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久必分》作者:春溪笛晓 文案: 若你心怀月光,我心有朝阳,是否算公平。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俞舟,邵荣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俞舟是市区中学一个小校医,工作认真、性格内向,平时总是独来独往。一次意外,他认识了事业初有成就的邵荣,两个人工作之余维系着具有“安全距离”的恋人关系。这种关系持续了两年之后,接二连三的意外逐步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俞舟深藏在心底的秘密也逐渐揭露在邵荣面前…… 本文讲述了两个性格带有小缺点的人相互了解、相互治愈的故事。俞舟胆小、内向,性格温柔腼腆,邵荣骄傲、自信,活得肆意飞扬,且看两个有着截然不同活法的人逐步揭开对方的过往,真正地走进对方心里,展开甜蜜又温馨的恋情。 第一章 【生日快乐】 天快亮了,俞舟打了个哈欠,起床,趿拉着拖鞋去洗脸刷牙。今天学校有校运会,他得早些到学校准备好药物和急救仪器。 俞舟迷迷瞪瞪地把扣子扣好,用冷水冲了把脸,刷牙换工作服。他长得并不出众,工作也很普通,是市十八中的校医。大学和他一起读研的,大部分进了大医院,战斗在医疗一线,拿着令人羡慕的薪酬。 俞舟拿起钥匙,交通卡在钥匙扣上晃了晃,把他晃清醒了。俞舟这才想起自己床上还躺着个人,他回身拍拍对方的脸颊,见对方眉头皱了皱,英俊出众的脸庞带着几分不满,只好好言好语地说:“我先去上班了,早餐你醒了以后自己解决吧。” 床上的人眼都没睁,不理他。俞舟也没打算耽搁,他出了门,在流动早餐车上挑了两个包子,迎着湿冷的北风走向地铁站。南方的冬天从不下雪,可也冷得厉害,俞舟把围巾裹紧一些,快步进站,过安检,赶上早班地铁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就是上班早的好处,不用和人挤。俞舟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哪怕事情再糟糕他也能找出好的一面来。到了学校,俞舟草草把两个包子解决了,开始准备起今天可能用到的药物。 十八中今天要举办校运会,工作量可能会比平时大,他得把伤药提前准备好。俞舟忙活完,手机忽然响了。俞舟拿起一看,上面写着“邵荣”。邵荣,他的男友,虽然俞舟也不知算不算,不过他们昨晚确实睡在一起,以前好些晚上他们也睡过,邵荣甚至还提出过送他房子和车子。 俞舟没要。邵荣有钱,不仅自己开公司玩,家里还颇有能耐,父母和祖父母都是能上新闻的那种成功人士。俞舟一直觉得这些人离自己挺遥远,这些事他也是和邵荣好上之后才知道的。俞舟还知道,邵荣那些朋友把他称为“二十六年难得一见的奇迹”——打娘胎里出来之后邵荣就没在谁身上安定过,他却和邵荣交往了整整两年。 俞舟想着想着,才发现手机的铃声已经停了。他猛地回神,拿起手机回拨。 “有能耐了你,还敢不接我电话?”那边传来邵荣冷笑的声音。邵荣不客气地质问,“一大早你跑哪去了?又出去晨跑?” “我来上班了,今天轮到我上早班,而且今天学校校运会,会比较忙。”俞舟解释。 “你还没把工作辞掉?”邵荣语带不满,“上次我就叫你辞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就你那几千块工资,够吃一顿饭吗?这样的工作有什么好干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连个人都养不起!” 俞舟不想激怒邵荣,乖乖听着邵荣骂,一句话都没反驳。邵荣这人只能顺着毛捋,不然谁都搞不定。等邵荣骂完了,俞舟才道歉:“是我不对。” 另一边的邵荣听到俞舟乖顺的话,满意地挂了电话。他也不是常到俞舟这边,只偶尔想睡俞舟了才会开车过来。昨晚他还挺尽兴的,只是早上醒来没法再来一次才会找人,要不然他睡够了就直接上班去了。别看俞舟这人长相只是清秀,到了床上却有味道极了,邵荣就没睡过这么合意的! 邵荣穿好衣服要离开俞舟家,手机忽然震动一下,跳出一条消息:“阿荣哥,我回来了。方便来机场接我吗?” 邵荣一看,心跳都快了几分,定定地盯着上面的“阿荣哥”三个字。这是和他一个大院里长大的郁言,从小就是他们大院里最被疼爱的那个,他和几个发小总是一言不合就开揍,可谁都舍不得动他一根毫毛。邵荣发现自己的性向后,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这么个人。 可惜邵家与郁家是世交,郁老爷子又是有名的暴脾气,邵荣可不敢真对郁言下手。越是不敢下手,郁言在他心里的地位就越特殊,反正郁言向他提任何要求他都不可能拒绝。 邵荣一收到郁言的消息,立刻把让俞舟辞职的事扔到九霄云外。他走下楼,发现几个大爷正在他车子附近晨练,急不可耐地赶人:“都让让,都让让,我要开车了。” 大爷们也不生气,退一边看他把车开走,你一眼我一语地议论起来:“小俞那孩子脾气这么好,怎么会有这么个朋友。”“对啊,还总住小俞家,开这么好的车没钱住酒店吗?”“我看就是图小俞做饭好吃,特意来蹭吃蹭喝的,小俞那手艺可不是花钱能买到的啊!” 俞舟并不知道自家楼下发生的事。学校里已经放起了运动员进行曲,学生们的方队开始入场,教职工群里不时跳出教师们发的照片,拍照技术大多一言难尽,不过还是能看出画面有多欢腾热闹。 俞舟一向不爱热闹,只偶尔点开看上几眼。本硕连读多年,他离这种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常客已经非常遥远。暂时不需要校医忙碌,俞舟拿出抽屉里的草稿纸,想着晚上的菜单。中午他一般吃学校的食堂,晚上则好好犒赏自己的胃。他没什么爱好,就是比较喜欢下厨,联络软件上加的群除了工作群之外就是美食交流群,加的好友也都是爱做菜的同道中人。 天气这么冷,干脆吃个火锅算了,热乎乎的,还省事。 俞舟在纸上写起了想吃的东西,列了长长的清单,准备等会儿去挑新鲜的买。到俞舟写完,活儿也上门了,有个男孩跑步时摔伤膝盖。俞舟给男生检查过伤口,确定没伤到骨头才给他清理伤口、上药。 一整天下来,俞舟陆陆续续帮十来个擦伤、扭伤的学生处理过了,也正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这已经算是校医最忙的时候了,平时校医都很闲,毕竟十八中没有住校生,大部分学生家都住在这一带,真生病的话家长会带去外面看病。 大部分人都不太相信他们校医的水平。 俞舟下班去挑食材,他对学校附近和住处附近的市场、生鲜超市了若指掌,知道哪些地方在这个时段能买到相对新鲜的蔬菜和肉类。他前前后后跑了几个地方,总算把想吃的东西都买齐了,也正好错开了下班高峰期,轻轻松松地获得了地铁座位。 走出地铁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俞舟腾不出手来整理围巾,只能任由冷风从围巾豁开的地方呼呼地往他脖子灌,冷得他抖了一抖。他加快脚步,飞快地走回公寓楼下。 这个公寓很小,邵荣第一次来时就觉得根本住不得人。俞舟却挺满意,这是他大学和读研期间攒钱买的,在同学之间也许算不得什么,不过他自己很喜欢。小是小了点,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至少他现在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厨房! 俞舟不是一个贪心的人。 回到家,俞舟先冲了个澡,洗掉身上的消毒水味,才走进厨房处理食材。等到吃上热腾腾的火锅,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许是因为饿得厉害,俞舟觉得什么都很香,沾上自制的酱料更是好吃得不得了。 吃完火锅,俞舟里里外外地收拾完,洗脸刷牙,睡觉。邵荣让他辞职,他并没有真听进去,他知道“奇迹”不会持续太久。 因为邵荣心里并没有他。 这座城市太大也太寂寞,俞舟不在意找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的人当床伴。这个圈子很乱,比起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邵荣至少相当洁身自好。主要是邵荣从小养尊处优,能把他哄高兴的人不多,能让他生出上床想法的人更不多,那些上赶着往邵荣床上爬的人在邵荣这里只能得到一个评价:恶心。 俞舟和邵荣会滚到一块,纯粹是因为有一次邵荣把他认成了别人。邵荣这人好面子,认错了也绝不会承认,反倒将错就错地和他在一起了。俞舟和邵荣在一起之后曾有机会在邵荣朋友那看到过那个“别人”的照片,也觉得邵荣不承认很正常,那个“别人”长得太好看了,眼瞎才会把他错认为对方。 俞舟没想着长长久久地和邵荣在一起,自然不会因为邵荣一句话就辞职。他这份工作对邵荣这些人而言不值一提,对他来说却已经是极其难得的机会,若不是正好碰上老校医退休,老校医又正好是他认识的,极力向学校推荐了他,他可能还没法从竞争者中杀出重围。 俞舟躺上床,拿起手机看了看幽亮的屏幕,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手机上的时间瞬间变成00:00。 生日快乐,俞舟。 俞舟对自己说完这么一句话,合上眼进入梦乡。 第二章 【考虑结束】 第二天一早,俞舟照常去上班。这天依然是校运会,俞舟坚守岗位,等待着有需要的学生前来。 没想到校运会开场没几分钟,两个刺头模样的学生就被送了过来。这两个人长得各有特色,衣着打扮也各不相同,一个挑染了一撮黄毛,一个相对比较正常,但总体来说都算是校草级别的,哪怕互殴得鼻青脸肿也帅气逼人。 对,他们不是摔伤的,是打架斗殴。 这点伤难不倒俞舟,他手脚麻利的给两个刺头处理身上的伤。哟,下手还真狠,差点把肋骨都给踹断了。 俞舟目不斜视地刚忙活完,门口来了两个人,看着是学生家长。其中一个来势汹汹的女人上前就是一巴掌往那黄毛刺头脸上扇:“我们是花钱让你来念书的,不是让你来打架的!” 俞舟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看着眼前的闹剧。等两个刺头都被带走了,俞舟才从刚才的吵嚷内容里理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这两刺头是重组家庭的孩子,黄毛是女人带来的,另一个人则是前妻的儿子,两边一向水火不容,见面就能打起来。 俞舟眉头跳了跳,思绪略微飘远,一些朦朦胧胧的往事涌上心头。直至又有学生被送过来,俞舟才回过神认真工作。下午的时候,重点项目大多结束了,俞舟清闲下来。他正收拾着自己的桌子,校医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俞舟抬头一看,是个校服前正儿八经别着团徽的男生,瞧着有些眼熟。对方手里拿着个小蛋糕,还有一张印着学校航拍照的老式贺卡。俞舟一愣,说:“进来。” “俞医生,昨天多亏了你啊。”男生一看就是自来熟的类型,提着小蛋糕走进来,一屁股坐到俞舟对面。俞舟这才发现他左手还裹着块纱布,显然是昨天的伤员之一。 “我是校医,应该的。”俞舟说。 “我是团委的,平时老师们生日我们负责送贺卡,我看到提醒说今天是俞医生生日,我就自动请缨送过来了!”男生外向得很,丝毫没有因为俞舟的不善言辞而冷场,“这小蛋糕也是学校经费买的,经费少,蛋糕不大,俞医生你可千万别嫌弃哈!生日快乐啊,俞医生。” “谢谢。”俞舟朝男生笑了笑,收下了男生递来的蛋糕。他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一袋饼干,递给男生说,“这是我自己烤的,你拿回去吃吧。” “真的?俞医生你还会烤饼干啊?太厉害了!”十三四岁的男生可不知道什么是假客气,接了饼干喜滋滋地走了。 还没下班,俞舟先把小蛋糕和贺卡都放进抽屉,到一天的工作时间结束他才带着小蛋糕回家。天气冷,蛋糕放了一下午也还新鲜,俞舟照例先去洗澡,准备洗完澡再吃。 结果俞舟洗完澡出来,他的客厅里多了个人,桌上的小蛋糕也被肢解了,显然是被人随意地挑开上面的奶油吃了一口。俞舟愣愣地站在那里,心里有着绵绵密密的酸意,感觉好像他期待的东西总会被人不经意地毁掉,从来没有例外的时候。 始作俑者邵荣丝毫不觉得自己吃口蛋糕有什么不对,这破蛋糕,一入口他就知道廉价又难吃。邵荣说:“你怎么买这么难吃的蛋糕?” 俞舟没有说话,他默不作声地把蛋糕收起来放进冰箱。 邵荣也没想着纠结蛋糕,他本来就是随口问一句,才没指着闷葫芦一样的俞舟会回答。他见俞舟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饶有兴致地上前替他吹头发,等头发吹干了,人也被他压到了床上。 邵荣来找俞舟一向只有一个目的,心情好了会温存些,心情不好都是直奔主题。今天邵荣心情显然不错,甚至还凑近和俞舟接起吻来。 俞舟有些抗拒接吻,邵荣亲过来时他想躲开,邵荣哪会让他躲,他最爱看俞舟不情愿的模样。真不知道俞舟是怎么长大的,这么软乎,叫人看到就想欺负。 俞舟从邵荣嘴里尝到了蛋糕的味道。 …… 第二天是周末,俞舟醒来得晚。醒来后他没动,只安静地听着邵荣的手机响。手机响了一会儿之后邵荣才睁眼,邵荣捞过手机一看,下床听电话去了。 俞舟听着邵荣边讲电话边走进浴室,说了句“马上就到”,哗啦啦的水声随之响起。 邵荣再出来时已经穿好了衣服,见俞舟还没醒他就直接走了。难得郁言回来,他们几个约好一起出去玩。 邵荣惦记着郁言呢,自然不会迟到,没想到居然有人无耻地偷跑,直接跑郁家接人去了——真是岂有此理! 邵荣风驰电掣地出了门。 俞舟等外头完全安静后才起来。他取出冰箱里的小蛋糕,一点不剩地吃完了,换上运动服出去晨跑。 路上遇到些在散步的老大爷,俞舟一一打了招呼,没跑多远就到了江滨。新鲜的河风拂面而来,俞舟心头的郁结一下子散了大半,至少邵荣觉得蛋糕不好吃,最后蛋糕还是归他了。 俞舟心情才刚明朗一些,却听前面传来咚地一声,是重物倒地的声音。他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老人倒在地上,看着情况很不好。 俞舟没想那么多,快步上前给老人做检查。他发现老人可能患有心脏病,忙找到老人身上的应急药喂了进去,同时给老人做了相应的急救措施。 老人脸色渐渐好转,没一会已经转醒,见到个陌生人守在自己旁边,老人愣了愣,一脸的茫然。俞舟拿出手机问:“老人家,您记得您家里人的电话吗?” 老人皱着眉,似乎在思索俞舟的话。 俞舟见老人这模样,大致猜出是怎么回事,这显然是阿尔茨海默病患者。他看了看老人手腕,瞧见了上面的智能手表。他把老人哄到一边的长椅上坐好,让老人用智能手表给家里人拨电话。 那边显然急坏了,问清楚位置之后拜托俞舟帮忙看着老人,他马上过来接人。 十分钟之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急匆匆地赶到,见老人正拉着俞舟的手殷殷地说着话,男人有些讶异,更多的则是感激。他上前说:“真是太谢谢你了!早上保姆出门买菜没把门关好,一个没注意我爸就不见了。他心脏不好,我把周围都找遍了,没想到他会跑这边来。” “他说要来接小孩。”俞舟对病人一向很有耐心,刚才就是在和老人陪聊。 虽然记忆渐渐衰退,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对某些片段却还是记忆深刻,甚至会觉得自己还停留在那时候。 男人微微一怔,也坐到长椅上,拉起老人的另一只手。也许是自己一个人扛太久了,男人和俞舟倾诉起来:“我小时候被人拐卖过,就在放学的时候。在那之前我还和我爸吵过一架,说他从来都不关心我,下雨时别人父母都会送伞来,就我一个要么等到雨停,要么冒雨回家。我被拐卖之后,我妈就因为这事得了抑郁症,没撑到我被找回来就自杀了。我爸他卖掉房子,一个人走遍大江南北,终于找到了我……以前学校就在前面,现在早拆迁了。” 俞舟安静地听着,等男人说完了才建议他带老人去医院做个检查。男人再三感激,要了俞舟的手机号码表示回头再联系。 俞舟目送父子俩离开,又坐回长椅上。直至冬日暖阳高高升起,驱走了清晨的寒意,俞舟才起身去附近的农贸市场挑食材。 这段时间天气出奇地不错,菜价没涨多少,俞舟只花了不到一百块就把一天的水果蔬菜肉全包圆了,熟悉的摊主认出了他,还多送了他一把葱蒜:“上回多亏你说我孩子喝的止咳水不对,我给他换了清热的就好了。” 盛情难却,俞舟只能收下,心里却在考虑这绿油油的葱和蒜苗可以加到什么菜里面。 俞舟在厨房里泡完一个周末,还烤了好些小饼干,散给了周围的邻居。 邻居们都热情地邀请俞舟进屋吃水果,俞舟笑着拒绝了。又长了一岁,俞舟感觉自己没多少长进,不过他在努力接触周围的一切。 哪怕曾经摔得遍体鳞伤,他也会好好地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俞舟把厨房收拾干净,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打开一看,是微信好友发来的消息:“我真是受不了了,这么多年了这些傻子还是一样围着那家伙转。我就不明白了,那家伙到底有什么好?” 这是俞舟在美食交流群认识的美食评论家,典型的富二代,一年到头满世界飞,品尝各地美食。 俞舟也是和邵荣在一起之后才发现这好友和邵荣是认识的——而且邵荣还是他口里的“这些傻子”之一。 也许是因为俞舟看着很可靠,不少人都特别爱和俞舟倾诉,这好友就是其中一个。 从对方倒的苦水里俞舟知道了一件事:那个人回国了。 这几天邵荣心情不错又来去匆匆,显然就是这个原因。 也许该考虑结束和邵荣的关系了。 俞舟在心里想道。 第三章 【帮我个忙】 俞舟在思考怎么提出结束的这几天,邵荣被他妈找了回家。邵妈保养得很好,五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她坐下,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才说:“哟,真是稀罕啊,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回家的路呢。” 邵荣见他妈语气不对,不敢还嘴。 邵妈自认不是封建大家长,邵荣说不爱女人,她也没安排邵荣去和女人相亲。不过你既然说爱男的,二十六七了总该有个影了吧?自己生的种,邵妈了解得很,就他这傻样儿要不早早下手,哪还挑得到好的!邵妈说:“我不管你喜欢男的也好,喜欢女的也好,要是你不带人回家给我看,下周开始我就给你安排相亲。” 某些圈子里是没秘密的,至少邵妈目前已经掌握了一批门当户对的“相亲资源”,性别男,性取向男。 邵荣一听,不妙!他立刻说:“我有对象了!” 邵荣可没说谎,他和俞舟一直好着呢。俞舟那人脾气软和,还那么会做菜,带回来一准讨邵妈喜欢。 邵荣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表情满满的都是笃定,一点心虚都找不着。邵妈见状倒是信了几分,点头说:“行,那你把人带回来我瞧瞧,我就不给你安排了。要是靠谱的话,你就早些定下来,年纪不小了别整天只知道闹腾。” 邵荣满不在乎地应了,在家里吃了顿饭,开车去俞舟那边。 没想到俞舟居然不在家。 这倒是稀奇了。 邵荣有俞舟家的钥匙,开了门随意地往客厅沙发上一坐,打量着俞舟狭窄到不行的公寓,撇撇嘴,想到自己没送出去的那套房子。俞舟这人看着像没脾气,有时却挺执拗的,房不要、车不要,更不会用他给的副卡。 邵荣等着无聊,拿起俞舟放在桌上的杂志翻了翻。俞舟订的杂志也很无趣,居然是美食杂志,上面都是美食介绍和菜谱。邵荣只扫了几页就觉得无趣,随手扔开了。 幸而这时俞舟回来了。俞舟拿着钥匙开门,脸上有些红,也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怎么了。见到邵荣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俞舟愣了一下,讶道:“你来了?” 邵荣觉得俞舟这懵懵懂懂的模样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他起身走过去,把俞舟抵在门板上,鼻子嗅了嗅,嗅见了酒味。他饶有兴致地兴师问罪:“这么晚了,和谁出去呢?还喝了酒?” 俞舟也不喜欢酒味。今天是那位老人的儿子约他出去吃饭,他想着去吃了这个饭事情就算了了,不用人家一直惦记着这个人情。结果对方不愧是成功人士,饭桌上不仅没冷场,还劝了他几杯酒。 “和一个前些天认识的朋友。”俞舟老实说。 邵荣还以为俞舟是出去和同事聚餐,没想到还真问出点情况来。他眉头挑了挑,抓住俞舟的腰咄咄逼问:“男的女的?” 俞舟不太习惯这样和人说话,脸颊的红泛得更开,没有说谎:“男的。”他觉得有点热,仰起头对上邵荣深黑的眼。 邵荣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俞舟,明明还是平时的眉眼、平时的鼻子、平时的嘴巴,染上醉意之后却意外勾人。一想到俞舟刚才单独和人出去,这模样很可能被别人给看了去,邵荣心里蓦地窜起一簇暗火。 邵荣强横地亲了上去,把俞舟亲得浑身发软,抬手就去解俞舟的扣子。俞舟余光扫见窗帘还敞着,他们这是在客厅里,忙去抓邵荣的手。 邵荣知道俞舟的性格,没逼他,只轻松地把他抱起来带进房间。房间也小,放了床就没多少空间,邵荣觉得这让他少了许多乐趣,若是俞舟收了他的房子,他便能尽情折腾俞舟了。 邵荣把俞舟扔上~床,将人抵在身下,逼问起那男的到底是谁、怎么认识的、为什么约他出去。俞舟老实,都一一回答,邵荣已经把他脱得差不多了,又问:“他几岁了?长得怎么样?” “不知道几岁。”俞舟说,“长得挺好的。” 邵荣眯起眼。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床上听到自己的床伴夸别的男人长得好,若不是俞舟那张白纸一样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无辜,邵荣可能会怀疑俞舟到底是不是故意刺激他。 邵荣捏着俞舟腰的手微微使劲:“长得挺好?” 俞舟莫名一颤。 夜还长得很,邵荣把俞舟里里外外地折腾个遍,末了还颇认真地咬了口俞舟耳朵,说:“下次背着我和别人出去喝酒,我还这样罚你。” 俞舟疲乏地闭着眼,整个人脱力般倚在邵荣怀里。 …… 俞舟再醒来,天已经亮了,邵荣还没走,正坐在一旁用手机打游戏。瞥见俞舟脑袋动了动,邵荣捏捏他脸颊,随意地说:“我叫人送了外卖过来,你不用做了,洗脸刷牙后可以直接吃。” 俞舟看向他,眼里有着显见的疑惑。一般来说如果是他先醒来做了早餐,邵荣会留下吃点;要是邵荣先醒的话,邵荣就不等了,自己开车出去找吃的。这两年里头他们虽然算是半同居状态,但大多时候生活上根本没有交集。 邵荣见俞舟望过来,凑过去往俞舟脸颊上亲了一下。 昨天邵荣知道自己做得有点过火,难得好心地把俞舟抱去清理,这才发现俞舟是淤青体质,稍稍用点力都会青一块紫一块。邵荣恶劣地往下亲去,故意在俞舟脖子上吮~吻出一个显眼的吻痕。 俞舟一下子清醒了,逃似也地进了浴室。他砰地关上浴室门,听到邵荣在外面哈哈笑。脸皮薄的俞舟对着镜子一看,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个一眼就能看见的红印子,有些焦虑,害怕会被人看到。 好在这是冬天,衣服领子高,还可以裹围巾。俞舟同手同脚地洗漱完毕,在心里演练着怎么和邵荣开口,鼓起勇气打开浴室门后却看到邵荣一派悠然地坐在客厅吃起了早餐。 吃完再说吧。俞舟在心里默默想着,和邵荣一起解决邵荣叫酒店外送过来的早餐。 邵荣先吃完,坐在一旁看着俞舟吃东西。俞舟很珍惜食物,邵荣知道他的习惯,也没叫多少,正好是两个人能吃完的份。等俞舟吃得差不多,邵荣才扔出一记重磅炸~弹:“下周末你和我回一趟家吧。” 俞舟呆住了,直直地看向邵荣。 邵荣自顾自地说:“我早和家里出柜了,结果我妈那个天才搜集了一堆‘资源’,说要给我安排相亲,相亲对象全是男的那种。”他一脸的敬谢不敏,“我可不爱搞什么相亲。反正我跟她说我有对象了,下周末带回去给她瞧瞧。” 俞舟说:“我……” 邵荣说:“别怕,普普通通地吃个饭而已,你不用紧张。也不用准备什么东西,她啥都不缺,你人到就好。”见俞舟紧绷着身体,邵荣把他拉到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他纤细到可以看见淡青色血管的手腕,“乖,就当帮我个忙。” 俞舟听到邵荣难得地说了句软话,到嘴的话咽了回去。邵荣这种情况确实为难,喜欢的人不能追,家里人还逼着去相亲。俞舟垂下眼睫,乖乖答应:“好。” 邵荣就没见过比俞舟更好欺负的人,他凑过去亲俞舟柔软的唇,口里说着“那我可得好好感谢你”,又借机把俞舟带到了床上折腾。 邵荣在俞舟家里留到吃完午饭才离开。 接下来一周俞舟都在考虑给邵荣家里人带点什么好,哪怕只是到朋友家里吃饭也没有空着手去的道理。可俞舟也清楚邵荣说的是实话,他家里人什么都不缺,而且相对邵荣家世而言比较拿得出手的礼物他也买不起。 俞舟一直到周五晚上才决定做些饼干分装好带去。这不值钱,但至少是亲手做的,能表个心意。俞舟不知道邵荣家里人爱甜的还是爱咸的,两类都做了,分开装了几袋。听说邵荣还有两个小侄子,俞舟早起做了几个蛋糕一并带去。 邵荣过来接人时就见到俞舟提着一堆吃的站在那,脸上有着显见的紧张。 邵荣少有地没嘲笑俞舟,接过那些饼干和蛋糕放好,把人拉上车。他瞧了眼俞舟扣到最顶上的衣扣,伸手帮俞舟解开两颗,整了整那过于规整的衣领,说:“紧张什么,他们又不会吃人。” 俞舟有些羡慕。邵荣家里人对他是真的好,只有感情足够好,邵荣才会这么放纵和轻松。 邵荣系好安全带,抓着方向盘叮嘱俞舟:“不管我妈说什么,你都别随便答应。你要松口答应什么‘早点摆个酒请亲友见证一下’,第二天她就能去张罗了。”这种事他妈真能做得出来,邵荣不得不先给俞舟打个预防针。 俞舟当然明白邵荣的意思。邵荣只是想挡一挡相亲的事,哄哄家里再拖延几年而已。 邵荣的朋友就和他说过:“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说不定都在盼着郁言家老爷子早些归西,到那时他们就可以放开手脚去追人。” 俞舟点头,暗暗看向邵荣专注开车的侧脸。反正他没想着找谁谈恋爱,帮邵荣拖一拖也没关系。 第四章 【得意门生】 邵家别墅从外面看去并不特别,甚至很普通。邵荣把车开进车库停好,领着俞舟往外走,俞舟才看见花园里错落有致的花木有不少是果树、茶树,只是栽种得十分巧妙,外人瞧进来只觉得这园子打理得真好。 邵荣注意到俞舟的目光,笑着说:“都是爷爷选的,他最爱捣弄这个,说能吃又能看。春天来了之后他就带着人采茶,好些的留着喝,不好的用来做茶叶蛋。” 邵荣祖父的形象在俞舟心里一下子变得鲜活又高大。真是个会生活的老人家! 邵荣瞥见俞舟眼里显而易见的崇拜和向往,撇撇嘴唇,伸手揉了揉俞舟脑袋,随口许诺:“开春你可以来陪他老人家采茶玩啊。”反正他们这些孙子孙女和重孙子重孙女就没一个爱捣弄这些的,有人愿意陪着正好让他们解放。 俞舟有些心动,却不敢太期待。毕竟邵荣爷爷不一定会喜欢他,就算喜欢,明年开春他和邵荣也不知还在不在一起。 知道邵荣心里有个人,和邵荣心里那个人近在咫尺,毕竟是不一样的。 俞舟心里胡思乱想着,口里却“嗯”地一声,说:“好。” 俞舟跟着邵荣进屋,发现邵家人齐了,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在,显然对这次邵荣带人回来“见家长”很是看重。邵荣知道俞舟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抬手接过俞舟手里的饼干蛋糕往桌上一放,搂着俞舟肩膀把人揽进怀里:“这是俞舟。”他又飞快地给俞舟介绍,“这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大哥,还有两个顽皮鬼,不认识最好。” “你才是顽皮鬼!!!”两个小屁孩齐齐炸毛。 邵荣没理他们,带着俞舟坐下,扒拉开俞舟装好的蛋糕,自己拿起一个往嘴里送了两口,才招呼:“这是俞舟一大早自己做的,你们爱吃不吃。” 俞舟:“……” 俞舟快哭了。 邵妈对自己儿子的混账程度还是挺了解的,见俞舟这模样就知道邵荣平时怎么欺负人了。她也拿了个蛋糕,没吃,先看了看,夸道:“做得可真好看,专门去学过吗?” 俞舟说:“没有,自己对着视频学做的。小时候我外公常教我做饭,摸索起来也快。” 有话题可说的时候,俞舟应对起来没问题。 邵妈是个人精,借着聊天的机会基本摸清了俞舟的情况,俞舟家在北方,小时候不在父母身边,跟着外公外婆一起长大,到外公外婆去世又住校了,和家里不太亲近。后来考了南边的医科大学一路本硕连读,索性直接在这边工作了。 幼年不在父母身边的孩子,与父母不亲近也是正常的。 邵妈知道俞舟还在市区当校医,更觉得这孩子不容易。 她可不是邵荣这种混账东西,光觉得校医工资低,她比谁都清楚一个外地人想往市区的学校挤有多不容易,哪怕你是读完研究生出来也得干掉一大群竞争者才行! 更难得的是,明明是这么优秀的孩子,性格却腼腆温柔,一看就是能体贴人的类型。 这么好的孩子,配自己的混账儿子可惜了。 邵妈瞥了眼邵荣,亲切地招呼俞舟去吃饭,态度比对邵荣这个亲儿子热络多了。 邵荣撇撇唇,就知道他妈会喜欢俞舟这样的。 想到这里邵荣又有点得意,俞舟这样的当然讨人喜欢,他就没见过像俞舟这么好欺负的。每次明明都要哭了却总忍着,想怎么折腾他他都愿意配合,乖得不得了。 要不是这样,邵荣也不会总也睡不腻。 饭后,一直没怎么吭声的邵老爷子问俞舟:“会下棋吗?” 俞舟一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点头说:“会一点。” 俞舟会下棋,是外公教的,他不是爱露的性子,也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外公去世以后他就没再和人下过了。 他的人生受外公外婆影响最大,外公喜欢下厨,外婆是个医生,这两样他都没落下。外公外婆去世的时候最担心的都是他,所以不管怎么样他都会努力把日子给过好。 俞舟和邵老爷子在棋盘上消磨了一下午,俞舟起初有些生疏,输得挺惨,后来找回手感就能和邵老爷子平分秋色了。 邵老爷子难得找到好对手,下得心满意足,终于开口和俞舟说起话来:“你下得不错,就是落子总是很犹豫。” “外公也总这样说我。”俞舟呐呐地说。 明明有把握的地方,他还是会犹豫来犹豫去。就像他和人交流一样,一句话总在嘴边犹豫着要不要说,等下定决心开口的时候已经错过了话题。 “你喜欢那混小子什么地方?”邵老爷子忽然问。 俞舟一愣。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认识的人并不知道他的性向;邵荣的朋友他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连联系方式都没有;至于邵荣,邵荣根本不在意这个问题。 俞舟脑袋有些懵,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喜欢邵荣什么地方?难道说喜欢邵荣在床上的野性? 意识到自己在邵荣祖父面前想了什么,俞舟脸倏然红了,更挤不出话来。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不远处听他们说话的邵荣走上前,一手把俞舟搂到自己怀里,自信满满地说:“爷爷你问什么呢,不知道俞舟害羞吗?喜欢我什么地方?当然是什么地方都喜欢。” 邵老爷子没理他。 邵荣对俞舟说:“别管他,自从上次我拔了他那傻鹦鹉的屁股毛,他就一直看我不顺眼。” 俞舟:“……” 邵荣早等得不耐烦了,趁机把俞舟捞走,不让邵老爷子再占着人。邵妈已经叫人张罗好晚饭,又留了他们一顿饭,加了俞舟微信,殷殷叮嘱俞舟多上门玩玩。 离开邵家后,俞舟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问邵荣:“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他有种在欺骗邵妈他们的罪恶感。 “什么不太好?”邵荣挑眉。 邵荣可不觉得这是欺骗,他们要见人,他带回来了,他们还挺满意,这不是皆大欢喜吗?至于以后怎么样,以后的事谁能知道?至少现在他对俞舟没腻的。 邵荣一脸的理所当然让俞舟把话咽了回去。 想想郁言的长相和家世,俞舟觉得邵妈他们见了会更喜欢,肯定不会再在意他这不起眼的前任。这样一想,俞舟也放宽了心。 他很喜欢邵荣的家人,不管是睿智的邵老爷子还是精明的邵妈、闹腾的侄子都很好。邵爸、邵荣大哥、邵荣奶奶态度冷淡一些,显然不太接受邵荣喜欢男人这件事——可也没有表现出半点不满。 邵荣一家人都好得不得了。 邵荣送俞舟到楼下,本来想跟上楼和俞舟闹腾闹腾,结果朋友一个电话打来,说他们和郁言去海上游轮玩,问他去不去。 去不去?那肯定是去啊。邵荣凑到副驾座亲了亲俞舟,哄道:“我有事要出去,就不上去了。” “嗯。”俞舟点头,眼睛有些亮。今天有个网红大厨会直播新菜,俞舟正好想看看。 邵荣看着见俞舟还挺开心的,莫名有点不痛快。他不痛快了一向是不会让别人痛快的,当下就揽着俞舟的腰把他捞了回来,凶狠地亲了上去。 等亲得俞舟眼里的亮色被朦朦胧胧的雾气氲住了,邵荣才满意地笑了起来,又去吻咬俞舟的脖子,恶劣地在上面留下一串旖旎红痕。自从注意到俞舟这敏感易留痕的体质,邵荣就特别爱这样做,他喜欢看自己在俞舟身上留下的痕迹,还有俞舟那想哭又强忍着的可怜模样。 明明长得也就普普通通,怎么就这么会勾人呢? 邵荣折腾够了才心满意足地把俞舟放下车,心情好得不得了。 俞舟裹紧围巾走进电梯,看着电梯壁上映着的模糊人影,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有人上楼或下楼。他不是很确定自己有没有把邵荣故意弄出来的痕迹全挡住。 好在一直到电梯停下都没遇到人,俞舟进了家门,一颗心终于落地。他有些累了,洗了个澡,也没看网红大厨直播,虚脱般躺上了床,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还是周末,俞舟到十点多才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自己有点发烧。他坐起来想了想,拿了钱包和手机出门,去医院挂号看病。 没想到在医院还看到个熟人,是那位父亲走失被俞舟撞上的李先生。李先生见俞舟脸色不太好,关心地问:“小俞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发烧,来医院看看。”俞舟说。 李先生点头,他还得去看他父亲,关心了几句就走了。 俞舟以为这就完了,一个人在等候区坐着。临近中午,人已经不多了,很快轮到俞舟。俞舟身体底子不差,烧得不严重,打一针就好。 俞舟一个人坐着吊水,意识有些模糊。有个年轻医生注意到他,忽然停住脚步,朝他走了过来,口里不阴不阳地怪笑说:“这不是周教授的得意门生吗?” 第五章 【你要绿了】 周教授是俞舟的恩师,一个很有魅力的人,可惜俞舟出来工作那年周教授却因为牵连进一桩大案而入狱。俞舟不相信,当时还去看过周教授,周教授没和他说什么,只让他别再去。 这人和他一样是同校直升的研究生,当年也想考到周教授手下,但周教授没收他。这是看周教授出事之后特意过来奚落一番。 俞舟打起精神,露出一抹笑:“嗯。” 俞舟很少有尖锐的时候,这一笑也是温温和和的。分明还是一样的眉眼,染上笑意之后却多了点别样的味道,叫人根本挪不开眼。那年轻医生也看得出了神,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俞舟应的是他那句“周教授的得意门生”。 年轻医生想要再说点什么,可他看着俞舟虚弱地靠在那,却说不出更刻薄的话来。俞舟自己可能不知道,他却从父母那听到过他们入职那年的事。听说当时正巧有个关系户要进来,挤掉了其中一个名额,他因为父母都是医疗体系的人所以很安全,俞舟却因为是外来户而被挤走了。 现在想想,俞舟也是倒霉,工作不算好,带他的教授又出了事,还真够可怜的。他看俞舟不顺眼也就学校里那点破事,真要说深仇大恨那是没有的,没必要再对俞舟落井下石。 年轻医生语气生硬地一转:“怎么要来打针?没什么事吧?” 俞舟摇摇头,没有说话,显然不太想搭理他。 年轻医生一看俞舟这模样,又来气了。俞舟一直是独来独往的性子,从不跟他们往来,总跟着老师们做研究,傲气得很。以前他的老师就常夸俞舟,口头禅就是“看看人家俞舟”。 可学得好又怎么样,教授喜欢又怎么样,还不是得跑去当个校医。 年轻医生正要刺俞舟几句,就听有人说:“小俞,这是你朋友吗?” 年轻医生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提着个食盒站在不远处。他微微讶异,看看俞舟,又看看男人,说了句“我忙去了”就戴起口罩去查房。 没走出几步,年轻医生听到俞舟的声音响起:“不是。” 这是在回应男人的那句“这是你朋友吗”。 年轻医生:“……” 谁稀罕。 年轻医生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 李先生陪他父亲吃完饭,想到俞舟可能没打完针,特意叫人再送了些吃的带过来找俞舟。李先生说:“叫人熬了粥给我爸,顺便分装了一些,等你打完针吃一些吧。” 俞舟不是很擅长应对这些,只能说:“谢谢。” 李先生看了看打了大半吊瓶,关心地问:“很严重吗?” “不严重,很快就能好。”俞舟自己是专业的,心里有底。照理说,按照“能不用就不用,能少用就不多用,能外用就不口服,能口服不肌内注射,能肌内注射不输液”的用药原则,他这样的情况是不必打吊针的,不过既然医生开了药,俞舟也就没说什么。 李先生坐下和俞舟说话,见俞舟的吊瓶到底了还帮他招手叫来护士。俞舟没吃多少东西就出来挂号,还真饿得厉害,在李先生的招呼些喝了些清粥。李先生看着他吃完,说:“当初我弟弟要是能顺利出生,应该和你一样大。” 俞舟一怔。他想起李先生说,他母亲是抑郁症自杀的。国内资料显示,妊娠期抑郁症的发生率为12.4%,比例高得吓人,真正重视的人却没多少,更别提李先生当时被拐卖,一家人肯定兵荒马乱、无暇他顾。他有些同情李先生一家,这件事里最可恨的,应该是当年拐走李先生的人贩子。 俞舟说:“您不要太伤心。”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没什么伤心不伤心的。”李先生笑着说,“我就是觉得我们挺有缘,不如你真当我弟弟好了。快过年了我们家也没别的人,就我和我爸,怪冷清的。” 俞舟微讶:“李先生没结婚吗?” “结过。”李先生说,“后来离了,因为我执意脱离养父的家庭回南方和父亲一起住。我的前妻习惯了北方的日子,不愿意过来,我们就和平离婚了。怎么样,你愿意认我这个哥哥吗?” 那天李先生回去后查了些关于俞舟的事,他并没有恶意,只是想了解一下俞舟。一查之下,才发现这小孩过得可真不容易,独自一个人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好些年,要关系没关系,要人脉没人脉,明明专业出色得很,工作上却受了老师牵连,最后只进了一个初中当校医。 李先生觉得,这么好的孩子该好好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俞舟见李先生满脸真诚,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并不擅长应对这样的事,别人的好意总让他受宠若惊,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适合。 李先生也没逼迫他,只邀请道:“等爸出院了,你来我们家吃个饭怎么样?也让我们家有点人气儿。” 俞舟这人最心软,只要对方带上点恳求的语气他就没法拒绝。他点点头,说:“好。” 李先生叮嘱护工照看好他父亲,亲自送俞舟回家。俞舟犹豫了一路,到自家楼下才开口问:“要上去坐坐吗?” 李先生自然乐意。 俞舟把李先生领上楼带进屋,亲自泡了茶给李先生喝。李先生见俞舟动作如行云流水,娴熟得不得了,越发觉得这小孩难得。这社会越来越浮躁,像俞舟这样能安静学东西、安静过日子的小孩太少了。 李先生下午还有正事要办,喝着茶和俞舟说了会话就走了。 俞舟送走李先生,心里有些高兴。人总是喜欢比自己优秀的人,俞舟就很喜欢李先生。李先生的商业手腕了得,待人接物又叫人如沐春风,这都是俞舟学不来的。 …… 另一边,邵荣补眠结束,刚从床上爬起来。他正对着镜子刷牙,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邵荣看了眼,是他一个立志要去当狗仔队的损友发了张照片过来,只看消息提示也看不见到底拍了什么。 不过这厮是天生的话痨,很快噼里啪啦地发来新消息—— “我在这个小区跟拍,拍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荣哥,我看你要绿了啊!” “你看看,照片上这人是不是有点眼熟?就是这几年很有名的那个什么,白手起家的黄金单身汉!” “荣哥你在不在?他可是和嫂子上楼很久了!” “哟,下来了,我再给你拍个正脸!看人家长得人模狗样,可把你比下去了啊,荣哥你惨了,要绿了要绿了!” 那边又发来一张照片。 邵荣眉头一挑,叼着牙刷在手机上划了几下,很快看到那边发来的两张照片。看到第一张照片时,邵荣脸色就沉了下来。 那是俞舟在带着个陌生男人上楼。 那个陌生男人是谁,第二张照片也拍清楚了。 邵荣气到不行,没回消息,刷完牙洗了把脸,抓着手机出门。他风驰电掣地赶到俞舟家,在客厅没见到人,转去卧室。 俞舟确实在卧室,不过已经睡了。邵荣看着俞舟熟睡的脸庞,气还没消,满脑子都是损友那句“我看你要绿了”。他看向俞舟脖子上还没褪尽的红痕,不太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留下的。 真是有能耐了,敢把别的男人带回家!邵荣粗暴地抓着俞舟手腕,抵上去往俞舟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俞舟疼得一激灵,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邵荣见他睁开眼,冷笑着兴师问罪起来:“今天你都做了什么?” 俞舟还没完全清醒,手被抓得发疼,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邵荣牢牢地把俞舟压在身下,伸手要去脱俞舟衣服。 俞舟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邵荣是真的来了。他忙抓住邵荣的手,软声说:“我不太舒服。” 邵荣才不信,强横地把俞舟脱得干干净净。等把俞舟里里外外地检查完了,他才稍稍满意一点,但语气还是很不好:“我警告你,你要敢给我戴绿帽子,我绝对会让你和那个不长眼的家伙都后悔一辈子!” 俞舟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愣愣地看着邵荣,不明白邵荣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邵荣蛮横地确定完俞舟什么都没做,也冷静下来了。就俞舟这软性子,哪有胆子背着他找别人?他那损友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说那劳什子‘要绿了要绿了’来刺激他而已。 邵荣见俞舟眼眶泛红,心里有些后悔刚才太粗鲁。可他一向好面子,哪怕知道自己错了也不乐意认错。邵荣把手机里的照片亮了出来,义正辞严地指责:“你看,有人给我发这样的照片,你是不是该解释解释?” 俞舟一看,竟是他和李先生一起上楼的照片。他安安静静地看了看照片,又看向邵荣,问:“我不能带朋友回家吗?” 对上俞舟墨黑的眼睛,邵荣一时语塞。 是啊,俞舟不能带朋友回家吗? 见俞舟定定地望着自己,邵荣没办法,只能说:“是我错了,我不该听别人挑拨。”都是那家伙的错,是男人怎么能忍头上绿!这是男人的面子问题!邵荣理所当然地把账算到损友身上,又凑上去摸俞舟脑门,“真不舒服啊?哪里不舒服?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俞舟避开邵荣的手说:“去过医院了。” 邵荣手摸空了,不太高兴了。可听到俞舟说去过医院又忍了下来,他看向俞舟刚才被自己抓红的手,那手背上有个微青的针孔,显然是今天刚打过针。邵荣头一回觉得自己有点混账,不由好言哄着:“那你再睡会,我叫人给你熬点粥送过来。” 俞舟躺回床上,睁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静静听邵荣打电话吩咐人煮粥。 作者有话要说: 邵荣: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小舟:我觉得你抢救不回来了 * ①“能不用就不用,能少用就不多用,能外用就不口服,能口服不肌内注射,能肌内注射不输液”:摘自论文《滥用静脉输液的危害与防范》,国家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在 2013 年 12 月 11 日例行新闻发布会上宣布,我国确定的用药 10 大原则。 ②国内资料显示,妊娠期抑郁症的发生率为12.4%:摘自论文《孕期抑郁症与产后抑郁症的关系及其相关 因素的分析》 第六章 【同床异梦】 邵荣照顾俞舟大半天,盯着他吃了晚饭,最后还抱着俞舟睡了。 第二天邵荣醒来,发现俞舟已经不在,在外头留了张纸条说“我去上班”,桌上还有热乎的早餐。 俞舟的手艺不是一般的好,普通的粥也熬得特别香。 邵荣从小有专人做饭,爱吃什么就能吃什么,吃腻了还能换人做。可不知怎地,看到小小的桌子上摆着的粥和小菜,邵荣就觉得有点不一样。 俞舟也太好哄了,要是被别人骗了去可怎么办才好。 反正邵荣觉得,要是自己生病了还被人那么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通怀疑、扒衣服检查,他肯定是当场翻脸把人踹出门去的。 邵荣吃完美味的早餐,心里更不踏实了。 昨天俞舟给他交代了那位李先生的事,说什么在医院意外碰上的,李先生说起往事后还想认他当弟弟。 邵荣当时一听就想炸毛,还是顾着俞舟生病了才没爆发。 都什么年代了,还认什么哥哥弟弟,那家伙要想认弟弟多的是人上赶着认,非找俞舟做什么? 邵荣越想越憋气,也没去公司,而是去上次买给俞舟的房子溜达了一圈,打电话让人找最好的装修公司过来好好改改。 他要送的房子自然是精装修,可以拎包入住的那种。上回俞舟不要,他也没上赶着给,在邵荣心里房子车子都是小事,没必要为这种事闹得不愉快。 邵荣现在看着,觉得这房子冷冰冰的,不像住人的样子。邵荣回想着俞舟的喜好,让人把厨房旁边的房间打通了,把厨房扩建了一倍,添置各种厨具。 邵荣不会下厨,他活了二十几年就没走进过厨房,不过他有钱,只要把事情交给靠谱的人去办就好。 邵荣把自己的所有要求一一提了,叫装修公司的人今晚之前就给自己设计图。 办完这事儿,邵荣才开车回公司忙自己的事。到傍晚临下班时,邵荣收到了装修公司那边发来的图纸。 比起上次那中规中矩的样板房,这次的设计图看着温馨又舒适,在他的要求之下,新设计的厨房还单独出图。 其实没有特别大的改动,看起来却完全不一样了。 邵荣很满意。 邵荣开车去了市十八中。临近放学,学校门口已经排着长长的车龙。 邵荣拨俞舟的电话。 “邵荣?”俞舟疑惑的声音很快响起。 “我在你学校附近。”邵荣左右看了看,看到间肯德基,漫不经心地道,“肯德基老爷爷对面,车子太多我开不进去了,你下班了就过来找我吧。” 俞舟愣住了。 邵荣没等他回答就挂了电话,坐在驾驶座上打游戏。 很快地,学生们齐齐从学校门口往外涌,有的三三两两一起走回家,有的上了父母或者司机的车。 邵荣降下车窗往外看去,没一会就看到了俞舟。 俞舟周围跟了几个学生,看着似乎正七嘴八舌地和他说着什么。 哪怕俞舟看起来还算镇定,邵荣还是看出他的不自在。 俞舟这人就像个胆小又敏锐的小动物,太热情会把他吓跑。 邵荣打开车门走下车,倚着车门一派悠然地朝俞舟招手。那几个学生看看邵荣和他的豪车,又看看俞舟,一脸的惊奇。 俞舟困窘地说:“我朋友来找我,我先走了。” “俞医生你去吧!”学生一点都不在意,懂车的还满眼放光地看着邵荣那辆骚包的跑车,到邵荣那车随着前面的长龙徐徐开走了都还恋恋不舍。 车上,俞舟有些不安地捏着安全带,问邵荣:“你怎么过来了?” 邵荣说:“来看看是什么工作让你舍不得辞掉。”正好碰上红灯,邵荣停了车往旁边的十八中望去,“环境还挺不错的,那些小孩看着也挺喜欢你。” 俞舟不知该怎么接话。 邵荣提辞职时他只是在应付,根本没想过真辞,听到邵荣的电话后他吓了一跳,生怕邵荣会直接帮他把辞呈递上去。 邵荣就是会做出这种事的浑人。 邵荣见俞舟一脸欲言又止,瞅了眼转绿的指示灯,驱车载俞舟去常去的店吃饭。 俞舟很少跟邵荣出去,他刚跟邵荣在一起那几个月邵荣也带他去过几次聚会,可惜俞舟和邵荣的朋友处不来,待着尴尬。 后来邵荣就不勉强他了。 在邵荣心里俞舟这样的人就适合好好在家里养着,每天研究研究新菜、搞搞烘焙什么的。明明人一多他就局促不安,还辛辛苦苦出去工作干什么。 邵荣要了个包厢,点了自己爱吃的菜,又把菜单递给俞舟让他点。 俞舟平复好心情,看了看菜单,在邵荣的注视下也乖乖点了两个菜。 邵荣这才稍稍满意。他打发走服务员,凑近亲了亲俞舟的脸颊。 俞舟浑身紧绷,下意识地看了看虚掩着的包厢门。 邵荣笑着抬手帮他解开围巾,说:“屋里有暖气,不用裹得这么严实。” 菜没那么快上,邵荣打开手机,把装修公司那边发来装修图给俞舟看:“你看设计怎么样?我让人把厨房旁边的房间打通,将厨房扩大一倍。” 俞舟有些发愣。 设计图上的厨房又大又亮,有敞亮的窗户,有宽敞的料理台和设计得非常漂亮的橱柜和架子。 哪怕手机屏幕不够大,没办法真正看清楚它的全貌,俞舟还是一下子被它征服了。 “这房子本来说要给你的,你不要,”邵荣说,“你看我们现在都见过家长了,我妈肯定会想到我们住的地方看看。你让我怎么和她说?说我这两年一直在你家蹭吃蹭喝蹭睡,以后还会再蹭下去?轮也该轮到你住我这儿了吧?这房子离你工作的地方也近多了,你不用天天起那么早,你有什么不满意的?等我让人改装好了,你就给我搬过来知道没?” 论口才,俞舟是怎么都比不过邵荣的。邵荣这番话连哄带骗,听着还颇有道理,俞舟竟想不出辩驳的办法,只能点头。 邵荣很满意。 菜上来了,邵荣让俞舟也尝尝他来这里爱点的菜,还是亲手喂过去的那种。俞舟不好意思张嘴,邵荣就威胁:“想我用嘴喂你吗?” 这时服务员正好推门进来添茶,邵荣浑不在意,还是把菜往俞舟嘴边喂。 俞舟知道邵荣做得出当着别人面用嘴喂的事儿,不敢再拒绝他,乖乖把邵荣夹到自己嘴边的东西吃了。 邵荣看着俞舟红着脸细嚼慢咽的模样,越发想欺负他,等服务员退了出去就凑近舔俞舟的唇。 察觉俞舟整个人都绷紧了,邵荣捏捏他的腰,说:“怕什么,她们又不认识你。”以前出去时就是这样,别人稍稍一起哄,俞舟就怕得要命。 可俞舟永远都学不来邵荣的放纵肆意。 邵荣没再闹俞舟,哄着俞舟吃饱了,载着人回家。 邵荣骗俞舟一起洗澡,在浴室里把俞舟吃干抹净,又把人抱回床上接着要。 对邵荣来说,当一晚的正人君子已经非常难得了,他浑身上下就没半根发丝儿是正人君子。邵荣咬了口俞舟白~皙细嫩的脖子:“俞舟,你怎么总这么能勾~引我?” “没、没有。”俞舟呜咽般回应邵荣的指控。 “明明就有。”邵荣亲吻他氤氲着雾气的眼,被那颤动的眼睫扫得更为心痒。 邵荣从来都不委屈自己,自然是毫不客气地再次享用起来。 …… 到了周末,邵荣带俞舟去看房子,再让人改动了一些细节。厨房和客厅之间的墙面变成了透明的落地玻璃,邵荣的说法是:“这样我就可以坐在客厅看你做饭了。” 俞舟想到那样的画面,微微出了神。他以为他明白邵荣的想法,现在却忽然有些不懂了。 ……其实单纯的床伴关系挺好的,不会让俞舟手足无措。可他不敢和邵荣提这样的想法,哪怕他们过去两年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关系——做是一回事,明明白白说出来又是一回事,俞舟说不出口。 “怎么?”邵荣一把揽住俞舟的肩,把俞舟勾进自己怀里,“是不是有哪里不满意?” “没有。”俞舟忙说。他并不想提太多意见,毕竟他只是想帮邵荣拖延一段时间,总归不会和邵荣在一起太久。 邵荣这人有点自大、有点蛮横,做事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不过俞舟还是觉得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想到连邵荣这样的人都有想要而得不到的时候,俞舟心里也有些难过。要是邵荣将来能得偿所愿,他会很高兴的。 能够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邵荣可不知道俞舟的想法,这会儿他心里头得意得很。他就知道只要自己想哄,绝对没有哄不了的道理。 哄人什么的也不难嘛,只要投其所好就可以了。 反正他是不可能让那什么张先生李先生有机会把俞舟骗了去! 门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邵荣:我把人哄好了! 小舟:我再帮他争取点时间去追人好了。 第七章 【又遇狗仔】 时间飞逝,眨眼快到期末,俞舟也比较忙。主要是天气越来越冷,感冒发烧的人多了;地面潮湿,打球踢球摔伤的人也多。俞舟医术了得,说话温柔,抽屉里还常常藏着不同口味的小饼干,在学校里竟也有不错的人气,至少学生不一定能喊出自己老师姓什么,却大多能喊出“俞医生”。 俞医生的小饼干一度是很多学生们心目中的TOP1,吃到过的都聪明地藏着掖着,生怕被别人来抢。这天傍晚,俞舟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校医室的门却被敲响了。 俞舟一愣,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顶着刺猬头的男人站在门口大大咧咧地打量着他。那刺猬头与俞舟对视片刻,开口问:“你就是那几个学生口里的俞医生?” “你找我有事吗?”