己能说服对方:“是的。”能去地都会去。 “而豺狼人龟缩在赤脊峡谷。防御战那一夜之后,在居民们的大力支持下,冒险者削剪了他们的羽翼,可惜,没有进一步伤到他们的筋骨。^^ ^^” 削剪了羽翼,但是没有伤筋动骨----的确如此,一针见血。贾斯汀的脸色凝重起来,他已经隐约明白查理想要说什么了。 “现在,为了夺回石堡高塔。驻军精锐和大量冒险者都要出动。被留下来的是伤兵和菜鸟。上次的夜袭带来地损失不小,镇子上的卫兵人手短缺严重,防守空虚。 “这样的情形下,无论就战略而言,还是就个人而言,我都坚持认为,保护湖畔镇。= =是比打下石堡高塔更重要的事。” 查理端茶喝了一小口。喝完了才想起客人恐怕看不懂:“所以,我决定留下来。或许会有需要。可以为湖畔镇略尽绵薄之力----尽管你我都不期待那种机会的出现。” 贾斯汀注视着查理淡绿色的眼睛,轻轻一点头,没有说话。从那双眸子里他看不出任何波动。所以,虽然他的确不知道“端茶送客”的规矩,但是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查理的决定。 在过去地一天半里,贾斯汀已经调阅了查理的功勋资料。^^ ^^这个小法师在闪金镇时的行为说明,他对当地居民挺有感情,并且对卫兵们有一定好感。而湖畔镇这边,不提霍森他们的事,之前不久的那场夜袭防御战,小法师和他的同伴的表现更是可圈可点。 值得庆贺。 虽然如此,对一个不是出生于暴风地年少法师,运用手中地权力迫使对方听从自己的调遣,只会招来厌恶与憎恨。没办法,十几岁地孩子,特别是男孩子,总是充满叛逆精神。^^ ^^而天赋之才上佳的法师则极难控制,要知道他们甚至有能力孤身穿越大陆:----身为法师的骄傲和年轻人的鲁莽,令他们有足够的勇气作出那样危险的选择。同时,上佳的天赋和旅途中接连不断的磨砺,赐予了他们不小的机会去平安完成那漫长的旅程。 所以嘛,他可不想把查理推向其它势力。近在赤脊山东北,就有个莫甘斯。远一点而言的话……难道把一个出现在暴风的人类法师拱手推给铁炉堡,就值得庆贺了吗? 和睦相处,让己方在其成长中扮演一个令人尊敬和喜爱的角色,笼络笼络,再笼络、继续笼络,一直笼络到永远,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话说,当年他就是这么被拐进军队的。这么多年了…… 沉默令屋内的气氛变得沉重。尤里悄悄坐正了身子。开口插话意味着示弱,他不想那么做给查理添乱。然而贾斯汀毕竟是个大法师,而且是这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有必要对最坏的情况作出一点准备。 查理保持着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外交表情,平静地等待对方的回答。 贾斯汀没注意到尤里的警惕。他在短短一瞬间想了很多,甚至想起了自己曾经有过的年少岁月。那时候怀恩国王刚刚去世,莱尼王子在加冕为王的那一刻,就立即投身于保卫暴风要塞的战争。 那时候,他比查理大几岁?一岁,或者两岁…… 所以再次开口时,贾斯汀瞧着对面一脸老成、脸蛋却分明嫩得与孩子一样的查理,几乎忍不住露出了点笑意:“那么,湖畔镇就交给你了。” 你?除了师生或者朋友之间,高阶法师与低阶法师交谈,一般都会使用您,以示尊重……或许只是一时疏忽?查理有点拿不准自己在回答时该使用“你”还是“您”,他决定把这两个词都避开:“我会尽力。早日凯旋。” 39 乌云压顶雷雨前 时近中午,烈日炎炎。尤里与查理带着行李离开大桥南边的军营,往湖畔镇旅馆去时,正好夺回石堡高塔的军队开拔。两个年轻人让路在旁。尤里拉着查理爬上宽敞的大桥石护栏,目送卫兵们列队出发。 查理一向认为暴风城军队的蓝白盔甲骚包得很。这一次,他却发现,原来这幅打扮,也会有令人觉得一片肃杀的时候。 紧随在卫兵们后面的,是整理成编制的冒险者们。\\\\\\这些人虽然出于命令,不敢大声喧闹,但是散漫的习性不是一日两日里能改尽的。比起前方的队伍来,他们的队伍,简直像一条蚯蚓。 尤里只穿了胸甲,这一点,加上他的年龄,让他看起来像个菜鸟。查理更是不起眼,一身平平常常的衣物,瞧着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居民。加上的确有几个居民听说了动静,特地跑来看热闹,所以走过的卫兵也好冒险者也好,大多把他们俩当作看热闹的湖畔人,没有留心。**** 只有疤脸比尔,捧着头盔,大声呵斥他领着的那班年轻卫兵的同时,竟然还有闲暇四下打量。看到一旁护栏上坐着看热闹的两个年轻人,他略为一愣,随即并起食指中指碰碰自己的前额、点点头,远远打了个招呼。^^ ^^ 查理对疤脸比尔笑笑,学着疤脸比尔的手势回了一个招呼。白鸽这时刚刚背着行囊出来。暗夜女猎手灵巧地跳上护栏,见状奇道:“他怎么忽然和你们有说有笑起来了?” 尤里也有样学样地回礼:“因为查理又卖给他不少……”他顾虑到不远处有人,咽下了后面半句,朝白鸽瞟过去“你明白吧?”的一眼。^^ ^^ 白鸽恍然,耸耸肩瞅瞅查理。嘿嘿地笑了起来。 “闹出这么大动静……”查理不满地嘀咕了一声,目送疤脸比尔转身和他的小队走远,皱紧了眉头,“就不怕被黑石兽人发觉。叫他们有了准备吗?” “这你不用担心。”尤里随意换了个姿势。“我敢打赌。^^ ^^玛瑞斯早就派了精锐人马,把天天在镇子门口张望的那些黑石兽人扫荡了一遍。” “是啊。大部队的行动,总是瞒不过地。”白鸽乐呵呵地给格朗姆顺着鬃毛,“与其在这上头下功夫,不如另外想想办法。” “原来如此。”查理点头受教,然后他有点诧异地瞧了瞧白鸽,“有什么喜事吗?我是说……你好像很高兴?不是一般的高兴。^^ ^^” “噢,我今天早上刚刚卖掉了两个丝囊。”白鸽乐滋滋地笑了,笑得脸上的刺青仿佛雨后野藤一样,看上去滋润无比。“价钱挺不错。” “丝囊?” “记得那天午睡完蹿出来的那只蜘蛛吗?那儿不止一只。” “它们全被干掉了?” “嗯。= =我分到两个,最好地。一开始打算卖给你地。法师们总是挺有钱。”白鸽瞥瞥查理地腰包,“有了一双蛛丝手套,不会介意再来一对蛛丝软靴,甚至一件蛛丝长袍……可你居然例外!接着又听你们说了皮子的事,我就把它们给忘一边儿了。” “然后呢?” “今天早上去后勤那儿换箭头,发现他们在愁这事。= =贾斯汀他们的装备集体损坏了一批。真奇怪。据说是被火烧坏的……三角路口那边把能找到的蜘蛛都翻出来宰了,丝囊全送来了,可是还是缺了几个。我想起我那两个,就把它们便便宜宜地处理掉啦。” “被火烧坏?大概是豺狼人突袭镇子的那天晚上吧。当时他们成功施放了烈焰风暴,可是有点太勉强了。= =”查理若有所思。这推测八九不离十。看来勉力而为,不仅对法师本身有害,还会损毁装备。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两个金币一个丝囊。这价格是你的功劳。” 查理有点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那天我在裁缝店里碰上的军需官。不是前天晚上给我们安排屋子的那个。你瞧,那会儿他用特权收走了丝绸。^^ ^^害得我得花大价钱才能买到一点点,还趾高气昂,对店里的老板呼来喝去,让他们把约定地生意往后推,先腾出时间来做他的订单……总之我看那家伙特别不顺眼。所以……你赚到了四个金币?” 白鸽摊摊手:“三个金币六十银币。年纪很轻、红头发的那个?他是个下士,不是军需官。他和史丹佛一样,家里有点地位。那种人怎么会有好脾气,也就只能用来吓吓普通平民。军需这一块,有时候其实挺麻烦的,算是物尽其用吧。不过负责这里的军需官是泰勒,就是给我们安排屋子的那个。你知道的,我这两天总是去麻烦他……” 查理点头受教,听到后来特地瞅瞅暗夜女猎手地箭壶,然后摆出了一副了然的模样。 两个蜘蛛丝囊贩卖者说完了,相视贼笑。 尤里在一旁听得清楚,除了无奈摇头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别的反应。查理整日里一副老成样已然成了习惯。偏偏这家伙气质沉静、见识不浅,再怎么装,看上去也显得很自然。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觉得,这个犯起了小心眼的家伙,年纪其实还不大。 大块石铺砌的桥面没有多余的装饰,原本在阳光下显得非常精神,这会儿忽然开始缓缓黯淡了下来。查理和白鸽忙着嘿嘿偷笑,没有注意。尤里无意间发现,若有所感地抬头望天,正好瞧见一大片乌云,从北边赤脊山谷的方向,缓缓压过来。 铅灰色地云层低沉沉地,重重朵朵之间,隐隐有银色的电光一闪而没。 “要下雷雨了。” 40 现在真的是盛夏? 夏日的暴雨来得快。乌云一出,人们就纷纷往回赶。幸而湖畔镇就在桥对岸。查理尤里到达布瑞安娜的旅馆时,天还没有黑下来。格朗姆似乎看上了一种和摊面饼差不多的街边小吃,连带白鸽跟着慢了一步。 “两间房。”查理一指自己和尤里,对柜台后的旅馆伙计道,同时推过去几个银币做押金。喝了那瓶甜橘酒,他可再也没有胆量和尤里睡一块儿了---占便宜饱眼福之类的,当然很不错。可惜,对定力的要求太高。\\\\\\ 伙计手脚麻利地登记时间、划上押金、递出钥匙。查理取走其中一把,转身上楼。 尤里掂起剩下的那把钥匙,侧头瞅着查理匆忙的背影,心里闪过一丝隐隐约约的念头。他靠着柜台一倚,摊开手,低头瞧了瞧掌心的钥匙,略一思索还没想出个一二三,却正好见到白鸽领着格朗姆推开摇门迈入旅馆,也带进来外头亮晃晃一段街景。于是灵光一闪,尤里忽然有了主意。^^**有一瞬间他慌了。虽然因为知道来者是尤里,查理旋即又放松下来,但刚刚过去的一瞬间已经让他吐出了一个不该给出的回答:“红烧肉?” “那是什么?”尤里察觉到了查理刹那间的紧张。不过对他而言,听起来香浓肥腴、富有特色的肉食,比查理的小秘密更有吸引力。反正他从来都没想过去逼问查理……所以尤里热切地盯着查理:“好吃吗?听起来挺棒。^^ ^^” “噢,那是我家乡地一种肉。” “红烧肉嘛。我知道那是肉。可那是什么的肉?好不好吃?怎么做的?”匙,不急不慢地穿过大厅,才踏上第一阶楼梯。她掏掏自己的耳朵,低头看看格朗姆。微笑着耸耸肩。 二楼,旅馆房间里,查理勉强应付完尤里对于红烧肉的热情。扔下行李卷。环顾四周,在隔着楼板和墙壁渗进来地隐隐嘈杂中,叹了口气。^^ ^^ 他开始有点想念二二零一了。 那里宽敞。宁静,靠湖,开门就有大片的空地里的馋虫。然而午饭其实还早,两人放好东西,尤里连剑带鞘往客厅桌子上一拍:“来来来,我们继续训练。” 查理大为诧异,指指桌子壁炉:“在房间里?” “危险临头。可不会挑地方。= =反正白天,没人睡觉,你轻点就是。”尤里甩了两下手腕,拔出剑,咧开嘴乐了,两排白牙熠熠生寒,“你放心。这里还算宽敞。我不会砍到家具地。”这句话一出口,他也不说开始。突然间就合身扑了过去。 房间里地方有限,桌子椅子之类又可以当屏障,加上查理地反应速度乃是他的强项,至少比臂力体力之类的要好,所以腾挪折转倒也算灵巧。这么下来,逃蹿之间,到比昨天好了两四分。= = 没几圈,查理就摸出了利用桌子地门道。多和尤里玩几个左蹿右折的假动作,足以让两人在桌子两端相持不下。 真地很轻松! 尤里好气又好笑。这是练习,取巧偷懒可不行:“又是这样……别老是绕桌子,小心我劈了它!” 查理得意洋洋:“至少这次你不会。” “没错。”尤里一脚踹得桌子滑去了墙角,同时抢近到了查理身前,“可我没说不踢它。^^ ^^” “……”查理集中生智抄起一把椅子砸给尤里,趁着尤里接住椅子轻轻放到地上的空儿,折身就闪。 可惜姜总是老的辣。尤里加紧几步,把查理逼到了盥洗室门口。 “奇怪了,你怎么宁可死撑,也不往里面躲?” “……多谢!” “啊哈,里面地方小,看你还往哪里跑!” “……你耍人!” 查理气喘吁吁。= =尤里讪笑了下,手里的剑停在查理腹前五六厘米处。这是今天的训练中查理头一次被逮住。尤里很满意,满意查理的进步速度。查理很不满,不满尤里的耍弄。 “继续?” “再来!” 第二轮刚开始没多久,面包和烤肉地香气沿着干裂的缝隙、钻过厚实的木地板,飘了上来。^^ ^^尤里算算到了午饭的时候,肚子就饿了,心思也跟着飞了。他决定速战速决,于是又加紧几步。这回,却是把查理堵到了卧室门口。 “奇怪了,你怎么宁可死撑,也不往里面躲?” “里面地方小,没地方逃。” “这间不一样。有个窗,外面就是大街,可以跳下去跑。” 查理一怔,就在尤里要宣布到此为止时,一闪身蹿进了卧室,手一撑跳上了窗台:“这次你没抓住!” 这是赖皮。真够孩子气的。不过也算是现世报来得快。尤里莞尔,耸耸肩缓步踱向窗台:“好吧,一比一平手。下来吧。”他朝查理伸过手去。 “我自己下来。”查理回答。他瞅瞅尤里递过来的手,到底不忍让这片好意落个空,于是俯身搭住,然后缓缓蹲下身来,降低了重心,好让跳下来的时候,膝盖上头轻松点。 尤里正乐呢。瞧着查理小心郑重地样子,忽然想吓唬他一下。于是就稍稍用力,拽了查理一把。 查理已经蹲成了矮矮地一团,被这么一拉,猝不及防,一个皮球似地滚下来。尤里慌忙抢前接住,总算没让查理跌个倒栽葱。 查理扑腾了两下,好不容易踩到了地面。他抓着尤里的肩膀和手臂,恼火又害羞,低声叫道:“你干什么呢!” “开个玩笑而已。”身高关系,尤里下巴蹭在查理额头。他略一低头,查理细柔地淡金色发丝就挠过脸颊。这感觉很好,几乎像捉住了几缕春天草场上的阳光一样。所以尤里一时忍不住,抬手摸了几把怀里这家伙的头,然后赶紧转移话题:“好了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41 老盗贼的好习惯 查理跟着尤里走出房间,脸上犹在微微发热、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刚才他已经找了个借口去盥洗室检查了一下。脸上的确有点绯红,不过并不像他自己以为的那么严重。勉勉强强可以归咎之前练习中拼命的躲闪吧。 所以,他还是抱着不小的希望的----希望尤里没察觉什么异样。但愿尤里会这么认为:“查理遇到拥抱之类的,一向别扭”。 不是吗?他一直就是这样的。\\\\\\ 就在查理一边揣测、一边迈下楼梯时,一个中年男人迎面走上来。 在旅馆里这么多客人当中,这个中年男人一点也不引人注目。然而,擦肩而过时,尤里还是留心到了他。不为别的,只因为中年男人身上和他有一种相同的气息----杀过人的气息。 这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黑的,是个潜行者,还是个独眼龙。=\\\带着不易察觉地促狭。又重复了一遍:“我们那间房的押金。” 尤里闻言微微一愕,警觉地扭头望向白鸽。白鸽低头给格朗姆挠挠痒,回给尤里一脸无辜至极的笑眯眯。 “半份有点少。一份有点多……哦,好的。”查理收下白鸽的银币,随口应了一声,没有听弦外之音。因为他正忙着考虑到底要多少爆炒太阳鱼。****想到尤里一向乐于帮他解决多余地烤肉和白面包,查理最终有了决定:“还是来一份吧。” “好的。”不知为什么,达希的微笑特别灿烂。她认真地例行确认:“一份莴苣沙拉,一份爆炒太阳鱼,还有五个小羊角面包。对吧?” “没错。谢谢。”点完菜。查理打算把银币放进小钱袋里,可他却在左右两边地口袋里都摸了一个空:“咦,我地钱袋子呢?” 那只土黄色的皮包虽然非常方便,但是不宜露白。****毕竟,没准会撞上一个识货的人。所以查理总是把它掩盖在外套下。至于平时用地零钱,查理另外有一个小钱袋子装着,放在外套口袋里。 然而现在。查理发现。他的小钱袋不见了。 白鸽托着下巴猜了句:“忘记拿了吧?”暗夜精灵本土的小偷比流星还稀有,不能怪她没往那方面想。^^\\\唔……您看?” 旅馆不会随便透露某个客人住在哪间房。直接询问并不是好办法。但是如果想找的人是个贩卖消息的家伙,那就例外。 这种人以此赚钱,每晚总会来点上一杯酒、等候生意,或是干脆常年在旅馆里租有一间房---这间房的房租总是便宜得令人难以想像。这是因为,有了他们,旅馆地酒水多了几分生意,旅馆地老板和侍者们也多了项收 所以达希愉快而坦然地收下了尤里的银币,略略俯身,轻声回答:“二楼三十四号房间住着一个,这里地人都叫他黑衣。如果晚上下来喝一杯,还能找到滑皮鲭鱼,他更加年轻些。” 达希一走,白鸽就迫不及待地指着查理问尤里:“他的钱袋被偷了?” 几乎与此同时,查理也问了差不多的一句:“我的钱袋被偷了?”他对这件事还有点懵懂,想了想,才理出一点头绪:“被那个一身黑衣服的中年人偷了?” “八九不离十。”尤里点点头,站起身来,“那里面有多少钱?” “七八个银币,还有些铜币。”查理坐着没动,他对亲自动手逮小偷有点兴趣缺缺,“先吃饭吧。吃完我们再去。” 白鸽也觉得查理的建议不错,在一旁点头赞同。尤里无奈了。他不指望白鸽明白,可查理这么精明通透,怎么也犯糊涂了呢? 他翻翻眼睛白了一下大厅天花板,到底还是忍不住,曲指一弹查理的额头:“如果你偷到了一个钱袋子,你会留着它做证据吗?要是我,肯定掏出钱来扔掉袋子。现在去还来得及,晚一点就抓不到证据了。” 42 湖畔镇的守护者 上 尤里面无表情地拧住独眼龙盗贼的手臂往后一扳,把他往墙上一按,卸掉他腰两侧的一对匕首远远扔到一边。 查理手里已然打开的书还没读上几句,就被中年盗贼那一声喊打搅了。他鼓着腮帮子转向尤里这边,饶有兴致地瞧着尤里制服独眼龙。因为知道尤里担忧,所以一边看热闹,一边赞了句:“真漂亮。” 处理敌人永远是第一位的,否则根本谈不上保存自己。因此,将独眼龙牢牢捏到手里后,尤里才匆匆扭过头去看查理那边的情况。而直到亲眼目睹查理安然无恙的这一刻,他才彻底放下心来。当然,这并不意味始作俑者会得到饶恕…… “谢谢夸奖。”尤里对查理点点头,舒了口气,然后毫不客气地给了独眼龙一膝盖:“老实点!” 可怜的盗贼痛得喊都喊不出来了----他怀疑自己的大腿骨已经被身后年轻人的这一下子给撞断了! “一本讲述魔法的、危险的书。\\\\\\”查理捧着那本暗蓝紫封壳的书,随便看了几页,翻回到目录,不急不慢地寻找着什么。浏览之间,他似笑非笑地瞟了动弹不得的盗贼一眼,“这上面的文字你看不懂,而且它们曾经让你头晕目眩,甚至神智失控,嗯?所以,你就把它当作一个魔法陷阱,用到我身上了?尤里完全明白了。他只觉心里有一簇小火苗。像被浇了油一样。“腾”地一下蹿了起来。于是又送上一膝盖不说,手上也顿时加大了用劲。\\\\\\ 独眼龙脸颊贴着粗糙地木墙,徒劳地踢腾着。他这回是真地慌了。年轻战士地手仿佛铁钳一般,而且还在逐渐收紧,令他呼吸困难!显然诸神格外垂青,赐予了这家伙令人望尘莫及的力量。诅咒那些偏心眼的造物者!毫无疑问,只要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法师一句话,他的脖子就会被拧断。 听说法师能令天空降下冰冷刺骨的暴风雪。能召唤比房子更粗的灼热火柱……他们肯定有很多办法毁尸灭迹! 独眼龙盗贼继续挣扎,心中疯狂地计算着脱身的办法。 “算了。”查理用那张灰黑色地书皮重新包起手中的书,连带那根坏的魔杖也一同拿了,转身朝门口走去。\\\\\\“治安官先生眼下挺忙的,我们就别给他添事了。” 既然查理说算了…… 尤里耸耸肩放下独眼龙盗贼,踢了一脚泄泄愤,饱含威胁地替独眼龙盗贼掸掸肩膀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尘。 开门离去前,查理停下来,忽然又道:“对了。威利,一桩归一桩。既然收了你这么多礼物,那就送你个有趣的消息:近段日子。不少兄弟会的人在赤脊山晃悠。” 独眼龙盗贼刚刚从尤里的桎梏下解脱出来。他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听到了“威利”这个名字,顿时骤然铁青了脸。=\\\ 尤里和查理下来时,白鸽正守着一桌子吃的,慢腾腾咬着一片面包。至于格朗姆,它正埋头享受午餐。 暗夜女猎手瞧瞧两位同伴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一切顺利。不过。偷钱袋的黑衣好歹也算是个地头蛇。在大厅里嚷嚷这场小小的胜利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所以白鸽笑眯眯地说起了别的: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生意?” “什么都好。”尤里拿餐巾擦擦手。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根长条面包,几口就给咬得只剩下一小截,“别太远了。” “石堡那边有消息回来前,我们还是在镇子附近找几样小活计吧。\\\\\\稳妥点。”查理捏起叉子,先戳了一片莴苣,“嗯,很新鲜……不过有点老。” “好地。”白鸽愉快地挥挥她的叉子,“和我想的一样。” 大半条面包一口咽下去,尤里差点噎了,连忙喝几口蔬菜汤送一送。可汤还是热的,喝得急了,他的额头上就给逼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好歹缓过劲来后,尤里伸长脖子,从摇门上方望出去----天上的云依旧乌压压地,却没有一滴雨。于是忍不住诅咒了一句:“这该死地雨怎么还不下来!” 查理耸耸肩,也跟着望了一眼外头。这一望之间,他不仅看到了乌压压沉默的云层,还“看到”了云层上方地云层。^^**他肃然道:“是场大雨。” 午后快两点的时候,憋了许久的大雨终于下来了。几声闷雷响过,豆大的水珠连绵不断地撒了下来。铺天盖地、无边无际。 尤里惬意地叹息一声,打开窗子,好让户外陡然凉爽的空气进来:“怎么样,查理,书里面记载了什么法术?” “说了点冷门问题。比如游魂的形成原因,和维持因素。很实用。”查理之前去图书馆。只是为了解决问题。然而午饭时所“看到”的云层,开始让他对这个世界地规则、对魔法的强大力量,产生了一种纯粹的兴趣,看书时也就份外投入起来。所以他给尤里的回答,虽然简洁,却概括得很精到。\\\\\\ “你为什么不来这里看书?客厅太闷了。”旅馆的客厅其实不大,而且因为结构所限,也没有窗子。尤里探出手去,接了几滴雨:“哈。好风向!不会有雨吹进来。还有那魔杖。那玩意到底能做什么?” “好主意。”查理从客厅端了把高背椅进卧室,放在窗旁,跟着探了探窗外。“这里真凉快。至于魔杖。平时可以往里面储备点魔力,然后留到紧要关头用。” “这倒是不错。游魂么……”尤里悄然一乐,躬身举起两只手,五指张成爪子一般,压低嗓门,用颤巍巍的声音道:“鬼来啦……”踮着脚一小步一小步贴到查理背后,“鬼来啦……来咬查理啦……” “得了吧,尤里。^^ ^^”查理坐在椅子里。翻着书,头也懒得回,“鬼没你这么笨。难道你接近猎物前,还要喊一声尤里来啦?” 尤里泄气,往椅背上一趴,拿手指点点查理头顶:“喂,配合一下。有点幽默感行不行!” “当然可以。下次我会配合的。”查理莞尔。 这回答实在好脾气,尤里没话说了。因为查理的头发手感很好。尤里忍不住揉了几把,还凑近去嗅了嗅:“为什么你的头发闻起来很舒服?” “嘿,那是我地头发,不是布娃娃。另外,我用的肥皂和你的一样。”查理其实不讨厌尤里地亲近。可他怕自己会脸红,甚至露馅,只好暗自惋惜着出言制止,并且岔开话题:“这本书你看着不头晕?” “不晕。”被抗议了……尤里不好意思再揉,但人总是这样的:越不让碰,越想碰。何况查理的头发实在长得很好。意犹未尽间,他探头瞧瞧查理的脸色,偷偷掂了一缕,挑在指间搓着玩。“不过我也看不懂。那上面画的都是什么?一个个好像蚯蚓身上长满了花似的。” 这会儿尤里的动作幅度小了许多,查理虽然被惹得有点儿心猿意马,倒也还装得住,所以就当作不知道了。“是通用语。因为地域和年代的关系,有几处单词和语法稍有不同。好在区别很小,不影响阅读。你看不懂,大概因为全书都是用一种老式地花体字母书写的。” “哦!大地之母……”尤里翻了个白眼。为什么要把好好的字写得那么花俏呢?难道学问就会随之增长吗?他无法理解这种做法。 “另外,所有书页的材料都经过了一种特殊的附魔加工。我想,这种附魔的效果之一,就是没有魔力的人翻开来看,将看不到上面写地什么,而且会觉得头晕,甚至失去理智。” “显然我不像黑衣那么倒霉。”尤里微微一笑。 “真怀念那只歪歪地小树墩。”查理想起尤里的图腾,莞尔。也跟着点点头、转过身来…… ----斗鸡眼、瘪嘴、兔子唇! 这个鬼脸挺有水准,尤里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呢?!” 查理恢复原状,揉揉脸,微微一笑,回过头去继续看书:“你说地,要有点幽默感。” 尤里终于找到了理由再揉几把查理的头发,他嚷嚷着,快快乐乐地将之付诸于行动:“你那是什么幽默感,嗯?!” 42 湖畔镇的守护者 中 夏日的午后本来是最闷热、最熬人的。不过有了大雨,闷热变成了凉爽,熬人也被舒适所取代。 “生命的结束包括两个方面:心跳的停止;灵魂的消散。但是情况并非总是如此。有时候,在一个生命的心跳停止之后,其灵魂依旧不曾消散。这样的灵魂,我们称之为游魂---这是一种介于生和死之间的奇特存在形式。 “本卷所要探讨的内容,即是游魂。” 查理的嗓音不错。是温和的中音。而且他虽然念得挺轻,但是流畅、自然,停顿恰当,听起来十分享受。 享受的人是尤里。他坐在床沿,两肘支在膝盖上、一手托着下巴,安安静静瞅着查理---尤里讨厌弯来绕去的花体字,但他不讨厌花体字所记载的内容,更不讨厌查理。^^ ^^ “分论第一部分:游魂的形成。 “游魂的形成有很多原因。迄今为止,收集到的实例已然非常丰富,同时却也非常贫瘠(从数量上看来,无疑,我们完成了一项艰巨的工作。但是比起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中存在的无数游魂,这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小撮!)。它们可以被分为下面两大类情况。 “一、极端的感情:爱、恨、使命感、野心或者雄心等。这类情况往往以一个生前未能达成地目地为基点。^^ ^^该目的。我们称之为夙愿。 “二、某种特殊状态的能量:自身力量的遗留;环境在偶然间的赋予。后者又有很多不同的情况。譬如:巧妙的平衡、极为突然的爆发或者高度精确地稳定等。” “分论第三部分:令游魂消散的方法。 “不可否认,有时候,游魂会影响到生者的生活。鉴于此,有必要介绍一下令它们消散的方法。 “在分论第二部分中已经提及过,游魂的存在形式有很多分类方式。然而,当我们考虑如何让它们消散时,最适用的分类无疑是第一种:按照它们的意志状态是否清醒来区分。^^ ^^ “如果它们有清醒的意志,并且其夙愿并不危机他人。不妨满足它。这是最简单的情况。 “然而,对于那些夙愿无法被满足,以及那些没有清醒意志地游魂,只有唯一的解决途径:打败它。 “被打败的游魂会有两种结果:一、消散。这是大多数时候地情况。二、恢复意志并且清醒过来。这种情况比较少见,但并不是特例。 “之所以会出现第二种情况,可能与能量有关。状态不稳定的能量能令智慧生物失去理智,是众所周知的。对于游魂,也有类似的效果。这一点,会在分论最后一部分中进行讨论。^^ ^^” 读到这里。也算告一段落。查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没准会清醒?”尤里轻轻怪叫一声,“也就是说,如果要干掉一个游魂。先问问它有没有什么心愿。能办到的话就帮它办到,这样它会消失。不能办到,或者干脆没有的话,那就只揍它了?”说到这里,年轻的战士耸了耸肩,“而且揍倒它之后,没准还得满足它的心愿?不是吧……遇上这种事也太不走运了。” 查理点头:“没错。我想它就是这个意思。” “继续念继续念。”尤里催促着往后一倒,枕着手臂斜躺了下来。^^ ^^他靴子也不脱。脚往床尾外一搁,一翘一翘,“不管怎么样,听起来很好玩。” 真够理所当然地。查理有那么一点恼火,因为他得辛辛苦苦坐着念,而尤里可以舒舒服服躺着听。可提出要求的是尤里,对这家伙。查理又无法真正地生气……一秒半之后。他找到了借口拒绝尤里的提议:“我累了。” “唔?”尤里有点意外,随即他换了个建议。“那睡一会儿吧?难得这么凉快。《研究论文》不仅有精雅的封面,还有一条细细的绸带:一端胶入了书脊里,另一端不曾固定。它是用来充作书签的。查理瞅瞅恣意霸占了大半张床的尤里,挑起细绸搁到当前页,合上书:“我不困。^^ ^^” 尤里翻身侧支起来,瞧瞧查理,忽然笑了:“那你打算做什么呢?” “我打算……”查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他起身把书放向床头地小柜子,“打算……” 然而尤里可不想让查理找到理由。他扑过去一拽查理,拉得小法师先生跌坐在床沿:“好啦好啦,继续念吧,我想听。”为了增加说服力,尤里按着查理靠向床头,并且殷勤在查理背后塞了两个枕头。 不得不说,这个样子既放松又舒适,很适合安静地念书。查理扭头瞪了旁边笑嘻嘻地尤里三秒钟,在自己的脸上烧得发烫之前,他别开了眼,探身去够一旁柜子上地书。^^ ^^ 眼看查理重新翻开了厚厚的书,尤里快乐地弯起了眼。 踢掉靴子,半曲着腿,查理以最惬意的姿势重新开始念书:“下面,让我们来谈谈和游魂沟通或者战斗的技巧。 “沟通总是双方的。为了尽量取得良好的效果,在沟通中,我们应该考虑到游魂的感受----它们的喜好和生者的,在很多方面都有差异。 “分论第一部分提到过…… 虽然大雨下个不停,将所有一切都淹没在连绵不绝的雨声里,但对两个年轻人而言,这不失为一个恬静的午后。^^ ^^ “还有插图?”尤里巴着查理的手臂,伸长了脖子,“让我看看。” “这幅,还有这幅。”查理从善如流地将书页正面倾向尤里,顺便小小地调侃一句,“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原来对游魂这么感兴趣。” “我想,我们会用上的。”尤里认真道,“记得吗,还在闪金镇的时候,就开始听说暮色森林闹鬼。” “那里有的恐怕不止鬼魂。”眼见尤里看完了图,查理翻向下一页,装作不经意地推测了一句,“据说在乌鸦岭墓地,有不少往者们重新爬了起来。^^ ^^它们会失去安宁,肯定事出有因。” “凉飕飕的。”尤里嘟囔了一句,扯来一旁的毯子盖了一半,另一半给了查理,“别说这些了,到时候小心点就是。现在还是继续念书吧。下一卷讲什么?” “都是实体例子。”查理点点卷首简录,“记载了对一些无意识的游魂所做的实验,还摘录了一些与有意识的游魂沟通所得的信息。”“听起来挺有趣。”尤里摆好了听书的姿势。 然而查理并没有。他慢慢皱起眉,侧耳聆听着什么:“尤里,你听到了吗?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响动……” 尤里缓缓坐起身来,凝神倾听。= =他的耳力比查理要好。窗外,风横扫,雨倾盆,噼噼啪啪、唏哩哗啦。然而在此之间,隐隐还夹杂着一种金属铿锵声。 当……当、当……当……当、当、当! “好像是……钟声!他们在敲钟塔,出事了!” 两个年轻人以最快的速度整装完毕,汇同白鸽,蹿出旅馆。 即使风雨交加,暗夜女猎手的良好听力依旧令她第一时间作出了判断:“西边,在西边!”白鸽撒腿就朝西边奔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快,看那边的烟柱!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因为身高和体能都差了一截,查理没能跑得像暗夜女猎手那么快,渐渐被大野猪和白鸽拉远。这令他感到沮丧。不过有人以身作则地给予了他安慰---尤里没有去追赶白鸽。相反,他以一种轻松的速度,跟在查理身旁。 查理气喘吁吁间迸出一句:“你先去!” “不急。”尤里回答。在他而言,湖畔镇远远不如查理重要。 查理没有精力再争执这个问题。不知为何,他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冒雨跑过大街,奔上镇子西边的山坡,渐渐地,隔着雨帘,已经能够看到防线上的一排烟柱、听到那边急促的号角声---那是哨塔上点起的火盆、值班卫兵们吹响的警示。 “豺狼人居然又来了?还挑了个大雨天!”查理停下来喘气。投入战斗之前,他必须先确保自己能够稳定地施法。“它们真疯狂!” 然而尤里却皱起了眉:“不对……这么少……它们来得太少了……” “少么……雨太大了,我看不清。”查理朝尤里翻了白眼,“别嫌少,镇子里的人手也不多了。”下一刻,他猛然领悟过来:“这边是诱饵!” “它们根本就没想要靠突破防线!”尤里拉着查理转身回跑,“快跟我来,村口,或者北边!” “村口有军营!” “那么就是北边!” “那里是悬崖,大雨天的,人能下得来?!就算、算疤脸比尔那、那样的老兵也、也不行!” “人当然不能。可它们不是人!” 42 湖畔镇的守护者 下 湖畔镇码头有大大小小几十条船。东边的大湖霸着一大圈鱼人,又时不时冒出条蛇颈龙,为了小命着想,大家伙儿都不怎么敢去。西边的小湖,却是天天有人打鱼捞珠。 下雨前乌云一压,鱼都浮上来透气,水手们抓紧机会撒了几把网,忙忙转回程。待到大雨真正开始倾盆,湖上风浪大了,鱼都躲去湖底了,船也回到了码头了。 所以钟塔敲响时,船主也好,水手也好,大都在港口的酒馆里----那一家酒馆比布瑞安娜这一家破旧,也更加嘈杂许多。^^\\\ 这些人反应愣了一拍。待到他们闹哄哄地跑到主大街时,大钟已经响了有一会儿了,赶去西边地冒险者早就尝到了新鲜的豺狼人血。\\\\\\ 尤里和查理从镇子西边原路返回,正要往钟塔北边悬崖下跑。他们从南边码头上来,折向镇子西边山坡去。为了尽快赶到目的地,双方都挑了最好的路,于是不可避免地,两个年轻人遇上了水手们。 “应该叫些人一起过来!” “他们会听我们么?都杀红了眼。^^ ^^” “而且西边人手也、也只是堪堪够。如果调得多了,守不住。幌子就变成真的了。” ----怎么办?去哪里找援兵? 这个问题盘旋在尤里和查理心中,令人烦躁。就在这时,他们遇上了跑在最前面的一小拨儿水手。 尤里连忙停下来:“快跟我们来!” 几乎同时,对面抄着各种家伙们的那几个也开了口: “喂,你们往哪边跑呢?” “两个逃兵!” “噢……胆小鬼,哈哈哈!” 尤里连忙大声解释:“我们已经去过西边山上了,那里的豺狼人没几个,是幌子!” 他的嗓门不小。^^ ^^= =然而水手们并没有买他地账。毕竟,尤里看上去太年轻了。而在风浪里讨生活的男人们本来就没一个顺从听话的,又多多少少都喝了个五六分醉。 一时间。后面的问前面的为什么停下来,前面的嘲笑着两个年轻人,百十号人乱成一团。虽然有几个稳重点的还记得要赶去守防线,但是大多数人已经把最重要的目的都忘记了。= = 查理看了眼尤里,转头扫了水手们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一个火焰冲击擦着他们的头顶扔了过去,然后朝他们伸出手去、竖起中指朝天比了比,接着突然翻腕、用力往下一戳! 显然湖畔镇乃至暴风王国都并不流行查理摆出地这个姿势。但是肢体语言的好处就是容易共通----至少水手们都知道这是种挑衅和蔑视,绝非夸奖。^^ ^^ 一大片橘红色的灼热火焰在头顶炸开。有几个个子高的甚至被烧焦了头发眉毛。一瞬间的惊呼和静默后,仗着人多势众,从码头跑来的一方当场就火了。领头的几个看看几步远的两个年轻人,强忍着没敢开口。人群中冒出来一个声音: “那小子什么意思?“就是,法师也不能这样啊……” “瞧不起人是不是!” 七嘴八舌,听起来声势不小。= =可惜这次没用。还没等更多的人鼓噪起来。突如其来的一瞬间。水手们纷纷打起了哆嗦。 ----落到身上地雨忽然变成了冰珠子,直冒白乎乎的寒气,坚硬冰冷,冷得比冬天湖上的风更刺骨。 这令所有人不由自主安静了下来,酒也霎那间醒了大半。他们彼此看看,却惶恐地发现身边的同伴都变了样:每一个人的肩膀上、头发上、眉毛上和胡子上,都挂着白花花的寒霜。 啪!查理生怕他们不知道是谁做地好事,用力一顿平衡长棍。当做提醒。 尤里笑了:“嘿。酒醒了吧?”做逃兵他倒是盘算过,所以不介意。但是居然敢说部族中最年轻最强壮地勇士胆小……真解气。 水手们鸦雀无声、呆若木鸡。高傲的法师从来没有为底层平民表演天赋的癖好。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魔法。