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光还是向暗 作者:相荫 晋江2019-7-14完结 文案: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 他和她,都爱上了那个 "她"。 背叛者?插足者?受害者? 她,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边缘恋歌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竹,李利落,许湛青 ┃ 配角: ┃ 其它:同性,异性,身份认同 第 1 章 沈竹是被前夫李穆约出来吃晚饭的。她其实根本就不想见他,可耐不住李穆在电话里磨了很长的时间,她最后还是心软了。 "你还那么漂亮。"李穆上来就夸起了沈竹。 李穆这人看上去很老实,说话办事也温和,说起夸奖别人的话特别自然,真的就让人觉得那是他发自内心说的话,所以和李穆不相熟的人对他这一套特别受用,但沈竹太清楚李穆到底是什么人了。 "你不会还以为我会因为你出轨就一直闹死闹活不成人样吧?你太高估你自己了,李穆。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心硬,你现在对我来说连陌生人都不如。" "沈竹你别这样好么,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你还不能原谅我?好歹咱们也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这话说的,好像受委屈的原本是他。 "你还好意思说!几年的夫妻比不过认识几个月的小三儿!原谅?"沈竹冷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你还生我的气就说明你还在乎我,其实你对我还是有感情的,只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你这人一直都这样,嘴上要qiáng,可你还是来见我了。" 沈竹压下一口气,她真的后悔来这一趟,"疯了我还在乎你。我只是气不过!气你这个王八蛋见异思迁、气我自己看错了人!" 即使当初发现李穆出轨的时候,沈竹也没跟李穆嚷过。没想到离了婚再说起这事,沈竹却炸了。李穆一时怔住。 "行了,也别说什么废话了,你今天找我来到底gān嘛?我还急着回家呢。"沈竹不耐烦地催促。 "回家见那个小姑娘?沈竹你理智点行不行。"李穆的表情先是鄙夷后是担忧。 沈竹神色一凝,警惕道:"你怎么知道她?" "我在路上看见过你们俩在一块,有一次我去你家里找你,你不在,是她开的门。" 沈竹垂眸,没有吭声。 "我说沈竹啊,我真想不明白你怎么会搞……这种……不找男人却找上了女人。" "什么叫'搞这种'?我怎么了?我做什么肮脏事了!肮脏的是你们这些男人还有那些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儿。" "你不能因为跟我置气就这么糊弄你自己呀,我看着心疼。" "别跟我这演戏," 沈竹不屑地说,"我的事你管不着,你就跟你的小三儿过你们的日子去吧,以后你也别再找我了。" 说完起身就要走。 李穆慌忙拉住了沈竹的手,低头叹了口气才说:"我跟她已经散了。我爸妈不接受她,他们还想着你,经常跟我念叨你。说真的沈竹,咱们和好吧。其实你提出要跟我离婚的时候我就后悔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对你好,绝对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发誓。" 沈竹决绝地甩开李穆的手,"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永远都不会有复合的那一天。我走了,饭你自己吃吧。" 沈竹走了,李穆jīng心点的菜恰好也上齐了。 李穆呆呆地看着还冒着热气的菜,良久,他挥手叫来了服务员。"不好意思,帮我把这些打包吧。"服务员转身去拿打包盒的时候,李穆拨通了一个电话:"喂,晚上又没吃饭吧?在家等着我吧,我给你带好吃的过去,晚上的应酬临时取消了。" 一进家门,沈竹就闻到了饭香味。 她放下外套和包,等不及换上拖鞋便小跑到厨房。现在在厨房里忙着的是她最爱的人,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抱那个人。活了30多个年头,沈竹觉得她才找到属于她的温暖,这个温暖全来自眼前的人。 李利落没有被沈竹突如其来的一抱吓到,她微微侧过头轻柔地蹭了蹭沈竹的脸:"饭马上就好了。" "不是跟你说了我在外面吃么,gān嘛这么晚了还给我做饭?" "你在外边肯定吃不饱啊。"李利落搅着锅里的粥说。 沈竹没再说话,环在李利落腰间的手收得更紧,近乎贪婪地埋首在她脖间。 chuáng上。李利落侧躺着,沈竹在她身后抱着她。 "晚上见的是李穆,他想复合。" "他终于后悔了?" "他父母不接受那个小三儿,还惦记着我呢。" 李利落轻笑了一声,"我早说过,离开你是他没福气。" "我爱过他,但是现在只有厌恶。我打心里,不希望他幸福。" "也许时间久了,你慢慢就原谅他了。" "不,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如果是我呢?" "什么?" "我是说如果换作是我,你会怎么做?" 沈竹沉默了片刻,忽然玩笑似地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乖孩子做错了事,自己就会惩罚自己的,对吧?" 李利落沉吟:"对,你说的没错。" 沈竹靠着李利落的头闭上了眼睛,"好了,不说这些了,快点睡吧,今天挺累的。" "嗯。" "哦对了,卫生间里你你换下来的衣服上怎么有好多狗毛呀?你不是不喜欢狗么?" 李利落好久没回声,沈竹以为她睡着了,便也埋头睡了。过了一会儿,沈竹在迷蒙间恍惚听到了李利落的声音:"小区里有一条流làng狗,一直跟着我。" "永恒之女性,引我们上升。"歌德在《浮士德》里如此表达了他对女性的尊重和美。 