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群逼我当皇后》作者:凌洲一心 文案: 相府假千金沈月柔重生了,还装备了一个【后宫群】。 她摩拳擦掌,我又可以了! 【叮咚——来自群成员卫子夫的红包已到账】 沈月柔打开一看,冰清玉洁。 卫子夫:遥想当年,哀家便是凭借冰清玉洁,让我家彻彻一见钟情…… 武则天:你家彻彻杀了你的儿子。 卫子夫:…… 狗皇帝是个大猪蹄子,见一个爱一个,直到这日,身边内监将一个才人的绿头牌悄悄递上来,他盯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看了许久后问道: 沈月柔是谁? 内监两眼放光道:“老奴活了半辈子,没见过沈才人这样相貌出众、柔情似水的女子,老奴都差点心动了……” 狗皇帝:滚犊子,你活腻了吧! 于是,满后宫都知道皇帝凌晨怒气冲冲的进珑香阁,宠幸了沈才人。 第二天,沈才人变成了沈美人。 第五天,沈美人变成了沈婕妤。 …… 第一千八百二十五天,狗皇帝从背后环抱住她,双手搭在她微凸的小腹前,清冷的声线带着难得的柔情:月柔,当朕的皇后吧。 月朗星稀,只有沈月柔的拒绝一直回荡在夜空里, 再等等吧,现在还早。 还等???再等下去,后宫都要跑没了! 【本文所涉及的古代后宫制度、官阶、内官名称等等全为个人私设,请勿考究,杠我就是你对。】 【非正经宫斗文,小甜饼一枚,谈谈恋爱,升升级】 【作者高冷人设,请勿轻易勾搭。】 【阅读指南】 1、非典型性正经宫斗文,狗皇帝从前是个大猪蹄子,中后期变成痴情儿郎,一心一意爱女主。2、女主的红包用于来宫斗的,攻略男主的心,靠的是她自己。 3、红包群的成员来自汉、唐、宋、明、清,五个朝代比较有代表的人物,都有自己的故事和背景,小可爱想了解的话,我以后会在有话说里面讲一些她们生前的小故事。 4、我的男主不是工具人,绝对不是→_→! 一句话简介:假千金成了真皇后。 立意:爱情需要相互扶持。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月柔,苏衍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一个红包 重生 沈月柔重生了。 她被那个叫了自己十四年姐姐的“好妹妹”沈铃儿,亲手勒死,埋进乱葬岗。 睁开眼,又回到了自己还是宰相府千金的那一年。 “小姐,你终于醒了。你怎么这般傻,身子是自己的!要不您在去求求老爷……” 沈月柔一咕噜坐起来,头使劲甩甩,当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时,她发现站在自己身边抹泪的,是那个早就被卖给牙婆子的侍女翠果。 阳光透过窗隙洒在床框的纱帐上,她恹恹的靠在床柱上,浑身冷汗粼粼,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指尖触到脖颈上那条细细的勒痕,感受着死前还未消散的疼痛。 前世她死的委屈,死时痛苦不已,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被人发现时还剩一口气,谁知那人却狠狠将她勒死…… 或许是上天眷顾,给了她一次死而复生的机会,她怔怔的向窗外望了望,眼中的狠绝一闪而过。 “翠果,扶我下床穿衣,我要给父亲去请安。” 翠果抹了抹眼角的泪儿,应了声,是了小姐肯去求老爷便是好事,总会有转机的。 “我要入宫!” 翠果正在为沈月柔换贴身的小衣,听到这话手上衣裳滑了一下,愣了半刻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姐!您终于想通了!” 沈府里一片惊异和欣喜。 大小姐素来清高,长相又极美,与人说话时,恨不得眼睛都挂在额头上,入宫选妃对常人来说,是莫大的荣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过得是衣食无忧、雍容华贵的日子。 但,沈府的大小姐却不愿意。 沈相原本因为续弦再娶,对这个大女儿还有几分亏欠之情,也因此事而改变了想法,哪家的女儿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嫁进天家已经是荣宠,然她却偏不识抬举,顺带还要连累整个相府。 当今新帝登基,脾性难测,沈相之位都是岌岌可危,朝中众臣皆是忧心忡忡,都怕哪一天火烧到自己门上。 可这沈月柔却偏不,道理讲了千千遍,仍是执意拒绝,沈相一气之下便将她关在了后院的杂役房里。 第二日,便被人发现她破窗而逃,并且投湖自尽了,幸好被路过的渔民救了上来,送回了沈府。 沈相虽然生气,但也心疼自己的女儿,便想着进宫求个情,能化解此事。 前世沈月柔的命运便是从这里发生了改变,后来她的妹妹沈铃儿代替她入宫选妃,平步青云成了人人敬重沈妃。而她自己却因一桩旧案牵出诸多秘密,最终成了沈府弃女,流离失所、一无所有。 重活一世,她再不愿苟活,也不会放过那些害死她的人! 进宫,选妃,开始不一样的人生,她绝不会再走从前的那条泥路。 风风光光嫁入天家,有何不可? 沈月柔醒来后,置新衣,添首饰,每日忙忙碌碌。 五日后,清晖余蕴,染透了半个天际。 她坐着马车带着两个贴身侍女,入宫了。 这般岁月静好、无忧无虑的生活结束了,她要开始新的征途,在宫中待下去,哪像旁人所想得那般光鲜靓丽啊! 【叮咚,红包群准备完毕,系统邀请新成员武则天进群。】 【系统邀请新成员刘娥进群。】 【系统邀请新成员卫子夫进群。】 【系统邀请万贞儿进群。】 【系统邀请叶赫那拉氏进群】 沈月柔思绪被打断,一阵繁忙的电子音吵得她脑袋仁疼。忽然有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以为出门就撞鬼的沈月柔出了一身冷汗。 武则天:“朕权倾天下,留名青史,你们又是什么渣渣?” 叶赫那拉氏:“想我垂帘听政四十余载,可没人敢说我是渣渣……!” 卫子夫:“哟,怎么感觉这里更像是皇帝群?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万贞儿:“姐姐说笑了,妹妹哪里算得上是皇后啊,做了一辈子的贵妃。” 刘娥:“姐妹们别忘了正事,我们聚在这里可不是来缅怀过去的!” 沈月柔惊奇地发现,有一个群在她的脑袋里聊得正欢。 她半信半疑的缓缓打出四个字,“这是什么?” 疑问马上得到了回应。 武则天:“这是你重生后系统送你的红包群!” 沈月柔擦了擦额间的冷汗,一时间她还无法适应,只能默默看着群成员叽叽喳喳的聊起来。 卫子夫:“月柔,我们是来帮助你成为皇后的。” 武则天:“朕赐此群名为后宫群!如何?” 刘娥:“不过尔尔。” 武则天:“那你来?” 刘娥:“后宫精英群,如何?” 卫子夫打出一个“棒”的表情。 后面大家跟着附和起来。 明明那些字沈月柔都认识,可为何合在一起她却一个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有件事,她听懂了。 “我为什么要成为皇后?” 叶赫那拉氏:“只有握住权利,你才能掌握众人的命运,想让谁死,他就不会活过明天!” 万贞儿:“因为你可以紧紧抓牢一个男人的心,还是一个手握天下的男人!” 卫子夫:“当世之才,贤秀普惠,才是后宫之典范。” 沈月柔:“……” 这话题开始跑偏。 刘娥:“因为如果你没有成为皇后,那你的结局就会和前世一样惨,死于非命!” 沈月柔怕疼,每次想起跌落悬崖时的剧痛就想哭,整张小脸皱巴巴的,她不想死,想要好好的活着。 月柔没再理会群里成员们叽叽喳喳地讨论,来参加选妃并非一时意气,而是她想改变命运的第一步,若是能有这个后宫群的帮助,总比孤身一人去闯深宫要好。 马车吱扭一声落在朱红的宫墙之外。 沈月柔听到群里突然叮咚一声,查看后发现,收到个红包——冰清玉洁。 上一世她也从宫门外悄悄看过一眼,墙内的绿柳红砖、花团锦簇都像漫天繁星般熠熠生辉,然而还没看真切,就被守城的官兵轰走了。 她眼中透出一丝期待,缓缓地整理好衣衫,单手搭在侍女翠果的腕子上,轻盈地跳了下来。 “小姐这身衣服未免太过素气。”翠果晃晃脑袋,看着不远处停落得几辆马车上下来的千娇百媚的其他女子,又瞅瞅自家小姐,撇撇嘴说着:“簪花和耳饰都过时了,大夫人也不曾给小姐添置些新的。” 沈月柔扫了翠果一眼,淡淡道:“非礼勿言。” 翠果赶紧闭嘴,低着头与另一个侍女重樱紧随她身后。沈月柔的生母早亡,父亲续弦娶了现在的夫人裴氏,后来又生下了一女一儿。 裴氏对月柔说不上苛待,却也没有用心。 就拿衣裳来说,同样是做新衣,沈月柔穿得是京郊织得罗锦,表面光亮却粗糙扎手,而沈铃儿穿得则是上好的蜀锦,又请了专门的绣娘经心缝制,自然是华贵柔美、端方大气。 好在沈月柔天生丽质,就算今日只着了素锦月白长裙,也依旧婉约动人、楚楚晶莹。 今日进宫参选得女子有四十位,都是家世清白的朝臣之女。沈月柔明显是其中身份最贵重的,众人见她落轿,便眼前一亮赶紧围了上来。 “沈姐姐今日装扮好生明艳动人,我与姐姐真是云泥之别。” 站在左侧的裴晶晶说话了,她是抚远将军的庶女,与沈月柔有过数面之缘,长相清秀,性格爽朗。 月柔还礼谢过,她向来娴静不喜热闹,尤其不喜欢这些阿谀奉承的人。 “我怎么听说沈家千金几日前还投湖闹自尽哪?” 另一女子的声音有些尖锐,月柔寻声看去,原来是尚书千金马美娇。 裴晶晶与马美娇一向交好,也应和道:“妹妹也听闻此事,不知姐姐身体可养好了?姐姐这般花容月貌,不入宫也能有个好的归宿,不像我样貌平平,父亲又是武将,没人愿意来求亲。” 大燕朝明文禁止武将与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结亲,裴晶晶此话倒是不假,裴家的女儿要么是嫁入天家,要么是嫁与身家清白的贫民,结亲者在朝为官只赋闲职,不为重用。 更何况,她确实相貌平平。 沈月柔慢慢抬起头,笑眼盈盈,目若清泓,“多谢妹妹关心,月柔并非投湖,只是当日不慎跌入湖中,这坊间传闻,妹妹们怎可听信?” “是吗?都说沈相之女不愿嫁进皇宫,今日看来,倒是妹妹听岔了。” 马裴二人相视一笑,透着讥讽。 不愿嫁进皇宫就投湖,这个抗旨的大罪,前世的沈月柔没少吃这个亏,现在她可没那么傻。 “我倒是听说美娇妹妹这些天食不甘味,京城的名医都请了个遍,也不知妹妹所患何病?可还能进宫侍候皇上呢?” 马美娇愤然羞愧怒目圆瞪,水灵的脸蛋上露出一抹怒色。 “你……关你什么事!”说完便转过身子快步走开。 沈月柔暗暗一笑。 前几日翠果在药房里碰到了马美娇的侍女去抓药,便随口问了问药房的掌柜,听闻是抓了一副催促葵水的药房,于是沈月柔便猜测,这马美娇年纪尚幼,葵水未至,又怕进了宫不能侍寝,丢了受宠得先机,便寻找民间偏方,催促葵&水。 说白了就是“催熟”! 裴晶晶看自己没了依靠,便也知趣的离开了,沈月柔看着她们背影笑了笑。 不搞事情想当个好人,还有点难。 沈月柔觉得这后宫还真有点意思。 第2章 第二个红包 我饿了,红包能解决吗~…… 一个时辰之后,大家停在曦月殿前等待传唤。 穿过御花园后,沈月柔发现自己的红包群又开始热闹起来。 万贞儿:“妾身许久未见这繁花似锦、争奇斗艳之景,还真是有些想念哪。” 武则天:“哼,这花草有甚想念?小家子气!” 万贞儿:“我说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唐都亡了,你还当自己是皇帝呢?想训谁就训谁?” 叶赫那拉氏:“明也亡了。” 刘娥:“明也亡了。” 卫子夫:“好了好了,众姐妹来此是带着任务的,何必自伤元气?月柔,进宫前我将红包发于你,你可收到?” 沈月柔:“收到了,只是不知该如何使用?” 卫子夫:“只需在心中默念冰清玉洁即可。” 沈月柔:“有什么用?” 卫子夫:“用处甚广!忆当年,哀家便是凭着冰清玉洁的容貌,轻盈绝美的舞姿吸引了彻彻的目光,将我带回未央宫,成为这大汉最尊贵的女人!” 叶赫那拉氏:“你上吊死了,连皇陵都没埋进去,还彻彻?你的彻彻杀了你的儿子!” 卫子夫:“……我孙子还是皇帝!” 武则天:“吵什么吵?!月柔,卫子夫虽然结局凄惨,但所言不虚,当年她以歌姬身份入主未央宫,成就一番伟业,也算是名垂青史的女中豪杰,她的红包你可要好好使用。” 卫子夫:“还是武皇英明,你这垂帘听政的果然是差些事!” 沈月柔默默将红包群设置了静音,暗暗看着刚才收到的冰清玉洁红包。 “一品丞相沈冲之女,沈月柔;一品抚远将军裴衡之女,裴晶晶……进殿!”随着內侍太监尖着嗓子高喊,沈月柔回过神来,端着身子昂头向曦月殿缓步走去。 每次都会有五名参选女子一同入殿,若是皇帝有意便会赐牌子,若是无意就直接赐钗,淘汰出宫。 沈月柔暗自唤了一声“冰清玉洁”,便内心惴惴不安的垂头进了曦月殿。 当內侍太监介绍她时,月柔听到一个女人慢悠悠地说道:“沈相之女才情出众,妾身听闻四岁可吟诗,六岁便可作诗,十二岁时书画千金难求,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沈月柔心里咯噔一下,其实她哪是什么才女,不过是个穿越者,带着前世的记忆,那些诗并非她自己所做,不过是上学时背过的李唐名句,至于书画,恰好她本就是个美术生,画几幅画糊弄一下也非难事。 谁不爱嘚瑟呢? 她跪在地上,将头伏得更低,柔声道:“小女不才,只会些浅显易事,与庄贵妃相比简直如俗物,不值一提。” 余光里,她看见殿上落座的女子光彩亮丽,衣裳华贵,气质雍容,满头的珠钗更是将她的身份彰显无疑。 这必定是当朝后宫宫斗中的王者,庄贵妃。 庄贵妃的母家镇国公府,曾在一场政变里从万军之中将先皇救了出来,虽然府中再也无人居高位,但镇国公三个字放出来,就是要高高在上的。 “果然是宰相之女,不卑不亢有些气质。”听声音庄贵妃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 拍马屁永远不会错。 叮咚——红包。 沈月柔收到一个红包,她还没来及看,就发现红包已经自动打开。 甜言蜜语。 是万贞儿发来给她的。 想来赫赫有名的万贵妃当年称霸后宫二十几载,以一己之力断了明宪宗朱见深的后嗣,也传为千古奇谈,这甜言蜜语对她来说是必备技能吧。 这时,沈月柔嘴巴开始不听使唤,自动说道:“小女今日听闻庄贵妃身子有些不适,便在家中做了个香囊,若是娘娘不嫌小女手艺拙劣,便收下,对娘娘强身健体颇有益处。” 说完,还从腰封里摸出了个紫色的金绣香囊,一拿出便香气四溢,清新淡雅。 庄贵妃被这番关切弄得心满意足,又闻到这股莫名的香气,甚是喜欢,便叫侍女接了过来。 沈月柔这才回神来,what???香囊???我何时会绣这种东西了?又是何时放在自己身上的呢? 不是我……! 她虽头低着,但从殿上看下来,却觉得她眉头紧锁,神色关切。 庄贵妃莫名收了个香囊,自己也十分不解,随后便向皇帝的身边靠了靠,悦耳地说道: “皇上,妾身听闻这沈相之女美貌至极,今日也想一睹芳容,不知您可否应允。” “允了。” 沈月柔终于听到天子的真音,别说,还挺带感的,有磁性还不油腻。 不对呀! 她怎么听着这个庄贵妃声音有点不大对劲呢? 沈月柔不知道,庄贵妃早些年便听过她的事情,女人尤其是本来就漂亮的女人,最讨厌被人拿来作比较。 更讨厌自己被比输了。 所以今日她一听见沈月柔的名字,就在心里酸的牙齿都痒痒,恨不得把她早点弄走,可千万别留在宫里。 “你抬头让我看看!” 沈月柔扯了一个自认为完美无瑕的笑容,缓缓将头抬起,那一霎刚好有光从殿外斜射进来,落在她的发丝之上,泛起一层金色的光晕,让人看不清。 庄贵妃心里咯噔一下,沈相之女这容貌身段果然如传闻所言,都是极好的。 这要是进了后宫,必定能获得宠爱,扶摇直上只是时间问题。 她嘴角抽了抽,仍露出一个倾倒众生的笑容,水汪汪的美目盯着皇上问道: “皇上您觉得呢?” 沈月柔看到庄贵妃装作不经意的将玉手搭在皇帝衣袖上,暗暗挠了挠,便在心中泛起一个激灵。 轮娇媚,她如果也学不来庄贵妃这番姿态。 再看她柳腰盈盈一握,软若无骨,就这么毫无忌惮的在众人面前扭了两下,别说一旁侍候的下人看了脸红耳燥,就连皇帝都有些招架不住,声音带了几丝慌乱。 明显是被庄贵妃勾了一下魂嘛。 嗐,果然皇帝都是大猪蹄子! “美虽美,不及贵妃。” 皇帝根本连眼都不抬一下。 沈月柔从余光里看到,庄贵妃在这一霎扯了抹得意地笑。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照这个进度下去,她怕是要被这个庄贵妃淘汰了,于是只好向她的“后宫群”求助。 沈月柔:“各位大佬快帮帮我!” 万贞儿:“这个我不擅长,我与皇帝自小一起长大,伉俪情深,满宫里没人能让他多看一眼。” 刘娥:“这我也不行,若是辅佐江山,我倒是可以。” 卫子夫:“我和彻彻一见钟情、一眼万年,可没经历过选妃。” 武则天:“都说了彻彻杀了你儿子。” 卫子夫:“……这个梗过不去吗?” 叶赫那拉氏:“都别吵,我来!哀家可是秀女出身,一步步成为大清最高贵的女人!” 沈月柔:“恭请慈禧太后赐教!” 沈月柔默默打完这行字,回到现实中来。 叮咚——红包。 引蝶起舞。 月柔赶紧收下红包,并打开使用。 她想到了香妃可以引来蝴蝶,那画面可真是美妙,若当真能经历一番,必定可以让这个狗皇帝过目不忘,一见钟情! 于是她美滋滋的等着成群结队的蝴蝶飞来。 不对…… 这是什么声音? 沈月柔听到一阵嗡嗡声,声音由远及近,而且非常迅速的就到了曦月殿外。 她瑟瑟发抖起来,猛地想到东施效颦的还珠格格,没引来蝴蝶,反而引来蜜蜂。 完蛋了,那岂不是要满脸包了?今天学不成香妃引蝶,只能变成大狗熊了! 不过,她想错了。 没有蝴蝶,也没有蜜蜂。 嗡嗡声越来越近,伴随这个声音而来的,还有清脆的铃音。 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冲了进来,跳进沈月柔怀里。 是一只银白色的大猫,绿油油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三角形的小舌头轻轻吐了出来。 嗡嗡的声音是从她的尾巴上传来的。 沈月柔吓得将大猫一扔,顾不得殿前礼仪,脚下慌乱地转了几圈。 她出门时为了简装,只带了一只玉钗,此刻钗滑下来,满头青丝瞬间散下,随着她地起伏飘扬起来,仿若空中翩翩飞舞的蝴蝶。 引蝶起舞,原来是此意。 终于,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垂眼一瞥。 这女子像是从壁画中来,美艳动人,就算是洛神也比之逊色不少,她眼波流转,眼尾还挂着一丝薄薄的雾水。 太美了。 顿时觉得自己身边的都是什么庸脂俗粉啊,与此仙女相比,简直是粗丑鄙陋,不值一提。 是的,给美人提鞋都不配! 这种惊艳在他心里久久不能平息。 当他回过神来,想一看究竟时,那仙子早已飘走,不知影踪。 而跪在殿下的沈月柔,没了仙女的光环,似乎黯然失色,但仍是提起了狗皇帝的一丝兴趣。 莫不是她身上藏了个神女? 沈月柔自知失礼,赶紧伏身跪下,用最快的速度将发钗簪好头发,此刻她还不知这才是叶赫那拉氏红包的真谛。 众美选妃,个个惊艳,没有点特别的怎么能让皇帝念念不忘? 庄贵妃久居宫中,十分敏感,她早就看到了皇帝那一霎眼中的光亮,轻咬下唇,妒从心生,不等旁人反应过来,便尖着嗓子说道: “沈女殿前失仪,姿态轻浮,不配入宫侍候天子,福清,赠沈相之女金钗。” 这小蹄子这么美,进了宫还了得?幸好她殿前失仪,也有了正当的理由。 “遵命!沈相之女沈月柔赐钗,淘汰。” “慢!朕何时说要淘汰了?” 皇帝的声音没带任何感情,眼睛慵懒的眯成一条线,他弯着一根手指轻轻扣了扣座椅的扶手,“那个带玉兰钗的也留下,其余赐钗。” 內侍太监吓得一激灵,赶紧应声道:“沈月柔留牌子,裴晶晶留牌子……” 沈月柔暗暗吐了口气,用了三个红包,总算留在宫里。 …… 初入皇宫,选侍皆在珑月阁住下,学习宫中礼仪、规矩,等到黄定吉日再行受封之礼。 沈月柔学了一天规矩,累的浑身酸软,刚进了寝殿,就想瘫在床上。 武则天:“宫里的日子不好过,慢慢来不着急。” 卫子夫:“武皇最近性子软了,可是受了打击?” 武则天:“大胆!来人,把这个信口胡言的小儿给朕拖出去!” 卫子夫:“不好意思,哀家比你大了一千岁。” 刘娥:“确是大了一千岁。” 万贞儿:“大了一千岁的小儿。” 叶赫那拉氏:“你们都是姐姐,妹妹年纪小,不敢乱语。” 沈月柔会心一笑,伏在床边,闲闲地靠着,累了一天的疲惫在群中姐们地调侃里淡了许多,群已经渐渐成为她的一部分,不管未来如何,至少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卫子夫:“小月柔,你好像瘦了一些。” 刘娥:“是不是宫中膳食吃不习惯?” 沈月柔:“清汤寡水,难吃的要死。” 她边打字,还一边吐了吐舌头,此时她的小侍女翠果端着饭盒进了寝殿。 “小姐,您快用晚膳吧。” 月柔收了笑脸,微抬头正色道:“翠果,既已入宫,便尊宫中礼仪,唤我小主,不可再叫小姐,若是被旁人听去,你我都要被罚的。” 翠果闷哼一声,不以为意。 殿内又无旁人,小姐未免太过谨慎。 月柔向殿外望望,四下无人。 她松了口气,摸摸咕咕直响的肚子,眼巴巴地盯着翠果的手掌,满心希望这饭盒打开时,是香气四溢的美味佳肴。 “怎么又是这个水煮青菜?”随着饭盒被打开,里面的一片绿色也显露出来,沈月柔失望的撇撇嘴道:“好久没吃肉了,我想吃糖醋小排、清蒸鱼……还有梅香骨渣丸子!” 光是用想的口水都快止不住留下来了,沈月柔将身前的饭盒推远,看也不想再看:“再吃这个,我都成菜色了。” 刘娥突然在群里打了一句话: “只有手握权力,你才能掌控自己。” 第3章 第三个红包 嗐,一切才刚刚开始 沈月柔顿了顿,将那个推远的饭盒拉到身前。 她又想起前世被赶出沈府,自己曾经过得那些颠沛流离的日子,吃的是糠米烂菜叶,住的是尼姑庵的柴房。还要再经历一次吗? 绝不! 沈月柔眸子里透出坚定,就算这后宫是龙潭虎穴,她也要为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再不会像前世那般浑浑噩噩的活着。 翌日,十二个选侍被安排在尚礼局学习宫中礼仪。 教习嬷嬷十分严厉,让她们每个人顶着厚厚的书典一圈一圈的大殿里慢走,提气、抬首、压腰,手指该放在哪里,胳膊摇摆的弧度,都有着严格的要求。 临近晌午,庄贵妃带着后宫及个嫔妃莅临尚礼局,美其名曰带着大家认识一下新姐妹。 可沈月柔明显感觉庄贵妃来了之后,殿内气氛变得更严肃了。两个教习嬷嬷像是来了精气神,从红木椅上站了起来,手执藤鞭挨个纠正大家的错误。 沈府本就是大户人家,沈月柔更是自己受过这些礼教,本就一行一动、一颦一笑皆属端方之态,教习嬷嬷三番五次扫过她的身姿,想挑出什么毛病,却发现她连手指弯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只能狠狠的瞪她几眼而转向她人那里。 沈月柔身形娇瘦,却另有一番骨感美相,让人看了便心生怜惜,庄贵妃此刻盯着那个碍眼的人影,心里像是梗了根刺,也不知选妃当日这狐媚子施了什么手段,让皇上一见便着了迷,若不是近几日朝中有要事,他无暇后宫,恐怕早就召这人侍寝了。 这两个教习嬷嬷是她早就打过招呼的,一定要“好好”照顾沈姓选侍,不管是鸡蛋里面挑骨头还是肉里挑刺,反正不让她舒服就对了。 此刻看那个嬷嬷毫无建树,心中不觉着急,正好庄贵妃身边侍候的大宫女相思,端着一壶新煮的雪颠茶轻轻放在她身旁桌案上,并且添了一杯送到庄贵妃手中。 庄贵妃端着茶盏刚放到唇边,看到沈月柔仪态大方的走到自己身前,便将手中茶盏向她小腿处一泼。 “呼啦”一声,刚煮开的茶汤就这样洒到她的裙裾上,虽然她穿了锦缎衬裤,但热水很快便将衣裳打湿,黏到娇嫩的肌肤上,那种刺痛的感觉瞬间袭来。 沈月柔蹙了蹙眉头,想到当日自己在曦月殿便是因仪态有失差点被赐了钗,淘汰出宫,她便咬着下唇坚持没出声,只是稍稍停顿片刻后,便又昂首挺胸的继续跟上前面人走,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然而她却几乎将下唇咬出血印,那种火烧火燎的刺痛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她可是宰相府的千金啊,十五年都是娇养着,手指都不曾破过皮,更别提被人泼了杯热水。 当事者没受影响,反而是她后面的一位侍女,被这突如其来的热茶吓了一跳,“啊”的惊呼一声,不仅把头顶的书典掉了下来,就连身姿也弯曲了一个并不好看的弧度。 庄贵妃本来想趁机挑出沈月柔的问题,好罚罚她出口气,没想到正主毫无影响,反而是其他小鱼虾撞了上来。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放在眼前仔细看看,漫不经心的说:“殿前失仪,拉出去跪一个时辰。” 好像指甲长了。 相思躬身应了一声,走到那个选侍身边,福了福凑近道:“小主请吧。” 选侍姓刘,名瓷瑛,大理寺卿之女,都是平日在家里娇养的主儿,哪见过这个架势,听闻连忙抖抖索索的跪下求情。 庄贵妃本就是雷霆手段,哪是求情能做罢的人,再说此刻心中本就不爽利,有人撞上来,她更不能轻易放过了,手指挥了挥,不耐烦的让婢女相思赶紧将人带出去。 看着刘瓷瑛哭着被拉出去跪在殿外庭阶上,剩下的十一人皆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有几人目睹刚才的过程,更是在心底佩服沈月柔的沉静稳重。 想来此刻那一片被热水烫的皮肤肯定起了水泡,每走一步都与相贴的衣料摩擦着,那种疼随着她的步子越来越强。 可沈月柔愣是吭也没吭半声,咬着牙坚持走着,并且保持的完美的姿态,像只高傲的天鹅,优美高雅。 随着庄贵妃一起来的嫔妃中,有个模样娇俏的,身材略微丰满,圆圆的眼睛煞是有神,她是四妃之首的静妃。 她瞥了眼沈月柔冷冷的道:“这个选侍样貌可真美。” 坐在她旁边的贤妃淡淡笑笑,抿了口茶说道:“美是美,不及贵妃。” 静妃端起手边的雪颠茶,抿了口冷哼道:“是吗?我看这满宫中无人及她一分。” 贤妃咯咯笑了起来,眉眼弯着转向静妃:“姐姐真会打趣,这女子虽美,但眉眼间似有一层忧郁之色,不是喜相,难成大器。” 换句话说,这人长得就是一副狐媚子模样,没有母仪天下的尊荣和气质。 沈月柔暗想,泼你一杯热水看你忧郁不忧郁? 庄贵妃扫了一眼身边两个话里有话的嫔妃,轻挑眉梢问道:“妹妹们说便说了,来打娶我做什么?等她什么时候能跟姐妹们一样封个妃,再来与本宫相比较吧。” 意思就是,你们好好去说话,不要把一个小选侍拿来与本宫相比较。 沈月柔:我不配,请让我独自美丽! 贤妃自潜邸便与庄贵妃交好,此刻更是接到她暗自传来的眼神,轻轻颔首。 她招呼自己的贴身宫女过来,伏耳低语几句,那宫婢便弯着身子溜出了正殿,没过一会捧着个金盘鱼游而入。 金盘子里盛了一个白玉酒壶和若干圆肚酒杯。 贤妃看到婢女走进来,便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灿灿一笑柔声道:“妹妹们先停停,这大冷的天儿大家辛苦了!过来休息片刻顺便喝点果酒暖暖吧。” 是一个选侍不敢乱动,看着殿门的教习嬷嬷,直到嬷嬷点头应允她们才松了口气,将头顶的书典轻轻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小心翼翼的摸摸揉揉锤锤胳膊腿。 只有沈月柔将书典放好后便径直走到贤妃身边,她只是对贤妃行了礼,看着她身后婢女手中端着的那几个酒杯。 她没有轻易动手。 离近看,那婢女手中的十一个酒杯大小、颜色、形状、材质均不相同。 那几个选侍放松完便也走过来,争相恐后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还记得还礼谢恩,顺带夸了夸这果酒香甜沁润。 沈月柔勾着唇角笑了笑,她看着宫婢手中剩下的最后一个酒杯,轻挽短袄纱袖,露出一小段雪白的手腕,两手恭敬的端起来酒杯。 她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 前世沈月柔假千金的身份揭穿后,就被赶出了宰相府邸,她为了生计女扮男装在酒楼里当伙计。 大燕朝尚礼,就连喝酒上都有自己的一套礼仪讲究,不同的酒要用不同的酒杯,比如清酒配青瓷烧杯,米酒配烟花瓷酒盏,酿酒配白瓷圆肚酒杯等等。 贤妃拿来的是果酒,理应配七彩琉璃盏。 沈月柔早就盯着那个在宫婢隐在酒壶身后的琉璃盏,想拿到那个杯子还需要推开其他酒杯,没有人会舍近求远,于是它就那里乖乖等到有心人来取。 贤妃看到沈月柔一直未动,直到所有人都拿了杯子后才缓缓伸手,拿走了唯一一个正确答案,心里憋了口气,又不好当面发作,依旧挂着甜腻的笑容,冲所有人点点头以表心意。 一直冷眼观看的静妃嘴角微微勾勾,捏着手中绣菊的手帕说道:“贤妃妹妹现在还觉得她难成大器吗?” 贤妃心里难受,就像吃了黄连一样苦涩却只能咽进肚子里,她搅着手里的帕子瞪了一眼静妃,撇撇嘴没说话。宫中人皆知四妃中贤、惠二妃依附庄贵妃,而静妃则是另成一体,但却仗着皇上的宠爱不把别人看在眼里。 明面上不跟庄贵妃有任何言语冲突,毕竟位高一级压死人,但是同为四妃的贤、惠二人她则不会退让。 上面斗得死去活来,下面的贵人、婕妤等人想明哲保身也不容易,不站队也难,尤其是那些家世不好没有依靠又不得宠爱的嫔妃,在这后宫中便如浮萍,想自保都难。 一向乖巧的郭婕妤赶紧让身旁宫婢拿出几个香囊,一一分给众人,并将怀里那一个绣工最精致的双手捧到庄贵妃身边,嫣然一笑道:“贵妃娘娘最近天气转凉,嫔妾缝制了几个驱邪避寒的香囊给众姐姐,这个香囊颜色最衬您。” 庄贵妃将香囊捏起来,凑近闻闻,一系列姿态如行云流水:“郭婕妤有心了,后宫中论绣工你是第一!” 郭婕妤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娘娘谬赞了,嫔妾是班门弄斧。” 静妃眯着一双水眸杏眼,冷冷哼了一声:“可不是嘛,郭婕妤的绣工确实无人能及,直到现在浣衣局都没找到能代替郭婕妤的绣娘呢!” 郭婕妤脸上一阵红燥,她赶紧闭了嘴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局促不安的坐下来。 她本是浣衣局的一名绣娘,手艺好样貌也出众,便被庄贵妃从浣衣局提成婕妤,其司马昭之心,没人看不出。但皇上却不喜欢郭婕妤这款的,受封后到现在还没侍候过。 或许皇上根本不知道,宫里还有这么个人。 庄贵妃依旧如刚才那般笑的温和,静妃一向喜欢和她作对,郭婕妤也不争气,连龙榻都爬不上去。 没用的东西。 她笑里藏刀的瞪了郭婕妤一眼,眼看着已近正午,便缓缓起身,摸摸手指上的祖母绿指环道:“今日便到这里各自回宫吧。”她扫过沈月柔那张如远山含黛的倾城容貌,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意,轻挑眉梢对两个教习嬷嬷说:“嬷嬷们辛苦了,天气寒凉,本宫让人备了小吊梨汤,给嬷嬷润润喉,这些妹妹还要嬷嬷好好教导,可不能御前失仪,坏了规矩。” 说完便扭着柳枝细腰婀娜的走出了正殿。 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沈月柔终于松了口气,这后宫中的感觉不就是这样,看来当初刚进宫时想默默无闻浑水摸鱼的想法也太过天真了。 嗐,一切才刚刚开始罢了。 第4章 第三个红包 又来?还有完没完了?…… 冷月斜挂,幽幽照着湘瑾宮的青石路。 有一人行色匆匆提着宫灯走出殿门,雪白的斗篷在星光下格外刺眼。 翠果正在帮自家小主清理伤口,看着那细腻如雪的肌肤上渗着鲜红的血汁,有几处燎泡蹭破了,血水混着凝固在布料上,轻轻剥下来时候沈月柔没忍住“嘶”了一声。 翠果小心翼翼的捧着手里的雪肌膏,用细竹签剜出一块涂抹在伤口上,眼眶红红的呜咽着说:“小主这下要留伤疤了,这可怎么好?” 沈月柔擦擦额间冷汗,淡然一笑道:“好翠果,别哭嘛,我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她最怕疼了,可历经过生死的人,还有什么疼是不能咬牙坚持过来的呢? 她继续安慰翠果道:“这雪肌膏可是西域进贡的珍品,据说涂上可生新肌不留疤痕。” 翠果赶紧擦擦眼角的泪珠,抿着嘴点点头,继续小心的帮沈月柔上药。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翠果看看沈月柔,这个时辰谁会来?沈月柔将裤腿盖好,撑着身子起来端端正正的坐好,示意翠果去开门。 来人是湘瑾宮庄贵妃的宫婢,相思。 沈月柔勾着唇角挂上一抹浅笑,招呼道:“相思姑姑深夜来访,可是娘娘有事交代?” 相思是个一等大宫女,一身宫装都十分考究,虽然没有簪花戴钗,但依旧面容清秀明媚好看。 相思弯身恭敬作揖,将自己斗篷上的兜帽轻轻摘下:“小主,奴婢看您今日受伤,便想着给您送些药膏来,您以后还要侍奉皇上,留了伤疤不好。” 说完便从斗篷对襟下送出一瓶淡青色的净瓶,沈月柔嫣然一笑,还礼道:“多谢姑姑惦记。” 翠果接到自己小主的目光,赶紧伸手收下那个净瓶,她仍是懵懵懂懂的,略显担心。 相思收回粉嫩的手指,眼波流转又张口道:“小主,我家娘娘赏给新晋小主一些礼物,这是您的那一份。” 说完便又掏出一个暗红色木盒,莞尔一笑便跟她道别:“小主,奴婢还要给其他小主送礼物,就不叨扰您休息了。” 转身后戴上兜帽,弯着身子离开,动作一气呵成,没做半分停留。 沈月柔看着翠果手上那两份礼物,先是接过青色净瓶,放在鼻下闻闻然后又拿起那个木盒,轻轻打开一看。 一支钿金雕花发钗。 钗子上雕着精巧的梅花,一团一团簇在一起,梅芯还点缀着红色宝石,在萤火下熠熠发光。 沈月柔先是惊喜,感叹这发钗做工细腻精巧,梅花图案栩栩如生,更妙的是镶进去的红宝石,简直就是点睛之笔。 可是庄贵妃明显不喜欢自己,又为何要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起风了,吹着殿外的竹叶沙沙作响。 沈月柔微微一怔,想起什么惊呼一声:“原来如此!” 前世后宫中曾出过一件旧事,和沈铃儿同期进宫的有个美人,侍寝当日戴了支发簪便被皇帝赶去了静云庵,永世不得回宫。 沈月柔借住在静云庵的柴房时,还见过这个美人,现在想来那人就在这次的选侍之中! 然而那个美人,便是簪了个梅花发钗,惹怒了圣上。 当今皇上有个不为人知的禁忌,他讨厌梅,讨厌一切与梅有关的东西,诺大的皇宫里不仅看不到一枝梅树,就连叫梅的名字都没有一个。 沈月柔知道这件秘事,还是她来宫里看望“好妹妹”沈铃儿时,听她悄悄跟自己说的。没想到前世的杀身仇人,今生竟然无意间帮了她一次。 沈月柔回过神来,将那支发钗装回木盒内,递给翠果让她贴身收好。 窗外疾风骤起,眼见着一场暴雨即将倾盆而至。 翌日,沈月柔依旧天擦黑便起了床,穿着素锦短袄,月白色长襦裙去尚礼局学规矩。昨日后半夜,果然一场急雨而至,将园子里打出几分秋日的萧条之色,叶子纷纷打着旋的落了下来,沈月柔走得匆忙,她现在开局不利,一来就成了庄贵妃的心头刺,往后每走一步都要倍加小心。 尚礼局的教习嬷嬷今日依旧高冷,似乎对沈月柔更加挑剔了,但好在她总是最完美的那一个,让别人永远挑不出来一点毛病。 “内务府新到一批江南布匹,庄贵妃特意交代几个小主午时去挑挑,给小主们做套新衣服。” 庄贵妃身边的婢女相思站在正殿中央,声线温和,脸上还带着笑,她离开时特意看了看沈月柔,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钗。 这是提醒自己那个梅钗要戴上吧?那这便意味着今日皇上将会出现吗?! 沈月柔若有所思的想了想,众人一脸喜色簇拥着去御花园挑选布料时,她伸手将翠果招呼过来,悄声问道:“发钗带了吗?” 看着翠果点点头,她才吐了口气笑着跟随众人离开尚礼局。 十二个选侍里面马美娇和裴晶晶自然是一路的,其余人沈月柔都不熟悉,所以大家乐意浓浓的去往御花园时都是三两人有说有笑,唯有她是自己一人。 御花园里风景并不好,秋风瑟瑟将树梢一夜间刮成枯黄,略显凄凉,但各色宫装女子花团锦簇围着时,便是另一种风景了,人群中似乎只有她最素淡。 那十一个人脚下步子快,已经早早围了过去,沈月柔到时发现大家都笑得很灿烂。 当然笑得最欢的自然是马美娇,她看到沈月柔走进便将身旁的裴晶晶往空隙那里推了推,刚好遮住最后的一点位置。 沈月柔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伏在翠果身边小声说:“一会看我眼色,把发钗混进她挑选的布料里。” 翠果点点头。 她觉得自家大小姐自从那落湖后醒来就转了性子,今日这事若是放在过去,她是万万不可能做的,从前在相府大小姐也是步步退,忍让着二小姐。 走近几步,她拍拍裴晶晶身旁的女子,那女子转身时她看到这人眼角那颗泪痣,心里顿了顿。 前世她便是因这梅钗被赶出皇宫,现在仔细看她的样貌果然是出众,怪不得成了众矢之的。只是这一世,沈月柔比她更出众,才会将这般“好事”接过来。 这也算做了件好事吧,沈月柔这样想着,看她眉眼温柔,便生了亲近之意,随即对着她莞尔一笑。 那个选侍父亲是大理寺卿,本就是沈相管辖之下的官员,她也曾在宫外见过几次沈月柔,只是碍于自己父亲官职低微,有些自卑没有上前说话,今日见她如此容易亲近,便也回一个灿然笑容,道: “沈姐姐好,我是廉雪,我们在宫外见过。” 她的声音很好听,像只扑着翅膀的黄鹂鸟,清脆动人、宛转悠扬。 沈月柔微微点点头,她不想在这里表现出与任何人的亲近,不仅给自己招黑,也给别人添麻烦,于是语气客气的问道:“妹妹能否往右边一点,我也想挑一匹好看的布料。” 廉雪听后赶紧点头,脚下往一旁移了移,在自己和裴晶晶之间留出道一人宽的缝隙。 看见沈月柔凑上来,马美娇冷笑一声说道:“晶晶,我们挑完赶紧走吧,我可不想跟有的人称什么姐妹。” 廉雪听见这话,耳尖晕上一抹红色,赶紧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随手抓了一批布料就要往外走。 可谁知她拽了两下没拽动,一抬眼发现马美娇瞪着圆眼伸着手抓住布料的一角,下巴微微扬起说道:“这布料我先看上的。” 廉雪看看她怀里抱着一团水红色的布料,另一只手还拽着自己这块鹅黄色布料,抿抿嘴鼓足勇气说道:“马姐姐不是选好了吗?” 马美娇勾着唇角说:“我又后悔了,觉得这块似乎更衬我,廉雪你放下。” 这话就说的霸道了,大家同为选侍尚未册封位份,就没有高低之分,现下这种情况明显是马美娇欺负人。 沈月柔扫了一眼这两人,又从下面的布料中挑出一匹粉红色对着廉雪说道:“廉妹妹,我觉得粉红更衬你。” 说完还把那粉红色布料捏起一角在廉雪身上比了比,挑着眉梢道:“妹妹生的白,这样看着更水灵了。” 那马美娇哪是真心想要那块布料,她只是觉得别人看上的自己就要得到罢了,此刻她看到那块嫩粉色的布料铺在廉雪身上,还真的是明媚娇美,便将手里的两块布料一扔,勾着手把那块粉色布料从沈月柔手中拽了过来,扬着头说:“我也觉得这匹布料更衬我!” 说完手中一卷,抱着布料离开了。 沈月柔与廉雪相视,二人均是淡淡一笑,廉雪拿起那匹鹅黄色的布料说道:“谢谢沈姐姐。” 沈月柔一面瞄了眼一直在身后的翠果,见她微微点点头,一面漫不经心的卷起一匹浅青色布料,说道:“不必谢。” 她扫了眼马美娇渐渐走远的背影,想到前世她将自己从悬崖上推下去时那种得意的笑容,便不自觉的将双手握紧,长指甲深深嵌进嫩肉里,那种刺痛时刻提醒着她,前世死时的那种痛彻心扉的疼。 第5章 第五个红包 天赐的宝物,送你了~ 秋意渐浓,窗外又在夜里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冷风沿着窗户缝隙往寝殿渗着凉意,火盆里的炭火烧成红宝石的样子。 沈月柔手脚微凉,她伸出葱白纤细的手指,搭在炭盆上烤着。屋外响起“蹬蹬”的脚步声,步子近了那人又放轻动作,小心推开门。 看到翠果那副眉开眼笑的样子,沈月柔也忍不住低笑一声,便知此事是成了。 不等她开口,沈月柔问道:“没被人看到吧?” 翠果愣愣,赶紧摇头,她拉下斗篷上的兜帽,搓着冻红的小手,说道:“她可高兴了,喜欢的不得了呢!” 沈月柔唤她来烤手,翠果晃着脑袋想了想不解的问道:“小主那么好看的钗子给她真是可惜了!” 她刚张了张口,门外便又传来一阵叩门声。翠果撅起小嘴,舍不得那还未烤暖的火盆,往小手上哈了口气,问了句:“谁呀?” 屋外那人等了一会,像是十分谨慎的低声说:“沈姐姐,是我。” 沈月柔听出来人是廉雪,赶忙催着翠果去开门。 廉雪一身浅黄色的斗篷,黑亮的圆眼十分讨喜,嘴角微微上扬道:“沈姐姐快尝尝我的手艺。”便见着她身后跟着个小婢女梳着两把小啾啾,端着个木盘躬身走了进来。 木盘上摆着若干精致的小糕点,晶莹剔透看起来就很好吃。廉雪抖了抖身上的水滴,想来是外面雨水打湿了斗篷,沈月柔赶紧让翠果再点燃一个炭盆,搬到了廉雪身边。 她雪白的手指捏起一块糕点放在嘴边轻咬一口,奶味十足酥脆可口,她十分喜爱便几口将糕点吃了下去。 “廉妹妹好手艺,这糕点酥脆香甜,真是入口即化。” 廉雪被她夸得面上一红,不好意思的挪了挪,那只伸出烤火的手指也微不可察的抖了抖,她说道:“说来让姐姐笑话,我自小就喜欢摆弄些吃食,在家时父亲母亲都十分喜爱。” “我也很喜欢吃。” 廉雪睁着大大的眼睛,忽闪着长长的睫毛问道:“沈姐姐,我能跟你做朋友吗?我在这宫里谁也不认识,大家因为我父亲官职低微,都不愿跟我亲近,我知道我找姐姐当朋友是自己高攀了,可是每次看到姐姐总有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如果姐姐不愿意,就当……就当……” “就当什么?”沈月柔看着她憋得通红的小脸还怪可爱的,忍不住想逗弄一下。 “就当我自作多情了……”她恹恹的低下头,不敢看沈月柔的眼睛。 沈月柔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的说道:“我愿意和你做朋友啊!” 廉雪莞尔一笑伸出雪白的手腕,修长纤细的手指上挂着个纯金指环,样子虽简朴但是却十分符合沈月柔的喜好,她眼睛一亮接过那只指环,但眼神却落在那手腕的上一条细细的伤痕上。 廉雪也发现到沈月柔的眼神,拉了拉袖口掩盖住那条丑陋的疤痕,轻声道:“小时不懂事,为了一只猫跟母亲置气,割了腕子,现在看来这伤疤真丑。” 沈月柔愣在那里,眼眶有些酸楚,前世她在静云庵的柴房里借住时,有人时常从窗子里给她递饭食,虽然只是青菜素斋,但在沈月柔眼里却比珍馐美味更珍贵。 她从未看清那人的容貌,只知道她的腕子上有这样一道细细的伤痕。 想着这些她的泪珠在眼眶里开始打转,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这份情谊竟能让她在今生可以再遇到,或许这也是上天的恩赐吧。 “妹妹这指环是……?” “沈姐姐这是我在家时自己打造的,是一对。”廉雪眼睛亮亮的,又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掏出另一枚一模一样的指环,轻轻戴在自己的手指上,然后充满期待的盯着沈月柔。 沈月柔收到信号,也将指环戴在自己的中指上:“谢谢妹妹,我很喜欢。” 二人又拉着手在火盆上烤了会,笑着聊了些体己话,直到重樱端着水盆推门而入才结束。 “沈姐姐,我能不能经常来看你?” 廉雪走到寝殿门口,依依不舍的回头问道。 沈月柔跟在她身后,伸手将兜帽帮她戴上,眨眨眼说:“只要你不累,每天都能来!反正你就住在隔壁。”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秋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有人行色匆匆的走在御花园的青石路上。 马美娇紧跟着相思身后,一阵凉风吹来,她瑟瑟发抖将兜帽拉紧了一些。 就在刚才,庄贵妃宫中的大宫女相思忽然来访,唤她去趟湘瑾宮,说娘娘有事要与她说。马美娇哪敢耽搁,披上斗篷赶紧跟着相思出了珑月阁。 她其实也在心里上下打鼓,虽说这庄贵妃的母亲与她的母亲是表亲姐妹,可听母亲说过,她们没什么交集,也没见过几次,若是贸然说是亲戚怕庄贵妃觉得自己是攀附,所以入宫几日都没敢给她单独请安。 今日娘娘派人来请她,也不知是好事还是什么坏事。毕竟庄贵妃狠绝的名声早就传遍皇宫内外了。 二人走进湘瑾宮殿内,庄贵妃早就换了衣裳慵懒的靠在床榻上,手里托着一盘水果,另一手捏起一块慢慢送进口中。 马美娇进了内殿,赶紧跪在地上行礼:“给贵妃娘娘请安。” 庄贵妃懒懒的扫了她一眼,眉梢微动道:“起来吧,不必客气,说来你我还是亲戚。” 说完便冲着一旁侍候的小婢女点点头,那婢女接收到眼神,赶紧引着马美娇坐下,并且帮她把打湿的斗篷解下,拿到火盆上烘烤。 内殿里支着三个火盆,炭火烧的通红,殿内温暖如春,马美娇冻僵的手脚总算是暖和了一些,她又听到贵妃说话间透着几分亲近,便抬起头向床榻上望了望。 隐约朦胧的白纱帐里那女子身姿曼妙,漫不经心吃着手里的水果,偶然间微微抬头,那一弯笑眼倒是让马美娇顿时怔住,赶紧别过头去不敢直视。 帐内传来一阵细语娇笑:“说来妹妹的母亲,是本宫的姨母呢!” 马美娇虽然骄纵,但在贵妃面前可不敢造次,赶忙回复道:“嫔妾低微,不敢高攀。” “你的父亲是户部尚书,官居二品,怎能说是低微?” 马美娇听闻此言,顿时觉得长了志气,腰杆不自觉的挺直了一些。 “今日把妹妹唤来是有一事,最近皇上操劳国事,有些日子没来后宫了,本宫担心皇上的龙体,正好今日内务府进贡了一些南诏国的贡品龙眼,你明日随我一起给皇上送些过去。” 马美娇细细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时猛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道:“娘娘是要我一起去见皇上吗?” 帐内沉了一声道:“尚礼局的规矩都白学了吗?在这宫里以后不许再称我,那些宫外的习惯快些给本宫改了!” 马美娇赶紧应了一声,心里却乐开了花,这可是天大的机遇,这批新晋的选侍,她可是第一个见到皇上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羞涩一笑仿佛已经爬上龙床,得到了皇上的宠爱。 庄贵妃在帐内看得真切,她心里一紧有些酸楚,把别的女人送上龙床,本不是她本意,可是若不趁机拉拢新人,尽快分些静妃那贱人的宠爱,恐怕这后宫就盛不下她了。 这也怪贤、惠无能,进宫这么久连皇上手都没摸到,蠢材! “收拾收拾自己。” 庄贵妃说完便让身旁的婢女将珠帘放下,马美娇看这意思大概娘娘是要就寝了,赶紧施礼拜辞出了大殿的门。 此刻走在回珑月阁的小路上,她心情与来时完全不同,心里美滋滋,也不觉得秋雨打在脸上冷了,开心的跳了起来,哼着小曲一蹦一蹦的。 马美娇经过沈月柔窗前时,狠狠的剜了一眼,貌美有何用不如我背靠大树! 回到寝殿她兴奋的唤来婢女,把所有衣裳巴拉个便,选了个浅红色的襦裙又套上转了几圈,想了想还觉得不够,咧着嘴坐在梳妆台前,将那些环钗挨个试戴,都觉得不衬这身衣裳。 突然,她眼睛一亮看到木盒上的那支梅钗,星星点点的红色梅芯别提多好看了,她伸着手将发钗轻轻簪在发髻上。 明媚娇嫩、美艳绝伦。 马美娇瞬间觉得这是天赐的宝物! 她不舍得摘下这支发簪,于是和衣而睡,将发簪放在枕边,仿佛这一切的好事都是这支梅簪带给她的! 这一夜她睡得很安稳,梦到了自己在龙榻上与皇上恩爱,伸手间都是春光旖旎无限美好。 每个人都期待着明天的太阳,沈月柔始终坚信,不管今日如何,明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 第6章 第六个红包 斗得了绿茶,治得了白莲…… 清晨,太阳果然灿灿的升起,像个温暖的橙色火球,静静挂在东方,一圈一圈的光晕渐渐将大地染成金黄。 廉雪一早就来敲沈月柔的门,叫着她一起去尚礼局,两个人在朝霞里笑的像一枝娇美的海棠花。 今日教习嬷嬷要考核她们的学习成果,于是尚礼局大殿内摆了十二张小方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铺好,只等着她们来坐下了。 沈月柔到了后便坐到最靠殿门的角落里,廉雪凑着她在她旁边坐下,教习嬷嬷还没进来,她们先悄悄说起了话儿。 “沈姐姐你看那个人,今日怎么穿的那么好看?” 廉雪从沈月柔手里接过小手炉,放在自己怀里暖着,用下巴轻点点对角处的马美娇。 沈月柔扫了一眼,淡淡的说道:“不过尔尔,不及你美。” 廉雪小脸一红,连带着耳朵尖都透着红粉,不好意思的低语:“沈姐姐又来打趣我,我年纪还小呢,哪里美了?” 沈月柔没逗她。 这剩余十一人里,廉雪确实是相貌最好的,所以前世才会遭人嫉妒,有了那番遭遇和磨难。 二人说着话,看到裴晶晶也凑到马美娇身旁,两人亦是有说有笑了一番,当然是裴晶晶夸赞马美娇美貌,又趁机贬低了一下沈月柔。 与马美娇不同,裴晶晶是武将之女,她家族是世袭的将军,满门从开朝便是一身战功,只是到了她这代家中阴盛阳衰,生了三个女儿,直到裴将军到了不惑之年外室才生了个儿子。 其实裴晶晶原本也是飒爽英姿的,只是不知为何与那马美娇凑到一起,失了原有的气度,相貌又普通,更是没有了什么资本,沈月柔记得她前世在宫里的日子过得也不是很如意。 这时教习嬷嬷缓缓走了进来,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准备开始考核。 嬷嬷点了一根香,立在大殿正中的桌案上,眯着眼说道:“请各位小主将近日所学写在纸上,时辰为一炷香,香灭停笔。” 之后便是众人“唰唰”的写字声,一炷香后教习嬷嬷便让大家结束停笔。 “奴婢在此祝各位小主往后前程似锦,宠冠六宫!” 沈月柔长长的舒了口气,拉着廉雪走出尚礼局,已近正午,二人相约一起用午膳,便开开心心的回了珑月阁。 二人用过午膳后,在沈月柔寝殿内休憩了一会,廉雪又黏着她要去御花园看菊花。 “沈姐姐,我听他们说御花园今日新添了好些个菊花,你就陪我去看看吧!” 廉雪只一日便与沈月柔相熟了,此刻便撒着娇晃着她的衣袖,皱着小巧的鼻子央求她一起去看看菊花。 “你啊,怎么一刻也闲不住?” 沈月柔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唤来重樱为自己披上斗篷,她看看窗外的阳光,笑盈盈道:“也罢,就去转转吧,也不算辜负了这暖阳。” 廉雪重重的点头,穿上衣裳,一蹦一跳的出了殿门。 出去时便看到有个浅红色的身影从珑月阁大门处一晃而过。 “沈姐姐,那是……马?” 廉雪伸着脖子向远处望望,可惜人影已经消失在拐角,看不出是谁。 “管她呢,你不是要去看菊花吗?” 沈月柔早在出门时便扫到了那个影子,这一天都看着马美娇笑颜如花,她倒是有几分好奇,不过在这宫里多一事往往不如少一事。 廉雪吐吐舌头,小碎步向前走:“好好,去看花,去看花啦!” 秋日的御花园本就萧条破败,内务府总是想着新鲜花样来装点,不然惹怒了主子们可不是好相与的,每年深秋之际,便会搬进来上百盆各色的菊花来装饰园子,当然一种花显得过于单调,内务府也会弄些绢花来。 相比前几日,今日的御花园显得好看了许多,一片一片开成团簇的黄色菊花摆出各不相同的造型,零星衬着红的、粉的绢花,也算是一道不错的风景。 御花园里本有个内湖,内湖上探出个凉亭来,夏日里后宫嫔妃都爱在这亭子里乘凉,赏一赏内湖里的娇艳荷花,以及只露出尖尖角的圆润荷叶。 但是一到深秋,来这凉亭的人便少了,亭在湖上,若有风吹过,则是冷飕飕的,让人发抖。后宫嫔妃一向穿的单薄些,更是不愿意在凉风里吹着。 穿的像个熊怎么凸显她们的婀娜身姿呢? 沈月柔倒是不同,她身子削瘦,一向就是怕冷的,每到了深秋、寒冬更是穿上厚厚棉袄将自己捂得暖暖的。她与廉雪在凉亭里吃了些奶糕,又让翠果支了火炉,煮上暖茶美美的坐了一下午,直到日落西边才收拾东西往回走。 沈月柔淡淡的笑着,看着围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她很享受这种乐趣,好像能带给她快乐。 二人嘻嘻哈哈的往珑月阁走着,忽然从远处传来喧闹声。 女人撕心裂肺的哭泣声,一声比一声凄惨,出于有热闹不看闹心的原则,沈月柔招呼廉雪陪着她一起向热闹的中心走去。 二人走到歪七扭八的枝桠里,将身形隐在了树影下。 随着盈盈灯火忽明忽暗开始闪烁,她渐渐看清了那一群制造热闹的人。有个女人跪在小径上,长发凌乱的散落在身前,一身幽幽发亮的长纱裙。 那双弯弯的新月眼还挂着泪花。 “嗐,这不是马美娇吗?” 廉雪探出去毛茸茸的小脑袋使劲瞅瞅,缩回来时眼里都泛着亮光。 “她上午不还是趾高气昂、娇媚好看的吗?这……怎么才一会功夫就狼狈成了这个样子?” 沈月柔按了按发木的额心,用一种听起来毫无波澜的声音,一字一句说: “看来,不用等了。” 廉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兴奋的凑上来说道:“沈姐姐,我们快去看看吧!” 说完便拉着沈月柔的衣袖往热闹的中心走去,就连安静了好多日的后宫群此刻也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武则天:“沈月柔,你这进度也太慢了!朕都等得不耐烦了!” 卫子夫:“武皇莫要心急,月柔自然有她的进度!” 刘娥:“是了,哀家看了几日觉得月柔十分适合做皇后!” 万贞儿:“此刻的重点不应该是那个受罚的人是谁吗?姐姐们不觉得有跑偏了吗?” 叶赫那拉氏:“快,带哀家去看看热闹,闷了这么多天,快憋死哀家了!” 沈月柔暗暗笑笑,她被廉雪拉着从小径上绕了过去,终于看清了。 马美娇跪在地上,身前还有个身着宫装的内侍官,看着眼生是沈月柔没见过的,他手中拿着一根竹尺,尖着嗓子正在对马美娇说着什么。 廉雪这会离得近了,反而又开始犯怵,她缩到沈月柔身后,颤着声音说:“沈姐姐,他手里的尺子好可怕啊!” 沈月柔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么长的戒尺,安慰的拍了拍廉雪小脑袋说:“那你还要去看热闹嘛?” 身后的小人想了想,说:“去,当然要去!” 沈月柔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看她一副害怕的样子,却也不忘了看热闹,还真是个小孩子心性啊。不过她自己也有几分好奇,所以又向前走了几步,还故意用斗篷掠过竹叶,“沙沙”的响声引起了那个內侍的注意。 他转过身子,看了沈月柔一眼,而后微微弯身施礼道:“给小主请安,老奴是曦月殿侍奉的刘冉,恕奴眼盲,未曾见过小主,不知如何称呼?” 原来是那狗皇帝身边的内侍官,怪不得气势这么强。 沈月柔还礼,颔首浅笑道:“不怪公公不认识,我是珑月阁的沈月柔,这是廉雪,我们都是刚进宫。” 这一笑可不得了啊,刘冉也算是大风大浪里滚过来的,整日里见的都是花容月貌的美人,可这小主一笑,竟然他瞬间失了神。 那白皙透净的小脸被冻得粉嘟嘟,比初春的桃花还要娇美几分,刘冉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沈月柔黑亮的眸子也刚好看着他,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还是让刘冉心里一惊。 他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地上的马美娇微微抬头,便看到那熟悉的墨绿色,她咬着牙恨不得马上钻进地缝里。 真不愿意让此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 “这……是马妹妹?” 沈月柔装的身躯微微颤动,弯下身子仔细瞧瞧,似乎还要确认一下,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抽着鼻子哽咽道:“不知马妹妹做错何事,竟受到如此惩罚?” 马美娇微怔,瞪着眼珠不敢置信,方才被竹尺抽打的小脸,现在又涨又烫,别开目光希望她赶紧走开,“不用你管!假惺惺的做甚?!” 刘冉晃了晃手里的竹尺,说道:“奴也不知这位小主如何得罪了皇上,只知道皇上让奴好好教训她。” 沈月柔一双美目望向马冉,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颤抖道:“马公公赎罪,马妹妹年纪尚小,身子都还没长成,不知宫中规矩也有情可原,您网开一面,饶了她,日后月柔定不会忘了您的恩情。” “沈月柔!你还在这里胡说八道,是不是害怕以后皇上会宠爱我,才在这里落井下石,什么身子没长成啊!” 眼见她就要发疯一般冲上来,沈月柔微微向后一仰,软若无骨般的躲过了她的手掌。 第7章 第七章 都道是相思无用 刘冉刚想开口,却听到不远处莲花桥上传来一声略显沧桑厚重的女子声音:“谁在那里吵闹?” 这几人赶紧转身去看,若干盏宫灯下,是数个宫女将一人簇拥其中,那人仪态端方,绛红色凤鸟斗篷,手中还缓缓转动着一串佛珠。 这是太后娘娘。 沈月柔听到这声音后,身子猛的一僵,此处遇到太后是她没有预料的。 看这架势,太后娘娘定是从佛堂礼佛之后,往慈安宫走,路过这御花园,又恰好听到这里的动静。 刘冉赶紧跪在地上行礼。 “太后娘娘长乐安康。” 沈月柔和廉雪也忙着跪下,随着刘冉一起行礼参拜。 太后微微颔首,示意她们起身。 “刘公公,你不在皇帝身边侍候,到这里干什么呢?” 太后娘娘不疾不徐的慢慢从莲花桥上走了下来,转个弯便到了跟前。 沈月柔乖巧的站在一侧等待,她偷偷瞄了一眼太后,太后一脸平淡,看不出是个什么心情。 这太后娘娘保养的很好,除了眼角浅浅的纹路,几乎瞧不出已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 她望着地上冻得直打哆嗦的马美娇,缓缓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脸蛋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马美娇颤颤巍巍的抬起肿的像狗头一样的脸,一行清泪从眼眶里转了转便滑落下来,她的牙齿控制不住上下打颤:“贵妃娘娘看皇上这几日忙于国事,无暇休息,便唤我去曦月殿给皇上弹上一曲,放松放松,可……可嫔妾刚弹了两句皇上就突然暴跳起来,将嫔妾赶出了曦月殿,还说要……要罚嫔妾去宫外庵子里修行……” 说完她的眼珠子啪嗒啪嗒的滚落下来,哭的好不伤心,一副完全受害者的模样。 太后是什么人?那也是多年宫斗的王者,其实她三言两句就能糊弄住的?她不动声色,一双净白的手轻轻在身前挥动两下,身后的宫女便赶紧将一件银灰斗篷拿去盖在马美娇身上。 太后面色不变,淡淡的将目光扫向刘冉,“刘公公是伺候皇帝的老人儿了,你怎么说?” 刘冉拜了拜,恭敬的答道:“奴只知道这个小主犯了皇上的忌讳,戴了不该戴的东西,皇上一怒之下罚了小主,至于说宫外修行,奴确实是听到皇上这样说的。” 沈月柔拉着廉雪又往后退了两步,毕竟太后磁场过于强大,离得近了容易受伤。 宫里新进了人,太后也是知道的,当初便是她向皇上提出要选妃。 这后宫里莺莺燕燕的不少,可一个能下蛋的都没有。皇家最重要的便是繁衍子嗣,嫔妃再多,都没孩子有什么用?太后觉着兴许是皇上不喜欢这群嫔妃,不如添一些新鲜的面孔进来,说不定龙子就跟着来了呢。 谁曾想到,这刚学完规矩,牌子都没让敬事房做好,就出来赶着送死的,嗐下次在选妃,也该考考脑子。 “行了!这大冷天的,再给人冻坏了可就不值当的,再说这罚也罚过了,哀家看就罢了吧,将人送回珑月阁,禁足一月,罚一月俸禄。” 太后不动声色对的捻着手中的佛珠,淡淡的说了一句,她早就听说这些新进宫的选侍家世都不错,有尚书千金、将军之女,还有宰相府的大小姐,都是前朝的重臣,皇上可以不顾忌,她却不行,谁知道这地上跪的会不会是什么宰相之女呢? “你们看热闹的也都散了吧!别今日看别人笑话,明日自己落得个天大的笑话。” 太后眼神拂过沈月柔的脸上,手中佛珠捻的快了几分,她什么架势没见过,此刻早就把事情原委想的八九不离,看着这两个选侍的模样都很俏丽,心里倒是多了几分欣慰,没准皇上就能多在后宫逗留逗留,也好有个皇孙让她享享含饴弄孙的乐趣。 说完太后便转过身子,在宫婢的搀扶下缓缓上了轿辇。 目送太后离开,沈月柔才笑着跟刘冉施礼离开。 踏进珑月阁的寝殿,翠果忙着赶紧关上大门,廉雪这才“呼”的一声吐了口气出来,这一路憋红的小脸皱皱巴巴的,沈月柔又让人点了火盆,二人围在火盆旁边一边烤手,一边喝着压惊茶。 “吓死我了!”廉雪捂着胸口使劲的喘气,眼睛里还是透出一丝慌乱。 沈月柔放下茶盏,伸手握住廉雪的手掌,揉揉她凉透的指尖说道:“妹妹早些回去休息,莫要再想了,不是大事!” “姐姐!皇上好可怕!你看到马美娇那张脸了吗?都肿成……那样了!他怎么能下得了手呢?!” 廉雪的眼睛里含着水雾,滴溜溜的打着转,欲落不落的。 “马美娇犯了皇上的忌讳,也是她自己活该!今日她已然是幸运的,至少太后保住了她。” 前世廉雪你也是这个样子啊,可你却不如马美娇幸运,没遇到能保护你的人。 但是离开这皇宫的牢笼对廉雪而言,是不是也是另一种运气呢? 马美娇这场戏,是沈月柔设计的,她到没想着能这么快就看到,虽然没能因此将她赶出宫去,但至少让她得到了惩罚。 当然,这还远远不够! 比起前世推她滚落悬崖来说,这几尺又算得了什么呢? 湘瑾宮内,烛火盈盈。 “蠢材!蠢得要死!” 内殿里杯子碎了一地,奉茶的小婢女颤颤抖抖跪在一边,额角上细细的一道血痕,“啪嗒啪嗒”血珠子滴落到地上。 相思唤了个內侍把这个婢女拖了出去,又叫人赶紧来把地上的污血擦拭干净,自己则不慌不忙的泡了杯新茶递到贵妃手边。 “娘娘,犯不着为这种人生气。” 相思不是不知道,贵妃实则在气那个珑月阁的小主,她好不容易把人送进了曦月殿,没成想皇上看了一眼,便被扔了出来。 “本宫记得那支钗子不是赏给沈月柔了吗?怎么跑到马美娇那个白痴的头上去了?” 相思绕到庄贵妃身后,揉揉她的肩头,沉着声道:“奴婢亲自送到沈小主房间里的,不会有错!” 庄贵妃半阖双目,眉头紧皱,应了一声,相思自小跟着她,办事情一向很得她的心意,从没出过差错,问题一定还是在沈月柔的身上。 “奴婢看这个沈小主有些本事,定是她不动声色间把钗子给了马小主,可……奴婢想不通若是她送给马小主的,今日这场景依照她的性子,肯定第一个就说出来沈小主的名字,但她自始至终好像并不知道的样子。” “所以骂她蠢啊!怎么一个一个都这么不成气候!” 庄贵妃闭上眼睛,仿佛今日皇上生气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原本她带了龙眼去曦月殿,又熬制了雪梨琵琶汤,看着皇上喝了甜汤露出笑颜,她才缓缓说出马美娇弹得一手好琴,不如让她奏上一曲,给皇上解解乏。 马美娇确实擅长乐器,曾一曲《流觞》名动京城,所以初弹时皇上便抬眼瞥了一下,下一刻便是个茶盏扔到了她脚边。 炸开的热水溅到她的脚上,马美娇脸色蓦地一白,颤着朱唇跪拜于地:“皇上息怒!” 皇上眯着狭长的眸子,声线清冷:“你那钗子不错,很衬你嘛。” 庄贵妃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注意到马美娇发髻上的那只金钗。 待到她回神想开口时,皇上早已挥着衣袖离开了偏殿。 “爱妃也早些休息去吧!” 马美娇吓坏了,眼珠子哗哗的往下掉,原本还以为庄贵妃能替她求求情,哪知她起身离开时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再后来她就被刘冉拖到了御花园附近的小径上,拿着长长的竹尺狠狠的扇了面颊。 庄贵妃哪里还会为她求情,恨不得再上去踹她几脚。 相思端了水盆来,为贵妃脱去鞋袜,将她那双雪白娇嫩的脚轻轻放在盆子里,又撒了一些盐巴和牛乳,自己挽起袖口托起一只脚,轻柔的在她脚底按摩起来。 庄贵妃渐渐闭上双眸,原本蹙成一团的眉头堪堪舒缓下来。她将那几个选侍的模样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除了沈月柔似乎还有个长相不错的,便轻启朱唇道: “选侍里面还有个长得能看的,个子不高,总爱穿一身鹅黄衣服的是谁?” 相思顿了顿,说道:“娘娘所说的应该是廉雪廉小主,她是大理寺卿廉夕陈之女,样貌不错就是小气了一些。” 庄贵妃眸色冷淡,不带一丝情感:“那就带来与我看看,是否堪用。” 相思应了声,又默默将这只脚放下,托起另外一只脚。 “静妃那个小贱人,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侄女,根本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处处与本宫作对不说,还到处说皇上有多宠爱她、疼惜她!”庄贵妃半阖的眸子突然睁开:“不就是皇上去云梧宫多了几次吗?你看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也没见她肚子有多争气!” 殿内弥漫着酸酸的味道。 相思极轻的撇撇嘴,又赶紧说道:“娘娘不必动怒,静妃有太后庇佑能撑几年?” 庄贵妃冷哼一声训斥道:“小心祸从口出,太后你也敢编排?” 虽然她训了相思,但不能否认这句话还是很适用的,她听了之后心里舒服了大半,脚下也通畅,便擦干脚回到床榻上,熄灯入睡了。 这一夜,珑月阁众人各怀心事,有人睡得香甜,有人心中满是恨意,有人惊恐害怕做了一夜的噩梦。 第8章 第八个红包 持美行凶 选侍们结束了长达半个月的学习宫规,终于挨到了册封当日。 后宫之中后位悬空,太后一心向佛,庄贵妃位份最高并且是从潜邸就跟着皇上的旧人,所以这管理六宫之则便也落到了她的身上。 沈月柔早早便起身,穿上内务府昨日送来的新衣,重樱给她梳了个流云髻,簪上霜花,翠果也没闲着,端着早膳放在桌案上,她站在沈月柔身旁左右看看说道:“小主太好看了,太好看了!” 重樱努了努嘴,嫌弃的说道:“你只会说好看吗?” “那你说,我识字不如你多,你来夸。” 这倒是事实。 重樱是读过书的,本是官家小姐出身,奈何家道中落被人牙子卖进了宰相府,初来时脏兮兮手脚也笨,就被沈府管事划到了沈月柔身边。 反正大小姐也不需要太伶俐的人。 谁知短短几年后,从前的黄毛丫头出落得大大方方、清秀干净,就连干起来活也是手下利索的很。 “小主是倾城容貌,艳压群芳。”重樱嗤笑着说道。 沈月柔一把捂住她的小嘴,轻声训道:“再胡说拿针给你缝上!我倒是希望自己样貌平平别被人当成活靶子才好。” 重樱抿着嘴给沈月柔脸上扑了些香粉,这会手里托着个墨色小碗用竹签抠出一点胭脂,先在自己手心里化开再轻轻涂在沈月柔的娇唇上。 “你给我涂了这个,我还怎么吃饭呢?” 沈月柔眼睛盯着一旁的餐食,她随手拿了张手纸,在红唇上擦了擦,说道:“等会再涂,这米糕一看就是廉妹妹的手艺,我要先尝尝。” 正说着屋外便响起了敲门声:“沈姐姐,我能进来吗?” 有的人就是不禁念叨,你吃着她做的糕点,她便马上出现在你面前了。 沈月柔斜倚在美人榻上,浅青色的衣裳半遮半敞,散落在肩上的青丝犹如一瀑浓墨,甚是好看。 廉雪手里端着个盘子翘首走了进来:“姐姐,这是青菜肉丝粥,您快趁热喝了吧。” 碗里冒着腾腾热气,翠果赶紧伸手接过来,放在桌案上,用汤勺细细搅了搅,才递给沈月柔。 “妹妹都快把我喂成胖子了!”她浅尝一口,打趣地说道。 廉雪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沈月柔又喝了一口热粥,扫了眼廉雪,看她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知是她昨夜没睡好,有些心疼:“是吓到了?怎么精神这么不好?” 廉雪摇摇头,没说话。 沈月柔见她情绪低落,也没深问,想着应该是马美娇的事让她受了惊吓,毕竟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种事情?! 时辰不早了,沈月柔用完早膳,重樱便帮她涂上胭脂,又鼓弄了一会耳饰和发钗,才肯放她离开。 本也相安无事,一路上廉雪都是恹恹的,不怎么说话,沈月柔也是个娴静的性子,二人在一起还是头一次这么安静,走到湘瑾宮外墙时,突然遇上了昨夜那个被打脸的马美娇。 今日是册封典,只要是有口气的就算是爬也得爬过来参加,更别提她只是脸上肿了。本就不愿意见到沈月柔,这一刻更是恨不得有块沙子,把头埋进去才好。 她别过脸去,匆匆跨进了湘瑾宮的门栏。 廉雪看见马美娇的脸,身子止不住哆嗦起来,面色微白,唇瓣颤了两下:“姐姐,我怕……” 沈月柔攥住廉雪颤抖的手指,轻轻拍了拍:“有我呢,不用怕,你就站在我身后,谁都看不到你!” 廉雪这才松了口气,颤颤巍巍的应了一声。 册封典礼实属无趣,无非是一个内监捧着册宣读一番,众人跪受礼,再以此拜贵妃、妃等嫔位以上者,礼成后,再由掌礼宫女执仪仗送回寝宫,册典留与典室内。 十二位选侍都册封为才人,因着都住在珑月阁,仪仗也就将其送回至珑月阁内,待到一切都结束后,再由内务府的掌事太监将诸位小主领到新分配的寝殿。 沈月柔一向腿脚慢,她走在众人之后,廉雪这次倒是积极,没有跟在她的身后,而是急匆匆的先回了寝殿收拾东西。 刚走到珑月阁的门口,便看到掌事太监林管事让人抬了几个木箱匆匆往里走。 “林公公这几个箱子是要做什么?” 沈月柔打个招呼,便盯着那几个箱子打量一番,看起来是普通的红木材质,倒像是放衣服的。 “老奴给小主让地方啊!” 林公公一个时辰前接到上面旨意,所有妃嫔都搬出珑月阁,只留沈姓才人一人在此宫殿居住。 他倒是知道沈月柔貌美,只是美人受宠也要分个离曦月殿近的殿宇吧,都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没听说哪个受宠妃嫔分到偏冷地方的。 珑月阁以前曾是座冷宫。 它本身地处偏僻,离皇帝的曦月殿最远,再加之先皇有个妃子在这里横死,后来大家都不愿住,宫殿便渐渐成了冷宫。 新皇登基后,才成了选侍们的临时居所。 沈月柔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给我让地方?公公的意思是……” “您分在珑月阁住了!” 林公公挥挥手让小太监赶紧把木箱抬进去,他们好收拾收拾去别的地方。 “还有哪个姐姐和我一起?” “就您一人!” 沈月柔错愕的站在庭阶上,凉风呼呼灌进脖颈和衣领的细缝里,她待了一会,才慢慢回过神,“翠果,林管事说什么?” 翠果看她唇色发青,想是冻得厉害赶紧让重樱重新换了手炉塞进她披风里,“小主,他说以后这珑月阁只你一人。” 沈月柔看了看院内进进出出的众人,虽有些惊愕,但细细想想也在意料之中,难不成还指望着贵妃给她分配到什么好地方去吗? 轻叹口气,她淡声说:“先去湘瑾宮吧。” 寝殿当然是庄贵妃安排的。 新进的这十二个才人,每一个都需要安排新的居所,当她看到沈月柔的时候,其实脑海里曾划过一个念头:把她安排进湘瑾宮,时时刻刻盯着她。 但那张极美的脸又让她退却了。 难道要让皇上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宠爱别的女人吗?她做不到。 有没有一个地方能让皇上半步都不想跨进来? 当然有。 珑月阁便是最好的去处。 “沈才人喜静,珑月阁的杏花不错。” 黄侍郎捏着手里的毛笔,心里嘀咕,喜静和杏花貌似没什么关系……!? 他不动声色的将沈月柔的居所安排在珑月阁,又传了讯息给林喜,让他们尽快将珑月阁收拾出来给沈才人,并且暗戳戳的表示,这是上面的授意。 林喜收到消息后,还以为这个上面特指皇帝,便忙着收拾东西,还特意命人将珑月阁打扫一番,所有的房间都熏了香,折腾了大半日看着拾掇的差不多了,才托着箱子搬去外八廊。 廉雪被分到青音殿,那里主位是贤妃,想起那日贤妃的一脸假笑,沈月柔安慰道:“妹妹宽心,总比去了云梧宫或是湘瑾宮要来的好吧。” 廉雪眼珠转了转,细细想是这么个道理,可仍是舍不得与沈月柔分开,眼见着泪就布满了整个眼眶,猛地一眨便骨碌骨碌的滚了下来。 沈月柔无奈的笑笑说道:“青音殿离着珑月阁这么近,你可以时常来看我呀,或者我也可以去看你的,不哭了好不好。” 说完还把她揽在怀里抚慰了一番。 廉雪不肯与沈月柔分开,一走就落眼泪,沈月柔只好将她送回到青音殿,又安置好一切后陪她去给主位的贤妃请个安,直到日落西山才往回走。 刚走到御花园处,便看到行色匆匆而来的马美娇和裴晶晶,她有心躲避,无奈那二人却像故意的往她身边撞。 马美娇此刻脸上红肿已然褪去不少,人也显得气势了许多,她倒是乐观,觉得反正自己年轻又貌美,以后还多的是机会能见到皇上。 更何况她和贵妃还是“亲”姐妹。 “沈姐姐,妹妹应该恭喜姐姐啊,听说您分在了珑月阁,真是幸福不用搬东西了。” 马美娇一向刁钻,此刻她想起昨夜沈月柔看到了她出丑的样子,已然是在心里恨得牙齿痒痒,可又不能拿她怎么样,想想能奚落几句,嘲讽几句过过嘴瘾也是极好的。 沈月柔瞥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确实不及妹妹,分到了朝云殿,离着曦月殿近,能多看看皇上。” 裴晶晶怕自己的姐妹吃亏,马上跟了一句:“沈姐姐还不知道吧,您的妹妹沈铃儿也要入宫了。” 沈月柔微微一怔,马上又收回了神色:“哦,我倒是忘了,你们是一丘之貉。” 她平日里倒不是会这样说话的人,可是谁让对方提到了沈铃儿呢?她想起前世自己是如何被沈铃儿勒死的,勃颈上就会隐隐作痛,那还顾得了要好好跟这两人说话。 马美娇听了此话,脸色一变:“你今日倒是与我说清楚,谁是貉?” 她不仅嘴上说了,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下,一伸手就要去推沈月柔,可没想到沈月柔身姿轻盈,微微侧身闪躲了一下,她便扑了个空,一个踉跄栽倒地上。 最惨的是,她脸着地。 沈月柔看着都替她疼。嗐,这人吧就是倒霉的主。脸上的伤才消肿,这就不长记性,这可不能怪沈月柔,她是自己扑过来的。 马美娇哪里肯善罢甘休,撑着爬起来才发现鼻子又哗哗流血,气的眼睛都红了,一把抓住沈月柔的斗篷,用力的推搡,大声尖叫道:“你长得美就欺负人吗?你父亲官位大你就欺负我吗?凭什么呀……” 裴晶晶这时有点怂,上前拉了拉马美娇的衣袖道:“马妹妹,要不算了吧……” “算什么算?!凭什么算了!我这鼻子怎么办啊,沈月柔你就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欺负人!” 沈月柔无奈的叹了口气,如果美有错的话,那我注定是要犯下大错的。 第9章 第九章 佛祖前也敢胡说? 三人正在焦灼争吵之际,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呵斥:“谁在那里?” 马美娇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赶紧转过身回头去看,这一看也是惊出一身冷汗,赶紧跪在地上。 沈月柔也欠身跪地,揉了揉自己的脖颈,这马美娇的动作让她十分不舒服,想起了前世死时的场景。 太后的轿辇落了下来,她这次没有下轿,只是撩开纱帘望了望,便沉着声音道:“怎么又是你们?” 马美娇终于知道怕了,小腿跪在地上也止不住打哆嗦。 沈月柔勃颈上的细痕刺着疼,说不话来,她便匍匐在地上,放低姿态。 倒是裴晶晶第一次见太后,有些新奇,弯着眼眉暗自偷偷打量,被太后盯了一眼后吓得手尖一哆嗦,赶紧收回目光。 没等她们开口,太后叹口气说道:“你今日参加册封典,哀家念你初犯,就早早回去禁足,莫要再生事端了。” 马美娇看见太后竟然如此便放过了她,赶紧磕头谢恩,狠狠剜了一眼沈月柔后拉着裴晶晶离开了。 二人走远,太后才挑挑眉梢对沈月柔道:“哀家两次见你,你都与旁人发生口角,看来不是什么和气的主儿,不如去佛堂里静静心吧。” 说完便放下珠帘,让身旁的一个嬷嬷留下来,自己则坐着轿辇离开了。 “小主,随奴婢去佛堂吧。” 佛堂在御花园西边的礼成宫,宫殿分为前中后三殿,前殿供奉着佛祖,中殿则是大燕国开国将领的画像以及牌位,后殿是大燕国历代帝王的牌位。 前殿又分左右两间偏室,左边是太后常用来打坐念经的处所,右殿是食餐之处。 嬷嬷将沈月柔领进礼成宫,细细交代给殿中的掌事,又将五本佛经交给沈月柔并且吩咐她静心抄写。 “太后安排小主进佛堂静心,是看重小主,小主不要辜负太后一片苦心才好。” 嬷嬷说完最后一句话,昂着头捏着手中帕子急急走出了殿门。 礼成宫本就偏僻,且只有国祭日后妃方可入内,殿内又有僧人长居于此,远离后宫中的纷纷扰扰,殿前的空地上古树高耸,一隅有座放生池,池中锦鲤游动,有种佛家别样的古朴清幽。 沈月柔立在大殿内,佛像威严庄重,她微微抬头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心中默念几句,殿内香烛烟绕,梵音缥缈。身在此殿中,不由的心中平静了不少。 这一跪像是在洗涤内心,平复了心中诸多痴贪妄念,沈月柔缓缓张开眼,便有小沙弥双手合十立在她身旁。 沙弥手里奉着粗布白裳和一串佛珠。 沈月柔微微一怔,有些犹豫的问道:“小师父,这……” 沙弥微微弯身答道:“这是太后的意思,小主放心衣衫都是崭新洁净的。” 沈月柔蹙着柳眉接过白裳,心里开始打鼓,太后这不会是让她长居于此吧? 武则天:“这经历仿佛似曾相识!” 沈月柔:“……武姐姐,你当时在尼姑庵剃度了吗?” 武则天:“……不说!” 卫子夫:“或许另有转机也未可知。” 万贞儿:“太后永远是后宫中最可怕的存在!” 刘娥:“咳咳!” 叶赫那拉氏:“咳咳!” 她怔神之际,小沙弥又交代了一些清规戒律,还有每日晨昏定省、用膳的时辰,说完还腼腆说道:“小主委屈几日,好好静心悔过太后仁慈自会放您出去的。” 沈月柔回神摸着送来的白裳,心不甘情不愿的换上了,又看了看衣裳上那支古朴的木钗,将自己原本的发钗装饰都拆下来,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在头顶,最后用木钗簪住。 不用看都知道,此刻的自己跟尼姑没有差别。 既来之则安之,沈月柔四下望望想着既然暂时出不去,不如就安安静静礼佛抄经,过几日清修的娴静日子也是好的。如此想着她便抱着几本佛经回了左侧偏殿。 偏殿内一张檀木榻横在窗下,榻中放着个矮几,几案上摆着个白玉净瓶,瓶里插着一条干枝,净瓶旁边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沈月柔盘腿坐在榻上,将烛台点燃翻开佛经从第一页抄起。 直到日落,她才伸伸手腕,活动腿脚站立起来四处走走,燃起的烛火将整个大殿照个通明,此刻一人独在佛前,她感觉有点别扭,想了想便走出大殿去树下往生池边看看游鱼。 那几条锦鲤倒是游动的欢实,见有人来也不惊慌,反而急着凑上来,沈月柔看的欣喜忍不住伸手逗弄,此刻却有小沙弥上前拦她:“小主小心,此鱼乃先皇与太后生辰时放生于此,太后一向最为宝贝,我们平日里是万不敢擅动的。” 沈月柔眨眨眼,默默收回伸出的手指,站起身子,学着小沙弥的样子双手合十道:“谢师父提醒,不过我此刻肚子饿了,请问可有斋饭?” 小沙弥温和道:“阿弥陀佛,施主莫急,暮鼓敲过便是斋饭时间,贫僧自会为小主奉上。” 沈月柔见那小沙弥一直看着自己,便觉无趣只好走回大殿偏室内,刚坐到榻上想着不如继续抄写佛经,却在看见经书上那一串串又小又密的字后退却了,她撇撇嘴将经书合上,托着腮在矮几上发呆。 要是翠果或者重樱在就好了,她越想越无聊,此刻才明白什么是静心。 你不安静能怎么办?反正是飞不出去。 她盯着烛台上的灯火忽明忽暗闪着,感觉上下眼皮越来越沉,就在马上合在一起的时候,“咚咚”两道敲鼓声响起,惊得她娇躯一震,托着的雪腮差点磕到桌案上。 原来这就是暮鼓声,平日里她在珑月阁也能听到这暮鼓晨钟声,都觉得悠长静远,却不想今日就在耳边。 果然暮鼓一响,小沙弥便端着个木盘缓缓走进来,温和点头道:“小主,请到右室用膳。” 小沙弥将两盘青菜摆好,又端上一碗白饭,另加一碗清汤后就退到偏室门口:“小主,慢用,贫僧一会来收餐具。” 说完还不忘双手合十对着沈月柔一拜。 沈月柔还礼后刚想执箸,小沙弥却又回来补充道:“今夜有其他贵人在礼成宫,小主请勿乱走动。” 沈月柔肚子早就饿了,才没顾上听他说什么,心中有些好奇期待,毕竟这是皇家的内寺,斋饭应该不错吧,这样想着她便没有矜持,夹起一口放进口中。 吃进嘴中才觉后悔。 菜食淡且无味,还不如珑月阁的饭食,太后也吃这种东西? 一口菜卡在喉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后来还是没斗过肚子,终于咬着牙咽了下去。 这一餐沈月柔吃了许久,直到汤也凉了,饭也硬了才都艰难的咽下了肚子。吃完后她轻轻擦嘴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小声说:“委屈你了,有的吃总比饿着强一些。” 这时小沙弥又缓缓走了过来,看她将饭食都吃的干净才满意的将空碗收拾起来,临走时不忘交代:“小主若是洗漱可去后殿的角房里,那边有热水。”他看到沈月柔略有犹豫又补充道:“小主放心,那边是皇家沐浴之地,殿内僧人是不会靠近的。” 其实这倒是解了沈月柔的燃眉之急,原本她还想问哪里可以打些热水,入夜后也好在屋内擦拭擦拭。 殿外更深露重,沈月柔又逼着自己炒了几页经书,终于是手腕腰背生疼而起身又回到了大殿内。 此刻大殿内烛火盈盈,沈月柔与佛像对视片刻后,规规矩矩的跪在蒲团之上。 沈月柔浑然不知,礼成宫的后殿内此刻仍是灯火通明,那位半月都不曾踏入后宫的皇上正与云游迦叶国数载才归来的明慧大师秉烛夜谈。 “大师此番云游后,棋艺竟有如此长进,朕甘拜下风自叹不如。” 苏衍看着桌案上的黑子被对面白子围了个水泄不通,终是一招差池退无可退,只好抚手认输。 明慧大师哈哈一笑说道:“阿弥陀佛,皇上过誉!” 苏衍伸伸胳膊,站起来才发现窗外已经夜深,想着曦月殿那厚厚的奏折还没批完,便双手合十向□□大师拜辞。 大师淡淡颔首,起身将他送至屋外,再要送便被苏衍拦住,说道:“大师归来后还不曾好好休息,便被朕叨扰一番,怎好再让大师相送?”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苏衍和明慧大师是忘年之交,他小时便在礼成宫与□□大师一同礼佛,学习佛经,因着大燕国开国皇帝是少年僧人还俗后打下的江山,更是在登基后以佛家为尊,苏衍立为太子后更是要认真学习佛经,参悟佛心。 苏衍负手前行,他常常在这礼成宫独行,感受着梵音绕耳来驱散心中迷雾和障业,然而今夜却有些许不同。 行至前殿,苏衍发现佛像前有个小小的身影跪在那里,瘦瘦弱弱的,他心下好奇,便走进上前。 “佛祖在上,信女今日与人发生口角,实乃不愿,信女感恩上天恩赐,平日里都会谨言慎行,自进宫后更是多番忍让,不曾与人相争,但事与愿违,信女不争她们却不肯放过,处处相逼,今日再此忏悔,虽然太后娘娘要我静心悔过,但我仍认为我没错,任人欺侮如果才是宫中生存之道,那么信女可能真的错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 “进宫一月有余,信女连自己夫君的样子都没看见,此一生想来也无福享受平民的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了,信女心中确有遗憾,幼时也曾在佛前求过姻缘,求过如意郎君,现在一切都成空……” 苏衍皱了皱眉,听这意思,进了宫就断了有个如意郎君的念想了? 他上上下下看看自己,身姿潇洒、相貌也不算丑,怎么就不是如意郎君? 那个小人继续说道:“不瞒佛祖,信女要是有幸离开这皇宫,一生便想寻一人,将我捧在手心最好,若是实在要娶,三两个小妾也可接受,衣食无忧即可,不求大富大贵……” 苏衍听不下去了,这意思难道你还想出了这宫里再嫁他人?呵,朕倒要看看,这满天下可有人敢娶你! 他又上前走了两步,想去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在佛前胡言乱语,没想到她却还没说完,磕个头后继续说道: “信女在佛前立誓,此生定会成为大燕国的皇后,日后执掌凤印自会为佛祖塑金装,重修庙宇!” 第10章 第十个红包 太监怎么这么好看?…… 细苏衍此刻扶着额头立在殿外却不想进去了。 这女子定是个疯子,要么放她出宫,要么让她当皇后? 苏衍是太子时便没立太子妃,登基之后更是后位悬空,哪怕宫里美人是填了又填,他也从未动过立后的心思,这倒不是他有什么心机,而是那么多女子没一个让他心动。 此刻这个小人却在佛前立誓要当他的皇后!? 苏衍半阖双目,淡淡的吐了口气,蹑着手脚刚要离开,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娇唤: “是谁!?” 嗐,看来是走不了了。 苏衍转身,看着对面那个小人,在看清她的容貌时,他有一霎出神。 未施粉黛未着环钗却依旧楚楚动人,肤如凝脂面容白皙清透,一双水眸在烛火中盈盈盛满,饶是见过太多美人的苏衍仍是忍不住心下一动。 沈月柔上下打量眼前的人,背影略显清瘦,但骨相风雅,在竹影婆娑里仍是十分出尘,他眉眼含笑,唇角微扬,亲和的笑容下,却在眼中藏着饥渴,像一匹从未饿过的头狼,在等着猎物乖乖送到嘴里。 沈月柔向后退了半步,那人依旧未动。 此人年纪不大,但却长者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仿佛那双眸子里都是过往的沧桑,引人去读。 “你是內侍吗?” 她小心翼翼的问着,这礼成宫内除了沙弥只能是內侍官了。 苏衍略微想了想,点点头,算是默认。他往后退了退,想着还是先走吧,正好这人不认识自己,可没想到她紧跟着又说了一句:“这殿里太冷了,你能帮我点火吗?” 沈月柔抓着对襟衣裳打了个寒颤,眨着一双美眸充满期待的问着。 不管这个小太监是哪里的,想来她此刻也算是个正经的才人了,让他帮自己点个火炉子应该也不算过分,这样想着她更是坚信对面那人不会拒绝。 