至于亲身体验,更是史无前例。 有一个年轻的水手被额头发梢挂下来的细冰柱挡到了视线,他本能地抬手拨开眼前碍事的玩意,神差鬼使地送到嘴里一咬: ----嘎吱。 现在是夏天吗? 好像、大概、约莫是的吧…… “豺狼人西边少,北边多。怕死的别跟着我们。”查理一指领头几个人地鼻子,冷冷骂道,“没卵蛋地胆小鬼。” 尤里脸上笑容就此凝固。他目瞪口呆。查理从来不说脏话的,从来不说地! 43 豺狼人的新战略 查理骂完也不理水手们,一拉尤里,继续往镇子北边悬崖下赶去。尤里边跑边抽空回头看了看,发现查理的手段还挺有效。 水手们都跟上来了,而且不再像刚才那样闹哄哄,变得沉静了许多。有一个机灵的家伙沿路就近找了户居民,跟焦虑不安的女主人们借了家伙。接着,不少人有样学样地这么做了。 虽然这临时措施并不能领他们像卫兵一般全副武装,但是他们好歹也拿上了铁铲铁锹之类,换下了啤酒瓶子与板凳腿----其实,对于干惯了活却头一次参加厮杀的人而言,这些口子勤于打磨的长柄农具,比刀剑更趁手,所以也更有用。**** 眼看再拐个小弯就要到了,尤里盘算了一下,转身朝水手们喊:“听着!都给我听着!”一嗓子吼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尤里却没有马上继续,而是上前猛然拽过一个高大强壮的黑头发男人,一抓肩膀一绊腿,直接把人举起来,摔给了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水手们:“嘀咕什么呢!不服气的出来!” 黑头发男人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他在空中划出一道低低的抛物线,被四五个勉力接住,昏头转向地重新站到了地上。^^ ** 其实这不走运的家伙也没说什么,只是听到尤里的命令时,稍微挑了挑眉耸了耸肩而已。很多人都有类似的表示。但是谁叫他在尤里面前近处几个人之中,个子最高最结实呢? ----没办法,尤里需要一个下马威。 有了这一下,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至少开始听了。=**无疑。面无表情的法师先生加强了尤里的威慑力。 水手们很快照办了。他们平时也有各自亲近地同伴:在一条船上干活,或者家里是邻居。刚从酒馆里出来时也是拉帮结伙的,只是刚才有些个给跑得散了。所以尤里一喊,这帮人稍微调整了一下,就办到了。 “第二件事,检查你们的靴子和腰带!系牢了没有?!” 一部分低头去看,有的敷衍。^^\\\正撞到一群豺狼人迎面而来。 镇子北边地工事和西边的一个模样----哨塔、壕沟、栅栏。但是因为有悬崖这一天险在,防线只修了一道。 这次,从悬崖上攀着长绳而下的豺狼人,都是最强壮最敏捷最残忍的勇士和小头目。恶劣的天气给了它们掩护,也增加了援绳而下的难度。可惜,对它们而言,还是利大于弊。毕竟四肢的利爪和从出生开始的野外生活,令它们远远比人类擅长攀爬。 短短二十分钟左右,豺狼人已经在防线上打开了一个大缺口。显然,它们没兴趣和卫兵硬碰硬。一小部分杀红了眼,还在和卫兵缠斗。大部分豺狼人四肢着地,嗷呀呀怪叫着,朝镇子里扑去。 女人、小孩,新鲜的肉……哇呀呀!杀光,统统杀光!肉、金币!豺狼人地地盘!新地盘! “堵住它们!绝不能放它们进镇子!”残存地半条防线上,一个士官在厮杀之间听到了脚步声。他在心底赞美了一声光明,一边将一个豺狼人拦腰砍成两截,一边嘶声力竭地命令新到的援军:“堵住!死也给我堵住!” 解决了敌人,这位军官终于有空扭头看一眼来者。然后他愣了一下,随即猛然掀起了面罩确认----来的是两个嫩嫩的小冒险者,一拨儿乱哄哄的水手。 隔着雨帘,隔着奔掠而来的豺狼人,尤里瞧得很清楚:绝望爬上了这位士官满是血污的脸庞。 44 两步台阶的距离 第一章兔子瘦腿 平坦的褐土地,一望无际。时值深冬,万物萧萧。天空里压着灰沉沉的云,沉闷阴翳。 起风了。 我茫然四顾,呆呆瞧着几根枯草打着旋儿,从面前不远处掠过。这里就是以后要一直生活下去的地方了吗? 身后的杂树林子里一阵悉悉索索,白沙完成了伪装,走了出来。 我扭头望去,只见一个身高一米八十六七的大汉拨开长草丛而来。这大汉身穿料子上好的深青衣服,五大三粗,一张方脸十分威武,须发眉毛皆是雪白,看上去苍老又健壮。^^\\\不过饥饿程度还轻微,没必要那样做。 所以我耸耸肩:“那你就去烧吧。” 白沙工作的效率一贯让人没话说,很快就拣了一大堆易燃的树叶树枝之类。然后它蹲下来,在一根树枝的一端缠了几缕不知什么植物地细茸,握起另一片木头。不停地在树枝上左右摩擦。 瞧着挺麻烦的。然而对白沙来说,这再简单不过了。每一下磨擦,都精确地重复着上一次的轨迹。我饶有兴致地看它干这事:“喂,白伯,是磨擦生火省力,还是点火省力?”明明能直接点火,居然不用。\\\\\\ 白沙掏出两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来。一个里面有颗粒粗糙的盐,一个是某种干燥后的植物粉末:“磨擦生火耗能比点火节省了约百分之三十二点八。这是盐。这是香菜。可以用来当作调料。” “……”主脑做地计划永远那么周密,以至于它偷个东西都会这么齐全。 “另外,小姐,按照这里的说法,这个叫钻木取火。” “……记住啦。”好。 我吃。=** 对于进入当地社会时,要扮作什么样的角色,白沙其实无所谓。问题在于,如果让我假扮落魄的平民,言行的难度会高上好几档。而且需要对皮肤和头发进行全面处理----受到生活条件限制,没有一个平民会有如此光滑细致的肌肤、如此顺滑滋润的发质。 此外,那样的身份,也不利于第二部分的健康恢复计划。 所以,我们的定位,是家人皆故、虎口脱难的小姐,和忠勇双全、智计过人的老仆。 我们的打扮全面针对我们的定位。之前白沙偷来的是皮革与布,还有各种针线。衣服鞋子它自己缝出来的。针脚细密整齐,间距精确无比。哪怕手最巧的女子,恐怕也赶不上,看在这些人眼里,自然是精致得不得了。 这还没完。白沙又将衣物用盐水、河水几番浸湿和烘干,其间更进行了撕拉、滚打、溅血,手抹脚踢,在灌木丛里河滩上拉来拖去等加工。弄得上面脏兮兮,又是汗渍又是血渍,比难民更难民。 因为受到技术的局限,即使他们之中最精明最有经验的,想从这上面查出点破绽,也实在是一点都不可能。 于是冒牌小姐与冒牌老仆两人,就这么缓缓走向村头老夫妇一家。 就在离目标的院门不足一百米的时候,一个青年男子与一个少年,一同从另一个方向回村而来。 虽然天气不好,那两人却挺高兴,脚下的步子也迈得轻快。 我们本想让他们就这么过去。不料少年推推那青年男子给他示意。青年男子扭过头来看到了我与白沙,略一打量,大步迈上前来。 没关系,我心中从容而平静----变化总是逃不出计划。 那少年也跟着青年男子走了过来,却是十分局促,一个劲往青年男子背后躲。 青年男子大概见白沙“年纪不小”的缘故,先作了个揖:“这位长者,不知为何在此踟蹰?如是路有不便,若不嫌弃,还请至舍下一歇。” 45 吃顿好的VS热水澡 倾盆大雨还在下。查理“看”得清楚,湖畔镇上空中的乌云,迄今为止,只是薄了五六分之一而已。 这么多云…… 你们想下来,对么…… 那么就来吧,顺便帮帮我…… 帮帮我…… 帮帮我! 查理缓缓抬起双手,伸向那乌压压的雨云。落向他身上的雨滴,在触及到他的前一刻,都凭空消失了。 “那是什么?!” 小个子水手龇着牙咧着嘴,笨拙地翻了个身,正好看到了天空中古怪的乌云。****他摸着右耳朵上方的肿块,疼得直抽气。该死的,谁敲了他的头?! 尤里惊讶地回头看看小个子,又顺着小个子的目光望向天空。雨云变厚了……哦不,不是云变厚了……大地之母啊!看啊,是云,所有的云!所有的云都朝这里涌了过来! 涌了过来,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漏斗,黑压压乌沉沉,直垂向胶着的小巷…… 黑发水手挨了两个卫兵一顿揍,本来呆呆地缩在小个子旁边。这会儿听到说话声,僵了一下,凶巴巴地抬起头来。 小个子水手捂着胸口爬起来,冲黑发水手讪笑了两下,揭开划破的衣服,从胸口拿出几块东西。^^\\\的。 或许以尤里的眼力,本应该能看个清楚,但是他忙着对付豺狼人了,对付那些扑击得愈加凶猛的豺狼人----附近的豺狼人不少都感到了危险,野蛮的直觉令它们直掠向这屋檐下、石墙前的两步小台阶。 两个水手原本就不怎么靠得住----这不是说他们的品性。这评价单纯针对他们对付豺狼人的本事。而两个卫兵呢,又莫名其妙地有点走神…… 第一根手臂长的冰凌掉了下来。\\\\\\一头锥子一般尖,一头碗口一样粗。倏然穿透最近地豺狼人。 那个豺狼人的对手前一刻还是尤里。可惜尤里的剑晚到了一步,虽然砍得这只豺狼人倒飞出去,但是显然,这一剑其实已经没有必要了。 又一根。 再一根。第四根。 更多的冰凌掉了下来。从近到远。越来越多。 大夏天的。下冰雹了吗? 尤里若有所思地看看查理,沿着查理的手臂望向天空中地云层。 铅灰色地厚云仿佛活过来了一样,疯狂地聚集到一起,盘旋成一个巨大乌黑的、笼罩在湖畔镇上方的漏斗。=\\\不过到了半路上,它们忽然中断了。中断得就像开始时一样突兀。 然而已经没有几个人会去注意到这一点了。报复的快感和机械的杀戮是眼下的主旋律。畜生……杀光这些畜生!眼前这个、下一个、下下个……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呢? “查理?”尤里退到小法师身旁,愉快地催促道,“还有一小半。”大约四分之一的一小半。 查理一阵头晕,眼前发黑。他软软地垂下手臂,踉跄了一步,靠到背后的墙上,勉强让自己保持站立。然后他对尤里承认:“我没力气了。”因为没有经验,一开始的时候,把动静弄得太大了。 事实上,尤里只见到查理张了张嘴,并没有听到他说什么。查理的确是没力气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尤里一看就明白了这一点。 查理沿着墙,一头滑倒。 尤里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地接住。 眼下的查理令尤里想起了自己杀掉的第一个半人马。关于那个可怜的半人马,其实他只告诉了查理一小部分…… 当时因为事发突然,恐惧令大力士小尤里疯狂地将那具尸体剁成了肉泥。不然,之后他也不至于呕吐了。所以这当口,尤里感觉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他把查理安置在墙角下,给查理摆了个舒适的坐姿,然后蹲在查理面前,几乎是乐滋滋地拍了拍查理苍白的脸:“啧,真浪费。累坏了吧。回去我们吃顿好的。” 当年的小尤里从大人们那里得到的,大致就是这么几句安慰。眼下么,尤里自然而然地就用在了查理身上。可他忘了一点:安慰查理应该用“回去我们洗个热水澡”。 ……或者,一个吻。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查理对尤里的安慰一点儿也不领情。他勉强抬手,想要挥开尤里的骚扰。尤里自然轻轻松松躲开。查理没有办法,恼火地瞪向尤里。不过这会儿嘛,他也仅仅只能干瞪着了。 ----好吧。 两个卫兵对视一眼:不能要求太苛刻。他们可不敢像尤里那样,跟这个年轻而可怕的法师得了便宜还卖乖。剩下的活儿他们来干。 46 更糟糕的情况 被可怕的大型魔法弄得惊魂失措的豺狼人,像镰刀下的麦子一样,很快被卫兵们和水手们收割完毕。然而,尽管如此,湖畔镇这边的损失也很大。卫兵相对好一点,水手们的伤亡率在场的几个士官都觉得棘手。 湖畔镇座落在赤脊山,面对的威胁,历来比艾尔文的闪金镇要更多更严重。至于宁静的北郡,更是差别巨大。因为地域关系,当脱离战争投入和平时,这里的居民走在最后面;当和平破裂战争袭来时,他们又挡在最前面。所以他们面对鲜血和死亡时,有一种沉默的坚韧。 然而这一次的情况有些不同。至少如果治安官没有组织人手去夺回石堡高塔,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平民百姓是不会去考虑治安官所担心的战略问题的。他们只知道,本该保护湖畔镇的驻军开走了,还带走了许多桀骜不驯但足以充作保护人的冒险者。而这一切,导致了他们的儿女、兄弟姐妹、父母,邻居和朋友的死亡。 所以,小巷里的气氛压抑而低沉。 查理望着那些不到半个小时前还醉醺醺也活蹦乱跳的水手,心里十分难受。^^ ^^一种挥之不去的内疚困扰着查理:是他害了他们----拿魔法唬得他们来这里增援,害得他们死去。 尽管理智告诉查理,事实并不能这样被评价。 尤里的神经要坚强得多。他在查理面前蹲下来,看似不经意地挡住了查理的视线:“你干得很棒。我先背你回旅馆吧?” 查理勉强点了一下头。他用光了魔力。眼下连一个寒冰箭都放不出来。短时间内,他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小巷被粗略地打扫了一下。主要就是抬走牺牲者地遗体,以备安葬。至于豺狼人的尸体,如果不是为了避免滋生恶臭与腐虫,恐怕没一个人愿意去搬动它们。 有人一边干活,一边割走了豺狼人的头颅。不知是带回去充作纪念,又或者用以发泄愤懑。在场的士官们当作没看见。为了避免触动人们不满的情绪,他们默认了这种行为。 好不容易穿过狭窄的战场,离开了充满着血腥味的小巷。= =查理恢复了一点力气。他趴在尤里背上问:“西边怎么样了?” “没有消息过来。”尤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把查理往上托了托,“那边卫兵本来就多,又有民兵帮忙,应该没问题。” 雨水太凉。查理缩成一团,尽量让自己少淋一点:“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嗯。”尤里走得很快,再一拐弯就到了主街上,“这两天恐怕会很难熬。但愿暴风的援军早点到。” 暴风城一点也不能给查理提供安全感:“万一他们不来呢?” 尤里不知说什么好:“查理……” 查理大为烦躁,他粗暴地结束这个话题:“知道知道!我不说就是。” 尤里似乎笑了一声。查理没听清楚。因为尤里忽然跑了起来。全副锁甲穿在身上,腰里挎着长剑,背着一个人。跑了起来。 查理莫名其妙。他勉强施法地后遗症刚刚缓解了一点,被这么一颠,又重新晕眩起来。为了避免被摔下去,查理不得不紧紧楼主尤里的脖子:“你干什么?!” “我跑得很快吧?”尤里忽然停了下来,查理这才发现前面就是旅馆了。尤里不喘不急,回头对查理小声保证:“所以别担心。万一他们不来,我们就逃跑。” 查理还来不及说什么,尤里已经一头撞开摇门,跨进了旅馆:“来点吃的,随便什么都好。要热的,快一点!” 虽然白鸽还没有回来,两个年轻人还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了西边的好消息。 “你们问那个暗夜精灵?长官特地请求她留在那边了。她的箭术实在太神奇了!” 很好,又是一个好消息。 查理看着尤里风卷残云般地消灭着面包和肉,不由有些怀疑这家伙送自己回来其实是为了填饱肚子。 “吃饱了才有力气。”尤里敲敲查理的盘子。“趁热趁热!” 查理耸耸肩。叉起一块猪排:“好像是饿了。” 吃完饭,尤里把查理送回房间,自己赶回小巷子去。他的盾牌还在那儿,士官们调动卫兵之外,也想方设法调集了更多人手。尤里自然在士官们最看好的那一撮名单里。于公于私,他都没理由拒绝。 尤里跨出旅馆大门前,达希赶上前塞给他一袋肉干与坚果:“拿着!”因为恋人的职业关系,年轻地女招待对勇敢的冒险者总是很和善。 “味道真不错!谢谢!”尤里打开袋子尝了一块。快乐地跟达希挥挥手。把这袋子点心塞进腰带里,推开摇门匆匆赶去。 至于查理。他强撑着洗了个热水澡,爬到床上。 然而却睡不着。 时近傍晚,温度降低了一些。窗子已经合上了,只留一条缝隙通气。外面的大雨依旧,仿佛要把这个世界冲刷成白茫茫的一片才甘心。查理呆呆地望着打在玻璃上的雨点。他发现,比起冒着大雨在小巷子里与豺狼人短兵相接,还有更糟糕的情况…… 那就是呆旅馆房间里,躺在干燥温暖的床上,白白担心尤里,什么也做不了。 47 基尔罗格之眼 雨声单调。查理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就在他将要入睡时,房间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请问有人吗?我们来找法师先生。” 查理慌忙推倒了床头的图腾,确定那些水蓝色的光芒已经散落开去、消失不见,这才应声:“请等一等!我在卧室。” 来者是贾斯汀的一位同僚,和一个民兵。他们希望年轻的法师先生能够继续参与保卫湖畔镇的努力。为此最好去镇政厅或者军营休息,以便更快地对突发情况作出反应。 虽然比起旅馆那儿更简陋了点,但是他们会尽力提供舒适环境…… 五分钟后。 查理送走了这两位客人。尽管时间紧急,他们还是花了很大力气来安慰查理,试图让查理相信,一切很快都会恢复原装。 然而是他们自己的脸上,却泄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失望。 客人走了,查理也睡不着了。如果当时控制得好一点,是不是现在他还能继续战斗?由于这一次的缺乏经验,他会不会付出无法挽回的代价? ----天赋的永久性损伤。或者更糟糕的:从此不能使用魔法。 查理不知道他能去向谁寻求帮助。^^ ^^他现在依旧能“看”到水元素,但是调用不了。可他能告诉别人的,只有后面一半。至于前面一半…… 这种破天荒的情况,必须埋葬在心底。 造成这一差别有两种可能。信仰不同而导致的对这个世界地理解不同;天赋的异常出色。 查理更倾向于前一种。过了几十年唯物主义日子之后,忽然遇到魔法和剑……剧烈的冲击之下。他对的强大的上古存在抱有深深的敬畏。但是后者也有不小的几率,毕竟他的身体“集中了最优秀的天赋”。 唯一可以确定地是,无论究竟哪一种情况,一旦泄露出去,都会给他带来麻烦。 贾斯汀曾经说过,他和他的同僚都会参与进攻。这位留下来的,显然还没有从防御战那晚恢复过来。 查理烦躁地翻了一个身。他从枕头下拖出土黄小包,掏出《乌尔的暗影魔法研究论文》,翻开来。强迫自己阅读。 “查理,查理?” 查理朦胧醒转。 “你还好吧?”尤里俯身凑近查理,仔细端详,不过没有在床沿坐下来----他的盔甲都没卸呢。“起来吃点东西。= =早餐没用,午餐好歹来一点。” 查理茫然撑开眼睛,顿了一会儿,点点头。然后他坐起身,看了一眼窗子。窗子的玻璃上头被雨水打得白茫茫一片。至于外面,依旧一片乌沉沉的。 “快中午了吗?” “已经下午了。”尤里摇头失笑,“起来吧。别睡了。你都睡了十五六个小时了。我冲个澡,我们一起去吃东西。” 查理还有点不在状态:“完事了?” “没有。可总得轮着休息啊。”尤里在客厅里卸下锁甲,“对了,长官们让我问问你,能施法了吗?” 查理集中精神感觉了一下:“好像……只够放一两个寒冰箭。” “不好也不不坏。”尤里翻出衣服,走进盥洗室,“他们让我转告你,说有三种情况。你这样子,属于中间那种。会恢复,但是也许。要多花几天时间。最长一两个月。” “这真是个好消息。”查理终于算是真地醒过来了。他跳下床:“对了,我学了一个新的小魔法。” “什么?”盥洗室里开始传出水声。 “基尔罗格之眼。”查理快乐地献宝。 “哪是用来干什么的?”尤里问得非常配合。 “侦测!”查理一边回答,一边召唤了一个基尔罗格之眼。咦?为什么只有樱桃这么大……记得“以前”的基尔罗格之眼,完全有篮球那么大呀…… 不管了。查理操纵这只基尔罗格之眼朝盥洗室出发。 在一开始,查理只是想让尤里看看基尔罗格之眼。然而当巨大地壁炉在视野中掠过时,查理忽然想到。他或许可以用基尔罗格之眼看看尤里? “这倒挺实用。”尤里混然不知查理在做什么。 “那是当然!”查理兴奋地回答。盥洗室的门关着……没关系。下方有道缝。 当初旅馆雇佣的木匠把活儿做得非常好,那道缝隙只能容忍黄豆通过,樱桃被拒之门外。不过这点困难并不能令查理退却。 魔法总是应该富有创造性与想象力。不是吗?查理试着命令基尔罗格之眼改变体型:变扁、变长……更扁、更长…… 通过进一步的魔力输出,樱桃大小的基尔罗格之言笨拙地做到了查理的要求。 缝隙、缝隙,还是缝隙。寸把厚的门造成了寸把长的艰难路程。好不容易,基尔罗格之眼终于钻了过去! 尤里正背对着门口,在擦肥皂。圆溜溜的脚踵,修长有力的双腿。结实紧翘地臀部。然后倏然收成坚韧的腰线。慢慢舒展,直到宽阔的肩膀。肌理结实、皮肤光滑。查理眯起眼、皱起鼻子、抿住唇。免得自己笑得太难看。 从地板上仰视尤里的感觉不错,但是可惜,尤里并不打算转过身来----肥皂和毛巾都搁在里面的架子上,水桶也在里侧。 这令查理决定操纵基尔罗格之眼飞起来,然后绕着尤里转上两圈。 尤里舀了一瓢水,兜头一浇,惬意地舒了一口气。 水珠四溅,其中一颗直直扑来,无限放大…… 查理吓了一大跳,眼睁睁瞧着那小小一团水奔到面前。他反射性地闭上了眼。 ----哗啦啦啦! 无数的水珠摔落在地上,其中有一个樱桃大小地基尔罗格之眼。 没关系,再来一个。 然后查理愣住了。 这家伙哀鸣一声,沮丧地往床上一扑,搂住毯子用力打了两个滚。 呜呜呜…… 他又没魔力了。 48 查理的丰功伟绩 下楼的时候查理走在尤里后头,心里惴惴不安。拜基尔罗格之眼所赐,他怀疑自己能否坐在尤里对面,泰然进餐。 事实证明查理的担忧是多余的。他注意力很快被别的东西吸引了过去。虽然尤里带给查理的消息听起来都挺乐观,查理还是感受到了形式的严峻。 持续不断的大雨,令湖畔镇许多行业的居民都被迫休假。不少人来到布瑞安娜的店里喝一杯,顺便打探一下最新的消息。 因此,当两个年轻人坐在大厅角落里享用他们迟到的午饭时,不可避免地,被周围客人们低沉忧虑的交谈所包围。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酒类和佐酒小吃的香气,香气里飘荡着忧虑不安的议论。查理心头沉甸甸的,滋味复杂。为自己的逃兵计划而羞耻惭愧,却也因为尤里的承诺备感安心喜悦。 尤里大块大块地对付食物,忙碌之中发现对面的查理心不在焉。尤里顺着查理的目光看去,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倾身过去,握住查理的手,直视查理:“你已经尽力了。” 是的,他已经尽力了。尽管因为缺乏经验,没能以最高的效率利用自己的力量。查理瞅着尤里湛蓝的眼睛,悲哀地想,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自暴自弃,也带着一种解脱的轻松。 下一秒查理抽回手。“哦,我的天!”他用力擦擦,瞪着手上的黄油痕迹。那来自尤里地夹心面包。“你把我当什么?餐巾、抹布?!” 尤里耸耸肩,明智地保持了缄默。他珍惜地舔掉手指上不小心粘到的黄油,继续他的午餐。 这天下午尤里抓紧时间睡觉。 防线修缮得完备。大部分哨点上,白天的警戒任务,只要有足够的体力就能完成。民兵甚至居民都能胜任。然而夜里,特别是雨夜里的值哨,却需要更丰富的经验和更高的警惕,是老兵也觉得棘手的活计。\\\\\\ 眼下湖畔镇人手状况实在捉襟见肘,长官们物尽其用。老兵都被安排到了最关键地地方。令查理骄傲也令他担忧的是,尤里也在其中。 “晚上九点叫我。十点之前我得到那边。总得吃顿饭。” “好的。没有问题。” “你去哪儿?” “去客厅。”查理一手抱着书,一手抓着他的土黄色小包。“你好好睡一觉。” “你不会吵到我的。”尤里理所当然地要求,几乎带了命令:“过来。” 这有点奇怪。转身回到床边时,查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然而没等查理问出来,尤里已经坐直身,拉过他,拥入怀中。 一个紧紧的拥抱。查理不得不集中所有注意力,在享受这奢侈的触感同时避免失态。真希望多来几次……因为这对自制力有好处。他自嘲地想。 尤里察觉到了怀里这家伙的局促。顺从、愉悦,但是不安。每次都这样。有一瞬间他想直截了当地问问。问问查理是不是喜欢自己。要是喜欢,又为什么不说出来。 过去的一天里他再次见到了许多流血与死亡,令他想起以前所经历地、同样的残酷。这一切叫他失去耐性:在这个世界上,战乱从未停止,别离和失去总是突如其来。每个人能抓住的,只有眼前。因此,如果喜欢,为什么要压抑、要讳莫如深、要辛辛苦苦做贼似地藏起来? 他已经失去得够多了。 他不想再错过什么。 所以他一点儿也不理解查理,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 查理不是无足轻重的人,查理的快乐与否值得关切。^^ ^^故而这种疑惑犹为强烈。 尤里也曾经以为查理只是不习惯与人太亲近。然后渐渐地。他发现事实并非如此。疑惑越来越多。虽然找不到答案,但是也没有妨碍到小队的团结与生存。因此,他不负责任地将那些都归结为查理小脾气古怪。 然后,甜橘酒醉出来的那个吻,点燃了所有累积起来的疑问。 “查理。” “嗯?” 可惜,眼下显然不是好时候。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来处理感情问题。 “呆在这里陪我。” “……嗯。” 其实尤里并不需要查理来充当人形闹钟。战士的本能里包括一个高效的、随时可以调整地生物钟。还包括在睡眠中分辨敌人的偷袭。和同伴发出的小噪音。 他那么做,只是想找点事给查理做,免得这家伙太过忧虑。 五个半小时的睡眠后,尤里醒了。时间还早,查理遵守承诺,乖乖蜷在外面半张床上。这令尤里很满意。 真好。他想。那些水手死了那么多,民兵死了许多,卫兵也死了好些个。还有…… 可查理还在。这就够了。 他翻了点身。拱过去一点,直到紧紧挨着查理。 查理低头看了看尤里。看到褐色的发顶埋在自己肋侧。尤里没有更多的动作,这令查理以为他还没醒,于是继续静静地呆着。 一开始他看了会儿书。后来天黑了,为了不影响尤里,他没点蜡烛。于是只好靠着两个枕头坐在这儿,想想之前看过地那些段落。 尽管他一开始就很清楚,有生之年能精通一系法术就不错了,但还是不得不说,乌尔对事物和力量地理解挺深刻。而且字里行间有一种令人感到舒适、也令人折服的态度。看得出来那是个睿智而理性的人,一直在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摒弃偏见、排除立场上的影响,从而以公正客观的态度,去探索问题。 另外,譬如基尔罗格之眼一样的小技巧,很实用也很好学。 “你在想什么?” “醒啦。”查理略挪开一点。既然尤里醒了,继续再这样挨着,他会感到局促。“我在想,那些都不要紧。”是法师还是术士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在这个乱世里活下去。 又来了。尤里有点不满。他缓缓地挨过去,随口问了句:“什么不要紧?” 查理看看一脸惺忪地尤里,他不确定尤里是不是在和自己作对;又看看床沿。他确定如果再退,自己就会掉下去了。 就在这会儿,一阵轰隆隆、轰隆隆地闷响打破了宁静。 查理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打雷了?” “不像打雷。”尤里坐起身来,侧耳聆听,“不过别担心。听着挺远的,在北边地山谷里。” “哦。”查理对这种情况没经验,他分辨不出巨响的方向和远近。既然尤里说不用担心,那他就不担心。 尤里的试探与查理的掩饰都就此结束。他们下楼吃饭,然后一个赶去值夜哨,一个回房间睡觉。 次日早上查理按时醒来,一个人下楼去吃早饭。达希他们忙得团团转,来来去去的冒险者们个个表情严肃,全副武装。他们原本属于治安官挑不上眼的那一批,但是过去的一天半迅速对他们进行了欧胜劣汰,如今剩下的,都已经飞快地成熟起来了。 大家的忙碌和紧张使查理有一种偷懒的负罪感。他躲在角落里扒完早餐,蹑手蹑脚溜回楼上,翻开乌尔的那本书,用功研读。 研读没能持续多长时间。因为尤里提早回来了。 “有个好消息,查理。”尤里熟练地卸下盔甲,扔在桌子上。他点起壁炉烧上热水准备洗澡,同时脱掉上衣拿毛巾先擦了擦雨水,以防感冒。“特别新闻,刚刚出炉。” “什么消息?”查理转过身探头瞅了一眼尤里,见尤里赤裸了一半,又忙缩了回去。 “镇子北边的山谷里许多地方滑坡了。特别是瑞斯班矿洞那里,被堵了个结结实实。”尤里冲进卧室,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赞美查理道,“你真伟大。”无论姿势还是语调,都一点也不严肃。 “噢,天哪!”查理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这是好消息?” “你忘了吗?那些豺狼人都藏在赤脊山谷里。它们肯定被砸坏了。”尤里十分高兴,又好笑得要命。“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西边的红龙山上昨天就已经晴了。如果不是你把云拉了过来,这场暴雨早该下完了。” “噢,我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查理陷入了巨大的忧虑。出风头在他心目中是危险的事情。“为了我的小命着想。” “放心吧。他们都认为是光明保佑。”尤里扔开毛巾,拉起查理,“这场暴雨的确来得很是时候。不过没有你,就没有山体滑坡。” “也许还有别人看到了……”查理继续忧虑,“贾斯汀他们没准会看出来……” “拜托,不要担心了。”尤里有点受不了,“有我呢。”他亲亲查理的脸颊,推着他走到窗户前:“我们来说点高兴的。听他们说,大后天就是仲夏节了。我想知道……”尤里指指窗外天空中乌压压的云:“这场雨还得下多久?” 49赌博和服装风格 因为尤里那记亲吻,查理晕乎了好半天。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楼下大厅里了,和格朗姆占据着窗边最好的位子。 整个大厅里挤满了叫酒庆贺的人,差不多所有的桌子旁边都坐满了客人,每一寸角落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狂喜。许多人不住朝这边打量,打量查理,从头发到靴尖。出于对法师这一神奇职业的敬畏,他们暂时还不敢上前搭讪。 查理强制自己保持面无表情的模样。虽然他从一开始就清楚小巷一战之后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但那并不意味着他能立即习惯被人议论。 另外两个家伙呢?如果暗夜女猎手和年轻的战士在这里,应该能够转移大部分压力。 查理转动着不可告人的念头,悄悄问脚边的格朗姆:“他们去哪儿了?” 格朗姆懒懒地扬了扬长鼻子。查理顺着大野猪示意的方向看去,看到酒吧柜台前面的那几张桌子周围挤满了人。而尤里正头顶着一大盘子的吃喝,拨开人堆,从柜台那边挤过来。 “那儿在干什么?”查理瞅着尤里放下东西,“白鸽呢?” “他们开了个盘,赌这雨什么时候停。白鸽还没下来,应该在洗澡吧。”尤里把押金券扔在桌上,坐下来,腾空盘子,顺手将它交给了从旁边匆匆小跑而过的达希----旅馆里的几个侍者们眼下都恨不得有三头六臂,如果不是尤里自己挤过去拿了一趟,这点儿吃喝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上来----同时还不忘送给年轻地女招待幸灾乐祸的一眼:“看到你们生意兴隆我真高 达希还给尤里一个夸张的心碎欲泣的哀怨表情。 “她比你有幽默感。”尤里转过头来教训查理。 查理当作没听见。“赌博?”他捏起尤里扔下的那张押金券看了看。原本应该是一条裁得整整齐齐的羊皮纸条。后来撕下了这一半。可以通过依对撕口来验证。“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怎么算的?” “找点乐子而已。”白鸽点了一大盘浆橘,大半倒是给格朗姆的。尤里倒出一些留给暗夜女猎手,把盘子放到急不可待的大野猪鼻子底下:“丹尼尔他们负责发券记帐。说好了,不做庄,但是抽十分之一,用来摆酒,仲夏节那天请全镇地人喝。四个小时算一家。今晚到后天早上,一共十家。哪家押中了,哪家通吃。都没中。就退钱……不过那样仲夏节可就危险了。” “不是大后天才过节么?” “下成这样,不晒上两天,地上一塌糊涂……我看改泥泞节算了。” “也对。你押了多少?” 尤里端起一杯雷霆啤酒,呷了一口:“我买的今天晚上前半夜,十个银币。没人看好,他们大多押了明天的。”他瞧瞧查理:“本来没打算玩这么大。不过……你说的。这会儿,赔率已经快二十比一了。” 查理根本不记得之前自己跟尤里说了什么。他连忙申明:“输了我不管,赢了请我吃饭。” 尤里乐了:“行,没问题。”应完想想有点儿气不过,摸摸格朗姆的头。指着查理,挤眉弄眼地对大野猪道:“跟他学着点。” 大野猪哼哼敷衍两声,继续对付它的水果点心。 “哦,亲爱的格朗姆……”查理也摸摸大野猪的头,但是他的目光直视尤里:“这对你来说,很有难度。” 两人对视片刻,都忍不住笑了。 查理给自己倒了杯果汁:“不愧是酒吧老板。就这么给自己弄了笔大订单。而且更重要的是,下注地时候,还有兑现的时候,你们这帮赌棍会喝多少酒啊……” “呃……是哦!狡猾的人类……”尤里用力晃晃脑袋。似乎甩开了一些什么。然后他将那盘蛋挞推到查理面前:“嗨,别算那么清楚。他是生意人。忙活一通,拿一张订单赚上一笔利润,说得过去。大家热闹一下,不挺好?” 查理略一考虑,欣然接受尤里的说法:“是挺好。” 下注那边人越来越多。大多数是男人。也有几个打扮艳丽的女人穿梭其中。布瑞安娜的店里也并不是一池纯净的清水。只是平时。在这里,这些女人总是把自己藏在角落和阴影里。至于眼下么…… 不管怎么样,这会儿,即使最古板的客人,也对这一幕表现了足够的宽容。 查理望着那边,看得有点儿心痒痒。他踟蹰了一下,把注意打到了尤里身上:“我也想押。可我恐怕挤不进去。帮个忙?” “挤不进去?”尤里失笑,“替你去押一笔倒没问题。不过。你不会是想押今晚前半夜吧?”他朝左右四周努努嘴:“你会毁了它的赔率地----现在人人都知道有个叫查理的年轻法师能施展高级水系魔法。个个都看着呢。你押哪一注,哪一注肯定就有大拨大拨的人跟风。” 查理无比幽怨:“那还是我告诉你的。” 尤里耸耸肩。落井下石:“可惜你自己却用不上了。” 查理彻底垮下了脸。 尤里推推查理:“来,给我五个银币。”“干么?”查理没精打采地掏出五个银币递给尤里。 尤里接过银币,揣进自己兜里:“算你一半。” 查理抓起那张押金券,有样学样地揣进自己兜里:“一半归你。” “还是我收着吧。”尤里摇摇头,倾身过来,搂住查理的肩掏掏他的兜,拿走了押金券,“要是赢了,差不多也能有两三个金币。放在你那儿,被人顺走了都不知道。” 查理翻了个白眼。皮料做皮甲。 白鸽虽然会处理皮料,但是不会制皮。她给尤里打了会儿下手。考虑到目前查理一身普通衣物,两位临时工一致同意,先给查理做一件。 傍晚地时候,查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尤里说起自己会制皮时,会露出局促地、不好意思的表情了。 湖畔镇卖皮甲的有好几家店,但是没有一种是尤里这样的风格。这是一种……唔……古朴的风格。简洁而拙朴。 “什么,这就完工了呀?”白鸽抢过新鲜出炉的皮甲背心,拎在手里抖了抖,“不是吧!你确定你没在开玩笑吗?瞧瞧,缝了几针都能数出来!” 尤里眨巴眨巴眼睛,坐在那儿不说话。ne在上!这也太愧对这料子了!” 白鸽挺挺胸膛,一脚踩在凳子上,竭力向两个男人展现她身上的皮衣皮裤是如何优雅与精致----至少查理根本看不出来它们是怎么缝合的。 “我,暗夜精灵白鸽.晴风,郑重申明,这辈子坚决不穿尤里做地皮衣……”为了以防万一,白鸽宣誓完毕,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除非他地手艺有巨大改观!” 查理失笑。他取过皮甲背心瞧了瞧。背心护住了双肩、前胸后背和腰腹四周。剪裁的确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看上去几乎有点像漫不经心地敷衍之作。但是整件皮甲妥妥贴贴、摸上去手感柔软顺畅,缝接处一点也不硌人。 于是查理笑了:“我觉得挺不错。很经典。” 白鸽瞪大了眼睛:“你在开玩笑吧?” “经典,就是永恒。今年穿了,明年后年继续穿。”