李利落没听过这句话,对歌德也不了解,但她大部分作品都与这句话产生了共鸣。人物、抽象,李利落的画无一不是围绕着女性。她们时而哀愁,时而神秘,时而欢快,时而yīn郁,即使皱纹爬上了面庞,皮肤不再光亮,她笔下的女性都散发着独特的美。不了解李利落的人,大概会以为她阅女无数吧,沈竹一想到这不由自主地笑了。 "笑什么?"李利落停下画笔看向沈竹。 "没什么。"沈竹宠溺地捏了捏李利落的脸,忍不住就亲了一口。 "我之前跟你说你在家待着的时间变少了,你最近就乖乖陪我了。表现不错,奖励一下。" "有么?"李利落有一瞬的恍惚。 "装糊涂……算了,不跟你计较。诶,我怎么看你这阵子的画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感觉。这么说吧,你以前的画好比在一个dòng里,你钻得很深,可这阵子你有跳出dòng的趋势。至于要跳到哪,我就不知道了。" 李利落听得很认真,突然"啪"的一声调色盘掉在了身上。 "你是听愣神了么?"沈竹焦急地找纸给她擦着,"你怎么忘戴围裙了,这种颜料最难洗了。" 李利落眼睛直直地盯着衣服上的颜料,眼神涣散的,"洗不掉了?不能像以前那样么?" 沈竹"啧"了一声,发愁地看着眼前的láng藉,"不容易,算了,直接扔了吧,费事洗它还不如换个新的。" "这衣服穿很长时间了,都有感情了,说扔就扔么?"李利落看着衣服,更像是在问她自己。 "你这孩子,对一件衣服还有感情。"沈竹又气又笑。 沈竹拍了拍李利落的肩膀,说:"好了,先把脏衣服换了吧。" 李利落换好衣服回来时手机正好响了,她快步走过去拿起手机,看也没看就直接挂断了。 "你怎么直接给挂了?今天都响好几次了,是不是谁有急事找你啊?"沈竹问。 李利落握着手机,眉头紧皱:"没事,骚扰电话。" 沈竹一听是骚扰电话,就没再说什么。可后来李利落还是出了趟门,说是回宿舍拿点东西,倒是没用很长时间就回来了。她回来后又来了个电话,这次她接了,但挂了电话脸色一下就变了。 "出什么事了?" "老家一个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出了点事,我必须赶回去一趟。"解释完她立刻订了车票,只把必备的东西塞进书包就准备要走。 沈竹看她真着急的样子,"要不我陪你一块回去?" 李利落扯了个笑容:"不用,不是什么大事,我很快就回来。"临走时她抱了沈竹一下便匆匆赶去了车站。 过了两天,李利落平安回来。 沈竹没想到短短两天李利落竟然瘦了不少,问她朋友那边怎么样了,她说都处理好了。沈竹本还想多问一下那两天具体的情形,可看李利落脱了衣服就去卧室躺下的样子,就没再多问,这事也就过去了。 三十一岁的沈竹虽然结过婚但没有生育过,无论看内还是看外、硬件还是软件,放在女人堆里她都是拔尖的。她要是想再找男人谈恋爱或结婚其实一点也不难,关键就看她想不想。然而丈夫的出轨让她对男女感情失去了信任并感到厌倦,对男人也彻底没了兴趣。电影《洪兴十三妹》里十三妹有一句台词:"我以为不喜欢男人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沈竹的想法和她类似。 至于女人,沈竹一开始并没往那方面想,和李利落的事可以说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沈竹不信缘分,可有时一个人静下来回想她和李利落从相遇到在一起,真像是老天安排的一样。早一点或晚一点,时间都不对,恰好是在她最寂寞最需要人陪的时候认识了李利落。 沈竹是美院毕业的,读完研究生后做的也是这行。她那次是回学校见朋友,朋友是她大学的同学,后来留校当了老师。当天她还顺便跟着朋友去看了看新生们正在紧张准备着的新生作品展。 进了展览馆,朋友和沈竹边走边聊,从作品到学生、从学生到专业、从专业到院校发展、再到艺术圈,偶尔碰到个朋友的学生就停下来聊几句。李利落恰巧就是沈竹朋友的学生。 先闻其名再见其人,这是沈竹和李利落的初次见面。 走到雕塑展区,沈竹的朋友唤了个名字,有人闻声转身,沈竹一下便记住了她。 非常漂亮的女孩,打扮却很中性,眉眼间透着英气。头发一看就是没烫没染过,又黑又亮,长度刚过了耳朵,就用一根皮筋把前边的头发扎了起来,剩下发尾梳不起来就散在脖颈处。上衣是一件白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下身是一条有些泛白的牛仔裤。大概是太瘦的缘故,衣服在她身上有种空空dàngdàng的感觉。脚上是一双不新的白色帆布鞋。整个人gān净利落,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你怎么跑雕塑这来了?"朋友问。 好像是个不务正业的调皮学生被老师抓个正着,李利落表现得意外中带着些许局促:"我那边都准备好了,这边正好缺人手,所以就过来帮忙了。" "哦,行吧,那你接着帮忙吧。"说完,朋友又带着沈竹继续参观。 走到一组炭笔画前,沈竹停下了脚步。那是四幅画组成的一组,单独成画,拼在一起也成一张画。单个看是女性身体的一个或几个部分,合在一起看是个整体。乍一看好像几笔就完成了似的,但只有内行人才能看出作者的笔法娴熟、线条自然放松,而技法之外的画意也引人琢磨。看着看着沈竹觉得自己的心竟莫名地变软了,而当搜寻到作者署名时,她一直绷着的神经好像被弹了一下。 之后沈竹头脑发热地找到了李利落,递出了自己的名片,先做了简单地自我介绍,又以看她很有眼缘也很喜欢她的画,以后或许有合作的机会为由要了她的手机号。沈竹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主动地、迫切地和一个女人建立联系。事后开车回家的路上,她边想边笑,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心情那么好。 没过多久沈竹就约了李利落出来。第一次见面,沈竹带她去了自己工作的美术馆。到了午饭的时间,沈竹提议一起去自己常去的一家餐厅。可当走到餐厅门口的时候,李利落却停了下来。 "怎么停下来了?就是这家餐厅,我们进去吧。" "能不能换一家餐厅?" "这家菜不错,我经常来,你不喜欢是么?" "不是,"李利落拽着背包的手紧了紧,眨了几下眼睛,"这种餐厅对我来说太贵了。" 