苏衍愣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让他来生火,不过看着她削瘦的身子在单薄的布衣下瑟瑟发抖,苏衍心里不忍,只好跟着她进了大殿。 沈月柔纤长的手指向大殿一角,那里有个火盆,火盆里填满了炭火,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看看窗台上的火折子,想了想平日里那些内侍官如何点燃这个东西,便拔开盖子用力吹了吹。 这一吹火折子里的烟灰洋洋洒飞了出来,落到他的眉眼、鼻尖到处都是,苏衍猛地闭上眼,赶紧把手里的东西一扔,用手将眼睛上的灰烬拍走。 此刻却有一只冰冷的手指覆了上来,轻柔的在他的眼皮上摸了两下,那指尖触到他眼皮时,微微颤了颤,虽然很轻但是仍被苏衍感觉到了。 沈月柔嗤笑着:“没想到你也不会生火。” 苏衍赶紧睁开眼,黑亮的眸子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气:“谁说朕……我不会,我只是刚才没拿稳而已!”说完他又从地上捡起那个黯淡下去的火折子,拿到唇边吹了两下。 平日里刘冉他们就是这样做得,放到嘴边吹几下,火折子上便会窜起火苗,然后就可以点燃炭火了,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不行了呢?! 那个火折子忽明忽暗的,就是没有火苗腾起来,他鼓着腮使劲吹了一会,直到觉得脸上一阵酸楚,望望那个不争气的东西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它坏了!” 苏衍摊开手将火折子递给沈月柔看,不是我不帮你点火,而是这东西坏了,点不了火了。 沈月柔半信半疑的拿起那东西,左右看看轻轻甩了两下,火星明显变得旺了些,随后她又放在嘴边吹了小口气。 苏衍闻到一阵清淡的芳草香气,又好像是兰草的含苞幽香,想深嗅却飘的远了。 “你看有火苗了!”沈月柔把火折子举到苏衍的眼皮下面,满脸喜悦藏不住,苏衍伸受接过来火苗果然更旺了一些,他赶紧往火盆里一戳。 沈月柔满脸狐疑的扫过他的面颊,眼见着刚旺起来的火苗“呼啦”一声灭了下去。 苏衍不可置信的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那一盆黑黢黢的炭火,不耐烦地说道:“我就说这东西坏了,你偏不信!” 明明就是你不会啊! 沈月柔伸出手指一把夺了过来,淡声道:“还是我来吧。” 也不知道到底谁是主子,谁是下人! 苏衍瞪大了眼睛,拖着尾音说道:“你不是也不会嘛,怎么还嫌弃我来了?” 是了,那人脸上是什么表情?她在嫌弃当朝天子吗? 沈月柔愣了好一会才笑着应道:“我不会是因为我从小便没有做过这样的活计,你不会就说不过去了吧!” 这个小太监一脸委屈,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样子还有点让人心生怜惜,唉,可惜了长得这么好看,却是个太监。 沈月柔左右打量着他,皮肤细腻白皙,唇红齿白如淡菊般俊雅,委实是可惜了呢!这若是个翩翩公子,该有多少姑娘为他神魂倾倒啊! 苏衍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打量,竟然生出一丝羞涩,眼见着红晕从脖颈缓缓爬上了耳尖,平日里风轻云淡、冷面如霜的天子,竟然在这个小人人面前害羞了?! “有那么好看吗?” “有啊!” 沈月柔半阖着眸子咯咯的笑了起来,逗趣一番之后才想起手里这个火折子,于是她开始了第二次尝试…… 一炷香后,终于有块炭染上了橙红色的火苗,忽明忽暗之间生出一缕青烟,而后慢慢将黄橙色向四周扩散起来,沈月柔将冻僵的手指伸到炭盆上空,贪婪的滚了滚,才满足的生出一抹灿笑。 苏衍看着她纯净如雪的眼睛,不染尘埃的透着干净纯白,那抹笑意就像心头被什么东西轻轻扫了一下,软软的,苏苏的。 沈月柔回头,弯着眼眉:“你也来暖暖。”说完还伸着手将他的手指勾过来:“你看这样是不是暖和了?” 苏衍清隽的面庞被暖烟扑的略微发红,鼻尖上还蒙了层浅浅的汗珠。 “我不冷。” 他收回手指,夜已深,曦月殿还有厚厚的奏折等着他批复,他刚想开口道别,却听到那个小人人说:“我要去沐浴,你能随我一同去吗?” 苏衍心下一惊,难不成她已经得知了自己的身份?用沐浴来勾引自己?原本还生出的几分好感,顿时荡然无存,他冷着张脸却听到她又说道:“刚才那个小沙弥说在后殿的角房有热水,可我怕黑,一个人不敢过去,你能随我过去吗?” 原来如此。苏衍松了口气,这有何不可,小女孩怕黑也很正常。 “我瞧着你眼生,是新进宫的?” 沈月柔避而不谈,拉开和他的距离道:“只是个无从轻重的透明人,你不必眼熟。” 说完便退了半步,转身往殿门走去。 苏衍唇角勾了勾,一抹不易察觉的玩味恍然而过,前一刻还是笑容明媚后一刻就严肃闪避毫无波澜,有理由怀疑姑娘你是学过变脸的。 沈月柔随手拿起一盏烛台,转眼见便出了前殿的门栏,礼成宫内灯火黯淡,她又不熟悉这里的路,只好求人陪伴,反正这人是个内侍官,虽不如宫女方便,但与宫内规矩也无不可。 看着这人走出一段,苏衍才回过神跟了上去,煞有介事的接过烛台走在她的前侧,为她照亮脚下的小路。 既然她不愿说,自己又何必去问呢? 反正这人不就是自己的嘛? 这样想着,苏衍在暗夜里淡淡的笑了笑,他的裤脚摩擦着旁边的草叶,“沙沙”声在漆黑的夜里格外突出。 活了二十五年,给别人掌灯照路他还是头一次,仿佛还有点享受。 苏衍常常来礼成宫,自然对这里是轻车熟路,这后殿的南角有一处泉眼,春夏两季是冷水,秋冬二季则是温泉,泉水喷涌如柱四周暖气腾腾。太后便命人在这里盖了一座角楼,只有两层平日里都是紧锁着,只有她想泡暖泉时才会命人收拾一番。 苏衍自小便经常悄悄溜进来泡泉水,相较与秋冬二季的暖泉,他更喜欢春夏的冷泉水。 所以刚才她一开口,苏衍便知她说的是哪里了,那角楼他摸着黑都能找到。 “这里便是了。”苏衍引着她走到门口,动作熟练的从一旁的树丛里摸出一把生了锈的钥匙。 “你怎知这里有钥匙?” 沈月柔眼波流转,看看他手里钥匙,又看看他的微起皱的眉梢,瞬间了然了,肯定是这角楼里有好吃的,这个小太监经常偷摸摸过来吃东西。 是了,一定是这样的。 “算了,我都知道。” 苏衍懵了一瞬,你知道……朕自己都不知道你又知道什么? 第11章 第十一章 被截胡了。 门锁应声而落,沈月柔推门进入,屋里腾着一股暖气,与外面的清冷形成鲜明比对,她轻呼一声,欢快着跑过去将灯台一一点燃,瞬间整个屋子通明起来。 角楼从外面看占地不大,进来后却发现是别有洞天。 靠近门窗的地方摆了几排紫檀书架,书架上放着各种厚厚的典籍,再向里是暖泉池,池子外面有两层纱帘,池边还有个小矮桌,桌上放着几个盘子,想来平日里重要人物来此处时,盘子里定是满满的水果和糕点。 看见沈月柔眼里开始冒光,苏衍摇摇头,准备要离开,谁知前脚刚动,后脚就被那人娇声叫住:“你不留下侍候我沐浴吗?” ……侍候?沐浴? 苏衍半眯着狭长眸子,勾着唇角道:“这不太合适吧!怎么说我们是男女有别的。” “我又没让你做别的,只是要把池中放满热水,我才能进去沐浴,再说,你不是內侍官吗?” 言外之意,你也不算“男人”,还说什么男女有别?! 这……要求按理说也不算过分,只是当事人若是皇上的话,就不只是过分了。苏衍顿了顿,还是走到了泉水池边,打开控制泉水的阙口,眼见着冒着热气的泉水缓缓从池子旁边的兽嘴里吐了出来。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泉水池灌了大半的水,眼见着是能进去泡着了,苏衍便回过头想叫她过来,可一转眼却看到她将青丝缓缓散下,落在削瘦的肩上,一张明媚娇嫩的面容隐在腾起的旖旎雾气里,叫人看不真切,却偏偏隐隐若现出一副楚楚动人之姿。 苏衍不得不承认,单看这张脸她也确实有成为皇后的资本。 “你……” 沈月柔:“怎么?我不好看吗?” …… 确实好看。 苏衍将帘布挂上,慢慢退出角楼,又帮她掩好门窗,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礼成宫。 月朗星稀,刘冉提着宫灯等在礼成宫外。 “皇上您怎么逗留了这么久?是在□□大师那里休息了吗?”刘冉已经在这里倚着石柱等了两个半时辰,他侍奉皇上二十年,对于他的脾气性情最是清楚。 “就遇到一个有趣的人。” 刘冉怔了一瞬,回过神来才发现刚才皇上嘴角上扬,是笑了吗? 到底是怎样一个有趣的人能让皇上笑呢?可这礼成宫里,除了□□大师就是几个小沙弥了,哪里还会有什么有趣的人呢? 如果是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 刘冉打了寒战,他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先去告诉太后? 他三两步赶紧追了上去,躬身道:“皇上,晌午后庄贵妃去了曦月殿。” “她来做什么?又要塞个什么人到朕的龙床上吗?”忽然想起上次那个才人,琴技不错,只是脑子不够用。事后他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这其中之事并未有那么简单,恐怕是有人故意陷害,只是那个才人看不透,才上了别人的当。 后宫之中一直不缺肮脏龌龊之事,他一向不喜也不会过问,只要不是太过分,就随她们去折腾吧,否则一群女人闲着不生点事端来,也不正常。 “老奴不知啊,想来也不过是这个样子了,皇上要是不喜欢,老奴就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你倒是体贴,不怕太后摘了你的狗头吗?” 苏衍不是不知道,太后为了他的子嗣问题操碎了心,要是让她知道有人不让她的宝贝皇帝儿子宠幸后妃,恐怕她能立刻跳给你看。 “老奴不敢!不敢!” 刘冉吓得脚底一软,先前光想着讨好皇帝了,却是忘了太后的诉求。 “明日,你去礼成宫问问,是什么人在这里短住。” 苏衍回头看了看隐没在漆黑夜里的宫殿,想起角楼里那暖气腾腾的旖旎春光,便不禁羞涩一笑,蓦地脸上浮出一抹红晕。 刘冉看到苏衍红红的耳尖,心下一颤,暗觉不好,皇上这样子明显是动情了,可……那礼成宫……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光头和尚,这可如何是好? 曦月殿内,庄贵妃慵懒的靠着藤椅,雪白的手指搭在雕花把手上,曲着手指轻轻敲扣,说皇上去了礼成宫与□□大师对茗举奕,可这过去了两个时辰,十盘棋也该结束了,怎么还不回来? 不会是被静妃那个贱人截胡了吧? 她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皇上回曦月殿时一定要从云梧宫门前经过的,那小贱人肯定又用了什么狐媚功夫! 庄贵妃手指扣进扶把里,恨恨的拍了拍,都怪马美娇那个蠢材!烂泥糊不上墙。 她招招手,相思应声而来,弯着腰贴在她的身边:“上次让你查查那个姓廉的才人,怎么样?能用吗?” 相思抿了抿下唇,思量一下说道:“奴婢觉得廉小主美虽美,却太过于小家子气,姣姣怯怯的登不得台面。” 庄贵妃本就心烦,听到这话心里更是燥闷,不耐烦的问道:“那就没有别人了吗?” 她转头间看到相思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好似鸦羽一般,小巧的鼻子耸着,看起来整个人面容都很精致,于是话题一转问道:“相思,你今年几岁?” “奴婢今年十九。” “本宫记得你家中也曾是官家,只因父亲早逝家道衰败才落到人牙子手里,卖到了皇宫里,是吗?” “是的,娘娘。” 相思看出庄贵妃所想何事,赶紧凑上前道:“娘娘,奴婢觉得裴小主不错,样貌虽不出众但也是清秀佳人,又是一品将军之女,家世也清白,最主要的是她更听话。” 庄贵妃半阖眉目,揉揉眉心轻吐口气说道:“那丫头我有些印象,其他还好只是那脸长得太普通了。” “娘娘,裴小主是将门之后,她会舞剑。” 庄贵妃突然睁开眸子,眼前一亮,手指抓着相思的衣袖:“什么意思?” “奴婢见过她舞剑,身姿曼妙,英气飒爽,与这宫中其他女子都不同,或许能让皇上另眼相看呢?” 庄贵妃眼角噙着笑:“对对对,这个好,会舞剑好,快把她叫来,穿好看一点啊,你给她装扮一下,总是没有丑的。” 相思弯着眼角退出了曦月殿。 差一点又让贵妃打起她的主意。 她轻吐口气,向着青音殿匆匆走着,忽然一个人影闪了出来,身姿挺拔如雪上寒松,相思一见那身影顿时眉眼生花,笑灿如莲,嗔笑道:“你来了?” 那个男子颔首,眉宇间透着俊美,细细看来却有一丝阴柔,他嗓音发脆,说起话来像是冰萃的清茶,清冽得很: “来了。” 相思耳尖红透了,手尖轻轻勾上那人的衣袖:“娘娘让我去青音殿办事,你能陪我走一段吗?” 那人轻声应了从宽袖里探出手指,勾住相思的手指,一瞬相思娇躯一震,微微侧头,冷月泻下银色光亮,那人好看的眉眼在这光晕里漫漫绽开。 “相思,我去跟贵妃娘娘讨了你好不好?” 相思微微一怔,手掌柔柔的捂在他的唇上,她咬着下唇轻轻摇头:“连枝,大仇未报,我们还要忍忍!” 树影婆娑里,相思的眼眸透着从未有过的冷光。 青音殿后殿,裴晶晶打开门扉时,惊讶于来人竟是庄贵妃身旁的相思姑姑,她几句便说明了来意,裴晶晶又惊又喜,赶紧唤来宫婢收拾门面。 相思手巧,一把紫檀木梳三两下便将裴晶晶的青丝挽成流云髻,又帮她扑粉涂抹胭脂,贴身丫鬟也拿来她那身“飞仙裙”。 所谓飞仙,其实是仿了前朝皇家流行的一种窄袖流仙裙,在前襟处做出层层叠叠的褶皱,又将一条长长的披纱置于肩上,舞者起舞时飞纱缥缈好似天外飞仙,因而得名。 相思满意的看看裴晶晶这一身装扮,襦裙衬着她的腰肢摇曳,自小便习武的裴晶晶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姣好的身材平日都隐在宽松的裙衫下,这一修饰便凸显出来了。 “小主身姿真好,曼妙玲珑。” 裴晶晶多少有些武人的直爽,平日里也很少听到别人这样的夸赞,这会倒是开始害羞了,脸上很快便腾起一阵红晕。 “姑姑说笑了,晶晶相貌平平。” “过谦了,裴才人若是放在宫外,也是美人一个。” 这话说的讲究,既不动声色的夸了裴晶晶,也暗示她那是宫外,在这宫里可就是另一番景色了,若是没有贵妃的提携,恐怕很难入了皇上的眼。 “才人的佩剑恐怕不能带进曦月殿。” 相思皱了皱眉头,看着裴晶晶手里提着的宝剑,舞剑虽新颖,但确实危险,稍有不慎就是杀头的大罪。 “姑姑多虑了,晶晶这把剑没开刃,是假的。”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觉得失态了,赶紧收了神色,藏了笑意跟在相思身后戴上青蓝色的兜帽,二人身影隐没在黑夜中。 青音殿主位是贤妃,她本就是依附庄贵妃,看着相思来了之后只是跟她请个安,便径直走进后殿,就猜了大概。 她倒也不怪别人,甚至不会拈酸吃醋,入宫已有三载,皇上可能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当初她也不过是庄贵妃争宠的一颗棋子,就如同现在喜形于色匆匆出门的裴晶晶。 后宫中的女人间,哪有什么真心实意的情感? 第12章 第十二个红包 破罐子破摔了吗?…… “贵妃还在等朕呢吗?” 苏衍一踏进曦月殿的门栏,抬眼间便看到那婀娜的身段,懒懒的施了个礼,便娇滴滴的走到他的旁边:“皇上,嫔妾都等您足足两个时辰了!” “爱妃辛苦了,朕听闻□□大师云游归来,便迫不及待的想与他对弈一局。” 苏衍眉头微皱,面无表情的走向御书房。 “嫔妾知道啊,可有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礼成宫进了什么狐狸精,把皇上缠住了呢。”她整个身子贴了上来,就差把腿盘在苏衍身上了。 “爱妃说的这是什么话?礼成宫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能随意打趣的?” 那个小人人说是狐狸精倒也贴切。 苏衍眸子里透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悸动,只在一瞬便被刘冉捕捉到了,他那颗提着的心忽然又升了几分。 “嫔妾知错了,我这是看到您心里高兴,口无遮拦了。” 庄贵妃一边说还一边捏着绣帕轻轻扫了一下自己的面颊,当然帕子也顺便扫了一下苏衍的嘴角。 浓重的脂粉味,初闻时不觉,闻久总觉得让人烦腻,还是那个小人人好,未施粉黛也有沁人心脾的香气,淡雅而香甜,越闻越上头! “贵妃可还有事?见也见了,朕还有公务要处理,不如……”他冷冷的抽回被庄贵妃抱住的胳膊,眉梢微挑。 “皇上您都多久没去后宫了?这宫中姐妹都是盼着您呢,尤其是那些新进宫的妹妹,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 苏衍平日里也懒得与她们相周旋,他常去云梧宫倒不是有多喜欢静妃,而是她不敢凑上来缠着他,能让他整夜睡个好觉。 “最近前朝政务繁忙,等过了这一段朕便去看你。” 他坐在雕龙檀木椅上,慵懒的斜靠着,散漫的眸光扫过她欲言又止的朱唇,身子微微向后仰去,与她保持开距离。 是不是最近对她太容忍了?还是自己给她什么不该想的希冀? 苏衍殷红的唇角微微上扬,好脾气对他来说不过三句话,今日已经超了。 他嗓音开始变冷,唇角的笑意也慢慢压了下去,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仿佛只要她再开口说一句,就能给她扔出去。 庄贵妃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感觉到他眼底透出的冰冷寒意,但还是咬着牙说道:“嫔妾听闻皇上日日奏折直至深夜,便想着能为皇上分忧,然嫔妾愚钝这朝堂之事自然是帮不上您,曦月殿也不缺补品吃喝,嫔妾便想着寻些其他东西能让您放松放松。” “所以呢?” 庄贵妃察觉他的眸色越来越冷,轻咬着唇瓣说道:“所以嫔妾再新进宫的姐妹里找到个特别的,想给您解解闷,休息休息。” 一时间她还以为苏衍一定会说不,然后让她离开,但过了一刻却听到他唇间缓缓吐出:“好。” 话音落下,庄贵妃抬起头愣了一瞬,马上眼睛里透出欣喜,赶紧唤来相思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只见相思出去后,便跟着个淡青色长裙的女子缓缓鱼游而入。 苏衍余光扫过,神情略显不悦的说道:“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是个相貌平平的女子,苏衍看了一眼便不想看第二眼。 裴晶晶心跳如擂鼓一般,慌乱的行礼后求助的看了庄贵妃一眼,但她满心满眼都挂在皇上身上,根本没想和她有什么目光上的交流。 她思索一瞬,先是双手打了几个节拍,有了些许乐感后,便从身后摸出长剑,在那一弯月光里翩翩起舞。 苏衍挑眉,一只手托在唇下静静看着她的舞姿,不能不说这舞剑确实新鲜,他见惯了女子娇柔曼妙的轻舞,这种有力量感有线条的舞蹈实不多见,一开始还真有几分入了神。 但也是裴晶晶没这福分,她那厢舞得正起劲,刘冉便急匆匆的躬身进了御书房,伏在苏衍耳边低哝几句,便见苏衍眉头紧锁,眸子透出厉色道:“快宣!” 裴晶晶顿在那里,一条腿还勾在脖间,小臂举着剑直直伸向前方。她不敢继续也不敢妄动,整张脸都皱巴巴的,有种快哭了的感觉。 苏衍迅速起身,只在走过裴晶晶身边时淡声道:“很好。” 然后便没得一丝感情的走出了殿门。 裴晶晶腿抽着疼,眼眶红着鼻子泛着酸楚,眼泪猛地涌了上来。庄贵妃挪着步子走到她旁边咬着牙说道:“人都走了还耍什么宝?” 她这才将僵直的腿缓缓放了下来,没忍住泪珠子像断了线般滚落下来。 “哭什么?皇上不是夸了你吗?” 庄贵妃也是恹恹的,本想趁机哄着皇上开心,能让自己留下来陪着,哪怕就是陪着睡个觉也好啊。 一想起那日选妃时,皇上一眼见到沈月柔那个小贱蹄子便满眼放光,今日看了这么多眼,也没见他有一丝欣喜,果然脸还是有差距。 不过还好,皇上那日并没看清那个小贱人的脸,否则怎么会这么多天都没动静,也没召过她侍寝。 其实庄贵妃不知道,那日皇上本就是因为红包群的技能才眼中发光,技能是有时效的,过了时间自然他就淡了,只是在心里记得有个人,却没了当时的那种悸动。 刘冉怀里揣了个木盒进了殿门,笑灿莲花的对庄贵妃施礼后,将木盒放在她手中,说道:“贵妃娘娘,皇上吩咐奴给您和这位才人带句话,他很喜欢那柄剑,就拿这个跟裴才人换了。” 庄贵妃接过木盒,拉开盒盖却看见一个白瓷净瓶,刘冉继续说:“这是玉肌膏,皇上说裴才人的脸上还有些面疹,涂些玉肌膏能很快抚平肌肤,保证才人的脸蛋光滑细腻。” 庄贵妃瞥了一眼,轻声道:“没用的东西。” 皇上这是暗示你脸上有疙瘩,朕看了不爽,你先治治去吧!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讽刺。 可裴晶晶却不觉,她瞪着乌溜得圆眼开心的接过那个木盒,兴奋的捧着谢恩:“谢皇上赏赐,刘公公,这药膏真有那么神奇吗?” 刘冉笑笑点点头:“当然了,这是宫内秘而不宣的方子呢。” 裴晶晶一听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咧着嘴角将手中长剑递给刘冉,蹦蹦跳跳的出了曦月殿。 看着裴晶晶欢快的背影,刘冉冷哼一声,暗自道:“皇上收了你的剑,是要你以后莫要再舞剑了,也不知你悟的出来悟不出来。” 当然裴晶晶确实没有那个脑子,能悟出皇上的意思,她单纯的以为皇上真的喜欢的她的舞姿,还赐给她神药,那自然是好事了。 ---- 沈月柔打着瞌睡回了前殿侧室,将整个身子埋进香软衾被中,榻下点了香,殿内又有炭火,温暖舒适她很快便睡着了。 翌日清晨,沈月柔伴着晨钟声爬了起来,难得睡了个安稳觉,她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穿好衣裳,等着小沙弥送来早膳。然没想到沙弥没等到,却等来了太后身边的嬷嬷,她提着早膳摆到了沈月柔面前的桌案,温和慈祥的说:“沈才人想必是已经静心悔过了,那用完膳便随着奴婢回去吧。” 沈月柔没忍住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太后娘娘这就放我回去了?” 说起来这罚过的时辰也太短了吧,吃了个晚膳,再吃个早膳就可以离开了?昨晚还跑了个温泉,这哪是悔过啊,明明是度了个假嘛。 嬷嬷点点头说道:“是了,太后娘娘已经感受到了您的诚心,既然有了诚心便达到了悔过的目的,自然是要放才人回去了。” 沈月柔开心的吃完早膳,换下了这身粗布白裳,换回自己的衣裳,便跟着嬷嬷身后离开了礼成宫。 回到珑月阁便看到翠果探着毛茸茸的脑袋向外张望,看到沈月柔的身影立马迎了上来说道:“小主可好?奴婢快担心死了!”说完还冲着屋里喊了声:“重樱,快来小主回来了!” “你担心什么?看我不是很好嘛?除了肚子饿了点别的都很好呢!”沈月柔转了圈,月白色的襦裙撑出一个伞形,煞是好看。 重樱也颠颠的跑了出来,看见沈月柔赶紧拉上她的手掌,摩挲一番后发现她掌心的温度比自己还高,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赶紧勾着沈月柔进了寝殿,指着那一桌子的糕点说道:“小主,这是廉小主为您做的,您受罚可把廉小主急坏了,她昨夜就在这等了您一夜,都没睡。” 沈月柔四下望望,没看到廉雪的身影,问道:“她现在人呢?” “沈姐姐我在这里呢!”廉雪娇柔的声音在殿门响起,沈月柔转身一看,她乌黑的大眼睛下是浅浅的青色,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样子,手里还捧着一个白瓷碗,碗里腾着热气。 “我给姐姐做了肉丝面,姐姐快点喝下吧。” 沈月柔微微一怔,然后感觉自己眼角有一些湿润,到底是何德何能才遇到了这么神仙的妹妹? 第13章 第十三个红包 宴会开始了 廉雪拉着沈月柔聊了好一会,直到翠果提醒时辰不早,该去给庄贵妃请安了二人才走了珑月阁。 后宫凤位空悬,庄贵妃暂掌凤印行六宫之权,于礼众嫔妃是不必每日给她请安的,可偏偏风气就被那些上竿子巴结的人带坏了,久而久之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虽说她们去的不算晚,但到了湘瑾宮时,已有嫔妃在跟贵妃说着话。 人还未进殿门,沈月柔便听到一个娇俏的声音:“娘娘觉得这颜色如何?这是玉妍坊新出的色号呢!” 贵妃刚要开口,抬眼间便扫到了门口的二人,她柳眉微蹙,唇角动了动,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那说话的嫔妃也转过身子,看到她二人一瞬间便有些厌恶之色,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原来是沈姐姐来了,我还道是谁呢!” 这一声“姐姐”叫的沈月柔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层,不用细看便知是马美娇。 廉雪也垂着头进了殿,和沈月柔一起给贵妃请安。 贵妃轻点了一下头就算是回应,随后勾起一个不那么愉快的笑容问道:“我听马才人说你昨日不是被太后罚了吗?怎么还来请安?” 沈月柔福福身子道:“被禁足的是马妹妹,嫔妾只被罚思过,今日莲英姑姑亲自将我放了出来。” 她说的风轻云淡,将矛头抛给了马美娇。 马美娇脸色一变蓦地站起来刚想开口,余光瞥见庄贵妃警告的目光,才撇撇嘴坐了下来。 “马才人是本宫让她来的,她人灵巧,正好陪本宫说说话,解解闷。” 贵妃捏捏眉骨,伸手招呼身旁的相思说道:“给诸位妹妹煮上好的雪颠茶来。” 相思乖巧的领了命令退出去。 殿内气氛略显尴尬,廉雪突然不合时宜的笑了笑:“贵妃娘娘手中这是玉妍坊的胭脂吗?” 庄贵妃似乎很乐于有人能换个话题,微笑着颔首,算是默认,廉雪又冒了一句:“嫔妾在宫外时最爱这玉妍坊的胭脂,便宜又好用,上色均匀。” 沈月柔怔了一下,拉了拉她的袖口,会说话你就多说一点…… 幸好众多嫔妃陆陆续续到了湘瑾宮,庄贵妃也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那个胭脂木盒她看都没看就扔到相思手里。 这么多女人在一起无非是吹吹彩虹屁,你用了什么胭脂更娇美了,她似乎没睡好眼圈都黑了,再就是品品庄贵妃这里的新茶,夸夸她人美心更善。直到快散时,庄贵妃才慵懒的靠在椅子里,闲闲的说: “十日后是寄游节,将有宴会今年轮到青音殿来主办,贤妃你就多费些心,本宫会让相思协助你的。” 贤妃笑着应了去。 寄游节是大燕朝特有的节日,深秋时节是庄稼播种的季节,主要是祈求来年丰收。皇家自然是重视,后宫中每年会办宫宴,共同乞讨一个好彩头,先皇在世时是由皇后操办,贵妃协理,但是苏衍继位后便改了规矩,由后宫中妃位以上者轮流主办,同宫而居者协助办理,贵妃监管统筹。 除了年终宴会,寄游节宴会是后宫中最隆重的宴会,自然是办的得体盛大。不仅会有各宫嫔妃献艺,还有祭天庆典。 十日很快就过去了,各宫妃嫔一个个穿的花枝乱颤、娇艳无比、争奇斗艳的准时去赴宴。 沈月柔仍是清清淡淡的一身浅青色薄夹棉袄,配着月白色襦裙,只是簪了个玉兰白玉钗。她和重樱一前一后走进青音殿,脸上挂着毫无波澜的浅笑。 各宫的位置是提前按照位份来安排的,沈月柔只是才人,位份最低,所以她的桌位就按照门口的位置,青音殿前殿宽敞明亮,左右两派分开,中间铺着绒花地毯,好不奢华。 最上面是太后和皇上的位置,左侧挨着皇上的是庄贵妃,沈月柔往桌子那里一坐,抬眼都看不清上面的人脸。 皇上的位置空着,太后也还没来,上面的尊位只有庄贵妃早早就坐在那里。 沈月柔心里倒有几分期待,进宫月余脸皇上的影子都没见过,想着今日或许能看到我们大燕国传说中的皇帝陛下。 想起来进宫选妃那天,她连眼都不敢抬,只听了几句皇上的声音,余光扫了个影子,连五官都没看见。 她今日算是来得早的,贤妃是青音殿主位,自然是忙着迎接嫔妃,廉雪和裴晶晶也是青音殿的,也是忙前忙后的随着贤妃。 沈月柔抬眼望去,乌泱泱的竟然都是簪着金钗戴着绒花的宫嫔,这狗皇帝竟然后宫有这么多人?每日安排一个一个月都能不重样,他宠得过来吗? 不一会,廉雪卷着斗篷垫着脚走过来,撇撇嘴坐在她身边的空座上,悄声说:“皇上不来了,说是前朝急报。” 沈月柔哦了一声,心底升起一丝失落不过很快就被宴会正式开始吸引走了注意。太后落座后,宴会正式开始,庄贵妃清着嗓子说了几句不痛不痒、冠冕堂皇的官话,无非是祝来年丰收、大燕国国泰民安等等。倒是太后补充了一句: “宫里进了新人,借此机会热闹热闹,就当是家宴,不必拘谨。” 大家看到皇上不来参加,兴趣扫了一半,本来这簪花抹粉的不就是为了给他看的吗,他不来还给谁看呢? 沈月柔第一次参加这种正式场合的宴会,到不紧张,毕竟是宰相之女,见识也多过常人,落落大方的该敬酒敬酒,该参拜参拜,最后宴席上了就安安静静的吃饭。 她与廉雪都是天生丽质,在这宫中也算是拔尖的美貌,女人天生就会对比自己美的女人充满恶意,所以当别人都围着攀谈敬酒时,她二人面前却是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影。 不过她二人似乎也不在乎这些,两人碰了几次杯,笑的很灿然。 这一笑更是倾国倾城,就连上座的庄贵妃也在余光落到这里时皱起了眉,觥筹交错间失了兴趣,恹恹的不想多说话。 歌姬舞女很快便上殿来献艺,顿时丝竹弦乐之声弥漫整个大殿,她抬眼间竟感觉到上座视线里的恶意。 她抿着嘴笑了笑,端起酒杯勾着唇遥遥冲庄贵妃敬了敬。 可那人甩了个刀子过来,手里的酒杯动都没动,就别过头看着舞女轻盈跳跃的身姿。 沈月柔好似没事人一般将手中酒杯饮了下去。 宴会的餐食实在是难吃,她只夹了一筷子放进口中,就拧着眉偷偷吐在一旁的帕子上,只得摘了几颗葡萄饱饱肚子。一波又一波的歌姬献艺,结束后还有嫔妃也表演了些看家本事,或弹琴或吹箫或是献上画作。 独独无人自告奋勇跳舞。 不知是不是太后没看够,她在一个不知名嫔妃弹了首《云裳亭》后,清了清嗓子说:“哀家想看看大家的舞姿。” 贤妃先是一愣,接收到庄贵妃一个大白眼之后赶紧凑上去。神色有些慌张,太后此意是在抱怨歌舞太少,不够看的,明显是不太满意,可贤妃事先安排的一场《兰陵赋》其中一个跳兰陵王妃的舞女,昨夜脚腕受伤无法上台,别人又跳不来那个角色,这可把她急坏了。 庄贵妃扫了一眼沈月柔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她端着身子站起来,娇柔的说道:“既然太后想看歌舞,不如我们今天玩个游戏。” 坐下众人皆是停住不出声音,疑惑不解的看着庄贵妃,只见她抬起纤细雪白的指尖,一字一句的说:“新进宫的姐妹也该有机会表现一下,不如我们来抓阄,抓到谁谁就上来舞一曲,可好?” 她笑着说完,还温和扫了一下席上众人。谁敢说不呢? 沈月柔抬头间看到庄贵妃轻挑眉梢,眸光从自己身上滑过,便知她今日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自己了。 可跳舞这事却是难为她了,别说舞姿如何,她大概就是那种生来没有这条筋的人,少时在相府也曾和沈铃儿一起学过歌舞,不过那是为了修身挺拔身姿,教她的老师临走时只淡淡说了一句: “大小姐以后不要在外面提起我是你的老师就好。” 贤妃听闻此言赶紧去后殿去准备抓阄,不出半柱香便抱着一个半大的纸盒子出来,一边走盒子里还能发出“咚咚”的碰撞声音。 廉雪看着沈月柔脸色变了,赶忙伸出一只小手覆在她的指尖上,轻音道:“姐姐莫怕,妹妹可以跳舞,若是抽到姐姐,妹妹就自告奋勇替姐姐去!可好!” 沈月柔眼眶一涩,感动的老泪差点夺眶而出,好好,那可是太好了! 第14章 第十四个红包 蒲草沈月柔,打不死的小…… 果然不出所料,庄贵妃的玉手伸进纸盒里,只摸了一会便从里面掏出个纸条来。 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打开那张字条,欣喜又惊讶又满足的说:“抽到的是沈才人。” 廉雪不可思议的看了看沈月柔,然后深吸一口气,扶着桌角刚要站起来,便听到上面又说了一句:“沈才人才貌双全、名冠京城,今日一定要惊鸿一舞,让我们开开眼,别人可不能替。” 沈月柔心头一颤。 犹如耳边炸开一道闷雷,又慌忙着下起了急雨。 “姐姐,贵妃不让替,我还说不说?” 廉雪红着脸小声说道:“我舞技尚可,但看着这个形式,怕是贵妃有意刁难姐姐吧。” 庄贵妃看着沈月柔犹豫之色,想来她定是不善起舞,才想着故意为难她,让她出丑,又怕她随意跳了一曲解围,便继续说道:“启禀太后,贤妃本来准备了一支《兰陵赋》,只因其中扮演兰陵王妃的舞女不慎扭伤脚腕才耽搁了,不如就让沈才人跳这个《兰陵赋》,可好?” 沈月柔撇撇嘴,这时候那个沉寂很久的后宫群突然热闹起来。 武则天:“卫皇后,听说你入未央宫前是平阳公主的舞姬?” 卫子夫:“确有其事。如何?” 刘娥:“卫姐姐,到你展示舞姿的时候了!” 卫子夫:“这什么《兰陵赋》我听都没听过,更不要说跳了。” 武则天:“朕听过,朕会,不如朕和卫皇后一人给月柔一个红包,何如?” 卫子夫:“如此也不错,月柔这个庄贵妃处处为难与你,你可有什么对策?” 沈月柔摇摇头,她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那有什么对策,见招拆招吧。 这样想着便收到两个红包,一个是卫子夫的惊鸿一舞,一个是武则天的曼妙倾姿。 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沈月柔收下红包,走到大殿正中欠身行礼道:“启禀太后娘娘、贵妃娘娘,请容许嫔妾下去准备一番,换件衣裳。” 太后抬眼道:“准了,去吧。” 沈月柔便退下由宫婢带着绕到了后殿的侧室内,屋子里有三四个少女,身着质地轻软的薄纱襦裙,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挨个看去都是眉眼清秀的美人。 其中有一个女子看她身穿月白色广袖宽身罗衫,淡灰紫色木兰暗纹长裙,外罩浅金丝线薄纱衣,腰间束着莲青色软烟罗纱,千万青丝随意的挽成发髻,当得上是沉鱼落雁之绝色。她眉头紧皱,手掌抚在雪白的脚腕上,面露痛苦之色。 看来这就是受伤的那个舞姬了。 沈月柔走上前,冲她笑了笑道:“我是来替姑娘上台跳舞的。” 那女子抬起脸惊异的看了看她,身后翠果忙上前说道:“这是宫里的沈才人,太后点名要看《兰陵赋》,庄贵妃派她来替你上台的。” 那女子哦了一声终于有了笑颜,又从一旁的木箱子翻出一套赶紧的舞衣,双手递给沈月柔:“沈才人奴婢看您身材与奴婢相仿,想来这舞衣应该是能穿的,您若不嫌弃是奴婢穿过的就暂且一用,都是洗干净的,不脏。” 她笑起来很好看,嘴角有两个小梨涡,浅浅的十分讨喜。 沈月柔接过舞衣,伸手摸了摸,质地柔软,就是料子太过于轻薄,舞姬穿上可以,她是大燕国的嫔妃,若当真穿成这样,恐留下话柄遭人非议。 于是她推了回去想了想问道:“姑娘可有厚实一些的舞衣?” 那女子忐忑的看了看,一拍脑袋:“有的,有的。”赶紧回过身子在木箱里翻找了半天,终于在箱子一角找到身双层的舞衣,看起来轻盈又保暖。 最主要是她不透就好。 沈月柔拉起衣服的肩角细细上下打量过后,觉得这件衣服至少哪哪都包住了,就算穿出去也不会觉得轻浮,便让翠果奉在手里拿去另一侧的静室换上。 换过之后又走过来对另外几个舞女说道:“我跳的不好,一会你们多在前面帮我遮掩一下,多谢了。” 那几个美人应着,随她一起出了侧室。 她们几个原本就是有些小心翼翼,这次主舞的舞女受伤,导致舞曲不能上台,回到礼乐房是要受罚的,轻了大不了是挨几个鞭子,重了就是要赶出宫去。 她们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只因容貌舞姿出众被礼乐房选来供皇家宴会献舞,这原本是莫大的荣誉,若是被赶出宫去,以后恐怕就没有活路了。 毕竟除了跳舞,她们一无是处。 沈月柔并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如果这个舞她跳不好,不仅要在后妃面前出丑,极有可能还会落人话柄,自此之后再难抬起头来。 她垂在身侧的小手,握紧了又松开了,纠结了很久,毕竟自己也不知道这红包群的技能到底能有多优秀。 直到耳边响起丝竹乐声,才板正了细腰,将一切抛在脑后。 舞女们踩着乐点轻盈的袅袅而来,腰肢纤细柔软,腰间坠着金铃铛,举手投足间如流仙飞子,煞是美艳,沈月柔是最后一个进场的,她用白纱覆面,青丝散落下来,那身雪白的舞衣将她曼妙的身材凸显出来,饶是一个回眸都是百媚千娇,美艳不可方物。 她足下轻盈,水袖伸缩间将兰陵王妃年少时的天真烂漫,成年后与兰陵王倾心相恋时的幸福快乐,后来又因战火而离散时的悲伤无助,以及最终死在敌人剑下时的果敢英姿,用舞蹈演绎的淋漓尽致、丰富多彩。 在场的每个人都被她时而飞旋时而垂泪时而扬撒时而辗转的精彩所吸引,就连一向眼高的太后也在兰陵王妃自刎时默默从眼角垂下一滴泪,不禁红了眼眶。 沈月柔完全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不知所谓,她的手脚反正都不是她的了,是有人牵引着,甚至腰线都有人摆弄着完成恰好的弧度,这支舞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跳了什么,反正就是看到众人惊讶的神情以及沉醉于中,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丝乐之声戛然而止,沈月柔踩着最后一个音符应声倒地。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静到她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蓦地,所有人齐声叫好,更有几个小伙伴还站起来拍手,其中就有廉雪。 只见她红着眼眶抿着小嘴,雪白手指捏着绣花帕子,一边抽抽鼻子,还一边给她拍手。 “精彩!哀家竟不知沈才人有如此舞姿,实在美妙,可惜今日皇上不在,你这婀娜身姿没叫他瞧见,着实是他没这个福气!不说这些没用的,快赏,连枝快赏!” 皇上什么美人没见过,又怎么在意自己这点小把戏呢? 沈月柔低眉顺目的匍匐跪在地板上,额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晶,她一向懒着动,这般剧烈的运动过后,气息微微有点喘不上来,就算是提线木偶,也真真是她自己在动啊! 顷刻后,太后身边的连枝公公端着一个红绸金盘徐徐走上大殿,沈月柔抬头望望,金盘里承的是一壶东珠,还有几个钿金雕花小头饰。 那个太监微微一笑,将金盘送到她的手中。 四目相对,沈月柔愣了愣,这小太监怎么生的这般俊美?! 精巧的鼻子嵌在白净的脸庞上,眉横生根根可见,不浓也不淡,眼睛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多一分则太过阴柔,少一分则缺了灵气。 怪了!这皇宫到底是什么风水,怎么小太监都如此俊俏? 连枝似乎察觉到她在打量自己,脸颊微微泛红,一抹羞涩爬上眼梢,赶紧埋下头去,再也不敢抬头看她。 相思姑姑拿着白瓷酒壶,正在给庄贵妃斟酒,抬眼间便看到连枝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沈月柔却没有收回目光,直直的打量着他。 “酒满了。”庄贵妃挑眉看了看,相思愣在那里,正在出神,她从未见过相思如此模样,便不疾不徐的问了句:“你不舒服吗?” 相思收回眸光,眼角微不可察的动了动,她摇摇头说道:“奴婢知错,请娘娘责罚。” “罢了罢了。”庄贵妃不耐烦的摆摆手,她心下烦躁,瞪着殿下埋脸的马美娇一眼,恨恨的给了沈月柔一眼刀子。 这人怎么像根蒲草,怎么踩都踩不死? 第15章 第十五个红包 跟吃比起来,还是命更重…… 沈月柔领了赏,跟着舞女一起退出了青音殿。 刚一走到殿角廊檐下,那几个少女便像炸开的苞米一样蹦了起来。 “天哪,这……太后竟然赏了我们,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首饰珠钗呢。” “这是沈才人的功劳,赏赐也是太后给的沈才人,与你有何相关?” 另外一个舞女点了点她的额间,嗤笑道。 “可……摸摸总可以吧!” 那个舞女年纪最小,樱唇杏眼一脸喜相。 沈月柔把那壶东珠叫重樱收了起来,又在首饰环钗里面挑拣了特别的,一一分给几个舞女,淡声说道:“辛苦诸位,皇家的赏赐一定要收好。” 她吟笑着摸了摸那个小舞女的头发:“好了,我就不相送了,诸位有缘再见吧。” 重樱在她身后将赏赐的宝贝一一收好,嘴里嘀咕着:“小主倒是大方,明明是自家的赏赐,怎么还有分给别人的道理?” 沈月柔回过神子,曲着手指弹了弹她的额角:“又叨咕什么呢?还不快把东西收好送回珑月阁去?” 重樱黑亮的眼珠转了转,应了一声刚走出几步,忽然回头问道:“小主,奴婢记得您在沈府的时候,最不爱练舞,舞姿也……嗯……就平平,怎么今日那身姿体态都像换了个人似的?” 沈月柔咳了咳,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怎么还想拆你家小姐的台不成? 重樱收到目光警告,不敢再问咬着嘴唇赶紧走开了,走时还不忘说:“小主,您换了衣服赶紧回大殿去,奴婢放下东西便去寻你!” 沈月柔想寻一间僻静的屋子,将身上舞衣换下,走了几处屋子里都有人在,她想着这青音殿后殿便是廉雪的居所,倒不如去她那里再换下衣裳,也安全一些。 想着便往记忆里的方向走,正巧遇到几个小太监们立在空地上说起趣话,沈月柔听了也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那一抹倾城淡笑,在正午的日头下,最为娇俏。 离她最近的小太监看着失了神,直到袖口被人扯了一下,才不好意思的垂下头,脸上挂着些许潮红,福了福身子赶紧避开了。 不知为何,沈月柔越走觉得越眼生,明明自己没有出任何门,但就是七拐八拐的找不到任何有迹可循的熟悉。 这个宫殿好像她从未来过,嗐,这也不能怪她,谁让这座皇宫所有的宫殿都长得一般模样! 沈月柔看到有间偏室,白色的烟雾缭绕在窗户缝隙间,阵阵饭菜的香气从屋子里传出来。 沈月柔摸摸自己扁扁的肚子,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刚才又费了力气跳了那么长时间的舞,这会终于在闻见香气之后肚子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她脚步一跨小心翼翼的推开偏室的门扉。 里面炊烟袅袅,但放眼看去却是空无一人,沈月柔喊了两声都没人应答,她便在心里认为,我不是偷,我问了你们没人在,我才进来的。 香味是从灶火上的竹篱蒸屉上面传出来的,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伸出雪□□嫩的手指一抓: “啊!好烫啊!” 她赶忙收回红透的指尖,放在唇下使劲吹吹,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沈月柔赶紧回头。 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礼成宫见过的小太监。只见他在灶火旁边笑的乱颤。 “你笑什么?” “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人,那蒸笼还在冒气你看不到吗?锅里的水烧的这么开,你还敢伸爪子出去?” 他两步走上来,从一旁拿了块干净的麻布,折叠成几层后垫着将竹篱蒸屉缓缓挪开,沈月柔在一旁看着,觉得她还真的像那么回事。 蒸屉里面是透透净净的水晶虾饺,一一捏成新月牙,粉红色的虾仁弯在肉馅里,让人看了就想咬上一口。 沈月柔顾不上说话,走到蒸屉前两眼冒光的盯着那一排排水晶虾饺,舔了舔发皱的嘴唇,手指尖微微抬了抬。 苏衍眯着狭长的眸子,勾着唇角笑了笑,他其实是出来散心的。 今日北疆来了急报,说是夜胡国的一纵护卫队轻轻松松过了边防军的守护大营,溜进北疆重镇布尔津,掠了七八个妇女连夜回了夜胡国。 本也就是个偷袭,大燕朝的边防军只是罚了几名守夜的士兵,两国边境时常有些小摩擦,也属于正常,谁知三日后那几名妇女的尸体不着任何衣物的被悬挂在了布尔津的城门外。 这种震撼是直接的,顿时城里百姓炸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人被异族□□,又把人吊在城门上,这是明晃晃的挑衅。北疆百姓本就善战,石子激起千层浪,他们纷纷举着武&器要冲到夜胡国跟那些胡人拼命,守在城外的士兵拦都拦不住。 布尔津的百姓心中本就有气,边防军没能守护他们,还让他们的亲人被侮辱,昭示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家把矛头转向了护城守卫军,不让士兵回城补给,双方因此而发生矛盾。 苏衍长叹一口气,北疆自大燕国开朝便是每个帝王的心病,夜胡国是游牧民族,在骁勇的将领也无法完全长驱直捣黄龙,你打他的都城,他便弃了城再换个都城,你打他的营帐,他便将营帐散落在不同的区域,反正就是像狼群一样,游动作战。 沈月柔并不知此刻皇上心中所忧,她满心满眼想的都是面前这屉精致的虾饺。 “我饿了。” “那就吃呀!愣着干什么?”苏衍被她干净的声音拉了回来,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她的脸上。 “真的可以吗?不会被抓住吧?” 她眼里总有别处没有的清透纯净,如一潭深泉清澈见底又不起波澜。 “被发现你就推到朕……我身上。” 这话离得近,入耳很清晰。 沈月柔恍惚了一瞬,但马上又觉得自己不能欺负一个内侍官,于是挺了挺腰板说道:“那怎么行,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再怎么说我也是个……主子,若是你的话,我怕他们会罚你。” 苏衍嗤笑一声,刚才的雾霾心情一扫而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担心他会挨罚,是了呢,从小便是天定的太子,所有人都是依着他不曾忤逆他,只有他去罚别人,有谁敢说天子有错? 天子就真的没有错吗?天子就真的不能挨罚吗? 苏衍又陷入深深的忧思当中,遇到国事他也是如此,总觉得自己的决定都是正确的,自己的国家是对的,自己的士兵是对的,那……真的对吗? 护卫队本就担负着保护北疆百姓安危的重担,布尔津又是北疆最重要的一座城池,百姓用自己的汗水辛劳来供养护卫队,他们是那么相信城门外的那些人,然而他们却看到了什么? 自己的亲人被异族人强行掳走,那些本该保护他们的人,却无动于衷,最后亲人被羞辱后明晃晃的就挂在城头,或许这是敌人的挑衅,可也不能不说是那些护卫队的失职。 百姓将怒火烧到护卫队身上难道不应该吗? 百姓为什么还要给不能保护自己的人提供无偿的食物和水源,拿着自己辛辛苦苦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食物去养活那些废物? 是的,就是废物! 苏衍好像在一瞬间想通了解决办法,他的眸子里泛出冰冷的寒光,嘴角微不可察的撇了撇。 既然是废物,就不需要留了。 沈月柔转身间捉到他眼中的寒光,不仅打了寒战,有种深深地恐惧从指尖细细麻麻的传了上来。 她在那双眸子里看出……杀意? 偷吃个虾饺真的不至于要……杀-人-灭-口吧!? 跟吃比起来,好像还是命更重要些,沈月柔趁他出神之际,赶紧绕到灶台后面,费力推开窗户,撩起裙子一抬脚蹦了上去,钻了出去。 “扑通”一声,她整个人从窗口摔了下去,沈月柔忍着膝盖上传来的痛楚,勉强爬起来,捂着有些疼痛的胳膊跌跌撞撞的胡乱冲到一扇月门。 沈月柔闭了闭眼睛,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她扶着已经斑驳的门墙,稳了稳自己的心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害怕,在那降到冰点的空气里,她几乎无法呼吸。但她可以肯定,他的眼里确实是在那一刻闪过了杀意。 沈月柔是死过一次的人,她对于那种狠绝的眸光十分熟悉,她指尖颤抖的摸了摸脖颈间细痕,重生已经两月有余,这条伤痕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是从地府里走过一遭的人,也正是因此,她格外的惜命。 缓了缓,她终于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宫殿…… 苏衍只是走了个神,回过神时却发现眼前的小人不见了,听到窗上有动静,抬头一看,却让他哭笑不得。 只有一条纤细匀称的小腿晃在窗口,再看时她整个人都栽了下去。 第16章 第十六个红包 丝帕,我要一模一样的…… 苏衍觉得他可能是个假皇帝。 明明是自己的嫔妃,却每次见到自己像见了鬼,不是急着将自己赶走,就是慌着神逃走。 他站在窗下愣了愣,无奈的勾勾唇角,垂眸间却看到地上落了一方绢帕。 苏衍将帕子捡起来,拿在手里打量了一番,没有任何绣花只在帕角绣了两行小字: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苏衍细细品味一番,若不亲历这等离愁别恨,怎么会信一夜白头?这是一种怎样的哀伤才能写出这样的诗句?这女子竟然将这样的诗句时时带在身上? 她经历过怎么样的生离死别? 攥紧绢帕,他指尖细细摩擦着那些小字,苏衍怎么也想不出那双清透的眸子下,会隐藏如此大的忧伤离恨。 沈月柔小心翼翼的摸回青音殿,胡乱将披风罩在还没来得及换的舞衣外面,弯着身子坐回自己的空位上。 廉雪紧张的扶着她的手掌,问道:“姐姐怎的去了这么久?这宴会都快结束了。” 沈月柔淡淡的笑了笑,结束正好,此刻停下来她感觉身上传来的痛感,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夺窗而逃,现下细细想来,那个小太监其实也没那么阴鸷狠毒,他也不会真的为了一个虾饺真的将自己置于死地。 多半还是因为那一瞬间的眼神,让她想起了前世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一路疾驰,额间系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坐下才发现,于是摸了摸身上的帕子。 那条帕子是她重生后绣的,两句诗更多的像是道出了她对前世的离恨以及不甘心,而此刻她摸遍身上竟也找不到。 廉雪看她神色不对,便又侧过身子关心道:“姐姐在找什么?可是丢了东西了?” 沈月柔脑子乱成一片,她从没这么害怕过,一把抓过廉雪的手指,喃喃道:“雪儿,我还活着对吗?” 廉雪没听清,小心翼翼的问道:“姐姐说什么?” 她凑近了,几乎将耳贴在沈月柔面前,感觉她呼了口气,缓了很久后轻叹一声:“我想活着。” ———— 沈月柔已经很久没做过噩梦了。 但今夜她几乎是被噩梦缠身,直到尖叫着醒过来仍觉得不真实,她从没这么害怕过,仿佛一睁眼自己会回到黄泉路上…… 翠果值夜,她在外间听到沈月柔的呼喊,赶忙披了袄过来看,当她蹑着脚走过来时却看到沈月柔瞪着一双眼睛在那里发怔。 “小主怎么了?又梦魇了?” 沈月柔知道自己做的不是梦,是前世的记忆,闭上眼又回到那个被人紧勒住脖颈的时候,她的痛苦她的无助她的恨一点一滴的渗进心里,心像是被人扎进一把刀,痛得她无法呼吸。 “翠果,我好怕!” 沈月柔闭上眸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滑进脖颈里鬓发里,湿腻了一片。 翠果将半个身子搂上去,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轻柔的哄着:“小姐不怕,翠果在呢,翠果一直在。” 进宫两个月,她始终克制着不让自己说错嘴,在她心里沈月柔就是她的小姐,唯一的小姐,是她生命里那束光,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很清楚她只想自己的小姐过得好。 为了她的好,她愿意拿命去换。 看着沈月柔这种半梦半醒的可怜模样,翠果顾不得得体不得体,脱了鞋抬腿钻进沈月柔的被子里,紧紧搂着她的脑袋靠在自己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慢慢抚摸着她。 沈月柔三岁时,生母离世,她整夜整夜的啼哭,翠果便是那时候到的沈府,她只比小姐大两岁,每天夜里都是这般搂着她摩挲着她的后背,她才肯安静,肯入睡。 翠果红了眼眶,别人不知,她却看得清楚。相府上下虽然都奉她一声大小姐,但没一个是真心对她,就连老爷也在有了二小姐后渐渐淡忘了这个倔强的女儿。 大小姐永远学不会退让,学不会乖巧,她不合群没有朋友,她不爱说话总是自己窝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可是啊,她却是翠果见过最最善良的人。 看到灶房里的游鱼,会偷偷抱到池塘里放生;二小姐养腻的宠物,她都会悄悄捡回来养在自己的院落里…… 幸好,大小姐现在完全变了。 她学会了人前忍让,学会了不争不抢,学会了妥协和退让,学会了乖巧,学会了交朋友…… 翠果一夜未睡,就这么一直抱着沈月柔,直到窗隙里渗进灿灿的暖光。 沈月柔后半夜睡得很安稳,还做了一个甜甜的梦。 梦里有个人拉着她的手去看了海边日落,当橙黄色落日终于挂在海岸线上时,那人垂着眸子温温的对她说: “不要怕,我护你。” 他揽着她的肩去草原上策马飞驰,当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时,那人贴着她的耳畔轻语: “刀山火海,我陪着你。” 他牵着她去雪山前虔诚的拜祭,当心灵被自然洗涤时,那人双手合十对着雪山流云发誓: “我会护着沈月柔一生一世。” 她是挂着笑醒来的。 醒来时便看到翠果一脸倦色抱着自己,她眨了眨朦胧的美目道:“我做噩梦了?” 翠果点点头,赶紧将她的头放正,然后骨碌下去,蹲在床榻前托着腮盯着沈月柔。 “干嘛这样盯着我看?” “小姐,你变了。” 翠果乌黑的眼珠转了转,笑着对她说。 “那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变得对自己更好了。” 沈月柔翻过身,锦被松松垮垮的挂在胸前,露出淡蓝色的抹胸一角,若隐若现间带着几分旖旎。 “翠果,我做了个好美好美的梦,梦里有个人他说他会护我一生一世。” “那他长得什么样子?俊不俊?后来呢?” “然后……我就被你的鼾声吵醒了。” 沈月柔嫣然一笑,仿佛这世间一切都失了颜色。 “小姐竟瞎说,我都没合眼,怎么会有鼾声?!”翠果咬了咬唇,眉间透出一丝伤感:“小主已经是天家的人了。” 是了,她已经是天家的人了。 眼见着沈月柔眼底的那光亮渐渐黯淡下去,翠果心疼的安慰道:“说不定梦里那人就是皇上呢!” 沈月柔勾着唇角笑了笑,这世间最最无情之人会护着她吗?那么多女人都睡不过来的皇上,又怎会专情于她? 不过是梦一场罢了。 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忽然眉梢微微颤了颤,昨日跳窗时膝盖着地,回来后也没注意清理伤口,此时腿稍稍挪动,便觉得有些刺痛了。她自己弯起腰慢慢将裤腿卷起。 能看到的只有擦伤,但是却肿得很高,淤青了一片。 翠果去外间拿湿帕准备给沈月柔梳洗,刚一进来便看到那伤口,赶紧附上去仔细查看,心疼的问道:“小主怎么把自己磕成这样了?” “不疼了,昨日跳舞不小心磕到的。” 翠果昨日留在珑月阁洒扫,没去参加寄游节宴会,但早就听到重樱叽叽喳喳把那一支《兰陵赋》讲的天花乱坠,说小主跳的有多优美精彩,说满堂喝彩…… 可……明明小主就根本不会跳舞啊! 沈月柔知道翠果想问什么,但她不想再提,便赶紧转移话题道:“有没有看到我的那个帕子?就是绣了两行小字的那条。” 翠果敲敲自己脑袋,又把手里的是帕子紧了紧,放在沈月柔的腿上轻轻擦拭淤血,想了想说道:“未曾见过。” “嘶,我记得是戴在身上的呢,怎么哪里都找不到了?” 翠果不以为然,她觉得主子腿上这几处破皮比那个手帕重要多了,于是漫不经心的答道:“丢了就再换一条吧,又没有绣花,样子也不好看,丢就丢了吧。” 沈月柔忍着想揍她一顿的冲动,拍了拍她的头顶,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又明白: “你去给我绣一条一模一样的来,今日就要!” 第17章 第十七个红包 后宫女子无宠便是福~…… 翠果噘着嘴真真是花了一整日的时间才绣好这方帕子,她还颇为得意的在帕子另一角绣了棵翠竹。 别的姑娘都喜欢花,她家主子偏偏喜欢竹。 小时候还总是说竹叶是香的,十分好闻,吵着要她折一些插进寝室的净瓶里养起来。 二小姐那时候总爱笑话她,说她不像个姑娘,不懂欣赏花朵的美丽。 沈月柔靠在窗边的藤椅里,歪斜着打量庭院里的萧萧落叶,忽而重樱莽莽撞撞的冲了进来,捂着胸前大口大口的喘气,愣是缓了一会才说道:“小主……内务府的黄侍郎来了。” 沈月柔当是什么打紧的事,心想着平日里重樱更是稳重些,怎的今日也这般毛躁起来,许是被自己惯得,没了章法。 她缓缓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皱了皱烟眉道:“来便来了,怎的这么慌张,哪里像时宰相府出来的?” “跟他一起来的,还……还有相思姑姑。” 沈月柔眉梢微扬,原来是她也来了,可……她怎么白天来了呢?上次是送梅钗,这次会送什么呢?总不能送棵梅树来吧…… 她自己打趣着,脚下步子倒是走的轻快,对于相思她说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因为也实在是没有必要。不过总觉得她眉眼有些熟悉,又不曾想过是在哪里见到。 当然,人家是贵妃身前的人,也轮不到自己喜欢。 沈月柔走出殿门,正巧着黄侍郎带了几个内侍和宫婢走了进来,还未走近便听到他尖着嗓子的声音: “沈才人,奴给您送人来了!” 黄侍郎几步便走上前,恭敬的施了个礼:“沈才人,按照规制您这宫殿里应该配两名内侍,两个宫婢,您自己带的丫鬟是不算进来的。” 说完他努努嘴,示意身后的几人赶紧跟上来。 “见过沈才人,沈才人万福。” “起身吧。”沈月柔望了望,没看到相思的身影,便问道:“黄公公可是跟着相思姑姑一起来的?” 黄侍郎愣了愣,眉角挑了挑,扬声道:“奴没看到相思姑姑啊,沈才人莫不是看错了?” 重樱嘴快,刚想张嘴,却收到沈月柔一记刀子眼神,恹恹的退到后面。 “那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了,天凉了,这点碎银子给公公添些茶。” 沈月柔示意重樱过去摸出袖带里的碎银子放到黄侍郎手中,又迎着把人送出了珑月阁,才转过脸问重樱道:“你今日是三魂丢了两个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要我教你?” 重樱小声鼓囊:“可我确实看到了,不信你问她们。” 沈月柔表示,我现在怀疑你没吃药就出门了!她无奈的点点头,让她领着新送来的几个人到下面熟悉熟悉,分配一下活计。 翌日,又是一个晴天。 沈月柔卯时便起身梳妆,今日要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廉雪一早便托身边宫婢来送信,说她身子不舒服,不能一起去慈安宫了,沈月柔略觉无趣,只能晃了晃自己前往。 到慈安宫时,门前庭阶上已经围了许多宫妃,毕竟只有每月的初一、十五才有机会在太后面前露个脸,而且她们这么积极还有其他原因。 皇上也会在每月的初一、十五清晨来慈宁宫请安,若是运气好,总是能看见的。 于是这些宫妃一个个起的比麻雀还要早,打扮的花枝招展生怕错过了皇上能一眼看到她们的机会。 当然,大多数情况是会叫人失望的。 这是一场漫长而无止境的折磨。 沈月柔她生来性子有些清冷,最不喜欢凑热闹,便寻了处人少的角落立着。 偏殿前的院子里,有两棵枯树横在地上,旁边几个宫人将绳索捆在枯树树干上,合力向殿外运送,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里便只留下两个水桶粗的土坑。 看样子太后要栽种梅树,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沈月柔正在发呆,忽然有人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阵阵清香袭来,浓淡相宜,沁人心脾。 沈月柔缓过神来,慌张向一旁跳开,抬起双眸,发现竟然是那个好看的小太监。 小太监嘴角上扬,他睫毛好长啊!肌肤也好白,白的好似羊脂玉,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沈月柔手指颤了颤,指尖抬起来又像触电般放了下去。 “好看吗?” 沈月柔狠狠点点头,脱口而出,“好看。” 这个小太监自然就是苏衍,他昨还想着怎么姑娘看到他就吓得钻窗逃走了,今儿却在太后这里遇到了。 苏衍直直的盯着她,语气冷了下来:“昨日为何逃走?” 沈月柔愣了愣不好将实情说出,眨了眨眼睛道:“昨日我听到有脚步声,想着我们孤男寡女的在一个屋子里,怕惹来非议,就……” 还真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啊!苏衍可没看到什么人靠近,也没听到什么脚步声。 嗐,什么时候和小太监共处一室也会被非议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失态了,只好补上一句,“我好想把你要到我的宫里啊!” 嗐,好像更失态了! 小太监嘴角勾勾,笑的灿烂,眼里终于铺上暖意:“朕……真真万分荣幸!” “真的吗?可以吗?或许我可以去内务府试试?” 沈月柔猛地抬起头,眼里泛出亮光,也许……要个小太监来也不会太难吧?!像是又想到什么,她赶紧问:“你在哪个宫里做事?告诉我,大不了,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小太监眨着狡黠的眸子,盯着她问。 大不了她去求庄贵妃,大不了她去求群里的姐妹……可这该怎么说出口? 苏衍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眉梢上扬,眼角都带了几分笑意。 都说乱花渐欲迷人眼,在这宫里没人看得多了,苏衍对那些动辄娇滴滴,或者一见面就像无骨般攀附上来的女人没有一点兴趣,曾几何时,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不喜欢女人。 直到那夜在星墨宫遇到这个女人,纯真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干净和清透,不染尘埃的好似云海深处的雪山。 “我在曦月殿,不如你便把我要了去吧!” 苏衍日常来给母后请安,也听说今日将会有新晋位份的选侍来参拜太后,他有心躲开,所以悄悄走偏殿离开,却不想远远便望见了这双如水雾的眸子。 魂牵梦绕的眸子。 她还把自己当成了小太监,真是胆大! 苏衍勾唇一抹笑,有趣,当真是太有趣了。他开始期待她真的会去内务府要人,要不要让人打个招呼…… 四目相对,沈月柔有些不好意思,就算对方是太监,但也是个“雄性”,少了宝贝的男人。 就在此时,慈安宫正殿里传来一阵女音,“请诸位小主进殿请安。” 沈月柔迟疑了一下,恋恋不舍的看了他一眼:“你等我啊!” 就在转身离去的一霎,苏衍噗嗤笑出了声音,又怕被沈月柔听到,赶紧转过身子捂住嘴唇。 田温从殿内寻来皇帝的大氅,刚好看到这一幕,他怀疑的揉揉眼睛。 没错啊,是皇帝啊! 他在笑吗?还是偷偷的在笑?田温觉得自己大概活见鬼了。 他顿了一会,认为此刻自己还是不要冒失过去的好,思量一下,便装作手中大氅没拿稳,踉跄着晃了两下。不大不小的声音引来苏衍的注意,他瞬间换了神色,冷冷负手立在那里,等人过去给他穿好衣服。 苏衍懒懒的抬起眼皮,回头望望那些排队进殿请安的人,眸子里最后一丝不舍也褪了,不带任何感情的问道:“内务府管事是谁?” 田温赶紧上前答道:“黄霖,黄侍郎。” 苏衍眸子微沉,分辨不出喜怒:“带他来见朕。” 田温应了一声,下一瞬便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然而与此同时,沈月柔却在慈安宫的正殿内心思难安,像个没得感情的机器人做着繁复的礼数。 她深吸一口气,那股淡淡的清香仿佛还在鼻息里,想起他对自己轻吹的那口气,小耳朵立刻又红又燥。 似乎有千缕的竹叶清香拂过脸颊,沾染了一丝淡雅醇厚的檀香气息,就像那遥不可及的云海。 她被一个小太监撩了。 幸而这次她不在“C”位之上,藏在十几个人里也不起眼,垂着的脸颊上是明媚笑容。 武则天:“小月柔你怎么了?” 沈月柔:“我没事啊。” 卫子夫:“不对!当年我与彻彻相遇时,我也是你这幅样子。你骗不了我们。” 刘娥:“不可!妃子与太监……大大的不妥!” 万贞儿:“何止不妥,这是送命题!” 叶赫那拉氏:“沈月柔,我们是来助你当皇后的,不是帮你跟小太监眉来眼去!” 武则天:“这可能是某四字妹妹带得好头!” 叶赫那拉氏:“……哀家是太后,她是个选侍。” 沈月柔:“已经是才人了。” 叶赫那拉氏:“不管是什么,你先要是个皇后!” 沈月柔退出群聊,敛了笑容。 她们说的有一点很对,这是个送命题,若真的将这个小太监弄到自己身边,未来会发生什么,她不敢想。 沈月柔蹙着烟眉,坐在紫檀雕花椅子上,心中感到一阵烦躁,太阳穴刺痛的难受,喉间干涸肿胀,望见左手矮几上摆放着一盏绿茶。 她捧起那茶杯,嗅了嗅,上好的明前雨尖,便想也没想的放在唇上,一口饮了干净。 舒服了一些。 但是,哪里似乎有些不对。 “妹妹,你喝了我的茶。” 沈月柔一口茶哽在喉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纤长的手指托着茶杯,双眸从茶杯上方不好意思的看着说话那人。 这是个她从未见过的宫嫔,鹅蛋脸柳叶眉,看着倒是乖巧长相,容貌放在一众美人里只能算普通,可胜在她身上透出的娴静气质。 沈月柔这会脑子像是被浆糊粘住了,不太灵光,愣了半天也没出声,倒是那个宫嫔莞尔一笑,“妹妹不认识我,我却认得妹妹。” 更蒙了。 她看了一眼正中央的太后,见她老人家正拉着静妃说话,便转过头小声说:“我是云梧宫的凌贵人。” 这也不怪沈月柔不认识她,一来月柔刚入宫整日里都是在珑月阁学规矩,极少踏出自己的寝殿,二来这皇宫受宠的不受宠的妃嫔算下来,也有几十人,怎能都认全? 沈月柔乖乖的点点头,赔礼道:“凌贵人勿怪,妹妹实在是口渴的厉害,拿错了茶杯。” 凌贵人笑着摇摇头,发髻上的步摇铃铃作响,声音不大但格外清脆,沈月柔忍不住抬头打量。只见那步摇是银质的,雕成玉兰花模样,镶了白玉在花瓣处,长穗从花蕊处垂下,仔细看那些垂穗,每一个都是空心圆柱形,类似上个世纪一种流行的风铃。 也正因那些空心的设计,步摇在晃动时发出一种空灵的声音。 “凌贵人的步摇好精巧。” 这东西妙在一个巧字上,匠心独具。 凌贵人回给她个淡淡的笑容,本来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尊位上那个沉厚而少许沧桑的声音所打断。 “是谁带了铃铛刚才发出声响?” 太后毫无表情,手掌拍了拍紫檀雕凤椅的把手,“啪”的闷响一声。 一时间众人皆是微微怔住,气氛变得有些严肃,凌贵人赶紧离开座位,跪在地上,恭敬的施礼,“回太后,声音是妾身发出的,却不是铃铛,而是妾身的步摇。” 说完,便从鬓间将步摇摘下来,双手奉在身前。 太后命人将步摇带上来,拿起后细细看了,沈月柔本以为她会赞赏一番,就像自己刚才见到那步摇的精巧设计。 然太后的表情却是越来越严肃,最后皱着眉厉声说:“胡闹!” 凌贵人被这一声吓得身子颤了颤,赶紧俯下头,不敢说话。 这是她身旁的静妃开口道:“太后,是静云未曾看好殿内妃嫔,做了不得体的事情,回去后我定会惩罚她。” 说完,她转头瞪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凌贵人,“还不下去?” 凌贵人捡起地上那只被扔到脚下的步摇,起身行礼退到门外,端的依旧是不卑不亢,神色自如。 沈月柔倒是对这人添了几分好感,那份心性沉稳还真是仪态大方。 有一种母仪天下的风度。 沈月柔扫视一圈,心下惊奇,今日慈安宫给太后请安,说来也算是重要的事情,却没看到后宫为尊的庄贵妃。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想着得空便去湘瑾宮瞧瞧。 心中有事,便开始坐立难安起来,加之这些妃嫔开始围着太后嘘寒问暖,争奇斗艳,一会送上名贵药材,一会又是亲手缝制的衣裳,反正只有太后想不到,没有大家送不到的礼。 刘娥:“哀家倒有几分怀念自己当太后的日子。” 叶赫那拉氏:“我当太后那些年。” 卫子夫:“……四字老佛爷改写话本了?” 叶赫那拉氏:“或可一试?!” 万贞儿:“没当过皇后的不想再说话了,小月柔我走了……” 沈月柔再看时发现群里只剩了五个人,不是吧,万贞儿真的退出了群聊吗? 不过五秒,群聊又变成六人。 万贞儿:“算了,我又回来了。” 叶赫那拉氏:“有本事你走了就别回来。” 卫子夫:“好了好了,妹妹回来就好,别忘了我们的任务。” 沈月柔回神发现大家都开始行礼,退出正殿,尊位上也空空如也,她也赶紧随着大家向殿外走。 她刚要迈过门槛,便看到还在外殿廊下跪着的凌贵人。 她也看到沈月柔,送上一波微笑。 沈月柔微微怔住,向内殿望望,又左右环顾,发现四下无人,大家也都走远出了慈安宫的宫门,便凑到凌贵人的身前,关切的问道:“凌贵人,太后也没说罚跪,这天寒再把身子冻坏了。” 说完便要伸手去搀扶,哪知凌贵人向旁边闪躲一下,依旧笑着说:“劳烦妹妹挂心,我犯了错,定是要罚的,太后不说是她老人家仁慈,我哪能不懂规矩,不知轻重。” 沈月柔见她不愿起身,心里又犯一起阵阵怜惜,“贵人您的侍女呢?怎么也不在身边伺候着?” “既然是受罚,哪还好叫人伺候,那还算什么受罚?” 她语气淡淡的,毫无表情。 沈月柔只好将自己身上的斗篷摘下来系到凌贵人身上,又将自己的手炉递到她的手中,“姐姐拿着吧,身体是自己的,你若不珍惜,又有谁会替你珍惜?” 说完看也不看径直离开了慈安宫。 武则天:“看不出你有几分圣母本质。” 沈月柔:“都是可怜人,何苦为难?” 卫子夫:“我看你啊,自带慈爱光环,果然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刘娥:“话说凌贵人倒是气质不俗,哀家看她家世教养应该不错。” 但很快,刘娥便被打脸了。 红包群递来凌贵人的资料,她家世普通,祖上有些荫德,曾救过大燕国的开国皇帝一命,便封了个定安侯享五代俸禄,到了凌贵人父亲时,刚好第六代不再袭爵,家道渐渐没落,只有这个女儿还算貌美,便花了些银子送进宫里,盼望着能荣华富贵。 凌贵人在宫外算是美人,可放在宫里,却淹没了,再加上进宫后分在静妃的云梧宫里,更是压得她低不起头。 好在她人淡薄,整日里只是养养花,做做女红,日子虽清苦,却也惬意。 与世无争也是这宫里妃嫔的一种生活状态吧。 第18章 第十八个红包 小绿茶终于露出尾巴了~…… 冬至将近,天阴了几日终于在深夜下起了团团簇簇的雪花。 大雪越下越大,从洋洋洒洒的细雪到鹅毛般厚重的团雪,没日没夜的下了个不停。 曦月殿,华灯初上。 大太监刘冉捧着一盏琉璃碗碎步走进来,看看还在挑灯批改奏章的苏衍,顿了顿道:“皇上,琵琶冰丝玉露您趁热喝了吧,润润喉休息片刻,这国事总是处理不完的。” 苏衍抬抬眼,狭长的眸子里透出冷漠,他眉头紧皱,思绪良多。 京城的这雪是刚下,可离京城仅有五百里的临川大雪整整下了七日,厚重的积雪压垮民房无数,数万人在严寒中面临流离失所。 苏衍刚看了折子,户部紧急筹措五千棉衣运往灾区,昨日刚出了京城。 他揉揉眉间,半阖双眸,缓缓道:“朕记得户部尚书之女进了宫?” 刘冉看皇上十分疲惫,便将琉璃盏端到他身前桌案上放下,站在他的身后帮他轻揉太阳穴,“回皇上的话,尚书千金您儿前几日见过。” 苏衍眸子一缩,“那个抚琴的?” 刘冉道:“是,就是那个小主。” 苏衍冷哼一声,抿抿嘴唇,抬手将桌上琉璃盏端起,尝了两口,感觉喉间滋润清甜,眉头才渐渐舒缓。 “静妃的手艺?” 刘冉手指肚从太阳穴轻揉到两眉之间,再绕着眉骨缓缓推开,他应道:“是呢,云梧宫绿芽送来的,奴怕凉了便在炉上烫了烫。” 苏衍缓了缓,觉得轻松不少,便起身道:“走吧,去云梧宫看看。” —— 沈月柔托着腮坐在窗前,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块牛乳糕,廉雪又匆匆撩了珠帘,端着杯洛神花茶蹑着碎步走进来。 “姐姐,快喝口热茶,天儿这么冷你怎么还往我这来了?” 沈月柔咬了一小口牛乳糕,香味四溢甜在心里,满满都是幸福:“这几日我宫里饭菜寡淡的很,就想起妹妹这里的点心了。” 廉雪面上涌起一抹潮红,说道:“姐姐喜欢便天天来吃,我给姐姐天天换不同的样式,雪花酥、玫瑰乳酪、葡萄奶酥……” 沈月柔咯咯的笑起来:“那我每日吃这么多甜食,还不变成个大胖子?” 最近或许是天冷了,宫里的人都猫在自己的寝殿里,就连庄贵妃那里的每日请早安,也被通知无限期取消。 皇上忙于前朝政事,也鲜少来后宫留宿。 “姐姐可曾听说,惠妃病了派人去曦月殿请皇上,结果去的婢子被殿前的刘公公好一顿训斥呢。” 沈月柔嘴里塞了松软牛乳糕,又送了口洛神茶顺下去,才开口问道:“好好的训斥人家宫婢做什么?” 刘冉她是有印象的,逢人便笑看不出竟是个厉害的样子,或许是笑里绵刀吧。 “那宫婢跪在曦月殿前又哭又叫的,非要见皇上,说她家娘娘高烧说了胡话,再见不到皇上可能就不行了,皇上哪吃她这套啊,被她哭的烦了,推门便踹了那婢子一脚,听御前的小太监说,那婢子嘴角都磕破了,可怜的很。” “你倒是有心情同情别人,自己可见过皇上了?”沈月柔瞥了她一眼,想不到廉雪还有几分八卦的潜质。 “姐姐打趣我了,别说我没见过皇上,这后宫皇上至少两个月都没来过了,哪个不是翘首以盼的?姐姐不想见皇上吗?” 沈月柔吃饱喝足了,才起身要回去,二人又约了明日一起去御花园看雪景。 廉雪站在廊檐下望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洋洋洒洒的细雪里。 翠果提着宫灯紧紧的跟在沈月柔身后,忽的她一惊道:“小主,那边有人摔倒了!” 沈月柔这才抬眼去看,宫墙的拐角处有个纤细的身影跪在地上。 她快走了几步,离近一看原来是凌贵人。 “贵人这是……”她伸手去搀扶,淡红色的斗篷上覆了一层密密的雪晶。 “走得急,没看着脚下,滑了一跤。”凌贵人咧咧嘴角,借着沈月柔的身子爬了起来。 “怎么也没个侍候的婢女?” 沈月柔搀着凌贵人回到寝殿里,这是她第一次来云梧宫,左右看看竟觉得比自己的珑月阁还要寒酸几分。 “贵人这屋子怎么这么冷?”沈月柔提了提披风上的骆毛领。 凌贵人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淡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平日里我倒是嫌那些炭火烧的太燥,就宁愿这么冻着,也更舒坦些。” 凌贵人的寝殿在云梧宫西北角,只有晌午过后才能透进一个时辰的阳光,尤其是在冬天,光线拉的更短,整个屋子里阴冷潮湿,十分难受。 沈月柔不好再问,她看着这屋内陈设样式简单,一眼都能看个清楚,心下泛起一阵凄凉,怎的也是宫里的娘娘,竟连个值钱的物件都没有。 这皇宫里惯会踩低捧高。 “贵人,您的婢女呢?” 沈月柔蹙着眉,垂下眸子,盯着榻上的八角案桌,桌角涂漆掉了露出里面的原木色,桌上摆着一把色泽发乌的紫砂壶,围着两个茶盏,仔细看其中一个杯口还破了个小口子。 “春杏、春桃!”凌贵人撑在坐在榻上,她发现沈月柔在看那个破口的茶盏,脸上一红伸手去挡。 “翠果,去唤人。”沈月柔收了目光,也坐在榻的另一边。 她抿抿嘴,似是想起什么似的,嘴角扬起一抹甜美的弯度:“凌贵人腿还疼吗?” 凌贵人弯弯唇角道:“不疼了,我皮糙肉厚的这点算什么事?还让妹妹送回来,心里着实过不去。” 沈月柔点点头,一手拉住她的衣袖,轻轻摇摇,柔媚的眨眨眼,“姐姐,我有个想法,不如你陪我去好不好?” 凌贵人怔了怔,笑着回道:“好好,你想做甚?” 沈月柔跳下来,拉住凌贵人的衣袖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走嘛,走嘛,去了就知道!” 原来刚才她们从云梧宫的侧门入宫,沈月柔发现这里的青石路上积雪还未被清理,厚厚的堆在那里,忽然起了童心,想堆个雪人。 她眨着乌黑的眼睛,狡黠的笑着,修长的手指触到雪时,指尖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她咬咬牙,无骨小手猛地捧起一簇雪团,使劲揉成个冰晶的球儿,她侧头看凌贵人立在那里,不肯上手,便顽皮的将手中雪球冲着她的肩头仍过去。 不偏不倚砸中凌贵人的左肩。 凌贵人无奈的摇摇头,笑着迎上去,弯着身子也揉了个雪球回敬过去。 两个人就在碎雪里打闹了一阵,终于脖颈里、披风上都印着雪迹,鼻尖冻得红彤彤,反而更显的肌肤白净。 闹累了,沈月柔终于停下来仔细的堆起雪人来。 “姐姐在那边堆一个,我在这边堆一个,手拉手肩挨肩。”沈月柔随手捡起一段枯枝,在厚雪上两个圆圈,两人便开始蹲下身子,伸着红透的手指捧起团团雪。 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翠果才捧着两个暖好的手炉过来,递给她们一人一个。 看着凌贵人的脸上透出几分倦意,想来这一天她确实辛苦,便交代随后走来的春杏好好照顾她家主子,走了两步不放心,又回头说定要泡个热水脚,把寒气逼一逼。 凌贵人温柔的笑着送走她,转身一只脚跨进门栏里,余光扫到那两个拉着手的雪人,烟波流转之际,吩咐春杏取个宫灯挂在雪人上方,等春杏进去,她自己从怀里摸出一支步摇,簪进其中一个雪人的头顶。 她满意的笑了笑,望了望远处依稀可见的人影,走进侧门里。 苏衍今日是坐着皇辇来的云梧宫,他既然是来“宠幸”嫔妃的,当然是要大张旗鼓,定是要内务府记录在册的。 轿辇行至云梧宫宫墙西侧的小径时,苏衍从帘子里看到不远处有两个靠在一起的小影子,起了兴趣叫太监停下,他撩起轿帘下轿走过去一看究竟。 竟是两个精巧可爱的小雪人,一阵寒风吹过,雪人上那支步摇铃铃的响起来,空灵悦耳。 苏衍饶有兴趣的盯着这两个手拉手的雪人,唇角勾了勾,手指一曲将步摇摘下来,握在手心里细细看了看。 他转头看到侧门漏了一条缝隙,有个窈窕身影在光影里一晃而过,他向前走上庭阶,吱呀一声推开那扇脱了漆的旧门。 “这里面是?” 苏衍负手立在那里,身姿挺拔仿若山涧一棵雪松,淡云流水间透着疏离的清冷。 “皇上,是凌贵人。” 他“哦”了一声,忽而转身对后面跟着的小太监说,“朕去凌贵人那里喝一壶暖酒,你们去曦月殿把松青醉拿来。” 说完面无表情的走进凌贵人那间显得寒酸的寝殿里。 沈月柔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今天在慈安宫里那个好看的小太监说的那句话。 我在曦月殿,不如你把我要了去吧。 她心里乱了几分,脚下突然滑了下,幸而被翠果搀着才没摔倒。 “小主小心些,天黑路滑。” 沈月柔望望远处,有些犹豫的问:“内务府……在何处?” 一盏茶后,她矗立在内务府的门外,盯着那扇半开的木门,徘徊踌躇。沈月柔神色略显慌张,本来来要个小太监也是正常之事,可是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悸动,让她开始害怕去开口,她既怕内务府想也不想拒绝她,又怕他们爽快的答应她。 人怎么会如此矛盾? 直到那扇门被人从里面拉开,脚踩着地上薄冰发出嘶嘶冰面碎裂的响声,才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那人眼前一亮,看见庭外之人赶紧躬身请安,“奴给沈才人请安。” 沈月柔淡淡笑笑,回了句,“起身吧。” 那人抬起头,沈月柔才看清那张俊美的脸是谁,“原来是连枝公公,这么晚了怎么会在这里?” 连枝不答反问道:“沈才人这么晚了又为何在这里?” 沈月柔微怔,转瞬间莞尔挂上最擅长的乖巧,“想看看雪景,不想走了许久才发现雪都被扫干净,正想着是不是要回去还是在寻寻,徘徊之际便看见了连枝公公。” 连枝见沈月柔如此真诚,眼眸里又是清明透彻,也不好不回答,“奴来内务府料理一些私事。” 两人说话际有人从甬道里走来,尖着嗓子喊了一声,“连公公留步,留步!” 走来的正是内务府侍郎,黄士。 他眉眼挂笑的小跑过来,看到沈月柔时愣了愣,弯着身子请安,脸上有些歉意道:“这位小主黄某眼拙,从未见过,见谅见谅。” 沈月柔微笑着摇摇头,她的手掌在披风里握成拳头,指甲嵌进嫩肉里,她鼓了自己最大的勇气,一字一句认真的问道:“黄侍郎,我宫里冷清都是女子,珑月阁又偏远,能否拨两个太监过来?” “原来是沈才人,见谅见谅!” 黄士偷偷打量这个女子,难怪庄贵妃将她放在这么僻远的珑月阁,这姿色容貌可真是极好的,可惜了…… 一来就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惨! 沈月柔乃是宰相之女,相府这两年虽被皇上分了很多权,但仍是朝中重臣之首,也确实该结交,想到这里黄士觉得终于想清了这后宫女人之间的弯弯绕。 嗐,结果就是物质上该好还是要好,黄士默默在心里小本本上记了一笔,以后有好东西得有珑月阁这沈才人一份。 但……她刚才说什么?拨两个小太监过去?太简单了啊! 黄士笑了笑,赶紧应道:“明日我就给您送两个机灵又能干的小东西过去,以后有这事,您让您身边这个美女姐姐来知会一声就行,奴肯定给您办的妥妥的。” “曦月殿有个叫真真的……太监,能派来珑月阁吗?” 第19章 第十九个红包 朕让你脱! 黄侍郎听闻此话,双眸腾的亮起。 他刚从曦月殿回来,皇上交代两件事,第一件是将本月他的起居录誊抄一份送给太后,这本就是内务府分内的差事,他自然不敢怠慢。 第二件则有些让他摸不着头绪。 若是有人来内务府寻一个供职于曦月殿叫“真真”的太监,不管何时都要即刻来通知他。 嗐,前一刻还不知何意,下一刻就有人来投网,皇上还真是料事如神。黄侍郎赶紧将人请进内务府,又差了个小太监快脚去云梧宫通知皇上。 “侍郎大人,皇上在静妃屋里,奴怎好打扰?我这脑袋会不会搬家?” 小太监一听这事,颤颤巍巍的捏紧手指,心里暗道,怎么这么个倒霉事让我赶上?你急你怎么不自己去? 其实这事也不怪小太监害怕,天子在跟宠妃在寝殿里,他要去找皇上说这么个不痛不痒的事儿,这不是上杆子找死嘛? 黄侍郎一刻也等不及,踹了那小太监大腿一脚,厉声道:“蠢蛋!你不会去通知马冉吗?话儿你带到了,马冉他通不通报就是他的事了,甩出去都不会吗?” 小太监这才哦了声,一溜烟小跑出了内务府的大门。 黄侍郎暗骂一声,转个脸又挂上笑,先是将沈月柔迎进了正殿,煮了热茶,拿了些小茶点,才赶紧回到殿门口,和连枝说了一阵,最后连枝从腰间摸出个鼓鼓囊囊的东西塞进他手里,“黄侍郎,此事拜托了!” 黄侍郎看着手中的东西,赶紧收进怀里,一抬头嘴角裂到耳根,拍拍连枝的肩头,“放心!我肯定办的妥妥的。” 连枝满意的笑笑,拂着衣襟眼角扫了殿内端坐的沈月柔,嘴唇张了张想问什么,但一刻还是没问出口,对着黄侍郎露出一个倾倒众生的笑容,轻飘飘的消失在甬道昏暗的灯光里。 静妃手中执着柄黄铜长匙,慢条斯理的挖起一块茶饼,放在炉火上腾了腾,淡淡的茶香缓缓溢出,她余光扫到宫女躬身走入,手中一顿问道:“皇上到哪了?” 一边说还一边提起身旁的铜壶,刚煮开的热水冒着白雾,将她的脸笼罩其中,让人看不清神情。 宫女迟疑了一下,凑上前去,伸手把紫砂壶拿到她身前,慢慢的说道:“皇上本来到了云梧宫旁,但却不知为何进了侧门凌贵人那里。” 话未说完,便听到“哗啦”一声,一杯滚烫的水浇到她手背上,疼的她差点喊出来,却最终含着泪忍着没发出任何声响,只能小心翼翼的跪在静妃脚下。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那些低等的宫婢都羡慕她侍奉在静妃身侧,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赏赐从没断过,静妃在人前对她是极好的,十分友善,并常常对外人夸赞她贴心又细致。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私底下静妃是如何对待她的。 拿热水烫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更不要提那些动不动就会拧紫的淤痕。 但是主子打骂下人在宫里也不是秘密,更有甚者会去跪碎瓦片,抱着滚烫铜壶之类的。自古下人命如蝼蚁,还不是主人一句话就能想怎样就怎样吗? 静妃嘴唇抽动几下,她握紧手掌,指甲刺进手心里,“贱人!当初就不该留她在云梧宫!贱人!” 要不是看那个小蹄子乖巧老实并无争宠之心,脾气又好,任人拿捏也不吭一声,静妃是断不会留人在云梧宫里的。 整日里要防着那些狐媚子将皇上勾走,这还不够吗?还要留个祸害在自己宫里,是不是恶心一下? 静妃气的牙齿痒痒,平日里看那凌贵人连看都不看皇上,长得不算出众,还真是小看了她的本事!她腾的一下站起来,握着拳头就要冲出殿门。 谁知却被那宫女死死抱住脚腕,哀求道:“娘娘三思啊!凌贵人入宫三年,这是第一次被皇上宠幸,您此刻过去,不仅会落得个坏名声,还会成为满宫的笑柄啊!” 是了,刚才确实冲动了。 