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浪之下》
    作者：疯丢子
    简介：
    某呼问：请问到底啥是后浪
    女主答：谢邀，人在滩涂，已被拍进沙里。
    啃老落魄自媒体白富美阴差阳错成了暴躁疯狗穷酸律师的助理
    白富美以为她是去荒野求生，结果原来是去做狗链的
    口头禅：没我你怎么活下来的
    狗律师以为自己在接济童年女神，结果原来他才是被救济的
    口头禅：这样犯法……差不多得了
    反正都是被后浪卷死的空巢青年，谁瞧不起谁啊
    苟在共享办公室艰难踏浪的人儿啊，为了不被后浪卷死赌上一切吧！
    轻行业文，共享办公室从业体验若干，都是鸡毛蒜皮小事，行业大杂烩
    第1章 在被后浪拍死的边缘
    滚滚长江东逝水，后浪拍尽卷王。
    亓星子看着公众号后台的流量，第一次正视自己可能真的要改行这个现实。
    “怎么一个两个都那么牛逼呢……”她喃喃自语着，接连翻了好几个和自己同类型的公众号，发现基本大同小异，语言也平平无奇，可个个点击都往十万加去，就自己还在七万多拼死挣扎。
    这号已经养不活自己了，尤其是她恰饭还挑食的情况下。
    “哎。”她叹口气，刚放下手机，耳边叮的一声，二十三楼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的时候，她很是认真的犹豫了一下自己要不要迈出这一步，毕竟一旦迈出去，自己就真的要回到风起云涌的职场工作中去了。
    尤其是当外面的声浪逐渐清晰时，她从未存在过的社恐好像突然成为了自己的痼疾，将自己牢牢钉在了电梯里。
    门还开着，她还站着。
    像个第一次坐电梯的二傻子。
    在电梯君仿佛确认了门内唯一的人类按这个楼层是在逗它的时候，它终于开始不耐烦的缓缓关上门。面前的视野突然开始变小，亓星子恍若梦醒，猛的伸出手拦在门缝中。电梯叮的一抖，无声却带着股骂骂咧咧的气势，再次打开了门。
    亓星子终于还是迈步走了出去。
    仅环视一圈，她就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她以为自己是随便找了个工作，原来规模那么大的吗？
    只见看起来三四百方的大平层，以四叶草的格局分了四个开放区域，仅以几块颇有艺术气息的挡板隔开，四周几个落地窗的区域拦出来做了一排磨砂玻璃隔间和会议室，其他地方星罗棋布摆放着办公位，一排排一列列几乎都放了电脑等办公用品，可见员工饱和度之高！
    一个短视频工作室需要那么多员工吗？
    亓星子自己以前好歹是媒体出身，自认不是没见识的人，此时却还是有些迷惑了。尤其是在放眼望去很多员工穿着还奇形怪状的情况下。
    且不说那些穿着盔甲或者Lolita的年轻人确实很符合她应聘的比昂工作室那满满二次元风，那些穿着很程序员的或许是剪视频的也很合理，但那些低胸小短裙还有貂皮大衣的姐姐是什么情况？尤其是有一个小姑娘推着一架子衣服冲进下了百叶窗的会议室的样子，怎么看起来那么像是穿普拉达的女魔头里的场景？
    所以比昂酱急着招人吗？他扩展业务了？短视频那么赚钱？他流量好像也没那么大呀！
    亓星子在原地茫然了一会儿，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豪情。
    可以！如果是这个氛围！这个前景！她可以！
    正对电梯有一个三排桌的接待台，但是那儿一个人都没有，台子后面的展示墙上好多LOGO，她一个都不认得，只知道现在自己只能发动自己的社交技能——就地乱撩了。
    她抬手拦住一个端着杯子路过的男人，笑眯眯的问：“你好小哥，哇衣服很好看，请问比昂酱的hr是哪位？”
    亓星子不是随便夸人的，这个随手抓的路人衣品确实很好，上身改良唐装的宽松棉麻衬衫，前面扣子一直系到脖子，衣领处环着一条淡墨色的锦鲤纹路，下面一条黑色做旧直筒牛仔裤，裤脚折了露出脚踝，脚上踏着一双与衣服同色系的勃肯拖鞋，集休闲与国风于一体，去画展说是艺术家都有人信。
    尤其是他长得还很帅，眉目温和干净，脸型柔和还带着些许棱角，一点不娘。
    “小哥”气质也很温和，被她拦了也不恼，被她夸了也不飘，就是淡淡一笑：“谢谢，比昂酱一般都在上东区，不过刚才我看他好像去拍摄了，你可能要等一等……哦你应该第一次来，上东区就是那，最东边。”
    果然是二次元最集中的区域，最近比昂酱在蹭某款新上线西幻主机游戏的热度，所以现在那儿还站着两个骑士一个半兽人。
    “唔，好。”亓星子有些迟疑，“谢谢……那请问你们负责招聘的人是谁呀？”
    “我们？”艺术家帅哥失笑，摇摇头，“我们可没有负责招聘的人……你应该认得比昂酱吧？”
    亓星子迟疑着点点头，毕竟是自己未来老板，而且还是少数能自己露脸拍视频的up主，她还是稍微做了点工作的。
    “那你就在附近随便找个空位先坐着等吧，那些小隔间也行，只要桌上没东西就代表没人，不过休息区我不建议去，那儿有点乱，你就等他回来了直接找他就行。”
    虽然对于这么多人的工作室没有hr这件事很有些诟病，可想到现在年轻老板都喜欢自己面试，亓星子也只能忍了，粲然一笑：“好，谢谢！”
    “不客气。”帅哥继续施施然端着杯子离开，在路过几个穿着同款不同色小皮衣的小姐姐时，赫然像一股清流。
    但这次问路基本等于失败，亓星子其实觉得有些不耐烦，要以前她可能转头就走了，毕竟找到比昂酱的工作室也是因为这样的流动性强的工作不用太过在意，结果一来发现比昂酱做那么大，她就不得不耐下点性子，硬着头皮迈步走进人群。
    虽然帅哥说了找空位，可是这密密麻麻的办公位里要找个无主的也是技术活，她还是决定往标了休息室的房间去，刚打开门就倒吸第二口凉气！
    好家伙，只要是有台面的地方，全都放满了东西！各种饮料瓶子杯子外卖，还有没拆封的拆封的吃了一半的吃完了的外卖盒子，自带饭盒各式各样的排了一整个吧台，还有各种小零食，上面贴满了各色小标签，这哪是休息室，这特么就是个垃圾场！
    亓星子绿着脸倒退着离开休息室，再回头放眼四望，望到眼睛都穿孔了，终于在一个朝北的小隔间里隐约看到一个没有电脑屏幕的位置。
    不管帅哥说的无主之位是什么标准，反正现在她只能当那工位没人了。
    找位置的艰难程度让亓星子陡然产生了一种紧迫感，她几乎毫不犹豫的快马加鞭小跑过去，一屁股坐在了那个座位上。
    刚坐下她又有点纠结了，这座位方才看并没有电脑屏幕，可是靠着隔壁工位的位置却叠了一堆文件夹，摇摇晃晃的，很是惊险。
    因为没有超过挡板，所以方才并没有看到，这一坐下，亓星子就感觉有些烫屁股。
    这堆文件夹显然和左边正经临窗的工位上摆的是同款，但那儿此时趴着个人正在睡觉，但她的右边，工作物品倒是很多，可是没人。
    亓星子有些烦了，干脆坐定，打算兵来将挡，顺便掏出手机和朋友吐槽。
    【星子：我去应聘了！】
    【大云：？？？？？？？？？你？！真去了？！】
    【星子：嗯！我活不下去了！】
    【大云：你爸终于终于不再给他的小羽绒衣冲绒了？】
    【星子：屁，明明是他的小羽绒衣再不晒晒太阳就要烂出蛆了！】
    【大云：那你去的哪？按你的水准，环亚？九度？等等你现在在安州的话，不会是去越创吧！】
    【星子：我吃饱了撑的去越创。】
    越创是安州现在的缴税大户，做网络安全起家，后来开始做电商平台，现在成为全国龙头直播平台之一，海外app已经扩张到了国外要制裁的地步。
    当然，做得越大自然越卷，越创这种平台在外基本已经跟其他几个app把市场瓜分干净了，对内自然是卷生卷死。
    【大云：也对，我还以为你去投奔衍哥了，他不是就在越创嘛？】
    【星子：衍哥？哦，擦，亏你还记得，多少年的事了！】
    【大云：你不会不记得了吧，咱可是过命的交情，当初要不是衍哥机智拉了手刹，我们现在已经在新西兰的雪山下埋着了！】
    眼看着大云这话发完紧接着又在“输入中……”，亓星子吓得字都等不及打了，直接语音回去：【好了好了这事儿你要说多少遍要不咱俩石头剪刀布谁输谁以身相许吧！】
    刚发过去，旁边忽然咕唧一声，趴着睡的人醒了。亓星子转头看过去，紧接着视线就随着这人醒来的动作，缓缓上升。
    他坐起来，伸懒腰，起身，开始摇头摆尾……动作不奇葩，可关键是，他好高。
    完全挡住了落地窗进来的光线，将她笼罩在了阴影中。亓星子感觉自己此时的反应就像人类看到哥斯拉，还是从海里缓缓爬出来的那种。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这人背着光，脸都看不清，只看得出头发略长，阳光下身材很好……但随着他的起身，逐渐也带出了一股属于单身汉的，酸酸的味道。
    他衣服都不晒太阳吗！？亓星子内心咆哮。
    男人低头看着她，忽然问：“你来干嘛？”
    声音很低沉，有些模糊，果然是刚睡醒。
    ……这问题好像哪里不大对，亓星子心里琢磨着，却还是道：“应聘。”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迟疑道：“等下，你叫什么？”
    “……亓星子。”
    “像一元两元一样的那个亓？”
    “……对？”亓星子越答越奇怪，但能认得自己这个姓，看来应该是看过自己简历了。
    “嗯，”他了然似的点点头，随后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果断道，“好，工资要多少。”
    亓星子：“？？？？”
    第2章 面试也有一见钟情
    诶？亓星子眨了眨眼。
    怎么回事这是？她感觉果然没错，这里头真的哪里不大对！
    “你？hr？”她小心翼翼的问。
    男人烦躁的挠挠头：“你都来这找工作了，还挑什么hr？”
    “啊？所以，其实没有hr?”
    "没！"
    “那，那老板呢？我可以跟老板聊吧！”
    “我就是，我问你工资要多少。”
    你毛病啊？你谁啊！？亓星子一句呐喊卡在嘴里，她心里默念素质素质，挤出礼貌的笑：“这，你说了，老板不认怎么办？”
    男人一顿，终于坐下了，这一次办公室的光线终于派上了用场，亓星子好歹看清了他的脸。
    她愣了一下。
    “这妹妹我见过的。”
    她脑子蓦然滑过这句话，可下一瞬，理智还是回笼。这人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沧桑和憔悴，整个人透着股又凶又丧的气息，本来可能挺精神的发型因为过长而耷拉了下来，油腻腻的，搞得他本来挺有棱角甚至很有潜力的脸都显得阴狠了起来。
    比昂酱这么朝气蓬勃的团队不可能雇佣这么个人！
    她心里呐喊。
    可他桌上也确实放着一堆材料！看起来比别人都忙！比别的桌边满是手办的都正经！
    亓星子迷幻了，她有些无助的左右看看，男人立马恶狠狠的：“看什么，问你呢，要不要来了！”
    亓星子：“我，我考虑考虑。”
    “工资你随便提还要考虑？”
    “那我狮子大开口怎么办？”
    “出不起我也没办法啊！”
    好嘛！她还没开口老板已经摆烂了！小作坊果然不可靠！
    亓星子迟疑了一下，气鼓鼓的竖起两根手指。
    男人翻了个白眼，又挠了挠头，忽然伸手按下她的一根手指，瞪着她道：“差不多行了。”
    亓星子目瞪口呆，也瞪回去。
    男人：“干嘛？你工资已经比我高了！”
    “不是！”亓星子怒道，“你头发多久没洗了！挠完就来碰我了？！”
    男人嗖的撒开手，叹口气：“那你说成不成吧。”
    “等等等等，”亓星子抬手打住，“我有点晕，老板你谁？”
    男人瞪眼看了她两秒，很不爽的摇摇头，转头在自己的文件盒子里麻利的抽出一张纸，竟然是一份已经起草好合同，他点着乙方签名处，道：“这个。”
    “缪，伦？”
    “嗯。”
    “你怎么在乙方？哦不对这也正常，”亓星子发现短短几句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作为一个准员工的谦卑，处处只想找这个“老板”的茬，“但我们还有五险一金员工福利和年终奖还有工作内容没谈呢！”
    “这个，”缪伦神色终于有点不自然了，绷紧道，“我还有事，你坐着，一会儿再说，我先起草个合同。”
    “什么合同？雇佣合同？”
    “嗯。”
    “还没谈你就起草合同？”
    “哎都是模版。”
    “哎不是……”亓星子转头就走的欲望都有了，她长长的吐了口气，强行冷静下来思考是自己跟不上时代还是这个公司真的有病，随即决定就算放弃一万月薪也不能让自己死在起跑线上，刚准备站起来，手机响了，虽然是陌生来电，但她还是如救星一般接了起来：“喂？”
    “元小姐吗？”
    “亓，是亓小姐，齐心协力的亓。”亓星子熟练又礼貌的纠正。
    “哦哦我说这怎么看着有点怪，那个亓小姐，我是比昂酱，刚才有人说你到了，我正好在拍摄没碰上，现在我有空了，请问你还在吗？”
    “……”亓星子默默的抬头，对上了缪伦飘忽的眼神。
    “哈哈哈哈哈哈草啊我以为我见多识广了，结果还能见到这种当面挖墙脚的，行啊你！缪伦！”
    银峰大厦二十三楼上东区的全透明vip办公室里，一个看起来不过大学生男生的男生双脚翘在办公桌上，坐得像个大佬，笑得像个傻狗。
    他对面被叫做缪伦的男人和亓星子一左一右坐着，都面容呆滞。
    缪伦还好点，呆滞中带着点睡眼惺忪，看起来死猪不怕开水烫。
    亓星子却只感到羞愤欲死。
    她！名校毕业！前大社调查记者！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风来雨往！就因为在家写了两年公众号！连共享办公室都不知道了！
    她还当比昂酱这小破up主多牛逼，敢情不是整个平层都是他的，他只不过占了这平层的四分之一！这个银峰大厦的二十三楼，是一个共享办公室！
    她进来后一共对话两个人，逢人就表明应聘身份，结果没一个是比昂酱的员工！所以如果那个艺术帅哥果断点，她现在估计就在搞艺术了！
    她不想干了，她现在只想回家！
    “听说你们连工资都谈好了？”比昂酱还不放过她，这小up主出道就主打贱兮兮的小视频，没想到是本色出演。
    亓星子甚觉羞耻，气鼓鼓的不回答。
    缪伦却好像看不懂气氛似的，认真道：“一万。”
    “一万？！税前税后？”
    “没谈。”
    “一般来说……都是税前吧。”比昂酱偷看着亓星子的眼色小心道。
    亓星子已经放弃说话，她完全把自己当这儿的过客了。
    “但是姐啊，你来的时候，咳咳，看到我们的工资预计的吧？”比昂酱尴尬道。
    亓星子更尴尬，比昂酱招的是文案策划，工资预计也是五千到八千，就他的规模和工作需求，属于中不溜水准，而且说了氛围轻松工作自由，还是符合她要求的。
    “咱们这，你看，一万一个的话，我手下二十来个人，我一个月就自己喝西北风，也得净收入三十万才能撑住，咳咳，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别考虑了，他养不起你。”缪伦冷不丁道，“成天让手下用爱发电，五千到八千？你也有脸写？”
    他手里拿着手机，看起来是已经看到比昂酱的招聘广告了。
    “你闭嘴！你是我法律顾问又不是我财务！你知道个屁！”比昂酱仰起头举着手指，摆出了他的成名作——“屌丝老总”造型，叫嚣，“你就出得起了吗？！一万你都敢答应？你这个月接到案子了吗！”
    亓星子耳朵一动，终于整理听到的要点，问缪伦：“你是律师？”
    缪伦冷着脸哼了一声，大概算是“嗯”了一下。
    “这儿还能当律师事务所？”亓星子更混乱了。
    “有个办公室有个律师证不就行了嘛，这种不是很多？”比昂酱见怪不怪道。
    “很多么？”亓星子歪头，她认识的律师谁不是西装革履前呼后拥的。
    “你大小姐，你当然不知道。”缪伦接了句。
    亓星子眼睛一眯：“你说什么？”
    缪伦万年凶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怂意，心口不一道：“没，没什么。”
    亓星子审视了一下自己，好像身上也没什么特别奢侈的地方，再次狐疑的望向缪伦。
    缪伦死活不跟她对视。
    比昂酱见势不妙，哂笑道：“亓小姐姐，这样的，我呢看了你的简历，牛逼，牛过我所有小兄弟，你愿意投说明你看得起我们，但是现在呢就是说，这个工资啊，你这个心里价位啊，咳，要不给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此时此刻亓星子已经心累了，她勉为其难的笑了笑，摇摇头：“我觉得，我需要整理一下心情。”
    “应该的应该的，那这样，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我们这的情况吧？”比昂酱很是上道。
    说到这个亓星子又不累了：“对啊，你们这个办公室怎么回事？到底多少公司？”
    “共享办公室嘛，其实就跟外头一条街上租铺面一样，找个实体店铺赚钱而已。”比昂酱叹口气，“咱们这二十三楼，还有楼下有几个楼层，都是有大佬整层租下，然后分租给我们的。就说我们这，规模比较大的，就三家，一个我，做视频的；还有边上西太后区，那儿是个网红小姐姐，直播带货；南天门区，几个小哥哥在开发独立游戏；再就是北大荒区，那儿杂点，有两个小情侣做设计，哦你已经碰到他们男朋友了，就是他跟我说你来了，然后还有一些外包给楼上楼下工作室的，都是些运营啊客服什么的……”
    亓星子听得头都大了：“这么多人，认得过来？”
    “中介心里有数就行，再说大家风格差别那么大，你来个两天，只要不傻，同事总能混个脸熟吧。就算脸盲点的，闹点小笑话也无所谓，大家心里都有数……啊不过像你今天这样的乌龙也确实少见。”
    那是缪伦这蛇精病上来就谈工资好嘛！
    那个设计师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好不好！
    亓星子的咆哮几乎要溢出脑壳，她指着缪伦：“他呢？”
    缪伦轻咳了一声，眼睛盯着窗外。
    “我们缪哥啊，”比昂酱笑容有些尴尬，“缪哥很厉害的，是我们这唯一一个律师，帮了我们不少忙呢。”
    “光杆司令？”
    “光，咳，差不多，独立律师嘛，哎。”比昂酱更尴尬了，“缪哥要不你自己说？”
    缪伦：“反正你来给你一万，不来就算。”
    亓星子：“……”一时间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拽还是卑微。
    比昂酱更惊讶了，他差不多已经放弃了，拍拍手感叹：“我是见过谈恋爱一见钟情的，没见招人一见钟情的，要不亓小姐你就从了缪哥吧。”
    亓星子站起来提包就走：“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有期有期。”比昂酱挥爪。
    第3章 啃老少女高龄叛逆
    亓星子走出办公室，就见外头比昂酱手下的小孩子们都偷眼看她。
    耳边“调查记者”“太太”之类的余音未了。
    还不知道谈话结果，他们大概也在猜测她会不会是他们的新同事。但这也不妨碍他们对她本来身份的好奇，毕竟相比他们，她不仅年龄大他们许多岁，从业经历也丰富更多。
    对她来说，他们还真是一群小孩子了。
    想到共享办公室这种存在，又想到自己和这儿格格不入的简历，亓星子叹了口气，她当然没有飘，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不了的，入了职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师傅，以前想想还挺期待，可是现在想来自己还是冲动了。
    别说她入职这个小视频制作工作室对她来说是个挑战，这么初级的创业公司要接纳她也算是个挑战了。
    幸好，双方都还有理智。
    她扬起笑容，朝周围致意了一圈，落落大方的往外走，一路到了电梯间。恰好看到一对男女从边上的区域走过来，男的正是那个给她指过路的设计师，从那女孩身上和他同款的衣服看，应该就是比昂酱说的那对设计师情侣。
    此时女孩走在前面，她看起来素面朝天，但是底子极好，一看就是清冷佳人那挂，若不是冷着脸看起来不大高兴，亓星子还真想赞她个李清照在世。
    女孩儿看也没看她等在了电梯口，跟在她身后的男人就有些尴尬，他背着个电脑包，看到她的时候，勉强一笑：“面试完了？”
    “嗯。”感觉到女孩瞟了她一眼，亓星子有心搞活一下气氛，苦笑，“差点出了个大乌龙。”
    “哦？”男人看起来并不是很有兴趣听，注意力还在自己心情不好的女友身上，只是礼貌的回道，“怎么了？”
    “你说让我找个空位坐，我去坐了，结果差点被隔壁公司老板招进去。”
    “啊？哈哈哈！”这下男人终于回了神，“你不知道这儿好几个公司吗？”
    亓星子摇摇头：“做了工作了，但没谁会去搜这个公司是不是单独拥有工作区吧。”
    男人笑着摇摇头，这时电梯开了，他拦住门让女朋友先进去，又让开身示意她：“看来你是没创过业，至少没在创业公司干过。”
    “哎，被时代抛弃的人。”亓星子点头致意，走了进去，又朝他女朋友笑了笑。
    他女友看着冷面，但亓星子笑脸凑了上去，她只能飞快的翘了翘嘴角，又立刻挂了下来。
    看来心情是真的不好。
    男人进来，三人在电梯里等着门关上，还剩一条缝的时候，亓星子正打算继续唠嗑以应对接下来即将共处的尴尬时光，却见一只手一个猛子扎进这条缝，吓得电梯和他们三人同时一震！
    电梯“叮”的一声，反应极快的拉开了缝，亓星子甚至觉得能从它的叮声中听到一股子委屈劲儿，而随着门缝拉大，高大又邋遢的男人站在了门口，有些气喘。
    “走那么急干嘛？”缪伦撑着门框皱眉看他。
    他到底懂不懂礼貌！他们很熟吗？！亓星子骂他的心都有，她挤出一丝笑：“您有事儿吗？”
    缪伦看了看她身旁的情侣，往外一偏头：“出来说。”
    “不要，我要走了。”
    “别浪费别人时间！”缪伦义正言辞，皱着眉，“快，电梯要叫了。”
    “那你放手啊。”
    “啧！”他极不耐的砸了下嘴，干脆走了进来，电梯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终于关上了电梯。
    电梯里的人同时暗暗叹了口气。
    缪伦一进来，亓星子连搞活气氛的心情都没有了，反而是设计师男开朗了点，调侃道：“原来是缪哥。”
    缪伦看了看他，绷着脸：“嗯？”
    “她说差点被隔壁公司招去，说的就是你啊。”设计师男笑道，“也对，你确实缺个帮手。”
    “不是，”缪伦嘟哝脸一声，面上很烦躁，“哎，我就是……你到底来不来我这？”矛头又转向了亓星子。
    这下连设计师女朋友都不挂脸了，兴味盎然的看着他俩。
    亓星子倒不介意被当成猴戏看，可是这情况也太奇怪了，她就是想找个工作干干，可这么一来，却让一个邋遢律师追着要，有病吧，她是由内而外透着一股能干的气息吗？
    她都无语了，只能努力沟通：“我应聘的不是你这。”
    “我知道，这不是巧了了么？”缪伦道，“我缺人，你没工作，我给，工资都谈好了，你又死活要走，干嘛，我给的工资还比他多，你反而瞧不上我？”
    居然还有点道理！亓星子都快被自己无言以对的感觉气乐了：“好吧，那你说，我去比昂酱那儿是做文案策划，到你这做什么？我不懂法，不会看合同，更不会打官司。”
    “你会来事儿。”
    “啊？”
    “噗！”旁边不知道谁喷笑。
    虽然知道缪伦这话没有恶意，可亓星子还是感觉自己被骂了，她哭笑不得，又问了声：“哈？”
    缪伦皱着眉，正想辩解些什么，电梯门叮一声开了。
    “那我们先走了。”设计师带着他的女朋友走出去，很客气，很有兴趣，“你们继续聊。”
    “聊什么聊……”亓星子绕过缪伦跟了出去，草草往后甩了句：“拜拜。”
    缪伦刚想迈步，闻言又收了回去，干脆没出来，他双手插着兜一个人站在电梯里看着她，神色很莫名 m6687，没一会儿，电梯缓缓关上。
    “什么事儿啊这都。”设计师情侣还在旁边，亓星子无奈的嘟哝了一声，无奈一览无余。
    “缪哥其实人还不错的，不过嗯……”男设计师看了看自己女朋友，还是道，“这儿工作都不稳定，我也不好劝你什么。”
    “没事，我懂。”
    三人走到大门口，男设计师看了看手机，抬头张望，对女朋友柔声道：“快到了，我们到路口去等吧。”随后对亓星子道：“那我们有缘再见。”
    亓星子还没想好接下来去哪，朝他们笑着摆摆手，目送他们离开。
    从头到尾双方都没提过交换名字和信息，不是没想到，而是都心知肚明，此次一见可能只是偶然，一别即是永远，多聊两句都可能是废话，便干脆不再多言了。
    成年人的心照不宣罢了。
    亓星子在寒风渐起的大街上站了一会儿，左右四望无处可去，只能选择回家。
    她来时为了节省和计算通勤时间还坐了地铁，回去时却还是偷了懒，打了辆车。可刚在小区门口停了车，恰看到自家老爸停好共享自行车走过来时，又烦躁了起来。
    以前她大手大脚惯了，花的都是自己的钱，没什么说道。
    老亓却是勤俭节约了一辈子，赚多赚少都能省则省，虽然对她的消费态度不予置评，可她总觉得他有种替她心疼钱的感觉，仿佛要把她浪费的那一份一起省回来。
    尤其是在她手头紧的时候，他表现的一大方，她心里就更郁闷。
    现在她又花不必要的钱了，心虚也好，骄纵也罢，她就不想面对老亓。
    门口保安老远看到亓爸爸，打起了招呼：“亓教授回来啦。”
    亓教授笑着回应，如春风拂面。
    老亓是大学教授，年届退休，这两年被返聘回校上课，年纪不小了，却依然气宇轩昂，精神倍儿棒。每天去学校上课，做研究，还锻炼，偶尔去老年大学学学唱歌跳舞，退休生活比别人丰富一百倍，再加上脾气好长得还帅，是远近闻名的黄金单身老头儿。
    然而虽然他博闻广识，以前还研究的社会学教育学，却唯独在养女儿这件事上，非常盲目。
    比如现在，他一眼还是看到了躲在车里不下来的亓星子，迈进小区门的步子又退了回来，背着手笑眯眯的踱到车后，敲了敲车窗：“大小姐，在等老帅哥给你开门吗？”
    亓星子在里头死鱼眼。
    老亓于是还真躬着腰给她开了门，手一伸：“请。”
    “哎。”亓星子埋头下了车，生无可恋的站在他旁边。
    “钱付好了啊？”老亓问。
    “嗯。”
    “不是用花呗吧。”
    “不是不是，至于么！”
    “哎，这年头真是的，什么都搞线上，害得爸爸给女儿付车费的机会都没了。”老亓摇着头，带着亓星子往小区里走。
    “上午出去玩儿了？”老亓开始问。
    “找工作。”
    “……哦。”老亓意味深长，“找着没？”
    “哪有当场定下来的。”
    “找了个什么样的？”
    “小公司，刚创业。”
    “哦，也好，体验一下也不错。”
    “你怎么知道我是去体验的，万一就干到上市呢？”
    “那更好了……中饭吃了吗？”
    “还没。”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拌面？粥？炒粉干？”
    “不要不要，不吃。”
    “怎么能不吃饭呢，对胃不好。”
    “再说吧。”
    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等到了家门口，亓星子率先密码开门，进去把老亓的拖鞋往门口一放，自己风风火火的冲进房间。
    听着外头父亲不紧不慢换鞋关门的声音，亓星子有些气闷。她爹对她好没错，关键是太好了，好到她忍不住就有点反骨。三十多岁了，好像突然有了叛逆期，搞得她爹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话，她也没法好好回答。
    过去父女俩好像也没那么别扭，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大概就是她自己存款越来越少，同时发现老亓对她越来越小心的时候？
    打开电脑，等开机的功夫，亓星子又拿出了手机，却看到有人加自己好友，备注赫然是缪伦。
    ？他还没完了！？
    第4章 落水凤凰不如甲鱼
    亓星子最终还是加了缪伦。
    只不过通过后，他没说话，她就更不会主动说话。
    而且难得兴起找的工作没了着落，她也一时不想折腾这些，继续在自己的后台痛苦的写案子。
    途中亓教授还是敲门进来让她吃点面，说是做都做好了，好歹吃点，亓星子很想反骨拒绝，奈何又不忍心辜负，只能跟着吃了，吃完刚放下碗，什么表示都还没，亓教授就来了句“放着好了我来”。
    她便连抢着洗碗的戏都不做了，转身继续回了房间。
    分明像一个没有家庭爱的叛逆小孩。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岁数了在别扭什么，在家呆了两年，她一直用之前积攒的老本，但是吃住基本都跟着老爹，水电物业都不用操心，时间久了总有种自己在啃老的感觉。
    尤其是这阵子公众号收益不好，逐渐产生了坐吃山空的危机感，老亓也不知道是看出来了还是怎么的，越发对她嘘寒问暖，甚至还问她钱够不够。
    这让一度辉煌到让亲友交口称赞的自己有种虎落平阳的感觉，落差下来，手脚都没处放。
    可现在她还真没什么摆脱当下处境的办法，想到自己上午做的“尝试”，她牙酸的咧咧嘴，强迫自己埋头写作。
    傍晚她还是没更新，发小大云喊她去吃火锅，亓星子像得了救星，二话不说跑了出去，到了地方的时候，大云已经排到了队，叫好了吃的，就等她一张嘴。
    “这这！快！肥牛要凉了！”大云伸长筷子招呼她。
    亓星子赶紧跑了过去，一坐下就三块肥牛下肚，调料都是大云给配好的，正合她的口味，吃得她心满意足，幸福的叹息起来。
    “今天怎么样？”找工作一开始就是大云给她出的主意，约饭也就为了问这个。
    “别提了，哦，不行，得提。”过去一个下午，亓星子已经完全不介怀了，此时想想还有点好笑，“我跟你说我找了个我知道的up主的视频工作室去，结果到了那，哈哈，好家伙，几百个人的大平层，规模快赶上四维了，把我唬了一跳！”
    “啥？现在视频工作室那么赚？”
    “别急啊你听我说，然后我逢人就问老板在哪，他们让我等等，结果我又问了一个，那人说：行就你了，开个价！”
    “啊啥？几百人的公司招人这么随便？！”
    “啧！”亓星子拍桌子瞪眼。
    大云给她捞肥牛：“行行行你说你说。”
    “然后我就狮子大开口，我说两万！他，一万，你来！”
    “卧槽这么利索！而且一万啊！就这么成了？是不是哪里不大对？！”
    “可不是嘛！”这时候亓星子不怪大云插嘴了，吃着肥牛道，“我差点就跟他谈合同了，结果突然来了个电话……那个up主听说我来应聘了，问我现在在哪！”
    “……哈哈哈哈哈哈！”
    听完事情原委，大云差点笑不活，唾沫星子和火锅星子对溅：“太牛逼了！还能有这种事儿？！我是听说过共享办公室，但能让老板截糊员工是万万没想到！”
    “没截糊，至于截糊吗，那得多蠢！”
    “那要是真有一万，跟那个律师干干也不错啊，反正你本来也只是想找点事做，又不是真要捧个金饭碗。”
    亓星子夹菜的手一顿，沉吟：“这么说，也有道理。”
    “律师说了让你干嘛么？”
    “我又没律师证，也不能给他打官司，肯定是打杂咯，哦，对了，他说我会来事儿。”
    “诶？你在那干啥了他这么说你？”
    “没呀，就问了俩人老板在哪我来应聘的。”
    “那没道理啊，他看人这么准？”
    “你的意思我会来事儿？”斜眼撇过去。
    大云对亓星子的淫威也是百分百耐受了，自己舀汤道：“你确实会来事儿啊，这个社会你这么不社恐的人也少见了。”
    “我哪有。”亓星子嘟囔，心里却不由得反思起来。
    亓教授研究社会学，年轻时热衷各种田野调查，离婚后带着女儿到处跑，亓星子耳濡目染的，从不觉得跟人交流是什么难事，有时候路边站了五分钟，都能跟环卫阿姨聊得风生水起；大学的时候进进出出宿舍楼就和阿姨打招呼唠嗑，明明其他人也挺礼貌，但是查寝的时候阿姨就会提醒她……
    如果这都能算会来事儿，那她可能确实会来事儿。
    但会来事儿这优点怎么放找工作上，就有点难说了。
    “你这种啊，要是不想坐办公室，最适合的，还是当柜姐。”大云又开始出馊主意，“就你这唠嗑的功力，这样貌，这气质，妥妥的奢侈品一姐，说什么别人都信好吗？”
    “我这把年纪，去当柜姐？你怎么不让我去直播带货？”
    “直播带货又不行了，就你这高岭之花的样，叫一声观众老爷，人家还以为你在嘲讽他。”
    “切！”
    亓星子越听越郁闷，干脆给大云倒可乐，恶狠狠的：“喝！喝死你先！”
    “嘿嘿！”
    酒足饭饱，两个女人晃晃荡荡走在街头，夜风一吹，饭局上的蒸腾气就散了，开始冷静下来。
    “星子啊，我跟你说，咱现在各有各的围城。”大云明明没喝酒，架势却像酒后吐真言，“我羡慕你有老爹罩着，你吃穿不愁，你还可以不工作，诶你先别反驳，你听我讲，但我现在也知道你烦，你爹总把你当小孩儿，你再能干他都时刻准备着给你兜底，你就是舒适圈里呆到没了安全感，听着挺贱吧，但我能明白，你以前风光过，你想把价值找回来……所以我给你出主意，我说你先跳出舒适圈，你随便找个工作，你就干着，你别挑，又不是挑男人，冷不丁结个婚还后患无穷的。”
    “我明白我明白，我这不是去了么。”亓星子都有扶着她的冲动，大云在大厂当行政，明明压力比她更大，却还操心她，她也挺感动。
    “你去个屁，你就是探头看了看，诶，不顺眼，又缩回来了。然后回头一看到你爹，又想，特马的，老娘要独立！是不是？是不是这样？”
    “是是是，我是乌龟。”
    “你不是！你是甲鱼！”
    “是是是我是甲鱼，”亓星子哭笑不得，“什么差别你给解释解释？”
    “乌龟小，甲鱼大，还有营养！”大云大力的拍着她，“你可别浪费了你这肚子坏水儿。”
    “什么鬼！”亓星子笑骂，“刚才可乐里是不是掺酒了啊？给你喝成这样！”
    “不是，人自醉，哎，”大云叹口气，“我上头又要换了，真特娘的，再换我就是三朝元老了，我都不稀得跟你说。”
    “咦？你们部门，怎么又换了？”
    “庙小妖风大呗，都搁我们这当踏板，一看没什么前途，立刻撒丫子跳槽，镀着一层24k金去其他厂子骗个管理层，妥妥的。”
    “一年就能镀到金了？那你……”
    “前提是我也能混到主管啊，哎别提了别提了，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星子啊，你可不能比我更无能，当初我可是被你鞭策着爬进这福报厂，结果现在你却丧了，不行不行。”
    “我也不是丧啊，我这不是干伤了吗？”亓星子哭笑不得。
    “什么伤不伤的，你自己想想你当年，多意气奋发，多牛逼！深入虎穴！九死一生！你能把人干到牢里去！端掉人家整个产业链！全社会都给你们叫好！我们都在说，这波稳了，以后要在央视看你了，结果呢？你现在跟我一起做该溜子！你对得起我当年给你献的花吗？！”大云激动起来，手舞足蹈，指天画地，唾沫星子又开始飞溅。
    亓星子一阵沉默，听大云的话想起当初的惊心动魄，显得现在格外一地鸡毛，落差感更大了。
    她以前确实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结果被老爹营造的舒适圈消磨了心智，现在要出不出的，烦躁得狠。
    “晓得了啦，我这就回去找个老板抱大腿！”她不愿配合着大云第N次聊起过去那些破事，只是总结道。
    大云一愣，啪的放下手，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她也知道当年亓星子经历的事情并不时那么好当谈资的，只能跟着她转话题。
    “其实那律师那儿挺好的，虽然你不怕人吧，但同事少，时间又自由，工资还不低的活，上哪找去。”
    “工资不低可难说，”亓星子笑道，“税后再加五险一金，交完说不定还不够吃饭。”
    大云的回答是当头一掌：“不许哔哔！就你借口多！”
    “成成成。”亓星子无奈，“一会儿我就投简历去。”
    “律师那儿不考虑？”
    “不考虑不考虑，”亓星子真心实意，“太诡异了，像个坑。”
    “哦。”大云也不勉强，觉得自己振作了好朋友，心情也好了起来，往前一直，“走！下一站！莫斯科骡子！”
    “你行了吧！”亓星子拉住她，“你这不喝都跟醉了似的，喝了你明天还上不上班！回去了回去了。”
    “哎，心累。”大云看来是真的精神不稳定了，坐在那发呆，亓星子便在一旁陪着，不知道是安慰谁，再次打开了招聘app，百无聊赖的翻了起来。
    浏览记录还在，比昂酱的工作室大大咧咧的摆在那，她犹豫了一下，搜索了共享办公室。
    这种小公司生存形式居然已经由来已久，又叫做联合办公，主要在一些一线城市，其实已经是很成熟的模式了，但是却还是存在于极少数的租赁平台中，有的也大多是整租，分租极少，以至于亓星子根本没听说过。
    可能在遍布各大城市的创业园或者人才写字楼里才是常态吧。
    “到底是老了啊。”亓星子低叹，她心念一动，又去搜索缪伦。
    这名字还算比较少见的，按理很容易搜索到确切消息，但是缪伦的名字却只出现在一个“品诚律师事务所”的企业查询网页上。
    网上有关品诚的信息少的可怜，搜索引擎甚至问她是不是要搜汤臣一品，但又确实是一个正经的律师事务所。
    这时候亓星子惊讶的发现她的企业查询网站VIP居然还没过期，好笑之余利用权限查更多信息后，发现这个事务所所有权还转移过，之前属于一个叫林俊的人，去年才转移给缪伦，注册资金不过十万，注册地还真就是银峰大厦。
    还真是个老板，只不过真的不成气候。
    当然，也是按照亓星子的眼光。
    她以前在两家大传媒公司做过采编，做过调查记者，也出过不少有影响力的社会专题，只不过后来网络舆情起来了，调查记者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以至于老总开始考虑裁掉他们的部门。
    有些同事认命的转岗，她看了看自己副业公众号的流量，果断选择离开。
    也不是说那时候自己就赚多少了，主要还是因为当调查记者真给她当得身心俱伤，她要休息休息。
    只不过后来自己也反省过，如此任性的选择离职，其实还不是因为背后有老爹撑着？现在却又开始腻烦老亓的保护，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贱？
    亓星子叹了口气，想了想自己的存款，硬着头皮再次点开招聘APP，又翻了一遍符合自己要求的职位，其实按照她的履历可选择的不少，但大多都是肝生肝死的岗位，最后依然还是觉得比昂酱的比较顺眼。至少工作内容看着比较有趣，环境也不算差，关键是，离家不远。
    她想了想，再次点开了HR对话界面，发消息：“你好，今天的面试出了点乌龙，请问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我再来拜访一下可以吗？当然如果已经招到人了也可以直接和我说。”
    等到她把大云送上地铁，对面才回：【欢迎！速来！随时OK！】
    呼，果然是小作坊的HR。
    第5章 老娘就是被你们拍死的
    亓星子再一次到银峰大厦二十三楼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前台工作人员。
    ……其实她昨天和入职可能就差一个前台的距离。
    前台坐着一男一女，女生看见她就站起来了，男生则坐在那操作电脑。小姑娘迎了上来，一身板正的职业装，笑眯眯的：“请问您是……”
    亓星子微笑：“比昂酱，应聘。”
    “哦！”小姑娘长长的应了一声，抿嘴笑了笑，分明是知道些什么，她点点头，很专业的没有多说，只是抬手，“那边请。”
    走了两步，她还是没忍住，问：“请问昨天来的就是你吗？”
    “哎。”亓星子叹了口气算回答。
    “啊哈，”小姑娘笑了一声，随即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啊，我俩昨天正好在弄饭吃，你知道，外卖高峰，我们提前吃了，一会儿他们杂七杂八的事情出来，我们才有空处理。”
    “你们是物业的人吗？”
    “差不多吧，”小姑娘歪头想了想，“我们也算是房产中介，只不过负责租后运营，小姐姐要是开工作室也可以找我们呀，其他地方还有很多空的工位呢。”
    “呵呵不了不了。”亓星子敬谢不敏，她以前还觉得一些小工作室要一起办公，应该是租一些公寓什么的，或者偏远一些地方的独栋，现在虽然这个共享办公室的存在分明更科学，但有了昨天那么一出，她现在心里还有点小膈应。
    小姑娘领着她去比昂酱那儿要路过缪伦的小隔间，亓星子这时候才发现隔间门旁明明白白挂着个牌子，因为牌子不大，所以字比较小，上书：品诚律师事务所。
    她当初怎么就这么瞎！这都没看到！
    此时办公室里没有人，依然还是那一大堆案卷，亓星子特地停下脚步瞄了两眼，虽然跟昨天摆设没什么差别，但还是隐约感到心情有些复杂。
    这男人从里到外都透着股孤狼的气息，又独又直，不仅是气质，办公室更是如此。
    一台经典（几乎淘汰）小黑IBM本，黑色有线鼠标用得像包了浆似的发光，桌上凌乱的放着各种便签和笔记本，笔用的是最常见那种中性笔，还有木头的2B铅笔，边上还能看到卷笔刀。
    键盘旁边放着一个保温杯，银色的，一看就很旧，一根茶包线坠下来，昭示着它那极为国民的品牌；杯子旁还有两包苏打饼干……居然是老年人常见的那种超市或者集市散称的葱油饼干，一眼就能让爹妈开启忆苦思甜模式。
    看摆设可以说是毫无个性，但联系时代和这个办公氛围，简直可以说是特立独行。
    相当老干部了。
    亓星子一眼看完要素，咔一转头，缪伦迎面走过来，手里提着个热水壶。
    ……银色带盖儿的那种。
    她甚至有点小失望，感觉那种茶室里常见红蓝绿带个木塞的才适合他。
    缪伦看见她一愣，眯了眯眼，问：“想通了？”
    亓星子：“啊？”
    缪伦好像没看到她身边的接待小姑娘，直接打开玻璃门，冷漠道：“进来说。”
    亓星子：“……？？？”
    这孩子莫不是有病吧！
    他哪来的自信？！他难道比她更不清楚这是共享办公室吗？！
    她和接待小姐姐站在门口一起目瞪口呆。
    小姐姐呆完，左右看看，她也不确定了：“你，您……”
    亓星子站着没动，她忍着好笑，对还把着门的缪伦道：“不好意思，我是想通了，但是是去……那……”说着，她手指指向上东区，比昂酱的位置。
    缪伦乍一看仿佛不知道什么是尴尬，他只是耸耸肩，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但拎着水壶的手紧了紧，回头看看自己的办公桌，再回头，眼神飘忽了起来。
    那努力表现无所谓但其实还是透着无助的尴尬的样子让亓星子都有些不忍心了，她礼貌的笑了笑，点点头：“那，回见？”
    缪伦看着她，眼神不知怎的柔和了不少，也点头：“回见。”
    两人继续往比昂酱那走，前台小姑娘看起来是最脚趾抠地的那个，忍不住道：“缪律师，人其实很好的。”
    “嗯，看得出来。”
    “他就是，咳，怪了点。”
    “也不是多怪，”亓星子笑，“还挺可爱。”
    “啊，是啊，”小姑娘茫然的附和了一下，显然并不赞同，但很快还是找补道，“确实是呢，他虽然看起来不好相处，但其实很热心的，我们这个中心的人有什么问题都会问他，他都会回答。”
    “免费？”
    “是呀。”
    “那不是白嫖么？”
    “额。”
    亓星子歪头：“他开律师事务所的，吃的就是这碗饭吧，这跟让室内设计师免费出装修方案不是一个道理？”
    接待小姐姐尴尬的笑笑：“好像是哦。”
    然后就不说话了。
    亓星子知道自己在道德审判了，这不是个让人舒服的说话方式。但是她的原则是能让双方舒服就让双方舒服，但不能的话就先让自己舒服。
    到比昂酱那儿也就几步路的功夫，刚过去就见比昂酱和几个小青年围着一个工位指指点点，工位上坐着个小哥，正在做视频。
    “这个火最好再大点，颜色再鲜明点。”比昂酱刚说着要求。
    小哥不乐意：“我还特地调了一下环境色，火做成那样太五毛了。”
    “可我们就是要五毛特效啊，”比昂酱理所当然道，“不五毛谁来吐槽，哦，你难道指望有人夸我们特效做得好？”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做好的特效？”小哥瞪大眼。
    “那估计得等我们的视频上院线的那一天了。”
    “老板你逗我？”
    “那怎么办，产品定位产品定位，我们的目标群体和产品特色就那样，你懂不懂？”
    所以你雇我来就是做五毛特效的？小哥年轻的双眸里充满了不甘，可是最终还是咬牙点点头，转身连点鼠标，打开一个看起来很复杂的视频软件，操作了起来。
    “然后啊，毛毛，你看这儿，四十秒那儿，那儿的踩点，能不能再精准一点，我总觉得有点滞后。”
    被点名的卷毛小胖子面无表情：“一共一分钟的视频，踩点能多准嘛。”
    “啧！”比昂酱一跺脚，撒娇似的，“你就再试一试嘛！”
    毛毛全盘免疫：“我听那段BGM都快听吐了，而且本身也没有节点，怎么踩嘛。”
    “舒适度！舒适度！观众观感是很容易因为一点小小小小的瑕疵就变差的！”比昂酱捏起拇指比划着小小小小。
    “行行行。”毛毛叹了口气，一脸生无可恋。
    这边比昂酱看到了她，立刻道：“哎那你们先改着，我办点事。”
    其他人也看到她了，神色都有些不自在，在疑似会成为未来同事的人面前被训，还是挺掉面子的，亓星子就这么站着，努力表现得很友善，朝比昂酱摆摆手：“你好。”
    “来啦小姐姐，里面请。”
    “好。”亓星子微一点头，拿起帆布包，大步跟着比昂酱进了办公室。
    她已经进入了面试状态，此时下意识的气场全开，待进去后被比昂酱请到座位上，她也不客气，略一道谢，直接一撩衣摆坐下，御姐二郎腿翘起来，身子微微前倾，微笑：“又见面了。”
    这边比昂酱刚坐在自己的电竞老板椅上拿起他那带着纪念LOGO的水杯，被亓星子一问候，僵了一下，干笑一声：“咳咳，又见面了又见面了。”
    “我的简历，您也看过了吧？”亓星子对着明显比自己小好几岁的老板，那是非常的彬彬有礼，“有什么问题，您直接问，我知无不言。”
    “问题，咳，问题是没……哦，有，也是有的。”比昂酱慌慌张张的，“姐姐你的简历好强，后来为什么出来呀？“
    果然！亓星子毫不意外，她从容回答：“干伤了，一身病。”
    “所以养病养了两年？”比昂酱瞪大眼，“我看你这写未婚，否则我还以为你生孩子去了。”
    还是果然，大龄女性空窗两年确实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亓星子不动声色，自嘲道：“我不自量力，做了两年自媒体。”
    “哦？你还做自媒体？主要做什么呀？”比昂酱来劲儿了。
    “黄了。”亓星子微笑，“你要问原因，那大概就是你这样的短视频起来了吧，我被活活拍死了。”
    “哎，”比昂酱居然叹口气，“这时代就是这样，我还不知道以后谁来拍死我呢。”
    他有这认知倒让亓星子有些刮目相看，据她所知比昂酱火起来的时候才大学，这一两年估计也刚大学毕业，一直炙手可热的，居然已经有危机感了吗？
    常规问题问完，比昂酱其实也没什么可问的，揪着亓星子以前的工作内容和公司待遇问了一轮，看到最后，忽然道：“诶，你最后是在四维当调查记者？”
    “是。”
    “主要是做什么的呀？”
    亓星子笑了笑：“出生入死？”
    “啊？”比昂酱往后一仰，夸张道，“这么夸张？”
    “你百度一下调查记者不就知道了？”
    “哦我，哎，这两天太忙，上次看到你简历的时候就想查查，转头又忘了，”比昂酱有些不好意思，坐正了看着她，像个小学生，“要不你和我说说吧？”
    终于有点HR的范儿了，可偏偏不是亓星子想回答的问题。
    她于是也坐正，认真答道：“这行业要说做的事，和现在很多自媒体在干的差不多，就是探知常人所不常见之事，将其公诸于世。非得说差别，就是我们要事先立项，公司出钱，我们里里外外查个透了，确认真实无误了，再登报曝光。”
    “哦，那不就是记者做的事吗？”
    “一般记者会装成傻子被人贩子卖去黑煤窑吗？”
    “……”
    “一般记者会装成无知少女被人骗去代孕吗？”
    “……”
    “一般记者会隐姓埋名混进诈骗公司做营业员吗？”
    “……啊！那个新闻我听说过！说因为业绩好还做到高层了！”比昂酱震惊，“那个就是调查记者？！”
    “对，这是近两年我们的高光时刻了吧。”亓星子靠回椅背，耸耸肩，“但现在，我们的生存空间已经快被自媒体挤完了。”
    “但你们每一次出手，造成的影响力肯定更大吧？”
    亓星子摇摇头，不置可否：“现在全民上网，舆情治国，人人都可以是调查记者了。”
    比昂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拍桌子：“可以啊！”
    亓星子吓了一跳：“什么？”
    “姐，实话说，我一直有一个做纪录片的梦想，就是拍一些社会面的东西。但是呢，你也看到了，现在这个市场……我手下现在这帮小孩……”
    你也是小孩吧。
    亓星子忽然感觉有些索然无味，比昂酱这摆明了临时起意想出的点子。纪录片？社会面？现在网上漫天都是这样的视频，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已经被先起来的人覆盖，他现在因为她的存在就开始想插一脚进去，这分明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对他来说大概就是一次简单的尝试，可是对她来说，就是重拾老本行，被狠狠榨取一次。
    她要是想做回这一行，她何苦跑到这儿来面试他一个小视频公司？
    亓星子静静的等比昂酱说完他手下现在这批小孩是多青涩多宅，等他口干舌燥的抬头看他，才问：“经费多少？”
    “啊？”
    “立项、选题、食宿、路费、版权、跟拍，还有后期，宣发，出了事谁兜底，就是所谓法务……这些是大的，可能你只打算做短视频，就只和一个人进行访谈，这个简单，那么第一个你想做什么内容？”
    “额，外卖小哥？”
    “烂大街了吧。”
    “……我就随便一说。”
    “我也就随便一问。”亓星子意味深长。
    比昂酱咕咚喝水。
    亓星子轻叹一声，微笑：“我想我还是老实按照你的需求做个文案策划比较好？”
    第6章 只会让人报警的缪律
    亓星子再次走出比昂酱办公室的时候，笑容比上一次从容得多。
    她和偷瞥她的比昂酱员工一一对视致意，背着包管自己往外走，看起来心情很好，走过上东区时再次路过缪伦的小隔间，正心念微动，玻璃门突然打开，缪伦跟心有灵犀似的探出身来：“谈好了？”
    他好像一直在等着，亓星子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有些莫名，又带着些“果然”的意思，转头望着他，点头：“嗯。”
    “怎么样？”
    亓星子耸耸肩：“理念好像不大合，面试嘛，跟相亲一样，看不看对眼，毫厘之间。”
    缪伦哦了一声，撑着门又沉默了，但偏偏杵在那，搞得亓星子都不好意思转头走。
    亓星子歪头看了他一下，忽然抿嘴一笑，脚尖一转绕过他，进了小隔间，左右一看：“我能坐会儿吗？”
    缪伦如释重负，胡乱一指：“随便坐！哦，额，要喝什么？我有茶，啊你等等，我去借个纸杯。”
    他像只熊似的在狭窄的隔间里转了一圈，一无所得，最后又要拉开玻璃门出去，慌得一匹。
    “噗！”亓星子笑起来，“别麻烦了，我就随便坐坐，咦？这是你接的案子吗？”
    缪伦连忙又转回来，急匆匆的往她指着的档案袋上一看，沉默了一下，道：“嗯，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
    “是别人接的，转给我，不能算严格意义上我接的。”
    亓星子有些发愣：“那是不是你在做？”
    缪伦：“是。”
    “那不就是你接的了？”
    缪伦沉默。
    所以二手的都不算他的了？这什么心态，律师界都这样吗？
    亓星子觉得这男人简直没法交流，脑回路就比别人曲折点，放以前她要是采访碰到这款式的，非得揪着不放好好整点金句出来，现在却只觉得牙疼：“现在事务所就你一人吗？”
    “对。”缪伦自顾自坐在她边上了，老干部保温杯拿在手里，往椅背上一靠，方才失措的样子全无，一副大佬的样子，满脸无所谓，“一个人干呗，苟活。”
    亓星子总觉得他和她对话透着一股莫名的熟稔感，但那不是自来熟的熟稔，而是仿佛之前就认识，一种“你知道的我就这样”的放飞形态，装客套都免了。
    可是，缪伦，品诚……她确定自己以前没遇到过。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啊？”想到就问，亓星子很自然的盯着缪伦的双眼。
    缪伦喝茶的动作果然一顿，眼神再次飘忽起来，可很快，那种飘忽变成了一丝不满，他咕咚灌了口茶，动作很粗鲁的拧瓶盖，拧得瓶盖咕叽咕叽响：“没事，不记得就算了。”
    居然真见过？！亓星子惊了，她微微蹙眉，再次冥思苦想了一轮，还是觉得自己没这印象，这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可又心存了一丝侥幸，放柔了语调试探道：“你，确定你没记错？”
    缪伦果然更生气了，语气很重道：“亓星子，你这姓很常见吗？”
    “你有文化呀。”亓星子忍不住辩驳起来。
    “你爸是不是老师？！”
    k.o。
    “……”亓星子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简历，确定没有丝毫提到家里那光耀门楣的老亓，终于承认，“好吧，是……那我们在哪见过？”
    缪伦把杯子往桌上一砸，居然气急败坏：“说了，不记得就算了，多大点事！”
    至于这么生气吗？亓星子也有点不爽了，可她现在是理亏的那一方，只能忍气吞声，哄道：“你别这样嘛，你也知道我以前什么工作，接触的人太多了，有时候断片一下下也是正常的，你就帮我回忆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呀……啊，难道你是我爸的学生？”可转念一想，老亓好像从来没教过法律方面的课，又立刻找补，“选修过他的课？”
    说完她又觉得不对，就算是老亓的学生，也没道理认得她，毕竟她一没在老亓学校上大学，二来从大学开始到两年前，基本都各过各的，鲜少有交集的时候，就算是因为姓氏少见，也不至于凭这个就认定她是老亓的女儿。
    “我哪考得进你爸的学校。”果然，缪伦一句话否定了她的所有猜测，语气还阴阳怪气的。
    亓星子也有点烦了，站起来，脸上挂起客套的笑：“那算了，只要没仇就行，不打扰了。”
    缪伦目光随着她抬起，神色间明显透着股心浮气躁，他也站起来，跟着亓星子往门口走了两步，在后头抓耳挠腮的，不知道在挣扎什么。
    亓星子拉了下玻璃门，没拉动，她立刻往旁边看，伸手要去按门锁，结果一只大手率先盖了上去，却不是帮她按，而是整个挡住。
    这算什么？光天化日的……亓星子刚瞪大眼，就见那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的按了下去，咔一声，门锁开了。亓星子气性很大的一把拉开门，却见外头啊一声，一个人保持着推的姿势跌了进来，与急不可耐迈步往外的亓星子撞了个正着！
    要不是后头缪伦反应快接住她，她非得一个倒仰不可。
    “呼！多谢！”亓星子利索的道谢，扶着缪伦的手臂站直，又顺带稳住撞进自己怀里的人，只觉得头晕眼花。
    不是她身子弱，且不说往后倒的时候那种下坠感多让人头皮发麻，撞进来的人吨位着实有些大，她真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来者是个胖胖的女生，看起来比她还小点，但真的有她三个宽，她也惊到了，呼哧喘着气，好不容易扶着门框站稳，一脸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是你们看到我了在给我开门。”
    隔间虽然都是落地玻璃，但并不是全透明的，为了保证基本隐私，中间一大块都是磨砂，一般身高的人得垫脚才能看得到里面，或者只能矮下身看里头的脚丫子。这小姐姐正要推门时听到开锁声，确实有可能有这误会。
    亓星子当然不介意，她理了理自己的大衣，笑了笑：“没事，是我正好要出去。”
    耳边却听缪伦粗声粗气道：“又有什么事，不是说了没那么快吗？”
    诶？
    亓星子曾为记者的dna动了，故意假装在拍自己大衣上不存在的折痕，竖起耳朵偷听。胖小妹大概是因为脸圆，显得五官都很小，看起来很是委屈和尴尬，她低着头，捏着手机，嗫嚅道：“不是那个，是别的事情……”
    “还有什么事？”
    “就是我家那个房间……”
    “那个违建？还没拆？”缪伦不耐的插嘴。
    眼见胖小妹一瑟缩，亓星子都看不下去了，在一旁道：“你让人把话说完呀。”
    缪伦：“……”他看了她一眼，满眼“你怎么还在这”，可最终还是抿嘴深吸一口气，皱着眉：“说。”
    “就是他们说要来拆嘛，可我二十多年的东西在那，总要搬出来，结果楼上就反复举报我，还，还丢东西下来。”
    缪伦：“……”
    胖小妹瑟瑟的看着他。
    缪伦：“说完了？”
    “嗯……”
    亓星子又好气又好笑，说这男人不是在演给自己看她都不信，这报复心可真重。
    缪伦道：“高空抛物，你没报警？”
    “可他们住二楼……”
    “那也算高空抛物，报警。”
    “没砸到我们。”
    “那也是高空抛物罪，报警。”
    “但这样他们就……”胖小妹忽然打住，看了亓星子一眼。
    亓星子立刻举起双手：“啊，对不住，我先走了。”
    缪伦看着她，没吱声，亓星子头一回希望他挽留自己，但是人家身为律师，当事人希望她不旁听，那他也没办法。
    亓星子走出隔间，在缪伦这儿呆了一会儿，再看外头那些拼命彰显个性的办公位，居然觉得有些眼花。她转头继续往电梯间走，居然正好碰上比昂酱一身不合身的西装走出来，身边小兄弟前呼后拥的，手上拿的肩上扛的，都是摄影器材。
    两边一碰到，亓星子当然没事，比昂酱居然也不尴尬，还很开心的和她打招呼：“哎，你还没走啊？”
    “走了走了，别赶了！”亓星子佯装嗔怒。
    “哪敢呀哈哈哈！”一群人一起挤进电梯，亓星子站在角落里，其他人都埋头冥想，唯独比昂酱大大咧咧的打量着她。
    “怎么了？又在考虑我了？”亓星子调侃道。
    “不敢不敢，我想剧情呢。”比昂酱笑道，他红是有理由的，首先长得讨喜，典型的阳光大男孩，不是当前流量小花的精致，但就是处处透着舒服和帅气，是那种穿着卫衣都能让人觉得像跳街舞的国潮boy类型。
    只不过现在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西装配白衬衫，就非常违和，非常不合适。
    “你改行中介了？”亓星子问。
    “不是……诶，真的很low吗？”他双眼放光，居然喜形于色。
    “我绝对不是在说中介low，但你这样……你故意这么穿的吧，这次拍什么？”
    “你来玩吗？来玩我告诉你。”比昂酱笑嘻嘻的。
    亓星子耸耸肩，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无所谓啊，玩什么？”
    “比如说，一会儿陪我试个戏？”比昂酱挠挠头，“我们约的小姐姐还没来，但我们还需要看一下布景。”
    “试戏啊，那更可以了，”亓星子闲着也是闲着，此时兴味盎然，“演什么？”
    “女总裁。”
    “啊？”亓星子猝不及防。
    比昂酱还在端详她，语气突然认真：“真的，我怎么忽然觉得，我这角色，怎么就是给你写的呢？”
    “哈？”
    第7章 另一个姓缪的故人
    亓星子本来其实觉得比昂酱的视频没啥档次，难听点讲就是挺LOW，非常下沉。
    可方才面试前听了他有关产品定位和目标群体的一番话，又明白他心里其实有数，他赚得就是这个流量。
    现在她对他的评价，却又高了一个台阶。
    比如说，他看人真的挺准。
    “咔！”一场戏罢，场外导演叫了一声，亓星子坐在办公桌前没动，对面的比昂酱却火烧屁股似的站起来，夸张的抹头上不存在的汗：“我靠！古人诚不欺我！”
    “怎么了？”亓星子把玩着桌上的耳机充电盒——赞助商植入的广告，水钻贴面蓝牙耳机，磕得她耳朵疼。
    “您是真本色啊！姐姐，你属总裁的吧？！”
    亓星子还在方才入戏的余韵中出不来，浅浅一笑：“没呢，祖上三代贫农，我大概属装逼的吧。”
    “别介，诶！”比昂酱拿着水杯走过来，趁着其他人在调布景，神秘兮兮道：“姐，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觉得你会本色出演吗？”
    “嗯？”亓星子还在装逼余韵中，不看他，光挑眉。
    “就面试的时候！嗨，你进来pia一坐下的时候，我感觉被面试的是我！你才是那个老板！”
    “噗！”这下她是真绷不住了，笑起来，“是我以下犯上，真是罪该万死。”
    “没没没，哎。”比昂酱转头看了看那边他那群小青年，都和他一般大，朝气蓬勃，朴素直率，“我也是当时就觉得，你是值得更高工资的，但就怎么说呢，气场太足了，我都被你镇住，威信何存！”
    他故意用夸张的语调，其实亓星子也知道他没那么介意这个，反正就是双方气场不和，觉得她不适合他那儿呗，她又何尝不是，自己年过三十了，走在这群平均年龄不过大学毕业的人之中像是老母鸡看一群小鸡仔，看谁都像“孩子”，时间久了，自己不是越发显老，就是越发操心。
    会心累。
    “我知道，”她拉长了语调，幽幽道，“归根结底，还是嫌我老。”
    “噫！这可不兴讲！”比昂酱方言都出来了，“你冤枉俺，信不信俺追你一个试试？！”
    亓星子又一笑，兰花指翘起，点着他扬声唱：“放肆！”
    “嘿嘿嘿。”比昂酱看差不多了，转身拍手，“好了，再试试下一场，姐啊，下一场就是……”
    “等下，已经三场了，你那小姐姐还没来？”亓星子知道这是排练才来玩玩，可明知不会出成品还一直陪下去，就有些不乐意，“我已经够老了，还来耗我？”
    “矮油，我哪是会占便宜的人，要不你打开手机看，园区里爱吃啥爱喝啥，我请客！包晚饭！”
    “外卖？”
    “店里吃，太浪费时间了……”
    “所以一会儿小姐姐来了，我还得为个外卖晚餐痴痴的等到晚上？”
    比昂酱这下犯难了：“那，如果你有急事，就先到这吧。哎，我还觉得这状态挺好。”
    “成。”亓星子二话不说站了起来，她可不是那么容易心软的人物，该果决的地方就果决，这一心软一留下，天知道白忙活到啥时候去。
    虽然她没接触过短视频行业，但也知道现在拍的这些，其实都是素材，最终绝大部分都会被剪掉。再加上她还只是排练，她真没必要让这群小的得寸进尺。
    她本身也没化什么妆换什么衣服，原模原样来，原模原样去，比昂酱在后头送，依依不舍：“姐呀，如果以后有合适的戏，请你来玩行吗，有出场费！”
    “我考虑考虑。”亓星子一边走一边点开打车软件，可想到自己又没有找到工作，还是咬牙关掉，打算走到地铁站。
    此时电梯门开了，刚好有被派出去拿外卖的员工小哥拎着大盒小盒冲进来，见状一愣：“姐姐走了？”
    几场戏的功夫，这群人都已经跟着比昂酱喊她姐了。
    “是啊，时间有限。”亓星子笑着答了，走进电梯。
    “诶诶姐姐，那你的美式拿着！给你买的！”那员工小哥立刻追过来，往她手里塞咖啡。
    “对啊还有美式！”比昂酱叫道，“还有吸管吸管！”
    亓星子盛情难却，拿了咖啡后连忙摆手：“没事没事这样就行了，再见。”
    电梯门缓缓合上，比昂酱和他的小员工在越来越小的电梯缝中猛烈挥手，还真是热情欢送。
    亓星子等他们消失在视线中，才长长舒了口气，感觉有些惆怅。
    其实她正是想要这样的工作氛围才来的，事实证明虽然内在还是有很大压力，可这份工作也确实没有辜负她的预想。
    只可惜，时不她待，万万没想到会有因为年龄和阅历被拒绝这种可能。
    难道她真的只能自己创业了吗，还是腆着脸继续去大公司从头干起？就凭她空窗两年这个经历，连共享办公室都不知道的这个见识，她还跟得上时代吗？
    亓星子这次又铩羽而归，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跳出舒适圈”的意气风发，相反，比之前看到公众号后台更加焦虑了。
    一回家她就把自己关进房间，打开电脑，看着自己耗时一个多礼拜还没写出的稿子，心情非常抑郁。
    她从中学就开始玩博客了，一开始只是当日记写。
    因为之前跟着老爹东奔西跑，又听他讲一些社会调查方面遇到的故事，自觉经历和素材远比别人多，觉得好玩的、有点感慨的，就都写了下来。
    那时候当然也没指望拿这个赚钱，又恰好碰上民生科技大爆发的年代，她学业之余左右尝试，也开始逐渐把重心放到公众号上，但是更新的并不是很勤奋，虽然潮流都赶上了，却全都是个玩，根本没认真经营，以至于习惯了每次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文章，评论寥寥这个状态。
    但后来大学毕业期间因为写论文的缘故，恰好有几篇文章响应上了当时一些热点时事，一夜小火，突然就有了很多读者。再加上工作又和媒体有关，她逐渐开始上心经营，终于算是上了正轨，很长一段时间，公众号的收入都比她的工资高。
    可她心里清楚，自己的小火与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是分不开的。
    以前没有老亓，她小小年纪也不会有那些见闻和思考。
    后来没有工作这个平台，她一个小记者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经历和那么切身的视角。
    所以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双线战斗，工作之余就是写作，勤勤恳恳。又由于本身干的就不是朝九晚五的正常工作，以至于她一度有种二十四小时都在上班的感觉。
    那时候仗着年轻气盛还能撑，可等到做了两年调查记者，正职让她身心俱伤，副职还兼顾不好的时候，她开始动摇了。
    是部门的压缩，给了她一个不再动摇的理由。
    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走投无路？
    那时她根本不可能放弃自己由兴趣衍生，带给自己最大精神力量的公众号，又对正职工作产生了倦怠，她其实本来就毫无选择。
    可能如果那时候放弃公众号，老实去另一个部门做上班族，领一份稳定的薪水，才是最理想的选择吧，虽然那时候凡是干媒体的就没一个不累的活。
    但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自觉有点小才华和小成就，谁又会甘愿去“一眼看得到头”的日子呢？
    更何况，那时候还有老亓在。
    这个青年离异的老父亲，这辈子都在摸索与女儿的相处之道，从很小开始亓星子就意识到，他正是因为知道得太多，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带好她。
    就像两年前她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时，他每一次的欲言又止，都让她心声疲惫。
    他是想劝她稳定下来安心上班的，但是他偏偏又知道年轻人的心有不甘，他没法为她做决定，甚至知道为她做决定不仅不会被采纳，还有可能招致反噬。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而亓星子也对于他的态度心知肚明。
    如果去问建议，他或许会说“稳定点好吧”，但紧接着还是会补一句“你自己决定就好”。
    他不是不愿意为他的孩子的人生负责，但他更希望孩子能，至少自己觉得能为自己的人生做主。
    博弈的结果就像是导航走错了路，一直在往一个方向去，可是绕来绕去的，总找不到正道。
    下午，老亓回来了，很利索的在厨房烧饭炒菜，哗啦啦的声音很是热闹。
    亓星子心里烦躁，抱着杯子去厨房，也不说话，就靠在门上看老亓做饭。
    老亓这些年下来已经十项全能，一人能Hold住整个厨房，亓星子有时候想帮忙，还嫌她碍手碍脚，久而久之她也不指望能帮上忙了，甚至担心踏进厨房都会挡着老亓拿碗盘的路线。
    女儿在一旁看着，老亓当然不能无动于衷，一边腌鸡翅，一边问：“怎么了？工作没找好？”
    亓星子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嗯。”
    “没事，不急，爸爸还养得起你。”
    “……”亓星子苦笑一声，“这就是甜蜜的负担了吧。”
    “怎么叫负担呢，这年头，年轻人真的不容易，你想我以前带过的一个学生，研究生毕业三年了，公司里做得胃病都生了，现在想考公，可考公哪有那么好考，他爸妈也帮不上忙，连到这儿看看他都怕麻烦他，他前几天特地来问我，现在回自己老家小县城是不是个合适的选择。”
    “你怎么答的？”
    “哎，”老亓手停了停，看着窗外感慨，“要以前我肯定打个太极权衡利弊，结果跟什么都没说一样了。但那次我还是没忍住……”
    “哦？”亓星子来了兴致，“啥？”
    “我说家乡永远可以做一个避风港一样的存在，但终究不能躲一辈子，在这儿快节奏高压力的地方生活过累了，回去可能会一时舒畅，但时间久了，距离产生的美会逐渐消失，小县城人情社会的一面会让他更加煎熬，然后他就会又想回到这个更加遵从丛林法则的都市社会来。”
    “然后他会发现他在老家耽搁的时间反而拖累了他。”亓星子平淡的接话。
    “不能说拖累，任何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都会带来一次重生，只要这个决定是本人做的，那就只能自己对自己负责了。”
    “所以你那话，依然是在劝他考虑清楚，自己决定。”
    老亓沉默了一下，叹气：“所以说，都难啊。”
    老亓话一多就像上课，柔声细语咬文嚼字，让亓星子一度很厌烦，觉得自己上学时上课，放学了还上课，就没个下课的时候。但是不能不否认老亓多年教学和调研下来，凡是认真说话，大多数还真的有道理。
    她爹是个宝藏，她早就知道。
    “啊对了爸，说起学生，你以前有带过姓缪的学生吗？叫缪伦。”
    “缪？嘶，”老亓仰头想了想，“姓缪的有过几个，但叫缪伦的……没有。”
    “哦。”亓星子早料到缪伦不是老亓的学生，并不失望。
    “不过，”老亓不知道怎么笑了起来，“倒让我想起个人了，姓缪，在小山村里，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唔？谁啊？”
    “你忘了？哦，他的姓氏蛮特别的呀，缪伟强，他同学都喊他强哥的，记起了没？”
    “……强子！？”亓星子尖叫起来。
    脑海中人影瞬间重合，她几乎毫不犹豫的就对应上了。
    高个，凶巴巴的，轴里轴气的……
    好像还真是他！
    第8章 曾经的校霸强哥
    亓星子高三那年，家里经历重大变故。
    首先一直相敬如冰的父母终于不想等她“高考完再离婚”了，反正他们本来就各过各的，老亓差不多以学校为家，母亲也是个女强人，企业办的如火如荼，亓星子早就跟孤儿没多大差别了。
    那时候老亓的一个研究课题被通过，据说因为受到很高规格的关注，资金也火速被批了下来，很快就要整装去大山里进行为期半年到一年的驻地研究。母亲那边听闻后怒火中烧，觉得本来留着这个老公，不指望他赚大钱养家，至少还能管管女儿教育，结果居然还要撇下人生最关键时刻的女儿去山里搞那“赔本买卖”，离婚！
    母亲这边先提了离婚，她决定暂时放下事业独自陪亓星子度过高考前的时光，把“不负责任”的老亓远远踢开。
    但其实亓星子看得明白，她这对爸妈，都爱她，但更爱事业。从她的角度讲，老亓虽然忙，但至少偶尔在家时，早晚还上心给她烧个饭。母亲那边却是真忙，工厂和公司才是她的“两点一线”，有时候一礼拜都见不着一个正脸。
    要母亲放下事业陪她读书，这份牺牲太沉重了。
    ……而且凭良心讲，没几个高三生希望自己全天候被家长盯着吧，本来压力都够大了。
    亓星子人生第一次叛逆就在这个时候爆发的。她快成年了，有自己的决定权，而且不管跟谁，对方也监护不了她几年。
    她死活要跟着老亓。
    虽然所有人包括老亓自己都反对，可最终她还是凭借一纸绝不耽误成绩的军令状让人闭嘴了。
    不得不说，那时候她爸妈之所以这么放养她，真的不仅仅是他们的问题，还要怪亓星子太独立。
    她实在太不需要父母操心了，强迫症一般的严于律己，上课听讲，下课作业，做完作业刷题，刷题量每日稳定，已经有了自己的学习节奏，并不需要老师的指导。任何科目，不管喜不喜欢，只要她能刷题刷到自己预定的量，都能给她快感，为了这点快感，她可以废寝忘食。
    她从没给自己休息过，是学校少数放长假回来成绩能显著提升的人——而且她还没家教和补习班。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遗传，又固执又变态，当爸妈的当然只能妥协。
    最终亓星子被判给了老亓，收拾行囊和老亓一起前往西北大山中，成为了一个高考移民。
    她就是在那儿认识了缪伦。
    老亓在那也不光做研究，他是做社会课题的，不能成天像个没头苍蝇四面瞎转，要融入当地，所以当地就给他安排了一个教学岗位，给一个初高中当老师，亓星子也正好能插班进去。
    偏远地区建立初高中也是无奈之举，学生少，教学资源缺乏，当然是能聚集就聚集，甚至所有学生集合起来，初中高中加起来不过千人。用老亓的玩笑话讲，论教育资源分配，这个初高中已经到了发达国家的水平。
    可那仅仅是玩笑而已，亓星子刚进去，就有点后悔了。
    用方才老亓教育她的话讲。
    “……破釜沉舟的代价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啊。”
    她直接插班的高三，因为本来就对这儿的教育质量不报指望，她就当这是个大自习室，一直在自学。上课时能听的就听，放学了老亓干自己老本行，她就在教师办公室继续刷题。
    人家爸妈是陪读，只有她是反着来的，陪肝。
    期间虽然也听办公室的其他老师吐槽了好多次学生乱，不听话，她也没当回事，毕竟和自己无关。
    直到缪伦，当年的缪伟强同学因为打群架被带到办公室训话。
    这是亓星子第一次见到活体校霸。
    得益于爹妈的条件，她从小就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市里最好的教学资源，身边都是非富即贵的娃，而说实话，那些家庭出身的孩子，就她接触到的，基本都是体面人。爸妈体面，连带孩子也要脸，极少出什么幺蛾子。平时彬彬有礼，展现着家底带来的高情商。
    所以那些什么校霸、霸凌、打架，争风吃醋，她知道那些确实存在着，可却都没亲眼见过。
    而这一次，一群鼻青脸肿的大男孩被提溜进来时，终于让埋头刷题的亓星子抬头多看了两眼。
    打头的就是缪伦。
    一身四肢都短了一截的初中部的脏校服，脚踏一双“niki”球鞋，头发半长不短的，精干巴瘦，但因为高，在学生中鹤立鸡群。
    他的班主任似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可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上来对着缪伦的头就是一掌，怒吼：“吃饱了撑的是吧？！还聚众打架了！这么想坐牢啊？！”
    其他没被打的都一瑟缩，唯独缪伦梗着脖子，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说！这次怎么回事！”
    缪伦不说话，班主任于是瞪向他身边的小弟，小男孩瑟瑟发抖，偷看了一下缪伦，还是交代了：“大球哥抢强哥女朋友。”
    “还强哥！”班主任又是一掌，“还女朋友！屁大个人还早恋！大球哥是哪个？！”
    小男孩快哭了：“是，是桌球店的那个。”
    “哪个？！”
    “是不是桌球店老板的儿子？”老亓居然插了嘴，笑眯眯的，“还有个外号是少东家。”
    不愧是搞调研的！满办公室师生都崇敬的望向他，才来多久，已经混得嫩个熟了！
    “李健康？！”班主任了解事情的角度就不一样，“书都不读的人还好意思少东家？”他又对着缪伦举起铁掌，怒吼，“你想跟他一样游手好闲是吧？！他初中毕业继承他爸的桌球店，你初中毕业干嘛？！回去种田？！”
    这边手没挥下去就被老亓拦住了，他柔声安慰：“先消消气，动手不好。”
    “我知道动手不好！”可怜班主任一个七尺大汉，急的眼眶通红，“他们在人生关键的时候！对面报警怎么办？！谁给他们负责！”
    这话一出，缪伦居然神色微动，一直梗着的脖子微微垂下。
    “你先到旁边坐坐。”老亓道，“孩子身上有伤呢，我们问问其他人情况，心平气和的问，你看你把他们吓得。”
    班主任动摇了，亓星子却暗笑一声，知道老亓是职业病发作了。
    他这次申请的课题很庞大，涉及乡村小镇的方方面面，听说恰好和国家的一些乡村振兴的计划搭上，所以格外受重视。也因此老亓非常来劲，宁愿抛妻弃子也要搞，来了恨不得就定居在这儿不走，路上遇到条狗都想对汪两声听听城乡差别。
    现在手头就有这么好的素材，他会放过才怪，否则直接问当事人不就好了，还和那群小屁孩聊什么劲儿。
    老亓方才随手一指，正是亓星子坐的地方，那儿是办公室角落，因为老师稀缺而空着。有时候其他老师累了会在这儿摆个躺椅休息室，或者让学生去那儿罚站，现在则被亓星子霸占了学习，其他老师当然没意见，还时不时拿亓星子当榜样。
    亓星子见缪伦迟疑的往这边望，自觉是学姐，立刻起身热情的招呼：“来，这儿坐。”
    缪伦慢吞吞的走过来，一步三回头的看班主任反应，见班主任没意见，便木着个脸在亓星子旁边的空位坐下，板板正正的，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伤口处理了吗？”亓星子看他脸上，本来就瘦到凹陷的脸上好几处皮外伤，有些还带着泥，她不大看得过去，也不等缪伦反应，起身去医务室要了碘伏和创可贴，回来放在缪伦面前，又把自己的小镜子架起来，“自己能弄吧？弄不到的跟我说。”
    她才不想跟言情剧似的还给男生擦伤口，再说这一会儿功夫已经耽误了她刷卷子，这边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拿起了笔。
    缪伦也如释重负，闷闷的答：“我自己来……谢谢。”便开始给自己处理起伤口。
    亓星子就在他“嘶”“哈”的倒吸凉气的声音里做完了卷子，检查了一遍答卷，她长舒了一口气，探手去拿参考答案，却瞥见一旁的缪伦正瞪大眼看着自己，她正眼朝他一望，他忙不迭的转过头。
    “怎么了？”亓星子直接问。
    “没，没啥。”
    “哦，”亓星子低头翻参考答案，一边找一边随口唠，“你初三？”
    “嗯。”
    “那今年十六？”
    “十五。”
    “咦？你们读书挺早，”亓星子虽然才十九，但相比他感觉自己完全就是个成年人了，语气越发成熟，“你们真有初中读完不继续读这个选项？”
    “？”
    “就，连职高都不考虑？”
    缪伦低头，眼神飘忽。
    亓星子耸耸肩：“牛逼。”其实心里在想真是无知者无所谓，但来支教的是她爹又不是她，她没义务帮忙教育人。
    缪伦沉着脸，低着头，忽然又拿起面前给自己擦起嘴角的伤口。
    谈话间，那边老师们已经对着相关人员“三堂会审”完了，正在做最后总结。
    “就是说！王雪娜在学校里和强子好，到了外头和李健康好，让强子发现了，所以就带你们打上去了？”提到自己人，班主任还是忍不住用了亲近点的称呼。
    “嗯。”小男孩们纷纷点头，义愤填膺状。
    “嘶不对啊，如果真是王雪娜脚踏两条船，你们在学校里找王雪娜解决啊，打李健康干嘛，他是故意针对强子的？”
    小男孩们面面相觑，低下头。
    亓星子这边听了一耳朵，转头看旁边一直暗搓搓推动事情发展的老亓，见他意味深长的笑，心念一动，低头悄悄的问缪伦：“来来来，悄悄问一下，是不是李健康和你女朋友……发生X关系了呀？”
    “嘶！”她话音刚落，缪伦手一抖，一棉签扎进嘴角的伤口，不知是疼的还是惊的，整个人都混乱了，他惊恐的瞪着亓星子，压低声音怒吼：“你在说啥！你不要胡说！”
    “哦。”亓星子拉长音调，一副了然的样子，坦然道，“都谈恋爱的人了，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神经病！”缪伦蹭的站起来，不知想怎么发作，可骤然面对整个办公室投过来的目光，又恍惚了。
    “星子！”老亓发话了，自己的女儿只能自己教训，“别捣乱！”
    亓星子一脸无辜：“我什么都没干啊。”
    “那你说了什么他气成这样？”
    “我说……”亓星子故意拖延语调，果然听缪伦慌乱道：“她啥都没说！是我！我戳到伤口了，疼的！”
    亓星子于是一脸无辜的朝老亓耸耸肩，父女俩心领神会，老亓忍着笑瞪了她一眼。
    第9章 黄金学霸和青铜学渣
    亓星子回去当然把自己的猜测跟老亓八卦了，老亓也只是感慨了两下，叮嘱她不要多事。
    社会调查这种事情和拍纪录片其实也有异曲同工之处，都需要一个中立的立场，只不过纪录片对于“旁观”的要求更高，而社会调查需要跟不同的人群接触，一定程度的影响不可避免。相比老亓这种的，亓星子其实更喜欢纪录片那种角度，当然不会乱来。
    之后她就没怎么接触到缪伦，只不过稍微上点心就会发现，江湖依然有他的传说。
    乡镇学校是极易受到言情剧影响的，那阵子一股韩风吹到小镇，什么“那狗子真坏”之类的，无不是校草打架校花尖叫的剧情，自此以后曾经偃旗息鼓的校草校花之风再次喧嚣起来，本就是初中部校草的缪伟强小同学仿佛为打架搞事找到了正当理由，开始频繁出入办公室——被训话。
    前天是跟隔壁班的班霸呛声，昨天是遭小流氓开了句玩笑，今天是高中部的欺负他哥们，不出意外明天就要为兄弟报仇了……反正活着就是个江湖恩怨兄弟义气，宝塔镇山鸡哥非他莫属。
    他快成为亓星子枯燥的备考生活唯一男主角了。
    说实话她可以理解缪伟强被评为初中部校草，毕竟他确实个子高，是背影杀手。
    就算正面还有点寒碜吧，但就论她以前在城里读书碰到那些富二代，校服加成和头型规定下，也不见得能帅到哪去，不是营养过剩就是油头粉面，只有极少数气质和身材能做加分项，这样的极品自然早就被更精致的女孩子摘走了。
    只不过再怎么样，她过去的十几年寒窗苦读生涯，也没有见过成天因为打架斗殴进办公室的学生。
    本地警察对这群学生已经相当包容了，一直都在教育教育教育，教育完无奈的送到老师手上。每每威胁“下次就没那么简单了”，可下次还是会送来，一次次把班主任气得血压飙升。
    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缪伦似乎是不打算读高中了。
    “你不读高中你能做什么？！”班主任怒吼，“就你家那一亩三分地？你对得起你爹妈？他们那么辛辛苦苦的供你，就为了把你供成个初中毕业？图啥！？”
    “我不种田，”缪伦一贯的梗着脖子，“我去进城打工！”
    “你进城打工？你以为城里工作那么好找？来来小亓，小亓小亓，你是城里来的，你跟他说，城里那么好混吗？！”
    亓星子第一反应她也没打过工她哪知道，但一看班主任殷殷期待的眼神，秒懂，露出一脸无奈：“城里好混我爸干嘛还拖家带口的，来这儿找生计？”
    这儿除了几个老师，没人知道老亓是来干嘛的，缪伦当然更不知道，还真就犹豫了。
    亓星子又道：“至于打工，别的我不知道哈，不过你不上网吗？到处都是老板跑路，农民工讨薪的新闻，这没文化，不懂法，连律师都不会请，多少人一年白干，去闹事的坐牢，没闹事的空手回来……前两天不是有个新闻吗，有个工人在工地上出了工伤，按理要赔钱吧，结果一查，老板和工人签的是承包合同，不是雇佣合同，就是说那工人自己是自己的老板，出工伤自己负责。这工人就吃了哑巴亏啊，法律都帮不了他。”
    “还有这种事？！”班主任反而听了个爽，出离愤怒，“简直道德败坏！无法无天！”
    “那老板就没人管了？”缪伦绷着脸问。
    亓星子叹气：“后面怎么样不知道，大概有点人道主义慰问金吧，比起那个工人受的伤，肯定杯水车薪，但你看，你要初中毕业就这么出去打工，你妥妥的弱势群体。”
    “谁敢欺负老子，老子跟他拼命！”缪伦突然激动起来，扯着嗓子道。
    亓星子耸耸肩，敷衍道：“那也行，祝你早日吃上皇粮咯。”
    “啥吃皇粮？”
    “坐牢呗，一日三餐国家管，不是吃皇粮是啥。”
    班主任眼见她越说越没正形，连忙出言制止：“打住打住！诶！没边儿了，行了行了，强子啊，你啊，哎，你看你就是不上课，成绩也能中不溜的，你要是好好考，哎，我都说烦咧，我就说你看看人家小亓，每次，你每次来，你都在挨骂，她都在学习，你长眼睛吧？这么一个榜样你看不到？以后你跟她谁更有出息你说？不用我来说吧？”
    缪伦看了亓星子一眼，绷着脸再次梗起脖子。
    亓星子嗤笑一声，她早就被夸麻木了，这边听着，手头笔还在算题，转眼一道又做完了。
    班主任没办法了，一脸疲惫：“算算算，你回去吧回去吧，自己让你爸妈把医药费送医院去，成吧？别再让你妈来我这了。”
    “嗯。”缪伦二话不说转身出去了，班主任长长的叹了口气，摇头，看亓星子又埋头去做卷子了，羡慕道：“我学生要是都你这样多好。”
    “可我根本不听课啊。”亓星子彬彬有礼的答。
    班主任立马拉下了脸：“嗨！城里娃，真是……”转身拿着个茶杯出去了。
    没一会儿，放学时间就到了，亓星子起来收拾书本。老亓中午就去镇政府查资料了，喊她去政府食堂吃晚饭，亓星子不想去，自顾自在老街上找了个牛杂店，刚点好吃的，一群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就走了进来。
    亓星子坐在角落，抬眼一看，有些疑惑。且不说缪伦在里面，就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校服混在一起这点，就有些违和，不过看他们大多数都搂搂抱抱的，顿时又不奇怪了。
    她也就看了一眼，转头继续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英语完型阅读专项练习册，拿出铅笔翻到最新一篇，埋头做了起来。这种熟能生巧的活她是最喜欢的，几乎不带犹豫的做完，刚对完答案，她的牛杂汤和牛肉煎饼就上来了，完美掐点。
    亓星子刚提筷子，旁边忽然过来个穿着初中部衣服的小姑娘，扎着丸子头，过长的袖子遮住手又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着对她嗲嗲道：“学姐你好。”
    学姐？！虽然逻辑上没毛病，可亓星子还是毛骨悚然了一下，她抬头看她，满眼都是“有何贵干”。
    小学妹瑟缩了一下，还是道：“那个，我们想问问，啊我是说，你愿不愿意一起吃饭，然后，吃完饭，和我们一起去唱歌？山友哥请客，今天他生日。”
    她说着，还微微转身朝自己那桌示意，那边男生女生见状，纷纷朝亓星子挥手。
    亓星子嘴角抽搐了一下：“为什么请我？我不认识他们呀。”
    小学妹天真的眨眨眼：“可我们都认识你呀。”
    “额……”
    “而且，你可是高中部的校花，不是都说，好看的人就要和好看的人玩吗。”
    “……”W.T.F？！亓星子瞳孔地震，“我是啥？校花？！”
    小学妹歪头：“对呀，哦，我是初中部的，我叫……”
    “打住，”亓星子猛地伸手，看着香喷喷的牛杂，忽然食欲全无，“可以了，我知道了，谢谢，就这样吧。”
    “啊？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唱歌吗？”小学妹眼睛咕噜一转，突然凑过来，无视亓星子僵硬的姿态，神秘兮兮的硬咬她耳朵道，“我跟你说哦，山友哥暗恋你好久了！上次强哥说你坏话，山友哥还跟他打架呢！”
    那边虽然听不到她说什么，可还是有人大声警告：“嘟嘟！不要乱说！”
    哦，花名儿嘟嘟啊，亓星子已经麻木了，甚至想到自己在他们那个圈里的花名儿不会叫“星星”吧。
    呵，呵呵。
    有个高中部的大男孩突然跑过来，扯着嘟嘟往回走，一边很紧张的跟她此地无银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她胡说的，你别信。”
    “所以请我唱歌也是假的咯？”亓星子冷不丁道。
    “哎？”男生手一顿，满脸惊喜，“你愿意去吗？”
    “你是山友哥？”
    “哦，咳，我叫李山友，我高二来着，比你小。”
    “没关系，寿星最大，”亓星子笑笑，“不过这都快考试了，我忙着复习，其他娱乐活动都只能暂停，只能祝你生日快乐了。”
    “啊，也行！”李山友不掩失望，“谢谢。”
    亓星子摆摆手，低头吃自己的牛杂。
    一边一人慢慢食，一边急着去唱歌，两边吃完居然是差不多时候，亓星子收拾了书包出去时，刚推推搡搡出去的一行人竟然还站在门口。
    见到她，李山友又一次招呼：“亓星子，一起去唱歌啊。”
    亓星子晃晃手中的耳机：“不了，听新闻了。”
    “你还听新闻？新闻联播？！”那边一阵哄笑，甚至还有人哼唱起新闻联播的开场音乐“铛，铛铛铛铛”。
    “谁叫我不自量力想考国传呢，”亓星子坚定的把耳机塞进耳朵，微笑，“这些多听一点都是分数啊，回去还要练英语听力，实在抱歉，没法跟你们玩了。”
    说罢，她转身向着学校走去，身后哄笑渐熄，转而一片死寂。
    第10章 亓教授的女儿就该优秀
    作为自觉的代名词，亓星子是一点都不以努力为耻的。
    以前的中学也流行过一阵白天装摆烂晚上熬夜奋战，然后考出高分或者低分的时候说“哎我也没看什么书”or“这几天都没复习”之类的谦虚之词。
    但亓星子就很喜欢别人问起自己怎么考这么好时，她指着眼睛回答“你看看我黑眼圈！我熬夜背公式来着！”,或者考砸的时候直接就地砸书“靠！亏我看了整晚，屁用没有！”于是大家其乐融融。
    她这么整久了，班里居然也不藏着掖着了，一个个开始明目张胆的拼刷题，真面目一来，比起惨来那叫一个不留余力。这个一晚上刷半本真题刷到流鼻血，那个瞎定一个一周一本五三的计划结果叫苦连天，有亓星子这个卷王在，全班半个学期让她耗出了百分百的黑眼圈覆盖率，班主任都开始劝她别那么上头了。
    现在亓星子到了这个学校，没有名师和雄厚教育资源倚靠，她只能靠自己，自然更加埋头苦干，把自己卷生卷死，一度让亲爹都怀疑她有心理疾病。
    她有一定的优秀强迫症，这是肯定的。但鉴于目前她的这个强迫症对她来说利大于弊，老亓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新高三的班主任则更是乐见其成，反复劝她把全班都卷起来。
    她也确实卷了起来，空降第一周模拟考霸占总分第一后，接下来的所有大小测，她都笑傲江湖，甚至她还不甚满意，觉得考的题都太老了，或者老师选的题都太简单，用她的话讲，是过于仁慈。
    她要求难，还去跟任课老师理论，引经据典企图证明光光符合高考的难度是完全不够的，得分点都是难题大题，必须以那个为标准多学多练多考！
    “你看这个，九八年的XX省卷，最后一题！为什么其他题都有12分，只有它10分！因为它难！难到有些学生不得不牺牲！但是10分啊老师！10分能把你排名往上拉多少！这题我们那都快被出烂了，到这我考三回了都没见到类似难度的！”
    “我知道我知道！但你也不看看那是XX省！我们省要求不一样！大家分数相差多少！”
    “可考在本地大专和考到外地大学可能就差这十分啊！我们要求不能这么低啊！”
    “那你会做你可以自己多做呀！你要求拿来考试干嘛！？同学们碰到一个卷子十道题五道做不出，什么心情！？”
    “诶不是！这是学校又不是精神病院，考虑心情干嘛！成绩才是关键啊！”
    就在亓星子和数学老师吵到要拍桌子的时候，办公室门突然开了，缪伦强装镇定的探头进来，低声说了个报告。
    他怎么来了？
    仿佛街头被拉架，两人同时站直，各自装模作样。
    亓星子深吸一口气，强行冷静下来，站在办公桌前和数学老师一起瞥着他。
    “什么事？”数学老师喝了口水，努力柔声问。
    “我刚才敲门了，你们没听见。”缪伦打开门，有些失措的站在门口，还是那身短了一截的旧校服，只不过鞋子换了，不是NIKI，换Adadas了。
    “进来说！”数学老师不耐烦了，又对亓星子道，“你说的我知道了，我会安排的。”
    这是赶人了。
    亓星子咬咬牙，放下一叠A4纸道：“这是我自己整理的历年经典最后一题，各个省的，全国的都有，还对比了一下重合度，五星的就是不同区域不同年份都出现过的同类题，老师你看看能不能用吧。”
    数学老师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她给的资料，微叹一声，这下真的柔下声：“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上课吧……有心了。”
    亓星子能听出他话里的诚恳，转身路过缪伦往外走，耳边听数学老师问：“什么事？”
    “额，哦，没，没事了。”
    “啊？”
    “我先去上课了。”
    “诶？”
    于是缪伦和亓星子差不多一起出的办公室，感觉好像是特地来给她台阶似的。
    亓星子想起前几天他还跟同学们一起去唱K，又想起自己莫名其妙成了高中部的“校花”，把远在安州的大云笑出猪叫，心里就一阵好笑，问：“是不是我耽误你正事了？”
    缪伦方才一直绷着脸在她旁边走，看起来相当不自在，几乎要同手同脚，此时被她一问话，像是炸了毛，突兀道：“没！没有！”
    “哦。”亓星子点点头，她也是想化解一下这尴尬，可看起来他好像更不自在了，便很贴心的不再说话，反正一会儿到了楼梯口，她就要上楼，而他则直走，通过过道到隔壁初中部去。
    这么想，好像她的数学老师同时还是他们初三的班主任，也是够忙的。
    此时他们走到了连廊处，亓星子老远就看到连廊那等了几个眼熟的人，她挑了挑眉转身上楼，没走两步就听到昨晚那个初中部校花嘟嘟一蹦一跳过来到缪伦面前，嗲嗲的道：“怎么样怎么样！走了咩？！”
    “老李批了没？”有男孩的声音。
    “肯定批了！我们几个请假班主任最开心了。”
    “哦耶！我们去喝奶茶吧！强哥我想喝那个麦芒芒的珍珠奶茶！”
    “走了走了。”
    “走个屁！”缪伦粗声粗气的，“回去上课！”
    “啊？！”一众。
    “没请出？不会吧？！”
    “老李转性了？你说什么的？不是肚子疼吗？”
    “不是让你说感冒吗？”
    “要你们管！”缪伦声音很响，“你们去吧！我回教室了！”
    “啊……”悠长又遗憾。
    “要不别管了，直接走吧！”那个嘟嘟又建议，“老李不会说什么的。”
    “就是，以前直接走他也不管啊。”
    此时上课铃响了，在一众“走吧强哥”“强子快来”“管他们干嘛”的妖言中，缪伦居然很坚定的：“你们快走！别管我了。”
    等人声哄闹的离开，缪伦一个人孤零零站着，忽然抬起眼，正和在拐角探头偷看的亓星子对上。
    他猛地转回头，气鼓鼓的往连廊走去，亓星子却没觉得自己偷看哪里不对，反而还叫住他：“喂！喂！小学弟！”
    缪伦一顿，艰难的转头看她。
    亓星子走回几步，确定他能看到自己，然后猛地露出笑脸，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棒！”
    缪伦瞠目结舌，青筋都跳了几下，可还是翻了个白眼，嘴角抽搐着转身，往自己的教室跑去。
    亓星子回去把今天的事和老亓一说，他好笑之余也很是无奈。平日里他自然是和其他老师交流得多，清楚的知道这儿的孩子多无心学习。读书改变命运这句话，对他们来说非常虚无缥缈。确实，打工时换来的钱更能给他们改变生活的感觉，而那些纸上的数字、文字，连他们当下的生活都用不到，更别提让他们想象用这些东西去改变自己的人生了。
    “你知道你有多幸运了吧。”老亓难得有了教育女儿的机会，语重心长，“好好学习！”
    亓星子差点把手里的卷子砸过去：“全镇最刻苦的就我了！你还让我怎么好好学习！”
    “好好好！”老亓端着锅逃出去，“夜宵吃挂面啊！”
    “怎么又挂面啊！”亓星子惨叫。
    “加两勺辣子！”
    “成！”
    几天后，出人意料的，老亓居然行动了起来。
    他动用自己在安州的老伙计的能量，组织了一个公益活动，就是选一些学生去大城市玩几天。选人的标准就是品学兼优——至少这些人有走出去的动力和可能。
    所以初三和高三的学生都去了几个，他们是分拨的，高三的被直接带去首都参观清北，初三的则是去省会的重点高中参观。出发的架势很大，前有校长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念稿子，后有两台大巴绕操场一圈缓缓出正门，全校师生夹道欢送，那叫一个红旗招展敲锣打鼓，仿佛唐太宗送玄奘去取经。
    亓星子当然是没的去的，一来避嫌，二来清北她都不知道逛了多少回，便也一道看着热闹，还有点骄傲，感觉自家老爹还挺会来事儿。
    人送走了，剩下的学生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一批批企业赞助的学习用品被送过来，由每个班班长或者班委上台领，有意思的是，其中还夹了一个外国大叔，据说是正好到安州大学老亓那儿访学的学者，对老亓的课题感兴趣，顺便过来看一看，他也站在一排桌子前，一起跟着发物资。但不知道是不是怕和他交流的缘故，学生宁愿其他大叔阿姨那儿排队，也不到他前头。
    亓星子不是班委，但偏生班委都去“游学”了，她便被赶鸭子上架，上前领物资。她当然是没什么社恐的，看外教面前空，便径直走了过去，接过了物资，就着道谢随便聊了两句。
    外教还当她也是本地姑娘，惊讶的表示她英语挺好，亓星子自然表明自己是“Lao Qi's daughter”，外教便立马失去了兴趣，笑着目送了她。
    亓教授的女儿，反正怎么优秀都是应该的，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下主席台的时候，她一抬眼，就看到正前方正看着自己的缪伦。
    他是他们班的旗手，像个人体旗杆一样站在那，板板正正的，旗子鲜红，他表情却是黑的。明明他先看她，但当她朝他笑着点点头时，他却撇过了眼，腮帮子鼓着。
    很是冷漠。
    今天不高兴的同学多了，毕竟再多物资也赶不上一次见世面，亓星子压根没当回事，笑了笑回到自己班里。
    第11章 强子！是强子吗！？
    之后的生活差不多就是亓星子一个人带全班平推副本的过程。
    身为高考移民，她承受的压力比预想的更大，她不是少数民族，也没有特长可加分，而她想考的大学每次在这个省分配的名额极少，偏偏这还是个高考大省，年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在这个教育资源不充足的地方，想要脱颖而出很容易；但是当放到全国背景下时，这个地方能给她提升的竞争力就极为有限了。
    本来在沿海老家机会还挺大的她，陡然意识到自己给自己点了个怎样的DEBUFF，但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咬牙吞下苦果，埋头逆天改命。
    几乎每天她都像机器一样学习着，刷题，纠错，背英语，听听力，追着老师解题，还到处借卷子练习。
    连带着她的同班都被她的节奏带了起来，当时互联网上资源还没那么好拿，得益于自己辛苦整理的高考卷的灵感，亓星子灵机一动，恬不知耻的问母校的老师那儿要他们考过的卷子。作为曾经省内重点高中的学生，亓星子很清楚教育资源的差距在哪里，她没法凭一己之力让两边平衡，她至少能让自己不落下太多。
    幸而母校的老师也很心疼她，几乎有求必应，所以那边学校组织名师自编的练习卷，组织的模拟考，押得题，凡是想到的都会和亓星子分享一份。亓星子也不独享，她干脆自掏腰包，自己打印复印，让班主任约个时间，给全班组织模拟考。但凡能大家一起用的，就和老师商量着在上课之余见缝插针的共享，有时候她还要根据各地不同的高考政策自己来判断手头的材料是否真的有用，时间久了她自己都快成了一个高考专家了。
    结果就是，高考之后，不仅亓星子成功考进自己心仪的学校和专业，她所在的那一届高三，获得了建校以来最好的成绩，原本大半落榜，大专保底，加起来上二本的不到一只手；而这一次，居然有一大半上了大专分数线，有十个人上了二本分数线，甚至还有一个够上了一本！
    那个一本线的，还是跟亓星子玩得最好的小姑娘。
    高考后亓星子马不停蹄的就离开了，所以之后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幸而老亓还留在那儿继续课题，断断续续的还能从他那儿听到有关自己的传说。
    说自己留下的卷子已经成为高三传家宝，说自己牵线的母校老师还在跟学校联系，说自己在教师办公室自习的地方成为“学霸专用”，还说连自己坐过的座位都有后来的学生抢——殊不知那是为了不影响老师上课她特地选了最偏远的座位。
    ……但从来没有关于缪伦的。
    她连他后来有没有上高中都不知道。
    不过仔细回想起来在最后冲刺那段时间，她虽然还是长时间驻扎教师办公室，但是见到缪伦的次数倒真的少了，想来那段时间他不知哪根筋抽了，突然收心准备考高中了？
    亓星子回忆罢，有些恍惚：“那不对吧，一个高中都不打算上的人，居然还学法去了？还成了律师？”
    “谁说他不打算上？”老亓居然记得比她清楚，“他本来就是个聪明孩子，他们高中又不难考，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考进去了。”
    “那能考大学也不得了了吧。”
    “这个确实了不得，”老亓也有些迷糊了，“你不说人叫缪伦吗，又不是缪伟强，是不是记错人了？”
    亓星子愣了一下，突然觉得他们父女确实有点可笑，明明不一个名儿，却好像笃定了似的还把缪伟强给结结实实的回忆了一遍。
    “你别说，我觉得真有点像，又高又瘦的，还凶，有没有可能改名了？”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嗷嗷~”老亓还唱起来了，一边打开油烟机，“我煎鸡翅了啊，你别进来，都是味儿。”
    说着一把关上门，把亓星子拦在了外面，亓星子看老亓炒菜还戴个棒球帽，帽檐漏出来些许银色的发梢，叹了口气，无力感油然而生。
    又是喜欢回忆过去，又是动辄伤春悲秋，再不找点正事干，她会不会提前更年期了？
    话说，她上一次例假好像量也特别少！她不会焦虑到要绝经了吧！
    吃饭的时候她兴致寥寥，吃了鸡翅在那扔骨头玩，本来不打算多聊的老亓没办法，只能又打开话匣子：“如果你说那孩子去学法了，我觉得也是有可能的。”
    “啊？”
    “他后来遇到点事情，确实有可能会想学法……哎你别瞪眼，我知道你会问，以前不跟你说是怕你想多，现在你也大了，能跟你说了。”
    亓星子顿时来了兴致，整个人都支棱了起来。
    “你记不记得以前你跟我说，缪伟强那次因为争风吃醋打架，不单单是因为台球店那个小子勾搭他女朋友？”
    “昂是啊，不是你说别多事吗？怎么？女孩儿怀孕了？”
    “对。”
    “啊！？”亓星子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还是真的，她心一沉。
    “这也是你考完之后的事了，打架那时候其实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缪伟强为了女孩子的名声一直没说出去，结果女孩子肚子就大了。”
    “啊擦！没完了？！等等！”亓星子闹钟一道闪电划过，“那时候那女孩儿几岁？”
    老亓一脸无奈：“问题就在这，那时候我们都没想到，女孩儿才初一，不到十四岁。”
    “这特么是犯罪啊！”亓星子拍案。
    “如果你跟我说的时候，我去问，说不定能抓个现行，但等孩子怀孕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四，而且两家直接开始议亲了。”
    “不能回溯时间吗？肯定构成强奸未成年啊！”
    “我努力了，但就算回溯也不构成，如果在第一次发现发生关系的时候就报警，那肯定能抓，现在不行了，尤其是两家还要订婚了，彩礼都收了。”
    “十四岁……”亓星子喃喃。
    “是啊，十四岁，”老亓叹息，“在他们那儿，并不少见，但，哎，女孩儿当然不愿意的，但周围所有人都劝她认命，结果只有缪伟强一个站出来支持她。”
    “这前男友当的……他那时候高中了吧？”
    “对，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个孩子，人微言轻。后来还想上门找李健康的事，被他小兄弟通风报信，让我们几个老师拦住了。”
    亓星子见识过缪伦当年多古惑仔，此时也不觉得意外，只是默默的啃鸡翅。
    “后来他突然过来跟我咨询请律师的事，问如果他不帮忙瞒着，李健康是不是早就该坐牢了……我才知道原来他心里头过不去这个坎。”老亓摇摇头，“他都过不去，我如何过去？他班主任难道不后悔吗，为了息事宁人，明明觉得不对头，还是让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结果……”
    “啊，律师这事儿……”亓星子有些心虚，“可能是我随口说的，那时候他说初中毕业要进城打工，我说没文化在城里被欺负了连律师都不知道怎么请……”
    “真这样你还做了次人生导师呢？”老亓笑起来，“哎，罢了，不提了，时也命也，我们拨弄了别人的琴弦，却也漏打了自己的拍子，总是各自影响吧。”
    又开始拽文了，亓星子继续啃骨头，一边啃一边思考着，忽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
    “哎你说，如果我去缪伦手下干，会不会有风水轮流转的感觉？当初我可是他的榜样呢！”
    “前提他真的是缪伟强，还有就是……你乐呵什么？落魄的是你呀。当年的学霸去给校霸打工？”老亓难得狠下心打击她。
    亓星子完全无所谓，甚至有点开心：“讲真，我在他身上完全没感到一点恶意诶，甚至感觉他对我有点像学生对老师！”
    “那说明他老实人，你别这么一副得意的笑，显得特别坏，快吃吧，都凉了。”
    “要不我真去给他打工吧，”亓星子咬着筷子。
    “别折磨人了，别的都依你，人家好不容易从大山摸爬滚打出来，还要摊上你这么个作精，太倒霉了也。”
    “说不定我能帮上他呢。”
    “行了行了，吃饱了去睡吧，该做梦的时候做梦，该醒的时候醒！人家都开律师事务所了，还要你帮忙？你忘了你工作这些年多少次在法网边缘蹦迪了？”
    “哇，老亓，看不出啊，网络用语一套一套的！”
    “你也不看你爹我吃的哪碗饭！”
    “舆情研判啊？那三十岁啃老这个社会现象你给反映反映呗！”
    “我就怕哪天你因为太猖狂被抓起来！还反映？拿自家女儿当反面典型吗！”
    “哈哈哈哈哈！”
    亓星子这边和老亓掏心掏肺聊了半天，却还是觉得余韵未绝，毕竟所有谈话的核心问题没有解决，缪伦到底是不是缪伟强。
    这还不是一个电话的事，此时她心里头已经把缪伦当成一个故人了，全然忘了之前缪伦招待她，她却不记得对方的样子。
    她拨通了缪伦的微信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他那儿有点吵，也有点卡：【喂？亓星子？】
    【强子？是强子吗？！】亓星子自己在这边笑出后槽牙，完全是唠嗑的架势。
    【……你打电话来就为了这个？】
    【是啊，难道是来叫你老板吗？啊哈哈哈哈！你真的是强子？】
    【哎，是。】那边缪伦的语气特别隐忍，【什么事？】
    得到了答案的亓星子并没有太多兴奋，反而感觉哪里不大对，有点尴尬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我打扰到你了？】
    【也不是……我说！你们不要冲动！听不懂人话吗！】他刚柔声开头三个字，转头就是一声暴吼，吓得亓星子缩了一下。
    下一瞬就听缪伦又对另一个方向吼道：【什么关我什么事？！她们是我当事人！关我什么事？我是来调解的！你们要是不想讲理，想讲法，好的，我奉陪！现在我就报警！你们继续打，打得血肉横飞，我顺便再叫个法医！我又没损失，我一点损失都没有！特马的，屁大点事折腾没完了！】
    亓星子还在消化他的怒火，电话那边就传来一阵爆哭：【对啊，你们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啊啊啊啊，扔我们东西还想拆我们家，你们不得好死啊，没人性啊……】
    旁边还有个女孩儿哽咽着叫：【妈，妈，没事啊，还有我……还有缪律师。】
    【别带上我！】缪伦显然气急上了，手机也没挂，毒水一盆盆往外泼，【拆是该拆的，扔是不该扔的，违章不拆是你们的错，高空抛物是他们的错，你们半斤八两，你不要随便乱骂！】
    【嗝！我们没不拆，我们要搬家的呀！东西总要搬出去的呀！】
    【一个月了你这么屁大点的房子多少东西要搬哦！就是拖呗！你拖！你拖我再举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出现，尖酸又愤怒。
    【哎。】耳听两边又对喷起来，亓星子清楚的听到缪伦的叹息，她噗的笑了一声，让缪伦捕捉到了：【诶？我还没挂，啊，不好意思。】
    【没事，挺有意思的。】亓星子笑起来，【你们在哪啊？】
    【干嘛？】
    【我来看看呀。】
    【……你不是记者已经辞职了吗？】
    【顺便，请你吃个烧烤叙叙旧？】
    【[位置]】
    【哈哈哈哈哈哈！】
    第12章 反催婚达人
    虽说时过境迁，但亓星子当调查记者的时候那股子爱管闲事的劲儿却没下去多少。
    本来只是随性而起，结果一听缪伦那儿那么热闹，她立刻上了头，套个外套就顺着缪伦发的定位冲了过去，本以为按照缪伦那怒骂的样子，估计到了地儿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谁料还没到地方，便听到人声鼎沸，骂骂咧咧的。
    那是一个典型的老破小小区，藏在市中心边上，都是七层的楼梯房，小区路本就不宽，边上挤挤囔囔的停满了车，天色已经黑了，路灯还是那种传统的白光，照得这初冬的夜晚更加寒凉。
    缪伦就在尽头那幢的一楼，那房子占了点地利，因为边上就是小区围墙，周围一小圈绿化，于是一楼的屋主便将房子和围墙中间又建了一堵墙，还开了道门，等于是有了一个独门院子。
    这大概是很多有条件的一楼住户的常规操作，亓星子一路过来也看到不少藏在绿化带里的这样的小铁门，她自己也是老破小出来的，对这也是见怪不怪。以前民风淳朴些，邻里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屋主又没拆墙，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这次这大概是碰到较真的新邻居了。
    此时门口还有几个大爷大妈不畏严寒在那儿站着看热闹，亓星子也不至于脸皮厚到把自己当自己人硬闯进去，便陪着在外头站着，一起抬头往里看。
    “阿姨，里面是怎么回事呀？”她一边张望一边一脸八卦的问。
    阿姨最喜欢这种上门唠嗑的了，立刻知无不言：“这家子人听说院子里还做了个卧室，被上面的人投诉了，这不要来拆了吗？”
    “没有！投诉是老早的事了！”旁边的大爷纠正道，“这次是说上面扔东西下来。”
    “哦哦是的，不是还扔东西了吗！”
    “不是还扔东西，哎你怎么看了半天没看明白，是这个一楼说上面扔东西，在骂人！”
    “扔了什么东西啊？”亓星子问。
    “不晓得，听说是花盆。”
    “好像说是衣服。”
    “耶？我怎么听说是垃圾？”
    好家伙，一群人站一起隔了一个门居然还能听到不一样的答案，亓星子感觉自己就是来归拢总结的。
    她开始煞有介事的分析：“应该不是花盆，是花盆肯定要报警了。”
    “我们就是说为什么不报警！现在不是说高空扔东西都要报警的吗？会出人命的！”
    “那里面那个男伢儿是谁啊？不是警察？”
    “你还以为是警察啊？！你见过哪个警察穿西装的？”
    “万一是喜宴喝了一半过来办案的呢？”
    “哦，我们安州就这么一个警察啊？你也好笑的！”
    眼看着大爷大妈要吵起来，亓星子忍着笑劝架：“我也觉得不是警察，按你们这么说会不会是亲戚什么的？”
    她故意不说缪伦身份，因为往往错误的信息反而更容易发散出更多的信息。
    果然，有个大妈白眼一翻：“好的类，什么亲戚？这户人家一对孤儿寡女的，从来没看到亲戚上门的，我就住他们旁边，连当家的都没。”
    “咦？屋里没男人吗？”又一个阿姨问。
    “老早有的，但很长时间没看见了，说是外头有姘头了。”
    “啊？那她们有点可怜的。”
    “这也不好说的，”大妈忽然压低声音，“这户人家的事情啊，很烦的类，我其他是不晓得哦，就晓得老早男人在的时候，一天到晚听他们夫妻吵架，吵得很厉害的，而且都是女的吵。”
    “男的这么靠不牢，当然要吵了啊。”
    “但是平时我走进走出，就看到男的上下班，还买菜买水果的，就倒垃圾，都是男的在倒，还戴了个围兜的。”
    “那他们家是男的炒菜做饭咯？”
    “我觉得是的，哎你们记得老早我们社区活动我带的那个红烧肉吗？就他们家男的教我做的，有一次我家外孙女闻到隔壁香气，吵着要吃，我碰到那个男的就问，他很利落的把做法教给我了，”大妈说完，有些惆怅，“哎，这么一讲，一晃也有五六年了。”
    “那男的还蛮好的。”众人纷纷点头。
    亓星子却觉得还有必要争论一下，故意不服道：“那夫妻过不好大不了离，怎么可以出去找小三？这个肯定是男的错啊。”
    “那不一定的。”同为女人，大妈居然表示不赞同，“一把年纪了，还搞什么离婚不离婚，这离了，房子怎么办？卖了平分？外头还买得起吗？而且这房子应该是男的单位分的，跟那个女的也没关系，现在男的等于净身出户，母女两个住着不是蛮好的。”
    亓星子嘴角抽搐了一下，感觉自己还真是被教育到了。
    她自己父母也离异，但是双方自己都有事业，母亲做生意不差钱也就算了，老亓更是赶上了好时候，大学分配房子和扩建都没错过，她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考量。
    果然啃老族不配谈柴米油盐。
    亓星子受教的表现也很谦卑，立刻点头：“对哦，是我浅薄了，哎，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户人家的女的也不好的。”旁边的大爷冷不丁道，“我家老太婆跟她吵了不晓得多少次了。”
    “对哦，你家金花是社区的。”人们激动起来，纷纷竖起耳朵。
    “是的咯，她说过好几次了，说他们十一幢一楼这户女的，工作么没得，什么便宜都要占，社区发福利的时候第一个到，哭天喊地的要多拿，说女儿无业老公死了什么的；等到垃圾分类的时候，社区的垃圾袋也要多拿的，分类却从来不分的，上次差点跟志愿者在垃圾站打起来。”
    “噫……”路人纷纷发出嫌恶的长音。
    亓星子没想到一顿八卦却成了户主的吐槽大会，怎么想都觉得一开始自己好像是为了调查受害者情况开的话匣子，现在分明是歪楼了，但是听着却怎么觉得那么带劲儿。
    果然负能量永远拥有更强的故事性。
    “诶？他们家女儿无业吗？”她又开始打开缺口。
    “没的。”那大爷居然才是信息库，在一众阿姨崇拜的目光中昂首道，“老太婆当年跟着社区挨家挨户登记的，他们家母女两个都没正经工作的，老的好像是景区一个店里站柜台，小的说是在哪个商场里做服务员。”
    “啊？我怎么记得他们家女儿胖乎乎的，能做服务员？”旁人问。
    “这我就不晓得了，反正都是临时工，现在也不晓得是不是了。”
    于是一群人又就服务员能不能胖进行了一番旁征博引的探讨，终于有人把目光投向亓星子了：“诶，小姑娘，你是来干嘛的啊，怎么好像没见过你？”
    亓星子早有准备：“哦，我等朋友吃烧烤，朋友还没出来，嘿嘿。”
    她这不好意思的笑，自然让一种瓜友心领神会，纷纷露出神秘的笑。
    一个阿姨上下端详了她一下，冷不丁问：“小姑娘找男朋友了没有？”
    来了！亓星子心里警铃大作，她也不回答，只是道：“什么小姑娘啊，我都三十出头了。”
    “哎哟！看不出！保养得真好！那应该结婚了吧？”
    “还没，还没，嘿嘿。”继续打太极。
    “三十出头该结了，再大点孩子不好生！”
    亓星子心里哀叹，但心知这时候是不能有任何独生主义言论的，立刻点头附和：“是的呀，我也着急！再加上我们这一代工作压力这么大，再过两年绝经了怎么办！我真是愁也愁死了。”
    她这波可谓反将一军，倒让阿姨们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说不出来，反而还得安慰她：“不会的不会的，哪那么容易绝经啊，你还年轻呢，压力不能太大，先顾好自己的身体要紧！”
    话题再次展开，这个开始说“我家媳妇看中医”，那个开始“有一户人家好多年生不出”，故事彻底另起高楼。
    亓星子其实还想把话题拉回去，但转念一想好像没必要聊那么多，便装作一个“愁嫁族”开始积极附和，聊到后来突然一凛，低头拿手机发了个信息，这才继续笑眯眯聊天。
    过了许久，门终于开了，一对中年夫妻阴着脸走出来，女的还在不停抹自己乱糟糟的泡面头，看到门口的吃瓜群众，先是一愣，随后有些尴尬的转头进了自家的楼道。
    后头紧跟着的大高个自然是缪伦，他脸色更差，几乎和黑夜混为一体，他也看了一眼外面的人，扫到亓星子后顿了顿，才转身道：“不用送了，我走了。”
    “谢谢您啊缪律师。”胖妹妹紧跟在后面，一脸感激，“谢谢您！”
    “是律师啊。”
    “原来是律师。”
    “还真以为是毛脚女婿呢。”
    出瓜群众的阵型已经开始慢慢散开，几个阿姨听了一耳朵，转头开始交头接耳。
    缪伦表现得很不耐烦：“有事明天再说，你们最好别拖了，到时候……”他看了看群众，冷哼一声：“走了。”
    说罢唰的背起双肩包，迈开长腿直接走了出去。胖妹妹警惕的看了眼还没散尽的众人，在看到亓星子的时候也愣了一下，可很快就关上了门。
    “散了散了。”有人大声道，人群终于散尽。
    那个住在旁边的阿姨还关怀亓星子：“小姑娘你朋友还没出来啊？”
    亓星子苦着脸：“快了快了，马上下来了，哎。”
    “那你不要冻着哦，我走了。”一会儿功夫，两人已经处出了忘年友情，阿姨的关心情真意切。
    亓星子乐呵呵道了谢，送别了阿姨，忙不迭的也迈开步子，跑到了小区外头，缪伦果然在那儿等她，一见到她就皱眉：“你搞什么？”
    果然戳穿了身份，他那熟稔的态度越发自然。他抬了抬手机：“来了也不跟我说，还要我装不认得你？干嘛？有仇人？”
    “哪有！”亓星子乐呵呵的蹦过去，在缪伦面前站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像个小女生，“我跟阿姨们拿你开涮呢，可不能让她们发现你认得我。”
    “涮我？我有什么可涮的？”
    “她们就想知道你这么帅的哥们上门干嘛呀，我说万一是上门女婿呢嘻嘻嘻。”
    缪伦眼一瞪，转而有些无奈：“你这满嘴跑火车的毛病……哎算了，吃什么？”
    “说吃烧烤，就吃烧烤！”亓星子随手一指，一个路边烤摊，“就那了！”
    “成。”缪伦二话不说走了过去，一坐下，哐哐点了四根烤年糕。
    亓星子目瞪口呆：“哟，这是真饿了呀！”
    “晚饭都没吃，你说说。”缪伦没好气道。
    “处理得怎么样了？结束了？”
    “没呢。”缪伦皱着眉，“这家子人，麻烦。”
    “哦？”
    缪伦刚要张口，忽然眼一眯，没好气道：“我干嘛跟你说，你管得着吗？”
    “……”得，还骄横起来了。
    第13章 你到底缺不缺人
    四块年糕下肚，亓星子终于还是把瓜给硬哄出来了。
    原来麻烦的不是拆房子，这姑娘一开始找上缪伦，居然是因为另一个官司。
    也跟这个房子有关系。
    邻居所料没错，那房子确实是单位分房，可是却不是他们家当家的，而是老一辈的。老一辈膝下五个子女，这家的当家排老三，是五兄妹中唯二的男丁，其他还有一个二姐和两个妹妹。
    当年五兄妹有老人做维系，感情还好。过去一起苦大的，后来各奔前程，之后又各自成家，相互联系也挺多。
    老三家是五兄妹中混得最落魄的，其他兄妹都各自买房，商品房住得风生水起，他们却一直和老人住一块，后来房子实在太小，老人病重也不好照顾，便送去了安养医院，五兄妹轮流过去照顾。这房子也就让老三一家住着了，只是当初兄妹几个也是未雨绸缪，立了个字据按照当初买房的贡献分了个比例，约定老人过世后就分了房子。
    结果现在老人过世了，老三却早就自我放逐去追求了幸福，这个房子便是老三家的母女住着。现在这房子确实是由五兄妹继承了，可老三却不肯认那个字据了，说当初那字据没公证，没法律效力。
    “这老三也不做人，当初自认住这个房子，扩面的时候也没出钱，同意分最少的。结果现在不认字据，他就能平分了，那其他四家不得气死？”
    亓星子听着那是相当混乱，半小时前聚众唠嗑的时候，还听邻居为这个找小三的男人说好话，什么居家好男人养家一条龙。
    现在到了缪伦那，就真成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缪伦肚子垫了点底，终于爽利了点，说完又拿起个串儿，转头咕嘟咕嘟就是半罐啤酒，喝罢啤酒往桌上一砸，哐的一声，恶狠狠道：“最可气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啥？”
    “没公证这点，还是老子给提的！”
    “噗！”
    “我特么怎么摊上的都是这些个破事儿！”缪伦劲头上来，骂骂咧咧，“这社会就没个好人！”
    “我，我就是啊，我是好人！”亓星子拍胸脯。
    缪伦瞥了她一眼，冷笑：“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
    “当年高考分数让你一拉，咱们这成了方圆十里有出息的学校，校长都不知道飘成什么样，从此以后恨不得把所有学生用铁链锁起来刷题，动不动就‘想当年亓星子怎么怎么滴’，你怎么滴？你自己说，你来时都下半学期了，在我们学校学到了啥？还不是自己刷题刷上去的？！我们一回嘴，他就说，人家不听课靠自己都能一本！你们呢？！我们？我算什么东西，我差点就初三毕业出去打工，我……”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逼你上高中了哈哈哈哈！”亓星子仰天大笑。
    缪伦瞬间下头，捏紧了啤酒罐子：“算了，反正真是狗都不如的三年。”
    “哈哈哈哈哈！”亓星子继续狂笑。
    “你猜我怎么认出你的？”缪伦看不过去了，阴阳怪气道。
    “怎么着？学校还给我立铜像了？”
    “想什么呢，我们一楼走廊，楼梯边，那儿一个大公告，你知道吧，玻璃罩着的，有张你给别人讲题的照片，就在右上角，都挂黄了，每天上学但凡不想闭眼爬楼梯，就得先看一眼你的脸！”
    “噗哈哈哈哈哈！谁偷拍的我！要照片早说啊，我整个好看的！”
    “好看的有呢，”缪伦更阴阳怪气了，“后来我回校，又多了一张，你大学毕业戴学士帽的照片，这次可是正脸了，跟文曲星似的接受所有人的膜拜。”
    亓星子快笑疯了：“怎么会这样！我没寄照片啊！”
    “你爸寄的，校长特地拜托他要的。”
    “老亓哈哈哈老亓真是哈哈哈！”
    缪伦大概是想打击亓星子的，结果亓星子完全没被打击到，甚至越听越开心，他翻了会白眼，自己都乐了，笑着摇摇头，举杯过来。
    亓星子和他碰了下啤酒，喝了一口，笑意终于下去了点，长叹一声：“哎，转眼多少年了？”
    “从什么时候算？你高考到现在的话，十三年。”
    “十三……”亓星子一愣，“这么久了啊？”
    “嗯，这么久了。”
    亓星子垂眸，有些发愣。
    缪伦口中意气风发的她，到现在以无业游民之身在这吃烧烤，这么看起来，还真有些讽刺。
    她是怎么把自己混成这样的呢？
    缪伦自顾自吃了一会儿，见她还在发愣，也有些没滋没味的：“我说你，我一直觉得你是那种，怎么说，天之骄女？这是怎么了？还到那儿找工作了？”
    “那儿怎么了，那儿不是挺好吗，你不也在？”亓星子下意识的回嘴。
    “啧，有条件谁不想独占一层？一个办公室也行啊，现在就我旁边那座位还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坐下个妖魔鬼怪。”
    “所以看我是个仙女就赶紧收了？”
    “哎，不要脸。”缪伦摇头，真心实意的骂。
    “哈！”亓星子笑拿啤酒碰了他一下，仰头一大口。
    缪伦拿起杯子，没喝，迟疑着，还是忍不住道：“那你现在都干嘛呢？之前的工作为什么不做了？”
    “你这是在面试？”亓星子斜睨他。
    缪伦冷笑一声，摊手：“那你简历倒是拿来啊。”
    亓星子也冷笑一声，掏出手机一顿操作，还真把自己简历发过去了。这下轮到缪伦吓一跳了，他看了一眼手机界面，又看了一眼亓星子，确认道：“那我真看了？”
    “是简历又不是病例，看看怎么了？”
    缪伦于是轻咳一声，放下啤酒，还拿湿纸巾擦擦手，一手握着手机，像个中老年似的用另一只手点了下去，看起来恨不得戴副老花镜。
    亓星子被他郑重其事的样子逗乐了，啤酒罐挂在嘴边，噙着，笑吟吟看他审查她这十三年干了什么。
    看了许久，缪伦轻吁一口气，放下手机，抬头认真的端详她。
    “怎么了？”亓星子明知故问。
    “我大概理解岳子昂的感受了。”
    “岳子昂？比昂酱？”
    “嗯，就是，头大，感觉来了樽佛，”缪伦低头又看了眼手机，这次一边看一边喝了口酒，看来是轻松了不少，“刚一看还惊讶，但想想你爹的工作，也大概理解了……前些年干调查记者，不轻松吧？”
    亓星子还以为他会为她之前在各大媒体辗转的履历闪到，却没想到他一下子关注到了华点，她做得最短也是最后一份工作。
    她耸耸肩，努力显得轻描淡写：“还行吧。”
    “之前还有那么多工作案例，怎么调查记者就没了？不能说？”
    “……也不是。”亓星子心里一拧，仿佛亘古就隐藏在心底的绞痛再次出现，她挤着笑，有些艰难道，“这行，没意思，吃力不讨好。”
    缪伦没说话，皱着眉看着她。
    亓星子也知道自己解释很无力，她有些烦缪伦此时的眼神，好像在挖她脑子，她干脆摆烂，语速陡然加快：“再说你不觉得我生不逢时吗，早两年当调查记者还要求爹爹告奶奶要版面，现在深入采访外卖小哥的生活都动辄几十万点击，要你你不心寒？我不就是那血淋淋的，被拍死的前浪吗？”
    她仿佛是在吐槽，可是双眼却瞪大着，双瞳在路灯下发着晶亮的光，又好像有点颤抖，像是要哭出来，可面容却是平淡的，甚至带了丝嘲讽的笑。
    亦真亦假。
    缪伦盯着她，半晌才点点头：“哦。”
    他放下手机，拿起筷子，看起来是像是过了这一茬，不打算再继续了。
    “那你呢？”轮到亓星子了，“说你人生赢家吧，你是我见过最落魄的律师，说你不是吧，偏偏你当年是打算初三毕业打工的人，怎么，到瓶颈了？”
    “那不是跟你一样？”缪伦苦笑一声，唏哩呼噜吃了一筷子烤茄子，抹了把嘴道，“但我简单多了，狗屎运考了个二流大学的法学，又狗屎运过了司考和资格考，就一直在一个老哥手下干，老哥要另谋高就了，人家不要我，刚好我执业满了五年，够格开律所，就接过这个烂摊子继续干了。”
    “所以这个律所本来不是你的？”
    “我也是懒得折腾，之前个人律所好开，搞得满地开花，现在严了，干脆就这么接下了。”
    “一直就你一个人？”
    “我也招过助手，”缪伦皱皱眉，有些疑惑，“但都留不住。”
    亓星子嘴角抽搐，想想缪伦“办公室”那样子，哪个有律师梦的年轻人会想以那儿会起点？也就缪伦这种一路狗屎运的，才会什么机会都抓住吧。
    “那你案源多吗？收入稳定不？”
    “哦，你面试我了？”缪伦瞥她。
    亓星子笑眯眯的：“咱们可是老同学，以后经常要聚的，该知道的都会知道啊，你该不会是想着这顿吃完一拍两散吧？”
    缪伦摇摇头，有些无奈：“做过几个案子，积蓄有点，但案源……反正我说给你一万的时候，是算上自己工资了，等发不出了再说呗。”
    敢情人家招人是为了公司更好，他招人是为了快点倒闭啊？
    亓星子服了，想嘲笑他几句，又想到自己现在五十步笑百步，没好到哪去，干脆只能再跟他碰了个杯。
    “所以我说，你如果实在没什么去处，可以到我这来呆一呆，我知道外头现在招人的多苛刻，空窗时间久的不要，年纪大的不要，你已经空窗两年了，再空下去，你都几岁了，你比我大几岁？三岁？四岁？艹，我也快三十了！”
    他就不能友善的说完一段话吗！亓星子本来没什么年龄焦虑的，听到一半意识到他要说什么，还有点生气，可等听完，却又乐了：“诶你这话跟相亲市场上的红娘老太太一模一样诶哈哈哈哈！”
    缪伦本来说完还有点心虚，可听她这么一讲，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也有些忍俊不禁，点头：“还真是。”
    “那你有女朋友了没？再怎么着，你条件也不差吧？”
    “没房没车，人家图我啥？”
    亓星子上下看看他，八分的颜值被穿着气质拉到五分，十分的身高在大城市里也没那么稀奇，事业和出身……她点点头，语重心长：“你还年轻。”
    “艹，你不也跟相亲市场的大妈一样吗？！”缪伦忿忿的，“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我居然还算凤凰男！”
    这是亓星子见到的第一个对于自己身份有如此精准定位的年轻男子，她狂笑了起来。
    酒足饭饱，两人都有些微醺，亓星子在夜风中等网约车，缪伦却要骑单车回去。
    “我可没爹给我报销车费。”他是这么放言的。
    一顿饭而已，已经狗胆包天了。
    但还是乖乖的陪亓星子等着车，一边毫不遮掩的打着混合着葱姜蒜酒味的嗝。
    亓星子叹气：“你啊，如果稍微绅士点，我就跟你干了。”
    “那不可能，”他大咧咧站在那，“我就是我，谁都改不了！”
    “那你怎么去读高中了？说好的初中毕业去打工呢？”
    “……”
    “诶，”亓星子狗胆也肥了起来，“咱就摊开说吧，是不是因为你初恋女友的事儿，你想当律师的？”
    缪伦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你说王雪娜？”
    看来没扎心，亓星子一秒确认，有些失望，但又更放心了：“是啊，看来不是？”
    “哦，为了她的话，我应该想去当警察。”缪伦咬牙切齿，“我让那畜生牢底坐穿！”
    “……”多么朴素的法治观念，这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律师身上？
    亓星子笑起来：“还好你没当警察，就你这狗脾气。”
    “我这狗脾气当律师岂不是更要命？”缪伦瞪眼。
    “哇，原来你知道啊！那你还当？”
    “还不是你说没文化进城打工吃了亏连怎么请律师都不知道？”缪伦居然感觉很冤屈，还借着酒劲嚷起来，“你看，现在老子就是一个农民工都请得起的律师！牛不牛逼？！我牛不牛逼？！”
    亓星子笑容收了起来，她看了一会儿缪伦，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她心一收，忽然眨着眼转过头。
    “咋啦？辣眼睛啊？”缪伦梗着脖子，“我，嗝！”
    确认他其实是喝多了，亓星子也不就不用硬绷着了，她快速的擦了下眼睛，笑道：“没没没，被风吹着了。”
    “啊？要给你吹吹不？”他居然还凑过来，张开嘴，葱姜蒜酒味仿佛从深渊而来。
    亓星子连忙躲开：“你得了吧你！哎，你那还缺人不？”
    缪伦一愣，站直了，有些迟钝道：“不缺啊，怎么了？”
    “……我日你马。”
    “啊？”
    亓星子朝远处打着双闪开过来的车拼命挥手：“走了，再见！”
    “你骂人干嘛？！”
    “滚！”亓星子怒吼着，自己滚上了车。
    她还担心他这醉样子骑车回去会不会出事，现在想想还是早点撞死得了！
    第14章 回归打工人的世界
    第二天一大早，亓星子还在被窝里，就被VX提示音吵醒。
    【缪伟强：缺的，缺！】
    她：……
    怒火更旺了。
    扔开手机继续睡，睡到被自家猫刨门的声音吵醒，才挠着头懒洋洋的走出去。
    老亓已经出门了，给她煮了两个蛋，锅里还温了银耳莲子汤。
    亓星子站在客厅里茫然四望，无力和焦虑感再次涌了上来，像水一样浸没头顶
    她洗漱的时候认真看了一下自己的脸，这张明明底子挺好，但是不化妆就出不了门的憔悴的脸，想咧嘴笑一笑，却只看到眼下青黑的眼圈以及细密的皱纹。
    她立马收了笑容，皱纹是没了，但镜子里的人灵魂也没了。
    像个游魂。
    亓星子叹了口气，去厨房简单吃了点，煮了杯咖啡就往卧室走，可路过客厅时却脚步一顿。
    沙发上放了一个猫窝和一张老亓最爱的按摩坐垫，坐垫旁的边几上整整齐齐放着老花镜、遥控器和一篮子药，前面的茶几上则放着一些很有年代感的零食和一个便携茶盘。
    满是老亓生活的痕迹……几乎没有她的。
    以前因为她想出去住但老亓不赞同而争吵时，她也说过感觉这个家只有自己的卧室属于自己，她在里面办公睡觉，其他地方根本不踏足，连书房都是老亓看书和办公用的。
    老亓难得的无言以对，最终还是那句“随你吧”结束争论。
    但他们父女俩都清楚，如果她坚持要搬出去，他也没任何办法。归根结底，是她在迁怒，怒的是自己的无能。
    坐吃山空的她没有勇气和资格再次独立，明知当下的生活是最好的，可过去的奋斗和自由与当下的落差，让她越发抑郁。
    大云说得对，现在的她只有走出舒适圈才能走出心里的困境，她没有挑三拣四的权利。
    而缪伦也说得对，年龄对女人残酷，对社畜更残酷，她现在承受的是双倍折磨。
    亓星子深呼吸，一屁股坐在老亓的座位上，掏出手机点开缪伦，回道：【可昨天你说不缺[狗头]】
    缪伦没回。
    估摸着他在忙，亓星子又有点后悔，可这时候已经没法撤回了，只能假装没发生过，起身回到卧室打开电脑，再次狠狠挤她那篇难产的文。
    以前她还在工作的时候，素材源源不断，可以说取之不竭，甚至都是新鲜热腾的。可是现在，她已经开始不得不寻找社会面的故事，再扯一些国内外的一些类似事件，结合自己从记忆深处挖掘出来的些许只言片语，来拼命拼接成一篇勉强符合她过去水准的文。
    明明介绍上说的是写自己的故事，不受时代胁迫。可她自己也清楚，现在的自己，也是在不断地蹭热度，还要蹭得不露痕迹，蹭得顺水推舟，蹭得心安理得。
    她越写越觉得自己在被缓缓磨平，被自己，也被生存。
    没写几个字，她又一次停了手，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
    写作难产的结果，就是咖啡消耗得极快，这么一会儿一杯已经见底，她如释重负的拿着杯子起身，感觉有了正经理由逃离一会儿现实。
    刚起身，缪伦的VX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亓星子一愣，心想还真是个别致人，不是都说现在年轻人有电话恐惧症吗，能发信息解决的绝不通话，搞得她都有些小心翼翼了。
    结果这人倒好，有事直接电话。
    她接了起来，那头缪伦好像在外面，环境音有点嘈杂，但他凶凶的语气却还是准确无误的传了过来：“喂？！我昨儿不是喝醉了吗，你看不出来啊！”
    亓星子不知怎么的心情突然好了不少，调侃道：“酒后吐真言啊，你不缺人还招我，我多不好意思。”
    “啧！你这个人，以前没那么难弄啊，怎么着？我仔细一想用得着你不行吗？先说好，一万不包税，五险一金也在里面了！”
    “啊！你到这份上开始露出资本家的一面了呀？”
    “这是底薪！每次结了案子都有奖金行不行？奖金才是大头！”
    “那有年终奖吗？”
    “有有有，给你发红包！年会你要不要？就我们两个人，一瓶牛栏山就一碟花生米，你跳一个舞我唱一支歌！”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他还有这幽默劲，亓星子乐了起来，转而脑子一热，“成交！”
    “你来？”
    “来！”
    “我发你个定位。”
    “啊？”
    “赶紧上岗！我快烦死了！”他刚说完就转头朝旁边，用更不耐烦的语气叫道，“听到了！你跟他们说，肯定要改的！多大点事唧唧歪歪，肯定是谁上诉就在上诉人所在地，凭什么到被诉人所在地去？”
    亓星子噤声，看了眼他发过来的定位，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哇，老板，交通费给报销吗？”
    “……啧！我真是服了你了，算了算了，你先到办公室去吧，把你自己那张桌子理一理，让前台给你弄个门卡什么的，我一……两个小时后回来！”
    上班第一天就摸鱼，亓星子窃喜，乐呵呵的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她刚换完衣服准备出门，又见缪伦发来了个微信，语音的：“电脑自己有的话带上，嫌麻烦以后再给你配……便宜的。”
    “噗！”亓星子真想就把自己的喷笑给回过去，但最终还是乖乖给了个“ok”的表情。
    才这么一会儿，就已经有了打工人的礼貌了，她真为自己的职业素养而倾倒。
    再次回到这个共享办公室，她已经有了全新的眼光了。
    不像之前一门心思往里冲，她终于可以正眼正视一下前台后面背板上那四个大大的设计非常前卫的“智创中心”四个大字，并且认真研究周围几个小logo上的公司名字。
    “比昂酱”、“小语嫣然”、“妙兮”、“世业”……一堆各色风格的logo挂在六边形的展示格上，表明了它海纳百川的气质。
    就是这个智创中心……
    “智、创……”亓星子站在那喃喃读出声，神色有些诡异。
    “别读了，就是痔疮中心。”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那个男设计师居然又这么巧端着个水壶路过，这次朝她伸出了手，“又来了啊。”
    亓星子顺势和他握了握，也觉得有些好笑：“是啊，三顾茅庐了。”
    “哈哈哈哈是三顾茅坑吧，都痔疮中心了。”他的调侃带了些自嘲，朝比昂酱那边扬扬下巴：“决定过来了？”
    “嗯，”亓星子坏心眼的没告诉他自己的真正去向，只是竖起一根手指，“我猜猜，你和你女朋友是，妙兮？”
    “哟，怎么看出来的？这么明显吗？”
    “就你们这穿着，这气质，也就这个名字配得上你们了。”
    他竖起一根大拇指，再次伸手过来，郑重道：“谢悉，熟悉的悉，我女朋友叫韩妙诗，我们做设计的。欢迎你，新，隔壁同事。”
    “亓星子，”亓星子再次和他握了握手，“元少个勾那个亓。”
    “啊！”谢悉叹了一声，“中国最尊贵的姓氏，之一，哈哈！”
    “果然是文化人。”亓星子竖起大拇指，口头介绍自己的姓每次都是一个困难事。
    “这儿乱是乱了点，但还挺有意思的，祝你过得愉快。”谢悉一直保持那种君子风的儒雅，和客套，“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
    “好的，感恩，”亓星子抱了抱拳，两人默契转身。
    “哦对了。”亓星子忽然回头叫了一声，等谢悉转头，神秘道，“我不是去比昂酱那。”
    “嗯？”
    “是品诚。”她眨了眨眼。
    谢悉一愣，笑了起来，点点头：“牛逼。”
    到底哪里牛逼，他估计自己都不知道。
    亓星子这才和接待小姐姐接上话，听说她要入职品诚，小姐姐和旁边的小哥哥都一脸惊诧，一副“还真来了”的样子。
    “我叫王怀月，你叫我小月月就好了，他叫石鹏，你可以叫他鹏鹏，或者大石。”接待小姐姐开始做工卡，一边做一边介绍，旁边的大石笑着朝她招招手。
    “入职流程我们可以代办，其实也就是做做工卡和转社保这些，我们中心规章，他们都叫中心生存条例，反正都在这个二维码里，你扫一扫就好了，有空就看看，一般不会有对你们来说太过分的要求。”
    亓星子饶有兴致的听了，扫了扫小月月说指的二维码，顺便翻看起来。
    “然后你可以加我们企业微信，一般上班时间都是我们在，麻烦现在扫一下，传个证件照给我，省的临时拍，上次有个新来的小姐姐手头没证件照，我们用摄像头给她临时拍了一张，把她丑哭了……”
    “哈！”亓星子配合的笑了一声，加了微信传了一张自己一直在用的证件照过去。
    小月月看了一下，忍不住道：“哇，你这张好好看，一看就是专业的！”
    那可不，都是以前集团专业照相师拍了制作的，他们毕竟是要面向社会的一群人，工照太丑，辣到被采访人怎么办。
    亓星子笑而不语。
    这边在塑封工卡，小月月继续道：“我们这二十四小时中央空调、热水、微波炉、冰箱反正都有，网络当然也包含，打印的话凭工卡每人每月五百张免费额度，超过的话只要自备纸就行，墨盒不用你们管，当然……”她忽然压低声音，“有些工作室根本用不了那么多额度，你们用纸量大的也可以找熟人匀一匀，反正他们不用也浪费了。”
    这是在教人薅自家老板羊毛吗？亓星子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乖巧的点点头。
    小月月说完，有些不好意思道：“反正他们都这么操作的，我直接跟你说了也没啥是吧。”
    “然后就是我们这的零食和办公用品货架了，都是无人收费的，看自觉啦，你放心，都是市场价，有些还比外头便宜点，我们老板也不是来赚你们这个钱的。来，我带你再转转。”
    小月月做完了工卡交给她，走出柜台再次带着她转出去，开始介绍卫生间、休息用的暗室、公共会议室和会客区以及预约制度，最后到了茶水吧，那儿还是一如既往的乱。
    小月月看了一眼，由衷叹息了一声：“哎，这儿真是，反正永远整不干净……我们这儿有空气净化器，所以没什么味道，有什么熟食可以先放在这，然后便签的话在墙上挂着，你也可以用自己喜欢的，标注好所有权，一般不会有人乱拿……但记住哦，外卖熟食我们不过夜，晚上十点和早上七点打扫阿姨都会收拾掉，冰箱也会定期清理，放忘了可不能怪我们啊。”
    “情有可原。”亓星子点头，看着满茶水间的外卖盒子，由衷体会到了自己进入了一个打工人的世界。
    虽然她工作那些年外卖也发达，但因为公司福利好，有食堂，还配发工作餐，茶歇还提供免费咖啡零食，不用自己操心这些。
    “那接下来就给你介绍一下几个工作区域了，前面就是，啊，岳子昂！你等等！”小月月忽然一步跨出，拦住了正往旁边过道走的比昂酱。
    比昂酱一愣，嘴里问着干嘛啊，转头一看到她身后的亓星子，嘴巴呼的张成O型，一个扭身绕过小月月，双手合十就冲到亓星子面前，激动道：“缘分啊！大兄……姐姐！”
    “？？？”路过的人纷纷侧目……看亓星子的胸。
    第15章 社交悍匪亓星子
    其实亓星子来这，别的没啥，就是觉得再碰到比昂酱会有点尴尬。
    一点点。
    显得她好像冲着缪伦的高工资似的……虽然双方都明白其实是工作理念都没谈拢。
    比昂酱此时则显示出了作为一个老板的大气，他抓住亓星子后，丝毫没在意她来此的原因，只是痛哭流涕：“我正想着怎么浪子回头！结果姐姐你自己送上来了！不行，我这次绝对不让你走了！”
    亓星子鸡皮疙瘩哗的就流泻了一身，咬紧牙关：“你要干嘛？”
    “来来来，你先来看。”
    “等下，我还有事呢！”
    “啥事？急吗？”
    亓星子沉吟了一下，比昂酱一看就道：“看来不急，来来来！”
    “哎不是，我还要……”亓星子被抓住胳膊，只能挣扎，转头望向小月月。
    小月月立刻道：“是呀我还要带她看工作区域呢。”
    “那个我也行啊！事办完我来！”
    “啊？你！”
    说着比昂酱带着亓星子绝尘而去，直接冲到他们办公室，招手让亓星子看他办公桌对面的大屏幕：“来来来，你先看看。”
    他抬手点开一个视频，亓星子一看就知道，那是上次她在他们彩排时陪拍的视频，剧情场景都一样，只是女主角不一样。
    这里面的女主长得极美，比她好看多，虽然不是自然的脸，但也算是整形成功的模板脸，她一头黑长直一身白色貂皮大衣，坐在办公桌前给比昂酱面试。
    比昂酱这次拍的是他之前火起来的“屌丝总裁”下篇，就是屌丝总裁创业失败决定东山再起的过程，现在开始面试，主要讲述他以总裁之心揣度各类老板的心思，装出自己是总裁时希望小弟该有的样子，结果表现出来的就是极尽猥琐和卑微。
    是让社畜看了想骂，骂完想笑，笑完想哭的那种。
    这边妹子演得也不错，一溜演完，亓星子眨眨眼：“so？”
    “再看这个。”比昂酱又一点，这一次出来的，果然是亓星子的脸！
    亓星子“啊”的惨叫一声，捂眼大呼：“不要不要不要卧槽快点关上关上关上！”
    她画的是淡妆，穿得也是普通呢大衣，头发还是没打理的大波浪，上镜前也没补妆，从头到脸都油腻腻，在未修饰过的死亡镜头下，丑的更丑，简直泣鬼神。
    “别呀！”比昂酱哭笑不得，“挺好的呀，你先看看呀，哎，姐，先看！”
    亓星子总不能夺门而逃，她只能从手指缝里，艰难的看自己一脸高冷还噙着抹嘲讽的笑，油油腻腻的演完这一幕。
    等放完，她有种酷刑结束的感觉。
    “呼！”
    两人同时吐了口气。
    亓星子没好气的瞪向他：“怎么着？”
    “嘿嘿嘿，”比昂酱搓着手，“你不觉得你演得特别好吗？”
    “你瞎？没看到我反应？”
    “哎，初次上镜头没谁对自己满意的，尤其是女孩子，净看到自己缺点，脑子里拿自己跟那些电影里一百层粉的女明星比……”
    “这些我都知道，你先说要干嘛？”
    比昂酱闭了闭嘴，一脸无辜的看着她道：“我们一致觉得，你更适合这个角色。”
    “哈？”
    “就是说，看了你的再看米兰姐的，怎么看怎么假……”
    “你们说这话你们米兰姐知道吗？”亓星子冷笑。
    “那肯定得给个好理由，前提是你答应啊。”
    “哦？”亓星子冷笑一声，转了下椅背坐下，手撑着下巴看着比昂酱，“我怎么记得某人说过就要显得假，毕竟受众就喜欢这一挂，怎么的，现在又想走影视感了？”
    “对！”比昂酱突然激动的指着她，“就是这个feel！就是这个！”
    亓星子翻了个白眼，不理他的话茬，平静道：“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决定的，我就问两个问题，一，是不是因为如果我来省了很多出场费；二，联动问题怎么办？我可是个素人，这个米兰姐是个大网红吧？你这个已经是续集了，靠你一个带得动热度？”
    比昂酱突然怔住了，呆呆的看了她一会儿，许久缓缓竖起大拇指：“专业。”
    “你不会连这都没想到吧？”
    “想，是想到了。”他的表情终于不夸张了，低头挠挠头发，嘟哝，“就是没想到会从你这听到。”
    “所以咯，”亓星子起身，拿起包，“你们考虑清楚再找我。”说罢，拍拍比昂酱毛茸茸的头，开门走了出去。
    再次找到小月月让她给自己介绍完了工作区，亓星子终于来到了她的新工位前，忽然有点好奇：“这个工位是缪伦一直租着的还是恰好空着的？”
    “这个？这个就是你们公司的工位啊。”小月月道，“虽然共享办公室单个工位也可以出，但一般都在开放区，而且不能注册公司。如果要注册公司，那必须两个工位以上，所以你们事务所一直保持着两个工位啦。”
    “所以就是说不管我来不来这个工位都在？”
    “唔，对。”
    敢情她来了还是物尽其用了，没想到一个共享办公室还有那么多暗藏的规矩，幸好这些都不用自己操心。亓星子放下包，一撩袖子，开始整理桌面。
    缪伦光杆司令一个，工作量光肉眼看也确实挺惊人，不仅他自己桌上被档案资料袋堆满，她的桌子上也占了大半，还有一大堆新文件壳叠着没用。
    对于一个前调查记者和现公众号写手来说，面前陡然放了那么多资料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扛住的诱惑，亓星子这边理着，几乎是以极大的毅力克制着不去看封面上的字，唯恐碰到自己感兴趣的标签。
    好赖在自己这儿理了一块能放电脑的空间出来，她又拿湿纸巾把缪伦和自己的座位都擦了一遍，等到感觉两个工位都白了一个色号，清理工作才算告一段落。
    刚坐下松口气，办公室门忽然开了，一个小姑娘匆匆忙忙跑进来，手里拿着几个盒子，一看到她，愣了一下：“你是……”
    “哦，你好。”亓星子连忙站起来，微笑，“我刚入职品诚。”
    “啊？品……”小姑娘恍惚了一下，“缪哥这？”
    “对的。”
    “哇他，他居然招人了！”小姑娘圆圆脸，白白净净的，粉蓝的毛衣配宽松的白裤，脚上一双棉拖，很是舒适的打扮，此时瞪着不大的眼睛，“缪哥什么时候招人的？”
    “大概，就这两天？”
    “额那他……”她还想问什么，可是低头看了看时间，纠结了一下，还是道，“抱歉啊抱歉，我先干活，额，我姓张，你叫我酥酥就好，香酥糖的酥。”
    “好的酥酥，你叫我星子就好。”亓星子一脸营业。
    酥酥有些小尴尬的笑了笑，匆匆拿起桌上一个东西，啪嗒啪嗒跑了出去。
    亓星子鼓了鼓嘴，再一次深刻意识到共享的含义。
    之前来了两次，右边的工位都只见电脑不见其人，她早就做好了社交准备，却没想到是个这么情景。
    这样也好，好过人家进来和她排排坐，一起进入明知应该说点什么但又不想社交的社死情况。
    好了，见过一个了，还剩背后两个了。
    说一下，他们办公室是背对背两排工位，她这边是三个人的，背后则是一排桌子加一个文件柜，还算人性化的设计，否则要是碰上更刻薄一点的资本家，为了多一个工位，那多半连文件柜都不会放。
    ——反正亓星子自己是这么想的。
    不过奇怪的是，背后两个工位相对来说就简单一点，不像酥酥一个女孩子的工位上，花花绿绿的办公用品一大堆，连杯子都放了三个，不知道她怎么用的过来。
    坐了一会儿，没等到老板，也没等到别的老板的员工，亓星子跟缪伦报告了一下自己整理好了工位，干脆拿起水壶，准备以打水的名义再自己四处逛逛。
    方才小月月已经跟她大概介绍了一轮，但用的是官方说辞，结合比昂酱所谓“上东区”“西太后区”“南天门区”和“北大荒区”的说法，其实这个智创中心的排布还是很简洁明了的。
    比昂酱那儿她就不逛了，转头去了南天门区。
    那儿很安静，也是二三十人的样子，但是这次仔细一看，发现很多工位只放了电脑并没有人，有些甚至只有主机（或者是服务器），还有一些则是很多物料，有些屏幕边上没坐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很复杂的程序界面或者人设图。
    亓星子四面望了望，果然在靠落地窗的角落里发现了挤做一堆的易拉宝，上面估计挂着的是上次宣发活动的广告，写着“开放世界”“赛博武侠”之类的宣传语，还有花哨到稍显难以辨认的游戏名：“九州乱斗”。
    “wow！”她在路口毫不掩饰的惊叹了一声，就听耳边忽然有人问：“有事吗？”
    她一转头，就见短发女生木着脸抬头看着她。这女生是纯然的中性打扮，宽大的呢料格子衬衫外套，下面是灯芯绒收脚裤，非常潮的复古型穿搭，加上利落的五官，看起来非常帅气。
    就是脸色差了点，焦黄，本来挺精神的单眼皮狭长眼，眼下的黑眼圈快大过眼睛了。
    “哦，我是新入职的，好奇来看看。”
    女生眨眨眼，她双手插在兜里，左右看看：“比昂酱那边？”
    “不是，品诚，律师那边。”
    “……不认得。”
    “咳，好吧，我们这也确实小。”亓星子想了想，露出自己的职业笑容道，“我就是没亲眼见过做游戏的，特别好奇，如果冒犯到了，不好意思呀。”
    说着还笑眯眯的又望了一眼他们办公区，满脸艳羡的样子。
    “没事，”她沉默了一下，呆站了一会儿，才迈步绕过亓星子，那微微低头的样子，分明是社恐发作了。
    亓星子忍着笑让了两步，正想继续去打水，忽然听那妹子叫她：“那个，你……”
    “嗯？”她转身。
    “一会儿还在？”
    “对。”
    “额，”她又纠结了下，绷着脸问，“拼奶茶吗……”
    “啊？”
    于是，许久之后缪伦背着电脑，左右手都提满东西风尘仆仆的回来时，亓星子已经攻略了游戏区，喝着奶茶快乐的“测试”了一下午他们的新手游“九州乱斗”了。
    第16章 共享办公的友情不能考验
    “你。”缪伦气不打一处来，又很无语，“你狠。”
    “怎么啦，”亓星子回来就把奶茶放下了，她其实不爱喝奶茶，但是任何提升社交的手段她都会看心情尝试。
    刚才那个假小子名字倒很女性化，叫季语嘉，是“世业”游戏工作室里的小师妹，似乎应该是很受宠的地位，然而工作室里那帮师兄师姐却没人愿意陪她拼一杯奶茶。
    偏偏她喜欢的奶茶店是那种一杯不够起送，两杯她喝不下的玩法，她刚才就是奶茶瘾发作四面乱转ing，居然抓到了亓星子这么个壮丁。
    亓星子一时间都要觉得她不是社恐了，是社恐怖分子。
    “做游戏那群人……哎算了，”他深吸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会先认识直播的那群女的。”
    总感觉他说“那群女的”语气有点不尊重，亓星子也不露声色：“怎么啦？不都是女强人吗？”
    “是是是。”他把电脑打开，文件袋往旁边一甩，坐下仰头叹气，随后又坐正扭了扭肩颈，就听到咔咔咔的声响。
    亓星子在一旁看着，感觉缪伦应该不会放肆到让她上班第一天给老板按摩。果然缪伦毫无做老板的自觉，拉伸完打开手机一看，猛地站了起来，暗骂一声：“艹！”
    “怎么了？”亓星子吓了一跳。
    “外卖忘拿了！”
    “啊？中饭晚饭？”这都下午三点多了。
    “不管了。”缪伦嘟哝，“再迟电梯就要排队了。”
    “……”亓星子听着都产生了紧迫感，“那你刚才干嘛不让我帮你拿？”
    “我……”缪伦居然愣了，“哦，对哦……第一次当老板，对不住！”他又骂了一声，非常痛苦，“我去拿一下。”
    “要不我去吧，”亓星子起身，上班第一天她得好好表现表现。
    “不用不用！你坐着！”缪老板非常客气。
    “……那你总得给我点事做啊，我干坐一下午了。”亓星子顺水推舟的坐下，转而开始要活干。
    缪伦人都走到门边了，闻言只能转身，朝他刚才拿过来的文件袋随手一指：“你掏开理一理看一看吧，接下来要做的大概都在里面。”
    “成！您慢走！”终于可以看文件了！亓星子摩拳擦掌。
    缪伦袋子里鼓鼓囊囊装了一堆东西，非常多，但大多都是复印件。她一件件拿出来，发现居然就是他昨天跟她吐槽过的那个遗产纠纷的案子的相关材料。
    有房产证、户口本、收入证明、一堆病例和收费单、发票，甚至还有古早的红头文件以及政府通知之类的。
    差不多就是老三一家和他们能拿到的与那整个大家族相关的所有资料。
    老三他们那个家族是刘姓，老三名为刘建良，60年生人，到现在也该退休了，以前是在一个国企的员工，工作是产品维修，这是需要上门服务的活，比较累，一般来说四十岁后就会转岗到管理层或者其他轻松点的地方，但是他却一直干到了退休，也不知道是真爱还是怎么的。
    里面内容最灵动的要数一份自述文件，是以老三老婆的口吻写的，主要讲了她和老三结婚后的事情。比如老三赚得少，家境清贫啊，女儿考入大专，没赶上分配啊。
    接着又话锋一转，说老三其他几个兄弟姐妹情况都好得多，不是大企业管理就是学校上级，还有在军政系统干的，现在“房子多得住不过来”，“小孩不是留学就是大公司工作”，“年收入少说几十万”……
    “满纸酸气啊，”亓星子翻看着，轻喃，忍不住盖住纸，抬头深吸了一口气。
    这时缪伦回来了，见她正襟危坐的，奇怪：“你干嘛？”
    “我觉得我被你昨天的言论影响了，没法用中立的眼光看待这个情况说明。”亓星子道，“我得缓缓。”
    “哦。”缪伦把外卖往他们背面的空桌子一放，“你缓吧。”
    “这桌子不是有人的吗？”
    缪伦已经坐下开始拆一次性筷子：“没事，他们不来。”
    “啊？为什么？”
    “是岳子昂那儿的两个摄影，基本没回来的机会，用电脑也就是导导素材。”
    “噗！”亓星子指指酥酥的座位，“这位呢？刚才见了一面，但很急，没来得及聊。”
    “她啊，好像是策划。”缪伦埋头扒了口饭，一边嚼一边道，“编故事的。”
    说着一粒饭就喷桌上了，他手臂一划给抹了。
    亓星子嘴角抽搐，很受不了的上前，拿了湿纸巾把刚才米饭落下的地方给擦了一遍，训道：“人家的桌子！”
    缪伦不耐烦的点头，继续埋头吃饭。
    缪伦吃饭还有着他们以前在学校时大男孩的气魄，唏哩呼噜吧唧吧唧的，风卷云残，虽然不雅观，可确实会有吃播效果。
    亓星子出门前就喝了点老亓准备的银耳汤加一个鸡蛋，还真给她听饿了，无奈只能自己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附近的外卖，但转念一想，有些好笑：“对了，我下班几点啊？”
    缪伦猛的抬头，看了看她，神色也有些迷茫：“哦，还有下班，你上班什么时候？”
    亓星子指着自己：“你问我？！”
    “哎，麻烦！”缪伦咽下饭，长叹一口气，抬头想了想，道，“你问问外头上下班时间吧，照着他们来，省的早出晚归的。”
    “……你不是之前招过人吗？”
    “好像没跟我讨论过这个……然后很快就走了。”
    “那你自己呢？你几点来几点下班？”刚问完亓星子就后悔了，她好像知道答案。
    果然，缪伦三两口吃干净饭，抽了张纸巾嘴一抹，道：“我需要纠结那个？要不是这儿太小，我恨不得住这，还省了房租。”
    亓星子哭笑不得，连连点头：“行行行，那咱看情况吧，哎，别让我007就行。”
    “996你就可以？”缪伦双眼发亮。
    “啊这……一万块工资值得996吗？”
    “在这儿，一万块够你365天007！”
    “……那你给我减点工资吧。”亓星子真心实意。
    缪伦冷笑一声摇摇头，低头收拾外卖。他收拾外卖也像打仗，上来就啪的对半折断筷子，刚好塞进盒子，然后一叠一扎，提起袋子往外走，这时候才想起问亓星子：“你晚饭怎么办？”
    亓星子木着脸看手机：“我就是在想我能不能回家吃饭。”
    缪伦想了想，道：“那你还是回家吃吧，外卖不健康。”说完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亓星子总觉得他这句话温柔了点。
    等缪伦回来，其实下午已经过去大半，眼见着已经快到了普罗大众理论的下班时间，缪老板终于开始给亓星子布置任务。
    他倒真没指望亓星子在法务上给他做什么实事，但貌似对她的学习能力确实很有信心，给她找出一个案例，然后让她照着那个案子的样子，制作证据清单。
    亓星子觉得他手头这个案子很多证据就很迷幻：“这个情况说明有法律效果吗？法官会因为其他兄弟姐妹情况好就给他们家多判点？”
    “当然不可能，该怎么来怎么来，”缪伦自己已经在电脑上看起了材料，“现在他们最大的争议就是这个以前的约定能不能做凭据，我给刘建良他们一家代理，当然要主张不合法，事实上也确实没被公证过，按继承法，只要老人没有正式遗嘱，那就是继承人平分。”
    亓星子草民心态起来了，阴阳怪气：“你当事人一家子不是很厚道啊。”
    “杀人犯还要请律师呢，我这点算小打小闹了。”缪伦比她更阴阳怪气，“我现在就指着他们家那违建赶紧拆了，母女俩缩一房间去抱头痛哭，那我也爽了。”
    “呵！出息！”亓星子无话可说，她还不至于天真到让缪伦故意败诉来惩恶扬善，必须就算外行也知道律师都有KPI，现在她和他在一条船上，他胜率高了，她奖金也多。
    整理的时候她又把资料都看了一遍，忽然灵光一现，问道：“对了，那你见过刘建良没？”
    “废话。”缪伦盯着屏幕。
    “在哪见的，他不是跟老婆孩子分居了吗？”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缪伦有些疲惫的转头，捏了捏眉头，“哎，你为什么偏偏干过记者呢，真能问。”
    “这瓜搁谁都会想多问两句好吗？”亓星子叫屈，“和我当过记者有什么关系？！而且这材料里他们还说自己家庭生活‘虽然清贫但很美满’这不明摆着睁着眼说瞎话？”
    “这你管那么多呢，我打的又不是他们的离婚案，”缪伦喝了口水，有些不耐道，“刘建良六年前就在外面认识了现在的相好，相好老公去的早，自己做生意的，拉扯大了儿子，有房有事业，什么都不图他的……就这么好上了呗。”
    “原配呢？原配没闹？”
    “废话，你看这对母女是好打发的吗？但六年前我又不认得他们，我问那么多干嘛？他们现在是一条战线，突然美满了行不行？”
    “……”亓星子明摆着欲求不满，可缪伦显然也没有更多瓜可给，她不由得暗恨这个新老大是个笔直的直男，只能认命，嘟着嘴坐正，继续干活。
    缪伦瞥了她一眼，忽然道：“你明天来好歹记得带个杯子，烧水壶我有，笔和本子我会给你，然后……”
    “知道知道，我上过班的！”
    “……好吧。”缪伦也气鼓鼓的转回电脑前。
    接下来的时间就在缪伦不停看材料，亓星子假公济私看各种案例中度过，气氛颇为沉闷，直到酥酥乐呵呵的冲进办公室：“哦！下班咯！啊呀，你们都在呀！缪哥，你终于招人了！”
    亓星子和缪伦几乎同时松了口气，缪伦笔直的腰一弯，却没搭腔，只能亓星子去应付，她笑着问：“这就下班了？”
    “嗯嗯！刚开完会！啊对了！”酥酥乐呵呵的，“我就说姐姐你眼熟，原来就是昨天的女主啊！可惜昨天我不在，否则我准一眼就认出来。我们刚才开会还提到你呢！”
    “哦？说我演得好吗？”
    “是呀是呀！”酥酥连连点头，果然表里如一的活泼，“我可是力挺你当女主的！那个米兰姐哦……哎，不说了。”
    料想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话，亓星子并没大兴趣，只是风轻云淡：“反正不管演不演我们都是同事了，以后拼外卖呀？”
    初来乍到，她已经摸到一点新职场生存法则了。
    果然酥酥闻言立刻兴奋了，直接比了个心：“哦耶！我终于不用跑进跑出求爹爹告奶奶了！”
    “咳！”背后缪伦不知怎的冷哼一声，很轻，只有亓星子听见了。
    酥酥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理好了东西，还换了小棉鞋，开开心心的回家了：“星子姐姐再见！缪哥拜拜！”
    亓星子挥完了手，回头挑眉看缪伦：“怎么着？不跟你拼外卖生气了？”
    “别没事拼外卖。”缪伦道。
    “为毛？”
    “拼拼容易，拿拿难，”缪伦面无表情，“拿外卖这事儿有多考验人性，你在这待久了就知道了。”
    亓星子不傻，一秒想明白其中深意，只能叹口气，真心实意道：“受教，谢谢老板。”
    第17章 老父亲的痛心疾首
    为了在第一天好好表现，亓星子陪着缪伦见识到了下午拿外卖高峰期的盛况。
    其实在楼上是看不出什么的，反正不是下去了就上不来，就是干脆下不去——也不排除有人是真心想下班，但就是死活挤不进电梯的情况。
    也因此她看到有人从拖鞋换了球鞋，直接进了楼梯间。
    好家伙，二十三楼，这是顺带锻炼了的节奏。
    亓星子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茶水间那么多饭盒了，如果说外卖曾经是懒人的福利，那写字楼正餐时间点外卖就纯属计划党和勤劳党的专属了，真正的懒人宁愿早上就把中晚饭直接带过来，连下楼这点事都省了。
    然而茶水间一共就两台微波炉，真要那么多人带饭盒，也根本转不过来。
    于是她又见识到了新科技，比如自热饭盒，加点水一直保温着，随开随吃，快乐加倍。
    “看来我也要买这样的饭盒了。”抱着水杯在外头转了一圈，亓星子回来就打开了淘宝。
    缪伦又有话要说了：“你别班还没上，装备买了一堆，到时候都是垃圾。”
    亓星子望过去：“你什么意思？你就说吧你打算什么时候辞了我。”
    缪伦：“没事没事，你随意，你高兴就好。”转而还是忍不住问：“那你现在怎么办，饿着？加班淘宝？”
    “别这样嘛，我像这么会浑水摸鱼的人么？”亓星子继续刷货品单，又道，“老板，要不要给你也买个，第二个有折扣诶。”
    “不要不要，”缪伦皱着眉，“我在家又不开火，剩饭剩菜都没有，带什么来？”
    “……”亓星子撇撇嘴，也不好打击空巢青年，只能自己继续挑饭盒。
    刚挑着，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过来，亓星子一看来电显示，“卧槽”了一声。
    “怎么了？”缪伦吓了一跳。
    “我爸！”
    “啊？”
    “我忘了跟他说我不回去吃了！”亓星子苦着脸，艰难的接起了电话：“喂，爸？”
    “回来吃饭吗？”老亓悠扬的声音，“今天有本鸡汤哦。”
    “嘶，不回来了，”亓星子吸溜了一下口水，虚弱道。
    “嗯？找到工作啦？”
    “找到了找到了。”
    “第一天就加班？”
    “那不得表现表现？”亓星子感觉老亓有问下去的趋势，一时间有些坐立难安，不知道该不该避开点缪伦。
    缪伦也无知无觉，在一旁噼里啪啦的往热水壶里倒水，倒完往桌上一放，哐的一下。
    他这个情商真是……绝了。
    她刚想站起来，就听那边老亓已经在问：“是在哪里呀，做什么的？”
    “我，我回来跟你说吧。”亓星子也懒得站起来了，咬牙硬扛。
    老亓还是高情商的，理解的哦了一声，温声道：“那你自己看吧，能早就早，鸡汤我给你温着好了，回来迟了的话记得自己去吃。”
    “好的好的，谢谢爸爸。”亓星子快速道，“那我挂了啊。”
    “嗯，挂吧挂吧。”
    放下手机，亓星子长舒一口气，太久没工作，她都忘了老亓做饭都按人头来，今天估计饭要烧多了。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明天带过来当工作餐。
    “你没跟你爸说你来我这了？”缪伦喝着茶问。
    “没呢，白天他都不在。”
    “你爸……该退休了吧？”
    “早就。”
    “那怎么还那么忙？”
    亓星子也疑惑了：“老人家退休了不都坐不住吗？他被返聘了，还要去上课，平时当老师，空了在老年大学当学生，比我还忙。”
    “哦，”缪伦神色漠然，“城里就是不一样，我爸妈过了农忙，每天家里呆着。”
    “你们那儿冷吧，”亓星子虽然只到了那半年，却正好是春节过后去，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了暖气的重要性，最开始那段时间她的命就是暖气给的，“哇，好怀念你们那的暖气。”
    “你爸也是，”缪伦不知想起了什么，笑起来，“后来你不在了，他跟我聊天，还得意的说他这儿比你那还暖和。”
    “……真是亲爹，”亓星子咬牙切齿，突然问，“诶？我走了你们还聊起我？你跟我爸这么熟？”
    “额，”缪伦有些不自在，“也不是，我课落的比较多，进高中后有点吃力，你爸当时开了几个补习课，我就经常去上上。”
    “哦这样。”亓星子很能理解，老亓就是个操心的命，有大爱无小爱，他眼里教育事业和社会进步比她这个女儿重要多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两句，过了会儿亓星子就把整理的资料交给缪伦，问：“好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放着吧，”缪伦还在快速打字，“你赶紧回去。”
    “那明天怎么样？我就九点半来吧，”亓星子自己给自己定上班时间，“行吗，会不会太迟？”
    “不会，随便你……明天上午我不在，你电脑带来，把你桌子上这些材料都归类一下，按你习惯来，以后就你负责找。”
    “嗯？”亓星子人都站起来了，想了想又坐下，严肃道，“缪伦。”
    “……”缪伦僵硬了一下，转过头来警惕的看着她，“干嘛？”
    “一万块就做这些，不大对吧？”亓星子还是有良心的。
    “你想得美！”他嘴角抽搐，抬高声音道，“你今天突然决定来，我还没想好呢！等我一会儿空了给你列个条，到时候你可别跑！”
    亓星子利索点头：“行！那我等你！”她站起来，手比枪型瞄准他：“Biu！拜拜！”
    缪伦冷笑一声，转回电脑前顺带摆了摆手，高大的个子缩在窄窄的工位里，居然还真有了点领导范儿。
    亓星子风风火火的走到电梯间，此时虽然已经过了最高峰，但恰是轻度加班的人下班的时候，电梯还是下不来的下。她在那站着，四面看，发现做游戏的南天门区人还齐齐整整的，上东区人倒是少了不少，只有一些小哥哥还戴着耳机剪视频，北大荒去也走得差不多了，唯独西太后区，突然热闹了起来。
    一堆人忙忙碌碌的搬各种货品，有些小隔间的补光灯已经打了起来，亮如白昼。
    “快点快点亲爱的们！”一个穿着一身貂皮的高个小姐姐站在边上催，手挥舞间，衣服里面的吊牌噼里啪啦的晃荡，“今天任务重，打起精神啊，晚上请你们吃夜宵！”
    没人响应。
    “斯芙莱那批腮红呢？”貂皮小姐姐点着周围的推车，忽然叫道，“怎么没看见？不是说下午送来的吗？”
    “送来了！带箱子挤不进电梯，燕燕爬楼呢！”人丛中有人回了一句。
    “哎呀那真是辛苦了。”貂皮小姐姐叹了一声，紧接着下一句就是，“那有没有让她顺便帮我取了我的快递啊？”
    这次又没人回答了。
    貂皮小姐姐直接掏出手机打电话，没一会儿对面接了，立刻问：“喂，燕燕啊？诶，爬楼梯呢？哎你慢点慢点，不急不急，是这样的，我不是有个快递吗，你帮我查了没？啊？哎哟那麻烦了，一会儿如果有留空还想把那个也一起带了呢……哦没事没事，你先上来吧，没关系的，一会儿等电梯空了再下去拿也行，没事没事。”
    说罢她挂了电话，幽幽叹息一声，分明还是对员工没顺带拿她的快递非常不满。
    这时候电梯终于停在了亓星子这一层，一打开，人是满的，却不挤，亓星子赶紧挤进去，其他人倒也习惯了，相互让了让。