沈竹听了李利落的话后,笑着轻搂着她往餐厅走:"怎么会让你掏钱呢,你只管吃好就行了。" 可李利落还是没放开脚步,"不,这不合适,大家出来都是AA的,即使是AA,这里对我来说也是奢侈了。" "我跟你的老师是同学,今天又是我约你出来的,理所应当是我请客。你现在难道要为了一顿饭让我难堪么?" 见李利落面露迟疑,沈竹果断地搂着她进了餐厅。那一顿饭,沈竹照顾着李利落的感受,点得克制又谨慎,并且答应了李利落下次必须由她回请的要求。沈竹确实没想到李利落是这么实诚又倔的姑娘,但她对她越发有好感了。 尽管李利落看上去冷冷的,给人感觉不容易亲近,但她和沈竹相处起来很顺畅也很自在。通常都是沈竹约李利落出来,去哪也都是沈竹定。其实并不是沈竹有多霸道,凡事以自己为中心,而是因为每当她问李利落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有什么想做的事,李利落总是淡淡牵起嘴角,似笑似迷茫地说:"我对这个城市一点不熟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你定吧,我跟着你。"久而久之,沈竹也习惯了自己下决定。两人去的地方大多都是文化、艺术类的场所,虽然沈竹和李利落的性格、风格迥然不同,可是她们的整体品味,尤其是在审美、艺术这一部分却相当合得来。刚开始几次出去吃饭,沈竹真的听李利落的AA制。可是到后来,沈竹都会在中间悄悄把帐结了。她总说:"我虽然离了婚,可是有房又有车,我自己一个人挣得也不算少,你呢,一个学美术的学生,学美术有多烧钱咱们都知道。你不是还说过家里就你一个人了?这种情况下我约你出来吃饭,你还跟我讲什么AA。"可李利落始终都觉得过意不去。于是沈竹换了个办法,她问李利落会不会做饭,李利落说自己很小就帮家里做饭,接着沈竹就提出不如在家吃,她出钱买菜,李利落负责做饭和收拾。李利落对这个主意倒是完全不排斥。就这样,李利落成了沈竹家的常客,最熟悉的就是她家的厨房。 某个周五的晚上,沈竹突然发起了高烧,原本她和李利落约好了第二天见面,可周六早上她的烧一点都没退,她只好给李利落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去不了了,但没想到大概一个多小时后李利落直接跑到她家来看她。若换做平时,沈竹一定大大方方地迎李利落进来,可当自己脸色憔悴、模样邋遢的出现在李利落面前时,她却有些束手束脚。可是她不能把特意赶来探望她的李利落拒之门外。 "我买了些药,还有水果。"李利落一手拎着一个袋子进了门。 "你还买什么东西。" "你烧退了么?吃药了么?" 沈竹懒懒地说:"家里没有退烧药,昨天半夜突然发烧的,我也懒得出去买。" 李利落提着东西直奔厨房,"我先给你做点粥,然后你赶紧把药吃了,再去躺chuáng上睡一觉。"说完话她才回过头看站在厨房门口的沈竹,"你先去躺着吧,粥好了我叫你。" "不,我在这看着。" "那随你吧,我尽量快点。" 沈竹就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李利落,她说尽量快点,可她动起来还是不慌不忙,有条不紊的样子。 离婚之后沈竹就没怎么进过厨房,后来李利落在家里做饭,沈竹也只是刚开始的时候会看一看,这次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观察李利落在厨房的一举一动。神奇的是这一秒一秒而过的时间她竟然忘记了身体的疼痛。 当熬好的粥被李利落端到餐桌上,沈竹近看她的脸才注意到她额头上细密的汗。 沈竹揭开盖子,凑近米粥深深闻了一下:"好香。" 李利落给她盛了一小碗,"趁热吃。" "你也吃啊,别光看着我吃。" "我不饿,你吃就好。" 沈竹吃了满满两小碗,感觉胃里、身上都跟着暖了。 "吃饱了?那把药吃了,去chuáng上躺着,我收拾这边。" 沈竹吃了药,钻进了被子里。没过多久,刚刚吃饭后残留的温暖就没了,她又开始打冷颤。李利落从厨房出来来到卧室,走近chuáng边伸手探了下沈竹的额头,皱了皱眉,然后就脱了鞋,躺在沈竹身后连着被子环住了她。 "我小时候发烧,我奶奶就这么抱着我睡,一醒来病就好了。睡吧,什么也别想。" 沈竹轻轻"嗯"了一声,很快就睡着了。 等沈竹醒来的时候,李利落已经不在chuáng上了,沈竹看了眼时间竟然都下午三点多了。她起身下chuáng,在厨房看到了李利落。 李利落闻声回过头:"醒啦,感觉好点了么?" 沈竹笑着点头:"真的一醒来病就好了。" "那就好。我在做晚饭,我想你醒来以后肯定就有胃口了。" 沈竹走过去拉住了李利落的手,"等等,不着急。你先坐下陪我说说话行吗?" 两人面对面坐下,沈竹说:"即使我还没离婚的时候,我前夫都没对我这么好过。" 李利落在琢磨怎么安慰沈竹:"是他不懂得珍惜你。" "离婚了之后,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加倍地对自己好,要比以前爱自己。可是,到底有没有更好呢?"沈竹说到这里露出了苦笑,她看着李利落,"谢谢你利落,真的。" 李利落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等我一下。"沈竹突然起身离开。很快她就回来了,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把钥匙。她把钥匙递给李利落:"我家的备用钥匙,下次你可以自己开门进来了。" 李利落一怔。 沈竹跟着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我下次病倒了连门都开不了的话,起码你还能开门进来救我。而且我觉得,这个家的厨房还挺需要你的。" 李利落看了看沈竹,又看了看钥匙,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过钥匙,然后又拿着钥匙看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好。" 也许这件事是沈竹和李利落真正的开始,可实际上在这之后她们谁也没有正式说过在一起类似的话,更没有告白之类的话。她们就是在一起了,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没有想其他的。 