她长呼一口气,将心中郁结之气吐出,总算是畅快了一些,可那握紧的拳头始终没松开,她侧身望向那处,目光里透出的依旧是狠戾。 “谅那贱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且看看再说。” 说完便退回了茶案边,坐下来说:“青莲,你再去刘公公那里探探。” 那宫女听此言脸上颜色变得煞白,牙齿狠狠咬着下唇,终是轻轻吐出一个“是”。 刘冉喜爱她已经不是秘密了,明里暗里提过好多次,但她不愿。如果等不到被放出宫,她宁愿一生孤苦,也不愿与阉人有任何关系。 青莲眼角噙着泪转过身,退了出去。她知道静妃打的什么主意,刘冉是曦月殿的大太监,是皇上最信任的内监,若是成了他的人,以后皇上跟前自然好办事。 苏衍叫人取来曦月殿上好的松青醉,又吩咐田温从御膳房端了些小菜,于是安然坐在凌贵人这屋里,悠然的喝起了酒。 “朕从前来云梧宫,仿佛没见过你吧。”一杯酒下肚,苏衍骨节分明的手指捻着白瓷酒杯,眸子里透出几分冷淡。 凌贵人陪了一杯酒,脸上雪肌透着红,烛火下也比往日里动人了几分,她声音软绵,“臣妾貌不出众,皇上没注意过臣妾也正常。” “听你这话,倒是再怪朕了。”苏衍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直直的盯着她。 凌贵人顿了顿,吓出一身冷汗,酒意也退了些,“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只是觉得自己跟其他姐妹比容貌太普通了些。” “确实。”苏衍抿着唇又饮了一杯酒。 无趣。 本以为能堆出那样特别的雪人,这定是个与众不同的人,没想到竟无半点不同。可那两个雪人俏皮的样子确实吸引人,尤其是牵起的小手,仿佛在这冰天雪地间透出一丝暖暖的温情。他细细打量对面这女子,眉目温顺,说话的样子也小心翼翼,但苏衍还是想给那个雪人个机会。 他从怀里摸出那支步摇,放在桌上,“这是你的?” 凌贵人看到步摇的一瞬眼里终于有了亮光,轻轻点头道,“是臣妾的。” 苏衍回顾四周,掠过这屋中的装饰物件,淡淡的说:“为何插在雪人上?” 如此简陋的房间也真是刷新了苏衍的认知,他进来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个宫婢的房间?可马冉确定的眼神告诉他,没走错,这是个贵人的寝殿。 凌贵人迟疑了一下,刚想回答,却看到马冉急匆匆的走进来,伏在皇上耳边低语几句,皇上马上站了起来,那双清冷的眸子第一次有了笑意,他不经意的勾了唇角问道:“是她吗?” 刘冉点点头,“听人叙说那样貌,八成就是了。” 苏衍掩不住脸上的喜悦之色,抬腿就要离开,又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先前出门前,本就打算宿在云梧宫,穿的虽然是常服,但却是新做的红棕色短袄,还绣着龙纹,若是穿着这身衣服去见她,身份不就暴露了吗? 嗐,那就不好玩了嘛! 苏衍目光跨过马冉,落在田温身上,上下细细打量之后对他招招手,“把你外衣脱了。” 田温吓得冷汗连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匍匐身子把头磕的声响,“皇上赎罪,奴知错了,皇上饶命!”谁知苏衍衣袖一挥,蹲下身子问:“脱了衣服换给朕。” 这下不仅是田温,就连身边的刘冉也跪了下来,连忙磕头,“皇上使不得啊,我们这腌臜的东西怎能脏了您,万万使不得!” 苏衍原本的几分笑意突然消失,冷着一张脸道:“朕说的话你们听不懂吗?脱!” 田温吓得小腿直抖,只得垂着头缓缓将衣扣解开…… 第20章 第二十个红包 美人没抱到,还蹭了一嘴…… 沈月柔等的无聊,坐在椅子上开始玩手指,翠果立在木柱旁,一开始还饶有兴致的盯着沈月柔摆弄自己的手指,看着看着便上下眼皮打架,若不是殿外吹起的一阵寒风,她差点就磕到旁边的楠木屏风上了。 “小主,黄侍郎怎去了这么久?”她伸手打打哈欠,屋外冷月高悬,一汪银色从窗缝里透了进来,翠果向外探探头,庭院里柳枝上最后的叶片也打着旋的刮落下来,哗哗作响。 沈月柔没有回答,她在发呆。 不,是在他人看来,在发呆。实际上…… 沈月柔:“武姐姐,呼叫武姐姐!” 武则天:“来了,唤朕何事?” 沈月柔:“那个叫连枝的内侍官能不能查一查?” 武则天:“月柔,你不会又看上这个太监了吧?你可比朕当年厉害多了,朕虽也有几个面首宠宠,那也是登基之后,你现下只是才人,就惹来这么多桃花债,可当真是厉害啊!” 沈月柔:“……这是个误会!” 叶赫那拉氏:“哀家同意武皇之言,月柔虽你不喜爱皇帝,但这私藏男宠的罪,可承担不起啊!” 沈月柔:“是个误会!” 刘娥:“连枝那个內侍确实长得极美,哀家不免也多看了几眼,可月柔你要先掌握权力才能为所欲为啊!” 沈月柔:“那个……我只是觉得连枝每次见我的眼神,都有些怪,所以才让武姐姐去查一查的!” 武则天:“不慌……交给朕来办!” 殿外飞过一群寒鸦,扑棱着翅膀呱呱叫嚷,将沈月柔拉回现实,自从进宫一来还真是步步惊险,生怕自己会行差就错。 她忽然听到殿外的甬道上传来声音,便走了出去,四下张望,依稀看到是一行內侍跟着辆轿辇缓缓走来,她向外多探出几分,想看个仔细,却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肩膀。 沈月柔回眸看到一张淡雅如竹的脸,挂着一丝清笑,俯视着她,仿佛在欣赏一副有趣的画作。 “你果真来要我了?” 小太监眼中毫不掩饰的喜悦之情溢了出来,不自觉的向前进了一步。 沈月柔脸上一红,脚下步子显得慌乱,刚才还在廊下中央,此刻已退到了栏杆旁边,若他再向前,自己则退无可退了。 “我……来问问。” 也不知为何,每次看到这个小太监总会有种想亲近却又害怕亲近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是在玩火。 但火中炙栗香气四溢,橙黄诱人,她无法控制想伸手去抓的冲动。 “那何时去你宫里?” 小太监“真真”又逼前半步,那双如狼般渴望的眼睛紧紧盯着沈月柔。 沈月柔从未与男人如此亲近,她觉得脸上燥热难受,心里也上下起鼓,惴惴不安,仿佛是在做一件错事,但又不愿放开。 心里好像有两人在争吵,一面是端庄得体的古人沈月柔,严厉呵斥她在做着越矩的行为;另一面是现代人沈月柔,勾着手指拿鹅毛轻挠她的心窝,叫她听从心声。 “上面还没应允,我只是来问问。” 沈月柔别过脸去,死死盯着地上被月光拉长的身影,她手指捏住披风的一角,不停的搓捻。 “你想我去吗?” 这不是废话吗?不想我来干什么?她咬了咬下唇,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很低很低,被风吹散。 可,能说吗? 小太监步步紧逼,几乎要贴到她的身上了,局促不安的她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再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她略微犹豫了一下,纤细的手指在宽大的披风下刚要试探出来,就被一声惊呼吓了回去。 “小主!你怎么在这里?!奴婢一通好找,您快回去吧,橘儿出事了!” 沈月柔愣了愣,疑惑的看着从内务府外边跑边喊的重樱。 “橘……儿……” 她在心底把疑问压了下去,没问出口,但眼神却马上换上一副紧张的神色,瞪着眸子问道:“橘儿怎么了?” “奴婢收拾完屋子,刚想给橘儿喂些食物,但一回头……”重樱说话间已经来到她的身侧,噗通一下跪在脚下,匍匐着身子还带着哭腔。 “奴婢不敢说,小主还是回去看看吧!” 苏衍瞪着眼睛立在廊下,两只手还环在身前呈现出一种暧昧的姿态,可……他抱了个空气吗? 明明前一刻二人气氛旖旎,马上就要揽美人于怀中,甚至一亲芳泽也未尝不可,想想她那羞红的小脸,闪着星光的双眼,那满满都是对自己的喜爱啊! 可是突然冒出个什么“橘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怎么让那人说走就走,头都不回一下,嫣红色的披风就这样一跳一跳的消失在甬道里。 “黄士!” 苏衍申请一顿,他僵硬着身子,缓缓抬起脑袋面无表情的盯着一溜烟小跑过来的内务府总管太监。 黄侍郎看到皇上挑了挑眉,漆黑的夜晚衬着那双眼睛更加冷漠,暗觉不好,赶紧趴着跪在地上,莫不是沈才人并非皇上等候之人?要是自己弄了个乌龙可就完蛋了啊! 想着,他的身子抖了起来。 “橘儿是谁?” 黄士没听懂,愣了愣,忽然想起什么来,噢了一声回道:“是太后宫里的大橘猫!” 苏衍这才想了起来,太后的慈安宫里确实有一只肥猫,常常懒洋洋的趴在庭院里,每次看到他都会用一种漫不经心的眼神扫他一圈,再抬起自己高贵的脚掌轻轻离去。 这个沈才人,朕在她心里还不如一只猫? 他初遇沈月柔,只觉此人眼神干净,透着这宫里没有的清澈,当时她错将自己认作是内侍官,而苏衍也觉得这样十分有趣,便不愿解释,回过头想去寻时,人已经离开了星墨宫,后来他在雪中惊鸿一瞥,更是心中动了情,才叫田温去寻人,可是再一次无果而归。 那时他甚至冒出一个念头,拎出这后宫的每一个侍女、宫婢也要将此人找出来。 再遇时,他惊喜的发现,原来这人是刚进宫的才人,本就是属于他的女人,那一刻,他恨不得马上冲进内务府,挂上她的绿头牌。 可看着她那种想爱又不敢的小心翼翼时,苏衍又一次狗了。 他若是扮成小太监和她谈情说爱,岂不是更有趣!这才吩咐内务府,一旦有人来找个叫“真真”的小太监,便一定要通知自己。 却不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美人没抱到,还蹭了一嘴猫毛。 黄侍郎此刻微微抬头,看到皇上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心里直打鼓,跪在这里也不知该说什么,天寒地冻他刚在屋里脱了外衣,便听到皇上低吼叫自己的名字,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此刻他跪在地上的那脆弱的小膝盖冷的生疼,可皇上不动他哪里敢擅自起来啊! “内务府的人呢?都死绝了?” 苏衍眯着狭长的眸子,冷冷的喝道。 “奴,奴在呢。” 黄侍郎在宫中已有十五载,也是看着皇上长大、登基的老人,虽然他总是寒着一张脸,却也并非真的冷酷无情,狠绝酷厉,只是身在那个位置,不得不做出那个样子。 可是今日,黄侍郎是真的害怕了,趴在他脚下,便能看到他的裤腿是有些颤抖的,这沈才人真是好本事,能把皇上气成这番模样,也实属罕见。 “把最近新晋封的才人牌子,都给朕拿过来!” 黄侍小心的应着,撑起身子赶紧回了殿里,端来个红木绒绸的盘子,里面整齐的摆着长条型的若干个绿牌子,牌子漆黑发亮,一看就是新做好的,牌子上用小楷撰写着才人的名字。 苏衍眯着眸子扫视一圈,骨节分明的手指挨个滑过绿头牌,在每一个名字上停了那么一刻,突然他眉骨微动,伸手点了点其中一个。 马冉立在皇上身后已久,他尖着嗓子说道:“这个才人奴有幸见过一面,那样貌身姿都是极好的,尤其是那双眼睛,亮的像刚洗过的葡萄似的……” 苏衍顿了顿,不耐烦的开口道:“就她吧!” 黄侍郎紧张兮兮的看了一眼皇上的手指,不觉惊出一身冷汗,那绿头牌上赫然写着一个名字。 沈月柔。 第21章 第二十一个红包 来吧,冻死你个狗子…… 沈月柔逃命一般的回到珑月阁,她捂住心口大口大口的呼吸,那种不安、尴尬的感觉终于在冷风刺进喉间时淡了几分。 她扶着身前的八仙桌,口中燥热难耐,寻了一圈发现桌上茶杯都是空的,缓缓情绪开口道:“翠果,茶!” 看着她应了一声后快速走出房门,沈月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看着重樱,拧着烟眉问道:“你为何会去内务府?还有橘儿是谁?” 沈月柔只带了两个从小就服侍她的婢女进宫,册封才人后,依照惯例会由内务府拨两个婢女和两个内侍官过来,她带来的婢女自然是贴身照料,宫里拨来的则会做些殿外的活计,内侍官一般是做些粗活。 正是知道这样的礼制,她才敢去内务府要人,谁知人没要到,反而自己被撩了。 想到刚才那人的步步紧逼,沈月柔的小脸腾一下就窜上抹红晕,她始终没想明白,看起来那么瘦的人,怎么力气那么大?若不是她轻盈,看最后那一下,他像是要一把揽住自己的。 谁给他的勇气? “小主,奴婢也不知为何,就……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手脚脑袋都不听话。” 重樱本来在珑月阁收拾侧殿,忽然感觉一阵晕眩,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跟主子踏进珑月阁的殿门了,她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什么都不记得了?”沈月柔问道。 翠果端了一壶新茶进来,斟好一杯后递给沈月柔,她喉咙早就干燥难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还觉得不够,捏着手中的帕子,又示意翠果再倒一杯。 三杯清茶下肚,沈月柔才觉得自己又回阳了。 重樱眼神迷离,下意识的摇摇头,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小主,奴婢是不是闯祸了?” 不,你做的很好! 要不是你这神来一笔,你主子今晚就要脏了!呜呜呜…… 沈月柔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并不自然的假笑:“不记得也好。” 翠果捧了个白瓷碟盛着些梨子,她将碟子放在桌上,挑了块方方正正的塞进沈月柔嘴里,打趣道:“小主,你脸上怎么这么红?” 沈月柔微微一怔,顿时觉得嘴里的梨子就不甜了。 没看到我刚才跑得像个兔子吗?你们何时见过你家小姐跑过步?沈月柔默默觉得从明天开始要不要来了晨跑,以后有情况也可以用来……逃跑? 她瞪了翠果一眼,这才慢条斯理的坐在木凳上,细细咀嚼嘴里那块甜汁四溢的梨子。就在那块梨还剩最后半口没咽下去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尖着嗓子的叫喊: “沈才人!恭喜恭喜!” 林管事甩着宽袖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见沈月柔赶紧扯了一个笑,微微弯身担着手中的佛尘道:“恭喜沈才人!您快收拾收拾,准备迎接圣驾!” 沈月柔没听懂,含在嘴里的半块梨子有点噎,她杏眼瞪圆,含糊不清的问道:“公公你说谁?” “皇上!皇上翻了沈贵人您的牌子,这会已经往这珑月阁来了!”林管事绘声绘色的说着,完全看出来前面这个人的脸色从红变白。 “您这恩宠可是新晋才人里面独一份!天大的恩宠!”他已经不满足于只用嘴来说话了,现在又加上手。 这是捅了马蜂窝了吗?怎么一件接一件的来?就不能让人喘口气吗? 殿内众人皆是喜形于色,一脸兴奋,唯独这个被恭喜的当事人,呆若木鸡,整个身子僵硬成了石头。 “林管事,我还没沐浴、更衣,这于礼制不符吧!?”沈月柔欲哭无泪的将最后一点梨肉吞咽下去,她当然不愿意,到现在连那个狗皇帝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要给他……侍寝了? “沈才人别着急,奴带了两个嬷嬷,这就准备给才人沐浴更衣。”只见他挥挥手,两个嬷嬷鱼游而入,搀着她进了隔壁的侧殿。 走出正殿门口时,沈月柔听到林管事说:“才人别急,皇上还要去趟曦月殿,大约一炷香才能到。” 呸,你才急! 沈月柔也不知这两个嬷嬷是什么时候进来珑月阁的,还准备了这一盆热水,反正她知道这珑月阁以后要关门上拴,也不能谁都能悄无声息的进来吧! 整个过程其实还是很快的,两个嬷嬷把她当成一块猪肉,又搓又磨的,如果给她们一把镊子,恐怕还能揪起猪毛来,若是常人恐怕此时应是又惊又喜,满心想的都是如何讨好皇帝,可沈月柔却没有。 她觉得羞辱极了。 侍寝肯定是不可能的,只是该如何才能让皇上放过自己呢? 然而这时,她忽然发现脑袋里的这个后宫群有个人一直再发同样的信息。 武则天:“为何不愿侍寝???” 武则天:“为何不愿侍寝???” 武则天:“为何不愿侍寝???” …… 沈月柔:“就……没准备好,怕。” 卫子夫:“妹妹不怕,这个过程是定会有的,习惯后你可能会越来越期待呢!” 万贞儿:“欲罢不能!” 刘娥:“□□!” 叶赫那拉氏:“欲求不满!” 沈月柔:“额……就挺意外的。” 万贞儿:“月柔,你是要当皇后的人!你没的选择,我们也没有!” 武则天:“这天朕已经等的太久了!” 沈月柔切出群聊,她发现群封面右上角有个小红点,盯着那个红点三秒,旁边冒出个气泡,上面写着点击此处可暂时关闭直播。 想都没想,她就点击了那个红点。 不管今夜如何,她还是想保留一些个人隐私。其实侍寝这个事,她知道自己是躲不过的,可能那么多的新晋才人,为何偏偏她是第一个? 裹好雪白的缎锦长袍,嬷嬷端着粉盒上下左右开始给她扑起来,这香粉混着檀香、松香散在身上味道淡淡的,却很清冽,让人舒服。嬷嬷收拾好,便将沈月柔和锦被一起放在床榻上,而后转身便要离去。 沈月柔转了转眼眸,喊住嬷嬷:“嬷嬷留步,沐浴后有些口渴,嬷嬷能否端壶茶来?” 老嬷嬷没说话,点了点头,出去一会便又进来送了一大壶热茶,外加两个小茶杯。 等到人出去,沈月柔才裹着被子垫着脚跳下床,提住壶把往床角那个炭盆里狠狠浇了下去,只听到“刺喇”一声,火盆中的碳火熄灭了,她又跳到窗前,使劲将窗户推开个小缝隙。 一阵刺骨的冷风呼的扑到她的脸上,沈月柔裹着棉被也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她又跳到另一个火盆旁,剩下的半壶水也毫不留情的浇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露出个胜利的微笑,跳回床榻上,静静等着那个狗皇帝来。 来吧来吧,冻不死你! 在她暗自窃喜的时候,内侍官那尖锐的嗓音打破这夜的宁静。 “皇上驾到。” 沈月柔抓着被子盖到眼睛上,听到屋门“吱呀”推开又关上,她仿佛还听到那个逐渐靠近的脚步“嘶”了一声。 她钻在锦被里暗自笑笑,嗐,还不信了,皇上不怕冷吗? 苏衍其实是一时气愤才决定让黄侍郎将绿头牌拿来的,真的拿来了他又不好再推开,就随手选了一个。 当然这才人姓沈,不看也知道是谁的女儿。倒也是歪打正着,一来给了沈相脸面,二来他到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女人心里真的还不如一只猫。 想到这里,苏衍捏了捏手中的酒瓶,其实他没打算真的宠幸这个沈才人,不过是想着在这里留宿一夜,消消气。他踏进这间屋子,便打了个寒颤,手中两壶酒碰在一起“哐当”直响。 不过那个沈才人怎么半天也不出声? 苏衍坐在桌前木凳上,将酒壶放下,漫不经心的挑开瓶口,拿过手边那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满杯,一口饮尽。 一股暖流在身体里弥散开,顿时暖了许多,他漆黑的眸子清冷无欲,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慵懒,看着缩在锦被的人,唇角勾勾道:“害怕?” 沈月柔下意识的往后退退,“嫔妾……只是激动,能侍寝是嫔妾的福分。” 苏衍挑着眉梢,眸光中透出一丝讥笑,她还真想侍寝?怎么可能? 五岁那年,摩耶国云游的迦叶高僧曾经告诉他,梅妃的魂魄在无间地狱受苦不能投胎轮回,若是他能守童子之身二十五年,便可破了孽障,助其重新往生。 这沈才人未免想的太美了,她也配? 苏衍抿了口清酒,眼眸盯着床上那坨裹在棉被里的“东西”,呵了一声,本来他对这个沈相之女一点兴趣没有,可不知为何她这回避的模样实在像极了一个人。 苏衍感觉心口刺了一下,那个女人怎么面对他时跑的比兔子还快?她明明来内务府就是来“要”他的,为何他出现了那人却走了? 难道是他会错了意?那女人根本对他无意? 想及于此,苏衍眯着细长的眸子,眸光中透出寒意,他冷哼一声,对他无意?这世间还有男人能比他更好?越想越不舒服,他仰脖将杯中酒饮尽。 沈月柔在杯子里感觉有点憋闷,可她不敢露头出来,只能悄悄睁开眼从半分缝隙看着那个狗皇帝。 皇上侧身一只手肘撑在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酒杯,眼眸却不知望着哪里。 盈盈烛火里,他微抬头将杯中酒饮尽,好看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沈月柔赶紧闭上眼睛,挪着身子向后退退。 苏衍听到声音,他有几分好奇,这沈才人为何一直钻进被子里,不会害羞成这个样子吧? 不对,这害羞的样子怎么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苏衍放下手中酒杯,起身向着床榻走去,大掌一挥,轻松的扯开那一团盖在她脸上的锦被,将她的小脸露了出来! 沈月柔惊呼一声,苏衍盯着那张脸身子僵在那里。 “是你!?” 第22章 第二十二个红包 你喜欢演,我陪你一起…… 见她战战兢兢的好像只小麻雀,苏衍试着问道:“你不惊喜?” 沈月柔双眸瞪得像是铜铃一般,抖抖瑟瑟的对上他的目光,又像是害怕般的躲过去,低声道:“嫔妾……有些紧张。” 苏衍伸出的手指停在半空中,皱着眉头又问了一次:“刚才不还去内务府要朕吗?怎么现在见朕不惊喜了?” 他的声线清冷,唇角的笑意也停了,深邃的眸子像是团迷雾,与刚才那般判若两人。 沈月柔看着他的眸子,羞涩一笑道:“适才听林管事说嫔妾有幸是众多姐妹中第一个侍候皇上的,心中更是欣喜。” 苏衍:……不是!朕要的不是喜,是惊! 他一把捏住沈月柔的下巴,“你不认识朕了?” 沈月柔雪肌上透出一抹红晕,眼神飘向一旁,轻柔娇媚的说道:“嫔妾认识,您是皇上。” 苏衍冷冷的瞥着这张能掐出水的脸,疑惑不解,甚至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怎么转个身就像换了人,看着她眉头蹙了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中手下力气有点大,她的下巴上留下一片殷红。 但他仍不想放弃,将她的小脸抬高几分,刚好能与自己视线相对,一字一句问道:“你真的不认识朕吗?” 沈月柔似水般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如初识时那般清澈干净,不染尘埃,但…… “嫔妾认识,您是皇上。” 说完还煞有介事的脸上红扑扑的扭过头去。 她为何不认识自己了? 苏衍甚至刚才某一刻还想过,若是今夜她主动跟他亲近,就破了曾经那个承诺,去他的孽障,去他的业火受苦。 可当她眼巴巴羞涩的望着他,毫无重逢的惊喜,只字不提他扮成小太监的事情之时,苏衍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 苏衍放开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勾勾唇角将她的被角向上提提,看似温柔的轻轻拍了拍锦被,“爱妃屋中太冷,不如把衣裳穿好吧。” 说完缓缓站起身子,漫不经心的坐在木凳上,背对着她自顾自的倒了杯酒。 沈月柔暗暗笑笑。 你以为你是皇上我就该被你骗的团团转吗? 其实她在苏衍独自斟酌时便从那张俊雅的侧脸认出,这就是那个骨相极美的小太监,当她钻进锦被里时暗暗咬咬牙齿,早就想好了如何面对他。 沈月柔看他眸光逐渐冷下来,差点没忍住,只能忍住咬着唇瓣,把头垂的更低一些。 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我只知道你是皇上。 武则天:“高!这招以退为进还真是高!” 卫子夫:“这下小皇上肯定寝食难安了,还不是日日夜夜想着我们小月柔呐!” 沈月柔:“他能演,我也能!” 刘娥:“好好好,实在是妙!” 万贞儿:“期待后续发展哟!” 沈月柔紧捂着身前锦被,试探伸出一只胳膊去勾床角的衣裳,雪白的手指向那边摸了摸,距离有些远,想想便裹着被子滚了个圈,也是她估计错了床的宽度,这一滚不偏不倚正好到床边,她身子失了平衡,“咚”的一声跌倒了地上。 苏衍转身的刹那,刚好看到一只裹着被子的毛毛虫满脸通红的躺在地上,一只胳膊使劲将被角拽到自己下巴上。 沈月柔的指尖紧攥被子,圆润的指甲盖微微泛白,她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恨不能把被子盖到脸上,只能不去看那人,闭着眼转过身子。 谁也别管我,就让我这样死了算了! 忽然一阵淡雅的清香扑进鼻息里,有只大手温暖而有力将她抱起来,在那个怀里躺了一刻,才缓缓被放在了床上,幸好那一头青丝散落在脸上,才掩盖了她红的像樱桃般的脸。 按耐住如擂鼓一般的心跳,沈月柔低声道:“谢皇上。” 谢……谢你大爷! 苏衍一口气没吐出来,差点口出污秽之词,强忍着想扯开被子的冲动将她床角的衣裳扔过去,咬着牙说:“穿上。” 他忽然很想感谢他的太傅,教了他那么多君子之道,才让他忍住想冲她咆哮的冲动。 沈月柔伸手勾住衣裳,不好意思的扯扯嘴角说:“皇上您能不能转个身,嫔妾穿上衣裳。” 苏衍捏捏手指,僵着身子背向她坐下,他眸子沉了沉不加掩饰的冷哼道:“朕更喜欢吃苹果。” 沈月柔先是怔住,然后望了望身前的小橘子。 噎不死你! 转身出门、好走不送! 苏衍唇角一勾,将手边酒壶里最后一滴酒倒进嘴里后,一只手使劲扯了扯自己身前的外衣,两颗盘扣轻巧的滑开,他似乎还觉得不够又将腰封解开,随手扔在一旁。 沈月柔扫了一眼他黑毛领子下露出的那丝光洁,脸上一紧赶紧移开目光,她娇躯忽的一震,脑中蹦出一个想法:他不会在伪造什么“案发”现场吧?! 是了,皇上来这里本就是要嫔妃侍寝的,现下这种情况,侍寝肯定是不可能的了,但天家的尊严怎么能丢了?沈月柔迅速扣好领上最后一个扣子,瞅瞅身旁的这张镂雕檀木床,锦被揉成一团扔在床尾,鹅黄色的床絮皱皱巴巴的,她想想之后,伸手将被角抻了抻,又把床絮摆弄的更乱一些。 你爱演,陪你演就是了。 苏衍曲指敲敲桌案,看看那个小人儿在那里鼓捣那张床,张张嘴欲言又止:“你懂这些?” 还没见过猪跑吗?她微微颔首:“略知一二。”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慵懒的倚在桌边漫不经心的摸摸空酒杯的杯沿:“都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沈月柔:“知道皇上很厉害呢!” 直到回到曦月殿,苏衍也没想明白,他到底哪里厉害了。 他揉揉发木的额间,唤来刘冉:“晋沈才人为美人,赐玉如意一对,芩壁白玉枕一对。” 刘冉应了声,想到什么问道:“皇上这是明日一早传旨还是……” “明日将晋封诏书拟好,送至湘瑾宮、慈安宫、珑月阁三处。” 他斜倚在木椅上,伸出削瘦修长的指尖,摸了摸桌案上的御笔:“告诉贵妃、太后,说朕病了,需要嫔妃侍疾!” 刘冉开始还笑着,听着听着吓得腿一哆嗦“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皇上,奴该死,奴这就去请御医。” 苏衍愣了愣,无奈的看着他问道:“刘冉,你是当差当傻了吗?朕说让你请御医了吗?”他越说越气,将手中的笔使劲一扔:“告诉贵妃,朕要沈美人侍疾!” 刘冉一滞,老实问道:“那御医……?” 苏衍搭在木椅扶手上的手掌微微摩擦,那上下滑动的声音微不可闻,却让刘冉心下悚然。 他寻思着平日自己也算是懂帝王心思,方才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怎么皇上今日这么不对劲。 “更衣,朕乏了。” 只见苏衍蓦地站起来,他走得极快,走到侧殿的软榻上,伸开双臂闭上双目,等着刘冉为其更衣。 刘冉紧跟上去将苏衍的外衣脱去后,又按照他平日里的习惯,燃上安眠香,将帐内纱帘扶好,这才缓缓退出寝殿。不出半柱香,便听到屋内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他笑笑,想起刚才在珑月阁看到皇上时,他那凌乱的衣裳,沈才人更是如此,青丝都滑落披散在肩上。 是了,沈才人好本事。 第二日,沈月柔当夜侍寝晋封美人的消息,传遍后宫的每个角落。 诏书传到珑月阁,后宫群炸开了锅。 武则天:“朕就说小月柔天生就是皇后的命吧!” 刘娥:“恭喜恭喜,一日便晋封这速度只有祸国妖姬可以比拟了。” 万贞儿:“刘皇后会说话就多说点呗!” 刘娥:“月柔比那些祸国妖姬更厉害!” 沈月柔:“……” 沈月柔:“只是个美人,距离皇后还很远。” 卫子夫:“不怕,至少又近了一步!” 这一天沈月柔都在收礼物,皇帝的晋封是明晃晃的恩宠,将她从默默无闻推到了风口浪尖,每个宫里都派人送来了礼物,有人是真心祝福,有人就不一定是什么心思了。 比如这个静妃。 沈月柔修长的手指捏住一根黑褐色的东西,放在眼皮下仔细打量,依然没看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刚才静妃宫里的姑姑送来个朱红的大锦盒,说是娘娘的一点心意,恭贺自己晋封之喜,她接过锦盒时便感觉这东西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等那个送礼的姑姑一走,便好奇的打开来看。 硕大的锦盒里,安静的躺着两根比小拇指还短的黑褐色东西。 此刻她正在窗下借着阳光好好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宝贝,能珍贵到用了这么大个盒子。 淡金色的阳光下,这东西原本细长的身子就那么毫无预兆的动了一下。 沈月柔大惊失色,一挥手扔了老远,瞪着眼睛惊呼道:“虫子!” 第23章 第二十三个红包 虫子送你了~ 刘冉有时也会感叹一番。 皇上变脸的速度比翻书可快多了。 明明前一刻还跟朝臣面红耳赤的议论北疆之事,后一刻便扶着额头拿起一方丝帕细细端详捻磨。 “皇上,您还需要侍疾吗?” 珠帘之后,苏衍倚在藤木椅里,骨节分明的手指微曲着叩在把手上:“朕几时说过不要侍疾?” 刘冉应了一声,又把头垂下去:“那侍疾的嫔妃名单……?” “刘冉,你得差事当得愈发好了,朕说了要沈美人侍疾!” 刘冉一听赶紧跪下抖着回道:“皇上,嫔位以上才能侍疾,沈美人位份低怎么也轮不到啊!” 他微微一怔,昨夜竟忘了宫中还有这样的规矩,他想了想道:“那就升一升她的位份。” 话音刚落,刘冉赶紧不停地磕头:“皇上,您这不是疼爱沈美人,是在害她啊!” 苏衍欲在说话,却不知想到了什么黯淡下来,过了许久,他才说道:“罢了,让她松口气吧。” —— “恭喜沈姐姐,贺喜沈姐姐!” 廉雪人还没踏进珑月阁,清脆悦耳的声音便先一步传了进来,立在廊下的翠果耳尖,听着声儿便转过头,同沈月柔道:“廉小主来了。” 廉雪招呼身后的宫婢将礼物送过去,欣喜的说道:“姐姐是美人了,名副其实的美人了!” 沈月柔笑着睨了她一眼:“就你会说话,那小嘴等着让我给你缝上呢。” “姐姐可不舍得!”说完便一头钻进她的勃颈上,用毛茸茸的鬓角蹭蹭她的脸。 “你还带什么礼物?这么见外。” 沈月柔看着宫婢手里的木盒子,拧了一下眉头,她知道廉雪家境普通,平日里都是省吃俭用的,怎好叫她破费。 “姐姐,这是我自己捏的泥人,你看看像不像?” 廉雪黑黑亮亮的眼里泛出光彩,忙着伸手拿过那个木盒,打开来看竟是个三寸彩泥人。 沈月柔惊喜的打量着,只见那个泥人穿着淡青色的斗篷,半阖双眸一只手伸向枝头,枝头上挂着几朵杏花,泥塑美人立在那里,栩栩如生。 “这是……我吗?” 沈月柔小心翼翼的接过泥人,眨着的美目里也倒映出一个彩色的小泥人,煞是好看。 “嗯是了,虽然这宫里的杏花还没开,但我想着姐姐的样子捏了这个,本想姐姐生辰送做寿礼,现下听到姐姐侍寝,又封了美人,心里替姐姐高兴,就忍不住拿来了。” 沈月柔拉着她的手指笑颜如花,灿灿道:“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了。” 这厢两个小姐妹正在叽叽喳喳说着体己的话,云梧宫里却是寒云密布,空气凝滞。 “皇上不是都进了你的屋子了吗?你盼星星盼月亮的把皇上给盼来了,怎么只坐了坐就去了别的地方?” 凌贵人匍匐跪着,地上还有碎了一地的白瓷茶杯,她一张惨白的小脸皱皱巴巴的实在说不上好看,那额角还渗出丝丝血珠,看着触目惊心。 “是嫔妾没用,没留住皇上。” 静妃冷哼一声道:“就你也想分宠?小贱人你也不照照镜子!若是还想在这云梧宫带着,就别整那些有的没的,你以为你跟那个沈美人交好,皇上就能高看你一眼?做梦吧,你连她的手指都不如呢!” 凌贵人按在地上的手指屈了起来,狠狠抠着地板。 青莲走进来替静妃换了一盏新茶,贴着她的耳畔说道:“娘娘,人到了。” 静妃细长的柳眉轻挑,眼尾一抹嫣红,似是初春的桃花般娇俏:“带进来。” 她又看看地上默不作声的凌贵人,不耐烦的挥挥手:“滚下去吧,别在这碍眼。” 凌贵人应了声,抻着粉嫩的手指将地上的碎瓷片收在掌中,托着出了殿门。 殿外阳光和煦,仿佛与这冬日格格不入。 沈月柔和廉雪聊得开心,廉雪坐不住,跑到侧室里将宫中各人送来对的礼物一一打开来看,每看到一件都要感叹一下:“哇,好贵的样子哦!” 直到她打开静妃那个锦盒时,一声惊喜的脆音响彻整个珑月阁: “梵龙福鸽草!” 沈月柔揉揉发麻的耳朵,道:“不就是个虫子吗?看把你高兴的,真是个小孩心性。” 话音刚落便看到廉雪抱着锦盒蹦着跳过来,眼睛弯成一条好看的弧线,像是得了个什么宝贝似的搂在怀里:“姐姐姐姐诶,妹妹求个请,将这盒梵龙福鸽草送给我可以吗?” 沈月柔雪白的手指接过翠果递来的手炉,不紧不慢的说:“这是什么东西?” “姐姐不知道吗?南疆的贡品琉璃甄味丸,据说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可解百毒是医家圣品。” 沈月柔:“我竟不知妹妹也懂医术?” 廉雪面上一红赶紧继续说:“我哪懂医术啊,只是这梵龙福鸽草是琉璃甄味丸的主要材料,可解毒也可强身健体,与桃胶没融一起熬成桃龙酱,那味道可是顶顶好的。” 沈月柔扫了一眼那个锦盒,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赶紧收了眸光应声道:“拿走拿走,我才不要虫子呢。” 二人正在说笑间,翠果眼尖,先是瞧见了窗外有人影,赶紧咳了一声忙迎着来人,大声的说:“青莲姑姑您怎得有空过来?” 沈月柔听着话音赶快拽了廉雪的衣袖,自己端坐正身子,抬头间换了个淡淡的声音笑道:“青莲姑姑有礼了。” 青莲碎步走过来,福福身子道:“给两位主子请安。” 沈月柔抬手让翠果看座,谁知青莲摆摆手道:“不必了,沈美人随奴婢去趟云梧宫吧。” 沈月柔怔了怔,平日里她与静妃鲜少有交流,除了日常的请安问好,几乎是一句闲话未说过,这怎么突然就叫她去云梧宫,她眸子转了转,想到那个娇娇弱弱的凌贵人,昨夜皇上去凌贵人的寝殿里吃酒的事已经传开了,莫不是静妃今日因着这事刁难她? 她收了脸上慵懒的神色,让人拿来披风系在雪颈上,没做丝毫停留就随着青莲出了珑月阁。 走出不远,沈月柔忽觉不对,停下步子问道:“姑姑,静妃娘娘唤我去所谓何事?” 青莲也停下步子,垂着头道:“沈美人的妹妹进宫看您来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个红包 我并不想见你。…… “妹妹……疼……” 沈铃儿拉紧了手上那条白绫,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你该死!你凭什么这么多年处处压了本宫一头?你长得比本宫美,你身姿比本宫好,你更招人喜爱,你明明什么都不是,偏偏在本宫家里白白霸着父亲的疼爱,凭什么?你给我去死吧!” 沈月柔觉得勃颈上的白绫越绞越紧,她无助的伸着苍白的手指用力的抓着:“求求……你……” 她拼命地挣扎,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求求你……放了我……” 渐渐的她失去了意识…… 沈月柔怔在那里,愣了许久才觉不妥,直到感到有人在她的腰窝处轻轻戳了一下,看到翠果担忧的神色,才回过神来。 她拧着眉,纤细的手指握紧,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那个“好妹妹”,把她推下悬崖,亲手勒死她的人,她恨。 有些恨会变淡,有些则不会。 沈月柔重生后在相府准备入宫的那段日子,沈铃儿跟她母亲回了芙蓉城的娘家。 遍体鳞伤还要她笑着原谅吗? 沈月柔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的云梧宫,她好不容易松下的那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过了一阵,还是稳住了心绪,嘴角压下来,仍是那种寡淡的表情。 从珑月阁到云梧宫这条路,沈月柔走了许久,这或许是她入宫来走的最长的一段路了。 青石小径盖着厚厚的积雪,风一吹过便扬起簇簇团雪,洋洋洒洒的拢着让人看不真切。朱红的宫墙盖着白雪,斑驳破败、厚重沧桑。 青莲在前面慢慢走着,沈月柔跟在身后。 “沈美人,娘娘还在等,我们走快些吧。” 青莲在前头走了一段,听不到后面的动静,回着头看见沈月柔在那里发呆,唤了她一句。 沈月柔踢了踢脚下的残雪,赶紧跟了上去。 青莲一路将她带到了云梧宫,又引着穿过前殿,到了后面的寝殿,庭阶上的雪被扫到了两旁,簇成一堆。 她刚上了台阶,便听到里面的说话声音。 “多谢静妃娘娘记挂,外祖母身体安健,这次回芙蓉城还跟母亲提起您了呢。” 笑着说话的便是沈铃儿。 沈月柔拧着眉愣在这里,她从前竟不知沈铃儿和静妃是旧相识,难怪前世她能在宫里混的风生水起,除去前朝沈相的影响,恐怕也与这静妃脱不开关系。 青莲掀帘进了殿内,沈月柔先是叹了口气,便也跟着垂目入内,只觉殿内温暖如春,光线极好,比珑月阁好了许多。 殿内说话的人,看着她脚步踏进来,也瞬间断了声音,几个人齐刷刷的往她身上瞧去,只见她系着淡青色的斗篷,低眉顺目的垂着头走了进来。 “嫔妾给静妃娘娘请安。” 沈月柔福着身子施礼,十分恭敬。 “起身吧,沈美人。” 静妃的声音娇滴滴的,初听还觉得新鲜,听久了便会觉得腻。 她上下打量起来沈月柔,她衣着素淡简单头上也是梳了最简单的吉祥髻,簪着一支素钗,只在脑后别了个霜花。 侧头看到沈铃儿,却是衣着鲜艳华丽,满头都是晃眼的金钗。 同样是沈相家的女儿,竟然是云泥之别。不过素净的衣装也将沈月柔那张白净的小脸衬的更加好看。 沈铃儿也美,但美的没有特点,美的与这宫中的美人并无不同。 静妃手里的帕子绞了又绞,不知不觉的把手指都勒得发白,她竟不知这样标志的人,庄贵妃那个醋缸是如何放进来的。 庄贵妃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当日选妃是太后提出的,她看着皇帝登基三年,却一直无子嗣,心里着急,便想着换点新鲜的人进来,没准就对了皇帝的胃口。 这事操持起来便落在了庄贵妃的身上,从选画像到殿前选妃,她都是亲力亲为自己操办的,为的就是尽量不让长得美的人送进来,勾了皇帝的魂。 可很明显,这个女人是极美的,庄贵妃按理说不会让她进宫的…… 静妃觉得不可思议。 沈铃儿看到她,倒是表现的十分亲近:“姐姐!姐姐!” 一边说着,手已经伸到了沈月柔的身前,眼见着就要抱上来了,沈月柔却不动声色的退了半步:“静妃娘娘唤我来有何事?” 静妃暗暗笑笑。 叫你来自然是无事,看你姐妹诉诉衷肠演演情深,然后再…… “本也无事,难得你家人入宫,不如你们好好聊聊体己话。” 静妃抬抬手,让一旁立着伺候的青莲添些新茶:“沈美人入宫后,还没来过我这云梧宫吧?这样说起来是本宫想的不周到,早该让沈妹妹过来叙叙旧的。” 沈月柔微微抬头,坐到了沈铃儿对面,她不知道静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何要把沈铃儿叫进宫里来,所以也只能细细观察之后,再做打算。 沈铃儿僵在那里,略微有些尴尬。 平日里她这姐姐说不上有多亲近,但也不止于此,虽不是同母,但仍是血肉至亲。明面上的事倒也说的过去。 她不肯放弃,再次凑到沈月柔身边:“姐姐,我从芙蓉城回来,便听说姐姐进了宫,本该好好恭喜姐姐的,却一直没得着机会,母亲也很担心姐姐,让我进宫来给姐姐带着芙蓉城的特产,聊表心意。” 沈月柔扫了她一眼,余光落在她身旁的人那几个红红绿绿的盒子上,依旧淡淡的说道:“多谢。” 沈铃儿两道柳眉蹙成了一团。 她的母亲柳氏怀胎时是双胎,两个孩子出生时一大一小,一个强壮一个弱势,沈铃儿就是那个小的、弱的。自小便因为先天不足而在家中备受宠爱,父亲也更多疼她一些,平日里这个姐姐,虽不是一母所生,但仍是会让着她宠着她,有好的东西都会先给她。 沈府没人会这么冷落着她。 长姐以前在家里时也很冷,但看着她时总会多少露出笑脸,不会这般不闻不问。 沈月柔自顾自的捏着杯子喝茶,她倒想看看静妃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这时,殿外忽然响起一阵嘈杂,还没来得及细想,便有人尖着嗓子通报: “皇上驾到!” “端王驾到!” 第25章 第二十五个红包 现实版唐僧 沈月柔垂着头站立起来,直到人进来了,才福福身子,道: “给皇上请安,给端王请安。” 上座的静妃眼睛突然亮起来,噌的一下站起来走进了两步,福着身子娇声道:“皇上万福!” 沈月柔用眼角余光看到,静妃说完几乎是马上就贴了上来,但皇上却没迎上去,而是把她伸过来拉住自己的手不动声色的放了回去。 “沈美人也在?起身都坐下吧。” 皇上的声音依旧是清冷的,如雪山下潺潺的清泉那般。 至少沈月柔觉得,那声音是极好听的,每次听见都会敲着她的心,一下一下的。从前以为他是个内侍官,还曾想过为何小太监的嗓子会这般低沉而且悦耳。 想起来昨夜自己还在他面前演戏装傻,现在倒是有些拘束和尴尬了,这云梧宫里又燥热得很,一股一股的暖气从四周呼了上来,也看不到炭盆,不知暖气从何而来。 “怎么出来了?不是叫你好好休息休息吗?” 苏衍走到沈月柔身旁,温热的掌心叩在她的腰后,将她的身子往前朝自己托了托,他也微微弯下身子,在她的耳畔边轻语:“今晚还要侍寝呢,爱妃多休息休息,不然朕会心疼的。” 沈月柔感觉一阵潮红从脖颈窜到了脸上,恨不得把头埋进地上,别过脸去:“嫔妾……不累。” 皇上眉梢微挑用殿内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问:“爱妃的意思是,还不够?” 沈月柔觉得他似乎误会了什么,微微抬头,刚想解释,只来的及说出一个“我”字,便觉得腰上叩着的手稍一用力,自己与他的距离便又近了几分。 静妃在一旁看的是咬牙切齿,平日里皇上对任何妃嫔都是冷淡的,对自己稍加关爱,也因着自己是太后的侄女这层身份,平日里自己挨得他进了一些,仿佛都能在他的冷眸里看到嫌弃。 然而眼下,他却当着外人的面如此亲近一个女人? 倒是端王,平日里与皇上兄弟亲近,打趣道:“要不要臣弟给皇兄腾腾地方,等皇兄忙完了再来呀?” 端王苏径是先皇齐妃所出,年龄与苏衍相仿,二人自小便经常一起读书玩乐,倒是感情颇好。 皇上眸子黑亮,钉在沈月柔脸上看了好一阵才离开:“你少胡言,今日是你自己拖着朕来要找静妃的,若非如此,真早就去了沈美人的珑月阁吃茶了。” 静妃咬着下唇,恨得牙齿痒痒,手中攥着的茶杯咯咯声响,若不是一直压着,她真想把这个东西扔到那贱人的脸上。 狐媚子。 沈月柔看出静妃眼中的恨意,忙着向后退了两步:“嫔妾那里都是些旧茶,不似云梧宫的新茶清香。” 苏衍勾着唇角笑笑,终于将那只覆在她腰间的手掌松了下来,眼眸里的暖意也褪了,向尊位走了两步道:“苏径,你不是有事要找静妃吗?” 端王既已成年便不可在后宫中单独行走,不过平日里皇上倒是很宠爱这个弟弟,对他的管束也没那么严,允许他随时进宫到慈安宫探望太妃。 但是前面皇帝妃嫔的寝殿,他是万万不敢单独进入的。 他这哥哥他最清楚,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是他想要他上心的,别人看都不能看。 多看一眼都会把你眼珠子剜出来。 所以平日里他与这些后宫的妃嫔即使打了照面,也多是垂头不敢多看的,他还舍不得自己这双眼睛。 “静妃娘娘,臣弟有一事相求,本不该叨扰您,但实在是迫于无奈,臣弟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为了这事臣弟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 “说重点!” 苏衍冷哼一声,他的眸色掠过沈月柔才看到一旁还福身的沈铃儿。 沈铃儿也瞧见皇上看了她一眼,面上突然不自然的红了一下,刚才她自然是看到了皇上与沈月柔的亲近,然后在看到皇上的面容时,也不自觉的怔愣了一下。 少女的心事自然难以预料,但多半都是喜欢美少年的。 皇上是俊美的,可也是冷若冰霜的美,是高不可攀的美。 但沈铃儿不这么想,她觉得皇上能看上姐姐,喜欢姐姐,宠爱姐姐,自然也会同样喜爱她。自小到大,她便觉得沈月柔有的东西她一定要有。 “静妃娘娘,臣弟想向您讨要一样东西,这东西您要是舍不得可以跟臣弟提要求,无论您提的要求是多么高多么难以满足,臣弟都会想办法满足您的要求。” 苏衍不耐烦的挥挥衣袖,端王什么都好,就是话多啰嗦,说起话来看似滔滔不绝,实则毫无重点,听的人云山雾绕的,迷茫的很。 “说,你要什么?” “静妃娘娘,臣弟的王妃前几日诊出有孕,本来是喜事一件,但不成想昨日里她在庭阶上滑倒,索性性命无忧,孩子也没掉,但是太医说脉象不稳,要是有琉璃甄味丸固心脉稳胎气最佳,我便今日来找皇兄寻药,可皇兄却说现下琉璃甄味丸都没有了,臣弟只好来求静妃娘娘。” 静妃眼底的不耐烦已然藏不住了,又不好拂了端王的面子:“端王求什么?直接说吧。” 言下之意,我听不下去了,求求你快说吧。 “臣弟所求乃是前几天肃王府仅献给娘娘的生辰贺礼。” 沈月柔也开始暗自想笑,这端王看起来长得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的样子,可那张嘴到底是怎么回事? “梵龙福鸽草!”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沈月柔更是舒展眉头端起身边的茶盏,刚要托起茶杯送进嘴里,却听到尊位的静妃娇滴滴的靠着皇上的身侧说道: “端王来的不巧,梵龙福鸽草本宫送人了。” 苏衍眉梢微扬,不动声色的将胳膊抽了出来,抿唇道:“送人了?” 静妃眼角瞟瞟苏衍的脸上,满眼的喜爱藏不住贴着半个胳膊又凑了上去道:“是的,送的人就在这。” 她眼睛像是长到了皇上身上,面上带着娇艳欲滴的笑容,伸手便攥住苏衍的手指。 沈月柔抬眼间看到这一幕,她觉得胸口有点闷,这屋里或许太温暖,让她不舒服。那梵龙福鸽草她送了廉雪,此刻只好站起身子对端王报以微笑道:“端王殿下,梵龙福鸽草娘娘送我了,但……嫔妾不通药理也不识这好东西,便送给青音殿的廉才人了。” 苏衍眼里带勾,使劲抽回静妃那里的手指,低沉的说:“爱妃你便跟着我这个弟弟去趟青音殿,将那梵龙福鸽草讨回来。” 他冷哼一声,对着端王努努嘴:“还不快谢谢静妃?” 端王本就伶俐聪慧,除了啰嗦倒也是机灵的,他收到苏衍的眸光后便赶紧双手抱拳弯了个十分明媚的笑:“谢静妃娘娘!” 静妃立在那里左右看看,似乎察觉到皇上是有意要将她支开,心中不悦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笑笑:“遵命,嫔妾这就陪端王殿下去拿药草。” 静妃经过沈铃儿身边时上下扫了一眼,沈铃儿貌似乖巧的微微颔首。 第26章 第二十六个红包 你又坑我? 殿内只剩下苏衍、沈月柔和沈铃儿。 苏衍闲闲的靠在椅背上,若有似无的勾着唇,好似有心事那般心不在焉。他眼睛像是长在沈月柔身上那般,勾勾的看着,不曾说话。 沈月柔则时而搅着手里的丝帕,时而端起茶盏抿口茶水,但……按理说静妃宫殿的茶水应该是气味芬芳、清新绵雅的,可这个茶入口却是酸酸涩涩的,比陈茶都不如。 沈铃儿一直看着沈月柔的神色,发现她的表情后,嘴角扯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她低垂着头小心翼翼的站起来朝皇帝坐着的位置移去,福了福身子: “民女沈铃儿,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苏衍眯着狭长的眸子看了看沈铃儿,他应了一声,冷冷的说道:“你是沈美人的妹妹?” 沈铃儿笑的很欢快,两个小梨涡浅浅的挂在嘴角:“民女正是沈美人的妹妹,沈相的幺女。” 是了,之前竟然忘了,这个磨人的小人人竟然是相府的千金。 沈铃儿见皇上神色缓了,眼里甚至有了一丝暖意,便又上前一步道:“民女想献个丑,给姐姐、姐夫沏一杯茶,也算是我们民间的一种传统吧。” 苏衍听到“姐夫”二字,觉得十分受用,心里顿时美滋滋的,嘴角也带了笑道:“好好,正好朕口渴。” 沈铃儿弓着腰,迈着小碎步走到殿角的茶台桌案边,轻轻坐下。 她动作舒缓的将茶饼碾碎,暖炉上煮雪烹茶,一套下来行云流水般,看来在茶艺上有几分造诣。 “你这妹妹与你倒是不像。” 苏衍侧过头,眼尾余光扫了扫,便直直看着沈月柔。 “哪里不像呢?” “你爱静,心思也重,她却不太一样,爱笑,性子倒是好。” 苏衍的眸光轻轻瞥了一眼正在抠手指头的女子:“长得也不太像。” 沈月柔看似漫不经心,内心却有些不舒服,沈铃儿前世可是这人的嫔妃,位列四妃之首,仅次于庄贵妃。 那他前世一定很喜欢她吧,或许他还是更喜欢性格开朗的沈铃儿,像自己这种处处小心谨慎,每走一步都是兢兢战战的女人,太过无趣了。 看着她眼里的光亮一点一点黯淡下去,苏衍眉头微微拧着,这女人刚才还会害羞,怎么突然就满脸的不高兴了呢? 沈月柔没察觉自己脸色已经变了,直到沈铃儿端着茶盏走过来时才闻到扑鼻的清新,她刚要伸手去拿,却发现自己的后宫群突然有人说话。 万贞儿:“月柔小心,本宫刚才好像看见她在茶盏里加了些东西。” 沈月柔:“不会吧,她不该在皇上面前造次吧。” 武则天:“她都敢勒死你,还有什么不敢?” 卫子夫:“哀家瞧得清楚,她在右手边的茶盏边缘摸了一下。” 叶赫那拉氏:“小月柔,你们小时候到底有什么仇恨啊?!” 沈月柔很快回过神来,她正好看到沈铃儿将靠近右手边的茶盏端到皇上手边…… 苏衍端起手边的茶盏,刚送到唇边,她却先一步握住他的手腕。 沈月柔的手略显冰凉,雪白干净的好似一块凉玉,滑滑的凉凉的。 他的眸光藏着不解,侧身与她四目相对。 他刚想去问,却见她修长的手指推开他的手腕,用手指勾过那个茶盏,握在手里仰着脖颈一饮而尽。 “妹妹煮的一手好茶。” 苏衍不明就里,不知道她为何要喝自己手里这杯茶,他想了想觉得这也许是女人撒娇的一种方式,便更开心了一些。 拿起沈月柔放下的那杯茶,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 “确实是好茶。” 苏衍此刻觉得,这女人心里是有他的,她愿意喝他手中这杯茶,说明她想通过这种方式引起他的重视。 这样想着,心情更好了一些。 沈铃儿笑的很明媚,又凑到沈月柔跟前说了几句不痛不痒却看似关心的话,他们的茶盏里又添了几次茶。 时辰又过了半柱香左右,沈月柔觉得茶水喝够了,这屋子里反而越来越燥热,腾的心里烦闷不已,有一股莫名的热意,猛地涌到脸上,让她不自觉得想大口喘息。 她不相信沈铃儿真敢在御前做手脚,这可是灭族的大罪啊,她接过这杯茶盏也是因为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仔细想想,肯定是有人跟沈铃儿说了什么,又或者是许诺了她什么事情。 沈月柔可不想被她牵连。 所以她才伸手接过这杯下了东西的茶水,想来肯定不会是毒药,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会是个东西。 真是蠢。 她眯着杏眼瞪着沈铃儿,嘴角抽动,她就知道这个妹妹进宫来肯定不是只与她闲话家常这么简单。 她心底感到冰凉,身上却是觉得又痒有热又燥,她的思绪都被糊住没办法思考。 但是沈月柔知道她必须离开这间屋子。 她不能让苏衍看出任何异常,才能帮这个妄想一步登天的妹妹化解这个天大的罪,沈月柔来不及多想,立刻从椅子上撑着站起来,没想到脚一挨着地就开始发软。 她踉跄着晃了一下。 苏衍眼睛就像长在她身上似的,看到她歪斜着要摔倒,于是一个箭步跨了上去,宽大的手掌托在她柔软的腰间。 那一刻沈月柔愣住了,她感受到身畔传来的檀香香味,那扑面而来的气息让她身子一软瘫在了苏衍身上。一瞬间的冰凉好想马上贴上去啊,抱着好好享受。 沈月柔觉得她的思想已经开始不受她控制,她只好死死咬住自己的唇瓣,几滴鲜血从红颜的唇上渗了出来,似乎是这种身子上的疼痛,终于让她的思想微微清醒了一些,恢复了些许意识,不再是无力瘫软和……敏感。 “皇上,嫔妾突然觉得身体有点不适,想先回珑月阁休息。” 她强忍着心底泛起的那些羞耻的想法,咬着唇角嫩肉,强撑着说着。 “朕送你。” 沈月柔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强迫自己拒绝这样的好意。 求求你,现在离我越远越好。 “不必,嫔妾自己回去就好。” 沈月柔脑袋发木,但仍知道要保全沈家,就不能让皇上知道自己被下药的事情,于是她狠狠心咬着牙说道:“嫔妾回珑月阁等皇上。” 这句话软姣姣的,听得皇上心里暖意十足,于是他捏捏沈月柔的掌心,低语道:“都依你。” 第27章 第二十七个红包 假象(入V三更合一更…… 沈月柔经过沈铃儿身前的时候, 她瞪了她一眼,是那种无奈的瞪。 这也算是报答沈家对她十六载的养育之恩,毕竟顶着沈相之女这个头衔她岁月静好的活了这么久, 至少吃穿不愁衣食无忧, 也算是现世安稳。 沈铃儿你又欠了我一命! 她强迫自己稳着身子走出寝殿大门,屋外冷风扑进她的脖领间, 让她舒服了许多, 一瞬间似乎清醒了点, 她用自己仅有的理智对身后的翠果说:“无论如何,将我送回珑月阁。” 翠果应了一声忙跟上她,看她摇摇晃晃磕磕绊绊的样子, 便紧紧搀扶着她的小臂。 沈月柔的身体里应该存了不少药性,她半阖着眼睛, 前胸剧烈的起伏, 视线模糊的她终于踉跄着出了云梧宫的殿门, 她勉强睁开眼睛,选了一条熟悉的小径。 “走小路,人少。” 翠果点点头, 她不知道自家小姐到底怎么了,想张口去问,可心里却知道, 小姐不愿意说, 她肯说的话早就说了,她的样子就像在保护着什么。 珍宝阁是内务府的一处藏宝仓库, 里面以前朝旧画、历代典籍居多,这里位置偏僻,离着礼成宫不远, 因着里面的物件都是一些书画典籍而几乎被人遗忘,空顶着珍宝阁的名头,实则都是些被人嫌弃的无用之物。 藏宝阁一般都无人看守,若有人要进去寻些东西,只要有妃位以上主子的宫牌去内务府寻了钥匙,自己过来开门进去即可。 太后此刻在礼成宫里与明慧大师谈佛,想起来旧时曾让宫里的画师给自己画了幅画,便让连枝去内务府取过来。因着时间久远,内务府将画卷收到了珍宝阁里保存,连枝又从内务府取了钥匙,走到珍宝阁的殿门前。 珍宝阁的铜锁上了锈,连枝费尽拧了半天才将它打开,正想着缓口气揉揉发酸的膀子,突然看到有道人影摇摇晃晃从远处走了过来,便警觉起来。 “什么人在那里?” 这时两个少女一左一右依偎着从细雪里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穿着淡青色斗篷,盈盈弱弱腰肢纤细,那五官精致的像刚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一般,看清样貌后,连枝赶紧迎了上去:“沈美人怎么到这来了?” 走近一瞧,只见沈月柔面色潮红,朦胧的眼神迷离含雾,瞧着像是寒潭一般噙着水珠,竟让连枝这个小太监心神荡了荡。 洋洋洒洒的雪又开始飘了起来,将整个大地笼成雪白,风一吹那些枯枝上团着的积雪便簇簇的落下来。 沈月柔手捂着额头脚下一软,踉跄着向前一扑,眼瞧着就要摔倒了。连枝根本没来得及想什么,一伸手冲上去赶紧把人扶住。 滚烫的手掌覆在连枝的小臂上,让他像被匕首刺到一般猛地收回,但沈月柔也因此身子重心不稳再次扑向前,翠果用力在她腰间托了托,仍是没能将她扶稳,沈月柔软着身子瘫到连枝小臂上。 连枝别过脸担着手抓住沈月柔,猛地抻到自己身边,另一只手扶在她的腰眼上:“我来吧。” 翠果应着声才缓缓收回扶在沈月柔身上的手,感谢的冲连枝点点道:“我家小主在云梧宫吃了点果酒,哪知不胜酒力又吹着冷风,现下酒力上来,恐怕是无法回珑月阁了,我又怕遇上哪个娘娘在冲突她们,想着这里僻静,能不能歇歇脚。” 连枝终于寻了个舒服的角度将沈月柔的一条胳膊但在自己肩头,诺着道:“我送沈美人进去休息一会,你回去拿些醒酒的汤水来。” 沈月柔努力想睁开眼睛,但那视野里模糊扭曲夸张的线条让她害怕,但那种可怕的念想冲进她的大脑,她恨不得钻进雪里打个滚。 翠果看着连枝将她搀扶进了珍宝阁才转身往珑月阁跑,跑了两步脚底打滑,一头栽倒在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使劲揉着膝盖,撑了半天才缓缓站起来,每走一步都颤抖一下。 珍宝阁内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是典籍书柜,上层是书画珍藏,还有个静室供人休憩,连枝想都没想就把人搀扶上了二层。绕过几个木架子后,终于转到后面的静室。 静室外有一个金线绣花屏风,再向外有一层珠帘遮盖。 连枝将她扶到静室里,里面有张软榻,将人安置在榻上后,他又从墙角的木柜里拿出一条薄毯,轻轻盖在沈月柔身上。 他松手刚想退出来,却看见沈月柔闭着双眼,一把攥住自己的手指,想都没想就将手指放进口中。 连枝抽了几下都没将自己的手指抽出来,也许是他的动静刺激到了她,那口中软舌一卷手指下一刻就狠狠咬住。 连枝“啊”了一声,指尖传来锥心的刺痛,但他仍是没有收回手指,似乎这样的行为能让她舒服一些,她修长白净的手指使劲攥住连枝的衣襟。 沈月柔在一刻才知道那药的效用竟然是如此可怕,从心底生出的渴念几乎像一团烈火将她狠狠包围起来,不住的撕咬啃噬她,击溃了她最后一点理智和坚持,她难过的想哭,也可能真的哭出来了,她被那种痛苦炙烤着,仿佛地狱的业火般茫茫一片,无处可逃,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莲花业火。 她渐渐失去理智,她想解脱,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伸着手指在一片火海中摸来摸去,直到有个东西冰冰凉凉的放进她嘴里,她毫不犹豫的狠狠咬了下去。 终于,那东西被她咬透了,一股温暖的腥热顺着发烫的喉间缓缓流了下去…… 此时此刻连枝已经完全肯定,沈月柔根本不是不胜酒力,而是被人下了药。到底是谁会做这种下作的事情,这是宫中大忌,竟然有人在皇上、太后眼皮底下做这种肮脏龌龊的脏事。 他看着她,她的脸上泛着绯红,就像初春的海棠那般诱人,眼中含着欲滴不滴的雾气,衬着她如雪的凝肌,连枝强压住心底阵阵涟漪,最后他终是将垂下的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那只四处乱抓的小手。 她的手指滚烫炙热,手心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握起来软软的皮肤滑滑的…… 连枝这不是第一次对沈月柔心生悸动。 他是个阉人,本就不配拥有正常男人该有的情感,可他不是木头,第一次见她时,她在青音殿一舞惊鸿,像个仙子般飞进他的心里,后来太后赐赏时,是他第一次离她那么近,她是那么好闻,淡淡的青草味道,就像夏天一般暖进人心,再后来,他在内务府第二次遇到她,她眼里含着桃花一般,会害羞会嫣然灿笑。 可那不是对他。 连枝心头微微刺痛,他没资格,甚至连保护她的资格都没有。 他甚至都已经不能算是个男人了。 想到此处,连枝鼻子一酸,一滴泪顺着眼角悄悄滑落下来。 而且……连枝还有个秘密,不能告诉任何的秘密。 他年少未入宫时和一个女子早有婚约,后来家乡闹疫病,一个村子的人都死了,只有他靠吃土里的虫子,喝露水活了下来。后来跑到临县,却被人牙子哄骗卖进皇宫去了势,成了这种没根的东西。 连枝有一张极美的脸,就算是个小太监也引来很多宫婢的投怀送抱,太后正是看上他的这张脸还有些用,便将他要到了慈安宫。 有时候脸好看对一个来说太重要了,连枝凭着这张脸到哪里都能行个小方便,无论是宫婢还是年长的某些公公,都肯为了亲近他给他提供一些便利。 他看着眼前的人终于停止了折腾,慢慢安静下来睡着,他才缓缓将那只手抽出来,看着手指上一排刺目的血坑,他竟不觉得疼,眼中的眸光透着满足,他将那残留着血水的手指放进自己的嘴里。 第一次觉得血竟然是甜的。 就那样安安静的享受了一会,连枝才拿出手指,垂头将躺在软榻的娇躯扶正,帮她把对襟上盘扣扣好,又细细的将腰间的衣褶抚平,薄被轻轻拉到她的脖颈下。 恋恋不舍的看了最后一眼,连枝走出了静室,他缓了缓心绪,擦去眼角的泪痕,用冰冷的手掌给那张涨热的面颊降温,当眼底最后一丝烟煴褪去,他才走到木架旁边去寻找太后交代的那幅画像。 翻了几个木架之后,他终于看到幅要找的画像,吹了吹画纸上的浮沉,小心翼翼的卷好系上带子,连枝一只手奉着画卷,想下楼去等沈月柔的宫婢,但他恋恋不舍的想再多看一眼那人。 每次见她都要小心翼翼隐藏自己那点小心思。 连枝总还是没有在撩开那扇珠帘,而是负手挺拔的走下旋梯,坐在靠窗的矮几旁的蒲草垫子上。 矮几上燃着一炉檀香,袅袅青烟缭绕而上,将他的眼前事物朦胧起来。他躲在烟雾中,怯怯的向楼上望了一眼。只那一眼,他便觉得一切都不重要。 往后就让他来守护她吧,哪怕只是一条狗,一条只会认路,只会舔舐伤口的狗。 檀香燃烬,珍宝阁的大门终于被人推开了。 翠果一蹦一跳的蹭到连枝身旁,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她笑的如红苹果。他在沈月柔便无事。 这太监就是有这种魔力,能让人心定。 重樱搀着翠果慌着神走近,她四下张望寻找沈月柔的身影,连枝微微颔首,侧头向楼上看了看,重樱也看着二楼阁楼,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扔下手里的翠果,咚咚的跑上去。 “太后还另有交代,我就不耽搁了,沈美人无恙放心。” 连枝弯着眼眉淡淡笑着,翠果觉得那是一朵如莲般纯白的花,一朵开进她心里的花。 —— 沈月柔醒来的时第一眼看见的是挂在床角淡紫色的香囊。 香囊上长长的穗子垂下来,那上面绣着一种小花,可可爱爱的,廉雪说那是一种叫做“荆芥”的草药,她曾见过一次,成片的生长在家门口小坡上,每年夏末就会开成一片淡紫色,一眼望去就像是紫色的海洋。 这个香囊是廉雪送她的。 她松了口气,自己既然在珑月阁便说明是安然无恙的。那东西竟然药性如此剧烈,让她几乎丧失了全部的意识,她不敢想像,若是被有心人遇到,后果将是如何。 那是她没办法承受的结果。 沈月柔的头疼的快要炸开,猛地张开眼睛眼前还是晕眩的,还真有几分像宿醉。她努力回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回的珑月阁,可记忆似乎只是停留在某个阁楼门口…… “小主!你醒了?” 翠果端着铜盆鱼游而入,看到沈月柔睁开眼愣在那里,高兴的叫了起来。她赶紧跑过去将沈月柔扶起来,又把床角的软枕垫在她的后背上,这才让她向后靠去。 “翠果,你的脚……” 翠果扶正她后,便跳着去铜盆里洗了一条帕子,将帕子拧干净递到沈月柔手中。 “走得急了,摔了一跤。”翠果吐吐舌头,看她愣在那里,赶紧凑上去帮她擦拭额头。 “我怎么回来的?我明明记得去了一个不认识的阁楼,好像还遇到了什么人……”沈月柔闭上眼睛甩甩头,轻轻锤了锤额角:“到底是谁?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 “是太后身边的连枝公公。” 翠果赶紧搭上话:“正好在珍宝阁门口,是连枝公公扶着您在里面休息了一会,然后奴婢和重樱才赶到,将您接回来的。” “是他……” 沈月柔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长相隽秀清秀的太监,他似乎每次都带着暖暖的笑意。 不像某人,总是懒懒的还带着疏离。 “你可曾跟他说我……”沈月柔真的是一点都想不起来,只觉得现在自己嘴里有股子腥甜,她伸出自己的手指左右看看,没有伤痕,她感觉自己在梦里咬到了一根手指,然后还喝了那里面的血。 可这样看来,那不是自己的手指。 或许是梦吧。 “现在几时了?皇上可来了?” 忽然想起离开时自己对那人说的那句话,虽然是脱身之计,可现在在心里隐隐的期待是怎么回事? “刚才刘冉公公来通报过,北疆又来了急报,皇上诏了几个重臣在曦月殿议事,今夜恐不会来后宫了,他让您早些休息。” 沈月柔松了一口,但心里却有点失落。 她发誓,真的是一点点。 “小主早点休息吧,刘冉公公来时还交代了,明儿要带着太后和几个嫔妃去西山的暖宫住上一段时日,特意交代小主要收拾收拾东西。” 翠果将铜盆递给屋外的重樱,又提进来一个食盒。 “小主先用膳吧,是重樱去青音殿后面的小厨房特意为您做的。”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深红色的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掏出:“您看梅香小排、骨渣丸子还有葡萄奶酥,甜点是廉才人送来的。” 沈月柔揉揉自己的肚子,眨着黑亮的眸子说:“我确实饿了。” 她觉得此刻头痛已经好多了,便自己起了身子,缓缓走到餐桌前,翠果盛了一碗饭摆在她面前,又将竹筷放在她的手心里,才退到一旁。 “翠果你也一起吃吧,还有重樱,进来一起吃吧。” 沈月柔看着眼前这七八个瓷碟,感觉重樱一定是把自己当成狗熊再养了,一到冬天便要储存能量冬眠等待着春暖花开再睁开眼。 我只是有点懒,还没那么懒。 其实平日里翠果和重樱也会陪沈月柔一起用膳,尤其是沈府的时候,沈月柔只要在自己屋里用膳,便会她们陪着一起。 她俩应了一声,便围着桌子吃了起来。 翌日,沈月柔披了件新制的墨青色斗篷簇着柔软的毛领,站在珑月阁门口等着轿辇来接她去昭营门。不一会便有一顶雕花黄梨木的轿辇慢慢晃过来。 西山的暖宫位于京郊的西山脚下,宫里有一汪温泉,暖气腾腾缭绕着白色的宫殿,颇有几分仙家气场。沈月柔只是听父亲说过几次,因着西山还有一座皇家猎场,沈相倒是随着皇上去猎场狩过几次猎,至于暖宫他是外臣,没有资格进入。 今年的暖宫之行,除了太后、皇上还带了庄贵妃和静妃还有个嫔位的妃嫔,再就是沈月柔了。这可是沈月柔莫大的荣耀,代表着皇上的宠爱。 至少在后宫众人眼里是这样的。 暖宫里泡汤池有限,大家又不可能混用,所以每年带去的人都是有定数的,往年这个殊荣都是属于贤妃的,今年却被皇上美其名曰留在宫里暂管后宫。 这后宫不过这几个人,皇上不在大家又会有什么机会作妖,哪还需要管? 贤妃听到这个消息时只能绞着手里的帕子,抹抹眼角的那几滴泪珠。 这能怪谁呢?谁让自己没人家那张沉鱼落雁的容貌呢? 庄贵妃和静妃也不见得就比贤妃好到哪里去,想来一个刚进宫两月余的小小美人,竟然能跟她们同轿而行,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被她怎么迷了心智以至于此。 哦对了,一行人里还有个人。 沈相的二小姐,沈美人的亲妹妹沈铃儿。 说起这个庄贵妃气的想捏自己手指。皇上宠一个沈美人还不够,竟连带着还要把妹妹也接进来,难道真的要效仿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吗? 静妃跟太后、丽嫔在一个轿辇中,太后看着她坐立难安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伸出手拍拍她的袖口,闲闲的说道:“稍安勿躁。” 太后是静妃的姑母,她自小便喜欢与她亲近,进宫后太后也确实对她多加照拂。所以她跟太后说话时自然是更随意一些。 “太后我安静不下来。您看那个小狐媚子都被皇上抬举成什么样子了?” 太后抬了抬眉,睨了她一眼:“没有气度。” 静妃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一双黑亮的眸子顿时布上血丝:“姑母说这话,就是刺侄女的心尖了,您是知道的,侄女一向很大度的,这次不一样,那个沈月柔跟别人都不一样。” 丽嫔缩在角落里不敢开口,这轿辇里酸成这样的氛围,她还是装透明人比较好,千万别殃及池鱼才好,于是丽嫔便闭上眼睛,斜靠在车窗上,装成睡熟的样子。 太后“哦”了一声,问道:“哪里不一样?” 静妃愣了愣,她只觉得皇上对她不同,却没真的想过到底哪里不同,如今太后一问倒是难住了她,只好擦了擦眼角的泪,撅着樱嘴说道:“不同就是不同,就是好像更喜欢她。” 太后缓缓闭上眸子,轻哼了一声,心道:你还不傻。 “那你就好好体会一下这喜欢二字吧。” 说完便自顾自捻着手上的佛珠,不再看她。 其实对于太后来说,尽管静妃是她的侄女,只能说比起来更添了几分血亲的情谊,但无论是谁做她的儿媳妇其实都不重要,只要能给她生个孙子。 要说一开始让静妃进宫没有私心,肯定是谎话,一开始她确实是抱着扶持静妃上位当皇后的,毕竟这后宫之主的位置能给自己人为什么流落到外人手里呢?而这静妃也确实是她母家里顶顶漂亮的一个美人,年纪虽然比皇上大了几岁,但大点会疼人啊。 都说静妃受宠,可太后眼瞧着却知道,静妃根本无宠,每次侍寝之后她都是精力满满,甚至比没侍寝的时候还要精神几分。都是从这样的日子过来的,太后当然知道真的受宠是什么样子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静妃一跃成为后宫之中侍寝次数最多的人,宠爱最多的人,但是……那个不争气的肚子却比从前还平。 太后轻轻叹口气,她其实第一次见到沈月柔的时候便觉得,这姑娘能勾着皇上的心,所以才安排了那场礼成宫的意外相遇。 她眉梢挑挑,嘴角含笑却不露痕迹,结果自然是很让她满意。 静妃哪里知道太后这番心思,她没察觉到太后的脸上颜色,依旧在那里自顾自的说着沈月柔怎么勾引皇上,定是给皇上下了什么药…… 你行你也去把皇上勾走呢? 另外一辆轿辇里也没有多和谐。 庄贵妃坐在尊位上将手指捏着咯吱响,她当然不会像静妃那般把嫉妒挂在脸上,于是她把所有的不高兴都隐在心底。 沈铃儿昨日那事没做成,沈月柔以为她出了宫,没想到第二日竟在轿辇里看到她那张笑得欢快的脸。 “姐姐,昨日您走得急,后来我倦了就宿在静妃娘娘的云梧宫里,娘娘宫里可真暖和啊,也不知那寝殿是怎么设计的,不用烧火炉也好似春日般温暖。” 沈月柔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单纯,还是装的什么都不懂,明明给皇上下了那种龌龊东西,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依旧能笑逐颜开的说话聊天。难道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桩滔天大罪吗? “云梧宫里烧了地龙。” 沈月柔淡淡的说,她侧过身子撩着帘子向外望了望。 “姐姐,何为地龙?”沈铃儿睁着铜铃般的大眼睛,一脸好奇的问道。 沈月柔扫了一眼她手里的丝帕,眉头蹙了蹙:“就是通了条铜管藏在墙壁里,冬天的时候会将烧热的水灌进去,每日换一次,自然你感觉温暖如春。” “姐姐为何知道?铃儿都不知道,还以为皇宫也像我们府里那样烧木炭取暖,姐姐住在哪个宫殿?那里也烧地龙吗?” 沈铃儿瞥了一眼闭眼休憩的庄贵妃。 “我在珑月阁,我的寝殿也是靠木炭取暖。” 沈月柔看看庄贵妃,示意沈铃儿不要再多言,免得扰了贵妃休息,沈铃儿这才安静下来。 她靠在窗口,从车窗布帘缝隙里瞧见一个人,那人骑着高头大马,油红锃亮,他气宇轩昂意气蓬发,额间垂下的须发飞扬在拂面而来的寒风里。 有一霎她是出神的,她幻想过无数次自己未来的夫婿,甚至也曾暗暗期待过他的模样才学,但那些对未来的期待似乎都在父亲告诉她要进宫选妃的一瞬间破灭了。 她曾在少年时见过皇上一面。 那时她还是个梳着两把梳子的小丫头,那日她跟着父亲去了挚友家中对茗执奕,小小的她乖乖的缩在父亲的怀里,那扇窗正好透进一枝紫色的玉兰花,一团一簇开的正好,煞是美丽。 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样子。 可突然破门而入的侍卫军举着长长的冷剑对着她时,她才知道什么是可怕。那日她看到了血流成河、看到了生命的突然逝去,看到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睁着眼倒在血泊里,看到了他嘴角细细流下的那丝血柱…… 当一切都结束时,有个白净少年手握着明黄布帛冲了进来,对着已经没有活口的尸&体宣读圣旨。 他转身时看着她,勾着唇角冷冷地说:“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后来,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她猜到了他的身份,太子苏衍。 再后来,入宫选妃变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 一行马车终于赶在日落前到了西山的暖宫。 果然如沈月柔所想,沈铃儿之所以能留在这里,是因为皇上觉得他们姐们只见许久未见,应该多说说话,可皇上却不知,她和这个妹妹,早就无话可说了。 苏衍一到了暖宫,便让刘冉将几位大臣唤到议事厅里,继续讨论北疆之事,而那些随行的妃嫔,则有内务府的林管事一应安排。 皇上特意交代要把沈月柔跟沈铃儿两姐妹放在一间屋子里,但要分开床。 林管事做事一向得体,自然是将所有事物安排的妥妥帖帖。当沈月柔走进暖宫的寝殿时,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被称为暖宫。 她惊叹于宫殿设计者精巧,将不仅将温泉谁引导了各个宫殿的套间内,还用这些水做了地龙,贯穿在整个暖宫的墙壁上。 这该是多么庞大的工程? 沈月柔住的这间寝殿有三间屋子,一大一小还有一个泡温泉的暖室。 沈铃儿兴奋的将自己的行礼扔到小房间后,便跳着脚跑到沈月柔这里,要她陪着一起去跑汤泉,沈月柔本也好奇,便随着她一起换了贴身的里衣进了汤泉。 这汤泉水清澈见底温度比体温略高,人泡在里面十分舒服,沈月柔很自然的倚在泉水里,悠然的将头向后仰。 “姐姐,总觉得少点什么不然我们让她们拿些果酒来,好不好?” 沈铃儿眸子里直冒光,不等沈月柔答应,她便伸手叫来了重樱,要她去找些果酒、点心一类的东西来,重樱没动,而是看了看沈月柔。 她非常清楚明白的知道,谁才是自己的主子。 沈月柔淡淡的点点头,算是允了。重樱这才弓着腰出了房间,没过一会便踏着木屐哒哒的走了进来。 “二小姐,这是杏花酿,微甜但不可多饮,这酒的后劲还是很大的。”一边说一边推过来一张黄梨木矮几,将琉璃盏放在矮几上,又添了两杯子的杏花酿,这才恭敬的退了出去。 沈铃儿毫不拘束,细长的小臂在湿腻的里衣下若隐若现,她伸着手够到酒盏,放在自己的鼻下狠狠闻了闻,说了句:“真香!”便煞有介事的一饮而尽,喝完还在嘴里品了品:“很甜的,很好喝。” 沈月柔侧脸看着她,她很自然的与她保持一段距离,这样的距离又刚好能让她将沈铃儿的表情都看在眼里。 她从没想过家里那个天真烂漫只是有时候会骄纵无礼的妹妹,有一天会把她推下悬崖,会见死不救,会拿着一根白绫将她勒死。 她曾在无数个夜里被她那冷若冰霜又狠绝的眼神吓醒,醒来后又只能安慰自己,这是前世,而不是现在。沈月柔一直很想淡化这种仇恨,她希望她们之间不再有交集,感情慢慢淡化。她曾问过自己,她们之间还算不算是亲情,然而很久之后她突然明白了。 她们之间的已经从不知名的时候开始有了一条鸿沟,这条别人看不到的鸿沟隔在两个人之间,没人注意过,直到那一日爆发出来,才知道这条鸿沟原来已经那么深了。 沈铃儿自顾自的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她扶着额角说:“姐姐我头好疼。” 沈月柔才唤来重樱,让她将二小姐扶进去安置好,重樱临走时问道:“小主还要在泡一会,还是等我回来也要就寝了?” 她想了想说:“你把她送回去也回去休息吧,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 翠果脚腕受伤,这次出行沈月柔只带了重樱一人,她自己跑前跑后收拾侍候她,确实辛苦,重樱本还想多说几句,却被沈月柔一句话堵了回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静静是谁,我不知道。 沈月柔看着重樱搀扶着沈铃儿走出屋子,顺手勾着酒盏将那杯杏花酿放在唇边抿了一下,沈铃儿没说谎,这酒确实十分香甜。 她试着缓缓将一杯酒液倒进嘴里,甜而不烈,沁人心脾。沈月柔泡泉水觉得口渴,不知不觉竟多喝了几杯。 不知是这暖宫天热,还是酒后劲的作用,沈月柔现在觉得喉间隐隐有些灼烧,脸上也开始发烫,从里向往透着潮红,她又吃了几口一旁的糕点,往下压了压,又觉得好多了。 其实这杏花酿看似甜清,实则后劲十足,若是酒量好的人自然不觉得有事,只有她这种没喝过酒的女子,喝完之后不久便会觉得上头。 沈月柔觉得自己的头越来沉,越来越抬不起来,便轻轻唤了一声:“重樱。” 殿内空空如也,没有回应。 沈月柔不敢再喝,便勾着手从一旁拿了重樱放在这里的擦身软布,不知道为何,她游到那边去拿软布时,脚下打了个滑。 “啊!” 沈月柔睁着眼睛看着自己身子向后倒去,她很想控制一下,毕竟磕到后面的池子可是很疼的,可那个瞬间才发现自己的手脚早就不听话了,软绵绵的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于是只好认命了,紧闭着双眼,咬着牙向后狠狠仰去。 但是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 沈月柔过了一会才麻木的转过头,她发现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托在自己的后颈上,她想看清那人是谁,可是转过头,视线却远比自己想的模糊。 只有一个看不清的曲线。 苏衍今日与朝臣议事时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心里总在想着一个小小的人,想着她那削瘦的肩膀,想着她明媚的娇笑,想着她故作城府的眼睛。 于是他早早遣散了众人,独自来了她的寝殿。来的时候他还是有点后悔的,不该让他那个不太懂事的妹妹与她住在一间。 但是当他穿过云烟雾饶的水气后,只看到那个人影一个人倚在池子里时,他觉得有些庆幸。 他本想慢慢走过去,悄悄看着她,看看她这个脑袋里整日都在想着什么,可是她忽然勾着那条隐在湿透的里衣下的白皙胳膊时,苏衍觉得一阵热血冲到了脑海里。 他还没顾上多想,便看到那个小人晃了两下,仰着身子就要往后栽去。 苏衍向前跨了两步,单腿跪在地上两只手才能将将托住那个小脑袋。 然而氤氲的热气腾了整个屋子,那个小人青色的肚兜就贴在胸前,里衣前襟早就湿透,隐隐约约看到里面的雪山。 沈月柔,没想到你那么瘦还挺有料的吗! 第28章 第二十八个红包 第一个吻 苏衍凑近了发现沈月柔是醒的, 睁着杏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想什么?” 沈月柔侧过头眨着眼:“在想……你是谁呢?” 她那含着水光的眸子雾雾的,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日里更娇柔一些。苏衍顿了顿,手腕有些酸:“能……自己起来吗?” 她红润的小脸衬着两个眸子更好看了一些:“……我可以呢。” 说完就伸长小臂, 手指勾着池边很努力的自己站了起来, 踏着水气向池中晃着走了两步,忽然转过头, 开心的弯着眼眉说:“你看, 我就说我可以。” 话音还未落, 她便身子一软向后仰去,潮红的小脸惊慌不已,小嘴下意识的半张着, 一声软娇娇的低吟从朱唇中吐出: “哎呀!” 苏衍心里一紧赶紧跳进水池里,抓住她的肩膀把她的小脑袋揽在臂弯里。沈月柔直直的看着他, 傻傻的伸出一只酥软无骨的小手托着他的下巴道: “哎!你怎么这么好看?” 苏衍僵在那里, 心尖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痒痒的刺刺的。他看着她像熟苹果的小脸,真想上去咬一口尝尝滋味。 沈月柔喝醉了,她一向不饮酒, 不喜欢也不会,今日却是闻了那杏花酿实在香甜,勾着她胃里的酒虫定要尝尝, 先是浅尝几口觉得也和果子汁差不多, 也没闻到什么酒气,便不自觉多喝了一些。 一开始只觉得胃里暖暖的发烫, 渐渐的酒气上到头,便开始模糊看不清东西,再后来就连脑袋都不是她的了, 迷迷糊糊的像个小兔子。 苏衍托着她软绵绵的身子,无奈的笑笑,看到她那双眼睛骨碌骨碌的一直跟着他转,才硬把她身子转过来。她静静的靠在苏衍身上,小手又忍不住开始不老实,伸上去摸摸他的眼睛。 “你的眼睛不笑好看。”她呆呆的说着,软趴趴的贴着他的胸膛。 “那笑的时候呢?” “那你笑笑让我看看。”她笑得像个小孩似的,灿烂嫣然。 苏衍哭笑不得看着她,想了半天终于试着扯了扯嘴角,可能是觉得还不够又努力露出两个雪白整齐的牙齿,盯着沈月柔问:“这样可以吗?” 沈月柔嗤笑,整个人笑的颤颤的,扑进苏衍怀里。 苏衍心里猛地跳了几下,那股热血从脚底猛地冲向头顶,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沈月柔忽然推开他,撅着小嘴踮起脚尖,将雪白的小脸贴在他的耳边,轻呼了口气。 苏衍心尖又是一颤,托着沈月柔的手指紧紧攥了攥,指节出隐隐发白。 忽地,沈月柔头轻轻一歪,那个软软滚烫的小嘴在他耳垂上轻轻一啄:“笑起来好看。” 苏衍整个人僵在那里,他咬咬牙,忍不住把手指攥的更紧,一把将她拽进自己怀里非常认真的问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那小人看他看的更认真,咯咯的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声消散在腾腾的雾气里,就在苏衍强忍住心里的念想,想要拿到池边的柔棉布时,却见她突然嘴角压了下来,那含着雾水的眸子朦胧起来,她抽抽鼻子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哗的滚落下来。 苏衍心头一紧轻声说:“怎么哭了?” 他不说还好,说完之后沈月柔反而哭的更大声了,纤细的小手伸上来攥成拳头落在他的肩头:“都怪你!” 苏衍愣着不说话,看着她一边锤一边抽泣:“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朕……不曾……” “我都求你了,跪着求你了……为什么还要杀我?疼……你知道我又多疼吗?” 沈月柔抽着鼻子,眼中的泪珠不停滑下来,越说越伤心,呜呜咽咽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苏衍没再说话,伸手将她的小脸捧着,将那泪珠子拭去。他心里满满的怜爱从眼里漫溢出来,将她按在自己胸膛里,轻柔的拍打着她的后背。 “不哭了,朕在你就在。” “我疼……好疼……” 沈月柔哭的颤颤的小脸上都是泪,鬓角的青丝本就打湿成缕,现在贴着她雪白的脸颊上。苏衍手足无措,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将她搂的更紧一些,更紧一些。 “疼……要揉揉……”沈月柔抬起满是眼泪的小脸,眼睛含着水气望着他,小手又伸上来贴在她的脖颈上开始呢喃。 苏衍看着她许久,才伸手摸了摸她的白皙光洁的脖颈,一条细小的疤痕在脖颈若隐若现。他拧着眉低下头,以为自己看错了,又近了一些贴近她的脖颈上,仔细打量。 那条浅粉的细痕隐在她白皙的肌肤下,不仔细看确实看不清楚,但是手指摸上去却能感觉到细细的突起。 这条伤痕看起来就很新,不像是旧伤,他忽然又想起之前庄贵妃曾在他面前说: “沈美人入宫前曾为了抗拒选妃自戕过。” 如此看来,这事多半是真的了。 自己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就让她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嫁进宫里? 苏衍情绪有几分低落,刚才那些心念也被这份失落压了下来,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是不自觉的安抚,伸手拨开她那扫在脸上的乱发,之后又顺着发丝将它撩到耳后去。 抬手间手指尖轻轻将她小脸上的眼泪擦拭掉。 他心底的情绪越来越复杂,自从看到她起,那颗冰冷的心便开始被她一点点暖化,她眼中的干净清澈深深吸引着他靠近,可他希望她也同样在意、在乎他。 或许是他的温柔安抚起了作用,沈月柔渐渐的安静下来,虽然鼻子还是一抽一抽的,但眼泪却越来越少,她先前睁着的杏眼渐渐闭上了。 她就这样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直到她完全睡熟了,苏衍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还站在暖汤水里,他盯着怀里那张粉雕玉琢的精致小脸,想气却气不起来。 