查理在衬衣外套上崭新的雏龙皮背心,去盥洗室照了照镜子。 背心其实挺合身,最容易出问题的肩和后腰都服服帖帖。穿着感觉舒适,活动自如,扣带上也留出了松紧的余地----毕竟,考虑到它的防护功能,没准会需要从夏天穿到冬天。 “流行,那是循环。今年穿了,二十年后翻出来----再穿。尤里微微一笑,开始给自己量尺寸。白鸽听得瞪大了眼睛。 “所以,你身上的这种、我手里的这种,都属于经典。一个繁复、高贵、神秘、无比优雅,一个简练、朴实、直白、返璞归真。”查理总结,“至于窗下的街上卖的那些,那属于流行。” 白鸽苦思冥想、沉吟良久,点点头赞同:“说的也是。不过我还是喜欢自己穿的这种风格。” 至于尤里,他根本没明白查理说的什么----好几个通用语单词他都听不懂。 反正查理对这件新衣服挺满意。 这就够啦。 50 都是星星惹的祸 白鸽身上的那套皮甲的原料,是黑角鹿皮。与雏龙鳞皮比起来,各有优劣。 黑角鹿皮保暖性能较好。另外,因为没有鳞片的缘故,也更柔软----也就是在作出潜近、跟踪、攀爬和跳跃等等动作时,更容易一些、更轻松一些、更舒适一些。 至于雏龙鳞片,胜在更耐戳刺,并且对魔法有一定的防护能力。而各系防护能力中,对火系魔法的,肯定要更加突出一些----条件有限,材料珍贵,他们只是拿边角料在壁炉里烤了烤。犹豫半天,最终也没肯让查理放个火焰冲击试一试。因此防护能力有多少,并不太好说。考虑到是雏龙,也不能抱过高期望,不过已经够弥足珍贵了。 所以,考虑到赤脊山这边的黑石兽人和豺狼人之中,都有不少施法者,其实还是穿雏龙鳞片比较合适。 这一点查理与尤里商量了一下,严肃地和白鸽提了提。毕竟,个人品味是一回事,为此牺牲一部分人身安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暗夜女猎手大约之前嚷嚷得有点儿累了,闻言默不作声,垂下眼睑想了想。 查理头一次发现,白鸽的睫毛其实挺长。像两把小扇子,眼睑开合间,轻轻地一扫又一扫,就把暗夜女猎手所有的过往和忧伤都关进了那双深邃的银色眸子里。 白鸽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看得出,她认真考虑了。虽然答案依旧是拒绝,但绝不是因为喜好而忽略安全。显然。有某一个属于个人的理由,是她没有说出来,但却存在的。 因此,尤里继续给自己做衬甲。查理也忍住了自己地好奇,翻开乌尔的那本论文,没有再问。至于格朗姆,它安静地趴在暗夜女猎手脚边,无条件支持自家主人的决定。 “其实,你做的皮甲也很好。结实。舒服。”一片忙乱的客厅里,暗夜女猎手摇完头,忽然对尤里开口道,带了点任性后的歉意。“只是……” 她顿了一小会,突然抓起自己的麻花辫子一把甩去背后,扭头冲查理促狭地眨了下眼:“不是我喜欢的那种。” 声音坚定、清晰、明快:平时的那个白鸽又回来了。 白鸽回自己地房间去了。夜渐渐深了,不过隔着楼板,下面的一层大厅里,依旧喧闹。 尤里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活:“雨停了。” “嗯……”查理无意识地应了一声。他的耳朵听到了尤里的话,但他的全副心神依旧沉浸在思考中。 根据乌尔提到的可知。按照普遍的观点,这个世界的能量可以分为两大类。为了尽量从纯粹的学术角度来研究它们本身地特性,查理决定把它们叫做正极和负极。 这两者得到的待遇截然不同:前者在魔法之邦达拉然乃至整个世界受到了广泛的研究和应用,后者则往往被讳莫如深。在传统上,确切地说,在人类王国的魔法传统上,对后者的研究是一片空白。 直到黑暗之门大开。出于了解敌人的需要,法师们匆匆开始关注后者的领域。尽管如此,他们总是用“堕落”、“黑暗”、“邪恶”、“腐化”这一类的词来形容这一领域。 在对游魂的研究中,乌尔搜集了许多典型个例。其中绝大多数。是由于负极能量的支持才得以维持地。而这些游魂之中,有的依旧保持了生前的理智和高尚。 负极领域中出现了理智和高尚,这违背一向认同的观点。是什么令那些游魂能够如此? ……是它们通过某种方式抵御了负极能量? ……还是负极能量本身并不像人们所认为的那样,带有堕落和邪恶的属性? 乌尔没有提及这个问题。也许他故意忽略了,也许他地确无暇顾及。 在查理地观点中,光明和黑暗是存在的;正义与邪恶却不存在。所以他无法判断是哪一个答案。又或者两者都不是。为了这个。他皱起了眉头。 尤里起身去卧室,顺路抽掉了查理手中的书。他走到窗前,将窗户开到最大:“看!查理,星星。” 查理对着空荡荡的双手呆滞了一秒半,星星……他跟着蹿了过去:“哪儿哪儿?” 黑蓝黑蓝的天空垂下静谧湿润的夜幕,无数明明暗暗的星辰在苍穹深处眨着眼睛。在刚刚过去的仿佛永无止尽地倾泄中,曾经笼罩了湖畔镇乃至赤脊山地厚云,终于把它们自己消耗殆尽。再也遮不住这亘古不变的美丽深邃。 屋顶上地雨水还在滴滴答答落下来。它们是那场两天两夜的倾盆大雨的余韵。 “真漂亮。”尤里呢喃。然后他看到了查理的眼睛。浅绿色的眸子,里面倒映着整个星空。 “嗯。”查理贪婪地望着星空。他“前世”从未见过如此星空。所以。刚到北郡的时候,他就常常为之着迷。这次也不例外。经过罕有的大雨洗刷,这一切更美了! 他不由自主地撑着窗台、踮起脚来、探出头去,好看到更多,同时已经把刚才那个深奥的问题抛到了脑后。管它呢!反正他用不着。至少短期内还用不着。“真美。” 尤里抬头看看星空,又低头看看身旁的查理:“是的。”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正对着查理:“查理,我不明白……” 查理询问地看向尤里:“唔?”“噢!”下一瞬间他突然惊呼一声,慌忙转过身,“对了……唔,我觉得你该下去一趟。” “……什么?”这转折太突然了,尤里不满。 “把赢的钱拿回来,趁现在还没几个人发现雨已经停了。”查理比比划划地解释,语速很快,“晚一点人就多了,你不会想让每个人都知道吧?那可不好玩。” 尤里盯着查理。 “那张东西在你那儿。”查理吞了吞口水,“你不想去?那也没关系。把它给我,我去一趟好了。” 这家伙在害怕。不是害羞,而是恐惧。恐惧得以至于变得勤快,勤快到主动要求跑 ----为什么? 不管怎么样,他没想吓坏查理。所以尤里一耸肩移开了目光,决定这一次按照查理说的去做:“知道了。” 查理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尤里转身、从自己面前走过、跨出卧室。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肩膀一垮,整个儿往后一靠。心跳得厉害…… 都怪这些星星! “对了。”尤里折回去,“要来点夜宵吗?一杯喝的?” “啊?!”查理惊跳起来,看起来几乎要从窗子里掉出去,“随便什么,什么都好!” “好的。”尤里唇角一翘,愉快地应下来。 这可是你说的。 51 尤里的混合饮料 “还要一杯像清水一样的烈酒?”丹尼尔狐疑地打量尤里,后者正努力试图摆脱一个想从他身上赚点渡夜资的女人的纠缠。“有。当然有。不过……让我猜猜,你带了个姑娘回房?” “姑娘?哦……”妓女哀怨地把手指从尤里的臂膀上挪开,失望地叹息一声,扭着腰肢、摆动着臀部离开了。 临走前犹自回头给尤里和丹尼尔各抛过去一个媚眼。 尤里松了口气。 那女人有点醉了,而且和今天这里的大多数客人一样,兴奋过头。而能得到布瑞安娜的允许在这里招揽生意的妓女,都还算守规矩----这不是指别的,这是说她们不同时兼职小偷和骗子什么的----所以如无必要,他并不想伤害她们卑微的自尊。 “她漂亮吗?金头发,还是黑头发?”黑头发的话,八成是詹洛斯家的。 玛蒂、奥玛,或者汉娜? 啊,汉娜当然不可能,她才六岁。玛蒂吧,失恋的人容易冲动……虽然帕克那小子没法回应她,但是那姑娘其实挺不错。当然达希也是个好姑娘…… 要是金色头发,那就是阿什洛克家的……或者棕色?哦,这个有点复杂,达文波特家的和亚当斯家的都是…… 酒吧老板心里快速地过滤着镇子上最漂亮的姑娘们,同时真挚地规劝湖畔镇的年轻英雄:“啊,当然,我不是有意探究您的私事。 我地意思是。男女之间这种事,您不觉得两个人都愿意,会更加美妙吗?” 哦,天哪,他可以预见,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战争,一年之后,湖畔镇将有一堆没有父亲的婴儿出生…… 其中有一个力大无穷,刚学会走路就能推倒磨盘……也许是两个。一个栗色头发。力大无穷;一个眼睛湛蓝,大力无穷……不,没准三个,甚至更多……这些行踪不定的冒险者总是说要“及时行乐”,他们奋勇杀敌,但他们的责任里从来不包括婚姻和家庭…… 可战争年代,唉,哪儿都一样…… 父亲不知所踪,这二十年对母亲和孩子而言显然不会轻松。不过没关系,镇子上的人会帮助他们的。而二十年后。这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将成为湖畔镇最强有力的守护者…… 到时候又将有一个仲夏节,又将有新地英雄…… 嗯,他还不算老,运气好一点的话,还能活着看到那一天。$$$ 尤里不知道丹尼尔的浮想翩翩,甚至都已经开始替他考虑他儿子们的爱情问题了。之前光顾着应付那个女人,尤里这会儿总算腾出了空来:“不是您说的那样。” “噢噢……”丹尼尔满脸促狭,敷衍着应了两声,弯腰从柜台里拿出小小一瓶酒:“这是你要的。月莓酒。” 想到刚刚兑给年轻人的赌金,酒吧老板觉得不宰上一刀实在对不起自己。他竖起了一根手指。“一个……” 尤里感到有点懊恼----他的人品就这么值得怀疑?所以他不耐烦地磕磕柜台申明:“酒是给查理的,让他睡得好一点。” “查理,我知道,一头金发,那真是个漂亮的姑……”话说到一半,丹尼尔猛然打了个寒战。“查理?!”顿时。黑发、金发和棕发,统统像长着翅膀地小鸟一样飞走了。 “那个法师?!”酒吧老板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前天下午的小巷。那会儿他也赶过去了。虽然到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旁边有个独自买醉的冒险者一听,兴奋地凑了过来:“叫查理的法师,嗝!前天小巷子里的那个?小子,他是你的同伴?” “没错。”尤里点点头,取过月莓酒,看看丹尼尔竖着的那根手指:“银币?” “是的!”丹尼尔反射性地回答。只觉整个儿被塞在冰块堆里。他可不敢吐出原来准备地那个单词----金币。 一个银币。尤里有点意外。手里的酒瓶子细口圆肚。一手那么长,肚子两寸宽。木头做的。不过质感非常沉,纹理也密得过头,以至于第一眼看上去瞧不出来是木质。 品酒尤里虽然是外行,但也并非全然没有眼力----这个价格便宜得出乎他的想象。 不过丹尼尔是老板…… 所以尤里非常干脆地付了钱。 “喔……”丹尼尔瞅瞅自己的手指,瞅瞅面前的一个银币,这才发现发生了什么。这酒地进价都要四个银币,还不算从达纳苏斯到暴风王国地运费呢!他恼火盯着自己竖着的手指,突然急中生智:“我是说,十个,十个银币!” 尤里已经端盘子、走人,背影毫不停顿,看起来似乎没有听见。 丹尼尔悻悻。或许他可以明天再跟尤里讨酒钱,前提是这个年轻的战士没有和那个可怕的法师呆在一块。 那个买醉的冒险者依旧在嘟囔不休:“有个厉害的同伴,当,呃!当然是件好事,嗝 他几乎把脸埋进了面前的大号啤酒杯里:“不过保姆的工,嗝儿……工作可真让人心烦!”他一口气干掉剩下地,把杯子朝丹尼尔一推:“老板,再来一杯!” 半个小时后。 尤里满意地看着查理就着一小块烤香蕉片,喝掉杯子里最后一口混合饮料----加了蜂蜜掺了月莓酒地西瓜汁。 他起身收拾了一下客厅里的东西。这样万一有突如其来地客人,也不至于发现他们的雏龙鳞皮。收拾完,再看查理,果然…… 脸颊已经醉红了。正撑着下巴,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顶着一头短短的淡金色乱发,两只浅绿色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瞅着他。 ----现在,这家伙不会再害怕了。 52 大地之母的惩罚 “你喝醉了。”尤里绕过桌子,走向查理。从侧面看过去,他忽然发觉,这个十五六岁的家伙个子不矮,却远远谈不上结实。简直单薄得令人担心。 “哼,胡说八道!”查理冲尤里豪迈地一摆手,摆得幅度那么大,以至于歪歪一晃靠倒在椅背上。他扬起脸瞪尤里,郑重申明:“我没醉!” 这一眼瞪得怒气腾腾,但是配上迷蒙的眼眸和绯红的脸儿,就没什么威慑力了。只招得尤里莞尔,轻笑出声来。 查理对尤里的态度大为不满,一根食指直戳尤里,恶狠狠地反击:“你才醉了呢!”整个人不知不觉已经转成了横坐。 尤里捉住查理的手,把那根没礼貌的手指竖回到他自己面前:“来,查理,告诉我,这是多少?” “多少?”查理怔了一怔,眸子聚焦不到手指上。他使劲眨眨眼睛,晃了晃脑袋,后仰开去,试图看个清楚。结果好了,一个没坐稳,往背后朝天而倒。 尤里慌忙抢前,总算叫他及时抓住了查理的手臂和肩膀---这还没醉?!旅馆客厅的椅子有靠背没扶手,差点就给摔了。 查理可一点也不领情,他掰着尤里的手指扭着自己的胳膊使劲往后拔河:“尤里?拉着我干么?干么呀!” 尤里眼瞅着查理在椅背和桌子间的狭缝里挣扎,彻底无言,索性再绕两步。 从背后搂住他,整个儿提拎起来,一脚推开椅子,把查理抱去卧室里: ----至少床比桌椅柔软,没有磕碰的危险。 短短几步路,查理又蹬又踹扭动个不停。只是受到姿势所限,使不出几分劲。 尤里抱着这么一条大毛毛虫,怕他踢到什么伤了自己,只好尽量提溜得高点。还得看着左右家具门框。他一边挺胸腆肚地前进,一边乐得不行。与此同时,也有些心下汗颜:幸亏自己力气大,又是从背后穿过腋下牢牢抱住了这家伙。对了…… 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上次查理可没这么闹。 查理努力一番没结果,十分恼火:“放开!放开,放开我……放开嘛……” 尤里放下查理,推着他转个身,按着他肩膀让他坐在床沿,慢慢儿松开了手:“那你好好坐着?” 这个姿势已经比刚才好多了,查理看到了自由地希望。什么也没说,用力一推尤里。 尤里脚下退了小半步,身子朝后面一晃悠。他可没这么不中用,只是怕查理不知轻重伤了自己,所以任由查理推,也替查理卸把劲。不料查理太用力,胳膊一软一头朝尤里栽过来。亏得尤里反应快,一把接住。 查理撑着尤里的胸膛,大叫委屈:“不许欺负人!放开我!” “……”尤里心下冤枉:是你在欺负我好不好?看来和醉鬼谈判行不通。 查理继续推,在尤里的胸膛和手臂之间使劲努力:“放开我!放开。放开!” 眼看查理折腾得额头鬓角细细见汗,尤里无奈了。他挠挠头,左右瞧瞧,目光落到窗子上的一瞬间,忽然有了主意。 尤里把查理押到窗前:“看,星星。” 星光璀璨。夜风凉爽。查理又嘟囔了两声。安静下来。 尤里松了口气。他替查理抹抹额头鬓角。抹到人中的细汗时,指尖无意擦过柔软的唇,尤里心里一动,想起了甜橘酒换来的那个吻。于是憋了几天的疑惑,就这样倏然滑出舌尖:“查理,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查理扭过头来看尤里。他没回答问题,就那么瞅着尤里,目光专注温柔。脸上晕红缓缓地又深了一重。 这个样子。毋庸置疑了。尤里贴过去,额头抵上额头:“你喜欢我。” 查理没躲。他只是害羞地缩起了脖子。垂下眼睛,点点头。头还没点完呢,忽然一把朝尤里推过来:“可我不告诉你!” “……”尤里捉住查理的手,哑然失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查理扭头望向窗外,笑容慢慢收敛。他地目光没有再飞向星空,而是落到了黑黝黝的街道上:“不能让尤里知道。” 尤里大为不解:“不能让尤里知道?” 查理缓缓一点头,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褪了个干净:“嗯,不能让尤里知道。” 尤里只好问得更清楚些:“为什么不能让尤里知道?” 查理怅然,静静望着夜色下的镇子:“不可以。” 尤里见查理这个样子,不由呆了一呆。心疼之余,还挺心烦。他按按额角----看来只好自己猜了:“你担心他拒绝?”除了这个,难道还能有什么理由吗。 查理缓缓一摇头:“尤里会讨厌我的。” 尤里糊涂了。他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明明不可能的事,查理为什么偏偏会如此认为?“尤里为什么会讨厌你?” 查理沮丧地趴到窗台上,目光飘向远处:“他知道了,就会讨厌我的。” “不会的啦!”为什么查理会有这样的误解?尤里彻底无法理解,还有点生气。他连忙申明:“我喜欢你。” 这话一出口,尤里自己先愣了一下。之前几天,他光顾着不解查理的古怪态度了,反倒没去考虑自己地想法。这会儿不加思索间脱口而出,不由有点惊讶。不过尤里做事,从小就利索果决。两秒钟后,他完成确定,认真对查理重申:“我喜欢你。”语气柔和许多。 然而查理还是壁虎似地扒在窗台上,一脸黯然,泫然欲泣:“尤里会讨厌我的……他会讨厌我的……”明显陷入了纠结。 “……”尤里一拍额头。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第二次表白居然就这样被直接无视!大地之母啊!这难道是您的惩罚?!只不过未经查理同意把他弄醉了而已么…… 53 嫩草与查理 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沮丧,查理贴在窗口,眼皮渐渐开始耷拉。 尤里替自己哀悼了两句,再看查理,居然已经差不多睡着了。睡着也就睡着吧,偏偏还蹙着眉瘪着嘴,瞧着就让人心里揪起来。尤里在旁边瞅了一会儿,微微一笑,缓缓地、用力地点在查理额头上。 查理撑了撑眼,没撑开。一阵夜风吹过,他猛然打了个颤,紧着着“阿嚏”一声,老大一个喷嚏。 尤里一愣,把人哄着拉开窗边,合上窗子。 他一握查理的手,发冷。又从查理后颈探手去一摸,一片凉幽幽的湿润,连带衬衫上也汗湿了一大片----刚才折腾出来的,被窗口的夜风一吹,就沁凉了。 两日的大雨刚停不久,大地上连续不见阳光,这会儿又正值夜深时候,凉爽得几乎有些发冷。( )尤里当然只会觉得痛快,醉鬼查理恐怕已经中招着凉了。 尤里连忙捉着查理坐到床边,解开查理的衬衣,卷在手里将就着替他把余汗擦干。然后脱掉长裤靴子,毯子抖开一盖,轻轻一推…… 查理滚了半个身,翻进了床里头。 这么靠里侧,应该不会掉下来吧? 尤里去客厅烧水。就壶底一点,很快好了。兑上一点凉开水,弄了半杯刚刚能入口的热水,余下的刚够绞把热毛巾。 两样再简易不过的驱寒武器在手,尤里回到卧室里。 查理已经在毯子下蜷成了一团,还打了个横。.. ..尤里好不容易把查理挖出来,让查理倚在怀里,喂了小半杯热水下去,又替查理擦了把脸颈。 查理半睡半醉地任由尤里摆布。大概热毛巾抹过很舒服,他“唔……”了一声,把手朝前一伸。 得寸进尺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尤里微微一摇头,笑着给擦了。右手,左手。然后再绞了两回,顺带连胳膊腋下后背也抹了一把----反正都伺候到这份上了。 查理舒服了。再睡下时,安安份份,格外乖巧,和之前判若两人。 他脸上红晕褪了些,不再浓得滴血似地,衬着光滑的肌肤,好像健康的小孩子一般,纯净而生机勃勃。细细的睫毛密如软羽,润红的嘴唇仿佛花瓣。他本来就长得清秀,加上年纪还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尤里低头打量,目光最后落在查理的唇际,更觉不可思议。这柔嫩的唇间曾经吐出低语,轻描淡写间判定卑鄙者的死,喃喃秘语中命令高高在上的云。 尤里爱嫩草。向来热爱、并且会继续热爱那些顶破冻土而出的柔嫩小草,直到永远。毫无疑问,查理与那些小生命是同类----他和它们都拥有同样不可思议的美好与生命力。 他出神半晌,去开了半扇窗通气,随手把毛巾一扔搭去盆子边上,自己也上床睡觉。 东西?管它呢!明天收拾,他也该休息了。 查理似乎被尤里的响动打搅了,软软地翻了个身,面朝外头。 尤里刚刚躺下来,于是趁势凑近去些,在查理额头上亲了一下。查理恬然好眠,没有抗议。 尤里却有点睡不着。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作为一个年轻却并不稚嫩战士,他对周围环境总是很敏感。反复换了几个姿势,终于找到了原因所在----查理这家伙平日里不管多热,总穿着衬衣睡觉,眼下却例外。 害羞的家伙。真不容易。 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尤里给查理拉高毯子,不经意间擦过查理肩头光滑的肌肤,微微一顿,神差鬼使伸手,搂住查理拥入怀中。 肌肤相贴,心跳相随,体温相汇。 他的胸口慢慢被一种柔软热烫的情感涨满,满涨得心酸。 54 文化与民俗差异 清晨。晨曦打破夜色,从红转金,洒遍大地,也投进卧室的窗来。 下至大地,上至穹庐,都被之前的大雨洗得分外干净,干净得明亮,明亮得透明。晨风温煦,白色灰色的水鸟盘旋在南边的码头那。有几只喙尖一点朱红。还有几只,尾上扇似的蓝翎扫过天际。 尤里睁开了眼。 他很想知道查理醒来时会有什么反应,所以他醒了----年少时追踪捕捉狡诈残忍的猎物,再大一点抓起武器为生存战斗,这样的生活养出了他战士的本能。因此,如果尤里躺下去时决定这一觉要睡五个小时,那么他醒来的时间,就绝对不会是四个或者六个小时后。 查理不一样。尤里清楚得很。比如昨晚,他们一点多才休息,不算早了,那么今天早上,查理会在六点左右习惯性地醒一回----这是生物钟使然。至于起床,恐怕还得等到查理睡完了一个回笼觉,差不多要七八点吧。 睁开眼时候刚好对着天花板。尤里侧头往旁边一看,不禁一乐。 查理放着好好的枕头不要,低低地蜷成了个虾米。脑袋偎在尤里肩旁,自己裹着一条毯子还不够,一手犹自牢牢扒拉着尤里的半条毯子,堆在一起当枕头。 留给尤里一头顶柔软的发丝,一个光洁的额头。 尤里小心翻过半个身,连人带毯子搂住查理。他想起上次查理醉酒后,二二零一里那个早晨。顿时有了几分恍然。零零杂杂的小脾气拼到了一块,可不就是证据确凿……嘿!这回面对面,看你还往那里藏。 没了织物的阻隔,查理地呼吸吹拂在尤里胸口赤裸的皮肤上,仿佛细羽拂过心尖,挠得人心痒痒。 尤里缓缓舒出一口气,静静地等待,等查理醒过来。 他有好些年没有这么期待一件事了:遇到查理之前那几年,他偶尔喘过一口气来时。也会渴望自由、也会拼命去抓住。但那些渴望和努力是焦灼、黯淡、压抑而无果的。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北郡,持续到查理将两把小小的钥匙干脆利落地扔过来。倏然的弧线划出难以磨灭的深痕,替那折磨得人精疲力竭的过程,嘎然画上了一个句号。 而现在,这份期待,甘美饱涨,被那些黯淡焦灼的无望一衬,更显甜蜜。甜蜜得几乎让人惶惑不安。 尤里想起在闪金时,查理说过,会陪他到荆齿城。 那一个拥抱间。那一个承诺里,每一个字都坚定得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得几乎淡漠。如果不是他当时太欣喜,早就应该注意到,查理的语气里,沉淀了怎么样地无奈和辛涩。 他不是小孩。他本以为,查理平静地计划如此漫长的旅途,除了他的缘故,还有其它不方便吐露的原因。于是他就不问----就像查理在那之前,从来没有问起过他为什么会成了奴隶;在那之后。从来不问白鸽为什么只肯穿她那一身黑角鹿皮衣。 现在细细想来,那份平静一点儿也不平静,根本就是苦中作乐熬出来的通透。 他值得么? 他为查理做了什么,值得被如此对待,值得微笑着忍耐……了点眼,怔了一怔。又马上合上了。 “醒了?”尤里没有看到查理的动作。查理睡得太低了。瞧不着。尤里怕搅合了查理的好眠,也就没把他挖上来。只不过,此刻臂弯里的身体一紧,尤里还是立刻就知道了。可是……大地之母哦,这家伙在干什么? 查理闭着眼不吭声。他缓缓地搂住毯子,慢慢儿地翻了个身,人又往下缩了缩,缩得头脸全埋到了毯子里。还直抵到了床里侧的木墙。 尤里莞尔。也不拦他,撑起身跟过去。瞧着查理装出一副犹在梦中的样子,瞧着他眼睑微颤,瞧着他面上渐渐浮起两朵红晕,也瞧着他吝啬地只剩了一只红润地耳垂在毯子外。 这能瞒得过谁啊。|| ||尤里好笑,柔声问:“还没醒吗?” 毯子下传出轻若蚊讷的一声:“嗯……” 尤里绝倒。嘿然一笑没忍住,惊得查理掐紧了手里的毯子,反倒多露出了几分面庞。 尤里见查理脸上红晕飞快地染了开来、深了下去,耳朵更是红得滴血一般,倒也不忍再追着逗他。不忍之外,还有点不知所措。 居然会有这么害羞的家伙。 “昨天晚上……”虽然被毯子挡了,查理口齿依旧清楚。不过语速却是又慢、又飘忽:“你给我喝的什么?” “掺了半瓶月莓酒。”尤里坦白。反正查理的酒量就那么点,他就在两杯饮料里均掺了半瓶。这样查理怎么选都会中招,多方便! 查理默然了一小会,一点点放松下来。喜欢一个人,并且被一个人喜欢,多么幸运美好,为什么要逃避?他翻过身来,依旧卷着毯子,却是往上拱了拱:“尤里。” 尤里往下一滑,好与查理面对面----虽然隔着一层毯子:“嗯?” “昨天,你说的……我听到了。”查理慢慢扯下毯子,露出一双闪闪发亮的眸子,“我们在一起吧。”“嗯。”尤里点点头,额头抵住查理的额头:“在一起。”满怀喜悦间,忽然又有一丝不甘,像小鱼儿吐出的汽泡,悠悠荡荡地浮上水面:“昨天我说了两次。” 这回轮到查理莞尔了。他抬手抚上尤里脸侧,细细端详这张英俊明朗地面孔,然后垂下眼睑。缓缓凑向前。 查理的神情羞涩又坦然,虔诚而认真。尤里被蛊惑了,怔愣间,只觉唇上落下一片温软,呼吸交织间,短短一句几乎听不到地气声:我爱你。 这是一个唇与唇稍贴即分的吻。 尤里眨了眨眼,有一瞬间,他失去了焦距。 不止喜欢,已经是爱了吗? 尤里下楼时。大野猪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白鸽的早餐也点了,只是还没怎么动。 “今天怎么这么晚?”白鸽抬头看到尤里,叉起一片西瓜松到嘴里,耸耸肩,“你知道的,格朗姆等不了。查理呢?” “他刚刚起来,就来了。”尤里心情很好。挥手示意一旁不远地达希点餐时,也挥过去了一个大大地笑容。浑然没发现在背后方向,几个的作坊女工,朝这边指指点点。羞红了脸。 白鸽在一旁看得清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好事刚刚发生了吗?” 尤里点点头,回过头来,正要回答,却又忽然闭嘴。他静静地盯着白鸽一会儿,轻声慢问:“你早知道?” “噢……”暗夜女猎手一时不知道承认和不承认哪个更明智。最终她决定坦率一点。不过目光与尤里警惕的眼神一接触,白鸽微微不忿,到了嘴边地话不由就换了,换成了更具有冲击力的:“看来在这上头,你是个雏儿。”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尤里被刺得呆了一下,随即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水罐和杯子是有人用餐时就会给免费端上来的---慢慢喝了一口:“我只是没有滥交那种坏习惯。”小时候环境特殊就别提了。后来那几年么。他哪儿有精力管这个…… 白鸽深邃的银眼睛眨也不眨地瞅着尤里。那里面没有嘲讽,也没有炫耀。只是有一点善意地戏谑。 几分钟前地一切还新鲜得仿佛清晨草叶上的露珠,尤里这会儿敏感害羞得很,那里受得了这个。他投降:“好吧好吧。其实,我收到过一些粉红色地小东西。但是……的确没试过。时间和对象不对。” 正常情况下,暗夜女猎手一向风度良好。她见好就收。结束了这个问题:“他好像一直很困扰。” 这就是默认知道了。尤里仔细看看白鸽。试探地问:“是的。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 “我也许可以猜一猜。”白鸽微微一笑。看在尤里刚刚痛快投降地份上,她似乎也该帮点忙:“你瞧,你是男的,他也是。” “是啊。”尤里点头,更不解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多了。文化的,民俗的。社会的。”白鸽又叉了块西瓜。却没有吃,转着看。“简单点说,像卡多雷们一样,历史悠久的古老种族,因为看得多了,看得久了,所以有足够的宽容。在这方面,不会有什么强制的禁忌。毕竟,这种选择是天生的。有的只能接受异性,有地只能接受同性,也有的两者皆可,就像花有蓝红黄一样。所以,一男一女,或者两个男的,又或者两个女的,都能得到祝福。 “人类的几个王国一开始拼命学习汲取几个古老种族的文明和特长。那会儿他们什么都能接纳。但是后来,他们在此基础上,开始形成了自己地文化。王国需要人口来提供税收,军队需要人口来应征,而同性显然无法生育。再后来,他们有了自己地宗教,自己的信仰。渐渐地,一夫一妻的家庭,被认为是组成社会的基本单位。 “在这一点上,就地域上而言,卡利姆多好一点。因为人类在那儿地盘不大。东部大陆么,现在是人类主导。” 白鸽的通用语带了口音,而且说得又太概括了点儿,尤里听懂了个五六成:“你是说……”他朝四周比了个手势:“在这里,他们、大家,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我和查理是……不对的?” “没错。不过这不是最严重的。”暗夜女猎手一口解决掉西瓜,头也不抬,叉子朝楼梯的方向一扬,“最严重地是,恐怕,他也认为自己错了。” 查理拐过楼梯角,正走下来。神色一贯地沉静,低头看着楼梯。 尤里隔着小半个餐厅,隔着客人与侍者们,望着那个淡金色头发的家伙,忽然胸口一抽。 “认为自己是错地,但是又……” “但是又情不自禁。” “……我懂了。” 55 如果查理生气了 查理拉开椅子坐下来的时候,还眼神飘忽不敢往尤里看。点完餐,他清清嗓子,不知怎么地,忽然就以极快的速度,成功换上了一副正经神色:“我们现在有两件事,最好得商量一下。” “耶哈?”白鸽正忙着把查理与尤里两人放在一起打量,还没过看够呢,顿时一脸“你好扫兴”的埋怨,“什么事哦?” 尤里莞尔含笑,目光专注,等着下文。 于是查理就觉面上一热,又垂下了眼。他拉拉椅子靠近桌子,压低了声音:“暴风城援军的事;还有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第二件事先放一放,就算要走,总要先过了后天的仲夏节吧。”暗夜女猎手显然对富有地方特色的季节性庆典挺感兴趣,“至于援军……” 她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已经快三天三夜了。” 一时间,三个人都默然。只有格朗姆,已经吃饱喝足,趴在地上无忧无虑地甩着细细的小尾巴。 情报到长官们手里是在深夜。次日调集物资征召冒险者,第三天中午军事行动开始。当天下午大雨骤降,豺狼人组织小拨精锐试图冲入镇子进行屠杀破坏。第四天豺狼人继续找麻烦,夜里赤脊峡谷内多处山体滑坡,令这帮畜生损失惨重。第五天没有敌袭,大雨在夜里十点半左右停止。 如今是第六天早上。从去石堡高塔的队伍拔营出发开始算,已经有六十八个小时了。这么一段时间,在平时算不了什么。但在军事行动上,已然非常漫长了。如果玛瑞斯出发前知道迄今不会有援军到,他应该就不会坚持去夺回石堡高塔。 毕竟,山体滑坡只是偶然。若是没有这个偶然,眼下的湖畔者已经岌岌可危了。如今虽然幸运地有了这个偶然,没有援军,就算夺回了石堡高塔,要驻守两地,依旧是人手不够。 达希和她端来地早餐打破了沉默。 查理谢过达希。等她离开后,沉声道:“所以,我们最好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 )”他说完这句就不吭声了,显然自己也还拿不出一个好主意。 “先吃饭吧。”尤里瞧瞧白鸽,又瞧瞧查理,抄起自己的叉子从查理的盘子里戳走一条煎小鱼,临走前还在查理面前特地晃了晃,“热的哦。” 查理一呆。他素来有点洁癖,只吃自己盘子里的东西。因为他吃不完的肉啊什么的,尤里总是很乐意扫荡。所以他经常会故意挑那几种多点一些。尽管如此,分享食物这种事,查理可怎么也没有勇气去想。 不过尤里动作快,煎小鱼拿片香料面包一夹,啊呜一大口塞进嘴里的同时,已经把自己的烤猪排往查理面前推了推:“唔,尝尝这个?” “呃,好。”尤里湛蓝色地眸子直望着查理,温柔又热切,充满期待。查理根本没有办法拒接。他匆匆叉来块烤猪排。也是啊呜一大口。却是太慌,不小心滴了一溜儿汁在桌子上。又运气太好,恰好咬到了软筋上。 咬吧,一下子咬不断。不咬吧,已经沾了口水了,难道再吐出来? 白鸽捏着叉子慢腾腾转。有一口没一口咬着上头的西瓜。见状忍了忍,到底忍不住,叉子往盘子里一扔,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肚子,闷笑着、颤动着,软倒在椅背上。 尤里很无辜,望着查理,缓缓眨巴了一下眼。 查理盯着鼻子底下的大半块猪排。脸上顿时又热了。 这顿饭对查理而言。有些漫长。相反,白鸽嫌太短。尤里么。他忽然发觉面前的早餐味道特别好。当然,以前的也很好,只不过,今天的更好。 盘盏见底,暗夜女猎手提议去镇子口打听一下消息,顺路把参与协防的报酬给领了。 查理对此表示同意,迫不及待起身出发。尤里跟着拉开椅子站起来,望着查理匆忙的背影,唇角一弯,挠挠下巴,决定午餐还要点烤猪排----当然是因为这儿的烤猪排多汁又好吃! 很好吃! 出了旅馆就是镇子的主街道。后天就是仲夏节,一夜之间,几乎每家店都开始兼营节日用品。遮阳地草帽,装饰房间的花环。卖小玩意的也多了起来,还有许多本地小吃的摊子。 白鸽兴致勃勃地一路玩赏过去。与此同时,她的眼神里却始终保留了一份冷静。当第四个小商贩试图向她兜售一个手工木雕护身符时,暗夜女猎手摆摆手,似乎终于有点倦腻了,回过头来和她的同伴道:“他们看上去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啊。” “担心什么?”尤里答得有点儿没心没肺,他的目光落在查理身上,“担心又没什么用。” 查理掂起一个石镯。它们是一对,用劣等宝石的母石雕刻的。虽然一点也不名贵,但纹理中有淡青浅绿等好几个色泽,比普通的石头镯子好看许多:“镇长他们好像在努力营造一种不那么紧张地氛围。你们看,就那么几个卫兵,还给放出来逛街了。” 白鸽早就看到了,只是没往那方面想:“你确定他们是在逛街,不是巡逻?” “是在逛街。他们也的确该放松一下。不过我要说,没准长官们是命令他们出来。”尤里替跟着拿起另一个石镯看了看。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男人会喜欢首饰。不过既然是查理…… 尤里决定把这个疑问切碎踢开。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不是么。“你喜欢?” “也就这样吧。创意还别致,不过手工不怎么样。”查理将东西放回原处。“而且这是镯子,难道让我戴着它施法么。” 镯子的摊主是个中等身量的黑发中年人。听到施法两字,又瞟了一眼格朗姆地獠牙和尤里腰上挎的剑,咽了口唾沫,没敢上前兜售,呆在一边听着这几个冒险者冷淡地评价他地商品。 “哦,我以为我已经够挑剔了。”白鸽夸张地轻呼,语气里填满了自豪和思念:“我家乡地小玩意儿特别棒,所以我在这边总是买不到合意的纪念品。你家那边呢?” 查理正好又拿起一个雨滴形的藏绿色石挂坠。闻言,手在半途顿了一下。 尤里冲暗夜女猎手一皱眉,后者意识到自己戳到了查理从不愿提及的禁区,苦了脸缩起肩膀,试图让自己变成不引人注意的一小团。 “不,绝大多数的,也只是这样子而已。毕竟,就我所知地而言,整个种族里每一个成员都热爱艺术的,唯独精灵们。”查理漫不经心看了一眼。轻轻将手中地坠子放回摊上:“我挑剔,只是个人地性格关系。宁缺毋滥。” 白鸽咀嚼了一下最后一句,认真仔细地重新打量了一眼查理:虽然看起来很随和,可其实,这是个骄傲的家伙,有一套自己地原则。 最后一句尤里没听懂:“宁却无赖?” 查理扫了眼面前的摊子,没找到什么可看的,便继续往前走:“宁愿缺少甚至没有,也不要找那些不够好的来充数。” “这么看来,你是很好很好的那个。”