时间总是在回头看时才发觉过得特别快。 晚上沈竹洗完澡,坐在chuáng上翻手机上的照片,翻到她和李利落最早的一张合影,她才意识到两人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 沈竹感慨的同时,李利落也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了。 "你一会就睡么?"李利落问。 沈竹埋头看手机"嗯"了一声。 李利落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从卫生间拿了chuī风机出来,就默默开始给沈竹chuī头发。 沈竹回头看了眼李利落:"你自己不chuī么?" 李利落动作轻柔地给沈竹chuī着头发,说:"我头发短,一会儿就gān了,我喜欢头发自然gān。" "那我也不chuī了。" "不行,你头发长不容易gān,湿着头发睡不好。" "那好吧,"沈竹突然把手机举给李利落,"你看,你大一时候跟现在几乎没变化。" 李利落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边弄边看着照片:"还是变了,那会才是真的青涩。" 沈竹又仔细地看了看照片,"也对,怎么可能有人不变呢。" 李利落拨弄头发的手停了一下,紧跟着手机突然响了。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 李利落只扫了一眼,立马就把电话摁了,可是很快手机又响了起来。李利落连挂了三次之后,手机又一次响起。 她坐不住了,放下chuī风机,拿起电话走到了客厅。 "你烦不烦!"李利落接起电话就嚷。 沈竹在chuáng上看不见李利落在客厅的样子,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她从没听过李利落这么大声说话,也从没见她发过这么大脾气。 沈竹还疑惑地继续听着,可李利落却没了声音。 李利落回了卧室,沈竹担心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利落攥着手机,眼神烦躁地看着别处:"同学手里有个急活,求我过去帮把手。" "这都几点了,她早gān嘛去了!" 李利落坐到了chuáng上,手机还攥在手里,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沈竹搂了搂李利落,说:"有那么急么?你这一去肯定是熬夜啊,你要是没应她就算了。" 几分钟之后,李利落嚯地突然站了起来。沈竹知道她这是要去的。 她利索地换好衣服,走到门口时转身跟沈竹说:"我要是晚上不回来的话给你发信息,记得头发chuīgān了再睡。"说完便匆忙出了门。 凌晨1点李利落还没回来,沈竹也没有等到她的信息。 第二天早上8点多,沈竹是被李利落的怀抱弄醒的。 "对不起,我忘了给你发信息。"李利落一脸的歉疚,眼神透着疲惫。 沈竹原本还留存一点点的生气在看到李利落疲惫的样子时瞬间就没了,她亲了亲她的额头,反手把她抱紧,温柔低语:"没事,快睡吧。" 李利落很快就睡着了,沈竹却没了睡意。她非常敏锐地闻出李利落身上沐浴露的味道不对。李利落放在宿舍的一整套洗浴用品都是沈竹买的,和家里的是同一个牌子,沈竹很清楚那个味道。现在这沐浴露的香味很淡,跟她们之前用过的都不一样,但她却觉得这味道有点熟悉,可又一时想不起是什么牌子。沈竹心里起了疑惑。她想问问李利落昨晚的事怎么样了,可是看她熟睡的样子又舍不得把她叫醒。 等李利落醒了吃午饭时,沈竹随口问:"昨天一晚上没睡吧?" 李利落吃着饭只是点头应道。 "早上跟宿舍洗了澡回来的?" 李利落还是点头回应。 "宿舍的沐浴露用完了?我闻你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跟之前不一样。" 李利落终于停下了往嘴里拨饭的筷子,说:"哦,那个用完了,借的同学的。" "家里还有新的,你走的时候直接从家里带一瓶吧。" 李利落低头"嗯"了一声。 之后又有几次,沈竹在李利落身上闻到了那天早上的沐浴露味道。沈竹觉得奇怪,就问她新拿的沐浴露那么快就用完了,李利落说没用完,一宿舍的东西容易拿混,可能她随手拿错了用了室友的。沈竹一想也对,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沈竹确实没再想这件事,只不过女人的鼻子总会对某些跟身体紧密相关的味道格外敏感,那敏感直连着她们的神经线,而神经线会把前前后后所有她们曾经疑惑的细节串联起来在她们心里汇成一个大结。 再那之后的某一天的晚上,沈竹和李利落吃完晚饭后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们看的是电影频道,正放着的是沈竹很喜欢的一部电影。 李利落盘着腿,胸前抱着一个靠枕,身体微微前倾,因为看得很投入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心不在焉的沈竹。沈竹斜靠着沙发,一只手撑着脸支在沙发背上,客厅只开了一个偏huáng的落地灯,灯在靠近李利落的位置,沈竹整个人埋在李利落的yīn影里。直到中间插播广告,李利落才放松下来也靠在了沙发背上,她转过头时,正好对上沈竹注视她的眼神。 李利落一愣:"怎么这么看我?" 沈竹收回了目光,慢慢坐直,双臂环在胸前,很疲倦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我今天下午去了趟超市……"她说到这就停了下来,李利落感觉出了她的奇怪,但只是静静地等她接着往下说。 电视上,电影中间的广告结束,电影又继续开演。这一次李利落没再去注意电视,沈竹眼睛看向的是电视,却明显若有所思。 "超市里刚好有一个牌子的沐浴露在做促销,我就过去看了看。"沈竹又接着说道。 "嗯,然后呢?你买了么?" "没有。" "不喜欢还是价格不实在?" 沈竹沉了口气:"不,那个牌子的沐浴露挺好的,味道很特别。我在你身上第一次闻到那个沐浴露味道的时候,你说学校的沐浴露用完了借的同学的,于是我让你从家里带了一瓶新的去,可是没过多久我又在你身上闻到了那个味道,而且不止一次。