俞舟有些迷惑。 “我叫赵云峰!”刺猬头自我介绍,“我最近在校门口转角开了个烘焙店,今天我免费请一些学生尝新口味的饼干,大家都说好,有几个学生嘀咕说没有俞医生的好吃。”张云峰把一袋饼干塞俞舟手里,语气隐隐透着些不服气,“这是我做的饼干,你拿回去吃吃看。那什么,回头能让我尝尝你做的吗?” 俞舟觉得今年年底他遇到的事情特别多。他接下了赵云峰的小饼干,点头说:“好,我明天早上会带一些过来,经过你烘焙店的时候给你?” 没想到俞舟这么好说话,赵云峰来时的汹汹气势弱了一些。他搔搔后脑勺,说:“成,我现在每天一早都在店里。”他说完本来想走,见俞舟认真地把饼干收好,又神使鬼差地问,“要不我们加个微信?你回去尝过以后要是有什么意见可以告诉我。” 俞舟拿出手机和赵云峰加了好友,目送赵云峰离开,长长地舒了口气。明明很高兴在现实里交上一个喜欢烘焙的新朋友,和陌生人打交道还是让他暗暗紧张。 天色还早,俞舟和平时一样在学校周围的生鲜超市选购食材,慢腾腾地错开上下班高峰期。俞舟抱着量不多种类却不少的食材回到家,打开门却发现屋里亮着灯。 俞舟抬眼一看,邵荣坐在客厅打游戏呢。 邵荣也听到俞舟开门的动静,把手机往旁边一扔,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饿死我了。” 俞舟问:“你没吃饭?” 邵荣说:“没吃,不想吃外面的。”他长手长脚的,往沙发上一躺就占了大半个沙发,“我好像有点不舒服,要吃俞医生的爱心晚餐才能好。” 俞舟忙把食材放进厨房,上前探邵荣额头。是有点烫。俞舟严肃地让邵荣坐起来,张嘴让他看看扁桃体有没有发炎。邵荣拒不合作,把俞舟往自己怀里一拉,满怀恶意地亲了上去,亲够了才问:“感受够没,是不是很火热?” 俞舟:“……” 俞舟板着脸把邵荣按到沙发上,进厨房给邵荣煮粥。好不容易把挑剔的邵荣喂饱了,俞舟才顺利给邵荣做完检查,拿了药给邵荣吃。邵荣满不在乎地问:“俞医生不给我打针吗?打针好得快吧?” 俞舟说:“不要闹。” 邵荣生起病来特别能闹腾,这两年他不爱去看医生,只来找俞舟让俞舟照顾他。俞舟平时软乎得很,遇到他生病时却颇有医生的威严,还敢绷起脸对他下命令。邵荣每次见到都觉得特别新鲜,恨不得把化身俞医生的俞舟绑起来好好折腾。 医生病人游戏,多刺激啊。 俞舟好不容易把邵荣哄睡了,才想起自己还没试吃赵云峰给的小饼干。他替邵荣盖好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拿出那袋小饼干尝了几块。 味道是挺好了,不过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俞舟拿出烹饪笔记在上面刷刷刷地记下几点,看看时间,还算早。俞舟拿出手机,把记录在纸上的几个改进建议整理出来发给了赵云峰。 赵云峰那边没有回复。俞舟也没守着手机等待,他去把厨房收拾干净,把买回来的烘培材料分类放好。 忙活完了,俞舟才看到赵云峰发过来的一连串消息,大意是“你的意见好像很有道理”“我去试试看成不成”“啊啊啊啊啊啊就是这样我终于找到问题在哪了”“高手请受我一拜”之类的。 俞舟仔细看完了,回了句:“睡了,晚安。” 俞舟一向睡得早,他看了眼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邵荣,挤进被窝占了小小一角。邵荣也不知是不是真睡着了,俞舟躺到床上没一会儿他就伸手一捞,把俞舟给搂紧怀里,跟抱着抱枕似的接着睡。 俞舟挣扎了几下,没挣开,只好乖乖窝在邵荣怀里进入梦乡。 第二天俞舟早早起来,带上房门,先把米放下锅煮粥,开始烤要带去给赵云峰的小饼干。 邵荣是闻着香味醒来的,他昨晚难得早睡,早上也醒得早。他洗完脸刷完牙,走出客厅一看,俞舟正坐在那里喝粥呢。 邵荣走过去把人往怀里一搂,没事找事地找俞舟茬:“你可真不厚道,做了好吃的自己一个人偷着吃。” “我以为你没那么快醒。”俞舟早上给邵荣看过,已经没事了。要不然他可能得请假陪着邵荣。俞舟说,“给你留着的,你醒来就能吃。” 邵荣就没见过俞舟这样的,再荒谬的指责他都会认认真真地解释,单纯直接到让他都舍不得欺负了。 当然,不欺负是不可能的。邵荣精神好起来了,感觉浑身上下都是力气,又把俞舟带到沙发上亲了个够本。 亲过了,邵荣把脑袋抵在俞舟颈边,旧话重提:“俞医生医术这么高明,给我当私人医生不好吗?你说说看,要开多少薪水才能把你挖过来?” “不好。”俞舟听邵荣又提了辞职的事,知道一直这样应付下去也不是办法,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在这件事上提出反对意见,“我暂时不想辞职。” 邵荣也没非逼着俞舟把工作辞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俞舟要上班就让他上去。 邵荣说起另一件事:“你们快放假了吧?今年过年你回家吗?不回的话去我们家过好了,我妈让我喊你来着。” 俞舟迟疑不已。他不想去邵荣家过年,这段时间邵荣陆续带他回过几次邵家,每次过去他都有种难言的负罪感。 这要是连过年都去邵家过,那就是真正的欺骗了。 俞舟决定说谎:“要回去的。” 邵荣不疑有他,点头说:“那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让人给你买票。春运那么挤,要不我直接让人开车送你好了。” “不用了,学校这边可以帮忙买票,和同事一起回去也有伴。”俞舟努力把谎话编圆一些。 听俞舟都计划好了,邵荣也没多说。 俞舟给邵荣准备好热水和药才出门。走出地铁站后他先找到赵云峰新开的那家烘焙店,把带来的饼干拿给赵云峰。 赵云峰的态度已经完全变了,看着俞舟的眼神就像看着个世外高人一样,眼里头满满的都是崇拜和佩服。 赵云峰还塞给俞舟一个新鲜出炉的小蛋糕:“请务必要尝尝,给我点意见啊!” 俞舟:“……” 由于两个人爱好挺一致,俞舟和赵云峰建立了良好的试吃友谊。平时往往是赵云峰求着俞舟给意见,但俞舟拿不准味道的时候也会拿去给赵云峰尝尝,两个人的水平都有了不错的提升。 假期到来,学生走了,赵云峰也要被抓回家过年了。他走时拉着俞舟到路边撸串,还给俞舟开了罐啤酒。 看俞舟小口抿着喝,赵云峰乐呵呵地说:“我总感觉俞舟你比我要小,瞧着还是个学生。你这种喝法太秀气了,平时都不喝的吗?” 俞舟说:“不太喝,怕喝醉了。”俞舟最怕麻烦到别人,自然不会让自己有喝醉的机会,别人灌酒一般都会推掉。 知道俞舟一直没怎么喝过,赵云峰也没让俞舟喝太多,主要是在撸串。 吃完喝完,赵云峰觉得更不舍了,对俞舟说:“我送你去地铁站吧。” 俞舟也觉得赵云峰是个不错的朋友。他朝赵云峰笑了笑,和赵云峰一起走向地铁站。没走出几步,俞舟感觉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不远处盯着自己和赵云峰,好像还拿着相机拍他们。 赵云峰也非常敏锐。他比俞舟更直接,冲上去把那人手里的相机一抢,气势汹汹地问:“做什么呢你?对着我们拍什么?!” 俞舟这才看清那人长什么样。 瞧着居然有点眼熟,好像是邵荣的朋友。 俞舟上前对赵云峰说:“认识的。” 赵云峰讶异。 俞舟疑惑地看向那人:“你为什么拍我们?” 那人见俞舟认出了自己,也不瞒着:“我也不是特意拍你的,就是意外碰上了顺手拍一张。”他眼珠子溜溜转,好奇地问,“哎,这谁啊?你朋友吗?” “嗯。”俞舟点头。 赵云峰可没俞舟这么好脾气。他说:“认识的你鬼鬼祟祟做什么?”说着他打开相机看了看,发现里头拍了好几张他和俞舟说话的照片,拍照技术还不怎么样,都拍糊了。他毫不客气地把全删了,把相机扔回给那人,转头对俞舟说,“走吧,时间也不早了,你一个人回去太晚不好。”要不是知道俞舟还得坐大半小时地铁才到家,他也舍不得这么早分别。 俞舟知道赵云峰脾气冲,再呆下去说不定要和那人打起来,自然巴不得早点走。 那人面上笑眯眯,等他们走远一些就咔嚓咔嚓拍了几张背影照,拨了邵荣的电话:“荣哥,你猜我看到谁了?” 第八章 【年二十八】 俞舟一路上思考着刚才的事。上回邵荣忽然说什么绿帽子,大约就是有这样的朋友在挑拨。刚才那人又撞见他和赵云峰一起撸串,也不知会不会对邵荣说什么。俞舟皱着眉走出地铁站,抬头一看,就瞧见路边停着辆熟悉的骚包跑车。 俞舟一愣,看着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邵荣的脸。邵荣倚在车窗边,勾唇一笑:“这么晚了,宝贝你一个人走夜路多不安全,上车吧。” 俞舟乖乖上了车,瞄向坐在驾驶座上的邵荣。邵荣捕捉到俞舟偷透看过来的目光,也不急着开车,凑过去亲俞舟的唇:“怎么?感动得要以身相许?” “我……”俞舟犹豫了一下,老实说,“我刚才看到你的一个朋友。” “我知道。上回就是那小子在搞事,我已经教训过他了,没想到还有胆子瞎闹。”邵荣在俞舟微红的耳根咬了一口,“宝贝,我没有上第二次当,是不是该主动给我一个亲亲奖励一下?” 俞舟见邵荣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不奖励我我就不开车”,只好抬首轻轻地往邵荣脸颊上亲了一下。 邵荣抵上去把俞舟亲得七荤八素,才说:“你那算什么亲亲,这才是亲亲,下回可要学好了。” 回去的路上,邵荣才问起俞舟出去做什么。俞舟这人生活规律得很,晚上一般就呆在家里,这么晚才回家是很稀奇的事。上回对着生病的俞舟发了一顿火,邵荣的脾气收敛了一些,想问俞舟和谁出去也问得比较迂回。 俞舟觉得没有可隐瞒的,就把和赵云峰认识的经过告诉邵荣。朋友要走他出来和对方吃个宵夜,听着没有半点问题。邵荣听着也觉得没问题,他看过俞舟和这个赵云峰聊微信,都是一板一眼地交流烘焙有关的问题,唯一一两句闲话就是晚安之类的。 邵荣一向爱找理由欺负俞舟,回到俞舟家后又开始没事找事:“原来就是你最近经常在微信上聊的那个啊,你和我聊的都没那么多。” 说没聊那么多已经算客气了,邵荣就没在微信上和俞舟说过话,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反正俞舟也一般都在家,根本用不着说什么。 俞舟没法辩驳邵荣的话,只能乖乖由着邵荣借题发挥。两个人腻歪到夜深,俞舟累得睡着了,邵荣也准备睡,手机却忽然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手机一看,是郁言拿一句话问他怎么翻译。 邵荣在语言方面颇有天赋,别人学十年都不如他学一个月,高中时他没事就往国外跑,在俄罗斯也住过一两个月。郁言最近在阅读俄文文献,遇到不懂的就来问他。邵荣随手翻译完发过去,说:“这么晚了还在忙?” “马上就好了,阿荣哥你睡了吗?我有没有打扰到你?”郁言问。 “没睡,没事儿。”邵荣打了个哈欠,“现在要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好。”郁言回得很快,“晚安。” 邵荣扔开手机,转头看了眼,俞舟睡得挺熟。俞舟作息很有规律,早上起得早,不用提前上班就去晨跑;晚上睡得也早,不爱往外跑,几乎都没有熬夜的时候。这么乖的家伙,也不知他家里是怎么养出来的。邵荣凑过去亲了亲俞舟,把俞舟亲得眉头都皱到了一起,才满意地搂着人入睡。 第二天邵荣问俞舟什么时候回家,俞舟有点紧张,忙说了个日期,补充:“我和同事约好了到时一起回去,到时我自己出门就好。” “行。”邵荣表示自己知道了。 邵荣走后,俞舟舒了口气,在想怎么把这个谎圆过去。要不,多买些食材在家囤着,过年期间不出门了。俞舟拿过桌上的月历翻了翻,目光微微一顿,看着上面一个被自己圈起来的日期。周教授判得并不重,入狱两年,后天周教授出狱。 周教授没有结婚,家也不在这边,俞舟不知道后天会不会有人去接周教授。俞舟没有车,但决定一早过去等着,要是有人接周教授就回来,没有人的话他就去请周教授吃饭。 俞舟刚在心里做完计划,手机忽然响了,居然是李先生打过来的。李先生开口就说:“小俞,有件事想找你帮个忙。” 俞舟讶异:“什么事?” 李先生说:“说来话长,见面再聊。” 李先生知道俞舟家在哪,开车到俞舟楼下接人。见面之后李先生载俞舟出去吃饭,点完菜之后才说:“我找了一圈人才想起你是周教授的学生。是这样的,我手里有个项目是研究抑郁症治疗方向的,周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我想聘请他当项目顾问。”李先生语气诚挚,“因为我母亲的事,我一直想做点什么。你要是觉得适合的话,能不能帮我引荐引荐你的老师?” 俞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事。他迟疑了一下,问道:“我可以看看项目资料吗?”李先生是好人,但他不能替周教授做决定。哪怕是要和周教授提一句,他也得先看看项目到底可不可靠。 李先生早有准备,把带过来的资料拿了出来,笑着说:“菜还没上,你看看吧。” 俞舟接过资料,认真看了起来。 李先生在一旁看着俞舟。他这项目自然不会有问题,事实上很多人都向他毛遂自荐过,不过他知道周教授是俞舟的老师,也清楚周教授是被牵连入狱的,这才把顾问位置留给对方。 菜陆续上来,李先生见俞舟合上了资料,笑着问:“怎么样?看出我在里面挖了什么陷阱了吗?” 俞舟面上一红,呐呐地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与李先生接触了几次,猜得出李先生家境肯定不错,可看完这项目他才知道李先生的家境远远不止是“不错”。有能力支撑起这么个无底洞项目,还已经有了不错的进展,李先生的财力绝对不一般。 别的俞舟不懂,读研时期接触过类似项目的俞舟对这方面还是很清楚的。俞舟由衷夸道,“李先生你真厉害。” 李先生看着俞舟灼亮的眼睛,越发觉得这小孩得好好护着,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人骗了去。李先生说:“运气比较好而已。赚了钱不就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吗?” 俞舟还是觉得李先生很了不起。 俞舟带着项目资料回家,第二天起得很早,早早到监狱门口等着。监狱正常上班时间过了不久,俞舟就看到周教授从里面走了出来。 周教授今年四十七岁,在监狱里待了两年也没有半分颓丧,他依然身姿笔挺,像平时刚上完课从教室里往外走一样。 俞舟鼻子一酸,也顾不得看有没有人来接周教授,快步上前喊:“老师!” 周教授见了俞舟,眉头动了动。这个学生是他带过的学生里最安静的,天分明明很不错,就是不爱出风头,哪怕大部分事情是他做的,他也会把露脸的机会让给其他组员。他看在眼里,后来就让俞舟单独跟着他。 这小孩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别人请吃饭、拉关系的时候他永远局促不安地跟在后面干巴巴地说上几句。 可在他入狱之后,来看他的学生只有这么一个。 那次他让俞舟不要再来,俞舟确实没再来探视他,但逢年过节总不忘给他捎钱捎东西。 周教授叹息着看了眼俞舟,说:“难为你记着我,走吧。” 俞舟想问“没有别人来接您吗”,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想到自己带过来的资料,俞舟鼓起勇气说:“老师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有事想和您说。” 周教授点头。师徒俩回到市区,找了个地方吃饭。 俞舟把李先生给的项目资料递给周教授,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周教授听完,心中透亮:“这个项目肯定是香饽饽,我是沾了你的光才能收到邀请。” 俞舟看完资料也知道李先生说什么“想你帮个忙”根本是瞎话,不过他会答应下来自然有原因。 俞舟笃定地说:“老师有能力带这个项目更进一步。”既然是一件对两边都有好处的事,俞舟没有理由拒绝李先生的提议。 至于其他的利益考量,李先生和周教授肯定比他想得清楚。 周教授对上俞舟认真的目光,笑了笑,说:“那行,你给我牵个线。” 俞舟很高兴。他一直很景仰周教授这样的人,宠辱不惊、不骄不躁,身在高峰能坚持做自己想做的事,落入低谷也看不出半分沮丧。 俞舟给李先生引荐完周教授,李先生顺势再次提起然俞舟到他家过年的事。李先生理由还充足得很:“年底了,最近我特别忙,你就当再帮我个忙,替我在家陪陪我爸。” “帮我个忙”这句话在俞舟这里非常好使,再想到自己对邵荣说的谎,俞舟不由有些意动。李先生何等人精,一看出俞舟的松动就亲自送俞舟到楼下,陪俞舟上楼收拾东西,麻利地把俞舟打包回家。 李先生家果然没别人,只有保姆、厨师和李父。李父没认出俞舟,不过大约是俞舟很有老人缘,李父见了他就拉着他的手说起话来。俞舟在李家住了几天,和所有人都熟悉了,每天不是陪着李父在花园里散步就是借厨房研究菜色。 转眼到了年二十八。俗话说,年二十八,洗邋遢,所以年二十八要大扫除。李父一早醒来,精神很好,见保姆们在忙碌,也拉着俞舟跟着忙活。保姆们不让他们抢活干,俞舟哄李父去贴春联、贴福字。 俞舟爬上凳子把横联贴好,转头问李父:“伯父,贴正了吗?” “正了,正了。”李父点头,说完又有些恍惚,仰头对俞舟说,“儿子啊,你都长这么高了,比爸爸都高。” 俞舟一怔,眼眶微微酸涩。听说李先生养父很有能耐,李先生放弃养父那边的继承权回来奉养李父,很多人都不太理解他的选择。 可俞舟觉得要是他有这样的爸爸,他也会这样选。 这天李先生也放假了。 两个保姆和厨师都要回家过年去,李先生对俞舟说:“小俞,那今年的年夜饭就拜托你了。” 俞舟正要说话,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邵荣:你一定不知道是谁的电话! 第九章 【你在哪里】 俞舟看到“邵荣”两个字,下意识颤了一下。他朝李先生道了声歉,忙拿着手机到外面听电话。打开门,冷风扑面而来,冻得俞舟一哆嗦。他有点后悔答应邵荣跟他回家,说了一个谎必然要用无数谎去圆。要是被邵荣发现他没回家,还是躲到李先生家过年,邵荣肯定会发飙。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邵荣劈头盖脸地质问。 “在、在大扫除。”俞舟嗫嚅着扯谎。 邵荣心里压根就没大扫除这种事儿,他满不在乎地问:“你家在哪儿?我来首都看外公,现在人也见完了,可以过来找你玩玩。” 俞舟一听,心都快跳到嗓子眼。有一瞬他都觉得不如说实话算了,他实在不擅长说谎。话还没到嘴边,俞舟又听邵荣那边传来招呼邵荣的声音:“荣哥,郁言也在首都,问你要不要和他们一块出去玩儿呢!” 邵荣遥遥应了声“好”。 俞舟把话咽了回去,对邵荣说:“我还要帮忙。” “行。”邵荣显然只是无聊了才想起俞舟,现在有人陪玩了自然也不在意俞舟忙不忙。 俞舟挂了电话回屋,李先生还坐在那喝茶。见俞舟进来了,李先生倒了杯热茶,说:“接电话也不用到外面去,这天气多冷?喝口茶驱驱寒吧。” “谢谢。”俞舟端起茶抿了几口。 “谈女朋友了?”李先生开口问。 俞舟听了这话,端着茶杯的手轻轻抖了一下。他秀气的眉头微皱着,局促得像个干坏事被抓包的小孩:“不是。” 李先生却语出惊人:“那就是男朋友。” 俞舟直愣愣地看着李先生。 不必多问,李先生已经从俞舟的表情里得到答案。李先生年近不惑,什么事都见过,看人准得很,更何况是俞舟这种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的小孩。李先生说:“没必要不好意思的,喜欢男人喜欢女人都很正常。是家里人不支持吗?” 提到家里人,俞舟脸色微微苍白。那个兵荒马乱的夏天又回到他的记忆里。那时候外公刚去世,他被接回父母身边,感觉什么都很陌生。后来……后来……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他又转回原来的高中,考了南边的大学,本硕连读,毕业就业。 再也没有回过家。 对于他喜欢男人这件事,他家里人自然是不可能支持的。俞舟说:“我很多年没有回家了。” 李先生抬手揉揉他的脑袋,温和地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请他过来吃顿饭吗?我来帮你把把关。” 俞舟连连摇头。他老实说:“……我准备要和他分手的。” 李先生听俞舟这么说,也就没再追问。李先生笑着说:“那行,回头要是有想定下来的对象你再带给我看看。我别的不会,看人还不算差。”他瞅了俞舟一眼,“你不会是没告诉你男朋友你在我这边过年吧?” 俞舟一脸困窘:“我和他说我回家了。” “难怪了,你就不是会说谎的人,什么都写在脸上。”李先生说,“我不问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得多嘴一句,感情这事最怕拖泥带水。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分手那就果断一点,当断不断,两个人都被耽误了。” “我好好想想。”俞舟低下头。他也知道自己该果断一点,但是他已经答应邵荣要帮他挡一挡,这个时候提分手好像不太好。而且,他不确定邵荣会是什么反应。 李先生知道感情这事别人没法插手,没有再劝。 …… 大年三十,美食群群众纷纷大秀年夜饭,神隐已久的群主难得冒泡发大红包,还宣布“不分享年夜饭的都踢了”。俞舟一个人下厨,又是精益求精地性格,虽然有李先生打下手年夜饭也做不快,张罗好一桌子饭菜已经快九点了。 这时俞舟才看到群里的艾特。 俞舟不好意思地和李先生提了这件事,给一桌子菜拍了个全家福发上去。 以前大部分人做菜出问题时俞舟都给过意见,群里很多人把俞舟称为“鱼神”。俞舟的年夜饭一发出来群里瞬间热闹起来—— “不愧是鱼神!看着好好吃啊啊!!” “嗷嗷嗷我也想吃鱼神做的年夜饭!” “鱼神你这么一秀,我们这些没放的都不敢放了,丢人!” “鱼神鱼神你什么时候参加线下聚会啊你参加的话就算是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央我会飞过去!” 俞舟还收到私敲。对方给俞舟截了个盘子,啧啧感叹:“鸟枪换炮啊,鱼神你是不是被富婆包养了,这盘子一个就得十几万,质量也不是特别好,就是买个牌子而已。” 俞舟:“……” 这人就是邵荣那朋友。有些奢侈牌子一般人听都没听过,要不是经常有机会接触根本不可能认出来。 至少俞舟就只是觉得这盘子挺好看,绝对不会知道自己刚才用来盛菜的盘子值个十几万块。 俞舟说:“我在朋友家过年。” 对方又开始吐槽起来:“你那朋友不会姓邵吧?前段时间一姓邵的叫我推荐厨具餐具,我给他推荐了他却说什么‘这么便宜能用吗?有没有靠谱点的?’气得我啊,全挑贵的给他推荐!” 俞舟:“…………” 俞舟忙否认:“我朋友不姓邵。” 那边说:“那就好,我也觉得鱼神你肯定不会认识那傻子。” 俞舟莫名有些紧张。他扔下一句“我去吃饭了”,结束了这段对话。 俞舟不知道的是,那边回了他一句“去吧”,转头就给邵荣发了俞舟分享的那张年夜饭全家福,还发了条消息:“看看这一桌盘子,原来有钱没处花的家伙不止你一个啊。” 邵荣正在听郁言唱歌呢,大年三十吃过年夜饭大家都在家闲得无聊,郁言提议大家出来聚聚,邵荣等人自然欣然响应。 郁言声线很好,哪怕已经二十几岁也还是少年感满满。他一开腔别人都没法唱了,因为他完全是专业级别的,轻轻松松就能把别人全比下去。邵荣一直挺喜欢听郁言唱歌,手机收到消息也没理,等郁言唱完才掏出手机看了眼。 邵荣先看见的是那张年夜饭“全家福”。他盯着其中几个菜半饷,目光才挪到朋友发来的话上面。邵荣眼神冷了下来,打字回了过去:“这谁做的?” “让你看盘子,没让你看人家的菜。”那边回得挺快,“谁做的关你什么事?” 这时郁言走到了邵荣这边,开口喊:“阿荣哥——” 邵荣站起来说:“你们先玩着,我出去打个电话。” 郁言点头,把“我们合唱一首吧”咽了回去,目送邵荣起身往外走。 他轻轻握起拳头,一种无法忽略的不甘涌上心头。以前只要他在,邵荣的目光都会和其他人一样落在他身上。 第一次知道邵荣身边有了个床伴的时候郁言根本没放在心上,觉得那个平凡到极点的家伙连他一个指头都比不上。 结果那家伙居然在邵荣身边待了两年。今年他还听别人说,邵妈表示邵荣有对象了,老爷子也挺满意。 他不甘心,不该是这样的。不管是家世还是能力,邵荣比其他人出色太多,他虽然不可能回应邵荣,却也很享受邵荣对自己的好。 那个凭空冒出来的家伙,凭什么——凭什么夺走邵荣的注意力? 邵荣并不知道郁言的想法。他面沉如水地走出走廊,点了支烟,边抽边拨号。 那边接通之后,邵荣一字一字地问:“告诉我那菜是谁做的。” 那边终于察觉不对,打哈哈说自己也不认识应付完邵荣,挂断电话找俞舟问:“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认识邵荣?” 俞舟看到手机里的消息,心突突直跳。看到屏幕上写得明明白白的邵荣两个字,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以前对方吐槽邵荣时并没有提及全名,很多时候都是他自己猜出来的,对方这么打出全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俞舟正如坐针毡,手机已经响了起来。他手颤了颤,僵直地看着屏幕上的“邵荣”两个字不敢接通。 直至第一轮铃声快要结束,俞舟才僵硬地把手机拿起来:“……邵荣?” 邵荣声音带冷:“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俞舟脑袋发懵,不知道该说真话还是该说假话,吞吞吐吐挤不出完整的回答来。 “俞舟,你觉得我脾气很好是不是?”邵荣把烟往栏杆上一摁,把亮着的烟狠狠摁熄,“我告诉你,我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李哥家。”俞舟艰难地把实话说出口。 俞舟手机里传出了通话结束的提示音。 邵荣直接把手机摔了出去。他的手机不怎么抗摔,砸在墙上马上四分五裂。 邵荣长这么大做什么都顺风顺水,从来没有不顺心的时候,更不会有人不长眼地来招惹他。 如果不是俞舟亲口承认,他不会相信俞舟有胆子骗他。 说什么要回家过年,结果却去了别人家、给别人做年夜饭——亏他还以为上次是自己误会了俞舟,变着法儿去哄人。结果呢,这家伙背着他和别人勾搭,都勾搭到对方家里去了! 他怎么没发现俞舟这么有能耐呢?一边把他家里人哄得满意无比,一边跑去那个姓李的家里过年——他算是看走眼了,居然会觉得这谎话连篇的家伙单纯! 这时郁言找了出来。他见邵荣脸色难看得很,不由关心地问:“阿荣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邵荣心里烧着火,对上郁言虽然缓和了脸色,却也不想再留下了。他对郁言说:“我有事要先走,你回去和他们说一声。”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郁言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握起,指甲微微陷入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怎么办?我头上绿了! 第十章 【没有选择】 俞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以前邵荣不会管他交什么朋友、做什么事。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俞舟心乱如麻,感觉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应对这样的邵荣。 李先生刚把李父送回房间,见俞舟六神无主地坐在那,不由关心地问:“怎么了?” 俞舟看着李先生关切的脸庞,心更乱了。他脑海里不知怎地冒出以前好友偶然说起过的话:“那家伙看着挺好相处,实际上最不能招惹。小时候有人不长眼抢过他的东西,他一脚把人肋骨踹断了一根,对方父母不仅不能说什么,还得带着礼物登门给他道歉。他把东西抢回来也不要了,直接扔掉,嫌人家玩过了,脏。” 他会不会给李先生带来麻烦?虽然李先生很厉害,家里背景也不差,可邵荣要是发飙,李先生不一定能扛得住。 俞舟猛地站起来,朝李先生鞠了一躬,颤着嗓子说:“对不起,李哥。我、我要先回去了。” 李先生见他这模样,哪里放心让他走。他正要挽留,门铃忽然响了起来。这么晚了,会有谁找过来? 李先生把俞舟按回沙发上,转身去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李先生有些讶异。 作为在南边白手起家的“传奇”,李先生对邵家大少还是有所耳闻的。这位大少爷背景深厚,目光精准,年纪虽然小,投资却基本没失手过,现在手下的公司已经是业内说得上话的存在。 他才二十六岁。 就算这一年即将过去,他也才二十七。 李先生与邵家有过接触,但和邵荣没有私交。李先生讶道:“邵董怎么来了?” 邵荣还没说话,俞舟已经迈步上前,一把抓住邵荣的手。他手脚冰凉,僵直的手指紧紧地攥住邵荣强而有力的手臂,怕邵荣会对李先生动手。 哪怕刚才是隔着手机在对话,他也能听出邵荣的怒气。 李先生看见俞舟的动作,蓦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难怪俞舟看起来那么为难,难怪俞舟会因为撒谎坐立难安,原来俞舟招惹的是这么个煞星! 邵荣看了眼拦在自己面前的俞舟,怒极反笑,抬眼朝李先生道:“我来接我们家俞舟回家。他不懂事,这几天麻烦您了。” 李先生温和地说:“谈不上麻烦,是我唐突地邀请小俞来我们家过年。”他开口邀请,“外面冷,邵先生先进来坐坐吧。” 邵荣把僵立原地的俞舟搂进怀里,进屋坐下,泰然地喝了李先生递过来的热茶。 李先生见邵荣始终把俞舟扣在身边,哪会不知道邵荣是在宣示主权。 知道俞舟所说的“即将分手的男朋友”是邵荣之后,李先生就明白这手不容易分,至少看邵荣的态度并不像是要分手的。 李先生在心里叹息一声,主动把自己和俞舟相识的经过给邵荣讲了一遍,并表示自己只是想认俞舟当弟弟。 李先生说:“我极力邀请了好几次,小俞才答应过来的。” 邵荣听他的说辞和俞舟没有出入,心头的火才稍稍下去一点。他不置可否地放下茶杯,对李先生说:“不早了,我和俞舟先走了。” 李先生看了眼安安静静的俞舟,终归没找到挽留的理由,只能亲自送邵荣和俞舟出门。 俞舟乖乖跟着邵荣上了车。邵荣没看俞舟,踩下油门疾驰而去。 俞舟一路上都很安静,直至看到邵荣把车开往一个陌生的方向才忍不住开口:“这、这是要去哪里?” 邵荣蓦然刹车,把车停到了路边。他转头看向俞舟,冷笑说:“我还以为你哑巴了。” 俞舟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邵荣把安全带解开,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俞舟。俞舟脸色有些白,看起来活像是被欺负狠了的小可怜,又单纯又无辜。 时间已经不早了,街上却都是来来往往的人,近几年乖乖在家守岁的人越来越少,大多都呼朋引伴出来散散步或者去江滨看看烟花。 俞舟余光扫见车外人来人往,脸色又更苍白了一些,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盛怒中的邵荣,甚至不明白邵荣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说谎、又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邵荣将俞舟的茫然尽收眼底,又见他连唇色都比往常白了几分,心里的火少了大半。他看得出来俞舟和那个姓李的确实没什么,事情也确实像他们说的那样:俞舟因缘际会和李家父子认识了,知道俞舟一个人过年之后那个姓李的才邀他回家。 按理来说他确实没有理由因为这事对俞舟发火。 可惜邵荣从来都不是讲理的人,他不痛快了谁都别想痛快。 邵荣擒住俞舟的腰,欺身吻了上去,他平时就不是温柔的人,这时更是亲得凶狠。俞舟害怕地攥紧邵荣的衣角,生怕车外的人会注意到车里的动静。 笃笃笃—— 富有节奏的敲击声从车窗外传了进来。 俞舟原本在打转的眼泪霎时涌出眼眶。邵荣看了他一眼,把人扣进怀里,满不在乎地降下车窗。 一个身穿制服的交警看到车里的情景,强撑着维持好脸上的镇定表情,礼貌地说:“先生,请您不要在这里停车。” 邵荣手掌摩挲着俞舟的背,笑着说:“好,我知道了。” 邵荣再次升起车窗,凑近吻掉俞舟满脸的泪,亲了亲俞舟的唇,恶劣地感慨:“你胆子怎么这么小?”他坐回原位,重新系好安全带,漫不经心地说,“我呢,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爱认哥哥就认哥哥,爱认爸爸就认爸爸,完全没问题,但是你要敢背着我勾搭别人,我先让人去把那人的腿打断再和你算账。一条腿而已,我还是买得起的。” 俞舟说:“……我没有。” 邵荣笑了:“我当然知道你没有,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坐在我的副驾座上?”邵荣说完专心开车,很快带着俞舟到达目的地。 是邵荣平时住的地方。 俞舟没来过这边,他觉得这地方陌生极了,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邵荣的话让他感觉到了,邵荣是不可能答应分手的,至少分手不可能由他来提。只要邵荣没有说结束,他们之间就不可能结束——其实从他们意外上了床开始,他们之间就注定是这样的,他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机会。 “怎么,怕我吃了你?”邵荣把人领进屋,捏了捏俞舟紧绷的腰。他啪地把灯打开,注视着落入自己怀里的俞舟。 俞舟这人胆小、软弱、敏感,动不动就红眼眶,别人一句玩笑话能让他忐忑半天。 不管从哪方面来讲,俞舟这样的人都是邵荣以前最讨厌的。他喜欢像郁言那样乐观开朗的类型,喜欢郁言自信又从容的模样,连郁言那点儿小聪明他都觉得挺可爱。 可不管他喜不喜欢,俞舟都是他的。一想到俞舟会用这小鹿儿一样怯生生的模样去勾引其他人,邵荣觉得自己真的可以杀人。 既然不想被别人碰,那就养在身边好了,反正又不费什么劲。 邵荣打定了主意,笑了笑,气定神闲地和俞舟算起账来:“撒谎骗我的时候胆儿不是挺大的吗?怎么现在又怕了?” “对不起。”俞舟哑声说,“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再骗阿姨他们。” “哦,不想骗他们,就来骗我?”邵荣勾着唇,“你是觉得我好骗,还是觉得骗我不会有后果?” 俞舟不吭声了。他是真的以为邵荣不会发现,毕竟去年他也是自己一个人过,邵荣并没有说什么。 邵荣可不是真要和他谈,人都带回来了,他哪里会和俞舟客气。他把俞舟拎去洗了个澡,把俞舟里里外外地吃到嘴,末了还恶劣无比地嫌弃:“我还以为你在家里是怕邻居听见才不叫,没想到你是真的不会讨人喜欢。” 俞舟没什么力气了,乖乖挨在邵荣怀里不动。 邵荣看了眼窝在自己怀里呼吸逐渐变得绵长的俞舟,也觉得有了困意。他微微收紧环在俞舟腰间的手,闭眼进入梦乡。 俞舟这一觉睡得很沉,什么梦都没做。 他早上醒来时听到邵荣在讲电话:“什么鬼混?我在我市区的房子里,俞舟也在。对,他在。他骗我说回家过年,结果没回去,我昨晚去逮人了。这家伙是个没良心的,你们对他这么好,他昨晚跑去给别人做年夜饭不给你们做。行,我等会把他带回家,让你们好好批评批评。” 俞舟睁开眼,看着坐在阳光里的邵荣。 邵荣对电话那边说了声:“好了,他醒了,我先去好好教育他。”他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把刚刚醒来的俞舟压回床上,语气和平时一样吊儿郎当,“妈让我教训教训你,你说怎么办?我可舍不得打你。” 得知邵妈已经知道他骗人的事,俞舟既愧疚又难过,邵荣怎么借题发挥他都乖乖应着,连割地带赔款,一个都没落下。等他回过味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邵荣带上车准备回邵家去了。 俞舟坐立不安。 邵荣挑唇讥笑:“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说谎的时候怎么没想一想谎话被拆穿的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虽然这碗鱼粥一点都不讨人喜欢,但我的就是我的,谁都不许碰,碰了就得死 小舟:_(:з」∠)_ 第十一章 【他很好的】 俞舟大年初一登门,邵父脸色不大好,邵妈则很高兴,拉着俞舟问他能不能教她做汤圆。平时邵妈都要工作,自然不会自己下厨,她和邵荣一样连厨房都没进过,就想趁着年假抱抱佛脚,看能不能在元宵那天亲手做碗汤圆尝尝。 俞舟心里忐忑得很,听了邵妈的话才放松了一些。 邵荣不以为然地说:“汤圆有什么好吃,我不爱吃。”他对邵妈和邵老爷子都很不满,每次俞舟上门都被他们占着,不是说话就是下棋。哦,还有他两个侄子,每次俞舟来都要俞舟陪着他们玩儿,什么做手工、捉迷藏、打游戏。他呢,人都摸不着,还得去听他爸黑脸训话。 邵妈听了邵荣的话,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爸在书房等你。” 邵荣气得不行,转身上楼去书房。邵妈拉着俞舟的手说:“邵荣昨天没欺负你吧?他这混脾气,从小就是打听不听劝也不听的主。” 俞舟说:“没有。” “下回你要是不想来就直接和他说,可别再骗他。”邵妈叹息着说,“他最讨厌别人骗他。这也怪以前我和他爸太忙,和他说好的事总是兑现不了,等我们发现他脾气越来越拧已经太晚了。小舟,邵荣他那臭脾气我也受不了,但他本性不坏。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不一样的。” 他最讨厌别人骗他。 他对你是不一样的。 邵妈的话让俞舟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直至感受到邵妈关心的目光,俞舟才回过神来,呐呐地说:“他很好……他很好的。” 有的时候俞舟常常会羡慕邵荣,他羡慕邵荣从不介意别人的目光、羡慕邵荣能轻轻松松地做到所有他不敢做的事。 他在邵荣身边看邵荣放纵肆意地活着,也觉得很开心。 如果说邵荣天生是天上骄阳,那他就是某个不起眼角落里的阴影。也许将来有一天,他会变得强大起来,变得不再畏惧、不再软弱,因为他的世界里也曾经照见过阳光。哪怕对他们来说那只是不经意间的停留。 年后邵家人有不少推不了的应酬,邵荣也得去。俞舟不可能跟着,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陪邵老爷子下下棋,或者自己在房间看看菜谱或者教程,乖得不得了。年初五这天,俞舟正对着教程做笔记,微信上的好友终于再一次找了过来,说:“你和邵荣怎么样了?” 俞舟心头一颤,回了句:“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啊,都是我主动找你说话,你又没套我话。唉,早知道你就是‘奇迹’的话,我就不胡说八道那么多了。”那边显然懊恼得很,“怪我多事,把你发的那张年夜饭转发给他开嘲讽。这几天我没找你,一来是过年忙没时间,二来是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比如得去医院看你什么的,那我罪孽可就大了。” “他不动手的。”俞舟说。他和邵荣在一起两年,邵荣从来没有对他动手。 “真怀疑你说的和我认识的是不是同一个人。”那边感慨,“我都被他揍过几次,难不成是我自己揍自己弄的?” 俞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哎,现在我心情很复杂。”那边说,“以前我说的那些事你千万别放心上,邵荣对你是不一样的,反正我没看他对谁这样过。反正,我看他对你是真上了心。鱼神你现在在哪啊?要不我们见个面聊聊?”自己捅的篓子,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解释解释,免得邵荣发现后扒了他的皮。 “……我在邵荣家。”俞舟犹豫着回答。 那边是长久的静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不确定地问:“过年期间邵荣应该回家了吧?你是在他平时住的地方,还是和他一起回了家?” “……一起回了家。” 那边又安静了许久,终于憋不住爆发了—— “艹!” “行了我什么都不说了!” “你和他好好处着吧,他对你真不一样。” “以前我和你说的那些事儿,你可千万别跟邵荣说,我可不想进医院。我以前一直看郁言那家伙不顺眼,连带他们这些爱和郁言凑一块玩的家伙都讨厌上了,骂起人来都很主观,你别信——不行,你现在就把聊天记录清空了,免得他看你手机看到来找我算账。” 俞舟想解释几句,那边却打来一大串“求删”刷了屏。俞舟没办法,只能清空了两个人的聊天记录截图给对方看,对方这才安静了。 这时邵荣拧开房门进来了,身上带着酒气。邵荣没喝多醉,看着俞舟像个学生一样坐在灯下,面前还正儿八经地摊着本做笔记用的本子,蓦然觉得像是走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安静平和,什么利益联合利益纷争,什么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全都不复存在。 邵荣把门一关,走过去抄起俞舟面前的本子翻了翻,发现上面全是菜谱和做菜心得,随手又扔回桌上,俯下身往俞舟唇上亲了过去。恶意地把酒味过给了俞舟,邵荣环着他的腰说:“了不起的俞医生,你对讨好我这件事要是有做菜这么上心就好了。来,既然这么喜欢这些吃吃喝喝的东西,我就来考考你吧,我今晚喝的是什么酒?” 俞舟根本不喝酒,哪里尝得出来?他老老实实回答:“我不知道。” 邵荣说:“这可不行,那我再给你提示一次吧。”说完他又吻上了俞舟。邵荣来来回回提示好多遍,亲得俞舟觉得自己唇舌都要被邵荣吃掉了,又把俞舟带到床上去借醉逞凶。 第二天俞舟起得比平时晚很多,错过了邵家的早餐时间。邵荣浑不在意地起床,带着俞舟下楼觅食。见俞舟忐忑不安,邵荣把椅子往他身边挪了挪,手撑在俞舟椅背上亲俞舟脸颊。 俞舟吓了一跳,忙看向左右,生怕邵妈他们会看见。 邵荣最爱俞舟这模样,怎么看都看不腻。他又往俞舟脸颊上亲了两下,无情地嘲笑:“今天一大早他们就出门去了。再说了,他们都认可你这个‘儿媳’了,你怕什么?我还不能亲自己媳妇了?” “不、不一样。”俞舟说,“不能在长辈面前这样。” “好好好。”邵荣亲他一口,“媳妇儿你说的都对。” 俞舟耳根通红,努力推开邵荣,一副要专心吃早饭的架势。 邵荣靠回自己椅子上看着俞舟笑。饭厅采光很好,邵荣整个人都被阳光裹在里面,他有一双非常勾人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好看。见俞舟吃得认真,细嚼慢咽的模样好像在品尝什么绝世佳肴,邵荣才懒洋洋地吃起了自己那份食物。 两个人吃完,出去散步的邵老爷子回来了,身边竟还带着个人。俞舟抬头看去,一下子愣住了。 邵老爷子身边跟着的人居然是郁言。郁言长得比照片上还好,光是站在那里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更难得的是明明相貌出众,他看着却不骄不躁,一看就是教养良好的家庭养出来的,言行举止都落落大方。一向严肃寡言的邵老爷子与他聊了一路,面上竟也带上了点笑意。 看着就像亲爷孙一样。 哪怕是邵荣,恐怕也没法把邵老爷子哄开心。 郁言也看到了俞舟。他知道邵妈他们可能已经知道俞舟的存在,可万万没想到会直接在邵家撞见俞舟。难道俞舟真的已经得到邵家所有人的认可?!有那么一瞬间,郁言脸上的笑都僵了。 可那也就是那么一瞬间而已,快得谁都捕捉不到。郁言大大方方地开口问邵老爷子:“邵爷爷,这是谁啊?以前来都没见过。” 邵老爷子也不避讳:“这是俞舟,邵荣的男朋友,今年第一次来我们家过年。” 俞舟有些紧张地看向邵荣。邵荣却还是一贯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勾起唇望着郁言,像是在一件欣赏美丽的艺术品。毫无疑问地,今天的郁言非常漂亮,是那种超脱性别的美,他本身就是看着偏小的类型,今天穿着一身休闲合身的白色运动服更是和当年那个从操场里跑出来的少年别无二致。 邵荣最喜欢这个类型。听到邵老爷子给郁言介绍俞舟,邵荣不慌不忙地笑了,甚至还把俞舟往怀里一搂,气定神闲地对郁言说:“大力他们都见过,你在国外,没机会让你们见见。” 俞舟背脊僵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场合。 邵荣不是喜欢郁言吗?为什么他可以漫不经心地对郁言说这样的话? 俞舟紧张地抓住邵荣的手。 邵荣察觉俞舟的动作,看了眼被自己带进怀里的俞舟,俞舟长得秀气,眉眼秀气,鼻子秀气,嘴巴也秀气,不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类型。这么个胆小怕事的家伙,也会有危机感、也会想在外人面前宣示主权了?邵荣心情不错,回握俞舟的手随意捏~玩,笑着说:“又来陪爷爷下棋?你的位置早被俞舟抢了,都是俞舟在陪爷爷下。” 邵老爷子没好气地骂:“怎么说话的你?什么抢不抢的?我难道只能和一个人下棋?” 邵荣也不在意,侧身给他们让了路,脸上笑意不减:“成,你们去下吧。”邵荣这人天生恶劣,不喜欢的他要欺负,喜欢的也要欺负。他是挺喜欢郁言的,也挺想把人吃进嘴里,但他一点都不着急。 不管商场还是情场,邵荣都不会让自己落入被动的局面。 人一旦变得急切,离输光一切也不远了。 很明显,郁言开始急了。 邵荣亲了口俞舟的脸颊,饶有兴致地教育俞舟:“你怎么总像个畏畏缩缩的小媳妇一样?瞧瞧人家郁言把爷爷哄得多开心,小心爷爷不认你这个孙媳妇,改认郁言去了。”邵荣还真有点好奇,真到那时候俞舟会不会哭?肯定会的吧,毕竟俞舟这么爱哭,瞧着又那么喜欢他妈和他爷爷。就是不知会哭成什么样,会不会让他更想狠狠地欺负他?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他要是哭着求我不要分手,我是要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小舟:祝你幸福 第十二章 【说走就走】 郁言来过之后,俞舟变得更安静了。俞舟一向很敏锐,他能感觉出郁言不喜欢他。郁言对他有敌意。 那是不是代表,郁言也喜欢邵荣?俞舟心情忽然变得明亮起来,第二天早起后甚至去厨房做起了早餐。 俞舟不爱说话,邵父也不知道早餐是俞舟多做的,尝过后觉得比往常好吃,不由夸了一句:“今天的早餐做得不错。” 邵荣慢条斯理地享用着自己那份食物,等邵父一点不剩地吃完,才朝邵父笑:“俞舟做的。”邵荣这两年虽不是经常睡在俞舟家,却也时不时吃到俞舟的好手艺,俞舟不说他也能尝出来。 邵父面色一顿,看向有些局促不安的俞舟。 俞舟不习惯太多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见邵妈他们都望了过来,只能硬着头皮说:“今天我想自己动手做点吃的,就顺便把大家的都做了。” 邵父没再说什么。 俞舟松了口气。 邵父并不赞同邵荣找个男性恋人,邵荣肯定也是知道的,刚才邵荣就是故意看邵父笑话。邵荣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连对自己爸爸都敢这样。 吃过早饭后不久,邵荣两个侄子回来了。两个小孩是双生的,才六岁,长得可爱极了,人又机灵。他们今年去姥爷家过年,讨了老多压岁钱。 见了俞舟,两个小孩两眼发亮,跑上去就往俞舟怀里扑,一个说“舟舟哥,我老想你了”,另一个问“舟舟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俞舟性格腼腆,孩子缘却很不错。邵荣见两个小孩一口一个“舟舟哥”,还可着劲往俞舟怀里钻,觉着碍眼了,上去一手拎一个,轻轻松松把两小孩扔开,一把将俞舟搂自己怀里,警告两小孩:“你们舟舟哥是我的,要人陪玩你们自己找一个去。” 俞舟推他。 邵荣大哥看不下去了:“你小子收敛点!” 邵荣说:“你俩儿子缠着我的人还有理了?管教你儿子去,俞舟又不是保姆,不兼帮你带儿子的。” 邵荣这人横起来连天王老子都敢反抗,何况只是他大哥。想想自己把人带回家后不是这个占了俞舟就是那个占了俞舟,太亏了! 这几天都在参加家族聚会、各种应酬,邵荣着实有点不耐烦。他在心里酝酿了小半天,吃过午饭后拉着俞舟出了门,问:“身份证带身上吗?” 俞舟一愣,乖乖答:“带着。” “那成。”邵荣直接开车载俞舟去了机场。 过年期间,机场空荡荡的,人不算多。邵荣拉着俞舟去买机票,也没想好去哪里,看哪个航班飞得快就选哪个。 买完了,邵荣才拿着机票转头对俞舟说,“过个年总不消停,我们出去外面旅行几天,躲躲这些麻烦事。” 俞舟没想到邵荣居然真的说走就走。一直到坐上飞机,俞舟都觉得很不真实。 俞舟有过的最长的旅途,就是十八岁那年从北边飞到南边。从那以后,俞舟就在南边扎根了,再也没离开过这座城市。 对俞舟来说,旅行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 他要考虑去哪里,要考虑带些什么,要考虑住什么地方,要考虑吃什么看什么,要考虑什么时候出发,要考虑天气不好怎么办,要考虑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想到要去旅行什么都得考虑,索性就不去想旅行这件事了。 可是对邵荣来说,这些根本是想都不用想的事。行李没收拾,缺什么到了地方再买就好;住的地方没定好,到那边挑最好的酒店住就好。 邵荣要出去,那肯定是什么都不用顾虑的,比如现在他就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带着俞舟飞向更南边的热带海岸上。 飞机落地,俞舟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哪怕是冬天,南边的海岸也阳光明媚,邵荣拉着呆呆的俞舟去找住的地方。路上遇到卖墨镜的,邵荣随手拿起一副往俞舟脸上架去,顿时乐了:“别人戴墨镜都能耍酷,你戴了跟个盲人似的。” 俞舟:“……” 邵荣把墨镜扔回给贩子,叫了辆车去找酒店。他嫌弃公众海滩人多,又吵又脏,挑了处有私人海滩的独栋房子,眼也不眨地定了好几天。 下了飞机有点累,两个人先在床上躺到中午才出去觅食。 到了海边,自然是要吃海鲜的,俞舟惊奇地发现邵荣居然会吃路边摊,还会和摊主讨价还价。 邵荣见俞舟偷偷看着自己,难得地和俞舟分享起自己以前的事来:“我以前离家出走过,十来岁的时候自己跑外面玩了几个月,钱没带多少,没过多久就挥霍得差不多,只能靠在街头给别人画画赚点钱花花。后来倒霉地碰上小偷把我手机钱包全偷了,我也玩够了,就跑警察局去说‘我爸是邵正飞,你们赶紧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派人来接我回家’。” 俞舟没想到邵荣还做过这么离经叛道的事。可想到这可是邵荣,俞舟又觉得这些事就该邵荣来做。 俞舟由衷夸道:“你真厉害。” 邵荣睨了俞舟一眼,对上俞舟那亮亮的眼睛。俞舟这人看着普普通通,可当他认真地用亮到不行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感觉就很不一样。 对俞舟眼里不带半点虚假的崇拜和景慕,邵荣一向特别受用。 他从小要什么有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是邵家最无法无天的幺子,从来都是被所有人无奈地宠着的。 也许正因如此,他才特别喜欢俞舟这种眼神。外头不是没有人奉承他、没有人巴结他,可谁都没俞舟让他这么舒坦。 邵荣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给俞舟说自己摸索出来的经验:“这边我没来过,不过海边大多差不多。要吃最新鲜最好吃的海鲜,就该在这海边随便找个摊子,先拿先做。手艺如何不重要,要紧的是够鲜够美。海鲜海鲜,吃的不就是个鲜字?” 俞舟点头。两个人把各种这个季节能吃到的海味都尝了些,怕肠胃出问题,没多吃。 回去的路上,俞舟想起住处里有厨房,就小心翼翼地提议:“我想买些食材回去自己做点吃的。海鲜不能多吃,容易吃坏肚子。” 邵荣同意了,还纡尊降贵地和俞舟一起去逛超市。 这边是旅游城市,设施齐备、交通发达,气候又好,许多内陆在冬天找不到的蔬菜水果在架子上摆得满满当当。 邵荣跟在俞舟后头,看着俞舟眼睛变得亮晶晶,小仓鼠一样这个拿一点、那个拿一点,也不提醒,觉得俞舟这模样怪有趣怪可爱。 到逛完一圈,俞舟看着购物车里种类繁多的食材有些脸红。他平时都是自己一个人逛,看到什么好就忍不住买一些。 刚才他买得兴起,都忘了邵荣还在,不知不觉居然挑了这么多。 邵荣欣赏了俞舟挑挑拣拣的模样儿半天,心情好得很:“是不是够我们在房间里住上几天不出来了?”他趁着没人注意到他们,凑近往俞舟唇上亲了一下,吓得俞舟背脊都僵了。 邵荣哈哈一笑,难得劳动自己的手把购物车推去结账。他趁着俞舟把东西往收银台上摆,随手拿起几盒方方正正的玩意儿扔了过去。 俞舟看了一眼,脸上烫得更厉害,巴不得立刻找个地方躲起来。 收银姑娘职业素养了得,看到这情况也没露出半分惊讶。见他们一个英俊,一个清秀,站在一起和谐得很,她还甜甜地朝他们笑:“欢迎下次再来。” 往回走,邵荣说:“俞舟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丁点大的胆子?” 俞舟转头看着邵荣被月光亲吻着的侧脸。邵荣心情不错,看起来非常放松,眼底含着些许笑意。他的五官非常分明,从俞舟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他脸庞那英俊刚毅的轮廓。 俞舟有些难过。 他不可能像邵荣一样活得肆意飞扬,就像邵荣不可能像他这样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一样。 他看得出郁言的态度,邵荣肯定也看得出来。邵荣会带他出来旅行,是不是也做好了决定? 邵荣这人哪怕要分手也会分得漂漂亮亮,这次旅行是不是邵荣送给他的最后的礼物? 