白鸽凑过去对尤里道。一半讨好,一半调侃。 尤里抬头望望比自己高地暗夜女猎手,退开一步,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哦,你犯不着这幅表情吧?查理没生气。” 白鸽目送尤里往前走,低头小声问格朗姆:“那么。如果查理生气了。会发生什么?” 大野猪晃悠晃悠大脑袋想了想,忽然“嗖”一下夹起了尾 四个同伴在镇政厅领了报酬,同时还领教了什么叫差别待遇。 出来时,白鸽听听四周没人,小声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们特别优待你?” 尤里看看查理,乐了,对暗夜女猎手道:“他们其实也挺优待你,但是他们是在引诱查理。” 白鸽瞟一眼查理领到的钱袋:“我也想被他们引诱。” 尤里调侃道:“他们都没你高。” “男人最重要的不是身高。”白鸽认真道。 查理失笑。故意道:“是钱包?”尤里也笑了。 暗夜女猎手懊恼地申明:“当然不是。”她迅速切回原来的话题:“哦。亲爱的查理,请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会引诱你?” “一个神射手的价值的确不比一个年轻的天赋卓越的法师差。”查理中肯道,中肯得几乎像在议论别人的事,“不过你会考虑在湖畔镇定居吗?” “应该不会。”白鸽想也没想就回答了,反问道,“难道你会?” “重要地不是你我会不会在这儿定居。”查理耸耸肩,“重要的是他们怎么认为。” 白鸽点头受教,尤里嘿嘿笑。前面就是镇政厅大门,有左右两个卫兵值哨,于是这个话题就此停止。 他们走下大门口的白色大理石台阶时,正好看到街对面,一个老熟人沿着屋下的阴影匆忙溜过,匆忙得几乎有些惊惶。 是黑衣威利。 查理微微一乐。即使报复过了,一个人对偷自己钱袋的家伙也不产生什么好感:“什么事让他赶得这么急?好像火烧屁股似的。” 白鸽地眼尖:“瞧他那张脸,黑得比他地衣服还沉。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难道又被苦主发现了?” “别管他了。”尤里不关心威利的事,“既然没有冲进镇政厅来报告消息,那顶多就是点儿私事。再坏也坏不到那里去。” “查理,你说过,威利以前是兄弟会的……”暗夜女猎手的脸色忽然凝重起来:“我想我知道为什么了。”她朝东边镇口的方向努努嘴:“你们瞧,那是谁。” 铁匠铺门口拴着好几匹马,有几个人守在旁边。他们没有蒙面巾,但是大热天地,居然穿着连兜帽的长斗篷。 其中一个面朝这边,正和他的同伴说着什么。看得到兜帽遮得那人脸上只露出一个下巴。另外有一个正在安抚一匹焦躁的马,动作间,斗篷下露出了紫色地丝绸袍裾,上面是棕黑两色地装饰纹路。 56 漂亮女和英俊男 四个同伴本来就要朝镇子口去,当下继续往前走。路过铁匠铺时,顺便观察了一下情况。 结果这一观察,查理就糊涂了。在他的“印象”里,迪菲亚兄弟会的势力和暴风城是对立的。现实果然复杂,总是充满了变化与妥协。 他朝东南方向一撇大拇指,向同伴求证:“是他们?” “是,我听到那两兄妹了。”“是的,那女人侧影我记得。”白鸽和尤里几乎同时应声。 ----记得那女人的侧影?查理沉下了脸色:“这么大一拨儿人,怎么……” “虽然他们里头有潜行者……”尤里全副注意力正辨识与默记那边的人马数量,不着痕迹地走到查理左边:“不过,他们都到这儿了,卫兵们不可能没发觉。” 白鸽一个眼神,格朗姆蹿跳几步,跟到了查理后面。他们四个中间,唯一对潜行者的背后突袭没有任何防备能力的,只有查理了。 “当然不可能。”铺子里比外面暗,但对夜视力良好的白鸽而言,不成阻碍,“有人陪着。一个法师,两个卫兵,在铺子里。我说,镇子上的情况已经糟糕到连兄弟会的身份都不计较了吗?” “看来情况的确不容乐观。另外,平白无故,兄弟会的人不会一窝蜂地进镇子。”查理略一闭眼睛,“看”了一下周围,“在那边……”他一指铁匠铺,竖起手指荫蔽地做了个“二”的手势。“恐怕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麻烦,迫使他们和湖畔镇之间,达成某种协议。” 暗夜女猎手歪歪脑袋。白天地街道声音嘈杂,她都听不出来潜行者的呼吸声呢,查理为什么能知道铁匠铺那儿有两个? 好吧,既然查理从没说过,那么这也是个禁区。她只要庆贺查理在她这一边,是同伴而非敌人,就够了。 一行四个出了镇子过大桥。去找了军需官,拿新鲜到手的份额给自己换点更好的装备。 白鸽拎了双好靴子----十足好靴,玛瑞斯那档军阶才能有分配的好靴----她脚上的磨得差不多了。 尤里之前的份额还攒着,一口气换了三件半的中型铁甲,胸甲、腿甲和靴子,还有一对长过肘关节的小臂护臂。 这几件铁甲主材自然是铁,不过掺了点别地什么金属,不会生锈。xxx东西从铁炉堡远道而来,工艺一贯的扎实,没什么花哨。另外。不知为什么,制作者在给它们附魔的时候,选择了火焰炕性。 “野人铁胸甲、野人铁护腿、野人铁靴,还有野人铁护臂。为什么这么叫?一个系列的吗,还是一家店的?” 泰诺显然已经很习惯白鸽的好奇。他记完了帐,在桌子上扣扣烟斗:“都不是,应该和材料有关。见多了矮人的产品,就会知道,他们从来不肯在起名字上动脑筋。”想到矮人们的性格,泰诺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或许你可以去铁炉堡问问他们的配方。” “如果问到了我一定抄给您一份。”白鸽也开玩笑道。 泰诺望向暗夜女猎手。故作期待道:“噢,那样没准能让我升一阶。” 矮人好一点的配方,都是对人类保密地。他们本来没这么谨慎小气。曾经因为大大咧咧吃过几次亏,所以学乖了。 白鸽曲指敲敲尤里的板甲,继续她的问题:“怎么选了这个附魔,难道他们担心一个火球过来。盔甲熔化。里面的战士被烤焦?” 泰诺新装了一袋烟,美美地抽了起来:“没准。”年轻人,多上几次战场就会知道,火系魔法是最普遍使用的攻击魔法。另外,火油箭人人知道,但你听说过冰油箭吗? 尤里听他们一提,还真有点为此担忧,转头问查理。“查理。你的火球术能熔化铁吗?” 查理一直安安静静在一边挑自己的东西。尤里对女人有感觉,这令他想起了一些“旧事”。正心烦呢。闻言朝尤里道:“脱下来让我试试?”微微眯起眼。 他声音如常,尤里却听得一拎,连忙摇头:“不,不用了。” 泰诺注意到查理站在挂常服外套的墙面前:“这里的袍子都不合您的意?” 查理摇头,扭过身,看看对面墙上一溜儿地长袍:“袍子不便跑动。会绊得人跌跤。” “这倒也是。”暗夜女猎手盯着那些袍子及踝的下摆,赞同道,又有点不解,“可是我见过的施法者,都爱穿袍子。”在泰达希尔,各种长袍是一类受到普遍欢迎的日常衣物,祭祀们更是一贯秉持他们这种历史悠久的传统打扮。( & ) 尤里也在看。不是看装备,而是看衣服。他挨个想象了一下,然后对自己承认,军方提供的这种简洁精致地服饰挺衬查理。随口道:“中间那个黑地不错。” 查理扫了一眼那件黑天鹅绒长袍:“黑天鹅绒,料子不错。”又回过了头去看那些常服:“穿袍子,我是法师。不穿袍子,我依旧是法师。”算是回答了白鸽。 军需官吐出一串儿烟圈:“您想要什么样的?” “结实、透气、轻便。穿过荒地和树林时,不容易勾划。匍匐和攀爬时,能保护用力部位。”查理想要的完全和黑天鹅绒长袍无关,“如果可以,再加一条不易燃烧。” 泰勒听得点点头,勾起唇角算是笑了一下。他看了一下查理的份额,起身一瘸一拐地朝仓库深处走去:“您随我来看看。” 查理道声谢,跟了上去。 尤里挠挠头:“他好像有点生气?” 白鸽面含微笑。一拍尤里的肩:“那肯定不是我或格朗姆地缘故。”说完招呼大野猪去看左边墙上挂着的一排排弓与弩。 这个对外部人员也开放的仓库,显然是旧地。和所有军事基建地风格一样,它挺宽敞,足有十多米。但是比起它的长度来,其实可以说是挺狭窄了。只不过,除了入口处二十米左右地一段被隔做对外办公室,剩下的仓库被许多堆砌的物资箱子,隔成了开放式地一小间一小间,只剩中间两米半左右宽的通道。所以初来乍到的人,并不容易发现这一点。 查理跟在泰勒身后,一边好奇地打量四周。他注意到,越是往里面走,搬动的痕迹就越少,同时积灰则越多。 两边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安着一盏风灯。不过毕竟白天,泰勒没点。到了后面,或许因为许久没人进来的缘故,令人觉得阴凉。 直到快要到底了。泰勒才停下来。他翻翻手里的清单册子,在底部一页上找到了什么,开始查看周围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箱子上贴着的标签。 查理帮不上忙,静静站在一边等待。两边墙壁高处的通气小窗放进来一束束明亮的阳光,照得空气里飘荡地细小灰尘显出了形状。查理抬手伸入面前的光束中。手上的热度令他觉得好受了点。如果不是这些光亮,他简直要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在这儿。”军需官从角落里拖出一个小箱子----相对于这里的其它箱子而言。他搬开箱盖翻了翻里面的东西,朝查理做了个请的手势:“您看看。”似乎有什么令他感到不舒服,泰勒丢下这句话,转身拖着步子往外走去。 剩下查理有点儿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在向军需官蹒跚的背影行了三秒注目礼之后,查理决定先看看找到的东西。他弯下腰去。发现箱子里还剩底部有四叠东西。 左边上衣外套,右边长裤,整整齐齐。是布质料子,但又不是纯粹的布料。手感紧密而硬朗,带着金属和皮革的味道。冰冷地味道。 查理注意到箱口沿上贴的羊皮纸标签已经泛黄发脆:RA-夏。 夏自然标识夏季。盗贼这行,刚入门的都被叫做Rogu。那么A代表什么呢?一等的、最好的。还是刺杀进阶? 查理翻了翻领口的尺码。抽出一件外套。东西放得太久了,尽管有箱子保护,但是依旧攒了一些最细小地灰尘。交叠地部分干净如新,没有交叠的部分被时光抹上了一层密密的灰,泾渭分明。 的确是好东西。所以就更奇怪了。是什么缘故让这些装备呆在这个角落,沉寂了如此多年?它们原本应该有的主人呢? 过去二三十年间,暴风王国经历的战火之惨烈,人人皆知…… 查理抖开上衣。抚过它折痕清晰的面料。大概因为触手的沁凉如水。轻轻打了个冷颤。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查理太过丰富敏锐地联想。尤里跑了进来。隔间太多,查理又没出声。尤里差点跑过了头。 “你挑了好吗?”尤里戛然止步,倒退几步,转身迈入查理所在地隔间。他瞅瞅查理手里拿的外套,耸耸肩:“还是依旧没有中意地?” 查理偷偷舒了一口气:“你怎么来了。”诸神作证他没说问句。 尤里呆了呆,朝门口的方向遥遥一竖大拇指:“泰勒没说不可以啊。”他拿过查理手里的外套:“上了年头了哦……有点脏。”他为难地看看查理:“先试试?”把衣服利索地抖了抖,拍拍干净。 “阿、阿嚏、阿嚏!”查理被抖下来的灰尘呛着了。 尤里忙把查理拉到一边:“别站这儿。”他找了最近的一束阳光,在明亮的光线下展开外套,翻来覆去瞅了瞅:“看上去还不错。” 衣服是中等深度的褐色。夹边与袖口用的灰色。两个颜色调得很相配。 尤里比了比,把衣服递给查理换:“看来我可穿不了。”衣服的肩和腰比外面墙上挂的那些窄。幸而查理的体型和敦实无关。 查理接过来,努努嘴,开始解身上的外套衣扣:“箱子里有大号的。” 尤里应了一声,没去,站在原地看着查理。 查理只好转过身。对着尤里宽衣解带?这种事他还做不出来。 尤里莞尔。他凑过去帮查理脱下外套:“来,我拿着。”然后,一如他预料的和想看到的那样,查理的耳朵红了。 泰诺推荐的东西又一次符合了查理可怕的标准。有尤里在,查理根本没法想东想西。所以他很快挑好了一套。 两个年轻人并肩朝外走去。 尤里试探道:“刚才你好像在生气?” 查理哑然。然后他决定承认:“那对兄妹。光凭侧影,你就能认出那个妹妹?” “嗯……”尤里突然发现找个合适的答案可真难。可惜他在回答这类问题上缺乏技巧。只好硬起头皮承认:“是啊。”又试图解释:“她的身材很好。” 这听起来更像赞美。 所以查理耸耸肩,讽刺道:“令你印象深刻。” “哦。”尤里不知说什么好:“我只是……难道你不会吗?” 查理看了尤里一眼,摇摇头。 尤里内疚了。不过,默然走了几步后,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女人不会,那么男人呢?英俊的、身材好的男人?” 查理想了想,舔舔唇,挑衅地眯起眼:“听起来很不错……谢谢,我会留意的。” 尤里在原地滞了片刻。他干了什么?给自己开发了一拨儿情敌? “嘿,查理!” 不带这样的! 57 满街都是男人 出来时,白鸽拐了点弯,顺便去训练场练了几把。格朗姆当然只能干看着。另外两个做了一会儿观众,等到暗夜女猎手练得差不多了,也试了试。 先是尤里。他开弓搭箭的动作倒也像模像样,射出去的箭也有准头,支支不出靶心周围一小圈。只不过,瞄准要额外花点儿时间。不像之前白鸽,持弓的手一抬一顿,从极动到极静的一瞬间,也就已经完成了瞄准,可以立即放弦射箭。 暗夜女猎手捉起胸前的麻花大辫子掸掸自己手心:“你不需要我教什么。多练就行了,练到时时刻刻都在瞄准为止。就像呼吸一样。再有就是,慢慢注意一下风向。” 尤里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受教点头。 接下来轮到查理。他除了摆个看似正确的姿势,别的什么都不会。瞧得白鸽直摇头,捋起袖子上前指教。竖掌为刀,敲敲切切,帮查理削出身体每一部分的最佳姿势。 弓挺有份量。而利器在手,心头也沉甸甸的。查理渐渐觉得手臂发酸。 刚好白鸽在他腰背上切了几下:“别挺得这么直这么僵硬。自然点。像一棵树那样,不要像岩石。来,放松、放松。” 查理试着照做,结果指尖忽然一滑。 暗夜女猎手一抬头看到戳在对面靶子上的箭矢,鼓励道:“棒极了,中了!”话一出口才发觉气氛不对。 尤里唇角慢慢儿翘了起来,问查理:“你瞄准的是那个靶吗?” “不是。”查理赧然。下一秒下巴一扬:“怎么着?” 尤里摇头莞尔,上前揉揉查理的头。 被尤里当小孩,查理心里格外别扭,恨恨一偏头躲开。 尤里失笑。他记得白鸽说地事,特地瞄了眼四周。营地里的驻军三天前都开走了,镇子防线上值班的值班,营房里休息的休息,周围没人在做额外的练习。两个流动哨刚刚过去,背对着这边。xxx 好机会稍纵即逝。干脆一不做来二不休。尤里蜻蜓掠水一般,在查理的唇角轻轻一吻。 查理持弓的姿势顿时动作变形。他不敢置信地撑大眼睛,捂住嘴,脸颊上浮起红晕,直流到耳垂,欲滴还休。 抗议的是白鸽。暗夜女猎手一把抄过自己的宝贝弓,飞起一脚踢向尤里:“喂,尤里!你毁了我地学生、我老半天的努力!” 尤里蹿步往旁边一跳卸开了力道,只沾了个靴印算是给白鸽出气,目光一直逗留在查理那儿。咧嘴嘿嘿笑。 白鸽瞧瞧查理的红通通的耳朵、瞧瞧尤里的一口白牙,又望望蓝天白云大好的太阳还有那树荫里掠过的小雀鸟,忽然无言。当下摇摇头,挥手招呼了下格朗姆,转身朝门口慢慢儿踱去。 他们走出军营门口时,尤里眼里依旧含着止不住的笑意,查理的脸色仍然健康得过份。 迎面路中央走来一大帮人,都是带兜帽的长斗篷,还有十多匹马,正是刚才在铁匠铺里那一批。一个法师。两个卫兵陪同在侧,当然也带着监督地意思。 四个同伴略让了让,让到了路边的树荫下。树荫下虽然有碎石杂草,但只要不是跑步前进,倒也无妨。 那个陪同的法师看到了这边,绽开一个亲切的笑容。和被陪同者说了一句什么。走了过来:“很高兴见到几位。”他用真挚的目光向三人依次表达了友好的问候,而后切入重点:“您好一点了吗,查理?” 格朗姆不满对方忽略自己,哼哼喷气。尤里和白鸽默契地退后一步,在查理背后交换了一个“又来了”的眼神。 “您好,阿特里。”查理认出陪同的法师正是大前天晚上来拜访过自己的那位,心里拎起了一根弦。“不头疼头晕了,但除此之外的……”他摇摇头示意无奈。另挑了个安全地话题寒暄。“后天仲夏节,请允许我提前说一声节日愉快。 ” “也祝几位节日愉快。”阿特里微笑着回答。转而叹了口气:“可是,唉,我都不知道那天我能不能有空儿放假。” 查理能说什么呢:“哦,如果那样就太遗憾了。我想应该会有空儿的。” 阿特里耸耸肩:“没办法,我们总是在缺少人手。” 查理彻底无言:“噢……”他不好顺着话题说,那样容易产生误会,也会让对方有机会推进话题。但同时,也不能口吐冷语。毕竟这是邀请与拉拢,不是迫害。 幸而阿特里暗示了一句就收,没有紧逼:“好好享受仲夏节。湖畔镇的仲夏节,查理。我想,您会喜欢它的。” 这意有所指太明显了。不过查理只能点头微笑,表示接受好意。 他们这边是在树荫下,那边的一帮人却是在大路当中晒太阳。不知是因为晒得太热,还是因为不满阿特里放着这边一大拨,去那边和一个年纪轻轻的家伙打交道,几个长斗篷之中,蓦然传来一声冷哼。 听声音,是女地。 阿特里和查理已经结束他们彼此间地简短问候。冷哼传来时,阿特里也正好转身往回走。他心中虽然对此不快,但工作毕竟是工作。当下按下情绪,以得体的笑容与手势,朝那边作了一个抱歉的表示。 却不料对方毫不领情。手一抬,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腕,一只紫红色的衣袖,与手中所拄的齐胸高地法杖。同样紫红色的袍角一闪而过,这个女人在表明自己身为法师地同时。却没有掀下兜帽:“我好像在那儿见过你们。” 这话阿特里接不上口,因为他根本不了解事实。而为首地长斗篷有点看好戏的意思,只是对阿特里做了个无奈地手势。 查理早就认出了这个声音。是那个妹妹。他瞥了一眼尤里,操起了外交辞令:“我们十分感谢您和您的同伴帮助三名卫兵从黑石兽人狩猎队手里脱困。” “我没见过你。”那个女法师似乎蓄意要挑衅查理,“我说的,是他,和她。” 这话令阿特里皱眉。查理倒是一点都没有尴尬。他微笑依旧,双手往后一背,朝出言的人鞠了五度地一个躬。同时退开一步,让出尤里来: ----说真的,在野外,没见到对方却被对方见到了,意味着失去先机。这难道是一桩值得庆贺的事吗? 尤里盯着查理完美地完成了一套上层社交礼仪,皱眉瞧了那边一眼,跟着忙不迭往后退了一步。上次查理做这种事,还是疤脸比尔送来葡萄酒的那回。他可没忘记,那一切会发生,是因为查理被彻底惹恼了。 白鸽的目光貌似不经意地溜过查理背在身后的手----大拇指正指着左边的树荫。朝格朗姆微微一笑,同时打了个眼色。 格朗姆貌似热坏了似的甩甩脑袋,往左边跑了几步路,忽然一个拐弯,扎进两棵树之间的草丛,好一顿折腾。 长草簌簌,“砰!”的一声,本来应该空无一物地地方,显出了个人影,一个蒙着面巾、一身黑皮甲的男人闷哼一声。摔滚出了草丛。 路中央的那拨人,顿时气氛一沉。 尤里当即一拉查理,将他护到身后,同时和两个卫兵一样,都扶上了剑鞘。白鸽有意无意地拨弄着背后的长弓。另外,军营门口的两个哨兵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情况。见状也紧张起来。攥紧了手里的号角。 阿特里倒是一点也不紧张。他对为首的长斗篷道:“或许还得再安排几个房间,嗯?” 长斗篷盯着阿特里好一会儿,道:“两个。出来,露丝。” 他话音落下,对面路边的树荫下,一个潜行中的盗贼慢慢显出了身形。是草丛里打量过白鸽地那个女盗贼。 “那么……”阿特里对为首的长斗篷微微一笑,看看查理他们,又看看那个女法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误会吗?” “当然没有。”白鸽很无辜。“他们目前也站在湖畔镇这边。对吧?” “是的。”长斗篷似乎对暗夜女猎手颇为忌惮。他点点头,朝女法师递过去严厉的一眼。在被阿特里。也就是湖畔镇一方,发现己方有所隐瞒之后,他不能不积极点表个态。“请别介意温茜。她是小孩子脾气。” 那个被自己的头儿泄露了芳名地女法师似乎很不满。但是这一次,她没敢作出任何表示。 一行四个穿过大街,回旅馆。 白鸽无可奈何地看了查理一眼:“他们好像以为我能侦测到潜行中地人。” 尤里奇道:“你不能吗?” 暗夜女猎手承认:“能。但是盗贼这行,都经过特殊训练,通过声音来分辨挺困难,最好在寂静的地方。而查看痕迹比较慢,怎么也没查理那么快。” 查理坦率道:“我用的魔法。” 果然如此,不过说了也白说。白鸽朝天翻了一眼。 尤里忽然警惕起来:“你在看什么,查理?” 查理扣扣自己的下巴:“一个帅小伙子。哇,他的头发像黄金一样。” 白鸽闻言一愣,马上去看尤里的反应。 尤里顺着查理的目光看去,那是个店铺里的小伙计。两秒钟后他找到了打击对手地理由,于是捉着查理地肩膀,把他转了个方向:“他那小身板,一个豺狼人能撕开仨。” 查理马上就找到了新目标:“那个不错。看上去很结实。” 这回是个人高马大的棕发水手。尤里立马跟上:“是啊,很结实。瞧他那身水手服,大概一、两、个、星、期,没有洗了吧。” 查理皱皱鼻子,移开眼,嘀咕:“反正满街都是男人。” 暗夜女猎手跟在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58 查理想问的问题 查理一路挑,挑帅哥。尤里也一路挑,挑毛病。两人一直斗到午餐桌上,尤里都被搅得忘了点多汁烤猪排。 旅馆里商人和冒险者来去多,查理能选的目标倒比街上时还要多些:“那个黑皮甲背心的不错,脚边放着柄大锤的那个。” 尤里塞了满嘴的面包,回头看了一眼,一口泉水送下食物:“瞧他那牙,又黄又黑,肯定抽烟喝酒都厉害,满嘴喷烟味,没准还有口臭。” 白鸽一开始听得津津有味,到这时,听了没有百儿八十次,也有二三十次,兴致就不如之前了。一听这句,顿时叫停:“够了,你们俩别倒我胃 查理瞪了尤里一眼,不敢看暗夜女猎手,面上一热,叉一块鸡脯蘸蘸酱料慢慢嚼着,安静下来。 尤里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句话在餐桌上说来,会让人没食欲。瞅瞅查理消停了,暗舒口气,连忙埋头吃饭。 查理其实已经吃完了,咬着那块鸡脯只不过充作不再开口的理由而已。他说过会陪尤里,就会陪尤里。就算在斗气,也没想过要自己一个人先上去。不过这么坐着毕竟无聊,平日可以看的尤里今日又不好意思看,于是只能左右瞧瞧热闹、打量打量客人。 尤里见查理目光四处乱瞄,怕他卯足了劲找到个不好解决的,匆匆解决东西,跟白鸽摆摆手,拎起新到手的盔甲,拽着查理的小臂就往楼上去。 “你干嘛?”查理问得凶狠。不过声音不大,也没有挣扎。 “你该回去歇歇了。”尤里答得忿忿。 白鸽笑眯眯地目送他们消失在楼梯拐角。低头看看格朗姆,不知想起了什么,那笑容慢慢变得飘渺起来。理进了客厅。东西随手往旁边一扔,转身就把查理抵在了墙上。 查理绷着脸,眼底里却是有笑意。 尤里本来还想说两句什么,仔细一看查理的神情,忽然就哑然了。而后失笑。他望着查理的眼底,微微摇摇头,捧住查理的脸庞,缓缓贴过去。 查理也掌不住笑了。又慌忙撑住尤里的肩,小声抗议:“喂喂,你没刷牙呢,刚吃了东西!”边说边红了脸。 尤里彻底被打倒。他埋下头吸一口气,抬头轻轻捏捏查理地脸颊:“一定得先刷牙吗?!” 查理赧然,艰难承认:“也不是嘞……”他吃完东西就算不能立刻刷牙,也会拿清水或者清淡地饮料漱口。尤里之前怎么样不知道,反正在北郡时开始。这种小事上,就会随着他。 而口气好坏,其实是个由内而外的问题。肠胃和口腔健康的,只要不是吃了臭豆腐之类。就算带了点食物的味道,也不会熏人。相反,肠胃或口腔有问题的。无论怎么勤奋清洁,牙膏或者口香糖等留下的清新味道,都只能是暂时的、表层的。 至于尤里,虽然吃地多,多得不像话,但是那么多东西塞进去,他从来没有消化不良过,一直健健康康。所以说。这家伙肯定不是纯粹的人类…… 思想总是最快。查理一瞬间想了老远。不过尤里动作也很快。既然查理承认无碍,他就不再等了。合上眼直接凑近去,亲在查理唇上。甚至把最后那个“啦”字堵住一半截成了“嘞”,以免后文。 ----查理早上是这么做的吧? 查理眨巴了一下眼,不自觉地软下手臂,垂下了微颤的眼睑。尤里这一下来得有点没技巧。. 不,简直就是笨拙。可是坦率,而且热切。他无法拒绝被心爱的人如此亲近。 尤里又往前贴紧了点。查理的嘴唇像花瓣一样柔软娇嫩,却又温热富有弹性,不像花瓣那么生脆。他本能地、小心翼翼试着舔了舔。 舌尖扫过唇际,带来湿润的触感。查理本来有点紧张害羞,这么一来,反而被逗乐了。 尤里发觉查理的胸膛在微微震动,不解地退开几厘米:“笑什么?” 查理偏开一点脸,不好意思道:“痒痒地……” 小小两声呢喃,短促轻柔的气息。尤里想了想,这虽然算不上称赞,但是应该也不属于批评,于是搔搔查理的脸儿:“痒痒么?” 查理躲着尤里的手指,偏回头来,瞪尤里:“嗯!” 尤里莞尔,趁机捉住查理地下巴,继续。 他们叼含着彼此的唇,试着轻咬慢噬,试着叩门而入。 两个都没什么经验。如果说查理有什么地方比尤里好一点,那就是他看过一些“技术指导”。不过眼下这般的时刻,又怎么想得起来。 好在一起摸索,一起慢慢儿学着如何去亲密,本来就很好很好了。那些指导啊经验啊,统统可以靠边站。 夏日中午地烈日热情得让人受不了。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店铺也大都半合了门。而布瑞安娜的旅馆里,二楼的一个房间中,两个年轻人刚刚结束他们的亲吻,喘息未稳。 “尤里。” “……嗯?” “我想问你件事。” “说吧。” 查理却没说什么。他忽然揽住尤里的脖子,拉下来、用力堵了过去。 这是个热烈的吻。和之前因为不熟练而不那么激烈的甜蜜亲昵不太一样,如此急促而竭尽全力。尤里有点疑惑,但他很快被卷了进去。 这个吻被查理结束得和开始一样突然。此时,他们地身体都有了反应。 他们稍稍分开彼此,查理眼神一懈,无声舒了口气。 尤里直视查理地眼睛。他确定查理刚刚的吻别有目地。他应该有资格知道。 查理偏开脸:“我害怕……”一时说不下去,又换了几口气。 尤里垂下手捉住查理的,侧身靠到两人旁边的壁炉上,汲取石砌部分稍低的温度,一边让自己平静下来,一边等待。 查理攥着尤里的手,依旧背贴身后的墙壁:“我们认识之前,你过得恐怕不是很开心。所以,那没准令我成了这几年里,对你最好的一个人……” 这是事实。尤里点头承认:“是的。” 查理作了个果然如此的手势,抬手捂住眼:“然后你知道我喜欢你,然后你说好,说你也喜欢我……你到底是喜欢我呢,还是觉得不应该拒绝、拒绝了就是亏欠?我得弄明白。否则万一……我害怕……” 尤里蓦然明白过来。一时间不知为何,还来不及生气,心里先是一慌。连忙把查理从墙壁上拉开,紧紧拥入怀里:“我没弄错。”他揉揉查理的脑袋,试着解释,却又一时想不出怎么说,只好用力申明:“我知道什么是喜欢一个人。以前不可以……但现在可以了。” 查理埋在尤里颈窝里,好一会儿没有抬起脸来,只是闷闷地问了句:“你不生气吗?” 尤里低头碎碎吻着查理的额际鬓角,闻言停下来想了想,不确定道:“……可能有一点。”不过,说出了这句话,那一点点也没有了。所以,一小会儿之后,他又补充道:“这会儿不了。” 查理没说话,他侧了侧脸,亲亲尤里的下巴,又埋了回去。试探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尤里又这么好,他本该安心、高兴,可不知为何,却觉得累。挺累。 尤里抬手摸了下那个吻,甜蜜又心酸。他抚着查理的头,手指穿过柔软的发丝,轻轻按着发根:“那边,我家乡那边,和这里不太一样。那边不会觉得我们这样,有什么不对不好。” “哎?”查理猛然抬起头来,眼睛睁得圆溜溜。 尤里亲亲查理的眉眼,粲然一乐:“真的。当然,也不值得特别骄傲啊什么的。” 查理忽然觉得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光了,特别是支撑着脊梁的那股。他合上眼偎在尤里身上,几乎挂在了尤里怀里。 尤里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查理,退后几步,在椅子上坐下来,为两人找了个舒适的姿势。 “叫我茶茶。” “哎?” “这是我的名。以前,家里人和朋友都这么叫的。” “那查理是……” “北郡那帮人乱叫的!发音不准,还给我胡篡乱改!” “……茶茶?” “嗯” “呵呵……” “笑什么?” “有点奇怪。头一次听到这样的。” “没什么奇怪的,每个地方起名的风格都不一样。” “这倒也是。” 59 所以我要多练练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夏天的白天漫长,所以这个中午,两个年轻人小睡了一会 起来之后,尤里继续做他小黑龙皮的内甲,查理捧着《研究论文》,蹭在尤里身边研读。遇到通用的段落,就念来给尤里一起听。 说实话,查理时不时就会妨碍一下尤里。段落之间、翻页的时候,一个心血来潮的亲吻,或者一个好奇的问题。 不过尤里不在乎,并且乐在其中。他回应每一个吻、以同样的偷袭报答查理,愉快而耐心地解释查理感兴趣的工序。 皮甲的制作过程对熟练工而言,是一件耗费时间的单调工作。节奏缓慢,不免枯燥。然而尤里头一次发现,其实这个过程,也能变得五彩缤纷。 查理的眷恋坦率而羞涩,没有芥蒂。这令尤里感到满足和喜悦。他喜欢被查理需要。而比起之前辛苦的隐瞒与压抑,他更高兴查理能像现在这样享受这一切。 下午四点左右的时候,尤里完成了他的活计。.. ..内甲是穿在盔甲里面的衬甲,以防沉重坚硬的盔甲磨损擦伤身体。所以尤里试穿的时候,把盔甲也穿上了。 “瞧瞧,你越来越胖了!”查理曲指敲敲尤里的胸口,一边担忧一边幸灾乐祸,“不热吗?” “当然。不过没办法。”小黑龙皮内甲毕竟是自己给自己做的,特别妥帖,因此没发现什么地方要改。尤里迫不及待脱下来:“这么四件算轻啦。你总说卫兵那套蓝白两色的板甲骚包,其实也不是那么好穿的。武器盾牌不算,估计有二十五公斤吧。” 这可不得了!查理呆了一下,吐吐舌头。心底里用力安慰自己:这里的人平均身体素质彪悍。不能和“以前”比。 尤里在墙边搁好那几件野人铁甲。套上长裤靴子,回转到查理身前,略一弯腰,脸儿贴脸儿抱住查理,而后一挺直身,查理就只剩靴尖还能够着地板了:“听说啊,那些最厉害的重防战士,塔盾加板甲。负重足有六十公斤呢!” 查理刚刚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一点,又被打击到了,搭着尤里的赤裸地肩喃喃:“那不是和我一样重了吗……”他如今身高一米七十三四,正在拔个子,骨架又属秀挺型,吃肉喝奶咬面包好不容易长了点肌肉,整个儿也就六十二三公斤。xxx “是啊。”尤里快活地看着查理地小傻样,亲亲他。把人往上耸了耸,搂着查理的腰左晃右摇:“所以我要多练练。” 查理低头望着尤里含笑的湛蓝色眸子,晕头转向,慢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虚掐住尤里的脖子、压低了嗓子:“不会是拿我练吧?” 尤里笑容爽朗,一点也不在意这点威胁,反而开始带着查理转圈圈。 “没错。就像这样!” “……喂喂!” 关于查理的用途讨论,以嬉闹和一个热烈绵长的拥吻告结。 虽然处于节日前的修整期,探听消息、计划接下来的去向这两件事,还是应该做地。所以他们去隔壁找白鸽,敲门却没有人应。 尤里有点不解:“她出去了吗?怎么没说一声。”在镇子里,并不等于安全无虑。譬如冒险者之间,就经常起冲突。所以为了安全,同伴之间互通去向。还是很有必要的。 “大概是不想打搅我们。或许在下面留了话。”查理若有所思,他想起了白鸽偶尔会流露的忧伤。“尤里,在人前的时候,我们还是……” 这人前特指白鸽在场。有别人在,为了照顾查理的害羞、也为了避免被侧目,尤里并不会太直率。他了然点头应下:“好的,我会的。” 两人下楼。果然,在吧台登记住宿的侍者那里有白鸽地留言:她和格朗姆逛街去了。光天化日,大街之上,有卫兵来去,白鸽又老练,没什么好担心。尤里看看查理:“那我们做什么?” “打听打听暮色森林的消息?”查理现在目标明确:与尤里一同去他老家。 交待留言的侍者就在旁边,闻言笑嘻嘻地插嘴:“要夜色镇的消息吗?我知道去找谁。” 两个年轻人不约而同瞅了侍者一眼,查理掏了十多枚铜币放在柜台上:“来两杯水。” 旅馆向客人们提供地清水并不要钱,查理付的钱自然成了小费,也就是消息费。所以侍者手脚麻利地端出两杯清水,同时端出来的还有他地消息: “去找格拉德.克劳雷吧,出门沿街往西,上了坡右拐,山崖底下就是。他以前是夜色镇人,现在卖的货一大半从暮色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边的消息了。” 尤里点头谢过,又问:“他做的什么生意?” 侍者拖了个长腔:“哦,什么生意……” 查理默不作声,不着痕迹地又放上一把铜币。 侍者看看周围,将柜台上的钱币扫进衣兜里,掂了掂,诡异一笑,压低声音道:“炼金,特种炼金。”正好有客人招呼,他冲两个年轻人道声失陪,就连忙过去了。 尤里莫名其妙,看向查理。查理耸耸肩:“大概是毒药商。” 尤里心中有了数:“听起来,常和盗贼之类的混一块。” 60 暴风港运四种人 盗贼窝点不是好进的地方,里面没准正有一群恶棍聚赌什么的。两个年轻人又都不像别的年轻人那么热血冲动,所以他们揣下格拉德.克劳雷的消息,出门找白鸽去了。 如果找不到,就权当逛街。 夜市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不过已经开始了。几家裁缝店、成衣铺门口都挂出了地方特色的节日服饰。衬衫最多,大部分为白色,小部分浅色。男式的、女式的,大人的、小孩的,亚麻的、棉布的、丝绸的,圆领的、心领的、V领的,又或者分为大翻领、小翻领,还有窄袖、肥袖、喇叭袖的区别。 第二多的是连衣裙。竖条的、格子的、碎花的,从上至下由浅到深、颜色渐变的。大多无袖,可以套在衬衫外面。招得女人们眼花缭乱,一圈圈簇拥着,你挑我选,叽叽喳喳。 接下来,则是男人的坎肩和长裤。式样也各有不同,以黑色、棕色为多,也有墨绿啊深酱黄的。东西其实也不少,只是在挑选的人没那么多。毕竟男人买衣服,大多比女人干脆。 不过,也有几个被自己的女人摁在原地、一件件比过来,选个不定,快乐并痛苦着。  此外还有许多靴子、腰带、胸针别针,以及许多长长短短、宽宽窄窄的各色彩带----用来束头发的。 查理一路看过去,偶尔评头论足一两句。什么这个的腰线剪裁比前一个好啦,那个的褶边做工不够细致地道。尤里看来看去没发觉那些衣服除了形状颜色和质地的区别,还有什么别的不同。而且,令他奇怪的是,查理对女式衣服的兴趣和对男式地一样多。 好在对于尤里而言,瞧着查理饶有兴致地模样。这些不解和疑虑都不重要了。 就这样。一个看衣服,一个看人,两个年轻人逛过了半条街,在快到镇政厅时,碰上了白鸽。 一身白丝绸衬衫、柔紫色丝绸连衣裙的白鸽,和乐颠颠嚼着零食、背着箭袋与一包皮衣的格朗姆。 查理目瞪口呆:“你这是……”尤里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过节呀。@@@@”暗夜女猎手转了一个圈,如果不计她手里拎的长弓。那么这无疑会是一幅优雅美丽的少女旋舞图,“居然没有我的尺码,害我等了老半天呢。好看吧!” 查理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认真打量了一番,坦率道:“好看。这颜色又亮又娇贵,一般人穿了,人反倒成了裙子的衬儿了。你身材好,又够丰满。而且五官明丽、头发多发色深,这才压得住。” 尤里在一旁配合着点头。他可说不上来,不过白鸽穿这身,的确很美丽。一种健康地、野性的。令人感到一定压力的美。 “真的吗?”白鸽喜滋滋地又转了两个圈:“太好啦,我只是觉得穿着还不错,没想那么多。”她乐够了。看看查理和尤里:“你们俩终于出来买衣服啦?” “啊?不是。”尤里回过神来,“我们决定去暮色森林。问了旅馆的人,格拉德.克劳雷有那边的消息。不过他常和盗贼之类的打交到,所以来找你一起去。” 暗夜女猎手双手扶在自己腰带上,仔细端详了一番尤里和查理:“你们决定我们四个接下来去暮色森林?” 查理敏锐地察觉到了白鸽的不满,解释道:“尤里和我不得不去。你和格朗姆如果愿意,那会让我们很开心。” 暗夜女猎手地语气缓和了点:“不得不去?” “你知道的……”查理比比尤里和自己,“我们还年轻。遮遮掩掩提心吊胆过一辈子是件蠢事。因此我们打算找个合适的地方定居。目前看来。那个地方会是他的老家。” “确切而言,很可能会在荆齿城。”