我还很奇怪地问你怎么那么快就用完了,你当时跟我说是可能拿错了,用的室友的。你还记得么?" 李利落皱了下眉头,说:"记得。" 沈竹深吸了口气,又叹了出去,用李利落从没见过的眼神看着她,嘴唇动了几次却始终没有开口。过了很久之后,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没买那个沐浴露么?" 李利落没有说话。 "因为……"这个因为之后沈竹停顿了很长时间,"因为我发现,那是款男士专用的沐浴露。" 第 2 章 许湛青没有专门学过美术,只是在国外念书时选修过一些美术史的课程,后来工作几年后有了点钱就开始接触艺术品收藏。除了兴趣所在之外,也是因为不想让生活全是铜臭味。说是艺术品收藏,其实大多数时候许湛青全看自己的喜好,价格和外界的评价是其次。 和沈竹是通过朋友认识的,在许湛青看来,沈竹不仅漂亮,还很有头脑,而且为人真诚不做作,和她打jiāo道是件愉快的事,不过两人的jiāo集仅限于艺术品收藏这部分。 某个周末,沈竹所在的美术馆举办了一场公益画展,沈竹邀请了许湛青来参观。就是这一次,许湛青认识了李利落,介绍他们认识的恰好就是沈竹。 沈竹原本没打算专门让李利落和许湛青认识一下,可谁也没想到许湛青偏偏看中了李利落的画,偏偏向她询问作者的情况。所以当许湛青问起作者是怎样的人时,沈竹没想太多就直接把李利落带到了许湛青面前。 有些人可能无法具体描述出自己喜欢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但他们一定知道什么样的是他们不感兴趣、不喜欢的。许湛青正是如此。如果你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说不出来,可他很清楚自己不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很长一段时间后的某个晚上,当李利落还躺在chuáng上熟睡,他在另一边给她叠衣服时,许湛青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喜欢上李利落这样的女孩。别人说也好,他自己想也好,李利落这样的女孩,只单单看外表也绝对不可能是他喜欢的类型。可是真当你看到那个人,和她的眼神直勾勾地jiāo汇,和她慢慢相处下来,所有的不可能便都打破了。那是没办法用言语解释清楚的,说不清道不明,偏偏就是她。 沈竹向许湛青介绍李利落是那幅画的作者时,他微笑着点头打了声招呼,递上自己的名片。李利落接过名片,只是点头回应了一下,没有最起码的问候、没有自我介绍,脸上满是戒备。许湛青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冷遇,但他没有不高兴。能直接把喜怒哀乐毫不掩饰地表露在脸上的人现在已经不多了,在他看来这并不算是坏事。 真正让他意外并产生兴趣的是李利落和沈竹的关系。 沈竹搂着李利落的姿势绝不是属于普通朋友间的,那是恋人间才会出现的动作。中途沈竹有事临时走开一会儿,留下他和李利落两个人。为了避免冷场,许湛青间或问李利落一些问题,所有问题都围绕着画没有一点涉及到她本人或者沈竹。基本上是他问一句,李利落答一句,多一点画外的东西都没有。这样一问一答的对话方式让许湛青觉得好笑,但他并不讨厌。沈竹再次出现时,许湛青敏锐地捕捉到了李利落的表情——她笑了,她当时的眼神好像在说:"你终于回来了,还好你回来了。"许湛青把两人之间一切的小动作和表情都看在眼里,嘴角始终保持着适宜的角度。dòng悉了李利落和沈竹的关系后没有让许湛青产生反感,反而让他觉得很有意思。临别时,他特意表达了自己很喜欢李利落的画,并请沈竹如果以后还有她的画展一定不要忘了告诉他。 许湛青说那话时当然没想到那么快就会和李利落再见面,而且竟然是她主动找的他。 当李利落把好几个大画夹放在许湛青面前时,许湛青的心里的问号又添了一个。 "抱歉突然打扰。我就不跟您拐弯抹角了,我现在急需一笔钱,您之前在那个公益画展上说您喜欢我的画,这些是我所有的画,您可以挑挑看有没有入得了眼的。如果您愿意买,价钱可以商量。" 李利落说完话许湛青就笑了:"我的确是大你不少,可你还是别'您您'的称呼我了,听着别扭。" 李利落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怎么接着和他讲话。 "很困难么?"许湛青挑眉道。 李利落摇了摇头,但还是为难的表情。 许湛青没再看李利落,而是直接翻看起了她带来的画。 他看着看着又笑了,"你是不是把家底都搬过来了?"他指着一张画右下角的落款日期说,"画这张画的时候你多大?十五?" 李利落有些窘迫,许湛青也不等她的回答,继续自己看画。光是看这些画,他就花了超过半小时。 "有你喜欢的么?"李利落问。 "如果我今天不买你的画,你要怎么办?"许湛青审视地看着李利落。 "我再想办法。"李利落瞥了眼别处,很平静地说。 "你为什么不找沈竹呢?你们,那么要好?"许湛青在你们两个字后面刻意停顿了一下。 李利落和许湛青的目光jiāo汇上,许湛青原本以为会在她的眼睛里看到回避、闪躲或者是尴尬,但李利落的眼神坦dàng的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许湛青有点失望,又好像很意外、很惊喜。 李利落冷冷地说:"钱的事,我不想扯上她。" "你需要多少钱?" "五万。" "这些画里哪张是你最早画的?" 李利落翻开其中一个画夹,拿出了一张画。和她后来的作品比起来,能明显的看出这张画技法的稚嫩。 "行,我就买这张,五万。你要现金还是转账?" 李利落面露不解:"这里有很多比这张好的。" "我就要这张,已经决定了。"许湛青的语气很肯定,"你是要现金还是转账?我叫人去准备。" "转账吧,我把银行卡号告诉你。" "好,你下午应该就能收到钱。" "谢谢,我知道我的画不值那么多钱。" "怎么,是不是觉得欠了我什么似的?"许湛青像是看穿了李利落的想法。李利落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接着说:"其实,我最感兴趣的不是你的画。我最感兴趣的,是画画的人。" 意外么?李利落对他的回答并不全然意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他看她和沈竹的眼神了。