他想了一会,并不愿意有人来打扰他们这样十足的亲密,便紧紧揽着她缓缓向池边走去。 苏衍小心翼翼的将她的头贴在自己的脖颈里,伸手去拿棉布,拿到后轻轻的将怀里小人盖在棉布里,缓缓将她身子擦拭干,然后自己撑着池边搂着她一起坐了上去。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轻缓,好像怀里是个易碎的宝贝,苏衍终于站起来,才用手臂担在她的小腿上,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脖颈,将美人横抱在怀里。 她真的很瘦,苏衍盯着那张哭的皱巴巴的小脸,怜惜的想:这么瘦以后可不好生养…… 狗皇帝,你不觉得你想的有点远吗? 苏衍又把她往怀里使劲揽了揽,直到那小人努努嘴,自己将纤细的胳膊环在他的勃颈上,还又往胸膛里蹭了蹭。 沈月柔你可真能考验朕。 汤泉室距离寝殿侧室很近,可苏衍却一步一步走的慢,他怕怀里那个小人深深胳膊就会滚落下来,也舍不得她离开自己的怀抱。 终于蹭到床榻边上,他才托着头慢慢将她放了下来,看着她那一身湿衣,皱皱了鼻子,青色的肚兜蹭的有些歪斜,某些呼之欲出的事物让他舍不得移开视线。 苏衍还是伸手帮她拉了拉。 这么好看只能给朕一个人看,宫婢也不行! 又把一旁的薄被拉在她身上后,苏衍缓缓负手走了出去。 门外只有重樱一直守在那里,她嘴角微微上扬,就算看不见也知道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什么事情,有皇上在就一定是好事情。 苏衍眸子里的暖意淡下来,冷冷的说:“帮沈美人擦拭干净。” 重樱垂着头,躬身作福,正要起身进寝殿,却听到皇上清冷的声音: “进宫前她受过伤?” 重樱愣了愣,她当然知道自家小姐投湖的事情,可她若是据实说了,这是抗旨的大罪,但若不说实话,也是欺君之罪。 她小心翼翼的答道:“小主进宫前不慎跌落湖里,坊间便传她是为了拒绝选妃投湖,其实都是传闻,当不得真。” 苏衍抬了抬眼眸,眸子里化开一块碎冰,问:“投湖?” 重樱诺道:“是落水,并非投湖。” “那她脖上那条伤痕就不是自己弄得了?” 重樱福着身子:“伤痕?小主脖颈上没有伤痕啊!” 苏衍顿了一会,摆摆手道:“罢了,你去吧。” “皇上您这衣裳都湿了,要不要奴婢为您换身?” 苏衍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湿漉漉的衣裤,又看看外面的冰天雪地,总是他身子强健也不敢这样出去,于是轻轻点点头。 —— “静妃娘娘,皇上吩咐任何人不许进福玉殿。” 福玉殿是西山暖宫里唯一一处允许外臣出入的宫殿,皇上宿在暖宫也要见大臣,也要处理奏折,一天都耽误不得,于是便将暖宫最外层的福玉殿和旁边的偏殿设为议事厅。 当然既然外臣回来这里,后妃便鲜少过来。不过也有例外,比如静妃。 此刻她穿了件雪白雪狐大氅,整个人包在绒毛里暖洋洋的,身后有两个端着锦盘的宫婢,垂着头那托着盘子的手指冻得通红。 “刘公公,皇上再忙也要吃东西不是?这里的饭菜不如宫里可口,本宫特意亲自熬了这燕窝百合粥给皇上润润嗓子,还有这个是榛子乳糕,刚蒸出来的,再放就冷了不好吃了。” 静妃脸上堆满了笑,她转身对后面的宫女努努嘴,那宫婢便从袖口里掏出几块碎银子,道:“公公通融一下,就通报一下说我们娘娘来了就行,您看这冰天雪地的再把娘娘冻坏了我们谁都吃罪不起,您说是不是?” 刘冉猛地抽回手掌,十分抱歉的冲静妃垂头说:“不是奴不帮娘娘您通报,实在是皇上有交代,奴就算有几颗脑袋也不敢进去打扰的。” 他当然不能进去通报,因为皇上根本就没在里面。 皇上跟几个大臣议事完没一刻就换了常服走了出去,出去之前还特意交代不许跟着他,无论谁来福玉殿都说他不见。 谁都不见。 刘冉盯着那碎银子吞了吞口水,他爱财宫里人尽皆知,但此刻这个银子他若收下,恐怕是没命花了。 “娘娘快回去吧,别为难奴了。” 刘冉身材微福,横在门外还真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 静妃哪肯轻易放弃,眼见着软的不行,便敛了脸上的笑意,冷着声音厉声道:“本宫要进去,我看谁还敢拦着我了。” 说完便蹬蹬的向庭阶上疾走了几步,走到刘冉身边眼角扫了他一下,顿了顿看他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又往一旁挪了挪,刘冉那门墩的身形也往那边挪了挪。 静妃冷哼一声,伸手一推道:“刘冉你是不要命了吗?本宫的路你也敢拦?给我滚开!” “朕倒要看看是谁不要命了!” 第29章 第二十九个红包 青莲 沈月柔这一觉睡得很长。 重生这么久, 第一次如此安稳无梦。只是在醒来时觉得喉间有点干,燥的难受,她睁开朦胧的眼睛, 溜溜的转了转, 模模糊糊看着身边有个人影,便哑着嗓子道:“重樱吗?我想喝水。” 说完便觉得头疼的实在厉害, 又闭上了眼。 那人像是早有准备, 先是抬手将她脖颈揽在臂弯里, 然后轻轻扶她起身靠在床榻上,又觉不够从一旁扯了个薄被垫在她身后,才伸手勾了个茶杯, 托在她的唇下。 “喝吧。” 沈月柔觉得这个声音很好听,像三月的泉谷叮叮铃铃的冷翠, 她喝了一口唇边的茶盏, 是清甜淡雅的白菊茶, 很合她的心意,便又不觉的多喝了一些。 一碗茶很快便见了底,她才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唇角, 懒懒的倚在床栏边上。 她那迷糊不清楚的小脑袋终于察觉出来有什么不同。 这声音是个男音! 出宫时因都本着轻装简行的原则,大家几乎都只带了一些贴身侍候的宫女,暖宫里的杂物也自然有这边的內侍来负责, 所以根本没带那两个小太监。 那这个男音会是谁? 她愣了愣, 猛地睁大了眼睛,那点迷糊之意瞬间消失不见了。 靛青色的锦缎上面暗绣着八宝纹路, 那胸前明晃晃的龙爪直接挠到她的心上。沈月柔下意识的发出一声惊呼,马上便要滚下床来。 “又要从床上摔一次?” 那人嗤笑一声,拉着她的胳膊扶着坐了回去, 很温和的问道:“还疼吗?” 沈月柔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道:“好多了。”说完又觉不妥补上一句:“谢皇上。” 苏衍笑笑,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伸了过来,贴着她的脖颈处才停下来,问道:“那……这里呢?” 沈月柔心下一惊,下意识的向旁边侧了侧脸,躲开他那隐隐贴上来的冰凉指尖,道:“无事。” 他看着她白净的小脸上满是不安,就将手指托在她的下巴上,将她的脸转过来冲着自己道:“你昨晚可是热情的很哦。” 沈月柔杏眼瞪大,只能眨着眼眸将心底那丝羞涩和惶恐强压下去,开口说道:“皇上……昨夜……” 苏衍哈哈笑了两声,清秀的眉眼弯成好看的弧线,伸手将她的小脸抬得更高,忽然他身子微微前倾,另一只手紧紧攥住她局促不安无处安放的小手,凑在她的鬓间湿冷的软唇轻轻落了下来。 —— 重樱捧了身青色的衣裳掀帘而入,一边走一边念叨:“小主都是些青色、蓝色衣裳,太素冷了些,回宫让内务府给小主添些鲜亮的颜色。” “不是刚做了浅红的小袄吗?怎么就素冷了?” 沈月柔已经清醒了许多,便下床坐在梳妆台前,左右看看镜儿里那个虚晃的人影。 嗐,果然是倾国倾城。 沈月柔满意的笑了笑,伸手拿起妆木盒里的紫檀梳,从胸前扯了一缕青丝细细梳了起来。 “小主脸怎么这样红?宿醉还没醒吗?” 重樱将外衫披到沈月柔肩上,打量着她那粉琢的小脸,问道。 沈月柔头忽然垂下,淡淡的答道:“没,暖宫热,不太习惯而已。” 她觉得有一阵洪流从心里涌到了脸上,耳尖,那人的唇湿湿的冷冷的,亲在脸上时软软的,他总是散着淡淡的松香,迷人而诱惑,他贴在自己脸上时,那眼底清冷里透出的丝丝暖意,仿若是料峭的寒冬里那一树素白的梅花。 不,他不喜欢梅花。 沈月柔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侧过头盯着重樱问道:“昨夜皇上来了,你怎么也不通报我一声?” 重樱顿了一下,嘟着小嘴说:“您自己喝的不省人事,奴婢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皇上便要自己进去,奴婢也不敢拦着,更不敢跟着……” “总是你有理的。” 沈月柔扫了她一眼,淡笑着,转头又看看镜中的人影,忽而想到什么向外望了望道:“她呢?” 这个她自然是说的沈铃儿。一早皇上来折腾了那一趟也没瞧见她的影子,平日里她便是最爱凑热闹的。 重樱哼了一声,伸手接过沈月柔手心里的檀木梳,漫不经心的回道:“奴婢哪里知道?二小姐平日里也这般活泼不认生,去了哪里都跟在相府没差别,这会子肯定是去哪个娘娘宫里用早膳了呗。” “素日里我便更愿意带翠果出门,你可知为何?”沈月柔盯着黄铜镜看了看,身后那张娇俏小脸上滑过的不屑被她瞧了个清清楚楚。 重樱不说话,只把小嘴噘着老高。 “翠果知分寸、守本分,从不乱语。” “小主一向偏爱翠果,便看着奴婢哪哪都不如她好。” 沈月柔侧过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你拈酸吃醋可比翠果厉害多了。” 重樱垂着头,依旧不说话,黑黑亮亮的眸子里蒙了层水雾,眼眶也微微红润起来。 “重樱,虽然你与翠果都是我的侍女,可你们在我心里还是不同的,你的身份家世只有我与父亲知晓,我带着你在身边也是想护着你,今日说这些只想告诉你这皇宫里走错一步都是万丈深渊,所以你也要为了我、为了你的父母亲继续伏低做小,谨言慎行。” 重樱咬了咬下唇,愣是把眼角那滴将要滑落的泪压了回去,哽着道:“奴婢知道了。” 沈月柔伸出手拉住重樱柔软的手掌,轻声道:“你相貌美,就是嫁个千户做个正妻也做得,我自会寻了机会为你讨个好人家的。” 重樱眼里的泪终是再也忍不住了,啪嗒啪嗒的滚落下来。 她父亲原是户部侍郎,官从三品,她又是家中嫡女,本也是娇养着的,但是某一日,她却不知为何,家中一应人的等都倒在了血泊里,就连她那个尚未长成的哥哥也没有幸免,只有她被人藏在灶房的柴堆里,才活了下来,她缩在角落里哭了许久,才被一人领了出去。 她被送到了慈幼院,又过了不久,便被慈幼院的管事卖给了人牙子。 再后来辗转之间是相府的管事将她买了回来,安置在了大小姐的院子里侍候,从那时起她才过上安稳的日子。 “小姐!是重樱错了,沈府对重樱有恩,奴婢不该说二小姐的,奴婢再也胡说了。” 重樱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呜呜咽咽的抹起泪儿来。 沈月柔轻轻抚着她的头顶,依旧是那淡淡的语气道:“起来吧,日后莫要多言便好。” 重樱赶紧抻着衣袖将脸上的泪珠擦干,帮沈月柔挽起了青丝。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一会便有个面庞隽秀的内侍官鱼游而入。 “连枝给沈美人请安。” 沈月柔抬眼看看,是太后身边的连枝公公,便起身迎了上去,道:“是连枝公公,快起身吧。” 连枝白皙净透的脸上晕了一抹绯红,但他很快便压了下去,弯着眉眼笑道:“沈美人拾掇拾掇随奴去给太后问安吧。” 沈月柔愣了一下,缓着声问道:“太后唤我去可有什么事?” 连枝摇摇头,笑道:“无事,太后闲着闷的慌,想叫小主过去陪着说说话。” 沈月柔应了声,便赶紧叫重樱帮自己穿好衣裳,披上夹棉的披风,才随着连枝身后走出殿门。 连枝回过头看看她,弯着身子道:“小主穿青色真美。” 是啊,这女子是真的美,是那种沉静的美,不染尘埃仿若仙子般脱俗的美。 洋洋洒洒的雪总算是停了下来,久违的太阳也躲在薄薄云层后面,是不是露了露脸,浅金色的光晕将整个大地照的明媚鲜亮,但这天依旧很冷,甚至比下雪的那几日还要冷一些。 太后的寝殿在暖宫的南角,最清净也是离泉眼中心最近的地方,这里的寝殿的温度都会比其他宫殿要高出不少。 沈月柔在连枝身后紧紧跟着,她是第一次来这里,本就不认路的她更怕自己在弯弯绕绕里跟丢了。 三人穿过一个长廊后,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哭声,听着是个女音,断断续续呜呜咽咽的很是伤心。 因着哭声是从太后寝殿方向传来,连枝想了想停下来转向身后道:“沈小主,要不我们过去瞧瞧?免得一会惊了太后休息,奴吃罪不起。” 沈月柔点点头,随着连枝向哭声寻去。从长廊向假石后绕过去,便看见有个宫婢穿着单衣跪在雪地里。 她身下的白雪染上星星点点的殷红,远远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连枝眼尖,急忙跑过去搀着那个婢女的手臂微微一用劲,那婢女呜咽着抬起头。 连枝倒吸一口气,惊呼道:“青莲?!” 沈月柔此时也赶了过来,站在那婢女身前一瞧,这不就是静妃身旁侍候的贴身大宫女,青莲姑姑嘛。 她哆哆嗦嗦的跪在雪地里,鼻子眼泪抓成一大把,原本娇嫩的细手冻成绛红色,屈在身前,缩成一团。清秀娇美的小脸冻的发皱,整个人再也没了往日里的那种生气鲜活。 “青莲姑姑快些起身,这冰天雪地的怎好一直跪在这里,这样下去您这腿可真是要废了。” 连枝忙着将她托起,谁知她竟打着寒战咬着下唇,不肯起来。 沈月柔左右瞧瞧,看着她身下那一片殷红,道:“姑姑是在受罚吗?这下面跪的不是雪是什么?” 重樱也凑了上来伏着身子仔细看看,惊呼道:“我的天哪,她跪的是碎瓷片!” 第30章 第三十个红包 是夫君啦 青莲是静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 人也长得标致,甚至比宫里的某些娘娘都俊俏一些,静妃在人前也时常夸赞她伶俐有眼色, 其实只有青莲自己知道, 在静妃娘娘手底下的日子是如何的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静妃是太后的亲侄女,自从入了宫便莫名的有许多优越感, 仿佛妃位只是个过渡, 后宫之主的位置早晚会是她的囊中之物。 沈月柔拧着眉, 她柔声问道:“姑姑一向做事妥帖,怎么会……” 青莲僵着脖子抬了抬眼眸,抽噎着说:“奴婢做错事情……自愿受罚。” 沈月柔心下一惊, 不觉感叹这婢女对自己都能这么狠,佩服。 转念一想, 也许是她不愿说出是静妃罚她, 在外人面前坏了主子的名声, 若真是这样,这青莲还真的是对静妃一片忠心。 她不好再问,当事人不愿说,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没什么立场去管别人的事,但看她实在可怜, 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阵怜香惜玉, 伸手将自己身前的斗篷系带解开,弯着腰盖在青莲抖抖索索的身上, 又将手里的暖炉塞进她发青的手里。 青莲微微怔住,呆呆的看着沈月柔,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了下来。 重樱撅着嘴说:“小主千金之躯怎么给一个奴婢衣服?您自己在冻坏了可怎么好?”一边说一边解开自己小袄上盘扣。 青莲咬着下唇伸手去脱那件斗篷, 青白的手指颤抖着。 沈月柔赶紧蹲下按住她哆嗦的小手,轻声说:“穿着。” 话音未落她忽然感觉肩上一暖,回头去看时发现是一件黑色大氅盖在自己青色的薄棉外衣上。 连枝笑着说:“怎么也不能冻坏小主。” 沈月柔顿了顿,没拒绝。攥着对襟上的黑色狐毛冲着连枝微微一笑,淡淡的说了一声:“谢谢。” 这一笑像是箭羽般刺进连枝心里,他嘴张了张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绯红从脖颈向上爬到了头顶,过了半响只能垂下头,暗暗握紧手掌任指尖戳着手心嫩肉,几分刺痛才将他心底的悸动压了下来。 “沈美人我们还要去太后那里,不易耽搁太久。” 他向后退了两步,垂着头低低的说。 沈月柔点点头,又拍了拍青莲冰凉的手指,才起身离开。 —— 沈月柔到的时候里面已有人在说话,她走进去时看到几个嫔妃都在围着太后,进门前她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放在连枝手中,轻轻道了声谢,哪知连枝却将衣裳塞回进重樱怀里,笑着说:“小主回去时穿,这位姑姑好生收好便是。” 她觉得这个太监笑起来还挺明媚的。 连枝说完便先进了前厅,凑到太后身边低语几句,沈月柔不敢造次,顺着大厅侧面走过,来到太后的面前。 太后喜静又一心向佛,平日里妃嫔鲜少能见到她,就算是到慈安宫请安一般也会被拒之门外,现在来了暖宫,太后竟然主动叫她们来自己寝宫说闲话,实属难得,众人皆是满脸笑颜乖巧得很。 庄贵妃早就看到她进来,轻挑眉梢道:“沈美人来迟了,还不快给太后请罪?” 沈月柔刚要上前一步,便听到有人抢先说道:“沈美人昨夜侍寝,起的晚一些也属正常。” 说话的是丽嫔,沈月柔也不急于解释,而是对着太后福了福说道:“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万福。” 太后温和的冲她笑了笑,伸了伸手道:“起身吧,今儿就是咱们婆媳叙叙家话,不必据着。” 说完她捻了捻手里的佛珠,另一只手拉着庄贵妃问道:“海棠,你看着沈相这个女儿相貌生的是不是十分好?” 庄贵妃眼角颤了颤,不自然的回道:“还行吧。” 太后睨着眼缓声道:“你在好好看看,哀家听说皇上半年没进后宫,好不容易进了后宫就是宣了沈美人侍寝。” 沈月柔心里一惊,她一直摸不透这太后的想法,第一次见面是训斥,第二次便是将她关到礼成宫,第三次是在宴会上赏了她。 这一句话会不会直接将她打进祸国妖精的行列? 然而此时静了几天的后宫群又开始热闹了。 万贞儿:“月柔,太后一般都不好相与,不如我们帮你攻略一下?” 武则天:“这种老妖婆要怎么攻略?在线等……” 卫子夫:“要不哀家试试,当年王皇后可是很喜欢哀家的。” 沈月柔不一会便收到系统提示【红包到账--主动出击】。 默念红包技能之后,沈月柔忽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嫣然一笑福了福身子,垂头轻柔道:“回太后娘娘,皇上高看嫔妾两眼不过是因着嫔妾父亲的缘由。” 太后“哦”了一声,手中佛珠捻快了几分看着庄贵妃道:“海棠,你说是这么个理儿么?” 庄贵妃早在心里骂了沈月柔一万遍了,但抬起脸仍是满心满眼的真诚道:“嫔妾觉得沈美人说的在理。” 其实她倒是希望皇上是这个原因多看这个沈月柔几眼,她暗中将她上下打量,虽然心里酸酸的,但仍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确实是一等一的美人。 太后倚在檀木椅上,一只手理了理自己的前襟,慢着声道:“哀家看……”话音没落便听到“哗啦”几声,她手中捻着的紫檀木珠突然一松,自己断了。 太后脸色一白,唇角抽着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沈月柔一看时机到了赶紧弯着腰凑上前去,从袖口里摸出一串十八子绿松石串珠,正中镶着两颗金珠,下部如意头上缀着两颗翡翠绿果坠子,双手恭敬的奉到太后面前道: “太后娘娘,这是家父早年游历迦叶国,其珈蓝国师所赐,如今不如转赠与有缘人。” 太后看到佛珠的刹那眼睛一亮,迦叶国礼佛为尊,国师珈蓝更是人尽皆知的得道高僧,此物若是珈蓝国师加持的法器,也算是珍贵之物了。 本来太后还有些犹豫,但沈月柔一句有缘人却说进了她的心里,可不就是有缘吗,自己的佛珠断了,便有国师加持的佛珠在面前,那可真是有缘人了。 连枝在一旁早就看出太后眼里的满意,便弓着身子接过那佛珠凑到太后面前,笑着道:“沈小主与太后也是有缘人呢,奴不懂这些,但看着这佛珠便觉得恭敬。” 太后温和的笑着,任凭连枝将佛珠戴在自己的手腕上,细细打量后微微颔首道:“果然是珈蓝国师的法器。” 沈月柔并没退下,而是依旧跪着将地上那些珠子一一捡起,攥在手中。 庄贵妃嘴角勾勾拈酸道:“沈美人还真是有百宝箱呢,进宫时是香囊,现在又是佛珠,妹妹这袖子里到底都藏了多少宝贝呢?” 沈月柔默默退下,没有多言,她可没有百宝箱,她只有百宝群,要什么就有什么,这个东西……恐怕你羡慕不来。 丽嫔也打趣道:“嫔妾平日里也愿意抄抄佛经,妹妹可有多的佛珠赠与我?说不定我与妹妹也是有缘人!” 沈月柔退到殿下,将手里的珠子递给身后的重樱,又福了福身子对着丽嫔道:“丽嫔娘娘若是喜欢佛珠,等回了珑月阁您去妹妹那里挑一挑,看那条对您眼缘?” 丽嫔冷哼一声又凑到太后身旁,拿起一旁琉璃盏上的橘子,用细长的指甲将橘子掰开递到太后手里,甜甜的说道:“太后尝尝这赣南进贡的金橘,说是越冷越甜呢。” 太后看了一眼,还未开口便见连枝将橘子推了推,弯着眉眼笑道:“丽嫔娘娘快将这橘子拿远一些吧,太后不能食用此物,食用后浑身起红疹子。” 丽嫔倒吸一口,赶紧将橘子扔回琉璃盏,恹恹的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丽嫔原本是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先皇赏赐的通房丫鬟,苏衍的衣食起居便由她操持着,再后来苏衍登基便将她扶成嫔位,宫里都道皇上念旧,时常也会去丽嫔那里坐一坐,但却从没宿过夜。 太后捻了捻新佛珠,觉得十分受用,脸上也多了一些笑颜,命连枝备些茶水点心端上来,几个人说说笑笑坐了一会。 “哀家乏了,你们各自散吧。” 沈月柔站起身子恭敬的目送太后裙角走到后殿,庄贵妃、丽嫔也一前一后走出前殿,她才抬起头向外走去。 看着那两个人走远了,重樱才将手里的斗篷盖在沈月柔身上,蹲在她身前将系带系好,二人刚要离开,便有人在身后唤了一声: “沈美人留步。” 连枝捧了个木盒过来,脸上仍是笑颜灿然,朱红的唇角微微翘着,十分好看:“这是太后赏赐的,您收好。” 沈月柔道谢后接过木盒转身消失在萧条的雪地里。 回到寝殿后,沈月柔将那个木盒打开,然而映入眼帘的竟然那支熟悉的梅钗。星星点点的红色宝石嵌在圆润的花瓣上,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梅钗当时给了马美娇后便不知去向,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竟又回到她的手里,但……这意味着太后知道这钗是她给的马美娇? 她忽然有点明白太后今日的态度了。太后无非希望的是后宫安,虽然她也是从宫斗中走到现在的位置,但她一定不愿意看到有人把这后宫搅得天翻地覆,更不会让人随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所以她才会安排静妃进宫分宠,分庄贵妃的权利。 原来老谋深算的是隐藏在背后的。 但是今日她将这把柄还给沈月柔,也就说明她没有想把这事告诉皇上。 这便是好的。 沈月柔深吸口气将木盒轻轻盖好,递给重樱嘱咐她随身收好,靠在藤椅里懒懒的斜倚着,沈月柔忽然问道: “二小姐呢?” 折腾了一圈,竟然忘了她还在暖宫里,想着她那个性子,别惹出什么乱子才好。 重樱愣了一下说道:“奴婢一直没见到,要不要奴婢出去寻一寻?” 沈月柔想了想点点头道:“快去找找,别惹出乱子。” 重樱收好东西应了一声便急匆匆的出了殿门。 沈月柔看着重樱留下的这十四颗珠子,起身向桌案上的绣线盒翻了翻,终是找到一条粗细长短满意的红绳,然后认认真真的串了起来。 她一向喜欢摆弄些小玩意,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红绳上灵巧的挽了几下,一个精致的金刚结便打了出来。 沈月柔很专注,低着头盯着手里的绳结,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到她的双眸上,那个好听的男音在耳边低沉道: “朕来了。” 沈月柔心里猛地跳了一下,睫毛在他掌心颤了颤,想叫他别闹,但话到嘴边却变成:“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苏衍顿了顿道:“换一句可好?” 沈月柔转过身子,眼睛亮亮的眨了眨道:“夫君辛苦了,晌午可要在妾身屋内用膳?” 苏衍猛地眼睛一亮,像是藏了颗星星一般,抓着她纤细的肩头问道:“什么?朕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晌午可要在妾身屋内用膳?” “不是,是前面。” “夫君……” 沈月柔还没说完,便被身后的大手一把拉进温暖的怀抱里,那手臂结实而有力,修长的手指细细的摩擦着她头顶,接着他微微低下头,下巴轻轻贴着她的头发低声道:“朕好喜欢听这句夫君。” 他动作很温和,沈月柔头埋在他的怀里,身上像被卸下所有气力,软软的靠着,她脑袋里一片空白,这种感觉让她很安稳,她紧紧闭着眼,小手抓着那串刚打好结的佛珠。 “你好像很害怕朕?” 苏衍微微拉开二人间距离,抬起手指托着她光洁的下巴问道。 沈月柔顿了顿,明显身子变得紧绷了,她缓缓睁开眼:“嫔妾……皇上您贵为九五之尊,这天下都是您的,您勾勾手指就能要了别人的命,嫔妾不怕吗?” “朕又不是昏君,怎么会随意要人性命?” 苏衍心里沉了沉,想着自己也没在她面前要过谁的命,怎么她会这么害怕? “或许有时候,您只是不知罢了。” 沈月柔挣脱开那个温暖的怀抱,侧过身子清水般的眸子盯着苏衍说道:“那皇上要不要在嫔妾这里用午膳?” 第31章 第三十一个红包 耳垂 苏衍愉快地接受了沈月柔的留约邀请,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在这事情上或许是操之过急了,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更何况他从不认为沈月柔不喜欢他。 虽然坐拥三千佳丽, 但苏衍的情感世界依旧是空白。 苏衍自小便谨小慎微、束身自修, 生养在后宫中看到过太多的心机手段、争宠上位,让他几乎生理性厌烦踏进后宫, 人人都道当今皇上冷血无情谁都不爱, 可谁又知道他心里是如何又惧怕又渴望着情感。 一排宫人托着金盘恭恭敬敬的鱼游而入, 刘冉随着人&流走在最后,命着大家摆放好位置后,便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自己则从衣袖里摸出一根银针,挨个测了测。 “你退下走远点, 沈美人布菜即可。” 苏衍闲闲的靠在椅凳里, 手指弯曲着叩着桌案, 吃饭不是最重要的,有美人陪着才是重点。 暖宫里温暖如春,沈月柔今日穿的一袭娇嫩的鹅黄色襦裙, 裙摆上还绣着舞动的蝴蝶和盛开的鲜花,映衬的她眉目灵动犹如枝头含苞,隐隐透出倾城之姿。 她缓缓起身执箸将远处的一盘开胃的水晶山楂糕轻轻夹起一小块, 挽着衣袖露着雪白的半截腕子放在皇上身前的镶金瓷碟里, 她如水的眸子看了看皇上,可他只是眯着狭长的眸子盯着布菜的人, 似乎对盘子里的菜肴并不感兴趣。 沈月柔觉得可能这道菜并不和皇帝胃口,便将那块山楂糕夹到自己身前的碟子里,又另夹一块炙乳鸽肉, 那乳鸽烤的颜色金黄,从里向外渗着油。 开胃点心不爱吃,肉食总爱吃了吧。 这样想着,她又看看皇上,他手指仍是叩在桌案上,一动不动,只是那双盯着她的眼睛突然弯了一下,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薄唇微微张开一条缝隙。 这是几个意思?难不成是……要她喂他? 沈月柔从碟子里夹起那块带着脆皮的鸽肉,轻轻伸到皇上的朱唇边,他像是被猜对了心意那般,将唇张开,一口咬下那块肉。 沈月柔在心里琢磨,没听说布菜是要喂到嘴边的呀? 原来皇上都是极懒得。 吃完肉菜,沈月柔赶紧夹了些青菜送到皇上唇边,他依旧懒懒的闲靠在椅凳里,半张嘴等着她将饭食送进去。 就这样吃完最后一道雪花奶乳酪,沈月柔甚至扯了自己的帕子帮他轻轻擦擦嘴角,眸光微微一闪道: “皇上可是够了?” 苏衍终于动了动身子,摇头温言道:“不够。” 沈月柔烟眉微蹙,又看了看身前的菜食,疑惑的问:“要不要再来碗柳安肉丸汤?” 或许是餐后汤水没喝够? 可是皇上依旧摇摇头,清亮的眸子闪了闪道:“不是。” 又不是?肉也吃了,菜也吃了,主食也用过了,餐后甜点也吃了些,怎么还不够? 沈月柔愣在那里将眼前菜食一一看过,仍是没想明白,到底还缺了什么? 此刻苏衍突然撑着椅凳扶手站了起来,不动声色间来到她身边,俯下头,清隽矜贵的容色之上,含着几分散漫的笑意。 他的手掌宽厚而有力、修长匀称,带着熨贴的温度覆在她的纤细玲珑的腰间,把人往怀里勾了一下。 她屏住呼吸,整个人僵住了。 苏衍垂眸,微微将头低下,刚好脸贴着她的鬓间蹭了蹭。忽而温热湿润的唇贴在耳边,缓缓呼了口气。 瞬间有股酥麻从她的心底涌了上来,极速扩散至周身末端,沈月柔的手指微微颤了颤,她还没来记得说话,皇上便将柔唇贴到了她的耳垂上,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沈月柔像被定住一般愣在那里不能动,她觉得不仅脑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整个身子都开始不是自己的了,肌肤触碰的一瞬间,像是那夜里带着细碎星火的炭火,沉默而放肆的燃烧起来。 苏衍盯着那红透的耳垂,舍不得离开,看着她浓密的睫毛颤颤眨动,就像是从他心上扫过一般。 乖巧而清纯的小人。 皇上唇间的温热还未化开,他便又凑到耳畔低语道:“这才够了。” 沈月柔觉得自己一定像只火烈鸟,只要露出的肌肤定是红透了,她僵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心内甚至有个声音告诉她,亲回去才不亏…… 皇上或许觉得撩够了,终于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大掌,退到椅凳上,缓缓落座,看着沈月柔道:“爱妃还要再用一些吗?” 沈月柔轻轻摇摇头,她此刻哪还有心思用膳?整个人都是稀里糊涂的,似乎又有些回味刚才那个吻。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吵闹声,似乎是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里还夹杂着一些训喝,沈月柔顿时清醒了几分,她回头看看皇上,道:“嫔妾出去看看,您先……” 她的话音未落,皇上便说:“去吧,朕在这晒会太阳。” 沈月柔觉得莫名其妙……这里哪有暖阳?不过她也没有质疑皇帝,应了一声便匆匆出了寝殿。 静妃一脸怒气的扭着腰肢走了过来。 她看沈月柔便尖着嗓子道:“哟,沈美人在呢,本宫正好有事问你。” 沈月柔福了福身子,道:“不知静妃娘娘何事?”她抬眼之际看到了静妃身后哆哆嗦嗦、面色发青的青莲,心里便知静妃来意。 其实早在沈月柔在假山后给青莲披上斗篷时,她便预料到静妃不会善罢甘休。 “本宫倒是不知,沈美人才被皇上宠幸两次就已经要飞上天了,闲事都管到本宫头上了?” 沈月柔仍是毫无表情的福着身子道:“嫔妾并未。” 静妃冷眉拧着,圆眼微睁,抬手挥挥纤细的手指,身后便有个小丫鬟托着一件青色斗篷,弯着腰碎步走到沈月柔身前,“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手中的斗篷举到了头顶。 静妃嘴角抽动,指尖指向那件斗篷道:“这是沈美人的衣物吧?” 沈月柔颔首,仍是未说话。 静妃眯了一下眸子,眼里散出阵阵寒意,她侧身道:“青莲。” 一直在后面蜷缩着身子青莲颤抖着应了一声,抖着走到她二人之间,跟那个小丫鬟一同跪下,匍匐着身子。 “本宫管束自己的奴婢,好像还轮不到沈美人插手吧?!这奴婢做错事,本宫罚她思过,时辰还未到,沈美人便将自己的夹棉斗篷盖在她身上,这奴婢以为自己有了其他主子的庇护,以后更不知规矩了,沈美人这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吧。” 静妃嫩粉色的绣花鞋“咚”的一声踢到青莲的腰眼上,只听到地上那人凄惨的“啊”了一声。 沈月柔不自觉的伸出手指,她眉心微蹙,颤了颤,她还没开口,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人之声。 “贵妃娘娘驾到。” 原来是相思扶着庄贵妃缓缓从积雪里走了过来。 沈月柔赶紧又俯下身子作揖道:“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圣安。” 庄贵妃挂着她招牌似的笑颜,温和道:“都起来吧。”她转过身对着静妃道:“静妃妹妹这脸色可不好看啊,这是怎么了?还专门叫本宫过来,出了什么大事?” 静妃也福着身子问安道:“贵妃娘娘,本不该惊动您休息,沈美人虽然只是个美人,但奈何人家受皇上宠爱啊,嫔妾也不敢说重了,您知道的万一这枕边风吹一吹,嫔妾可受不起。” 庄贵妃眉梢轻挑,正色道:“静妃有事便可说明事由,无需说些拈酸吃醋的话,都是后宫的姐妹,谁受宠都是后宫的荣誉。” 静妃扫了一眼沈月柔道:“嫔妾今日清晨罚了一个奴婢,本也不是大事,主子就是让她即可去死也不为过,但谁知沈美人路过偏要管一管这闲事,还将自己的衣物给了这个贱婢,这不是明着骂嫔妾苛待下人吗?嫔妾想着罚个自己宫里的奴婢的权利还是有的,所以唤来贵妃娘娘为嫔妾做主。” 庄贵妃慢悠悠的打量了一番地上匍匐着的青莲,双眉拧在一起,青莲本就是云梧宫的掌事宫女,平日里别说打骂,静妃在外面连苛责一声都不曾有,还常常夸她贴心乖巧听话,今日怎么落得个如此境地? 她看了看青莲裙裾下透出的隐隐血星,不答反问道:“哟,这是青莲呐,这是犯了多大的错,能让静妃妹妹狠心罚的这般重?” 静妃微微一怔,咬着下唇,她罚青莲的缘由是不太好开口的。 原来皇帝伺候的刘冉一直喜爱青莲,明里暗里也跟青莲表白过几次,有意想让静妃将青莲赐给他,虽然不能人事,能做个屋里暖床人也好。 静妃自然也是愿意促成这等好事,可以拉拢刘冉多得些皇上的讯息,何乐不为呢? 但奈何青莲一直不肯,总是托词说自己想侍候在静妃娘娘身边,并不愿跟刘冉做那对食“夫妻”,宫里有不成文的规定,一旦宫女与太监成了对食“夫妻”,其中一人便不可在侍候主子,只能在浣衣局这些地方做些粗活计。 青莲自然是不肯的,她心中想的是年纪够了能讨了恩典,放出宫去。 然而昨夜静妃被拒在暖宫福玉殿前,回到自己寝殿看到青莲便来了气,觉得刘冉对自己一点情面不留,便是皆有青莲而起,若是她能早点答应刘冉,就不会有这档子事儿了,今早又听说皇上哪是在福玉殿处理政务啊,明明是去了沈月柔的寝殿,恨得便将手里的茶壶摔了粉碎。 摔完还觉不够,看到青莲后气又从心底冒了出来,便罚她到假山旁单衣跪在碎茶壶瓷片上。 这样的理由当然不便告知他人,静妃话锋一转道:“贵妃娘娘,嫔妾听说今日在太后娘娘寝殿请安时,沈美人奉上一串佛珠,还是珈蓝国师加持过的,想不到我们这个沈美人还挺有办法的,既能勾着皇上,又能讨好太后,都快把你我比下去了。” 这把仇恨拉的绝对精彩,原本的关注点从青莲身上马上转移到沈月柔身上,庄贵妃冷冷的扫过那张倾城的脸,心里紧了紧,但脸上仍是挂着几分笑意道:“静妃妹妹这话说的偏颇,或许是沈美人素来信佛,随身带着佛珠也无可厚非……” 意思就是你要想搞她就要实打实的把柄,说这些酸不拉几的话儿没用。 静妃虽然一向心直口快,但她绝不傻,嘴角微微上扬道:“那沈美人私藏媚药,妄图勾引皇上呢?” 沈月柔猛地一抬头:……???这也行? 第32章 第三十二个红包 朕愿意 此话一出, 众人皆是大吃一惊,尤其是庄贵妃瞬间脸上变了颜色,沉着声音道:“静妃慎言, 此话不可乱说。” 静妃几乎是胸有成竹的挺着腰杆, 天鹅颈仰的极高想俯视沈月柔,给她点威严看看, 奈何自己身量不够, 踮起脚尖也不能比对方高, 只好作罢,微微斜着眸子冷哼道:“嫔妾怎么会乱说?那日皇上与端王一同来云梧宫,沈美人随后也到了, 不知为何端王编了个缘由将嫔妾引了出去,只留下她与她妹妹沈铃儿同皇上在殿内, 再后来她以为做的人不知鬼不觉, 将媚药抹在茶盏边缘, 却没想到茶盏被沈铃儿换了,她饮得是自己下药那一杯,后来药性发作她便躲到了珍宝阁, 一炷香后才出来。” 静妃几乎是毫不费力就将那天整个事件讲了出来,沈月柔愣在那里,一边佩服她颠倒黑白是非的能力, 一边开始寻找这其中是否什么漏洞可以让她抓住。 但思来想去, 这静妃虽然看起来无脑,此番设计却是毫无漏洞、堪称完美。 她微微抬头扫了一眼庄贵妃身后的沈铃儿, 她暗吸口气。 从前她只认为沈铃儿是少女心性,喜爱皇上的隽秀清雅想留在宫中,才被静妃设计当了施药的工具人, 此刻看她微微得意的样子,恐怕此事与她关系匪浅。 沈月柔冷冷扫过她的那看似无害的清纯眸子,“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着头道:“嫔妾没做过。” 静妃冷哼一声,碎步走了过去道:“这事恐怕不是沈美人说没做过,就没做过的。” 她侧过身,唇角勾了勾对一直躲在庄贵妃身后的沈铃儿挑了挑眉尾。 开始你的表演吧。 沈铃儿像是收到讯号,圆溜溜的眸子马上涌上水气,匆匆从贵妃身后躬身走到前面,跪在地上行礼,抽着鼻子道:“臣女给贵妃娘娘、静妃娘娘请安。” 庄贵妃按压住眼角间的一弯笑意,将嘴角压了下去,厉声问:“说!将当日在云梧宫内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说个清楚!若敢有半句虚言,定饶不了你姐妹二人!” 沈铃儿福了福,伸手擦了擦眼角,颤着声垂着头道:“当日,臣女受父亲托付入宫与姐姐相见,将父母亲的思念传给姐姐,静妃娘娘体恤,让姐姐与臣女在云梧宫说些体己话,哪知皇上与端王先一步到了云梧宫,臣女也未来得及闪避,后来姐姐便也来了,再后来端王又说要什么草给王妃养身子,央求着静妃娘娘陪她去讨那个草药,皇上屏退下人,只剩我们与皇上三人……” 她抽了抽鼻子,越说眼珠越落得多,仿佛自己受了多大委屈,继续道:“后来皇上说茶不好喝,臣女便要给皇上煮茶,臣女煮好茶后本要先给皇上,谁知姐姐先摸了其中一个茶盏,但是并未端起来,再后来皇上选了一另一个茶盏,姐姐便从皇上手里夺下了那个茶盏,给皇上留了那个她摸过的茶盏……” “……其实臣女在姐姐摸过之后,已然将两个茶盏换了位置,所以皇上喝的是姐姐没碰过的。” 庄贵妃越听越绕口,捏着前额厉声喝道:“什么这个、那个茶盏的,都把本宫听晕了。” 沈铃儿又抽了抽鼻子,赶紧将头匍匐在地上。 庄贵妃忽然猛地抬起头,圆眼瞪着沈月柔道:“哼!好大的胆子,沈美人好手段!这后宫岂是你能随意撒野的地方?” 她顿了顿,深吸了口气对静妃道:“当日的茶盏既然是在你的宫里,可有留下证据?” 静妃勾着嘴角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当日沈铃儿觉得此事事关体大,便告诉了嫔妾实情,她乖巧机灵将那个有问题的茶盏留了下来,嫔妾一直好好地收着,就等着哪日沈美人能露出马脚。” 庄贵妃扫了一眼静妃身边的小丫鬟双手奉上的东西,那茶盏被人用丝帕好好地包着。 她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过身子对沈月柔道:“此事还涉及到太后身边的连枝公公,已不是本宫能替你瞒住的了,沈美人魅惑圣上,这是大罪,本宫也需向太后禀明实情,向连枝公公求证再做定夺。” 庄贵妃恨不得现在就把沈月柔打进冷宫,让她永远消失在皇上的视线里,但仅存的理智告诉她,作为后宫的凤印执掌者,这事还需将所有前因后果全部都联系清楚,不然她也没办法跟皇上交代。 于是她严肃的说道:“来人,将沈美人关进柴房里,轮班看守,一切待本宫查清此事再做定夺。” 沈月柔刚要求助她的后宫群,便听见殿内那个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事情尚未查清,贵妃如此行事是否有失偏颇?” 皇上负手而立,米着狭长的眸子冷冷的看着庭阶之下的众人。 因着他将随行的一众宫人赶着走远点,是以刘冉便真的没在守着寝殿门口,只有几个侍卫远远的守护。 庄贵妃和静妃来时本就匆忙,也没看到殿前有皇上身边之人侍候,边没想到皇上会在寝殿内,此刻看到皇上立在殿前廊下,心下均是一紧,怕沈月柔此事有变。 庄贵妃请安后道:“嫔妾也是暂时将沈美人禁足,并未因此而下定论。” 苏衍如雪松般立在那里,宽大衣袍在寒风里鼓鼓而动,声音也如雪般冷,道:“既然是未下定论,依朕看不如将沈美人禁足在她的寝殿即可。” 他忽然侧脸看了看沈月柔,唇角勾了勾道:“朕倒是忘了,刚刚晋了沈婕妤的位份,朕还没来得及通知贵妃。” 阶下众人皆是心里一惊,皇上听闻此事不但没有震怒,反而宣布要给沈月柔晋升位份? 莫不是真的被这个沈月柔迷了心智? 二妃均是在心里暗骂一句:狐媚子! 静妃更是拧着眉,咬着下唇,没忍住道:“皇上偏心,沈美人……婕妤刚刚查了有嫌疑,您不下令严查,反而晋升她的位份,难以服众。” 这话自然是庄贵妃所想,当然她的狡猾是不会轻易说的。 苏衍狭长的眼尾动了动,他抖了一下身上的衣衫,负手向庭阶走了下来。 众人都以为他会走到静妃面前,就连静妃也是抬着脸蛋,期盼的望着皇上能走近一些,看看她今天画的芙蓉妆。 此刻她想的是,或许她笑一笑皇上就心动了呢。 但苏衍显然眼里没有别人,他只是径直走到沈月柔身旁,一只手轻轻从自己前襟上解下自己的皮裘大氅,另一只手便将大氅盖在沈月柔削瘦的肩上,并且俯着身子将大氅的系带在她前胸细细系好。 修长的手指灵巧的打了个结。 他漫不经心的眸子依旧是风轻云淡,如雪山上流下的清泉一般,冷着声音道:“朕,愿意。” 只见他挥挥手招过已经立在一旁的刘冉,道:“沈氏之女诞生望族,雅安淑良、龚亲严恪,孝敬性成。温恭素著。著晋封婕妤。以彰淑德。以昭恩眷。钦此。特行传谕。该部将应行典礼。察例具奏。” 他看着沈月柔白皙的小脸上,从脖颈上透出的淡粉色,心里猛地一动,一瞬间几乎想马上凑过去亲一亲,他压了压自己心里那份念想,伸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大氅下顺着她的手臂滑到指尖,清冷却带着温暖的说道:“等着朕,自会还你清白。” 说完便留下惊愕的众人,带着刘冉摆驾回福玉殿了。 庄贵妃看着皇上走远的背影,咬着下唇压了压心里的情绪,一字一句的说:“沈婕妤安分守己在自己寝殿禁足吧。” 说完挥挥衣袖让身后两个嬷嬷去沈月柔身边,其中一人道:“沈婕妤请吧,先委屈您在寝殿禁足数日。” 沈月柔还沉醉在皇上临走那勾唇一笑里,听闻此言才回过神,福了福身子谢了恩,乖巧的随着两个嬷嬷进了寝殿。 后宫群此时才开始炸裂开来。 武则天:“恭喜小月柔,距离皇后又近了一步。” 万贞儿:“撒花花,小月柔真是厉害!” 叶赫那拉氏:“诸位,哀家认为当下最重要的应该是如何反转,打脸那几个小贱人。” 卫子夫:“四字妹妹所言极是,哀家也认为有些人留不得了!” 刘娥:“哀家到时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如此护着月柔,让人欣慰啊!” 卫子夫:“是啊,哀家还有些嫉妒月柔了,当年若是彻彻也能护着哀家,护着据儿,不去听信江充那等奸臣之言,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群里安静了一刻,平日里大家都是开着玩笑,卫子夫也从未提及过这段凄惨的过往。 终于,还是武则天先打了字。 武则天:“卫姐姐,你家彻彻还是爱你、敬你的,你与刘据死后,武帝终是认清自己所犯之错,夷江充三族,并且在建章宫外修了座‘思子宫’,于刘据太子被害处作“归来望思之台”,以志哀思之情。” 卫子夫:“果有此事?他……他竟修了‘思子宫’?” 刘娥:“确有此事,《汉书》实有记载。” 叶赫那拉氏:“没错,《资治通鉴》上记载十分详细。” 卫子夫:“归来望思之台……” 武则天:“卫姐姐,打起精神来,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卫子夫:“哀家已有办法,定能将静妃那个贱人打进万劫不复之深渊!” 第33章 第三十三个红包 明日见分晓 天从傍晚开始慢慢阴了下来, 半夜洋洋洒洒的细雪便又开始飘落起来。 福玉殿,华灯初上。 苏衍靠在藤椅里,脸上神情如浓墨般化不开, 他手里握着御笔, 凝神批注手上奏折。 殿外一左一右的两个内侍忽而弯了腰,听到来人悦耳的声音道:“烦劳公公通报一声, 慈安宫内侍监连枝求见。” 连枝罩着兜帽, 立在殿外廊下, 暖声对刘冉施礼。 刘冉眉眼弯成一条细缝,嘴唇向上扬起,低声回礼:“连枝公公多礼了, 我这就进去通报,您殿外稍候片刻。” 连枝灿然一笑, 谦卑恭谨。 不一会, 刘冉便从内推门, 勾手让连枝进去。 “奴慈安宫内侍监连枝,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苏衍眸子半阖眸子, 嘴角眉梢浸染寒霜,漫不经心的抬头道:“连枝公公一向侍候在太后身边,怎么会去了珍宝阁?” 今日之事牵扯甚多, 静妃更是在话里话外隐隐透出, 慈安宫也被扯了进来,就连平日里几乎不在宫内走动的连枝, 都出现在珍宝阁里。 苏衍还没想清楚整个事件的脉络。 他不想看到后宫的争斗将太后卷进来,若真是太后也不喜欢沈月柔,那…… 恐怕又要给那个小人晋位份了。 不然小小的婕妤又怎么能安然无恙的周旋于太后和嫔妃之间呢? 连枝不动声色抚了抚斗篷上的细雪, 殿内温暖瞬间凝成露水,挂在衣裳上,抬眼间都是如春风般的笑容:“那日太后与明&慧大师在礼成宫品茗讲佛,忽而说到曾经有张挂画,想拿出来看看,便命奴去内务府取来,那挂画珍藏在珍宝阁二楼,奴就去了那里。” 苏衍冷眸扫了一眼,连枝继续道:“那日奴在珍宝阁确实见了沈婕妤。” 他说到沈月柔时,眸子里暖意更浓,但也只是一瞬便散了,继续道:“奴看到沈婕妤似乎是身子不舒服,便让她的侍女将她扶在珍宝阁休息。” 苏衍“哦”了一声,道:“那以你所见,沈婕妤当日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并无不妥。” 苏衍手中御笔停下,盯着连枝看了足足一刻,才淡淡的说道:“连枝公公辛苦了,雪夜难行还惊动你跑一趟,快些回去照顾太后吧。” “太后那边离不开你。” 连枝垂着头,应了声出了福玉殿。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苏衍揉了揉发木的额间,骨节分明的托在桌案上又想了一会。 连枝明显是在保护沈月柔,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在珍宝阁见过沈月柔,但又不承认她有任何异常或是不妥,只一句身子不舒服也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整个事件的主要证人便是那个“大义灭亲”的沈铃儿,她每一句话似乎又毫无漏洞,她是沈月柔的妹妹,指证自己的亲姐姐,这种亲缘关系让这番指证变得无懈可击。 沈月柔若是获罪,与她与沈家都没有任何好处。 可……那个女人眼里的干净却不是能装出来的,苏衍相信她一定不会做这等龌龊之事。 她有太多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勾引苏衍,但她总是表现出那种羞涩和手足无措,怎么会有人蠢到将唾手可得机会抛开,去做那些危险的事呢? 苏衍凝思想了很久,觉得重要的地方还是沈铃儿。 “刘冉!去看看静妃。” ———— 沈月柔坐在八仙桌旁,看着桌上摆的各种珍馐美味,皱了皱眉,皇上是想把她喂成胖子吗? 她望了望殿门,勾勾手叫重樱过来,道:“这么多,我根本吃不了,你端几盘我不爱吃给了殿门口那两个嬷嬷吧。” 重樱盯着满桌菜食看了一圈道:“可奴婢看这全是您平日里爱吃的呢。” “怎么可能……”沈月柔原本也只是略略扫过,这下重樱一说她才仔细每一道菜都看了看。 “御膳房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口味?” 她目光凝在身前这道杏香骨渣丸子上,以前沈家有个江南的厨子,跟着沈相多年,这道杏香骨渣丸子据他说便是江南楚地的特有做法,精髓便是浇在丸子上的杏脯酱,酸甜相宜、不咸不淡,闻着有杏花的清香,吃起来也不会觉得甜腻,反而酸还能冲淡肉的腥腻感。 这是沈月柔在家里时最爱的一道菜。 自从进宫后便再也没吃到过。她吞了口口水,盯着眼前的菜肴道:“是你告诉皇上的吗?” 重樱挽起袖口,拿起一旁的镶金瓷筷递到沈月柔手中,自己又拿起另一边的竹筷,轻轻夹起一块丸子,放到沈月柔身前的瓷碟里,笑着道:“是皇上身边的刘冉公公,白日里来的时候就问了奴婢,奴婢自然不敢不说。” 沈月柔执箸将身前瓷碟里的丸子肉送进朱唇里,咀嚼几下后眼睛一亮,嘴角上扬道:“嗯,好吃!” 她又连着吃了几口,才缓缓放下筷子道:“虽然不如家里的好吃,但……酸甜可口,不油不腻十分合我的胃口。” 重樱笑着又夹了一块墨月酥鱼,道:“皇上是真的宠着小主呢,几个娘娘来兴师问罪,他便当着大家的面拟了晋封您的诏书,这份宠爱可是别人求也不求不来的呢。” 沈月柔没接话儿,继续吃着碗里的餐食,重樱发现她好像突然失神了,也不知在想什么,愣在那里,手腕担在桌案上,手指也不动。 原来沈月柔的后宫群突然先是给了她个红包技能——精准打击,然后群内又有了消息,她忙着去看大家的消息。 卫子夫:“月柔,哀家发的红包你可收到了?今夜便用了技能,明日清晨便可见分晓。” 沈月柔:“卫姐姐这精准打击是个什么技能?” 卫子夫:“整个事件有一件证物和一个证人,证物便是那抹了药的茶盏,那上面必然是有问题的,但凡太医一验,便可知,哀家本也可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将证物抹去。” 沈月柔:“卫姐姐不可,那样做不但无法洗清我的嫌疑,反而会被她们倒打一耙。我倒认为最重要的是,若是能在静妃寝殿找到媚药,那么她便也同样也有了嫌疑。” 刘娥:“月柔放心,卫姐姐做事必然是滴水不漏的。” 卫子夫:“月柔所言极是,于是哀家便让她们的房间里多了一些东西,丢不掉仍不走的东西,等着看吧!” 沈月柔:“卫姐姐说的证人便是沈铃儿了,也不知静妃许诺了她什么好处,竟然能让她陷害亲生姐姐,也不怕因此连累沈府。” 卫子夫:“她若有那脑子,倒是省事了呢!” 沈月柔:“可前世她也曾晋封为妃……” 武则天:“哼,你当她因为有了小皇上的宠爱才坐上去的?” 沈月柔:“不是吗?” 武则天:“这事改天寻了闲空再与你详说,定不是你想的那般。” 卫子夫:“明日清晨月柔你……” …… “这东西怎么在这里?!”静妃拧着眉对地上颤颤巍巍发抖的小丫鬟厉声道。 静妃向往日那般沐浴更衣后,便躺在软榻之上,她忽然觉得颈间有什么东西沁着凉搁着她娇嫩的肌肤,便翻个身侧头去看,谁知这一看不得了,吓得她先是大叫一声,而后便将今日杂扫寝殿的小宫婢唤了过来。 她甚至都不用打开那净瓶,便也能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前几日在云梧宫,便是她将此物交给沈铃儿,如何摆放茶台位置,如何让沈月柔刚好就能恰巧看到,而皇上却无法发现,结束后她又亲手从沈铃儿手里拿回此物,因着此事兹事体大,她便自己将药瓶埋在云梧宫后殿的墙角处。 然而此刻这个瓶子却凭空出现在她的寝殿里,还光明正大的躺在她的床榻上??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手里的瓶子,忽然猛地一惊,将手里的瓶子扔了很远,喝道:“扔出去,本宫不想看到这个东西!” 宫婢得了命令,赶紧从地上捡起那个瓶子,颤颤的抖着握着瓶子向外走,忽然听到身后尖声道:“停!” 静妃顾不得其他,光着脚跳下床榻,一把抢过那个瓶子:“给本宫更衣,本宫要自己去扔!” 宫婢自然是不敢耽搁,只得赶紧给静妃穿戴好衣鞋,然后随着静妃身后走出寝殿。 静妃像一只惊弓之鸟般惴惴不安,东张西望小心谨慎的走了几步出去,忽然看到身后的宫婢又瞪着圆眼,压着声音道:“滚!” 宫婢像一只从树上跌落的鹌鹑,抖抖搜搜垂着头一溜烟便跑回了廊下,她并不敢真的走远,只要静妃看不到她就可以。 静妃也确实是一只盯着她消失在视野里,才继续向远处的积雪里走,脚下踩着雪发出“叽叽”的声响。她四下打量了一块散落一旁的假石,顺势蹲下身子,先将土上覆盖的积雪扫开,又使劲用手指在冻僵的土里刨了一个小坑,细细将瓶子埋了进去,再努力用积雪将四周掩盖起来,抚平。 做完这一切,她谨慎的四下张望,遍查无恙后长呼了口气,心下稍微松了松,揪着斗篷前襟回到了寝殿内。 不远处雪松下,两个人影晃出。 苏衍拧着眉头看了看那快看起来毫无异常的假石,他冲着那里轻点下颌,刘冉便低声应了,张望一番,跑到那块石头下面,左右摸了摸,终于翻出了那个净瓶。 他一面回头将自己在雪里的脚印细细抹去,一面将瓶口打开闻了闻。 走到苏衍面前时,刘冉“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道:“启禀皇上,是……那种药。” 苏衍修长的手指捏住瓶口,瞪着满是寒冰的眸子冷哼一声,随即盖上瓶盖将净瓶稳稳的收在自己身前的荷包里。 他冲着静妃寝殿的方向看了看,唇角勾了勾道:“刘冉,朕听说你喜爱青莲?” 刘冉脸上一臊,将头伏得更低:“奴……确实喜爱青莲,可她并不喜爱奴,奴也不愿勉强青莲姑姑。” 苏衍眼眉轻挑,淡淡的说道:“明日,或许她就愿意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个红包 无限循环好可怕!…… 翌日, 沈月柔早早的拾掇好自己,站在前殿门口看着天空洒下的晶莹雪花。 这场绵长的大雪,是时候也该结束了。 “爱妃看什么呢?” 已入深冬, 飞雪透进人的脸上, 那种寒凉便要往人的骨头里钻了。雪地里墨青色的人影,挺拔如山间青松, 脸上挂着冷淡的神色, 他那双如墨染般的眸子, 映在这纯白的世界里,显得更加好看了。 沈月柔从青色斗篷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慢慢的托着, 几片晶莹的雪花缓缓落在掌心间,那指尖透着淡淡的粉晶。 苏衍觉得这画面很美, 他甚至想马上找画师画下来。 她微微的侧着脸, 暖暖的笑了笑, 几片雪花斜着落在她长而浓密的睫毛上,她轻轻眨了眨,雪花化成水珠, 就那样挂在眼角。 “嫔妾只是觉得,这雪好美。” 是人好美。 苏衍负手而立侧着身子,站在庭阶之下, 望了望远处道:“我们去走走?” 沈月柔清亮的眸子弯了弯, 细雪刮在脸上,斗篷下的一张白嫩小脸被冷风吹得通红:“给皇上请安, 嫔妾也很想出去,但……现下在禁足。” 苏衍一步跨上去,温暖的大手在她头顶摸了摸, 道:“罚与不罚,朕说了算。” 说完便将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在她面前,指尖微微曲了曲。 这是要牵手吗? 沈月柔微微愣了一会,盯着面前那只大手,斗篷里的小手刚露出个红粉的指尖,便被人一把紧紧握住。 那掌心暖暖的,还渗出细密的汗珠,握着她的时候甚至有些用力。 “皇上,这不合规矩。” 她这样说着,还试着将攥在他手里的小手往回缩缩,谁知马上被攥得更紧了。 “朕就是规矩,柔儿且看看这宫里可有人敢说个不字?” 沈月柔感觉一阵温暖,这声柔儿唤的她的心里酥酥的,红嫣着脸道:“皇上说话当然没人敢不听,嫔妾更是不敢不听的。” 沈月柔悄悄扫了眼一旁守着的两个嬷嬷互相交换了眼神,谁也不敢多言,都垂着头恭恭敬敬的立在那里。 苏衍看她笑着,如雪里的桃花那般好看,手下一用力,又将她拽进自己身旁道:“冷不冷,斗篷穿的这样薄,回去让内服务给你做件雪貂裘皮的大氅,暖和又好看。” 沈月柔侧头灿然笑着,小脸摇了摇道:“皇上,嫔妾不要雪貂裘皮。” “那你要什么?” 苏衍把他的另一只小手也紧紧攥进大手里,颇为认真的问道。 “嫔妾要皇上那件黑色的斗篷,领子上有墨色狐毛的那件。” “那件斗篷穿的久了,制件新的不好吗?”苏衍俯看着身旁的小人人,削瘦的腰肢在宽大的衣裳下摆来摆去,道:“再说,柔儿这么瘦小,那件斗篷你穿不下的。” 说完睨着眸子薄唇浅浅笑笑。 “莫不是皇上舍不得送与嫔妾?”沈月柔停下步子,小小的脸蛋仰着问道。 苏衍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便继续说道:“皇上握着嫔妾的两只手,嫔妾没办法走路了。” “那便不走了。”话音未落,苏衍便蹲下身子将沈月柔小腿上一托,另一只手托住脖颈,稍一用力便将她横抱在自己怀里。 她憋红的小脸缩进苏衍的斗篷里,小手蜷在他宽厚的胸膛前,低语道:“皇上,这白天里这样实在不合规矩。” “抱紧朕。” 苏衍在她额间呼了口暖气,温热的唇轻轻落在她的眉心,轻柔的说:“你怎得像礼部那些老头般不停的在朕耳边说着规矩、规矩。” 他怀里的这个小人人什么都好,就是处处据着规矩,行的端端方方。 沈月柔紧闭着眸子贴在苏衍的胸前,隔着衣裳依旧能感受到他那炙热的肌肤,她指尖试着慢慢环住苏衍的腰。 原来他这么瘦。 “这宫里的规矩,是朕订的,朕说要抱着你便要抱着你,若有人敢言语半句,朕定会挖了她的舌头!” 自然没人敢言语。 刘冉看到皇上拉住沈月柔的手一起走着时,便屏退了四下左右之人,又叫来侍卫吩咐道:“都眼尖着点,让前面那些喘着气的都转过头去,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要听!” 侍卫领了命令,迅速从一侧消失了。 刘冉从苏衍是太子时,便在他身边侍候,见多了美人投怀送抱,皇上有时也会敷衍几句,但真说上了心儿上的,沈婕妤绝对是头一个。 苏衍就这样抱着沈月柔走了一会,感觉到她像猫一般挠着自己,直到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他突然停下来。 感觉到怀里的小猫用爪子尖抓了他一下,然后问道:“皇上怎么停下了?莫不是嫔妾太沉了?” 沈月柔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好像真的是多了一点点肉。 “别乱动!” 苏衍突然弯下身子,沈月柔滑了一下只好将肚肚上的小手环住他的脖颈,从斗篷里露出一双清眸,眨了眨。 这人变脸真快,前一刻还春意盎然,现下又突然覆上寒霜。 苏衍抿抿薄唇,将脸别到一侧,看起来身子十分僵硬。 沈月柔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不太对劲,她为了能感觉得真切些,又贴着苏衍的腰间蹭了蹭。 苏衍“嘶”的轻呼一声,腰不自觉的向后弯了一下。 可真是个磨人的小猫。 他深深吸了口气,硬是把那点旖旎心思压了下去。 这还是白日里,若是夜晚掌灯时…万万不敢想的。 他将沈月柔放下来,摸了摸她的头顶青丝,似笑非笑的说道:“两个柔儿,朕也抱得起。” 沈月柔乖巧的理了理衣衫,眉目含情的向旁边望了望,笑道:“皇上要带嫔妾去哪里?” 不用苏衍回答,便有人从后侧寝殿偏门推开了门扉,先是露出个脑袋左右环顾,然后又赶紧将门环用力拉开,搀着里面的女人走了出来。 沈月柔被苏衍紧紧一拽,拉进自己怀里,转个身子躲进了廊柱后面,将整个身子隐在阴影里。 殿内出来之人是静妃。 只是她眉宇间皆是淡淡忧郁,就连眼底也藏着深深地墨青色,嘴角压低,似是整个人都拢在愁云里。 只才半天未见,竟然觉得她老了十年。 静妃缓缓走了几步,看到一处假石,一瞬间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扭曲、难以置信的表情,她手指软软的冲着地上某处指了指,宫婢就蹲下手指翻开那块假石,静妃脸上的表情变化很快,从不敢相信到快要崩溃了。 她捂着自己的眼睛惊叫一声,躲在斗篷里的手掌猛地一张开,有个东西“咚”的闷响一声,掉到了雪地上,陷下去一个深深地轮廓。 静妃也不记得这到底是多少次了,她将那个盛着媚药的瓶子刚埋进庭院里,砖头回来,那个东西就会又出现在她的软枕上。 通体幽白、内含乾坤的净瓷瓶。 一夜,她刚刚埋好转头那东西就又会出现,如此反复、没有尽头。 “砸碎!你!把它砸碎了!” 静妃惊恐的坐到了雪地上,手指颤抖着指着瓷瓶,声音又尖又细,一边说着,还一边往后蹭着退。 宫婢低头瞧着静妃,赶紧伸手要拉她,哪知她却惊叫着:“不用管本宫!先去解决它!快呀!” 宫婢找来石块,狠狠地举过头顶,然后扔了下来。 石块落地,瓷瓶应声而碎。 “把这堆东西给本宫埋起来!快!” 静妃捂着前襟,唇瓣抖动着:“在那里挖个坑,埋起来。” 整个过程静妃眼里都是满满的惊恐,直到宫婢将瓷瓶碎片一一埋好后,才将地上的主子搀起来,扶进了寝殿。 沈月柔枕在苏衍的颈窝里,目睹了着这一切后,犹豫的问道:“皇上,静妃娘娘她在怕什么呀?” 苏衍拿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擦了一会,这才用手指夹住她的下颌,微微抬起来,与她四目相对道:“你猜呢?” “那个瓷瓶?莫不是里面盛着那东西…?” 沈月柔眼波流转,她想到昨晚卫子夫发出的那段信息,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不会静妃根本无法摆脱那个瓷瓶吧?! 当她再次看到静妃掏出那个瓷瓶,扔在石头上,再也顾不得姿态仪容叫喊着让宫婢赶紧砸碎时,沈月柔的想法被证实了。 卫子夫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静妃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无论她扔再多次那个瓷瓶,那个东西都不会消失,它还会完好如初的回到她的床榻上。 卫姐姐,你简直绝了。 “皇上,您说静妃娘娘会不会遇到了鬼打墙?” 沈月柔现在觉得靠在这个结实的怀里还蛮好的,自己省了不少力气最主要的是还很暖和。 “哪有什么鬼打墙,朕可不信。依朕看,静妃说不定又在玩什么把戏呢。” 沈月柔要不是站在雪地里,恐怕就能发现他旁边这人突然冒出的寒气有多吓人了。 这厢二人眉目含情,欲说心事,那厢便有个欢快的声音传了过来: “静妃娘娘!您看我那殿里怎的多了这个东西?臣女记得当时把药瓶还给您了呀?!” 第35章 第三十五个红包 你信朕吗? 沈铃儿一脸无辜的凑了上来, 走到静妃身边时还咧着嘴笑了笑,可当她摊开手掌时,静妃恨不得让她能滚多远滚多远。 一个通体白净的瓷瓶安安稳稳的躺在沈铃儿的掌心。 静妃如同见鬼一般大喊着向寝殿里跑, 留下完全不知所以的沈铃儿站在雪地里。反倒是那个宫婢, 仿若无事一般,沉静的将沈铃儿手里的瓷瓶扔到刚抛好的土坑里, 随手拿起石块用力一砸, 看着瓷瓶七零八落后才用脚推了推附近的土。 “沈姑娘, 娘娘昨夜没休息好,您先回去吧,有事奴婢自会去您的房里招呼您。” 宫婢缓缓行礼, 起身后便盯着沈铃儿。 沈铃儿感觉莫名其妙,刚想张嘴询问, 看到那婢女的眼神后, 不觉背脊一紧, 直勾勾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一般。 廊下二人没在阴影里,一旁的松树挺拔耸立,支棱着树枝遮在二人身旁。 苏衍揽着沈月柔的手指动了动, 微微俯下身子,贴着她的耳侧道:“柔儿,你信朕吗?” 沈月柔微微一怔, 侧头去看他, 那张俊白的脸没在松枝下,她眼波流转如远山含黛般好看, 下颌轻轻抬起,朱唇微启。 女子自带的香气萦绕在四周,紧贴的二人间气息旖旎, 让人遐想。 她还没说话,苏衍便又凑过来在她的面颊上轻落一吻,呼着暖气在她耳边道:“在这别动,等朕唤你再出来。” 咫尺间的距离让雪花都显出缠绵的意味,沈月柔觉得心里痒痒的,某个羞羞的念头就要呼之欲出时,忽然腰间大手一松,皇上转身信步从松树下走出,沉着声道:“沈姑娘好雅致,在这里做什么?” 沈月柔觉得皇上大概真的学过变脸。 他前面还是情意绵绵,让她心跳脸红的不羁模样,转个身就是目光冰冷犀利,那气息更像是黑暗中洞察猎物的猛兽。 沈铃儿看到皇上先是大喜,弯着眼角行礼,可抬眼间与皇上眸光相碰,顿时又脖颈一凉,心里多了几分恐惧。她躬身道:“臣女给皇上请安。” “前几日不还唤朕是‘姐夫’的,沈姑娘这就改口了吗?不过朕还是更喜欢姐夫这个叫法,亲切!你说是与不是啊?” 苏衍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她的身前,沈铃儿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压得她呼不上起来,一时间脸憋得有点红,嘴角笑意也被压了下去,低声道:“臣女不懂事,胡言乱语的。” 苏衍冷笑一声:“沈姑娘,你的姐姐现在是朕的婕妤,你叫朕一声姐夫,不算胡言乱语吧。怕是你现在所言才是朕的乱语。” 沈铃儿下意识的向后一退,不敢去看皇上投来的眸光,但又觉得左脸仿佛也被盯住,立马侧脸去看。 那婢女似笑不笑的垂着头,冷冷的盯着她,乌黑的眼珠仿佛没有瞳孔,滴溜溜的一动不动。 她猛地身子僵住,吓得赶紧收回目光,慌着神道:“皇上……不……姐夫……不……” 那阴森的目光仿佛只在一瞬便住进了她的心里,她脚下也跟着发软,脑海里都是那个眼神在盯着她,冷冷的、透透的、阴阴的。 沈铃儿目光涣散,语无伦次起来:“皇上,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不是我!” 苏衍充满疑惑,虽说平日里他的语气眼神是有些冷淡,可不至于把人看一眼就吓傻的道理,于是便探索着向前又走了一步,道:“沈姑娘?” 那宫婢弓着腰叠手福了福,道:“启禀皇上,沈姑娘似乎神情不大好,不如奴婢将她扶进去休息片刻?” 苏衍眉头一皱,他自然是不会让沈铃儿走的,今日来这里便是要将静妃所做之事说个清楚,这沈铃儿必然也是参与其中的重要人证,她若是离开,恐怕沈月柔的冤屈就无法说清了。 他抬手道:“既是如此,你扶她去静妃那里休息,朕刚好要去看望静妃。” 宫婢诺道:“遵命!” 说完便伸手搀扶沈铃儿碎步向静妃寝殿走去。苏衍也随着走了两步,忽而突然停下,顿了顿转过身子冲着松树下笑了笑。 一阵冷风吹来,松树上团着的簇雪扑扑飕飕的落下来,碎在更低的枝头上。 沈月柔觉得心底漏了一拍,她看着那三人前后进入寝殿内,抚了抚心里的情绪。 她胸口隐隐发闷,她并非对皇上无情,可幼年时那血腥的画面有一次涌进她的脑海里。 这是个冷酷残忍的人,他少年时便可以冷眼看着那些生命在自己眼前逝去,流尽最后一滴血。 如今,他褪去一身稚嫩,不变的却依旧是那双如剑刃般冷锐的眼睛。 沈月柔不敢去堵。 一旦付出真心,换来的只是三两日的新鲜感,得到后又失去,还不如从来不曾得到。 武则天:“月柔,抓住皇上的爱爬到你想要的位置,才更重要!” 叶赫那拉氏:“什么情爱之物,都不如权利更重要。” 或许,成为皇后,执掌后宫,比那些已逝的情感更容易抓住吧。 沈月柔回过神,看到刘冉也托着拂尘碎步跑了过来,觉得或许她露面的时机也到了。 她不想错过任何这场好戏。 静妃的寝殿里暖的让人生燥,就连博山炉里点的香薰,也闻着甜的发腻。 沈月柔进来时皇上已经坐在尊位,沈玲儿侧靠在红木椅里,缩成一团,像是害怕什么一样,都抖嗖嗖的。 宫婢搀着静妃从里间缓缓走了出来,尽管她换了身水红色的襦裙,仍是能看出脸上的乏倦。 “皇上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静妃强打着精神走了几步,脚下突然一软,跌进了宫婢的怀里,顿觉失态又赶紧推开婢女的手掌,含娇待媚的走向皇上。 一瞬之间,沈月柔似乎看到婢女的嘴角不自然的抽动。 那婢女的眸子深邃而空旷,仿佛散开的墨染花一般。 那样的眸子无论是谁,都会多看几眼,可偏偏又生的诡异,好像缺了点什么。 宫婢像是发现了她,也侧脸回望,四目相对沈月柔背脊一紧。 卫子夫:“月柔不用怕,那宫婢是哀家的杰作,你只管看戏,不需要你做任何事。” 是了,那宫婢眼里缺的是生机。 看到卫子夫的留言,沈月柔才觉得安心,殿内铺了厚厚的地毯,走在上面软软的,绵绵的。 “给皇上请安,静妃娘娘安。” 静妃听到声音时身子明显一僵,转过脸来看到她,身子便微微向后仰,抬起一根手指哑着嗓子:“你不是在禁足吗?” 经历太多次惊吓,静妃的嗓子稍微用力一点,便会扯着疼,发出来的声音也是嘶哑的。 “朕带她出来的,谁敢拦着吗?” 苏衍漫不经心的摆弄着袖口,似乎那里的一个线头非常吸引他。 “皇上!” 静妃眼眶发红,眼里布满血丝,她丰盈娇软的身子向前一扑,刚好蹭到苏衍的膝盖,她便顺势趴在他的腿上,抽泣起来。 苏衍看了看身旁立着的刘冉,刘冉便心领神会的小跑到静妃旁边,托着她的小臂道:“哎呦,娘娘快些起来,这天寒地冷的,小心冻坏了身子。” 天寒地冷?明明这殿里能把人热出一头汗好不好。 那宫婢面无表情的冲上去,一把将静妃从地上拉起来,扶着靠在旁边的椅子上,这才退到后侧。 “哟,这姑娘好大的气力!” 刘冉也起了身子,拍了拍裤裾,斜眼瞄了一下那个宫婢。 眼生,从未在云梧宫见过。他转念想了想,许是从他处新调来侍候的,毕竟青莲那腿伤怎的也要休息几日才成。 “静妃看起来像是昨夜没休息好啊。” 苏衍目光深邃,淡淡扫过静妃面颊,又端起手边的茶盏,捧在眼前转了一圈,道:“不知这茶盏有没有被人下药呢?” 静妃原本单手扶着额头,眸子微闭,听到这话顿时睁开眼睛,赶紧说:“皇上说笑了,这茶是嫔妾屋里的,茶盏自然也是干净的。” “哦?朕记得上一次也是在你屋里吧?” 苏衍搓了搓杯沿,猛地喝进嘴里:“嗯,云颠茶,静妃的最爱。” 静妃好像是被刺激到了,又开始抽着鼻子,道:“皇上是在怀疑臣妾吗?臣妾当时与端王同去了青音殿,不在屋内。” “下药不一定要人在才能做,或许可以…让别人来做呢?” 苏衍单手拎起茶壶,自己又到了一杯。 静妃抽泣的比刚才更厉害了,泪珠像蜡油般滚落下来,美人带雨还挺让人心疼的。 “嫔妾怎么可能做这龌龊腌臜之事,皇上您莫要听信别人的胡言乱语,就算臣妾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哄骗沈相之女替嫔妾下药啊!” 静妃捏了捏手心里的丝帕,只要有沈玲儿这个证人死咬不放,就没人能把水泼到她身上来。 这个亲生妹妹,沈府嫡二小姐,怎么可能会害自己的亲姐姐! 立在一旁的宫婢突然动了动,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帕子,煞有介事的在静妃眼角抹了抹,然后要放回袖子里时,从里面带出来一样东西,哗啦啦的滚到了静妃脚底。 这瓷瓶滚动的声音格外刺耳,那婢女忙着俯下身子去捡,这时便听到皇上那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传进耳朵里: “什么东西,拿给朕看看。” 静妃也低下头看了眼,看清那物后她差点栽倒地上,头猛地一晕,恨不得一脚跺碎那个东西! 正是那个装着媚药的瓷瓶。 第36章 第三十六个红包 撞柱 刘冉眼疾手快将拂尘向后一摆, 跨出半步蹲下捡起那个白瓷瓶。 他皱着眉捏着手里那东西,暗觉疑惑,因为此刻他的袖袋里装着个一模一样的瓶子, 摇动手臂, 还能感觉到它在里面翻滚。 也就是说,静妃身上不止备了一瓶这个东西。 如此想着刘冉竟不觉冷汗涔涔, 腿脚都有些发软, 这东西做什么用处, 再清楚不过了。静妃这是费了多大的心思想得到皇上的宠幸啊! 那婢女看着东西被刘冉一手抄起,也并未露出半点慌张的神色,只是垂着头跪在皇上脚底, 声音清脆的匍匐磕头道:“奴婢该死!请皇上赎罪!” 刘冉觉得自己入宫多年,这么傻的姑娘还是头一次遇见。别人都是慌着解释, 她是上杆子承认。 这是报了必死的决心了吗? 他又开始有点佩服静妃, 怎么身边的下人一个个都这么忠心不二?青莲如此, 这个小婢子也是如此。 一脚踹在宫婢的左肩上,苏衍只是冷冷的看了看,道:“既然知错, 便说说错在哪里?若有半句虚言,便将你送到后院御林苑喂狼。” 沈月柔看到宫婢身子摇晃几下,心下开始嘀咕, 因想着有可能是卫子夫的人, 就开始担心皇上误伤友方人员,行了几步至宫婢身畔, 对着皇上福礼道:“皇上息怒,这位姑姑年纪小,莫要吓到她了。” 静妃冷哼一声道:“什么时候我宫里的人轮到沈婕妤来求情了?” 那宫婢又跪着向后退了两步, 忽然抬起头,瞪着一双无法聚瞳的眸子森森的笑了笑,站起身子向猛地向大殿木柱方位跑了几步,一边跑一边喊:“奴婢不知,奴婢唯有一死以保静妃娘娘之恩!” 说完,头刚好“嘭”的一声撞倒木柱上,瞬间从额角留下几道蜿蜒的血柱。 那宫婢身子一僵,横在大殿长毛地毯上,睁着眼睛死了。 除了不知所云的沈铃儿外,殿内众人皆是一脸惊愕,苏衍更是将眉头紧紧锁住。宫婢身藏禁药,前脚刚问了一句,后脚便自陨与殿前,虽遗话不多,但句句在维护她的主子,任凭是个心智有失之人,也会不禁怀疑她的主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她不愿说才会选择自戕。 沈月柔脸上的惊愕不比别人多,早在宫婢跑出的一刻,她便想伸手阻拦,现下想想她那份沉静,可不就是欣然赴死的表现吗? 但卫姐姐实在不应用一条人命来证实自己的清白啊! 【红包技能——往事再现。】 是卫子夫发来的红包。 沈月柔还没动,拿红包便自动打开了。猛然间一段画面如戏剧般呈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一个婢女衣衫不整的从某个宫殿内跑出,她泪流满面、伤心欲绝,恐惧的向身后望了望,那眼眸里透出的是绝望和哀伤,她双手紧紧攥着身前衣襟,用尽全力向前奔跑。 有只男人的手掌出现在画面里,那手掌一直在婢女身后抓扯,婢女不曾停下步子,憋着气拼命的跑。 直到前路被宫墙挡了,她才停下步子。那一刻婢女向后又望了一眼,回过头时眼里已不再是哀伤,而是决绝。她突然加速,冲着朱墙猛地一幢。 鲜血四溢,顺着墙上斑驳的缝隙缓缓流淌下来,将那一片白雪染成鲜红…… 本以为就此结束,谁知画面一转,宫婢的尸体歪在林间野外,一只灰扑扑的野兔跳了来,它趴在那婢女的头上,三瓣嘴上下动了动。 婢女手指曲了曲,随后腿也动了动,终于整个人站了起来。 她捧起那只兔子,毫无语气的说:“我愿意做你说的事情,也请你能兑现承诺。” 说完,那婢女转过头笑了笑。 正是刚才撞死在大殿之上,静妃的宫婢。 后宫群里卫子夫突然发来一段消息。 卫子夫:“月柔,哀家只是用了些小手段,和系统做了个交换,那婢女本就死了,魂魄久久不曾离去,哀家承诺完成她的心愿,渡她早入极乐世界,她也愿帮哀家演一场戏罢了。” 沈月柔深呼一口气,既是如此便是最好了,若真是为了给她洗清冤屈而枉送她人性命,那便是真的罪过了。 回神之际,刘冉已经命人拾掇好了殿内,人也被抬了下去,柱上的斑斑血迹擦拭干净,唯有那地毯上的血珠还挂在那里,似乎提醒着众人,刚有个生命逝去。 静妃脸上的神色愈发不好看了。若说刚刚还是不安、疲倦之色,这会子便是惊恐。 苏衍半侧着身子靠在木椅里,冷冷的看过去,仿佛数九寒冬里的冰刀,冒着寒气尖利无比。 “刘冉,请太后来。” 他清朗的面容里毫无一丝伤感,也只在那婢女撞柱的一瞬有些惊讶,而后便很快恢复如常。 或许这就是帝王的无情吧。 沈铃儿依旧缩在椅子里,将两条腿紧紧抱住,瞪着乌黑的圆眼,干燥冒皮的嘴唇微微张开,呢喃着谁都听不清的话语。 静妃猛地扑向皇上,病娇娇的跪在皇上脚下,柔着声音抽泣:“皇上,嫔妾冤枉,嫔妾什么都不知道啊!”说完伸出白嫩的手指,紧紧攥住皇上的袍角,不停地哀求。 苏衍并非真的无情,他对静妃虽无男女情爱之意,但仍是多年相伴在身侧之人,总会生出一丝惋惜和愧疚。 愧疚他从未给过这女人应有的爱。 这些年,静妃恩宠也是有的,赏赐源源不断的送进云梧宫里,哪怕是极少踏入后宫之中,云梧宫也仍是皇上去的最多的宫殿。 虽然无人知道,他留宿云梧宫也只是在静妃的榻上躺了躺,并非真的有鱼水之欢。 “等太后来再做定夺。” 苏衍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静妃骄纵,不掩其心,后宫中人人皆是怕她三分,她嘴快,嘴下亦是不饶人,哪怕是执掌凤印的庄贵妃也是对她处处忍让。 但苏衍从未想过她会害人。 静妃与庄贵妃相互牵制,相互争斗,暗暗形成一种平衡,谁都不敢行差就错,生怕对方挑出什么毛病来,就这样虽然暗流涌动,但能维持表面祥和。 这便是苏衍的中庸之道。 殿内异常安静,只有沈铃儿的喃喃自语和静妃的呜咽之声。 太后在一盏茶后姗姗而来,她精神似乎很好,连枝在其身后,稳稳的托着太后的手腕。 “你这丫头,又是闯了什么样的祸事?竟要皇上舍得惊动我这老婆子?” 她眉峰细而长,直直的插进鬓角里,微扬的眼角透着庄严和严肃。 早在来的路上,刘冉便已匆匆将事件详说了一遍,因着连枝也曾掺和进其中,太后便在路上就问过连枝当日的一些情形。 她对沈月柔颇有好感,出身望族,父亲是当朝宰相,却丝毫没有官家小姐身上的娇气劲,反而有时候觉得她更像蒲草,坚韧果敢。 册封才人之日,她更是有意将沈女引进礼成宫内,与皇上“偶遇”,她多多少少也知道自己儿子的喜好,总是会对这样貌美又知礼的女子多看几眼。 总是她这媒婆当得还不错,听说当晚两人便一起去了角楼温泉…… 至于静妃,起初她确实是抱着厚望才纳进宫里的,可她这性子是真的不会忍让,任何事情都要拔个尖,都是她要最好的,几年下来也确实树敌不少。 若不是她这个当姑母的还能喘口气,护着她,恐怕早就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来的路上,太后便已想好,若是皇上执意要罚,便将静妃关进慈安宫里,与她相伴最好,平日里青灯古佛修身养性,说不定能把这性子磨一磨。 众人看到太后莅临,皆是起身施礼相迎,起身后连枝便托着她坐到了皇上身边的另一个尊位上。 “今日之事,哀家已经听说了,你等不必重复,怡儿,你的婢女为了替你掩饰,撞柱而亡,你可有话要说?” 静妃本名王霜怡,进宫册立为妃后,众人只记得她的尊号,而忘了她的本名。 可能连她自己都快忘记自己的本名了吧。 “姑母,怡儿冤枉,怡儿冤枉!”她红着眼眶冲太后磕头,而后道:“那婢女就……就那么死了,怡儿真的不知她为什么会那样做,平日里她并不是贴身伺候的,只因青莲有伤,白釉又未跟来暖宫,嫔妾这里就只剩这一个灶火丫头。嫔妾不曾让她掩饰什么,嫔妾也不曾做过什么,都……都是有人胡说的!” 苏衍冷哼一声,将刘冉手中的白瓷瓶托在手心,问道:“静妃之意,这东西是那宫婢的?她只是为了栽赃你,便活生生去撞死?若真是如此,你们之间该是有多大的仇怨?” 静妃脸上挂着泪,香腮殷红道:“嫔妾真的不知这是什么,也不知她为何如此对待嫔妾!” 沈月柔坐在下座上,捧了一杯身旁的茶水,轻轻抿嘴,她想,静妃这招就是打死不承认?但若她真的不认,恐怕眼下又有太后庇护,很难弄得清楚。 红包群里卫子夫又发了一条消息。 卫子夫:“还有杀手锏,等着看吧。” 第37章 第三十七个红包 静妃下线 沈月柔暗暗抬眼看了看皇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他今日与往日略有不同。 皇上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欣喜也好, 低落也罢, 在那双寒霜似的眸子里,是完全看不到的。当然……偶尔的偶尔, 也能泛出一丝暖意。 今日她在他眼里, 看到了犹豫。 宫里都说静妃得宠, 皇上去云梧宫的时候比去所有嫔妃那里加起来还多,所以他对静妃是有感情吗? 沈月柔渐渐垂下头,心绪莫名的烦扰,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静妃是宠妃, 宠爱肯定是真的, 情爱也肯定是有的…… 而她自己呢, 不过是个新宠罢了。 武则天:“那些你侬我侬的情情爱爱,不如手握权力来的痛快!” 叶赫那拉氏:“是呀,哀家跟你说, 侍寝、生皇子、当皇后、做太后,这才是正途。” 卫子夫:“话也不能这么说,若是能与夫君琴瑟和鸣岂不是更好?” 刘娥:“帝王哪有真情实感?小月柔莫要将自己陷进去, 还是早日爬到后位, 将脚下那些贱人通通踢开,才是正道!” 万贞儿:“刘娥姐姐说的在理, 月柔你尽早爬到后位,我们也好完成任务,各自散去, 重新投胎,不必再纠缠于前世的恩恩怨怨里。” 卫子夫:“月柔,如果你不能当皇后,我们几个老家伙的魂魄也会被地府放进黑名单,轮转之后都不知会是个怎样的机遇,所以如果月柔你不能争口气,我们几个老家伙就要亲自动手了!” 武则天:“卫姐姐不慌,且看看再说。” 沈月柔:“卫姐姐,所以你们……都是魂灵?” 此话一出,红包群顿时安静,再无人发出消息。 沈月柔回神之际,刚好对上苏衍投过来的眸光,她觉羞涩,便扭过头去不再对视。回头之时,看到沈铃儿猛地坐正身子,眼神涣散无光,与平日里的笑颜不同,她表情僵硬,死死盯着皇上脚下的静妃。 就在大家都等着皇上做总结发言之际,忽然沈铃儿一动,直直的走了两步,“咚”的跪在地上,头伏的低低。 “臣女有罪。” 若不是声音依旧如常,沈月柔几乎要怀疑这人还是不是她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妹妹了。 “嗯?”太后手中佛珠捻了又捻,锐利的眸光远远看着殿下的沈铃儿。 “罪从何来?” 太后上下打量了一番沈铃儿,眸光又转向沈月柔,声音略显缓和的问道:“沈婕妤,殿下之人可是你的姊妹?” 沈月柔福福身子,回道:“回太后,是嫔妾的妹妹。” 太后眼皮微抬,端起手边的茶盏停在嘴边道:“既是沈相之女,也是有身份的姑娘,起身回话吧。” 哪知沈铃儿并未起身,反而头埋得更低了一些,缓缓说道:“臣女有罪,当日进宫静妃娘娘交代臣女要亲近姐姐,还说会制造机会,皇上喜欢臣这种开朗明媚的,定能在宫里有个好的前程,后来,静妃娘娘给了臣女一瓶药,说是一定要在姐姐能看见的地方施药,然后再让姐姐亲手换个茶盏。” “胡说!胡说!嫔妾没做过,没说过!你……你!” 静妃伏在皇上脚下,听闻此言,忙转过头来,颤着手指巍巍的指向沈铃儿,尖着嗓子叫道:“嫔妾从未做过!这姐妹两人在皇上、太后面前演了一出苦肉计,然后来诬陷嫔妾!该死!都该死!” “静妃娘娘,药还在臣女手中,怎就是胡说了?” 沈铃儿抬起头,从袖袋里摸出个白瓷净瓶,双手托起恭敬的捧在掌心。 静妃惊恐的睁大双眼,满脸都是扭曲的疑惑,原本光洁的鬓角更是有几缕青丝散落下来。 沈月柔觉得她看到那瓷瓶的瞬间是崩溃的。 崩溃的程度与白日里见了鬼怪没什么区别。 连枝依旧是那种笑颜,净白的脸庞仿若出世的白莲,他修长的手指捏住那白瓷瓶,边向回走边将软木瓶盖打开,将瓷瓶放在鼻下闻了闻。 就算是已被断了根的连枝,也顿觉天晕地转,心神激荡起来,淡粉色的红晕从脖颈迅速爬到脸颊上,眼前景致似乎都变得模糊扭曲起来。 他用手指狠狠掐了自己大腿处,锥心疼痛弥散全身,才将他从云端拉了下来。 原本弯着如月牙般的眸子,忽而锋利起来,清秀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赶紧将瓶盖扣好。走到太后后侧,贴着她脸颊低声道:“太后,是那种药。” 这种腌臜东西自然是不能污了太后的眼,自始至终那瓶子便被连枝紧紧握在手心里。 他眸光不自觉的向沈月柔望了望,那汪潭水泛着春波,仿佛心思一眼便能看穿一般,他缩在宽大绣袍里的手指,再次伸向自己大腿处,狠狠的掐了下去。 本就细皮嫩肉的连枝,这次几乎快要哭出来了,眼眶微微起着红晕,眼角水波荡漾。 太后紧闭着眸子,长久后才深吐口气,抖着手指指向地上的静妃,道:“你啊……” 此刻的大殿异常安静,沈铃儿说这话似乎花了自己莫大的勇气,说完后也撑不住身子,瘫在地上,脊背靠着椅子脚。 “太后娘娘、皇上,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通知嫔妾一声?” 庄贵妃一身水绿色仙襦裙,系着狐裘大氅从大厅正门缓缓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打扮精致的丽嫔。 二妃进来后先是给太后和皇上问安,又依次落座,反而是刚才还在解释的静妃,此刻像是泄了气的球,软在地上,不敢抬头。 “静妃妹妹这是入了什么魔,怎会做这等事?” 相思低着头,细细将贵妃脖颈系带绸带打开,脱下大氅,整整齐齐的叠好,放置在厅角的案台上,又命人煮了壶热茶,端上来放在贵妃身侧,这才缓缓退到斜后侧。 她脸上挂着笑意,微微侧头看了看太后身边的那个人。 “爱妃既然来了,那便交给你来处理吧。刘冉,你便将此事种种经过,讲与贵妃,贵妃暂管凤印,此事便由她来办吧。” 苏衍向后靠了靠,眸光仍在他那个不知为何总在出神的“新宠妃”身上。 太后更是眼眸紧闭,薄唇抿着,看得出情绪十分低落,或者更多的是惋惜吧,后辈不争气,自甘堕入烂泥之中。 刘冉领了命,抖着佛尘躬身碎步走近贵妃身侧,一五一十将事件细细讲出,因是当着太后、皇上,他便也没有添油加醋或是带着感情色彩,整体评述下来,也算客观公正。 庄贵妃今日画了精致的妆容,眉间淡淡一抹桃花花钿,眼尾用茜色描了晕染,细细看去,甚至还在左眼眼尾点了一颗若隐若现的美人痣。 她烟眉微微蹙着,攥着手中丝帕,直到听完后,才手掌拍了下木椅扶手,圆眼微眯斥道:“大胆!自皇上继承大统,后宫中众姐妹皆是恪守本分,虽也有吃醋拈酸之事,但都是无伤大雅,但静妃竟敢明目张胆诬陷嫔妃,企图用莫须有的罪名陷害后宫姐妹,难道就这么点容人之度都没有吗?” 相思赶紧碰上茶盏,让庄贵妃润润嘴唇。 庄贵妃抿了口热茶,继续道:“此事细思极恐,若是误伤皇上,你们王家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咳咳。” 太后原本紧闭的眸子缓缓睁开,直入鬓角的眉峰微微动了动,沉着声道:“贵妃慎言。哀家也姓王,难道贵妃也要灭了哀家吗?” 庄贵妃赶紧俯身作揖道:“嫔妾不敢。” 太后从唇间冷哼一声,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说道:“静妃王氏,不守宫规,惹怒圣驾,今褫夺封号降为美人,禁足于慈安宫长春殿,无皇诏不得出长春殿。