想到这里,俞舟又高兴起来。 能出来好好地旅行一次,留下很好很好的回忆,真是太棒了。 俞舟仰起头看着邵荣,说:“谢谢。” 邵荣冷不丁地收到俞舟的谢意,不明所以。他转头看向俞舟,对上了俞舟比任何时候都要亮的眼睛。 邵荣心想,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邵荣从来不会忍着,拉着俞舟回到住处。进了门,他随便地将俞舟手里的大包小包统统往桌上一扔,径直把俞舟往沙发上带去:“一路上你都在勾~引我,现在可得负责把你点的火灭了。” 俞舟红着脸:“……我没有。” 邵荣就爱逗他:“没有?没有你怎么总直勾勾地看着我?”邵荣把俞舟抵在身下,恶劣地吓唬俞舟,“听说酒店里都藏着摄像头,你说这屋子的客厅里有没有?我要是和你在这里做,会不会被拍下来?” 俞舟顿时手脚都僵了。 邵荣笑他胆小。见他实在不愿意在外头,随手抄起两盒安全套抱着他进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他这么喜欢我,可怎么办才好? 小舟:马上要分手了,开心 第十三章 【只有我能】 俞舟一早醒来,邵荣还没醒。邵荣的手环在他腰间,脑袋也枕在他颈窝里,大冬天的,两个人身上竟闷出些汗来。俞舟小心翼翼地从邵荣怀里挣脱,转头看了眼邵荣近在咫尺的脸庞,有些晃神。 俞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人这么亲近。 遇见邵荣是意外,和邵荣上~床是意外,和邵荣回家也是意外。这么算起来,他生命中大部分的意外,竟都和邵荣有关。 可意外不会一直存在。 两条线偶然有了交集之后往往不会再相遇,将来只会渐行渐远渐渐陌生。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分开后会再度交集的可能性非常小。 俞舟去厨房放好买回来的食材,为自己和邵荣准备丰盛的早餐。邵荣闻着香味起床,洗漱完毕出来便见到俞舟坐在那里等自己。邵荣眉头微挑,往俞舟身边一坐,要俞舟喂自己吃。 两个人闹着吃完了早餐,邵荣拖俞舟去屋外的沙滩上晒太阳。邵荣舒服地躺在躺椅上,斜睨姿势有些僵硬、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自在的俞舟嘲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的躺椅上扎满了钉子。”他懒洋洋地沐浴着阳光,“出来玩玩多舒坦,就不该回家管那些破事,一个两个不是想和我搭关系就是想把女儿孙女推给我。” 两个人在海边消磨了一上午。 临近中午,邵荣接到狐朋狗友的电话,说他一个人跑出来玩不够意思,他们也追过来了,让他出来聚聚。 邵荣瞅了眼在厨房里做午餐的俞舟,笑着答应下来,和俞舟说了一声就出去了。 俞舟本来准备了两个人份的食材,邵荣出门后他眉头皱了皱,看着洗好的食材好一会儿,又把多余的一份分出来收回冰箱里头。俞舟最不爱浪费食物的。 邵荣不在,俞舟自己吃过午饭,犹豫了挺久,带着手机出了门。 这对俞舟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昨天和邵荣出去也只走了一小部分,俞舟一个人走走停停,看什么都觉得挺有趣,还把看到的有趣的食物造型给拍了下来,准备回去琢磨琢磨。 过年期间路上游客不算太多,俞舟走了小半个小时,忽然看到一间乐器行。他拿着手机的手顿了顿,脚像是在地上扎了根一样,根本挪不动了。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街口。 街道上来回的都是陌生人。 没有人认识他。 对,没有人认识他的。 俞舟鼓起勇气走过马路,推开那家乐器行的门走了进去。 伴随着叮当叮当几声清脆悦耳的风铃响,乐器行的老板笑着招呼:“欢迎光临。” 俞舟局促地回了个笑,在乐器行里看了起来。 前头是酒吧一条街,下午和晚上都有人驻唱,平日里挺热闹的,这店里却很安静。俞舟走了一小会,停在吉他区。 大大小小、外形不一的吉他安安静静地悬在面前,令俞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时候,外婆常把他带到医院去。外婆要工作,他就坐着自己玩,别人来逗他他都乖乖应着。有时候轮到外婆休息,外婆就教他弹吉他,外婆说:“越是生病,越要有好心态。音乐是个好东西,可以舒缓压力、缓解悲伤。” 外婆闲暇时还常常给病人弹吉他,许多人都亲切地称她为小镇里的“吉他医生”。 可是那么好的外婆,却因为医院的一次医疗事故被患者家属朝要害捅了好几刀,最终没能救回来。 办完外婆的葬礼后,外公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到他上高中之后终于也撑不住去了。父母早离婚了,好些年前已经各自再婚,俞舟刚被接到首都,这边住几天,那边住几天,变得越来越安静。 俞舟拿起一把吉他。 也许一直把伤口留在心里不去管,反而会让它糜烂流脓、越来越严重。他和邵荣也要结束了,他该好好地面对自己不敢面对的一切了。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不是吗?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并没有蓄意勾~引谁,也没有想过把谁拉进地狱、拖入泥沼——谁说男人喜欢男人就是“地狱”、就是“泥沼”呢? 像邵荣就从来不会这样觉得。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活成邵荣那样。 “喜欢的话,可以试一试。”乐器行老板走了过来,和善地招呼俞舟。今天没什么客人,他特意走过来和俞舟搭话,纾解一下独自守店的无聊。 俞舟有点紧张。他腼腆地点头说:“谢谢。” 俞舟许久没碰吉他,在乐器行老板的指导下调试好,仔细回忆着脑海里那些早已有些模糊的乐谱,短短地弹了一曲。 乐器行老板是内行人,一听就知道俞舟弹得很不错。他满面笑容地夸了俞舟好几句,俞舟越听越不好意思,掏钱把吉他买了下来,带着吉他落荒而逃。 抱着个大家伙,俞舟不能再慢慢逛了。他正准备按原路回住处,却听前面的酒吧里有人喊他:“哟,这不是嫂子吗?我们正数落着邵荣呢,跟你一起来的也不把你带上。” 俞舟一僵,抬头看去,只见邵荣坐在临窗的座位上悠然地看着他。他抱着吉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指节微微发白。 那人还在起哄:“嫂子你抱的是什么?感觉像吉他啊,没想到嫂子这么多才多艺,又会做饭又会治病就不说了,连吉他都会弹。过来玩玩呗,也弹给我们听听啊!” 俞舟下意识地看向邵荣。 邵荣也在看俞舟。 俞舟这人是闷葫芦,总不声不响的,要不是他心血来潮把人带回家,他还不知道俞舟下棋能和他爷爷下得旗鼓相当。 现在俞舟还抱着把吉他? 怎么看这玩意都和俞舟扯不上半点关系,俞舟根本就是那种巴不得谁都不要注意到他的类型,怎么会玩吉他? 见俞舟讷讷地站在那儿,邵荣散漫地往椅背上一靠,满不在乎地开口:“进来玩玩吧。” 俞舟抱着吉他走了进去,邵荣身边的人立刻把位置腾给他。每个人都好奇地看向把吉他抱在怀里的俞舟,没法想象出俞舟弹吉他的模样。 邵荣随手把吉他拿手里看了看,不以为然地说:“看着不怎么样。” 其他人本想闹一闹俞舟,结果邵荣已经把吉他往旁边一扔,把自己杯里的酒往俞舟嘴边喂去。 俞舟不喜欢喝酒,酒一沾唇眉头就皱起来,却还是乖乖把邵荣剩下的半杯给喝了。他沾酒容易上头,这还没下肚呢,脸上已经现出微微红晕。 邵荣环着俞舟的腰,对其他人说:“行了,你们接着玩,我们先走。” 邵荣都发话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只能看着邵荣把吉他塞俞舟怀里,施施然地带俞舟离开。 这条街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邵荣也没叫车,领着俞舟往回走。俞舟和进酒吧时一样抱着吉他,安安静静地跟在邵荣身边。 邵荣等离酒吧街远了,才看了俞舟一眼,开口问:“什么时候学的吉他?” 俞舟不是很喜欢和别人说起自己的事,他巴不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要落到自己身上。可是邵荣问了,他又不能不答,只能老老实实地说:“小时候和姥外婆学过一点。” 其实俞舟后来也和别人学过,不过俞舟觉得那不必和邵荣提起,毕竟、毕竟他更多的还是跟外婆学的。 邵荣听俞舟有些结巴,笑了起来。俞舟这个人一紧张,说话就会磕磕绊绊。 俞舟紧张什么?难道他还不许他玩吉他了? 邵荣把俞舟带到一边安静的老巷子里头,将俞舟抵墙上吻了上去,吻得俞舟抱着吉他的手都抓得泛白了——害怕的,怕被人看到。 邵荣亲了亲俞舟的唇角,挪开禁锢着俞舟的手臂,退了两步,倚在另一边的墙上兴味盎然地朝俞舟笑:“既然从小就开始玩,那就弹一首给我听听好了。” 老巷子很安静,没什么人过来。俞舟看着懒散斜倚在那的邵荣,愣了愣,把吉他拿了出来。他抱着吉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手才轻轻拨动吉他弦。 俞舟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吉他了,一开始有点生疏,听着磕绊不断,但渐渐就变得顺畅起来。 俞舟犹豫再犹豫,终于跟着调子低低地唱了一段:“……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俞舟唱完,抬头看向邵荣。邵荣依然倚在那儿看着他。见他不唱了,邵荣才凑近捧起他的脸,看了看他那微微泛红的眼眶,笑着揶揄:“这就把自己唱哭了?果然是和你外婆学的,弹的曲子都这么老,这得是上个世纪的歌了吧?” “……是。”俞舟说。 外婆出事那天并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正好教了他这首曲子。外婆说这首曲子叫《送别》,她和外公是同学,毕业那年外公一个木讷的书呆子跑来找他,磕磕绊绊地说要给她弹一首曲子。 当时外公弹着弹着把自己给弹哭了,对着外婆哭得稀里哗啦,说“毕业之后,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外婆说,那是她听过的最差劲的《送别》了。可外婆还是嫁给了外公,和外公一起在小镇上生活了一辈子。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自己不可能再碰吉他,更不可能再弹出这首曲子。可是在邵荣的注视下,这件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邵荣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锐气,浑身上下都是蔑视一切的骄傲,他从来就没有不敢做的事,更没有做不到的事。 俞舟微微收紧抱着吉他的手,认认真真地对邵荣说:“……谢谢。” 邵荣看着俞舟蕴着薄薄水雾的眼睛,敛起漫不经心的笑。 这是第二次了,俞舟这样正儿八经地向他道谢。 俞舟总是很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抗对他来说似乎是永远不可能做到的事。这样软脾气、这样的软性子要是被别人盯上了,一准会被欺负死。 邵荣想来想去,觉得俞舟这应该是在谢自己帮他挡住刚才那群家伙的起哄。 邵荣手撑着俞舟身后的墙,亲了亲俞舟的唇,说:“我的人,当然只有我能欺负。”邵荣已经想好了,等会回去可得好好把俞舟扔床上折腾个够,谁叫俞舟动不动就用这勾人的眼神儿来勾~引他? 俞舟见邵荣眼里带着笑,知道邵荣心情应该很不错。他喝了半杯酒,醉意微醺,不知怎地觉得这是很不错的时机。 俞舟鼓起勇气开口喊:“邵、邵荣。” 邵荣挑眉看他。 俞舟说:“……我们分手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 * 注:歌词出自李叔同的《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崖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第十四章 【回到正轨】 分手好不好?有那么一瞬间邵荣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脸上笑容褪去,眼神微沉地注视着说完刚才那句话后紧张看向自己的俞舟。 俞舟眼睛干干净净的,什么都写在里面:紧张、期待、认真。 分手?邵荣轻轻捏住俞舟的手腕,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地说:“你再说一遍。” 俞舟嘴唇动了动,对上邵荣蕴藏着暴风雨的眼后却霎时清醒过来。 酒意全消,俞舟猛地意识到自己把什么话说了出口。俞舟心七上八下,有些后悔脱口说出那句话,但还是低下眼睛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觉得我们——我们该结束了。” 邵荣看着俞舟低着的脑袋,明明连话都说不顺畅、明明动不动就能红了眼眶,哪来的胆子和他说分手?哪来的胆子说“该结束了”? 分手不分手,结束不结束,由得了俞舟来说? 邵荣只觉得名为怒火的野兽在心里疯狂冲撞。越是暴怒,他面上越是冷沉,连半点情绪都没显出来。 俞舟想和他分手,理由呢? 是那个姓李的给了他胆子,还是那个姓赵的?哦,还有他那个和俞舟在网上认识的损友。 邵荣把最近俞舟身边冒出来的那些家伙在心里过了一遍,越发怒火中烧。以前俞舟身边哪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家伙? 邵荣抬手抵住俞舟下巴,把俞舟低垂着的脑袋稍稍抬起来,逼俞舟和他对视。他笑容带冷:“这样不好吧?你还和我妈约好元宵那天和她一起做汤圆,怎么,说话不算话?难得出来一趟,你非要说这么败兴的话题?” 俞舟哑了。这确实是他答应的事,本来他就因为帮邵荣骗家里的事愧疚得很,再连说好的事儿都失约就太不应该了。 俞舟呐呐地说:“那、那元宵节后再——” 邵荣勾着唇:“行,这件事我们元宵节后再说。”回去之后他一定会好好弄清楚是谁给了俞舟胆子对他说分手。 一直都只有邵荣甩人,从来没有别人甩他的时候。要是让他查出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动他的人,他不介意让对方缺个胳膊少条腿——反正又没弄死他们。 两个人回了酒店,邵荣拿过俞舟手里的吉他扔到一边,自己往沙发上一坐,对俞舟说:“我饿了。” 俞舟松了口气。他知道邵荣挑剔,外面的食物尝尝鲜还可以,真要邵荣多吃邵荣肯定不愿意,会饿很正常。 俞舟走进厨房忙活了十几分钟,忽然听到门铃响了。 邵荣显然也听到了门铃声。厨房和客厅只相隔一道玻璃门,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的邵荣看了厨房里的俞舟,压根没有去应门的打算,只懒洋洋地说:“我买了点东西,你去签收一下。” 俞舟擦干手上的水,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个年轻小哥,手里拿着个快递箱子,满面笑容地说:“请问是邵先生吗?” 俞舟说:“他在里面。”他把快递签收了,箱子拿在手里有点沉,看箱子上的图文好像是相机之类的。俞舟把快递箱子拿到桌上,方便邵荣拆。 邵荣正好打完一局,坐起身,拆箱。里头是台看着就很贵的相机,邵荣拿起来研究了一下,很快掌握他的用法。他倚在沙发上一手撑着沙发靠背,一手拿着相机开启录像功能。俞舟一无所察,专心做菜。 邵荣举着相机拍了一会,俞舟已经捧着煮好的面出来的。也不知俞舟是怎么做的,普普通通的面条配上昨天买来的各种食材闻起来就特别香。邵荣把相机扔到一边,和俞舟一起把面条给解决了。 既然要分手,俞舟刚才一直在琢磨要不要和邵荣分房睡。这房子大得很,别说两个人了,十个人都能住下,空房间自然也是有的。 俞舟还犹豫着该怎么开口,邵荣已经把俞舟压在沙发上,语气轻松自在:“既然你说要分手,那我们多打几天分~手~炮吧。” 这次哪怕俞舟不愿意,邵荣还是直接在客厅直接把他吃干抹净。到要回房时,俞舟已经得靠他抱着进去了。 俞舟明显感觉到邵荣比平时要凶狠得多,像是要把他囫囵着吞进肚里。邵荣果然还是……还是生气了吧? 因为觉得已经和邵荣说好要分手,俞舟比平时还要听话,甚至还在邵荣比他说一些令他脸红的话时也磕磕绊绊地照做,边说脸就边变红,连敏感易留痕的躯干都染上了薄薄的淡粉色。 邵荣本想狠狠地教训教训俞舟,让俞舟自己乖乖把分手两个字吞回去,看到俞舟的变化后却改了主意。 平日里怎么哄都放不开,闷葫芦一样撬不开嘴,要分手了倒是这样来勾着他—— 分手是不可能分手的,他倒要看看俞舟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东西! 第二天俞舟直到中午才醒来。他洗漱过后穿好衣服走出去,看到邵荣坐在客厅沙发上懒懒地玩着昨天下单买的相机。 邵荣见俞舟出来了,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旁边的空位上。俞舟才坐下,就听到相机里传出了自己的声音。 俞舟如遭雷击,脸色倏然发白。 邵荣把俞舟往自己怀里一带,让俞舟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刚才在欣赏的片段。 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外照进来,暖洋洋的,俞舟的背脊却霎时僵冷。 画面上他和邵荣在翻~云~覆~雨,连床上都不是,只是在沙发,他就已经被邵荣哄出不少不堪入耳的话。 俞舟听着相机里传出的暧昧声响,脸色越来越白。他伸手要从邵荣手里拿过相机,邵荣却轻轻松松地把它换到了另一只手上。 俞舟一个不稳,整个人趴进了邵荣怀里。 邵荣搂住他细细的腰,面带讥嘲:“才刚起来又对我投怀送抱了?” 俞舟的眼眶慢慢变红了,肩膀轻轻垂下,脑袋埋进邵荣怀里任由眼泪从脸颊滑落。 他不该抢着说分手的,他该乖乖等着。反正每个人都是这样,他们都会转身从他的生命里离开,有的是因为死亡,有的是因为厌弃,根本不用他来开口——根本轮不到他开口。 邵荣一向骄傲,哪怕不喜欢他、哪怕准备分手,也不能由他来提。 俞舟难过地耸动着肩膀。 邵荣瞧着自己怀里的脑袋。明明在生气的人是他,这家伙却哭成这样,他找谁说理去? 开个玩笑而已,他也就昨天试用过后忘了关掉,难道他真恶劣到故意拍这种玩意来威胁他? 不过这家伙胆子一向小得可怜,看到昨晚他们在客厅里做的事被录下来肯定怕得要死。 邵荣才环住俞舟的腰,让俞舟乖乖坐到他腿上,将相机塞他手里:“删吧。” 俞舟僵僵地坐在邵荣怀里。 邵荣捏~玩他的手腕:“怎么?想留着?”他亲了亲他的发顶,“没想到你有这样的嗜好啊。既然你爱玩这个,这几天我多陪你拍几段?” “不是,我、我没有。”俞舟吓得都结巴了。 邵荣抓着俞舟的手把那偶然入镜、拍得不怎么样的视频删了,把相机从俞舟手里扔开,冷不丁质问:“你是不是觉得是我故意拍的?” 俞舟不敢回答。他刚才脑袋都懵了,真以为是邵荣特意拍下来的。 邵荣朝俞舟笑了起来,凑过去亲他脸颊:“你都这么想我了,我是不是不该辜负你的期望呢?昨天的角度不太好,我们今天正儿八经地拍一段怎么样?” 俞舟立刻摇头:“不要!” 邵荣没再吓唬他。既然俞舟不爱拍床上的,吃过饭后他就带俞舟出去外面拍。 俞舟听别人说起过邵荣的事,邵荣从小就很有艺术天分,大学时爱摄影爱画画,作品拿过大大小小的奖,据说摄影系、美术系的老师都曾经遗憾他跑去学商。 邵荣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总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爱好永远是爱好。 邵荣一路上都在拍风景,走到一半觉得热,脱了外套让俞舟帮他拿着。 俞舟把邵荣的衣服抱在怀里,看着邵荣从不同的角度记录这座旅游城市过年期间相对冷清的面貌。 傍晚的时候他们走到了一处公众海滩上,难得地没看到几个游客。邵荣拿过外套穿上,指挥俞舟:“到上面的石头上坐着,我给你拍一张。” 俞舟看了看前面的大石头,太高了,足足有三四米高,看着就很难爬。 邵荣见俞舟一脸犹豫,拉着他走到石头下面说:“我在下面,摔不死你。快点,太阳都快落下去了。” 俞舟从小就乖,连树都没爬过,往石头上攀爬时有点同手同脚,僵硬得很。 邵荣在底下看着,毫不留情地讥笑:“别慢吞吞的,小心我把你现在这样子拍下来。你瞧瞧你,多像只慢腾腾的乌龟!” 俞舟被嘲笑了也快不了,还是缩手缩脚慢慢往上挪。 等辛辛苦苦爬到巨石上,俞舟抬头一看,天边有一轮红日正缓缓往海里沉去,满天云霞都被夕辉染上了绚丽斑斓的色彩,海天交接处天光烂漫,说不出是晚霞好看点,还是波光粼粼的海面好看点。 落日总会勾起人的愁思,可这海上的落日这么壮丽这么美,美得让俞舟感觉没人有资格为它感到遗憾。 事实上太阳从不因为起起落落而喜忧,开心的不开心的、满足的遗憾的,从来都是看日出日落的人而已。 人生中的很多事大概也是这样的,本来并不是多大的事,自己放不开、自己放不下,才会感到痛苦和难过。 想开了,就好了。 俞舟看着海上落日出了神,邵荣也满意地拍到了自己想要的画面。大海,落日,远眺的人,构图再完美不过! 邵荣把自己拍的照片拿出来看了又看,确定这就是自己要的感觉后朝俞舟喊:“行了,可以下来了。” 俞舟转头一看,邵荣站在夕阳里,身上镀着淡淡的辉光,像是梦里走出来的人。他犹犹豫豫地问:“……你可以在下面接住我吗?” 邵荣挑眉,觉得俞舟能提出这样的要求着实很新鲜。 他满不在乎地笑笑,扔下相机张开手说:“好啊,你跳下来,我接你。” 邵荣答应了,俞舟却不敢直接跳,他手脚并用地往下爬了一大半,才被邵荣从后面抱着帮他下来。 俞舟稳稳当当地落了地,转过身难得地主动抱住邵荣,低低地说:“……谢谢。我,我很开心。” 他们相遇的那天是他的生日,他放纵自己和邵荣发生了关系,就当是终于又有人陪自己过。 他从小就很害怕寂寞,很怕只有一个人,他告诉自己要很乖很乖,一定要很乖,这样才会被喜欢。 后来他才知道,不被喜欢的永远都不会被喜欢。 这座城市太大也太寂寞,哪怕他已经在这里住了许多年也觉得很陌生。所以即便知道邵荣心里有别人,他也没有抗拒邵荣每一次突然的到来。 现在,一切终于要回到正轨了。 他没有难过。他很开心,开心自己想明白了很多事,开心邵荣很快就能得偿所愿。 他、他没有想过再喜欢什么人,要是能看到邵荣和喜欢的人有一个圆满,他也觉得很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记者:你最讨厌俞舟说什么话? 邵傻傻:谢谢。 俞小舟:_(:з」∠)_ 第十五章 【乖乖胖胖】 邵荣不想扫兴,俞舟在旅行途中再没提过分开的事。假期还有好些天,邵荣领着俞舟到处走走逛逛。 等年节过半游人渐渐多了,邵荣还带着俞舟去街头“卖艺”,让俞舟体验体验他少年时有过的放肆岁月。有时他摆上画架让俞舟吆喝收钱,有时他让俞舟背上吉他在地铁站口卖唱。 两个人把整座城市都走了个遍,赚的钱没花的多,可心情都很好。 邵荣十几岁的时候曾经想找一个人陪自己到各个城市流浪,那时候他觉得自己会选择的人应该和他一样充满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应该和他一样永远活力充沛觉得有使不完的劲。 那时候邵荣问过郁言要不要和自己出去走一走,郁言不敢答应,说怕他爷爷生气、说他在准备出国。邵荣也没勉强,一个人到外面玩了几个月,自在得不得了。 回去前的夜里,俞舟早早睡了。邵荣没睡着,撑在枕头上打量着俞舟安恬的睡颜。俞舟天生胆子小,睡觉爱蜷成一团,活像个一天到晚被人欺负的小可怜。 第一次见面那天邵荣喝了点酒,偏俞舟的背影和郁言很像,他酒意上头,走近喊:“郁言?”可再仔细一看,却不是郁言,是只吓坏了的小兔子。 小兔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直愣愣地看着他,微张的唇像在勾着人去亲他。邵荣没客气,真亲了。小兔子永远胆小至极,被他带上床都乖得很,疼哭了也不敢反抗,问名字问号码也都老老实实回答。 邵荣伸出手捏了捏俞舟脸颊。熟睡的俞舟秀气的眉头皱了皱,把脸往他怀里埋去,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样。 邵荣忽然想到,要是十几岁那年他问的是俞舟,俞舟会不会和他走? 俞舟胆子那么小,就算不想去,被他稍稍恐吓一下肯定就答应了。然后他把俞舟拐带走,天南海北地玩。 邵荣想着想着,就想亲亲俞舟。他凑过去往俞舟唇上亲了一下,回应他的只有俞舟绵长而平缓的呼吸。 邵荣忽地笑了起来。十几岁的俞舟是什么样的呢?是不是比现在更青涩、更腼腆? 邵荣把人带进怀里,环着俞舟的腰入睡。 第二天两个人就要往回飞,还没到正月十五,学校就开学了,俞舟得回去工作。邵荣虽然瞧不上俞舟那份工作,却还是把人放走了。 邵荣躲了几天清闲,等着他处理的事情也多,他忙完公司的事才腾出空来看好友们发来的消息。 今天不知是什么特别日子,各种消息多到爆炸。 邵荣点开看了看,才知道有人拍了他和俞舟旅行时“街头卖艺”的视频传到网上,还把他们称为什么“一对超级有爱的流浪夫夫”。 视频不止一个,有的是他在画画,有的是俞舟在弹吉他,有的是他拉着俞舟的手在街头吃吃这个尝尝那个。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居然有不少营销号转发了这些视频,纷纷表示“甜到齁”“我也想两个人去流浪”。更有些专业人士出来评价他的画技、评价俞舟的弹唱。 总之,他们这对“流浪夫夫”红了,还在拥挤的热搜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怪不得会被轰炸。 邵荣对这些并不在意,他挺好奇俞舟的反应。俞舟本来就是被他逼着“卖艺”的,第一次弹完一曲手抖得那叫一个厉害,要是知道自己因为这个出了名还不得吓死? 邵荣给干这行的朋友打了个电话,让对方找人将热搜压下去、把网上的视频删光,才在狐朋狗友群里说了句:“大惊小怪什么。” 当事人一出现,群里立刻沸腾了:“荣哥了不起!”“荣哥大家都叫你出道去!”“荣哥大家都说你美颜盛世你怎么看?”“全世界都知道你和嫂子感情好了,你还不把嫂子拉进群和我们熟悉熟悉?” 邵荣没理他们,因为他接到他爸的电话。 他爸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说他做事太放肆,本来就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居然还闹到全世界都知道。 邵荣难得好脾气地听完,淡笑着说:“全世界都夸我和媳妇般配感情好,不光荣吗?感情不好才要藏着掖着呢,您说是不是啊?” 他爸一滞,挂了电话。 邵荣看了眼手机,见时间不早了,索性把桌上摆着的文件都推到一边,开车去市十八中那边接人。 临近放学时间,校门口照例还是挤不进去的。邵荣把车停在街角一处烘焙店门口,正要给俞舟拨电话,余光却烘焙店里扫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俞舟又是谁? 俞舟正和那个年轻的烘焙店老板说着话,两个人挨得很近。也不知那个家伙回了俞舟什么话,俞舟朝他笑了起来,脸颊上竟现出了可爱的酒窝。 邵荣以前都没注意到俞舟的酒窝笑起来是这样的。 邵荣打开车门,下车走向烘焙店。他推门进店,里头的两个人听到门口传来的“欢迎光临”电子音,齐齐抬头看了过来。 俞舟脸上的笑容倏然僵在唇角,接着脸颊上的酒窝越来越浅,和平时一样藏了起来。俞舟结结巴巴地喊:“邵、邵荣。” 邵荣走到俞舟身边站定,看向一旁的赵云峰,气定神闲地伸出手朝赵云峰自我介绍:“邵荣,俞舟的男朋友。认识一下?” 赵云峰被邵荣这开门见山的话弄懵了,擦掉手上的面粉和邵荣握了握手,全凭本能在回应:“我叫赵云峰,去年来这里开店才和俞舟认识的。” 邵荣的态度太坦荡,看着根本没隐瞒的意思,赵云峰也就来不及为“俞舟原来喜欢男人,还交了这么个男朋友”这件事震惊。 邵荣看赵云峰这样的反应,知道他和俞舟之间再单纯不过,也就朝他笑笑说:“我看你也该忙起来了,我和俞舟先回去。” 赵云峰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等隔着玻璃窗看见俞舟上了邵荣的车,赵云峰才恍然回神,反省自己经常大晚上找俞舟请教的行为来。 是不是人家知道了他的存在,才特意过来和他表明身份? 车里,俞舟系好安全带,欲言又止。邵荣也没开口,故意让俞舟憋了一路,等到了目的地他才说:“下车吧。” 俞舟有些茫然地看着前面的建筑,这不是他家,也不是邵荣住处。邵荣已经下了车,拉着俞舟的手说:“忘记了?我们不是一直在商量改装修的事吗?” 俞舟说:“可是……”可是他们已经要分手了啊! 邵荣说:“这房子可是照着你的意思改的,你不收下,难道要我送给别人?这也太不尊重‘别人’了吧?”他带着俞舟进了小区,很快来到他们的“新家”。 一开门,俞舟就看到一条毛茸茸的小狗躲在沙发下面,汪呜汪呜地低叫着。 俞舟呆了呆,转头看向邵荣。 邵荣漫不经心地说:“妈捡的,说有人丢在路边不要了,因为太傻还被过往的车子碾伤了腿。她看到后叫人送到宠物医院养了一段时间,基本好全了,就是胆子小。我想着你胆子也小,一人一狗正好凑一对,就叫人送来这里了。往后你就住这边吧,也让它蹭口饭吃。平时晨跑呢,带上它去外面跑一圈,正好给它练练胆子。” 俞舟看着沙发底下用乌溜溜的眼睛望向自己的小狗儿,嘴巴张了又合,一句拒绝的话都挤不出来。见邵荣已经走了进屋,他也走了进去,缓缓地蹲到沙发前。 小狗儿年纪还小,嗅到俞舟身上有香香甜甜的气息,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来,又从鼻子哼出两声汪呜汪呜,怯生生地用小小的爪子扒拉俞舟裤腿。 “它叫什么名字?”俞舟问邵荣。 邵荣站一旁看着俞舟同样小心地伸手去摸那小狗儿,说出的话依然扎俞舟心窝:“出生没多久就被人扔了,谁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你自己给它起一个。” 俞舟想了想,鼓起勇气将小狗儿抱进怀里,说:“叫它乖乖吧。” 邵荣饶有兴味地瞅着俞舟:“这听着像你的小名。” 俞舟脸倏地红了。他抱着小狗儿,呐呐地说:“小时候外公外婆是这样叫我的。” 俞舟小时候有外公外婆疼他,所以他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长大。哪怕他胆子小、哪怕他总是很软弱,他还是觉得命运对他已经很好很好。 要是、要是这只小狗儿和他一样没人想要,他会像外公外婆疼他一样对它好。 “那不行,换一个。”邵荣提出反对意见。 “为什么?”俞舟不解。 “要是我在床上喊你乖乖,它跑过来凑热闹怎么办?”邵荣睨了眼那只拱在俞舟怀里的小狗儿,“干脆叫它胖胖吧。” 俞舟说:“……它不胖。” 不仅不胖,还瘦弱得很,瞧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论扯歪理,十个俞舟也比不过邵荣。邵荣有理有据地说:“不胖就对了,名字一般代表父母对孩子的期许,我们给它起名胖胖就是想它多长点肉,健健康康长大。”他走过去伸手扫了扫小狗儿的下巴,“喜不喜欢你的名字啊,胖胖?” 小狗儿被邵荣摸得很舒服,感觉邵荣没有恶意,欢快地摇着尾巴回应:“汪呜汪呜!” 邵荣得意洋洋:“看它多喜欢。” 俞舟:“……” 邵荣横躺到沙发上,慵懒地开了电视连上网络,转头问哄小狗的俞舟:“知道今天网上发生什么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邵·心机·荣上线。 第十六章 【分手原因】 俞舟当然不知道。俞舟几乎不看社交平台,平时也只浏览一下朋友们发来的消息,而这些朋友大多不清楚他到底是谁。俞舟在群里发言也少,给人的印象高冷得很,这才会被称为“鱼神”。 邵荣招手让俞舟坐下,俞舟抱着小狗儿坐到邵荣身边。邵荣把手机里存着的视频投放到电视屏幕上,小狗儿爪子扒拉着俞舟手臂往电视上看去,奇异地发现电视里有另一个俞舟和另一个邵荣。 俞舟也愣住了,转头问邵荣:“这是谁拍的?” “我也不知道。”邵荣凑过去亲了亲俞舟耳朵,“我也是别人发过来我才看见的,今天网上传得到处都是,都夸我们甜蜜又般配。网上的东西传播很快,你要是被人问起也别慌,尽管报我的名字,有事我挡着。” 俞舟紧张地望着邵荣:“很多人看到吗?你、你会不会受到影响?” “我以为你会更害怕你同事和学校的学生发现。”邵荣挑眉直笑,“就这么喜欢我,喜欢到忘了担心自己?” “我……我不要紧的。”俞舟说。是他贪心地没拒绝邵荣,是他想跟着邵荣好好放纵一次。是他自己愿意这样做的,他不怕被人侧目、不怕承担放纵的后果,他怕自己会害了邵荣。上一次邵荣向郁言介绍他时他就很害怕,怕邵荣会因为他错过喜欢的人。 邵荣没见过俞舟这样的家伙,明明胆小得要死,还说什么“我不要紧的”。他这胆小鬼都不怕,难道他会怕?邵荣逗他:“放心吧,影响不了我。反正你工作也没辞,我要是破产了你养我好了。” 元宵还没到,邵荣理所当然地拉着俞舟在新家住下。两个人腻歪了一晚上,第二天各自去上班。这边离学校近,俞舟连地铁都不用坐,直接走过去就好。 刚刚开学,照理说校医室应该不忙,俞舟上班不久后却两个学生闯了进来。 俞舟有点脸盲症,却还是把背着人的学生认了出来。 因为这学生有一头标志性的黄毛。 黄毛把人放下,俞舟又是一怔,被背着的学生显然上次和黄毛打架那个,应该是黄毛继父的儿子,他的继兄弟。黄毛看了眼俞舟,硬梆梆地挤出话来:“这家伙胃病加低血糖,你能治吗?” “我看看。”俞舟上前给那学生诊断,又问黄毛他有没有过敏史。 黄毛暴躁地说:“我哪知道?”他想了想,噼里啪啦地报了一串,“花粉不能碰,猫不能碰,牛奶不能喝,海鲜统统不能吃,长得人模人样,身体弱得一逼,垃圾。” 俞舟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又仔细问了些问题。黄毛语气不太好,但都一一答了。俞舟想到上次黄毛母亲进门就是给他一巴掌,不由想,有时候小孩间矛盾激化,父母要负很大的责任。 俞舟开好药,昏迷的学生也醒了,他脸色有些苍白,睁眼看了看俞舟,又看了看一旁的黄毛,又重新半合着眼,一副不想见到黄毛的模样。 黄毛没好气地说:“既然他都醒了,我可以走了吧?要不是老师叫我送他过来,老子死都不会背他!” 俞舟不擅长处理这些事,只能说:“你可以先回去上课,有事我会通知家长。” 黄毛看了眼床上那垂着眼睫的家伙,暗骂了一句“怎么不病死你”,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里只剩下俞舟和那生病的少年。少年乖乖吃了俞舟递来的药,又补充了足够的糖分,在俞舟示意下躺在校医室的床上休息。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一点一点往床上爬,俞舟注意到太阳快要找到少年,起身去把窗帘拉了起来。 一转头,俞舟看见少年醒了,倚在枕头上朝他笑。俞舟忙问:“好点了吗?” “好多了。”少年笑容不改,好像刚才痛得昏昏沉沉的人不是他一样。他倚在那里问俞舟,“俞医生,你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同性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害怕吗?” 俞舟怔住。昨天邵荣告诉他的时候他已经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在现实里这样问他。 俞舟看着少年脸上清浅的笑容,迟疑片刻,挪了张椅子坐到床边。他认认真真地望着少年的眼睛,说:“害怕。”怎么能不害怕呢,从小周围的人都是男人喜欢女人、女人喜欢男人,自己却和别人不一样。俞舟说,“每个人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时候都会害怕。可是想清楚了,就不害怕了。当你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就可以走自己想走的路。如果现在还不行,那就好好地努力——我相信总有一天可以做到的。” 少年侧头听着俞舟的话,脸上那满不在乎的笑一点一点敛起。等俞舟说完了,他问俞舟:“你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上对的人,对吧?” 俞舟一顿。见少年定定地望着自己,像是想从自己身上找到答案与勇气,俞舟喉咙哽了一下,终归没有说谎:“对。” 谁能有那么好的运气,一开始就能喜欢上对的人呢?哪怕两个人都没有错,两个人都想在一起,也不一定能携手走到最后。 太年少的喜欢,总是不成熟,总是不长久,总是无力去争取和保护。 少年低低地说:“谢谢,那我也不害怕了。” 少年放学后被人接走,俞舟去食堂吃饭,没有遇到太多异样目光。“流浪夫夫”在网上虽然热闹过一轮,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注意到,尤其是开学后格外忙碌的同事们更是不曾去注意微博上惊鸿一现的热门话题。 俞舟的生活依然平静。到元宵这天,俞舟和邵荣一起回了邵家。 邵父脸色比以前更不好看,邵妈倒是一如既往地热情,拉着他一起做了不少汤圆,还往其中一个汤圆里塞了枚硬币,说是遵循传统,吃到的人会有好运。 俞舟和邵荣坐在一起吃汤圆,吃到第三个的时候咬到个硬梆梆的东西。他把汤圆放下一看,里头躺着枚圆圆的硬币。 邵荣眉头微扬:“哟,你这是什么运气,这都被你吃到了。知道吗?钱上面脏得很,拿去实验室培养培养一准可以找到几百种细菌,你赶紧去漱漱口。” 俞舟:“……” 俞舟把硬币拿去洗了洗,小心地收了起来。 在邵家吃完汤圆,邵荣带着俞舟走了。这几天邵荣忙得很,没有去找俞舟。 元宵佳节,月色很好,俞舟坐到邵荣车上,看着邵荣把安全带系好才小心地喊:“邵、邵荣。” 邵荣转头看他。 俞舟说:“我们说好元宵节后——” 邵荣打断他:“分手?”他握着方向盘,手指轻轻在上面敲击,语气带着笑,“我答应了吗?” 俞舟怔住。 邵荣一看他那样儿又来气了,冷笑说:“好端端的,分什么手?”他转头看俞舟,眼神带着显见的锐利,“别告诉我你喜欢上别人了。我说过,你敢给我戴绿帽,我先打断对方的腿再和你算账!分手是你能提的吗?就你也想甩了我?” 俞舟哑口无言。 他果然……果然不该抢着开口的。 邵荣见俞舟不敢再说话,把车开出邵家,往市区开。 回到家,小狗儿胖胖汪呜汪呜地在扒门,俞舟怕它饿着,忙去拿狗粮喂它。 胖胖甩着尾巴吃了一会儿,见俞舟还蹲在一旁看着它,又汪呜汪呜地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俞舟的裤腿,接着往地上一滚,露出吃得圆滚滚的肚皮让俞舟摸它,看起来又满足又快乐。 “这傻狗。”邵荣讥嘲的声音从俞舟头顶传来。俞舟抬头看去,只见邵荣抱着手臂倚在那里看他和胖胖。 胖胖在地上扭扭身体,朝邵荣直摇尾巴。 邵荣把胖胖弄去睡觉,将俞舟拎了回房。邵荣在床上把俞舟全身亲了个遍,最后往俞舟胸口上咬了一下,对俞舟说:“我亲过的地方都是我的,你别想把它给别人。” 俞舟窝在邵荣怀里入睡。 第二天俞舟醒来,邵荣正站在阳光里打领带。 俞舟偷偷看了好一会儿,邵荣的脸忽然放大在他面前,他唇上也被亲了一记。 邵荣挑眉问:“你要偷看多久?” 俞舟脸上发红,落荒而逃,躲进浴室里不出来了。 邵荣看着被死死关上的浴室门直笑。邵荣有事要忙,没等俞舟做早餐就出了门。 俞舟给自己和胖胖做了吃的,一人一狗吃过早餐,没急着出门,而是拿出手机找上那个美食评论家朋友:“……你能不能给我说说,以前邵荣都是因为什么和人分手的?” 这朋友上次求俞舟删聊天内容之后就静匿了,看到俞舟难得主动他,他才重新活过来:“!!!!!鱼神啊你终于要抓紧邵荣那傻货了吗?这就对了,快把他收了吧,别让他出来祸害人了!!!!!” 俞舟:“……” 那边噼里啪啦地和他吐槽:“那傻货以前眼瞎啊,交往的人都不怎么样,要么是娇气矫情公主病管东管西还天天要他发朋友圈秀恩爱,要么是看上他的钱把他当傻吊凯子要房要车要这要那的,邵荣是那么好脾气的吗?惹烦了肯定都一脚踹了。你放心,这些毛病你一个都没有,邵荣肯定不会和你提分手的。哎哟,你可记得看完就删,别让他看到我这些话,否则他得杀了我。” 俞舟仔仔细细地把对方的话看完,回了个“好”字,果真删掉对话出门上班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鱼粥:暗中记录 鱼粥:我来试试看行不行 第十七章 【曲线救国】 俞舟平时的工作比较清闲,除了偶尔有学生被送过来之外基本不用忙别的。他准备了一本新本子,开始在网上搜索起来。 俞舟最常用的自然是各类学术研究网站,他试着上去搜了搜,结果关于“分手”的文献少之又少,他想了想,搜“婚姻破裂”,结果全是婚姻法研究。 俞舟拧着眉头,放弃在学术网站上搜索相关文献,打开网页搜索“感情论坛”。 五花八门的论坛出现在俞舟眼前,俞舟点进去看了半天,发现里头大多是单身男女求交友或征婚。 俞舟这人看着软和,性格却有些执拗。既然打定主意要尝试一下让邵荣提分手,俞舟拿出十二分的毅力注册社交账号加了些活跃的情感问题交流群,关注感情问题博主。 别说,俞舟摸索了一天,还真找到不少“男女朋友让你感到厌烦想分手的举动”。 他认认真真记录下来,一项一项按照可行性排列,决定循序渐进地来。 比如,频繁地秀恩爱并要求对方第一时间点赞评论一起秀。 这个是可以做到的,他可以设定分组可见,这个分组里只有邵荣就好。这样一来就只有邵荣能看见,别人都看不见。 搬到新家之后,俞舟中午可以回家做饭。俞舟做好午饭摆到饭桌上,给映着阳光的饭菜拍了张照,想了想,加了个灰沉沉的滤镜。他打开朋友圈,选定照片,脸红了一下,僵着指头配了段“午饭做得不好吃想再和S先生去某某地方吃那里的东西”之类的话。 俞舟努力克服恐惧把编辑好的内容发出去,终归没勇气找邵荣点赞评论。这也太难了! 俞舟强迫自己放下手机,把胖胖带出去溜达了一圈才回学校上班。 回到学校,俞舟正准备拿出钥匙开门,却见校医室门口站着个学生。 那学生倚着墙在刷着手机,看着悠闲自在,不像有哪里不舒服。 走近一看,俞舟发现这学生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刚被他“弟弟”送到校医室的那个少年。 俞舟记得他登记在校医室的名字叫程霖。 程霖身体已经好全了,一点都没有生病时的病弱样。他开门见山地说:“俞医生早啊,我有件事想和俞医生商量一下。” 俞舟不解:“什么事?” “是这样的,”程霖说,“我们乐队要在五四晚会上表演,可我们的吉他手下个月要出国,马上要开始第一轮预选了,一时半会我们找不着适合的人代替他。我虽然可以撑一撑,但效果肯定会大打折扣,你能不能加入我们试试看?” 俞舟惊讶地看着程霖。这小孩才十四五岁,居然组建了自己的乐队吗? 俞舟已经够惊讶了,程霖却告诉他学校里还有一个同类乐队,对方也想参加这次预选。要是他们比不过对方,他们肯定是要落选的,毕竟一个晚会很少会选两个性质、内容那么相近的节目。 现在的小孩可比他念书时厉害多了。俞舟见程霖一脸不服输的倔强,迟疑地答应下来:“我也不一定可以和你们配合好。”俞舟既然买了吉他,自然是想捡起来的,他被邵荣拉着在街头“卖唱”几回,对于面对人群这件事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程霖一脸乐观:“行不行试试看就知道了,下午放学后我们活动室见。” 俞舟答应下来。 一下午只有几个学生有些小毛病过来找俞舟,很轻松。俞舟收拾好东西,按照和程霖的约定去了他们的活动室。 俞舟底子好,虽然对程霖他们这个年纪喜欢的歌很陌生,但看完谱子听了一两遍,俞舟就上手了。 俞舟性格软和,发现问题也和风细雨地指出来,一个傍晚练下来居然已经和这个小乐队的人配合得很不错。 连程霖这个向俞舟提出邀请的人都有些惊讶。 如果说他们几个毛躁小子个个都是又臭又硬、棱角分明的臭石头,俞舟简直柔和得像水一样,还是流的又慢又缓的水流,不仅不会和他们起冲突,还把他们每一个人都觉得熨帖不已。配合效果出奇地好! 程霖乐滋滋地说:“俞医生,这次预选你就是我们的秘密武器!” 俞舟有些不好意思。 天色转黑,俞舟一个人回到住处,给自己和胖胖做饭。 邵荣没有过来,俞舟听说他们今天要给郁言践行。 郁言还有一年才毕业,抽空回家过完年还呆了这么久,得赶回去补回学业。 “汪呜汪呜!”胖胖蹭着俞舟的脚跟,拉回了俞舟的思绪。他蹲下喂了胖胖一块煮熟的肉片,心想,要是邵荣今天立刻和郁言表白就好了。到时、到时他就带着胖胖回家。 另一边,邵荣确实在给郁言践行。 巧的是他们选的酒店正好是俞舟所说的那个“超级贵的大餐”所在地,邵荣带俞舟吃过一遍。当时俞舟对大厨的手艺很是拜服,对价格却望而却步,毕竟一顿饭能吃掉他几个月薪水。 邵荣对朋友一向大方,他交的朋友也大多不差钱,都是想吃什么点什么。 邵荣看了看菜单,挑眉,想起上回俞舟过来挺喜欢这边的菜,叫来服务员让她找人外送两道特色菜。 郁言在一旁听着邵荣报出地址,脸上的笑容微微发僵。等邵荣转回身来,郁言问:“这是让人送给俞舟吗?” 邵荣听着俞舟两个字从郁言嘴里说出来,还是僵笑着说的,心情好得很。他扬眉一笑,漫不经心地说:“对,不然还能有谁。他爱吃这的菜,又嫌贵不肯来,我能怎么办?当然只能让人送去。” 郁言脸上的笑挂不住了,眼睫轻轻地颤了颤,轻轻攥起放在腿上的拳头。 邵荣一直爱玩,看着从来没有真心的时候。 他家里有钱,玩得开,往他身边凑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这些主动黏上来的人,邵荣心情好了会和他们交往几天,心情不好就把人踹了。 郁言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只要他在,邵荣的目光绝对不会落到别人身上。 这些人在邵荣心里根本什么都不是。以前有不长眼的家伙觉得自己巴上邵荣很了不起,傻乎乎地跑来向他示威,结果第二天就得哭着去求邵荣不要甩了他。 “这里也不是很贵啊。”郁言说,“要不你把他叫过来一起吃吧。” 邵荣倚在椅子上说:“他晚上不爱出门。” 菜陆陆续续上来,其他人轮番朝郁言献殷勤,邵荣老神在在地在一旁吃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郁言面面俱到地和每一个人说着话,他居然想起了俞舟。 如果是那胆小鬼的话,一定应付不了这样的殷勤吧?可这对郁言而言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郁言从小就被所有人捧在手心。 以前邵荣也觉得郁言是他最喜欢的类型,似乎永远哄着他捧着他都甘之如饴。 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会觉得这样的聚会变得兴味索然? 邵荣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只知道在这一刻,他懒得像其他人一样殷勤地和郁言说话,甚至觉得呆在这里根本是浪费时间。 邵荣正思索着原因,他的手机就响了。邵荣拿出手机看了眼跳出来的“俞舟”两个字,心情倏然变好。 这是那胆小鬼打电话来向他道谢了?邵荣按下接通键,那边果然传来俞舟紧张又僵硬的声音,说的内容却让邵荣摸不着头脑:“我、我只是随便发的,不是真的要吃。” 随便发的什么? 邵荣挑眉,随口说了句“送到了你就吃”,挂掉电话。他福至心灵,打开几百年不看一眼的朋友圈看了看,里头除了狐朋狗友们发的聚餐照之外就是俞舟那灰不溜秋的午餐图。 再一看,哟,巧了,这胆小鬼居然正好说想吃这里的东西。 邵荣眉头扬得更高。这事儿不太合理,首先,俞舟是那种看到一条关于自己的消息时就会心惊胆颤的家伙,百八十年都不会发一次朋友圈;其次,这胆小鬼前些天还和他闹分手来着,怎么可能一转眼又公开发这样的话。 想到俞舟闹分手的事,邵荣打开联系列表,戳了其中一个人。 这几天邵荣忙完了,也已经想出点眉目来:年前他就是从这家伙这里得知俞舟跑那个姓李的家里过年的。 这家伙一向嘴巴没上拴,既然他认识俞舟,没准早和俞舟说过些什么。 比如和俞舟提起过郁言。 这样一来,也能解释俞舟见到郁言时的异样了。俞舟这人胆子小,性格又软弱,得知他喜欢郁言肯定会想着“退位让贤”。 真是伟大啊,连男朋友都能让!邵荣理清了情况,冷嗤一声,给好友发了句话:“滚出来。” 那边麻溜地回复:“您老不是在给郁言践行吗?” 邵荣没理,直截了当地问:“俞舟找你了?” “没有!”那边矢口否认。 “我明天要和你哥见个面,我不介意和他好好聊聊。”邵荣威胁。 “找了找了。”那边马上改口,“可这次我真没说什么,是鱼神他问我事情而已!” “问你什么?” “鱼神问我你以前为什么和人分手,我就说‘那些家伙作天作地没一个好的不是天天逼着邵荣秀恩爱就是一个劲跟邵荣要这要那,和鱼神你完全不一样,鱼神你不要怕,邵荣绝对不会甩了你’。我保证我没说别的!”那边对天发誓。 邵荣看了看那边发来的话,什么“这次我真没说什么”“我保证我没说别的”,一看就是什么都给说了。邵荣又不傻,哪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俞舟这是明着提分手不成,想来个曲线救国让他主动踹了他! 真亏他想得出来啊!了不起! 邵荣结束对话,又点开俞舟发的那条朋友圈瞅了眼,嗤笑着点了个赞,懒洋洋地敲字回复:“宝贝你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 第十八章 【不会累的】 “我有事,先走一步。单我买了,你们继续。”邵荣的声音打破了雅间里其乐融融的气氛。 其他人惊疑不定地看看邵荣,又看看郁言,猛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真的变了。邵荣和郁言之间发生了什么吗?不少人心里都浮现这么一个疑问。 郁言没有开口相留。他知道邵荣这个人是强留不住的,你越想抓紧他,他对你越是不屑一顾。郁言的神情有些勉强,却还是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你有事就先走吧。” 邵荣起身去结了账,开车回了家。家?邵荣开门的一瞬,脑海里忽然掠过这么一个字眼。 这是家? 邵荣小的时候有两个保姆专门照顾,吃的喝的也有专人准备。学校有什么活动也会有专人到场,及时地把所有情况汇报给他父母,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缺什么。 后来接触的人多了,他才知道一般的家庭不是这样的。 邵荣在十五岁那年撞见平日里严厉而冷酷的父亲和一个女人非常亲近,身边还带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父亲看着那女孩时脸上满是慈爱。 邵荣觉得这事儿太丢脸,回家闹了一场,母亲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只指责父亲没有做到承诺的事、让他撞见了这种事情。 没过多久,那女人和那女孩就被他父亲送到了国外。 正是叛逆期的邵荣觉得有什么东西崩裂了。当时邵荣闹了次离家出走,玩够了才肯回家。只是在那以后父子关系彻底降到冰点,一直到现在都没缓和。 家这种东西,对邵荣来说太陌生了。 他原以为他们家就是这样子的,父母工作使然、性格使然,根本没办法改变。他渐渐才知道,父母之间只是单纯的利益结合,连他的出生都只是纯粹的意外——否则的话,他们有兄长一个就够了。 他父亲也可以当一个体贴的丈夫、一个慈爱的父亲,经营一个温馨美满的家——只不过那个家属于别的女人、别的孩子而已。 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有俞舟在的地方是家? 邵荣掏出钥匙,开门。 小狗儿胖胖听到动静,甩着尾巴跑过来,朝着他发出汪呜汪呜的低叫,像是在和他打招呼,又像是在讨好他。俞舟正在洗澡,桌上已经收拾干净,邵荣把胖胖赶到一边,自己往沙发上一躺,交叠着长腿打起游戏。 俞舟洗完澡听到外面外放的游戏声,愣了一下,走出来看向半躺在沙发上的邵荣。 邵荣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接着玩。 俞舟脑海里蓦然冒出另一个“男女朋友最令你厌烦的举动”:游戏和我你选哪个? “邵、邵荣,你可以帮我吹一下头发吗?”俞舟结结巴巴地抗议,“游戏有什么好玩的,你天天都在玩游戏。”就、就不能多陪我一下吗?最后一句话憋在俞舟喉咙里,怎么都没好意思说出来。 邵荣余光见俞舟耳根涨得通红,乐得不行。 这无理取闹的作态可做得不怎么标准啊,这结结巴巴、支支吾吾的,不仅达不到无理取闹的效果,还会让人想把他拆吞入腹。 邵荣把手机一扔,把俞舟压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说:“游戏当然没你好玩?我明明每天都有努力喂饱你,你还埋怨起我来了,看来是我不够卖力?” 俞舟要哭了。 这好像不太对。 邵荣抵上去亲了亲俞舟,见他湿漉漉的刘海垂头丧气地贴在额头上,瞧着怪可怜的,难得好心没再吓唬他,拉着他进房间吹头发。 替俞舟把细细的头发丝弄干,邵荣咬了口俞舟耳朵,笑着问:“好了,宝贝你还有什么吩咐?” 俞舟有些气馁,静静地窝在邵荣怀里不动。 邵荣见俞舟那可怜相,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他低头亲俞舟的唇,把俞舟亲得手脚发软,毫不客气地吃干抹净。 他倒要看看俞舟到底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逼他说分手! 第二天一早,俞舟继续锲而不舍地执行他的计划,比如吃过早餐之后他牵着胖胖对还没吃饱的邵荣说:“我要带胖胖出去走一圈,你、你得负责洗碗。” 邵荣挑眉:“洗碗?”邵荣别说洗碗了,盛饭都没怎么做过。 “对。”俞舟一脸坚定,“两个人一起生活,你也得负责一半的家务。我负责做饭,你、你得负责把碗洗了。” 家务问题也是导致同居情侣吵架分手的重要原因。 邵荣兴味盎然地追问:“是不是还要把地扫了?” 