她只是没想到他会说的这么直白。 "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我不喜欢男人。" 后半句话李利落说得极其认真。 许湛青被李利落严肃的表情逗笑了,虽然他知道现在不应该笑。"首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低劣事。我说对你感兴趣,无非就是想有机会多接触你,多了解你。当然,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不会勉qiáng你做什么,我虽然不是个绅士,但也绝不是无赖。" 许湛青的话让李利落防备的眼神减轻了一些,可整个人还是在绷着。许湛青不想再让场面僵持下去,于是说:"画我答应买了,你今天的目的达到了,我送你回去吧。你回学校还是回哪?"说完他就拎起了所有的画夹。 那天的话就那样草草结束了。把李利落送到学校,下车时,许湛青冲她眨了眨眼睛,玩笑似地说:"希望下次见面,你可以放松一点。"跟着便绝尘而去。 许湛青是善于和人打jiāo道的,不谦虚地说他知道自己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家伙,尤其是对女人。他的自信一部分源于成长过程中自我内在的慢慢积淀,另一部分则是来自外界。但是面对李利落,他心里其实没有十足的把握——让一个原本喜欢女人的女人变得喜欢男人。她一句"不喜欢男人"直接否定了他的先天优势,先"将"了他一下。他觉得自己遇到了挑战,可还没到死局,他还有机会,不能操之过急。 目前已经算有一个不错的开始了,李利落认为自己欠了他,会想办法还人情,他要顺着这个形势让李利落还人情,但还不能勉qiáng她做她不喜欢的事。他排除了那些常规的项目,包括不能让她觉得是在约会、不能请她吃大餐、更不能送东西。 于是第二次见面,许湛青以工作上的事太多实在抽不出时间去外边见面为由,把李利落叫到了他的公司。结果到了他的办公室,他忙他的工作,李利落只能自己找事做。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画画、一会儿刷刷手机,许湛青不跟她说话,她就不说话,安静的像不存在一样,呆乏了就gān脆在沙发上眯着。一晃到了晚上,李利落是被被许湛青叫醒的,睁眼便看到了桌子上的饭菜,许湛青已经撸起袖子拿着筷子准备开吃了。吃完饭许湛青就直接开车送李利落回了学校。之后又有几次,都像那天那样把她叫到他办公室,一呆就是半天。不知不觉中,许湛青和李利落已经形成了一种很和谐的氛围,即使谁也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某个周末,许湛青一早就去李利落的学校接她。 "又去你公司么?"李利落问。 "今天是周末,去什么公司。我想给家里添几幅画,你帮我参谋参谋,先带你去我家。" 李利落看了眼手表,问:"我下午有事,四点能完么?" 许湛青挑眉:"和沈竹约了?" "四点前我能走么?" "能,"许湛青拉长音说,"一定不耽误你。对了,那五万块钱应该不是你自己用吧?" "我给朋友的。" "给?"许湛青诧异。 李利落不去看许湛青的表情,调低了车窗,窗外嘈杂的声音传入车内掩盖了她的说话声,只听到她很轻地说了一句"她大概没机会还了"。 "你那朋友难道得了不治之症?"。 李利落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不会吧?我就是随便一说。" 李利落没有理他,又看向了窗外,许湛青没有来得及捕捉她的表情。 来到许湛青的家,三室一厅,他一个人住的话相当宽敞。客厅的背景墙上零散地挂了很多大小不一的相框,相框里是不同地方的风景摄影。 李利落看得很仔细,许湛青在一旁说都是他拍的。他依次指着墙上的照片讲起那是哪里,什么时候去的,什么情况下拍的。他讲那些时不是炫耀的口气,每一张都讲得很认真,像是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李利落不由自主地把视线转移到了他脸上。 "其实这还不算多,这几年懒了,都没怎么出去。人还是多出去看看比较好,越看越会发现自身的渺小,眼界和想法也会受到影响。"他说完正好对上李利落的眼睛。 李利落有那么一瞬间愣了神,但很快就恢复了平常,"你想在哪里加画?" "其实添画的事是我骗你的,我怕我不这么说你不愿意来。总不能老去我公司,带你出去玩又怕你觉得是约会,只能来我家了。"许湛青尽可能地表现出诚恳。 他见李利落不说话,又接着道:"我说过,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坏事,我也不会勉qiáng你做什么。我家还算宽敞,你以后可以带着画具来这画画,省的耽误你功课。" 李利落莫名地烦躁起来: "你安排这些只是想多了解我么?然后呢,你了解够了然后呢?对,我是想还你人情,而我现在也确实没有能力用钱来还,可是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以后我再完成的画你可以随便挑,或者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画我画给你,我画不了找人给你画,总之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我只是对你感兴趣,想了解你,还没想到之后的事。"许湛青说得很轻松,他没有被李利落焦躁的情绪影响。 "那你什么时候能了解够?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男人,你再做什么都不会有结果的。" "我从来没说过要什么结果,"许湛青依然不急不躁,"你想要什么结果呢,利落?" 是啊,她又想要什么结果呢?她不知道。 "利落,你太紧张了,防备心太重了,我确实是在利用你想还人情的心理,但我也只是想进一步了解你。其实买画的事真的不算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这样和你见面,如果你真的很反感的话,你可以say no,我说过我不勉qiáng你。" 