吃穿供应均按美人礼制,即日起遣送回宫,不得有怠。” 她一改平日里慈眉善目的颜色,锐利的眼眸如平原上缭绕的苍鹰:“此事自今日起了结,宫中凡事有议此事者,一律杖刑。” 众人皆是跪下身子,垂头道:“尊太后懿旨。” 太后眼皮抬了抬,手中绿莹的松石佛珠随着手指捻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眸光落在沈月柔身上,又道:“沈婕妤受委屈了,皇上应该赏她。” 说完,便握着连枝的手指,缓缓起身,踏着脚下长毛地毯,走出大厅。 “恭送太后。” 沈月柔直到看着太后的背影渐渐消失,才随着大家一同起了身子。 当机立断,收放自如,果然能成为上一届后宫的王者,太后也不是简单的,她只是随着年纪渐长,不愿再搅进这片旋涡之内。 太后走出不久,便有几个内监垂头碎步走了进来,将静妃架起来往厅外拖。 “皇上。” 静妃脸上的泪珠犹如黑夜里的疾风骤雨一般,慌乱着落下来,原本精致妆容也被这雨点冲刷的乌七八糟,她伸出一只手,冲着皇上的方向抓了抓。 尊位上那人,或许是她这一生最深的执念了吧。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苏衍眉梢微动,终是沉沉的吩咐道:“王氏仍是美人,是主子,你们的脑袋是不是不想要了?” 适才溜边出去招呼人来的刘冉,此刻贴着侧门弯腰进厅,赶紧道:“几个毛小子,真是不知轻重,好好搀扶王美人,送至太后寝殿内,明日安排车辇,遣送回宫!这都做不好?!” 说完还拿手中拂尘弹了弹其中一人的头顶,催促道:“快着点!” 第38章 第三十八个红包 两个吻 接下来的数日, 沈月柔都乖乖的待在自己的寝殿里,不曾外出。 一来天气寒凉,寝殿里温暖如春, 她实在舍不得出去挨冻;二来, 沈铃儿自那日之后,便一直高烧不退, 重樱一人左右照顾, 着实是累得不轻, 幸好太后体恤,派连枝公公送了个叫红珠的宫婢来,稍稍缓解了重樱手头的活计。 “沈婕妤, 红珠是奴亲自去暖宫杂仆舍里挑来的,人看着干净, 手脚也伶俐, 就是不太爱说话, 怕是不能哄着您开心了。” 连枝的脸上笑容灿然,如沐浴春风一般,和煦温暖。 “连枝公公有心了, 我素日里也喜静,这丫头反倒是对我胃口的。” 沈月柔招呼着连枝坐下,铜壶架在桌角的炉子上, 咕嘟咕嘟的翻滚着, 从壶嘴里腾起阵阵薄雾,将眼前这个人拢在水雾里, 虽然看不清模样,却隐约从轮廓里瞧出是个倾城的美人。 她从桌上拿起一方帕子,垫在铜炉上, 缓缓提起把手微微倾泻,水柱顿时流进了桌上的茶盏里。 沈月柔放好铜壶,将茶盏送到连枝身前,道:“公公尝尝这茶可还合口?” 连枝微微一福,不好意思的说:“哪敢劳烦主子给奴倒茶,奴该死!” “公公不必拘礼,当日珍宝阁一事,我还要谢谢公公的。” 沈月柔知道,当日自己确实中了媚药,若不是连枝有意帮她遮掩,这事也不会这么快就了解。活了两世,善恶她还是分得清楚。 “沈婕妤言重了,这是南诏国新晋的普洱茶,入口浓醇,香味四溢,与我大燕国的清茶相去甚远,倒也是别具一格,风味独特。” 连枝并不想提当日之事,毕竟沈月柔是宫内主子,若真是让人知道她中了媚药,曾与人有些亲密接触,哪怕是个阉人,也会坏了她的名声。 他在桌下摸了摸自己的手指,那一上一下两处咬伤虽然早已愈合,但疤痕却还在,而且连枝非常高兴,它还在。 那是他的秘密,是他心底的渴望。 沈月柔当然不记得当日之事,她淡淡的笑了笑,伸手招呼重樱:“给连枝公公带些普洱茶回去。” 连枝回过神,将手中茶汤饮下后,便起身告退了。 重樱将人送出正厅,碎着步子走到沈月柔身旁,一边给她倒茶,一边说道:“主子您看这连枝公公如何?” 沈月柔微微一怔,道:“是个稳重人。” “主子,您瞧着他与翠果可相配?” 沈月柔手上一僵,半刻才将口中茶汤咽下,侧过脸突然抓住重樱的手腕问道:“可是翠果与你说过什么?” “就那日在珍宝阁,奴婢见翠果看连枝公公眼睛都看直了,自然也就猜到一些。” 重樱笑了笑,将桌边的蜜果饯子往沈月柔跟前推了推。 “我若是你,便劝她早日断了念想,再过两年寻个正经人家嫁了便是。” 沈月柔纤长细指捏起一颗蜜果,看着颜色鲜亮,送到口中轻咬了一下,果然酸甜可口,十分爽利。 重樱突然蹲下,双手架在桌案上,托着香腮问道:“主子不觉得连枝公公是良配?” 沈月柔叹了口气,将手中蜜果全部塞进口中,咀嚼片刻后,认真的回道:“且不论连枝是否为良配,但就说这太监,他再优秀再好看再出色,也始终不能算是个男人,嫁个普普通通的人,结婚生子,享着天年之乐不好吗?” 重樱眨了眨黑亮的眼睛,道:“连枝公公实在可惜了……” 厅内主仆二人说的欢快,却不曾想,厅外有个人他想起还有一事便折图返回,却在门外听到了里面的无心之言。 连枝戴上兜帽,脚下步子走得飞快,他不知自己走在哪里,也不知自己走了多远,就一直向着暖宫一角的泉眼不停地走。 他紧紧攥着掌心,还能感觉到那个被她咬过的伤痕微微凸起,他猛地抬起手至,放进口中,狠狠咬了下去,那鲜血如柱般缓缓流下,顺着白皙的手指流进指缝里,流进掌心,流到手腕里。 他知道自己不配喜欢她,所以才将爱意隐藏的小心,他知道他在她心里,无足轻重,可仍是忍不住有一丝期待,哪怕在她心里,他与旁的太监不同就好。 可一切期盼都是妄念,在她心里,太监就是太监,并无不同。 鲜血浓稠腥腻,在寒风里凝结的很快,他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猛地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颊,呜呜的哭了起来。 内心的委屈,期盼,挣扎,统统释放在咸咸的眼泪里。 过了许久,他终是撑着身子,摇晃着站了起来,抬起袖口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微微抬头,缓缓向前走了。 ———— 因着北疆战事愈加吃紧,暖宫之行便不得不提前结束,回宫的路上,原本沈月柔被安排和丽嫔同承一轿,但上轿前,却被皇上揽着细腰勾到了自己的轿辇里。 轿辇里虽点着火炉,但仍是四处透风,瑟瑟发凉,沈月柔缩在一角,将斗篷紧紧攥在胸前。 苏衍扫了一眼,见她离自己有段距离,便向她身旁挪了挪道:“柔儿还在怕朕?” “嫔妾不敢……嫔妾只是太冷了,这边暖和一点,离着火炉近一些。” 沈月柔将小脸埋进斗篷的白色狐毛里,闪着水雾星眸,可怜兮兮的回答。 苏衍听后便又向那边靠了靠,直到把她挤到碰到轿子的边缘,才听到她惊呼一声:“天哪,凉!” 轿辇材质是冷金属,只在外围覆盖上厚厚的罩布,纵是皇家轿辇的轿布厚了许多曾,也仍是与外面向透,从布缝里仍能渗进来丝丝寒风。 苏衍眉梢一挑,笑着将那个小人人往自己怀里使劲一揽,紧紧将她环在胸前,贴着发丝低语:“冷还跑?朕这里不够暖吗?” 沈月柔蜷缩在他温暖的胸膛里,隔着厚实的衣料还是能听到他胸前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她暗暗笑笑道:“皇上怎么揽得这么紧?” 苏衍垂头看看那张画勾的小脸:“嗐,还不是那只狐狸闹得欢,朕搂的紧点怕她一不留神再给跑了。” 沈月柔嗤嗤笑了起来,哪里来的狐狸,这分明就是再说自己,想想又觉不对,明明自己一向循规蹈矩,又哪里像狐狸了? “皇上惯会打趣的,嫔妾一向规矩,哪里像狐狸了?还是皇上平日里喜欢叫后宫嫔妃都是狐狸吗?” 她觉得身子暖了一些,便将下巴微微上抬,水灵灵的眼睛望着苏衍。 他一时并未多想,迟疑道:“朕其实并未对……” 当他的眸光看到沈月柔轻抬的小脸时,却突然心里一动,他就那样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微微低下身子,缓缓的、柔柔的吻上了身前那个美人娇弱的嘴唇。 沈月柔愣在那里,睁着杏眼身子僵着一动不动,直到皇上那温热的唇离开,她才回过神来,害羞着要低下头时,却被一只大手轻轻托住下巴。 “别躲朕。” 说完那清冷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她不敢挪开,眼神慌乱着不知该看哪里,然后那人的嘴唇又一次落在她娇嫩的唇瓣上。 她闭上眼睛,手轻轻试探着抓住皇上的手臂,刚刚习惯这如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后,便猛地被人将唇瓣撬开…… 这个吻渐渐深入起来。 沈月柔有些不知所措,她越想抽离,便会被对方缠的越紧,直到软舌微微发木,皇上才将她放开。 “柔儿想要的,朕都会给。” 说完便又将人揽进怀里,紧紧搂着一刻也不放开。 车队终是在落门之前,赶回了皇宫。 贤惠二妃带着后宫众人等在兴阳门处,翘首巴望着直到车队进了兴阳门,她们便跪在地上行礼,等着接驾。 沈月柔先一步跳下轿辇,看着地上跪了一片的金灿灿的发钗,终于在人群里寻到那个爱穿鹅黄的少女。 她刚想过去找人,便被身后紧跟着的皇上拉了一下,直接揽进怀里,他俯下身子贴着鬓角道:“柔儿好生在珑月阁等朕,这几日北疆战事吃紧,恐不得空闲去看柔儿,若是受了委屈,便可来曦月殿找朕,你来不必通报。” 在暖宫时,苏衍便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这几日更是想着能日日夜夜将这人儿揽在自己身边,含在嘴里,捧在手里。 只是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呢,倒也不急,就这清清爽爽把男人往外推的害羞模样,还想当皇后呢? 苏衍忍不住吻了吻她的鬓角。 皇上不加掩饰的对沈月柔宠爱,让后宫众人皆是看傻了眼。 从前都说皇上宠爱静妃,可也只是比旁人多了几次去云梧宫,万万没见过皇上在人前有多亲密,这沈婕妤一出现,皇上眼里顿时没了别人,仿佛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都是摆在珍宝阁里的美人图一般。 庄贵妃下轿时,刚好看到这一幕,她恨得牙齿都痒痒,将相思伸来搀扶的手掌,打得声响。 她憋红了脸,气的胸口发闷,深深地妒忌甚至让她想冲上去扇沈月柔两巴掌,可她终是咬着下唇忍住了。 你等着,不是脸美会勾人吗? 本宫定会让你面目全非、丑陋粗鄙! 第39章 第三十九个红包 离别 接下来的几日, 沈月柔在宫中都无事可做。北疆战事吃紧皇上忙于政务而无暇后宫,最终仍是不顾一众大臣的反对,决定御驾亲征。 皇上临行前不忘了他心心念念的小人儿, 下了诏书, 封其为贵人,并赐封号“柔”。 与想象中的盛大场面不同, 皇上御驾亲征并非声势浩大, 而是不动声色地从宫中出行, 准备悄悄快马加鞭到达北疆,给北疆的战士们吃下定心丸。 皇上临行前将朝中政事托于内阁和宰相,将后宫之事托于庄贵妃与贤惠二妃, 并特意交代庄贵妃好生照顾柔贵人,若是柔贵人有任何差池回京后他定不会轻易放过庄贵妃。 庄贵妃虽然极其不愿意错过如此好的机会, 但若是皇上专门交代了此事, 她也不好在其中在做手脚。 皇上前脚刚出宫门, 后面庄贵妃就下旨任何人靠近珑月阁,必须有她的口谕和令牌,二者缺一不可。 沈月柔暗暗笑笑, 这大概就是明着保护,实则禁足吧。其实对沈月柔来说,禁足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这诺大的皇宫对他来说也没有几个朋友, 只是可惜吃不到廉雪的手艺了。 大家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两个月,就连年沈月柔也是和自己的两个婢女在珑月阁度过的。 内务府的黄侍郎倒是伶俐, 取暖的炭,春节的吃食、对联贴花一样都不缺珑月阁的,甚至在年关口还给沈月柔送来了烟花。 廉雪也在腊月二十九那天, 终于在庄贵妃那里求得了口谕和令牌,可以进珑月阁过除夕,陪她一起过新年。 廉雪将自己攒了许久的糕点蜜饯,糖果,通通都带进了珑月阁,还亲自去小厨房内准备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饭食。 “姐姐!妹妹也不知这饭菜合不合你的胃口?冬日萧条,可吃的东西也少,幸好素日里妹妹便喜欢腌制一些小菜,今日拿出来与姐姐献丑,虽比不得御膳房的那些手艺,但想来也是可吃的。” 廉雪看着这一桌饭菜,腼腆的笑了笑,扫视一圈,忽然觉得哪里少了些什么?一拍脑袋惊呼道:“你看我这脑子忙了半天,忘记准备酒水。” “可姐姐这珑月阁现在是想再进来更难,原本妹妹还偷偷的准备了一些青杏酒,现下都可惜了呀。” 廉雪望着大厅外紧闭的铁门,遗憾地说着。 “那怕什么呢?酒这东西是越放越醇香的,下次妹妹来时记得带上,我二人就在这珑月阁内放肆的痛饮一杯又如何呢?” 沈月柔弯着眼角开心的笑着,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摸了摸廉雪的青丝。 廉雪嘟着小嘴,似乎还是不太开心,她抠了抠自己的手指说道:“今夜便要守岁,没有酒,好像少了一些滋味呢?” 沈月柔温柔的眼波如水雾般的凝着,她伸出手指招呼翠果过来:“把我之前埋在院子里,杏树下的那几坛子雕花酒都给我挖出来,今日我便与廉妹妹一醉方休。” 廉雪原本暗淡的眼睛里,突然泛出了一道水光,拍着小手:“姐姐竟然还有私藏?都不给妹妹拿出来喝吗?” 沈月饶宠溺的笑着,纤长的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平日也看不出你怎么这么会撒娇?” “姐姐,难道不知妹妹只会跟姐姐撒娇吗?”连续说完便连人带手一起扑了上来,紧紧搂着沈月柔的脖颈,用它毛茸茸的鬓角蹭着沈月柔的发丝,喃喃说道:“好姐姐!” 翠果带着珑月阁的小太监很快便从那几棵杏树下挖出了一坛雕花酒,高兴的搬到屋子里,又倒出一些放在暖炉上暖着,但是整个屋子里都萦绕着甜甜的,凛冽的酒香。 “翠果,你把重樱和他们几个都叫过来,过年了,大家坐在一起热闹热闹才好。” 沈月柔品尝了身前的一道绿丝苔菜,看到戳在一旁的翠果,便招呼她把大家都叫过来,围着桌子吃年夜饭。 哪知翠果扫了一眼廉雪,福福身子道:“主子和廉小主一起用膳便好,奴婢们身份卑微,不配与主子同桌而食。” 廉雪吃的嘴里鼓鼓囊囊的,瞥着翠果说:“翠果姐姐是怕我吃了你不成?” 翠果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主子们吃的开心,也不好再去推诿,赶忙跑出去喊了那几个蹲在墙角里,等着除夕夜放烟花的宫婢和太监,一起来到正厅,扭扭捏捏的围着坐下了。 沈月柔见到大家都落座,便让重樱、翠果将大家的酒杯里满上美酒,自己则端起酒盅,露着笑颜道:“今日是除夕夜,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我知道你们都是身世凄苦之人,自此以后,这珑月阁便是你们的家,希望你们能一如既往的爱我,敬我。” 说完便举杯与在坐诸位一一碰杯,最终送进自己的口中。 三杯酒水下腹,大家才开始不再据着礼数,三个小太监和三个宫婢一起玩起了传酒令,乐的开怀。 沈月柔与廉雪也凑到一边自顾自说起了体己话。 一支绿色烟火“嗖”的一声划破长夜,直冲星云,缓缓落下时猛地在黑暗里散开,“噼里啪啦”的扩散成圆形,仿若是铁树梨花般灿烂于星空之下,这一支刚刚暗淡下去,另一支绯红色的烟火便紧跟其后冲上天际,化成一片金灿灿的星星。 “姐姐,是烟花呢!我要出去看烟花!” 廉雪酒入腹中,两抹淡淡的绯红涌上脸颊,如樱花般娇媚好看,迷离的眸子像是宝石一般深邃。 她说完便牵起沈月柔的手掌,直直的向厅外跑去。 廊下,残雪已经化了大半,庭院里扑扑簌簌的都是些落败的树叶,天空中忽明忽暗的烟花绚烂夺目,将整个冬天的萧条一扫而空。 红包群开始躁动起来。 卫子夫:“这…哀家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陨星。” 武则天:“土豹子,这是烟花。自我唐代而造。” 卫子夫:“武皇,你这是欺负古人。” 叶赫那拉氏:“不瞒诸位,这烟花实在普通,我大清每年除夕夜都会在太和殿前燃放硕大的烟花,那场面才叫震撼!” 武则天:“怀旧到此结束!朕要说与月柔正事。” 沈月柔:“何事?” 武则天:“月柔,不是朕逼你,而是系统再逼朕。当日你死后重生,并非偶然,实则是众姐妹选择于你。古往今来,后位着数不胜数,为何偏偏是吾等?” 沈月柔:“这,求赐教。” 武则天:“吾等虽非坏人,但也绝非善人,生前便有孽障未消,死后便无法堕入轮回之中,选择尔,是吾等烧了善缘烛求来的机会,便也只有一次。” 卫子夫:“武皇,还是哀家来说与其听吧。” 卫子夫:“月柔,你进宫到今日已有一百六十三日,若你不能如期登上后位,吾等将会善缘烛燃烬,魂魄灰飞烟灭,再无投胎转世可能。” 沈月柔:“卫姐姐,从前为何不说还有时效?” 卫子夫:“从前,地府系统也未曾与吾等详说,今日地府也是除夕夜,那掌管轮回的阎罗这才与吾等详说一番。” 沈月柔:“期限是多久?” 刘娥:“两年。” 万贞儿:“一年六个月。” 卫子夫:“一年九个月。” 武则天:“一年。” 叶赫那拉氏:“九个月。” 沈月柔:“…!为何都不相同?” 万贞儿:“这与吾等生前有关,善恶有别,自是各不相同。” 沈月柔:“所以,我必须在九个月内成为皇后,否则尔等便会一个个消失?” 红包群沉默良久,最后是武则天打破这份寂静。 武则天:“月柔,从前是吾等未曾尽心尽力助你,自今日起,吾等将会用尽此生所学,助你成后!” 【万贞儿红包…媚宠丹,十日迷离散,夜夜欢歌丹,大力金刚丸,请沈月柔查收。】 沈月柔:“这……” 万贞儿:“前两日在地府,遇到我那爱炼丹的重重重孙儿,说是快过年了,非要送我点丹药吃吃,本宫寻思着还不如都给你搬过来,你若是不够,本宫那还有一大缸。” 沈月柔仔细看了看那些丹药,光看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药。 沈月柔不敢点,她可怕这些东西哗哗都掉到自己的身上,若是被身旁人看到,还不要出大事。 万贞儿:“收好,此物只有你能看到,用时只需在红包群里查找就可。” 沈月柔这才发现,几日未看,红包群里多了个红包记录,点进去一看,那些红包技能都一一罗列着。 哟,这玩意挺高级的,还能自动升级。 “柔姐姐,你喜欢皇上吗?” 廉雪倚在沈月柔的身侧,与她同塌而卧。 “我不知。” 沈月柔侧过身子,银白的月光洒进窗子里,将凳椅影子拉的斜长。 她没骗廉雪,她不知自己喜欢不喜欢皇上,幼时对他的害怕仿佛已经深入心底,每每想要靠近,却会在一瞬冒出来将她推远。 “姐姐见到皇上会不会…心跳加快,手足无措,满心欢喜,见不到时又是低落难受,思念异常?” “……妹妹怎会知道的如此详细?莫不是…芳心暗许…?” 沈月柔捧过她的小脸仔细看着她,认真的问道。 “姐姐,会笑话我吗?” 廉雪并未闪躲目光,而是直直的迎了上来。 沈月柔摇摇头。 “我曾在十二岁那年,随父亲去过一次御林苑,父亲有公务在身,便把我放在了供人休憩的垂心楼里,吃着自己做的甜糕,望着窗外的林场。林场上有一队人马,扬鞭追赶着猎物,为首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策马奔腾的倜傥样子,我一生都难以忘记。” “后来,他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可谁知没过多久,有人推门进来,看到我的甜糕,眼里都冒光,直喊叫饿死了,于是,抓起来就囫囵吐下,一边吃,一边夸,说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点心。” “他临走时,对我笑了笑,说他叫阿德。后来,我问过父亲,父亲说,当日只有先皇的八皇子,贤王在林场狩猎。” 沈月柔烟眉微蹙,朱唇张了又张,最后才问道:“所以,你心之所属是贤王?” 廉雪明亮的眸子闪了闪,点了点头。 “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傻丫头,若让有心人得知,你这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姐姐,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人知晓。” 沈月柔闭上了眼睛,额角的青筋突突的跳了几下,她突然睁开眼,撑起半个身子,定定的看了廉雪片刻后,一字一句认真的问道: “你想嫁进贤王府吗?可能是侧室,也可能…只是侍妾…还有可能只是个通房丫头?” 廉雪也撑起身子,两只手紧紧抓着沈月柔的胳膊,咬着唇瓣道: “愿意!” 第40章 第四十个红包 想去找他 三月回春, 一阵微风吹来杏花瓣如雨般扑扑簌簌落下来。 整个珑月阁都是甜甜腻腻的味道。 庄贵妃似乎是淡忘了沈月柔这个人,渐渐的也不再看紧她。皇上御驾亲征,也陆陆续续传来一些消息, 有好有坏, 沈月柔开始去曦月殿打听,偶尔还会特意守着父亲下朝的时辰, 偷偷的与父亲交谈一番。 沈相领旨监国, 随时可出入宫门, 进出曦月殿查看批阅公文。沈月柔虽不得沈相欢心,但毕竟是他的千金,又是皇上明着宠的妃子, 前殿的侍卫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给她放行。 远的不说,但是沈相这层身份便是他们吃罪不起的。 后宫中或者也是碍着沈相的原因, 都尽量躲着她, 大家心里都清楚, 庄贵妃不喜此人,为了保身,众人选择不惹事也不靠近。 沈月柔倒是乐得清静, 但是今日里她心里有些难受,曦月殿也没有皇上的消息,她便更加担心, 终日里睡不安稳。 今日, 她便让重樱陪着,一直等在曦月殿门侧, 看见内阁众臣陆陆续续走出来,最后沈相才拧着眉头负手而出。 沈月柔看得出,父亲情绪并不好。 “父亲。”沈月柔站在廊下, 昏暗的影子将她的容貌遮得看不清楚。 沈相突然回神,停下匆匆的步子,看了看柱子旁的女儿。 从前那个处处小心,不争不抢的女儿似乎变了。前一段时间沈铃儿入宫的事情他本是不知的,裴氏只说女儿在外婆家中,他边没做多想,直到那日沈铃儿被皇上身边的两个侍卫送回沈府,他才知道女儿竟然瞒着他入了宫,还在宫里跟外人勾结想要陷害另一个女儿。 妇人之仁简直荒唐! 他暴怒之下将她们二人锁进后院中,禁止她们离开相府半步。 但是听完宫内相熟之人跟他讲述当日之事,他竟忽然觉得从前看错了大女儿。 一直觉得她性子冷淡不与人亲近,而且他觉得沈月柔一直记恨着他另娶,这么多年父女之间总有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他也确实更宠爱二女儿。 年纪大了,谁不喜欢听话乖巧又喜欢撒娇的女儿呢? 可此刻再看这女儿,亭亭玉立于廊下,黑亮的眸子中闪过的从前没有的坚毅。 “月柔?怎么又来了?天还冷着,在这风口等多久了?小心着凉。” 沈相轻叹口气,或许是人老了,越来越喜欢稳重的性子了,他见大女儿时,眼里竟多了几分挂怀之意。 “父亲,女儿不冷。” 沈月柔向前靠了几步,看了一眼殿下三三两两的大臣渐渐走远的背影,才局促着问道:“父亲,可有皇上的消息传回来?” 沈相迟疑着说:“没有。” 他看到女儿眼里担忧的神色更浓,便走上前来,伸手紧了紧她的披风狐毛,缓和一些道:“布尔津地势复杂,与它最近的桐城之间还隔着一段荒漠,想必消息传来总是迟一些的。” “父亲,北疆已经多少日没有消息了?” 沈月柔忽然抬起头,如月般洁净的眸子里满满都是担心。 “这……算来也有四十日了。” 沈月柔忽然心下一顿,是了,前世她曾在宫外听说过这段事件,皇上御驾亲征后虽然彻底将夜胡国的大军击溃,并拿回附近两座城池的统治权,但皇上也因此受了重伤。 当时此事曾轰动一时,沈相也因此事日日宿在曦月殿里,几十岁的人眼见着身体就快要透支下去,当时的皇上膝下无子,朝堂瞬间动荡起来。 前世苏衍似乎是在受伤痊愈之后才陆续有了子嗣,一年抱两个,三年抱五个…… 沈月柔心里仿佛被刺痛了一下,难道要她就这样眼睁睁等着皇上受伤而归? 她觉得背脊一凉,头有些晕眩,一个吃力便扶上身旁的廊柱。 沈相看到女儿突然难掩的哀伤,生怕她一个妇人胡思乱想,赶紧安慰道:“皇上他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 话音未落,沈月柔便强撑着身子抬起头,打断他问道:“父亲,女儿想去北疆,想去布尔津。” 沈相布满皱纹的手指停在半空,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愣了半响后道:“北疆遥远,你吃不了那个苦。” 说完看也不再看她一眼,转过身子匆匆走下庭阶。 沈月柔看着他略显岣嵝的背影,头顶纱帽下没掩住的几缕花白头发,鼻子突然一酸道:“父亲,铃儿还好吗?” 沈相脚步停下来,顿在光洁的台阶上,几丝银白的月光柔柔洒下来,他转过身道:“好了,也学乖了。” “父亲,给铃儿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青阳郡主已托人来为她的小公子下了聘书,为父也应下了,互换庚帖后便会寻个吉日将这婚事订下来。” 说完,沈相便匆匆下了庭阶,在冷月清莹里越走越远。 沈月柔知道青阳郡主家的小公子,虽没有公爵在身,可人好读书,也上进,一年后便会高中解元,进京科考又一举中第,平步青云,却为良配。 更巧合的是,前世沈铃儿在宫外的情人,便是这个少年状元。 她睨了一眼半空中悬着的清月,月亮似个圆盘,果然兜兜转转都是命里注定不变的。 原本怀着仇恨重生的沈月柔,不知为何却仿佛有些释然,沈铃儿也得到了她应有的报应,那日后她高烧半月有余,差点人就过去了,醒来后也变了性子般,拉着母亲到后院禁足,在后院的清雅中过起了静匿的日子。 “主子,咱们回去吧,老爷都走远了。” 重樱眼见着自己的主子日渐消瘦,原本已经慢慢开朗起来的性子,有变的清淡起来,她也有些担心。 从前跟廉主子在一起还能有笑脸,最近却是茶饭不思,半个笑脸也没露出来过了。 沈月柔从没觉得从曦月殿回去的这段路竟然有这么长。 …… 第二日,天气晴朗,春光无限。 廉雪拎着一桶甜糕进了门。 “柔姐姐,快看我给你做了什么?” 廉雪将手里的饭盒放在八仙桌角,满脸欣喜的掀开最上面的木盖,四个白白胖胖桃花圆子躺在那里。她用手指捏起一个送到沈月柔的嘴边,宠溺的哄道:“姐姐,快吃一口嘛,人家做了两个时辰呢!” 沈月柔托腮坐在桌旁,目光有些凝滞,她本是没什么胃口的,可送到嘴边对的食物又不好扶了对方的心意,便轻轻咬了一口。 “好吃。” 她囫囵咀嚼两下,便吞了下去。 廉雪蹙了蹙眉,将圆子放进自己口中咬了一下,细细尝了尝自语道:“挺好的呀。” 她灵动的眸子又看着沈月柔,凑近了问道:“柔姐姐,你到底怎么了?都不看雪儿一眼了?是雪儿变丑了?” 沈月柔盯着她愣了一下,终于没忍住嗤笑出来,请叹一声:“真是拿你没办法。” “姐姐,你可是在担心皇上?” 廉雪将翠果端来的热茶捧在手心,嘟着嘴吹了吹才放到了沈月柔的掌心里。 “四十日没有消息了。” 沈月柔卡了半句话在喉间,再有消息恐怕就是皇上重伤的讯息。 “姐姐这是动心了。” 沈月柔瞥了瞥她,不否认也不承认,她只是担心他伤的重不重。 才不是心动。 “姐姐,你不是有皇上临走前给的令牌吗?可以随意出入宫门的那个。” 廉雪干脆也托着腮,直直的盯着沈月柔。 “所以呢?” 苏衍临走前,将一面写着“衍”的令牌送到了珑月阁,曦月殿送牌子的公公说,见着令牌如见皇上,可随意出入宫门。 “你这么担心皇上,不如去北疆找他吧,还能给他个惊喜。” 沈月柔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恹恹的说道:“怎么去?我连马都不会骑。” “柔姐姐!” 廉雪一把将沈月柔肩膀揽住,使劲晃了晃,眨着水眸道:“你还是不是我的柔姐姐?你的聪明伶俐都去哪了?不会骑马可以顾马车,有银子就行啊!” 沈月柔怔了一会,回过神来,眼角忽然上扬道:“是,是,我不能在这等着了。” 她不能在这等着他重伤的消息,她要陪在他身边,就算不能避免受伤,她也要陪着他,陪他度过生命里最凶险的时候。 她像是突然来了精神,仿佛这事一刻也不能耽搁,走,现在就走! “姐姐,你先收拾收拾东西,我们明日从兴阳门走,先出了皇宫再去雇佣马车……” “不对,什么是我们?” 沈月柔突然停下,回头看着廉雪,她没打算带任何人,翠果、重樱一个都不带。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的。” 廉雪也站起身子,那张晶莹剔透的小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嘴角那两个梨涡将她衬的更加好看。 沈月柔没再说话,她知道廉雪的性子,若是此刻说不让她跟着,她有可能就不走了,日日夜夜守着她,于是她只好周旋道:“妹妹先回宫收拾衣裳吧,我们辰时便在门前集合,可好?” 廉雪那双如水洗葡萄般黑亮的眼眸转了转,道:“好,那就说好了,我们辰时集合。” 第41章 第四十一个红包 他在是家,不在是牢笼…… 这一夜沈月柔似乎都是在朦朦胧胧中度过的, 她时不时就要醒来看看窗子外面,生怕自己错过时辰。 与廉雪约在辰时兴阳门汇合,其实沈月柔是打算提前就走的。 兴阳门卯时三刻便会开门, 她想在在开门前赶到, 一开门便用令牌出去。 倒不是她不愿意带着廉雪,而是北疆路途遥远, 这一路她自己都没想好要如何打算, 难道要带着一个娇滴滴的妹妹共同受苦吗? 夜里, 沈月柔已经跟红包群的姐妹们进行了交流,武皇建议她乔装成商贩,雇佣镖局保护, 这样更能万无一失。原本卫子夫是建议她女扮男装,一路上行走更为方便, 但被刘娥否定了。 刘娥:“卫姐姐, 月柔相貌如此娇美, 扮做男装岂不是更加引人注目吗?” 卫子夫:“男人行走起来更加方便。” 万贞儿:“不方便的地方更多,本宫觉得还是女装更适合,不如扮丑一点?” 叶赫那拉氏:“扮丑不如扮老, 万贵妃,您可以去找您那个重重重孙子要一种可以使人暂时年老几岁的丹药,也可省去麻烦。” 卫子夫:“四字妹妹所言有理!” 万贞儿:“好哟, 月柔, 等本宫!” 珑月阁外卯时梆子敲击的声音传了进来,沈月柔便再不贪恋床铺, 起身将昨儿睡前置办好的衣裳穿戴整齐,罩子里的蜡烛将要燃烬,贴着底细弱的烧着, 沈月柔将烛火轻轻提起,放在梳妆台前。 执起桌上的木梳,她看了看镜中的人,光线昏暗,也只能看个轮廓,她熟练的将青丝挽个髻,扫了一眼半开的梳妆盒,那里面金灿灿的发钗摆了一排。 似乎很长时间里,她都用不上这些饰品了。 沈月柔拉开最底端的一层抽屉,将里面那一支毫不起眼的银簪取出,插在发髻上,左右瞄了瞄,甚至满意。 简易轻便,又不会过于招摇。 然而此时,她也收到了万贞儿给的红包【增岁丹10】。 红包附赠使用说明,【增岁丹,可用于短时内增加使用者的岁月痕迹,一颗丹药将增岁十年,药效持续时间为三个月。三月后如不再继续使用此丹药,身体所表现的岁月痕迹将会在三天内逐渐消失,恢复原貌。】 使用说明后面竟还有个注意事项。 【增岁丹使用注意事项,与药材--人参相克,同时使用会产生毒副作用;与药材--菊花相反,同时使用会减弱药性,请使用者谨记。】 最后竟然还有一行…… 【增岁丹的创造者---伟大的炼丹师万寿帝君。】 沈月柔顿感一脸迷茫,幸好万贞儿敲了敲她。 “本宫的重重重孙,自己给自己起了个道号,叫万寿帝君。” 沈月柔:“一般历史上追求万寿的,多半都不是圣君,还是感谢万寿帝君赐药!” 万贞儿:“倒也不必谢,他在地府闲着也是闲着,炼丹也是一种修行,若是可以帮到他人,与他而言或可是一种救赎吧。” 话虽如此说,但沈月柔该谢还是谢了。 回神时,她便已然使用了两颗增岁丹,这丹药的药效既然是慢慢散去,那可能也需要慢慢才能显现出来吧。 “主子,您真的要出宫吗?” 重樱、翠果昨夜便知她的计划,苦求多时,沈月柔仍是不允许她二人跟着侍候。 “昨夜便与你二人说好,怎的现在又来纠缠?” 沈月柔提高声线,想要吓退这两个小丫头,但她们似乎不吃她这一套,仍是哭哭啼啼的跪在门口,不肯离去。 眼见着时辰不多,沈月柔觉得可能硬的对她们没用,因为她在她们面前,就是个纸老虎。她只好蹲下身子,放下手里的包袱,一手拉了一个,柔声道:“你们不用担心,我是去寻皇上,又不是逃跑,再说我有令牌,是光明正大的出宫,哭哭啼啼的反而不吉利。” 她替她们擦了擦眼泪,道:“你们守好珑月阁,等我回来,好不好?” 重樱看了看翠果,抿了抿唇瓣,轻声道:“主子就带我们其中一个便好,这样也能照顾您起居。北疆这么远,您连京城都没出过,我们怎能安心?” 沈月柔轻叹口气道:“北疆虽远,我独自上路寻到皇上时,他才会更加感动啊,我带着你们,是去寻人还是去当主子?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又何必演一出千里寻夫记呢?你们说是不是?” 重樱含着泪看了看沈月柔,微微颔首,这才道:“主子肯用心对待皇上,奴婢替主子高兴。主子一路务必小心,好生照顾自己。” 沈月柔见她说通了,这才松了口气,淡淡笑道:“不必担心,你们的主子有的是法宝,自会平安,等我回来。” 说完便趁着二人还没反悔,赶紧起身出了房门。 当她推开珑月阁大门时,有一人正坐在门口庭阶上,托腮望着天,走近一看,那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加有神了。 “雪儿?你坐这里干什么?” “我猜到姐姐会早走,定不会遵守与我的约定,便收拾好东西,坐在门口等姐姐。” 廉雪撑着身子起来,将身上衣裙抚平,她将青丝梳在头顶,高高的垂下,显得愈加活泼开朗。 沈月柔无奈的笑笑,人都来了她总是不能推辞的,想来这路程遥远,有个人陪在身侧也是好的,便没再拒绝,与她向兴阳门走去。 东边夜空开始泛白,几支欢快的麻雀在青石路上叽叽喳喳头点着地,晨起露水重,路旁刚刚泛青的野草上凝着一层露滴。 “姐姐,我怎的看你今日有些不同?” 天色越来越白,廉雪侧着脸便走便对沈月柔的脸上下打量。 沈月柔的嘴角微微下垂,鼻翼两旁多了两道淡淡的皱纹,原本光洁细腻的肌肤,似乎变得略微松弛了一些。 那眼角变化最为明显,从前上扬的眼尾,开始向下拉的更长了一些,原本如杏般的眸子,变得狭长了点。 廉雪颇为奇怪,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光线昏暗,自己没看清楚,但随着光线越来越亮,她看的愈加清楚了。 沈月柔就像是突然……老了一般。 虽然姿色仍是极美的,但有了岁月的沧桑感,而不是她十六岁少女的那种饱满和青涩。 眼角和嘴角都能看到细细的纹路,就连眉毛的形状都发生了改变。 沈月柔也知道既然与其同行,瞒自然是瞒不住,便笑了笑道:“我是吃了一种丹药,可以暂时改变自己的相貌,出宫在外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她想了想,补充道:“早年间我父亲曾游历南方诸国,偶然得到的。” 廉雪点点头。 沈相早年作为国使出使南方诸国,这在大燕国并不是秘密,也正是因为沈相的机智聪慧以及所展现的外交手段,才让他有了如今位极人臣的地位。 “那姐姐也给我一颗吃吃,好像让我也看看自己老了是什么样子。” 廉雪伸出雪白的手掌来讨要,沈月柔其实也有几分犹豫,倒不是她不舍得这个丹药,而是这红包群自带的技能,是无实物的,她从前担心那些丹药噼里啪啦掉到她身上的状况,就没有出现,她需要什么东西,只要进到红包群里去自己取就可以,但拿出来实物,她还没有尝试过。 好在,很快有人来打断了她们之间的对话。 当然,这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哎呦,这不是沈贵人吗?天儿都没亮,您就出来了?这么早,是去做什么呢?” 来人不是别人,是那个与她一贯便有不和的马美娇。 “马美人,你也很早啊,我与廉美人一同走走,欣赏一下春景,可有不妥?” 沈月柔虽不怕她,但此刻却也不想招惹她,趁着天色尚暗,尽早离开最好。 “沈贵人这话说得,您现在是贵人,您想什么时候遛弯就什么时候遛弯,妹妹可不敢多说。” 知道不敢多说,就最好滚蛋啊! 可这人吧,就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上了你,赶也赶不走。 “嗐,妹妹也是闲来无事,想着看看这早晨的花园是什么样子,那既然偶遇二位,不如随二位一起走走,欣赏一下春景可好?” 马美娇知道沈月柔向来性子好,不与人冲突,所以才敢得寸进尺,否则她与沈月柔的品阶有差距,在宫里是万不敢如此说话的。 不过沈月柔如今也只是个贵人,算不上是位份多重。 “不好,我们现在还有别的事,不方便让马美人跟着,不如你就在这欣赏春景便好。” 沈月柔看看东边开始变成淡金色的天空,不想与此人多做纠缠,声音也严厉了一些。 “两位姐姐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何不让妹妹跟着呢?” 马美娇看沈月柔疾走了几步,自己便也急匆匆跟了上去,她感觉这两人肯定有事,便想着一定跟着看个清楚也好。 她可不愿意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再说,就算不能看到她们的阴谋,能看到沈月柔一脸焦急又甩不掉自己也是极好的。 反正,沈月柔不舒服,她就舒服了。 沈月柔见她一直跟着,想着甩是甩不掉了,干脆置之不理,拉着廉雪疾步往兴阳门走去。 走到曦月殿下广场时,一队在前殿巡逻的侍卫咚咚咚的跑了过来,将她们三人拦住。 为首的是个青年,他对着她们三人抱拳施礼,声音如磁石般沉厚,道:“三位娘娘,此处乃是前殿,本应是禁止后宫妃嫔前往的,请娘娘们即可回后宫。” 沈月柔微微颔首,她将斗篷上的兜帽戴上,缓缓道:“不知您可是秦敬,秦大统领?” 此人垂头答道:“回娘娘,下官正是秦敬。” 秦敬是皇城内的御林军统领,沈月柔虽没见过,但从前也是听父亲提起过的,而且这秦敬与沈月柔的大哥沈修交情甚好。 “我大哥在京城时,与我常常谈起秦大统领,夸赞您年纪轻轻便身手了得,一只手就能把他按在地上。” 沈月柔淡淡笑了笑。 “您是沈相的千金,月柔?” 秦敬抬起脸庞,他生的面相俊雅,只是颌骨的线条显得有些硬朗。 沈月柔点点头。 秦敬笑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但话语间已然没了刚才的生硬:“沈贵人不该来此处,还是回去吧。” 沈月柔没回话,只是侧头看了看马美娇,对她说:“马美人,秦统领叫你回去呢。” 马美娇圆眼瞪了瞪,嗤笑一声:“说得好像你能出去一样。” 沈月柔眉梢挑了挑,不紧不慢的从腰间摸出一个铜制令牌,双手递到秦敬面前,柔柔的说道:“秦统领,皇上给了我这个,说我带着它便可以随意出入宫门,不知是真的吗?” 秦敬接过令牌,仔细一看,赶忙跪下将令牌举过头顶道:“见此令牌如见圣上,自然是真的。” “那,她与我可否能一起通行?” 沈月柔挽起廉雪的胳膊,明知故问道。 “可以。” 沈月柔收回令牌,放在腰间,她身前的侍卫闪出一条路,让她通行。 马美娇气的直跺脚,可随即便被身前侍卫挡住,秦敬厉声道:“娘娘不可再向前,请退回。” “她们!她们为什么可以?” 秦敬扫了一眼那二人的背影,看了看即将升起的太阳道:“臣不知,臣只认令牌,请娘娘退回后宫,否则臣将以私闯宫门之罪,将娘娘拘押。” 马美娇冷哼一声,不甘心的向后退了几步,道:“好好好,沈月柔你厉害,有本事你就别回来!” 第42章 第四十二个红包 容颜只为汝 京城的中央大道上早已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廉雪从前便极少出门, 更是没在清晨的大街上溜达过,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中央大道两旁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店铺,这个时辰都是开门上货为一天的买卖做准备, 沈月柔在这些店铺前并未驻足, 都是一扫而过,她似乎早有目标, 于是脚下步子轻快, 心情也愉悦。 “姐姐, 我们怎么去北疆啊?要顾马车吗?” 廉雪一一看过这些店铺,本以为沈月柔要采办一些用品才来的这里,哪知她看都不看, 径直向街尾走。 “要顾马车,要雇人, 还要备些行礼, 你若是嫌闷, 不如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我去筹备东西,你可以随意逛逛。” 沈月柔突然停下来, 向一侧的小巷里望了望。 “我们今日不走吗?” 沈月柔拉着廉雪拐进小巷里,回答道:“傻丫头,这么远的路程, 当然是要万全的准备呀。那边有个悦竹客栈, 我们先去住下。” 那客栈沈月柔十分熟悉,前世曾无数次从它门前经过, 只是那时自己已经不是沈府千金了,这么豪华的地方自然是只能看看。 客栈房间也算是干净整齐,不临街安静, 沈月柔十分满意。廉雪说自己胆子小,不敢一人住,二人便要了一间上房。 沈月柔将行李包袱放置稳妥后,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递到廉雪手中,道:“这是增岁丸,一颗可增十岁,你若是想服下就拿去用,若是不用也可以用这种。” 说完她将木盒下层抽屉打开,里面放置了一刻金色的丹丸。 这颗丹丸是刚才万贞儿给沈月柔的红包技能【东施效颦丸】,功能是服用后,可以改变使用者的容貌,药效分两种,长得美的吃了会变丑,长得丑的吃了会稍稍变美。 简单介绍完之后,廉雪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东施效颦丸】。 “吃了可以改变容貌的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是不是我就可以变成另一个自己了呢?” 廉雪捏住金色的丹药送进自己口中,看着她皱眉咧嘴的样子,沈月柔嗤笑了一声:“这么苦的吗?” 这个红包群似乎是升级了,群里姐姐们给的红包,可以存放在红包记录里慢慢使用,也可以被她取出来化为实体状态赠予她人使用。 总之,是多了个储藏功能。 怪好用的。 “不苦,就是没有任何味道如同嚼蜡一般,感觉有点怪异。”廉雪将药丸囫囵吞下后,急忙去找了壶茶水。 这时群里多了几个消息,沈月柔趁着空隙翻回去查看。 武则天:“昨夜朕与几个小鬼打马吊,呼叫诸位姐妹多次,竟无人应我?” 叶赫那拉氏:“哀家儿孙福薄,没得人给烧纸钱,打不起武皇的马吊牌。” 卫子夫:“哀家昨夜在教几个女鬼长袖舞,没得空闲。” 万贞儿:“本宫最近手气不好,输了一套三出三进在轮回井附近的房子,想缓缓。” 刘娥:“万贵妃有钱实锤。” 武则天:“她自然有钱,就她那重重重孙子的丹药,在地府黑市上都是千金难求的珍品。” 万贞儿:“本宫不只有重重重孙儿,本宫还有个会挣钱的皇帝夫君。” 武则天:“秀恩爱?给朕拉出去斩了!” …… 武则天:“说正事,昨夜打马吊,有个不知名小鬼输了朕一样东西,在朕这似乎没啥用,不知道诸位姐妹是否有用?” 武则天在群里发了一个红包【茶商手册】。 万贞儿:“……这?本宫没见过鬼还喝茶的?” 卫子夫:“哀家不缺钱……” 叶赫那拉氏:“哀家缺钱,但哀家可是大清朝的太后,怎能去卖茶叶?” 沈月柔领取红包。 沈月柔:“我之前还想请教诸位姐姐,扮做什么身份去北疆,现在看来,茶商确实不错。” 北疆百姓喜欢将炮制过的熟茶制成茶饼存放起来,饮用的时候取下一块放置在壶内煮,待到颜色变为深褚,便可腾出品尝。 北疆苦寒,茶饼是当地百姓冬季最爱的饮品,也是一些饭食的调味剂,但由于路途艰险,能运送到北疆的茶饼少之又少,现在几乎成了当地贵族的奢侈品,普通百姓也只有在年节才舍得喝一些。 沈月柔自是知道这种情况的,早就听闻有些茶商九死一生将茶饼运送至北疆,但往往回来的时候人少了一半。北疆边城布尔津与关内最近的池城间,横着一座荒漠。 不知多少枯骨埋在那片沙漠里。 “姐姐,姐姐?” 廉雪捧了一杯茶,送到沈月柔面前。 她回神时冷不丁的愣了一下,没想到那【东施效颦丸】药效这么快,只是晃了个神回来,眼前之人已然变了一番模样。 廉雪的身形未变,只是脸型变成心形,肌肤不再是白皙透净,而是蒙上一层蜡黄,原本清澈透亮的圆眼也变小了许多,像两颗豆子,滴溜溜的打转。 “这样是不是很丑?” 廉雪捧着小脸,泪汪汪的看着沈月柔,倒是教她有些于心不忍,原本是俊俏美丽的姑娘,转眼间变成了普通人,就还有点难以接受。 “丑说明你本来的相貌是极美的啊。” 廉雪听了之后点点头,又忽然弯着嘴角笑了起来,道:“姐姐,这可真好玩,太好玩了!” 嗐,原来这丫头的伤心是装出来的。 …… 沈月柔出宫时将太后赏的东珠戴在了身上,想着银钱不够时可以拿来换些盘缠,雇佣马车和随行人员,以及购进茶叶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将东珠拿来换钱的,毕竟这东西是宫里的,若是被人发现了,她属于夹带私物出宫,是重罪。 她最先置办的是茶叶。距离客栈不远的东柳条街上,有一家京城最大的茶商铺子---凉羽茶铺。 这是京城最大的茶叶集散地。 南方产的茶叶,经过炮制晾晒之后,便会被这个茶商老板从茶农手中收取,老板在抬高价格贩卖给周边的货商和茶叶铺子,总之,这里茶叶种类齐全,品质高中低档应收尽有。 沈月柔来到茶铺里,在台子前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 店铺设计颇为精巧,左右两边分成两个区域,展示不同的茶叶样品。左侧是清茶,采摘时间短,采摘后直接捻揉干燥,即为成品,冲泡后汤汁清亮色泽为黄绿,闻之有清香,品之唇齿留香。大燕朝皇室喜喝雪颠茶、雨前尖都是此类茶叶。右侧则为炮制茶叶,茶叶采摘后干燥、捻揉后会放置在茶盘里“发汗”,直到它的性状发生改变,成红棕色后,才能成茶。 北疆喜爱的茶饼即为炮制茶叶,将碎茶按压成紧实的饼状物后更加有利于商贩的长途运输。 殿内伙计颠颠的过来,他看着沈月柔二人衣着华贵,定是个贵客,便面上带笑道:“客官是头一次来我们凉羽茶铺吧?要不要我给二位介绍介绍?” 沈月柔回过头,眉梢微挑道:“我要这种炮制茶,你把你们店里品质最好的拿过来吧。” “这位夫人,您若是开茶楼或是店铺,可以看看这边的清茶,如需上品,我们店也备着一些雪颠和雨前尖,这都是京城备受欢迎的茶叶。” 沈月柔看了看小二,一字一句道:“我要炮制茶,制成茶饼这种!” “夫人,茶饼在我们京城没人爱喝,您买回去也是浪费……” “我要去北疆。” 沈月柔不耐烦的将手指叩在木台上,哒哒的发出闷响。 “这……怪我眼拙,北疆运送茶叶的总是那几个客户,一般人可不敢去那边。” 店小二一边说一边回到木台里面,将最靠里侧的几种茶叶木盒一一翻出,他面露讥笑,心想这真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只怕这人也就是个一锤子买卖,有去无回的那种。 “夫人您看,制成茶饼这几种茶叶均可,其中品质最高的是这种奇山花郎,色泽饱满,发汗时间长,冲泡后味道醇香。” 店小二捧起其中一种递到沈月柔面前,沈月柔捏起几丝茶,碾碎了在鼻下闻了闻道:“我听说奇山花郎虽然好,但是保存时间短,容易腐霉,不如琅琊小吊品质更优。” 只见那店小二面上浮出一丝尴尬,他擦了擦额间的虚汗,转身回到木台里又拿出了另外一个木盒。 他原本看着这二人一来眼生,肯定不是常客;二来听说她二人要去北疆贩卖茶叶,心下多少有些看不起,毕竟一般都是那些缺钱的急用钱的才会去北疆那苦寒之地讨活计,谁不愿在这平原富庶之地安安稳稳做个生意呢? 北疆那地方,去的茶商少,竞争相对没那么激烈,钱也就好挣一些。 想着这二人一看就是没什么经验的,便拿了一些不太好卖的茶叶出来,谁知那个妇人一看便知好坏,话语间虽未点破,但已然知晓他在以次充好。 琅琊小吊确实是炮制茶叶中的上乘,不仅茶叶色泽明亮,茶韵浓厚,而且由于发汗时间长,它的腐熟度也较高,保存时间长,更适合北疆当地。 这一次,店小二不敢再怠慢,将琅琊小吊的上中下三种品阶都拿了出来,供她二人选择。 沈月柔自然是要选最好的,虽然这价格也是最高的。 计算好商量后,小二开口道:“夫人,这两箱茶饼总共是五百两银子,您看您是现结我随您去府上拿呀,还是您带着银票呢?” 沈月柔揉揉额心,这一次倒是她自己先不好意思了,低声道:“能不能先欠着,我……过两日再还上?” 茶叶超出她的预算,看来只好将东珠典当后,才能够数。 店小二哼了一声,看着二人衣着鲜亮,布料贵重的,原来都是幌子,实则是个没钱的主儿,没钱您在这指点什么江山呢?别说这琅琊小吊了,您恐怕连奇山花郎都买不起呢。 他睨了二人一眼,冷笑着走出木台走到大门口,指了指门上的一张纸。 “白纸黑字您看好了,本店概不赊欠!” 第43章 第四十三个红包 被人冤枉,而你却不在…… 茶铺里人来人往的客商渐渐增多, 原本都在精心挑选着自己中意的茶叶,忽而听到店小二这半高不高的一声,都不约而同的侧目。 女人来进货本就不多见, 更何况还是个要走疆的女人, 那几乎就是蚂蚱腿上的肉,少之又少了。 几人便在一旁喃喃私语: “这婆娘刚才不还要上好的琅琊小吊吗?我还想着得是多阔绰一人儿啊, 走疆还要带琅琊小吊?” “嗐, 看了两本茶经便觉得自己成了百事通, 毫无经验还不听人劝。” “这婆娘虽然没有钱,但半老徐娘啊,样貌不错, 看着是个小寡妇吧?” …… 廉雪听到这些人的胡言碎语,比说她还生气, 亮出身份吓死你们这帮狗男人, 小寡妇?你敢嘴说一遍, 灭你全族! 于是,她抛过去的眼神,犀利的像一把刀子。 可她看着沈月柔的样子, 也是有心无力,做饭食她在行,但是银子……她真的没有。 廉雪有些着急, 拉了拉沈月柔的衣袖, 暗声道:“姐姐,若是银两不够, 我们不如降低要求,茶商不过是个幌子,寻找到人才是最重要的。” 是了, 既然是个幌子,就不必如此吹毛求疵,追求完美,品质差一些,卖过去也是卖的相应的价值,也实属正常。 “并非如此,边关条件恶略,苦寒之地,我若能带些上好的茶叶过去,卖个优惠的价格,也算是好事一件,我本意也并非为了赚钱。” 沈月柔心里也在盘算,她手里有太后赏的一斛东珠,若是拿去典当,必然是够用的,但东珠过于珍贵,拿出容易暴露身份,反而对自己又不利,大的典当行是不肯收皇宫里流出的贡品的,毕竟招牌大,过于显眼。 只能去找小一些的店铺,小店铺价格上就会有落差,这也不是小数目,银两也未必就能即刻凑齐,若是叫她等上几日…… 皇上受伤的日子算一算并不太远,耽搁不起啊! 这边沈月柔陷入深思之中,那边茶铺的掌柜送走了厅里的贵客,过来向小二打听情况。 “这两位贵人什么情况?茶饼还要否?” 店小二抖了抖手里的算珠,扒拉两下道:“嗐,谁知道呢?看样子是没银子。” 掌柜原本将茶饼打量一番,觉得这是笔大买卖,可下一刻听到没银子,便皱着眉头摆手道:“没银子凑什么热闹呢?还搁我这指点江山呢?没银子就趁早走吧,小店客人多,伺候不了您二位主儿。” 说完勾了勾手,不耐烦的让店小二将二人赶走,那知店小二哧溜一下钻进木台里,闷闷的说道:“掌柜,这种看起来就像是丑人多作怪的,我可不敢惹,万一她看着我年富力强,贴上来甩不掉可怎么办?” 店小二用手指尖暗戳戳的指了指廉雪。 廉雪瞪着无辜的小眼睛盯着那店小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生平第一次有人说她是丑人多作怪。 好玩,有意思! 廉雪突然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掌柜刚好回头看到这一幕,身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还真是丑!尤其是跟她身边的那个美妇人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廉雪从前盯着那张温柔乖巧的脸,从不敢做些违背礼仪道德的事情,总是谨小慎微的把自己放在角落里,生怕别人一不小心会注意到还有这么个人。 可现在不同了,她换了张脸,就像换了个人一般,没了从前千金小姐的束缚,更没了宫里规矩的管制,仿佛可以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沈月柔原本还在合计她所带的钱财如何分配,却冷不丁的被红包群里的消息吓了一下。 刘娥:“月柔,可是再为钱财发愁?” 沈月柔连忙回复:“是呢,刘太后,银子不够花,心情很急躁啊。” 刘娥:“前两日,我的后人给我烧了点东西,可我这在地府的人也用不上这东西,不如你拿去换钱吧。” 说完,沈月柔听到系统提示音【收到刘娥红包--宋修文画作《锦绣上京城》】 沈月柔并不知宋修文是何许人也,也从未听说过《锦绣上京城》这幅画卷,但她还是惴惴不安的打开了红包记录,提取了红包。 那掌柜瞥了店小二一眼,歪着嘴吸着气走到沈月柔二人桌前,拿着手中的茶叶名录敲了敲桌边,厉声道:“喂喂,说您二位呢,若是想喝茶,出门右拐马斯胡同里有的是茶楼,不贵几钱便可喝一壶,我这店小,还得开门做生意。” 他来回扫视这二人后继续说道:“免费的茶,您二位也喝了,能否抬抬贵腿,出门好走不送?” 廉雪向后靠了靠,这人说话漏风,口水喷的到处都是。 沈月柔猛地感觉袖口一沉,知道是画卷已然拿到,回过头对着那掌柜,千娇百媚的一笑。 “掌柜,不知您这里能否以物抵钱?” 掌柜蒙了一下,沈月柔虽然服用【增岁丹】后年纪变老了,但依旧是杏眼含春,巴掌大的一张脸,有种沉淀的妩媚和岁月的高贵。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笑,整的失神了,回过神来才想起来她们二人是“没钱”的客人。脸上那一丝笑容瞬间消失了,这婆娘哪里能跟银子比? “您这茶饼,少说也要五百两银子,您拿什么东西能值这么多银子?除非是房契。” 说完他又拍了拍手里的那本书,不耐烦的说道:“没空跟你们废话,要买就买,不买赶紧滚蛋。” 掌柜抬起脚想踢沈月柔的凳子腿,但看了那张脸之后,还是没忍心下脚,目光扫到旁边的廉雪,对着这张可以镇宅的脸,泛起一阵厌恶之情,咚的一脚毫不犹豫的踹到了她的凳子腿上。 惊的她跳了起来。 “这……这掌柜也太凶了,可真是店大欺客啊!” 廉雪生性本就胆小,想训斥对方几句,也说不出什么狠话,声音还细弱游丝一般,根本毫无威慑力。 掌柜低着头,心里想这人声音听起来还真是动听,跟黄鹂鸟似的,可是这人实在长得不能看。 沈月柔一把拉过廉雪,自己也缓缓站起身子,长而细的眉直插鬓角,她眉梢上扬问道:“掌柜见多识广,我这有副画,能否帮我鉴赏一下?” 旁边那几个挑选茶叶的商贩听着这里热闹,便也围凑上来应和道:“银子没有,拿画来凑了。稀罕稀罕啊。” 那掌柜见她二人就是不走,又都是女流之辈,不好上手便撇撇嘴道:“什么破画,也敢拿出来显眼?” 这人黑眼珠少,眼眶里的眼珠子上滴溜溜转来转去的都是大眼白,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沈月柔依旧不紧不慢,十分镇定的摸了摸袖袋,掏出一副裱的极好的画卷,她将画卷握在手心里,淡淡一笑道:“掌柜,我姐妹二人不懂画,您看这样,您就当帮帮我们,若这幅画价值没有五百两,剩余部分我现银补齐;若是能超过五百两,剩余部分您给我补现银,可好啊?” 凉羽茶铺是京城史家的生意,而史家最初是靠当铺发迹的,沈月柔虽是深闺秀女,但也不是不闻窗外事的,对于这些事也略知一二。 既然产业有当铺,那收一幅画自然也不什么为难之事了。 “史掌柜您还做不来这点主嘛?” “就是,应了她,也让我们开开眼,看看什么奇珍异宝的画能值五百两?” “史掌柜,看她连五百两现银都拿不出,想来也没什么好货,不过是在这里虚张声势罢了。” 周围少不了捧脚和看热闹的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总之不过就是想看着这两个女人如何出糗。 廉雪暗暗为沈月柔捏了一把汗,她偷偷瞄了一眼沈月柔手里攥着的画卷,莫名觉得有些奇怪,她二人走了一路过来,廉雪一直抱着沈月柔的胳膊不肯放开,可那时候她没摸着里面有什么画啊?怎么突然之间就从袖袋里冒了出来? 当然她的心思,旁的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掌柜看着围过来的客人越来越多,也不好拒绝了让凉羽茶铺丢了面子,只好抬抬下颌道:“那便依你所言吧。” 沈月柔轻轻点头,缓缓将手中画卷铺开在身前的桌案上。 画卷是典型的山水人物图,在左侧有隐隐约约的青山峻岭,山路之下是一座城,城内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气势磅礴,画卷右侧,是一座高楼,直插云霄,檐角飞翘十分壮观。 画是好画,可遗憾的是,没有落款,隐约有几个印记,但却无法分辨清楚。 一副没有作画人的画卷,是不值钱的。 “嗐,我当什么好东西呢,就这……?” 围观者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夫人像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不懂画卷的真谛,真正值钱的是那落款,没有落款就是个临摹之作,也就……值个十两银子吧。” “话说回来,这画工确实精妙,看着还真是赏心悦目,颇对我的口味。” 说话这人倒是长相斯文,不像个商贩,更像个书生。 “我割肉出五十两,买下这幅画,夫人觉得可好?” “魏兄,你银子太多了?这画还不如中央大道上的摆摊人画的呢,怎能值五十两啊?五两,再多就是亏了。” 众人哄抬大笑起来。 只有沈月柔声音清脆,如弱柳扶风,又好似暖阳拂面,她说道: “一千两,少一两我都不卖。” 第44章 第四十四个红包 虽然我可以自己解决,…… 一时间茶铺里来凑热闹的人均是先倒吸一口气, 而后便是讥笑声。 见过自不量力的,没见过不要脸又自不量力的。 人群里有人突然打趣道:“夫人这一千两是卖画啊,还是卖人啊?卖人也不值这个价啊!” “刘掌柜, 您可别这么说, 这人若是年轻二十岁,别说一千两, 就是五千两也是值得!” “哈哈哈, 兄台说的对!” 大家对沈月柔的兴趣远比画卷大了许多, 廉雪小而亮的眼睛瞪着他们,恨得牙齿疼,细嫩的小手使劲攥紧, 恨不得朝着那些裂开的大嘴上,狠狠锤下去。 反倒是沈月柔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不徐不疾, 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淡然神情, 温和的说道:“不知诸位可曾听过宋修文?” 人群愣了片刻,而后有人道:“宋修文是天禧年间的宫廷画师,最擅虫鸟、侍女, 只是天妒英才早早就夭亡,实在可惜。” 天禧是大燕朝开国皇帝的年号。 宋修文本是朝中一名年轻的画师,无人知他师从何处, 但就是妙笔生花、将花鸟鱼虫演绎的栩栩如生, 作为宫中画师,他最得皇上心的是人物画。 经他手中画出的嫔妃都仿佛活了一般, 掩笑着藏于画中。 也许是他过早便窥见了画道中的天机,才过而立之年便悄无声息的亡了。 不禁引起唏嘘一片。 茶铺内众人虽都是商道中人,但追求字画是许多有钱人的爱好, 倒也未必真心喜欢,不过是给自己镀了层雅致的外衣罢了。 “我又看了这画卷,还真觉得有几分宋修文的画风。” 说话的是刚才那个斯文人,魏兄。 宋修文是宫廷画师,传世之作多藏于宫中,在坊间流传的多是临摹品。 但就是临摹作,也是百金难求,若是真迹,怕千金都少。 一时间人群安静下来,仿佛都在暗暗思量,忽然又有一人道: “我倒是从未听过宋修文画过山水,依我看这画卷八成是假的。” 这么一说大家又都开始窃窃私语,掂量起来,宋修文擅长虫鸟花草,流于坊间的也是一些此类作品,山水画别说大家没见过,恐怕听都没听过。 这么想来,恐怕此女是想浑水摸鱼了。 “是了,本人府中珍藏着宋修文一副《黄蝉图》,那可是本人的祖上托人买的真迹。” 说话的人眯着眼睛,一只手卷着腮上的青髯,满脸的得意。 周围几人很配合的及时送上羡慕眼神。 “依我看,这肯定不是宋修文之作。” 那人又挑了挑短眉,厚唇吧嗒两声,看看桌上的画卷,缓缓说道。 史掌柜捻捻手里的茶单,睨着眸子不耐烦的说:“夫人我看您也是有些身份的人,才给您机会在这里说这么多,现下您若是没有五百两,请您二人离开。” 他已经没耐心再跟这个妇人啰嗦,开门做生意自然是挣钱要紧,此刻店铺里所有的客人都围着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没人再买茶叶,这得少收入多少啊! 史掌柜咬咬牙齿,心里感觉很痛,仿佛一堆银子已经长着翅膀飞走了。 沈月柔温和一笑,她带着脸上素来的波澜不惊道:“此画名为《锦绣上京城》,是宋修文还没进宫当画师前在宫外所作,画中所描绘的是我大燕朝繁荣的上京城,也是他短暂一生中唯一一幅山水画。” 红包群升级后会对一些特殊的红包技能进行注解。 也不知刘娥这后人是不是太有钱没地方花,竟将这么珍贵的画卷当成祭品烧给她。 刘娥:“后人便是宋修文。” 沈月柔:“……” 说好的架空世界呢? 刘娥:“平行世界了解一下?” 沈月柔:“所以交汇点便是……地府?” 刘娥:“恭喜,答对了。” 原本安静的人群又开始喃喃低语,不得不说这画作本身还是极具吸引力的,山峰层峦叠嶂,俊秀青翠,山脚下的上京城也是描绘的极为精致,仔细看甚至能看到中央大道上的人。 脸上表情各不相同,有急匆匆赶路的人,也有站立在店铺旁焦急等待顾客的掌柜。 甚至在一些阴暗的胡同里,还有缩在一角的乞丐,衣衫褴褛,表情凄苦。 但大家仍是不愿意相信,那妇人能拿出宋修文的真迹。 这个世界对女人总是有太多的恶意。 沈月柔杏眸扫过人群,淡淡的说道:“若是众位不能欣赏,我便另寻他处吧。” 话音未落,便自顾自卷起画卷,系好绸带,握在手中。 人群中几人冷嗤一声,小声道:“假的,怕了。” 见着没什么热闹可看,几人便要散去,掌柜的脸上也终于露出“您终于走了”的轻松表情,做出个您请吧的动作,伸手指向大门口。 “宋修文?我倒想看看,不知夫人能否赏光一看?” 一声沉厚的男音忽然从门外传了进来,来人高高大大,身姿挺拔健硕,但脸庞却有几分英俊。 沈月柔抬眼间看到来人,虽换了身常服,但那冷冽敏锐的眸光却一如既往。 “秦……?”身后的廉雪也看到了来人,这不就是清晨还在宫门口执勤的秦统领吗? 但她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样,赶紧住了口。 秦敬也微微侧头,眼中流出几分玩味。 廉雪换了头,衣服可没换,还是出宫时穿的那一件,秦敬是何许人也,看一眼便知这是宫中制料。 他扫过一眼,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人群中有人回头,便也看到了门口的秦敬,他是禁军统领,二品护国将军,凡是京中人士或多或少都见过他骑着高头大马在上京城里巡逻。 大家都赶紧换上笑颜,一拥而上行礼,尤其是刚才还冷脸的史掌柜更是马上咧着厚唇,弓着腰窜到秦敬身后,做出快请的动作。 沈月柔心里虽然有几分惊讶,但明面上依旧是淡然行礼,将手中的画卷慢慢在桌案上展开,做出请的姿势。 秦敬负手走过来,看看沈月柔,微微颔首。 沈月柔也回报了个礼貌的笑容。 这沈相的千金还真有几分办法,竟然能让自己不动声色间扮老。 秦敬若不是要保持住自己将军的威风,早就忍不住笑出来了。 他少时可没少去沈府,虽然只是远远见过几次沈月柔,但他的印象里,那可是个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小姑娘。 秦敬虽是武将,但他却真爱书画,平日里最喜爱临摹些山水、虫鸟之作,还给自己起了个温雅的名号:斗冉。 秦家是大燕朝的开国功勋,跟着先祖打下半壁江山,战功赫赫,但是秦家先人懂得什么是明哲保身,江山一统后,便称病告老还乡,直到秦敬父亲这一辈才又回到战场上。 北疆动荡,朝中可以仪仗的只有几个老将。 所以当时的秦家便从穷乡搬来了上京城,秦敬自小习武性格阴鸷,京城里没几个贵公子愿意与他结交。 只有沈月柔的大哥,沈修是个例外。 沈修文弱,自小便羡慕那些强壮的武将,看到秦敬便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沈月柔性子冷淡,在家中唯独与这个同母的大哥多了几分亲近,沈修也确实更宠爱沈月柔。不过沈月柔跟秦敬却不能算得上是相熟。 沈月柔只在内院中远远看过秦敬几次。 秦敬自然也是如此。 秦敬此刻站在沈月柔身边,细细看了她手中的画卷,骨节分明又满是老茧的手指不免抚了上去。 沈月柔看了看那只手,虎口间那道淡淡的伤痕有些触目。 “我曾在宫中有幸见过宋修文的旧作,这幅画卷笔触细腻,柔中带韧,浓淡相宜,看似软绵却处处透着笔力,与宋画师的旧作颇为相近。” 人群中有人忽然附和道:“我也觉得这画不错,很像真迹。” 秦敬没抬头,依旧细细的看着,眼里满满的都是欣赏:“但,此画又与宋修文平日下笔略有不同,你看这里。” 他的手指游到画中一处杏枝,若有所思道:“宋修文画杏枝多是在枝桠上点上杏花,杏花颜色也偏红,可这个,杏花描绘的如此精致,还是从未见过的素色……” 话音未落,便又有人说:“是了,我就说不像宋修文之作。” 沈月柔看到秦敬眉峰皱了皱,侧头盯着说话那人道:“可我认为,这确实是宋修文的真迹!” 那人好似吃了半只臭虫,憋得脸色苍白,只能暗自向后退退,不敢正视。 秦敬继续看着画卷,上下细细打量,视线游移到画卷本该是落款的地方,足足盯了半刻才缓缓抬起头,看这沈月柔问道: “夫人,可信鄙人?” 沈月柔微微一怔,不解其意,但仍是微微点头。 秦敬正视茶铺掌柜,沉声道:“烦劳掌柜拿一杯清水。” 史掌柜赶紧应了一声,钻出人群,片刻后端了杯清水到秦敬身前,放在桌角。 只见秦敬食指轻轻沾染一滴清水,滴在画卷落款的地方,随着水珠缓缓晕染而开,画卷上原本空白的地方渐渐显出浅浅的墨印。 秦敬笑着搓了搓手,一脸期待,此刻看他哪有半分将军的严厉,满满的都是期盼。 像是小孩等待大人将糖糕打开的那般模样。 随着水滴将一片晕湿,纸上的墨迹越来越清晰。 可矩。 宋修文字可矩,他的画作落款均做此,墨迹落笔轻缓干净,笔锋柔中带韧。 第45章 第四十五个红包 离你更近些 沈月柔走出凉羽茶铺时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然如水。 反而是廉雪略显激动, 捏着那张五百两的银票爱不释手。 “姐姐,五百两,咱们一进一出就多了五百两。” 她将银票对着阳光又仔细看了看, 再次确定那印章后灿然的笑了起来。 沈月柔淡淡笑了笑, 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雪儿你跟着他回客栈, 将货物停在客栈后院, 这是两把铜锁, 我去办些其他事情,快的话明天我们便可以上路了。” 廉雪跳着应下来,满脸都是对沈月柔的崇拜之色, 似乎手里有了这张银票,她头抬的也更高了。 看着廉雪的背影逐渐消失, 沈月柔突然停下步子, 转过身对后面那个身材魁梧的身影说道: “秦统领可还有事?” 秦敬行礼后压低声音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沈月柔点点头, 随着秦敬身后走去。 绯翠轩是上京城最好的酒楼,京城里的官宦人家都爱光顾这里,当然一大半原因是因为这里的歌舞。 沈月柔和秦敬落座在二楼的雅间内, 店小二出门时顺手将门扉带上,但秦敬却回头又将门打开了。 沈月柔是宫嫔,独处一室他恐怕会被有心人利用, 无端多了造谣的缘由。 本就是坦坦荡荡的事情, 不必遮掩。 只有二人,秦敬却要了个至少可坐十人的圆桌, 自己坐在靠门处,沈月柔坐在对面。 打开天窗说亮话,秦敬端起酒杯现自饮一杯后道:“沈贵人, 出宫可是要去北疆找皇上?” 沈月柔端端正正坐在桌上,轻轻点头。 “臣本不该多言,但……北疆路途遥远,您与廉小主都是女子,一路前行恐怕并非易事……” 沈月柔抬眸打断:“秦统领,您可认识可以信任的镖局?” 秦敬将手里的酒水一饮而尽,他心里这才了然,原来沈月柔是早有安排,并非心血来潮,她扮做茶商,雇佣镖局,一路既可以保护自己,又可以很好的掩饰自己的身份。 这女子不仅胆子大心思也细,更可贵的是她不像宫中那些妃嫔,只想着谋权上位算计别人,她似乎是真心对待皇上。 秦敬再看沈月柔时多了几分敬畏。 当年那个娇弱的小妹,已经长成。 “沈贵人,此事交给臣来办吧,您只管置办一些路上所需的事物即可。” 秦敬站起身子,冲着沈月柔拱手行礼,又问了沈月柔落脚之地,等沈月柔吃完饭食,二人从绯翠轩 门口分开,秦敬目送沈月柔离开。 三月的上京城到处飘着飞扬的柳絮,片片飞花落在各处,也落在有心人的心上。 …… 终于,沈月柔和廉雪在秦敬的帮助下,找到了京城最好的镖局,又雇佣一辆马车,当上京城逐渐消失在沈月柔的视线时,她心情既轻松又忐忑。 她并不知皇上的具体受伤时辰,心中总是害怕赶不及,想着北疆那些外族人凶悍和野蛮,若是皇上九死一生时自己不能陪在身边…… 她恐怕这一生都不能原谅自己。 其实沈月柔无数次想过,就算自己不能阻止皇上受伤,但她至少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候能陪在身边。 马车摇晃,时不时还要颠簸一下,沈月柔他们一路走得很慢,从三月柳絮飞,走到了五月牡丹花开。 经过两个月奔波,终于赶在五月尾巴走到了出奉嘉关前最后一座城---柴桑城。 奉嘉关外便是一片荒漠。 沈月柔雇佣的马车和走镖人都只能到柴桑,马匹是无法在沙漠中负重前行的。 柴桑城外有条黑水河,河水深,水流湍急,是柴桑城的水源命脉,也是柴桑的立城根本。 廉雪也逐渐习惯了马车颠簸,这一路奔波倒是幸好彼此相互陪伴,她从前也没出过家门,这趟出行能长长见识也是极好的。 越往西北走,昼夜温差越大,夜里吹起冷风,棉被盖得薄了都会觉得冻脚,这会到了正午,艳阳高照,在车内又觉得憋闷,身上也细细密密出了层香汗。 “姐姐,前面有树荫,咱们下车休息会吧?” 廉雪掀起车帘,探着小脸向外望了望,放下帘子后眼巴巴的望着沈月柔哀声道。 沈月柔没忍住笑了笑,自己也从帘子里向外看了看,道:“行,进城前我们再歇一次。” 一行人驻足在黑水河边,沈月柔站在岸边伸了伸胳膊,向远处眺望一番,这边塞的景致与京城相差甚远,山峦冷峻,怪石嶙峋,山上也是露着巨石黄土,鲜少能看到绿色,风吹过便扬起一阵砂砾,砸的人脸上生疼。 “姐姐,感觉这里好干啊,你看我这脸上是不是又起了皮?” 廉雪也凑到河边,伸着小脸让沈月柔看。 沈月柔伸出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小脸左看右看,嗤笑道:“还是一如既往的水灵……” 话音未落,她突然看到廉雪的瞳孔一紧,小脸煞白,显然是受到惊吓,刚要转身去看便听到廉雪后知后觉的大叫:“有人跳河了!” 她惊慌的指着黑水河对岸,吓得小脸皱巴巴的,沈月柔赶紧转身,却没看到人影,只看到水中的旋涡弥散开来,很快就被浪花拍的无影无踪。 她对身后的镖师问道:“诸位可有会水性的?能否下水救人?” 镖师互相看看,一个个噤若寒蝉直摇头,为首的镖师起身拱手道:“夫人,这黑水河水流湍急,我等别说都不擅水性,就是深谙水性也不敢进去啊!” 这倒是实话,救人也要量力而行,不然就是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沈月柔眼见这几人搭不上手,又看了看水中激流,暗自紧握双手。 这种时候,她的圣母体质就开始爆发了。 只好求助于红包群。 沈月柔:“诸位姐姐,可能助我下水救人?” 万贞儿:“月柔稍等,本宫看看还有没有好用的丹丸。” 武则天:“等你那丹丸生效,人都不知道被冲到哪去了。” 万贞儿:“你行你上啊!” 沈月柔:“姐姐们,人命关天!” 平日里与她们说说笑笑倒也惬意,可此刻情况紧急,怎有时间等她们斗嘴? 武则天:“月柔,朕当年在感业寺时经常去后山潭水里摸鱼,水性还不错,而且朕前几日跟一个老鬼打马吊,他输了一棵草药,说是可以闭气一小时不死。” 叶赫那拉氏:“难道他不是早就死了吗?留着这个草是怕再死一次吗?” 武则天:“朕想那老鬼是不敢骗朕的,哦,他姓孙。” 刘娥:“不会是……哀家想的那个孙姓医者吧!?” 武则天:“他不肯说,朕也不想问,他只说朕还小时便见过朕,朕猜想,他便是你想的那位吧。” 沈月柔:“不管姓什么,我等着救人!” 沈月柔马上收到两个来自武则天的红包技能【水中擅游】、【闭气草】。 没有丝毫犹豫,沈月柔收下红包后立即使用,她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河水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廉雪从背后想拉她,却在伸手间抓了空。 “啧啧,这不是赶着送死吗?” 镖师皱着眉走上来,看了看河水中的旋涡,摇了摇头,然后忽然转头对着廉雪道:“姑娘,我看你姐姐是脑子不太正常。” 廉雪急的直跺脚,狠狠瞪着眼睛,憋红了小脸,在她脖颈上的脉搏跳了跳后终于没忍住,狠狠推了那镖师一下,大叫道:“胡说八道!你脑袋才不正常!你才不正常!” 喊完又看了看那湍流的河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沈姐姐!姐姐!你快上来啊!” 那镖师深叹口气,伸头望了望下面的河水,除了流淌的浪花什么都看不到,不仅惋惜道:“可惜了,夫人真是好人啊!” 后面两个镖师也围上来,互相对视看看,也都是一脸惋惜,其中一人道:“夫人平日里可会水性?” 廉雪哭的小脸紧巴巴的:“我不知,没见过她下水。” 另有一人走到廉雪身边,安慰道:“姑娘别着急,夫人不会白白送死的,一路上我看夫人很有智谋,我们且等等。” 廉雪抽着鼻子看着那人,哭声小了一些道:“是,是,姐姐那样聪慧,不会送死的,是我胆小,遇事慌了。” 她赶紧攥着袖子将脸上鼻涕眼泪抹一抹,又看着河水,期盼着那水里能冒着个头出来。 沈月柔跳下去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仿佛在水下不需要呼吸了,鼻息自然而然的就停止下来,最妙的是,身体竟也不觉得难受。 她一面感谢那孙姓医者,一面努力睁开双眼,在水底细细寻找落水者。 黑水河河底倒是平滑,没有想象中的众多河石,脚踩在河底,是软软的细沙,质感十分好,而且河水清澈没有杂草,唯一难以忍受的是--- 冷。 透进骨头缝里的冷。 沈月柔跳进来之后,很快适应了水下的环境,却忽略了刺骨的寒凉,伸着修长的腿潜游了一段后,小腿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猝不及防的抽筋,让沈月柔本就艰难的救人之行更难了。 她强着小腿上传来的阵阵疼痛,没有停下来,继续向更远的地方寻找,她心里清楚,此时此刻对落水者而言,尽快找到他才有活的希望。 沈月柔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点,她加快了游动的速度,就在快要追上那个人时,她的脚下突然一滑,一阵剧痛从脚趾间传了上来。 丝丝鲜血在清澈的水中晕染开来,好像朵朵盛开的海棠花。 第46章 第四十六个红包 我对你是心动啊…… 沈月柔强忍着脚下传来的剧痛, 游到那个黑影身边,那人眼眸紧闭,面色青白, 一身素衣软趴趴的塌着, 手脚轻柔的搭在那里,随着水流舞动, 不知生死。 她将小臂架在那人的腋下, 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拖拽, 她感觉自己渐渐力气衰竭,头顶上那片蓝天越来越模糊,但就是挣扎着看不清楚,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可能要死在这冰冷的河水里了。 她不甘心。 那个人还不知自己的心意。 或许是在生死一瞬, 她想清很多之前没明白的问题, 也终于为自己这趟北疆之行找到了更贴切的理由。她动心了, 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动了真心。 她不想再死一次。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用尽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奋力向上一跃。终于清新的空气充满了整个鼻腔,阳光暖暖的照在头顶, 照在脸上,她大口的呼吸,贪婪的享受着空气。 “姐姐!!” 廉雪眼睛闪着亮光, 扑到岸边, 身后那些本以为雇主可能就此殒命的人也跟着大吃一惊,而后才反应过来冲到岸边, 伸手去帮忙。 沈月柔上岸时已经精疲力尽,她肆意的躺在岸边的巨石上,仰面向着太阳, 大口大口的呼吸。 她很快便收到万贞儿的红包【还魂丹】,以及卫子夫的红包【溺水者施救手册】。 沈月柔稍加缓和便想起那人虽救上来了,但生死未知,若是不能尽早医治恐怕神仙下凡也难回魂,便赶紧起身,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那人身边。 只见那青年面色青白,牙关紧闭,手指覆在口鼻处,也没有气息,沈月柔探了探手腕,冰凉毫无生命迹象。 “看着这人已经死了。” 那边镖师摊了摊手,一脸看吧,救了也白救的神情,沈月柔蹙着烟眉,对其中一个镖师说:“麻烦师傅骑马进城寻一位医者,快!” 她看了一眼廉雪,廉雪便从袖袋里摸了一锭银子放在那人手掌,那镖师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地下躺着的“死人”,他虽然心里觉得这一趟肯定也是徒劳,但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还是欣然愿意跑这一趟。 沈月柔这边也没耽误,【溺水者施救手册】点开后便在耳边自己读了起来,她仔细听着暗自谨记。 她叫另一个镖师掰开那人的唇齿,将手边的木棍横放在齿间,又将万贞儿所赠的【还魂丹】碾碎,送进他的嘴里,又让人将他的舌头向外拽。 沈月柔自己则双手交叉进行胸腔按压。 手掌覆上胸腔,沈月柔愣了一下,但马上使劲有节奏的按压起来。 这人竟是女子,现在是穿着男子的衣裳,又在头顶挽了个高高的发髻,做男子打扮。 沈月柔自己可能应该健身了,就在双臂酸僵难忍的时候,那人嘴角缓缓流出浑浊的水柱,然后喉间不易察觉的骨碌一动。 还魂丹咽了下去。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忙着甩了甩酸痛的手臂,将平日里的端方板正丢到了一旁,又过了一会,她看到那人的青白的脸色慢慢的晕上几抹血色,口鼻中也不断流出水柱。 最后肉眼可见的腹部一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那人突然歪头哇的一声,将那些喝进去的河水和腹内的污秽之物一同吐了出来。 沈月柔这才重重吐了口气。 【还魂丹】上面的使用说明已经说清了,服下此丹药者会将腹内所积之物涌吐而出,脏腑的抻力会将肺脏的积水一并扯出,服药者才能还魂。 “姐姐,你还懂医?” 廉雪看到那人将腹中水污吐了出来,即使她并不懂也知道这人是有救了,她对沈月柔的敬佩之意从眼底泛了出来。 沈月柔累的不想说话,这歇下来才将一直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看着已过正午,便招呼镖师将人抬上马车,又让廉雪从行礼中拿出披风,直到将一切安置好才缓缓说道:“并不懂医,只是略知一二,急于救人便也没多想,现在回过头还觉得心有余悸,怕得很。” 听着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沈月柔连忙撩开车帘去看,是刚才骑马去城里寻找医者的镖师回来了。她实在累的毫无力气,脚上传来丝丝麻麻的刺痛,虽然让廉雪给自己也拿了干净衣裳换上,但寒凉还是从每一个骨缝里钻出来,痛的她忍不住颤抖。 廉雪眼见着沈月柔脸色苍白下来,便又从行李中摸了一件裘皮大氅,墨黑色,领子上的狐狸毛黑亮根根立着。她将大氅盖在沈月柔肩上,摸了摸后喃喃道:“姐姐这大氅做的太大了,不合身。” 沈月柔靠在角落里,半闭着眸子,扯了扯嘴角轻声道:“这是皇上的。” 廉雪拍了拍脑袋,“哦”了一声,车门便被人撩开,有位四十多岁的医者探着身子钻进来,看到躺在一侧的落水者,赶紧将身上的药箱放下,凑上去探了探鼻间的气息。 轻吐口气后,他赶紧拉来那人的手腕,三指覆上去垂眸探脉。 一刻后,医者开口道:“幸得及时施救,病人现下已无性命之忧,但……”他将那人的手腕放回斗篷下,说道:“腹中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沈月柔睁开眸子定了定,半晌才道:“多谢大夫,尽力医治即可。” 医者又看了看那落水者后,道:“夫人,依老夫看,应将病人送到个方便煎药照顾的地方,我看夫人身旁并未带着随行丫鬟,恐怕……” 一看你们就细皮嫩肉的怎么也不像能伺候人的,医者将后半句吞了下去。 沈月柔有些虚弱的靠着窗想了会道:“我大哥在柴桑城,不如先去投奔他吧。” 沈月柔本也打算去大哥沈修家中探望的,大哥外放在北疆为官已经有三年,今年本也该回京述职,另做其他安排了,三年未见也不知大哥是否安好,幸好当初来柴桑城,大哥带着嫂嫂一起,有人陪伴也有人照应。 大哥新婚便外放为官,说来这还是皇上办的好事。 新皇登基,整肃朝政,京官外放也是一种手段。沈修性子与沈月柔相似,都有些淡泊,他对于追逐名利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外放边城只觉是种磨砺,倒是怡然自得,在此地也是励精图治,颇有些成绩的。 马车进了柴桑城后,医者留了些丸药便径自离开,沈月柔一行便来到柴桑刺史府门前。 廉雪先跳下马车,打量着门框上的牌匾后问道:“姐姐的大哥是柴桑刺史?” 沈月柔强忍着身上的不适,搭着廉雪的小臂也下了马车,看看脚上的绣鞋隐隐透着血迹,“嘶”了一声后答道:“大哥才华横溢,小小刺史确是埋没了。” 沈修被贬外放与沈相亦有相关,皇上对宰相心存芥蒂,惧其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登基后也曾想过剪其羽翼,奈何沈相在朝中地位极高,又一心为国忠贞不二,若是无端打击,恐引起朝政动荡。 这些事沈月柔也不是不知,前世皇上便用沈月柔的身世来牵制沈相,若说父亲狠心将她逐出沈家,其实也多少是为了保全她和沈家上下吧。 沈月柔的眸子缩了缩,她的心中泛起一阵涟漪,前世她在临死前都没再见过大哥,本该外放三年的他,却迟迟得不到皇上让其回京述职的诏书。 她顿了顿心中情绪,在廉雪的搀扶下走到大门前,叩响了门环。 门还没开,便有两人从巷角拐了出来,停在庭阶之下,其中一人打量沈月柔的背影许久后,道: “月柔?” 沈月柔这才转过身,这人可不就是她的大哥沈修嘛。 沈修原本看了身形判断出是沈月柔,还不太确定,但看到她的脸后先是惊喜,后又惊异的停在那里顿住,不可置信的说道:“不,你不是月柔。” 沈月柔想跑进去,可是脚上伤口实在是疼痛,只好垫着一只脚扶着廉雪跳了下去,一边跳还一边说:“大哥,是我,月柔。” 沈修愣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走时沈月柔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女,总爱浅浅的笑,但笑起来便如春花般嫣然,只是三年未到,怎的就布满沧桑,额间眼角都有了细纹,像是老了二十岁。 他知道妹妹进了宫,就算宫中妃嫔勾心斗角步步惊心,但也该好好保养才能留住圣心…… 这……怎可能是她的妹妹?那个名动京城、倾国倾城的沈月柔? 沈月柔急匆匆的凑到沈修身边,眨着杏眼悄声道:“哥哥莫怕,妹妹孤身远行,只是在容貌上稍加修饰,不想过于招摇,并不是真的老了。” 说完明媚的笑了笑。 沈修从那闪动的眸子里,仿佛能看到昔日那个影子,才半信半疑的问道:“你莫要骗我,腕子伸来,叫我看看。” 沈月柔知道沈修是要看她右手腕上那个胎记,她先是伸手蹭了蹭自己鼻尖,才将手腕伸到了沈修面前,道:“看吧,胎记好好的在这里呢。” 其实沈月柔蹭鼻尖的一瞬间,沈修便已经确定这是他的妹妹了,虽燃沈月柔脸上有了沧桑的痕迹,但是那眉眼是不会改变的,沈修便是要闹她一闹才消了心口的担扰。 “秦统领一眼便能认出我,反倒是哥哥还要看胎记才肯相信。” 沈月柔抻着沈修的衣袖,左右晃了晃,沈修无奈的笑了笑,弯着眼眉伸手在她头顶摸了很久道:“哥哥不是不敢认你,哥哥是怕你受了什么委屈,一夜苍老,哥哥心疼。” 沈月柔没忍住眼眶里的泪珠,猛地扑到沈修怀里,呜咽着:“月柔真的好想哥哥,好想。” 好想,也好怕,但……好在终于又能再见。 第47章 第四十七个红包 是哥哥啊 沈月柔兄妹之间似乎有许多话还没说够, 也是,隔了一世那么长。 沈修问清了沈月柔此刻为何会出现在柴桑城,眉间隐约透着不悦, 说道:“月柔唐突了, 宫妃私自出宫可是大罪。” 沈月柔将腰间的宫牌取下,吞吐道:“哥哥, 并非月柔鲁莽, 是……” 她总不能说知道皇上会有危险, 自己未卜先知,这恐怕比增岁丸更让人难以相信。 “妹妹担心皇上的安危,心里总是忐忑不安, 在宫里待下去早晚会憋出病来,哥哥你看月柔是不是瘦了?” 沈月柔撑开双臂, 旋转一周, 忽然脚下传来难忍的痛感, 顿了一下,这才想起马车里还有个病人,赶紧让那几个镖师将那落水者从车上抬下。 沈修负手而立, 眉头紧锁,扫了眼那个落水者,只见“他”身着浅青色长衫, 粗布麻衣, 大约二十岁年纪,眉目倒是清秀干净, 可是…… “妹妹可知你与这男人公乘一辆马车,会有什么后果?” 既不知此人身份,看着面色惨白气息奄奄的样子, 也不知还能不能救活,他心里有些怨沈月柔,平白添了闲事。 “月柔救人时未曾想过,只觉得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人死在自己面前而无动于衷。” 