俞舟哑巴了一会儿,磕磕绊绊地说:“当、当然!” 俞舟逃似也地出门遛狗。 等他牵着胖胖、踏着晨曦回到家一看,一只圆溜溜的扫地机器人呜呜呜地往他脚边撞,看着笨头笨脑,把他两只脚尖都亲了一遍才绕个弯往回扫。 俞舟:“……” 邵荣从沙发里坐起来,勾起唇朝俞舟笑:“大宝说扫地拖地的活它包了,看着好像没我什么事。”至于洗碗,二宝在厨房忙活着呢,咕隆咕隆地低叫着冲刷碗碟上的油渍。 邵荣等着没出门,就是想看俞舟呆若木鸡的模样。见俞舟憋半天憋不出半句话来,邵荣瞅着他直笑,起身理了理打好的领带,走近往俞舟唇上亲了一口:“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宝贝你尽管说。” 俞舟什么都不敢说了,怕邵荣再买点什么回来。他几乎是落荒而逃:“我先去上班了。” 这一天的工作依然很清闲,俞舟拿出纸笔在纸上写谱,是程霖他们准备弹的那首曲儿。俞舟觉得音乐真是奇妙,明明他是这么安静、这么无趣一个人,却也能跟着曲子找到一点儿澎湃热烈的感觉。 这种奇妙之处,大概就是它令人沉迷的地方吧? 不管你是什么样一个人,在音乐面前都会被一视同仁,你可以跟着它笑,跟着它哭,跟着它体验所有你不敢体验的事、面对所有你不敢面对的东西。 俞舟傍晚带着谱子到活动室,和程霖他们一起配合练习。 练过两轮,俞舟才酝酿好开口的勇气。他对曲子做了点改编,让它变得更适合在舞台上表演。 程霖没想到俞舟还有这样的能耐,把谱子拿过去看了看,脑子跟着曲谱在走。 等把整首曲子的改编都看完了,程霖看向俞舟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俞哥你就是传说中的扫地僧吧?” 熟悉起来以后,程霖对俞舟的称呼就从俞医生变成了俞哥。 其他人也拿过去看,看谱能力差点的直接试着按照俞舟的改编练了一遍,也都认同程霖的评价:“俞医生你是怎么做到又是学医又是学音乐的?哦,我想起来了,俞哥还会做超好吃的小饼干。” “我平时没什么事,”俞舟不好意思地说,“所以空闲的时间比较多。”既然没别的事要做,那自然是把时间都花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 “可是学这么多东西会很累吧?”程霖也说。 “不会累。”俞舟说,“做自己喜欢的东西不会累的。” 程霖对上俞舟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 确实是这样,只要自己喜欢,花再多时间在上面都不会觉得累。和俞舟在一起是一件非常棒的事,哪怕心里藏着的那只野兽再怎么胡搅蛮缠横冲直撞也莫名地能平静下来。 程霖感觉自己也被注入了无限活力。他才十四五岁,往后的人生还长得很。 这么长的一辈子,不做点什么有价值的事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 程霖脸上第一次出现真正开朗明亮的笑:“那我们接着练习吧!” 接下来几天邵荣到外地去了,一直没过来。俞舟的分手计划暂时搁浅,全新投入到乐队的排练里。 预选这天,俞舟穿上了邵荣给他买的夹克,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摇滚音乐家气质。负责选节目的老师一时没认出俞舟,看了程霖递上的报名表他才回过味来。 这是什么?这就是亮点啊! 这要是音乐老师参与,那肯定没什么好说的,可俞舟是校医来着,专业不对口,纯民间高手! 这就是宣扬学校校风优良、人才辈出的好机会! 负责老师已经在心里打了个勾。听完俞舟几人的曲子之后更是满面笑容地说出结果:“好,你们过了!回去继续好好练习吧!”他看向额头渗着细汗的俞舟,夸道,“俞医生你可真是深藏不露,我看你的水平够出去开班教学了。” “我就是自己摸索着玩玩。”俞舟说。 “对了,你朋友刚才来找你,不过出去打电话了。”负责老师说着,目光转向门口,朝俞舟示意,“看,回来了。” 俞舟抬头看去,只见邵荣拿着手机走了进来。俞舟心头一紧,感觉背脊上的汗都凉了许多。 程霖看到邵荣,也替俞舟紧张。他忙说:“俞哥你有朋友来了就先走吧。” 俞舟恍然回神,看着走向自己的邵荣。邵荣朝其他人笑了笑,光明正大地拉着俞舟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我老婆特别可爱 第十九章 【在我手上】 俞舟和邵荣一前一后走出礼堂,俞舟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邵荣说,“下了飞机想过来看看,就来了。” 邵荣这一趟飞的是首都,回来前他去见了他外公。他外公有意给他找对象,还说如果他真的喜欢郁言就豁出脸去和郁老爷子谈。 邵荣拒绝了。 在他外公开口表态的时候,邵荣忽然发现自己对郁言并没有那么喜欢。如果真的喜欢,他不会这么久都不行动,他真正想要的东西,难道会因为一个老头儿的阻挠而不去争取吗? 不,绝对不会。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不够喜欢。他捧着郁言,他应郁言的约,只是一种少年时延续下来的习惯。 当看到郁言的挣扎犹豫时,邵荣忽然明白这是一场单纯到不能再单纯的较劲:他看到郁言动摇了,对这场角逐也就失去了兴趣。 他没有兴趣与郁言一起生活,没有兴趣和郁言在床上翻云覆雨,更没有兴趣当那个扯着绳放风筝看郁言能飞多高、看郁言能在多少人之间左右逢源的人。 相比之下,他更想看看俞舟的“分手计划”会怎么进行下去。 这个傻里傻气的胆小鬼可真是执着,他出差期间还时不时给他发点查岗短信,甚至还在晚上睡觉前打电话问他是不是在外面,这么晚了该睡觉了不要在外面乱搞。 要是换了别人这么干,邵荣早觉得烦透了,俞舟这么干邵荣却觉得可爱得很。既然俞舟这么努力地想当个河东狮,他当然得好好配合。 邵荣一点都不避讳,牵着俞舟的手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俞舟起初有些紧张,看邵荣一脸坦然也就不那么害怕别人发现了,小心翼翼地回扣邵荣的五指。 邵荣感觉到俞舟的小动作,转头笑睨着他。俞舟耳根微微发红,细碎的刘海随风轻轻动了动,秀气的眼睫半垂着,小声说:“刚下飞机该先休息的。” “这不是看你那么想我,想早点来见你吗?”邵荣随口说着,“我要不来,还看不到你在礼堂舞台上玩乐队的样子。了不起啊,几天不见都能上台了。” “我,”俞舟说,“程霖他们的吉他手要出国了,才找我等一等。那孩子挺好的,很有天赋。” 他会答应程霖也不是真想上台,而是看到程霖的迷茫和无助。程霖与那黄毛少年的处境,让他想起了少年时的自己。 俞舟嘴拙,很多话说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和邵荣说清楚情况。 邵荣挑眉说:“当着我的面夸别人就不怕我吃醋?” 俞舟瞠目看他:“他才、他才十四五岁!” “十四五岁怎么了?”邵荣说,“青春期的臭小子脑袋里能想的东西可多了,我又不是没有过这个时候。”他斜睨着俞舟,一脸的揶揄,“不过我知道你肯定没有,你可是传说中的‘好学生’。” 俞舟不吭声。他十四五岁的时候确实没有动过心,那时候他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不是跟着外公学做菜就是跟着外婆学吉他,学习当然也得兼顾着——这样一来,他自然没有时间想别的。后来、后来…… 邵荣见俞舟脸色微僵,微眯眼,危险地看着他:“哟,原来你也有过?那时候你牵的是谁的手?” “没有!”俞舟忙否认。邵荣这人脾气不好,惹恼了他他随时能翻脸。这可是在学校,俞舟不敢想象邵荣在这里发飙的后果。 “有就有,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邵荣嗤笑一声。俞舟喜欢过别人这件事让他不太痛快,可那会儿他又不认识俞舟,难道他还能跑回十来年前去把那家伙揍一顿,威胁对方离俞舟远一点,高调宣布“俞舟是我的,谁都别想碰”? 邵荣把俞舟带上车,走过去亲俞舟。亲够了,他才说:“以前地就算了,以后你再牵别人的手,我就叫人去把那人的手剁了。看你还敢不敢!” 俞舟忽然有点害怕,害怕听到邵荣说这样的话。他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他越是想让邵荣提分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越偏离原来的模样。 要是他什么都不做——要是他没有提出分手,他们之间可能还是会维持着原来那平静无澜、互不相扰的相处方式。 如果邵荣真的不想和他分手呢? 俞舟系好安全带,偷偷看邵荣侧脸。邵荣的侧脸很好看,英挺俊朗,幽邃的眼,高挺的鼻,偏薄的唇—— 俞舟猛地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他第一次感到后悔,后悔两年前的自己那么贪心,贪婪地想要放纵自己,贪婪地想要和心有所属的邵荣相偎取暖。 邵荣是喜欢郁言的。 邵荣一直是喜欢郁言的。 俞舟在心里反复默念好几次,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是的,邵荣是喜欢郁言的,只要邵荣决定要去追郁言,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对,就是这样的。邵荣最不喜欢他这样的人,邵荣不喜欢他的胆小如鼠、不喜欢他的优柔寡断、不喜欢他的软弱与爱逃避。 邵荣他,他不会喜欢他的。 邵荣不愿意和他分手,是因为分手先由他抢着提了出来。邵荣一向最骄傲了,绝对会觉得被他提分手是一种耻辱。 所以——所以,他只要惹烦了邵荣、让邵荣来提分手就好。 学校离他们家也没多少路,俞舟还没回过神来邵荣已经停好车。邵荣见俞舟不知在想什么,连车停了都没发现,恶劣地凑近亲了上去。 俞舟忙推他。 邵荣笑着调侃:“我以为你魂儿出了窍,得我吻你你才能清醒。” 俞舟嗫嚅着说:“没、没有。” 两个人几天没见,回到家自然又是一番亲近。 俞舟为了预选的事准备了一下午本来就有点累了,这么一折腾自然早早睡下。邵荣刚从飞机上下来,也有些困了,搂着俞舟沉沉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俞舟提前到了学校,越想越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他要想个办法在招邵荣烦的同时,还得减少和邵荣在一起的时间。要不然照这样下去,他们都要从一个月见上几次变成同居状态了! 俞舟想来想去,在学校同事组团报班学驾照的时候把名字报了上去。负责人是个非常热情的年轻老师,叫楚恩。他看到俞舟的名字后热络地加了他好友,还把他拉进驾照群里。 俞舟一进群,大伙就聊开了,都说俞医生最近人气高涨,学校贴吧和很多班级群都在聊他。 俞舟很不习惯当话题中心,起了个头问大家要买什么样的车,成功把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转移开。 中午吃过饭,俞舟见没有学生过来,就打开电脑从群里下驾照笔试软件。 软件还没装完呢,校医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了。俞舟抬眼一看,立刻起身上前把人往病床上扶。 来的是两个熟人,程霖和他那黄毛弟弟。两个人年纪其实一样大,程霖只比黄毛弟弟大几天,这会儿两个人还真是难兄难弟,大家都伤得不轻。 紧接着,程霖两人的班主任也到了。那是个斯文又温和的年轻男人,见了俞舟点了点头,自我介绍说:“俞医生,我是楚恩,早上我们还聊过的。”他无奈地看向俞舟,“这两个刚才没来上课,我出去找人,一到那儿这两人就成这样了。” 俞舟没想到程霖的班主任正巧是楚恩。他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上前替程霖两人看伤。 楚恩免不了在一旁语重心长地劝道:“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商量着解决吗?你们好歹也算两兄弟,有了矛盾不能轻易动拳头,你看看你们伤成这样,我怎么和你们父母交代?你们要是高考前弄这么一遭,伤了胳膊伤了手,高考还能考吗?” 程霖和他那黄毛弟弟都一声不吭,尤其是伤得更重的黄毛弟弟。 俞舟已经给程霖两人检查完了,他抬头用他一贯温吞的嗓音对楚恩说:“不是他们打架弄的。” 楚恩的说教戛然而止:“什么?” “程霖是左撇子。”俞舟拿出药水替黄毛弟弟处理伤口,口里说,“弄出这伤的人显然不是左撇子,所以他身上的伤不是程霖弄的。” “这样吗?”楚恩还没来得及细问,校医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来的依然是上次赶到学校的那个女人,女人看到程霖和黄毛浑身是伤坐在那,一阵急火涌上心头,上前骂道:“你这丧门星,一天到晚不学好!我花钱养你供你读书,你就这样回报我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架打架打架,我看你干脆别念了!”她上前又要扬起手往黄毛脸上扇巴掌。 一只手抢先抓住了她将要落下的手掌。 女人看向抓住自己的俞舟。 俞舟有一双令人没办法对他生气的眼睛。他沉静、温文,却又有着难言的坚韧。 俞舟很少出头、很少主动和别人说话,可是看着程霖和黄毛,他想到了少年时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想,要是有人帮自己说一句话就好了,哪怕只有一句都好。 可惜没有。 俞舟说:“不是这样的。”他转头看向程霖,“你们不是打架,对吧?” 程霖不喜欢黄毛的妈妈,怎么都不愿意承认她是自己的继母。可看着一旁的黄毛,程霖终归还是开了口:“是他救了我。我们的乐队进了五四晚会的预选,学校的另一个乐队找了外校的人来堵我,说要废我一只手,他正好路过,就帮我打跑了他们。” 一直没说话的黄毛暴跳如雷,骂道:“谁要救你?我要是看清他们堵的是你,我才不会多管闲事,让他们弄死你最好!” 黄毛妈妈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她不由看向班主任楚恩,想从楚恩口里确认一下真实性。 楚恩从俞舟开口说伤不是他们互殴弄的就信了大半,这会儿自然是坚定地站在自己学生这边。不管怎么样,见义勇为肯定比打架斗殴好。楚恩立刻给了黄毛妈妈肯定答案。 黄毛妈妈脸色有些僵,她显然不是个擅长向孩子认错的人,和天底下的父母别无二致。她硬梆梆地问俞舟他们的伤怎么样,要不要转到外面的医院去。 俞舟说:“看着可怕,但没伤筋动骨,应该不需要。您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带他们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 “不去!”黄毛梗着脖子说,“死不了人。” “没问你!”黄毛妈妈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上前敛起脾气询问程霖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爸爸现在正忙,赶不过来。 “不用,俞哥医术很好,不比医院里的医生差。”程霖冷淡回答,“就算他不忙了也让他别过来,没什么大事。” 碰了个冷钉子,黄毛妈妈没再多留,踩着高跟走了。 俞舟松了口气,给程霖和黄毛把所有伤口都处理完。两个人互不理睬,由始至终都没和对方说过半句话,听俞舟说可以了就各自回去上课。 俞舟收拾完药水和检查仪器,才发现楚恩还没走。俞舟问:“楚老师还有事吗?” “哦,没有。”楚恩说,“就是想多留一会儿和你道个谢。刚才真是谢谢你了,要不然这两个学生这么倔,我肯定没法从他们口里掏出话来。唉,当老师最怕的就是这种学生,他们太有主见了,对上老师时嘴巴跟蚌精似的,等闲都撬不开。” “我也就正好碰上了。”俞舟说。 “你医术真好啊,还能从伤口看出是不是左撇子伤的!”楚恩说,“感觉这是刑侦的活儿了吧,你怎么看出来的啊?” “专门研究过一段时间。”俞舟说,“当时对这个很感兴趣,就跟老师做过这方面的项目。” 说到这个,俞舟的眼神暗了暗。这个项目,他外婆也曾经很感兴趣,出事之前她还对他说起过准备去首都那边跟一段时间,到时把他和外公也捎带上。哪怕已经年近六十,他外婆对医学研究依然有极大的热情,每次能得到学习和研究的机会都让她高兴不已。 楚恩见俞舟神色不对,忙道歉:“对不起,我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俞舟回神,朝楚恩笑了笑,说:“没有,就是想到我一个去世了好几年的亲人。她比我厉害很多。” “俞医生你已经很厉害了。”楚恩说,“总之,今天的事谢谢你了,要不这样吧,放学后我们一起吃个饭?也不去哪,就去门口的小饭馆,那老板我熟,想吃什么都能让他做。” 盛情难却之下,俞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也许是因为迈出了第一步,这段时间俞舟发现自己接触的人比他过去几年还多。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俞舟敛起心绪,把下载好的驾照笔试软件安装完毕,认认真真地练了几套模拟卷。放学后,楚恩打完卡立刻找了过来,热情地邀请俞舟去下馆子。 楚恩非常健谈:“其实我早几年就该去考驾照了,不过我怕我心大了,学了驾照就想买车。别看我们这薪水看着还算不错,可这边开销也大啊,刚工作那会我连吃饭都扣扣索索的,哪里买得起车?现在房子首付付了,还贷压力也不大,买车的事可以考虑起来了。哎对了,俞医生你有女朋友了吗?” 俞舟眼睫动了一下,说了个真实的谎言:“没有。” 楚恩乐呵呵地说:“哟,那巧了,我也没有。这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懒得做饭的时候都出来找吃的,和周围的饭馆老板全混熟了。” 到了店里,楚恩热络地和老板打了招呼,又和碰上的几个熟人说了会话。俞舟在一旁看着,有些羡慕楚恩的热情洋溢。他和楚恩边聊边吃,不知不觉过了八点,楚恩想起自己还得回去备课,火急火燎地走了。 俞舟散步走回家,才刚拿出钥匙就听到里面传来爪子抓门的声音。他忙打开门,蹲下把胖胖抱进怀里,满含歉意地说:“对不起,我和人在外面吃饭,回来晚了。” 胖胖倒是没饿着,它的有钱爹(邵荣)给它买了个自动喂食机,家里没人在它也能用爪子扒拉扒拉弄出狗粮来吃。 它欢快地朝俞舟摇尾巴,脑袋直往俞舟怀里蹭,和平时一样汪呜汪呜地叫着,意思大概是“我想你了汪汪汪”。 一人一狗玩闹了一会儿,俞舟带它去洗了澡,各自睡去了。 这天晚上邵荣没过来,可俞舟做了个梦,梦见邵荣抱着胖胖冷笑着对他说:“你儿子在我手上,分不分手你自己看着办吧。” 一大早的,俞舟吓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舟:你太过分了,居然拿胖胖威胁我。 邵傻傻:?????? 第二十章 【真的很像】 邵荣很快发现俞舟变得忙碌起来,傍晚和程霖那群小屁孩一起玩乐队,周末要去学驾照。提到这个邵荣就觉得惊奇,俞舟居然连驾照都没有,怪不得给车的时候他怎么都不要。 发现俞舟这个分手新招数,邵荣也不急,时不时直接去学校或者驾校搞突袭。邵荣一点都不掩藏自己和俞舟的关系,渐渐地学校同事和驾校同学们都发现他与邵荣很不一般。 就连学校领导也暗中关心过俞舟:小俞你与邵董关系可真好啊。 俞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邵荣没打算接他爸或他妈的班,早早就出来单干,别人提起他时越来越少将他称为“邵正飞的儿子”,大多都称为他“邵董”。市里排得上号的青年企业家里头他最有名。 有时俞舟都觉得外人口里的邵荣和他认识的邵荣不是同一个人。可从某种方面来说,邵荣又和别人口里的“邵董”很像,比如他现在这种堂而皇之宣布主权的行为。 同样是喜欢同性,同样是不为大多数人接受的性向,由邵荣做出来却那么地顺理成章。连周围的人看出他与邵荣的关系时,态度都和俞舟预想中很不一样。 甚至还有领导暗示过俞舟,想看看他能不能帮忙牵个线。 俞舟装作没听懂,心里却想,明明是一样的事,为什么会有完全不同的态度。 是因为许多人的想法逐渐变了,还是因为邵荣足够强悍,所以可以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 转眼到了四月中旬,天气渐渐转热,校道两旁的阔叶榕撒下浓浓绿荫。俞舟与程霖他们已经磨合得很好,不仅把五四晚会的曲子练得滚瓜烂熟,还练习了几首别的曲子。 程霖说:“明年我们初三了,很多课余活动都不能再参加,我想弄个小音乐会。”学校里另一个乐队的主唱因为找人打程霖转学了,十八中只剩程霖一个小乐队。 程霖念头一动,怎么都压不下去了。既然不想后悔,那他想尽量留下足够多的美好回忆。反正也不是什么正经音乐会,程霖托班主任楚恩帮忙借了小礼堂,用学校广播打了个广告,晚上便把活动室里的家伙都搬了过去。 傍晚邵荣给俞舟打电话,说要过去他那边。俞舟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脑袋一热弄出来的额外活动,心里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待,他老实对邵荣说:“今晚我们要在学校弄个小音乐会,可能要晚一些回去。” “哟,还开起音乐会来了?”邵荣越发觉得俞舟改变很大。换了以前,俞舟怎么都不会参与这种事的吧? 俞舟这段时间拒绝了邵荣很多次,每次都多少带着点故意的成分,轮到这次真的临时有事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他软软地邀请:“你、你要过来看看吗?不过到时台下都是学生,你要是不想来就算了。” “想,怎么会不想。”邵荣说,“宝贝,我可想你了。” 俞舟耳根一红,大着胆子挂了电话。邵荣这个人什么话都能轻轻松松说出口,不管是恶言恶语还是甜言蜜语,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他想说就能说——都不必当真的,他只是随口说一句而已。 邵荣要过来,俞舟有些紧张了。好在这不是什么真音乐会,十几岁的男生们凑一起玩玩而已。程霖和高正在学生之中颇有些人气,光是广播打一下广告,晚上过来捧场的学生就挺多,小礼堂都满了大半。 俞舟摸到吉他,别的东西都忘了。从小到大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做事之前忐忑不安,一点小事都能让他紧张半天,可一旦告诉他要做什么,他会立刻全心投入进去,不让自己有半点杂念。 “音乐会”开始,俞舟甚至没能分神去注意邵荣什么时候到的。直至最后一曲弹完,俞舟才看到最后一排站起来朝着他鼓掌的邵荣。 邵荣不知什么时候带了束白玫瑰过来,在掌声还没停歇时就走到了前面,把捧着的花塞给俞舟。 学生们“哇”地一声,纷纷哄闹起来。 俞舟怕在学校惹出什么乱子来,忙拉着邵荣往后台跑,丢下程霖他们溜走了。邵荣任由俞舟拖着他走了一段路,两个人走进了路灯昏暗的林荫道里。 邵荣定住不动了。他拉着俞舟把他抵在路灯下,目光落到俞舟那张在灯下显得分外俊秀的脸上。 俞舟紧张地抱紧怀里的白玫瑰,感觉馥郁的花香涌向鼻端,把他整个人弄得晕陶陶的。 邵荣逼他把脑袋抬起一些,凑近亲他的唇。 俞舟由着他亲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花、花要被压坏了。” 邵荣笑睨着他。 俞舟小心翼翼地抱着花和邵荣一起走回家。 这是俞舟第一次收到花。 夜风徐徐吹来,总是把花香吹进俞舟鼻子里,香香的,让俞舟有些无法思考。 俞舟甚至在想,如果他们早一点认识就好了。 十几岁时的邵荣,一定也像现在这样活得肆意飞扬,永远不会被别人的目光、别人的看法左右。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俞舟的心猛地颤了颤。不该是这样的,他不该这样想。 软弱的是他、爱逃避的是他、不敢争取不敢面对的是他,哪怕早早认识了邵荣,一切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那个人—— 那个人也很好很好。 能遇到这么多很好很好的人,对他来说已经很幸运了。 俞舟和邵荣一起回到家,找出花瓶认认真真地把白玫瑰插到里面。 透明的玻璃花瓶简简单单,没有太多花样,配上开得正盛的白玫瑰却意外地适合。明明只是多了一束花、多了一点香,感觉却和平时大不相同。 邵荣也觉得俞舟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尤其是在床上。 这天晚上俞舟比平时放开了很多,简直让邵荣觉得俞舟想勾着他死在他身上。餍足之后,邵荣亲了亲俞舟渗着薄汗的后颈,把俞舟抱去清理身体。 俞舟因为难得的主动而累得不行,才冲完澡已经窝在邵荣怀里睡着了。 邵荣搂着他思考俞舟为什么突然开窍了,想来想去,想到了那束他随手带去的花。一束花就把他收买了吗? 邵荣凑近亲俞舟薄红的耳根,说:“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哄的人呢?你还是乖乖待在我身边好了,免得别人对你骗身又骗心。”自言自语般说完,邵荣看着俞舟笑了起来。 这只小兔子是他的。 …… 开过那么一个“小型音乐会”之后,没事往校医室晃悠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程霖平时就常往校医室跑,第二天更是直接在信息课期间溜到校医室,对俞舟提出谴责:“我们是想玩音乐的,结果俞哥你和那家伙闹了这么一出,大伙都讨论你们去了。” 俞舟迟疑了一下,问道:“其他人……不会觉得反感吗?” “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代?”程霖说,“现在的男孩子相互之间开这方面的玩笑很正常,女孩子更不用说了,要是你们真的是一对儿,她们可能会比你还激动。我和高正都被她们背后讨论过,有次高正不知怎么听到了,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他也挺倒霉啊,喜欢的女孩子特别喜欢这方面的东西,是传播他和我的‘兄弟情’的主力军——要不然他也不会和我闹成那样。” 俞舟确实和时代有点脱节。上回邵荣和他说“流浪夫夫”上热搜,他上去搜了搜,没搜到什么东西,对那次风波没什么直观印象,甚至觉得也就是几个好事的家伙在起哄。 程霖和俞舟说起另一件事:“暑假T神要来我们这边开演唱会,票已经开始预售了,我和其他人商量着一起去看呢,俞哥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俞舟一怔。 程霖见俞舟这模样,以为他不知道T神是谁,立刻给他科普:“我以为俞哥你好歹关注一下乐坛的消息呢!T神前几年在国外发展,是第一个拿到美国音乐金奖的华裔,他还是创作型歌手,风格多元化得很。”程霖显然是那位T神的迷弟,“前两年他为了寻找灵感,冒充战地记者深入交战区,可把很多人给吓死了!那一年年底,他就出了那首包揽所有榜单榜首的代表作。他的演唱会行程一敲定,那几天的高铁票和飞机票都快预订光了!现在演唱会的票是分批预售的,每天不知道多少人蹲点等着抢呢。” 俞舟说:“我再看看。” 程霖也没勉强,只是千叮万嘱让俞舟一定要去听听T神的歌,不听绝对会后悔一辈子。 程霖接下来还有主科的课要上,不得不赶回去上课,校医室只剩下俞舟一个人。 俞舟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打开网页搜索T神,页面上很快跳出无数相关信息,他的歌、他的百科、他的新闻,满满当当地填满俞舟的视野。在所有消息的最前面,一张照片占据了大半个搜索结果页面。 那是个相当出色的男人,他年纪也才二十八~九岁,看着却有股历经无数世事的沧桑。照片拍的是他的侧脸,他有着幽邃的眼,英挺的鼻,偏薄的唇,英俊出众到叫人移不开眼。 俞舟手指僵僵地按下播放键,摄人心神的曲调从耳机里倾泻而出。十年时光,足以让一颗本就璀璨夺目的钻石绽放出最迷人的光彩。 真好。 他走到了他想要到达的地方。 …… 到了周末,邵荣被叫出去聚会,他有个狐朋狗友这几年在玩娱乐这一块,各种演唱会音乐会的票都大方地免费甩给其他人。 邵荣一到,就有人放出一张印着侧脸的海报挤兑他:“荣哥你看,你什么时候出道了?居然瞒着我们,不厚道啊!” 邵荣抬眼一看,哟,还真挺像。邵荣一向对娱乐圈没什么兴趣,懒洋洋地坐下问:“这谁啊?” 损友们损他:“T神啊,这你都不认识,山顶洞人吧?” 邵荣兴趣缺缺:“好好的中国人,就不能叫个中文名吗?叫什么T神,中不中洋不洋的,不伦不类。” “人家叫齐明熠,创作型音乐家,艺术水平高得很,还能兼顾商业价值,他的音乐叫好又叫座,不少人都称他为‘奇迹之手’,什么题材的音乐到了他手里都能化腐朽为神奇,变成所有排行榜上名列前茅的畅销金曲。” “哦。”邵荣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尽管其他人把这侧脸长得和他挺像的家伙夸得天花乱坠,邵荣还是直觉地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创作型音乐家。他一向没什么艺术细胞,对音乐的喜爱也仅止于随便欣赏欣赏的层次,不管这齐明熠有多了不起对他而言都不算什么。 见邵荣这反应,其他人都放弃再往下讲。那搞娱乐公司的人最懂怎么让邵荣感兴趣:“上回我看嫂子吉他弹得很不错,嫂子应该很喜欢音乐吧?荣哥你也拿两张票回去和嫂子一起去听听看?” 听他这么说,邵荣才伸手接了票揣进兜里。他想到拉俞舟玩乐队的那几个小屁孩,又提了句:“多给我来几张,”他想了想,报了个准确数目,“多弄六张吧。” 邵荣开了口,八张票自然都归他了。聚会散了之后,邵荣带着票去了俞舟那边。 俞舟正放着教程在做烘焙,做的是填满鲜花馅的美味鲜花饼。 眼下是春天,各种花开得正盛,俞舟报的驾校那边正好有个食用花卉基地,俞舟去弄了不少适合做馅料的花儿回来。 邵荣闻到满屋子花香,鼻子抽动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俞舟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看他。 俞舟一直在厨房忙活,身上系着可爱的小熊围裙,瞧着像个大小孩一样。 邵荣上去把人圈到怀里,往俞舟怀里嗅了嗅,笑着说:“这么香,香得我想一口把你吃掉。” 俞舟耳根全红了:“你、你等一下,鲜花饼还没好,我走不开。” 邵荣很大方地放开他:“成啊,我去洗个澡等你。” 俞舟松了口气。 邵荣走出两步才想起口袋里的演唱会门票。他随手把门票掏出来塞俞舟手上,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是大孟那家伙给的票,你拿着,票有八张,可以叫上你们乐队那几个小屁孩一起。” 邵荣说完就进房间洗澡去了,没注意到俞舟看清门票上那张侧脸时倏然出现的僵硬。 第二十一章 【纷至沓来】 俞舟感觉背脊一阵冰凉。许多不愿面对的东西、不愿承认的心思, 一下子涌上他心头。两年前初见时的那天晚上, 邵荣对着他喊了另一个名字;他转过头, 看到了邵荣漫不经心望过来的侧脸。 那时俞舟想,真像。邵荣把脸转过来, 带着酒气的气息喷在他脸上,笑着说:“小家伙,再看我就亲你了。你成年了吗?” 他结结巴巴地回答:“成、成年了, 我二十四岁了。”二十四岁,已经可以离开学校、迈入社会。他也找到了适合的工作,做好了未来规划, 一切都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 他想,他可以小小地放纵一次, 反正这人喝醉了。就当是两个寂寞的人在寒冷的冬夜里相互取暖, 这不是什么天大的罪过。 结果邵荣问出了他的名字、问出了他家地址, 时不时就约他出去或者到他家里。 两个人糊里糊涂地在一起两年多。 看着门票上印着的那张侧脸,俞舟有些害怕。为什么海报上、门票上印的都是侧脸呢?如果是正脸, 根本就看不出相似的地方。 俞舟胡思乱想着, 忽然闻到一阵焦味。 俞舟茫茫然地放下门票走进厨房,发现自己时间定错了, 鲜花饼烤焦了。 焦香的味道弥漫在厨房, 让俞舟满心沮丧。 他什么都没做好。 他还卑劣地想着可以一直瞒下去, 瞒到和邵荣分手,自己那龌龊不堪的心思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如果邵荣不想和他好聚好散呢?如果邵荣知道了的话—— 俞舟想到邵荣那些看似漫不经心的警告,心蓦然抽动两下。 他不敢让邵荣知道他有过的心思。 俞舟眼睫颤了颤, 把涌出眼眶的泪压了回去。 邵荣洗完澡出来,看到俞舟红着眼睛在收拾烤焦的鲜花饼。 嗅见空气里混杂着花香的焦味,邵荣眉挑了挑,走进厨房把人揽进怀里,凑近去亲他泛红的眼眶,嘲笑道:“怎么?烤焦个东西都能把你委屈哭?你说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爱哭?” 俞舟再也没忍住,转过身伸手环住邵荣的腰,把脑袋埋进邵荣怀里。 他想老老实实地把一切都告诉邵荣,却又害怕面对邵荣的怒火,只能任由眼泪把邵荣胸前的衣物染湿。 邵荣见俞舟哭得凶,心软了,把俞舟抱回了房间,凑过去亲他。 可他亲得越亲昵,俞舟哭得越难过。 俞舟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偷了邵荣对郁言的喜欢、邵荣对郁言的好,还不敢向邵荣坦白,早早把一切物归原主。 邵荣用亲亲也没能把俞舟哄好,只能让俞舟哭到睡了过去。 看着俞舟那哭红的眼眶和鼻子,邵荣觉得自己真是拿这胆小鬼兼爱哭鬼一点办法都没有。 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伙?明明已经工作几年了,明明也算是高学历高天赋的高材生,性格偏就这么软乎。 邵荣凑过去亲俞舟的鼻子:“出去可别被别人欺负了才好。” 俞舟被亲得蜷了蜷身体,像是想把自己整个人缩起来。 要是以前有人对邵荣说他会君子地抱着一个人啥都不干光是睡觉,连邵荣自己都不会信。没把饼干做好而已,有什么好哭的? 第二天俞舟醒得很早,他睁开眼,看到了邵荣近在咫尺的脸。 俞舟一下子僵住了。 想到自己昨晚对着邵荣哭得厉害,哭着哭着还自己睡着了,俞舟脸颊顿时涨得通红。 邵荣一定觉得他很莫名其妙、很没用吧? 俞舟感觉四周都是邵荣的气息,心脏颤了颤,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往邵荣唇上亲了一下。 邵荣的唇是温热的,真实的。 俞舟触电一样退开,逃似也地起身躲去浴室关上门。 阳光从窗外照进屋,床上的邵荣疲懒地睁开眼,唇角溢出一丝得意的笑。 这家伙还说要和他分手,一天到晚不是偷偷看他就是偷偷亲他,分什么分? 也就看在这家伙脸皮薄的份上,他才大发慈悲不戳穿他。 邵荣等俞舟从浴室里出来了,和他说起下个月邵老爷子七十大寿的事儿。邵荣说:“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回去,什么都不用准备,人到了就好。” 俞舟忍不住抬头看向邵荣,黑漆漆的眼睛满是认真和犹豫:“这样,这样好吗?” “什么这样好吗?”邵荣把俞舟抵在墙上,亲了亲他那被哭得有点惨的眼睛,“你不是还经常去找爷爷下棋吗?” 为了让他主动提分手,俞舟每个周末都硬着头皮到邵家拜访,企图摆出一副急不可耐想攀上邵家的姿态。结果他爷爷找他问:“你是不是硬逼着人家上门来陪我下棋?” 瞧瞧,连他爷爷都看出他是硬着头皮上的,可见这家伙装得有多糟糕! 俞舟看着面带戏谑的邵荣,终归没能把话说出口。 邵荣得去公司,也没和俞舟腻歪多久,陪俞舟逗了一会儿狗就出门了。 俞舟把胖胖的干粮和水都准备好才上班去。 这本该是风平浪静的一天,事实上一直到午后也确实如此。 到了下午临近下班,俞舟在整理柜子里的药物看看有没有需要扔掉的过期药,校医室的门冷不丁地被人撞开了。 俞舟听到动静,转过身看向打开的门,却见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已经重新把门关上。 那男人往里看了一眼,一下子看到了直直看着他的俞舟。 男人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并没有太在意俞舟眼里的震惊,因为这种震惊他已经看过太多遍,自从他出名之后走到哪里都能碰上。 男人躲进里面的休息室,拜托俞舟帮忙顶一顶。 很快地,有两个贼眉鼠眼的家伙过来敲门,问俞舟有没有见到一个戴着口罩的人来过。 俞舟有一张不像会说谎的脸。他摇着头说:“没有。” 那两个人失望地走了。 俞舟手指紧紧攥在一起,手心汗涔涔一片。 男人从休息室里走出来,理了理衣襟,无奈地说:“我答应给我朋友写一首歌,歌的背景是这个学校,所以我特意过来找找感觉,没想到居然被人认出来了。”他像是和老友叙话一样说完,才发觉站在立地药柜前的俞舟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男人奇怪地说,“我觉得你看起来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俞舟僵了僵。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挤出两个字来:“……没有。” 男人笑了:“你总是这么认真的么?” 别人随口搭讪一句、随口问一个问题,就认认真真地想上半天,有种难言的可爱。 俞舟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夕阳照进窗子,落在男人露出的半张脸上。他的眼睛幽邃而明亮,整个人透出一种精神勃发的感觉,像是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觉得累。 为了写一首歌悄悄漂洋过海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学校里采风,对他来说似乎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样真好。俞舟想。 这样的人就应该这样光彩夺目地活着,不应该为任何事伤心难过或者停下前行的脚步。 “你写的歌,很好听。”俞舟朝男人露出一个堪称明亮的笑容,两个笑窝轻轻浅浅的,瞧着好看至极。俞舟轻轻地说,“我很喜欢。” 男人正想说“我就知道你把我认出来了”,目光落在俞舟的笑容上,所有的话却霎时从脑海里清空了。 他定定地望着朝自己笑的俞舟,脑海里闪过无数碎片般的记忆。只是这些碎片闪现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看清,它们已经消失不见。 男人感觉脑袋一阵抽痛。 俞舟一震,忙上前扶男人坐下休息。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程霖他们喜爱不已的“T神”。 他叫齐明熠。 人如其名,是一个永远都熠熠发亮,朝阳般明亮夺目的人。 是……是他的初恋。 他们瞒着所有人偷偷地在一起,每天在天台弹唱,每天一起从黑漆漆的校道走回家。 直到、直到他的发小发现了他们的关系,悄悄告诉他家里人。 齐明熠被他家里人关了起来。 那天晚上,齐明熠从家里逃出来想要来找他、想要带他离开首都。可是就在来找他的路上,齐明熠出了车祸,差点没了命。 那一晚他守在急救室门口,所有人骂他是灾星、骂他不要脸勾引他,他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哭着守在门口,只祈祷着齐明熠一定要醒来,一定不能有事。 那时候俞舟想,他可能真的是灾星,要不怎么外婆死在他眼前,齐明熠又躺在急救室里昏迷不醒。 不管怎么样,只要他醒来了就好。 只要他醒来了,什么都不要紧的。 他能遇到这么多很好很好的人、很好很好的事,已经很幸运了。 俞舟手颤了颤,紧张地问:“齐先生,你没事吧?” “我没事。”齐明熠也觉得奇怪,他这老毛病已经很久没犯了,刚才脑袋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阵一阵地抽疼。他朝俞舟笑了笑,“以前出过车祸,留下点后遗症,老毛病了。” 俞舟正要再说,齐明熠的手机却响了起来。齐明熠看了一眼,叹着气说:“牢头打电话来了,我得回去了。你不知道,自从我上次自己跑到交战区找灵感他就天天紧迫盯人,生怕我再跑了去。” 齐明熠说完了,又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对俞舟说起了不相关的东西。 这下齐明熠确定了,俞舟真的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比认识二十几年的发小兼经纪人还亲近。 齐明熠挂了发小打来的电话,戳开微信对俞舟说:“我们来加个好友吧,回头我可以给你发粉丝福利~” 俞舟怔住。 “怎么?你不是我的粉丝吗?”齐明熠说,“你刚才明明说很喜欢我写的歌啊。难道是哄我的?” 俞舟忙说:“不是!” 齐明熠很快离开了,齐明熠的名字却躺到了俞舟的好友列表里。 俞舟看着自己一向安安静静的好友列表,感觉握在手里的手机微微发烫。 有些烫手。 第二十二章 【话不投机】 “我刚才被几个狗仔跟踪了。”齐明熠上了车, 转头和发小兼经纪人徐成礼说起刚才的事, “以前只有港城的狗仔比较难缠, 没想到现在国内也这么猖狂。” “你要知道你现在风头正盛,盯着你想看你跌下神坛的人不知有多少。”徐成礼语重心长地劝说, “求你了,安分点吧,别整天不闹出点事来就不舒服。” “怎么能说是不安分?”齐明熠说, “我答应要给人写歌,过来看看他们相识的地方不是很正常吗?” 在创作理念和创作方式上,他和徐成礼一直有分歧。他喜欢自由, 总待在同一个地方会让他感觉像被关在囚笼里。那滋味可真不好受,他打从心里抗拒。 徐成礼见齐明熠明确表示不满, 不敢再多说。 自从十年前出过车祸之后, 齐明熠越来越不愿意呆在家里, 坐在家里能让他觉得像是浑身被针扎一样。 当年齐明熠不乐意处理各种事务才带上他一起出国,后来齐明熠用他用顺手了, 也一直没换别人来负责。 若不是这样, 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怎么都不可能当齐明熠的经纪人。 既然齐明熠想去,那就让他去好了。采风这种事即使被拍了也不是什么黑料, 运作得当还能强化齐明熠的敬业人设。 徐成礼还在心里盘算着, 就听齐明熠说:“今天我在十八中那遇到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他就觉得很熟悉。” 徐成礼吃了一惊。这话从齐明熠口里说出来实在太难得了,这十年来齐明熠一心扑在音乐上, 半点绯闻都不曾沾身。 从齐明熠口里说出这种话实在太稀奇了,很多时候徐成礼都觉得齐明熠这人心里除了音乐之外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 “什么人啊?”徐成礼不由问,“男的还是女的?要是女孩子就好了,伯母一直念叨我帮你找找,免得你把一生都奉献给音乐!” 齐明熠摸着下巴说:“男的。” 徐成礼心里打了个突。他转头看向齐明熠,却见齐明熠已经不和他说话了,点开手机在刷消息。 齐明熠把好友们发来的消息粗粗扫了一遍,目光落到最新加到的好友上。他好奇地戳开那个叫“刻舟求鱼”头像,一看,这朋友圈还真是冷清,连半条动态都没有。 这号若不是刚才当场加上的,齐明熠都要以为自己加了个小号了。 齐明熠给“刻舟求鱼”发消息:“你活得可比我这个混娱乐圈的还小心。” 那边没回。 齐明熠忍不住和徐成礼嘀咕:“一见面时他还和我说很喜欢我的歌,现在我给他发消息他却不理我,你说他是不是骗我的?” 徐成礼这下真的吃惊了。他说:“你给人家发消息做什么?” “闲着没事干。”齐明熠说,“我还得去那边几趟,把他勾搭来给我当向导也好啊。我看他是那十八中的校医,对学校肯定很了解。” 齐明熠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英明,学校里有些约会圣地不是本校的人可不会知道。既然要写出初恋的感觉,怎么能不好好到现场感受感受? 徐成礼心里直打突。 齐明熠没察觉徐成礼的异样,越说越起劲:“你不知道,那校医很可爱,不笑的时候好像普普通通,一笑起来感觉整个世界都春暖花开。要是他能天天都朝我笑上那么一笑,我保证灵思泉涌,每天都写出新曲子。” 徐成礼感觉脑海里有根弦乍然崩裂。 这样的话,他听过。 他听过一模一样的。 当年,他们班来了个转校生,叫俞舟。俞舟性格沉闷,经常一个人安静地坐着,根本不和其他人说话。 那会儿齐明熠对上课也没什么兴趣,每天晚上玩到很晚,白天到学校唯一的目的是补眠。俞舟转进来之前,老师怕齐明熠影响别人,所以没给齐明熠安排同桌。 后来俞舟转学过来了,齐明熠旁边就坐了个俞舟。 谁都不知道他们的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俞舟和齐明熠一个安静、一个张扬,居然能天天腻在一块。 午间休息的时候,齐明熠就带着俞舟到天台上玩吉他。俞舟也会弹吉他,据齐明熠说俞舟好像还玩得很不错。 齐明熠以前有了新曲子都会先给他们这些朋友听,俞舟来了以后他就只弹给俞舟听了,用他的说法就是“俞舟听了能给我提意见,能和我一起修改和改编,你们比不了”。 直到有一天,齐明熠和他说:“只要俞舟每天朝我笑一笑,我绝对灵思泉涌,每天都能写新曲子。” 齐明熠还和他说,他喜欢上俞舟了,俞舟在首都过得不开心,他要和俞舟靠着他们自己写的音乐去环游世界。 这怎么可以? 这也太离经叛道了。 在齐明熠把这个计划告诉他、向他道别并让他保密的时候,徐成礼选择把这件事告诉齐明熠的家人。 后来,齐明熠就出事了。齐明熠出了车祸,昏迷了小半个月,再醒来时,齐明熠把俞舟忘了。 别的事都没忘记,只这一件,齐明熠忘得干干净净。 齐明熠父母喜极而泣,借着治疗的机会把齐明熠送了出国、让齐明熠在国外进修和发展。 他也跟着齐明熠出了国。 至于俞舟,徐成礼没有再听到过他的消息,只知道他也转学走了。 那时候已经是高三,没有人有闲心去关心一个不怎么相熟的人去了哪。 徐成礼一直认为自己的选择非常正确—— 若是当年他没有那样做,齐明熠可能就达不到现在这种高度! 哪怕现在很多人对同性恋已经非常宽容,国内却还是对这方面讳莫如深,没哪个名声大的公众人物敢公开自己有别于旁人的性取向。 所以,他没有做错。 再一次从齐明熠口里听到这样的话,徐成礼一阵紧张。回到落脚的酒店,徐成礼在房间里转悠了几圈,咬牙找了个信得过的内行人让对方查一查十八中的校医。 那边很快把相关资料发给了徐成礼。 当“俞舟”两个字跃入眼帘,徐成礼虚脱般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看着屏幕上那些关于俞舟的介绍。 没想到俞舟在高三的时候转学,还能考上一流的医科院校,毕业后找的工作也很不错。 这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还要来招惹齐明熠? 不行,他不能让俞舟毁了齐明熠现在得来不易的名声和地位。 …… 周末,俞舟和楚恩他们约好一起去学车。结束半天的学习之后他们在附近找了个小饭馆吃饭。 俞舟还惦记着上回没做成的鲜花饼,想趁着现在食用花卉供应充足再做一遍。 楚恩不会烘焙,不过他对能吃的话挺感兴趣,提出要和俞舟一起去。没想到到了那边之后还碰上个熟人,是开烘焙店的赵云峰。 哪怕上回邵荣跑过去表明“我是俞舟男朋友”,赵云峰对俞舟还是和以前一样热络:“我就知道俞舟你也会发现这个花卉基地!” 俞舟给楚恩和赵云峰相互介绍过后,三个人齐齐挑起了楚恩口中那些“能吃的花”。 俞舟和楚恩两人拎着挑好的食用花卉走出基地时,迎面见到个有些面善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俞舟一怔,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人,仔细在脑海里找寻着关于对方的记忆。 “怎么了?”楚恩问。 “遇到一个熟人,”俞舟平静地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可能要和他说说话。” 楚恩和赵云峰对视一眼,点点头,先走了。 俞舟看向来人。他记得这人叫徐成礼,是齐明熠的发小,也是齐明熠的经纪人。 对于齐明熠父母来说,徐成礼自然是最可靠的,因为徐成礼知道当年发生的一切——知道齐明熠和他的恋情,更知道齐明熠遗忘了什么。 在齐明熠父母看来,徐成礼既然会阻止第一次,自然会阻止第二次。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在见到齐明熠以后,俞舟就一直在等徐成礼找上门。 俞舟抱着自己抵在胸口的大纸袋,看向不远不近地站在那儿的徐成礼。 “你可真能迷惑人。”徐成礼开口说,“刚才那两个人都是被你这副无辜的表象迷惑的吧?” 俞舟并不开口。 徐成礼说:“我警告你,不要再接近明熠!你知不知道他走到现在有多不容易?你知不知道他有多爱做音乐?当初你就差点害死他,你难道要再毁他一次才甘心?” 俞舟攥在纸袋上的手微微收紧。 “你想清楚,”徐成礼说,“刚才那两个家伙要是知道你喜欢男人,还会像现在这样和你往来吗?” “他们知道。”俞舟说。 徐成礼一滞,不敢置信地看着俞舟。 “我有男朋友了。”俞舟抬眸看着徐成礼,“他们都知道。” 仿佛是为了印证俞舟的说法,一辆骚包的跑车像风一样停在路旁。 车门打开,邵荣从车上走下来。他倚在跑车旁朝俞舟招手,懒洋洋地说:“刚看到你同事,他们说你在这儿。大中午的,太阳猛得很,你和你朋友聊完了吗?能走了吗?” 邵荣不认识徐成礼,不过扫上一眼就知道俞舟和对方聊得不怎么愉快。他可不是好脾气的俞舟,谁要敢让他不痛快他绝对一点面子都不给。 话不投机半句多,不长眼的人鸟他干什么? 第二十三章 【怒不可遏】 邵荣顺利把俞舟领走。回去的路上, 邵荣问俞舟:“这人谁啊?看着一脸小人样。” “以前认识的。”俞舟眼神闪了闪, 垂低眼睫想了一下, 补充了一句,“没见过多少次, 不是很熟悉。”这是实话,当年他和徐成礼并不熟悉。那时他和齐明熠都才十几岁,胆子没那么大, 偷偷摸摸谈恋爱自然不敢让别人知道。主要是他胆儿小。 邵荣想起俞舟和家里闹得不太愉快,见俞舟表情不对也就没再多问。他趁着红灯侧头凑过去亲了亲俞舟的耳朵:“不喜欢的人下次遇到不要理了。瞧你,往太阳下站一会儿脸就晒得这么红。” 俞舟感觉耳朵一阵发烫, 连着耳根也红得通透。他问:“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邵荣漫不经心地回:“你这还没学会开车呢,男朋友总得承担接送义务是不是?” 邵荣载着俞舟去吃饭, 见俞舟对其中两道菜特别喜欢, 还顺便叫来大厨给俞舟讲讲经验。 换成平时, 俞舟可没有于这种有名大厨交流的机会,他有些紧张, 最开始说话时有点磕绊, 后来入了正题却慢慢放松下来,交流到兴起时眉眼甚至还不知不觉地染上几分飞扬笑意。 若是换了以前有人对邵荣说他光是看着一个人就觉得满心愉悦, 可看着俞舟微微带着笑的唇角和微微弯起的眉眼, 邵荣觉得比谈成一笔大生意还愉快。以前怎么没发现俞舟笑起来这么好看呢? 邵荣反省了一下, 大概是他以前比较喜欢看俞舟在床上哭。这家伙也不聪明,都不会多朝他笑笑。要是他早发现了,兴许就不会那么爱欺负他了。 嗯, 兴许吧?邵荣也不太信任自己。 俞舟结束与大厨的对话,才想起邵荣还坐在一边。见邵荣捧着茶随意喝着,俞舟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对不起,我忘了你还在,和张哥聊太久了。” “哟,都喊上哥了。”邵荣挑眉逗他,“怎么不喊我哥?” 邵荣这人来了兴致可不会善罢甘休,抵近亲得俞舟把邵哥荣哥好哥哥全部喊了一遍,才心满意足地哄道:“我的乖乖真乖。” 邵荣顺带把俞舟捎回家,让他陪老爷子下下棋、教他妈做做烘焙。 老实说邵荣是不太乐意把人让给他妈和他爷爷的,现在俞舟越来越忙,经常说在做这个在做那个,再不像以前那样只要开车过去就能找着人了。不过看俞舟那么喜欢他妈和他爷爷,每次被关心几句都一脸孺慕和开心,邵荣只好勉为其难地把他出让半天。 也不知他家里人是怎么想的,把这么个软乎乎又胆小如鼠的家伙扔在外面不闻不问。 以前的事,俞舟不说邵荣也不多问,反正那没什么要紧的。 连胆子这么小的俞舟都能下定决心和他们断了联系,他家里人肯定不是什么好鸟。 周末结束,又到了工作日。邵荣吃过俞舟留的爱心早餐,在家逗了会儿胖胖才出门去公司。 这天是周一,齐明熠新一期的演唱会门票开始预售,连邵荣公司里都有不少人在讨论。 邵荣到公司后叫人送杯咖啡到办公室,拿出手机看了看意外热闹起来的公司群。原来是有个员工错群了,发了张图说什么“啊啊啊啊啊啊这两人好甜”,其他人一直在提醒她撤回她都没注意到。 邵荣拉回去看了眼,目光一下子凝住了。没等他看仔细,那发图的女孩终于注意到自己闹的乌龙,忙倒回去撤回。 邵荣一顿,发了句话:“再发一遍。” 公司群里霎时静了下来。 发图的女孩硬着头皮回了句:“邵董?” 邵荣有些不耐烦了,重复刚才的话:“再发一遍。” 那边不敢再迟疑,把撤回的图又发了出来。那是所谓的T神和他经纪人在一起的图,底下还配了段小子,说他经纪人和他从小相识,两个人二十年来一直好得跟同一个人似的。 邵荣的目光定在那个经纪人身上。 这个人,他前两天刚见过。 邵荣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俞舟为什么会认识这个齐明熠的经纪人?从那天他撞见的画面来看,俞舟和那个经纪人似乎聊得不太开心。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这张照片拍到的依然是齐明熠的侧脸。 邵荣记得前段时间他那群狐朋狗友拿着类似的一张侧脸海报闹他,说他出道了怎么不通知他们。 不管群里噤若寒蝉的员工们多么忐忑,邵荣已经冷着脸把手机扔到一边。 这件事,他得好好想想。 傍晚,邵荣开车回到家。