许湛青的一番话再度让李利落语塞。无论如何许湛青帮过她,而且从头到尾也没有对她做出任何越界的行为,如果非要说李利落为还人情付出了什么代价的话,大概就是与许湛青相处的时间了。然而时间就是可怕的东西。 李利落的抗拒比许湛青预想的要严重。尽管他巧舌如簧地化解了她初次的"发难",但他不得不开始想其他的方法。恰巧那天送李利落回去时碰到的一件事给许湛清制造了机会。他们肩并肩在小区里走着,不知从哪突然冒出一只小的拉布拉多。那只拉布拉多在两人身边左转转右转转,来来回回地嗅着味道,最终停在了李利落的跟前,像是把她当成了主人。李利落低着头很温柔地看着它,它用头蹭着李利落的手。许湛青看她明明抬起了手想摸一摸那狗,可却又收了回去。许湛青问怎么办,李利落说在原地等一会没准狗主人就找来了。等的过程中那狗就很乖地蹲在李利落的旁边,不跑也不闹,两人等了尽半小时终于等来了狗主人。临走时那狗在李利落手边蹭了蹭才离开。 之后许湛青问她为什么明明喜欢那只狗,想摸却没摸。李利落当时垂着头,很可惜的表情说:"沈竹不喜欢狗,对狗毛很敏感。第二天许湛青就专门去了趟宠物店。其实许湛青对小动物没有特别的喜爱,如果硬要让他选的话,相对于狗来说,他更喜欢猫,因为养猫更省事,也更gān净。不过为了讨李利落开心,他决定买一条狗。 刚进门就看见一团huánghuáng的小东西向她跑来,李利落惊讶之外更多的是欢喜。而许湛青在看见李利落脸上的笑容时才肯定这条狗是买对了。 李利落宠溺地看着、摸着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小家伙,熟悉了一会儿后忽然皱起了鼻子, "屋子里怎么有股怪味?" 许湛青苦着脸说:"这家伙刚来没几天,我还没训练好它呢,现在是满屋子乱窜随地大小便。" "你怎么突然养狗了?"李利落问。 "就是想养了。" 李利落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养宠物不能是一时心血来cháo,养了就要对它负责到底。" "你以前养过狗么?" "邻居家有过一条大狗,我经常喂它它就跟我熟了,也让我摸它。别人经过它都会叫,我走过它从来都不叫。" "后来呢?" "后来它被邻居宰了,"李利落停顿了一下才说,"吃肉。"许湛青有些后悔自己问了后来的事,一本正经地说:"我会好好对它的,你帮我给它起个名字吧。" 李利落想了想,微笑着说:"叫团团吧。" 以前因为沈竹的缘故李利落都刻意避开狗,但这次横空出现的小家伙她却怎么也抗拒不了。对着团团时,许湛青能感觉到李利落整个人是放松的状态,相应的跟他相处时也比以前要放松。当李利落出神地一下下轻抚着团团时,他特别希望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到底想到了什么事会让她有那样的神情,那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神情。 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气息,李利落的周身像是被一片薄雾笼罩,那雾带着寒气,把她和他人隔开。如果这是李利落的自我保护方式,在许湛青看来,这既冷到了别人也冷了她自己。 团团的出现让许湛青比以前有更多机会和李利落见面,而且可以直接到他家里。两人"一起"做的事更多了,比如一起和团团玩,一起遛狗,一起做饭,一起收拾碗筷。做饭的话是两人各做几道,有时会去超市买菜,有时就是赶着家里有什么菜就做什么。 有一次做饭时,许湛青问李利落:"你是跟你妈妈学做饭的么?" "不是,没有特别学,就是奶奶和妈妈做饭时我在旁边看着,看多了自然就会了。" "那你会做家乡菜么?对了,你是哪里人?" "我是L城人。我在家乡吃的菜这边好像不容易买到,我在这边没怎么做过,现在做也不是那个味道了。" "你好像不怎么爱吃肉,是从小到大都这样么?" "我们家很穷,小时候一年也吃不到几次肉,那时年龄小还会馋肉,后来时间长了就习惯了,不吃也无所谓。"李利落说到这段时没有诉苦的表情和语气,还是平常那副冷冷淡淡的感觉。 关于李利落的家乡和她的家人,许湛青难以从她的只字片语中拼凑出完整的图像,她透露的信息太少,也太过零碎。他无比qiáng烈地想去了解李利落的过去,因为这个女孩从相识到现在展现在他面前的模样始终都像是隔着一层纱,只见其轮廓,不见其内在,他总觉得她的过去就是那层纱。 然而怎么才能碰到那层纱呢?至少要先碰到,才能拨开它。 给团团洗澡并不是事先设计好的,李利落的衣服湿透也完全没想到,送衣服到卫生间忘记敲门也不是故意的,但是没有关上门退出去却是有意的。 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样子,许湛青只愣了几秒钟,然后便很冷静地走了进去,反手锁上了门。 他预想到最坏的结果就是李利落打他一巴掌之后离开,也许以后就再也不见他了。 或许是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许湛青太想试探一下李利落的底线了。 原本要给李利落临时换上的衣服被许湛青随手扔在了一边。李利落已经脱了的T恤只能勉qiáng遮住胸口,遮住了前边却遮不住后边。许湛青站在她身后,透过镜子彼此的目光jiāo汇,许湛青终于在她的眼睛里捕捉到了慌乱。他一步步走近李利落,就在她刚要开口的瞬间一把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面向自己,一手扣着她的腰,一手把她的头发散开。李利落抬着头,许湛青低着头,鼻翼对鼻翼,气息相jiāo,身体紧贴着。 许湛青直直地看着李利落:"我是第一个吻你的男人么?" "你不……"不等李利落说出第三个字,许湛青便直接吻住了她。 他吻上的时候是闭着眼的,因为他怕在她眼睛里看到愤怒、恨意或是麻木。直到感觉到李利落手上拿的上衣落在了他的脚上时,许湛青才睁开眼睛。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李利落当时的表情——有慌乱、有迷惑、有不知所措,还有……沉沦。 许湛青吻她的嘴、吻她的脖子、肩膀,碰到胸前的柔软时,李利落突然捂住了他的眼睛,喘着气很轻很轻地说:"别……" 许湛青顿了几秒,抱着她从卫生间出来直接扑到了chuáng上。 