尤里忽然补充了一句。 查理略有诧异地看了尤里一眼。这家伙地部族的活动区域里,包括甜水绿洲,那可是在十字路口西南边儿。 尤里回以无奈的摊手:“贫瘠之地、黄金之路,它们属于商队和强盗,不像北郡那么平静,呆在城里更安全点。” 这是实话。不过为什么,尤里不打算回他自己地部族呢?查理有点儿不解。 尤里注视着查理,微笑着摇摇头,但是没解释什么。因为有白鸽在,查理也没有追问。 “荆齿城、荆齿城……”白鸽懒得看他们眉来眼去,沉吟了一下,想了起来:“啊,我知道,荆齿城,一个中立商业城,在卡利姆多东海岸。” 她更不解了:“那和去暮色森林有什么关系?” “暮色森林的南边是荆棘谷,藏宝海湾就座落在荆棘谷的南端。”查理细细道来,“那也是座地精的商业城,有船可以到荆齿城。” 暗夜女猎手更诧异了:“暴风城也有港口啊,船来船往,什么地方的都有!” 查理一怔。他“记忆”中的暴风城,可还没有港口。而矿道地铁属于军管运输线,闲杂人等没资格用,所以在闪金时,他决定陪着尤里回贫瘠之地,只想到了藏宝海湾,却没往暴风城那边想。倒是尤里开了口,话没说先一声叹息:“暴风城的船不是那么好坐的。”“呃唔?”白鸽噎了一下。 “你知道暴风城港口地船载什么人么?”尤里压低了声音,“四种人:军队、商队、有权有势地冒险家、旅行者,还有……” “奴隶。”查理道。 61 白鸽的突然决定 “奴隶。”查理道。这个词令尤里嗓音艰涩,他就代尤里说。 尤里定定看了一会查理,突然释然,点了一下头。 暗夜女猎手哑然垂手,摸摸格朗姆的头。她坐过暴风港口的船。而且单身旅行这么久,对世情早已有所体会,明白自己额头上无时不刻不贴着四个字:泰达希尔。如今听得这么一提,发现按照尤里的分类,自己可以归入第三种人。 “所以你们决定去暮色森林?” “是啊。”查理点点头。 白鸽不舍又迟疑:“不去的话,我们就要分开了哦?可是听说那边被诅咒了唉,脏兮兮阴森森的……” 尤里听了查理念的书,对游魂的态度不再是单纯的厌恶和恐惧。有一部分,可以称为同情:“你讨厌那些东西?” 暗夜女猎手厌恶地蹙眉:“难道你不吗?” 查理想要拍拍白鸽的肩以作安慰,结果因为身高差距改成了拍拍手臂:“不用急着决定。最近几天,镇长他们估计还不会放冒险者离开。” 他话音刚落,一阵喧闹从铁匠铺那边远远传来。天还没黑,晚霞正是最绚烂的时候。隐约可以望到那边簇拥了一大群人,围着什么欢呼着,好几顶帽子被高高扔起。 有几个年轻人耐不住,跑过去询问发生了什么。没多久,他们簇拥着一个铁匠铺的伙计从西边跑回来,一路大喊:“好消息!好消息!援军来啦!温德索尔元帅带着援军来啦!” ----温德索尔元帅?! 查理微笑,续尔一凛。 “太好了,我们去接几笔正常点的生意吧?冒险者本来就不是用来守防线的嘛……我们也去看看?”尤里夸张地揉揉肩,往西边走了几步,却发现身边只有白鸽。查理没跟上来。正神色肃穆地站在原地出神,不由奇怪:“怎么了?” 查理晃晃脑袋甩开了什么,快步赶上同伴,一边几乎自言自语地低声问:“温德索尔元帅是个怎么样的人?” “呃,不知道。”尤里可没瞎掰的毛病。 “听说挺严厉。你崇拜他?去找阿特里好了,或许能让你见到他。”白鸽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她给了查理一个建议,而后愉快地附和尤里之前地话题。“是啊,终于可以跟箭塔说再见了。在那上头弓手地确占便宜,不过脚踏实地的感觉更好。对吧,格朗姆?” 大野猪拿长鼻子蹭蹭暗夜女猎手的手,细细的小尾巴滴溜溜画着圈圈,欣然同意。 “我不崇拜任何人。”查理望向大桥南边军营的方向,目光深深,“不过我想。他是个值得敬仰的军人。”口。发现桥上面守了一排卫兵,已经封锁了桥面,只让过来不让过去。几个士官正在忙着劝热闹的居民往回走。 但是每个人都想知道更多的情况。既然不能亲眼去看。那就只好抓住现成地士官们,一个劲追问了。 “为什么拦路不让人走?我们要去看!” “很抱歉,我们刚刚到达。辎重车马还没有安顿下来,营地门口的路上很挤,所以请等到明天。” “是国王派人来了吗?温德索尔元帅对吧?不是吗?” “是温德索尔元帅率领的远征联军。” “远征联军?!” “什么联军?”面,立刻就头大了,在外围转了转,不肯挤进去。|| || 尤里莞尔,怕他又让人顺了钱袋子什么的,拉着查理找了个清净的角落站着。反正声音虽然嘈杂。耐心些。也能听得出来。 白鸽也没有做沙丁鱼的兴致,何况她的耳朵又好使:“是暴风城、铁炉堡、达纳苏斯、诺莫瑞根流亡者地远征联军。”她蹙眉:“不像是派来湖畔镇的援军。他们路过这儿?” “四方联军?大行动啊。”查理扭头看向北部,穿过赤脊山谷之后,就是燃烧平原。“各方谁是负责人?” “嘘,别说话。”暗夜女猎手竖起食指放到唇前:“让我来听听……哦,那些士官表示,他们会先清理赤脊山的祸患……” 尤里和查理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这样公开表明,虽然也含有安定人心地目的,但至少不会是敷衍。会清理就好。至于别的,有什么关系。 “温德索尔元帅是总指挥官。他地副手是……麦克……麦克斯韦尔。铁炉堡方面……奥拉留斯。诺莫瑞根……哟,大法师加琳达负责!达纳苏斯来的估计还是以弓箭手和追踪好手居多。带队的是……赫林迪……赫林迪斯.河角……” “赫林迪斯什么?”最后几个音越来越轻,查理没听清楚。 “啊,我决定了!”白鸽忽然一挥手,转身逆着人流,朝东边的旅馆方向快步走去,几乎小跑:“我和格朗姆也去暮色森林!毕竟像你们这样会给格朗姆也算一份的同伴不好找哟。而现在,是时候该去吃晚饭了!” 查理和尤里面面相觑。 暗夜女猎手突然决定去暮色森林的原因,查理和尤里猜得到几分。不过白鸽不愿意提,他们就不问。 湖畔镇的新保护伞令整个镇子都欢快起来,旅馆里首当其冲。这一晚他们四个在前所未有的欢乐气氛中,享受了一顿轻松惬意地晚餐。 晚餐后,他们去镇子西坡上拜访了格拉德.克劳雷。 恶棍们总是欺软怕硬,盗贼们更是从来不爱正面交锋。有一头獠牙长长地大野猪在旁虎视眈眈,毒药商格拉德坐立不安。何况令人遗憾的是,他没有四个同伴所需要地消息。如果不是查理忽然决定买四种最常用的毒药和相配的解药,他恐怕连一点小钱也抠不到。 “我可不会让你把它们涂在我的箭矢上。”白鸽抢先申明。大野猪一直警惕地盯着查理的外套口袋,那里面装着会让它心爱的食物变“坏”的东西。 “你买这些做什么?”尤里好奇。 “开开眼界。”查理说得轻描淡写,“炼金是门学问深广的技艺。” 夜幕已经彻底降临,星空浩瀚,虫鸣唧唧。走在回旅馆的路上,两边小灌木和浅草丛里,萤火虫星星点点,仿佛落到人间的星星。 查理看得目不转睛。 他的想法太明显,尤里瞧了一眼就明白了:“你喜欢?”嗯。”查理用力一点头。他“以前”捉萤火虫,差不多都是十三四岁时的事了。后来稻田改种花木,农药又越打越多,萤火虫就没有了…… “那还不简单。”尤里失笑,搓搓手算是热身,“拿个瓶子来。要几只?” 查理“看看”四周没人,掀起外套一角,从腰包里掏出个炼金用的空药瓶:“五六只吧,别伤到它们。” 尤里应了声,接过瓶子几步趟去路边,瞧准最亮的,挥手轻轻一兜,就是一只。 他踩得小灌木浅草丛刷啦作响,打碎了一角静谧。“真煞风景。”白鸽呻吟一声:“你会把他宠坏的!啊……啊哦?你要干什么,查理?” 原来查理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自己干么不动手捉?于是又翻出个瓶子,几步跑到尤里身边去了。可惜他没有尤里的准头,单手出击逮了个空。 “唉!” “这边。” “拜托,你们俩能不能不要去打搅它们?”暗夜女猎手的观点显然不同,“让它们自由自在地,不好吗?!” 尤里又逮了一只,掏掏耳朵当作没听见,拉拉查理,笑吟吟地指指一只栖在长草叶上的萤火虫。 查理回头看看白鸽,犹豫了一下,被尤里一拉,最终还是倒向捉萤火虫。他把瓶子放进口袋腾出手,蹑手蹑脚过去,两手一拢,终于成功。 一只、 两只、 三四只…… 查理捉得开心,忍不住哼起小曲:“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尤里笑吟吟望着查理,没说话。 “很好听……不过听不太懂。”白鸽已经放弃了努力,不太认真地评价道。但显然还有打击等着她:“你在做什么,格朗姆?!” 大野猪追着一只惊慌失措的萤火虫,踩倒灌木拱开草根,已经在原来的小路旁边,硬生生开出一条小径来。 62 无题 这一晚,查理有个大难题:要不要再开一个房间呢?继续睡在一起,以尤里的坦率热情和自己对他的零免疫力,没准会发生点什么……刚刚表白,还是太早太刺激了点…… 最后,他终究舍不得离开尤里自己单住一间。不过,临歇前,查理又套上了他的衬衫当睡衣。而且趁尤里还在客厅收拾盔甲,早早蹿上床,还把毯子整齐盖好,拉到了下巴高。 所以,尤里打着哈欠走进卧室时,看到的就是一只人形蛹。不由大奇,连哈欠都打到一半草草了事:“不热吗?” 查理唯一露在外面的脑袋飞快地左右摇摇。 尤里挠挠头放好剑,在床边坐下来,饶有兴致地瞅瞅查理,不太明白为什么查理会这么害羞,害羞得甚至窘迫。他其实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啦……但是查理羞成这个样子,简直连他那份也代劳了,他看在眼里,好笑之外,愈加坦然了许多。 查理眨巴眨巴,不敢看尤里的眼睛,目光慢慢在尤里下巴上打了转儿,渐渐往下描去。接下来是脱衣服哎,要不要看呢?以前他常常顶着一脸正经,光明正大地看,因为尤里不会往那边想。今天就不一样了…… 尤里见状莞尔。之前因为查理一贯坚持强调“基本礼仪”问题,大夏天的,他睡前洗完澡后才会穿衬衣长裤。如今总算是明白了。 于是慢腾腾开始解扣子。 对称的锁骨,结实的胸膛,一晕深色的然后中间小小的浅色凸起……腹肌,肚脐……查理眼神开始飘忽。他猛然把毯子拉高盖过头顶。 尤里瞧着查理这个模样,乐不可支。不仅如此,空气好像更闷热黏稠了,带着令人期待和不耐的温度。 毯子底下。查理正忙着抿抿唇、摸摸嘴角----没有流口水吧。没有吧? 尤里把衬衣随手摔一边,一个翻身扑过去,手撑在查理两旁锁住了人:“查理,茶茶……真不热?” “不热……”查理蜷起腿,回答几乎如同呻吟。他完了他完了,他要洗冷水澡……只是在如此近的距离上,一个法师根本没有希望逃过尤里这样年轻敏锐而富有经验地战士冲去盥洗室! 嘴硬。尤里瞧着毯子下地家伙弓成了大虾米形状,好笑得要命。他轻轻扯扯毯子:“都出汗了。出来吧。别闷着。”却没扯动。 查理死死压着毯子边,深深埋下脸去,几乎要埋到自个胸口。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差不多要晕过去。他知道他知道,这是他喜欢的人,这是他现在的身体…… ----但他没法接受两者之间神奇又激烈的生物作用! 尤里见查理没抗议,当作默认,开始把毯子往下扒。先扒出来的是一个脑袋瓜子。脸儿通红通红。细柔的短发一缕缕汗津津的,软成一蜷儿蜷儿,衬得查理的脸庞愈发显得小了。 查理连忙溜开眼。 尤里见查理羞窘得从耳尖一直红到颈子下去,不忍再逗。替查理擦了把额头两鬓汗,再接再厉,又扒开一圈。 手指掌心落在脸庞上。粗糙温热地触感令人战栗。新鲜空气一流通,胸口的细汗一凉,皮肤开始贪婪地呼吸。查理打了个微颤,无措之间,本能地瞅瞅尤里。 他们的视线相汇,随即胶着。 星月将它们的光华从窗口静静洒进来,却也没看清是谁开始了这个吻。 相拥之间,唇舌纠缠。虽然都还有些笨拙。说不上什么熟练和富有技巧。却挡不住那热烈甜蜜的缠绵。 尤里如醉如痴。他已经紧紧贴到了查理身上----说是压着也不为过。隔着算不上厚的夏毯和一层单薄的衬衣,他清楚地感觉到查理温暖的躯体。尤里摸惯剑柄与工具地手指摸索着布料。灵活有力一如以往,急切生涩却是从未有过。 查理亦全新沉浸在这个吻中,直到身体某个部分的不安分,由原来的四五分涨到了八九分,让他恐惧失措,蓦然惊醒。 他一把推开尤里。 尤里猝不及防,几乎要跌下床去。战士的本能反应令他在最后一刻险险撑住床沿。 胸前地温热的触感被一片空气填充取代,几乎在推开尤里的同时,查理马上又后悔了。 尤里喘息着,花了好几秒时间来抓回清醒。他有点委屈不解,看看查理,又低头看看自己地手臂----片刻之前,查理修长漂亮的手指还攀在那上面,那么用力,以至于留下了红痕。 “查理……查查?” 查理咬着唇别开眼,垂头不知怎么解释。 尤里望着查理脸庞的侧影。又想起白鸽所说的各地差异,心头的疑惑倏然散去,只剩下一声叹息。 查理踟蹰良久,终于试着开口:“我……” “没关系。”刚说一个字就被尤里打断。他试探着重新贴近查理。见查理没有抗拒,更加笃定有把握,手指穿入发根间、捧起查理脸来:“别担 查理凝眸望入尤里眼底,没一会儿,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再一个吻就这么开始。这一次柔缓许多,不过渐渐地,也转入缠绵炽热。又慢慢地,毯子与衬衣,都被掀开解去。 查理不安地略略睁眼,觑了觑尤里。 尤里却是十分专注,没察觉。 查理乱颤的眼睑渐渐平和下来。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全然投入和享受,好像也不是太难…… 下一刻他猛然撑开眼、浑身一颤,几乎惊跳起来----尤里的手指倏然滑进了小裤,拢住了那不安分地部分! 尤里中断亲吻,深吸一口气,特地清醒神智看了看查理地神情。却不料望入一双溜圆溜圆的浅绿色眸子里。 查理傻傻地瞪着尤里。旋即一狠心,咬牙合上了眼。撸动间与晦涩娇嫩地肌肤反复相擦而过,甜蜜得简直像是酷刑。 陌生的快感一波波涌上来,令人几欲发狂,查理缩着手臂紧紧抓着尤里肩头,闷头把脸埋在尤里肩窝里。喘息破碎得像是呻吟,愈行愈促,终究截然断于一声啜泣。 尤里几乎不能控制自己,深深缓缓地呼吸、紧紧抱着查理好一会儿,才能抓过自己的衬衣收拾残迹,哑声问:“还担心吗?” 查理没有抬起头来,闻言耳朵红得几乎要滴血,却是没有什么迟疑地摇摇头。又一小会儿。才开口:“衣服不要了?” 尤里目的顺利达成,大为放心。听了这问题又是莞尔,利索擦完,甚至连小裤都给原样理好。又挖上查理来狠狠亲了两口,这才回答:“我又不是你,大夏天的。洗完澡就睡觉,穿什么衬衣……” 查理无言以对。顿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突兀伸手,直探尤里小腹下。 尤里吓了一跳,随即明白过来,心中一荡,却也免不了有些羞涩。告饶道:“轻点。别乱抓。” “嗯。”查理本来还想趁机调侃几句,结果脑袋里一团迷糊。不太好使,一时间居然没想出来。尤里的长裤还没脱,查理替他解了扒到膝弯,又爬到床尾,扯着两只裤管叫尤里配合:“抬腿” 尤里头一遭被如此伺候,讶然好笑之外,欣然照做。下一刻半身一凉,查理的目光嗖一下钉上了尤里小腹----那儿鼓囊囊一包。尤里赧然,又隐隐觉得两人之间的姿势暧昧得危险,顿时干干咽了口唾沫。 查理这才意识到尤里也紧张,不由升起一种扳回一城地得意,故意推开尤里两腿,装作恶狠狠的样子从之间扑了上去,道:“乖,别怕。” 尤里瞧着查理这幅嚣张模样,微微怔了一下,旋即笑出声来。下一刻却嘎然而止,原来蔽羞的最后一点布料也被查理“刷”一下给扒了。饶是他对情爱再大方坦然,头一遭儿的缘故,到这时候,也只能别开脸任人宰割。 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尤里半合着眼喘息,任由查理细细替他处理干净。趁着查理把可怜的衬衫扔去地上的空档,嗖一下拉好小裤。 查理回头时正好见到尤里两手四指捏着小裤裤腰两角,顿时笑了。 尤里若无其事地放开,安顿好彼此,搂着查理亲了几口,宣布:“睡觉吧。” 查理没反对,他只是把之前尤里的问题还了回去:“不热吗?” “不会。”尤里抖好查理地毯子,只留一个角给查理盖了肚子:“晚安。” 查理又抓回点毯子,从胸口到大腿都遮了,这才满意,又往尤里挪了挪:“晚安。” 他今晚吃的刺激太大,从极端窘迫到后来欣然放松,实在是倦了,因此一合上眼,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尤里倒是还有点精神,兴奋劲也没过。他闭了眼好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正要入睡时,却察觉查理有动静。他睁开眼来,看到查理不耐地翻了小半个身,好一番扒蹭,最终一脚踢开身上盖的毯子。 原来睡梦里太热了。尤里莞尔,拉过毯子,照旧拿一个角替查理盖好肚皮。子。似乎的确是哦…… 63 温德索尔元帅 第二日。 四个同伴照旧聚坐在窗边的那张好位子上,一同吃早饭。 厨房采购到了不少新鲜蔬菜,打上几个蛋,与天天都有的本地特产太阳鱼一起煮了汤,推出来,算是当日特色特价菜。 鱼汤不如肉汤浓稠,但是鲜美,夏天吃来挺好。白鸽点了,查理点了,尤里点了,格朗姆也有份。 侍者端上他们点的东西。虽然普通,却足有一大托盘,将桌子挤得满当当。尤里面前放了他那一大篮子面包,挡住了盐罐。他尝了一口鱼汤,觉得有点淡,正要找盐罐,查理已经拿来递了过去。 在大厅里众人前不好放肆亲昵。虽然如此,交接间手指碰在一起,那温热渗入彼此相触的一点肌肤,沁入骨髓,直透心底。 尤里接了,看看查理面前的盘子:“你不要?” 查理摇摇头:“我尝着还不错。”原来餐馆里众口难调,厨子做菜,尤其做汤时,都会特地少放盐:淡了自然有盐罐;咸了可不好办。而查理口味偏清淡一些,吃来刚好。 白鸽敏锐,瞅瞅查理,有点讶异:“你好像和昨天不一样了?” 查理回以一笑,坦然从容。又望一眼尤里,低头对付早餐。神色里依旧有羞意,然而已经和窘迫无关。 尤里瞧瞧查理这幅模样,心里得意。想起昨晚,面上腹下都是微微一热。连忙抓来一条面包,啊呜一口咬下去。 暗夜女猎手仔细打量一下查理,又瞄一眼尤里,对昨晚发生的一切好奇得心里猫爪挠挠似地痒。但是又怎么能问? 只好一勺子杀向面前汤盘里的鱼肉蔬菜蛋花,用力嘀咕:“真的不一样了……” 然后伸手过去催对面的尤里:“盐罐快点!” 他们吃完饭去看了布告悬赏。内容大都是找豺狼人的麻烦。也有几家船主悬赏对付鱼人的。除此之外就是一些零零杂杂地各种生意。和去暮色森林有关地。却一个也没有。 “看来我们得自己买干粮了。( )”尤里随口惋惜了句。他的伙食费不小。如果有商人要去夜色镇,参与一份护卫任务,至少能解决吃与喝。 “不用听人指手画脚,也没什么不好。”白鸽想起了去伐木场做工的那些人,摇头无言,摸摸格朗姆的头,“赶路赶得舒服,还可以多找几只野味来打牙祭。” “那我们今天做什么?”对查理而言。只要呆在尤里身边,什么都好。 “上街!”暗夜女猎手一挥手,首当其冲开步走,扔下一句:“明天仲夏节,今天给你们俩买衣服!” 查理和尤里对视一眼。 “你发现了吗?” “发现了……她穿的新裙子。” 街上比昨天更热闹了。往年仲夏节前,市面上能热闹一个多星期。这一次因为豺狼人的缘故,十来天的热情被压缩到了两天内,免不了爆发出十二分的热烈。 尤里对衣服地标准比较简单。式样剪裁颜色之类。他不在乎。他只是不习惯丝绸的料子,喜欢棉布和亚麻的。而且最重要的是……要结实! 可是,在尤里手中依旧能够保持结实的衣服能有几件? 在不得不买下一件被某人轻轻一扯扯掉下了整只袖子的衬衣后,白鸽和查理一致剥夺了尤里的选择权。 “这件看上去不错。”白鸽看中一件挂在门口的衬衣。摘下来比了比尤里。 尤里摊着双手,一脸无辜,努力表明示意自己没有任何危险举动。 查理掂起一角看了看:“不行。给他穿。得找双线缝边地。” 一家店里做出来的衣服,缝边这种基本的技术处理上,大都是一致的。进门地架子上一排各式衬衣,查理随手翻了两件,不待学徒上前,招招手示意同伴们换地方。 尤里却开口了:“查理,我想你可以试试那件。”他指着店里面一件雪白的衬衣。-最简单的基本款,大方得体。可以单穿。也可以穿在正装外套里。查理再懒散,也应该能接受。 白鸽瞧了一眼。点点头。又忽然叫道:“那件肯定也不错!”几个人闻声望去,却是一件浅米色七分袖、镂空纹样地。 “都挺不错……”查理嘀咕。心里暗道:白色太容易脏,至于那件镂空的,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蕾丝…… ----而且这两件都不能当睡衣。 刚刚赶过来的学徒连忙热情招呼:“那就都试试吧!” 查理出来后还没有试过衣服。他瞧瞧尤里和白鸽,发现他们都很期待,只好点头。 一小会儿之后查理从试衣间出来,尤里满意地点点头:“就是好像有点大。” 一旁的学徒连忙解释:“做衣服的都这样,肩膀和腰部都会留点余地。我们免费给改,很快的。” “样子倒是很好。”白鸽毫不吝啬赞美,虽然这件不是她挑出来的。 “可惜这个颜色不耐脏。”查理耸耸肩,摘了件白色薄棉背心,接过浅米色的,又转身进去了。 片刻后,查理又出来了。 尤里只觉眼前一亮,旋即懊恼地发现在店里挑衣服地几个小姑娘眼睛都直了。不愧是北郡地帅小伙子……查理这家伙简直就是衣服架子! “哦,查理……”白鸽不知说什么好,“很棒。非常棒。不过……你真的是个冒险者?” 尤里在一旁忙着大饱眼福,没说一个字。这件衣服查理肯定不会买,所以废话少说,还是趁现在多看几眼吧! “是啊。怎么了?”查理瞅瞅镜子里。地确很好。贴身剪裁,腰和肩都处理得妥帖---虽然和之前一样。略大了一点。令人显得斯斯文文。充满书卷气。但也太文弱太艺术了。他又不像吟游诗人,职业上有时需要悲春伤秋。在外面闯荡,弄成这个样子可不好。 所以,坚决不能要。 于是又转身进去,换回了旧衬衣旧外套,出来招呼同伴:“走吧,下一家。” 学徒有点措手不及:“这两件衣服多好啊,您一件都不要吗?” 查理回头对他抱歉地笑笑:“的确都很好。可是明天穿。一件就够,所以反而挑不出来了。”听他的语气,店里有太多好衣服好像是个大错误似的。 这回答听得尤里一傻,令白鸽暗暗可怜那学徒:“诡辩。” 他们又这样走了好几家。可以被尤里称作结实的衣服没找到,倒是查理,一路试过去。而每回走出店门时,都用同样地理由回答学徒或老板。 对此,尤里莞尔。白鸽则很快麻木了。 快逛到头时,查理终于敲定款式,决定另外选了咖啡色地好布料让老板赶做。 那是件褐色的衬衣,收腰。胸前有两个装饰性的口袋,肩上还加缝了“肩章”----这衣服是卖给给干粗活的男人的,抗袋子拉货。肩上得耐磨。 在查理看来,这衣服很有“以前”的军装味道。一切都很好,除了布料太粗糙。 “解决了一个。”暗夜女猎手看看查理和老板商议,又瞅瞅尤里,“而这里还有一个。” 尤里翻看一旁挂的布料,微笑不语,瞧着查理说好了,指着一款原色的细亚麻布。插嘴道:“给我也来一件。边上要缝两次。” 查理立即就脸上一红,若无其事转过身。不让老板看到。 “噢……”白鸽慢了一拍,恍然大悟,“情侣装!” 埋头干活地小学徒抬头看了客人们一眼,以为听错了。半秃的老板有了点年纪,耳朵不太好,扶扶单片眼镜,不满:“又不是冬天穿的厚外套,用不着缝两……” “我加半个银币。” “成交!” 暗夜女猎手走向店门口,长舒一口气:“终于好了。真没想到,你们两个男人买衣服,比我买裙子都慢。” 查理慢吞吞踱到她身边:“还有裤子和靴子。” 裤子和靴子简单许多。尽管如此,这样逛下来,回到旅馆时,也已经该吃午饭了。 他们点了餐,没一会达希端上东西来,同时还多了三份请柬:“是一个卫兵送过来的。没找到人,所以放在柜台让我们转交。” “谢谢。” 尤里一见上面的花体就晕了,看都懒得看,直接问查理:“什么帖子?” “今晚有个宴会。镇长所罗门举办的。”查理翻开来读给尤里听,“万分感谢诸位保卫湖畔镇的每一份努力,并,诚挚欢迎温德索尔元帅以及他的部下们。” 白鸽扫了一眼,立刻放到了一边:“我不去。” “我无所谓。”尤里吊儿郎当道。 查理有点儿踟蹰。 暗夜女猎手一挑眉,疑惑道:“你想去?” 尤里也有些不解,查理不爱这种热闹呀。不过他还是表示了支持:“想起就去,我和你一起。” “我想见见温德索尔元帅。”查理苦恼了,“但是不想去这种社交宴会。” “嗯……”白鸽选择了一下比较柔和地用词,“这宴会人不少,元帅恐怕不一定有时间和每个人聊天。” “我知道。”查理对暗夜女猎手一点头致谢,“我只是想看看他长什么样,气质如何。仅此而已。” 暗夜女猎手哑然,瞅瞅尤里。 尤里看看查理,没说话。 白鸽眨巴了下眼,又道:“做到元帅这个职位不容易。他至少也有四十五岁了。” 查理愣了一下:“是啊,肯定的。”他转向尤里:“她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他们的目光相遇,尤里忽然笑了:“我陪你去。” 下一刻查理明白过来。他也笑了,对白鸽解释:“我想见见他,就像如果有机会,你肯定会想见见泰兰德.语风。” 64 两个荒诞的理由 白鸽好奇道:“什么办法?”而查理则期待地望着尤里。 尤里忽然觉得有点紧张,清清嗓子:“宴会在哪儿举行?” 查理勤快地翻看了一下请柬:“镇政厅的庭院里。”镇长就住在镇政厅后面。 尤里蘸点清水,在桌子上划了个再简单不过的地图:“元帅会从军营出发,来参加宴会。我们可以在路上碰到他。” 白鸽哑然,随即鼓起了腮帮子抱怨:“听起来我们像是去埋伏他一样……” “是个好主意!”查理一听,却是立即赞同,也蘸了点清水,在镇东口的位子用力一点,“军营门口不合适,大桥上太突兀太明显,我们去铁匠铺修东西吧!那儿门面大,离街又近。” 尤里看着查理的兴奋模样,咧开嘴笑了:“好。” 查理边想边继续补充:“军人的时间概念总不至于太差……所以,晚宴七点半开始,估计他们七点二十五分左右经过铁匠铺。嗯!我们嘛……留点余地,十五分到铺子里,就差不多了。也就是七点从这儿出发。” “好,就这样说定了。”尤里干脆地敲定安排。转过头,又小心翼翼问白鸽,“到时候,你去不去?” 暗夜女猎手飞快地眨了下眼,随即一梗脖子:“去!为什么不去?!” 计划定好了,也要等晚上实施。既然今天和明天都属于休息时间,中午最热的时间,当然躲在旅馆里。 格朗姆突然对西瓜爆发了巨大的热情,白鸽抵不过大野猪撒娇,拎了一只回房间消暑。反正水果都是镇子附近农场上新鲜运来的,尤里和查理也跟着点了一些带上去:一只西瓜。一只香瓜。一大串紫红紫红、几乎发黑的葡萄,还有几只李子和桃子。 尤里照例擦了擦他的剑和盔甲。因为没沾染灰尘和血迹,日常保养很快结束。( )而查理捧着书坐在地板上看。壁炉石沁凉,靠在上面很舒服。 尤里无聊,拎起两把椅子,倒翻起来往上举,一边举一边怀念:“太轻了……军营里别的没什么,那几个石锤真不错。” 查理抬头看了眼他地造型。忍不住笑了:“为什么不做俯卧撑?” “什么?”尤里放下椅子,“富窝城?” “这样。”查理搁下书,起身做了个示范,“身体要挺直。” 尤里跟着试了一下:“挺轻松地。要是我小时候学到,应该会有用。”他飞快地撑起落下、落下撑起,一边饶有兴致地和查理聊天:“是你家乡训练战士的方法?” “算是吧。基础动作,主要锻炼手臂力量,其次还有腹部肌肉。我也就只知道个皮毛。”查理松手斜坐到地板上。眼见尤里玩儿似地,有点不忿:“要不你试试掌心离地、十指撑地?”旋即他又后悔自己的冒失:“小心点,我没试过,只是听说过。” “嗯。”尤里放慢了动作。一手一手试着照做。然后他咧嘴笑了,又把速度加快起来,“这个有用。这样子。会让人把武器握得更牢。” “真的没事?”查理担心地瞅着尤里的十指。因为承受了整个体重,指关节有点发白,“少做几个,别伤到了。” “不会的。”尤里大咧咧道。下一秒他看到了查理蹙拢的眉尖,于是停下来,也坐在地板上,郑重保证:“今天就做这几个,明天、后天。慢慢再多几个看看。” “好。”查理点点头。又忍不住叮嘱:“关节损伤是累积的。常常一开始没什么,可是几个月、几年之后就会爆发出来。很多人年轻时膝关节受湿受冷。老了走路就困难,甚至会瘫痪。所以,你可别到练不动了才停下来。.. ..” “你放心。”尤里知道查理在担心自己,心里快活,挪过去搂住查理,亲亲他,十指故意一阵轻轻抓挠,“就你烤两片面包焦一片地水平,我也不敢拿自己的手开玩笑----以后还得给你做饭呢!” 为什么以前会以为这家伙淳朴?查理又喜欢又懊恼,从尤里的手臂和胸膛间挣扎出来,用力敲了一拳尤里的肩。 尤里说的倒是真心大实话:他就是这么想的。结果挨了一拳。令他不明所以,还有点沮丧。于是干脆一把摁倒查理,狠狠亲了两口补偿自己。 查理脸一红,摸着脸上的口水,使劲推推尤里没推开,赶紧转移话题:“基础动作有好多个,要不要试试别的?”活了好一阵,查理把他“以前”学到地一点点健身和体术方面的东西,全部掏给了尤里。 折腾完了,午餐消化得差不多了,口也渴了。查理依旧靠着壁炉看他的书,尤里并排坐在旁边,削水果。自己吃了不够,还要喂查理,忙得不亦乐乎。 “张嘴。” 查理照办,下一秒一颗没皮的葡萄被塞进嘴巴里,酸甜可 “吐籽。” 噗。查理舌尖一顶,一团果肉分成两片,两粒葡萄籽就被赶了出去。 尤里正等着呢,兜了葡萄籽,往盛果皮地盘子里一扔,给自己来了四五颗----因为不用剥皮,一吮一挤就行,所以要快得多。 接着他舔了下指尖的葡萄汁,瞅瞅查理,笑弯了眼睛: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太好玩了。 然而这一瞅,尤里忽然有点移不开眼。查理神情专注,唇上被果汁沾湿,看起来红润甘美。这样的侧面,多么诱人…… 他慢慢凑了过去。 葡萄落到肚子里,查理等了半天,下一口水果就是不来。刚好翻页,他扭头不解地看向尤里。 尤里猛然退回原处,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喂查理,目光心虚道:“你看嘛?” 查理地思维还停留在刚刚思索的问题里,一时答不上话来。但对热爱水果的本能还在,所以他眨了一下眼,目光落向尤里手边的果盘。 ----啪! “吃东西得专心。”尤里突然替查理合上他手里的书,一脸理由充足,“先别看了。你要吃什么?” 查理的心神还没完全从书里回到房间里来:“西瓜。” 尤里低头看看,伸手给查理拿过来:“你运气真好,只有一块了。” “一只西瓜……”查理略一歪脑袋,他的反应还是慢着一拍,“只剩一块?” “嗯。”尤里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西瓜最解渴,所以其余的都被他吃了。 查理接过西瓜咬了一口,一边伸手摸摸尤里地肚皮:“怎么没有凸出来……真是怪胎。” 尤里微微一僵。瞧瞧查理,知道他还在出神,说这话是无心,偷偷松口气。 查理察觉到了,但没反应过来。他又咬了一口西瓜。甜美地汁液咽下肚去,籽儿吐出来扔掉。到这时,他总算完全清醒了过来。 顿时也顾不得西瓜,随手往旁边一放,胡乱擦擦嘴巴,猛然起身跨坐到尤里大腿上,按着尤里的肩膀,盯着他地眼睛道:“没关系的。” “什么啊……”尤里吓了一大跳,眼神游移开去,装作混不在意的样子,摘了一颗最大最好的葡萄,垂着眼剥皮,“还要葡萄吗?” 以前查理不说,是忌讳交浅言深。如今既然说好要在一起,一个遮遮掩掩,一个装作不知道,简直就是颗不定时炸弹,查理怎么会让尤里继续逃避。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竭力“看看”四周,确定无虑,蓦然睁开眼:“我知道你和平常人不一样。” ----唧! 尤里捏烂了葡萄,汁水飙得两人一身。 查理还好点,尤里脸上都给溅了一溜,从额头直到下巴。他慌忙抬手去擦,然而手上也满是果肉汁液,一时间黏乎乎狼狈片。 查理一愣,旋即莞尔:“我不在乎。”他脱下外套,细细帮尤里把脸抹干净。 尤里不知所措:“你不在乎?” “为什么要在乎?”查理反问。 尤里恼了:“你怎么可能不在乎?!” “这个世界上有高尚的兽人,也有卑劣的人类。一个家伙的好坏与他的种族没关系。”查理随口扯了两句大道理,死死抓着尤里的肩,一字一顿道:“听着,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只要你是尤里,我所知的尤里,这就够了!” 尤里怔了一下,疑惑道:“……不管我是什么东西?” “没错。”查理放开尤里的肩,掰着手指头得意道,“你瞧,我早就仔细想过了。我们有两个很大的优势。首先,你长着一幅人类的样子。顶着这个模样,好处很多。只要小心点,我们完全可以像一般人那样生活。其次就是,我们都是男的,不会生下孩子,也就不用担心他们长什么模样、与别人格格不入之类。” 尤里傻傻地瞪着查理,说不出话来。如果说片刻之前他还不敢置信,那么听了这两个荒诞的理由之后,他反而信了。可是…… ----大地之母啊,这家伙的脑袋到底怎么长的? 查理嘿然一乐,用力亲下去,温柔而坚定地叩开尤里的唇。 65 本来应该很好笑 身为怪胎是个沉重的事实。从这足以压死人的阴翳中,一下子跳跃到甜蜜的亲吻里,错愕之下,尤里几乎是不情愿的。 查理没得到回应,于是撤回来一点,不解地瞅瞅尤里。 尤里轻声道:“等等……”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让查理停下来后要做什么。 查理闻言,两道眉毛齐齐一扬,目光一凝,抬起尤里的下巴,恶狠狠咬了下去----归功于昨晚尤里的体贴温存,他不再为自己现在的性别困扰。而这个问题,无疑是他遇到过的最大的难题,曾经与他心性里最硬朗的那一部分,互相抗衡、角抵。 如今难题消失,骄傲飞扬的那部分查理,随之重获自由。 毫无疑问尤里有充裕的力气推开查理。或者拎起查理,把他放到、乃至扔到一边。可他从来没想过用这种方式来对查理说“不”。所以不免手上犹豫,以至于慢了一点。 这一线迟疑,令查理有机会吻得更深。深得令尤里的唇舌被迫动作----说不清是不是想要把查理推出去,或者咬上一口。 然而,不管开始的目的如何,一小会儿之后,尤里已经在回应查理。于是,他手臂上最后一点抵抗的力量随之溃散。 所以,虽然这个堪称漫长的拥吻开始得不怎么旖旎,但当它结束的时候,的的确确纠缠甜美、一如既往。 查理心满意足地趴在尤里怀里,搂着他的肩,脸儿往上一枕:“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不过趁机问个非常想知道的问题也不错。尤里抚着查理地头发。查理说话地气息吹拂在颈窝胸口,温热而微痒。“为什么你能不在乎?” 查理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我说过了,如果要说怪物。拥有天赋的法师。那才是最怪的怪物。” “……”尤里无言。他想起来了,替哈迦德追回徽章那晚,查理的确这么说过。 “如果你觉得不够,那么好吧。”查理没听到回答,再接再励,“其实,人类,矮人。暗夜精灵,高等精灵,侏儒,地精,牛头人,兽人,甚至狗头人豺狼人狼人巨魔食人魔,都是有智慧的。如果没有利益冲突带来的流血。他们之间的沟通并不困难…… “所以,既然会有那么多半精灵出生,既然人类、侏儒、矮人和暗夜精灵可以组成联军,我为什么要管你是什么血统?让这个决定我们能不能在一起。那也太可悲、太可笑了。” 的确可悲可笑。不过大多数人摆脱不了这可悲与可笑。尤里拥紧查理,低头亲亲他:“我地幸运。” 查理忽然扭捏了一下:“我没那么好啦……”他有点心虚,因为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究竟为什么能看得开----整个艾泽拉斯世界里最大最大的怪物。难道不正是被外星人扔进来的小法师查理吗? 尤里可不知道查理内疚了。他贴着查理的脸颊,慢慢呼吸。肌肤的温度,织物的味道,还有汗水和水果留下的味道。怀里这个家伙是真的。对此,尤里心中溢满赞美和感激。 “什么时候知道地?” 查理暗暗决定要对尤里好一点更好一点,以补偿自己的隐瞒。所以回答得格外老实:“在北郡的时候。” “那么早……” “是啊。从山谷里出来那天。我想叫你,结果看到你在厨房里,对着炉火。哧地一吸。” “……真巧。.” “以后别这样了。小心让人看到。” “嗯。其实,也就那么一次……那天挺开心。你来找我。” 你来找我。而我很久没有被一个人关心在乎了。查理明白。所以他撑起身来,用力亲了尤里一下。 尤里欣然笑纳,而后扬起下巴邀吻。查理只好再亲一口。恶狠狠地。 “……那个,吃起来味道好吗?” “……没味道。” “啊?那是什么感觉?” “肚子会饱,会有力气,就像吃了东西一样。但是没味道。” “奇怪了……你到底有什么血统?” “我也不知道……” “哎?” “我被捡回去的时候,还是个婴儿。” “那,收养你地人,嗯,那个……” “他们对我很好。”尤里唇角一翘,“和亲生的孩子一个养法。所以,我才一直想回去。” “那就好。”查理松了口气。