    在家呆久了，亓星子早就没了高峰期这个概念，现在挤在满满当当的电梯中，看着周围一张张没有表情的脸，恍惚间居然有一种兴奋感。明知自己进入的可能是另一个行尸走肉的生活，但在人生换轨的那一瞬产生的新鲜感，还是让她的心情莫名激动。
    她终究还是再一次回到这忙碌又机械的生活中了，她好像终于，又活过来了！
    带着这样的心情，她连在地铁里被挤成三体人都乐呵呵的，感觉自己仿佛坐了一趟全新的线路，这样的心情一直保持到进家门，发现老亓还没睡，在沙发上看电视为止。
    老亓也不是特意等她，这确实没到他睡觉的时候，而这意味着，必要的交流开始了。
    亓星子这时候才想起，就在昨天，老亓可是百般阻止她去“坑”缪伦的。
    老亓完全没多想，看到宝贝女儿回来了，乐呵呵的摘了老花镜站起来，张开双臂：“欢迎新晋打工人！”
    亓星子扭扭捏捏的上前，和老爹拥抱了一下，眨巴着眼看地板。
    老亓多精一个人，一眼就看出不对头，眯着眼问：“怎么了？第一天试用就被开了？”
    “不不不不是。”
    “工作应付不来？”
    “也也也不是。”
    “嫌累不想干了？”
    “不不那更不是。”
    “那怎么了？”
    “咳，这个，就是，工作，哦不，就是，给谁打工的问题……你懂的。”
    老亓眨了眨眼，恍然大悟然后捂脸抬头，苦笑：“我是真不想懂啊，女儿啊，人家走出山村不容易！你放过人家吧！”
    第18章 社畜何苦为难社畜
    对于亓星子入职缪伦那这件事，老亓是真的痛心疾首，揪着亓星子在沙发上训话。
    “你是不知道缪伟强同学多不容易！”他开口就揭缪伦老底，“当初他为什么不想上高中？还不是因为高中要学费！他家里还有弟弟要上学，他想打工贴补家里！”
    “还真是凤凰男啊……”亓星子调侃道。
    “说什么呢！”老亓气得想打他。
    “不是！”亓星子已经捂住头，“他自己都这么说自己的！”
    “他能说他自己！你不能说！你以为你多能干？这些事上，你不如他！”
    “额，好好好，你继续你继续，那他后来怎么又上高中了？”亓星子问完，一看老亓神色有点不自然，恍然大悟，“哦！你给钱了？！”
    老亓虎着脸：“什么给？是捐！捐！我联系我们学校一个校友会，匿名筹的款子！捐的不止他一个！不是我给的，我哪知道我捐的钱给了谁！”
    “那不是一回事？”亓星子叫道，“哦！你这边掐着我的学费，让我去站柜台卖空调的时候，那边还给别人学费！？爹啊，你是我亲爹！”
    “谁叫你哭天抢地要出国的？我不让你知道钱难赚，你现在不知道哪个夜店鬼混呢！”
    “出国长个见识也没什么不好嘛。”
    “自己国家见识完了吗就想见识别人国家？你还不就是想白嫖你老子的钱出去瞎折腾？你看你那几个出国的，回来几个真有出息的？”
    亓星子无言了，大学的时候周围好多同学出了国，她也想去，当时老亓也拿这个理由堵她，郁闷的是，连她妈都表示赞同，结果她老老实实在国内读完，眼看着别人镀金回来。
    但其实她也没那么大怨气，正是因为跟老亓到山里的那段时间，让她意识到她确实还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国家。后来老亓也说了，等她自己工作两年，觉得时机成熟了，还想出国，他会资助的。可到了那个时候，她一门心思在工作上，已经不想出去了。
    “行吧，反正缪伦就是受你们几个老人家资助上的学呗，”亓星子无奈拉回话题，“那他现在发达了，回头照应我，不是整挺好，你们心血没白费啊。”
    老亓斜睨她：“闺女，这是你真心话？”
    亓星子沉默了。
    没错，她知道老亓为什么痛心疾首了。
    他资助缪伦那些学生，是不求回报的。
    但现在她在缪伦这儿工作，就仿佛缪伦是在报答他当年的恩情，别说他不是滋味，亓星子自己也不是滋味。
    尤其是在她明白了为什么缪伦这样的人还对她那么上赶着的时候。
    她是被同情了？
    缪伦真的在报恩？
    那大可不必。
    “那要不，明儿我就递辞呈？”她低声道。
    “……”老亓微叹一声，“你不要被我的道德绑架，你先想想你是不是真心想做这个，做的开不开心，如果不是，那就不要勉强了，别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我也不知道，”亓星子低头道，“我就是想找个别的行业干干，我没碰到过的，新的，环境舒服点的。”
    “缪伟强那个环境舒服吗？”
    “才第一天呢，我怎么知道。”亓星子答完想了想，忍不住笑起来，“但说实话，我觉得他过得挺惨的，我还真觉得我能帮上他，你就说他那性格……诶爸你记得他什么性格吗？”
    老亓微微皱眉，仔细回忆：“有点印象吧，就记得挺暴躁的，经常因为打架闹事进办公室？”
    “是的呀，就他那脾气，他还当律师？他好好说话都不会。”
    “……都多少年了，该沉稳了不少吧。”
    “那估计他学法律光用来约束自己了。”亓星子笑道，“就认识这两天，听他骂两回当事人了。”
    “啊这……”老亓也无话可说了，摇摇头，“算了，你看着办吧，我不管了，反正你别拖他后腿就成，伟强这孩子啊，他走到今天……”
    “不容易不容易！我知道！”亓星子不耐烦了，站起来，“行了行了，我要是觉得接不住我就撒手，我不给您老丢脸！”
    “爸爸不是这个意思……”
    亓星子低头在老亓脸上啾了一口：“知道啦！爸爸！”说罢，快步往自己房间走。
    “就会搪塞你老爹，”老亓在后头笑骂，“你倒是带个你能亲嘴儿的男人回来呀！”
    “会哒会哒！”亓星子在里面大吼。
    这边她嬉皮笑脸的喊完，转回头笑容就熄灭了。
    “下班”的余韵方才还在胸腔激荡，但现在荡来荡去的，已经是苦水了。
    不在缪伦那儿干，一切不就又重新回到起点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众望所归跳出了舒适圈，可居然有被拽回来的可能，因果还都是亲爹种下的。
    这不是上辈子冤家是啥？
    是老亓对她的情况判断有误，还是她对自己的情况太过悲观，以至于在老亓看来，跟缪伦干，就仿佛在薅一个贫苦阶级羊毛，显得她格外不厚道？
    亓星子望向电脑，与它相看两生厌，转头长叹一声。
    可她也没办法啊，地主家也没余粮呀！
    公众号事业还没在副业这个位置上坐热乎，就要回来了吗？那种扔出去的垃圾再捡回来捧着的感觉，谁懂！
    亓星子苦着脸坐下，再次打开自己写了一半的文，往常还能顺着之前写的东西挤几个字出来，此时却一片空白，抓耳挠腮到哭的心都有了。
    “哎！”她挠挠头，打开手机，一眼看到大云发来的问候。
    【下班了没？啊？姐妹！下班了没？回到职场感觉怎么样呀[欢呼][欢呼]】
    大云的欢喜还停留在上一集，她真不想回，感觉一回就大结局了，还是BE。
    她尝试着回了几个字，觉得说来话长，于是改语音，却又张口结舌，最终什么也没说，干脆跳到其他八卦的姐妹群，潜水看她们聊天。
    她朋友是不少的，尤其是前些年，风里来雨里去，攒了不少精英小伙伴，无不是在各行各业摸爬滚打，现在不是功成名就，但好赖中层以上。
    现在经济大环境不行，大多数行业都萧条，可看他们聊天，虽然也都在长吁短叹，却大多是别人的裁员和别家的倒闭，聊到自己最惨的不过是奖金的减少，大概也能知道他们属于稳健的那一波。
    亓星子自己就是萧条的那个，和他们已经有阶级了，没法聊了。
    是以她现在也是越来越沉默，完全成了旁观者。
    但一眼瞥见有人聊到被裁的员工在闹劳动仲裁的话题时，她还是忍不住插了句：【他们劳动仲裁请律师吗？】
    【哟！星子！】
    【星子大大！】
    【亓老师！】
    【大大！你好久没出现了！】
    亓星子沉默归沉默，过去的余威尚存，在群里也曾经是个闪亮人物，她还以为自己这话至少要发两遍才被注意，却没想到立刻有人来拜山头。
    她发了个摸狗头的表情包，引用自己的话又打了个问号。
    很快有人回答了：【不用吧，有专门的仲裁庭，但是有条件的肯定会去咨询一下。】
    【不过大多数都不大仲裁，拿了钱就走了。】
    【有什么好仲裁的，闹出事情对找下家也不好，到时候别的公司一查，哦，是个法制咖，那肯定要考虑考虑。】
    【考虑的结果就是你的情况我们知道了你回去等通知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HR了！】
    但是会用法律武器维护自己权益的员工应该是你们的榜样啊，你们自己也不是老板……
    亓星子脑子里冒出这句话，却一个字都没打。
    她知道这些人的心态，他们在各行各业已经做到了自以为和公司上层利益共呼吸的地步，看下层员工的视角已经全然不同。
    说难听点，就是被PUA久了难以自拔。
    对抗不了，那就加入。
    亓星子也转换心态，嘲讽起来：【我还以为你们这这么多海龟，成天人权人权的，对这方面更看重来着[狗头]】
    【哪儿呀姐，我跟你说，越是大厂，回头搞仲裁的越少，因为补偿拿得多啊，而且几个龙头圈子就那么大，反而更加怕事，唯恐被拉进黑名单。】
    【是的说，反倒是那些初创的，小公司，本来干死干活赚的少，转头，咔，被裁了，那一个两个都是拼了命搞公司，恨不得去公司门口拉横幅。】
    【我前两天就采了一个，可惨了，给公司干了一年上了中层，刚买房子，首付是借的，贷款刚下来，工作没了，老婆全职了半年，孩子都还不会走路，这真是全家出动，什么找媒体啊上法院啊一通折腾。】
    【判下来没？】亓星子问。
    【没啊，哪有那么快的，反正他们现在就想把事情搞大，就让我们去采访，但他们这事还只够个串联，专题都做不成，太多了。他们还拉了个群来着，里面全是被裁员的，那些人还不敢冒头，想让这个人试试水先，哎。】
    【怎么想的呀，才干一年就敢买房子还让老婆全职。】
    【是啊，我也是攒够了首付才敢买，一点外债都不敢背。】
    【我当初让我老婆全职，她不肯，说没安全感，我现在想想，还好她机智，否则压力更大了。】
    【嫂子英明！】
    【嫂子英明！[抱拳]】
    下面一溜儿排队。
    亓星子看着排队，心里忽然有些奇怪，曾经她可能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甚至现在都觉得他们说的确实有道理，但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在局外水自清，他们又怎么知道当事人怎么想的呢，他们就知道当事人当初没想到这一天了吗？
    就像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会不会在另一个群里说，“怎么想的呀好好的工作不干出去搞自媒体”，或者说“我当初也想闯一闯，但回头觉得没安全感，还是算了”，紧接着下面一片“大大英明”的排队？
    人类为了追求美好生活作出的决定本就不可能百分百正确，有些人赌了，但是失败了，可他们真的配嘲笑那些人吗？
    是不是都忘了当初得知她离职时排队恭喜她“脱离苦海”了？
    亓星子看着群里热热闹闹的聊八卦扯家常，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一个旁观者，一个线人，竟然突然有了当初自己暗访时的心情。
    有趣，但又冷酷。
    一边看着，她一边点开缪伦的聊天框，问：【你最近劳动仲裁的案子接的多吗？】
    缪伦直接回的语音，声音有点模糊：【没，干嘛？】
    亓星子；【你能接不？】
    缪伦这回清晰了：【那个简单，一般仲裁不就行了，干嘛，你有朋友被裁员了？让他自己联系我，咨询不收钱，让你们法盲传话太容易出错了。】
    亓星子哭笑不得：【不是！这不是问问你有没有可能赚这个钱吗！你上赶着免费干嘛！】
    缪伦连发几条语音表达不忿：【不以为是你朋友吗！】
    【行！当然行！只要等得起！没有官司打不赢！有些时候越等赢面越大！】
    【但咨询要赶紧！公司法务也不是吃素的！】
    【艹！我面都坨了！明儿再说吧！你怎么回事？我都没联系你你自己找过来，这算你自愿加班啊不算钱！】
    亓星子：“……”
    她都点开那个采访被裁员人的记者的聊天框了，现在别说关聊天框，关机的心都有了。
    第19章 为虎作伥的缪律
    第二天亓星子还是满怀期待的去上班了。
    有了下班的洗礼，她自以为对于上班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等到到了银峰大厦的电梯间时，还是被眼前的“盛况”震撼了一下。
    虽然说她以前就经历过集团不同的部门和子公司为了错峰调整上下班时间，但是电梯间还是很挤的情况。却远不如现在这样，完完全全挤成了一个沙丁鱼罐头，六个电梯的电梯间，一眼望去全是人头，这分明就是天天春运的节奏！
    偏偏所有人都很冷静，很淡定，非常习以为常！显得她快步到电梯间猛地顿住的样子如此突兀！以至于还有人从手机前抬头，莫名的看了她两眼。
    亓星子很想装作自己也很淡定，虽然她没有打卡这件事，但本来私心里还想有点打工人的操守，谁料现在一看，自己即使已经提早了十分钟，还不一定能在九点半准时到达办公室。
    一个电梯灯亮了，人群艰难的往那儿挤了挤，可在门打开时，里面却已经有了满满当当的人，里外两坨沙丁鱼对视了两秒，电梯门坚决又缓慢的再次关上。
    亓星子：……艹，忘了还有地下车库了。
    她打心底不想挤进去，可是在又一个电梯满载出现时，看着周围人麻木但又透着倔强的脸，她叹了口气，还是拢了拢大衣，一头扎进了人堆。
    上班等电梯宛如炒股，你不知道谁先到，你也不知道开盘是跌停还是涨停，甚至进去后都不知道上升的过程是一帆风顺还是跌跌撞撞，炒股过程的跌宕起伏或许只有自己能知道了。
    反正亓星子这一波出电梯时，已经距离上班时间过了二十分钟，看着身边着急慌忙冲出去打卡的人，她站在那衣衫凌乱披头散发，仿佛刚劫后余生。
    感觉光挤个电梯就已经耗掉她所有用来上班的元气了。
    踉踉跄跄的走进办公室，酥酥的包放在凳子上，缪伦已经来了，正在往保温杯里倒水，耳边接着电话。
    “我的建议当然是庭前调解，对，你们的案子本来也不复杂。但按照你们的说法，对面肯定也请了律师，你们要是觉得你们自己可以，那也可以不用我。”
    他一边冷漠的说着话，一边把手里的热水壶递给亓星子，指了指她的杯子。
    亓星子比了个OK，点了点头，竖起耳朵听他说着，手伸进背包开始往外掏东西，电脑、键盘、鼠标……
    电脑支架、鼠标垫、键盘腕托、鼠标腕托……
    排线板、排线板收纳盒、多功能转接器……
    颈部按摩环、腰靠、颈枕……
    水杯、搅拌水杯、加热杯垫……
    缪伦一开始打电话的神色还很冷淡，带着丝隐忍的不耐，可随着亓星子的东西不断掏出，他的眼睛逐渐睁大，声音逐渐迟缓，到后来嘴角甚至都抽搐了起来，不知道是想笑还是真的无语。
    亓星子掏的东西太多了，她那个烧香包一样巨大的帆布包鼓鼓囊囊的，一眼看去并不大，可随着东西不断被拿出，却还没见变小，简直像个黑洞。
    缪伦忍不住了，这边还在嗯嗯啊啊的，那边伸手拉开她的帆布包，探头看了一眼，眼睛豁然睁大了一下，抬头看看亓星子，捂住手机，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松开手机低头继续道：“这个收费我们都是有标准的，如果你觉得不合适你也可以找别人，资料你们自己过来拿或者我叫顺丰到付，我无所谓，真的无所谓，你们这是打官司中算少的。”
    亓星子也觉得有些好笑，继续往外掏笔袋、便签盒、组装文件架、小镜子……
    缪伦忽然倒吸一口凉气，指着镜子，看着亓星子的眼里满是疑惑，亓星子不明白他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也疑惑的看回去。缪伦忽然皱了皱眉，粗声道：“好的，我这儿也有点事，反正在开庭前都可以申请庭前调解……什么？开庭再说？嘶！我真是！呼！”他捂住电话深吸一口气，在亓星子好笑的目光下翻了个白眼，强压下怒意道，“这样，我给你们个电话，你们找别人吧？”
    亓星子手一顿，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眼见着缪伦的头顶几乎有一簇具象化的火苗，越燃越烈。
    “我知道你们嫌贵！跟你们说了收费标准就这个！对！你们可以找公益的！是！你们去吧！你！”
    不知道对方又软语说了什么，缪伦深吸一口气，强行冷静下来，这边亓星子再接再厉，双手给他递了一包自己刚掏出来的芝士夹心饼干，还比了下小拳头，给了一个加油的小眼神。
    缪伦下意识的接过，哭笑不得的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这样，你也要上班了，先不说了，等你想清楚再跟我说，反正我也说明白了，准备是要时间的，你给我时间，我给你争取，你不给我时间，你给多少钱我都做不到，明白了吗？……那行，那挂了。”
    他再见也不说，直接按掉了手机。
    “呼！”亓星子夸张的拍了拍胸，“吓死我了。”
    “干嘛？”缪伦拆开她的芝士饼干，一口吞了一个。
    “还以为你要当场发飙骂过去，然后我上班第一天就亲眼见证我老板凭实力吹掉一笔生意。”
    “这不是生意。”缪伦咀嚼，嘟囔。
    “那是什么？信仰？信念？理想？”
    “哎你，”他不耐了，吃掉第二块，指着亓星子的桌子，“你先说你，你干嘛，搬家？”
    亓星子耸耸肩：“打工啊。”
    “你东西是不是有点太多了！这是什么？”
    “加热杯垫。”
    “热水壶保温壶都有！你还加热杯子干嘛？”
    “喝咖啡啊，”亓星子理所当然道，“如果喝着喝着凉了，总不能加热水吧，那就直接加热咯。”
    “……那这是啥？”
    “吸尘器啊。”
    “吸尘器？！”
    “你不打扫桌子吗？”亓星子拿起她的桌面吸尘器，朝着缪伦的桌子一吸，“不觉得很实用吗？你看这，啊还有这……”说罢她想也没想就往眼前最近的目标物——饼干屑袭去，一贴，一吸，缪伦嗷的一下，整个人往后一弹！
    亓星子：“啊，抱歉。”
    她没注意到那是缪伦大腿根……好吧她就是故意的。
    缪伦带着转椅往后退了一大截，好悬没伸手去捂裆，一脸惊恐的瞪着亓星子：“你，你有毛病啊？！”
    “对不起，老板。”亓星子垂下吸尘器，“我错了，老板。”
    缪伦：“你，你，我……”
    “你后悔了？”亓星子抬眼看他，忍着笑，“觉得自己一万块雇了个神经病？”
    “啊不是，亓星子，你当年好歹……”
    “你当年和我熟吗？”
    “……”
    亓星子耸耸肩，她当然不能玩过分，界限是要一点点打破的，一次碎了可不好。她笑着转身对着自己的桌子，把吸尘器放回去，开始利落的整理桌上一堆东西，一边道：“早饭吃了吗？”
    “……吃了。”缪伦有些不高兴，黑着脸挪回来点，看着自己的电脑，又看看亓星子的，忍不住道，“苹果电脑不好用，政府网站很多都不兼容。”
    “哦？”亓星子不置可否，她并不是果粉，只不过看中MACBOOK的轻便耐操，诚恳道，“那等到实在影响工作了，我就换一台？”
    “说换就换。”缪伦嘟哝，“有钱。”
    瞧瞧，老板还仇员工的富！亓星子失笑，加重语气：“旧换新！行吧！”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时缪伦手机又响了，他接起来，单手操作鼠标，“你好，品诚律师事务所……哦是我，对，嗯？李工头……哦，记得，怎么了？”
    亓星子见他居然业务还挺繁忙，手上加快整理自己的东西。她办公用品是有点多，其实都是当年工作的时候一件件按需购置，基本没有闲置的，有时候在家里面也会用上，所以按着当年的记忆整理起来也很顺手，刚拿出来的时候一大堆，等到缪伦一个电话打完，桌面已经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缪伦打着电话眼看着她跟变魔法似的整理好桌子，终于服气了，挂了电话道：“你狠。”
    “还有更狠的。”亓星子笑道，她终于坐了下来，双脚放在她带来的可折叠踏板上，长长的叹了口气，“刚才是什么事？”
    “一个就是刘建良那一家的案子，他们想庭前调解，问我有没有把握……其实就是想省点诉讼费，这一点上我估计对面也会同意，反正就需要联系一下，法院问过那边同意的话，开庭前我们要先去走个庭前调解，成了的话也算省了麻烦。”
    “按你说的如果那个字据没有法律依据，那不管调解还是开庭，胜率不是都挺大吗？”
    “字据只是一部分，现在是刘建良一对四，如果对方有更多老人其他有关分房子的依据的话，那就会比较麻烦，最麻烦的是。”缪伦皱了皱眉。
    “什么？”
    “我从我的角度想了想，如果我是他亲戚我会怎么做，”缪伦的神色中居然闪过一丝寒光，“那可能最坏的情况，我会告他个遗弃罪。”
    “啊？遗弃？”亓星子目前还是个法盲，她眨眨眼，“可以告？”
    “虽然遗弃罪裁定标准很高，但是，我觉得刘建良他们一家子的情况，可能老人在安养医院期间，他们完全没有履行赡养义务。而且他也没跟我说清楚当初是什么情况导致老人不得不去安养医院。”
    “那这么讲老人其他子女也有遗弃罪了？”
    “但如果他们能证明老人住院期间是他们出钱，并且还前往照顾过，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然后刘建良可能没出钱？他老婆女儿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谈话中他们太少提到老太太了，我摸不清他们到底什么情况。”缪伦皱了皱眉，“如果刘建良住的是老人的房子，在老人半丧失行动能力前，居委会或者民政部门会为她指定一个监护人，你觉得这个监护人会是谁？”
    “……刘建良。”
    “对，但如果刘建良完全不清楚他作为监护人有什么责任和义务，或者他为人子女有什么责任和义务的话。”缪伦眯起眼，声音恶狠狠的，“那我真的是，救不了他。”
    亓星子仔细思考了一下，认真道：“要不你投敌吧，给对面做律师去？”
    缪伦猛的一摔手里的案卷，怒骂：“艹！都特码什么事儿！”
    第20章 交给我OK？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就算怨念丛生，缪伦还是埋头继续去研究他手头这个案子。
    亓星子看他心无旁骛，看了看手机，记者老朋友还没回自己最新消息，想来事情还没谱，便按下嘚瑟的心思，专心学习缪伦给他的工作手册。
    她现在才确认自己确实在做律师助理了，简称律助，且正在拿着一份她这个职位绝对要不到的工资。
    可见缪伦一开始确实没招人的打算，否则一旦认真考虑过招聘要求，至少他一开始就能提供具体的职位名称，然后亓星子就会因为其过于陌生而果断拒绝。
    对于一个没有任何在法律道路上深造打算的人来说，在这个年纪做律助几乎等于自寻死路。毕竟律助最合适的是法律和相关专业毕业，有志做律师，在为司考资格考甚至执业而努力的人。
    她算什么？来体验生活的？
    这个工作履历对她的未来没一点好处，更别提要她现在上手都困难。亓星子悉心研究了一会儿，打退堂鼓的心都有了，可偏偏又一股气梗着，觉得如果缪伦都觉得她可以，那她凭什么觉得自己不行？
    亓星子埋头琢磨了一下，却忧伤的发现看起来最大头的工作偏偏就是她做不了的。
    收发整理保管文档材料她没问题。
    简单处理法律问题的咨询、代写简单的法律文书，这她就直接两眼一抹黑了。
    其他的调查取证、抄写、摘录……看着容易，但如果想不出差错，恐怕还得细细研究一下究竟水有多深。
    接下来就是一些纯辅助类的工作，什么开庭记录、传递文件证据，或者负责客户沟通……
    她长叹一口气，每一样都是未知领域，很新鲜，但听着就很无趣，她是不是体验一轮就可以辞职了？虽然对不起缪伦一片好心。
    没错，她现在已经确认他是一片好心了，她自认不是废物所以才接住了他抛过来的橄榄枝，然而隔行如隔山，对他来说，她还真是个废物。
    趁着缪伦去上厕所的功夫，她偷偷又开始看招聘平台。
    这一次不敢乱找了，如果真的想找回上班的感觉，那即便累点，老老实实找个自己熟悉的行业来做吧。
    或者要不要找老朋友搞个内推？她的履历应该没问题。
    缪伦这次去得很久，回来时神色有些奇怪：“你跟……岳子昂他们还有事儿？”
    “比昂酱？没啊。”亓星子抬起头，心虚的藏了藏手机。
    “他说借你用一会儿，”缪伦木着脸，“你空的话就过去吧。”
    “我，咳，”亓星子有些好笑，“我空不空，不是，你说了算吗？”
    缪伦：“我说了算？”
    “对啊，老·板。”
    “哦！”他恍然，皱了皱眉，忽然嘴角一翘，黑化似的冷笑了一声，张口，“那你一会儿跟我……”
    “咚咚咚！”外面忽然传来玻璃敲击声，两人一起看过去，比昂酱那张阳光帅脸正在外头露出谄媚的笑，还朝他们招招手。
    缪伦：“……算了你去吧。”
    老板你是不是有点过于心软了！其实亓星子对于比昂酱为什么找她心里有点数，并且并不是很感兴趣。她还是有点职业操守的，觉得自己既然已经进了缪伦的阵营，就没必要跟其他公司牵连太多，平白增加麻烦——除非她有跳槽的可能。
    但是她也确实看手头的手册有点腻了，还是起身出去，跟着比昂酱走了两步到了他的办公区。
    “星子姐姐！”比昂酱的嘴出乎意料的甜，“我们的更新你看到了吗？！”
    “更新？没，”亓星子忙得很，“怎么了，你不会真放了我的版本吧？”
    “放了倒好了！”比昂酱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放了米兰姐的版本！”
    “然后？”
    比昂酱双手抱了抱头，脸上仿佛罩了痛苦面具，嘶哑道：“半天过去了！我感觉情况不大对！”
    “啥？”
    “评论风向！不大对！点击收藏也不大对！”
    “点击挺高啊，才半天。”亓星子低头拿着手机，敷衍，两句话功夫她已经翻到了比昂酱的更新界面。
    “啊你已经看到啦，”比昂酱探头看了一眼她的手机界面，继续痛苦面具，“你真没觉得哪里不对吗？！从你的职业嗅觉来看！”
    “没。”亓星子昧着良心。
    “你摸着良心说话！”
    “……”
    “是有哪里不对吧！就是有哪里不对吧！”比昂酱扯着脸皮往后扒，五官全部移位，看起来像是被即将撕扯下来的人皮面具，“本来昨天就该更新的！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好！我一碰发送就心虚！一看视频就气短！我，我！我拖到现在！我拖不下去了！”
    亓星子有些无语，但她却可以理解为什么比昂酱找她说。
    这种焦虑当然是不能让员工知道的，如果比昂酱工作室是一艘大船，比昂酱就是那个船长，他掌着舵，载着人，如果他都慌了，那船员只会更慌。
    尤其是比昂酱在他的员工中论经验和年龄都不是最大的，很容易受到质疑的情况下。
    现在他发布的这个新视频，点击量上升挺快，评论也有，但大多数评论都浮于表面，或是吐槽比昂酱更新延迟，或是说米兰姐好美，说比昂酱终于不当“寡王”开始和别人联动了，或者也有吐槽他插入的软广……总之没有对内容的评价。
    没人注意比昂酱讲了个什么故事。
    虽然比昂酱确实是走搞笑路线的，但是在以前他就是因为精准表现了草根阶级在碰到“霸道总裁”“人渣老板”时的心理活动，引发大片带着眼泪的“哈哈哈哈”，才迅速走红。
    他虽然执着五毛特效，但那只是他吸引注意的手段而已，他归根结底还是想用内容戳进别人的心里，可如果如今别人只看到这些手段，而忽略了他想表达的内容……那他离泯然众人，也不远了。
    比昂酱是聪明人，他懂，或者说，之前所有的犹豫不决，都是因为他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刻。
    ……就像她一直写不出的那篇公众号文一样，正是因为知道硬挤出来的内容极有可能砸了自己招牌，她才迟迟不写，而结果是一直不写和硬着头皮写出来可能都会让自己凉凉。
    那她宁愿给别人留点美好的回忆再凉，也省的别人觉得她是江郎才尽。
    懂归懂，亓星子却不觉得自己就有义务做他的树洞：“那你找我做什么？”亓星子朝自家办公室抬抬下巴，“我也有自己的工作啊，大大。”
    “我在想趁热度还没上来，是不是换成你这个版本的。”比昂酱语速飞快，只是说话时并没有看亓星子，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什么叫热度还没上来？”
    “就是我现在可以申请个编辑推荐，按照平时我申请肯定能上，到时候就是在主页展示个一天……但首先这个申请今天中午十二点就截止了，还有就是……卧槽！这个东西它配吗？！我觉得只有换成你这个才行！”比昂酱已经癫狂了，在自己办公室里转起圈来。
    “我觉得你应该跟你的同事商量下……”
    “所以我来找你啊姐！只要你点头，你同意我如果，我是说如果在大家都觉得能救一救的情况下，换成你的版本，那我现在马上摇人，立刻开会！”
    亓星子完全没想到自己随便入了个镜就成了女主了，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拍的那个版本，讲真，大概因为没什么包袱，确实很自然，可能当初就告诉她拍了会上她还真不会那么舒展。
    可现在不一样了，不是她想落井下石，如果当初直接说放她的版本，她说不定还要犹豫一下，但现在，在已经放过米兰姐版本，并且已经有了近十万点击的情况下，再转而放上她的……那或许不是救场，是砸场，她不可能答应。
    虽然在此之前她自己没听说过什么米兰姐，可是既然能跟比昂酱联动的那不是大V至少也是大网红，肯定有很多粉丝和自己的圈子，她一个过气公众号写手，凭什么去抢人家已经出过镜的角色？她完全可以想象比昂酱这样骚操作一整，她会面临怎样的粉丝怒骂。
    比昂酱还在喋喋不休：“合约就照着米兰姐的来吧，啊，你没有工作室，我们签个个人，放心一共就六集，我是用来衔接下一个系列的，到时候如果姐你火了我们另外再签……呃？”
    亓星子搭住他的双肩，笑容近乎慈祥，语气平缓道：“冷静。”
    “啊？”
    “深呼吸。”
    “呃，不是，那个，时间……”
    “现在换我的版本，对我没有一点好处。”
    “可别人不知道你是谁呀，”比昂酱脑子转的挺快，“他们只要关注我就行了，我跟你说这次我就是觉得我成了米兰的陪衬，就好像她拍个MV福利然后我是里面一个没有脸的男优……”
    “本来是你说要排练，我才参与的，”亓星子加重声音，“我本身并无意参与你的短视频项目，任何人的短视频项目。”
    这话说出来，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比昂酱苦了脸，一脸殷切的看着她：“我以为这对你来说也是……”
    “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了吗？没错我做过自媒体，我确实挺想火的，但不是以这个形式，”亓星子歪头，“谢谢呀，下次一定。”
    “……”走出办公室，门里还有比昂酱愁苦的哀嚎，亓星子看着比昂酱的员工偷偷看她，只是礼貌的笑了笑，此时酥酥突然凑过来，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奶油味，甜滋滋的，“星子姐姐，老大是说要换视频吗？”
    “我不知道啊，他大概是有点新想法吧。”亓星子打着太极，不管怎么样，比昂酱的形象还是要帮他维护住的。
    “哦哦！”酥酥有些惶惑，她和自家同事交流着眼色，小媳妇一样跟着亓星子进了他们的小办公室，等一关上门，立刻又问：“星子姐！老大也觉得新系列有些勉强了吧！”
    看吧，他员工都不瞎。
    亓星子不知道自己能透露到什么份上，只能耸耸肩。
    “其实我也觉得现在我们公司的东西有点瓶颈期了，就是想趁着热度没下去再加把火，可是这柴又不能一直烧，想另起炉灶吧，一时间没别的好想法，又不想蹭别个的热度……”酥酥说着，一边拿起护手霜涂起来，香香的奶油味就是从这儿来的。
    “很纠结。”亓星子已经点开了自己的工作手册。
    “是啊，好纠结啊！”
    “纠结完可以出去了。”一个不满的声音忽然传来，缪伦转头冷丝丝地道，“她又不是你们同事，你们揪着她聊什么聊，星子，这些庭录你看看。”
    酥酥撅起嘴，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自己座位上，嘟囔：“我也是这个办公室的呀！”然后低头开始刷手机。
    亓星子暗笑，接过缪伦递来的一堆材料：“这看看就能会？”
    “都有套路的，有数就行了。”
    “……好。”亓星子一眼瞥见上面的一堆“法庭纪律”和“条款”就有些头痛，她开始有些后悔回办公室了，在外头到处扯皮也好啊。
    给亓星子布置了任务，缪伦起身走了出去。办公室门刚关上，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都笑了一下。
    酥酥来劲了：“星子姐，刚才群里说你不同意出镜？你太牛逼了！米兰姐当初打败了多少人拿到这个联动啊！”
    “这机会给我，浪费了，”亓星子笑，“我想做内容，不想做演员。对了，你这个护手霜好好闻啊，什么牌子的？”
    “哦这个呀，我给你链接！是那边西太后的小姐姐带的样品！哎等下，我问问她们还有没有，有的话直接去白嫖！”
    “还有这好事儿？！”
    “是呀是呀，这儿除了不管三餐，日常用品差不多都一条龙了，就连世业，看起来最没用了吧！他们的程序还能出租给我们呢哈哈哈哈！”
    “噗！”
    两人笑成一团的时候，办公室门忽然被推开，缪伦接着电话黑着脸走进来，冷声道：“既然这是你们的决定，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材料在我们这，今天下午五点半之前过来拿吧，我都……我不在我助理也在。对，不寄，除非到付……运费？不知道，这么一叠，大概二三十吧……你们马上就要开庭了你确定要放在我这？……什么？公益？”他眼睛猛地睁大，大声道：“怎么还提这个！？你！呼！等会！卧槽你……”
    “马”字被亓星子生生按住，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跳起来的，连一旁的酥酥都一副要起来拦截的样子。
    缪伦：“……”
    亓星子：“交给我，OK？”
    缪伦手机猛地塞给她，一屁股坐下，头顶乌云密布。
    第21章 这很不生物学！
    亓星子还以为缪伦深呼吸的时候能冷静，结果他居然是在酝酿怒气，眼看他要破口大骂，头皮都麻了。
    她几乎是抢过手机，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启和颜悦色模式：“喂，刘先生吗？”
    “啊！”那边的中年男人操着一口带着些方言味的普通话，“你哪位！他刚刚是不是要骂我！”
    “我是缪律师的助理，我姓亓，是这样的，你的材料现在我们已经整理好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拿？”亓星子避而不谈刘建良的质问。
    “不是说了你们寄给我吗！”刘建良大声道。
    “行，到付，你地址给我们。”
    “诶不是，不就寄个东西做啥要到付啊！我老年人，不懂的，送快递的找不到我怎么办！你们寄给我吧，直接送到我家门口！”
    “到付就是确保你能亲手收货的手段，”亓星子不为所动，她手里摸着方才缪伦翻出来的档案袋，神色冷酷，“这些材料对你们这次官司来说多重要我就不多说了，关键是就在刚才缪律师还在仔细研究你的案子，发现了很多存疑的地方，建议你们赶紧把材料拿去好好看一遍，以免到时候上了庭出什么意外。”
    “什么存疑的地方？有啥存疑的？！”刘建良居然挺紧张。
    “我只是律助啊刘先生，”亓星子声音甜甜的，“刚才缪律师出去了，让我等你来拿材料，你是要过来一趟，还是我到付寄给你？”
    “怎么能这样的啦！要么你先寄给我，邮费多少我转给你！”
    “那不如您现在转我吧，账号就是我老板的电话，三十块，多不退少不补。”
    “啧你们吃相也太难看了！哦我为了咨询四百块都出了！你们现在还连寄材料的邮费都不肯出！”
    “一码归一码的，刘先生。”亓星子目前还不知道自家老板卖身钱，但是就她的消费水平，四百放以前可能还不够一次聚餐，但幸好有自己老亓的无底线勤俭锤炼，她依旧放软了音调，“我也是个打工的，决定不了，这个材料最好还是麻烦您亲自来拿，实在没办法我再到付寄给您，说实话这些材料太要紧，我们也没考虑会有中途叫停这种情况，处理的经验不多，当然还是希望用最稳妥的方法了。”
    她故意往严重了说，各种软语相劝，那边刘建良又叨叨了两句，终于还是无奈的表示他会过来拿，看来居然是真舍不得这几十块运费。
    亓星子挂上电话都有些良心不安了，问缪伦：“他是真的困难还是抠……”
    “抠！纯抠！”缪伦咬牙切齿，“退休金五六千的人，一分钱都不想花，什么都想着免费的。”
    “问题是他为什么会想跟你提起这个？是有人说你免费吗？”
    “对！”缪伦没好气道，“他说是他工友介绍的！以前我给一个工地的工人免费咨询过！”
    “工友？他不是……”怎么记得刘建良还是国企编制的。
    “他们企业的项目，他算甲方，所谓工友算乙方！”缪伦冷笑道，“当初他们企业效益不好拖了一下工资，包工头来找我支招，就这么认识了。那时候确实没收钱，年关了，包工头发不出工资，急得要上吊，我怎么可能落井下石？但包工头估计没告诉他，之后他赚了钱还给我发过红包和土特产，这些也够得上几次咨询了。至于这个刘建良……呵！”
    “估计你收少了怪你没免费，你免费了要怪你没倒贴了。”亓星子也冷笑。
    “哎，世态炎凉~人心不古~”旁边酥酥还在配音。
    “不理他了，你要出去吗？我留着等刘建良？”
    缪伦有些郁闷：“本来没打算出门，但是，艹！得！还是去一趟。”
    “你办事吗？要随从吗老板？”亓星子问。
    “今天你就处理好刘建良的事！”缪伦飞快的收拾好书包，起身背上，“做好准备，我去趟法院，回来可能有活儿。”
    亓星子双手一摊：“我能做什么准备。”
    “你打字快吗？”
    “你猜？”自信的笑。
    “那没事了。”缪伦埋头走了出去。
    “缪哥真是……”酥酥双眼追随者缪伦大步离开，一脸崇拜。
    “真是什么？”亓星子这边把一会儿要交给刘建良的材料又确认了一遍。
    “劳模啊。”酥酥拆开一袋零食，递给亓星子，“行动力超强。”
    “啊？”
    “你不觉得吗？说走就走！一点都不带拖延的！”
    “……毕竟是工作。”
    “不是不是，星子姐，我和你说，你呆久了就知道了，再勤劳的人都有犯懒发愣的时候，缪哥？呵！不可能的！他真的是，永远第一个行动！绝对不可能让人等的那种！”
    亓星子一挑眉，仔细想了想，除了今天自己留了时间依然迟到，而缪伦没迟到这一点，好像暂时没发现与酥酥说得相符合的端倪，只能先表示赞同：“那也挺好的。”
    酥酥点头是点头了，眼神却有点飘忽，忽然道：“哎！这个冰激凌蛋糕味的护手霜还有！星子姐你要吗？我给你去拿！”
    “是吗？我自己去吧，不麻烦你。”
    “不不不，我帮你拿，否则又有人说我发展白嫖党，借花献佛了。”
    “噗！”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既然酥酥说可以拿，亓星子当然也不拒绝，酥酥蹦跳着出去了，看起来很是兴奋，估计除了帮她拿护手霜，还想着会白嫖到其他好东西。
    亓星子低头开始研究法庭庭审笔录的模板，她有预感那是她目前最大最难的一关。毕竟合同起草审核之类的还有缪伦，但是庭审笔录这个就是个硬仗了。
    法庭自己是有书记员的，但是律师就只能靠助理，亓星子感觉这更像是秘书负责的会议记录，可是她从参加工作开始就是被记录的那个，可以说是毫无经验，但是仔细一看，在长篇大论中提取关键信息又似乎和她的一些采访工作有异曲同工之妙，顿时又有了些许信心。
    是时候把自己的基本功捡起来了。
    亓星子自学得上头，忽然听到邦邦敲玻璃的声音，她一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个中年男人。
    中等偏上的个子，挺瘦，留着两撇小胡子，头发微卷，眼睛溜圆，还不怎么发福，看得出曾经也是个浓眉大眼的俊后生。
    只可惜岁月和两撇小胡子把他的意气风发埋得彻底，尤其是他在玻璃外冲她谄笑的时候，那油腻的样子……亓星子宁愿他还是电话那头的暴躁老头。
    “是齐律师吗？！”他在外头叫，“我刘建良！”
    他旁边，接待小月月睁大眼朝她确认着。
    亓星子无奈的点点头，起身打开玻璃门，让刘建良进去，顺便低声跟小月月道：“麻烦跟缪伦说一声，人来了。”
    小月月心领神会，转身离开了。
    其实亓星子压根没想留客，可看刘建良进来了以后二话不说一屁股坐在了一张空椅子上，就有些无语，她拿起材料给刘建良，又拿出一张纸：“这是你的材料，确认无误后麻烦签个字。”
    刘建良直接拿起了笔，亓星子立刻收了收手，强调：“您先确认一下材料吧。”
    她是很想让刘建良赶紧签了字走，但她也知道这一代很多老人家法治观念单薄，根本没意识到一些签字的重要性，忍不住提醒起来。
    “啊？能有啥问题啊。”刘建良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拆开档案袋，翻了翻，顺便拿出了一张纸，上面是他的“家庭情况说明”。
    不出亓星子所料，这个情况说明根本不是他写的，因为他居然津津有味看起来了！看到后来，还呵呵冷笑，最后还大笑！
    “呵呵呵哈哈哈哈！虽然清贫但很美满！哈哈哈！”他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一边念一边笑，显得语气很是嘲讽，半晌拿手掸着纸，“蛮会写的嘛，是不啦？”
    亓星子不知道该表示什么，只能耸耸肩。
    “哎。”刘建良擦了擦眼睛，有些索然无味，他把情况说明放回去，正要收起袋子，突然顿了顿，又掏出一叠纸，翻出了里面的一张合影。
    那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看得出已经年代久远，合影是扫描后打印的，但依然有些泛黄模糊，其中女儿还穿着校服，一脸稚嫩，他们夫妻俩站在一棵树下，一左一右搂着女儿，笑容灿烂。
    亓星子的职业生涯注定她见多悲欢，此时这点程度完全无法触动她，但她至少知道此时应该有什么正常的反应，于是低低的叹了口气，道：“其实看到这个照片的时候我也……”
    “小姑娘，你看，”刘建良忽然把照片立在耳边，瞪大眼问她，“你觉得，我们姑娘和我，长得像不像？”
    “……啊？”
    “不是你们说有存疑的地方嘛。”刘建良面无表情，低下头翻了翻档案袋，道，“我其实有个地方，一直不大想得通。”
    “……你说？”
    刘建良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他往外看了看，不耐道：“缪律师不在？”
    “额，要不您等……”
    “算了！”他似乎有些后悔，低头往外走，“以后再说！”
    现在亓星子反而不希望他走了，她的直觉告诉她里面有大瓜！可是现在刘建良就是来跟他们一刀两断的！她，她居然毫无办法！
    刘建良去意已决，拿了材料签了字就管自己离开了，亓星子十里相送，一直送到电梯才黯然回来。此时手机在办公桌上响着，缪伦打来的。
    亓星子接起来，有些惶惑：“喂？”
    “东西他拿走了？”缪伦那边很吵，他快步走到了一个安静点的地方。
    “是啊。”
    “哦，那行，别管了，对了，明天你直接到法院来，我们旁听一个庭审。”
    “哦。”亓星子应得有气无力。
    “怎么啦？不想去直说！”
    “不是！哎你怎么，你这狗脾气！”亓星子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吗，刚才刘建良……”她把刘建良诡异的问题描述了一遍，忍不住道，“我怎么觉得这里头有猫腻呢？”
    “有啊。”缪伦干脆道。
    “是啊我也觉得……啊？你说有？你知道？”
    “你一说我就明白了，”缪伦叹口气，“你没仔细看材料吧？”
    “看了呀。”
    “说他们家庭多困难，老婆生病，孩子生病，他生病，这样那样的那堆也看了？”
    “看，看了呀！”
    “……你肯定没仔细看。”缪伦嗤笑。
    “那要仔细看到什么程度？”亓星子不服，“他们那段时间生什么病花多少钱医保报销多少自费多少我都知道啊！”
    “他们血型注意了吗？”
    “额。”
    “哧！”缪伦又嗤笑一声，“我告诉你，刘建良，O型；他老婆徐芬芳，A型；他们女儿刘慧妮，AB型。好了，我言尽于此。”
    “……卧槽！这，这很不生物学！”
    第22章 说曹操曹操到
    亓星子一直没小看缪伦的工作，但是在这一刻，她发现自己还是浅薄了。
    才第一个案子，就已经出现社会新闻的潜力股了！
    说实话亓星子以前干了快七年的新闻业，还没这么近距离碰到过这种人伦大戏！就连她都只有在新闻上看到“养大的孩子不是亲生”这样的故事！
    “你怎么不说呀？”她不知道该先激动还是先抱怨。
    “有什么好说的，万一人家早知道呢？而且这跟这个案子又没关系。”缪伦答得很耿直，让亓星子几乎无法反驳。
    “再说了，”他又道，“他就算真不知道，也轮不到我们跟他说，你觉得他这把年纪，不知道好还是知道好？”
    “……”亓星子确定自己无法反驳了，她做新闻自有一种搞事的本能在，旁观不够，还想鼓动一下。但缪伦看事情显然有其专业角度，可以说更冷酷，却又更全面。
    “哎，好吧。”她有些索然无味，只能道，“你继续忙吧，我学习去了。”
    “成。”缪伦根本没多聊的意思，挂得飞快。
    亓星子放下手机，还是觉得有些意犹未尽，此时酥酥哼着歌儿跑进来，胸前抱着个纸袋子，神神秘秘的，先是掏出一管护手霜给亓星子，又乐呵呵道：“大丰收大丰收，星子姐你看看还有什么要的，我嫖了好多口红小样！嘻嘻嘻嘻！”
    亓星子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就摆了一把小管口红，光看包装五花八门，有轻奢名牌，也有看起来花里胡哨的网红款，她摆弄了两下，耳边听酥酥道：“我跟你说我刚听到个八卦，笑死我了，说孙小语手下有个小姐姐有回晚上直播的时候碰到个大款，一下子砸了二十个火箭！孙小语奖金都给她算好了，今天警察打电话过来，说是个未成年刷的，把老母亲工资都刷完了，报警了！”
    “公积金怎么能让小孩儿刷完了？”亓星子长那么大都不知道老爹工资在哪张卡上。
    “谁知道呢，可能什么都放一张卡？”酥酥耸耸肩，漠不关心，“反正现在平台按规定要全额退款，孙小语他们那分到的也得吐出来，刚才我拿东西时就听到那小姐姐骂骂咧咧，说她一没擦边二没抢劫，就简简单单唱个歌，怎么就能唱一baby大哥的心坎里去了哈哈哈哈！”
    “她有说她唱什么吗？”
    “她说她唱的是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唱给她那时候的榜一大哥的，结果刚唱完，嗖！榜一大哥就换人了哈哈哈哈！”
    她说一段笑一阵，开心的不得了，还有余力给亓星子塞口红：“这个，这个雾面豆沙，我觉得特别适合你！还有这个，你别看它紫里紫气的看起来像中毒，其实薄涂特别温油！”
    亓星子也不客气，一边听八卦一边挨个看，还给酥酥推荐：“啊，这个白桃好好看，适合你。”
    “是呀是呀我也觉得！”
    两人聊一会儿玩一会儿，没多久酥酥就被自家老板叫出去了，亓星子很是松了口气，好几次她差点把刚发现的“伦理大瓜”交换出去，毕竟那可比“给未成年榜一大哥退工资”要劲爆多了。幸好有缪伦的“跟本案无关”五字真言在，好像拿来八卦就成了逍遥法外，多说都有罪了似的。
    收好了战利品，亓星子忽然发现自己如果在这多呆一阵子，说不定真如酥酥所说可以化妆品自由了。
    要不自己主动出击，发挥特长，去跟直播区的打打关系？
    刚产生这个想法，闹铃忽然响了，十一点半，是准备吃中饭的时候。
    亓星子这次带了昨晚的剩饭，盒饭就放在茶水间，她过去时，发现两台微波炉都在转，但茶水间没有人，微波炉旁边排了几个盒饭，不多，看来挺有希望。
    她还不是很饿，就把盒饭往旁边一排，顺便打了壶水回到办公室，却看到里面已经坐了个妹子，画着很精致的妆，穿的却是便装。
    看到亓星子，她立刻站了起来，眉目倒真的好看，还有些不安：“你，你好。”
    声音也好听！
    亓星子摸不清她来做什么，只是放下水壶问：“你好，有事吗？”
    “那个，缪律师在吗？”
    “哦，来咨询的？”亓星子来劲了，“他现在不在呢，估计要午饭后才回来，我是新来的，他助理，有什么事你可以先和我说，我帮你转达。”
    “啊……”妹子似乎有点犹豫，但还是小心翼翼道，“那个，我是小语嫣然的。”
    “嗯，嗯？”亓星子下意识的往西太后区探了下头。
    “对，我是孙姐旗下的。”小语嫣然就是网红主播孙小语成立的工作室，这姑娘显然就是她旗下的一个主播了，“我叫白芷，古风唱见。”
    “哦哦。”古风……亓星子忍不住看看她装扮，妆是挺古的。
    白芷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发型和衣服都等上播了再弄，否则太难受了。”
    “好吧，你是有什么需要咨询的？”
    “是这样的，上个礼拜我有次直播，有个人给我刷了二十个火箭，大概两万块钱……”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亓星子嘴角下意识的抽搐了一下，她忍不住往外瞥了一眼，唯恐酥酥这时候蹦跶回来。一面露出营业微笑，点点头，“然后？”
    白芷木然道：“然后昨天平台跟我说，那两万是未成年刷的，把她妈工资刷没了，现在要我全额退！”
    “嗯。”亓星子绷紧了脸，“所以？”
    “说实话，如果真的是未成年无知刷礼物，我赔，我该赔。”白芷一脸悲苦，“虽然说这两万块，平台抽一半，公司再抽一半，扣掉税，我到手就个零头，没事！”
    “……”
    “虽然现在说要赔，是我先把全部钱垫上，月底他们结算再退我，也没事！”
    “……”还有这猫腻。
    “但是！我今天问了好几个人！都说那个ID！到处刷！现在到处告！好几个人都赔了！”
    “啊。”亓星子不知道说什么。
    “而且！”白芷从悲苦变成悲愤，“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我唱了一半！他开始狂刷礼物！我就问，我问，不会是哪里的小朋友吧！大哥你消费要理智呀！你是不是刚放学太开心了！他回说不是！他刚下班！然后我才谢谢大哥的！”
    “……”
    “我问了！”白芷脸都在抽搐，“好几个人都问了！你知道现在大家多怕未成年刷礼物吗？！恨不得打印个A4纸叫未成年与狗不得入直播间了！可他们要来！他们要刷！我们特么，又不能爬过网线去看他们长什么样！也不可能谁给我们刷我们就封他们！我们能怎么办嘛！”
    闭环了，好像就是无解。
    亓星子设身处地想了想，她如果突然遇到一个榜一大哥投喂巨款，好像除了感谢也没别的办法，人家一定要说他们成年了，她又不能要人家发身份证号，而且真到这种情况，估计第一个被曝光的就是孩子他爸妈的号码。
    “还有这孩子的家长也是有毛病！他在我这刷了两万块，他妈说把她工资刷了，可那几天功夫他在其他几个主播那刷的钱加起来有十几万！他妈到底多少工资？！真有钱在乎这十几万？！真没钱为什么会让小孩有机会刷十几万？！缺心眼吗？！”
    白芷越说越激动，声音高昂，唾沫星子四溅，亓星子不得不抬手按住她的肩，轻柔的拍拍：“冷静的，冷静点，说下你的诉求。”
    “我们几个都觉得那小孩是故意的，而且大人也有责任！”白芷飞快道，“钱我们可以退！但大人必须道歉！而且出保证书！保证孩子在成年前不让他接触家里的大笔资金！如果再出现类似的事情，他们得认栽！”
    “情理上我可以理解，但操作上……”
    “所以我来问问缪哥行不行嘛！”白芷直接喊上昵称了，“现在离我们最近的律师就他了，不管怎么样看看有没有操作余地，哎，我真是气死了，我现在脑子都嗡嗡的。”
    亓星子连连点头：“好的，我帮你问问。”
    “哎，我刚买了一套新汉服！”白芷显然意犹未尽，又开始诉苦，“钱都花完了，为了赔这笔钱，我还得去借钱！我真是，被坑得债台高筑！”
    “确实好惨。”亓星子真情实感，“你放心，我一定转达，让缪律想想办法。”
    白芷终于站起来，一步三回头：“一定要跟缪哥说哦！我晚上都在！一直播到十二点！”
    “你们一般不都在家里播吗？”亓星子本来满心送客，却还是忍不住多问。
    “这儿设备好啊，还有助理能帮忙，”白芷道，“而且我租的那个单间，晚上没法干活，我总不能花钱给那破房子加隔音。”
    “也对。”亓星子递了块软糖过去，“太辛苦了，你先休息休息吧。”
    “哎，休息啥，恨不得去楼下超市兼职到夜班了。”白芷抹着眼睛出去了。
    亓星子送走了白芷，长长的舒了口气，想了想，在网上搜索起白芷的直播来，发现她果然还是个新人主播，没什么搜索量，倒是有一个挺大主播的一个连麦录播里有她，标题是“氪金校尉PK小龙女惨遭拔舌之刑”，还艾特了白芷，显然她在这个视频网站也有注册。
    这惊悚标题点进去就是一个挂着大金链子的年轻男人连麦PK输给了白芷，然后惩罚就是被套上了一个伸着绿舌头的女鬼特效，配音全是那个经典的高分贝笑声音效。
    下面评论全是“金哥V5”，“金哥居然也会输”之类的。
    亓星子又搜索了一下有关未成年打赏退款的问题，翻了几页后，陷入沉思。
    如果缪伦要面临的都是这些问题，那她是不是可以考虑尽早跳槽了。
    第23章 缪律生存现状
    第一天上班，亓星子发现自己失策的地方还是太多了。
    首先，她为了热饭就排了一小时队，毕竟人不在，就算饭盒排到了也不会有人帮你热，她每次去，微波炉就一直在转。到后来她干脆不时不时去看了，等到外面都安静下来了，她才过去，终于轮到空。
    这一会儿功夫，她退掉了已经下单的便携电暖饭盒，改了同城顺丰的。
    ——否则她明天不一定还想吃午饭。
    吃了饭，午休时间也差不多过了，亓星子去洗碗顺便烧水，在茶水间磨蹭的时候，世业游戏的小师妹季语嘉的身影在旁边出现，一身中性的宽大圣诞毛衣，一条墨绿色灯芯绒阔腿裤，看起来很潮很洋气，但是她插兜徘徊的时候，挨挨蹭蹭的，活像是初高中想表白的傻小伙。
    亓星子觉得有点好笑，转头问她：“奶茶？”
    季语嘉猛地站住，连连点头，双眼放光。
    亓星子回头继续洗碗，笑嘻嘻的：“不喝。”
    “啊。”她有些怔愣。
    “你那个我不爱喝。”
    “喔……”她迟疑了一下，掏出手机看了看，看背景色，她是已经在翻那个奶茶店菜单了。没一会儿，她又不死心道，“那个，你可以看看有没有别的想喝的？他们新出了冬季限定。”
    “哦？你翻给我看看。”亓星子示意了一下自己湿掉的手。
    季语嘉立刻凑上来，慢慢的翻给她看，亓星子看完，摇摇头：“没咖啡啊。”
    “你喜欢咖啡啊。”季语嘉泄气了，“这家确实不卖。”
    “如果卖的话，是不是就不愁拼单了？”
    “是。”她垂下了手机，懊丧，“那我走了。”
    “嗯嗯。”
    她走到门口，忽然回头：“我真的走唠。”
    “噗！”亓星子笑了，“算了，你给我点个最原始的味道吧，少糖，不要佐料，钱我一会儿转你。”
    “我我我我请你！”季语嘉蹦起来，跳着就跑走了。
    亓星子摇摇头，擦干净了碗，回到了办公室，看到酥酥已经在了，正抱着个镂空的颈枕像是做按摩似的睡午觉。
    这么一会儿，已经有小呼噜声了。
    她忽然想起上午比昂酱找她的事，轻手轻脚回到电脑前，直接搜索了比昂酱的主页，却发现他新发的视频已经没了，动态解释说因为审核暂时下架。
    审核？
    她老媒体人了，红线在哪她清楚的很，那视频哪里有审核问题了。
    不会是他自己想下架，干脆甩锅审核吧？
    ……不知道审核会不会告他诽谤。
    亓星子也不想自己去凑上去问他原因，想着这一挂既然过了，那便当没这回事吧。
    下午快三点的时候，缪伦回来了，进来时他也看到酥酥在睡觉，小心翼翼的放书包拿东西，但不知怎么的，酥酥还是醒来了，撅着嘴迷迷糊糊看手机，忽然睁大眼：“卧槽！我睡了多久？！”
    “一个多钟头？”亓星子答。
    “啊啊啊。”酥酥嘴里发着没意义的音调，翻看聊天记录，看完苦了脸，继续“啊啊啊啊”。
    亓星子和缪伦都没搭理她，做着自己的事。缪伦给亓星子带了几个小册子，居然是法院的普法手册，以及庭审纪律，原来他对她的法盲属性很有数，亓星子很虔诚的翻看了起来。
    “啊啊啊。”酥酥已经带上了哭腔。
    “怎么了？”亓星子没办法，转头看过去。
    “我说怎么没人叫我。”酥酥终于被搭理了，哭诉道，“今天又要加班了。”
    “怎么着？”
    “哎，”酥酥手摸上了键盘，“女总裁系列先搁着了，我们要重开项目，要我们五点前提交新选题，五点半开选题会。”
    “你们不是六点下班吗？”半小时能开完会？
    酥酥悲苦的看了她一眼。
    亓星子叹气摸了摸她的头，她懂，她太懂了，不仅是加班的苦，还有选题被推翻的苦。虽然他们这一行平时肯定都会攒很多备用选题，但是不是自己觉得一般没提交，就是早就已经被驳回过，要在两个小时内突然灵光一闪想出个精妙结论的，何其困难，最终结果还是老调重弹，矮子里去硬拔高子。
    现在看酥酥，就仿佛看当年的自己，而且酥酥的工作节奏更快，压力显然更大。
    她看向缪伦，发现他双眼紧盯着电脑，不停的在打字，看界面，就好像在刷个论坛。
    “你干嘛呢？”她凑过去看，她搁这一堆资料看不过来的看，他不工作，搁那水论坛？
    “宣传啊。”缪伦道。
    “啊？”
    “要不案源怎么来？”
    “哈？”
    “哎。”缪伦按了个回车，退开了点，揉揉鼻梁，“你看吧。”
    亓星子过去看他界面，发现是个法律问题答疑界面，有个人发了个“兄弟欠钱不还我拿出欠条发现他写的是2822年还，怎么办？”
    下面目前只有一条回答：
    缪伦律师：“你好，祝你长命八百岁。”
    亓星子：“……艹，你不如不答。”
    缪伦满脸不耐烦：“问题是答案就这样。”
    “你何必上网找茬？”亓星子见他没意见，握着鼠标探索起来，发现这儿有一栏全是法律咨询，手动刷新后就会新出现几条。有些已经被压下去的，多多少少会有各种“XX律师”的回答，头像基本都是这个律师西装革履的形象照。
    大多数律师都答得很认真很得体，搬法条讲道理最后来一句“详情可以私聊咨询”。
    亓星子又点进缪伦的主页，有些他还是按照格式回答，但是大多数都是“建议自首”，“借的总要还”，“你都来这问了还想兼顾兄弟情义？”之类的，最过分的居然还有一个回答只有两个字：“撑的？”。
    亓星子：“我看你才是吃饱了撑的整这个！”
    缪伦阴着脸：“那我能怎么办，现在除了大律所，散户只能这样抢单子，你不答没曝光，答了被白嫖，十个里有一个找过来的就不错了，这一个里有零点一个成了的就谢天谢地了。”
    “哦！”亓星子悟了，“你这是在，登广告？抢单？！”
    “差不多吧，”缪伦有些意兴阑珊，“确实活得跟外卖小哥似的。”
    “额额。”亓星子看着都有些心酸了，她翻了几个问答，且不说一个咨询下面大多有七八条回答，多的十几条，答案大同小异，更可怕的是回答的人她几乎没看到重复的，可见竞争之激烈。
    亓星子翻了一会儿，头皮都麻了，僵硬的回头问：“你，你没别的，案源啊？”
    “有啊，塞小卡片，贴广告……”
    “？？？你这，你这跟那种拉皮条的有什么差别？”
    “我要有拉皮条的回报率也好了！”
    亓星子眼前一黑，咬牙：“要不我还是辞职吧？”
    缪伦冷笑：“这就怕了？”
    “不是，是心疼你，”亓星子真情实感，“我觉得发工资对你来说是个巨大的负担。”
    “用不着，”他冷漠，“这行你不知道吗，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个月。”
    “……那不还是入不敷出？”
    “哎，反正没那么夸张！其实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还是企业顾问和朋友介绍，这些只要绑定几个地方，还是有收入的。律师嘛，又不是只负责打官司。”
    “你确定？”亓星子瑟瑟发抖，良心。
    “确定确定。”缪伦打了个呵欠，站起来伸展了一下，“所以你别管了，做好你能做的。”
    “我好像做不了能让你盈利的事情。”亓星子头一次对自己没信心。
    “走一步看一步吧，”缪伦道，“发不出工资了我会跟你说的。”
    亓星子点了点头，回到自己座位上，看了看手机，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主动找老亓要业务的冲动。
    她以前听老亓说过很多次，什么老朋友的孩子进了银行业金融业，都要靠老一辈配给资源，不是带存款就是给人脉，否则很难混好。
    老亓说这些的时候其实意思很复杂，一半是嘚瑟亓星子不靠他，一半又是遗憾亓星子不靠他，感觉他好像混到这社会地位白混了，小的都用不上。
    亓星子那时候还开玩笑说如果她混不下去了，就让他把她塞进大学的哪个萝卜坑里混吃等死，结果老亓还喷她，说那种哪是萝卜坑是流沙坑，喝西北风吃土还进去了出不来，说她没出息。
    结果现在，她突然觉得老亓有用了。
    老亓做了一辈子大学教授，交游之广阔亓星子这个当过记者的都只能望其项背，若是真的往死里压榨他……
    呼呼！
    亓星子暗笑了一声。
    她家里蹲了两年都没让老齐帮忙，现在突然找上他，估计他不知多求之不得，她偏不如他的意，反正现在还没走投无路，她先走走看，船到桥头自然直呗。
    缪伦继续去“抢单”了，接下来的时间亓星子就继续专心看他给的材料，结果到四点多的时候，季语嘉突然找了过来，闷头往她桌上放了杯美式，那力度几乎是用砸的，砸完转身就跑。
    亓星子：“啊？等等等等！你是当场收购了那家店让他们做美式了？”
    她不过来，她都要忘了奶茶的事了。
    季语嘉被抓住似的僵硬转身，一脸焦灼：“不，不是，我刚才忙忘了，下去拿的时候发现不见了……”
    “哈？那这。”
    “但我说会给你奶茶的可你又不喜欢奶茶我就点了个美式！”她一口气说完，说罢终于卸下了包袱似的，已经可以炯炯有神的和她对视了。
    办公室内三人目瞪口呆：“……”
    亓星子捧着美式，感觉有千斤重：“你，你也，太实诚了。”
    “嗯~”季语嘉连连摇头，“应该的！”
    这一刻，她的胸前仿佛有红领巾在飘扬。
    第24章 那人出来了
    等到五点半酥酥跑出去开会了，临到快下班的亓星子才突然想起下午女主播白芷拜托的事。
    想到自己居然耽误那么久，她有些愧疚，拿起的包又放下，问缪伦：“下午有人来咨询，我忘了跟你说了。”
    “哦，什么？”缪伦来了点兴致，现在他已经在看不知道哪来的合同了。
    亓星子把白芷的事情这样那样一说，她觉得完全没希望的事，缪伦居然皱着眉思考了很久，才道：“感觉，可操作性不大。”
    “哇！”亓星子惊讶，“我以为你会直接否决！”
    “我得厘清其中关系啊。”缪伦道，“而且她的诉求也不明确，按她的说法，就只能从道德层面去谴责对方，毕竟对方并没有从中获利，连诈骗都算不上，怎么起诉，以什么名义起诉？”
    显然他已经尽量用了大白话解释，亓星子只能表示无奈：“我估计她也有数，就是不甘心而已……”
    “我懂他们的意思，如果就自己被打赏然后退钱，那确实只能认栽，如果好多人都栽在这一个人手里，那顿时会觉得像个阴谋。就好像警方抓到一个杀人犯时发现他有可能是连环凶手一样，性质完全不同。可这里就面临很多问题，一个就是未成年保护，还有就是以什么名义起诉，如果起诉不了，想用舆论压力要人家道歉，那你怎么证明是家长看管不严，就因为孩子能刷工资卡？人家能有理由去说明他们家的网银只有一张卡可绑。”
    “……”
    “法律是道德的最低标准。”缪伦道，“要公平可以求助法律，但想知道道德底线，也可以通过法律。”
    “我也不是说对方就道德败坏……”亓星子莫名有些委屈。
    “我知道。”缪伦往书包里塞电脑，“其实你听白芷的讲述就已经有了偏向，我也会被你带跑，如果她真成了我的当事人，我的工作就是要把所有人都带跑，只不过这件事，啧，”他哼了一声，“如果真的存在漏洞，迟早会出大事，再等等看吧。”
    “那我就这么回复她了？”
    “成。”缪伦站了起来。
    亓星子看着他：“你干嘛？”
    缪伦：“下班啊。”
    “？你居然这时候下班了？”
    “我又不住这！反正今天那个刘建良的案子没我事了，正好我休息休息。”
    “哎，”亓星子和他一起走出办公室，神秘兮兮的问，“如果你继续代理那个案子，能拿多少呀？”
    “按争议标的额的话，那个房子估价快两百万，五人均分每人四十，刘建良本来一分没有，他就想要那四十，所以按照这个来算，我能拿百分之五的样子，就是两万五的样子。”
    “这么点儿？”
    “还有工费咨询费零零总总的……你什么意思？嫌少？”
    “啊不是，总觉得……哎也不是，”亓星子垂下头，“如果不算我工资，这收入还是不错的。”
    “……”缪伦摇摇头，“都说了这不用你操心。”电梯门开了，准时下班的人居然不多，他让亓星子先进去，自己跟了进来，又道，“明天九点半到法院，记得带身份证，要登记。”
    “好。”
    缪伦又叮嘱了两句，在一众面容麻木的下班狗中显得格外有人情味，甚至有点过于操心，亓星子刚想调侃他一下，还没张口，就听缪伦道：“哦还有，别忘了身份证。”
    “……”亓星子了了，他是尴尬癌，在找话！
    “是是是知道了！”她哭笑不得，“还有别的回去发我列表好吧！”
    “哦，”他松了口气，立刻闭嘴不说话了。
    出了电梯，亓星子直接往园区大门去，却见缪伦一拐弯，两人直接分道扬镳，都有些愣神。
    亓星子：“那，我坐地铁？”
    缪伦拿起一把钥匙，往边上一指：“我，电驴。”
    “……拜拜。”亓星子想说什么，但还是转身走了。她倒不是想说缪伦这年纪这工作到现在还没车，而是想到他一身西装一个双肩包已经很不合身了，再骑个电驴，那可真是……和房屋中介一毛一样！
    她亓星子的老板怎么可以这么接地气！！
    是时候努力提升一下他的逼格了！
    回去后老亓果然对她的第一天上班体会很是好奇，亓星子下意识的报喜不报忧，一开始还觉得是自己出于孝道，可等到吃完后回去一细想才反应过来，她其实心底里已经知道如果把缪伦的真实情况告诉老亓，那老亓确实会心疼，却不是心疼“他的宝贝女儿跟了这么个老板”，而是“缪伟强真是太不容易了还摊上他的坑爹女儿”。
    呵！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吧。
    回到房间，她第一反应就是打开电脑，等开了机，第一个动作就是点开文档，可当看到文档的界面时，却忽然愣了。
    即使上了班，她这个刻在身体里两年的动作却依然支配着她。每天只要回到房间，感觉就应该围着电脑和码字转，白天黑夜，一刻都不停歇，她仿佛已经忘了下班这种感觉，忘了脱离工作后有什么可做的。
    她的娱乐生活在不分昼夜的码字工作中见缝插针，码字前看个剧调节心态，码了一半看会书放松一下，码不下去就打个游戏转换一下，码完了就一边看电影一边琢磨下一个写什么……
    仿佛一个闭环，没有任何意外。
    但现在，这个环好像断了。
    她有人发工资了，她不再需要为了经营公众号而日思夜想，有人替她扛着了，她……自由了？
    “嘿！”亓星子傻笑着，慢慢的挪动鼠标，挪到右上角，对着那个“X”，狠狠的点了下去。
    文档骤然消失，整个桌面清清爽爽，只剩下游戏图标和浏览器图标。
    “卧槽！”亓星子猛地一拍桌子，“太爽了！”
    门被敲了两下，传来老亓的声音：“怎么了？”
    “没！没事！”亓星子揉着拍痛的手，乐呵呵的。
    老亓走开了，亓星子却觉得意犹未尽，起身跑出房间，蹦跳着往刚坐到沙发上的老亓跑去，老亓拿着老花镜愣愣的看着她，莫名：“你还说你没事？”
    “爸！”亓星子坐到老亓旁边，抱住他的胳膊，甜滋滋道，“有工资真好！”
    老亓一转念就想明白了，笑了一声：“所以说父母为什么都希望儿女工作稳定呢？怎么？这就放飞自我了？”
    “哇！我不用在饭前饭后想着怎么写案子！也不用写完了心心念念想点击和评论！更不用在写的时候琢磨怎么能把那群读者大爷伺候好！好爽！好爽！”
    老亓摇摇头，继续戴上老花镜，叹气：“反观缪伟强，压力就成倍增加咯！”
    “那可是他主动的！我已经明确表示如果有压力可以开了我了！他不，他还让我别管！”
    “男孩子家总是比较嘴硬的，”老亓说着，瞥了她一眼，“尤其你这样的姑娘家，怎么可能拉下面子。”
    “我？我怎么了啊？我真心实意的呀！”
    “你啊，就特别容易让人产生好胜心。”老亓摇摇头，嘟哝，“也不知道随了谁，那么要强。”
    “那不就是跟了妈吗？”她妈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女强人！
    “她？”老亓想了想，语气有些复杂，“要说不是吧，总不能随我，要说是吧，也对……她年轻时就你这样，只不过后来会隐藏了。”
    “所以我现在是，很锋利容易让人不舒服？”亓星子有些狐疑。
    “你不是吗？你看你这两年，要工作没工作，要家庭没家庭，家庭聚会的时候那些叔伯阿姨多嘚瑟自家小孩，但一转头你就跟没事儿人似的，哦，不止，你好像人生赢家似的，坐那把他们家小孩指挥得团团转，我都看不下去。”
    “啊？我没有吧。”
    “说好听点是能自洽，说难听点就是自负了，哎，我都懒得说你，你开心就好。”
    亓星子虚心接受，努力反省了一下自己，还是道：“可我总觉得我是在很努力让所有人都舒服啊。”
    “颐指气使还能让人心悦诚服，也是一种天赋和本事，你能稳住你就稳，大不了就栽个跟头呗。”老亓甩甩胳膊，“松手，硌得慌。”
    “哎呀爸爸你别嫌弃我嘛！”亓星子连头都埋了上去。
    “哎哟，恶心死了！”
    跟老亓腻歪完，亓星子乐颠颠的回到房间，在电脑前坐着瞎摸索了一会儿，忽然心念微动，点开VX，找到一个叫“洁洁”的人，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一会儿。
    她和这个人聊天不多，两年间只有一些逢年过节的问候，间或夹杂一两句约见面的时间，统共见面也就两次，但不知为什么，此刻她特别想跟她汇报这件事，比汇报给亲妈还重要。
    沉思了一会儿，她开始打字：【姐，我找了个工作。】
    打完又觉得语气太平淡了，又删掉，打：【姐！我找到了个新工作！】
    觉得这个语气还挺振奋的，但她又担心会不会太突兀，正犹豫间，却忽然看到洁洁的名字变成了正在输入消息……
    这么巧？
    不对吧！难道她知道自己要找她？！
    亓星子屏住呼吸，看洁洁“输入中”反复了好几次，终于发过来一句话。
    【那人出来了。】
    亓星子看着这句话，呼吸彻底停滞，整个人如坠冰窟。
    第25章 低端有低端的玩法
    “亓星子？亓星子？星子！”
    “嗯？啊！我在！”
    亓星子猛地回过神，面前的小法庭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缪伦有些不满的看着她：“你一直在走神？怎么了？”
    “没，哦，我还是看了的！”亓星子站了起来，“好了吗？”
    “你看了啥？那你说怎么判的？”
    “驳回了，上诉请求缺乏事实与法律依据,不予采纳？”
    “……倒是会听重点。”缪伦不甘道，“但你确实没有认真听。”
    “哎，是。”亓星子低着头，跟着他走出法院，外面来来去去的人，等候区不少人坐着，这忙碌的样子，看起来不像一般人观念中的法院，倒更像是医院。
    “怎么了？昨天回去还好好的。”
    亓星子掏出手机看了看，昨天她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后，洁洁并没有再回复，搞得她很忐忑。
    难道她不知道[微笑]的意思？还是真的不想回？
    见亓星子对着手机神色犹疑，却不回答她，缪伦摇了摇头，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亓星子吓了一跳：“干嘛？！”
    “车！”缪伦钳着她，粗声粗气，“你弄手机吧，我拉你过去。”
    亓星子哭笑不得：“去哪？”
    “吃中饭啊，我看你也不挑，就对面，我常去那家面馆。”
    “行行行。”亓星子果然低下了头，继续纠结怎么和洁洁建立联系。
    于是缪伦跟导盲犬似的牵着她过马路绕行道树，进了一家狭小的面馆，里面已经快坐满了，店家忙到连收银台都没人，零星两张空桌子也来不及收拾，放着碗筷和用过的纸巾，桌面油腻腻的。
    缪伦见状迟疑了一下，见亓星子还在操作手机，忍不住道：“喂！你看一下！”
    亓星子茫然抬头：“啊？”
    “就这个馆子。”
    “哦，去啊。”
    “没关系？”
    “有什么关系？”
    缪伦翻了个白眼，直接把她带到一个座位按下，自己坐到对面。
    亓星子方才搜索了一些资料，此时一段话打完，却还在犹豫发不发，决定先放一放，等吃完再想，刚想放手机，一看桌面，手一顿。
    缪伦密切注意着，见状立刻道：“不行我们换一家。”
    亓星子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手机一个拐弯塞进口袋，撩起袖子把桌上纸巾小碗都扔进大碗里推到桌边，然后抽了两张纸巾，拿出矿泉水润湿了，往桌上一顿抹。
    擦完，她又掏出手机，若无其事道：“这不就得了。”
    缪伦有些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此时终于有人从后厨送出来两碗面，然后站到了收银台前，他起身道：“吃什么？”
    “你请啊？”亓星子笑眯眯。
    “啧！”
    “猪肝拌川加猪油渣！”
    “口味挺重。”缪伦嘟囔一声，拿着手机去了收银台，等点了吃得回来，亓星子又愁眉苦脸了，他有些不耐烦，“你怎么回事？早上开始就不正常了！”
    “哎，陈年旧事。”亓星子叹气，她看了看缪伦，思索了一下，忽然一愣，问，“啊对了！一般刚出狱的人，需不需要去派出所登记啊？”
    缪伦眉头一挑，端详了她一下，却没多问，只是道：“刑满释放后依法享有与其他公民平等的权利，所以，不需要。”
    “那那人到哪儿去了就没人管了呗？”
    “不管，又不是假释。”缪伦想了想，又道，“不过刑满释放的话，是要去派出所办理户籍登记的，如果刑期长的，出来身份证已经过期的，还要重新办理身份证……怎么，你想查人？”
    他果然还是忍不住问了。
    亓星子长长的叹了口气：“也不是，说不上来。”
    缪伦见她确实不想说的样子，脸也沉了下来，不再说话。亓星子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却也没空顾及，她终于还是把纠结了半天一夜的话发了过去，等了一会儿，没见洁洁那儿“输入中”，只能暗自叹了口气。
    此时面还没上来，亓星子也不想玩手机了，缪伦也没那习惯，两人对坐着，气氛有些尴尬。亓星子觉得自己敷衍他在前，忍不住开口道：“你知道的，我以前干那行，就，邪门歪道的事，碰到挺多……”
    “不用说了，”缪伦终于找到能做的事了，他拿了个小碟子，看了看旁边放小菜的柜台，起身道，“我这行不能说的事不比你少。”
    亓星子乖乖闭嘴。
    等到缪伦把酸萝卜和泡菜拿过来，面也好了，店家风风火火的放下两碗面，这才有空收走之前的残羹，还跟缪伦寒暄道：“缪律师，上庭啊？”
    哦，还认识。
    缪伦摇头：“没，办点事，顺便旁听。”
    “哦哦！最近没怎么见到你，还当你发了大财，不来了呢。”
    “是有点忙，”缪伦道，“你生意还行吧。”
    “嗐！就那样，你说我这生意好吧，就跟医院旁边水果店生意好似的，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店家乐呵呵的，“不过有你这样的律师常来，我这店也有些用处，你最近还接小案子的吧？”
    “接，都接。”
    “果然还是你靠谱，前年碰到的小律师现在都不稀罕我这活了，发个消息过去都石沉大海，啧啧，成，那到时候联系！”
    “好，多谢。”缪伦诚恳道。
    店家嘿嘿一声，瞥了亓星子一眼，冲她客气的笑笑，却没多问，收了东西就走了。
    不愧是开在法院对面的店，居然开出股龙门客栈的感觉来了，不多问就算了，还会拉案子！
    亓星子不由得对缪伦有些刮目相看，果然低端有低端的玩法，看他这不就打开了属于自己的市场了吗！
    “他还给你介绍案子？”亓星子道。
    “有过。”缪伦有些尴尬，“不过都是比较麻烦的。”
    “为什么？”
    “都到法院门口找律师了，不是伸冤的就是走投无路的，而且大多不会是那种有资源和人脉的阶层，基本都等于大白工。”
    “可你不就是想做农民工都请得起的律师吗？”亓星子暗笑。
    “所以哪天我把你开了你别怪我，我肯定也是走投无路。”缪伦认真道。
    亓星子：“……”
    缪伦推荐的这家面馆确实不错，量大味足，亓星子本来没什么胃口，结果一口就停不下来了，放下手机就是一顿炫，两人头对头唏哩呼噜吃完，空盘了又一起摸着肚子叹气。
    这时候缪伦心情也回复了，还跟她开玩笑：“我本来还想跟你说这儿有牛杂的。”
    亓星子一愣：“什么牛杂？”
    缪伦又沉了脸：“没事。”
    嘿这个男人怎么翻脸跟翻书似的，亓星子一脸茫然，等出了店才想起来：“哦！你是说之前上学的时候在牛杂店碰到吧？！”
    缪伦在旁边闷闷的嗯了一声。
    “嗨！”亓星子笑了，“那牛杂店我确实挺喜欢，上得快，量多，味道也还不错，我后来回来后就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牛杂了。”
    “毕竟我们那就吃那个。”缪伦也露出丝回忆来，他老家宝塔镇位处西北山区，主打的就是牛羊肉，亓星子刚去的时候确实不大吃得惯，后来也入乡随俗了。
    “我还当我什么时候说过爱吃牛杂呢，”亓星子瞥他，“原来是那么久远的事，你提醒一下会死啊，还跟我拉拉个脸。”说起过去，她的北方口音都被带了回来。
    缪伦哼了一声，迈开大步管自己走了。
    “诶，你干嘛！等等我啊。”
    下午缪伦还有事要办，他一个人骑小电驴更方便，就让亓星子先回去。
    不过给她布置了个任务，看合同。
    看来他还是想把她培养成法律方面的人才。
    亓星子觉得他有些拔苗助长，可也知道自己现在确实太没用，回去时便打开了他给她准备的合同，都是老合同，一份是原版，一份是他的审阅版，两边对着看，就能明白关注重点在哪。
    以前亓星子接触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劳务合同，就那她也是草草阅读后赶紧签字，只觉得多看一眼就发晕。此时光看原版依然感觉闹心，可是配合起缪伦的审阅版，却让她看出股博弈一般的刺激感来。
    现在的合同大部分都是格式合同，大段老生常谈中夹杂若干空格，用于填写因人制宜的条款，看起来似乎就是让乙方填个空，除下划线部分都不能修改，有些处于弱势地位的乙方也确实会乖乖照做，但也不乏一些头铁的乙方，会努力尝试挑战一下。
    但能拟出格式合同的当然是甲方的法务，乙方却不一定具备这样的条件，这时候自信点的就自己看，而谨慎点的，就会去找律师把关了。
    缪伦显然是个在审核合同上头很铁的人。
    他显然接不到什么大合同，目前都是零零碎碎的小合同，版权交易或者是一些个体经营方面的，但这不妨碍他吹毛求疵。
    一个格式合同能让他改得面目全非，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他好像完全不管委托方会不会直接转发审阅稿，反正有什么就说什么。
    【这里甲方若违反条款3.3、3.6、3.7,同样应该按照违约赔偿乙方除订金百分之五十外对乙方造成的其他损失，凭什么乙方违约赔百分之五十，甲方违约赔二十？这也得公平！建议改成：若甲方违反……】
    “还能这样啊……”亓星子喃喃自语。
    【标的物就是有声版权，怎么还来个包括但不限于，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是给其他人的卖身合同还没改吧！偷鸡呢？删掉，从包括但不限于开始都删掉！】
    “噗！”
    【合同很完美，对乙方很有利，所以乙方最后请确认一下甲方是不是失信人，是否具有履约能力。】
    “？？？”
    亓星子拉到最后，发现缪伦的备注：失信人，合同作废。
    “哈！”
    第26章 因为他高所以他帅
    亓星子看了一下午合同，发现各行各业的格式合同基本都暗藏玄虚，字里行间刀光剑影，看多了甚至有种看悬疑小说的感觉，就这还是缪伦觉得是起步阶段的东西。
    她一面觉得自己有点被赶鸭子上架，可又觉得这还不算是真正的挑战，如果自己连这都做不了，那是真的不配拿那一份工资了。
    亓星子知道这是自己刻骨的好胜心又上来了，但这也没办法，自己的好胜心，只能自己满足，她干脆把附件里所有还没看的合同都用原版另存了一份，准备自己先审阅一遍，再比对缪伦的版本看看自己查了多少段位。
    正在挨份保存合同，酥酥忽然开门过来，手里拿着个小盘子：“星子姐你在啊！快去茶水间！有蛋糕！先到先得！”
    “啊？”亓星子对蛋糕兴趣并不大，但挨不住酥酥热情，还是起身走到茶水间，看到那边已经有不少人，围着一个圆桌子在起哄。
    “跟着小语姐有肉吃！”
    “小语你现在多少粉丝了呀！”
    “小语啥时候接个LV的单给我们每人发个包呀！”
    “哎蛋糕都堵不住你们的嘴！”清亮的声音带着笑，被主播占领的西太后区的“太后”孙小语举着刀挥舞着，“拿了赶紧出去啊，别耽误别人！”
    亓星子看到人多就有点头皮麻，也有些上赶着占便宜的羞耻感，但是看周围年轻人都习以为常的样子，不仅没有争先恐后，反而都一副无所谓纯凑热闹的感觉，便安下了心来。
    原来都是闲的，那她也闲一闲。
    桌子上放着一个大蛋糕，看起来像是提拉米苏口味，已经分掉大半，孙小语也不是挨个给，她亲自操刀切着，旁边一个女孩子装盘，盘子就排列在边上，随到随取，所以分得挺快。
    眼见着蛋糕快分完了，亓星子觉得轮到自己估计已经没了，正准备走，却听孙小语仿佛心电感应似的叫道：“别急呀别急！还有两个蛋糕呢！不准走啊都不准走！不吃完浪费了！”
    于是本来都已经有些后退的人再次上前，有后来的人问：“怎么这么多蛋糕啊，今天谁生日？”
    “你说谁？”孙小语挥挥刀。
    “咦？前两天不是刚过过生日吗你们！”
    “那是我们公司十一月的集体生日！”孙小语笑道，“今天是准日子，我粉丝又给送了。”
    “小语姐生日快乐！”立刻有懂事的人叫起来，旁边跟了一连串附和。
    亓星子也跟着喊了一声，她感觉这个氛围很有意思，也不是说多温暖热闹，而是有着一股浮华的和谐，大平层里各行各业的人在这挤做一堆蹭“别人公司”的福利，习以为常似的，不能说是大家庭，更像是一条巷子的街坊领居。
    ——他们会不会对这共享办公室还带着股归属感？
    比如我们二十三楼就是牛逼，你们二十四楼的起开这种？
    等了一会儿，果然轮到亓星子的时候，已经换了一个芒果蛋糕，她正道着谢顺手拿走边上一盘蛋糕，却听孙小语忽然道：“诶诶诶等等妹妹！”
    妹妹？不会是叫我吧？亓星子茫然回头，果然见孙小语正看着自己，手上划拉出上头一块雕花芒果肉，朝她伸过来：“给你给你。”
    “啊？”亓星子一边表示讶异，一边把盘子伸了过去，笑道，“福利吗这是？”
    “眼生！但是好看！”孙小语刀尖点点她，笑得很是霸气，“新来的？”
    “是，品诚的。”亓星子不想挡着别人，也不卖关子了，直言。
    “品诚？哪里啊？”
    “缪律师，孙姐。”她旁边的小姑娘提醒她。
    “哦！缪律师原来叫品诚啊？缪品诚，挺好听的哈。”
    “不是！他事务所叫品诚！”小姑娘尴尬的朝亓星子直笑。
    孙小语是一点都不尴尬，应了一声，忽然抬头看看：“缪律师不来吃蛋糕？”
    “他不在。”亓星子开始往后退。
    “那等下！别走！”孙小语手起刀落，切了极大一块蛋糕，装了盘指了指，“给缪律师带去！”
    她说话没什么语气词，听着似乎带着点颐指气使，但其实更多是北方人的爽利，亓星子也不知道缪伦今天还回不回来，可此时她在这站得有些久了，再推脱耽误后面人拿蛋糕，便二话不说拿起了蛋糕：“那行，他不回来就我吃了哈，多谢！”
    “行行行！来来来，快来拿呀哎怎么还有一个，世业的人怎么没看到？”
    “好像就他们那小师妹拿了块。”
    “那个假小子？估计回去没跟同事说吧，你去叫一声。”
    于是助理小姑娘叹着气排众而出，往世业那跑去。
    亓星子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一阵万马奔腾，十几个大汉气势汹汹往茶水间去了，没多久就听到远处男生们此起彼伏的“孙姐生快”。
    她好笑的进了办公室，酥酥的蛋糕已经吃了一半了，此时放在一旁在打字，她进去时抬头看了一眼，惊了：“哇咧！姐你是有多爱吃蛋糕！”
    “这是我的！”亓星子没好气的点点小的那块，“大的是给缪伦的。”
    “你对他可真好，”酥酥咋舌，“我就恨不得我老板吃不上。”
    亓星子有些心虚：“也不是，是孙小语提醒我带的，我都跟她说了缪伦不在。”
    “哦，那难怪了，”酥酥长长的应了一声，意味深长。
    “难怪什么？”
    “缪哥人气高啊。”
    “啊？”亓星子笑了，“可孙小语连缪伦叫什么都不知道，我刚才说我是品诚的，她还以为缪伦叫缪品诚！”
    “可只要知道是我们楼唯一的那个律师，不就知道是他了吗，”酥酥道，“星子姐，你不能因为跟缪哥熟，就否认他的帅吧。”
    “他帅？你确定？！就他那衣品，那脾气？”
    “身高，是阶层的分水岭！”酥酥忽然一本正经，“咱们楼的人可以一两个月都相互不认识，但绝对不可能不知道那个高个儿律师！”
    “也仅限于知道咱们楼有一个大高个了吧。”亓星子面无表情。
    “额……那也够赏心悦目了是吧，这种模特身材，平时也只能在小红书和电视里看到诶！”
    “你是有滤镜吧，”亓星子狐疑道，“觉得个子高的人都帅？”
    “缪哥那是不爱打扮，他要是拾掇拾掇，绝对可以靠脸吃饭！”
    “反正不能张嘴。”
    “额，是，啊也不是，缪哥挺适合PUA人的。”酥酥尴尬挠脸。
    亓星子指着自己：“比如我？！”
    “不不不！我觉得你俩算是碰上了，强强对决！他刚中带柔，你柔中带刚！”
    亓星子摸着酥酥的头感慨：“亲爱的，你才认识我几天啊。”
    酥酥嘿嘿笑。
    两人吃着蛋糕干着活，间或聊两句天，亓星子居然莫名的有了一种浅浅的幸福感，这种时光她以前上班时特别多，可是那时候只当是理所当然的，甚至有时候还因为需要应付而感到有些厌烦。可现在，果然是失去过才会知道珍惜了。
    酥酥比她小了有七岁，对她来说还是个小姑娘，有点小精明，但又涉世未深，表达欲很强，特别喜欢分享。她讲自己从小县城来，中学的时候有了初恋，说起她初恋男友特别帅气，为她打架，还为她去别的班级堵欺负她的女生，然后还说别的女生跟她男友表白，她男友当众让人家滚巴拉巴拉，听得亓星子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好像读了个假书，因为她从小到大遇到的人都斯斯文文的……哦，也不对。
    “你的经历如果跟你缪哥说，估计他会和你有共同语言。”她意有所指。
    “啊？缪哥也为女朋友做过那些吗？”
    “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以前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
    “真的假的？！看不出来！”
    “信不信随你，”亓星子觉得聊得差不多了，双手摸上键盘，意思自己要干活了，“他来了你问他呗。”
    “缪哥肯定不会跟我说啊，姐你告诉我呀！”
    “告诉什么？”玻璃门不知道什么是开了，缪伦就在这时候走了进来，一眼看过来，撇撇嘴，“哦，我在外面东奔西跑，你在这儿吃蛋糕聊天哦。”
    亓星子点了点旁边的蛋糕：“你的！”
    缪伦皱了皱眉，嘟哝着“太甜了”，却还是坐下，二话不说大口吃了起来。
    亓星子和酥酥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转头开始干活。
    缪伦囫囵吃了几口，一边嚼一边道：“下周三刘建良他们庭外调解，线下。”
    “刘……啊，通知下来了？”
    “嗯，”缪伦又吃了一口，嘴里鼓鼓囊囊，“他们跟我说了。”
    “这是要你去？”
    “不是，来找我学习。”
    “啥学习？”
    缪伦冷哼一声：“他们好像听说了对面有律师，想问我怎么对付。”
    “你教他们了？”
    “我说咨询费两百一小时你们过来谈。”
    “可以啊！”亓星子一拍他肩膀，“我还以为你真会教他们呢！”
    缪伦生气了：“我又不是二傻子！哦，被他们甩了，还要被他们继续白嫖？！”
    “所以他们这事就彻底跟你没关系了？”
    “嗯，反正有调解员，也不是对面律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调解了就一定成吗？”
    “不好说。”缪伦道，“其实我感觉如果一开始由我跟进的话，不管调解还是上庭，胜率都挺大。但是现在对方反而请了律师，说实话听刘建良他们的说法，对方几个兄妹还是有点能量的，如果他们认真起来，不知道会出什么变数，而且……”
    “而且什么？”
    缪伦摇摇头：“感觉这家人就不是讲理的，这调解大概率成不了。”
    亓星子眼睛一转：“你是说他们下周三调解？”
    “对。”
    “那能旁听吗？”
    “当然不能！”
    “唔……还是去看看吧。”
    “说了不能旁听，有什么好看的，你闲的？”
    “哎。”后面酥酥在摇头叹气。
    缪伦歪头瞪了瞪她：“怎么啦？”
    酥酥连连摇头：“没没没！我，我卡文案了！”
    “哼！”缪伦看向亓星子，“你想干嘛？”
    “就去看看呗，”亓星子哂笑，“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在法庭外打起来？”
    “你有毛病啊，想看那个？”缪伦脱口而出，转而却沉默了一下，嗤笑了一声，“去看看也行。”
    “哦耶！”
    “但在此之前。”
    “昂？”
    缪伦突然伸手，穿过亓星子，单手操作她的电脑，打开了一个网页：“这里的案件回顾，你有空就看，一天至少看三场，不懂就问，看了哪些每天汇报，周二我考试。”
    “哈？！”
    第27章 别问问就是大小周
    亓星子第一次旁听庭审的时候，就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她之前也看过几部律政剧，庭审阶段基本都是这些剧的高潮点，庭上律师的交锋可谓血雨腥风、龙争虎斗，看得人热血沸腾，恨不得呐喊助威。
    可是事实上凡是真的上过现场的就知道，除非你是当事人，否则从走流程念开场那一段开始，就已经比一般上课还枯燥了，等到接下来开始认真听时，各种术语和代称叠加，你甚至分不清谁是谁。
    最关键的是，口音。
    缪伦带亓星子旁听的那场，是一个建筑工程施工合同纠纷，被告申请再审，双方就这点进行了长达四十多分钟的撕扯。
    从法官到双方当事人和代理人，全都是中年大叔，以非常不标准的普通话非常努力的表述各自的观点。亓星子有时候连双方提到的名字都听不清楚，尤其是他们开始读理由和观点时，艰难的读了一段后，突然来句“详情见申请书……”，于是亓星子好不容易听明白他要说什么，正打算听正文就“被详见”了。
    不怪她走神，真的还不如听新闻联播。
    只能说律政剧的庭审现场实在是加了太多层滤镜了，她听完，一整个头昏脑涨。
    现在缪伦让她听那些庭审的录播，简直比听网课还遭罪。可老板都布置任务了，她不得不提起劲硬听，上到最高院的百万合同纠纷，下到小县城的鸡鸭鱼调解，她来者不拒，挨个点开听。
    这一看就看了两天，什么闽南口音，广东发，福南话，川普……听了个遍，已经有了口吐白沫的感觉，连酥酥都看不下去了。
    “哇，星子姐，你看完是不是都能去考律师证了？”
    “我觉得可以有！”亓星子苦笑，她摘下耳机，揉揉抽痛的太阳穴，起身做了几下拉伸，“哇，还好我入职迟，周五了呢！”
    “哈哈哈哈！你现在就庆幸了吗，下周就要上满五天了！诶？缪哥给你做五休二啊？”
    “？？？”亓星子发现自己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想起这两年似乎做五休二都已经成为一件了不得的事后，她菊花一紧，“等下，我好像没探讨这个问题！缪伦呢！？老板呢？”
    “缪哥刚才接电话出去了。”酥酥指指外头，“哎你别问，问就是大小周了！”
    “你们是大小周？”
    “我们啊……”酥酥苦了脸，“我们说是大小周，其实做六休一，偶尔007。”
    “不会吧？至于这么忙吗？”
    “因为我们是流水线啊，做短视频也不是拍电影，一年做一本，我们恨不得天天有更新。”
    “也对。”亓星子叹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趁年轻，多辛苦一下，别像我，熬夜都熬不动了……啊，要吃中饭了吧！嘿嘿嘿！”她的电饭盒早就到了，蹦跳着放到桌上加热起来。
    “真好。”酥酥又开始羡慕，“我外卖还没到呢，一会儿都不知道怎么去拿，哎，每天发愁N次。”
    “跟你说了自己做一下，健康美味。不过我也没权利说你，我也是啃老的。”
    酥酥愁苦的皱起脸，忽然道：“不行，我得问问有谁一会儿拿外卖的，帮我带一带。”说罢起身跑了出去。
    人刚走，缪伦忽然走了进来，沉着脸。
    “怎么了？”亓星子拉伸做了一半，张着手看他。
    “没有……”缪伦想了想，道，“你打游戏吗？”
    “啊？”亓星子有些心虚，“好久不打了，什么游戏？”
    “不是，有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个活，”他有些迟疑，“是个游戏交易平台，给他们当顾问。”
    “当呗，愁成这样，我还以为让你做假账呢。”
    “问题是我对这一块完全不了解。”缪伦眉头皱的更紧，“我没打过游戏。”
    “啥？”这时候酥酥进来了，刚好听到缪伦最后一句话，“缪哥你没打过游戏？！”
    “没，怎么啦！”缪伦一秒凶悍。
    “不是！社会我缪哥！居然没打过游戏，看不出啊！缪哥你还是不是九零后！你还那么帅！你手还这么好看！你不会打游戏，难道你会弹钢琴？！”
    “噗！”亓星子喷笑。
    “我以前家里穷怎么了！”缪伦粗声粗气，“我大三才有电脑，二手的，为了写论文！”
    酥酥目瞪口呆，有些慌：“啊，这，我真不知道，对，对不起。”
    “好了好了。”亓星子道，“你不了解也没事啊，我们问了解的就行了呀。”
    “对呀，不是有世业么？！”酥酥拍桌子。
    缪伦有些发愣，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亓星子拿起手机：“你觉得OK的话我中午就约他们聊一聊，酥酥，我请你喝奶茶。”
    “啊？我立了那么大功啊？”
    “没，我至少得和他们小师妹拼一杯奶茶才算心意到吧。”
    “哦！她呀！哎，那我就勉为其难放纵一次吧。”酥酥低头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
    季语嘉很痛快的答应了，还说要带上自己的师兄，亓星子于是反手就在小程序里约了楼里的小会议室，一点钟的时候，拉着缪伦在那儿等着了。
    酥酥很仗义，她最终没有找到能帮自己拿外卖的人，干脆自己下去，顺带把亓星子叫的奶茶带了上来。于是季语嘉在那捧着奶茶幸福的索着，季语嘉的师兄黄明浩在旁边宠溺又无语的看了一会儿，接过了亓星子递过去的可乐。
    “交易平台的事，我们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他开场就坦白，“只能跟你们大致说说。”
    这是个微胖的男生，据说是世业的合伙人之一，年轻，戴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还挺稳重。
    缪伦一脸严肃的点点头，翻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搞得一旁空着手的亓星子一脸尴尬。
    眼见着对面都记笔记了，黄明浩不自在了：“啊，那个，咳，我们游戏就有，就有账号买卖的，其实这个东西，猫腻有，但不多，买卖嘛，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主要还是个虚拟资产，游戏币啊，装备啊，游戏账号啊这些。”
    “游戏账号我知道，但是游戏币和装备这种不大多是绑定的吗？”亓星子好歹还懂一点点，问道。
    “总有可操作的东西吧，投放、回收和流通是游戏内物价循环的闭环。”
    “等等，投放回收是什么？”缪伦忽然问。
    “……打比方，就是有个任务，做完送什么东西，这就是一种投放，还有发礼包这种，就是投放。回收就是，你做某个任务，必须给NPC一个任务物品，那就是回收，另外升级装备花的金币和材料，那就是回收……玩家拥有的东西不能只有增长，没有消耗吧。”看对面两人点头，黄明浩贴心的问，“流通要不要解释？”
    “不用了你继续。”
    “啊？可你们问的就跟流通有关系呀。”
    “擦那你问个屁！”季语嘉忽然爆出一句，说出了亓星子和缪伦的心声。
    黄明浩干笑两声，开始道：“流通么，就是玩家之间，或者通过摆摊、交易行买卖东西，东西的价格随着游戏版本和游戏内数量、玩家需求的变化是会不断变化的，这也是很多工作室盈利的点。现在很多游戏里主要道具和素材差不多都是工作室在垄断，一方面帮我们维持了物价，但一方面也会让一般玩家比较难过，因为有些道具点都被工作室霸占了，他们想获得就更困难点，这时候就会考虑交易行和交易平台，寻找价格合适的直接购买。”
    “网络虚拟产品。”缪伦道，“也受法律保护。”
    “是的。”
    “那账号就不用解释了。”亓星子道。
    “不，这才是问题最大的地方。”黄明浩认真道。
    “啊？”
    “游戏内的道具和金币交易，如果在游戏内进行，那就是钱货两讫，不大会有后续矛盾，通过平台的，那也会因为托管的存在，保证交易进行。但是！”黄明浩语气高昂起来，“账号，却是可以找回的！”
    “……哦！实名制！”亓星子反应过来，叫道，季语嘉默默点头，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什么？”缪伦有些迷茫，“怎么实名？”
    “你是真的一点都没玩过啊！”亓星子叹气，她先解释起来，“游戏账号建立的时候是要登记身份证和绑定手机号的，否则玩不了！”
    “或者被青少年。”黄明浩补充。
    “什么被……”
    “就是身份证证明你未成年，你就只能按青少年的时间规定玩！”亓星子也补充。
    缪伦抿着嘴，默默点头。
    “明面上身份证和绑定手机号，就是为了确保你账号不被盗，所以就算盗号的人改了密码，只要你知道身份证号和能收取验证码，你就能找回账号。现在的问题是，游戏账号是有很多途径可以找回的，就算你换绑，只要验证方式有一个没换，都有可能被找回。”
    “就好比把自己养大的狗卖给别人，结果狗能自己跑回来一样？”缪伦道。
    “对。”
    “那……”缪伦低头想了想，“还是能根据财产损失按盗窃来算的。”
    “是，问题就在于怎么证明是卖家找回的，还有怎么确定卖家信息了。”
    “可如果是在交易平台达成的交易，出现这样的情况，首先应该是找交易平台负责吧。”缪伦又皱眉了，“现在交易平台聘我做法律顾问，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
    亓星子仿佛想到了什么，努力忍住笑。
    这个是进入黄明浩的盲区了，他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们游戏也接到过很多投诉，什么账号被盗，账号被找回，线下交易被骗之类的，但这些除非是我们系统问题，我们都处理不了，我们也不可能透露任何玩家的资料。大多情况，也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但交易平台不能自认倒霉吧。”亓星子道，“这样不是在给那些找回账号的人擦屁股？”
    黄明浩耸耸肩。
    “所以要不就是为了应对被买家告，要么就是时刻准备着去告卖家。”缪伦啪的合上笔记本，仰天长叹一口气，“我懂了。”
    “没问题了？”黄明浩问。
    “大概吧。”缪伦准备起身。
    黄明浩迟疑了一下，就这一瞬间，还是让亓星子抓住了，她一把按住缪伦，笑着问：“你们这边以后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找我们哦，自家人，打折的。”
    “额。”黄明浩看了季语嘉一眼，季语嘉似乎明白了，抱着奶茶转到一旁：“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的……”遇到自家的事情，黄明浩就有些吞吐了，“缪律师，那个，我们，好像，被告了。”
    “？？？”亓星子下意识抓紧缪伦的手臂，感到手下的肌肉也瞬间紧绷了起来。
    来活儿了！
    第28章 美工已经去了，那个去
    整层楼都知道，世业做的游戏叫九州乱斗。
    这是一款手游，抽卡游戏，玩家通过抽取山海经的神人和神兽进行战斗，在九州世界冒险。
    机制很简单，拟人化的神兽很美型，也不重氪，微肝，很适合佛系颜狗玩家，所以玩家体量不少，用户黏性很高。比不上一线那些大厂游戏，可是上线一年多，也拥有了自己的小圈子。
    最值得他们得意的就是，在今年夏天国外的一个大型漫展上，还有华人COS他们的看板神西方天帝——白帝少昊，以略带挑衅的自我介绍吸引众多西方二次元的同时，顺带宣传了中国山海经文化，在国内网络还小小的火出圈了一下。
    说着，黄明浩还把平板挪给他们看，里面是一个微博组图，首先便是一个二次元立绘，一头银发的绝美青年坐在枝头，红纹眼尾，笑容温柔，白色长袍上缀满繁复又古朴的纹路，袍尾像凤凰的尾羽一般垂下，中间夹杂着红色的翎毛，分外华丽。
    缪伦看了一眼就继续看向黄明浩了，亓星子却眯了眼，多看了一会儿，摸着下巴：“嘶，眼熟。”
    “真的？”黄明浩苦了脸，他想拿回平板，却突然被缪伦伸手按住，他跟抢似的从一脸惊讶的黄明浩手里拿走平板，自顾自翻看起来，黄明浩也没办法，继续对亓星子叹气，“你肯定不是看到我们游戏才觉得眼熟的。”
    亓星子心里有点数了：“所以……”
    “两三年前吧，很流行的拟人活动。”黄明浩提醒道。
    “哦！”亓星子长长的应了一声，“国宝拟人开始的！”
    “对，之后出现了很多拟人，什么瓷器拟人，刀剑拟人，建筑拟人，后来连网站拟人、APP拟人、工作拟人都有了……山海经拟人当然不奇怪了，不过山海经拟人的时候已经是热潮后期了，淹没在一堆拟人中，你能眼熟也挺厉害。”
    “嗯，因为那时候我还在四维干，”亓星子道，“有同时做了这么个专题。”
    “怪不得。”黄明浩说完一愣，“你以前在四维干啊？厉害！”
    亓星子干笑一声，四维确实是国内非官方媒体中的第一梯队，因为非官方立场，所以话题面也广一点，走着更加商业化的路线，自然也要更加关注热点。
    当时她就已经有不少记者老师写的报道被登入内参，可谓上达天听了，影响力可见一斑。
    “问题就出在这，我们是三年前开始的这个项目，当时只有四个人在做，一个美工，两个程序，还有一个策划，其实就是尝试一下，等到做出点东西了，拿了笔天使投资，规模才扩大到现在，而当时打下基础的美工在公司扩容后没多久就走了，这个少昊就是他留下的，一直就是看板神，也是玩家中人气最高，实力永远前三的神。”
    黄明浩显然对这个少昊很有感情，说的时候还调出了他手机里游戏的少昊面板给他们看，亓星子虽然只玩了一下，但是光看到上面SS的攻击和S的生命，就知道这神有点东西了。
    展示完，黄明浩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点开了少昊底下的玩家评论区，道：“谁知道这次美国漫展后，突然我们就被挂了，说我们抄袭。”
    亓星子听着这句话时还没反应过来，入目先是一个充满感叹号的评论区。
    【辣鸡游戏还我三观！】
    【抄袭狗抄袭狗抄袭狗抄袭狗！】
    【青春喂了抄袭狗！】
    【我的少昊不干净了！】
    【少昊，谢谢你，我是真的舍不得】
    【脱坑留念，少昊再见】
    ……
    这一条条的，简直跟刀似的，猛扎游戏公司。
    亓星子小心翼翼看了看黄明浩苦涩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吐了口气：“所以，真相是……”
    她是想听当事人斩钉截铁说“没抄”的，想也知道是这个答案，谁料黄明浩苦着脸摇摇头，道：“不知道。”
    “哈？”亓星子惊讶，“这不就是问一下的事？”
    “那个美工，走了。”黄明浩一字一顿，“那个，走了。”
    “……节哀？”
    他沉重的点点头。
    “嘶，”亓星子看了看缪伦，见他没什么反应，便问，“另一张图呢？”
    黄明浩看了看霸着平板不动的缪伦，只能从自己手机里调出微博挂人的界面，第一张就是两张对比，一眼看去，相似度居然高达百分之八十，白发，红纹眼尾，坐在树梢，还有尾羽一样的袍子，主要元素齐了。
    下面还有几张细节分析，不愧是专业的，那可真是说得头头是道，还很细心的画师引用了哪些山海经特色元素以及国风元素都列举了一遍，最后义愤填膺的总结：这根本就是复制粘贴！画师为画这个少昊做了多少功课！你们世业还要不要脸！
    这是有备而来了。
    亓星子点点头，坐了回去，转头看向缪伦。
    缪伦终于开口了：“所以对方诉求是什么？”
    “一开始说的是要我们撤下少昊，这肯定不可能，所以我们本来想私聊他商量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但我们问了一些朋友，他们说这种情况可能对面想讹我们，最好找个律师商量下，我们刚在琢磨这事。”
    亓星子慢慢挑起眉，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看了看缪伦，却没说话。
    看来他们一开始并没打算找缪伦。
    原因暂且不用问了，反正现在主动权和决定权都在她老板手上。
    黄明浩似乎说完才从亓星子的反应上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他有些尴尬，无助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师妹，发现小师妹已经开始无聊的嗦杯底的芋泥了，两耳不闻窗外事，压根没有捞他一把的意思，只能叹口气找补起来：“那个，我们主要是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有什么进一步的行动，现在贸然发公告解释或者听之任之都不好，我们不可能放弃少昊，但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这边的错，这就，很尴尬。”
    “嗯是很尴尬，”亓星子附和着，表情很从容，转头看向缪伦，“怎么说？老板。”
    缪伦终于看完了自己想看的，把平板推回去，道：“你们首先至少要搞清楚你们有没有责任，才能谈你们有没有打官司的底气，目前你们是没有底气的，所以只能被动应对对方的招数。”
    “是。”黄明浩苦笑，“我们现在自己在发动员工比对，找线索，但是这东西要追溯到三年前了，而且当事人都去世了，真相真的很难找，我们也不想消费已经去世的同事。说什么他已经走了往事不可追……网友不仁慈的，真的，他们只会说我们吃人血馒头。”
    “对面就是画的原作者吗？”缪伦问。
    “不是，对面是以前一个图书工作室的编辑，他们当时策划了山海经拟人的选题，找画手画了这些画，还出版了图册，说是版权在他们手上。”
    “有合同证明吗？”
    “不知道。”
    “两张画出来的先后时间也没有定论？”
    黄明浩笑得更苦了：“对，但他们的图册肯定先出来，我们游戏做得久啊。”
    “从这个时间线上看，”亓星子忽然道，“有没有可能，是一个人画的？”
    黄明浩摇摇头，苦水快溢出来了：“就是这个麻烦，他们的画上是有署名，但是是画师的笔名，我们……没听说过。”
    “这个好办啊，如果他们要签合同，肯定得用真名，让他们拿出合同对一对不就行了。”
    “我们是想这么做，但考虑到对方可能不肯，那个工作室早就是个空壳子了，这两年都没什么出产，我们估计他们就是希望通过网络施压，逼我们问他们要授权，他们好顺便赚一笔。”
    “这也是最方便的方法。”亓星子好歹以前也是行内人，跟着苦笑。
    缪伦手指点着桌面，许久，才道：“首先，这个事情，如果是想通过网络解决，那你们不该找我，该找公关公司。”
    “……”
    “但如果找了我，我肯定建议你们通过法律手段解决。”
    “……对。”
    “现在有三个可能，一，巧合；二，你们那个美工抄袭；三，同一个画师。”
    “是。”
    “如果是第一种，那没话说，也没法证明，你们只能自认倒霉。但如果是后两种，那么首先，你们公司得先承担侵犯版权的责任，还是得进行赔偿，但是，你们拥有追偿权，你们可以向美工追究赔偿。”
    “可是美工已经……”
    “所以，”缪伦耸耸肩，“就看对你们来说，真相重不重要了。”
    黄明浩呆坐在那，双眼发直，直到季语嘉“咕噜噜”的嗦了最后一口，他才恍然回神，哭笑不得的看向她，却见季语嘉把空奶茶杯往桌上一放，木着脸，认真的，直愣愣地道：“肯定重要，拼得少昊下线，也不能背这个锅！黄明浩！”
    “啊？”
    “这个月工资我不要了！你拿去请缪律师吧！”
    “额额！？到底谁是老板！”黄明浩。
    “等等，你工资多少？”亓星子。
    缪伦：“我还没答应！”
    第29章 谁都有个别扭伙伴
    最终先扯着自家员工走的人是缪伦。
    毕竟事情还没弄清楚，缪伦这边现在接下来，干的就不是律师的活儿，是私家侦探的活。
    世业那边也很纠结，所以两边心照不宣，只能暂时搁置。
    掰扯完差不多也快到了下班的时间，亓星子整理着桌面，看缪伦还在网上答疑刷曝光率，跟网瘾大叔似的，有些看不过去。她忍不住又想到之前联系的那个记者老友，那人当时是答应了帮忙联络那个正在跟公司闹仲裁的人，结果现在都没回音。
    好几次她都暗自感叹世态炎凉，要以前那人拖拖拉拉她早就一个VX电话骂过去了，现在却只能卑微的等着，期待对面能上点儿心。
    “哎。”
    亓星子一愣，她还以为是自己叹气叹出声了，却没想到是一旁的酥酥。
    她愁眉苦脸的，对着电脑薅头发。
    “怎么啦？”亓星子一边说，一边打开桌面吸尘器，顺手帮她吸掉手边一些饼干碎屑。
    酥酥苦着脸：“流量坠崖。”
    “哎。”亓星子感同身受，跟着叹了口气。
    酥酥哭起来：“老板说明天团建去庙里拜拜！”
    “……妈的，好惨。”亓星子秒懂，陪着心如刀绞，“节哀！”
    “明天周末啊！”酥酥用力的揉自己的脸，小肉脸揉到变形，声音也扭曲了，“虽然我们本来也没啥子周末，但是，周末啊！周末团建啊！他自己拍社畜系列的，怎么可以不明白社畜的苦啊，啊啊，啊啊啊！”
    亓星子又有点想笑了：“过来人的角度哈，那个，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挺好，没你老板，你多久没去户外了？”
    “我宁愿在家补番啊！我可以二十四小时不睡觉！”
    “那不好，真的，那样不好。”亓星子指着自己，“你看我的眼袋黑眼圈，救都救不回来。”
    酥酥狐疑的看着她：“看着还好啊。”
    “我割过啊！”
    “啥！？割过啥？！”提起整容，女人来劲了。
    亓星子指着自己的眼眶：“眼袋啊，我跟你说以前我也没日没夜的，眼袋，双层！没办法去割了一下！现在，一层！”
    “不是吧！我还以为你这是卧蚕呢！”
    “哪那么大卧蚕！”
    “咦！手术疼不疼啊，是不是真的无痛呀？”
    “疼！无痛个屁！做的时候还能清楚的闻到他们烧我眼袋那股猪油渣味儿！可吓人了！”亓星子一脸心有余悸。
    “嘶，真的啊，我之前还想做来着。”
    “想清楚哦，我跟你说做的时候医生还有心情跟我聊天，她说，妹儿啊，这眼袋我帮得了你，黑眼圈我就帮不了你了哦！”
    “啊哈哈哈哈哈！诶，黑眼圈去不掉呀？”
    “是呀！手术都去不掉的！”
    “……”酥酥脸又皱了起来，“啊，那我……”
    临下班，俩女人就各种微整聊得不亦乐乎，一旁的缪伦一开始还沉默的听着，过了一会儿终于受不了了：“要不你俩快下班吧！什么跟什么这是！”
    酥酥立马缩了缩脖子，亓星子倒是想怼回去，但一想自己一那人钱财的也不能太嚣张，悄悄给了他一个白眼，拿起了包：“那我……哎等下。”
    她点开手机，打开了一个自己好久没打开的APP。
    邮箱大师。
    这APP她以前上班时都工作用，公司规定的，毕竟邮件和OS系统能更系统化的体现工作情况，日程和重要资料都必须经过邮箱，后来离职就搁置了。那时候每天工作结束前和每周下班前都点开确认一下邮件，以确保没有遗漏重要的事情。
    这是自己重新上班第一周，她虽然状态回得有点慢，但好歹回来了，或许该整理一下邮箱，开始下一轮了。
    刚点开，一连串新邮件提示就弹了出来，许久才平息下去。亓星子熟练的过滤掉所有广告和垃圾，本以为不会再有新邮件了，却发现竟然还剩下一封。
    “咦？”
    她轻咦一声，点了开来，然后眼睛猛地瞪大：“卧槽？！卧槽！”
    缪伦和酥酥都被她吓了一跳。
    一眼看完邮件，她赶紧调出VX，直接拨了过去，等那边接通，瞬间挂起了谄媚的笑脸，热情道：“喂！？大华？！是我！啊，我才看到邮件！你怎么给我发邮件啊……什么，胡说哈哈哈！”她快速的拍了拍缪伦的肩，用口型说了个“等我”，然后打着电话走了出去。
    缪伦本来就没打算走，此时莫名其妙的看她走出去，转头看了看自己正在刷的界面，有些郁闷的叹了下气，干脆关掉网页，打开了一个网络法庭的页面，查看着最新的审核进度。
    “缪哥，”酥酥忽然小声问，“最近好像，没看你打官司啊。”
    缪伦瞥了她一眼，皱着眉：“干嘛？”
    “哦，哦，没有，”酥酥有些慌乱，也有些后悔，“我就是觉得，星子姐挺好的，就是，如果你，那个，负担大，她应该会理解的。”
    “她肯定会理解，”缪伦冷硬道，“但没必要。”
    “哇，”酥酥也不知道在感叹什么，有些羡慕的看了看外面亓星子出去的方向，耸耸肩，“哎，真好。”
    缪伦懒得理她，他其实有点想走了，但是亓星子让他等着，他只能等，逼着自己继续找事情做。幸好亓星子这个电话打不太久，没一会儿就兴冲冲的进来，拉着缪伦：“哎，一会儿去吃饭呀？”
    “啊？”缪伦皱了眉。
    “你记得我之前晚上打电话问你劳动仲裁的事儿吗？”亓星子喜形于色。
    缪伦想了想，面色了然。
    见他想起来了，亓星子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哈，中间人早给我回应了，但他习惯给我发邮件，我一直没看，一会儿我请客赔礼，你也去呗！”
    “你赔礼，我去干嘛？！”缪伦有点抵触。
    “喂！我给你接的活儿啊！能不能干当然得看你！要不然我这顿不是白请了？你们当律师的不要应酬的啊！？”
    缪伦也就是别扭，道理还是懂的，他皱着眉嘟哝：“我要乐意应酬早发了。”
    “你说什么？”亓星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没听清，见缪伦面色扭曲，想了想，假装小心翼翼道，“那，你要真不愿意，我去就行了，到时候给你传话？你看情况接不接？”
    “……对面几个人？”他果然动摇了！
    亓星子心里暗笑，面色谦卑：“就一个，记者，我老朋友了。”
    “男的女的？”
    “男的，”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正常人，挺好处的。”
    缪伦叹了口气，又磨蹭了一下，咬牙：“什么时候？”
    “我们去他那，现在过去也要一个钟头，该出发了。”亓星子说着，一把扯住缪伦的手臂开始拉，“哎，走吧！你说你，你还怕过去挨打吗？”
    缪伦人高马大，扭捏起来亓星子还真不大拉得动，但幸好他半推半就的，也起来了。亓星子感觉自己活像是逼良为娼的那啥，有些哭笑不得的推着他出了办公室，和酥酥匆忙道别。
    “星子姐姐加油！”酥酥在里面握着小拳拳嚷着。
    两人到了电梯间，正好碰到妙兮设计工作室的小情侣，谢悉搂着女友韩妙诗，笑容有点勉强，怀里韩妙诗绷着个脸。
    这场面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都知道虽然两人都是设计师，工作室在韩妙诗名下，可一直跑进跑出运营的却是谢悉，每每因为经营理念出问题，基本上都是韩妙诗闹小脾气，谢悉转来转去哄着、宠着。
    有人说他们神仙眷侣，但也有人觉得他俩的感情和事业全靠谢悉迁就妥协。亓星子却觉得韩妙诗肯定是有着谢悉珍惜的性情和才华，否则纯靠爱情，两人走不了三年之久。
    此时妙兮这边是韩妙诗臭着个脸，品诚这边是缪伦臭着个脸，两对在电梯间狭路相逢，臭着脸的相互也不关注，亓星子和谢悉两人一对视，恍惚间有了种同病相怜之感，不约而同露出一抹苦笑。
    “下班啦。”谢悉先打招呼，一边下意识的搂紧了点韩妙诗，让她让出点空间，韩妙诗眉头一皱，用手肘顶了他一下，撅起嘴一脸委屈，抱怨：“干嘛啦。”
    亓星子也把缪伦扯过来了点，站得离电梯越近才不至于被人有意无意的插队，一边回：“差不多了，走了。”
    “晚上有约会？”谢悉打量他俩，半是调侃。
    他话音刚落，亓星子分明感到缪伦想抽回手臂，她哭笑不得的松开手，摇头：“跟别人，谈事情。”
    “哦，我们也是。”谢悉笑道，怀里韩妙诗脸色又黑了一层。
    亓星子这下更觉得谢悉不容易了，至少此时缪伦除了有点尴尬，面色还是如常的，但韩妙诗却真的发起脾气就不管不顾，谁的面子都不给。
    她想了想，看电梯还在十层外往下爬，斟字酌句道：“其实我特讨厌应酬，烦死了，又不熟，还要赔笑脸，还要看人脸色，结果还不一定成，成了还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哎，是啊。”谢悉秒懂，感激的附和道，他怀里韩妙诗果然看了过来，双眼亮闪闪的。
    “但我后来发现，其实绝大部分人都不喜欢应酬后，我忽然喜欢应酬了，”亓星子话锋一转，“既然大家都难受，那我就不能做最难受的那个。干脆我更主动点，我控场，我带节奏，我说了才算，我要对面比我难受，而且越来越难受，最后要么妥协，要么滚。”
    “噗，哈！牛逼！”谢悉竖起大拇指。
    “相互折磨嘛，这场戏撑死也就几个钟头，完全摒弃个人身份好了，就当自己是个演员，还是个反派，多爽”
    “好像还真是这样，”谢悉苦笑，“我进了饭局就有点割裂感，好像自己不是自己了。”
    “这样好，如果带着本我进去，那真的全程拷打，何苦呢。”
    这时候电梯到了，万幸空了一半，四人都挤了进去，话一停，气氛便有些尴尬了。忽然，亓星子旁边韩妙诗微微抬头望向她，小声道：“听说你叫星子啊？”
    “嗯？嗯！我应该比你大。”亓星子露出慈祥的微笑。
    “哦。”韩妙诗长长的应了一声，端详了她两眼，有些遗憾道，“我们家衣服好像没有适合你的。”
    “诗诗！”谢悉语气有点重。
    “哈，没事没事！”亓星子连连摇头，“我一直知道我不适合国风的，没关系。”
    “我觉得她五官很大气嘛，更适合现代的，”韩妙诗心情好像好点了，声音软软的怼回去，谢悉无奈：“行了我知道了。”他又朝亓星子抱歉的看了眼，宛然一个带孩子的老妈子。
    又过了一会儿，韩妙诗忽然嘟哝道：“一会儿我不喝酒。”
    “好，不喝。”谢悉把她搂在怀里，无奈道。
    “你要坐我旁边。”
    “肯定的啊。”
    “上次就在对面！”
    “好的好的。”
    “……”
    亓星子笑容逐渐消失，距离饭局还有一个小时，她已经被狗粮塞饱了。
    “哧！”身后的缪伦幸灾乐祸。
    第30章 养家糊口的觉悟
    亓星子和缪伦赶到约定的地方的时候，天已经漆黑了。
    那是在四维老大楼附近的一条巷子里，亓星子在这儿工作了也有两年，熟门熟路的，带着缪伦地下党似的在昏暗的小巷中穿行许久，然后进了一个很隐蔽的小饭店。那是一个衢州菜馆，刚靠近就有一股子香辣味传了过来。
    两人走进馆子，亓星子一眼就看到角落里的男人，兴奋的带着缪伦走过去。那人很是敏感，几乎亓星子刚迈步，他就抬起了头，朝着他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招手叫道：“星子！来来来！”
    亓星子笑容比他更灿烂，推着缪伦过去，也不管他脸色如何，热情道：“来了来了，哎，我介绍下，我老板，缪伦，你可以叫他妙妙！”
    缪伦：？？？
    亓星子指着男人：“我前同事，卢醒华，你可以叫他花花。”
    卢醒华：“哈哈哈哈哈！”
    从对亓星子的玩笑的反应就可以看出两个男人对她熟悉度的差异，缪伦这才意识到亓星子又在满嘴放炮，很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却还是对卢醒华伸出手：“你好。”
    座位狭窄，卢醒华微微起身和他握了握手，随即道：“坐吧坐吧，你是星子朋友，也是我朋友，叫我大华好了。”
    “那你还是得叫他妙妙，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那，缪总？”
    “我是律师，开的事务所，不是公司。”缪伦一本正经道，“叫我名字就行。”
    他这带点隔阂的态度配上他那有点凶悍的面色，倒反而显得不那么失礼了。卢醒华也行走江湖多年，阅人无数，当即明白了缪伦的人设，也正经了起来，微笑道：“好的，缪伦。”
    缪伦点点头，偷偷打量了一下卢醒华，神色严肃。
    卢醒华年纪看起来跟他们差不多大，白白净净的，戴着一副低调的银色金属半框眼镜，五官很温和，尤其是好像一直在微笑的唇形，一眼就容易让人心生亲近。他把自己打理得也很舒服，发型利落，穿着一件米色圆领卫衣，铁灰色的北面羽绒衣搭在旁边，下身搭一条水洗牛仔裤，脚上一双黄色工装靴。若不是气质成熟，身材也有着刻意健身的痕迹，说是朝气蓬勃的大学生都有人信。
    这小馆子藏在老市中心的深巷中，来光顾的大多是附近居民和一些商场店铺的员工，大型一点的公司不是自己有食堂就是已经搬迁到周边高新区，所以周围吃饭的人大多穿着能彰显身份的工作服，甚至还有家居棉袄。缪伦原觉得自己一身西装进来有些格格不入，可现在在亓星子和卢醒华旁边一坐，恍惚觉得他们才是和这儿格格不入的群体，而自己已经融入了背景中，或许别人看来，自己像一个中介也说不定。
    他沉下了脸，隐忍的听亓星子和卢醒华旁若无人的叙旧。
    “我就说怎么会这么绝情，”亓星子还在纠结邮箱的事，“当年谁说的不做同事还是同志，结果好，一个VX都不回了！没想到是你还没走出来啊，两年过去了，还能随手拉邮箱呢！哈哈哈哈！”
    “当初是谁因为我东西传VX把我骂个狗血淋头的！搞得我看到你VX都不敢回，唯恐你又来句‘装嫩是吧！工作生活分不开是吧！稿子要不要截图放朋友圈让领导审啊？！’，卧槽，三十个人的群，鸦雀无声，就听你骂我，童年阴影啊！”
    “那次确实耽误事了嘛，”亓星子不好意思，“你看我一般不发火的。”
    “谁敢让你发火？我第一个找丫拼命！星姐一怒，伏尸百万啊，我钱还没攒够，死不起！”
    “哈哈哈可以，孺子可教。”亓星子端起杯子，“来来来，可乐代酒，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知道叙旧就到这了，卢醒华顺从的举起杯子，两人一起看向缪伦。缪伦：“嗯？哦。”默默的跟上，三人轻轻碰了一下，随意的喝了一口，亓星子立刻开始正题：“大概名单和事由我们是看到了，但是那边意向怎么样，是还没更新，还是我没回你你才不告诉我？”
    “这事儿吧，复杂。”卢醒华夹了个鸭头到碗里，戳着，“人多了，就麻烦。尤其是每个人都拿不定主意，又谁也不服谁的时候，就很难拧成一股绳搞事情。就说这次那个拉横幅的哥们，叫于国伟，他一边搞仲裁，一边还在找工作，每一次面试别人都问他上一份工作的事，他怎么回答的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但反正就知道每次面试后他都要换一次态度。要么咬牙切齿要搞死前公司，要么担心自己搞下去再也找不到工作，没办法，我也理解，有些实力强点的公司，它真会做背调，问多了知道你在搞仲裁，明面上支持你维护权益，之后又说你的条件和我们的需要有冲突，得，你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要你。”
    “他在初创公司做到中层，本身能力也很强吧。”
    “埋头搞技术的，脑子还不如他老婆清楚，”卢醒华摇摇头，“要我说，真要系统的搞起劳动仲裁，基本上都是简单的事，关键是当事人的态度，是吧，老缪。”
    他终究还是凭一己之力找到了亲近的叫法。
    缪伦被这个老缪叫得灵魂出窍，猛一抬头，嘴里还有半口炒粉干，只能绷着脸一边咀嚼一边点头，在两人似笑非笑的注视下硬咽下去，艰难道：“一般劳动仲裁都用不到律师，证据到位，仲裁庭上来就解决了，一个人不用二十分钟。”
    “是吧！”卢醒华摊手，“我也这么说的，他们也说‘嗯你说得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说真的，我立场也尴尬的呀！”
    “哎，我懂。”亓星子心有戚戚，她也想把缪伦拉进这个氛围，不管他有没有懂，硬是对他解释道：“现在当事人也不傻，他们一边想借媒体搞事情，但也知道自己的事情会成为记者的KPI，大华这边说得多了，他们就觉得他是想撺掇他们，好嫖他们的新闻。我们也不会去赌咒发誓说什么‘都是为你们好’，不可能的，他们不相信的。”
    “那找律师不是一样？”缪伦冷漠道，“哪有真的免费咨询，官司都是免费咨询出来的，否则律师都喝西北风了。要么名，要么利，如果不是有所图，凭什么为别人浪费生命？”
    “对啊！”卢醒华拍桌子，“人间清醒！”
    “额。”亓星子却觉得有点怪怪的，她望向缪伦，恍惚间记得某人还义正言辞的说过“做农民工请得起的律师”来着，现在这是什么发展？
    缪伦无视她的目光，继续道：“如果真如你所说，仲裁群里有二十多个苦主，那其中至少有一半是网上搜索过法律咨询的，有三分之一是跟律师对话过的，这样都没法坚定他们的信念，只能说普法还没到位，或者他们对律师也没建立起信任，他们这样，谁也帮不了，现在只有那个拉横幅的可以孤注一掷，毕竟影响已经有了，破罐子破摔了。”
    “是这样，几乎每一个人都说律师跟他们说了尽管去仲裁，没关系的，可是却都犹犹豫豫的，群里一开话茬子就只是倒苦水，然后骂公司又出这样那样的幺蛾子。”
    “所以劳动仲裁真的没影响吗？背调都查不到？”亓星子其实也狐疑，“那么多人也不都是傻的，于国伟是豁出去了，其他人豁不出去，情有可原吧？”
    “这个就见仁见智了，哎，我说不清楚，老缪你说。”卢醒华说着，低头就去啃鸭头。
    他这话来得自然，却让缪伦脸沉了一下，可看亓星子一脸好奇，只能道：“劳动仲裁一般就是三个步骤，‘一调、一裁、二审’。一调就是调解，一般劳动仲裁在调解环节就能解决，再多就是仲裁，由仲裁委出面，仲裁完双方收到个裁决书，有法律效力，可以强制执行。但如果仲裁都不服的，那就进入诉讼环节，就是二审。其中在前两个环节出的裁决，都是不会公开任何记录的，除非当事人双方主动公开，否则一般背调查不出。只有到了二审，就是诉讼环节，那最后的判决书就会在法院的裁判文书网公布，是很容易被查到的。所以也不排除真有公司花钱做专业背调，通过某些途径查到了部分仲裁记录，但只要劳动者是合法维权，也没什么可心虚的，会因为这种原因拒绝你的公司，自己会是什么好东西，根本没必要去。”
    亓星子当初联系卢醒华的时候一心想让缪伦全权负责，后来没收到回音便也没再注意这个事，在这方面还真是一片空白，就算听了两天的庭审，也没往深层想，如今又是受教又是心虚，连忙给缪伦倒可乐：“您老继续！”
    “没什么继续的，就这样。”缪伦无语道，“问题就在这，劳动仲裁只要证据齐全，其实根本用不到律师，他们现在这么一团散沙，主要还是想要个定心丸，现在是当下的仲裁没谱，未来的新工作没谱，会慌也正常。”
    “是啊，但我也劝不动，我跟他们不一个立场。”卢醒华无奈，“他们是受害者，而且都要养家糊口，不能不多想一点。”
    亓星子更没立场，她甚至有些尴尬，当初都不知道劳动仲裁没油水，脑子一热就把两人拉到一块，现在发现根本没什么合作可能，反而自己听了场讲座，仿佛好心办了坏事。
    但缪伦却忽然愣了一下，他看了看卢醒华，又看了看亓星子，低下头戳着手里的炒粉皱了皱眉，忽然道：“其实……也可以这样。”
    “嗯？”卢醒华是最放松的，他其实就当这是一个饭局，毕竟跟了那群人那么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也清楚缪伦能做的不多。
    “你可以跟他们说，别的我们帮不上，但是如果有想法，我可以以业界底价给他们代理仲裁，从审核证据到调解或仲裁一条龙，确保不会走到二审环节，保证他们这次仲裁的完成度和隐私性。”
    “啊？”另两人都有些惊讶，“这，吃力不讨好啊。”
    “但有前提，”缪伦有些黯然，有些艰难，但还是坚定道，“只接团单，至少要五，不，七人以上，才给底价，其中包含咨询费。”
    “就算这样……”亓星子想了想缪伦的收费，有些牙疼，“也没多少钱吧？”
    卢醒华刚兴奋一秒的表情骤然消失，也关怀起来：“虽然这样确实有了点新闻性，可是，是不是有点太麻烦你了？”
    缪伦绷着脸，摇摇头：“没关系，来都来了，总要做点事情。”
    “你确定？”亓星子又问了一遍。
    缪伦干脆低头吃炒粉。
    “可以啊！”亓星子一拍桌子，伸手抓住卢醒华的手腕，怒目圆瞪，“你！支棱起来！”
    “嗯！”卢醒华秒懂，双手握拳。
    “要版面！要多平台！要搞大！要把我们律所的名字灌进每个社畜的脑子！听到没！”
    “那，那也得你们给力啊，”卢醒华哭笑不得，“如果这一刻就算这个故事的高潮，那完全不够看呀。”
    “要不这样，你先组织组织，说你找了个律师，先给他们集合起来，开个讲座，洗洗脑，然后你去拍点片子，就说什么品诚律所开设劳动仲裁专题咨询巴拉巴拉……”亓星子DNA动了，已经开始筹划起来。
    “这也行，我可以找人联系个场地，架势至少要有……”
    “光这些人不够，他们也不一定都来，你去申请个广告位，先宣传一下。”
    “这个不知道行不行，你是不知道现在我们公众号坑位费多少了……”
    “不管，你想办法！或者我们这边先借着！”
    “好好好，哎，你是我姐……”
    两人在这边商量得热火朝天，缪伦在一旁吃完炒粉干，又埋头开始吃已经凉掉的河粉，任凭这边两个搞媒体的折腾自己，心里已经平静如水。
    苍蝇肉也是肉，他冷静的想，毕竟和他即将服务的人群一样，现在他也是要养家糊口的人了。
    第31章 谁在迁就谁
    饭罢，卢醒华很自然的想喊亓星子他们去下一场，还说什么好久没一起去啥啥酒馆了。
    亓星子已经很久没有工作后呼朋引伴去social的生活了，闻言还真有点心动，但是第一时间还是看向了缪伦。
    缪伦显然是没这习惯也没这爱好的，甚至在听到卢醒华的建议时很是愣了一下，尤其是在看到亓星子殷殷期待的表情时更加惊讶，他迟疑起来，神色很是痛苦。
    亓星子秒懂，立刻道：“算了算了，你是不知道这礼拜我俩多辛苦，反正我是累翻了，下次吧，下次我喊你。”
    卢醒华也不勉强，利索道：“那成，你们怎么回去？我开车送你们吧？星子你现在住哪？还是公寓？”
    “不用。”这次却是缪伦先说话，他已经在往后退了，“我先回去了，你们聊。”
    “额我也不用了，地铁也方便，我现在跟我爸住，可远了。”亓星子也摆手。
    卢醒华这次却不依了：“啊？那是哪，不是，你还跟我客气什么，以前吃完饭我不顺个人走你都要说我小气，现在真就用完就扔了？”
    “现在住盛华苑……”亓星子已经有些扯不住一心想走的缪伦了，只能老实回答，企图速战速决。
    “哦！安大的教师小区啊！”卢醒华秒懂，他知道老亓的工作，手已经在掏钥匙，“不绕路，走吧，你一个人大晚上的，我们也不放心呀，是吧老缪。”
    缪伦开始推她：“去吧，我走了。”
    “那你……”亓星子真无所谓送不送，她现在只觉得缪伦的精神状态有点让人担忧，可卢醒华也是一片好心，纠结多了她也烦了，终于还是放开了缪伦，礼貌微笑：“好吧，那你路上小心哦，男孩子也要注意安全呀！”
    缪伦胡乱的点点头，朝卢醒华囫囵打了个招呼，转身快步走了。
    目送了缪伦，亓星子莫名的有些烦躁，但还是转头对卢醒华道：“那走吧，司机师傅。”
    “好嘞。”卢醒华笑眯眯的，“这边请。”
    两人到了停车场，亓星子一看卢醒华解锁的车就了然了：“我说呢，死活要送我，秀儿啊。”
    “可不是吗，没你开光，开着都没劲儿。”卢醒华笑眯眯。
    亓星子笑着摇摇头，上了车。
    以前大家还是小喽啰的时候，大多都没车，就卢醒华有个日产丰田SUV开来开去，大家也不客气，各种私车公用，他也大方，很喜欢带同事到处乱晃。
    本来几个同事还觉得挺不好意思，后来知道他自家开厂子后，便也释然了，人家开这车还是谦虚了的，那点油费压根不当回事，所以顶多聚餐的时候都不让他出钱。但现在，经过多年摸爬滚打，显然他已经到了能大方开符合身份的车的层次了，干脆不装了，今天秀给亓星子的，是一辆宝马X6。
    亓星子对车的了解一般般，这车多少钱她不大清楚，但“别摸我”的分量还是知道的，一坐上副驾驶就笑：“快让开！我要跟方向盘合影！”
    “得了吧，住安大教师宿舍的，会把我这当回事？”卢醒华系着安全带。
    “安州大学又不是自产保时捷，还能人手一辆豪车不成？”亓星子翻白眼，“哎，你们赶紧发财，发财了我就能多装逼了！”
    “那找你老板不就行了。”卢醒华启动了车子，缓缓开出去，有意无意道，“律师，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BBA不是随随便便？”
    “别提了。”亓星子摇摇头，“都是前浪，谁指望谁呢。”
    “我是看他好像还挺青涩的，你怎么找了这么个老板？”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不工作就只能继承千万家产啊？”亓星子不乐意了，“我这叫投资，投资知道不！”
    “行行行！”卢醒华哭笑不得，“你是懂投资的。”
    亓星子哼了一声，看向窗外。
    “对了，你最近……有跟小郭嫂联系过吗？”开了一会儿，卢醒华忽然有些迟疑的问。
    亓星子一顿：“她怎么了？”
    “没，就是听说，当年你和郭师哥送进去的那个人，出来了。”卢醒华道，“我在想，小郭嫂应该，挺难过的，咱这群人当中，不是就你跟她比较熟吗？”
    亓星子沉默了一下，苦笑：“要不是小郭哥，我跟洁洁也没那么熟。”
    没错，卢醒华说的就是她这两天心心念念等着回复的洁洁，他们口中郭师哥的未婚妻韩心洁，当时亓星子和师哥郭怀礼是搭档，所以大家都以为她和洁洁很熟，只可惜大家还是高看了她，最终人家还是没回音。
    “老头子说起这事了，”卢醒华道，“好像是有人提了要慰问小郭嫂，被他骂回去了，说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巴不得忘了这事，偏要去提起来，搞新闻搞自家人头上，狼心狗肺什么的。”
    “哈！还得是老头子。”老头子名叫郑定，就是他们部门的总编，自己不搞新闻了，专门负责把关，作为七零初生人，也算是千帆过尽，可以说这四维走到今天，他的严谨和前瞻都功不可没。
    ——也是他当年防微杜渐，看情况不对，一刀切掉了他们的调查部。
    亓星子这儿得不到信息，卢醒华也就不再跟进了，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完了全程，亓星子临下车，卢醒华又叫住她：“星子！”
    “嗯？”
    “回来吧。”
    “啊？”
    “真的，”卢醒华神色认真，“我们都挺想你的，之前看你公众号不更新了，老头子就说自媒体不好做，你在外头浪费了。”
    “……”
    “而且现在视频自媒体不是起来了吗，你还是可以重操旧业，论挖深度，谁能跟咱们比啊，是吧？”
    亓星子苦笑了下。
    “啊，虽然说办公室不让谈恋爱这点我很不满意但是，”见亓星子没回应，卢醒华立刻给自己找台阶，朝她抛了个夸张的媚眼，开始嬉皮笑脸，“谁跟钱过不去呢？”
    “行吧，我知道了，”亓星子摆摆手，“谢啦。”
    “那拜拜，下次叫上其他人再聚一聚。”
    “好。”
    亓星子等卢醒华车没影了，才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缪伦的电话，过了许久，他才接起来，电话那头有些热闹，好像有自行车的叮零声。
    “喂？你到家了吗？”亓星子问。
    “没，怎么了？”
    “哦，我到了……你这是在哪呢？不像地铁，还在外面？”
    “没事，回家的路上。”说话间，又有自行车和电动车响着铃划过。
    亓星子顿了顿，忽然醒悟：“你，你不会是回公司去拿小电驴了吧！？”
    缪伦沉默了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是，要不然周一怎么上班？”
    “啊……”亓星子猛拍额头，她之前拉着缪伦坐地铁去饭馆的时候就觉得他各种抗拒，当时他也提到过自己车还在公司，但是她觉得比起饭局那都是小事情，根本没在意。
    她拍完额头，又扇了下自己的脸，心里暗骂自己真是个辣鸡。
    “咳，那你还在路上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你先回家，那个，路上小心！”
    “嗯。”缪伦直接挂了电话。
    亓星子握着电话呆愣许久，心里真是万般滋味。说实话她本来是想去质问他的，因为这次约饭明摆着是他们有求于卢醒华，而卢醒华全程非常配合，就显得缪伦有时候有些表现非常叛逆——虽然他后面主动接团单了，可是亓星子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就职场上的为人处世问题和他好好探讨一下。
    她不觉得他是不懂，他肯定懂，但他不愿意妥协和迁就，这就很难办。就像小时候被爸妈带去叔叔伯伯的饭局，很多事情应付不来确实会尴尬到恼怒，但他们是在工作，都是成年人了，该有点成熟的表现了吧？
    如果缪伦一直这样臭着脸面对客户，她难道要一直“逼良为娼”下去？那比让她现在从零开始考司考还难！
    可现在，她却只能反省自己了。
    是不是自己太独断专行了？过于片面的看待缪伦的生活？太忽略他的感受了？
    吃饭时她觉得她在照顾他，其实真正在被迁就的，是自己？
    或许缪伦本身就不想接这些案子，连她都明白油水很少，可他却突然大批量的接……是为她吗？是为了让她满意？还是为了报复她的自以为是？
    亓星子越想越心浮气躁，曾经她也是个很能共情的人——这是他们的专业，不共情是没法打动当事人的，她因此经历了很多，也积攒了很多人脉。或许是那种游刃有余的假象麻痹了自己，让她产生了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错觉？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她现在该是个多招人讨厌的人啊。
    亓星子低低的哀嚎一声，直接在小区门口捂着脸蹲下，半晌都没起来。直到门口的保安看不过去，走过来问她：“怎么了小姑娘，不舒服吗？”
    “没有，”亓星子不认识保安，此时仿佛找到了个宣泄口，痛苦的摇着头，“我就是觉得我是个垃圾。”
    “啊？”保安抬头看看，他方才看着她被一辆豪车放下，此时脑中也不知道过了什么剧情，只能干巴巴的安慰道，“那个，做错了事，就道歉嘛，没什么不能商量的。”
    “我知道，但我难受。”
    “哦，额，那你不要蹲在这吧，人家车子要进来的。”
    亓星子捂着脸，乖乖的挪到旁边，直到蹲得腿有点麻了，才丧着脸站起来，行尸走肉般往大门蹒跚而行。
    保安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岗亭上，待她路过，还朝她露出鼓励的笑容：“好点了吗？”
    “嗯。”
    “没事的哈！没啥事情过不去的！”
    “嗯，谢谢……”
    第二天中午，亓星子打着呵欠去洗漱时，提着一袋子菜回来的老亓一边换鞋一边叫住她：“女儿，听说你昨晚失恋了？”
    亓星子：“啊？”
    “还是被别人甩的？”
    “……哈！？”
    “对方还是个开豪车的？”
    “什么鬼啊！”
    第32章 普通人我来做就好
    亓星子再次切身体会到了老小区的可怕之处。
    跟个千年老村似的，一点儿八卦天下知，还带扩写的。
    老亓买菜回来碰上昨晚那个夜班保安过来上中班，打个招呼的功夫保安就借着关心亓星子精神状况的话题把昨晚那几分钟的事一顿添油加醋，等到老亓以他大学教授的文化程度总结完，仿佛亓星子已经背着他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了。
    他也哭笑不得，但还是得问问。
    亓星子下午还约了大云一起出去逛街，此时只能长话短说：“我就是一时上头给缪伦拉了老同事那的案子，但感觉自己是不是有点多事了，所以烦躁了一下！什么恩怨情仇都没有！”
    提到缪伦，老亓反而更关心了：“你也干了大半个礼拜了，他那怎么样？业务还多吗？”
    潜意思就是够不够养活她。
    亓星子耸耸肩摆烂：“他说不用我管。”
    “哎。”老亓比她愁得多，皱着眉头去做饭了，等亓星子收拾完到门口换鞋了，忽然又追出来问：“要不要我去老朋友那儿问问，有没有法律方面需要的，大家可以聊聊？”
    按寻常老亓这般操心，亓星子又要叛逆型烦躁了，可此时却忽然笑起来：“你还真是我爹！都想到一块去了！”
    “那要不要嘛！”老亓好笑道。
    “别吧，”亓星子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背后说人坏话，“他……蛮要强的。”
    “行，懂了。”老亓摇摇头，“你去吧，晚饭回来的？”
    “应该回的。”
    “怎么，不跟大云一起吃？”
    “嗯，她有事儿。”至于什么事儿，亓星子根本不敢说。
    等跑到她和大云约好的店，这次却是大云迟到，亓星子点好了菜玩着手机等了会儿，才见到她气喘吁吁的赶来，拼命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我，折腾太久了！”
    亓星子抬头端详她，笑了：“你还不如素着过来，我帮你拾掇得了。”
    大云哭丧着脸捏捏自己的巴掌肉：“我是真没救了！”
    她是个有些圆润的姑娘，其实身材很好，前凸后翘，长得也特别白净可爱，只不过不大擅长打扮，又因为一直在大厂中，总向往那种OL的装扮，一不小心就会穿得很老气。
    不过今天她特地打扮过了，原因无他，晚上要相亲。
    本来两人今天没必要这么见缝插针的约，但大云硬要说自己胖了没合身衣服要买，还要亓星子帮她参考下妆容，亓星子就只能来打个酱油。
    “你呀，多大个人了，眼线就算不会画形，画流畅总会吧，我不是给你推荐过好画的眼线液笔吗？你怎么还在用蜡笔？”亓星子果然见面就开训。
    “眼线液笔太细了！我真的手抖！”
    “蜡笔笔头粗也没见你画好啊！还有眉毛！姐！不是谁都适合平直眉的，你自己的就挺好！哎！拿什么筷子，你也有脸吃！去卸了妆再来！”亓星子一把拍开大云的手，“一边说胖了没衣服穿，一边还吃吃吃，吃个屁！”
    大云要哭了：“我起来就没吃过东西！”
    “喝水！快，卸妆巾带了吗！？”
    “带了……不是，要全卸完吗？我以为我顶多眼线擦了你给我重新画。”
    “你白得能当画纸了！粉底液也要调色的！脖子也不擦擦！日本艺伎啊？”
    “好好好！”大云哭着去卸妆了。
    亓星子快乐的吃了一会儿，等大云回来了，掏出小镜子直接去给她化妆。大云又不好意思了：“你先吃点再弄吧，不急！”
    “画的美美的吃饭也开心，闭眼！”
    “哦哦。”
    大云端坐在那，没一会儿就憋不住了，开启唠嗑模式：“哎，你工作怎么样？找的回以前的状态吗？”
    “不都跟你说了么？”亓星子平时也跟她聊天，大云知道的比老亓还多，此时心情很平和，“就是我可能状态回来太快了，有点把自己当回事儿，没事，反省一下就好。”
    “怎么？昨晚饭局不顺利？”
    “说不上来。”亓星子想了想，觉得大云虽然经常不靠谱，但偶尔还是会爆发出一波惊人的哲学思维，便把昨晚的事前后都说了一下，说完总结了自己的心得体会：“感觉是我太独断了，可能我家老板是个宝，我却非得贱卖他，哎。”
    “是有点怪……我现在都想象不出你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之前按你说的，是个有潜力的霸总啊！怎么现在整得和你儿子似的？”
    “可他又能突发性懂事一下！突然接那么一堆仲裁，虽然听他说好像不难的样子，但我真怕他被我害得过劳死。”
    “心疼啦？”大云努力斜睨她。
    “啊？嘿！恋爱脑别搁我这！”亓星子拍他的头。
    “哎你老板会不会喜欢你？多年女神终成下属，肝脑涂地也要悉心呵护！”
    “行啊，文学界如今残垣断壁原来就是因为缺了你啊？”亓星子牙都酸了，“不是都说了他是看我爸面子，我俩没你想象的那种过去。”
    “那可以有现在啊，你看他自己也打拼出了个事业，还偏偏是到你所在的地方，这是巧合吗？这肯定不是巧合！”
    “那要不我爸跟他再婚吧。”亓星子冷笑，“行了啊你，你晚上还不一定成，别急着催我脱单，到时候有你哭的。”
    “……得，”大云老实了，“你说的也对，之前遇到那么多比他好得多的你都不要，现在如果就这么成了，跟降维打击似的。”
    “喂喂喂！哪有什么那么多比他好得多的？”
    “不是吗，以前那谁谁谁，有房有车，业界大佬……他对你来说，可能确实够呛。”
    “行了，我根本没往那想！”
    “好好好！”
    亓星子堵住了大云的嘴，心里却有些怀疑起来。确实，她和缪伦，孤男寡女的，以前有交集，现在又一起工作，她不差，他也不差，她为什么就没想过和他有点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潜意识里对另一半有更高的标准，所以他根本没入她的眼？
    那自己不就真是丫鬟命小姐心了？缪伦这条件放相亲市场，排除凤凰男这一条，绝对是上上签！
    总不会是她在自卑吧！毕竟明明现在缪伦才是条件好的那一方！自己有的不过是个好爹而已！
    “靠！”亓星子暗骂一声，强行压下胡思乱想，继续给大云上妆，可过了一会儿，大云又开始了：“大星儿，你说我是不是已经被磨平了？”
    “嗯？”
    “我也是突然发现的，以前公司里吃了亏，就想着大不了老娘拍屁股走人，现在这年纪摆着，吃了亏，连怼回去的勇气都没有……”
    “……”
    “再说晚上相亲，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被我妈逼着相亲的时候，我还找你哭来着，那时候是你安慰我说就当社交训练，我真是一度看男的就烦，现在？呵！我居然还要你帮我化了妆再去。”
    亓星子知道她只是想发泄一下，所以还是不表态。
    可不表态也是错，大云果然不安了：“大星儿，你不会在心里笑我吧？”
    “怎么会呢，按当下社会观讲，我才是看不清现实的那个吧？”亓星子自嘲道，“年过三十从头开始，没房没车没事业没男人，啃着老还梗着脑袋说不肯靠爹，我算什么东西？”
    “完了，围城了。”大云哀叹。
    “这个总结很雅致。”亓星子笑着评价，“好了，看看吧，贵妃娘娘。”
    大云睁了眼，拿小镜子左右照了照，脸上没有一丝喜色，反而更愁苦了。
    “怎么啦？不满意啊？”
    “你说，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就把自己熬到这份上了呢？”大云阴阳怪气。
    “噗！这话你妈也对我说过！”
    “她还对你说过啊？！天啦！她怎么谁都PUA啊！你怎么回的？”
    “那是你妈，我能怎么回，当然是阿姨说得对。”
    “还是你从容，我每次都只能落荒而逃！”
    “行了，你妈也是为你好，吃饭吧，都凉了。”亓星子坐下，拿起筷子。
    两人快速吃了顿饭，往常去的品牌折扣店里晃了一圈，给大云搭配了几件衣服，等她都齐活了，亓星子拿上大云带来的化妆工具和剩下的衣服回去，让大云轻装出征。
    临了还有最后一段同路，亓星子开玩笑说自己像是送嫁的，大云却反而越来越不安，相亲对象是她妈妈从一个相亲角找来的，说是各种条件都和她门当户对，大云一开始头脑一热期待了一下，现在却忽然觉得自家老妈所谓的门当户对，和自己的标准是不是一样，为此纠结了整一个下午。
    “我还是想能谈得来点的，”她卑微的把“灵魂契合”降低为“谈得来”，“可我有点讨好型人格，我好像跟谁都谈得来，可最后都不了了之。”
    “别想了，就当社交训练。”亓星子老生常谈。
    “还社交训练呢，再不出结果，我都要社恐了……”大云越来越丧，“我有点想吐。”
    “喂你悠着点啊！”亓星子双手都是东西，只能用肩顶顶她，“不想去就不去！你又不欠人家，大不了道个歉！”
    “可如果不去，我会更纠结，”大云快哭出来，“万一这个人真的可以呢？可每次这么想然后去了结果不都是失望吗？有这个时间我在家里吃零食看剧不好吗？可是我妈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了我隔三差五的去相亲角，我明明知道这是道德绑架但是我这个条件我配拒绝吗？啊啊啊我要疯了。”
    “哎，”亓星子就地蹲下，“你先想想好吧，实在不行就说我把你劫走了，让你妈来骂我。”
    大云唉声叹气了一会儿，最后紧紧闭了闭眼，跺脚：“走吧！”
    “啊？怎么说？”
    “也就见一面！又不掉块肉！”
    “哎这不就得了嘛，”亓星子再次站起来，快走到约好的饭店了，推她：“去吧，人都快到了。”
    大云哦了一声，往前挪动了两步，忽然回头叫她：“大星儿！”
    “啊？”亓星子提着大包小包回头。
    “从你高三，跟你爸去山里的时候，”大云居然这时候开了话匣子，吞吞吐吐的，涨红着脸，“我就觉得，你是那种，会一直让人羡慕的，过想过的生活的人。”
    “这时候说什么呢，”亓星子哭笑不得，“你真要出嫁啊？”
    “不是！你听我说！”
    “好好好，你说！”
    “然后就这两年，你家里蹲，其他人说你，那个，伤仲永了，我觉得不是，你就是随性而已，你开心就好。”
    “你到底想说什……”
    “哎呀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但你让我说嘛！”
    “行行行！”亓星子无奈了，干脆把包包袋袋都放地上，抱胸看着她，“然后？”
    “然后……”大云皱了皱脸，居然红了眼眶，“普通人的生活我来过就好了，麻烦你坚持一下，继续让我羡慕着吧，好不好？”
    亓星子愣住了，她看着从小学起混在一起的小青梅，那时候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尾巴，多少次让别人误会她是在霸凌人家，可现在，谁是谁的精神支柱都不好说了。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笑了起来，上前抱住大云，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进去吧，我知道了，大不了我再雄起，等你退休了买大别墅养你，行了吧？祖宗！”
    “嗯！”大云吸了吸鼻子，毅然决然的进了饭店。
    亓星子看着她进去，又透过落地窗看她举目四望了一下，然后走进了饭店深处，坐在了一个隔间后面。
    她的征战开始了。
    “围城了啊，围城。”她轻叹一声，转身踏着月色离开。
    第33章 亓星子的新哥哥
    结果大云那个相亲对象还是不了了之。
    亏她昨天那么自我感动一场，第二天就跟亓星子开始骂骂咧咧了。
    什么团购了套餐还不让加可乐，硬哄她喝套餐里的酸梅汤。酸梅汤喝完了她要点喝的，就说她怎么这么能喝。套餐里的鱼肉什么饼她不爱吃没吃，说她怎么这么挑食……
    “艹啊！搞得我都觉得我作了！不爱吃不吃不是很正常吗？他特么点的时候也没问我吃不吃啊！自己一口菜叶子不动我还没说他眼里只有肉呢！喝他罐可乐怎么了？！要不是觉得说自己买落他面子！我特么来一打！”
    “嗯嗯。”亓星子应着，“所以就黄了呗。”
    “黄了！”
    “那就继续浪。”
    “那你一会儿出来啊，昨天没逛够！”
    “不了不了，”亓星子叹气，“一会儿出门。”
    “啊？干嘛？”
    “去我妈那。”
    “哦！”大云了然，“你妈回来啦？”
    “嗯，顺便开个家庭聚会，说让我去见见。”
    “你……舅舅那群？”
    “对……还有个叔叔。”
    “叔！你妈，男朋友？”
    “是……的吧。”
    “嘶！保重！哎你一定行的！”
    “呵！等会我换个衣服，上车和你聊。”
    亓星子挂了电话，穿上大衣，拿了包往外走，路过书房往里望，老亓正拿着个放大镜看一本古旧的线装书，旁边点着熏香，烟雾缭绕的，活像个老神仙。
    “爸，那我出发了？”她试探道。
    “去吧去吧。”老亓挥挥放大镜，“替我问好。”
    “晚上不一定回来哦。”
    “知道了。”
    “那你别对付着，吃点儿好的。”
    “知道知道，你也多享受下你妈的厨艺。”老亓笑了，“行了，去吧！”
    亓星子这才出门，心里很无奈。她爸妈这一对也是活宝，也没大仇，过不下去就离了，这些年过得像笔友，仿佛距离产生了美，相互之间只剩下好印象了。这边老亓居然觉得她妈烧饭好吃，那边她妈成天感叹离婚后就没见到过好男人，让女儿要找就找她爹那样的。
    见鬼，那怎么不复婚！
    亓星子的妈妈严蕊很久前就买了城郊的大别墅，但平时全国各地跑，大多数时候都住公司的豪华单间，过着百分百事业型女强人的生活。但她虽然比老亓小好几岁，可女人的退休年龄本就比男人小，眼见着也到了退休的年纪，心里大概有了些颐养天年的想法，这阵子开始上心打理那个别墅了。
    之前别墅空着的时候，她就热情的喊女儿去住，连“弄点人气儿”的理由都用上了，亓星子死活不愿意去，原因无他，交通太不方便了。
    住别墅的人基本不需求什么公共交通，进出都开车。亓星子自己没车，老亓虽然有辆小破车，但父女俩都不爱开，就一直拿比车还贵的车位养着。
    这次去，她还是选择打车，贵就贵点了，总比自己开车强。
    网约车不能进小区，亓星子从大门开始吭哧吭哧走到她妈别墅门口的时候，里面已经人声鼎沸了。她小舅妈的声音尤其尖利，笑声冲破云霄。
    亓星子光听这笑声，头皮就麻了，她自诩不是怯场的人，甚至还有点战斗精神，但是七大姑八大姨那一挂的，她是真的hold不住。
    犹豫的档口，大门旁的小门忽然开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走了出来，一手提着个车钥匙，一手夹着根烟，看到她，也一愣。
    亓星子嘴角抽动了一下。
    亲戚聚会，唯一可能不认识的，就只有“那个叔叔”了。但问题是……她头皮不麻了，换耳鸣——这男人长得是不错！但是跟她差不多大啊啊啊啊啊！
    严蕊大姐你搞什么啊！
    等等，会不会是她那个小表妹的新男友？也不对啊！不是端午的时候说刚确定关系吗？她见过的呀！不是这个人！
    大概是她眼神太露骨了，男人也有点愣，回头看了看，试探道：“你是……”
    亓星子木木的，指了指大门，吐出两个字：“女儿。”
    “哦！”男人恍然，笑着打量她，“亓星子？”
    “对……你，您是……”
    男人伸手过来：“霍一凡，霍元甲的霍，一个凡人的一凡。”
    “所以你是……”亓星子握着手，继续问。
    “你不知道？”霍一凡还是笑，“月份上讲，我比你大，算是你哥了？”
    “哦！”亓星子松了口气，下意识笑出来，“你好你好，我妈没跟我多说，我不是很清楚，所以里面是霍……叔叔？”
    “啊对对，霍叔叔！”霍一凡收回手，左右看看，“对了，你对这熟吗？有没有小卖部？”
    “有，大门旁边有一排店，齐全的。”
    “那走走走，嗨我还以为要开车呢。”
    “买东西？”
    “嗯，想喝可乐了。”
    亓星子秒懂：“啊，我妈特讨厌可乐。”
    “我知道，不影响我喝呀。”霍一凡又笑了笑。
    两人干脆并排往大门去，亓星子觉得这样挺新奇，她对自家老妈找新男友没啥意见，那男友有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儿子那自然更没意见，反正谁也不挨着谁，目前看来，这个霍一凡还是挺正常一人。
    他个子也挺高，看起来有些养尊处优，衣服相当有品味，立领的灰色格纹大衣搭一条姜黄色的灯芯绒休闲裤，脚上一双牛皮短靴，非常英伦风。再加上长得棱角分明的，头发上了点发蜡，打理得相当精神，身材也管理得很好，每一步都虎虎生风，走出去说是男模估计都有人信。
    如果儿子是这个质量，老爹应该不会太差。
    亓星子最担心的是自家老妈被吃软饭，年纪大了容易让人钻空子。可是以她对自家老妈的了解，又怎么都觉得不可能，如今看到霍一凡，那或许霍家老头确实是正确答案。
    “听说你是做自媒体的？”霍一凡先问起来了，他双手插着兜，很是悠闲。
    “唔，现在找了个工作，是光荣的打工人了。”
    “啊？严阿姨还说你在做自媒体，你没跟她报告？”
    “刚找的，今天不是要来说嘛。”
    “也对。”
    “你呢？你做什么的？”亓星子也直截了当的问。
    “你猜？”
    亓星子死鱼眼：“你这叫我怎么猜？难道你开武馆的？打咏春拳？”
    “哈哈哈哈！”霍一凡大笑，“好吧好吧，我做设计的，室内设计。”
    “喔，好吧。”
    “不过那也是兼职。”
    “啊是吗，主业开武馆？”
    “不不不哈哈！”他好像很喜欢笑，“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爸做什么的？”
    “我刚知道你父亲姓霍……吧？”
    “聪明，”他微笑，“我家卖家具的。”
    “哦！”亓星子恍然，“然后你做室内设计……”
    “一条龙。”
    “所以你归根结底是销售。”
    “指望我那我家早倒闭了哈哈！”
    两人聊了一路，回来的时候已经“大哥”“老妹儿”的喊了，就这时候亓星子都还不知道她妈和新男友关系到底多好，反正她跟霍一凡处得已经跟一家人似的了。
    进了宅子，两人同时叹了口气，亓星子已经看出来霍一凡方才是逃出来的，毕竟她也知道自家亲戚的本事。果然刚进门，小舅妈的高分贝就来了：“哎呀！星星啊！好久不见了！来来来！哎哟！你碰到小霍啦，这么巧？来来来！饿不饿，吃蛋糕！我们家希希自己做的。”
    希希表妹是个沉静的女孩儿，在烤炉旁羞涩的笑，朝他们打招呼：“星子姐来啦。”
    亓星子挨个儿打招呼，好不容易凑到了她妈严蕊面前，严蕊正在另一边露台抽烟，所以方才看见她也不进客厅，等着亓星子过去。
    “妈。”亓星子进了露台，关上门，又看向严蕊对面的中年男人，“霍？叔叔？”
    “你好，星子。”中年男人除了有点发福，有一点点秃，完全就是霍一凡的苍老版，他和亓星子握手，“听你妈说到你好几次了，果然是个漂亮姑娘，哈哈！”
    “胡说，老姑娘了。”严蕊掸了掸烟灰，冷笑。她是个很有风韵的女人，妆容精致，一头利落的短发，戴着两个贝母耳环，一身黑色的大衣，特别有范儿。可以说亓星子的审美就是传承自她，而严蕊有事业有阅历，气场自然比亓星子强得多，她审视着亓星子：“胖了，老亓越来越能喂了。”
    “什么呀！没胖！”亓星子翻白眼，“哪有这么说女儿的，你可真是亲妈。”
    “是！亲妈才半年见一次，亲妈才掏心掏肺给你买东西还捞不着一句好！”严蕊嘴上不饶人，却还是朝上面努努下巴，“东西在你房间里，去看看吧，我知道你不爱应付他们。”
    看着客厅里一堆亲戚乐呵呵的拍着以豪宅为背景的照片，想到自己要是被逮住说不定会被拉着一起拍，亓星子连客厅都不敢进，直接在严蕊的嗤笑声中翻过露台，从后门走楼梯上了楼。
    严蕊的别墅里一直给她保留了一个房间，常年保持着能拎包入住的状态，亓星子对此很感动，此时看到床单是自己最喜欢的绿色，更是叹了口气，可看到上面一大堆购物袋，气就更大了。
    亲妈，国外出差，有审美，有钱，会怎么样？
    看着满床眼熟到让钱包发烫的LOGO，亓星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从她成年，不需要严蕊给赡养费后，严蕊就变着法的给她买东西。大多都是照着她的喜好和尺寸来，亓星子不要也不行，只能都收着。结果就是从工作开始她就一直被误会，有些人觉得她是隐藏富二代，老想和她攀关系打听家世；有些人觉得她是虚荣女，赚着卖菜的钱买着卖房的奢侈品；更夸张的是离职后才从前同事那听说有人说她被包养，还有人说她买假货……
    她觉得真实情况复杂到她根本懒得解释，而且本也不屑解释，便一直这么下来了，结果就是明明是工薪阶层，偶尔遇到个合适的男人了，人家说高攀不起自己，时间久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真让人高攀不起了。
    这么多袋子一会儿都不好拿，她也不挨个看了，首先是都拆出来装到一起，尽量减少购物袋的数量，正拆着，门口忽然被敲了敲，霍一凡在外面探头探脑：“我看你开着门，哇，你在拆吗？我可以看吗？”
    “额，可以啊。”
    “这都是阿姨给你买的？”
    “哎，对。”
    霍一凡双眼发亮，一步迈进来，先打开一个盒子，看了一眼就尖叫：“哇，这个包！我知道！限量！我有个朋友跑遍了法国都买不到！他们说在意大利那不勒斯的卡普里岛上！严阿姨真厉害这都能买到！”
    亓星子看着那个绿色蛇皮纹的包，嘴角抽搐起来：“这，多少钱？”
    “这个款不是限量的三万吧，限量的……不好说。”
    “……”
    “喔这件衣服！很适合你诶！今年的走秀款！你穿上我看看？”
    亓星子木偶一样站起来，让霍一凡给她穿上，又听他指挥转了一圈，他居然掏出手机咔咔咔拍照，还发消息：“放心我给你脸打码，我给我朋友看看，水波纹真的很可以！”
    “这衣服……”
    “你是问价格？这衣服不贵，也就一万多。”
    “哎。”
    “我看看，啊，这个项链！慈善款，不会吧这个是经典款了，阿姨以前没买给你？不过没关系，经典就是经典，什么时候戴都行，来，戴上！”
    “额，不是，我现在不……”
    “咦？这个鞋……不会吧，还有这个颜色？我怎么不知道？没道理啊，等下我看看官网……”他捧着一双缀了满天星的老爹鞋一屁股坐在床边，居然真的查起官网了，一会儿说“法国官网没有，我看看意大利的”，过了一会儿跟破案了似的跳起来，“真在意大利！卧槽我要去意大利！意大利好多好东西！”
    此时亓星子的注意力已经从满床奢侈品上完全转移了，只是一味表情古怪的看着霍一凡，心里有个猜测汹涌的翻腾着。
    长得帅，亲和，有钱，有点绅士……注重外表，热爱潮流，还爱跟人分享时尚资讯……
    啊，可能，大概，没跑了，他一定是！
    第34章 富婆的家庭聚会
    有些猜测，就算人家表现得再露骨，只要他自己不挑明，外人还是不好随便乱说的。
    反正他也没对自己下手的意思，亓星子自然不会多管，倒是有了这个思想前置，心态更放松了，很自然的坐在他旁边：“那你帮我挂下项链吧，盒子我就不拿回去了。”
    她刚一坐下，霍一凡就挑了挑眉，等她说着话一边撩头发一边背过身，他直接就笑了，很温柔的应了声好，帮她把项链扣上。之后就更加放飞了，开始给亓星子搭衣服，还对她的妆容指手画脚。
    “你这眼尾画得太翘了，显得你很不好惹，没必要，你其实可以走甜酷风的，没必要一直像个大姐头，你看你妈就很懂你，这个色号太上道儿了，抹上可爱十倍！”
    亓星子昨天还在对闺蜜的妆容指指点点，今天就被教训了，被按着换了口红色号后照了下镜子，只能感叹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认真听训：“对对对你说得对。”
    “来，干脆这身也换上，你别看这大衣那么正，搭这个阔腿牛仔刚刚好，可通勤可炸街，里面？里面就这个背心！”
    亓星子：“搞笑吗大冬天的背心配大衣，我一会儿还要出去打车的！我又不是车库到家无缝衔接！”
    “没事我送你！”
    “那我跟自家人穿那么炫做什么？不用不用！”
    “哎那晚上哥带你去夜店！”
    “艹！你是魔鬼吗！”
    “年轻人，不要社恐嘛，能玩就玩，放心，哥带你！”
    “我？社恐？”亓星子笑了，“跟你比我可能确实是社恐。”
    “那就浪起来！”霍一凡一把把她揪了起来。
    两人勾肩搭背下楼的时候，严蕊请的厨师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隐约的香气飘荡在整个客厅中，楼梯旁的小房间里，麻将的声音声声回荡。
    刚工作两年的希希表妹和她们刚上小学的外甥女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堆满了零食水果，两个人看到他们下来，都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打了招呼。
    严蕊有一个大姐还有一个二哥，是家中最小的，结婚却挺早，比她二哥还早，轮到亓星子在家族当中就成了比较尴尬的存在，二舅的女儿希希比她小六岁，可大姨的外孙女却上了小学，她夹在中间哪边都不搭界。
    又因为她一直以来的一些传说，小辈总对她有些敬畏之心，没法熟稔相处，她便也乐得自在。
    往常这样的家庭聚会她都一个人刷手机刷过去，现在有了霍一凡，居然还有个伴儿了。有了楼上那堆奢侈品开头，完全打开了霍一凡的话匣子，他揪着亓星子就是一堂时尚课，从米兰时装周谈到巴黎大秀，从驴家经典款聊到香奶奶的审美，聊到后来希希和小外甥女都凑过来听，一副大开眼界的样子。
    等到饭菜都好了，招待客人上桌的时候，霍一凡已经开始撺掇亓星子让严蕊给她买高定款了，说得可轻松，什么“也就往巴黎飞个三四趟量一下体型，以后身材保持得好可以一直用那个数据，不方便的话只要钱够多，全球范围都有上门量体”，还说什么高定款一个国家就做一件，适合收藏什么的。亓星子听得快疯了，她对严蕊赚多少钱没概念，难道是已经进入首富行列了，霍一凡是不是对她或者她们家有什么误解？
    此时在娱乐室搓麻将的两桌大人也陆续出来了，霍一凡的爸爸霍家梁过来刚听一耳朵，就开始横眉竖目：“你又跟人家灌输什么骄奢淫逸的东西呢？闭嘴吧！别带坏人家妹妹！”
    霍一凡立刻往凳子上一靠，冲诸位妹子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啊，哥哥浮夸，哥哥就是个啃老的，你们不要学我。”
    亓星子：“……”
    她左右一望，发现如果是在一周前，那在场三个小辈，似乎只有自己和小学生外甥女是啃老的。希希表妹工作两年，半年前和男友同居，早就算独立了。
    但希希表妹却不这么认为，居然笑眯眯地道：“有的啃也是本事啊，你说的那些，我到现在一个包的钱都没攒到，也就长个见识了。”
    她对面小舅妈已经坐下了，小舅妈虽然是严蕊二嫂，但却比严蕊小很多，经历的风霜显然不少，人就显得有些市侩，她听到了，也道：“就是说，你小姨和表姐都有本事，想买什么买什么，我们反正你是靠不上了，吃糠还是喝稀，看你自己吧！”
    亓星子还没品出她话里的意思，却听她对自己道：“对了，星子啊，听说你爸那个大学都是校内编制，学院自招，那都是什么时候考试啊，好不好考？有没有面试这种的？”
    “妈！现在就不要说这个了吧！”希希皱眉道。
    “哎哟，我就问问嘛！你那个私营公司，又不稳定的，你公务员考得上我就不操这个心了，现在你星子姐坐在这里，这时候不问什么时候问？是吧，星子。”
    亓星子：“啊，是……的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耶？怎么会，你辞职了两年，老亓应该很操心的吧？没给你打听打听？”
    “我爸，可能觉得我不适合那个工作吧，”亓星子露出一脸不好意思的笑，看着小舅妈的表情，顺着她的意思道，“其实我也是想稳定的，但以前气性大，总想闯一闯，后来辞职了，就不好意思跟我爸提了。”
    “对嘛！”小舅妈拍桌子，指着希希，“我就说你是过来人！希希，你听听！有机会你要把握！难得你有那么好的资源，要珍惜！”
    希希一脸难受，低头吃凉菜。
    “你看，又犯倔了！哎星子啊，你是懂事的，你帮我劝劝，真是的，私营有什么好的，非要去！公务员也不好好考！学了个没用的专业，现在哪有比公家单位舒服的？”
    “一会儿我劝劝。”亓星子笑道，“先吃饭，工作好不好是长远的事，现在还是要胃口好。”
    “对对对！来，可乐喝不喝？”一直在一旁看戏的霍一凡及时的贡献出了自己的可乐。