胖胖似乎早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没等门打开就候在那儿。邵荣一开门,胖胖马上冲上来挠他裤腿。邵荣把搁在门边的狗粮扔了两块给胖胖,见胖胖欢快地摇着尾巴吃,不由笑了:“狗都比人有良心。” 邵荣坐到沙发上打游戏,连输了几局,不由把队友喷得一个个都没声了。只有平时玩得比较好、加上了好友的老朋友找过来问:“怎么了?吃火~药了?” “呵呵。”邵荣回了两个字。 “看来是真吃火~药了,谁胆子这么肥,敢惹你荣少不痛快啊?”那边忍不住好奇。 邵荣没回他。 邵荣是个极其骄傲的人,他一向对自己信心满满,面对俞舟时更是如此。他觉得俞舟老喜欢他了,喜欢到时不时偷看他、时不时偷亲他。哪怕俞舟要和他闹分手,他也只觉得好玩。 可这几天发生的事却让邵荣生出了疑心。比如,俞舟偷偷看他的时候,心里真的在想他吗? 有的东西是禁不起怀疑的。一旦怀疑的种子在心里种下,所有可疑的点都会来到眼前。 比如俞舟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要分手。 比如他把演唱会门票拿回来的那晚俞舟为什么扑进他怀里哭。 原来那天俞舟和那什么经纪人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才不欢而散? 俞舟是斗不过人家身边的青梅竹马、被那个齐明熠甩了,所以拿他当替代品吗? 这个猜测一冒出来,邵荣简直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他邵荣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俞舟最近忙着五四晚会的排练,回家晚。邵荣把队友都骂走了,不想再玩游戏,打开微信看了看跳个不停的消息。 其中一个人发来的话引起了邵荣的注意。 那是他那当狗仔的朋友发来的,那家伙说他为了挖T神猛料跑首都去了,结果还真挖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我采访了几个T神的高中同学,发现T神和嫂子高中时认识,还好得不得了!”那家伙添油加醋地把自己采访的结果说完,唯恐天下不乱地胡猜乱测,“荣哥,我觉得这事不对头啊,你和T神长得可有点像啊,该不会给人当替身了吧?” 邵荣本来已经是一个濒临爆炸的火~药桶,看完那边发来的话后却出奇地镇定下来。他神色冷淡,平静地回了句:“是郁言让你这么做的吗?” 那边霎时没声了。 对,是郁言让他这么做的。 他从一开始就是在盯着俞舟,找机会在邵荣和俞舟之间煽风点火。 俞舟是凭空冒出来的,郁言他从小都认识,该帮哪边不是很明显吗? 而且私心里他也更希望邵荣能和郁言在一起,要不然他可算是押错宝了,没了邵荣的支持,郁言在他那群如狼似虎的叔伯兄弟之间根本站不住脚。 有邵荣在的话,他们这些跟郁言交好的也能沾沾光。 前两次挑拨离间都没让邵荣爆发,他憋着劲要来个狠的,结果邵荣看到这样的大料居然还能忍耐。难道真那么喜欢那个俞舟吗?! 邵荣脸色阴沉地把手机一扔,心里像是有只狂躁的猛兽在冲撞。 妈的,全世界都想来插一脚。 邵荣脸阴得很滴水,也没开灯,就那么坐在沙发上等着俞舟回来。 俞舟被程霖他们拉去吃了点东西,回来得比平时晚,他掏出钥匙把门打开,摸索着啪地开了灯。 俞舟这才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邵荣。 俞舟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不开灯?”俞舟想到邵荣可能天没黑就过来了,愧疚得很,放下手里的东西放到旁边的柜子上,问邵荣,“你吃过晚饭了吗?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俞舟正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往外抛,邵荣已经腾地站了起来,走近把他抵在冰凉的门板上。 俞舟感觉背上一片冰凉。 他这才注意到,邵荣的眼神冷得吓人。 “邵、邵荣。”俞舟低低地喊,像只被人扼住咽喉的怯弱小动物。 邵荣看着俞舟胆小又无辜的模样,想不出他哪来的胆量骗他,哪来的胆量把他当成别人。他在床上总不爱开口,是不是怕一开口就喊了别人的名字?! 满腔怒火几乎要将邵荣的理智全部烧光,他一字一字地问:“你认识那个齐明熠?” 俞舟脸色霎时一片雪白。 邵荣知道了。 邵荣什么都知道了。 邵荣看到俞舟的表情,已经得到答案。他心里闪过无数种让俞舟哭着认错求饶的办法,最终却连简单粗暴地揍俞舟一顿都下不了手。他冷冷地把俞舟推开,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十四章 【给不了的】 邵荣走了, 俞舟靠着门缓缓蹲下, 伸手环住自己的膝盖。 每次都是这样, 他总是能把事情弄得很糟糕,什么事都做不好。 俞舟刚把脸埋进手臂里, 胖胖就跑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他,又伸出舌头舔他手肘。 俞舟抬起头,对上胖胖乌溜溜的眼睛。胖胖不会说话, 大概感觉俞舟不开心,昂起脑袋朝他汪呜汪呜地低叫。 俞舟把胖胖抱进怀里,起身给它喂了点吃的。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收拾收拾,牵着胖胖出门, 打车回原来的小区。 这一次, 邵荣肯定不会再来找他了。 邵荣给的房子他不能再住, 但是胖胖不能没人照顾,他、他先带走好了。 俞舟回到原来的小区, 才九点多, 还不算太晚,晚上出去跳广场舞的老伯老太陆陆续续回来。 俞舟一向很有老人缘, 见到俞舟老伯老太们都颇为惊奇, 这个说:“小俞最近去哪了?都没看到人了!”那个说:“我孙子天天往你那楼道觑, 贼惦记着你做的小饼干!”再有就是说:“小俞养狗了?这狗儿看着可真机灵啊!” 俞舟一一应了,抱着胖胖回了家。小半年没人住,家里免不了积尘, 俞舟放下胖胖里里外外打理一遍,终于累了,躺床上沉沉入睡。 胖胖在床边走了一圈,最终选择躺在床边的地毯上趴下睡觉。 邵荣不再出现的人生变得很平静,一切像是静止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波澜。俞舟每天准时上班,跟程霖他们练练曲子。 五四晚会的日期并不是五月四号,因为学生五月一日就放假了,所以日子定在四月三十号晚上。 最后一次彩排之后,程霖私底下和俞舟开玩笑:“俞哥,邵哥不会再来给你送花吧?听说这次晚会我们学校要搞网上直播来着,邵哥再来这么一手的话你们可真的要红了。” 小孩子最好收买,自从俞舟把邵荣给的演唱会门票拿给程霖几人,程霖他们对邵荣的称呼就升级为邵哥。 “不会。”俞舟说。 “你已经和邵哥商量好让他别过来吗?”程霖好奇。 “不是。”俞舟顿了顿,老实地说,“我们分手了。” 程霖一下子没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程霖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说:“分手了?怎么就分手了?” 俞舟嘴唇动了又动,终归没说出话来。 他与邵荣之间的种种阴差阳错,都不能和别人说起。 真的要说的话,那就是他太胆小又太贪心,软弱怕事、优柔寡断,没法及时把该说的话说出口,该讲明白的事讲明白。 邵荣是该生他的气,是他贪恋邵荣给的陪伴、贪恋邵荣家里人给的关心。 程霖见俞舟神色微黯,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顿时不再开口。他只是有些惭愧,俞舟一向都不多话,他竟没发现俞舟和邵荣出了感情危机——甚至还分了手。 俞舟在地铁站口和程霖分别,挤上地铁回家。已经过了上下班高峰期,地铁里空荡荡的,俞舟坐在座位上看着自己映在窗上的影子,微微出神。 这样的生活,和以前其实没什么不同,邵荣也不是总会过来。 一切都还和平时一样。 俞舟安安静静地坐着,脑海里不知怎地浮现许多年前的一幕幕。 那时候他其实胆子也小,决心要和齐明熠在一起也挣扎了很久。 齐明熠说想要离开,想要到外面去做自己的音乐,俞舟想了很久才敢答应,心里却觉得他们还太小了。 世界那么大,他们才那么小,他们能不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但看着齐明熠明亮的眼睛,他忽然有了莫大的勇气,点头答应两个人一起走。 结果,结果齐明熠出事了。 齐明熠出车祸昏迷了小半个月才终于醒来。他见不到人,他们说齐明熠不记得他了,让他不要再来。他不信,在齐明熠出院时追上去,齐明熠却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那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齐明熠和家里人走了,他母亲也找了过来。他母亲扇了他一记耳光,问他是不是要害死所有人才甘心。 他的继父还要在齐明熠爸爸手下做事,他弟弟还要在他们学校读书。 他母亲哭着骂他:“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儿子!” 人毕竟不能只为自己活着。 他本就不是在父母的期待下出生的,他的存在对他们来说一直等同于累赘和负担。 他不能再给他们惹麻烦。 俞舟转学了,转回了从小生活的小镇上。 小镇上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对他还是一样亲切友好。 开学已经是高三,学习任务很紧,他没有时间想太多,什么爱情、什么自由和追求,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他得先学会怎么靠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俞舟下了地铁回到家,还没开门,就听到胖胖在里头轻轻地挠门。 俞舟啪地把灯打开,明亮的灯光倾泻而下,驱走了一室黑暗。 俞舟把胖胖抱起来和它亲密地蹭了几下,眼里终于染上一丝笑意:“胖胖乖,我去给你做吃的。” 能像现在这样平平静静地活着,做着普普通通的工作,交上三两个相处起来很轻松的朋友,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 …… 另一边,邵荣开车回到家,脸色不怎么好。邵妈见他又是一个人过来,劈头盖脸地问:“小舟呢?不是叫你把人一起带回来吗?” 带个屁!邵荣脸色死沉死沉,压根不想搭理邵妈。 邵妈察言观色,发现不对头,立刻板起脸说:“你不是把我儿媳妇给作没了吧?你能不能收收你的臭脾气?就你这样的,有谁能忍你?快去把人给我哄回来,该认错认错,该道歉道歉!”邵妈当了半辈子女强人,也就在面对俞舟时有过点慈母范儿,对两个儿子她一向严厉又不留情。 被邵妈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教训,邵荣爆发了:“凭什么让我认错?!” 那家伙拿他当别人的替代品,一骗骗他两年,这还成了他的错不成? 那家伙倒好,不乖乖认错道歉就算了,他冷静下来回去一看,呵,人不见了,狗也不见了,一看就是带着狗儿子跑了! 妈的,他邵荣就没受过这样的气! 从小到大谁招惹了他不是夹着尾巴来向他认错求饶?! 邵妈见邵荣还敢对自己吼了起来,知道这回不是小情侣玩情趣,是真出了问题。 邵妈难得地想当个知心妈妈,示意邵荣坐下,语气和缓地问:“你真不想和小舟过下去了?” 邵荣不吭声。 这事他还没想好。 要这么分了,他怎么都不乐意。俞舟招惹了他还想拍拍屁股走人,没门! 可要他主动去找人,邵荣更不乐意,做了这样的事还敢跑,真是有能耐了! 邵妈一见邵荣这模样,明白了,这是想等人俞舟来求和服软。 邵妈说:“感情这种事,我没资格说你,也教不了你什么。”她说话直击邵荣要害,“不过你得想清楚要是就这么分开了你会不会后悔。小舟这孩子,脾气软,心也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不会三心两意,就算别人对他有那心思他也会拒绝,分开以后可不同了,他那性子,别人追得紧一点就不好意思拒绝——到那时候你再后悔可就晚了。” 邵妈这么一说,邵荣顿时警醒。 他蓦然想起暑假时齐明熠得来这边开演唱会呢,那个经纪人前段时间会找上俞舟,是不是代表齐明熠也提前过来了? 要是这两人见上面,会不会来个旧情复燃?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邵荣立刻火冒三丈。 敢情是急着和他分手,好名正言顺地和旧情人见面! “我有事,先走了!”邵荣对邵妈说了句,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邵家老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一旁,邵荣走了他才坐下,端着他那张酷似他父亲的面孔问:“妈,你真这么喜欢那小孩?我以为你会更喜欢郁言。” 邵妈一顿,看着邵家老大说:“你像你父亲,从来不用我操心。可你弟弟不一样,我想他活得开心点。郁家那孩子很优秀,也很聪明,可以轻松应对任何场面。但是你弟弟对他更多的是征服欲,较劲赢了,也就那样了。俞舟不一样。小舟那孩子能给他的东西,是我们都给不了的。” 那些柔软的、温暖的感情,他们都给不了也教不了,因为他们也不曾拥有过。 邵荣不知道邵妈与他哥的对话,他开车出了门,越想越气。他把骚包的跑车呼啸着开进俞舟住的小区,熟门熟路地往楼下的空地上一停,拿着钥匙上楼。 在电梯里,邵荣遇到了住在俞舟楼上的老头儿。老头儿见了他,热络地打招呼:“小伙子,小俞才刚回来没几天,你又过来了,你们感情可真好啊!” 邵荣硬梆梆地回了句:“好个屁。” 老头儿不吭声了。 到了俞舟所在的楼层,邵荣出了电梯,耳尖地听到老头儿在那嘀咕“脾气这么大,小俞咋认识这么个朋友”。 邵荣气得要死,哐啷哐啷地掏出钥匙,泄愤般戳进钥匙孔里。 喀啦一声,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夭寿咯老婆带着狗儿子跑啦! 邵傻傻:气成河豚.jpg 第二十五章 【我不接受】 边往里走, 邵荣边在心里骂, 小破房子, 又窄又小,能住人吗? 对于俞舟一声不吭带着狗儿子跑回来这件事, 邵荣心里恼火得很。要知道这地方的钥匙他都快扔了,若不是知道俞舟没别的地方可去他才不会过来。 结果打开门,里头黑漆漆的, 居然没人。俞舟不在这能去哪?邵荣打开灯,登时炸了。屋里该收拾的都收拾了,桌上还有没来得及放进冰箱的甜豆汤。 这说明俞舟确实搬回来了, 可现在却见不着人!邵荣翻过手腕,看了眼表, 脸色阴沉。这都十点多了, 俞舟跑哪去了? “汪呜汪呜!”小狗儿的声音从房门后面传来。邵荣起身走过去, 把房门拧开,胖胖蹿了出来, 欢快地绕着邵荣转圈。邵荣往房间里一看, 空荡荡,没人! 有能耐了, 不仅自个儿搬走, 还敢夜不归宿!邵荣怒火中烧, 掏出手机,恶狠狠地拨号。 那边一直不接。邵荣把手机扔一边,横躺到沙发上, 想着最近发生的一切。 都说没人抢的东西不吃香,果然是正理。以前他总觉得俞舟这样的,哪会有人看得上啊,他不用费什么劲就能养在身边。开心了逗一下,不开心了就抛诸脑后,压根不理会。可自从发现俞舟身边冒出一堆堆乱七八糟的家伙,他立刻感觉到浓浓的危机感。 邵荣憋着一股气,再把手机拿回手里,又拨了一次号。这次那边终于接通了,俞舟的声音从那边传来:“……邵荣?” “是我。”邵荣冷哼,“你在哪里?这都多晚了,你还在外面?” “李伯父突发脑溢血,我过来看看。”俞舟也是回到家后才收到李先生的消息。俞舟看了眼一旁颓然坐在走廊长椅上的李先生,努力压下接到邵荣电话的震惊和害怕,认真解释,“李哥一个人等在急救室外,我不放心。” 邵荣都快把那姓李的忘记了。他深吸一口气,狠狠踹了前头的茶几一脚,压着火气问:“哪家医院?” 俞舟怔住。他下意识地报完医院地址,才想到要问邵荣为什么知道自己在外面。可没等他问出口,邵荣那边已经挂断电话。 李先生把脸埋在手掌之中,心跳似乎也和急救室那心电仪上变幻不定的图像起起落落地波动。俞舟一向嘴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李先生才好。 约莫二十多分钟之后,急救室的门打开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解下口罩对李先生说:“您父亲的情况比较复杂,需要先转入ICU再确定治疗方案。如果您能请动军医院脑科的张主任过来会诊,您父亲醒过来的机会应该大一些。” 对市里的专家,俞舟还是记得很清楚的。他忙问:“张怀成张主任?” 李先生不由看向俞舟。他对这位张专家了解不多,在军医院那边也没有关系。 俞舟也不认识这位张主任,不过他的事迹在业内一向如雷贯耳:“张主任是国内一流的脑科专家,前几年曾经在七国医学交流会完成极高难度的微操手术。他很少出外诊,预约也已经排到差不多三年后,有国外病人专门飞过来找他他也腾不出时间。” 张主任有名有利,什么都不缺。他还坚持在一线、每天完成超负荷的工作了,完全是因为出于医学的热爱。但张主任再厉害,也只是凡胎肉体,总不能自己每天不休息二十四小时不停歇地给人治病吧? 所以,要预约到张主任非常难! 俞舟忙说:“我联系一下老师吧,也许老师认识张主任。” 李先生还没说话,一把略带嘶哑的声音就从他们前方传来:“哪个是俞舟?” 俞舟一愣,抬头看去,一下子认出了眼前那年逾半百的中年人。俞舟立刻站起来,像个规规矩矩的小学生一样结结巴巴地喊人:“张、张主任!” 李先生也豁然站起来,直直地看向那两鬓花白的中年人。他激动地上前握住对方的手:“您就是张主任?” 张主任点头,只与李先生的手轻轻一握,立刻松手。张主任淡淡地说:“是邵荣那小子让我来的。”他看了眼站在李先生身旁的俞舟,“我过来了,可以换你回去了吧?” 李先生一下子明白过来,张主任是邵荣特意找来的,原因是俞舟大半夜陪他守在医院这边。李先生赶紧说:“麻烦张主任了。”他转向俞舟,“小俞,已经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替我谢谢邵先生。” 俞舟僵在原地,看着张专家叫上闻讯倾巢而出的几个脑科医生去给李父会诊。他脑袋仿佛有些钝化了,根本转不过来。 ……邵荣又帮了忙,天大的忙。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不怎么好闻。俞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离开了医院赶回家。邵荣既然知道他在外面,应该是在他家里。邵荣要他回去。 邵荣要他回去。 俞舟心里掠过这句话,心脏像是被狠狠烧灼了一下,又疼又热,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坐车回到小区外,刚要走向小区大门,忽地见到一旁的路灯下站着个人。那人正倚在那抽着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是邵荣。 几天不见,邵荣给俞舟的感觉更为锐利,更加难以面对。 俞舟僵硬地定住不动。 邵荣把烟摁熄,扔进垃圾桶里,抬脚走向眼睫轻轻发颤的俞舟。他把手伸过去,抓住了俞舟冰冰凉凉的手,拉着他走进小区。 俞舟几乎是被邵荣带着往前走的。他的心怦怦直跳,被邵荣抓着的手掌由凉转温,甚至还渗出一丝丝细汗。俞舟小心地望向脸上镀着路灯灯光的邵荣,嗫嚅着喊:“邵、邵荣。” 邵荣定步,转头看俞舟。对上俞舟黑漆漆的眼,邵荣很容易就看见俞舟那双向来怯生生又认真无比的眼睛里映着自己的脸。在俞舟回来之前,邵荣把那个齐明熠的各种照片搜出来看了一遍,结论是:除了那奇异般相似的侧脸,俞舟眼瞎了才会把他认成那家伙。 邵荣没理俞舟,拉着他继续往回走。俞舟被他带得有些踉跄,只能加快脚步跟上。 两个人回到家,胖胖欢快地迎上来,绕着他们直转圈,瞧着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想到邵荣帮忙请来了张专家,俞舟鼓起勇气开口:“谢谢。” 邵荣扭头,一转身把俞舟抵到门上,居高临下地瞅着俞舟半饷。他从来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既然他确定自己不想把人放开,那肯定不能放开。问题再大,内部解决。邵荣对上俞舟的眼睛,很想知道俞舟是怎么谈恋爱的。 十几岁的俞舟到底是怎么样的呢?这个问题不是第一次出现在邵荣心里。过年的时候他们一起去旅行,邵荣就好奇过这个问题。 俞舟这人胆子这么小,十几岁的时候敢偷偷和喜欢的人接吻吗?那么姓齐的又是怎么把俞舟骗到手的?就俞舟这样的,是不是只要稍稍对他好一点,他就被哄上贼船了? 无数问题齐齐冒出头来,邵荣不得不承认,他讨厌那个姓齐的,讨厌那家伙提前出现在俞舟生命里,讨厌那家伙早早在俞舟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邵荣把俞舟困在双臂之间:“你不觉得你该好好解释解释吗?” 俞舟噤声。 邵荣气得笑了:“俞舟,你是不是觉得我奈何不了你?” 俞舟呼吸轻轻颤了颤。他有些讨厌自己的嘴笨、讨厌自己的胆小、讨厌自己的犹豫不决,总是把事情变得这么糟糕的。俞舟老老实实地道歉:“……对不起。” 邵荣冷笑说:“那你倒是说说,你对不起我什么?” “……我以为你不会在意的。”俞舟说。 “你以为我不会在意什么?”邵荣说,“你会在意你在我的床上想着别人?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大方的人?你觉得天底下真有这么心胸开阔的男人?” 俞舟霎时没声了。 是没有心胸这么开阔的男人。哪怕是他,在想到邵荣心里想着是郁言的时候也会有一点点难过和挥之不去的罪恶感。 邵荣逼着俞舟抬起头来,要俞舟睁着眼和他接吻。 哪怕两个人在一起两年,俞舟的吻技还是糟糕得很,压根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唇舌交缠。邵荣要他睁着眼,俞舟更是紧张得舌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伸出来也不是,藏起来也不是,只能由着邵荣肆意地在他口里掠夺。 俞舟眼里涌起薄薄的雾气。 邵荣亲够了,把身体微微发软的俞舟抱起来,踹开卧室门把人带了进去。到了床上,邵荣依然要俞舟正脸朝着他,居高临下地逼问:“说说看,你和那个姓齐的是怎么分手的?也是这样什么都不说就一声不吭地跑掉?” 俞舟浑身一颤。 他不想和邵荣说起这个话题。 也不想听到邵荣这么轻蔑地提起齐明熠。 邵荣眯起眼,看着哑巴掉的俞舟半饷,怒极反笑:“那我告诉你,我和他可不一样,”他的手钳在俞舟腰上,一字一字地说,“我、不、接、受、这、样、的、分、手。” 第二十六章 【舍不得揍】 邵荣从小到大就不知道什么叫耐心, 也没有人敢挑战他的耐性。哪怕是他最喜欢郁言的时候, 郁言也不敢对他有这么高的要求, 郁言总会适时地给他一点回应,让他不至于恼火和丧失兴趣。 俞舟显然没有郁言那么聪明。面对邵荣带着怒火的质问, 俞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俞舟下意识地想要躲避这个话题,他不想把过去的一切摊开在邵荣面前,以此得到邵荣的原谅或者同情。 那一段过去, 在俞舟心里永远保持着光明美好的样子。 若不是齐明熠再一次出现,徐成礼再一次找上他,俞舟可能永远不会去回想病房门口守着的那半个月, 也永远不会想起齐明熠最后看向他的那个陌生的眼神。 俞舟从来没想过要回头,从来没想过要和齐明熠的至亲、挚友抢人。 他希望, 一切始终像现在这样就可以了, 那段被齐明熠遗忘的、被其他人肆意践踏的感情, 他一个人好好地珍藏着就好。 谁都不用再做出选择,谁都不用再难过。 这样多好。 俞舟伸手环住邵荣的腰, 把脸埋进邵荣怀里, 眼泪涌出眼眶,无声地抽泣起来。 他不想哭的, 都怪邵荣一直在问。邵荣不问的话, 谁都不会再在意那一切, 谁都不会再想起那个荒唐而纷乱的夏天。 邵荣简直暴跳如雷。他想到那天晚上他拿着演唱会门票回到家,俞舟也是这样抱着他哭,他以为俞舟是烘焙失败了就哭鼻子, 还嘲笑了几句,亲他哄他那么久。 结果呢,这家伙是想起了旧情人才哭的! 邵荣说:“你就是仗着我舍不得揍你是吧俞舟?” 俞舟将脑袋死死地埋在邵荣怀里,不动。两个人之间没有半点距离,鼻尖都是平日里最为熟悉的气息。 俞舟这么耍诈,邵荣还真拿他没办法。他要是能揍俞舟早揍了,现在俞舟指不定还在医院躺着呢,哪还有机会带着狗儿子跑路。 邵荣把俞舟从自己胸前扒拉开,低头亲掉俞舟脸上的泪迹。 他这几天了解过齐明熠,知道齐明熠母亲是知名艺术家,父亲也颇有能耐,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十几岁的少年,齐明熠那种家庭,首都那种地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段稚嫩的感情会有什么结果。 俞舟这软乎乎的性格,那会儿指不定被欺负到多惨。 要不怎么他只是问了那么几句,俞舟就哭成了这样。 邵荣把人困在怀里,看着俞舟泛着红的眼眶,觉得怪可怜又怪让人想欺负。 邵荣又亲了亲俞舟的唇,笑笑说:“你那会儿要是喜欢我,就没那么多事了。我这人啊,打小天不怕地不怕,十三四岁时发现自己喜欢男的,马上就公然昭告全家,敦促我哥早点娶老婆生孩子,因为往后传宗接代的任务只能落到他头上了。那会儿老爷子还跑得动,拿起棍子就要抽我,真当我傻的么?我可不会傻站着让他打,他要打我我不会跑啊?鸡飞狗跳闹了几回,他们只能都接受了。” 俞舟愣愣地看着邵荣。 俞舟一向把什么都写在脸上,邵荣哪会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邵荣说:“怎么?你藏着不说我就猜不来吗?俞舟,我对你十几岁时那点事儿真没追究的意思,你十几岁时谈恋爱,我就不谈吗?” 邵荣不仅谈,还谈得挺多,可惜大多是十天半个月就踹了,连个手都不太想摸。 当然,这事儿邵荣不会和俞舟说,他怕俞舟太骄傲,毕竟这么多年来他想亲想抱的也就这么一个。为了他,连一直想追到手的郁言都觉得没意思了。 邵荣接着说:“不就是遇上家长反对,朋友作梗,小情侣分了手嘛,有多难猜?”他目光锁在俞舟脸上,“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和我上~床的时候是想着我,还是想着他?” 俞舟耳根唰地红了。在邵荣床上想着别的人,俞舟还做不到。一来是做不出这样的事,二来是开始的时候紧张又害怕、后来又已经清楚地认识到邵荣和齐明熠除了侧脸之外没有半点相像之处。 俞舟嗫嚅着回答:“没、没有想着别人。” “谅你也不敢。”邵荣啪地把灯又调亮了一些,凑上去亲俞舟。 这一晚邵荣都没把灯关掉,逼着俞舟看清楚床上的每一个细节,从乖乖地喊他的名字到喊乱七八糟的邵哥荣哥哥哥老公。 邵荣爱极了欺负俞舟的感觉,完事了还恋恋不舍地说:“真该把你刚才的样子拍下来。” 俞舟背脊顿时紧绷。 邵荣哈哈直笑,把俞舟抱去浴室清理身体。 俞舟被邵荣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晚上,沾床就睡。早上醒来时还错过了上班时间。 邵荣一点都不觉得是自己的锅,听到俞舟打电话和学校那边请半小时假还挺乐:“难得啊,我们十八中敬业的好校医居然起晚迟到了。” 俞舟气不过,鼓起勇气瞪了邵荣一眼。 客厅采光不错,邵荣坐在金色的阳光里,整个人也像镀上了淡淡的光晕。他不表现恶劣一面的时候,看着还人模人样、英俊非凡。 可惜邵荣不恶劣的时候太少。见俞舟一眼这么瞪过来,邵荣觉得自己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邵荣觉得稀奇又有趣,立刻被勾得凑上去亲俞舟,亲够了才说:“宝贝,别人瞪眼那么凶,你瞪眼就像在勾~引我,你怎么做到的?” “我、我没有!”俞舟气得都结巴了。 “你、你就有。”邵荣还学着他结巴。学完他自个儿先笑了,把俞舟压在沙发里亲个够。 确定俞舟过去过得惨兮兮的,邵荣感觉自己心胸都宽大了不少。左右俞舟在他床上,那什么姓齐的姓李的姓赵的,一个两个都没机会和他抢人。 邵荣心情颇不错,开车送俞舟去学校,在学校门口要了个告别吻才转道去公司上班。 俞舟还是头一次晚到了半小时,进了校门就加快脚步走向校医室。开了门,收拾好桌面,俞舟有条不紊地开始一天的工作。 中午的时候,邵荣来电话了,说他的东西全给搬到新家,他家那边的锁也给换了,他什么时候把他哄高兴了再把新钥匙给他,中午记得回家投喂胖胖。 俞舟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回到邵荣买的房子那边,才确定邵荣说的是真的,因为他那小房子里能用得上的东西全给搬到这边一个空客房里,一点都没剩下。 这还真是邵荣会干的事。 邵荣还在气头上,俞舟不敢找他理论,只能给自己和胖胖做了吃的,腾出时间把乱七八糟扔在客房的东西收拾整齐才出门。 下午阳光明媚,学校广场上正在做五四晚会的布置,礼堂太小,容不下全校学生,所以晚会安排在户外,外头有负责拍摄的无人机在乱飞,大概是在研究拍摄路线。 晴空万里无云,看起来晚上也会是好天气。 俞舟下午下班后,被程霖他们拉去换衣服和化妆。到了他们乐队的活动室里,俞舟才看到程霖他们拿出来的、上台要穿的衣服。 这几套衣服一看就价格不菲。再一瞅,还有个化妆师在那儿等着,前头摆着的化妆品瞧着也不像便宜的。 程霖家境不错,可也不应该这么大花大用才是。 程霖见俞舟脸上有着明显的疑惑,解释道:“这是邵哥让人送来的,这位化妆师先生也是邵哥请来的,说怕你对一般的化妆品过敏。” 程霖接到邵荣电话时也很震惊,脱口就是问“邵哥你和俞哥不是分手了吗”,邵荣轻描淡写地说“没有的事,闹了点小矛盾而已”。 程霖信了,所以邵荣要送衣服请化妆师他也应了。 不是程霖脸皮厚觉得他们和俞舟关系好收邵荣东西理所当然,而是他这年纪总有着莫名的信心,觉得假以时日自己一定能有大出息,到那时候他会十倍百倍地把邵荣现在送他们的演唱会门票、给他们的支持还回去。 俞舟没想到这都是邵荣让人送来的。他心里有些不安宁,化妆师却已经和善地把他推到化妆镜前坐下,边询问他的意见边给他化妆。 程霖几个齐刷刷蹲在一旁看着,看得俞舟耳根都红了,忍不住说:“你们能不能换衣服去?” 化妆师见俞舟耳根微微泛着些绯红,暗暗感叹这皮肤底子可真好,黑眼圈没有,瑕疵也没有,细嫩又有弹性,丝毫没有时下那些糙汉子的粗糙和松垮,一看就是个注意作息和锻炼的。还这么容易害羞红脸,也不知道邵家少爷是从哪挖到的。 化妆师在圈内也算小有名气,若不是邵家少爷出手大方他绝对不会关注这种初中生搞的小晚会,更别提给一群初中生化妆。不过既然接了活,基本的职业素质不会丢,化妆师针对俞舟的肤质和五官给他上了个适合上镜的妆。 程霖几个换完衣服,出来后又围着俞舟直转。程霖和俞舟打交道最多,麻溜地怂恿俞舟:“哇,好看,俞哥笑一个!快给我们笑一个!” 被这么多人齐刷刷盯着,俞舟哪里笑得出来。他耳根还红着呢,打发程霖赶紧坐下化妆。化妆师接了个邵荣打来的电话,对着和程霖他们说话的俞舟拍了张照发过去,算是让雇主检验工作成果。 另一边,邵荣刚和人应酬完。收到化妆师发来的照片,邵荣打开看了眼,忍不住戳了戳俞舟因为打了腮红而透着点淡绯的脸颊,笑了。他叫人打包一份食物扔车里,叫司机开往十八中所在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小舟:我超凶地瞪你 邵傻傻:dei dei dei 第二十七章 【困在网中】 俞舟他们的节目排得靠后, 前头都是学生在负责老师指导下编排的舞蹈和其他节目, 没什么新意, 胜在少年人活力满满。 俞舟没有想过自己会再一次走到台上。当初齐明熠也拉他上台,怕他胆小, 特意带了两个面具,一人戴一个上台。那次之后,学校里不少人都在议论另一个戴面具的人是谁。 没有人往他身上猜, 因为他除了成绩好一些之外其他方面着实平平无奇,既不像齐明熠那样光是站在那儿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又不像徐成礼那样能说会道讨人喜欢。 俞舟觉得很开心, 因为他发现被别人议论也不再那么让他紧张,反而让他有种自己和齐明熠守着共同秘密的窃喜。年纪小的时候, 总是很容易为许多小事情欢喜。 程霖和高正也乖乖等在后台, 正你一句我一句地挑剔着前面的节目, 这对兄弟关系大大改善,连槽都能吐到一块了。这也少年人的天性, 谁都觉得自己做得最好, 别人总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他们准备的曲子这么精彩,怎么都该排在第一或者摆到压轴位置吧? 俞舟听着兄弟俩嘀咕, 有些紧张的心情舒缓过来。轮到他们了, 俞舟抱着吉他上台。毕竟是学生表演, 俞舟不能喧宾夺主,所以主动站到了比较不起眼的一侧。 无人机在空中盘旋片刻,定在某个角度给这个节目选好了直播镜头。 十八中直播频道, 一个不起眼的学校官方直播房间,平时只有学校有重大节目时才会有学生登录上去刷刷人气。学生们都是刚刚进入青春躁动期的男孩女孩,前面的节目不怎么出彩,后排不少人看不太清楚前面的情况,都已经三三两两地组成小团体,掏出手机开始玩游戏或者玩起了“现场看直播”的骚操作。 程霖的小乐队一上台,群众马上沸腾了。比起前面的节目来,程霖一行人的服装和妆容都让人眼前一亮,更别提他们自带的各种专业乐器!光是往台上那么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 程霖和高正本就颇有人气,越来越不爱矜持的女生们看见他们和正儿八经地换了装化了妆,都忍不住朝着台上尖叫起来。 后头的学生被前面站起来的人挡住了,有的选择站在椅子上眺望,有的视力不好的则放弃了,直接拿着手机看直播,直播角度看起来比做第一排还好呢,时不时还切换航拍角度! 等把其他人都认完了,才有人注意到安静站在一角的吉他手俞舟,惊讶地说:“那是俞医生吧?” 一群人围绕着俞医生聊了起来,没发现有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们身后。女孩们的对话把俞医生在学校的人气卖得干干净净—— “俞医生其实长得很好看,越看越好看的那种!” “对啊,俞医生可温柔了,声音也好听极了,上次我胃疼去校医室,俞医生开口问我话时我连疼都忘得一干二净!” “感觉俞医生简直是天使,我以前遇到的医生都是恶魔中的恶魔!” “你们都喜欢俞医生吗?我就不同了,我喜欢俞医生的小饼干。哇哇,要是可以嫁给俞医生就太幸福了!” 听着话题转到“俞医生好像没有女朋友”“要是俞医生再单身几年就好了”“程霖高正他们虽然长得帅,但我还是喜欢俞医生”之后,站在他们身后旁听的男人终于开口了:“我叫人送了一些花过来,你们愿意上台给他送花吗?” 聚在一起聊天的女生们这才发现后头有人,吓了一跳。 来的自然是邵荣,他不仅叫人送了花来,花的数量还不少,足以让俞舟他们每个人都分到三五束。 邵荣叫助理去程霖他们班里挑人上去给程霖他们送花,俞舟这边则是他亲自选了几个胆大的女生负责。 邵荣这人别的没有,就是比别人多点自信,哪怕听到这些女生一个两个都想嫁俞医生他也没放在眼里,反而还想瞧瞧俞舟收到花时会有多手忙脚乱。 一定很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邵荣现在看俞舟总像是罩着重厚厚的滤镜,觉得俞舟从头到脚没一个地方不可爱。 或许他该好好感谢那些跳出来妄想和他抢人的家伙,谢谢他们让他猛地发现俞舟像是藏着无数宝贝的大宝藏? 这时台上已经做好准备,邵荣抱着束自己亲自带来的花施施然地绕到后台,在后台众人的侧目下光明正大地近距离欣赏认真开始弹奏的俞舟。 明明弹的是能引爆全场的曲子,俞舟给人的感觉还是安安静静的,仿佛台下的喧嚣和指下流泻而出的激烈乐调都与他无关。可渐渐地,汗水湿透了他的背,濡湿了他的额头。他脸上的妆容被滑落的汗珠毁了一些,一丝丝亮色却慢慢染入他的双眸。 俞舟的独奏部分过去之后,他站在半明半暗的舞台一角,像是站在黑暗里望着光的人一样看向同样随着曲子高~潮汗流浃背的程霖他们。 也许是程霖他们的尽情投入感染了他,俞舟抱着吉他弯起眼笑了,适时地配合着程霖他们把整曲演奏完。 在乐队演奏的过程中,台下是一片安静的,安静得叫人不相信这是最容易变得乱糟糟的初中生文艺晚会。直至所有人逐渐回过神来,台下轰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叫好声,瞬间像潮水一样将俞舟几人淹没。 早早捧着花侯在台下的女孩子们也终于回神,飞快地迈开脚步跑上台,把花送给乐队的每一个人。 俞舟也收了几束花,还收到几个女生大胆的表白:“俞医生,我们都可喜欢你了!!!” 俞舟脸倏然发红,呐呐地道了谢,小心翼翼地抱着花和吉他和其他人一起退回后台。馥郁的花香将俞舟包围,仿佛要将他肺部的所有气体都替换光。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欢快,似乎有种陌生却又令人欢畅的感觉在心底漫开,无声无息地溢满整个胸腔。 “邵哥?!”程霖吃惊之下喊的一声把俞舟拉回现实。 俞舟抬头看去,只见邵荣抱着束花倚在那里看他,也不知已经来了多久。 邵荣怀里依然是一束半开的白玫瑰,每一朵都开得含蓄,皎白而漂亮,像是半睁开眼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这个陌生世界。 后台明明还有不少人,外面也还响着主持人串场的声音,俞舟脑袋却嗡地一下,变得有些空白。 俞舟这才注意到,他们每一个人收到的花都十分相似,看着也不是普通学生能消费得起的档次。 邵荣见俞舟表情有些懵,朝程霖他们点点头,走上前说:“收了这么多花,还能收我送的吗?吉他我来拿着吧。”他边说边把俞舟手里的吉他拿走,让俞舟腾出手来接他带来的白玫瑰。 俞舟一下子被花淹没了。 程霖他们受不了了,齐齐推着俞舟和邵荣离开后台。程霖口里嘟囔:“你们走走走,赶紧走,不要在我们面前秀了,我们还是孩子!”他们才十几岁呢,凭什么要认领单身狗名头开始吃狗粮啊! 邵荣也不在意,一抬手把俞舟揽进怀里,另一只手扬扬手里的吉他与程霖他们挥别。 这下不仅少数人知道俞舟和邵荣的关系了,连在后台忙碌的学生会成员们也都知晓了:俞医生不仅有男朋友了,男朋友还又高又帅又有钱! 俞舟和邵荣走出一段路,校道上终于安静下来,只偶尔能看见三两个逃了晚会的学生。邵荣察觉俞舟有些不自在,大方地松开扣在俞舟肩膀上的手,笑着问:“感觉怎么样?”被人注目、被人喜欢的感觉怎么样? 俞舟轻轻抱着手里的几束花,乖乖回答:“我觉得……很开心。” 只要那些投来的目光不再是因为恶意、不再是因为厌恶,被注目也不那么难接受。 邵荣抬手揉揉他脑袋,说道:“喜欢就多玩玩。” 俞舟敏锐地感觉到邵荣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可要他说出到底哪里不一样却又没办法说清楚。 邵荣以前满身光明地站在那,像太阳一样吸引所有人绕着他转。 那样的光芒是夺目的、是炙热的,可是却不属于任何人,也没有独独照在谁身上。 可是当邵荣把手按在他脑袋上轻轻揉他头发,却让他的心不安地鼓噪着。 就好像,就好像邵荣把照射在其他地方的光芒都收了回来,独独给了他一份。 他、他想亲他。 他想亲他一下,就一下,绝对绝对不会贪心。 这个念头冒出来,俞舟手脚都僵住了。他定定地望着邵荣,怎么都鼓不起勇气越过怀里抱了满怀的花去亲邵荣一口。 邵荣触及俞舟含着雾气的目光,弯唇一笑,俯身就着扑鼻的花香覆住俞舟柔软的唇。 花香馥郁又甘甜,连带地俞舟的唇舌给邵荣的感觉也变得又甜又软,明明还是那个他想亲就亲的胆小鬼,吻起来却凭空多了些陌生而炙热的感觉,仿佛有人织了一张细细密密地网无声无息地把他整颗心罩在里面,在他还没察觉时就卑鄙无比地一点点收紧。 等他发现这种偷偷摸摸的动作时,才惊觉自己已经被困在网中。 这张网裹着甜美到能让人毙命的蜜,他逃不开,也不想逃。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我老婆永远是我老婆 第二十八章 【听不见了】 第二天, 俞舟又小小地出名了一次。 起因是十八中的学生里有个小网红, 在网上小有人气, 粉丝活跃度很不错。小网红放学回家后把昨天的晚会直播视频翻了出来,截取程霖他们乐队上台时的片段发上去狂吹:“啊啊啊啊啊我要吹爆我们的校草乐队~你们可能不知道, 我们学校的双校草都在!!!” 小网红的粉丝纷纷涌入占位,表示完了完了我们的妹妹要早恋了。热闹完了,才有听完歌的人开始反馈, 表示这曲子改编得确实吊炸天。甚至还有人艾特作曲人作词人兼演唱人T神,纷纷表示T神快来听听,这曲子神了, 好听炸了! 很快地,一个转发引起了所有人注意:看到2分21秒的时候, 我忍不住倒回去舔了一遍又一遍。 人的注意力就是这么奇怪, 没人提醒的时候可能扫扫就过去了, 有人提醒之后立刻会被吸引过去。经这个转发一提醒,不少人都先拉到2分21秒看了, 接着转发量又迎来了新一轮井喷:“听什么歌啊, 我是来舔笑容的!”“哇呜噫哇,太好看了吧, 感觉心脏被击中了!”“这大概就是初恋的感觉吧!”“你们学校颜值好高接受旁听生吗?” 齐明熠没来机会再去十八中, 他收到家里的消息说齐父病重, 让他回去看看。齐明熠虽然离家多年,对回家也有种莫名的抗拒,却也不能在知道自己父亲病重之后也不回去看一眼。 齐父是个工作狂, 常年只睡五个小时左右。到五十多岁,身体已经每况愈下,这次更是因为一场持续了小半个月的国际会议而彻底倒下。 齐明熠到达病床前,齐父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给我去相亲”。熟悉的命令式话语令齐明熠回忆起从小到大受到的管束,可齐父现在垂垂老矣,医生都说他的身体已经快拖垮了,受不得刺激。 齐明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的父亲一辈子都这样活着,习惯了高压的工作,习惯了强硬地发号施令,到老了、到病中要他改,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齐明熠看着病床前所有人齐齐向自己投来的目光,终归没了少年时强硬的棱角。反正,他也没喜欢的人。 齐明熠抓着齐父的手说:“好,您一定要好起来。” 齐父脸色这才好转一些。 齐明熠结束这小半个月以来的第三场相亲,双方都没看对眼,对方对他玩音乐很看不上眼,他对对方的精明算计也不喜欢。齐明熠有些疲惫,躺进沙发里休息了一会,拿起手机登陆挺久没看过的微博,准备看一看歌迷们给他写的乐评。 结果一点开,齐明熠就被一群十分相似的艾特吸引了。仔细一看,齐明熠知道了那是有人对他早年挺红的一首歌做了改编。他认出了几个老粉丝,发现她们都说这人改编得很不错很好听。 齐明熠立刻来了兴致,点开那个画质不算特别好的短视频看了起来。前奏一响,齐明熠顿时坐直了身体,到曲子渐渐进入高~潮,他已经完全被吸引住了,根本没注意看画面上到底有什么人。 就是这种感觉,这首歌发行的时候他一直不太满意,可又挑不出哪里有问题,只直觉般觉得少了点什么。现在听了这一版,齐明熠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 一首歌的时间很短,转眼已经结束。屋里一片安静,齐明熠忽然觉得黑暗和空寂如潮水般朝自己涌来。 他感觉自己身处一座孤岛之上,四周空空荡荡,没有人,没有光,只有无垠的黑暗。 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齐明熠手不自觉地颤抖,下意识地把手机收了起来,说:“进来。” 进来的是徐成礼。徐成礼看起来一脸苦恼:“我们这次演唱会可能要改地方了,原定的场地突然出了点问题需要检修,别的场地又太小,不适合。不如我们趁现在只预售了两批票,把地点给换到圳市去。明熠你觉得怎么样?早点出公告,操作起来也容易些。” 事实上检修是真的,苦恼却是假的。能把地点换到圳市,徐成礼可比谁都安心。既然俞舟口口声声说他有男朋友了,那么再追到圳市去看齐明熠的演唱会就说不过去了吧? 只要齐明熠别再和俞舟见面,不管怎么样都好。 徐成礼这几天一直在忙这事,没注意到今天网上突然蹿红起来的话题。 齐明熠听着徐成礼说话,心思却一点都没分到这些事上。既然原来的场地不能用,那自然得换场地,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两边也挨得近,粉丝应该不会有太大反弹。齐明熠点头:“你去安排就好。” 徐成礼走了,齐明熠才再次拿起手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避开徐成礼,只是凭直觉这样做。齐明熠点开微博,按下上头的重播按钮,却发现视频已经被删除。 齐明熠眉头一跳,点进博主主页,发现她的最新一条微博已经变成前天的一个猫狗卖萌视频。这条视频微博底下的评论是前几条微博的几十倍。齐明熠点开一看,大多是在追问刚才的视频怎么没了、求重发之类的。 其中一条评论引起了齐明熠的注意:“有没有人看过过年期间上过热搜的‘流浪夫夫’,甜到爆的那对。” 底下聚了三三两两的同好:“举手,我看了,溢出屏幕的兄弟情,真香!”“啊啊啊啊啊,这一刻忽然觉得好熟悉!”“我也看了,弱弱地说一句,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更多的则是满腹疑问地追根究底:“咋回事?到底咋回事啊?能不能来个明白人?” 于是有明白人站了出来:“一模一样!和流浪夫夫里那个弹吉他的小哥哥一模一样!二十来岁,吉他弹得超级好,看着腼腆又温柔,啊啊啊啊啊本来我觉得只是长得像,结果又来了一波相同的撤热搜删视频操作,啊啊啊啊啊吉他小哥哥他对象一定是个霸道总裁,哐当哐当地砸钱把小哥哥藏起来不让人看,呜呜哇哇哇好看的小哥哥都有男朋友了!!!” 齐明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字不漏地把这些夹杂着各种感叹词汇的留言看完。他想了想,私信博主问对方有没有视频留底、能不能给他发一下。 小网红收到齐明熠的私信,吓得都呆住了,点开齐明熠的账号确定了好几遍。 是本人!确实是本人!小网红站起来绕着电脑椅转了好几圈,坐回去噼里啪啦地打字:“有的有的!!!整个晚会的视频我都还留着!!!T神我这就给你发呜呜呜,T神我们都可喜欢你了,我的手现在还在抖着!!!” 齐明熠很快收到小网红发来的视频,这一次他专注地看向屏幕上出现的乐队成员。几乎是第一眼,他就看到了站在半明半暗那一角的俞舟。 是他。 是那个给他强烈熟悉感的年轻校医。 齐明熠看到2分21秒的时候,抱着吉他站在那的俞舟脸上染着笑意,抬起带笑的眼睛看着乐队其他成员。他的眼睛里像有晶亮的光无声无息地洇开,目光柔和又明亮。 齐明熠的心脏忽然剧烈地抽痛起来,连带他的脑袋也开始一阵一阵地疼。 齐明熠昏倒在房间的沙发上。再醒来时,床边围了不少人,有他妈妈,有徐成礼,有陌生的医生。他的大脑像是被人挖空了一样,什么都无法思考。 半梦半醒地时候,他好像看到自己在高中的天台上和另一个人说话,聊的内容大概是“以后准备做什么”。那个人脾气软,声音也软,认认真真地说:“我觉得你的想法很棒,你以后一定会比阿姨还厉害。”他听了笑着说:“光我一个人不成的,我得找个人陪我才行,比如能督促我吃饭睡觉,还能帮我改曲子的。”那个人脸皮薄,立刻红了耳根。 是梦吗?齐明熠看着母亲他们关切的脸,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那只是梦吧,他的高中生活乏善可陈,没什么特别有趣的地方,也没认识什么特别有趣的人。到高二结束,他出了车祸,出国治疗顺便在国外进修音乐,顺顺利利地走上自己的音乐之路。这一路走来没波没折,只偶尔为了写出好曲子而做出一些让好友和父母心惊胆颤的事。 可是为什么他看到俞舟站在台上带笑看着那小乐队的主唱时,心脏会一阵阵地抽痛? 就好像那样的目光应该属于自己,那样的笑也应该属于自己。 就好像在很久以前,也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人这样注视着自己。 而他,却把那个人弄丢了。 齐母坐到床前,拉着齐明熠的手说:“你上回跑去战区又伤着了脑袋,这次旧创复发,可得好好养着。其他事先别管了,我也让你爸暂时别逼你去相亲。” 齐明熠看着齐母的嘴一张一合,猛地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明明他的母亲正一脸关切地拉着他的手说话,他却感觉眼前这张脸会在下一刻变得凶狠可怕,说着的话也会从和风细雨变成狂风骤雨。 柔声细语的关怀变成气急败坏的怒骂。 齐明熠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耳朵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他听不见了。 第二十九章 【那个少年】 俞舟对网上的风风雨雨一无所知。他一向不爱看这方面的消息, 一来是兴趣不大, 二来而是涉及到娱乐圈新闻难免会看到齐明熠的消息。俞舟早早养成不看不听的习惯。 虽然网上没影响到他, 网下却难免有些变化,最明显的是有事没事往校医室里跑的学生多了不少。 这天临近下班, 有个长得挺可爱的女生偷偷跑了过来,面上还有点小激动,一开口就噼里啪啦地说:“俞医生, 我跟你说,上回我把你们唱歌的视频发到网上,大家都说这歌改编得特别好, T神还亲自来问我要了视频。今天T神又特意来问我关于你的事,要是T神请你去帮他编曲俞医生你会不会去啊?” 年纪小的小孩总是藏不住事, 憋着这么个大事情, 小女生早忍不住了。哪怕她阴差阳错成了个小网红, 却也从来没想过会有机会接触到T神这种级别的大明星!太激动了有没有! 俞舟一时没法消化小女生的话。等他明白了小女生所表达的意思,脑袋更懵了。俞舟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 礼貌地说:“我只是个业余的音乐爱好者, 离专业水平差太远了,T神怎么可能找我给他编曲?” 小女生明白俞舟说的是事实。T神一向包揽自己每一首歌的制作, 从不愿意让别人插手, 着实不太可能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业余人士给他编曲。 小女生失望地走出校医室, 一转头,却看俞舟站在那些本就摆得整整齐齐的药物。夕阳余晖从窗外照进屋里,给他有些出神的侧脸镀上了淡淡金光。小女生下意识地拿起手机, 咔嚓一声,把这画似的一幕拍了下来,收起手机溜了。 这一个小插曲俞舟没放在心上。回到家后俞舟正在给自己和胖胖做晚餐,手机忽然收到一条新消息。因为俞舟没第一时间看,那边又一连发来好几条。 俞舟忙活完了,洗干净手,才拿起手机看了眼。是那个美食评论家朋友发来的,这人在网上叫饕餮大仙,说话一股子抠脚大汉味道,现实里却有个斯斯文文的名字叫陶文泽。 陶文泽一个劲发了数条留言,中心意思非常统一:“鱼神我回来了我回来了鱼神我们来面个基吧”。见俞舟没反应,陶文泽又抛下一句“你居然不理我我去找邵荣说你外面有狗了”。 俞舟:“……” 俞舟正无言地看着陶文泽发来的一串消息,邵荣就回来了。 邵荣最近回来得勤,还主动包揽洗碗工作(主要指把碗放进洗碗机这个动作),一副居家好男友的模样。见俞舟在看手机,邵荣凑过去瞧了眼,往俞舟脸颊上亲了一口:“别理他,让他跳脚去。” 两个人吃完饭,邵荣才大发慈悲地和陶文泽说了句“周六来我们家吃顿饭”。陶文泽欢欢喜喜地答应下来,表示自己会自带食材还能进厨房打下手。 俞舟和邵荣那些朋友一向合不来,在网上却和陶文泽聊得不错,见邵荣把陶文泽邀请到家里来后不由有些紧张,脑袋里开始思考周六要做些什么菜才好。 邵荣一看俞舟那模样,哪会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邵荣满不在乎地说:“平时我们吃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又不是厨子,不用想这么多。”他把俞舟细细的手抓手里,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捏着玩,“照我说,叫个外卖给他就算对得起他了。” 邵荣说得倒轻松,可惜俞舟做不到。俞舟推开边捏玩自己的手边亲过来的邵荣,打发他去洗澡,自己拿出小本本回忆着陶文泽的口味和偏好。 邵荣也不恼,拿着衣服去洗澡。 浴室门才关上没多久,俞舟的手机又有了新消息提示。俞舟以为是陶文泽又找过来了,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却是另一个名字。 齐明熠。 齐明熠说话很客气:“我看了你们乐队的视频,是你负责做新编曲的吧?做得很棒。我这里有一首新歌,你能不能帮我听一下,给我一点意见。” 俞舟手指僵住,感觉那简简单单、空空荡荡的对话框像蛰伏着什么怪物似的。 大约是没等到他的回复,齐明熠又说:“对不起,我打扰到你了吗?不管怎么样,先谢谢了,我已经把曲子发到你的邮箱里。” 俞舟的手指停在屏幕上的键盘上方,一个字都打不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没事的,见面的时候也没什么”。他活动了一下指头,回了一句:“没有打扰。我现在不方便听,明天再听可以吗?” 齐明熠很快回了过来:“当然没问题。” 喀啦。 浴室门开了,邵荣从浴室里面走了出来,上半身裸着,下半身只裹着一条浴巾。俞舟一颤,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搁到一边,不想让邵荣发现自己正和齐明熠聊天。 邵荣本来正懒洋洋地擦着头发,见到俞舟那模样后眯着眼。他勾唇笑了笑,坐下把俞舟拉到身边,让俞舟帮他吹头发。 俞舟听话地帮邵荣把头发吹干了,人也落入了邵荣怀里。 邵荣让俞舟坐在自己腿上,逗小狗似的亲了他半饷。他亲得俞舟都快把刚才的对话忘记了,拿起俞舟心虚放到一边的手机,抓着俞舟的手用他的指纹开了机。 那没被关掉的对话框立即落入邵荣眼里。 邵荣能看出俞舟的心虚,自然也猜到有什么可能性。他没有放开身体变得僵硬的俞舟,直接环着俞舟的腰将消息记录往前翻。 