又仔细想了想,更加释然:“也对!你这样的性格,一点不像小时候总被欺负地。” 尤里失笑,挖起来一点查理,额头抵住额头。他从来不贪心,现在也不贪心。只要有查理在,就很好很好了。 查理望着尤里湛蓝色的眸子,抬手摩挲着他的脸庞,微微眯起眼,心中有一个声音骄傲而平静地宣布: ----拿整个世界和我换尤里,我也不干。多多少少要等一会,六点的时候,两个年轻人下楼去吃晚饭。 白鸽已经在了,啜着一杯果汁,静静地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同伴的脚步声,她扭头扬起手臂,招呼他们过来同桌。 查理揉着眼睛,跟在尤里后面,一脸迷迷糊糊。 暗夜女猎手奇怪了:“他还没睡醒?” “看书看的。”尤里替查理拉开椅子,按着查理的肩让他坐下。没人清楚查理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十二分地用功起来---之前是十分。不过,尤里隐约能猜到一点。所以他没阻止。 白鸽把查理的每一寸表情都研究了一下,略略颔首,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她也有过这种时候:为了心中地某个人,竭尽全力想变得更强大。 要知道,即使身为暗夜精灵,好箭术也不是天生俱来地。 从暴风城到赤脊山的道路,因为军队地经过,变得比原来更加“清洁”了。所以,联军抵达之后,紧接着到来的,还有商人和商队。 另外,由于同僚的支援,原先困于人手短缺而倍加辛苦的卫兵们,也终于拿到了假期。虽然不能离开驻地,但出来放松并没有问题。 最后,远道而来的侏儒、矮人和暗夜精灵,对风景胜地的人类小镇,大多也不乏兴趣。轮到休息的,自然要过桥来逛逛。 而这些,都给湖畔镇商业街的热闹,锦上添花。 时间还早,四个同伴权作散步,慢慢朝铁匠铺走去。一路上前前后后碰到了六个暗夜精灵,无一例外地和白鸽互相招呼问好、小叙近况。 而白鸽则把他们都介绍给了尤里和查理。 尤里好奇道:“他们你都认识?” “那当然了。”暗夜女猎手理所当然道,“都是住在多兰纳尔的,彼此怎么会不认识。” “哦。”尤里应了一声,深觉白鸽交游广阔。 查理可不这么想。在他看来,无论是谁,如果在湖畔镇住上一百年,肯定会认识镇子里每一个人,并且和谁都能聊上两句…… 所以查理瞅瞅白鸽,揣测了一下白鸽的年龄,诡秘一笑。 暗夜女猎手知觉敏锐,立刻发现了查理的表情,警惕道:“你笑什么?” 查理当然不肯说实话。他决定说个笑话:“你刚才介绍说,刚才那位塔尔.怒爪是个德鲁伊?” “是啊。”白鸽点头,“怎么了?” “听说德鲁伊能变成熊、豹子、老鹰?” “熊肯定能,塔尔他很久以前就学会了。豹子和老鹰……我不知道,刚才没问。” “好吧,塔尔.怒爪能变成熊。”查理朝白鸽比划道,“你瞧,我不明白……如果有一天,德鲁伊塔尔正以熊的形态,在森林里闲逛。而白鸽,或者另外一个暗夜猎手,想要为自己找一头熊作为动物伙伴。然后他们碰巧遇上了……会发生什么?” 尤里听完一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东倒西歪:“哦,查理!大地之母啊……” 查理不怀好意地瞅着白鸽,等待回答。 白鸽无言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同伴。一小会儿之后,她耸耸肩摊摊手:“这本该是个很好笑的笑话。”她转向查理,无可奈何道:“但是没有一个暗夜精灵会被它逗乐。你知道为什么吗?” 暗夜女猎手扔下一个问句,往前赶了几步。 尤里揉着肚子直起腰来,瞧瞧白鸽的背影,问查理:“为什么?” 查理哑然失笑:“因为发生过太多次了。” 66 尤里我要嫁给你 温德索尔元帅一行人从弗纳的铁匠铺前路过时,铺子里正热闹。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晚上联军出动了。杀了好多豺狼人,回来的时候,那些马踩在地上,一步一个红蹄印!” “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们人多,手里的家伙好,后面有牧师骑士一大帮,听说暗夜精灵还有会变熊的……要是再搞不定几个豺狼人,可就丢脸咯。” “不知道了吧?变熊的叫德鲁伊!” “元帅真是好人。多亏有他,镇子才能保住。” “是啊,不然大家连仲夏节都没得过。” “好人那是当然。但说句实在的,你们也别忘记前几天怎么过来的。大家都不容易呢。缺了谁,镇子也保不住。” 客人里面有冒险者,也有本地人。不管什么身份,对这个话题都能说几句。一片议论之中,反倒没人注意到门外经过的人马。 白鸽进铺子的时候还在,没有一会儿,不知给躲到哪里去了,剩下格朗姆嫌热,坐在店外。查理站在门口边的角落里,静静地目送温德索尔他们缓缓行过。 因为进了镇子,这些客人们都松了缰让马慢慢走。又由于是去赴宴,他们没穿盔甲,至少没穿外甲,均着了一身常服。 但这掩盖不了他们作为军人的与众不同。 温德索尔元帅端坐马上,没有戴帽子,浅褐色的头发剃成了平头,下巴光滑。看上去精神奕奕,简直像是还没到四十岁。 他前面,侍卫引路;他后面,士官簇拥。 路人纷纷让行。|| ||不少人脱帽行礼。小伙子们崇敬羡慕又妒忌。姑娘们含羞带怯。兴奋地和女伴咬着耳朵,目光清澈而热烈,尽往其中那几个青年士官身上瞄。 尤里看了一会儿,转而瞧瞧查理。见查理的神情专注而悠远,忽然不高兴起来。他才不会隐忍下来、独自去幽怨,立刻打岔道:“他们说的没错,元帅是个大、好、人,是----吧?” 查理不知在想什么。闻言明显一怔,转头望向尤里,随即笑了,故意道:“是啊。” 尤里顿时变得气鼓鼓。他知道查理在逗他,但是但是…… 查理暗笑。瞅够了,这才正正神色,轻声道:“远征联军替湖畔镇扫清麻烦当然是好事。但他们这么做,并不是没有缘由。 “湖畔镇不是他们的目的地。而是他们后勤线上地重要中转点,是他们地一个补给地。为此感激是应该的,不过从此鞍前马后之类的举动,还是算了吧。 “当然。能成为元帅,是件不容易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敬仰他。选择,然后得到和失去。这过程中有太多东西说不清楚。只看结果来评价一个人或者一件事,那并不合适。 “所以,如果你以为我对谁青眼有加,那你可就错了。” “哦。”尤里除了应上一声,说不出别的来。查理很少说这么玄乎的话。对其中的因果逻辑,他有点似懂非懂。 查理也不在意,抬手轻轻拍拍尤里的脸庞。而后转身找了找,拣了一个居民拍拍他肩。一指门外道:“看那看那。元帅!” 他挑地那人,是个大嗓门。 十秒钟后。店里一空,只剩下弗纳还在炉火旁翻捡查看铁锭的成色,连学徒都蹿出去看热闹了。 到这时尤里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大庭广众的,他被查理调戏了! 查理朝弗纳走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而后和尤里一起离开了铁匠铺。 留下弗纳,握着铁锭,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告诉弗纳东湖南边有黑乎乎的小鸟?”尤里在店里就听到查理说什么了。不过他出了门才问。 “算是个交代。”查理左顾右盼,没找到白鸽。他低头看看格朗姆安闲的样子,考虑到猎人和动物伙伴之间有互相感应的神秘联系,想来暗夜女猎手没什么事,干脆不管了。 于是唇角一勾,对尤里低声解释道:“弗纳又没法自己去,他肯定要挂任务。任务一出来,大家都会知道。一山不容二虎,一小块地方那里能养得起那么多吃肉的家伙……明眼人很快就能看出来里头有问题。” 尤里点点头,想了想,咧开嘴,乐滋滋笑了。 黑石兽人在喂养黑龙雏龙的推测,看似简单,背后牵涉诸多,阴翳重重,绝对不能声张。与霍森三人一起回来地时候,他们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禀告玛瑞斯。结果先是冒出来一个自卑又自大的侍从官,后来治安官又忙得没时间见人,并且很快领队开拨,也就没有机会说。 现在这样,能够不让自己陷进去,那自然最好了。 “查理、尤里,你们等等我!”一个人从后面赶上来,正是白鸽。暗夜女猎手只字不提她刚才去了那里,瞟瞟查理,得意洋洋翘起下巴:“我听到了。” 两人一精灵交换了几个眼色,愉快地给这件事划上了句号。 “走!”尤里一指前方的店铺,“我们拿衣服去!”第二天地仲夏节,多云。阳光灿烂,比起大晴天,则少了几分炙热,是个再好不过的好天气。 尤里头天晚上睡得极甜。早上一起来,精神好得过分,硬是盯着查理收拾得漂漂亮亮。 “我已经梳过了。”查理被尤里押在镜子前,忍不住嘟囔。其实,他这么短的碎发,又什么好梳地? “今天过节啊!”尤里给查理从前梳到后,又从左梳到右,这才满意。“好了,不愧是帅小伙子查理!” 虽然和尤里亲密时再无芥蒂,不过查理听到被人喊做小伙子,还是会觉得不顺耳。闻言磨磨牙,正想着怎么作弄一把尤里,偏偏一转身,刚好一头扎入尤里含笑的眸子里。 所以他们的第一个仲夏节,是在盥洗室里,以一个缠绵的拥吻开的头。 查理的头发被烧得只剩半寸,尤里的头发一直剪得挺短---用他的话说,搏斗时不能让对手有机会揪住你地头发占优势,但是白鸽地可不短。 暗夜女猎手走下楼梯时,整个大厅里就像被浇了水的炭火一样,哄哄地热闹被浇熄,从这头到那头,一片惊叹和各种东西落地的异响,然后没入寂静。 雪白的衬衣,亮紫红的长裙,锃亮锃亮的小牛皮靴。深紫色的长发没有再编成一条简单的大辫子,而是用一条与衣服同色的发带随意拘在背后,自然垂落,顺滑如瀑。深邃的银色大眼睛,对称的繁复刺青。挺拔的身姿凹凸有致,举手投足,带着从容神秘的优雅。 来自远隔重洋的泰达希尔,惊心动魄的异域风情。 白鸽非常满意她所造成的效果。三分骄傲自豪,七分童心未泯,觉得好玩。 可惜她还没欣赏够众人的表情,大野猪就一马当先,快乐地蹦下楼梯、冲出旅馆,奔向了美好的、各种小吃数不尽数的商业街。 暗夜女猎手不得不追上去---付钱买单。 丢下身后一片惊诧与大笑。 查理乐不可支:“亏她拎着裙子还能跑那么快……” 尤里也笑了:“吃完我们也去逛街。”意盎然的郊外。最好中间平坦,周围有大树遮荫。 往年大多选镇子西边的山坡半腰。今年情况特殊,那边沦为战场,虽然打扫过了,但是多多少少总留下了痕迹,不像原来那么讨人喜欢。所以,这地方被选在军营旁边。 格朗姆和白鸽不知跑到那里去了,查理和尤里找了一会儿没找到,随即丢开。联军刚刚清扫了一次豺狼人,别说镇子里,周围也没什么危险。 两人一路上走过去,看到宽敞点的街口都装饰了花柱----就是竖起一根木柱,满满地装饰上鲜花、嫩枝,与彩带。 起先几根花柱都不大,也就三米左右高、碗口粗。不过打扮得好看。出了镇子,两人都不由眼前一亮。 原来大桥上竖起了一道鲜花拱门。远山巍峨,近树青葱。蓝天之下,碧水之上,那些五彩缤纷的花儿水灵灵,再被青白色的石板一衬,美得令人目眩。 “尤里!”一声娇嫩的呼唤突然冒出来,“我要嫁给你!” 67 我去给你赢过来 “尤里!”一声娇嫩的呼唤突然冒出来,“我要嫁给你!” 同时,在两人旁边,还冒出来一只花环。 查理与尤里顺着花环,低头循声看去,发现了一个堪堪高过膝盖的小女孩。三四岁左右,穿着浅草绿的连衣裙,白亚麻衬衣,黑色小皮靴。脸儿红扑扑的,浅褐红的头发丝绸一般,被梳成了一对小辫子。 她那一双天真纯洁的琥珀色眸子牢牢盯着尤里,两支肉乎乎的小胳膊,正努力把一只小号花环举得高高的:“花环送给你,尤里。我要嫁给你哦!” 今天过节,小孩子最最开心,嘻嘻哈哈,到处乱蹿。所以,尽管这个小女孩刚才已经走得这么近,两人却都没留心注意她。 查理抱臂捉着下巴站在一边,瞅瞅这个小女孩,哑然失笑。他前一秒的确被骇了一跳,不过现在已经放松了下来。 尤里对查理摊摊手,望望四周:“带她来的大人呢?”因为小女孩还执拗地等着,尤里蹲下身去。 小女孩郑重其事地把花环往尤里头上戴。显然,为了方便让小女孩拿在手里,花环被特地做得很小。太小了,小得尤里戴不住,更别提挂到脖子上了,只能顶在头上。 “谢谢,真漂亮。”尤里小心顶着花环,冲小女孩咧开嘴一笑,探问道,“你爸爸妈妈在哪儿?”虽然过节,但是这么小的孩子,大人还不会让她自己出来玩。 小女孩摇摇头。 尤里又问了一遍,小女孩头也不摇了,仰着小脸看尤里,眨巴着眼,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尽管尤里已经蹲了下来。他还是比这孩子高了一截。 尤里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间,两个大眼瞪小眼。 查理瞧得莞尔,也蹲下身来“你的问题太复杂了。” “复杂?”尤里无言。.. .. “我来试试看。”人天性喜欢美好娇嫩的东西,查理也不例外。所以,望着面前这个可爱的小人儿,查理笑得开心:“嗨,我叫查理。你叫什么?” 小女孩看看尤里,大概见尤里的表情没什么不妥。脆生生地回答查理:“詹妮。” 查理得意地瞥了尤里一眼。尤里摸摸头顶花环,看看詹妮,彻底无语。查理再接再厉:“真聪明。詹妮几岁啦?” 这个问题显然经常被考到,詹妮一听,立即熟练地伸出三个指头:“三岁!” “詹妮三岁了啊。”查理拖长调子哄人,尤里听得噗哧一声。查理拿胳膊撞了他一下:“詹妮送给尤里花环,为什么呢?”“尤里救了詹妮。”詹妮回答着查理,却是对尤里露出一个大大地笑容。“詹妮喜欢尤里。詹妮花环给尤里。” 查理诧异地转向尤里:“你救了她?” 尤里想了一小会,恍然大悟:“下大雨那天晚上地事。镇子靠西边几户人家出了点状况。那会儿她一身泥……刚才没认出来。” 查理了然:“你要嫁给尤里?” 詹妮用力点头:“姐姐喜欢埃文哥哥,姐姐嫁给埃文哥哥。詹妮喜欢尤里,詹妮嫁给尤里。” 查理莞尔。警报彻底解除:“今天过节,詹妮也出来玩吗?” “嗯!” “那詹妮的爸爸、妈妈也出来玩了吗?还是呆在家里?” “爸爸工作,妈妈很忙。姐姐要嫁给埃伦哥哥。” “哦。那詹妮自己出来的吗?” “不是的。” “詹妮和谁一起出来的呢?”结婚的好日子。( ' )所以每年仲夏节,总有几对新人在庆典上举行婚礼,也算是个保留节目。詹妮的姐姐就是挑了今天出嫁。这令詹妮的母亲忙得团团转。 詹妮地爸爸在为当地民兵工作。从小女孩说的来推测,是个负责后勤方面的小头目或者士官。 近段日子湖畔镇的卫兵和民兵压力大减,但是后勤方面的人员反而更忙了。毕竟联军刚来,相关事务又多又繁。可怜的爸爸只能把女儿的婚事交给妻子操办。不过呢,他能出席。能牵着新娘的手交到新浪手里。就已经足够啦。 尤里顶着小花环,查理抱着詹妮。走过大桥去。 新娘和母亲还在家里,让詹妮带路太不现实。好在她爸爸既然是做后勤地,去军营打听,找不到本人,也能找到相熟的同僚。 一路来,尤里已经对查理哄小孩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真是太厉害了。” “说不好。其实,也不是每个都处得来。我和詹妮特别投缘。”查理正以最轻柔的动作摸着詹妮地小脑袋,“詹妮,对吧?”----手感真好。 詹妮抬头看看摸自己的头发的人,见是查理,又低头忙着咬甜甜圈去了。查理给她买了两个,她一手一个,一口一边,闻言点点头:“唔!”随着她地动作,又是几颗面包屑和糖花落到她的衣服上。 查理用一指禅替詹妮统统轻轻掸飞掉。然后,他继续轻轻抚摸小女孩的脸蛋----手感真是太好了! 今天全镇的老少几乎都出来了,其中不少成双成对的。有年轻人,也有领着小孩的夫妻。时候尚早,温度还不是最热,许多人流连于大桥上的风景,走得很慢。有的干脆坐在护栏上眺望镇子,或者湖面。 尤里看看他们,又看看忙着逗詹妮地查理,忽然有点酸溜溜地:“你很喜欢小孩?” “是啊。”查理愉快道,轻轻地亲了一下詹妮的脸蛋。香喷喷地,软乎乎的。还有比这更可爱地生物吗? 尤里瞅瞅查理。瞪了眼詹妮:明明是我救了你!你倒好,被他两个甜甜圈给收买了。 詹妮浑然不觉,啊呜啊呜地吃点心,令人忍不住怀疑她妈妈究竟有没有喂她早饭。 查理莞尔。看看周围没人注意他们,飞快地从詹妮地甜甜圈上掂起一颗糖花,往尤里脸上一抹。 把詹妮交到她父亲手里后,查理和尤里跟着小型花柱的指引,找到了庆典的主场地。这是一片靠近湖泊的草地。沿湖长长地伸展开去,每一段有每一段的风采。 最中间最热闹的是小吃摊子,簇拥着丹尼尔如约请酒的长条桌。桌旁,几个学徒和帮工正在忙着开条箱、铺桌布、摆酒。 本地居民喜爱黑色的坎肩和白色地肥袖无领上衣。女孩子中最受欢迎的,则是竖条长裙----这令她们显得更窈窕。许多小吃商人就穿着这样的衣服,在两边摆摊准备食物。 今年旅客虽然不如去年多,但是恰逢有大量冒险者在此,加上联军的购买力。不少手艺出色、家中需要补贴点小钱的主妇也来凑起了热闹。 手工麦芽糖,西瓜、葡萄,各种饮料,煎鱼烤鱼。烤鸡腿烤蚌肉…… 尤里兴致勃勃:“我们午饭就在这里吃吧?” “好啊。”查理一样一样看过去,目不暇接,“不过……你能吃饱吗?” “没问题。”尤里指了指一个摊子。那里。有一个三十多岁的褐发女人正在忙碌。她把切成条状或片状的太阳鱼夹入面坯中,准备用来制作咸味的烤面包。 她地裙子不是新的,但是很干净。 查理点头赞同:“我想那面包味道应该不错。” 小吃摊旁边点是手艺摊。织毯披肩、麦秆之类编的小动物、草帽、木雕刻石坠饰,还有桦木篮筐什么的,零零杂杂,查理看得好玩,却没什么特别想买地。 天气好,到了中午。阳光就会晒人。所以。尤里建议买顶帽子。 可惜查理看了半天,摇头:染得花花绿绿的。还又宽又大……买回去挂在家里装饰还差不多,戴起来可不行。” 尤里打量打量,也笑了。的确,好像因为习俗地关系,那些帽子五彩缤纷,上面还粘了野鸡毛什么的。“你要怎么样的?” 查理回答得一如答案本身:“干净利索点。” 于是作罢。两人继续往东边走。东边是表演和游戏的地方。西边那头准备了篝火,不过要到晚上才用。 湖边有人演奏和耍杂技,那是镇政府雇请的。轻快的音乐飘荡开来,旁边有人踏起了舞步。几个小丑穿梭来去,逗人招揽生意。 至于游戏,普遍带着比赛的性质。有踩高跷、跷跷板、走木桩、套圈,还有拔河、射箭,甚至还有把双腿套在大麻袋里赛跑的。 奖品都是体积和重量均不大地东西,就挂在一边地一排花柱上,由镇上的各家店和镇政府一起提供。从衣服到蛋糕,到靴子袜子,到鱼干,各种各样。只有想不到,没有找不到。 尤里扫了眼那些奖品,又抬头望望天,转头对查理道:“那顶帽子怎么样?没染颜色,编得也不错。我去给你赢过来?” 查理惊讶地看看尤里。他顺着尤里指地方向看过去,仔细找了三遍,终于从诸多的奖品中找到那顶帽子。 是不错。 尤里温柔地望着查理,等着他的回答。 查理脸红了。他找不到理由拒绝:“好、好啊!” 68 囧囧有神的隐藏奖 “以前”,从来没有人为查理做过这样……这样幼稚而浪漫的事,查理也从来没有参加过与自然如此亲密的庆典。 ----端午舞龙元宵放灯虽然热闹,那些劣质塑料劣质布做的道具和衣服总是让查理觉得别扭:太没利用效率、太污染了! 今天却不一样。 过了今晚,采来的鲜花会被居民们带回家,晾干、掺合在枕芯料里,睡上一年。也有些会被用在糕点汤羹里。那些木柱么,它们本来就是木料,只不过摆出来站一天而已。 至于篝火……在植被覆盖如此广袤的艾泽拉斯世界里,燃烧一点旧木头提供二氧化碳,与在温室效应日益严峻的地球上可不一样。是自然界循环里的小小好事一桩呢! 空气洋溢着不尽的欢快,又没有后顾之忧,加上心爱的人近在咫尺,查理此刻的心情,和之前很不相同。 他做贼似地瞅瞅四周,发现不止自己,另外还许多对情侣也在游戏。姑娘们纷纷献上甜言软语以资鼓励,甚至有大方的当中一个香吻印过去……不由小小羡慕了一把,朝树荫下缩了点,抿抿嘴,满怀期待地望向尤里那边。 结果正好撞上尤里的目光,三分戏谑。 查理脸上刚刚褪下去的红晕又上来了。 尤里向负责组织比赛的几个裁判询问了下赢得那顶帽子的条件。一回头,把查理贼兮兮的样子从头到尾瞧了个清楚,忍不住乐了。 都还没开始呢,这家伙就笑得像只掉进了米缸的小老鼠! 奖品分等级,同等级里可以自由挑选。当然,最好的和最贵的,都是留给最后最精彩的比赛、某些特别称号。和表现出人意料地能手----比如全能王。又比如“用两只手走过木桥”地某某。 那顶帽子只是二级奖品,在踩高跷、跷跷板、走木桩里,赢得任何两个小场次就能拿到。也可以去套圈,两轮各中六个,或者一轮中七个----每轮有十个。 尤里问清楚了,拉着查理拨开人群,钻进游戏场地找了个好位子,顿时华丽丽地晕了。 刚才他们只是瞧着人群中间挺热闹。没进来细看。如今看来,实在不该把这当成什么比赛的,根本就是一些损人找乐子的游戏: 踩高跷赛跑的每个人都给发了一根足有两米半的长拐。 长拐芦苇杆扎成,轻便倒是轻便,但用起来一点也不方便。 选手们可以互相勾对手的高跷捣乱,也可以勾取地上的花环。花环带到终点有加分。另一方面,如果丢掉了长拐,就输给任何一个完好到达重点的人。 更绝地是整个场地铺着干草----当垫子的同时。也令增加了选手们绊跤的机会。而一摔跤立刻出局。所以,基本上,只要谁能平平安安走到终点,不用花环加分。他就赢了。 跷跷板全长四五米到六七米不等,中柱有一米多高。比赛前选手们都站在和跷跷板平行的直线后,一声哨响跑过去开始战斗。期间两组人员不得接触对方。总之有什么手段都朝跷跷板上使, 己方跷跷板着地,保持五秒,就是胜利。 猛地跳上去、尽量坐在远端,那是常规手段。有个红发小伙子不幸摊上了个大块头对手。不过他似乎铁了心要赢,居然倒挂金钩,两手扯着地上可怜的小树苗和长草不放,腿倒勾着板子往下压。 周围的人唯恐天下不乱。一个劲给他加油。 至于走木桩。选手们出发前可以自由拿取泥包。泥包可以用来揍人。如果被带到终点,那么就加分。 不过泥包都不太结实。还湿漉漉的挺有份量。带多了会影响平衡。当然,带少了,那挨了打可就没得还手。 而那些木桩虽然最高不足一米,却是插在特地挖了拿水搅出来的烂泥塘里,乱七八糟,没有章法。上面落脚地截面,还统统不是水平。显然,不是木匠太蹩脚,而是想点子的人太鬼。 所有的比赛都有单人项目和集体项目。两两合作四人一组、三对三、四对四,没有上限----只要能找到对手队伍。 查理和尤里看得相顾骇笑。因为可以重复参加,直到赢得一小场,所以排队比赛的人还挺多。不少人干脆先熟悉上几次,再想着争夺胜利。 哦对了,赢了单人地,完全还可以参加二人的。赢了二人的,还可以参加三人地。 ----哗啦! 又一个走木桩的栽到了泥浆里。看身手好像还是个冒险者。可惜他一开始锋芒毕露,“斩获”太多,变成了公敌,被一阵恶狠狠的沙包雨赶了下去。 尤里看着那边比赛结束,十几岁的小助理从烂泥塘里捡起裹泥包的旧布,以及少少几个没有散开的泥包,拿到一边包上泥,重新做成选手们的武器,哭笑不得:“我算是明白了……” “设计得挺好。这样一来大家不管是干什么的,差距都不大。这才有趣。”查理非常欣赏游戏设计者地构思。本来嘛,有射箭和投掷木桩那样地技巧型、力量型比赛在,能出风头的也出得差不多了。这些个游戏,就该做到人人参与,人人能赢。 当下,他幸灾乐祸地瞅瞅尤里,“你决定参加哪个?” “咳……”单人跷跷板当然能赢,多人问题也不大。可单人地也太轻松太没意思太扫人兴致了,估计会被周围的人嘘声喝倒彩。 至于多人的,乱出大风头可不好。 踩木桩么……如果滚了一身泥浆,恐怕要被查理押去洗澡换衣服,何况要玩上一整天呢。踩高跷倒是可以考虑,可惜队伍挺长。 幸而,似乎还有更好的选择…… 尤里的目光落到了套圈那边。 查理将尤里的挣扎看在眼里。莞尔:“你要去玩套圈?” “嗯。那儿人少。”尤里一脸正经地看看查理,冠冕堂皇地给了个理由。 他从小在草原上长大,放羊套马,眼手都练出来了。二十米内的一头小羊羔,他拣个泥块手里掂掂,扔出去十之八九能打中。 只是,在了解了前三个游戏地真相之后…… 他可不敢夸下什么海口。 套圈地场地很整洁,还选在荫凉的大树下。看上去挺正常。 那些木桩虽然乱七八糟了点,间距也不算小,但是并不会移动。尤里怀疑地打量了两遍,确认没有什么花样。下一刻他看到裁判身边的那筐圈圈,顿时无语。 查理在一旁吃吃笑,笑得腰都软了,直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发颤。 尤里无助地瞅瞅查理。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那顶帽子虽然只是二级奖品,要赢过来,似乎也不太容易…… 那些树皮小圈形状极不规则。有的一半粗、一半细,有的粗一段细一段好似波浪起伏。有的干脆赤裸裸地钉着个小木块! 这样的套圈扔出去时,根本掌控不了方向和远近。而且,它们因为重心地关系。会竖着掉到地上,而后再倒下。偶然套中的可能性也很小。 另外,规则简简单单两条:双脚站在线后投圈,无论什么姿势;可以自由选套圈,但不可以对套圈作出任何改变! 怪不得十个中六个就赢了! 尤里仔细挑了十个相对而言比较均匀的树皮圈。他前面一个人又没赢。不过意外地得到了个“一口气三战三败、三败三战”的安慰抽奖机会----抽三次,自己挑一个。 为了让每个人都玩得开心,抽奖没有空签,但是有好有坏。或者说。适宜人群不同。那人抽到草织蜻蜓一只、木哨子一只。或蜂蜜水果馅的大面包一只。 他选了面包裁判是个老头,棕色头发有点稀朗。不过梳成一根马尾,整整齐齐。他摸着花白的胡子,笑眯眯地送出了兑奖用的小木牌,给指明了领奖的方向,然后又拿了个一样地小木牌放进摸奖的小桶里。 在同伴的打趣里,一伙五个人,一起去了别的地方玩。 那几个人一走,投圈这里只剩两三个在玩地,其他都是坐在树荫下歇息的,显得有点冷清。尤里可怜兮兮地望了查理一眼,深吸一口气,上场。 查理知道尤里那模样里至少八分故意,但他到底于心不忍。瞟瞟面前几个人都没注意自己这边,小幅度给尤里飞过去一个吻:“加油!” 尤里顿时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倒把坐在一旁地裁判吓了一跳。 不过查理的飞吻显然对木桩无效。尤里每个圈圈都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掂了又掂,到头来,也只中了三个,其中一个还是好运撞上的: 他瞄的木桩不是套中的那一根…… 第二次一个。 第三次又是三个。 投完第三次,查理和尤里,还有周围几个人都看向裁判。可是裁判一脸悠然,没说要抽奖。尤里耸耸肩,又挑了十个圈。 这一次中了四个。 “过来,小伙子。尤里正要再去挑圈,裁判够过一边盛木牌的小桶摇了摇,往尤里面前一伸,笑眯眯地开口了:“祝贺你!你赢得了一口气四战四败、四败四战奖!来来来,抽奖抽奖。抽四次,挑一个你最喜欢的拿走。” 顿时周围听到的几个人都笑翻了。其中有一个闲得无聊,兴匆匆蹿到投线外,随手抓了一把圈开始投,看样子是要争取“一口气五战五败、五败五战”奖。 查理无言然。原来这“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奖,还是个次数累积地隐藏奖项! 饶是尤里不是害羞地小姑娘,也被这抽奖砸得有点尴尬。他笑着摇头,把手伸进足有四十厘米深的筒里,一下子抓住四个木牌来。 稍远点地树荫下有人起哄:“嘿,一口气四战四败、四败四战的那个,看看你抽到了什么好东西!” 尤里耸耸肩,大声念了出来:“木哨子一个,小型方织彩帕一条,西瓜汁一大杯,木哨子一个。”他看看查理,很快选好:“我要西瓜汁。” 从裁判手里接过木牌,尤里走到查理身边坐下来。 查理当然不会说什么“要不就算了吧”之类的来扫兴。他只是道:“我们去玩高跷?” 尤里望望高跷那边,又瞧瞧投圈这边,抛了抛手里的小木牌,有点不甘心。 查理莞尔,拍拍尤里的肩,起身走了几步,另找了个位子。那是块细碎的小草地,停荫蔽的。隔着几圈灌木草丛,背对众人,面对止水湖。 尤里跟着过来,笑了:“你真会找地方。中午不用回去了,干脆来这里睡一觉好了。” “好主意。”查理一乐。他往树干上一靠,随手捡了手边的小石头,抛向不远处的水里。 石块落水,溅起几朵水花,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翠蓝幽绿的湖面,微风和煦,吹起细细的波纹。阳光明亮,撒出无边无际的淡淡灿金。 尤里也跟着扔起了小石块。两人静静坐在一起,彼此看看。虽然没赢到游戏,却偏偏心情愉快,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几点了?”查理望了眼天空中太阳的位子。他看太阳位子估算时间的本事不太好。“好像还挺早?” “嗯,九点半吧。”尤里又扔出一块小石头。这次他用了点劲,那石头飞得比较远,飞出了岸边大树在水上投下的荫凉,直飞入碎金一般的波浪里。“我知道怎么赢了。”他忽然一乐,“走,我们先去换了西瓜汁喝吧。” 69 不同人不同选择 那“大西瓜汁一杯”的确好大,足有三公升多。 奖品包括了木杯子。所以摊主收下木牌扔到零钱盒子并排的盒子里,把一大杯西瓜汁推到两个年轻人面前,就忙着给别的客人榨汁去了。 等到收摊时候,西瓜汁、面包等等的提供者,都会拿着这些木牌去换报酬。 查理把奖品提供的体系看了个明白,轻声对尤里道:“怪不得杯子也送我们了。”原来可以多赚点钱。 “哦,至少对我们而言,不是坏事。”尤里从一旁的竖筒里掂了两根麦秆。 查理慢慢点点头,想了想,放了开来。他知道自己“以前”看厌了贪污腐败的新闻,也对那些从不被报道的内讧夺权麻木了,遇事遇人,免不了总是先往最坏处想。其实比起那会儿,湖畔镇的民风,还是要更加淳朴许多。像奖品安排的这个小细节,更是压根不值得诟病。 尤里倒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查理冷眼嘲讽时本身并不开心,所以忍不住要劝一句。他看看诸多的小吃摊后面,湖边树荫下,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几溜窄席,于是怂恿查理道:“看那边,有席子!我们去那儿喝吧?” 查理瞅瞅尤里,心情忽然又嗖嗖地往上蹿了一大截:“好。”出小径,当然只要不乱踩,也可以从上面一步跨过去。 中间树荫宽阔点的地方,多铺了几条平行的,已经被一群年轻人占了去。围坐成一圈,说说笑笑。正热闹。 他们大多是作坊里的学徒、船上水手之类。今天镇子上的店铺都关门。船全都停在码头上,对这些年轻人而言,也是难得的假日。 查理好奇地朝那边望了会儿,结果被一个小女工发现。那小女工大胆地、仔细地瞧了瞧查理,左一推右一攘,拉着同伴一阵咬耳朵。然后,打量查理的,立即变成了一拨儿小女工。 如果只是一个查理也就算了。帅小伙子嘛。谁都爱多看几眼,老太婆也不例外。偏偏还有个尤里,瞧上去就是个有力气能干活地,长得也不错。虽然不如小一点地那个好看,可是长相更有男人味。谁要是嫁了过去,那可真是幸运…… 于是打量变成了窃窃私语和玩笑打趣。免不了说到“我知道,你对某某怎么怎么”,或者“你不知道吗。某某对你怎么怎么”,惹起娇嗔羞红一片。 这一切令她们年轻的男同伴们不满。顿时,一群小伙子的目光也跟了过来。好在尤里腰间挂的剑表明了冒险者的身份,一时间倒也没哪个小姑娘敢来搭话。或者小伙子前来挑衅。 尤里摇头失笑,连忙拉查理走得稍微远些,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我说。你干吗呢?” “我好奇……”查理不好意思道。 他说的倒是是实话。以前他去街上,看到一个陌生人,能一眼从其打扮、姿态中估摸出不少信息。那是细小经验日渐累积所至。如今来到这里,民俗和衣着不同,这方面的经验,有一部分,也就需要重新获得。所以不由自主地,会有些好奇: “他们看上去。和旅馆里的冒险者们不同。” “那是当然。( & )他们和干我们这行地,本来就不一样。”尤里捏着麦秆用力吸了一口。没喝到多少,不由有点恼火。他看看两根麦秆,探询地看看查理。 查理莞尔:“你直接喝好啦。” 尤里就等这句呢,点点头,快乐地举起杯子拨开麦秆,咕嘟咕嘟几大口。他是真地有点渴了,而且不习惯用麦秆……喝成那样子,真不痛快! 查理倒还不怎么渴,咬着麦秆慢悠悠吸。 他们这样一起对付一杯东西,虽然亲密了些,但是今天大多数人都结伴出来,互相分享食物与饮料的情况,常常发生,所以不曾引人注意。 于是两人就这样,快快活活地坐在树荫下,吹着还没有变得热乎乎的水风,喝西瓜汁。 直到几个不速之客到来。 那“大西瓜汁一杯”的确好大,足有三公升多。 奖品包括了木杯子。所以摊主收下木牌扔到零钱盒子并排的盒子里,把一大杯西瓜汁推到两个年轻人面前,就忙着给别的客人榨汁去了。 等到收摊时候,西瓜汁、面包等等的提供者,都会拿着这些木牌去换报酬。 查理把奖品提供的体系看了个明白,轻声对尤里道:“怪不得杯子也送我们了。”原来可以多赚点钱。 “哦,至少对我们而言,不是坏事。”尤里从一旁地竖筒里掂了两根麦秆。 查理慢慢点点头,想了想,放了开来。他知道自己“以前”看厌了贪污腐败的新闻,也对那些从不被报道的内讧夺权麻木了,遇事遇人,免不了总是先往最坏处想。其实比起那会儿,湖畔镇的民风,还是要更加淳朴许多。像奖品安排地这个小细节,更是压根不值得诟病。 尤里倒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查理冷眼嘲讽时本身并不开心,所以忍不住要劝一句。他看看诸多的小吃摊后面,湖边树荫下,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几溜窄席,于是怂恿查理道:“看那边,有席子!我们去那儿喝吧?” 查理瞅瞅尤里,心情忽然又嗖嗖地往上蹿了一大截:“好。”出小径,当然只要不乱踩,也可以从上面一步跨过去。 中间树荫宽阔点地地方,多铺了几条平行的,已经被一群年轻人占了去。围坐成一圈,说说笑笑,正热闹。 他们大多是作坊里的学徒、船上水手之类。今天镇子上的店铺都关门,船全都停在码头上,对这些年轻人而言,也是难得的假日。 查理好奇地朝那边望了会儿,结果被一个小女工发现。那小女工大胆地、仔细地瞧了瞧查理,左一推右一攘,拉着同伴一阵咬耳朵。然后,打量查理的,立即变成了一拨儿小女工。 如果只是一个查理也就算了。帅小伙子嘛,谁都爱多看几眼,老太婆也不例外。偏偏还有个尤里,瞧上去就是个有力气能干活的,长得也不错。虽然不如小一点的那个好看,可是长相更有男人味。谁要是嫁了过去,那可真是幸运…… 于是打量变成了窃窃私语和玩笑打趣。免不了说到“我知道,你对某某怎么怎么”,或者你不知道吗,某某对你怎么怎么”,惹起娇嗔羞红一片。 这一切令她们年轻地男同伴们不满。顿时,一群小伙子地目光也跟了过来。好在尤里腰间挂的剑表明了冒险者地身份,一时间倒也没哪个小姑娘敢来搭话,或者小伙子前来挑衅。 尤里摇头失笑,连忙拉查理走得稍微远些,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我说,你干吗呢?” “我好奇……”查理不好意思道。 他说的倒是是实话。以前他去街上,看到一个陌生人,能一眼从其打扮、姿态中估摸出不少信息。那是细小经验日渐累积所至。如今来到这里,民俗和衣着不同,这方面的经验,有一部分,也就需要重新获得。所以不由自主地,会有些好奇: “他们看上去,和旅馆里的冒险者们不同。” “那是当然,他们和干我们这行的,本来就不一样。”尤里捏着麦秆用力吸了一口,没喝到多少,不由有点恼火。他看看两根麦秆,探询地看看查理。 查理莞尔:“你直接喝好啦。” 尤里就等这句呢,点点头,快乐地举起杯子拨开麦秆,咕嘟咕嘟几大口。他是真地有点渴了,而且不习惯用麦秆……喝成那样子,真不痛快! 查理倒还不怎么渴,咬着麦秆慢悠悠吸。 他们这样一起对付一杯东西,虽然亲密了些,但是今天大多数人都结伴出来,互相分享食物与饮料的情况,常常发生,所以不曾引人注意。 于是两人就这样,快快活活地坐在树荫下,吹着还没有变得热乎乎的水风,喝西瓜汁。 直到几个不速之客到来。 小法师毕竟不如年轻的战士。少一个人的事,尤里早就注意到了。他瞟眼查理的神色,几口喝完了西瓜汁,催促道:“走吧查理,我们去那边。” 鲍伯他们对两个年轻人的离开乐见其成,但是莎莉的态度截然相反:“你们去哪里?”本来有两个追随者一打岔,莎莉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事,见两人要走,又想了起来。 “我们去玩……”尤里和查理几乎同时开口。尤里本能地闭嘴看看查理,查理却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我们去玩游戏的地方找白鸽。