沈月柔从沈修眼里读出几分不愿,赶紧上前揽着沈修的小臂蹭了蹭:“哥哥,月柔在救人时从他身上滑落了这个。” 说完从袖袋里摸出一块玉玦,通灵青翠十分小巧,看着似是女子的贴身之物。 沈修并未触碰,而是远远瞧了几眼,心里觉得熟悉似曾相识,又看了看那男子瘦弱的身子,还是生出几分恻隐之心,嘴上不说,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不满的对沈月柔说道:“若是日后他人问起,只能说人是我救得,记住没。” 说完他又扫了一眼沈月柔身后的廉雪:“怎么没带着翠果和重樱?” 看样子他把廉雪当成沈月柔的小宫婢了。 她赶紧在沈修身边低声道:“哥哥,那是宫里的廉美人。” 沈修视线越过沈月柔,怀疑的落在廉雪身上,嘴张了张,没说什么只对着廉雪微微颔首。他对着身后的小厮命令道:“同夫人说一声,将小姐和廉姑娘安排在后院,几个镖师与你们挤挤,将那病人送到我的书房偏室里。” 沈月柔看了看那个落水之人,想想还是没把她女子的身份说出来,想来人家隐瞒身份肯定是有什么隐情,既然不想说,自己干嘛要说出来? 沈修看了看沈月柔垫着的脚尖,问道:“受伤了?” 沈月柔淡淡笑了笑:“没事,下河救人的时候碰到石头了。” “你下河?人是你救得?”沈修冷眉瞬间拧了起来,声音也抬高了几分:“你不会水性,黑水河你也敢跳进去?” 沈月柔头垂着,脸上泛着红色,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哎,再说就圆不回去了。哪知廉雪在背后听得真切,面露困惑,明明对的她的柔姐姐水性就很好,那么深的黑水河,怕都没在怕。 太厉害了! 廉雪觉得幸好沈月柔是女子,不然自己肯定早就被她迷得失了心智,这样的女子实在太优秀了。 沈修看妹妹知道错了,也不忍心再去责备,便任由她搀着自己往庭阶上走,刚到大门口,忽然门呼啦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哟,听着外面热闹,妾身赶紧出来看看,夫君这是……?” 是沈修的妻江氏。 这便是沈月柔不愿来沈修府上的缘由,沈修不会过问沈月柔太多,毕竟是亲哥哥,遇到事也会向着妹妹,但是江氏就不一样了。 “这是月柔吗?怎么成这样了?妾身差点没认出来。” 江氏说的轻快,人却站在门口没动半步。 “嫂子不必担心,月柔只是为了方便上路做了掩饰。” 沈月柔看到对方的目光看向自己搀着哥哥的地方,赶紧松了手,但是这下身子没了依靠,便又刺着疼,幸好廉雪几步走过来扶住沈月柔。 “月柔不是进宫里当了娘娘吗?怎么来我们这柴桑城了?” 江氏面相温柔,但实则是个不好相与的,当年刚嫁到相府时,也是伏小做低的,可沈修被外放后,她便不依不饶,定要跟着去柴桑。 本来此事沈相是不允的,但无奈这江氏在府中先是哭哭闹闹,后来看着这样不成事,便又开始寻死觅活定要来柴桑城,沈相禁不住她这么在家里折腾,便派了人将她送来这里。 江氏当时也是有其他考虑,她怕宫中的变化牵扯到自己身上,想着沈修在外当官,只要是规规矩矩,或许沈相的事情便也牵扯不到她,又想着柴桑城离京城遥远,就算有事也好早做打算。 可惜她打错了算盘,三年过去沈相依旧是稳当宰相之位,沈家也安安稳稳的未有任何波及。 她却白白在这柴桑城呆了三年。 这穷乡僻壤怎比得上京城繁华似锦,现下看着沈家人来,心里更是赌了口气。 沈修只是扫了一眼,向前推开门,用身子替沈月柔挡开一条路,道:“月柔进来吧。” 江氏被沈修挡在身后,本来还有几句话,此刻被堵在心里,更不舒服,又看着沈修对沈月柔更是温和暖旭般,心里一阵醋意腾了上来。 她心里有气,可是想着毕竟现在人家是宫里的贵人,受不受宠不知,但也不是自己能招惹的,尽管心里不舒服也只能忍下来。 但是当那落水者被抬进院子时,江氏脸色顿时一变,惊呼道:“这是死人吗?” 一边喊一边向那人移了过去,挡在前面,厌弃的看了看,厉声道:“这是还嫌你哥不够晦气吗?捡个死人都往家里抬!” 那几个镖师面面相觑,求助的看向沈月柔,只见她柳眉微蹙道:“嫂嫂,这人是月柔救下的,大夫已经看诊过,好好照料几日便可活。” 江氏不依,坚决的说道:“这家里进个死人,我不同意。” 沈修敛起平日的和颜悦色,冷着脸说道:“愣着干什么,送到书房里。”转身对江氏道:“人是我让送进来的,有什么只对我说便好,月柔会在家中小住几日,你好生待着。” 江氏眼眶泛红,嘟着嘴喏了声,扭头便往后院走了。 沈修看了看她匆匆的背影道:“走吧,好生休息,我看你面色也不正常,还是请了大夫来看看的好。” 廉雪也跟着说道:“柔姐姐肯定是在河里着了冷水,冻着了,我摸着手怎的这么凉?” 沈修停下步子,脸上焦急拉过她的手,探了探道:“果然是冰凉。”又转过身子对那个小厮道:“快去请大夫。” 他转过身对廉雪道:“廉小主,我家中简单,人手少,月柔要劳你照顾一二。” 廉雪一只小手勾住沈月柔的腰肢,道:“沈太守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姐姐。” ………… 沈月柔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头沉得很,视线模糊了许久后终于在眼中清晰起来。舔舔嘴角还挂着的苦涩药汁,她翻了身子,想着自己可能真的是下水后冻着了,只记得进了沈修家里,至于怎么躺在火锅床上的,怎么昏过去的,统统都记不清楚。 本想安稳休息几日,但睡着时又梦到了皇上,他浑身血迹含着自己的名字,沈月柔心如刀绞。 她一刻也不想耽搁,只想马上飞到皇上身边。 “雪儿?” 廉雪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看到沈月柔醒了,眼睛一亮赶紧跑过来,摸了摸她的额间道:“姐姐醒了,烧也退了,太好了。” 沈月柔觉得头好像轻松了一些,便对廉雪道:“帮我找件干净衣服,我要出去。” 廉雪嘟着小嘴,将手里的碗送到她的嘴边,喃喃道:“怎么又要出去,安安生生养养不好嘛?” 沈月柔接过药碗,一仰脖自己将碗里药汁喝了进去,苦的只撇嘴道:“我担心皇上,雪儿我这心里忐忑得很,总怕赶不上,误了时辰。” “赶不上什么?又误了什么?” 廉雪收过来空碗,捏着帕子点了点沈月柔的嘴角,道:“姐姐总说害怕,我都不知姐姐怕什么?皇上周围有那么多人护着他,不会有事的。你还是先想想城外的那一片荒漠我们该如何过去才好。” 沈月柔轻叹口气,撑着身子起来,看看窗外:“那人醒了没?” “没,没醒。” “大夫怎么说?” 沈月柔接过廉雪递来的干净衣裳,自己慢慢穿上。 “说是不知生死,看天命。” 呸,救不好就看天命,嗐,这里的大夫也太没有职操了。沈月柔准备向红包群求救,她摸了摸袖袋里之前留着的那块玉玦,对廉雪说:“妹妹可认识这玉玦?” 廉雪接了过来,仔细看看,忽然“咦”了一声,道:“这玉玦跟刘太妃腰间的那块有些像啊。” 刘太妃是先皇的妃子,养育了先皇的三公主,虽然不受宠,但她人淡薄常常伴在太后身边,沈月柔去太后宫里问安时,见过两次,但至于她腰间所配玉玦,沈月柔倒是没有仔细看过。 “之前寄游节宴会,我曾给刘太妃送过汤羹,见着玉玦漂亮,便多看了几眼。” 第48章 第四十八个红包 担心漫溢出来…… 沈月柔用了碗清粥觉得身子松快了许多, 便径直要去沈修的书房看望那个落水者。 沈月柔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做事都是拘谨着,处处端着规矩, 但如果跟沈修比起来, 她不知道要好多少了。 庭院不大,只有一座假石山旁边砌了个池子, 放着几尾锦鲤, 摇曳生波。 书房位于正厅左侧, 沈月柔换了衣裳,【增岁丸】这一颗的时效已经过了,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不吃了, 于是将丸药放回了红包群里留存,以备后用。 这【增岁丸】也是神奇, 一旦不再服用, 脸上的痕迹就会慢慢消失, 恢复出原本年轻光洁的肌肤。 “雪儿,你的【东施效颦丸】也不要吃了。” 走在小径上,阵阵青草味袭来, 柴桑城依着黑水河畔,水草肥美土地肥沃是这北疆最富饶的城镇。 廉雪略略抬头,她身材比沈月柔略矮一些, 仰着头让她看自己的小脸:“姐姐看我有没有变好看一些?” 沈月柔眼光轻轻拂过, 淡淡笑笑:“眼睛总算比豆子大了一些。” 廉雪听后捂嘴笑道:“姐姐惯会欺负我的。” 二人嬉笑着往书房走着,忽然从前方传来阵阵嘈杂, 沈月柔心头一紧快走几步,便看到隐在廊柱后面的人。 江氏插着腰站在书房门口,声音颇大细细碎碎说着什么, 不一会便有两个小厮抬着一人从屋内出来,门口横着一副担架,那两人走到单价附近,随手一扔。 沈月柔听到那人“哼”了一声,她心里颤了颤,一阵无法言喻的难受涌上心头。 她忍着脚下传来的痛楚,跑了过去,赶紧扶起那人的头查看,果然嘴角有细细的血丝渗了出来。 沈月柔猛地抬头,看着江氏严厉的说道:“嫂嫂可是要杀人?” 江氏轻蔑一笑,嫌弃的用丝帕捂着嘴,向后退了两步道:“月柔可不要信口胡言,这人本来就快死了,我可不能让他死在我家里。” “你胡说!他明明还有脉搏,大夫都说了还有活的可能。” 廉雪声音虽然轻,但此刻也是气的身子微微颤抖。 沈月柔拉了廉雪的衣袖,让她帮忙托住那人的脖颈,自己站起身子,对着江氏问道:“哥哥明明说过要好好善待他,照顾他,嫂嫂未经哥哥允许便擅自将人扔出来,这是不把哥哥放在眼里吗?不把我这贵人放在眼里?不把我父亲放在眼里吗?” 江氏听到沈相时,神色动了动,马上又露出轻蔑的表情:“谁知道你是不是被宫里赶出来了,我可没见过宫里娘娘像你这样的,莫不是犯了错被流放了吧,” 沈月柔淡淡的笑笑,将心底的愤怒压在嘴边,道:“嫂嫂你可知随意诋毁宫中嫔妃是何罪?” “诋毁?我可不敢,莫不是你与这人有何苟且?不然你怎会如此护着?” 江氏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那人,也是清秀俊雅的样子,虽然瘦弱但看起来相貌极好,便开始将脏水泼到沈月柔身上。 沈月柔烟眉紧蹙,她万万没想到自家嫂嫂嘴里能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来,从前只觉得她骄纵任性,但没想到骨子里藏着的是恶毒。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将此人女子的身份揭穿,可话到嘴边她还是咬着唇瓣忍了下去,不管这人身份如何,她的秘密只要有一丝办法,沈月柔愿意替她保护。 “嫂嫂……” 沈月柔本想将身上的令牌拿出来,但手在身上刚刚摸到,便被身后的一只手按住,沈修一个箭步挡在她面前,声音里添了几分凉薄:“你刚才说月柔什么?” 江氏看到沈修过来,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不愿看他的眼睛,自顾自说道:“我说她与那人有苟且,才被……” 话音未落,沈月柔只听到面前“啪”的一声,江氏满脸通红捂着右脸,不敢相信的瞪着沈修,眼角流下泪水。 “你敢打我?” “谁也不能污蔑月柔,你也不能。” 沈修将沈月柔护在身后,平日里的老学究气度完全不见了,瞬间化身宠妹狂魔。 是了,沈修最疼这个妹妹,谁也不能说她一句不好,在他心里沈月柔就是天底下最好最完美的女孩,谁若说她半句不好,他能跟人拼命。 江氏平日蛮横惯了,沈修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并没说过她半句不是,今日哪受的了这委屈,鼓着脸冲着沈修就是使劲一推,嘶喊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打我?我父亲是江宁章台,他平日里都不肯说重我一句,你这没出息的东西,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敢打我……” “那便和离吧。” 沈修站在那里没动,语气淡淡的,说出的话轻飘飘的,好像不太真实,却又一字一句很清晰。 江氏愣在那里,睁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修一贯是很好拿捏的,结亲这许多年他不管什么事都会顺着自己的心意,江氏甚至觉得沈修性子太软,难成大器。 “这些年你既无所出,又对我沈家诸多不满,不曾侍奉父母尽孝道,现下又对我妹妹恶言相对,和离吧。” 沈月柔也怔住,从身后拉着沈修的衣袖,轻轻晃了两下,低声道:“哥哥,月柔没事,不要……” 沈修侧过头,阳光洒在他的面颊上,映出疏离冷漠的神色,他望向妹妹的眼里却满是暖意,道:“与你无关。” 意思很明显,这是我的事,我想和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必管,也不必揽到自己身上。 江氏哇的一声哭出来,瘫坐在地上,手脚不住的踹着门框,骂骂咧咧的无非是沈修是负心汉,没得良心。 其实在沈月柔心里,这江氏根本配不上沈修。 无论是气质还是样貌,她都不像是大家小姐该有的,反而愈加小气,让人生厌。 沈修样貌自不必说,气质更是出尘犹如谪仙一般,只是思想禁锢行事小心,处处拘谨事事讲规矩。 沈修不愿再听她哭哭咧咧的,便吩咐贴身小厮将人送到后院里,自己闷着头进了书房。 沈月柔看着人将那落水者送进书房的偏室里,又派人去清了大夫。她看了看床榻上安静躺着的人,轻轻叹了口气,这人也不知是什么身份,看着小脸愈发苍白凄惨了。 “姐姐,他眼皮好像动了。” 沈月柔也发现了,盯着那狭长的眸子看了半天,忽而她眼睛一睁,圆溜溜的转了转。 “醒了?” 那人眨了眨眸子,左眉间有颗褐色的痣,也随之动了动,眼波流转之际,煞是好看。 她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沈月柔。 “姐姐,她不会傻了吧?” 廉雪左右看了看她,见她不曾说话,便小心翼翼的低声喃语。 谁知那人忽地侧头看了看她,嘴角扯了扯,轻轻的张口道:“真丑。” 说完自己竟莫名的被逗笑了。 她又看着沈月柔,犹豫了一会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沈月柔弯着眉眼,笑的明媚,并不答话,对廉雪说道:“去倒些温水来。” “什么时候醒的?” 她将被角向上提提,又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从自己腰间摸下那块玉玦,放在她的枕边,说道:“完璧归赵,毫发无损。” 那人眼角转转,看了看那块玉珏,眼眶竟然红了起来,眼里的神色也缓了下来道:“你怎么不问我?” 沈月柔接过廉雪递来的杯盏,轻轻送到她嘴边,廉雪细心,拿了个汤勺,沈月柔便用汤勺盛了一点清水,缓缓的放到她的唇边,说道:“你想说我便听着,不想说我也不会问的。” 她舔舔干燥的唇瓣,探着头将水喝进口中,轻声说道:“我叫廷易。” 沈月柔微微颔首,又盛了一勺清水,刚送到唇边,便听到旁边廉雪“咦”了一声,小声嘟囔着:“我记得先皇的三公主便是叫廷易……” 沈月柔打断她道:“雪儿,我饿了,想吃甜糕。” 廉雪赶紧应了声,欢快的退了出去。 看着她的身影出了书房,沈月柔才低声问道:“你就是三公主吧?” 廷易的眼眸转了半天,终是滚着一滴泪从眼尾缓缓落了下来,滑到香腮边,呜咽着说道:“自离了上京城,已经很久没人把我当成公主了。” 柴桑城乍暖还寒的时节,正午太阳正暖,刚好从窗缝里透出一道金色的光线,照在三公主的侧脸上。 沈月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想哭的话,我肩膀借给你好不好?” 三公主水雾般的眸子泛着亮光,眉间那颗痣更加动人,添了几分妩媚。 沈月柔本以为她会放声大哭,将心底的委屈都诉说出来,毕竟同为女人她自认还是了解女人的心里,总是会在脆弱的时候容易相信身边的人,可三公主并没有再哭,她擦了擦脸上泪痕,只是侧着头说自己已经累了。 此时沈修带着大夫走了进来,刚好看到沈月柔手搭在廷易的肩上,他快走几步皱着眉,挡在沈月柔身前,瞪了她一眼,道:“月柔累了,回去休息。” 沈月柔暗自笑笑,站起身子,看了沈修的脸,想问问江氏的事,但又觉得他脸上的神色坦然,心里又有点兴庆。 怎么看着自己哥哥和离仿佛还挺高兴地? 第49章 第四十九个红包 有男主了,甜了。…… “柔姐姐, 你病刚好一些,怎么又急匆匆出来?” 廉雪紧跟在沈月柔身后,看着她马不停蹄地不肯休息, 心里有些心疼。她虽然单纯, 但她也能看出沈月柔是急切想见到皇上,总觉她有些事在嘴边欲言又止。 “我心不安, 怕赶不及。” 沈月柔眸光定定, 一出门就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 这次出宫廉雪其实对沈月柔有了更多的认识, 每一件事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将所有事安排的井井有条,扪心自问, 廉雪觉得这么大的事让她来安排,她肯定是焦头烂额不知所措的, 所以在心底对沈月柔的敬佩之情又加深了几分。 现下的她已经养成了习惯, 只在沈月柔身后跟着就好, 不需要去问太多。 但她一路似乎心中都有不安。 廉雪正在暗自思量这些事,突然路边冲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小童,哭哭啼啼的抱住廉雪的裤腿, 哼唧的不知所言。 沈月听见哭声停下步子,回头去看,只见那小童一身素衣, 头上挽了个小啾啾, 抱着廉雪正哭的伤心。 路旁行人纷纷驻足停下去看,还一边议论着。 “这是要把孩子扔了吗?” “你看这孩子怪可怜的, 穿的这么单薄。” 廉雪一脸无辜,那比豆子大一点的圆眼转了半天,迷迷蒙蒙的煞是有趣。 沈月柔掩嘴笑了笑, 赶紧走过来蹲在那小童身边,温和的问道:“为什么哭?能否告知姐姐?” “不要打我,我很乖的……” 他眼眶红红、泪眼汪汪让人看了不仅生了怜意,沈月柔想都没想,便从袖袋里掏出丝帕替他轻轻拂去泪痕,刚想开口问,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你哭什么哭?!” 转头去看,是个衣着鲜亮的女子,柳眉细眼说不出好看,只能算是可看而已。她一脸怒气,瞪着眼睛走了过来,推开四周围着的人群,近到小童身边,没来由的伸出脚狠狠踢到他的小腿上。 那小童强忍着抽泣,“啊”了一声之后抖的像个筛子,害怕的往廉雪身后使劲钻。 沈月柔挡了过去,淡淡笑笑说道:“姑娘何必动气?左不过还是个孩子。” “少管闲事!走开!” 她白眼翻了翻,手指指向那个小童道:“滚出来!” 沈月柔嘴角动了动,忍了一下,走到那小童身边蹲下身子看着他柔声说:“那个姐姐在叫你,先过去吧。” 可那小童双眼紧闭,使劲摇摇头,手指还微微发颤,整个人脸上写满了害怕。 那女子看那小童半天不动,心里更气,几步走上前,弯下腰拎着他衣领喝道:“翻天了是吧?!骂你两句还学会跑了?看回去我不抽了你的皮!” 小童双手放在身前,不停地作揖道:“奴没有,小姐奴没有偷东西,奴不敢偷东西……” 那女子将他拎起来扔到一边,尖声冲着身后跟着的小厮道:“愣着做甚?还不带回家去?!一个两个都是不让人省心的东西,回去我就跟我哥说,扣你们例钱!” 那个小厮赶紧弓着身子跑了过去,架起那小童。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沈月柔也不愿多管闲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可那女子偏偏走上去冲着那小童后腰狠狠的掐了一下,那小童身子抽搐了一下,左右扭动,大喊着“疼!疼!” 沈月柔一个箭步跨上去,一只手抓住那小童的手臂,挡在那女子身前问道:“这个小孩是你家仆役嘛?多少钱我买了。”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你买?你看他可怜?” “多少银子?”沈月柔不想跟她多做纠缠,只是不忍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在这种人手里受委屈。 “你看他可怜?他偷东西的。”那女子向前跨了一步,推了推沈月柔。 沈月柔没注意到,人群悄悄闪出一条缝,有两个相貌极好的男子走了出来,站在最前面,尤其是身材削瘦的那位,青丝飞扬在风中,冷面红唇仿若谪仙。 他看了看沈月柔,雪松般清冷的脸上挂上笑意。 “我出一百两。” 那声音如清泉击石般好听,沈月柔心头狠狠紧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抬了眼,看到那个一直心心念念的身影后,鼻子一酸没忍住,泪水像玉珠般噼里啪啦落下来。 苏衍像是被人攥住了心尖一般,痛的差点失去气息,他想冲上去将那个女人搂在怀里,揉进自己的身子里,再也不分开。 手指动了动,却被身旁的人拽了下衣袖,这才回过神,狭长的眸子蒙上一层冷光。 “臣去。” 身旁的秦敬低声应道,看着皇上点了点头,自己便信步走上前。 沈月柔此刻傻在那里,她觉得周围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起来,那种缠绕在心上的担心牵挂,那种肝肠寸断猛地一下喷涌出来,再也无法压抑。 她就站在那里傻傻的看着人群中的那个人,那个魂牵梦绕的男人,那个高高在上属于天下人的男人,任由自己的眼泪狠狠的砸在脸上,最后顺着腮边流到脖颈里,越来越凉。 苏衍竟不知这个傻女人哪里来的勇气,几千里的路程就这样无所畏惧的只身来了,一个连上京城都没出过的千金小姐,就这么傻傻的走了几千里路,只因为担心他。 一月前,苏衍一纸诏书将秦敬召到了北疆,这才听说宫里有个沈贵人,拿着腰牌出宫要来寻皇上。 算算日子,她走了将近两月,苏衍不敢想,这两个月她是如何过来的,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怎么这么傻?” 苏衍深情款款望着她,一步一步靠了过来,那冷檀的香气渐渐扑进她的鼻息里,将这个世界与她隔离开来,这一刻她的眼里再也看到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她立在那里望着缓步而来之人,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说清的情绪,但每个情绪都在告诉她一件事。 她早就动心了。 沈月柔伸着雪白的腕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忽地疾跑了几步冲进苏衍的怀里,手指紧紧勾住他的脖颈,贴着他的胸口大声的哭了出来。 “我就是傻啊,担心你……每日都在想你有没有受伤……” 话没说完,小脸便被人捧了起来,看着那双闪着暖光的眼眸。 苏衍的唇瓣轻柔的落在她的脸上,一点点将那滑下的泪珠吻住,从眼角吻到面颊上,又从左脸吻到右脸,最后又回到眼皮上,贴着亲了很久后,又将那张如梨花的小脸捧在眼前,问道:“还哭吗?再哭朕还要亲干净。” 沈月柔红着脸被他吻得迷迷糊糊的,浑身都很舒服,很想就这样贴着他的身子,一直亲下去。 “月柔,还要继续吗?” 他微微低下头,唇瓣轻轻厮摩她的耳垂,暖气吹进她的耳朵里:“这么多人看着我们呢。” 沈月柔身子一怔,从苏衍的肩头偷偷向后瞥了一眼,果然周围的人群都在盯着他们。 幸好苏衍一只宽袖挡在她的头顶,旁人也只看个两人重叠的影子,并不知二人在影子里做了什么。 沈月柔头垂得更低,缩在苏衍怀里,低声道:“皇上这可如何是好?”s 苏衍嗤笑一声,厚实的手掌托住她的后颈,轻轻抚摸沉声道:“朕觉得不如就抱着到天黑,他们自然觉得无趣就散了。” 沈月柔捏着拳头轻轻敲在他的胸口,娇嗔道:“好啊,皇上不嫌,嫔妾也不在意。” 于是,身后那厚实的手掌搂的更紧了几分,贴在耳边的唇瓣又磨了磨她的面颊道:“月柔,朕想要你。” 沈月柔心里漏了一拍,臊着脸将苏衍推开,喃喃道:“呸,□□的竟说这些臊人的话,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转过身赶紧向一旁的小巷里紧跑了几步。 终是感觉光线被低矮的屋子遮住,才停下身子靠在墙边,捂着狂跳不已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那弯着的眼角上挂着的满满都是喜悦。 原来,苏衍听到秦敬说沈月柔从宫里出来,要来寻他便一直派人在柴桑城打探消息,毕竟秦敬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未下鞍,自然脚力比沈月柔的马车快了很多。 掐着日子觉得她怎么也要快到了,便再也坐不住,从布尔津带着秦敬穿过暮色荒漠,来到柴桑城。 秦敬早在一旁看到了这二人的耳鬓斯磨,心底升起的羡慕当然不言而喻,他又看了看与他同样看好戏的廉雪,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廉美人好像模样又变了,比上次见她时终于好看了一些,想起之前在凉羽茶铺见到她那双黑亮的小眼睛,这一笑更是没忍住更大声了一些。 廉雪原本双手托腮看着沈月柔和皇上上演着儿女情深,忽而听到身边有人嗤笑不止,晃着脑袋转过身子望了望笑声的发出者。 她手指指指自己,轻声道:“秦统领是在笑我?” 秦敬自小在军营磨砺,生的性子冷峻,确实没见过如此有趣的女子,微微颔首道:“廉美人又变了样子。” 廉雪转着眼睛委屈巴巴的望了望,咬着唇瓣道:“是不是眼睛总算比豆子大了一点?” 秦敬好不容易忍住的笑意,刚想冷下来脸,听到她这样一说,又没忍住笑了出来。 第一次听到姑娘形容自己的眼睛是豆子。 第50章 第五十个红包 泉水叮咚美人妆 秦敬给了那刁蛮女子一百两, 便领着那个小童跟在自己身后。 沈月柔出门本是想着去柴桑城最大的茶铺探探,将自己那些茶饼抛售一些出去,毕竟要穿过那片暮色荒漠, 那里不仅自然条件恶略, 也极有可能遇到盗匪之类。 之前是担心皇上的安危,此刻见到人了确认安然无恙, 便觉得没那么着急。 沈月柔扶着墙透了几口气后, 将心绪缓了缓后才转过身子, 谁知苏衍早已走到她身后,一把将她揽进自己怀里,用下巴慢慢摩挲她的头顶青丝, 她衣裳穿的薄,那只大手按在后腰上, 透过绸帛传来灼热,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从心底喷发而出了。 幸好, 苏衍没有更多的动作,揽了很久之后才依依不舍的在二人之间露出一条空隙,贴着她白皙的脖颈轻吻了一下后, 道:“你住在沈刺史府上?” 沈月柔晕着红脸点点头。 “看来朕要去见一见这个大哥了。” 沈月柔怔了一下问道:“皇上要去大哥那里?” “怎么?不可?” 苏衍一只手轻轻捏着沈月柔的下巴,盯着她眼尾还没散去的皱纹,嗤笑道:“月柔几日不见, 都苍老了, 可是想朕想的?” 沈月柔羞的别过脸去,挣脱开后腰处的那手掌, 垂首道:“只是一些手段,掩人耳目罢了,皇上莫要取笑了。” 说完看也不再看, 径自转过身,向着小巷外走去。 …… 路上,沈月柔其实是有些担心的,毕竟府里现在住了个隐藏身份女扮男装的三公主,还有她那个吵吵闹闹蛮不讲理的嫂子,着实有些乱,若是将皇上带到这样一个乌七八糟的地方,又不知会不会对哥哥的仕途不大好? 心里犹豫,脸上情绪便露了出来,苏衍一路揽着她的腰肢,不舍得挪开那手掌,但除了一开始的回应,竟眉头一直锁着。 “有心事?” 苏衍一把扳过她削瘦的肩膀,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看,仿佛要将她所有的心思看得清楚。 “皇上,哥哥府里不大好。” 沈月柔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阻止一下。 她最担心的还是那个三公主,目前都不知她为何会落水,总觉得背后另有隐情。 这时她的红包群忽然响了起来。 卫子夫:“月柔,哀家刚才查了查那个三公主,她五年前嫁了个老臣之子,平平庸庸的,正是在这柴桑城做官,恰好是你大哥属下。” 沈月柔:“那她怎会落水?” 卫子夫:“这个哀家不知,能查到的只有这些,早些时候看到你在群里留言,哀家便阴差帮忙查了查。” 沈月柔早些时候在红包群里曾经留言,帮忙查查三公主廷易的身世,这么看来依旧是一无所获。 忽地,额间贴上个湿湿的唇瓣,阵阵冷檀清香扑鼻萦绕,将她心绪拉了回来。 “柔儿不愿朕去,朕便改日再去,好不好?” 沈月柔弯着雪白长颈,轻轻点点头,又抬头问道:“那……嫔妾跟雪儿回去,皇上先去忙?” 苏衍狭长的眸子眯了一下,薄唇微微一勾,嘴角弯成个好看的弧度,颈间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玩味的问道:“都说小别胜新婚,娘子就这么忍心丢下你夫君吗?” 沈月柔看到他眸子里淡淡的笑,总觉得透着一股莫名的坏意,心里一慌,吞吞吐吐道:“那嫔妾再陪皇上待些时候,让雪儿先去哥哥府里知会一声,免得回去晚了哥哥看不见忧心。” 苏衍眼眸幽深,凌厉的下颌线条绷了绷。他招招手,身后一直跟着保持一段距离的秦敬赶紧弓着身子凑上来:“送廉美人回太守府,告知沈刺史” 秦敬应了声,便随着廉雪往另一边走。 沈月柔看着人影走远,愈发有些局促,前世今生都没体会过情爱的她,面对情感时总会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心里想做一些亲密的行为,但又会有另一个声音在脑海里提醒她端方规矩。 仿佛她总是自己在跟自己较劲。 偏这苏衍就爱看她手足无措、小脸通红的样子。 他将揽在她腰肢的手掌挪开,顺着小臂一路向下,勾住那只绵柔的手掌后,便紧紧握住。 沈月柔回应着反握住,迎着他渐暖的眸光,缓缓道:“既是夫君,就让我们做些民间夫妇做的事情可好?” 苏衍眼眸黑沉,笑意漫溢道:“好,以后只有朕与你二人时,便没有皇上,只有夫君。” “听闻柴桑城西南有座道观,观中有一汪清泉,若是有情人在日落时在泉边,便可生生世世不分离。” 沈月柔望了望太阳,算算时辰此刻赶去道观应是赶得及,柴桑城也不算大,打个来回不过个把时辰。 苏衍微微点头,将她的手掌握得更紧。 云台观是前朝所建,岁月悠久,加之北疆百姓多信奉佛祖,道观逐渐没落,但惟有这间幽在半坡里的观还有些人气,只因它院中那口蝴蝶泉。 相传百余年前有对情人,女子是当地富商的千金,男子是她的马夫,两人日久生情,可奈何身份差距小姐家中不肯同意这门亲事,还将男子一条腿打断。 富商千金却专情与这马夫,二人最终约定私奔,可男子腿脚不便,很快便被女子的父亲追上,千金宁愿玉碎也不愿嫁给不爱之人,便一头撞在这一旁的树干上,男子看到爱人魂断,心如刀割也随即殉情于此处。 几年后,他们殉情之地那棵大树枯萎了,却在原地冒出一汪清泉。 相传泉水清甜,能引来百蝶共舞。那蝴蝶便是一对有情人精魂所化,日日夜夜在泉水上方飞舞,清泉因此而得名。 后来这里便有了云台观,以及蝴蝶泉的爱情传说。 沈月柔二人来到云台观时,观里只有两个小道童在杂扫,看见他二人手掌相叠便知其来意,引着他们来到观内蝴蝶泉边。 泉池约莫二三丈见方,周身用晶莹的白玉砌成围栏。泉水叮咚清澈如镜,望时有一串串银色水泡,自泉底砂石中涌出,汩汩的冒出水面,泛起阵阵水花。 泉边有一木质架子,里面栓了许多红绳铜铃,风一吹便会铃铃的响起来。 道童奉上一只铜铃,嘴上说道:“祝二位善人好合连枝、白头恩爱。” 沈月柔伸手接过铜铃,转身将其系在木架上,又从袖袋中摸出一块碎银子,递回给道童:“多谢小道友,不知可否允许我二人在这泉边坐一会?” 小道童欠身还礼离开。 沈月柔望了望天边的太阳,道:“夫君,马上便要日落了。” 苏衍负手而立,笑了笑:“我与娘子已然在这泉边。” 沈月柔轻轻伸出一只手,试探着覆上苏衍的手,碰到的一刹那,她紧紧的抓住。 转头,她盯着苏衍那张清冷俊雅的面容,伸出另一只触碰他的眼皮,指尖从眼角滑到眼尾,停留在浓密的睫毛上。 “夫君如琼华,不知勾了多少女子的心?” 苏衍反手握住她的手掌,猛地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娘子倾城容貌,又勾了多少男子的心?” 沈月柔微微抬起头,狡黠一笑:“这还真说不准……” 余音未落,苏衍将人拽过来,手掌托在脖颈后,苏衍的力气有点大,动作更是迅猛,这一晃让沈月柔头有点晕,而后是泛起的一阵剧烈情绪。 她忽而踮起脚尖,圈住苏衍的脖颈,一张小脸凑了上去,声音还带着颤抖道:“夫君不嫌我眼角有纹吧?” 苏衍还没回答,她便将自己的唇瓣贴到对方的唇瓣上。 沈月柔其实没说全,传闻中有情人要在落日时相吻,才能得到祝福。 轻软如微风拂面一般。 “夫君,月柔整日整夜都在想着你,恨不得一颗心剖出来给你看。” “月柔心悦你,喜欢你。” 说完,她捧着对方那张如雪山巅顶的冷峻脸庞,温柔的杏眼深情的望着对方。 她轻轻闭上眼眸,微微颤动着,仔细看着眼睫上还挂着晶莹泪光,又印上一吻。 苏衍觉得心底情绪不停翻滚,他又何尝不是日日夜夜在想着这个小人人,此刻却是让她先说出了这份思念。 沈月柔试探的将小手探进苏衍的怀里,紧紧贴在他的身前,这个吻原本是浅尝即止,她刚要离开便被对面之人狠狠握住细腰,那冷唇紧紧覆了上来,下颌崩出锐利又强势的弧度。 沈月柔被亲的晕乎乎的,不自觉便慢慢轻启贝齿,浓情蜜意越探越缠绵,辗转捻磨,勾着她的软舌缠绕,还时不时的撩拨她的上颚,彼此之间比之前来得更加猛烈,依偎许久而不肯松开。 每次被他撩一下,她心尖都颤栗一下,就连呼吸都变得紧促起来。 苏衍仿佛并不知足,吻得愈来愈炽热。 清冷的声线贴着耳朵,只是轻轻的咬了下她的耳垂,她便觉得浑身酥麻,双腿发软,恨不得能瘫在他的怀中。 苏衍暗自笑笑,他早便发现这个小人人耳垂最为敏感,轻咬便会脸上绯红,眼神迷离,他将那耳垂含在嘴中轻轻厮摩,仿佛是一件十分得意的事情。 二人就在这蝴蝶泉边缠绵许久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 “夫君,娘子的肚子都饿了。” 沈月柔唇瓣黏着苏衍的冷唇,轻轻的说,好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苏衍伸出手指捏了捏她的脸蛋,轻轻的一个鼻音,带着女子的香气,酥的让人心尖都在发颤。 “娘子想吃什么?” 他那只掐在美人细腰间的双手又紧了紧。 第51章 第五十一个红包 香肌羞笑脸上红…… 凤羽楼是柴桑城最出名的酒楼, 南来北往的商贩都会慕名而来,然而这里最吸引人的不是酒菜,而是歌舞。 苏衍和沈月柔从云台观出来, 便一路北走, 看到这座位于黑水河畔的三层酒楼,便被吸引进来。 二人寻了个靠窗的位子。 酒楼一层外围是隔断开来的雅室, 中间有座高台, 高台上丝竹缭绕有舞姬赤脚轻歌曼舞, 沈月柔觉得新鲜,望了一会看到喷香的饭食送上来,才回过神。 “皇上怎么会来柴桑城?”她轻挽衣袖, 夹了身前的一片炙羊肉,送进嘴里细细品尝。 “秦敬说你出宫来寻朕, 朕算算日子大概也是快到了, 便来了。” 苏衍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掌勾过桌上的白瓷酒壶, 斟了两杯酒,推了一杯到沈月柔身旁,嘴角上扬道:“娘子要不要尝尝?这是柴桑城最出名的桑陌酿, 桑果酿成味道甘醇甜香。” 沈月柔望了一眼酒杯,心知自己那一杯就倒的性子还是不要了,不然又不知要出什么丑, 推拒道:“不要了。” 苏衍眉眼弯了弯, 似笑非笑,并不勉强, 又把自己身前的一盘酱香牛肉推了过去,道:“不喝酒就多吃些,别亏了自己。” 雅室门上挂着粉色的纱帐, 抖抖搜搜的落下来,将灯台洒下来的光折出一片旖旎。 室外声乐丝竹不绝,时而伴着清歌,时而喝着女子的笑声,偶尔还会有男人的赞叹声,好不热闹。 忽然,雅室的纱帘被一只雪白的手臂撩了起来,阵阵异香扑鼻而来,沈月柔抬头去看,是刚才在台上曼舞的舞姬。 只见她眉长眼弯一张樱桃小口红艳欲滴,青丝高高挽成一个发髻盘在头顶,与耳上那一对青玉耳珰倒显得十分融洽,轻纱罩衣滑在香肩上,露出脖颈上的雪白。 沈月柔侧头看了一眼,便将她那片雪山收进眼底,竟泛出一阵红晕,赶紧低头吃了口菜。 苏衍眸色深沉,清冷的说道:“什么事?” “公子打扰了,小女映雪,想来公子这里讨杯酒喝。” 她像是没看到苏衍对面的沈月柔一般,径直走了进来,隐在薄纱下的雪白肌肤透着光亮,妩媚娇艳。 苏衍微微抬眼,便看到沈月柔愣住的表情,心里竟有几分得意,并未说话。 那个叫映雪的女子咯咯笑了起来,勾着手将桌上那一杯酒抓起来,弯着身子对着苏衍眨眨眼。 她腰间松松垮垮的腰带拦不住那身前的风光,弯身便露了圆润的轮廓,微微一晃。 若是寻常男人,早被她的妖媚勾走了魂魄,恨不得赶紧搂在怀里好好亲热一番。 但苏衍不是寻常人,他眸光定定的望着对方,竟未有半点恍然,看着对方舌尖舔了舔唇瓣,毫无表情。 沈月柔猛地起身,一把将那舞姬握着的酒杯夺了过来,放在自己唇边,一饮而尽,盯着对方淡淡的说道:“这是我的,我夫君给我倒得。” 映雪掩面笑笑,道:“原来是公子的夫人哪,小女眼拙,还以为是公子的长辈呢。” 沈月柔冷笑一声道:“可惜,纵然我满脸皱纹,我夫君也爱我爱的紧。” 说完站起身子弯着腰将手指勾在苏衍下颌,盯着他的冷眸,看着苏衍薄唇微启,猛地吻了上去。 苏衍知道,这一杯倒已经开始醉了。 他寒眸瞪着那女子,映雪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度,一股无形的压力覆了上来,她吓得腿软,赶紧将肩上滑落的罩衣向上提了提,匆匆转身离开。 苏衍伸手一揽,将沈月柔从对面拉了过来,正好跌坐在自己的双腿上。 摇曳的烛火窜动,将光线照的更加旖旎。 “你怎么生的这般好看?” 沈月柔伸手勾住苏衍的脖子,将自己的柔唇重新凑上过去,喃喃细语:“月柔还要。” 苏衍轻叹口气,小祖宗你一定要在这里撩拨吗? 他将心底那份腾起的那份情欲使劲压了压,将人一把横抱起,又将她的小脸用自己的外衣盖住,这么娇美欲滴的娘子可不能给别人看到。 凤羽楼有三层,三层有厢房供客人休息住宿,苏衍抱着沈月柔毫不费力的上了三层厢房。 将人放在床榻上后,他又找店家要了碗醒酒汤。 苏衍刚把汤送到她嘴边,那知沈月柔一把挣起来,伸手勾住苏衍的脖子,杏眼含情妩媚的望着他,她轻轻喘着气,嘴唇因着刚才的吻,此刻正泛着香艳的红,她如雪的面颊透出淡淡的粉红,嘴角勾出一抹唇色,诱人至极。 苏衍将手中醒酒汤又重新送到她的嘴边,沈月柔将头别向一侧,轻声道:“要你喂。” 苏衍笑了笑:“我在喂你啊。” 沈月柔伸出手指,指肚覆在苏衍的红唇上,呢喃:“要这里喂。” 苏衍眸色一变,无奈的笑笑,自己喝了一口汤,然后将柔唇贴在她的红唇上,将汤顺着舌尖送到她的口中,完毕,他刚想离开,哪知对方突然含住他的唇瓣,撕咬捻磨起来。 苏衍身子微微颤动,喉间吐出一声轻哼。手中的汤碗被他向地板上一扔,“啪”的一声碎了。 沈月柔突然睁开眸子停下来,刚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便被苏衍往床榻上按住肩膀,他俯下身子贴着耳畔轻声道:“月柔,这是你先撩朕的。” 沈月柔怔怔的看着他,纤细的手指伸到男人的耳后,缓缓摩挲,每一下都轻柔至极,却又让男人的心尖颤了又颤。 苏衍一只手按住沈月柔的腰间丝带,轻轻一拉。她的外衫本就松松垮垮,而此刻更是露出修长的脖颈,苏衍一只手轻轻掐在她的下巴上,一只手将这碍事的外衫使劲一扯。 他从她的耳根处轻轻吻了吻,又贴着脖颈一路向下。 沈月柔杏眸眨了眨,嘴间轻吐出一声轻哼。 她虽然喝了杯酒,但仍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手指也按在男人的腰间,轻掐了一下。摸到腰封,竟然无师自通的轻巧解开。 男人的呼吸渐渐沉重,贴着耳边一路轻吻,温热的手掌覆在脊背上慢慢摩挲,细细把玩这细腻柔软。 于是,她那红唇再次被紧紧吻了上来,啃咬辗转,沈月柔绷直脚尖。 “月柔,可以吗?” 苏衍似乎用自己最后一丝理智在问她。 沈月柔杏眸里闪着水雾,映出点点星光,迷离的像一只幼鹿。她咬着唇瓣,轻哼一声。 如暴雨般的亲吻掠过脸颊,滑过香唇,抵着上颚,愈加越深…… 屋内灯火忽明忽暗,缓缓流下蜡油,滴答滴答…… 屋外一阵骤雨急风,将那娇柔的树枝浸湿,枝头吐露嫩叶,欲拒还休,雨滴落下去,嫩叶颤颤抖抖,饱受摧残。 第二日,沈月柔是被饿醒的。 她仿佛在梦里看到了好多好吃的点心,刚想伸出手去拿,点心便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走了。 “回来,你们快回来。” 她睁开眼,发现那一桌子早点都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一丝要飞走的痕迹。 苏衍推门进来,他早已穿戴整齐,走到床榻边,他轻轻吻了吻沈月柔的脸颊,道:“饿了吧,起来吃早膳啦。” 沈月柔动了动,觉得浑身酸痛,狠狠剜了一眼苏衍:“皇上……” 苏衍愣了愣,将她一把揽在怀里,看到她光洁的脊背上布满了红色的痕迹。 心里又觉得一阵不忍,赶紧拍了拍她削瘦的肩头,将床边散落的衣裳盖在她的身上,说道:“是朕不好,弄疼你了。” 想到了什么,沈月柔的小脸蹭的就红了,她悄悄推开苏衍,将衣裳穿好,下床准备去桌边吃早膳。 可腿刚迈了一步,便觉得疼,她怨恨的望了一眼苏衍。 苏衍看她走路难受,便伸手去扶,心下也有些后悔,昨夜似乎太猛烈了,眼前这朵娇花脆弱,不堪一折。 用过早膳,沈月柔又喝些清粥,还是觉得困倦,又倒头在火锅床上沉沉睡了一觉,直到正午才觉好一些,想着一夜没有回去,哥哥肯定着急,便央着皇上要回刺史府。 才出凤羽楼的大门,沈月柔步履迟缓,只能慢慢走着,苏衍瞧着心疼,便上来揽着她的腰肢,一起走。 刚走出几步,便有人从身后狠狠推了她一把。 沈月柔本就难受,这一推更是没站稳,就连苏衍都没拉住她,猛地往前一扑,跌倒在地上。 她拧着柳眉瞪了瞪身后之人。 原来是大哥的休妻江氏。 沈月柔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苏衍先是将自己抱起来,回过神子便踹了江氏一脚。 江氏哪里经得住这个,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疼的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 “嫂嫂这是何意?” 沈月柔拧着眉站稳身子,对着地上龇牙咧嘴的江氏问道。 “贱胚子!我就说你是外面偷人才从宫里逃出来的,沈修那个傻子还不信,非要维护你,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府里藏了个半死不活的,这又勾上个小白脸……” 苏衍狭长的眸子里泛出冷绝,杀意丝丝透了出来。 他一个箭步逼了上来,狠狠掐住江氏的脖子,露出狠绝之色。 江氏脸憋得通红,手脚不住地踢踏,奈何却根本碰不到苏衍半分,眼见着就慢慢没了力气,沈月柔赶紧凑上来,握住苏衍的手指道:“不可,她是我的……嫂嫂。” 前嫂子,也还是嫂子。 她虽恶毒,却也不至于死。 苏衍冷眸转了转,道:“看在她的面子上,朕不杀你,在胡说八道,朕撕烂你的嘴!” 江氏捂着酸痛的脖子大口大口的呼吸,满眼泪花的望着苏衍,惊恐的哼哼着,却吓得发不出声音来。 第52章 第五十二个红包 月下疏离影清冷 沈月柔忍着身体的不适, 俯下身子对江氏道:“嫂嫂何必自讨苦吃?” 江氏抖抖瑟瑟,话也说不利索。 昨日发生之事,还如噩梦一般绕在心间散不开, 素日里沈修对她是百依百顺, 绝不敢忤逆的,这软柿子捏惯了, 哪成想一反抗起来就是要和离。 她还当沈修是在气头上, 今日缓缓, 想来夫妻多年总有些情谊在,一早去书房寻沈修,便也没堵住他, 现下便想着去他当值的地方看一看,大不了软语几句, 说不定昨日之事, 便也就不作数了。 江氏出门走了一段, 便看到沈月柔的倩影从凤羽楼出来,身姿窈窕,更添了几分风情, 媚态十足,明媚的让人挪不开眼。 她本就知道,沈修一向护着这个妹妹, 平日里就是不能在他面前说起妹妹的半点不好, 但凡有人提及,沈修便会化身护妹狂魔, 不会轻易放过对方。 江氏虽然泼辣,但也看得出沈修的心思,总不过是个见不到的人, 不提也罢,可年前某日,他回府后突然愁眉不展,一问才知沈月柔进宫选妃了,他便将担心挂在脸上,每日都是三句离不开沈月柔在宫里如何如何。 即便是亲妹妹,江氏也不是滋味极了。 所以当日看到沈月柔时,她便没给好脸色,恨不得将她轰走。 可眼下,江氏却软了,她忽然鼻子一酸泪珠子啪啪的滚落下来,呜咽道:“我再不好,也是你的嫂嫂,你不好好劝劝沈修,反而要看我们和离吗?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当年你哥哥外放为官,我也没嫌弃他,不也千里路跟来了吗?” 沈月柔望了一眼地上的江氏,轻叹一声:“嫂嫂此言差矣,若是你与哥哥早有嫌隙,夫妻感情名存实亡,又何必再去强求?好聚好散,开始下一段生活岂不是更好?” 江氏怨怼的看着沈月柔,以前在沈府时,只觉得她和沈修一样,毫无脾气,软弱可欺,就连府里下人也不拿她当回事,怎的几年未见,言辞中越来越寡淡疏离,似乎不太好惹。 沈月柔冷漠的看着江氏,从她的眼里便能看出这女人在想什么,她更不愿意与她多做纠缠,毕竟皇上的身份不想被人知道,又怕江氏发了疯再胡言乱语,淡淡的说道:“我们正要去找哥哥,不如嫂嫂同去,与哥哥说清楚。” 江氏又盯着苏衍看了看,她手指微微颤抖,适才听到那人自称“朕”,莫不是…皇上? 沈月柔一只手勾住苏衍的臂弯缓缓站直身子,自顾自的往前走。想来江氏也不傻,看那惊异的眼神,便知是猜出了苏衍的身份,谅她再刁蛮无力,也断断不敢在皇上面前造次。 三人一路无语,苏衍柔情蜜意的搀扶着沈月柔,时不时还会揽着她的细腰,嗅一嗅她自带的香甜气息,江氏跟在身后,愈加嫉妒,想着自己与沈修成亲多年,沈修对她都是相敬如宾,即便是单独相处,都有意无意间保持着距离,纵然是同塌而眠也是公事公办,办完便侧身入睡,哪有半点亲昵之情? 现下看到皇上竟然如此宠爱沈月柔,她更是心中难受,嫉妒更甚。 苏衍此番来柴桑城,并不想劳师动众,想来不动声色间这穷乡僻壤也没人能认出他的身份。行至府衙门口,沈月柔便对守卫说明身份,来意,守卫自然是不会为难刺史的妹妹,三人顺利通行。 沈修此刻正在偏厅里,处理公文,看到沈月柔进来,先是吃惊随后便暖暖的笑了笑,眼角都带着宠溺,但是当他看到沈月柔身后紧跟的苏衍时,整个人都愣在那里,差点摔倒。 他赶紧跪下行礼,刚一张口便听到苏衍冷冽的声音掷地有声:“不必跪了,朕是密行,越少人知道越好。” 沈修赶紧起身应着,将厅内主位谦让出来,拘礼请人上座。 又吩咐门外的小厮快些去倒茶来,来来回回间,看都没看江氏一眼。 “月柔,给皇上奉茶。” 沈修从小厮手里接过茶水,便吩咐下人走的远一点,无事不要来打扰自己,转身之际,随手将门紧紧关上。 “沈修,你心狠眼也盲?是觉得我太难看不配让你多看一眼吗?” 江氏被晾在一边,心里挠的慌,若不是知道皇上在,早就撒泼大骂了。 “和离书我写好送到你屋内了,你签了字我们便从此两不相干。” 沈修年长几岁,却仍是身姿挺拔,样貌端正,比之苏衍,眉眼间少了几分锐气,多了一些书卷气。 好似从画集里走出来的温柔书生,一个不小心,便会被精怪迷了心智。 江氏盯着沈修那张好看的脸,心里有些刺痛,她也知自己样貌才学其实是配不上沈修的,可这般世间少有的美男子,以后就不是自己的了,想想心里就会难过。 “我错了行吗?你就…不要和离了,行吗?” 江氏垂下头,眼眶微红,眼里含着泪,手指轻轻拽了下沈修的衣袖。 沈修的眉梢动了动。 有那么一瞬,沈月柔几乎怀疑他要动摇了。 “不必再说,我心意已定,与你再无瓜葛,生死无关。” 沈修将衣袖甩开,疏离的说完这句话,便打开门,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江氏不可置信,她满心以为自己认个错,沈修就会愿意和好,他们还能像从前那般生活。 一切都从头开始。 “从前我对你一忍再忍,不过是因为你是母亲生前便订下的亲,母亲走了,我念着你的母亲与她曾有过的那些闺阁之情,将你娶进沈府,虽不说荣华富贵,但也算是锦衣玉食,从无半点亏欠,可你却不知进退,不念旧情,整日里恶语相向,重伤我的家人,与外人嚼舌根,诋毁我沈府,诋毁我父亲,妹妹,我都一忍再忍,昨日,你竟然口出恶言,毁我妹妹清白,你可知她是宫中妃嫔,你的一句造谣,可能将她推进深渊里,万劫不复。如此恶毒的女人,又怎能做我沈府的当家主母?” 沈修手指抠在门上,声音并不大,却每个字都很清楚。 “我的妹妹,不容许任何人诋毁。” 江氏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再闹,走出门口时,回头对着沈月柔说:“我等着。” 沈月柔转头去看,江氏已经走远。 “你对妹妹,倒是极好。” 苏衍眼眸深沉,如浩瀚星海般深不可测。 “母亲去世前,将妹妹托付于我,我便是豁出这条命来,也会护着她。” 沈修转身关门,脸上并无半点忧伤。 他倒不是无情,只是江氏与他确实是情谊寡淡,江氏好妒,成亲后他也没有纳妾,秦敬倒是送过他一个通房丫头,可沈修也只是当成普通丫鬟一般,从未有过半分他想。 关上门后,氛围好了许多,沈月柔当着哥哥的面,不好黏着苏衍,有意疏远,哪知苏衍一只大手便将人勾了过来,揽在自己身边。 果子刚刚摘过尝了,便知道其中滋味,酸涩甜软,吃了还想更多。 沈月柔脸上泛起红晕,她不好意思当着哥哥的面,与人太过亲密。 本以为沈修会不高兴,哪成想他脸上倒是偷出一丝骄傲。 皇上宠的是他的妹妹,是了,也只有天子能配的上妹妹。 苏衍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扣了扣桌面,看似无意的说道:“朕听到爱妃救了个人?什么人?人在哪里?” 连环三问,沈月柔梗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我……” 还未说出口,沈修向前一步,行礼答道:“皇上,人是臣救的,在臣家里的书房,是臣来照料的,妹妹不知。” 苏衍狭长的眸子寒意透出,看了看沈修,另一只手在沈月柔腰上掐了一下,道:“既然如此,便是最好,与爱妃无关,自然是最好的。廉美人可否住在沈爱卿府上?” 沈修顿了顿,脸上有些迟疑,又看了看沈月柔,回答道:“昨日廉美人回来告诉臣月柔遇到了皇上,可能晚归,一起来的还有臣的旧友秦统领,我便与秦统领对月小酌几杯,廉美人后来看到了,也要与我们同饮,后来她不胜酒力,有些醉,我便让美人回去休息了。” 沈月柔盯着沈修看了一会,总觉得他隐瞒了什么,但又不好当着皇上的面去问。 “秦敬年岁与你一般大,也该娶了妻子,好好收收心思了。” 苏衍捏起茶杯喝了一口。 “他眼光惯是高了些,家里给他安排的也不少,可却一个都入不了眼。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将这人心收了去。” 沈月柔怔了怔,她忽然想起秦敬看到廉雪时的眼神,嘴角微微动了动。 不会……? 正当她出神之际,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何事?” 沈修倚着门对着门缝隙问道。 “刺史大人,不好了。东街田家走水了!” 屋外传来男子慌张的声音。 “火势如何?可有人员伤亡?” 沈修本也问的正常,这诺大的柴桑城,连走水都要刺史来过问,岂不是要把他忙死? 可他忽然脸色一变,猛地将门打开:“东街田家?可是田文安家里?” 屋外的下属纪吏神色慌张,额角还渗出汗珠,唇瓣抖抖嗖嗖的。 沈修眉头紧锁将屋外小吏赶走,关门走近皇上桌前,沉声道:“皇上,田文安是田棠大人的独子……” 苏衍握在沈月柔腰间的手指突然一松,他猛地站起来,脸色瞬间变了,眸子深邃无比,嘴角带着冷意道:“三公主的驸马?” 沈修点头。 沈月柔忽然回神问道:“哥哥说的可是三公主廷易?” 那个被自己救起来的,不正是三公主廷易吗?此刻应该还在沈修书房里修养。 “皇上,下面的人说,纵火的正是三公主。” 沈修顿了顿,说道。 沈月柔噗嗤一声笑了:“不可能,弄错了,廷易在你书房里,不可能去放火。” 沈修一愣,一字一句的回答:“如果妹妹所说之人是那个落水者的话,她今晨一早便不见了身影!” 第53章 第五十三个红包 一群恶鬼 “三公主现下在哪里?” 沈月柔指尖微颤, 刚拿在手中的茶盏抖了一下。 “刚才小吏来报,报案者称曾看到有一纤瘦男子从后门进了田府,而后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田府内便翻出滚滚黑烟, 外面的人想进去救火,却发现前后门都被反锁。” 沈修将刚才小吏所报据实说出, 沈月柔听到纤瘦男子时, 心里一紧手上的茶盏滑落下来, 碎在地上。 “怎么会?她不是好好的在书房里吗?” 沈月柔杏眼含雾,眼尾吊上一抹红,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现下如何?廷易公主在哪?” 沈修摇摇头。 一旁的苏衍猛地起身, 寒眸里添了一丝忧伤,沉声道:“朕与沈刺史一同前去查看, 月柔留在这里。” 廷易毕竟是苏衍的妹妹, 二人虽然交集不多, 廷易当年下嫁田家长子,苏衍是知道的。 田家先祖是开国老将,也曾北捣元池, 南降南诏,是大燕国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居高位掌军权, 也曾显赫一时, 但其后嗣子孙却只肯躺在功德簿上睡大觉,不肯努力, 生生将诺大的家业败了个干净。 先皇信佛,曾得大师指点,北疆一直不稳, 乃是先祖怨气,不曾善待老臣,先皇大惊,赶紧加封了几个老臣世家之子,其中便有秦家和田家,与田家不同,秦家子孙骁勇善战足智多谋,肯吃苦,愿意为国效忠拼杀战场,于是,隐居没落几代的秦家重掌兵权,为国出战。然而同为开国老将的田家,却是后继无人,平淡无奇,先皇只好封了田棠文臣,又将自己的三公主嫁给田棠之子田文安。 “我要一起去,三公主与我有数面之缘,我想知道她没事。” 沈月柔几步走到门口,挡在门扉上,静静的说。 苏衍想想,便应下了,转身对沈修道:“沈刺史,朕不希望别人知晓朕的身份。另外需派人去紫竹客栈将秦统领寻来,他身手好,遇事也可有个照应。” 沈修垂首躬身应允。 …… 田家在柴桑城的东巷,这里住的大多是城中的权贵人家,沈月柔他们到这里时,大火已经扑灭,远远看去残败的屋梁凌乱的横在废墟里,时而腾起的缭绕烟雾,让人看着便心生戚戚之意。 来来往往的几个小吏都赤膊满头是汗,有的衣衫染上灰烬,漆黑一片,沈修急急上前询问。 沈月柔手心紧紧握着,长长的指甲嵌进肉里,刺的生疼。 她不知廷易究竟是为何一次又一次去寻死,上一次是自己跳河,这一次便是拉着田府一起共赴黄泉。 究竟这田府对她做了什么,竟然她那般柔弱之人,做出这般疯狂之事? 一只温暖的手掌贴了上来,将她握紧的拳头慢慢舒展开,攥着她的手指,细细摩挲。 苏衍凑上来,声线轻柔:“别担心,会好的。” 田府的火虽然熄灭了,但府内正厅损毁严重,房梁倒塌,人也进不去,只好先在偏室和后院查看。 “廷易一向温顺乖巧,当年父皇让她远嫁田家,朕至今仍记得她听到这个诏书时那淡然的表情,若是别的人肯定会向父皇哭闹一番,可廷易没有,她在皇宫里就像个影子,轻到所有人都忘记她的存在。” 沈月柔想到那张瘦弱的小脸,皙白干净却写满倔强,她真的是别人眼里看到的那般吗? 太多的疑问萦绕在心间,沈月柔死过一次,自然之道死的痛苦,她想不出什么缘由能让人有勇气去死第二次。 田府里一片狼藉,小吏衙役进进出出,沈修也不得闲,站在门廊下仔细安排,唯一的好消息便是还没发现里面有人。 忽而,东巷的窄道上有一辆马车飞驰而来,扬起层层砂砾。马车到田家门口时,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四五十岁年纪,穿着绸缎绫罗,一看就是权贵之人。 那妇人一下车,便“啊”的一声大叫起来,向着田府匆匆奔进去,男人倒是有几分沉稳,似乎对这样的事情早有预见。 沈修一把拦住扑进来的妇人,冷冰冰的道:“厅内危险,暂不可进入。” 那妇人大喊:“这是我的家啊,怎么成了这样?” 沈月柔盯着那二人,问道:“皇上,他们可是田棠大人夫妇?” 苏衍哼了一声道:“男的确是田棠,女的却不是田家夫人。” 沈月柔回头疑惑的看着,只见苏衍面露讥屑,道:“听闻田棠早年间便与一风尘女子勾着,生生气死了自己的发妻,想必这便是那个女子。” “三公主怎会嫁了这样的人家?她毕竟是个公主,怎的也算是身份贵重之人,怎会……?” 沈月柔听闻此言,眼角又泛起泪光。 “廷易性子懦弱,父皇又过于迷信神鬼之说,廷易出生时便有人说她命相不好,克父克夫,所以才会草草嫁人。” 苏衍盯着那二人,欠着沈月柔的手向田府里走去。 跨过门栏,便听到那妇人蹲在地上抽泣,沈月柔懒得去看她,而是走到田棠身侧。 “田大人,三公主曾在数日前曾在城外的黑水河寻死,后被人救下,您可知她为何会寻死?” 田棠拧着两道眉,盯着沈月柔看了一会,顺着她的手才看到身边的苏衍,脸上一惊瞬间系出冷汗颤颤巍巍的跪下道:“给皇上请安,不知……” 苏衍细长的眸子透出寒意,好似剑锋冷萃一般,道:“不必,沈贵人再问你话,你如实回答即可。” 田棠赶紧转了转,对着沈月柔跪拜道:“回贵人的话,老臣并不知公主曾有过寻死之事,三公主嫁入田家,老臣一家蓬荜生辉,顿感荣光,好吃好穿伺候着,未曾亏待过公主啊。” 此时,沈月柔的后宫群蠢蠢欲动,有人敲她。 武则天:“这老贼一看就是满嘴谎话,月柔听朕的让小皇上把他送进大牢,严刑拷打。” 刘娥:“武皇息怒,哀家这有一良策,不如一试。” 沈月柔:“刘姐姐快些说,我还真有点担心三公主,不知她是生是死。” 万贞儿:“这你不必担心,本宫刚刚查探过附近,没有亡魂,这是个空宅。” 沈月柔稍稍安心,又催刘娥尽快将方法告知。 刘娥:“哀家早年当太后时,得了一张符咒,据说可让恶人吐真言,哀家一直未用,月柔你便收着。” 说完沈月柔便收到了红包【灵咒符】。 【红包使用说明:收取红包后将灵符贴于人之脊背,便可生效。】 沈月柔收下红包,慢慢蹭到那地上的妇人身边,借扶她起身之际,将灵符贴在其身后。 那妇人年约四十,眉眼细长,嘴角微弯,眼角挂着风流纹。 她前一刻也听说沈月柔身份贵重,看其搀扶自己,以为她对自己有善意,刚想攀附过去,哪知对方小脸一别,手臂松开,差点又将自己摔了个跟头。 沈月柔回到苏衍身边,对那妇人问道:“夫人对廷易公主可好?” 那妇人虽上了年纪,却依然涂着胭脂水粉,倒颇有几分风韵。 只见她风情万种的眼波转了转,张嘴道:“原本那小贱人刚来时,我对她也是好的,可谁知她有手有脚的却什么都不会做,事事还要我来侍候,从未问过安,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对我极为无礼,我便将她关了几次柴房。” 沈修上前一步道:“你敢将公主关进柴房?” 田棠愣了一下,赶紧走到那妇人身边,拽了拽她的衣袖,暗声道:“胡说什么,滚一边去。” 那妇人眼珠不停转动,并不看田棠,继续说道:“公主算什么,皇上又不知道。” 嗐,现在知道了。 苏衍冷笑。 “那个小贱人不光我不喜欢,田文安也不喜欢,说她无趣得很,躺在床上像一条死鱼,动都不会动,不如我送他的填房钰儿有趣。说来奇怪,那小贱人嫁来田家已有五年,都不曾有孕,上个月钰儿前脚有孕,她倒也会赶,后脚也怀上了。” 妇人继续说着,仿佛没有感情的稻草人,只有那眼珠骨碌骨碌转个不停,十分诡异。 田棠再一次扑了上去,捂住她的嘴,恶狠狠的道:“你这婆娘,胡说什么,还不快滚?!” 沈修去将他拉开,便被他推了一下,沈修一向瘦弱,踉跄几下晃了晃。 忽然身后有只强壮的手臂伸了过来,一把拉开田棠,将他手臂向后别着,轻快的说道:“这等事还是我来吧,沈兄。” 原来是秦敬,他匆匆赶来时,刚好看到沈修那单薄的身子被田棠推开,赶紧几步夺了上了。 田棠的续弦姓吴,那吴氏继续说道:“小贱人那日害喜身子不舒服,便让钰儿给她做些可口饭食来,钰儿自己也有孕,多少有些不乐意,嘴上便碎了几句,那小贱人气急扇了钰儿一巴掌,正好文安进来,钰儿便跟文安面前哭了几声,文安心疼钰儿,一急之下打了那个小贱人。” “也是那小贱人自己福薄,身子骨太瘦,一下肚子撞倒桌角,孩子便没了,吃了几天药后,人便突然消失了。” 沈月柔抻着吴氏衣领,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是替三公主回你的,单单凭着你这称呼,便可治你个大不敬之罪,廷易远嫁本就凄苦,你们田家竟然如此对待她,让她失去了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最后一丝希冀,果然是一窝豺狼,枉费了先皇当年对你们田家的提携。你们这群恶鬼,一个两个都别想好过!” 第54章 第五十四个红包 众多女人之一 “皇上, 现下仍不见公主影踪,还是先找寻公主吧。” 沈修垂手而立,恭敬的询问苏衍。 苏衍懒得抬眼去看地上抖抖搜搜的田家夫妇, 先皇有意提携田、秦这两大世家, 顶着群臣的谏言给这两家加官进爵,又把公主嫁进田府, 也算得上是厚待老臣了, 但却不成想, 田家竟如此苛待廷易。 思来想去苏衍这才觉得或许是自己鲜少关心这些外嫁的公主,才让这些人有了可乘之机,整日里游手好闲不思进取, 反倒是因着祖上的一点荫德庇佑,就敢在这里对皇家血脉呼来喝去。 同样是老臣之子, 秦敬便从不娇纵, 从底层士兵做起, 踏踏实实的,这才是可用之才。 苏衍心里多少有些怨自己,若是能多些珍视, 或许就不会有这些悲剧。 廷易也是个烈性子,该是抱着同死之心,才将心中所恨付之一炬。 沈修在一旁冷眼看着, 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心里念着那个瘦弱的公主,此刻生死不明莫名有些揪心, 看了看旁边的秦敬,走近些道:“秦兄,三公主下落不明, 你身手好,不如随我一同去废墟里寻一寻?你看我家这个妹妹,满脸都是担心,咱们两个男人总不好让一个女人去做这些事吧?” 秦敬眼神望向苏衍,得到允许后沉声道:“沈兄先去,我要先将这两个黑心的东西绑起来,还有那个田文安,有一个算一个,三公主寻不到,便用他们的血祭奠。” 沈修点点头,田文安一直在他手下任职,因着知道他祖上的功勋,又是驸马爷,对他多少有些宽纵,平日里迟到早退最多不说,还不肯听沈修安排,幸而沈修也不如他表面看起来这般书生气,惩罚也是常有的,倒是不曾徇私。 像沈修这样的人,多少有些看不起田文安,自己没什么本事,还总喜欢趾高气昂呼来喝去,整个柴桑城,田文安也就对沈修还有些忌惮。 再不济沈修的父亲依然是当朝的宰相,历经两朝风雨,依旧稳坐高堂,足可见沈家之根基深厚。 沈修望了望烧成灰烬的正厅,迈着步子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皇上,嫔妾来迟了。” 闻声去看,原来是廉雪捧着一只青瓷提壶,急匆匆的赶过来。 苏衍微微颔首,若不是此次来寻沈月柔,他几乎对这个属于自己的女人毫无印象。 从前他并不觉,但昨夜与沈月柔亲近一番之后,仿佛下意识里忘记了自己还有那么多的后宫妃嫔,再看沈月柔那雪白脖颈后的隐隐红痕,心下有一丝异样。 怎么此刻略微有种……嗯,就对不起人家的感觉? 苏衍自我嘲笑一番,抖抖衣袖,顺手将沈月柔勾过来,将那白嫩的柔荑攥在手心里。 那知沈月柔并不领情,看到廉雪过来,将手指缩了回去,迎上廉雪道:“雪儿来这里做什么?一个人过来万一迷了路可如何是好?” 廉雪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低声说:“其实我是跟着秦大哥一起来的,只是在那边街头看到卖这个的,就先去买了,才会晚了一些。” 沈月柔注意到廉雪对秦敬的称呼似乎改变了。 她眼尾扫了扫秦敬,那个凌厉的身影正在将田家夫妇二人捆绑起来,又从一旁扯了块麻布,塞进二人嘴里,他听到廉雪的声音,回了回头。 锋利的眸光掠了一眼,覆上一层暖意,便立即转身走向废墟里。 所有的细节都落进沈月柔的眼里,她双眉蹙了蹙,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沈月柔又看了看苏衍,春风轻拂,将他耳畔的青丝掠起,比起从前多了些温暖,少了些清冷。 可这样的男人要分享给别人吗? 沈月柔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撇撇嘴,心上拢起一层朦舞,她轻叹口气,总想着能得一人心的希冀,大约是不行了,想及于此,沈月柔心里有些憋闷。 曾经幼年时那段经历又蒙上她的思绪,差点就被皇上的柔情骗过了,忘记他也是冷绝无情的帝王。 几人在杂乱的庭院里站了一会,便看见沈修横抱了一人从废墟里出来,身后的秦敬还一手提着一个人,信步走了过来。 沈修怀里那人身材瘦弱,蜷缩在他怀里更显的纤细,盈盈一握的腰肢在宽大的白袍里晃荡,衣角荡下来,随着沈修的步伐似浪花一般摇摆。 “皇上,三公主寻到了。” 沈修将怀中之人紧紧抱着,仿佛一块易碎的玉杯,小心翼翼的倍加呵护。 “送公主去休息,找大夫来瞧瞧。” 苏衍隔老远望了一下,看着廷易那张惨白的小脸,心里更加愧疚,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竟也没有给这个当皇上的哥哥写一封信。 还是写了自己没看到? 沈修应了一声,脚下步伐更快了,头都不回就抱着人往院门外走。 秦敬也越走越近,旁边拴着的田棠看到其中一人,眼睛突然瞪大,状似铜铃,哼哼的将双脚使劲蹬踹。 沈月柔寻声望去,只见秦敬手里的两个人都奄奄一息,双眸紧闭,其中男子的下半身已经被血水染红了,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另一边拖着的女子也好不到哪去,垂下的手上满是鲜血,耷拉在身侧,一边走还一边往下滴答血水。 “禀皇上,微臣到的时候看到三人都倒在地上,三公主并未受伤,这二人应是伤的不轻,请皇上定夺。” 苏衍冷冷扫了一眼,道:“将这四人送进府衙大牢,找大夫给他二人看看,留活口。” 秦敬诺了一声,将人拖着走了两步,看到门口的两个衙役,道:“将那二人一并压入府衙。” “柔姐姐,这结束了?” 廉雪扒着望了望那田家的夫妇二人,眼里露出遗憾,没看到惩罚恶人,没听到恶人的罪有应得。 沈月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嗤笑道:“暂告一段,期待后续吧。” 她看了看天,又道:“先回哥哥府上吧,看看公主怎么样了。” 廉雪紧紧跟在沈月柔身后,看了苏衍一眼,有些害怕,就往沈月柔的另一边蹭了蹭。 苏衍将这些扫进眼底,冷到冰点:“朕有这么可怕?” 明明已然是五月天,不知为何身在皇上身边,总觉得比数九寒天还要冷,她打了个寒颤,用冰冷的手指尖戳了戳沈月柔,小眼神满是求助信号。 姐姐,救我。 沈月柔收到信号,侧头对苏衍道:“皇上天威,不怒便让人颤栗,雪儿胆子小,害怕皇上也有情可原。” “朕比秦敬还让人惧怕?” 此话倒有些意味了,单从相貌而言,沈月柔觉得秦敬更能震慑人,那张眸子好似深潭利剑,锋锐刺人。 廉雪倒是磕磕绊绊的回答道:“秦……统领其实人很温和,接触久了便觉得他一点都不可怕,只是很严厉而已。” 沈月柔眼刀子剜了过去,这小丫头最近说话都这么不经思考,不管怎样她都是皇上的妃嫔,怎好说别的男人更好,这可是送命题啊。 廉雪本还想继续说,看到旁边飞来的眼刀子,一下就蔫了,缩在一旁不再出声。 苏衍哼了两声道:“朕想起来了,你是廉夕陈之女,你父亲最近办了一桩漂亮的案子,刚刚升了官,朕估摸着是不是该降降?” 廉雪眼见着红了眼眶,泪珠打转,沈月柔轻轻扯扯她道:“皇上打趣你的,不会的。” 她又转过头对苏衍道:“雪儿胆子小,你便莫要再逗趣她了。” 说完径自往后退了退。 不知为何苏衍感觉到昨日那种亲近,对方突然就淡了下来,微微不解,又不好再这边询问,只能自己也退了一步,勾勾沈月柔的手掌。 谁知手指刚触到对方,对方便将手掌缩了一下,身子不自觉的往一旁侧了侧。 苏衍一头雾水,竟不知对方到底在闹什么别捏。 沈月柔和廉雪倒是一路喃喃不停,二人凑着也近,不自觉就跟苏衍保持了一段距离,苏衍回头看着那张净白小脸想凑上去,又怕对方真的不高兴当众甩自己几句。 真像吃了一半的燕窝,发现有一只半截的虫子似的。 ………… 沈修先一步将人抱回府中,又吩咐小厮赶紧请大夫来看,到沈月柔回来时,大夫才提着药箱姗姗而来,几人一同来了书房,见三公主已经醒来,只是小脸依旧是惨白毫无血色,看着就让人心疼。 沈月柔走上去,拉了拉她的小手,触及之处一片冰凉。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跟大夫说。” 廷易眼珠转了转,眼眸深邃,和苏衍的眼睛有八分相似,她微微侧头,看见苏衍站在人后,眉心那颗痣动了动,头颈使劲抬了抬,竟然要起身。 “哥……” 苏廷易原本倔强的脸庞一瞬间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苏衍从沈月柔身旁走过,拍了拍廷易的手背柔声道:“廷易,是二哥不好,让你受委屈了,想哭就哭出来吧。” 沈月柔一把揽过廷易的肩头,将她的脸埋在自己颈窝里,温和抚摸她的发丝道:“不哭了,先让大夫瞧瞧,若还觉得委屈,一会都跟我说好不好,我替你做主。” 廷易微微抬头,哭的通红的眼睛泪汪汪看着沈月柔道:“你是我哥的……” “众多女人之一。” 沈月柔声音很轻,但在场的人无一不听的清清楚楚,苏衍就觉得莫名懂了这女人突然变脸的原因,看来有人拈酸吃醋了。 嗐,朕的女人只有你一个。 第55章 第五十五个红包 细看才知是杏雨 大夫看过三公主, 言之并无大碍,下笔留了方子,沈修又差人去药铺取了药, 大夫盯着煎成汤药, 沈修又亲自盯着三公主服下之后,才将众人赶走, 说是病人需要静养。 “沈爱卿, 不知你府上可有空闲房屋?” 苏衍懒懒的靠在廊下柱子上, 双手抱胸而立,看到沈修出门,勾了勾手指。 沈修眼睛一亮道:“自然是有。” “那朕和秦敬便不走了, 就在沈爱卿这宅子里挤挤。” 苏衍抻抻衣袖,眼尾扫了一下不远处的沈月柔, 眉头一蹙, 抖抖自己的袖口, 啧啧两声。 沈修一开始没看懂,过了一刻才发现苏衍袖口上有个指肚大的破洞,也不知是何时扯破的。沈修又不傻, 早就看出皇上对妹妹的那份心思,宠爱也好,喜爱也好, 帝王能有这份情已是难得, 自己那个妹妹看着倒是有几分疏离,也不知是闹什么别扭。 他应了一声, 转身向后对着沈月柔招招手,意味深长的说:“妹妹,皇上这衣袖破了, 不合时宜,你快去寻了针线与人缝补。” 沈月柔看了一眼苏衍,淡淡的说道:“妹妹唯独这针线手艺差了些,哥哥可让府上丫鬟来做。” “胡闹,皇上的衣裳是那些下人能随意触碰的?” “哦,那便让廉雪妹妹来吧,她的手艺好,也是皇上的嫔妃,身份也匹配,妹妹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 沈月柔恭敬的对着苏衍行了个礼,转过身子就要离开。 苏衍还要说什么,手指刚伸出去,便看到一旁的廉雪捧着针线走了过来,脆声道:“嫔妾来帮皇上缝补吧。” 廉雪只当是沈月柔真的不会针线,她到不在意,反正闲着也闲着,这样的小事自己也可以应付的来,便从屋里拿了针线赶紧走过来。 苏衍轻叹口气,冷若初霜的哼了一声。 那双眸子还是紧紧盯着远处渐渐消失的身影。 自从知道心意后,苏衍便没再掩饰,也无需掩饰,这女人本就是他的,他愿意宠着她疼爱她,只要是她想要的,无论是什么都能给她。 还记得那夜初识,在礼成宫内,她那一身素衣小小的跪在蒲团上,虔诚的说着自己想要成为皇后。 那时的她大概单纯就想要皇后这个位份吧,既然喜欢又有何不可? 沈月柔不知,她距离自己的目标已经又近了一步。 仿佛皇后之位也是她唾手可得之物。 苏衍看着身旁的仔细缝补的廉雪,又想起刚才沈月柔那句“众多女人之一”,心里有些刺得慌,他眼尾余光扫到身后的秦敬,他手指紧握像是在跟自己较着劲。 苏衍微微侧头刚好将秦敬那手足无措的样子看在了眼里,顿了顿道:“爱妃手艺不错,今夜你便来陪朕吧。” 廉雪半蹲在地上,突听此言圆眼微睁,不可置信的望着皇上,手指因着惊讶微微颤抖,指尖的绣花针歪了一下刚好扎进自己的指尖上。 她低呼一声,手指缩了回来含在嘴里。 苏衍注意到身后那个人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想到什么又退了回去,利剑般的眸子里透出隐隐的心疼。 嗐,没看出来秦敬你还敢对她动心思? 若是从前,苏衍必定十分气愤,这二人竟敢当着他的面上眉来眼去,大概是不想要命了,可现在他似乎觉得轻松了些。 与其在宫中过着无宠的日子,若能找到更好的归宿,他到乐意促成好事。 只是此事可大可小,朝堂上那些呱噪老学究定要搬来什么典则、章法,非要说他辱没了皇家不可。 要是沈月柔那个小人人在就好了,她素来点子多,兴许还愿意帮帮她这个小姐妹。 “晚上秦统领在朕门口守夜即可。” 秦敬顿了半天,才缓缓哑着嗓子道:“遵命。” …… 入夜,沈月柔连晚膳都没胃口去吃,沈修让人送了个饭盒过来,她望着桌上的菜食,手中的筷子举了半天,终是缓缓放下了。 托腮靠在桌边,她点开了自己的红包群。 万贞儿:“姐姐们可知最近鬼界新出了一桩戏,甚是精彩,本宫都看了足足八次,还是觉得意犹未尽。” 刘娥:“哀家最近在与一旧识学道,心无旁骛。” 叶赫那拉氏:“哀家去看过了,戏命《旧亦是》,故事十分精彩,就是某人若是看了,恐怕会不高兴。” 卫子夫:“哀家看你们在鬼界生活多姿多彩的,是不是都不想投胎了?” 武则天:“笑话,那帮子乌合之众唱的什么戏?我活生生的人都在这里,偏偏要编排朕,什么《旧亦是》,朕看叫《就无趣》还差不多。” 万贞儿:“妹妹竟不知,武皇曾有过这样惊心动魄的过去呢?” 武则天:“那是你读书少。” 沈月柔:“……” 卫子夫:“月柔来了?还未恭喜,好事已成。” 武则天:“着小皇帝,不错。” 沈月柔:“……” 刘娥:“看来,离后位不远了,哀家也该准备准备身后事了。” 沈月柔:“什么?身后事?” 刘娥:“你当皇后之时,吾等方可投胎转世重入轮回。” 卫子夫:“哀家看你心绪不佳,怎么回事?” 沈月柔:“卫姐姐,你是如何能看着你的彻彻和别人过夜,而心中毫无怨怼的?” 卫子夫:“这……” 沈月柔默默退了出来,仿佛刚才那种道不清的心绪又凭空多添了几分。 她是喜欢皇上的,昨夜酒后虽然神志有些晕眩,但仍是知道自己所做之事,也可说是自己借酒意想要与皇上亲近。 她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不过是不愿面对皇上身边众多的妃嫔与自己共享,可这不又是当初进宫时就该知道和面对的事情吗? 沈月柔走到窗边,一轮新芽挂在树桠上,淡淡萦绕着浅金色的光芒。 她走了几步,想去寻寻廉雪,自己胡思乱想还不如找人做个伴。 走到廉雪的房间,却发现空无一人,沈月柔只好转身去书房,陪陪三公主。 绕过庭院里的水井,沈月柔看到秦敬站在一间屋子的门口,面无表情。 不,似乎比平时更寒霜了。好像一把银剑,寒光粼粼。 沈月柔走了上去,问道:“秦统领为何在此?可否见到雪儿?” 秦敬听到沈月柔说廉雪,唇瓣动了动,而后眼睛向屋子望了望,没有说话,那眼神里有些空洞,或许是无奈。 秦敬确实有些难受,他其实不知自己为何会难受。 站在门口,看似面无表情,其实他甚至想直接冲进去,他苦笑一下,自己是什么身份,做什么妄想? 沈月柔刚想再问,却见沈修急匆匆而来,看到这二人愣在门口,问道:“时辰还早,皇上没就寝吧?” 秦敬摇摇头。 “廉美人还在里面?” 沈修倒是没觉得有何异样,只觉得气氛不太舒服。 “哥哥你说什么?雪儿在里面?” 沈月柔觉得有些冷,不是已经五月天了吗? “是,皇上要廉美人侍寝,晚膳送进去了,我来看看将东西收拾收拾。” 庭阶上不知不觉长了许多青苔,人踩在上面滑滑腻腻的,沈月柔觉得自己应该是没吃晚饭,所以头也开始晕了。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吧。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说是有情,也是对每个嫔妃都有情,今日是廉雪,明日是谁又怎么会知道?所谓宠爱,不过是图个新鲜。 是了,自己不过是个新鲜,尝过之后便觉不过尔尔。 仿佛耳边还吹拂着昨夜的温存,唇瓣上还有他指肚摩挲过的温度,若不是身子上隐隐约约对的疼,她真以为那些不过是一场虚幻无边的梦境而已。 这大概就是帝王的爱吧。 更何况,他从始至终也没说过爱自己。 只是这份爱未免太来去匆匆,只是一夜就变换了吗? 沈月柔鼻子一酸,却倔强的强忍住随时会流下的眼泪,向后退了几步,她一张口,声音有些嘶哑:“哥哥,我倦了,先回房……” 话音未落便匆匆转身,她害怕自己再多待一刻,便会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就在她转身的一瞬,感觉腰间有一只温暖的手掌将自己用力一扯,沈月柔脚下不稳,跌进了一弯强劲的胸怀里。 依旧是那清冷的檀香气息,身后那人掐着她的纤细腰肢,恨不得揉进自己身体里,低沉的道:“月柔在别扭什么?” 沈月柔知是苏衍,想着后面还有人瞧着,伸手去推,哪知苏衍伸手将她的手掌一把攥住,打了个横抱将人揽进臂弯里,看也没看周围一眼,径直进了屋子。 沈月柔羞的满脸通红,只好将小脸紧紧埋着,娇媚的开口:“皇上。” 她听见门已经被屋外哪个识相的人关上了,这才露出黑亮亮的眼睛,先是望了一圈屋里,最后才回到苏衍的脸庞。 “看我有没有藏人?” 苏衍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手指将她凌乱的发丝轻轻拨开,嗤笑:“看清了?有人吗?” 屋里空空的,并没有别人的影子。 “雪……” 沈月柔刚开口,便被苏衍捧起了小脸,亲了下去。 她浅浅回应。 毫无技巧可言,但却深情动人。 “朕这里,只有你一人。” 苏衍将唇瓣贴在她的耳畔,又玩弄起她的耳垂,绵绵软软,只要稍一用力,便能感觉身下娇躯微微颤动。 他将沈月柔的手指抓起,放在自己的心口。 心儿在胸膛里咚咚的跳动,每一下都很用力,“这里,只有你。” “我不信,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人,个个貌美如花,月柔自知不如,不敢妄想……” 苏衍握着她的手指稍稍用力,道:“莫要再胡说,朕没有。” “皇上不是要雪儿侍寝吗?月柔在这里不是碍事了吗?” 沈月柔皱着眉头,她略使劲挣脱,奈何苏衍的力气太大,她的手指有些疼。 “皇上疼爱的人还少吗?以前的静妃,庄贵妃,贤妃还有惠妃……” 苏衍的眉梢突突直跳,不想听她在喃喃下去,一把扯过她的脖颈,狠狠的吻了下去。 “罚你好好服侍朕,不得有误!” 第56章 第五十六个红包 一言不合就开吻…… 苏.一言不合就开吻.衍朦胧中伸了伸胳膊, 却搂了个空,本该是软软绵绵的身子抱在怀里,此刻却空空荡荡, 灌着凉风。 他从登基以来, 每日卯时起来处理政务,从未曾懈怠过, 国家兴旺, 河清海晏, 时和岁丰,是每个执政者的心愿。 那根绷紧的神经,从来不曾有过放松, 哪怕是身体异样,只要能爬的起来床, 他从没偷过一天懒。 但是, 今日他是不想起的, 忽然就明白了什么是君王从此不早朝。 原本卯时初刻他醒来时,那个柔软的身子是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像一只小猫般安静。可转个身子第一次睡了个回笼觉, 再勾手时,却把人给弄丢了。 苏衍睁着惺忪的眸子在屋里扫了一圈,仍是不见行踪, 便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这时, 屋外隐隐传来一阵嬉笑声,女子如银铃般的声音格外悦耳, 引着他走到门口,推开了门。 两个女子一人拿着一根细树枝,正在庭院里煞有介事的划来划去, 像是在替对方挠痒痒。 不远处生无可恋的秦敬,坐在石凳上,绝望的低声道:“两位娘娘,这若是战场,你们早死了无数次了。” 廉雪停下来,一只手叉着腰上,翠声道:“谁要上战场?我们只是想学防身术而已!是你秦大统领教的不好!” 秦敬肤色本就不太白,这下更是泛上层红晕:“是是是,是微臣教的不好。” 原来,沈月柔经过此次一事,察觉自己过于柔弱,别说救人要依靠红包群,就是保护自己也没这个能力,于是看着那个身手不凡的秦敬,产生出学些武艺的念头,正好说给廉雪听,二人一拍即合,便有了眼前这一幕。 苏衍看着昨夜还醋意大发的沈月柔,只觉得好笑,或者以后自己该每日与她怜爱一番,也好断了她众多女人之一的念头。 不过,学武这等事自己也可以教的,怎么好假手于人? 自己的女人,还是要自己来。 苏衍不动声色走到沈月柔身后,一把握住她抓着树枝的软手,低头贴在她的耳畔软语道:“月柔想学武艺,朕来教就好,秦统领公务繁忙,这等小事怎能劳他费心?” 沈月柔的耳垂长的很好看,阳光下几乎呈现出透明的状态,此刻微微透着一丝粉,让人恨不得马上咬上去狠狠欺负一番。 她不好意思的侧了侧头,柔声道:“皇上醒了?月柔看你睡得香,想来可能是累了,便没打扰。” “是累,每夜与你同眠,怕是要天天累了。” “但,朕愿意累,还可以更累一点,要不要现在去试试?” 沈月柔将苏衍轻推了一下,道:“我要去看廷易了,皇上自己在这里胡言乱语吧。” 说完手里树枝往旁边一扔,羞着大红脸向月门走去。 廉雪离得最近,将一番对话听的清清楚楚,不禁偷笑,看着沈月柔真的走了,赶紧将手里树枝使劲往秦敬身上一扔,一边走一边说:“都怪秦统领,不好好教我们,把姐姐都气跑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追着向书房急急走去。 秦敬满脸无辜,说好的甜糕呢? 他几步走到皇上身边,双手抱拳,将脸上的轻快之色一扫,换上那副铁青的生人勿近的脸后,沉声道:“皇上,沈刺史一早来请旨,想开堂审理田家,另外,他还说了一下田文安的伤情?” “如何?” “田文安下身被利刃所伤,恐怕是再也无法人事了。” 苏衍摸了摸手指上的玉扳指,眉梢挑动,意外的“哦?”了一声后,问道:“廷易所伤?” 秦敬摇摇头,表情有几分玩味道:“是也不是。匕首原本是那侍妾钰儿的,三公主将她二人带到田家后院,锁在后院的仓库里,自己到前院放了把火,沈刺史猜测,三公主是有同死之心的。” 秦敬顿了顿,心里腾起几分对三公主的敬意,接着说道:“也不知公主后来为何忽而想通,又唤来后院困着的几个小厮一起将火扑灭了。后来公主去了仓库里,与钰儿起了冲突,倒是田文安这个软骨头,突然临阵倒戈,站到公主这边,数落钰儿的不是,那个侍妾便疯疯癫癫不知从哪里拿了个匕首,要与公主,田文安同死。” “再后来,争执中公主昏厥,田文安被刺伤下身,侍妾钰儿也刺破双手。” 苏衍有些惊讶,自小便胆小懦弱的廷易,竟有勇气与人同死,田家他自然不会放过,但贸然开案去审,仅仅是这些家长里短,似乎不能达到打击田家的作用,而且还有可能被田家反咬一口,告廷易纵火烧民宅。 纵火可是大罪。 苏衍想了一会道:“让沈修先缓缓,再寻着些能坐实的证据,让田家再无翻身可能。” 秦敬领了旨意,就退走去寻沈修了。 …… 几日后,有人到府衙敲了登闻鼓鸣冤,说是田家在城外的宋家庄侵吞私田,将自家田地据为己有。沈修一查,还真有这么回事,并且田家还在那片土地上盖了私宅,这下好了,侵吞私产直接坐实。 沈修又在几天之间收集了收受贿赂、治家不严、德行有亏等数条罪状,将人直接送进大牢,家中其余为官者,也遭到不同程度的贬斥。 侍妾钰儿更是因伤害他人、意欲对皇亲图谋不轨而判了流放,从北疆流放至岭南。 “流放?” 沈月柔听到廉雪带来的消息时,心下十分讶然,连她手中捧着的莲子糕都忘记看了。 “嗯,听说明日就要上路,总算是给三公主出了口恶气!” 廉雪喜闻乐见,恶有恶报,这才是天道好轮回。 “那三公主和田文安……?” 沈月柔顿了顿。 虽然田家遭殃,她也觉得幸灾乐祸,但……三公主与田文安还是夫妻之名。 “沈大人可真是妙绝,公堂之上先是解了三公主与田文安的婚事,当场下了和离书,再将田家之罪一一列出,田家辩无所辩,证据凿凿,只得伏法认罪,简直是大快人心!” 这样说来,好像也不错,顺理成章并且将公主脱身事外。 沈月柔:“我发现你的消息比我都灵通,仔细想想,沈修好像是我大哥。” 廉雪倒也不避讳:“是秦大哥与我说的,他还说皇上的意思是这两日将咱们带来的茶饼变卖一下,尽早赶回布尔津。” 沈月柔双手托腮,巴掌小脸被她托得鼓起两团,发愁道:“雪儿,出了柴桑城便是暮色荒漠,听说那里豺狼虎豹横生,十分恐怖。” “不怕,有秦大哥,什么豺狼都不敢靠近我们!” 沈月柔斜眼看着她,翻了个白眼,嗐,这姑娘怕是忘了,她可是皇上的廉美人,,一口一个秦大哥,看来是觉得自己活的命太长,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雪儿,前天夜里,皇上不是要召你侍寝?为何我却没在房里看到你?” 廉雪微微一怔:“皇上在傍晚时告诉我,说他想吃酱脑花,溜香茄子、还有菩提奶酥,让我去准备一桌饭食,我就急匆匆去了厨房,后来饭食做好了,沈大人又说不用了,皇上用完了,反正就是这样喽。” 廉雪:“那晚,不是姐姐陪着皇上一夜吗?” 哪是一夜,自从来了柴桑城,皇上夜夜都要沈月柔陪着,每日都将她折腾一番才肯入睡。 沈月柔脸上一红,小声呢喃:“妹妹都学坏了,惯会笑话人了。” 说完又觉不对,明明是自己想来提醒廉雪,收收心思,别做那些痴心妄念,于是又道:“雪儿,秦敬秦统领家世人品都是上乘,相貌也俊朗,这样的男子一向就是容易被女子倾慕的,你年纪尚小,又没有承宠,心绪容易摇荡,可你一定要时时记着自己的身份才好,将心里那些妄念藏好,莫要做出什么让自己让家族蒙羞之事。” 沈月柔是把廉雪当成妹妹疼爱,才会对她说出这番话来,虽然在宫中生活寂苦,但这不是与人有私情的借口。 廉雪若有所思,刚要张口说什么,却见不远处苏衍负手而立,信步走来,便住了嘴,与人告辞说要去灶房准备些饭食、点心。 