看到齐明熠第一次发来消息的日期,邵荣冷笑出声:“看不出来啊,原来四月多就加上好友了。怎么,不是你的前任吗,人家发消息过来你居然不理,太不礼貌了吧?” 俞舟不敢吭声。 “哑巴了?”邵荣扔开手机捏起他的下巴,“好歹我也是你的现任吧?你不该和我解释解释你们怎么又勾搭上了?”还什么帮忙听听曲子提点意见,他一个大明星,歌迷能绕赤道几个圈,用得着找俞舟给他提意见? “是意外,”俞舟结结巴巴地说,“是意外,他是去我们学校找灵感的,结果到学校后发现自己被狗仔跟踪,就,就躲到了校医室。” 邵荣嗤笑:“然后旧情人重逢,礼貌性加个好友?”他扣着俞舟的腰,“怪不得人家经纪人特意找上你。世界这么大,怎么正巧他就躲进你在的校医室里呢?” 俞舟哑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世界这么大,他们竟那么巧地见面了。 明明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再也见不到他的人、再也听不到他的消息。也许是老天觉得他已经足够坚强,可以面对曾经无比害怕去面对的回忆。 俞舟伸手环住邵荣的脖子,脑袋埋在邵荣的颈窝里,他没有哭,只安安静静地挨着。 邵荣顿时来气了,这胆小鬼对上谁都胆小,对上他倒是胆大包天,被他抓包了还敢耍赖!以为这样抱一抱就能蒙混过关吗?他有些牙痒,把人往床上一扔,自己也抵了上去:“俞舟我告诉你啊,你要敢给我戴绿帽,我非把你关起来让你天天呆床上伺候我不可!” 他都不计较他和那姓齐的有过一段、暗暗把他当替代品的事了,这家伙还敢和那个姓齐的联系?! 邵荣说:“现在各种助~兴~产~品丰富得很,什么锁链啊,脚镣啊,束缚带啊,应有尽有。我是疼你才舍不得给你用,回头我让人送两箱子过来,你再敢背着我和你的老情人见面就自己挑几个体验体验。怎么样,有错就罚,很公平吧?” 俞舟脸都白了:“不……” 邵荣才不给他机会说不。人他是舍不得揍的,可也不能不教训,下不了手也能吓吓他对吧?邵荣亲了上去,把俞舟反对的话都堵在嘴巴里。 第二天一早俞舟醒来,还真有两人来敲门,他穿好衣服出去应门,对方说是邵荣让送东西过来的,半人高的两箱子,看着老沉。俞舟鼓不起勇气和对方商量着退掉,只能硬着头皮替邵荣签收了。 人一走,邵荣就穿着睡袍出来了。他懒洋洋地坐到沙发上,漫不经心地问俞舟:“要不要先看看里头有什么?应该是一箱内用的,一箱外用的,你肯定都没见过,可以打开欣赏欣赏。” 俞舟只能躲进厨房里不出来。 邵荣也没去动那两箱东西,吃过早餐就去上班。 俞舟看着堵在门边的两个大箱子老半天,不敢把它们搬去扔掉,只能吃力地把它们搬进被当成储物间的空客房里。 摆好后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够安全,壮着胆儿打了开锁公司的电话让人过来给这客房上了锁,再将钥匙藏得牢牢的,坚决不让邵荣有机会踏入客房半步。 同是这一天早上,齐明熠正在医院复查。 医生说他这个失聪应该是暂时性的,只是这个暂时会暂到什么时候医生也拿不准,让他病人一定要让他保持良好的心态配合治疗。 徐成礼知道齐明熠失聪之后如遭雷击。哪怕是贝多芬,失聪之后也有过一段低谷期,更何况齐明熠还不是贝多芬?徐成礼急得团团转,只能庆幸换场地的公告还没正式发出去,要不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腾,粉丝肯定全跑了。 徐成礼忙着去和团队商量着怎么为这次出师不利的巡回演唱会转圜,齐母则要去医院照顾知道儿子失聪后病情加重的齐父。 齐明熠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在家里坐了一会,觉得世界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听力出了问题而痛苦失措,他竟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趁着家里的佣人没注意到自己,齐明熠独自出了家门。 他想,既然梦里看见了学校的天台,回去看一看也许会想起点什么。 也许他能看清梦里那个少年的脸。 这样的话,他就知道梦里的少年是不是他认为的那个人了。 第三十章 【为了你好】 不是节假日, 学校门口有门卫守着。 齐明熠正儿八经地做了来访登记, 和门卫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表示自己耳朵出了点问题,说话也拿不准音量大小, 开始手机里的输入框和门卫交流。 好在门卫文化水平还不错,不至于大字不识。得知齐明熠这是生病了,想到以前常去的天台看看能不能改善一下病情, 门卫大方地叫来掌管天台钥匙的保安领齐明熠上去。目送齐明熠跟着保安离开时还颇为惋惜:“这么俊一小伙子,怎么就听不见了呢?” 齐明熠跟在保安后面走,保安听门卫说他听不见了, 一路上也没说话。他领着齐明熠走向顶楼,开了门正要坐一边守着, 却见齐明熠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机械的男音念出了齐明熠输入的问题:天台一直锁着吗? 八卦这种事, 即使再怎么禁止也会广为流传,而且会在发生地持续很久。保安虽然是这几年新来的, 却也听前辈说起过这里头的事儿, 他脱口而出:“以前不锁的,后来——” 话说到一半, 他想起齐明熠听不见, 在齐明熠的注视下对着手机说了原委:以前天台是没上锁的, 不少小孩课间偷偷摸摸跑上去玩儿。直到有一次,一位有头有脸大人物的夫人到学校来,当场逮到她儿子和另一个学生在上面谈恋爱。自那以后, 他们这些保安上早班时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确定天台的门有没有锁好。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对外说都是为了防止意外事故。 齐明熠拿回手机,看着上面转化出来的文字。他低低地朝保安道了声谢,抬脚走向天台。虽然平时都锁着门,但也会有人定时上来清洁,天台上非常干净。 齐明熠一个人在天台上走走停停,最终停在背面一处背光的墙上。 他的心猛地颤抖起来。 梦里的画面一下子来到他眼前。梦里那个少年抬起头,朝他弯起眼睛笑。 他瞬间看清了少年的脸。明明不是那种好看到叫人过目难忘的脸,笑起来却像是能钻进人的心里去。他看到少年张嘴和他说着什么,他却一句都听不清。 他忽然清晰地记了起来,在一段他昏沉到近乎意识全无的时间里,少年的脸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后彻底消失不见,他再也没有办法回忆起与少年有关的任何事。 他在病床上清醒过来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听到外面有嘈杂混乱的怒骂声、哭泣声,觉得很奇怪,问母亲:“外面为什么这么吵?” 母亲安抚他:“医院是这样的。你觉得太吵的话,我帮你换间病房。” 换了病房之后,外面果然变得很安静。他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母亲却说,这是因为他车祸伤到了脑袋。 出院那天,天灰蒙蒙的,看着要下雨。他和父母走到停车场,正要上车,忽然听到有人追上来喊了一个字“齐”,后面的话像是被人堵在了嘴巴里一样。 他奇怪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少年被人捂着嘴巴,明明只是个陌生人,少年却用一种希冀的眼神看着他。 母亲拉他:“明熠,走吧。” 他说,嗯。 他跟着母亲上了车。 车外,少年已经被那个捂着他嘴巴的女人松开。那个女人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扬起手给了少年一巴掌。 这一耳光打完,女人和少年都哭了起来。 他觉得乱糟糟的,闭起眼睛休息,不再往车窗外看。 齐明熠手撑着墙,缓缓地伏跪在地。 他想起来了,那个夏天他们在这个地方讨论着关于未来的计划,甚至讨论好了要什么时候出发。 为了不被家里人抓回来,他们准备先去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南方,等闯出名堂来了,再堂堂正正地回家。俞舟胆子小,总是很谨慎,考虑这个考虑那个,不过眼睛晶晶亮,显然也很喜欢他的计划。 可是他丢下了俞舟。 那天他没有想过去问俞舟为什么追上来喊自己,没有思考俞舟为什么用满含希冀的目光看向自己。 他感觉累极了,很疲惫,厌恶医院刺鼻的药水味和病房过于空旷的白,迫不及待地想回家。 所以他什么都没想,对母亲“嗯”了一声,转身上车离开。 他把俞舟一个人丢下了。 俞舟一个人面对自己的父母,面对他的父母;一个人面对其他人的嘲讽和唾弃,面对师长的指责;一个人在即将升上高三的阶段面临转学…… 齐明熠紧紧攥住双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发现自己掌中空空荡荡,什么都抓不住。 俞舟做什么都很认真,做出每一个选择都要考虑很久,别人看起来轻而易举的事情,到了他头上都再艰难不过。他喜欢安静的生活,认真努力地想过好每一天。 是他突然强行闯入俞舟的生活,强行拉着俞舟一起规划未来,把俞舟有条不紊的生活彻底打乱。 然后,他把俞舟忘了。 俞舟那么胆小的一个人,独自去了南方,独自在异地他乡生活。 那一天他误闯校医室的时候,俞舟眼里满是震惊,身体也微微颤抖。 可是很快地,俞舟收起了震惊,也不再颤抖。 俞舟笑着对他说:“你写的歌很好,我很喜欢。” 俞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对他笑? 俞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对他说“我很喜欢”? 齐明熠把脸埋入攥紧的双拳之中。 纷乱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徐成礼的声音猝然传入他耳朵:“明熠你怎么一个人自己跑了出来?你怎么了?是不是脑袋又疼了?你为什么跑上来这里?”说到最后,徐成礼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紧张。 徐成礼确实很紧张,这个地方给他的印象很不好,因为他就是在这里发现齐明熠和俞舟在谈恋爱的。一听说齐明熠来了这儿,他见到人就是一通质问,连齐明熠现在听不见都忘了,只想着先声夺人抢占先机。 徐成礼现在所有的成就以及他父亲的步步高升,都依附于齐明熠对他的信任。他承受不起被齐明熠厌弃的后果。等质问完了,徐成礼才想起齐明熠的身体状况,忙压下满心惊惧上前拉齐明熠的胳膊:“明熠?” 齐明熠狠狠甩开徐成礼的手,抬起头,一双眼睛赤红着看向他。他一字一字地问:“那天下午,是不是你把我妈叫来的?” 徐成礼惊骇地退后两步。他身体踉跄了一下,梗着脖子说出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的说辞:“我是为你好!你只是被那个家伙迷惑了!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同性恋的事情曝光了会有什么后果?!” “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当个靠人气吃饭的明星。”齐明熠声音发哑,“我的音乐,和我的性向没有关系。” “可是在别人眼里就是有关系!”徐成礼越说越觉得自己更占理,“明熠,我这都是为你好啊!” “那真是谢谢你了。”齐明熠目光暗沉沉的,幽暗得宛如陷入了深海最深处。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他真的恨不得自己继续听不见。抬眼看向振振有词的昔日好友,他一字一字地挤出话来,“徐成礼,你、被、解、雇、了。” 齐明熠快步离开天台。他没有回家,没有找任何人。他叫了一辆车,让对方把自己载往首都边缘一座小镇。 那是俞舟生活过的地方,他记得他查到过,俞舟高三时转回到这个小镇上念书。 他疯狂地想要知道俞舟经历过的一切。 世上其他任何地方,都让他感到无法呼吸。 齐明熠到达小镇的时候,天气像他出院那天一样,雨忽然淅淅沥沥飘落,连成了漫天朦朦胧胧的雨幕。他没有打伞,戴着普普通通的口罩,挡住了他半张脸。 小镇看起来很安详,近几年首都四周都在搞开发,这边却一点都没被影响,像个与世隔绝的世外之地。齐明熠走到镇上唯一的高中,门卫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问:“您有什么事吗?这下着雨哩,怎么不打伞?” “不要紧。”齐明熠任由雨水从湿漉漉的发梢滴落,缓声从喉咙里挤出话来,“您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吧?您认识俞舟吗?” …… 俞舟下午下班,磨磨蹭蹭地不太敢回家。结果在生鲜市场晃过了七点,他收到了邵荣发来的消息,是一张某只手抵在胖胖脑袋底下假意掐它脖子的照片,上头还给配了行字:你儿子在我手上。 俞舟:!!!!! 俞舟赶紧回了家。一进门,就看到邵荣带着耳机对着巨大的电视屏玩射击游戏,胖胖脑袋上也箍着个小耳机,正对着屏幕汪汪汪地直叫,瞧着是觉得这游戏十分惊险刺激。 俞舟:“……” 邵荣余光扫见俞舟回来了,把胖胖踢出游戏,强横地把另一副耳机往俞舟脑袋上一戴,手柄也塞他手上。 俞舟拿着手柄,走路都不会走,僵硬得很。 邵荣在一旁嘲笑他:“俞舟,你怎么这么菜?连胖胖都玩得比你好,你不会是从来没玩过吧?” 俞舟老老实实地说:“……没玩过。” 邵荣凑过去亲他:“叫声老公,我教你玩。”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叫声老公,带你装逼带你飞。 小舟:_(:з」∠)_ 第三十一章 【一口吃掉】 不是在床上, 俞舟脸皮薄得很, 压根不可能喊出口。邵荣也就闹他一闹, 要了两个亲亲,手把手地教俞舟玩了起来。 俞舟戴着耳机, 听到砰砰砰的音效在耳边炸开,感觉有什么深埋在心底的东西也砰砰砰地乱炸。 炸完了,就舒服多了。 俞舟跟着邵荣玩了两把, 熟练了很多,可以给邵荣打掩护也可以开枪捡个漏。第三把时邵荣玩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转头看向认认真真盯着屏幕的俞舟。 俞舟这人还真是做什么事情都一样,只要去做了就会认认真真地做, 连玩游戏都玩出种“我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的神圣劲来。 邵荣也不动了, 坐在那儿看着俞舟砰砰砰地开枪。俞舟过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队友不动了, 忙停下来转头望向邵荣。 邵荣微微一笑,拉了俞舟一把, 轻轻松松地让俞舟投怀送抱般跌进他怀里。俞舟耳朵边还是游戏里闹哄哄的音效, 眼睛里却只能看到近在咫尺的邵荣。 邵荣振振有词地指责:“游戏就那么好玩吗?我可是你男朋友,坐在你身边你都不看我一眼,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俞舟倏然想到年后那段时间自己异想天开想让邵荣提分手的事。他脸颊顿时红了, 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带我玩的。” “这还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啊。”邵荣凑过去亲俞舟, “我饿了,想吃我的男朋友。” 砰砰砰!两个人这么一闹,他们在游戏里的两个人物都惨遭爆头, 惨兮兮地死掉了,只剩下血淋淋的game over画面。 邵荣又换了种指责:“你看看,你坐在我身边就是勾~引我,害我不能专心玩游戏。”他哄道,“乖,舌头别躲,给我亲一个。” 论强词夺理俞舟哪里比得过邵荣?只能乖乖让邵荣亲个够。两个人在沙发上闹腾半天,邵荣叫人送来的晚餐也到了。都这么晚了,他舍不得俞舟再进厨房忙活。 香喷喷的晚餐摆开,俞舟发现都是他夸过的菜。邵荣这人对一件事不上心的时候,无论别人怎么蹦跶他都当没看见;可他一旦对某件事上了心,他可以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邵荣也不急着吃,坐在那儿看俞舟斯斯文文地动筷子。俞舟见邵荣没动,也停了下来,疑惑地看向邵荣。 邵荣光明正大耍流氓:“我也想吃鱼,我要吃你碗里那块。”他也不动手去抢,就笑着看俞舟夹在筷子上那块鱼肉。 俞舟耳根红了一下,把夹着的鱼肉喂到邵荣嘴边。邵荣很满意,张嘴吃了,礼尚往来地夹了别的菜喂给俞舟。 两个人黏黏腻腻地把晚饭吃完,邵荣才冷不丁地翻起旧账:“今天背着我和那个姓齐的联系了吗?” 俞舟连忙摇头。 邵荣非常满意俞舟的听话,嘴上却假模假样地批判:“昨天我就说你了,人家找你说话你不回多不礼貌?人家叫你提意见,你可得好好提,免得人家以为你旧情未了,听个歌说说感觉都不敢。” 俞舟压根听不出邵荣这话是不是真心的。 邵荣却抱着他坐到电脑面前,开机,输入密码,让俞舟登录邮箱去听齐明熠给他发的新歌。 五月天气已经转热了,哪怕屋里开着空调,俞舟还是觉得被邵荣环抱在怀里有些热。更多的当然是不自在。 偏邵荣一点都不觉得不自在,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玩他腰上的软肉。 他转头看向邵荣,只见邵荣一脸的泰然自若,看不出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俞舟想到邵荣买的那两箱子据说是“助兴用的”的玩意,不敢开口反对,僵着指头登录邮箱。 邮箱里没什么东西,未读邮件只有一篇,俞舟点开收件箱,果然是齐明熠昨天发来的。 邵荣看了眼那金色的未读标识,稍稍满意了一点。 见俞舟慢腾腾地操作,邵荣直接从他手里夺过鼠标控制权,干脆利落地把齐明熠发来的那首曲子打开。 悠扬的旋律流泻而出,瞬间充盈整间房间。 这是一首描写初恋的歌,讲的是两个人在学校相识相恋准备相守一生的爱情故事。 连邵荣这个不懂音乐的外行,听着也觉得这歌会火。首先这歌曲子很好,词也写得清晰易唱,既不是那些诘曲聱牙的类型,也不是容易烂大街的口水歌;其次整首歌给人的感觉非常棒,哪怕没有那么一个初恋,也会想回到过去谈一场纯纯的恋爱。 邵荣环着俞舟的腰把歌听完了,冷笑不已:“你说你这前任什么居心?写这样的歌让你提意见,是想和你重温旧梦吗?” “……不是的。”俞舟忙反驳,“他会去我们学校就是为了采风,他说要给他的朋友写歌,所以才想到他们相识相恋的地方看看。” 邵荣不置可否地亲亲他耳朵,慢悠悠地说:“记得挺清楚的啊。” 俞舟闭了嘴。 邵荣松手,把他放到椅子上,满不在乎地说:“行吧,你给他提提意见,我去洗个澡。我洗完澡出来了,你和老情人聊天的时间就结束了,说清楚点,就说你有男朋友了,以后不用再联系,听到了没?” 俞舟嗫嚅着想要说什么,邵荣已经转身去了浴室。 俞舟深吸一口气,偷偷把耳机戴上,把齐明熠发来的歌重放了两遍。也许是因为一抬眼就能看到浴室玻璃门内隐约可见的水雾,俞舟心情竟出奇地平静。 初恋的感觉确实很美好。 这首歌由始到终都很甜蜜,给朋友当新婚赠礼很适合。即便不认识齐明熠那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朋友,俞舟也很替他们高兴。 世上有许多阴差阳错的错过,也有这样圆圆满满的结局。 俞舟认认真真对其中几段曲子提了些意见,直接在邮件里回复了齐明熠。 邵荣说的那些话俞舟说不出口,毕竟齐明熠并不记得他,他突兀地说一句“我有男朋友了”着实不太妥当。 俞舟想了想,把邵荣发给他的那张“你儿子在我手上”发到了朋友圈,配了句“今天收到这样的威胁照让我快点回家”。 这一次俞舟没有设置仅邵荣可见,很快有不少人在底下回复“哈哈哈哈哈哈”“狗狗真可爱”,有比较敏锐的则追问“哟,有情况?”“俞医生谈对象了?”,还有的还直接哀嚎“啊啊啊我的鱼神被人拱了,说好要等我长大的呜呜呜”。 俞舟一看到朋友圈那边出现鲜红的数字提醒就心惊肉跳。可他发都发了,又不好意思不搭理回自己的人,只好一个个地回复过去。 结果他刚回到一半,就看到一个来自邵妈的新评论:“哟,我当奶奶了?” 俞舟手一抖,手机都掉了。 没等他捡起手机,邵荣已经洗完澡出来。见俞舟一脸的不知所措,不由走过去亲亲他的唇,笑着问:“又怎么了?老情人死缠烂打要和你复合?” “不、不是。”俞舟现在后悔极了,早知道发个齐明熠可见就好。 邵荣见俞舟一脸懊恼,更觉稀奇,拿起摔在一边的手机瞧了眼,满意地笑笑:“终于又想秀恩爱了?”等瞧见他妈回的那条新评论,邵荣马上明白了,俞舟这是被吓着了。他把俞舟推到床上亲了又亲,又提起月底邵老爷子生日的事,“我爸说要帮大办,家宴改在中午,晚上请的人多些,你想中午过去还是晚上过去?” 一听邵荣说晚上请的人多,俞舟立刻说:“中午。” 邵荣笑着揶揄:“这就迫不及待要参加家宴了?” 俞舟回过味来,满含希冀地问:“……那、那我可以不去吗?” 邵荣挑眉:“你说呢?” 俞舟不敢吭声了。 邵荣一手搂着俞舟的腰,一手拿起俞舟手机再仔细看了看。 俞舟的朋友圈干净得很,一共只有两条,上面那条热热闹闹,看着俞舟的朋友也不少;相比之下,下面那条可就冷清多了,只有一个点赞和一条评论。 这个点赞和这个评论还挺耳熟,可不就是他发的吗?邵荣看了看这朋友圈设置的观看权限,乐了。 他早该知道就俞舟这怂破天际的性格,根本不可能突然想要秀恩爱,原来是只发给他看的啊。 邵荣凑近亲俞舟的耳朵:“俞舟啊俞舟,你说我该说你什么好?你胆子这么小,就算是想放狠话恐怕也只会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这个混蛋,我、我我我不理你了’吧?” 俞舟不想理邵荣了。 邵荣觉得俞舟气鼓鼓的样子无比可爱,瞧瞧,脸颊都悄悄鼓了起来,两个笑窝已经看不见了。他轻轻在俞舟颊边亲了一口,那小小的鼓起立即像是被戳破了漏了气一样,迅速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邵荣乐道:“你以前被人欺负了都是这么偷偷生闷气又偷偷消气的吗?” 俞舟反驳:“我没有生气。” 邵荣抬手戳戳他脸颊:“这里出卖了你。” 俞舟恶向胆边生,张嘴一口咬住邵荣在他脸上胡戳乱戳的手指。 被那齐整整的牙齿咬住,邵荣一点都不觉得疼,甚至用被咬着后还能活动的那部分指头在俞舟嘴巴里轻轻搅弄,逗弄俞舟那易害羞爱躲藏的舌头。 俞舟吓得松了口。 邵荣哈哈一笑,一把将俞舟抱起来往浴室里带:“敢咬我,我要把你洗洗干净一口吃掉。”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一切情敌都是纸老虎 第三十二章 【无法无天】 周末, 俞舟在家边烤饼干边等陶文泽到访。陶文泽这人骚包得很, 为了和俞舟见面还特意做了个新发型, 一进门,若有似无的香水味已经在屋里飘开。 “邵荣呢?”陶文泽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会, 只看到只警惕地盯着他汪汪叫的小狗。 “说出去一趟。”俞舟从来不问邵荣要去做什么。在俞舟心里,依然不习惯邵荣想要坐实的“男男朋友”关系。他自己悄悄分析过,感觉现在的邵荣大概就像个玩具要被人抢走的小孩。要是没有人抢, 邵荣也许已经觉得索然无味该扔了,可东西一旦有人来抢,邵荣就会生出一种“这玩具是我的”的占有欲。 俞舟左右不了邵荣想做的事, 只希望邵荣将来不会后悔。 如果、如果邵荣后悔了,他会安安静静地退开的。 烤箱发出叮地一声, 俞舟忙上前把烤箱门检验成果。上回他再次试着做鲜花饼, 成功是成功了, 就是卖相不怎么好。这一次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有客人要来,成品争气得很, 卖相好, 还香。 陶文泽眼睛也叮地亮了,口里开始胡说八道:“上回我去云南吃过这个, 味道棒极了, 没想到俞舟你能自己做出来!俞舟, 你配邵荣那个混蛋家伙真是可惜了,什么时候你要是把邵荣踹了记得第一个考虑我啊!” 俞舟抬起眼往陶文泽身后看去。 陶文泽背脊一僵,转头看去, 只见邵荣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瞅着他。他连忙堆笑:“开玩笑,我开玩笑的。邵荣你走路怎么没点声音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说‘邵荣那个混蛋’的时候回来的。”邵荣嗤笑,“希望你对自己的大嗓门有点自知之明。” 陶文泽不敢吱声。 邵荣看向拿着个鲜花饼的俞舟,把人拉进怀里环抱着,说要帮俞舟尝尝味儿要俞舟喂给他。有外人在,俞舟很不好意思,邵荣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耳根连着脖子都泛起了可怜的红。 邵荣笑了,拉着俞舟的手把那新鲜出炉的鲜花饼送自己嘴里。他咬了一口,嚼巴嚼巴,觉得味道很不错,又堂而皇之地凑近对俞舟说:“我觉得有点甜了,你也尝尝看是不是。”没等俞舟反应过来,邵荣已经亲上了他,非要让他也仔细尝一下新鲜出炉的鲜花饼是不是甜度过高。 唯一一个围观群众陶文泽:“……”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 有对象了不起吗?有对象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陶文泽忍无可忍,气咻咻地回到客厅,跑狐朋狗友群里吐槽邵荣的无耻行径。他刷屏了足足好几分钟,把邵荣的恶形恶状原原本本地数落了一遍才算完。 发泄完了,陶文泽才注意到群里安静得很,平时很活跃的狐朋狗友居然都不吱声了。难道是吃狗粮噎着了?陶文泽心里犯嘀咕,不由问了句:“有人在吗?” 很快地,一个回复跃入他眼帘:“有。” 陶文泽看到回复人的名字,心里打了个突。卧槽,他哥什么时候加进这个群来的?他哥是同辈中的鬼见愁,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几乎所有人都因为他哥遭过骂挨过打。 更可怕的是,他哥还有一个非常了不得的技能:说教。他能变着法儿把你训得跟孙子似的,最终你不得不哭着抱他大腿痛哭流涕地说“爸爸我错了”。 没办法,他哥是个完美主义者,看到自己不喜欢的行为都会认认真真地纠正,有理有据令人无法反驳,谁要敢反驳最后肯定是一顿打骂变十顿打骂,一准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按他说的去改正。 谁把他哥加进来的?!! 陶文泽他哥一如既往地严厉:“出国几年,你的教养都哪里去了?是谁教你在背后乱传别人感情生活的?还有,回国了为什么不回家?今天晚上七点之前,我要在家里见到你。” 陶文泽一脸生无可恋地把手机扔掉,不敢再看他哥在群里怎么把自己当孙子一样训。 这时邵荣心满意足地从厨房里出来,见陶文泽那可怜样更是愉快不已,假情假意地关心:“哟,我们的环球美食家这是怎么了?跟被强~奸了似的,刚才不是还挺能的吗?” 陶文泽咻地坐直了,怒气冲冲地说:“是你干的!” 除了邵荣,还有谁敢把他哥拉进这种狐朋狗友群?邵荣这人吧,说他浑他是真的浑,和他们这些纨绔可以说是臭味相投,什么坏事都能一起干;可你要说他没本事,那是万万不能的,他要没本事也不可能和他哥凑一块。 “我可不敢干~你。”邵荣懒洋洋地说,“我要干了你,你哥非把我弄死不可。” 陶文泽:“……” 这话题没法聊了。 除了心里压着“马上要回家被训成孙子”的大石有点不开心,陶文泽对这回“面基”还是很满意的。他在离开俞舟家的路上还在美食群里炫耀自己吃到了鱼神亲手做的美味,从鲜花饼到午餐都猛夸一通,还适时地配图炫耀。 陶文泽还嘴贱地坐实了俞舟有对象的事:“唉,别的都好吃,就是狗粮不好吃。我也就随口说了句‘踹了他以后第一个考虑我啊’,那厮居然当场和鱼神来了个亲亲。” 群众于是纷纷开始艾特俞舟,统统都带上同一句话:“鱼神踹了他以后第一个考虑我啊。” 俞舟发现消息乱跳,感觉很不妙,点开一看,发现除了一溜艾特之外还有人敏锐地抓住了那个“他”字:“完了完了,我喜欢的小哥哥都有男朋友了!” 俞舟:“……” 这家伙还真是个大嘴巴。 邵荣见俞舟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凑过去瞧了几眼,乐了。他亲了口俞舟耳朵,说:“早叫你别理他,你还不信,看吧,早晚他会把你卖个底朝天。”他瞅了眼群里的一串“求考虑”,“看来我男朋友人气挺高啊。” 俞舟认真解释:“都是觉得好玩排个队而已。” 邵荣拿过俞舟的手机直接在群里回了句:“都不会考虑,谢谢。”他还顺便艾特了陶文泽,“我刚和你哥说你已经从我们家离开了。” 陶文泽:!!!!! 怎么连在美食群里水水群邵荣都能出现?还用俞舟的号! 陶文泽怂了,哭着找邵荣求饶,让邵荣可千万别再卖他。 邵荣毫不留情地挂了他电话,拉着俞舟过美好周末去了。 ……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接连而来的大消息让网上炸了锅。首先是T神原定在七月的演唱会取消了,后续的巡回演唱会也暂时取消,退票网页和退票窗口正式开启。随后是T神亲自发布公告,表示自己和原来的团队彻底没了关系,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合作。 这种公告在圈内算是撕破脸的类型了,毕竟一般就算“分手”过程不算和谐,表面上也会祝福对方几句。这公告一出,热搜立即被占领了。 起初徐成礼还能雇水军控制一下局面,后来一些因为T神“大义灭亲”而欣喜不已的圈内人陆陆续续站出来揭露他做过的阴损事,事态一下子没法再靠水军控制。 徐成礼能做成许多事,都是因为齐明熠母亲这个在圈内名声好、到处都有交情的缘故,可徐成礼这人短视,还唯利是图,爱捞钱也爱抢机会,抢不过就阴人。 徐成礼从不认为自己有错,他自认这都是为了让T神走上神坛,并觉得自己为齐明熠牺牲颇多,有时连良心都扔掉了。他会做那些事,还不是为了给齐明熠扫清道路! 现在齐明熠翻脸不认人,徐成礼心里很委屈,觉得齐明熠为了那个俞舟都疯了。 没了他调~教出来的团队,齐明熠这个眼里除了音乐什么都不懂的人能走多远?怕是会立刻人气大跌、跌落神坛吧?! 徐成礼带着委屈登门找齐母,添油加醋地把齐明熠与俞舟又见上面的事告诉了齐母。 徐成礼说:“许姨,我都是为了明熠好啊。你看,这么多年来明熠一直都好好的,国外的奖项都拿了不少。那个俞舟就是灾星,这一见到人,立刻又是旧伤复发又是失聪,好不容易好了还闹着要和您一手给他打造的团队划清界限,演唱会也不开了,自己跑掉不见人——明熠这大好的前程,难道要毁在那个俞舟身上?” 齐母皱着眉:“你说的是真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他们又见上了?” 徐成礼说:“我以为明熠都忘了,我去警告那家伙几句就好,没想到居然闹成这样。” 齐母疲惫地说:“我知道了。”丈夫病重,儿子出走,网上还闹得沸沸扬扬,齐母一点都不想像当年那样再闹一场。现在她儿子也不再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了,且不说现在连人去了哪儿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难道还能再把他关起来不成? 徐成礼在齐母这里得不到支持,失望地离开齐家。 走出齐家大门,他回头看了眼齐家大宅,紧紧地攥住拳头。 这些人都是这样的,把他当枪使的时候差遣得不要太顺手,现在觉得用不着他了就想把他一脚踹开——他好歹鞍前马后地伺候了齐明熠这么多年,他们想踢开就踢开?! 还有那个俞舟也是,不声不响躲南边那么多年,现在见齐明熠功成名就了想回来摘果子是吧?没门!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逻辑很棒棒哦,我在这里等你出手 第三十三章 【重温旧梦】 俞舟是从程霖口里听到演唱会取消消息的。 程霖非常失望, 天天蹲在网上和黑子对骂, 他段位不高, 只会回“你才垃圾”“你才炒作”“你才没有责任心”“你知道T神有多努力吗”“我相信T神一定会给出解释”。倒是高正平时不声不响,网上怼人却是一流, 愣是趁着这波热度涨了几万粉。 “没想到高正你也这么喜欢T神。”俞舟看完高正的战绩,忍不住惊讶。 高正这人一直顶着头黄毛,简直像是要把刺头两字刻脸上, 平时看不出有多喜欢T神,结果战斗力这么强。 “没多喜欢。”高正绷着一张脸。他确实没多喜欢,不过程霖老爱T神了, 见程霖一天到晚被喷子气得不轻他才注册账号上去喷人。既然他认了程霖这兄弟,自然不乐意看到兄弟被喷。 俞舟和程霖他们聊了半天, 才把他们打发走。俞舟发现自己即使和别人聊起齐明熠, 感觉也非常轻松。他坐到电脑前打开邮箱, 一下子看到了齐明熠发来的回复,里头只有简短的两个字:“谢谢。” 好友列表里那个写着“齐明熠”三个字的好友也没有再浮上来。俞舟想, 这样就很好了, 哪怕齐明熠真的觉得他看起来很熟悉、想和他认识认识,知道他有男朋友之后也应该不会再有进一步发展的心思。 也许再过几年, 他们可以成为单纯以音乐论交的朋友。他会偶尔听听他的新歌, 给点不知道能不能用上的小意见。少年时有过的承诺与有过的痛楚, 都会随时光消散无踪。 这样就很好了。 五月已经入夏,校医室外知了乱叫。程霖的班主任楚恩过来了一趟,和俞舟约好去考科目二、科目三的时间。按照楚恩的意思, 科目二、科目三一天内考完是最理想的,他们也利用周末学了挺长时间,教练都表示他们可以直接上路,通过考试完全没问题。 楚恩开起了玩笑:“俞舟你总给教练带吃的,我都怕教练为了吃你的东西故意卡着不让我们过了。” 俞舟笑着说:“我是给欢欢带的。”教练有个女儿叫欢欢,今年七岁,有次来驾校找她爸爸时被俞舟带的小饼干俘虏了,每回见到都冲着俞舟喊“俞舟哥哥你来啦”。 “哎哟。”楚恩忍不住叫道,“俞舟你家那位就不管管你吗,你可别轻易对别人这么笑。你脾气这么温柔,对人又好,再这么一笑别人可都要对你死心塌地了。” 俞舟顿时收起了笑。 楚恩是个直男,刚交上女朋友的那种。起初他知道俞舟的性向时也吃了一惊,后来接触多了,发现俞舟这人性格好,做事妥帖,和邵荣谈恋爱也没碍着谁,久而久之便也不在意了。他还和女朋友一起学习了关于同性恋的知识,以求不会再往来过程中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楚恩大大咧咧地和俞舟敲定了日期,挥挥手走出校医室。结果一出门,他迎面看见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站在窗外,安安静静地看着校医室里的俞舟。大热天的他不嫌热,竟还戴着口罩。 楚恩觉得这青年露出的半张脸瞧着有些眼熟,不由问:“先生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你是俞舟的朋友吗?” 青年一顿,点了点头。校医室里的俞舟听到门外的对话往外看去,手一抖,摔了瓶药。 橙黄色的药片哗啦啦撒了一地。楚恩忙倒回去关心地问:“俞舟你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碰倒了。”俞舟压下轻轻颤动的指头,去拿扫把把玻璃碎片清理干净。他忙活完了,才抬起头看向还在门外站着楚恩两人。 齐明熠这几天闹失踪,很多人都在找他,想采访他的媒体更是多不胜数。结果这个人再一次突兀地出现在校医室门口,他们这学校名不见经传,他这个校医也没什么名气,齐明熠再次因为巧合来到这里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楚恩开口打破岑寂:“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朋友见面好好聊聊啊。” 俞舟朝他点点头,等楚恩走了,他才鼓起勇气看向齐明熠。 齐明熠比当年还要高一些,上一回俞舟没敢仔细看他现在的模样,这一次却能够平静镇定地和齐明熠对视了。俞舟主动开口问:“齐先生,你怎么又过来了?” 齐明熠听着俞舟客气的问话,终于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之前的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 俞舟有了新的恋人,养了只狗,认识了可以和他开玩笑的朋友。俞舟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独来独往的少年。 齐明熠在小镇上住了好些天,听不少人说起俞舟。 小时候的俞舟、开始念书的俞舟、哭着为外公外婆下葬的俞舟、被父母接走的俞舟、极为关键的高三那年一个人回到镇上的俞舟。 软弱的怎么会是俞舟呢,俞舟他活得比任何人都要认真、任何人都要坚定。哪怕老天一直在拿走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他依然一个人认认真真地活着,努力照顾好自己。每一个曾对他好的人,他都牢牢地记在心里,哪怕身在异地逢年过节也不忘给当年帮过他的师长寄一些年礼。 这十年,他大步大步地往前走,俞舟也没有留在原地。时光无声无息地溜走,带走了所有青春年少的悸动与冲动,哪怕他想起了过去的一切,也无法抹去他遗忘的这十年间俞舟所承受的责难与痛苦。 那时候的俞舟才十六七岁,正要从高二升上高三。若是真正软弱、真正胆小的人面对那样的事,最好的结果怕也是成绩大大下滑,错失上大学的机会;再脆弱一些的,说不定会从高高的楼上往下跳,借死亡一了百了。 可是俞舟没有。 齐明熠压下心中翻腾的愧疚与痛苦,费尽全力朝俞舟露出一个笑容:“最近忙着处理一些事,今天才终于正式委托律师完成所有解约程序。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给的意见,已经有了修改方向。我想来想去,还是想当面给你弹一次。”齐明熠注视着俞舟,眼睛依然幽深如海,所有的希冀与痛苦都被他藏得很好,“给我一首歌的时间,可以吗?” 俞舟低低地说:“……好。” 齐明熠是背着吉他过来的,他坐到俞舟对面,用不知为什么带上了点沙哑的嗓音唱起了那首关于青春年少的歌。故事里的那对恋人勇敢地突破重重阻碍坚持到最后,收获了甜美的爱情果实。他们走进了结婚礼堂,从此相守一生。 一曲终了,俞舟没有说话,齐明熠也没有说话。他们都感觉有种绵绵密密的伤怀像细针一样扎在心底,那,并不是属于他们的结局。 俞舟先开了口:“齐先生改得很好,我已经提不出更好的意见了。” 齐明熠把吉他收好,背回背上。他站起来,贪婪地注视了俞舟好一会儿,才说:“谢谢你帮我完善这首歌,我想我那两位朋友会喜欢的。”齐明熠说完就转身走出校医室。 走到门外后,齐明熠注意到不远处一棵老树下站着男人。那男人正倚着树抽烟,见他从校医室出来了,竟朝他笑了笑。 可惜哪怕面带笑容,那男人身上也透出极其强烈的侵略性,叫人凭空生出种无论如何也不想与他为敌的感觉。 齐明熠下意识地回给对方一个勉强的笑,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这天的校医室注定很热闹,齐明熠前脚,邵荣随手摁熄了手里的烟走了过去。 他过来的时候碰到楚恩。 楚恩说有个戴着口罩、背着吉他的人来找俞舟,邵荣一下子猜出来的人是谁。他也不急着去“抓奸”,就俞舟那胆子,给他一百次机会他都不敢和别人有什么。 对男人的劣性根,邵荣还是很了解的。有的时候你越是拦着,他心里反而越是惦念。相反,你要是不拦着他,他可能很快会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其实也不过如此。 俞舟性子软了些,可归根结底还是性别为男,邵荣不介意给他一点空间去解决这种历史遗留问题。 不过嘛,解决完以后还是得秋后算账的。邵荣走进校医室,好整以暇地看着有些慌乱的俞舟,故意说:“怎么慌慌张张的,难道是在这里密会旧情人怕我发现?”他说着还撩起休息间的门帘,瞧了眼那整整齐齐被褥,“床也没弄乱啊。” 俞舟气红了脸:“你别胡说八道。” 邵荣凑过去,把唇齿间淡淡的烟草味送到俞舟嘴里,亲完后贴着俞舟的唇说:“还嘴硬?我都看见他从你这里出去了,你还想瞒着?心虚了吧?老老实实交待,你们在这里面都做了什么?” “他让我听他弹改完后的新歌。”俞舟老实解释,“他对音乐一向精益求精,为了写歌还偷偷往战区跑,这没什么奇怪的。” “听起来你可真了解他。”邵荣啄了啄俞舟的唇,“是不是这么多年都没忘记过他?” 俞舟张嘴想辩驳几句,却不知该怎么辩驳。他安静了好一会儿,开口说:“……我为什么要忘记呢?”外婆去世后,他一度变得很封闭,后来借住在继父或继母家里时更是不敢再碰吉他,怕打扰到别人——他们毕竟不是他真正的亲人。是齐明熠让他有勇气再拿起吉他,是齐明熠让他的世界重新有了声音和色彩。哪怕后来有了怎么样的变故,他都始终认为能遇到那样一个满身光明的人是莫大的幸运。 邵荣原本只是借题发挥讨点便宜,听到俞舟理直气壮的反问后眼里掠过一丝危险的利芒。反了天了!还敢承认自己对旧情人念念不忘!他盯着俞舟:“你再说一遍。” 俞舟一颤,被迫对上了邵荣猛兽般的眼睛。 邵荣力气极轻地捏住他后颈,语气不咸不淡,一点都不像在威胁:“说啊,你再说一遍。” 俞舟再傻也不敢在枕边人说“你再说一遍”的时候真傻傻地去重复。 他一声都不敢吭。 邵荣冷笑说:“哦,我怎么忘了,你不仅没忘,还心心念念想找人当他的替代品,认识的那晚你愿意直接和我上了床就是因为我和他长得像吧?我要长得和他不像,你敢和个陌生人上~床?” 俞舟颤了颤,最隐晦、最卑劣的心思再一次被邵荣直接点明,让他感觉自己在邵荣面前无所遁形。知道邵荣是真生气了,他哑声道歉:“……对不起。” 邵荣被俞舟气得不行,这是真承认了! 他忍不住骂道:“真是有能耐了你!既然你这么难以忘怀,他都来找你了你怎么不重新跟他好啊?重温旧梦不是很浪漫吗?”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再次气成河豚.jpg 第三十四章 【一起上班】 上回提到这个话题, 俞舟一声不吭带着狗儿子跑路。这回邵荣骂完就回过味来, 吸取上回教训没再一走了之, 他直接把俞舟提溜回家。 “你还要装多久的哑巴?”一进家门,邵荣立刻把俞舟抵在门上, 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垂下的眼睫。长长的,翘翘的,像小刷子一样刷在人心上。邵荣捏起俞舟的下巴, 逼着俞舟把眼睛抬起来,冷声问,“真想重温旧梦?” 俞舟说:“……我没有。” 他还是不太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去年年底的时候他们还是明明白白的床伴关系, 谁都不会干涉谁的生活,邵荣虽然提过让他搬家、提过让他辞掉工作, 但都是因为瞧不上他那住处和他在邵家少爷看来少得可怜的工资。 更多的就没有了。他不愿意, 邵荣也没逼他。 就是因为很清楚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 俞舟才会安心地和邵荣在一起。现在,他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开始失控。是因为有人来和邵荣抢“玩具”了? 俞舟不知道。 浓浓的不安弥漫在他心头, 让他不敢与邵荣对视。 这样的闪躲成功再一次惹怒邵荣, 他冷笑说:“俞舟,到底谁给你的胆子?”什么冷静、什么理智、什么大度宽和给俞舟一点空间, 这一刻都被邵荣抛诸脑后, 一想到俞舟居然还想着那个姓齐的, 他骨子里最冷厉的一面彻底显露,“我告诉你,你再敢背着我和他见面, 我绝对不会和他客气。现在他的团队乱成一团,你信不信我可以趁这个机会让他身败名裂?” 对上邵荣的眼睛,俞舟脑袋倏然空白。 邵荣以前哪怕生他气,也从来没有向他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以前陶文泽总和他说邵荣不是什么好脾气,生起气来可怕得很,他一直觉得陶文泽说的完全是另一个人。可这一刻他忽然明白陶文泽没有说谎,这才是真正的邵荣。 以前邵荣对他总像是对待驯养在身边的小动物一样,想起来的时候逗一逗,想不起来就算了,谁会真跟个小动物生气? 什么时候变得不一样了? 为什么会变得不一样? 俞舟微微颤了颤,伸手环住邵荣的腰,颤着声音说:“我和他早在十年前就结束了。” 邵荣见俞舟又想故技重施、蒙混过关,没再上他的当。他把俞舟从自己的怀里扒拉开,冷冷一哼:“既然十年前就结束了,他又来找你做什么?你当我是傻子,还是当我是瞎子?” 俞舟低下头说:“他说,觉得我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邵荣一顿,盯着俞舟头顶那秀气的发旋,不是很明白俞舟的话。他眯起眼:“什么叫你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十年前他出了一次车祸,”俞舟再一次把脸埋进邵荣怀里,“他在重症病房躺了小半个月才醒过来,他,他把我忘记了。他出车祸的时候是想来找我的,是我害了他。” 这还是俞舟第一次向别人说起那时候的事。 在齐明熠忘记他的那天起,他们就注定不可能了。齐明熠忘了他,他继续争取的资格都没有。 而且,不顾所有人反对死死守在病房外的那一整个月,已经花光了他这辈子所有的勇气。 年少时的冲动与心动,都已经过去很久了,俞舟不想再因为那早已远去的年少爱恋让任何人再陷入痛苦之中。 他不想再去抢走别人看重的儿子,也不想再让谁在父母与恋人之间二选一。 只要他远远地退开,一切都会圆满,齐明熠会在他的音乐道路上越走越远,会有很多人喜欢他。 他会在适合的时候遇到适合的人,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哪怕没有遇到,他也可以与音乐作伴,不必因为父母的反对而左右为难。 这样,就很好了。 光是与邵荣说出这一切,俞舟的眼泪已经涌出眼眶。他肩膀轻轻颤动着,把整张脸都埋入邵荣怀中,眼泪洇湿了邵荣胸前的衣服。 明明觉得这样已经很好很圆满,被邵荣的气息包围时他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明知道这个怀抱并不是真正属于自己,明知道邵荣心里有着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他依然卑鄙地想借用邵荣的怀抱。 都怪邵荣一直在提齐明熠,都怪邵荣一直在逼他说清楚,要不然他不会再想起来——他明明早就想得清清楚楚,早就不会再觉得难过和酸楚。 邵荣拧起眉头,看着躲在自己怀里哭的俞舟。 在他的猜测之中,是齐明熠扛不住家里的压力选择出国,俞舟也承受不了压力考到南方从此扎根异乡。 失忆这种事在现实中发生的可能性太小,他根本没有考虑过。 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俞舟和齐明熠的聊天记录为什么处处透着生疏和客气了。 邵荣原本憋了一肚子怒气,这会儿胸口却被俞舟的眼泪烫得冒火,那是另一种愤怒。 他一把将俞舟抱起来,大步带回房间扔床上,骂道:“你是傻子吗?出车祸了关你屁事?还说什么是你害的,不会找肇事司机去?就你这脑子,被欺负了也没人会同情!” 邵荣骂得气急败坏,越发觉得这胆小鬼没了自己不行。以前都不知被欺负成什么样了,还傻乎乎地说“是我害了他”! 他就没见过这么傻的! 俞舟被邵荣骂了一通,愣住了,眼泪都停在颊边。 邵荣见他傻愣愣的望过来,心里那点火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说俞舟傻啊,换了别人被问是不是忘不了前任,哪个不是连忙解释,生怕撇清得不彻底被误会,只有俞舟会傻傻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忘记”。他可能都意识不到他这话有多胆大包天吧? 邵荣抵近,亲掉俞舟眼角含着的泪。 俞舟的视线慢慢地重新清晰起来,他看着邵荣近在咫尺的脸,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化妆师说你皮肤底子好,我看肯定是因为哭得多了,排毒够及时吧。”邵荣嘴巴一向毒得很,骂人的时候戳心,嘲笑的时候也不饶人。 俞舟吸了吸鼻子,伸手勾住邵荣脖子,重新把脑袋埋在邵荣怀里。 邵荣对俞舟这反复使用的招数都快免疫了,冷不丁地说:“我上次买的两箱东西呢?” 俞舟一听,浑身发僵,一丁点哭意都没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扔了。” “哦,扔了啊,你搬下楼扔的时候有没人被别人看到啊?这要是被邻里看到捡回去不知道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觉得人不可貌相,你看着斯斯文文的居然能玩这么多花样?” 俞舟就是怕这样,才悄悄把东西锁进客房里的。 邵荣一笑,满不在乎地说:“既然你都扔了,那我就叫助理再送一批过来吧。上次说好的,你要是敢背着我和老情人见面就得挑几样好好试一试。我们做人要讲诚信对吧?”邵荣说完还真拿出电话准备拨号。 俞舟吓得不行,忙去抢他手机,没扛住说出事实:“……我没扔掉。”再让邵荣的助理去买一批那种东西,他真的不敢再见邵荣的助理了。 邵荣笑了起来:“没扔掉?”他挑眉,“我猜猜啊,你是不是藏在隔壁客房里?” 俞舟不吭声。 邵荣轻而易举地拿到钥匙,弯身要抱俞舟去挑“助兴玩具”,俞舟死活不肯去。 邵荣知道他脸皮薄,也不逼他,拿着钥匙去开门,故意重重地嗤啦一声划开箱子,漫不经心地挑了几样东西回主卧。 俞舟已经躲进浴室洗澡去了。 邵荣把东西往床上一扔,堂而皇之地掏出钥匙打开浴室门,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倚在门边看着站在那里淋浴的俞舟。 俞舟的脸被浴室里的水汽蒸红了:“你、你怎么可以在我洗澡的时候打开门?” 邵荣说得冠冕堂皇:“怕你要在里面躲太久,帮你打开门透透气。”当然,邵荣永远冠冕堂皇不了太久,没一会儿他就脱了衣服和俞舟一块洗去了。 一个澡终归洗不了太久,邵荣把人吃到了嘴,满意地抱着人回床上。俞舟看见邵荣随手扔床上的东西,脸霎时白了,抓着邵荣的手说:“……我、我怕黑。” 邵荣说:“我知道啊。”他毫不留情地把俞舟的眼睛蒙了起来,这黑色布条也不知是什么料子,遮光性非常强,俞舟眼前蓦然变得一片漆黑。 俞舟身体无法自控地紧绷,害怕地把邵荣的手抓得更紧,整个人都微微颤抖。 邵荣却毫无同情心地掰开了他的手,反而凑过去亲他的耳朵。 俞舟什么都看不见,整个人变得比平时还要敏感。他感觉眼眶热热的,泪水又要往外涌,低低地喊:“邵荣……” 邵荣见俞舟脸白得可怜,笑了笑,拿起根锁链把其中一段咔哒一声扣到俞舟腕上。 邵荣不会放开他了。 俞舟眼泪唰地涌出眼眶。 很快地,他听到另外一声锁链扣紧的声音响起。 可他的另一只手还是自由的。 俞舟有些茫然。 见俞舟脸色白得要命,邵荣叹了口气,再亲亲他的耳朵说:“真那么怕的话,自己把这布条解开不就成了?又没绑多紧。” 俞舟僵住。 是啊,又没绑多紧,只要一抬手就可以扯掉。 他为什么不自己扯掉呢? 俞舟僵硬地抬起手把蒙在自己眼睛前面的布条扯开。眼睛重获光明的一瞬,俞舟呆住了。 邵荣把自己的眼睛也蒙起来了。 锁链的另一端扣在邵荣的腕上。 邵荣凑过去亲他,先是碰到了他的鼻子,他笑着亲了亲,才往下挪亲他的唇。吻了一会儿,邵荣才说:“怎么办,我们被锁在一起了,我又看不见,看来今晚得你多主动主动了。”他的语气满是假到不行的无奈,“你要是够主动说不定我就能想起刚才把钥匙扔在哪,要不然的话,明天我只能带着你回公司上班了。” 俞舟气红了脸,一点都不怕了!他没忍住骂了出口:“……你、你不要太过分!” “我一向这么过分。”邵荣毫不反省,一脸的泰然自若,“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难道我在你心里是个好人?乖,快来和我亲一个,不然我们明天可就要一块上班了——唉我要是想不起来可怎么办才好,我是没什么,反正我不介意让底下的人认识一下他们董事长的男朋友,就是你麻烦点,可能得和学校请个假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我不仅没有弄丢我媳妇,甚至还讨了点福利。 想不到吧.jpg 第三十五章 【小俞家的】 第二天俞舟一早起来, 早饭也不做, 提前溜了。邵荣醒来, 一扭头,胖胖可怜巴巴地趴在床沿看着他, 那黑溜溜的眼睛里大概写着“今天爸爸不给我吃的,也不带我出去遛弯”。 邵荣一乐,知道俞舟脸皮薄, 昨晚被他忽悠得难得主动一次今天肯定会不好意思。回想起俞舟那羞涩又笨拙的模样,邵荣先去了一趟浴室才出来带胖胖出去溜达。邵荣平时极少出来遛狗,有狗友认出了胖胖, 奇道:“这是小俞家的吧?” 邵荣一脸理所当然:“对啊,我和胖胖都是小俞家啊。” 许是因为邵荣说得太理直气壮, 问话的狗友都没回过味来。等邵荣带着胖胖走远了, 对方才吃惊地张大嘴巴。有相熟的人见她一脸惊讶, 不由问:“怎么啦?”问话的狗友添油加醋地说:“刚才我看到有个老帅的小伙子牵着小俞家的狗儿,就问是不是小俞家的。结果他说他和胖胖都是小俞家的, 哎哟, 这话什么意思啊?不过要我说,那小伙子真的可帅可帅!” 没多久, “小俞家有个贼帅气小伙子”这个话题在狗友之中传遍了。 邵荣丝毫没有“八卦散布者”的自觉, 悠然自得地遛完狗才开车回公司。 下午俞舟回家时碰到个狗友, 对方隐晦地问起他和邵荣是怎么回事。俞舟心猛跳不止,见对方眼里并没有嫌恶与恶意,怦怦直跳的心才安定下来。俞舟顿了顿, 才朝对方笑了笑,语气温和地坦诚:“他是我的男朋友。” “哦,这样啊。”对方点点头,脑袋一时没消化俞舟的笑容和他的话。等要转身离开了,她才猛地睁大眼,看向提着食材往回走的俞舟。刚才俞舟说什么来着?那是他的男朋友?这就承认了? 作为一个已经结婚生子的中年妇人,她始终还是认为男女结婚才是正常的。可是,俞舟这么温柔的孩子,说起这件事时又这么坦然,感觉……感觉就算是喜欢男人,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有人家也没有碍着谁不是吗? 