刚才走散了。” 他比尤里更清楚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魅力可以疯狂到什么程度。让莎莉和鲍伯欧恩这几个一起跟着去?那可不是好事。 “哦。”莎莉应了一声,微微一撅嘴。她自己又累又渴,还有点饿了,同时也没有理由阻止别人寻找走散的同伴,一时间无话可说。 而查理和尤里已经道过别,转身离开。 走出鲍伯他们的视线后,查理忽然道:“你说莎莉怎么样?” 尤里一听,耳朵抽动,惊讶地瞅瞅查理。 查理没看到。他盯着眼前的路,一边走,一边自顾自琢磨:“看她的穿着和举止,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家里应该挺有钱,礼仪什么的,从小请了不错的老师教过。所以,这事就奇怪了……” 尤里松口气,随口接着问:“奇怪什么?” 查理犹自思索:“和一个男人,特别是同龄的年轻男人,互称你。对一个女孩子而言。属于非常亲密的行为。不是亲兄妹,就是恋人之类的。她与欧恩一人这么称呼,还说得过去。但是她和汤尼也这样子,而且欧恩没有表示愤怒,那就说明,她和鲍伯他们,都是这样的关系。” “啊?这说明什么?” “彼此是同伴?我们和白鸽刚见面时用地您,到后来也变成了你。只能找到这个解释了。”查理推理很顺利。顺利地令他自己陷入了苦恼:“可你说,莎莉像个冒险者吗?她地手可嫩得很。” “不像。”尤里挠挠下巴,也有点苦恼了。不过,几乎立即,他就摆脱了出来:“我说,我们为什么要管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也是哦。” “就是啊!到了到了,快点,趁现在没人!” “你到底想出了什么办法?” “也不算什么办法……呆会赢来了你就知道啦” 尤里照旧亲自挑选套圈。 查理也照旧。坐在一旁树荫下等。他发现,尤里挑得比之前几次都要较慢。 裁判还是那个棕色头发梳成马尾的老头儿。他显然认出了两个年轻人,微微一笑没说什么,依旧坐在他树荫下的椅子里。哼着小曲。 尤里终于挑完了。他在投掷线后面踱了一趟,选了一根离得比较近、周围没什么妨碍的木桩,在离之最近的地方站定。掂起一个套圈掂量了好一会,一扬腕子扔了出去。 中了。 中了! 没中。 又中了!三个啦! 剩下六次只要中三个就行。 查理飞快地算了算,按照前四个的势头来看,希望不小。 裁判老头似乎也来了点兴趣,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盯着尤里。 尤里回头望望查理,咧开嘴一笑,笑得一口白牙灿亮灿亮。他冲查理挑挑眉。指上转着第四个圈把玩。偏偏不投。看样子,不给点甜头。就不打算出手了。 查理无法。好在周围树荫下的人比之前少了许多,快到中午了,大多数的人都往中间地小吃饮料那边去了。查理左右张望,知道逃不了,大声喊过去:“加油!” 高跷木桩那边挺热闹,这边相对安静得多。查理这一声喊,招来了四下一片目光。他目不斜视,脸不红气不喘,心底里却是用力磨牙,朝尤里挥挥拳头,再接再厉:“尤里好样的,你最厉害了!加油啊!” 人人都以为查理挥拳头作势是给同伴鼓劲,其中几个小伙子干脆跟着起哄加油。只有尤里明白,那根本就是威胁。 他笑容一顿,摸摸鼻子,一脸悻悻地回过头。然而实际上,心里乐翻了天。眼看面前两大步开外套了三个圈的木桩,忍不住笑了出来。信手掂掂,手腕轻轻一抖,又一个树木圈送了过去。 套进了木桩。四个了。 五个! 六个! 顿时一阵掌声、口哨和鼓励。不疯狂,不过挺热闹。六个已经够到套圈的最低奖励了。奖励虽小,这可还是今天的第一次!见鬼的树皮圈,不让人赢也不用做成这个样子吧?!真解气! 哎呀,可惜…… 七个! 八个! 尤里捡了圈,放回到裁判身边的筐子里。马尾老头儿不用起身去收拾,笑呵呵地点头算是致谢,递给尤里三个木头刻的小奖杯。 有几个观众看到了希望,兴冲冲地起身跑上前去玩,与尤里半路交错而过。后面有个机灵地,追着尤里问:“你怎么赢的?告诉我们吧,好不好?”裁判老头白了那人和尤里一眼,不过同时却有笑意,没有阻止。 尤里并不隐瞒。他只是回答得简单:“我挑的圈子好。” 那人听了一呆,匆忙道声谢,连忙赶过去。 可惜他已经晚了,箩筐那边,裁判老头嘿嘿一笑,伸手在筐子里搅合搅合,搅乱了尤里刚刚搁进去的一摞树皮圈。 查理一旁看得清楚,不由笑了。他望着尤里领了东西向自己走来:“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忽然就变厉害了?” 尤里夹着三个拇指大小地奖杯,朝查理作了个敬酒的动作,在查理身边坐下来:“你没看出来?” “你挑的都是钉着木头地树皮圈。”查理的观察力十分敏锐,但观察到了并不意味了解其中原因。他将信将疑道:“那些比较容易中?” “嗯,钉着木头的扔起来还行。”尤里对此有经验,但解释不清楚其中道理,只好怂恿查理:“你去玩一把就知道了。” 查理真地去玩了,也果然明白了----他亲手一挑圈子,就知道其中缘故了。 这些树皮圈估计是组织者向作坊直接订的货,原本与其它做工地道的手工编织品一样,个个都均匀平滑,大小粗细也一致。为了仲夏节对它们再加工时,才恶作剧地这里削薄一片、那里切掉一角,或者干脆钉上个小木块。 削的切的都不规律,虽然对重心的影响不大,但套圈时,空气阻力发挥了不小地作用,细微地不均带来的偏差难以掌握,何况每回都不一样。一般人总是会挑比较均匀地圈子去套,于是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 钉木块相反。不知道是不是找了木匠帮忙的缘故,那些小木块居然都是方方正正、相同大小,还都一本正经、端端正正地,钉在了树皮圈两头接口的位子。 树皮圈细薄,木块虽小,对重心的影响却不小。就像一大张纸包了一块小石头,只要没风,扔中目标,还不不难。而且这种圈都一样,足以累积手感。不像前两种,没两个一样的。 查理的手远远没有尤里那么稳。不过他也中了四个。旁边几个人不知道尤里挑的圈有什么特别。但查理挑的圈长什么样,他们可看得一清二楚。立刻一改之前的作风,都选钉着小木块的来用。 所以很快,又一个人投中了六个。 查理没有继续,让在一边看几个年轻人争先恐后地捞本报仇,若有所思。 尤里挑了两摞圈,递到查理面前晃晃:“你不想赢一把吗?才玩了一次呢,再练练去。查理回过神来,接了一摞,笑了:“是该好好练练。” 尤里听出查理的回答里别有深意,心下好奇。 他的好奇很快就得到了满足。 中午的时候,两人去买吃的,顺路兑了草帽。 草帽样子普通:宽沿,略呈椭圆。不过,编得倒挺细致。 利索干净手工好,查理瞧着心里满意,刚刚接过来,立即乐滋滋往头上一戴,然后尤里就笑翻了,连带旁人也忍俊不禁: ----那帽子稍稍大了一圈,滑落下来遮住了查理整个额头,直压到眉毛上。 查理有点恼火,忿忿然一把抓下来。换作“以前”,拿顶帽子来,他一看就知道戴起来合不合适。但是现在,对“自己”的脑袋大小,他还真不怎么熟悉。 尤里一搭查理的肩,乐得弯了腰,大半个重心都挂到了查理身上。要不是旁边还有人,早就狠狠一口亲过去。 查理扁扁嘴拖着尤里往前走了几步,扭头瞅瞅尤里,低头瞅瞅草帽。他想起尤里为赢这顶帽子花的功夫,心里软软一热,忽然就不恼了。琢磨了一下,瞧着帽檐最宽的一端向着前方,又给戴了上去。 这次他戴得前高后低,堪堪稳住了。 尤里笑得差不多了,见状替查理从耳边勾下两侧的系带,理顺了,掳到下巴那儿,系成活结。“小心让风给吹走了。” 查理一边嫌绳子扣着不舒服,一边又舍不得尤里的好意,小小地转了下脑袋,嘟囔:“不至于吧……” 话音刚落,一阵湖风吹来,树叶沙沙,青草簌簌。帽沿宽大,当下就被吹得翻飞起来。 幸亏尤里眼明手快,一把按住帽顶。 查理傻了一下,从尤里手中抽过系绳。乖乖挽了个松松的活结。 风吹了过去。树静草歇,尤里顺势连帽子带头发使劲揉揉查理,忍不住又笑了。于是揉揉、揉揉,揉揉再揉揉。 查理开始还躲,后来绷不住,也笑了出来。 因为难得这么一天,确切而言,因为有了自由、有了查理。而且还有吃又有玩,仲夏节这一天是他这几年来从来没有过的开心日子。所以,尤里决定好好优待一下自己: 他买了一只肥肥的烤鹅、两条小臂长的炭烘太阳鱼、两条洒满豆子与香肠丁的长面包,还有一只大西瓜,当作午饭。 大多数人都只买少许肉食,就着面包吃。卖烤鹅的夫妇忙不过来,碰到尤里这么痛快地主顾,十分高兴。送了个篮子让尤里好提着走,飞快地打发了他。 然后尤里把鱼和面包都塞在了烤鹅旁边。至于西瓜,摊主给套了个草绳编地简易兜网,免费附送的。很好拎。 两人分头买的东西。汇合后,查理瞧瞧尤里篮子里的丰盛午餐,不知说什么好。大热天的……光是看看。他就被腻倒了。 “你这么喜欢吃肉?”对身体不太好吧? “唔!”尤里边嚼边点头。他刚才已经撕了一条鹅脯肉来吃,味道真不错。这会儿见查理如此,尤里看看篮子里的烤鹅,伸手决定扯下个翅膀来,叫查理也尝尝。 查理一把打开尤里的手:“喂,你洗手了吗?拿过钱再拿吃的可不好。” 尤里眨巴了下眼,坦白承认错误:“我忘了。” 他这么自觉,查理生不起气来:“洗了手再吃吧。” 尤里点点头应了声。恋恋不舍地瞅瞅烤鹅。把篮子拎得高点使劲嗅嗅----好香啊……不由加快了脚步。 查理好笑,取了支羊肉串送到尤里嘴边:“要不要咬一 羊肉串烤得很好。撒了桂皮粉和银叶草干沫,还有些查理和尤里都不认识地调料。小半个巴掌大的一块块,一指厚薄,外焦里嫩,喷香喷香,串在小指尖粗细的木签上。 尤里眉眼一弯,啊呜一口叼走两块。 查理莞尔。明明见尤里嘴里忙着,偏偏要问:“好吃吗?好吃不?” 尤里瞅一眼查理,了然。他用力点点头,示意查理再把羊肉串送过来,又咬走一片肉,同时飞快地略略一低头----啪唧! 成功地在查理手背上留下了一瓣儿油嘟嘟的嘴印。 查理只觉面孔一热,又乐不可支。他从来不知道尤里原来这么淘气! 尤里得意极了。让你问让你问让你趁着我忙着吃的时候问……他早就知道查理这家伙蔫坏!蔫坏!蔫蔫坏! 比起“以前”学校周围公园里烧烤摊上,那些羊肉小块小块、肉质还不怎么样的烤串,查理对眼下这种实实在在的羊肉串很有好感。因为这份好感,虽然他自己一串就足够吃饱了,却结结实实买了半打----反正尤里会喜欢。 所以,两人从小吃区走到套圈那边的一路上,尤里地嘴巴都没闲着。等到他们在树丛与灌木后的湖滩上捡了个地方坐下来,尤里忙忙去洗了手,迫不及待地开始他的美好午餐。 查理一截面包,半串羊肉,一只烤鹅翅尖,就饱了。 而尤里呢? 烤鹅肉撕拉撕拉,豆子香肠丁的面包啊呜啊呜,烘太阳鱼干咔嚓咔嚓----鱼干酥酥香香,连骨头都是脆地----胃口居然比平时还要好上三四分。 如果说平时他总是和格朗姆吃得一样欢,那么现在的尤里,就吃得比十二个格朗姆还要欢。 查理看着尤里扫荡午餐,一边时不时给他递块西瓜什么的,一边心里奇怪。 尤里地动作根本与优雅无关,可也一点儿都说不上粗鲁……看上去很自然,理所当然的自然。就好像小草总会全力迎向阳光一般的自然。 想到这里,查理心里不由失笑。可不是么,小草向阳,是为了获得生命所需的能量。尤里吃东西,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啊。缺少食物,这家伙可就会没力气了呢! 尤里终于结束了他的午餐。他留了半个西瓜,决定待会儿小睡起来再管。除此之外,只剩篮子底里一把鹅骨头。 ----连这把骨头都被吃得一干二净:大一点的,咬开吸走了髓;小一点地,干脆嚼成了渣子。 查理望望篮底,想笑又忍住了:“这么喜欢吃肉,以后多买点吧。” “每天吃,餐餐吃,可就太贵了。”尤里惬意地往后一躺,打了个哈欠,“我要攒钱!” 还有我呢!这句话查理差点就脱口而出,险险吞了回去。他不清楚尤里地金钱观是怎么样的,不过大多数男人自尊心强、好面子,却是不争地事实。 “攒钱归攒钱,也不用对自己这么苛刻啊。” 尤里耸耸肩:“从藏宝海湾到荆齿城,路太远,地精又都是奸商,船票恐怕不便宜……” 他来的时候是奴隶。和其它奴隶一样,没有自由,住在拥挤的底舱,戴着手镣脚铐,食物和淡水每天都只有一点点,还要做完船上最低贱最辛苦的活,才能领到……出发时满仓的奴隶,靠岸时,只剩下原来的四分之一不到。 查理对远洋船票没概念:“是挺远的,要穿越无尽之海。大概会要多少?” 尤里其实也不知道具体数目。他挠挠头,猜道:“……十个金币?” 查理想了想,觉得应该不止。不过他心里也没数,因为对这个世界的经济体系还不够了解,所以无法估算:“回头问问白鸽吧。她应该知道从黑海岸过来的船票价。” 尤里点点头,没说话。 查理觉得自己破坏了尤里的好心情,连忙道:“其实我们两个一块干,钱好办。用炼金术赚,还是挺快的。别说十个金币,就是一万个,也不难。” 尤里蓦然看向查理,他直觉这里头没那么简单:“……那我们?” “别急。炼金术虽然好赚钱,但是现在还不行。”查理拔出别在腰间的魔杖,拿在手中慢慢把玩----他也已经是武器不离身了: “如果有个炼金师技艺精湛,却没有自保的能力,各个势力肯定会把他当成蛋糕,想要一口吃下去,更别提放你走了。” 尤里苦笑了一声,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有点难看:“拳头大就是道理……” “不过,他们不愿意放人,并不意味着我们走不了。这是实力和手段的问题。”查理习惯性地微微眯起眼,“现在要做的就是闯闯,顺便攒点钱。” 尤里一伸胳膊,直捣天空:“已经在闯荡了!” 两人说透了计划,气氛轻松了点,查理突然想到一件事:“其实啊,远洋船也是需要保镖。路上没准有海怪呢……所以,如果你我足够厉害,没准能借此免去船票呢。” 尤里一听,看看查理,绷着脸抱怨了句:“法师少,在这上头可占不少便宜。”然后他笑了,一把拉过查理:“到时候,请你务必带上我,尊贵的小法师先生。” 查理跌扑进尤里怀里,也笑了:“如你所愿,我力大无穷的小怪物随从。” 尤里瞪了查理一眼。 查理用一个吻驳回了他的抗议。 这个吻开始只是柔和的亲昵,渐渐质变,胶着炙热起来。彼此紧紧挨在一起,令布料藏得住肌肤的触感、却无法藏住身体的温度。 左翻右滚、探抚亲吻。 一只水鸟好奇地歪着小脑袋观察了他们一会儿,从树梢上一掠而起,划破天空高飞远去,留下一丛哗啦作响的树枝。 两人微微一顿,匆匆分开。喘过几口气,相顾之下,发现彼此身上都沾了不少草屑落叶。 尤里也不去管它们,就那么躺在地上,架起腿来,两手往脑后一枕,咧开嘴笑得很开心。查理面上微红,坐起身掩饰了情动,摇头失笑,莫可奈何掸掸可怜的新衬衣。 他刚刚掸干净,突然腰上被扣、肩上被扳,整个人朝后倒了下去。猝不及防,四脚朝天,却没有磕到碰着,而是撞到了尤里的胸膛上。 查理咬牙切齿,反手两枚指头拿住尤里腰侧,一扭:“你干嘛?!” 尤里今天刚刚见到不少对恋人。那些年轻男女也会彼此动手。每当这类时候,个个都是嘴上痛叫、眉梢眼角写满快乐。其中小伙子被捏时,尤其如此。 所以,既然这一下逃不过也不想逃,他干脆发扬好学精神,当下万分配合、无比凄惨地痛叫一声:“呜哇”然后不由一愣:“哎?不痛。” 原来查理本想用力拧。但是舍不得下不了手,结果变成轻轻一捏。被尤里说破,顿时恨得牙痒痒。翻过身来,趴在尤里胸膛上,戳戳他的脸、捏捏他的腮帮子。 尤里眉开眼笑由着查理蹂躏。 查理开始还为了出气,可对着尤里美滋滋的笑脸,很快就变成嬉闹了。出气自然不会久长。嬉闹却太讨人喜欢。碰触尤里的感觉,还有湛蓝色眸子投来的视线,令他着迷。 他爱这个年轻的男人。因为这桩事,他得以感到自己真正地活在了这个世界上。 所以查理好一会儿才停手。 尤里勾下查理来,尝了尝他地唇舌,作为报酬。 打情骂俏,两人都是学徒级地。乌龙完毕,一个吻结尾。 湖上的风徐徐吹来。细细的水波密如鱼鳞。远有巍峨耸峙的红土山,近有郁郁葱葱的绿树荫。仲夏的止水湖畔,风景正好。 然而查理问的问题却和这风景大相径庭。 “尤里,你说什么样子的箭头,杀伤力最强?” “啊?”尤里一听,侧头看看躺在身边地查理,不解地摸摸他的头:这小脑袋里又冒出了什么奇怪的想法?不过查理的奇怪想法未必是坏事。“硬一点、锋利一点的吧。” “我是说形状。”查理竭力回忆“以前”那点可怜的冷兵器军事知识,“什么形状的箭头。杀伤力最强?” 尤里是战士,不是弓弩锻造专家,一时也说不上来:“你要做什么?” “寒冰箭。”查理半撑起身,认真对尤里道:“我能控制寒冰箭的大小和长短。也就能控制它地形状。选一种杀伤力强的,会更好。” “带血槽的伤人厉害,三角棱的穿透力好。”条件所限。尤里见过地箭矢种类不多,他的经验丰富在临敌和处理突发情况上,“不过你的冰会冻结伤口,血槽就不用考虑了。” “三角棱地?”查理试着凝结出一枚来,然后让它在手里固化成冰,“这个形状?” “……”尤里接过,慢了一拍才开口,“如果用这个形状的。会比你以前用的慢吗?” 查理回答得简单:“可以练。” 尤里记起投圈时候查理的走神。点点头明白了。这改变真叫人既欣慰由不舍。他思索着,同时把冰箭头送进嘴里嘎吱嘎吱嚼了。最后摇摇头:“其实,这个魔法的穿透力本来就很不错了,能吃透那么粗的树,再好上一点,也没有多少用处。与其琢磨形状,不如想想别的。” “你说的没错……别地什么?” “比如速度。你不是说,越熟练,施法就越快吗?” “是这样。寒冰箭最快地记录是一点二秒,可那位是……”高阶法师。话未出口,查理想起自己的特殊,恍然大悟,顿时眼睛一亮:“对啊,出手快更重要!” “和准头。” “没错,准头!”查理用力点头,一脸热切,眼巴巴地瞅着尤里。 在如此期待地目光下,尤里不得不努力想出了第三条建议:“还有,它能穿透盔甲吗?比如我那几件。” “……”查理低头沉吟、仔细思索,然后一抿唇给出了答案:“这个和形状关系不大。如果水元素压缩得足够紧密,那么就可以做到。”举行了几对新人的婚礼。人们相信,在这一天结婚,喜气的力量会让地里的庄稼长得更好,让水里的鱼更多更肥,让酿的酒更加美味…… 总之,在仲夏节结婚,是好的,很好的! 教堂观礼完毕,然后参加婚宴。那些受邀的亲戚朋友与邻居吃完午餐才过桥来玩,所以下午的人比上午还要多些。 因为天气热,除了看风景玩游戏外,不少还下水游泳。只是由于鱼人的存在和民兵们的反复告诫,他们不敢离岸太远,否则恐怕会更热闹。 毕竟是夏天。太阳一升高,人都懒洋洋的。两人下午的时光就在探讨和小睡中过去了大半,又逛了一圈买了点葡萄之类的水果解渴。 中间,他们路过射击投木桩那边,惊讶地发现,一场拔河比赛居然能拔上半个多小时还没有分出胜负----原来这个比赛是多人自由制的,可以随时加入和离开。于是每当一方落入劣势、努力挣扎时,总会有人同情他们,下场支援。 长绳足有杯口粗,两边均有三十多人。看到后来,查理也跳下去,抱着绳尾凑了把热闹。尤里跃跃欲试,可惜被查理死死揪在了场边上。 阳光里染上第一抹晚霞的橘红光彩时,这一天的重头戏终于来临。 在镇长、新人的父母和一大群各家孩子的簇拥下,四对新人----或许是受到了过去不久的战争的刺激,今年结婚的比往年要多----从举行婚礼的地方,来到宽敞的篝火场地。当太阳沉落到只剩半个的时候,他们将点燃主篝火,以及大型花柱头顶的火盆。 然后人们将围绕这些驱逐邪恶的、给人们带来光明和温暖的火堆火盆,唱歌跳舞,游戏嬉闹,通宵达旦。 两人站在一旁看花柱,一拨儿姑娘从他们身边嘻嘻哈哈地经过,人手一个花环。个个都十分新鲜,嫩枝翠绿,衬着七色的鲜花,娇嫩欲滴。 查理天性喜欢这种东西:“好漂亮……每个都有七种颜色的花?” 尤里连忙提醒他:“是啊,彩虹的颜色。不过你可别跟她们要。那是今晚送给心上人表白用的。” “哦。”查理对此一点也不吃惊,又不是每个人会跟心上人表白。剩下的那些呢?”如果便宜他就收购一打回去。反正他看到了,有一些枝条和花是草药,宁神花浅蓝浅紫,魔皇草的花玫红淡红……不会亏本。 “那也不能要!”尤里赶紧打消查理的主意,“如果你主动跟一个姑娘讨了她的花环过来,那就成你跟她表白了!相当于求婚!” 查理正忙着看那些漂亮的花环,闻言脱口而出:“求婚不是要用戒指吗?” 尤里满头雾水:“戒指和求婚有什么关系?” “啊,那是我们家乡的风俗。”查理只好这么回答。 尤里非常好奇:“戴在手上?” “嗯,左手。求婚是中指,已婚是无名指。” “另外三根手指呢?” “尾指终身不婚。食指嘛,那意思就是:我单身,来吧来吧来追我吧!” “……还有拇指?” “据说暴发户和国王会这么干。” “……为什么是左手?” “右手也可以。不过大多数人是右撇子,会令做事不方便。当然,正常的解释是,左手离心脏更近,也就离神明更近。” 尤里受不了查理尽盯着别人的花环看,拉着他找齐七种颜色的花,也做了一个,大小刚好扣在草帽上。 查理非常喜欢:“给我的吗?太漂亮啦!” 尤里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他嘿然一乐,手一摊伸到查理面前:“现在你是不是该送我一个戒指?” 查理定格、傻了。 一会儿之后,尤里也收到了一只花环----查理送的,刚好可以让他戴在头上。 晚霞已经由橙转红,两人连忙往回走。再不去,就赶不上看点篝火了。 尤里摘下头上的花环,翻来覆去地看看,换了个方向又戴上:“哎……花怎么这么少呢?” “……嗯?”查理惊讶了眨巴了下眼。不是你说喜欢脆嫩的绿色,要枝条多一点、花里胡哨少一点的吗? 尤里小心翼翼地按按花环,戴得牢点:“而且编得一点也不结实,扯一下就会散了。” “唔……”查理撅起嘴。别说嫩枝编的花环了,好好的新衬衣让你扯一下,也会报废! 尤里一指弹过一片额前的叶尖,小声怪叫:“呀!还有只小虫子!” “……”查理彻底被打败,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子一步一步踏在路上。 尤里凑到查理面前:“不过我很喜欢。” 查理扭头看了尤里两秒钟,旋即莞尔。附近没几个人,大家都在篝火堆那边等着看热闹。查理索性轻轻侧过身去,亲了下尤里。 他们到的时候,最好的位子都已经被占据了。幸亏篝火在地势较高的缓坡顶端,离得远了,踮踮脚尖伸伸脖子,也能看到。所以两人也就没有去挤。 没一会儿,所罗门镇长出现篝火边。他朝四周压手示意,大家渐渐安静下来。然后他说了几句什么,引得四下一片笑声。 距离远,又有风在吹,查理没听清楚镇长所罗门说了些什么。不过他看得很清楚,所罗门的讲话也就用了半分钟不到。并且引发了两拨笑声。 然后。在周围的掌声和欢呼中,一个像是书记官的人拿出了特地保存的火种,镇长将两只火把凑上去点燃,亲手交给了新婚夫妇。 欢呼声更大了。 用废弃的旧木船与树枝搭起的主篝火,足足有八九米高。以容易燃烧、无法成材地杂松为主,还泼了点油以便引燃。所以,主篝火很快就被点了起来,没一会儿。烧成了红通通地一堆。 这个短短的过程令查理好感大生。他对“以前”那些讲话实在是厌恶到了极点。因此,暂且不说所罗门的幽默感,光他行事这么干脆这一条,就足以令查理对这位镇长的印象“嗖嗖”上蹿。 再结合之前组织抵抗、支付冒险者报酬的表现可见,湖畔镇政府时作风一向简洁。 所以查理忍不住感叹:“这真不错。” “是啊。”尤里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冒出来讲话的所罗门并不让人讨厌,新婚夫妇点火的传统很好玩。好奇道:“那个火种是什么东西?” 他们附近一个四十多岁的黑坎肩男人闻言,半扭过头来瞄了尤里一眼。目光落在尤里地剑上,忍了忍,没说什么,又扭回头去了。 查理坦白承认:“我不知道。”接着故意道:“找个人问问吧?本地人肯定知道。” 那位仁兄果然沉不住气。回过头向两个年轻人显摆:“不知道了吧,你们去过镇政厅吗?等候大厅里的长明灯就是啊!” 尤里立刻乐开了花。长明灯他知道,每个去镇政厅办事的人都能看到。长明灯是仲夏节火种。他就不知道了。当下点头道了谢。 查理没说什么,不过一脸夸张恍然大悟,充分满足了这位居民乐于助人的骄傲。 黑坎肩又说了几句仲夏节的传统,眼神开始频频往尤里的剑上溜去,言语间也有些心不在焉,看样子是想打听几句冒险者的事。 查理忽然开口:“这次多亏了有联军。” 黑坎肩抢道:“没错,犹勒和泥爪的脑袋,就在军营门口挂着呢!” 查理想起自己看着倒下地那些卫兵与水手。不着痕迹地叹息一声:“豺狼人终于被杀了个干净。”他说得平静。平静得漠然。 尤里一听,则是笑了。听起来真令人愉快。特别令那几天里浴血奋战过来的人愉快,不对吗?“挺不错。” 黑坎肩见这两人一个理所当然,一个满面微笑,忍不住一哆嗦,缩缩脖子,又看了一眼尤里的剑,说是要找同伴,走开了。 这正是查理要的结果,尤里却好不无辜。两个年轻人相视一会儿,莞尔。 主篝火点燃之后,是几个大花柱顶端地火盆。火盆点燃之后,是周围的小篝火。小篝火也点燃了?接下来还有四下的火把。 在火把一个个都亮了起来之后,舞会随之开始。 音乐飘扬。演奏者分了三四班,几曲一拨儿轮流吹。这样子,他们不用顾忌体力问题,轮到自己时,个个都很卖力,还有点斗乐地意思在里面----毕竟谁也不想让另外几拨给比下去。 大篝火周围最热闹最疯狂。足有几百人在跳当地的民间舞。人们分为两层,面对面,跳两个节拍,手拉手向不同方向走几步,挨个换了舞伴,再跳两个节拍,就这么慢慢地转着圈。 其中也有看对了眼的男女,或者吃醋捻味的恋人与夫妇,不愿意再换的,可以让过去----当然被旁人打趣甚至嘘上一声,那是免不了的----甚至干脆脱离出来。反正也有人不停的加入,而且圈圈可大可小。 小篝火周围也有类似的双层圈圈集体舞,也有地一对一对,或者三四个凑一块儿,跳散舞地。 花柱周围除了这些,还有种丝带舞。那丝带一头系在花柱顶端,跳的人得牵着另一头。 这样子地玩法,跟着音乐踏拍子也就算了。如果想要动作花哨华丽。自然十分有难度,时不时就有个人给绊倒了,或者把自己的手臂脖子缠了里面,引起一片一片地笑声。 绊着缠着地人又以小伙子居多,但最多的,还是小孩子。因为他们都不怕摔跤。姑娘们不是胆小----她们大多穿着裙子,怎么可以摔跤呢?! 只好跳得保守点,多多展示一下曼妙的身姿。 至于三十五左右甚至年纪更大的男人们和女人们。他们跳丝带舞大多显得笨拙。他们自然力气不小,但他们的身手已经不像年轻时那么柔软和反应敏捷。 所以,这是一种属于年轻人的舞蹈。 至于跳舞的场地之间,则随处可见席地而坐的人。有些地方有席子,有些地方没有。没有地地方,男人们自然不用说了,女人们把外套或者方帕垫在地上,也不曾多么拘束。 有点可惜的是。查理对这种热闹仅仅有那么一点点喜爱,尤里则是有一种身在异乡的漂泊感与危机感,没法把湖畔人彻底当作自己人,也就没法完全投 因此。两人到大篝火的内外双层大圈圈里去疯了一轮,从左右分开到再次重逢,然后就钻了出来。找了个不那么热闹,但挺愉快的小篝火,凑进去一起玩。 查理和尤里在小篝火旁,面对面跳了会儿刚刚学会的地方舞蹈。 这么多人,男女总数是相对均衡的,但是到了局部,就不一定了。所以他们这么做,也没人注意。 尤里学着前面篝火旁一个舞技出色的小伙子玩了一小段难度动作。差点把自己晃倒。 好在他身体条件好。不仅力气大,而且非常敏捷。加上身为战士,肢体控制力又强,第二遍地时候就像模像样了。 查理也跟着学起了那个人。他就比较悬了,如果不是尤里就在旁边,出手拉了他四五次,他早就摔跤了。 然而与此同时,正是因为有尤里在旁边,查理胆子大了起来,模仿了两遍,第三遍时,居然也有点意思了。到了第五次,就很顺溜啦。 尤里瞧瞧查理热得面色绯红、额头上有细汗,知道他疯得有点累了。待到当前的曲子终止,他拉着查理走到一边休息:“要喝点东西吗?” “好啊。”查理停下来才觉得气喘,听着这一曲比上一首还激烈,更加觉得自己累了,“看到白鸽了吗?” 尤里四下张望:“没有。你也没啊。” 查理耸耸肩。 尤里招手示意推着小车到处卖饮料的小贩过来。小贩路上又被几笔生意拦了拦,来得有点慢。“我倒是不担心,在这湖畔镇,能欺负白鸽的,还没生出来呢。只是,他们到底去哪儿了呢?” 大篝火那边忽然穿来一阵喝彩与掌声,查理闻声望去,只见大圈圈渐渐散得开了些,几乎半停了下来,露出中间大篝火旁地一群四五十人。 那些人开始斗舞。 斗舞的胜负以舞技来决定,舞技的好坏从周围人地喝彩与掌声与中就能判别。如果收到的赞美相当,那么就面对面来上一曲,作为决斗。 决斗中各自表演一段、互相模仿一段,然后再各自表演一段、互相模仿一段。模仿中允许翻新。不够精彩的那个,或者跟不上的那个,就是输了。 查理眼睛一亮:“看起来挺好玩。我们去瞧瞧?” 尤里买了两杯的泉水,递给查理一杯。最解渴的还是水。他眼力好,一看过去,就乐了:“亏我们找了半天找不到,白鸽就在那里头。还有格朗姆。她们靠近那边一头。” 眼下的曲子节奏轻快、旋律活泼。主乐器是两把六弦琴,此外还有个鼓手、一个三角铃和一种当地的管乐,样子和音色都有点像小号。 离大篝火不远、双层大圈圈的里面,有一圈十二根花柱。几拨演奏者各组归各组,坐在在花柱下。当前的一拨儿发现有人要斗舞,彼此交换了几个会心的、兴奋的笑容,默契地让音乐滑向平缓,而后接了一段简单的间章。 间奏节奏缓和,许多人不由自主跟着停下了舞步,而后随着旁人的目光注意到了大篝火旁的盛况。于是招呼朋友,纷纷走过去瞧。 尤里拉着查理一直钻到最里层,直到面前仅剩几个小孩了。查理一向极讨厌在人群里挤,不过这次白鸽也在斗舞的人里面,又有尤里一路护进来,他破例了。 在人们从聚拢来的这一会儿,场地里的人也找好了自己的位子。有亲戚朋友好运挤了进来的,自然要靠近后援团。 白鸽回头间望到了尤里和查理,飒然一乐,跟着舒缓的间奏,打着慢旋飘到他俩面前。一停下来,立刻展开双臂,抛了两个飞吻给他们,惹得两个旁边的人冒出一阵喝彩与善意的嘘笑。 格朗姆也跟着跑了过来,小尾巴打着转,大脑袋一扬,长鼻子直拱查理的腰侧。查理被闹得使尽躲,可他身后就是人群,怎么也躲不开。 还是尤里在一旁看得明白,抓住查理,摸出查理腰带夹层里放的一个小包,打开包东西的干芦苇叶,将里面的几小块奶酪统统扔进了大野猪的嘴里: ----这种硬奶酪经过多年的陈熟干燥而成,带着明显的水果味道。很好保存。被查理留下来当宵夜。 暗夜女猎手一拍额头,一脸无奈。周围响起一片笑声。查理恍然,狠狠瞪了一眼格朗姆。 格朗姆地皮厚着呢,自顾自享用奶酪,快活得哼哼唧唧。 间奏渐弱,缓缓消失在夜风里,只剩叮咚作响地拨弦声。拨弦声越来越缓,最终也归于寂静。 人群随之安静下来。 一片寂静中。只有夜风吹过。人们屏息以待,连尚不懂事的孩子们也被大人们的气氛感染,睁大了纯洁的眼睛,盯着妈妈或爸爸竖在唇前的手指,有样学样,好奇地等待。 咚…… 咚…… 咚…… 咚! 咚、 咚、 咚、 咚!! 咚! 咚! 咚! 咚!!! 鼓点响了起来。渐渐变重、变快,斗舞的人都没有动。这是前奏,他们在等待。 又一个重音。而后鼓声截然而止。空了一个四拍之后,三角铃一声脆响,紧接着,两把六弦琴流淌出轻快的旋律。 一开始。白鸽一只靴子跟着前奏轻轻打着地,专心听着音乐。听到曲子开始,反手脑后。一抓挽在背后的头发,将辫子轻轻摔到胸前,一扬下巴,干脆利落干掉了第一个小节四个拍。 新地一个四拍开始,白鸽也已经牢牢掌握了这首曲子的节奏。一个旋转杀掉头一拍,这才抬手接上了动作。 柔紫色的连衣裙本就鲜亮,洁白的丝绸衬衣令人倍显精神。浓密光滑的紫色发丝与衣裙十分相衬,与丝绸一同。映着橘红的火光。闪烁着迷人的温和光泽。 不得不说,暗夜女猎手在附近几个斗舞的人里面。是最显眼地了。 她的裙子翩然怒放,仿佛盛开的鲜花。她那双从军需官手里换来没几天的好靴子,灵巧优雅,一步步踩在跳跃地音符上,轻快得仿佛要飞起来。 她的身姿柔软敏捷,她的袖子鼓着夜风。为了方便斗舞,她地长发用丝带拢得牢牢地,却挡不住末梢那半段自顾自地恣意飞扬。 “真好看。”查理赞叹。以他的舞蹈水平也只能想出这一句赞美了。 “那是当然。”尤里也觉得很不错,他见白鸽一口气接了两串有点难度的动作,于是打了个唿哨,作为鼓励。 这声唿哨好似打开了魔盒,引起了左右和后面的好几声,伴着有节奏的齐声鼓掌,与抑制不住的纷纷赞叹。 曲子渐渐快起来,小号也加了进来。中间的地方不小,斗舞的人个个都有足够地地方尽情施展,而每个人选来特别表现地节拍往往不同,所以,掌声与喝彩声此起彼伏。 很难说哪个人得到的掌声最热烈,但最热闹地几处地方,渐渐别起了苗头。白鸽这儿,就是其中之一。 六弦琴重复着一小段旋律,越弹越快,忽然一声鼓点蹿起,琴声铃声与号声随之高扬。仿佛奔马的铁蹄踏上石砌的大桥,骑手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掠出杂树林与红土地,投入了碧波荡漾的广阔怀抱。 曲子到了高潮,斗舞的人们也纷纷使出了自己最拿手的本事。场地里掌声愈加激烈,被路过的夜风卷起,直飞入人们头顶、篝火之上的广袤星空。 这一支曲子虽然人人都跳了下来,但各人的表现却不一样。特别是最后五个乐手一起演奏的那段,尤其考验水平。所以,大约有一小半二十来个人看到旁边的人跳得比自己远远要好得多,主动退了下去,站到了观众的地方。 迎接他们的有大家的掌声,有朋友们的拥抱与安慰,还有打趣和起哄。 大多数人本身并不怎么在意输赢,只是图个开心,于是乐呵呵地笑纳这些。不过,其中也不乏几个情绪黯然的。 六弦琴叮叮咚咚酝酿了几个八拍,眼看下去的下去了,继续的二十多人也已经准备好,第二首曲子开始了。 第二首曲子要比第一首激昂地多,音符跳跃更快,跳起来也就难了许多。大约到一半的时候,又下去了六七人。他们或者是技巧不足,或者是体力跟不上。 曲子渐渐进入最精彩的部分,剩下的十七个斗舞的人之间,也开始了三三两两的互斗: ----就近与人面对面地跳舞,谁能掌握节奏、夺取主导权,谁就是胜利者。输的人下场,赢的人寻找下一个对手。 这十七个每一个是个中好手,谁跳得好,谁跳得逊色一筹,斗上几个四拍,彼此心里就明明白白了。 没有人会赖皮,那只会招来大家的嘲笑。更不需要什么权威监督,有观众们在,就是最好的评委。 查理眼看着白鸽一次踢掉了两个对手,用力鼓掌。 那俩都是男的,一个还是小伙子,另一个三十多了。他们的动作灵活开朗,是赤脊山当地的民族舞风格。 可惜,白鸽的身体条件更好。而且在此基础上,还多了几分自然野性的美。同一个动作,那俩小伙子做出来,和暗夜女猎手做出来,偏偏会给人以不同的感受。后者就如同冬季末了,几日春风吹过,萧萧的光枝眨眼间已经换上了盎然的绿色,迎着人、对着人,扑面而来,令人不由自主地凝神屏息。 所以,白鸽只用了一会儿,就赢了他们。 “那个年轻的我们见过?”查理瞧着那小伙子有点似曾相识,仔细看了几眼:“他们跳得也不错。” “嗯,那是。能上去斗的,统统都不错。”尤里曾经领教过查理的“色胆包天”,有点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见状顺着查理的目光望去:“他不是我们刚才学过几下的那个吗?” “怪不得,我说怎么眼熟呢。”查理转回头来,正好看到暗夜女猎手与一个金色头发、妩媚大方的姑娘对上了,连忙招呼尤里:“快看!” 那姑娘拎着裙摆,一口气打了八个圈,在周围的掌声中,定格,微微气喘着,半侧脸,下巴一扬,以挑衅而妩媚的姿势,看向白鸽。 白鸽微微一笑,同样一口气打了八个圈,也是在周围的掌声中,止住舞步。不过不同的是,她的呼吸不喘不急,也没有挑衅,而是双手轻轻掂起裙摆,微微曲膝颔首一谢礼,以矜持而骄傲的端庄姿势,回敬对手。 这一回和上一回,有些不一样。 这一回,斗的是女人味。 金发姑娘嫩红的连衣裙、淡红的衬衣,娇柔妩媚,仿佛清晨在露水滋润下刚刚绽放的喇叭花。白鸽柔紫裙子白衬衣,生机勃勃,好似中午迎着火热的太阳笑脸洋溢的向日葵。 两者各有各的长处,眼下就看谁能把自己的长处发挥得更好、展现到极致了。 尤里望着这一双对手,几乎移不开视线。太美了!特别是那个金发姑娘,杏眼红唇,瓜子脸娇俏----毕竟他对白鸽过于熟悉----直到大篝火侧对面一阵掌声响起,尤里闻声看去,却瞧到裙袖翻飞的莎莉。他想起早上自己的失态,忽然醒过神来,忐忑地瞅瞅查理。 然后他恼了:查理正瞅着白鸽对面的金发姑娘……目光专注,眉间舒展愉悦,唇角还有笑意!看模样,着迷得很! 尤里亲亲热热地搭上查理的肩:“她跳得不错啊……嗯?” “嗯。”查理依旧目不转睛,胳膊夹着草帽,两拇指闲闲扣在裤兜里,很自然地略往后一倚----反正旁人只会以为他们俩“哥们好”,“可惜,碰上白鸽,她输定了。” “……可、惜?”尤里看看那姑娘,突然发现那根本不是个美人,那简直是个女恶魔!又看看偎过来的查理,不知怎么地,觉得自己如同昨天蹿进旅馆后院里的那只小花猫,扑在了一根绳栓吊起来的大腌鱼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啃了两口,又鲜又咸。 查理还在状况外。他自己知道自己,所以大看美女毫无内疚。倒是碰见了帅哥时,会顾忌一下尤里的感受。