廉雪刚走,苏衍走了过来,伸手将沈月柔的手指抓住,握在掌心道:“你姐妹二人在说什么?看起来很热闹。” 沈月柔道:“女儿家的小心思,皇上不爱听的。” “朕爱听月柔的小心思,说来与朕听。” 沈月柔忽然一脸认真道:“皇上,嫔妾听闻先皇曾将自己后宫的一位才人赏给朝中众臣,可有此事?” 苏衍将沈月柔的手指放在自己唇边,亲了亲道:“便是赏赐给了秦敬的父亲,秦殇将军,当年秦将军挥师西行,将池奴人从西边玉涵关赶走,立了军功,回朝后父皇便许了秦将军一个心愿,秦将军想要宫中的殷才人,父皇便应允了。” 原来当年秦殇与先皇的殷才人是青梅竹马,后来秦将军挥师西部,殷家将人阴差阳错送进宫里,一对苦命鸳鸯从此隔了一道厚厚的宫墙,秦将军大胜归来,先皇允许他提了心愿,他便毫不犹豫的要将殷才人娶回家中为正妻。 沈月柔:“皇上,若是你的臣子也向你讨要后宫中的妃嫔,你会同意吗?” 苏衍看看沈月柔,轻轻在她的雪白手腕上吻了一下,很轻,如羽毛般拂过,但却很暖。 他垂眸,如黑夜般深沉的眸子灿如星海:“只要不是讨要你,想要谁随意。” “要庄贵妃呢?惠妃呢?贤妃呢?” 沈月柔觉得腕子上痒痒的,是苏衍的眼睫蹭着她,划过娇嫩的肌肤。 “嫔位以上,恐怕难。” 苏衍眼眸含笑,道:“无人敢求高位妃嫔。” “看来,皇上还是舍不得。” 第57章 第五十七个红包 遇刺 苏衍不知道为何, 原本很愉快的对话,最终以不欢而散告终。 沈月柔淡着一张脸表示,要去找廉雪和三公主三个人一起游河。 秦敬:“皇上, 臣已安排好了出城的马车, 只是此去布尔津是否带着三公主?” 苏衍手里拿了一支玉簪,指尖捻了捻半天才说道:“朕想把公主带回上京, 此去以后朕将颁道懿旨, 大燕朝公主严禁远嫁出京。” 尽管田家已经得到了惩治, 可一想到他们曾做到那些事,便让苏衍心里冷意寒寒,生出几分杀意。 苏衍:“这女人为何会无故不高兴?” 秦敬愣了一会, 这么突然就……他一个大光棍,家中几代都是单传独子, 长这么大唯一接触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 但是他还真的仔细又认真的想了想母亲和父亲相处的样子。 三分故意带着七分撒娇, 或者就是想要更多的爱? 秦敬木木的说道:“臣曾听父亲说过, 母亲有时是口不对心,有些事明明在意的紧,偏又说不在意, 等到父亲没有去做这个事情时,她就会气的厉害。” 苏衍侧了头道:“在意就是在意,怎么会说不在意?” 秦敬无可奈可的道:“这……臣真的不知。” …… 黑水河在柴桑城的内河段, 河水宽阔水流平稳, 两岸杨柳低垂,河上总是停着大大小小的画舫, 乍一看倒是有些江南秦淮河的景致。 沈月柔自小在上京城长大,从未去过南地,对于这种船头接着船尾的景色倒是十分好奇, 看着三公主身子逐渐好转,便约她一起去河边游玩。 廷易的精神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廉雪活泼好动,总是喜欢逗弄二人,她偶尔也会露出一点笑意,每每此刻,廉雪便觉得格外骄傲,变本加厉的嬉闹起来。 三人走着累了,便寻了个河边的酒楼坐在二楼的临河雅室里。 廉雪执着那壶青梅酿将三人的空盏斟满,廷易看着身前那盛着浅黄色酒液的杯盏,拒绝道:“我不会喝酒。” 沈月柔也道:“我也不会。” 廉雪坐下来,泄气的说道:“都不会饮酒?” 她看了看眼前的水晶酿皮,顿时觉得不香了。 廷易将酒盏放在鼻下闻了闻,眉心微皱,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后道:“感谢二位对我的帮助,廷易不会饮酒,就先干为敬了。” 于是,那个说自己不会喝酒的人双手端着杯子,仰脖将身前的酒盏一饮而尽。 廉雪挽着袖子赶紧给她夹了些身前的菜,道:“三公主可别学我柔姐姐这样,扭扭捏捏的一副大家闺秀模样,人生嘛,就该痛快喝酒痛快吃肉。” 沈月柔将酒杯放在唇边轻抿一口,嗤笑道:“看不出,你还有几分快意恩仇?怎么不去当个侠女?” 廉雪将杯中淡酒喝了一口,叭叭嘴道:“等我跟秦大哥学会武艺,就去当个女侠客,劫富济贫!” 廷易也笑了道:“恐怕妹妹自己就是那个富吧?不怕最后劫了自己?” 廉雪噎了一下,夹了口青菜后笑道:“我家里也只能算是个小富,劫了没什么油水。” 说完斜眸看着沈月柔,后者瞥了一眼她,淡淡的道:“我家你随意,进得去你就去劫,我倒是不在意。” 廷易也接着道:“我家恐怕你劫不进去。” 想了想不对,又改口道:“不对,妹妹不会打算在火锅后宫里劫吧?” 廉雪将余下的酒送进口中,脸一红道:“不去,打不过。” 说完三人嗤笑做一团。 廷易在说笑间,又饮了两杯,感觉头有些晕了,起身走到窗边,想吹吹凉风,刚走到窗子前,突然愣在那里。 沈月柔侧身时看到她的肩头微微颤动,便起身去看。 楼下的一条小巷里,走来一队人,打头的是个衙役,后面跟着几个穿着囚服的犯人,手脚都拴着重重的镣铐,走在最后的是两个衙役。 沈月柔一眼便看到那几个犯人里,有一个衣裳褴褛的女囚,头发散乱浑身囚衣染着黑红的血迹,手腕上隐隐还有伤口。 因着就在楼下,当她们走过时,楼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女囚是钰儿。 沈月柔伸手将窗子掩上,扶着廷易削瘦的肩膀,将她身子转了过来道:“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好吗?” 廷易眼眶红了,但看得出她很努力的在控制不让眼泪落下来,点点头道:“你救了我两次……” 沈月柔:“要不你以身相许吧。” 廷易怔了一刻,眼眸睁的大大的,半晌才缓缓道:“怎么许?” 沈月柔嘴角动了动,微笑道:“许给沈家。” 这一次廷易更是怔住,愣是在窗边站了许久,直到廉雪微醺的将她拉回桌前,又要跟她碰杯,才回过神。 苍白的尖脸上浮上一层淡淡的粉色。 ………… 当她们三人歪歪扭扭回到府中时,天色已经渐沉,三人中只有沈月柔是清醒的,那二人早就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尤其是廉雪那个始作俑者,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所以她这个唯一清醒的自然是挨了一通训。 沈修:“三公主大病初愈,怎能饮酒?简直胡闹!” 于是哥哥气愤的将三公主搀在自己身畔,扶着回了书房,沈月柔看到银白的月光里,他的耳尖红红的。 秦敬过来时,廉雪拿着手里采摘的微羽花,呆呆的坐在庭院的石凳上,目光呆滞的看着那朵嫣红色的花朵,忽而顿了顿,猝不及防的将花朵塞进自己嘴里,还呢喃道:“好吃,好看……” 秦敬一个箭步跨过来,将花朵从她口中抠了出来,微不可察的瞥了沈月柔一眼道:“胡闹。” 于是再无他话,秦敬将人扶进了屋内。 冷冷的星光在黑幕一般的夜空上,格外明亮。 苏衍信步而来,将手掌在沈月柔的额间亲敲一下道:“你们也是胡闹。” 沈月柔觉得有些委屈,明明胡闹的又不是自己,要不是她拦着,这二人恨不得痛饮到天亮。 三公主像是忽然点亮了新技能,到最后喝起酒来比廉雪毫不逊色。 苏衍看她不出声,将她的头轻轻揽在自己肩上,二人靠的十分近。他就着这个距离抬起下巴,对着沈月柔的耳朵道:“朕错了,不该说你。” 沈月柔此刻脑袋里想的还是自己早晨问的问题,望了望秦敬和廉雪的身影后问:“皇上就这么放纵你的妃嫔和你的臣下单独在一起吗?” 苏衍没想到她又绕回来,想了想道:“我没放纵,他们也不会越矩,秦敬跟随朕多年,自然心里有分寸。” 沈月柔看着皇上的侧脸忽然从身后将手往前一伸,将手中的酒壶扬了扬:“皇上,喝酒吗?” 苏衍没忍住笑了出来,将身前的柔弱女子抱回了屋子。 沈月柔觉得自己的脚长得好像有点多余,其实时时刻刻攀着他的身子,被他抱着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呢。 她觉得那家酒楼的青梅酿十分清甜,就带了一壶回来。 那知他将人抱回屋子,直接扔到了床榻上,沈月柔只好衬着他转身去关门的时机,转身溜到桌前,等到苏衍关上门,一回身,那个人笑的比花枝都灿烂,举着酒杯正往小嘴里送呢。 他知她是个一杯醉的酒量,本还想拦着,但伸出手的时候,又想起那夜她喝醉时的柔软娇媚,就坐在旁边,静静看着这个女人自斟自饮。 “皇上尝尝,好喝。” 一杯下肚,果然星眸迷离起来。 绯红的脸颊在烛火下衬的更加好看,这几日那【增岁丸】药效褪尽,她的眉眼都舒展开来,眼角的细纹也都消失,白兮精致的肌肤又回来了。 苏衍接过酒壶,壶嘴对着口,喉结滚了滚,咕咚几声,酒液顺着嘴角丝丝流出。 沈月柔咽了咽口水,凑近,轻轻吻到他嘴角,将那溢出的酒液舔舐干净。 “好甜。” 苏衍将酒壶叩在桌上,将身前的人儿揽进怀中,冷唇覆了上去,道:“月柔,朕听说柴桑城的齐和斋新出的甜点很好吃,便买了一些。” 他温热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沈月柔心尖颤抖,对这个男人突如其来的一吻扰的心里泛起涟漪,他的吻很温柔,暖意浓浓,与他那冷冷的气质完全不同。 唇瓣分开,沈月柔的唇角挂着水光,面色绯红,眼角媚意十足,无一不是在勾着人。 “皇上是在哄我吗?” 苏衍没说话,他垂头在她眼角轻啄一下,那双好看的长眸深不见底,毫无波澜。 就在她准备缩进他怀里时,忽然屋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苏衍突然警觉起来,猛地站起身子,贴在门扉上,对着屋外冷飕飕的问道:“谁?” 屋外没有出声。 苏衍顿觉不对,刚想退后,门扉忽然被人狠狠踹开,几个蒙着脸穿着黑衣的人冲了进来。 苏衍脚下轻快,先是伸手将身子酥软的沈月柔一把揽进怀里,又稳稳的向床榻上退去。 苏衍自小与秦敬一同学武,身手并不差,他平时出门都是护卫倒是鲜少带剑,但此次来柴桑城只带了秦敬一人,便将佩剑戴在了身上。 然而此刻,佩剑就在床榻之上。 苏衍一边退,腿挨到床榻边,不动声色的将沈月柔放在床上,一边冷冷问道:“你们是谁?” 他狭长的眸子里寒光四射,扫了一眼对方大概有五六个热的样子,都是身形高大的壮年男子。 为首的黑衣男子哼了一声道:“死人不配问问题。” 苏衍冷笑一声,反手将宝剑抽出,身姿轻盈的一跃到那人身侧,泛着寒光的剑刃刺着他的咽喉:“谁是死人?” 那个黑衣人愣了一下,明明前一刻人还在床边,只是一眨眼便来到自己身边,他是何时出的剑? 他喉间滚了滚,还没回话,便被苏衍一剑封喉。 滚热的血澎涌而出,溅到他的衣角上,苏衍眉蹙了蹙。身后的黑衣人都皆是愣住,顷刻间反应过来都举着武器拥簇上来。 苏衍身姿如行云,眼快手急抬手间已有两人倒在地上。 他前手刚将剑刃从一人的滚热的胸腔中扒出来,转头便看到有两个人一跃到了床榻前,苏衍心里一紧,看着床榻上的人瞪着惊恐的眸子向后退了退。 看着那黑衣人的剑尖马上就要到沈月柔的脖颈上,苏衍飞快冲了过去,一剑刺了过去,而后那个黑衣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沈月柔听到“噗嗤”一声,有什么炙热的东西溅到了她的脸上,再抬头,便看到最后一个黑衣人瞳孔放大的倒了下去。 再看时,有个明晃晃的东西刺穿了苏衍肩头。 第58章 第五十八个红包 这样就不疼了。 沈月柔一时间惊慌失措, 甚至想大叫一声,然后嘴巴张着却哑着发不出声音。 【红包技能--麻沸散】 【红包技能--止血丹】 沈月柔来不及思考,将红包技能接收后, 将【止血丹】给苏衍赶紧服下, 又忍着心疼将他的肩头衣裳撕开,刚要把麻沸散涂在伤口处, 但却被红包群提示。 卫子夫:“月柔, 麻沸散需用温酒吞服, 务必慎用,天地之间仅此一份。” 沈月柔暗暗感谢。 苏衍的剑还刺在那黑衣人的胸腔里,他嘴唇惨白, 额间冷汗涔涔,痛得说不出话来。 伤口处的血如血柱般翻滚而出, 那颗丹药入口后随即化成液体, 不需要吞咽便顺着喉间流了进去。 苏衍感觉丝丝凉意, 舒服很许多,在低头看时,伤口的血流已经有减弱的趋势。 沈月柔看了一眼刺穿肩膀的剑, 强忍下心中的痛感,哑着嗓子道:“皇上,你忍忍, 月柔这就去想办法。” 她说完撕下自己的外衫, 将伤口附近用衣衫缠绕起来,伸手拿了床榻上的被褥垫在苏衍身后, 道:“皇上不能移动,你先靠一会,月柔去去就来。” 苏衍喉结上下滚了滚, 轻吐出一个“好”字。 沈月柔回头时,看见秦敬咬着牙冲了进来,望着屋内一片狼藉和苏衍肩头的伤口,“噗通”声跪在地上,将头使劲磕在地上,道:“臣该死,臣该死……” 沈月柔没空理会他,急匆匆的夺门而出。 温酒,化开,吞服。 她的脑海里只有这几个字,发了疯一般的冲进灶房里,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豆子大的泪珠啪嗒啪嗒落了下来,她甚至顾上擦掉那些碍事的东西,不管不顾的在灶房里四处寻找。 最后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可用于服药的黄酒。 烫好酒,她手指有些发抖的将麻沸散倒在一个空碗里,褐黄色的液体缓缓倾倒进去,缓缓将药粉化开。 沈月柔抱着碗,回到那个房间里。 她冲向床榻上,轻轻的扶着苏衍的脖颈,将温酒送进他的口中,柔声道:“皇上,喝了就不疼了。” 看见地上的秦敬还在自责的磕头,沈月柔大声呵斥道:“去找大夫!” 秦敬身子一怔,这才醒悟过来,抬起头时,血已经流到眼眉里。 他像野兽一般冲进黑暗的夜幕里。 苏衍昏睡过去前淡淡说了一句: “月柔,朕救了你,朕要你用心来还。” 用心来还。 沈月柔将人揽在自己怀里,呢喃着:“我的心早就在你那里了。” 眼皮一合,眼泪再也停不下来。 大夫来时,先是被这满地的尸体惊了一下,而后便是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他几乎是在一瞬就吐了出来。强忍了忍心里那份恶心,他皱着鼻子来到床榻前,先是将那伤口仔细查看一番,而后又探了半晌苏衍的脉搏。 良久,才缓缓道: “幸而及时止血,加之并未伤至心脉,人无大碍,只是我现在要先把这剑取出来。” 他转身看了看门外那个额头上破烂不堪的人,求助道:“这位大人,你来抱住伤者的身体,一会拔剑时会有血流喷涌,恐怕人也会被痛醒,需要个力气大的。” 秦敬刚迈出一步,听到沈月柔道:“不必,我可以。” 那大夫眉头紧皱,瞥了一眼这个姑娘,瘦弱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不放心的摇摇头:“不可,还是要男人……” 话音未落,沈月柔打断道:“我已给他服下麻沸散,药效时间有限,请大夫尽快施救。” 大夫先是一愣,正在从药箱拿绷带的手顿了顿,不可置信的问:“姑娘说的可是失传已久的麻沸散……” 沈月柔再一次打断他道:“人命关天,请大夫尽快施救!” 大夫没再说话,他请秦敬执了一盏灯,自己凑近那受伤的肩膀,双手扶着剑柄,喉间滚了滚,用力将剑向外一拔。 一阵甜腥的温热血液喷涌而出,沈月柔手下使劲扶住苏衍的头,麻沸散已经起了作用,他只是轻声哼哼两下,眼皮滚了滚又昏睡了过去。 沈月柔右手缩了缩,再次从袖中伸出时,手里捏了一颗褐色的丹丸,她抬手间将丹丸送进苏衍口中。 刚才她又找万贞儿讨了一颗【止血丹】。 丹丸遇水而化,顺着喉间流进胃腑里,那原本汩汩冒着血泡的伤口慢慢停止了流血。 那大夫又咽了下口水,狐疑的问道:“姑娘给人吃了什么?” 沈月柔:“止血丹。” 大夫眼珠子滚了滚,心里暗自腹诽您有这么多神药,唤我来做什么? 他自然是不敢说的,来的时候一看是刺史府邸便知是大人物,此刻那刺史亦是满脸苍白的像只受惊兔子一般惧怕的立在一旁,看样子恨不得一命抵一命。 大夫行医多年,这点眼力见也是有的,不该问的还是不问了,小命比较重要。 尽管沈月柔用了止血丹药,他还是从药箱里拿了些药粉,洒在伤口处,又小心翼翼的将伤口包扎好,这才松了口气一般擦擦额间冒出的虚汗。 道:“姑娘将人放倒吧,一会老夫写个方子,按时服用,不久就会痊愈。” 沈月柔淡声道谢。 他眼珠转了会,仍是没忍住,声音低沉的问道:“姑娘,老夫可否有幸看看您的麻沸散?一眼便好。” 沈月柔缓缓将苏衍放在床榻上,起身将薄被盖在他身上,才转过身子,道: “上天入地,只此一份,已给夫君服下,这世间再无麻沸散。” 那个大夫带着此生遗憾的走出了这间充满血腥的房间。 沈修这时才缓过神,声音发颤:“月柔,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刺客?” 沈月柔眼眶微红:“我与皇上在屋内……忽然这几人夺门而入,皇上为了护我才受了一剑。” 秦敬呆呆的问:“可知刺客是谁?” 沈修此时已经走到那黑衣人的旁边,忍着扑鼻的血腥味,将地上之人的黑色遮面扯下。 他的眸子突然一紧,唤道:“秦兄,你来看,这是不是呼查?” 秦敬这才回魂,一跃到那尸体边,横眉拧成麻绳一般咬牙道:“是!” 呼查是夜胡国小王子满哥的贴身护卫。 皇上此次虽是御驾亲征,但也只是在布尔津与边疆将领共同商议御敌之计,并不会真的冲上战场,斩敌于马下。 虽然苏衍是真的很想。 但他是大燕国的天子,动一发牵全身,他的生死安危关系着大燕国的万千子民。 他不敢冒险。 也没人敢让他去冒这个险。 夜胡国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苏衍在布尔津的消息,派了他们那里身手最好的七个勇士,来刺杀皇上。 其实这七人寻了苏衍很久,从布尔津寻到了柴桑城,终于在东巷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里发现了某个身影。 呼查在满哥那里见过苏衍的画像,于是他悄悄跟了几天,发现这个小皇帝根本没有守卫,身边只有一个秦敬。 但是有秦敬他们就不敢靠近。 今夜,他们终于寻到了机会,秦敬离开皇上,将一个女人搀扶回房,第一次他在那女人房里磨蹭了一炷香的时间。 呼查是刺客,有敏锐的洞察力,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于是他抱着同死之心冲进了大燕国皇帝的房间。 他千算万算却不知,这个看起来纤瘦书卷气十足的小皇帝,竟然能将一把剑玩出不弱与任何人的气势,眼见着身边的勇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呼查心里开始着急。 抬眼间,他看到了床榻上那个惊为天人的女子,身边仅剩的一个同伴也发现了那个女子,将手中的利剑刺向她。 可他却万万没想到,那个小皇帝会扑上来,挡开那一剑,并且一剑将同伴封喉。 眼疾手快,呼查察觉到了他的漏洞。 剑指大燕国的胸膛。 一命换一命,呼查觉得自己不亏。 满哥王子,呼查不辱使命,将自己的剑刺进了敌人的胸膛。 …… 翌日清晨,苏衍觉得头有些晕,像是喝酒后的宿醉一般,他晃了晃头,才想起自己在入睡前跟几个黑衣人的搏斗,想起那刺向心上之人的一剑,他发现自己左手上有一只冰冰凉凉的软绵的小手,紧紧握着。 他想转个身子,却不想抻着右侧肩膀,“嘶”了一声。 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刺痛,只有一种丝丝的疼痛隐隐传来。 他慢慢转过头,看到那只小手的主人,此刻正靠着床柱,双眼阖着,眉间满是愁云。 他倒是第一次见她这副模样,有种感觉想让人怜惜。 苏衍就这样静静看了她一会。 沈月柔像是感应到了,眸子猛地睁开,杏眼里布满红色的血丝,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但惊呼一声。 “皇上,你醒了?!” “醒了。” 沈月柔眉头舒展:“皇上疼吗?” 苏衍:“有一点。” 说完,他象征性的撇撇嘴巴。 沈月柔那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拧成一团道:“这……可怎么好,我已经没有止痛药了。” 苏衍勾勾唇角,又“嘶”了一声,还恰到好处的“哎呀”了声。 沈月柔赶紧凑上去,掀开伤口附近的被角,左右看了看,道:“也没流血了,怎么还这么疼呢?” 带着一些自问自答。 苏衍“昂”着回复她,说:“朕也不知啊,就是有点疼。” 沈月柔刚想再想万贞儿讨一颗缓解疼痛的药丸。 手臂却被人用力一扯,整个身子失重的扑到人身上,倒下时她特意向他左侧靠了靠。 那人唇角一勾,轻轻吻了她的唇瓣,轻声道:“这样就不疼了。”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一骑绝尘 苏衍的伤恢复的很快, 虽是贯穿伤,但血流的少没伤到心脉,养了几日后他便可下床走动。 想着出来许久, 苏衍担心布尔津的战况, 暗暗觉得夜胡国的满哥恐怕还留着什么后手,北疆的将士都在等着他这个主心骨。 沈月柔看着苏衍恢复很快, 终于略微松了口气, 但是这几日有了更多空闲, 她开始考虑一个问题。 这次受伤本就是前世发生过的,也就是说她并没有躲开本该发生的事情。 她内心是怪自己的。 本来就知道他会受伤,可却偏偏在看到他之后忘记了提醒他, 将那些危险抛之脑后,若是她能早些告诉苏衍, 是不是就能躲开这一场无妄之灾。 至少可以让秦敬寸步不停的在皇上身边保护。 越是这样想, 她便越怨恨自己, 或许她真的很没用,什么都做不了,还成为绊脚石。 “月柔, 朕打算明日就跟秦敬回布尔津,你们就留在柴桑城等着。” 苏衍坐在庭院的石凳上,正午的太阳散出让人生畏的炙热, 将整个大地烤在一片热火中。 他看出这几日沈月柔总是爱出神, 嘴角没了笑容。 但他猜不出原因。 眼见着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她应该高兴起来才是。 沈月柔愣了一下, 应了一声:“好。” “嫔妾去收拾行礼。” 苏衍伸出左手突然握住她的指尖,微微用力道:“朕说你们留下来。” 沈月柔抬着头看了许久,才回过神, 杏眸瞪大道:“皇上,不是说好我们一起去布尔津吗?” 苏衍望了望天边的流云:“布尔津太危险,朕不能让你们冒险,再说暮色荒漠也是危险重重,本来朕要是没受伤,还可以保护你们一二,现在朕这样只能让秦敬来保护,他一人护着这么多人……” 沈月柔想了想道:“那嫔妾一人跟着,三公主和廉雪留在这里。” 苏衍:“不行。” 沈月柔站起来,将手指从他手中抽出来,道:“嫔妾从上京城来,就是为了来找皇上,就是因为担心皇上,就算再危险,我也会跟着的。” 苏衍觉得她脸上的神情比任何时候都坚定,也不好在当面讨论这个事情,他岔开了话题。 “朕饿了,你去灶房看看给朕弄些饭食?” 沈月柔应着声绕过月门,像灶房走去。 苏衍对着廊下斜靠在柱子上的秦敬道:“准备好明日卯时出发。” 秦敬诺了一声,又听到苏衍接着说道:“月柔、廉雪和廷易一个也不许告知。” 秦敬怔了一下,道:“皇上,沈贵人那性子你若不带她走,她敢一个人摸到布尔津去。” 这事秦敬可没说错。 沈月柔能从上京城的皇宫里毫不畏惧的跑出来,千里之迢找到这里,不能不说是坚毅,她本来的目的地就是布尔津,如今怎又能在柴桑城乖乖等着? 秦敬看到过她从皇宫宫门走出时的坚定,也见过在上京城筹备时的果敢,这样的女人他不信她会在什么地方等着。 苏衍冷冷的说:“朕说的是圣旨,抗旨便是死罪,替朕写诏书。” 苏衍何尝不知沈月柔的这个性子,从第一次在礼成宫相遇,到暖宫里扳倒静妃,她什么时候乖乖听话过?又什么时候依靠过别人? 但这一次,苏衍不能带着她去涉险。 他对着女人动了心,上了心,他要好好照顾她,让她学会依靠男人,学会依靠她的男人。 当沈月柔捧着廉雪做的午膳到苏衍面前时,她看到了一份诏书。 沈月柔还没打开诏书,便知里面写了什么。 她将那明黄色的帛锦握在掌心时,淡淡的扫了一眼大口朵颐的苏衍,问道:“皇上的意思是,嫔妾若是跟踏出柴桑城半步,便会将沈家以抗旨罪抄家?” 苏衍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缩,舔了舔修长手指上的肉汁,道:“爱妃说的对,朕就是这个意思。” 沈月柔淡淡的笑了笑,走了出去。 苏衍觉得心里一紧,明明她的嘴角是在笑,但为何让人觉得眼里满是寒霜。 皮笑肉不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苏衍放下手里的排骨,瞬间觉得索然无味。 大约半柱香过来,沈月柔面无表情的走进来,眼角微微上扬,手里拿了一张写着字的纸,一把拍到苏衍面前的桌上。 苏衍刚垂头要去看上面的内容,沈月柔“哦”了一声,将削尖的手指放在嘴里,狠狠一咬。 她眉心动了一下,便看见手指上流出丝丝鲜血,她将那张纸抓了过来,将带血的手指盖在纸上。 苏衍在一晃间看见几个字:不孝女沈月柔。 他好像不用看也知道那张纸上写了什么了。 沈月柔将带血的手指盖在自己的名字落款处,又看了看身后跟来的沈修,唤了一声:“哥哥,手指给我。” 沈修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把手掌伸了过去,沈月柔一把抻过来,握着他的食指往嘴里一咬。 沈修“嘶”了一声,忙问:“这是做什么?” 没等她回复,手指就被拉着盖在那张纸上,等到离开时,沈修看清那上面写的几个字:兄沈修代。 不明就理的沈修顺着往上一看。 冷汗瞬间渗了出来。 沈月柔自此与沈家脱离关系,除宗庙、出族谱,生死有命与沈家再无关系。 不孝女沈月柔。 “好了,长兄如父,我哥替了我父亲盖了手印,这个生效了。” 沈月柔刚想把手指上的残血拭去,便被冷眼旁观一切的苏衍一把拉过去,将她的手指放在自己口中。 沈月柔感觉到指尖被他的软舌轻轻允吸,丝丝麻麻一阵酥麻从指尖传到手腕,再到她的心里。 “朕认输,可以了吗?” 苏衍在那手指上又轻轻啄了几下,才舍不得的拿了出来,缓缓说道。 “皇上当着我哥哥的面,说清楚,怎么认输?” 沈月柔虽然心里麻麻的,但是神志是很清醒,自然要在这个时候要让皇上说清楚收回那道旨意。 “朕收回那道诏书,允许你跟着朕一起回布尔津,行吗?” 沈月柔松了口气,眉眼弯弯的道:“行。” 沈修很自觉的退了出去,出去的时候还顺手将门关上了。 他不禁摇摇头,带着宠溺的眸光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扉。 从前在沈府时那个谨小慎微的小女孩不知从何时起,学会了用自己的方法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最初听闻她要进宫选妃时,沈修觉得父亲一定是失了神志,月柔那种性子怎么能在宫内生存?她是那么高傲,像一朵白莲,看着遥远,虚无缥缈。 但是后来,他听着宫里传来的消息,沈月柔一步一步从才人到了贵人,沈修虽然替妹妹感到高兴,但心里仍然时时担心,伴君如伴虎,就她那样不肯低头的性子,若是能有个皇子傍身兴许还能长久。 但,这次相见,沈修觉得这个妹妹竟然变得他根本认不出来了。 她知道怎么向皇上讨宠爱。 同样身为男人,沈修能感觉到皇上对她的心,那份深情是没办法掩饰的。 他笑着向月门后面的书房走去。 …… 翌日,沈月柔一袭白衣长衫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将头发束在头顶,身上没有一点多余的饰品。 纯白、干净。 “皇上、秦统领我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晨风中,她的红色发带飘扬起来,如同一团火。 没有更多的依依惜别,三人策马消失在飞扬的尘土里。 出了柴桑城,便是一片荒凉景色,裸露的巨石,像一个个守候在这里的怪兽,等待着它们的猎物。 偶尔立着一株枯树,杈着枝桠张牙舞爪的像是魔鬼的头发一般。 飞沙走石随风扬起,一派荒凉景色。 “怕不怕?” 苏衍与沈月柔共乘一骑,苏衍将她稳稳的护在身前,在呼啸而过的砂石里贴耳问她。 沈月柔心想这你就小看我了,荒漠她虽没来过,但见还是见过的。 出城前秦敬给了一个斗笠,斗笠上盖着面纱,说是可以遮些飞沙走石,不然在荒漠里策马,脸都被打得生疼。 一开始沈月柔还不以为意,直到亲眼见到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小石块从耳边擦着飞过去,才将那个看起来不怎么好看的斗笠带了上去。 三人走了一会,沈月柔便发现了问题。 苏衍的右肩有伤口,此刻已经隐隐有血迹从他青色的衣裳中透了出来。 吓得直冒汗的沈月柔让他赶紧停下来,与秦敬商量道:“秦统领你带着皇上,他这伤口不能再用力了。” 秦统领点点头,拍了拍自己棕色骏马道:“放心,我这赤瞳壮得很,乘两个人也比普通马跑得快。” 苏衍却不依反问道:“你会骑马?” 沈月柔咯噔一下,对啊,她不会骑马。 她眼角余光又扫了扫苏衍的右肩上的血迹,抿了抿唇道:“我可以!” 其实她一边说话,已经一边在她的红包群里求助了。 叶赫那拉氏:“我们大清是马上得来的天下,哪个儿郎不会骑马?月柔不用怕,哀家送你个红包,骑马这事,哀家擅长,十分擅长,特别擅长!” 说完沈月柔收到红包技能【策马飞驰】。 苏衍还是不放心,说:“不行,这太危险了。” 但是沈月柔却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转过身子从他手里接过缰绳,像是本来就知道该怎么做似的,踏上马镫,另一只腿轻盈的跨了过去,稳稳地坐在马鞍上。 她回眸望了望地上的苏衍,轻轻扬起缰绳。 那身姿就像她骑了多年的马一般,轻车熟路,没有半点犹豫和惧怕。 苏衍看迷了眼。 你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是朕不知道的? 第60章 第六十个红包 奇遇 日上三竿, 三人停在一处巨石之后,补充些水源和食物。 顺便躲躲这毒辣的太阳。 巨石也不知在这荒漠中耸立了多久,日日夜夜比飞沙走石吹打, 表面程光发亮, 如同一个硕大的木墩,在它后面形成一块椭圆形的阴影。 这巨石迎风的一面是光滑的, 但是被风的一面却是坑坑洼洼, 沈月柔靠了一会, 觉得背后总是阴森森的,十分不舒服,像是有双眼睛盯着她。 “秦统领, 你可发现这里有什么问题?” 沈月柔向外挪了挪,一只手臂露在阳光下, 指尖碰到地上那滚烫的砂石, 瞬间收了回来。 秦敬抿着嘴, 没说话。 他站起身子细细打量这块巨石,手中还拿着一块肉干,撕了一块之后道:“臣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可……” 可他总觉得时时刻刻被人窥视。 他走近巨石,伸出手指覆在表面,仔细摸了摸。 忽然, 他手指停在某处。 那里有一道细纹, 要说这细缝有什么问题,那就是开裂的过于规整了。像是拿着尺比着裂开的。 “皇上, 沈贵人,您二位离远些。” 说完他将手里剩下小半块肉干塞进嘴里,从腰间抽出宝剑, 看着身后二人退了几步,才用剑尖冲着那道缝隙刺了刺。 细缝在宝剑的利刃之下,越变越大,最后几乎与小指粗细差不多。 秦敬扒在那道裂纹向里面看了看。 扭过头,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皇上,石头里面是空的。” 苏衍刚要开口询问,便听到秦敬又接了一句:“里面有人。” 既然里面有人就一定有入口,秦敬想到这便在那块巨石周围开始寻找入门或者是暗门。可是无论是巨石迎风面还是背风面,他都没有找到能进去的口子。 这倒是怪了,没有口里面的人是如何进入? 秦敬此刻正蹲在巨石下面,忽然远处天空昏暗了下来,黑压压的低在空中,沈月柔最先发现惊呼一声:“快看那边!” 苏衍抬头去看,只见那片黑暗如巨大的网拢了下来,有些吞天噬地的气势,大地也随之隆隆巨响起来。 “坏了,窈冥昼晦,是黄雾!” 沈月柔这时反应过来,这不是就是沙尘暴吗? 这沙尘移动速度十分快,眼见着就要到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了。 其实黄雾在暮色荒漠时常发生,但也多发生在春季和秋季,强风之下卷着沙尘快速地移动,所到之处飞沙走石乱舞,天地一片黄色。 此时已然入夏,按理说黄雾这种现象便十分罕见了,罕见不代表没有,遇上了就是中了大奖吧。 沈月柔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三人有些慌乱,身边的两匹黑亮骏马也仿佛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开始躁动起来,扬着前蹄嘶叫。 秦敬将两匹马拴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又搬了一块百十来斤的石块压住缰绳,这才晃着身子走过来。 “皇上,我们先在这块石头后面避一避吧。” 沈月柔贴着巨石的石壁,拉了下苏衍的衣角。 苏衍又向四周张望一番,确实也没有更好的避难所,只好点点头,将沈月柔揽在怀里,紧紧靠在石壁上。 秦敬也走了过啦,这时的风已经开始强劲起来,抬头间能看到天空已经覆盖上一片淡黄色。 秦敬被风砸的东倒西歪,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趴在地上。 苏衍白净的手掌伸了出来,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道:“秦敬,抓着朕!” 秦敬一开始还拘于君臣之礼,不敢伸手去拉,苏衍冷眸眨了眨,一把握了上去沉了一下,秦敬先是一愣,而后赶紧顺着他的手臂攀了过来。 “皇上,这地上怎么也开始动了?” 沈月柔觉得头晕了一下,连忙向脚下望。 猛地,地上砂砾快速形成一个旋涡,这个旋涡越来越大,不断的向外扩散,将三人所站之地都圈了进去。 三人根本来不及避开,沈月柔就觉得脚下发软,身子向下一沉,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了。 在之后她似乎是陷入了某个地洞里,向下坠了很久。 久到她以为自己要跌倒地府了。 她是被人低声呢喃唤醒的,一声接着一声,听得她耳朵都快要怀孕了。 “我在。” 她喃喃答道。 睁开眼,发现置身在一片黑暗里,只有丝丝缕缕微弱的光线从头顶的缝隙射进来。 “这是哪里?” 身边的苏衍贴的她很近,看到她醒来,才松了口气道:“你醒了?” 沈月柔眼珠转了转,昏暗中看到一丝光线刚好打到身旁那人的脸上,将他那双黑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这是个地洞。” 苏衍声音沉沉的,很是好听。 沈月柔伸伸手脚,发现都无大碍,只是小腿上似乎有点擦伤,传来隐痛。 “秦统领呢?” 她只看苏衍,并没看到应该在一起的秦敬,于是赶紧问道。 苏衍:“他去探查一下这个地洞,寻找出口。” 沈月柔想了想问道:“那我们进来的地方呢?” 她虽然看不清,但能感觉到苏衍有些无奈:“那应该是黄雾刮来是,短暂出现的一个沙洞,我们进来后根本寻不到那个地方。” 沈月柔此刻安静下来,鼻尖传来阵阵湿腐的味道,她眉头蹙了蹙,道:“这时候若是有个火折子可以点火便好了。” 苏衍应该是摇了摇头,低声:“朕从不带那东西的,你应该知道。” 她当然知道,第一次在礼成宫那个连火折子都不会用的小太监,她怎么会忘记。 “秦统领呢?他也不带吗?” “他带了,不过在马背上的包袱里。” 这时候沈月柔的红包群里有人发了消息。 刘娥:“月柔是遇到困难了吗?需要哀家帮助吗?” 沈月柔赶紧求助:“在荒漠里跌落到未知的地洞里,需要能燃火的东西。” 刘娥:“燃火……让哀家想想。” 沈月柔:“其他姐姐呢?” 刘娥:“今日地府点卯,她们去候着了。” 沈月柔:“刘娥姐姐不去吗?” 刘娥:“月柔,哀家有办法了,这里有把燧石枪,是前几日叶赫妹妹拿来与我把玩的,哀家活着是没见过,有些好奇,拆开看了看内里构造,这枪可点火,但你用时可要万分小心!千万莫要伤到自己了。” 不一会沈月柔便收到了刘娥的红包技能【燧石枪】。 刘太后还贴心的准备了几张纸,一同给她送了过来。 只是拿到这个燧石枪,沈月柔有点傻眼,这东西她别说用了,见都没见过。 仿佛知道她肯定不会用一般,刘娥又在群里发了消息。 刘娥:“我刚才又改造了一下里面的火药,减少了其中的分量,你只需要扣动扳手,枪口冲着地上的纸,便可利用点燃纸屑。” 她不放心,又打了一句。 “万分小心,枪口对着地上,双手可以抠动扳手,后坐力强,小心!” 沈月柔想了想这东西拿出来当着苏衍的面使用,她可没办法解释,虽然这东西看起来还挺古老的,但也不知道这个大燕朝有没有人见过,思来想去还是将苏衍支走自己再拿出来使用好了。 “皇上,渴了。” 苏衍微微一怔,道:“那朕去寻一寻有没有水源!” 这地洞里湿气腾起,还真说不定有个暗河什么的。而且沈月柔明显感觉到地上有些滑腻的地衣类植物。 苏衍也没耽搁,赶紧起身去找。 沈月柔依稀看到那个人影走的远了点,从身后摸出那把燧石枪,又将那一堆不知什么的纸屑放在一处光线下,影影绰绰能看清。 她双手抠着扳手,枪口对准地上那堆纸,头别向旁边,紧紧闭上眼睛用力使劲一抠。 “嘭”!这枪本来声音就大,在这地洞之中更是被放大数倍,听起来就像是什么不明生物自曝了一样。 她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别过脸看见那纸堆上星星点点的火苗窜了起来。 沈月柔赶紧将那燧石枪向身后一扔,她已经想好了,他们如果问就说是她从洞里找到的,随手试了试。 不管,反正谁也没看到这东西是她从身上摸出来的。 苏衍和秦敬听见声音也都吓了一跳,赶紧跑了回来,当然他们也看到那团燃燃烧着的火堆。 “月柔,你没事吧?!” 苏衍扑了过来,赶紧握着她的手指,看看她又看看地上的火堆,紧张地问。 沈月柔摇摇头,还灿然一笑道:“皇上,您看有火了!” 苏衍看她无事,才皱着眉低下头去看,此时秦敬也赶了过来,他自然是先去看地上那个火堆,随手抄起一张未点燃的拿起来扬了扬,疑惑不解道:“这是……?” 沈月柔顺着那火光去看,看清那纸张时,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那是一张抄满经文的黄纸。 鲜红色的朱砂字迹,在火苗里显得格外诡异。 刘太后,您是把后人给您抄的祭祀黄纸都拿来给我了? 沈月柔赶紧默念:“百无禁忌。” 她马上换上一副无辜的神情表示,我也不知啊,它就在那里啊,我只是顺手用了一下啊! 幸好苏衍似乎对那个燧石枪更感兴趣一些,捡起来后放在眼前细细看了看,道:“这是什么?” 沈月柔怕他误伤到自己,赶紧凑上前说:“嫔妾不知道,但是看起来能点火,应该很危险,皇上还是小心一些,到外面再仔细查看吧!” 苏衍上下转了转抢柄,又摸了摸上面黄铜的雕纹,道:“月柔说的对,秦统领收好此物,这东西或可用于战场。” 沈月柔不得不佩服苏衍的洞察力。 她向着苏衍所站的方向看了看,本想给了鼓励的笑容,可是视线一偏,看到了他的身后,大声尖叫起来: “那是什么?!” 第61章 第六十一个红包 第二卷 就要结束了~…… 顺着沈月柔指尖所指的方向, 他们看到一具男尸。 尸体斜靠在石壁上,腐化程度非常高,也不知在这里多久了。 苏衍身子挡在沈月柔前面, 柔声道:“若是怕就不要看了, 朕让秦敬过去。” 沈月柔想了想道:“倒也不怕。” 秦敬几步靠过去,细细查看后回禀道:“皇上, 这人看起来死了挺久了, 微臣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也许是误落此处的。” 沈月柔侧头望了望,又看回苏衍,试探的问:“皇上, 要不嫔妾过去看看?” 苏衍惊诧,但随后便点点道:“晚上可别怕!” 沈月柔借着火堆的光亮走过去, 看到那尸体虽然腐化程度很高, 衣裳也呈现破碎之象, 但仍能看出衣裳材质是价值不菲的绸缎,隐隐约约能在前襟看到暗绣的花纹,或许是尸体腐化程度很高, 所以已经没有腐烂难闻的气味。 也正因此,他们一开始也没有发现。 “看衣裳是个权贵之人。” 沈月柔注意到他的右手手指似乎有残缺,食指略短一些, 也没多想便回到苏衍身边。 “北疆可有什么官员失踪?” 秦敬思索一会答道:“据臣所知, 没有。” 她本也猜测此人多半是商人,跟她之前的身份类似, 走疆的人。 所以她又四下看看附近可有什么商品,但直到光线消失地洞里除了他们几个人和这个尸体,再无其他物品。 沈月柔:“奇怪, 为何不见他的货物?” 苏衍也走过来道:“或者,只是他掉了下来,他若真是走疆之人,身边定会有同伴,货物多半和同伴在一起。” 沈月柔又仔仔细细将这尸体扫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些许疑惑:“总觉得他靠在这里,是为了看什么东西?!他这头扭转的角度还是有些问题,一个垂死之人应该是头舒展,可他却扭曲成这样一个奇怪的角度,像是……” 像是在看着什么东西。 沈月柔顺着这个方向看去,有一道光透过缝隙透了进来。 但是这个缝隙却与其他的缝隙不同,它仿佛是被什么利器所划开,形成一道平整的创口,光就从那一方创口里透了出来。 “那个洞,像不像……?” 沈月柔伸手指了指,秦敬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惊呼道:“这是……刚才我在巨石上所刻?!” 他一边说一边像那缝隙走去,从腰间抽出剑,冲着那缝隙用力的刺了过去,嘴里还在不停的说:“看我不把它捅个窟窿!” 看着地上那火堆火势越来越小,沈月柔赶紧从四周找了些干草堆在火苗上,这要是熄灭了,她难道还要当着他们的面再点一次火吗? 不要! 这样想着,与其等着不如再去找些干草备在那里,她走到那尸体附近,又忍不住朝那人多看了几眼,不知为何她忽然鬼使神差的凑上去,扯了一块他身上的外衫布料,用随身带着的丝帕包好,放回袖袋里。 若是有机会,能找到他的家人就好了。 她又拐到里面捡了些干草,这地洞里生长着一种地衣植物,覆在地面上,她手里拿的说是干草,其实更像是这种地衣死后连带着土上的一层薄衣。 等到沈月柔回来时,她发现上面的缝隙变得有拳头那么大了。 苏衍已经坐在火堆旁,冲她笑了笑道:“秦敬这小子就是这么执着。” 沈月柔点点头,将干草放在一旁,凑到苏衍身边:“皇上,嫔妾看看您的伤口吧。” 本来刚才在马上就看到那伤口处隐隐透出血印,也不知后来落下地洞时,会不会再有什么牵动,那伤口好不容易才开始愈合。 夏日伤口愈合速度总是会慢一些。 苏衍轻声嗯了一下,神情的盯着沈月柔,似乎是很享受她对自己的上心。 沈月柔凑近上去,轻巧的将他肩膀处的外衣往下拉了拉,看着里衣上浸出的血迹,心里紧了紧。 出门时大夫将伤口涂上药膏才包扎好的,这才过去半天,就血迹茵茵,沈月柔手指覆了上去,轻柔的问道:“疼吗?” 鼻息里是淡淡的檀木香气,迷得她有些晕,抬眼间与对方那双如寒潭般深邃的眸子对上了,沈月柔赶紧低下头。 明明都已经是最亲密的人了,每次对上这眸子,仍是会慌乱不安。 苏衍左手将衣裳整了整,勾着唇角道:“不疼。” 像是怕她不相信一般,他将她的小脸轻轻捧了起来,眼角余光扫了一下斜上方,然后唇瓣贴着她的额头,轻轻一吻。 “真的不疼。” 沈月柔被这一吻迷得红了脸。 正在这时,忽而听到不远处那个奋力凿石头的秦敬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皇上,能不能借您的剑一用,臣的剑断了。” 苏衍冷冷的一记眼刀子飞了过去。 怪不得娶不到媳妇。 秦敬从攀附的墙上跳了下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沉声道:“皇上。” 苏衍伸手将腰间的宝剑抽出剑鞘,抬手一扔,秦敬稳稳的接住,看了看沈月柔道:“沈贵人不用怕,这巨石经日长久的被飞砂吹打,已经松脆的很,稍稍一用力便能破开一块,只是需多些时候,您多等等就好。” 说完双手抱着剑柄微微一礼。 沈月柔还礼谢道:“有劳秦统领了。” 谁知苏衍在身后冷冰冰的说道:“谢他干什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就不要做什么统领了。” 秦敬身子还弯在半空里,被这一句吓得不轻,颤声诺道:“是!” 等他回到那洞口时,沈月柔低声道:“皇上秦敬这么辛苦,您不表扬也就算了,怎么还黑着一张脸?” 苏衍冷笑:“表扬?他最近犯的错可太多了,你问问他敢要表扬吗?” 护驾不利,只此一条便可要了秦敬的脑袋。 更何况,这小子似乎还觊觎上了自己的后宫中某人。 嗐,胆子越来越大。 沈月柔见苏衍不回答,也不再问,坐在他的身边,身子微微斜靠在他的左肩上,小声嬉笑道:“嫔妾有些困了,想靠着夫君睡觉。” 苏衍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道:“睡吧。” 于是,有的人累死累活的当苦力,有的人已经靠在爱人身边渐渐入睡。 …… 等到沈月柔再醒来的时候,那个洞口已经凿成,可以让一人通过。 她不可置信的揉揉惺忪睡眼,赞赏道:“秦统领真乃非人也!” 苏衍回过头,眸子眨了眨开口:“这算是夸赞吗?” 沈月柔:“当然算了!非人,非常人也,神仙也!” 苏衍转过头看着洞口道:“那就算吧。” 沈月柔轻快的跳了起来,欣喜的走到洞口下面,望了望外面熟悉的阳光和空气,深呼一口气道:“这阳光真暖。” 这地洞本来洇湿昏暗,此刻却因这光线大开,而将之前的阴暗一扫而空。 “臣先把沈贵人托上去吧。” 苏衍信步走来,将地上的火堆熄灭,道:“不必,朕来。” 沈月柔想到刚看到他那透着血的布条,摇头拒绝:“不可!你身上有伤,不可!” 秦敬也上前说:“是啊,皇上您还有伤在身……” 那个不字还没出口,他便收到了换上皇上的眼刀子,赶紧咬着唇瓣闭了嘴。 苏衍想了想:“朕先上去,秦敬你蹲下,让月柔踩上去,朕用左手将她拉上去。” 直到此时,沈月柔才明白皇上是不愿意别人碰触自己。 她只好答应,并对秦敬说了声:“秦统领,冒犯了!” 秦敬垂着头:“沈贵人严重了。” 沈月柔又回过身,对着那尸体施了一礼,以示感谢。 虽然他什么都没做,但至少帮他们找到了出去的办法。 沈月柔暗自思忖,出去之后一定会尽力帮他找到家人,来将他掩埋,好让他入土为安。 做完这一切,她踩在秦敬的后背上,苏衍在外面伸手拉住她的手掌,使劲将她向上一提,她自己也顺势踩踏这四周的岩壁,用力攀了出去。 当她从那个洞口出来时,意外的发现这暮色荒漠的黄雾已经过去,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远处,那道浑浊的黄褐色已经飞快移动到了其他地方,望去仍能看到其中翻滚的砂石。 夏日的黄雾,来得快往往去得也快。 她此时已经口干舌燥,看了看一旁的两匹骏马,只见它们满身黄沙土趴在地上,铜铃大的眼睛紧紧闭着。 “皇上,那马不会死了吧?” 苏衍也回头去看。 忽然一道急促尖锐的口哨声从旁边传了出来。 那两匹马听到这口哨声,猛地睁开眼睛,挣扎着站了起来,用力的抖抖自己的鬃毛。 其中一匹黑头大马还扬起前蹄“嘶、嘶”的叫了两声。 看着它们没事,沈月柔安心的跑了过去,找到三个水袋,自己一边喝一边递给苏衍和秦敬。 他们看了看太阳,决定加紧赶路,争取在天黑前回到布尔津。 沈月柔偷偷在红包群里又领了一次【策马奔腾】的技能。 于是优雅的踩着马镫,稳稳的坐在马鞍上,将手中的缰绳高高扬起,身下黑色骏马温顺的眨了眨自己铜铃般的大眼睛,快速奔腾起来。 荒漠里的怪石像是看到了九天仙女,纷纷让开道路,崇敬的垂着眸子目送女神离开。 苏衍看着眼前策马奔腾的女人,不自觉笑出声来,眼里的寒霜慢慢化开,像是盛开的玉兰,看似清冷却预示着温暖的春天。 秦敬小心翼翼的护着皇上,眼光也不自觉被身畔的女子所吸引,他自小学习骑马,这女子竟然能与他并肩,可见骑术卓越,心里的敬佩之意又多了几分。 当布尔津的城门马上就要落下时,他们骑着骏马从城门穿行而过。 落日的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的斜长。 第62章 第六十二个红包 回宫了。 沈月柔回到上京城时, 已经是深秋天了,层层叠叠的红叶将西山铺成五彩斑斓。 北疆战事大捷,将夜胡国逼退到贝加尔湖以北, 若不是夜胡国天寒地冻将士们未备棉衣, 秦敬非要直捣黄龙不可! 回到柴桑城,沈修也收到任期将满, 回京述职的户部诏书。 沈月柔三人策马先行, 沈修带着廉雪和三公主则乘马车回上京城。 三人过了鄞州的驿站后, 便一路接到沈相传来的急报,西疆寒潮来袭,突降暴雪, 几个边疆城镇被雪封了城门,数万边民被困在城内, 此时急需供给。 毕竟雪灾是大事, 沈相每一步处理都会给皇上征询、报备。 沈月柔也看得出来, 苏衍眉梢隐藏的焦急,一路上策马扬鞭急急前行,她身子弱些, 苏衍有些担心她吃不消这样的舟车劳顿,几次想让她在驿站等着沈修他们的马车,一起回京。 她性子倔强, 不愿意以弱示人, 咬着牙也要坚持跟上他们,最终也是很争气的跟着苏衍一起回了宫中。 …… 沈月柔还是病倒了。 回到珑月阁时便觉得身子不爽利, 草草用了些饭食,便让翠果张罗沐浴。 更衣时,翠果看到自己主子大腿内侧擦破了皮, 雪白的肌肤上那一抹红晕分外显眼,翠果一边抹泪一边扶着主子到浴桶旁。 “怎么还哭上了?” 沈月柔修长的腿迈进浴桶里,氤氲里将她的娇容上的疲惫映的更加浓重,她慵懒的靠在桶边上,橙红色的灯光里那光洁的肌肤几近透明。 “主子走了这么久,回来瘦了又黑了,还一脸憔悴,现在身上还带着伤痕,翠果心疼!” 不说还好,一说她便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主子出门也不带着翠果,翠果都不敢出这珑月阁……” 沈月柔白净的脸上沾着水滴,如出水芙蓉般娇美,她淡淡笑笑:“怎么?被人欺负了?” 翠果欲言又止,憋红了脸:“也不是欺负,就是主子走的时候宫中其他主子都不知,后来马美人说的宫中人人都以为主子私自出宫,好几次都要来珑月阁将我们这些人送到浣衣局去,还给主子按了好多的罪。” 翠果越说越伤心,眼珠子像断了线啪嗒啪嗒的落下来。 沈月柔半阖双眸,似醒似睡,她实在太累了,但看翠果哭的这么伤心,也不好拂了她,只能微微颔首,表示自己还在听。 翠果抽抽鼻子,又开始念叨:“幸好有连枝公公搬来太后娘娘,才让我们这群奴才免于受苦。” 沈月柔听到这,低声呢喃:“我出宫前,已告知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也是应允的,不用怕。” 她声音很低,累的不想张口,沈月柔将手指搭在翠果小臂上,道:“翠果,我真的很累,把我扶到床上就寝吧。” 翠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主子是舟车劳顿刚才北疆回来,有什么话非要现在说给她呢?看着主子那张憔悴的脸,翠果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她赶紧将沈月柔身上擦拭干净,扶着她柔软的身子躺倒榻上,又从药箱里翻出一瓶之前的生肌玉露,轻轻涂在主子的伤口处。 涂好后给她盖上绸缎被,将屋里的灯一一熄灭。 翌日,沈月柔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她在朦胧中听到了吵闹无比的声音,但她沉重的眼皮根本抬不开,拼命挣扎也睁不开眼,仿佛入了梦魇般,到最后,她只能放弃挣扎,放松的躺在床榻上,不管外面到底如何,她想有人总会护着她的。 是的,有人一定会护着她。 苏衍彻夜未眠,与沈相、内阁的一众权臣商讨了政事,再回神时殿外已然开亮,看着几个老臣疲惫的神态,苏衍这才让大家散了。 “沈相,留步。” 苏衍端起身边的苏子茶,品了一口,冷冷的叫住已经迈出一只脚的沈相。 他回过身,微微拘礼。 “皇上,何事?” 苏衍示意身边的田温将茶盏递给沈相,又让人传了早膳,声线依旧清冷:“沈相监国辛苦了,今日早膳与朕一同吃吧。” 沈汝辰闻声身子一僵,赶紧跪了下去,回着臣不敢。 哪知苏衍信步而来,将老臣扶起,寒霜般让人生畏的眸子里似乎透出一丝暖情,道:“沈相不必如此拘礼,说来沈相还是朕的岳丈。” 沈汝辰本来僵着的身子,听见这声“岳丈”更是俯的更低,回道:“臣不敢,皇上的岳丈只有未来的皇后之父,月柔只是贵人,臣更是当不起这声岳丈。” 苏衍将他扶起,请在赐座上,自己则是坐在旁边,笑道:“不瞒沈相,朕有意立月柔为皇后。” 沈汝辰颤微微的抬起眼,不敢置信道:“皇上,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 苏衍端起手中清粥瓷碗,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后道:“朕认定了月柔,自然会立她为后。” 沈汝辰回过神也端起手中的瓷碗,顿了顿道:“能得皇上青睐,是臣女之幸,臣有个请求,能否见见月柔,一别数月臣十分担心。” 苏衍将最后一扣清粥吞咽下去,舒展着眉头道:“朕正好要去看月柔,沈相随朕一同去吧。” …… 珑月阁,深秋的杏叶浸染成橙黄色,挂在枝头,远远看去也有一番韵味。 杏树下,树叶缓缓随风飞落,将青石路上铺满,如晚霞般绚烂。 几人兴冲冲的闯进珑月阁,还未进门便喧哗起来。 “你家主子呢?回宫后也没去跟庄贵妃请安,到底眼里还有没有尊卑贵贱?” 走在最前面开口的是贤妃,她一贯只能依附着庄贵妃才敢装腔作势,此刻正是她拿腔的大好时机。 庄贵妃笑了笑,手指捏着丝帕,有几分皮笑肉不笑的意味:“贤妃,人家沈贵人是什么人?人家可是沈相之女,家大权重,你有几个胆子敢去惹她。” 贤妃回头看了看庄贵妃,神色慌乱了一下,马上又遮掩的很好,继续道:“后宫可不是前朝,沈相是沈相,她也不过是个贵人,嫔妾怎么就说不得?” 庄贵妃笑的恰到好处:“那倒是,前朝也不能干预后宫之事,这后宫之中自有自己的规矩。” 贤妃附和道:“贵妃娘娘说的是,后宫之中当然是以娘娘为尊。” 说完又走到珑月阁正厅门前,对守门的重樱和翠果呵斥道:“两个狗胆包天的奴婢,也敢挡着娘娘的去路?娘娘要去看你家主子,是你家主子的荣幸。” 原来这两位娘娘一早便来了珑月阁,说要见见沈月柔,重樱本来进去叫了一次她家主子,可沈月柔只是翻翻眼皮,又继续睡了过去,她只好出来回禀,说自家主子身子不适,还未起身。 这两位哪是好相与的主儿,便一定要沈月柔出来请安,还要问一问廉雪的去向。 两个人出去,只回来一个,回来也就算了,没跟宫里的管事人禀告,这就是藐视啊! 谁能忍?庄贵妃肯定是忍不下去的。 她彻夜难安,听着来人禀报,说是沈贵人跟皇上一同回宫,皇上忙于公务,回宫后去了曦月殿召见大臣,但是让身边刘冉将沈贵人护送回了珑月阁。 庄贵妃听着这些便真真的是咬牙切齿。 所以一早也顾不得其他,听说皇上还在曦月殿,便想找个缘由先惩治沈月柔一番。 “相思,将这两个宫婢拉到一旁掌嘴,这珑月阁的奴婢也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庄贵妃抬手捻着手帕挥了挥,身后的相思诺了一声,又招呼两个湘瑾宮的宫女一起,将重樱和翠果抓了起来,她在身后推了一把重樱,冷声道:“来人,掌嘴。” 贤妃冲自己身后的宫婢碎月、碎云使了个眼色,二人赶了上来,挽挽袖子,狠狠冲着重樱和翠果雪白的香腮掴了下去。 重樱瞪着黑亮的圆眼,将头抬的高高的,道:“贵妃罚奴婢,奴婢无话可说,但我家主子确实身子不舒服,若是有什么好歹,恐怕二位娘娘也担待不起。” 重樱敢这样说,心里自然是有底气的。 她家主子那性子,既然决定千里迢迢去找皇上,定是去表明心迹的,现在二人又一起回来,结果不言而喻。 有皇上给主子撑腰,她谁也不怕。 贤妃拧着眉,嘴角快飞上天了:“娘娘您看看这珑月阁的奴婢都成什么样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主子是皇后呢!” 庄贵妃眉梢一扬,剜了贤妃一眼。 这不成器的东西就是不会说话,才不招皇上宠爱! 她现在最怕的便是皇上会立后。不得不说,沈月柔无论家世地位还是相貌才华都在她之上,这皇后之位,沈月柔怕真的是有竞争之力的。 越是这样想,心里便越气。 可庄贵妃一向喜怒不外露,又怎么会让人轻易看透她的心思? 她冷笑:“本宫这就进去看看沈贵人,若是如你所言,她有病在身,本宫自会寻太医与她医治。” 只短短一刻,重樱和翠果的嘴角已经渗出鲜红的血迹,香腮肿的高高的。当庄贵妃从她身边走过时,重樱一把拽住她的裙角,将头磕在地上,哀声道:“娘娘体谅一下我家主子,她真的病了,您大人大量,等她身子稍好一些,便让她去找您请安可好?!” 庄贵妃看都没看一眼,脚腕狠狠踹了过去,斥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着本宫?” 说完便不管不顾,登上庭阶,走到门前,推开了那扇门。 沈月柔当然不知,她早已被烧的迷迷糊糊,无力的只能沉睡。 贤妃紧随其后,也走了进去,看见那水绿色纱幔后那人身姿曼妙,也猛地在心里酸了一酸,怎么有人能这么好看? 呸!狐媚子! 第63章 第六十三个红包 身孕。 贤妃在心里暗骂了声狐媚子, 心不甘情不愿走到床榻前,她也知自己的作用便是充当贵妃的马前卒,有什么得罪人的事自然是她来做, 压下心底那几分实打实的厌恶, 她撩开那水绿色的幔纱帐。 沈月柔手臂滑落下来,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腕。那只手有气无力在塌边摇晃, 榻上的人却毫无反应。 贤妃伸手推了她的肩膀一下, 大声道:“沈贵人, 醒醒!” 手指触到她的里衣,贤妃顿时收回了手,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般, 转过脸时一脸煞白,全然没了刚才的气势, 望着庄贵妃低声道:“娘娘, 她身上很烫, 好像是真的病了。” 庄贵妃眉梢轻挑,凤眼吊起露着几分喜色说道:“本宫看她多半是装的,去把她拖起来。” 贤妃迟疑了一下, 顿了顿又道:“娘娘,若是她真的病了,这一闹皇上会不会怪罪到我们这里?” 她不说这话还好, 这样说了反而将庄贵妃心底几分醋意翻滚了出来。 “怎么?本宫都不能让一个贵人给本宫请安了?” 她捏着帕子坐在厅内的尊位上, 眼底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气愤,入宫这么久还没有谁敢这样挑战她的权威, 出宫追皇上去了?敢出去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回宫将会面对怎样的疾风骤雨,一个小小的贵人,莫不是还要翻了天去? 沈相之女? 这皇宫里有权势有地位的女人到处是, 也没见哪一个敢在她面前作威作福! 庄贵妃的母家镇国公府,曾在一场政变里从万军之中将先皇救了出来,虽然府中再也无人居高位,但镇国公三个字放出来,就是要高高在上的。 你们谁救过皇上的命? 我父亲救过,所以这天下的人本就该矮我一头。 庄贵妃从未把什么宰相、将军放在眼里,当然她也确实有高高在上,藐视一切的资格。 想及于此,她将头又昂的高了一些,对着身后道:“相思,把沈贵人扶起来,让本宫看看她是真病还是假病!” 相思诺了一声便走上前去。 其实若在平日里,她也会劝上一劝的,但眼前这人…… 那清清冷冷的连枝哥哥,从前还愿意说出会去找娘娘讨了她这样的话,可最近他们再相见时,却总会强调她只是个妹妹。 那从前又为何说要将她讨了去? 暖宫里审静妃那日,她在殿内才看的真切,连枝哥哥的眼眸从没离开过这个人。 这个皇上的女人。 相思从那时起便恨她恨得入了骨,她自幼与连枝在一起讨饭讨生活,六岁那年,她被牙婆子拐走,连枝哥哥像疯了一般把上京城的大小街道翻了个遍,终于在后巷里的角落里发现了要被卖进青楼的她。 拼的一身伤痕累累,才将人完完整整的带了回去。 从那时起,相思便认定了这个人,这一生无论贵贱,哪怕是在泥潭中打滚,也要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后来二人阴差阳错入了宫,连枝成了太后身边最受宠的公公,相思也得到了庄贵妃的信任,成了湘瑾宮的大宫女。 连枝哥哥已然是个不完整的男人,但相思仍是笃定要跟他,纵然是这样她也是一万个愿意。 相思一步一步走近那个迷迷糊糊的人,多少个日日夜夜她都想好好问问她,为何要将她的连枝哥哥魂都勾走。 眼角滚着泪,相思蹲在床边,她咬咬牙将人一把将她盖在身上的绸缎被扯了下来。 沈月柔眉心皱了皱,那只搭在塌边的手终于动了动。 干燥起皱的唇瓣张了又合,喃喃:“冷,冷……” 别人听不清楚,相思在旁边却听得真真切切,她心下一横,将人使劲从背后推了一下。 沈月柔的头先是向前猛地一磕,又向后仰去,软若无骨,毫无力气。 贤妃在一旁,也伸手扯了一下,沈月柔便向塌边翻滚下去,身边众人没有一人伸手去扶,只听到“咚”一声,再一转眼人便跌倒了地上。 她眼眸依旧紧闭,只是整个人用力的缩了缩,嘴中扔在呢喃:“冷。” 相思低头看时,却见她的额角破了一层皮,细细的一道血线顺着鬓角往下流。 她有几分慌乱,赶紧禀告庄贵妃道:“娘娘,沈贵人受伤了,要不要……” 请太医? 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庄贵妃抬手打断:“受伤?莫不是你白日做梦了吧?!沈贵人好好的躺在床上,怎么受伤了?” 她冷哼一声:“就算受伤也与本宫无关,是她自己跌落下来的。” 说完她抚了抚裙上的皱痕,站起身子,抬起眸光望向厅外,缓缓道:“既然沈贵人身子不适,我们改日再来吧。” 她扫了一眼在地上缩成一团的人,觉得心里那团气舒展了许多,长舒一口气,信步而出。 走过庭院时望着那两个奴婢,她语调平缓:“将人送去浣衣局。” 重樱瞪着圆眼刚要开口,便被人塞进一团粗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瞪着眼睛流泪。 翠果也同样挣扎了两下,不仅被塞了布团,还被人从背后狠狠踹了一脚,她觉得喉间一甜,险些昏晕过去。 另外几个内侍和宫婢也都一并被带走。 …… 苏衍和沈汝辰来到珑月阁门前时,只见院门大敞,庭院内空无一人,正厅大门也开着。 刘冉在后面喊了几次“皇上驾到!”也不见有人出来接驾。 苏衍眉头紧皱,疾步走进院内,跨进正厅之内。 一个宫婢正抱着沈月柔的头正在抹泪,她的旁边是凌乱滚落的饭盒。 苏衍冲了上去,像一只猛虎从宫婢手中接过沈月柔,他一眼瞥见她额角的伤口,血迹已经将她的里衣浸染,伴随着心口涌出的巨痛,苏衍用力晃了晃怀里的人,不敢置信的将手指探在她的鼻息之间。 感觉到细弱的呼吸,苏衍才将想发疯的冲动压抑了下去。 若是怀里的人没了,他会让所有人给她陪葬! 心痛如同蜘蛛网一般在他的身子里弥散开来,延伸到身体每个角落里。 又仿佛是一颗炸药,轰的一声在心底炸开。 是朕不好,没看护好你,竟然让你受了伤! 高傲的皇上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看看它是不是破了,不然为何会这么疼。 手尖触及之处,皆是滚烫,他被这热烫的手指一曲,这才反应过来,怀里的小人人在高烧。 “叫太医。” 苏衍的声音有些发哑,他将人抱上床榻,盖上丝绸被,两只手攥着她的手指,生怕自己一撒手,人就不在了。 他害怕极了。 千军万马前,他不知什么是害怕;坐上王座,茫茫众生的仰视下他不知什么是害怕。 但是握着这双瘦弱的手掌时,他却害怕极了。 身后的沈汝辰拍了拍他的小臂,沉声道:“皇上,莫要担心,会没事的。” 沈汝辰从进门看到这番景象,他也十分焦急,但是很快理智便占据了他的神志。 他转身对着地上巍巍颤颤抽泣的宫婢厉声道:“快说,怎么回事?!你是谁?重樱和翠果呢?” “奴婢红珠,是珑月阁的婢女,适才奴婢去御膳房将贵人的饭食端回来,哪知进门便看到贵人躺在地上,屋内再无其他人,是奴婢慌乱间打破了食盒。” 红珠将头伏的低低,唯唯诺诺的说着,她是连枝公公在暖宫送来给贵人的婢女。 苏衍微微侧头,道:“你走时珑月阁可有异?” 红珠摇头:“翠果和重樱姐姐守在正厅前,其余众人都是各司其职,并无异样。” 沈汝辰颔首,道:“皇上,翠果和重樱是臣府上的丫头,自幼与贵人一同长大,若非是不在这间寝殿里,否则绝不会离开主子半步的。” 这个苏衍是信得。 三人正在说话间,刘冉已经急匆匆领着太医走进了正厅内。 苏衍冷冷道:“不需跪拜,赶快给沈贵人诊治,若人有半点不好,朕诛你九族。” 来的张太医,是太医院院首,他诺了一声,擦擦额间冷汗,赶紧凑上前来检查。 张太医看了看沈月柔额角的伤口,松了口气,又将手指搭在沈月柔的手腕上。 过了半柱香那么久,他才眯着眼跪在地上缓缓道:“皇上,沈贵人并无大碍,只是劳累过度加上身子一向瘦弱,就累倒了而已,这高烧应是她体内有寒气入侵,不过并无大概,臣开几副药喝下去就好了。”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这额角的伤痕,也无大事,臣开些药外敷即可,只是……” 苏衍寒霜一凛:“只是什么?!” 张太医:“只是有可能留下伤疤,沈贵人花容月貌……” 苏衍眉头舒缓,抚了抚衣袖:“无碍,人无事便好。” “至于沈贵人腹中胎儿,也一切正常,只是有些胎气不稳,臣……” 他还没说完,便被一只手抓住衣襟,往前一扯,苏衍紧紧攥紧他的前襟,清冷的脸庞凑到他的眼前问道:“你说什么?!” 张太医被皇上这反应吓了一跳,缓了缓才开口:“沈贵人已有三月身孕……” 然后,他觉得自己衣襟一轻,身子不禁向后一仰。 下一刻,他觉得自己可能老花眼了。 皇上眼眶红润,眼角滑落下一串泪珠,再无了往日里的清冷和孤傲,仿佛谪仙入了凡尘,他将脸埋在沈月柔脖颈处,柔柔的呢喃:“朕竟不知你有了身孕,还让你从北疆骑马回上京城,朕真是混……” 然后张太医又看到了此生绝想不到的一幕。 皇上拿起沈贵人的手掌往自己的脸颊上使劲掴了几下。 沈汝辰赶紧将太医扶起,送到门口道:“拜托张太医好好照料沈贵人。” 张太医拱了拱手,步履匆匆的往院外走去。 刚回到正厅,便看到皇上笑着望向自己,一脸沉溺的满足,带着从未有过的呆滞问道:“沈相,太医说月柔有身孕了?” 沈汝辰将朝服下摆一扬,跪下伏首道:“臣恭喜皇上,张太医确实说沈贵人已有三月身孕。” “朕怎么这么傻,还让她骑马回来?千里之路,她一路颠簸,若是有个闪失,朕……” 苏衍说着竟又鼻子酸楚,如雪松般俊朗的脸竟然挂上泪滴。 沈汝辰先前没听清,此刻才听到骑马二字,心里大惊,不自觉道:“可小女并不会骑马!” 苏衍微微一怔,抬起眸子才觉失态,转过身将泪水抹去,在转过头时已然换上从前那副清冷面孔:“这不重要,现下最重要的是月柔的身子。” 沈相微微颔首。 “还有那个敢在朕眼皮底下动她的人,朕不会轻饶了她们。” 他声音很轻,但沈汝辰却听出了隐隐的杀意。 “咦,这不是我家主子的丝帕。” 红珠正在收拾地上的狼藉,忽然在椅子底上捏起一个帕子,展在半空里抖了抖,疑惑的说道。 苏衍余光扫了扫那块丝帕,看到帕角绣的那朵红色海棠花。 海棠? 嘿,很好。 第64章 第六十四个红包 这是虐夫君啊! 庄贵妃回到湘瑾宮后, 就让人将自己污秽的外衫脱去:“扔了!” 她嫌恶的看了看那件素日里最喜欢的湖蓝色绸缎罩衣,心里那一丝不舍也被冲的无影无踪:“不!烧了,晦气!” 想到刚才那一幕, 她仍是心有余悸。 眼尾扫了扫身后的相思, 庄贵妃嘴角向下压了压,怎么别人的侍女能那么刚烈? 或者说是忠贞不渝? 一旁穿着绿衣的小宫婢赶紧抱着脏衣裳急匆匆出了正殿。 她拐进湘瑾宮旁边侧殿的小道里, 将染了血污的衣衫堆在墙角, 又从里房找了个铜盆, 将衣衫扔进铜盆里,手里的火折子刚要点燃,忽然旁边走过另一个灰衣裳宫婢, 她望了一眼铜盆里的脏衣,惊讶的问道:“这不是娘娘最喜欢的那件嘛?你怎么敢烧了?” 绿衣宫婢:“这衣衫被血弄脏了, 娘娘让我烧了它。” 灰衣宫婢:“好好地衣衫, 怎么会弄脏了呢?” 绿衣宫婢便将刚才在御花园里的所见之事, 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原来庄贵妃和贤妃出了珑月阁之后,便想着将珑月阁那几个奴婢送到浣衣局里,她想亲自走一趟, 好好交代一下浣衣局管事姑姑怎么好生“照顾”一下这几个不懂事的小蹄子,哪知其中有个宫婢,走到御花园的临湖边, 突然挣脱了身边压着她小太监, 从自己头上摸下一支发簪,插着自己的脖颈。 “两位娘娘, 奴婢人微言轻救不了我家主子,唯有用这条命来将此事闹得更大一些,最好是引来皇上和太后的注意, 奴婢知道他们一定能救我家主子!” 说完,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将那支簪子插进了自己的脖子里。 眼见着血喷了一尺远,自然也是染到了旁边的两位娘娘身上。 灰衣宫女听完瞪圆了眼睛,受到了惊吓一般磕磕巴巴的问:“那……她她……死了么?” 绿衣宫婢仿佛更加见多识广,一脸淡然:“没死,也差不多了!” 灰衣宫婢摇着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得多疼啊! …… 刘冉本以为皇上会马上去湘瑾宮兴师问罪,哪知他从珑月阁出来后,便径直去了太后的慈安宫。 走到慈安宫门口时,皇上停步对刘冉道:“去查查珑月阁的宫人去哪里,把人都放了。” 刘冉弯着膝盖诺了一声,刚要转身又听到皇上说道:“不要惊动旁人。” 刘冉在皇上身边服侍了二十年,对他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他当然明白,这个旁人特指谁。 还能是谁?那个在火锅后宫里处处以她为尊的人呗! 他稍稍动动脑子,便知道那些宫婢多半去了浣衣局,而那些小太监们,则是去了杂役房。 想起浣衣局,刘冉脸上的莫名涌上一抹红潮。 正好,前几日刚得了串珍珠手串,给青莲小宝贝送过去! 青莲从静妃那里离开之后,便被刘冉塞进了浣衣局,当了个管事姑姑,事少还能管着人,乐得自在。 …… 慈安宫寝殿里光线明媚,飘着淡淡的檀香,一只慵懒的橘猫露着白肚皮躺在松软的蒲团上。 “皇上,你许久未来看哀家了。” 太后斜靠在窗边的藤椅上,手里捻着那串十八子绿松石,珠子油润光泽,反射出冷冷的青光。 “太后,儿子从北疆回来,理应第一个跟您问安,但前朝政事繁忙,耽搁了一天,还请太后莫要生气。” 苏衍坐在一旁的圆凳上,目光低垂。 “政事第一,哀家又不是不通情理,怎么会生自己儿子的气?” 她眸子微微抬起,手掌放在苏衍的手上,苏衍指尖动了一下。 “沈贵人可是有趣的人,她那日突然跑到哀家的慈安宫来,说要去北疆寻你,哀家问她为何千里迢迢要去北疆,你猜她怎么回答的?” 太后唇角勾起,笑得很温和。 “怎么说?” “她说梦到皇上有危险,她要去救驾。你说她一个文文弱弱的小丫头,身子都还没长成不说,手无缚鸡之力的,还要保护我们的皇上,哀家就劝她说,这皇上身边有的是侍卫、护卫,个个都是身负武艺的高手,让她宽心。” “但她最后还是去了。” “是啊,她日日都来这慈安宫门口跪着,哀求哀家,哀家心下不忍,便随她吧。” “月柔是这世上最干净的姑娘。” 太后慈眉善目,温和的笑容挂在脸上。 苏衍顿了顿,抬眸看着太后,沉声道:“太后,儿子要立沈月柔为后。” 太后像是早有预料般,侧头向殿外望了望,脚下那只大橘猫伸了懒腰,蜷着尾巴轻盈的跳到太后的怀里,眯着眼睛在她臂弯里蹭了又蹭。 “好,甚好,后宫有主,乃我大燕朝之幸。” “太后,月柔……嗯……” 苏衍突然脸上泛起一阵绯红,嘴角不经意的弯了弯。 “有了朕的孩子。” 孩子,这后宫已经太久没有孩子的啼哭和欢笑了。 连枝端着一盘石榴走了过来,石榴籽仿佛红宝石一般如火如荼,他手腕稍稍一软,盘子晃了一下,差点将那些红宝石掉了下来。 “连枝,你不舒服?” 太后听到声音,向他看了一眼。 “奴才刚才走神了,该死!” 连枝将盘子轻放在一旁的木几上,绕到太后身后,修长白净的手指轻轻按在她的肩头。 “皇上,何时举行封后大典?” 太后手指摸着臂弯里的橘猫,安然自得。 “朕会让太史局拟几个日子来选一选,朕要给月柔一个风风光光的典礼。” 太后微微颔首,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那海棠那边……?” 海棠就是庄贵妃的闺名,她自幼便被其父送进宫里养在先皇身边,为的就是将来可以母仪天下。 庄父在前朝虽已不再任职,但对于先皇的救驾之功,却是一直被放在明面上的,谁也不敢撼动。 “今日儿子来就是想跟你说说庄贵妃的事。” “哦?” “怎么说?” “原本朕还在犹豫,若是将她送到静云观会不会显得朕太不近人情,但……她却似乎等不及了。今日一早她便跑到珑月阁,不知她到底做了什么,但月柔却是到现在都还在昏迷。” 太后将手里的佛珠捻快了几分,眉心微微一皱。 “这孩子原本也不是这种心性,怎么会做这等糊涂事?那……沈贵人现下如何?腹中皇嗣可有大碍?” 苏衍摇摇头,站了起来,将衣衫上的褶皱抚了抚,道:“儿子先回了。” …… 沈月柔一直未醒,太医又来施了几次金针,亦不见什么效果,只是身子的烧渐渐退了去。 苏衍得空就会过来看她,拉着她微凉的指尖喃喃细语,他问过太医为何这么多天了,人还不醒,可太医的回复却是,他也不知。 苏衍真想将这些无用的太医都拉出去砍了,可平静下来时一想,却又害怕把太医杀了,更没人能给沈月柔看病了。 重樱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看到皇上,眼圈没忍住红了,又觉失态赶紧行了礼。 苏衍没抬眼,将自己埋在沈月柔肩颈的脸蹭了蹭,才道:“几次来看到的都是你,朕记得她身边还有个宫婢,也是沈府一起送进宫里的。” 重樱鼻头一酸,泪珠子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 那日她和翠果一起被庄贵妃带到浣衣局的路上,翠果突然拿了一支发簪,插进自己的脖子里,说是要用自己的死,来惊动皇上和太后,好救救她的主子。 动静确实很大,可也没大到能传进皇上耳朵里的地步。 她不过是一个宫女,很容易就能被人掩饰过去。 苏衍看着重樱哭得像个泪人,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眉头微皱,像是想起了什么:“前几日,有人说御花园有个宫女插了脖子,是她吗?” 重樱将手中药碗放在窗前桌案上,“噗通”一声跪下,呜咽:“求皇上做主,求皇上救救翠果。” 苏衍转过头,将药碗拿在手里,汤勺舀起药汤,放在唇边吹了吹,送到了沈月柔的唇瓣边。 很久,她才微微启唇,药汤入喉。 苏衍一勺一勺将汤药喂了下去,直到碗里一点不剩,才转过身子,严肃的问道:“人还活着吗?在哪?可有太医去问过诊?” 重樱抬起头,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道:“有医女来看过一次,伤口涂了点药,包扎起来了。可……那么大的口子,汩汩的血止都止不住,现下就是不流血了,人……人……” 她说不下去,又开始哭起来。 苏衍凛了凛,冲着屋外唤道:“刘冉!” 刘冉弓着腰跑了进来,喏声应着。 “去太医院请张太医来,给沈贵人再施金针,顺便看看厢房里受伤的宫婢。” 重樱噙着泪,猛地磕头,应声谢着。 “不必再谢,好好照顾你家主子,上次朕看到那个叫红珠的宫婢,叫她来跟你一起照顾沈贵人。” 重樱应了一声,从苏衍手中接过药碗,走了出去。 苏衍握着沈月柔的微凉的指尖在自己的脸颊上摩挲了一会,刚想起身回曦月殿,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妹妹,姐姐来看你了。” 来人一边说一边推开房门,走进里间,看到皇上身形一顿,怔了一会才行礼道:“嫔妾拜见皇上。” 苏衍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宫装女子,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是?” “嫔妾是云梧宫的凌贵人……皇上上次还来嫔妾这里喝了一壶松青醉。” 苏衍眯眯眼,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这个人是长这样吗? 嗐,总是记不住女人的脸。 第65章 第六十五个红包 一命抵一命 凌贵人看着床榻上的沈月柔, 眼眶红了。 “沈妹妹怎么……” 苏衍看着她要落泪,心里腾起莫名的烦躁,挥了挥手道:“行了, 她需要静养, 你先回吧。” 凌贵人挣着一只手停在半空中,吸了口气脸上微红, 尴尬的顿了顿收回想拉上去的手指, 嘴角扯了扯, 那抹笑说不出来好看,反正有点奇怪。 “那嫔妾先行告退。” 苏衍眯着眸子靠在床榻边上,不耐烦地挥挥手指。 他想起来上次自己确实曾经去过凌贵人那里吃酒, 那日雪下的很大,他在云梧宫旁边的小径里, 看到一对有趣的雪人。 本以为那样灵动的雪人会是一个怎样精致的人堆砌出来, 可是见了凌贵人却觉得她似乎不会有那样的灵气。 是的, 这人缺了灵气。 苏衍想了想忽然开口道:“为何堆了两个雪人?” 凌贵人刚刚走到门口,听到这话愣住,犹豫的说:“嫔妾, 嫔妾是想起家中的幼妹。” 苏衍冷笑,不再说话。 凌贵人在门口等了一会,见皇上不再说话, 便行礼告退了。 -- 沈月柔觉得自己很累很累, 于是睡了很久,睡得很安稳, 梦里还见到了红包群的姐姐们。 武姐姐正襟危坐在牌桌上,带着冕冠,一身黑红汐袍, 面上是端的庄重严肃,实际却是和一群小鬼在打马吊。 卫姐姐一身素衣,广袖凤仙裙很是美好,她还是十八九岁的样子,脸上挂着纯真干净的笑容,在飞蝶里翩翩起舞,美的像画中仙。 刘姐姐慈眉善目穿着凤袍,身边还跟着个七八岁的孩子。 万姐姐则是牡丹华服,金钗珠环琳琅满目,整个人看起来就会贵气,坐在炼丹炉前,一只手里摇着绸扇,守着她的后人。 叶赫姐姐坐在龙椅上,被小太监围着,她嬉笑着左看看右看看,最终点了个相貌清秀的,勾着人家的下巴,看起来霸气十足。 玩了几日后,刘姐姐忽然说:“月柔,你该回去了。” 然后她见到万贞儿往她的荷包里塞了点东西后,自己就迷迷糊糊离开了那个世界。 睁开眼时,她觉得手指有点烫,眨了眨想把手指抽回来,谁知那滚烫却握得更紧,她下意识去看,才发现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顺着手指去看,是那张冷峻的脸庞,冷眼、冷眉,眸子里都透着冰碴子那种冷。 “皇上。” 她喉间有些干,声音也显得沙哑。 床边的人愣了一下,垂头去看,冷眼、冷眉顿时化开,像是山涧的温泉般,腾着氤氲的雾气。 “月柔?!醒了?” 沈月柔微微颔首,喉间滚滚,想喝点水润润。 还没张口,便被那人抱了个满怀。 她怔在那里,支着手臂呆滞了一会,才缓缓放在苏衍的脊背上,轻轻的拍了拍。 男人似乎又瘦了一些,脊骨突出,摸了半天也摸不到半两肉。 “怎么瘦了?” “你这没良心的倒是躺胖了,朕每日吃不下睡不着能睡得着吗?” 这是撒娇吗? 沈月柔嘴角弯了弯,哑着嗓子刚想要水喝,谁知却被男人的唇瓣覆了上来,如干涸的湖床旧盼甘霖一般,疯狂的索取着。 她喉间难受,双唇紧闭,杏眼睁得大大,谁知那人却不肯放弃,抵着唇厮摩,直到她放弃抵抗,才将那份欲求更深了。 沈月柔从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苏衍却不管,他守了那么久,心里有多么害怕,这一刻看见她安然无恙的醒来,那份欣喜只能通过亲密来表达。 许久,沈月柔觉得唇瓣发麻,男人才停下来。 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轻柔的说:“你有朕的孩子了,知道吗?” 沈月柔:“……” 不是,睡了一觉怎么就有了孩子? 她终于使劲推开了男人,顿时觉得呼吸都顺畅了几分,不过此刻……喝水最重要。 “皇上,你的孩子要被渴死了。” 苏衍双手撑在她的枕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摇摇头笑道:“朕是太高兴了,这就去倒水给你。” 他走到桌案边,提了提铜壶,发现是空的。 沈月柔笑了笑:“翠果!翠果!” 喊了两声之后,见到重樱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看到她时顿了一下,哇的一声扑了上来。 沈月柔揉揉她的脑袋,安慰道:“不哭不哭。” 说完赶紧又道:“水”。 再多一个字,她也说不出来了,喉间像团着一堆火苗,烧的她十分难受。 重樱手指在脸上擦着泪,提着桌案上的铜壶出去了,不一会才进来,赶紧倒了一杯水递给沈月柔。 像久旱的沙漠般终于得到了滋润,她才觉得那团火被压了下去,问道:“翠果呢?” 重樱怔了一下,顿了顿道:“奴婢给主子拿些吃食来,主子肯定饿坏了。” 沈月柔点头又看看苏衍道:“皇上也留下一起用膳吗?” 苏衍眉眼十分好看,只是眼底有淡淡的淤青,脸上也缠着疲倦,他看看窗外,有些不舍道:“朕要回曦月殿,还有折子没批。” 说完凑上来,双手揽着沈月柔的头,轻轻吻在她的额间,柔声道:“朕晚点再来看你。” 重樱看皇上前脚出门,自己也赶紧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红珠端着水盆进来,眉梢笑着对沈月柔道:“主子,奴婢给您擦擦脸,伤口也该换药了。” 沈月柔微微皱眉,喃喃:“伤口?” 红珠放下水盆,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沈月柔这才抬手摸着自己的额角,指尖触到她“嘶”了一声,才觉得有点疼。 “这是?” 红珠将手中帕子浸湿后又拧干,走了过来,一边擦一边道:“红珠也不知主子怎么弄伤的,幸而伤口并不深,张太医说再换几次药就彻底好了。” 沈月柔忽然转过头看着红珠的眸子,问道:“翠果呢?我睡了几天?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说刚才翠果有事没立刻出现,那过了这么久连红珠都过来了,她还不露面就太不正常了。 翠果跟她时间最久,她太了解这丫头的性子了,知道她醒了,不管手里有什么活计,肯定第一个扑过来。 红珠顿了顿,不敢说话。 沈月柔越想越觉得不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着急的问道:“翠果呢?” 红珠垂下眸子,眼角凝出两滴眼泪,刚要张口,却见重樱冲了进来,扑到床榻边,呜咽着道:“主子,翠果……翠果她……” “快说!” 沈月柔急的涨红了脸,心口通通的跳着,有些慌乱。 “她伤着了,在屋里躺着呢!” 重樱咬着下唇,一字一句的说。 沈月柔腾地起身,慌乱的找着地上的绣鞋,道:“给我穿衣,我要去看她,现在,立刻!” -- 翠果脸色苍白,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 沈月柔跌跌撞撞闯进去的时候,几乎看不出来这还是个活人。 她凑在床边低声唤道:“翠果?是我,我来看你了。” 床上惨白的人毫无反应,脖间的纱布上透着隐隐血迹,她的唇瓣白到跟脸一个颜色,手指有气无力的搭在边上。 沈月柔没忍住,鼻子一酸眼泪滑了下来。 她转过身冲着重樱喊道:“谁干的?谁伤的?” 重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抽着鼻子将那日的事情细细道来。她脸上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往下猛掉。 “太医看过了吗?怎么说?” 重樱已经哭的不成样子,含糊着道:“太医说已尽人事,只能听天命。” “滚他的听天命!” 沈月柔狠狠骂了一声,她还顾不上前半部分的事情,眼下救人最重要,她抬手想摸摸翠果的脸颊,手指突然碰到腰间的荷包,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将荷包解下翻了翻。 两颗药丸油亮的滚了出来。 这时红包群滴了一声【万贞儿红包技能--续命丹】。 【使用说明:可续将死之人命数,一颗丹药可续二十年,但喂药者需用五年阳寿交换。提醒请慎重使用。】 沈月柔捏着手里的药丸,想都没想,就全部塞进了翠果嘴中。 她比沈月柔大三岁,今年刚满十九岁,若是能用自己十年阳寿换她四年寿命,也是值得。 “给她喝水。” 沈月柔不知道这【续命丹】多久起效,便坐在床前握着翠果的手指等着。 “主子,您也是大病初愈,要爱惜自己啊!” 重樱烫了个汤婆子塞给沈月柔,又端了食盒进来,将食盒里饭食摆在一旁的桌案上。 “重樱,你快看,她的嘴是不是红了一些?” 重樱急匆匆跑过来,瞪大了眼睛,惊喜的叫道:“红了,肯定是红了。” 这一喜眼泪又没止住,涌了出来。 “手指也红了些。” “有温度了!” 重樱眨着泛着泪光的眸子,几乎要跳起来。 “主子,翠果是不是有救了?” 沈月柔将眼里的泪忍了回去,嘴角勾了勾,淡笑道:“应该是。” 说完才站起来走到桌旁,挽起衣袖要开始吃饭食。 她确实饿了,不知不觉吃了一碗米饭,又觉得肚子还是有点饿,又添了点饭,都吃下才觉得饱了。 她将羹汤喝完之后,忽然问道:“你说是庄贵妃和贤妃?” 重樱立在旁边收拾碗筷,点头应道:“是!奴婢和翠果揽着没拦住,惹恼了贵妃,她才要将奴婢们带走的。” 沈月柔侧头望了望窗边洒进来的月光,冷声道:“一命抵一命,我会让她们给翠果抵命。” 银色月光里,重樱在自己主子眼里看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狠绝。 她打了个寒颤。 天越来越冷了。 第66章 第六十六个红包 竹林掩身影 翌日清晨, 沈月柔先看过翠果,见她面色红润起来,呼吸间也多了几分活力, 便吩咐红珠在身边好好照顾她, 又让小内监去太医院请张太医来诊脉,换个药方。 她则是早早来到湘瑾宮给庄贵妃请安。 她来到湘瑾宮正殿外时, 隐隐约约已经听见殿内有笑声传来。 “娘娘, 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沈月柔顿了顿, 听出声音的主人是马美娇,她语调间透出的是暗暗的窃喜。 也不只她又要作什么妖? 想来或许是自己太过仁慈,才让这人还能在后宫中安然无恙。 沈月柔冷笑。 她微微抬头, 姿态优雅的走进正殿,声音清脆:“给贵妃娘娘请安。” 