俞舟上回还告诉她该带孩子去医院,否则孩子的小毛病会变成大问题呢。她和丈夫带着孩子去了医院,医院那边也是这个说法,说他们幸好及时带去,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这样想着,女人回家与丈夫说了这件事,她与丈夫商量:“大家住得这么近,不如我们改天邀请他俩过来吃顿饭吧。” 女人丈夫也是个开明的人,他一口答应下来:“行啊,上次多亏了人家小俞提醒一句,是该请他们过来吃个饭的。” 另一边,俞舟才走进电梯按好楼层,结果电梯门关到一半被人挡下了,又重新开启。 俞舟抬头一看,居然是邵荣。 俞舟莫名有种背后偷偷说“这宝贝是我的”被人抓包的感觉。他安慰自己邵荣这才回来,肯定没听见他和别人说的话,才不赞同地说:“你怎么可以用手挡电梯?多危险啊。” 邵荣见俞舟耳根还微微泛着红,口里却义正辞严地教育起他来,心里直乐。他伸手环抱住两只手都拿着食材的俞舟,亲他微红的耳朵:“我男朋友教训得对,都听我男朋友的。” 俞舟耳根从微红变成通红。他、他都听到了! “哟,这就不好意思了?”邵荣说,“刚才说得挺自然的啊。要不是我临时接了个电话没上楼,我都要以为你永远没胆子跟人这么介绍我。” 俞舟腾出几个指头掰开邵荣的手,转移话题:“到了。” 邵荣也没再逗他,他心情美得很,不计较俞舟一如既往的胆小如鼠。吃过饭后,邵荣正要把俞舟拉到怀里亲,俞舟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邵荣挑挑眉,还是把俞舟搂到怀里。俞舟一看来电显示,发现是回家时碰上的那位狗友,他推开在自己腰上乱摸的那只手接通电话。那边说她们家孩子已经好了,上回多亏了他提醒他们带孩子去医院,想请他和他男朋友到家里吃顿饭。 俞舟微微一怔。他愣愣地应了下来,结束通话后还没有回神。 邵荣觉得稀奇,不由问:“怎么了?一副丢了魂的样儿。” “傍晚那位大姐说要请我们去她家里吃饭。”俞舟说,“她说请我们一起去。” 邵荣一顿,笑了笑,亲了下俞舟的唇:“这么快我都要作为家属陪你见亲朋好友了啊。” 俞舟环住邵荣脖子,把脑袋埋在邵荣颈窝里。他鼻子酸酸的,用闷闷的嗓音问邵荣:“喜欢一个人,不管对方是男的还是女的都没有错对不对?” “那可不一定。”邵荣相当自然地胡说八道,“比如你来说,喜欢我是对的,喜欢别人就是不对的。” “……” “看来你不同意啊,”邵荣立刻兴师问罪,“说说看,除了我你还想喜欢谁?在我床上还想喜欢别人,能耐了你!我决定了,我要让你明天下不了床。” 俞舟心里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全没了,他用力往邵荣肩上咬了一口,在上面留下一个秀秀气气的牙印。 邵荣一点都不觉得疼,反而乐得直笑,把他压到身下故作凶狠地说:“反了天了你,还敢咬我,来,让我看看往哪里咬回来比较适合?哎哟,这都要夏天了,你系不了围巾了吧?”他恶劣地凑近吻咬俞舟的脖子,俞舟怎么推都推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由着他在自己身上烙下一个个红印子。 …… 邵荣心情好,公司的气氛也欢畅,不少人都在议论她们邵董是不是恋爱了,要不怎么每天都这么好说话。 邵荣忙完一天的工作,想到俞舟早上朝自己瞪的那一眼,干脆提前下班开车去十八中接人。 这要不去接人,俞舟那面皮薄的一准又要到外面呆到八~九点才回家。 俞舟那点反抗的小伎俩,他早摸得一清二楚了! 还没到放学时间,邵荣一路开得畅通无阻。十八中的门卫早认得他骚包的跑车了,挡杆升起时还和邵荣打招呼:“又来找俞医生啊?” “对。”邵荣笑着应了一声,熟门熟路地把车往学校里开。 俞舟正帮一个体育课扭伤手的男生包扎,男生不知说了些什么,俞舟一脸困窘地拉开抽屉,给了他一包小饼干。男生拿没受伤的手接了,生龙活虎地跑出校医室。 邵荣倚在门边看俞舟收拾药箱。俞舟注意到邵荣的到来,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来了?” 邵荣懒洋洋地说:“我看冰箱空了,掐指一算,你今晚肯定要去大采购,特意把车开来帮你装东西,感动不感动?” 俞舟确实准备今晚在外面磨蹭久一点,绝对不那么早回家,让邵荣自己想办法解决晚餐去。采购清单他都写好了,邵荣却大咧咧地把车开到学校里来。 俞舟心里有些气,却拿振振有词的邵荣没办法。他放好药箱和邵荣约法三章:“现在是夏天,你不能在我脖子上留吻痕。” 邵荣笑眯起眼:“情不自禁的时候我可管不住我自己。” 俞舟不理他了。 邵荣凑过去亲俞舟气鼓鼓的脸颊,哄道:“行行行,我答应你了,不留就不留。那我们说好了,夏天不乱亲,等冬天我想亲哪里亲哪里。” 俞舟顿住了。今年十月,郁言该毕业回国了,到那时他和邵荣还会像现在这样吗?陶文泽自从知道他就是“鱼神”之后,再也没和他提起过郁言的消息,邵荣现在和郁言到底怎么样了,他一点都不知道。俞舟想了想,“嗯”地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邵荣的话。 邵荣瞧着俞舟淡绯色的耳根,头一次觉得哄人也这么有趣。 放学时间到了,外头传来学生喧闹的脚步声和说话生,哪怕校医室和教学楼不在同一栋楼上也能听出外面有多热闹。俞舟和邵荣多留了几分钟,才去停车场开车。 校道上还有些学生,看到邵荣骚包的爱车后纷纷侧目,交头接耳地议论这车得多少钱。 邵荣转头问俞舟:“驾照考到了吗?考到了我带你去挑车,让我也享受享受有男朋友接我下班的待遇。” 俞舟说:“……科目二和科目三还没考,刚定了时间。我、我存了些钱,车我自己买就可以了。” 邵荣挑挑眉,腾出一只手往俞舟脑袋上乱揉:“看来我还能顺便体验体验一下被人问‘哇,邵荣你破产了吗’的生活了。”就俞舟那点工资,能买到什么好车啊。 俞舟生气了:“二三十万的车已经很好了。”他一点都不想和邵荣这种挥金如土的家伙比。 邵荣知道俞舟这人有点小固执,也没非要买车送他,满不在乎地说:“行,随你。” 两个人说着话,车也已经开到校门。校门不知出了什么事,居然聚了一圈的人,有不少人拿着长~枪短炮对准校门方向不知道拍什么。邵荣正要转个弯绕开人群,一个藏在人群中的憔悴女人忽然挤了出来,冲着他和俞舟这边喊:“俞舟!” 邵荣眉头一挑,转头看向副驾座上的俞舟。俞舟脸色一下子白了下去,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媒体堵在这里。 邵荣问:“认识的?” 俞舟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话来:“她……是我妈妈。” 邵荣没来得及往下问,俞舟的手机就响了。他拿起手机接通电话,那边传来少年急切的嗓音:“哥,妈没有去找你吧?” 俞舟说:“……来了。” 那边传来一阵杂乱的争执声,少年始终在极力争辩着什么,通话却还是被强制挂断。俞舟捏着手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候邵荣的车被围得水泄不通,他的母亲已经来到车旁用力拍击车窗。 这一幕与记忆中的一幕幕重叠在一起,俞舟脸上变得血色全无。 邵荣眯起眼,明白了,这个女人也属于曾经欺负俞舟的人之一。 这种可以带着媒体来堵自己亲儿子的人,当初发现自己儿子喜欢同性的时候指不定会做些什么——前些年把同性恋当病人拉去“治疗”的人可不少,所谓的治疗就是电击啊关禁闭啊,折腾到你承认自己犯病不正常、经过治疗已经“病好了”才放你走。 不错啊,欺负了他的人他还没去找他们算账,他们就自己撞上来了。 邵荣不慌不忙地打开车门走下车,仿佛没看见那些对着他和他的骚包豪车拍个不停的野鸡媒体记者,意态悠然地看着那个看起来已有些疯狂的女人:“这位阿姨,你找我们家俞舟有事吗?说说吧,要我们家俞舟给钱还是要我们家俞舟割肾啊?瞧瞧这仗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俞舟是什么大明星呢。”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打洗你们。 第三十六章 【开明得很】 这群跟着俞舟母亲过来的记者, 大多是野鸡媒体派来的, 手里只有几个微博大V号还拿得出手。 本来他们受雇过来挑事, 只要拍几张冲突照大写特写带带节奏蹭蹭流量就好,结果邵荣一出来, 所有人的镜头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他身上。 这位爷浑身上下透出一种“我有钱我可以为所欲为”的嚣张气焰,说出的话也很有爆点——“你是来要钱还是要割肾”! 真是太懂了有没有,他们可不就是来拍个“弟弟生病哥哥不愿捐赠骨髓”的狗血伦理新闻的吗?有人叫他们把这个女人的儿子往死里黑, 一定要闹到他抬不起头、丢掉工作! 对方出手大方,走的又是业内前辈的路子,他们没理由不干。 这男人一下车, 他们就知道大爆点找到了,不仅可以黑这哥哥连弟弟生病了都见死不救, 还可以黑他被有钱阔少包养。这钱拿得, 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就是这男人看起来有点眼熟, 而且感觉还挺难缠。 所以所有人虽然都拍了照,却出奇地没人敢上前说什么。 俞舟母亲先是愣在那儿, 而后有些害怕地退后一步, 嗫嚅着说:“我,我找俞舟。他弟弟生病了, 需要移植骨髓。”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我也是没有办法, 骨髓库里根本等不到适合的……” 邵荣冷笑说:“哦,需要移植骨髓你带人堵这儿做什么?打个电话给俞舟不就行了?我想想看啊,”他看向女人的目光冰冷如霜, “大概是你们做过什么亏心事,想用这样的下作手段逼俞舟就范对吧?既然你劳师动众请了这么多人过来,我也请点人过来好了。” 俞舟母亲一颤。 邵荣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抬腕看了看表,笑睨着俞舟母亲:“你们千万别走啊,十分钟内人肯定就到了,到时候有什么话我们一次性说清楚。你都这么豁出去了,应该也不害怕别人知道你们对俞舟做过什么对吧?” 俞舟母亲白着脸说:“不,不要,说好不是这样的,徐成礼说只要我带了人来,俞舟就会乖乖跟我回去。” “您还真是了解俞舟啊。”邵荣讽刺地一笑,“你就是不带这些人过来,俞舟也会跟你回去的,因为他弟弟不像你,他弟弟还有良心。”刚才他就坐在俞舟身边,听得见那边喊的那声“哥”和那急促而关切的询问。 俞舟母亲眼里掠过希冀的光,看向车里把脸埋在双膝之间微微发着抖的俞舟。 邵荣也看见了俞舟的情况。 若不是这群人堵着他的车,他早开车带着俞舟远离这些渣滓了。 他横身挡在车窗前,不让俞舟母亲再有机会接近,淡笑说:“我不知道的话他可能真会跟你走,现在么,得先问问我的意思才行。” 俞舟母亲这才想起一个自己始终没问起的问题:“你是谁?你凭什么替俞舟做决定?” “我是俞舟的男朋友。”邵荣大方地介绍完自己的身份,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比自己矮了一整个头的俞舟母亲,“这样吧,等我请来的媒体到了,你就对着你请来的人和我请来的人好好说一说你们都对俞舟做过什么,你老老实实说完了,我会考虑带俞舟飞一趟首都的。怎么样?这条件不难吧?” 俞舟母亲负隅顽抗:“我们什么都没做……” 邵荣说:“你们要是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连个电话都不敢打给俞舟,还使出这种卑劣的手段?”他好整以暇地倚在车前,“还有,你刚才提到一个名字,徐成礼。哟,一个大明星的前经纪人,这才是大新闻啊。他人脉这么广,能帮你请来这么多人,为什么连个给你儿子捐骨髓的人都找不到,反而还给你出这种馊主意?” 俞舟母亲脸色惨白。所谓是关心则乱,她也是看小儿子迟迟找不到适合的骨髓,才会听了徐成礼的怂恿。 现在邵荣这么一说,她忽然明白过来:她这么做不仅丢了她们一家人的脸,而且还有可能弄巧成拙让本来愿意跟她回首都的俞舟拒绝回去。 俞舟母亲心乱如麻,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邵荣让人请来的人陆续到了,校门口变得更为热闹,不少还没有回家的学生们也陆陆续续围过来看热闹。 邵荣可不会因为俞舟母亲一脸无助就心软。能让他心软的人只有一个,至于其他人,他管他们去死! 邵荣看了看表,淡笑着说:“人都到齐了,我给你三分钟考虑。你要是愿意说,我帮你找到适合的骨髓,你要是不愿意,那就让你儿子继续等着吧,就是不知道他还能等多久。你都做到这地步了,也别想着什么脸面不脸面了,你护着自己和那些人的脸面,他们有把你们当回事吗?” 邵荣的话霎时像针一样狠狠扎进了俞舟母亲心里。 是啊,她顾着他们的脸面,她想着丈夫的工作,当年的事一直捂着不说,他们有把她们当回事吗? 俞舟母亲终于还是哽咽着说:“是徐成礼,是徐成礼让我来的。当年俞舟和齐明熠谈恋爱,徐成礼跟我们通风报信。齐明熠从家里逃出来时出了车祸,醒来后就,就把俞舟忘了,他们家把他送出国。” 俞舟母亲泣不成声。 “他们让我们把俞舟送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疗,走的特殊程序,那边第一时间接收了。” “……俞舟在里面呆了三个月,是他以前的老师苦苦求我们签字才把他接走的。” “我也不想的呀,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丈夫还要工作,我小儿子还要念书的,总不能因为他一个同性恋就害到全家都过不下去吧?” 随着俞舟母亲一句一句往下说,邵荣脸上本就极为浅淡的笑容消失不见。 是啊,他们全家要过下去,怎么能因为一个“有病”的儿子就丢了工作、没了脸面! 可俞舟呢? 俞舟那时候才十五六岁! 精神病院那是什么地方?哪怕是正常人,进去“治疗”几天以后都会疯掉——他们却把俞舟扔在里面三个月! 若不是还有人记得俞舟,若不是那是个有良心的老师,俞舟还能正常着出来吗? 作为俞舟的母亲,她现在居然还是用一句“可我有什么办法”带过自己所做的事。 邵荣说:“你真该庆幸我不打女人,说实话,你这样的母亲可真叫人恶心。”他冷眼看着俞舟母亲,“要不这样吧,你也去治疗三个月,我保证在这三个月内就给你小儿子找到适合的骨髓。怎么样?很公平对不对?拿出你对你小儿子伟大的母爱来吧!你要是不愿意,就哪里来哪里滚回去!” 俞舟母亲身体摇摇欲坠。 邵荣看向那些媒体记者:“你们都听到了?该怎么写就怎么写,我不拦着。我和俞舟也不介意曝光,我们是正儿八经见过家长的。我们家开明得很,和那种明里衣冠楚楚、正气凛然,背地里什么龌龊下作的事都干得出来的家庭可不一样。” 邵荣说完了,重新坐回车上,鸣了一声笛。 众人如梦初醒,下意识地让出一条道。 俞舟一直把脸埋在膝上,眼泪不断地往外涌。 那些最不愿意回忆起来的记忆,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痛苦,一下子都涌到他眼前来。 邵荣一路都没说话,直至俞舟不再抽泣,他才把车停到路边,开口提醒:“安全带扣上啊,一路开过来都快把我的分扣完了。” 俞舟眼泪一滞。 邵荣把自己的安全带也解开了,侧身把俞舟带进自己怀里,亲了亲他的发顶,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傻子?他们干出那样的事,你至少得给我说说吧?我可是你男朋友,他们这样欺负你你都不说?” 俞舟停滞的眼泪霎时掉得更凶。他伸手回抱邵荣,迟来了许多年的委屈和酸楚一下子把他淹没。 他父亲不想要他、母亲不想要他,就连站出来挡住所有恶意的邵荣都是他偷来的。 他、他有点舍不得把邵荣还给郁言了。 …… 十八中前的一场闹剧很快在网上发酵。 没办法,这则劲爆新闻里面涉及到了一个能让流量爆炸的人:齐明熠。大家都习惯喊他T神,可齐明熠这个名字也同样广为人知。 粉丝们都不愿意相信:“我们T神怎么可能是gay?”“这疯女人乱咬的吧?”“我相信T神和T神的家人!” 就在粉丝们锲而不舍地刷屏支持偶像时,齐明熠发了一条新微博,内容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齐明熠发出这条微博的时候视线是模糊的。他已经独自回到国外,住在一个不知名的、谁都不认识他的小镇里。 外面正是天色将明的景致,天地晦暗一片,只有一丝丝光亮从远处泄出,稍微给人一点黎明将要到来的希望。 齐明熠关掉网页,颓然地把额头撑在手掌上,眼泪不断地往下掉,怎么都止不住。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 齐明熠的表态让舆论彻底爆发,不少人都在讨伐俞舟母亲和齐家人做的事。 有的人则神通广大地扒出了邵荣了不得的家庭背景,发现他爹厉害、他妈厉害、他爷爷奶奶厉害、他外公外婆也厉害,就连他自己都有精准地投资眼光,资产每年都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看完他怼人的全过程,不少人都疯狂夸邵荣:“邵董霸气侧漏!!!邵董怼死这些渣渣!!!” 还有人认出了俞舟和邵荣就是曾经露过一次脸的“流浪夫夫”,当场在电脑前“哇”地哭了出来,抹着泪留言—— “你们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啊!” “呜呜呜呜看到舟舟在车里哭了,好难过!!” “啊啊啊啊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们的舟舟,邵董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对舟舟!!答应我啊!!!” 就在这个时候,网上爆出了另一个大新闻——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打不洗你们我不姓邵! 第三十七章 【尝二手的】 “昨日晚上九点, 据群众举报, 著名经纪人徐某因容留他人吸毒已被警方带走, 同时抓获的还有赵某、付某、张某3人。” 这则消息一出,一众哗然。T神的名字还挂在热搜, 提到经纪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T神的前经纪人徐成礼。就在前不久还有人刷T神与经纪人十年相伴、不离不弃,T神和前经纪团队闹“分手”时还有不少人哭着追问为什么呢! 这赵某、付某、张某的身份也引起了一大片猜测,一些微博大V最爱吊人胃口, 暗搓搓引导粉丝往娱乐圈明星里猜。一对号入座,还真有人猜出了比较靠谱的几个人:“这不会是总是被徐成礼他们捆绑销售的‘T神小师弟’赵xx和他的经纪人张xx吧?不过这付xx就有些想不通了。” 有人大胆假设:“不会是小天王付盛吧?”前两年付盛名盛一时,锋芒直逼T神, 媒体们都称他为“小天王”,这两年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不在状态, 演唱会窗了, 专辑也没再出。 这猜想一出, 群众都炸了:“不可能吧?怎么可能会是小天王付盛?” 不管网上怎么猜,该落网的人都已经落网, 接下来要追查到什么程度全看有没有人追究下去。徐成礼母亲每天都哭哭啼啼地去齐家找人, 齐氏集团也出了大问题,自己都自顾不暇, 哪会有空理会她?每一回都叫人把她打发走。 徐成礼母亲见捞儿子无望, 又有不少媒体来怂恿她曝光齐家的腌臜事, 她想着这些媒体都是儿子以前相熟的,当下便把自己了解的一些事情全部捅了出去。哪怕她只了解冰山一角,也足够让本就已经陷入混乱的齐氏集团声望大跌! 这一下, 网上算是彻底炸开了,难怪棒打鸳鸯的时候那么熟练,原来本身就没少干这种谋财害命的阴损事!天子脚下都敢这么干,别的地方还得了? 至于徐成礼,那自然是被他坑过的人借此机会扒得底朝天,黑到不能再黑。 …… 俞舟因为媒体围堵的事请了假。网上事发的时候他根本没关注,正认认真真地研究胖胖适合吃的自制狗粮。 邵荣坐在沙发上透过透明的落地窗看着俞舟在敞亮的厨房里忙碌,他俩的狗儿子在俞舟脚边跳来蹦去,瞧着要多谄媚有多谄媚。没出息! 邵荣撇撇唇,注意力回到手机另一边传来的对话上:“你几个舅舅又出人又出力,可算帮你把事情办完了,你什么时候我把外孙媳带来给我瞧瞧?” 邵荣满不在乎地说:“成,我这两天带人飞一趟。他啊,应该也快忍不住了。”俞舟这人心软,他妈让他伤透了心,弟弟却一直努力和他维持联系,算是他硕果仅存的亲人了。 邵荣勒令俞舟不许打自己的脸急匆匆飞去首都,私底下却已经联系人帮忙找人去给俞舟弟弟找适合的骨髓。 俞舟这情况,兄弟俩十有八九是配不上的,他们兄弟俩爹不一样,血型也不一样。再说了,邵荣也舍不得让俞舟去挨那么多针,这家伙本来就弱得不行,再抽几次血扎几次针那还得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几天过去助理就告诉邵荣说已经有了眉目,再进一步动员动员就可以了。现在做骨穿取髓的少,大多是采集外周血干细胞,提前打个动员针让细胞活跃起来,抽取外周血提取干细胞就可以了,痛苦比较小,恢复也快,问题应该不大。 邵荣结束了和他外公的通话,又打电话和助理确定完骨髓移植的事,才起身走进厨房骚~扰俞舟。俞舟被一人一狗干扰得没办法,只能飞快地把小饼干似的狗粮放进烤箱里,撵着一人一狗离开厨房。 邵荣这人一向认为“做好事一定要留名”,被俞舟推着走也不恼,顺势把俞舟拉进沙发里,打开助理发来的配型报告给俞舟看。俞舟是内行人,肯定看得懂,看懂以后不得好好感谢他? 俞舟一下子呆住了。 俞舟和弟弟通过话,了解过病情,知道需要尽快找到适合的骨髓。可是他和弟弟是同母异父的兄弟,配型成功的机率不会太高。而且他们血型不一致,即便配型成功也可能会出现比较严重的溶血反应。 俞舟本来还想咬咬牙托周教授想想办法,没想到邵荣居然已经找到了适合的。 邵荣说:“也没费什么劲,就是先从他家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找起。不是我说,他爸和他妈人缘可真糟糕,连他们家里的兄弟姐妹都不待见他们。” 邵荣助理找的这个适合的人,就是俞舟舅舅家一个女孩儿,女孩儿自己很愿意,倒是父母不同意。 这种情况比本人不同意简单多了,砸钱砸到她父母同意就好——要是本人不同意,总不能把人绑去医院对吧?那可是犯法的。 这女孩配型成功,与俞舟弟弟血型一致,而且身体健康,性格开朗,实在再适合不过了。 俞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邵荣这个人看着专横霸道,可他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绝对好得让人无法抗拒。俞舟还维持着跨坐在邵荣身上的姿势,他伸出双手环住邵荣的脖子,眼眶又红了。 邵荣无情嘲笑:“哟,感动得要哭了是不是?”他亲亲俞舟长长的眼睫,觉得自己的心都被那小刷子似的的睫毛刷了几下,痒得很。他捏捏俞舟的腰,“我看你也没什么可以拿来报答我的,乖乖以身相许就好。” 两个人从沙发闹腾到床上,邵荣可算把这几天忍着没吃的份都吃到嘴了。明明他才是辛劳的那个人,累得沉沉睡去的却是俞舟。邵荣抱俞舟去洗了个澡,回到床上后亲亲他的脸颊,笑了:“你说你这胆小鬼,什么时候偷偷成了我家小祖宗,我的空闲时间都用来伺候你了。” 俞舟被亲得皱了皱眉,把脑袋埋进邵荣怀里。 邵荣没再闹他,抱着人舒舒服服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邵荣和俞舟一起坐上飞往首都的飞机。俞舟弟弟叫卫弛,比俞舟小将近十岁,还是个稚气未褪的少年。 俞舟当年离开首都,他还懵懵懂懂地在附小念书,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来他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私底下想方设法想知道哥哥在哪儿,辗转地找到了俞舟的联系方式,天天哥哥长哥哥短地骚~扰,摸清俞舟的性格之后更是时不时抛个题目请教俞舟,让俞舟想无视他都没办法。 卫弛一见到俞舟,眼泪立刻稀里哗啦地掉,还借势扑进浑身僵硬的俞舟怀里。邵荣在一旁看得额头青筋直跳,有些后悔带俞舟来见这小子。 骨髓找好了,最好医生安排好了,还见面做什么?邵荣忍了又忍,才忍下上去把卫弛从俞舟身上扒拉开的冲动,走到走廊吸烟区抽起烟来。 邵荣这人从小没心没肺,说白了,他们一家子骨子里都是一样的,感情淡漠,从不把别人当回事。 像他爸,就算喜欢外面的女人又怎么样?还不是为了利益、为了权势地位,乖乖地把人送走,竭力维持着模范家庭的假象? 俞舟这样的,邵荣一向只会觉得傻气。别人对你一点好,你就永远念着这人的好?太愚蠢了,早晚会被坑得连渣都不剩。邵荣想着想着,更觉得这么傻的家伙,往后自己怎么都不能放开,要不然谁护着他? 这时俞舟已经和弟弟说完话,俞舟走出病房找邵荣,只见邵荣站在走廊尽头的吸烟区抽烟。俞舟皱了皱眉头,走过去鼓起勇气劝说:“抽烟不好。” 邵荣转头,对上俞舟认真的眼睛。他勾唇一笑,把手里的烟摁熄,用带着烟草味的手指捏起俞舟的下巴亲了上去。俞舟浑身发僵,却避不开邵荣放肆的亲吻。 “我家乖宝宝肯定没抽过烟,”邵荣亲够了,煞有介事地说,“给你尝尝二手的。” 俞舟:“……” 俞舟与卫弛之间到底隔了许多事,见个一面也就差不多了。卫弛也知道了父母当年做过什么,没脸要求俞舟多留,只能摆出开开心心的笑脸目送俞舟和邵荣离开。 离开医院,俞舟感觉心里积压多年的东西都已经一扫而空,心情变得明快而轻松。 邵荣见状,故意恐吓他:“我外公这几天一直给我打电话,问是哪个臭小子把他宝贝外孙拐跑了,让我把人带去给他见见。你放心吧,外公要是想抡起棍子打你,我会帮你挡着的。” 俞舟顿时紧张起来:“要、要去见你外公吗?”他记得邵荣外公是个很有威严的老人,年轻时是军队里的,脾气火爆得很。 邵荣嘲笑:“怎么?诱~拐人家外孙的时候胆子那么大,让你去见一见就不敢了?” 俞舟还真不敢。 邵荣说:“放心吧,只要是我喜欢的,他们肯定会喜欢。” 俞舟吓了一跳:“他、他们?” “对啊,”邵荣最爱看他手足无措的模样,“我舅舅他们今天正好没事,都在家呢。” “……” “哟,你怎么又要哭了啊。”邵荣把车停到一边,凑过去亲俞舟一口,“有我在你怕什么?” 俞舟也有些痛恨自己越来越容易往外掉的眼泪。可是邵荣把未来勾画得越美好、邵荣把喜欢说得越自然,他就越难过。明知道邵荣只是随口说说,他还是想当真。 这种妄图鸠占鹊巢的想法不好。 俞舟鼻子酸酸的,终于把压在心里很久的话问了出口:“可是,你不是喜欢郁言吗?”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我喜欢一个都不放过 第三十八章 【你喜欢吗】 俞舟问出这个问题, 心里有些紧张。他不敢看邵荣的眼睛, 怕邵荣会因为他的话生气。邵荣肯定不喜欢别人提起郁言, 因为郁言在他心里是特殊的。 邵荣不知道俞舟在胡思乱想什么,他盯着眼前低垂着脑袋的家伙, 心里头掠过一万种把他弄哭的办法。 俞舟要不说,他都快忘了这么一回事。想到俞舟心里不知道该怎么纠结,邵荣压下心里的暴躁情绪, 决定大方地原谅他这一回。 邵荣笑了笑,把俞舟抵在副驾座上,逼他仰起头来不许逃:“哦, 我喜欢郁言,所以怎么样?你要把我让给他吗?” 邵荣这么一承认, 俞舟心里酸酸的。不过想到他和齐明熠闹成现在这样, 邵荣要是、要是能放开手脚去追自己喜欢的人, 他应该替邵荣开心才是。 可是他不开心。 俞舟觉得自己真是太自私了,所以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往下掉:“如果你喜欢他, 我, 我可以把你还给他。” “怎么还?你都用过了。”邵荣恶意地亲他微红的眼角,“你来来回回用过这么多遍了。你看看, 这嘴巴你用了, 这手你用了, 我整个人你都用了,你怎么还给人家?唉,你不要的话都成二手货了, 贬值了。” 俞舟气得瞪他。 邵荣说:“怎么?敢用不敢认?昨天晚上也不知是谁用了一整晚舍不得喊停。” 俞舟涨红了脸:“才没有。”他嗫嚅着指出事实,“你明明还交过很多男朋友。” “行啊俞舟,都学会翻旧账了,看来今晚你是想一次翻个够。”邵荣轻轻咬俞舟耳朵,“那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他在俞舟耳朵边上压低声音说了句话。 俞舟睁圆了眼,愣愣地看他,一脸的不相信。他脸更红了:“你、你明明很熟练。” 邵荣说:“我天赋异禀不行啊。”邵荣哼笑一声,“反正你完蛋了,等我带你见完外公他们你就别想下床。都把我的第一次拿走了,你居然想把我推给别人,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俞舟说:“可是你明明……” 邵荣用力往他耳朵上咬了一口:“还想抵赖是不是?我明白了,你就是想让我多跟你表白几句对吧?行,你听好了俞舟,对郁言,要说从来都没感觉那肯定是假的,我以前觉得他很聪明也很特别,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但是这一次他回来后,我发现我对他的关注越来越少、我觉得和他们出去聚会越来越无趣,反而总因为你身边出现别人而暴跳如雷。所以,现在我喜欢的是你,我特别稀罕你,想带你去见所有家长,想告诉所有人你属于我,想和你这个傻里傻气的胆小鬼过一辈子。怎么样?听懂了吗?” 俞舟愣愣地看着邵荣。 邵荣趁机欺上他微张的唇。一吻结束之后,他轻轻亲了亲俞舟的鼻子,说道:“我现在在床上这么卖力地伺候你,你一点都感觉不出来吗?” 俞舟:“……” 邵荣的不一样,他其实有感觉到,就是不敢去想,更不敢相信。 他害怕自己想错了,害怕相信之后会生出不该有的期待。 现在邵荣说,他喜欢他,想和他过一辈子。 一辈子这种事,俞舟以为自己再也不敢去想。 俞舟迟疑了好一会儿,鼓起勇气回亲邵荣一下。 邵荣得到了俞舟的回应,笑容更盛。他又讨了个甜甜腻腻的吻,才说:“中午去完外公家里,我和你回你长大的地方看看吧,你难得飞过来一趟,也去看看你的老师。” 俞舟没想到邵荣会想到这一重。 当初把他从那个可怕的地方带出来的,是他初中时的老师。外公去世前还是不放心他,托老师多多看照他。老师来找他的时候被好心的知情人告知了内情,才知道他被父母送到了那种地方去。也正是老师再三登门请求他父母出面签字让他“出院”,他才能回到小镇上继续念完高三。 老师于他,就像是父亲一样。哪怕去了南方许多年,他每年过年还是会给老师邮寄年礼、打祝福电话。 想到那个时候的事,俞舟已经没了害怕和痛苦。 现在俞舟感觉自己什么都可以面对。 俞舟朝邵荣露出笑容:“……好。” 俞舟长相其实很显小,笑起来时露出两个笑窝,明明只是染了一丝丝笑意,却给人一种空气都变得格外甜美的感觉。 邵荣也觉得这笑甜滋滋的,好看极了也勾人极了。明明俞舟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个好字,邵荣却感觉有一朵朵花在心里嘭嘭嘭地绽开,要多美有多美。这也算是去见俞舟的家长吧?他凑近亲俞舟的唇角:“俞舟你别勾~引我啊,我可是早早和外公约好中午要过去,去不了的话你怎么和外公解释?” 俞舟立刻推开他。 邵荣哈哈一笑。 天色有些沉,像是快要下雨。邵荣开车去了他外公家,熟门熟路地进了门,谁都没拦着他。 停好有人临时送给他开的车,邵荣领着俞舟进屋,一瞅,人都齐了,一个个坐得身姿笔直,像在研讨作战计划似的。 俞舟被屋里的气氛弄得脚步都停顿下来,稍稍落后邵荣一大步。邵荣转头拉他,给他外公和他舅舅们介绍:“不是要见人吗?带来了,这就是俞舟。”他一手扣住俞舟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来,先叫外公,再叫舅舅。” 俞舟哪里喊得出口。 邵荣外公骂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着调?看把人吓得!真不知人家是怎么瞧上你的。”邵荣外公虽然上了年纪,声音却还很洪亮,言行举止都透着股敞亮劲。 邵荣浑不在意地拉俞舟坐下,给俞舟一个个介绍过去,余光扫见俞舟记得认真,他心里乐呵得很,故意贴近亲了俞舟耳朵一下。 俞舟吓了一跳,下意识瞪他一眼。 邵荣外公注意到他俩的小动作,悬着的心放回了肚里。他有很多儿子,也有很多孙子,可最疼爱的还是这个最小的外孙,以前每回邵荣过来时他都恨不得把这外孙当眼珠子来疼。 邵荣少年时说自己喜欢男的,他们起初都没当回事。后来邵荣真和一个个男孩子在一起了,他们才晓得邵荣说的是真的。相信和了解之后,他们免不了替邵荣操起心来:这圈子又乱又杂,感情大多不长久,年纪还小时可以玩玩,往后再没个固定的对象陪着可怎么办才好? 邵荣随意又肆意的分手速度更是印证了他们的担忧。所以在邵妈提出要帮邵荣筹备相亲的时候,他们也都是同意的,不管是男是女,能和和美美相携一生就好。结果呢,邵荣直接带了个人回家。 邵妈不好意思查儿子,他可是好意思查外孙的,一查才晓得这人他已经藏了两年。两个人没什么别的往来,也就邵荣每个月都纡尊降贵地往人家的旧小区里跑,要说有感情,不像;要说没感情,也不像。 直至从不开口向家里人求援的邵荣向他们开口,说要他们帮忙把齐家和那齐家狗腿子给端了,邵荣外公才确定自家外孙确实上心了。 这都冲冠一怒为蓝颜了,难道还不算上心?不过邵荣外公心里琢磨着,这人还是得自己亲眼见一见才踏实。 他外孙上了心,人家可不一定上心哪! 邵荣几个舅舅早得了邵荣外公吩咐,架着邵荣往家里的训练场去。这训练场,是邵荣外公亲自设计的,专门用来摔打自己的儿子;他儿子长大了,又用来摔打他孙子;代代相传,经久耐用! 邵荣本来不太放心俞舟一个人面对他外公,可被他外公眼一横,只能乖乖跟他舅舅们走了。 俞舟有些紧张。面对邵妈和邵老爷子,他心里想的是“这是假的”,所以由衷地把她们当值得尊敬的长辈来看待。 现在不一样,就在刚才,邵荣对他说不喜欢郁言了,要和他好好地过一辈子。 俞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用紧张,”邵荣外公笑着说,“我不会吃人的。老邵说你棋下得不错,来吧,来陪我下一局。” 俞舟只能跟着邵荣外公去下棋。 很快地,俞舟发现邵荣外公是个臭棋篓子,棋下得极烂,还是爱悔棋藏棋的那种。 俞舟是个较真的人,和邵荣外公下了一会立刻发现不对,他慢条斯理地指出邵荣外公不能这么干、不能那么干。 邵荣外公瞪他:“看不出来啊,瞧着文文弱弱的,胆子却不小。” 对于自己认定的东西,俞舟一点都不示弱。这怎么就胆子大了,明明就不能那么下! 俞舟认真地说:“下棋不能耍赖。” 邵荣外公本就不是想下棋,只是想试试这小孩,结果这小孩不仅真想赢他,还指出他这臭棋篓子下不过就耍赖。他本来有些生气了,转头一想,这性子好啊,正好是他那外孙的克星。爱玩的人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较真。 想到邵荣可能时不时会被俞舟这么噎一下,邵荣外公顿时乐了,也不计较俞舟明明白白说他耍赖了。 他毫无负担地拆邵荣台:“这要是郁家那娃子,可不会这么不上道。郁家那娃子你知道吧?和邵荣一起长大的那个,长得可好了,又是留学高材生,厉害得很,邵荣一直很喜欢他。” 邵荣外公边说边观察着俞舟的神情。 俞舟的心思本来还在棋局上,听邵荣外公这么一说顿时回过神来。他忍不住反驳:“邵荣说他不喜欢了。” 邵荣外公说:“你觉得邵荣那个人说的话,能信吗?” 俞舟轻轻地说:“……能。” 邵荣外公注视着他。 俞舟说:“邵荣他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邵荣从来都是聪明人,面对选择时他会果断地做出决定,并且绝不会后悔。 邵荣外公对上俞舟黑漆漆的眼睛,蓦然明白邵荣为什么会为了眼前这小孩放下郁言的执念。这小孩,对什么都很认真。你要是妄想左右摇摆、不做出选择,那你就永远走不进他心里去。 邵荣外公一向见不得自己外孙吃亏,他敛起笑容,同样认真地问:“那么你呢?” 俞舟一愣。 邵荣外公问他:“你喜欢我这外孙吗?”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实不相瞒,我全家都是助攻 第三十九章 【突发意外】 他喜不喜欢邵荣?这个问题让俞舟安静下来。以前俞舟总是提醒自己, 邵荣不属于他, 邵荣喜欢的是别人。这样的话, 他可以不用去考虑未来,只贪心地享受身体上的欢愉、享受邵荣的陪伴就好。 这是一种非常可耻的想法, 他一直只想要一场没有负担的露水姻缘。朝阳出,朝露散,了无痕迹。 他与邵荣之间确实开始得不明不白。可邵荣已经正正经经地向他告白, 他再逃避下去实在太自私了。 俞舟认认真真地说:“喜欢的,我喜欢邵荣。”他喜欢邵荣的放纵肆意,喜欢邵荣的无惧无畏, 邵荣总能轻轻松松迈过许多他可能终了一生也迈不过的坎,和邵荣在一起, 他似乎也有了一身勇气, 可以大步大步地往前走。 俞舟有一双不会说谎的眼睛, 说出“喜欢”的时候温柔又沉静。邵荣外公满意地笑了:“既然喜欢,往后就好好过吧。” 俞舟一怔。 邵荣外公说:“怎么?看我没为难你, 觉得很奇怪?我又不是傻子, 我老了,见不了我这外孙几次了, 你才是陪他一辈子的人。我为难你不就是为难我外孙?再说了, 看他那副怕我把你吃了的关心样, 我真要为难你,他怕是得心疼死。” 俞舟脸终于红了。他说:“邵荣很敬重您。” 邵荣外公笑着说:“就是因为他敬重我这个外公,我才不让他左右为难。”他抬手拍拍俞舟的肩膀, “以后我这外孙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帮我们好好照顾他。” 邵荣从舅舅们的魔爪里逃出来,看到俞舟是全首全尾的,放心了。瞧见他那眼神儿,他外公忍不住踹他一脚:“你那是什么眼神?怕我欺负你媳妇儿?” 邵荣放肆得很,哼笑着说:“谅你也不敢。”他拉着俞舟和外公道了别,准备去市区给俞舟老师买点补品。邵荣被舅舅们摔打了一通,身上挨了几下,上车时扯到了,不由倒吸几口冷气。 俞舟关心地问:“怎么了?” 邵荣说:“没事,我那几个舅舅借机对我耍威风,揍了我几顿。我心情好,不和他们计较,要不然我一准叫外公揍死他们。”见俞舟目光满是关切,邵荣勾唇一笑,“我身上到处都疼,要不你给我揉揉?”说着他还当真去拉俞舟的手往下带去。 俞舟:“……” 俞舟触电一样收回手,决定不理邵荣了。 邵荣笑着和俞舟一起去挑东西,给自己人的,不能光挑好看,还得找适合的。俞舟这人一买起东西来就忍不住挑挑拣拣,这也想买那也想买,回过神来才发现邵荣两只手都拿不下了,正好整以暇地倚在那儿看他。 俞舟红了脸:“我挑忘了,放一些回去吧。” 邵荣说:“不用,你老公有钱。” 俞舟想咬他。 俞舟坚持刷自己的卡,邵荣也没勉强。因为要去镇上,他又换了辆车开,正好可以把俞舟买的大包小包都塞进去。 前往镇子的路上,天淅淅沥沥地飘起了雨,俞舟记得前头有一段事故高发的盘山公路,一路上紧张地让邵荣开慢些。 邵荣只能在俞舟的监督下把越野车开出老爷车的速度,被不少超车的人暗暗鄙视。邵荣还和俞舟开玩笑:“我这是不是光荣跻身夫管严行列了?” 俞舟:“……” 不理他不理他。 平平安安抵达小镇。俞舟离开多年,但没忘记老师家的路,指挥着邵荣拐了几个弯,成功找到老师的住处。 他们才刚下了车,就听有个泼辣的声音在骂:“滚!有多远滚多远!什么叫我们家没后?!素素不是人?女儿怎么了?女儿让你养了?我呸,你可滚远些吧,你那废物儿子连我们家素素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俞舟一愣,认出了骂人的是谁。那是他师母,师母口里的素素正是老师的独生女,他记得老师说过素素也学医,去年八月刚出来工作,考回了县医院。若是外婆还活着,素素和外婆就算是同事了。 等那个被扫帚驱赶的人骂骂咧咧地走了,俞舟师母才注意到俞舟和邵荣两个外来客。 俞舟师母一愣,继而扫帚一放、怒容一收,露出欣喜的笑容:“是俞舟吧?我没认错吧?来,快进屋坐,”她边招呼俞舟两人边往屋里喊,“老许啊,快别躲了,看看是谁来了?是俞舟啊,你不是一直念着他吗?哎,素素,你赶紧出来泡茶给你师兄他们。” 俞舟两人进了屋,许老师也戴上眼镜出来了,见到俞舟,他有些开心,欢喜地让俞舟和邵荣坐下。 邵荣还想自我介绍两句,许老师已经开口说:“这是邵荣是吧,谢谢你这么护着俞舟。你是一个很好的小伙子,俞舟能和你在一起我很放心!” 邵荣不由看向俞舟。 俞舟不看他。他和许老师说好要过来,许老师就问他“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许老师显然也看了他被媒体围堵的新闻,知道他和邵荣在一起的事。 当初大环境不怎么好,“同性恋不是病”这个概念还没被大部分人承认。许老师得知他被送去那种地方的原因,回家后翻来覆去很久,还是睡不着觉。 许老师费尽心思查了不少国内国外的研究资料,一次次上门去找他父母,试图说服他们同性恋不是一种病。最后还是表态说“以后俞舟归我管,你们再不用操心了”,才终于让他父母松口。 既然已经认真了解过,许老师对他和邵荣的事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师母和师妹素素也接受良好,热情地招呼俞舟两人喝茶吃点心。俞舟想到刚才在门口看到的闹剧,不由问师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个师母就来气,她气恼地说:“我和你老师不是只有你师妹一个女儿吗?最近镇上有风声说要搞拆迁,他就想把一个儿子过到我们名下,说什么‘反正你们只有一个女儿,没后了,拆迁款怎么都该分我们老许家儿子一份’。这都什么年代了,女儿就不是后啦?这房子是我和你老师一点一点攒出来的,和他老许家可没半毛钱的关系!你老师还辛辛苦苦供他们读书呢,是他们自己不争气混不出头,现在还想赖上来!你说说,这是什么理?” 碰上这种家务事,许老师也只有叹气的份。 俞舟难得来一趟,师母也不想多提这些事扫兴,她提了菜篮子叮嘱:“你们可别急着走啊,我再去添些菜做晚饭。你说说你们,来就来了,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我们这小房子都堆不下了。” 师妹素素性格开朗大方,知道俞舟也是学医的,当下自来熟地和俞舟聊了起来。 邵荣一边和许老师聊天,一边用余光看向俞舟两人。提到县医院和专业话题,俞舟不像平时一样不善言辞,和素素聊得还挺投契。 邵荣看着俞舟和他师妹连微信都加好了,眯起眼,觉得自家媳妇儿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当着他的面招蜂引蝶。 俞舟注意到邵荣看过来的目光,手藏在桌底下,暗暗捏了邵荣手掌一下。 这个小动作成功让邵荣浑身舒泰。还行,没完全把他忘在一边,在外面他可以给他一点面子。 离晚饭时间还挺早,俞舟和邵荣卖了束花去给俞舟外公外婆扫墓。镇上要搞开发,这边的墓地也要迁了,俞舟给外公外婆上完香,鼓起勇气打电话给舅舅问需不需要凑钱。 舅舅接到俞舟的电话很意外,接着说:“你有这个心就好,他们生前最疼的就是你,你真要想出的话出个五千块算是你对他们的心意吧。” 现在首都地价水涨船高,墓地也不便宜,离市区近些的都是几万起步,五千块确实只是表个心意。 俞舟和舅舅要了账号,想了想,打了一万过去。那边也没说什么,只发了个“收到了,回头告诉你选在哪里”。 俞舟两人回许老师家吃了个饭,趁着天还没黑准备回首都去赶第二天的飞机。 工作的事,俞舟在考虑辞职。他和邵荣的事情曝光了,难免会给学校带来一些不太好的影响,围堵的事情要是再来第二次就太麻烦了。再有就是周教授那边说项目缺人,希望他能过去帮忙。 俞舟喜欢跟着周教授做项目,有些心动,所以得亲自回去和学校商量离职交接。 下午停了的雨,傍晚又下了起来。师母殷殷叮嘱:“天快黑了,开车可千万要小心,尤其是是盘山公路那一段。” 邵荣说:“我们会小心的,来的路上俞舟就一直在我耳边念叨‘慢点,慢点,别开那么快’,白瞎了别人借我的越野车。” 师母说:“小心没坏处的。” 邵荣点头,两个人把师母给他们准备的土特产搬上车,沿着来时的路开回首都。 开到盘山公路那一段,雨忽然下得更大了,俞舟连话都不敢和邵荣说,怕干扰邵荣开车。 邵荣知道俞舟一向胆小得很,也没逗他,专注开车。他们小心,别人却不一定小心,转过一个弯道,邵荣蓦然看见一辆货车朝他们这边开来,速度很快,像是看不见前面有个弯道似的。 这段老旧的盘山公路是两车道,狭窄得很,没有太多的闪避空间。邵荣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飞快将方向盘打向俞舟那边。 俞舟睁大眼,听到撞击声和刹车声接连在耳边响起,嘈杂又尖锐。 俞舟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失声惊喊:“……邵荣!” 第四十章 【认识认识】 俞舟强行镇定下来, 手微微发着抖。雨水从车窗的破裂处涌进来, 又冷又湿。他颤抖地拨了120, 解开安全带查看邵荣的情况。邵荣闪避及时,没迎面被货车碾过来, 不过车子前半部分还是没挤压得变了形。 这货车运的是木材,明显的超载,冲过来时有几根木材砸下来, 其中一根还砸碎了车窗撞入车内。 邵荣头上在流血。俞舟想替他做些急救措施,却发现自己视线模糊,手也一直在颤动, 根本没办法做到。他伏在一旁,心里什么都没法思考, 只希望救护车能来得快一点, 再快一点。 好在盘山公路这边常出意外, 救护车和交警都很有经验,没一会儿就赶到现场。俞舟无心去听交警对事故的评判, 直接跟着上了救护车。他淋了雨, 觉得浑身都很冷。直至医院到了,邵荣被推进急救室, 俞舟才慢慢回过神来, 拨了邵荣外公的号码。 邵荣外公听到电话, 立刻叫几个舅舅备车。他让俞舟先别慌,他们马上带医生和适合的血源赶过去。俞舟通知完邵荣外公,无力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痛苦地把脸埋进手掌里。 老天好像很爱和他开玩笑。以前外婆说“你已经把基础功练得很扎实了,以后我可以教你更多曲子。”结果那天傍晚外婆就出了事;以前齐明熠和他说,要带他一起离开首都自力更生,结果不久之后齐明熠就出了事。这一次,邵荣刚说要和他过一辈子,就出了这样的事…… 一直到邵荣外公赶到,急救室的门都没打开。邵荣外公殷殷拜托带来的医生进去参与急救,才转过身看向坐在长椅上微微颤抖的俞舟。 邵荣外公坐到俞舟身边,抬手拍拍俞舟的肩膀。俞舟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邵荣外公。 邵荣外公说:“等吧,他这么个祸害不会有事的。”邵荣外公的目光坚毅而笃定,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动摇他半分。事实上他心里若是不担心,也不会拖着老迈的身躯冒着夜雨赶过来。不过他是一家之主,他的外孙躺在急救室里,他必须当所有人的定海神针。 俞舟声音依然微微颤抖:“……对不起。” 如果不是陪着他过来,如果不是因为和他在一起,邵荣不可能遇到这样的事。如果、如果邵荣真的出了什么事…… 邵荣外公改为揉揉俞舟的脑袋,无奈地叹气:“傻孩子,这又不是你的错。别哭了,你再这么哭下去,那小子醒来可得心疼死。” 俞舟感觉邵荣外公的手掌按在自己脑袋上,温暖而有力。 明明是一样的意外,邵荣外公却和他母亲、和齐明熠母亲完全不一样。 一直到邵妈、邵父他们都赶了过来,邵荣都还在昏迷中。和邵妈他们一起过来竟还有另一个人:郁言。郁言这回回家是因为他爷爷生病住院,他登邵家门拜访时邵荣外公的电话正好打过来,他立刻提出一起来看邵荣。 俞舟看到郁言时愣了一下,没说什么,低低地喊了邵妈他们一声。医生说邵荣已经度过危险期,随时可能会醒,他一直抓着邵荣的手,希望能第一时间看到邵荣睁开眼。 邵妈坐到俞舟身边,问俞舟:“一直没休息吗?要不要去睡一觉?” 俞舟连连摇头,哪怕邵父不赞同的目光投了过来他都不愿意挪开。邵妈也没强迫他,和他一起守了一会儿,又去问医生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邵荣外公去休息了,邵母和邵父又出了病房,屋里只剩俞舟和郁言。郁言走到病床边看了邵荣几眼,才转头打量俞舟。俞舟从出了车祸起就一直守着,身上绝对可以用狼狈来形容。比起郁言以前看到的照片,现在的俞舟又更差劲一些,对郁言来说输给这样一个人绝对是奇耻大辱。 郁言居高临下地看着俞舟,吐出傲慢的评价:“真不知邵荣看上了你哪里。” 俞舟没有反驳。 像郁言这么自傲的人,会对一个哪里都不如自己的人口出恶言,可见真的很讨厌他——讨厌他抢走了邵荣。可是、可是他已经和邵荣说好要过一辈子,不可能再将邵荣让给郁言了。 再说了,邵荣是个人,又不是可以相让的东西,他就算想让也得看邵荣自己的意思。 俞舟安安静静地看着紧闭着眼的邵荣。 见俞舟不吭声,郁言更生气:“你看你,和齐明熠在一起害他进医院,和邵荣在一起还是害他——” 郁言话没说完,俞舟竟感觉自己紧握着的手有个指头轻轻动了动。他顾不得理会郁言,用从未有过的激动嗓音喊:“医生,他醒了!” 俞舟话一出口,不仅医生来了,邵妈他们也都过来了。 由于是车祸这种紧急事故,当时就近送到了镇医院里。这边最好的病房也小,人都进来之后显得很挤。 邵荣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睁开了眼。他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看到他妈,顿了顿,又看向他爸。见到他爸也在,邵荣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再转向他外公、他舅舅、他哥。 到最后,他的目光才落到离自己最近的郁言和俞舟身上。 他只看了郁言一眼,就仔细地打量起一直紧握着自己手的俞舟来。 刚才他在醒来前,脑袋像是要炸开了一样。朦朦胧胧间,他听到有个人在自己床边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有点像郁言,听着却莫名地尖刻。 郁言会这么说话吗?在邵荣印象里,郁言从来不会这样,哪怕是拒绝和他一起离家出走,郁言也是委婉又有条理,绝对不会说这种既没风度也没逻辑的话。 邵荣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所以没立刻睁开眼。听完郁言对俞舟说的话,他迅速理清楚了情况:他有对象了。 他不仅有对象了,郁言还因为他有对象的事失去理智,跑到他对象面前说昏话。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对这对象挺上心的,上心到郁言都有危机感了。 他对象长什么样?邵荣不仅没有为自己似乎受了重伤的身体担心,反而有点小兴奋。 这一兴奋,醒来的事实就藏不住了。 邵荣只能顺势“清醒”。粗粗扫了一圈,他大致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了,哪怕他母亲保养得宜,岁月到底也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小的痕迹;变化最大的是郁言,邵荣“现在”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郁言拒绝和他一起离家出走的那天。 现在郁言看起来却已经二十五六岁。 邵荣在心里做出了基本的判断:一、他出了意外躺医院了;二、他的记忆出了点问题,意外停留在十一二年前。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有对象了。他对象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郁言对他说出那种话他都不敢反击半句,再看那憔悴的脸蛋儿、通红的眼眶,哪怕邵荣丢了一段记忆也觉得自己要心疼坏了。 谁他妈敢趁他出意外欺负他对象?! 邵荣反握住俞舟的手,对郁言说:“哟,郁言你怎么在这里啊?我们一家人难得人这么齐,正好可以好好聚聚来着,你一个外人来凑什么热闹?” 郁言没想到邵荣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脸色霎时又青又白,声音也带上了委屈:“我听说你出车祸了,特意跟阿姨他们过来看你。” 哦,车祸。邵荣又得到一个信息,淡淡地说:“这样啊,你也看完了,怎么还不走?” 邵父忍不住了,开口给郁言说话:“人家好心来看你,你怎么说话的你?” “不就一点小意外?”邵荣看了眼邵父,扬唇冷嘲,“根本没什么事儿,不劳你们好心了。” 眼看父子俩又要吵起来,邵妈说:“好了好了,人已经醒了,都散了吧,我和俞舟守这儿,你们都回去。” 邵妈强硬地把人都打发走。等病房里没别人了,她才把俞舟按回病床前坐下,看向懒洋洋倚在那儿的邵荣,语出惊人地开口:“行了,别装了,说说你怎么了。” 俞舟定定地看着邵荣。在邵荣的目光望过来的那一瞬间,俞舟明显捕捉到里面潜藏着一丝陌生的审视。 俞舟很害怕,很害怕邵荣也用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他。可邵荣很快就不看他了,邵荣转头对郁言和邵父冷嘲热讽。 俞舟也和邵妈一样,隐隐觉得邵荣有些不对。二十六岁的邵荣,还是那么肆意,还是那么放纵,但他早把扎人的棱角藏了起来,不会像刚才那样明晃晃地讽刺人。 这样的邵荣让俞舟觉得熟悉又陌生。 邵荣见母亲和对象都看着自己,也没隐瞒:“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记得的是我离家出走出了点小意外,进了医院,然后你们找了过来。”邵荣耸耸肩,“结果我刚才清醒过来时听到郁言说什么‘真不知道邵荣看上你哪里’,当时我就想‘哎哟我什么时候有媳妇儿了’,然后一不小心动了动指头,我媳妇儿就发现我醒了。” 邵妈:“……” 这就能说通了。当年邵荣会离家出走,是因为发现他爸在外面有个小家,还把那小女儿如珠似宝地疼爱。后来哪怕回了家,他与他爸也一直不对付,说上三句话就能上讽刺。当然,这已经是巨大进步了,刚发现那会儿张口就是讽刺呢——就像刚才那样。 邵荣给邵妈解释完了,扭头看向俞舟。俞舟现在看起来狼狈极了,也不是顶好看的那种,可邵荣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就该是自己媳妇儿。