他跟着人群为这一双对手鼓掌。热情,却不疯狂。“那姑娘体力没白鸽好。而且白鸽似乎还留了几手。你没见她很轻松吗?” 这家伙的目光还是专注。饱含愉悦与欣赏。但和醉了酒凝望自己时不同,并没有炙热的温度,也不羞涩。尤里仔细看了看,把查理搂得紧点,食指刮刮自己的下巴,忽然想起查理对女人“不会”,于是他自以为很大方地决定不气了。这才有心注意场上暗夜精灵同伴的战况:“看上去,白鸽的确留了点余力。怎么不快点赢了她?” 免得这姑娘继续留在场子里显摆。 “可能两人差不多吧……”查理略顿了顿。才吐出后半句,“也可能是她特意如此。” “啊?特意?” “十多个人决斗呢,对手解决得太快太慢,都不好。太快了,就要对付更多地人,体力再好,也容易累,花样绝招也会用光。最后一场才是最难地。太慢了,赢的次数少,旁边看到过精彩表演的观众少,到了最后。掌声就不够多,也会带来不利。” “……没准吧。”尤里习惯性地揉揉查理的头,又一次觉得这小脑袋瓜子既复杂又奇怪。 白鸽似乎真地如同查理猜测的一般打算。直到曲子末了。她才以十二个连旋解决了对手,比一开始时的八个多出了整整一半。 尤里数得清楚,目光落在空地上,若有所思----片刻之前,暗夜女猎手的裙角,还翩翩如蝶,绽放在那儿。 此时,场上只剩下了五个。三女。二男。 其中白鸽与莎莉。两个年轻人认识。另一个姑娘穿着淡米黄的长裙,斯文恬静。应该是个中等人家地好孩子。 男的里头,有一个二十三四的小伙子获得了酒吧老板丹尼尔和几个学徒的全力支持。看他和丹尼尔相仿的面孔,不是弟弟,就是子侄。 另一个更加年轻些,黑头发黑眼睛,皮肤晒成了棕麦色。他脸上还有点儿纯真的稚气,不过人大方开朗。 这一次的间奏有点长,乐手们有意让斗舞的人在决赛开始前喘几口气。在观众们地掌声撺掇下,五个绕着中间的大篝火,缓缓地踏着音乐转了一圈,让大家认了个脸熟。 黑发黑眼的小伙子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回应掌声与欢呼。他感谢支持的方法也不过飞吻与鞠躬两样,但是花样很多。对不同地人群,比如扎堆的作坊女工和店主们的妻子,会选取不同地手势和眼神。 查理盯着他一路卖弄,目送他从自己所在的这一拨人面前走过,微微皱起了眉。 尤里的注意力大半被场中吸引过去,不过还有一小半在查理身上,另外一点则放在身后与两旁的人群里。没办法,他是战士,习惯成自然,自然成本能。“怎么了?” “没什么。”查理嘟囔了句,心里暗暗腹诽。这一下鞠躬坦率奔放热情如火,像是桑巴舞的谢幕,这一个施礼优雅内敛矜持含蓄,像是钢琴演奏会的谢幕……难道那拨外星人又在地球上出“车祸”了?!“我看那家伙不太顺眼……” 尤里不明所以。不过查理看一个帅哥不太顺眼总比非常顺眼要好。他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道:“他还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所以今年的冠军,恐怕不会属于他。” 查理听得一怔,随即微微一笑。那小伙子大概同时在模仿贵族与酒吧舞女,没什么好奇怪地。而且,就算是又怎么样?人和人之间地距离,由传统与文化拉开。云晓茶知道和外国人交流是什么滋味,不会比他与湖畔镇的任何一个人更容易亲近。 然而,他还是惆怅了。在异乡热热闹闹地节日夜晚,想起了太平洋西岸的某个港口城市。在吃饱了上好的奶酪与烤肉后,想起了汤圆,想起了咸菜黄鱼。在郁郁葱葱的树荫怀抱中,在风景如画的湖畔镇,想起了小区里地下车库头顶永远长不大的绿化树,想起了抽屉格子般的小高楼。 他知道自己早已经成年,他知道该向前看,他知道父母没有在孩子之后过世。是一种幸福。但是他偶尔还是会忍不住。 尤里非常敏锐。他抚过查理的额头。没有发烧,也没有中暑。于是低声问:“累了?” “……有一点。”查理不太确定自己该怎么说才好。 尤里没催也没问, 片刻后,查理坦言:“以前,我家那边,过节的时候,也很热闹。” “嗯。”尤里立即做好了当听众地准备。但是查理没有继续。所以等了一小会儿之后,他决定打岔:“瞧。那个绿衣服地小个子女人的衣服多滑稽!就在丹尼尔左边,第六个。” 这可不是什么高雅的话题,查理一讶,随着尤里指的方向看去。 结果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小个子女人,仰着下巴挺着干瘪的胸脯站在那里,高傲得仿佛国王一般。她一身亮绿色的丝绸长裙,蓬蓬朵朵的数层裙摆,头上一顶大帽子。也是绿地,不过是棕绿,比较暗比较深,和衣服并不协调。偏偏大得足足能遮住她半个身子。天都黑了,她还戴得端端正正的,任由鲜艳的野鸡尾羽瑟缩在夜风里。 查理嘴角抽搐。垂下眼,忍笑忍得辛苦:“像只绿毛鸭。” 本来趁这机会,尤里搜肠刮肚地想要回忆起几个笑话来。结果一见效果不错,干脆继续。反正只是小声说来给查理乐乐,虽然没品,可也算不上损人利己。 接下来尤里又指了好几个。什么衬衣的纽扣对错了高低,因为挽着袖子,看不出来。什么一个裤管罩在靴子外。一个裤管塞进了靴子里。诸如此类。零零总总,不一而足。 不得不说说。湖畔镇的居民遍布各行各业,并不是每个人都注重仪表。又加上一天下来玩得疯了,这种笑料还是挺多的。 两人窃窃低语,玩起了大家来找错的游戏。连间奏停止,音乐起来了也没有注意到。 至少查理是真的没有注意到。 直到全场响起热烈地掌声,查理才揉着肚子回过神来。 暗夜女猎手赢了。而身为她的同伴,查理甚至没有看到她是怎么赢的。内疚之下,只好用力鼓掌。 白鸽的美带着几分恒远神秘地高贵。只要她愿意,静止不动时,端庄得有点儿肃穆。舞动而来时,含着一种强势的压倒性。这种气质不是平民或者小贵族的家庭能够熏陶出来地。即使大贵族的女儿,年轻不经事的,也不会有如此风范。所以“皇后”的桂冠对她而言,份外名副其实。 有“皇后”,当然也有“公主”。不过那是另一个节目,会在带着亲手编织的花环的姑娘们里面选。被选作“公主”的姑娘,可以第一个送出自己的花环。如果她有心仪地小伙子,又或者有个势均力敌地情敌,这都将成为一个不小的优势。 “皇后”出炉,湖畔镇地居民们疯狂鼓掌。 去年的是个“皇帝”。他身材微胖却异常灵活,个子中等,和查理差不多高。因此他不得不踮起脚抬高手臂,才能稳稳地给白鸽戴上桂枝编成的花 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这个深亚麻色头发的英俊小伙子,颇有点幸灾乐祸地在暗夜女猎手耳边说了句什么。白鸽笑容不易察觉地一僵,随之点点头。 这时候,离得近的,已经抢着上前道贺。白鸽连忙回以微笑和祝福。得到了祝福的人心满意足地让出来,后面的人紧接着上前。虽然说不上整整齐齐井然有序,但是一切都忙而不乱。 至于那些离得远的,知道一时间难以轮到自己,干脆先送上几声响亮的唿哨。 今晚的桂冠,虽然没有落在本地公认的几个美人儿身上,但是暗夜女猎手箭法如神,哪个不佩服。而且在之前豺狼人引起的危机中,她与大家一起,共同为保护镇子所做的努力,也已经传得人人都知道。 这两项,加上种族的差异令大家对白鸽有点距离感,斗舞之前,他们对暗夜女猎手,是心存感激与敬仰。眼下见她跳舞跳得这么好,则在此基础上,更加增添了喜爱,所以个个起劲地欢呼鼓掌。 只不过,到底彼此有别,除了些小孩子和性子热情开朗的少女外,大多数人,都不敢拥抱白鸽,只是衷心祝贺----至少对于湖畔镇的男人们而言,鼓起勇气去拥抱一个比自己高一头的女性暗夜精灵,还是挺有难度的。 然而,也有不介意的。那是几个放假出来的卫兵。因为他们和白鸽并肩战斗过。 查理和尤里本来离白鸽很近,不过最后一曲斗舞只有两人,绕着场地展现风采,白鸽转到对面去了。后来尘埃落定,人们都一拥而上,他俩反倒被挤到了外面。他见状,拉着尤里走开,找到卖饮料的小车,要了一袋泉水。 查理打开钱袋子,只找到两个铜币的零钱。尤里回头望望人群和人群中的白鸽,恍然。寻出三个铜币凑齐了钱付了,拿过了水。 查理和尤里回身走向白鸽身边时,另一组乐手已经奏起了曲子。曲子轻快舒缓,大家渐渐地散开去,继续这一年一度的跳舞玩乐。 人终于走光了。白鸽这会儿已经口干舌燥,差点连嗓子都要哑了。祝福完最后一拨儿人,她笑容一垮,对查理和尤里扮了个鬼脸,接过递来的泉水,咕嘟咕嘟喝了好一通。 原来按照习俗,每个人的道贺,“皇后”或者“皇帝”都要逐个回答。因为大家都相信,“皇后”的祝福是很灵验的,所以也是珍贵的,谁都不愿意放过。 所以,一口气喝掉了大半袋的水,暗夜女猎手以一个夸张的哀怨姿势,朝尤里伸开手臂:“喔,我的天,这么多人……我根本不知道成为了皇后的,得给每个人发祝福……” 尤里耸耸肩,拥抱白鸽,拍拍她的肩背安慰她。还好,他们俩之间六七厘米的身高差距,站得直些也就够到了。 “不管怎么样,当一次皇后试试也不错。” “是不错。不过下次就算了。” “这可不一定。谁知道明年会发生什么。祝贺你。啊,对了,每个人都有?那么我的那份呢?” “……愿你平安、好运,我年轻勇敢的战士。” 查理在一边十二分忧虑。照他们之间的身高差异,要是和暗夜女猎手拥抱,他的脸差不多会埋在白鸽胸口…… 那也太了! 白鸽放开尤里,微笑着转向查理。她腰部自然挺直、略一前倾,右腿直立、左腿稍稍曲膝踮起,而后左手撑在左大腿上,以这个带了一点点挑逗的优雅站姿,朝查理一勾手指。 尤里失笑。查理莞尔上前一步,抱住暗夜女猎手,与她互贴面颊。 “你今晚真美,我的皇后。比刚买了裙子那天还漂亮。” “真的吗?!只是好累啊……好累好累好累啊!” “成百上千的人都为你鼓掌,感觉挺开心吧?什么事都是有代价的,所以就别嫌累了。” “这倒也是,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晚会。愿你平安、幸福,一天比一天睿智,我的小法师先生。” 拥抱结束,凑上去的是格朗姆。 “喔,我知道我知道。祝你平安、快乐,天天都有好吃的。” 最后一句出口,尤里和查理不由都笑了。 笑声未落,白鸽听到旁边有人走过来,不经意地扭头看去。目光落到来人身上的那一瞬间,她的笑容倏然收敛。 70 赫林迪斯.河角 来者是个男性暗夜精灵,不是之前在街上遇到过的六个暗夜精灵中的任何一个。他穿着制式的常服长裤、一件再简单不过的白绸衬衣,没穿外套。他的长发是银色的,通用语带着达纳苏斯语的口音,不过挺清晰: “晚上好。很高兴能在这儿遇到你……白鸽,以及你的同伴们。” “晚上好,赫林迪斯。”暗夜女猎手回身将水袋递还给尤里,一把勾住了查理的胳膊弯,眼巴巴地瞅着查理,口吻几乎带着撒娇:“谢谢。不过,嗯,我好累,而且我饿了……” 查理嘴角一垮。因为身高的差距,被白鸽撒娇的感觉太诡异了。 尤里倒是瞧得明白。白鸽不想和这个家伙单独呆在一块儿,又因为怕惹得查理犯起小心眼,所以不敢对自己来这一招。 一个是同伴,一个是陌生人,尽管这个陌生人乃联军达纳苏斯方面的负责人……他和查理交换了一个眼色,当然决定支持白鸽。“你们想吃什么?我去买点宵夜来。” 查理紧接而上:“来根麦芽糖。那边人太多,总是挤得很,我就不去了。” 暗夜女猎手感激地望望自己的同伴,大声回答:“我要吃西瓜!不是西瓜汁喔,是西瓜!” 格朗姆冲白鸽哼唧哼唧一通,白鸽答应分它半个西瓜。最后尤里客气地询问赫林迪斯,随即毫不意外地被婉谢。 尤里去买夜宵了,两个暗夜精灵开始叙旧。前几句还正常,但很快就掺入了大量的隐喻借喻和暗示。 查理知趣,除非白鸽示意,否则他就不插话。 至于尤里,他虽然能听懂日常用的通用语。但是深奥点的词汇复杂些的书面语。他就头疼了,何况带着口音的、达纳苏斯独特风格的措辞。所以他回来后,只能坐在一边,和格朗姆你一口、我一块地吃西瓜,倒也开心。 尽管这样,西瓜吃完没多久,赫林迪斯和白鸽还是争执起来了。 开始他们俩还在用通用语,只是语速渐渐加快、声调慢慢拔高。然后赫林迪斯突然用达纳苏斯语说了一大串----有听不懂达纳苏斯语地人在场,这么做属于非常失礼地举动----白鸽愣了一下,表情一绷,随之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大串。 尤里偷偷地对查理扮了个无奈的鬼脸,查理小幅度回以一个苦笑:尤里还好,就当噪音好了。可他能听懂九分半----仅仅对某些借喻和俗谚,理解得不透彻----偏偏还得装作听不懂……实在辛苦。 雪上加霜的是,暗夜女猎手和远征军达纳苏斯方面负责人用他们的母语所谈论的。并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事。大致上是这样的: 赫林迪斯试图说服白鸽加入远征军,从个人能力、形式所需,一直说到白鸽对整个种族所负有的责任。 白鸽则嘲讽他丢塞纳里奥议会地脸,丢达纳苏斯的脸。联军都开到半路了。却还人手不够。这充分说明负责人的失职,没有作好准备----不事先申请协助,反倒不顾规矩地从Elun神殿的哨兵里挖人。挖的还是一个历练在外的猎人。 这里头不仅有个人的针锋相对,还有泰达希尔的内部问题,也就是塞纳里奥议会与Elun神殿之间地隔阂。所以,查理其实并不愿意听。 “这就是你选择的同伴?!”赫林迪斯忽然又切换回了通用语,他讥诮地看看查理和尤里,道:“他们如此稚嫩,难道你打算给两个人类当保姆吗?你本应该去做一些更重要的事!” 白鸽大为惊讶,愤怒地目视赫林迪斯。赫林迪斯毫不客气地迎视白鸽。 尤里脸色一沉。只是因为白鸽在。拿不准该不该反击。查理凑过去低声开导他:“事实如此。想想看,你还没满十九岁。而那家伙恐怕有上百岁了……” 两个暗夜精灵不约而同望了查理一眼,白鸽忍不住莞尔,瞅着两个年轻人,微微摇头:“喔,赫林迪斯,你不是说他们稚嫩吗?为什么我觉得,他们比你成熟多了。” 赫林迪斯怔了一下,放缓了语气,依旧说的通用语:“或许,我太心急了。” 白鸽别有深意地重复:“关心则乱嘛,没什么呀。” 赫林迪斯听出了异样,他不安地看看白鸽:“回来吧,很多事,你都……”他嘴唇嚅动了几下:“不能逃避。逃避是没有用地。” 白鸽突然自嘲一笑,站起来,优雅地掸掸裙角,挺直了腰背,直得仿佛在觐见国王: “不劳您操心!没谁比我更清楚我自己在做什么。我从未逃避我的责任。试炼的旅途带来阅历,正可以弥补我所欠缺地,免得我再像曾经幼稚过的那样,因为美好的表象许下重誓,却没有弄清楚对方心底真正的目的与意愿。” 赫林迪斯像被大铁锤击中,蓦然倒退一步。两个年轻人都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因为他的刺青比白鸽还要多一些。 白鸽或许看得懂,但是她已经轻轻一扶桂冠----虽然桂冠根本没有歪斜----转过了身。扔下一句叹息般的祝福:“别了,赫林迪斯.河角。祝您地仕途一帆风顺。” 尤里被白鸽那一大串通用语里所透露地信息砸晕了,不知所措地瞅瞅查理。查理比他要平静得多,虽然也很惊讶,总算知道一拉尤里,起身跟上白鸽。 这一点上,还是格朗姆最机灵。它已经对赫林迪斯示威完毕,蹿到了白鸽身边。 71 小猎人和小皮匠 右边儿是湖上宁静的夜色,左边儿是仲夏夜欢乐的人们。白鸽一个人前面走,格朗姆使劲蹭在她身边,查理和尤里静静跟在后面。虽然担心,但却不好多嘴。 白鸽忽然转身小跑过来,一把拉住查理,对尤里堆起一脸谄媚:“把查理借给我一会儿吧,好不好嘛?” 尤里懵懵懂懂刚刚点下头去,立即就被暗夜女猎手赶到前面去了。他挠挠头,瞅瞅查理,一脸哀怨地转身走到了前头。八分装的、两分真的,倒也没生气。 查理失笑,又有点不解,冲尤里的背影努努嘴,对白鸽道:“他比我大呢。”许多话题年少的接不好。怎么不找大的,找小的。 “要是干活,我会找他。有些事,他不明白……还有啊,他通用语也不好呢!”暗夜女猎手故意像驱赶顽皮的小孩那样,朝尤里摆摆手。 失意的人最大。尤里彻底无奈了,只好再走前面点。 白鸽这才满意,绞绞手指:“查理,你愿意听我说个故事吗?” 查理扭头望向白鸽,微微一笑,略一颔首,轻轻应了一声。他的目光温和而平静,让人觉得安心。 暗夜女猎手舒了口气。傲的小小猎手白鸽,还有一个手艺朴实的害羞内向的小小制皮匠赫林迪斯,他们都住在多兰纳尔,他们是邻居,他们的屋子挨着屋子。夜女猎手斟酌着措辞,“因为Elun女神的关系,总体而言。暗夜精灵之中。女性的地位,要比男性高一些。” “我知道。”查理应了一声,“以前听说过一点。” 白鸽“呼”了一声,继续。 小猎手喜欢精致的皮衣。所以渐渐地,小皮匠的手艺越来也好,做出来地皮衣穿在身上,除了两小,谁也看不出从哪儿缝起来地。 小皮匠需要大量的皮革。于是慢慢地。小猎手练就了一箭穿透猎物两眼的好本事。暗夜精灵对狩猎的态度平常,很少有人以此为乐。但是他们热爱森林,会帮助森林调节健康。比如今年冬天狼群生病了,以至于开春时新生的小兔子活下来特别多,那就杀掉一些兔子,把新鲜的肉放在狼窝附近----狼群到了春天,就以家庭为单位分开活动了----给狼崽子们做食物…… 小猎人就接了许多这种维护当地森林物种平衡的任务,每天勤快地出去打猎。捏着鼻子剥了血淋淋的皮,辛辛苦苦地背回来。 后来,神殿地哨兵队伍招收新手,小猎手去应选。被挑中了,高兴得不得了。小皮匠很舍不得,给小猎手赶做了一套很舒服很漂亮的皮甲。说好秋天橡果成熟落地的时候见。 秋天到了,橡果熟了,小猎人如约回到家乡,带着礼物。 小皮匠开始很高兴,后来又不高兴了。 因为与小猎人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男性暗夜精灵,也是新手哨兵,她的搭档和朋友。达扎拉----他没有姓。他以前是个流浪儿。 达扎拉喜欢小猎人这个朋友,也喜欢多兰纳尔。他想定居下来。当地的暗夜精灵们很高兴多一个邻居,这个从家里搬来一套桌椅,那个拿来了新雕好的木像装饰屋角,这个放下手里的活先给新邻居竖起了篱笆,那个拖来了后院闲置地木料作屋梁----上面长着几只蘑菇…… 一天时间,一幢小屋子就建了起来。 达扎拉的屋子紧紧挨在小猎人的屋子旁边。小皮匠更不高兴了。 一开始,新朋友新屋子都没有引起小猎人和小皮匠的争吵。争吵地导火索,是一卷躺在小猎人行囊里的,蛇颈龙幼崽的皮。 那是第一阶段训练时,她们小队在黑海岸训练野外生存,一次暴风雨后,从海滩上好运捡到地----那头倒霉的幼崽被海浪卷上了海岸,摔坏了长脖子。 见者有份,小队里三个人,人人都有。好坏部位搭配着一起分,加点衬料,每人都可以做两套皮甲。一套穿身上用,一套挂家里看,多好! 小猎人拿着皮料去找小皮匠。为了冬季的训练做准备,她想做两套:一套自己穿,一套送给达扎拉。 小皮将不同意……他也想要一套! 小猎人无法理解。皮匠穿袍子就行了嘛,柔软又方便。蛇颈龙幼崽做的皮甲光滑坚韧,不怕入水,是森林里来去的猎人们的最爱。可是皮匠穿来做什么?就像一个猎人穿着袍子去打猎,太不合适了! 然而,小皮匠坚持要一套。 两个好朋友为了这件事,争吵了。 “我那时候还没开窍。”白鸽无奈地嘟起嘴,“最后,我想,既然他这么想要一套的蛇颈龙幼崽的皮甲,那就把我地给他吧。反正原来那套也不错,只是穿得旧了点,东西还好好地。换双靴子就行。可他却更生气了!把我赶出来,门一摔就不理我了!” 查理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来:“他就没说为什么生气?” “没说,一句也没说!”暗夜女猎手恨恨地撇撇嘴,“好吧,我现在能明白。可那时候我怎么知道?!结果嘛……他不理我,我也不理他,哼!” 一个月的假期,对暗夜精灵而言,用来睡睡觉,爬爬树,打扮打扮屋子,采一些野果与月亮井水一起,酿点酒喝喝,再唱唱歌跳跳舞,一眨眼就过去了。 小皮匠来送行,沉默地把两套皮甲交给小猎人。一套小猎人地,一套达扎拉的。 小猎人很高兴,承诺春天里,月牙百合花盛开的时候,和达扎拉一起回来。 但是这次训练里,小猎人的运气可没上次那么好。她受伤了,腿差点断掉,脑袋上还被狠狠撞了一下,肿得有原来的一倍半大,脸都不能看了。 可怜的小猎人在神殿躺了四五天,又缠着祭祀们细细检查了好几天,直到脸上彻底消肿,这才一边担心“我可能变笨了”,一边踏上归途。 她可不能让多兰纳尔的邻居们,看到她肿成面包的丑样,仅仅知道也不行!尤其不能让小皮匠看到和知道……那家伙肯定会笑话他的! 从达纳苏斯到多兰纳尔的一路上,小猎人都在试图让达扎拉保密。达扎拉趁机勒索了小猎人。 因为之前达扎拉一直很细心地照顾倒霉的小猎人,小猎人慷慨地答应,将自己去年秋天酿的果子酒,分一半给达扎拉。不知道为什么,达扎拉酿出来的酒总是酸的。他为此很苦恼。所以双方对这样子的交换皆大欢喜,高高兴兴抵达目的地。 然而,当他们刚刚抵达,甚至还来不及回自己家里洗个澡,小猎人碰到了几个朋友,听到了一个消息: ----小皮匠要订婚了。 72 远道而来的故人 “是啊,我很伤心,那可真是个温柔的姑娘,而且他都要订婚了……”白鸽摊摊手,“我没法祝福他,那真是太要命了。” 查理心有戚戚。 暗夜女猎手顿了一会儿,这才从过往里回过神来:“所以,我又申请参加了一个任务。这回干脆走得更远些,沿着黑海岸向南,由西往东横穿灰谷,去探索艾萨拉。我们的任务是在那儿建起一个新的营地。” 小猎人回家关上门,盯着自己风尘仆仆的脏靴子,怎么也忘不掉那个姑娘光泽柔美的月布裙。 她发了一天呆。 而后她大哭一场,抹掉眼泪,怀着“再也不要回来”的决心,自己一个人偷偷出发了。 在小皮匠的订婚的前一天,一大清早,天还没亮…… 把答应达扎拉的酒挖出来放在客厅里,摘片大树叶写了张便笺…… 独自一个,一把长弓一个小小的包裹,逃也似地…… 出发了。 将养育她的多兰纳尔抛在了旅途后方…… 头也不敢回。 小猎人顺利抵达了达纳苏斯。虽然导师们和姐妹们对她突然变得这么积极很是不解,但是刚好有个重要的大规模行动,忙碌之间,谁也没有心思细细追根究底。 小猎人的条件出色,报名后,很快被挑中去执行任务。 旅途漫长而艰辛。有敌人,有不走运的时候,也遇到了许多危险。但是也有同伴,有遇到好心的家伙,所以也就有许多欢乐。 小猎人是个天生的哨兵。在漫长的旅途里。她的出色慢慢显露出来。之后。在一次临危受命下,她迅速成长。 “那是我第一次遇到同伴死亡……”暗夜女猎手嗓音低沉,却又坚定,“临危受命……这句话,那以前,我觉得很有味道:能那样地家伙,肯定很厉害、很有担当,让人敬佩…… “然而到头来才知道。它是那么沉重……但是你必须直面,无可逃避。每一个人都看着你,你不能倒下,你地身后就是你的伙伴、姐妹和同胞…… “好在都过来了。有些代价,无法避免……后来,我也做好了准备。没准下一个就是我。” 查理望着白鸽。他也会遇到这样的事吗?真令人担心…… 白鸽看看查理,微微一笑,拍拍查理的肩:“再后来。艾萨拉的营地终于建了起来。后续的支援,也一批批到来。 “那是片生机勃勃的荒野,有许多珍贵的草药,有各种各样地猛兽。连鹿群都彪悍强壮得令人惊讶。“和泰达希尔、黑海岸不同,那儿大片大片的土地,长草深深。灌木密密,却都没有被无边的树冠所荫蔽。 “太阳从东方的海崖上升起来的时候,光芒万丈,刺穿海上的浓雾,耀眼得让人眼睛生疼,疼得不由自主流下泪来…… “那时很忙。忙得我开始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重要的东西。爱情。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失去了他。哪怕仅仅为了姐妹们,我还是要继续往前走。” 临危受命令小猎人以骑士的军衔。掌管和承担护卫骑士地权力与责任----前者只是一个精锐所应有的荣耀,后者则需要指挥五十到两百个精锐。 由于哨兵部队的特殊性,这不是一支可以小觑的力量。查理听了白鸽地话,自动把暗夜精灵哨兵和特种部队,划上了“大致等于”的符号。 一下子跳跃这么大,尽管小猎人全力而为,也做得很好,但可惜,她太欠缺经验了……她并不足以长期胜任。 幸而指挥官的伤势稳定了下来,并且从断断续续地昏迷中,真正地醒了过来。 但与人类国度里经常发生的情况不同,指挥官并没有动手收回指挥权。相反,她观察了几天之后,开始悉心引导小猎人。于是,又是好几个月以后,渐渐地,小猎人成为了一个新的、合格的,而后是优秀的,年轻指挥官。 这是老和少的传承,是新一代的崛起。由于暗夜精灵对同胞的真挚地热爱,权衔交替,常常会有幸通过这种柔和地方式进行。 而原来的指挥官、现在地参谋长呢? 在第三批支援抵达后,她快快乐乐地跟着第一批修整的哨兵,回达纳苏斯去休养了。 伤势已经好了,因为草药。不过假期也不该放过,因为受伤。有张有弛,适时调节,才能保证一个哨兵在长期的各种战斗中,身心不受损害。 至于假期结束后,自然会有新的使命等着她。 查理由衷感叹:“真让人羡慕。不仅你,还有她……”他扭头看向白鸽:“以及你们每一个。” “所以,在暴风城,我的同胞如果私底下笑话另一个同胞贪恋金钱或者其它,常常会说你简直像个人类。”白鸽耸耸肩,“我不认为他们这么说是好的,但的确……在有些时候……我也忍不住用上这句话。而每当我数银币的时候,他们就用这句话来笑话我。” 人类法师与暗夜女猎手对视了一小会,均是摇头失笑。然后查理叹了口气,白鸽又一次拍拍他的肩。 第二批支援在营地建成后很快抵达。第三批支援开始,半年一拨。从出发开始算,每拨执勤哨兵两年后休假。先锋队也就是建起营地的小猎人她们,在第二批支援抵达后,可以当即返回。 指挥官例外,任期另议,酌情而定。重伤员例外,随最近的一批休假人员返回。 半年也好两年也罢,对暗夜精灵而言,都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另一方面,这样的安排,说明在这个营地驻扎的任务比较繁重、压力比较大。 第四批支援到的时候,带来了长官的询问信,询问小猎人与几位次一级负责人,营地指挥官是否愿意和能够延长任期。 小猎人正过得如鱼得水。 公事上,她像个皇后,悉心掌握一切,令一切井井有条,让营地保持在一种非常好的状态里:生活快节奏,但是又有弹性,不僵硬麻木,从而能够对突变情况作出快速有效的反应…… 私下里,她又像个公主,被大家喜爱和娇宠着。许多姐妹的年龄要比小猎人大很多,她们把不少母爱投注在了她们的头儿身上…… “那时候我想,最好永远呆在这儿。”白鸽侧侧头,将长发拢在手里,重新绑得舒适一些,“虽然还有一点点比不上多兰纳尔,但是也很好了嘛。” 查理失笑。 白鸽也笑了,指间的丝带一绕,打了个漂亮的结。“所以我就留了下来。然后……第五批支援到了。”她瞅瞅查理,轻轻吐出一句:“赫林迪斯也在里头。” 查理大为惊讶,咽了口唾沫:“你好像说过,他手艺很好,但是压根没有一点运动天赋,射箭会让弓砸到自己的脚?” “是的,他曾经是这样子。笨笨的,不过很老实。”暗夜女猎手耸耸肩,“可他变了。” 73 因为你 白鸽.晴风 “是的,他曾经是这样子。笨笨的,不过很老实。”暗夜女猎手耸耸肩,“可他变了。” 赫林迪斯抵达时,背着一根“石鸦”。这支长柄武器被他擦得很干净,但是暗夜精灵们的嗅觉被自幼围绕她们的花草树木娇宠惯了。对她们而言,血迹残留的味道并不是清水与擦拭能够除去的。 小猎人仅仅投过去了一瞥,就得出了结论:小皮匠已然成了一个合格的战士----足够警惕,从而能应付短时间的战斗和一般的突然情况;但不够善于调节自己,所以不能胜任长期的压力或者遽变。 实际上,他并非以作战成员的身份抵达艾萨拉营地。他隶属后勤----在从达纳苏斯到营地的漫长旅途中,每逢战斗,他的位子在后方或者中央,职责仅限于尽量保护好自己。 小猎人知道怎么对待中士赫林迪斯.河角。但她不知道如何对待老乡小皮匠,只好尽量躲开。 幸而,赫林迪斯并不是后勤的负责人。因此,他和指挥官之间,没有直接的、不可避免的交集。 可惜他很快就是了。 “在我们之中,手艺人是性子最平和的一批。”白鸽掰着手指头,数给查理听,“战士就不用说了,多多少少爱找点刺激。盗贼喜欢探险,猎人爱旅游,德鲁伊总是忍不住去管森林里的闲事,牧师们一提到神殿就变得虔诚而激动。” 查理噗哧一声:“说起来,倒真是这样。” “对啊。”暗夜女猎手摊摊手,“性子平和,于是就不喜欢往危险的地方跑。所以,你不用惊讶。像营地这样的地方。后勤官不好找,有时候,甚至比指挥官还难。. “这样子,从上司到最新来的哨兵,大家都很高兴有个年轻精力旺盛、手艺挺不错的家伙,愿意接手。” 一年半对暗夜精灵而言,用“很快”这个词,并不过分。 这一年半里。小猎人和小皮匠私下里没说过一句话。虽然他们住得像在多兰纳尔的时候,帐篷挨着帐篷----对艾萨拉地探索仍在继续,营地附近缺乏木材,已知地森林长在远方,处于一群龙人的领地里……所以,哨兵们一直住的帐篷。 小猎人避开了所有与小皮匠单独相处的可能。 哨兵们有点担心。但显然,这两个小家伙不是仇家……插手与自己无关的私事是不好的,何况。年轻的指挥官并没有因为新来的,而影响营地地正常运作,所以,她们选择了信赖。继续监督,而不是进一步地做什么。第八批支援来了,后勤官的任期也到了。她一直表示对延期不感兴趣。好在有个赫林迪斯。至少还得呆上半年。于是大家又一次快快乐乐地告别。 小猎人不知道小皮匠是否会愿意延期。不过她知道,自己开始在考虑申请假期----艾萨拉已经不能给她想要的平静了。再延期,她会疲倦的。 然而,平静打破得比小猎人预料的要快。 “奥格瑞玛方面也派了人在探索艾萨拉。”白鸽皱起眉头,“他们一开始在北边,后来,和我们撞上了。” 查理非常欣赏暗夜女猎手的用词----“探索”。显然,他的同伴清醒、现实。而理智。立场非常中肯,并不是那种整天叫嚣着消灭部落却什么实事都不做的空想型战争狂热者:“冲突是不可避免地。@@@@不过。试着讲个和?” “冲突的确不可避免。”暗夜女猎手叹了口气,“其实我们知道对方的存在,只不过,除了探清楚营地的方位,平时都会尽量避开。 “----谁也没有足够地兵力剿灭对方,恶魔和怨灵,猛兽毒虫,敌人够多了。一旦挑起争端,只能让彼此在不停的来回报复中,同归于尽。 “那一次下了暴风雨。两边都是四五个小队,都是例行狩猎,都往河床岸上走,结果撞上了。幸而,对峙的时候,恰好撞上鹿群大规模迁徙----那里可是平原! “几头一小群,它们是我们地猎物。成千上万头,我们就成了它们蹄子下的小泥块……要么统统变成肉泥,要么放下仇恨与宿怨,一起合作,看看能不能活下来。 “我们选择了后者。这对我并不是那么难。但对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姐妹们而言……非常困难,几乎残忍。” 都活下来了。 固守一小块地,轮流在前,抵挡鹿群的冲击。鹿的本性温驯,被“尖刀”一割,会略向左右分开,绕过去,然后继续向前奔驰。 当然,鹿角也不是好惹的。 不管怎么样,虽然个个脱力,虽然大眼瞪小眼,但毕竟,都活下来了。 “鹿群过去了,我很担心。气氛不太对头。”白鸽摊摊手,“Elun在上……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这会儿,来了一队恶魔。” 查理莞尔:“命运的安排真奇妙。” “它们在艾萨拉住的时间比我们长,来拣鹿群地便宜地。总有些倒霉蛋扭到了蹄子什么的。”竭地双方不得不再一次联手。 之前,不知有意或者无意,双方没有明确承诺什么。但这一回的战斗不同。恶魔的数量不比双方总数少几个,而且个个以逸待劳。 流血,恐怕已近在眼前、无法避免。 同胞的安全加上恶魔的性命,足够让仇恨的天平倾斜一次。于是,奥格瑞玛一方,以他们大酋长萨尔的荣誉和健康为保,发下毒誓;达纳苏斯一方,以她们信仰的Elun女神的名义,发下重誓。 “我以前只知道,萨满与术士很危险。”白鸽搓搓手,眼馋道,“直到那次才知道,当他们站在你这边时,感觉也挺不错。” 查理乐了:“那是当然。估计他们也这么评价你们的牧师和德鲁伊。” 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战士,那场小规模战斗很快结束。值得庆贺的是,在牧师、德鲁伊与萨满的合作治疗下,居然个个都保住了性命。 好吧,大家都突然变得很没礼貌----谁也没跟对方的治疗人员说谢谢,但不可否认的是,每一个,都在偷着乐。 就这样,双方终于真正地试着坐下来谈了谈。 他们约好继续保持克制,五天后,在这里,双方指挥官见面谈判----当然,彼此都再一次起誓,以保证履约。 小猎人带着队伍跋涉两天,返回营地,吩咐哨兵们这几天保持双倍岗哨,处理完一些累积的事务,宣布解散。 帐篷外面,姐妹们在交换彼此的消息,并且对三天后的谈判议论纷纷。不过,不管怎么样,出去的狩猎队在死亡边缘上走了一遭,既然得以安然返回,那么就值得庆贺。 帐篷里面,年轻的指挥官刚刚弄了点热水,兑成怡人的温度…… 小皮匠冲了进来。 他只说了两句话、两件事:订婚取消了;他是因为小猎人,才来的艾萨拉。 迟到的消息。 但暗夜精灵不喜欢非议邻居和朋友,这类消息被大家一致忽略,也很正常。 查理侧头想象了一下,忽然捂着肚子双肩一缩:“哈……”他忍了忍,到底忍不住:“哈哈哈哈!” 白鸽嘟起嘴:“你笑什么?” “喔,很抱歉……我想当时的场面肯定很……”年轻的法师在暗夜女猎手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生生刹住话头,换了一种措辞:“富有纪念性。” 他没有猜错。 年轻的指挥官连忙扣上解了一半的腰带,勉强维持着镇静,呵斥:“什么事,中士?你没有敲门。”“我不是来汇报情况的,白鸽……”小皮匠一咬牙:“我没有订婚----取消了。” 小猎人怔了一下。她想问为什么取消。但脱口而出的,却是普通朋友式的调侃:“所以,你拎着你的剥皮小刀冲进我的帐篷,赫林迪斯?” 小皮匠低头瞅瞅自己的打扮:手里抓着剥皮小刀,身上是皮围裙。围裙口袋还鼓囊囊的,里面装着一团线……不由大窘。窘得不能再窘,他干脆深吸一口气,豁了出去:“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艾萨拉?!因为你----白鸽.晴风!” 74 失约失约又失约 前所未有地甜蜜。 这不仅仅是说小猎人和小皮匠的感情,还包括两个营地之间的关系。 谈判如约举行。其实内容并不多,因为谁也没有对当地实现占领。所以,他们无非划分一下平时活动的中界线,再商议一下几个合作。 艾萨拉有太多宝藏----比如珍贵的草药,比如庞大的遗迹---其中绝大部分,都不是他们有把握独力获取的。 所以,既然双方短期内均不会有更多援军,那么小小地合作一下,好给自己的同伴多弄点能救命的草药,在遗迹里走得更深一些,也就可以容忍。 这类谈判,作为指挥官,并不是每个讨价还价都适合开口。 而年轻的后勤官曾经是个小皮匠。虽然暗夜精灵因为生命漫长,彼此之间,很少就一件商品讨价还价,但他毕竟接触了许多顾客,于商谈的技巧、对方的所想等方面,比别人更了解一些。 所以,小猎手和小皮匠一个扮识大体的指挥官,一个扮斤斤计较的后勤官,配合默契。么。”白鸽满是缅怀道,随即垮下了脸,“可是后来,我又不知道了。” “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 ”查理如此评价,然后他担忧地瞅瞅暗夜女猎手,“发生了什么?”除了哨兵,还有接任的指挥官。 小皮匠很生气。 小猎人连忙跑去道歉:第八批支援到达后,她在汇报信里申请了假期,让返回的人员带了回去。一开始,她当然不会和小皮匠说这个。后来则被甜蜜冲昏了头,丢到脑后去了! 小皮匠接受了解释,但依旧很不高兴。不过同来的没有后勤官。他至少还得等半年---对平时的暗夜精灵而言。短暂的半年;对热恋中的暗夜精灵而言,漫长地半年。 于是,他要求小猎人留下来。他有这个权利。 如果是个普通哨兵,小猎人当然可以留下来----只要指挥官同意。而这类申请大多不会被拒绝。 可她是指挥官。所以,这么做并不合适:一个营地里,需要且仅仅需要一个声音。 小皮匠为此闷闷不乐。 小猎人跟小皮匠说了许多好话。 在出发前最后一天,这对年轻地暗夜精灵终于和好。. 他们恋恋不舍地惜别,约定半年之后。达纳苏斯见。而整个营地的所有暗夜精灵都乐呵呵看着。 “我们路过灰谷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灰谷的形势不像艾萨拉那么和平。双方在这里都投注了大量兵力。 兽人为了生存所需的木材,往东部派遣了部队,建起战歌伐木场砍伐森林,还建起了碎木岗哨,以及佐拉姆海岸前哨站。 哨兵部队和树妖姐妹长久以来一直居住在此。阿斯特兰纳与林中树居,是她们的家园。为了把部落重新赶出去,她们建起了迈斯特拉岗哨。与佐拉姆的前哨站对峙,还建起了银风避难所、银翼哨所,与林中树居一起,联成南北走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