    那边严蕊虽然不烧菜，但是作为主人，还是要端端菜做做样子，此时过来放下个汤锅，问：“这么热闹说什么呢？”
    亓星子还没说话，小舅妈抢着道：“没啥，就问问工作的事情，这不星子有经验嘛，让我家希希和她取取经。”
    “哦。”严蕊了然，朝自家女儿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转身又进了厨房。霍家梁紧跟着端着菜走了出来，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小舅妈先道：“哎这个霍先生也真是好男人，还是阿蕊有眼光，哪像我们家的，高不成低不就的，忙也帮不上一点。”
    小舅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高中毕业后乘了东风做了城管，现在多少也是个小队长。但有小妹严蕊白手起家的傲人战绩在，就总是差了那么点，他闻言无奈的摇摇头，喝了口茶。
    但其实，全家论经济条件，垫底的其实是大姨一家，因为时代关系，大姨初中毕业就下了乡，后来为了回来匆忙和那时候在厂里做工的大姨夫结了婚，一直以来都普普通通。可他们心态就好多了，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偶尔笑眯眯的听他们说话，很是安然。
    亓星子挺喜欢他们一家，安贫乐道的，不争不抢，她的大表哥和表嫂也是工薪阶层，为人很正派。所以严蕊表面上对家里一视同仁，除了年节送送礼其他都不来往，但是私底下却帮衬了他们家不少，他们也很知恩图报，出去旅游总记得给亓星子带纪念品。
    霍家梁也是个久战沙场的人了，对家长里短的很是了然，也不接小舅妈的茬，只是训自家儿子：“你什么时候买的可乐？你严姨不都说了那个喝了不好？”
    霍一凡直接指着亓星子：“陪我小老妹儿买的！她要喝！”
    亓星子：“……是是是！”
    “哼！”霍家梁哪里看不出猫腻，冷哼一声继续去帮忙了。
    两个小的对视一眼，亓星子：“我们要去帮忙吗？”
    霍一凡：“这时候，有点马后炮了吧？”
    亓星子：“那算了。”
    两个小主人纯把自己当客人，没心没肺的跟其他人一起吃了顿大餐，准备拍拍屁股走人。送客的时候，严蕊终于把亓星子叫住了，拉到一边咬牙切齿：“你还真就来吃顿饭啊？你爸说你找了个新工作，当什么律师助理？靠谱吗？你什么时候学的法律？”
    “我没学，就打打工。”亓星子老实道。
    “你这样的有人要？”知女莫若母，严蕊果然狐疑起来。
    “全村就你嫌弃我！”亓星子不服了，“我做事帮不上，做人会啊，我能拉生意！”
    “人家律师还需要你拉生意，嗤……”刚不屑完，大概是这时候想起亓星子以前的工作了，严蕊一怔，点点头，“行行行，也就你了，三教九流都能混，那不用我管你了？”
    “哎不用不用，要你管还不如让爸管呢，他那可比你这轻松的多。”
    “哦！我拼死拼活拼出那么大个摊子，等我死了你接得住？”
    “你还指望我呐？”亓星子笑着摇头，“你还不如外头找个能干的，说不定你公司还能多活两年。”
    “我还指望你找个能帮我的女婿呢！”严蕊翻白眼，她往外看了一下，压低声音，“我跟你说，本来我认识霍家梁，是因为想把他儿子介绍给你。”
    “哈！噗！”亓星子其实想到过这个可能，但没想到是真的，老妈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然后？”
    “然后小霍不同意，非要说他是什么，同性恋？反正我也就跟你说说，你别往外讲，他私底下说的，我看你跟他挺谈得来，如果他真是，那个，你可别，你懂。”
    “还真是啊？”亓星子笑出来，“放心，我看出来了，他跟我没藏着掖着……霍叔叔知道这事儿吗？”
    “肯定有数，但接受不了。”严蕊耸耸肩，“反正他儿子，他操心去，又不是给我传宗接代。”
    “万一你俩结婚了呢？”
    “你还真开明啊！”严蕊阴阳怪气，“我俩这把年纪，凑合过得了，结什么婚，到时候你一个公司我一个公司，分都分不清。”
    “果然是有钱人的世界。”亓星子摇头，“那行吧，我回了，你甜甜蜜蜜去。”
    “我都甜甜蜜蜜好几段了，你倒是甜蜜个给我看看啊！”
    “会的会的。”亓星子已经走开了，朝后摆摆手。
    “诶！那你那个工作，要我帮忙不？”严蕊在后头叫。
    果然同一个世界同一对父母啊，亓星子回头笑道：“等我们配得上你的时候会找过来的！现在先等等吧！”
    “到底什么律师啊，真是……”
    亓星子把严蕊的抱怨挡在了门外，到了地下车库，霍一凡已经把车子开到了面前，他的车果然如他人一样骚包，是一辆白色的奔驰大G，价格估计比老亓的房子都贵，亓星子感到亚历山大。
    “愣什么，走了！”霍一凡按下车窗，探头叫，“我朋友都约好了，续一场呗？”
    亓星子挑眉：“我明天可要上班，你至少得确保我有八小时睡眠吧。”
    “行妹妹！十一点送你到家，好不？”
    “你提前立场不掉面儿？”
    “谁敢说我呀，走走走。”
    亓星子无奈上了车，刚坐下就听他道：“说不定碰到一两个不顺眼的，我还真提前结束了呢。”
    “啥？！不是说你朋友吗？”
    “可朋友也会带朋友啊！”
    亓星子：“啊，我头大！又要认识人了吗！”
    “没事，我相信你，你肯定能控场。”霍一凡奸笑。
    “我们才认识一天，朋友。”
    “但也够了啊，你嘛，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社交恐怖分子。”
    “哈？！哪有！”
    “还哪有呢，就你二姨那会儿，不就是顺着她的意思说？连哄带骗表赞同，省的她上头了跟你据理力争？”
    原来他都看在眼里，亓星子无奈：“做人嘛，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说得对！走起！”霍一凡一脚油门，车轰鸣着开了出去。
    第35章 缪爹的怒火
    夜生活以前也是亓星子一个主要活动。
    但她玩得并不厉害，主要还是社交性质，同行的很少出格的，基本就是清吧或者livehouse，走的是比较小资的路线，而且大家都会努力保持清醒，确保有人喝高了能不出事。
    霍一凡明显就不是了，他还没开到地方，亓星子就无语了，那是市里目前首屈一指的夜店，据说是一个明星开的，以前的热度基本是被狗仔炒起来的，后来成了一个“正经人都不会去”的地方。
    这夜店从名字开始就很有震慑力，“Fall Town”，坠落镇，也有人喜欢翻译成堕落乡，俗称地狱。
    “不是吧……”亓星子头疼，“上来就开大招？就不能随便喝喝酒聊聊天？”
    “那多没劲！你不下池子，看看表演也好啊，跟你说，有裸男！”霍一凡诡谲一笑，直接开进地下车库。
    车停好了还不放过她，下了车道：“你把衣服换了，放心我车不透光！”然后哐的关上车门。
    亓星子感觉自己被绑票了，在里面哐哐锤了两下车门大叫：“救命啊你个变态！”
    霍一凡：“你别一个人就震起来啊！”
    “神经病！”亓星子无奈，还是换上了霍一凡给搭配的衣服鞋子，然后霍一凡拉开门看了看她，又揪着她给补了个妆。
    亓星子：“我姐妹给我介绍男朋友都没你那么操心！”
    “我要是早认识你十年我直接捧你出道！”霍一凡大笑道，“我跟你说，我总觉得我有点艺术家的毛病，追求完美！”
    “感觉到了，就是有毛病！”
    亓星子被霍一凡捣腾完了，跟着她从车库进了坠落镇，门迎清一色黑客帝国同款，墨镜西装耳挂，唯恐路人误入禁区似的。
    更多的则是穿着奇形怪状的红男绿女，全都blingbling的，不分男女浓妆艳抹，还有带着工作牌的性感OL装小姐姐，迎面走来还跟霍一凡热情的打招呼：“霍少！好久不见！”
    “常客啊。”亓星子揶揄道。
    “那可不！”霍一凡拉着她熟门熟路的进去，里面已经开始热场了，一开大门，震耳欲聋的乐曲就扑面而来，他带着她挤到正对舞台的一处卡座，那儿已经坐了一群人，三男两女，一水儿的名牌加身，都很年轻，正大声的聊着天，看到霍一凡，纷纷起哄：“哦！霍少！啊哟，变口味了？”
    “我妹妹！”霍一凡骄傲的扯着亓星子，“真妹妹！你们心里有点逼数，别没大没小的！”
    “别扯了你什么时候有的妹妹啊！嫂子吧？！还搁这装呢！”一个年轻男人大笑道。
    亓星子一直保持微笑，此时觉得自己有必要说明一下，却见霍一凡闻言笑容一顿，然后面无表情的伸手，直接挪开了说话者面前的酒杯，冷声道：“今天你没了，出去吧。”
    全桌一静，五个人居然都下意识的正襟危坐，小心的看着霍一凡的脸色。那男人更是无措了，结结巴巴：“啊，不，这，我乱说的，对不住啊，真，真是妹妹，哦不，姐，姐姐？姐姐好？”
    亓星子笑了笑，没说话，一副高冷的样子。她倒不是怕霍一凡，只不过此时霍一凡立威，她当然得陪着。
    周围音乐喧嚣，越显得这儿死寂。
    过了会儿，见男人不动弹，霍一凡冷笑：“没听到？说是真妹妹你没听到，让你出去也没听到？那要不我给你叫个救护车，你去看看耳朵？”
    “小霍哥……”一个女孩儿瑟瑟出声，“你别气了，他也就开个玩笑，你怎么可能找女朋友嘛，大家都知道。”
    “怎么着？老子是gay就不能带妹妹了！？”霍一凡抬高声音，“那你要不要也出去？”
    “……”女孩脖子一缩，不敢说话了。
    “噗。”亓星子忽然笑了一下，等所有人都看过来，指了指被霍一凡挪开的那杯酒，“这是什么？”
    “额，夏日风情，”男人愣愣道，忽然双眼一亮，谄笑道，“度数不高的，我还没喝过！”
    “那我也不喝。”亓星子道，“你一样的再给我点杯吧，哥你喝什么？点完让他把单买了，我们另起一桌。”
    此时这一桌上零食果盘都已经放上了，其他人面前更是人手一杯，按这店里的消费应该不低。男人想也不想：“没问题！应该的应该的！嘿嘿嘿！霍哥，喝什么？”
    霍一凡看了亓星子一眼，哼了一声：“随便！”
    “那就来个新品！”男人拿起了桌边的平板，他身旁的妹子立刻凑了过去，两人热热闹闹的点起酒来。亓星子便拉着霍一凡坐下了，吃着水果开始看表演，旁边霍一凡刚坐下，忽然拿手肘顶顶她，奸笑道：“我说什么来着？”
    “嗯？”
    “社，恐。”
    “……切！”亓星子翻了个白眼，她也就是比较会搭梯子，但也不是喜欢打圆场好吗！“差不多得了。”
    有了霍一凡一开始这一出，他那些“小朋友”们都拘谨了不少，前面今日的演出一开始，他们便也开始玩了起来，也就是聊着天玩骰子，顺便聊着他们圈子的八卦。
    亓星子不爱玩骰子，礼貌拒绝后自然没人敢劝，她也不是专走高冷路线，一边乐呵呵的看前面火爆的演出，偶尔注意这边的战况，时不时还起个哄，丝毫没有因为没参与游戏而显得隔阂，很快便和他们打成了一片。知道了两个女孩一个是网红一个是经纪人，三个男人则也有一个网红，还有两个一个是家里开4S店的，另一个是做国际贸易的。
    对于霍一凡朋友圈维度之广，亓星子很是惊奇，但是有这么一个场合在，什么样的年轻人相互认识都不奇怪。他们对她也挺好奇，在确认她现在心情挺好后，便有人大着胆子问了起来：“星子姐，你家里做什么的呀？”
    看这问题，上来就问家做什么的。
    亓星子刚咧嘴，霍一凡就不耐道：“你们以为谁都跟我似的坑爹呢？她是律师！”
    “哇！”
    人还没哇完，亓星子立刻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律助，不打官司的！”
    “哦。”大多应得似懂非懂，但也有人表情奇妙起来。
    那个网红小姑娘长得很甜，人也很甜，萌萌道：“听起来就很厉害。”说罢往她的经纪人一捅，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无辜的看看众人。
    亓星子苦笑，她方才也坦白了自己跟霍一凡其实同岁，也就是说三十多了还是律师助理，在这个行业可以说是钉子户一样的存在。且不说律师助理到律师难度高低，到了他们这个圈子，再怎么没出息，三十多怎么着也该有点成就，结果她还是个律助，这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我也是刚入行，”霍一凡把自己带来，总不能太掉分，亓星子只能道，“之前做了两年公众号，做烦了，随便找了个工作。”
    “哦！”这下大家都应得热情了，毕竟这样的解释还算合理。
    “咦？你妈不是说你之前做记者吗？很厉害那种。”谁想霍一凡还觉得不够，“能把人送进牢里那种？”
    没想到严蕊为了拉郎配那么努力，亓星子无语了，在众人更加大声的“哦哦哦”中，连连摇头：“那不是，那事儿我不是主力，哎，这个我以后跟你说，小朋友们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星子姐，说说吧！”网红小妹妹双眼发亮。
    “等你成我客户了，你问什么我说什么。”亓星子开大招。
    “好呀好呀！”网红小妹妹刚答完，又被经纪人捅了，经纪人扶额：“祖宗，谁愿意惹上官司啊！”她说完朝亓星子尴尬的笑起来。
    “也不一定惹上官司才行啊。”霍一凡道，“法务，顾问，都可以嘛，是不是？”
    “对对对！”霍一凡主动出面拉生意，亓星子自然不会拒绝，但也是点到为止，“不过反正我是拿工资的，你们要烦烦我老板去，哦跟你们说个秘密，他是个大帅哥！”
    “哦哦！”这下众人应得更大声了，意味深长。
    亓星子紧接着指着霍一凡：“你不许出手！”
    霍一凡：“什么呀！我是这么饥不择食的吗！哎他身材怎么样？活儿好不？”
    “哈哈哈哈！”众人笑得东倒西歪。
    这时亓星子的手机忽然震动了，她拿起来一看是缪伦，挑了挑眉，朝众人示意了一下，在笑声中一边接起来一边往外走：【喂？！】
    背景音乐实在太过震撼，她扯着嗓子“喂”了一路，还没听清对面缪伦说什么，一直到了外头隔间，厚重的大门一关，才安静下来。
    结果亓星子细心一听，缪伦那边半晌没声音。
    “喂？缪伦？老板？”她连声呼唤。
    “你在外面？”缪伦终于回答了，声音有些低沉。
    “额是啊，跟朋友出来玩。”
    “什么朋友，可信吗？”
    “啊？”
    “啧！就问你在哪里，什么朋友，可不可信！”他忽然抬高声音。
    “这个……”亓星子今天不是第一次惊讶于她和霍一凡才认识一天，但是直到此刻才有种心虚的感觉，甚至连谎话都没底气说，“还，还好吧。”
    “什么叫还好？”
    亓星子感觉有点奇怪，还有点无措，她觉得缪伦平时不是那么寻根刨底的人，怎么现在这么咄咄逼人，总不会是对“夜店咖”有什么偏见吧？
    “今天认识的，”亓星子破罐子破摔，“新朋友，不过人还靠谱的。”
    “今……呼！”那边传来缪伦吐气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隐忍怒火的声音传来，“亓星子，你也三十的人了，什么叫自以为是知不知道？今天认识的人，你就跟人家去夜店？你不会真以为这世界天下无贼吧？多少女的因为你这种盲目信任在那种地方被欺负的你知不知道！？”
    亓星子更心虚了，但也更恼了，可她偏偏又明白缪伦是为她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特别敏感，只能咬牙道：“带我来的，是我妈男朋友，的儿子，算是我的新哥哥，这是他组的局，认识几个新朋友，说好了十一点送我回家。我也没跟他们玩，只是看表演，没人劝酒，也只吃水果，我心里有数的。”
    “他喝酒了吗？”
    “喝了。”
    “那他怎么送你回去？”
    亓星子一顿，她确实忘了这回事，但是：“有代驾啊。”可说完，却感觉更没底气了。
    “亓星子你还真是心里有数！”缪伦冷笑一声，“你不觉得你……算了，你爸都不管，我管个屁！”
    “你说什么呢！”亓星子也抬高声音，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色厉内荏，“你说归说，提我爸干嘛！”
    “好的我不说，我就来通知你，明天十点有个线上调解，就是那群要劳动仲裁的人的其中之一，他昨晚才委托我代为调解，资料我今天刚看到，所以你早点来跟我整理资料，这算你第一次上庭，不要到时候蔫头耷脑的，就这样！”说罢，他直接挂了电话。
    亓星子捏着电话，脑子一片混乱，原地喘了好几口气，才冷静下来。
    她看看努力阻隔着激烈音乐的厚厚大门，又看看手机，无奈摇了摇头，还是进去，艰难的挤到霍一凡身边，在耳边大声道：“我先回去了！”
    “啊？”霍一凡手里还拿着骰子，闻言一愣，“怎么就回了，这才几点？”
    “接了个急活儿，明天要早起，我先打车回去了。”亓星子也不多解释，拍了拍他站起来，对众人笑道，“你们先玩！下次再聚！”
    “哎等下，你东西还在我那呢！”霍一凡放下骰子。
    “寄给我吧，到付！对了，你记得叫代驾！”亓星子喊完，转身挥了挥手，姿态潇洒的走了。
    第36章 神圣的临时抱佛脚
    亓星子第二天九点就到了办公室。
    九点的共享办公室真是另一个世界，只有零星几个人，连传闻九点上班的北大荒区外包的工位上都一片空旷。
    但据闻正是因为都是被总部挤过来的小喽啰，他们反而没那么大的打卡压力，上下班时间很有弹性，中间还有人能溜出去到附近诊所拔个牙……
    她自己冲了一杯职人咖啡进了办公室，缪伦居然还没到，她在那打开电脑，简单拉伸了一下，点开庭审视频看起来。看了没一会儿，缪伦就到了，见她已经在了，在门口顿了顿，随后绷着脸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这些是材料，你去打印一下，一会儿方便用。”
    “好。”亓星子应得利落，拿了U盘去打印，一边打印一边整理，拿回去的时候已经分门别类理好，基本都是图文和聊天截图，还有一些工卡和劳动合同扫描件什么的。
    “这个人的情况有点复杂，”缪伦直接就开始说，“他工作性质经常要出差，在这个公司干了四年，今年一个月前被辞退，理由是考勤和业绩不达标，他认为首先他的工作性质就不可能达到公司要求的考勤标准，这个理由很牵强，还有他完成了公司交代的所有工作，所谓业绩不达标是公司单方面的主观说法，最后就是最关键的，他认为公司就是想在发年终奖前辞退他，因此要求补发年终奖。”
    “嗯，”亓星子方才理资料的时候就已经看了个大概，此时翻出劳动合同，以及公司规章，看了看有关业绩和考勤的说法，“但是不是说年终奖只是公司福利，不是工资待遇，不能直接要求赔偿年终奖吗？”
    “你没白看那些庭审，”缪伦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对，所以我建议他要求双倍工资或者经济性补偿，按照他的情况，他是……你觉得应该要求那种补偿？”
    亓星子噗的一笑：“你都说补偿了，肯定是申请经济性补偿啊。”
    “哦对。”提问失败，缪伦尴尬的低了低头，又重振旗鼓，“所以这次仲裁主要是围绕这个要求来进行，他的证据提交的有些杂，而委托我又很突然，准备的时间不是很够，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熟悉这些，每次我要列举的时候我会要你拿出来，这样我有更多思考的时间。”
    “好。”
    “然后还要顺便练习一下庭审记录，虽然这只是仲裁，仲裁员不比法官专业，但也可以先熟悉起来。”
    “可以。”
    亓星子答得利落又认真，真跟普通员工似的，缪伦反而有些无措了，他想来想去没什么可吩咐的了，沉着脸转到自己电脑前，打开电脑看起来。
    律师一般是不接急单的，这就好比临战练兵，准备不足就上场是很危险的，就算这只是一场仲裁，既然对方为了保险起见请了他，那他自然只有硬着头皮临时抱佛脚，此时反而他才是压力最大的那一个。
    经过这些天的科普，亓星子好歹明白了些，也不打扰他，低头一页一页仔细看着资料，并用便签条贴上备注。
    两人就这么排排坐着各自做准备工作。亓星子一杯咖啡喝完了，看看时间还有，起身就要去洗杯子换茶，刚一起来，缪伦被吓了跳似的一震，猛地看了她一眼，连带她也吓了一跳：“干嘛？”
    缪伦飞速的摇摇头：“没。”又转了回去。
    亓星子觉得有些好笑，抿着嘴走出去，直到到茶水间洗杯子时才忍不住笑出来。身后有人进来，跟她打招呼：“哎哟！星子！这么早啊？”
    亓星子回头，见是比昂酱，也有些惊讶：“你也是够早的。”
    “嘿嘿。”比昂酱尴尬的笑了笑，“要生存嘛。”他拿出杯子开始冲豆奶。
    上一周比昂酱那个视频下线后，就把网友给鸽了，啥新作都没出，这对于一个靠流量和热度吃饭的短视频作者来说也是种煎熬，尤其是他还养了那么一大帮子人，那更加亚历山大。
    亓星子想想他比自己小了七八岁已经走到这一步，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情还是该羡慕，想了想，道：“我觉得你那个记录片的想法挺好的。”
    “啊？”比昂酱转头，失笑，“姐，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时代在变的嘛。”亓星子一点不脸红，“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以前那个厂子还想重启纪录片部门，如果说真的蛋糕都让人分光了，那他们也不至于现在才出来啃。”
    “你以前？四维？”比昂更崩溃了，“卧槽，国家队下场，能比？”
    “又不是让你跨维竞争，你想什么呢？难道你一开始对标的就是央视吗？”亓星子也失笑了，“我说你是不是没睡醒？平时我可能一说你就懂了。”
    “哎，是，”比昂拍拍自己的头，“我昨儿就睡了三个钟头。”
    “哦，修仙的。”
    “睡不着啊，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什么时候生化危机。”
    “啊？哦！”亓星子反应过来，笑了，“恶毒啊，自己活不下去了也不想让别人活！”
    “不是！我肯定会去拯救世界，只要别有网络就行了！”
    “就你这样，拯救世界？”亓星子斜睨他，似笑非笑。
    “我这样的怎么就……对啊！”比昂突然把杯子往桌上一砸，没搅匀的豆奶粉溅了一手，他也没觉得烫，而是又叫了一声，“对啊！”
    “对什么？”
    “姐！”比昂兴奋道，“主演你不干，群演要不要来？”
    亓星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此时也不好扫兴，只能道：“管盒饭不？”
    “加美式！”
    “成交。”
    “哦也！”他蹦着出去了。
    亓星子看了看他溅在桌面上的豆奶，叹了口气，拿了张湿纸巾擦干净了，才回到自己办公室。
    这时酥酥已经到了，正站在自己桌前夸张的打呵欠，看到亓星子一愣：“诶？星子姐！你已经来了？”
    “来半小时了。”亓星子回到座位上，“哦，你老板好像突然有什么想法了，准备开会。”
    “啊？啊啊啊？”酥酥瞬间清醒，“不是吧！礼拜一一大早！提神醒脑吗？他又有什么幺蛾子？！”
    “不知道，反正他要是再不折腾，估计就想毁灭世界了。”
    “哎，也确实挺焦虑的，我们一直没想出什么好梗来。他都要靠直播打游戏来刷脸了。”
    “酥酥，”缪伦突然插嘴，严肃道，“一会儿我有个线上开庭。”
    酥酥秒懂：“哦！OKK！”
    “难道要回避？”亓星子问了声。
    “方便就回避，我要有急活儿那不出声就好了。”酥酥嘻嘻一笑，“好耶！今天要看你们俩第一次合作了是吗？”
    “我就是个递东西的，”亓星子心虚，“你可别把我弄紧张了。”
    “怎么会！星子姐就是稳！”酥酥话刚说完，突然看了看手机，苦了脸，“瓦擦，要不要这么快！”她抬头：“你们加油吧，我开会去了，估计你们完了我还没完。”
    “去吧去吧。”亓星子摆摆手，看着酥酥垂头丧气的拿上笔记本走了出去。
    办公室又安静了下来，亓星子翻了两下资料，觉得自己基本已经熟悉了，关键的几个再贴一下便签就行，便悠闲的喝了两口茶，绝不主动说话。
    过了一会儿，眼见时间快到了，缪伦这边点开了互联网法庭的官网，犹豫了一下，忽然道：“昨天……”
    “……嗯？”终于来了，亓星子看向他。
    缪伦有些纠结，努力组织语言：“其实我，之前接过，也看过不少案子。”
    “哦。”
    “其中有一个，就是，女生，跟男朋友去夜店，她也是相信男朋友会保护她，但是男朋友要，谈生意，她就，被猥亵了，然后男朋友，假装不知情。”
    “嗯，然后？”
    “然后她报警，警察抓了猥亵者，她就说男友虽然没参与，但冷漠旁观，也是共犯，可经过多方查证，没有证明男友知情的证据，但也没有他不知情的证据。当时很乱，她男友确实在一开始走开了，但她说她看到男友过来看了一眼就走了，可别人都没注意。”
    “……所以男友无罪？”
    “对，男友无罪。”
    “……”亓星子沉默了。
    “所以你说，刚认识，可信，在夜店……”缪伦没说下去，而是纠结的皱起了眉头。
    “……哈！”亓星子忽然笑了一声，她长叹着气拍拍缪伦的肩膀，力道很大，啪啪的，“我懂了老板，你对员工的拳拳爱护之心，我没齿难忘！”
    “啧，你这个人，我都跟你解释了你还想怎么样？”
    “诶？我是真的在感谢你啊，看我诚恳的眼神。”
    “没看出诚恳！”缪伦粗声粗气的，“以后我不管了，再管我是狗！反正你亓大小姐见多识广心里有数！”
    “哎呀我也是害羞嘛不好意思直接说谢谢！那好吧，谢谢！我知道错了！”
    “别说了，恶心！”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要我怎么样才行嘛！”
    “别说话了！”
    “喂我是真心的！”
    “我说别说话了！开庭了！”
    “喔！”亓星子立马怂了，好奇的凑到缪伦边上，果然直播画面里已经出现四的场景。
    左上角一个屏幕里是仲裁员，一个男性。右上到左下环绕一圈的视频是缪伦，缪伦的委托人王静，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和对方公司代表，右下角还有一个word文档，显示是笔录。
    直播软件是互联网法院专用的，当然没有美颜，里面的人有点模糊，但画面还算流畅。仲裁员确认了相互能听到声音后，直接开始了仲裁流程。
    “安州市互联网法院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137条规定，今天在本院……申请人是王静，被申请人是安州越久贸易有限公司，是劳动仲裁一案，现在开庭，首先，核对双方当事人和双方代理人的身份情况，由申请人向本庭陈述你的身份情况。”
    仲裁员按部就班的读完，就轮到王静了，他拿出一张纸，轻咳了一下，读起来：“本人王静，男……”
    接下来就到代理人了，缪伦倒没什么，亓星子有了一丝紧张。
    缪伦不用纸，直接说了起来：“本人缪伦，男，二十八岁……”
    他说完了，亓星子往后缩了缩，她作为助理是不需要说话的，此时心里竟然有些遗憾。
    待对方介绍完自己人事和律师的身份后，仲裁员开始宣读庭内纪律，原本看其他录像时颇为枯燥的过程，却因为身在其中，亓星子居然认认真真的都听完了，待他读完，她发现自己已经把手里的材料捏出了个凹痕。
    “现在进行仲裁调查，下面由申请人或代理人陈述你方的申请事项，事实和理由。”
    缪伦表情不变，只是手一伸，亓星子立刻拿出申请书递了过去。
    这一刻，她居然有种很神圣的感觉。
    尤其是看他严肃的脸，被电脑莹白的光照出了岩石的光泽的那一瞬。
    这家伙还是蛮帅的嘛。
    第37章 共享办公室末日计划
    亓星子人生中第一次亲身经历的劳动仲裁，十五分钟就解决了。
    对方律师仿佛只是做做样子，在缪伦接连举出申请人王静的历年考勤记录、他正常完成业绩后获得奖金的拉横幅的照片、他在外出差的所有出行记录以及报销发票并且与公司没有明确的规章进行比对后，很痛快的闭了嘴。
    于是仲裁员确认了双方都同意经济性赔偿，圆满结束了此次仲裁。
    视频切断后，缪伦还要就本次仲裁庭的情况进行打分，刚打完，委托人王静的电话就来了，缪伦一脸高冷的接了，简短的嘱咐了一下收仲裁书的流程后，连说几次不用谢，就挂了电话。
    这边亓星子还在看着自己做的笔录，沉思。
    “什么感觉？”他整理着用过了的材料，问。
    “感觉，除去一些术语吧，就仲裁这一项，我上我也行啊。”亓星子很不要脸的放话。
    “嗤！是啊，那下次你上。”
    “不不不不是，我是说，好像确实用不着律师啊，就对方说什么你拿什么东西怼回去就行，没有的话也没办法嘛。”
    “呵，是啊，那以后你仲裁我的时候就自己来。”
    亓星子一顿，细细品味了一下缪伦话里的狠意，哆嗦了一下，赶紧谄笑：“我开玩笑的！你憋当真！”
    “你还是当真吧，”缪伦起身伸了个懒腰，“如果有那一天，至少证明你在我这儿没白干，你出师了。”
    “那好歹师徒一场……”亓星子继续哂笑。
    “注意，这个时候你就落入了被告的一个陷阱，他们跟你打感情牌，你接了，你输一半。”
    “……我会心狠手辣的。”
    “呵！”
    缪伦的嘲讽让亓星子真的有点恼羞成怒了：“你特么的到底是不是在鼓励我仲裁啊！”
    “鼓励啊，但觉得你干不过我而已。”
    “日啊！那我现在辞职会怎么样？！”
    “我省了五千块，至少。”缪伦拿起水杯往外走，临开门又回头道，“或者我现在发你个微信红包？”
    “损不损啊你！”亓星子笑骂，伸手想拿个东西砸过去，缪伦见势不妙跑了。
    亓星子开始整理剩下的东西，这时酥酥跑了进来，带着别样的欢快气息：“星子姐！”
    “啊？”
    “听说你要来吃盒饭了！”
    “哈？”亓星子反应过来，“哦！你们定了？”
    “是的！社畜末世生存手册！”
    “哦哦哦？”亓星子想了想，失笑，“这不是照搬我的想法吗！要给钱！”
    “啊？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老大说了是你建议的。”
    “别呀！”亓星子大叫，“我不觉得这个很有创意啊！”
    “不是，老大要下一盘大棋！不过这个没法跟你说，因为也不一定成功，但我们现在要铺垫起来！”
    “怎么铺垫？”
    “就是发动大家一起先来个办公室末世生存剧！都演丧尸！”
    “那谁是主角？”
    酥酥笑容一收：“老大。”
    “好的，没毛病。”亓星子微笑，“所以就是说，我要为了盒饭演个丧尸？”
    “额，对。”
    亓星子耸肩：“反正我没什么问题，”总比当主角露脸好，“你们去说服其他人吧。”
    “世业那帮闷骚应该会同意的，就是他们设备比较贵，到时候要保护起来，这个老大去处理，西太后那帮小姐姐不知道什么想法，但应该也挺会玩的，然后北大荒区……其实那边最麻烦，老板在楼上，跟我们也不熟。”
    “怎么着，要整层楼都用上？”亓星子惊了，“这么大手笔？”
    “老大说了，要发挥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优势，经费不够，人头来凑！我们有！”酥酥脚往凳子上一蹬，啪的一拍膝盖，摆出“智取威虎山”的经典造型，“人海战术！”
    “哈哈哈哈！”亓星子大笑，“咱这人是多，但也不到人海的地步吧哈哈哈！”
    “可以布景的嘛。”酥酥撅着嘴，收回造型，拍拍凳子坐了下来，“这其实都是小问题。”
    “这还小问题？”
    “嗯，我们的重点是，你看，国外的末世片动辄枪啊炮的，我们有啥，我们刀都不让带，有些人出事的时候家里有菜刀还好，那我们这种正在上班的社畜怎么办？这时候就要充分发挥各行各业的智慧，就地取材，因地制宜，因势利导，因……”
    “我肯定第一时间抢你们的三脚架。”
    酥酥一顿，惊恐的睁大眼：“星子姐，你真是个恶魔。”
    “带相机的更好，够重，尤其是有镜头的那种。”
    “残忍！”
    “跟你们老大说吧，就说这创意我免费送。”亓星子转过身，“什么时候拍？”
    “下午定本子，我们现在要写起来……大概明后天就拍吧。”
    “嗯，好。”亓星子忍着笑，“我老板同意就行。”
    “缪哥没问题的！”酥酥居然胸有成竹。
    “啊？”
    “他又不是没帮过忙。”
    “啊啊？”亓星子没想到缪伦居然是会凑热闹的，“什么情况？说说！”
    “没啊，就是有次扮演一个面试的炮灰，两句话，一顿盒饭。”
    亓星子眯了眯眼：“我怎么觉得重点在最后？”
    “嗯哼。”酥酥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她老板会为了一顿盒饭出卖色相？！
    而且仔细一想这人设还很合理！
    亓星子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不知道比昂酱他们怎么操作的，第二天，也就是周二中午，他们就组织了一个“23楼人民公仆茶会”。
    人民公仆就是各个工作室和公司的老板，一水儿的年轻人。
    据说一开始是想把这个茶会取名为“畜牧员茶会”的，毕竟大家包括员工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就是“社畜”。
    可是有人表示虽然自家员工大多能理解，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幽默感去坦然接受这个阶层分级，于是诸位老板宁愿“自降身份”，成为了人民公仆。
    缪伦虽然满心不情愿，可还是去参加了茶会。茶会就在共享办公室的大会议室里，比昂酱精心准备了各式饮品和水果零食，堆了满满一桌子，讨好之意昭然若揭。
    于是一整个中午，所有员工美美的睡午觉或者尽情休息，老板们被关在会议室里听比昂酱激情宣读“共享办公室末日计划”。
    世业的小师妹季语嘉今天拼到了奶茶，很开心的捧着奶茶凑过来，跟酥酥打听拍片的事。
    果然酥酥猜测的没错，世业都是群闷骚，看着都木讷寡言，却都藏着颗骚动的心，一听说要集体演丧尸，自闭症都好了，小师妹都学会串门八卦了。
    “哈哈哈哈我们老大在吐槽你们老大！”季语嘉拿着手机看自家老板一边开会一边转播，乐不可支。
    “好哇你们老板开会开小差！我要告诉我们老板！来来来给我康康！”酥酥一边说一边凑过去，看了一眼，哈哈大笑，“我就说要你们搬器材肯定会被骂死！”
    “是啊我们那么多电脑，还有服务器！键盘鼠标都别说了，我好几个师兄两三台显示屏和画板，全是他们的老婆。”季语嘉一边说一边刷手机，显然她的群里聊天速度极快，“哦！真的在讨论服务器和主机哪个重了哈哈哈哈！什么鬼，你们老板是想举起我们的服务器当盾牌吗？！”
    “你们这儿看起来科技含量比较高嘛。”
    “你说让他们把你们游戏的易拉宝拆了当武器，”亓星子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最后就跟侏罗纪公园的结局一样，九州乱斗的大旗缓缓落下，主角在隔间瑟瑟发抖，一群格子衫在外面对天嚎叫。”
    “六！”季语嘉快速的打起字来。
    “这广告也太硬了，”酥酥哭笑不得，“这下全中国都知道我们两个公司在一块了！”
    “如果有人能磕起来也不错，”亓星子继续拱火，“反正白总和比昂酱都挺帅的。”世业的小老板叫白世奇，是个外表文质彬彬的技术宅，当初被黄明浩逼着搞公司，才有了世业的雏形。
    “老白帅？！开心死他得了！”季语嘉大叫，“老白还没我帅！”
    “别激动，小心奶茶！”酥酥跟着大叫。
    “哦哦哦！”季语嘉单手甩了甩，另一只手就是不放下手机，一眼都舍不得错开，“啊呀！星子姐！”
    “嗯？”
    “缪哥做男配啊！”
    “什么！？他活着？！”
    “是说要横空出世打一套拳揍丧尸……然后再壮烈牺牲。”
    “噗哈哈哈哈！”亓星子一秒想象完，当场笑翻。
    “哦！然后各位老板表决同意让你负责咬死他！还要给你个特写！”
    “蛇精病啊！老板跟自己多大仇！为什么要拍员工咬死老板的特写！”
    “这个倒不奇怪，”酥酥憋着笑，“毕竟老板成为丧尸时，每一个员工都不是无辜的。老大说这是本片核心主旨。”
    “精辟！”亓星子竖起大拇指。
    “话说不就是大概说一下拍摄要求和时间吗，怎么讨论到那么细节了！”季语嘉说完咕咚咕咚喝奶茶。
    “老板们也都是年轻人嘛。”亓星子感慨。
    “哦哦！来了来了！那个谁，那个谁……小马尾不服气了！”
    “小马尾？哦！设计师那个谢悉？”
    “对！他说他会打太极！哈！他要求加戏！”
    “老板们戏怎么这么多啊哈哈哈哈！”
    三个女人笑成一团的时候，亓星子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缪伦发来的。
    本就没指望缪伦给自己转播，此时她很是惊讶，点开一看。
    缪伦：【后天别来上班了吧，就说有事。】
    “你们定了后天拍？”亓星子看着信息问。
    “是，如果这次开会大家都同意的话。”酥酥答，“怎么啦？”
    亓星子诡异一笑，一边回答一边打字：“我们后天没事儿。”
    亓星子：【你不早说！我已经跟他们说了我们后天没事情了呀，肿莫办[无辜]】
    缪伦：【……】
    第38章 草根律师和天选律助
    茶会“圆满”结束，几家欢喜几家愁。
    缪伦回来后脸色就没好看过，以至于亓星子只能通过其他公司打听开会具体内容，但其实开会期间几乎所有老板都在跟自家员工吐槽，所以没等他说，亓星子已经了解个大概。
    比昂酱本身对视频的要求就很低，他一直是主打内容让人夸，质感让人骂的路线，这次也差不多。所以这次的分工也很简单，大家有兴趣的就参与，主要场景还是在“上东区”他的工作室区域，其他地方如果配合度高那就也用进来。
    于是“南天门”的世业最终还是因为器材和游戏运营不能断等原因放弃出镜，就让有兴趣参演的人去挤一下其他区的办公位。西太后区的小姐姐们倒是很有兴趣，出演情绪高涨，甚至愿意作为主要的被破坏阵地，捐出一大批样品盒子当做道具，感动的比昂酱当场拍板：让她们负责化妆。
    反正小姐姐们口红多——他原话。
    当时的嘘声，会议室的隔音玻璃都挡不住，引得诸位员工纷纷探看，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北大荒最终没有谈妥，因为外包员工比较多，人家老板压根没来参加茶会，只有设计师情侣积极配合，出乎意料的是，谢悉那么来劲，居然是因为韩妙诗很想玩，他们最终也有自己的戏份，到时候会被安排到西太后剧组。
    总之基本整层楼的配合程度达到了比昂酱的预期，有上东区和西太后区两个主要阵地已经足够，甚至连一镜到底都想好了。现在的首要目标就是在周三这一天大家整理好自己在办公桌上的贵重物品，并且布置各自的区域，确保能够以最小的损失打造最好的效果。
    几个工作室和公司差不多都把这个活动当成了团建，员工们兴致高昂，周二下午就已经兴致勃勃的准备了起来，搞得老板们很尴尬。
    他们也是想玩的，可是也不想看到员工借这个名头公然摸鱼，据说“小语嫣然”的老板孙小语还特地开了个小会，叮嘱自家主播们别口花花到处宣传，专心干活，一切等成片出来再谈。
    所以她们也是把这当成一次生意的。
    亓星子没得到什么有关自己的确切信息，问缪伦他也不说，便觉得大概确实没自己什么事，下午就在一片骚动的气氛中安心度过。待到周三，她兴致勃勃的一大早就跑去公司围观大家“布景”，却被缪伦一个电话惊得魂都飞了。
    缪伦：“人呢？不是说到法院来吗？”
    卧槽！当初说好周三上午到法院围观刘建良家的案子调解结束的！
    亓星子跳起来就往外跑：“等等！马上来！”
    “其实也不用来，调解你也看不到，我事也办完了。”
    “啊……”亓星子刚按下电梯，闻言迟疑了一下，“可是……”她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还是个全然的法盲，还当自己能做那种庭审后采访第一手资料的记者，可是现在她知道了，法院的庭审和调解其实也是个流水线，一茬茬的人进进出出，鲜少会有电视剧中出现的当事人和律师胜诉或者败诉后存在感极强的从法院正门出来，然后在石阶上被人围堵的情景。
    想到自己跑过去也没什么热闹可看，她便有些犹豫了。
    “不来了？不来我回来了。”
    “诶别别别！你让我想想！”
    “这有什么好想的，来就来，不来就不来。”
    亓星子兴头也上来了：“说来就来！我就来吃个面！怎么了！？”
    “……有毛病，这儿的面有什么好吃的。”缪伦顿了下，忽然道，“算了，过来吧，一会儿帮我做点事。”
    “好嘞！”
    正好电梯来了，亓星子打着车就下去了。
    等她到的时候，已经一个小时后了。亓星子对于能否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家庭大战场面已经绝望了，可一路上她发给缪伦的信息却都没得到回复，带着点气头跑到法院时，却见缪伦一身西装站在门口的边上，居然被一群人围着。
    她呼哧呼哧的跑过去，就听到一个老人家颇为激动的声音：“那我就凭他们欺负了咯！？”
    他说话带点口音，缪伦皱着眉头，像是在脑内翻译这句话，随后才道：“不是，你至少要拿出当初划那块地给你的证据。”
    “村委！支书！都说了，国家拨给我这块地！我种了噶许多年！等到拆迁，忽然说不算了！当初大家地上一划，就好了诶！哪有啥证据！”
    旁边的路人都看笑话似的围观着，纷纷等缪伦的回答。
    亓星子不是路人，她一路道着歉挤进去，到了缪伦身边，小声问：“怎么了？”
    缪伦没理她，他面前站着一对老夫妻，老爷子一身蓝色布衣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羽绒服，老太太则是绛紫色的棉服裹得严严实实，都七八十岁的年纪，身形都伛偻了，看着缪伦的眼神充满不解和急迫。
    缪伦没理她，而是把一个破旧的公文包递给老人，严肃道：“老爷子，解放那么多年了，土地划分肯定有相应章程和规定，当初如果你们不懂，村里没给你们出具相应的土地证明，或者你们不记得了，找不到了，那也行，你把村长、支书叫来给你们作证。”
    “我介个把他们叫来？他们肯定不肯的！我们两个老的，马上要死了的，他们怎么可能为我们跑到这里！？”
    “那你可以告他们，告他们非法批地。或者告你们当地政府，或者政府委托的土地征收部门，告他们非法征用。”
    “啊！？他们是拿了国家的条子来拆迁的啊！”
    “这是一种手段，逼他们正视你们的情况的手段，不是说他们就一定对不起你们，但是在告的过程中，就可以知道到底是谁的责任。只有认定了责任主体，你们才有可能胜诉。”
    “可我们不懂这些啊！律师同志！你帮我们看看好不好！”老婆婆接了公文包，往前走了两步，一脸哀求。
    缪伦皱着眉不说话，亓星子见他为难，笑着上前：“那个，爷爷奶奶，你们家里人呢？”
    老爷子狐疑的看着她：“你是哪个？”
    “哦，我是他的助理，这个事情比较复杂，在这里不大好说，这样，我给你个联系方式，你如果真的要打官司，可以到我们律师事务所来谈。”亓星子说着，抽出随身的便签条，一边抽，一边偷瞄缪伦的眼色。
    缪伦还是沉吟不语。
    她心一沉，虽然不知道他犹豫的原因，但现在那么多人围观着，她必须得解这个围，便在便签条上写了自己的手机号，一边道：“这是我的手机号，虽然我们是小律所，经验不多，但是你们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过来问我们，我们肯定会认真解答的。”
    老太太接过便签条，眯着眼看了一眼，露出丝笑容对她道：“谢谢你呀，姑娘！”
    “没事没事！应该的！”亓星子笑容灿烂，转头对缪伦皱眉道，“快走了！那边该好了吧！”
    缪伦沉着脸，他看了看两位老人，还是点了点头，转过了身。
    “不好意思呀！我们也是来法院办事的，就先走了，这个纸条你们拿好，我手机白天晚上都开的，随时联系我。”亓星子还不忘热情经营一波，随后推着缪伦离开。
    “好的好的！谢谢哦！”两位老人在人群后大声道。
    亓星子从推到拉，拽着缪伦往法院走，等到脱离人群老远，才问：“怎么回事？你摆摊算卦了？”
    “他们突然过来问我，我能怎么办？”缪伦道，语气很冲，“还不是为了等你？！”
    “好吧，对不起……那他们的案子，是不好弄吗？”亓星子小声问，“很麻烦？”
    “哪个案子不麻烦，仲裁都麻烦！”缪伦阴着脸，“我大概看了下他们的材料，大概率是历史遗留问题，如果光处理他们的还好，但是一旦开了个头，估计整个村的官司都要接过来。”
    “那不是挺好？有胜算吗？”
    “都说了历史遗留问题，一旦开始，就是跟当地政府去翻旧账，你说呢？”
    亓星子哂笑：“我还没看到过这么高级的庭审。”
    缪伦瞪了她一会儿，还是泄了气，无奈道：“胜算多少不知道，但凭我们两个，不够。”
    亓星子了然：“懂了。”
    “你真懂了？”
    “废话！光你说的要跟政府翻旧账，我就知道是什么体量了！昨天光一个人的仲裁就这么一叠材料！接了这个咱不得累死！？”
    亓星子说得直率，缪伦心情却更差，似乎很难接受这个无力的现状，他郁闷的转身往里走。
    亓星子也没办法安慰他，只能讪讪的跟上，一时间都拿捏不好继续跟他对话的语气，却见缪伦忽然停住，转身对她道：“如果他们还来联系你……”
    “我就说要找大律所呗。”
    “不是，”他思索了一下，“你把这个联系方式给他们。”
    说罢，他低头操作手机，亓星子很快收到一张电子名片，一看上面的名字，她就愣了一下。
    “林俊……是你前老板？”
    “对。”
    “哇！他居然去公泽了！”这律所要以前她可能不知道，看了那么多场庭审，也知道这是省内首屈一指的大律所之一了。
    “对，”缪伦面无表情，“这种官司输了不丢人，赢了名利双收，如果是他，应该愿意，也有能力做一做。”
    亓星子看着他的表情，低头又看了看名片，莫名的感到一丝怅然。
    当年品诚是林俊的个人律师事务所，缪伦是作为他的助理进去的，可以说，两人曾经相依为命好多年，也可以说，林俊于他，亦师亦友。
    如今林俊飞黄腾达了，他却在这儿开劳动仲裁的团购……
    别说缪伦那强自尊了，脸皮厚如亓星子，也有些心不静了。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的档口，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刘建良你不得好死！”
    这关键名字一出，两人不约而同望了过去，却见一群人推推搡搡的从法院走出来，那被一个中年妇女指着鼻子骂的，可不正是他们当初的前当事人，刘建良吗！
    亓星子呼吸一滞。
    老天有眼！她居然，真的看到了调解后撕逼了！
    她可真是天选之子！
    第39章 翻旧账大赛
    由不得其他人注意不到，因为这着实是一大家子人。
    刘建良一家三口是全员出动了，看在场人的年纪，他的四个兄弟姐妹居然也系数到场，另外还跟了几个小辈，年纪和刘慧妮差不多的样子。
    再加上兄弟姐妹方的律师及其助理若干，还真是浩浩荡荡，看起来相当人多势众。
    这还是周三，工作日，小辈要上班，若是周末，估计来得更多，撸起袖子可以直接把刘建良一家干翻那种。
    刘建良果然是有点虚的，却还是梗着脖子，冲着一个比他大点的女人叫道：“什么不得好死？！什么不得好死！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大姐！别跟他争！这人就是个畜生！”一个略年轻一点的中年男人拉着她。
    “你们说说看！你们说说看！”刘家的大姐满脸通红，哭着大吼道，“妈养他多少年！六七十岁了还在照顾他们一家！老了干不动了就送进养老院！一次都没去看过！一次都没去过！一分钱也不出！都是我们四个养的！轮流送饭送菜！逢年过节去看看！现在好了！妈去了！你要分房子了！你为这房子做过啥？！你为妈做过啥？！养条狗还晓得在床边趴着陪呢！你会什么！？你还不如条狗！”
    “谁说没去看过！谁说没去的！我过年的时候不是去看的吗！有一次中秋我不是去看过的？！”
    “中秋那次你还有脸说！我妈拿去的月饼都被你顺走了！”一个女孩儿突然叫起来，满脸冷笑。
    “好了阿颜，大人的事你不要插嘴。”那个拉住大姐的男人转头训女孩儿。
    “小舅！我也快三十了！我不小了！”叫阿颜的女孩儿不服道。
    “阿颜！”她身边另一个年轻点中年女子微微皱眉，加重语气叫了一声。
    显然那女子对阿颜来说更有威慑力，她翻了个白眼，气不过的转过头。
    “阿颜说的是的！我们给妈的东西！就算她不吃！也轮不到你拿去！还有过年的时候，你以为我们不晓得！？明明是你跟你外头那个女的去上香回来路过！顺便看了一眼！护工还当你去给过年红包的，结果你掉头就走！病房里都在看我们笑话！”大姐年纪最大，脾气也最大，颇有战斗力，见周围有好事者围观上去了，更来劲了，大叫道，“你们看看啊！就这么个儿子啊！老娘供养到五十岁！把老娘扔进养老院拍拍屁股走人啊！我们其他人老老早早分出去自力更生！转过头来还要继续养他！这么个儿子怎么还配活着！”
    “刘国娟你个XX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更高亢的叫声响了起来，刘建良的老婆徐芬芳捋袖子出来了，唾沫星子随着一个脏词喷溅而出，“当年我跟建良刚结婚你回来了！哭天喊地装可怜！让老娘找关系给你安排厂里的位子！我们建良只能去现在这个垃圾地方！到后来退休工资都只有你一半！你们倒是大小官当当吃香的喝辣的房子买买！我们一家子蹲在那个破房子里喝西北风，真是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
    “徐芬芳你还有脸说！当年要不是大姐和二哥下乡！刘建良能高中毕业去工作！？要不然你当年看上他什么！？你一个农村里跑出来讨饭的，要不是我们建良你饭也吃不起！”那个年轻些的中年男人说话了，他也生气了，“大姐只有被工厂招工了才能回来！当时厂子里就招女工！你又不是不晓得！难道你要建良去织布啊！？”
    几句话功夫历史气息扑面而来，听得亓星子心旷神怡，她倒不是被那狂飙突进的年代所吸引，只是职业病发作，每一个人的忆苦思甜都仿佛她生存的给养一般，她甚至不厚道的希望他们多吵一会儿。
    “你就直说你还记恨当年妈反对你们好了。”阿颜的母亲终于开口了，显然她是个有点阅历的成功女性，从穿着到气质都透着股威严，甚至能盖过自家大姐，“大庭广众的还想给你留点面子，现在看来你是真的不要脸，那我就问你，当年建良都准备听妈的跟你分了，你敢不敢说你怎么硬嫁进我们家的？”
    徐芬芳眼睛一瞪，那双因为饱经风霜而透着戾气和沧桑的双眼充满了惊慌，甚至还带点恨意，她大叫道：“干嘛？！干嘛！你想说什么！你说啊！哦！难道孩子是我一个人能生出来的啊？要不要我现在告我们建良强奸我啊？！”
    刘建良也瞪眼了，惊愕道：“你个疯婆子说什么说！这个事情也是好说的？！”
    “妈！你不要掉他们坑里啊！”刘慧妮开始拉自己的妈妈，看向对面亲戚的眼神充满了恨意，“一码归一码！你们当长辈的能不能要点脸？”
    “丢脸的又不是我们！我倒是想听听！舅妈你怎么硬嫁进来的呀？”对面小辈开腔，这边阿颜立刻来劲儿了，迫不及待的怼回去，看表情就是明知故问。
    “朱颜！”刘慧妮刚狠声叫起来，她旁边徐芬芳跟狂了似的，指着阿颜的鼻子就吼道：“这里轮到你说话了吗！？这里轮到你说话了吗？！啊？！小X子！”
    “你比我X多了，老X子！”朱颜毫不示弱，但刚说完就被自家老妈狠狠地拉了回去，她犹不甘心，又自觉理亏，正要上头继续瞪回去，转而却被另外一对年纪略长于她的男女接手，两人拉着她往旁边走了一点，低声安慰起来。
    这三人显然是一辈儿的，朱颜的不忿和委屈自然流露：“嫂子！我也不小了！那女的都开始骂人了！我们难道还想以德服人啊！？”
    “徐芬芳那个素质你骂的过啊？”原来那对男女是她兄嫂，嫂子按着她的肩膀，“好了好了，不气不气，反正决定继续告了。”
    “他们太不要脸了！”
    “他们要脸我们反而不好意思告了，你应该谢谢他们不要脸。”嫂子居然还能笑出来，看向自己丈夫，“他们几十年的恩怨，我们插不进嘴，你看你哥都不搀和，我们啊，做好后勤就行。”
    “是啊是啊。”她哥看起来也有四十岁左右了，像个实诚人，但笑容却不到眼，“本来还想你过来能拉住你妈的，结果你比你妈还凶，那还怎么玩。”
    “玩个屁！我玩死他们！”朱颜一脸狠意。
    这边小辈悉悉索索的，声音逐渐下去了，长辈们这边重燃战火。
    “这个事情没完的我跟你们说，”大姐大喘气了几下，狠声道，“你们等着好了，我跟你们说，你们就是心凶命穷，这个房子，卖了分了，没几个钱，我们不稀罕，但是这个便宜，死都不能让你们占！”
    “你说不让就不让啊！？”徐芬芳也狠狠地，“刘建良不是妈的儿子啊？房子不是妈的啊？遗产继承的法律规定你写的啊？！法院你家开的啊？！哈！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啥个本事！”
    大姐闻言又怒目圆睁，刚要开口，她身边一个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突然道：“建良，我们也这么多年的兄弟，前几天还跟他们说起过小时候我跟你大姐下乡，你在家里给希娟和望良烧饭，你厨艺都这么练出来的，所以再怎么说你也是我们老三，是我跟大姐的三弟，是希娟和望良的三哥，小一辈的再怎么样也不能说你不好。”
    这张感情牌一出，倒真让刘建良怔愣了一下，他咬咬牙低下头，望向一边，抬手摸了摸屁股兜掏出烟来，可到掏出打火机时，却没继续。
    二哥继续道：“我也老了，孙子也有了，说实话我那点退休工资，养养老就行了，小的还算争气，他们自己管好就行。这人老了，最希望的还是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所以我一直跟他们说，不要上头，难听话不要讲，本来就是一家子人，有什么好争来争去的，该谁的就谁的，这妈才下葬多久，搞的那么难看，以后亲戚怎么做？不来往了？”
    “啧，哎，二哥啊……”刘建良刚软下语气，徐芬芳就跳起来了：“说是你们会说！还一家子人！你们不要忘了当初我们慧妮毕业找工作，你们说得好听给她弄到什么超市当管理！结果她过去收银收了半年！我们说要走！又说给她弄到什么街道里！好了，忙么忙死，钱么没多少！年夜饭都回不来吃！你们自己倒好，儿子设计院的，女儿弄进国企，稳稳当当的，这是把我们当亲戚！？”
    “不是跟你说了那个超市管培生要从基层干半年？直接给她跳上去太难看吗？”老四，朱颜的妈妈刘希娟皱眉道。
    “那管培生谁都能去的，干嘛要你们托关系啊！？”
    “这种么你也要先到管理层才能发展的呀！哦！你以为什么，给你空降？什么经验都没有，什么都不懂的，上来让你去管一堆员工？你看看你们自己的样子，你们做得来？”
    “反正就是觉得我们就配做零工咯！我们慧妮好歹是个大专生！要收银干嘛还读书？”
    刘希娟摇头：“跟你们没话说。”
    “街道也没亏待她啊，”二哥说话了，“我听说工资是低了点，福利很好的，隔三差五发米面粮油，比我儿子设计院还好。”
    “那有什么用？钱攒不下来，车子，房子，都买不起！哦，就一辈子这么吃吃喝喝过去了！？”
    “她要是有点毅力超市基层培训上去现在年收入比我女儿都高你信不信！？”刘希娟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阿颜那个时候还在读书，我有这个路子我死活把她塞进去！”
    “反正你们都懂的！反正我们都不懂的！诶，我晓得的，你们就是见不得我们好嘛！现在自己好日子过起来了，还想把我们赶出去睡大街！你们这也叫亲戚！？”
    “不把你们当亲戚干嘛给你们操心啊？！哦我们儿子女儿读大学难道是我们塞进去的啊？他们靠的是自己！现在就算他们出来了，到外头也能找到工作！你女儿呢！？”刘希娟果然不开口则以，开口就喷毒，这下朱颜都惊了，上前拉了拉她。刘希娟反应过来，没等徐芬芳继续跳，按下语气道：“你说过去没用，我们就讲这个事情，妈这套房子，当初筹钱你们没出一分钱，自己也认了以后不分，现在想分，没门，就这样。走了走了，不跟他们说了，浪费时间。”
    徐芬芳冷笑：“对！你说了算！法官说了不算！”
    “法官还没说话呢！”朱颜一边拉着她妈走一边回头，“这就是调解！法庭在后头呢，舅·妈！”
    “不要叫我舅妈你个小X子！”
    “老X子！”这次朱颜回嘴，没人拉住。
    “你再骂？！”刘慧妮突然尖叫起来，指着朱颜，“你再骂一句！”
    看着怯怯懦懦的女人突然发飙，朱颜也被吓愣了一下，但她看着刘慧妮，却没有继续硬气回去，反而笑了一声，摇摇头：“姐，你好自为之。”
    “你叫谁姐！”刘慧妮爆发了，“我没你这样的妹妹！”她眼眶通红，狠狠地看着对面的人，“我没你们这样的亲戚！”
    “没有就没有呗。”其他人都不说话，开始往外走，留下朱颜轻飘飘的一句。
    他们一大群人要排开围观的人往外走，行动自然慢了点，待前头朱颜和亓星子擦肩而过时，刘慧妮突然看到了她，眼睛一亮，跑了过来，叫道：“律师！”
    刘家那边的律师方才一直在旁边无奈的沉默着，此时下意识的抬头，却在顺着刘慧妮的动作看到亓星子和缪伦时，愣了一下。
    刘家人也有些惊讶，纷纷看过来。
    亓星子看着刘慧妮过来就有大难临头之感，此时只想往缪伦身后躲，奈何所有人都在望着她，她只能挺胸抬头，面带微笑，在刘慧妮跑到面前时伸出手：“你好。”
    “你好你好！”刘慧妮擦了下眼睛，一脸看到希望的表情，和她匆忙握了握手，转而希冀的望向缪伦：“缪律师！你们来啦！”
    缪伦脸色更差，他心里可能觉得自己今天不能更倒霉了，只是点了点头，就道：“我今天办事情，路过。”
    “你是要给刘建良做代理吗？”对方的律师也走了过来，一脸客气。
    缪伦果断摇头：“只是咨询，没代理。”
    “哦，那……”律师看向刘慧妮，又看了看后面跟上来的刘建良和徐芬芳，语重心长，“那，作为同行，还是希望你，爱惜羽翼吧。”
    “你什么意思啊！”刘慧妮横眉怒目。
    律师朝她笑笑，转身往自己委托人那儿跑去了。亓星子往那边望去，却恰好撞上朱颜投来的视线，她揽着自己妈妈，朝她冷笑了一下，眼中满是鄙夷。
    亓星子：……真特娘冤枉。
    哦，也不冤枉，毕竟她就是来看这个热闹的。
    借着有急事这个万能理由逃离刘建良一家后，亓星子还在回味刚才那场精彩绝伦的撕扯，回味到最后，笑容一顿。
    “哎，作为反派的救星登场是什么感觉？”她捅了捅缪伦。
    “不能说反派，”缪伦还在坚持自己的职业素养，“你一开始就站了立场，官司永远打不赢。”
    “啥！？难道你要接他们的委托！？”
    “……走，吃面去。”
    “哈！”
    第40章 艰苦朴素的衣架子
    亓星子原以为缪伦是想带自己在法院办正事，一开始正正经经的，吃面的时候还悉心请教一些业务上的问题，缪伦也都认真解答了，画风非常职场。
    谁料吃完出了饭店，缪伦第一个问题就是：“哪里可以买西装的？”
    亓星子：“啊？”
    她的表情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缪伦，他显得很是羞耻，皱眉道：“干嘛？我不能买西装？”
    “能啊，”亓星子立刻道，“我这不是太久没买西装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么？”
    她已经大概摸到了和缪伦聊天的规则，他自尊心强，有时候很敏感，绝对不能多问，问多了他就觉得自己被看低了。
    缪伦狐疑的看着她，转过头：“我这身，有点大了，不精神。”
    这是别人说的吧，亓星子想着谁会对他说这话，毕竟连她都没说过。
    “当初是刚毕业觉得可能还会长，习惯性买大点，结果越来越瘦，反而……反正就这样，你有没有哪里能推荐的。”
    他努力解释的样子很局促，亓星子刚还想笑着说你不用解释，可刚开口，却顿住了，细想了一下他的话，脑中突然晃过自己十多年前与他初遇时他的形象。
    紧绷的校服，裸露的手踝脚踝，脏兮兮的山寨运动鞋。
    或许上学的时候他家人已经习惯性给他订大一码的衣服，可是终究追不上他发育的速度，然而显然家人并不打算为了完善他的形象而多花一笔校服的钱——其实那也是那时候山村里中学生普遍的窘境，人生发育最快的时候，再大的校服都显得捉襟见肘，毕竟初订时，他们都还是一群小豆芽，只需要三四年，就能有成人的体型。
    他一定是习惯了在买衣服鞋子的时候都买大一码，却又在意识到多此一举舍不得换，这么新三年旧三年，衣服就不合身了五六年。
    亓星子陡然升起一股怜爱之情，她当然什么都没表露，只是借看手机的动作遮掩自己的眼神，自然的问道：“可以啊，预算，薄的厚的？”
    “薄的吧，薄的外面还可以套外套。”缪伦不确定道，“是不是牌子货样子会好点？我对这个没什么研究。”
    “确实，西装最看重剪裁，差一分都会换个气质。品牌之所以是品牌，就是对这点更有数，选择也更多，所以买西装还是买牌子货好，很多人都是这么起步的，等到发达了，再上量身定制这种。”
    “那有什么牌子可以看？”
    亓星子迟疑了一下。
    她脑子里刮过自己一柜子的奢侈品，虽然对时尚没什么兴趣，但是有这样的妈，她再不懂也会被洗脑。再加上里外都让人置办全了，她平时自己都不买衣服，顶多陪陪大云，可大云也是个什么都无所谓的，而且还是个女人……
    “你先说说你预算？”
    缪伦憋了一会儿，憋出个：“五六百？”
    “一套？”
    “废话。”
    “翻倍吧，你可以从我工资里扣。”亓星子道，“或者翻倍再乘以二？”
    缪伦瞪眼：“买个衣服那么多钱？”
    “两千我还嫌少呢！”亓星子叹气，“你先做好这个准备，否则我只能拉你到服装市场。”
    “现在衣服这么贵？”
    “你多久没买衣服了？”
    “……”
    “而且你也不看看你什么要求，你是想提升形象吧？”亓星子开启洗脑模式，“再说了，两千怎么了，你想想你自己一套西装穿多少年？就算平摊下来，一年才多少钱？再平摊到一个月？一天？多吗？”
    “我有这钱我干什么不好？我买块布？”
    “五六百买块布就便宜了吗！？”亓星子笑了，“五六百勉为其难，一两千一步到位，你选哪个？”
    缪伦还是不情愿，心痛溢于言表：“我要是愿意花大钱我也不问你了，林俊买西装也成千上万块的，我问他不就得了。”
    “那你确实该问问他……如果你觉得他穿得西装挺好的话，可以借鉴一下。”
    “不要。”缪伦断然拒绝，梗着脖子，一脸不屈。
    这可能确实触及了一些男人奇怪的自尊心，或者他和林俊之间有什么尴尬的事情，亓星子懒得问，只能道：“那我们先找个商场看看，一边看一边我另外问问。”
    “问谁？”缪伦警觉道。
    “反正不是问你前任。”亓星子不客气道，“走吧，打车去。”
    “是哪儿？地铁不行吗？”
    “……也行，走吧。”商场一般都在交通便利的地方，亓星子很难为自己的犯懒找理由。
    两人于是找了个大综合体，连着两个换乘到达，路上亓星子也没闲着，直接找了自己认为最有可能对男士西装最有研究的人，霍一凡。
    她也不是没有有品位的前男同事，只不过他们是记者，不是主持，对着装并没什么要求，大家大多怎么舒服怎么来，鲜少有见他们穿正装的时候，便没去问。
    霍一凡一开始大概在忙，没有回复，但当亓星子和缪伦一起走进一家轻奢职业装品牌服装店时，他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此时亓星子正看着缪伦被柜员热情推销一套黑色带丝绸边的西装，皱着脸努力想着怎么得体的阻止缪伦被说服，毕竟她不好直说这衣服丑，不是怕柜员，是怕此时一脸心动的缪伦听出她对他审美的嫌弃。
    按理她也能挑一套自己觉得合适的去和柜员battle一下，奈何她转了一圈又一圈，死活找不到能让自己眼前一亮的，很是纠结。
    霍一凡的电话很及时的解救了她，她动作夸张的接起电话，很自然的吸引了缪伦和柜员的注意：“喂？喂喂？哎哟哥你终于理我了。”
    “不好意思刚才在忙！”霍一凡似乎在开车，背景音呼呼的，“你们现在在哪呢？”
    “哦，在万华城。”
    “哪个万华？”
    “城西那个。”
    “还没买好吧！”
    “没！”亓星子不善的看了那个营业员一眼，“看不到合适的。”
    “万华能有啥好东西！你等着，我过来了！”
    “啊？等等！”亓星子慌起来，“不是，你就如果有的话说几个店我们自己去逛就行了！”
    “别怕！”霍一凡道，“哥不会给你丢人的！”
    “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亓星子一点都不觉得缪伦和霍一凡能成为好朋友，他俩从里到外从气场到灵魂都不契合！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对面直男嘛，放心，哥是gay，但不是娘炮，恶心不着人！等下啊，我快到了，我找下停车场。”
    “诶！”亓星子叫了一声，霍一凡却已经挂了，她没想到自己简单个咨询问题都能招来个修罗场，只能愁眉苦脸的对缪伦道：“那个，我说过的，那个老哥，他要过来帮忙参考。”
    缪伦眉头一挑，亓星子慌了，连忙道：“他真的人还好的！审美很在线！你放心！”
    缪伦看了她一会儿，神色莫名，半晌点点头，对柜员道：“那这套算了。”
    “啊，好吧。”柜员也不强求，勉强笑着退了回去，缪伦长叹一口气，问亓星子：“怎么样，他要过来？”
    “是的，已经到了，”亓星子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一会儿可能带我们去些他认识的地方。”
    “好。”缪伦就应了一声便沉默了，左右环视着满目的衣架。
    亓星子大概能理解他的心情，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纾解，只能独自惴惴不安，几番确认后，和霍一凡成功会师。
    以霍一凡对形象精益求精的程度，自然将自己常年保持人模狗样，不仅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大衣加休闲裤，还斜背着一个奢侈品挎包，那种上得了礼堂下得了夜场的装扮轻易就能成为人群的焦点，相比之下别说缪伦了，连同样一身名牌加身的亓星子都显得如草根一样。
    但社牛就是社牛，虽然缪伦从表情到语言都很僵硬冷淡，可霍一凡愣是能笑意盈盈的hold住全场，再加上亓星子使劲浑身解数左右调和，三人很快就“其乐融融”的离开了万华城，到了一个园区。
    这是一个很多城市现在都主要在经营的所谓小微企业孵化产业园，里面有很多各式写字楼，其中藏了无数小型公司和工作室，性质与亓星子现在所在的银峰大厦差不多，差别就是银峰大厦就是一个高层写字楼，而这儿的布置更像厂房，更现代，面积也更大。
    霍一凡熟稔的带着他们直接进了其中一个像堆叠起来的集装箱一样的办公楼，找到了藏在其中的一个服装设计工作室，刚一进去，亓星子就知道他们来对了地方——里面很空旷，只有简单的几个办公桌和四排衣架，上面挂着各式服装，其中有三排都是西装，款式风格简练鲜明，只细看一眼，就能看到立领款和收腰款，比在万华城看到的量产的西装养眼多了。
    “这是我一老朋友开的，专门做男装，价格不贵，现买现改，还能量身定做，做出来的不比大牌的高定差，我好几件西装都他们做的。”霍一凡从亓星子那得到了他想要的反应，带着点骄傲道。
    “什么？好几件？！所以还有其他人给你做西装！？”不远处有人叫了起来，一个纤细的男人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骂，“你还有脸来？渣男！”
    亓星子感到一阵头痛，她对同圈没意见，但也知道不是所有人对这个圈都没意见——这男人真是一点不隐藏自己，在场还有个一无所知的钢铁直男呢！
    缪伦从进来时就一言不发，此时眼神也怪异了一点，看看那男人又看看霍一凡，再看到亓星子扶额，露出点好笑的神色来。
    “别哔哔了，来，给你带了个衣架子，”霍一凡一点不吝啬对缪伦身材的欣赏，“这身板，你卖身都找不到！”
    “说什么屁话！我随便上T台都能拉十个！”男人虽然骂着，但还是双眼发亮的凑过来，围着缪伦转了一圈，啧啧称赞，“可以啊兄弟，练过吧？”
    “没。”缪伦言简意赅。
    “啊？不可能？难道你工地搬过砖？哟，这黑的！”
    并不是很黑的缪伦：“以前下过田。”
    “啊？”男人显然没分辨出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看了看霍一凡，又看了看亓星子。
    亓星子点头：“西北大汉，家里有田。”
    “嘶！”男人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接受了这个衣冠楚楚的衣架子务农出身的设定，摇摇头，“没，没毛病……要做西装？”
    “对。”亓星子抢答，又望向霍一凡。
    路上她已经跟霍一凡交代过他们的预算，霍一凡还是把他们带到了这，想必不至于让他们出丑，但是她也是知道独立设计师的市场情况的，便宜的有，贵起来上天，此时看这男人的架势，她又忐忑起来。
    霍一凡看明白了，笑了一声：“二狗，你看着做，按会员价来。”
    “哦，会员价……你特么别叫我二狗！我叫阿尔戈！”设计师二狗指着墙上的logo，“你特么哪儿来的文盲！”
    “我有口音，我就叫你二狗！哈哈！”霍一凡还有空调戏他。
    二狗冷笑一声，不理他了，继续围着缪伦转了一圈，点点头：“有数了，急吗？”
    “急，”缪伦终于开口了，“明天就要。”
    “哎哟，这还会员价，你们坐会儿，我找找看现货。”二狗摇着头往自己衣架走去，嘟嘟囔囔的挑选起来。
    亓星子让缪伦在旁边坐了，凑到正玩着办公桌上的不倒翁的霍一凡身边，小声问：“会员价？”
    霍一凡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就是这次按成本价来，以后你们多来买买就行。”
    亓星子嘴角抽搐，想到缪伦一套衣服好几年的尿性，有点心虚：“那万一他需求不大呢？”
    “会来的，”霍一凡翘了翘嘴角，“穿过他的，同价位你们看不上别人的。”
    这就不好说了，亓星子默默想，霍一凡到底还是把缪伦当成他这个圈层的人了，他那颗浮华的脑袋大概不会相信会有律师在都市浸淫那么多年还能艰苦朴素不修边幅吧。
    第41章 缪总的心结
    缪伦不买则已，一买就是急单，听说他第二天就要，二狗在霍一凡的眼神压力下，无奈的表示他先把其他活放一放，给缪伦现场改一套出来。
    最后收了个友情价，正好两千块。
    一切谈妥，霍一凡就等不住了，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亓星子等着缪伦量好尺寸，和他一起到附近逛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又回到阿尔戈设计室小憩了一会儿，才终于等来了成品。
    缪伦去换衣服的时候，二狗在外头和亓星子八卦：“你们不是一对儿？”
    亓星子：“啊？”
    “看就知道，”二狗往后一靠，“你俩不搭。”
    “哈？”
    “这兄弟啊，不适合你，”二狗一脸过来人，“跟他过，你会累死。”
    “额不是，”亓星子哭笑不得，“你替我想得有点远，咱们可不可以聊点别的？”
    “那聊什么？我俩聊男人，不聊他，那只能聊霍一凡了，呵，那狗男人。”
    “……我跟霍一凡也不是很熟。”
    “他刚跟我说了，你就是他那新晋的老妹儿，哎，所以他有什么好聊的，倒胃口。”
    “他是你，前任？”
    “你猜？”二狗摊开双手扭了扭，风情万种。
    亓星子诚恳摇头：“对你们不了解，不敢妄加推断。”
    “哈，不算，我俩相互不是对方的菜，但是他帮我设计房子，我帮他设计衣服，合作愉快。”
    “哦哦，好，”亓星子刚才看他一扭，脑子里纠结的“姐夫”还是“嫂子”差点就有定论了。
    “诶？可以啊，”二狗忽然意味深长，“话题怎么转我这了，回来回来，你怎么认识他的啊？”
    “找工作找着的呗。”亓星子不想多说。
    “那你怎么想的在他手下干？”
    敷衍多了显得太不真诚，亓星子思索了一下，凑过去低声道：“他，简单。”
    二狗不愧是“姐妹”型人才，一听就明白了，长长的“哦”了一声，满眼笑意：“可以可以，是这个道理。”
    “但是，”亓星子又强调，“没有人是真的简单的。”
    “对对对！”二狗看她的眼神满是欣赏，“小姐妹，你很优秀，我喜欢。”
    “别夸了，我现在最需要的是谦卑。”亓星子双手合十。
    “别别别，你这样挺好。”
    “啊？”
    “我说你们不搭吧，”二狗瞟了一眼换衣间，确认缪伦没出来，往亓星子凑了凑，“就觉得你跟他啊，跟老妈子似的，你忒操心，明明有主意，还得看他脸色，我就替你累得慌。”
    亓星子：“……额那我也不是单对他。”
    “那你不是更累了？本来奇葩偶尔碰到一两个就好，结果现在大宝天天见？”
    “那也不至于奇葩哈哈哈哈。”亓星子干笑着，耳边听二狗辩解“哎奇葩不是贬义词”，却见前面缪伦已经出来了。
    果然还是要行家出手，他这一出来，就真跟要上T台的男模特似的，一身微微收腰的西装，西装上带着随光线若隐若现的竖条暗纹，九分的修身西装裤，与脚上的皮鞋刚好相接，隐约露出一点白袜，看着就仿佛量身定制的一般。
    “好！可以！”二狗先欢呼了一声，上前摸着下巴绕着他转了一圈，捏捏肩膀上的垫肩，又在腰上摸了摸，还有些不满意，“这垫肩有点厚了，我给你再改小点，你自己的肩膀就够了，来来来，脱。”
    缪伦在他摸腰的时候就有些不自在，现在赶紧的给他脱了下来，二狗接过衣服顺便瞄了眼裤腰，满意的点点头：“这儿不错，哈！”说着就往工作台走去，就地拆卸起来。
    亓星子也站在一旁看着，嘴角忍不住的笑意，待缪伦看向她，她点点头：“这还差不多！瞬间帅了十个百分点。”
    “什么？！就十个？！”二狗在旁边头也不抬的叫道，“何止！我给他升维了好吗！从中介小哥变成了人类高质量男性！”
    “……这好像是降维。”
    “我不管！你们要领会我的意思！”
    “好好好，升维升维。”亓星子绕着缪伦转了圈，啧啧作声，“不得了不得了，我们老板可以这么帅！喂二狗，你这衬衫和鞋子卖吗？”
    “这些都是样品，你要也可以，不过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你可别说我坑你。”
    “你先报价，我们看着办嘛。”亓星子低声问缪伦：“穿着合身吗？特别是鞋子？”
    缪伦点点头：“还行……是我的尺码。”
    他这话一回，亓星子顿了一下，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老妈在给儿子买衣服。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强行压下这怪异感，等二狗翻了价格单告诉他们：“这俩按报价的话，衬衫七百，鞋子一千二，我可以再给你们打个八折，毕竟都是样衣。”
    鞋子是牛皮的还好，衬衫……七百一块布！亓星子已经能感受到缪伦的吐槽了。
    她还没想好说什么，却听旁边缪伦道：“好，都买了。”
    “诶！？”大哥你确定？一套西装也就两千，这衬衫加鞋子快赶上一套西装了！
    亓星子的眼神明明白白，缪伦却跟没看见似的，对同样惊讶到抬头的二狗道：“以后西装该怎么算怎么算吧，这次多谢你了。”
    “好！痛快！”二狗笑起来，手上一停，再次拿起外套，“来，试试，这次应该没问题了。”
    缪伦再次穿上，往全身镜前一站，看了自己一会儿，不着痕迹的挺直了腰，神色有些莫名。
    亓星子和二狗在后头一左一右又是一轮彩虹屁，最后缪伦扫码付款，心满意足的离开，打车回公司。
    整个购物过程因为缪伦最后的突然爽快大方而舒适了不少，亓星子全然忘了自己之前勾心斗角似的操心，乐呵呵的求赞：“怎么样，我朋友还是靠谱的吧。”
    “你是指你哥还是二狗？”
    “都是啊！”亓星子理所当然道，“我跟二狗也加好友了，以后想买衣服还可以找他，他有几件女装我看着也不错。”
    缪伦却没回答，只是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转头看着前面，闷闷道：“嗯，靠谱。”
    这态度当然没到亓星子预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二狗的话催化的，往日习以为常的缪伦的别扭劲此时仿佛放大了十倍，她忽然觉得有些烦了，也冷下脸：“哦，行。”
    说罢也转头看外面了。
    车里陷入磨人的安静中。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背后的人动了起来，纸袋子哗哗的响，他像是手足无措似的，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过了许久，忽然道：“这个鞋子，确实挺舒服的。”
    “嗯，是吗，那挺好。”她继续不冷不热的。
    “就是，真的要，一分价钱，一分货。”
    “对呀，没错。”她头也不回。
    “……”缪伦找不到话了，亓星子余光瞟到，他打开装衬衫的纸袋看了眼，大概实在想不出什么夸的话，只能再次合上，捏着拎绳的手一紧一松，显然是焦虑到一定程度了。
    她对着车窗冷笑了一下，干脆拿手撑着头，做好一直不回头的打算了。
    这个动作差不多是在两人之间拉下了个卷帘门，缪伦一僵，纸袋声便也消失了。
    这一次直接沉默着到了终点，车一停，亓星子就自顾自下去了，缪伦在后面跟着，等到两人进电梯时，距离才被迫拉进了一点。
    亓星子虽然说擅长调和气氛，但不代表她无法忍受冷场，所谓控场型的人，是不管热场冷场都能控的，以前大云就说过，幸好她三观正，否则以前在学校，妥妥的霸凌选手。
    这边缪伦就显得很煎熬了，明明鹤立鸡群，可以目空一切，但是偏偏就左看右看，不知道眼睛该往哪放的样子。
    出了电梯，亓星子继续率先迈步，却在下一次抬腿前，被眼前的场景狠狠地唬了一下：“卧槽，什么情况？！”
    正对电梯的前台还算正常，可两边过道却跟搬家似的堆满了各种箱子，其中夹杂各种衣架柜子还有三脚架，还有不少补光灯，整个楼层都热热闹闹的，到处都在吆喝着，这个要不要搬，那个要不要留，小姑娘小伙子们跑来跑去，过年一样。
    亓星子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人一起上班上那么开心，全楼层就数世业的男生最多，此时游戏也不管了，都被拉来当壮丁，帮“西太后”们搬东西，平时被那些主播小姐姐们夸上天的样品此时全部被一股脑扔进各种箱子里，随手就丢在一旁，还有的没什么价值的干脆就扔一个大篮子里，路过的谁需要尽可以拿走，还真有了过年赶集的氛围。
    她一开始并没有收到理东西的通知，还当隔间办公室不用管，却见缪伦看了看眼前的场景，眉头一皱，快步进了办公室，竟然直接理起东西来。
    亓星子愣了，终于主动开口：“我们也要清空？”
    “嗯，至少资料不能放外面，到时候要进来拍。”
    “哇！我这……”亓星子看自己满桌子的“办公装备”，头立刻大了，“你不早说？！”
    缪伦一愣，也看了看她的桌子，理所当然道：“我帮你放。”
    “不是，这，”亓星子看看时间，都快下班了，她还要加班理东西不成？
    缪伦看到了她的动作，闷头道：“你先回去好了，我帮你放。”
    “你放哪？”
    “柜子里。”他头往后一瞥，办公室里唯一的小柜子瑟瑟发抖。
    那里本来就已经被他之前的案子塞得满满当当了，亓星子亲自动手理才理出一小块空，但对于她的“装备”来说，完全杯水车薪。
    “哎，你先理你的吧。”她转身走了出去，直接找“西太后”借了两个大纸箱子，拎回来开始往里放自己的东西。
    缪伦看了看她，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那满桌子的资料显然也没地方塞了，他就愣了一下的功夫，亓星子直接指了指另一个纸箱：“放那。”
    缪伦没多言，拿过那个纸箱打开，开始继续往里面放东西。
    酥酥不在，办公室隔开了外面的吵闹，显得里面尤其安静，仿佛又陷入了出租车上的尴尬寂静中，只剩下两人悉悉索索放东西的声音，等理得差不多了，亓星子正检视着自己桌上还有什么需要安放的，却听缪伦忽然道：“对不起。”
    “啊？”她一愣神，“什么？”
    “没什么。”缪伦快速道，低头翻看着档案目录。
    “你都道歉了，你确定这个时候不要说清楚？”亓星子决定给他个机会，干脆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抬头看他，“来，说，你别扭什么劲儿？”
    “……”缪伦抬起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紧紧的闭了闭眼，才道，“我说不清楚，但我没别的意思。”
    “什么意思？我找人帮你买西装，你也挺满意，后面衬衫和鞋子也是你自己要买的，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需要你给脸色。”
    “我不是给你脸色，”缪伦有些着急的辩解，“我不是对那个不满意。”
    “那你是对什么不满意？”亓星子都想不明白了，“因为霍一凡是个认识第一天就带我去夜店的人，而我当他是朋友？你觉得我轻浮？”
    “不是！”
    “那我真的想不出了老板，”亓星子摊摊手，“总不会你的真爱是万华城那件丝绸领子吧。”
    “不是这个原因！”缪伦被她逼问得暴躁了，“你别瞎胡说。”
    亓星子抬抬手，示意他说。
    于是缪伦又纠结了，皱着眉放了好几个档案，一边放着，才低声道：“我就是觉得，你会交朋友，挺好的。”
    “啊？！敢情你的冷漠是夸奖？”
    “我说不清楚！”缪伦重重的一放，对上亓星子挑眉的眼睛，又气弱了下去，“我也不知道我在别扭什么，行了吧？”
    “那你也太难伺候了！”
    “我知道！我！哎！”缪伦再次仰头叹气，“好吧，我气的应该是我自己吧。”
    “嗯，比如？”
    “比如，我，”缪伦坐下来，皱眉思索着，艰难组织语言，“我，一直，说不上话，很想，快点结束，但是，又很想……”
    亓星子微微侧头，去探看他的表情，试探：“所以，还是怪我，牵着你的鼻子走了？”
    “不是，要不是你，我没法顺畅的，买这个衣服。”他说完，又飞快的补道，“但我知道问题出在我身上，我实在不会，交流。”
    “我知道，所以我来啊，”亓星子自然道，“难道其实我该给你点锻炼的机会？”
    “不是，我是觉得，我难受，哦不是，我不难受，可能是让你难受了，但是，我的点在，我觉得，”缪伦弯下腰，双臂搁在腿上，双手交握着，活像是在心理医生面前剖析自己的病人，艰难的组织着语言，“我好像，本来没觉得，可是就刚才，今天，比如说，买衣服，你可以直接找那个，霍一凡，然后买完了，你又能和那个设计师，就是处得很好，我也不知道我什么问题，我觉得这样很好，真的，但一方面又觉得，我完全是在，依赖？你，我自己，完全就，不行……”
    他似乎还是对自己的表达不满意，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皱着眉又沉默了，苦苦思索起来。
    亓星子却明白了。
    他在恨自己的自卑。
    此题无解，除了让他一步步自信，彩虹屁都没用。
    “那就依赖我嘛，”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大咧咧的笑道，“你给的工资买的不就是我做人的能力，你总不会指望我做事吧？”
    缪伦似乎是被安慰到了，嘴角敷衍的翘了翘，却还是没站起来。
    亓星子却觉得可以到此为止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我下班啦，箱子就麻烦你搬去他们堆货的地方吧，老板？”
    “好。”缪伦长长的吐了口气，站了起来，等亓星子背起包往外走时，他却又叫住她：“星子。”
    “嗯，怎么了？”亓星子回过头。
    “明天，咬轻点。”
    “……所以真有员工咬死老板的特写？！我们演？”
    “嗯。”他的笑容看不出喜悲。
    “哈哈哈哈哈！好嘞！我明儿尽量不吃大蒜！哈哈哈！”
    第42章 “绝望的畸恋”
    周四，官方指定“办公室末日生存录”拍摄日，到了。
    因为主演和配角们有一些前置剧情要拍，据说早上六半点就在办公室集合了。
    本来比昂酱想定五点半的，被诸位老板武力镇压，硬生生延后了一个半小时。
    来得早，本意是为了人能少。
    结果亓星子八点半八卦兮兮的跑去时，刚出电梯就已经被哄笑声震没了。
    上东区的片场已经没了她的落脚之地，里面比昂酱正和小语嫣然的老板兼首席女主播孙小语上演一场爱恨情仇。
    亓星子刚看一会儿，酥酥就把大概剧情发给她了。
    剧情很简单，比昂酱为了拍摄问孙小语借了点设备没还，孙小语上门讨要，几句话开始翻烂账，把比昂酱白嫖世业的程序员，妙兮的海报还有品诚的律师咨询乃至调戏她公司主播小姐姐等黑历史都列举了一遍，如剥洋葱一般露出了比昂酱的渣男芯子。
    这一段主要还是为了体现共享办公室的特性，大大小小的工作室和公司在一起，跨行的同行的相互帮助又相互嫌弃，虽然垃圾话一堆但还算温馨。
    剧情中比昂酱自然极力否认，不惜以电联，当面对质等方式找各位老板洗白自己，奈何每一次求证都被反证，连员工都心虚的不敢和自己对视，想到自己苦苦拉扯公司却被如此嫌弃，感到心灰意冷，干脆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戴上（恰饭的）耳机开始剪视频。
    他做得如此专注，以至于外面突然开始翻天覆地都不知道，从一开始跑来报告但被拖走的小助理，到被按在玻璃上咬的特效小胖哥，再到玻璃上出现的各种血手印，直到最后，夕阳西下，灯没有亮，他终于因为双眼酸涩，疑惑的摘下耳机，抬起了头，看到了血手印……
    （此处电竞耳机的降噪效果得到完全体现！比昂酱备注。）
    （之后画面趋向于黑白，采用默片形式体现，主角每一步的心理都用间幕体现，主要是看见血手印—“WTF？！”，开门看见满屋丧尸—“你们怎么了”，丧尸开始扑过来—“卧槽！”，然后回归有声，末世逃生开始。）
    不得不说比昂酱还是很有想法的，用极具有艺术感的模式把主角发现情况不对的心理活动一点不拖沓的表现出来，可以很有效的减少熟悉这类题材的观众的审美疲劳，同时又能降低比昂酱演绎的难度——毕竟他不是专业演员，要他连抖带动还要配合心理描述，确实有点难。
    这边孙小语已经把跟比昂酱撕逼的那一段演完了，她们这类主播常年面对镜头，本身已经不会有尴尬症，但有时候反而会因为太过在意镜头和形象而显得有些浮夸，所以才NG了几次。
    最难的点反而是缪伦这，因为他也有被CUE到，所以比昂酱拉着孙小语去确认自己“不是渣男”时，需要缪伦“上下看他一眼然后冷笑一声转身离开，无尽的鄙夷溢于言表”。
    这……不难……
    缪伦是会装逼的。
    但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镜头装逼，这就……
    亓星子悄悄对酥酥道：“这场要么跳过，要么今天都别想过。”
    “我懂，”酥酥一脸忧伤，“这是我们针对缪哥的情况做的最大妥协了，本来他还有台词的。”
    “噗！”看来大家都对缪伦的“色厉内荏”有充分认识。
    “其实你来之前趁人少已经试过了。”酥酥又道，“看来这遍也困难。”
    此时片场已经挪到了他们品诚的办公室前，拍的事缪伦在进去时被拦下，光那个被叫住时他挑眉回头的动作就已经非常不自然了，等到亓星子站在过道尽头探头探脑时，他的状态更是急剧恶化，尴尬症直接晚期。
    比昂酱绝望了，却没有失望，干脆的大手一挥：“先过了！以后补拍！同志们！上大场面了！”
    “哦耶耶耶耶！”所有人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三个小时后，比昂酱一脸生无可恋。
    “我太难了，真的，太难了，”他喃喃自语，看着兴高采烈的在废墟一样的办公区排队领盒饭的群演们，神色木然。
    亓星子仗着酥酥近水楼台已经早早的拿到了盒饭，此时捧在手里一边吃一边笑：“你一开始没想到会这样？”
    “我以为我在拍釜山行……谁知道拍成了上班高峰挤公交……”
    “噗！”
    “怎么能这么放不开呢？”比昂酱百思不得其解，“都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把身边的都当成仇人，他推你你就推他，戏演完还是好朋友，怎么还能这么划水呢？丧尸都这么有礼貌还末日个蛋啊！”
    “因为没个表率吧。”亓星子道，“你给的电影里终究是电影，但是事实上他们还是很难不和现实联系，你说推一下踩一下，伤了怎么办？是自己领导怎么办？领导小心眼怎么办？不是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的。”
    “那这戏是拍不下去了。”比昂酱懊丧道，“是我大意了，我想得太简单。”
    亓星子沉默了。
    上午的戏其实没那么糟，在拍比昂酱踩着办公桌以桌面洞洞板为盾，以三脚架为矛一路往外冲杀的那一段，小伙伴们狂蜂浪蝶般汹涌呼号的场景还是很壮观的，但是到特效部分就很困难了，毕竟大戏的时候比昂酱是所有人的注意力中心，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很难盖过他的风头。
    就算有一两个没绷住偷笑或者表情不自然，也可以作为一个吸引弹幕吐槽的小调剂，无伤大雅。
    可是到群众特写时，问题就大了。
    即使他千挑万选找出来，希望通过一些暴力的，让观众一看就痛的镜头来展现丧尸的凶残和没有理智，可结果至今没有拍到一个满意的。
    不是太过头看着像故意殴打，就是太温柔像一场劣质的碰瓷。
    “卡”到后来小伙伴都开始害怕了，于是越演越差越差越演。
    比昂酱的脑波动此时应该跟她是一样的，他的头顶肉眼可见的氤氲密布。
    亓星子挣扎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一会儿先让我咬缪伦吧。”
    “啊？”比昂酱完全没想到会有人自动请缨，整个人就是一愣。
    “我脸皮厚，我试试看能不能演出来，有人放开了，剩下的人就知道了吧。”
    “姐！你，你是学过表演？”比昂酱双眼开始冒星星。
    亓星子哭笑不得：“怎么可能，我阅历还没那么丰富！”
    那你哪来的自信？比昂酱的眼神又怀疑起来，可没等亓星子后悔的撤回前言，他忽然拍板：“好！一会儿先拍你那场！”
    亓星子突然有些慌：“诶等等，是不是要跟我老板先商量一下！”
    “不用！”比昂酱斩钉截铁，“反正迟早要拍的，缪哥不会有意见的！”
    那可不一定啊，亓星子想到他俩在办公室里看开放区惨不忍睹的表演时，缪伦那紧张到僵硬的神情，就觉得情况很不妙。
    她好像又坑缪伦了。
    这种混杂着后悔和焦虑的心情，在比昂酱跟缪伦打完招呼回来后直接升级，她惴惴不安的看比昂酱给自己比了个OK的动作，还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只能回了个苦笑：“他没意见？”
    “说一声就行了，能有什么意见，不是都说了，迟早要拍的。”
    亓星子心一动：“你没说我主动请缨的？”
    比昂酱笑了：“何必多此一举啊，他还要我来问你意见呢，放心，有什么锅，我背着。”
    亓星子这才松了口气。
    下午的时候，开局就没有之前那么热烈的气氛了。
    虽然比昂酱已经强调过，但是拍片的繁琐和枯燥似乎还是超出了其他绝大多数人的想象，有些人开始开小差，一边听剧本一边看手机，还有的干脆小跑着去自己办公桌打两个字再回来，显然已经有了怠工的心态。
    这些都不是自己的人，比昂酱只能忍，勉强讲完接下来的戏，然后大手一挥，宣布道：“那么第一场，绝望的畸恋，开始！”
    “噗！”人群传来一阵喷笑。
    “啊什么，等等等等，啥？”亓星子差点就站出来了，此时猛地抬头，“啥东西？”
    “哦嘿嘿，临时起的名字。”
    “我跟……我老板的？”大庭广众的，亓星子被羞耻得手抖，她指向的缪伦也脸色发青。
    “哈哈哈哈哈！”有人忍不住了。
    “对啊，你不觉得这场戏充满着绝望和唯美的感情吗？他唯一的，最信任的员工，他一心要救，要保护的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一声不响，一动不动，他以为她还安全的，朝她伸出了手。她缓缓抬头，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沉静、美丽，然后，噶！张开血盆大口，直接扑了上来，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比昂酱声情并茂，直接上头，满脸悲痛：“我的战神！我们二十三楼的战力天花板！我最可靠的男人！就这么没了！啊！我要哭会儿！”
    亓星子：“我要吐了。”
    背景音“yue”声无数。
    “对！就是这仇恨的眼神！”比昂酱突然指向她，“保持住！保持住！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咬死我？我能感觉出来！你已经尸化了！你已经不是人了！”
    “你特么……”亓星子都快上去打人了，突然被缪伦拦住，他此时表现出了和他身高成正比的沉着：“演完算了，走吧。”
    “卧槽你能忍！？”亓星子瞪大眼，“绝望的畸恋？！”后面哄笑，她也不管，“要不你去咬死他吧！”
    “我咬？那就是绝望的gay恋了。”缪伦咬牙切齿。
    全场一静，亓星子都懵住了，等下这是缪伦能说的话吗？他下限好像也很低啊！
    第43章 别样的演技来源
    二十三楼唯一安全的办公室，玻璃被百叶窗遮挡着，里面看不到外面，外面也看不到里面。
    整层楼都昏暗着，玻璃上影影绰绰的，好像都竖立着很多鬼影，晃荡，呆滞，杳无人气。
    一扇办公室门被缓缓拉开，越来越大的门缝中，一个女人的身影也逐渐完整。
    她散落着黑色的大波浪，身上一件灰色的高领宽松毛衣，下着一条阔腿格纹毛呢裤，套着一双灰色毛绒渔夫鞋。
    ——非常正常的上班族打扮。
    除了她低着头，垂着肩，身上到处是发黑的污迹，整个人一动不动。
    像是睡着了，可那姿态给人的感受，比睡着还要可怕。
    一个略微压抑的低喃从镜头外响起：“星，星子？”
    “缪哥你别说话！”一个更低的声音焦急道，“她已经变啦！”
    “可是……”缪哥的声音迟疑着，镜头里甚至出现一只手，伸向了前面的女人。
    “星子”忽然微微晃动了一下，惊得那手一滞，却又继续坚定的往她伸去，就在此时，“星子”猛地抬头，露出一张表情狰狞的脸，她嗷的张开满是血迹的嘴，双目怒瞪，凶狠的扑了过来！
    下一瞬，镜头一转，那个之前横空出世救了男主比昂酱的律师大哥就已经被自己的律助扑在了地上，他灵活的身手在“星子”身上似乎失效了，几乎只是无措的推了几下。可就在“星子”骑在他身上，埋头咬住他颈间时，他满脸的惊讶缓缓消失，最后甚至扶住了她的肩膀，在血液喷溅到他脸上的同时，他转头看向了比昂酱，苦笑。
    “这个月，奖金，还没给……赚了。”
    话音落下，这一幕结束。
    屏幕黑了，电脑前一片沉默。
    “呼！”比昂酱先叹气，“我真没想到，这段居然是我剪得最爽的。”
    “呼！”亓星子也叹气，“我真没想到，居然就这么过了。”
    “咳！”缪伦轻咳一声，什么都没说。
    “星子姐牛逼啊！”比昂酱关了声音，又重新播放起来，双眼紧盯着屏幕，“赶得上专业的了，毫无违和感！我差点觉得这段应该留着，以后我这IP出来了，做个大电影，再剪进去。”
    “夸张了夸张了，”亓星子连连摆手，“奇怪的是缪伦你也不错啊，居然没卡戏。”
    “你扑太狠了，”缪伦无语道，“我是真的一口气没上来……而且，”他不自在的摸摸脖子，“你是真咬啊？”
    “嘴里血包咬不破啊，”亓星子也抱怨，“我好不容易用虎牙戳破，这不得在你脖子这磨半天？”
    “啧！”缪伦脸色有些黑，往上拉了拉领口。
    比昂酱大笑：“缪哥你又没女朋友，不用遮，这是男人的勋章！”
    “不好看。”缪伦嘟哝了一下，拉得更高了。
    “星子姐，回头请你吃饭吧。”比昂酱忽然道。
    “啊？为什么？”
    “多亏了你带头，后头多顺啊，大家都放开了，你看一个两个相互折磨得多狠，”比昂酱乐呵呵的划动滚轮，检视文件夹里满屏的素材，“这下稳了，感觉不会特别五毛了，认真整一整说不定是个大片，哎星子姐说真的我感觉你很有经验呀，你真的没演过戏？”
    “那要看什么戏，”亓星子浅浅的笑了笑，“上电视的，肯定没有，但以前那工作性质，要套故事，适当的角色扮演还是需要的。”
    “诶？！有意思！”比昂酱DNA动了，“比如什么？哪里需要演的？”
    亓星子笑容一顿，显然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过往，本想搪塞过去，可想了想，却道：“比如要偷拍一些黑产业，你没对方需要的身份，怎么接近对方呢？”
    “你演过啥？”
    “比如，代孕妈妈？”
    “啊？！”
    亓星子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笑，比昂酱的嘴在咧开一瞬间立刻合拢，只剩下震惊的眼：“你，你去代孕？”
    “当然不是去代孕，也就是应征一下，当时很多同行都是通过装买家的形式去暗访，对面警惕了，开始学会查流水查资金否则根本不冒头。所以我们后来想了个办法，甲方装不来，就装乙方呗，反正代孕妈妈的角度确实很少，至少要知道对方的话术吧。”
    她的语气越云淡风轻，比昂酱和缪伦的神色就越严肃。
    “你这样很危险。”缪伦冷声道。
    “嗯，要不怎么出来了呢。”亓星子神色暗淡了一下，转而又扬起笑，拍了拍缪伦的肩膀，“所以老大你要养我啊！”
    缪伦哼了一声，对比昂酱道：“我没意见了。”
    “啊？哦哦！”比昂酱反应过来，本来他叫他们来的初衷就是看看对这一段成片的意见，如果没意见就可以对外放了，“好的好的！星子姐也没意见吧？”
    “没，挺好。”没想到缪伦居然主动帮忙转移话题，亓星子自然配合，她往外走，“那差不多了吧，我们走了？”
    “行！星子姐！晚上吃饭啊！就楼下那个东北菜行不行？请你吃大酱骨！”
    “随便。”缪伦率先上前推开门，亓星子施施然走了出去。
    这已经是拍摄日第二天了，外面群演的热闹劲已经过去，大多数人都恢复了部分原本的桌面在办公，走廊边和几个空地上还堆着不少没收拾好的箱子。
    两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酥酥就追了过来：“星子姐！这件衣服是你的吧？”
    亓星子往她手机上一看，点头：“是，怎么了？”
    酥酥嘴一撅：“干洗店的人打电话过来说，给你洗坏了！”
    “啊？”
    昨天戏一拍完，很会做人的比昂酱就让所有人换上备用衣服，把弄脏了的衣服都收了去，统一送干洗店，亓星子也没多想，直接把自己的灰毛衣给放进了篓子，本来想着干洗店怎么也不会出事，谁想这都能出问题。
    “怎么洗坏了？”
    酥酥便放了她和干洗店员工的聊天，那员工发来的语音大概意思是，员工没注意看洗标，看了不能水洗就干洗了，谁知道这衣服不能水洗也不能干洗，一不小心衣服上的涂料就给洗坏了。
    他们倒也诚恳，直接问她这件衣服多少钱，他们照价赔偿。
    亓星子犯了难，她的衣服大多都是老妈严蕊置办的，昨天要上镜，她也臭美的挑了件自己觉得好的，根本没考虑价值问题，而这衣服是前两年的，料想严蕊也不会把这事放心上，现在只能苦笑道：“我不知道啊。”
    “啊？你哪儿买的？记不起来可以看订单列表呀。”
    “不是网购的。”
    “那专柜更方便了，什么牌子，哪个柜，直接打电话。”酥酥说着，干脆自己操作起来，“我用某宝识图试试，说不定旗舰店会有……”
    亓星子也拿起了手机，心里却犯了难，很不想为这么件小事给老妈打电话，但看酥酥那操心的样子，还是拨了出去。
    “咦，没有旗舰店……都是同款？哇！原来是CL的同款！难怪！”酥酥在这边喃喃着，小心看着亓星子，看她还没接通的样子，问，“星子姐？你在哪买的呀？”
    “别人送的。”亓星子听着嘟嘟声抽空回答。
    “哦，那……虽然挺有品味，但……”酥酥表情纠结。
    “啊，喂？妈？”此时亓星子已经接通了，冲酥酥使了个眼色，开始问，“你还记得你前两年给我买了件灰色的毛衣不？挺简单的，好像是CL的……就是高领，然后肩上和腰上有贴花的……对对对，就那件，那件多少钱？……不是！我知道对你不算什么，是洗衣店给洗坏了，要照价赔偿我……对，该赔还是得赔嘛，你有保留小票什么的吗？……哎，我就知道……好吧好吧，那我等你。”
    她挂了电话，叹口气：“只能等会了，我妈也不记得了，她也要去问。”
    酥酥有些混乱：“姐，难道这件，是真的？”
    亓星子很不想炫富，毕竟那不是她的富，但最终这件衣服的交涉还是要通过酥酥，只能苦笑道：“是我妈之前旅游的时候给我买的，你知道嘛，中国大妈，出去总是大手大脚的。”
    “哦哦，”酥酥神色有些忐忑，“那你妈妈还是挺有钱，哦不是，挺想得通的，这么件衣服，CL的，少说也要好几千。”
    “那我就不知道了。”亓星子不大想继续说这个了，盯着电脑道。
    “哎，好吧，那你确定了告诉我哦，趁他们还愿意赔赶紧跟他们弄好。”
    “行。”
    说罢酥酥就出去了，期间办公室里常年不在的两个小哥进来放了下设备，亓星子只是专心整理着缪伦新仲裁案的材料。
    过了许久，缪伦忽然道：“你爸爸，还好吧？”
    “嗯？”亓星子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茫然道，“挺好的，退休了，到处浪。”
    “哦，”缪伦干巴巴的应了一声，神色有些不自在。
    “怎么啦？”亓星子问。
    “没什么，就是，”缪伦抿了抿嘴，道，“就是觉得，突然想起，我来安州那么久，又招了你，是不是应该，有空，去拜访一下。”
    “哦哟？”突然会来事儿了嘛，亓星子笑起来，“行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去我家吃晚饭！”
    “啊？”缪伦大惊失色，连连摇头：“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
    “我什么都没准备！”
    “又不是女婿上门，你要准备什么？你是我老板，该我给你行贿啊。”
    缪伦一噎，瞪了她一会儿，半晌才憋出句：“晚上岳子昂请客。”
    “……哧，好吧，让你找到理由了。”亓星子压根不在乎晚上那顿饭，但此时见缪伦垂死挣扎的样子，只能放过他了，“那就明天吧，正好周六，你早点来，他肯定有很多要跟你聊，晚上再让他给你整顿拿手的。”
    “……行。”缪伦艰难的挤出个字，看神色万分懊悔。
    第44章 严于抠己的缪律
    要说二十三楼亓星子还算比较熟悉的人中，就数比昂酱最让她欣赏。
    应该没有人不会喜欢情商高的人吧，而且年轻，小帅，可爱，大方，会来事。
    要是其他公司的比如妙兮那对小情侣或者世业游戏或者小语嫣然的人请她，她都会犹豫一下，因为需要应对的太多了，她会不由自主的努力去控场，但是比昂酱就没关系，他在，累他就行。
    果然晚上东北菜，吃的宾主尽欢，全程亓星子和比昂酱唱双簧唱得真情实感，业界、圈子、人生一通聊下来，差点就结拜了。
    吃完两人都微醺，勾肩搭背的唱着“我和我的祖国”走出饭店，唱完在外头哈哈大笑，社畜的苦涩和放纵一览无遗。
    最后自然是缪伦扯走亓星子，比昂酱的助手把他生生架开，两人快乐的大吼着再见，头顶星月分道扬镳。
    亓星子又犯懒不想坐地铁了，靠着缪伦的背在那打车，缪伦站得直直的，有些忧愁的望着自己停在远处的小电驴。
    “我送你回去。”他最终艰难的做了决定。
    “啊？不用！”亓星子立刻拒绝，“我没醉！真的！我就是嗨了！”
    “你要不要闻闻你身上的酒气再说这个话？”
    “我闻不到！但我知道我很清醒，等下你别说什么醉了的都说自己没醉，我清楚的，我真没醉，你看我还能打车。”
    亓星子把手机往缪伦鼻子底下凑，努力证明她还能细致操作手机，缪伦看了一眼，叹气：“我送你吧。”
    “不是！你干嘛！”
    “你定位都不对，”缪伦一针见血，“你都定位到地铁站了，到了地铁站你还坐什么车？”
    “我有吗？不对啊，应该有记录的，哦，刚才多点了一下，啧……”亓星子抬头看，“最近的那个是什么门来着？东门？南门？”
    缪伦翻了个白眼：“别说了，手机给我。”
    “干嘛？！”亓星子护住手机警惕道。
    “帮你打车。”
    “可我真没……哎算了，拿去拿去。”亓星子把手机递过去，任由他操作，自己继续靠着他的背，仰天看星星，大口喘气，感觉自己每一口呼出的都是高浓度酒精，能点燃的那种。
    奇怪，她也没喝什么烈酒啊，不过就是一罐RIO，一杯日式梅酒，一罐啤酒，还有……哦，一杯米酒？
    等下，好像是有点多。
    “打好了，三分钟，过来。”缪伦把手机还给她，押犯人似的抓着她的胳膊就往最近的大门拖，亓星子跌跌撞撞的跟着，努力想走稳健，但不知怎么的就是走不稳，不由得抱怨，“你慢点儿！”
    “车快来了。”缪伦不满道，“门口不好停车！”
    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绅士两个字怎么写，相比之下他甚至更关心司机的感受。
    “那你把我背过去吧。”亓星子脑子也糊，刹车摆烂。
    缪伦：“……”然后真在她面前蹲下了。
    这下轮到亓星子发愣了，她那话要说完全开玩笑，也不是，但确实更多赌气和调侃，真要她爬缪伦背上，她又有点害羞了，还左右看看：“喂！我开玩笑的！”
    “别吵，车真来了！”缪伦双手往后笔直的伸着，蹲姿活像要准备起飞，看不出来下盘还挺稳。
    “擦！这可是你说的！”亓星子也不扭捏了，轻轻一蹦就跳到他背上，缪伦接应的动作居然很熟练，双臂自然的钳住了她的大腿，稳如泰山，然后迈开大步就走了起来。
    在公司遍地的产业园这样的场景还是很少见的，毕竟大多数公司都不大建议员工谈恋爱，两人很快就成为了路人注目的焦点，这视线压得亓星子都有点抬不起头，只能死死贴着缪伦的肩膀，才几步路的功夫，她却觉得分外漫长，缪伦轻轻的呼吸声好像把她的心跳都同步了。
    她忍不住要打破僵局，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乱看了一圈，忽然看到缪伦的脖子，冷不丁道：“诶，看不出我牙齿还挺齐整的。”
    缪伦：“……你有毛病！？”
    “啊？我就随便一说。”
    缪伦加快了脚步，看起来再不走到他就要把她扔下来了：“闭嘴吧你！”
    “哦……话说怎么现在牙印还在，我真的咬那么狠吗？疼不疼啊？”
    “闭嘴！！！”
    亓星子噤声了，开始反省自己的人来疯，此时路过一盏路灯，惨白的灯光下，她隐约觉得缪伦的脖子好像通红的。
    应该……不是气的吧。
    呵！初中就早恋的男人会害羞？活见鬼！
    缪伦以一种抢亲的姿态火速将亓星子背到了大门口，那儿网约车横七竖八的等着，他把她放下后又回到那押解似的姿势，一边抓着她的手臂，一边左右张望着车子，等了许久，才冲着一辆款款开来的车子一指，道：“就那辆！走！”
    “哎所以说你急什么……”这等的功夫够她自己从饭店门口蹒跚过来了，亓星子一边抱怨一边任由他把她扯过去，等缪伦打开门，又被他按着头往里塞，“哎哎哎你干嘛啊！”
    她像颗球似的被缪伦推进车里，还没坐正，就见他居然把着车门，弯腰伸腿，在外面朝她叫：“坐进去点！”
    “啊？”亓星子不动，“干嘛？”
    “哎算了！”缪伦嘭的关上车门，直接拉开副驾，一屁股坐了进来，对司机道，“好了师傅。”
    师傅的手机还保持着确认乘客号码的阶段，他没开，而是问：“尾号！”
    “额……”亓星子一卡，就听缪伦道：“7474。”
    亓星子：“？？？”他怎么记得她尾号？平时不都是微信联系吗？
    师傅确认了尾号，立刻启动车子出发了。
    等到车开出一段路了，亓星子才厘清了方才电光火石似的一切，怎么也想不明白缪伦怎么也在车上。
    她凑上前，巴着副驾驶座，小心翼翼的问：“你，干嘛？”
    “什么干嘛？”缪伦闭目养神。
    “不是，你，你要现在就去我家吗？”
    缪伦猛地睁眼，惊疑的看了看她，又转回去，硬硬的道：“没！说了明天就明天！”
    “那你现在……”
    “都说是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你是这个送啊？”
    “要不然呢？”缪伦反问，忽然眯了眯眼，冷笑，“难道你不让我送是因为觉得我想用电瓶车带你回去？”
    “啊？不是不是！”亓星子还真没想到这茬，“不管哪种我都不需要送啊！这不是不想麻烦你嘛！”
    “我都上来了，要不现在我下去？”缪伦脸上刮着寒风。
    “哎别别别！”亓星子连忙道，“这样也好，我脑子确实有点糊，哎，我靠会儿，到了你喊我呀。”她现在必须承认自己醉了，让场面更好看点，说完立刻往后一靠，紧闭眼睛。
    可微醺这种状态虽然称不上醉，却是最容易晕车的，没一会儿她就有点恶心了，只能放弃装睡，睁开眼，转手拉开点窗户，靠在车门上透气。
    眼见司机师傅从后视镜警惕的瞄了她一眼。
    大概是怕她在车上吐了。
    她笑了一下，打起精神，又去骚扰缪伦：“喂，老板？”
    “又怎么了？”缪伦看来很后悔送她这一趟，语气非常不耐烦。
    “你这么过来，你车怎么办？难道一会儿还要回去拿？”
    “……我也可以打车的，小姐。”
    “那你……”上次跟我前同事卢醒华吃饭后怎么大半夜的也要回去提车，一副不骑小电驴不会上班了的样子。
    亓星子还留有小动物的警觉，没敢说下去，只能道：“好吧好吧，那周一请你喝咖啡。”
    “为什么？”
    “你是为了送我啊，那上班打车花的冤枉钱我肯定得负责。”
    “亓星子你怎么这么烦？”后视镜里的缪伦面露杀气，“那这次跟隔壁公司吃饭是不是要算商业应酬我还要给你报销车费？”
    完了，触及了“算得太清”红线了，亓星子怂了，缩肩：“好的好的，不说了，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接下来她就不敢说话了，一路沉默着到了目的地，亓星子下了车，看着小区保安，问站在一旁的缪伦：“来都来了，进去喝个茶？”
    “不用了。”缪伦居然怂了，后退一步。
    亓星子又来劲了，假笑：“别呀，不是说要送我吗？大门到我家还有好一段路呢！”
    “你够了！吹一路风还没清醒？！”缪伦又后退了几步，左右张望，“你们地铁站怎么走？！”
    亓星子一顿，知道该见好就收了，就往前一指：“过马路，就在河对岸。”
    “好，我走了。”缪伦迈步就走。
    “明天下午早点来呀！暂定两点？！”亓星子在他后头叫。
    缪伦朝后挥了挥手，小跑着过了马路。
    亓星子确认他过马路没走错方向，叹了口气往回走，一抬头看到保安大哥意味深长的笑，心里又一阵好笑。
    保安大哥：“回来了啊？”
    亓星子：“嗯，备胎太多就这个不好，一天一个新面孔。”
    保安笑容一顿，知道她在暗讽上次的八卦，尴尬挠头：“啊哈哈哈。”
    亓星子进了小区，在小径上走着，等到安静下来了，她开始有意无意的复盘刚才的所作所为，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作死的讨人嫌，是不是太不把缪伦当外人了，可当最后想到他的背影时，她突然一顿：“卧槽！”
    缪伦骑电动车上班！不是住得离公司近！就是他住的地方没地铁！那他现在坐什么地铁啊？
    这不还是回去提他的小电驴了吗！？
    这男人对自己是不是有点太狠了啊！
    第45章 伟强同学和亓老师
    亓星子不是没带朋友回过家。
    大云就不用提了，除了一些交好的同事，她甚至带过男友，线人，和一些社会新闻的当事人。
    ……这些人加起来大概都没一个缪伦让老亓这么郑重。
    亓星子中午打着呵欠起来，正在用脚逗猫时，老亓回来了，一手一个大购物袋，背上还背了个旅游用的抽绳双肩袋，全都鼓鼓囊囊的。
    亓星子：“……过年了这是？”
    “别踩二狗！”老亓最见不得亓星子玩猫，进来就骂，亓星子上前帮他拎过袋子，他还紧张，“里面有鸡蛋，轻点放！”
    亓星子吭哧吭哧把袋子放到厨房外的桌上，有些犯懒：“那，爸，你来理？”
    “快刷牙去！”老亓催促她，“伟强快来了吧？”
    亓星子不知道为什么缪伦的旧名会在老亓这儿这么刻骨铭心，死活改不过来，只能勉强自己接受，无奈道：“早着呢！我让他下午来的。”
    “怎么不让中午来，”老亓第N次说她，“吃个中饭也好啊！”
    “您放过他吧！谁回母校看老师会愿意跟老师呆一下午啊？”
    老亓：“哼！可见你就不是个好学生。”
    “那我至少回宝塔镇还是能昂首挺胸的！”
    “哎，怎么养了这么个不要脸的女儿，”老亓摇着头进厨房了，随后喊声又出来，“你中午吃什么！？”
    “你打算给缪伦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亓星子抻着脖子作死。
    老亓：“那我给你冷饭泡一泡，你就着榨菜随便吃点。”
    “我……”艹！亓星子咽下脏话，强颜欢笑，“成！”
    她大概已经知道今天下午自己会是个什么处境了。
    下午老亓一直在厨房忙活到两点多，缪伦终于来了，门铃一响，亓星子刚站起身，老亓已经一边解着围兜一边高喊着来了，小跑着冲到门口去开了门，亓星子跟在后头，一眼看到外头缪伦穿着新西装，一副人类高质量男性的样子，他提着两盒东西，彬彬有礼，紧张的面容抽搐：“亓，亓老师。”
    “诶诶快进来快进来！星子！拖鞋！”
    “哦哦！”亓星子赶忙拿了客用的拖鞋递过去，缪伦犹豫了一下，脱下了他的新鞋，小心的摆在一边，飞快的换了拖鞋。
    “哎哟，你来了安州多少年了不找我也就算了，还带东西干嘛？赔礼道歉啊？”老亓的社牛是遗传给了亓星子还能剩点儿的那种，当即开始暖场，接过缪伦手里的东西，随手递给亓星子。
    亓星子一看，忍不住想笑，这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大概进了超市哪个放柜台最前头他就买哪个，居然是两盒养生酒还有一盒健脑丸。
    她不动声色的把礼品放在一边，自此开始缩在一旁，任由老亓拉着缪伦热情的往客厅走，顺带还被吩咐煮咖啡上水果。
    缪伦被老亓的热情吓到手足无措，整个人如体现木偶一般任人摆布，直到一屁股坐在了柔软的沙发上，才忽然腾一下站起来，瞪眼道：“亓老师，那个，这么多年我都没过来，我给你赔个不是。”说罢居然还鞠了一躬！
    亓星子在一旁已经面无表情了，老亓则吓了一跳：“哎呀！这是做什么，来来来坐下！星子！茶呢？！”
    “不是你说煮咖啡吗，”亓星子靠着水吧抱胸，“这不得煮啊？”
    “那水先来一杯啊！”
    “爸，你们聊天吧，我一会儿出来给你们倒咖啡，老板……”
    缪伦虎躯一震，瞪向她。
    亓星子笑笑：“就这一会儿，渴不死吧？”
    “这孩子！”老亓斥道，拉回缪伦，“来，不理她了，就会作妖，哎，伟强，这一眨眼，啧啧，真是个大人了。”
    亓星子觉得大概是自己在，缪伦特别放不开，干脆先管自己回了房，隐隐约约就听到老亓跟审讯似的，从缪伦进大学开始一路问。什么大学怎么样啊，成绩如何，学费怎么解决的，平时怎么勤工俭学……
    开始工作后更有的问了，两个男人声音也不响，亓星子本来没什么兴趣，谁料她出去给缪伦弄咖啡的时候，两人居然同时一顿，一副在说她八卦的样子，她就不乐意了。
    回来关上房门，发现耳朵贴着门听不清，她灵机一动，干脆打开了客厅的摄像头，大大方方的听起来。
    “你的想法也没错，”老亓俨然已经是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语重心长，“你这个专业现在就业，说广不广，但只要思维放开，其实还是很好找的，现在大小企业那么多，尤其是电商平台，到处都要法务，那些确实不一定需要执业证。”
    “对，但我实习了一下后觉得太忙了，如果想趁机考司考什么的根本没空，就不去了。”缪伦老老实实的，坐得端端正正，“所以后来我偶然认识了林俊，听说他招律助，还是在这儿，我就跟他来了。”
    “哦？你们怎么认识的？”老亓饶有兴趣。
    “他是我校友，有一次办事到我们大学附近，就回校看看，顺便打篮球，正好我们在打，就跟我分在了一队，这么打了三天，就认识了。临走他说如果有兴趣，可以到他那去试试，积累点经验。”
    “然后你就跟他干了五年？”
    “对，”缪伦郑重道，“他很照顾我。”
    “律助，工资不高吧？”老亓一脸关怀。
    缪伦迟疑了一下，道：“还好。”
    这话一出，老亓哪有听不出来的，叹了口气：“哎，你是个实诚人，太实诚了。”
    缪伦摇摇头：“学到的多，要不是他，我现在也不会有这个事务所。”
    “还知足，好！”老亓真心实意夸他，亓星子在屋里撇撇嘴，估计晚上老亓要跟自己感慨缪伦吃了什么样的亏了。
    她后来也不是没查过律助工资，高的有，但像她这样三无的绝不可能有，用有些人的话说，多少律助三千一个月还给开车都愿意，缪伦连车都不会开，肯定高不到哪去。
    但不管林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没让缪伦心理扭曲，还让他能心怀感激并且有点小成就，也算不错了。
    这边老亓已经对缪伦心怀怜惜了，声音很是温柔：“那你现在是租房子住吗？”
    “嗯。”
    “那块？多少一个月？”
    “一千八租了个单间。”
    “啊？没厕所的？”
    “有的，之前一千五的没有，有厕所那个退出来了，我就租了那间，加了三百块。”
    老亓语塞，他朝亓星子房间那瞟了眼，看起来很想把她叫出来训一顿。
    毕竟当初她为了工作近在公司附近租房子，不是loft就是一室一厅，反正绝对不肯亏待自己，工资一小半都花在租金上，娇气得很。
    亓星子翻了个白眼，已经在脑内开始模拟父女阋墙的场面，心想她可是要招待朋友的，怎么可能去租群租房！
    果然老亓也想到了社交问题：“那你在这还有朋友吗？平时不招待一下的？”
    喂！扎心啦老铁！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缪伦果然被问住了，愣了一下，平淡道：“之前跟着林俊，还是多的，但我不大参加，后来他走了，我就不跟那些人来往了。”
    “果然，”老亓摇摇头，“伟强啊，律师是吃资源的工作，你这么独可不好啊，你应该一来就找我的。”
    缪伦摇摇头：“以前已经很让你们操心了，我来这也不是为了这些。”
    “我虽然在业务上帮不了你，但是现在多少人遇到问题都想找律师咨询呀？这种关系又不是丢人的事。”
    “不行，老师，一码归一码。”
    不知道他在别扭些什么，老亓也没招了，干脆问：“那我要是有朋友碰到问题想请你帮帮忙，你帮不帮呀？”
    缪伦点头：“当然。”
    “那好了，那我跟你说，就算帮忙，也要明码标价。”
    “那不行。”
    “不是！你怎么这都不明白？明码标价才好说事情，要不然我的朋友也是要脸的，你干多少活收多少钱，他们反而安心，否则回去还要头痛怎么给你包红包，你乐意？”
    “……我懂了，谢谢老师。”
    “那你爸妈现在还在村里吗？”
    “嗯，我说要在镇里给他们买房子，他们不要。”提到爸妈，缪伦声音柔和了不少，“他们还经常提起你，说要谢谢你。”
    “哦？谢什么？”
    “当初你去考察，给他们介绍了专家，专家建议他们种苹果，现在我们家果园收益还不错，我的助学贷款就是那个还的。”
    “哎！这倒是没想到！我当初也就是随便一说哈哈哈！”老亓很是欣慰，“看来他们还是干实事的！好，很好！那你弟弟呢？”
    “也在大学了。”
    “诶？你弟弟比你小几岁？怎么还在上大学？”
    “小四岁，”缪伦有些黯然，“复读了两年。”
    “哦哦，没事，上了就好，在哪儿啊？”
    就在这时，门铃忽然又响了，两人同时抬头，就看亓星子哂笑着跑去开门，路过他们时尴尬道：“外卖，外卖到了。”
    “都快吃饭了叫什么外卖！”老亓怒吼！
    亓星子开门接过外卖小哥手里的下午茶，也觉得自己这外卖点的有些冲动，但还是回嘴：“我一个人在房间里转圈圈无聊死了好嘛？”
    “那你出来啊！”老亓又吼，“听听人家伟强怎么奋斗出来的！”
    “一切过往皆为序章！”亓星子无赖的掉起书袋，眼见老亓又瞪起眼，立刻怂了，干笑道，“未来有我，未来有我！嘿嘿嘿嘿！”说着继续跑进屋里了。
    手机里就听到老亓叹气：“星子在你这，委屈你了。”
    缪伦：“……亓老师，你也辛苦了。”
    第46章 父女双煞
    终于，共同的话题开始了。
    亓星子在房间里叹了口气，反而关掉了监控，安心喝起奶茶来。
    她并不担心这两人说自己什么坏话，反而更怕他俩虚情假意的夸自己，这样自己又要飘起来，出去都不知道怎么跟他们好好说话。
    迟点的时候老亓在客厅喊：“星子！客人来你都不招待一下！自己躲在房间算什么？！”
    亓星子也觉得这样不好，可是如果老亓真觉得这样不对，一开始就该叫自己留下，可见现在他不是要准备做饭了就是没什么可聊的了，需要自己去救场子了。
    亓星子乖乖的出去，顶着个傻笑：“爸！你有没有觉得这场景特别像老师家访？”
    老亓：“所以你是真的在学·校里犯了什么事儿咯，心虚成这样？”
    亓星子：“……得，说不过你。”
    缪伦开心的笑了起来，那憨样，活像梦回宝塔镇。
    亓星子就见不得别人坐山看她斗，等老亓起身去做菜了，她一屁股坐到缪伦身边，看他身子一僵，得意一笑，忽然指指厨房：“诶，我爸说要给你做他的拿手菜。”
    缪伦：“哦。”
    “你也不去打打下手？”
    缪伦：“……”他也不傻，挑眉，“到底谁是客人？不是该你招待我吗？”
    亓星子：“啧！说要来叩谢恩师，还让恩师给你做菜，你也好意思！”
    缪伦摇摇头，叹了口气，居然脱着西装站了起来，竟然真的要往厨房走！
    亓星子惊了，一把扯住他：“诶等等等等！我开玩笑的！”
    缪伦却不像在开玩笑，一脸严肃：“我是该去帮帮忙。”
    “别！不用！要去我也是我去！”亓星子站起来，她是想跟缪伦斗嘴搞活气氛，完全不想让他真的去给老亓打下手！老亓回头要是看见他被她撺掇过来干活，非拿菜铲抽死她不可，“您坐！您老坐好！来，遥控器给您，我所有会员都有，想看什么随便看！啊！最新的柯南我还有二十四小时观影时间，有兴趣您可以看！我给您整个饮料！可乐要吗？还是茶？或者再来个咖啡？”
    缪伦如果对亓星子父女的关系再深入了解一些，或许还能看清她的小心思，此时他果然有点茫然，接过遥控器，有些坐立难安的看了看厨房，迟疑道：“水就行。”
    “好嘞！清水一杯！”亓星子店小二一样的叫起来，去水吧给缪伦倒了杯水，顺便把他喝过的咖啡杯带到厨房去洗。
    进去的时候不忘邀功：“我让他自个儿看电视啦！”
    老亓：“随便，招待好就行。”说罢，叹了口气，“哎，他一人背井离乡的，该是你照顾他。”
    “对对对，是是是！”亓星子洗完了杯子，随口问，“有什么要帮忙的吗？”她每次问都被拒绝，所以此时一边说人已经在往外走。
    “没……等等，你剥下蒜。”老亓甩手一颗蒜过来。
    亓星子接过，懵：“干嘛剥，拍一拍不是更方便？”
    “当小菜！他们西北吃饭喜欢就整颗的蒜，我们附近菜场太小，没现成的。”
    这都考虑到了，您老是不是太宠了！亓星子无语，拿着蒜在那折腾了一会儿，实在有些不耐烦，干脆拿了个碗走了出去。
    老亓在后头嗤笑一声。
    “老板，来活了！”亓星子出去，快乐的叫道。
    缪伦立刻抬头，他方才正表情空白的换着台，显然是个平时不看电视的人，此时双眼立刻放光：“怎么说？”
    亓星子直接把蒜和碗都放他面前，理直气壮：“剥蒜！”
    缪伦：“……”他真的不傻，他的眼神完全是对她的人品的怀疑。
    亓星子呵呵一笑，直接把蒜拧成两半，给他一半，哂笑道：“一起一起，哎呀，别瞪我了，分担一下嘛。”说罢直接把电视调到电影频道，开始一心两用起来。
    缪伦叹了口气，只能埋头剥了起来。
    专业的就是不一样，没一会儿他那半就剥完了，亓星子这儿还在一层层战斗，缪伦只能拿起她剩下的一大半，三两下又解决掉。
    亓星子丝毫没有愧疚感，很不要脸的拿了蒜去邀功，成功获得四季豆一把，两人又就着电影开始掰四季豆，之后又手剥了包菜，一直忙到开饭。
    摆菜的事自然两个小的来，老亓解了围兜坐着，等他俩都坐下了，才叹口气：“哎，伟强，我要谢谢你啊。”
    缪伦虎躯一震：“什么？”
    “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我女儿待人接物是这么个样子。”
    “我就知道没好话！”亓星子大叫。
    “你说哪有这样指使客人干活的？还理直气壮的，怎么？难道还要人家伟强谢谢你？不把人家当外人？”
    “没毛病啊，我俩往深了算是老同学，我要是太客气，伟强多不自在啊，是吧，伟·强？”
    缪伦感觉已经快被他们父女俩逼疯了，埋头吃饭，胡乱点头：“嗯嗯。”
    “忒不要脸了。”老亓摇头，“吃吧吃吧，来，伟强，尝尝这个凉菜，是不是你们那的口味？”说着就夹了一筷子过去，亓星子撇撇嘴，开始挑自己喜欢的吃，刚吃下去，手机忽然响了，她拿起一看，挑挑眉，接了起来：“喂？大华，啥事儿？”
    大华就是她的前同事卢醒华，给缪伦拉来了劳动仲裁团单的记者，别说缪伦，连老亓都认识，两人都望了过来。
    亓星子也不避讳，在那嗯嗯啊啊了半晌，最后道着谢挂了电话，笑道：“缪律师，准备好上台演讲了吗？”
    缪伦一愣，反应过来，有些无措：“真要讲？”
    “怎么回事？”老亓饶有兴趣。
    “就是大华前阵子采访了几个最近裁员潮的当事人，我就跟他联系了一下，他把人拉来找缪伦打劳动仲裁官司，当时提了一嘴，就是能不能让缪伦做个法律讲座，普法的同时看能不能接几个案子。”亓星子简单说完前情，又道，“本来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结果刚才他说跟别人吃着饭，他们能提供场地和设备，友情价，宣发我们自己来。机会难得，他问我们有没有兴趣试一试。”
    “好事啊！”老亓就是被全国各种高校企业到处邀请演讲的人，甚至还去国外访问过，对这类工作最熟悉不过，他一看缪伦皱成一团的表情，立刻有数了，“伟强，不要紧张！这种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你啊，定一个熟悉的方向，准备一套讲稿，第一次可能会有点磕碰，但这讲稿可以反复用啊，说多了，闭着眼睛都能讲完，没关系的。”
    “可是……”缪伦果然开始可是，他显然没这种经验，眉头越来越紧。
    亓星子也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她和老亓的基因是一套班子，能张口就来绝不会怯场，但不代表她就不能共情缪伦这类人此时的感受，自然不会强求：“我知道你纠结，你想想吧，你也听到了，我说考虑考虑，还没定下来，反正以后也有机会，期间你可以在一些小场合多练练。”
    “说起小场合，伟强在法庭上发言总不会怯场吧。”老亓道。
    “那不一样，大多都是照着准备好的稿念，”亓星子这次知道了，“而且就算有需要临场发挥的，那也是有证据打底，法条做衔接，而且不用面对一大群人。”
    “也对。”老亓点点头，转而给缪伦夹了个鸡腿，“来，先吃。”
    缪伦低低的道了声谢，低头吃起来，看起来食不知味。
    “诶？那也有办法啊，”老亓忽然道，“你要是没把握，不如下周我跟我们学校联系联系，就找个社团小范围的开个讲座，你去讲讲试试？”
    “啊？”缪伦像挨了当头一棒似的猛地抬头，却见亓星子一拍桌子：“这主意好！去给人家社团活动演讲最合适不过了！”
    “对，正式课是上不去，但只要找个社团发个邀请，伟强又是正经八百的法律从业人员，完全可以准备个劳动仲裁的主题，去给那群学生进社会加点见识。”
    “而且现在小孩的法律意识可强了，对这方面特别看重。”
    “哎，是，别说劳动仲裁了，在学校就敢拿法律和校规跟老师呛声。”老亓深有体会，“硬生生把老师弄成服务业，年末还要找学生刷好评。”
    “哇？爸，真的假的？”
    “我退得正是时候，”老亓苦笑，“要不然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啊？”
    “你对他们严格了，他们说你严苛，你对他们放宽了，他们说你放养，反正怎么都不对。前两天还有个被打了差评的老同事跟我诉苦，说开饭店都没这么众口难调。”
    亓星子心生怜惜：“想想好像确实很难。”
    “所以啊伟强，”老亓转头对缪伦道，“别怕，去试试，就讲几个案例也行，让那群小崽子们领教一下社会的险恶，他们就知道校园是多美好了。”
    “对呀！换个角度讲，法律意识从娃娃抓起，要是你那些当事人当初上学能有人给他们安排这样的讲座，他们也不至于吃那些闷亏了。”亓星子紧跟而上。
    缪伦被父女俩一唱一和架得下不来，鸡肉都不香了，只能艰难的点头：“……好，我试试。”
    “哦耶！”亓星子朝老亓伸出手掌，老亓心领神会，乐呵呵的和她对了下掌。
    饭罢，缪伦实在坐不住了，起身告辞，临走还自告奋勇帮他们倒垃圾。老亓也不客气，给他指了垃圾站的方向后，父女俩送他到门口，一起看着他消失在电梯门里。
    “哎，”老亓看着电梯，叹了口气。
    “又怎么了？”亓星子剥着橘子，一脸漫不经心。
    “是个好孩子啊，可惜……”老亓瞄了自家女儿一眼，冷不丁问，“他比你小几岁来着？”
    “三岁呀，我高三的时候他初三不是？”
    “哦，对，”老亓点点头，转而又摇头，叹气，“可惜。”
    “可惜什么？”亓星子眼睛一转，笑道，“可惜他比我小？怎么着，女大三，抱金砖呀！”
    老亓摇着头往回走：“你能说出这话，就是可惜的地方啊。”
    “……莫名其妙。”
    第47章 这个周一有点忙
    周末的时候，本来的官配大云另外有事，亓星子本来想休息，结果突然被几个老同事叫去新家暖房，顺便玩剧本杀。
    她很不喜欢玩剧本杀，摆烂嘛，不好意思，认真吧，累。尤其是她不较真，也无所谓输赢，碰到那些较真又要强的人，那可真是折磨。
    你妥协了，人家不满意，不妥协，人家更来劲，反正横竖没好下场。
    可是想到自己自闭了两年，深居简出的，就这样人家还记得叫自己，实在不能再推，便只有硬着头皮去了。
    她是中午过去的，这是她一个老同事结婚后刚入住的婚房，除了几个熟人外，还有几个是熟人带来的新朋友。六个人在新婚夫妇的招待下吃了顿火锅，简单收拾完，带剧本来的人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带大家玩。
    这是个悬疑本，很普通的开场，聚会，然后死人，大家开始各种盘剧情盘时间线，一开始还很平静，后面就逐渐开始不淡定了。
    剧本杀这东西就这样，可能不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凶手，但也可能一开始就知道，玩过的人都有这经验，所以不到最后一幕绝不下定论，以至于所有人全程都藏着掖着并且互相甩锅。
    亓星子很幸运，她自己盘了一下自己的时间线和剧情，确认自己应该不是凶手，属于想怎么表现就怎么表现，不表现光摆烂也不影响结果的那种。结果旁观者清，她很容易就看明白了谁才是真正的凶手，偏偏这凶手是个不服输的角色，和任何一个怀疑他的人争得脸红脖子粗。
    等到投票阶段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四个钟头，所有人都又累又饿，头昏脑涨，想着赶紧结束，于是“凶手”最后发力，开始絮絮叨叨的咬死另一个嫌疑比较大的人，那人差不多自己都相信自己是凶手了，几乎放弃抵抗，拼命说“投我投我！赶紧吃饭！”
    亓星子：“不投，谁话多投谁，我投XXX（凶手）。”
    凶手大叫：“喂！你们不讲武德！我巴心巴肝的盘了那么久诶！”
    亓星子：“投的就是盘得起劲的，来来来，投完他吃饭啦！”
    于是大家都毫无理智的投了凶手，凶手失败。
    凶手暴跳如雷，饭都没吃几口。
    临了新朋友相互加微信算作社交日常，结果那凶手死活不肯加亓星子，分明是记恨上了，让所有人都很是无语。
    “这人以后不带来了，”带他来的老朋友很是无语，私下里在小群里抱怨，“太较真了！星子我们不气啊不气！”
    亓星子倒是很淡然：“会对别人说不也是个金贵的品质了，珍惜吧，是个直率人。”
    大家：“卧槽，不愧是你！”
    亓星子：“但以后别喊我剧本杀了，太累了，我现在还头痛！”
    大家：“卧槽！你也是个金贵人！”
    转眼又是新的一周，周一的早上电梯间还是人山人海，亓星子没什么打卡压力，现在已经坦然了，站在那排队等电梯的时候，第N次想起为什么缪伦每次都能比她早到。
    难道他是按干农活的日程来上班的？天没亮就起床了？
    每次这个问题都会在她终于挤上电梯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忘得精光，现在她又想了起来，甚至有点想发微信直接问掉，省的每次想起都会懊恼自己怎么又忘了问。
    正掏出手机打算瞎问一嘴时，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她回头，却发现自己要问的人正站在面前。
    缪伦皱着眉，看看楼梯间的人山人海，又看看她：“你在这干嘛？”
    亓星子：“？？？你猜？”
    “你要等着啊？”缪伦看起来比她还疑惑。
    “要不然呢？”
    “走楼梯啊。”他理所当然道，还扶了扶双肩包的肩带。
    “走……”亓星子恍惚了，“二，二十三楼？！”
    “对啊，顺便锻炼，”缪伦说着，指了指旁边的逃生通道，“一边花几万办健身卡，一边二十三楼都不肯走？”
    “所以你，平时，都走楼梯？”
    “人多就走。”缪伦道，“走吧。”
    “啊不是，老板，”亓星子慌死了，“你让我爬七八楼，十楼，我OK，可是，二十三楼，您放过我吧！求您！”
    “哧！”缪伦冷笑一声，“下次我弄个打卡机，我看你爬不爬。”
    “你把我工资扣完了我也不爬！”亓星子大喊。
    周围一静，一片惊愕惊恐的眼神压过来。
    赫然发现自己刚才发表了什么虎狼之词的亓星子额头跳了跳，看看前面一望无际的电梯队伍，叹了口气，埋头跟上缪伦，咬牙切齿：“走走走！”
    “确定？”缪伦却站着不动，嘲讽的低头看她。
    “赶紧的！烦不烦呐！”
    “哧！”缪伦这才带着她进了逃生通道。
    逃生通道里大多是通风的，暖气微弱，亓星子一进去就感到头皮一凉，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又开始懊悔自己的冲动行为。
    二十三楼！
    爬上去别说上午的工作了，她人都要没了！
    可此时看缪伦义无反顾开始迈步的样子，她突然又好奇起来，说不定自己能行呢？不行大不了再去坐电梯嘛，缪伦总不能这么狠还硬扯着自己爬，她又不是来军训的。
    于是她也一步迈了上去。
    ……这一步，让亓星子再一次重新认清了自己，亦或是人类这种物种。
    比如逞强，虚荣，自负，嘴硬……腿软。
    她抖着腿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觉得电脑里的图标都在转。
    旁边缪伦跟没事儿人似的，已经烧好了水，泡好了茶，吃了一个肉馒头，精神饱满的开始干活。
    许久不见旁边的人有动静，他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不是说以前走南闯北的吗，怎么这就不行了？”
    “工地刷墙的还有电梯坐呢，”亓星子呢喃道，“生产队的驴也经不起这么耗啊。”
    “习惯就好，”缪伦指了指水壶，“喝个水。”
    “哦。”亓星子行尸走肉一样应了声，扶着大腿缓缓起来，拿着杯子去倒水，此刻感觉自己才是真正的在爬，每一步都痛苦无比。
    还没挪到水壶边，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一看是陌生号码，却没有诈骗提示，便接了起来，有气无力的道：“喂，你好。”
    那边沉默了一下，一个老人的声音颤颤巍巍的传来：“喂，那个，是元律师吗？”
    “……”亓星子脑子一顿，忽然清醒了，反应过来对方是谁，立刻道，“啊，您好，不过不是元律师，是亓助理哦阿姨，请问您有什么事啊？”
    说着又拿着空水杯尽量快的挪到缪伦身边，拍拍他的肩，用嘴型比划道：上次法院门口那对老人家！
    缪伦眯着眼看明白了，眉头一皱。
    亓星子比划了下手机：林俊？
    缪伦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伸出手。
    “你确定？”亓星子压低声音，缪伦点点头。
    此时老太太正絮絮叨叨的说着：“我们那块地哦，我们……”
    亓星子只能打断她：“不好意思啊阿姨，我们缪律师就在旁边，您有什么问题，直接和他沟通吧，这样方便一点。”
    “哦哦，好的好的。”
    亓星子转移了手机，又去倒水，这边看缪伦皱着眉头，非常艰难的听着老太太那边的叙述，手里拿着本子飞快的记着什么。她捧着水杯凑过去，就看到他本子上的关键词：四十年，地契，转让……
    缪伦对老太太的态度显然比其他当事人耐心乃至温和多了，老太太口齿有点模糊，逻辑也不是很清晰，大概就是絮絮叨叨的说着，缪伦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说：“等会，您慢点，您刚才说这是当初村长的侄子出去经商让你们种的？哦，他在沿海开厂子发了财，一直没回来打理地，嗯，但这地就算这样也是他……好您说，好的，就是说有一年他回来你们问起地的事，他就说不打算回去了，给你们了？”
    那边激动的“对啊”一声，转而继续开始絮絮叨叨。
    缪伦静静的听着，往前翻了两页笔记，等那边说得差不多了，才道：“张阿姨，我和您说，这里有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地，不是他说给你们，就是你们的了。农村土地属于农民集体所有土地，由你们的村集体经营组织和村委会经营，当初划给你们的也只是使用权，你们说的分地，不是说这块地就任你处置了。你说他的土地给你了，这话不对，应该说他只是给了你们使用权，你们用他的地种地，收益你们拿去，只要他不介意，那就没关系。但是现在国家来征地，村里按土地发补偿，那么那块地当初分配给谁的，就该是谁的。”
    对面张阿姨又激动起来，呜哩哇啦说了一堆。
    缪伦耐着性子，冷静道：“是，我看到你说的那个合约，确实那人当初说了那块地归你们种，但是首先没提那块地给你们了，而且双方是私人签章……是，我知道村长做的见证，可是我说了，那是农民集体财产，村长不是旧社会的村长了，他顶多是个公仆，他的地也归集体管，他没有权利说地是谁的就是谁的，那是需要村委会合法公章的，是要走过流程的，明白吗？”
    张阿姨声音低了下去，缪伦神色也沉了下来：“你要说打官司，可以，但很难，确实你有很多人证物证证明你是那块地的实际使用者，你为它付出了很多心血，但你当初没走合法程序，自然不可能合法的拥有这块地，我不相信征地办公室的人没跟你讲过这个道理，你如果真的不服，我可以介绍律师给你打这个官司，这次咨询算我送你的。”
    这边亓星子还在勤快的查着农村土地的所有权问题，闻言手一顿，叹了口气。她还当缪伦突然想挑战一下这个官司，结果居然还是拒绝。
    张阿姨似乎还想努力一下，拖长声音说着话。
    缪伦也叹了口气：“最好是你找个年轻人，把那些合约拍了照片发给我看一下，我才能判断到底能不能用，如果可以那是最好的……收费？张阿姨，不管这块地算不算你的，就你的自留地，宅基地，补偿下来也不少钱，足够付律师费的，现在就看你这律师费付得值不值了，这都要我判断过才能告诉你。”
    那边又絮絮叨叨了一会儿，缪伦隐忍的应付了好几句，才艰难的挂了电话。
    “不好打？”亓星子问。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政府那边以前流程不清的问题，现在看来更偏民事纠纷，但一通电话讲不清楚，还是得看情况。”缪伦看着自己的笔记本，亓星子见他没避讳自己，探头看过去，发现他前面两页居然写了不少有关农村征地的法律法规，咋舌：“原来你做了功课啊？”
    “以防万一。”缪伦合上了本子，“本来就没有好打的官司，如果情况允许，还是可以拼一拼的。”
    “哇哦！缪律帅帅哒！”
    “你不累了？”缪伦瞥她。
    亓星子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双腿还在虚软，脸又垮了下去。而此时，有人敲了敲门，见两人都看了过去，才一边推门一边瑟瑟道：“星子姐，缪哥，你们现在有空吗？”
    居然是世业的小师妹季语嘉，她的神色还是木木的，可眼中居然藏着些许悲愤。
    “进来坐，怎么了？”亓星子大方的拍了拍酥酥的座位。
    季语嘉过来坐下，憋了许久，才委屈道：“你们帮帮我们吧，我家少昊要被删了！”
    “啊？”
    第48章 一边欢喜一边忧
    亓星子是真的差点没反应过来少昊是啥。
    等到季语嘉哭哭啼啼的“看板神”啊“真命”啊“这么多年”啊的一说，她才反应过来，哦，就是之前他们公司被指控抄袭的那个游戏角色“白帝少昊”。
    “什么情况？你们不战而败了？”
    “不是！怎么可能！”季语嘉摇摇头，“上个礼拜几个师兄和老板去查了，然后发现可能是那个美工的错，可那美工之前已经生病死了，他们就，不想再纠缠了，现在说，实在没办法，最坏情况就是删掉少昊。”
    “怎么个错法？”缪伦在一旁问。
    “就是之前老板要做游戏，别人介绍了这个美工，两人谈得挺好，就一起做，然后那段时间美工刚好接了那个出版社的约稿，就把手头的少昊稍微改了改交了上去，后来过了好久游戏做了个大概，老板拿这游戏拉到了投资，公司才开起来，那个美工当然就来做主美了，可没做多久就去世了，那时候游戏都还没上线……”季语嘉断断续续的说着，大概是太委屈了，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居然伤心到要说不下去了。
    “然后上线以后山海经拟人那个热潮已经过了，直到最近才被对面发现？”亓星子只能猜了个结尾。
    “嗯！”季语嘉重重点头。
    “哎，版权意识缺失啊。”亓星子很专业的感慨了一下，“那这么说，你们公司也是受害者呀。”
    “对呀！”季语嘉大喊一声，“可是，可是老板不忍心，他说斯人已逝，那时候他们都年轻，美工很辛苦，带病还废寝忘食的工作什么的……”
    “而且那个美工已经去世，被告死亡是没法立案的。”缪伦在一旁冷静的说。
    “啊？是这样吗？”季语嘉茫然的问，“所以就算我们想告也告不了？”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缪伦冷声道，“如果被告死亡时间是在法院受理案件之前，自受理案件之日就不存在适格的主体，属于没有明确的被告，没有也不可能进行任何的诉讼行为，你们那个美工自死亡之日起就不再有民事权利能力，上诉了也是会驳回的。”
    缪伦一段话下来，面前两人都有点懵，季语嘉犹自不甘心，忿忿道：“那，那受害者就只能自认倒霉了？死了就能一了百了？”
    缪伦问：“那美工有孩子吗？”
    “没。”
    “父母肯定有。”
    “好像……有。”
    什么叫好像？亓星子哭笑不得。
    “那你们可以告他父母。”缪伦道，“著作权也属于财产的一部分，美工死了，你们可以告他的继承人。”
    “啊……”季语嘉微微张着嘴，表情像正在重启的机器人表情LED屏。
    亓星子可以理解季语嘉的混乱，毕竟人家甚至不忍心告那个美工，结果缪伦这边还要株连一下，就听着很凶残，很法网恢恢。
    “咳，所以除了最坏结果，还有什么办法吗？不能跟那边协商一下吗？”
    “现在就是在说协商，”季语嘉朝自己公司那儿抬抬下巴，“听得我气死了，说如果对面狮子大开口，咱们就破釜沉舟，大不了删了少昊……啊啊我的少昊……对不起我又想哭了。”
    亓星子之前偶然听到过季语嘉是玩家逆袭策划，本身可能就是少昊的迷妹，现在这打击确实不大好扛，只能哀其不幸。
    “你们为什么不找律师？”旁边缪伦突然道。
    季语嘉又出现了LED屏一样的机器人小脸，茫然的望向他：“啊？”
    “他们不是说了不想告吗？”亓星子道。
    “我还不了解具体情况，但是这种涉及版权并且有一定时间跨度的案子，是很有可能找到突破口的。你们也说了美工是先给你们画了人设图，再改了改图去交稿，为什么你们就这么自然的认定你们才是责任方？毕竟图在画出来的时候著作权已经天然属于著作人，就算对方的出版物先于你们的游戏出现，也不代表是你们侵他们的权……哎，我懒得说了，如果你们觉得能协商就协商吧，我还有事。”缪伦转头去干自己的。
    亓星子暗笑一声，意味深长的看向季语嘉，见她还呆滞着，狠狠地使了个眼色。
    季语嘉和她对上眼，仿佛突然开了慧根，蹭的跳了起来：“缪哥你别动！我去叫我老板！”
    说罢风驰雷掣的跑了出去，差点撞翻刚开门的酥酥。
    酥酥：“哎呀！干嘛啦！”
    “拯救世界！”季语嘉的喊声越来越远。
    “哈？”酥酥惊魂未定的走进来，有些莫名其妙，“拯救世界？哦，缪哥你终于要告美国总统啦？”
    “哈哈哈哈哈！”亓星子爆笑。
    很快，世业游戏的老板白世奇就邀请缪伦下午一起开个会，缪伦答应等下午的仲裁庭下来，就和他联系。
    亓星子帮缪伦整理了下一个委托人的资料，简单吃了个午饭，刚在看世业的“九州乱斗侵权”事件网上发酵成了什么样，忽然被酥酥一声不响的抱着胳膊拖起来，就往比昂酱的办公室“押”去。
    “诶诶干嘛干嘛？”亓星子半推半就的，“是成片出了？这是干嘛，说一声就好了呀！我自己会来看的！”
    “就差你了啦，快点快点！”
    “？这也太突然了吧！”
    “是我们老大忘了你不在主创群里，叫了好几声人没来齐。”
    “……这怪我？”
    说着她已经被带进办公室，一眼看去差点吓一跳，好家伙，几个老板都在，包括她那个中午就失踪的老板缪伦，还有设计师小情侣，主播孙小语更别提了，世业的白世奇也在那，一脸无奈和疲惫。
    见她被带进去，办公桌后的比昂酱一拍手：“好嘞！到齐！可以看了！”
    说罢，他就一连串的“小爱同学”遥控着拉上了窗帘，放下了另一头的白幕，一片漆黑中，一束光从头顶的投影机上亮起，打在了白幕上。
    入目就是一个imax电影经典的倒计时开头，还打着闪，很像一些古早老电影的开篇，而顺着这个风格进入的画面，也是黑白的。
    “我叫岳子昂，我有一个小公司，我的员工很温顺，但我还是觉得很棘手，因为，这层楼不止我一个公司。”
    此时门嘭的被撞开，孙小语如母夜叉一般站在门口，高马尾下艳丽的浓妆，细吊带外套个貂，一条皮质长裤勾勒出诱人的曲线，一双细高跟站出圆规的风采，此幕定格。
    “这是隔壁公司的老板娘孙小语，哦不，没有娘，她就是老板，是我的毕生之敌，我俩有一个共同的梦想，就是与对方不共戴天。”
    “岳子昂！你怎么还没死！又嫖我们的补光灯！拿来！”
    随着孙小语一声暴吼，正片开始。
    岳子昂差不多是复刻了他之前在其他视频中打造的又怂又萌还有点坏的形象，被孙小语揪着耳朵满层羞辱，精简的对喷刚好能点到下一个环节，于是没一会儿就开始快速刷脸，“冷酷缪律的鄙夷”，“红白脸设计师小夫妻的阴阳怪气”，“好好先生白世奇的跨维嘲讽”，乃至外包工位路人的纯真扎心：“哦！你就是那个经常偷喝妹子冰箱里酸奶的人呀。”
    这一段演得极为鲜活，差不多把每个人的特征都展现了一遍，亓星子居然还在有关缪伦的简介中看到了自己在办公室里的身影，虽然没露脸，但显然是认真偷拍的，视角抓得极好，特别夸张的凸显了他们事务所“兵在精不在多牛鬼蛇神都告过”的特质。
    此时的气氛欢乐而祥和，毕竟在场都参演了，知道自己在这会是什么样子，都带着快乐的笑容，相互调侃着。
    而很快，随着失魂落魄的岳子昂窝回办公室开始干活，天色逐渐按下去，画风突变。
    戴着耳机的他专心致志的盯着屏幕，就连感到眼酸揉眼睛时也没有转一下眼睛，根本没有看到外面突然开始混乱的人影。
    一开始还有人疯狂的拍着他的反锁着的门，但很快被拖走，留下一串血手印，紧接着又有几个人被逼到了他的落地玻璃墙外，力道之大，百叶窗都被震开了少许，一张狰狞的脸贴着玻璃，抖动了一下血红的眼珠，却好似没看出岳子昂是“食物”，又转而跑开去抓其他人。
    百叶窗后本来柔和的光影中是群魔乱舞的剪影，还有一串串的黑点，那是外面的人飞溅出来的血液……
    似乎过了很久，在视频中也只有一分钟，一切随着日暮的降临而逐渐归于平静。
    岳子昂终于长舒一口气，摘下了耳机，噙着抹自得笑容看着自己电脑里刚剪好的沙雕小视频，他转头，张嘴，似乎是想叫谁，但笑容却突然消失了。
    “啪！”一个按钮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比昂酱鬼鬼祟祟的声音传来，“各位，看到现在，感觉如何？”
    ……人干事？
    “放！”一群人怒吼，一个个投去凶狠的眼神，孙小语更是剽悍，抓起一个塑料盒子砸过去，大骂：“暂停你马啊！”
    “哦哦哦，放放放！”比昂酱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一脸阴谋达成的贱笑，按下了播放键。
    第49章 共谋的开始
    很快，大家就明白为什么比昂酱会在刚才暂停了。
    因为后半场一开始，差不多是一场灾难。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镜头下泰然自若的，也不是每个群演都能获得重演一遍的资格，比昂酱的冲出办公室之旅分明就是一个躲避拥有过于鲜活的眼神的丧尸的过程，很少有人能在扑向他的同时能保持一眼都不瞟面前的障碍物和周围的其他人甚至镜头，即使比昂酱早早的就耳提面命过要保持“紫薇的眼神”——无神，就当自己瞎了。
    难，太难了。
    亓星子在看到第三个人在跌倒后爬起来下意识的拍了拍膝盖时，苦笑着闭上了眼。
    不能怪他们，要她她也忍不住。
    剧情在缪伦横空出世时出现了一个小高潮，当他挥舞着一把机械键盘把扑向比昂酱的丧尸一板子挥开时，全场都发出了“wow”的痛叫。
    而此时比昂酱还要搞事，机械键盘的键帽崩了一地，露出绿莹莹一片的键盘轴，而看到这一幕的他再次定格，上一秒惊魂未定，下一秒面露凶残：青轴？谁的？！打死！
    有几个人特别是白世奇哈哈大笑。
    孙小语不明白了：“这是什么梗？是什么梗？！”
    亓星子好歹当过键盘民工，立刻回答道：“机械键盘有好几种轴，其中青轴声音最清脆，咔哒咔哒的，用的人会觉得很带感，但旁边的人就很烦了。”
    “哦！”孙小语明白了，画面都过去了，她居然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
    想不到她还挺可爱的。
    缪伦救下比昂酱，两人逃入了一个休息室，开始狂乱的思索逃出去的方法。两人把影视剧里的各种地方都想了一遍，通风管道塞不进人，逃生通道全是丧尸，天台根本没有停机坪，网络倒是还好的，就是急救电话全是忙音——比昂酱甚至还用满是求救的微博和朋友圈麻痹了一会儿自己。
    没多久，他们和谢悉联系上了，他们两人本来找了个空房间吵架，此时居然意外躲过了下午的混乱，此时告诉他们货梯那儿人少，但凭他们两人冲不过去，他们可以先冲到空房间汇合，然后一起冲去货梯。
    因为货梯本身自带一个电梯间，有防火门，所以可以挡一挡门然后等一下电梯。
    缪伦和比昂酱无可奈何，只能准备出发，就在这时候，缪伦看到了门外的亓星子。
    “哦哦哦……”所有人开始发出意味深长的起哄声，似笑非笑的看向坐在边上的亓星子。
    亓星子就是因为这一幕才被叫来的，她非常从容，笑着与周围人抱了抱拳：“见笑，见笑。”
    然后她一转头，嚯的被自己突然爆发的演技吓了一跳！
    她张着血盆大口凶狠的扑向镜头，嘴大到能看到自己的扁桃体！这一幕何止见笑，简直毫无形象可言，吓人到需要见谅了！
    尤其是还被比昂酱加了滤镜和背景音乐的情况下！
    亓星子听到孙小语短促的尖叫了一声，转头对还在拍着胸脯的她道：“见谅，见谅！”
    孙小语惊魂未定的摇摇头，转头看了看亓星子，又看了看屏幕里正对着缪伦狂咬的她，失笑：“你也太狠了，对自己，要我我做不来。”
    “扔得掉包袱的是演员，扔不掉包袱的是艺人，各有所志罢了。”亓星子也笑，“我没包袱，也没粉丝，随便吧。”
    “哎，这也是我下线那么快的原因啊，”孙小语叹气，忽然道，“岳子昂！要不再补个，我也要这么咬你一口！”
    比昂酱：“你是真想把母夜叉这个人设坐实啊？”
    “滚！”孙小语又抄起个塑料盒子扔过去，比昂酱手忙脚乱的接住，惨叫：“别！我的塞尔达！”
    结尾的时候谢悉和韩妙诗殉情，岳子昂一个人消失在缓缓关上的货梯里面，明明白白的表示“to be continued”。
    灯光亮了，比昂酱搓手手：“怎么样兄弟姐妹们，能拿的出去吗？”
    室内一阵沉默。
    许久，亓星子缓缓开口：“我觉着，不行。”
    “啊？”
    “你这要是想拍成系列，哦，小伙伴们都死了，你接下来拍啥？全创业园社畜联合起来？”
    “……这就是试试水，”比昂酱也有点慌了，“而且也不能老麻烦你们啊。”
    “广告给做足什么都有可能。”谢悉意味深长，“我们的定位要是真是路人就好了，问题是前面一大段都在表现我们这层楼藏龙卧虎，结果后面三两面就没了？你要拍小语姐这时候还在直播，或者我家妙诗还抱着设计稿，或者缪哥三句不离这次事件引发的工伤纠纷，或者你吧，你路过你们家剪辑的电脑时怒吼一声：这特么剪的啥玩意儿！……那我觉得行，真行，感觉到位了。”
    “对啊！”孙小语拍掌，“我再出来居然已经被嘎了，我这不还是坐实了母夜叉人设吗！？”
    “可当初给你们看了剧本呀，”比昂酱彻底慌了，“你们不也没意见？”
    “那是不知道你的能耐，”谢悉道，“现在的情况是，我们觉得你还能做得更好。”
    “对，我还可以誓死保护服务器，”白世奇给自己加戏，他的镜片还在反光，看起来很诡异，“我说我可以死，游戏不能停。”
    “那也得有活人玩啊！”比昂酱大叫。
    “看！就是这个反应！”谢悉一针见血。
    “……那时长怎么办？这视频十分钟顶天了，再长观众就不耐烦了啊。”
    “你可以拍到缪哥出场为止啊，”孙小语是个懂节奏的，“接下来一边补一边剪呗，我觉得挺好的。”
    “啊不是，啊不是大姐，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不是你说拍就拍的，我们有规划的！有方案的！有大方向的！我们，咳！你们没吗？你们那么空跟我们拍？”
    “目前看来不那么耽误事儿啊。”孙小语耸耸肩，“晚上七点我直播的时候别找我就行。”
    “我们上班就是找个氛围，其实在家也能做。”谢悉和韩妙诗对视一眼，笑道，“说句市侩点的，你要是做得好了，我们都有好处呀，有的玩还有的蹭，何乐而不为呢？”
    “额，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倾巢而出是不可能的，谁空上谁，我就当给他们的员工福利。”白世奇说着，看了看手表，又看了一眼缪伦。
    缪伦不知道领会到了什么，突然站起来：“开庭时间以外都可以约，反正这事星子也能帮上忙，我走了，时间差不多了。”
    他说着就往门口走去，到了门口突然回头，对比昂酱道：“我觉得挺好，你加油。”
    亓星子也跟着站了起来，笑道：“我的日程肯定是跟着老板的，不过，我支持你哦，亲~”说着也颠颠儿的跟了出去。
    她追上缪伦，笑嘻嘻的：“诶，你是不是练过啊，打架的动作好飒！”
    缪伦没说话，只是步子更快了一点。
    亓星子是真心在夸，毕竟他出现的时候是满场惨不忍睹的行尸走肉中少数的亮点，结果他反而不开心了，亓星子想了想，有些明白了：“啊，不会是你以前的实战经验吧？”
    缪伦重重的吐了口气，很不满的看了她一眼。
    或许他是被戳到了不堪回首的过去，但亓星子觉得他已经走到了今天，没必要对那些过往耿耿于怀，正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忽然一顿，想到了什么，干脆闭嘴不言了。
    再下去又要显得她自以为是了。
    两人沉默的回到了办公室，酥酥已经在了，见他俩进来，很是兴奋的回头：“怎么样？”一看气氛不对，立刻乖巧：“额，是不满意吗？”
    毕竟她老板出品的片子，好坏和她息息相关。
    “没有啊，我们都觉得很好。”亓星子立刻笑着回道，“还要求他多点留白，方便以后塞内容。”
    “哇，”酥酥用最平淡的语调说出了最激情的字眼，眼神空白，“不知道说什么好。”
    “感觉手中的键盘突然更好用了呢！”亓星子明白她的感受，这种明摆着要加活儿的事，乍一听很痛苦，但想想有活儿干总比没活儿干好，又一时间复杂得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
    “是啊，”酥酥苦笑一声，看了看他俩，缪伦已经一言不发去准备开庭了，她指着他用口型问亓星子：他怎么啦？
    亓星子耸耸肩，食指在太阳穴上转了两圈，顺便翻了个白眼。
    他脑子有病。
    哦！酥酥O型嘴，无声的叹了口气，转头继续干活。
    亓星子拿起资料，开始最后的回顾，缪伦在一旁等待视频刷新的时候，突然道：“你不喝咖啡了？”
    亓星子一愣：“啊？哦！”她平时下午都会给自己整个咖啡，不管泡的还是点的，“算了，一天不喝也没事。”
    “弄咖啡去吧，”缪伦拿过她手里的资料，“这儿我来。”
    亓星子看着空空的手，微微皱眉，她观察了一下缪伦的神色，试探着问：“老板请客吗？”
    “行，”缪伦二话不说，“给我也点个，点完报销。”
    “哦。”她确定了，这不是生气不让她干活，这是愧疚他自己又别扭了。
    “哎，”亓星子拿出手机，开始点咖啡，一边阴阳怪气道，“我该拿你怎么办哦，小老弟。”
    缪伦：“……”
    “你要是一直这么玻璃心，会把自己累死的。”亓星子点完咖啡，把手机往桌上啪的一放，忽然笑了一声，“哦，不对……先累死的是我。”
    缪伦神色一黯。
    一旁的酥酥也叹口气：“哎，男人心，海底针。星子姐你就能者多劳吧。”
    亓星子：“……呸！”
    第50章 网民G点所在
    缪伦下午的这个案子，出乎意料的有意思。
    它已经过了第一步仲裁调解阶段，双方不欢而散，这才进入仲裁阶段。
    原本是件很普通的事，就是委托人因为不满公司人事小姐和老板不干不净，闲话传得有点广了，被公司辞退，临走人事小姐还找他吵了架，两人差点发生肢体冲突，警察那边调解完，这人反手就是一个仲裁，双方调解不欢而散，步入仲裁环节。
    谁料老板大概是想给自家人事出气，为了不让对方好过，居然花钱请专业背调公司查他。得知此事，委托人也是个不好惹的，当即也去查老板，却意外发现老板入职时用的学历居然都是假的。
    他们原本是一个大型教育集团旗下的教育咨询机构，专门负责为一些培训机构聘请外国人教英语，或者为国内家庭提供留学资讯，同时还和不少培训班以及学校的留学班有合作，也算做得有声有色。
    老板的学历很是光鲜，之前在北方一个省的培训学校做过行政校长，后来去美国留学了一年，回来后便入职了这个机构，来得比委托人还晚，差不多算空降。
    结果委托人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且不说北方那个培训学校根本没这号人，以这个老板的能力根本不可能达成他在美国获得的学历，因为那是个常青藤大学，一年硕不是用钱能解决的，
    他当即公开了这个发现，还以为自己掌握了胜利的砝码，却没想到他的这个发现很有可能是扇了集团总部的脸——毕竟当初是他们招了这个老板，而且还予以重任，结果居然是个骗子。
    赶是肯定要赶走的，但集团总部必然有一个大佬要背锅，大佬很不高兴，大佬指示这个机构决不能便宜了这个“欺师灭祖的玩意儿”。
    以上都是委托人说的，不管真假，反正挺有意思。
    不过一码归一码，不管背后多么暗潮汹涌，这次开庭针对的就是委托人被辞退的事情，就这，对方居然特地请了个大律师来，以极为咄咄逼人的姿态摆事实，讲道理，一条条列举委托人“活该被辞退”的理由，最后表示这个委托人在其位不谋其职，还对公司造成巨大损失，他们不仅不赔，事后还要以诽谤罪起诉委托人，就冲他散播“人事和老板有染”这传闻导致公司军心不稳这一点。
    缪伦这次可真是辩得汗都下来了。
    委托人算是个有心眼子的了，很多事情都有录音录像，所有聊天记录也有截图保存，甚至还包括以前的同事对这个老板能力的吐槽，并且以比写年报还要认真的态度详细列举了自己在职五年做的所有事情，看起来简直是劳模一样的存在。
    然而对方也有备而来，立刻甩出他上班期间组“咖啡团”“外卖团”的截图，更要命的是，还有数次他上班时间出公司的监控画面，甚至详细对比委托人所做的事情和这些出公司的时间，标明有许多都对不上，不知道委托人出去干什么了，言外之意就是工作时间办私事。
    “那阵子我妈！”委托人激动了起来，差点喊出来，缪伦只能大声打断：“那我这儿还有一份数据！法官，请看第17号证据，上面详细列举了委托人在这五年期间请的事假和病假，根据劳动法规定……所以说因为被告公司整体的管理混乱，没有一个明确的请假制度，导致员工出现‘想请假就请假’，‘请不请得出看领导心情’，‘领导说一声就要加班’，‘加班没有调休’的情况，根据第7号证人的证词，详情可以看第18号证据截图，和领导关系好的可以迟到早退，普通员工周末也得上班，根据劳动法规定，被告公司明显违反了劳动法关于加班的相关规定，没有切实保障劳动者的休息权。”
    “我反对，”对面律师道，“这不是原告在工作时间离开工作场地的合理依据。”
    “但如果以这个理由辞退我的委托人，贵公司绝大部分员工都应该被辞退！”缪伦掷地有声。
    “……”
    双方唇枪舌战纠缠不休，一个平均十几分钟的劳动仲裁，居然打了快一个钟头，眼见着有没完没了的趋势，法官终于敲了锤子，宣布情况已经了解，双方等着裁决书。
    视频一关闭，缪伦整个人往后一仰，长长的叹了口气。
    亓星子在一旁拼命给他扇风：“辛苦了辛苦了！来呼吸！呼！吸！”
    缪伦还嫌她扇得不够给力，拿过她的本子就给自己狂扇，还扯开了一点衬衫，摇着头：“麻烦。”
    “是挺麻烦的。”亓星子附和道。
    缪伦掂了掂水杯，沉默了一下，亓星子赶紧狗腿道：“我给你去加点儿！”
    结果水壶里也没热水了，她只能跑去茶水间，先烧着一壶，然后旁边随便找了个妹子借了点热水，捧着茶杯回去的时候，缪伦正在接电话。
    他还扯着领子晃荡着手，一边冷淡的应着对面的花：“嗯，问题不大，仲裁庭一般都偏向劳动者……但如果对方不服要上诉，不管下次是不是我代理，记住所有话都交给律师说，不要冲动……没事，都做不得准的……好，再会。”
    他挂了电话，接过茶壶，打开快速的喝了一口，面露疑惑。
    亓星子笑：“兑了点冷水，想你肯定急着喝。”
    缪伦点了点头，眼神有些飘忽，过了一会儿，才道：“对不起。”
    “嗯？”亓星子已经开始整理散了一桌的材料。
    “刚才我，咳，我也不知道，”他给她递档案袋，支吾着，“就觉得，那是黑历史。”
    亓星子没想到他现在还拧着这个，她自己早就忘了，笑起来：“你要是道歉的时候口条有你在法庭上一般利索就好了。”
    缪伦一噎。
    “没事儿！”亓星子拍了拍资料袋，随意道，“我还受得住，等受不住了大不了跑呗，反正感觉你这儿没我也行。”
    缪伦愣了一下，神色突然有些慌张：“不是！”
    “什么不是？”亓星子把资料袋放回文件柜。
    “你还是，有用的。”缪伦说着，又补了句，“17号证据不就是你递给我的？你挺，厉害的，真的，是干这行的料。”
    “我这把年纪你跟我说这个是不是有点扎心了？”亓星子笑道，“好了好了，你休息好没，休息好我们找找白世奇？他那儿说不定才是大头。”
    缪伦一怔，嘟囔了下：“这又不看年纪的……好吧你联系他吧。”
    于是亓星子转头去预约白世奇，两人几乎同时发现现在两个公共会议室都在被占用状态，他们一合计，干脆下楼去园区里的咖啡馆，这也是其他人常用的备选方案。
    “你东西都带上吧。”缪伦拿了西装起身，对她道，“聊完就回家。”
    亓星子一愣：“这才三点不到！”
    “别以为你占便宜了，说不定你下班比平时还迟。”缪伦说着就出去了。
    有得早退谁不乐意？亓星子干脆的拿起了自己的通勤包，草草整理了一下，还把办公桌收拾了收拾，出门时最后确认了一下档案柜有没有锁，却一眼瞅见了最下面一排法学参考书，其中《民事诉讼法》都已经发黄了。
    她若有所思，转头还是跑了出去。
    楼下咖啡馆，四人对坐。
    世业的老板白世奇，总策划黄明浩，还有就是缪伦和亓星子。
    白世奇上来就问候：“下午的官司怎么样？”
    缪伦脸一黑，亓星子知道白世奇没恶意，只是想暖场，立刻跟上：“爽得很，要不是在网上，都想过去打一架。”
    “这么狠？哈哈哈！”白世奇干笑两声，叹了口气，“哎，估计我们也要有这一天了。”
    哦？有戏！
    亓星子看了看缪伦，却发现谈事情的时候他确实特别被动，像是想以高深莫测的形象让对方全盘托出，又像是忘了怎么说话，她只能继续道：“先说一下你们这边的来龙去脉吧，中间有需要弄清楚的点，我们再问，怎么样？”她捅了捅缪伦。
    缪伦一震，点头：“对。”
    “好吧。”白世奇喝了口咖啡，长长的叹了口气，开始说起来：“三年前，我还没毕业，要做毕设，我是游戏专业嘛，当时就想做这个游戏，但我美工太差，经过朋友推荐，就认识了盘子哥，他比我大个四岁，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在家画画，我们一拍即合，就拉上室友一起做起来了……”
    虽然跨度只有三年，但也是白世奇带着世业一路走到现在的奋斗之旅，就算后来没了那个美工盘子哥，也有足够多的事情能讲。
    于是即使白世奇尽量精简，这个故事还是断断续续讲了一个多钟头，一开始只有他一个讲，后来黄明浩进了公司，便也有了他的戏份，在说到现在的“侵权事件”时，作为主策他受到的无端抨击更多，自然话也更多，一番祥林嫂似的诉苦下来，两个二十六七岁的男人几乎要抱头痛哭。
    没有小师妹季语嘉在旁边，他们似乎不需要忍耐他们对“少昊”同样的不舍和痛惜，等说完了，又一起把殷殷期待的眼神投向了对面。
    缪伦紧锁双眉。
    亓星子却很是激动：“这你们都能忍？！我看你们的官微一直在卖萌，还当你们不当回事呢！”光听对面的一面之词，她差不多已经明白了这是那个出版工作室在“临终碰瓷”，“他们摆明了想倒闭前咬你们一口！你们居然还敞着肚子卖萌？！拜托！现在你们才是强势的一方诶！公关是谁！？谁负责公关的！？打死！”
    “没，没那个……”白世奇弱弱地道，“就一个商务，兼了，她说不能给玩家我们店大欺客的印象。”
    “是这个道理！但不是这个时候！”亓星子气不过，“优雅的强者才是网民G点所在！你们跟混子卖萌！一副摇尾乞怜的样子！只会让大家都想霸凌你们！”
    “这，严重了吧……”黄明浩挠挠头。
    亓星子挺起胸，冷笑：“你们真以为我只是个普通的律助吗？缪伦！报简历！”
    缪伦高冷的面庞一瞬间破功，哭笑不得：“要不要我先说一下你是为什么来给我做律助的？”
    亓星子怒发冲冠：“你到底哪边的？！”
    第51章 他就是少昊
    盘子哥，原名李赞，笔名菜盘子，专业画手一枚，大学毕业后在入职体检时查出绝症，之后就一直在家画画，一度能靠出本子获得不菲的收入，但比起医药费，还是杯水车薪。
    在一次国家对非法出版物的严打后，连这杯水车薪都没有了。 盘子哥成为了一个游荡在网络上的“产粮大大”，小有名气，却接不到大活，有一天没一天的过着。
    学画画的家境都不会差，但再殷实的家庭也会被绝症拖垮，很快盘子哥就细心的发现家里已经不是很撑不住了，可除了画画之外他别无所长，这个身子骨连搬砖都做不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自己亦徒亦友的小粉丝，向自己发来一个邀请。
    一个看起来，像是为爱发电的邀请。
    李赞几乎没怎么犹豫，直接答应了。
    当时白世奇几个还都是一群毛头小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用爱发电。可李赞不一样，他不仅不是初入社会，而且还一直被社会毒打着。或许是那时候已经绝望，或许是作为艺术家的秉性作祟，双方居然都没提到报酬问题。
    他全盘接受了白世奇几个因为天真热血而画出来的大饼，隔三差五与他们通过视频和语音开会，根据他们的意见不断改稿，偶尔白世奇几个会跑到他所在的城市找他玩，每一次碰面都显得无忧无虑。
    游戏很快就有了雏形，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去，但是李赞的身体状况，却完全与游戏的进度成反比。
    他交稿的时间越来越迟，改稿也越来越慢。联系他的人说他正在忙别的活，白世奇也只能默认了，他们知道他们能给他的太少，不管梦想多美，都没有生命要紧。
    终于，游戏的雏形还是磕磕绊绊的做了出来，白世奇的创业之路却异常顺利，他不仅成功毕业，还很快就在老师的帮助下拉到了投资，火速开了自己的独立游戏工作室，并且立刻将李赞拉进了主创队伍，奉为主美。
    即使那时候，李赞已经卧床很久了。
    白世奇最后看到李赞的时候，他正靠在病床上画画，平板搁在床上，他拿着感应笔，细细描绘着。