他好奇地问:“哎,媳妇儿,你叫什么名字?咱来认识认识呗。”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哪怕失忆,我也是清新脱俗的失忆 第四十一章 【帮我回忆】 医生得知邵荣的情况, 拉他去做详细检查, 却什么都没发现, 只能归咎于脑袋遇到撞击发生脑震荡。 十五岁的邵荣是什么脾气?横脾气。他认为自己没事了,对他妈说有俞舟陪着就行, 强横地要把他妈给打发走。 邵妈听医生说邵荣别的没问题,想记忆恢复需要时间,只能先行离开。 邵妈一走, 邵荣立刻生龙活虎地下床,要俞舟带他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俞舟拗不过他,只能带他去外面溜达。 县医院里不少人都认得俞舟, 见了他都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俞舟腼腆地一一回应完, 一转头却看到邵荣正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俞舟不由问。 “没什么, 就是发现你在这认识的人可真多。”邵荣说, “我太惨了,在这边想欺负你肯定会被人围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俞舟看了眼邵荣被包起来的脑袋。邵荣脑袋磕了个伤口, 缝了几针, 头发被剃光光了。 难得的是光头这种一般人很难撑住的高难度发型,居然无损邵荣一贯的英俊。 俞舟说:“医生再观察几天就可以了, 你想回去了吗?” 邵荣说:“先不回去。” 这几天他被允许接触手机和笔记本, 大致了解了这十来年间都发生了什么。对自己一手创建起来的公司、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邵荣还是很放心的。 既然他现在也不差钱,索性继续把事情扔给别人去做,有必须他来决策的事情再找他就好。 邵荣的演技好得很, 这两天他在旁边旁观了邵荣与公司的人视频通话,遇到需要做决定的事情邵荣都是先问“说说你们的意见”,然后在众多意见里挑出适合的拍板定案,全程稳如泰山,竟没人瞧出他的记忆出现了断点。 俞舟不太明白,不由问:“为什么不回去?” 为什么不回去?钱是赚不完的,当然是先和媳妇儿熟悉熟悉最要紧。瞧他媳妇儿胆子这么小,遇到车祸这种事肯定怕得很,邵荣觉得自己得多抽点时间陪陪媳妇儿才行。 邵荣信口胡诌:“实话跟你说吧,我妈和我说我公司有内鬼,我想借这个机会查一查。正好现在我谁都不认得,肯定比任何时候都要客观公正。” 俞舟听了这理由,顿时紧张了:“这次车祸不会是人为的吧?” 邵荣一本正经地说:“不晓得,得好好查查才知道。放心吧,外公派了人过来跟着我们,现在我们安全得很。”他悄悄把俞舟搀扶着自己的手挣开,改为牵住俞舟的手。邵荣长这么大还没和人牵过手,以前他老觉得两个男人手牵手娘唧唧的,现在却想和俞舟牵牵看。邵荣不着痕迹地牵上了小手,恶劣心思又冒头了,故意吓唬俞舟,“我现在要是亲你一下,周围肯定有好几双眼睛暗中盯着。” 俞舟:“……” 俞舟下意识想挣开被邵荣牵着的手。 邵荣扣紧俞舟秀气的手掌不让他跑,目光好奇地在俞舟唇上流连。看起来软软的,亲起来是什么感觉呢? 邵荣积极追问:“我们以前亲过吗?我妈你都见了,应该亲过吧?哎,我都忘光了,医生说做些以前常做的事有助于记忆恢复,要不你亲我一下帮我回忆回忆?” 俞舟一点都不想和邵荣讨论亲没亲过的问题。 邵荣见他耳根都红了,没再逗他,心里觉得自家媳妇儿真可爱,脸皮这么薄,越看越想欺负。 邵荣又在医院住了两天,不肯住了。 这几天俞舟和舅舅打了声招呼,用没有还回去的钥匙开了老房子的门。老房子以前是外公外婆住的,离县医院很近,里头的设施虽然老旧,但检修检修还是能用的。 俞舟每天回去给邵荣做吃的,带去医院投喂病号。邵荣说住在医院要长毛了,非要出院和俞舟住到那边去。 俞舟拗不过邵荣,只能帮邵荣办了出院手续。 他带邵荣前往他们住的小巷。 老房子是独栋小楼,外观有些老旧,前头的小园子里的花花草草也都没了,只有一些顽强的“落地生根”还活着。 这植物生命力顽强,邵荣经过时看见每片叶子上竟都缀着些小植株,还是长了根的那种,果真是落到地上就能长,怪不得叫“落地生根”! 在邵荣的记忆里,他离家出走这段时间连天桥底都睡过,自然没有嫌弃这老房子的破旧。邵荣边进门边问:“你小时候就住这儿吗?” “嗯。”俞舟点点头。 邵荣想了解关于俞舟的所有事,他兴致勃勃地追问:“多大的时候过来的?当时有没有我膝盖高?” “大约是三四岁的时候,外公外婆把我接了过来。”俞舟拉着邵荣坐下,坐在邵荣身边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我来到这边的时候胆子很小,外公外婆要带我出门我都不敢出去,我怕外面的流浪猫,怕隔壁养的狗,怕自行车叮铃铃的车铃响。外公外婆哄了我很久,我才敢走出门。” 邵荣听了觉得俞舟现在胆子已经够大了,小时候的俞舟说不定连听到风声都能吓得半死。 邵荣抓着俞舟的手不放开,一根根地捏~玩着俞舟的指头,嘴里说:“那我真得谢谢外公外婆,要不然我就遇不上我媳妇儿了。” 邵荣这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语气都快让俞舟觉得他的失忆是不是装的。 不过邵荣说得没错,如果没有外公外婆,他可能永远都走不出来了。 他小时候父母离了婚,两个人像踢皮球一样推诿。那年父母都又是工作又是准备再婚的,更没时间管他,轮到他住母亲出租屋那边的时候,母亲常常把他关在家里反锁住屋门。 有天晚上天黑了他母亲一直没回来,屋里没开灯,他一个人被反锁在房间里等着母亲回家。结果母亲没等到,却听到有人在外面凶狠地砸门。 他想起母亲吓唬他坏人会杀人的话吓得要命,一直躲着发抖。再后面的事,他就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外公外婆过来把他带回小镇。 回想起来,好像就是那时开始他格外怕黑。 俞舟从来没和别人说起过这些事。他问邵荣:“你饿了吗?家里没有多少食材了,我去给你下点面条?” 邵荣笑眯眯地说:“好啊。”他跟着进了厨房,“我给你打打下手吧。” 邵荣是典型的大少爷,手指没沾过几次水的那种。和俞舟在一起的这段时间算是他进厨房次数最多的日子了,每天都勤劳地把碗碟放进洗碗机去!俞舟本来不想让邵荣添乱,可邵荣已经有模有样地拿起菜刀说:“说说,要我切什么?” 俞舟:“……切点葱花吧。” 邵荣搁下菜刀打开冰箱,目光在绿油油的蒜苗、绿油油的大葱和绿油油的小葱之间逡巡片刻,好歹凭借自己多年的进餐经验准确无误地挑出了小葱。 邵荣问:“葱花要切多长?一厘米?半厘米?” 俞舟说:“……随你高兴。” 邵荣说:“太随便了,你写菜谱是不是经常写‘盐少许’‘糖少许’‘小火焖一段时间’这种,用量和用时全凭个人感觉和个人喜好,没点科学精神。” 俞舟无言以对,只能说:“……半厘米吧。”至少能让他切久点,闭上嘴。 邵荣正儿八经地把小葱搁砧板上,还真抄起菜刀切了起来。 俞舟用余光瞄向邵荣,邵荣拿刀的姿势一看就不是熟练工,切的时候也细致过了头,强迫症一样把每段都切成半厘米,动作慢得很。可是,两个人站在厨房里好像让整个厨房都变满了。 邵荣捕捉到俞舟瞄过来的目光,满意得很,心想我媳妇儿果然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看在这份上,他就不戳穿他偷偷摸摸的偷窥了! 俞舟把面下好,让邵荣把切好的两把葱花撒到面汤上,香喷喷的面条顿时变得色香俱全起来。 邵荣还是头一回参与做饭这种事,自豪感满满。他一口气把自己那份全吃完了,坐在一边欣赏俞舟斯斯文文的吃相。他看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我好像想起一点事儿了,我以前是不是也常常这样看着你吃饭啊?” 俞舟停下筷子,紧张地问:“你想起了什么?” 邵荣笑眯起眼:“你先吃完我再和你说。” 俞舟飞快把面条吃光,收拾好桌面,再问邵荣到底想起了什么。邵荣饶有兴致地说:“我就保持在十五岁不好吗?你老公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 俞舟:“……” 见俞舟有些气恼,邵荣没再逗他,老实交代:“也没想起多少,我就是冒出一个想法,‘等你吃饱了我就把你吃掉’。”他可还是个纯情的男孩子,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肯定是十几年后那个“成年人”习惯性这么想! 俞舟:“…………” 果然不管十几岁还是二十几岁,邵荣都是这恶劣性格。 邵荣可不觉得自己恶劣。为了不让俞舟看出自己纯情男孩的本质,邵荣镇定自若地凑过去把俞舟抵在椅子上,亲了亲俞舟长长的睫毛,问出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晚上我们睡一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想想有点小激动 第四十二章 【一起走吗】 邵荣表现得镇定自若, 手却在俞舟身侧攥成了拳。没办法, 他可是连和人亲亲都没有过的, 虽然身边那群纨绔子弟个个都早早开了荤,邵荣却一直“洁身自好”。倒不是他不男人、没冲动, 而是他没找着让他想结束处男之人的人——甚至都没人让他想贡献出初吻。 在邵荣看来,他这么优秀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和别人亲亲?上~床就更不用说了,他是不会不明不白去睡别人的, 真要睡了,对方岂不是占了大便宜? 当然,自家媳妇儿就不同了, 自家媳妇儿是自家的,和外面那些人能一样吗? 邵荣唇往下挪了挪, 熟门熟路地亲上俞舟的唇。有些东西就像本能一样烙在骨子里, 邵荣第一次亲俞舟有多火热, 现在亲俞舟就有多火热。虽说这两年磨练出来的技巧丢了大半,不过没关系, 俞舟紧张得根本感受不出来。 邵荣感觉出俞舟的僵硬, 攥成拳的手松开了,熟练地滑入俞舟腰侧, 把俞舟困在怀里, 眼睛亮晶晶的, 像看到肉骨头的小狗儿:“肯定睡一起吧?” 俞舟从来没正面迎上邵荣这种亮亮的目光。以前邵荣总是爱掌控一切,两个人在床上虽然合拍,邵荣却总是强硬地把握着整个过程的节奏——他才不会这样规规矩矩地把“我能不能睡你”写在脸上, 而是会直接行动。俞舟忍不住想推开他:“你现在才十五岁。” “胡说。”邵荣反驳,“我都二十六岁了,过了下个月生日我就二十七了。”别以为他失忆就想诓他,这些天他上厕所时比对过的,连小邵荣都长大了不少,绝对是成年人了没错! 成年人为什么不能睡媳妇? 邵荣见俞舟还想推他,伸手抓住俞舟的手,无师自通地说起了骚话:“你乱摸什么,这天都还没黑呢,媳妇儿你这么着急啊?” 俞舟:“……” 察觉俞舟脸颊微微鼓了一些,邵荣乐滋滋地凑过去亲来亲去,亲得俞舟想咬他,他才问:“哎对了,媳妇儿你什么时候生日啊?下个月你给我过生日,回头我给你过啊。” 俞舟一顿,老老实实地给邵荣报了日期。 邵荣一看俞舟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问对了,俞舟肯定也是很想有人给他过生日的!他笑眯眯地说:“看来我比较占便宜,我下个月就是了,你还得等到年底。”他乘胜追击地展开甜言蜜语攻势,“没关系,以后我年年都给你过,一年都不落下。” 俞舟眼眶微微红了。 邵荣顿时慌了手脚,抱着俞舟哄:“怎么啦?好好地怎么要哭了?”他感觉心都被俞舟泛红的眼眶扎疼了,酸酸涩涩的,不知是什么滋味。难道他以前这么混账,都不给媳妇儿过生日的吗?邵荣凑过去亲俞舟眼角,一下一下地亲掉那濡湿的泪意,“别哭啊,你哭了我心疼。” 俞舟的手被邵荣抓起来,摸到那温热的胸口。隔着衣服,俞舟能感受到邵荣的心脏在距离自己手掌非常相近的地方不断跃动着。邵荣说喜欢他的时候,他犹豫过也怀疑过,可一切怀疑都在看到邵荣鲜血淋漓的模样时烟消云散。 邵荣是喜欢他的,不是一开始就喜欢,而是渐渐地相互吸引。一开始,他们只是想在那座寂寞的城市里寻找慰藉;他不特意探听邵荣的事,也不和邵荣说起自己的一切,所以他们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直到两个人之间的平衡被一点点打破,他们才有了更多的交集、才有机会触碰到彼此都深藏在蚌壳里的心。 十五岁的邵荣,有着二十六岁的邵荣所没有的热烈和坦诚。喜欢的不喜欢的他都会直接说出口,不像成年后那样哪怕是讽刺人也会先铺垫两句,叫人乍听之下分辨不出他的真意。 俞舟搂紧邵荣的脖子,把脑袋埋在邵荣怀里失声哭了起来。那天他看到邵荣那带着点陌生的目光后害怕极了,害怕邵荣也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害怕一切会再一次重演,害怕老天会再一次在他幸福快乐的时候把所有东西夺走。哪怕这些天邵荣对他没有太大改变,他还是会在夜深的时候惊醒,看着病床上熟睡的邵荣到天亮,生怕天一亮,他就见不到他了。 明明邵荣才是需要他照顾的人,他却敏感脆弱到连自己都讨厌。 邵荣见俞舟哭得厉害,心疼得不得了,环抱着俞舟让他哭个够。结果俞舟这几天精神绷得太紧,哭累了居然睡在邵荣怀里。 邵荣把人抱进房间里,支在枕头上看着俞舟带着泪痕的脸蛋儿。他看了半天,确定俞舟越睡越熟、不会再醒过来之后,顿时叹了口气,凑过去亲干净俞舟脸颊上的泪,口里指责:“媳妇儿你太狡猾了,说要和你一起睡你就哭,哭完还直接睡过去。躲吧躲吧,躲得了一时还躲得了一辈子吗?”他指责完了,又忍不住亲了亲俞舟的唇。 软软的,真好亲。 第二天俞舟再醒来,嗅到了一阵焦糊的味道。他忙起了床,去厨房那边看看邵荣在做什么。 邵荣正一脸懊丧地看着糊了一锅底的粥,不太明白自己哪个步骤出了错。可能每个步骤都有问题吧! 见俞舟鞋都没来得及穿,赤着脚就过来厨房,邵荣一点都没有搞破坏被抓到的窘迫,一脸镇定地说:“这什么破菜谱,照着煮都煮不出来,我要去给博主打差评!”看到俞舟一脸“博主肯定觉得很冤枉”的表情,邵荣不乐意了,积极给自己表功,“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可是想给你煮粥啊,我第一次下厨呢。来,给我个感动的亲亲。” 俞舟说:“我还没刷牙。”说完他就跑了。 媳妇儿真容易害羞啊!邵荣美滋滋地想着,把那锅焦糊的粥用水泡着,抄起手机出了门,找了个可以线上支付的早餐店买了两份早餐回去。爱心早餐什么的,也不定要亲自做的! 邵荣拎着早餐要回去,忽听身后有人喊:“邵先生?” 邵荣转头一看,是俞舟那师妹素素。前几天素素过来病房看他,然后一直和俞舟在聊天,他早记住她了。但凡和俞舟走得特别近的,不管男的女的他都特别关注。邵荣一脸正经地说:“是素素师妹啊?” 素素听他这么喊,也没见外,问道:“怎么是你出来买早餐?”虽然邵荣除了脑袋缝了几针外没有大碍,可到底还是个伤患,以俞舟的性格肯定不会让他一个人出来才是。 邵荣不放过任何消灭潜在情敌的机会,大咧咧地说:“他昨晚累着了。”他可没说谎,俞舟昨晚可不就是累着了吗?哭累的! 素素好歹是个成年女孩,一听邵荣这话马上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她是学医的,听到这些事也不忸怩,反而说:“虽然邵先生你才是病人,不过师兄他这几天精神一直很紧张,要是回到家能好好睡一觉就太好了。” 邵荣听素素熟稔的语气,立刻不动声色地从素素口里套起了话,了解了一番小时候的俞舟才与素素道别。回到家里,俞舟已经洗了个澡出来,一身清爽,精神也比前段时间好,正准备去厨房洗干净邵荣煮焦糊的锅。 邵荣搁下早餐招呼俞舟一起吃,两个人一起把早餐消灭了,俞舟接到舅舅的地点。舅舅和他说这栋老房子也在拆迁范围,外公外婆留给他们的东西他们早拿走了,正好他这段时间住在里头,剩下的他可以看看有什么要带走的,也算是留个念想。 毕竟两老生前最疼的是他,最放不下的也是他。 邵荣得知俞舟舅舅说的事,积极提议:“不如我们来搞次大扫除吧,说不定边边角角里会扫出什么你的童年回忆!” 俞舟怀疑地看了邵荣一眼,这家伙搞过大扫除吗? 邵荣哼笑一声,凑过去捏俞舟的脸。哟,也软软的,手感可好了。邵荣忍不住多捏了两下,直至俞舟瞪着他,他才收敛一点,骄傲地说:“你别以为我动手能力差,有什么脏活累活你尽管叫我干,一准干得比你好。” 俞舟心动了,和邵荣分工合作里外收拾,还真收拾出点俞舟的“童年记忆”来,比如俞舟外婆留下的吉他,比如俞舟外公收藏着的宝贝相册,比如俞舟小时候的作业本。 邵荣兴致勃勃地打开相册,一看,稀罕得紧,颇为遗憾地说:“你说我们要是从小认识多好,你看看你小时候,看着多好欺负啊,脸蛋儿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好捏。”邵荣说到兴起,转头往俞舟脸上吧唧一下,用力亲了一口,又转回去对相册里的俞舟外公、俞舟外婆说,“你们家宝贝以后归我管啦,你们放心吧。” 俞舟顿了顿,往邵荣脸上回亲了一口。 原本俞舟以为再看到这些照片自己一定会哭,可是被邵荣这么一闹他却没了哭意。两个人收拾出许多“宝贝”,打包寄回去让人放家里去。 俞舟舅舅想着俞舟正好也在,挑了日子把迁坟的事办完了。临分别前,俞舟舅舅拍拍俞舟的肩膀,看了他和邵荣一眼,说:“以后好好过日子吧。”俞舟母亲早和家里闹翻了,他这个做舅舅的和俞舟也不亲,只能给一句简简单单的祝福。 俞舟眼眶一热,认真点头。 邵荣这段时间乖乖巧巧地陪着俞舟,都没闹腾。迁坟的事一了,也到第二个月中旬,他们已经错过邵老爷子的生辰,邵父打过好几次电话催他回去了。邵荣和俞舟到了机场候机,他把玩了一会儿手里的机票,忽然扭头问俞舟:“我不想回家,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俞舟愣住了,他转过头,对上了邵荣幽黑的眼睛。他莫名地意识到,这个问题对邵荣来说很重要。 因为车祸的事,俞舟直接托楚恩帮自己递了辞职信。校医的工作他不适合再做下去了,接下来他可以接受周教授的邀请去跟项目,也可以和赵云峰合伙玩烘焙,未来想做什么都很自由。如果十五岁的邵荣不想回家,他愿意和邵荣一起走吗? 俞舟认认真真地回答:“好,我们一起走。” 第四十三章 【生日礼物】 六月底, 天气已经炎热得很。俞舟和邵荣两个人任性消失小半个月, 邵父气得不行, 邵妈却一派淡定,还安抚同样焦急的邵荣助理们:“就当他先预支蜜月旅行了。” 助理们能说什么, 只能继续扛着。 再得到邵荣他们的消息,是在一个环球旅行主播的直播里。当时主播正在某个海边的环海公路上骑行,有两个陌生帅哥的背影入了镜, 弹幕里都激动地说:“拍拍拍!拍他们!”主播也觉得两个帅哥养眼,就把镜头对准了前方同样在骑行的两人。 到达一处颇具国外风情的空旷广场后,前方两人在广场的涂鸦墙下停了下来, 一个人拿出背着的吉他,一个人拿出背着的画架。这国家对华人还算友善, 只是少有华人玩街头表演, 乍一看都觉得稀奇, 便都停步来看。 抱着吉他的青年相貌清秀,风徐徐吹动他的细发, 却挡不住他乌亮眼眸中含着星芒的目光。他看着在画架前的恋人微微地笑了, 开口唱出很有异国腔调的情歌。这青年明明是个腼腆内敛的人,当众唱起活泼又缠绵的歌来却一点都不慌, 空气仿佛都因为他弹的欢快曲调染上甜意。 画架前的青年也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恋人, 一笔一划地把恋人带笑的脸画下来。周围的围观群众都不由自主地跟着那用他们语言写的欢畅情歌, 感觉自己很快也学会怎么唱了。 主播意外把一首歌在一座城市火起来的过程全程拍下,在国内引起了不小的热议。 T神的粉丝一直沉默着,因为她们的T神已经销声匿迹一个多月。短短的一个月, 她们从马上可以看到偶像的演唱会到偶像经纪人、家里人接二连三爆出丑~闻,若说不难受肯定是假的。可是这也并不能怪T神,T神他一心一意扑在音乐上,经纪人做的事、家里人做的事,他没办法发现也很正常。 死忠粉坚持在T神微博底下留言:“T神,我们会一直等你回来。”“我们知道那一切都和T神你没关系。”“T神,我们等你的新歌。” 没想到T神的新歌没等来,却等来了T神前男友的恋情。这份恋情也不是新鲜新闻了,早在邵荣挺身挡在车前面大方对所有媒体时,所有人就都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事情了。对于T神那段十年前已经结束的初恋,遗憾的有,伤怀的有,但没有人去“流浪夫夫”话题里闹腾,都非常和谐地祝福:“你们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啊!!!” 邵荣和俞舟回到酒店,已经快到黄昏,落日洒满远处的海面,也洒满整间面海的房子。他拉着俞舟躺到沙发上,带上游戏设备进了游戏。两个人才刚进去,就听到“汪呜”两声,是其中一个队友在组队频道里说话了——一听就知道这队友是谁! “妈,你又把胖胖带进来玩游戏了?”邵荣大咧咧地问。他们要出来玩儿那么久,胖胖总不能一直寄养在宠物店,所以早被邵妈接回家养着了。 邵荣和俞舟都已经看过胖胖现在的现状:不仅被养胖了,还穿上了红彤彤的袄子,带绣金花纹的那种,整得跟要结婚似的。 大概当奶奶的都喜欢给孙子穿红袄子。 这不,自从听说胖胖会玩游戏之后,邵妈也被拉进游戏坑了,下班就带着胖胖到游戏里放松,偶尔见他们在线还拉他和俞舟组队,时髦得很。 一家四口三代同堂地组队,战绩最终惨不忍睹,邵荣光明正大地凑俞舟旁边嘀咕:“下回我们不带她们玩了,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般的队友啊!” 邵妈骂道:“你说谁是猪一般的队友?我是你俩的妈,胖胖是你俩的儿子,你不带谁带?” 要人带还不简单!邵荣麻利地找了个老熟人,找了个牛逼代练专职带邵妈和胖胖玩儿去。他把妈和儿子甩开了,拉着俞舟退出游戏,一脸的敬谢不敏:“也不是谁给妈勇气跑来玩游戏!” 俞舟说:“她可能想多和你相处。” “早不需要了。”邵荣满不在乎地说。十五岁的少年正是叛逆期,与父母最不对付。早个十年他可能还会高兴到跳起来,都十几岁了谁还稀罕妈妈陪! 俞舟想劝点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只能说:“妈很好。” 邵荣见俞舟一脸认真,立刻把俞舟压到身下。两个人的重量让沙发微微下陷,邵荣可以轻轻松松地把俞舟整个人困在怀中。他兴师问罪:“来,说实话,你是看上我人好,还是看上我妈人好?” 俞舟:“……” 邵荣见俞舟还真思考起来,凶狠地往俞舟颈边咬了一口。 俞舟吃痛地瞪他。 邵荣积极发问:“今天可是我生日,你准备给我什么礼物?不会就你写的几首歌吧?你也太没诚意了。” 俞舟一阵语塞,邵荣用的名表开的名车他都送不起。他只给邵荣买了根领带,可领带这东西,现在邵荣又不用,邵荣天天和他一起到处跑,穿的是情侣休闲装。 要是把这礼物拿出来,邵荣肯定会发飙,因为他的认知里自己才十五岁呢,哪用得着这玩意。俞舟也是买完后才发现不太适合,可又不好意思拿去退了。送礼物这件事,俞舟着实不太擅长。 俞舟说:“……我还给你做了蛋糕。” 邵荣想起自己早上吃的香甜绵软的蛋糕,再回忆起自己讨来的更加香甜绵软的早安吻,浑身都火热起来。他亲了亲俞舟耳朵,得寸进尺地说:“不够,一首歌一个蛋糕就想打发我,当我是小孩吗?” 俞舟:“……” 十五岁的邵先生你确实很小孩。 邵荣继续兴师问罪:“我看到了,你给‘我’买的生日礼物。” 俞舟一僵。 邵荣哼哼两声:“歌你肯定是写给十几年后的‘我’的,礼物也是买给十几年后的‘我’的,我的生日你就不给我送点什么?”这段时间邵荣该亲的亲了,该抱的抱了,就是没有更进一步。他倒是想进,可俞舟不配合,他也不能来强的。他可是生手,万一弄进医院去可怎么办?明明都和媳妇儿睡一起了,媳妇儿还不给自己上,邵荣憋得都快冒火了,说着说着很快图穷匕见,“……你要把自己送给我!” 俞舟耳根倏然红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会吗?” 是男人怎么能说不会?想到俞舟还有个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前男友,邵荣一脸镇定地瞎扯:“我当然会,不是我吹,我交过的男朋友可比你多多了,论经验我绝对不输你!” 俞舟不确定是刚刚迈入十六岁的邵荣在说谎,还是二十六岁的邵荣在说谎。他本就不是爱追究这些的性格,想到邵荣这段时间好机会都硬生生克制住没对他动手动脚,他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不管记不记得,眼前的人不都是邵荣吗? 俞舟说:“……我先去洗澡。” 邵荣看俞舟进了浴室,心里顿时乐滋滋的。这是答应了!邵荣好歹是有过青春期的人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大致该怎么做他早了解得清清楚楚了。他进房间看了看,没发现套套之类的,对躲在浴室里的俞舟说:“我出去买点东西。” 自己要用的东西,还是自己去买比较适合,毕竟大小这东西还是自己最清楚。邵荣大大方方地晃去买“床上用品”,店长是个热情的当地人,得知他是初体验之后介绍了不少温和的助兴品。邵荣爽快地付了钱,抱着一箱子东西回了酒店。 俞舟正好洗完澡出来,看到邵荣买的一堆东西,顿时又倒回浴室里把门关上。 邵荣在外面扯着嗓子喊:“哎,哥,你怎么又进去了?” 俞舟说:“你、你把东西扔出去。” “哟,你都认得啊。”邵荣一脸的无辜,振振有词地说,“不是我要买的,是店长推荐的,我只买了几样,好多都是赠品来的。”见浴室门还是紧紧关着,邵荣只能留了几个套套,哐当一声把箱子扔到房门外,对里头喊,“好了好了,都扔了,你出来吧,你不出来我要破门而入了啊。” 俞舟:“……” 邵荣把俞舟从浴室里哄出来了,到床上却有些无从下手。凑过去亲了亲俞舟的嘴巴之后,他发现俞舟也有些紧张。两个人明明从身体到灵魂都很熟悉了,却有种第一次这样亲密的感觉。 邵荣转念一想,装老手对自己好像没什么好处,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坦白,趁机讨点好处。邵荣手摸上俞舟的腰,哑声说:“我要和你坦白一件事。” 俞舟紧张地看他。 邵荣老老实实地说:“其实我没和别人做过,我是第一次,刚才那些话都是唬你的。我觉得告诉你我是第一次太丢脸了,才会骗你说我很有经验。” 俞舟:“……” 这确实是邵荣会干的事。说实话,要不是那天邵荣告诉他事实,他根本不会想到邵荣没和别人上过床。 当然,他也没和别人试过,无从比较邵荣的技术到底好不好。 反正邵荣没让他疼过,更没让他受过伤就是了。 俞舟说:“那我们——” 邵荣可不会让俞舟有机会把“下次再来”说出口,他光明正大地索求福利:“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教教我呗。”他偷偷摸摸地把手探进俞舟衣服里捏了几下,凑近亲了亲俞舟耳朵,相当好学地发问,“舟哥,我手该往哪里摸?”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舟哥,你要一步步教我。 小舟:…… 第四十四章 【我想离婚】 邵荣这人不管心理年龄几岁, 床上永远活力旺盛, 装起新手来更是不要脸得很, 俞舟被他问得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再也不出来。一天晚上下来俞舟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第二天根本没法和平时一样早起。 邵荣放弃手动煮爱心早餐, 估摸着俞舟该醒了才叫人送早餐过来。旅行是旅行,苦头他是不爱吃的,现在他看着卡里的余额, 很感谢十年后的自己努力创业,可以让自己在最好的酒店抱着媳妇儿香香甜甜地睡觉。邵荣心里美滋滋,见俞舟眉头动了动, 不由凑上去亲他。 俞舟睁开眼看他。 邵荣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给俞舟说了一遍。 俞舟觉得邵荣记起来以后会被“十五岁的自己”气死。想起昨天晚上邵荣的“初体验”,他脸上发烫, 推开要亲上来的邵荣进了浴室。 邵荣没亲着人, 颇为遗憾地看着浴室门, 心想,他媳妇儿什么都好, 就是太容易害羞了。转念一想, 害羞也挺好,在床上味道可好了, 感觉怎么吃都吃不够。 邵荣幼稚地躲到门边, 在俞舟打开浴室门的一刹那扑了上去, 把人抱起来往床上一带,牢牢地抵住不许逃。邵荣笑眯眯凑近:“刷过牙了,可以亲了对不对?” 两个人又在床上闹腾了一早上。俞舟这才发现邵荣平时还是克制的, 这家伙真要放纵起来他根本受不了。俞舟用力咬邵荣的肩膀一口,才认认真真地和邵荣约法三章:“不能再继续了,以后也不能这样。” 邵荣感觉肩膀上被俞舟咬出来的牙印居然那么熟悉,他用脑袋在俞舟瞎蹭,闷笑着说:“你以前是不是也爱咬我?” 俞舟忙紧张地看他:“你想起什么了?” 邵荣假模假样地哄着俞舟再来了一次,却不说自己到底有没想起来。后边他还想哄俞舟和他在床上腻歪,俞舟再也不上当了。邵荣遗憾得很,他这媳妇儿明显就是把克制写在骨子里的人,要拉着他放纵一把实在太难了。 接下来几天他们把这座城市走遍了,飞去下一个地方溜达。欣赏完新城市的美丽风光,邵荣发现一路走来已经攒下好几幅画,他想了想,打开微博发到自己的账号上。 这个账号以前大多只发公司消息,粉丝不多,后来邵荣在俞舟母亲招来媒体堵俞舟时站了出来,许多人扒到了他的身份,关注他的人才渐渐增多。 邵荣放这一波图立刻炸出不少因为“流浪夫夫”而关注他们的人。邵荣损友多,见他发自己画的俞舟秀恩爱,立刻暗搓搓地砸钱给他买了个热搜。买完还来找邵荣:“怎么样?我们集资帮你上热搜!” 邵荣对这群损友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几岁那会儿,感觉十分亲切,闻言立刻和他们扯淡起来:“才第三你好意思吗?至少也得砸到第一吧!” 结果他那群损友还真给砸到第一去了。 这第一也不虚,不少人搬运了一些国外视频网站的视频回来,表示“流浪夫夫”火到国外了,还有人热心地翻译了外国人现场围观或者网上看完后的祝福合集。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本来不太接受甚至非常抵触的东西被别人一夸,心里立刻会生出点“好像这样也可以”“大家都说好,也没什么不行的”的奇妙感觉来。 一些一开始还上蹿下跳蹦跶着说“光明正大搅基有伤风化”的恐同人士终于没声了。 邵荣兴致勃勃地拉着俞舟一起欣赏他们旅游时被人拍下的视频,等看到当初他们在那座海边城市的足迹,邵荣更加来劲了,边看边对俞舟说:“你那时可真紧张,还弹错了几个音。” 俞舟决绝观看。 两个人玩够了,网上的热度也下去了。新闻天天都有,没多少人会一天到晚盯着别人的私事看。邵荣和俞舟低调地回到国内,邵荣圆了十五岁这年的一个梦,回到公司都格外和颜悦色,吓得助理们在背后讨论他是不是又要搞什么大事情。 邵荣倒没想搞什么大事情,他大手一挥开了个分公司,搞音乐的。乐坛现在不景气,尤其是唱片的销售,以前还有人为了听歌买唱片,现在只有靠人气带货了。邵荣开这么个公司,为的是让俞舟想过把瘾的时候可以玩玩,资金什么的他可以大把大把地砸,只要俞舟有兴趣。 俞舟会的东西多得很,可邵荣在心里一琢磨,俞舟的老师周教授是在那个姓李的那边搞项目,俞舟辞了工作跟着周教授做项目的话不得经常见到姓李的?这可不成,邵荣不乐意,他心眼有针孔那么大,只能忍受俞舟偶尔见见别的男人,天天见不行! 至于烘焙,烘焙也不行,俞舟认识个姓赵的,整天找俞舟讨论烘焙上的问题,俞舟要是干这个肯定得和那姓赵的凑一块。邵荣也不乐意,他没偷偷拉黑这个跟俞舟聊出的聊天记录比他还长的家伙已经很大方了! 邵荣想来想去,俞舟干别的都有被别人勾了去的危险,自己这边却一个钩子都没有,绝对不成! 邵荣行动力十足,迅速把分公司的班底凑齐了,又亲自去请了几个老前辈出山,算是横空杀进了这个新行当。他搞定所有事,才回家和俞舟说起这件事,假模假样地叹着气说:“这行我可不熟啊,你可得帮我把把关,偶尔帮忙挑几个好苗子、挑几首好曲子什么的。” 俞舟说:“……不熟你还弄?” 邵荣说:“我这不是有个很有天赋的媳妇儿吗?媳妇儿你肯定不会眼睁睁看我亏到破产的对吧?” 这段时间俞舟上过邵荣太多次当,现在已经不怎么相信邵荣的话了。不过邵荣就算明着耍诈,他也没办法真正拒绝邵荣的各种要求。 分公司的事定了下来,邵荣愉快得很,终于愿意和俞舟一起回家接儿子了。对于这个狗儿子,邵荣只在俞舟朋友圈里见过一次,感觉丑丑的。当然,这主要是因为俞舟朋友圈一共就两条,这狗儿居然占了一条,邵荣非常不满,一直闹着要俞舟再发一条带自己出镜的。 俞舟拒绝了邵荣这种无理取闹的要求。 邵·三岁·荣生闷气,每天都拒绝去接回狗儿子。 邵荣带着好心情跟胖胖回到家,胖胖正和邵妈在沙发上玩儿。邵妈见邵荣回来了,“哟”地一声,挑眉说:“还知道回家的路啊?” 胖胖见到俞舟和邵荣,立刻从沙发上蹿下地,欢快地跑到他们脚边摇尾巴,汪呜汪呜地直叫。邵荣见它往这边扒拉扒拉自己的裤腿,又往俞舟那边扒拉扒拉俞舟的裤腿,哼哼两声,在它成功蹭到俞舟的抱抱之前把它给拎了起来,掂了掂,说:“轻飘飘的,怎么也叫胖胖。” 胖胖被拎得高高的,吓得都不敢动了。 “你别吓它。”俞舟忍不住说,“这名字是你自己起的。” 邵荣又哼哼两声,把胖胖放回地上。邵妈在一旁看着两人一狗闹腾,脸上也染上了一丝笑意。邵荣终于肯回家了,中午一家人难得地齐聚一堂。 邵荣大哥家两个小孩见了俞舟就开心得蹦了起来,得了俞舟亲手做的小蛋糕更是美滋滋,一左一右抱着俞舟就要给他一个亲亲。邵荣毛都炸了,上去一手一个把俩小孩拎开,严肃警告:“小小年纪的,搂我媳妇儿亲亲抱抱做什么?滚滚滚,一边玩儿去。” 俞舟:“……” 这家伙不管几岁都是这臭脾气。 吃过饭后,邵家人又各自忙去了。邵妈最近不想管事儿,已经决定好要退居二线了,日子过得清闲得很,昨天还带胖胖去做了“新发型”。 胖胖毛被剪短了一截,精神无比,吃过饭后被佣人带去外面草地上瞎跑。 客厅里只剩三个人,邵妈看了看精神奕奕的邵荣,问:“想起来多少了?” 邵荣一本正经:“七七八八了。”他没说瞎话,至少公事上的记忆全回来了,处理起各项事务来越来越得心应手。就是这几年一些细节上的事情他还没回忆起来,比如他为什么认个这么丑的狗儿子。 邵荣对记忆的恢复不太关心,他觉得现在挺好的,可以借机和媳妇儿耍赖讨福利。想到这里,他的目光立刻偷偷往俞舟身上瞄。 俞舟接触到邵荣近乎实质化的目光,想咬他。 邵妈看着他们暗中眉来目往,知道他们的感情好得很,也不再担心。她顿了顿,和邵荣说起自己的一个决定:“我想和你爸离婚。” 邵荣和俞舟诧异地对视一眼。 邵妈今年五十多岁,保养得很好,脸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她前半辈子强势得很,是个众所周知的女强人。现在她卸下了所有担子,身上前所未有的轻松。邵妈说:“现在你们都长大了,你哥和你舅舅、你表哥他们关系也很好,两家的关系已经不需要我和你爸这段婚姻来维系。” 邵荣问:“你和爸商量过了?” 邵妈说:“我还没和他说,反正要是他觉得影响不好可以先不公开,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再说。” 邵妈觉得邵父不会不同意的,他初恋情人和女儿还在国外痴痴地等着他呢。她对那对母女一直没有太大的恶感,只觉得那柔弱的女人爱上邵父挺可怜,当初也没怎么为难她们。 说起来上回她出国访问时被邀请到某个大学里演讲,还意外与他女儿碰上了。他女儿倒是和他的初恋情人不太像,倔强又聪明,怪讨人喜欢的。 邵荣一直与他爸不太对付,自然非常支持邵妈的决定:“那敢情好,你早点和他说。” 回去的路上邵荣也不嫌弃狗儿子丑了,美滋滋地和俞舟说:“等妈离婚了,我们可以把妈接过来住几天。” 俞舟点头。 他特别喜欢邵妈。 结果第二天邵荣接到了他哥的电话,语气严肃地让他们马上再回家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爸爸妈妈要离婚,真呀真高兴~ 第四十五章 【环游世界】 邵荣和俞舟再一次回到邵家, 邵家的气氛不怎么好, 邵父和邵荣大哥的脸色只能用难看来形容。 人齐了, 邵荣大哥看向邵荣,说:“你劝劝妈, 她说要和爸离婚。”对于邵妈年过半百还要闹离婚这件事,邵荣大哥怎么都想不出原因。要说是因为他们那个“妹妹”,那也隔太久了, “妹妹”都上大学了。 邵荣一脸惊讶地看向他大哥:“我为什么要劝?”他还准备弄个游轮什么的,带他妈出去浪一圈庆祝单身呢! 邵荣大哥脸色更不好看了,瞪着他半饷, 才转回父母身上。邵父觉得这事是邵妈没理,一直以来他们夫妻俩都相处得很好, 这么多年以来哪怕是公事上他们都是有商有量的, 从来没闹过矛盾。好端端的, 怎么突然提离婚? 邵父从来没想过离婚,他的两个儿子都是邵妈给他生的, 也都很有出息。哪怕小儿子叛逆了点, 可说出去也是人人夸赞的青年才俊,他多想不开才在五十来岁的时候折腾着离婚?至于给初恋一个名分, 这是邵父从来都没想过的事。生在他们这种家庭, 哪能像他小儿子一样肆意地活着? 邵父思来想去, 想不出半个离婚的理由,更想不出邵妈想离的理由。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吗?难道那个为了邵妈一直扛着没结婚的家伙回来了?想到这里邵父就怒火中烧,都多少年了, 那个家伙还对他妻子虎视眈眈,想想就觉得火大。 邵父猛地一拍桌子:“离婚是不可能的,你想都别想!” 邵妈拧起眉头,没想到邵父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他们两个人结婚三十多年,从来没有闹矛盾的时候。当着儿子的面撕破脸太丢人,邵妈对两个儿子说:“你们都散了吧,等你爸冷静下来再谈。” 邵荣可没那么好说话,挺身挡到邵妈面前开怼:“散什么散,这就说清楚,免得又出什么幺蛾子。在家里拍桌子耍什么威风,以为还对着你那群鹌鹑似的下属?妈是脾气好才不跟你撕破脸,婚怎么就不能离了?信不信我叫人去把你女儿弄回来做个亲子鉴定,直接和法院起诉离婚!”邵荣冷笑,“我只要打个电话给你那初恋情人,她应该很乐意配合的,毕竟她盯着邵夫人这个位置不知道多少年了!” 邵父被邵荣气得不轻,扬起手就要给他一记耳光。 邵荣年轻力壮,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被他打着?他轻松拦下邵父要扇下来的手,哼笑着说:“怎么?自己做的事被人说出来就恼羞成怒想打人?我劝你还是冷静点,妈肯和你商量是给你面子。” 俞舟站在邵妈身边,紧张地看着连亲爸都能怼得体无完肤的邵荣。 邵妈看看儿子,又转头看看俞舟,眼睛里竟有一丝笑意。有些事,她一直不怎么在意,因为以前她眼里从来没有情情爱爱这种东西,比之耽于情爱她更喜欢在工作上拿下一个个成就。 大儿子从小像他爸,不怎么让她操心,所以她有了“经验”,对小儿子也是放养态度,物质上给足了就没怎么上心了,直至小儿子叛逆期猛烈反弹,她才察觉自己对孩子有多忽略。对两个儿子,她心里都是有愧疚的,所以在大儿子站稳脚跟之前她也没去想离婚的事,怕对他有影响。现在大儿子已经立起来了,小儿子也找到了一直想要的人,她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那天她遇到邵父和他初恋情人的女儿,那孩子哭着对她说:“我可喜欢你了,为什么我是她的女儿。”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小儿子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回家,那是因为他不想要邵父这个父亲。 她对邵父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反而更像是两个相处融洽的合作伙伴,当初邵父与初恋情人重逢的时候若是直接和她提离婚,她也不会不同意。邵父自己不提,她也不会主动提,毕竟他们的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 她为大儿子多延续了十几年的婚姻,也该为小儿子结束这段婚姻了。 邵妈心情一直很平静,看到邵父气被邵荣逼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甚至有些想笑。这么多年了,邵父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气急败坏的时候,他是那种连发飙都要保持威严的人。 父子俩的争执最终由邵老爷子出面结束。邵老爷子扫视了所有人一眼,淡淡地说:“人都在,就由我来做个决定吧。” 邵父喊:“爸……” 邵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叹息着道:“你们找个日子把婚离了吧。”自家儿子做过什么事,他心里清楚得很。那些事儿邵妈不在意,那没事,两个人也能过一辈子;邵妈要是在意,要离婚,那说出去绝对是邵父没理。这事要是到邵荣外公面前闹开了,邵荣那几个舅舅能直接杀过来把他儿子阉了! 闹什么闹?! 真以为自己占理了? 邵妈对邵老爷子一直很尊敬,听邵老爷子这么说后由衷地道:“谢谢爸。” 邵父被邵老爷子单独喊上楼训了一通。邵父也算是把不同意离婚的后果都理清楚了,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越想越恼火,不相信邵妈提离婚只是因为他有个私生女的事。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这些年他出过国吗?见过那女人吗?! 他若不是有别的原因,她怎么会突然翻旧账!邵父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那个和邵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家伙最可疑,那家伙这几年也算步步高升,只是一直在国外扎根,国内听不到太多消息。 邵父辗转找到一个号码,直接拨了过去。那边很快接通,邵父劈头盖脸就问:“你是不是找过思臻?” 那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停顿了一下,才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在邵父听来,这就是默认了。邵父说:“我和她结婚三十几年了,你这个时候插足进来有什么意思?思臻要和我离婚了,你满意了?” 那边说:“谢谢你告诉我。”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由衷的喜悦,“虽然我没有找过她,不过我会尽快回国的。” 邵父意识到自己上了当,正要骂人,那边已经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邵父气得不轻,把手机往桌上一砸,觉得全世界都想来和自己作对。 相比邵父的憋屈,邵荣可谓是神清气爽。俞舟坐在副驾座上,免不了有点担忧:“你这样和你爸爸说话,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太好?”邵荣心情好到不行,“我又不靠他吃饭。我已经叫人准备好游轮了,等妈把婚一离,我们就带妈出去浪一圈,好好庆祝庆祝。” 俞舟说:“你这是要把伯父气死。” 邵荣哼笑着说:“气死活该!你再给他说话,我可就把你扔下车不要你了啊。” 俞舟立刻闭上嘴。 正好是红灯,邵荣凑过去飞快往俞舟唇上亲了一下:“乖,对有些人不需要心软,你心软他还觉得你是应该的。”俞舟过去那些狗屁倒灶事邵荣知道后就气得不行,若不是俞舟弟弟需要人照顾,网上又有一堆人盯着,邵荣还真会找个地方让那女人也享受一下电疗的美好。比起俞舟,她们这些人更像是需要强制治疗纠正的,脑子有病。 邵妈决心已定,离婚的日期很快敲定了。邵父心里再不情愿,也丢不起闹大的脸,更不想面对岳父和邵荣几个舅舅的怒火。 他还试图和邵妈约定离婚之后不能再婚,对外维持着没离婚的假象。 邵妈讶异地看着邵父,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维持没离婚的假象还可以理解,毕竟邵父还没退下来,怕影响不好很正常。可不能再婚就没道理了,那个女人等了他那么多年,难道他没想过给她一个堂堂正正在一起的机会? 邵妈没喜欢过什么人,大半辈子都贡献给专业和工作了,结婚生子更像是完成一项任务。可要是真爱一个人,应该是像她儿子一样哪怕全世界都反对也要光明正大地和对方站在一起吧?邵妈没有同意邵父的提议,而是大方地劝说:“她等了你很多年。” 邵父脸色难看至极,转身走了。 邵妈刚重归单身,邵荣立刻把她带上游轮,来了次舒心的海上旅行。出海后天气晴好,邵妈、邵荣、俞舟躺在躺椅上接受阳光洗礼,最边上的椅子上还蹲着只狗儿,正是第一次坐船的胖胖。 胖胖到了海上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对着海鸥汪汪汪,对着鱼儿也汪汪汪,一路上叫个不停。 邵妈很少腾出空来放松,只觉身心都很愉快。 邵荣说:“等妈你真退休了,我们可以带你环游世界!” 邵妈说:“你公司不要了?” 邵荣笑了起来:“现在是科技时代,到哪儿不能办公啊。再说了,要是离了我就倒闭,这公司不要也罢。”他不是勤快的人,平时也只做决策活儿,剩下的事都扔给别人去干。聪明的下属只要他指个方向就成了,难道还要他亲自给他们带到目的地去? 邵妈说:“那成,我等你们带我环游世界。” 当游轮在夏日艳阳映照下回到海港的时候,邵荣一行人远远看到岸上站着个身姿笔挺的中年人。 作者有话要说: 邵妈:说离就离绝不含糊! 邵傻傻:我就不同了,说不分就不分,死也不分 第四十六章 【乖乖宝贝】 邵荣一看, 这人他也认识, 是一个叔叔辈的厉害人物, 姓周,据说是个不婚主义者, 比他妈大了一两岁,至今还没结婚。也许是为了不被国内大环境逼婚,早些年这位周叔就出国发展, 直接在外头扎根不回来了。 邵荣跟着邵妈走上前去,主动问好:“周叔,你什么时候回国了?” 周叔笑了笑, 说道:“刚回来。” 既然是故人遇上了,那自然该约个饭。与周叔分别之后, 邵荣载邵妈回家, 口里说:“周叔要不是不婚主义者, 我看妈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周叔,你们刚才多聊得来。” 邵妈说:“我和你周叔从小就认识, 要成早成了, 哪会等到现在。” 邵妈这样说了,邵荣也没再提这事儿。结果自从那天约过饭, 这周叔到他妈面前晃悠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连迟钝的俞舟都悄悄和邵荣说:“我怎么感觉周叔在追妈啊。” “哟, 终于能顺口地喊妈了。”邵荣的关注点永远会转到不该关注的地方。 周叔这司马昭之心日渐明显, 邵荣也不提醒一直坚持“要成早成了”的邵妈。他私底下找周叔问为什么当年没成,周叔吐露了真相:邵妈被家里安排相亲的那段时间正好是他开始执行任务的时期,等他回来邵妈已经答应了邵父的求婚。他怕邵妈为难, 什么都没说,直至发现邵父出轨才没忍住出面揍了他一顿。 要不是这样,邵父也不会发现他对邵妈的心思。周叔还告诉邵荣一件事,那就是他本来不知道邵妈要离婚,结果邵父一通电话打过去质问他,他立刻就回国了。 邵荣听了乐到不行,让周叔尽管放手去追,最好大胆一点、直白一点,要不然他妈不会明白。 邵荣和俞舟明了了周叔的心思,也就没再掺和到他们之间。俞舟正式辞了校医的工作,准备偶尔跟周教授做做项目、偶尔给邵荣弄得音乐公司当挂名的“音乐总监”,生活也不算清闲。 由于盘山公路上的意外,俞舟错过了原定的科目二、科目三考试时间。虽然已经不是同事了,楚恩还是把俞舟当很好的朋友,又帮俞舟重新敲定了新的考试日期。 考试这天早上俞舟早早醒来,有些紧张。邵荣也被俞舟吵醒了,见俞舟明显紧绷着心神,立刻把他搂到怀里这里亲一下那里亲一下,亲得俞舟把紧张情绪都忘光光了,邵荣才笑眯眯地邀功:“怎么样?我这个解压药好不好用?下回你再紧张了,记得主动多亲亲我。” 邵荣的无耻让俞舟一点都不怕考试了。 邵荣亲自送俞舟去考场,坐一旁看俞舟考试。俞舟这段时间练了挺久,卯足了劲想要一次过掉,早把操作练习得很熟练。 通过得非常顺利。 俞舟驾照到手的时候,邵荣新开的音乐公司也签下了第一个合同:程霖他们的小乐队。 程霖家里不缺钱,不过他爸不同意他玩这个,所以他找邵荣暗度陈仓,先签约玩够了再说。至于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一个公司当然不能只靠一个野路子小乐队撑着,公司陆陆续续又挖了一批成名歌手和新人歌手。 人有了,俞舟这个本来只需要挂个名的“音乐总监”也要走马上任,给程霖他们选歌、改编。 邵荣起初还挺为自己的决定得意,因为现在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工作期间和俞舟见面了! 后来有一次邵荣结束完一场会议,松了松领带,准备去找俞舟一起回家。结果刚走到俞舟工作间外头,他就看到几个鲜嫩的面孔围着俞舟叽叽喳喳地说话,一个两个都想争取俞舟的注意力,活像是一只只开屏的孔雀! 邵荣悄悄观察了机会,确定了自己没判断错误,这些小年轻一个两个都想往俞舟身边挤! 认真起来的俞舟,看着闪闪发亮,闪烁着让人想要带回家藏得严严实实的耀眼光芒。 邵荣后悔了,后悔开这么个分公司,后悔签了这么多长得好看的新人。比起脸,才华显然更重要啊!可事情都这样了,他也不能出尔反尔不让俞舟带人。 邵荣严肃地给负责人打了通电话,警告他:“以后签人不能只看脸。” 负责人都懵了,不能只看脸是什么意思?难道邵董到分公司走了几趟,立刻看出了这些家伙毫无才华可言? 不管怎么样,老大的指示不能不重视。负责人观察了一段时间,终于明白他们邵董是什么意思了,邵董的意思不是长得好的不能签,而是那种一见到俞总监眼睛就往俞总监身上黏的家伙不能签。他暗暗警告了几个蠢蠢欲动想要亲近俞舟的家伙,几乎是明示了:那可是我们董事长的恋人,见过家长的那种!不想死尽管动撬墙角的心思! 这下好了,俞舟身边清净多了。虽然还是有小年轻打着请教的旗号暗搓搓往俞舟身边凑,可也比以前明目张胆的“争宠”要让邵荣虚心许多。 有人觊觎就有危机感。现在每天回到家邵荣都更卖力地把俞舟伺候舒服了,偶尔还忍不住在俞舟耳边嘀咕:“真想把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你一眼。” 俞舟才不信他会这么做。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年底。邵荣在公司总部搞年会,俞舟作为分公司“音乐总监”,也收到了正儿八经的邀请函。 俞舟犹豫地问邵荣:“我也要去吗?” “那当然。”邵荣亲了俞舟一口,把他抵在身下,明目张胆耍无赖,“人那么多,你不在我害怕。哥,你一定要陪陪我。” 俞舟见邵荣又装可怜,想咬他。经过小半年的恢复,邵荣明明已经把以前的事情一点一点想起来了,在床上却还是爱喊他哥,有时候还乱喊俞哥哥舟哥哥好哥哥,分明是故意的。俞舟说:“那、那我穿白色那套礼服?” “好啊,我也穿白色的。”邵荣说,“我俩站出去一看就是一对儿。” 俞舟想着邀请函上的日期,那是他的生日。最近邵荣这么忙,肯定又把他生日给忘了。俞舟脸皮薄,做不出提醒邵荣要送礼物的事。反正,反正他们正式在一起了,这就是最好的礼物。 从小到大,他的愿望都很简单,只要能一直一直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就好。 年会当天,邵荣早早载着俞舟去做了个造型,两个人穿着差不多的礼服、顶着差不多的发型。往镜子面前一站,镜子里的两人跟要结婚似的。 邵荣从身后环抱住俞舟,亲了亲他秀气的耳垂,往镜子里瞧去,毫不意外地看见俞舟的耳根一点一点被染红。邵荣说:“你说我们在房间里装个大镜子怎么样,到时候我可以看到镜子里的你全身一点点变成淡红色,肯定很刺激。” 这人脑子里一天到晚想的都是什么东西!俞舟掰他的手,想把他环着自己的手掰开。 邵荣笑着放开了他。 两个人动身前往年会场地。 作为公司的唯一掌权者,邵荣在公司里可以为所欲为,即便是参加盛大的公司年会,他也光明正大地和俞舟牵着手入内。 这半年来邵荣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和俞舟的关系,哪怕有人无法接受同性相恋也默认了他们是一对儿。这一刻,看到两个人穿着情侣礼服走在明亮的灯光下,所有人都在想,这种光明美好的恋情不管发生在同性之间还是异性之间都很棒,爱其实与性别无关。 邵荣直接把俞舟一起带上台,简单地讲了几句话,忽然话锋一转,表情变得严肃而认真:“接下来我们要进入这次年会的第一个环节,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请决定向未来伴侣求婚的人,拿出你们准备好的戒指。” 灯光蓦然一暗,改成一束束光落在台下人群中,照亮了忽然陷入黑暗的一百对情侣。一百位男士齐齐半跪在地,取出戒指向他们的恋人求婚。 最后一束光落在台上。 身穿红袄子的胖胖不知从哪跑了出来,口里叼着个小小红盒子。 邵荣半跪在地,拿出盒子里准备已久的戒指,注视着惊愕又慌乱的俞舟问:“俞舟,你愿意与我共度余生吗?” 俞舟双腿有些软,仿佛只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他也半跪到了邵荣面前,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邵荣凑近亲他,哄道:“你答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他吻掉了俞舟脸颊上的泪珠,“我知道你总是担心老天会把我们平安幸福的日子收回去,所以你看,今天老天都让一百对情侣圆圆满满了,肯定不会介意多我们一对儿。怎么样?愿不愿意?” 俞舟环抱住邵荣的脖子,脑袋埋在他胸前:“……愿意。” 邵荣笑了起来,给俞舟戴上了戒指,亲了亲俞舟的耳朵,说:“生日快乐,我的乖乖宝贝儿。”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正文完结啦! 撒狗血超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