马美娇的笑容僵在脸上, 看到沈月柔的一瞬先是被她又精致了几分的容貌惊了一下。 然后就是心里腾起的嫉妒, 灼灼烧着五脏六腑。 庄贵妃藏了下眼里的惊异, 她昨夜便得到珑月阁的消息,知道沈月柔已经醒了,还能醒过来, 这人还是命大,她心里开始悔恨,那日就该一不做二不休, 干脆将她……! 想及此, 贵妃眼里的惊异变成了冷冷的杀意。 这人怕是真的留不得了。 沈月柔微微躬身行礼,看起来颇为恭敬。 “沈贵人醒了?还知道本宫是贵妃呢?” 庄贵妃靠在椅背上, 慵懒的抬了抬眼,手指伸向一旁桌案上的果盘里,捏起一颗黑亮的葡萄, 缓缓塞进自己的口中。 “托贵妃的福,嫔妾才能醒。” 沈月柔淡淡的说着,听不出语调。 “沈贵人真是女中豪杰,千里万里追夫,以后说不定会成了民间的话本子。” 马美娇讥笑着说道。 “谢谢,能在民间流传成一段佳话,听起来也不错。” 沈月柔并未看她,只是抬起头看着尊位上的人。 想到翠果在珑月阁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而此人却像无事发生一样,甚至都不曾提及此事,她手指紧紧握了握。 “贵妃娘娘,嫔妾有一事不明,想问问娘娘。” 庄贵妃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说吧。” “有人昨夜托梦给臣妾,说她被人害了,让嫔妾救救她,嫔妾寻思着自己人微言轻,恐怕帮不了她,所以替她来求求娘娘,救救她。” 庄贵妃听的迷糊,相思捧着丝帕接在她的唇瓣下,等她轻吐出果皮才包住那污秽拿开手掌。 “谁给你托梦?说得这么玄乎,难道是个死人?” 沈月柔直直的盯着庄贵妃:“惠妃娘娘。” 庄贵妃凤眼瞪圆,长眉拧到一起,嘴角下压,瞬间发怒道:“胡说什么!她是妃位,这宫里谁敢害她?” 马美娇看着,以为沈月柔撞到马蹄上了,宫里谁不知惠妃与庄贵妃交好,若真的有事,自然是先找贵妃,谁会去给一个贵人托梦。 托梦……马美娇又觉得不太对。 托梦这意思,应是人已死或是濒死,活人好好地,谁会托梦?怎么托梦?未免太诡异了些。 可细细想来,沈月柔这种性子的人,若不是胸有成竹,她又怎会贸然提及此事? 马美娇可不傻,再看看庄贵妃那气急的神色里带着些许慌乱,便觉得此事恐怕另有隐情。 庄贵妃像是极不愿提及此事般,站起身子,手指指向沈月柔,道:“安生点,这后宫还不是你撒泼打诨的地方,你那蠢宫婢就当是本宫给你的一个教训,听说还没死倒也是命大。” 沈月柔垂下头,温和的道:“是,嫔妾谨遵娘娘懿旨。” 庄贵妃深吸口气,将头抬得高高的,径直走回后殿。 哪知,她刚进后殿,便冲到相思身边,掐着她的脖子狠狠的问道:“她怎么知道的?她如何知道?” 相思被扼住脖子,脸憋的通红,困难的从喉间努力发出声音:“奴婢……不……知。” 庄贵妃瞳孔缩了缩,直到手中的人脸色从红变成酱紫色,才松开手,踱步走开。 “去查!看看那个贱人怎么样了!” 她气的手指微微颤抖,将一旁的白釉瓷瓶使劲冲着相思脚边一摔,厉声喝道:“滚去查!” 相思双手捂着脖颈,眼泪不争气的涌了出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她扶着殿内的柱子稳了稳,才急急跑了出去。 -- 沈月柔:“老佛爷姐姐,你说的八成是真的!” 叶赫那拉氏:“那是自然,前几日哀家便听勾魂的阴差聊天说,这大燕朝的皇宫里有个魂魄,并不在册,整日里哭哭啼啼,闹得他们不得安宁,哀家便觉得这事不简单。” 沈月柔:“惠妃娘娘在舒溲宫,不如我去瞧瞧?” 刘娥:“去肯定是要去的,只是要暗地里查探,不能被她的人发现了,而且你最近定要格外小心,哀家看刚才她已起杀意。” 沈月柔默默打了个好,便先退出了红包群。 其实托梦的事是她胡诌的,昨夜老佛爷给她讲了地府的阴差发现大燕朝皇宫里有个魂魄,只说自己是惠妃,被人害死。 她便觉得这事可就蹊跷了。 公里人人皆知,惠妃身子弱,入宫三年从不出舒溲宫,前一两年还有些妃嫔去舒溲宫看看她,可最近这一年,除了上次听说她让宫婢去曦月殿请皇上,却连人都没见到就被踹了出来,便从未有过任何消息。 按理说惠妃病死了,宫中是不该秘而不宣的,而且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人知晓此事。 除非有人不想别人知道惠妃死了。 沈月柔瞬间就想到了庄贵妃。在这后宫之中可以一手遮天除了她便再也无她了,若真如此,那惠妃之死恐怕也就不是生病这般简单了。 说不定,生病避不见人,都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沈月柔这样想着,便没有回珑月阁,而是拐了个弯,向云梧宫后墙走去。 -- 相思行色匆匆的从湘瑾宮出来,并没有去舒溲宫,而是往相反方向的慈安宫去。 连枝正在庭院里剪树枝,看见相思,便停下手里的事,走了过去。 相思原本还没什么,一看到连枝便呜呜咽咽的哭起来,连枝左右四下看看,将她带进了自己住的偏殿里。 “怎么了?” 连枝倒了杯暖茶递给相思。 哪知对方扑了上来,抱住他的脖颈,把刚才在湘瑾宮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还将脖子露出来给连枝看。 连枝不动声色的将相思从自己身上拉开,安置在椅凳上道:“贵妃娘娘脾气不好,你受委屈了,哥哥给你装点点心,吃点甜的就不觉得难受了。我们都是当下人的,本就命贱的很,你又何必太在意呢?再说,娘娘也不是真的要杀了你。” 他拍拍相思的手臂,温柔的安慰。 “连枝哥哥,你去娘娘哪里讨了我吧,我不报仇了,那些事情我都忘了,过去这么多年了,仇人是谁我都不知道,也查不到,我现在就想好好活着,你讨了我,我就好好跟着你过日子。” 相思身子一软,又攀了上来。 连枝眉心皱了皱,将她再次推开:“相思,不如我求求太后,放你出宫吧,我这里还有一些攒的物事,你带出宫去做个小买卖,寻个男人嫁了,好吗?” 相思怔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她才咬着下唇问道:“连枝哥哥,你是爱上了沈贵人吗?” 连枝手中正提着水壶,一听这话,壶从手指上滑落下来,“啪”的声碎了一地渣滓。 他低下头,慌乱的掩饰,伸着手去收拾残渣,稳了稳才缓缓的道:“相思,你我一同长大,我一直都只把你当成妹妹疼爱,从前我不懂感情,便以为自己愿意对你好就是有情谊,所以犯浑般的说了很多要讨了你这种话,是我不对,但你出宫嫁给正常的男人,过正常的生活比跟着我这个阉人不好吗?” 相思红着眼眶,冲出门外:“我只嫁你!” 连枝看看地上的碎渣,又看看跑出去的背影,终是放心不下追了出去。 舒溲宫在云梧宫西侧,常年人迹罕至,殿外斑驳的墙壁上朱漆已经开始脱落,从廊上悬下的爬墙虎,在微风里哗哗作响,就连那几棵种在墙边的紫竹,都显得了无生趣,似乎随时会挂掉。 宫外有一片竹林,沈月柔听见有声音传来,便拉着重樱躲进了竹林里。 不一会便见到由远及近的两个人,一男一女。 是相思和连枝。 这是沈月柔第一次见连枝与相思在一起,她眉头浮上一层薄薄的疑云,连枝一向照顾自己,几次都暗暗帮助自己,他竟然与相思与庄贵妃是一起的? 原本一前一后的二人,隔着距离。但是走到舒溲宫门口,相思突然靠近,搀住连枝的手臂,柔弱的道:“连枝哥哥,我挺害怕的,能靠你近一点吗?” 连枝无奈的笑笑,只好道:“好。” 沈月柔心里一沉,她突然想到一个人。 红珠。 红珠是连枝帮她挑的宫婢,现在还在珑月阁里照顾翠果呢,如果连枝是庄贵妃的人,那……红珠也就是。 所以她是养虎为患了? 心里一阵难以言清的感受。 沈月柔凑到重樱耳边,轻声道:“你一会先回珑月阁照顾翠果,我忽然心慌,这里的事我自己来就可以。” 重樱一愣道:“主子奴婢陪着您吧,翠果那里有红珠在照顾,红珠……” 还没说完,沈月柔便将手掌紧紧握在她的手腕上,道:“我不放心别人,你去。” 重樱盯着沈月柔那双眸子许久,从那里面看到了不安和担心,她只好点点头,望了一眼已经走进舒溲宫的二人,对着沈月柔道: “那主子务必万分小心!” “我若酉时还未回去,你就去曦月殿找皇上。” 重樱点点头,从竹林另一边悄悄溜走。 沈月柔缓了口气,见重樱离开,才从竹林走了出来,悄悄贴着殿墙向里面探去。 第67章 第六十七个红包 抽骨 相思不是第一次来舒溲宫, 但每次来这里的感官都非常不好。 惠妃到底长什么样子,可能后宫之中大部人都不记得了,但是对相思来说却像噩梦一般。 “相思姐姐。” 两个宫婢立在正殿门口, 规规矩矩的垂手行礼。 相思不动声色从连枝小臂上脱了下来, 其实她从进门看到这两个婢子开始,便开始保持距离。连枝也不在意, 他跟在相思身后, 温柔的冲庭阶上的二人笑了笑。 那两个小宫婢那受得了他这一笑, 差点魂都被勾走了,脸上覆上一层绯红,赶紧低下了头。 “咳咳, 里面那位如何?” 这样的神色自然落入相思眼中,她咳了一声, 手指向着殿内指了指。 “一切如旧, 每日三餐正常供应。” “都吃了?没有异常?你们进去看过吗?” 相思往里面望了望, 若无必要她是真的不想踏进去半步。一想到里面那位的容貌,她就感觉一阵反胃。 相思点点头:“好生照应,如有异常定要来找我。” 两个小宫婢垂着头使劲点了点。 她满意的转过身, 往大门走了两步,忽然顿了下来转身问道:“不对!” 相思烟眉紧蹙,径直向庭阶上走去。那两个小宫婢本来松了口气, 看到人去而复返忽然慌乱几分互相看了看,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长些的宫婢道:“相思姐姐,哪里不对?” “味道!从前我来这舒溲宫总有种奇怪的味道, 但是今日来却不曾再闻到那种难闻的气味。” 相思记得每次来舒溲宫都有种淡淡的腐臭味飘出来,今日在这里站了一刻却只闻到这两个宫婢身上的烟火味,这便是不对。 两个宫婢明显慌乱起来, 眼里的闪烁和不安让她们显得很局促。相思扫了她们一眼,忽然厉声问道:“快说,到底出了何事?” 那个年纪小的宫婢终是坚持不住,鼻子一酸急得哭了出来,呜咽道:“相思姐姐,里面那位……不见了。” 相思觉得头上一阵晕眩,脚下几乎不稳,身子晃了两下:“什么?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个婢女哭着跪在台阶下,呜呜咽咽的说了起来。 十日前,她们进去送饭时,却发现人不见了,满宫寻了一遍也不见身影,又不敢去殿外去大张旗鼓寻,只能悄悄找了附近的几个宫殿,但仍是不见踪迹。 “蠢货!” 相思一巴掌打了下去,那个小婢女半边脸红肿起来,嘴角也破了渗出血丝。 “人不见了为什么不去通知我?!谁给你们的胆子自作主张?” 相思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这人是生是死若是找不到,估计她自己也就活不下了。 忍着强烈的晕眩,她冲进了寝殿…… 沈月柔在舒溲宫门口的树荫里藏着身影,将殿外几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她眼见着相思冲进殿内,不一会又慌乱的冲了出来,绕到殿后寻了一番之后又将几间侧殿翻了底朝天,但是从她越来越苍白的脸上便能看出,她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或者人。 最后,相思冲到沈月柔藏身的杂草丛外,拿了一枝干树枝,左右上下的划拉着。 就在那枝条几乎要贴着沈月柔的肩膀时,连枝从石桌上站起来,叫了她的名字。 相思又上下看了看这片杂草树荫,才转身去找连枝。 不过这次连枝跟她说话的声音很低,沈月柔并未听清,说完后不久,相思又跟那两个婢女说几句话,无非是让她们把嘴闭紧了,否则脑袋就别要了这种恐吓的话,才跟着连枝踏出了舒溲宫。 沈月柔衬着那两个宫婢不注意,也偷偷溜出了舒溲宫。 回到珑月阁,沈月柔又吩咐重樱几句,急匆匆吃了点东西,在日落时,再次出了自己宫殿大门。 不过这次出来,她带了个珑月阁的小内监。 根据群内姐姐们与那阴差的对话,基本可以确定这魂魄应是个生魂,濒于生死之间,所以并不在册,阴差也不能勾起魂魄,但她大概自己是不知的,只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生魂意识受损,但总说自己就在床上,所以沈月柔想了想觉得她应该还在舒溲宫里,决定亲自去找一找。 叶赫那拉氏:“月柔,这事我们也帮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 沈月柔:“姐姐能跟我说这个事情,已然是在帮助我了。我有预感若是能找到惠妃娘娘,便可用此事扳倒庄贵妃。” 舒溲宫的两个小宫婢此刻也不知去了哪里,沈月柔便溜进正殿之上,推开殿门。 殿内燃着长明灯,灯火幽幽,阵阵松木香味扑鼻而来。 本以为这殿内会是阴森恐怖之象,却不想竟与寻常殿宇并无不同。只是这长明灯也不知是不是那两个宫婢所点,燃在此处,有些唬人。 殿内一切装饰极为简单,内殿一张红木床榻上挂着白色的纱帘,缓缓的摆动,如水波纹似的。 从这个角度去看,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床榻上有个人,隐隐约约在纱幔之后。沈月柔关上殿门,缓缓走了过去,掀开那白色的纱帘,却看到床榻上只有几床锦被,两个玉枕,并无人影。 叶赫那拉氏说那魂魄说自己一直在床上,不能移动,那应该是在床上,可沈月柔将床榻上摸了个遍,确实空空如也毫无收获的。 会在哪里?难不成这床还有什么藏人的机关不成? 沈月柔这样想了想,又挨着摸了摸床围,床围是红木雕着花,有飞鸟、虫鱼,转了一圈,她也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之处。 有些疲惫,沈月柔拍了拍床上垫褥,她坐在床边,视线又绕着纱幔转了一圈,除了在一角上吊着个香囊,这纱幔并无任何装饰。 沈月柔又摸了摸两个玉枕,金丝为面上等软玉镶框,虽然华贵却也并无特殊…… 沈月柔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冲着那个香囊看了看。 香囊是绛紫色的,绣着两个缀着长长的穗子,寻常香囊要么是挂在帐内四角,要么是挂在主人枕头一侧的帐角上,从未见过悬挂于内角的。 沈月柔从床榻上爬了过去,轻轻拉动那个香囊,并无异常。 她心里道: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于是目光又转向他处,可不到片刻功夫,床榻一角忽然轰隆一声塌陷进去,沈月柔反应快,慌着往外蹭了蹭,才没有跌落下去。 沈月柔望着床角那长长的密道,松了口气,果然猜得没错,人就在这床榻之下。 她招呼随行的小内监艽子随她一同下到密道里。 这密道从上面看时是幽暗狭长的,但真的下来,便发现,也只有三四个台阶,便是一间十分低矮的密室。 密室只能弯腰进入,这里面弥散着一股淡淡腐臭气味。 在密室一角,有人影蜷缩成一团,躺在那里。沈月柔拎着手中宫灯照了照,这个女人脸上带了个金属的面具,看不清样貌,身形枯瘦,形似骷髅,若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腹部,恐怕真以为是个死人了。 “她还活着,你把她背出去吧。” 一开始沈月柔还很好奇,人为何还能活着,毕竟是个密室,当艽子将人扶起来后,她才看见地上有个土坑,坑里放着一些吃食和水,想来应是当时人还清醒时带进来的。 沈月柔先从密道出来,看清无人后再让艽子爬了出来。 二人便趁着天黑,默了出去。 回到珑月阁,沈月柔让艽子将人放在侧殿里,嘱咐重樱先给这人喂了些水和清粥,幸好,人还能吃进去东西,只是尚未清醒。 “主子,要不先请个太医来看看?” 沈月柔想了想,此刻她并能确定这人就一定是惠妃娘娘,所有的一切都要等人醒来时才能真相大白,在这之前,还是不宜请太医来诊治的。 “我记得上次你提过,有个相识的医女在太医院?” “是的,之前翠果的伤便是她给看的。” 沈月柔:“人可靠吗?” 重樱点点头。 沈月柔:“请她来,不必说太多,只说珑月阁里的女婢病了。” 重樱应了一声便急匆匆走了出去,过了半柱香后,便领着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子进来。 “奴婢影琉,拜见沈贵人。” 沈月柔挥挥衣袖,道:“烦劳你帮这宫婢诊治一下。” 女子点头,挽起衣袖走到床榻前探着对方的脉搏诊了许久后,又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在此人的手腕、脚腕、胸口等处施针。 “沈贵人。” “如何?可能救?” “能救,奴婢尽力一试。” 沈月柔坐在椅凳上,神色疲惫,这一天确实将她折腾的不轻,她甚至觉得小腹有隐隐的坠痛感。 “奴婢瞧着贵人神色不好,是否需要奴婢为贵人诊治一番?” 原本医女是太医院等级最低的医者,多是为宫中女婢看病的,根本够不上能给贵人诊病的边,但是她看沈月柔脸色实在不好,医者仁心,便想着看看是不是急症,若是普通之症,自己也可诊治,再来这个时刻,太医院只有值班的太医在,也多半是年轻的实习太医,真说起医术,倒也不一定比她好到哪里去。 沈月柔“嗯”了一声,便将手腕担了下来,影琉跪下手指搭上去,忽地脸色一变磕头道:“贵人这是喜脉啊。” 沈月柔微弱的扯了扯嘴角,做了“嘘”的动作,道:“上次张太医已经诊治出来有孕,皇上已经知晓。你便看看,我这今日是否是活动太多,脉象不稳?” 影琉擦擦额间的汗水,继续搭上手腕,良久后道:“贵人无事,神色疲倦大约是身子沉,走路过多,有些累着,歇息歇息就好,脉象平稳一切都好。” 沈月柔这才松了口气,又看看床榻上的人,问道:“她呢?是饿的?” 影琉深深叹口气道:“非也,此人是被人抽了骨,有内伤。” 沈月柔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抽骨?为何要抽骨?抽的什么骨?” 影琉向床榻看了看道:“刚才奴婢施针时发现,此人抽的是肋骨……还有……” “还有什么?” “奴婢诊病,便将此人的面具摘下,然后发现她的鼻骨,也不见了。” 沈月柔:“……!” 第68章 第六十八个红包 这是孕期综合症吗?…… 沈月柔不觉惊出一身冷汗。 肋骨, 鼻骨! 从未听说活人抽骨的,这是要逆天了吗? “为何……要?” 沈月柔开始心疼这女子,也不知是何种仇恨, 能让人去做这么狠毒的事情。 “奴婢曾在古书上看过一个方子, 说是人骨入药可治头疾。” 影琉跪在地上,安静的说着。 “治病有千万种方法, 为何偏要用这种?” 她想了会说道:“头疾却是难以根治, 有人爱用偏方。”她看了看床榻上的人影, 心里泛起一阵疼惜又道:“我们这些下人的命本就不值钱,血肉入药做为主子的药引本就是常事,她只是最惨的那种而已。” 沈月柔叹了口气, 缓缓心绪心道:若你知她的身份,便不会再这样感慨了。 “你便与她医治吧。” 她冲着身后的重樱招了招手, 重樱懂了她意思, 从袖口中掏出一个荷包, 沉甸甸的都是碎银子。重樱将荷包递给地上的医女。 “收着吧,这是主子赏你的,劳烦姐姐近期辛苦辛苦, 多跑几次我们这珑月阁了。” 影琉猛地抬头,平淡的眼睛里终于放出惊喜的光芒,她手指微颤的接过那袋银子, 小心翼翼的藏在身上, 赶紧伏在地上谢恩:“谢沈贵人赏赐。” 沈月柔淡淡的点头起身走出了侧殿,走到廊下时, 对着随她而来的重樱道:“近来恐怕是要辛苦你了,两头都要照应。” 翠果和惠妃这里,都需要人照顾。 重樱轻轻摇头, 她不怕辛苦,但是怕照顾不好自己主子,话在嘴边想了一会才道:“主子,红珠……?” 沈月柔顿了顿,说:“让她来我殿里侍候,你照顾翠果,这里让艽子多看顾着,明日我去内务府再要几个宫婢来。” 重樱行礼诺着。 沈月柔刚下庭阶,忽而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皇上可来过?” 重樱道:“卯时让田公公来传过话,说是曦月殿公务繁忙,今夜不来看主子了,还交代主子好好看顾自己。” 听了这话,沈月柔心里有种莫名的难受。 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他是皇上啊,是天子,家国天下都需要他来操心,自己应该多多体谅他,而不是因为需要他的时候不能陪在身边而难过。 是啊,她只想靠在那个温柔的怀抱里,将这些糟心之事倾吐给爱人,再被人温柔的安抚一番。 沈月柔望了望曦月殿的方向。 好想他。 她轻吐口气,道:“那我去趟曦月殿,看看他,你不是炖了银耳雪梨汤吗?帮我盛一盅,走一趟吧?” 重樱笑着应道:“那感情好,奴婢正好活动活动身子,整日在这珑月阁里都憋坏了呢!” 笑声十分欢快,像山涧清泉叮咚。 “等过了这段日子,我去求太后娘娘,放你出宫吧。” 重樱笑声戛然而止,愣在那里,不解的问道:“为何?主子,是重樱犯了错?您不要奴婢了吗?” 沈月柔笑着摇头:“当然不是,只是……” 只是这宫中步步惊心,若是她和翠果再有个三长两短,她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的了,从前在沈府,她们整日吃睡在一起,她早把这两个当成自己的姐妹了。 “我只想看你们幸福啊!” 幸福啊,幸福是什么? 重樱和主子去曦月殿,一路她都有些晃神,主子说要送她出宫去,她是有些心动的,谁不想过个普通的人的生活呢? 寻一人嫁之,享天伦之乐,谁不神往? 这宫里花团锦簇,锦绣繁华,可这些东西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真若是出了宫,为生活奔波,整日里算计着银子过日子,她又能适应吗? -- 曦月殿灯火通燃,与夜空中的星映成一道银河,金碧辉煌。 刘冉担着佛尘和一小内监立在正殿门口,远远看到沈月柔掌灯而来,笑着一张脸迎了上来。 “沈贵人怎么夜里来了?奴傍晚传了皇上的话儿,说是今日不能去珑月阁陪您了。” 他一脸谄媚的看着这位皇上的新宠,果然是相貌极美。 “刘公公,殿里可有他人?” 刘冉犹豫着笑了笑道:“贵人,此刻内阁大臣都在殿内议事,怕是不方便让您进去呢。” 沈月柔向殿内看看,淡淡的笑笑,将重樱手里的汤盅递到刘冉手中,道:“那我便不进去了,劳烦公公一会将这银耳雪梨汤热热递给皇上,秋日天干,给皇上润润嗓子。” 一旁的小太监手快的接过汤盅。 没见到人,沈月柔只好往回走。 深秋天已有寒意,御花园里冷冷清清,一片破败之景色,沈月柔想起去年跟廉雪一起在湖心亭看菊花的往事,竟有些伤感,这才想起自己回宫已有半月有余,而她与三公主却始终未归,算算日子也应该就在两天了。 如此想着,便更想故人了。 “有点馋糖糕了。” 沈月柔碎步走在青石路上,旁边的树枝挂着黄叶,还未落下,风一吹沙沙作响。 重樱搀着她的小臂,道:“那奴婢明日去膳房要一些来。” “想吃廉妹妹做的糖糕。” 重樱侧头去看,没忍住问道:“主子与廉小主一同出宫,为何您回来了,廉小主却迟迟未归?” 沈月柔望着湖心一荡一荡的波纹,道:“我与皇上策马而归,自然比她们快一些,更何况……” 更何况廷易的身子羸弱,恐怕他们一路是走走停停,这样要耽搁更久才能回上京了。 这样想着,忽然重樱停了下来,沈月柔也跟着停下步子,抬头去看发生了什么。 有一人不知何时站在她前面,月光将他的眉眼染成银白,仿若谪仙一般。 “连枝公公……” 重樱福了福身子。 “重樱姑娘,我想单独跟贵人说几句话,不知……” 重樱转头看了看沈月柔,见她轻轻颔首,便知趣的独自先回了珑月阁。 “沈贵人一切可还好?” 虽然如此问,但他心里还是狠狠嘲笑了自己一番,她很好,有了皇上的子嗣,马上就要封后了。 想及此处,连枝心里缩了一下。 “我……还好。” 沈月柔觉得自己并不好,心里的难受无人倾诉,爱人在忙,朋友远游未归。会不会是她性子太过于淡漠?怎么活了这十六年了,竟然都没什么好友? 她自己不知,但那眼底流露出来的淡淡伤感却看在了连枝的眼里。 他遇到她时从不肯眨眼,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贵人白日去了舒溲宫?” 连枝声音轻柔,沈月柔听到这话,突然回过神来,抬起头看着对方的眸子。 她不知道对面的人到底是敌是友了。 曾经她以为这是友,从他肯为她隐瞒珍宝阁的事情那天开始,她便觉得这个太监的眸子太干净,干净到让人觉得他不该有什么坏心思。 “奴在舒溲宫看到贵人了,相思差点也就发现了贵人,奴怕惹其他事端,便引开了她。” 沈月柔想到白日里,相思那个树枝差点碰到自己时,确实是连枝将她叫了过去,当时她没多想,还以为是自己幸运。 “相思与奴自幼相识,奴把她当成妹妹。” 也只是妹妹。 连枝又开始在心里嘲笑自己,谁会在意是妹妹还是什么呢?你到底在解释什么东西?! “连枝公公不必与我解释这些,我与相思并不熟识。” 沈月柔的表情淡淡的,月光照下来显得更加冷清。 “是是,不必解释的。” 连枝一怔,浓长的眼睫眨了眨,他好像不知该说什么了,他来干什么?只为了解释他和相思的关系吗? “公公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先告退了。” 沈月柔向旁边侧了侧,要离开。 连枝伸手停在半空,想拉住那从自己身前走过的青色衣袖,但终是没那个勇气,他吸了口冷气,清醒了许多,缓缓心神道:“贵人,且慢!奴今夜在这里等贵人是有一事相告。” “与惠妃娘娘有关。” 连枝在舒溲宫看到沈月柔的时候便知道,她一定是开始怀疑这惠妃娘娘的事情,所以入夜便来珑月阁找她,谁知去了珑月阁却被告知沈贵人去了曦月殿。 连枝自然知道她是去找皇上,他也不想自己整日沉浸在这种不该有的情绪里,可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那些。 该死! 他在心里咒骂自己。 他在这条小径上等着沈月柔,几月未见,其实他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想念的,但是那种情绪只能隐匿在自己内心里,偷偷在无人时拿出来回味一番。 “惠妃娘娘?” 沈月柔自从白日里见了他与相思亲近之后,便对这人生出几分戒心,此刻听到他说舒溲宫和惠妃,心下自然一紧,也是怕他借着这番温和在她这里套话。 “我从未去过舒溲宫,也不知惠妃娘娘的事情,夜已深,恐怕不便与公公在此相见,先告退了。” 沈月柔甚至眼角余光都没看过连枝,就那样径直从他身侧越走越远。 连枝回过神时,人影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就连她身上的香气都越来越淡,连枝深深嗅了嗅。 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向着空气里抓了一下,又将手掌放在鼻尖细细闻着。 我只是想告诉你关于惠妃娘娘的一些旧事,为何你却连听都不想听我说话呢? 我就这么让你感觉到恶心吗?就多呆一刻都不愿意吗? 连枝眼角流下一滴泪,泪珠顺着腮一直滑倒脖颈里,凉凉的,仿佛此刻他的心。 --- 沈月柔走回珑月阁,重樱为她奉上补血安胎汤,定要看着她将汤盅里的汤汁喝的一滴不剩。 “连枝公公为何找主子?” 连枝是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平日里去哪都是备受尊崇的,可重樱看自家主子看人家的神色十分不对,就有点冷的过头了。 “无事,我不想见他。” “哦?连枝公公那样貌满宫里除了皇上,可真没谁能比得上了。” “胡说!这话你搁我这儿说说也就算了,要是让别人听了去,几个脑袋够掉的?” 重樱自知说错话,赶紧咬紧下唇,端着汤盅除了寝殿。 沈月柔觉得心闷,莫名的不舒服。 第69章 第六十九个红包 弥天大谎 沈月柔一夜无眠, 翻来覆去的不知所想,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女人格外敏感,她总是会往并不好的一端去想。 为何皇上不能广而告之, 将她怀孕的消息告诉别人呢? 又或者, 这贵人似乎做的太久了,什么时候才能到后位? 她觉得有些冷了, 使劲抻着被角将自己缩成一团, 难道皇上对自己不够真心吗? 不知何时起, 秋风大作,沙沙吹着窗棱,人的感官在黑夜里被无限放大, 她听到殿外传来的脚步声,很轻柔, 那人走到门前停了下来, 轻声和殿外守夜的艽子说着什么, 嘀嘀咕咕的。 “谁?谁在外面?” 沈月柔将头埋进棉被里,她从未像这一刻这般无助、害怕。 那人听到她的声音,推开了门扉, 艽子似乎没有阻拦,难道他也是庄贵妃的人吗?庄贵妃没有惠妃抽骨做药引,便来寻她的骨头了吗? 怀孕的女人竟然如此脆弱。 那人越走越近, 向她的床榻过来, 鞋底摩擦地面,发出难听的声音, 将沈月柔的心绪拨的凌乱。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沈月柔缩在被子里,无助的问着。 当被角被人撩起时,她看见那张冷峻的脸庞, 含着暖暖的笑意,冲她眨了眨眼睛。 “皇上!” 沈月柔蹭的扑了上去,猛地勾住他的脖颈,一直隐忍在眼眶里的泪珠,哗哗的落了下来。 “怎么了?为什么哭?” “我害怕!特别特别害怕!” “不怕,朕在呢,朕护着你,一直一直护着你。” -- 苏衍依靠在床榻上,看着腿上的人儿终于睡熟过去,轻轻摸了摸她雪白的脸颊。 这样惊恐脆弱的她,苏衍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可以策马奔腾在无边荒漠之上,也从不曾说一个怕字,可以不惧艰险,踏上千里寻夫之路,没说过一个怕字,可就是这样勇敢、坚强的女孩,竟然在这深宫之中,怕的缩到被子里,不敢示人。 是什么让她如此害怕呢? 苏衍将身旁之人的手指紧紧握着,他忙了两日,不分昼夜的批完积累的奏折,又跟内阁大臣将重要之政事商议了个柒柒捌捌,这才抽出时间想来看看她,知夜已深,怕打扰她,便便悄悄而行,连刘冉都只留在珑月阁殿外守着。 然而他却没想到,沈月柔却没睡。 或许是太累了,苏衍想了一会,便也觉得困倦,将人揽在自己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睡了过去。 -- 沈月柔醒来时,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眸子,噙着笑,闪闪亮亮的。 “皇上,您在看什么?” “看朕的小娘子,睡相可真甜啊。” 沈月柔脸上一红,将小脸埋进那结实的胸膛里,嗔笑道:“不打呼噜吗?” “嗯,让朕想想。” 苏衍修长的手指将她的下巴勾了起来,微微抬头与自己四目相对,道:“不曾打鼾,倒是流了口水呢。” “嫔妾才不……” 不流口水。 话还没说完,红唇便被身边之人覆了上来,他轻轻捻磨着,吸吮着,呢喃着:“好甜,娘子好甜呢。” 沈月柔微微张口,便被一条柔软偷了进来,抵在上颚。 她心口重重一跳,有些手足无措,雪白的耳根染上红晕,额头上也渗出一片湿汗,她唇瓣红润,柔软而泛着水光。 铺天盖地的吻席卷而来,炙热又似乎隐忍,更多的是疼惜,沈月柔被他吻得几乎要被融化了,喉间忍不住轻声哼了哼。 她的声音很绵很细,像只刚出生的小鸟,稚嫩又让人不忍欺负。 吻了很久,沈月柔觉得头都有些晕了,直到屋外刘冉的咳嗽声响起,他才不舍的离开那香艳柔唇。 沈月柔的衣衫从肩膀滑落下来,苏衍盯着那雪白,俯下头,细细亲吻。 隐忍而又神情。 “月柔。” 沈月柔有些动情,声音都微微发颤,哼了一声。 “你是朕唯一的女人。” 他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四目相对间,沈月柔有些惊奇,微微张口。 像是无声的引诱一般。 苏衍俯下头,唇瓣又贴了上去:“不许问,不许胡乱猜想,你是朕第一个女人,也是最后一个。” 沈月柔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这就是天子的告白吗? 所以,这是需要互相回应的吗? “唔……皇上也是嫔妾的第一个男人,也会是最后一个。” 说完,却听见那人轻笑一声,这是什么?嘲讽吗?还是说自己回答的格式不太对呢? 来不及多想,便又被那人一阵亲吻压了下去。 -- 不知是不是苏衍的一番话,以及……清晨的那番旖旎,沈月柔觉得昨夜的那些难受、不舒服,甚至是不知从哪里来的害怕,都被那个又长又甜的吻清扫的无影无踪。 嗯,我又可以了! 苏衍穿戴整齐后,便在她的额间一吻,轻声道:“朕去上早朝,娘子再睡一会儿,今日朕让内务府给你来量尺寸,要做封后的衣裳。” 沈月柔本来还有些沉溺在那个吻里,然而却被他的话突然惊醒:“封后?” 苏衍狭长的眸子微微一弯,嘴角上扬:“皇后,你一直想要的。” 说完便转过身从卧房出去,拉开门,消失在清晨的阳光里。 武则天:“撒花,恭喜月柔妹妹,如愿以偿了。” 卫子夫:“哇!好深情的小皇上啊!实名羡慕!” 刘娥:“咳咳,哀家该跟那几个后辈告别了。” 万贞儿:“有点想哭怎么办?本宫舍不得那个重重重孙子啊!” 叶赫那拉氏:“总算,总算是功德圆满了吧。” 谁知却被卫子夫泼了盆冷水下来。 卫子夫:“姐妹们,先别高兴和忧伤,到封后大典还有一段时间,大家一定不能懈怠,守好最后一班岗!不给坏人留一丝机会!” 沈月柔渐渐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她知道眼前还有个很重要的人和事没有解决。 庄贵妃决不能再留在后宫之中! 有时候人总是不禁念叨的,想着谁,谁就来了。 早膳过后,沈月柔坐在椅凳上,看着重樱在缝制小孩子的衣服,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她还真是想笑。 忽然,艽子来报,说是湘瑾宮的碧琪姑娘来请,庄贵妃有事要沈贵人走一趟湘瑾宮。 沈月柔看看重樱,道:“你在这照顾翠果和那位,让红珠陪我去湘瑾宮即可。” 于是,沈月柔便带着红珠,跟着碧琪一起去了湘瑾宮。 湘瑾宮里来了很多妃嫔,沈月柔踏进殿门的时候,微微怔了一下,她倒是许久没见过这么整整齐齐的后宫了。 放眼看去,挨着庄贵妃坐的是贤妃,再接着是丽嫔、还有两个不太熟悉的嫔位,再接着是凌贵人、郭婕妤…… 马美娇和裴晶晶也在其中。 大家都盯着沈月柔,有人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还有的在窃窃私语。 庄贵妃今日一声碧色衣裳,挽了流云髻,鬓角簪了朵粉色的绢花,显得十分娇嫩,正在专心致志盯着自己的指甲,看到沈月柔进门,长眉挑了一下,眼皮慵懒的抬了抬,红唇轻启道:“哟,人都来齐了吧。” 相思立在她身旁,自前向后望了望,道:“娘娘,人齐了。” 沈月柔福了福身子,便坐到唯一的空位上。 庄贵妃清了清嗓子,脆声道:“今日将姐妹聚在湘瑾宮,其实是有一事。” 她的眉眼显得十分漫不经心,有几分风轻云淡的玩味。 倒是沈月柔另一旁的马美娇,紧紧抿着唇瓣,看起来十分紧张。 “有人跟本宫说,沈贵人出宫时在黑水河边救了一个人。” 沈月柔淡淡看着庄贵妃,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身旁的嫔妃,有几位开始窃窃私语。 “哟,她什么时候出的宫呀?” “我听说是去北疆寻皇上去了!” “人家是沈相之女,有靠山,这宫门就像自家大门一样,想出便能出了,哪像我们这群可怜人,进了宫里,早就不知宫外是什么样子了。” 庄贵妃似乎很满意,嘴角微微上扬,接着说道:“有人告沈贵人与那被救之人,日日夜夜混在一起,不设男女之大防,恐怕……是有了私情呢!” 沈月柔依旧没说话,她倒想看看这番话到底从谁嘴里说出来。 倒是她身后跟着的红珠,一时没忍住道:“谁这么碎嘴,诽谤我家主子?” 哪知别人还没说话,相思倒是先开了口厉声道:“哪里来的浑丫头,敢在贵妃娘娘面前造次?!” 说完便从尊位上下来,走到红珠旁边,拽着她的衣领揪了出来。 “嗐,果然什么主子调教什么奴婢。” “谁说不是呢?主子胆大妄为,做奴婢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月柔一把挡住相思的手臂,将红珠推到自己身后,直直看着相思道:“相思姑娘,恐怕我宫里的奴婢,还轮不到姑娘上手吧?” 庄贵妃敲了敲自己的椅子手把,道:“回来。” 她似乎不屑于这点下人之间的事,而是期待着马上要到来的事情。 马美娇在一旁,忽然开口道:“贵妃娘娘,不如让证人进来亲自指证,这样有些人便也无法狡辩了。” 庄贵妃点点头。 马美娇却站起身子,走出了殿外,过了一会,她才又走了进来,身后还真的跟着个人。 “民妇参见贵妃娘娘!” 庄贵妃挥挥手道:“来,大声点,站在中间,告诉大家你是谁。” 那女人顺着地上红蓝相间的地毯,徐徐走了上来,缓缓跪在中间,将头伏在地上,一字一句道: “民妇是沈贵人的嫂子,江锦。” 沈月柔一愣,这才看清地上所跪之人,正是她那已经跟大哥和离的前嫂子,江氏。 “竟然是你?” 江氏听音侧头,道:“怎么?沈贵人,不能是我吗?” “你那日带了个男人住进我们家里,又日日夜夜守着那男人,就连我要将他扔出去时,你也阻拦,拼死与我相博,害得沈修因此与我生分,你敢说不是你做的吗?” 沈月柔既好气又好笑道:“沈修与你早已和离,你已不是沈家媳妇,亦不是我的大嫂。” “那还不是你这个小贱人害的吗?哼,幸好贵妃娘娘明察秋毫,发现了你的不轨,这下你便没话说了吧?” 沈月柔刚要开口,便被一旁的马美娇抢先一步道:“听太医院的医女说,沈贵人已有身孕,有身孕却秘而不宣,还企图找医女偷偷堕胎,真是不要脸啊!” 沈月柔瞪圆了眼,侧头看着马美娇,这才发现,进入宫殿之中还有一人。 是昨夜为她诊脉的医女--影琉。 第70章 第七十个红包 清算(一) 湘瑾宮正殿之内, 两排檀木座椅相向放置,放眼望去,那些插满金钗的脑袋晃来晃去, 锒铛环钗黄闪闪一片。 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正殿中间跪着的那二人身上。 沈月柔不动声色间招呼红珠, 悄声道:“去曦月殿。” 红珠倒也机灵,悄悄退到大殿的柱子后面, 想绕到侧门出去, 哪知刚走到殿门处, 便被湘瑾宮的侍女碧琪拦了下来。她只好恹恹的走回来,无奈的冲着沈月柔摇摇头。 沈月柔倒也没恼,这也是意料之中, 便侧身对红珠道:“你看时机再想办法出去。” 红珠应了一声。 地上的那个叫影琉的医女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双手奉着对庄贵妃道:“贵妃娘娘明查, 这是昨夜沈贵人叫她身旁侍女赠我的银两, 说是只管开方剂便可, 这是打赏。” 沈月柔从没见过如此颠倒黑白是非之人,有口气堵在心口无法通畅,她觉得自己看人的眼神实在太差了。 怎么就会觉得这人可靠老实呢? 庄贵妃喜笑藏在眉眼里, 嘴角仍是微微上扬,慵懒的斜靠在椅背,对于此事甚是满意, 她抬眼间眼神犀利, 像把冰刀狠狠掷过来道:“沈贵人怎么解释?” 沈月柔道:“嫔妾确实有孕,皇上也知此事, 派张太医给嫔妾诊过脉,贵妃若是想弄清此事,可宣张太医来一问便知。” 她不信这些人敢动她分毫, 抛开别的不说,毕竟是宰相之女,身份地位就比这宫里大多数人高出太多。 望尘莫及的出身。 马美娇笑起来,那笑声听起来十分刻薄,她那双圆眼直直盯着沈月柔,问道:“沈姐姐觉得搬出皇上,搬出张太医,就能将自己的秽乱之事撇开了吗?” 沈月柔扫了她一眼,轻轻扬着眉梢道:“怎么?你敢凭这两人之言就定我的罪吗?” 马美娇收起笑颜,眼底闪过一丝惧怕,只能闪躲着挪开眼神,看向尊位上的贵妃。 庄贵妃悠闲的接过相思手里递来的柑橘,轻轻剥下一瓣放入口中,半晌才开口:“她不敢,本宫敢。” 沈月柔抬头愣了一下,她倒是没想到庄贵妃真的敢做什么。 庄贵妃下巴微微抬起声调上扬:“贱人,还不跪下。” 沈月柔自然不愿意跪,她坐在椅凳上,与庄贵妃对视,后者见她不说话,又招手让大殿后侧的两个宫婢上前,将沈月柔从座位上拉了下来,拽到中央长毯上,喝道:“还不跪下!” 沈月柔使劲回头看了她们二人一眼,冷声:“嫔妾怀的是龙嗣,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那两个宫婢听闻此言,确实怕了,原本使劲攥着的手也不自觉赶紧松开。红珠见势扑了上来,将那二人狠狠推开,紧紧护住沈月柔的腰肢小腹,红着眼睛咬着牙对她们道:“不许碰我家主子,谁都不行!” 红珠平日里话不多,也不喜欢往沈月柔身边靠,重樱也有些小性子,做不来那些粗活累活,红珠便常常不动声色的将那些别人不愿做的活计自己担起来,默默做着自己的本分。 庄贵妃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身旁的桌案,喝道:“哟,这奴婢可真是忠心。” “可惜,你的主子不是什么争气的东西,你护着也没用!” “相思!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本宫弄走!” 相思疾步走下来,一把拉过红珠,推到那两个宫婢怀里,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湘瑾宮撒野!?” 沈月柔听不下去,这话表面听着是在骂她的侍女,实际呢,在骂谁呢? 她向后退了两步,挡在红珠身旁,低下头对着相思冷笑道:“相思姑娘,你这手第二次伸向我珑月阁了?若是在有第三次,我便让她永远消失在你身上。” “不信你就试试?” 相思顿住,她却是被吓住了,沈月柔眼中透出的冰霜寒意,让她刺的骨头都颤抖起来,不自觉脚下也向后退了一步。 殿内众人都在焦灼着,有的人一番看热闹心思,有的人恨不得落井下石,有的人早就在心里对沈月柔酸成了柠檬精。 嫉妒,那便毁了她。 造谣全凭一张嘴,那些人深谙此道,众口一词指向这一个人,她便是有百口也莫辩。 忽然,殿外传来一声女音,声音细高微微颤着:“你们都住手!” 只见殿外走来两个女子,前面的一个身穿素衣长裙,青丝懒懒的挽在头顶,只插着个简单的红木发簪,未施粉黛却清新脱俗,好看的很。 刚才便是她开口。 沈月柔也侧身看她,眼中暖意波澜,道:“廷易,你回来了?!” 殿内众人有人识得她,大多并不认识她,但见她衣着朴素,却能无所畏惧的闯进庄贵妃的湘瑾宮,想来肯定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人,于是大多数人选择闭口先看而后动。 偶有几个却是见过她的,均是一脸惊异神色,嘴巴长得闭不上,暗暗疑惑怎么会是她? 庄贵妃便属于后者。 她自幼长在宫中,当然认识三公主廷易,不过这是个先皇膝下不受宠的公主,早已远嫁,今日突然回京,确实让人惊异。 庄贵妃缓缓起身,道:“原来是三公主。” 廷易并没看她,冲着沈月柔微微颔首,便径直走到江氏身边,停了下来。 江氏早在她进殿一瞬看到了她,听贵妃说是公主,便也不敢抬头去看。 “你不认识我吗?” 廷易伸出一只脚踢了踢地上的人,问道。 江氏抬头仔细看了,眼里瞳孔一缩,吓得赶紧趴在地上磕头,几乎快要哭出来:“民妇拜见公主!” “哦?是公主吗?不是野男人吗?”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嗡的一下炸了开来,大家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原来那人口中的野男人是先皇的三公主?” “那便也怪不得沈贵人跟她拼命了……” “啧啧,看她这是什么运气?救个人就是公主。羡慕不来。” 沈月柔真的很想说,这运气送你,你要不? 那江氏早就抖成一团,蜷缩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嘴里念叨:“都怪民妇有眼无珠,不识公主真面目……” 廷易蹲下身子,很认真的看着地上的人,而后将她的头抬起与她对视许久,才道:“你确实有眼无珠。” 沈月柔看着廷易,这句有眼无珠大概只有她听懂了。 “沈修这么好的郎君,你竟不识,不是有眼无珠是什么?” 廷易嘴角微微勾起,眉心那颗红痣动了动。 廉雪跑到沈月柔身边,搀着她的小臂冲着她莞尔一笑轻声道:“怎么样?我们来的正好吗?” 沈月柔还没回复,便听到尊位上的庄贵妃咳了两声,道:“既然是误会一场,那今日便散了吧。” 说完,她便起身要往后殿走去。 沈月柔刚想开口,便又听到殿外传来一声太监尖着嗓子:“皇上驾到!” 众人还没从刚才那个大瓜中出来,便又诚惶诚恐的赶紧站起福身行礼。 庄贵妃听到这一声,也不敢再走,只好转身往回走,到地毯上福身问安。 “月柔,你不必行礼。” 苏衍一声墨青常服,清冷的眸子幽静深邃,像万尺寒潭让人不寒而栗。 他从沈月柔身边走过,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便让刘冉扶她去坐好。 “有孕之人不必行礼。” 他坐到尊位之上,冷眼睨着殿下众人,道:“起身吧。” 庄贵妃起身后,提着裙裾向上走,哪知苏衍道:“爱妃留步,朕有话问你。” “今日后宫人这么齐,爱妃是要做什么?” “嫔妾……嫔妾只是宣沈贵人来问问话。” 庄贵妃十分谨慎,她自幼认识皇上,还很少见到他这样,冷到极点。 “哦?问话?问什么?” 苏衍手指拨弄了一下中指的扳指,看起来似乎是漫不经心。 庄贵妃:“问问她在宫外……” “朕听说有人说沈贵人和他人有染,可有此事?” 他越说越寒,众人觉得殿内温度降了好几度,一个个都噤若寒蝉,搓着手垂着头不敢说话。 见无人回答,苏衍冷笑一声:“每月雪花银养着你们,不是让你们背后嚼耳根的,既然如此,不如都去静安寺剃发出家吧。” 众人皆是倒吸口凉气,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庄贵妃“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抽泣道:“皇上息怒,嫔妾们也是胡乱听了一句,也并未怎么沈贵人,您看她不是好好的吗?” “是吗?朕看她不太好。” “她不好,你们谁也别想好。” 苏衍向后一靠,薄唇动了动,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是锐利的狠绝。 庄贵妃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会这样说,呜呜咽咽的抹起了泪,嘴里不住地说自己委屈,又说沈贵人真是娇贵,自己都说不得一句,又说皇上偏心。 苏衍被她哭的烦了心,挥挥手道:“别哭了,不成体统。” 哪知庄贵妃并不罢休,站起身子走到沈月柔面前,问道:“你倒是说话啊,本宫可是碰了你一下还是两下?” 沈月柔不回答,转头对身后的红珠道:“我渴了,泡壶花茶来。” 说完又拉着身旁的廷易手指道:“三公主多谢您刚才解围,否则我要被打成与人有染秽乱后宫的罪名了。” 廷易长眉舒展,温柔的笑道:“你与我,是救命之恩,是廷易永不会忘记的人。” 庄贵妃哪受得了别人冷落,咳了两声又问:“沈妹妹,你跟皇上说清楚,本宫可是委屈你了?” 红珠捧着热茶而来,倒了杯放在沈月柔掌心,沈月柔不紧不慢的吹了吹茶盏,抿唇喝下道:“贵妃娘娘委屈没委屈我,我不在意,今日还有件事想与娘娘说个清楚。” 庄贵妃愣了一下,眉心微皱。 “何事?” “惠妃娘娘的事情。” “那我们便在今日一起说个清楚吧。” 第71章 第七十一个红包 清算(二) “惠妃娘娘的事情。” “那我们便在今日一起说个清楚吧。” 两句话轻轻飘飘的吹进庄贵妃的耳中, 她却如遭雷击,轰隆一声全身震动。 若说起惠妃,她确实与庄贵妃有着千丝万缕的羁绊。 惠妃的父亲是庄贵妃父亲的手下一名小官吏, 因为庄父办了件及其得力的事情, 便一路提升,被保荐到礼部做了侍郎, 她自幼便与庄贵妃在一起玩耍, 后来庄贵妃进宫被先皇养在膝下, 她们也一直保持着书信的往来。 说起来便算是闺中密友吧。 庄贵妃封妃后,惠妃父亲便也把女儿送进了宫,一开始庄贵妃确实对这个姐妹多有照拂, 但也因是走的近了,惠妃才有了后来的噩梦。 此刻的庄贵妃懵在那里, 她犀利的眼神转向一旁, 瞪着相思, 然而此刻相思却是缄口不言,头垂到地上,也不敢抬头去看。 “庄贵妃不如派人把惠妃娘娘请来吧。” 沈月柔唇角漫不经心的勾了勾。 “不必, 惠妃妹妹身子不爽利,早就不出舒溲宫了,这事太后娘娘也是默许的。” 紧急时候只好搬出太后, 看看能不能压住这个小贱人了。 “哦?是吗?总不至于连床都不能下吧?不如皇上派人去抬来吧?!” 沈月柔微微起身, 福着身子对皇上行礼。 苏衍虽不知她做着什么打算,但这请求想来亦不是什么难事, 便动了动手指,对刘冉道:“派两个人去舒溲宫将惠妃抬过来。” 沈月柔忽然又道:“不必去舒溲宫,去珑月阁即可, 惠妃娘娘此刻正在嫔妾的珑月阁做客呢。” 庄贵妃觉得眼前一黑,身子软着瘫下去,眼见着就要晕过去了。 此刻沈月柔的后宫群里忽然有人发消息。 叶赫那拉氏:“装晕?这种小伎俩哀家看得太多了!月柔,哀家有一物,专治装晕的人,你且拿去用!” 刘娥:“五字妹妹看来没少对付小绿茶啊!” 叶赫那拉氏:“不瞒诸位,我们大清别的比不上诸位,绿茶绝对不能输!” 万贞儿:“……这倒是。” 沈月柔不再听她们继续闲聊,听到滴答一声【红包技能--清醒香囊】,【使用方法:只需将香囊放置在晕倒之人的鼻下,顷刻人必然会清醒,百试百灵!】 沈月柔从红包群提取了红包技能,手掌里忽然多了一个软糯糯的香囊,她来不及多看便径自走向庄贵妃,将已经半阖双眸的庄贵妃放在自己的臂弯里,掌心摊开一只紫色香囊立在上面。 手掌张开的一瞬,巨大的难闻气味猛然扑鼻而来,竟有几分……嗯……榴莲的味道? 沈月柔闻着这种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味道,使劲嗅了几口,她猛地将香囊往庄贵妃鼻下一放。 本来有个宫婢看到庄贵妃晕倒,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准备扶起她的主子,但是还是比沈贵人晚了一步,她刚走到旁边,试着伸出手臂,便被一阵恶臭熏得睁不开眼睛,踉跄这身子向后退了两步,用衣袖捂住口鼻。 几名距离近的宫妃也闻到这种难闻的恶臭,都抖着衣袖将口鼻掩住,有人还在笑声嘀咕: “这是打翻了屎盆子?” 苏衍也闻到一阵臭味缓缓飘来,不禁眉心微皱起来,忍不住问道:“爱妃这是什么味道?” 话音未落,沈月柔臂弯里的人猛地睁开眼,身子僵直起来,忽地一弯腰,干呕起来。 “臭死了!什么鬼东西?!” 庄贵妃跳了起来,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个要晕厥的人。 沈月柔缓缓起身,将香囊收回袖袋里,又默默送到红包群里收藏起来,心道:这么好的东西一定要留着以后再用! 后宫群里的姐妹颇为贴心,见她大功告成还准备了一个真的是花香的香囊,沈月柔赶紧将那香囊提了出来,放在手心,见众人好奇便伸着手摊开掌心道:“嫔妾这只是个普通提神的香囊啊!” 说来也奇怪,这香囊一拿出来,大殿里瞬间飘起阵阵冷梅香气,沁人心脾。 闹这么一出后,庄贵妃也不好再装晕,只能紧张的捏着手里的丝帕,使劲的绕着手指。 沈月柔坐回廷月和廉雪身边,静静的看着庄贵妃,那眼神就像一只雪豹,欣赏着自己的猎物。 半刻后,刘冉和几个小太监便抬着一顶软榻走到了殿外,而后又抬进了大殿之内。 榻上之人面色苍白,唇瓣上无半点血色,面颊深陷瘦弱的像一具披着皮囊的骷髅。 庄贵妃只瞧了一眼,便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嫔妾……嫔妾不知惠妃妹妹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是嫔妾照顾不周。” 她心里虽然慌张,但瞧着那人眉眼紧闭,看样子别说说话了,就是是不是还活着也不敢确定,她提着心才放了下来。 死人又不会开口! 有什么可怕的? 沈月柔倒是没想到,到了此时此刻庄贵妃还能为自己开脱罪责,照顾不周之罪可就轻多了。 呵,有那么容易吗? 她端着身子问道:“庄贵妃可知惠妃娘娘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 庄贵妃顿了顿,转过脸看她时候眼神里充满了恨意,冷笑道:“本宫自然知道,惠妃妹妹自小体弱,久咳不止太医说了这是肺痨。” 众人在殿上均是倒吸一口凉气,离得近人也不免嫌弃的向后仰仰身子,赶紧从身上掏出丝帕等之物,再次捂住口鼻。 肺痨可是过病的! 怪不得惠妃从不出门!这哪能出门啊! 沈月柔站起身子,走到惠妃身边,冷冷的说道:“是吗?肺痨?恐怕不是吧?” 庄贵妃满眼担忧的道:“妹妹有身子,快些远离她,别过了病气才好。” 苏衍一听肺痨,心里也是一紧又看到沈月柔靠的这么近,不免有些担心道:“月柔,肺痨会过病气,你还是离远一点才好。” 沈月柔垂头看看惠妃的憔悴病容,心里一阵不忍,不自觉眼眶微红,本就极美的容貌更添几分娇美,她俯身跪下道:“请皇上请太医为惠妃娘娘当场诊治,便知其到底是何病。” 苏衍点头,挥手让刘冉去办。 刘冉“是”了一声,擦了擦额间还没落下的汗珠,赶紧转身跑出了大门。 沈月柔眼神盯着殿内跪着的另一人。 影琉。 “影琉,你不是给惠妃娘娘诊过脉吗?你先来说说,她是何病?” 沈月柔的声音冷冰冰的,像是冬日廊下悬着的冰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刺下来。 影琉抖抖瑟瑟的转过身子,跪在地上的双腿已经瘫软的不成样子,她抖着牙道:“奴婢……奴婢……” “怎么?你不是医女吗?” 影琉“砰砰砰”的磕起头来,嘴里还在喃喃道:“奴婢知错了……知错了……” “过来!诊脉!” 沈月柔懒得看她,只毫无情感的说着。 影琉只能跪着蹭过来,豆子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下来,这次脖子上这颗头还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在脖子上待下去了。 她不需要诊脉,便知惠妃是什么病症。当日她还真的以为这只是一个被主子折磨的下人,不曾想过竟是惠妃这么个身份尊贵的人。 虽然那日诊脉时也曾动了一丝恻隐之心,但在皇宫待得久了,她更懂得爱心、善良这种东西毫无用处。今日她同情了别人,明日说不定就是她成了主子砧板上的肉。 只是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 她倒不是真的想陷害沈贵人,只是相思找到她时她害怕了而已。毕竟一个贵人跟贵妃比起来,是个人都知道该选择谁更合适。 但是这次似乎选错了。 影琉暗骂自己蠢笨,那日明明已经知道沈贵人有身孕,她大大咧咧承认有身孕,怎么可能是跟外面的野男人? 也是自己太蠢,宫中下人都在暗自揣测,皇上登基三年后宫无所出,都隐隐透着一个很有可能的事情。 皇上有隐疾。 大家不敢明里议论,但暗地里怎么说的都有,她便愚蠢的信了那些传言,也觉得沈贵人这个肚子来的不正常。 她快被自己蠢哭了。 如果沈贵人的肚子真的是皇上的,那只能说明一件事,皇上这些年大约只宠幸过沈贵人一个! 想明白这个,影琉赶紧磕头哀求道:“皇上恕罪,沈贵人恕罪,奴婢知道惠妃娘娘是何病症,她是被人抽了骨,伤及脏腑,已无力回天了!” 殿上众人“嘶”了一声,人人脸色惨白,满脸不可置信。 苏衍也是瞳孔一缩,惊异的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影琉吓得抖着说:“惠妃娘娘被人抽了肋骨和……鼻骨,伤及脏腑,药石无用了!” 众人再看惠妃的容貌,这才觉得哪里不对。那本该是鼻子的地方,现在已经塌陷下去,只留下两个空洞和一道难看的疤痕。 “抽骨……太残忍了吧!” 有人终于忍不住发出声音。 “这得是多大的深仇大恨,才能做这样的事情?” “那可是惠妃啊!妃位!谁敢?” 是的,这满宫之中确实有一人敢。 大家又都开始默不作声,开始将视线落在正中央的庄贵妃身上。 今日的她穿着一身碧色蜀锦,绣着一对翠翟,那是及其尊贵的鸟儿,只有贵妃以上才配穿此纹案。平日里大家都觉得贵妃娘娘只是威严了一些,但人家位份在那里摆着呢,立立威总是没有错的,但是此刻看到惠妃的样子,大家都觉得心里恐惧。 往日里那些无故死于水井中的秦嫔,从阁楼上不慎跌落的冯贵人,疯疯癫癫送进冷宫的高昭仪…… 从前种种无可考证的“意外”,恐怕都不是什么意外吧! 然而那个刚才还一脸战战兢兢的人,此刻面临众多人的凝视和疑问,却很平静,平静到所有人都有种错觉,仿佛这事与她无关似的。 “对!她被人抽了骨。” “哈哈哈,那人就是本宫啊!” 第72章 第七十二个红包 皇后 “是本宫做的又如何?你们什么都不懂, 凭什么来对本宫指手画脚?” 庄贵妃眼角噙泪,眉头蹙着,她看向惠妃的眼神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温柔。像潺潺溪水, 清澈见底。 在她的眼里, 面前大殿这所有的人似乎都希望她死。 她冷笑着看向众人,那一张张精致装扮的脸庞仿佛变得扭曲起来, 张牙舞爪的嘲笑她, 庄贵妃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沈月柔脸上。 对!就是她!一切都是她害的。 这本是她的秘密, 是她和惠妃的秘密,沈月柔又算个什么东西,从哪里冒了出来?毁了她们多年的约定, 毁了这一切! “你懂什么?你又知本宫做这一切不是惠妃所期望的吗?” 庄贵妃跌坐在地上,一只手颤颤的指向沈月柔, 一直未动的相思终于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跑了过来, 搀着庄贵妃的手臂,想要将她托起来。 “我确实不知你与惠妃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要如此对待您的闺阁密友。” 沈月柔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在她的手指上, 她侧头时看到廉雪在冲她微笑。 像是得到了鼓励一般,沈月柔说话的声音都大了几分:“庄贵妃不妨对大家说出缘由,如果真是委屈, 月柔定会负荆请罪。” 庄贵妃一把推开相思抓住自己的手掌, 冷笑一声:“不需要!” 她又转向皇上,声音哽咽道:“皇上, 您是知道的惠妃一向身子就弱,刚入宫时还能起床请请安,哪知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 竟是连殿门都不能出了。” “可您却不知,她当年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女子,活的肆意潇洒,那时的惠妃真是光彩耀眼,让嫔妾羡慕不已。可她在十五岁那年,为了救一人被歹人在脑后刺过一剑。那一剑虽然只是划破头上肌肤,并未伤及性命,但却也从此给她留下病根。” “整夜都会头疼欲裂,让她生不如死,惠妃妹妹曾几次向我吐露想要求死的心意,嫔妾自幼与她一同长大,又如何能看她这样折磨自己?遍寻名医得了一个偏方,说是人骨入药引,可解头疼之症,而且必须是活人之骨。” 庄贵妃眼角看着惠妃那张苍白到变形的脸,几滴豆大的泪落了下来。 竟让沈月柔看出几分真心。 “所以呢?她用的自己的骨头治病?” 身后的马美娇突然问道,满脸惊异仿佛听了什么异怪传闻般不敢置信。 “人血、人肉入药治病确实曾有耳闻,但也不算是怪谈。” 有些嫔妃开始咬耳朵。 庄贵妃转过头,眼中露出真切之意望着苏衍道:“皇上,臣妾才是那个抽骨为她疗伤的人啊!” 她这样说着,缓缓脱下自己的鞋袜露出一双雪白娇嫩的脚。 众人马上看出了那双脚的不同,其中一只脚只有四只脚趾,那本该是小指的地方突兀的只有一块伤疤。 苏衍眉头紧皱,顿了半晌道:“所以你曾用脚骨为惠妃入药?” 沈月柔也不禁心头一凛,这倒是她不曾想到的。 “惠妃妹妹喝下那个偏方,确实好了一段时间,但是药剂并非一劳永逸,需要长期服用才能压制头疼之症。” “惠妃妹妹知道后更觉自己无用,多次求死,于是本宫才安排两个宫女贴身照料,日夜看守。抽骨之事本就只能全凭自愿,妹妹心善更是不愿别人为了她这病弱之躯活受罪,坚决不肯别人为她做药引子,但头疼之症却像梦魇一样时时缠着她。” 马美娇突然接话道:“所以惠妃娘娘用了自己的肋骨来止自己的头疼?” 庄贵妃点点头,她缓缓心绪又道:“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健在,儿却不孝自戕身子,这是不敬之罪!” 沈月柔忽然心下凛然,大燕朝本就以礼治国,及其推崇礼法,甚至到了有些变态的地步,礼法有云:“父母在,不可自伤其身,不可剪发,则为大不敬。” 不敬父母是为大罪。 就连当初三公主廷易遇到磨难也选择跳河自尽,并未伤害自己半分,她的父亲也就是先皇已经不在,但是母妃尚在人世,若是自戕,也是要受罚的。 “贵妃真是愚蠢至极。” 苏衍抬起一根手指摸摸自己的鼻尖,冷冷的说道:“这些事为何瞒着朕,瞒着太后?你能承担得起吗?” 庄贵妃猛地推开身边搀扶的手掌,向着皇上的方向跪着蹭了过去,她道:“皇上,嫔妾知道错了,但您看在嫔妾也是想救惠妃的面上,网开一面饶了我吧!” “救她?你这是将她从一个深渊推到另一个深渊里!” 庄贵妃哀求道:“从前嫔妾也劝过惠妃的,可这药她一日不喝就浑身刺痛,满床打滚十分难受,后来几乎是求着嫔妾为她抽骨做药汤……” 此时一直被庄贵妃推开的相思开口:“皇上明察,贵妃娘娘最后是被惠妃娘娘缠的没有办法了,才……” 苏衍瞳孔一缩,厉声道:“才什么!快说!” “才让人寻了民间的方子,能让人失去意识又不会很快死去……” “相思!你个小贱人说的什么浑话!?” 庄贵妃突然扑了上去,掐住她细弱的脖子,瞪圆了布满红丝的双眼。 相思挣扎着艰难的从身上摸出一沓黄纸,庄贵妃看见那黄纸的一瞬间,眼睑刺裂,伸手使劲一抓。 廷易离二人最近,早她一步冲上前从相思手里抽出那黄纸,轻盈的转了身子送到皇上手里。 苏衍接过那些纸,粗粗略略看了一下,是一些方剂和抓药的记录,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时间地点用量都写得很仔细,看来是相思早就留好了后手。 看完那几张纸,苏衍垂目看了看相思已经泛青的脸色,挥了两根手指让刘冉去阻止。 刘冉得了命令赶紧将庄贵妃的手指从那细弱的脖颈上掰开。 “朕还在前一刻为你的姐妹情深感动了一番,没想到不过半刻就变成了杀人灭口。海棠,你还真是从未让朕失望过呢!” 苏衍的嘴角扯得很淡,明明那么好看的一张脸,此刻却让人不敢去看。 “嫔妾冤枉,嫔妾……只是看惠妃活的实在辛苦……” 她像是泄了气的球,瘫坐在地上,原本精致的发式也散落开来,丝丝缕缕的青丝从发髻上滑落下来,狼狈的散在肩上。 “她那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嫔妾……只是尽量让她死的没那痛苦。” “这也是惠妃妹妹的心愿。” “她不想活了啊……” 两行清泪滚滚而落,将那张娇艳的脸打成狼狈不堪的样子。 “海棠,一步错而步步错。” 苏衍长叹口气,顿了顿后“啪”的一声将桌案拍的振响,道:“将惠妃抬回舒溲宫着太医好生诊治。” “朕已经拟旨册封沈贵人为后,十日后进行封后大典,至于庄贵妃一众人等,也交由沈皇后来处理。” “朕累了,看腻了你们这些勾心斗角。” 他缓缓从紫檀木椅上走下来,负手而行如雪松一般寒气四溢。 众人行礼送皇上出了大殿。 “红珠,让人将湘瑾宮宫门封起来,着人看守,贵妃礼制照常,没有皇上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出。湘瑾宮上上下下所有宫人全部在宫内不许外出。” 沈月柔看着地上已经快崩溃的庄贵妃,淡淡地说道。 她又看看江氏,道:“江氏对公主不敬,杖三十拖出宫去。” 她一旁抖成筛子的影琉将头伏的低低的,小声哀求道:“皇后娘娘开恩,奴婢知错了。” 沈月柔睨了她一眼,道:“医女影琉不受宫规,做假证,信口胡言,杖三十贬出宫去。” 她每下一道命令,就有內侍垂手进来将人拖出去。 那些素日里对沈月柔明嘲暗讽的人,此刻都恨不得钻进地下表演个原地消失,沈月柔盯着马美娇,冷笑道:“马美人不受宫规,送进浣衣局,褫夺封号贬为宫婢,五年内不许出浣衣局。” 马美娇不敢置信的盯着沈月柔,片刻后大声叫喊:“你怎么敢!我的父亲是户部尚书!你怎么敢将我贬为奴籍?” 沈月柔觉得口渴,端起身侧的茶盏细细品了一口后,才淡淡扫了一眼马美娇道:“前朝不得干预后宫之事,这是当初马妹妹对我说的,我一直记到现在。” 马美娇指着沈月柔骂道:“你凭什么?你不过是沈相捡来的野种!” 沈月柔又端起茶盏,不紧不慢的道:“再加一条不守尊卑,再多呆五年。” 殿外的內侍小碎步跑了进来,一人夹起马美娇一个肩膀,将她往殿外拖走,哪知那人却仍是不肯罢休,嘴里一直骂骂咧咧。 那个小内侍官倒也见多,从身上摸出一条抹布,塞进马美娇的口中,便见她“呜呜”的涨红脸颊,却是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大殿开始安静下来,沈月柔将茶盏中的茶汤饮尽后,站起身子对着大家说道:“今日之事所涉及之人具已受到应有的处罚,我……嗯希望日后此类事情不必再出现。” 众人起身理理衣裳,又整齐的俯下身子恭敬道:“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沈月柔猛地抬起头,突然说道: “皇后?我还没同意要当这个皇后呢!” 说完便拉着一左一右的廉雪和廷易往殿外走,留下身后惊异的众人。 -- “姐姐,皇上都下了命令,您为何还要当众说不当皇后?这不是……打皇上的脸面吗?” 廉雪一只手撩起湖边垂下的细软柳条,柳叶早已变成黄色,她这一捋都稀稀疏疏的飘落落下来,仿若一场树叶雨般。 “封后是大事,他不曾与我商议,我为何要同意?这么一摊子烂事,你看他拍拍手就撂下一句让沈贵人来处理,我才不干呢!” 沈月柔眼波凝雾,流转之间生出无限美好。 “是是是,我皇嫂自然是要有点架子的,我哥不求你咱绝不答应当这皇后!当皇后有什么好的?整日里都要防着有人要觊觎这后位,一点意思都没有。” 廷易笑的莞尔,轻轻伸出食指在沈月柔脸颊上一点,逗弄道。 沈月柔被她逗笑了,娇嗔:“对!你跟你哥说,就是这么个理儿。” 廉雪嘴角扯了扯却笑不出来,将足下的碎石子轻轻一踢,石子飞出一个弧度,“咚”的掉进湖中,泛起一圈波澜。 沈月柔看看她,眉眼间带着几分忧愁,问道:“怎么?并不高兴?” 廉雪怔了怔,摇摇头。 她又凭什么不高兴呢? 第73章 第七十三个红包 叫朕的名字,好不好?…… 这几天珑月阁的门槛快要被人踩烂了。 从前说过话的、没说过话的, 点过头的、哈过腰的,甚至是见过面的、没见过面的都揣着价值不菲的“心意”往珑月阁送。可偏偏这座隐在杏树里的荒僻院落,门难敲的很, 大多数人只能是怎么来又怎么回去, 将“心意”偷偷留在门口。 所有人在心底紧张起来,扳着手指数数自己与这位新晋皇后有没有过过节, 哪怕只是一个白眼。没一个能在夜里睡得安稳。 尤其是贤妃。 她从来都跟着庄贵妃穿一条裙子, 庄贵妃指东她不会往西打, 就是这样的忠心。忠心这事情,人在位是好事,人一旦失了势, 便是沉沉的负担。 她像个铁锅上的活鱼一般,翻来覆去在床上睡不着。心烦意乱的手里捻了个佛珠, 终于还是没忍住, 暴躁的将佛珠使劲一扯, 滚圆的珠子便哗哗哗的从床榻上滚落下来。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宫婢听见这声音,赶紧急匆匆进来,捧着盏宫灯抖抖搜搜的蹲下身子将佛珠捡了起来, 放在一旁桌案上的八宝盒里,这才回身安慰道:“娘娘若是担心,不妨也带着些心意去珑月阁探探?” 贤妃烦躁的转过来, 抱着头说:“本宫头疼, 怎么就突然……让她当了皇后?从前我那样对她,她肯定想着法要收拾我呢!” “这……您也没做过什么不是吗?那些事都是庄贵妃做的, 您不过就是一旁附和而已,还能怪罪到您的头上吗?” “你又不是没看到,那日她那婢女多么刚烈, 簪子往脖子上戳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啊!听说那宫婢是她从沈府就带着的,怎么能轻易就忍下这么大的亏?” 宫婢道:“娘娘,那不是都过去了吗?奴婢听说那个婢女还活着,就……不会再去追究了吧。” 贤妃噌的一下坐起来,瞪圆了眼睛道:“怎么不会?你看那沈月柔是个善茬?她不吭不哈就把庄贵妃扳倒了,那得是多大的能耐啊!还有她的爹,是宰相啊,从前我怎么就忘了她是宰相的女儿呢?” “还有那个静妃,也是她一手扳倒的,这女人不动声色就把这些厉害角色都收拾了,我……我这种小鱼小虾怎么活?” 宫婢惊慌,下意识扶住贤妃,犹豫了半天道:“娘娘,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贤妃转过头,定定看着她:“讲!” “您入宫后一向不受皇宠,虽然是妃位,却也没什么实际的东西,您性子软心也善,本就不适合宫中的尔虞我诈,不如……自请去静云庵清修,一来暂避风头以观后望,二来也可静静心,安安神?您看……?” 贤妃先是愣了会,忽而脸上挂上笑颜道:“妙妙妙,你这主意好,与其在宫里担惊受怕,不如去静云庵里清修为先皇祈福,为惠妃祈福。对对,现在就去说!” 她一挪身子就要下床穿鞋袜,却被宫婢赶上来阻止道:“娘娘!夜深了,不合适的,明日咱们请早就去?” 她定定神,长舒口气,这才又翻上床榻,侧身躺了下去。 - “月柔!你听朕说。” 沈月柔披着青色斗篷,戴着兜帽立在廊下,杏枝伸了一枝过来,她抬手去摸那上面熟透了还没掉落的果子。 “皇上说呗,月柔又没有捂住耳朵。” 她没转身,依旧望着那杏枝发呆。 “朕以为当皇后是你的心愿,所以便和众臣拟旨,未曾是先通知过你,是朕的错。” 苏衍微微抬头,手指勾了勾沈月柔的袖口,哪知人却将袖子一扯收了回去。 “皇上不曾有错,皇上封后是抬举月柔,月柔哪敢生气?” 她虽这样说着,但心里确实是有气的。封后这样的大事,她竟然是跟众人一同知晓的。 难道她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吗? 她不是唯一吗? 冷冷的月光斜斜射了下来,将银光洒在地上。 苏衍突然从背后环抱住沈月柔的细腰,轻柔的将手指搭在她的小腹上,哀声道:“月柔,当朕的皇后,好不好?” “孩子都有了,还闹脾气呢?” 诺大的庭院里,只有沈月柔的声音淡淡的回荡着:“再等等吧,不急。” 怎么不急?再等下去,孩子都要出来了啊! “求你。” 苏衍低下头,将她的兜帽放下来,露出那一头青丝,他轻轻贴在沈月柔的耳畔,唇瓣将耳珠含在口中,酥软的柔语:“我爱你。” 沈月柔的心跳加快,身子因着某人的簇拥而微微发热,仿佛有暖流从脚底向头顶涌动。 这三个字似乎比这世间所有的语言都更加美好。 还没来的及回应什么,那软糯的唇瓣便一下一下的落在脸颊上,鼻尖上,脖颈上,甚至是……锁骨上。他轻轻在她突出的锁骨上轻轻一啄,又趁她不注意间咬了一下。 沈月柔闷哼一声,不情愿的说道:“皇上属小狗的吗?还会咬人了?” 苏衍手指顺着她的手臂向下滑动,温柔的将那软若无骨的小手握在掌间,把玩一会后又换成十指交缠的样子,道:“嗯,属狗的,还没咬够呢,去榻上接着咬,可好?” 沈月柔脸颊发烫,红了一片,半推半就笑道:“皇上的龙嗣可在嫔妾肚子里听着呢,听着他的父皇是如何耍无赖装狗子的。” 苏衍抬起手指,摸了摸她的脸,静静看着她不再多说话。 半晌,沈月柔才道:“皇上瞧什么呢?” “朕看看,哪里来的姑娘这么美,只一眼就将朕的心勾走了。” 深秋已有些微凉,苏衍捏着的小手有些发冰,他回过神便揽着人的细腰,回了屋里。 苏衍进屋后细细打量屋内陈设,看了一圈后道:“这珑月阁虽然美,但也太荒静了,离朕的曦月殿也远,明儿朕让内务府将沉香阁收拾出来,你搬到那里去住,可好?” 沈月柔站的久了,腿有些酸,便依着迎榻靠了上去,眼波流转道:“皇上,嫔妾有个疑问,不知能讲否?” 苏衍看了看桌案上备着的酒壶,自己倒了一杯,点点头。 “皇上忌讳梅,是为何?” 苏衍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自己抬手将杯中酒饮了后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忌讳,朕并非太后所出,朕的生母是父皇的梅妃。” 沈月柔凝视着圆凳上的苏衍,不敢置信。 当今皇上是先皇皇后嫡出长子,所以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养在东宫里十九载,直到先皇三年前驾崩,他便毫无悬念的登上皇位。一切仿佛都十分顺利,从未听过坊间有传闻,皇上并非太后亲生子。 “这是个秘密,只有太后、朕还有已经死去的梅妃知晓。朕也是在十岁那年,梅妃薨逝,太后要朕一定要去跪拜,朕不解,朕可是太子,一个父皇的妃子而已,朕凭什么要跪她?这于礼制不合。” “最后太后命令朕务必要去,跪拜完,她将这个隐在心中多年的秘密才告诉了朕。” 沈月柔倚在窗下,听着苏衍将心中那件密事娓娓道来。 当年,太后与梅妃同时有孕,太后的孩子生下来便夭折了,先皇便将梅妃的儿子抱给了太后,告诉太后她需要这个孩子来稳固后位,统领后宫,太后便将这个孩子认到了名下,而梅妃的孩子却对外称病薨。 梅妃自然也是心甘情愿的将孩子交给当时的皇后抚养,皇上也履行了对梅妃的诺言,将这孩子扶上太子之位,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 梅妃便自此以后在宫内落发为尼,将自己锁在珑月阁内,日日青灯古佛经卷相伴,直到身死。 苏衍直到生母死的那天,都没见过她一眼。 自此以后,这梅字变成了他心中的忌讳,不愿再让人提起。太后将此事告知与他,也是为了让他能送生母最后一程。 “皇上,一切都过去了,梅妃娘娘她很欣慰,你能在最后来看她,不是吗?” 苏衍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唇角勾起笑了笑,眉眼弯的十分好看,他起身走到沈月柔的旁边,蹲下身子将她的手掌捧在自己的唇边,认认真真的一下一下吻了起来:“朕已经不在意了,现在唯一在意的,便是你,也只有你,若你不喜欢朕当这个皇帝,朕也可以放弃皇位,与你……” 他还未说完,便被沈月柔的柔唇吻了上来。 “皇上不许胡说,您、生来便是要、成为皇上的。” 她也没说完,便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托住了后脑,唇间又被狠狠亲了去。 苏衍将她拦腰横抱起来,走向了床榻。 “嫔妾有身子,不……” “小东西,你想什么呢?我们就是睡觉,抱着、安安生生的睡觉。” 苏衍弯腰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则轻柔的将她身上的斗篷解下,放在一旁,又帮她将外衫褪去,盖好锦被,自己则顺势从床角也拿了一床锦被,躺下盖在身上。 沈月柔侧头看着苏衍英朗的侧颜,浓黑的睫毛长长的盖在冷冰冰的眸子上,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笑皇上……” “叫朕的名字,好不好?” “苏、衍?” 沈月柔别过头去,气鼓鼓道:“不要,不要叫你的名字。” 苏衍突然撑起身子,一只手肘托住自己的头,将身旁之人转了过来,问:“为何?” 哪知沈月柔却突然一扑,将雪白的手臂从锦被里抽出来,紧紧勾着苏衍的脖颈,开口道:“你是夫君啊!” 说完嘴角上扬,轻轻吻在的苏衍的眉心,缓缓后才道:“我也爱你,苏衍。” 第74章 [最新] 第七十四个红包 撒花完结 次日清晨, 沈月柔刚刚起床,贤妃已经到了,正在殿外候着。 “主子要不要让她进来?” 红珠托着食盒, 放在桌案上后帮着她穿了外衫, 执起檀木梳,灵巧的将沈月柔的青丝慢慢挽起, 眼尾不经意扫了扫窗外的人影, 试探着问道。 “进来吧。” 沈月柔一口清粥放进口中, 眼睛却看着桌上的一本册子。 这是苏衍走时留下的,特意交代要她好好看完,说是封后的礼制都详细写在里面了。 不一会, 红珠将沈月柔的发丝都盘在脑后,又簪了个精致的玉饰固定, 这才去请那位立在门外的贤妃。 贤妃进来时, 身后的婢女抱着大大小小的木盒子, 几乎将她自己的半张脸都盖住,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 贤妃有些局促,她不好意思的福了福身子, 想开口却又不知如何称呼才更合适,反倒是身旁的婢女,先是稳稳的行礼, 而后开口道:“娘娘, 我家主子一早前来,是来恭贺娘娘的。” 贤妃这才接上话, 扯着一抹不怎么好看的笑,道:“对对,本宫是来恭贺娘娘封后的。” 沈月柔手指翻了一页小册子, 这才缓缓抬头,道:“多谢贤妃娘娘。” 说完,又对着身后的红珠道:“给贤妃端个木凳来。” 贤妃挤出一个灿烂的笑:“不忙,不忙,其实本宫还有一事相求。” 沈月柔这才淡淡的抬眸,面无表情:“何事?” “本宫想自请去静云庵清修,为惠妃妹妹祈福。” 贤妃抬起手中的丝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哦?那倒不必,惠妃娘娘是内伤之症,太医诊治也说只能将养,恐怕再无康复一说了。” 沈月柔低下头,手指又翻动了一页册子。 贤妃含笑点点头,又侧头看看一旁立着的宫婢,宫婢马上道:“娘娘,我家主子本就有心遁入空门,她一心向佛不愿在宫中沾染红尘俗事,也期望能在青灯古佛前为惠妃娘娘祈福抄经,总是我家主子的一番心意,您就成全了她吧。” 沈月柔眸子浸上一层晨光,荡起一圈金色,脸颊上的细细绒毛都在光影里看得清清楚楚,她着那宫婢道:“你倒是机灵,怎么你也陪着你家主子一起去静云庵吗?” 宫婢慌张的闪躲了一下,不再开口。 沈月柔又对身后的红珠道:“给娘娘煮白梅银针茶,再添些昨日内务府新晋的金橘来。” 看着贤妃面前热茶腾起水雾,缭绕与前时,沈月柔再次开口:“娘娘若是真心向佛,便在封后大典之后搬去静云庵吧,封号位份都给姐姐留着,若是厌倦了那青灯古佛,也还可以回宫来。” 贤妃闻言大喜,道:“娘娘所言是真的?那便是极好的。” 说完她就觉得这珑月阁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便赶紧起身,将婢女抱着的礼物一一放在桌案上,道:“这是做姐姐的一点心意。” 沈月柔睨了一眼,道:“既是姐姐心意,便放下吧。” 贤妃赶紧将东西放下,急匆匆的出了殿门。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沈月柔无奈的笑了笑,她没想到贤妃竟有这样的心机,会自请出宫清修,远离宫中俗事,也可暂避锋芒,倒不失为聪明人。 自从贤妃请旨要出宫去静云庵清修后,后宫中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平日里附庸在庄贵妃身后的妃嫔,都是想出宫,当然理由各不相同,有的要为先皇守皇陵,有的要去暖宫养病,还有的干脆说要落发为尼。 沈月柔送走了最后一位来自请离宫的郭婕妤后,神色忧郁的望着迎榻上抱着琉璃盏吃葡萄吃得很开心的廷易,道:“我有那么难相处吗?怎么一个个都要出宫?” 廷易雪白的手指将口中的葡萄皮捏了出来,吐了吐舌头道:“与你无关,这缘由恐怕你要问问我那个不苟言笑的皇帝哥哥了。” “怎么?是他的旨意吗?” 沈月柔凑过去,捏了一颗滚圆的葡萄放入口中。 “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了呗。” 沈月柔点点头,想想苏衍那冷冰冰的脸,不禁一笑道:“也许是被你哥哥吓得。” “那倒是有可能的,我哥哥比起沈家哥哥来,那脾气可差远了。” 沈月柔一只手戳了戳她雪白的脸蛋,道:“要不你给我沈家当媳妇可好?” 廷易扶着额头,眉心的痣与夕阳交相辉映:“好啊,让沈修找我哥提亲吧。” 沈月柔先是一愣,而后便推了她的肩头一下嗤笑道:“愈发厚脸皮了,从前不还会红一红脸嘛?现在可好,脸白的很。” 廷易也浅浅笑着,忽而想到什么似的,笑容戛然而止,欲言又止。 沈月柔又捏了颗葡萄放进嘴里,看她这副神情问道:“怎么了?” 廷易轻叹口气:“你就不问问廉雪吗?她怎么办?你愿意她继续在宫里待下去?孤独终老?” 沈月柔凑近了些:“其实我倒是有个办法,但可能要委屈廉妹妹,也不知皇上会不会同意?” 廷易好奇的将耳朵凑近,轻语道:“先说来听听。” - 入夜,沈月柔与廷易二人并排走在青音殿的庭院里,后殿西角的一排宫殿便是廉雪的寝宫,她二人交换了眼神,便走了进去。 廉雪也不知在做什么,直直的靠在床榻的木栏上,眼神迷离涣散。 看见她二人进来,才敛了敛那份心不在焉,起身道:“二位姐姐过来,怎么也不传人提前告知妹妹?” 沈月柔将兜帽摘下,坐在椅凳上,半晌不说话,开口时竟多了几分严肃:“廉妹妹,今日你见了本宫竟也不跪,还以姐妹相称,岂不是坏了宫中规矩?” 廉雪愣在那里,眼神发直,过了许久后才缓缓跪下,刚下张口却听见廷易又说道: “嗯,这个廉美人确实不守宫规,不如沈娘娘将她贬为宫婢吧。” 沈月柔斟酌一会道:“本宫觉得此言有理,来人呐。” 廉雪就在这种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沈月柔贬成了宫婢,褫夺封号和位份,降为庶人。 这样的消息就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后宫。 大家都不仅为沈月柔的铁血手腕惊愕,从前便是最好的姐妹,也一言不合就贬为了庶人?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开始庆幸自己尽早请离皇宫是对的。 保住小命最重要。 然而,次日却从曦月殿传来了另一个消息。 皇上为奖励秦敬在北疆的英勇战功,将宫内婢女赐给了他。 这……就巧了。 这宫婢刚好就是昨夜被贬为庶人的廉雪。 于是后宫之人才看清,大概准皇后是把自己的好姐妹送进了心上人的府里。 -- 封后那日清晨,天还未亮,重樱便捧了个匣子笑盈盈的进来。 “主子,刘公公刚才拿了这个过来,说是皇上专门托了巧匠给你打造的,皇上本想来看看您,可曦月殿政事繁忙,他脱不开身子。” 沈月柔笑道:“再过两个时辰便是封后大典,他还来做什么,典礼时不就看见了吗?” 檀木匣子里是一对碧玉手镯,莹翠净透,十分好看,沈月柔眉眼弯着,将那手镯拿起待在自己腕子上。 过了今日,便是另一端人生了,重生之后她日日夜夜所做便是能登上后位,如今真的成了事,反倒觉得心中有些空落。 后宫群里的姐妹亦是不舍,虽说从前她们也希望沈月柔尽早封后,自己的魂魄也算是得了机缘可以解脱,但是真到掰着手指数着要离开的日子时,心里多半都是不舍的。 没人愿意在群里说话,沈月柔也不愿。 姐姐们能够重新投生,是件极好的事情,没必要弄得那番伤感。 前世重重仿佛都如过眼云烟,渐渐消散,就连有些痴傻的沈铃儿,她都觉得再也没什么好怨怼了。 沈铃儿昨夜便进了宫,从暖宫之后,她便没了从前的伶俐,眼眸里也是纯净的如清溪一般,单纯的笑,单纯的祝福自己的姐姐。 她嫁给自己心爱的人,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失了一些心智,却得了个如意郎君,此刻也是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或者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重生吧。 沈月柔看着她笑起来干干净净的脸,便将过往种种抛之脑后。 她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爱人、身份、地位,从今而后她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妻了。 宫人已经候在门外,见她起了身子,便赶紧进屋伺候她洗漱。 今日为她梳妆的都是宫中的女官,按照皇后的规制将她的头发梳成流云髻,又用金饰固定,发髻盘好之后,女官为她换上了皇后的礼服--深青色的翟衣。 华美的礼服将沈月柔整个人都衬的极美,又不失端正的高贵气质,繁杂的礼服穿戴完毕后,女官才将那顶富丽堂皇璀璨耀眼的九龙四凤冠戴在了她的头上。 吉时已到,珑月阁外礼乐喧天,册封使款款而来。 沈月柔站在珑月阁庭院之中,等待册封使进入殿门后,便跪下宣听封后的懿旨。 宣读完毕后,就是接过象征着皇后身份的玉玺和金册。在等着册封使又将祖制皇后典仪宣读一遍后才能坐上轿辇,与皇上一同在礼成宫拜祭先祖。 苏衍也是一身皇上盛装礼服,立在礼成宫前迎接她,他笑意绵绵,伸手将沈月柔搀下轿辇。 二人站在礼成宫外,初次相见的种种过往像是一出戏,在他们眼前浮现而过。 拜祭结束,又是回到曦月殿接受文武百官朝拜,当一切都结束时,已然日上三竿,接近正午。 苏衍牵着沈月柔的手回到沉香阁,看着里面一应规制全是按照皇后的制式来置办的,苏衍才点点头,将自己的美娇娘横抱在怀里,放在迎榻之上。 沈月柔将沉重的凤冠摘下,略显疲惫的靠在榻上,手指不自觉的搭在了已经有些微凸的小腹上。 苏衍俯着身子凑近她的小腹,将耳朵在小腹上听着:“孩子有动静了吗?踢你没有?” 像是听到父亲的声音一般,腹内胎儿动了动,极轻,却被沈月柔捕捉到了。 她笑意盈盈道:“动了,他在应和父皇呢。” 苏衍眉眼弯着,笑得合不拢嘴又把嘴凑过去,柔声道:“孩子,你要乖乖的,不许折腾你的母后,否则出来后,父皇定饶不了你。” 说完,还补充一句: “打你屁屁!” 沈月柔掩面笑着,望向窗外那株新栽的梅树,道:“皇上,月柔喜欢梅。” 苏衍直起身子,也看看窗外,半晌拉住她的手,突然问道:“入宫,后悔过吗?” 沈月柔回过头,望着那双清冷的眸子,将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间,紧紧相扣,一字一句道: “入宫,是我此生最最美好的决定,一生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