    “哥，还画着啊。”白世奇提着一袋子卤味走进去，那是李赞最爱吃的，但因为病况不允许，他在家都吃不到，每每白世奇几个来了，他才能偷摸吃几顿。
    以前李赞的爸妈看见了还会说两句，可现在，却都不管了。
    然而李赞已经吃不下了，他脸上蜡黄一片，骨瘦如柴，张口都费劲，只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嘿，你们看，盘子哥现在好像咕噜姆啊！”与李赞最熟的那个小粉丝也来了，扯着笑容调侃。
    “什么是咕噜姆？”李赞的母亲问。
    李赞笑了一声：“就是大眼儿孙悟空，他夸我呢。”
    “胡说！”李赞母亲笑了，“他狗嘴里能吐什么好话！你们聊吧，我出去。”说罢，拿起一包衣服往外走，白世奇目送着，看到她走到门口李赞看不到的地方，抬手擦了擦眼睛。
    “什么味儿？”小粉丝吸了吸鼻子，“哦，盘子哥你偷偷吃猪大肠了！”
    “你是不是吃到过猪大肠里的屎？”李赞差点把笔扔过来，“那是老子失禁拉的！”
    “……”要不是小粉丝眼眶红了，白世奇打死这哥们的心都有。
    “怎么样，九州，”李赞恍若无事，继续写写画画，“还顺畅不？”
    “就是来跟你说的，版号下来了，在联系宣发，很快能上线。”白世奇强颜欢笑，“给你准备了个无敌号，到时候记得上去看看，一刀九九九。”
    “哈哈哈！”李赞勾勾手，“来，先让我过把瘾。”
    “还单机呢。”嘴上这么说，白世奇还是把公司带来的测试机递了过去，他早就准备好了。
    李赞拿了机子，点开游戏，还把游戏音乐开响了，一边等剧情一边以一副很业内人士的角度评头论足：“我总觉得这音乐太日式了，啧，你那个音乐总监多半是个二鬼子……嘶，少昊看板？好家伙！我也最喜欢它了，它的爆率可不能高啊，高了我做鬼都不放过那个黄明浩……诶诶，这配音的谁？好耳熟……等我去打一把……靠！一刀九九九你也好意思炫？这小怪平A都上千！你懵我啊老白！”
    白世奇哭笑不得：“这不比喻嘛……而且这是满级号呀！你也不看看这都追平剧情进度了，你去打PK场呀，PK就爽了！”
    “不是单机吗，没人PK什么？”
    “我给你安了好多人机，你去试试，很爽的！记得手动操作啊，PK场自动肯定打不过。”
    “哦。”李赞去PK了，这是个回合制卡牌类游戏，每个回合点一下人物技能就行，节奏并不快，可他没打两轮，精神明显就有些不济了，到后来干脆手一抖，测试机一歪，啪嗒撞在了床围栏上，又很丝滑的从缝隙漏出来，脸朝地砸在了地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旁边两人都没反应过来，等白世奇上前捡起手机，屏幕上已经碎成蛛网——PK的界面却还在。
    “额，”他想说没关系，可又觉得应该说个更调节气氛的，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恨自己没有多带一台。
    他抬头，却见李赞还保持着刚才玩游戏的姿势，默默的看着他手里的手机，那眼神，仿佛是白世奇摔坏了他的手机，气氛很是诡异。
    小粉丝在一旁噤声，已经闯过祸的他现在什么都不敢说。
    过了一会儿，李赞缓缓伸出手：“给我。”
    “啊？”
    “手机。”李赞漠然道，“这局还没打完。”
    白世奇沉默的把手机递了过去，他想提醒他碎裂的屏幕边缘割手，甚至想提醒他当心漏电，可是李赞此时捧着手机玩的眼神，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李赞就这么透过碎裂的屏幕慢慢的继续这一局，他玩得那么认真，每一次选技能都仔细的看一遍技能说明，在选择技能对象的时候还反复犹豫，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刮下不少裂痕处的碎屑，他也丝毫不觉。
    打完，李赞看着屏幕中的战斗胜利四个字，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一丝畅快的笑意。
    一直在一旁心惊胆战的看着的白世奇也长舒一口气……按他这打法，要不是最后少昊两次攻击都出了暴击，他根本不可能赢。
    “挺好玩的，”在认识白世奇之前从来不玩手游的李赞微笑道，“真不错。”
    “你，喜欢就好。”白世奇扯起哭一样的笑脸，“所以到时候你来玩嘛，想要啥我让黄明浩给你发。”
    “黄明浩快恨死我了吧，”李赞笑道，“才入职多久就多了个爹，什么都要供着。”
    “话不能这么说，没你就没这游戏。”
    “天下画手千千万，你老白就一个，除了你，谁做九州乱斗？”李赞道，“谢谢啊，老白，没你们，我死前不会那么开心。”
    “就说你瞎胡说什么呢！”白世奇皱起眉，强忍鼻酸，斥道，“我可跟你说，两年的工资带奖金，连带今年的年终奖我都给你发了，你没干完可不准跑！”
    “我就说那笔巨款怎么回事呢，”李赞调侃道，“白老板还没发达就开始做公益了啊？年少有为呀。”
    “该你的你就拿着，兄弟说过不白嫖。”白世奇伸手，“手机给我，别割了手。”
    “不，”李赞反而捏紧了手机，还往后缩了缩，“这个给我留着吧，你要就把我那个拿去。”
    “谁要你的破手机！”
    “啥？难道你还要我补差价？”
    “啧！要你真能补就好了，”白世奇无奈的收回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的测试机都买了市面上最便宜的，论价格还真不一定比得上你这老苹果。”
    “那不得了，我的拿去，给我装个IOS版的，安卓我也用不惯。”
    白世奇刚想拒绝，可转念一想，突然道：“也行啊，那你等着，回头我让他们给装个IOS的给你玩。”
    “成。”李赞又低头开始看游戏界面，他点开“山海阁”，存放“仙灵”的地方，随着游戏内容的扩充，从曾经他独揽人设，到现在里面只有一小部分是出自他手，他一个个点开自己画的仙灵，细细的看着，凹陷的脸上噙着抹温润的笑。
    “……哥，你可以看看，它们技能还能升级的，到最后有些还加技能。”白世奇见他只是盯着面板不放，忍不住提醒道。
    “哦，对，你们说过，”李赞点开了技能栏，笑道，“那次我们是不是在南京夫子庙吃汤圆？甜的要死，结果你们说贵，死活要吃完。”
    “好像是，你还记得啊。”白世奇有些不好意思。
    “哪能不记得呢，”李赞幽幽的道，他终于点开了少昊的，仔细看了一眼，愣了一下，“哦哟。”
    “怎么了？”
    “大招满级后附加新属性，招式结束后可复活一个同伴，若没有同伴伤亡，则与在场血量最少的同伴共享生命，并享受金身一个回合。”李赞喃喃的读起来，笑了，“可以啊，这个技能我喜欢。”
    白世奇愣住了，他磕磕绊绊道：“这个，这个是黄明浩他们设计的，不是，不是说……我也没想到。”
    “挺好，我又有点喜欢那小子了。”李赞看着少昊，恋恋不舍，轻叹，“快上线吧，我想有个少昊。”
    ……
    “所以后来，他玩到他的IOS版了吗？”咖啡馆外，寒风萧瑟，亓星子缩着脖子，突然问。
    白世奇咬了咬牙关，摇头，声音沙哑：“没，没来得及，他爸妈后来放进墓里了，说是他特地嘱咐的。”
    亓星子哭了起来：“所以，怎么可以下架少昊啊，少昊就是李赞啊！”
    白世奇一愣，跟着哭了起来。
    缪伦：“哎，先把你们和他的所有记录给我看一看，再决定要不要哭，好不？”
    第52章 潜规则男领导的女员工
    就如缪伦所说，这个案子确实有很多不确定因素。
    可能对面那个“悦典”图书工作室也是有此顾虑，所以一直拼命在网上造势，借着“九州乱斗”的热度和“少昊”的盛世美颜，从本来只有一万多粉涨到了十万，但是显然随着世业的敷衍以对，热度上已经后继无力。
    但影响还是在，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果。
    “这个这个！”亓星子指着一张聊天记录截图，“这个能不能证明他们一开始就是工作委托？”
    缪伦瞟了一眼：“可以算，但不够有力。”
    “好我标一下。”亓星子立刻写标签。
    “这个，也归到那一类。”缪伦又递给她一张截图，亓星子看了一眼，挑眉哦了一声，乐呵呵的也归上。
    目前白世奇那边提供了他自己能找到的三年来所有和李赞有关的交流记录，邮件、聊天，私聊的群聊的，还有一些后期的会议记录，虽然他和李赞在工作上的交流只有一年多，但是因其是工作性质，信息量简直算得上海量，光A4纸打印的微信聊天记录就有竖掌那么高。
    这还得亏共享办公室的打印纸共享福利，缪伦每个月五百张总是月初就用完了，亓星子的也就剩个零头，白世奇发动了手下每一个还有打印余额的人出来刷工作卡，总算成功白嫖了共享办公室的打印机。
    一群人排着队围在打印机旁边的架势吸引了不少人，也有人好奇的来问他们做什么，本来白世奇还不想多说，但亓星子却觉得应该公开。
    “是借势迎战的时候了，”她特地拉了个视频小会提出自己的建议，“对面跟我们玩舆论，那我们就玩回去。对面本来就是一群散兵游勇，我们这儿随便找个人联动，都能把风头压过去，这不是装清高的时候，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在舆论占据绝对优势后，对面先怂了。”
    “可是我们之前错过了跟他们正面硬刚的机会，现在是不是有点晚了？”白世奇很没信心。
    谈到专业，亓星子气势一变，她抱胸往后一靠，冷笑：“那要看你们给自己立什么人设了，公关就是编故事，谁编得好听听众就听谁的。当初他们咄咄逼人，你们处于匆忙迎战的情况，不正面回应很正常，甚至可以侧面体现你们的严谨，所以现在，”她摊摊手，“严谨的考证结束了，我们要胸有成竹的站出来，告诉悦典，告诉所有网友，我们已经有了充足的证据，证明你们说的都是错的，现在，要么停，要么死……哦，我们已经不允许你们停下了，你们，必须死！”
    “……可是缪哥不是说没下定论前话不能说那么死吗？”
    “那是法律，法律是说一不二的。但是舆论，呵，舆论是允许搅浑水的。你没见那么多明星塌了房，还有粉丝在下面哭喊‘giegie多努力啊！你们不要怪giegie’，这就是前期疯狂填人设的重要性，你们面目模糊，别人想替你们说话都不知道说什么，但你们的形象清晰了，基础印象打下了，那后面不管出现什么问题，都有人盲目替你们说话。”
    “……”白世奇在摄像头那端的脸皱成一朵菊花，显然不赞成。
    “那我再打个我的亲身经历做比方好了，曾经新闻自由的时候我供职的媒体曝光过很多黑幕，以耿直敢说名扬天下，这个印象打下后，即使近两年，咳，不那么自由了，我们也要三思而言的时候，绝大部分人还是会跟着我们的话头走，因为他们一直认为我们是站真相和正义的。”
    “即使已经不是了？”
    “见仁见智吧，到底不能丧尽天良。”亓星子耸耸肩，云淡风轻。
    “缪哥在旁边吗？缪哥？”白世奇忽然在视频里探头。
    一直在亓星子身后散发低气压的缪伦在摄像头里露了个脸：“在。”
    “你跟星子姐签了几年啊？”
    “啊？”
    “要不，违约费我出，你让她到我这当公关吧。”白世奇说得情真意切。
    亓星子刚要笑，就听他紧接着道：“我们这就缺个心黑手狠的公关。”
    亓星子：“……你特么……”
    缪伦笑了：“不急，说不定合约没到，我已经把她送进去了。”
    “哈哈哈哈哈！”白世奇大笑。
    亓星子愣了一下，随即挤出一个狰狞的笑：“你们特么……”
    但在缪伦的默许下，很快二十三楼的人还是都知道了“自家品诚”和“自家世业”强强联手，要一起打官司了。
    事态完全如亓星子所料，对于一开始就熟悉世业平日作风的人来说，从情感上就无限靠近世业，更别提还有更可靠的品诚律所加持，大家纷纷为世业打抱不平起来。
    但是他们也不是傻的，虽然感情和理智都倾向于世业，却暂时并没有提出要帮忙造势，不约而同的保持观望状态。
    这点也是能预料到的，缪伦和白世奇这边反而松了口气，如果那些小伙伴真的贸然去网上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搀和进来，那他们才要怀疑他们的智商。
    不过这么一来，缪伦的压力就更大了。他不仅要查世业这边的案子，还要处理之前被亓星子硬塞的那些劳动仲裁“团单”，另一边那个土地征用纠纷的张阿姨还时不时打来电话，眼看着打官司的意愿越来越强，很快大概能接下这个案子。
    最惨的是，老亓那边通知也来了，约缪伦周五的时候去给安州大学就业创业协会的学生做个演讲。
    如此专业对口的协会都能让老亓联系上，缪伦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看着亓星子给他安排的日程——没错他终于承认凭一己之力无法兼顾这些小事了，他长叹：“原来我还能这么忙。”
    “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呀？”亓星子笑眯眯的。
    缪伦又长叹一声，摇摇头：“谢谢，高兴。”
    亓星子撇撇嘴，继续看材料去了，她也忙得很，不仅要先帮缪伦过一遍资料，还要帮白世奇那边的网上造势做顾问，确保不再被对方那群“散兵游勇”压着打。
    到了下班时间，亓星子把最新归类好的资料递给缪伦，见他忙得头都来不起来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建议道：“你先把案子放在一边，把你讲座要讲的东西起草一下，趁早发给我，我给你润润稿子。”
    缪伦一怔，点了点头，沉默的新建了一个空白文档，结果刚才还奋笔疾书的，此时对着空白的屏幕，居然愣住了。
    亓星子都已经准备带了剩下的资料回家了，见状，迟疑了一下，问：“你是不是没演讲过？”
    缪伦摇摇头，表情也是空白的。
    “就像我爸说的，就当上法庭辩论，那感觉总有吧？”
    “不一样……”缪伦茫然道，“法庭上法官让我说什么就说什么，对面辩什么我就回什么，那是有，有交互的。可是这个，独角戏？我怎么讲？我就这么直接开始？”
    亓星子听完也有些愣，其实相比庭上辩论，她觉得演讲简单多了，演讲只有她一个人输出，没谁来找她的茬，所以理所当然的觉得擅长律师辩论的缪伦肯定能Hold住演讲，此时只能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等我一下。”
    说罢她放下包，拿上杯子和速溶咖啡，到旁边泡了一杯咖啡，端过来坐下，又往缪伦那挪了一点，一手握着杯子，一手搭着他的椅背，指了指屏幕：“讲座嘛，要想混混过去，那就随便讲，但如果想让人听进去，就得首先有个比较有吸引力的开场，一般我都选择用比较幽默的语调直接开始一个案例……你想先讲哪个？”
    她管自己说着，缪伦的第一反应，却是往另一头挪了挪，双手僵硬的放在键盘上，很不自在的样子。
    亓星子：“？”她挑眉看了他一眼，豁然觉得自己像个调戏女员工的色狼领导，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哭笑不得：“你干嘛？碰一下会怀孕？”
    说着她差点就伸指头去点他的脸了，想想这男人可能会炸，还是忍住了，反而收回手，双手都捧着咖啡杯，无奈道：“那这样，你先把你想讲的案例列一下，一二三四五那种，就一句话形容，我帮你串？”
    “好。”缪伦终于放松了，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缓慢的打起字来。
    平时写材料手速快到像电竞选手，这时候却活像老年人初学键盘，手指僵硬的，打字还要看看键位，可见脑中多么空白。
    亓星子看他这样就知道今天自己一时半会儿是下不了班了，干脆重新拿出她准备带回去的世业的材料，看两眼，再转头看看缪伦的进度，时不时指点两句。
    “这个案子看起来挺曲折诶，可以放最前头。”
    “呐，对，这样的话，你就可以简洁开场，就……我说，你打。”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就直接案件开场吧，先让各位同学云感受一下社会的毒打……”
    “什么云感受？”缪伦手一顿。
    “就是，哎，俏皮话！打！”
    “……”
    “别别别，别先总结这个案子怎么怎么样，你就说‘这个委托人一开始找过来的时候，我是不想接的，因为从他的角度讲，我就觉得他不是很地道，怎么说呢’，然后你就说他说一下那个委托人钻考勤系统漏洞的空子……你打完跟我说。”
    “好了。”
    “我看看，”亓星子又凑过去，“唔，语言有点太平了，没关系，这个后期我给你润，你先接下去，可以总结了，就说‘跟有些人说的，最赚钱的法子，都写在刑法里，这虽然是句嘲讽吧，其实我觉得不然，因为有些赚钱的法子，也确实写在了劳动法里’。”
    “我没觉得啊。”缪伦耿直道。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那你说这句话对不对吧！”
    “不准确，但也不完全错。”
    “哎，那把你这句也加上吧。”
    “好，这个形容不是很准确，但也不完全错……”他一边喃喃着，一边输入进去。
    亓星子在一旁手捂了捂额头，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挤出笑容：“好，这就算衔接完了，然后我觉得第三个案子可以接上，是不是那个靠赔偿发家致富的那个？”
    “对。”
    “好，就它了。”
    “但是它……”
    “那你选！”
    “好，就它了。”
    “……”
    第53章 高A交际花亓星子
    “辅导”缪伦写完讲稿，回家润色完后，已经晚上十点多。
    亓星子重回职场后第一次感受到了当年做记者时的“充实”感。
    她在电脑前伸了个懒腰，出房间发现外面灯都黑了，老亓已经睡下了，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个指向厨房的箭头。
    亓星子会心一笑，去厨房打开蒸烤炉，热气腾腾冒出，里面是一小碗薏米粥，和半个红心番薯。
    老亓这言简意赅的便签也是有缘由的，他以前也会肉麻兮兮的写什么“女儿烤箱里有夜宵记得吃”之类的，结果亓星子要么不饿，要么不爱吃，但有时候觉得爹那么操心，不得不吃下去，结果撑得晚上在床上摊大饼，大半夜起来摸消食片吃。
    后来他也不说了，就一个箭头，意思爱吃不吃，不吃就放冰箱，反正自己处理。
    今晚亓星子是真觉得自己需要了，她拿了吃的坐在电脑前，点开一本剧，就着昏暗的灯光一边吃一边看，享受那种“工作完”以后彻底的放松，再次感受到不用成天想着稿子怎么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她吃了一会儿，突然手机一震，她眼睛还流连在电脑上，傻笑着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愣住了。
    【洁洁：小亓，最近有空吗，我们见一面吧。】
    亓星子盯着这条延迟了两个礼拜的回信，迟疑了一会儿，才回：【好，我现在上班了，一般周末有空，时间地点你定。】
    【洁洁：好，那我空出来和你说。】
    对话就又结束了。
    亓星子放下汤勺，茫然的看着电影，方才忘了暂停，才一会儿功夫，她已经搞不清进展了。但当她捏着鼠标想往回拖一点进度时，却怎么都提不起兴致，最后干脆暂停了电影，草草吃完了夜宵，收拾收拾就睡了。
    她做了一晚上的梦。
    她时而置身于一个狭窄昏暗的小屋子里，坐在一张高低床上，一双脚垂下来，肿大，脚后跟满是裂纹；时而她行走在一个昏暗的走廊里，走廊边上的瓷砖潮湿，隐约甚至能闻到廉价洗发水的气味；又有一会儿她和一个人站在一个破旧的居民楼下，她抬头看着，双眼盯着一个阳台，那儿密密麻麻的晾着衣服和床单，她想指向那个阳台，却怎么都抬不起手臂……
    最后，她在走进一个灵堂时，猛地惊醒。
    边上闹铃放着舒缓却越来越响的音乐，她狐疑的看向闹铃，不知道自己是被吓醒的，还是被叫醒的。
    可外面已经开始传来老亓穿着拖鞋走来走去的声音，还有他们家猫喵喵的叫声，过了一会儿，猫又来刨门了。
    亓星子感觉身上还是绵软的，她坐在那怔愣了一会儿，直到老亓都忍不住过来敲门：“星子？星子？起床没？上班要迟到了！”
    “哦，知道了！”她回了一声，努力打起精神，以证明自己没有赖床。
    她努力如常的起床，穿衣服，走出房间，刷牙洗脸，化了个淡妆，然后坐在桌边。
    老亓正在吃早饭，见状一愣：“你今天在家吃吗？上班来得及？”
    “有点，饿。”亓星子舔舔嘴唇，恍惚道。
    老亓挑挑眉，端详了一下她的脸色，叹口气推了个鸡蛋饼过去：“又做噩梦了？”
    “嗯。”亓星子把蛋饼塞进嘴里，机械的嚼着。
    “哎，”老亓感慨，“有两年了吧。”
    “两年半，”亓星子开始喝老亓的豆浆，“那时候夏天。”
    “……昨天是遇到什么事了？”
    亓星子想摇头，但也知道凭老亓的敏锐，自己说没有反而伤了他的心，只能道：“和老郭老婆聊了两句。”
    “哦，”老亓长长的应了一声，“那难怪了，他们母子俩现在还好吧。”
    “不知道，其实不怎么联系。”亓星子看了看时间，“哎，迟到了。”
    “没事，昨晚下班那么迟，休息下也是需要的，伟强会理解的。”
    “那我跟他说一下。”亓星子掏出手机，给缪伦发了个信息算作交代，转而很是疲惫的趴在桌子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们以前的同事还会提起他吗？”老亓又给她开了一袋豆浆。
    “会，之前我们送进去的那个人出狱了，公司里的人都挺关心的，老郑还说想我回去，现在新媒体起来了，他们想重启调查部。”
    “要听我的建议吗？”
    “您说。”
    “还是算了吧。”
    “哈，我就知道。”
    “你爸我算是开明的了，当时听你一说抑郁症也脑子一空，尤其是还有郭记者前车之鉴。你们这一行，本来还只是有一定危险性，现在看来，已经算是高危了，我们当父母的，肯定不希望你们去冒险。”
    亓星子沉默了一下，嘟囔：“我又没抑郁。”
    “抑郁了就来不及了！想想郭记者！”
    “……谁能想到他会这么严重。”
    “所以轻度的时候自己是觉察不到的，等到重度的时候，你想死家里人可能就拦不住了。”
    “……”亓星子无言以对。
    “哎，不是爸爸放马后炮，当初你带郭记者来吃饭的时候，我不是就说了，你师父气色不好，还让你带点我们那农学院的产品给他，你还不乐意说什么谄媚什么的。现在知道了吧，不是累的，就是心理问题。”老亓开始谆谆教诲，“你呆在家里这两年，我就怕你闷出病来，想让你出去透透气吧，又怕你重拾老本行，也去搞个重度抑郁出来，那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爸，有没有一种可能，”亓星子忽然有点想笑，“搞法律也不是那么利于身心健康的工作？”
    “……”老亓哑口无言。
    亓星子说是请了个小假，但到公司的时候也没多迟，到的时候，发现比昂酱居然坐在她的座位上和缪伦勾肩搭背的聊天，比昂酱兴致高昂手舞足蹈的，缪伦的神色则一言难尽。
    “哎哟，星子姐你来啦，”比昂酱也不站起来，往旁边一指，“你先坐酥酥的座儿哈，她上午不在。”
    “她干嘛去了？”
    “开会啊。”
    “……”开会你这个老板怎么不在，亓星子不置可否，坐在了酥酥的座位上，没一会儿就站起来，自顾自泡咖啡拿档案。
    那边比昂酱还在跟缪伦嘀嘀咕咕：“所以说这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到时候你也去站子里开个号，就走那种酷炫律师的人设，我跟你说，一准吸粉！”
    “你撺掇我老板干嘛呢？”亓星子冷笑，“站子？开号？”
    “我是让缪哥也做自媒体，你看我那个末世如果要做系列，固定联动不能少啊，缪哥这颜值，这身材，门面！”
    “他不是都死了吗？”亓星子高冷的指指自己，“我咬的。”
    “不是你们说要留点余地才能做后面的吗！？”比昂酱崩溃道，“那一版不用了！重剪！你不咬！缪哥不死！”
    “啥！？那我白拍了！？”亓星子怒发冲冠。
    “咳，不是，那个特写还是能用的。”
    “哦，所以说你打算在办公室拍它个一百二十集？”
    “啊？”
    “我是在办公室咬的缪伦！你以后的剧情如果逃到外头去了，怎么重新用我那段？！”
    “额……”比昂酱愣住。
    “或者说你是打算砸重金做特效？抠出我的人给我换个背景？”
    “那那那那做不到。”
    “哎，年轻啊。”亓星子摇摇头，不予置评，“我走了。”
    “别！星子姐！我们再聊聊！”比昂酱在后头尔康手。
    “我上厕所！”
    “……”
    亓星子上了厕所回来，正碰上刚出会议室的酥酥，看见她立刻小跑了上来，就在亓星子以为她是要和自己八卦“我们的老板不得不说的那些事”时，却听酥酥张口就是：“星子姐你那衣服多少钱！？”
    “哈？”
    “哎，我俩都忙忘了，就是上次拍片后集体洗的衣服，不是把你那件洗坏了吗，刚才开会财务提起来，说那边洗衣房现在装无知已经来结算了，得亏财务还记得这事，你那边回复你没？”
    亓星子一拍脑袋：“我也忘了！等下！”
    她觉得如果自家老妈查到了价格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自己，唯一可能就是自己错过了，她往前翻了一溜的通讯记录，发现果然在一天深夜有来自母后的未接来电……那时候她手机开了免打扰。
    老人家怎么一把年纪了比她还会熬夜啊？
    亓星子立刻拨了过去，冲酥酥示意了一下。
    严蕊很快接了，阴阳怪气：“哟，想起你有个妈了啊？”
    “嘿嘿，妈！”亓星子敞亮的叫了一声，“那个，我给忙忘了……你怎么那么晚给我打电话啊，那时候我都有免打扰的。”
    “哎，没事，反正我习惯了，”严蕊继续阴阳怪气，“什么事？”
    “这不是，那个，问，衣服的价钱？”
    “哦！那事儿！你没接电话我就忘了，”严蕊忙得很，没空和亓星子多话，“等下，小梁！小梁！上次说帮我查的购物记录查到了吧？嗯，那件衣服多少钱？好。”她的声音回来了，“CL的，一万六。”
    “……人民币？”
    “你妈我还没阔到用一万六千多美金买件毛衣吧？”
    “嘶，我以为是日元什么的。”亓星子拍拍胸脯，开始心疼了，“妈，我真没这追求，以后别买这么贵的好吗？你看这就洗坏了。”
    “瞧瞧，给女儿花钱还要挨训，是不是要我省下当棺材本儿？”
    “没没没！没这意思，哎行，谢谢妈妈，以后多买点，我可喜欢了。”亓星子话是这么说，转头却为难起来，“但是，这，有小票凭据什么的吗？空口说我自己都不信。”
    “嗤，土妞儿，你当初要跟我过，现在你眼都不眨一下！”
    “嘿嘿嘿嘿。”
    “就知道傻笑，等会儿，小梁！那个购物单给我女儿发过去，还有，不是有注册会员吗，账号密码也给她，随时查！谁不信，让他们来找我！”
    有人响亮的应了一声。
    “行了，你以前加过小梁吧，让他发给你了，有事以后再说，我去忙了。”
    “谢谢妈妈。”
    “谢谢谢谢，别无事不登三宝殿！”
    “好的好的。”
    亓星子挂了电话，和一旁巴巴的看着自己的酥酥对视一眼，酥酥一脸可爱：“怎么样？多少人民币？”
    “额，嗯。”亓星子收到了“梁秘书”的图片信息，点开，默默地展示给酥酥。
    酥酥看了一眼，猛地凑近：“卧槽！？真的假的！？”
    “别，别这样，我也很害怕。”
    “我一个月不吃不喝都，哦不，两个月！都买不起！”酥酥无意中暴露了自己的月薪，转头看向亓星子，眼神中混杂着崇拜和敬畏，“星子姐，看不出，你铁富二代啊？”
    “不是，真不是！”亓星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她还不至于为了这个拿单亲来卖惨，“是我妈给我的礼物！”
    “所以说，你的大衣裤子鞋子包包……”酥酥突然凑过来，小声道，“都是真的咯？”
    “额，我自己买衣服一般也都是一两百的。”
    “别解释了，来，”酥酥手一抬，“娘娘，奴才搀着您走，娘娘，中午吃海参还是鲍鱼？”
    “豆芽菜吧，”亓星子哭笑不得，干脆搭上去，配合道，“不贴金不吃。”
    “诶！得嘞！奴才这就去拔了老板的金牙！”
    然后中午两人对坐着一起吃自家带来的剩饭的时候，亓星子才知道，原来之前二十三楼早有关于自己的传说，因为名牌密度过高，为人又显得长袖善舞，一度被一些人认为她是个“高A交际花”，意思是买高仿抬身价的那种。
    亓星子三观尽毁。
    第54章 暴露底线的亓助理
    亓星子知道自己有时候挺张扬的。
    她喜欢唠嗑，碰着谁都想聊两句，最好把对面笑死或是眼泪都聊下来那种。
    大多数时候她也确实有那种能力，她喜欢调动对方情绪的感觉，喜欢斟酌语言的艺术，直白点讲，就喜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这和她有没有钱，穿不穿名牌，并没有太大关系。毕竟她确实不混什么富二代圈子，甚至过去大多数接触的都是社会底层的人。
    但要说完全没关系，那也不是，她知道自己的张扬和自信来自于哪里，虽然她工作坎坷，事业不顺，但她确实有底气，这底气就来源于当大学教授的父亲，和开厂子前多得没处花的母亲。
    换句话讲，她确实是被富养大的，身心俱富的那种。
    但这也让她对于自己这样还啃老特别不能接受，别人没她这样的基础都能功成名就，她却一直在走下坡路，最后能吹的居然是中学时期作为学霸一手拉高学校平均分……
    三十来岁了，挺丢人的。
    同理，她也并不是很想嘚瑟自己的家庭情况，那不是她的，嘚瑟那些特别没意思。但不代表她就要强行扮猪吃老虎，故意掩饰自己老爹有才老妈有钱这种事，她也不是什么高官子女，现在的工作也是她凭本事在做，她没什么好装的。
    有了这个心理基础，她很快就整理好了“被发现一件毛衣一万多”的慌乱，坦然的继续和酥酥相处起来。
    酥酥这边转发了价格单以后，抱着手机看了许久，神色变幻莫测：“那个，姐，事情可能有点麻烦。”
    “啊？怎么啦？”
    “对面不回了，估计想耍赖。”
    “……你们保价没有？”
    “没，”酥酥有些尴尬，“那个，没想到有人会穿那么贵的衣服来，来演。”
    怪我咯？亓星子嘴角抽搐了两下，自从严蕊开始喜欢用买买买来表达母爱后，她基本没自己买过衣服，连内裤胸罩都不自己操心，别说来演戏了，就是上工地，她可能随手一捞都过万。
    “那怎么着，他们不想赔了？”
    “不会不会，我们这还没结算呢，他们不赔，我们不给钱！”
    “我，斗胆估测一下，”亓星子小心翼翼道，“所有衣服加起来的钱，也没赔得多吧？”
    “……好像还真是。”酥酥苦着脸，“对面还给了团购价，咱一共也就五十多件衣服，还有几块幕布。”
    “就算一件一百好了，也不到六千。”亓星子苦笑。
    酥酥笑得更苦：“还不到你衣服的零头。”
    “啊……”亓星子抱头，“为什么那件衣服那么贵啊！！”
    “对啊，我真是不理解富人的世界啊，等重的金子都没那么贵吧？”
    两人一起吐槽起衣服来，仿佛根本没意识到那是亓星子的衣服。
    “怎么了你们？”缪伦被烦的受不了，他刚才戴着耳机在看视频，此时不耐的摘了耳机转过身。
    “缪哥！”酥酥看了眼亓星子，见她没意见，立刻嗲着声告状道，“星子姐的衣服被洗坏了！”
    “那让对面赔啊！”
    “对面不肯赔！”
    “为什么？”缪伦皱眉，“多少衣服。”
    “一件！”
    “一件都赔不起？”
    “对！”
    “……多少？”
    “一万六！”
    “……”缪伦眯着眼看向亓星子，许久才憋出一句，“金缕玉衣？”
    亓星子微笑端坐：“真要是就好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贵，或者说我懂那衣服为什么那么贵，但并不符合我的价值观。”
    “那你还买？”
    “我要买得起我还来找工作吗？”亓星子反问，“你不是知道我妈开公司的？你猜她买不买得起？我不能拒绝母爱啊。”
    “母爱没给你买得起那衣服的工作？”
    “缪伦！不打算帮忙干你自个儿的事去！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我一件衣服一万六怎么啦？花你的钱啦！？”亓星子猛拍扶手，怒目圆瞪。
    缪伦愣了一下，面上显露出的一丝尖酸秒收，有些慌乱起来，他转头看了会儿屏幕，深呼吸了一下，又回来道：“购物凭证什么都有？”
    “对！”亓星子没好气的答。
    “有保价吗？”
    “没！”
    “对面联系方式给我，”缪伦道，“就说我们这边刚好是律师事务所，我们准备接手协商事宜。”
    “哇！”酥酥捏紧手机，双眼满是星星，“然后呢？”
    “什么然后，一步步来，协商不成，消协仲裁，仲裁再不成，那就民事起诉，”缪伦语气冷硬，带着股杀气，“这件衣服的标的金额可比工地上农民工干一年讨的薪还多，稳赚！”
    亓星子在一旁听着，居然有些迷茫：“啊，这，不至于……你是真想干还是在嘲讽我啊？”
    缪伦叹口气：“你妈给你买衣服的钱也是一分一分赚的，又不是贪污的，我干嘛嘲讽一件一万六的衣服？或者说我配嘲讽你妈吗？”
    “怎么感觉……还是挺嘲讽的。”亓星子憋笑。
    “缪哥的感觉我懂！”酥酥在一旁敲边鼓，“仇富吗，谁不是呢，要不是星子姐你那么可爱，我肯定也懂事的阴阳怪气一下。”
    “喂！”亓星子笑着叫了起来，“我真的冤啊！为什么我要承受一切啊！”
    缪伦冷笑一声，看了看突然亮起的手机，一挑眉。
    酥酥：“财务说发给你了。”
    “看到了。”缪伦只是说了一句，转头打开电脑微信，联系了起来。
    亓星子想凑过去围观，被他直接推开：“当事人不要乱插手。”
    “嗯？这就当事人了？那我要给委托费不？”
    “让你妈下次买件男式的西装。”
    “？？？”
    “开玩笑的。”缪伦头都没回。
    亓星子笑了一声，干脆拿出垫子趴着午睡去了。
    下午两人继续干活，缪伦身背数案，忙得不可开交。亓星子帮忙整理完证据，本来还挺闲的，结果又被白世奇他们喊去开公关小会。
    这可真是个“小”会，一开一下午，出来的时候亓星子简直魂不守舍，感觉自己两颊凹陷，宛如行尸走肉。
    酥酥和缪伦一个办公室了大半年，从来没对缪伦的案子有兴趣，下午亓星子一回去，她居然兴奋的问：“怎么样？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网上大战啊！”酥酥道，“我们都看着呢，世业终于龇牙了嘿！”
    “哦你说那个啊，”亓星子笑了一下，在她的指导下，世业终于开始了对于“少昊抄袭”事件的第一次正面回应。
    根据她和缪伦的初步整理，这件事世业无论如何都不算过错方，所以他们完全可以早早的就义正言辞的驳斥回去。只是一开始自持清高，又搞不清楚状况，还怕多说多错，只能插科打诨，反而获得一片骂声。
    但如今有缪伦背书，亓星子专业指点，“九州乱斗官方微博”上来就是一个贴图声明，图里用很正经的语气表示在事件开始之初就已经全权委托律师团队进行调查，根据律师的要求才没有进行正式回应，而现在事件来龙去脉已经基本厘清，他们将通过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名声和权利。
    贴图外，则是九州一贯的语气来了句：就是这样哦~[抱心][抱心]。
    下面评论区，最高赞的几条评论是：
    【不愧是我九儿！办大事儿的！】
    【早说要告了！太拖了，律师跟策划一样是拖延症吗！】
    【所以新老公啥时候上？】
    【找证据都跟改BUG一样拖，零求生欲游戏公司啊。】
    【怎么才来，我都忘了这事儿了[狗头]】
    【所以真没抄？那怎么这么像？当我们瞎的？】
    【@悦典图书工作室 [看看][看看]你能忍？】
    ……
    “评论区形势一片大好啊，”酥酥很开心，“我一开始还以为都是骂的，毕竟之前真的被那个悦典压着打啊。”
    “你往下拉，就都是骂的了。”亓星子点开文档，面色平淡的打起字来。
    “但至少有人支持嘛！”
    “哎，”亓星子笑了笑，“那麻烦你也留个支持评，你也能榜上留名了。”
    “啊……”酥酥恍悟，瞪大眼，“所以说这！这些高赞……”
    “都是水军。”
    “这些评论。”
    “都是自己人。”
    “那高赞里只有那个阴阳怪气的是真的？！”
    “那也是自己人。”
    “啊？”
    “这就是请不起机器人的好处了，”亓星子翘了翘嘴角，“有这些阴阳怪气的存在，才能显示我们没有控评，那来骂的人看到这些，才会意识到九州不是没有支持者，再加上这个正式回应……这样他们摸键盘前，也会动脑子想一想，他们，到底该站哪队。”
    “然后本来不敢说话的玩家，看到这个情况，也就敢发言了。”酥酥举一反三，喃喃道。
    “对，宝贝真聪明。”
    “天啦……”酥酥双眼空白的往下拉着评论区，发现果然真情实感来骂的评论都被压到了下面，而“点赞党”还在以大概“5:1”的比例分配着支持者和反对者的评论，逐渐的双方看似不分伯仲，但只要仔细一看，就会觉得原来九州“人缘”这么好，而不删评不控评又显得它多么“正直”！
    “牛逼啊，星子姐，我就知道跟着你肯定有好戏看！”
    “嗯，所以呢，”亓星子露出一抹微笑，转过眼阴森的看向她，冷笑，“不要背叛我们哟，亲爱的酥酥。”
    酥酥一哆嗦，赶紧低头：“我发评论去！发完记得给我点赞！”
    “嗯哼。”
    “哼。”缪伦听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亓星子早有预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转头看了缪伦一眼，保持着客气的微笑：“法律是最低限度的道德，没错吧，师父？”
    “……所以？”
    “所以，有时候你的底线，太高了，会很累的。”
    “……”
    第55章 心软办不成大事
    亓星子忽然发现了一个乐趣。
    酥酥，她虽然是比昂酱旗下的一个文案策划，年轻、普普通通、经常负责分咖啡的小策划。
    但是对网络舆论的分析和造势，非常有兴趣，也非常有天赋。
    她自己对于这些舆论的操作和经验都是以前攒下的，说实话，都是吃老本，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她也不确定自己现在还能hold住几分。但显然，常年浸淫此道的酥酥却能很好的弥补她“跟不上时代”这个缺点，她有了个大方向，酥酥能给走出好多条道儿来。
    酥酥说这也和她混饭圈有关系，很认真的跟亓星子分享这些年网络鏖战的形态演变，告诉她现在网上的除了喜欢阴阳怪气，还喜欢大篇幅“讲道理”。
    “现在很多评论都很长的吗，比如这么开篇的，九州乱斗你好，确切说我只是一个吃瓜群众，因为以前曾经玩过你们的游戏（后来各种原因A了），但看到你们还是觉得很亲切——此处就是先道德绑架一波，诶，我曾经是你们玩家哦，以后还可能是哦，你们不能骂我，然后，”酥酥声情并茂的出口成章，“然后，就是话锋一转：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感到很失望，也很痛心，曾经支持你们的时候，你们说你们是一群不忘初心的小伙伴，从微末之时相互扶持，立志做出不负自己不负期待也不负梦想的游戏——此处！就是表明，你看我也是关注你们的，连你们以前的宣言都知道，我不是一个随便的路人！”
    亓星子大概已经猜到了后面的走向，但酥酥挥舞着手机站在办公室中深情演讲的样子太好玩了，她一脸慈爱和鼓励的抬头看着。
    “下面才是主题！”酥酥竖起一根手指，一脸痛心疾首，“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初吸引我下载游戏，让我废寝忘食刷本升级的少昊大人，居然是你们抄袭的！刚听说时我还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呢，这都多少年了！但是在看到悦典拿出的铁证，注意，此处要重音，我不得不信了，原来你们在微末之时，就已经忘了初心！忘了行业操守！忘了做人的操守！你们还配做游戏吗？你们配不上少昊大人！你们配不上九州乱斗！”
    “微博评论好像有字数限制吧。”亓星子忍不住提醒。
    “哎可以放图片嘛！或者再精简一下，等下我还没说完，最后还有重点，”酥酥深吸一口气，继续咏唱，“我以后不会玩九州了！我也会告诉每一个身边玩九州的人！这是一个抄袭别人的心血的公司！听说那个画手大大还去世了，所以，还是一个吃人血馒头的公司！我希望玩家不要再洗地了，不要因为他们曾经娱乐过你们，就把三观和人格都搭进去，它们，不配！……怎么样？讲不讲道理？”
    亓星子笑着鼓掌：“有那么点意思，如果对方的水军和我方玩家已经没有‘字多不看’这种习惯了的话。”
    “会看的……至少看两眼。”酥酥撇嘴，“就是那种瞟一眼就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还是会影响情绪的那种，对手会开心，哇，有文豪来助阵了！玩家会气恼，妈的，对面怎么这么能打字。”
    “所以这是一种战斗力和认真度的体现。”
    “对！”
    “那你写一篇吧，”亓星子鼓励道，“我让白世奇他们给你个号，你写，我再找人评论。”
    “啊？这是对手的做法呀！目前对面还没整，我们自己先整起来不大好吧？”
    “先下手为强，”亓星子果断道，“然后我再找人怂恿几波，把这条评论顶上去。”
    “？？？WHY！星子姐你到底哪边的？！”
    亓星子叹了口气:“黑子越来越多了，控评不大控得过来，不如你发了那个评论振臂一呼，把黑子都引你帖子下面去，让他们到你那儿去吵。”
    “这样如果不点开‘查看更多评论’，就不会看到那些黑子的发挥？绝啊！”酥酥跳起来，“星子姐牛逼！”
    “哎，因势利导而已，我感觉我的脑子已经不大够用了，还是得兵来将挡。”亓星子让酥酥准备起来，自己在微信上直接和白世奇说了一嘴，说完后转头又想看缪伦的反应，却见他眉头紧皱，看着资料一言不发的样子。
    “怎么了？”她问。
    缪伦抬头，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
    亓星子被看得发毛，挑眉：“到底怎么了？”
    “有个，艰巨的任务。”缪伦缓慢道，“恐怕得你来办。”
    “啊？多艰巨？”
    缪伦看了看在那十指飞舞的酥酥，迟疑了一下，道：“要不叫来白世奇，开个会？”
    “……你确定不先和我透露一下？”
    “如果他不同意，那告诉你也没用。”
    亓星子耸耸肩：“好吧。”
    她这边联系了白世奇，又预约了会议室，十五分钟后，三人坐在了小会议室里，除了亓星子，缪伦和白世奇居然都显得挺紧张。
    “缪哥，什么情况，突然要开会？”白世奇还是百忙之中抽出身来，他们按期限该推出新版本了，然而遇到这个特殊时期，新版本的质量尤为重要，这两天世业几乎夜夜都有人通宵，干得昏天黑地，他这个老板也一脸憔悴。
    “这个官司，我之前就说了，要找责任方，然后你们也找到了，其实是李赞，那位画手，你们的前主美。”缪伦道。
    “对。”
    “然后你从感情上，并不想把他卷进这个官司，而且这样做，很有可能在玩家中也造成不好的影响。”
    “……是。”
    “所以我才让你把前后资料都拿来，看看有没有直接和悦典对阵的可能。”
    “……对。”
    “那我现在告诉你，在没有悦典这一方的详细资料的情况下，很难。”
    “……”
    “因为我们不知道他们掌握了多少有关这个作品的版权的证据，很有可能我们这边最有利的证据拿出来，不如他们一纸合同有效果。”
    “……”白世奇皱眉，重重的吐了口气，“所以？”
    “所以，这个官司，暂时不能正面对上悦典，还是只能找李赞那边。”
    白世奇苦笑了一声：“那不是跟之前一样吗？而且不是说了他已经死了不能告？”
    “但我也说了他的遗产继承人可以告。”缪伦道，“在继承人表明应诉的情况下。”
    “所以，可以不应诉？”
    “这个在司法实践中有不一样的操作，也不是不应诉就终止，还有可能因为案件处理和继承人有利害关系，那就会将其作为第三人，参加诉讼。按你对李赞父母的了解，他们会不会为儿子应诉？”
    “他们都是很实诚的人……我不确定。”
    “那就试着告一告。”
    “不行！”白世奇断然否决，“李赞爸妈真的很不容易！而且上次我们去找原因，他们也很热心帮忙！结果我们还去告他们？人干事！？”
    “诉讼只是手段，”缪伦平静道，“告诉世人你们也是受害者，你们对李赞一稿二投行为并不知情，这样悦典才没有理由来找你们的茬！”
    “可是……”
    “这其中你应该关心的问题，不是你们的行为有没有道德，而是你们在起诉李赞爸妈后，悦典会不会依样画葫芦也去起诉他们。”
    这话一落，白世奇倒吸一口凉气，断然道：“那不告了，我们赔还不行！？”
    “赔？赔多少，怎么赔，按多少赔？少昊是你们的看板神，不管按授权还是按分成，你想没想过要赔多少？虚拟资产本来就很难界定，如果按照标的金额来算，看你整个游戏的体量，你算算？”
    白世奇皱紧眉头：“那到底怎么办？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所以我才把星子叫来，”缪伦也叹口气，“我说了，诉讼只是一种手段，不是非要李赞爸妈赔钱，这是民事纠纷，也不至于坐牢，我们起诉他们为的是名，不是利，只要他们承认李赞是在其他两方不知情的情况下一稿二投，这个目的就达成了，至于赔偿，可以不要，甚至你这边承担所有诉讼费用。并且，重点是，你们也可以给出条件，如果悦典去起诉李赞的爸妈，并且胜诉了，那么一应赔偿，你们来负责。相比游戏利润，那个出版物的违约赔偿，真的只是九牛一毛，这样你们的损失也会被压到最低。这些条件，需要一个会说话的人去谈。”
    亓星子弯了弯嘴角。
    “他们承认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啊！”白世奇已经开始给对方辩护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李赞一稿二投的？”缪伦问。
    “他们给我们看了李赞的画板和电脑，我们看到有文件夹和邮箱记录……”
    “……什么邮箱记录？”
    “就是他给我们，给悦典发画的记录。”
    “谁前谁后？”
    “当然我们前，我们这儿是从草稿开始的，给悦典的是成品改了改。”
    缪伦猛地瞪大眼，表情瞬间狰狞起来。旁边亓星子都忍不住了，一把按住看起来蠢蠢欲动的缪伦，吸了口气叫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怎么不说？！”
    “我邮箱记录给你们了啊。”白世奇无辜道。
    “可是那是你们收件的记录！关键是李赞那边的发件记录啊！比悦典早！那不是说明一切了吗！？你们拍个照也好啊！”
    “但那是李赞的隐私啊，而且当时我们也没想那么多，就看了下，哦，心里有数了……”白世奇也明白了症结所在，懊悔道，“那时候心心念念想的就是知道个答案，就，李赞那时候那个情况，他真这么干了，我们也只能认了，他也是逼不得已，毕竟他跟我们干，差不多是为爱发电，他得活下去，那时候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捂住额头，痛苦的皱紧眉头，“而且他爸妈在一旁很热心的，跟我们说李赞的事情，李赞那些手办，模型，他的画，还有相册，他没生病的时候的样子，我们……我们不可能去……你们懂吗？”
    亓星子疲惫的叹了口气，她感到手下缪伦绷紧的手臂也放松了，知道危险解除，放开了手，转而去拍拍白世奇的肩：“懂，都懂……没事，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现在你们要我们去告他们，那如果还要我们上门要李赞的那些记录，哈，真的人干事？”白世奇看起来快崩溃了，他使劲揉搓着脸，“啊，我快疯了，我知道心软干不了大事，但我真的不愿意，我知道我们被李赞背刺后我都没生气，我甚至很高兴我当场就理解了他，他太不容易了，他爸妈也太不容易了，他们的生活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我真的，盘子哥泉下有知，会不会气活过来。”
    “但他确实做了错事啊。”亓星子柔声道，“而我们的主旨就是不想让他为他逼不得已的错付出太大的代价，但是一点点还是可以的，用这一点点来保住他最喜欢的少昊，不是很好吗？”
    “你别煽我了，”白世奇脸还捂着，“我扛不住的，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
    “如果你真的想良心过得去，又想要利益最大化，那么，就带我们去找李赞的爸妈。”
    “啊？”
    亓星子道：“既然你本来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干脆就放手一搏。你们只要坐着，我来和他们说，我们把前因后果，可能造成的结果，全部摊开和他们讲清楚，告诉他们，这场官司你们不是对手，是战友，如果他们不同意，那就是你的命，如果他们同意了，你就当欠他们一个人情，反正你对李赞感情那么深，以后逢年过节的，多看看他们。”
    “……”
    “这不是会结仇的事，白世奇，”亓星子轻声道，手搭着他的肩膀，微微用力，“你了结过去，跨过当下，才能谈未来。”
    第56章 光天化日狼狼星子
    在亓星子的语言攻势下，白世奇不得不正视自己现在的身份。他是一个游戏制作人，但更是一个生意人。
    他有一大家子要养，他这一大家子也有自己的家人要养。
    最终他还是同意了缪伦的方案，因为李赞的爸妈还没退休，便约定周六的时候去他们家拜访。
    亓星子有些挂心韩心洁的约定，但是她发消息过去询问约见时间时，她又没回应了，她只能作罢，走一步看一步。
    很快，时间就到了周五，缪伦人生第一次上台演讲的日子。
    这大概是他人生的一个大坎，不仅穿了他那套“天价”西装，整个人一上午差不多就不在状态，工作一会儿就要拿出准备好的讲稿看两眼。
    ——即使他早就已经倒背如流。
    得知他每晚熬夜在背的时候，亓星子是有些哭笑不得的，她反复说过带着稿子讲没关系，熟悉就行，可偏偏她又多嘴，说了句“虽然脱稿讲起来姿态更好”。结果他就听到心里去了，看这样子是打算全程脱稿。
    看起来他还是个完美主义者，亓星子看他的样子，不忍心告诉他“脱稿讲”和“背诵”是两回事。
    算了，反正现在的学生也不见得会认真听讲，还是想想怎么安抚他被满场“低头族”伤到的心灵吧。
    既然缪伦没什么心思，上午的事情自然也不紧凑了，他们和白世奇简单商量了一下周六找李赞父母的事情，然后又过了一遍资料，便准备出发去安州大学。
    作为住在安州大学教职员工配套小区的人，去学校的路和亓星子回家的路基本差不多，连亓星子家附近的地铁站名字都叫“安州大学”。
    从地铁站出来，两人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两步，就到了安州大学的校门口。
    安州所在的省份虽然经济发达，但是却并非教育大省，全国一百多所重点大学，安州所在的省却只有安州大学一所国家级重点大学，其余十多家都是省级重点。所以不仅安州，全省的资源都大量向安大倾斜，又鉴于安州发达的经济，安大也是全国诸多学霸的梦想之一。
    由此可见老亓这个安大教授的含金量多高。
    安州大学有好几个校区，分布在安州各处，但是其最主要的几个学科还是被放在了老校区，其中就包括法学院和社会学院，就业创业协会自然也在这里。
    亓星子虽然没读安大，但作为家属，小时候来做作业，长大了来蹭饭，对这儿也跟自家一样熟。进了大门径直带着缪伦去等接驳车，两人先用老亓的饭卡在学校食堂吃了顿饭，随后散着步到了约好空教室的“思源楼”前。
    缪伦全程很沉默，他一直看着街景，默默的看着这儿来来去去的学生。
    周五下午大多数人都已经没课了，但还是有很多年轻人背着书包捧着书在路上走，三五成群或者孤身一人，聊天，笑闹，青春洋溢。衬得坐在接驳车里两个人更像老腊肉，一个紧张，一个感怀，社会气息浓郁。
    没一会儿，缪伦就有些坐立不安了，他下了车后，整了整西装，不安道：“我这一身，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确实，路上学生谁不是卫衣外套休闲裤，怎么舒服怎么穿，一看就知道是年轻人，就缪伦立领衬衫加西装一套，脚踏皮鞋还搭一件呢大衣，正经的像是片场走出来的霸总，就差亓星子在一旁穿一套修身西装给他捧资料打伞了。
    亓星子理解他的感受，但事已至此，唯有安慰：“没事，帅就完了！”
    “帅什么帅……”
    “人家不穿是没到这个年龄而且还没这个气质，想穿都吃不消，你能穿，干嘛不穿？”
    “可是……”
    “哎别可是了！进去吧！”亓星子推着他，缪伦僵硬的走进去，看阻力，感觉亓星子一放手，他转身就跑的可能都有。
    讲座被安排在了饭后第一节 课的时间，预计时长就一个小时，大部分学生周五下午都没有课，早点讲完还能给他们多点休息时间，算是非常良心的安排了，唯一的问题就是，学生虽然不至于饱食思淫欲，但是犯困却是共性，这就很挑战缪伦的个人魅力了。
    两人到得有点早，约好接待的协会干部都还没来，不仅教室里，整个教学楼都还空荡荡的，缪伦很紧张，稍微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自己拿着讲稿走了出去。亓星子倒是轻松的很，在教室里摸索了一会儿，根据墙上的二维码教程开始操作投影，她也不能在一旁光看着，特地熬夜给缪伦准备了一份配套的PPT，确保学生耳朵在线的同时，眼睛也有地方放。
    一应准备齐全，缪伦还没回来，眼看离开始还有快半个小时，亓星子便插着手晃荡了出去，果然在走廊尽头找到了缪伦，他靠在栏杆上，双手捧着讲稿，紧皱着眉头看着，要不是穿着成熟，活像个备考的高三生。
    亓星子凑过去，缪伦察觉到了，瞟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这大概是我做的最后悔的决定。”
    “有一就有二，总要有这么一回的。”亓星子伸出手，“给我。”
    缪伦会意，把讲稿递过去，道：“我给你背一遍吧？”
    “是讲！不是背！来，”亓星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把我当学生，你来讲。”
    “呼！”缪伦站得笔直，长舒了一口气，刚张口，忽然又闭上，左右看了看。
    亓星子“噗”的笑了出来：“大庭广众背课文的学生多了，你别脸皮那么薄好不好，这是大学，见怪不怪了。”
    “会不会让来听讲座的学生看到？”缪伦心思很是缜密。
    “……也对哦。”这个亓星子倒是没想到，她也左右看看，指了指斜对角的走廊尽头，那儿是教学楼另一端逃生楼梯的进出口，“大家都走中间大楼梯，他们应该不会从那儿绕过来，我们去那边吧。”
    “好！”缪伦如获死缓，立刻大步走了过去，亓星子哭笑不得跟上。
    这次选好了位置，缪伦是真跑不了了，他无奈的在亓星子面前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同学们好，我叫缪伦，是一个律师。”
    他一开口，亓星子就有一种如临其境的尴尬感从心底油然而生，总觉得处处透着违和，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缪伦僵硬的继续道：“初次见面，我就直接案件开场吧，先让各位同学云感受一下社会的毒打……”
    “stop！”亓星子大喝一声，吓得缪伦猛地闭嘴，瞪大眼看她。
    亓星子盯着讲稿，这个她反复润色，同样烂熟于心的内容，看了上句能记起下局，流畅、出色的演讲稿……面色越来越凝重。
    “怎么了？”缪伦更紧张了，几乎窒息，“有什么问题吗？”
    “额。”亓星子几乎不敢抬头看他，可看了看时间，左思右想，只能苦笑道，“有，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
    “就是……怎么说呢，稿子没问题，你也没说错。”
    “然后？”
    “但是……咳，不好意思，这稿子里的语气，太‘我’了。”她说着，还指了指自己。
    “……”缪伦一怔，反应过来，一时间有些发愣，“太‘你’了。”
    “对，就是，你的形象，很酷炫，语气，很机械，所以，一点没有稿子里，这种，从容，幽默，甚至带点调侃的感觉……啊，我的错！我明明有努力精练的，可以让你显得言简意赅，但是，对不起，我一般起承转合就是这么写的，我……”
    “没事，你就说现在怎么办？”缪伦反而冷静下来了，“或者你觉得不合适的现在划掉，我到时候读。”
    现场改稿不难，可亓星子总觉得应该有更好的办法，她没动笔，而是盯着稿子左思右想，最后缓缓抬头，开始端详缪伦的脸。
    缪伦眉毛跳了跳，如临大敌：“干什么？”
    亓星子不说话，直接朝他的衣领伸出手，刚碰到顶上的扣子，缪伦猛地抓住她的手，大喝：“你干嘛！”
    “哎不是，你扣子扣太高了，我给你拉开点！”
    “这跟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得试了才知道啊！”
    “试什么？你要试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你先让我看看再说！”
    “看什么？你要看什么？”
    缪伦手抓得极紧，力若千钧，感觉要是他想，分分钟能把亓星子掀下三楼，此时却只能步步后退，靠着墙怒瞪着她，仿佛被非礼的少女。
    亓星子也说不清楚，她确实只是想顺手尝试一下，却没想到缪伦那么大反应，此时手反而被握住了，她想挣开都不行。
    “那你松手我跟你说！”
    “你先说！”缪伦不依。
    “啊啊啊你这个人怎么……”
    此时，吱呀一声，走廊尽头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推门的男生看见门外的场景当场石化，保持着姿势呆呆的看着他们。
    他身后还有两个女孩，正探头探脑的抱怨：“哎你进去啊怎么门推一半？”
    “快进去，我盲肠都爬痛了！”
    “(⊙﹏⊙) ”男生，“啊这……”
    缪伦触电似的撒开手。
    ——露出了亓星子正在解扣子的双手。
    缪伦、亓星子：“……”
    “额，老师，”男生憋着笑，硬着头皮走了进来，“老师好。”他后面跟进来的女生也看到了此时状况，双双O型嘴。
    “你松手！”缪伦低喝。
    亓星子还没松开手，像个不要脸的女色狼。可即使缪伦恼羞成怒了，她却依然不为所动，反而露出了一丝亲切的笑容：“急什么，跟被捉奸了似的，等下！别动！”
    说罢，她在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慢条斯理的解开了缪伦领口的第一颗扣子，紧接着第二颗，然后观察了一下，又去解第三颗。
    缪伦已经懵了，他站在那，像是被妈妈操控了的小宝宝，一脸麻木。他们旁边的学生也懵了，两人这姿势诡异，差不多占了半个过道，他们甚至不知道该以什么优雅的、假装没看见的、若无其事的姿态绕过去。
    结果就是他们眼睁睁看着亓星子解开了缪伦领口的扣子，拉开领口，露出一线锁骨，又整了整领子。
    随后她转身，指着石化的缪伦，对学生们笑道：“看，这样是不是帅多了？”
    缪伦：“……”
    学生们：“……”
    第57章 我们的大学不是一个生物链
    亓星子自以为从容优雅的解决了当街不雅的沾沾自喜，在和那三个学生若即若离的同行了一段路后，原地崩塌。
    “你们，是，去上课？”她心怀侥幸的搭讪了一嘴。
    缪伦在旁边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似乎看不惯她居然还要和这群黑历史见证人搭话。
    “没有呀，”两个女学生亲亲热热的搀着，笑嘻嘻道，“我们协会活动。”
    亓星子和缪伦同时虎躯一震：“什么活动？”
    “哦，我们是就业创业协会的，一会儿有讲座，我们提前过来布置。”
    “……”
    亓星子根本不看看缪伦的表情。
    她苦笑了一下，强打精神道：“好巧哦。”
    “什么呀？”一个女生顺嘴搭了一句。
    “我们是去做讲座的。”
    “……”三人一起愣了一下，飞快的对视一眼，还好那女生反应快，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啊！难道是缪律师老师！？”
    她也不嫌拗口！
    但眼看着人家主动给台阶，亓星子哪敢费功夫吐槽，立刻爬下去：“对，这位就是缪律师老师，我是他的助理。”说着，她竖起手挡在嘴边，悄悄话似的道，“我跟你们说哦，他有点社恐的，同学们照顾一下哈。”
    不把话聊死的秘诀是什么？就是话尾要抛出个钩子，不管对面愿不愿意都必须做出点反应，这样才能交互下去。
    果然同学们有些小尴尬的表情立刻生动了起来，两个女生对视一眼，嘻嘻笑，也悄悄话似的回应：“好哒好哒！”
    另一个女生干脆大声道：“缪老师你好帅！”
    缪伦：“……”他此时领口微张，双手插兜，看似风流倜傥，实则手脚僵硬，每一步都在往同手同脚的趋势靠近。
    他绷着脸：“咳，哦。”
    然而他的这个反应却实锤了自己“社恐帅哥老师”这一人设，两个女生被戳到了似的咯咯直笑，男生也在一旁忍着，身为男同胞，他太理解被自家女同学调戏的痛苦了。
    “那你们谁是会长呀？”亓星子看着他们。
    “我。”那个夸缪伦帅的女生举了举手，“我叫萧佳琪，老师叫我萧萧好了。”
    “我和他是副会长。”另一个女生道，“老师你叫我小西就行，叫他……男妈妈就行！”
    “啊？”亓星子终于接不住了，“什，啥？”
    “我就知道！”男生翻了个白眼。
    两个女生笑成一团，还异口同声：“不要男妈妈不要男妈妈！哈哈哈哈！”
    “老师你们不要理他们，”男生无奈道，“我名字里有个南方的南，你们叫我大南就好了，你看这儿就我一个男生，什么活都我干，她们就老那么叫我了。”
    “哦，噗！”
    “何止啊，老师，”小西笑道，“我们大南，不仅能干，还特别操心！男妈妈实至名归！”
    “喂！够了啊！”大南快绷不住了。
    “别生气嘛！等我走了，你就是会长了，提前锻炼起来。”萧萧拍他的背，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切！”
    “你们不一个年级吗？”亓星子问。
    “对，我们大三，他大二，”萧萧道，“不过主要是我明年要出去交流了，本来小西也能上，但她不要，想想还是早点把大南扶正。”
    “扶正，噗！”亓星子又笑。
    “我也不要！”大南大声道，“太麻烦了！”
    “哎呀！憋傲娇了，快，去给老师弄设备！”萧萧往前一指，“大南！上！”
    大南吹胡子瞪眼，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提着书包快速转进了307教室。
    刚进去就探头出来：“诶？老师你们都弄好了？”
    “嗯，我们来得早，”亓星子慢悠悠的走过去，“墙上不是有指南吗？我照着做了。”
    “哇！有生之年，居然真有人注意那个二维码。”萧萧感叹，“以前的嘉宾都坐那玩手机等我们弄的。”
    “要不是我们来太早了，有时间研究，当然也宁愿等你们来啊，你们肯定更熟练嘛。”亓星子笑道，委婉阻止了萧萧无意识的拉踩。
    萧萧愣了一下，领会过来，朝她尴尬的笑了笑，和小伙伴们一起找了张靠后的课桌坐了，一开始说是群里催一下其他人，到后面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亓星子和缪伦坐在最前面，缪伦看着亓星子准备的PPT，亓星子则是不是竖起耳朵偷听学生们聊天。
    她方才就注意到，本来很活泼的女副会长小西，在萧萧提到交流后便有些沉默了，等到说要把会长交给大南时，更是笑容都有些挂不住。
    而此时，她隐约听出了一些端倪。
    这边萧萧还在训大南，她似乎是个过于直爽的女孩，把自己当成了大姐姐，责怪大南不识好歹，语言中便透露出：“做得好你也能去交流啊”，“协会福利”，“当然还得你把成绩稳住”之类的话，过了一会儿又感叹“当初创业大赛没日没夜的做才有今天”，还不忘去拥抱小西，说“多亏好姐妹没抛弃我”什么的。
    大南的欲迎还拒越来越明显，神色中分明已经动摇，虽然还会嘟囔“太耽误时间和精力”，却还是问起了萧萧：“那我这个学期是不是该准备起来了，下学期的创业大赛？”
    萧萧于是积极的传授起经验，旁边小西强颜欢笑的帮衬两句，可更多的时候则是萧萧和大南聊得热火朝天，她自己低头默默的刷手机。
    亓星子恍惚间回想起了自己大学的时候。
    年少轻狂是从大一就结束的，从大二开始，熟悉了大学的丛林规则，很大一部分的学生生活开始不再单纯，小到班委团支书，大到社团学生会，他们向往并争取着能争取到的一切。
    那时候亓星子便已经深刻的感觉到自己生活在了一个微型社会里，而因为利益的牵扯相对简单，便显得功利性越发明显。不冲着钱，难道真是为爱发电？当然是冲着名了。这是一个用课余时间就能达成的成就，与其去打游戏，不如早早为走出社会铺路、积攒经验，这是很多人单纯而朴素的想法。
    竞选、比赛、社团活动……
    亓星子有个当教授的老爸，很早就明白如果不是国内前三的大学，就算前十的，即使是学生会会长这个title，顶多在简历上保持两年，之后再提，就是幼稚了。
    所以她并非积极分子。
    可是，总有人想拿她做阀子。
    “我举荐亓星子做班长！”她当然拒绝了，举荐她的人因为冒了头，被还相互不熟的大家顺势推为临时班长，然后临时班长成了班长。
    “星子，我们一起去外联部吧！”她不置可否的去了，顺利的进了，然后当时在备选名单的朋友，便也被拉了进来。结果她自己没干一个月就嫌麻烦出来了。
    “星子，你去竞选学生会会长吧！”她当然没去，但是鼓动她的人到处给她拉票，认识了一大帮学生会里的骨干，她自己倒是被立了个“司马昭之心”的人设。
    “星子，我们一起去参加这个比赛吧！”她们去比赛了，她冲锋在前，找师兄师姐学经验，最后拿了奖，她们一起上了领奖台。
    “……”现在想来，自己当年可真是活菩萨，又佛又普照。
    “星子，星子？”
    “嗯！？”亓星子猛地回神，看到缪伦正皱着眉看着自己，而此时教室里已经陆陆续续又进来了几个学生，都朝他们好奇的看看，然后凑到自家会长们周围，有的自己看书，有的加入聊天。
    “怎么了？”缪伦问，“喊你好久没反应。”
    亓星子目测了一下和学生的距离，确定他们不会听见，便凑过去偷偷把她听到的三个会长的纠葛说了一下，最后感叹：“我想到我当年读大学的时候，也是累的跟狗似的，但好事全让别人蹭了，天真纯善。”
    缪伦听完，上下看看她，嗤笑一声：“前面我也算认同了，天真纯善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我是很天真啊！自以为会做人，还觉得自己很友好，结果外面都说我绿茶婊，欺压我朋友什么的。”亓星子撅起嘴，一脸冤枉。
    缪伦沉默了一下，忽然道：“至少外面还有人说你。”
    “啊？”
    “你有看到那些在大学隐形的人吗？”缪伦抬了抬头，“像那样的。”
    亓星子飞快的瞟了一眼，那是一进来就在最后找了个角落看书的人，男生，长相、发型、穿着，无一不普通，一闪神就仿佛要消失在空气中。
    她愣了一下，垂下眼，莫名的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看到他我也想到我的大学，”缪伦不再看那人，目光放在了面前的电脑屏幕上，语气平淡，“我都不知道怎么让自己跳出人群，要钱没钱，要品味没品味，不会说话，也不擅长读书，要不是因为这个个子被拉进篮球队，我到毕业，可能连朋友都没有。”
    “但进了篮球队，至少也是进了学校风云人物圈层了呀。”亓星子努力找华点。
    缪伦冷笑一声：“学院篮球队，法学院。”
    “……”
    “看吧，这就是我们的不同，”缪伦点了下鼠标，把PPT全屏了，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你动辄都是校级的，而我，拼尽全力也只是院级的。”
    “……”亓星子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缪伦却根本不打算等她的回复，站起了身，拍拍手：“差不多了，都来齐了吗？”
    “还没还没！”萧萧扫了一眼就有数了，着急道，“老师能不能再等一下？”
    “好，”缪伦坐了下来，转头问亓星子，“那我还是按原稿来？领子拉开就行了？”
    亓星子眨眨眼，挤出一抹笑：“是，你姿态放松点，再按那个语气来，应该会有冷面笑匠的效果。”
    “好，”缪伦应了一声，顺手把他那破茶杯递过来，“那你再给我加个水吧。”
    亓星子接过茶杯，快步走了出去，刚走出教室就长长的吐了口气。再和缪伦坐在一起，她感觉快窒息了。
    活久见，她居然也有被缪伦给台阶的时候。
    第58章 宝刀未老的缪老师
    不管缪伦事先多紧张，但事到临头，他的表现堪称完美。
    当然，亓星子自认自己也功不可没。
    虽然一开始语气确实有些僵硬和紧张，让底下的同学难免露出些莫名的表情，但是大量真实案件的填充和妙语连珠的点评，却实实在在抓住了他们的注意力。
    协会的学生自然并非都来自一个学院，他们身属好几个专业，各自看事情的态度都不相同，在交流阶段，有别于亓星子事先以为的面面相觑，大概因为台上的他们也算年轻的缘故，学生反应很是热烈，举手举出了小学生的效果，甚至还会发出“嗯嗯”声。
    背完了稿子，缪伦也一身轻松，回答专业问题时分外自然和松快，甚至还能和他们开两句玩笑。
    “老师，我发现您举的案例大部分都是仲裁成功的，这就意味着公司规章确实有漏洞，那为什么公司拥有那么庞大的法务资源，还会让离职员工钻了空子呢？”
    “法律有一个国家的法务资源，不还是时不时让人钻了空子？”缪伦不假思索，“你猜下次公司还会不会让同类事情发生？”
    “哈哈哈哈对哦。”
    “老师，我是法学院的，大三，已经开始准备司考，我想问毕业前后你对我们这个专业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有什么想法吗？”
    缪伦：“我没什么理想，所以没觉得现实有什么差距。”
    大家下意识的笑了一下，可转而一起尴尬起来。
    亓星子反而更想笑，她偷偷低下了头。
    学生们又问了几个问题，原定一小时的讲座，硬是延长到了一个半小时，到后来亓星子不得不出来表示时间差不多了，学生们才意犹未尽的作罢，随后纷纷涌上来想加缪伦微信。
    缪伦有些受宠若惊，他倒是来者不拒，直接把二维码放在那让学生加，就这时候学生们还不放弃，七嘴八舌的问“老师您平时忙吗”“老师你们这个行业一般收入是多少呀”“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缪伦模模糊糊的回应着前两个，听到最后的时候一愣，正要摇头，却见问的学生连带周围一圈，目光其实都放在亓星子身上，眼中满是期待。
    亓星子也有些懵，她看了看缪伦，见他居然也顺着学生的目光看向自己，眼中还带着慌乱甚至有点歉疚，只能飒然一笑，指着自己一脸疑惑道：“啊？难道是我吗？”
    难道不是你吗！？学生们眼神回应。
    亓星子长长的“哦”了一声，点头：“那我努力一下。”
    “哦哦哦哦！”学生们纷纷望向缪伦，露出做媒成功一般的欣慰表情，眼中满是“快答应快答应”。
    缪伦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周身之气忽然沉凝了，他沉默的收了手机，低声道：“差不多该走了，各位再见。”
    “老师再见！”学生们也很有眼力见，“老师什么时候再来啊，或者带我们社团活动呀！”
    “有机会的有机会的。”缪伦已经转身往外走，亓星子连忙打圆场，她早已经收拾好东西，提起包跟了出去，小跑着跟上了缪伦。
    他走得很快，想甩脱她似的那种快，亓星子小喘着气，不满道：“怎么啦你，学生就开个玩笑，再说了，配我你亏了吗？”
    缪伦一愣，脚步放缓了一下，叹口气：“是你亏。”
    “哈！”亓星子很想来句“有自知之明”，但想想这句对缪伦脆弱心灵的杀伤力，只能硬生生咽下，转而道，“感觉怎么样，能Hold住吗？觉得可以的话，那我就让我朋友联系更大的舞台啦。”
    “……让我想想。”
    “行。”亓星子看了看手机，笑道，“我爸说晚上请我们吃食堂，去吗？”
    “……好。”
    “那我们到处逛逛吧，或者我带你去学校的咖啡吧，环境挺好的。”
    “随便。”
    亓星子也叹口气，她感觉只要不是办正事的时候，和缪伦相处就像是老妈子带青春期的男孩子，处处要小心翼翼伺候着，身是伤不着，一不小心就伤了心。
    ——她甚至有种错觉，缪伦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好像特别敏感。
    她给人压力那么大吗？
    两个社会人如果没什么目的的时候，在大学校园里逛，其实挺折磨的，尤其这还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母校。
    四处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每一眼都仿佛在提醒他们的沧桑，亓星子没逛一会儿就觉得身心俱疲，开始四面张望着方向，想直接带缪伦去咖啡吧坐到晚餐，谁料她刚辨明方向，回头想叫他的时候，却见他站在那，定定的看着远处。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恰看到马路对面有个露天篮球场，三个篮球场并排的那种，铁丝网高高的围着，里面学生满满当当的，都在打篮球。
    大冷天的，男孩们却大多T恤短裤，只有少数穿着便装，甚至还有人脱到只剩一件秋衣，满场奔跑。
    缪伦刚说过，他之前是篮球队的。看到这一幕，他心情应该挺复杂吧。
    亓星子微叹一声，指了指篮球场，故意兴奋道：“我去！好多小鲜肉！走走走陪我去看看！”
    她去抓缪伦的手臂，缪伦僵硬了一下，却没有很抗拒，半推半就的被拖到了篮球场边，她像个花痴阿姨一样巴着铁丝网，一边“喔这个厉害”“哦呀！三分，牛B！”，一边问缪伦：“诶你以前打的哪个位置呀？”
    “中锋。”
    “没毛病。”篮球队中锋一般都是个子最高的担任，亓星子张望了一圈，与有荣焉似的，“诶！场子里比你高的没几个诶！厉害啊！”
    “这又不是我厉害，是我爸妈，”缪伦无奈道，“而且，他们还能长呢。”
    缪伦这个身高着实出挑，他在那站了没一会儿，最边上球场的男生就注意到了他，一开始朝他看两眼，后来更多的看了过来，最后干脆有个男生抱着球，跑到边上笑道：“老师！来两手？”
    缪伦还没回答，亓星子已经一脸激动的看向他，缪伦一看到她的眼神，刚要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但还是迟疑的看了看自己身上。
    西装，衬衫，西装裤，皮鞋。
    ——还是他斥“巨资”买的，可能是他人生最贵的一套。
    “额，要不还是……”说不遗憾是假的，但亓星子绝不会强人所难。
    “没事，”缪伦忽然道，“好久没打了，怎么玩？”
    “您要是来那我们就能斗牛了！”男生兴奋道，回头叫，“斗牛来不来！”
    “大发！”他的小伙伴兴奋道。
    “那去吧。”缪伦脱下外套和西装，随手递给亓星子，走进了篮球场。
    “老师您这鞋行不行？”男生此时才发现最重要的事。
    “没问题。”缪伦说着，原地做了几个热身动作，这就是设计师出品的好处了，虽然是修身设计，但是衣服材料都是延展性好不易皱的，鞋子更是材质极好的纯牛皮，越穿越舒服的那种，一点不束缚动作。
    很快，双方就分好了两队，每队三人，直接开始。
    缪伦上手极快，上场一接到队友传来的球，立马就发起一次进攻，他利落的用一个假动作骗过对方的防守，抬手就是一个远距离投球。虽然没进，但是那架势却唬住了对方，分明是宝刀未老。
    亓星子虽然不大懂篮球，但好坏还是会看的，在他绕过对方时就大叫了一声“好”，球被弹出时，她大笑着，还是给了一串掌声，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啦啦队。
    缪伦不好意思的朝她看了一眼，嘴角却露出了笑意，再次看向篮筐的眼睛闪闪发亮，和平时的严肃自持判若两人。
    这次轮到对方进攻，缪伦弯下腰去，开始盯防自己的对手，看起来气势惊人。
    斗牛只需要半个球场，在这六个完整篮球场中，他们只是小小一个角落，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下午一群孩子日常的休闲，却因为缪伦和亓星子的存在而与众不同了起来。
    缪伦的白衬衫和皮鞋，亓星子热情洋溢的喝彩，逐渐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的视线，有些旁边球场的休息之余抱着球过来围观，也有路过的人在栏杆里外看，很快亓星子身边也站了不少女孩子，她们显然是和球场里的几个男孩认识，在那乐呵呵的一起加油。
    缪伦又进了一个球，亓星子激动的像自己进了一个，大声嗷呜了一下，大笑着鼓掌，她这反应就像是在看正式比赛，搞得场里的人都不好意思。
    “老师，那是你男朋友吗？”旁边有个女生跟着鼓掌了一会儿，好奇的问她。
    “额，是是是！”亓星子干脆应了，转而又道，“快帮我给他加油！老年人不容易！”
    “哈哈哈哈好！”几个女生都兴奋了起来，缪伦本来已经因为亓星子而亚历山大了，又进了一个球后欢呼声陡然加倍，把他吓了一跳，转头莫名其妙的看过来，又立刻别过了头，耳根都是红的。
    “老师你男朋友好可爱啊！他还害羞！”女生们哈哈大笑。
    “别别别哈！”亓星子哭笑不得，“他脸皮薄，你们再这么说他要原地爆炸了。”
    “哈哈哈哈哈懂！”此时一个男生想灌篮，被缪伦借身高优势一个盖帽压了下去，之前问亓星子的女生忽然叫了一声，双手合拢大喊：“啊啊啊啊！二转你个辣鸡哈哈哈哈！”
    “？？？”亓星子吓了一跳，“这这这倒不至于！”
    “没关系！”旁边另一个女生呵呵笑，“二转是她男票。”
    “……”所以这就是假情侣和真情侣的差别吗？假情侣重在营业，真情侣重在PUA？
    亓星子以棒打鸳鸯的架势拉拢一堆场内男孩的“女朋友们”开始集中给缪伦加油，没一会儿篮球场内绝大多数人都来看这个“老师”打球，又过了一会儿，居然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正常的五五对战，男生们之间随意交流了一下，缪伦继续担任中锋。
    之前激烈运动了那么久，其他学生都已经大汗淋漓，缪伦的衬衫也湿透了，但他的兴致却越来越高，全程脸上都保持着笑意。
    双方也不打算打全场，约定打半个小时，很快就急哄哄的开始了。
    亓星子看了一会儿，嗓子都已经快喊哑了，她看了看时间，拜托旁边的女生帮她看会儿东西，然后悄悄的离开了场地，小跑着去旁边的售货机买了一堆水，又捧着小跑回来。
    刚进篮球场，她一抬头，就看到缪伦的目光直直的投过来，见她望过去，立刻别过头，神色一紧，手忙脚乱的接过朝他传来的球。
    亓星子愣了一下，低着头继续跑回方才站的地方，让女生们帮着把水摆好：“一会儿你们分给他们吧，看着怪累的。”
    “哇，还有后勤，”女孩子们纷纷上前帮她解除怀里的负担，嘴里却忙不迭的吐槽，“渴就渴呗，谁叫他们出门不带水。”
    “就是，打完了球还要臭烘烘的去吃饭！”
    “夏天的时候简直了，生化武器！”
    亓星子笑着听男生女生们的恩怨纠葛，又看着缪伦打完了全场，胜负已经不重要了，男生们尽兴而归，一边大笑着说比赛的事，一边道着谢接过水，还潇洒的直接往头上倒。
    缪伦一下场就恢复了原状，走到她身边默默的喝了一口水，仿佛瞬间就已经脱离了这个氛围。连带着亓星子都觉得方才的疯狂就像是自己的臆想，好像她和那群女生也压根没说过话似的。
    两人像处在真空中，相对无言。
    “……怎么样，爽了？”还是亓星子先开头，张口，声音嘶哑。
    “嗯。”缪伦应了一声，他顿了顿，左右看看，皱了皱眉，把手里的水递给她，“你，倒着喝点？”
    “哦我没事，一会儿去食堂买银耳汤。”亓星子把西装外套递给他，“穿上吧。”
    缪伦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衬衫，又看向干干净净的西装，一脸舍不得。
    “穿！你这样更容易着凉！衣服到时候直接拿去干洗就行了。”
    缪伦无奈，只能缓慢的穿上衣服，又接过亓星子的纸巾，擦了擦汗湿的头。
    那边学生们也差不多要走了，纷纷过来和他们道别，那个二转还过来加微信，约他们下次再来，缪伦没应声，亓星子帮他们挨个儿答应。
    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开始往食堂走，路上，缪伦忽然道：“你不该答应他们的，我以后不一定会来。”
    “我知道，”亓星子笑盈盈的，“说残酷点，他们又不会真的等你。”
    “……对。”
    “但说好听点，万一哪天你赴约了，不是更美妙了吗？”
    “……”
    “惊喜这东西呀，”亓星子拍拍他的肩，“有时候也需要人为创造的。”
    缪伦神色微动。
    两人无言的走了两步，缪伦忽然反应过来，沉默又强硬的接过了亓星子手里的电脑材料。
    亓星子笑着问：“玩得开心不？”
    “嗯。”
    “那下次再来？”
    “好。”
    哎，这已经不是母亲和青春期儿子了，已经是奶奶带孙子了。
    冬天日短，太阳已经西下，在两人身后拉下长长的影子。
    第59章 唱红脸的星子
    以老亓的段位，他说要请吃饭，那自然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帖帖。
    吃饭的地方就在安大的网红火锅店，用食堂退下来的老式抽油烟机升级改造了一下，只能用校园卡消费，因为位置不多事先还要预约，成了很多人的打卡地，能坐在里面吃饭都是排面。
    亓星子和缪伦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好几桌坐上了人，年轻男女在工业风装修的店里各种留影，那架势把缪伦吓了一跳。
    “你们学校还有这样的店？”他跟着她往老亓那方向走，一边问。
    “不是我们学校，”亓星子笑道，“现在学校可花里胡哨了，你要是回你学校说不定也有这么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缪伦想了想，点点头：“我们学校的面食确实不错。”
    “看吧。”亓星子朝前面招了招手，老亓刚才抻着手在看手机，此时放下手机，终于看到了他们，笑道，“来啦？来，伟强你坐，星子，我锅底和菜都点了，你去刷个卡，顺便看看还有什么要点的。”
    “好，”亓星子问缪伦，“你火锅有什么爱吃的吗？”
    缪伦：“我都吃。”
    “我就知道，但你好歹说一个。”
    缪伦苦恼了一下，开口：“羊……”
    “我不吃羊肉，再见。”亓星子转身就走。
    缪伦：“……”老亓：“哈哈哈哈！你也太欺负人了！”
    亓星子去付了钱，回来时还是端了一盘羊肉片，道：“等我吃得差不多了你再涮吧，羊肉味道太大了。”
    老亓在一旁笑而不语，缪伦不知所措：“我也不是非得吃……”
    “哎拿都拿来了，学校的羊肉，干净又卫生，可比外头的海克斯科技安全多了。”
    “什么科技？”老亓饶有兴致。
    “就是用很奇怪的材料合成食材做了菜去卖。”亓星子简单介绍，“前阵子被人曝光了，就有人说是什么科技与狠活，海克斯科技啥啥。”
    “哎，这世道……”老亓摇摇头。
    汤底很快烧热了，三人开始涮起火锅，缪伦埋头猛吃，亓星子吃得少，话却多，叽叽喳喳和老亓聊缪伦演讲的事，老亓时不时附和几句，听得兴味盎然，时不时点评两句，气氛拿捏得稳稳的。
    亓星子说了最近的密集劳动仲裁，之后又提到现在的案子，刚要说到明天去拜访人家家里，正到兴头上忽然一愣，问缪伦：“诶，老板，能说不？”
    缪伦一直听着也没阻止，此时一愣，点了点头：“跟你爸当然可以。”
    “哎呀伟强，你别看我这样，我口风很不严的。”老亓还想给他个台阶，缪伦却已经自顾自去加调料了。
    亓星子其实还真想跟老亓请教这事，她把世业这个案子的大概跟老亓说了一遍，无奈道：“现在就是说，关键就在那对父母身上，问题是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告他们是为了让他们成为我们的盟友，这就很尴尬，因为无论是谁都不愿意沾上官司的，尤其还是因为死去的儿子，我们这回就是占理不占情，很尴尬。”
    “你现在纠结的是摸不清人家当父母的想法？”老亓一语中的，“想让我这个有女儿的人共情一下？”
    “嗯嗯！”
    此时缪伦回来了，坐下，继续夹锅里的肉。
    老亓思索了一会儿，忽然苦笑了一声，道：“说实话，设身处地的想象过后，我有一个很痛苦的发现。”
    “啊？”
    “为什么讨债的人能把‘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这句话说到广为人知呢，”老亓此时还不忘给亓星子倒满酸梅汤，感慨道，“因为，子债父偿，并不需要多说啊。它从孩子出生时，就已经开始了。”
    “……”
    第二天一早，亓星子、缪伦就和白世奇在李赞父母家楼下集合了。
    白世奇提了一大堆东西，神色很是紧张，等到让李赞爸妈开了楼下大门往上走的时候，更是呻吟起来：“我有点想吐。”
    “你这典型就不是干大事的料。”亓星子很嫌弃，“就是拜访一下，怎么，无事不登三宝殿，愧疚了？”
    “……对。”
    “那以后好好弥补呗！逢年过节来看看。”
    “那就像马后炮……显得好功利。”
    “天啦，叫你什么都不做又显得没良心，你想怎么的，要不认他们作干爹干娘？”
    “……这也不是不可以。”
    “那你加油。”
    亓星子哼哼一声，继续爬楼，呼哧呼哧的：“天，我多久没爬楼梯了。”她当初看定位还道居然是个大名鼎鼎的小区，不愧白世奇介绍的李赞当初家里情况还可以的描述，等到了地方才发现即使是曾经的富人区，随着时代的变换也成了老破小，七层楼的房子，连电梯都没有。
    现在这儿怕是已经成了租客的地盘，毕竟有点能力的原住民都该搬到有电梯的改善房去了。
    “你前两天才爬过，”缪伦在她身后，脸不红气不喘，“二十三楼。”
    亓星子腿一软。
    “什么！？你们爬楼梯上去的？！”白世奇惊了，“到我们那楼？！”
    “嗯。”缪伦忍着笑。
    “绝了呀！怎么想的？亓星子，感觉如何？”
    “可爽了。”亓星子喘着气假笑。
    “太好了，”白世奇道，“麻烦你们多多努力，让更多的人加入你们的行列！”
    “这样电梯就归你了是吧。”
    “哈哈哈哈不要说出来。”
    三人的轻松气氛在到达五楼时又一次凝滞了，门已经开了道缝，没给白世奇任何心理建设的时间，一个消瘦的中年妇女就推开门，笑道：“小白来啦，来来来，快进来，鞋套在这。”
    “阿姨好。”白世奇进去套鞋套的功夫，亓星子带着缪伦在后面打招呼。
    “阿姨，这是我上次跟你们说的，我要带两个律师。”
    李赞妈的表情不疑有他，微笑道：“律师朋友是吧，我们晓得。”
    白世奇探了探头：“叔叔呢？”
    “他在厨房切水果。”
    白世奇很慌：“不用那么客气的，我们有带！”
    “所以说你们这么客气做什么。”李赞妈看着他放在地上的一堆东西，“上次你们拿来的还没怎么动呢，这吃到什么时候去。”
    “慢慢吃嘛，这些也不容易过期。”
    几句话功夫三人就进了李赞家，等他们围到厨房跟胖胖的李赞爸打过招呼，李赞妈就直接把他们领到了李赞的房间：“你们想看什么就看吧，这些也只有你们懂，我们帮不上忙。”
    “好，谢谢。”白世奇艰难的应了，等李赞妈离开了，和亓星子无奈的对视了一眼。
    他当初纠结怎么跟李赞父母解释这次来访，就这还是亓星子教的，说真话，但不说全，就说公司惹上了官司，和李赞的画有关，所以带两个律师来搜证。
    李赞爸妈自然一口答应，直接“引狼入室”。
    “开机吧。”亓星子叹了口气，“事到临头，走一步算一步。”
    白世奇迈着沉重的脚步去开机了，缪伦跟了过去，亓星子则满房间晃荡了起来。
    李赞的房间一看就是画师所有，书柜里全是各种名画合集、设定集和工具书，还有一大堆模型，绘画用的，还有手办，密密麻麻的立在所有水平面上，让现充亓星子都忍不住直呼“宅男天堂”。
    有些柜子上还贴了标签，亓星子凑近一看，挑了挑眉，发现那似乎是新贴的标签，写了“童年日记”，“病历本”，“随笔”之类的。
    这些东西很隐私，大概率是李赞爸妈为了应对他们的到来而做的，不管是提示还是警告，要看都得三思。
    见亓星子弯腰盯着那柜子看，缪伦过来看了一眼，忽然伸手搭着她的肩，轻柔又不容置疑的把她往回拉，低声道：“这些暂时不需要。”
    “我知道，”亓星子顺势直起腰，白了他一眼，“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形象啊。”
    “怕你犯职业病。”
    “我前职业是记者，不是狗仔！”
    “……狗仔好像只是记者大类下的一个细分品种？”
    “喂你再说我走了嗷！”亓星子瞪眼，“我真的会走的嗷！”
    缪伦终于笑出来：“好好好，你随意你随意。”那边电脑屏幕亮了，他又凑了过去。
    需要什么样的证据，缪伦最有数，亓星子就不去凑热闹了，她继续在不大的屋子里一圈圈转，心里逐渐有了点数。
    过了一会儿，缪伦那边终于差不多了，看他神色，应该进展还算顺利，外头李赞妈喊他们出来吃零食水果，亓星子就顺势走了出去，后面两人也跟了出来。
    “怎么样，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吗？”李赞妈坐在沙发上，拿牙签插了水果挨个递给他们。
    李赞爸又从厨房走了出来，给他们一人弄了一杯咖啡，笑道：“这是我用摩卡壶烧的，我心脏不好，不能多喝，咖啡粉都用不完，来来来，帮我消耗点。”
    亓星子捧着浓香四溢的咖啡，见两个男人都被夫妻俩的热情压得头都抬不起来，只能打头阵：“叔叔阿姨，今天这么打扰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哎哟，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你们不来，我们吃吃喝喝看看电视，一天也就过去了，一点意思都没有。”李赞妈笑道，“以前李赞开口闭口都是游戏那点事，每次说都很开心，这还要多亏了小白，我们心里头还是很感激的，这次能帮上忙的话，就最好了。”
    “能，能帮上。”亓星子道，“但是我们刚才看了一下，感觉这事可能还得麻烦你们。”
    “哦？怎么说？”
    “这件事的前因，你们应该有数，就是有家出版社说我们的游戏抄袭他们出版过的画，要求我们把那个人物撤下来，我们来这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们手头那画，原本是李赞画的。”
    “对，”李赞妈神色有些紧张了起来，李赞爸也直接看过来，“所以你们看过后怎么说呢，真的，真的是我们家赞赞，抄了人家？”
    “不可能的。”李赞爸掷地有声，“赞赞自己想画的都画不过来，怎么可能去抄人家的！”
    “不是李赞抄袭。”亓星子直接否定。
    “呼。”李赞妈看来确实紧张，听到后长长的吐了口气。
    “但是他一稿多投了。”
    “……什么，什么投？”
    “就是他画的人物，给了小白去做游戏后，又拿去投稿了那家出版社，然后还出版了。”
    “……”李赞父母的沉默让亓星子有些摸不准，她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就是比方说按照一般投稿流程，一篇文章写好，投给A杂志社，A不要，再给B，直到哪一家要为止，之后就不再投。或者过了杂志规定的保护期，再以二手稿的形式投给另一家，这也可以，这叫一稿二投。但如果同时投，导致人家几家杂志同时登载，出了问题，那就是作者的责任了，那叫一稿多投。一稿多投，在任何行业，都是大忌。”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李赞妈低头不语，李赞爸搭着她的肩膀，低声问，他居然并没有质疑。
    “那时候李赞肯定需要很多医药费。”亓星子柔声道，“如果不是现在情况有点严重，本身我们委托人的意思，是不要来找你们的，因为他理解那时候你们家的难处，理解李赞的苦衷。”
    白世奇低下了头，神情愧疚。
    “所以说，你们，来，是……”
    “我先说一下这件事情处理不好的结果吧，对我们委托人来说，是下线一个游戏人物，然后可能要赔几百万，不过只要游戏不倒，这些钱还能赚回来。”
    夫妻俩疑惑的对视一眼，又望向她。
    “至于对你们的影响，大概就是，李赞床对面那张海报上的人物，可能以后就没人知道了。”
    李赞妈一怔，睁大眼，不假思索的颤声道：“少，少昊啊？”
    亓星子也愣了一下，心里跳出两个字：成了。
    子女是该有多重的分量，才能让父母如此清楚的记得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二次元人物。
    或许，他们低估了少昊在李赞父母心里的分量。
    第60章 骨子里就坏的女人
    按照亓星子原本的话术剧本，她是打算轻描淡写的把两种后果先说出来，然后一步步加重渲染，直到李赞父母主动问应该怎么配合，她才说出“让我们告你们”这句话。
    没错，她就是来道德绑架的，唱白脸。
    这也是经过老亓认证的计划，虽然不厚道，可是成功率也最高。换句话讲，缪伦可能一开始就知道该这样做，但他做不出，所以让她来。
    这个渣男。
    之前听白世奇说的手机陪葬这件事后，再看到房间里充斥着“九州乱斗”元素，亓星子就对李赞父母对李赞的爱有了一定把握，她不得不利用这份爱，这是大家共赢的唯一办法。
    “对，就是少昊。”亓星子点头确认，她的表情从职业化的严肃慢慢转柔，还带上了一丝无奈，“其实我不是玩家，我对这个人物角色并没什么感情，在听了我委托人和李赞的事情后，我们也理解他之前一直拖着不告的原因，并且努力帮他想了尽量减少损失的方法。可不管怎么看，这个案子，根源就在李赞身上，就算我们最终只和那个出版社对簿公堂，提到这幅画的源头，还是会提到李赞，那到时候的差别，就是你们二老是站在我们这边，还是出版社那边了。”
    “那，到底应该怎么做呢？我们，我们平时也不注意这些，就是要我们作证，我们也不知道啊。”李赞妈急了起来，眼眶都有些红，倒是李赞爸还保持着冷静，他按住了李赞妈膝盖上的手，沉声问：“你们说的，赞赞的画会下线，是什么意思？”
    终于到点子上了，亓星子朝白世奇抬了抬手，白世奇立刻拿出平板电脑，点开了“九州乱斗”，从游戏最开始就放在了二老的面前。
    九州乱斗主打女性向，美工是重中之重，自然要从第一幕开始就做到引人入胜。此处刚点开游戏时还是黑屏，可等屏幕一亮，第一幅画面出现，李赞妈就吸了口气。
    一身雪白的少昊踏枝而来，手执一扇尾羽，浮动间随意的指向背后如墨般迷幻的山与海，轻笑道：“你来了？等你好久了。”
    随后尾羽一挥，恢弘绮丽的山海经世界联翩而来，一个个仙灵如楼兰的飞天一般出现，仿佛一重重推开的门，将玩家最终带进游戏世界。
    开场动画过后，游戏主界面如水波般浮现，白帝少昊再次出现在屏幕C位，他坐在一株泛着银光的白树上，尾羽长长的垂落，身后的枝杈和山海便是UI界面的各入口，带领玩家进入各种玩法区域。
    白世奇点了点屏幕上的少昊，本来微侧着脸的少昊转过脸来，微微晃动身躯，声音清冷的问道：“怎么？这就坐不住了？”
    说罢，他转回了头。
    白世奇又点了一下，少昊这次没回头，而是挥了挥衣袖：“泱泱九州，自有你的去处。”
    一连点了四五回，主界面的少昊的互动才被展现完，每次都有不同的表现和台词，可以说将清冷又傲娇的人设展现的淋漓尽致。
    白世奇展示完，见大家都没什么反应，苦笑：“它是游戏里的元老，人气最高的角色，我们下的功夫也最多，当初为了请它的CV，哦，就是配音演员，可费了老大的劲儿。”
    “这个配音演员，就是旁边写的那个，宫叔吗？”没想到李赞妈还挺眼尖，看到了少昊旁边一行小小的介绍。
    “诶，是，阿姨你也知道他啊？他在二次元很火的！现在国内一线！”
    “知道，怎么不知道，”李赞妈笑容中满是怀念，“赞赞也很喜欢他，有一次说什么新年转发送专属祝福，他中奖了，这个宫叔给他录了句话，把他给高兴的。”
    “哦？这我都不知道，不过当初确实是李赞说要找他，我们才去找的，宫叔给他录了什么呀？”白世奇顺势问。
    “是……”李赞妈忽然哽咽了一下，说不下去了。
    “赞赞，你爸妈喊你回家吃饭。”李赞爸拍着李赞妈的背，把话接上了。
    李赞妈捂住了脸。
    ……一片沉默。
    虽然事态走向都在预料之中，可是看着李赞妈抽动的双肩，亓星子心里也一酸，她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做得真好啊，”李赞爸说罢，吸了口气，又把注意力放在平板上，他小心的点了少昊两下，道，“就是说，如果官司输了，这个，人，就不在了？”
    “嗯，除非我们花钱问对方买授权。”授权两个字一出，白世奇就一怔，缪伦提到过，事关官司的都让他们来说，于是他立刻望向了缪伦和亓星子。
    亓星子刚要张口，缪伦忽然按了按她的手，开口道：“真要打，以现有的证据来看，其实胜率是五五开。但问题就是，李赞给我们委托人画少昊的时候并没有签订正规的协议，而我们也没有找到李赞和对方签的协议，可既然对方的图集已经出版，那肯定是要签合同的，到时候在法庭上拿出来，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亓星子只能陪着点头。
    “所以如果输了……”李赞爸妈果然还是关心这个。
    “输了就赔偿，如果对方狮子大开口，超出我们委托人的承受能力的话，那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下架少昊，结算之前的收益，自然远好过后续还要给别人授权费。”
    “那怎么样能不输呢？”
    “就是从根源上解决这个争议，我们告一稿多投的那个人。”缪伦看着对面，不带感情地道，“告你们，也就是李赞的继承人。”
    亓星子松了口气，她差点以为缪伦会耿直的说“告李赞”，那是极有可能造成毁灭效果的，看来她还是低估了缪伦的情商。
    李赞爸妈果然愣住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无措和慌乱。
    果然任谁人在家中坐，官司从天上来，都不可能做到全然冷静。
    接下来缪伦便把各种利益关系都和他们展开说了一遍。通过告李赞的继承人，可以明确责任关系，让世业也成为受害人，这样悦典工作室就不能找他们的茬；但这意味着悦典可能找李赞爸妈的茬，那到时候一应赔偿就由世业来出。
    期间缪伦术语频出，亓星子偶尔插话“翻译”两句，逐渐让李赞父母的表情从迷茫变成了沉思。
    最后缪伦还是把话摊了开来：“有一点还是有必要让你们了解一下，作为继承人，其实你们全都是可以不应诉的。那法院就无法立案，可这样的话，我的委托人就缺乏了有力的证据证明他们的清白。同理，其实今天这一趟过后，就我们手中掌握的图文证据，已经足够世业通过官博发一个公告来解释，可是现在网络舆论环境太复杂，除了法院判决书和警方通告，网友什么都不信。”
    “就连警方通告都会被喷。”白世奇忍不住补了句。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速战速决，打一个正名官司，然后再兵来将挡，看对方怎么动作。”亓星子总结道，“对方至今没有告过来，也有可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这边底气足了，他们还不一定会继续。”
    “……”李赞爸妈还是沉默，显然有些混乱。
    亓星子和缪伦对视一眼，一起站了起来，白世奇一脸彷徨的跟上。对上李赞爸妈有些惊讶的眼神，亓星子笑道：“叔叔阿姨，我们来也就是从我们的角度和你们说一下情况，可能一次性的信息量有些大，你们一时半会儿捋不过来，所以你们不用急着给我们答复，你们也可以找懂法律的人去咨询一下，最好是找付费的，到时候让白世奇给你们报销就行，不用跟他客气。”
    “啊对对对。”白世奇连忙点头。
    “这个事情对你们，对李赞肯定是有影响的，所以你们不要因为我们的关系觉得有负担，你们捋清楚利害关系再答复，才方便之后的合作。”亓星子递出一张缪伦的名片，微笑道，“我们下周五要去法院办点事，如果你们到时候能有个结论，那我们可以顺便把这件事也一起办了，哦，如果不行的话，也没关系，可以到时候再约，行吗？”
    李赞爸接过了名片，无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就不打扰了。”亓星子微微鞠了个躬，“叔叔阿姨再见。”
    三人道了别，下了楼，在楼下一起长长的吐了口气。
    往小区外走的时候，缪伦忽然道：“我们下周五在法院有什么事？”
    “没有啊，我怎么知道。”亓星子随口道，一脸无辜。
    “那你怎么跟他们说……”
    “啧，难道你要说叔叔阿姨限你们下周五前给答复吗？”亓星子无奈道，“这是话术！话术！给自己真实的动机加一个滤镜不是会好看很多吗。”
    “不会。”缪伦直言道，“老人家都不喜欢麻烦人，你这么说意味着他们周五前不给答复，那以后我们可能还要为了他们再跑一趟法院，他们反而会有负担，会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在周五前给答复。”
    “……”亓星子瞪了瞪眼，不吱声了。
    缪伦却不放过她，眯着眼盯着她道：“所以确实有这层意思？”
    “……说不上来，大概我骨子里就这么坏吧。”亓星子也冷下了脸，走快了两步，与白世奇并排。
    白世奇苦笑一声：“哎你们……哎，算了，都是我不对，我不对好吧，走，我请你们吃饭，有什么想吃的吗？”
    “吃人！”亓星子。
    “面就行了。”缪伦。
    白世奇被亓星子的气势震得手机哆嗦，干笑道：“这波，我，我还是听缪哥的了哈，星姐。”
    亓星子：“……”
    第61章 看电影风波
    解决了本周一桩大事，不管成不成功，三个人都松了口气，风卷残云的吃完面后，白世奇就赶着回去加班了。
    亓星子本想下午回去补个觉，奈何今天难得碰到个好天气，她便有些舍不得浪费在被窝里，打开手机看了一圈朋友圈，之前约她出去玩的现在都已经开始撒欢了，她成了正儿八经的空巢少女。
    能临时叫出来的人肯定有，比如她那个便宜老哥霍一凡绝对能找到乐子，但她终归感觉没跟他熟到那份上，此时便有些纠结了起来。
    缪伦似乎也有些茫然，端端正正的坐在那，似乎等着她说“解散”，他便起身就走。
    亓星子偏不说，她一根根嗦着碗里吃不下的面，刷着手机，忽然眼睛一亮：“诶！你下午有事没？”
    缪伦警觉：“干嘛？”
    “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团建呀！”
    “两个人团什么建，”缪伦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我要回家。”
    “你回家干嘛？”
    “……”
    “哎老板！周六诶，大早上的我跟着你出来加班，我都没要加班费，你好赖表示表示？”
    缪伦翻了个白眼，看起来是很想喷点毒液发泄一下，可对着亓星子殷殷期待的眼神，还是没开喷，只是道：“那你想干嘛？”
    亓星子见他动摇，立刻蹬鼻子上脸：“你看本来我小伙伴是喊我今天刷电影的，结果他们去刷掉了，这电影吧，就看个热度不是，我下午看掉，晚上跟他们也有天聊呀。”
    “你还会缺话题？”缪伦一语中的，“别扯了，想看直说。”
    倒也不是那么想看……亓星子是真的无所谓，而且缪伦的不乐意就写在脸上，她也觉得挺扫兴，只能耸耸肩，继续刷手机：“算啦，我自己看吧。”
    她叼着一根面条自顾自刷着手机，分明感到对面空碗的缪伦有点坐立难安，便瞥了他一眼：“你吃完就走呗，不用等我。”
    缪伦：“……不是等你挑电影吗？”
    亓星子：“？？？”这男人是不是奇葩！？绝对是了吧！贬义的那种！
    她气乐了：“诶，我都说了我自己看，不用你等！”
    缪伦深呼吸，烦躁的，使劲的挠挠头，皱着眉低声道：“好了，不就是看电影嘛，不用发那么大火。”
    “怎么我喊你看个电影都跟逼良为娼似的啊？”亓星子更气了，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不劳您大驾，我自己也是可以看的！”
    “……”缪伦沉着脸不作声，还是坐着。
    亓星子其实早没了看电影的兴致，春节档之前的电影能有什么好看的，但她话都放下了，干脆就近随便挑了一本，顺手就下了单，提着包起身。
    缪伦坐在那看她的动作：“挑好了？”
    “嗯！”亓星子冷着脸，“走啦，拜拜！”
    她自顾自起身就走，这儿是老居民区，周末来面摊吃面的人还不少，她挤了出去，又低头看导航——电影院就在附近一个老商城里，走过去就行。
    看导航的功夫，她不解气的往面摊瞄了一眼，却见缪伦还一个人坐在那，垂着头，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空碗，旁边老板娘拿着抹布收其他桌的碗，路过他时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开了。
    可怜的面摊老板娘都愿意空出座位了。
    亓星子啧了一声，摇摇头，噙着抹冷笑继续看方向，原地转了一圈确定了方位后，她迈步往那个方向走去，刚走两步，手机忽然响了，蛮横的霸占了她好不容易定位成功的步行导航。
    来电的人还特别碍眼。
    亓星子感觉莫名其妙，接起了电话：“喂？又怎么了老板？”
    “……你纸巾落下了。”
    “啊？啥？”
    “……纸巾。”
    “……”亓星子想起来，刚才他们那桌没纸巾，她掏出了自己的分了一圈，然后顺手放在碗边，问题是……“就一包纸巾？”
    “……嗯，”缪伦应完，又紧接着补充道，“没事，我帮你拿着了。”
    亓星子捂住手机，长长的叹了口气，仰起脸朝着太阳苦笑了一会儿，才对着手机道：“算了，我还没走远，你给我送来吧……说不定我看电影要用。”
    “好，你在哪？”
    “就刚才路过的建行门口。”
    “我来了。”
    亓星子挂了电话，抱着胸站在原地，百无聊赖的等起来，没一会儿就见一个大高个儿气势汹汹的从人群中穿梭而出，快步走向她，然后递给她半包纸巾，微喘着：“给，去吧。”
    她竖着兰花指“拈”过纸巾，一脸无所谓的扔进包里，抬眼又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最后问了一遍：“你回家？还是团建？”
    缪伦绷着脸，眼神飘忽的挤出三个字：“团建……吧。”
    “那走，”亓星子顺手截了自己订座的图，“这个是我的，自己买我旁边的。”
    “哦。”缪伦掏出手机，皱着眉操作起来，他一会儿看看截图，一会儿看看影院座位，反复确认，“是这个吗？五排十三座？那我应该订十四？”
    “十四红的！你订十二！”
    “可是十二点不了。”
    “什么？”亓星子心生不妙，夺过他的手机看了一眼，刷新了一下，啧了一声，“有人订了。”
    “……”缪伦腮帮子一紧，郁气喷涌。
    “算了，你干脆买个最后一排的，到时候等开场如果没人我就坐过来。”
    “可以这样吗？”
    “这个老影院，不能改签也不能退票，只能这样了。”亓星子耸耸肩，说不上什么心情，“没事，反正看个电影也用不着聊天。”
    “……”缪伦不吱声，低头操作手机，走了几步后，道，“好了。”
    “买好了？那我去买个套餐，哎，要是你早想通就好了，坐一块你还可以帮我吃爆米花。”
    “我买了两张。”
    “啊？”
    缪伦给她展示订座图，一脸认真：“最后一排中间，两个。”
    “……”亓星子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那我的票白买了？！”
    “……我报销？”
    “你那问句是怎么回事？！”
    “我报销。”缪伦重复了一遍，“套餐也我买。”
    亓星子抬手指向柜台：“请吧，我要大杯可乐，爆米花要混合的，谢谢。”
    缪伦捏着手机就跑了过去。
    亓星子挑的是一本翻拍的经典悬疑片，因为经典，所以大部分人都知道剧情，来看主要是冲着那些来镀金的一线演员。
    进去之前亓星子确认了缪伦没看过之前的版本，只能表示如果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观影后再讨论，缪伦没有意见。
    然而显然并不是所有观影人都那么有素质，比如说他们前排那一男一女。
    在电影开场前女生就在说自己没看过看不懂怎么办，而男生热情的表示看不懂可以和他说时，亓星子就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而很快这个预感就成为了现实，甚至更惨，因为女生甚至还没开始问，仅仅开场五分钟，那男生就开始侧头对女生说：“注意这句话！这是个伏笔！”
    亓星子：“……”
    他压低了声音没错，但还是很刺耳。
    随后那男生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不仅说，还带伸手指的：“你看那后面，很远，女配在看，你猜她扮演什么角色？”
    扮演你妈！
    “注意到没？这个大叔全程没搭理女主，你猜为什么？”
    因为他是你爹！
    “你看这里其实已经可以看出来男配女配是认识的了，你看男主的眼神。”
    我想把你眼睛挖了！
    “哦哦哦这儿，这里很细节你看，女主捂紧了包，你猜里面有什么？”
    里面有你的不育证明！
    一开始女生还有点矜持，可男生说得多了，她回应了几句后，居然还开始跟他讨论起来：“啊我知道了，所以人是女配杀的，但是女主想帮她掩盖？”
    “嘿嘿嘿不告诉你！”
    你特么都快说完了！
    亓星子忍不住了，直接上前拍了拍那男生，等他回头，压低声音微笑道：“不好意思，悬疑片就不要剧透了吧。”
    女生也回头看了看她，两人面上有些挂不住，匆忙的应了几声后转过了头去。
    亓星子松了口气靠回椅背，缪伦把爆米花往她挪了挪：“吃。”
    ……她真是被气到到现在一口没动！
    亓星子抓了一把，趁音效声音大的时候塞了几口，刚平静了心情，却在音乐下去时冷不丁又听到前面女生激动道：“啊啊啊我就说！女主和女配是真爱啊！她俩才应该在一起！”
    “对对对！这段剧情我超喜欢的！百合启蒙了！”男生也激动。
    亓星子怒从心中起，猛地凑到前面，这次拍了拍女生，见她吓了一跳似的回头，咬牙微笑：“你俩也应该在一起，素质一样差！”
    两人一起愣了一下，随后脸色一变，女生吸了口气，刚说出个“你”字，男生忽然爆发，大声道：“你说什么呢？关你什么事？！”
    亓星子也豁出去了，她对影院环境有近乎偏执的洁癖，此时只觉得影院环境已经这样了，还看个屁，先骂再说！她冷笑道：“我说你俩真是一家人进一家门，电影院里哐哐说话，底气还挺足了，怎么的，电影你拍的？这儿几个人不知道剧情的？就你了不起？看过一遍可把你牛逼坏了。”
    “那你也不能骂人。”
    “哦你也知道素质差不是好事啊，那你倒是干点儿好的呀？！我怎么觉得你还挺得意呢？”
    前面的人纷纷回头，此时电影院后方的热闹显然比电影本身好看，但也有人不满的，亓星子知道看电影被打扰的苦，没等对方回话，紧接着道：“要还是个正常人就现在坐下安安静静看完！别絮絮叨叨的讨人嫌！又不是影评会！”
    “我们已经尽量小声了！”女生憋了半晌憋出这么句话。
    亓星子乐了：“小姐妹你是没上过电影院吗？旁边人碰一下塑料袋都吵，你说话不吵？怎么，你们发出的是次声波？只有狗听得见？”
    “我草泥马的！”男生噌的站了起来，顿时挡住了整个屏幕，亓星子眼前黑黢黢一片。
    亓星子当时就捏紧了可乐杯，她那一大杯还没喝几口，随时都准备泼过去，却感到身旁吱呀一声，缪伦缓缓的站了起来。
    与前排男生的黑漆漆不同，他正面被电影幕布的光映亮了，一张严肃的脸缓缓升起，直达男生需要仰视的角度，看着像钟馗一般骇人。
    他伸出手，按住了男生的肩膀，沉声道：“请坐下，”随后朝电影抬抬下巴，“好好看完，不要没完没了。”
    “明明是你女……”
    “看完后出去，要是还有想法，可以告她，也可以报警，反正，”缪伦声音更低了一层，“电影院都有监控，你觉得你有理，那你自便。”
    “报警？”男生阴阳怪气，“神经病啊，为这个报警。”但是他的肩膀却诡异的歪向缪伦手搭的方向，甚至下意识伸出手撑着椅背。
    “我们走，”女生看出了不对，也站起来，拉了拉男生另一只手，“看个电影搞得跟什么似的，上纲上线，有毛病！”
    “呵！”亓星子嗤笑一声，却不再说什么骚话火上浇油，缪伦松开手，男生立马被女生拉着走了。
    影院中终于彻底安静，亓星子舒心的松了口气，快乐的嗦了口可乐。
    旁边手又被爆米花盒子挤了挤，缪伦已经坐下了，又把爆米花往她这推，还是一个字：“吃。”
    亓星子哭笑不得，她这才注意到，虽然这个片子以伏笔多转折多烧脑闻名，但全程缪伦好像只有这一个字，不知道是在认真看电影，还是全程在关注她有没有吃爆米花。
    她干脆拿过爆米花，趁着又一阵乐声的响起，大口吃了起来。
    第62章 迎接风暴吧前浪
    “你不该那么冲动，”出电影院的时候，缪伦开始总结经验，“不利于情况好转。”
    “？？？那我该怎么办？任他们说？”亓星子眯起眼。
    “该说，但后面语言过于激烈，”缪伦手里还拿着可乐杯和没吃完的爆米花，低头看她，“你那分明就是想吵起来。”
    “啊对不起我不想事后因为话不够骚而后悔。”亓星子一点没有悔改之意，还四面张望，“诶？他们不在了。”语气中颇为遗憾。
    缪伦：“……怎么，还没吵够？”
    “必须没啊！”亓星子瞪大眼，“这种人我来一个骂一个！”
    缪伦摇摇头，低头喝完了可乐，抱着爆米花继续往外走，一边还往嘴里塞。
    “你还吃啊？”亓星子扔了自己的可乐杯，追上去，“都潮了。”
    “扔了浪费。”缪伦吃了几口，突然脚步一顿，“哦？”
    “怎么了？”亓星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赫然发现影院对面的奶茶店外坐着的一男一女，分明就是方才的前排男女。
    他们似乎也看到她了，那女生没好气的白了他们一眼，但是那男生，大概是仗着坐的远，盯着他们不说，居然还抬手，朝他们作了个国际通用手势！
    “哎哟嘿！”亓星子立刻来气了，可是她一时间居然没想好怎么做，她是想双手都给他回一个手势来个快乐加倍，可她的素质却不允许她比对方还没素质，正怔愣间，却感到旁边一空，缪伦居然大步走了过去！
    “？？？”亓星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甚至气都没了，赶紧跟上。随着缪伦的靠近，那对男女显然不自在了起来，却硬撑着还坐着，直愣愣盯着他。
    缪伦走到男人身边，一米九的个头低头盯着他，冷声道：“有什么事吗？”
    “什么有什么事？”男生语无伦次，梗着脖子，“你想干嘛？”
    “那你做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手势，我随便做做，怎么了？”
    “你对我朋友做的手势，我看得很清楚，怎么，敢做不敢认？”
    “你想干嘛？”男生叫道，“你想干嘛！？”
    “给她道歉。”缪伦面无表情，“现在。”
    “凭什么！？哦你们害的我们电影都没看完，现在要我给她道歉！？”
    “电影院也是你们的错，现在也是你们的错，你就说你要现在道歉还是一会儿去警察局道歉。”
    “你们有毛病啊，什么东西都拿警察威胁人，干嘛，你是警察啊？”
    缪伦冷笑一声，伸手进口袋，掏出一张名片，啪的拍在桌子上。
    这一拍力道极大，铁艺的桌子嗡的一声，连带桌上两杯奶茶和塑料烟灰缸都跳了跳，桌前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
    “你干……”男生声音都抖了，却见缪伦拍完名片，扶着他的椅背缓缓俯下身，把他整个人罩在自己的阴影里，盯着他道：“我不是警察，但我是律师……你猜我能不能让你道歉？”
    男生喘着粗气，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气的，他瞪了缪伦一会儿，突然咬牙，歪头冲着亓星子飞快道：“对不起！”
    亓星子一脸刚反应过来的样子：“啊？什么？”
    “老子说对不起！”他怒吼。
    “哦，谁说对不起？”亓星子这下不装了，手放到耳朵边。
    “艹，我！”
    “哦……”她拉长声音，扯出一抹笑，“行，准了。”
    缪伦点点头，这才直起身，拉了拉衣领，转身迈步。
    亓星子见他俩还瞪着他们，朝那女生耸了耸肩，夸张的摇了摇头。
    那女生脸都青了。
    两人走了几步，亓星子再回头时，发现那桌已经空了。
    “哇！”亓星子这才开始总结，“你刚才好像黑社会啊大哥！”
    “不要乱说，我只是在讲道理。”
    “你就差一句‘我想做个好人’了！”
    “我确实是好人啊，”缪伦瞥了她一眼，“我都没动手。”
    “那你要是不是律师怎么办？”亓星子问，“这个身份真能压人呀。”
    “管我是不是律师呢，”缪伦平淡道，“他们又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
    “咦？你不是名片都拍下了……啊，等等，”亓星子哭笑不得，“你收回来了？”
    “嗯，所以他们可能到死都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律师，”缪伦从口袋里抽出那张名片，终于露出点笑意，“那个情况，很少有人真去看的，毕竟他们真的理亏。”
    “诶？你很有斗争经验诶。”
    “一部分吧，”他平淡道，“如果他们再不依不饶，就难办了。”
    “是啊……”
    “毕竟我还是更喜欢用拳头解决。”缪伦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感慨，“我真是作茧自缚。”
    “……”
    看完电影，亓星子也想不出什么活动了，两人决定各回各家。缪伦陪着亓星子等到了网约车，送她上车的时候，忽然道：“以后还是不要那么冲动。”
    “啊？”亓星子半个身子在车里，茫然回头。
    “像今天这种情况，就算他们理亏，男人也是可能为了面子做出些不理智的行为的，”缪伦道，“而我……你身边不可能总有我这样的人。”
    “没事啊，挨了打就喊你帮我打官司呗，赔死他们！”亓星子飒然一笑。
    缪伦：“……”关上了车门。
    周一的时候，亓星子刚到办公室，人刚坐下，酥酥就急匆匆的凑过来：“星子姐！你听说了吗！？”
    “？？？我刚来呢！”亓星子哭笑不得。
    “哎果然！”酥酥一脸兴奋，“孙小语手下的两个主播被抓了！”
    “啊？为什么？”
    酥酥凑得更近：“涉黄！”
    “涉黄？”亓星子也来劲了，压低声音，“直播的时候？”
    “不是！”酥酥回头看了看，一副隔墙有耳的心虚样，“是三次元！”
    现在年轻人的形容都那么委婉吗，亓星子更哭笑不得，但还是get到了重点：“啊？她们……线下营业了？”
    她这形容好像也没直白到哪去。
    “啊啊啊对！”酥酥连连点头。
    “等下，孙小语他们不是主要做带货吗，不搞唱歌跳舞吧。”
    “有的，他们来这儿主要是集体带货，回家的时候也会上号营业，聊天、连麦，唱歌跳舞什么的，用他们的话说，提高用户粘性嘛。”
    “所以，有人私联榜一大哥了？”
    “这还不清楚，有说是榜一大哥的，但我早上过来嘛，听几个小姐妹的说法，好像单纯只是被骗了。”
    “被骗？”
    “对，就是好像有人要帮她们单飞，去大平台做独立主播，然后给她们介绍奢侈品资源。她们就去见所谓的经纪人，谈着谈着就上床了。”
    “……”亓星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道，“孙小语快气死了吧。”
    “对，现在几个平台封了他们的号，要他们自查，单子都少了很多，还有已经带了货的品牌要他们赔偿。”
    “商家反应这么快？”
    “周六的事嘛！今天清算也差不多了呀！”
    “难怪我刚才过来……哎不对本来他们公司上午就安静。”亓星子随意的朝西太后区的方向望了眼，“等下，这对你们公司的剧没影响吧。”
    “不知道呢！”酥酥一点不见发愁，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一会儿就晨会了，到时候给你直播！”
    “啊，那倒不必，”亓星子笑起来，“还是希望孙小语他们挺过去吧。”
    酥酥附和的赞同了一下，低头认真的刷了会儿手机，很快便拿着小本本颠颠的跑去开晨会了。
    亓星子叹了口气，打开文档开始给缪伦的下一个仲裁列证据表，刚开个头，缪伦忽然道：“孙小语估计危险了。”
    “嗯！？”亓星子还以为他不关心这些事，“你知道？！”
    “她早就过来问过我了，”缪伦看着电脑，“她应该是被对家整了。”
    “哇！”一线吃瓜原来就是这个感觉，亓星子立刻来劲，“怎么说？”
    “我也没了解清楚，但之前她就来问过，因为前阵子他们直播间带货收到很多投诉，什么纸巾是发霉的内裤是开线的，她就已经很，焦头烂额了。”
    “这么想的话，她确实会考虑去找奢侈品的资源哦。”
    “但她还不够格，”缪伦直白道，“她本来就是带日用品和平价衣服起来的，现在在这个层面还算有热度，但是带奢侈品还远远不够……本身日用品市场就够大了。”
    “再大的商场也经不起几十万个主播去挤啊。”
    “……也对。”
    “而且奢侈品，是明星的领域了。”
    “这些我不懂。”
    “那她来咨询什么呢？想让你帮她那两个小妹子打官司？”
    “不，涉黄是已经定性的，行政处罚跑不掉，顶多看严重程度。她问的是怎么跟那两个主播撇清关系。”
    “啊？”
    “据说那两个主播说是她指使的，今天她没来，大概是在警察局。”
    “啊啊？那她到底……”
    “不知道，不好说。”缪伦六字真言。
    亓星子撇撇嘴，忍不住去网上搜孙小语。
    其实现在孙小语本人除了日常的带货，已经逐渐开始转到幕后，主要扶植自己旗下的几个网红。她的公司规模并不算大，相比一些大公司，只能说是在起步阶段，但因为她入行早，粉丝多，流量坚挺，才得以走到现在。可随着直播行业爆发式起飞，新人涌泉似的加入，她作为老牌主播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原本发生在某个主播身上的事，鲜少会直接CUE到其签约的公司或者工会，但这一次，在不知道那两个涉事主播的情况下，仅搜索孙小语，就立刻搜到了一堆新鲜词条。
    #老牌网红孙小语指使旗下主播卖yin#
    #过气网红转行拉皮条#
    #孙小语翻车了#
    ……
    亓星子设身处地的感受了下，只觉得替孙小语全身发冷，这种员工犯错直指老板的做法，分明就是有人带节奏！
    难怪孙小语要急着撇清，不是她不厚道，而是此事性命攸关！
    几个词条看下来，绝大部分网友都抱着事不关己吃瓜要紧的态度，显然是对一个网红的死活没有丝毫关怀，更多的时鼓劲叫好，甚至还给警察出谋划策。
    亓星子很了解这种心态，却让她更加为孙小语的处境感到悲哀，而这种悲哀在看到一个最新词条时，变成了悚然。
    #孙小语偷税漏税#
    太毒辣了。
    ……这是要她死啊。
    第63章 观念冲突
    孙小语的突发事件让整个二十三楼都笼罩在诡异的气氛中。
    原本颇受欢迎的西太后区如今门厅寥落，大家路过时要么绕着走，要么欲语还休，探头探脑。
    而很快，税务局工作人员的到来让这本来就低落的气氛更是罩上了一层冰霜。
    网络词条才刚出，税务局就上了门，与其相信税务局里有孙小语粉丝，不如相信这次真的有人举报她。不管是不是真的，光这些制服咖出现在这儿，就足够人心惶惶。
    直到此时，孙小语都还没出现过。
    酥酥的会开了个寂寞，比昂酱很谨慎，根本没多提孙小语的事，只是简单布置了一下本周的任务。据说最近风声紧，他不敢轻易拟定新的选题，除了现在在坚持的社畜系列，还接了一些外包的工作，就是出租了自己的剪辑拍摄团队，给一些集团公司做宣传片。
    税务局的人来时，因为园区负责人的陪同到来，直接惊动了同层的其他几位老板，不管心情如何，都排着队出来和大佬们打招呼，话也不敢多说，探头探脑的观察情况。
    银峰大厦作为一个老牌写字楼，为了与时俱进，运营方式与现在一些创业园区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通过各种优惠政策吸引企业入驻，再通过代理财务和收取管理费等方式营收。所谓优惠政策有些是租金优惠，而如果是符合某些政府补贴标准的企业，甚至可以减免一年的租金，第二年可以依据企业情况再分情况收租。
    而且因为它的商用性质，甚至可以共享注册地址，就是说如果在楼里租下两个以上的办公位，就可以用银峰大厦的名义注册一家工作室，而不需要正儿八经找办公地点。
    总的来说，就是在这样的园区里创业起步，压力比传统租写字楼小很多，甚至不用自己雇佣财务，只要交一点代理费，自有园区的财务公司统一记账，有什么税收政策和减免优惠都不用自己去琢磨，财务会统一包办，安全高效。
    雇个财务每个月少说五六千工资，而代理记账一年才万把块，哪边省钱不言而喻。
    所以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一般小公司和工作室是不愿意离开的。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重要前提，你公司不能出事。
    这和明星代言品牌一个道理，两者的名声是绑定在一起的，品牌翻车，明星倒霉；明星塌房，品牌倒霉。一出事，大家第一个想的就是撇清关系。
    所以孙小语一出事，不仅孙小语糟心，园区管理层也糟心，一旦在税务和作风问题上出了事，那这银峰大厦，这二十三楼，就可能要没西太后区了。
    据说银峰大厦曾有过类似的事情，但是它毕竟是个有三十多层的大型写字楼，再加上家丑不外扬，别人就算耳闻也难得详情。此时事情就发生在眼前，围观的人不仅仅是想吃瓜，主要的心情，还是怕唇亡齿寒。
    二十三楼第一次乌云罩顶。
    亓星子懒得管闲事，有了周五学校讲座的历练，缪伦终于对自己的口条和形象有了点信心，于是午饭后，她联系了前同事黄明浩，开始确认系列法律讲座的事情。
    黄明浩好不容易得了点空闲，结果被亓星子一骚扰，不得不打起精神对付她，两人直接电话里琢磨了起来。
    “所以场所免费？”亓星子首先确定成本。
    “对，第一次免费，送茶水，看效果，对方嘛主要也是想把自家场地宣传出去，我跟他讲你是有名的记者和自媒体，你……”
    “等等等等！”亓星子急了，“又不是我做讲座，而且我也不干自媒体了呀！”
    “什么你不干了！？你那个农村的案子才写了一半，我还留言猜凶手了！你不写了？你逗我？！”
    “……这时候就不要催更了吧？”
    “我不管！你写！你不写完我不给你联系！”
    “日啊！”亓星子咆哮，“写写写！但是你得跟人家说明白！不是我讲座！是律师讲座！律师不有名！”
    “没关系，噱头先打出来。”黄明浩一点不虚，“咱可是标题党的祖宗。”
    “……行吧，随你，反正到时候别人要告也是告你诈骗。”
    “哈哈！然后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最好是下午餐点前，或者午饭后那段时间。”
    “这个肯定的，还有你说对方想宣传他这块场地？”亓星子歪着头记笔记，忽然道，“那是要直播吗？”
    “谁直播？我们都没直播号吧，到时候我们几个小虾米轮流进去刷法拉利？”
    “那拍摄团队还是得来一个，”亓星子道，“既然要做成系列，自然要向全媒体全平台的方向走，先把素材拍下来，至少两个机位的，然后还要形象照，方便做宣发，之后遇到合适的机会了，再拿出去用。”
    “……你到底是律助还是经纪人？”
    “有差别吗？”
    “我觉得你老板肯定对你的职业规划有误解，”黄明浩调侃道，“他以为他是你老板，结果你才是他的甲方。”
    “我不管，现在这个时代，多一手准备总没错。”亓星子道，“你看人家张三老师，多厉害，讲个课讲出几千万粉丝，我们要求不那么高，只要把‘美男律师’的招牌打出去就行。”
    “title都让你想好了呀？你老板知道吗？！”
    “他知不知道有差别吗？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流量，这年头什么都能恰饭，唯独清高不能，他在我手里，跑不了的。”
    “……以前咱俩共事的时候你也这样吗？”
    “你猜？”
    “啊，仔细一想，其实你一直这样啊，”黄明浩轻叹，“也太极限了，什么都要做到极致。”
    “别夸了，我不会妥协的。”亓星子在笔记本上刷刷写，期间还不忘探头望外头，她此时躲在逃生通道里打电话，毕竟密谋折腾自家老板，她嘴上说得辛辣狠绝，实则还是有些心虚。
    “那你都定好了，是不是就用不着我了？”黄明浩突然反应过来，“怎么感觉我成黄页了，就负责联络？”
    “咋滴，要给你报销话费吗？”
    “哎算了，相互帮助嘛，你们如果发达了，遇到什么好案子第一时间联系我就行。”
    “诶！我就喜欢你这种有远见的！”
    “那我俩要不，将就下？”
    “诶！那我还是更喜欢黄页。”
    “嗤！那等你们时间定好跟我说，等下，我可以把对方微信直接推给你啊，你们自己联络呗？”
    “不行！”亓星子断然拒绝，“对方没提那我们也不提，有你这个四维的大记者当中间人显得逼格更高，你就再麻烦一阵子吧，到时候我倾家荡产请你吃饭。”
    “哈哈！行行行，哎，服了你了。”
    两人道了别，亓星子志得意满挂了电话，推门走了出去。
    这逃生通道有个问题，就是连一段挺长的长廊，隔着长廊就是西太后区，这个设计看似浪费空间，实则是防止办公位无序扩张，导致突发事件时堵塞逃生才做的，也算是这个老牌大厦良心设计的一个点。
    亓星子走过长廊，还没拐弯，就听到隔墙有人在低声说话，语气很是不寻常。
    “那现在怎么办？”一个略带哭腔的女声。
    “什么怎么办？招呼也打了，聊天记录都删了，能做的都做了，还能怎么办？！”另一个声音很是强硬。
    “可是，不是说都能技术恢复的吗？”
    “那是你被查的时候警察来做！你现在还没被查呢！别慌，啊，干活！”
    “听说她俩现在在里头跟疯狗一样咬人，我……”
    “她们知道你在做吗？”
    “没，但莎莎知道我前阵子缺钱……”
    “这我倒要问你了，你怎么又缺钱了？不是刚分红给你吗？”
    “我侄子查出癫痫，要治。”
    “怎么回事，你来时说你哥癫痫，要钱，你侄子也癫痫？你是不是只知道这一个病？”
    “你在说什么呀，我没骗人！”那声音直接哭了起来，“医生早就说了会遗传，我爸妈非说难道要哥绝后，就又结婚又生孩子的，现在孩子才刚会走路，果然发作了，家里只有我一个在外头挣钱，我能怎么办！？”
    “哎，”另一个声音也软了下来，“没办法了，赚一笔是一笔吧，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一会儿还播不？”
    “你这不是废话？你再认真准备下吧，上次卖得挺多，对面挺满意的，你要是这个流量稳住了，就算公司出了事，总归多个去处。”
    “唔，嗯。”
    “这次可别说错了啊！是延寿健体！不是延体健寿！”
    “好的好的。”
    还真是人心惶惶。
    亓星子面无表情的听完，又在那儿磨蹭了一会儿，回去重新拉了一下门，才大步走过长廊，绕过那两人。
    虽然她想的是免于被怀疑偷听，但还是吓了那两个妹子一跳，她瞥了她们一眼，隐约记得是孙小语新签的小主播和网红经纪人，都是年轻姑娘，小主播已经画好了妆，浓的看不出原貌，眼神怯怯的。
    亓星子回到办公室，看到缪伦正在审合同，忽然感到有些头疼。
    她的打造缪伦计划也是一时兴起，成不成功还要看他的配合，而且就算他配合了，在这个自媒体四面开花到处乱卷的时代，也不见的就能混出头。
    到时候她逼着缪伦干了，缪伦硬着头皮上了，最后还讨不到好，那她真是里外不是人。
    缪伦见她回来，问：“定好了？”
    他知道她是去跟黄明浩约讲座的事。
    “唔，”亓星子有些迟疑，她缓缓坐下，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道，“我觉得，我们得聊聊这事。”
    大概她的语气太过严肃，缪伦整个人僵了一下，才抬头警惕的看向她，分明是有了不祥的预感：“怎么说？”
    “你现在忙吗？”亓星子问。
    缪伦看了看手头的合同，叹口气：“那等我这份看完。”说罢，他继续给合同做批注，做了一会儿，见亓星子魂不守舍的，又把合同发给她：“你也练练手，看看有什么问题。”
    亓星子乖乖的应了，忽然觉得缪伦似乎有些贴心了，毕竟人心神不定的时候，找点事做是最好的。
    半个多小时后，缪伦终于审完了那份合同，密密麻麻写了一堆批注，相比亓星子寥寥几个，功力高低一眼分明。
    缪伦本也没指望她，将合同发给委托人后，喝了口茶休息了一会儿，才对正比对两份合同审议意见认真学习的亓星子道：“说吧，聊什么。”
    酥酥此时不在，亓星子便开门见山：“你有没有考虑做自媒体？”
    缪伦挑了挑眉，忽然朝外头抬抬下巴，冷笑：“那样的？”
    擦，失策！
    在自媒体“前辈”孙小语倒大霉的时候挑起这个话头真是一个巨大的失策！
    亓星子痛苦的抹了把脸，缪伦笑而不语。
    “你，”她必须挣扎一下，“你不觉得你现在自我宣传的方式，有点，太，传统了吗？”
    缪伦耸耸肩：“有。”
    “你有想过用什么方式改变吗？”
    “以点到面。”
    呵！居然还有规划！
    “所以你就是指望着用朴素的口口相传的方式累积自己的资源？”
    “差不多，”缪伦道，“我懂你的意思，但我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亓星子此时就算巧舌如簧也做不到在孙小语的风头上去说服本就倔得像头牛似的缪伦，她清楚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只能道：“这个时机确实不好，但却是我一直在考虑的事，我希望你也考虑一下。我还是希望我们能一加一大于二，而不是一加一小于一。”
    “我觉得等于二也不错，”缪伦看着她，“踏实。”
    “我不踏实啊。”亓星子苦笑，“如果说你之前摆的是个地摊，而我来了，只是帮你理理货，却还要分你地摊的收入，那有什么意义？”
    缪伦沉默。
    “我至少要会进货，能帮你吆喝，能让更多的人来消费，对吧？否则真跟我爸说的，我就是来拖你后腿的。”
    “可你看孙……”
    “别拿她当借口，与时俱进都要承担风险的，但你是律师，怎么规避风险你应该最清楚。”
    “我现在就是在规避风险。”
    “不，你是在裹足不前。”亓星子叹气，“反正我觉得现在是个好机会，至少做一下尝试，你不要上来就把自己代入到孙小语，她那个流量咱们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但是以你的条件，可能业务上你还没法脱颖而出，但形象上你绝对能打，之前没人帮你运作那没办法，现在我……”
    “我是律师，不靠脸吃饭。”缪伦冷下脸。
    “人家没脸的还能吃着饭，你有脸的却不去吃，你……又不是让你卖身！”亓星子又有种自己在逼良为娼的感觉了，她气不打一处来，却硬生生忍住，“有些梦想是要有了实力才能达成的，光靠熬，熬死都熬不到。”
    “反正我做不到。”缪伦斩钉截铁，“我不可能上直播拍视频去迎合别人，我做不来。”
    “你是不是对自媒体有误解？不是所有主播都在迎合别人，也有上课的，做公益的……”
    “西边谢谢大哥的火箭炮，右边观众老爷们麻烦一键三连……你让我对主播不要有误解？我该有什么正解？”缪伦冷笑，“到时候你让我怎么说？家人们有什么冤屈都呈上来，我给你们写状书？”
    “……”亓星子明白问题所在了，“你根本不关注那个领域。”
    缪伦默认了。
    “哎，那我说个啥呢。”亓星子摇摇头，“你继续工作吧。”
    这就放弃了？缪伦的眼神。
    亓星子点开电脑网页，狠声道：“你等着，我非得让你见识见识新世界不可！你这……老古董！你还不如我爸！”
    缪伦：“……”
    第64章 东窗事发
    聊完天，两人就陷入冷战了。
    亓星子气缪伦冥顽不灵。缪伦则更阴沉，他的态度仿佛是遭遇了“农夫与蛇”的现实版：我收留你，你居然想卖我？
    仿佛亓星子暴露的“狼子野心”对他来说是个天大的侮辱。
    可亓星子也委屈。
    她又不是真的为了当律助才跟着他混的。
    她一把年纪了，真从大有前途的媒体转行到熬生熬死的律助，那才是脑子有坑。她是觉得自己对缪伦有用才来的，否则哪来这么厚的脸皮去白嫖他一月一万的工资？
    放眼这共享办公室，做视频UP主比昂酱，直播网红孙小语，甚至手游世业，她跟谁混都比跟缪伦专业对口，可显然在人家已经打出一片天地的情况下，她过去仅仅是锦上添花，只有对缪伦，才是雪中送炭。
    他需要资源，需要人脉，需要知名度。而这片疆土恰好是她可以为他开拓出来的，结果她摩拳擦掌的进来想大展宏图，他却真的只是想让她做个律助？
    那她真的可以直接收拾包袱搬去上东区了，远比天天给证据列表有意思。
    她可以理解他的顾虑，从大山中走来，每一步都万分不易，他珍惜羽翼，自认无力承担任何风险，所以宁愿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而不愿豁出去拼一把。
    现在的他或许还是家里的顶梁柱，不仅要养家糊口，还要给他弟弟交学费。
    但亓星子豁出去过，她知道这并不可怕，尤其是在缪伦有真才实学的情况下。
    可她又不能逼他。
    那只能她也一步步来了。
    亓星子说到做到，她找了几个现在正做的有声有色的新媒体律师的视频转给了缪伦，让他自己看，随后开始准备方案：怎么起步，主打哪方面，用什么人设……
    计划分了好几个阶段，从小小的讲座开始，到拍摄办案流程，再到与其他自媒体联动，通过连麦和合作拍摄等方式扩大影响力，最后独立直播，从视频UP主走向直播，逐级开拓全平台。
    看起来还是没影的事，甚至充满不确定性，但作为调查记者，亓星子做过更没影的策划案，他们可以从一个小小的点里挖出一个犯罪集团，靠的就是这敏锐的嗅觉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更何况现在自媒体行业的发展已经日趋成熟，却还处于野蛮生长阶段，正是进驻的最佳时机。既不引人注目，又不受过分管制，有着一定的自由度，但也有着观众能够理解的底线……正如调查记者当年的环境一样。
    她规划着规划着，甚至都有些着急起来了。
    因为一旦这个行业成熟到有一套严格的管理办法和内容管制，行业是稳定了，但要出头反而更难。
    转给缪伦的视频像是肉包子打狗，一点反馈都没有，亓星子担心催他会让他连周四的讲座都拒绝，只能强忍着着急，按兵不动，一边精心准备讲座的PPT，寄希望于能有更好的效果。
    可做着这些，她也明白，这些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如果缪伦始终无动于衷，那两人分道扬镳的日子，也不会太远。
    缪伦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从两人谈话后就一直低气压，沉默寡言，连酥酥都意识到不对劲，走进走出时都轻手轻脚，问亓星子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看表情很是痛苦。
    晚上亓星子回了家，吃饭的时候，唉声叹气。
    老亓什么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能无奈的配合：“怎么了又，闺女？”
    “缪伦是个阿斗。”亓星子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
    “你想扶他啊？”老亓笑了，“他也不用你扶啊。”
    “东风呼呼的朝他吹，他死活不上道！”
    “这年头能扛住诱惑的人不多了，你该向他学习。”
    “那老爸我问你，现在你还上论坛吗？看街边小广告吗？你找人还去中介所吗？”
    “唔……”
    “网络！平台！”亓星子张开双手，“那才是未来！那样才有未来！”
    “哥伦布十五世纪发现的新大陆，欧洲人十六世纪才开始大规模移民，而英格兰当了那么多年日不落帝国，英国人也没几个去过殖民地……星子，勇士之所以是勇士，因为他们稀少，而在这稀少的勇士群体中，功成名就的，更是寥寥无几，你不能以你的标准去要求其他人。”
    “……所以他就是阿斗呗！”
    “你这什么脑子，刚跟你说了，这年头能扛住诱惑的人不多了。你都知道他有这硬件，他为什么不去做？而且还左直播右网红的，他为什么能不受影响？”
    “榆木脑袋呗！”
    “哎，别怪为父扎你的心，但你也是有能力的，你闯荡了，结果呢？”
    “……”
    见亓星子没摔筷子走人，老亓知道她是听进去了，再接再厉：“某方面讲，你可能就是伟强的前车之鉴啊。”
    不，老爹，现在前车之鉴还多了个孙小语。亓星子不想再给老爹递刀，只能默默地点点头，叹气：“是我急了。”
    “其实我也觉得伟强应该用点与时俱进的办法发展自己，”老亓话锋一转，“毕竟我们老一辈这种组饭局找熟人的法子也过时了，远不如人家一个视频成千上万的点击量，毕竟曝光为王啊。”
    “哇！”亓星子惊了，“老爹你该去给缪伦上上课！你可比他明白多了！”
    “你也不看你爹研究什么的。”老亓昂首骄傲。
    “哎反正我现在也劝不动你家缪伟强，”亓星子低头惨淡，“可能没过多久我就又要回头啃你了。”
    “慢慢来吧，”老亓给她舀了一碗汤，“伟强是稳，但不是蠢，你只要注意方法，不要跟以前似的横行霸道的，还是可以影响到他的。”
    “谁横行霸道了？！”亓星子瞪眼。
    “我还没说你不择手段呢，”老亓瞟了她一眼，“要不是之前那一跤把你摔狠了，我还担心你之后会不会重蹈覆辙。”
    亓星子这下是真的被戳到了，同时虎躯一震，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重要的事忘了，顿时吃饭的心思都没了，低头扒饭。
    “哎，吃慢点。”老亓却还没意识到她的心不在焉，还在说，“伟强这个人做事比较专注，可能对外界变化的关注度不如你，我建议你可以找点别的方法让他意识到做自媒体的好处……”
    “好的好的知道了谢谢爸爸！”亓星子吃完饭，油滋滋的嘴往老亓脸上嘬了一口，快速冲回房间。
    “哎你这女孩子家怎么这个样子！”老亓在后面笑骂。
    亓星子回到房间，打开手机，翻到韩心洁微信，却见还处于上一次她说要约但没约成的状态，又翻看了一下她的朋友圈，发现一直没动静，不由得心烦意乱起来。
    按过去，其实她是不愿意主动联系韩心洁的，因为这很可能意味着给自己惹麻烦，但是因为那些陈年旧事的缘故，两人的牵绊却总是黏连不断，现在某人出狱的这个节骨眼韩心洁要求见面，她总觉得心神不定。
    亓星子鼓起勇气，趁着当下一口气，直接发了微信：【洁洁，最近怎么样，还见面吗？】
    她本以为这消息会再次石沉大海，并且在黄花菜都凉了的时候才得到回复——这也是她现在主动发消息的原因。却不想发出去没一会儿，手机就震了一下，洁洁居然回复了：【小亓，我最近还好。】
    这是直接把天聊死了啊，亓星子发了会儿呆，输入了一个【哦】字后，半天没发出去。
    可没一会儿，就见对方开始输入，翻来覆去输入了许久，洁洁终于发了句话过来：【小亓，我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但是你现在手头有余钱吗？】
    纳尼？我鼓足勇气问候你，你居然向我借钱！？
    我要是有钱我还去上班吗！？
    亓星子愣在那儿，半晌不知道怎么回复。
    她有余钱吗？那当然是有的，只是不多，她可以借。但现在的问题是，她觉得洁洁需要的钱，和她手头有的，应该不是一个概念。
    洁洁是有工作的，也有房，稳定，养孩子也够用，如果生活平稳，她很难想象有什么急用钱的地方是需要向她开口的。
    又恰好碰到这个节骨眼。
    该问一嘴吗？
    亓星子陷入纠结。问吧，知道对方遇到什么麻烦，就不是她借出自己继续能解决的问题了；不问吧，就当出钱消灾……反正自己也尽力了，就是良心有点过不去。
    亓星子想了许久，还是叹口气，她现在自身难保，人家洁洁这么努力不找自己，她也不能硬往身上揽，便干脆的截图了自己银行卡的余额发了过去，问：【我就这些了，够吗？】
    发完，她已经做好了转账的准备，却见没一会儿，洁洁的回复就跳了出来：【还是算啦，你先休息吧，有空约你呀。】
    怎么？还嫌少？！好歹有三万多呢！要不你找我妈去？
    亓星子捧着手机懵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如果一个缺钱的人连三万都看不上，那请问她到底需要多少钱？
    这是要买房？买车？还是……
    亓星子不敢往下想了。
    跟缪伦干得越久，她就越感觉到韩心洁像一个隐秘的炸弹，如果她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情，那极有可能把自己都带进去！
    不行，不能再逃避了！
    亓星子一咬牙，直接语音打过去，不出意料，韩心洁挂断了电话。
    亓星子更慌了，再次拨了过去，这样往复三次，韩心洁终于接了电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喂，小亓，有事吗？”
    韩心洁的声音原本很甜美，可此时却满溢着疲惫，隐约还能听到后面孩子的哭声。
    亓星子声音和面色一样沉：“出什么事了吗？”
    “什么？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借钱？是不是跟那个人有关系？”
    “……不是。”
    “韩心洁，跟我你还说谎？你忘了我是谁了？”
    “……唔！”韩心洁忽然哽咽了，“我，嗝，小亓，我们，我们见面说，好吗？”
    “就现在！我到你那来！”
    “好，”韩心洁顿了顿，突然道，“小亓，不要录音了，好吗？”
    亓星子一愣，这下心是直接沉底了。
    果然出事了！
    第65章 他的律助的律助
    亓星子的过去，在别人看来，挺辉煌的。
    她出身好，却因为坑女儿的老爹在，并没有享受到高起跑线的福利，在人生最关键的节点进入了教育最不发达的地区，结果凭着一己之力走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她当四维的记者，出过有影响力的新闻，还成功的体验了一下自媒体，拥有过流量不小的公众号，在业界也算小有名气。
    但就是这样的路，每一条，都让她走岔了。
    此时面前就是一条岔道。
    韩心洁是一个面容姣好身材苗条的女人，二十六岁，比缪伦还小，却已经有了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沧桑和木然。
    虽然亓星子临时跑到她家附近的沙县小吃已经摆明了不需要她多准备，可她来时，还是呢大衣小皮靴，头上戴了个贝雷帽，甚至化了点淡妆。
    显得素了个脸棉大衣和雪地靴的亓星子格外邋遢。
    她还带了个小礼物，一坐下就放在亓星子面前，没等推却就道：“是公司的小产品，没什么的，你拿着。”
    亓星子手指一拨看了一眼，挑挑眉，没说什么，只是放在了一边，道：“那谢谢了，我点了个炒粉和鸭头，你要什么？”
    “啊？不，不吃了，晚上吃的还没消化呢。”
    “至少来点卤味吧，或者豆奶？”亓星子劝道，“吃再多，这都十点了，几个钟头过去了，我买，你就当陪我吃？”
    于是韩心洁不再拒绝，任亓星子又要了一盘卤味。
    “怎么样？”亓星子开始吃炒粉，一脸随意，“缺钱了？”
    韩心洁沉默了一会儿，长长的叹了口气：“小亓，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嗯。”亓星子没法反驳她的话，因为韩心洁确实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失足”妇女，“碰到什么麻烦了？”
    “是，郭哥的家里。”韩心洁低着头道，筷子戳着面前的鸭掌，“他们来要房子了。”
    亓星子一愣，她想东想西，却没想到结果是那么现实的问题。
    韩心洁口中的郭哥，就是亓星子之前的师兄，她的最后一个搭档郭怀礼。郭怀礼是个老调查记者，因为重度抑郁自杀，间接导致了亓星子的职业生涯也提早结束。
    四维的很多老同事都以为韩心洁只是郭怀礼的未婚妻，其实不然，在郭怀礼去世前没几天，两人私底下领了证。是以郭怀礼死后，韩心洁能够继承郭怀礼家里为他准备的婚房。
    这件事只有亓星子和郭家的人知道，因为说出去会显得韩心洁很居心叵测，两人一领证，酒席都没办，郭怀礼就走了。虽然郭怀礼的重度抑郁是很多人知道的，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这前后的不得以。
    但当时郭怀礼不知道是没想到还是故意的，他并没有就房子留下明确的遗嘱，韩心洁靠着结婚证获得了房子的一部分继承权，那时候郭哥家里因为伤心，还看在孩子的份上，并没有太大意见。
    可随着时日久远，心绪平复，该来的还是得来。
    两年才来，属实不易了。
    “……那你要钱，是准备把房子买下来？”那也难怪她那三万块杯水车薪了。
    “唔，对。”韩心洁点点头，不堪重负的样子，“这个房子，不大，有学区，交通也还好，是我能碰到的最好的房子了。我实在是没精力，也负担不起别的。”
    “你如果要买，按照市价估计是多少？”亓星子已经进入了状态，“你得跟他爸妈分吧？”
    “对，还好，有小猴儿在，他们，看在小猴儿的份上，同意只让我出一半。”
    “那是要多少？”
    “……九十万。”
    “这房子市价才一百八啊？”亓星子脱口而出。
    韩心洁苦笑一声。
    亓星子尴尬的舔了舔舌头，暗恨自己丫鬟身小姐心，她一个啃老族哪有脸嫌弃人家想买房的，她自己的存款一个厕所都买不起。
    “咳，因为那房子确实地段太好了，我还以为肯定好几百万……”她忍不住找补起来。
    “但毕竟是老城区了。”韩心洁体贴的附和，“电梯还是加装的，现在有条件都去新区买房了，这房子要挂出去也卖不了多少钱。”
    “难道是伯父伯母那儿缺钱了？”亓星子问，“他们老知青了，退休金也挺高，养老应该没问题吧。”
    韩心洁摇着头，低声道：“我不知道。”
    “哎，连个转圜的办法都没有，你毕竟还养……等下，他们，咳，你别介意，他们对小猴儿还好吗？”
    韩心洁面色平淡：“还好吧，就那样呗。”
    亓星子眨眨眼，她总觉得有些奇怪，郭怀礼的父母她见过，很亲切和蔼的两个老人，虽然郭怀礼葬礼后就没再见过，但是也没道理对“育有独子的也遗腹子”的韩心洁这么刻薄。
    肯定是两边出了什么龃龉，而其中最大的可能是……
    “难道，他们对小猴儿的，那个，身世，有看法了？”亓星子艰难的斟酌着用词。
    韩心洁摇摇头，一脸茫然：“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哎，”亓星子也没话说了，她来是为了弄清楚情况，结果情况反而更加扑朔迷离，她也有点来气了，平淡道：“那你也不借我这点钱，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是不可能一下子有那么多钱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我拿这套房子去抵押，一次性给他们付清，然后我慢慢还钱。”韩心洁道，“问朋友借什么的，我也没什么朋友，单问你借一下，没什么意义。”
    至少老娘利率低啊！亓星子差点说出来了，但对面如果是大云，她肯定会这么说，但是是韩心洁……两人毕竟没这么亲。
    “既然你有打算，那我就不多操心了。”亓星子嗦完最后一个鸭头，拿纸巾擦了擦嘴，拿起手机开始支付，“哦，最近我在给一个律师当助理，如果有了什么问题，你可以来找我。”
    “律师啊……”韩心洁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好的。”她看了看手机，“我要回去看小猴儿了，出来时他就睡得不是很安稳。”
    “嗯，你去吧，我也回去了。”亓星子摆摆手，抬眼看到一旁的“礼品”，想说什么，还是打住了，拎着起了身，“走吧。”
    韩心洁默默地出去了，背影萧索，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种忧伤的气息。
    亓星子目送她离开，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苦恼的叹了口气。
    她光知道韩心洁有一份收入还可以的工作，却没想到是在做微商，手里这盒名字里满是黑科技感觉的面膜，分明就是现在暗暗流动在各平台的三无产品。
    这也是个隐患啊，可人家都这个处境了，她又能再说什么。
    亓星子回了家认真查了一下这个叫“美学锦囊”的品牌，翻过了一堆声嘶力竭的推荐，和零星一些“脸上发红”“过敏”“没用”的小评论，只能暂时确定它大概确实没什么问题，惴惴不安的放弃了找茬。
    但愿韩心洁能够在这个品牌翻车前抽身而退吧。
    接下来两天，孙小语只来过办公室一次，西太后区一片愁云惨雾。
    比昂酱还是找缪伦补拍了几个镜头，他不知道是头铁还是真的相信孙小语这次不会倒，还是坚持把他的办公室末日系列往下拍，据说主角的冒险之路已经到了园区食堂……
    反正亓星子知道自己咬死缪伦这一段算是废了。
    缪伦这一补拍居然补了一个上午，亓星子还当他回来时会阴云密布，却不料他笑意盈盈的，进来就对她道：“岳子昂这剧有女主角了。”
    “啊？”亓星子一愣，脱口而出，“不会是孙小语吧！”那他俩绝对是真爱了！
    “不是，是世业的那个。”缪伦指了指世业的方向，突然头痛似的皱起眉，“谁来着……”
    “世业？世业我只认识一个女的……不是吧，季语嘉？”亓星子瞪大眼。
    “对，就是她！”
    “哈？！哈哈哈哈哈！”亓星子问了一声，猛地发出一阵爆笑，欢快无比，“比昂酱牛逼，他真的有眼光，哈哈哈哈！”
    季语嘉，这个世业的小师妹，性格呆萌时猫时狗，外貌中性乍一看像少年细看又是萝莉，穿着复古一眼土鳖第二眼潮流，走路插兜看着很拽，小姐姐找她聊天又立刻哈赤哈赤凑过去，想拼奶茶的时候那在各个路口低头徘徊踢石子儿的时候的可怜样，已经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最有意思的是，她还是个工科女。
    这个被淹没在工科男中的璞玉，不声不响不出挑不张扬的，居然还是被比昂酱发掘了。
    “岳子昂让她演受不了奶茶诱惑跑出去买然后逃过一劫的天选之子，就凭着埋头专心喝奶茶的劲头一路安全的回到了园区，就因为比昂酱叫了她一声，她回了神，突然有了人气儿，丧尸就冲她追了过去。”
    “然后呢？”
    “然后她誓死捍卫奶茶，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了食堂。”
    “啊？就这？”
    “什么就这，”缪伦笑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不是你总说不要有包袱不要有包袱，现在的明星就是太有包袱。”
    “……所以说。”
    “季语嘉跟你一样，演起来真是一点包袱都没有，”缪伦哈的笑了一声，乐不可支，“她真是跑得，跑得，哈哈哈，涕泗横流，然后，因为之前要她演被吓得喷了一口奶茶，她喷完，跑，奶茶糊了一脸，她眯着眼，满脸奶茶，就这么冲到镜头前……”
    缪伦说着，还翻出手机，给她看他从摄影监控上拍到的画面，镜头正怼着季语嘉的脸，却已经狰狞的不像她本人，她短短的头发被狂风吹成了爱因斯坦，下巴一圈白白的奶茶，面目狰狞，鼻孔下两串可疑的晶亮……
    “噗！”亓星子喷了，转而心疼，“这哪是没包袱啊！这是自毁形象啊！你们也太欺负老实人了！”
    “反正她挺开心的。”缪伦收了手机，突然一顿，又翻出来，点开一张图片怼到她面前：“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亓星子一眼看见镜头前自己张嘴咬人的那一瞬，脸上皱成菊花，细缝一样的眼睛下不是鼻孔就是血盆大口，丑得像行为艺术，立刻眼前一黑。
    “删掉！删掉！”她尖叫着，劈手去夺，当然被缪伦躲过了，他乐滋滋的收进口袋，任由亓星子抓着他的手臂摇晃，他自岿然不动的坐到电脑前，刚看了一眼，突然一愣，神色转而莫名起来。
    “怎么了？我跟你说你别装可……”亓星子凑过去，却见是一个邮件，她还没看清楚内容，只知道发件人是：林哥。
    缪伦火速关掉了窗口，瞥她：“你干嘛？”
    亓星子知道这是隐私，讪讪的缩回头，还是忍不住问：“林俊啊？”
    那个带缪伦入行的人。
    “嗯。”缪伦等她远离了自己的屏幕，才又点开那封邮件，神色平淡，“他给我介绍案子了。”
    那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这么副表情。
    亓星子的目光太强烈，缪伦都有些罩不住，他们前两天刚冷战过，现在他实在有些吃不消再次作妖，只能道：“你不用管了，我来就行。”
    “为什么？”亓星子一点也没乐得轻松的感觉，只想刨根问底，“很简单？”
    “唔。”缪伦含混的应了一声。
    “很简单他为什么不顺手解决了？”
    这话已经有些攻击性，如果真的感其恩德，缪伦应该会反驳。
    可他没有。
    “无意冒犯，但那是不是又麻烦又没花头的案子？”亓星子正色道。
    “……不存在不麻烦的案子，也不存在没花头的案子。”缪伦低声辩驳，“只要是案子就有存在的意义。”
    “总之就是他觉得对你有意义对他没意义呗。”亓星子明白了，冷笑，“就是人家找上他，他转手给你，解决了，别人记得的还是他的好，归根结底，我是你的律助，你是他的律助呗……缪伦，看过三体吗，他就是你的智子啊。”
    “没看过。”
    “去看！”亓星子不想解释，“他的邮件转我！前期工作我来做！”
    “不用。”
    “啧！”瞪眼拍桌。
    缪伦叹了口气，转发了邮件。
    第66章 永远的真香定律
    林俊给介绍的活，亓星子看完，直接断定：“这活儿没法干。”
    缪伦当时是看了一眼邮件的，闻言有些疑惑：“不是抄袭吗？比对一下就行了吧。”
    “是疑似抄袭，目前只有一张有类似内容的照片，而且……”亓星子叹了口气，“你看到没，他说他的书是被改成了剧本杀，你玩过剧本杀吗？”
    “没有。”
    “……”亓星子不忍心说什么，她是有局不想玩，缪伦可能根本没人可一起玩，“反正很费神的一个戏精游戏。”
    “不用介绍，我没玩过，但我知道。”缪伦平静道。
    “哦好，反正就是，现在的情况，很难鉴抄。”
    “为什么？不是说一应费用他报销吗？之后都加入诉讼就行。”
    “你果然没明白这个难点，”亓星子道，“你没看到吗，这是城限剧本杀，意味着一个城市只有大概三四家店可以买这个本子，而且必须是正规经营的剧本杀店，你不能私人名义买。”
    “……那联系有本子的剧本杀店呢？问他们买？”
    “哥！人家是要做生意的！你卖了人家本子人家泄露出去用来告你，以后你还会卖他们本子吗？”
    “签保密协议啊。”
    “都说了是城限，城市限定，一个城市就那么几家店，你除非到其他城市说动其他剧本杀老板，翻完了再回来告，否则光排除法就能让人知道是哪家泄露的，保什么密？”亓星子无奈，“而且你到时候还得拿出证据来去公证抄袭吧，从哪儿拿来的本子，不得人家作证？”
    缪伦听完也有些懵，表情空白：“所以……”
    “唯一的办法，就是去玩，玩一遍，确定有没有抄袭。”
    “那就去玩。”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亓星子捂头，“无意冒犯，此处必须和你解释一下，一个剧本杀，是分好多角色的，你要想大概知道抄了多少，意味着得全桌所有人都看过原著，然后玩的时候能帮你判断！”
    “那只能作者自己来了？他叫上他读者？”
    亓星子默默的指向电脑屏幕，拖动鼠标划拉出一句话：【但因本人这本书比较小众，同城粉丝不多，据说该剧本杀耗时五小时，有六个角色，一时很难找到有精力和时间的读者帮忙。】
    缪伦面无表情的看完，深吸一口气，徐徐吐出个：“艹。”
    “他连原著电子版都发来了。”亓星子也面无表情，指了指附件，冷笑，“呵，你林哥真会给你找活儿。”
    缪伦盯了那附件许久，叹了口气：“就算我们都看，加上他……”
    “还差三个人。”
    “并且不确定分到的角色里有足够证明抄袭的内容。”
    “对。”
    “所以就是就算我们看了书，去了，花了五个小时，甚至找齐六个人，都还不知道这书够不够得上抄袭。”
    “是。”
    “呼，”缪伦吐了口气，又说了一声，“艹。”
    亓星子摊摊手：“拒了吧，没法玩，林俊都是大律所了，那么多手下都不干，我们折腾什么？”
    “……”缪伦沉默不语，但不是认同，更像是跃跃欲试。
    亓星子大感不妙：“我跟你说，我看书只看得进想看的，你别让我看那些我不想看的书啊。”
    “你是拿工资的，亓星子。”缪伦冷声道。
    “哈！那行，我看！剩下的人你去找！”亓星子转手下了电子板原著，冷笑道。
    缪伦又沉默了，他回到自己电脑前，看着屏幕，显然脑中天人交战。
    亓星子知道自己很残忍，他连正经玩都找不到朋友，更别提要干活了，谁愿意为了鉴抄去看书然后玩个剧本杀？就算有个别猎奇的闲得发慌的想体验一把查案的快感，也得掂量下其中耗费的时间和精力！
    毕竟连作者本人都不好意思去要求粉丝这么做！
    放平时缪伦这副瞬间自闭的样子，亓星子还会心软一下，可这一次，她就算路子在广，人缘再好，也吃不消帮忙。这要是还要她找人，面子太大了，真要朋友硬着头皮来帮忙，她还不起这个人情！
    两人于是就处于了薛定谔的接案状态，邮件就这么晾着，谁也不提，亓星子已经全当没这回事了。缪伦一直不表态，显然是不死心，开始在网上疯狂的搜索资料。
    但亓星子知道，这事除了用一些歪门邪道，比如仿冒一个营业证去买本子之类的，基本没别的正常办法可用。她好歹也算半个混过文学圈的，也吃过一些网文界的瓜，在这个作者人均调色盘高手的时代，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绝不至于求助律师。
    这个叫“胡言”的作者也是实在走投无路了。
    可有些东西，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也没办法。
    下午的时间亓星子就帮缪伦最后润色了一遍讲稿和PPT，接着收拾东西，准备最后去场地确认一下讲座的相关事宜，比如设备能不能播放，座位怎么安排，音响效果如何等。
    刚进电梯，缪伦的电话就来了，亓星子看了眼不断下降的数字，暗自叹了口气，接起了电话：“喂，你别告诉我要接那个案子……”
    “白世奇刚过来，说李赞爸妈答应了。”
    “哦？”亓星子瞬间来劲，“答应了？被告？”
    “对，条件按我们的来，就是他们会承认李赞确实一稿二投，并且赔偿之类的，但之后如果‘悦典’去告他们，那相应的赔偿我们来。”
    “那没问题啊。”
    “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
    “封面少昊加一点属于李赞的痕迹。”
    “啊？什么意思？”亓星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里瞬间冒出了少昊的身子和李赞的头的组合。
    “白世奇的意思大概是，CV旁加一栏画手署名，或者给李赞单独录一句台词。”
    “哦哦哦！”亓星子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却愣住了，有些感慨，“那再给他爸妈一个号吧，有少昊的。”
    “这个就是白世奇他们的事了，总之这个案子可以准备起来了，反正证据都齐全，后天我们就去法院递交诉状。”
    “诶？这么快？就这么去了？”
    “不是你说周五吗？那就周五！”
    “我说周五也是……”为了逼李赞爸妈尽早表态啊，亓星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意识到缪伦也被她那个‘周五论’给圈了进去，只能道，“行，周五就周五，明天上午我们最后整理一下。”
    “好。”
    总算有了件好事！亓星子挂了电话，长长的舒了口气，她上了地铁，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那本电子书。
    好歹看看是个什么东西。
    一打开，光看了眼字数，她就眼前一黑。好家伙，八十多万字！比起动辄上百万的网络小说不算什么，可是作为平时只写短篇报道，只看一本二三十万字纸书的人，那真是她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这案子决不能接！接了后光找帮手那非得过命的交情不可！
    但打开都打开了，亓星子还是硬着头皮看了下去。
    这一看，就差点过了站。
    走出地铁的亓星子人都是懵的。
    她不能说这书多好看，但是一本略带乡土异闻气息的悬疑小说，主角还是一个‘佛系’的默默追查老婆失踪真相的中年男人，这种兼具传统质感和网文爽感的小说，还真是诡异的抓人。
    男主叫胡追，出身在“四旧”家族，祖宅藏在深山老林，他新婚时曾带妻子回去过，但因为妻子不喜欢那儿的生活，很快便回来了。之后夫妻俩生活就一直不顺，他事业不顺，妻子身体也不怎么好，多年没有孩子，夫妻俩感情越来越差，才不得以离婚。
    离婚后胡追生活却有了一丝起色，而再婚后的妻子也幸福美满，还诞下了一个女儿。胡追曾怀疑过是不是老家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却一直没有精力去追根究底，只道自己是在给自己的木讷寡言没出息找借口。谁料有一天妻子突然失踪，她现任丈夫遂找上门来，却让胡追意外发现了一些老家的古怪痕迹。
    两个男人不得不踏上了寻找妻子之路，现任本身也是一个独自在他乡打拼的大龄青年，寻找妻子的期间还得养育幼小的女儿，吃苦耐劳有情有义，一边怀疑胡追，一边倾力襄助，两个伪鳏夫展现出了现在文学中极为少见的真正的属于直男的革命友谊，也成了文中少数暖心的点。而随着追查，胡追也一步步迈入了家族深藏千年，又牵扯极广的秘密之中。
    到站之时，亓星子刚看到胡追在老家的祖坟里，看到了自己和前妻的合葬坟，而那明明是一个古墓。胡追的惊恐完全感染了亓星子，以至于她站在明亮的地铁站厅时，还感到全身发冷。
    这确实是一个绝好的剧本杀素材，光胡追的发小，胡追的三姑六婆，甚至胡追诡异的相亲对象，都充满谜团和故事，非常有可塑性！
    虽然文笔有些生硬，形容词有些贫乏，在作者描述一些场景时可以感受到他的努力和艰难，像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在比划着企图让看的人能自己明白，却不影响这个故事本身的精彩。
    亓星子完全没心思工作了，一路快步到了讲座预约的场地，快速检查完设备，她直接点了杯咖啡坐下，开始继续往下看，一直到天边漆黑，才刷完了小说。
    在和老亓报告了方位后，她一边回家，一边给缪伦发微信。
    【找人吧。】
    缪伦：【？】
    【欠你钱的，欠你人情的，都找来。】
    【干嘛？】
    【看书！去剧本杀！】
    【……】
    第67章 送上门的工具人
    亓星子从来就是有错就改。
    周四上午到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缪伦的第一句话就是：“真香！”
    缪伦：“？？？”
    亓星子举起手机，上面显示的是那本书的封面：《胡作非为》。
    缪伦：“……”
    “摇人了没？”亓星子问。
    “……你问我？”
    “哎。”亓星子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昨晚她把书的事往有剧本杀爱好者的好友群里说了一下，大家都义愤填膺，并表示很感兴趣，书是要去了，但是结果如何还不好说。
    年末了，大家都很忙。
    唯一可以确定会有准信的只有大云……可能还带上她的男朋友。
    没错，那次让大云心态崩坏的相亲，居然貌似成功了。虽然第二天大云吐槽了一大堆，可那个男人居然还约了她几次，两人短暂磨合了几下，还真走到一起了。
    虽然大云反复强调她是将就，她没那么喜欢那个男的，可不妨碍她相亲了那么多年，终于有了个入眼的。
    好几次大云说要把人家带来给她过过目，但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搁置了，正好碰到这次机会，大云说要拿这事儿测测那男人的真心。
    亓星子觉得这确实是个很给劲的考验。
    就这样，还得确保有两个靠谱的人。
    两人同时把目光放到了正戴着耳机对着屏幕傻笑的酥酥。
    酥酥一开始还毫无所觉，直到伸手拿水杯时朝他们瞥了一眼才发现，狠狠的吓了一跳，摘下耳机就问：“干，干嘛？！”
    亓星子嘿嘿一笑：“那个，酥酥啊。”
    “不不不不拿外卖！”酥酥双手交叉在胸前，“这个时候拿外卖要命的呀！”
    “……谁让你拿外卖了。”
    “快递也不行！”
    “诶，”亓星子狐疑的看了眼缪伦，“他到底怎么折腾过你啊，吓成这样。”
    “不是，一般用这种眼神看人，绝对没好事啊！”
    “……你想多了，”亓星子挤出一抹和蔼的笑，“你玩剧本杀不？”
    “啊？”酥酥愣了下，微微点头，“玩……的吧？”
    “那我们请你玩剧本杀呀。”
    酥酥很灵光，闻言眯了眯眼：“然后？”
    小丫头还挺聪明：“然后，来个玩后感呗。”
    “就这？”
    “咳，就，还有个前提。”
    “？自掏腰包？”
    “不是，就是，要看个书……”说罢，亓星子飞快的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最后展示出手机，“不到一百万，看看很快的，很好看！”
    “……”酥酥表情空白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这书讲什么的？”
    “两个男的找老婆。”
    “哇！要看！”
    “？”
    “是不是寻寻觅觅百转千回最后发现对方才是真爱？！”
    “……”以亓星子的口条，她确实可以把这个故事扭曲到符合酥酥的想象，甚至这书的结尾在有这个思想前提的情况下能让酥酥无糖自磕，可是这案件是严肃的，这书也是一个纯直男写的两个纯直男，就算最后老婆确实死了……两个男主也没在一起。
    真要这么编了，亓星子问心有愧。
    尤其是在缪伦背后灵一般的瞪视下。
    “我觉得，有这个感觉，但是你知道现在这个，审查，咳……”亓星子感到背后异常灼热，还是放弃了挣扎，“不是的，直男文学。”
    酥酥瞬间黑白，一脸凄怆的看着她。
    “哎，算了，不逼你。”亓星子放下手机。
    酥酥反而心软了，扭扭捏捏道：“要不，还是先发我吧，如果我有空，我偶尔，大概，抽时间，看看。”
    这不等于不会看么？！
    亓星子看了眼缪伦，见他点了点头，便把电子书发了过去，日常叮嘱：“这是作者亲发，不要外传昂，毕竟是白嫖。”
    “懂。”酥酥比了个OK，看手机亮了一下，却连拿起来看一眼的动作都没有。
    亓星子叹了口气，转头去做自己的事情，心里过了一遍名单，怎么都想不到别的可靠的人。
    “要不，找我爸？”她小声问缪伦。
    缪伦：“……说不上来。”
    “哎，是有点太夸张了，啊！要不，霍一凡？！”
    缪伦脸黑了一下，快速道：“随你。”
    亓星子觉得霍一凡其实是可靠的，但是还是那句话，没熟到这个程度，要那浪荡贵公子花时间看个书再陪他们玩剧本杀……光想想就有些诡异。
    喊他剧本杀不如喊他打德州。
    暂时想不到人就不想，亓星子整理了世业案子现有的证据，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中午，他们准备一下就要出发去讲座了。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缪伦并不是很紧张，临出发前只是平静的回顾着修改后的讲稿，之前的受众是学生，语调比较诙谐一点，这次面对的是有直接需求的（准）委托人，内容就更加职业和实用。
    亓星子临走还要去找白世奇确认一下最新的宣传进度，在她拟定的大方向下，世业自己的运营也逐渐上手了，基本小问题都能直接解决，拿捏不定的也可以直接问亓星子。
    这次有了李赞爸妈的首肯，他们新一步的宣传计划便出来了，不提有官司，但是言语间都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势头，用酥酥的话讲，颇有“第一狗仔”卓伟的风范。
    “不要说得太明白，要以最坏的打算去说每一句，比如你就当这次立案可能不会成功，那一旦现在的话放出去了，就要首先想好在各种情况下怎么找补回来……”亓星子拟定了大概的内容就回办公室了，一路对着跟过来的运营小妹谆谆教诲，抬眼却见孙小语站在自己的办公室外。
    这个现在风口浪尖的女人就这么站着，可真把她吓了一跳，孙小语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化着淡妆都显出股素面朝天的味道，见到她就立刻站直了，露出一抹带着些讨好的笑。
    运营小妹很有眼力见的走开了，亓星子迎上去，理所当然的问：“找缪律？”
    “不是不是，找你，哎。”近看孙小语更是目下青黑，亓星子看了看办公室里缪伦还坐着等她，料想孙小语估计不想缪伦知道她们谈话内容，便往旁边示意了一下。
    两人在一众莫名的目光中进了孙小语的办公室，刚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目光，孙小语又是长长的吐了口气。
    平时那嚣张精干的样子荡然无存。
    亓星子很疑惑：“那个，找我有什么事吗？”
    进来前她想了很多，唯一能猜到的就是是不是有什么宣传方面的事情要自己帮忙，但是仔细一想，就当下这个网络环境，她帮帮世业还可以，要搀和孙小语这档子事是绝对做不到的，此时已经想好了无论如何都拒绝。
    却没想到孙小语二话不说，从一旁的玻璃柜中掏出一个包，放在了她面前。
    亓星子看看包，看看她。
    “这个包，你看看？”
    “？”亓星子认得这个，是个前两年很火的酒神包，奢侈品，一个大概两万到四万……这是她知道的全部，“怎么了？我不懂啊。”
    “额。”孙小语有些尴尬，苦笑了一声，她摸了摸包，又朝亓星子招招手，“来，来一下。”
    亓星子一头雾水，走过去，看着玻璃柜里，发现八个格子都放了包，一水儿的热门款。
    她连柜门都没打开，一脸莫名的看向孙小语。
    “星子啊，明人不说暗话……”孙小语丧着个脸，“这里，有哪个包，你有同款吗？”
    ……不是吧，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亓星子也有些尴尬了，她再仔细看了一眼，指了指一只P家的杀手包：“这个，我有个碟中谍同款，黑的，大的。”
    那是少数她妈买的时候她自己选的，因为实在很迷里面演杀手那个女明星。
    “啊？那个？”孙小语居然有些为难，“其他都没有？”
    “同款的，没。”亓星子老实道，“怎么了？”
    “那你有其他的，包吗？真的那种。”孙小语艰难的问，“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周末有个活动，我得……哎，实话应该是，这些都是A货，我平时装装样子也就算了，但是周末那次，可能是我的翻身仗，我不能出岔子。”
    “……”亓星子看着她，等她继续。
    孙小语硬着头皮：“我那些姐妹，嗐，比我好不到哪去，而且也，大家同行，我现在谁都不信了，要我临时去买……我要买得起，我还买这些A货？”
    你还买不起？你手下随便一个主播都买得起好吧！
    亓星子眼中满是质疑，却没说出来。
    首先她自己也是个买不起的人，其次她也不是这个消费观的。有这个钱买啥不好，买个包……
    再说了，她虽然不知道开公司到底多花钱，至少她知道自家老板是个什么抠样，只是万万没想到孙小语居然也“真人不露相”。
    “所以，你要借个真的？”她问。
    “是一身……一身真的。”孙小语支吾道，“我听说了你洗衣房那事……哎，我也实在没办法。”
    “你现在身上这些事怎么样了？”亓星子话锋一转。
    孙小语并不意外，苦笑一声：“还好老娘胆子小，宁愿赚得少点，还真不敢犯事儿，这次是倒不了的，但是……真的元气大伤，元气大伤啊。”
    亓星子分辨不出真假，但也知道既然她能回来参加活动，至少大事儿是没有的，便略微放下了一点心，歪头想了想，问：“你说周末要用？”
    “唔，对。”孙小语看到了点希望，双眼亮闪闪的看着她，“我俩身材差不多，就想借一身那种亮一点的颜色的，大衣，裤子裙子，鞋子，包包，啊对了，鞋子你穿几码？”
    “36。”
    “啊？那么小啊？”孙小语大惊。
    “我妈38，你可以穿她的。”雪中送炭难，亓星子已经开始尽心尽力了，见孙小语不可置信的瞪大眼，连忙解释，“我的那些包包衣服都她买的，我没钱，有钱的是她。”
    “哦哦！”孙小语连忙点头，又道，“那你能不能回去挑两件给我拍个照片，我选了麻烦你带过来吧，你放心，我不白借，这些外头也有的租的，我按市价给你算。”
    “用不着，穿好洗了给我就行。”亓星子淡然道，“拍照也算了，你晚上如果有空，直接到我家挑吧，方便试穿。”
    “真的吗？！那太好了！”
    “不过鞋子的话如果你要借我妈的，我只能让她拍照片了，你要她同城快送也行，或者你自己去拿也行。”
    “好的好的！”孙小语感激涕零，“这怎么说的，真是远亲不如近邻，真的麻烦你了。”
    亓星子心情其实挺复杂，她有种借花献佛的感觉，毕竟孙小语需要的都不是她凭自己能消费的，这分明是借了她妈严蕊的人情，语气便有些淡淡的：“那就这样吧，晚上你随时过来，我给你发地址，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便往门口走。
    “好！”孙小语跟在后头，忽然道，“啊对了！这个你拿去！”
    说罢，她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个纸袋，往她手里塞：“美容仪，虽然是国货，但是真的不错，我自己有在用，你可以网上去搜，人家真的是做产品的，不是什么网红。”
    可你拿过来就已经够网红了啊，亓星子哭笑不得的接过，忽然一愣，道：“诶，等下，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要不你也帮我个忙。”
    “啊？”
    “你玩剧本杀吗？”
    “哈？”
    第68章 缪律首秀
    亓星子也没想到孙小语会一口答应，结果就是她自己反而纠结了起来。
    因为她感觉自己和孙小语并不是那么熟，就算这是份工作，她也希望这次剧本杀能玩得愉快，而在明明可以再挑一挑的情况下却挑了个不是很确定的人，她就有些心烦。
    可人家都答应了，她还能说什么。
    回到办公室，她拿上东西和缪伦一起出发，路上跟他汇报了这个“好消息”。
    缪伦若有所思：“哦，还能这样。”
    “？？？所以到底要不要她来？不用的话我回绝掉了，就说你已经有人选了！”
    “来啊，”缪伦道，“孙小语还是可以的。”
    “……”怎么感觉从他口中听到了很了不得的评价，亓星子有些惊骇，“你是跟她发生过什么吗？”
    “没，但她确实还好，”缪伦想了想，又补充，“算很不错了。”
    亓星子几乎有点嫉妒了：“你都没这么夸过我！”
    “是吗？”缪伦歪头想了想，皱眉问，“你需要夸吗？”
    亓星子也歪了头，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缪伦是说了句极为高级的夸奖，还是在讽刺她。
    她最终决定和自己和解：“好吧，我确实足够优秀了。”
    缪伦呵的笑了一声，于是亓星子确定了，他是在讽刺。
    X的，这狗男人。
    两人打车到了约定场所的时候，亓星子那个怨种同事卢醒华还没来。
    这是一个处于老城区边缘的书咖，名为‘无界’。曾经热门的区域因为人口的迁移而逐渐萧条，让老板以极低的价格盘了两个铺面，在卖书和咖啡的同时，还能有一块空置的区域给人做活动用。
    门口已经放上了易拉宝，上面印着缪伦抱胸而立的职业照，旁边写着“劳动仲裁——再见不是结局”。
    易拉宝快跟亓星子一样高了，但里面的缪伦就只到她的肩膀，看起来很是好笑。
    缪伦看了一眼就被羞耻的扭过头去，埋头快步进了书咖，里头的店员小帅哥自然一眼就认出了他，大惊：“哇！缪律师吗，你这么高啊？”
    缪伦：“唔。”
    亓星子笑着跟进去，店员一看见她，立刻道：“小亓姐！这么一看你好矮啊！”
    “……小史同学，”亓星子笑容瞬间消失，恶狠狠道，“不会说话你可以少说点的！”
    “嘿嘿嘿。”小史是个气质很符合书咖的阳光小帅哥，在附近一个安大的分院读大二，平时过来勤工俭学，本身就对这个讲座很感兴趣，此时很热情的把他们引到活动位置，“我东西都放好了，你们看看哪里需要改的？”
    “有人来了吗？”亓星子探头看旁边的散座，那儿已经坐了几个客人。
    “书架后面那两桌是来听讲座的。”小史悄悄道，“我给了他们活动折扣。”
    “多谢。”虽然是公益讲座，但是总还是要有点吸引人的地方，亓星子特地和老板谈了饮品优惠，老板很大方，直接同意打七折。
    “那我去做咖啡了啊，你们有什么需要跟我说，或者叫我同事，也是我同学，他在那边整理书。”
    “好。”
    缪伦一直很沉默的左右看着，等到小史走开，自顾自坐在了给他安排好的位置上，那是一张简单的藤椅，颇有太师椅风范，旁边一个边几上放了个话筒，边几另一边则挂着一个投影用的幕布，此时已经投了蓝屏，窗帘还没拉下的时候，看着有些费眼。
    亓星子的座位在边上，她也有个边几，上面用来放电脑，她过去操作蓝牙投屏，连上了屏幕，抬头见缪伦坐在藤椅上，神色茫然，便问：“怎么了？”
    “有点，空。”缪伦努力描述着。
    亓星子看了一眼，明白了：“干坐着难受是吧？”
    缪伦腿长，人高，这么坐着和来客面对面，又不能跷二郎腿，双腿只有乖乖并排放，好像确实有点诡异的尴尬感。虽然说现在很多演讲都是这么个摆设，但她还真没意识到其他人是怎么克服这个感觉的，亦或者别人并不在乎，但既然老板在乎，那……
    她左右看了看，起身走到吧台前，问小史：“吧台椅能搬个过去吗？”
    “行啊。”小史正哗啦啦打奶泡，闻言道，“稍等啊，我一会儿来给你搬。”
    刚说完，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是缪伦跟了过来，直接单手提起了吧台椅：“这个？”
    “嗯，你试试？”
    于是缪伦过去把吧台椅放在了原本藤椅的位置上，坐了上去，亓星子看了一眼就竖起大拇指：“这样绝对没问题！”
    吧台椅比较高，下面还带一个搁脚的金属圈，缪伦坐在上面不用端端正正的并排着两条腿，可以一条微曲一条踩地，时不时的还能转一下，这下不仅显得轻松，更是显得人高腿长。
    不用她说，缪伦的神色在坐上去的那一刻也轻松了，他拿起话筒，原地转了一圈，居然露出一丝笑：“对，这样就好了。”
    说罢，笑着看向她：“所以说，你还需要夸吗？”
    亓星子愣了一下，哭笑不得：“这次是好话吧。”
    “一直是好话啊。”
    “屁！刚才绝对在嘲讽我！”
    “不是，你真的不需要夸，你够优秀了。”
    “哈！好吧好吧！”亓星子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出去点咖啡了。
    过了一会儿，卢醒华终于来了，他背了个巨大的包，手里还拎了一个，看到他俩只顾着喘气，话都来不及说，直接就掏出设备摆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在缪伦面前架设了一台相机，然后又拿三脚架在另一边立了个手机，这就算做到了所谓的两个机位。
    亓星子无语了，毫不客气张口就骂：“你早说你相机不够，我也能把我的相机拿来啊！太坑了吧！”
    “你别瞧不起手机！”卢醒华叫道，“手机会生气的！”
    “哈？！气死就气死呗！我赔你！快！哪里再去搞个相机来！”
    “不是，手机真的够用了。”卢醒华无奈，“我自己有时候拍摄都用它呢，效果一点也不差，我还担心相机效果太好呢，你是不知道央视的死亡镜头吗？到时候还要加滤镜加特效，呈现结果和手机也没差了！”
    亓星子无奈了，她知道现在主流平台都是手机为王，却没想到最严谨持重的主流媒体居然也开始“堕落”，只能认栽：“那你看着办吧，效果不好就怪你！”
    “怪我怪我。”卢醒华又从双肩包里掏出一个云台，递给她：“给，第三个机位。”
    亓星子下意识接过沉重的云台，有点懵：“我？！”
    “对啊，我要操作，还要管录音。”卢醒华扬了扬手里的耳机，“要不你来？”
    亓星子秒怂，她确实不会操作那些，虽然学一学也不难，可事到临头，好像真的只有靠卢醒华。
    卢醒华见状，得意一笑，又拿出蓝牙收音小蜜蜂，去给缪伦的领子挂上，然后开机，连接相机。
    缪伦第一次挂小蜜蜂，神色很是严肃，他紧张的盯了会儿胸口的小话筒，问：“我是不是不能动？”
    “啊？能啊。”
    “那摩擦到衣服不会有声音吗？”
    卢醒华笑了：“你猜为什么它要套个海绵头？”
    缪伦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明明卢醒华没什么恶意，但亓星子莫名的就替缪伦有些不爽，故意夸张道：“原来海绵头还防摩擦声啊？我还以为它就防喷麦呢！大华哥哥懂的真多！”
    卢醒华一愣，看看她又看看一脸怔愣的缪伦，忽然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长长的“哦”着，等到亓星子眯起眼瞪他了，才摇着头：“哎，女大不中留啊……”说罢又走回缪伦身边，把小蜜蜂夹得离衣领远了点：“这样行了吧！哎，其实后期都会降噪的，有点小声音没关系，别担心，昂？”
    他这么一搞，亓星子反而不好意思了，她都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只能道：“好了差不多行了，你要喝什么，我给你买。”
    “哎哟那可真是感恩戴德……我进来时看到他们新出了什么热红酒拿铁，只不过好像有点贵。”卢醒华一脸期待。
    “你不是开车了吗？”亓星子斜眼瞥他。
    “额。”
    “只是有那个味儿，不是真有酒。”旁边小史非常机灵的补了一句。
    “买！”亓星子拍板，转身去了吧台。
    等到设备都摆的差不多，事先约好的听众也陆陆续续来了。这可和安大那些学生不一样，他们都是一群已经经历过社会毒打的成年人。不仅来了，有些还带着背包和资料袋，更有甚者拖家带口的来，有个女人就把孩子安顿在了吧台边做作业，拜托店员看着点，然后一脸忧愁的坐在了听众席。
    亓星子见那孩子乖乖的摊开作业本写起来，贴心的去问那女人要不要给孩子买点什么，有活动折扣。
    女人抬头看了一眼菜单，摇了摇头，轻声道：“麻烦给他杯水吧。”
    “……好。”亓星子让小史上了杯柠檬水，想了想，在给缪伦用来装饰边几的果盘那抓了几个小蛋糕，放在孩子面前。
    男孩瘦瘦小小的，小手吃力的抓着铅笔在练字，看到蛋糕，抬头茫然的看向她。
    一双大眼睛水润润的，却充满了惶惑和不安。
    “你妈妈在听课，你先吃着，等会儿再给你拿点别的小零食啊。”亓星子柔声道。
    “谢谢阿姨。”
    “……叫姐姐。”
    “哈！”小史笑了一声，被亓星子瞪了回去。
    开始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原本约好有十五个的听众却只到了七个，他们零零散散的坐着，显得听众席有些空空荡荡，缪伦有些无措，潇洒的坐姿上却是一双与外面的孩子同样惶惑的眼。
    “怎么办？”亓星子偷偷问已经就为的卢醒华，“观众席不拍了？”
    “开始吧，”卢醒华倒是见怪不怪，“讲座材料录下来就行，说实话，来这些人我已经很惊讶了。”
    “啊啥？当初谁拍着胸脯说保证一堆人要听的？”
    “你也不看现在人什么尿性，买好票的电影都能鸽，这种免费的当然不会对咱负责。说不定现在还有在场的人觉得我们是骗子呢，毕竟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哎。”亓星子深有体会，甚至开始怀疑方才她去问那女人的时候，会不会被当成书咖的托，只能无奈道，“那开始吧。”
    “开。”卢醒华按下录像键，朝缪伦点了点头。
    缪伦深吸一口气，以一种壮士断腕的神色，拿起了话筒。
    第69章 律师的报复方式
    亓星子有料想到职场人听职场讲座肯定和大学生不一样，但是却没想到如此不一样。
    在缪伦还算流畅的讲完后，还没等亓星子上前主持，就有一个年轻男人站了起来，手里挥舞着一个文件夹道：“缪律师，请问能不能帮我看看我这些证据够不够？”
    缪伦刚放下话筒，闻言又拿起来，还没开口，那个带孩子的女人跟着起来：“能不能顺便帮我看看？”
    “额。”缪伦看了看自己手边的小几子。
    应该给他摆个办公桌的，亓星子觉得他俩此时应该是想到一块去了。
    没等缪伦示意，她就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小跑着去找小史：“帅哥，能搬个桌子吗？”
    小史一直在专心做咖啡，闻言下意识到回了句：“好，稍等。”可答完却反应过来，抬头茫然的“啊？”了一声。
    亓星子往缪伦那边努努下巴：“开启交流会模式了。”
    小史探头看了一眼，犯了难：“啊？可我们的桌子……”
    亓星子此时已经看了一圈，也意识到了他的为难，这儿桌子用的事原木风，看起来很有分量，不像是能轻易搬动的样子。
    然而那儿的位置处于散客区，如果让缪伦搬到那儿，又会影响到其他客人。
    “要不，还是搬一搬吧。”亓星子尝试着建议。
    “可是真的很重。”小史撒娇似的说，但还是离开吧台，叫来了他的同事，两个瘦弱的小男生一起走向一张空桌，努力的抬了一下。
    光那桌子离地的几秒钟，亓星子就已经开始担心他们太阳穴上的神经会不会崩断了。
    她立刻跑回讲座区，从已经被团团围住的人群中抓住缪伦，一脸悲壮：“走，先去搬桌子。”
    缪伦二话不说站起来，瞬间就鹤立鸡群，他拨开人群走过去，卢醒华见状也跟来，四个人一人一个角，桌子终于被正儿八经的抬了起来。
    “加油！加油！啊啊左边点左边点！大华要撞到书架了！”亓星子在一旁指挥，瞥见一旁来听讲座的人，不是在那坐着，就是拿着资料在一旁看着，很是冷漠。
    她默默的叹了口气，其实桌子两边再加两个人就能更轻松了，可他们不上手，她也不能理所当然似的指使他们，只能耐下心指挥着四人一点点将桌子挪到了缪伦的藤椅边。
    缪伦刚一坐下，就被再次围住，彻底进入了被白嫖咨询的状态。
    “这样还需要拍吗？”卢醒华抹着汗问。
    “稍微拍点吧，”亓星子冷淡道，“但大概率用不到，所以你随意。”
    “行，那我看着办。”卢醒华搬动三脚架换了个机位开始录近景，又拿过亓星子手里的云台相机，围着人群拍了一圈，正拍着，一个等在一旁的年轻男人就貌似客气的过来问：“请问你们是自媒体吗？”
    “啊？不是。”卢醒华下意识否认，“我们就是留点影像资料。”
    “哦，那如果你们用的时候，能不能跟我说一声，”男人道，“毕竟来的时候你们也没说会录像，这个肖像权我们得有吧。”
    你懂法干嘛还来！
    亓星子有些无奈，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可是现在那些讲座谁不是全程录像的，差不多是约定俗成的，也没见谁讲座通知还带合同写什么“到讲座者统一默认授权出镜”，这要是人人都问还得了？
    这就是想彻底白嫖讲座了，连群演都不愿意当一下。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她理亏，只能陪笑：“你放心，我们懂法的，主要还是录了缪律师的课，有录到你们的素材我们会尽量不用，你如果担心被镜头扫到的话，要不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们和你说一声？”
    “行。”男人还真写下了一个手机号，郑重道，“你们把你们的平台也告诉我一声，我会关注的。”
    还怕他们偷播不成？您是哪里的明星啊！
    亓星子气都不顺了，挤出笑容道：“不好意思，我们还没有什么自媒体账号，没有平台。”
    “啊？没有？那他是哪里的律师？”
    “……没有自媒体就不是律师了吗？”
    “可是……”男人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了，语无伦次，“那就是说，诶不是，你们那么大阵势，结果连平台都没有？”
    “我们没什么大阵势啊，”亓星子露出比他还茫然的表情，“就是告诉您有个讲座，如果有需要请您来听，这也不是什么人民大会堂，很隆重吗？”
    “啊这，”男人露出被骗一样的表情，“我还当你们是什么大律师的公益活动……结果你们什么都没啊？”
    “我们什么都没？”亓星子有些冒火了，“我们有一个律师还不够啊，您这仲裁是想要个团队？”
    “你什么意思啊？我是来咨询的，我当然想找最好的，难不成路边随便拉个律师吗？那我干嘛不百度？网上那么多律师等着在线答疑呢，我何苦跑过来？”
    “你会百度你怎么不百一下我们律所？如果你正巧刚好那么运气识点字，就该认得出个人律所这四个字吧？难道我们说我们是什么公泽、鸿途那样的大律所了吗？你要咨询什么？你杀人了？”
    “我艹你X的你神经病吧老子看得起你过来听听你们特X的屁大点的东西还那么拽？”
    男人一口吐芬芳，亓星子反而冷静了，她往旁边一站，露出微笑：“你可以走了。”
    “哈！这是你的店吗？你说让我走我就走？！”男人笑了一声，回头叫道，“喂！你们还问个锤子，这家就是骗人的，一个正经律师都没有，就是来录自媒体视频的！我们都被骗了！”
    亓星子气乐了：“就凭你这句话我们就能告你诽谤了。”
    “怎么着？律师证拿出来啊，平台公众号拿出来啊，什么东西都没有的事务所，叼什么啊？！”
    亓星子自诩牙尖嘴利，但是对付无赖从来只有冷处理一个办法，因为她实在没法跟真的无赖比无赖，她只能点点头：“好，那你在这消费吧，祝你用餐愉快。”
    说罢，她转身想绕过他往缪伦那走，却不知那男人是不是故意的，居然一侧身，恰好撞到亓星子肩膀，把她撞得一个趔趄。
    “你！”亓星子刚瞪过去，男人另一边的肩膀就被大华搭上了，他沉着脸：“兄弟，这样真的没必要。”
    “干嘛，我不小心的！”男人理直气壮。
    “怎么回事？”最里面，缪伦终于听到动静不对，排众而出，皱眉看着他们。
    “没事，你们继续。”亓星子往旁边走了两步，强颜欢笑，“不要耽误事儿。”
    一看到缪伦，那男人却似乎有些心虚了，他控诉似的道：“缪律师，你讲的是挺好的，但你这个助理怎么这样？又偷拍又赶人的，怎么？说是公益讲座，结果不是白看的，还得义务出镜给你们攒人气不成？”
    这摆明了就是恶人先告状，亓星子翻了个白眼，话都不想说，却也知道这不是高冷的时候，冷笑道：“是啊，我们不是网红律师，让您失望了，没它个几十上百万粉丝都不配给您咨询呢，要不这边建议您直接私信张三吧，看他回不回你？”
    张三是现在网络上最炙手可热的法律科普UP主，粉丝过千万，确实理论过硬，实操还没见识过。
    “你特么！”男人音调又高了起来，却见缪伦忽然走上前，一把拿过他手里的公文包，问：“材料在里面？”
    男人：“啊？”
    缪伦二话不说掏出来，开始翻看资料，男人反应过来，大怒道：“你干嘛！你凭什么……”话还没说完，就被缪伦冰冷的视线掐断，噎住似的愣在那。
    缪伦收回视线，低头快速的翻看了几下，冷着脸还给他，平静道：“你这个情况如果公司不跟你较真你就老实点走，较真了你等着追责吧。”
    “啊？”
    “虚开发票了吧。”缪伦道，“全都是平台统一的住宿发票就以为没有办法查地点了吗？如果真的认真比对你的出差天数和工作内容以及当天酒店住宿费你吃得消？这六万块你确定一分水分都没有？我告诉你，虚开金额一万元以下会处五万元以下罚款，但如果超过一万，那上限就是五十万，你这个情况，碰到哪个律师都不会接的。”
    “我这些都是正规住宿发票！他们都给报销的了！结果说我报销过多开了我！这特么没天理了？我出差多还有错了？”
    “你公司为什么开了你你心里真没数？”缪伦冷声问，“你已经调解失败过了，调解员也不是傻的。现在看来公司还给你留了一面，如果你要继续，可以，就看你或者你的律师采取什么策略，或许你公司还愿意容忍你一下，但如果按照你现在这个表现……”他端详了他一下，摇摇头，“不行。”
    “呵！”男人不怒反笑，“报复是吧？你也就这点格局了，行，随你说，我果然特么的浪费时间，你们！”他转向旁边，朝其他听众叫道，“你们就听他瞎逼逼好了，现在你们还看不出他帮哪边的？再问个个都判刑！哈！走了！听了个寂寞！”
    说罢，他转身大摇大摆的走了，还哐的摔了玻璃门。
    缪伦笔直的站着看那人离开，转头望向神色惴惴的听众，平静道：“你们还想问的可以继续问，但我要告诉你们，就算是给你们代理，也要看到事情的全貌才能判断可操作性，你们可能都觉得自己委屈，但不是所有仲裁成功的人都是完美受害者，自己有没有问题自己清楚，争取权益本身就是一个趋利避害的过程，如果一点反话都听不进，那你们跟任何一个律师都合作不了。”
    说罢，他低头问亓星子：“没事吧？”
    亓星子本身也没被撞成什么样，此时人都走了，再有火也没处发，只能冷着脸道：“没事，撞不死。”
    缪伦沉默了一下，转身挤回了人群，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下，还是舍不得这难得的机会，依然拥了上去。
    亓星子感到很是气闷，自顾自坐在一旁。卢醒华走了过来，给她递了块饼干，笑道：“还在生气啊？”
    “废话！”
    “这年头这样的混子不多了，你能碰到也是挺厉害的。”
    “哦！所以说我还要感恩一下？”
    “那可不是，而且你看，你背后还有我们呢。”卢醒华捧着咖啡杯坐在她身边，“而且你别看那男的就这么走了，他现在估计气死了，比你还气。老缪其实蛮狠的，毕竟没有一个人会在听到律师说自己官司不好打的时候能舒服的，这就跟医生当着自己面摇头一样。”
    “我被撞了，我一点也没被安慰到！”
    “那你要怎么的？要不你撞我下补回来？”
    亓星子瞥了他一眼，他在室内穿着长袖体恤，明显锻炼过的手臂肌肉鼓鼓囊囊的，呵了一声：“谢谢嗷！”
    “哎，得，你也太难讨好了，要不我请你喝咖啡？这个红酒味还真不错。”说罢他又喝了一口，夸张的砸吧嘴。
    “那你还坐着干嘛？”
    “行行行！”卢醒华起身去了吧台，亓星子无聊的看了会儿手机，面前有人问完走开了，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却恰好和缝隙中缪伦的视线对上。
    她刚一挑眉，他飞快的转开了眼。
    第70章 我带坏他没关系吧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在，这讲座自然算不上多成功。
    收拾东西时缪伦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经过，神色很难看。
    “就因为我没有，自媒体，所以就可以这么质疑我了？”
    亓星子耸耸肩没说话，她整理了资料收好电脑就在一旁坐着了，任由几个男人在那搬桌子拆器械干体力活，非常心安理得。
    卢醒华放好了三脚架，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叹着气道：“现在网红治国，你又不是不知道。”
    缪伦沉默，亓星子想到他平时不是刷法律论坛就是看书的“业余生活”，笑道：“诶，你别说，他可能真不知道。”
    “不是吧！”卢醒华惊讶，“你们律师不是什么形形色色人都见过吗，而且星子你不是说你们那有网红吗？”
    “说来话长，”亓星子一扭头，“我懒得说了。”
    “切！”卢醒华把收拾好的东西提到她身边，抬头看缪伦已经帮小史他们把原先凑数的凳子都差不多放回了原位，便坐到她旁边偷懒，小声道：“他比你小吧？”
    “嗯。”
    “那怎么感觉，不像，咳，年轻人。”
    亓星子笑了一声：“就算比我小，也快三十了，你以为我还是当年刚入社的小姑娘啊？”
    “哎我们星子姐姐永远十八！”
    “嘴这么甜怎么还被甩呢？”亓星子掏出前阵子刚听到的八卦。
    “那也比你嘴毒好啊！哪壶不开提哪壶。”卢醒华笑着回嘴，转而又朝里头的缪伦那努努下巴，“你真打算从他那从零开始？”
    虽然之前只是提了一嘴，但卢醒华果然还是上心了，亓星子叹了口气：“刚才你说网红治国我为什么没帮腔，你知道原因吗？”
    “为什么？现在不就是这样吗？”
    “因为他很抵触这些，”亓星子掰手指，“成名，蹭流量，恰饭……”
    “哇，很脱离低级趣味嘛！”卢醒华揶揄道，“那你不正好趁着我的话多劝他几句？”
    “对付他这种的，得曲线救国，”亓星子道，“直接说，或者旁敲侧击的推，都是推不动的，我要是附和你，就显得刻意了，反而显得假，像是我俩串通好了撺掇他。”
    “……你这策略，你猜让我想到了什么？”
    “啥？”
    “我妈催婚。”卢醒华憋着笑，“直说说不通了，就动不动跟我说，哎呀谁家有媳妇跟多了个女儿一样，谁家有了小孩多幸福，谁谁谁家宝宝多可爱……把我烦的不行，现在看见小孩都跟仇人似的。”
    “哈哈哈哈哈！”亓星子乐了起来，“你一说我更庆幸当年跟了我爸了。”
    “所以你还真是以养儿子的心态在养成他啊。”
    “别说的那么明确，我又不是非得他成功，不行就算呗，”亓星子忽然想到什么，“那我问你，你设想一下，如果你妈早早的就放弃你，哦不，不是放弃，就是她发现你不在乎终身大事后，就表示理解甚至支持，就跟你说哎你幸福就好，哎你这样的状态也不错，你看谁谁谁小夫妻动不动吵架，哎我可不乐意以后帮你带孩子……你是不是反而不会那么抵触结婚？”
    卢醒华眨了眨眼，歪头认真的想了想，恍然：“你一说，还真有可能。”
    “啧！”亓星子一拍他膝盖，一副你看吧就是这样的样子，“所以我不催了，爱咋咋地，反正确保万一哪天他开窍了，我准备充足就行。”
    “那你可是真爱了，他有点，倔哦。”
    “无所谓。”亓星子冷漠道，“闲着也是闲着，等我耐心耗尽，大不了拍屁股走人。”
    卢醒华挑眉，看了她一会儿，叹气摇摇头：“哎，女人啊。”
    “怎么啦？”
    “也不能说女人吧，只能说，哎，亓星子啊。”
    “干嘛？”
    “越认识你越觉得，老郑看人真准。”
    “老郑？他说我什么？”亓星子没想到当年自己很畏惧的老主编居然背后说过自己，还真有点忐忑起来。
    “别紧张，没说什么，就他以为我要追你，说我Hold不住的，别做梦了。”
    “噗！”
    “然后还说过你就是个当记者的料。”
    “啊？为什么？怎么感觉不是好话？”
    “老郑嘛，你见过他夸谁？不直接骂都是高度赞扬了好吗？”
    “所以他有对他这句话做出某些解释吗？”
    “哦，就说你能看到别人死活，但是你不会管别人死活。”
    “艹所以这确实不是好话啊！”亓星子原地炸裂。
    “我觉得老郑是欣赏你身为记者时的这个特质的啊。”
    “所以是他洗完你的脑了你过来洗我了呗？！”
    “哈哈哈哈哈！”卢醒华拍着大腿大笑，一边笑一边点头，“可你确实这样啊，你看你对他那样，就是你按我的来，不听？那我管你洪水滔天。”
    “不是，那我还能怎么样，我又不是他妈，再说了，我也不一定对的呀，万一他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出康庄大道了呢？”
    “话是这么讲，”卢醒华若有所思，“或许也是因为我觉得你的想法是对的，然后如果他不听，你就撒手不管，觉得有点可惜吧。”
    “那你行你上呗，我觉得我这不是撒手不管，我就是懒，而且我这把年纪了，还跟人小年轻玩东山再起？我趁着自己没到三十五赶紧找个稳定的饿不死的工作不是更好吗？”
    “哎，现实确实更加残酷，看来是我理想化了，”卢醒华叹气，瞥她，“说实在的，我现在帮你，也是觉得，如果你现在这样子，还能重新站起来，那对我来说，也是挺振奋的……毕竟我也这把年纪了。”
    亓星子挑挑眉，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一切皆有可能……那就多帮帮我们吧，比如，晚饭你请？”
    “呵！用爱发电不够，还要垫钱打工是吧？我觉得你根本不是做记者的料，你是做地主的料！”
    “那可不能乱说，这是社会主义……诶？好了吗？”
    亓星子看到缪伦走了过来，立刻站了起来，没等他开口，直接拍着卢醒华道：“走着，卢老板今天高兴，请我们吃饭！”
    “我请，”缪伦笃定道，“地方你们定。”
    “看我老板，大气！”亓星子本来就无所谓，立刻对着卢醒华夸赞起来，卢醒华笑着连连点头。
    “那大华你说吧，想吃什么。”
    “我？随便啊，”卢醒华果然是这句，“平时不是你们女的经常刷这个打卡那个的，我都是跟着的，哪里懂这些。”
    亓星子摇着头：“我也不浪好多年了，哎我看看点评吧，老板，预算多少？”
    缪伦：“我不知道，随意吧。”
    “这就不好定了啊，下有肯德基，上有米其林……”
    “米其林是什么？”缪伦问。
    “……就是，一种好餐厅的标准。”
    “吃的是什么？”
    “……什么都有，那是很多店的统称，好吃就能评。”
    “那就米其林吧，你选一家。”
    亓星子震惊了，从缪伦的问题就知道他根本没意识到吃米其林意味着什么，但他现在应该已经意识到了米其林多半会很贵，可他却毫不犹豫的让她订米其林？这个平时一碗十块钱炒面都能解决的男人？
    这么豪爽？
    难道他看上卢醒华了？
    当着要请客的人面告诉他目标地点很贵是很没礼貌的，但她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当着外人的面怎么得体的暗示他！
    亓星子懵的那一瞬，卢醒华忽然笑道：“要吃米其林怎么不早说，城里一共两家，天天人满为患，现在排队不得等到半夜去？”
    “这样吗？”缪伦迷茫，“现在人都那么有钱了？”
    他果然知道是要大出血的！
    亓星子的心情复杂，一时间都不知道是在替他心疼钱还是心疼他，只能配合卢醒华：“是啊，你早说我一早就可以去预定了，哎那就这个吧，茶餐厅，大华你说的米其林有一家是不是就是那个叫港意的茶餐厅？”
    “对，还有一家在郊区呢，犯不着。”卢醒华道，还一本正经的探头看她手机里显示的饭店，“你说的哪家……哦，这个味和也不错的！不比那个港意差，港意就是名头响，不懂的人也吃不出好坏，我反正觉得没意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抛开缪伦定下了附近的茶餐厅。
    缪伦沉默的听着，然后乖乖的坐了卢醒华的车，三人到了味和。
    亓星子离职两年还能跟卢醒华保持联系，自然是因为他这人确实好处。卢醒华是典型的现代优质男交际花，有点暖男，但也有点大男子主义，乍一接触身心舒适，但是接触深了就知道他是个中央空调，对谁都周到，属于情商咖。
    有了她之前的提醒，餐间他也不多嘴鼓吹什么自媒体有多好，而是改换战略，从他在四维这种大媒体的角度，很中肯的评价了当下自媒体的现状，其性质更像是在给缪伦补课。
    缪伦是相当好学的，他深知自己在这方面是短板，非常认真的听卢醒华“讲课”，时不时的还发表些自己的见解。让卢醒华和亓星子惊讶的是，他人不在自媒体，却对自媒体的一些隐患和优势看得非常准，几乎到了一针见血的地步，到后面他和卢醒华几乎完全对等了，两人颇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聊到忘乎所以。
    虽然确实对缪伦有些刮目相看，可亓星子却有些坐不住了，孙小语已经微信问了好几次了，她不是在去吃饭的路上就是在吃饭，可现在人家再问，她要是再回个“在聊天”，再不敏感的人说不定都会觉得她不是诚心的，只能勉强打断了他们一下，为难道：“那个，要不你们先聊，我有事要先走了。”
    “啊？”卢醒华一愣，却见缪伦立刻站了起来：“那就都走吧，我去结账。”
    “你是真有事？”卢醒华等缪伦走了，居然不满的瞪亓星子。
    “真的！”亓星子展示了自己和孙小语的聊天记录，“我觉得你们聊得挺好啊，要不你带他去下一场吧，我真的得走。”
    “那好歹也把你送回去吧。”卢醒华蛮不乐意的站了起来，动作迟缓。
    亓星子哭笑不得：“你不是吧，人家见色忘友，你是见男忘旧？”
    “老缪真的挺有意思的，我都不明白你干嘛嫌弃他。”
    “我没嫌弃啊！”
    “你那么小心翼翼对待他，其实就是一种嫌弃啊。”
    “……”
    见亓星子愣住了，卢醒华好像看到了点突破口，眨巴眼道：“你说让我带他下一场是真心的？”
    “？？？”亓星子瞪眼，“你觉得我碍着你们了？”
    “没有没有，因为这提议不错啊。”卢醒华摸着下巴，“要不找个清吧吧，他喝酒不？”
    “不知道！你真把他当我儿子啊！”亓星子气乐了快，“求你赶紧把他带走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真不用送？”
    “真不用！哎你等等。”亓星子灵机一动，低头开始发微信。
    这时候缪伦回来了，很自然的穿上外套：“走吧，大华你送她吧。”
    “等等。”卢醒华朝亓星子抬抬下巴，一脸无奈。
    亓星子这时收到一条微信，开心的摇手机：“好了，你们狗男男去嗨皮吧！”
    “怎么了？你打车了？”卢醒华问。
    “孙小语来接我。”这句话是对缪伦说的，看他立刻了然，她又道，“你俩继续聊吧，我撤了。”
    拿起外套往外走了两步，她又回头朝缪伦摆手：“谢谢老板！”
    缪伦朝她招了招手：“到家了说一声。”
    “好！”亓星子快乐的跑了。
    下楼没多久，孙小语就开着她那骚粉色的特斯拉来了，亓星子刚上车，就收到卢醒华的微信：【我带坏他都没关系？】
    什么鬼！
    亓星子怒回：【我真不是他妈！你别说带坏！你掰弯都没事儿！】
    卢醒华：【哦。】
    随即发来一张图片，是一家会所的招牌，还是挺有名的，绯闻缠身的某家会所。
    亓星子：【艹啊！你要死啊！】
    卢醒华：【哈哈哈哈哈哈！】
    第71章 成大事者孙小语
    亓星子给孙小语拉开衣帽间的时候，孙小语惊了：“你说，这些，都是你妈给你买的？”
    “嗯。”亓星子有些无奈，“按照她希望的我的样子……偶尔略作妥协。”
    “妈耶，”孙小语左看右看，真实表现什么叫目不暇接，“这些随便挑一件都不会有人觉得是假货，都是少见的款啊，说不定还是限量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其实我妈也不是很懂的，吧。”亓星子不确定道，“她就是出国的时候就进这些店，看着好看的适合我的就给买……然后有那么一两个懂的小姐妹做顾问。”
    “太羡慕了。”孙小语忍不住拿出两件，有一件是水红色的休闲西装，大版型，因为说不出的设计元素，穿上一点都不显得乡气，还有一件是带亮片的连衣裙，版型简洁，但因为blingbling的，还是很适合晚宴，“这两件让我试试？”
    亓星子耸肩：“随意……你口红粉底别擦上去就行。”
    “哦哦！那你先让我卸个妆吧！”孙小语非常有诚意。
    亓星子于是把她带进了洗手间，自己泡了杯咖啡来到老亓身边，嘿嘿笑。
    老亓正在看学校的报纸，头也不抬：“新朋友？”
    “就我说过的那个，主播。”
    “哦，今天讲座怎么样？”
    “哎，”亓星子叹了口气，把下午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下，最后总结，“我现在也说不清要不要缪伦搞自媒体了，他要是真的能被我牵着鼻子走就好了，问题是利弊他都看得清，那他不选这条路自有能说服我的道理，我也没什么法子。”
    “所以说，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啊。”老亓居然挺欣慰，“伟强能教你做人，我也是没想到的，不错，不错。”
    “您可真是我亲爹。”
    几句话的功夫，孙小语已经卸了妆，素面朝天的出来，见亓星子在和老爹聊天，非常羞赧的打招呼：“叔叔，打扰你们啦。”
    她进来就已经问过好了，还带了小礼物，结果现在还打招呼，配合上这张卸了妆后显得意外朴素和稚嫩的脸，倒让本来不冷不热的老亓有些意外了，终于露出丝真心的笑：“好，随意点，不用那么拘谨。”
    “好的好的，嘿嘿。”孙小语朝亓星子使眼色，亓星子很想说她爱咋咋地，可还是站了起来，跟着进了房间，陪孙小语试衣服。
    陪孙小语和陪大云是完全两种体验。孙小语在审美和自身风格上很有主见，她就要那种夸张的，显眼的，有大LOGO的，能让人一见难忘的，所以完全不需要亓星子提意见。
    而大云则凡事力求低调，有点出挑的地方就深感不安，明显就是不自信的那一种。这时候就往往需要亓星子口干舌燥的去鼓励，去撺掇，去指手画脚。
    幸好孙小语需要的类型本身就是亓星子这儿的短板，能挑的不多，她很快就确定了要那件亮片连衣裙和红色西装，到时候就等严蕊那边挑的长靴过来便成了。
    至于最重要的包包，她选定的是亓星子拿到手都没背过的一个限量款，墨绿色鳄鱼皮纹的驴子手提包。
    这一身搭上，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喜不自禁，居然问亓星子要不要出去给老亓过过目。
    亓星子哭笑不得：“可以是可以，但我爸是大学教授，他看习惯的是那些学生装扮，你确定要去shock他吗？”
    “哎那更该给我提提建议了！”说着孙小语就跑了出去，亓星子跟在后面，就听到老亓随和道：“嗯，到时候再化个妆，就很合适了。”
    纳尼？！以前我那么穿你那眼神恨不得打死我！亓星子分外不平衡。
    “那我就放心了！”孙小语更满足了，回来开始收拾衣服，一边收一边道：“对了，你说的那个小说，我下午看了大半，还真挺好看。”
    “你还有空看小说？”亓星子脱口而出。
    “那咱星子姐拜托的事儿，肯定最高优先级啊！”孙小语东北口音都出来了，提了提手里的袋子，“从此你就是我姐！”
    亓星子冷不丁问：“你多大了？”
    “啊？二七。”
    “……擦，那我还真是你姐。”亓星子忍不住心酸，第一次真切的觉得自己有点老。
    “咋？你以为我多大？”
    “说不上来。”亓星子谨慎道。
    “我知道，”孙小语笑起来，“我化了妆跟三十多似的，但没办法，不化妆根本上不了镜，而且镜头前都是群臭男人，他们懂个屁，就知道你眼大嘴小皮肤白就行，说实话我有时候都怀疑我大街上遇到我榜一大哥他能不能认出我来。”
    “那不至于，你还是有点辨识度的。”
    “那是你没在直播间见过我，上了层滤镜，谁都是网红脸，没差。”孙小语又拍了拍装衣服的防尘袋，“也就装逼高低的差别了。”
    “你是要去周日的网红节对吧？”亓星子已经听说了这个活动，是一个直播平台的年末盛典，也是孙小语的主要阵地。
    “是啊，”孙小语神色一黯，叹了口气，“人老珠黄咯，以前我还上台领过奖呢，后来成了嘉宾坐下面，现在干脆就是邀请出席，连台签都没了，就是个凑数的。”
    “是因为，这次的事？”
    孙小语摇摇头，苦笑一声：“也不是，邀请函是早就收到的，我哪干得过那些嫩的滴水的新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多多少少人在做这个，还变着花样做，我这种带货的都已经是他们口里的‘传统行当’了，还说我们归根结底不就是变相的电视购物。”
    “额，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亓星子直言不讳。
    “我知道，可你看现在火的都是些啥呀，一本电影两分钟讲完，出门捡到哈士奇布偶狮子猫，光着膀子荒野求生，到处找外国人评价自己国家，连翻墙复制黏贴外国人评论都几十万点击……新流量密码刚一出来就一群人一拥而上，我这块阵地能守住还全靠以前几年一群老粉养成了习惯，等到我们这种的翻车的多了，你看谁理我们？”
    亓星子无言以对，她也是被公众号领域的层层浪涌拍垮的人，平时五六万点击已经很开心了，可看人家写个流量文，什么乡村小媳妇病娇小王爷的，动辄十万加，是谁都会崩心态。
    孙小语比她小那么多还能坚持着，果真干这行不仅需要机遇，还需要非一般的坚强。
    她抬手摸了摸孙小语的头，顿时感觉两人亲近了不少。
    孙小语还在吐槽自己：“就这次这事，他们没不让我去我已经谢天谢地了，所以场面死活得撑起来啊，既然做不了高调的网红，就做低调的富婆呗。”
    然而这个“富婆”人设也是假的，看她看着衣服袋的神色，亓星子感觉更心酸了：“所以这次这关，是过去了？”
    “你们这儿传挺多话的吧？”孙小语心知肚明，飒然一笑，“这事儿嘛，随便想想看好了，我这么年轻，有名气，也不丑，而且还单身，真要卖，我干嘛不自己上？何苦指使俩傻子？”
    “噗！”
    “再说了，从举报这事儿就能看出了，明摆着有人要搞我，我何苦多此一举帮着别人搞我自己？”
    “所以查税这事也过了？”
    “这个啊，还真要谢谢缪哥。”
    “啊？”
    孙小语尴尬一笑：“他们敢举报我也是有道理的，毕竟跟我差不多时期出来的人，为了逃税，那真是什么邪门歪道都用过了，现在一个接一个翻车，罚得家底都快没了，那可真是一查一个准。我当初无知啊，还真动了心思，幸好当时无知无畏，居然敢拿着合同去问缪哥，让他骂醒了。”
    难怪缪伦说孙小语这人还不错。
    她这行如果真偷税漏税，那省下的可不是一点点钱，这样都能乖乖听话，这个“不错”，差不多可以归入孺子可教这一档，是个清醒人。
    亓星子替她庆幸：“所以你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筋骨，你是干大事的人。”
    “我觉得你才是干大事的人啊，”孙小语笑道，“你看你这一柜子，都够我老家一套房了，典型的富贵不淫，威武不屈。”
    “你说的这种是做烈士的人。”
    “啊哈哈！我嘛，没文化的！你别跟我计较！”孙小语提起袋子往外跑，亓星子想了想，还是叫住她：“等下。”
    “啊？”
    “你没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啥？”
    亓星子其实纠结很久了，孙小语不提，她也就忍着不说，可此时，突然就有些热血：“不都说什么男人的宝剑，女人的宝石……你有配这套衣服的饰品吗？”
    “额，那个……太贵重了。”孙小语讪讪道。
    果然是明白但是不好意思借。
    亓星子笑了，打开一旁的抽屉，里面放了几个盒子：“其实我也没多少，因为我妈知道我平时不戴那些，所以样子夸张的就这么一套，你看看？”
    她拿出一个盒子，盒子上是世界有名的一个珠宝奢侈品品牌，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双层项链，和同款手链以及耳环。
    双层项链是一串短的珍珠与长的金色碎钻项链组成，其实也不是很夸张的风格，但是已经是让亓星子到手觉得一辈子没场合可以戴的程度。孙小语果然激动了，扑过来抱着她就是一个香吻：“星子！你以后就是我亲妈！”
    “不至于不至于！”亓星子推开她大叫，直接把盒子塞给她，“反正你也跑不了，弄坏了弄丢了你倾家荡产也赔得起，拿去吧。”
    “行行行！我今晚就收拾收拾回老家！”孙小语一把抢过盒子，抱在胸前。
    “有种你就跑得远远的。”亓星子往外推她，“行了，回去吧，好好准备，为我们这种已经被拍死在沙滩上的中年少女争口气！”
    “啊哈哈哈哈！一定一定！”孙小语和老亓道了别，走到门口，换鞋的时候，突然道：“不过星子啊，我一直在琢磨这事儿。”
    “什么事？”
    “以前聚会也老有人什么前浪后浪的内涵我，我那时候在想，哦，我是海边长大的嘛，然后我就觉得……”她果然是只存在琢磨阶段，连表达都没总结好，居然弯着腰愁眉苦脸起来。
    亓星子扶着门框，耐心的等着。
    “我觉得吧，嘶，这浪打到沙滩上，不是会退的吗？然后下一秒，它就又打上来了，那个时候，前浪还是前浪，后浪还是后浪。”
    “嗯？”亓星子有些怔愣，居然莫名的有些触动。
    “从早到晚不管怎么拍，总有一部分浪它永远先上岸，没有前浪，它哪来的后浪？而且后浪有些可能还没靠岸就没了，上过岸的前浪却比后浪更有可能回来，就算没后浪高，那也是比后浪到得早，走得晚，压得实，是最稳的一批，也是最有希望的一批啊，哎真是，”孙小语絮絮叨叨的艰难表达完，最后理直气壮的叉腰，“反正我就是想说，凭啥瞧不起前浪啊，老娘就是前浪了，老娘还能翻回来啊，她们算个屁？”
    亓星子：“……噗！”她笑了起来，开怀的那种，同时居然感到眼眶发热，只能主动抱住孙小语，掩饰自己肯定红了的眼圈：“你说得对，孙小语，你真了不起！”
    “啊？这怎么说的，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孙小语羞涩了。
    “没事，我听懂了，我被你感动了，就行了。”
    “诶？不至于吧！”
    “至于的至于的！”亓星子平复了一下心绪，放开她，笑道，“我更想约你去剧本杀了！这次一定啊！别跑！”
    孙小语愣了一下，咧开嘴：“嘿你这女人，哈！绝了！我都无语了！”
    第72章 前浪不死
    周五上午处理了一些例行的事情后。下午亓星子和缪伦就陪着白世奇去法院提交了诉状，正式开始了世业的征途。
    其实现在网络法庭也很发达，线上也可以提交，但是既然当初亓星子跟李赞爸妈说了“要去法院办点事”，缪伦就坚持这一趟必须跑，而且必须是下午。
    这阵子世业的网上舆论在亓星子的带队幕后引导下逐渐扭转了过来，也要归功于九州乱斗平日里口碑还不错，小厂出品的手游能生存一年本身就已经不容易了，是以玩家粉丝还愿意跟上呐喊助威，让世业的人很是感动。
    白世奇因此也能安心为新版本的上线做准备了，提交诉状后，因为心里有数这个诉讼只是走个过场，之后一切好说。巨大的难关眼看着就成了小CASE，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坚持要请他们吃顿好的。
    又是“吃顿好的”，缪伦似乎对这话有点PTSD，严词拒绝，坚持三人找了个拉面馆，提升品质的方式就是在面以外又多点了几个小菜。
    三人都是对吃没什么讲究的，简单聊聊天就过去了，饭后白世奇开车回去加班，缪伦便跟车回去拿自己的小电驴，亓星子自己稍微逛了一会儿，便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她突然收到一个微信好友申请，是搜索号码的，来自陌生人。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通过了，加上后还没来得及去翻朋友圈看这人是谁，这个叫“塞上孤烟”的人就发来了信息，是一张网络截图。
    图片里有个叫“周威”的年轻律师的形象照，配了一段简短的报道，什么“青年优秀律师”，“市十佳青年律师”，“优秀XX委员”什么的。
    形象照下还有一张图片，一看就是那个律师在直播间答疑的截图，附文：周威在直播间给网友解答法律问题。
    亓星子挑眉，有些摸不清这截图的来意，转而就见那人发来信息：【他接了我的案子。】
    亓星子：【？】
    【你们那个垃圾律师不敢，他敢，呵呵。】
    亓星子：【……】
    难道说是昨天那个闹事的人？她想起来当时易拉宝留的是自己的电话，倒不是说要架空缪伦，只是有个助理会显得缪伦更有排面一点。
    却不想不仅能引来资源，还能引来奇葩。
    那人还在输出。
    【他比你们这个好得多，有经验有资历还有名气，直播间联系他他就给答疑，还用不着跑老远去听你们那狗屁倒灶的讲座，呵！】
    亓星子冷笑一声，回了句：【恭喜，牛逼。】
    【不客气，哈！】
    是有多欠抽的性格才能干出这种事，您老这种为人肯定没朋友吧！
    亓星子一腔毒水蓬勃欲出，最后还是在聊天框里打下：【祝你仲裁顺利。】
    对方终于闭嘴了。
    亓星子一天下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站在那平复了很久才缓过来，但还是隔一会儿就不爽一下，每次打开微信看到那个还没被压下去的“塞上孤烟”就一阵膈应。
    最气的是，她想拉黑对方，那会显得自己确实很生气很在意。然而她其实觉得对方发泄过了应该已经主动拉黑了自己，却没办法去证明，总不能给对方发个“在吗”，到时候人家又过来哔哔。
    亓星子就这么带着一身戾气回了家，小嘴儿倔得老高。
    老亓看到了，笑起来：“怎么了？不会有人欺负你吧？”
    亓星子摇摇头：“昨儿不是有人闹事吗？今天那人居然加我微信，说找了个牛逼的网红律师啥啥，呵，把他嘚瑟的！”
    “现在还有这种人？”老亓惊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就是啊！”亓星子一摔包，大叫，“什么神经病啊！”
    “还有，什么是网红律师？律师也能网红？”老亓终于还有跟不上时代的时候。
    “就是深耕自媒体平台，开直播搞在线法律咨询，攒起来的粉丝都是未来的客户呗。”
    “哦！对，这就是网红。”老亓煞有介事的点头，又问，“你给伟强说了没？”
    亓星子一秒低落：“没。”
    “为什么不说？这不正好让他意识到现在做自媒体的重要性吗？”
    “不知道怎么说，”亓星子耸耸肩，“现在对他来说让他做自媒体的都是想把他拉下淤泥的洪水猛兽，我跟他说，哦，我被欺负了，就因为你不做自媒体？很奇怪啊，那他如果真就因为这个去开直播了，就好像是被我逼上梁山似的，为我争口气？”
    “是觉得他如果真这么做了会显得他的坚持很廉价，你反而会失望吧。”老亓一眼看穿，看亓星子愣神，他摇摇头，“哎，其实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身是很简单的，但因为想太多，就反而复杂了。星子，你不能严于律己，还苛以待人啊，这样跟你相处的人，也很累的。”
    亓星子很想否认自己苛以待人，可是却隐约的觉得老亓的话很戳心窝子。
    她也曾经自我反省过，明明挺社牛的，但是为什么真心朋友就很少，更多的是别人热情待她，她一边热情回应，一边奇怪自己跟这个人好像没那么熟。
    难道这就是一种苛以待人？
    她有些迷茫：“那我该怎么办？”
    “你就不要想太多，直接跟伟强说，说你看，我受委屈了，你看着办吧！”老亓泡着茶，看起来乐呵呵的，“你平时对我可没这么客气，动不动；爸！谁谁谁太过分了！你帮我撅他！……怎么到了伟强这，你就瞻前顾后的，干嘛？让他觉得你居心叵测，会坏了你在他心里的形象？”
    “我在他心里现在怕是已经没什么好形象了。”亓星子苦笑，“要不然那么小心翼翼的干嘛。”
    “那就看你的咯，”老亓端着茶杯往书房走，悠悠的，“想树立好形象，做个贤内助，那也行。”
    “什么鬼的贤内助？！我是事业伙伴！”
    “是吗……”老亓关上了门，夹断了上挑的尾音。
    亓星子瞪着书房门，感觉脑子一团乱。
    周六的时候，亓星子推了几个公众号写手的聚餐邀请。
    她的这个公众号几个礼拜不更新，差不多已经废了，她也不心疼，就是那边卢醒华半真半假的催更她还挂在心上，既然答应了，而且也确实是自己没做完的事，再加上现在也没什么生计压力，看着word文档反而没什么心浮气躁的感觉了，开开心心的动手写了一天。
    写完的时候看了遍成品，还挺满意，忽然感觉如果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其实还是能在这个行业再走一走的。
    可一想到如果没有工作的支持，再次以流量点击和广告为生，忽然又窒息起来，只能苦笑着删掉这个想法。
    转而又觉得，自己明知道做自媒体亚历山大，却又撺掇着缪伦去做，是不是很不厚道？
    于是又开始纠结要不要把那个“塞上孤烟”的事和缪伦说了。
    周日她也不打算出门，就等晚上吃了饭，然后拿着零食饮料，坐在平板前看某平台的“年末盛典”直播，想亲眼看看孙小语穿自己衣服的出场秀。
    这个平台是当下炙手可热的短视频平台，几乎是当下网络流量的风向标，它的年末盛典自然是声势浩大，做得完全对标国外一些大型活动。媒体铺天盖地，还有迎宾台、签名版和红毯，每个嘉宾都艳光四射，在踏上红毯那一刻就开始被闪光灯覆盖，应记者的要求沿途摆造型，宛然一线国际明星的范儿。
    才刚开始入场，平台就显示已经有六千万观看了，而且数据还在不断上升，影响力之大，令人咋舌。
    很快，孙小语就出现了。
    虽然她不是这一次的主咖，但是也算是有流量的嘉宾，从出现在红毯的那一刻起还是获得了一次特写，果然是亓星子给的那一身水红西装配亮片连衣裙，脚上踏着严蕊赞助的香奶奶高筒骑士靴，露出一截白花花的大腿，再加上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包，一眼看去就财气十足。
    特写一下其实是常规操作，之后主镜头还是会追随着一些更炙手可热的人，亓星子原以为这一眼就没了，刚拿起咖啡边喝边准备看别的视频，却见镜头忽然一转，又一次对上了孙小语。
    此时孙小语才没走两步，就被人叫住拍照，她当即站在那摆了个高冷的造型，一会儿捧包，一会儿侧身，充分体现了她曾经作为美女主播的职业素养。
    评论区忽然疯狂的刷了起来，一堆“这是谁”，“好眼熟”，“衣服真的假的”，“那个包”……
    这种直播间的评论基本都是不指望被看到的，所以观众们非常直白的表达着自己的感想，亓星子仔细辨别了一会儿，除了一些“我老婆上镜”了之类的骚话，大多是对孙小语的装扮评头论足，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在以懂王的角度评价她这一身的品牌和真假。
    难怪孙小语借也要借一身真货了，悠悠众口真的不是一身高A能堵住的。
    闪光灯爆闪了一阵，孙小语微笑着继续往前走，镜头这时候才转到了旁边一个大金链子男身上，那男人看起来贼眉鼠眼的，染着个绿头发，造型非常夸张，评论区再次高潮，一堆“黄哥好”、“黄军出征”、“黄家君集结”、“黄军在此”接连刷过，显然是该主播的粉丝暗号。
    亓星子不由得再次惊叹于当下主播的影响力，虽然那个主播无论气质还是长相都不符合她的审美，但总归要理解世界的无奇不有。
    有了孙小语第二次被特写，亓星子还是决定再看一会儿，果然没一会儿，镜头一转，居然又是孙小语，而且还是采访。
    此时孙小语似乎刚在签名版那签完名，已经下了迎宾台在往会场走，路上就被截住了，她依然保持着高冷的微笑，可眼中的欣喜还是倾泻而出。
    “孙小语孙小语！您不是第一次参加盛典了，这次参加相比往年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记者语速飞快。
    “更隆重了，新朋友更多了，观众更热情了，我感到很高兴。”孙小语答得滴水不漏，却也意有所指。
    “听说您最近正在经历一场风波，对您有不小的影响，请问您现在感觉如何？”
    好家伙，不愧是自媒体的平台，还真敢问。
    亓星子直起了身子，只见孙小语面色不变，早有准备似的回答：“我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今天我来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平台相信我，家人们支持我，我还能走下去。再说了，”她忽然原地转了一圈，随后摆了个POSE，对着镜头挑眉微笑，“你看我现在像是受到不小影响的样子吗？”
    这一笑，明媚，高傲，自信满满，宛如女王。
    评论区再次起飞：“孙姐威武”、“老婆霸气”、“就买你推荐的”、“啥时候直播”……
    亓星子忽然微笑了起来，对着屏幕，自顾自的。
    显然，孙小语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不需要她的什么情感支持。但是此刻，她居然莫名的有种自豪感，像是吾家有女初长成，像是孙小语说的那样……
    前浪不死。
    第73章 是谁横刀夺委托人
    又一个周一，西太后区重现生机。
    亓星子穿过叽叽喳喳的姑娘们，刚在办公室坐下，孙小语像有人通风报信似的，前后脚出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一脸兴奋：“多谢了！姐妹！”
    “恭喜了！姐妹！”亓星子也回以同样振奋的语调，然后道，“书看完了没？！”
    孙小语：“……你上辈子一定是地主吧！？周扒皮那挂的！”
    “过奖了，我岂止是地主，我恨不得当奴隶主，”亓星子抓着她不放，“还剩多少没看完？”
    “一点点！一点点！”
    “赶紧看！”
    “好好好，哎呀你放开我！撒手！撒手！烦你！”孙小语挣扎起来。
    亓星子这才放开手，得意洋洋：“回去好好看书！”
    “好好好！对了，啥时候要看完啊！”
    亓星子回头看缪伦，缪伦却看着她，她这才反应过来，该死，第六个人还没找到呢！这要让孙小语知道了还不翻了天，她急中生智，严肃道：“三天，再给你三天时间。”
    “哎行行行，我算是卖给你了。”孙小语转身出去，到了门口忽然回头，道，“哎等下。”
    亓星子心一提，唯恐她问出一起玩的哪些人，却听她道：“可我看了记不住咋办？”
    “呼，哦，那没事儿，这玩意儿只要你看过了，有觉得像的地方你自己会想起来的。”亓星子信心满满，“就跟你看你小姐妹穿的衣服一样，姐妹A穿过，你就瞟了一眼，过两天姐妹B穿了，你肯定觉得像吧。”
    “有道理。”孙小语点点头，这才离开。
    “怎么办？”亓星子转头就问，“第六个人找谁？作者愿意来吗？”
    “问了，说不行，他高血压。”
    “……理解了。 ”这真是个充足的理由，如果看到对方照抄的话，血压上来还真有厥过去的可能，“那怎么办？酥酥也不肯。”
    “没事，我有办法。”缪伦忽然站起身。
    “啊？啥？”亓星子开始想馊主意，“要不让你林哥来，他介绍的生意，他总要分担一点吧！”
    “没有这个道理，”缪伦一口否决，“这个现在是我的案子。”
    瞧那护食的劲儿！人林俊怎么就那么大方把这案子给你！
    亓星子撇撇嘴，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怪相。
    没一会儿功夫，缪伦就回来了，一脸淡定，手里还拿着袋大白兔奶糖，进来直接放在她桌子上：“给你。”
    “嗯？”亓星子一愣，“哪来的？”
    “第六人。”
    “啊？谁？”
    “你猜。”他难掩得意。
    亓星子觉得他此刻很幼稚，但还是就大白兔奶糖这唯一线索展开推理：“能有这玩意儿的！只有那群主播妹子了啊！你是去找孙小语邀人了？她们还有剧本杀游戏主播？”
    “不是。”缪伦似笑非笑。
    “那会玩这个的……不会是季语嘉吧。”
    “也不是，他们那么忙。”
    “那放眼全楼，谁不忙啊？”
    “欠我们人情的不忙。”
    “……”亓星子灵光一现，大惊，“你不会是说，岳子昂吧？”
    虽然说据说23楼老板都多少欠缪伦点人情，白嫖咨询什么的，但是目前来说欠最大的还是孙小语和岳子昂，孙小语别说了，岳子昂不仅白嫖咨询，还白嫖了缪伦的档期，隔三差五请他去拍一些镜头，俨然是把他当个主要配角在使，缪伦基本有空就会去，甚至现在还没看到过成片。
    这到现在亓星子还没跟人家谈“片酬”呢，不算大人情算什么？
    至于白世奇？他这次官司可是老老实实付钱的。
    缪伦果然露出了微笑：“对，就他。”
    “啊？他有空？”
    “挤一挤不就有了？”
    “……”虽然亓星子也是往死里压榨本来就劫后余生，应该很忙孙小语，但是看缪伦那个样子，她脑中此刻连环画一样的晃过了古今中外的资本家、地主、奴隶主……
    “我们会被23楼嫌弃的。”她摇着头。
    “那就搬到24楼。”缪伦斩钉截铁。
    亓星子忽然对缪伦有些刮目相看，怎么感觉他突然之间变得……比自己都无耻了？
    还是说她一直自己在给他加滤镜，其实他就是这么无耻的人？
    “那你，书发给他了？”
    “嗯，其实他应该是对这个感兴趣的。”缪伦道，“平时我看他也会看小说，以前不是还做过网络小说爽文男主的短剧？”
    “真的假的？我怎么没看到？”
    “侵权，删了。”
    “咳。”那估计是没往好里说了，要是大夸特夸的，网文作者巴不得他做出个连续剧来。
    这样第六个人就解决了，亓星子松了一口气，忽然很想从酥酥那把小说收回来……
    下午两人开始集中准备世业的案子，正整理着，亓星子忽然又收到一个微信好友申请。
    她对好友申请居然也有些PTSD了，看着这个陌生的“搜索号码”的来客，迟疑了许久。
    “这里你最好这么标……怎么了？”缪伦转过来，一看她神色不对，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证物清单。
    “哦，额，没什么，有个新申请，”亓星子笑了一下，“大概是……你讲座有效果了？”
    缪伦没说话，看了她一会儿，转过身：“哦，你看着办。”
    亓星子白了她的背影一眼，还是通过了微信，发了个微笑的表情过去：【你好。】
    过了一会儿，那边回复：【你好，我是那天听讲座的，我想问问代理仲裁的事。】
    呼，还算客气，这算是个好开头吧。
    亓星子一边回复，一边觉得有些好笑，她明明留的是联系电话，可是现代人仿佛失去了直接打电话沟通的能力，到现在不管找茬还是咨询，第一时间选择的还是先加微信，仿佛这才是约定俗成的交流方式。
    明明一个电话几句话就能解决，偏要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往，这难道就是现在回合制游戏有市场的原因？
    她这儿沟通了几句，终于确认了对方没恶意，对缪伦道：“是讲座那天的人，一个女的，国企的杂志编辑，你有印象吗？”
    “有，签长约前被约谈，找理由让她离职，不给她发年终奖。”缪伦不假思索的回答，“她要委托？”
    “嗯，可行不？”
    “可以，对方企业有明显卡年终奖的行为，而且裁员理由并不充分，除了她当时自己冲动提交了离职信外，没有别的问题，可以试一试。”
    “OK！”亓星子也对方高兴，连忙回复过去，几句话后，对方决定委托缪伦帮自己仲裁。
    “哦也！一单成功！”亓星子举起双手，“你看，讲座还是有用的嘛！这人当初你开团都没入，听完就来了。”
    缪伦也露出一丝微笑：“嗯，对。”
    他看着亓星子，似乎在等她说下一句，可亓星子却停嘴了，转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缪伦怔愣了一下，收起了微笑，有些无措的转回身，对着电脑，却半天没动作。
    亓星子注意到了，却没吱声，只是继续跟对方讲明仲裁需要的东西，并且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聊得差不多了，才对缪伦道：“我这边交代完了，可以把你推给她了吧，你们直接对接？”
    “……好。”缪伦这才回过神，点点头。
    把“调教”过的委托人交给了缪伦，亓星子才算松了口气，开始一边期待下一个委托人，一边继续工作。
    一下午，两人相安无事，缪伦时不时发两次微信，偶尔皱皱眉，如往常一样。
    然而快下班的时候，亓星子正按照习惯写着自己的“日报”，就是记录一下每天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第二天准备做什么，一边写一边顺口问缪伦：“那个委托人的合同签了吗？”
    “没，她不签了。”
    “……啊？！”亓星子惊了，“什，什么！？”
    缪伦看着电脑，语气轻描淡写：“她说她不委托了。”
    “等等等等，什么情况？怎么说的？就说不委托了？！”
    “对，就说还要考虑考虑，就没下文了。”
    “……”亓星子觉得匪夷所思，“这事，很常见？”
    “还好吧，”缪伦道，神色古井无波，“确切说，确实经常，比如咨询了好几个律师，然后找到了个更合适的。”
    “怎么样叫很合适？更，更便宜？”
    “也可能更靠谱？”
    这你都能面无表情的说出来！？亓星子几乎想怒吼：“喂，你好歹搞清楚是什么情况吧？”
    “我怎么问？我难道像被抛弃的男人一样，问她是不是爱上了别的男人？”缪伦神色冷了下去，看来也不是全然冷静。
    “可……”亓星子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但就是觉得脑子嗡嗡的，她原地转了三圈，忍不住拿起了手机。
    “你做什么？”缪伦警觉道。
    “你不方便问，我方便啊，我问！”亓星子找到那人的微信，冷声道，“反正我现在就当自己是个销售，我问的出口。”
    “别问了，没意义的。”缪伦站起来，伸手想按住她手机。
    亓星子眼疾手快的扬手一躲，瞪他：“我就套个话！你相不相信我？！”
    缪伦手一顿，很为难的皱起眉，看起来亓星子此时的抓狂比起被委托人放鸽子更让他烦躁：“我说了没必要！这种事情很正常！”
    “我不管，我就是这一行的萌新菜鸟，我就当市场调查，反正我得问问。”亓星子背过身，思考了一下，干脆直接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对面过了一会儿才接，传来一个弱弱的女声：“喂，你好。”
    “你好小毛，请问你签署好合同了吗？我这边快下班了，得回复我老板。”亓星子的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欢快。
    旁边的缪伦瞪大了眼，看着她用阴森的表情发出这般声音。
    那边沉默了许久，才回答道：“不好意思啊，我不委托了。”
    亓星子假装惊讶：“哦？哎呀我老板都没跟我说，是有什么顾虑吗？”
    “没，就是还想再考虑一下。”
    明显底气不足的声音让亓星子冷笑了一下，继续道：“谨慎点是应该的，不过我这里已经整理好了你仲裁所需的证据清单呢，只是那都是律师习惯用的，你如果要自己仲裁的话，还是按你个人的需求来吧，等你什么时候来委托了，我再发你好吗？”
    “啊？额，请问能发我一下吗，我想，学，学习一下？”
    “哈哈哈，学习是不需要的，只是律师代理仲裁有他们提交证据的方式，你这儿直接上法庭网，都会有相应格式给你，不用担心，很好弄的。我这边这种主要是省了律师的时间和精力，一眼看明白，比较方便律师清楚情况而已。”
    “那，额，我还是想看看，万一，万一我又回来委托了呢？”
    “你要不还是先上法院的网站，看看自己仲裁需要什么，如果有什么问题再来问我们吧，你放心，就算你不找我们委托了，找了别的律师，这些他们也是会做的。”
    “啊这样，那，那好吧。”她迟疑的应道。
    “不过这个我要提醒你一下，有些律师会把这些文书处理工作也算在代理费中，可能会稍微贵一些，不过如果是正规律师事务所的话，都是值得的哦。”
    “……好，谢谢。”
    “那就先这样吧，祝你仲裁顺利。”
    亓星子挂了电话，冷笑：“多半是找别个了。”
    “我不是早说了。”缪伦不耐道，“回家吧，别想这事了。”说罢，他自己也收拾起东西，居然准备准时下班的样子。
    亓星子冷着脸思考了一会儿，低头，又打开了一个人的微信界面。
    她心里有个让她很不爽的猜测，这次她非得搞清楚不可！
    第74章 网红律师的真相
    亓星子有个颇受老亓诟病的缺点，就是上头了会有点不择手段。
    而且越是这个时候，越会步步为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虽然不至于多损人不利己，但那股子劲头，总会让人感到亚历山大。
    但她阈值很高，极少碰到这种上头的情况。所以顶多有些周围的人精意识到她可能是这样的人，但是却很少有真正见识到的。
    这次，卢醒华就见识到了。
    他是负责给这一次的被裁员“受害者”牵线搭桥的人，自然有他们的群在，而且对很多没去讲座的人来说，虽然他有介绍缪伦，但依然算得上是一个中立人士。
    毕竟他也是一个在记者行业浸淫多年的人，话不会说死，态度拿捏得很好，始终保持着“只是碰到有这个意向的律师但是我们并不熟所以仅作参考”的主基调，以至于现在群里还总有人会咨询他这样那样的。
    现在一接到亓星子的电话，他立刻反应了过来，叹息：“我就知道。”
    “群里什么风向，有人撬墙角？”亓星子笃定道，她那边人声熙攘，还在地铁站。
    “那倒没明着撬的，你也知道，当代微信现状就是十个人十一个群，要撬墙角肯定私下拉群，不会当面说的。”卢醒华道，“不过苗头还是有点，有几个最激动的最近话少了，还有两个会阴阳几个之前找老缪仲裁完的人，很有趣，我也正看着呢。”
    “你说话也不搭理了？”
    “倒不至于不搭理，他们还不敢得罪我，就是态度肯定有变化，更敷衍。”
    “你看看群里有没有一个叫塞上孤烟的人。”
    “唔？我看看，哦，有，他搞事？”
    亓星子想也不想把前两天塞上孤烟的挑衅说了一通，卢醒华第一反应和老亓一样：“你跟老缪说了这事没？”
    “还没。”
    “为什么不说，多好的机会啊？”
    “是我想太多，但等到忙起来又忘了。”亓星子态度诚恳。
    “哎，别想太多，老缪聪明着呢，不会阴谋论你的，你跟他说了吧。”
    “先把塞上孤烟的事说一下，你看得到他在群里的发言记录吗？”
    “可以的，”卢醒华顿了顿，道，“拷给你？”
    “不用，你有空看看，给我总结下吧，你知道的。”亓星子知道他为难，群里聊天记录虽然不算什么隐私，但做跟不做总归不一样。
    “那行，一会儿我看看，还有什么吩咐？”卢醒华笑道。
    “帮我查个叫周威的律师，我们市的，年轻的，看看什么来路。”
    “哦，”卢醒华拖长了音调，“懂了，行。”
    亓星子一应安排完，已经快到家了，她又翻看了一下那个“周威律师”的视频区，没看到他有更新，最新一期视频还是在讲医疗纠纷什么的，讲得非常浅，只说出现医疗纠纷要在多长时间内去处理，找哪些部门鉴定，最后说反对医闹啥啥。
    都是些网上能查到的资料，但就因为从一个律师口中说出来，显得格外有力度。
    亓星子不能否认他这个自媒体的定位很精准，就走轻科普路线，大事儿不碰，热点不乱蹭，差不多是她希望缪伦走的道路。而且因为年轻，有一点小帅气，居然在攒资源的同时还能攒一波颜粉，属实是掌握了流量密码。
    她没打算把这人怎么样，同行相轻不假，但是他能让别人更信任他，那也是他的本事。
    只不过中间如果真的牵扯了那个什么“塞上孤烟”，她就咽不下这口气。
    卢醒华很快就把他的“阅读理解”发来了，非常精准：“这人一开始是最着急的，就周末的时候突然不急了，确实应该是找到下家了。然后还发表了类似‘可以多找几个律师’，‘找名气更大点的’，‘我看到一些律师也能免费咨询’，还说了‘有什么问题我可以代为咨询’之类的话，然后群里也有些人话就少了，呵。”
    亓星子：“哦。”
    “你打算怎么办？”
    “掐灭塞上孤烟！”亓星子狠声道。
    “啊这，不好吧，来找的都是冲着仲裁成功啊，这不是砸自家招牌？”
    “我可以祝福他仲裁成功，但我不能让他舒服，”亓星子道，“而且他之前调解已经失败了，一般调解员其实是会偏向职工的，你猜他为什么失败？”
    “啊，确实该辞？”
    “对，我估计那边那个周威也就是同意看一看，然后有我们这边几次仲裁成功的例子在，他就觉得十拿九稳了，直接就找我来嘚瑟。”亓星子冷笑一声，“我不挨着他仲裁，我这儿反正有他资料，我免费帮他把证据清单和事由整理好发过去，周威只要有脑子，就知道这个烫手山芋该不该接。”
    “你这不还是挨着他仲裁吗？”卢醒华哭笑不得。
    “有吗？”
    “嘶！”
    “这还只是初步计划，变数很多，我就随便一说。”亓星子道，“反正你就别冒头，当不知道。小人我来做，其他人爱找谁找谁，只要不到我这来找抽就行。”
    “你也知道这是做小人啊，星子，要不还是跟缪伦商量一下？他这人有道德洁癖的，你俩已经相敬如宾了，别到时候因为这么点小事分道扬镳，仲裁嘛，又不是什么大案子，你因为他的案子受了气，你该跟他一起解决呀。”卢醒华语重心长，“那成语怎么说的来着，刚愎自用？”
    亓星子沉默了一会儿，叹气：“你可真敢说。”
    “那可不，电话里呢，当面我，我会带身抗揍的装备哈哈哈！”
    “行，我考虑考虑。”
    “还有啊，你也说了人家周威不傻，我觉得你就看着就行，说不定人家看完压根不接他的委托呢？说不定他硬着头皮仲裁也失败了呢？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周威仲裁赢了，那是不是正好让你跟老缪反省一下，你们实力说不定真的不够呢？”
    亓星子这下真的是无言以对了，不得不说她能看上的朋友都不蠢，卢醒华这戳心的本事完全不亚于她，偏偏还语调温和诚恳，搞得她像无理取闹的小孩儿似的。
    “对对对你说得对……”她没好气道，“行了，我要一日三省吾身去了，卢老师早点去休息吧。”
    “诶等等，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事儿？”卢醒华居然叫住她，“你不是好奇周威这人吗？要不是说要查他我看个聊天记录至于那么久么。”
    “哦对，你说说，我了解了解。”亓星子其实对周威没恶意，此刻居然自己忘了。
    “这小子律三代……”
    “擦感觉后面不用听了。”
    “哈哈哈哈不行不准不听！我好不容易查来的！”
    “行行行，你说。”
    “律三代，嗯，然后，哦，他爹是上任我们市律师协会的会长，还当过啥啥委员，反正市里有点名头的社会职务都轮过，最高当过省里的啥啥委员，业内威望很高……大概就因为这个原因，好像明面上没捧过自己儿子。这个周威是留学回来的，国内的本科和在德国的研究生都学的法律，是有点东西的。”
    “是……无话可说。”亓星子都有点心虚了，“怎么感觉被降维打击了。”
    “什么被降维打击，别往你脸上贴金了，是你想日天！”
    “噗！”
    “但很奇怪啊，我查了一下发现，你爸和他爸好像还在一个社会组织力呆过，都当过啥啥委员，说不定他俩还认识。怎么样，要真想操作什么，从你爸那找找门路？”
    “你觉得可能吗？”
    “嗨！有贼心没贼胆，你让我怎么说你！接着讲啊，下面才是重点。”
    “好。”
    “这个周威，才刚回国，好像还没打过什么官司。”
    “哈？”
    “嗯，他回来就带了两本书在国内出版，然后进了公泽。”
    “公泽！？”亓星子惊了，“世界真小！”
    “怎么了？”
    “缪伦的前老板现在也在公泽。”
    “哇啊哦。”卢醒华没什么感情的呼应了一下，转而道，“不奇怪吧，安州说大不大，大事务所也就那么几家，点兵点将都能点到一块去。”
    “哎，又是公泽。”亓星子感叹，接触这行越久，越能感受到这个圈层大律所的影响力，要她去撞一个网红律师可以，但打狗要看主人的时候，就不得不怂了。
    “怎么样，那要不老缪前老板那儿疏通一下？”
    “我说你这边让我按兵不动，一边动不动拱火，你是安的什么心？”亓星子笑骂道。
    “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记者，我最爱看热闹了。”卢醒华插科打诨。
    “所以就是说这个周威其实回来找了个自媒体的营生，背靠大树在乘凉，手里几斤几两还不清楚？”
    “对，而且我有看到他一篇采访，有人问到他实操问题，他说他学的是欧美法律，两者体系不同，他还需要适应巴拉巴拉。”
    “这你都去看了，”亓星子感动了，“好兄弟！”
    “因为就是我们去采的。”
    “……”
    “然后我还问了采他的同事，那老妹儿很直白，就说这个年轻人估计是奔着从政来的，要我打官司不要找他。”
    “……那个我声明一下我对周威真的没什么看法，大可不必跟我说他坏话。”
    “我知道，我也就是转述啊，毕竟好话都让你说了。”
    “……”亓星子无语了一下，只能道，“难怪你让我按兵不动。”
    “哈哈哈那我倒是没想那么深，总之你现在心里有数就行。”
    “行，多谢。”亓星子利落道，“有空请你吃饭。”
    “你请那必须米其林了。”
    “小意思，轮胎嘛，什么尺寸的你选，管饱！”
    “哈哈哈！”
    挂了电话，亓星子长长的吐了口气，思索良久，还是走出房间，问老亓：“爸，你认识周良志吗？”
    老亓摘下老花眼镜，思索了一会儿，点头：“有点印象，好像是律师？”
    “对，接触过？”
    “不多，一般搞活动，他在台上，我在台下。”
    “……你可真是我爹。”不上不下的！
    “这就嫌弃你爹了？”老亓假装委屈，“那你还来问我做什么？”
    “我是在想，”亓星子忽然有些感慨，“我们明知这是个人情社会，一边寄托于各种人情，一边又耻于动辄人情，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老亓笑了一声，重新戴上老花眼镜，转身背对她，洒下一句话：“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呗。”
    “……你可真是我爹！”
    第75章 加班剧本杀
    亓星子最终还是放弃把自己爹都带进来。
    说白点，劳动仲裁而已，本就不是什么大单。别说缪伦本就看不上，就是人家当事人自己上都行，她就算找关系通知全市律师封杀他都没用。
    虽然这么想有点阿Q，但她确实觉得自己犯不着把这太当回事，能顺手恶心一下对方最好，恶心不到那费心费力的还不如扎草人。
    亓星子刚发下的豪言壮语就这么让卢醒华给掐没了。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然而想通后真的会一身轻松，第二天一早，亓星子几乎是乐呵呵的到了办公室，一进去就看到仿佛严阵以待的缪伦。
    他似乎对她的状态异常警惕：“你做了什么？”
    “啊？做什么？”亓星子摊开手，一脸无辜，“什么都没做呀。”
    “那你怎么那么开心。”
    “就是因为我什么都没做呀。”
    缪伦欲言又止，摇摇头，转身捏起了鼠标。
    亓星子眯眼看了他一会儿，觉得他似乎潜意识认为自己会背着他干坏事，心里冷笑一声，掏出手机调出和塞上孤烟的聊天记录，啪的摆在他面前：“你看。”
    说完，直接拿起自己的杯子去了茶水间。
    回来的时候，缪伦的神色很是精彩：“所以说，是他在搞鬼？”
    “无所谓咯，”亓星子反而去劝他，“他那么自信，让他去呗，祝他真的找到牛逼的律师。”
    “周威？”缪伦挑眉，“他不可能。”
    “啊？你认识他？”
    “废话，安州就那么点大。”
    “对哦。”亓星子八卦起来，凑过去，“听说是律三代，家里很厉害诶！是不是？”
    “嗯。”
    “那再怎么也不会是废物吧。”
    “回国两年一场官司都不打，别人从零开始法考都能过了，你说他是什么？”
    “万一人家志不在此呢？”
    “也有可能吧，但是他回来后林俊就过去了。”
    “啊？他不是不打官司吗，为什么要林俊过去？”
    “谁知道呢。”缪伦冷声道。
    他显然是明白，但是却不愿多说，亓星子只能往坏了想，但也不敢下定论，只能点点头：“好吧，你都这么说，我就更放心了。”
    “行了，这事就此打住，别人爱来就来，不爱来随意，我们做好眼前的事就行。”
    “好。”
    “明天晚上的剧本杀你预定一下吧，”缪伦开始布置任务，“岳子昂应该能看完，趁早去玩掉，拖久了就忘了。”
    “也对。”亓星子有些小激动了，“我去跟孙小语还有我朋友也说一声，看完的记得复习一下。”
    缪伦翘了翘嘴角，继续眼前的工作，几乎每次回到电脑前，他都习惯性的看一眼手机，确保自己没有漏收法院信息。
    向法庭提交诉状后，就只剩下苦苦等待一件事了，不仅是官司，连仲裁都要排队，这可能是世业这个案子目前唯一最不确定的地方，毕竟诉讼一天不开始，他们就要在舆论场上多战斗一天。
    亓星子都有点想向白世奇收顾问费了。
    她一边给大云发了消息，一边到孙小语那通知了这个“噩耗”，孙小语才刚到公司，正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偷偷化妆，闻言就算情绪激动，也只能强行忍住，苦着脸答应。
    万事俱备，就等开场了。
    周三下班后，23楼的参赛者都无心聚餐，各自点了份外卖简单的解决后，就打了一辆车到达了剧本杀工作室。大云和她的男友已经在那等着了。
    这还真是亓星子第一次见到大云的男友，自称老朱，看起来很普通的一个男人，中等身材，中等相貌，甚至有一些偏胖，刚碰到时略有些拘谨，但是在亓星子介绍完双方后，却很自然的上前把新朋友的手都握了个遍，挨个问好。
    比昂酱和孙小语都是当老板的人，平日里都是怎么潮怎么来，光站在那就让人觉得他俩不是主播就是网红。
    亓星子就别说了，有严蕊的财力加持，怎么穿都不会落了下乘。
    剩下缪伦穿得最普通，可是他本就长得不差，再加上身材加分，可以让人还没看清脸就被归入帅哥那一档。
    双方这一见面就像是两个世界碰撞，即使习惯了亓星子一贯的气场，大云还是显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朋友怎么都那么洋气的。”大云上来就揽着亓星子的胳膊走在最前面，嘟哝着抱怨，“哎呀！我都要嫌弃老朱了！”
    “别介，都不是过日子的人，”亓星子笑道，“老朱书看完了吗？”
    “看完了，还跟我讨论来着，嗐！你别说，他好像是认真的。”
    “是对你认真还是对书认真？”亓星子揶揄道。
    大云红了脸：“对你！”
    “哈哈哈哈！”亓星子笑着回头看，老朱正跟着缪伦说话，缪伦有一下没一下的回着。最后是两个壮丁，孙小语和比昂酱已经够熟了，熟到都不知道有什么可讲，此时都成了低头族，一人一个手机刷着，跟不认识似的。
    一行人到了柜台前，出示了预约码，工作人员就将他们带到了一个房间中，让他们自己围着里面的圆桌坐下。
    房间被装饰成很阴森的风格，几个电子蜡烛零散的摆着，还有看起来像是铜制的古灯在墙面上燃烧，要不是头顶的吸顶灯无奈的破坏气氛，这装修还真符合《胡作非为》中某些场景的描述。
    六人本就心怀鬼胎，进入房间后，几乎都不说话，唯恐露馅，甚至眼神交流都不大有。大云紧挨着亓星子站着，看起来这把是打算抱她大腿了。
    很快，作为主持的DM就进来了，是个胖胖的小伙子，穿着一身黑色卫衣，看起来有些懒散。他手里拿着一叠本子，显然就是《胡作非为》的角色本了。
    “我先问一下，在场有没有第一次玩剧本杀的？”他按着本子，随意的问道。
    亓星子回头，发现有一半的人居然都举了手！在场居然只有她、孙小语和岳子昂三个紧跟潮流的人！
    “你不是说你团建有碰到过吗？”她质问大云，曾经她邀请过她剧本杀，但大云拒绝了，一副心累不再爱的态度，结果居然还没玩过？！
    见她瞪着自己，大云瑟瑟的放下手，干笑：“我是真玩不来，那次躲旁边去了。”
    “擦！”亓星子一阵头疼，她倒不是觉得这是什么很大的问题，毕竟这次的目的就不是认真玩，可是体验还是很重要的，有点经验的话更方便在掩饰真实意图的情况下顺利行动！
    老朱也一脸无辜，颇为不好意思的看着她。唯独缪伦很是自在，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
    “一半没玩过啊？”DM有些惊讶。
    亓星子可以理解他的惊讶，毕竟剧本杀已经流行那么久了，差不多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该尝试的都尝试过了。剧本杀的受众群体数量就和现在的剧本杀工作室一样，从疯狂扩张到逐渐收缩，换句话讲，现在已经到了剧本杀的萧条期，来玩的大多都是真爱了！
    还真有那么不上道的人！
    她读出了DM的心声。
    “没玩过的话，那需要我讲一下怎么玩吗？”DM有些绝望的问。
    “不用，他们知道，我都说了。”亓星子赶紧道，本来就是来干活的，对在场的人无异于加班，自然是速战速决最好。
    “哦哦，那就好！”DM松了口气，“那我就说这个本子吧，这是个新本子，应该还没多少人玩过，属于中等难度，悬疑轻恐怖还带点情感，比较全面的本子，你们还是挺会挑的。”他营业性质的夸了一句，“而且就这么巧，剧情是三男三女，你们……是随机还是自己挑人物？”
    “你分了男女然后我们挑吧。”都不用等所有人看向她，亓星子毫不犹豫的担起控场大梁。
    “好，这三个是男角色，这三个是女角色……给，哦对了，你们中有情侣吗？”
    大家的目光终于投射到了大云和老朱身上。
    大云笑得勉强，老朱则嘿嘿的。
    DM看明白了，隐晦道：“有的话，那个，请注意严格按照角色来扮演，不要代入现实情感哦。”
    懂了，这个所谓的“带点情感”，是指会让情感破裂的那种。
    亓星子此时已经“工作”起来了，歪着脑袋思索原著中有没有撕逼的情侣，一时居然没想起来。
    此时，女性角色已经到了她面前，她把三个名字看了一遍，不由得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环视了一圈周围。
    这三个女性分别叫苏离、胡嘉和徐丽凤，虽然名字不一样，但是姓氏却完全能和书里三个女性人物对上！
    而与此同时，她对面拿到男性角色的缪伦也翻了一下每个角色名，抬眼便和她的眼神对上，两人心里顿时有了点数。
    她随手拿了个“苏离”，旁边的大云便拿了胡嘉，坐在最里面的孙小语理所当然的轮到了“徐丽凤”。
    “什么鬼！”孙小语乐了，“这名字也太土了！很影响我发挥啊！你们看着我像丽凤吗？”
    她其实也就随口吐槽，大云却当真了，连忙道：“那我跟你换吧。”
    “啊？”孙小语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老好人，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怎么应对，换吧，显得她好像真有所谓，不换吧，又确实有些心动。
    “行了吧阿凤，这都是命。”亓星子可见不得大云讨好别人，按住她就调侃道。
    孙小语笑起来：“行行行，诶？怎么你们男的名字那么带感，跟我换！”
    旁边比昂酱刚拿到本子，震惊了：“我是男的！”
    “废话！谁说你是女的了？”孙小语一把抢过比昂酱手里的本子，熟门熟路道，“反串也行吧？这个花瑾堂我要了。”
    花瑾堂！好家伙，大BOSS的名字居然是照搬！
    亓星子接收到孙小语的暗号，一边嘴上假模假样道“这真是男的吗怎么名字那么娘”，一边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比昂酱屈服于孙小语的淫威，哭哭啼啼的拿走了徐丽凤的本子。
    而此时，随着孙小语一句话，所有小伙伴都明白，这一趟，估计没白来。
    这次第，是真来加班了。
    ts甜/时
    第76章 迷之剧本杀
    DM大概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看剧本那么认真的人，还是全员认真。
    不仅认真，有些还做笔记。
    从看角色故事开始，所有人开启了考研模式，那是一个个秀眉轻蹙，薄唇紧抿，挨着字看不够，还翻来覆去的看，偶尔还有人对着一段话细细思索，充满着格物致知的精神。
    甚至他右手边那个大高个儿，从进来时就一身杀气，等到看角色书时，身上的气质那真可谓风云变幻、风起云涌，搞得他不由自主得就往左边的女人那儿靠了靠。
    可很不幸的是，他左边是亓星子。
    亓星子拿到的角色，其实是男主胡追的前妻苏离，在原著中叫苏青。
    她在原著中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但是个人经历却很丰富，而且一直在暗处行动，可以说不仅是整个故事发生的引子，还是故事矛盾的主要制造者。
    苏青与胡追新婚时到胡追的老家花屋山去住，没多久就离开了，其实坚持离开的事胡追，而不是她。
    她在那儿着实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以至于回去后神不守舍，茶饭不香，很长时间才缓过来，可那时候，他俩已经把婚姻和事业都经营的很糟糕，两人都无心维持，这才友好分开。
    然而分开后，苏青却仿佛幡然醒悟，决定好好经营自己往后的生活，于是认识了万国卫，也就是她的现任。在夫妻俩的用心打理下，生活自然一帆风顺，让远方的胡追很是落寞和自责。
    之后，她失踪了。
    失踪的原因在全书前大半段都占据了重要的篇幅，然而这个剧本的开始则取材原著后半段的高潮部分。胡追和万国卫找到了苏青，也知道了她失踪的原因，虽然无法接受，但是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胡家的老族长暴毙，因为他们这些外人来的时候太过巧合，于是不找到凶手，他们不能离开。
    这里，缪伦拿的是胡放，也就是原著的胡追。老朱拿的角色是万远征，也就是原著的现任万国卫，比昂酱则拿了徐丽凤，原著的胡追的远房表姐徐小娥。
    大云拿的胡嘉，是原著胡追同父异母的妹妹胡念，孙小语则责任重大，她拿的花瑾堂，是全剧幕后BOSS，也就是撑起整本书灵异基调的男人。
    胡家一家源自深山，是少数起源异常清晰可考的家族，每一个胡家人都知道，他们祖上其实不过是一群守陵人，守的，正是花家的祖坟。
    花家并未绝后，后人都在外面发展得风生水起，有些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家族的人在为自家守祖坟，然而胡家却依然兢兢业业的沿袭着这个传统，每一代总有一房要在山中守陵，逢年过节祭拜，隔三差五烧纸，半点不敢怠慢。
    每年胡家大小祭祀，除了供奉花家历代祖先以来，还要额外开辟一个小祭祀场，专门供奉“花家老祖”。
    胡追和胡家的很多小辈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花瑾堂出现。
    那居然是一个不老不死的男人。
    他的年龄与花家的族谱一样长，然而外貌却一如三十上下的青年男子，因为岁月的沉淀，举手投足都带着惊人的魅力。
    可他不能离开“花屋山”，不能离开花家祖坟的所在地，“迈出一步就会被收走所有偷来的岁月”，其实意思就是死。这就把花瑾堂捆绑成了一个绝世宅男，漫长的岁月给了他充足的时间去遍览群书，而网络的兴起也让他拥有了观察全世界的窗口。
    花瑾堂是自信的、高雅的，但同时又是寂寞的……变态的。
    这给了孙小语很大的表演空间，来的路上她就对这个角色念念不忘，如今得偿所愿，那叫一个上头，刚看完角色书，看向亓星子的目光，就已经满是暧昧。
    可亓星子也不遑多让，她在审视完自己的角色书那一刻起，就已经进入了角色，对孙小语一个接一个白眼翻着，冷漠无比。
    没错，原著苏青在胡追的老家，就是遇到了花瑾堂，那样一个神秘、俊美又博学的男人彻底征服了她，让她在新婚期间就已经心猿意马，虽然没有暴露，但是依然让胡追感到莫名的不适。
    苏青也知道这样不对，咬牙决定斩断自己与花瑾堂的关系，所以半推半就的跟着胡追离开了花屋山。她一直神思不属，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花瑾堂不会放过她，虽然她有去告过别，也诉说了无奈，然而花瑾堂的态度让她非常不安。
    她并不知道花瑾堂无法离开花屋山，可即便如此，花瑾堂的影响无处不在，毕竟胡家人和花家人，大多活动在外，他们但凡知道花瑾堂的，都是他的绝对拥趸，愿意为他出生入死。
    就这样，在花瑾堂的暗中操作下，笼罩胡追、万国卫和苏青三人的大网，逐渐收拢。
    然而，比较尴尬的是，一般剧本杀，角色书最开始给扮演者本人展现的也都是只言片语，扮演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凶手，或者有什么前世今生。可是现在，在场六个人，都看过原著，而且是细细的看过。
    就算剧本杀中有诸多原创或改编，有了能和原著相映衬的设定在，大家基本看了个开头，就已经大概知道了结尾。
    此时孙小语就很努力的在不暴露自己“已经被剧透了”。
    “在下姓花，名瑾堂，虽然在花屋山长大，但却觉得自己是此地的一个过客。我祖产颇丰，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平日也就读读书，练练字，上上网，哦，我特别喜欢一个叫B站的地方，偶尔还刷刷某音，某手。山外的世界妙趣横生，让我很是向往，只可惜，每每生起游历之心，却又怕踏足了凡尘会寻不着归路，又徒然放弃……”
    别废话了！说那么好听不都是因为你特么根本出不去！出去就死！众人心里怒吼，可随后又都一愣，因为孙小语自我介绍中的话，好像就是原著中花瑾堂初见众人时半真半假的自我介绍。
    懂了，您继续！
    “话便说到这吧，我平日见得人少，容易絮叨，诸位见谅。哦对了，这位苏，离小姐，在下看着很是眼熟，不知是否来过花屋山？”孙小语说罢，撩人的眼神就投了过来。
    幸好灯光黑，DM大概看不到她那烫嘴似的一笑，因为她差点把原著名“苏青”叫出来。
    在场众人心知肚明，若已经入戏，演苏离现在老公万国卫的老朱就该趁机表现表现，但他就跟个看客似的乐呵呵的瞅着孙小语，压根没意识到有人在当面绿他。
    而演苏离的“前夫”胡追，现在名胡放的某缪，也特娘的忒不是东西，就一脸冷漠的捏着角色书看孙小语表演，也跟个外人似的。
    这俩还是主角！他俩不挑大梁，难道要让花瑾堂的头号迷妹，比昂酱扮演的徐丽凤来吗！？
    徐丽凤来了。
    比昂酱一看冷场，恰好轮到他自我介绍，立刻清了清嗓子，捏起了个兰花指，嗲着声道：“瑾堂哥，这苏离妹妹长着个大众脸，你看着眼熟也正常，你若想看，我分分钟掏出我珍藏的……咳，我呀，叫徐丽凤，是胡追的远方亲戚，不过比较巧的是，我那死鬼老公也姓花，他以前总想来花屋山祭祖，我忙着照顾他，也没这个空，现在好了，我老公希特啦，我有钱有闲我还貌美如花……瑾堂哥看我！我就，铛铛铛铛，来啦！”
    “……”全场沉默。
    亓星子想笑，又有点想哭，好家伙，唯二有经验的小伙伴，一个戏精，一个喜剧人……她好累。
    接下来轮到老朱和缪伦，那真是，老朱和大云一样，恨不得照着本子读完整本角色书，缪伦则三句话解决，真是一个赛一个干巴巴！
    光角色介绍这一部分，就花去了有小半个小时！
    DM都在偷偷打呵欠了！
    等到大家介绍完，DM终于振奋了一下精神，开始引导下一步：“你们被请入胡家祖宅大堂，满目都是胡家先祖的牌位，你们本对这个场景并不奇怪，可是老族叔却拉起一旁的一根绳子，牌位上方的挂帘缓缓上升，你们惊讶的看到，在胡家牌位的后上方，竟然有更多的花家牌位，一列列一排排，一直延伸到头顶的暗处，仿佛无穷无尽。你们都望向了老族叔，老族叔叹了口气，道，‘此事，本来只需要守陵户知道便行了，但如今你们知道了这些事，也就不瞒着你们了’……”他絮絮叨叨，声情并茂的读完衔接段落，才道，“下面，请你们打开下一章节，看看你们的行动过程，然后判断谁才是凶手，在你们讨论期间，我会根据你们的进度报告一些小道消息，或许会对你们有些用处。”
    开盘了！
    亓星子终于振奋起来。
    虽然角色书部分出人意料的拖时间，她暂且归咎于大家刚接触这件事，还在兴头上，但是现在，盘案子环节，那就没必要太费神了，因为他们……都知道凶手是谁！
    只要赶紧“审”完手头的行动表，然后快速盘一下时间线装装样子，接着假装沉思一下，然后把真凶手投出去，就可以快进到下一阶段了！
    她是这么想的，她也是这样策划的，她之前还是这样叮嘱的！
    然而，在七嘴八舌盘完各自的时间线后，主动充当记录员的缪伦认真看着一旁小黑板上的整个事件时间点记录，回头斩钉截铁的说了句：“我认为，苏离是凶手。”
    “啊？”亓星子是真的愣住了。
    这态度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发难，大家现在低头休息会儿就能投人了呀！难道她还要为自己辩驳一下？可是她根本没想过怎么摘清自己，因为……
    凶手就是胡追啊！
    是缪伦！
    《胡作非为》就是一本主角挥刀破自家“四旧”（所以才能出版）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小说啊！
    第77章 加班上头的背刺者们
    缪伦话一出口，全场脸色好看的就只有DM了，其他人皆面色一变，望向了亓星子。
    不是因为她被怀疑，而是因为他没按她的剧本走。
    亓星子确实在爆发边缘，这种节外生枝的感觉让她很不爽，尤其是最该跟她同一条战线的缪伦站出来，她算是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背刺。
    可人家都发难了，她就这么束手就擒，虽然可以，但想想就很不爽。
    她定了定神，露出一个无辜又疑惑的表情，柔声道：“胡放，你在说什么呀？我与族长无冤无仇，甚至他还有恩于我，我怎么可能去杀他？”
    “前天晚上我看见你偷偷跑出去，去哪了？”
    “我啊，我看看，”亓星子赶紧翻自己的行程表，看完后道，“我前天吃多了，撑得坐不住，去后院闲逛消食，怎么了？那时候族长又没死。”
    “可这个线索卡中显示，那天晚上听到族长在后院与人发生争执，正是你去·消·食的时间，你就什么都没听到？”
    听到了，那是花瑾堂在与族长吵，但怎么可能说，毕竟她现在可是还在被花瑾堂迷得神魂颠倒的时候，就算不知道他是不是凶手，她也会维护他！
    “我真没有听到，”亓星子一脸认真，“后院黑乎乎的，我都没走进去，就在外晃了几步，又晃回来，感觉差不多就睡了。”
    此时翻着自己角色书的比昂酱突然道：“啊！等等，那夜我也看到你了，你是神色慌张的回来的！”
    擦，花瑾堂的另一个迷妹徐丽凤！这女人其实也是个疯批，死了丈夫后回山碰到山里的老妖怪，因为知道一些花家的传闻，无条件相信花瑾堂是个长生不老的神仙，追他追到失智，针对一切和花瑾堂走得近的人，不管男人女人。
    要不是她还有用，花瑾堂早就解决她了。
    这边比昂酱一助攻，缪伦气势大盛，冷笑：“所以说，消食而已，你慌什么？”
    X的你是把我当辩方律师是吧！这是在法庭上吗？几个W啊认真成这样！
    亓星子几乎要脱离角色冷笑出声了：“我倒不知道我是慌张的，不过刚才都说了，到处黑漆漆的，我是害怕了吧，啊，对了胡放，你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吗，你晚上说带我去看萤火虫，结果一只都没看到，到处伸手不见五指，那时候我不就说这地方阴森森的太吓人了，我是怕黑的呀。”
    “那你还敢半夜出去消食？”
    你有病吧！还怼起来了？！亓星子压根没用心辩驳，否则确实不会留这么大空子，可是缪伦居然以有心对无心，那就有点欺负人了，亓星子终于露出了狰狞的微笑：“但是身材更要紧不是？吃撑了，屋里转不开身，稍微走走又不会出事，法治社会嘛！哦话说，我倒是奇怪了，昨日中午行礼，你们胡家小辈分批给族长敬茶，为何独独你不肯，你是与族长有什么矛盾吗？”
    缪伦面不改色：“这陈规陋习让我妻离家破，我还要跪下求他们保佑？笑话！”
    “所以对胡家有恨的，其实是你自己吧！”
    他扭头：“那我应该一把火烧了这儿，杀个族长有什么用。”
    “可是哥，”大云终于姗姗来迟，“你不是和我说过，这胡家最大的毒瘤，就是老族长吗？”
    干得好呀胡嘉妹妹！亓星子憋着笑，按理胡嘉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的角色是铁帮胡放的，奈何大云是铁帮她亓星子的，这时候居然也立场错乱，开始揭她哥哥老底了！
    缪伦此刻的表情和方才被背刺的亓星子应该是一样一样的，他吹胡子瞪眼看了大云三秒，咬牙点头：“我是说过，但没了这个族长，还会有下一任，再下一任，死这一个，不是根除问题的办法。”
    “哦。”大云如此回答，怂了。
    不是！妹妹啊！你有很多干货的呀！你继续怼他呀！后面不是你因为“不堪背负太多的秘密”在大家挖出真相痛斥胡追的时候站出来哭着为胡追申辩吗！那可是直接升华全文的华点啊！既然大家都要破案，麻烦你直接把你“背负的秘密”都吐出来，省的凶手为了自保失智乱咬好不好！
    亓星子瞪着大云，大云吐吐舌头，朝她露出个尴尬的笑：“他毕竟是我哥。”
    你还入戏了？！
    那就别怪我心黑手狠了！亓星子抬头望向大云对面的老朱，苏离的现任万国卫，他此时还一脸意味不明的傻笑，看起来完全不在状态中，她嗲着嗓子柔声喊道：“国卫……国卫！万国卫，喂！说你呢老朱！”
    “啊，哦哦哦！”老朱赶紧坐正，一脸无辜，“啥事？”
    “国卫，难道你也怀疑我吗？怎么不帮我说句话？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等离开这，我们不再管之前那些事，好好抚养女儿长大吗？你说我怎么可能在有这奔头后，还去杀人呢？”
    “啊是是是，”老朱连连点头，“一起过安生日子，是这么写，哦不，是这么说的。”
    “那他怀疑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替我说两句？我都快被指认成凶手了。”
    “哦这个，这个啊，我也难办啊，我在傍晚的时候还听到那个花瑾堂约你晚上见面，我这儿也生气呀，你咋地又要绿我，所以缪，哦，胡……放，他说你晚上出去的时候，我也没啥可给你遮掩的呀。”
    “我擦啊！”亓星子拍案而起，“你们到底是不是我老公！一个说我杀人！一个说我出轨！咋地，你们都是闭眼找得老婆吗？！谁坏挑谁是吧！？还是说老娘死了能给你俩让路啊？呸！做梦！狗男男！”
    “……噗！”旁边喷笑声此起彼伏。
    亓星子骂完了，喘着粗气坐下，一脸悲愤。
    对面缪伦和老朱都被骂蒙了，呆呆的看着她，许久不知道说什么。
    “咳！既然你们都CUE到我了，那我，在下就不得不说两句了，”终于，孙小语站了起来，还煞有介事的单手背身，一副才子的样子，“在下承认，苏离小姐确实很像在下的初恋，在下一直住在山中，见得女人少，对苏小姐一见倾心，是在下不对。但是在下一直以礼待之，从未有越界之举，苏小姐也是如此，我们二人亦师亦友，绝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不堪的关系。至于与老族长的矛盾，那也是绝对没有的。”
    “对！”亓星子点头。
    旁边的比昂酱眼睛又开始转了起来，等亓星子说完，忽然道：“那个，我说两句！”
    亓星子不详预感陡升，眯眼瞪向他，比昂酱嘿嘿一笑，嗲着嗓子道：“我呀，其实听老族长说过，说苏离小姐姐好像对瑾堂哥……”
    “你称呼注意点徐丽凤阿姨，设定里你四十了，在场没几个能让你叫哥哥姐姐的。”亓星子冷声道。
    就是老妖怪花瑾堂，那也是太太太太太爷爷辈儿，跟哥这个字完全不搭边。
    比昂酱笑了一声，点点头，忽然又换了个音调，扁扁的，尖尖的，活像街头八卦的大婶儿：“好好好，那个哦，我啦，听老族长说过，说这个苏离这个小老妹儿啊对花瑾堂那是念念不忘，很伤风败俗的类！花瑾堂这个小伙子在咱们村可是块宝啊，不能让外头的野女人骗了去，说要我劝劝人家小姑娘，我说我怎么好劝啊，我也是个外来的，我跟苏离又不熟，族长就叹口气，说好好好，有空他亲自去劝……哎，苏离，族长劝你了没？他要是这么个跟你说，你肯定很不高兴吧！”
    “哎。”亓星子长叹一声，无限心累。
    尤其是在她环视四周，所有人都憋着笑低下头时，更是心如死灰。
    搞她是吧？这是在搞她吧？他们是不是另外建了个群商量好了要搞她啊？
    这是在加班诶同志们！多简单一件事！快速跳过所有费时间的环节，就着对原著的记忆审完所有剧本，回去一合计抄多抄少，不就完了嘛！你们还真要跟剧本杀预计的那样盘五个钟头啊？！
    亓星子几乎气乐了，又想放弃挣扎赶紧过这一环节，又觉得这样做自己会成为扫兴的那个人，坐在那发呆似的酝酿了很久，终于深吸一口气，直起了身子，抬手拿起一叠线索卡，翻翻翻翻到其中一张，啪的拍在桌上，对比昂酱道：“徐丽凤，我倒要问你了，这儿说你到了胡家村以后经常给老族长做针灸，每隔三日一次，这里怎么说你不到三日就给老族长扎针了，然后第二天他就死了？你做了什么？”
    没错，她发威了，再不出手，这群人还真当她好欺负了！
    比昂酱立刻慌乱起来，手里哗啦啦翻着行程本，一边看一边道：“那天是老族长觉得特别累，说让我给他看看……我是靠给老族长理疗在村里立足的，当然要上点心了。”
    “可我这儿怎么说上午老族长红光满面的，而且初步检查尸体的结果也看到老族长有胸腔、面部有新的针孔，老族长得的不是风湿吗？你往脸上扎什么？”
    “说了他累呀！他累又不是腿痛，当然哪儿不舒服扎哪咯！而且他上午红光满面，下午又不是！我这儿写他下午脸色也不好看呀！”
    “那那天中午或者下午是发生了什么让他脸色不好看呢？我先说明我那天一直待在房里，没见到老族长，就是中饭晚饭的时候碰到过。”亓星子挨个端详，“来，下午没有不在场证明的，自己站出来说明。”
    “……”哗啦啦的翻书声。
    亓星子看他们的样子，突然确定了方才一直萦绕心头的感觉。
    明明情况焦灼，可在场不耐烦的，好像就她一个？
    莫非，他们，是真的想玩？！
    要是她不挣扎，直接认怂强行跳到下一环节，她就真的是扫兴的那个人了！
    第78章 神转又神转
    在看过原著的情况下玩剧本杀是什么感觉？
    就是在缪伦向亓星子发难后，亓星子奋起反抗，据理力争，直接扭转局面，再次进入胶着状态。
    一开始其他人还能按照剧本崩一下人设，努力摒弃前置思维扮演当下角色，在被怀疑时拼命否认，在不被怀疑时左右摇摆，气乐了在场好几个人。
    等到又过了一个环节，眼见盘凶手都盘了快三个小时，在场大部分人都露出一丝疲态时，亓星子终于决定不再宠着他们，拍桌道：“既然这样，现在线索卡反正也都用完了，时间线也清楚了，大概的疑点也都有解释了，心里应该有数了吧，我们直接投吧，行吗小哥？”
    DM一个哈欠被她卡在手里，捂着嘴连连点头：“行行行，那就投票吧，等下我过个场，咳咳，一夜过去了，在胡家人的配合下，警察的侦查终于有了结果，这一天，胡家村的人都聚在祠堂，等着警察公布结果，好了，你们投票吧，谁是凶……”
    “等下，我要说一下。”缪伦忽然举起手，掷地有声道，“我知道你们现在在怀疑我，原本我也怀疑我自己，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我可以确定，苏离就是凶手。”
    “诶？！”亓星子不爽了，都这时候了别再出幺蛾子了啊大哥！“我不是啊我真不是！”
    原著大家都看过！你还挣扎啥！
    “她确实看起来没有足够的动机，而且和老族长的矛盾也不深，但你们扪心自问，你们是不是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有行凶的经历？可能你们要杀的是另一个人，然而死的却是老族长，我认为这一次应该是误杀，或者说是一次集体作案，没错，我也有这样的情况，但我可以肯定，我的行为不是老族长的真正死因。”
    场内一片沉默。
    确实，这一局能盘那么久，就是因为每个人都有作案动机和相应行动，但是最后却并没有私下里揭示他们自己是不是凶手，要不是看过原著，可能还真会造成人心惶惶，相互撕逼的情况。
    然而缪伦一开始垂死挣扎，大家陪着他演了三个小时，已经仁至义尽，这时候再跳出来，就实在有点不上道了。
    亓星子大大的打了个呵欠，无所谓道：“那随意吧，投我好了，真是的。”
    “不是，真的有可能是你！”缪伦语气有点急。
    “对对对是我是我，好了，该投票了吧，怎么投？”
    “你原本是化学专业的，之前你还说过这个祠堂新装修用得漆很奇怪，后面在证物中，看到老族长的衣服血迹干涸后是鲜红的，而祠堂角落里的柱子上少了一块……”
    “怎么投啊？”亓星子真的有点头疼了，问DM。
    DM也想快点结束，立刻道：“就我说投票，你们指向你们认为是凶手的，谁票数多谁就是凶手。”
    “好，投吧，行不行啊胡放，要不你们投我好了。”
    缪伦闭上嘴，郁闷的点点头。
    “那好，123，投！”
    六只手缓缓举起，每个人都在左探头看。
    果然，缪伦五比一被投成了凶手，他当然是投给了亓星子，亓星子奸笑一声，俨然像个反派。缪伦微微叹口气，摇了摇头。
    DM笑着点点头：“好，既然大家都已经有定论了，那么现在请看下一幕。”
    大家已经难掩疲态，纷纷眯着个死鱼眼往下翻，亓星子唯恐他们忘了“本职工作”，一边看一边意味深长道：“认真看哦米娜桑。”
    果然有人被提醒了，几个人悄悄直起了身子。
    可随着大家一页页往后翻，神色也各异了起来，等看到最后，几乎在差不多时间倒吸一口凉气。
    “我擦啊！”孙小语第一个坐不住了，惊讶的望向已经懵住的亓星子：“你怎么回事儿？！”
    亓星子也一脸颠覆，苦笑：“我也不知道，我擦，居然是我？！”
    “牛逼啊老缪，”老朱笑着，手肘捅捅旁边的缪伦，缪伦又摇了摇头，一脸心灰意冷。
    他什么都不用说，剩下五人的脸都已经热辣辣的了。
    这脸可真是哐哐的打啊，三个钟头他们是盘了些啥，结果还是按照原著盲选，真理还真就掌握在了少数人身上！
    看完后，所有人都无语了，比昂酱评价：“果然疯批扎堆的啊。”说着，意有所指的看向亓星子。
    亓星子也是五味杂陈，她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自己的“自白”，只觉得三观炸裂，灵魂出窍，甚至出离愤怒。
    擦，原著中的苏青可是个忠勇双全的奇女子！她因为专业原因对花瑾堂充满了好奇，后面因为遇到许多科学无法解释的怪事，为了长久的守护家庭毅然进山与花瑾堂battle，中途虽然因为花瑾堂的花言巧语也确实迷茫了一阵，但是其行动的中心思想始终不变，若真要动手，她真正想杀的，应该是花瑾堂！
    要不是最后胡放拦住，她说不定真的得手了，而胡放之所以杀老族长，因为胡家有关花瑾堂的秘密是只传族长的，一旦族长暴毙，他再烧掉一应资料，就等于断了花瑾堂往后的供奉，从此胡家不再受花瑾堂掣肘，这才是他的根本目的。
    然而在这剧本杀里，他确实这么做了，但居然狗血的因为得知苏离还在深夜幽会花瑾堂，恨铁不成钢之下，将矛头对准了花瑾堂，可却让花瑾堂四两拨千斤躲了过去，杀招落在了老族长头上，幸而老族长没死，只是觉得不舒服，方才叫来了徐丽凤给其看病。
    徐丽凤也恨老族长总是守着花瑾堂不让别人靠近，她只想这一辈子能够和这个奇男子有一段姻缘，成为他的过客，本以为她只要靠诚意与爱意打动花瑾堂就行了，谁知最大最实际的障碍，居然是老族长。发现老族长状态不对，她便顺水推舟使了点阴招，可以说若不是晚上苏离动手，老族长真正的死因应该是他造成的。
    剧中离嫌疑最远的就是万国卫和胡嘉，然而这两人也被安上了一些暗示性的内容，实则万国卫是一时冲动制造了类似大吼一声“我要杀了他”这样让路人误会的场景，胡嘉则是在负责晚上照顾老族长时，见他状态越来越不对，本该叫救护车送去医院，最后犹豫了一下，却选择了见死不救。
    他俩都没实质性动手。
    紧接着就是花瑾堂了，这个变态一直在幕后操纵着所有人的情绪，他想得到苏离，却也不是那么想，只是享受于苏离那么清冷理智的女人会被他撩拨到付出一切，若要说杀，他其实是想杀光花屋山所有的人，因为他仇恨这个世界，却又怕死，这样的矛盾让他只能在隐忍中变态，变态到疯狂，所以他集嫌疑于一身，却被所有人都无视了。
    最后，最让人意外的，就是苏离，这女人一直是冷静的，想与花瑾堂谈判，甚至愿意留在他身边研究，不是为了堪破长生的秘密，单单就是想让花瑾堂摆脱这诅咒一样的长生，能拥有一个正常的人生。
    然而花瑾堂的矛盾点就在于他太贪婪，又想活，又想死，最终满口谎言的他诉苦似的告诉苏离，长生的秘密一直把持在胡家族长手上，胡家族长一直借某些仪式汲取他的性命在给自己续命，所以胡家绝不同意他死，也不会让他出花屋山一步，唯有胡家族长死了，那个仪式失传，一切才会结束。
    苏离本来半信半疑的，然而花瑾堂就是有这个本事，让她看到胡家子弟贪婪丑恶的一面，让徐丽凤这个同样义愤填膺的人从旁助攻，最终让苏离有那么一刹那相信，花瑾堂这个不科学的人生，确实需要不科学的解决方法。
    但她还想着能全身而退，便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利用胡家祠堂特殊的大漆，结合他们祭祀时特制的香料，让老族长一步步迈入死亡。
    “待漆片化为血印，一切便结束了。”她这么跟花瑾堂说，“你就自由了。”
    然而花瑾堂并没有获得自由，没有胡家族长的号召，胡家子弟一哄而散，花屋山自此没落，他也成了山中行踪成谜的诡谈。
    苏离也因为杀人被逮捕，罪名，恋爱脑。
    胡放和胡嘉离开了花屋山，胡放继续原来的生活，顺带照顾从小被留在花屋山，在外面一切从零开始的胡嘉。
    万国卫回到家中，专心抚养女儿。
    至于痴情到疯狂的徐丽凤则失踪了，所有人都猜她是追随花瑾堂去了，传闻多年后有人在山中发现了胡家与花家的群墓边，有一个姓徐的新坟。
    众人各自读完自己的结局，只觉得又感慨，又无语。
    感慨在，改挺好的，挺能入戏。
    无语在，除了苏离是真凶，其他基本照搬原著。
    就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感动，感动吧，背叛原作者，不感动吧，大家这一局玩得还真挺努力的。
    “哦对了，这里还有几封信，”DM忽然掏出一叠纸，分发给孙小语、老朱和缪伦，“是苏离在狱中寄给你们的信，你们读一下吧，作为结局。”
    “……噗！”看到缪伦和老朱不可置信的眼神，亓星子忍不住就喷笑。
    “等下，她写给我们的信，应该她读啊，为什么我们读？”老朱第一个不乐意，他可是有主的人，虽然此时他的“主”在对面和给他写信的女人靠在一起笑得花枝乱颤。
    “你们收到的时候她已经吃枪子儿了啊，你们不读谁读？”DM反驳道，“你们想一下，这可是一个神奇的，给你们带来奇妙人生体验，在你们人生中划上浓墨重彩一笔的女人，她现在为了大家的幸福，为了获得自由，为了别人的自由，嘎嘣，死了，不值得怀念一下吗？不值得感慨一下吗？”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某律师冷酷的说出这句话，但还是打开了信纸，看了一眼，脸都绿了，往面前一拍：“不读，我们回去了吧？”
    “读读读！”三个女人一起大喊，孙小语第一个站起来，自告奋勇：“我先来！我花瑾堂先来！”
    老朱和缪伦对视一眼，不一样的长相，一样苦逼的脸。
    “好，花瑾堂先来。”DM很满意。
    “咳咳！瑾堂，你好吗……诶等等，我是个在这个社会上不存在的人，没身份证没户口，信怎么寄到我这的？”孙小语突然发现了华点。
    DM：“……对哦，额，那你可以不读。”
    “擦！”孙小语一分庆幸，九分遗憾，但还是坐了下来，转而不怀好意的看向两个大冤种。
    “那老朱，你先来吧。”大云毫不客气的指挥起来，这是她全剧中最霸气的时刻。
    老朱没办法，摊开信纸，木着个脸，流水账似的读起来：“国卫你好吗杉杉还好吗我想有你在她应该很快乐吧……”
    好好一封信让他读成了绕口令，虽然知道他尴尬在哪，但大家还是听得忒累。读完，老朱长舒一口气，冲着对面两个女人嘿嘿笑了一下，躲到一旁看缪伦笑话。
    终于来到重头戏了，缪伦也木着个脸，摊开信，就在大家以为他会以比老朱更冷酷的语气念完这封信时，却听他一开口，字正腔圆，声情并茂：“胡放，你好吗？或许你到现在都不明白，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吧，其实，直到此时听到了判决，在单人牢房中细细回顾过去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真正爱的人，一直是你……”
    “哦哦哦哦！”比昂酱带头起哄，连亓星子都尴尬了起来，好家伙，这算个啥事，离了一个、结了一个，撩了一个，结果最爱前夫？那另外两个算啥，开胃小菜？
    虽然吾辈楷模，然而承受不住啊！
    缪伦的语气也不自然了，硬撑着尽职的继续往下读：“还记得我们在花屋山的第一夜吗，那天你带我去看萤火虫，结果山中伸手不见五指，我害怕，埋怨你，你都不说话，我气急了，问你爱不爱我，你说，爱，然后，你牵住了我的双手……”
    “哦哦哦！”比昂酱again。
    “我那时候只觉得周围一切都是亮的，仿佛已经看到了你说的漫天萤火虫，直到我发现，你只牵住了我的一只手……”
    “哦哦哦……嗯？”
    “牵住我另一只手的，是花瑾堂。”
    “卧槽！”
    “而那句爱，也不是你说的。”
    “卧槽槽槽！”
    “你肯定听到了吧，所以才拉着我快步走……所以，其实你一直知道他的存在，是吗？”
    “日啊！搞什么啊！神转吗！？我都清醒啦！”比昂酱呼号起来。
    第79章 阳关三叠一样的剧情
    胡家祖宗，原本只是花瑾堂的一个仆从。
    花瑾堂出身官宦世家，年轻时突然生了怪病，被送到位于花屋山的祖宅调养，身边就跟着几个仆人，其中最得信也最忠诚的，就是老胡。
    花家本已经不指望这个后生光耀门楣，多年来便只是按照规矩送钱送粮，而随着花瑾堂日益深居简出，花家见到他本人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只有老胡负责收领钱粮，偶尔带一两封花瑾堂的亲笔信或者书画，以证明其存在。
    按理几十年后，花瑾堂应该已经不在人世，可花家作为一个大族，又需要常年供奉祖宅祖坟，这一笔花销却从未断过，时间久了，花瑾堂几乎消失在花家人的记忆中，大家只记得那个随着“花家长辈”进山，然后开始举族为花家守陵的胡家。
    没人知道花瑾堂还活着，可偶尔，他却又会突然出现在一些胡家和进山祭祖的花家后辈口中，然而每每有人想探究，却总会被各种莫名的原因阻拦。
    然而胡放不同，他自小就结识了花瑾堂，少时结为忘年交，长大后就成了至交。
    胡家人虽然很多在山中长大，但是到了学龄都会离开，所以很少有人能记得在学龄前，族里时常会请一个“外面的先生”进来给孩子们启蒙，那个先生的外貌穿着随着时代在不断变化，在每个人的记忆中就成了不同的模样。
    很多人说胡家人有出息的人多，都要归功于胡家践行“教育从娃娃抓起”的理念，却从未想过，满世界都在从娃娃时期抓教育，为什么胡家人就显得特别有文化，关键还在于，抓的那个人。
    花瑾堂是整个胡家的智慧的源泉。
    从幼儿启蒙，到后面胡家人大小事各种“问策”，饱览千年群书，又在网络上从不落人后的他，很容易就能看透事情的内核和发展，并给出精准的建议。
    所以花瑾堂对苏离说得其实并没有错，他确实被胡家人汲取着，看似胡家供奉着他，实则这千年来，已经是他在服务于胡家。这样的关系转变如此清晰和残酷，插翅难飞又贪生怕死的他几欲疯狂也情有可原。
    胡放，不是第一个想拯救他的人，却是唯一一个真正用全力付诸实践的人。
    他清楚花瑾堂的爱好和审美，也明白他需要的是另一种形式的陪伴，所以在外面求学时，一遇到苏离，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找到了。
    他要把苏离带给花瑾堂，他相信花瑾堂能够征服苏离。
    事实上他的预计没有错，但是却估错了自己，他也爱上了苏离。
    所以在关键的一刻，他后悔了。本想安排苏离在深山中失足，让花瑾堂救起，却没想到最终他还是没舍得放手，又因为愧疚，他强行带着苏离离开了花屋山。
    接下来的故事就与正文剧情差不多了。本以为可以与花屋山从此断了来往，却没想到花瑾堂也不是真的如他所知那般无力，一开始他还以为花瑾堂是出于嫉恨才如此折磨他，干脆与苏离离婚以保她周全，却没想到再婚后的苏离，还是失踪了。
    于是胡放回到了族中，看着族里的烂摊子，他脑中的计划逐渐成型。
    借刀杀人。
    杀了老族长，他来供养花瑾堂，让他能自由的在花屋山中生活；若是不慎杀了花瑾堂，那么，这也算是一种解脱。
    所以他给妹妹胡嘉洗脑，说老族长死了她就能出山；他告诉万国卫，老族长想让苏离给花瑾堂繁衍后代；他告诉徐丽凤，老族长是她和花瑾堂之间最大的障碍；他告诉花瑾堂，朝苏离诉苦或许她会心软留下来；他告诉苏离……老族长才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其实仔细一想也知道，族中除了老族长和几个老人，没人知道他们每年供奉的那个花家老祖还活着，又有谁会听花瑾堂的指挥，去给苏离演那些面目丑恶戏？那些都是胡放在人群中刻意引导的。
    花瑾堂之所以能影响花屋山外，不仅是因为徐丽凤和一些偶然知道他的胡家和花家后人，还因为他凭借丰富的知识，自己在网络上已经有了不少的拥趸。
    可剩下的人哪知道这些，最后被胡放引导着，一步步走入深渊，而最后动手成功的，不幸正是苏离。
    “我在审判席上再一次看到大漆在尸体身上化成的血液时，突然明白了一切，胡放，为什么所有人都忘了我们是大学同学，明明我懂的，你也懂。它和香料能组成的化学效应，对一个拥有冠心病的老人能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明明你比我更清楚。两天前你没有提醒老族长，两天后你默默的等警察把我抓走，那一刻我就懂了，山中有老虎，而山外，有狼。”
    “我一直为我那短暂的精神出轨愧疚，也曾立下死志要与过去一刀两断，却没想到我以为我能斩断的情丝，展开来，居然是一张网。每一步，每一刀，都是徒然。”
    “胡放，在你看来，我们都是可怜人吧？花瑾堂是，国卫是，胡嘉和徐丽凤更是，我们在大网中挣扎，最后被你裹进小网，一起扔进了深渊里。而现在，你又打算继续为他们编织出一个什么样的网呢？”
    “听说我的职位空缺，学校聘你兼职客座教授了，恭喜，但愿这能为你接下来的供奉生涯，减少一点点的压力吧。此致，已经自由的苏离。”
    ……
    从剧本杀工作室出来，外面已经漆漆黑，北风轰头，冰凉萧瑟。
    所有人都沉默着，还拔不出来。
    偶尔抬头看到缪伦，都忍不住心怀一丝畏惧。
    终于，自媒体人比昂酱忍不住了，凑上去小心的问：“缪哥，你是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幕后BOSS吗？”
    “嗯？不，不知道。”缪伦摇头，“一开始就跟原著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一路查。”
    “投票前也没说你是凶手？”
    “没，等下，我确实不是凶手啊。”
    “哦哦！是说，也没说是你布的局？”
    “这个……有点感觉，”缪伦道，“我也觉得我可能是凶手，但总觉得应该挣扎一下，因为行为模式太复杂了，不像是单纯想杀个人，更像是，就像你说的，布局。”
    “所以投票后解密的时候，你才知道自己才是幕后黑手？”
    “嗯。”
    “所以你才那么认真的读信？！”
    “嗯，我觉得不可能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编剧也不可能指望我事后再跟你们私下说，所以应该是在信里公开。”
    “瓦擦！我服了，”比昂酱转头对亓星子道，“星子，虽然抄袭肯定实锤了，但实话实说，我怎么觉得这剧本杀改得比原著还好呢？”
    亓星子苦笑：“别提了，我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最后缪伦读的信，完全颠覆了全书的立意，可以说虽然内容、架构、语句有诸多相像，可从气质上看，已经完全变成了两本书。
    更恐怖、更悬疑、更诡异。
    回味全程，堪称阳关三叠，一群人在阴间和阳间三进三出，最后谁是凶手居然已经不重要了，连幕后黑手都换了！
    一直以幕后黑手自居，狂霸酷拽了四个钟头的孙小语最为悲愤，她早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还是山里不老不死的老妖怪，却没想到自己的剧情在这剧本杀中比她的迷妹徐丽凤还可怜！
    人徐丽凤好歹知道自己是舔狗是工具人，有着清晰的自我定位，她却啥也不知道！傻呵呵的自以为牛逼，结果居然是个胡家村公仆，还沦为胡放的掌中物！
    “不好玩！”她大叫，咬牙切齿，“既然改都改了，干脆改胡放的真爱是我啊！那可不更牛逼了？！这算个啥，社会主义主仆情？我教他念三字经，他出去打工赚钱养我？！日了狗啊！什么废土三观！”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不错哦！”大云的隐藏属性被点亮，激动起来，“对啊，这么一看，胡放和花瑾堂才是真爱呀！我本来还想着会不会看到老朱和缪伦搞起来呢！”
    “他俩没火花！现在看还是胡放和花瑾堂好磕！”
    “对对对！磕到了磕到了！”
    老朱、缪伦：“……”两人一起走快了点。
    “哎，没意思，”比昂酱耐不住寂寞，“要是花瑾堂我来演就好了，绝对效果拉满。”
    “你得了吧，胡放和花瑾堂绝对一个忠犬攻一个娘受，我这娘们还能演演，你跟他算啥……”
    “忠犬攻和阳光健气受！”大云激动的补充。
    “啊对对对！你能想象花瑾堂阳光健气的样子！那是人能磕的？”
    擦，连CP名都想好了，这下亓星子都忍不住快步走了，她干媒体那些年见得多了，已经不腐好多年了，只负责尊重，不负责拉郎配。
    后面吵吵嚷嚷的，她追上缪伦，努力用严肃的语调问：“怎么样，能告吗？”
    “明天早上开个小会，大家大概总结一下再说，”缪伦松了口气，立刻调整状态，公事公办的回答，“不过就我这边的情况看，大概率是可以的，很多段落基本照搬，加上编剧自己的语言习惯，其实违和感很明显。”
    “八十万字，不好对吧。”
    “我回去按照每个人的角色拉出几个部分，刨去基本原创的案件部分，其实就没剩多少了。”
    “也对，那我们分一分吧，我管女角色的，你管男角色的。”
    “行。”
    两人嘀嘀咕咕商量着，突然听到身后比昂酱叫他们：“前面的！我饿了，吃夜宵去呀！我请！”
    “好呀！那边有烧烤！”孙小语立刻赞成，“我今天为你们都没开播！你们可不能提裤就走啊！”
    “好呀好呀！”大云兴奋的附和，看来是很喜欢这两人，老朱自然没意见。
    刚给自己安排了大活儿的亓星子和缪伦对视一眼，皆累觉不爱。
    第80章 像素级话术教学
    亓星子这个人，有一个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很不厚道的点，就是绝对不吃亏，什么都要物尽其用。
    原本众人设想中的快乐无忧松快脑子的聚餐，在点完菜后亓星子一句“怎么样，本子即视感重不重”后，陷入死寂。
    菜还没上来，所有人看着面前的一杯清茶，深刻意识到他们这是又加班了，而且是加班开会。
    气氛微妙的忧伤了起来。
    唯独孙小语居然一点负能量没有，她还真歪头想了一下，直言不讳：“虽然但是，这剧本杀绝对抄了原作！”
    “像素级抄袭。”比昂酱强调道，“好多话是一毛一样的。”
    “我也觉得，我这儿妹妹的描写本来就没多少，一看就清楚了。”大云跟上，老朱在一旁点头：“我这也是。”
    “我还是得跟你们强调一下法律上对抄袭的判定。原封或者基本原封不动照搬的，是低级抄袭；改头换面后将其他人的独创成分加入自己作品的，是高级抄袭，你们觉得这属于什么抄袭。”亓星子念着自己找来的资料道。
    “低级！”异口同声。
    “有原封不动照搬的成分？”
    “有！很多！”
    “连书名都照搬了！”
    “几个主角都一个姓。”
    “光花瑾堂这仨字出现的次数都够判了。”孙小语敲筷子。
    亓星子看了缪伦一眼，点点头：“好。”
    “怎么样，要告丫的吗？”比昂酱很激动的问，仿佛他才是苦主。
    亓星子朝缪伦抬抬下巴：“问他。”
    缪伦在万众瞩目下，依然没有上头，谨慎道：“回去再确认一下。”
    “哦对，还要问委托人意思，收费啊什么的，也不是我们想告就告啊。”
    “啥呀，那这事儿就白干了？！”
    “你们不是玩得挺开心吗，人家请客的。”
    几个人耸耸肩，不置可否，说实话别说孙小语和比昂酱两个小老板，就是大云和老朱也并不在乎玩这游戏的几个钱。
    亓星子很上道儿：“还有，这顿怎么能比昂酱请，我请我请，辛苦你们了，随便点。”
    “不，我请。”缪伦认真道。
    “好好好，你看，缪总请客！大家干杯！”亓星子举起手中的茶。
    “那不得来点儿茅台哈哈哈哈，干杯！”小伙伴们都很上道。
    第二天上午，缪伦最后挨个确认了一下内容，又认真思虑了良久，才打电话和那个叫胡言的原著作者报告调查结果，顺便询问委托意向。
    亓星子在一旁认真学习。
    其实她知道缪伦如此慎重和犹豫的原因，知识产权的案子是很不好打的，业界最有名的低性价比，耗时、费劲，界限不明，而且还得不偿失。
    绝大部分作者获得的赔偿还不够他们付的律师费，虽然大多数官司都能把律师费算在赔偿中，可是很多被判定抄袭的都会拒不认罚，就算认了也不会乖乖交钱，之后作者又会陷入等待、要求法庭强制执行、法庭查被告财产等无限循环中去。
    更多的，则是作者打官司甚至不求赔偿，只需要一声道歉，或者一则公开声明。
    文人圈，还是更讲究名一点，就算是抄袭者，因为抄袭而火了或者赚了钱以后，也会自以为是个文学大佬，一个文艺工作者，死活不愿意背上“抄袭”之名，甚至还会拿“损害名誉权”来反咬一口。
    换言之，一旦接了这官司，那就是蜡炬成灰泪始干，步步为营难善终。是场恶仗。
    尤其是像这个剧本杀作者那样，抄的那么明目张胆的。
    “他这样的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做好了一被告就立刻下架的准备，二是有把握不被追究到。所以我查了一下他们背后的工作室，确实是新成立的，目前就出了你这一本，很有可能是卷一笔就跑，甚至很难查到究竟盈利了多少，所以赔偿很难定，大概率得不到应有的赔偿。”缪伦一边打电话，一边在本子上写着关键词，随时调整思路。
    对面语气激昂了起来，缪伦紧抿着唇，只是默默的听着，随后才道：“前面我已经跟你说过这个案子可能遇到的困难，需要耗费的时间和金钱，我认为这才是你需要冷静下来考虑的东西，情绪只会影响你的判断……我当然没有让你就这么算了的意思，我是要你有心理准备，你自己肯定也有查过相似案例的情况，每个都可能拖一两年甚至三年之久，得到的结果也并不一定是完全让你满意的……不，哦，也对，我确实是在泼冷水，因为这样才有可能让你在之后漫长的诉讼过程中不至于觉得是我在推诿……”
    亓星子越听越不对劲，她明白缪伦是在先抑后扬，可是这带着“劝退”感的先抑后扬又是个什么意思，现在照他这么说下去，他该不会是劝作者再找别的律师咨询一下然后再决定吧？那让人家律师舌灿莲花一顿忽悠，这比生意岂不是又丢了！
    她瞪着缪伦，露出一脸“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啥”的表情，见缪伦挑眉给了自己同样疑惑的一眼，干脆在纸上哗哗哗写了下来，展示给他：【再说就劝退了！】
    缪伦出口的话愣是被她这一句给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丝为难的表情，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这狗东西别是不劝退就不会说话了吧？
    亓星子真想抢了电话自己去说，可又怕耽误了缪伦的“大计”，只能在缪伦“嗯等下，稍等”的支吾声中，又快速写道：【给他点信心！证据确凿！】
    缪伦：“……至少目前证据上对我们是有利的。”
    【看好！】
    “……个人目前比较看好这个案子。”
    【利弊都说方便合作！】
    “这个我已经说了，”缪伦嘟哝，又立刻在亓星子的瞪视下再一次道，“利弊我都和你说了，这样更方便合作。”
    【我们更清楚情况！】
    “……现在我们这边是更清楚你的情况的，毕竟去的人都特地看过原著，比较有把握。”
    【他已经前期投入！折算！】
    “……而且你已经主动承担了一部分我们调查的费用，这些我们都会折算在后期的代理费中。”
    【如果换人！不退！】
    缪伦刚机械张口，忽然回神，摇摇头，居然背过身不再看她的“提词板”，继续道：“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准备，那我们这边就可以行动起来，我会尽快出一个方案给你，如果你确认可以，那么我们再谈接下来的费用，你这边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和我们说，当然，最好是你过来一趟，我们当面谈。因为知识产权的案子，涉及的方面有很多，一两通电话谈不完，还有可能产生信息错漏，对，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等你……好，那到时候见。”
    他终于挂了电话，长长的吐了口气，回过头，正调整面部表情准备迎接亓星子的训话，迎面却是她很是诚恳的一句：“对不起。”
    “啊？”
    “我冲动了，”亓星子在他背过身去那一刻是真的愤怒的，但冷静下来后却一身冷汗，幸好缪伦还理智，要真按她最后的提示做，那不明摆着强买强卖，太毁形象了，“我不该指使你说最后那句，”她很是庆幸的笑起来，“还好你有脑子。”
    缪伦看着她的笑脸愣住了，许久才有些慌乱的摇着头道：“没，没事。你前面说得对，我，咳，我用力过猛，说不定又要把人劝走。”
    “又？”亓星子眯起眼，“你还劝走过别人？”
    缪伦一失口成千古恨，被人精听出端倪，刚还没平静下来的心又慌了，但他又不想说话，只能盯着电脑支支吾吾：“大概，有些。”
    “哎，”亓星子长叹一声，“你怎么有脸给我开一万一个月，你这是要拉着我一起吃土啊？”
    “不会的，也没都劝走。”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归根结底是一门生意啊？”亓星子恨铁不成钢，“咱得活下来才能主持正义呀！”
    “知道。”
    “那你倒是卯足劲让人来委托你啊啊啊！”亓星子抓着他的肩膀奋力摇晃，缪伦被她晃的头都摇了起来，却理亏到还不了手，闭着眼点头：“好，是，知道了！”
    “哦呀！”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酥酥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看着他们，惊讶过后就是笑容暧昧，“我是不是进来的不是时候？”
    缪伦连忙要挣脱亓星子，亓星子却更紧的抓住他的胳膊，回头对酥酥叫道：“不！正是时候！快帮我一起打他！”
    “啊？为什么呀？”酥酥问归问，却把资料往自己桌上一放，还真撸着袖子走了过来。
    “他是个傻狗！他又把到嘴的鸭子往外赶！他有毛病！”
    “嗨呀！哪有这样的老板！该打！”酥酥抬掌，猛地落下，却在快碰到缪伦肩膀时，变成轻轻的一拍，然后讨好的看向亓星子：“好了，打完了，星子姐！爽不爽！”
    亓星子：“……呵呵。”虽然没叫你真打，但你这装的是不是有点太假了！
    第81章 今天缪律有点爹味
    能写出《胡作非为》这样的书的作者，本身也不会简单，第二天，也就是周五，胡言就表示有委托的意向，缪伦便让他有空过来一趟，期间他们好整理一下材料，谁料胡言还是个急性子，当即表示周一就要过来。
    “周一，”缪伦迟疑了一下，这意味着他俩周末至少得整理出一个初步的“调色盘”，到底是八十万字的书，光看看就半天，若是加上对剧本的比对，那还真是不小的工作量，他看向亓星子，眼神询问。
    亓星子点点头，一脸无所谓。
    缪伦咬了咬牙：“好，那周一见。”
    挂了电话，缪伦刚要开口，亓星子就自告奋勇：“交给我吧。”
    “嗯？”
    “这种文本对比可是我的老本行，”亓星子自信满满，“洒洒水啦。”
    “那你就简单做一个吧，”缪伦半信半疑，“体量比较大，说个大概就行。”
    “没问题。”
    结果亓星子人间蒸发了一个周末。
    周一的时候，胡言一大早就来了，差不多跟亓星子前后脚。
    幸好亓星子特地提前约好了小会客室，等到胡言过来，便安排他俩都过去，她自己则去泡咖啡，哈欠连天的。
    每次泡咖啡的时候她都想着这么一层楼就应该摆个咖啡机，既然有接待需求，总是现煮的才好待客。
    可是听酥酥说以前不是没有，但是很快就纠纷不断。原本层主（房东）是好意，弄了个家用全自动咖啡机，想大家自带咖啡豆差不多是免费喝，结果白嫖的人太多，用的频率也太高，很快就坏了。
    后来出了各种挂耳咖啡咖啡冻干咖啡液之类的，大家便开始自力更生了，反正社畜对咖啡也没太高要求，之后便再没人提这回事，来了客人就各显神通，高贵的就点外卖，普通的大家一起挂耳。
    可是泡的和现煮的到底不一样，亓星子一边搅咖啡，一边瞟着冰箱旁边的货柜，想着如果在这个地方安个自助咖啡机，不用自带咖啡豆，就每杯收个五块八块的，就现在这些孩子的消费能力，应该不至于被废弃吧。
    她一边胡乱琢磨着，一边一手一杯咖啡进了小会客室，刚要用脚顶开门，正对着门的缪伦就看到了，立刻起身过来给她拉开，还顺手接过咖啡，低声道：“我不用了，这杯你自己喝吧，直接过来。”
    “啊？”亓星子看了看他桌上的保温杯，便问，“那我给你水壶拿来？添水用？”
    “不用。”缪伦果断道，他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皱了皱眉，转身给胡言放上咖啡，点了点自己旁边的位置，“坐。”
    亓星子都已经做好了再跑一趟的准备，却没想他已经连自己的吃饭家伙都带来了，一时也摸不清他这是在干什么，只能乖乖坐下，朝胡言笑了笑：“胡老师好。”
    胡言点了点头，局促的笑了一下。
    他的形象，和他书中描写的胡追很像，瘦削，高颧骨，木质镜框，脸色有些憔悴，双眼看似平和，但看人时却带着些许锐利的感觉，他肩膀很宽，手臂很长，看起来比例略有些不协调，宽大的手掌能整个握住杯子。
    但总的来说，他把自己捯饬得很干净，穿着也是唐装风格，是个走街上能被人多看两眼的中青年。
    “那我们，开始？”亓星子意识到他们方才是在等自己，轻声问。
    两人都点点头。
    亓星子立刻把平板立起来，放在三人边上，调出思维导图，拿笔点着道：“这是我昨天整理出来的一部分，可疑的地方，电话里实在说不清，所以还得请您过来亲自看一看。”
    “稍等一下。”胡言突然道，他声音也很低沉，带着点沙哑，应该是个老烟枪。他拿出一块眼镜布，仔细的擦了擦眼镜，戴上，郑重道：“好了，请继续。”
    “咳，”他的态度倒让亓星子不得不更正经了，忍不住直了直腰道，“首先是大框架上，老师你对剧本杀的形式应该有了解吧，这里……”
    她从剧本框架一直讲到剧情，又从剧情细化到每个人物的重合点，每一个部分都用相应的思维导图进行展示，小半个钟头的讲解，她愣是讲得清晰明了，剧本和原著的逻辑也理得清清楚楚，没有一丝混乱的地方，可见她准备之充足。
    “现在就剩下详细的语句问题了，但是剧本杀过程中有DM盯着，而且于情于理我们也不方便录影照相，所以下面列举的都是我们的助手凭记忆想起来的，不能代表全部，也不能确保百分百精准，您看看就好，”她又往下翻了一页，把IPAD完全转向胡言，将触控笔放在他手边，这才往后一靠，长舒了一口气道，“差不多就这样了，有什么想法，您可以看完和我们交流。”
    说罢，她终于有空拿起已经凉了的咖啡，大大的喝了一口。缪伦在旁边看着，忽然打开自己的保温杯，直接往她杯子里倒起来。
    亓星子：“诶？！等等你这是……”
    “热水，不是茶。”他道。
    亓星子有些发愣，呆呆的哦了一声，摸着咖啡杯，忽然感觉有些烫手。
    对面胡言自然无暇理会他们，已经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他每翻一页，神色就阴沉一分，到后来，已经压抑不住气愤：“这就是照搬啊！”
    亓星子耸耸肩，不置可否。
    “告，我肯定要告，”他把IPAD推回来，握拳，“赔钱我也要告。”
    “那倒不至于赔钱，”轮到缪伦了，“目前对方工作室还没什么动作，但他们到现在还只有你这一本作品，收入确实不好保证，但是，有地方却可以保证。”
    “哪里？”
    “剧本杀工作室。”
    “？那不就是他们？”
    “是说营业的那些店。”亓星子纠正道。
    胡言抬了抬眉毛，恍然：“是说，告他们？”
    “对，还有替对方宣发剧本杀的平台，但首先是那些剧本杀店，因为他们用这个本子盈利多少，是可查的，而且，我们也可以要求他们提供本子，送到公证处去进行抄袭鉴定。”
    “多告几家，让他们都送来本子，这样也免除了剧本临时篡改的可能性。”亓星子补充道。
    “那那个工作室，抄袭狗，就放过了？”胡言明显不乐意，“那些店又不知道这是抄袭的……”
    “所以说，让那些店去跟抄袭狗对峙啊，”亓星子道，“如果那些店真的就吃了这个闷亏，我们只能认了，但是如果他们还有点脾气，肯定不会放过那个抄袭狗，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呀。”
    胡言沉默，沉默中带着丝倔强。
    亓星子看了看缪伦，他虽然是这个方案的提出者，但是却也是个心软的人，知道胡言宁愿赔钱也想搞死抄袭狗，并不愿意牵扯无辜的人，让他劝，他做不出来。
    那只能她来了。
    亓星子叹口气：“胡老师，其实这个案子，如果你让我们直接针对抄袭者，OK，没问题，结果大概率是赢，然后你拿到很少的赔偿。但对方卖出去的本子就是泼出去的水，剧本杀店利用你本子获得的盈利无法收回，你的本子被做成剧本杀已经是既定事实，就算下架……那些店也不亏了。”
    “……”
    “而且这样一对一的官司，能激起的水花很小，可以说是毫无影响力，对方本就是个空头工作室，可能败诉就败诉了，注销工作室换个笔名，又是一条好汉，还可以重操旧业，继续坑下一个作者。”
    胡言终于抬头看向她。
    “但是，如果我们大张旗鼓的告所有剧本杀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首先，它可能会有一定的社会关注度，如果刻意推一推，那就必然会有，但这当然不是为了宣传我们事务所，而是，通过这个官司，让其他剧本杀店在买本子的时候，好好斟酌一下，这个本子干不干净，有没有风险，能不能买……这是一个可能改变剧本杀业态的案子，在你获得应有赔偿的同时，还能保护其他作者的权益。”
    或许是这话说得有点大，胡言笑了笑，带着点嘲讽。
    “其次，也就是刚才说过了，只有告剧本杀店，我们才能从正规渠道获得剧本。这就跟网上那些诉讼，得先告那个平台，才能获得某个网民的真实信息，这样才能在法院立案。虽然我们已经知道了对方是谁，但首先我们只知道法人，不知道作者，其次，我们需要的，其实是本子，可以被公正的本子。否则……”她点了点iPad，“凭借这个，法院看都不会看一眼。”
    “……”胡言也看向ipad，他的神色分明动摇了，但还在疯狂的思考中。
    亓星子不欲打扰他，继续去喝咖啡，经过缪伦加热的咖啡这么一会儿又凉了，毕竟刚才还剩下半杯冷咖啡，她刚要拿起来，就被缪伦按住了：“你回去休息吧。”
    “啊？”
    缪伦看了看胡言，忽然起身道：“胡先生你先想一下吧，我们出去一下。”说罢，拉着亓星子起来。
    “干嘛呀？”亓星子被他拉到了会客室外，她在胡言面前不好发作，此时真有点生气了：“怎么了你，莫名其妙的！”
    缪伦松开了手，瞪她：“你知不知道你脸色多难看？”
    “哈？”亓星子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没啊，我……”
    “再厚的粉都盖不住！”
    “喂！”亓星子有些挂不住，毕竟她都是带妆上班，比不了那些素面朝天还青春逼人的小姑娘，“我毕竟年纪摆在那……”
    “什么年纪，我就让你大概整理下就行了，没让你做到那个程度，”缪伦指向会客室，眉头紧皱，“你以前那些熬夜干活的习惯真得改改。”
    这话跟老亓平时的训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很爹味，可偏偏不能无视其内藏的关怀，亓星子有些憋闷：“那我哪想到真做起来居然这么上头，这做调色盘感觉跟剪视频似的，一抬头，天黑了，再一抬头，天亮了。”
    “所以你根本没睡觉！？”
    “那还是睡了会儿的，”亓星子露出战术性憨笑，“那不睡今天哪起得来。”
    “哎。”缪伦捂头，手臂转而往电梯间指去，“你回去吧。”
    “啊？”
    “接下来交给我，你今天回去休息。”
    “可胡……”
    “有你那堆东西在，他跑不了，”缪伦神色复杂，“现在没有比我们更了解他案子的人了，我们是他的不二选择。”
    亓星子愣了一下，笑了起来：“你还不让我强买强卖，你自己不也……”
    接下来的花在缪伦的瞪视中被吞了回去，亓星子快速点头，举起双手：“好好好，我回去我回去！怎么还有这种事的，老板你是怕我猝死吗？”
    “是。”
    亓星子又一愣，感觉缪伦的眼神非常沉重，她咽了口口水，乖乖的转身回办公室，刚走两步，忍不住回头叮嘱：“你别又把人劝退了！”
    缪伦回以一声冷笑：“你这么不相信自己吗？现在他可不是我能劝退的了。”
    他好像在夸我诶！亓星子带着这般不确定的疑惑，呆呆的回去拿了包和外套，梦游似的回了家。
    第82章 倾家荡产包的到来
    亓星子回去昏天黑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外面天都漆黑了，饭香正飘出来。
    她打开手机想问问缪伦情况如何，却见他下午已经给她发了消息。
    【两件事，一、胡言谈好了，现在开始拟诉状。二、世业那边法院立案了，这周李赞爸妈应该能收到通知书。三、明天有个新的仲裁，临时接的，资料都全，你可以过来围观。】
    嚯！进展不错啊！明明是个“加班通知书”，可亓星子就是莫名的很高兴，甚至走出房间时，都是带着姨母笑的。
    老亓正准备喊她吃饭，见她出去，便继续摆菜，一边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终于被炒了？”
    “你这亲爹也真是，一天天的就指望我失业，”亓星子笑骂，“咋地，养得起我了不起啊？”
    “那还是养不起的，”老亓头一瞥，“你妈又给你寄东西了，估计是你亲爹买不起的。”
    亓星子哦了一声，往放快递的鞋柜那走去，就听老亓道：“诶诶诶，先吃饭！凉了！”
    “哦好。”亓星子简单洗漱了一下，小跑到桌前坐下，乐呵呵的，“哇！酸菜鱼！你自己整的？”
    “预制菜，”老亓面无表情，“学校食堂卖的，我买来试试。”
    “那应该不错，”亓星子拿起了筷子开始夹鱼。
    “诶对了，你还没说呢，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我前两天不是加班嘛，今天成果不错，老板好心让我回来休息一下。”
    老亓闻言，细细的看了她一会儿，点头：“确实憔悴了，哎，知道工作的累了吧。”
    “我觉得没什么变化啊。”
    “跟你以前做公众号的时候确实没什么变化，你大概看习惯了，但前阵子你上班后，其实还是容光焕发了一阵的。”
    “诶？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所以我觉得伟强辛苦啊，那得被你折腾成什么样，让你那么高兴。”
    亓星子细品了一下这句话，迟疑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埋汰我？”
    “尝尝酸菜，真的不错。”老亓强扭话题。
    亓星子哼了一声，不跟亲爹一般见识，但几口酸菜鱼配饭下肚，又激动起来，跟老亓道：“不过我得说，我说不定真是个福星呢，我刚到缪伦那的时候，他接的都啥活啊，理亏的原告，一堆咨询，给人审合同，还有没玩没了的仲裁，你看现在，游戏公司维权，作家维权，都接到了！”
    “哦？世业那个我知道，作家那个也找你们了？”老亓来了兴趣。
    “是呀！上周三我不是很迟回来嘛，就是抓了几个人一起去玩那个据说抄袭的剧本杀，玩好后我周末整理了一个调色盘，今天原作者一来，一看，诶，”她一拍大腿，说书似的，“成了！”
    “哈！”老亓笑了起来，“说得跟你拉来的生意似的。”
    “虽然不是我拉来的，但是都是我一力推动的！”亓星子这话倒也不算居功自傲，“你是不知道缪伦这个人，哎，瞻前顾后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跟对方谈案子，句句都在劝退，就说有多困难，有多少麻烦，有多低性价比……诶！人家自己不知道打官司贵打官司难啊？还用你说？他们这都找过来了，那我们更应该鼓励啊！鼓励他们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权益啊！”
    “伟强会这样，我倒有自己的理解。”老亓道，“他上次来，不是都说之前都是给农民工什么的打官司，不是说对方没钱就不能打，而是要考虑对方承担风险的能力，之前都是低承受能力的人群，他忍不住多考虑一点也正常。”
    亓星子自己都没想到这点，吃饭的动作都慢了下来，思索了许久，迟疑道：“好像，还真是这样。额，姜果然老的辣啊，爹，我敬你！”说罢，双手举了举饭碗。
    老亓哭笑不得的回敬了一下，道：“不过这样也好，有你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他应该是能硬着头皮接点正经案子，不错，我女儿也不算很累赘。”
    “原来你之前都这么看我啊。”
    “没办法，谁叫你确实专业不对口呢。”
    “没关系，迟早会越来越对口的。”
    两人吃完了饭，老亓去洗碗，亓星子喂了猫，开始拆严蕊给寄来的快递，刚打开外面快递袋，看到里面透出的颜色，她就：“卧槽！”
    “怎么了？”老亓那叮铃哐啷。
    “妈疯了？”亓星子根本不敢接着往下拆，震惊的抬头，“她终于朝那个最狠的牌子下手了！”
    “就你说的那个什么艾玛仕？”老亓探头瞥到一眼快递袋里的橙色，居然也认了出来，“不是说这个很贵吗？”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亓星子还真不敢往下拆了，“但如果是包这种的，那就是背不出去的那种贵了。”
    “看看吧，寄都寄来了。”老亓居然无所谓，“你不是说过嘛，谁倾家荡产买不起个艾玛仕啊。”
    “那也不是这么说的……”亓星子居然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继续往下拆，发现果然是一个包，很小，方方正正的手提包，黑色……她都没见过这个款。
    但不是传说中三十来万一个的那种包，她还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应该不用倾家荡产款。”
    “我看看？”老亓也好奇传说中的倾家荡产包，擦着手出来看，亓星子正好扫图看到这个包的价格，正咋舌“这都要五万！？”，他便更惊讶了：“这么个小包，要五万？平平无奇啊！”
    “我也无法理解。”亓星子都不敢把它拿出来，隔着包袋捧起来看，“而且，奇怪，这也不是我的风格啊，老妈知道我一般都是实用性为主的。”
    “对，万把块给你买个帆布包。”老亓对那事耿耿于怀，父女俩跟看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围着研究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所以然。亓星子又拆开了其他的包裹，相比这个包，这些一两千的毛衣裤子倒显得温暖可亲了。
    “这些像你妈给你买的，”老亓指着那些衣服裤子，“前阵子就问我你班上得怎么样，我说挺好，她就说要给你整点通勤的衣服穿。”
    原来如此，亓星子了然点头，对严蕊连买衣服风格都变了也不再惊讶。因为相比之前严蕊给她买衣服那风格，真是恨不得把她打造成个名媛，以至于她上班后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件衣服，其他的穿上她就觉得自己该去西太后区。
    “那这个包……”就显得更不合适了呀！这么小小一个，只能手提，难道是买菜用的？
    “问问吧，”老亓重新回厨房，“万一寄错了呢。”
    亓星子便拍了张照，发给严蕊，先来句谢谢妈妈，然后框出那个包，打了个问号。
    过了没一会儿，严蕊打电话来了，上来就是一句：“这包不是我买的。”
    “啊？”亓星子顿感不妙，“那谁？”
    “哎说来话长，就你知道你那霍叔叔的儿子嘛，霍一凡，年纪也不小了，老霍成天张罗要给他安排相亲，前阵子说是有个姑娘挺喜欢霍一凡的，老霍很满意，霍一凡这边好像没什么表示，老霍就让我帮忙选点礼物把那姑娘稳住，我照着那姑娘情况帮他挑了一个，他带去让霍一凡送人家，结果霍一凡转手就送我了，死活不肯拿走……你说这小子，这包我也用不了啊，干脆就送你了。”
    “还有这种事？”亓星子哭笑不得，她一时有些摸不清了，“可是霍一凡他不是……”同吗？
    她没往下说，感觉严蕊和霍一凡的爸爸霍家梁是知道他的尿性的，这样还来强扭瓜，那只要霍一凡这边坚持住，她也没必要去趟这个浑水。
    如果霍一凡真骗婚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严蕊却听出来了，叹口气：“哎，老霍毕竟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们都是外人，让他们磨去吧。”这是也不肯点破了。
    “好吧，那这包，哎，真的，你要说贵吧，对你们来说大概真的就一个小玩意儿，可我也背不出去啊妈，我现在这工资，不吃不喝得干半年。”
    “放着呗，不行卖了，小票都在里面呢。”严蕊倒很看得开，“我也不明白这么个包为什么这么贵，真是见了鬼。”
    “对啊，还这么小，就够放个手机，别人都怎么用的？买菜用？挂手上？”亓星子终于拿起了包，摆弄来摆弄去，就是不得要领。
    这下严蕊真的无语了，在那边哎哟哎哟叫起来：“女儿啊，我的宝贝女儿，这是晚宴包！人家走红毯喝香槟的时候用的！你见过他们明星上台背个电脑包的吗？哎哟，气死了，买菜包？怎么让你想出来的？你让老亓过来！我真的要骂死他，当初说女儿要富养的是他，结果把你养成这么个穷酸相的也是他！气死我了！”
    老亓耳朵尖，在厨房里喊：“你妈又干嘛？提我干嘛？”
    亓星子嘿嘿哂笑：“没事没事，哎，妈，你别搞阶级对立嘛，我现在是无产阶级，我不搞穷奢极欲那套。”
    “哎哟，你厉害啊大记者，都会给你妈戴帽子了！我才是无产年代过来的呢！你跟我聊阶级？”严蕊笑骂。
    “对哦！我妈妈最棒了！”亓星子立刻转换战术。
    严蕊哭笑不得：“你好的不学，就学你爸插科打诨那套，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反正包你收着吧，我们也没别人可送，哦还有，这个霍一凡……哎算了，你我是放心的，也不爱瞎搀和什么，我就听说啊，他确实，挺乱的，你么，自己知道。”
    “我懂。”亓星子掷地有声，“放心吧妈。”
    “哎，人家都劝女儿多接触男孩子，我这儿好不容易有个门当户对的，还要劝你小心，真是，这年代孩子都怎么了，一个两个的……”
    明明眼看着要结束话题的是严蕊，结果絮絮叨叨半天的还是她，亓星子哭笑不得又恭恭敬敬的听完，等挂了电话一看，又是睡觉的时间了。
    第83章 小心思沉底的缪律
    缪伦的一个信息仿佛一声发令枪，将小律所的事业带上了一条新的康庄大道。
    除了零散的仲裁代理和咨询，以及缪伦以前就积累下的一堆合同审核和官司扫尾，世业和胡言两个案子差不多都是刚刚启动，也就是说亓星子一接大活儿，就是双线作战。
    尤其世业，不仅要做世业的律师，他们还要管李赞爸妈那边。李赞爸妈当然不是盲目信任他们，但是在咨询了一圈后，比他们更明白那就是“走个过场”，于是干脆自己律师费也省了，一应材料都让缪伦他们代办，什么答辩书之类的。
    白世奇很是上道儿，缪伦一个律师当然不能同时代理被告和原告，就把自己这边的律师费又加了一些，算作李赞爸妈那边的律师费。
    光他这一下，只要缪伦不吃不喝，至少亓星子小半年的工资是解决了。
    很快，胡言的委托合同也签好了，一切已成定局，忙碌的日子开始了。
    签完合同那天，缪伦非常郑重的把亓星子叫到会议室，两人煞有介事的开了个会，把接下来的任务和流程细细布置了一遍。
    鉴于亓星子是第一次正儿八经接触打官司的事，这次会议于她无异是一次法学课，还是速成的那种，她连记带问，新拿的小本子硬是记了小半本，感觉自己都可以直接去法考了。
    缪伦也没想到简单的布置任务居然能成这样，要知道他预约这个会议室也就两个钟头，门外比昂酱的几个策划，孙小语那的几个经纪人，甚至最后白世奇都带人在外头探头探脑了几次，那眼神像极了排队等厕所的人，充满着不解和不满。
    “差不多就这些了，你还有什么不懂的，不要勉强，不要百度，问我，OK？”缪伦脸皮薄，已经有些坐不住了，觉得交代的差不多了，起身就整理材料，急着给别人腾位子。
    亓星子却很悠然，她慢腾腾的收着东西，若有所思的。
    “快点，他们等着了。”缪伦简直心急如焚。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我们不能……啊？”
    “我说，”亓星子一手按着自己的本子，一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的抬眼看着他，“晚上，吃个饭？”
    缪伦整个人一顿，石化了似的往后晃了一下，下意识的扶住椅背才勉强站住，他平复了一会儿呼吸，强装镇定道：“为，为什么？”
    亓星子一脸坦然，摊手：“就吃个饭啊，庆祝一下？”
    缪伦没一口答应，直接拿起桌上的东西：“出去再说。”
    “吃个饭还要商量吗？”亓星子没想到这时候能抓住他的软肋，干脆坐着不起来，坏笑道，“就说吃不吃吧。”
    “不是，突然之间，你，吃什么，饭？”
    “晚饭啊，不是谁都要吃的吗？”亓星子觉得自己语气特别流氓，“我请客，怎么样，老板，吃个晚饭？”
    缪伦站在门边，双拳紧握，脸颊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亓星子暗呼不妙，感觉自己玩笑好像有点开过头，只能叹了口气，慢慢起身道：“既然这样……”
    “好！”
    “啊？”
    缪伦一脸视死如归：“不就吃个饭，吃，吃什么？”
    亓星子笑出声来：“咱俩还要事先通知吗，到时候跟我走就行。”
    缪伦点点头，猛地拉开门，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看着好像有点顺拐。
    开完会下午都过了一半，亓星子明明接了不少工作，却一直拿着手机，时不时的进进出出，看起来非常有摸鱼的嫌疑。
    但是缪伦的心理活动比她还忙，根本没心情管理自己的员工，甚至每次她走开，他都忍不住松口气，否则他自己都想站起来喘口气。
    晚上下班的时候，办公室内气氛就越来越紧张，等到下班的点，亓星子一站起来，缪伦整个人都一震。
    亓星子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缪伦：“没，没有。”
    “哦，”她背起包，“那走吧，吃饭去。”
    缪伦看了看手头没做完的事，居然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拿起包站了起来。
    “啊，你慢点，我先上个厕所。”亓星子在门口回头道。
    “好，”缪伦脚步一顿，却没停下，在亓星子进厕所后转头进了男厕，站在镜子前，认真的看了眼自己。
    隔间忽然传来冲水声，缪伦吓了一跳，僵硬的放下正胡乱理着头发的手，就见谢悉走了出来，看见他，笑了下：“哟，有约会啊？”
    “没。”缪伦矢口否认。
    “哦，”谢悉也不坚持，只是洗手的时候，点了点镜子里的缪伦，“衣领皱了。”
    “嗯？”缪伦也看到了，立刻伸手去掰，奈何衬衫衣领比较硬，一旦翘起来，就跟犯了倔劲儿似的死活不肯下去。
    本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小瑕疵，这一番斗争失败，却显得越来越让人在意。
    见缪伦折腾的有些气急败坏，谢悉笑道：“着急的话，要不我那有个样衣，你应该可以穿。”
    “不……”缪伦下意识拒绝，但又立刻妥协，“有的话，那谢谢。”
    “来来来。”谢悉当即擦了擦手，带着缪伦往自己办公区域走，此时亓星子已经上好了厕所，见到他俩一愣：“怎么了？”
    “等，等我一下。”缪伦又有点后悔问谢悉借衣服了，但想了想自己的领子，硬着头皮道，“你先去等电梯，我马上过来。”
    “很快的很快的。”谢悉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笑嘻嘻道。
    “哦，”亓星子一脸懵，看着他俩路过自己。
    缪伦脸又红了，埋头跟上谢悉。
    谢悉和韩妙诗的工作室以前主打的是古风，但是因为经营有些困难，从改良款逐渐变成了国风，但即使如此，还是需要一定气质才能穿，是以他们除了出个人设计款，平时主要还是靠接一些外包设计单为生，小日子够过，发财就挺难了。
    幸好缪伦身材跟谢悉差不多，谢悉比照自己做的样衣，缪伦穿着也正合适，他一说来意，本来清清冷冷不理外物的韩妙诗立刻来劲了，翻开谢悉的柜子就一阵翻找，直接挑出一整套给缪伦。
    缪伦立刻摆手：“不，衣服就够了。”说着还下意识往电梯间看。
    亓星子还等着呢。
    “我这儿任何衣服都不可能配你的西装裤。”韩妙诗语气快速而冷漠，还带着一丝丝嫌弃，“你要是想凭违和感出圈，你就只换个上衣好了。”
    缪伦长长的叹了口气，求助的望向谢悉，指望男同胞支持自己一下，却见谢悉抱胸，一脸无奈的朝他点点头，一副请认命的样子，只能接过衣服，直接进了他们自己用布帘子拉起的试衣间。
    亓星子在电梯间看到换了衣服的缪伦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哟！怎么了这是？”她摸着下巴，围着缪伦转圈圈，“谢悉给钱了吗？该给钱吧？这广告做的！”
    缪伦浑身不自在：“是不是很奇怪。”
    “没啊，很帅！”
    “不可能，这个，咳……”
    “真的！”亓星子大力拍拍他的肩膀，“牛逼！感觉我走你旁边完全就是个经纪人了！”
    她没说谎，缪伦这一身确实很妙。虽然是简单的白色交领内衬和黑色外套，但是外套是一件无领设计的短夹克，夹克收腰，上面衬出宽肩，前襟交叉一收，宽宽的松紧腰带刚好掐出紧致的腰线。下身则是一条同色锥形长裤，简单的款式全凭剪裁取胜，当真把缪伦的宽肩窄臀大长腿都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眼看去只觉得这人身材好，但再一看又立刻能明白衣服功不可没，谢悉这次借衣服，不能说是有狼子野心，但也绝对居心叵测。
    电梯来了，亓星子推着僵硬的缪伦进电梯，一边放下狠话：“回来就问他收模特费！”
    缪伦：“……”
    两人下了楼，在寒风中走了一会儿，很快就转进了园区里新开的一家湘菜馆。
    因为是新开的，人声鼎沸，缪伦一进去就皱了皱眉，感觉这和他想象中的约会场景不是很搭，可随后亓星子对着服务员的一句话，就让他心里一沉。
    “坡子街包厢，姓亓。”
    “好的，里面走。”服务员立刻把他们往里引去，缪伦沉默的跟在后面，又听亓星子道：“有人来了吗？”
    “刚才已经有两位进去了。”服务员微笑回答。
    “好的。”
    “到了，里面请。”服务员给他们打开门。
    门一开，缪伦无限下沉的心，瞬间触底。
    “哦哟！终于来了！我还以为要回去找你们呢！”
    “那也太搞笑了！当着员工的面溜出去！然后要当着他们的面溜回去！”
    孙小语和比昂酱一人一句，把缪伦的心继续往底下按。
    紧接着，背后一个笑声，直接把他按碎了。
    “不好意思，应该是我们耽误了缪哥。”那人说话还不够，还把手搭在了他肩膀上，“怎么样，今天的缪律，可是我们妙兮出品。”
    缪伦：“……”
    “我还以为你们还有事呢，这不前后脚吗，这么喜欢等电梯？”亓星子回头朝谢悉和韩妙诗笑道。
    谢悉揽着缪伦往包厢里走：“没甲方爸爸点头，哪敢吃饭，诶，走啊缪哥，你这么挡着谁都别想进去了。”
    缪伦终于艰难的迈开脚步，往包厢里挪去。
    刚坐下，又有人开门进来，他抬头看到白世奇的时候，已经一点都不惊讶了。
    “虽说我做东，但你们也来得太积极了！这是多饿啊！”亓星子笑道，“那边坐那边坐。”
    “要不是你我还真不一定这么早吃上这家。”
    “对啊，外头天天排队，只有包厢可以预定，但孤家寡人的谁没事吃包厢。”
    “所以呀！”亓星子道，“我也想吃，只能指望你们了！多谢各位赏胃，我感恩戴德！”
    “不用谢不用谢。”比昂酱不要脸的叫道。
    看着滴水不漏招呼着全场人的亓星子，他露出了一丝苦笑。
    明明就坐在他身边，但此刻，她就好像是在舞台的正中央，被聚光灯照得闪闪发亮。
    而他，却在台下的最角落，连余光都没有触及的最暗处，连她的面容都看不清楚。
    第84章 饭局的重要性
    亓星子组这么个局，目的自然不单纯。
    如果说一开始缪伦猜她又想套路自己去做自媒体，那在谢悉两口子出现后，他又有点疑惑了。
    毕竟他们也不算纯正的自媒体，虽然他们有个小小的网店，也有一群稳定的顾客，但是不足以维持生计。他们最主要的工作还是一些外包工作，有很多潮店喜欢他们设计的Logo，在业内也有不小的口碑，每次收费都不菲。
    谢悉是个很谨慎的人，每次签订合同都找缪伦过一遍，付费的那种，所以缪伦很清楚他们的营收。
    看起来是谢悉接着外单在养活韩妙诗的梦想，一直以来都没有别的动作，缪伦觉得他们对于自己的发展有很清晰的认识，应该不会随随便便做出变动，因为他们抗风险的能力和发展新业务的精力比他们还少。
    亓星子早就点完了菜，再加了几个的时候，先前点的已经上来了，她招呼着大家吃，一边左右逢源似的调侃，炒热气氛后，抛出了她的第一个话题：“亲们，我们装个自动饮料机怎么样？”
    “啥自动饮料机？”其他人一点不惊讶，比昂酱先问了起来。
    “就是那种自动贩售机啊，现在景区都有装的，冰箱一样一台，茶、饮料、咖啡，都有，还可以挑冷热，大概五块八块的一杯，一分钟出一杯那种。”
    “还有这种好东西？”孙小语居然也没听说。
    “我也是前阵子刚看到的，有个旅游城市在推广，我觉得很适合我们这啊，你看我们这个楼层，动辄咖啡奶茶都送不上来，有了那个饮料机，至少美式、拿铁、摩卡，还有柠檬茶、奶茶什么的，都能保证了，当然，如果要那种店里的花里胡哨的奶茶，还得自己想办法。”亓星子道，“那个机子的公司我打听了，现在还在推广阶段，机子免费，材料他们提供，所有饮料收益归他们，就这样。等到过了推广期，大概就是收点定期维护费，然后等到不用了，可以转让或者成本折旧价回收。”
    “那不就是白用？”
    “你买咖啡不花钱啊？”孙小语明白了，“就我们这个体量和使用密度，一个月他们大概就回本了。”
    亓星子耸耸肩。
    “我觉得可以。”白世奇道，“外面美式动辄二三十，我们这里小伙子动不动要么没咖啡粉要么没热水，叫了外卖还要苦等，确实很烦。”
    “反正免费的，直接要一台呗。”比昂酱拍板。
    “不免费，要维护费的！”孙小语道，“维护费多少？”
    “还没问到，他们说一年免费，还得上门考察使用环境，不是谁都能用，我估计就是看潜在客户多不多，如果多的话，那他们赚得也多，维护费估计可以谈。”
    “那就先用着呗。”
    “我的意思是，先把隐患解决了，”亓星子道，“首先动茶水间格局，得层主同意吧，然后后期如果有维护费，谁出？我觉得吧，就算是小钱，众筹也不是长远之计。我们交那么多租金，层主应该不介意稍微造福一下我们吧，毕竟物业费也是我们在交。”
    “瓦擦星子你牛逼，敢薅层主羊毛？胆大包天啊！”比昂酱夸张道，“拖下去斩了！”
    “别的园区自动咖啡机可是标配，咱们这儿层主曾经想造福过我们，但是方法不对，现在我们给他提供好办法，他应该采纳才对呀。”星子一脸理所当然，“现在我们办公室这个配套，已经跟不上时代了，会被淘汰的，以后想租给新人，都没有竞争力不是？”
    “好哇！还敢威胁层主！罪加一等！你别吃了，这块肉给我！”比昂酱继续大叫，嘴角却越来越高。
    “也对哦，以前他也会给我们买自动咖啡机，那也是要清理维护的。”谢悉笑道，“我觉得可以试试。”
    “那，试试？”孙小语环视四周。
    “试试吧。”白世奇一开始就同意。
    几个老板于是就以前几次向层主提要求的经验开始悉悉索索的商量，幕后推手亓星子心安理得的退居二线，开始快乐的啃椒香鸡爪。
    缪伦全程一句话没说，就看亓星子叭叭的就把想要的给做了，还顺带把他给“代表”了，他也不是反对，但却没来由的有些不满，低声问她：“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亓星子知道他会不高兴，毕竟自己这也算越级作妖，缪伦这个当老板的会很没面子，但是她也有她的理由，只是不能直说，便按照预先准备好的说辞道：“因为我真的挺喜欢他们啊，就想请这一顿，顺带庆祝一下我们事业上了新台阶。”
    “才刚开始怎么就算新台阶？”
    “然后我最主要的，就是想要台咖啡机。”亓星子撇撇嘴，“我烦死动不动跑出去烧水泡咖啡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大家都说什么饮水机不卫生，都不用它了。她一开始是想建议弄个带加热的自动净水器，但是偶然看到了性价比更高的自动饮料机，便改了主意。
    缪伦本来熊熊燃起的怒火还真被压制了点，半信半疑：“你搞那么大阵仗就为了这个？”
    “哎都说了，主要还是想请这一顿，大家联络联络感情。”
    “谁会没事组饭局啊？”
    “很多啊，”亓星子理所当然道，“这不是我们这个人情社会的传统项目吗，你别以为就老一辈热衷于此，年轻人也是好吗，不是你不做、不参与，它就不存在，就过时了。而且，我们又不是天天这样，偶尔一次，只要找对了人，还是很解压的好吧。”
    见缪伦还一脸狐疑，亓星子叹了口气，小声道：“你是觉得现在有网络，有微信，大家想什么时候聊天就什么时候聊天，就算有联系了？不，最强的枢纽，还是面对面才能建立的，你跟一个网友聊一年，加深感情的程度还不如面对面吃一顿，亦或者，见一面后，才会知道这一年都浪费在了狗身上。明白了吗？”
    “……”
    “你在这两年了吧，你跟他们到底有多熟，你敢说吗？”亓星子道，“但吃过饭后，你看吧，一切都会不一样的，信我。”
    “所以你是在帮我和他们加强联系？”
    “别逗了，现在跟他们加强联系的是我，你再闷头吃饭或者跟我聊天，你充其量就是妈妈带个儿子进饭局，叔叔阿姨们只当你是个后辈，没用的。”
    “……”缪伦头脑风暴的档口，对面比昂酱忽然叫他：“喂，缪哥！”
    “嗯？”缪伦猛地回神。
    “怎么样？找层主提一提？”
    亓星子都出头了他还能反对吗？缪伦看了看笑着看她的亓星子，点点头：“好。”顿了顿，又道，“那我起草个申请书吧，到时候大家一起签个名，这样正式一点。”
    “哦也！”对在场诸位老板来说，申请书才是最大的难题，此时有专业人士主动出面，他们越发高兴，“缪哥靠谱！来！缪哥！我们以茶代酒！”
    全桌忽然咋咋呼呼的敬刚开始有点存在感的缪伦，缪伦莫名的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懵懵的举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手肘被拍了拍，他转头，看到亓星子一脸欣慰的笑，朝他比了比大拇指，用口型说了个“棒”。
    他翘了翘嘴角，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落座不过十分钟，就解决了共享办公室的一件造福群众的大事，在场老板都不是傻的，顿时有了种在开业委会的感觉，而且还是聚众坑物业的那种，很是喜气洋洋，开始一边敞开吃，一边敞开聊。
    年轻人的饭局没那么多讲究，亓星子也说了，想喝什么喝什么，酒也可以，他们没有八项规定。于是还真有几个人要了RIO和啤酒，另外的人果汁汽水，没有敬酒的需求，想怎么吃怎么吃。
    偶尔有谁要敬谁了，那基本都是打趣的性质，比如比昂酱就趁敬RIO的功夫，告诉孙小语他还有几个拍摄设备没还，被孙小语一顿暴打，全场哈哈大笑。
    “说起这个，我还得敬一下缪哥，”谢悉忽然站了起来，朝缪伦递杯子，缪伦立刻拿着杯子起来，一脸疑惑。
    “缪哥，给我们当模特吧。”谢悉碰着他的杯子，笑道，“我们的新系列，正需要你这样有大哥范儿的人。”
    大哥范儿？缪伦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衣服，哭笑不得：“不好意思，我是律师，我不能……”
    “哎呀，就是说你帅！”亓星子道，“你别又想东想西。”
    “对啊，之前缪哥为什么不穿这身入镜，”比昂酱附和道，“那效果是真拉满了，哎，早知道就问老谢你们借衣服了。”
    “现在也不迟啊，”谢悉转而把杯子也对向比昂酱，“来，快点，给我们刷点曝光率。”
    比昂酱一笑，利索的和他们碰杯：“小意思。”
    两人喝了手中饮料，谢悉忽然又对孙小语道：“孙姐，坑位费给打个折？”
    “哈哈哈哈哈！那得有男模特啊！”事关生意，孙小语精明的很，不置可否，杯子倒是也举了起来。
    谢悉喝了一口，笑道：“那我一会儿再敬缪哥一杯。”
    缪伦人还没坐下，闻言又要站起来，被亓星子一把按住，她笑得狰狞：“好哇谢悉，你该先敬我吧。”
    她组的局，她请的人，结果全让谢悉拿来拉人情了，叫她怎能不气急败坏。
    谢悉也是懂事的，当即双手捧杯，对着亓星子一躬身：“星子姐那自然是要压轴的，来来来，给个面子。”
    亓星子也不是小气的人，说实话，她反而是乐意见到这个状况的，让缪伦意识到社交的重要性，才有利于后续的工作，便假装高冷，抬了抬杯子，抿了一口，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
    “嘿嘿。”谢悉目的达成，终于坐了下来，他旁边韩妙诗一脸不高兴，谢悉扯了扯她的袖子，被她一拱肩膀挣开，谢悉苦笑着摇了摇头。
    见此情景，亓星子越发不生气了，甚至对他产生了同病相怜之感，都是家里有个倔主子的人啊，求生不易，报团取暖吧。
    心里正叹息着，突然听旁边缪伦叫她：“星子。”
    “嗯？”她抬头，见他眼神刚也投在对面妙兮那一对身上，此时低下头微垂着眼道：“我，在你眼里，也是这样的？”
    这话说得艰难，却让亓星子心花怒放。
    他悟了！他知道自己多难搞了！
    她强忍笑意，也露出一脸苦涩：“那能怎么办呢，谁叫我是打工的呢？”转而又道，“不过你好多了，真的。”
    缪伦的表情一点不像被夸到，反而愈发严肃，他低头看着茶杯，居然就这么走神了。
    第85章 助攻成团谁挡得住
    这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
    亓星子等场面逐渐冷却了，不等尴尬开始，非常果断的站起来：“好了，差不多了，各位老板去加班吧，我去埋单。”
    “星子老板大气！”比昂酱带头拍掌，大家也不扭捏，一个两个抹着嘴站了起来，亓星子走到门口了又回头叮嘱：“没喝完的和还没开的自己带走啊，有没有哪个剩的想打包当夜宵的？浪费可耻啊。诶那个RIO给我留一罐。”
    有她带头，白世奇立刻道：“这个叉烧我要。”
    “哎这还能抢啊？水果给我。”孙小语高傲一指。
    韩妙诗跟谢悉咬了会儿耳朵，谢悉笑道：“那那些凉菜我们打包几个吧，都没怎么吃，可惜了。”
    “好的好的，我看看，先要五个打包盒吧，老板，老板！”
    “嗯？”缪伦抬头。
    “扣肉面饼要不你捎上吧，我看你也没吃饱。”亓星子道。
    “……好。”缪伦乖乖的应了。
    亓星子心满意足的去埋单，同时餐厅服务员进来挨个打包，转眼剩下的能吃的全给扫干净了。
    “星子这姐们能处，”孙小语要了根牙线，剔着牙道，“我那些个姐妹，呵，别说吃多了跟犯罪了似的，每餐不剩下大半桌都觉得没面子，要她们打包跟要杀她们全家一样。”
    “以后就该这样，浪费可耻啊，该打包打包，不寒碜。”谢悉附和道，又对服务员说：“对了，那个椰蓉奶糕挺好吃的，能不能我单买一份，打包带走。”说着，还搂了搂身旁的韩妙诗，韩妙诗露出一丝笑意。
    “好的，一会儿我去说，您前台结账就行。”
    “OK。”
    一行人心满意足的出了饭店，除了亓星子，剩下的人都步伐一致的往办公室迈去，这一分道，双方都一愣。
    一边是拎着打包袋往办公室走的老板们，而另一边是手里提溜着罐RIO乐呵呵往家去的员工，这场面非常滑稽，还带着点讽刺感。
    “星子啊，这就回去啦？”比昂酱就会搞怪，拖长语调，还瞥着缪伦，“扔下你老板不管？”
    缪伦叹了口气：“我是去拿车。”
    “诶你别给她台阶呀！这种员工就该直接开了！”
    “你上哪找请你吃大餐的员工？”
    “……开了给我！”
    缪伦狰狞一笑：“做梦。”他对事不关己似的忍笑旁观的亓星子抬抬下巴：“路上小心。”
    “谢谢老板！老板债见！各位老板拜拜！”亓星子吟唱似的喊完，转身就跑。
    唯一的社畜跑了，苦逼老板们转身慢腾腾往回走。比昂酱叹息：“哎，我真是悔不当初啊！”
    “干嘛，啧。”孙小语还在剔牙，她这网上千娇百媚的女网红，在园区里跟自家似的，一点形象都不顾。
    “你不是知道嘛，星子是缪哥从我那截胡的！是不是，谢悉！”
    “是是是，”谢悉忍笑，“她当初问路问的可是你的办公室。”
    “我真是奇了怪了，缪哥你怎么就火眼金睛死活把她截下来？她脸上写了能干俩字？”
    “你喊她来面试的时候不也是看上她能力？”缪伦轻描淡写道。
    “那我是看过她简历了，你又没看过。”
    “诶对呀，那怎么截胡的，”孙小语反应过来，语调暧昧，“不是吧，一见钟情！？”
    “不是！”缪伦连忙否认，“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星子挺好看啊，气质也好。”孙小语一点不吝惜夸赞，还真成了亓星子的好姐妹。
    “我同意，要不是Hold不住，我就追她！”比昂酱信誓旦旦。
    “你还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Hold不住，”孙小语臭他，转而又双目炯炯的瞪向缪伦，没打算就这么让他翻篇。
    所有人都望着他。
    缪伦顶不住了，叹了口气：“我们以前就认识的。”
    “啊？哪？大学？”
    “中学。”
    “咦？你不是那个，西北那块来的吗？”
    “对，”缪伦平淡道，“她跟着她爸爸来支教，到的我中学。”
    “支，支教？”众人没想到缪伦的老家是偏远到需要支教的地步，一时有些晃神。
    缪伦反应过来，有些尴尬：“也不是到支教的地步，就是她爸爸到我们那工作，顺便在我们学校当老师，她就跟过来了。”
    “放着安州的中学不上，去你们那读书？”谢悉发现了华点，“不对吧，安州教育这么好，她爸爸怎么想的？”
    “不知道，那时候她读高三，我初三。”
    “还是高三？！”众皆大惊。
    “然后就这样她还进了国传？！”比昂酱大叫，“擦，学霸中的学霸啊！降维冲刺还能冲进国传？”
    “那她怎么现在……”韩妙诗突然开口，她声音有种银铃般的悦耳，在一众咋咋呼呼的声音中显得格外突出。
    其他人沉默了一下，意识到要论起点，亓星子可能是在场所有人中最高的，不仅因为她的名校学历，更因为她现在表现出的气魄和手腕。可是现在却成了缪伦的助理，看起来竟然是混得最差的。
    而且她的年纪，也比他们都大。
    她身上是发生了什么，才到了这“虎落平阳”的地步？又是因为什么，她看起来好像根本没跌倒过？
    “这个，我面试时问过，”缪伦没说话，比昂酱便道，“她之前当记者，后面出来做公众号，然后家里待不住了，就出来工作了。”
    他已经用了委婉的说法，但在场的都是行里人，哪能不明白，公众号曾经是自媒体的一条主赛道，一度称霸人们的手机屏幕，然而现在随着短视频和直播的兴起，以及与公众号相似的平台越来越多，公众号的空间也被压缩到了角落，当初跑在前面的已经吃完了蛋糕，而跑得慢的人，如果不坚持在越来越窄的赛道上跑，就只能原地迷茫了。
    而现在，这也是所有新兴行业可以预见的未来。
    想明白这点，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了种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悲凉感。
    “哎。”谢悉叹了口气，搂紧了韩妙诗，韩妙诗也垂眸，居然是在场最伤感的一个。
    他们一起进了电梯，比昂酱按下了二十三楼，电梯中只有他们几个，于是沉默还积郁其中，每个人都想着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出路，自己的未来。
    看着电梯一层层上升，比昂酱终于忍不住了：“哎，有什么好想的，归根结底，这就跟冲浪一样，浪来了就冲，浪没了就趴下，趴一会儿，浪就又来了嘛，咱就比谁冲得久，冲得高，谁还能指望一直在浪尖不成，那还得了？”
    “对嘛，”孙小语笑起来，“我也这么觉得，我也过气过了呀，现在不也缓过来了，只要不淹死，总能活的。”
    “对，有浪就冲。”谢悉笑道，看着韩妙诗道，“我们去冲浪呀宝。”
    韩妙诗轻轻的笑了笑，貌似不置可否，但按她平日作风，这已经是赞同了。
    “老缪，你也该试一试。”谁料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白世奇突然开口，“我看现在自媒体虽然爆发期过了，但是却更稳了，正好是你们政法圈出手的时候。”
    “对啊，现在都是国家队下场，什么明星艺术家，老师教授，外交官共青团……快把我们挤死了。”孙小语半赞同半抱怨，“新行业都这样，庶民开路，把好的不好的全抖搂出来，然后上头出手一整，得，啥都上纲上线，那纲线上谁的世界，国家队呗！烦死我了，现在我们带货，不做点公益的都是低俗！”
    “我说上回怎么你们集体戴着个安全帽在那直播呢，公益？”比昂酱笑道。
    “对啊，还有前阵子推广什么反诈APP，嗨，没轮上都是你咖位不够，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找警察叔叔连麦，恨不得把直播间搬警察局门口去。”
    “哈哈哈哈哈！”比昂酱笑完，却又一苦，“等等，我笑什么，我不也一样，我现在做梦都梦到‘审核不通过’五个字，最狠的一次，几个平台全部不过，硬生生给我吓醒了。”
    “你那些花里胡哨的最危险了，好自为之吧，”孙小语好心道，“反正我只要不卖违法犯罪的东西，选品上点心，总是安全的。”
    “救救我！缪哥！”比昂酱突然抓住缪伦的胳膊。
    此时电梯门刚开，众人鱼贯而出，缪伦刚迈步，被吓了一跳：“干嘛？”
    “给我的视频加点正能量啊！”
    “啊？”
    “你要不让缪伦在你那丧尸剧里背法条吧哈哈哈哈！”孙小语路过他们，随口调侃了一句，往西太后区走去。
    “好主意。”谢悉拉着韩妙诗前往北大荒。
    “这个可以有。”白世奇最后一个出电梯，随口附和，转头迈向南天门。
    “……艹！好像真的可以诶！”比昂酱突然叫出来。
    “什么？”缪伦很不想跟一个男人在电梯间拉拉扯扯。
    “诶不是！我真觉得这主意可！我们把那个做成法制剧吧！”
    “啊？”
    “末世就没法律了吗？！有的！可以有的！就打比方，我打坏一个东西，你就说破坏财物赔多少多少；我砍死一个路人，你说故意伤害怎么怎么样；我自卫反击，你说防卫过当怎么怎么样……”
    “我神经病啊？”
    “要的就是这种神经病感！”比昂酱双眼放光，“糟了！我头皮都麻了！我的人呢！我想开会！我现在就要第一集 的剧本！”
    “……所以又要重拍？”
    “这是好事呀！缪哥！你是正经律师！这个方式出圈，你会火的！”
    “我不……”缪伦话没说完，忽然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没严词拒绝。
    见他迟疑，比昂酱嘿嘿一笑，猛地跳开，一溜烟往上东区跑：“等我！缪哥！先别走！”
    “我很忙！”缪伦在后头喊。
    “我知道！我找你经纪人安排！”
    “什么经纪人？我哪有经纪人！”
    可不用比昂酱解释，他自己就明白，比昂酱肯定要去找亓星子了。
    她肯定会很高兴的一口答应的吧——毕竟这是一件能让自己“出道”的事，是她一直蓄谋想做的。
    然而不知为什么，经历这一晚，缪伦心里那对自媒体的抵触，居然已经开始逐渐瓦解了。
    或许，真是他该冲浪的时候了？
    第86章 缪伦的title
    第二天一早，酥酥风风火火的冲进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朝着亓星子哭：“星子姐！昨天你们干啥了！不就吃顿饭吗，老板咋就疯了？”
    亓星子心虚：“啊？啥？”
    酥酥却并不是想得到答案，直接嚎了起来：“大半夜啊！我刚洗完澡！头上还包着浴巾！视频会议就来了！视频会议！视频！你懂伐姐！瞬间所有人底裤都没了啊！十层滤镜都罩不住啊！我真的哭了啊，而且开着会！视频会！你不能吹头吧？三个钟头！捂了三个钟头！我头都捂臭了好吧！臭了！开完我又重新去洗了！大半夜！大半夜！我还要吹！我室友开门一个拖鞋板砸过来啊！我哭死了啊！人怎么可以这么惨啊！惨啊啊啊！”
    亓星子忍着笑，拿起手机：“酒酿丸子微糖大杯？”
    “好！”酥酥啪的坐下，心满意足。
    亓星子点了奶茶，一杯不够起送，她按照记录给季语嘉也点了一杯，便安心等外卖过来。
    刚放下手机，缪伦进了办公室。
    酥酥神色空白了一下，忽然发现了华点：“哇！缪哥！你居然迟到！”
    缪伦脚步一顿，含混的唔了一声，算作回应。
    亓星子早就发现了，但她有点心虚，只敢跟着点点头，偷瞥着缪伦匆匆坐下，跟怕被老板发现的员工似的，鬼鬼祟祟的。
    亓星子心里更鬼祟，这种感觉昨晚接到比昂酱电话的时候就有了，在打电话跟缪伦确认他居然同意时就更旺盛了。
    她确实是贼心不死，想曲线救国让缪伦“出道”，但是昨晚那顿饭，才是她曲线救国的第一步而已。甚至说都不算在曲线救国内，她只是想出头组个联谊会，方便她，也方便大家相互了解得更深一些而已。
    她知道现在年轻人很多不喜欢饭局，油腻的饭局她也不喜欢，可是经历过几次大型企业的历练，她也知道一些饭局真实的作用，只要气氛掌控得宜，来的人正确，那饭局也可以成为一次宾主尽欢的享受。
    这层楼的所有工作室都有自己的团建，可是相互交流顶多是因为一些小事几个负责人聚起来在会议室喝个咖啡，没有谁出头组过局，连最活跃的比昂酱和社会姐孙小语都没有，或许是真没想到，亦或者是出于一些年轻人奇怪的自尊。
    仿佛带头组局就低人一等似的。
    既然他们不来，那就她来，大姐姐请客，吃顿饭有何不可呢，她的想法就是那么简单。
    顶多小小期望饭局上这些年轻人谈论自媒体时能给缪伦些许的影响罢了。
    却没想到，这一顿过后，曲线救国直接变成了一个直拳，把缪伦打出道了。
    按照比昂酱的新计划，他的新剧，将是完全围绕缪伦打造，做成末世法制剧。
    很玄妙，很诡谲，很……无法用语言描述。
    但又莫名的，大概，有一丝丝的，带感？
    亓星子一时间真的无法客观的评价那部剧可能带来的效果，她现在只想让缪伦知道她不是幕后黑手。
    “那个，你真的打算加入比昂酱那个项目？”她小声问缪伦。
    缪伦正在登陆法院网，闻言连输入密码的动作都一顿，点点头：“嗯。”
    “哇，他怎么说服你的？”亓星子一脸好奇，“就，就跟他说的那样，在电梯间跪下抱你大腿？”
    “啊？”
    “喂！要早知道这样行，我早就可以这么做了呀！我不仅能在电梯间抱！我能在办公室抱一天！”
    缪伦“啊？”都啊不出来了，连人带椅子往后退了一步，表情宛如见鬼。
    但亓星子说归说，人却一动没动，就显得缪伦此时反应极大，大到夸张，连酥酥都吓了一跳，戴着猫耳耳机转过了头：“怎么了怎么了？”
    “没什么，”亓星子摸摸她耳机上的猫耳朵，“干你的活。”
    “哎，我这么拼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缪哥，缪哥，法律术语我真不会讲，我先写着，到时候你看看成不？”
    “……好。”缪伦回过神，应道。
    “你们已经编起来了啊？”亓星子好奇，探头去看，入目便是一句：【比昂酱挥起键盘打破孙小语的头。缪哥：就凭你这动作，你已经犯了故意伤人罪和损害他人财物罪，刑期XX年！比昂酱：靠这时候你说这鸟用，她已经死了啊！缪哥：损坏尸体罪，罪加一等。比昂酱：靠啊啊啊啊！】
    “我老板有点像神经病啊。”亓星子想笑，但又有点看不过去。
    “什么！？”缪伦耳朵很尖，滚轮声音响起，他又连人带椅子的滚了回来。
    “那这样行不行！”酥酥手速飞快的打下一行字：【缪哥一边说，一边一拳头抡翻一个扑过去的徐小明，说：看到没，这叫正当防卫。】
    亓星子抬手捂住额头：“我俩法律水平看来是差不离的，缪伦的台词你就空着吧，就你们负责犯罪，他负责定罪好了。”
    “我不能定罪，”缪伦努力往她们那凑，奈何在亓星子身后也看不到酥酥的电脑面板，只能一板一眼道，“定罪是法官的事。”
    “你闭嘴！”亓星子和酥酥同声厉喝。
    缪伦：“……”他转回了自己电脑前，一脸无语。
    定下了缪伦出道的事，比昂酱千催万催，终于让大家都挤出了一点中午的时间开个碰头会。
    昨晚亓星子接到他电话的时候都已经晚上十二点了，看来就是酥酥说的“大半夜开视频会开三个钟头”之后，亓星子整个人也是混混沌沌的，这个碰头会也确实有开的意义。
    结果大家刚坐下，比昂酱第一个话题就让大家都破防了：“我们想一想缪伦的艺名吧。”
    缪伦直接一口茶喷了出来。
    亓星子和酥酥笑成一团，比昂酱的助手兼技术导演徐小明也嘴角抽抽。
    “不是啊，你说这都开始搞了，那肯定要全都准备起来呀，要全平台铺开吧，得有个让人能艾特到的账号吧？还得好记吧？这一个个的都是事儿啊！不能做一步看一步吧？”比昂酱将其视为一项新事业，非常认真，非常不为所动。
    “那就叫，丧尸律师？噗哈哈哈哈哈！”亓星子带头开搞。
    “不不不我觉得叫末日律师更好！”酥酥立刻跟上。
    “我提的是绝命毒师。”徐小明举手，表情像在忍笑，又仿佛很认真，“自带流量的title。”
    “那不如叫律政帅哥哥吧。”亓星子立刻跟着发挥。
    “你们够了。”缪伦弱弱的道。
    “丧尸！末日！都不行！会被审核搞死的！”比昂酱依然极其认真，“要正能量，又要有特色！”
    “叫缪善美？哈哈哈哈哈哈！”亓星子已经逐渐往胆大包天方向奔袭。
    “星子……”缪伦道现在都没生气，显然对他们已经是真爱了，“差不多点。”
    “哈哈哈哈哈，哦。”亓星子一秒坐正，还拿手肘捅捅旁边的酥酥，酥酥立刻小学生一样坐直，跟她一起憋笑。
    “哎，我想了几个名字，你们看看行不行，”比昂酱煞有介事的点开桌旁的会议平板，他居然PPT都做好了，一点开，就是一串名字。
    刚看一眼，亓星子和酥酥又一起笑倒。
    【阳间律师缪伦】、【生化律师缪伦】、【缪伦律师一米九】、【八块腹肌的律师缪伦】、【暴走律师缪伦】……
    缪伦：“我走了。”
    “诶别别别！这只是一半！是噱头比较足的！但是正常的也有！”比昂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堵在会议室门口，果然对缪伦有足够的了解。
    “那就直接上正常的！”缪伦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好好好……”比昂酱拿着遥控器，还有些依依不舍，“这些真不行啊？”
    “我觉得可以。”亓星子唯恐天下不乱，酥酥立刻跟上：“其实我也觉得不错。”
    比昂酱汪汪眼望向缪伦，缪伦伸手就要把他扒拉开。
    “好好好我换！”他立刻按下遥控器，下一页又是一堆名字。
    看了一眼，亓星子和酥酥同时发出遗憾的叹息。
    【律师缪伦】，【缪律另类读法】、【缪伦不忍谬论】……
    “哎，”众人的叹息中，气氛立刻冷了下去，但缪伦还是坐下了，冷声拍板：“就第一个。”
    “那太正经了。”比昂酱道，“咱们出道方式不一样。”
    “那我不演不就行了。”
    “好好好，那就律师缪伦。”比昂酱苦着脸，环视了一圈周围人同情的眼神，最后还是妥协：“那下一个，就是主题，主题我们已经知道了……”
    人少，计划也简单，小会开得挺快，很快大家都从会议室走了出来。酥酥直接被比昂酱叫去开小灶，亓星子和缪伦回到办公室。
    回去看到桌上一堆资料，亓星子终于开始担心了：“老板，这样你会不会太忙了？”
    缪伦没吱声，回到电脑前打开一个新文件扫了一眼，才道：“还好。”
    “真的？”亓星子有些愧疚，“那个，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给你一份清单，你去李赞爸妈那儿再取点证，然后把所有上线了剧本杀的店捋一个表格……”缪伦直接道，“谁说你帮不上忙，有你忙的。”
    “是！”亓星子立刻精神了，“还有别的吗？”
    “别的？账号运营啊。”缪伦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开会时不是说了，全平台铺开什么的，我们现在连账号都没有吧，这些事难道要交给比昂酱？我又不是他签下的主播，而且我还有自己的经纪人。”
    亓星子一愣，只觉得眼前的缪伦忽然焕然一新，陌生中透着亲切，无奈中透着宠溺，忽然就成了个甜心老板！
    “没问题！”她笑起来，“交给我！你放心！”
    第87章 这个项目我岳子昂投了
    等到忙起来后，亓星子越发深刻的意识到，缪伦，神人也。
    她怎么也想不到当初在大山里打架早恋做校霸，成天被老师提着领子拎进办公室训话，还动不动梗着脖子和老师对骂的小男生，如今居然能成长成这么一个……工作狂的模样。
    在事务所的事情上，缪伦对于她能做多少事那是远比她还清楚的，甚至她怀疑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勉为其难同意了她的“出道”计划，否则现在这种他一忙起来就浑然忘我一手包办的情况一出现，她就真的只能在一旁围观了，那这工资还真是躺着拿，纯纯白嫖。
    可现在，她也忙起来了。
    除了偶尔在一些不需要律师证的事情上打打下手，其余时间她基本都在征战各平台。从注册账号到准备内容，还要研究每个平台的合同和运营模式以及需要的风格，直接提流量变现是有点早了，就算和比昂酱深度绑定，起步阶段变现的钱大概都不够买零食的。
    接软广恰饭也不实际，那个是流量高了以后才有的红利，而且亓星子也不希望缪伦去带货。
    所以她很贴心的提缪伦决定了一个“清流”模式，纯为自己服务的自媒体号，走公益和普法路线，完全是宣传向。
    这种模式现在也遍地都是，有实力有团队的也不少，但拥有这些的同时还有颜值和身材的就少了，如果再加上比昂酱这边的系列视频推出，打出一波猎奇的人设，那肯定能脱颖而出。
    所以比昂酱这边很重要，她决定潜伏到他那去。
    哦，不能忘了卢醒华。
    缪伦想开这一点，卢醒华也算功不可没，而且当初录下的素材，他也全都整理好打包给了她，好几G都躺在她的云盘里，现在是用起来的时候了。
    可是刚打开文件夹，一眼看到里面被精心标好时间点和主题的视频文件，她就暗呼了一声“卧槽”。
    缪伦百忙之中朝她转了转头：“怎么了？”
    “没，没事！”亓星子强颜欢笑，假装镇定坐了一会儿，等缪伦似乎不注意她了，抱着电脑小心翼翼站起来，缓步离开办公室，一关上门就撒腿飞奔，直接冲到比昂酱办公室。
    “岳子昂！”她冲进比昂酱办公室，直接把电脑砸在他面前，“这个你得帮帮我！”
    “啊？”岳子昂吓了一跳，“啥啥？”
    “剪片。”
    “我们来啊。”
    “我也有片要剪！”
    “额……”
    比昂酱的不利落亓星子是能理解的，剪片，她也会，甚至是科班出身。但是理论和实践不能相提并论，归根结底，那是个门槛低，天花板高……体力要求更高的活儿！
    她没这个时间去干这个！
    “这个，缪伦法律讲座的素材，”亓星子点了点电脑界面，“外包也好，加班费我出也好……等下这都差不多，总之，我知道这个累，很累，不让你们的人白干，但咱得搞定这个。”
    比昂酱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去点触控板：“我，我能先看看吗？”
    亓星子直接帮他点开，缪伦坐在那说话的视频就出来了。
    高清，1080,16:9，专业画质。
    “诶？整挺专业啊。”亓星子让看，比昂酱就不客气了，按着标题看了个，点着头，“居然还有三个机位，嘶，姐，你是蓄谋已久啊？”
    “这叫有备无患！小小年纪说话那么邪恶。”亓星子在一旁翻白眼。
    “得得得，哎，但我们这儿，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我明白，你手下也就这么几个剪刀手。”亓星子微微皱眉，“说实话，我不是来占你便宜，要我剪也可以，我也是正儿八经学过的，虽然是你们口中的学院派，一不小心可能剪成电影质感，OK，没关系，那是我当初就准备好的。但我想的是，不能让缪伦的主页看着像是两拨人在运营，明白吗？”
    比昂酱有些动容，又点开一个视频看起来。
    “我看过你视频，其实风格是偏综艺向的，带特效，带字幕，还掐节点配音乐，首先我没有这个素材库，其次我就算做了，我也是从零开始，效率和效果肯定没熟手来得好，我不知道这个要多久能练熟，但我肯定没这个时间和精力。”
    “还有风格要配合。”
    “对，风格要配合，我想向你们靠拢。”亓星子直言不讳，“直白点说，我们的自媒体这一块差不多都可以签你这，但目前未来会怎么样还不知道，我不会直接就硬抱你们大腿白嫖你们，所以要不你就当一次天使投资，租我们一个剪辑，我按加班加给他算，怎么样？”
    比昂酱没直接回答，他手里还攒着刚才干活时没放下的鼠标，仔细的看了一会儿缪伦正面的镜头，半晌忽然摇摇头，感慨：“啧啧，这身材，当律师可惜了。”
    亓星子也叹：“谁说不是呢。”
    “星子姐，跟你说个小秘密。”
    “什么，你暗恋他？”
    “啊呸呸呸！我直男！镚儿直！”
    “哦哦你说你说。”
    “其实我当初招你，就是为了缪哥。”
    “……啥？”亓星子头皮一麻，“等下，我怎么听不明白。”
    “哎，就是说，我早就想拉缪哥一起做内容，但我这儿这群，你也知道，花果山似的，肯定搞不定他这个大佛，所以我就想找个看着牛逼点的，履历厉害的，一看就肯定不会甘心做我那些东西的，去打动他，把他诓过来，搞波大的。”
    亓星子：“……”
    比昂酱看着她的表情笑了，还耸耸肩：“结果你也知道嘛，你跟他果然一路的，我hold不住他，也hold不住你，然后你还和他搞一块去了。结果，诶，一起进了我的五指山，hiahiahia！”
    “小小年纪，”亓星子梦呓似的，“说话不要那么邪恶。”
    “这就是缘分啊，”比昂酱合上她的电脑，咏叹道，“这样，星子姐，这些先给我，我让下面去剪，第一次免费，先看看效果。然后呢，你多拍点素材，咱们攒一攒，等我的末日系列做出来了，看看效果，再说后面的，怎么样？”
    这是想待价而沽啊，不愧是已经当了老板的，年纪小也不能小看啊。亓星子一听就明白了，想着自己也白嫖了这么一下，便同意了：“成，一会儿分享你云盘。”
    “好嘞！”
    亓星子抱起电脑，都走到门口了，突然灵光一现，回头道：“你还记得你面试我的时候说什么吗？”
    “什么啊？”比昂酱一脸迷茫，努力想了想，苦笑，“哎，那时候我净想着跟你装逼了，装了什么都忘了，我说啥了？”
    还以为他真有想法呢！亓星子翻了个白眼：“那算了。”
    “哎说说嘛！”比昂酱大叫，“你不能勾起了我的好奇心然后提裤就走啊！这边卖缪哥这边渣我，姐你是真要乘风破浪啊！”
    “都说了说话别那么骚！”亓星子猛地回头，无奈道，“你说，你要拍微纪录片。”
    “哦哦哦对！然后你给我列举了一大堆什么选题什么的。”
    “是，我居然还认真回复你，我真是傻……算了。”
    “然后呢？”比昂酱不依不饶，“你提这干啥，有想法？”
    “哎，”亓星子叹口气，“我之前就好奇。”
    “啥？”
    “喊你去剧本杀的时候，你一个搞自媒体的，居然没问我能不能偷拍。”
    “？？？”比昂酱表情，“！！！草！”
    “虽然就算我同意，缪伦肯定会阻止你吧，但是，那是一个多好的素材啊。”
    比昂酱捶桌，痛心疾首：“我是傻逼！我是傻逼！我难得做次好事！我居然没录下来！我，我！那能当证据吗？”
    “不能，但事后能当噱头啊，”亓星子一脸莫测，“除非那群剧本杀店背着官司还有空来找你的茬。”
    “啊啊啊啊啊！”比昂酱哭了起来。
    “还有，哎，你先哭吧，我就不扎你了。”
    “不是，姐，你说！”比昂酱一吸鼻涕，毅然道，“我扛得住！”
    “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亓星子高冷道，“白世奇这个案子，背后也挺有故事，很感人，”她一脸遗憾，“本来你多关心他一下，说不定他会愿意让你去拍一下，帮忙渲染渲染。”
    “啊啊啊啊啊啊啊！”比昂酱由痛哭变嚎哭，分贝高到双层玻璃都没挡住，一个妹子过来敲敲门，打开，好心问：“老大你怎么啦？”
    “出去！不要看到我的丑态！”比昂酱涕泗横流。
    妹子和亓星子对视一眼，憋着笑走了。
    “还有吗？”比昂酱抽抽噎噎，“还有哪辆车我能赶上的吗？”
    “想赶趟儿啊？”亓星子问。
    “……有点儿。”
    “末日系列也是有头的，咱得有个细水长流的内容镇宅，”亓星子道，“但是案子不出结果，你直接去拍缪伦办案子，肯定不合适。”
    “嗯，是啊。”比昂酱乖乖赞同。
    “但是，案子结束后，我们可以拍复盘啊。”亓星子意味深长，“纪录片，又不是都是实拍，之后说句保护隐私请的商演，大家也不会有意见吧。”
    比昂酱微微张着嘴，双眼懵懂的看着她。
    “怎么了？觉得律师纪录片没意思？那也没事，我就提个建议，”亓星子也是突然想起，自己并没有多少底，耸耸肩，“我就是觉得，律政剧都太大制作，现在律师都是直接讲案子，偏纪录片形式的也都是电视台在做，正儿八经讲案子的也有，但毕竟还不多，是个可以挤一挤的赛道……”
    “姐你别说了，我都懂。”比昂酱抬手，“我就问个问题，联不联动吧。”
    “啊？哦！联！”
    “这个项目，我岳子昂，投了！”比昂酱霸气的往外一指，“先投一个剪辑！”
    亓星子：“噗！”
    第88章 一起下地狱吧
    能从比昂酱那儿白嫖剪辑，还真是亓星子万万没想到的。但她还是打定主意不要太占便宜，毕竟目前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不能表现得太张扬，大家一个楼层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不能给未来埋下隐患。
    回到办公室，缪伦和酥酥都不在，她把素材分享给了比昂酱推过来的叫毛毛的剪辑小哥，这才想起自己午饭还没吃，拿起在边上一直插着电加热的饭盒，打开，蒸汽呼呼的，可见有多烫。
    她捧着饭盒直接就让蒸汽蒸着脸，坐到电脑前，随意打开一个律师讲座的视频，一边看一边吃起来。
    吃了一会儿，缪伦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外卖袋子。
    “外卖啊？”亓星子瞥了一眼。
    缪伦嗯了一声，他的午饭很玄学，有时候是自己做的，有时候直接下楼吃，偶尔外卖或者泡面，甚至有时候直接一个面包搞定。
    亓星子看不下去，也提过要不要家里多带一份，都让他拒绝了。
    她也觉得不能还带个“外人”来啃自家的老，只能作罢，但是偶尔也会分享一下。
    等缪伦打开他那份炒河粉，她直接夹了碗里两大块卤牛肉过去：“给，我爸给的。”
    缪伦已经习惯了，只是接受的同时瞥了眼她碗里，确认她也有，便点点头：“谢谢。”
    “谢我爸吧，”亓星子搅着饭菜，随意道，“你有空就去找他喝喝小酒，他现在忌口多，居然只能喝白酒，那玩意儿没几个人能陪他，把他给憋的。”
    “好。”缪伦倒也利落，上次吃饭他和老亓都拘谨，喝饮料，后来两人不知怎么联系的，让老亓知道了他能喝，动辄催亓星子给他带“小酒友”。
    “哦对了，李赞爸妈的答辩状我准备好了，下午你去给他们送去，他们需要的话，你陪他们去法院递交一下。”缪伦大口吃着河粉，直接往她桌上放了个文件袋，含混道，“其实寄也可以，但我觉得你陪着，更有诚意一点。”
    遇到案子的事情他好像就特别有情商，亓星子没有异议，一口答应：“好。”
    “他们没有辩护律师，金额又小，这边跟法院商量的结果是可以用简易流程，所以大概一个月左右就开庭了，你也可以跟他们说一下，不用慌，庭上不会怎么他们的。”
    “好。”
    “有什么需要让他们跟你说，你多陪他们一会，办完直接回家好了。”
    “妥。”
    缪伦似乎很放不下李赞爸妈，又叮嘱了几句，亓星子一一答应，倒让他有点不放心了：“你是不是又坑我了。”
    “啊？”亓星子嚼着饭，一脸懵。
    “没，没事。”缪伦尴尬的转过头。
    亓星子刚才专心干饭，现在是反应过来了，缓缓把筷子往碗上一放，叉着腰：“喂！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不是，没什么意思。”缪伦头痛的放缓了吃饭速度，“就是，你答得那么，利索，我就有，不是，我就有点，不适应。”
    “那我吃着饭我能跟你没完没了的说话吗！”亓星子悲愤，“在你眼里我成什么人了呀！”
    “好人，好人。”
    “哟呵！还会敷衍人了啊！”亓星子抬高声音。
    “对不起。”缪伦火速道，“吃饭吧。”
    “……”亓星子有种噎住的感觉。
    她也不想显得胡搅蛮缠，只觉得自己很冤，怎么缪伦跟防贼似的防着自己，她好像也没把人家怎么样吧？
    她郁闷的转头继续吃饭，勉强扒拉两口，忽然体会到所谓气饱了是什么意思，可饭上面的蔬菜，芹菜豆干她吃了不老少，剩的两块牛肉是实在不想动了，干脆把碗推过去，冷着脸：“气饱了！把它解决掉！”
    缪伦这儿炒河粉都快见底了，见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饭盒，抿抿嘴，把饭盒直接拿了过去。
    亓星子手上一空，有些愣神，她本意只是想让缪伦把牛肉夹走，没想让他整个饭盒拿去，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见他已经一筷子夹在自己的芹菜上，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随后居然还夹了一筷子河粉，放在她的卤牛肉格子里拌了拌，就着卤汁又是一大口！
    “啊喂，那个，我吃过……”
    “嗯？”缪伦嘴鼓鼓囊囊。
    “……的饭，没事。”她逐渐消声，看他毫无芥蒂的一口河粉一口饭，时不时一口一大块卤牛肉，欢快的把剩下的饭菜吃得精光，连卤汁都被刮干净了。
    吃完，他把一次性盒子往塑料袋一扔，然后从她桌上拿了饭盒盖子和筷子，起身：“我去洗了给你。”
    亓星子：“……哦。”
    看着缪伦走出去，她长长的吐了口气，忽然感觉周围空气如此清新，如此轻盈，仿佛刚才自己在什么火炉里，热得她全身毛孔都在挣扎！
    什么鬼！？什么鬼！？
    这不是什么间接亲吻不亲吻的问题！不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是不想用自己碰过的筷子给他夹牛肉而已！是她表达太不清晰了吗？可谁会去碰已经被别人搅成一坨的蔬菜饭啊！肯定是夹走那摆的好好的卤牛肉吧！
    她是用多狰狞的面目给他递碗，才让他产生“必须吃光她的剩菜剩饭”这个错觉的啊！？
    他不膈应吗？不难受吗！？没洁癖都受不了吧！
    这一瞬间亓星子甚至产生了自己是不是PUA或者霸凌了缪伦的自我怀疑，结合方才缪伦的反应，她莫非确实已经对他产生了一定的控制效果，导致他在“被她欺负”这件事上都能举一反三？
    “我对他做了什么吗？”她抱住头，认真反思，“做了啥？”
    外面声音一响，这是有人进来了，她连忙放下手转头，却见进来的是酥酥，她端着一碗泡面，被亓星子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怎，怎么了星子姐？”
    “哦，没什么。”亓星子转回去。
    酥酥把面小心的放在自己桌上，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的问：“你是跟缪哥吵架了？”
    “你有没有觉得你这句台词出现的频率有点高？”亓星子苦笑，她现在真的有点敏感。
    “啊？真的吵架了啊。”
    “没有没有！”亓星子拿起水杯喝水，遮掩自己的无措。
    “哦，那是……好上了？”
    “噗！哈！？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不是，我刚才泡面，看到缪哥在给你洗碗诶。”酥酥一脸兴奋，“天啦，好棒！我磕到了！缪哥原来这么铁汉柔情！”
    亓星子人都麻了：“不不不，他只是吃了我的饭过意不去。”
    “哦？你以前也给他匀菜啊，怎么现在才开始洗？”酥酥脸上具现化出一副柯南的眼镜。
    “因为……”亓星子头都痛了，“哎这次他吃得多好吧！”
    “是吗？”酥酥眯眼看她。
    “你面坨了。”亓星子背水一战。
    “啊啊啊别呀！”酥酥连忙去捞面，撅着嘴欲求不满的瞪了她一眼，坐下来老实吃面。
    亓星子忽然有些坐立难安，不知怎么的，她不大想在酥酥面前让缪伦给她递碗，总觉得很尴尬。干脆快速收拾了包，拿起答辩状，站起来。
    “唔？星子姐你干嘛？”这明显下班的姿态刺激到了酥酥。
    “出去办事。”她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埋头冲了出去，甚至不敢多看一眼茶水间的方向，直接从逃生通道往下跑，她当然不会吃饱了撑的直接从楼梯跑下去，下了一楼到了22层，再去按电梯，顺便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电梯还没等到，缪伦的电话就来了。
    亓星子心虚的往周围看看，接了起来：“喂？”
    “怎么走了？你碗不要了？”缪伦声音倒是很平静。
    他这么平静，倒让亓星子有些忿忿的：“不用，放着好了。”
    “那你明天带饭怎么办？”
    他这话一说，亓星子忽然有种拿他没办法的感觉，她不自觉的软下了语调：“一顿饭而已，没事。”
    “那我晚上给你送来。”
    啊这个人！怎么这么较真！亓星子又烦了起来：“真不用！”
    “哦。”缪伦沉默了一下，“那你路上小心。”
    “好。”这时，电梯叮的一声，缓缓打开，亓星子刚迈一步，往电梯里瞟了一眼，瞬间石化。
    电梯里拿着小黄鸭饭盒男人，不是缪伦是谁！
    他俩现在接电话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这一瞬间，亓星子真的感觉有一道雷生生劈下，正中她的天灵盖，劈得她头麻嘴抽，全身蚁爬！
    她该怎么跟人解释自己扔下饭碗不要在22楼等电梯这件事！？
    最可恶的是，缪伦他还一脸正经的，貌似有一点点似笑非笑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还给她腾位置！
    他还在给她腾位置！
    一起下地狱吧！
    亓星子表情空白，壮士断腕般，迈进了这个社死电梯。
    第89章 被自己营销哭了
    亓星子从来没觉得电梯那么难坐过。
    电梯里明明还有其他人，可她就是感觉缪伦像个密室里的火炉，体积巨大，热气腾腾。
    蒸得人冒汗。
    电梯缓慢下行，像坏了似的慢。
    缪伦忽然动了，他抬着头，把饭盒递了过来。
    亓星子：“……”她一把躲过，凶狠的扔进自己的包里。
    缪伦忍笑，问：“这么急着走啊？”
    “怕赶不及！”亓星子语气不善。
    “下楼倒是来得及？”
    “消化！”
    “饭好像都是我吃的。”
    亓星子深吸一口气，笑得狰狞：“你找茬啊？”
    缪伦目不斜视：“那不敢。”
    亓星子冷哼一声，头转向另一边。
    缪伦也不说话，他这人表情少，就算尴尬也看不出来，站着那样，甚至有点自得其乐的意思。
    大概过了有一个世纪，电梯门终于开了，亓星子心里大松一口气，忙不迭的走了出去，回头果然见缪伦压根没迈出来的意思，还在电梯里朝她挥挥手，这是真的追着来送饭盒。
    她完全想象不出自己此时是什么表情，只觉得缪伦那暗藏的笑意分外刺目，搞得她事先准备好的“谢老板千里送饭盒”都说不出口，最后终于在电梯关上的前夕僵硬的笑了笑，勉强算得体的结束了这次不得体的电梯偶遇。
    等到电梯门彻底关上，她终于能够深吸一口气，夸张的吐了出来，谁知吐了一半，电梯门忽然被按开，又露出缪伦那张可恶的狗脸！
    他手里按着电梯钮，刚张口，看到她的表情，愣了一下。
    亓星子一口气出不去进不来，快疯了，咬牙大叫：“又怎么啦！？”
    缪伦这下真的没憋住，吭哧笑了一声，赶紧道：“没，我是想起，明天上午不用来，九点半到瀚海酒店门口集合。”
    “去那干嘛！？”
    “带你吃好吃的。”
    “哈！？”亓星子一点没显得高兴，反而更加狰狞。
    “真的，”缪伦松开手，再次憋笑，“明天见。”
    “大早上吃什么好吃的啊！酒店早餐啊？！”亓星子冲着关上的电梯门大叫。
    她真觉得自己今天肯定是出门没看黄历，平时一年不出丑一次，这一会儿把一辈子的丑出完了！
    她很不想显得自己像个被工作逼疯的社畜，可是此刻真的很难忍住某些像泼妇的欲望，她瞪了一圈周围被自己大嗓门惊到的人，冷着脸气势如虹的走了出去，一点也没意识到刚才自己在吼的是自己的老板。
    如果八字这玩意儿真的灵，至少这一刻她跟缪伦绝对是克的！死克！
    下午她给李赞爸妈送答辩书时，正碰上李赞家有亲戚在。
    那是个年轻人，好像是李赞的堂弟，叫李威，奉父母之命来送东西。幸好亓星子临进门前买了点水果，进屋还不是那么难看。
    李赞爸妈倒是对她很客气，将她迎进去，亓星子心下有点惴惴，她是带了点普法任务来的，但自己也是半吊子，若是让这个李威胡搅蛮缠起来，估计扛不住，便干脆拒绝了，只是说自己本想陪他们去法院提交，如果有客人，那么他们自己有空的时候去也好。
    说罢本想起身就走，谁料李赞爸却道：“没事儿，小威也是坐坐就走，呆不久的，一会儿还是亓律师你陪我们一块去吧，我们两个老的，在法院估计路都认不清。”
    亓星子还没表态，李威却不干了：“什么叫呆不久，我还带了电影呢，大伯你不是最喜欢看战争片吗，最近新出了个片子，口碑贼棒，我刚搞到资源，想着一会儿看呢！”
    搞资源……亓星子暗笑了一声，她刚恶补了一遍知识产权的法案，就有人当面传播盗版，这感觉真微妙。
    “哦？啥电影啊？”李赞爸果然来了兴趣。
    “发电机计划！就是那个英法大撤军的！二战的！”
    “哦！那个，敦刻尔克大撤退！”李赞爸果然是资深粉丝，搓手手，“哎，那个确实不错，这样，你先放着，我们跟亓律师去一下法院回来看。”
    “那得多久啊，”李威也没办法，“行吧……那大伯，额，”他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
    “哥他房里……漫画，我能看看吗？等你们回来？”他满含期望道。
    李威的迟疑不是没有道理，李赞爸妈果然犹豫了。要论平时他们应该都是很慷慨好客的父母，甚至有可能客气到当着李赞的面把李赞的手办往外送的事，可现在李赞的房间就是他们的禁区，别说外人了，他们自己都不舍得动。
    亓星子想到李赞那充斥着二次元气息的房间，暗暗叹息了一声，忽然一愣，快速看了一眼李赞爸妈，兀自沉思起来。
    最后在李威再三保证原位奉还后，李赞爸妈还是同意他进去看李赞的收藏。三个人随意准备了一下，便直接打车去法院，亓星子在路上给缪伦发了几条信息，过了许久，收到了回信，她微微松了口气。
    交好答辩书，三人又打车回去，回去的路上，亓星子开口了：“叔叔阿姨，那个，我有一个想法，没有冒犯的意思，就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哦？说说看。”涉及李赞的事情，李赞爸妈全程都压抑着一丝沉默，此时几乎是强打精神在回应她。
    “我这个人呢，一贯喜欢先把不好的说在前头，啊你们别紧张，跟这官司没关系。是这样的，我呢，以前是个记者，做过一些比较深度的社会调查，也算是，比较能发现故事的那种。”她先给自己戴了个高帽，“说实话，这次跟你们接触，李赞和白世奇，或者说跟少昊，跟九州乱斗之间的故事，让我挺感动的。”
    “你打算写出来发报纸？”李赞爸敏感道，看表情分不清喜恶。
    “不，我是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把它拍出来。”亓星子道，“不拍官司的事，只是单独做一个小故事，讲讲这个游戏，和李赞的前世今生。”
    说完前世今生她就后悔了，这次平时大家随便用，可对面前这对老夫妻来说，那可真是李赞的“前世”了！她连忙道：“就是和李赞的不解之缘。”
    两夫妻都沉默了，不知道是真被扎到了，还是在考虑这事，皆不回话。
    亓星子也不打算搞出营销的氛围，只是缓缓道：“现在这个社会，很浮躁，年轻人还没毕业想月入过万，青年人过了三十五就觉得职场无望，中年人被延迟退休焦虑到头发掉光，老年人，哎，还要为下一代操心……真的，现在很少能见到那种纯为梦想打拼，不求回报的故事了。我当时听白世奇说李赞的事时，就总想哭……”
    她说归说，居然真把自己说得有点哽咽，这次第她没有骗人，她是真的感动。
    她哽了一下，继续道：“就是有人偶然看到李赞的画，推荐给想做游戏的白世奇，几个年轻人，一个QQ群，慢慢的把这个游戏磨了出来。挺傻的，真的，李赞那个身体，他可以用这个时间和精力去赚更多的钱为自己治病，可是他没有，他为了白世奇他们的梦想在努力……白世奇他们呢，在知道李赞的情况后，他们也很煎熬，大学生，除了一腔热血，一无所有，他们不配跟李赞谈钱，只能努力去陪伴他，和他玩，让他开心……等到他们终于能回报李赞的时候，李赞已经……”
    亓星子有些说不下去了，她不想在出租车上哭出来，尤其是她现在还坐在副驾驶座，司机戴着口罩目不斜视的开着车，显得她像个韩剧女主。
    可下一秒，司机大叔手一伸，给她递了张抽纸。
    亓星子：“……”
    她哭笑不得的接过抽纸，又干脆抽了两张，递给后座已经泣不成声的李赞妈妈。
    “对不起啊阿姨，我真的不是故意在这……”
    “我知道，我知道。”李赞妈妈靠在李赞爸爸肩上，擦着眼泪点头，“李赞不冤的，他很喜欢小白他们的，以前我就经常听他说他们，比那些现实中的朋友还多。”
    “我知道，白世奇说过，说他们刚见到你们时，你们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们。”亓星子笑起来。
    “我们也不懂他们在做什么，只要知道李赞那段日子是开心的就好了，钱什么的，真的，那是我们该为他操心的。”李赞爸爸道，他的眼眶通红。
    “其实最让我感慨的是，”亓星子转头对他们道，“少昊这个角色……我虽然不大玩游戏，但也听说过不少游戏角色背后有些什么故事，但那些很少，万中无一，也离我很远，我们身边其实都不过是普通玩家而已，没人能给一个游戏，一个游戏角色赋予什么特别的意义。可是少昊不同，我以前刚知道九州乱斗时，只觉得它可能和市面上那些手游一样，赚快钱，捞一笔就走那种，但是后来知道了李赞的事，我就想，九州应该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因为里面有少昊，李赞就是少昊，少昊就是李赞。”
    李赞爸妈点着头，除了赞同，他们什么也说不出来。
    “所以我就想，不冲着钱，就冲个纪念。把九州乱斗和李赞的故事，拍个微型纪录片，于你们是个纪念，于九州乱斗是个情怀，也让那些玩家知道，他们努力那么久想抽到的少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
    “嗯？”亓星子其实还没说完，却在听到这个字时愣了，“什么？”
    “我说，好。”李赞爸爸道，“拍吧，拍给我们看看。”
    “啊那个，”他们答应得太利落，亓星子反而慌了，“我还有很多没说明白，对不起，一上头就忘了把丑话说在前头。”
    “我知道，拍了要往外放嘛，拍也要钱，我们不出，你们总得赚回来。”
    “……对，而且可能会和九州绑定宣传，然后或许还有平台投放以及运营需要专业团队操作，就是宣发方面……”
    “这些我们不懂，”李赞爸道，“但你也说了，于我们也就是个纪念，李赞生前做了错事，我们担着；但他的好事，你们也帮我们记着，你们愿意拍，该是我们谢谢你们。”
    亓星子这下是真想哭了：“不是，叔叔阿姨你们这么说，我觉得我很像个推销保健品的骗子。毕竟其中牵扯很多东西，我不跟你们说明白你们就答应，我很慌。”
    “但你们是律师啊。”李赞妈妈笑了出来，“你们比我们懂法，知道怎么维护自己，也该知道怎么维护赞赞吧。”
    “对啊，反正我们这边答应了，你们才能放手干嘛。”李赞爸爸也道。
    亓星子愣住了，她缓缓转过身，看着前方飞驰而过的景物，半晌没回过神，只觉得五味陈杂，心中汹涌澎湃。
    手肘一动，司机大叔又递了张纸巾过来。
    亓星子这回接过来，直接按在了眼睛上。
    “唔……谢谢。”纸巾下她咧着嘴，像哭，又像笑。
    第90章 吃苦他去享受她来
    这么轻易获得李赞爸妈的首肯，亓星子自己都没想到。但事后一想，可能确实是她想得太多，毕竟对只能徒然从照片和记忆怀念儿子的他们来说，任何新的形式都值得他们期待。
    而以他们本身跟网络的接触程度，不足以让他们去担心或者认识网络的利好或可怕。
    她确实可以放手做。
    回去后李赞的堂弟李刻果然还痴痴的等着，听了亓星子的计划后，果然想得比李赞爸妈多点，可是反应却越发积极，在主动请缨做联络人和助手后，便很热情的带亓星子深度参观李赞的房间。
    亓星子当初取证的时候自以为已经把李赞房间看的透透的了，可是在另一个深度二次元的介绍下，发现不同的人眼里果然有不同的世界。同一个手办，亓星子顶多知道它来自哪个动画，或者看着贵不贵，可是李刻却能说出它是哪个版本，和谁联动，哪家出品，话语间皆是赞叹。
    本来还觉得有这么个顾问挺好，可听着听着亓星子忽然觉得有点不敢动了。
    好家伙，这么介绍下来，这李赞是压根不能打贫困牌了，他根本不穷！如果真穷，光卖这些“新时代藏品”，都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定位看来得变一变，她深思着，看李刻电影都不放了，兴致盎然的给她介绍，不由得有些尴尬，想走吧，后头李赞爸妈也一脸兴味的听着，不走吧，今天她真没必要听那么详细，以后立项了有的是听的机会！
    正暗自发愁，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亓星子也不管是不是诈骗电话，看也不看就接了起来，一边假装紧急的给三人点头作揖表示自己先走了，一边往外撤。
    李家三人一路摆着手将她送到门口，等关上门，她才开始认真回应电话：“喂喂？哦抱歉刚才有点事，您说什么？”
    “喂？小亓，”韩心洁略带抽噎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但是，这次真的，能不能借我点钱，多少都好。”
    亓星子心一紧：“怎么了？”她捂着电话快步下楼，想到上次韩心洁说的事情，下意识想问是不是郭怀礼爸妈不愿卖房子给她，可转念一想，总感觉这像是在给韩心洁找台阶，毕竟上次对于她说的理由就有些将信将疑，干脆忍住没问出来，等着她的回答。
    过了许久，韩心洁才断断续续道：“就是，郭爸爸妈妈他们，不愿意，拖，让我赶紧，把一半的房款给他们，才肯，完全给我房子。然后，我去问了抵押的事情，因为房子是，他的遗产，产权人是我和他爸妈，我不能，就是说，没有他们同意，我也不能抵押。”
    “那你要多少？九十万？”亓星子无奈了，“这我可给不起。”
    “不是不是，我和他们谈了，先给三十就行，以后的算问他们借的，他们同意了，然后现在我还差，十，十万。”
    你白手起家带个孩子的单身女孩子两年能攒二十万？
    这不比我能干十倍？刨掉小孩因素的话那可能干了二十倍了！
    亓星子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可下一瞬想起韩心洁在做微商生意，说不定还真能赚这些钱，有些不安定的同时，也只能选择少问少错，更何况：“那我也没十万啊。”她苦笑。
    “我也没办法，现在只能东拼西凑，我不是要借那么多，就是有多少，都行。”
    “哎。”亓星子无奈，“洁洁，那我得说明白，虽然我们关系，比较复杂，我理应多帮帮你，但亲兄弟明算账，借钱可以，欠条得打。”
    “那是应该的。”韩心洁赶紧道。
    “那我回头整整，有多少闲钱告诉你。”
    “唔，好，小亓，拜托你了。”
    亓星子很敏感：“你是不是，挺着急的？”
    “……嗯，是，是有点。”
    “你得罪郭伯母他们了？”亓星子想不明白，上次就觉得不大对，郭家老人都挺和善的，怎么突然这么催命了。
    “不是，哎，比较麻烦，反正我会解决的，你不用担心。”
    “洁洁，有些事就跟蛀牙一样，看着简单，但拖久了或者处理不当，你可能牙齿都没了。”亓星子沉声道，她莫名的觉得有这么说一下的必要，“如果你真的遇到什么麻烦，还是要说清楚，别到时候在弯路上把资源都耗尽了，最后别人想帮都帮不动。”
    “……嗯，我明白。”韩心洁低声道，“谢谢你啊，小亓，你们一直都在帮我。”
    亓星子挂了电话，看了看自己的银行余额，突然发现多了七千多块钱，明显是缪伦给发的工资，税后扣掉五险一金那是正正好。
    她有些哭笑不得，前阵子太忙了，连这条短信都没注意到。而社畜生活来的太快，光记得工作，连期待工资的习惯都没了！
    好快，转眼一个月都过去了！可细想一下，又觉得这一个月真是太充实了，她感觉这辈子都没那么忙过！
    瞬间这七千多就比自己两年来的积蓄还珍贵了起来，亓星子用意念刨掉了自己的工资，剩下的果然还是就两万的存款。
    两万就两万吧，反正洁洁是知道自己有这两万才来借的。
    亓星子发微信让韩心洁自己拟个欠条，还款日期也让她自己定，就两万块放银行也发不了财，她便也利息都不要了，只是随时准备着转钱。
    韩心洁这次没拖延，很快就发了个按手印的欠条照片过来，亓星子把钱转了过去，她以前做自媒体绑定的储蓄卡和日常花销的工资卡不是一张，所以此时看着清零的储蓄卡，她颇为感慨，干脆截了张图发朋友圈。
    【脱贫攻坚的漏网之鱼[笑哭][图片]】
    朋友圈发完，她便决定直接回家，为了省钱，她奶茶也不买了，车也不打了，打算吭哧吭哧转地铁回去。刚上地铁，短信声音忽然响起，她一看，发现自己的工资卡里突然多出一万六千八百块钱！
    亓星子：？？？
    她点开交易记录，发现居然是缪伦转给自己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等下，一万六千八，这数字莫名的熟悉……但不管怎么说也不是缪伦欠自己的钱吧！？她懒得多想，直接打电话过去，缪伦很快接了起来：“收到了？”他语气平淡。
    “怎么回事？这就分红了老板？”她故作欢快。
    “什么分红，是那家洗衣店赔的钱。”缪伦道，“我已经解决了，但他们说要下个月做账时匀出这个钱，所以一直没给。”
    “那怎么是你转我的？这不没到下个月吗？”
    “你不是没钱了吗？”缪伦语气比她还疑惑，“我看到你朋友圈了。”
    亓星子：“……”她在车厢里默默的扇了自己一巴掌，苦笑，“大哥，我怎么可能这么弹尽粮绝，我刚巧一张卡空了，哗众取宠一下而已啦。”
    “哦，没事，反正迟早要给的。”缪伦云淡风轻，“你怎么突然没钱了？”
    “别提了，借人了。”
    “欠条打了没？”
    “打了打了，我是谁啊，我可是大律师的助理！”
    “注意还款时间、金额、利率……”
    “知道知道，”亓星子哭笑不得，“其实没多少钱，本来也就走个过场。”
    “哦，李赞爸妈那儿去过了？”
    “嗯，谈好了，他们一口答应！”亓星子之前就报告了拍片的事，“到时候白世奇和比昂酱那边开个小会，这边这个官司打完就可以搞起来了，挺好一选题。”
    “好，那明天见。”
    “对了，明天到底干嘛呀，瀚海？”
    “到时候再说。”缪伦直接挂了电话。
    亓星子冲着手机撅了会儿嘴，但想到还真有人因为一个朋友圈状态就上赶着打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亓星子风风火火的赶到瀚海大酒店，一到门口，就知道缪伦在搞什么鬼了。
    【第四届国际诚安法律合作论坛】
    好家伙，这是带她见世面来了！
    进了酒店就要登记，除了一排登记处，正对大门还有个巨大的签名板，几个摄影师在那严阵以待，每一个进去登记完的都会被拉去签名摆POSE。
    亓星子不怕这种阵仗，但她到底不是律师，也不知道以什么名义登记，只能在外面痴痴的等着缪伦。正张望着，就见一辆阔气的别摸我SUV缓缓停在大门前，电子门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走了下来。
    那意气风发，彬彬有礼，衣冠……的样子，亓星子脑内黄页一顿翻，立刻锁定了人物，周威！
    那个抢了缪伦仲裁生意的网红律师！
    似乎早就有人得了线报，他刚下车，本来等在签名板前的摄影师不知什么时候都幻影移形到了门口，客气的挤开亓星子，开始咔嚓咔嚓对着周威狂按快门。周威也很有范儿，面带微笑，脚步迟缓，每一步都配一个从容自信的POSE，仿佛受过专业训练。
    亓星子被挤到一边，用吃瓜的表情看着他慢慢走进去，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她回头，是穿了全套装备的缪伦。
    “啧！”她有些不忿，“你早来一分钟就好了。”
    缪伦：“啊？”
    亓星子朝门里抬抬下巴：“你可比里面那位帅多了！”
    缪伦：“……别闹，走吧。”
    “这就是你说的带我吃好吃的？吃啥？吃人？”亓星子颠颠的跟进去。
    “不是，开会时门口都有茶歇，”缪伦往登记台走去，“到时候我开会，你在外面吃就行。”
    “哈！”亓星子笑出来，“我可真谢谢你呀，我一人能吃多少！”
    “不吃白不吃，”缪伦领着会议资料，转头看着周威在签字板前继续发挥舞台特长，“这种会议总这样，根本不给你吃的时间，也没几个人会去吃，东西却准备一大堆，最后都浪费掉。”
    “还用你心疼，肯定有人消化啊。”
    “那要是不爱吃你就回去吧，”缪伦瞥了她一眼，“不过听说午餐是酒店自助。”
    “那敢情好，”亓星子露出一脸期待，“你加油开会，我好赖要等到中午！”
    缪伦满意一笑，得了摄影师示意，上前去签名。
    亓星子在一旁看着，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
    原来这就是他的计划，吃（开）苦（会）他上，享受她来。这论坛对他来说，重点不是开会，是让她吃茶歇点心和自助餐！
    天啦，这就是老亓每次让她给他带菜的福报吗？这男人是不是有点过于可爱了！
    第91章 比你更珍惜你
    当代社会所谓论坛，其实真正来学习的人是不多的，大多还是社交性质。业界交流嘛，交流的肯定是工作和资源，毕竟大家都已经走到了社会上，该学的知识都学完了，剩下的最主要，还是学做人。
    瀚海最大的会场里，隐隐约约有慷慨激昂的演讲声和热烈的鼓掌声响起，亓星子作为助理也获得了一个嘉宾证，但她对里面的内容丝毫没兴趣，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面坐着，痴痴的看着服务员摆起了茶歇。
    缪伦没说错，律师行业的会议排面确实不错。茶歇标准上居然有咖啡机、精制蛋糕还有好几盘水果，要知道她以前协助参加一些政府会议，那可都是雀巢三合一加企业赞助袋装老点心，她抓了一把都可以直接回去孝敬老爹的那种。
    东西摆完了，她从容上前，先来了一杯咖啡，再拿了个小盘子，挑挑拣拣选蛋糕，一边还恬不知耻的问服务员哪个好吃哪个不甜，等到挑完了，她回到落地床边的沙发上，给缪伦拍了张照作汇报。
    缪伦：【[拇指]】
    完成了缪伦布置的“任务”，她开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起来，吃完又捞了一盘水果，很快就感觉自己有些饱了，便一边吃一边刷手机，晒着冬日的阳光，很是怡然自得。
    会议开始十几分钟后，陆陆续续就开始有人溜号了，各式人员进进出出，上厕所的，打电话的，出去抽烟的，甚至还有拎着包直接走的。亓星子坐在饶有兴致的观察着众人，毕竟这里面可汇聚着安州甚至省内诸多有头有脸的律师，虽然不一定顶级，但绝对够用。
    所谓同行相轻，有很多人就算办完了事也不准备回去，陆陆续续都去弄咖啡拿点心，坐在亓星子附近的沙发上吃着东西休息。
    亓星子把他们也拍了照发给缪伦：【不是没人吃，是你太老实[微笑]】
    缪伦：【……】
    她还以为发了这个消息后缪伦会直接溜号，谁知门再一开，出来的居然是周威。
    他也接着电话，走到远处聊了几句后，回来在门前犹豫了一下，脚尖一转也去拿了点心，端回来左右一看，问亓星子：“请问这儿有人吗？”
    这是面对面的双人沙发，亓星子本来想留给缪伦，但他不出来，她便摇摇头：“没，坐吧。”
    “好。”周威坐下了，握着咖啡一本正经的看了会儿手机，期间瞄了她好几眼，终于忍不住了：“请问你也是来开会的吗？”
    搭讪？唠嗑？
    亓星子本不欲和他搭话，否则她绝对是开场的那一个，此时只能礼貌的回应：“我老板在里面。”
    “哦，助理？”
    “对。”
    “你们是哪个事务所啊？”周威表现得很亲和，还拿出了自己的名片递过来，“我公泽的，有机会多交流呀。”
    瞧瞧人家这社交能力！十个缪伦都赶不上！
    亓星子立刻递出自己的：“品诚。”
    “品诚？”周威果然愣了一下，转而笑道，“好巧啊，我有个师兄以前好像就是品诚的。”
    “林俊是吗？”亓星子笑道，“毕竟那是他开的。”
    “是啊是啊，”周威笑得有些尴尬，“林师兄很优秀的，我有很多事情要跟他学。”
    “可惜我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否则我也能算你师妹了，”亓星子开玩笑道。
    “那随时可以呀，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问我。”
    亓星子笑起来：“我先问我老板，他不懂我再来找你。”
    周威点着头：“对对对，都是律师。”他低头看了一眼亓星子的名片，忽然又一愣：“亓星子？”
    “哟，一眼读对我的姓的人可不少。”亓星子这下真有点惊讶，尤其是在知道周威早年留学的情况下。
    “哪里，你认识霍一凡吗？”周威直接道。
    “诶？”亓星子直起身子，“你和他认识？”
    周威忍俊不禁：“我跟他……算是认识，市里有个青年才俊什么的联谊会，各行各业的都有，活动的时候碰到过。”
    “我还当是安州太小，”亓星子了然，“结果是精英扎堆啊。”
    “哪里，被招安了而已，”周威倒也直白，笑眯眯的，“他是有说他这个妹妹在做律师，但我没想到那么快能碰到。”
    “只是律助啦律助，你是行里人，这个差别肯定要分清呀。”亓星子嘴上说着，心思却转了起来。
    霍一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在别的年轻男人面前说起自己？他对自己了解不多，除了单身、大龄——老妈有钱。
    不出意料的话，是在拉郎配吧。
    周威也算是本市优秀青年才俊，如果也是单身，年龄差不多，霍一凡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虽然只是猜测，但是看周威突然有些不自在的小动作，她感觉这猜测八九不离十。
    “我哥怎么说我的？”气氛一开始尴尬，就是亓星子发功的时候了。
    “哦，也没怎么说啦，就是说你漂亮、能干，性格好。”周威看着她道，“说真的，你也知道老霍那人，浮夸，我们本来还不信，现在看来他对你的形容倒是实话。”
    “这还没几句话呢就觉得他说得对了啊？”亓星子笑道，“那你也太随便了点。”
    “不不不都是真……”
    “聊什么呢？”旁边蓦地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两人同时抬头，就见缪伦手里提着资料包，直直的站在茶几旁低头看着他们，表情冷漠，极有压迫感。
    “哦，老板你出来啦？”亓星子没想到他这个节骨眼出来，连忙站起来，抓着他的胳膊介绍道：“这是周威，公泽的律师。周律，这是我老板，缪伦。”
    一边说她一边按着缪伦坐下，笑眯眯道：“我们刚通过林俊接上头呢，我也没见过林俊，你俩聊吧，咖啡要吗？我再拿点点心？”
    缪伦本来一脸严阵以待，闻言绷着脸点点头，周威却还要客气，端着自己杯子作势要起身：“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亓星子直接抓过他杯子：“坐下，美式？”
    “加一个奶。”周威无奈的坐下，笑道，“谢谢。”
    “好嘞。”
    亓星子转身去点咖啡，顺便拿了两盘点心水果，一阵忙活，两个男人中间赫然摆起了下午茶的架势。
    摆完，她自己却不打算坐下，只是道：“你们聊，我去上个厕所哈。”
    她可不想在这两人中间左右腾挪，太费神了。
    拖拖拉拉上完厕所回来，周威果然已经走了，亓星子乐呵呵的坐到他的位置上，叉了块西瓜边吃边问：“聊了什么？”
    “没聊什么。”缪伦嘴里吃着东西，一边操作手机一边头也不抬道，“有什么好聊的。”
    “没问他最近仲裁案子心得什么的？”
    “这种茬只有你会找，”缪伦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我问什么，让他教我怎么仲裁？”
    “嘿嘿嘿。”亓星子也知道在这碰到周威并没有太大意义，总的来说和这个周威聊天的过程甚至可以说是还算愉快的，犯不着给他找不痛快。
    “不过……”缪伦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他问我最近有没有和林俊联系。”
    “嗯？”
    “好像是林俊碰到了什么麻烦事。”他顿了顿，“或许是在提醒我不要多管？”
    “林俊都觉得麻烦那咱更管不了了啊。”亓星子摊手，“难不成是又有作家被抄袭，他找不到看书的苦力了？”
    缪伦笑起来，摇摇头：“反正这件事他在你这已经算被判了无期了。”
    “对！过不去了！”
    中午自助餐，缪伦如愿把亓星子塞成了一个螃蟹，即使他吃得比她还多。
    “记住这顿吧，”离开酒店前，缪伦忽然感慨似的道，“苦日子要来了。”
    想到他接下来的日程，亓星子苦笑着叹息一声：“是啊，八年抗战要开始了。”
    接下来的他们，很忙，很忙。
    虽然有亓星子帮忙，但是在本职工作方面，缪伦当然是不放心全交给她的，审合同之类的活，她做完一遍，他还要审一遍，之后跟人反复接洽修改，那些都是林俊时期留下来的“家底”，他对待得很认真。
    还有就是自媒体事业，虽然运营的是亓星子，但是主要出面的还是他。尤其是比昂酱的片子。所谓短视频，其实是一个流水线一样的存在，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出稿、快剪辑、快成片、快上线。
    没过两天前五集的内容就过来了，还要缪伦负责填法条。填完给比昂酱那儿审一遍就要开拍，缪伦换了装束一消失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亓星子负责留守办公室处理杂务。而等到缪伦回来，他还要检查她做的事情，并且干自己的活干到深夜。
    不过一个礼拜，他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问题是他这人很奇怪，有些人忙成陀螺会情绪暴躁，而他，越忙越沉默，越忙越乖，到后来甚至有了些行尸走肉的意思，除了伏案工作，就是被其他人牵着走。
    以至于亓星子不得不开始承担起更多保姆的活，除了早中晚带饭，连烧水泡茶都承包了，感觉缪伦好像成了自己的包身工，除了干活什么都不用考虑。
    而另一边，本来和缪伦一样在二十三楼“出淤泥而不染”的设计师夫妻似乎也突然开了窍，终于决定投放广告，找主播直播带货，第一站自然就是孙小语的直播间。
    孙小语当然乐意，她们本来就有专门带衣服的主播，只不过一直走的是物美价廉的“韩版”路线，很少有独特的设计师品牌，以前也曾经垂涎过妙兮家的衣服，奈何韩妙诗那时候还硬挺着不想“自甘堕落”，谢悉虽然可以鼓动一下，可考虑到他们的成品还不多，便作罢了。
    亓星子做局请了那顿饭后，双方关系忽然火热了起来，很快就敲定了合作。对于这件事，大家都是喜闻乐见的，亓星子在过道碰到孙小语，还特地跟她恭喜了一下。
    孙小语当时只是热情回应了一下，可几分钟后，她却直接跑到他们办公室，开门见山：“老缪！来给我们当模特吧？！”
    缪伦从浩繁书卷中抬起头，平时冷酷自持的样子全无，一脸被炸醒似的茫然：“啊？”
    亓星子在一旁坐着，也有些懵：“啥？你说啥？”
    “妙兮他们那衣服太高端了，一般人撑不起，谢悉算一个，剩下的小年轻都不行。”孙小语一脸恨铁不成钢，“上回老缪穿那一身不是可有范儿嘛，来直播间走两步呗？”完了又赶紧补了句，“出场费按高了算！这场就算亏本我也要做出来！”
    亓星子和缪伦同时沉默，她回头看了眼刚从比昂酱片场回来的他，妆刚卸，衣服换成了平时绝对不会穿的卫衣和运动裤，脚上球鞋都还踩着没穿全。
    ……要不给他准备双室内拖鞋吧。
    等等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亓星子回过神，问：“你们什么时候拍？”
    “老缪同意的话，今天预告，明天晚上就安排一场，”孙小语随手一指，“最大的那间，已经布置好了，高端！洋气！上档次！绝对配得上我们缪律！”
    亓星子看了一眼缪伦，眼神示意：有兴趣吗？
    缪伦面无表情的看过来，那是真的什么意思都没有。
    其实想也知道，要过去，他绝对一口拒绝还不带留后路的，甚至比昂酱那儿他都不爱搭理。
    可她来了以后，他是自媒体号也开了，片场也去了，讲座也办了，曾经以为绝对不会干的抛头露面的事儿全整了。
    现在再让他上个直播间露个脸也不奇怪吧，他一定是这么想的。
    毕竟自媒体相关的事他全部交给了她，或许就这一点，让他自觉失去了在这件事上任性的权利。
    而且现在正是23楼大团结的关键时期，缪伦和比昂酱还有白世奇都达成了合作，如果这边拒绝了孙小语和妙兮递来的橄榄枝，可能不利于未来发展。
    不过……
    亓星子深吸一口气，道：“这次不行啊小语，下次吧。”
    “啊？”孙小语难掩失望，“要不就先做一场试试？就换两套衣服，不超过一个钟头？”
    “不是这个问题，”亓星子拍拍缪伦的肩膀，“你就当我是他经纪人吧，所以我得维护他的人设啊，他虽然现在还没什么名气，但也不是什么都能做。我们现在得把他律师这个设定立稳了，之后再用律师的身份做其他事情，否则你这儿先一波宣传，难不成以后要说他是男模逆袭成为律师？这不本末倒置了吗？”
    “不是你说要把他推出去吗，我这儿每次直播十万打底呀。”
    “那就更不能这时候露脸了，除非你让他带货的时候普法，这样我们还只是考虑考虑，否则我以后怎么宣传他？直播带货第一律师？明明可以靠脑子却要吃颜值？”
    孙小语不乐意了：“反正就是觉得我们直播不上台面呗！”
    “瞧你！怎么这就生气啊，是不是别人这么说过你还真往心里去了？”亓星子一点不虚，“岳子昂那边也是快餐产业，我们不照样入？问题在于他那叫合作，你这只能算兼职了，不一样啊。”
    孙小语也不傻，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道理说通了，还是故作没好气的点点头：“行！那下次平台有公益需求，我找你们来支援一下总行吧。”
    “那个没问题，几次都OK。”亓星子一口答应。
    送走了孙小语，亓星子转头望向缪伦，似笑非笑：“怎么连个不都不说，你真以为我会同意啊？”
    缪伦揉了揉眼睛，摇摇头：“感觉上了你的贼船，只能任你摆布，如果你同意，我不同意，你还是会想尽办法让我屈服，我能说什么。”
    他这话不无怨气，可细品又好像带了点委屈。
    想到曾经他那么坚决拒绝做自媒体，结果还是让亓星子七搞八搞给强扭了，她很难反驳，甚至有些心虚，只能认真道：“不管你信不信，既然你上了我的贼船，我会比你更珍惜你的羽毛。”
    缪伦愣了一下，看向她，似乎有些动容，但很快转过头，语气急促道：“我今天要早点走了，回去理东西。”
    “嗯？理东西干嘛？”
    “房东要卖房子了，我得搬出去。”
    “啊？那新房子租好了？”
    “还没，反正违约金到手了，我东西也不多，先找个酒店住着，等有空就去找。”缪伦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半晌没听到亓星子回应，转头一看，疑惑：“你干嘛？”
    亓星子盯着缪伦，神色莫测：“你是真客气还是假客气？”
    “啊？”
    “你让一个本地人知道了你要租房子，那本本地人岂有不出手的道理？”
    “……”
    第92章 崩塌的第六感
    亓星子可以毫不谦虚的说，在银峰大厦方圆三公里内，居住环境最好、配套设施最齐全、房型最舒适，人均素质最高的小区，绝对是他们安大小区。
    这小区虽然比较老，但是却孕育了近三代安大人，从第一代教职工搬进去开始，这个小区仿佛就成了安州大学的人才库，安大小区里的孩子，除非出国或者真的能进前三，否则也会优选安大，如果考不上，最终还是会努力往安大或者相关的产业挤。
    其实这是挺受人诟病的一件事，毕竟这会导致安大的教育人文环境越来越封闭，诸多岗位和学院逐渐发展的像个家族企业，同一个学院的多少沾亲带故，上下级之间不是孩子上同一个小学，就是老公或者老婆在学校当教授或是管理岗，说难听点，都是裙带关系。
    这也是她死活不愿意，而老亓也默许她不去安大工作的原因。
    如果安大里有个当教授的爹，进去占个坑位别说容易，简直天经地义。但是对于个人能力的含金量，那就懂得都懂，这就是进了个温室，进去了就出不去，出去了可能遭不住社会的一秒毒打。
    但这是全国大学或者国企的一个通病，就连私企也在通过“内推”这个渠道逐渐往这个方向发展，没办法。可并不代表安大小区就不好，尤其是对缪伦来说。
    “唯一的问题，就是租金比较贵了。”周末，亓星子把缪伦“拐”到家里，让老亓帮着参考。其实就是应老亓要求让他陪他喝酒，老亓举双手欢迎，还真是花了两天时间到业委会和老朋友那打听房源。
    他跟缪伦排排站，还搬出家里的立式黑板给他画方位图，一副当年上课时挥斥方遒的样子：“比如三幢有个带独卫的单间，两千五一个月，十二楼，很中间，带个小阳台，我觉得挺好的，只不过还要摊物业，那其实就是要加一百的样子，一年也要一千二了，你原先那个也带独卫吧，只要一千八不是？”
    “嗯，但那个没阳台。”缪伦认真考虑着，“原先那个是飘窗，我都拿来堆东西了。”
    “男生嘛，东西不会很多。”老亓想当然道，“单间带独卫那个屋子，算是线报，因为人退租了，还有半个月才走，现在大概不好进，你要是想看看大小，我带你去隔壁看看，一个户型。”
    “……咳，那不用，再怎么也就一个房间。”
    “还有这儿，二幢有个单间，没独卫，一千八，其他住的都是男生，带独卫那个房间租出去了，等于客卫就两个人用，你也可以考虑下。”
    “由奢入俭难啊老爹，”亓星子在一旁吃自己做的章鱼小丸子，胡乱插话，“还是看看带独卫的吧。”
    缪伦不置可否，只是道：“还有别的吗，亓老师。”
    “就你讲究多！”老亓啐亓星子，看了看自己手记的本本，又点向另一幢，“这个是在十二幢，你别看它在小区边上，这幢有点特殊，都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是当年特地准备给单身教职员工的，还有外籍教职员工，那些人都住不长久，所以学校规定只能申请，不能买，结果很多申请到的自己不住，偷偷出租，要说住吧，肯定比单间舒服，但是人家都不敢光明正大往外租，跟黑市交易似的，我让人帮忙打听有没有空房了，现在还没回复。”
    “我想到的就是那个！”亓星子又插嘴，“那个只有老爹你能打听到，你不是说梁伯伯他们儿子结婚后却没退房吗？”
    “问的就是他们。”老亓道，“老梁是个实诚人，但儿子鬼心思多，估计不是那么容易把房子吐出来的，到时候砍砍价，说不定能便宜租到。”
    “两千六！不能再多了！”亓星子大叫，仿佛钱是她的似的。
    “你别理她，”老亓对缪伦道，“这几幢，还有这几幢，都给你列完了，应该不会有漏的，单人宿舍那个比较玄，你先当不存在。”
    “好。”缪伦琢磨着黑板。
    “先吃饭先吃饭，”老亓最期待的活动来了，“哎哟，我还特地把这瓶翻出来，五十三的，能喝吗？”
    “他能！你能不能！？”亓星子又在一旁闹腾。
    “去！一边去！”
    亓星子翻了个白眼，她这么咋咋呼呼，还不是因为缪伦的到来带给了她眼中的危机感，老亓对缪伦那可真是百般关照，眼里已经没她这个亲女儿了！
    缪伦倒是一直老老实实，指哪打哪，此刻已经乖乖的坐在桌前，还帮老亓开了酒。
    老亓准备了不少菜，这是打算中饭直接连着下午茶了，亓星子才没那个美国时间陪他们，三两口扒完饭，回了房间。
    外头两个男人忘年交似的谈天说地，亓星子窝在房间里码字。
    她现在又重新捡回了写文章的爱好，把之前的债还完后，现在开始写一些职场小事，完全把公众号当成了一个日记本，想到什么写什么，流失的读者当然不少，可也有不少人接受了新的她，时不时在评论区和她互动，给她带来了久违的创作者的快乐。
    发完一篇新的稿子，她起身准备出去慰问一下两人，却见手机一亮，“大华”来了一条信息。
    卢醒华这人平时在职场时确实沾花惹草的，但对她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亓星子还当自己前阵子汇报的“缪伦出道”的事终于获得了他的关注，打开信息一看，却愣了一下。
    大华：【郭嫂是不是也问你借钱了？】
    这个也字，就很耐人寻味了。
    亓星子懒得发消息，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顺便锁上了房间门，卢醒华很快接了，刚喂一声，她就开门见山：“韩心洁问你借钱了？”
    “是啊。”卢醒华的声音带着丝疑惑，“说是什么房子什么的，这事儿吧，确实是要大钱的，但我总觉得怪怪的。”
    “你借了没？”
    “还没……但也没拒绝，”卢醒华道，“不是我不能拒绝，毕竟我和郭师兄熟，跟她可不熟。但怎么说呢，一来她是遗孀，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二来我比较好奇，她是多急，能借到我头上。”
    “所以想花钱看热闹是吧？”亓星子一针见血。
    “瞧你说的，这不就随便一想吗，还不是先问你了？喂，怎么回事啊？我怎么记得你说过郭师兄爸妈人挺好的呀，怎么会把她逼到问我们借钱？”
    果然卢醒华也觉出不对劲了，亓星子感到心浮气躁：“我也不知道，你不多问两句？”
    “问了呀，毕生绝学都使出来了，就是要买房子付首付否则要被赶出去嘛。”
    “她跟你说首付多少？”
    “三十。”
    “没错啊。”
    “那就没问题了？”
    “怎么？你打算借？”亓星子警觉起来。
    “哎，毕竟是郭师兄的老婆，”卢醒华叹道，“她和郭师兄奉子成婚本来就挺有压力，结果郭师兄撒手人寰，她跟带娃抢房似的，不受郭家人待见……情有可原，咱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我都不知道你是那么好的人，”亓星子阴阳怪气，她也不知道是希望卢醒华借还是不借，毕竟对于韩心洁的怀疑一直飘荡在心头。
    卢醒华还是听出了她的阴阳：“怎么，你的意思是不借？”
    这又把她架到了不义之火上，亓星子更烦躁了：“不知道，你有钱你借去。”
    “喂，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卢醒华也不乐意了，“我这不是找你商量呢嘛？他们的事儿，你最清楚，我不问你问谁？怎么听你语气我跟冤大头似的？”
    “呼……”亓星子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控，关键是……卢醒华不知道内情，而她不能说，这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压抑着暴躁，努力平缓语气，“大华，你说得也对，不好意思，呼，我就是觉得，其实我钱已经借了，我以为已经解决了，没想到她还……怎么说呢，就是我不大希望我朋友都卷进这事儿里，不是说你就不是郭师兄朋友了，但是，哎，怎么说呢，这毕竟是人家家事，我觉得这么下去，有点，没完没了你知道吗？”
    “可如果郭嫂无亲无故，不也只能找我们了吗？”男人果然还是更看重兄弟情义，“你要觉得是麻烦到我，那我还担心她麻烦到你呢，这是她家事没错，但不是你的家事啊。怎么，她遇到困难了，只能找你，不能找我们？”
    亓星子沉默了一下，发现她确实有些钻了牛角尖，自以为和韩心洁拥有共同的秘密，就不能再找第三个人，可如果韩心洁只是单纯的要买房，那问谁借钱都行啊。
    她迟疑了一下，决定最后挣扎一下：“那这样，我去问问郭师兄爸妈吧，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他们本来自己有房有养老金，并不差钱，到底为什么把儿媳妇逼到这份上。”
    “大姐，”卢醒华哭笑不得，“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啊！多简单的一件事啊！你直接问问他们不就得了！我要是有他们联系方式，我还来找你？”
    那是你不知道我多怕和那两个老人对话！
    亓星子无奈承认：“是是是，是我蠢，那你等等啊。”
    她挂掉了电话，看看时间，差不多是老亓要准备晚饭的时间，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把电话直接打了。
    翻到“郭伯母”的电话号码，她深吸一口气，直接拨了过去。
    那边过了许久才接起来，郭伯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喂？小亓？”
    “伯母，您还记得我呀？”亓星子扯出笑意，“好久不问候您了，最近您和伯父身体还好吧？”
    “挺好挺好，”郭伯母的声音并没有异常，“你也还好吧？”
    “我也挺好的，”亓星子干巴巴道，“那个，伯母，差不多是您做饭的时候了吧？”
    “是呢，今天炖了个筒骨萝卜汤，要来尝尝吗？”
    多好的老人家呀！亓星子感动莫名，对韩心洁的怀疑又加深了一层：“伯母，今天太晚了，下次我带我爸的卤牛肉来找你，他的卤牛肉也是一绝！”
    “哈哈，那好呀，你今天打电话来是什么事呀？集团又要送慰问品了？”
    “额，对，这是一个事，”郭家二老总是忘了她已经离职了，亓星子决定把这笔账记在卢醒华头上，“你们住址没变吧？到时候给你们送来。”
    “没变没变，哎哟，这隔三差五的，上次的米还没吃完呢。”
    那这次就不用送米了：“这次就是一点小心意，你们收着就好。”
    “好好好，那谢谢了呀。”
    “那个，还有，”亓星子费劲铺垫完，终于进入正题，“伯母，你们最近和洁洁，那个，还好吧？”
    顺着方才怡人的气氛，亓星子原以为接下来会是郭伯母满口的“好”，谁料对面却忽然沉默了，许久，才听到那边叹息一声：“她跟你说了？”
    “……什么？”
    亓星子本能的套话，可郭伯母却不傻，再次问：“她跟你们说了什么？”
    “额，买房子的事。”
    “就说了房子的事？”
    “嗯，对，她压力挺大的。”亓星子努力用模糊的字眼描述事情，企图从郭伯母那获得一个正式版本。
    郭伯母终于上套了：“哎，这孩子，我们也是为她好啊。”
    “啊？”
    难道他们真通过房子逼韩心洁了？
    韩心洁居然没说谎？
    不对呀！她的第六感居然会错！？
    第93章 喝高了的缪律
    亓星子刚听到郭伯母的说法时，心里是有点愧疚的。
    她感觉自己一直在以小人之心揣度韩心洁，就像周围对韩心洁的婚姻和生活指指点点的人一样，即使她知道她是无辜的。
    但她有别的不信任她的理由，很难说出口的那种。
    既然确实是房子的问题，亓星子便不打算多管了，甚至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让卢醒华也出手帮一帮韩心洁。
    “伯母，我知道你们肯定是为她好的，只不过现在我们看她很辛苦，所以才来问一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她囫囵解释着，心里苦笑，这种语焉不详来套话的习惯她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谁知郭伯母却惊讶了：“啊？她辛苦吗？怎么了？”
    亓星子也惊讶：“咦，不是要买那套婚房吗？”
    “什么？她是这个打算？”
    亓星子已经混乱了：“不是你们说要和她分房子吗？她才想把房子买下来。 ”
    “怎么会这样呢？”郭伯母柔软的声调都止不住上挑，“小亓啊，我们两个老的，要那个房子做什么呀？我们的意思是，她还年轻，不要……哎，就是让她趁年轻，再找个好男人嫁了，别被耽误了。”
    “她就听成你们要把她赶出去了？”
    “怎么会呢？小猴儿毕竟是我们的孙子呀，我们还说了，她如果找了好归宿，对方愿意接受小猴儿，对小猴儿好，那最好，如果不愿意，小猴儿也可以送到我们这来，趁我们两个老的还带得动……”
    “这，她一个当妈的，估计不乐意吧。”
    “我也是当妈妈的呀，”郭伯母无奈道，“怀礼就这么去了，他能留个后，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把她往外赶，但是你想想，洁洁才几岁，就要这么守寡吗？那我也是把她当女儿的，我怎么忍心？”
    这些话太符合亓星子对于郭家二老的印象了，她没法产生丝毫怀疑，立刻道：“那就是说，你们没跟她掰扯房子的事？”
    “说，是说过的。”郭伯母声音低落下来，“洁洁不晓得为什么，反应很大，老郭嘛，你知道的，也是个刀子嘴，就说几句难听的。”她压低声音，“小亓，你也不算外人，我就直说了吧，老郭呢，确实是想把小猴儿带在身边的。你看洁洁一个人带着孩子，也没空管，我们有空，她又不让，这不是本末倒置嘛？我们也是想帮她分担点，结果洁洁犯了倔，不肯跟我们住一块，但是呢，我们平时给些补贴，她也是都要的，那老郭心里肯定不是滋味了呀，就说什么是不是就等着我们两个老的死了，好把郭家的东西全占了什么的……哎，我知道这话难听，我也说他了，但是洁洁呀，她，说真的，有时候真的不像是一般人家里的儿媳妇，跟我们也不亲，但也没仇，就，像个客人。”
    可不就是客人吗，亓星子苦笑，她感到有些心惊胆战，全方位的。
    郭家二老能生养出郭怀礼那样的儿子，当然本身还是有些积淀的，敏感度更是有。或许不像韩心洁想的那样怀疑上了她，可是到底心里还是有一丝疑云在。
    亓星子不知道怎么安慰郭伯母，此时她算明白清官难断家务事的感觉了，只能道：“那如果郭伯母你们不是逼着洁洁买下那套房子，那估计是她想多了，误会了吧，要不要我跟她说说？”
    “哎哟，没想到她会想到那去，”郭伯母忧愁道，“那你帮忙说说吧，麻烦你了啊小亓，这么些年了，还要让你为我们费心。”
    “应该的。”亓星子笑道，“毕竟当年郭师哥也很照顾我嘛。”
    挂了电话，亓星子深吸一口气，总觉得两边还是有对不上的地方，她沉思着打开门，一头撞上门口的缪伦。
    “哎！你怎么在这？”她捂着头。
    缪伦身上有些酒气，看了她一眼，朝厨房那努努下巴：“吃饭了，都等凉了。”
    厨房门关着，老亓的身影在里面晃荡，估计是在热菜。
    “哦。”亓星子有些愧疚，他们家晚饭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要不是她打电话，估计大家都该吃好了。亓星子绕过缪伦往客厅走，缪伦跟在后面，问：“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嗯？”
    “我听到你提郭师哥。”
    “……”亓星子脚步一顿，使劲想了想，转身，“我跟你提过他？”
    缪伦神色有些疑惑，歪头：“有，没有？”
    “你问我？”亓星子笑了一声，转念一想，“啊，大概跟大华哪次聊天说起过吧，怎么了？”
    “不知道，”缪伦面无表情，“是有什么麻烦吗？”
    亓星子有些奇怪，他平时不是那么多问题的人，怎么今天在房外偷听就算了，还能就着偷听的话题刨根问底的，转性了？
    她眼睛一转，往餐边柜那瞥了一眼，好家伙！五十三的白酒，喝空了！老亓那酒量她是有数的，撑死一两，所以剩下的都是他喝的？
    “你厉害啊，”她指着酒瓶，“几个菜啊喝那么多？”
    谁知缪伦眉毛一拧：“不要转移话题，你在慌什么？”
    “我？”亓星子指着自己，一脸好笑，“我慌？”
    “嗯，你慌，”缪伦深吸一口气，晃了晃头，“那个事不是过去了吗？”
    亓星子觉得有些不对，缪伦好像比她想象中知道的多，但她从来没跟他讲过，她眯起眼：“你知道多少？”
    “知道你装成失足女潜伏进代孕机构唔！”
    亓星子捂住缪伦的嘴巴一路把他推进自己房间按在门上，瞪大眼：“卧槽你居然敢说出来！”
    她放开缪伦，打开门看看，正好看见老亓哼着歌端着盘子出来，一抬头就抓到她鬼鬼祟祟的头，叫道：“女儿！我们等你等的快饿死了！”
    “就来！”亓星子缩回去，指着缪伦，狠声：“这话题就此打住！”
    缪伦表情有些懵，介于醉后和震惊之中，迷茫的点点头。
    虽然有些不放心醉汉的保证，可亓星子也没办法，只能又瞪了他一眼，再次打开门，却被缪伦一把抓住，他低声道：“那你要跟我说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知道了吗！”
    “我要听你说的，”缪伦执着道，“老卢说这事你只跟自己人提。”
    “可你不……”亓星子回头，恰对上缪伦的双眼，微醺中透着股认真，认真中却有些紧张。
    他在怕什么？
    “……不早就是自己人了吗。”心软也就那么一瞬，却足够她改了口风，她扯开他的手，低声道，“回头跟你说，先吃饭……晚上不准喝酒了！”
    “哦。”缪伦笑了笑，这才跟着她回到了饭桌上。
    其实不用她讲，晚上老亓也是不打算再放纵的，中午缪伦的表现已经足够他满意了，一边吃一边夸不说，还开始预约下一场，说要让他那些老伙计见识见识缪伦的酒量。
    男人的友情不外乎抽烟喝酒，多少带了些自毁倾向，亓星子也不拦着，只管敲边鼓，说喝是可以的，不能白喝，得有好处。
    缪伦在一旁：不不不为亓老师喝多少都可以。
    老亓则骂她胳膊肘往外拐，老爹的资源也要薅，亓星子一点不妥协，立刻道她都卖老板了，再卖个爹也没啥。
    两个男人都歇了。
    饭吃得差不多时，那个一室一厅的房主终于下班了，说可以给他们开门看看房子，三人便赶紧吃完了饭，准备一起去看房。
    白天进小区时亓星子已经带他看过了周围的环境，所以晚上也不用多说，直奔十二楼。那儿老亓的老伙计梁教授的儿子小梁已经等着了，其实亓星子以前就见过他，算是同辈里大哥一样的人物，老亓对他的印象也没错，是精明又儒雅的一个人，他非常客气的和三人打了个招呼，便带着他们上了七楼他的房子。
    一边给他们开门，他还一边诉苦：“亓伯伯您也知道，这房子吧，就挺尴尬的，要不是我爸搬别处去了，我以我老婆的名义买了他那套职工房，我还真不一定留得下这套。”
    “你意思这套你也留不久？”亓星子问。
    “怎么说呢，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儿，你说这房子就我知道这个情况的，还有两三套，是贪便宜，或者那点子租金吗？不是。主要是申请到真不容易啊，我从研究生毕业到现在结婚，排了五年队才排上，还没住够一年就要搬，真的舍不得，所以才想尽办法留着。”
    “所以到底留不留得久嘛小梁哥？”亓星子撒娇似的又问了一遍。
    “只要大家你不说我不说，能。”小梁打开了门，“你们看吧，我爸说了，你们想租的话，租金便宜了算，大家也算世交了，就当我排队那些年的辛苦费。”
    这话听着客气，其实也是给一会儿的谈租金下了前提：我已经人情苦情都算上了，给的肯定最低了，不接刀了。
    亓星子和老亓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进去，先看缪伦的反应。
    灯光一亮，一室一厅就一览无余。
    这其实是个让人一看就喜欢的房间，安大财大气粗，过去办事也大气，给单身职工准备的屋子宽敞周正。它有大概六十平，长条形，进屋左侧是个方正的卫生间，往里走和卫生间隔着墙是个LDK一体式厨房，自带吧台餐桌和抽油烟机。
    到这儿和一般公寓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厨房和里面的客厅还有一道玻璃门墙，很有效的隔绝了气味和油烟和做饭的声音。再过去就是客厅，卧室和瓷砖铺地的阳台。
    显然经过一代代房主的布置，这个屋子虽然风格杂乱了一些，但是设施齐全，完全可以拎包入住。而且很多地方的装修风格都透露出一丝欧美的风格，比如吧台高脚凳，里面客厅的羽绒沙发还有懒人座，最里面衣橱带着宽大的书桌，阳台上还有休闲桌椅。
    非常舒服，亓星子看了都喜欢，她很期待的看向缪伦，却见他左右看着，却没露出表情。
    她也冷静了下来。
    缪伦之前住的房间和这儿肯定天差地别，他是没有能力租更好的吗？肯定不是，而是因为没有那么高的需求。
    如今虽然她强烈推荐他来租她的小区，但那也仅能作为参考，推动他做事业她可以硬来，毕竟赚钱嘛，不寒碜。可如果为了“自以为为他好”而逼他花他不愿意花的钱，那就有点不干人事了。
    她放松了表情，一脸从容，这边小梁却热情的介绍着：“这里的卫浴、厨具、沙发和床全是进口的，我都没怎么用过，上一任房主是医学院外聘的那个副院长，亓老师您记得吧？对，房子给他安排了，他大整了一顿后，嘿，结果去住江边大平层了，有钱那是真有钱，这房子他就偶尔忙的时候来住一下，等于空置了几年，我嘛，虽然来住了一年，但你知道的，那时候我爸小区里的房子还没转我媳妇，我有时候吃完了饭，都懒得过来……”
    “哦还有这个洗衣机，哎，我都放家洗，基本没用过。以前还想挺好，这儿这桌椅撤掉，我整台跑步机，后来……哎，也就想想，下班就想回家躺着，饭菜都恨不得老妈喂我嘴里。”
    “这个床，可以储物的！下面全空的，买的时候肯定好价钱，小户型嘛，我觉得很实用。然后这个衣橱，你们看，嘿，双层的！老外是真能折腾。”
    缪伦的眼睛随着小梁的介绍来回转着，始终不置可否。亓星子和老亓虽然偶尔附和一下，可都不动声色，三人此时心照不宣起来，都暗暗做着准备。
    “反正房子就这么点大，怎么样？满意吗？”小梁终于介绍完了，笑眯眯的问。
    “租金多少啊？”亓星子笑问，“等你说关键词呢。”
    “咳，亓老师介绍的，那肯定不能贵，三千，怎么样？”
    贵了，亓星子耸耸肩，确切说这房子三千其实不算贵，银峰大厦附近的公寓四千的都有，但对缪伦……应该是贵了。
    可她不能还价，她并不知道缪伦底线在哪，万一还了他还嫌贵，那就尴尬了。
    “小梁啊，”老亓忽然缓缓开口，背着手，一副长辈样，“我们大概有数了，今天麻烦你了啊，你下班那么辛苦，还要你带我们来看房子。”
    “没有没有，亓老师跟我们客气什么，”小梁瞥着缪伦，“有什么想法的话可以直接跟我说，大家好说嘛。”
    虽然这房子是个珍宝，但是却不能大肆招租，他其实也挺珍惜他们的。
    “我朋友啊，是个律师。”亓星子拍拍缪伦，意味深长，“你也知道，这房子比较特殊，其实价格呢，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是，这个风险……”
    小梁神色有些尴尬：“那个，我不是都说明白了嘛，小心点，退不了，再说了，你们总不会十年八年的住下去吧。”
    “哎，谢谢你啊小梁哥，我们再回去商量商量。”亓星子拿起手机看了看，打了几个字，“不早了，先回去吧。”她推着缪伦往外走。
    缪伦拿出手机看了眼，回了个信息。出了门，亓星子看了看他的回复，挑了挑眉，低声和老亓说了两句，老亓笑了笑，带着缪伦往电梯间走去。留下亓星子看着小梁锁门。
    亓星子貌似在等小梁，装作无意道：“小梁哥，所以你现在也住小区里吗？”
    “是啊，我爸他们享福去了，我跟我老婆住这。”
    “哦，那学校宿管委的人过来的话，你是能过来应付的吧？”
    小梁手一顿，点头：“那肯定的，哎，你放心，宿管委的不会来查的。”
    “得有个万一啊，你说要是学校发现了，我这朋友说不定还要帮你应付官司，哦，”亓星子一副自己多嘴了的样子，“不好意思，他还不一定租呢，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想多了。”
    小梁笑了笑，并不答话，一脸沉思。
    第二天，老亓发来贺电，不知道梁家回去怎么商量的，老梁最后拍了板，两千五包物业，以缪伦的心理价位成交，当天就可以入住。
    跟着去帮缪伦搬家的路上，亓星子调侃他：“我还当你会觉得这房子来路不正，不愿意租呢。”
    缪伦瞥了她一眼：“律师和正义又不是等号，再说了，真出了事，那也是他跟学校的纠纷，跟我有什么关系，说不定我还能再拿笔违约金，还能住酒店。”
    ……所以你还是看不惯小梁他们私自出租公房的行为啊。
    第94章 郭师兄的请求
    亓星子提出帮缪伦搬家的时候，他没有太大反应，她也就没当回事。
    可是当跟着缪伦进了他的小区后，她突然有点诡异的感觉。
    诶？她居然要见识到自家老板的单身公寓了？
    但是……这环境是不是跟她想象中的总裁该住的房子不一样？
    缪伦租住的是一个老小区的房子，这小区年纪和她所住的安大差不多大，但差别却很大。这个小区是回迁房小区，即本地农民拆迁后分得的房子，社区差不多就是村委会，属于村民自治，环境……很一言难尽。
    就不说绿化带里那些疑似菜叶子的植物了，凡是空的地方都塞满了已经蒙尘的农具，锄头、农药罐甚至拖拉机壳子，很多破旧的沙发放在楼下大堂的回廊里，老头老太一排排坐着，就算是老年活动中心了。
    卫生什么的更别提了，垃圾站的分类垃圾桶形同虚设，反正什么都有，还有老爷子在那淘弄纸板。
    亓星子很是新奇的张望着，缪伦自然见怪不怪，从容的带她进了其中一栋楼，通过电梯，绕过走廊里各种杂物，一路到了他的家门口。
    哦，还不算家门口。
    他打开门，入目就是一个幽深的通道，通道两边分列着几扇保险门，俨然是一个小宿舍。亓星子立马明白了，一边跟着他往里走，一边小声道：“这是把客厅也拦起来租出去了？”
    “嗯，”缪伦面无表情，“餐厅也有个单独的房间。”
    “瓦擦，这不是违法的吗？”
    “确实不安全。”他如此总结，脑袋一晃，“整个小区都这样，这儿的房东人均三套房子，所以说起码有三分之二被这么改了。”
    “沃德天！”亓星子第一反应，“要我还是记者……”
    “你可以找老卢来，”缪伦带着她路过昏暗的客卫和堆满东西的厨房，走到尽头那间房前，一边开门一边冷笑，“反正我要搬走了。”
    结合昨天租灰色房子，今天又要过河拆桥，亓星子忽然对缪伦的人设产生了怀疑。她一直觉得他是个拧巴的有点正义感的角色，难道其实是个拧巴的想用正义外表掩饰自己腹黑的人？
    “这就不厚道了啊，”她干笑，跟着缪伦进了他的房间，一进去，环视一圈，她哟了一声。
    虽然知道他已经为搬家做过准备，可是……男人啊，真的是地球环境的毒瘤。
    双人床，一半堆着衣服，另一半被子叠着，床单有些卷起了，下面居然是一张竹席，PS.这可是冬天！
    书桌，堆满了书和文档，笔记本摊了一排，笔记本电脑的键盘都盖住了，一堆数据线被囫囵堆到屏幕后面，仿佛看不到就不存在，可以想见，数据线下方全是灰尘，把黑色的书桌分成了两个颜色。
    中间是一个小圆桌，折叠的那种，算是餐桌了，上面放着几包一次性餐具，显然是外卖多出来的，还有一个电磁炉摆在那，看着倒是挺新的。
    至于其他柜子虽然已经清得差不多，但是总会从一些细节处看出不协调感，仿佛有什么东西不知道怎么分类了，就干脆随手一放。亓星子可以肯定，要不是他已经清过一波，这房间估计根本没法踏进来。
    “以前是每周会搞一次卫生的。”缪伦苍白的解释，“但最近真的太忙了，没这精力。”
    亓星子默然点头，其实这已经比她预想的要好了，至少她以前看到过一些单身汉的房子地板都粘脚，而缪伦，衣服虽然堆着，但好歹都是码过的，也没看到臭袜子什么的。
    “你坐吧，我去收下衣服。”他衣服就挂在飘窗上的架子上，那儿已经放了好几个大包，显然是已经整理好的东西。
    亓星子本是来帮忙搬家的，并没有什么坐下的需要，可看现在这个半成品状态，意识到这是一个大活儿，还真坐下了，拿起手机：“我点个咖啡，你要吗？”
    “咖啡？这儿有。”缪伦往桌上一指。
    亓星子看都不看：“不喝，太甜了。”她都不喝三合一速溶好多年了！
    缪伦沉默，继续收衣服。
    点好了咖啡，亓星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问：“好了，从哪开始？”
    “帮我归整下书桌吧，”缪伦也不客气，“其他我自己来。”
    “好嘞。”
    亓星子某种程度上也算娇生惯养，但手头却很利索，很快就干了起来，两人一边一个各自干着活，看似站得挺开，但随着气氛逐渐宁静，对方的存在感也愈发的强烈了起来。
    不等尴尬冒头，亓星子率先掏出手机，道：“放个音……”
    “你还没说郭师兄的事。”
    “啊？”
    缪伦往一个纸箱里码衬衫，头也不抬：“昨天不是说了？”
    她还以为他忘了！亓星子牙疼的咧咧嘴，毕竟他昨天分明是喝高了的状态，大概是酒壮人胆，平时不会问的都问出口，回头应该懊悔才对，怎么今儿个还顺杆子爬了？
    可转念一想，这事其实知道的人不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便也释然了，问：“老卢怎么跟你讲的？”
    “没讲多少，他那天只是喝醉了，说当年你和郭师兄他们几个经常到那家酒吧喝酒，但后面就说如果你没告诉我他就不方便讲。”缪伦还是埋着头，“我想既然卢醒华可以知道，我也可以知道吧。”
    ……他是在和卢醒华比什么呢？
    亓星子有些好笑，道：“其实也，哎，不能说不算什么，确实挺刺激。”
    她低头整理资料，自顾自道：“那时候虽然我入行也两年了，就调查部，一直是郭师兄带着嘛，做了几个社会选题，挺有影响的。那时候我其实有点想自立门户，独立做几个选题，郭师兄也同意的，那我就自己去琢磨选题了呀，还没想好的时候，有天郭师兄就来找我，说让我帮个忙，最后再和他合作一次。”
    “代孕？”
    “对，那时候这个产业还只是有个风声，因为灰色嘛，更多的还是一个梗，比如电线杆上小广告什么‘富婆重金求子’或者‘老军医专治不孕不育’……这些很多都是网络上被人调侃的一个梗，但有些电话你打过去，是真有可能被带进那个产业的。”
    “嗯，然后。”
    “其实那时候我听到行内一些风声，已经有同行在做这方面选题，我们要么就赶紧上，比别人快，要么就豁出去，比别人狠。我其实态度是很模棱两可的，首先跟着郭师兄做，其实挺保险的，不是说安全的那种保险，而是他确实很有我们说的媒体眼光，同一个选题，别人做就石沉大海，他做，那少说可以引起一阵讨论度，爆的可能也有。”亓星子笑了笑，“我们那时候真的挺疯狂的，想到一个选题，就其他什么因素先不考虑，就先想它会不会火……哎其实跟现在的自媒体差不多。”
    缪伦点点头，不置可否。
    “还有一点，就是他特别狠，尤其是对他自己。我的上一任，就是他的前助手，后来死活不跟他干，为什么？就因为他要做那个，铁路沿线的选题，不是说采访铁路沿线住的人，而是混进铁路沿线的社会帮派，再直白点，就是盘踞火车站的黑社会。很危险是吧？郭师兄他自己上，他就让搭档负责接应，看起来搭档是安全的，但你想想搭档的心理压力……郭师兄吃好喝好还能睡一觉，搭档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担心郭师兄暴毙，后来就死活不要跟他搭档了。”
    “但你跟了他两年？”缪伦发现了华点。
    “啊，”亓星子挠挠头，哂笑，“那次后郭师兄的报道虽然小火了一下，甚至推动了铁路沿线的整治清理行动，但他受的内部处分也不小，我跟他的那段时间，他还是收敛了一点的，算我运气好吧。”
    缪伦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半信半疑。
    “但是代孕那次吧，哎，”亓星子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是真的，说实话，我不愿意提，那是因为，谁听了都会说，你有毛病啊？”
    “你有毛病。”
    “啊？”
    “好了，我说过了，你可以继续了。”
    “……”亓星子无语的笑了会儿，继续道，“反正那时候我一时也没找到更好的独立选题，正好郭师兄还给我抛来橄榄枝，讲真我那时候还担心我自立门户会让他有芥蒂什么的，结果他居然还要我，那，我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谁知我们碰头会时，他第一句话就是……”
    “你有没有可能混进代孕女群体去？”
    初夏，室内，空调给力……亓星子忽然就出了一头汗。
    她看着对面的郭礼怀，疯狂眨眼，结结巴巴的问：“什，什，什么？！”
    郭礼怀一如他往常那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态度，又重复了一遍：“假装缺钱的女大学生，去应征代孕，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疯了吧！
    居然要我上？！
    亓星子那时只感到眼前的世界都旋转了起来。
    第95章 脆弱优质女大学生小齐
    郭怀礼这个记者，长得很有欺骗性。
    摘掉眼镜，他黝黑，精瘦，下颌宽，有点国字脸，颧骨高，挤得眼睛细长，嘴唇挺厚，一直紧抿着。再加上寸头和干瘦的身材，再加上常年穿着黑色T恤和牛仔，看着像个农民工或者街边摆烧烤摊的。
    但戴上银色全框眼镜，整个人又瞬间儒雅了起来，看起来严肃而干练，总让亓星子想起自己那个下乡做田野调查的老爹，也是那么一副不怒自威的态度。
    她总是很难拒绝他的要求，因为他真的很有威慑力，又偏偏显得很可靠。
    谁能想到这样的人常年重度抑郁……亦或是就是他这样周全却又要强的人，本身就更容易抑郁？
    几乎就是回过神来的时候，亓星子已经一身青涩大学生的打扮，被人领着去看“宿舍”了。
    其实很多暗访渠道的寻找并不像大家所想的那么困难，七拐八绕的。除了网上搜索，绝大多数时候通过路边一个牛皮癣就能解决问题，而要找“征集”代孕女的人，联络方式不过是某大学公厕里的一个小广告，亓星子包装好了人设，做好了心理建设，用郭怀礼事先准备好的旧手机和新手机号，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对方要求加微信，她加了，要求看她朋友圈，她也开放了……这是郭怀礼一直准备着的诸多微信号之一，除了一些街边美食的图片，还时常转发一些求赞拿优惠的状态，以及一些手游分享拿礼品的活动。
    这些状态并不会突出的体现一个人的特征，但至少说明这是一个活的号，而且还是一个贪便宜或者经济拮据的年轻人——适用绝大部分社会题材的受害者人设。
    看过朋友圈又简单聊了两句后，亓星子顺利通过了第一轮“面试”，接着就是碰头。对方很谨慎，绝对不会在微信和电话里透露出任何代孕相关的字眼，亓星子便也“懂事”的答应和对方见面，只是要求绝对不在什么隐秘场合，做足了一个“略微谨慎的青涩大学生”的样子。
    就凭这一人设，她有惊无险的通过了“二面”，被带到一家位于某个酒店里的“接待处”，登记个人信息。
    这可不是普通的登记，它除了包含个人基本信息，还有身高体重学历以及过往病史，如果未婚还要填有没有过性生活和孕流产经历，甚至还要直接到旁边进行智商和精神状态测试。登记完这些，即使她自以为自己的表现和郭怀礼给的身份已经足够优秀，毕竟在场的人的反应足以显示她的珍贵，但却还不代表她通过了。
    还有体检。
    这算是让亓星子比较惊心动魄的一环。
    她到底不是真的女大学生，年龄对不上，身体状态其实也有点差距。本以为是对方出钱让她去一些合作的医院体检，这很容易被查出真实身份，毕竟这个假身份是真的没有医疗记录。
    然而幸好，对方没她想象的那么胆大，他们把她带进了一个私立牙科医院，在那儿居然藏着一套简单的体检设备。
    刚还对着橱窗一本正经的在牙科专用椅旁摆弄器具的牙医，转头就换了白大褂进来操作设备给亓星子体检。
    要不是外头有郭怀礼严阵以待，亓星子在CT室里脱胸罩的时候，真的要心跳过速了。
    过五关斩六将，她终于用坚定的意志和超人的气魄杀出了一条“血路”，通过测试成为了一个“行走的子宫”，得以面见幕后黑手，詹乾。
    “詹总”，他们这么喊他。
    如果不是心里有数，第一眼看到这个人，她真要以为自己是面试通过了什么世界五百强，成为了眼前这位的秘书。
    他看着顶多三十来岁，面容俊朗，一身英伦西装，梳着并不夸张的大背头，几乎可以直接平移到韩剧里满足姑娘们的叔控审美。
    再加上在五星酒店总统套房长租当办公室的这份气魄，每一个来此的姑娘大概都会忘了自己是通过厕所门上的广告见到的这个人。
    詹乾一看到她就灭掉了手里的烟，还摆摆手去除烟气，走过来笑道：“小齐，哎呀，坐坐坐，辛苦辛苦，这两天累到了吧？”
    亓星子一脸勉强的笑笑，此刻她应该还是个慌张的女孩。
    “来来来，喝水，温的。”詹乾指挥后面的助手，坐在了她的对面，还给她放了一盘切好的芒果，“吃，你们女孩子啊，都是这样，看着漂漂亮亮的，结果一体检，不是营养不良就是过瘦……不能这样！健康最重要是不是？”
    健康了好生娃嘛。
    亓星子承受着詹乾的打量，双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包带。
    她的包带是皮质的，里面缝着录音笔。
    “听说你是，需要笔钱周转，才找到我们这的？”詹乾问，一脸关怀，“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吗？”
    亓星子低着头：“万，万哥不是问过了吗？”万哥就是第一个联系她的人。
    “嗐，他哪说得明白，来，说说，说不定哥能帮你呢？”
    亓星子迅速过了一遍剧本，嗫嚅道：“就是，买了个电脑，几件衣服，鞋……然后就，没注意额度……”
    “就那什么呗什么条都花完了？”詹乾明知故问，“可你一大学生，那额度能有多少，不至于到我们这吧？”
    那我走？亓星子是真想回这一句。
    可她也摸到了他们的套路，他们没有把来此的女生当傻子，说什么这事儿不犯法没风险，他们是想先怀柔，打破她们的心理防线，获得她们的信任，营造一种“这是不对的但是为了你好我们也不得不帮你一把”的氛围，让她们感激涕零的握住他们的伸出来的子宫钳。
    亓星子顺着他的口气，唯唯诺诺道：“我，我借了点钱，去还，然后，一不小心，借多了。”
    “然后花了？”
    她痛苦的点点头。
    “糊涂啊，姑娘，”詹乾一拍大腿，表情比她还痛苦的叹口气，“我说你这么一个大有前途的，优秀的女孩子，怎么会到我们这来呢？我跟你说啊，你来错了！”
    “啊？”这有点出乎亓星子意料，她茫然的抬起头。
    “我们本身啊，是服务那些不孕不育的夫妻的，现在国家在这块的技术啊，有，正规医院可以做，不是很先进，我们呢，用的是欧美那边的前沿技术。你是大学生，应该知道，国内外医疗啊，不能说差距，就是这个准入门槛就不一样。国内有医保嘛，有监管嘛，更讲究性价比，所以那些贵的，前沿的，他们不是不让进，是标准特别多，手续相当繁琐，这个在任何科技领域都这样，那更别说医疗了，人命关天的事，是不？”
    亓星子茫然的点点头，她当然懂，她现在想搞懂这人是什么战术。
    如果是旁观者，她估计能瞬间明白这人是在欲迎还拒，可在一心认定这人想坑自己、而自己又很“想”被坑一坑的情况下，就很难接受这种貌似在被拒绝的走向。
    詹乾继续道：“那么问题就来了，有些夫妻他们有钱啊，他们不在乎性价比，他们就是要稳妥高效，不用费劲巴拉扔下工作跑国外折腾，最好能在国内就享受到这个技术，那你看，我们，就在这了。”他摊摊手，一脸明白了没。
    亓星子再次点头，问：“那，我……”
    “你啊，哎，”詹乾摇着头，“我本来是想让小万直接就把你拒了的。”
    “啊？”
    “但把你拒了，你要是去了那些黑心的人那，可怎么办？”
    “……”
    “但也不怪他们，”詹乾叹气，“这个行业虽然造福很多夫妻，但是毕竟还没过国家批准，下头那些负责宣传的，不敢说得太直白，或者干脆没懂我们在做什么，乱贴广告，我们也没办法。这几天啊，来了好多杂七杂八的人，真的，还有让我拉皮条的，我特么……”
    至此，从“费劲巴拉”到“特么”，这个詹乾的市井气息已经完全盖过了他豪华的装扮，但又多了一层大哥般的接地气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没憋住。
    亓星子低下头：“那我，怎么办？”
    “啧，哎！”詹乾往后一靠，看着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一脸苦恼的沉思起来。
    亓星子“不敢”说话，低着头默默的等着。她甚至想要不要假装不堪重负的流两滴眼泪，可惜太紧张了，没挤出来。
    许久，詹乾才道：“你，是不是真没别的法子了？爸妈那？朋友那？”
    亓星子紧闭双眼快速摇头，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
    “哎！”詹乾又叹了口气，再次沉思了许久，旁边的人都不说话，静静的等着她。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道：“这样，哎，说实话你还小，真不至于，但是偏偏，你现在这年纪，也就这样是最合适的。我就跟你说了吧，你慎重考虑。”
    “嗯，您说。”亓星子急迫的往前坐了点。
    詹乾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也朝她探过来，低声道：“我们这啊，虽然主要是治不孕不育，可是这有些人，他不能生，就是不能生，当前科学解决不了。这时候，也只有借助一些别的手段，就是说缺什么，补什么。”
    “缺什么，补什么？”亓星子强忍嘴角的抽搐。
    “就比如老公精子不行，那就只能借精是吧；老婆子宫不行的，那就只能借子宫是吧？哎你不要这个表情，我都说了，我们不是拉皮条的，我们怎么可能让你们在我们手术床上这样那样？那天下人都这么生孩子，要我们治病的干嘛？老公找小三，老婆找小白脸，不就都行了？归根结底，这生出来的，还是夫妻两人的孩子，没第三人！”
    任何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该知道，且不说借子宫了，就说借精，那不管怎么说，孩子跟丈夫从血缘上也没关系吧。
    亓星子有些不耐烦了，但还是一脸畏缩，小声道：“那，你说，补什么。”
    “就现在啊，确实刚好有那么一对夫妻，这女的啊，可怜，卵巢癌，没法生，他们大医院转遍了，实在没办法，找到我，可这我也没办法啊。但你知道，女人嘛，可能本来无所谓的，但一旦知道不能生，那就越发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哎，可怜，动不动来问我，有没有新技术，有没有新办法，这么断断续续两年了，眼看一个人，本来珠圆玉润的，现在瘦的风都能吹倒。”
    亓星子作出一脸明白了的样子，低头沉默。
    詹乾观察着她的表情，试探道：“他们也说了，多少钱都没问题，能不能找个姑娘，帮帮忙。哎，这个东西啊，怎么说呢，我现在做的，其实严格说起来算犯法，我是不想再给自己罪加一等的，可那对夫妻实在可怜，我也没把话说死，就怕哪天万一有人需要，你看，一个健康姑娘，生个孩子，十月怀胎，一个月月子，之后又是一条好汉，没什么损失，如果人家愿意的话……对不对？皆大欢喜。”
    此时算是把代孕的意图说明白了，亓星子忽然有些窒息，她产生了自己一点头，就会被就地拉去扯卵的恐慌感。可她也知道，冻卵是有流程的，光促排就需要一段时间的，而紧接着她更紧张了，因为这意味着她点头后，有个更明确的结果。
    她很有可能被关起来促排，每天打针，一直到怀孕成功，甚至可能十月怀胎都……
    哦不不不！她怎么可能真在这怀孕？！她连促排都没打算参与！
    亓星子的紧张如此明白，詹乾见怪不怪，只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我就实话跟你说吧，一般那些就为了赚钱的，我理都不理，但你不一样，以你的条件，过了这个坎，你的未来一片光明，所以我才请你到这，我怕的就是你铤而走险，做了别的不好的事，那一不小心，就是一辈子受累，是不？”
    “但，这个，我的债……”
    “哦，瞧我！”詹乾拍了拍自己的头，笑道，“最要紧的忘了说！你啊，学历高，长得漂亮，身材又好，以你的条件，我去帮你谈，至少能拿，这个数。”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96章 避重就轻的自述
    “你信吗，我的卵子，值三万。”亓星子调侃的笑道，还抽空比出三根手指。
    缪伦已经停下了动作，蹲在柜子边，抬头望着她，表情沉凝：“你胆子也太大了。”
    “那是因为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代孕女会遭遇什么。”亓星子低头继续叠文件，语气平淡，“我那时候，就是无知者无畏。一切对未来的预测都来源于对于国外代孕流程的了解，我顶多知道自己不会一下子就被取卵，更不用怀孕，那就去呗，总有机会逃出来的。”
    “那时候代孕这股暗潮刚起来，我们还站在信息的前线。很多同行都是假扮需求方，去联络代孕机构，打听代孕的市场情况，生个孩子要多少钱，包男多少，有没有包女的，时间要多久，打听完了，回来把那机构一曝光，咔，闪光灯就这么亮了一下。”
    “也有人去打听代孕女的情况，可是她们太神秘了，她们甚至跟机构不在一起，一切行动像是地下党接头一样，机构被端的那一刻，代孕女似乎就立刻消失了，像是被剪断了线的风筝。”
    “为什么没人深究呢？因为对于代孕女，至今还没有成体系的法律责任标准。抓到她们你又能怎么样？某种程度讲，她们也是受害者，就算定罪，没怀孕的是未遂，怀了的，拖去打了不成？你是律师你知道，孕妇嘛，抓了现行都没法关进去。”
    “那你后来怎么样？”缪伦问。
    “我点了头，签了合约，他们就告诉我，要每天到某个地方去打针……促排。”亓星子长叹一声，“天啦，当时我可真感到天打雷劈。”
    “怎么说？”
    “失策啊！”亓星子笑道，“以我的条件，怎么可能是做代孕妈妈？我的卵子就足够值钱了！也就是按他们的理解，我每天去打针就行了，不用跟代孕女接触！”
    “……那你怎么办？”
    “我就说我现在无处可去啊，到处有人催债，能不能管我这阵子，甚至可以算食宿费，反正给我个地方躲躲。”
    “他们能信？”
    “不得不信啊，郭师兄提前用‘呼死你’给我的手机灌了一堆催债短信，我的走投无路是多么的明显。”
    “所以他们给你安排了？”
    “嗯，”亓星子神色又沉了下来，“他们给我蒙了眼，带进了一个宿舍。”
    “蒙眼？”
    “蒙眼，”亓星子嘴角是噙着笑的，眼神却还透着心有余悸，“那一刻开始我是真的后悔的，这种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剧情居然出现在了我身上。我太害怕郭礼怀没跟住我们了，只能通过读秒，记住车的停顿，判断左拐右拐，去拼命猜测自己被带到了哪。”
    “猜得到？”
    亓星子咧嘴一笑：“怎么说呢，猜是猜到了，但没用。”
    “因为逃不出？”
    “你在想什么呀，”亓星子笑起来，“因为郭礼怀跟住了呀。”
    “……继续。”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笑完，亓星子便有些索然，“我被带到了城乡结合部的一个农民房，三层楼，一楼住了负责照看我们的村民。往上两层楼，一共四个卧室，住了五个人……差不多就等于宿舍生活了。”
    缪伦不说话，她便再次继续：“其实说实话，单从住宿角度讲，那儿条件真挺好的，三餐丰盛，营养齐全，每顿有水果，还带个小的跑步机，每天让你锻炼……我在那住了一个礼拜，胖了五斤。”
    “……”
    “要说最痛苦的，除了打针吃药，就是没有娱乐生活。那个地方信号很差，也没通WIFI，其实就是变相的隔断我们和外界的联系，每天也就只能看看电视，书也没几本，很无聊，真的很无聊……还不能熬夜，每天晚上八点就开始催你睡觉，时不时的还要来查房。”
    “你们已经送上门了，为什么还要看那么紧？”
    “对没怀孕的，是那么紧的。”亓星子道，“因为在没怀之前，随时有反悔的可能，而一旦怀了，你就是彻底上了这条贼船，这时候他们赶你，你都不一定愿意走。”
    缪伦明白了，再次沉默，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至于后来嘛，我信息搜集的差不多了，眼见着再拖下去就要被拖去取卵了，就和郭礼怀联络了一下，让他报警端了那么机构，然后带着警察过来把我们一股脑带走了。”
    “就这样？”这显然没达到缪伦对于“亓星子代孕窝点大冒险”的预期，他不满道。
    “那还能怎么样？”亓星子有些哭笑不得，“你还指望听我说单枪匹马在这农民房里杀出一条血路的故事吗？一群孕妇，几个村民，就算有两条狗吧，即便真的没警察，就郭礼怀当初带着我们部门的人一起过来那阵仗，我不也能来去自如？”
    说到这，她甚至笑了起来：“我记得那时候一个同事还很夸张的带了一包肉包子，就怕起了冲突的时候，人没事，狗发狂了。”
    “那为什么，这件事后，你们对郭礼怀……三缄其口？”缪伦居然还找到了个成语来形容。
    亓星子叹了口气：“我说不上来，我们也有谈过，他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们这一行，抑郁症几乎是职业病的一部分，郭师兄吧，他入行比较久，闯过黑煤窑，救过被拐妇女，还卧底过底层黑社会……他心理强大吗？强，但他的心理压力更大。”亓星子惆怅道，“他曾经劝我趁早离开，这一行干久了，麻木反而是一种幸运，最怕的是像他那样，有了救世情结。”
    缪伦点头：“我明白了，”他苦笑一声，“就和我们律师一样。”
    “对啊，”亓星子微笑，“曾经以为能仗剑天涯，结果发现真凶是甲方爸爸。”
    “所以郭礼怀因为抑郁症……死了？”缪伦重新扯回话题。
    “……是的吧，”亓星子平淡道，“我不知道这次卧底代孕女的事，受到最大影响的，居然是他。事后人人都说要我请个心理医生，我觉得其实没什么，我最需要的明明是妇科医生，毕竟我是真的打了好几针促排针的，那阵子非常害怕有后遗症。后来调理完了，就又活蹦乱跳了。可是郭师兄却找到我，说他快扛不住了。”
    “？”
    “他说，他觉得自己如果再干下去，迟早会把周围人害死。”
    “因为是他请求你去卧底代孕女？”
    “对，我想说没什么的，可我说不出来，因为他其实说得没错。他为了做代孕的选题能找到我，就能为了做其他选题去物色其他合适的人选，我这次安然无恙还好，可总有一天，事情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候……他心思太重了，责任感更重，他……其实是被自己活活压死的。”
    “为什么他不离职？一旦发现精神状态不对，是可以脱身的吧？”
    “你说的那个幸运儿是我，”亓星子指了指自己，“我有没有说过，我们这行干久了，看世界的角度都不一样，任何一个事件都想挖一挖，捕风捉影、疑神疑鬼，连看到一个男生走进女士内衣店，都想跟过去查查他是变态还是走错了。”
    缪伦点点头：“郭礼怀干得太久了。”
    “对，他脱不了身。”亓星子叹道，“所以他选择解脱。”
    缪伦此时已经站了起来，他忽然走出房门，回来时带了亓星子的咖啡，递给她道：“这不是你的错。”
    “当然不是。”亓星子接过，无奈道，“但当时部里的人都担心我，怕我责怪自己，而且……也有人说过，我明知郭礼怀走火入魔，还无脑配合他，很不负责任。”
    “说这话的人才叫不负责任吧！”缪伦皱眉，“能跟你说出这话？！”
    “错了，说话的是我们当时的老大，”亓星子耸耸肩，“而且是郭师兄死前就说过，因为我们早就知道他精神状况不允许，一早就劝他休息一阵子，结果郭师兄找我做这个选题，我还是答应了。”
    她冲缪伦笑了笑：“你应该明白吧，我就是这么一个恶劣的人，遇到想做的事了，我就一定要做，不择手段的做，才不管别人死活。所以其实我跟郭礼怀是一类人啊，差别大概就是，他继续下去就只能自我解脱，我呢，我真有可能把别人逼死吧。”
    说到这儿，她喝了口咖啡，咖啡已经有些凉了，苦得像药，喝得她龇牙咧嘴，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缪伦忽然放下手中的咖啡，拿起外套，道：“走。”
    “啊？”
    “楼下，烧烤。”他把她的外套递给她，“吃饱再干。”
    “可这才理了多少……”
    “我饿了。”他径直向门口走去，还回头粗声粗气的催她，“利索点！”
    “你这人，”亓星子哭笑不得的跟上去，“怎么说一出是一出啊。”
    “被你逼死前，我得多吃几顿好的。”
    “哈哈哈哈哈哈！神经病啊！”
    亓星子跟在大步往前的缪伦身后，被楼下的冷风一吹，笑容逐渐收了起来，有些迈不动步。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郭礼怀的事，而现在她告诉了他，双方却都没有什么释怀的样子。
    或许他本来只是想让她能够摆脱过去的阴影，至少能够对他敞开心扉。可事实上，在说完后，她的心情反而更沉重了。
    因为她没有告诉他一件最重要的事。
    她就是在代孕女的窝点，认识了韩心洁。
    那时候的她，怀孕八个月。
    第97章 再次被截胡
    亓星子忽然发现自己大意了。
    她好像把自己坑了。
    她完全没想过，如果缪伦，自家老板，和自己住在同一个小区，会有什么下场！
    每天跟老板一起上班是怎么回事？！
    每天听老板说等一等我们一起回去是怎么回事？！
    等个屁啊？！小女生课间结伴上厕所吗！？这有什么好等来等去的啊！
    再加上缪伦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亓星子却是个受不了冷场的人，结果就是上下班路上，他老神在在，她备受煎熬！
    最可怕的是，有时候亓星子准时下班了，如果老亓得知缪伦没加班，还会让她把他叫过来一起吃！
    不就加双筷子碗筷的事！
    这是就加双碗筷的事吗？！
    爹啊，你女儿清醒的时候和缪伦在一块的时间已经完全超过你了啊！
    她深刻怀疑老亓那么热心于缪伦的租房是存了什么阴谋，但她不敢说，说了怕反而被老亓说服了，那就真的翻不了身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缪伦不是话多的人，而亓星子也能屈能伸，两人从一开始的略有点尴尬，到后来也逐渐释然了，在地铁上能够各干个的，有缪伦在，还能防着地铁上有人趁着高峰期挨挨蹭蹭，也算是一种员工福利了。
    几天后，缪伦参演的比昂酱新系列剧“这个法网有点大”终于上线，得益于比昂酱严格把控的视频标准，之前动员整层楼大张旗鼓拍的办公室末世居然还能用不少，加上后期补拍的“缪伦末世法制讲堂”，效果居然还挺好。
    比昂酱一大早就把他们拖过去看，虽然成片出来的时候两人都已经过了一遍，可据比昂酱说弹幕已经很肥了，此刻才是视频最肥美的时候。
    看他的反应，反响应该不差。
    两人便只能暂时放下手中的活，到比昂酱办公室里，进去发现，孙小语、谢悉几个老朋友都在。
    “来了来了！开始吧！”比昂酱关上灯，拿起遥控器，“有意见看完再说啊！注意观影礼节！”
    “呸！人家看着还能发弹幕呢，我们话都不能说了？”孙小语日常怼比昂酱，可视频一开始，她便只能翻了个白眼看了起来。
    还是那个剧情，而这一次，则增加了一段比昂酱与缪伦交锋的前情提要。
    比昂酱日常白嫖缪伦的法律咨询，这一次又拿了个合同去找缪伦，亓星子通风报信，缪伦躲到厕所，结果比昂酱耳目更多，直接追到了厕所，两人厕所开始拉扯到办公室，终于还是让比昂酱成功白嫖了缪伦。
    缪伦很生气，缪伦看比昂酱咨询完又提裤就走，嘎嘣捏断了一支铅笔——此处暗示武力值。
    之后就是比昂酱和孙小语的拉扯了，反正前面的一段剧情充分体现了比昂酱是一个没知识没文化没法律道德的人渣小作坊主，像极了诸多社畜的“傻X上司”，比昂酱更过分，压榨员工不够，同楼层其他公司的人都敢榨，感觉全楼就他一人最该死。
    结果他却没变成丧尸。
    在逃出办公室的过程中，比昂酱和缪伦不是冤家不聚头，甚至还成了战友，比昂酱按照以前看丧尸片的经验，很快就进入了“爆头！爆头”的阶段，捡着什么都是武器。可缪伦不一样，他不看丧尸剧，压根做不到那么从容接受，可是他是武力担当，不得不担负起战斗的任务。
    于是在比昂酱的指手画脚之下，看似冷静残暴，实则也慌得一批的大律师，开始用背法条来麻痹自己。
    “用这个用这个！很重！很刚！”比昂酱站在办公桌上抓起一个机械键盘递过去。
    缪伦抄过键盘狠狠一抡，丧尸应声而倒，他捏着键盘，喃喃自语：“使用暴力行为非法损害他人身体，造成他人人身轻伤以上伤害，故意伤害罪。”他看了看倒地不起的丧尸，一脸悲壮，“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他已经死啦！”比昂酱尖叫。
    “……无期或死刑。”
    “想死还不容易！啊啊啊别走！补刀！补刀啊！要爆头！”比昂酱指着倒在地上的丧尸跳脚。
    “损坏尚未埋葬的尸体，的完整性或者，将尸体随意弃置，处3年以下徒刑！”缪伦挥键盘连补两“刀”，
    “快走快走，我靠，好多吃的！等下你撑住我带上！有用的！”比昂酱发现一个女生的零食柜，随手捞了个双肩包装了起来。
    缪伦在一旁看着，神色已经麻木：“未经他人允许……”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偷了！你就说怎么判吧！？”比昂酱一边不停手装东西一边崩溃大叫。
    缪伦环视一圈被他们“补死”的尸体：“死。”
    “哈？！就因为偷，哦不，拿个好丽友！？”
    “数罪并罚，如果采取吸收原则，从重判，简单来说，我们已经死刑了……多拿点。”
    “……”
    视频放完，比昂酱按下暂停，让画面停留在密密麻麻一片【我们已经死刑了，多拿点】的刷屏弹幕上。
    播放全程，各种各样的刷屏弹幕就没下去过。
    什么【我以为末世都是法外狂徒】
    【这个法网有点大】
    【拿键盘也是盗窃罪啊！】
    【我不要去末世了我还是老实搬砖吧】
    【这年头律师都吃体力饭了？】
    【在缪哥眼里比昂是唯一一个死人】
    ……
    “怎么样？”比昂酱搓手手，满怀期待，“有没有感觉棒极了？”
    “……”亓星子指了指屏幕，“你说哪里棒？”
    “啊？”比昂酱回头看看，不安，迷茫，“反响啊？视频你们不是看过嘛？”
    “哦！”亓星子夸张的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让我们看视频呢，”她噗的笑出来，“这么多弹幕，根本看不清好吧！”
    “哈哈哈哈！”比昂酱也笑，“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们觉得哪里不好呢！”
    “我也吓一跳！”孙小语道，“你这弹幕要竖着排，快赶上我直播高峰时的评论了！”
    “我流量本来也不比你少啊！”比昂酱不服道，转而又冲着亓星子邀功：“星姐！你看！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搞头！”
    说实话，亓星子也没想到，比昂酱居然还能有这巨大影响力。亦或是已经太过深度参与这个项目，她看的时候并没有太大触动，然而那密密麻麻的弹幕却大出她的意料。
    尤其是弹幕里那对缪伦爱恨交织的态度，充分体现了网友们对缪伦这种极具落差感的角色的兴趣。
    他帅，他高，那是基因彩票，别人没话说。
    可他强，他身材还好，那就是后天练成的，就算是花架子，肌肉骗不了人。
    有人说他立这个律师的人设太假，但是不好意思，比昂酱早就在参演名单里艾特了缪伦的平台号，于是爬过去看了一眼的人纷纷爬回来激动的表示：这TMD真是个律师！
    IP还和比昂酱一个城市！
    两人绝对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联动的UP主多了，联动到法政人才的UP主也多了，可是能把人联动来出演丧尸剧……比昂酱这波也太能打了。
    是缪伦下海还是比昂酱上天？网友众说纷纭。
    点击量蹭蹭的往上涨。
    比昂酱嘿嘿嘿笑：“咱就一周一更吧！我准备就弄十集，这是我的粉丝追更的极限了。”
    “也是你编故事的极限吧。”亓星子臭他，“照你这引经据典的能力，1109部法律都不够你凑五集的！”
    “没啊，末世这题材归根结底讲的人性，又不是成天打打杀杀的，接下来季语嘉已经安排好了，她这么呆萌，刚好做劳动仲裁的受害者。正好缪哥的空间那有仲裁讲座，咱们这不就来了个双向奔赴了吗？”
    “然后你粉丝纷纷确定你弯了……”
    缪伦：“……”
    孙小语酸了：“我也可以直播的时候让老缪来念消费者保护法啊！老缪！来不来！”
    缪伦：“不来。”
    “啊！为什么这么果断拒绝！你果然是嫌弃我们吧？！”
    “走心，不走穴。”
    亓星子惊了，看向缪伦：“刚才那话是你说的？”
    缪伦莫名的看过来，点点头。
    “精辟啊！以后我就按这个标准给你接活儿！”亓星子站起来，“好了，我们缪哥火了！以后要请他的，看看自己存款昂！”
    “这就嘚瑟了诶你们看！”孙小语指着她大笑，众人纷纷起来。
    谢悉走过来笑道：“这样也好，以后更方便给我们做广告了。”
    “对嘛，要有远见！”
    白世奇也挺高兴：“这么说我这官司是抄底价了？”
    “那不是，那还是按规矩来的，”亓星子拍拍他，“自己人，放心！”
    “我觉得亓星子专杀自己人的，”孙小语走过，阴阳怪气。
    “都说了人要有远见啊孙总！”亓星子在她后面笑着喊，“缪哥出道有你一份，你可别这时候跟我们反目啊！”
    孙小语往后竖起一根中指。
    亓星子心满意足。
    她和缪伦一起回到办公室，忽然发现办公室里正坐着一个眼熟的女孩子，正和酥酥欢快的聊天。
    酥酥看到他们，立刻道：“啊！缪哥，这是找你们的。”
    那女孩本来正坐在亓星子的位子上，见状立刻站了起来，露出个很开朗的笑：“你们好。”
    “你是……”亓星子感觉自己肯定见过她，但就是想不起来。
    “朱颜。”旁边的缪伦忽然道。
    “啊？你们认得我啊？”朱颜也有些惊讶，转而又释然了，“也对，三舅……刘建良找你们打过官司，应该什么都跟你们说过。”
    “哦！是你啊！”亓星子想了起来，却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就是那次特地围观刘建良那一大家子遗产继承纠纷的调解时，和刘建良一家吵得最凶的那个小辈嘛。
    怎么好意思说是吃瓜认识的！
    她和缪伦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都默认了朱颜的猜测。
    “请问，你来这是有什么事？”亓星子从旁边拉了空椅子给朱颜，让她坐下，作势要去倒水。
    “不用不用我有带饮料。”朱颜从包包里掏出一瓶无糖乌龙茶，喝了一口，有些尴尬道，“是这样的，之前听我三舅说起过你们，现在呢，我们还有个官司要打，想，咨询你们这一下。”
    “你们那个官司还没解决吗？”亓星子问。
    “解决了，”朱颜冷笑一声，“我们输了。”
    “啊？”
    “没办法，”朱颜有些挂不住，“房产证上白纸黑字写的刘建良，外婆之前又确实跟他们住过，外婆进养老院后……就算是去拿外婆的水果篮子，他们也算是去过啊，反正什么办法都想遍了，都没用。然后我们的律师也太废了……啊，当然，可能也是他无能为力。”
    “哦……”亓星子有些尴尬，她之前都跟着缪伦审合同打仲裁官司，除了被抢案子，还没见他输过，此时的感觉好像是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输官司”这种事。
    “没事儿，”朱颜反而很快振作，她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三舅自己要打官司了。”
    之前还指着鼻子骂人家呢，现在又叫三舅了，如今的年轻人心胸都那么开阔吗？亓星子暗自嘀咕，面上问：“什么官司？”
    朱颜看着她：“你们不知道？”
    亓星子有些猜到，但还是不接话，也看着她，一脸好奇。
    “……三舅要离婚。”朱颜终于说了出来，“我们还以为你们看过他家所有资料，能明白他还有什么大事没解决呢。”
    知道，当然知道，绿帽子嘛，但这是能随便乱说的吗？亓星子看了缪伦一眼，点点头：“但是，帮刘建良打赢官司的那个律师，应该也明白吧。”
    朱颜一脸“果然”的表情，笑了笑：“这个我们不清楚，但反正，你也知道三舅妈那个疯女人，对律师过河拆桥这种事都能干出来，居然嫌人家收费贵。那律师和那一家子彻底闹掰，现在就算三舅自己想去请他帮忙来打官司，对付三舅妈，他也不肯了。”
    哦，所以找我们这群还没受过伤的律师是吗？亓星子笑了一声，她摊摊手，转头望向缪伦：“怎么样？”
    缪伦沉吟了一下，问：“之前的律师，是哪里的。”
    朱颜愣了一下：“三舅那边的吗？”
    “你们那边的，打输的那个。”
    “哦，”朱颜悻悻道，“公泽的，还是大律所呢。”
    又是公泽，安州就没有别的律所了吗！？亓星子哭笑不得，再听下去她都快PTSD了，估计缪伦也是。
    谁知缪伦却点点头，神色松快了点，道：“好，你们如果确定要打的话，你和她加个好友，需要的资料给一份，我们看过后，会给你们回复。”
    “好耶！”朱颜松了口气，和亓星子加了好友，蹦跳着离开了。
    亓星子捧着手机，还有点懵：“你是打算接？”
    “为什么不接，”缪伦转头操作电脑，“这官司太好打了，简直送上门的胜率，不打白不打。”
    “可他们前头请的是公泽，虽然不是一个案子吧，但转头换成你，那边不打脸吗？”
    “正因为是公泽，有林俊在，他们不会为难我的。”
    亓星子不置可否，或许这就是男人间的友谊？
    然而没过两天，朱颜资料还没送来，就先发来一个道歉信。
    他们找好律师了，对方是他们的老朋友，周威。
    第98章 老爹赏饭的太子爷
    大概是出于愧疚，朱颜跟他们大概说了一下变数是怎么产生的。
    之前他们家人多势众，跟老三刘建良家打官司时，直接斥巨资请了公泽的律师，结果官司输了，公泽那边感觉也挺没面子。
    期间那律师也在调查的过程中偶然发现刘建良家里还有这么一个带绿色的问题，便放在了心上，一得知刘建良要离婚，就过来自告奋勇。
    其实刘家老一辈早就有点数的，但是一开始出于家丑不外扬以及刘建良自己麻痹自己等考虑，便都没点明，甚至对于刘建良出去找了个女的搭伙过日子这件事乐见其成。
    毕竟他们都知道刘建良和原配徐芬芳一直处不好，半辈子婚姻生活都不幸福。
    可是现在，刘建良虽然和徐芬芳以夫妻的身份胜了官司，获得了房子，可是要他俩再以夫妻身份一起生活下去，却是万万不可能了。
    以前徐芬芳死活不肯离婚，就是怕刘家人合伙把自己赶出这房子。刘建良自己也有些舍不得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而如今刘慧妮恨老爹出轨，一心帮着老妈，处处排挤刘建良，久而久之，刘建良也有些心灰意冷，在几个兄弟姐妹的撺掇下，不知怎么的，去意已决。
    但是刘家人现在哪还愿意让这个败诉过的律师打官司，这边拒绝后，便打算重新找一个，此时刘建良又回归了刘家大家族，便提到了缪伦。
    他自知没脸见缪伦，但也知道缪伦应该看出了端倪，家里人便派最积极主动的朱颜来找缪伦接洽，这整个过程，没什么问题。
    问题就出在这是个太好打的官司。
    公泽那个败诉律师眼见着弥补不成，刷胜率也不成，很是遗憾，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让公泽的人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很快便派人来找刘建良，意思是这个官司如果交给他们打，只需要他们出诉讼费，其他一律全免。
    差不多就等于给免费打官司了。
    公泽到底是公泽，大律所，言谈间不乏包赢的意思。刘家接触过缪伦的只有刘建良和朱颜，而且还不算熟，当然人微言轻，当即就拍了板，准备跟公泽合作了。而公泽动作也很快，立刻派来了律师和他们接洽，这个律师，就是周威。
    “这是给太子爷镀金呢！”亓星子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过分了啊！”
    缪伦则表示习以为常：“这本来就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
    “我们也可以免费啊！”亓星子拍桌，拍完又不确定了，问，“是不是啊？”
    “……不至于。”缪伦道，“虽然这个机会确实不错，但是没有官司是能包赢的，而且每个人对输赢的概念也不一样。”
    “你别整那些大道理，你就说气不气吧！”
    缪伦：“……气。”
    “擦！”亓星子拿起了手机。
    “你要干嘛？”缪伦警觉。
    “泄愤！”
    “你不会去找周威吧？他是无辜的。”
    “无辜个屁！张着嘴巴等老爹赏饭，他的罪就是不要脸！”
    缪伦摇摇头：“别告诉我你以前自己没遇到过这种事。”
    亓星子顿了顿，冷哼：“我当然遇到过，辛苦写的稿子被加一堆署名，不知道的还以为记者出稿子是一人写一段呢。”
    “那你也去找场子了？”
    “……”亓星子心虚的停下手，转而又辩解，“一开始还会忍一忍，后来就不忍了啊，直接去找上司拍桌子。”
    “那是因为你站稳脚跟了，有自己的倚仗了吧。”缪伦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不也是仗势欺人？”
    亓星子有些纠结了一下下，忽然反应过来，指着自己不可置信道：“我替你不平诶，还是我的错了？”
    “没这个意思，”缪伦拿起一叠材料，“只是觉得，他们，你，教会了我很多。”
    “……这不是好话吧。”
    “星子，我发你工资，可不是雇你给我出气的，”缪伦挑眉道，“我以为你是个更有远见的人。”
    “啊？”
    “你能布下天罗地网逼我做自媒体，总不会是让我一直追着周威那样的人跑吧？”他给她递了一叠档案，平静道，“做点有意义的事，哪天也让我有底气冲到公泽拍桌子去。”
    “……哈！”亓星子笑起来，捂脸，“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阿Q还是……真的霸气666！”
    缪伦也笑了笑，道：“老卢说我主页东西太少了，趁现在有空，你再想想有什么能拍的。”
    “好嘞！”感觉有彻底被安慰到，亓星子便只能强行释怀，她叹了口气，放下手机打开了档案袋。
    这时候酥酥和一个摄影小哥走了进来，这个摄影小哥严格来说也是这办公室的一员，毕竟他的办公位被安排在亓星子的背后，只可惜他一直在外面跑，只有偶尔才回一下办公室，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
    “要帮忙吗？”酥酥问小哥，语气有些低落。
    小哥摇摇头，拿起个背包开始装东西。
    亓星子在一旁看着，用眼神询问酥酥，酥酥苦笑一下，用口型比了个：辞职了。
    亓星子：哦！
    她和那小哥统共没见过几次，交流更少，当然谈不上需要问候什么的，此时只能默默转身，听小哥理好了自己的东西，酥酥问：“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不用，我漏了什么的话，麻烦寄给我好了。”小哥声音有些沉闷，突然道：“缪哥，星子姐，再见啊。”
    “啊，咳，拜拜。”亓星子没想到他还会跟他们打招呼，连忙起身道，“加油！”
    “再见。”缪伦就简单多了。
    小哥笑了一声，提着包走了出去。
    “呼！”酥酥松了口气，嘟着嘴坐下来，有些惆怅。
    “是，他自己要走，还是？”亓星子小心翼翼的问。
    “他自己提的，”酥酥道，“反正跟老板谈了一下就出来了，说是压力太大，要回老家了。”
    “额。”亓星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安慰道，“好歹还能回老家，总归有个退路。”
    “谁压力不大啊！”酥酥哭丧着脸道，“房租越来越贵，物价越来越高，加班越来越多，外卖还越来越难吃，只有工资原地踏步，谁压力不大啊……星子姐！”
    “嗯？啊？”亓星子有些慌，作为资深啃老族和非典型富二代，比惨她肯定是比不过的。
    “我上班四年了！存款还是负的！你说好歹还有老家，我回老家就是死啊！”
    “等下，你上班四年是怎么负存款的？”亓星子有些不明白，“我看你花销也不大啊。”
    “哪里不大！每个月工资刨掉租金水电交通话费网费还剩两千零一点，饭要吃吧，零食要买吧，衣服要更新吧？视频网站会员都得算着买！月光已经是好的了，总有那么几个月超支，发了工资还完以后，想省着花吧，可省着省着，又没钱吃饭了……”酥酥扒拉着手指头，真的要哭出来了，“好惨啊，我这么活着是图啥啊。”
    不听她历数，亓星子都觉不出她过得那么惨，只想到平时她总是积极拼奶茶拼咖啡的，看起来手头很是宽裕，敢情都是借钱享受？
    不过她好歹也是顺着比昂酱工作室的招聘链接摸到这的，他们这群年轻人的平均薪资心里也有个数，确实很低，可是比昂酱的名气摆在那，估计这些孩子多是为了趁年轻在“大UP主”那镀层金，再更上一层楼的吧。
    所以即使薪资低，也只能忍了。
    哪像缪伦这种小庙，不开个高工资都不可能有人来。
    她看了缪伦一眼，缪伦：？？？
    酥酥发泄完，吸了吸鼻子，又开朗了：“算啦！虽然总是觉得自己还活着真是奇迹，但是这么想来我不就一直在创造奇迹嘛！我可真牛逼！”她挺了挺丰满的小胸脯。
    亓星子：“噗！牛逼牛逼！”
    “干活了干活了！”酥酥摸着键盘，忽然朝着亓星子疯狂眨眼，“星子姐，你想喝奶茶吗？”
    亓星子利索的切出外卖APP，豪放道：“我请客！”
    “星子姐万岁！”
    点完外卖，亓星子手机忽然一亮，看到新收的消息，她牙疼似的咧了咧嘴。
    霍一凡：【搞定了，明晚HBAR，八点半，怎么样？】
    没错，她让霍一凡组局约周威了，如果她去约周威难免有点奇怪，霍一凡出马就好整很多。
    可她刚被缪伦劝服帖了，这边霍一凡却表示已经组好了，她都不知道该夸他效率快，还是该骂他看热闹不嫌事大。
    可约都约了，既然不打算搞事，那就当正常娱乐吧。
    【可以。】她回道。
    【你理由不说也就算了，要不要先跟你哥我说一下会出现什么情况？我好有个心理准备啊[狗头]】
    就冲这表情就知道他也不正经。
    【我想和他做好朋友[微笑]】
    【你猜怎么着，我信了！】
    【那不就得了！】
    【对了，那你那个老板来不来，大家都是律师，聊聊天嘛。】
    亓星子一愣，她知道霍一凡组的都什么局，下意识的觉得缪伦肯定拒绝，但……问一下也未尝不可吧。
    “明晚八点半，有空吗？”亓星子小声问。
    “八点半？”缪伦皱眉，“这个时间要干嘛？”
    “哦，那个，我，咳，我哥，那个霍一凡，组了个局。”亓星子晃了晃手机，哂笑，“他跟周威认识。”
    缪伦眉头更紧：“刚才不是说好……”
    “我知道我知道，哎，我手快，他动作更快嘛！”亓星子也有些懊悔，“反正就是喝喝酒聊聊天，那个，你在，我也不会乱来嘛。”
    “你本来打算怎么个乱来法？”
    “也没什么啦，就是随便臭人家两句，让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什么的……呗。”亓星子的声音在缪伦的瞪视下越来越低。
    缪伦叹了口气：“八点半？哪？”
    “跟我过去就行了。”
    “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吧？”
    “什么不三不四……不三不四的从来只有人，关地方什么事！”
    缪伦无奈，只能点头。
    亓星子心里噢耶了一声，她平时光想到带缪伦去娱乐场所就觉得亚历山大，却没想到这次有他在她居然还挺安心的，当即给霍一凡比了个OK的手势。
    谁料霍一凡：【啊？那还能带妹妹不[流泪]】
    亓星子：【带个屁！】一想不对，又补了句：【弟弟也不准带！】
    霍一凡：【[大哭][大哭][大哭]】
    第99章 来自哥哥的痛爱
    HCAR是市里新开的一家live house。众所周知，越是新店越是容易被人追捧，像霍一凡这种玩咖更不可能落伍。
    亓星子以前偶尔还去几个场子玩玩，但基本是社交需要，离职后就不大去了，她嫌吵，也没那爱好。
    如今要她带缪伦去，她还真有点忐忑。
    尤其是在隔音大门一开，音浪扑面而来的时候，本来有心理准备的她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缪伦身上。
    后面缪伦扶了扶她，反而有点好笑：“你干嘛？”
    亓星子晃晃头，站直了苦笑：“年纪大了。”
    “哦。”缪伦应了一声，反而绕过她，直接往里进去了，看起来竟然像熟门熟路。
    难道他事先查过“怎么显得不像第一次进夜场”的攻略吗？
    亓星子在后头跟着，有些懵。
    缪伦今天穿得很简单，黑色卫衣棕色羽绒夹克，下面一条深色牛仔，看起来非常朴素，穿梭在一种穿着前卫的年轻人中，不能说违和吧，简直有点乖乖牌。
    但合着他的身高和从容的姿态，又仿佛是一个已经习惯于这个场所，见怪不怪的人。
    “哪个座儿？”缪伦带着她穿越了人群，走到一个岔口，问道。
    “啊？”
    缪伦低头在她耳边吼：“哪个座！”
    “哦哦！三号卡座！”亓星子直接往靠近舞台的卡座看去，愣了一下，指了指舞池后方正中央的位置，“那！”
    旁边有小年轻欢笑着挤过来，缪伦皱了皱眉，揽着她往前走，一路差不多是把她护送到了霍一凡那边。
    霍一凡出手，自然是壕气冲天，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夜场，他居然预约了最中间的座位，好大一个圆形沙发，比舞池高出一截，一眼能看到舞池群魔乱舞，还有周围座位上的觥筹交错，看表演也一览无余。T形态的延伸离他们不过一米，歌手走过来甚至能给他们面对面唱，还可以喝酒互动。
    亓星子自己都没坐那么好的位置过，走上卡座时，感受到周围年轻人的瞩目，优越感半分没有，只有全身不自在。
    “你搞什么！”她一坐下，就对旁边的霍一凡吼，“订这干嘛？！缺存在感啊？”
    霍一凡哈哈大笑：“这不碰巧订到了吗，你以为全安州就我一个订得起啊？！”他说着，起身朝缪伦伸出手，热情道：“缪律师？久仰久仰！”
    “霍一凡。”亓星子没好气的指了指，“就那个成天带坏我的便宜老哥。”
    “哎不能这么说！”握完手，霍一凡坐了回去，大声道，“哥是带你享受生活，谁带坏你我跟谁急，是吧老缪！”
    这就老缪了，他在社牛方面也算独树一帜了。
    亓星子翻了个白眼，转头帮缪伦点喝的，现在都是在线点，她拿了桌上的平板给他看：“喝什么？”
    缪伦却直接弯腰从桌下拿出一瓶啤酒，打开，朝霍一凡举了举，一口下去了半瓶。
    霍一凡：“好！我就喜欢爽快的！”
    然后亓星子无语的挑选鸡尾酒时，手机一震，霍一凡的微信：【他真的不弯？】
    亓星子直接一个如来神掌直击他的大腿。
    霍一凡哎哟一声，嘿嘿笑着，亓星子微信又亮：【你俩真没关系？】
    亓星子看了眼在旁边面无表情喝着啤酒看群魔乱舞的缪伦，低头恶狠狠的发消息：【今晚他是我的人！】
    霍一凡看了回信，哧的笑了一声，不再作妖。
    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还是有“弟弟妹妹”来了，上次的网红不在，但这些人也差不多，都花枝招展的，来了一个个跟霍一凡问好，叫哥的也有，叫总的也有。
    霍一凡有了亓星子提点，直接介绍他们道：“这是我妹妹和我妹夫，心里有数哈。”
    亓星子朝向自己问好的微笑回应，缪伦则理都不理，大哥气魄尽显。
    奇怪的是，亓星子本以为缪伦这拽样是因为拘谨，可坐了一会儿发现，他点果盘挑酒吃零食都从容得很，甚至有些旁边桌的小年轻跑过来没头没脑的敬酒，他也能和霍一凡一左一右的应付过去，气势差不多是半个主人了，一点都不带露怯的。
    “可以啊。”又两个敬酒的年轻人离开，亓星子好笑的望向坐下的缪伦，“还说这不三不四呢，怎么感觉你更不五不六呢？”
    缪伦神色有些倦怠：“我第一次去迪厅的时候，你大概还在学二次方程。”
    “……初中数学？”亓星子学霸基础犹在，惊讶道，“可我初中的时候你……才小学吧？！”
    “哦，错了，”缪伦装逼失败，喝了口酒绷着脸道，“我第一次去迪厅的时候，还在学二元一次方程。”
    亓星子喷笑一声，又道：“那问题更大了！怎么可以让未成年人进去？”
    “那时候乡镇里谁管，”缪伦道，“现在大概不行了。”
    “难怪你总是被叫到办公室训话呢，”亓星子阴阳怪气，“还以为你是个校霸，敢情是个大哥。”
    缪伦笑了一声：“那时候做这些还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是个社会人了，走在学校里都用鼻孔看人，现在想想……所以我不爱来，感觉就是个黑历史。”
    “不一样吧，现在下面都是年轻人，有完全行为能力的。”亓星子还拽了个业界术语。
    “那也只是个定义而已，”缪伦指了指面前被服务员推过来的香槟塔，“这玩意儿，下面几个人靠自己消费得起的？”
    亓星子这才发现霍一凡居然还点了个香槟塔，惊了：“你整这干嘛？谁过生日？”
    “这不是……”霍一凡搂着个小姐姐，手里端着杯鸡尾酒，“啊，不对。”他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在亓星子耳朵边道：“是周威托我点的，他生日。”
    “？然后装成你给他点的？”嘈杂声太大，亓星子也只能对着他耳朵问。
    “面子嘛！霍公子给他过生日，他大概觉得朋友面前有排面呗。”霍一凡在她耳朵边调侃自己，“不过，要不要给他这个面子，现在就你一句话的事。”
    “啊？”
    “他不是得罪你了吗？怎么得罪的，跟哥说说！”
    “其实没什么！”亓星子笑道，“就是他老爹给力，为他抢了我们的案子。”
    “他自己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亓星子刚说完，却感到脖子后一硬，一只手从她背后伸出，一掌把霍一凡的脸推开，随即掌心一转，拢了拢她的肩膀。
    霍一凡正发愣，缪伦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说什么呢？我也听听？”
    亓星子哭笑不得，她也不知道这场合下是谁在保护谁了，缪伦不知道霍一凡是个gay，防着点也正常，可这就显得她特别小鸟依人了，和方才跟霍一凡放言“他是我的人”时的霸气截然相反。
    霍一凡了然的笑了一声，完全不在意，却转头对服务员大声道：“怎么这时候就送来了？人还没到呢！”
    服务员有些愣：“可是这是霍先生你……”
    “我知道是我的会员礼，但我点给我哥们的！先推下去推下去，人到了再上，人家要的就一仪式感，你们现在就送来是怎么个事。”
    服务员无奈，只能把香槟塔又推了回去，与来时一样，吸引目光无数。
    几个人又等了一会儿，霍一凡忽然看了看手机，朝前方挥了挥手，亓星子探头一看，人群中挤过来的，不就是周威。
    他身后还跟了两个青年，与他差不多大小的样子，长得也挺周正。
    “霍哥！”周威乐呵呵的过来，完全没之前在酒店里碰到的精英范儿，甚至有点点过于热情，“到那么早啊？”
    “迟到罚酒！”霍一凡不吃他那套，上手开了三瓶啤酒，这边周威接过酒，看到霍一凡旁边的亓星子和缪伦，愣了一下。
    “嗨！”亓星子今天已经不想找他茬了，笑着摆摆手，招呼得很自然。缪伦只是抬了抬手。
    周威也朝他们笑了一下，仰头灌下一瓶酒，擦了擦嘴，介绍自己带来的两个朋友，他们并不是律师，都是他的“兄弟”，但看语气，多半是哪里的二代。
    霍一凡对于“兄弟”的理解，自然是有些与众不同的，当即和他们套起近乎，那两个青年毫无危机感，跟周威一起和霍一凡攀谈起来。
    亓星子觉得有些无聊，她小声对缪伦道：“一会儿要不看完香槟塔就走？”
    缪伦好笑道：“所以你到底来干嘛的，就看个香槟塔？”
    亓星子也很无语：“本来是让他帮我组个周威的修罗局，他转手组好了我也不能不来，这不来过了，算是负责了嘛。”
    缪伦忽然笑起来，忍俊不禁的，甚至得用瓶口抵着嘴遮掩。
    “怎么啦？有那么好笑吗？”
    “不是，就是想到，你这个便宜哥哥，是真有点邪恶劲儿的。”
    “啊？”
    “他约周威的时候应该已经知道人家生日了吧。”
    亓星子：“……卧槽！”
    “然后还让你过来。”缪伦摇摇头，“生日都不让人好过，估计你现在不搞事了，他还挺失望的。”
    亓星子经过缪伦提点，转头看向霍一凡的眼神就带了点惊恐，她还觉得自己利用了他，敢情大家是相互利用啊！
    难道他也跟周威有仇？还是单纯的满肚子坏水？
    正猜着，远处忽然嘭的一声，在一片骚动声中，那个刚被运下去的香槟塔在服务员的护送下，穿过人群缓缓过来了。
    这次的动静不知道为什么比上次的大，领头的居然还是个西装革履的帅经理，他走上前看了看霍一凡，得到了眼色示意，转头对一脸惊讶的周威道：“周先生是吗？这是我们HCAR为VIP寿星特别奉送的生日礼物，希望你能喜欢，祝你生日快乐！”
    说罢，两边服务员举起礼花筒，碰碰几声，彩带漫天。
    周围人更嗨了，闪光灯璀璨，舞池里所有人都朝他们忘了过来，正在舞台上忘情歌唱的歌手也语调一转，唱起了“生日快乐”。
    周威感动极了，在小伙伴们的催促声中，朝着香槟塔顶端倒下了第一瓶酒，欢呼声炸响，随后由经理开启香槟，朝着香槟塔四周开始喷洒。
    许多人是第一次见这场面，一边欢呼，一边举起手机拍摄，此时他们这个卡座赫然就是整个场子的焦点。
    霍一凡直到此时才缓缓站起，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拍着手，那眼神居然有点意味深长。
    一个香槟塔用了三瓶酒才倒满，周威将酒分发给周围的人，大家起着哄，很有点普天同庆的意思。
    这个环节走完，周威激动的满脸通红，还真有点寿星的样子，不断有人过来向他敬酒，祝他生日快乐，他一一回敬，很快就熏熏然了。
    此时，收拾好了香槟塔的经理忽然走过来，躬身对霍一凡道：“霍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这个香槟塔可能得另外结账了。”
    霍一凡一愣，夸张的看向经理，大声道：“不是说我的VIP特权吗？”
    “是，如果您过生日，那肯定是送您的。”经理道，“要不是您刚才说了一声，我们是会把写了您名字的横幅和蛋糕都带上来的，结果寿星不是您，我们就只能提供香槟塔了。”
    “那就把我的算给他吧！”这边周威也注意到了桌对面的动静，有些忐忑的看了过来：“怎么了霍哥？”
    “你玩你的，没事儿！”霍一凡摆摆手，又对经理瞪眼：“我不在你们这过生日不就行了！？”
    “可是您才是我们的VIP啊，”经理苦笑，“按规定我们这个香槟塔就只能服务VIP本人，要不然以后有那个VIP客户没空来过生日了，随便拉个路人来消费掉，那我们生意不好做啊。”
    “那行，这个香槟塔多少钱，我另外付！”霍一凡懒得和他多话，掏出手机。
    “两万六。”
    霍一凡手一顿，大声道：“啥？！”
    “哥？怎么了？”周威凑了过来，不安道，“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没事！”霍一凡掏出手机，“两万六是吧！”
    他这边一重复，周威脸色也变了：“啊？等下，这不是VIP……”他一顿，看了看边上同座的人，连忙闭上嘴，强行换了语气，一脸感动：“哥！你怎么点这么贵的东西！”
    霍一凡苦笑着：“还想占占他们便宜，他们也不是傻的啊。”
    经理一脸微笑：“不好意思，”又对周威道：“祝您生日快乐。”
    周威脸色很不好看，嘴角抽搐似的回了个笑。
    霍一凡付了钱，又让大家继续玩，过了一会儿，他和周威一前一后离开了座位，等回来时，他一身轻松，周威表情更僵硬了。
    亓星子看着这一出大戏，觉得有些诡异，她扯了扯霍一凡的手臂，低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老子怎么会给抢我妹夫生意的人过生日？刚让他把钱给我了。”霍一凡也低声答，“他死要面子，那就只能活受罪咯。”
    “……我都说了我不搞事了！”
    “才两万六，他一个律师又不差这点钱，再说他抢了你们的案子，不是分分钟赚回来了？”
    “那个官司他不收钱！”
    “噗！哈！？”
    第100章 世界太小做人太难
    虽然霍一凡秒懂了周威免费打官司的真实意图，但他还是对使计坑了人家两万多有了一丝愧疚。
    之后他使出浑身解数活跃气氛，长袖舞成朵牡丹花，好赖让周威从钱包流血的痛苦中恢复了一点。亓星子觉得自己也有点责任，非常卖力的配合，兄妹俩明明没血缘关系，但是却在此时发挥了胜似血亲的默契，很快就宾主尽欢，周威甚至还过来找缪伦聊职业心得。
    他好像真的不知道到手的离婚诉讼是从面前两位这劫来的，一开始的生疏也是因为同行相轻，而现在大家是一个餐桌的年轻人，当然能相谈甚欢了。
    “林哥跟我提过你好多次。”他醉醺醺道，“说怀念以前单干的时候，比现在自由得多，但是后来又说，想想他走后你扛的压力，又觉得对不起你了……老缪，你有没有兴趣来公泽啊，我觉得你肯定没问题。”
    缪伦笑着摇摇头，他是一点没醉，此时神态像是在逗小孩儿：“你都跟我不熟，怎么就知道我肯定没问题了。”
    “林哥不是有些棘手的案子还想介绍给你的吗？”周威道，“啊虽然这个在所里是不允许的，但是更说明他想着你，也说明你有能力啊。”
    亓星子撇撇嘴，什么棘手的案子，还不是嫌麻烦。但是她也知道，事务所一般是以一个整体来接案子，然后再派给旗下律师的，所以林俊给缪伦介绍委托其实并不合适，便只能不吱声。
    一旁霍一凡正跟新朋友聊得正嗨，果然亓星子没猜错，周威带来的两个都是“青年企业家”，一个自己开科技公司，还有一个做投资，都是和公泽有合作，顺带跟周威成了朋友的。
    安州富人圈也就这么大，基本都是靠这种“传帮带”的形式结交到一起，这种场面对霍一凡来说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他聊了一会儿，忽然接到一个电话，看了一眼，皱了皱眉，起身走了出去。
    亓星子左右不着边，又不想找霍一凡的“小姐姐”聊天，便干脆也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LIVE HOUSE对她来说最大的毛病就是太吵了，音响震耳欲聋也就算了，还震胃，每次呆久了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透透气，这次也是，她上完厕所，躲到外面大堂，隔音门一关，顿时清静了。
    她在大堂百无聊赖的呆了一会儿，那些人高马大的保安和接待在一旁杵着，很快她就成了他们时不时注意的对象，亓星子又有些不舒服了，干脆直接出了大门，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去。
    刚出大门在台阶上站定，她就听到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哭腔：“……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亓星子整个人僵住了，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个抽烟的角落，满地烟蒂，霍一凡背对着她，挡住了那人的身形。
    可她应该没听错，那是韩心洁的声音！
    她怎么来这了？她跟霍一凡什么关系？！亓星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霍一凡语气有些不耐烦：“我都说了，那狗东西是讹上我们了，你给他钱是最蠢的！”
    “但是我没有办法啊！”韩心洁鼻音愈重，“今天托儿班的老师说，有人以小猴儿爸爸的名义给他送了个蛋糕，问我他爸爸不是已经死了吗，我真的吓死了，他，他都已经找到小猴儿那去了！”
    “啧！你怕什么，他一个劳改犯，还敢把你儿子怎么样？”
    “可他还是来勒索我们了呀！”
    “你别老我们我们的，我都说了小猴儿不可能是我儿子！”
    “你怎么知道不是呢？他都说了是你的……”
    “卧槽，你是非得我说明白是吗，小姐，我肯定不是你那什么猴儿的爹，因为我当初根本没看上你！”
    韩心洁噎了一下，哭得打了个嗝，还是不甘心，弱弱道：“但是，万一呢，如果你不信，其实可以做一下亲子……”
    “我跟你说，詹乾这么搞就是想搞乱我们心态！他在医疗系统肯定有路子，如果我们真去做亲子，他肯定能知道，那就代表我们慌了，我们进了他的套！我告诉你做完亲子什么结果吧，一，我真是亲爹，我俩正式被绑在一起被勒索！二，我不是，那他分分钟可以说他记错了他再找一个疑似爹的继续诓你，我跟你说你现在应该感激我还能搭理你，因为做亲子鉴定对我来说可能有好处，对你？绝对没有！”
    “可如果你不是，他为什么要说是你呢，明明那么多男的……”
    “因为老子有钱！”霍一凡低吼，“我要是个穷光蛋你怕是也不惜的来找我吧？我可能转头就自曝了，什么社死什么犯罪，谁怕谁啊，对穷鬼来说坐牢也不是坏事！”
    “嗝！”韩心洁呆住了，她许久没有说话。
    霍一凡在原地烦躁的转了几圈，努力压抑着语调，道：“我跟你说，不能再给他钱了，我不给，你也不能给，让他着急去，他敢曝光？让他曝！我们就说他敲诈勒索！交易记录反正你都存着，不怕他否认的，老子拼着身败名裂也把他再送回去！”
    韩心洁没说话，霍一凡等不到反应，长叹一声，拿起手机操作了一下：“这些钱你收着，给小孩儿吃点好的。再有什么风吹草动你跟我说，实在不行……就特么鱼死网破！”
    “……”韩心洁许久才颤抖着开口，“我，我哪有鱼死网破的资本，霍总，你有钱，有事业，有家人，这个事情，再怎么鱼死网破，对你来说，不痛不痒……我，我不行啊……”
    她哽咽着，很快就泣不成声：“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得上辈子积多少德，才得来，嗝，得来这一次，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可是……怎么，怎么这么难啊。”
    “当年那狗东西就该被枪毙！”霍一凡恶狠狠道，“怎么还能放出来了！”
    “他判死刑？”韩心洁笑了出来，声嘶力竭，“那你们呢？！你们又算什么？！这边花天酒地，想搞男的搞男的，想搞女的搞女的！脑袋一拍想要孩子了，撸一管，留个精子，撒把钱，拍拍屁股走了！留下我们这群，女的，吃个盒饭都不敢多买肉的，要么坐台，要么做代孕，做什么都是个烂摊子！他该死，你们该不该死？！啊？你们该不该死！”
    说着，她居然上手去扯霍一凡的衣领，霍一凡人高马大的当然不怕，但还是不得不去扯开她的手，低吼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那我能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哦，我去养詹乾？养到你们母慈子孝一起死了为止？！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下来……”
    “啧，你！”
    就在这时，亓星子身后的门忽然开了，一群小年轻闹哄哄的走了出来，带来一团热气，那边声音立刻停了。亓星子此时才感觉自己快冻僵了，整个人一哆嗦，趁着门还没关转头冲了进去。
    这次再听到震脑癫胃的狂猛乐声，她竟然有一种回到人间的感觉，方才在外面顶着寒风听壁脚的事恍若隔世，可那急速跳动的心脏却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居然是这样！
    这世界是不是太小了？！太小了！
    她想回座位，可又觉得自己还没调整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霍一凡。估摸着霍一凡快进来了，她干脆一步迈到旁边一个卡座边，指着坐在其中一个长得还算出挑的男生道：“帅哥，请我一瓶啤酒吧，我敬你！”
    夜场的环境本就让人难以思考且更易兴奋，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能发生，这一桌年轻男女立刻开始起哄，桌边一个男生飞快的给她开了一瓶酒递过来。
    亓星子看也不看，直接仰头灌了起来，随着她每一次吞咽，旁边的起哄声就越响，等她喝完，立刻爆发出一阵尖叫。
    亓星子直接把空酒瓶怼在桌上，擦着嘴，打了个嗝，笑靥如花：“多谢多谢！”
    “你们玩大冒险吗？”桌上果然有人这么猜了。
    亓星子笑：“哎别说出来嘛，就当个惊喜，嗝！”
    “美女再来一瓶？”她旁边的小子又噗呲开了瓶酒，另外递了一瓶给那个帅哥：“小光你跟她喝！光小姐姐敬你是怎么回事！”
    那男生天降酒债，很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兴奋，朝着亓星子敬过来：“我干了，小姐姐你随意。”
    亓星子无语了，她倒不是怕醉，但啤酒真的很撑，正咬牙要举起酒瓶，忽然被抓住手腕，她回头，看到缪伦沉着脸看着她，拿走了她的酒：“你怎么回事？”
    说罢，又朝那男生举瓶：“不好意思，她喝多了，我替她来。”
    虽然有些煞风景，但现在的年轻人还是有点绅士风度的，便只能点头说好，两人仰头咕咚咕咚，干完了酒。
    缪伦放下瓶子点头示意了一下，拉着亓星子离开了，隐约听到身后桌子上的女生叫道：“好帅呀好帅！”
    “美女姐姐果然要有帅哥男票呀！”
    “小光你不行。”
    “……”
    缪伦的手很紧，亓星子被拉的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她不得不反手扯住他，头靠在他手臂上连声道：“等等等等！”
    缪伦脚步一顿，语气严厉：“你怎么回事？社牛也有个限度，上个厕所就去随机拼酒了？”
    “不是，我不是，等下，嗝！哎呀，喝太快了。”
    “……”
    “我醉了。”亓星子忽然抬头，定定的看着他，“跟他们说，我醉了，然后走。”
    缪伦皱眉：“怎么了？”
    “先别问，先走。”亓星子觉得酒精有点上头，“我需要静一静。”
    缪伦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搂着她，一路半扶半抱的到了卡座。霍一凡果然已经坐在那了，看起来神色如常，一看到他们就笑：“我说呢！怎么玩着玩着人没了，星子你干嘛去了？哎哟，醉醺醺的？”
    “疯了，找人拼酒。”缪伦简单解释了一句。
    “哇！想喝酒说啊，哥又不是不给……”
    “我先带她回去了。”缪伦道，“好像喝多了。”
    “行行行。”霍一凡显然也没心情留人，笑道，“那你们路上小心……回去别搞出人命啊！”
    “哈哈哈哈哈！”旁边一群醉鬼吱哇乱笑。
    缪伦扯了扯嘴角，拿上两人的外套，带着亓星子离开了HCAR。
    亓星子一直没说话，缪伦便也不问，等到上了网约车，亓星子才长舒一口气，靠在了他肩上，明明什么都没做，也没喝多少酒，可她就是觉得身心俱疲。
    “你不会抑郁症吧？”缪伦突然道，“发作了？”
    “哧，不是。”亓星子摇头，“就是，突然知道了一些事。”
    她这么说，显然是不打算说是什么事了，缪伦哦了一声：“然后？”
    “太难了，做人太难了。”她眼前晃过韩心洁拉扯霍一凡时一闪而过的苍白的脸，眼睛一热，“怎么可以这么难啊。”
    第101章 别人眼中的亓星子
    亓星子回去后，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一直开玩笑说安州很小，绕一个圈大家都认识，但那也只是一个玩笑。安州好歹也是一个沿海省会城市，虽然经济在全国不是顶尖，但是人口也有数千万。
    可现在，她却不敢这么说了，这种感觉仿佛一语成谶，因为真的有点小到可怕了。
    谁能相信，她三年前救助的代孕女和她三年后的白捡的便宜哥哥能有这样的关系！
    原来韩心洁借钱是被詹乾勒索了！那个刚出狱的男人！
    她还记得当初自己和詹乾面对面的时候那种恐怖到恶心的感觉，他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衣冠禽兽，西装革履谈笑自如间，他卖掉一个个卵子，葬送掉一个个女人的未来。
    事后她和郭礼怀有去寻找过那些四散的代孕女，可除了韩心洁，其他人都销声匿迹了，他们不敢想象她们会有什么样的人生，更不敢想象她们的那些孩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有一段时间他们甚至很害怕在街上看到与她们相似的女人，怕看到她们孑然一身仿若无事，那她们的孩子在哪……
    直到那时候他们才真切的意识到这是一个建立在累累枯骨上的产业，脚下可能有贫苦的底层女性、无知的“高知”女性，更多的是全然无辜的孩子……婴孩。
    韩心洁把小猴儿养大了，小猴儿是幸运的，可韩心洁呢，她或许之前因为郭礼怀一家的存在还觉得她是幸运的，那么现在呢？
    亓星子光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就感到窒息。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跑去卧室摇醒了老亓：“爸，爸！”
    她现在非常需要一个中立的有智慧的人给她开解。
    老亓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打着呵欠摸了眼镜戴上，打开台灯：“大半夜的，怎么了啊？”
    “我摊着事儿了！”
    “啊？”老亓坐直了点，却没被亓星子夸张的语气惊到，只是披上了棉袄，“说说。”
    “霍一凡，你知道吧？”
    老亓想了想：“哦，你妈那个便宜儿子？”他忽然瞪眼，清醒了：“他怎么你了！”
    “没怎么我！”亓星子皱眉，“韩心洁你记得吗？”
    “……你那个郭师兄的老婆？”老亓有些疑惑，“他俩好了？”
    “爸……”亓星子欲哭无泪，“我跟你坦白，韩心洁，她其实是郭师兄那次救出来的代孕女，快生了，然后郭师兄不知怎么的，签了字。”
    “……”老亓表情有些空白，他的脸在暖白的灯光下沟壑纵横，显得格外苍老。亓星子忽然有些后悔，父亲年纪大了，她这时候把他叫醒给他灌那些烦心事显得自己特别不孝。
    “那，跟霍一凡，什么关系？”老亓终于消化完了，他听过亓星子有关韩心洁跟公婆相处得事情，现在也明白了关键，便问。
    “我昨晚，偶然得知，韩心洁那个孩子，可能，是霍一凡的。”
    “……”老亓要是再年轻三十岁，他此时的表情能够完美支撑他发出“卧槽”两个字，此时他沟壑纵横的面容在灯光下彻底展开了——完全是被惊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听到的。”
    “这个可不能乱说。”
    “他俩，当事人，在角落里吵架，我听到的。”
    老亓：“见了个鬼。”
    “是不是见鬼！”坐在床边跺脚，欲哭无泪，“我听什么墙脚啊！我现在烦死了！”
    老亓歪头思索了一下，有些奇怪：“你头疼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韩心洁是我卧底的时候认识的啊，后来她快生了，无父无母找我求救，我让郭师兄帮忙送到的医院呀，之后郭师兄才签字的！”
    “那郭礼怀也不是被逼着的，对吧，他或许觉得这么做心里好受呢？”
    “对！没错，那真可以就这么说跟我没关系吗？”
    “那你说说还有什么关系吧。”
    亓星子憋了许久，憋出一句：“那詹乾，就那个搞代孕机构的，出狱后，去勒索她了。”
    老亓终于不再无动于衷，挑挑眉，但还是道：“那是有点严重，她找你帮忙了？”
    “如果说她骗我说要买房问我借钱而我借了这种情况算帮忙的话。”
    老亓叹了口气，手指点着太阳穴厘清了她这句话的逻辑，无奈了：“其实，这算帮倒忙吧。”
    “嘤。”
    “借了多少？”
    “我才多少钱啊，两万。”
    “不多啊，我还以为你把你妈给你那个包卖了呢。”
    “……这主意不错。”
    “所以你是因为两万块可能回不来了才着急，还是因为韩心洁被勒索了着急，还是因为霍一凡可能找代孕这件事着急？”
    亓星子茫然了：“是我太多管闲事了？”
    “哎，女儿啊，爸爸也知道你在着急些什么，我懂的，都懂。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你觉得跟你有关联的人，尤其是韩心洁，为什么不找你求助？”
    亓星子愣了一下。
    “是你不可信吗？是你能力不够吗？”老亓揉了揉额头，拿下眼镜直接拿被角擦了擦，“我觉得吧，正是因为她了解你。”
    “我怎么了？”
    “那你说，她向你求助了，你会怎么做？”
    亓星子咬了咬唇。
    “是不是让她报警，让她不要妥协，不要如了歹徒的意？”
    “……”
    “被勒索了，谁不想报警啊，她为什么不报？你不会不明白吧？”
    “可是，肯定是快刀斩乱麻的好呀。”
    “那是你！她快刀一斩，她就什么都没了，可能孩子不会被抢走，但是郭礼怀留给她的房子，她那对很好的公婆，就都没了，很大可能，都没了，是不是？”
    “哎。”亓星子深深的叹了口气，“在她眼里，我大概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吧。”
    “你不就是吗？从小到大，你不愁吃不愁穿，还不愁住。”老亓想了想，放出致命一击，“你以为你成熟能干，还觉得自己经历丰富，其实在他们，说不定在伟强眼里，你都像个小孩儿！”
    “噗！”这一刀正中亓星子心脏，她感觉自己鲜血四溅。
    老亓最后一句话太有杀伤力了，第二天亓星子到了办公室，浑浑噩噩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抓着缪伦问：“我是不是特别幼稚？”
    缪伦：“啊？”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特别幼稚？”亓星子严肃的又问了一遍。
    缪伦表情诡异：“谁说你了？”
    “跟谁说我没关系！我问你呢！”
    “你怎么可能幼稚？”缪伦不管她，自顾自工作，“你幼稚我雇你干嘛。”
    “你当初雇我不就是为报答我爹吗！”
    “……”缪伦的沉默格外扎心，亓星子心拔凉：“啊，你默认了。”
    “今天你怎么了？”缪伦不耐烦，“昨晚就神经兮兮的，出什么事了？哦，反正你不会告诉我的，你是小龙人。”
    “什么小龙人。”
    “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旁边干活干到表情缺失的酥酥毫无感情的唱了出来。
    亓星子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你俩……好可怕。”
    “星子姐你童年没小龙人吗？”酥酥死盯着电脑，手指如飞——在码缪伦的新剧本。
    “问题就在，我的童年是有的，你的童年……好像没有吧？”
    “我的童年还没喜羊羊呢，我不照样知道，”酥酥手指停顿了一会儿，长舒一口气，喝了口水，叹道，“我好歹，是影视戏剧专业的啊。”
    “哪个学校？”亓星子下意识的问。
    “X传。”
    “卧槽，你X传的？”这个学校虽然不像亓星子读的国传是顶尖传媒，但是也不差了，往往作为考国传不成的二选，因为学校所在的城市是国内超一线城市，经济文化非常繁荣，有些X传毕业的资源比国传的还好。
    “对啊。”酥酥一脸惆怅，“看不出来吧。”
    “现在传媒生都那么卷了吗？”亓星子小心翼翼的问，委婉的表达了她的惋惜。
    “何止卷，卷生卷死啊简直，当初毕业找不到理想的工作，还想咬牙考研，结果研究生毕业的学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告诉我们别考，考了也找不到。让我们放弃理想，直接斗争。”酥酥一拍键盘，摊摊手，“所以我就满怀感激的来这了。”
    “……看来我老，还是有老的好处的。”亓星子当初毕业后直接进的一线传媒公司，那时候没觉得有多大不了，但如果是现在的国传应届生，估计就困难了。
    “星子姐，不是我说，”酥酥眨巴着眼，也有些小心翼翼的，“那个，你现在，跟我排排坐诶。”
    “噗！”昨晚老亓扎的刀还没拔下，这一会儿又被缪伦和酥酥连补两刀，亓星子直接吐血，倒地不起。
    “星子，电话。”缪伦忽然指了指她摆在桌上的手机。
    亓星子捂着胸口起身去看，居然是卢醒华的电话，刚按下接听键，脑中忽然一阵轰鸣！
    等等！韩心洁好像也问卢醒华借钱了！
    她跟韩心洁的公婆沟通过后得到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她这边劝了韩心洁跟公婆敞开心扉谈谈，另一边跟卢醒华的回复也是他自己斟酌！
    所以他到底借没借？如果借了……
    “喂，星子啊……”
    “你有没有要欠条？！”
    “……啊？”
    第102章 缪总被下降头了
    卢醒华被她的突然发问吓了一跳，但他很警觉，立刻反应了过来：“嫂子那出事儿了？”
    “你借了？”
    “……借了。”
    “哦，多少？”亓星子已经冷静了语调，心里开始暗暗琢磨怎么让卢醒华放下心。
    “五万。”
    擦！这么多！亓星子心里怒吼一声，语气反而更加平静：“打欠条了吗？”
    “打了啊，她要打的。”
    敢情你还不要是吧？亓星子松了口气：“那我也一样。”
    “说啊，到底怎么了？”卢醒华有些急起来，“她那出事了？”
    “没呀，我就是刚学到债权合同这一块，突然想起提醒你。”
    “……”卢醒华虽然沉默了，但亓星子莫名的感觉他的沉默中带着一丝质疑，还有一丝要不要包容的纠结，可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哎，算了，反正我暂时也不需要老婆本。”
    这是已经放弃了！？情况并没有那么惨啊兄嘚！
    而且韩心洁主动要求打欠条这点让她有些感慨，不管是为了让对方放心还是让自己良心过得去，总之她还是独自承担了这份责任。
    毕竟依照她那六亲无踪的情况，真要玩人间蒸发，别人还不一定找得到。
    “你找我什么事？”亓星子这才想起是卢醒华主动打来的电话。
    “哦，嗐，都被你吓忘了，哎我刚才闲着没事一搜，老缪有点东西嘛，Q站上这就四万粉了？才两个视频，另一个还是联动的！”
    “粉都是联动涨的。”亓星子老实道。
    “那肯定啊！就之前那讲座，能涨粉才怪了。”卢醒华兴奋道，“诶但是我觉得大有可为诶，我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见证一个UP主正儿八经成长，你说咱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可以搞搞？”
    他那两个正儿八经都是有原因的。作为记者，经常一个报道带动一个网红的诞生，虽然那也是记者的常见赋值功能，可是却都带了点偶然性和不可预见性，尤其是绝大部分爆火的网红基本都是毁誉参半，生命周期极短的，其实没法给他们带来多少成就感。
    但是从零开始有计划的扶植一个网红就是另一回事了，那成就感是你采访一个烫坏了头的阿姨，阿姨被网友称为小丸子妈妈追捧个两三天绝对无法比拟的。
    亓星子刚想说话，看了看一旁竖起耳朵的缪伦，干脆起身走了出去，在电梯间才道：“缪伦的情况，你是清楚的，有颜有身材，但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如果不是我这儿的人死命撺掇，他肯定宁愿当个孤寡律师到死。所以现在吧，为了让他做的开心，也为了我们未来操作更方便，现在我还是希望他能把他的律师属性稳固一下，再搞些跨界破圈的事。”
    “那就再整几个讲座？反正不能是现在坐在办公室或者家里对着镜头把律师生态一顿白话的那种，太多了。”
    “没错，还是得有排面的，但又不能太大，我在考虑几个方案，你给参详参详？”
    “你说。”
    “有一个就是，走一下韩剧风。”
    “不是吧你亓星子，开始撒狗血了？”
    “你听我说呀！”亓星子道，“我也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但是有人喜欢呀！你想为什么有些电视剧剧情特别糟烂但是有人爱看，滤镜，滤镜高级！丑的都给你滤美了！”
    “滤镜谁都会加呀。”
    “这就要电影级运镜和剪辑了，”亓星子道，“主打的还是一个落差感，你想象一下，他去讲座，车到，他下车，西装革履，帅得冒光，神色冷峻，引得路边小姑娘一顿驻足花痴，然后他迈步，进了咖啡馆，噶！突然就网课镜头，他拿茶缸喝了口茶，用冷漠语调来了句：这次接到个案子是有一个张姓大叔偶然发现自己戴了三十年绿帽子，很崩溃，找我咨询离婚……”
    “等等，”卢醒华属于男性记者的DNA动了，很激动，“什么三十年绿帽子，真的假的？！”
    亓星子也是一时情急拿了她最近能找的例子，顿时后悔了：“哎这案子不是我们的。”
    “啊，还真有？！快！说说！我要听！”
    “不行！别人接去了，我们不能说！”
    “你可以给几个线索，我逆推相关人然后去采访当事人啊！哎这么有趣的选题你不给我说。”
    “戴三十年绿帽很少见吗？”
    “戴绿帽不少见，戴三十年不少见，可本人知道了以后要搞事就很少见了啊！现在社会新闻难抢，多少也是点肉嘛！”
    “卢醒华，别给我歪楼！”
    “行行行，哎，那一会儿说，等下，我品品……哦，你是要打造MV式的视频吧，星子，不是我说，你是不是短视频看少了，这类也不少见呀？不就是加个特效的事儿。”
    “你确定五分钟讲一个案子带影视特效带场下互动还有真帅哥甚至当事人的视频很多见？”
    “……成本有点高吧？”
    “啊？”
    “就不说制作这一块了，毕竟你那儿藏龙卧虎，但互动得有群演吧，当事人该怎么请？就说那个戴绿帽子的张大叔。”
    “能请就请，有顾虑的就打码，不来的就请群演，画面放一句‘因当事人隐私需要经授权由专业演员演绎’……观众都明白的，效果到了，谁还介意真假不成？”
    “那案件能曝光吗？”
    “此处请您登录庭审公开网，你上一个离婚案应该就有庭审现场。”
    “噗！我还没结呢就给我离了……让我想想啊。”卢醒华毕竟行内人，思虑总是多点，也不能头脑一热就认同。
    “其实还有别的方案，但目前这个是比较综合的版本了，而且颜值律师的标签比较立得住，如果你还有更好的法子，我也赞同……总之要快，要趁热打铁，目前联动的那个视频攒了五集，之后行不行要看流量，所以至少在五个礼拜内，我们还有操作的余地。”
    “那这样，先再攒一个讲座起来，按你说的那么搞，然后问问有没有当事人愿意出镜的，打码也行，拍完我们看看效果？就用之前仲裁的那些？”
    亓星子笑起来：“可以，最好能加上你们当初新闻播出时的一些片段，这样更加坐实他在这次社会新闻里发挥的作用，只要让人相信他是一个实力在线的律师，那后期路子就广了。”
    “其实啊，”卢醒华突然拖长了语气，“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去搜老缪吗？”
    “对哦，为什么？”
    “之前有同事接了个活儿，给一个律师事务所拍一个宣传片，他去拍了，刚才看到成片，好家伙，就是力捧几个年轻律师，说什么干了啥啊学历多牛逼啊，一个个在会议室在天台在落地窗前侃侃而谈，我就想，日了，这几个加起来还没老缪一个帅，要是他在那不得爆？”
    “我猜猜，”亓星子面无表情道，“这事务所是不是公泽。”
    “诶？你怎么知道？”
    “毕竟全安州就只有这么一个大律所嘛，”亓星子阴阳怪气道，“他们力捧的是不是一个叫周威的？”
    “那不是，还有个叫林俊的，他说得最多。”
    “毕竟全安州只有这么几个能喘气的年轻律师嘛！”亓星子的阴阳怪气逐渐抓狂。
    “等下，我也猜猜，”卢醒华小心翼翼道，“你说的那个抢了你们案子的不会就是公泽吧？”
    “嗯哼。”
    “哇，世界真小。”他嘟哝。
    “没事，以后我们做大做强了，就从公泽那儿抢案子。”
    “对对对。”卢醒华鼓励多过赞同，“我们草民阶层要的就是个以下克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你个富二代最不配说这话了。
    亓星子腹诽完，还是感谢卢醒华的上心：“那安排下次讲座的事就麻烦你了，大华，你知道现阶段我们只能白嫖你的，这次黑珍珠肯定给你安排上。以后会怎么样，就看命了。”
    “我信你的，星子。”卢醒华笑道，“别怕白嫖我，趁我年轻，多干干我。”
    “……你特么什么虎狼之词。”亓星子笑骂一句，挂了电话。
    回去后她把新的方案给缪伦说了，缪伦不置可否，突然问：“那我是不是要准备新的衣服了？”
    “嗯？”
    “上次就那套……如果一直那套，是不是不大好？”
    亓星子仿佛看见了新人类：“哇。”
    缪伦皱眉：“你要是觉得没关系就算了。”
    “不是，你能考虑到我是万万没想到的，”亓星子也皱眉，思虑再三，小心道，“要不，咳，咱们再去逛个街，买套常见点的？”
    她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毕竟那是缪伦的钱，她总不能说自己出钱给缪伦买衣服，那缪直男面子往哪搁。
    “这个也可以。”
    “什么叫也？”
    缪伦忽然扯了扯嘴角，朝外头一努下巴：“那边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亓星子顺着他的目光往外望了一眼，忽然反应过来，猛地回头盯着他，一旁戴着耳机仿佛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酥酥居然也震惊的转过了头，两人同时直愣愣的看向缪伦。
    “见了鬼了。”酥酥倒吸一口凉气，“缪哥居然，开窍了！”
    亓星子头皮都有些麻，激动的：“感谢CCTV，感谢MTV，感谢党，感谢国家和人民！”
    缪伦居然自己提出去白嫖隔壁小伙伴！
    “星子姐！快看看缪哥是不是被下降头了！我老家说被下降头可以摆佛像化解！我们老板办公室供了个招财猫！要不我去搬来看可不可以救一救！？”酥酥夸张的作势要站起来。
    亓星子猛地喷笑，缪伦脸都青了，他咬牙道：“我只是觉得大家一个楼层的，如果不影响主业的情况下相互帮帮忙，再说谢悉他们也主动提过……”
    他果然对上次孙小语那个“只跟比昂酱合作不跟我们合作”的事上心了。
    这男人心思可真重啊，但是这样也挺好，能考虑到很多她考虑不到的事。
    亓星子想夸他，但又觉得他说不定会更羞愤，便道：“知道知道，雨露均沾嘛，皇上英明！”
    缪伦还是羞愤了：“算我多事。”
    “啊别！”亓星子一把抓住他胳膊，“你提得好，很好，我只是太感动了！你等着，我这就去谈！”
    “你别硬来，随缘就好。”
    “随缘随缘。”都一个楼层工作了，缘早就随到了！亓星子一溜烟跑了出去。
    第103章 不会塌房的男人
    缪伦开窍，宛如开闸，那是泄洪一样的配合度。
    这边获得了妙兮工作室的全力服装赞助后，又以黑珍珠餐厅为诱饵，从孙小语麾下挖了两个漂亮小姐姐去做群演。虽然不是和孙小语直接合作，但是也算是缪伦拉满了情商的一个表现。
    亓星子发现，缪伦似乎有点讨好型性格。这里孙小语提了意见，她觉得不行那就直接拒绝，他却会觉得很对不起人家，想方设法找点事情去找补回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无界书咖很痛快的答应了再次合作，继续免费提供场地，要求还是必须工作日，这样好不耽误他们周末时高峰期的生意。
    亓星子又立刻开始给缪伦起草新的讲稿，这次就不跟上次一样是纯讲了，这次直接以剧本形式开场，从出场到开讲，到中间互动，再到最后结束，全部都有了一个完整的规划。
    卢醒华毕竟不是专业的摄影，平时他自己都是被摄像头对准的人，这次就不是很够用了。于是亓星子又去找比昂酱，要来了人和设备。
    虽然比昂酱很客气的表示免费外借，但亓星子到底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她还是按照他们的市场价租用了人和设备，顶多就是要了一点折扣。
    这笔钱并不多，但是考虑到以后，亓星子还是有点犯起了难。
    也难怪很多UP主火了以后都开始有自己的团队乃至专用摄影师，因为单按次数租人的话，不划算不说，磨合度也有问题。
    但现阶段，他们似乎还组建不起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团队。
    她悄摸悄问缪伦能为她的“自媒体部”投多少运营资金，缪伦也犯了难。
    “我没多少钱。”他老实道。
    亓星子知道他不是哭穷，他平时的作风让她觉得他是真的没钱。
    “我不薅你羊毛，你就大概说一下你现在多少存款？”亓星子无奈道，“我总要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缪伦迟疑了一下，竖起两根手指。
    “两万！？”亓星子眼前一黑。
    “……二十。”缪伦收回手指，奇怪的看着她，“这么点钱我哪有底气雇你？”
    “什么！？你有二十万！？”亓星子眼前还是一黑。
    她比缪伦大了三岁，起点也比他高！结果她到现在存款就只有两万，还都借出去了，算上吃老亓的住老亓的，她资产为负！
    “你怎么攒到的？你真的背着我偷偷喝西北风吗？”
    “你看我每天有空喝西北风吗？”缪伦指了指自己的电脑，“林俊之前就主做非诉，专门找小企业提供法律咨询，包月，光十个小企业每个月两三千好了，你说我一个月多少钱？”
    亓星子一直以为他这些合同都是散单，因为没什么规律性，隔三差五的来，什么行业都有，现在发现，来来去去就这么几家公司。
    但她现在也算半个懂行了，知道律师不是都打官司，也有做法务和顾问为主的非诉律师，专门帮忙审审合同，提供一下建议什么的。
    关键就是这种顾问有一个好处，不是每家公司每个月都有合同，忙起来可能很忙，多做也不多赚，但不忙的时候一个月就是白嫖顾问费。
    她掐指一算：“那不比接官司赚钱？”她促成世业那个案子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带了多大一个单子，结果还不如缪伦干三五个月的。
    “那打官司这种事，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大多数刨掉律师费还要算标的的百分比，一个离婚案涉及一套房子的话，你想想百分之三到五多少钱？”
    “那刘建良离婚的那个案子？！”亓星子拍案而起。
    “……这事儿在你这是过不去了是吗。”
    “哼！”亓星子坐了下来，“这下这梁子更大了！刘建良他们那官司也有一套房子呢！”
    “本来就是货比三家的事，有你在我不可能抢到这个案子的。”
    “啊？为啥！？”
    缪伦似笑非笑：“因为你好像特别想给我赚钱。”
    “……可我不是那么有远见的人呀，为名打还是为利打我还是有数的嘛。”
    “我也不是。”缪伦耸耸肩，“所以这个案子无论如何不可能便宜到他们这个程度，歇了吧。”
    亓星子叹了口气：“还是太单纯了。”
    知道缪伦身价颇丰，亓星子其实并没有轻松多少，毕竟就两人小作坊来说，这些钱够吃饱喝足，但是要做自媒体，前期投入就不是一点两点。
    比如，买流量……水军、热搜、点赞……
    她偷偷看了眼缪伦，那刚正不阿的、嫉恶如仇的脸庞。
    比昂酱的租金他义不容辞，但是这种“歪门邪道”……非必要，却有用。
    这已经是当下自媒体一个生存技能了。毕竟真的纯靠内容优秀和站内短暂推送能爆火的奇迹少之又少，也不可复刻，唯有反复刷曝光度才有活下去的可能。现在还有比昂酱用他的百万粉在带动，一旦比昂酱那个系列结束了，或者品质下降流量少了，不仅比昂酱肯定果断砍掉这个项目，他们的上升期也直接被噶了。
    “哎。”她偷偷叹了口气，真觉得自己是唱白脸专业户，成了缪伦麾下的奸臣，反正坏事都得她做，还是主动做。
    想归想，亓星子还是悄摸悄去问了一个做公众号时期的同行，现在的市场价是什么。
    那同行丝毫不惊讶她会来问这个，非常大方的告诉了她近期的价位。果然和她以前了解的差不多，和租拍摄团队一样，一次不贵，但贵的是后续维护。
    毕竟一入买搜深似海，从此清白是路人。
    亓星子谢了同行的热情推销，默默的关掉了对话框。
    她就算想买，现在也囊中羞涩。可看着自从比昂酱上架第一集 两天后就不再上涨的粉丝量，又忍不住愁眉不展。
    “要推啊！”她脑中浮现出前领导老郑语重心长的叮嘱，“光做出来怎么够，得推啊！你们不推，读者怎么知道！”
    之后营销部门就多了笔经费，专门负责往各大平台投放内容。
    缪伦要是有老郑那老头子一半的开明就好了！也不至于她现在提都不敢提！
    等下，要不，还是提一提？
    毕竟他现在开窍了嘛！规矩总该懂吧！
    “老板？”她谄媚似的道，“那个，你看过你的粉丝量了吗？就Q站的。”
    “看了啊，四万二。”
    “三天没涨了。”
    缪伦顿了顿，转头看她：“然后？”
    “我是想说，现在我们吧，上升期。”亓星子斟字酌句，“这个内容吧，续不上。”
    “不是马上要去拍了吗？”
    “可是怎么说呢，讲座系列，得第一个视频点击量够看，别人才会点进来。”
    “……”缪伦皱了皱眉，歪头，“所以？”
    “我们要不要，出点资金，维护下？”
    缪伦眨了眨眼：“买点击？”
    他这么直接，亓星子反而有些遭不住，她眼神飘忽了一下，刚要开口，缪伦已经发话了：“没必要。”
    果然！亓星子脸垮了下来。
    “没人看说明我东西不好，点击再高也是被骗进来的，到时候只会挨骂。”
    “不会的！你不觉得你现在两个视频，点击量差别太大吗，如果讲座那个不上去，别人会觉得我们就是靠着比昂酱在蹭流量。”
    “可我们就是在蹭他流量啊，没毛病。”
    “这你能忍？你自己的东西更严肃正经有干货诶！”
    “但落伍就是落伍，没趣就是没趣，我们得接受这一点。”
    啊这个男人！亓星子有点麻了，她深吸一口气，微笑：“老板，其实，变通，在这个社会，是一种美德。”
    “变通和变坏是两种事。”
    “这本就是一个最好和最坏交织的时代，”亓星子道，“我问你，那些曾经给你上课的教授，现在纷纷开设网课，在网上发布自己讲课的视频，他们是真的只想普法吗？”
    缪伦迟疑了一下：“至少这是主因。”
    “你确定？即使会去看那些课的也只有学法的和准备法考的人？真有想被普法的人闲着一小时一小时的去听课的？”
    “至少这样能看到的人更多了！”
    “那他们为什么不讲完立刻上传，而是交给运营团队，等到当年法考结束了，再传上来？他们是真的为法考的学生考虑的吗？”
    “你都说了那是运营团队做的。”
    “可也获得他们同意了呀。”
    缪伦终于沉默了。
    “运营团队的策略就是公布往年的课程，让新一年的人心甘情愿花钱买最新的课，那买课的钱只是运营团队收吗，老师一分没有吗？”
    “……”
    亓星子冷笑一声：“你别一副三观崩塌的样子。”
    “……我不是。”缪伦皱紧了眉头。
    “花钱上榜单听起来确实不好听，但为什么会有这种编辑推荐榜和栏目推荐榜？因为这就是给运营团队操作的地方，如果你老老实实等点击，你这个号可能永远都发展不起来。”
    “那那些不买点击的人怎么活的？”
    “人各有志啊亲，有些人就是为爱发电，记录生活，你看很多人的视频会带标签，什么什么活动的，那些都是会在网站上获得更多推流的，他们要真无所求，为什么做视频参加这些活动？”
    “……我不跟你说了，你有毒。”
    “我们现在是在做自媒体啊，不是记录生活。”亓星子拍拍他，“赚钱嘛，不寒碜的。”
    缪伦一脸宁死不屈的样子，却没再说话，显然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怎么样？怎么样？”亓星子一连串的问。
    “……正常推广渠道可以，买水军买热搜什么的，不行！”
    “哎。”亓星子叹口气，却忽然有种轻松的感觉。
    虽然像个茅坑里的石头，但至少他不容易塌房吧。
    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第104章 霍一凡的鸿门宴
    不管怎么样，亓星子好歹在自己熟悉的领域忙碌了起来。
    她一边开始为缪伦的主打内容量身打造剧本，一边辗转各个平台研究流量走向，毕竟不同平台风格不同，同样的内容换成不同标题都会有不同的效果，还有平台的激励机制以及推送规则，都是自媒体运营的必修课程。
    这些相比那些什么民法诉讼法让亓星子感兴趣得多，她几乎体会到了当年为了考国传埋头学习的快感，各种做笔记，划重点，找诀窍，然后将一些错误示范结合成错题本，每每产生一个想法就翻找对应。
    既然缪伦无法复刻其他一些大UP的奇迹之路，那就老老实实按照参考答案走，不求高分亮相，但求合格通过。
    只要不把这当成吃饭家伙，用平常心总能成为他事业最好的辅助的。
    但是做这些的过程中，她总有种心里不定的感觉。
    韩心洁一直没有动静。
    这感觉仿佛有熟人当着你的面被打劫，可偏偏劫走的是赃款，报警了东西也回不来，熟人倒霉；不报警，熟人还是倒霉。反正横竖都不对。
    如果郭礼怀在就好了，她从未有如此怀念过那个可靠的师兄。
    ……虽然有些过于可靠了。
    不过今天二十三楼还有个小喜事。
    饮料机要来了。
    从上午开始，物业的人就开始进进出出，在茶水间比比划划，东西搬来搬去，好不容易在本来放绿植和推车的位置清出了一块不小的空地。
    这动静不算大，但还是引得人心思动，总有人低头干着活，干着干着抬头朝大变样的茶水间瞄两眼。
    知道是什么的诸位小老板们都故意视而不见，还一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语气假意呵斥员工，搞得每一个找机会八卦的员工都骂骂咧咧的。
    酥酥不知道亓星子也是知情人，被比昂酱呵斥回来后还是很兴奋，拉着亓星子热烈探讨：“会不会是饮水机要回来了？！天啦，我们苦烧水久矣了！”
    “这个不好说，”饮料机还没来，亓星子心思却又活络了起来，说实话她对热水需求不高，烧一壶顶多是为了泡咖啡，平时茶水台的直饮水也够喝，“我觉得自动加热的净饮机可以搞一台。”
    “好哇好哇！”
    “你买？”
    酥酥：“……我发个滴水筹？”
    这样的小探讨时不时的就出现在全楼各处，年轻人们努力想显得自己不在意，自己是见过世面的人，可是突然有变动的茶水台就像死水中投下的一枚石子，像小时候教室外路过的陌生大人，总会让人产生莫名的期待和兴奋感。
    中午，主角终于登场。
    四个穿着工装的大男生用拖车把一个冰箱大小的机器护送进了茶水间，沿途还要员工清理自己堆在过道上的各种杂物，很多人吃饭去了，剩下的就像非洲草原上的猫鼬一样，一个个直立起来看。
    有人更加不遮掩，直接跟在了后头，看着那个被泡沫包裹的机器指指点点。
    离茶水间最近的负责人就属上东区的比昂酱，他自告奋勇前来监工，一听说家伙来了，捧着泡面就出来，在那指手画脚：“哎这这，对，里面点，再里面点行不？啊这样啊，那用插线板呀！歪七扭八的怎么回事儿，小毛小毛！插线板匀一个出来！”
    在他的指挥下，饮料机终于摆正，小哥们开始拆泡沫。
    一揭下外包装，这神秘的大家伙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在场围观的小伙伴一看便明白了，一起发出“哇喔”的惊叹。
    “咖啡饮料机！全自动！啊！”比昂酱站在机器边，拿叉子指指点点，“大家都是现代人，怎么用不用我说了吧？来来星子！星子，给我录个说明，直接发楼层群里！”
    亓星子憋着笑排众而出，拿出手机：“你真要举着泡面说？”
    “就这样就这样，几句话的事！来，不在现场的朋友们哈，自动咖啡饮料机！感谢层主爸爸恩准，由我们比昂酱工作室！小语嫣然孙姐！世业游戏小白哥！和妙兮的谢哥韩姐！哦哦还有我们品诚的两位律师大人领衔！哈，血书跪求！引入！”
    周威一阵哄笑，还带鼓掌。
    “说重点！”亓星子笑骂。
    “上面就是重点！下面就是，怎么用，啊，这儿，看说明，扫码，付钱，咖啡我看看，哦，咖啡有美式拿铁摩卡，都是现磨的！饮料有奶茶冰红茶绿茶，他们自研冲泡的哈，不知道口味，据说还不错，鲜牛奶什么的就不多讲了。咖啡要等一分钟，其他都是立等取货，哦注意啊注意，鲜牛奶存在下面冷柜里，没了的自己动手去换，禁止顺牛奶啊！顺牛奶的砍手啊！还有如果加班的看没几个人了，牛奶快没了又特别想喝拿铁，那可以忍的话忍一忍昂，牛奶不能过夜，咱不能浪费哈，你可别说开了做一杯然后没人了你给带走，你想想你办的什么事儿。”
    “本来一杯拿铁定价八块，美式六块，现在是活动期，领券五块五，大家文明消费，现在可以扫码来，还会告诉你前面排队几杯，哎哟，真先进！”比昂酱已经掏出手机扫了个码，一边划弄一边感叹。最后抬头总结：“饮料机来之不易，物美价廉，请大家好生珍惜！刚才物业也说了，整个银峰，我们二十三楼是第一个引入的，兄弟们，姐妹们！赶紧炫起来！”
    说罢，一个鞠躬，缩着面条走出了镜头。
    “哦哦哦哦！”众人欢送比昂酱，直接涌去消费，很快饮料机就发出闷闷的运作声。
    亓星子把视频发在了楼层群里，还配上咖啡机的照片，说明，以及现在火热销售的场面。群里瞬间出现一连串的点赞，各种毫无节操的表情包开始刷屏，随后有人哭天喊地。
    “为毛不早点说！我楼下二十八的都买好了！”
    “我在等了半小时的电梯里拿着外卖刚到的咖啡陷入沉思。”
    “默默地撕碎了离职申……哦我并没有那玩意。”
    “可以预想竞争会多激烈了，可别让楼上楼下的知道！”
    “完了北大荒区是不是有外包给二十四楼的散座的？”
    “……我们保证不说。”
    “啊！二十四楼的奸细！”
    “别告诉你同事！”
    “让你们老板自己去跪层主！”
    “……”
    亓星子看一时半会儿自己也排不上队，便现拍了一个先到先得的小伙伴的咖啡，看起来是星爸爸中杯的大小，这么一杯别说优惠价五块五了，六块到八块都物超所值，发到群里又引起一顿嚎叫后，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办公室，
    缪伦也听到外头的喧闹了，笑眯眯的：“满意了？”
    “啥呀！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亓星子左右一看，“酥酥呢？”
    “刚才下楼拿外卖去了。”
    “啧，完了，一会儿肯定要冲我哭了。”
    缪伦笑着摇摇头：“下个目标是什么？”
    “加热净饮机？但这个估计得众筹，毕竟加热不收费。”
    “这个可以我们出，然后你想些贵的，让比昂酱他们轮流出资，他们有钱。”
    亓星子哈哈大笑：“你变坏了啊缪律！”
    “包括但不限于某人影响的因素。”
    “驳回！”
    “二次驳回。”
    “三次……”
    “哐！”玻璃门忽然开了，酥酥叫魂一样的声音炸响：“星子姐！你骗得我好惨呐！”
    下午一直到下班的时候，饮料机的运作都嗡嗡嗡的没停过，全楼层几乎人手一杯。亓星子捧着手机下了班，手机里运行的是九州乱斗。
    世业终于推出了新版本，在舆论引导下，抄袭事件热度逐渐被压了下去。玩家热情依旧，据说因为那一波舆情，导致九州乱斗这游戏居然还“黑红”了一把，短暂破了个圈后，下载量还上升了，月流量也提升了不少，整个工作室喜气洋洋的。
    她自己也整了个号玩玩，在季语嘉的帮助下弄到不少礼包和兑换码，起步虽然晚，但是号子起点却很高，足够她这种佛系玩家杀杀时间。
    正拿绝版兑换码兑到的少昊刷图，突然霍一凡的微信电话打了过来，亓星子人还在地铁上，所谓做贼心虚，瞬间被不好的预感攫取了心神，深吸了一口气，才接了起来：“喂？”
    “妹子！干嘛呢？”
    好了，这话开头，那绝对有事！
    “下班，回家，咋啦，不约！”
    “啧！你说这，除了你自己要求的，工作日我喊过你么？”
    “那你说吧。”
    “嘶，有空没，出来聊聊？”
    “……你看看你说了什么？”
    “不是玩儿！有正事！”
    “你跟我有什么正事？”
    “诶！你这话不对了啊，你还在地铁上，你要不要看看你刚才说了啥？”
    亓星子还真抬头看了看，没人注意她，但不知道有没有人竖起小耳朵，她撇撇嘴：“可我现在在回家的地铁上。”
    “没事儿，一会儿我来接你。”
    “晚饭后？”
    “那必须带晚饭呀！我快到你家门口了！”
    可老亓饭都做好了吧！算了，明天带去做午餐，亓星子无奈：“行吧，不跑远啊，不聊很晚啊，我还要上班的。”
    “知道知道，那地铁站等你，哪个口？”
    “C。”
    “得，马上到！”
    亓星子跟老亓交代了一声，得知是跟霍一凡出去，本该放心的老亓更不放心了：“你小心点啊。”
    “没事儿！”亓星子倒没什么担心的，“兵来将挡嘛，说不定是说我妈和他爸的事儿呢。”
    “那更要小心了，别坑到你妈。”
    “只要不让我在遗嘱上签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说什么呢！”
    “……呸呸呸！”
    交代完，亓星子看着微信里霍一凡催促的短信，上刑场一样出了地铁口，一眼就看到他那辆骚包的白色奔驰大G，回头率百分百。
    她上了车，等霍一凡发动车子，又问：“今天怎么了这是？我妈跟你爸吵架了？”
    “嗨，哪能呢，他俩能吵谢啥？”
    “好吧，那……”
    “哎等会儿，到了地儿再聊，哥带你吃好吃的。”
    霍一凡一脚油门，很快便带亓星子到了一家日料店，亓星子坐下后一搜消费APP才发现，这店人均六百八，是日料自助。
    她嘴角抽搐：“你是突然想吃顿好的没人陪了？”
    “这算什么好的，这不你说不能远不能晚嘛，要不然还能去更好的。”霍一凡居然还挺嫌弃。
    “哎，我怎么感觉这顿饭不是那么容易吃的，”亓星子表现出坐立不安，“你就说吧，为什么突然请我吃这个？”
    “等上菜，等上菜。”霍一凡还是拖延，一直到服务员上了第一盘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生牛肉酱加薯片，他给她夹了一片递到嘴边，才开口：“星子，你妈说你以前捣毁过一个代孕的窝点？”
    亓星子嘴刚张开，闻言噶的闭上了。
    好家伙，果然是鸿门宴啊。
    第105章 霍一凡的“朋友”
    亓星子觉得霍一凡挺可怕的。
    他应该不知道她知道他那些事儿，可他依然摆足了架势对付她。或许是她敏感，但她确实有感觉他在玩心态。从接人到选饭店到现在点好吃好喝的，每一步都精打细算，好像天生的节奏大师。
    或许是试探她知不知情，或许是让她胡思乱想，总之她如果表现出一些异样，他就会伺机切入，找到最合适的开启话题的时间和节点。
    就比如现在，东西递到了嘴边，她得吃，她还得答，逼着她一心两用。
    但幸好，亓星子是“捣毁过代孕窝点”的人，霍一凡应该不至于神到猜到她捣毁的就是韩心洁那个“窝点”。毕竟她并没有和老妈严蕊说到那些。
    “有啊，”她一口咬下生牛肉薯片“夹馍”，嘎吱嘎吱的吃着，“干嘛？你不会想找代孕吧。”
    “啧，以前还真想过。”霍一凡给自己夹了一个，吃起来，“后来不是说犯法嘛，就歇了。”
    “也不能算犯法。”亓星子道，东西猎奇了点，但还挺好吃，她开始自力更生，“你看那些明星，说了自己代孕，顶多被骂，谁判刑罚款了？”
    “那些不都在国外嘛。”
    “因为国内确实条件严苛，毕竟没人罚买家，也没人罚供货商，就罚卖家。那卖家不得想想这笔生意值不值？”
    “买家？供货商？”霍一凡似笑非笑，“你这形容，合适吗？”
    “他们行里就这么形容的，我能怎么办，”亓星子一脸淡漠。
    “诶，”霍一凡双手搁在桌子上，凑过来，“给我说说呗，怎么回事儿？”
    啧！亓星子心里啧了一声，又要开始编了。
    之前也说了，这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同行不说是因为顾及郭礼怀的死，其他小伙伴那不说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所以不会问，而她自己不会主动说。
    但在知道的人看来这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所以问到了，她没道理死捂着。
    可现在面对霍一凡，就像面对身为律师的缪伦一样，她又得东拼西凑了。
    “就是我假装被追债追得没办法的女大学生，去捐卵，打探了一下他们的整个流程和据点，然后告诉同事，嘭，一网打尽，就这样。”
    “哦！你不是假装代孕的？”
    “你说负责生孩子的？”亓星子诡异的看了他一眼，“提供卵子和提供子宫是两回事，一个眼一闭一睁，好了，还有一个要人间蒸发十个月然后把孩子生下来，我的身份是年轻健康女大学生，有课有生活，我就算说要负责生，人家也不一定信啊。”
    “哦，也对。”霍一凡点着头，“嘶，还有这一层在。”
    “你什么意思？啊！”亓星子忽然瞪大眼，“你那个圈子……不会有人……那个了吧？”
    “哪个？找代孕？”霍一凡苦笑一声，“你别说，还真有了。”
    “卧槽！”亓星子表现的震惊真情实感，“不会是你带我见过的那些吧？”
    “不会！我才带你见过几个……啊，还真不好说。”霍一凡一副不确定的样子，转而又道，“不是，现在问题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就是说，代孕女，负责生孩子的，肚子里怀的，其实不是自己的孩子？”
    “嗯？”
    “就是说，是男的精子，和另一个女的卵子？跟她没关系？”
    “那也是她吃剩的营养养大的呀。”
    “那男，不是，买家吧就说买家，他知道的应该是卵子的长，不是，捐卵的女的长相情况，不是代孕女的？”
    “……对。”这个其实亓星子也是后期才知道的，毕竟警察在主犯詹乾的资料库里找到了她的资料，却没看到过韩心洁的。
    霍一凡脸色有点绷不住了，他有些心神不定的缩回去，看着面前新上的食物发了会儿呆，突然站起来：“等会，我去上个厕所。”
    “哦。”亓星子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貌似饶有兴致的去捞海胆。
    霍一凡一出去，她就放下了勺子，长长的吐了口气，努力缓解着周身发麻的感觉。
    别说霍一凡，连她在听到他那句话时，脑子里都轰了一声。
    是啊！她自己怎么都没想到这茬！
    没错，三年前认识韩心洁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她怀的是别人的，或者说另外两个人的结晶。
    可韩心洁不在乎，她当自己的孩子养，那便行了。
    但上次两人拉扯的时候，韩心洁说詹乾告诉她霍一凡是孩子的亲生父亲，霍一凡以没看到过韩心洁的资料为由否认了，她还放心了一点，觉得可能霍一凡真的只是因为有钱被詹乾盯上了。
    可是，霍一凡确实不可能看到韩心洁的资料，因为他“点”的只是捐卵的女性！
    从生物学上讲，如果韩心洁肚子里的孩子的精子属于霍一凡，那霍一凡确实是小猴儿的亲生父亲啊！
    所以从社会关系上讲，小猴儿居然是她的继侄子吗？亓星子面无表情的想，她已经无语到不得不发散一点思维来调节自己的情绪了。
    勉强把寡淡的海胆塞进嘴里，正吃着，霍一凡回来了，神色如常：“咦，怎么了，没胃口吗，感觉都没怎么动啊。”
    亓星子扯了扯嘴角：“我没跟你说过我不大喜欢日料吧。”
    “哎哟！我的错我的错！那我们换一家？”
    “别呀，我看后面还有一些挺好吃的，我等着，”亓星子指指面前，“这些你吃。”
    这是西餐式的自助日料，套餐内的东西点好后服务员会一道道上来，喜欢的就可以多点，一开始都是些海鲜生食，后面硬菜渐渐多了，什么烤牛舌、烤鸡肉、焗薯泥之类的。
    霍一凡笑着点头，搓搓手：“那我就不客气啦！”说着一大口生蚝就塞嘴里。
    亓星子真佩服他，她一个无关的人都头皮发麻的事，他能瞬间就变成没事儿人一样。就是不知道出去的这一会儿，是做了什么布置还是有什么秘术平缓情绪。
    “你那个朋友……”她偏不让他好过，“当爸爸了？”
    霍一凡噗一声，一边呛一边瞪她：“你，你能不能等我吃完再说话？”
    “你还带我来边吃边说这些呢。”亓星子无辜道，“这问题很震撼吗，找了代孕，成功的话，很快能当爸爸吧。”
    “我还以为你会义愤填膺呢，”霍一凡擦着嘴道，“都不敢多说。”
    又转移话题！亓星子心里咬牙切齿，面上平淡：“我以前是记者，现在是律师，助理，都是绝对中立的，发生了就发生了，我是不会有什么主观反应的，哦，除非你说你那朋友孩子出来了不要了打算转让给你，那我反手就报警你信不信。”
    “啊？为什么？”
    “你法盲吗！？你说代孕机构为什么犯法？！因为涉嫌买卖人口啊！”
    “哦哦哦对！对！”霍一凡点着头，神色讪讪的，他又吃了几口，终于还是吃不下去了，叹口气放下了筷子，“你说我，那朋友，怎么就这么想不开，整这个呢？”
    “这边建议过河拆桥呢，”亓星子冷着脸，“赶紧把那个机构举报了，戴罪立功！”
    “我朋友有罪吗？”霍一凡问。
    “孩子生出来了？”
    “……生了。”
    “给你朋友了？”
    “还……没？”
    不是没吗？！你这不确定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亓星子强忍住白眼，耸耸肩：“很遗憾，如果没有，你朋友大概率不会有事，保护好隐私，否则……顶多被网暴。”
    “那生孩子的那个，代孕女，也没罪？”
    “她最好没把孩子交出去，交出去的话，收了钱……你懂；没有的话，哎……”亓星子摇摇头，“苦命人，不会有事，就是可能网络对她们也不宽容。”
    “管他娘的网络什么事啊，没罪不就得了？”
    “不需要顾虑太多的话，是的。”
    霍一凡忽然警觉，狐疑的看向她：“还要顾虑什么？”
    “你，朋友周围人的眼光啊，代孕女周围人的眼光啊，孩子长大怎么办呀？现在孩子户口都上不了吧！”亓星子赶紧找补，“人是社会性动物！代孕女要不是有社会活动的需求，怎么会走上这条路啊！”
    霍一凡挑眉看着她，点点头，他拿筷子戳了戳面前新上的大龙虾，皱着眉沉思起来。
    大概是有个“朋友”背锅，他此时发愁干脆不避着亓星子了。
    亓星子心里好笑，他也不想想自己什么人设，真有朋友摊上这事儿，他估计幸灾乐祸还来不及，怎么会费那么大劲找她咨询，还愁眉不展的。
    “星子，”霍一凡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缓缓开口，“嘶，我问一下。”
    “啊？”
    “你，捣毁窝点那回……”他琢磨着，眉头紧皱，慢慢转头盯向她，“是……什么时候？”
    ……卧槽！对啊！时间能对上啊！
    亓星子咬紧了牙关才勉强忍住跳动的眉梢，她眨了眨眼，脑内转动之快，到了已经要滋滋冒烟的地步。
    说谎？新闻是查得到的。
    不说谎？时间是不是太巧了。
    她捣毁的不是他“儿子”那个窝点？以他的本事也能查出来吧！毕竟当时写报道他们恨不得心路历程都不放过！详细的不行！
    等下！冷静！亓星子！
    你也是控场王者，你不能就这么有问必答！太掉价了！
    亓星子挑了挑眉，一副很好笑的样子，也往后一靠，歪头看着霍一凡：“你问这干嘛，我那都多少年的事了，总不会你朋友十年前捐了个精，这两天突然跳出个能打酱油的孩子吧？那算什么？喜当爹？”
    霍一凡的脸唰的就黑了。
    第106章 亓老师救救我
    估计霍一凡也感觉到亓星子的可怕了，接下来这顿饭就是两个控场王者的太极大赛，你来我往，绝口不提糟心话题。
    亓星子在充斥年轻人的二十三楼待久了，还真有点技能退化的感觉，此时仿佛是来锻炼的，一边品评美食，一边天马行空的和霍一凡聊天，倒还真有种王者归来的畅快感。
    聊到后来还说起那个霍一凡不肯送给相亲对象辗转到了亓星子手上的宴会包，得知那包到了亓星子这，霍一凡很是愤怒：“你妈怎么啥都给你啊！那是你用的吗！？这样，你要是不喜欢，包卖了，哥给你买新的！”
    “有病吧，”亓星子喷笑，“我又不是缺包背，你要是无所谓那包烂我这，那我更无所谓。”
    “不行，我难受，”霍一凡潮流咖的一面复苏了，“感觉像是我扔的垃圾被我妹子捡去了，我侮辱了妹子，我有罪！”
    “那你不如干脆给钱吧……诶，等下！”亓星子眼睛一转，谄笑道，“哥，老哥。”
    “……你这么一叫我忽然觉得没对不起你了。”
    “哎别怕嘛，这样的，你觉得我老板，那个缪伦，怎么样？”
    “怎么着，他见过我以后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弯的了？”
    “……你非要这么想也可以，反正他还没主，你可以掰一掰。”
    “还没主啊？！”霍一凡瞪大眼，“你是绝缘体吗妹妹？就你俩那相处模式，谁见了不想喊你一声老板娘啊？”
    亓星子往后一仰：“你不要把我的没距离感当亲密啊。”
    “要不然呢？上回HCAR的时候你俩先走了，周威也说你们是不是一对，我还没回答呢，他一小兄弟就说你俩何止是一对，男的绝对是进门先给女的脚前头放拖鞋的！”
    亓星子想象了一下，居然感觉没有任何违和感，甚至还有一丝带感！她默默低头暗笑了一会儿，点头：“好吧，你们这么觉得的话，我有空调教一下。”
    “哟，这就开窍了？”
    “哎，这个男人，真的，你们不要就瞎起哄，我之前跟他处得多累你们是不知道，现在能处成这样，我都已经费了洪荒之力了，你要是想累死我，你就继续撺掇。”
    “得得得，那你想说啥？”
    “就是那个，哎，问你觉得缪伦身材怎么样呢，我现在在给他做自媒体，风格呢主打潮人律师这一挂，就比较需要有特色的正装撑门面。”亓星子一边说一边挤眼，“懂不？”
    霍一凡秒懂然而反应平淡：“哦，不是冲着我，是冲着二狗啊。”
    “对！就那个设计师，或者你认识些别的也可以。”
    “老缪还可以带货？”
    “不带，就是个穿，至于穿不穿得出效果，就看命了。”
    “嘶，”霍一凡低头想了想，“二狗其实已经做起来了，不大缺渠道。”
    “不强求不强求，看需求嘛，我这儿已经有一家国潮的赞助了，但是他们夫妻档，也不是专做男装，适合缪伦的不多，我想着如果多找几家，那可以每次都不重样，这不人设就立起来了嘛。”
    “你还真是雁过拔毛啊，”霍一凡哭笑不得，“就时刻都不忘整点儿好处。”
    “要钱也行啊，看预算……哦！缪伦的自媒体你大概没关注，有空看看吧，还真有人说他衣服帅的，我当时还没拿定主意，以后可以在片尾加上服装赞助商的名字。”
    “行吧，那你整点儿资料，我明儿发二狗，看看他的意思。”霍一凡也挺缜密，直接当项目做了。
    “老哥牛逼！”
    “行了行了，吃差不多了吧，真是，再吃下去我都要被你白嫖了，幸好我是做室内设计的，你们嫖不到。”
    “难说哦，我们可是律师啊！”亓星子干脆的站了起来，“有什么纠纷，甲乙撕逼之类的，这不正好。”
    霍一凡崩溃了：“快走吧！晦气！”
    亓星子回了家，跟老亓报了平安，想了想，还是把跟霍一凡吃饭的事情跟严蕊说了。
    背后说人隐私确实不好，但是现在老妈跟人家老爸处对象呢，万一霍一凡这儿东窗事发，她也好有个准备。
    严蕊本来对亓星子的上一份工作干了些什么就只知道个大概，如今一听还有这连锁反应，直接惊得从床上爬了起来：“等会！你等下！你是说你端掉的窝点里有小霍的崽！？”
    “八九不离十，就算不是，现在也是被扣到他头上的。”亓星子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真的活久见，那产妇当初难产，我师兄签了字，后来不知怎么想的两人就领了证，现在名义上是他俩的孩子。结果现在那个主犯出狱了，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来勒索他俩，我也是偶然听到。”
    “你不是说代孕那啥，不违法吗，就搞商业代孕的违法？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有啥好勒索的？哦，你们不给钱，我给你们说出去？小霍有儿子？这女的是代孕女？”
    “妈，那女孩子当初就孤家寡人一个，和我师兄结了婚才有房有娃，但是现在的公婆，不知道儿子是接盘的。”
    严蕊什么阅历，当即明白了，沉默许久，叹了口气：“哎，那也不能真就填了无底洞啊。”
    “反正我就跟你一说，你心里有数就好，这事，我也想不出什么插手的地方。”
    “你别插手！一身腥。”
    “……好好好。”
    “哎，得亏你跟我说，我得跟老霍说一下……等下，你说这事儿，会不会老霍知情啊？”
    亓星子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啊？”
    “你说小霍这平白无故的，去搞什么代孕，还不是老霍催得紧？那他要平白无故抱个孩子来，老霍肯定要过问啊，这会不会父子俩事先商量过的？”
    “这……”亓星子牙疼似的咧起嘴，“不好说，不敢说，不说。”
    “那算了，我还是不跟他们透底了，哎，老霍这人真的不错，这事要是能安安稳稳过去，日子还是能过的。”
    “可让儿子去代孕……”
    “你别说妈三观不正，总比骗婚强吧。”
    “可让人代孕……”
    “得得得，都不对！成了吧！”
    “别成不成的，”亓星子沉下声，“代孕这事一旦见了天日，我要是二十来岁一人独身在外，你们都要担心我会不会被人拐了去生孩子！”
    “……”
    “哎，妈，”亓星子咬咬牙，软下了声，“我有些事儿没跟霍一凡说，当然也没跟你说，我那个捣毁，不是说直接去捣了，就毁的。我是借了捐卵的名头去人家代孕女聚居的地方住的。”
    “……啊！？什么！？亓星子！你胆儿真肥啊！”
    “一旦签了合约，你就是他们的机器。你还没怀孩子的时候，当犯人一样盯着你，你怀上了，他们就不怕你跑了，想想这是什么感觉，可到怀上也不是稳了，你还要去产检，去照光，如果对面要包男的，照出个女的，就给你拖去打掉，我在那看到一姑娘，刚流产完，不甘心，非要赚这个钱，在那养了一阵子，还准备怀。”亓星子仿佛又回到当初那个农民房里，房子挺宽敞，但气氛却极为压抑，孕妇每天圈里的家禽，一天照三顿精细的喂着，还有打针的人……
    她声音压抑起来：“还有捐卵的，每天就打针，你都不知道打针的人有没有培训过，反正都是熟能生巧，总之能让你排卵就成……我出来后公费医疗调养了半年，中西结合填鸭似的喝药，才缓过劲来，你说说，在这产业里，女人都成什么了？”
    那边沉默了许久，忽然传来严蕊急促的呼吸声，她居然哭了，哽咽道：“傻女儿，怎么这么傻啊，去搞那些干嘛，哎哟，我这个心脏，疼得缓不过来，你得亏辞职了，你要不辞职，你看我现在不过来把你揪回去，哎，我的老天。”
    “所以我走了呀，我也怕了。”亓星子苦笑，“妈你别哭，我没吃苦，比起郭师兄，我幸福太多了。”
    “哎哟，别提他了，哎，我真是……”
    “反正该说的都说了，你心里清楚，不管别人怎么说，咱们女同胞一定要保护女同胞，决不能让他们花言巧语坑了。”
    “那当然的，哎，你也赶紧睡，别熬夜了！还嫌不够糟蹋自己啊！”
    “知道知道，晚安。”
    亓星子挂了电话，左思右想，应该没什么人需要交代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情却还没缓下来。
    她难以抑制的顺着脑海中浮现的农民房，想起她第一次见到韩心洁的时候。
    小小一个人，挺着巨大的肚子，听说有新人来，还很热情的想帮她提行李箱子。得知亓星子跟她们“不一样”，别人都讪讪的走开了，她却笑容不减，还天真的跟她说，捐卵子捐一次缓一年，才几万块钱，不如用这一年生孩子，能拿十几二十万。
    那时候亓星子就知道她跟她不是一路人。
    她把她当研究对象，她把她当“亓老师”。
    韩心洁有着一种近乎天生的，内敛的市侩，看起来很笨拙，却又很怕孤单，所以时不时的找亓星子聊天。她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后来感叹自己“年老色衰”没收入，才“入了行”，那时候亓星子就对她之前的职业有了些了解。
    要平时两人其实是完全搭不上话的，亓星子不否认自己面对韩心洁有种近乎怜悯的优越感，这种态度能让绝大多数“韩心洁”不适，可韩心洁却完全不在意，甚至觉得以亓星子的条件，就该高高在上，这种状况在她跟郭礼怀结婚后还没改变，被郭礼怀开了几次玩笑，又在亓星子的坚持下，才战战兢兢的改叫了小亓。
    亓星子对于代孕女生活的了解，和那个农房其他女人的资料，几乎都来源于韩心洁。所以在被警察救出去后，那些女人很快就无家可归，亓星子还在自己租的房子收留了她一阵，郭礼怀等同事时常上门慰问，直到她分娩，难产。
    那时候虽然是郭礼怀签的字。
    可是韩心洁在产房里挣扎时，一声声叫的，都是“亓老师”。
    “亓老师，我是不是要死啦。”
    “亓老师，救救我……”
    “亓老师，你在不在……”
    第107章 两个电话
    霍一凡效率很高，第二天亓星子一早发给他缪伦自媒体的资料，下午二狗就给发来了图片，他已经替缪伦挑好了款，觉得可以的话，他按照他之前的数据改一改，就把样衣寄过来。
    隔天样衣就寄到了，缪伦挨个穿了穿，讲真二狗家的衣服其实比妙兮的还要适合他，穿上后那叫一个玉树临风，自诩对这方面没需求的缪伦都难以掩饰喜欢的表情。
    试衣借用的是妙兮家的小试衣间，亓星子本来还觉得这边白嫖了妙兮，还没派上用场就去嫖别人，显得很不厚道。
    但是妙兮家确实没几套适合缪伦的男装，在改风格前他们一直走的是类似唐装马褂的类型，缪伦穿上特别像黑社会。所以跟他们提了一嘴后，妙兮也表示理解，只是要求新衣服来了让他们见识见识。
    其实韩妙诗表情是不咋地的，谢悉却着实会做人，这个要求是他提出来的，算是给了亓星子一个台阶下。
    而事实上二狗的衣服还真的让他们大开了眼界，作为一个在业界已经混出名头的前辈，样衣给他们带来的启发不言而喻，内行看门道，两人很快就发现了许多二狗的衣服剪裁上的华点，韩妙诗总算是露出了笑容。
    硬件齐备，新一轮的内容准备就要开始了。
    这一周比昂酱的末世系列又更新了一集，数据非常好，双方都大为振奋，本来还担心流量滑坡的比昂酱催着他们赶紧趁热打铁，如果在末世剧集期间能把粉丝量拉到十万以上，缪伦的自媒体事业基本也算是起步了。
    于是亓星子立刻让卢醒华联系“无界”，定好了时间，在网上发布了一个讲座公告，稍微准备了一下，便出发了。
    路上亓星子还在操心：“我们得接入一个预约平台，以后你的讲座和公开活动都直接放个二维码，这样不仅有个集中点，活动前会到场多少人心里也能有个数。”
    “嗯。”
    “但这样的话就需要找个美工了，毕竟要做宣传图。我基础太差，做不了，网上虽然好找，但一个报价混乱，还有一个都是一次性生意，那些网店上次是这人，下次就不一定了……这个我问问我朋友那有没有手快想赚零花钱的，海报是门面，不能省钱。”
    “好。”
    “然后周末我约个朋友，给你拍点形象照吧，不要那种市面上烂大街的，我朋友以前专门跟访谈类节目，给很多名人拍过照，你看，”她调出手机界面，翻出一张专刊图片递过去，“这种的，你觉得可以吗？”
    “嗯，”缪伦瞥了一眼，“可以。”
    “那到时候把二狗的衣服和妙兮的衣服都带上几套，你想想你觉得哪几套比较好的，我们自己带过去。”
    “你定。”
    “这次拍你可能要累点，下车进去的部分要多录几个素材，方便到时候剪辑，你可别不耐烦。”
    “哦。”
    “啊还有，”亓星子忽然翻包，掏出一个小盒子，递过去，“给你买了个唇膏。”
    缪伦神色终于有些僵硬了：“什么？”
    “慌什么，又不是口红！微变色的，润唇，显气色。”亓星子塞他手里，“男款的，试试。”
    缪伦难掩嫌弃，拆开包装盒拿出来，打开盖子，还闻了闻，一副警犬闻毒的表情。
    亓星子日常就没见他用过什么护肤品，口渴嘴干了都靠茶水解决，已经对他的属性很了解：“男人家家也别活那么糙，你看人家电视上谁不上点儿粉？国家主席还有化妆师呢！以后我还要给你整个定妆，省的后期还要给你磨皮。”
    “都是化学制品，上脸还不见的对皮肤好。”缪伦嘀咕。
    “你这是靠着年轻硬扛！该保养还是得保养。”成功让缪伦做自媒体就仿佛登上了珠穆朗玛，所以对于让缪伦化妆这件事，亓星子纯当是爬小山坡，一点都不带怂的，“放心，绝不让你娘里娘气的，成了吧？”
    缪伦哼了一声，算默认了。
    亓星子翘翘嘴角，前期磨合难也有好处，现在她可会拿捏他了。
    “唇膏……”缪伦用了一下，笨拙的抿了抿嘴，“要报销吗？”
    “？？？你说什么？”
    “这牌子，好像挺贵？”
    他居然认得这个D牌！亓星子很是惊叹，转而无奈道：“衣服包包贵，化妆品不贵，算我孝敬你的成不？”
    他笑了笑，摇摇头，收起了唇膏。
    “等给你定妆后去买化妆品了，你自己掏钱吧。”
    笑容立刻消失。
    卢醒华今天没空，但还是派了他徒弟来，一个朝气蓬勃的小男生，估计名字里带淼，人称三水，他不认得亓星子，却认得缪伦，一见他就招手：“哟！缪哥！”
    缪伦脚步一顿：“嗯？”
    三水咧开嘴：“我看过你视频。”
    “做过功课了呀？”亓星子笑道。
    “不是！Q站那个‘法网有点大’，首页推送到的，还挺好看！我追着呢，就是更得有点慢。”
    “精心制作的嘛，没法快。”
    “对对对，真挺好，我看完还跟小伙伴推荐呢。”
    “你一定有好几百个小伙伴吧！”亓星子笑起来。
    “那……是没多少，嘿嘿！”三水挠挠头，有些尴尬，“不过小伙伴评价都不错，讲真一开始他们都是拒绝的，觉得是烂大街的梗，但后面看了都说真香。”
    “哦？”亓星子雷达竖了起来，“有什么建设性意见吗？”
    “那怎么说呢，主要是现在短视频好多水的，难得碰到个看起来制作精良的，就真的很感动吧。”
    “是这原因！？没觉得内容上有什么亮点吗？”
    “内容上肯定有啊，但主要还是能感到用心啊，现在多少UP主就是到处拉素材剪一剪然后写个文案一顿说，看多了觉得特别无语。比昂酱不一样啊，他还在拍，还在认真讲自己想讲的故事，多好。”
    亓星子还真没想到会获得这样的评价，但仔细一想又有点唏嘘。现在短视频入门门槛太低，随便是个人架个手机在面前一顿叨叨就能出产一个视频，方便快捷成本还低，现在市面上充斥着的就是这样的视频，偶尔夹杂一些有实景拍摄的，那基本也都是秀一下日常，剪一剪配讲解。
    再往上的也就大电影了。
    “现在微剧也在起来嘛，几分钟一集，看得人也不少，但是审美在线的太少了，”三水还在感慨，“比昂酱是知道观众要什么的，我真觉得这条赛道他选对了，进得正是时候。”
    不愧是业内的，赛道这种说法信手拈来，亓星子笑道：“其实这条赛道早就有了，但是成本太高，而且那群制作的人志不在此，很快就高飞了。”
    “啊？哪个？”
    “万万没想到啊。”
    “哦！对！”三水惊道，“天呐，我都忘了这茬了！忽然有种考古的感觉！”
    “什么万万没想到？”缪伦在一旁问。
    三水刚要回答，亓星子甩了一句：“自己百度！先拍先拍！来来来，你车停哪？”
    为了增加戏剧效果，本来原定借卢醒华的宝马X6，可最后决定还是坚决走反差路线，正好三水自己开一辆新能源小车车，东风五菱，蒂芙尼蓝，非常骚气。
    “那儿呢！”三水往旁边一指，缪伦一看那车，脸立刻绿了。
    跟那车的颜色一样。
    这次讲座还算成功，虽然有几个群演，但自己过来的人也有，还是卢醒华给联系的周边的大学生，没有粉丝这点，让亓星子有点小小的遗憾。
    不过来日方长，她还不至于妄想着一口吃成胖子。
    约定了等卢醒华有空的时候一起米其林，亓星子和缪伦两人就近炫了顿肯德基，准备消消食就回家。路上亓星子还在刷缪伦的主页，每次比昂酱更新后，也是缪伦的粉丝量迅速上涨的时间，她每次看都咧嘴笑，比自己的粉丝涨了还开心。
    顺便还编辑缪伦的各平台，把这次活动的花絮以及硬照放上去，一边打字一边念叨：“活动圆满，但法盲太多，任重道远。”
    “这也是人设？”一旁缪伦听到，哭笑不得。
    “是呀，就要那种人狠话不多的。”
    缪伦拿出亓星子给的唇膏涂了涂，闻言愣了下，冷不丁问：“你喜欢这种的？”
    “什么？”
    “……人。”
    “那还是有趣点的好。”
    缪伦沉默了，跟着走了几步，问：“老卢那样的？”
    “差……不多吧。”亓星子抬头仔细想了想，“但他跟我又太像了，没意思。”
    “你是在说你没意思？”缪伦轻笑。
    “那不是，我可有意思了，但是两个可有意思的人碰一块，就容易卷你懂吗，比着有意思那种，那就没意思了。”
    “好吧。”缪伦无奈，“那你也挺难的。”
    “有什么难的？”
    “……没什么。”
    亓星子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低头发送了新动态。
    刚发送完，霍一凡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亓星子皱了皱眉，看了缪伦一眼，还是接了起来：“喂？”
    “喂！星子！哎卧槽，我是没法子了，你给我琢磨下！我现在找道儿上的兄弟把绑架我朋友儿子的狗东西给噶了算不算正当防卫啊？！”
    “……哈？”
    就在此时，手机嘟嘟一响，韩心洁的电话居然也接了过来。
    亓星子一瞬间，头都大了。
    第108章 鬼敲门的日子
    “喂？喂！星子！哎卧槽，我干嘛给你打电话啊，真是特么的，没事儿了你当我开玩笑。”
    “哈？！”
    亓星子眉毛一挑，顿时来气了，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说了三个字：“韩心洁。”
    “……？？？啥！？你说啥！？”
    “韩心洁。”这次语速快速而清晰。
    霍一凡沉默了一会儿，长叹：“果然啊。”
    “果然啊。”亓星子顺着他的语气也叹，“你早就知道吧？”
    “不，刚知道……你也早就知道吧。”
    “不，吃饭的时候刚知道。”
    “啧。”霍一凡啧了一声，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情绪。
    “所以说，怎么了？”亓星子问，“我这儿韩心洁也打电话来了，我听你说还是听她说。”
    “听谁的不都一样吗，”霍一凡有些阴阳怪气，“你早就认识韩心洁了？”
    “她就是我救的，她老公就是我同事。”
    “#$@%!”霍一凡骂了一嘴，显然需要时间整理，过了一会儿，他道，“算了，都这样了，还能说啥，没事，跟你没关系，昂！你记住了，没你的事啊！”
    “那你打电话过来干嘛？”亓星子大声道，“过来跟我说你要摇人搞死谁谁谁，然后又说跟我没关系？干嘛？打过来的时候才想起我不混道儿上？”
    她这话一说，一直在一旁的缪伦驻足了，他皱眉看向她，拉着她的胳膊走到路边，指了指一张长椅。
    亓星子坐下，他却没有，双手插着兜在一旁站着，左右看。
    亓星子有些好笑，敢情他以为她摊上事儿了？她招招手示意他也坐下，他摇摇头。
    “你别生气啊，哎我真是贱，够烦了还来你这找骂，你等会我有电话，我一会儿跟你说……韩心洁那你暂时先别接吧，哎我也拦不住你，反正你冷静点听啊，动起你的小脑瓜，知道吗？”
    亓星子有些疑惑，她挂了电话，死活想不出为什么小猴儿被绑了，他俩都打电话给她，韩心洁就不说了，霍一凡难道没更有用的朋友？他交游那么广阔，随便捞个出来都比她有钱有权。
    她刚才没接，韩心洁电话已经挂了，可是听了霍一凡的话，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打回去，但想想迟早的事，便去拨韩心洁的电话。
    “怎么了？”头顶传来声音，“出什么事了？”
    “你能不能先帮我买个咖啡？”亓星子苦笑，“我可能也要好好问一圈才明白。”
    缪伦点点头，直接走开了。
    韩心洁接了电话，声音明显带了哭音，还有点犹豫：“喂？”
    “怎么了？”
    “……没，没什么。”
    亓星子有些崩溃：“霍一凡给我打过电话了。”
    “啊？他？他怎么？”
    看来这两人还没就她的问题清楚交流过，亓星子无奈：“霍一凡算是，我亲戚了。”
    “……难怪。”韩心洁哽咽了一声，“我就觉得他好像知道你，让我不要跟你说。”
    “我迟早会知道的吧，”亓星子无语了,“我就不明白了，出了这样的大事你们要么瞒到底，要么就说清楚，这一个两个遮遮掩掩的算什么？吊我胃口？你俩故事会的？”
    “不是，亓老师，你听我说。”韩心洁急起来，以前的称呼又冒了出来。
    亓星子一下子就心软了，放缓了语调：“你说。”
    “詹乾，他一直在找你。”
    “……”亓星子身上唰的凉了一下，“他在找我？”
    “嗯，之前他，哎，他出狱后不知怎么的找到了我，然后一直在问我要钱……对不起，我就是因为那个跟你借得钱，我不知道怎么的，对不起，我知道这种应该报警的，可是，可我特别怕，怕小猴儿的身世让公公婆婆知道，我就什么都没了，对不起。”
    这些亓星子已经知道了，她没什么能说的，只能叹口气：“然后呢？”
    她的冷静让韩心洁有些无措，只能磕磕绊绊的继续道：“可我哪有什么钱，后来他大概在我这逼不出多少了，就找到了霍总……当时霍总在找代孕的那一批里，他非要说霍总是小猴儿的爸爸，霍总一开始不肯理，怪我，我实在怕，我去求他，他才勉强给了几次钱，但后面死活不肯给了。”
    这些亓星子也知道个大概，此时听当事人再说一遍，只能唏嘘，然后面无表情：“所以现在？”
    “后来，詹乾他，他，”韩心洁抽噎了一声，哭道，“詹乾去托管班蹲小猴儿了，我怕死了，想报警，可是他没对小猴儿做什么，没有，没有事由，我又不能说他勒索我，这样公公婆婆肯定还是会知道这件事，我实在没办法，又去求霍总，霍总，霍总好人，他答应帮忙藏，藏一阵子小猴儿。”
    “？？？？藏小猴儿？！”这真的是超出亓星子的想象，但转念一想又确实在情理之中，顿时无语又无奈，“你们是想让小猴儿熬死詹乾吗？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
    “霍总，霍总说至少等我经济独立，他，他会帮我，然后他万一，就是詹乾如果曝光他，他也要做好，应对的准备。”
    “……哎。”亓星子听完，只剩无奈了。
    其实霍一凡的想法是对的，至少某方面讲比她长远。她之所以一开始对他们的处境束手无策，还不是因为韩心洁的状况摆在那，她养不起韩心洁母子，没法对他们负责，自然不能指手画脚。而她和韩心洁一样，才不在乎霍一凡的死活，可事实上，霍一凡面临的问题也不小。
    作为一个个人和家族事业都在上升期，市里目前炙手可热的“青年企业家”，交游广阔的富二代，被官方频频关注的“青年优秀人才”，他其实是最跌不起跤的。
    虽然他们那个圈子可能并不把代孕这个当回事，但圈子里不当回事却见不得光的事太多了，随便曝光一件，官方也可能直接“断尾求生”，圈层里能代替他的“精英人士”太多了，他的上升之路肯定直接掐断。
    霍一凡之前被拉入什么社会组织或者获得个省市区奖项的时候或许不那么在乎，但一旦有可能永远失去，却是谁都吃不消的，毕竟那些东西的存在意味着他有机会接触更多同层次的人和更高层次的人，这是他未来发展的基础。
    詹乾是聪明人，他是懂拿捏的。这一轮威胁直接掐住了霍一凡和韩心洁的命脉，两人都只能予取予求。
    “所以现在小猴儿在哪？”缪伦回来了，递给她一杯美式，这才在她身边坐下，听到亓星子的新问题，又转头看了过来。
    “不，不知道啊，”韩心洁快崩溃了，大哭道，“霍总说他来处理，可是之前他就说怕我偷偷去找小猴儿让人跟踪了，所以，所以，嗝，没跟我说他在哪，可刚才詹乾给我发消息说，他在带小猴儿吃好吃的，还，还给我发了照片，我，嘤，我真是……”
    “他要多少？”
    “三，三百，嗝，万。”
    “这小问题，”至少对霍一凡来说，“还有呢？”亓星子眯起眼，“有关我他说了什么？”
    “……”
    “说吧，”亓星子深吸一口气，“你都说了他一直在找我，那这次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他要你的联系方式。”韩心洁小声道，“还说，要，要你带着钱，去接小猴儿。”
    “……”亓星子捂住了头。
    她脑中空白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开始有信息缓缓联系起来。
    难怪霍一凡打电话给她，说话那么冲，他是在看她有没有被詹乾提前联系过，现在知道她不知情，就打算另外找途径解决这个事了。
    而韩心洁，除了提供信息，什么都做不了。
    ……她自己也是。
    亓星子长长的叹了口气，她定了定神，道：“我们碰个面吧，所有人，我去找霍一凡。”
    “嗝，嗯，好。”
    “洁洁，做好准备，这次不能让霍一凡犯错，也不能让你错上加错，就算接下来的日子再难，人在命在，才有希望，明白吗？宁愿那钱，帮你租几年房子，也不能便宜了詹乾那个混蛋！还有霍一凡，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这就是鬼敲门了，他该的，明白吗？”
    “我，我也是鬼敲门吗……”韩心洁抽噎着，“我那也是亏心事吗？我没有路可走啊。”
    “……不，你有的，你只是……”没选对的而已，“算了，你准备出门吧，我找好地方给你地址。”
    亓星子挂了电话，打开霍一凡的聊天界面，忽然感到一阵头痛，她仰头深吸了一口气，猛灌一口咖啡。
    缪伦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给了她一杯冰咖，提神效果加倍。
    “如果一时处理不完，要么先回去，要么先找个地方坐会。”缪伦道，“外面冷。”
    亓星子点点头站了起来，忽然周围一亮，居然是周围商场的霓虹灯一起亮了起来，她这才意识到原来是快圣诞节了，路边和广场上竖起了好多圣诞树和主题彩灯，绚丽夺目，与她现在心里的凄惶形成巨大的反比。
    她愣愣的看了一会儿街景，问缪伦：“一会儿，能先到你家吗？”她苦笑一声，“今天这事，一时半会恐怕处理不完，我不想让我爸知道。”
    “好。”缪伦没有多问，只是利落答应。
    “你不问我怎么了？”
    “你用得着我就说，用不着我也不用硬说，”缪伦神色平淡，陪在她身边，“不过你现在应该知道，现在的律师，不单单只是负责擦屁股的。”
    亓星子笑了一声，她一时想不出缪伦的职业能在这件事里起什么作用，可她至少知道缪伦这个人现在能起什么作用：“那先到你家吧，你帮我捋捋，我真的脑子一团混乱。”
    “好。”缪伦应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看来还是很想知道的嘛！亓星子差点被他淡定的态度骗了，可不得不承认，此时他虽然一无所知却依然沉稳的语调，真的让她冷静了不少。
    即使她准备带团走的，是一条鱼死网破的路。
    第109章 兄妹阋墙
    要说亓星子在之前的职业生涯中有什么最后悔的事，那就是收留了韩心洁。
    相比之下打一周促排针然后调养半年简直不算什么。
    她不算什么老好人，脾气也一般，往常都是别人迁就她。可是和韩心洁住在一起后，却感觉家里供了尊佛，这佛要是老实呆着就算了，韩心洁不，她喜欢动，她还有个大肚子。
    她不止一次的跟郭礼怀他们吐槽，应付韩心洁让她身心俱疲。不是说韩心洁不好，而是她太好了，讨好的那种。挺着个大肚子却总坐不住，老想回报一下亓星子。买菜做饭搞卫生——还没什么隐私概念，甚至会帮亓星子整理内衣和文件柜。
    明明亓星子收留她才是出于愧疚。
    说难听点，要不是他们捣毁了这个窝点，韩心洁完全可以生了孩子拿了钱拍拍屁股走人，一身轻松。可是现在她却是最尴尬的境地，主犯被关，买家作鸟兽散，她平白多了个孩子——还没拿到钱。
    然而即使亓星子开诚布公跟她探讨了一下立场和因果问题，她却还是傻呵呵的表示：可你们是好人啊，他们是坏人啊，走一步算一步吧。
    亓星子暴躁，崩溃。
    郭礼怀就是这时候过来充当润滑剂的。
    是他驳回了诸如让韩心洁住院、住酒店等提议，恳求亓星子在她租的房子收留韩心洁一阵子，这个责任他当然要负担起来。也就那两个月，他隔三差五上门给他们搞卫生，送饭送菜送水果，还买了不少营养品，亓星子和韩心洁的都有，都是他自掏腰包。
    亓星子本身就忙，或许带点刻意的成分，那阵子她很少回去，经常回去后就见桌上摆了一堆东西，韩心洁说郭老师已经走了。
    那时候亓星子并没有多想，韩心洁对他们都是恭恭敬敬的，而且她真的不认为郭师兄能看上韩心洁。刨除出身学历等一系列不可抗因素，她的三观和性格就和他们非常不搭，韩心洁是一个被风尘扭曲过的人，来亓星子家里时，行李箱里全是化妆品和性感内衣，说是留着以后“上班”用。言行经常突发性的过度热情，却偏偏不怎么会说话，只会让人尴尬。
    那不是她的本性，她本性是内向而自卑的，但是在面对外人时，却总用这样的面目保护自己，让亓星子他们非常无奈。
    亓星子与其说是讨厌她，不如说是应付不来她。
    但这一切在韩心洁发动后戛然而止。
    听着她在产房里一声声的叫她，亓星子在外头哭得差点跪下来，护士出来让亲人签字，质问他们为什么一整天了都没个亲人过来，亓星子毫无办法，她没有生产经验，她以为送到医院，生出来，就行了，却没想到被好吃好喝养了十个月的韩心洁，还会有难产的可能。
    终于，郭礼怀站了出来。
    他说他是韩心洁的男友，两人马上就要结婚，甚至还拿出了两人笑眯眯的自拍合影。
    还是在亓星子家拍的，背景还有亓星子的猫。
    护士勉强让他签了，在孩子的啼哭声响起后，按照程序，还要“爸爸”进去看孩子。
    本来亓星子全程都是懵的，可是当郭礼怀陪在病床旁出来时，看到他的表情，她的脑中忽然闪电一样划过一道裂隙。
    “因为孩子？”
    “对，因为孩子。”亓星子喝了一口茶，神色复杂，“我觉得，看到小孩的时候，他肯定是有了什么触动，真的，很温柔很温柔，温柔到后来他跟我说他和韩心洁领了证，我一点都不惊讶，我当时脑子里立马冒出的就是他那个表情。”
    “那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自杀？”缪伦给她加了点热水。
    “我们不懂他们的心理的，”亓星子苦笑，“新生儿可能暂时拨开了一下他脑子里的迷雾，但是很快就会有更浓重的积聚起来。想想他之后面对的压力吧，一个没感情的妻子，虽然人不算差，一个没血缘的孩子，还有不知情的父母亲戚，甚至同事……还有房子，车子这些财产，那是他父母出钱帮衬的，他不是圣人，如果这些最终都要给韩心洁和小猴儿……”
    “所以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走了。”
    “留还是留了的，只说都是他自己的错，不要怪罪任何人。”亓星子叹了口气，“最关键的问题却都逃避了。”
    “所以压力都到了你，和韩心洁头上？”
    “……要不然呢？我什么都做不了啊，扪心自问，我要是个男的，当时，哎，我可能也不会站出来签那个字，更做不到郭师兄这个份上，可能老郑说得对，同一个选题，我做只会让人越陷越深，可郭师兄却能彻彻底底救一个人。精致利己和极致利他的差别大概就在这了。”
    缪伦沉默。
    本来严肃的带着点质问问亓星子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他，此时面上只剩下一丝惆怅和感慨。
    “要你呢，你会怎么做？”
    “绿色通道。”
    “那时候还没有绿色通道。”
    “那我会签字，但不会结婚。”缪伦道。
    “那之后小孩儿上户口什么的怎么办？”
    “弱者身份不是抵消错误的理由，她承担了她该承担的风险，为什么要因为我们有能力就帮忙承担？那以后穷人还不起钱是不是找个富人分摊一下就行了？”
    亓星子点点头：“我们就应该早点去学法的。”
    “这是逻辑问题，和法律无关，哦不，”缪伦顿了顿，“还是有点关系的，案例看多了，是会少受一点道德绑架。”
    “那我现在算是被绑架了吗？”亓星子苦笑。
    “是。”
    “哎。”
    这时，敲门声响起，霍一凡和韩心洁一前一后进来了，带着一身寒气。
    韩心洁双目红肿，进来后依然魂不守舍，而霍一凡居然还挺有精神，一边脱着大衣一边四面一看：“哟，不错啊！”
    “什么不错！滚过来说清楚！”亓星子蹭的站起来，怒不可遏。
    霍一凡和韩心洁同时一缩脖子，韩心洁吸了吸鼻子，默默的坐了过来，缪伦给她拿了杯热茶，她低头瑟瑟的说了句谢谢。
    霍一凡就淡然多了，叹着气过来坐下，还在看着缪伦房子的装修，嘴上道：“别急，我已经托人去找了。”
    “托人？托谁？你可别又让自己摊上事儿啊。”亓星子警觉道。
    “出不了事儿，他不是传了个图片嘛，我让人分析分析是在哪，直接杀过去。”
    “你直接问在哪交易不就得了？”亓星子气不打一处来，“都这时候了你们还不报警啊？怎么感觉你们比詹乾还要目无王法啊？！”
    “谁叫我们穿鞋的怕光脚的呢，”霍一凡笑了一声，“我都要怀疑那小子是不是专门在盯我梢，这几天有个很重要的社会身份在申请，我刚把无犯罪记录证明提交上去，可不能这个节骨眼出事儿。”
    “这事儿就算你报警，也不会算你有犯罪记录啊。”
    “那只是他们对我整个背景调查的一部分！说白了就是政审！你去上访也不会算你犯罪，但是记录还是有的呀。”霍一凡一脸冷笑，“大数据时代，满头天眼，他们记事儿比你自己还清楚，你敢赌一赌？你猜那么多高官显贵为什么逃出去？真外头月亮圆？还不是因为有一点污点就连人也别想好好做了吗。”
    亓星子看向韩心洁：“你呢？你就任他胡搞瞎搞？”
    韩心洁默默流泪：“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想，小猴儿还没上学……”
    “哎！”亓星子朝缪伦摊摊手，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就等？等什么？”她问，“不是说想让我去送钱吗？他要怎么的，打我一顿？”
    “我说三百万卡在了限额上，一次转不出，而且我自己也没，要从我爹那骗，起码等两天。”霍一凡道，“他料定我们不敢报警，都不需要用撕票做威胁，小孩子应该是安全的，问题就是到时候他打算怎么让我们相信这三百万是最后一笔。”
    “没法相信，”亓星子想也不想道，“这种刚出狱就敢搞事的人，能有什么信誉。”
    “所以啊，这三百万我也不能老实给，”霍一凡一脸阴狠道，“我得直接把他送进去。”
    “那还不简单，报警啊！”
    “啧，怎么又绕回来了。”
    “这件事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不报警！”亓星子暴躁道，“之后只能越来越不可控！”
    “那你去送钱啊！”霍一凡也来气了，噌的站了起来，“没错！老子有罪！老子一个同性恋还妄想有后！她也有罪！她一个坐台的还想卖肚子赚钱！那我问问你！为什么那个詹乾本来好好的，突然就绑了小猴儿要你去送钱？！你以为他真想要钱？他是想要你的命！”
    亓星子瞪大眼：“你说什……”
    “你们当记者是爽了，做个选题把人一曝光拍拍屁股走了，人均大英雄是吧，我们这群付了钱的理亏只能自认倒霉，她们那群怀了孕的理亏也得自认倒霉，得，我们自认倒霉了！我们现在就想减少点损失，有那么难吗？啊？亓星子，有那么难吗？你从我们的角度考虑一下有那！么！难！吗！”
    “可我又不是没从你们角度……”
    “她说了多少次！她无亲无故！小孩还没上学！她现在工作也没了，她跟你说过吗？”霍一凡忽然指向韩心洁，又指了指自己，“我刚才没跟你说过吗？我有不能摔跤的原因！我现在只想把那货按住！一旦报警，全完了！明白吗？！”
    “现在的问题根本不是小孩儿有没有危险！是那狗东西想让你去给他泄愤！我们找你是为了让你催我们报警吗？我们是怕那家伙联系上你把你骗过去杀了！你知道你那次一报道他损失了多少吗？！你也知道他一出狱就搞事不是好东西对吧？他何止不是好东西，他就是个亡命之徒！他讹我们的钱就是为了活一天是一天，得亏那个郭礼怀死了，否则他今天也得坐在这！”
    啪！
    霍一凡豁然睁大眼，缓缓摸了摸脸，一脸不可置信。
    亓星子收回手，急促的喘息着，眼泪如泄洪一般流了下来：“不许你这么说郭师兄！”她咬牙切齿，狠狠瞪着他，“就因为你们这种人的存在才会诞生那种生意！就因为那种生意的存在才成为压死郭师兄的最后一根稻草！郭师兄的死，你们也有一份！你不要用你那套歪理来洗我的脑！错对我分得清！我没有对不起你们任何一个人！你，洁洁！我没有对不起你们任何一个！什么郭师兄没死他今天也坐在这，我告诉你们，坐在这是情分，不来才特么是本分！霍一凡！你多大个脸把自己当个受害者？你配吗！？”
    “为了那么些个自私自利的理由让一个小孩子困在一个亡命之徒手里，你们还有脸搁我这提苦衷？！别特么把你们的贪当遮羞布！曝光怎么了？入档怎么了？难道你们没做过？詹乾还冤枉你们了？你们该的！”
    说罢，她转头对洁洁吼：“你也配在这哭哭啼啼的？！韩心洁！你可是亲妈！你不会真以为他是能对你孩子负责的亲爸吧！？他这么按着你，是压根没把孩子的安危当回事你知道吗！”
    “亓星子你特么！”霍一凡瞪眼就要过来，亓星子刚想再甩个巴掌过去，却被缪伦一拉，揽到了他身后。
    “你真的在查孩子的位置？”缪伦低头看着霍一凡，冷声道。
    霍一凡哼了一声：“废话！他俩肯定在一块！”
    “如果能查到，就别吵，先等着，不要在我这闹事。”缪伦这语气，非常有大哥范儿，霍一凡一屁股坐下了，扭头不看亓星子。
    亓星子被缪伦转身按在沙发上，心里很是烦躁，却听他低声道：“他们怕的是后续舆论造成的影响，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亓星子抬头莫名的看向他。
    “但是，引导舆论，不正是你擅长的吗？”
    “？”
    “想想办法，你不是对付不了詹乾。”缪伦拍了拍她的肩，平静的起身去厨房了。
    亓星子捧着茶杯，若有所思。
    第110章 我的新行业更没底线
    亓星子其实一开始并没有理解缪伦的意思。
    他们怕舆论，她职业搞舆论，那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战忽局的，舆论这种东西，要有平台，有热度了才能搞呀。
    她打开手机通讯录挨个翻，从同事群寻摸到同胞群，连以前一起做过自媒体的那些撕了逼的前同伙都找了出来，头绪千万，其实就等于毫无头绪。
    但该来的还是得来，枯等半小时后，霍一凡接了个电话，表情平淡：“找到了。”
    “在那？！”韩心洁噌的站了起来，泪水又开始往外涌。
    其他人也纷纷站起，霍一凡却坐着没动：“在海尊。”
    “海尊……那个酒店？”韩心洁脱口而出，表情激动，“那过去不远……”
    可她转头看到亓星子表情时，却愣住了，这边霍一凡神色也很诡异。
    “海尊……”亓星子近乎叹息般说出来，“果然是那啊。”
    那是市里一家老牌五星级酒店，有点年头了，在现在更多是承接一些商务会议，并不是年轻潮人的首选，甚至很少有年轻人知道它是一家五星级，毕竟地段是在老城区市中心，而且外观和装修都很老派。
    这是一家五星级酒店中的前浪，亓星子本身不会去，霍一凡也不屑去。
    可显然，他们都曾经去过。
    “你也是在那见的他？”亓星子问霍一凡。
    霍一凡莫名的笑了一声，点了下头：“他就靠那儿跟我们装逼嘛。”
    韩心洁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他俩都是在那和詹乾签的约。”缪伦看明白了，但却有些疑惑，“你不是？”
    韩心洁茫然：“不，不是，我不知道。”
    原来詹乾摆架势也挑人，韩心洁作为代孕妈妈甚至都不会被带到海尊去接待，亓星子也不知道该说是荣幸还是讽刺，她也笑了一声，拿起外套：“那怎么样，找去呗？”
    “不行。”霍一凡却道，“现在没钱。”
    “真打算送钱过去啊？”亓星子嘲讽道。
    “还有，”霍一凡掏出手机，点开一个文件，转向他们，“那儿在开会。”
    亓星子拿过看了一眼，那是一个有关市政府会议的红头文件，刚才也说了，海尊现在主要靠承包会务营生，现在这个会议并非年度重头戏，但却是召集全省某阶层精英在那对一些常务事项进行表决，会议连开三天，这是第二天。
    “你那事儿也在这儿表决？”亓星子更嘲讽了。
    霍一凡耸耸肩：“要不然呢？这次表决过了，下次我就是在里面开会的人了。”
    他的表情已经麻了，带着丝凉薄和狠劲，显然是不顾一切也要先跻身那个阶层。
    在场一片沉默。
    詹乾确实够狠，在这个节骨眼行事显然不是一时冲动，毕竟能掐着这个会点在海尊守株待兔，本身就需要长远的谋划。政府会议本身审查就严，海尊肯定也处于最高安保状态，虽然不至于像人大政协那样包下整个酒店，但至少进出肯定设立安检，每一个散客都会审查身份。
    而一旦事情在那闹大，那别说霍一凡会不会通过了，他的名字甚至都不会上讨论名单
    “他有帮手，”霍一凡冷着脸，“他这前科，自己肯定进不去。”
    “你管他怎么进去的呢？”亓星子冷笑，“这不正好是你洗清前尘从头再来的机会吗？”
    “亓星子，你现在知道撺掇我们报警了，韩心洁嫁给郭礼怀的时候你怎么没撺掇他们把事情跟二老说清楚？郭礼怀死的时候你怎么没把韩心洁的处境看明白？哦，韩心洁死活跟你没关系是吧？那你当初做那个暗访是图的什么？你不会真觉得你乐于助人吧？”
    霍一凡语气凉凉的，还是在座位上一动不动，韩心洁明明被点了名，却左看看右看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你，你们不要吵。”
    亓星子也冷笑：“怎么着？你以为所有进新闻行业的人初衷就是曝光世间黑暗还人间一个敞亮吗？你拿这道德绑架我？那我是不是还要去郭师兄坟上问问他留下这么个烂摊子什么意思？怎么做好事也不送佛送到西，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是吧，给你擦了屁股还要被你怪罪？是不是当初洁洁直接抱着孩子来找你才对？嗯？哦，我都忘了问了，霍叔叔知不知道这事啊？他早十年就是优秀企业家了吧，还在政界混过一阵子，不知道这是禅位给你了还是你们父子俩要一起在里头打拼了呢？这事儿不会对他也有影响吧。”
    比阴阳怪气，亓星子是真的不怕任何一个人，霍一凡刚才还一脸讥诮，现在整张脸都僵硬了，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你现在是不是还想着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还这么对付你？”亓星子继续输出，“霍一凡，我妈跟你爸好是他俩的事，我俩用不着亲上加亲，你现在大概觉得我不值得结交，我就是个白眼狼。但就冲你现在这屁股加了秤砣的样儿，你特么就是一等一的人渣，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骗婚找代孕还挺伟大的？男人生不了孩子是自然规律，你自己是个同你就认了你没子宫的命，你凭什么还想爱情和后代两全？真想要，国家又不是没给你第三条路，你可以领养啊，你还可以养狗养猫啊，你偏不，现在开始怨天尤人了？你搁那说你看不上洁洁，你以为你要不是个同洁洁就看得上你？她你这样的男人见多了，你说要是郭师兄和你一起站那，她选谁？”
    “她选谁？哈！你猜她选了谁？她要碰的着郭礼怀她还会怀上我儿子？！”霍一凡终于站了起来，怒喝，“我花钱买！她收钱卖！谁逼着谁了！？你别一副我丧尽天良的样子站尼玛的道德高点来跟我哔哔！你要不是有那么个娘那么个爹，你以为你会好多少！？”
    亓星子听完，不理他，转头问缪伦：“开着吗？”眼睛望向餐边柜。
    缪伦看了看餐边柜上的摄像头，憋笑：“开着。”
    “呼。”亓星子把手里的录音保存了一份，“到时候拷给我。”
    霍一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做什么！？”
    “你不是说我不助人为乐吗？”亓星子手速极快的把录音上传云盘，“你得庆幸我离职了，否则我第一时间曝光你，年终奖绝对拉满。呼！”她朝他晃了晃手机，微笑：“不过很不幸，现在老娘是做自媒体的，更没底线了。”
    “所以呢？”霍一凡咬牙切齿。
    “你现在还有两条路，直接去救人，然后你们愿意继续跟他纠缠就继续，或者直接报警。”亓星子收起手机，拿起包，“否则，不用等詹乾，我来曝光你……”她看了看韩心洁，补充道，“你们。”
    说罢，她转身走出门去。
    缪伦也收了手机，嘴角带着丝笑跟上她，道：“发你了，带声音的。”
    “好耶。”门外的亓星子声音雀跃。
    门内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霍一凡低低的骂了句：“艹！”掏出手机一边联系一边跟了出去。
    亓星子怕霍一凡出什么幺蛾子，先回家拿了车钥匙，她和缪伦直接去海尊大酒店，让霍一凡自己带着韩心洁走。
    看到亓星子在驾驶位上拿手机不停打字，缪伦在副驾驶位犹豫了一会儿，问：“要不，我来开？”
    “你会？！”
    缪伦：“……这是律助必备技能，之一。”
    “哦，”亓星子了然，敢情他给林俊当过好两年司机。她乐呵呵的下了车跟缪伦换座位，一边道：“那你自己为什么不买啊？经常跑来跑去不麻烦吗？”
    “车位，需求。”缪伦简单道，“有时候租一辆更方便。”
    “……也对。”
    “不过现在在考虑买了。”
    “哦？看好了？”
    “嗯，”他迟疑了一下，道，“不过房子暂时是吃不消。”
    想到缪伦的存款，亓星子心有戚戚：“先整辆好车吧，虽然不保值，但是房子真的事……”
    她忽然有些感慨，其实论存款，缪伦已经是他这个年龄段普通青年中的佼佼者了，可即便在安州这样的准一线城市混，如果纯靠自己，也丝毫看不到买房的希望，这个时代对年轻人是真的有点不友好了。
    微信一震，来了消息，亓星子低头打起字来。
    “你打算怎么办？真的要曝光他们了？”
    “不是你说的要操纵舆论嘛。”亓星子头也不抬，“然后我忽然发现，我还真有可能做点什么，就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哎等下……”她干脆一个电话打了过去：“喂？你是在的吧？哎我就知道社里没人，嗯反正大致情况跟你说了，老郑那还没回复我……啥，他就在你房间？诶？不不不，等等等！”
    亓星子突然慌乱了一下，随后语气忽然前辈：“喂，郑总，嘿嘿嘿……啊不是，什么没良心，我是没脸见你们，啊，对……”她轻叹了一声，“当年屁股没擦干净，现在带着屎来了……我不知道，嗯？可以吗？啊？那，那不是搞大了吗？额……让我想想，有，或许有……那我问问。”
    她挂了电话，迟疑了一会儿，问缪伦：“你说，比昂酱他们，可信吗？”
    “什么？”
    “可能，有一出戏，需要找自己人演，最后要守口如瓶那种。”
    “那你说的是哪方面可信？演技？人品？”
    “都。”
    缪伦想了想，突然笑了一声：“没关系，找他们吧。”
    “啊？”
    “我可是他们法律顾问，他们得考虑好背叛我的代价。”
    “……牛逼。”
    第111章 一场混乱的预谋
    缪伦在地下车库熟悉了一下车子后，缓缓往海尊大酒店的方向开去。
    路上，亓星子双手捧着手机，啪啪啪打字，一刻不停。间歇还打电话给霍一凡，骂人。
    “我让你去你就去！直接进地下车库！在那等着别出来！对！等着！这时候你还垂死挣扎什么？你那群小兄弟进不去！我朋友说了！大门口就有保安拦着，有本事你带人直接杀进去……啥？我哪来的朋友？不好意思！这时候认识里面一个清洁工都比你认识里面一个参会者有用得多！快到了跟我说！我让人接你，现在连你都进不去。”
    “什么情况？”等她挂了电话，缪伦忍不住问。
    “詹乾真挺牛逼的。”亓星子继续捧着手机，一边发消息一边道，“一旦政府开会，酒店安保直接升级，和政府一个等级。大门口开始设卡登记，不是有预约或者有事先订房都不能进，安保和前台会直接对接，你混都混不了。詹乾估计好几天前就住里面了，他现在开始折腾也是仗着我们这群人大概率没资格进酒店，等于是借用了政府的安保。”
    “大概率？”
    “对，大概率，”亓星子露出个狡黠的笑，“很不幸，我们是那群小概率。”
    “怎么说？难道岳子昂他们有办法？”
    “说什么呢，”亓星子跟人联系得急，闻言横了他一眼，“你开的那种会议也不少啊……大概从来没注意过一群人，或者说没被那群人注意过吧，哎。”语气还挺惋惜。
    “……清洁工？”
    “媒体！合作媒体！”
    缪伦秒懂：“四维也是合作媒体？”
    “嗯哼。”
    “你找他们帮忙？会不会不大好？”
    “什么不大好，怕连累他们？”
    “嗯。”
    “你还真体贴，那我们怎么办？”亓星子先怼了一句，才道，“那如果他们不帮忙，出了事让别家媒体报道出来，让人发现是四维当年报道不全面，漏了个灰色群体，导致后续问题不断，对四维就有好处了？”
    “你还威胁四维了？！”
    “怎么会，是老郑说的，”亓星子想起缪伦不知道老郑，补充了句，“我和郭礼怀的老领导，现在是四维新媒体的副总，集团二把手了。”
    “如果四维是合作媒体，那现在在海尊里的，不会就是老卢吧？”
    “必须是他呀，他现在可是当家花旦，大新闻有他，官方新闻也得是他，他现在不用冲锋在前，但是得做中流砥柱，可靠呀。”
    “那他还来帮我拍讲座？”缪伦第一次知道卢醒华的原来咖位这么大。
    “我没走当初就轮不着他了。”亓星子信心满满，“这种事情很正常的，媒体也是青春饭，他现在正好是职业巅峰期，却又是瓶颈期，小新闻他不屑做也放不下身段跟人年轻人抢，大新闻又不是天天有，偶尔划水摸鱼也不会有人管，可偷了这个空又不知道做什么，他也难受着呢。”
    “……你也别太当成理所当然，他有空做什么不好，来帮我们。”
    “他有需要我也会帮啊，你要是好好发展，说不定我们就是他的后路呢。”亓星子有些不满，“你怎么说话越来越像我爸了？”
    “不说了。”
    “切。”屏幕一亮，亓星子立刻低下头。
    缪伦好久不开车，紧张的看着导航，也无暇再去管亓星子在做什么了，只是一心看路。
    开了有半个多钟头，才终于看到海尊大酒店米白色的主楼，缪伦有些紧张了起来：“快到了，怎么走？”
    “去地下停车库，”亓星子指挥，“有人问就我来答。”
    到了大门车辆进出口，入口的抬竿果然没抬升，一个保安从岗亭走出来，示意缪伦摇下车窗，敬了个礼问：“请问是来开会的吗？麻烦提供一下房间号。”
    缪伦没说话，任由亓星子伸头，对保安道：“你好，我们是四维的，我同事马上送工作卡来，麻烦稍等下。”
    “哦，四维的啊。”保安神色轻松了很多，“那还是要登记一下，不好意思啊。”说着拿出一个表格来，递给他们。
    “好。”亓星子乐呵呵的，直接拿过来登记起来，一串写好又递给缪伦，缪伦一看，发现都是真实信息，连身份证号都没有，进出事由是“四维采访工作”。
    他挑眉看了亓星子一眼，却见她神色无异，便也只能登记了自己的真实信息，只是事由和她的一样。
    登记完，三人又稍微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旁边酒店大堂方向有人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叫：“来了来了！”
    果然是卢醒华，他外套都来不及穿，手里挥舞着一叠证件，跑过来喘着气交给保安，对保安道：“不好意思啊，我跟会务组联系了，他们要我自己找你们，这些是我们的媒体证，今晚有个临时采访任务，需要多一些同事，这车的进出场就登记在我们四维这。一会儿可能还有车来，只要是四维采访的麻烦都放进来，我让我们对接人跟你对车牌号。”
    “好。”有人背书保安最高兴了，他拿过证件看了看，却又疑惑了，“这儿有八张，剩下六个人呢？”
    “还没来。”卢醒华打开车门道。
    亓星子：“你要干嘛？”
    卢醒华半个头已经伸进后车厢了，闻言一愣：“上车啊，你不会要我跑回去吧？”
    “这不还有六个同事没来吗？”亓星子加重语气，“你得留下来接他们呀。”
    卢醒华：“我@@#￥￥%%”他硬生生把脏话憋进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羊毛衫，一脸悲苦。
    亓星子直接把缪伦的外套递给他：“穿上，等等吧，省的你一会儿再跑出来。”
    “可是……”卢醒华欲言又止，拼命给她使眼色。
    “哦！”亓星子终于反应过来，无奈的打开安全带。
    这下轮到缪伦慌了：“你干嘛？”
    “我跟他一起等。”亓星子凑到他耳朵边低声道，“大华不认识比昂酱他们。”
    缪伦下意识的躲了躲，飞快的点点头，猛地踩了踩油门。
    亓星子被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的跳下车，转头叫道：“别急啊，我还没下车！”
    缪伦：“嗯嗯。”他双眼直视前方，等抬竿起来了，一脚油门飞驰而去，仿佛后面有火车在追。
    保安返回了岗亭，亓星子和卢醒华一起等在路边，卢醒华披着缪伦的外套，还闻了闻，挑眉：“哟，真不抽烟。”
    这关注点真是……亓星子哭笑不得，却懒得回答，只是道：“媒体证还有多的吗？”
    “八张还不够？”卢醒华压低声音，“我豁出老脸借的！没这证都不能进出大楼，等于那些小兄弟都被我关屋里了好吧！”
    “可我跟缪伦两张，当事人两张，剩下就四张了，不够啊。”亓星子道，“老郑都说了架势要搞起来，我们四个都不能出镜，剩下你们也起不到效果啊。”
    “啧！你那要来多少？”
    “我说至少来六个。”
    “那不就还差两张了吗？”卢醒华叹了口气，想了想，道，“那你等会儿，我再问问，还有几个不熟的。”
    说着他去一边打电话了，没一会儿便往大堂跑去，回来时又拿了三张媒体证，摇着头：“这下全楼的媒体都知道我们四维的在借证了。”
    亓星子憋着笑：“没问你要干嘛？”
    “情商高的叫我别搞事，情商低的叫我别出事。”
    “那情商都挺高。”
    “哎。”卢醒华叹了口气，不堪重负，“虽然吧，当年没参与你们那个选题，我挺遗憾的，但是现在以这个形式参与进来，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骄傲呢？”
    “虽然吧，当年参与那个选题，我挺骄傲的，但现在以这个形式继续，我怎么想都觉得遗憾啊。”亓星子反弹。
    两人一起叹了口气。
    又过了一会儿，霍一凡终于带着韩心洁到了，虽然他俩的车子和脸色看着都不像是“四维社畜加班”，但是碍于媒体证的效力，还是把他们放了进去，亓星子叮嘱他们在地下停车库等着别动，他俩虽然疑惑，但碍于有外人在，还是点头应了。
    霍一凡进去后没多久，“援军”就来了。
    两辆车载了六个人，一开车窗就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网红音乐，其中一辆，四个年轻人包括驾驶员还一起随着节奏晃头，欢声笑语，比之前那辆车更不像“四维社畜加班”，还一起冲亓星子打招呼：“嗨！星子姐！”
    “星子姐今天打谁？！”
    “哈哈哈哈哈！”
    亓星子虽然看驾驶员和副驾驶有点眼熟，但保险起见还是问了句：“……二十三楼的？”
    “对对对！”
    “姐！我在这！”后座阴影中伸出一个头，酥酥赫然在列。
    亓星子朝后面那辆车看去，是孙小语那辆夸张的粉红色跑车，她牙疼的咧咧嘴，对保安点了点头：“同事。”
    保安满头的问号，给他们登记了身份，抬起了车杆。
    亓星子和卢醒华一同钻进孙小语的跑车后座，果然比昂酱就坐在副驾驶，亓星子一进去他就诉苦：“诶星子，孙小语还说你坐过她的车，你真的没吐？”
    “闭嘴！”跑车的后座逼仄窄小，亓星子很是痛苦。
    这边卢醒华却惊了：“哎呀！比昂酱？！”
    “诶？你知道我？”比昂酱兴奋，“我这么有名了吗？”
    “不是跟缪伦视频联动的那个吗？”卢醒华笑道，“百万大V啊！”
    “哦。”比昂酱立刻老实了。
    一旁嘴角刚挂下去的孙小语立马：“哈哈哈哈哈！”
    “对了星子，我还是没明白你要干嘛，”比昂酱道，“我跟小语讨论了一路，感觉不行啊，你就说演一出戏吧，那剪辑要时间也就算了，上传要时间也没问题，可审核！审核的时间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呀，连拍带传一折腾，今晚还真不一定能搞出来。”
    “这你就问他们吧。”亓星子一指卢醒华，“这个他们搞定。”
    “你们能跳过审核？？”比昂酱惊了，做自媒体的苦审核久矣，这边孙小语都忍不住从后视镜偷窥他。
    卢醒华露出神秘的笑：“审核这种东西，针对的就是你们这种没有三审三校的野路子，我们可是四维……正儿八经的国家队，在传媒界，没人比我们更懂审核。”
    “所以对那些平台来说，你们入驻算是降维打击了？”
    “内容上可能不是，但ZZ正确上，肯定是。”
    “哇。”比昂酱流下了羡慕的口水。
    “到地下车库了，怎么样？”孙小语忽然问，“停哪？”
    此时不远处，酥酥等小“外援”已经走到路口，给他们指着空车位，一脸兴奋，有两个小哥扛着摄像机，架势满满。缪伦双手插兜站在边上，他此时应该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看起来异常平静。
    “霍一凡停在B320了，”亓星子低头看缪伦的线报，“我们就停他们边上，直接开始吧。”
    “争取一次搞定！”卢醒华挂上了媒体证，深吸一口气，“擦，没想到当了那么多年记者，居然还有演狗仔的一天！”
    “记住这一天吧，这就是选题不负责的下场。”亓星子也挂上媒体证，下了车，带队径直往霍一凡停车的方向走去，顺便拨通了霍一凡的语音，他一接通，便言简意赅下令：“下车，去酒店。”
    第112章 架老霍一个人烤
    霍一凡挂了电话，整个人已经怒气磅礴了。
    “搞什么！”他打开安全带，重重的推开门，对身旁的韩心洁没好气道，“下车！”
    “哦哦！”韩心洁早已六神无主，听什么就是什么，立刻跟着下了车。两人刚往电梯厅走两步，忽然两边冲上一群人，脖子上挂着蓝色媒体证，竟然把他们团团围住，闪光灯，摄像机全部怼脸，居然还有小蜜蜂收音麦对着他们，架势颇为专业！
    “请问是霍先生吗？你好我是四维传媒的记者，”打头的一个男记者一脸正色，“听说你有参与过代孕交易，今天还是本次省英才联合会的热门候选人，请问对于代孕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吗？”
    “什……”霍一凡脑中轰的一声，瞬间炸裂，“什么？”
    旁边又一个女孩子挤上来，也拿着收音麦，看起来竟然不是一个媒体的，她一脸激动：“霍先生听说你已经通过代孕生出了一个男孩！请问您为什么要代孕？事先有考虑过代孕会对你产生的影响吗？”
    “霍先生！”另一边又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男人挤上来，大声道，“霍先生听说本次英才联合会特别注重候选人的作风问题，还特别增加了无犯罪记录调查提交需求，请问你有把代孕这点提交上去吗，如果没有的话，是您认为只要代孕没有明确定义违法就不是错吗？”
    “据说有人匿名举报了您代孕生子的事情，省委会正在重启对您候选资格的审查，您对此有什么感想？”
    “霍先生请问您来这是为了接受省委会的调查吗？”
    “霍先生，霍先生！”
    两个摄像机，一堆手机，三个麦，至少“三家”媒体围着霍一凡和韩心洁一顿狂轰滥炸，霍一凡几乎寸步难行，他拉着韩心洁，近乎狂怒的排开面前的人，但面前的人仿佛身经百战一般，岿然不动，继续一连串的问题甩出来，每一个都扎进霍一凡心底最隐秘的雷区！
    “无可奉告！”他怒喝了一声，一路艰难的往电梯厅过去，发现有人拦着自己，他用力推开，吼道，“你哪个媒体的！我要告你们诽谤！”
    “霍先生！刚才说过了，我们是四维的。”最开始那个男人站住不走了，霍一凡猛地回头，瞪眼看向他。
    “我们不可能诽谤您。”男人露出微笑，意味深长。
    “亓、星、子？”霍一凡咬牙切齿。
    “哎呀，无可奉告。”男人道，“哦，不过，还是有可奉告的，比如，我们老总，也是本次委员会的人哦。”
    “……”霍一凡猛地握紧拳，转头冲进了电梯间。
    其他人还待跟着冲进去，那男人却拦住了他们，抬手指了指去往电梯间的通道，那儿是一个箭头，标着“欢迎光临海尊大酒店，电梯间→”。
    “好了，就这样吧。”男人松了口气，示意大家关掉设备。
    “呼！”旁边的女生长长的松了口气，赫然就是酥酥，她笑嘻嘻的，“OK了吗？大华哥？”
    “你问星子。”卢醒华也摘下了耳麦，转头看向旁边，一阵鼓掌声响起，亓星子一个人拍着手，乐呵呵的走过来，后面跟着缪伦：“不错啊！感觉完全OK！”
    “果然要一次成功，你看他的样子，真的跟真的一样。”卢醒华揉着胳膊，“力气也不小，我好歹还练过的呢，推得我差点跌过去。”
    “因为就是真的呀。”
    “啥！？”卢醒华手一顿，瞪眼，指向电梯间，“他是真不知道！？”
    “废话，就当提前模拟一下东窗事发的场景嘛，”亓星子冷笑，“再说了，就他这咖位，真东窗事发了还不一定轮得到这么多媒体追着问呢，对了比昂酱，赶紧的找你的人剪出来！”
    那个最激动的排开众人却戴着口罩的“男记者”就是比昂酱，他还在跟身后的摄像小哥热烈探讨方才的演技问题，闻言立刻反应：“OKOK！你们的卡都给我，我带电脑就能剪！”
    “剪好发我手机。”亓星子对卢醒华道，“但是台标和新闻logo还得你们借一下了。”
    “可以，账号密码也要来了，到时候操作一下就能上传。”卢醒华咧咧嘴，“有点玩心跳啊，这可是我们官方账号，虽然从没爆过，但如果靠这个爆了……你们到时候别怪老郑心狠。”
    “恩恩。”亓星子一脸淡定，随后接起了电话。
    在场的人几乎没听到她手机响铃，可见她是一直等着电话，手机刚一震她就接起来了，还笑容灿烂的：“喂？嗯，没错，我安排的……你在电梯里吧，信号不好，你要不先找个楼层？我告诉你，五楼以上是住宿区，不方便你发泄情绪，三楼正在开会，要不你去四楼？那儿……”她拿出一份会议议程确认了一下，“那儿现在没会没人，你可以去，找个安静的环境，我跟你聊，就这样。”
    说罢，她直接挂了电话，再次对照会议看了一眼。
    “原来这就是你要议程的原因啊。”卢醒华笑道，“我还以为你是打算闯会议室直接曝光他呢。”
    “这种不好控制后果的事情我可不敢干。”亓星子其实心里有点不确定，刚才那么一会儿她还来不及细看，此时又翻了几页，有些心烦意乱，递给缪伦：“你帮我看看哪几个地方安全的。”
    缪伦身为老板，居然非常自然的接受了命令，默不作声的翻了几页，眉毛一挑，道：“四楼不行。”
    “啊？”
    “晚上还有分组讨论，四楼有一个科教界别的，现在会议刚开始的时间，不能去。”他又翻了几页，“二楼餐厅吧……不行，没到吃饭结束的时间，难免没有其他人。”
    “哎。”卢醒华叹了口气，“2303，让他去我房间吧，我们一块儿过去。”
    “你没晾着内裤吧？”亓星子挑眉。
    “一次性的，”卢醒华假笑回应，“还是当年您老推荐的，忘了啊？”
    “我们要转移阵地吗？”旁边酥酥乐滋滋的问。
    “其实……你们可以回去了。”亓星子道，“不过如果愿意留下来以防万一的，那可以一起去参观一下黄金单身汉开的房是什么样子的。”
    “噗！”几个人偷笑。
    “来都来了！”那边嘟嘟一声，是孙小语闻言锁了车，提着个奢侈品名包，“走起！”居然带头往楼梯间去了。
    “那你们可要保护好我。”亓星子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我怕霍一凡打我。”
    “这就是你说的以防万一啊？”卢醒华掏出房卡，“那老缪一个人不就够了。”
    “哈哈哈！”几个比昂酱手下的小伙儿乐呵呵的，意味深长的望向缪伦。
    想到给比昂酱演了一阵子“打手律师”，缪伦翻了个白眼，默默的跟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2302，霍一凡黑着脸等在那，韩心洁已经麻了，只是茫然的看着他们。
    一看到亓星子，霍一凡就面色不善的张嘴，亓星子竖起手指嘘了一下，指了指门，等卢醒华开了门，十个人挤了进去后，霍一凡一看几个男人围在亓星子周边的架势，又歇气了，他直接自顾自走到窗边的小沙发坐下，没好气道：“说吧！是想怎么整死我？”
    “一会儿四维的短视频平台会上传这段你被采访的视频，你带着视频上去给詹乾看。”亓星子开口就是重磅炸弹。
    霍一凡屁股还没坐热，闻言又直接被炸了起来：“什么？！你神经病啊！？四维都上传了我还找什么詹乾！？我特么都自曝了！怕他？”
    “你得要回小孩啊。”亓星子也冷下脸，道，“你不怕他一怒之下撕票啊？”
    “他敢！？他特么曝光我的种都没，还有种撕票？！我特么现在就可以上去撕了他！”
    “那你去啊！小孩儿在吗？一起撕了！斩草除根！”亓星子手刀一划，气势如虹。
    “我现在想撕了你！”霍一凡大吼，“他特么现在是哪根葱！反正你已经上四维曝光我了！”
    “问题就在这！”亓星子吼回去，“四维短视频没流量！”
    “……啊？”
    “咳！”一旁的卢醒华不满又无奈的咳了一声，“喂，还不至于到没，就是少了点……”
    “什么意思？”霍一凡怎么都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有点没转过来。
    “你平时刷短视频会去关注什么快报什么日报什么电视台的吗？”
    “额……”
    “我帮你看了，四维入驻短视频平台三年了，到现在最高点赞的视频还没我们旁边……咳算了，那些普通网红的十分之一，六万，六万顶天了！还是三天前的！其他的都是几千几百！如果掐时间上传，一小时内，看的人不会超过一百！”
    “……哎。”卢醒华疲惫的叹了口气，嘟哝着辩解，“我们不能什么都传。”
    “所以，视频一上传，你就去找詹乾交涉，给他看你已经自曝了，让他知道自己现在算那颗葱，把小孩给我们骗回来，然后一切OK。”亓星子道，“四维可以禁止转发，你什么时候搞定，四维什么时候撤下视频，之后的影响，他们可以协助你处理，再之后詹乾再纠缠你，你看着办。”
    “得立个协议。”卢醒华突然道，拿手肘捅捅缪伦，“事后不能告我们诽谤。”
    缪伦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用处，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居然有点憋笑。
    “……”霍一凡看了一圈四周，比昂酱几个正马不停蹄剪视频，孙小语和酥酥吃着房间里的水果吃瓜吃得香，韩心洁在一旁期待的看着自己，竟然没有一个能给自己说上话的，他颤抖的指向自己，“就是说，这事儿，就把我一人架火山烤是吧？”
    “哎，我们也是架火上烤啊。”卢醒华都有点同情他了，忍不住卖惨，“这选题都没申请过，要是影响大了我和我们老总要丢饭碗的，我们也难过。”
    “火了你们丢什么饭碗！？”霍一凡人是木的，脑子还清醒，“直接升官发财才对吧！这事儿就我一人倒霉！”
    “哎，霍一凡，理都跟你讲明白了，你不是受害者，你跟詹乾两个曾经蛇鼠一窝的，现在撕个逼怎么了？难道还要怪洁洁把你们孩子生下来？她可一分钱没拿到啊。”
    “还不一定是我的呢！”
    “你是非要DNA做出来才死心吗？”亓星子不耐烦了，“做出来不是你的你就无辜了？是你的你怎么办？是你的倒也好了，我们再讨论一下赡养费的问题。”
    “……艹！”霍一凡整个人麻了，原地转圈，挠头，看起来很想揪个什么东西砸一砸。
    缪伦不动声色的拦在亓星子面前，对卢醒华道：“那拟个协议吧，你这有打印机吗？”
    “有！你直接写！”
    缪伦拿出了手机。
    “啊啊啊啊啊啊！”霍一凡大叫。
    “大兄弟，轻点，老酒店了，隔音不好。”孙小语貌似好心的提醒，转头又跟酥酥唠嗑，“我之前有个姐妹死活不承认自己做外围，结果有次上门服务让隔壁的听到了，啧啧啧……”
    “哎哟！详细说说！”酥酥来劲。
    “啊啊啊啊啊啊！”霍一凡压低声音大叫。
    这时，比昂酱兴奋的报告声传来：“好了！哎呀！还是得我。”
    “老大宝刀未老！”他旁边的小弟纷纷舔道。
    “我看看！”亓星子带头涌上去，一群人围着电脑看剪辑成果，霍一凡一脸狰狞的凑上去看了一眼，上来就瞅见屏幕上效果极为蛮横的一行字：“省级英才曾代孕生子？道德法律底线双双突破！”画面直接就是怼他脸的镜头！
    他眼前一黑，踉跄着退后了两步。
    “就这样吧！”亓星子看完，乐呵呵道，“好了，他在哪个房间，准备准备上去吧。”
    “先签完合同。”这边缪伦已经火速拟好了合同，拿出来后卢醒华直接签了，然后纸笔都递给霍一凡。
    霍一凡看看视频又看看纸笔，小脸煞白，行尸走肉一样签了字。
    卢醒华双手捏着手机：“好了我登录上了，等下我上传视频，我点确定你就上。”
    “节省时间，给他开门。”亓星子挥斥方遒，立刻有小弟给霍一凡打开了房间门。
    霍一凡完全处于行尸走肉的状态，头脑明显已经完全空白。
    “记住，老霍，不是我们逼你，是你不逼不行。”亓星子拍拍他的肩膀，“恨我吧，兄妹之情大概没了，但恨也是一种情感，我俩还是有情谊在的。”
    她回头看卢醒华，卢醒华猛一点头，她一拍霍一凡：“上！”
    霍一凡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突然醒悟过来，拔腿冲向电梯。
    第113章 本该是那女人的报应
    重任是交给霍一凡了，但是亓星子这边也不轻松。
    这感觉仿佛送孩子去高考，是非成败都不在自己手上。其中最紧张的就是卢醒华，他双手捧着手机，紧紧盯着手机的界面，就在看有多少人点击。
    虽然禁止了转发，但是不妨碍别人收到更新的推送，毕竟他们并不知道詹乾的ID，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关注他们，所以不能设置可见范围，免得他临时起意用自己的ID去搜视频，发现没在公共页面上，意识到是“私人订制”，就惨了。
    过去四维在这个大平台上流量低迷一直是卢醒华心中的痛，但是此刻多一个赞都能打破他的心理防线，不过几分钟功夫，随着一声哀嚎响起，亓星子知道，有人已经看到视频了。
    “日啊！我应该关闭评论的。”卢醒华哭着说，“这样我就不用去猜是谁看到视频，他们是什么反应了！”
    “评论了吗？”亓星子也有点不淡定了，她也不想因为这个事情害了四维。
    “我，哦，还没，啊，那点尼玛的赞啊，这事儿有啥可赞的啊？你倒是说两句啊！让我知道你是詹乾我就能删视频了啊啊啊！”
    “赞你的英勇无畏飞蛾扑火啊。”
    “我谢谢您类，敢情被逼上梁山的不止你哥一个啊。”
    “他不是我哥，”亓星子笑意凉薄，“待定。”
    卢醒华不哀嚎了，一秒冷静，夸张的点点头：“人际关系时刻审查啊。”
    “人嘛，还是要现实点。”
    “那我们现在干嘛？”孙小语已经把房间里的水果吃完了，“我们好像真的要回去了。”
    “别，别让我跟他们单独呆一块！”卢醒华说着他们，眼睛却瞥着亓星子，“你们打游戏啊，农药，女神，啥都行！”
    谁料几个小年轻听完，面面相觑，都犹豫起来：“啊？这时候打，合适吗？”他们看向一直隐形人一样在一旁独自垂泪的韩心洁。
    人家儿子被绑架着，我们在这打农药？
    还是这几个小的有良心！
    卢醒华也愣了一下，他也有情商掉线的时候，不由得尴尬的挠挠头：“嘿，我还特地说农药，想符合点你们的年龄层次。”
    “要不然呢？”亓星子瞥他。
    “……打牌啊。”卢醒华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老郑。”
    亓星子立刻明白了，心有戚戚的点点头，也是，他们老总别的都好，就是好打牌，不是好赌，就是喜欢牌桌上勾心斗角大杀四方的感觉。
    他们一群小年轻没人能在他手上活过三轮的，亓星子有一阵子号称很喜欢跟他打牌，因为每次都拿零食做赌，打完一晚上她都没吃着多少，陪领导的同时还能减肥，一箭双雕。
    “打吧，”亓星子对小青年们道，“干等着时间太漫长，你们闹出点声响也好。”
    “好嘞！小的们，燥起来！”比昂酱举起手，“那这不得开个黑，谁打？我算一个！”
    “我我我！”小手手林立。
    加上孙小语，五黑居然还多了一个人，结果一个摄影小哥只能哭唧唧退居二线，孙小语、酥酥、比昂酱还有另外两个据说什么“全市前一百”的最强王者五人组了一队，快快乐乐的真开起了黑。
    这一上线大家对对方又有了新认识，尤其令人惊讶的是孙小语，她最张扬爱炫的人设，居然上了线才秀出自己同样最强王者的等级，据说输出位还拿过全市前五十，是个真正的大腿。
    “小语姐！牛啊！”
    “小语姐！带我飞！”
    众人一顿舔，孙小语一双做了夸张美甲的手在屏幕上熟练的点着，不屑的哼了一声：“老娘当年可是打过粉丝水友赛的，那谁谁谁还追我来着。”
    “谁谁谁啊？”
    “就那个XX队的JJ。”
    “卧槽！JJ！他追过你！？现在还联系吗！求签名啊！我天天看他直播！”
    “有啊，小意思，我这技术还是他教的。”
    “行啊小语姐，有点东西！”
    “不愧是我们小语姐！”
    连捧带玩，气氛瞬间其乐融融。
    亓星子本以为他们玩着游戏热热闹闹的，时间能显得不那么难熬，很明显比昂酱积极响应也是这么想的，然而事实却是他们一闹腾起来，她反而愈发心烦，非常心浮气躁。
    自从在海尊大酒店和詹乾签了“捐卵”合同后，她就再也没来过这。虽然以前因为工作原因，本身应该有不少来这的机会，现在她才意识到或许在那个时候起同事就已经有意把她排除在和海尊有关的工作之外了。
    可现在，她还是来了，还是因为詹乾。
    真的是风水轮流转，宿命感强到她一点都没有轻松的感觉，只有满满的不详的预感。
    总觉的事情没那么简单，真那么简单，那詹乾就不是这种这个节骨眼能住进海尊让霍一凡都挠头的人物了。
    “我们是不是该上去看看？”亓星子小声问缪伦，她觉得此时旁观者比较冷静客观，“我总觉得不大对。”
    “那也不该你去，”缪伦道，“哪个房间？”
    “顶楼总统套。”
    “你们这么确定詹乾还会包当年那个房间？这个会不是很多人吗，还有领导。”
    “就是因为是政府会议，所以恨不得怎么显得清廉怎么来，司机师傅都能住总统套，领导和参会人反而不行。”一旁的卢醒华一直竖着耳朵听着，“所以政府开会，好房间反而都是空着的，啊，当然，国家领导来了除外，人家是真·总统。”
    缪伦点了点头，他穿起外套：“我去看看。”
    “诶？”
    “就算撞见了，詹乾不认得我，也不会怀疑。”
    “……”亓星子看着他，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可你也不认得他啊。”
    缪伦：“……”他面无表情，问卢醒华，“有照片吗？”
    卢醒华耸耸肩：“对不起，你知道的，犯人的隐私保护有时候特别好的。”
    缪伦叹气了，随后咬牙：“如果有天我参与立法，犯罪的有一个算一个先曝光！”
    “你还律师呢，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亓星子笑起来，把他往外推，“走，我跟你一起去。”
    缪伦被推了两步，忽然停住，反手拿起水果盘上的一把水果刨，左右看了看，那水果刨明显是附赠的，非常劣质的塑料，刀片也薄薄的。他双手一掰一拧，刀片被立了起来，被他一握，露出一缝寒光，顿时杀气腾腾。
    这架势一搞，连周围玩游戏的声音都静了一下，敢情其他人是真的当自己气氛组，其实一直偷偷观察着这边。
    亓星子：“……不至于吧。”
    缪伦：“我懂正当防卫。”
    废话，没人比你更懂了。
    他这话一出，谁与争锋，亓星子只能跟着缪伦走了出去，她正想着是不是缺了什么，却听后面脚步声悉悉索索的，竟然是其他人都纷纷从床上椅子上地上起来了，绝大部分人双手还捧着手机，一脸带着丝丝期待的迷茫，此时几个手机同时传来一声巨大的：“KIMI 双杀！”
    “额。”其实亓星子也没想好有没有必要这么多人，“你们这个……”
    “KIMI 三杀！”
    “咋地，人多力量大啊。”孙小语手指一划，转头道，“投了投了！”
    “KIMI 四杀！”
    “投什么呀，都快死光了……”比昂酱苦笑。
    “KIMI 五杀！”
    “好了死光了。”酥酥补充播报。
    “XD！老娘多久没被五杀过了！记住这只狗！先强退！回头加他！老娘要杀他一百遍！”孙小语狂暴的强退了游戏，把手机往兜里一塞，直接走过来，“走走走！XD！那么大热闹不看，吃了撑得玩这辣鸡游戏！”
    “你一个满皮肤王者你配说这个嘛。”比昂酱日常怼她。
    “你这么菜也好意思说什么兄弟们燥起来！臊不臊啊！”
    “卧槽，你也不想想你这等级匹配到的什么人？我一个白银我容易吗！”
    “哦！怪我咯？那你把那俩王者一并开了呀！老娘带你飞！真是，人菜菜一窝！”
    从酥酥的反应看，另外两个小哥应该是不菜的，不是对手太强，就是唯二“非王者”太拉，反正那俩小哥只能忍辱负重，看起来很想夺过缪伦手里的水果刀片先捅孙小语两下。
    “酥酥你先别上去了。”亓星子忍着笑走了两步，突然反应过来，转头拦住他们道，“你和大华都露了脸，就陪着韩心洁吧，其他人刚才视频里没戴口罩的都留下，省的到时候弄巧成拙。”
    几个人对视了一下，看起来是深深回忆了一下，结果居然只有孙小语，比昂酱和比昂酱的助手毛毛可以跟上去，其他人居然都没戴口罩。
    那人也够多了。
    在众人站在门口“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欢快歌声中，一行人按下了上楼的电梯。
    结果六个电梯，愣是一个没动。
    五个人痴痴的等了半天，等得都想回头让卢醒华打个前台电话问问电梯是不是坏了，才终于等到六台电梯忽然一起动了起来，五人挤进去，一路到32层顶楼，此时已经没脾气了。
    电梯一打开，他们就感觉气氛不大对。
    还是那个空旷的过道，那红艳艳的地毯，相对楼下比较稀疏的房门，还有更高级一点的摆设……除了尽头那敞着的总统套房大门和拉起的警戒线。
    五个人的脚步同时往里一缩，却又同时站住，面面相觑。
    都是经过大场面的人，知道越是这时候越不能怂，可具体该走还是继续故作镇定往前，却没法用心电交流讨论解决。
    亓星子是最犹豫的，她身负一群小伙伴的名誉，不能这时候因为决策失误让他们都栽在这，正想着要不自己直接过去，肩头被人一掰，缪伦居然直接走出了电梯，刚出去又回头对他们自然的摆了摆手道：“多谢。”
    “啊？”后面比昂酱愣愣的应了一声，电梯门却在此时自己关了。
    原来缪伦出去时给他们按好了23楼。
    门缝中的他径直往总统套房走去，门里众人寂静无声，等到电梯门彻底关上，剩下四人忽然一起大大的松了口气，助理毛毛张口就是一句：“卧槽啊……”
    “嘘！”孙小语狠狠地嘘了一声，佯装低头开包拿口红，冷声道，“电梯有监控！”
    毛毛：“啊……噶。”
    四人在电梯里装神弄鬼的回到23楼，刚出电梯，就看到卢醒华居然在房间门口的过道上冲着他们这边翘首展望，一见到他们就疯狂招手：“卧槽！你们总算回来了！”
    四人一路冲刺进房间，几步路的功夫跑出了百米赛跑的惊心动魄感，却见卢醒华抖着手给他们展示手机：“你们没看手机吗！？我给你们发消息了！有人给我后台私信了！”
    “什么私信？”
    “应该就是詹乾！他给四维后台私信了！”
    亓星子头皮一麻，立刻抬头看去，就见界面上两句话。
    【本该是那个女人的报应。】
    【不过没关系，还有孩子[微笑]。】
    “什么意思？”亓星子下意识的问。
    “我哪知道！问你们啊！咦？老缪呢！？”
    这时候，缪伦的电话打了过来，亓星子立刻接起来，就听他压低声音道：“你回房间没？”
    “什么？”
    “回房间没！”
    “啊回，回了！”
    “呼！”缪伦松了口气，“千万不要出房间，跟老卢他们待在一起！”
    “怎，怎么了？”
    “我要进电梯了，详细一会儿跟你说，千万别出房间！”缪伦顿了顿，还是在信号消失前快速道，“霍一凡被割喉了，刚被送去医院。”
    “……啊？”亓星子脑中一白，“什么？什么割喉！？喂！”
    信号逐渐变差，缪伦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他们…房间，只…一个，人…别…出去…”
    亓星子放下手机，腿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第114章 早就该报警了
    “割，什么割喉？”
    其他人七手八脚把亓星子扶起来的时候，比昂酱还是忍不住确认了一遍，还拿手机在脖子间一划：“这，这种？”
    亓星子脑子有些麻，甚至感觉有种电脑在艰难重启时的那种半死不活的嗡嗡声，她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却也有些不确定了：“大概，是？”
    “应该是了。”卢醒华这时候反而在看手机，神色非常严肃，“所以这条私信也很明白了。”
    “本该是那个女人的报应……”酥酥喃喃道。
    “不过没关系……还有孩子……啊！”韩心洁猛地站了起来，“小猴儿！”她红肿的眼睛又一次掉下泪来，原地转圈，急得气都喘不过来，“小猴儿！小猴儿在哪里！”
    酥酥连忙上去安慰她，之前那段时间她一直就陪着韩心洁。
    其他人却无暇理会，更直接的关注到了当下最关键的问题。
    “不是说，这人要求……星子带钱去换孩子吗？”卢醒华知道的多点，直接抓住重点。
    “所以说，本来，割喉，是准备对付星子的？”比昂酱艰难的说了出来，猛地抱紧胳膊，“卧槽，好可怕！”
    他这一说，所有人都感觉头顶仿佛有一阵阴风飘过，热空调吹的风都冰冷入骨。
    “嘶！”几人倒吸凉气。
    “也不对啊，现在不是约定交易的地方啊，他是被我方突袭，他哪知道去的是不是星子姐？”有人发现问题，“如果看见去的是霍哥，他跟霍哥又没仇，就应该想办法逼星子姐去啊，干嘛噶霍哥呢？”
    之前几人聊天还不客气的“霍一凡霍一凡”的，如今霍一凡一被割喉，就霍哥了，人心果然肉长的。
    “噶一个是一个呗。”一阵烟味忽然传来，孙小语居然掏出了一根烟来点了，夹在手里靠着吧台，一副大姐的样子，脸在烟中若隐若现，“人莽起来了那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你们看这货作风就好了，当初买卖人，那就是不把人当人的。现在出狱了放着好日子不过还要来折腾，他怎么想的？谁知道呢？”
    “所以现在咱是在跟一个疯子对线？”小伙伴还没从峡谷里出来。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站在门边的毛毛刚要去开门，孙小语就喝止住：“等等！看看是谁！”
    毛毛被吓了一跳，但立刻乖乖的透过猫眼看去，报告道：“一个脖子？”
    “缪伦。”亓星子起身，“开门吧。”
    “等等！”孙小语又厉喝，“万一他被挟持着呢？！”
    众人：“……”气氛在“不至于吧”、“也有可能哦”、“谁能挟持缪哥”等弹幕中左右腾挪。
    结果缪伦来了电话：“是我，开门，没事。”
    他倒是很平静，于是毛毛都快在门把手上拧出汗的手终于使上了力，缪伦侧身走了进来，立刻关上了门。
    人一进来，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立刻紧张了起来，给他让出一条道，夹道欢迎他进入房间正中央，满脸“快说什么情况”！
    “霍一凡被割喉了，”缪伦扯了扯领口，神色镇定中透着一丝紧绷，“有人打了120说他倒在房门口，急救车到了大门口酒店才知道这事，因为有政府会议，车进来时是消音的，然后全楼管制，电梯停运，所以我们才什么都没听到，还等电梯等了那么久。”
    “那霍一凡怎么样了？”亓星子最关心这个问题。
    “不知道，但是运走的时候还活着。”缪伦道。
    “等下，警察怎么会跟你说这个？酒店和会务组应该通知过什么都不能透露的吧。”
    “警察还没到，120来时才报的警，刚才那是酒店的保安，我说我是霍一凡的律师。”
    “……”
    “然后我现在是说我急着去看他，”缪伦道，“保安说到时候联系警察要去确认，也没有理由扣押我，只是留了我的联系方式，现在首先就是霍一凡爸爸那，星子，你得赶紧去联系一下，在警察确认霍一凡身份前在他直系亲属那确认我的身份。”
    “好的好的！”亓星子立刻拿起手机打给严蕊，等接通的时候很不放心道，“会不会来不及？霍一凡的身份很好查的，说不定现在已经联系过了。”
    “可以改口。”缪伦面无表情。
    “哦哦。”亓星子这边接通了严蕊的电话，她知道母亲这劲头如果说开了那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就只说霍一凡候选的事情有点问题，要联系霍家梁，严蕊虽然有疑虑，可听出她语气紧急，便立刻给了电话。
    亓星子拨通了霍家梁的电话。
    这一切几乎都是在不假思索的情况下完成，她完全没空考虑该怎么跟霍家梁说，或是去预测他会有什么反应，等到一接通，听到霍家梁那低沉又带着点风霜感的声音一出来，她忽然有些失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好霍叔叔，你儿子被割喉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她一看，是缪伦。
    她木然的把手机递了过去。
    缪伦接过电话，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进厕所，关上了门。
    有人蠢蠢欲动想去偷听，但其实厕所隔音并不好，他的声音已经隐隐约约传了出来：“霍先生你好，我是……”
    “确实他来讲比较好。”卢醒华不知道是安慰还是感慨，“你来说，跟你妈一样，扯不清楚。”
    “嗯。”亓星子捏着自己的手指，房间里温暖如春，她的手到却是冰冷的。
    “现在怎么办？报警？”卢醒华抬了抬自己的手机，苦笑，“我都不敢看后台了，这你说现在视频是删还是不删？”
    “……”亓星子也拿不定主意，她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什么运筹帷幄什么翻云覆雨，都不适合她。
    小聪明使了一堆，结果对面狠起来一刀，她的计划哗的就碎了一地，捡都捡不起来。
    删吧，该保护一下霍一凡了，别让他丢了脖子还没了名。
    可删了万一让詹乾看到了，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才干出这万分可刑的事，会不会刺激的他做出更疯狂的举动？
    孩子还在他手上。
    他们不能再胡来了。
    尤其是当她抬头看到韩心洁已经完全麻木的坐在那，整个人都放空了的样子，心里更是愧疚。
    从头到尾他们都枉顾了她的心情，自以为是的肆意胡为。顾不上，也不知道怎么顾，而现在，终究是她一个人，在为他们的自负埋单，承受着最强烈的身心煎熬。
    她起身，走过去，蹲在韩心洁面前，开口，却哽咽了一下：“对不起，洁洁。”
    韩心洁已经流不出泪了，怔怔的看着手机屏幕上，不足三岁的小猴儿举着双手抬头看着镜头，分明是在叫妈妈要抱抱。
    亓星子瞥了一眼就赶紧收回来，她见过小猴儿不少次，还抱过他，现在真的有点承受不住这种背负一条人命的重量。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这个情况，不是我们几个能解决詹乾的，这事儿，必须报警了。”
    韩心洁抽噎了一声，豆大的泪珠掉下来，点了点头。
    亓星子也流下了眼泪，她不想哭的，感觉此刻自己流的就像鳄鱼的眼泪：“你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很难，但是，我们当下最要紧的，是至少要保住小猴儿，不是吗？”
    “……嗯。”韩心洁哭了出来，“我就要小猴儿。”
    “好，我们去找小猴儿。”
    亓星子回头，刚要说话，卢醒华的手机却突然响了，他慌慌张张的接起来，一脸苦相：“喂？咳，是，就是他……我不知道对面那么疯啊！哦，哦，好，好的。”
    他挂了电话，赶紧操作起手机：“对不住，必须删了，老郑知道霍一凡的事了。这视频再留着，以后我们兜不住。”
    “那就删吧，这是不可抗力。”亓星子也没办法，霍一凡一倒下，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废物一个了，到处都是不可抗力。
    过了一会儿，缪伦从厕所走了出来，把手机还给亓星子，神色平静。
    “怎么样？”亓星子接过手机。
    “谈好了，他会帮我确认身份，让我帮忙跟进一下这边事情，他现在赶去医院。”缪伦顿了顿，又道，“那边他会另外找律师。”
    “……就，不用你……”
    “我说了我没打过刑诉。”缪伦似乎在按捺住失落，“我给他介绍了林俊，林俊以前打过。”
    亓星子沉默，点了点头。律师虽然说说什么官司都能打，但法律博大精深，哪能门门精通，她之前已经知道了缪伦只打过民诉，而且都是不大的官司，上来就让他接手霍一凡这个量级的，就算他敢，霍家梁也不放心。
    “卧槽！”卢醒华突然惨叫了一声。
    “怎么了？”
    “我刚把视频删了！”
    “然后？删不掉？”
    “不是不是！然后他又私信我了！”
    亓星子立刻奔上去看卢醒华的手机，那个ID叫“自由自在”的人果真又发来了消息：
    【怎么删了？】
    【想做帮凶？】
    “老狐狸。”亓星子咬牙。这人说话非常春秋笔法，看起来是一回事，品起来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他仿佛一直只是单纯的在给这个视频评论，从一开始说是女人的报应还好还有孩子，到现在仿佛在指责他们删了这个视频是不是要做代孕的帮凶。
    可是如果细品一下，却不得不怀疑他是在威胁他们——删了视频不怕孩子被杀吗？
    孩子出了事你们不就是帮凶了？
    不用她解释，其他人有了之前的心理前置，也都露出了愤恨的表情。“艹！别鸟他了！不管怎么样都要报警的反正！”孙小语烟都烧指甲了，直接拿手一捏，怒骂道。
    仿佛听到他们说话似的，这个“自由自在”紧接着又来了一条：【为什么不报警呢？报警了不就不会有孩子这问题了[微笑]】
    “还真来啊！”比昂酱也惊了，“怎么着，这年头还有被绑架不报警的吗？他哪来的自信我们会那么法盲？”
    “那，还是有的。”媒体工作者卢醒华和亓星子都露出隐晦的表情，卢醒华尤其，“近几年有钱人多了，心虚的事也多，有的可能比劫匪更怕警察……这些年很多警察处理的所谓绑架案，其实很多是诈骗，或者是已经撕了票的。”
    “就算我们怎么跟你们苦口婆心说遇事找警察遇事找警察……”亓星子有些尴尬，“但你看我们不也走到这一步了？”
    “X的，我就说为什么不早报警，折腾个这些！你们偏要什么当事人不同意谁以后还要过日子的，见了个鬼，现在好了，爽了吧，喉咙被人噶了，儿子没了，黑历史被曝光了，还特么得报警！牛逼，真牛逼！”她说着，提起包，转身就要往外走，姿态很是潇洒。
    结果刚一碰到门把手，所有人都大叫：“别开门！”
    孙小语一愣，这才想到那个“噶喉咙”的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流窜，潇洒的动作就这么戛然而止，只能黑着脸灰溜溜的挪回来，又点起一根烟。
    “现在报警怎么说？”卢醒华却已经不管了，他现在是最积极报警的，再不报警那可能四维又要被逼着上线那个视频，上线不难，他明天大概就要去办公室收拾家当了。
    “就说……我是海尊被割喉那个人的……”亓星子正组织语言，缪伦却插进来一句：“有未成年被绑架，家长已收到勒索信息，其父谈判遭到人身攻击，请求保护和救援。”
    “专业！就这样！”
    亓星子朝缪伦竖完大拇指，殷切的望向卢醒华，卢醒华眨眨眼，指了指自己：“我来报啊？我算啥？”
    “哦哦！”亓星子拿起手机，一愣，发现自己明面上也不算当事人。于是一屋子的人全望向了韩心洁。
    韩心洁突然被关注，虽然一直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可心思全部放在上面，见状瑟瑟地道：“什，什么？说什么？”
    “哎！先打110！你小猴儿要不要啦！”
    第115章 孩子该呆的地方
    警察很快就来了……他们几个本来就在楼上。
    进屋后先听韩心洁说，韩心洁结结巴巴翻来覆去说了三回，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丢三落四颠来倒去，很快警察虽然明白了，但还是因为诸多问不清楚的疑点而有些不耐烦，问在场有没有能说清楚的。
    所有人都望向了亓星子。
    亓星子知道自己这一波是躲不过去的，她也不想躲，可事到临头有畏难情绪是人之常情，此时被目光点名，她几乎有种解脱的感觉，立刻站了出来，镇定道：“注意，我会长话短说，但还是得从三年前讲起……”
    她的语言组织能力确实不是盖的，几句话便把韩心洁一堆“然后”、“之前”、“哦还有”、“哦不对应该是”等混沌衔接词所串起来的事情给解释了清楚。警察的面色在松动和严峻间反复切换，问了亓星子好几个问题后，终于确认了行动方针，开始给所里打电话喊支援。
    一个去打电话了，还有一个用眼神勘察了一下这个不算现场的现场后，看着在场这么多人，神色复杂，忽然问了句：“所以你们是不确定那个詹乾现在在不在这楼里，才不出去的？”
    宝宝们缩在各自角落乖乖点头。
    警察叔叔竖起手指，认真的点起来：“一、二、仨……六，哎。”他叹了口气，“虽然这话不该我说，但你们六个爷们，加起来少说也有个八百斤，会干不过一个人？压都压死了吧。”
    “……”几个男人脸腾的红了。
    “但是我还是得说你们做得对，”警察语气缓了下来，“不要在危险因素面前心存侥幸，我想这个詹乾应该是给你们上了很好的一课了。”
    “他们马上过来。”打电话的警察回来了，跟同事低声道，“现在先查嫌疑人的动向，知道对方是谁，就方便了。”
    “你们一开始不知道是谁割了霍一凡吗？”亓星子忍不住问，“酒店不是有登记吗？”
    “是，”警察痛快承认，“得亏你们报警，这房间登记的是另外一个人，这人应该是早几天就混进来住着的。”
    “等下！”亓星子忽然毛骨悚然，“既然这样那霍一凡是从哪知道詹乾就住在这的？！”
    警察一愣，眉头随之一紧。
    “给詹乾订房的和给霍一凡消息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亓星子又问，紧接着自己得出答案，“他一早就在这等我们了？！”
    “……”即使有阳气冲天的警察叔叔在，气氛还是骤降到了初听“割喉”二字时房内的恐怖片时光。
    小伙伴们不约而同的摸了摸胳膊，一脸惊恐。
    “停！”缪伦忽然低喝一声，所有人立刻看向他，“别擅自预设答案，”他道，“没意义。”
    “对啊，”警察也暗暗松了口气，道，“我们已经叫那人过来了，什么情况我们会问出来的。”
    亓星子点着头，她也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敏，随口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肖达鸣。”
    “……哦肖……肖达鸣？！”亓星子叫出来，转头望向缪伦，缪伦点点头：“没错，是二狗。”
    “二狗？你们认识？”警察眼神狐疑，“不是说认识不久吗，怎么都认识？”
    “可能就刚好接触了那么几个而已，”亓星子近乎呻吟的解释，她已经有些累了，“肖达鸣，是个服装设计师，我托霍一凡介绍的，给他设计衣服。”他指了指缪伦。
    “哦，这个肖达鸣……”警察记着笔记，一边问，“怎么会认得詹乾？”
    亓星子动了动嘴唇，她是很想知无不言，但是此时理智尚存，性向问题只要本人自己不说那永远都是隐私，她没权利帮二狗公开。
    警察理解的点点头，招招手：“出来说。”
    亓星子朝小伙伴们歉意的看了眼，跟了出去。
    “肖达鸣也是个同？”谁知刚到外面，这句话却先让警察说了出来，显然是见多识广。
    “……嗯。”
    “他亲口承认的？”
    “对，没瞒着。”
    “啧，这群人……”警察这句感叹并不带什么鄙夷，更多的是不耐，“商业代孕的老客户了，男、未婚，还认识代孕机构的人，咱也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你们现在找到詹乾的去向了吗？”
    “没坐电梯，肯定是安全通道撤的，现在我同事正在看监控，除非跳楼肯定能看到。”警察道，他是个面容坚毅的年轻人，虽然比他几个同事看着都年轻，但是却显得相当可靠，“现在就麻烦在对方不主动联系你，我们也不能确定小孩在哪，万一人抓着了，不供出小孩的位置，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如果没人照顾，那真是造了孽。”
    亓星子听他说话，语气绷得挺紧，有些尴尬道：“那个，警官，额，怎么称呼啊？”
    “罗。”
    “哦，罗警官，我们之前一直没报警，你们是不是……特别，那个，怎么说，哎，不爽？”
    “刚问你们话时你们八百字里有六百字在解释为什么不报警，咱还能说什么？”罗警官冷笑一声，“你们这种我们也是见多了的，没事，气不死。”
    “……哦。”
    “不过那个韩心洁，那个当妈的。”
    “啊？”
    “她，”罗警官迟疑了一下，“真找不到直系亲属了？”
    “嗯，当初解救出来的时候也查过身份，”亓星子叹口气，“好像是她从小就没母亲，她父亲再婚，她自己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前两年警察联系亲属的时候她父亲已经卧病在床，后妈听说她没钱寄回去后就挂了电话，之后再没听说有其他亲戚。”
    “……哎，我们回去再查查吧。”罗警官叹了口气，面上却是已经露出一丝沉重，毕竟之前有同事查过，他们也没有不信的道理，甚至再查一次有可能让韩心洁已经够惨的身世变得更糟。
    “那我，回去了？”亓星子试探道。
    “你再说说那个肖达鸣，”罗警官又攥紧本子道，“还有什么你知道的。”
    “真不知道多少，只知道他和霍一凡好早就认识……好像不是一对，大概就是一个圈子里的。”
    “他们那个圈子现在不是一对也难保昨晚或者三天前是一对。”罗警官头都不抬，“乱得很，你还真信。”
    “啊，那个，我还是抱着很纯净的心态去相信……”
    “行行行，还有呢？”
    “真没了，这事出来后我从头到尾不知道跟他有关系，也没从霍一凡嘴里提到过，但是他俩看着关系是挺好的，我现在想想，二狗，哦不，肖达鸣确实不大可能，帮着詹乾这么处心积虑的害霍一凡。”
    说到这，亓星子忽然有些难受起来，她一直不敢问霍一凡的情况，只当没听到“死”这个字就是最好的，但现在，还是忍不住问：“霍一凡，那个，医院那有消息了吗？”
    “还在抢救。”罗警官答得飞快，“反正送进去时没死。”
    亓星子沉默了。
    罗警官看着他：“你们说那人是冲着你来的，有什么证据吗？”
    亓星子张了张口，想到缪伦那句“不要自己预设”，只能无奈道：“毕竟要不是我当年暗访，他也不至于一夜之间就……那啥。然后我偏偏是个记者，就觉得吧，割喉不就是在暗示要不是我当初多嘴……”
    “嗯，”罗警官低头刷刷刷写着，不置可否，“还有呢？”
    “警官，这，我也不好说什么啊，说多了是不是显得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那你现在除了回答我的问题还有什么别的事能做吗？”
    “……”
    两人正胡乱说着，房间那忽然又传来一阵骚动，卢醒华跑出来：“詹乾又发消息了！”
    “什么？”亓星子立刻要过去，却被罗警官拦住，他率先迈步走过去，却不忘摞下一句话：“你确实不用想太多，割喉最大的可能是防止受害人呼救和后续被救时指证，以便给自己拖延时间。”
    说着他安慰性的拍拍亓星子的肩膀，接过了卢醒华的手机。
    果然是“自由自在”的后台私信。
    【大人还能生活，就是可怜了孩子】
    “艹！”连警察都忍不住骂了一声。
    【不过现在孩子应该在他该呆的地方过得好好的吧。】
    “嗯？”手机边的人同时眉头一紧。
    “猜谜呢？什么叫该呆的地方？”卢醒华道。
    罗警官紧紧皱着眉，一边看一边打了个电话道：“再搜一下房间，看看有没有小孩子！还有有没有以詹乾名字订的房间，或者肖达鸣有没有别的房间！”
    他挂了电话，转头看向韩心洁：“詹乾觉得孩子应该在哪？”
    “啊？”韩心洁正在旁边盯着手机发愣，闻言回过神来，慌乱的思索起来：“他，他没说过。”
    “废话！你猜啊，他这种人，觉得孩子应该在哪？”
    “在，在……”韩心洁快急哭了，她显然比在场的人都更想知道答案，可她之前甚至都没见过詹乾，压根对他没有任何了解。
    “在他爸爸那？”卢醒华看不下去了，试探道。
    “无关人等不要插嘴！”罗警官斥道。
    “难道是在霍一凡家里？”可小伙伴们思维还是被带跑了，七嘴八舌道：“也有可能就在洁洁家里啊，还是得跟着妈妈吧！”
    “但小猴儿的妈妈在詹乾看来也不是洁洁呀。”
    “哦对，提供卵子的……”说出这话的被孙小语一巴掌拍飞。
    “霍一凡还不一定是小猴儿爸爸呢！他们又没做过亲子鉴定！”孙小语大声道。
    此时再次搜查的结果来了，酒店里再没相关的房，总统套里也没有小孩儿的身影。
    “嘶。”罗警官挂了电话，盯着那条留言皱紧了眉头。
    “星子，你怎么想的？”卢醒华问道。
    亓星子从刚才就一直没作声，此时被点了名，只能再次无奈的叹口气：“我觉得，我可能真的……”
    “哎哎哎又来了！”
    有人惊叫，后台又出现了一条“自由自在”的留言。
    【归根结底，还是记者该死啊，无下限的曝光，害了那么多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感慨般的一句话，像是网络喷子空荡荡的咒骂，可看在手机前的众人眼里，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好家伙，真敢说啊。”罗警官冷笑一声，他转头看向亓星子，语气缓和了下来：“你没猜错，他还真的在针对你。”
    “……呵。”确认了威胁，亓星子心中的不安反而都烟消云散了，她冷笑一声，没接茬，而是继续方才的话，“我知道那个地方。”
    “什么？”罗警官一愣。
    亓星子望向韩心洁，带着丝提示：“我们知道的，那个地方，詹乾觉得孩子应该在的地方。”
    我们认识的地方，你本该诞下小猴儿的地方。
    韩心洁的神色由慌乱变为怔愣，转而露出了一丝悲伤，她点点头：“嗯。”
    她抽噎了一下，起身道：“应该就是那，没错了。”
    确认了眼神，亓星子平静的望向了罗警官：“我们出发吧。”
    第116章 “窝点”的演变
    亓星子和韩心洁同时想到的，自然就是那个三年前的“代孕窝点”。
    那是詹乾的“宝贝工厂”，孩子“出货”前，自然就应该在那。而且那儿本就偏远、隐蔽，非常适合藏人。
    没人有异议，罗警官甚至立刻呼叫了支援，要几组便衣一起过去。
    事态紧急，小猴儿只有不到三岁，不管是一个人被关着还是被挟持着，都有生命危险。
    本就严峻的气氛更加急迫起来。
    “目前只知道嫌疑人已经离开酒店，但是去向还没追踪到，所以不排除已经到达那个窝点的可能，”罗警官一边往外走一边打着电话，那边似乎也在跟他交代什么，他不断的应着，“嗯，嗯，对，是的，好我有数的，对，这就出发，好，省道口汇合，好。”
    他挂了电话，回头看向愣愣的跟出来的众人，皱了皱眉，点了点亓星子和韩心洁道：“你们两个跟着，哦，卢记者你也得来，手机在你这。其他无关人等先回去吧，有需要我们会跟你们联系。”
    刚有人松了口气，却听旁边缪伦道：“我也去。”
    “你去干嘛？”罗警官语气不善。
    “我是受害人律师，我有权知道情况。”
    “你是有权，所以事后我们都会告诉你啊，你是受害人律师又不是嫌疑人律师，我们还能瞒着你不成？”罗警官不耐的走出去，“你直接去医院吧，啊？”
    亓星子无奈的看了缪伦一眼，她其实是希望他能娶的，但也知道没什么必要，听到他说要去时她还窃喜了一下，可警察的拒绝也有理有据，她便只能认了，下意识的往卢醒华那儿靠了靠。
    电梯门开了，两个警察带头走了进去，回头示意剩下的人。韩心洁紧紧揽着亓星子的胳膊跟了进去，卢醒华随后，剩下比昂酱他们却没跟来，而是在电梯外朝他们一脸戚戚的摆手。
    “小心啊，回去报平安！”孙小语也没了大姐头的样子，昂首在旁边叮嘱道。
    亓星子刚一点头，缪伦却突然拦住即将关上电梯门，硬是挤了进来，面无表情的站在了她身边。
    门边的罗警官好笑又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摇摇头再次按上了关门键。
    亓星子也有些尴尬，可电梯里太安静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觉得说什么都突兀，只能朝他勉强地笑了笑。
    缪伦低头看了看她，靠近她的那只手蓦地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扭过了头去。
    “星子，”韩心洁已经六神无主了，好像只有揽着亓星子的手臂才能站稳，“怎么办啊？”
    “没事。”亓星子柔声道，“这不去救了吗？”
    “可，詹乾不是说了不让报警吗？”
    “绑架的谁不这么说啊，但怎么可能不报警。”这话倒也不是因为警察在场才这么说，而是她真心实意这么觉得，“这话说了你又不爱听，我不是早说要报警吗？”
    “……”韩心洁不再说话，暗自垂泪。见她这样，亓星子纵使满腔毒液也一滴都喷不出了，自作孽不可活，韩心洁现在应该是深有体会了，她犯不着继续落井下石。
    “你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样子的？”罗警官突然道，“容易被观察到吗？”
    “哦！”亓星子强打起精神，努力回忆了一下，道，“我上一次去也是三年前了，现在具体怎么样不好说，可能房子都没了。不过如果去的话，建议还是不要亮灯不要……打鸣。”
    “打鸣？”旁边的警察笑了出来，“鸣笛吧。”
    “啊对，鸣笛，”亓星子吐了吐舌头，她也是紧张，一时没想起这个词，“那村很偏，就是从省道开进村道后再转进田野中间一条土路，一直开，开到底有两排房子，它在最里面那间，很隐蔽，而且晚上很黑，很安静，有点灯光都能看到。”
    “监控多吗？”
    “那时候是挺多的，院里院外都有。”
    “村道上呢？”
    “……这个不知道。”
    “还是先联系天眼那边看看有没有嫌疑人进去的痕迹。”罗警官转头对同事道。
    同事点头：“已经联系了，他们在看。”
    “酒店出去的行踪还没看到？”
    “没，啧，就这么一会儿的事，翻来覆去都看不到。”
    “岗亭那边没有看到可疑的人，肯定是那个犄角旮旯翻墙出去的，”罗警官皱眉道，“啧，老酒店就这个不好。”
    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一楼，罗警官还在和同事商量着各种布置，一路带头往外走去。
    亓星子跟在后面，看缪伦还在步步紧跟，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对他低声道：“你先回去吧。”
    缪伦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警察在呢，没事的。”
    “我去看看那地方。”他终于开口了，“和你没关系。”
    “哦。”亓星子应得飞快，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撇。
    两辆警车开到了门口，还有几个穿着正装的人在大门边有些不安的站着，见到罗警官便围了上来：“同志，我们是会务组的，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参会人员可以出门了吗？还有没有危险？”
    “问题是不大，但你们本来就是封闭式会议吧，晚上出什么门？”罗警官道。
    “就因为是封闭式会议，所以晚上还要准备夜宵啊，有些人闲不住要出来吃的，这你说我们用什么理由阻止人家吃夜宵？还有一些人晚上要串门聊天的，那更没办法了。”
    “嫌犯已经离开酒店，你们照常来吧，就是不要让他们上顶楼就行。”
    “好好好。”那会务组的人答着，眼神隐晦的看了一下亓星子几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口气，回去和自己的同事一道开小会。
    “上车吧。”罗警官把亓星子带到警车前，看到还跟在后面的缪伦，很无奈：“小伙子，有我们在呢，你女朋友出不了事儿！”
    “诶？”他这么一说，亓星子反而愣了，都不知道罗警官哪儿得出的这个结论，她保持着上车的动作回头望向缪伦，正好奇他会说什么，却见他不耐烦的直接上手，把她一骨碌推进了车里。
    “快进去！”他粗着嗓子，“愣着干嘛？”说罢又抬头，一本正经的对罗警官道：“她这人容易逞强，我不放心。”
    罗警官无语了，哭笑不得：“行行行，随你们。”说罢管自己上了副驾驶。
    韩心洁已经跟亓星子挤一块了，随着缪伦挤进来，后头的卢醒华见状，乖乖的上了后面那辆车。
    车队立刻出发，随着后面加入的一辆，一行三辆车向着黑夜呼啸而去。
    公安系统早就联网了，所以警察很快就从档案中查到了当年那个“代孕窝点”的地址，只是他们谁都没去过，所以还是需要“当事人”直接到现场。亓星子要靠自己还真不知道那个村在哪个方位，可当车子一开上一条国道，看到两边的道边树和几块熟悉的路牌，记忆瞬间回笼，当即指点起来，竟然还真的顺利的把人带到了那个村外。
    再次来到“代孕窝点”所在的村落，亓星子还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上一次来这时，还是白天。不是进去当取卵的“无知欠债女大学生”，而是来指认现场。
    但这个现场在当时也只是作为非法行医的一处窝点，被收缴了针筒和药物等医疗设备后便解封了……那群女人不管怀没怀孕，登记后就放了。关也不好关，罚也不好罚，谁接着都嫌棘手。
    所以她来了，带着他们把整个房子转了一圈，指认了一下生活设施，彻彻底底回顾了一下自己在这儿一周的生活，然后紧赶慢赶的去医院——公司给她挂了专家号，要处理她打了一周促排针的后遗症。
    她对这儿的感情很复杂，虽然没在这儿受到什么虐待，但是因为“图谋不轨”，心理压力是巨大的，连带着观感也很差。但不管怎么说，也肯定好过韩心洁。
    “就是这？”一群人老远就下了车，顺着田野间的小路一直走到一个小巷口，罗警官看着里面小声问。
    “嗯，”韩心洁紧张的发抖，她指了指小路里面，“就那个三层楼的。”
    “没开灯那间？”
    “对。”
    “亓星子，你也确认一下。”
    亓星子深吸一口气，眯着眼就着昏暗的路灯仔细看了一会儿，也点点头：“没错。”
    “好，那你们在这别动，”罗警官说着，跟身边另外两个换了便衣的警察道，“看看这儿有没有监控，我问问路口这家那房子的情况。”
    “刚才看了，就进村的路口有个道路监控，应该是交警那的。”他同事道，“这一块没看到。”
    “奇怪，按照新农村政策，这儿监控应该很多的，又不用他们出钱。”罗警官不满道，“警务室的还没来？”
    “快了，虽然一个村，但还是有点路的，”他同事指了指远处一点小小的在移动的手电筒光，“就一个人值班，来了也没大用处。”
    “总归能问问情况。”罗警官脱下了外套，“随之准备营救行动！”
    一直紧绷的气氛瞬间更加沉凝，所有警察都分开行动，打听消息的打听消息，踩点的踩点，还认真嘱咐缪伦和卢醒华两个男人保护好两个妹子。
    过了没一会儿，了解情况的警察都回来了，聚在一起交换信息以便布置任务，不过几句话，所有人都皱紧了眉头。
    “这都什么事儿啊！”罗警官龇牙咧嘴。
    亓星子在旁边听了一耳朵，也感到大受震撼。
    她怎么都没想到，不过三年功夫，这栋普普通通，当年也没拿来做什么猎奇用途的房子，居然成了远近闻名的“鬼屋”！
    当年这房子的主人，一对老夫妻，受詹乾的雇佣在这照顾代孕女。东窗事发以后虽然拘留过了也罚了款，但是依然被村里人指指点点，没多久就受不了搬了出去。房子空置一阵子后，左邻右舍发现路过房子时总会闻到一股恶臭，叫了警察去查，却发现里面竟然有一大一小两具尸体！
    经过老夫妻的指认，那分明就是之前代孕事件后被赶出去的代孕女之一，她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了回来，或许是想求老夫妻再收留一阵，但见里面没人，便自己住了进去，谁料却没捱过生产那一关，留下一个女婴便大出血死了，没有大人的照顾，女婴自然也活不了。
    如此惨事把方圆十里都惊动了，甚至村里老人还在村委的默许下给房子做了场法事，然而即便如此预防，与这房子有关的怪奇传说依然不胫而走，久而久之房子主人彻底放弃了这栋房子，把钥匙保管在村委会，田和地都不要了，到很远的城市收废品度日。
    所以，及至今夜他们一行人过来，这房子已经有两年无人踏足，早已断水断电，不可能有人生活了！
    看着这房子锈迹斑斑的院门上两张破破烂烂的“符咒”，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第117章 收束的时间线
    亓星子如果知道自己有一天在红旗下大安州夜探鬼屋，她打死都不离职。
    鬼屋啊！除了影视剧，这辈子能遇到几个？！多好的选题！
    而且还是跟自己有些渊源的！她还住过！在里面打过针！那个“女鬼”她还认识！
    旁边卢醒华激动的都快厥过去了，拍视频的手都是抖的，甚至还念叨着想就地叫个跑腿小哥把拍摄设备闪送过来。
    这边听说他们要进去，刚被了解完情况的邻居大爷坐不住了，愣是套上大棉袄追过来警告他们，警察拆门的功夫，他就在一旁絮絮叨叨着，村警务室的值班警察都听不下去了。
    “这地方邪门的！”邻居大爷压低声音，“经常有哐当哐当的声音，像女人穿高跟鞋在里头走路！”
    “那是楼梯上那个金属球球掉下楼梯了，我们看了的！那楼梯锈了！”
    “电镀的楼梯，怎么可能这么两年就锈了的啊！”
    “哎没人住的房子是老的快的。”
    “那晚上老有婴儿叫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罗警官动作还真停了一下。
    “哎哟老许啊，说了一百遍了，是猫！流浪猫！你活那么大岁数人叫猫叫都听不明白？”
    “胡说八道！我怎么没见过流浪猫！”
    “你院子里这么虎的三条狗蹲着，哪个猫子敢在你面前晃？！”
    “要不是我的狗镇着，我们家说不定都遭殃了！”
    “就说都是封建迷信，哎，说不通说不通。”值班警察头都要摇掉了。
    这时，哐啷一声，院门终于打开了，罗警官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带头走了进去，其他几个警察也毫不犹豫的跟了进去，亓星子刚要迈步，被韩心洁一把抓住手臂，那手，抖得像筛糠。
    “星，星子。”她气都喘不过来的样子，断断续续道，“是小佳吧，里面那个，是小佳吧。”
    亓星子一愣，忽然意识到这个鬼屋传说的存在对韩心洁来说意味着什么。
    小佳，全名黄佳妮，是跟韩心洁差不多时间“入行”的姑娘。和韩心洁不同的是，她的戒心更重，本人更不好相处。亓星子不在的时候她和韩心洁就一直“相敬如宾”，亓星子去之后更是防备得厉害，为了打破她的心防获得一手素材，亓星子还费了好大一番心思。
    但黄佳妮终究是不友好的，相比韩心洁因自卑而不由自主的讨好。她却很看不惯亓星子的“自甘堕落”，觉得她一个女大学生走上捐卵这条路，很不自爱，很愚蠢。
    至于她自己又为什么走上“代孕”这条路，她却绝口不提。只是从只言片语中，亓星子隐约听出她之前一直在厂里做工，后来家里出了事急需钱，才走到这一步。
    或许是因为有韩心洁“珠玉在前”，亓星子对于姑娘们的悲惨经历已经麻木，甚至在听说黄佳妮去世后，还觉得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可对于同病相怜的还在人世间苦苦挣扎的韩心洁来说，其死讯带来的意义，则全然不同了。
    她叹了口气，也难以抑制的有些悲伤起来，甚至对即将进入的黑黢黢的院落，都产生了一丝畏惧，仿佛黄佳妮正站在院子里，用她那清瘦冷漠的脸对着他们，冷冷的看着。
    她反手抓紧了韩心洁，低声安慰：“没事的，没事。”
    像是在安慰自己。
    “你们要不别进去了？”罗警官走了两步，回头道，“没必要。”
    “我我我我要进去！”卢醒华是打死不会错过这个经历的，激动到舌头打结，全然忘了他到底为什么来这。
    “手电筒不够用啊。”罗警官很无奈，“要不我同事陪着你们，你们在车上等？”
    “啊不，我可以的，我要进去！”卢醒华继续坚持，他看了眼韩心洁，似乎想撺掇一下，但终究没开口。
    “我要去。”韩心洁却自己开口了，颤抖中带着一丝坚定，“万一小猴儿在里面呢？”
    “那我也会给你带出来啊。”
    “不，”韩心洁眼泪又流了下来，“他太久没看到妈妈了，他多害怕啊。”
    说着，她毅然迈步——手还死死抓着亓星子。
    亓星子：“……”虽然说她也想见识见识鬼屋，但是能不能先放开手大家好好走……
    被韩心洁一往里扯，她另一只手下意识的往后一捞，却不料蓦地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接住了，她愕然回头，果然是缪伦握住了她的手，他跟上来，把她的手按在他臂弯里，还拍了拍。
    “没事。”他道，神色之淡然，仿佛只是寻常串个门，走到她身边的功夫，还不忘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模式，替她俩照路。
    亓星子懵懵的揽着他，很快就确定了他不是在装镇定，因为他不仅手是暖和的，连手臂都很松弛。
    “我没怕，”她徒劳的解释了一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知道。”缪伦顺着前面手电筒的光线左右照着院子，“你现在该想想如果这里没孩子，那应该在哪。”
    “我现在更想知道詹乾到底是想做什么。”亓星子咬牙切齿，“小猴儿真要是出了事，他也别想好，他这么着到底图什么。”
    “呜……”韩心洁呜咽了一声，在走两步就大口喘着气，显然是已经有些扛不住那心理压力。
    “我忽然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个案例，”缪伦没有回答，而是道，“因为发生在我老家，多看了两眼，印象很深。”
    三人并排走过院落，前面警察已经去开房门，因为村委晚上没人，他们只能暴力开锁，声响很大，听的人心浮气躁。
    “说说？”亓星子安抚的握住韩心洁的手。
    “有一对老夫妻，当初是最早在我们那建厂的一批，五金加工，生意做得很大，可能还是我们那的首富。”缪伦的声音低缓，徐徐而来，“他们就一个女儿，和一个男的好了，那男的修手机的，等于没财产。”
    “等会，这锁好像被打开过。”警察有了新发现，几个人都凑了上去。
    韩心洁猛地一挣就想冲过去，警察却早就防备着她，一边从腰间掏出警棍一边朝她伸出手：“别来！我们进去看看！你们不要动！”
    亓星子立刻按住韩心洁，将她拉到门边，对同样停下口看向门边的缪伦冷静道：“然后？”
    “然后……”缪伦吐了口气，继续道，“我们那地方要想找跟那独女门当户对的都难，老夫妻拗不过就答应他俩在一起了，而且那时候女的已经怀孕了，谁知婚后没多久，结果男的就出了轨。”
    “妈的！太岁头上动土？！那老爷子不得搞死那男的？”
    “问题就在这，首先这婚是女的坚持要结的，她大概没脸说，还有她怀孕后得了抑郁症，情绪也不稳定，反正直到那女的跳楼死了，老夫妻才知道这件事。”
    “啊？跳楼了！？”亓星子惊叫，韩心洁终于也望了过来，似乎在逼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缪伦身上。
    此时警察都已经进了屋子，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几束手电筒光偶尔闪过，每一处被照亮的地方，都仿佛三年前的模样。
    韩心洁盯了黑黢黢的房里一会儿，低下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忽然抬头，强扯出一脸期待，问：“然后呢？”
    缪伦看了看她，也望了望房里，才转头继续道：“然后，老夫妻没证据证明男的婚内有过错，尤其是女儿还有医院证明有抑郁症，女方死时也没离婚，所以男的继承了老夫妻给女儿置办的嫁妆和房子，没多久就和小三在一起了。不出意外，老夫妻百年后，遗产还都是男方的。”
    “卧槽！你是来气死我的吧？！”亓星子咬牙，“你最好给我个降血压的反转！”
    “接下来就是我要说的了，老夫妻失去一切，肯定不会就此罢休，但是法律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所以他们只能另辟蹊径，花巨款请了一些当地的灰色势力，扬言要那男人偿命，摆出一副反正我们一把年纪大不了就是个死的态度。之后男人很快就来报警，说有人要杀他，警察问他怎么知道，他就说门口总车子停着，出门总有车子跟着，回家家里东西都被动过，买菜挑的鱼都从黑鱼被掉包成了鲫鱼……”
    “噗！这也能行？”
    “你是说杀他吗？当然不行，警察也知道他身上背着什么事，就觉得他是做贼心虚，疑神疑鬼，勉为其难查了查后，确实没发现什么端倪，就让那男人回去了。”
    “然后男人就死了？”亓星子期待道。
    “那就不是经典案例了。”
    “好吧，您继续。”
    “之后男人三番五次来报案，警察也都去查，可是都不构成人身威胁，小三早就跑了，男人自己后来干脆门都不出，警察以为他终于消停了，结果有一天，老夫妻过来报案，说联系不上他们女婿，到人家里去看，却发现锁都换了。警察便去查，进门就闻到恶臭……”
    亓星子和韩心洁一顿，下意识的望了望房里，又听缪伦继续道：“他们顺着味到了卧室，发现那男的大小便失禁，在床上胡言乱语，已经疯了。”
    “诶？！”这转折就着实有点欧亨利了，亓星子居然有点小开心，“这么爽？吓疯的？”
    “谁知道呢，”缪伦嘴角噙着笑，“那房子里外不知为什么没有摄像头，什么都看不到，男人也不知道自己会疯，所以只言片语都没留下，结果因为他神经失常，被判定为无民事行为能力人，他的父母放弃监护权，老夫妻成为他的指定监护人，监管他的所有财产的同时，立刻做主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男人的父母难道不觉得有问题吗，怎么会放弃监护权呢？”亓星子疑惑道。
    “怀疑了能怎么办，他们没有证据，而且这属于亲告罪，不说不查。再说如果他们来监护，孩子医疗费谁出？”
    “……果然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那那个男人是不是就不能继承老夫妻的财产了？”韩心洁居然真的听进去了，一脸期待的问。
    “就算成为无民事行为能力人，继承权也是不能被剥夺的，”缪伦道，“但是进了精神病院，有几个能好的？其实老夫妻只要确定那男人在活受罪就行，至于遗产，只要他们还活着，总有办法让男人享受不到的。”
    “哇……”两个女人一起发出感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此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罗警官腾腾腾从楼上跑下来，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东西，几步跑到了门口，焦急道：“韩心洁！看看！这个是不是你儿子！”
    韩心洁踉跄了一下，立刻望了过去，只看了一眼罗警官怀中双目紧闭的小孩儿，直接双眼一翻，一声不响的晕了过去。
    她还紧紧抓着亓星子，这一倒连带着亓星子都往后仰，亓星子哎哎哎的叫着，被缪伦堪堪接住，她一边挣扎着站直，一边指着小孩儿道：“是小猴儿！是她儿子！……他，他怎么样了？”
    “没事，睡着了，”罗警官松了口气，紧了紧裹在小猴儿身上的小棉被，“看来詹乾之前确实偷偷住在这，他们那个房间很干净，哎，不管了，我们先把母子俩送医院。”
    “里面没别人了？”亓星子问。
    “还在搜，但应该没了。”罗警官皱眉道，“还是得查监控，看看他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亓星子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但是一时之间说不出来，她看了看缪伦，发现他也皱着眉，若有所思。
    “星子！星子！”卢醒华的叫声突然传来，一边喊一边从屋里冲出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居然已经混进了屋里，此时双手捧着手机，一脸惊恐，“我刚看到！他又发消息了！”
    “什么？”所有人立刻围了上去。
    卢醒华有些尴尬：“我刚才着急拍视频，就没去刷新，刚才发现他已经给我发过消息了。”
    “你这人……”罗警官虎目圆瞪，气不打一处来。
    “对不起对不起！”卢醒华也很愧疚，“是我的错，哎，先看看吧。”
    说着他捧着手机，把私信界面展示给所有人。
    【自由自在：做完贼了吧，该千日防贼了[微笑]】
    罗警官看了看被他扒开的锁，又看了看直愣愣瞅着他的几个同事，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艹！”
    而这边，亓星子看完私信，想到方才缪伦闲聊般说的案例，突然有种世界线收束了的感觉，她长长的吐了口气，问他：“你早猜到了？”
    “从他的角度讲，我觉得这最有可能，”缪伦没否认，“如果不能直接给你一刀，那就让你一直担惊受怕也好。”
    “然后像那个渣男一样被逼疯是吧。”亓星子气笑了。
    “不会的，”缪伦说着，人却已经开始环视四周，冷声道，“不会让你有这一天的。”
    第118章 兵临城下
    既然找到了小猴儿，警察便火速带队前往了医院。
    亓星子也跟着去了，她想知道霍一凡的现状，据说现在还在抢救，听来情况不是很妙。
    这次她和缪伦坐在后车，与卢醒华挤一块，前面韩心洁母子由一个警察陪着。
    卢醒华还是有良心的，路上已经开始呼朋唤友，喊人去医院蹲守，并且让同事看着点同行，不要继续传播这件事。
    这边他消息一条接一条忙得不可开交，亓星子却捧着手机，紧皱眉头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詹乾的威胁太明显，连罗警官都提醒她在抓到他之前要小心，可她本就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此时搜肠刮肚的想着詹乾还有可能躲在哪，他现在的行为模式代表什么。
    他威胁霍一凡和韩心洁，他绑架了小猴儿，他割了霍一凡的喉咙，他在四维后台留言针对她，他放过了小猴，然后又来威胁她……
    其实还是在针对她吧。
    是恨她吧。
    那种拼着二进宫都要向她报仇的那种恨。
    亓星子不是没听说过调查记者被报复的，但是却没想到自己离职三年还能有这个“待遇”，她的脑中有点乱，一会儿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找个地方躲一阵子，一会儿又想要不干脆嚣张的抛头露面一阵子，当个诱饵把詹乾引出来直接抓了。
    正胡思乱想着，肩膀忽然被拍了拍，缪伦轻声道：“你不跟你爸说一声？”
    “我跟他说过了。”亓星子立刻回道。
    “说过有个凶胚要割你喉咙了？”
    “啊？这怎么可能跟他讲！”
    “那你觉得詹乾如果伤不着你会去找谁？”
    “……卧槽！”亓星子头皮都麻了，立刻拨出了老亓的电话，等待的功夫感觉心跳声都要盖过接通声，终于老亓还是接了起来，声音有点沙哑：“喂？怎么了？”
    “爸！”亓星子惨叫一声。
    “……啊？”老亓不知道有没有被吓到，愣了一会儿才回应。
    “你睡了吗？！”
    “嗯……怎么了？”老亓打了个呵欠。
    “门锁好了没！？”
    “锁好了呀。”
    “反锁？”
    “怎么了，你被关在外面了？”老亓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哎哟嘿，我去给你开。”
    “别！”亓星子又惨叫，“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别开门！今晚我不回来了！你门记得反锁！谁来都别开门！”
    “……这是怎么了？”她都这么声嘶力竭了，老亓声音居然还是很平静，“有人来寻仇了？”
    “啊！”你怎么知道，“我也不知道。”
    “哎，那我出去看看，门外有没有狼外婆什么的。”
    “哎哟爸！”老亓关键时候爱开玩笑的性子有时候真的让亓星子崩溃，“你别闹！真有仇家！”
    “哦，哪个？”
    “詹乾。”
    “哎，果然是他。”老亓说完，忽然不出声了。
    “爸？爸！我跟你说，明早你也别急着出门，等我过来我们一起！”
    “……”
    “爸？爸？”老亓不回应，亓星子慌了起来，大叫，“爸！”
    前面开车的警察叔叔都忍不住从后视镜盯着她。
    “哦哦，没事，嗯……”老亓回来了，声音有些沉凝，“你现在在哪里？”
    “我准备去……”亓星子眼珠一转，改口道，“我准备回来了，很快要到家了。”
    “……你一个人？”
    亓星子看了看缪伦，道：“对。”
    “……星子，家里的门铃你是不是没连过？”
    亓星子一愣，反应过来，之前老亓装了个智能门铃，能监控门外来去的人。他是跟风装的，因为住在其他小区的老伙计说自家快递和外卖总有丢失，他觉得亓星子也是个网购大户，即便他们小区没丢过什么东西，他还是装了一个，之后便时常以看门外来来去去的人为乐，还总拉着亓星子一起看。
    那智能门铃的账户是能关联的，但不知道是不是软件有BUG，有一次监控软件更新后，亓星子的账户就登不上了，她觉得用不上，便也没重新关联过。老亓说了几次，她都应完就忘，他便也不提了。
    现在又提起，她明白过来，后悔不迭。
    “爸，门外有人？”她慌了。
    “唔，但已经走了。”
    亓星子猛地直起身：“什么时候？长什么样？！”她拼命朝警察比手势，一边道，“算了你把监控视频发我！”
    “十五分钟前，你等下，哎，你先别回来吧，要不先去伟强那？他应该已经回去了。”老亓语气还是很平静，甚至显得有些絮絮叨叨的。
    “伟强就在我旁边！我在警车上！”亓星子叫道。
    “……你这丫头。”老亓放下心了，“你先挂了吧，我操作一下，哎哟，怎么弄来着。”
    “你就点下载视频，然后它会自动保存到相册里，你再去VX，哦不等下，应该是能直接分享视频的……”
    “行了行了，你爸我好歹是个文化人。”老亓不干了，直接挂了电话。
    亓星子放下手机，刚朝开车的警察叔叔张嘴，便听他抢先道：“你家在哪。”
    “安大小区！”
    警察立刻开始导航，顺便跟前车报告了一下。
    “詹乾真去你家了？”卢醒华着急道。
    “还不确定，”亓星子捧着手机，等了许久，等到她都想打电话再催一下老亓，终于获得了他发来的视频。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视频，左右的人都凑了过来。
    监控视频和楼道感应灯都会自动捕捉移动的物体，所以视频中在灯光亮起来的瞬间，便已经有人出现在了镜头前，虽然有点模糊，但仅这一眼，亓星子的表情已经变了。
    “是他？”缪伦和卢醒华都没见过詹乾，只能通过她的表情判断。
    亓星子点点头，看着这个曾经在自己面前人模狗样的男人，如今依然人模狗样，一身名牌羽绒服，头脸理得干干净净，戴着黑色的口罩，在她家门前晃了一晃，似乎突然注意到了智能门铃，还弯腰细看了一下，与摄像头对视了一会儿，神色才变了变。
    他好像第一次见到智能门铃，甚至上手抠了抠，没抠下来，便立刻收回手，转身离开了。
    亓星子看了看时间，大声道：“十五分钟前！他刚离开我家！”
    警察闻言一脚油门，立刻加速，一边报告情况：“来一队人去安大小区！我们这儿先过去了！”
    对讲机里传来罗警官的声音：“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前面急救车在等了，我转了人就过来！”
    亓星子这边已经给老亓去电：“爸！是那个货！我带警察来了！你千万不要出门！他是个神经病！他把霍一凡都砍进医院了！”
    割喉有些过于惊悚，她还是不想太过刺激老父亲的心脏，只能委婉表达。
    可老亓还是被吓到了：“什么？所以这么个人现在在小区里？！”
    “啊，都十五分钟过去了，不知道……”
    “不行，星子，得跟小区里的警卫说一下，这样太不安全了，晚上很多人遛狗锻炼的！”
    “应该，没事吧，这都几点了……”亓星子不确定道，“而且詹乾是来找我的。”
    “那小霍怎么进医院的？”
    ……老爹是文化人有时候真的很难忽悠。
    亓星子此时只想确保自家老爹的安全，又不想大动干戈导致打草惊蛇，可是老亓这么吩咐了，她只能应了：“好，我去说。”
    她挂掉电话，叹了口气，对警察道：“大哥，我爸说让你们跟我们小区警卫联系一下，他不放心詹乾这么个人在小区里游荡。”
    “好。”警察叔叔立刻道，“你爸想得挺周全的……觉悟很高。”
    “毕竟是安大教授，”卢醒华插嘴道，与有荣焉似的，“她爸爸当年可是战斗在脱贫第一线的！”
    “你够了！”亓星子哭笑不得。
    但警察居然真的对她刮目相看：“哦！那你们属于是那个，什么，家学渊源了。当爹的搞脱贫，女儿搞社会调查。”
    “幸亏你没说满门忠烈。”亓星子苦笑道。
    “哈哈哈！”警察笑了一声，随后一脚油门。
    从城郊村庄前往安大小区是一段不短的路，经过大半夜的折腾，此时已经到了深夜，路上行人都已经很少了，街景还是霓虹斑驳，人影却已经寥落，带着股萧瑟的气息。
    亓星子坐在中间，盯着窗外，心里逐渐有了种空茫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想起了自己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进的是个和四维不相伯仲的大媒体，说出去也让人艳羡，可在她看来，一切都像是水到渠成的，是她一直以来的努力应该获得的结果。
    她没跌过跟头。就是当年跟着老爹到山里备战高考，在很多人看来是自毁前程，可她依然自然而然的走上了自己想走的路，每一步都稳扎稳打，竭尽所能。
    这似乎给了她一种错觉，好像她是万能的，只要她想，她就无所不能。
    就算是做公众号失败，从零开始跟了缪伦，又开始跟他磕磕绊绊的磨合，她也从来没有如今这样挫败到茫然的感觉，仿佛一切都不在掌握之中，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做。
    难道真的就要缩在那里，等着詹乾为了攻击她而出现，然后被警察抓走吗？
    可如果霍一凡没死，他“二进宫”再给关几年，又出来了，继续找她呢？
    她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就这么陷入了詹乾期待的“千日防贼”的困境中了？
    思索间，车子缓缓驶入她熟悉的街区，停在了安大小区的门口。已经收到消息的保安迎了上来，手里还举着防爆叉和防爆盾，架势非常郑重：“我们每个岗位都安了人，现在物业的人在看小区的监控，应该很快能找到那个人。”
    “地下车库在哪，我先把他们送进去。”警察没下车，往后示意了一下亓星子。
    “哦，好的好的。”保安立刻给他们指了路，车子直接开进地下车库，开到他们那栋楼门口，警察一路护送他们到了房门口，叮嘱道：“我们去小区周围转转，你们不要出去，等我们消息。”
    “好。”亓星子乖乖的应着，缪伦没什么意见，反而是卢醒华有点疑惑：“等下，我……”他刚指向自己，却被亓星子一把按住，眼睁睁看着警察消失在电梯里。
    “不是，我干嘛跟你过来啊，”卢醒华有些莫名，“事情都这样了，也用不着我用手机跟他联络了吧。”
    “过来。”亓星子没回答，她看了看门口的智能门铃，转而带着他们走到了楼梯间，一脸严肃，“我们也去小区转一下吧。”
    “啊？”卢醒华一惊，“什么意思，你要去找詹乾决斗吗？”
    亓星子沉默了一下，她直接望向缪伦：“如果霍一凡没死，詹乾被抓了，判几年？”
    “轻伤三年以下，重伤三到十年。”缪伦不假思索道，“出狱后五年内再次犯罪算累犯，累犯是从重，一般三到十年，如果特别残忍或者造成残疾，可能十年以上甚至无期。”
    亓星子语气复杂：“霍一凡如果没死，他应该是三到十年吧。”
    缪伦沉吟了一下，摇摇头：“不清楚，至少肯定不会三年以下，但霍一凡那情况大概率重伤，也不排除十年以上的可能。”
    “所以就算今天他被抓了，十年后他还是有可能出狱骚扰我。”
    “……”这下不仅缪伦，连卢醒华也看了过来，神色严肃，带着思量。
    “我刚想起来，詹乾以前学医的，还是临床专业，”亓星子道，“不是说如果医生拿捏的好，轻伤重伤都看他们心情吗？我觉得如果现在霍一凡都没死，那很可能他的伤并不重，无法构成太重的刑罚。归根结底詹乾是冲着我来的，他就是个神经病，不想我好过。”
    “所以？”缪伦低头看着她，认真道。
    亓星子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如果可以，我想他一辈子都骚扰不到我。”
    第119章 论正当防卫的高门槛
    “我想他一辈子都骚扰不到我。”
    亓星子话一说完，面前两人的神色都变了。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气氛有些凝重，随后卢醒华龇了龇牙，试探的问道：“那个，你，不是，那个意思吧？”说着手刀在脖子那噶了一下。
    亓星子挑挑眉，笑而不语。
    “擦！星子，咱俩确实多年战友，但是这，这这这……”
    “要嘎也轮不到你……”亓星子猛地道，刚说完，家门突然咔哒一声开了，老亓探出脸来，一脸探究：“你们三个站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来？”
    哎，她就知道老亓这时候肯定盯着智能门铃。
    亓星子只能从紧急通道出来，露出一脸笑：“爸！还没睡啊，哎你们来，先进来，坐。”
    “啊不是，我，我差不多要回……”卢醒华坚强的打起了退堂鼓，但接下来的话还是让亓星子给瞪进了肚子，他只能放弃，一脸忧伤的跟了进来，强颜欢笑跟老亓打招呼：“叔叔好。”
    “爸，你去睡吧，我招呼他们坐会儿就走了。”亓星子现在只想把老亓按下。
    老亓确实睡眼迷蒙，他这把年纪这时候早就睡熟了，哪经得起这般折腾，可还是打着呵欠摇头：“出了这种事怎么睡得着啊，哎，人抓着没？”
    “去抓了，警察找到他的地方了。”亓星子谎话张口就来，她根本不担心旁边两人卖他。
    果然缪伦和卢醒华没出声，老亓便不疑有他，继续问：“那人还在小区吗？”
    “不在了。”亓星子一脸平淡，“一早出小区了，估计是被你那摄像头吓的。”
    “哎，你看，我说了多少遍让你关联账号，你就光会应，就懒！我要这个门铃做什么，每天就看几个清洁工来来去去的，明明成天拿外卖收快递的事你，”老亓还是忍不住开启絮叨模式，“现在好了吧，你要是一早关联上，门口一有人就提醒你，人早就抓住了！”
    “是是是，我错了。”亓星子诚恳道，“爸你别生气了，先睡吧，啊，我们要走了。”
    “走？”老亓皱眉，“去哪？”
    旁边缪伦和卢醒华也都哐的抬起头。
    亓星子一脸自然：“刚才警察急着过来是抓人啊，现在他们车子过来接我们去看霍一凡，然后去警局录个笔录。你看，”她还往外一指，“大门那警灯闪着呢，是等我们的。”
    “可人还没抓住，会让你们出门？”老亓狐疑道。
    “监控显示人已经出小区了。”亓星子道，“放心，就算他那么大本事再翻栏杆过来，这不还有警察呢，他们说在楼下等。”
    “哦，”老亓思量了一下，伸手去拿外套，“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吧，霍一凡也算我半个小辈，怎么着也得看看情况。”
    缪伦和卢醒华好笑的望向了亓星子。
    亓星子面不改色：“你去做什么，霍一凡他爹早就过去了，妈都不去，你凑过去算什么？自认干爹？”
    这句话颇有分量，老亓手一顿，果然老脸有点挂不住：“那倒是，哎，老了老了，开始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了。”
    “所以嘛，哎，大冷天的，你就回去睡吧，门关好，昂，不用担心我，我最怕死了，一定是在重重保护之下行动的，好吧？”
    老亓实在是困到混沌了，点着头被亓星子推进了卧室，可微微皱着的眉头显示他还在艰难思索：“你，怕死？嗯，嘶……”
    “我怕的我怕的我超怕死的！”
    把老亓塞进被窝，亓星子走了出来，冲着缪伦和卢醒华一摆头：“走了。”
    两人站起来出了门，一边脱鞋套一边听亓星子在里头悉悉索索的，没一会儿她就挎着个帆布袋走了出来，三两下穿好鞋，三人一起进了电梯。
    尴尬的沉默过后，卢醒华终于忍不住了：“我们去哪？”
    “随便逛逛。”
    “啊？”
    “小区外头有个烧烤摊你们刚才看见没？不饿吗？我请客。”亓星子一脸从容。
    “诶不是！”卢醒华有些懵，“你到底要干嘛？”
    亓星子还没回答，缪伦却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眼睛往亓星子的帆布袋瞥了下，又往上面看了看。
    卢醒华一愣，他皱眉琢磨了会儿帆布袋，没看出个所以然，又抬头，一眼看到了电梯摄像头，这下至少明白此时亓星子不想有任何异常表现，只能头痛的叹口气，等着电梯打开门，跟着她走了出去。
    三人走进小区幽暗的小径，亓星子终于步伐一顿，一脸郑重的转过身，打开帆布袋开始从里面掏东西，还没掏出来，缪伦忽然伸手抓住包带，一把抢过来，直接扔进了旁边的树丛，发出一阵金属碰撞的叮哐声。
    “你干嘛！？”他这一下猝不及防，亓星子一秒就没了包，只能瞪眼道。
    “不需要那个。”缪伦道，“带了那个，优势也变劣势了。”
    “可我要正当防卫呀。”
    “哎，我就知道你在想这个，”缪伦叹了口气，“警察和法官不傻……对面律师更不傻。你现在主观上认为你是在制止不法侵害，但是从客观上，你在已经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下提着刀出去，不管是砍到人还是被砍，你都有主观伤人的意思表示，到时候如果真的遇到了詹乾，动了刀子，你极有可能不是正当防卫，而是防卫挑拨，或者是相互斗殴……反正都脱不了责任。”
    这时候卢醒华才反应过来，指着树丛低声叫道：“卧槽！那是刀？！你还带刀了？！”
    “嗯，还给你也带了。”亓星子阴阳怪气道，“尼泊尔军刀，传家宝哦。”
    卢醒华倒吸一口凉气：“我，我去，我可真是，老缪你怎么知道她带了刀？”
    缪伦有些难以启齿：“看出来的。”
    “这怎么看……”
    “过去的事了。”缪伦不想多提，双手插着兜，“走吧。”
    “走什么走？”亓星子阴着脸，她摊手，“那行吧，不能挑拨，又不能自保，回去呗，各回各家咯。”
    “不吃烧烤了？”缪伦居然问。
    这次轮到亓星子和卢醒华同款懵逼了，两人抬头望向缪伦，都一副“这时候吃什么烧烤”的表情。
    缪伦视若无睹，转身往小区大门走去，边走边道：“刚才谁说自己在重重保护之下的？现在我们三个，对面一个，就连家门口的烧烤都不敢吃了？”
    “你多大了还用激将法啊？”亓星子气乐了，还是跟了上去，“要你们是我花钱请的保镖，我现在横着走，问题是你们不是呀！你们出点事我要担责任的呀！”
    “那我们说不定比保镖靠谱呢。”卢醒华也跟了上来，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居然想通了，一派自然，“老缪别说了，我现在是知道他斗争经验丰富了。诶，我也不差啊，你看我这身肌肉，我可不光撸铁，我还打拳呢！”
    “我都不好意思用那四个字形容你。”
    “你是想说花拳绣腿是吧？嘿嘿！”卢醒华一点不介意，“但再怎么也比坐了三年牢的某人好吧。”
    “那可不一定，人家早睡早起营养均衡，说不定亚健康都没有。”
    “看吧，以己度人了吧你，你亚健康，我可不一定……”
    两人斗着嘴，还真跟着缪伦往小区门口去了。
    安大小区周围随着城市化的发展，也是经历了一阵子夜市小摊和城管之间的明争暗斗，最终当然是城管获得了胜利。虽然很多居民觉得这样有利于小区周边环境，但是终究还是有年轻人需求着夜宵，于是便有人在小区对面一个小公园支起了个烧烤摊，那摊位旁边不远处正是小公园的公共厕所，地理位置极好。
    闻到烧烤味时，三人的肚子几乎同时发出一阵鸣响，他们相互之间自然听不到，可是摸着肚子对视间，却同时意识到，他们是真的饿了，都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烧烤摊一共就三套桌椅，有一桌坐了几个年轻人，看地上的垃圾，这摊子的生意已经经历过一波高峰了。
    “你们坐下，我去拿串。”亓星子自告奋勇，她自觉此时自己应该做东，而且两个男人的口味她都有数，这个活她当仁不让。
    “好嘞！”卢醒华毫不客气的坐下了，“先给我拿个豆奶，然后我现在特别想吃烤肠！”
    “好。”亓星子拿了小篮子去拿烤肠，顺带还跟老板唠起来：“今天生意怎么样呀？”
    “就那样呗，天冷了大家都不爱出来了。”老板笑呵呵道。
    “你老婆送餐去了？”
    “没！家里有点事，让她先回老家了，等过了年再回来。”
    “你老婆也辛苦啊，”亓星子挑拣着串儿，“周围几个小区都她送的吧？”
    “是啊，哎，腿都跑断了，等来年看看周围有没有店可以盘一个，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找平台搞外卖了，现在就一个摊子，平台不给过。”
    “这主意好，盘个店，晚上卖烧烤，早上卖早餐，中午晚上就整点儿便饭。”
    “你是要累死我呀，姑娘。”老板大笑起来，“我这摊摆到三四点，还要起来做早饭，睡不睡了我？”
    “可以合伙嘛，你就找个老乡同行什么的，谁想做早餐的，把上午就盘给他们是不？或者白天给他们，晚上你们来，多好。”
    “这主意是不错，”老板还真思量起来。
    “又在给人出什么馊主意。”缪伦的声音蓦地传来，他单手托住了亓星子手里的篮子，看了看，“先烤这些吧，吃不够再拿。”
    “好，诶等等，还有你最喜欢的烤年糕。”亓星子又加了两串，“老板，这个麻烦烤透一点啊，他喜欢脆的。”
    老板笑吟吟的看了看他们，笑得意味深长：“好嘞！吃辣不？”
    “辣！”缪伦没说话，亓星子已经嘴快的答了。
    “成！”
    “其他不用太辣，哦，不对，”缪伦刚说完，低头问亓星子，“老卢吃辣吗？”
    “不大行。”
    “那其他就不用太辣了，需要我自己加。”
    “好嘞。”老板接过了菜篮子，开始分拣，“你们回去吧，酒水自己拿，烤好我给你们送来。”
    亓星子和缪伦回去，卢醒华豆奶已经半瓶下去了，在冷风中长长的吐了口气，感慨：“这一天真漫长啊，怎么还没过去。”
    “是啊。”亓星子噶次一声拉开一罐啤酒，咕咚咕咚就是几口。
    卢醒华震惊：“牛啊，还喝起酒来了？”
    “人不让砍，酒总让喝吧，我都成年多少年了。”亓星子翻白眼。
    “老卢，詹乾还在你后台留言吗？”缪伦忽然问。
    卢醒华摇头：“没了，我一直在看，他没说过话，哎哟，我手机电都快没了，早知道刚才你那拿个充电宝的。”
    “专心吃吧，吃完回家。”亓星子又喝啤酒。
    “哎，话说韩心洁那边，你打算怎么办？”卢醒华问。
    “还能怎么办，她迟早要面对的，”亓星子淡漠道，“其实这样也好，以后日子虽然苦了点，至少心安了。”
    “有没有可能，郭伯父郭伯母他们，看在郭师兄的份上……”
    “你如果觉得你爸妈行，郭师兄爸妈应该也行。”
    卢醒华啧了一声，还真仔细思索了一下，摇摇头：“虽然郭师兄父母可能不一样，但，哎，这样也太圣母了。”
    两人悉悉索索聊着过去，没一会儿烧烤分批上来了，两人又开始聊现在业态，仿佛背后的威胁完全不存在了。缪伦一直没说话，明明亓星子也给他拿了啤酒，他却还是给自己开了瓶豆奶，一边吃一边左右看着，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全神戒备。
    吃了大半，亓星子两罐啤酒下肚，打着嗝站起来：“我，嗝，洗手间。”
    卢醒华立刻放下手中的串：“我陪你？”
    亓星子刚要摆手，到底还是没醉到失智，想起自己背后还有个磨刀霍霍的人，愣了一下，正要勉为其难的点头，却听缪伦道：“不用陪，几步路的事，有什么事叫一声就好了。”
    “没事儿，我也顺便走两步。”卢醒华还是要站起来，缪伦道：“你陪也陪不进女厕，有什么意义？”
    见自己上个厕所反而让两个男同志纠缠不清，亓星子有些好笑，她也没说话，自顾自拿了纸巾往公厕去了。
    公园的小径总是带着点曲线，走几步就只能闻到烧烤味，看不到烧烤摊了，亓星子酒热的脑子被冷风一吹，顿时轻快了不少，可黑黢黢的公园却也增加了她心底的一丝不安，她不由得有点后悔没让卢醒华跟来，更想不通缪伦为什么不让他跟。
    她加快步伐进了空无一人的女厕，就近选了个坑位放了水，推开门走出了隔间。
    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在空旷的厕所里尤为突兀，她一点没了放水后的轻松，心底紧迫感层层递增，逼得她头也不回加快脚步，往洗手台走去。
    刚走两步，她忽然感觉不对，那种后脑勺发痒的感觉瞬间激活了她的神经，她想也不想，猛地一转身，顺势往后一个肘击，眼角寒光一闪，一只握了着一把小刀的手居然被她格挡了开来！可下一瞬，另一边有一只手蓦地从后方伸出来，猛地捂住了她的嘴！
    “唔！”她尖叫直接被捂进了嘴里，在手臂被钳住的那一瞬，她的另一只手奋力一甩，这一次手肘狠狠的砸在了旁边的隔间门上！那握着刀的手再次伸过来，直接紧紧的锁住了她！
    在看到抓住自己的手中捏着的柳叶刀的那一刻，她狂跳的心脏几乎立刻清空了她的脑子，只剩下一片空茫和冰凉的恐慌！
    詹乾居然躲在这！
    难怪到现在都没找到他！
    他居然躲在小区外的公厕里！
    还是女厕！
    第120章 给对手叠点BUFF
    吾命休矣！
    亓星子这时候脑子里居然也就这句话。
    但想归想，她的挣扎却一刻没停，虽然没经历过什么专业训练，但本能却还在，趁着身后那人的刀还没来得及够着自己要害之际，死命的往前扑去！
    爬也要爬出女厕所！
    此刻，人挪活！不挪死！
    也不管地上杂乱的带着腥臊臭的污水渍，她几乎以过肩摔的气势带着袭击者往前冲，可后面的人力道极大，竟然硬生生拦住了她，把她往回拖的同时，柳叶刀也在寸寸朝她的脖子逼近！
    “唔！唔！”虽然实际没发出什么声响，可她感觉自己已经喊破了嗓子，死命撑起胳膊想去抓门，但她终究还是在此刻清楚体会到了男女力量的差异，那抱住自己的手臂像是铁钳一样，分毫不动！
    仅两三回的奋力挣扎，她就已经感觉到自己有些脱力，而那把柳叶刀已经快抵住自己的脖子，眼见着就要划下来了！
    缪伦！缪伦！
    此时她想的不是让缪伦来救她！而是发狠的痛恨他为什么拦着卢醒华！
    王八蛋！老娘要被你害死了！
    可就在此时，眼前突然一黑，一个人从天而降似的在门口忽然出现，伸手就钳住了捏着柳叶刀的手！
    “呜呜呜！”看清这是她刚还在咒骂的男人，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发出带着什么感情的尖叫，缪伦个子太高了，完全挡住了灯光，她只能看到他那双森森的眼睛，阴冷的盯着她身后的人。
    他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用力的扯出了身后人的怀抱，亓星子还当身后的人会奋力抢夺她，谁料那人却突然松手，她被惯性一带，狠狠的撞进了缪伦的怀里，缪伦接住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而身后那人却借着这个空挡，再次扑了上来！
    “小心！”旁边传来卢醒华的惊叫。
    亓星子再次感到后脑勺一麻，可这一次，她的双手已经完全被解放了，她干脆头一低，脚顺势往后一踹，居然一脚踹到了扑来的人！
    肩膀上的力道再次加重，缪伦直接把她拉到了一边，随后想也不想的冲着踉跄了两步的袭击者扑了过去！
    刚才争夺她的时候，他已经松开了对方握刀的手，这次扑上去，对方直接朝他挥舞起柳叶刀！缪伦紧紧盯着他手中的刀，身子一晃，利落的躲过攻击，随后一拳挥了过去！
    亓星子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门，只来得及看一眼站在洗漱台旁边对着他们拍摄的卢醒华，立刻转身望向女厕所，就看到缪伦已经扑了过去，和对方在狭窄的女厕过道里扭打起来！
    这次她总算看清楚了，是詹乾没错！
    她顿时恶从胆边生，开始左顾右盼，找能当凶器的东西，找不到，就气急败坏的指使卢醒华：“你快来帮忙啊！”
    “哦哦哦！”卢醒华闻言跑了过来，居然把手机塞给亓星子，一边掳袖子一边道，“你来拍！”
    “啊！？”疯了吧这时候还拍？！
    亓星子砸了手机的心思都有，可卢醒华已经颠颠的冲进女厕所，此时缪伦刚一脚把詹乾踹进去，两个人消失在女厕所拐角处，看不到人，只听到里面哐哐的声音。
    亓星子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跟进去，突然听到卢醒华“啊”的一声，她立刻冲进去，一眼看到詹乾手里挥着刀，一脸扭曲的笑，和背对着她的卢醒华和缪伦对峙着。
    而缪伦此时捂着手臂，鲜血一连串的落下，转瞬就在地面汇成小小一滩！
    “啊！”她也叫了一声，抬头瞪向詹乾，怒喝：“你有病吧！还没完了？牢没坐够吗！”
    “你以为牢里牢外对我有差别吗？”詹乾狞笑道，“这都拜你所赐啊，亓大记者，二进宫又怎么样呢，反正下次什么时候出来都不知道，不如把账算清了再走，要不然岂不是太亏了？”
    “拜我所赐？干我屁事！你干的那些事儿，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曝光，你是犯罪啊！又不是我逼你的！”
    “犯罪？我犯什么罪！”詹乾道，“我逼哪个人传宗接代了吗？我逼哪个女的生孩子了吗？买的和卖的都没罪，就我有罪？我做错什么了？我又不是大街上抢个孩子硬塞给那群不孕不育的！凭什么就我坐牢？凭什么就我有罪！？”
    他说得好有道理！亓星子自己都被这一闪而过的想法逗笑了，她真笑了出来：“看来你确实需要回炉重造一下，你这三年牢白坐了啊，都改造了些啥？”
    “除了我自个儿，我的一切都被改造了，改造没了！”詹乾冷笑一声，忽然举刀往卢醒华那一挥，“别动！你特么当我傻吗？”
    卢醒华讪讪的收回刚抬起的脚，一转眼就见缪伦忽然抬手砸了个东西过去，趁着詹乾下意识抬手一挡的时机猛地冲过去，长腿一蹬，上去就是一个窝心脚！
    这一脚力道之大，直接把詹乾踢得撞在了后面的墙上，卢醒华立刻跟着缪伦扑了上去，他抓住詹乾的手腕再次往墙上一撞，詹乾痛叫一声，柳叶刀从他的指尖掉了下来，而与此同时，缪伦抓着他的另一个手臂一扯一扭，只听咔哒一声，詹乾的痛叫变成了惨叫。
    但他还不放弃，像条上岸的活鱼一样用尽全身力气蹦跶起来，疯狂扭动的同时，甚至企图去咬缪伦扣在他肩上的手，喉咙里不断发出野兽一样似呜咽又似嘶吼的声音，双眼瞪得巨大，时不时恶狠狠的瞪向亓星子。
    他的眼神让本来就有些手足无措的亓星子反而冷静了一点，她沉下气，也瞪了回去，甚至产生了一丝异样的心情。
    她想做点什么，想让这个眼神，这个瞪着她的眼神永远不再出现。
    她回头，望向了放在门边拖把池，那儿空无一物。
    ……现在公厕都有设备间了，东西应该都放在那，或许她该去那儿看看？
    亓星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找到什么，想做什么，她只是鬼使神差的转过身，平静的往外走去，一边还打开一些隔间，看里面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在旁边打得火热的情况下，她这些动作着实有些突兀了，甚至谈得上诡异。
    “星子！你找什么呢！”卢醒华咬牙按着人，问道。
    “找点能永绝后患的东西。”亓星子语气平淡的回答着，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尤其是詹乾。
    她这一回头，地上的三人竟然都停顿了一下。
    “哎等……”卢醒华一脸惊悚，却听旁边缪伦忽然道：“别找了！出去接人！”
    “什么？”亓星子茫然回头。
    “警察应该来了，把他们带进来！”缪伦瞪着她道，“冷静点！”
    亓星子眨眨眼，忽然感觉身上的血液像是突然间又流通了，方才那种被下降头了似的的失控感陡然消失，想到方才她潜藏的念头，她不由得大吐了一口气，连忙点头：“哦哦！”
    她无暇问他们什么时候通知的警察，刚要转身，忽的一顿，又回头问，“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嘶！”缪伦说得轻松，但话一说完，又是一串血飙了出来。
    亓星子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冲了出去。
    刚跑到公厕门口，迎面就撞上了罗警官三人，气喘吁吁的，罗警官看到她，眉毛一竖，粗声道：“都说了让你不要……”
    “在里面！”亓星子往里面一指，几乎带了点哭音，“缪伦被划伤了！麻烦再叫个救护车！”
    “哎哟卧槽。”不知道谁暗骂了一声，三人立刻冲了进去，临了还不忘命令亓星子别进去，亓星子倒不是真的听话，只是想到那小小的厕所已经挤了六个大男人，她进去不仅突兀还碍手碍脚，只能乖乖的等在了门口，努力平复着心情。
    没一会儿卢醒华加三个警察一起把詹乾抬了出来，缪伦捂着伤口跟在后面。
    “咦？”见詹乾双眼紧闭的样子，亓星子愣了一下，犹记得方才詹乾好像并没有昏倒，她抬头望了望跟在身后的缪伦和卢醒华，缪伦神色如常，卢醒华就有点复杂了，见她望过去，冲她摇了摇头。
    亓星子闭上了嘴，佯装无事，默默的迎上去，轻声对缪伦道：“伤口给我看看？”
    缪伦摇头：“看着吓人，其实没事。”
    亓星子咬咬牙，她此时的心情应该跟卢醒华的神色差不多复杂，但是看他们讳莫如深的样子，她终究只能保持着沉默。
    十五分钟后，他们乘着警车，一路风驰电掣到达了医院。不知道是不是刻意，正好就是霍一凡所在的那家。
    缪伦被带去包扎验伤了，亓星子和卢醒华排排坐在外面的条凳上，一脸疲惫。
    霍一凡的爸爸霍家梁闻讯赶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男子。
    “凶手抓住了？”他上来就是这么一句。
    “嗯。”亓星子应了一声。
    “在哪！？”
    “直接去警局了。”
    “@#$%!”霍家梁爆了句带着方言的脏话，看起来恨不得手撕詹乾。
    人一多，亓星子就绷起来了，抬头看了看两边，抬手介绍起来：“对了，这是霍叔叔，霍一凡的爸爸，霍叔叔，这是我前同事，好朋友，卢醒华。”
    两人客套的打了个招呼，霍家梁指了指身后的人：“这是我刚请的律师，林俊，公泽的，他说他知道你们。”
    林俊？！
    纵使已经百般疲惫，亓星子却还是像被打了一针鸡血，勉强提起了一点精神，看向这个百闻不得一见的男人。
    林俊今年据说有四十了，但是保养得着实好，看起来只有三十多，温文尔雅，身材挺拔精壮，穿着一身西装大衣，很是器宇轩昂。
    “林，律好。”亓星子还是勉力站了起来，朝林俊伸出手。
    “你好，”林俊微微一笑，“听小缪说你好几回了，今天总算见到了。”
    “啊？他说我？说什么？”亓星子自嘲，“肯定不是好话。”
    “怎么会呢，他说你很能干……太能干了，放他那儿屈才了。”
    “那你们公泽什么时候有适合我的岗位麻烦带我一带，”亓星子毫不客气，“在他那屈才，在你们这我就算高攀了。”
    “哈哈哈！果然很能干。”林俊意味深长。
    “对了，一凡怎么样了？”亓星子终于逮到机会问了。
    霍家梁叹了口气：“不好说，但没丢命。”
    “不止没丢命，而且应该是轻伤。”林俊补充道。
    “啊？轻伤！？”亓星子和卢醒华都惊了，“他不是被割喉吗？！”
    “医生说对方手法很专业，深度是一般颈部手术的标准，看起来吓人，但是止了血缝合一下，一周就能好。”林俊解释得很清晰，还带着点无奈，“凶手大概率是医学专业的，但我还没时间去确认。”
    “是的，他学医的。”亓星子叹了口气，“我刚才就想到了，以他的专业，拿捏这个力度应该不难。”
    “所以如果只是轻伤的话，量刑就不好量了。”林俊说着，望向霍家梁。
    霍爸爸一脸阴沉：“所以这不是来看看你们这边的情况吗，我无论如何都要那狗东西坐穿牢底！”
    林俊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时，旁边办公室的门开了，缪伦手臂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走了出来，见到他们，愣了一下，但随后径直走向林俊，神色松快的和他对了下掌，不像前上下级，更像是感情挺好的兄弟。
    亓星子眨眨眼，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对林俊的揣度让缪伦多为难了。从他俩的相处模式看，缪伦是真的把林俊当师友兄长，林俊也差不多如此。
    “怎么样？”打完招呼，林俊开门见山，“怎么还受伤了？”
    缪伦左右看了一圈，确定都是自己人，言简意赅道：“正当防卫。”
    “要素齐全？”
    “要素齐全。”
    两人虽然像打哑谜，但旁边的人还是听明白了，卢醒华叹了口气，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那现在詹乾的情况就是，敲诈勒索，故意伤害，两次，造成……轻伤？”林俊开始掰手指。
    “轻伤。”缪伦拍了拍绷带，看神情居然还有点遗憾。
    “那也够了，而且还是累犯，数罪并罚，从重……”
    “还有杀人未遂。”亓星子冷不丁插了一句。
    林俊愣了一下，缪伦点头道：“她差点也被割喉。”
    “好，那还有杀人未遂，还有吗？”
    “绑架。”
    “拐卖未遂也可以！”亓星子胡乱插嘴。
    “好家伙……”卢醒华打了个呵欠，喃喃道，“搁这叠BUFF呢？”
    第121章 这是中学生的霸凌
    亓星子再一次见到霍一凡，已经三天后了。
    虽然捡了条命回来，但是他最心心念念的社会阶层终究还是没了，躺在病床上，整个人郁郁寡欢。
    亓星子提了篮香蕉，到他床前在他面前晃了一晃，然后自己掏了一根拨开吃了，还翘起了二郎腿。
    “感觉怎么样？哦，你说不来话，那就眼神示意吧，眨一下好，眨两下不好。”
    霍一凡：“……”死不瞑目似的瞪眼。
    他脖子上包了厚厚的纱布，还有护颈套，看起来不像是被割喉，像是摔断了脖子。
    “你爸应该把最新进展都跟你说了吧？人是关进去了，刑事这边有公诉，然后你爸还找了公泽的律师给你保驾护航，不过那货才出狱那么些日子，基本没可执行的财产，你这刀的医疗费大概都不够赔。”
    霍一凡：“哼。”
    “哎，我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不是我们能管的了。”亓星子吃完了香蕉，扔了香蕉皮，思量了一会儿，还是道，“我想问的是，真是你自己同意做亲子鉴定的？”
    霍一凡眼睛望向了别处。
    “如果那真是你的孩子，如果洁洁同意你共同抚养，那你的性取向……哎，你懂我意思，洁洁在你那也获得不了幸福，你给不了，你这虽然不算骗婚吧，难道你俩个玩个的？”
    霍一凡翻了个白眼。
    亓星子看了看手机，叹了口气：“她家现在闹得不可开交，估计很快就要搬出去了，说实话，我觉得她真跟了你其实也算是好事，至少养娃、吃穿不愁，可是如果没你在，她带着孩子，万一遇到个爱她的也愿意爱屋及乌的男人，那岂不是更幸福？”
    霍一凡白眼快翻天上去了，随后抬手，指了指肚子，又指了指胸口。
    亓星子歪头琢磨了一下，迟疑道：“你是说，孩子归你？”
    霍一凡点点头。
    “呵！把你美的！就白嫖一个继承人呗？”
    霍一凡瞪眼，食指大拇指捏了捏，往旁边一甩。
    “你是说你出了钱的，不白嫖？”
    “哼嗯！”
    “这话要是录下来，你是连嫖带人口买卖全占了。”
    “……滚。”
    “嗨哟！”亓星子瞪大眼，“能说话啊？”
    “少……说。”
    “行行行那你别说，继续比划，你刚才说的我就当没听到。”
    “滚！”
    “成成成，那我等结果出来再来采访你。”亓星子站了起来，霍一凡哐哐捶床，一副不想看到她的样子。
    亓星子又捞了跟香蕉，边吃边走了出去，轻快的步伐在走出门后就沉重了下来，她长长的叹口气，看着医院长长的过道，有些茫然。
    手机连续震动着，事情发生后，很多人发来消息慰问，她回了几条就没再回了，谁知现在过去三天了，还有人来问，看来她的人缘还不错。
    可这却没法让她的心情好起来。
    事发后他们几个就被警察带着去指认现场，重现过程。本来还觉得挺新奇的她在到公厕回顾时，忽然意识到有点不对。
    虽然公厕发生的一切，完美呈现了什么叫做正当防卫，可是在警察欲言又止的态度和缪伦以及卢醒华的闪烁其词中，她还是明白了，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果当时卢醒华跟着她去厕所，詹乾可能都不会来袭击她。
    如果缪伦没及时赶来，她可能已经被詹乾话割了喉。
    但是为什么缪伦阻止卢醒华陪她上厕所，又为什么那么巧在她遇险的时候出现，还那么巧，卢醒华拿着手机在拍摄呢？
    这分明就是一个局啊！没有剧本的局！她和詹乾都是里面的演员，甚至卢醒华都可能是！
    当时在现场当然是不能用这个撕起来的，三人都心照不宣的沉默了。但是现在，这个问题就不能继续回避下去了。
    她再次打开手机，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小群，里面只有他们三个人。
    【大华：聊聊？@所有人】
    【缪伦：好。】
    【大华：[定位]M咖啡馆  @星子】
    【星子：来了。】
    刚发完，卢醒华就发了私信过来：【还在医院？】
    她：【嗯。】
    【等着，我来接你。】
    她吐出浊气，快步往外走去。
    医院的温度一直是四季如春的，以至于刚出门，被冷风一吹，她就裹紧了大衣在门口缩了起来。南方的冬天总能把残留的盎然绿意都冻出阴冷的感觉，她一路往医院外走，路过病区小花园时，突然听到里面有男人在字正腔圆的说话。
    她好奇的探头看了一眼，看到中年男人男人提着自拍杆，头戴一顶藏青色的毛线帽，一身陈旧的羽绒夹克，正在直播。
    “……反正人是送来了嘛，路上总归平安无事。但是捏，你们也晓得，我们家这个情况，其实在那边的时候医生就说过了，送到这里多半还是用那个进口药，有新疗法的可能性很小，就算新疗法，也不见得比那个进口药省钱，哎哟，麻烦哟……哎谢谢礼物谢谢，哎，虎落平阳啊，我本来说实话，我说过不要礼物吧，就是觉得比起我妈那个医疗费，直播这点收益完全可以忽略，但是到了这个大城市啊，真的是，就是盒饭多要个菜我都肉痛啊，今天跟你们聊一会，就是多一口花生米也好的……啊？哈哈哈是嘛，花生米免费的啊？那就多个茶叶蛋……”
    亓星子缩回头，默默的听了一会儿，也知道这是一个帮母亲转院的男人，他本来是一个木匠，常年在外跑工地，娶上老婆没两年，母亲就生了某种难治的病，为了治病几乎散尽家财，后来为了不拖累老婆，还是离了婚，只身一人做陪护。
    他开直播似乎真的完全不为了盈利，纯粹就是找个地方倒倒苦水，而显然，观众的回应确实给了他不少精神力量，他的语气中一直带着笑意，这份豁达想必也反哺给了屏幕前的观众。
    亓星子默默的听着，居然感到周围的常青树，忽然绿得有些暖和起来。
    她心情有些混乱，一面觉得相比这个男人，她此行去兴师问罪是不是有点矫情；可一面又觉得，众生皆苦，她此时能站在这，或许本身就是一种幸运。
    如果可以，她也想给这个男人刷一点礼物，或许，直接给他买两个茶叶蛋也好？
    卢醒华到达的电话来时，她正偷听到他在跟观众计算一天的花销：“……转运花了一千二，然后这里病房还好，普通病房也是一天一百，但是检查都要预约啊，对，住院的也要预约，加上伙食还有药什么的，这一天七八百打底，报销也是有的，但现在要先用进口药稳住，那个不进医保……我自己啊？我就睡陪床就行，饭么医院食堂多打一份饭也过去了，我妈胃口不好，我能吃饱，哎，这么说我是不是挺不孝的……”
    亓星子接起电话，听卢醒华报了下方位，走了出去。
    走了两步，她回头又看了一眼躲在树后的男人的方向，想了想，终究还是叹口气离开了。要是过去，她或许真的会凑上去要个男人的联系方式，毕竟职业习惯使然，每一个有故事的人对她来说都是一笔财富，就算现在是在跟缪伦混，但也并非完全没有用处。
    可是现在，混乱的心绪还没厘清，她着实有些提不起劲。
    有缘吧，若是下次来再见到，她一定要和他好好聊一聊。
    她就这么一副死样子上了卢醒华的车，车里很暖和，可两人之前的气氛却显得这温度有些过于滞闷。
    两人沉默了许久，卢醒华终于还是先开了口：“你没问他吧？”
    亓星子看着窗外，摇摇头：“没。”
    “哎，”卢醒华叹了口气，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一会儿到那边，你也别太冲。”
    亓星子怪异的看了他一眼。
    “我后来回想，你一离开，他就让我在后头跟上，我当时其实也有点猜到可能要发生什么的，但不也没行动吗。”
    “就觉得说不定我落单确实是个好契机？”亓星子带着丝嘲讽道。
    “对，你别说你想不明白，你一直跟我俩在一块，詹乾肯定不会出来，我俩本来躲在树丛后头，当时他确实是在左右看的，肯定不知道詹乾就躲在厕所里。”
    “所以我其实知道会得到什么答案。”亓星子撑着额头，茫然道，“他肯定不知道詹乾在哪，所以说这肯定是个意外，他不至于这么害我，但是……你知道的，我真的差点死了。”
    卢醒华也一脸心有余悸：“是啊，所以我也有点接受不来。”
    “虽然我本身就……拿了刀做好了涉险的准备，可是有心理准备，和没有，是不一样的。我前两天是感觉劫后余生，但现在，尤其是刚才看到霍一凡，我只剩下后怕了。”
    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最可气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什么？”
    “最可气的是，我能理解他。”
    “……”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害我，我知道他想试试看能不能利用我落单的机会把詹乾引出来，我也知道他做好了拼命的准备，我甚至可以确定，他的后怕，不比我少……他说不定也需要安慰……那我还能跟他说什么呢？我好像只剩下原谅了。甚至可以说，我还要谢谢他，他救了我，他让詹乾‘被正当防卫’，他在努力为我消除后患……一想到这个，我就好，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憋屈，你懂吧，你一定懂，憋屈！”
    “谁不是呢。”卢醒华看着前面，笑容自嘲，“我也憋屈，我有时候想想我是个傻逼，好像被耍的团团转，但有时候我居然还有点佩服他，星子，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拿着刀的人的，尤其是詹乾那一挂的……呵，这么讲我们完全可以掉头回去了，根本没必要谈啊，我们都懂他了，还要听他再解释一遍？”
    “这时候他要是说他就是知道詹乾躲在那就等着我过去遇个险是不是就神转折了？”亓星子笑了出来。
    “哈！那我真佩服他是条汉子，我甚至要给他介绍心理医生，他这心理素质，没点反社会人格干不出来。”
    “我忽然想到一个好办法。”亓星子忽然道。
    “什么？”
    “走，我们吃好吃的去。”
    “……哈？”
    “我看看，”亓星子拿起手机，翻起了APP，“诶诶，附近有一家网红烤肉诶！现在过去，不用排队就能吃上！”
    “额，也行，那你跟老缪说，我们直接过去。”
    “叫什么老缪！”亓星子把店的地址导航了，放在卢醒华手机架上，端坐，笑，“我们自己吃！不喊他。”
    “啊？可他应该快到那了吧！”
    “不管，让他等着。”
    “咦？！”
    “我们先吃它一个钟头，然后拍照片给他，气死他！”
    “……这就是你的报复？”
    “你非要我说明白吗，这也是变相的原谅啊。”亓星子翻了个白眼，“怎么，你是想我们就我们已经明白并了解的事情过去再找他说一遍并要求他的道歉吗？尬不尬？”
    “可你差点丢了命啊。”
    “我想明白了，”亓星子平淡道，“不是那晚，也会是以后的某一天，能活着速战速决，我确实要谢谢他的心狠手辣，但我不想谢，也不想听他道歉。”
    “所以就让他干等，然后在群里看我们吃好吃的？”卢醒华哭笑不得，“你是小学生吗？”
    “不，这是中学生的段位，是霸凌！哎这儿要转弯！”
    “哦哦哦！”
    一个小时后，已经成功烤了两轮肉，吃得满嘴流油的两人把烤肉照片和在烤肉前奸笑的合影放到了群里。
    缪伦似乎是真的心存歉疚，并且对于这次聚会抱着很卑微的态度，这么久居然除了一小时前一句“到了，12桌”，再没说过一句话。
    在发了照片后，两人一起盯着手机，很是期待的等着他的反应。
    过了许久，终于出现一条新信息。
    【缪伦：哎，发票给我报销[微笑]】
    【亓星子：谢谢老板！】
    【大华：那我们再点个黄油横膈膜[欢呼]】
    第122章 只有你能多这句嘴
    第二天亓星子就去上班了。
    小作坊就这点好，有什么事儿说一声就行，尤其是两人还在一个麻烦里，亓星子甚至不需要特地去请假，缪伦就已经默认她不需要来上班了。
    但是当她真去上班了，虽然事先已经跟他提了一嘴，但是和缪伦在办公室里打了照面时，两人还是有一点点的尴尬。
    缪伦：“来了。”
    亓星子：“嗯。”
    她放下背包，看到桌上放了一枝向日葵，还有一个蛋糕，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转头问：“这是谁给的？”
    缪伦盯着电脑界面，平淡道：“反正是给你的。”
    亓星子当时第一反应是酥酥的手笔，毕竟这别样浪漫也只有小姑娘有，可听缪伦的反应，却忽然产生了一个很诡异的猜想。
    她拿起花看了一眼，还很新鲜，又看了看蛋糕，她喜欢的巧克力味，似乎是刚从冷藏柜拿出来，透明盖子上还有氤氲的白气。
    是刚放下的。
    她又看了看酥酥的桌面，电脑都没开，显然人还没来，确定了，瞪大眼：“卧槽，你给的？”
    缪伦死死盯着电脑：“啧，反正你拿着。”
    “诶不是，”亓星子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不至于，真不至于，哎哟，老板，你让我说什么好。”
    “什么都不用说，要吃吃，不要扔。”
    “那还是要吃的，嘿嘿。”亓星子坐了下来，她今天起晚了，还真没吃早饭，打开蛋糕就是一大口，一边吃一边道：“诶这还挺好吃的，哪家的？”说着就去翻找标签，没找到。
    “一个微信里卖蛋糕的，”缪伦表情终于松了一点，“好吃就好。”
    亓星子更惊讶了：“你居然认识微信里卖蛋糕的？！”
    “问来的，”缪伦似乎被她的惊讶冒犯到了，“办公室那群女的不是成天吃这个吃那个的。”
    亓星子想着这个高冷大汉突然凑上去问小女生哪里买蛋糕的场景，忍不住笑了出来，继续羞辱：“那花呢？也是微信的？你突然潮起来了啊。”
    “来的时候路过医院，门口买的。”
    “……草。”医院的花！他可真行！
    虽然知道这么想不对，但亓星子觉得如果是缪伦，只要能顺路买到，就算路过公墓，他也会在那买了送她！
    他是真的一点不忌讳啊！
    亓星子嘴里含着一口蛋糕，凝视了向日葵许久，终究还是默默的把它搁到了桌子角落里，又默默地吃起来。
    此时，酥酥终于急匆匆的进来了，一进门看到他俩，大为震惊：“星子姐！你居然来了！”
    亓星子：“啊，是不是如隔三秋？”
    酥酥笑容有些僵硬：“啊，那个，这个……对不起，这个包，我实在没地方放……”
    亓星子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自己桌子靠酥酥这边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布包，她挑了挑眉，刚张口，酥酥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拿走包放在了自己脚边。
    “这是啥？”亓星子好笑道。
    “那个，嘿嘿，我学你整了个饭盒，然后，好像是健康了很多，但是，咳，没地方放。”
    “哦然后就顺手放我这了？”
    酥酥看起来很慌：“哎对不起对不起，真的是顺手！顺手！我总觉得放地上挺奇怪的。”
    亓星子拿起了手机，表情莫名。
    “星子姐！你不会因为这个要跟我老板告状吧！”酥酥抓狂。
    “我们买个简易架子放旁边吧，就放些饭盒水杯？”亓星子划拉着手机，把淘宝界面给酥酥看。
    酥酥快感动哭了：“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姐你真是太好了！”
    “这也是为我自己嘛，提升工作环境，有利于长期稳定。”亓星子说着，笑看了一眼旁边的缪伦，缪伦一直偷偷注意着这边，闻言立刻拧过了头。
    酥酥看看他又看看她，长长的哦了一声，笑眯眯的转身摆弄自己的电脑去了。
    “所以，老板，今天干啥。”亓星子利落的下了单，转头问缪伦。
    “哦，白世奇那个案子开庭的日子下来了，稍微做点准备就能上，不过你不是要拍纪录片吗？到时候怎么弄你自己准备好。”
    “ok。”
    “还有那个胡言的案子……”
    亓星子几乎没有任何过渡，直接就进入了堆积如山的工作中。
    转眼，一周就过去了。
    这天亓星子正在办公室里和一个视频平台的运营对接推送事宜。那不是一个大平台，但是现在正在上升期，背景还是国家队，非常有潜力。虽然流量不高，但是就和学习强国一样。即使在里面占据一个坑位，至少代表你是官方承认的正规军。
    这个运营是卢醒华介绍的，两人在一次活动中认识，自然而然的便有了互惠互利的关系，亓星子便是第一个吃这份关系红利的。
    一般这种平台的运营态度都很倨傲。但是幸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卢醒华的缘故，亦或者是这个运营本身人就挺好的。两个人聊的很投契，很快就给缪伦安排上了一次直播大推荐。
    这次大封推之后，缪伦就可以在这个平台占据律政界的先机，之后引流到各个平台，以这个国家队平台为主，其他平台为辅，至少把逼格给撑住了。
    “谈好了，”她收了笔，向缪伦报告，“下周比昂酱那边更新后，让他宣传一下你的直播，然后周二晚上就直播，到时候就到你家去吧，我定制一个背景板，应该来得及。”
    “好。”
    “然后海报什么的就外头随便找一个，比昂酱手下美工还不错，手也快，收费也不高，就算给他们零花钱。”
    “……好。”
    “你这迟疑是啥？有别的建议吗？”
    “不是，”缪伦摇摇头，“你先讲，其他的以后再说。”
    亓星子耸耸肩，继续道：“拟定的主题是自媒体雷区蹦迪案例，主要就讲你这两年接触比昂酱和孙小语他们碰到的一些纠纷，可以吧？”
    “……可以，”这话缪伦说的勉强，应完他又道，“要讲多久？”
    “暂定一个小时，主内容四十分钟，互动聊天二十分钟，这个根据现场情况看。”
    “四十分钟……”缪伦叹息，“你是不是又把我当成你了？”
    亓星子就知道他会这样，无奈道：“这已经是我给你争取的最短时长了，你要知道人家动辄播一天的，你这一个小时，有些人一闪神就错过了好吗？”
    “……”
    “而且平台推广活动也有门槛的，你得达到标准才能获得推荐积分，这样下次才能继续上首页啊！”
    “哦。”
    亓星子叹了口气，她也知道有些为难缪伦，可是自媒体的生态就这样，她都要担心一小时攒不到可以交差的人气呢。
    果然缪伦也想到了这点，有些忐忑道：“到时候没人怎么办？”
    就扎我心窝子是吧！
    亓星子咬了咬牙，她也知道压力需要分摊，这是她该操心的，她的分内事，只能强作镇定道：“这你不用担心，平台会操作的。”
    缪伦看着她，眼里是汹涌的质疑，亓星子硬着头皮视而不见，假装低头研究自己的笔记本，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松了一口气，看也不看就动作幅度极大的接了起来，大声道：“喂？”
    “……老妹儿。”
    亓星子一愣，居然是霍一凡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还是让她听了出来。
    她神色一正，看了一眼缪伦，用口型比划道：霍一凡！
    缪伦的注意力果然转移了过来，严肃的看向她。
    “怎么了？”她问。
    “结果出来了。”
    “……哦？”
    “哎……”霍一凡长长的叹了口气，越叹声音越沙哑，显得格外悲怆。
    饶是亓星子自认见多识广，也很难从他这态度中分辨出虚实，只能故作镇定地问：“所以？”
    “詹乾……”
    “嗯？”
    “特么的。”
    “哦。”亓星子长长的应了一声，看来詹乾果然是在骗……
    “居然没说谎。”
    “噗！”即使本身就是五五开的可能，但亓星子还是被震惊的站了起来，叫道，“啥！？真是你儿子？！”
    这边缪伦的脸随着她抬起，又跟着她勃然变色。
    “是，草，真是。”
    “啊这……”亓星子也无语了，她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肯定也很扭曲，以至于缪伦反而镇定了下来，叹了口气，摇摇头转回了自己的电脑前。
    这摆明是不想管了。
    亓星子也不想啊！她现在就恨为什么霍一凡要打电话告诉她这个！
    “你，然后，你，什么打算？”她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什么打算，我特么知道什么打算？你不是想知道结果吗，我告诉你了啊！”霍一凡也暴躁起来。
    “可，咳咳，我不是，哎，我该说什么？所以你就来跟我说一声？”
    “不是你说的吗，出了结果要找我，现在我来找你了，想说啥，你说？说我要么过无性婚姻？要么抛妻弃子？”
    ……你也可以把自己掰直。
    亓星子知道此时不宜火上浇油，但她还是忍不住在脑内骚了这么一句。
    “……洁洁知道了吗？”
    “她儿子！她能不知道？”
    “她怎么说？”
    “她说她也不知道！”
    “她那边自己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
    你们特么当事人都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知道了！？亓星子的怒气蹭的就上来了：“怎么着，这是要我做主吗？！”
    “她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想做什么我能硬来吗？她听你的，你去问她怎么想的！”
    哦，所以目的在这。
    亓星子明白了，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好吧，我去问。”
    “问了告诉我！”
    所以你俩之间的信号是被掐断了对吧，亓星子满肚子吐槽，最终只能点头：“好！知道了！你特么的！”
    “你特么的，咳咳咳，嘶！”霍一凡的喉咙已经到了极限。
    俩人对骂完，亓星子狠狠的挂了电话，对着手机发愁。
    “确定了？”缪伦多此一举的问。
    “嗯，”亓星子点开韩心洁的微信，迟疑着。
    “想让你做中间人？”
    “……也不是，大概想旁观者亲吧，”亓星子咬牙，“可这事儿是我能搀和的吗？我算老几！两个家庭啊这是。”
    “你知道就好。”缪伦沉默了一下，又道，“但你们之前做那个选题，本身已经影响这两个家庭了。”
    亓星子嗖地瞪过去：“敢情我是在赎罪？”
    “不是，那不是。”缪伦连忙道，“这中间只有你是做对的，所以这时候只有你有立场去……多这一句嘴。”
    “还没直播呢就已经开始练说话了哈？”亓星子阴阳怪气着，还是拨通了韩心洁的电话。
    过了许久，韩心洁终于接起了电话，她的声音居然和霍一凡一样嘶哑：“喂？星子？”
    “……你在哭？”
    亓星子话音刚落，就听到韩心洁那头传来一阵哭叫：“滚！你害死我儿子不够！还想榨干我们家！你丧天良啊！你滚！丧门星！你滚！”
    那声音好似隔着门，可依然极具穿透力，把亓星子都听得瑟缩了一下。
    她还没开口，那边韩心洁抽噎了一声，叹了口气，带着哭腔应道：“……嗯。”
    我在哭。
    第123章 生个胎盘都比儿子亲
    亓星子带着缪伦冲到韩心洁家的时候，郭家人还没走。
    韩心洁给他们开的门，她好像是一直缩在门边，脚一伸就能扫地出门那种。
    亓星子看到她，才算知道什么叫“眼睛哭成了核桃”，还有诸多例如形容枯槁、面色蜡黄等形容词。
    这不是一天能造就的气色，被割过喉的霍一凡都比她好一万倍。
    这个世界，真的对女人特别不公平。
    亓星子也不知道自己过来干嘛，她当时挂了电话，头脑一热就冲了过来，可是当进了门，对上客厅里一列郭家人的眼神，她下意识的就屏住了呼吸。
    ……头皮有点麻。
    “小亓啊。”郭家人并不知道她要来，所以她一进去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或许是她看起来就像是和韩心洁一伙的，一开始其他人眼神很不善，等郭伯母带着哭音那么一唤……更不善了。
    “哦！阿姐，这就是那个记者啊？”一个中年女人瞪过来，亓星子记得她，在郭礼怀和韩心洁的婚礼上见过，那是郭伯母的弟媳，全名不知道，别人叫她阿娟。
    亓星子心里咚咚跳，她挤出笑容：“呃，我是……”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郭……那崽子不是我们家的种？！”阿娟的丈夫，郭伯母的弟弟郭万良也吼起来。
    虽然郭伯父和郭伯母碰巧都姓郭，但是两家脾性和样貌却完全没长到一块去，郭伯父高大瘦削，很有文人气息，郭万良却是个中等身材又壮硕的中年男人，喊起来中气十足，硬是把亓星子接下来的话给吼进了肚子。
    亓星子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总觉得心虚了。
    在“捣毁代孕窝点”这件事上她可能确实没问题，但是，对于郭家人来说，作为一个知情不报者，她也是个罪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神情镇定下来：“对，我早就知道。”
    “你特么的@#@#%%！”郭万良张口一堆垃圾话，显然已经是他方言中最凶狠的了，亓星子甚至只需要听语气就能明白。
    她拦了一下身后欲上前不知道要干嘛的缪伦，冷硬道：“我知道，但这干你什么事？”
    “什么！？怎么不干我们的事！？我们出钱出房养这个小东西，逢年过节还送礼物发红包，哦，结果最后不是我们的崽？你特么跟个女骗子合起伙来害我们家，还不干我的事？你要不要脸皮！？”
    “所以你是为了你花的钱和精力生气是吗？你不是在为伯父伯母和郭师兄不平吗？”
    “那当然也是的！你看我阿姐，气得心脏病都要犯了！”
    “那你有没有问过我为什么要帮韩心洁瞒着？”亓星子气性也上来了，“你骂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有什么好处！？你出钱出房养我了吗！？你逢年过节送我礼物发我红包了吗？还是小猴儿的红包我抽成了？！”
    “你个@￥#@%！”
    “听她说完。”缪伦忽然沉沉的来了一句。
    且不说他这个语气，光他这个个子立在那，本身已经很有威慑力，郭万良一瞪眼，还真停下了不断输出的嘴，咬牙切齿。
    但亓星子也不会因此就狐假虎威，场面一静下来，她也立刻柔和了语调，转而对郭伯母道：“郭伯母，我知道你肯定也是怪我的。但是我也请你们想想，在郭师兄给洁洁签字，跟她结婚时，我们可不可能没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讨论的结果是什么？就是现在我在做的。”
    她深吸一口气，想到郭礼怀，尤其是看到沙发上他和韩心洁的婚纱照，她也难受了起来，徐徐道：“比起你们，我跟郭师兄的交情更深，我见证了他做的一切，我也不赞同的，可是，这是郭师兄的决定，也是他的遗愿。如果不是这次这个事情，说真的，你们骂我也可以，但我会为他们保密一辈子。”
    说话时，郭伯母一直坐在沙发上低头垂泪，旁边阿娟陪着她，给她递着纸巾，郭伯父则一直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抽烟，手边的烟灰缸已经有了一堆烟嘴。
    说罢，她用自己最诚恳的眼神望向郭伯母，等着她的回答。
    “我，”郭伯母哽咽了一下，摇着头，“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姐，反正现在你也知道了，管她说什么呢？她就是来撇清自家的，现在阿怀已经走了，这野……小崽子以后小到穿衣吃饭，大到上学买房，都要你们供着，这本就不是你们的责任呀！”阿娟还是义愤填膺。
    亓星子很想怼她小猴子又不是吃他们的喝他们的，她知道韩心洁一直很努力独自抚养小猴儿，房子确实给她减少了不少压力，但她更珍惜的是和郭父郭母之间那份亲情的牵绊，而现在如果再让这个女人说下去，韩心洁仿佛真的就十恶不赦了。
    “阿娟阿姨，”她压抑着怒气，努力温和道，“我知道你很看不过去，但这个事情是不是郭伯父和郭伯母他们更有发言权？没错，洁洁住了几年这个房子，但是其他地方她有没有问郭伯父郭伯母伸过手，你们如果不清楚，可以问问再说。”
    “没伸过手就算厚道了是吧？现在家里头都知道阿怀养的人家的老婆孩子了，阿哥和阿姐之前多少喜欢这个孩子呀？！这个人不是你丢的你反正无所谓对不啦？！”
    “……”这一点，亓星子确实无言以对。
    已逝儿子的独子，放在心尖的亲孙孙，突然成了伤自己最深的人，这别说是不是老一辈，谁都受不了。
    亓星子看了韩心洁一眼，她已经麻木了，一直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没动。
    郭礼怀的遗愿在此时对这个家庭的至少一大半人都是没有震慑力的，而显然在现实面前，即使是郭伯父和郭伯母也无法轻易释怀。
    “所以，你们主要难过的，还是精神伤害是吗？”她问。
    “是！”
    亓星子不理会急吼吼回答的阿娟，看向郭伯母。
    郭伯母闭上眼，一言不发。
    郭伯父还是站在窗边抽烟。
    亓星子深吸一口气，无奈的看了眼缪伦：瞧吧，她就知道会这样。
    之前缪伦硬要跟来时她就说这估计不是修罗场，但是却会很焦灼，他跟来完全是浪费时间。
    但缪伦却好像觉得她肯定会在这鸿门宴里挨打，硬是跟了过来。
    于是现在两人宛如站在浆糊中，手足无措。
    “走吧。”忽然，旁边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是一直没有开口的郭伯父，他捻掉手中的烟，转过头，脸色在还未飘散的烟气中若隐若现，“洁洁，你留不下来，不要相互为难了。”
    韩心洁响亮的抽噎了一声，她双手捂脸，缓缓蹲下。
    这个结局完全没有出乎意料，亓星子默默的看着，她甚至没想到给她递一张纸巾。
    “阿良，阿娟，今天还是要谢谢你们陪着，但是这个事情，本身也没什么好讲的。”郭伯父走了过来，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面色平静，“反正小猴的亲爹也找到了，该谁养谁养吧，我们，”他叹了口气，“我们这些年，也算仁至义尽了。”
    “对啊！不是说他亲爹很有钱的吗！那该谁谁呗，干嘛还硬赖着我们家？”阿娟道。
    “因为你们人好！”
    韩心洁这一声喊比刚才郭伯父开口还要突兀，哭腔下几乎带着股撕心裂肺的味道，震到了一圈人。
    她蹲在那，抬起头，露出一张比刚才更惨不忍睹的脸，抽噎道：“我，我知道我贪心，我不是东西，我，我应该在礼怀走的时候，就也，也，也走，但是，但是我舍不得，我太想有爸，爸妈了，我觉，觉得，我带小猴儿到，到你们家的时候，你们跟，跟小猴儿玩，我，我帮妈做菜，那样子，那样子，太舒服，太开心了，我，呜，我舍不得！”
    郭伯母抽噎了一声，她扭过头去。
    “我不是，我不是要占你们家，的便宜，我也想，想过，我租，租个房子，我养得起，可，可是，我不想跟你们，显得生分！尤其，尤其是你们还劝我，劝我改嫁！我知道你们，是，是为我好！人家媳妇，如果不愿意，可，可以生气，可以跟你们，闹，我，我不行，我怕我作，作一下，我就回，回不来了！”
    “好了你不要再……”郭伯父扶着妻子，开口劝阻，可韩心洁显然还没发泄完，抢道：“我之前，之前，一直在攒，攒钱！我不是说，想自己买房子，想独立，我想，想的是，我一定要报答你们，我要替，替礼怀尽孝，我要让小猴，给，给你们养老！我知道，我不配的，小，小猴也不配，但，但是，我们除了这个，还，还能做什么呢，还能做什么呀！”
    说罢，她嚎啕大哭起来，干脆跪在了地上，声音撕心裂肺，充斥了整个房间。
    亓星子也被说得要哭了，她强忍着眼睛的酸涩，抽了两张纸巾过去，一边帮她擦泪，一边扶起她：“好了好了，先起来。”
    但韩心洁仿佛吃了秤砣，瘦弱的身体却沉重无比，她竟然没拉起来。
    缪伦见状赶紧过来，帮着她扶起了韩心洁。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韩心洁哭得阿娟都硬不起声，她努力尖酸道，“要不是你那摊子事，你至于有今天？还欠了一屁股债，我们都知道了，那人要走了你二十万！二十万啊！你问多少人借了钱你自己知道！你一个人还，你还多久？！你知道我们阿哥阿姐退休金才多少吗！你不就是个丧门星吗！带个拖油瓶不够，还要带一屁股债！”
    虽然听起来很世俗，可是亓星子不得不否认阿娟如此关注的现实问题确实很有分量，连她听了心里都一惊，哪想到自己借出的只是韩心洁需要的十分之一。
    大华那点老婆本估计一时半会儿真要不回来了。
    谁知听了阿娟的话，韩心洁突然挣开他俩的手，瞪大眼冲着阿娟咆哮起来：“丧门星？你晓得什么是丧门星？！还拖油瓶？我真谢谢你夸我啊！我算什么东西！？我就是一个生娃的工具！精子不是我的！卵子不是我的！我生个胎盘都比小猴儿亲！我干嘛为了他巴心巴肝的？！我图什么啊！我图什么！你们一口一个野种狗崽的！对！他就是野种狗崽！他爸撸一管就有了他！他妈打个针就有了他！我呢！我怀了十个月！要死要活的！我肚子里掉出个野种狗崽！”
    说着，她居然激动的举起拳头要冲过去，被缪伦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她挣扎着，涕泗横流，尖叫道：“你们没生过孩子吗？！你们没生过孩子吗！我活该吗？我活该啊！就你们跟小猴没血缘关系吗！？我就有了吗？！我有多少啊！我特么真是贱啊！我就是贱啊！我也养个别人的种！我还要被你们用这个理由指着鼻子骂！是啊！我贱啊！贱啊啊啊！”
    吼罢，她直接崩溃了，脱力一般仰天倒了下去，缪伦和亓星子又手忙脚乱接住她，却见她双目翻白，整个人抽搐了起来。
    “糟了！”亓星子叫道，“快，先送医院！”
    缪伦点点头，一把打横抱起韩心洁，直接踹开门冲了出去。亓星子拿起手机要打120，转头却见郭伯母一脸紧张的半站起身，正探头往门口看。
    她鬼使神差的问了句：“你们有车吗？我俩打车来的。”
    “哦哦，有！”没等阿娟开口阻止，郭伯母直接点了头，对郭伯父道：“老郭！”
    郭伯父叹了口气，拧掉了不知什么时候又点起的烟，拿起外套快步走过来，直接道：“下楼。”
    “哎哟！这个时候了还心软……”亓星子关上门，把阿娟的抱怨关在了门后。
    刚要转身走，却见门又打开了，郭伯母居然也穿着外套跑出来：“没事吧，我也去看看。”
    亓星子刚要答应，却听走到楼梯口的郭伯父回头道：“你不要去了，人挤不下。”
    “哦哦，那我之后来，你们赶紧，赶紧。”郭伯母抬手催他们。
    几分钟后，亓星子已经抱着韩心洁坐在了郭伯父那辆老爷车的后座，她从后视镜里看到郭伯父紧绷的脸，和一路狂飙超车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了些预感。
    她掏出手机，给霍一凡发了个消息。
    【好好赚钱，为你的过去买个单，然后在未来老老实实的孤独终老吧。】
    过了一会儿，霍一凡回复了。
    【好。】
    第124章 痛苦着阳光着
    事情当然不会按照亓星子一厢情愿的猜测发展。
    确定韩心洁只是急怒攻心厥过去了，很快就会好，老两口便有点犹豫了，被随后赶来的弟弟和弟媳一拉，便摇头叹气着走了，显然还是不愿意接受韩心洁。
    而霍家那边，也乱成一团。
    “天降金孙”的霍家梁自然极力要求让小猴儿“认祖归宗”，他并不介意小猴儿是儿子跟谁生的，自然更不在乎是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或许本身他对于传宗接代已经不抱什么希望，所以突然出现的小猴儿于他简直是一个老天的礼物，是积了几辈子德才能修来的机缘。
    显然，霍一凡就不这么想了。
    如果三年前詹乾给他送来这么一个孩子，他肯定会收。
    可是现在，在孩子的来源，他的性向，詹乾作的妖以及他为孩子失去的东西一一涌现后，他光想起这个事就烦躁，更别提接受韩心洁母子了。
    而韩心洁显然也不想接受他。
    这无关霍一凡是不是GAY，她一开始就知道霍一凡的取向了，可即使如此，霍一凡这个人无论样貌和身家都足以让一些女人为他披荆斩棘，但韩心洁不喜欢，她心里，现在只有郭礼怀。
    无关爱情，那是一种比爱情更加深刻和复杂的感情。
    韩心洁三天后就可以出院了，那天，亓星子开着车去帮忙。
    病了一场，韩心洁已经完全冷静了，她平静的收拾了自己不多的行李，看亓星子为她跑进跑出，临走前还硬是请她吃了一顿医院外面一家面馆的面。
    在这三天中韩心洁究竟有没有和郭家人继续接触，亓星子想问，但又不敢问，唯恐又置身于这个乱局，只能埋头吃面。
    韩心洁自然胃口不佳，她有一口没有一口的吃着，忽然道：“小亓，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唔？什么？”
    “我，要搬家了。”
    “……”亓星子沉默了一下，她吃完嘴里的面，擦了擦嘴，振作精神道，“好啊？搬哪去？要介绍搬家公司吗？”
    “不远，就隔壁楼，我觉得……用不到搬家公司。”
    “隔壁？”亓星子还是忍不住劝了句，“那儿到底是老破小，如果要搬，你想住哪住哪啊，小猴儿又没上学，你也不坐班，何必继续留在那？”
    韩心洁苦笑了一声：“可我们户口还在那。”
    亓星子一愣，明白了。
    韩心洁和郭礼怀结婚，最开始解决的最大问题就是韩心洁的户口，之后能顺带解决的就是小猴儿的学区了，毕竟这也是这块老破小的价值所在。只要小猴儿户口还在那个房子里，那至少还能享受那个片区孩子的学业一条龙问题。
    而且小猴儿，好像是快上幼儿园了。
    “但是……”她有些不忍心，可还是道，“郭伯父他们那……”
    “我问了，”出乎意料的，韩心洁此时语气有些冷硬，“我说我可以走，那么我们的户口是不是也要迁出去，如果是，我就找其他房子，如果不是，那我就继续住附近。”
    “……郭伯父没说让你们迁出去？”
    “他说随便我。”
    那就是没一定让迁了。
    亓星子张了张嘴，很想顺势说看来郭伯父郭伯母还是关心你的，可这话在此时太苍白了，显得非常敷衍和浅薄。这种事情，完全就是旁观者迷，当局者清，她没有立场说任何话，任何话都可能弄巧成拙，引起韩心洁不必要的希冀。
    她点点头：“那好，什么时候搬，我给你摇点人。”
    “那房子本来就空着，一会儿我再去看一下，顺便打扫个卫生，就能直接进去了。”
    “你还没看过就定下了？”
    “我小姐妹直播帮我看的，她租房子经验多，至少这方面还算靠谱。”
    她的小姐妹，估计也是做微商的了，亓星子心底里不大信得过，但这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她便只能不多置喙。
    “那你一会儿去看一下吧，卫生也不急着做，需要什么跟我说，明天反正也是周末，我直接带了人来帮你搬家吧。”亓星子拍板道。
    韩心洁露出感激的笑：“小亓，谢谢，我有时候都觉得，你真的太好了，好到我，感觉，不配，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不是吧，帮忙搬个家就发好人卡啦？”亓星子夸张道。
    “没有没有。”韩心洁连连摇头，“我是说，我的意思是，就是你很可靠，有主见，懂的也多，哎，我真是嘴笨，怎么夸人都不会！”
    “所以说其实不是好人咯。”
    “是的呀！是的呀！就是好！”韩心洁激动起来。
    亓星子笑着摆手：“好了好了，我懂我懂，哎我就逗逗你。”
    韩心洁嘟着嘴生了会儿闷气，还是决定专心把面吃完。
    亓星子看着她，心里却有些感慨。
    这姑娘比自己小好几岁，经历的事情却已经是她一辈子都经历不到的了，或许论心理成熟度，论坚强，她早已经远超过了自己。
    她不配她的夸赞，亦或者她感觉夸赞已经成了韩心洁的一个生存技能，总之，她并不是很想在这夸赞中迷失自己，真觉得自己就能干又可靠了。
    第二天，亓星子带着缪伦、卢醒华、比昂酱几个当初一起参与到事件中的人过来了，她、酥酥和孙小语三个女生与韩心洁的小姐妹娜娜，一个精瘦利索的小姑娘一起打扫卫生，几个男的则一趟一趟的搬大件。
    娜娜前几天不仅帮韩心洁找到了租房，还是帮忙带小猴儿的人，她也住附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职业的缘故，特别自来熟，絮絮叨叨的，嘴就没停过。
    “我以后再也不要生小孩了，小猴儿那么乖我都带得心力交瘁。”
    “这个吃饭是真的难啊，我自己叫个外卖能解决的事，碰到小孩子，我还得下厨！”
    “哎哟，还有洗澡。”
    “然后我房间还得打扫卫生，真被他逼得，我都不是我了……是那团像妈的焰火了。”抖完这个机灵，她自己还会吃吃笑。
    要不是她真的帮了韩心洁，亓星子叫她闭嘴的心都有，此时只能忍着，孙小语却忍不了，直接道：“人洁洁又不是天生就当妈的，你说话收着点成不？”
    她语气虽然冲，说得话却在理，娜娜立刻闭嘴了，有些心虚的望了望正在整理床铺的韩心洁。
    韩心洁似乎没听到，专心叠着被套。娜娜松了口气，还真不再说话了。
    这姑娘不错，亓星子心想，韩心洁总算还是交到了真朋友的。
    很快东西就都搬过来了，大家聚在一起开始整理新屋子，人一多起来，再保持沉默就不大可能了，很快，亓星子听到比昂酱和孙小语聊了起来。
    “……这租金有点贵啊。”孙小语说着。
    “可我手下那么多号人呀。”比昂酱叹气，阳光帅气的小脸蛋上满是愁容。
    “怎么了？”亓星子正好走到旁边，顺口问道。
    “星子啊，哎，”比昂酱忧伤道，“我要走了。”
    “走去哪？星辰大海？”亓星子玩笑道。
    “我倒是想，哎。”比昂酱又叹气。
    孙小语忍不住了，直接道：“他租约到期了，要搬。”
    “嗯？”亓星子心一揪，她还是挺喜欢比昂酱的，听到他要离开23楼，确实分外不舍，“以为租金很贵？”
    “因为一开始没租金！”孙小语翻了个白眼，“敢情你一直不知道啊，我们都是银峰的孵化企业，前一年是免租金的，只交物业水电，后面就要交了。”
    “咦？那你们成天说楼主楼主的……”
    “楼主是从银峰拿了钱，才给我们地方，一年以后就真是我们房东了。”
    “啊，居然是这样。”亓星子还真不知道，“那我们事务所呢？”
    “林俊不是早把那一年用了吗，不过你们就两个工位，本身压力也不大。”
    “哦哦……”亓星子看了看不远处正站在高处擦油烟机的缪伦，心有余悸，转而想到，“那一年租金很厉害？”
    “你怎么跟傻了似的，你就算一个工位月租一千，比昂酱手下二十多号人就两万多一个月，一年再乘以十二，一年就二十多万去了，你说多也不多，比人家几百万的大平层便宜不老少，可毕竟过去没这笔支出，现在突然有了，等于每个员工每个月要多一千工资，诶，才一年诶，谁家这样涨薪的啊，岳子昂又不是卖白，咳，那啥的！”
    亓星子努力想了想，也感到亚历山大，感慨：“当老板真不容易啊。”
    “嘤，星子姐姐！”比昂酱开始苦中卖萌。
    “啊哟不哭不哭小酱酱，”亓星子也回以恶意卖萌，摸着他的头道，“那你现在怎么办，真要搬了，去便宜的地方？”
    “这问题就太多了。”孙小语继续解说，“员工跟你干了一年，绝大多数都住附近了，找远了吧，大概率会辞职一批，这也算了。可找近的吧，每个片区租金都差不多的，省不了多少钱。”
    亓星子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开始按比昂酱的头，微笑：“那要不你就撑一撑？老板？”
    比昂酱哭唧唧：“撑不住啊啊啊，你也知道流量一天一个样，我不是那种能稳定输出的老板啊，我有时候自己工资不拿发员工的呀！”
    这话说得孙小语都心有戚戚了：“哎，是真的难，我们有时候真的，翻个车没半条命，利润直接触底，拼好多天才能缓过气来。”
    “你还有多久啊？”亓星子问。
    “我还有四个月，哎，那话怎么说的？唇亡齿寒。”孙小语拍拍比昂酱，“你找到好地方了告诉我，我跟过来。”
    比昂酱继续嘤嘤嘤。
    “你们干什么呢？”卢醒华甩着胳膊走过来，指着比昂酱，“哦！你偷懒！”
    “啊我不是，我没有！”比昂酱连忙道，“还要干啥。”
    “没啥了，老缪都干了，休息会儿吧。”卢醒华晃晃手机，“我想点奶茶，你们要不要一起点？”
    “好耶！”大家也顾不上谁占谁便宜了，纷纷传阅手机菜单，顺带继续方才的话题。
    “现在我就只能指望楼主愿意降一点价，工位月租八百也好啊，我就能喘口气了。”
    “你这便宜二百，对楼主损失可不小啊，他把你赶出去了再整一窝原价的，不比留着你赚？”孙小语翻白眼。
    “情谊在嘛！”
    “那前提是买卖不成呀！”
    “嘤！”
    “他们怎么了？”缪伦擦着手走过来，莫名其妙被塞了手机，搞明白在干嘛后，他犹豫了一下，也开始点奶茶。
    “比昂酱说他可能要搬走了。”亓星子有些心酸。
    “哦。”
    “……你知道？”
    “上次想跟你说的，但这不是没定么。”缪伦点完了，把手机还给卢醒华。
    亓星子想起上次自己说起跟着比昂酱同步更新时他的欲言又止，立刻明白了，叹了口气：“楼主会让步吗？”
    “不会。”缪伦斩钉截铁。
    比昂酱：“唔嘤！”
    作为23楼少数的“过来人”，缪伦的话显然更有冲击力，大家的心立马凉了半截。
    “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尝试一下。”缪伦道，“林俊当年没谈下来，是因为我们人少。但是你不一样，你这么多工位，一旦走空，他要租出去也麻烦。”
    “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边23楼老板三人组开始跟凑起来讨论怎么薅楼主羊毛，亓星子转头看去，屋子已经理的差不多了，酥酥和娜娜出乎意料的投契，一边帮忙挂衣服，一边乐呵呵的聊着天，韩心洁自己在厨房里叠碗盘，时不时照顾一下来回走动的小猴儿。
    眼前的温馨与现实的残酷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心情起伏不定。
    或许这就是当下年轻人的共同境遇吧，痛苦着却又阳光着。
    第125章 韩心洁的心结
    第二天一早，亓星子刚到办公室，却见韩心洁居然已经坐在了自己座位上，正和缪伦面对面说着什么。
    她一进去，三人目光一交汇，神色各异。
    缪伦有些复杂，韩心洁却神色平静，甚至有点恬静，她笑道：“小亓，你怎么才来，我还当你是个女强人，肯定早到迟退呢。”
    亓星子呆站：“额，你怎么来了？哦不，你怎么找到这的？”
    “你傻啦？搜索啊，品诚律师事务所，一下子就找到了。”韩心洁晃晃手机。
    “哦哦！”亓星子心里想的是自己也没跟韩心洁说过工作上的事，一时有些晃神，她走过去，拖了酥酥的凳子坐在他们旁边，问，“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你们今天有没有空，”韩心洁还是那副淡然的表情，“我想约爸妈谈一下，还有霍一凡那边。”
    “……今天？”
    “嗯。”韩心洁低头捏了捏手里的纸，“不解决掉，我睡不着。”
    亓星子此时才看到她那厚重的黑眼圈，点点头，望向缪伦，其实今晚他就要直播了，今天按理他在日常工作的情况下，还要准备直播的内容……以他的性格，准备怎么充分都不为过。
    但现在决定权不在她手上，她没说话。
    “还有，我刚跟缪律师说了，我没钱。”
    亓星子竖起耳朵：“嗯？”
    她这一声没有任何别的含义，却还是让韩心洁紧张了，她把手里的纸展给她看：“我写了欠条！数目空着！你们陪我谈两场，多少钱你们说！我赚回来第一时间还！”
    “……”亓星子没拿欠条，只是看了一眼那张欠条，显然是韩心洁出门前就手写了的，连手印都按了，虽然内容不是很标准，但是效力是在的。
    她这次没看缪伦，所有决定权都交给他。
    按照他们现在这个情况，韩心洁这一单不收钱都是正常的，可是韩心洁来了这么一出，却让他们的心情都有些异样。
    她是怎么想的，是不想占他们便宜？是在划清界限？还是单纯的觉得这就是应该的？
    亦或者像是病人给主刀医生塞红包，明明是不必要的钱，可如果医生不收，就仿佛人家不会上心，收了，手术成功率就会更高？
    要论谈判，亓星子自觉她也能陪着韩心洁过去，可既然人家直接找上缪伦，盯准了对方律师的身份，显然这次谈判，她是真的想彻底收拾干净了。
    “我，我知道我这么做，很奇怪，我如果求你们帮忙，你们也会答应，也不会跟我提钱，但是……”韩心洁终于平静不了了，焦急道，“可我想正正经经的把这个事情办了，要有合同，有签名，有手印，就是有，按你们的话说，有……”
    “有法律效力。”
    “对！对对！效力！法律效力！”
    亓星子叹了口气，看了看缪伦：“你决定吧。”
    缪伦盯着韩心洁手里的纸，又看了看她，终究伸手，把欠条接了过去，却没填什么，而是收在口袋中。
    对上韩心洁疑惑的眼神，他淡然的解释：“我们计时收费的，等到谈完再填。”
    “哦哦！好！”韩心洁如释重负，立刻站了起来，笑道，“那我们出发吧，先去爸……哎，郭家。”
    她说着，转身走了出去，亓星子包都没放下，又背上，问正在收拾东西的缪伦：“你真收钱啊？”
    “收。”缪伦果断道。
    “市场价？”
    “嗯。”
    “额额，”亓星子说不上什么感觉，毕竟她都没摸清韩心洁这么做的缘由，也不觉得缪伦这么干脆像是单纯的直男行为。
    “怎么办，”她捂住头，“我现在好像有点不会看人了。”
    “你本来就不会，”缪伦背起了他的瑞士军刀书包，“她只是不想被同情，你太同情她了。”
    “……”亓星子呆住了，直到缪伦走到门口打开门等她，她才木然的迈步跟出去。
    你太同情她了。
    她不想被同情。
    多简单的道理啊，她居然都没想到！
    还林林总总想出那么多理由！
    果然有问题的是她吗！
    “额！”坐在缪伦打的车上，亓星子恍然回神，捂头呻吟了一声。
    郭家二老住的是新区的房子。
    郭礼怀很有眼光，早早的就让父母抄底了一套带电梯的商品房，二老在那住了几年，周围配套逐渐起来，也算是顺心如意。
    他们已经退休了，平时娱乐活动也不少，但这阵子显然没心情出去玩，得知韩心洁要来，便干脆等着，很快五人便面对面坐在了他们家宽敞又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客厅中。
    亓星子注意到，沙发旁边几上郭礼怀和韩心洁的小结婚照已经不见了，而电视边的小猴儿的照片也踪影全无。
    韩心洁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整个人沉寂了不少。
    鉴于路上韩心洁已经把她的诉求说了一遍，这边缪伦就先开口了：“二位，这次来，主要是想就韩心洁和郭烨两人与你们二位以后的关系进行一次梳理和确认，方便未来有可能出现一些纠纷的解决。”
    郭烨就是小猴儿的大名。
    郭父郭母对视一眼，郭伯母疲惫的叹口气，退后了一点，是要让郭伯父来应对了。
    郭伯父倒是很淡定，他只是有些不满：“不是说了随她便吗？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他们户口不放那放哪去？以后要迁出去就自己迁吧，我们不管了。”
    “还是要确定一下的，毕竟郭烨才三岁，到他小学入学至少还有三四年，如果小升初也要看户口，那么就还需要九到十年，这段时间如果出现什么变故，怎么处理？”
    “能出什么变故？我们又不能再领个儿子来住进去。”郭伯父有点不满了。
    “万一你们需要卖房过户，或者你们过世了……”
    没等郭伯父瞪眼，缪伦紧接着补充道：“我委托人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先定一个协议，比如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十年内不卖房子，出租也好，让小猴儿的户口能稳定到初中入学？”
    二老沉默了一下，不置可否。
    “还有，相应的，等你们确定了租金，韩心洁会按以前住的时间给你们相应的补偿。”
    这话就如亓星子之前所想的那样，显得有点划清界限了。果然二老理智上懂得，可感情上却还是有些接受不了，都惊讶的瞪向了韩心洁。
    韩心洁笑了笑，不置一言。
    “那既然这样，我们干嘛不干脆租给她？”郭伯父皱眉道。
    “我已经搬出去了，”没等缪伦开口，韩心洁便道，“爸，妈，你们别生气，不是我对你们有意见，是现在发生了这些事，我再住在那，给不给钱，我们都难受。”
    “啊？搬到哪里啦？”郭伯母急道，“不是你说让小猴儿入学才要户口的，怎么现在还搬出去？”
    “就旁边楼，”韩心洁柔和的笑了笑，“我不舍得走太远。”
    “……”
    最终，在缪伦的监督下，郭家二老没有询问什么亲戚，便接受了他们的协议。
    韩心洁补偿过去三年的“租金”，之后郭家二老十年不卖房，但为了防止十年后房价跳水，他们每年可以记一下当年房价，第十年要卖房时如果相差过大，可以让韩心洁补偿高位落差。
    鉴于这个老破小学区房的房价一直挺平稳，也不算是对韩心洁来说压力太大的条款。
    或者说，韩心洁对此求之不得。
    谈判时郭伯母屡次欲言又止，看起来很想让韩心洁干脆住回去，但是都让韩心洁不着痕迹的拒绝了，她便也只能叹息作罢。
    协议拟了大半的时候，韩心洁突然道：“等下，还有那个。”
    “哪个？”缪伦问。
    韩心洁比了个口型，缪伦挑挑眉，了然，又对郭家二老道：“还有一条，无意冒犯，但是还是希望能加上。”
    “还有？”二老显然很不习惯这样的头脑风暴，郭伯父平日的从容中都带了点焦躁。
    “刚才也提到了，万一二位意外过世。”
    “……怎么着？”郭伯父瞪了瞪眼，显然老人家对此很忌讳。
    “我委托人的意思，这里可以加一条，合约期内，如果二位发生意外，合约由二位的继承人继续履行，合约到期，也就是十年后他们母子依然迁出户口。”缪伦道，“毕竟法律上，如果二位过世，没有相应协议的话，韩心洁母子有权继承郭礼怀的房子，他们愿意放弃这个权利。”
    “……心洁啊，”郭伯母终于还是红了眼眶，一脸复杂，“你真不用，做到这一步的。”
    “没事的，妈，”韩心洁笑道，“我这么喊你们，你们没反驳我，我已经很满足了。以后你们就当我是个能随叫随到的后生吧，我们没有利益纠葛，没有外人指指点点，说不定能处得更开心呢？再说了，以后我说不定会让小猴儿来你们附近读高中，时常来看看你们呢。”
    “我们附近？那个外国语啊？”郭伯母愣了愣，噗的笑了出来，“那你可得好好培养了，那学校可不好考啊。”
    “说不定呢，毕竟我有这么优秀的朋友在呀。”韩心洁笑着搂住了亓星子的胳膊。
    亓星子哭笑不得：“让我看看，这协议里是不是藏了我的卖身契啊，我怎么感觉我也被签进去了。”
    “不说笑，到时候你可真的得帮我辅导小猴儿功课啊，我听礼怀说过好几次你读书的事！”
    “行行行，只要到时候我还记得。”
    谈完协议，双方签字按手印各留一份后，韩心洁拿着协议，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郭家。
    她最挂心的就是郭家的态度，如今一桩大事落地，霍一凡那她反而不怎么在乎了。
    虽然那边霍老爷子的求孙之心弥坚，连亓星子老妈严蕊都劝不了。
    中午三人简单吃了顿快餐，就去霍一凡的公司了。
    霍一凡早就得到了通知，百忙之中挤出了下午，让他们过去。他们一进他的大办公室，发现里面除了霍一凡，还有一个人背对他们坐着，听到他们的声音，缓缓起身，转了过来。
    林俊。
    缪伦一看到他，脚步一顿，神色陡然复杂起来。
    “哟，徒儿，来啦。”林俊笑得非常调皮，还朝他伸出手，“许久不见。”
    什么许久不见！前两天还碰头说过詹乾坏话！
    亓星子心里吐槽，没想到霍一凡这货那么怂，居然还叫场外支援！不是跟他说了用钱就能解决了吗！
    霍一凡也很尴尬：“咳，我公司里有内鬼。”
    “一共给你打了一个电话而已！什么内鬼能知道她会来啊！”亓星子对他可一点都不客气。
    “小亓别生气，”林俊打圆场，他其实也挺无奈，“知子莫若父，霍老爷子就是怕他跟你们私了，放话说如果不带我谈就断了他的资金。”
    亓星子继续瞪霍一凡：“你没了你爹能死啊？！”
    “对啊，我爱我爸，没他我会死。”霍一凡干脆不要脸了。
    “擦！”亓星子瞪向缪伦：“你给我争点气啊！”
    “别这样，”林俊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来欺负你们的，怎么弄的我好像坏人似的。”
    “你把那个鉴抄的活儿扔给我们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是好人了！”亓星子叫道，前几次见面混熟了以后，她就已经吐槽过了。
    “那个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觉得小缪现在这情况，主打知识产权比较有前途啊，我是为他好诶！”
    “那你帮着周威抢我们活儿呢？！”
    “小亓同学，这不是算账的时候吧，这个行业很残酷的，我也是在其位谋其职啊。”林俊更无奈了，“再说，我对小缪好不好，当事人不应该更清楚吗？”
    “好了，谈吧。”缪伦听不下去了，招呼了一下一直站在门边的韩心洁，径直走到旁边沙发那，一屁股坐下，打开他的双肩包，一件件往外掏本子和笔。
    “哎，小缪，说了多少遍了，整个好点的包，”林俊跟过去，摇头叹气，“气场，包就是气场！”说着，他从自己座椅边拿出了一个皮质手提包，一看就是名牌。
    亓星子眯眼看了下logo，哼了一声：“不就是宝格丽嘛！缪伦，没事！过两天我整个爱马仕给你！”
    缪伦：“……”
    霍一凡：“你还有脸说！你唯一一个爱马仕还是从我手里漏出来的！凭你自己你买得起？”
    “呵，就你有爹啊？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我妈？”这时候亓星子一点都不介意自己是个伪富二代了。
    想到严蕊为亓星子置办奢侈品那劲头，霍一凡立刻熄火了。
    两人在这跟斗鸡一样互瞪着，这边，韩心洁却看也不看霍一凡一眼，自顾自坐在了缪伦身边，和林俊面对面。
    双方俱都正襟危坐，气氛逐渐剑拔弩张。
    第126章 谁的修罗场
    林俊对缪伦来说，大概就属于三座大山一样的存在。
    他被他领进门，被他领出道，然后还继承了他的事业。说是恩人都不为过。
    而如今要他和林俊BATTLE，显然有点超出他的预料。
    虽然安州就那么点大，这一天迟早要来，但他确实没想到会那么早。
    不过显然林俊和霍一凡见到他们也很惊讶，韩心洁还是留了个心眼的，约见面时没说自己会带帮手。结果就是大家都一路货色，全带了打手。
    于是缪伦的修罗场就开始了。
    林俊太了解缪伦了，他的一点迟疑，一个眼神甚至动作都能被他看出他心里的想法，上来就把节奏拿捏得死死的。
    韩心洁本来的想法是断绝所有关系，从此不再来往，霍一凡从此不会以父亲的身份出现在小猴儿的生命中。以后如果、万一、可能、意外的，霍一凡结婚生子，母子俩也不会来抢财产。
    这是她从霍一凡的态度中找到的最好的办法，如果现场只有一个霍一凡，或许能够一拍即合。
    但是有个林俊就不行了，林俊的雇主，是霍老爷子。
    霍老爷子可是铁了心的想要这个孙子。
    毕竟相比指望霍一凡哪天“想通”了去结婚生子，这个现成的孙子更接近现实。
    林俊代表霍老爷子提出条件，他们出资偿还韩心洁的所有债务，并且承担一部分孩子的抚养费甚至之后全部学费，供孩子出国留学都可以，条件是每周孩子到霍家来玩一天，美其名曰培养感情。
    韩心洁自然不可能答应，但是那十五万的债务，确实让她心动了。
    十五万对她来说本来并非遥不可及的数字，毕竟她之前养着孩子两年能攒下五万，但是对于之后要承担房租和孩子入学后的一应开支这件事，工作不稳定的她确实没了这个底气。
    她自己吃点苦可以，但是孩子不行。
    如果直接清掉这十五万的债务，她的压力会小很多很多。
    但是每周见面一次，对她来说确实有点多。
    于是双方开始就给不给钱，给多少，一个月见几次开始了长达一小时的拉锯战。
    林俊动不动就揪着缪伦话语间几处小错漏开启教导模式，一副“哎你还是太嫩”的样子，仿佛丝毫没注意到缪伦不管他怎么嘲讽就一直没松过口。
    亓星子本来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的，此时却不得不振作起来，大着胆子各种插科打诨，以打乱林俊的步调，给缪伦调节的时间。
    她可见不得缪伦被这样PUA，尤其是当着她的面。
    “小缪啊，你这条给的很无力啊，现在你觉得我们的委托人这边有钱不会跟你们算未来赡养问题，但是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抚养费我们都付了，以后没有赡养义务？你知道义务的意思的吧。”
    “这是亲告罪，不告不理，”缪伦冷声道，“决定权在霍一凡手上，是他不要这个儿子。”
    “但是霍老爷子要这个孙子啊。”
    “反正你们要么就同意断绝关系以后绝不来往，要么就出钱每个月见一次一次一天，我的委托人本来倾向的是第一版，之后的我本来完全没必要浪费时间跟你们谈。”
    “哎，条款都是谈出来的嘛，你这么硬邦邦的，难怪总是谈崩。”林俊翘起了二郎腿，“你也不为你委托人想想，我们同意偿还十五万债务了都。”
    缪伦果然就迟疑了，看了看旁边的韩心洁。
    亓星子一看不妙，立刻开口：“没霍一凡这个人她都背不上这个债，这钱不是他该出的吗，怎么一副施舍的样子。”
    说着，她瞥了缪伦一眼，果然他趁机暗暗吸了口气。
    林俊挑挑眉，看了缪伦一眼，笑着对亓星子道：“债权问题，法律是分得很清的，不是说有什么缘由，债权就轻易转移的，当初韩心洁找人借钱的时候，又没让霍一凡出面担保，所以现在，该谁的就是谁的。如果你硬要用感性讨论这件事，那我们这边同意出钱，才是最感性的一方吧。”
    亓星子还真看过法律有关债权的概述，当初还被其中的细致和无情震撼过，如今被林俊这么一嘴挑回来，确实难以招架。
    不过她本来就是来搅屎的，等缪伦调节完就行。
    缪伦果然很快就整理了心绪，冷静道：“别搅屎。”
    林俊、亓星子：“啊？”
    缪伦转头看着亓星子：“说你。”
    亓星子：“……”她微笑中含着无数脏话。
    林俊：“噗！”
    缪伦抬头噌的瞪向林俊：“训她很有趣吧？等我把她带出师你再训训试试。”
    林俊、亓星子：“……”
    林俊看向亓星子：“你那么有潜力？”
    亓星子茫然耸肩：“我也不知道啊。”
    “一个月一次，十五万，赡养费随便你们，爱给不给，就这样。”缪伦啪的把笔拍在桌上，“而且母亲要在场。”
    “哎，你可真是……”林俊摇摇头，拿起缪伦拍在桌上的笔。
    第N轮继续。
    又一个小时后，韩心洁终于捧着新获得的协议走出了霍一凡的办公室，结果是好的，但她却一脸懵。
    后头的亓星子和缪伦也懵懵的，唯独跟他们一起离开的林俊摇头叹气，非常无奈的样子。
    一下“战场”，他瞬间就和缪伦恢复到了亦师亦友的状态，刚上电梯就对缪伦无奈道：“现在知道律师多难做了吧。”
    缪伦沉默不说话，心有戚戚的样子。
    亓星子和韩心洁对视一眼，忍着笑。
    谁能想到，一开始还以为是缪伦的修罗场，最后居然会变成林俊的。
    他只是在其位谋其职而已，非常兢兢业业的为霍家争取利好，可谓是步步紧逼寸土不让，霍一凡迫于资金链的“威胁”，一开始都没开口，几次想插话，都被林俊机敏的瞪了回去，只能一脸不忿的怂在边上。
    但是当拉锯到两个小时，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处于某些诡异的沉默中时，旁边突然传来霍一凡打电话的声音。
    “喂，老头，跟你商量个事儿吧。”
    所有人嗖的看了过去，林俊当即想上前，亓星子反应极快的身子一歪，睁大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林俊本也是下意识的动作，被她一看，发现自己也不可能去抢手机，只能苦笑着坐下，开始连连摇头。
    “要不这样吧，你要孙子，我给不了，那不如你跟我断绝关系吧，你要收钱就收回去，公司我也不要了，现在我走，你来，你陪着这个姓林的跟他们磨叽去，”他说着，平静的声音一顿，突然怒吼，“老子不陪了！你自个儿腆着个老脸去求人家开恩让你见一面吧！等你走不动了再跪那求他们给你养老！我不管了！反正我是个同性恋！我不配！”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霍一凡神色愈发狰狞：“你特么想清楚！你几岁了！你管得了那么远吗！咋滴！？我们家是有什么血统不成？！非得往下传吗？！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开个什么吊公司，了不起死了是吧？两代后倒闭了国家也要破产是吧？！”
    “噗！”亓星子没忍住，霍一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立刻坐正，苍蝇鼓掌，作举旗呐喊之势。
    霍一凡哼了一声，回神继续听对方说话，随即露出一抹冷笑：“这我管不着，我就是来告诉你，今天这事儿，你特么别指手画脚，这是我的事儿！我的！我特么受不了了，什么一个月见一次两次的，我看他们就烦，你还求着见，敢情是每个月我得离家出走一次两次是吧？你要真这么整，我话就在这放下，儿子，孙子，你选一个，我不陪了。”
    那边霍家梁语气应该是挺软和的，霍一凡的情绪也一点点安抚了，但他气性大，动辄“断绝关系”，几句话后，霍一凡挂了电话，朝林俊抬抬下巴：“成了，给钱，一月一次，老妈要不要陪随意，签吧。”
    林俊苦笑：“你这……两个钟头白谈了啊。”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吧，再插手你就回去，拟断绝关系书去！”
    “你们都不懂法吗？你们是血亲，断绝关系不受法律承认的。”
    “懂还找你！？”霍一凡瞪眼，“怎么，要我爸亲自跟你说？”
    林俊摇头：“算了算了，那就这样吧。”他倒是好脾气，转头笑眯眯：“那再过一遍？看着差不多就签吧。”
    气氛瞬间松弛了，韩心洁在缪伦的指点下看了一遍协议，专门确认了几个要点，神色有些复杂，但还是签了协议，按了手印。
    那边霍一凡挤开林俊，看也不看就签字按手印，亓星子坐在他斜对面，忍不住道：“看不出你挺有气性啊。”
    霍一凡看也不看她，签着字，冷声道：“感情这东西本来就不能强求的，我懂法，我知道血亲这关系是斩不断的。”
    对面韩心洁一愣，抬头看他。
    霍一凡把协议推了一份给她，对她道：“你们都在，我也不想说肉麻的，但我得告诉你，知道小猴儿是我儿子的时候，我确实是高兴的，同性恋又不是就没父爱了，有些还有母爱呢。”
    亓星子又想笑，被缪伦瞪了一眼。
    “啊，这。”韩心洁紧张起来。
    “所以一开始我爸说小猴儿毕竟是我儿子，我是同意的，但我知道你们不想认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不喜欢勉强人，我也不想勉强自己。所以我爸一定要认这个孙子，要争取，那就让他争取去，我不管。”
    好哇，把爹当刀使，亓星子哭笑不得，她见韩心洁还是紧张，便道：“那怎么突然想通了？林律多厉害呀。”
    “过奖过奖。”林俊在一旁凉凉地道。
    “啧，”霍一凡居然皱起眉，长舒一口气，道，“我听着你们在那争见面的事，就很心烦。”
    “觉得掉价了？”
    “不是，我是，嗐，”他撇过眼不看他们，“我不想见小猴儿。”
    “啊？”亓星子歪头一想，忽然发现，“对哦，你到现在都没见过小猴儿？！”
    “嗯。”
    这是巧合还是故意？亓星子看了看韩心洁，却见她也一脸疑惑，显然是没想过拦着霍一凡见儿子，以至于没发现到现在“父子”都没见过面。明明两人“共苦”了一段时间，霍一凡有很多次机会要求见小猴儿。
    “别看了，我就没提过，”霍一凡皱着眉，有些无奈，“不是我绝情，我也不是多恨你们，那不可能，你们恨我差不多，啊，当然也不是怕你们恨我。就是，哎，就你以前如果想要个孩子，你做了点努力，然后都已经绝望了，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有了孩子……明白吗？虽然不光彩，但我是高兴的，真的高兴，我有一阵子这边被詹乾要挟着，气得要死，但是气着气着，又会忍不住猜我儿子长什么样，像不像我，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啊……”亓星子了然，忽然对霍一凡刮目相看，“所以你……”
    “所以，”霍一凡拿了个文件袋，小心的收起了协议，低头道，“我觉得要是见了，见多了，我会忍不住，会想要这个孩子，到时候……我可能比我爸更过分。”
    房内沉寂了一会儿，所有人都没想到霍一凡居然是这么个心路历程，亓星子叹了口气，觉得无需多说什么了，拍拍韩心洁示意她准备出发。
    而此时，韩心洁却突然开口了：“小猴儿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嗯？”所有人望向她。
    却见韩心洁有些激动的掏出手机，翻开相册递给霍一凡，红着眼眶道：“他很可爱，别人都说他长大肯定很帅，而且很懂事，特别特别懂事，他才三岁，但是好几次我工作累了趴在桌子上休息，他会过来把水推给我，还会过来抱着我大腿逗我，你看，这是他抱大腿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可爱？”
    霍一凡本来还有点拒绝，可是眼睛一碰到屏幕就挪不开了，自顾自拿了手机过去翻看，看着看着，笑容就情不自禁的露了出来。
    韩心洁在一旁时不时介绍两句，分享欲满满。
    还真像一对看着孩子相册的父母。
    亓星子在一旁又是着急又是感动，拜托人家就是不想看到儿子舍不得放手才放过我们，洁洁你还凑上去刺激人家，可这一幕却太过温馨，以至于她都不舍得打破。
    翻看了一会儿，霍一凡叹口气，依依不舍的把手机还给韩心洁，起身道：“走吧，喝你们的咖啡去。”
    他背过身，径直往自己办公桌走去，头也不回一下。
    大家都心知肚明，赶紧收拾了东西，拉着韩心洁离开了。
    离开了霍一凡的公司，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气，有种重获新生的快感。亓星子深呼吸完，忍不住问韩心洁：“你怎么想的，人家都这么说了，你还给人看？”
    韩心洁也有些恍惚，但想了想后，还是认真道：“我就是觉得，霍总应该是讲理的人，他知道不能把小猴儿从我这抢走，那我，也该报答一下他这份情……他们真要抢，我肯定是抢不过的，而且，他就是小猴儿的父亲，以后不可能不接触，我也不可能永远把小猴儿藏起来，不如就做个人情，以后顺其自然吧。”
    “……也对。”亓星子释然了，“这么想，你做得挺对的。”
    “哈哈是吗，被你问得我都有点慌了。”韩心洁笑起来，看了看时间，“哎呀，我要回去了，缪律师，今天一共多少钱，你到时候直接填好数字给我好了，我一定要付的，我先走了呀，还要回去给小猴儿弄饭。”
    说着，她急匆匆的离开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有点点儿尴尬。
    林俊看了看时间，笑道：“机会难得，吃饭吗，我请客。”他拍了拍缪伦：“前阵子光聊案子了，这次说说以后吧，我听说你们弄蛮好的。”
    亓星子也看了看时间，距离缪伦晚上直播还有挺久，林俊也确实是个肚里有货的，便默认了，望向缪伦。
    缪伦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走，林哥请客，那肯定能吃顿好的。”
    “敢情你平时还在抠搜啊？别告诉我又是动辄一碗沙县拌面！”林俊揽着他往前走，训话，“你现在是有助理的人了！还是这么能干漂亮的女助理！不能将就！人会跑的！”
    “不会。”
    “什么不会？是不会将就还是不会跑？”
    “都不会。”
    林俊回头对跟在后头的亓星子道：“听到了啊，他要是带你吃面，你跟我说，我骂他！”
    “好的好的，林哥他昨天就带我吃拌面了。”
    “你小子！”林俊抬手就是一掌，把缪伦捶了一个趔趄。
    两人身高腿长，亓星子在后面跟着，觉得很魔幻，刚才还针锋相对到要打起来似的，现在已经勾肩搭背了，学法律的就是不一样，一码归一码，分得清清楚楚。
    不过，这种感觉也挺好的。
    第127章 没有不散的宴席
    缪伦的直播首秀效果不好不坏。
    排除一些骚操作制造的虚假流量，总的在线活人在一千，首次直播能达到这个数量级，其实已经是天选开局。奈何他上的是首页大推荐，又有比昂酱这种百万粉的UP引流，还有各种附带的水军在各个平台刷存在感，可以说已经是天选宣传。
    这样的宣传才一千活人，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虽然这个平台本身还没起来也有一定原因，可亓星子还是觉得有点挫败，埋头在那寻找突破口。
    她想了几个方案，起身去找比昂酱，发现他正在大会议室开会，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人，便回来继续别的工作。
    世业游戏的庭审很快就要开始了，但是并不需要太多准备，毕竟只是走个过场。但是这个过场最终是为了宣传效果，所以具体怎么利用这次庭审为“九州乱斗”这个游戏和“少昊”正名，顺便好好打压一下那个悦典工作室，就需要反复打磨方案了。
    这自然又是亓星子主导，她确认了一下最新方案，又去找白世奇，幸好他们还空着，新版本已经上线了，反馈很好，整个公司其乐融融。
    白世奇看了一遍她的方案，没提什么意见，转手就交给了他家的运营去评估，这边跟亓星子道：“晚上吃饭你去吗？”
    “啊？吃饭？”
    白世奇一愣：“你不知道？”转而有些尴尬，“哦，没事没事。”
    亓星子有些疑惑，她意识到可能某件事把自己排除在了圈子之外，不舒服肯定有的，但还不至于揪着不放，便道：“哦哦，没事就好，那你们早点给反馈，我这儿正好有几个渠道可以用，到时候先把软文准备起来。”
    “好好好。”白世奇埋头假装忙碌。
    亓星子想了想，忽然问：“对了，白老板。”
    “诶你不要这么叫我呀。”
    “嘿嘿，问一下，你现在也在园区优惠期内吗？”
    “不是，我续租了，”白世奇叹了口气，“哎，你知道了是吧。”
    “哎，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知道是我知道的事啊。”
    “……”白世奇被绕晕了，他眨眨眼，看亓星子似笑非笑的样子，笑了一声，“得得得，我懂了，好吧，岳子昂他们要搬了你知道吧？”
    亓星子：“……”
    “你不知道？”
    “哎，有点难受。”亓星子直白道，“这么大的事，我现在还不知道，大概我跟比昂酱还不算熟。”
    “那话不是这么说的，他不说肯定有他的道理。”白世奇也有些低落，“其实这顿饭应该我请的。”
    果然是比昂酱请客吃饭，难道是最后的晚餐？亓星子更难受了，却没再表露感情，而是道：“怎么了？你撺掇楼主涨的价？”
    “当然不是，哎，但也差不多。”白世奇深吸一口气，“我是第一批受惠的公司，一年过去后续租，我问能不能打个折，找园区帮我谈，园区负责人就找楼主，说我们公司发展好，名声起来了，容易吸引其他公司，楼主同意了。”
    亓星子有些明白了：“所以到了比昂酱这……”
    “他们公司规模也不小，如果也打折，楼主亏太多了，所以死活不肯松口了。”
    “……这也不能怪你。”
    “我知道，但仔细想想，这么一来，之后孙小语他们，估计也麻烦了。”白世奇苦笑，“我算是把整个蛋糕都吃干净了，周围办公室的价格都差不多，他们要搬只能往远了去。”
    “毕竟大家都要吃饭，楼主也不是做慈善的，”亓星子明白白世奇的感觉，只能安慰，“你就想，你别对不起园区和楼主这份折扣就行，毕竟你得为员工和公司负责，不是对白世奇和孙小语他们负责。”
    “道理是这么说，可，哎，终归有点尴尬。”
    亓星子无话可说，白世奇这情绪只能他自己消化，毕竟细究之下，他们品诚估计也是因为白世奇的原因全价续租的工位，得亏他们人少，否则她高低也会要讹白世奇一顿。
    回到办公室，出去打印文件的缪伦回来了，正坐在那看着文件喝茶，见她进来了，道：“晚上有空吗？岳子昂请我们吃饭。”
    他这话仿佛在黑暗中打开了一扇门，亓星子本来沉重的心情嚯的就敞亮起来，可转念一想比昂酱请客的原因，又沉了下去。
    “哦。”她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呆呆的看着电脑。
    “你不问为什么请？”缪伦看着她。
    “你猜我为什么不问？”亓星子没好气的答。
    “……”缪伦点点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他找好下个地方了？”
    “好像是，但是比较远，现在就是他在分组找员工谈，愿意跟的跟，不愿意跟的他也没办法。”
    “损失会很大吧。”
    “还真不一定，”缪伦道，“毕竟在他这干了一年的肯定没钱买房，如果都是租房子的，那跟着也没什么，比重新找工作好。”
    他这么一说，亓星子还真回了点血，她笑了笑：“但愿那些房租没到期的小朋友能撑过最开始的通勤之苦吧。”
    缪伦想了想，点头：“是，如果很远，确实有点痛苦。”说罢，他突然一愣，转头看向亓星子，挑眉道：“你一开始选这儿，是不是也是因为这儿近？”
    “啊？”亓星子愣了一下，“还真是诶，除了安大，也就这个园区比较近……哦，也不是，我是真的想试试短视频这个行业，又近又符合条件还在招聘的就比昂酱他们家，所以就来了嘛。”
    说着她笑了起来：“这么一想，真是神奇，我是冲着比昂酱来的，结果却坐在了这……而且他要走了，我还留着。”
    缪伦也露出一丝笑意：“这么一想，这顿应该我请。”
    “啊？为什么？”
    缪伦转头去看文件，看似漫不经心道：“毕竟因为他，你……我获益不少。”
    “什么获益不少！你就直说白得了我这么个忠臣良将左右手不行吗？！”
    “左右手可以说说，白得和忠臣良将怎么回事？你问问外头，谁比你工资高？你再问问外头，谁能把老板逼到下海？”
    “哟呵！”亓星子作势掳袖子，“你还忿忿不平了哈？怎么，要降薪吗？要继续去贴小广告吗？！”
    “哎，”缪伦叹了口气，“好吧，忠臣良将，左右手，白得的，行了吧。”
    “你也太敷衍了，不行，再想套夸我的词！”
    “你看你又在逼迫我。”
    “这是求点赞求三连！你这点情商都没有怎么混直播界！”
    “好了好了我没情商，快看邮箱。”
    “你看你，转移话题都那么生硬！”
    “不是，公证处发消息了，胡言那本书和剧本的公证结果来了，你去看看！”
    亓星子吹胡子瞪眼看着缪伦，缪伦便硬着头皮和她对瞪，眼神使劲不乱晃，非常辛苦的样子。
    “哎，放过你了。”她转身点开邮件，旁边缪伦暗暗松了口气。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消失了一天的酥酥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办公室，看着面前的办公桌，许久没坐下。
    亓星子料到她也被叫去“谈话”了，左思右想，还是回头，故作轻松道：“怎么了？石化……哎哟我天！姑娘，怎么了这是？”
    酥酥明明无声无息的，此时居然满脸是泪，双眼已经哭成了桃子。
    她匆忙抽了几张纸，起身去给酥酥擦眼泪，顺势抱住了她，轻拍着背，哄道：“没事啊，没事，都会好的。”
    这安慰词古今通用，但是却从古至今的苍白无力。
    酥酥直接哭出了声来：“星子姐！我好舍不得你们啊！”
    “哎，又不是搬到隔壁省了，这不是还能见到吗？”亓星子很感动，没想到酥酥对他们感情那么深。
    “我，我，我也不知道下份工作会到哪啊。”
    “啊？你，你是辞职了？”亓星子有些尴尬，她还当酥酥是舍不得她和缪伦，刚才还觉得酥酥哭成这样有些夸张，毕竟他们感情好像还没深到这程度，但若是涉及整个比昂酱的公司，那确实值得哭一场了。
    “嗯唔，”酥酥吸着鼻涕，“我，呼噜，我房租还有小半年，新办公室在一个钟头之外，我，我感觉我扛不住。”
    “额，如果退租呢？会损失多少？”
    “不止是这个，”酥酥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我想换个地方试试，这儿好是好，但，但我还是想能有机会参与一下电影项目，我也就告诉你们，其实之前我，我就已经在找剧组投简历了。”
    “哦……”亓星子了然，“那正好趁这个机会好聚好散嘛。”
    “哎，但是这儿真的好好啊，大家都好好，又可爱又努力，我，我就很纠结，毕竟短视频这个行业现在才是媒体流量的主流，可我总觉得，总觉得再这么下去，我，我会废掉……毕竟，星子姐你应该懂，这一行对内容的需求，很快餐，太快餐了，我感觉我现在就是个写小品的。”
    “懂啊，我都懂，你还年轻……哦不，不管年不年轻，树挪死，人挪活，你光靠想没用，想做就去做，才不枉活这一辈子嘛。”
    “是啊，我也这么想的。”
    亓星子终于安慰出了成效，酥酥平静了下来，她拿湿纸巾擦干净了脸，苦笑道：“我就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
    “说不定是宿命呢，老天在催你赶紧行动。”
    “星子姐，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样这么会说话呀！”酥酥又开始夸夸党。
    亓星子也苦笑：“你跟我一样多挪两次，见到鬼也能说鬼话了。”
    第128章 薛定谔的宴席
    晚上，二十三楼诸位大佬再次齐聚园区湘菜馆。
    相比上一次的其乐融融，这一次的聚会就多了点悲壮的味道。比昂酱点了一桌子的菜，大家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动筷子都不怎么积极。
    “怎么了这是，”比昂酱笑嘻嘻的，“干啥，吃席了这是？我们没人去世吧。”
    “这种时候就别抖机灵了。”孙小语搅着辣子鸡，阴阳怪气道，“唇亡齿寒你懂不懂，我在想轮到我我请你们吃啥。”
    得，又一个想请客的。
    亓星子噗的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有些突兀，大家都看了过来，她见效果到了，直接起身从砂锅里扯出最大一块椒麻鸡的鸡腿，放在比昂酱碗里，笑道：“比昂酱你知道吗，这已经我今天第三回 听到有人要请你吃饭了，你人缘是不是忒好了点。”
    “啊？”
    旁边白世奇和缪伦二脸懵逼。
    “老白说他用一己之力推动了全楼租金，坑到了你，要请你吃饭。”亓星子指指白世奇，又指向缪伦，“老缪说他挖了你的墙脚，要请你吃饭，你就说吧，今天谁埋单。”
    比昂酱愣了一下，噗的笑了起来：“哎哟，还有这孽缘呐？行行行！一会儿我点兵点将，点到谁是谁。”
    “别点了，就我吧。”白世奇抢先道，“今天这顿我请！”
    缪伦落了后，一脸不爽。
    “那不成，你给我的损失，一顿饭肯定不够，要不今天就老缪吧，老缪这人情好还。”比昂酱笑嘻嘻道。
    缪伦立刻点头：“没问题。”
    白世奇笑了：“还有这样的呀，那行，你来，说几顿就几顿。”
    “哦，也不能让老缪请，”比昂酱话锋一转，“让老缪请了客，这人情不就还清了？那以后我俩没有羁绊了呀！不行不行，这人情得欠着，留着以后用！”
    缪伦：“……”
    比昂酱转向孙小语和谢悉小情侣：“要不你们委屈点，随个份子，这顿你们请吧！这样我就欠你们的了，以后不得找个由头请回来？”
    “岳子昂你可真特么没脸没皮！”孙小语笑骂，“讨饭都绕那么大弯子，行！这顿我先请！老谢他们明儿再给你整顿豪华外卖！吃不死你！”
    谢悉也笑了：“这么一顿还要分摊那我们排面也太小了，好，明天我请你们公司员工吃披萨好吧。”
    “你们看，这不就齐活了吗！”比昂酱举起杯子，“来来来，为我们的相亲相爱举杯！”
    “为你的不要脸举杯！”孙小语举起杯子叫道。
    大家嘻嘻哈哈的干完一轮，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诶，岳子昂，我就直接问了，你新地盘租金多少？”孙小语打听起来。
    “七百一个工位。”比昂酱道。
    “啥？！这么便宜？不是在XX科创园吗？”
    “对，但是得签两年，否则就八百，而且XX科创园不临着地铁，临地铁的得九百，我租不起。”
    “两年啊，”孙小语语气复杂，“牛逼。”
    大家都明白，他们这个行业浮动极大，每天诞生多少工作室，每天就会消失多少工作室，两年对于比昂酱来说，也算是一场豪赌了。
    “说到这个就得敬一下我们缪哥了。”比昂酱忽然站起来，朝缪伦举起杯子。
    缪伦有些怔愣，跟着起身举杯：“怎么了？”
    “片儿，咱还得继续拍。”比昂酱道。
    “啊？”
    比昂酱往前递了递杯子：“要劳您老得空跑我们这了。”
    缪伦疑惑的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就见比昂酱还是站着，笑眯眯对全桌道：“我这儿宣布一下，其实最近我这也有件大好事。”
    “哦？是啥？”
    “我不是跟缪哥拍了那个末世办公室系列吗？最近接到消息，国家队来找我，要跟我合作一个法政系列的新媒体项目，如果谈成了，我以后也是有国家队保底的人啦！”
    “哇！这是有编制了呀！”满场野路子纷纷拍手，是真觉得听着牛逼，“这把你属实赌对了！”
    “所以下一杯，敬星子姐。”比昂酱再次倒满酒，对亓星子举起来。
    亓星子一直站着在跟椒麻鸡战斗，已经分了半桌，此时直接拿起杯子：“哦，这么快轮到我啦？”
    “是你打开了我的新世界，也是你帮我把缪哥拖下水，我敬你！”比昂酱用播音腔朗诵道，“你，是我的救世主！”
    “不至于不至于。”亓星子火速跟他碰了一下杯，咕咚喝了一口，然后转头往韩妙诗碗里放了个鸡翅。
    韩妙诗受宠若惊：“谢谢……可是我不吃……”
    “好吃的，试试。”谢悉知道女友热衷减肥，立刻救场。
    “……好。”
    比昂酱一口饮尽，还没坐下来，朝缪伦道：“缪哥！”
    缪伦下意识举起杯子：“又来？”
    “不是！这杯该你敬我！”
    缪伦沉默了一下，没问为什么，往杯子倒满酒，直接站了起来，和比昂酱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两人喝完，比昂酱擦了擦嘴，看了看亓星子，意味深长：“你懂的。”
    缪伦点点头，又举了举杯，一切皆在不言中。
    二十三楼都知道缪伦在比昂酱那挖了个宝，还是硬挖的，此时心照不宣，都看着他俩笑。
    亓星子终于尴尬了：“怎么着，还要我请客不成？”
    “你让缪哥多请你几顿吧，”比昂酱道，“我看了你们直播，方向是对的，内容也OK，但是节奏有点问题，这个确实可能是星子姐的盲区。到时候我和小语给你们指点指点，很有前途的，缪哥这颜值这气质，火只是时间问题，所以缪哥从我这挖的哪只是个宝，简直是……宝。”
    亓星子喷笑：“你这是想不出更好的词儿了吗？！”
    比昂酱摸头：“哎呀，我有点激动嘛，激动了脑子就空。”
    “你不空也就这文采！”孙小语从来就不会放过他，“看看你的视频，不是卧槽就是牛逼，你还会点啥。”
    “孙小语！你就可劲儿说吧！马上你就说不到我了！哈哈哈！”比昂酱反击道。
    “我……”孙小语眼一瞪还待往下说，可张开的口下一瞬却突然闭上了，她哽咽了一下。
    所有人被吓了一跳，都盯着她。
    孙小语几次张嘴，但满嘴的话就好像被堵住了似的，一张嘴她就皱眉，再一张嘴她就闭眼，最后一次张嘴，她干脆放弃了抵抗，发出一声响亮的抽噎。
    这下更吓人了，孙小语居然哭了。
    孙小语抬起做了精致美甲的手，覆在眼上，可眼泪还是先流了下来，她肩膀抽动着，哭着道：“我特么早知道你真会走，就特么多骂你几回，草，你个坑货，怎么这么容易就怂了，不就是一点房租吗，这儿多好啊，草，我真是，我……”
    亓星子立刻走过去扶住孙小语的肩膀，却见另一头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也起身跑过来，蹲在了孙小语身边。
    韩妙诗居然也哭了，她扶着孙小语的腿，仰头道：“小语，别哭，你可以的！”
    “我，草，我这几天，睡不着觉，天天想，要是轮到我了，我怎么办，我左想，右想，想不出来，这么多人要吃饭，都靠着我，我自己工资都不要了，我养着他们，还，还不够，我真是废啊，一年了，连承担房租都费劲，我要不睡在公司吧，我房子退了，我还能付几个工资……”
    “谁不是呢，”比昂酱此时却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酒，悠悠的喝起来，“入不敷出的时候都想死呢，可惜二十三楼太高了，我恐高。”
    “啊喂！别丧！吃饭呢！”亓星子瞪他。
    比昂酱笑着摇摇头，拿着酒起身走到孙小语身边，杯子在她眼前晃了晃：“来，干了这杯酒，情谊永远有。”
    孙小语甩手：“谁特么跟你有情谊！”
    比昂酱躲闪不及，酒洒出了一点，他也不以为意，继续斟满递过去，笑道：“不，我就要跟你有情谊！咱们差不多时候进来，较劲那么久了，不是仇家也该是冤家了，喝不喝，你喝不喝？！”
    孙小语捂着脸，还是举起了杯子，跟比昂酱潦草的碰了一下，一口饮尽，道：“码的，眼妆肯定花了。”
    “那去补补。”亓星子把她扶起来。
    “我陪小语姐吧，”韩妙诗跟着起身，“正好出去透透气。”
    “行，”亓星子放开了手。
    两个女人走出去，剩下的人便只能继续活跃气氛，但是离别在即，怎么都不可能欢声笑语。亓星子差不多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才勉强调动了气氛，把饭局圆满的撑到最后。
    酒足饭饱，几人晃晃悠悠的走出去，孙小语已经结了账，坐在外头和韩妙诗聊天，见他们出来，便一起出了饭店。
    一到外头，冷风一吹，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深吸一口气，又一起叹了出来，随后哈哈大笑。
    “清醒了吧。”谢悉是酒喝得最少得，他扶着醉醺醺的比昂酱。亓星子看了看缪伦，明明一直都是满杯饮尽，全程没断，但依然神色如常，果然老亓都夸赞的酒量不是盖的。
    “下一场！”比昂酱张口就嚎，紧接着就被冷风噎了一口，疯狂咳嗽，大家于是手忙脚乱的去拍他的背。
    “你说这玩意儿，要走了都不安生。”孙小语发泄完情绪，满血恢复，继续怼比昂酱。
    “你！”比昂酱咳得满脸通红，忽然指向孙小语，“来XX科创园！”
    “老娘才不走！”孙小语抱胸哼道。
    “形势比人强！我们这一代，我们这一行，可以任性做事，但是！不能任性做事业！”
    “……”
    “我告诉你们！我的梦想！就是有一整个大平层！我现在！已经从四分之一！变成！二分之一了！很快！我就会成为一层楼的王了！”
    “你想想北大荒那些做书的，人家都一层多了。”孙小语魔怔了似的怼比昂酱。
    “你闭嘴！”比昂酱又指向她，横眉怒目，“你可以骂我！但不能骂我的梦想！”
    孙小语居然真的闭嘴了，她翻了个白眼，嘴角却有一丝笑意。
    “好好好，二分之一的王，咱先回去行不行？我给你叫车？”谢悉笑道。
    “不回去，”比昂酱摇头，“这几天不回去了。”
    “啊？那你去哪？”
    “我睡那，”比昂酱往上指了指，“最后几天了，我陪陪你们。”
    “谁要你陪啊！回去睡觉！”孙小语喝道。
    “不！我就要陪！”比昂酱显然醉的不轻，可还是眯缝这眼，挨个指着周围的人，含糊道：“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唔哦……我爱你……”
    一开始被指到的人都一阵鸡皮疙瘩，可看他每个都表白，就只剩下无奈和好笑了。
    “那怎么办？”谢悉充当着人肉拐杖，此时只能苦笑。
    “能怎么办呢，送回去呗，反正楼里有的是床。”孙小语一脸假假的不耐烦。
    于是一群人又晃晃荡荡的把比昂酱送回二十三楼，给他叠床，擦脸。
    此时的二十三楼无人加班，物业已经关了灯，他们打开了零星几盏，在昏暗空旷的楼中来回走动，轻声说话都带着回音，显得这个平日热闹的楼层像是另一个世界。
    他们安顿好了比昂酱，都在会议室休息，亓星子和韩妙诗泡了姜茶，人手一杯握着，俱都无言，但看起来毫无困意。
    “怎么办？回家？”孙小语道。
    “你们回去吧，我留下，醉鬼身边不能没人，吐了就出事了，”缪伦道，“反正老白的案子要开了，我正好最后理一理。”
    “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走了，我今天也住公司了，反正BUG还没改完。”白世奇笑道。
    “额，那我打下手吧，”亓星子道，“老板都不走，我哪好意思走。”
    “那你一会儿睡我那张折叠床吧，”缪伦居然没赶她。
    “恕我直言，论熬夜，在座于我都是垃圾。”亓星子大放厥词。
    “哟呵！你是不知道什么叫夜间直播吧？”孙小语挑眉。
    这边就剩谢悉和韩妙诗没发言，大家都看过去，却见平时文文静静的小两口此时居然神采奕奕，显然也是夜猫党。
    “我好像不需要解释为什么我俩都中午过来。”谢悉苦笑。
    “完美！你们等着！”孙小语忽然跳起来冲出会议室，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叠纸，啪的甩在会议桌上，众人一看，眼前一黑：“剧本杀？！”
    “青春诡事……还是恐怖本？！”
    “孙小语，你是有点大病的。”
    “不瞒你们说，上次玩那个胡作非为后把我瘾勾起来了，自己买了个本一直没机会玩，今天不是正好，一二三……刚好六个人！”孙小语猛地一拍桌子，“玩不玩！不玩绝交！”
    “……我去做个咖啡，你们谁要？”亓星子无奈的站起来。
    “我！”
    “美式谢谢。”
    “拿铁谢谢。”
    “……”
    所有人都放弃抵抗，决定舍命陪君子。
    于是这一夜，苦主比昂酱酣睡之时，一片漆黑的二十三楼，共享办公室剩下的诸位大佬，狠狠的体会了一把青春的“诡事”。
    战至天亮，所有人揉着酸涩的眼，打着呵欠达成共识：还是工作香！
    第129章 后浪之下，步履不停（完）
    “本院认为，公诉机关指控原审被告人詹某犯罪事实的证据，取证程序合法，证据客观真实……对公诉机关指控的犯罪事实，本院予以确认。
    “本院认为，原审报告人詹某以非法牟利、打击报复为目的，敲诈勒索、蓄意伤害、绑架未成年人，其行为已触犯了故意伤害罪、敲诈勒索罪、非法拘禁罪……应负刑事责任。公诉机关指控罪名成立。同时，原审报告人首次犯罪时出狱未满五年，构成累犯，理应从重量刑……根据原审被告人犯罪的事实、性质、情节以及对社会的危害程度等，依照……判决如下……”
    亓星子和缪伦从法院出来后，在楼梯上等着。没一会儿，一个个熟人都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陆续聚在他们身边。
    “才十二年！”孙小语不满，“这种人就应该关到死！”她就算来法院旁听也穿得精致火辣，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不能缓刑，不能假释，还有一年管制，很多了。”亓星子道，“倒是二狗，我一直以为他顶多胁从犯，结果居然被判为主犯，不是说他花大钱请了律师辩护吗？”
    “谁叫对面是林俊。”缪伦说着，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在知道詹乾犯案的房间是二狗肖达鸣订的以后，大家就已经去查探他究竟为什么会被卷进这件事中，结果也并不是很意外。
    ……二狗和霍一凡当初居然是“团购”的“代孕套餐”。
    当然不是说两人约好一起找代孕能打折，而是他们这个圈子里出现代孕这件事后，便开始口口相传，二狗和霍一凡差不多就是同一时期下的单，他们相互知道对方知道代孕这件事，但是究竟有没有做，他们并不清楚。
    所以二狗当初也被詹乾以对付霍一凡的方法拿捏了。房间便也是通过这个手段要来的，本来二狗说自己是被威胁的倒也算了，可偏偏林俊太厉害，竟然用不知什么手段找到了二狗跟别人的一个聊天记录。
    记录里二狗其实还是很警觉的，进入了霍一凡一样的圈层，他也知道海尊大酒店本身已经差不多是被公家征用，便去问某个工作人员这个酒店这两天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那个会议并非保密的，本身商议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那工作人员便一五一十的说了，还特地提到“你那个叫霍一凡的朋友也在审议名单中”。
    其实此时二狗应该意识到让詹乾在会议期间留在酒店意味着什么了，但他却什么都没做，既不提醒霍一凡，也不拒绝詹乾。究竟为什么，他一直没有说。
    就冲这一段对话，他从被胁迫参加犯罪，变成了着手实行后在没有被完全控制行为能力的情况下无作为，导致霍一凡吃尽苦头，可视作积极主动，愣是从胁从犯，变成了共犯。
    不过他不是累犯，也有很多其他因素影响，所以只判了一年。
    看到被告席上二狗震惊的表情，亓星子很是痛心疾首。
    “他的衣服多适合你啊！”她在外头猛拍缪伦的胳膊。
    缪伦：“……这个好像不是重点。”
    “对你我来说，这就是重点了呀！”
    缪伦：“好吧好吧。”
    “不是，你们怎么说起那个了，我是说詹乾判太轻了啊！”孙小语很不满被歪楼。
    缪伦只能耐心解释：“已经不少了，毕竟霍一凡和我其实都没达到法律上的轻伤标准。”
    “对啊！割喉都不能算轻伤！？啥算！？”
    “喉咙被剜一个口子大概就算了吧。”亓星子轻飘飘道。
    孙小语震惊：“真的假的！？那还能活！？那重伤是什么？”
    “意思是小指被削掉这种也只能算轻伤，哎你好好学一下法吧。”亓星子忽然招招手，“这边！”
    被招呼到的人快乐的跑了过来，几人纷纷朝来人打招呼：“哟，岳子昂，两个月不见，再见已经是法院了啊。”
    比昂酱很不好意思：“这不忙嘛，又是搬公司，又是人事，还要处理工作。”
    “那儿怎么样？”白世奇揽住他的肩膀，没错，虽然跟他没关系，但他也好奇的陪了过来。
    “还行，荒凉了点，但配套都在起来，很快什么都会有的。”比昂酱对孙小语道，“你真的可以考虑考虑。”
    孙小语却得意一笑：“我才不跟你似的呢。”
    “啊？”
    “政府刚成立了一个网红直播小镇，”白世奇笑道，“小语提交了申请，过了，很快能搬过去，租金很便宜，就是对业绩有要求。”
    “到了那老娘就飞了！”孙小语意气风发，“那儿直接就是一个平台，资源方和直播方直接对接，财务由园区统一代理，虽然可能竞争有点大，但我是谁，呵，我可是远古时期走过来的！”
    “哇靠，还有这种好事，”比昂酱羡慕嫉妒恨，“我能去不？”
    “你去干啥，直播拍片啊？”
    “那太不公平了，我赚得跟你差不多，成本却比你高那么多！”
    “那你也改赛道啊，现在咱这个行业才是风口，全民直播，政府也是顺势而为，你这算啥，影视业？哎，内娱已经完蛋啦。”
    “呜哇哇哇！老白！你说话！”
    白世奇死鱼眼：“相比你们我这都算传统行业了，什么红利都没有，还动不动被卡版号，我说什么了。”
    “你稳啊！你赚得最多！”
    “那你请客！”
    “我这不就是过来请客的？要不我来干嘛，”白世奇无奈，“走吧，定好了，就旁边土菜馆。”
    一行人快快乐乐的往前走，路上亓星子还看到带小猴儿的韩心洁和跟霍家梁吵吵着上车的霍一凡，他们看到她，都远远的打个招呼。
    到了餐馆，比昂酱开始问候亓星子：“星子，我看你们现在直播起来了啊，效果挺不错诶，是不是该招人了？”
    在新媒体行业，亓星子诚心求教久了，小她好几岁的比昂酱和孙小语说起缪伦的“下海”事业，总会带着点传道受业的意思。亓星子也很乐意听他们意见，点头道：“是啊，已经开始招了，不过主要是给缪伦招个律助，然后我负责做自媒体运营，以后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了，再招新媒体专业的。”
    “也对，内容这块把握住比较要紧。”比昂酱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问，“诶？老白那个案子是不是已经好了？”
    “早就。”白世奇转头笑道，“你们是没看老缪最后的陈词，太精彩了，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段，什么这不是二老该承担的责任，但我们站在这里，都是为了李赞，他虽然已经不在人世，但他的遗愿、他的梦想，不容有瑕疵，只有他完美了，少昊才会完美……是这样吧？哎我去，把李赞爸妈都听哭了。”
    缪伦有些脸红：“不是说了那是星子操刀的。”
    “星子不也说了核心思想是你拟的吗，而且你说起来一点违和感都没有！真·铁汉柔情！”
    “咳。”缪伦无话可说，瞥了亓星子一眼。
    “所以那个叫悦典的出版社现在还挑事儿吗？”比昂酱问。
    “这话一问就知道你根本不关心我们，随便一搜不就知道了。”白世奇白他。
    “嘿嘿嘿，”比昂酱只能低头去搜索，看了一会儿，赞叹，“哇，老白，看不出你们游戏铁粉这么多，一波就把人家冲垮了！”
    “是不是铁粉我也说不上来，”白世奇尴尬道，“这也是星子前期操刀铺垫的，毕竟玩家不知道这个官司我们肯定赢，所以抓着这个点在庭审前整了波气氛，就我们多冤啊吃了多大亏啊但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呀这次不成功就成仁少昊永远在我们心中啥啥……赢了以后玩家情绪坐了波过山车，也不可能去找李赞爸妈……找也找不到，就去冲悦典了，悦典本来就风雨飘摇的，干脆就直接装死。”
    “那这事儿算是完了？”
    “完了，还涨了波流量。”
    比昂酱冲亓星子竖起大拇指：“六！”
    亓星子尬笑：“过奖过奖。”
    “天啦，星子姐，我越来越后悔了，这样，你开个价吧！上我那去！我给你一间办公室！单人！你别跟这个破律师混了，我这儿世界广阔多了！”比昂酱居然开始当面挖墙脚。
    亓星子听罢，直接拿手肘一捅缪伦：“听到没有！”
    缪伦无奈：“好好好知道了。”
    “你们说什么谜语呢？”比昂酱得不到回答，很好奇的看着他们。
    “你是不是忘了老缪也算直播界的法制咖了？”孙小语笑道，“他们也要搬了，直播小镇的事还是星子跟我说的，我俩一起去踩点，一起申请的。”
    “啊？”比昂酱大惊，“所以你们都要去直播小镇了？”
    “对，那儿现在地方多，申请到了一个独栋的二楼，四室两厅，”亓星子笑道，“多亏了你，我之前想单要一个房间缪伦还不肯，现在他再不给，我就跟你混。”
    “啊啊啊！”比昂酱惨叫，“时不与我啊！为什么我刚租好那破地方！就出新优惠啊！我心里不平衡了！不平衡了！”
    “想想你好的吧，除了房租你只要专心搞自己公司。我们那儿有一堆要求，不仅园区会设业务KPI，如果有领导调研，我们得无条件扫榻相迎，末了还要看税收，不合格就退，哎，头皮麻。”孙小语道。
    “便宜不好占啊。”亓星子叹气。
    比昂酱颤抖：“你们是凡尔赛吧，是凡尔赛吧！”
    “真不是！”亓星子和孙小语异口同声。
    “哼！”比昂酱故作委屈的鼓鼓嘴，过了会儿，忽然又猥琐的笑笑，“嘿嘿，这样也好，你们加油，如果我哪天扛不住了，我扔了公司投奔你们去。”
    “……太不要脸了！”亓星子和孙小语异口同声。
    “怎么能这么说，你们不行了，也可以来投奔我啊！”
    “滚吧你个死乌鸦嘴！你凉透了我们都不会倒！”
    “喂喂喂大家好歹同甘共苦过，就不要这么相互伤害了，”白世奇出来打圆场，他现在是最意气风发的，很有大哥范儿，“来来来，先碰一下，祝我们的人和事业全部都长命百岁。”
    “来来来干杯！”菜没上，杯已经满了，小伙伴们纷纷举杯。
    “对了，那小两口呢？怎么没来。”比昂酱问，说的就是谢悉和韩妙诗。
    “他们拍婚纱照去了。”亓星子道，却没什么喜气。
    “啥？！哦，诶，才结婚啊？”
    几人相互看了看，叹口气，有些沉郁。
    比昂酱见情况不对，小心道：“怎么了？”
    “妙诗怀孕了，谢悉找了个工作。”孙小语道。
    “……所以他们的工作室。”
    “注销了。”
    比昂酱叹了口气：“哎……我不知道能说什么。”
    “往好点想，谢悉都说了，他工资比他们开工作室赚得多多了。”
    相比在二十三楼眼看着谢悉和韩妙诗淡然的离开，突闻消息的比昂酱显然更接受不了，他终于维持不住笑容了，拿着筷子戳着眼前的凉菜，忽然道：“我们给他们的婚礼整点活吧。”
    “可以啊，我也这么想的。”亓星子立刻举手。
    “那我们能干啥你就说吧。”孙小语麾下美女多，不虚。
    白世奇苦笑了：“那我这儿能干什么你也知道，你就说吧。”
    大家都望向缪伦，让他表示表示，缪伦端坐着，绷着脸苦恼半晌，无奈道：“我，帮他们出个婚前协议？”
    “……”
    酒足饭饱，商量完事，大家各自回家。
    亓星子和缪伦下了地铁，一路往小区走去。
    “哦哟，快过年了？”亓星子忽然道。
    缪伦这才注意到路两边已经挂起了红灯笼，照得整条路都红通通的，路边的超市门口已经摆起了烟花年货，还有不少挂起了福字，头顶的广告灯牌也变成了新年对联，喜气已经开始盖过隆冬的寒气，逐渐暖和起来。
    他看看周围，又看看远处宁静伫立的安大小区，最后低头望向了身边的亓星子，神色有些恍惚。
    小半年前他还独自一人住在一个群租房中，每天外卖泡面，早出晚归贴广告刷网页参加各种论坛活动接零碎活，一天天的感到独木难支。
    他雇佣她，只是想趁自己最后还有一丝气力时，稍许报一下恩。
    却没想到现在，他被她生拉硬拽的，不仅住在安大小区的单身公寓中，还拥有了近六万活粉，一个固定的直播间，一个稳定的普法讲座栏目，还有一堆联动剧目。
    每天都有数十法律咨询通过私信和邮件发过来，他不再是被挑选的草根律师了，他也可以挑选自己想做的案子了。
    而且很快就能拥有一个新办公区，独占一层。
    这一切的转变，不过四个月而已。
    他的巨大变化已经成了二十三楼的一个奇迹，每一个和自己聊到工作的人都会提到亓星子，并且真切的流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人呢？
    这么神奇的人，怎么会到他身边……怎么样才能一直留在他身边？
    一个不小心，她就会被比昂酱那群虎视眈眈的人抢走吧。
    亓星子丝毫不知道缪伦的感慨和焦虑，正低头看手机，一边看一边道：“天啦！今年我爸的生日刚好在春节诶！绝了！”
    她兴奋的抬头：“老板过年肯定给放假吧！我找个地方带我爸玩儿去！”
    “去哪？”缪伦回神，下意识的问。
    “这不还没想好吗，最好冷门点的，”亓星子已经打开了旅行APP，感慨道，“社畜就是不一样，我好两年没发过这个愁了，以前想出发就出发，现在还要考虑春节哪儿能不人挤人的。”
    “冷门点的……去我家吧。”缪伦鬼使神差道。
    亓星子一愣：“啊？”
    “哦，我就是说，我们那确实冷门，”缪伦有些慌乱的解释，“但其实没什么好玩的，你也知道。”
    “变化大不？”
    “……很大。”
    “那就去你家吧。”亓星子直接拍板。
    这下轮到缪伦：“啊？”
    “干嘛，别告诉我你就是随口说说。”
    “不是不是。”
    “那招待我们有负担不？”
    “没有没有。”
    “那就去你家那看看，”亓星子喜滋滋道，“我也可以回学校看看我的高光时刻。”
    缪伦哭笑不得：“那现在在不在，我还真不好保证。”
    “……没就没吧，诶？学校附近那家牛杂店还在吗？”
    “在，一直在。”
    “哇，我要去吃！”
    “好。”
    “你家是不是还在种苹果啊？”
    “是……”
    “卖得好不？”
    “还行，镇里有专门的人收。”
    “到时候我去看看，小语她们在直播小镇不是有公益KPI嘛，到时候就让他们给你们家带货，他们完成助农任务，你们家赚钱，美滋滋！”
    “……你还真是……物尽其用。”
    “怎么叫用呢，这叫互帮互助！”
    “好好好。”
    “那我看看你们那附近有什么好玩的，我那时候埋头刷题，还没好好玩过。”
    “有个金庭山，挺不错的。”
    “哦，我看看。”
    缪伦脸上一凉，他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已经开始落下细密的雪花，南方的雪绵绵密密的，湿冷，他一直不喜欢。
    他默默的撑起大衣，罩在亓星子头上，低头看着她手机上的介绍，时不时道：“不用坐大巴，我开车能就能带你们去。”
    “到时候可以住我家，有客房。”
    “还有一个宜山湖，到时候会结冰，可以滑冰。”
    “那挺好玩的呀！”亓星子兴奋道。
    “对。”缪伦微笑，“你觉得可以就行。”
    亓星子抬头时看到头顶的大衣，微微一愣，又看到眼前飘落的雪花，她已经过了“逢雪必疯”的年纪，只是轻轻的笑了一声，心安理得的继续缩在缪伦的大衣底下，道：“走快点吧，别着凉了。”
    “没事，”缪伦稳稳的撑着外套，“我着凉的话你也可以放假。”
    “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啦，老板，请您务必感冒！”
    “……然后居家办公。”
    “……魔鬼。”
    雪越下越大，两人在霓虹中漫步走远。
    一阵风吹过，吹得漫天雪花一阵飞旋，像是雪白的浪花，鼓荡起来，又落下，拍打在他们身上，他们似乎毫无所觉，稳步向前着。
    步履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