李利落紧闭着眼睛,双手放在胸前,许湛青亲了亲她的额头和眼睛,小心地握住她的手,说:"看看我"。 李利落慢慢睁开眼睛,当许湛青的脸完整清晰地映入瞳孔时,眼泪抑制不住地就出来了。 许湛青抹掉她的眼泪,"你讨厌我么?" "也许从来都没讨厌过。" 之后的事,没有了任何阻碍。男人和女人,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 外面的天还亮着,时间还早,他们还有的是时间。 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身旁没有人,许湛青慌张地坐起身,听到卫生间传来的水声时心才定下来。李利落又穿上了她自己的衣服,刚刚洗过的脸透着光亮。许湛青的眼睛一直没从她身上离开,可李利落的眼睛却一直在回避他。她一声不吭地走出卧室,许湛青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套上裤子就追了出去。 "你要去哪?"许湛青抓住她的手腕问。 "回家。"李利落背着他说。 许湛青急了:"回哪个家,在这边你哪有家?" "我和沈竹的家。"李利落扭过头对他说。 许湛青一下松了手。 许湛青的反应像是在李利落的意料之中,她没再说话,蹲下身系着鞋带。这个鞋带系了很久,她终于系好了时,许湛青开口说:"你等我一下,我送你回去。" 李利落的身体僵了一瞬,"不用,我自己走。"说完便开门而去。 震耳的关门声像是把许湛青从美梦一下拉回了现实。 许湛青认为男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占有欲,尤其是对女人,他也不例外。但他不是大男子主义者,也并不霸道,在和女人的关系上许湛青一直拿捏的恰到好处。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控制的很好,可对李利落从一开始到如今,那种不满足的、想占有的想法越来越qiáng烈,现在这样的局面,他自己也感到意外。 李利落的那句"我和沈竹的家"让他意识到沈竹在她心里的地位,意识到他还没走进她心里。他几乎是泄气了。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愚蠢的男人才会以为征服了女人的身体就是征服了她这个人。许湛青没那么愚蠢,可他突然希望自己也愚蠢一下,那样至少还能自得其乐。他想直接就去问她,为什么没有推开他,睡了一次对她来说到底算什么。可他又不能这么做,bī得太紧了怕她真的飞走了。 他看了眼时间,郁闷地又跌到了chuáng上。可是枕边还有她的味道,不光是枕边,chuáng单有,被子上也有,他根本睡不着。 下了chuáng,从抽屉里拿出烟。可只抽了几口,他就把烟掐了,因为他想起李利落不喜欢别人抽烟。 接下来该怎么做,他真的有点发愁了…… 许湛青半个月没联系李利落,她当然也没联系他。其实他开车到她学校门口很多次了,也看见过她几回,但都是远远地看着。李利落还是老样子。她衣服的颜色都是淡淡的,她肤色也白,表情冷冷的,无论是站在人群中还是走路时都像是和周围的一切在两个空间——不jiāo融却也不排斥。许湛青是希望在她身上看到一点变化的,哪怕只有一丁点,那至少证明曾经发生了什么。 又过了半个月,许湛青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他开始给李利落打电话,可她全部都挂断了。他不想变成那种纠缠女人不放的男人,他就是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电话不通,他改发短信。终于,李利落有了回应。完全出乎意料,她主动来找了他。好像李利落做的事总是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许湛青打开门后,李利落就站在门口看着他,很突兀地看着,将近一分钟。许湛青刚开始也看着她的眼睛,看着看着就被她看慌了,不知怎么竟然笑了出来。心里本来憋着一堆话,可是许湛青开口的第一句却是:"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任性?沈竹有没有这么说过你?" "你是第一个。" 许湛青无奈地笑了,"别在这站着了,进来说话。"说完拉着李利落进了屋。 李利落坐下后,眼睛四处搜寻着什么。许湛青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给她指了指院子, "团团在窝里睡觉。" "它应该长了不少吧。" "确实长了不少,"许湛青意有所指地说,"整整一个月了。" 李利落攥紧了手,避开了许湛青看过来的眼神。 "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有些话想当面问你,没想到今天你自己来了。你应该是有话要说的,我想先听你说。" 沉默许久,李利落说:"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学画画么?你现在还想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太无聊了。村里很穷,家里更穷,没有娱乐设施,没有娱乐场所,大人和孩子都很无聊。从我认人开始就很少见到爸爸,妈妈说他去城里闯了。没过几年,我刚刚懂事一点,妈妈也去了城里,她说不放心爸爸一个人,于是家里就剩下我和奶奶。奶奶身子骨还算好的,喂牛、种地什么的都能做,特别能gān。我喜欢奶奶,奶奶也疼我,可她不爱说话,也不会陪我玩,总是让我自己玩,她就在旁边坐着。爸爸妈妈不常回来,每次回来除了给我和奶奶带钱、带吃的、带衣服,还会给我带笔和本。一闲下来,觉得无聊了,我就开始胡写乱画,一画画我就什么都忘了。当时身边有什么就画什么,看见最多的就是奶奶,所以画得最多的也是她。" "我买的那张?"许湛青问。 "对,那是她。后来我父母回了家,再也不出去了,我就开始画我妈妈。我喜欢画她们,她们都朴素、善良又能gān,她们身上的那种美是涂脂抹粉比不了的。"李利落说到这里时眼睛里带着光。 "为什么不画你爸爸?" "我不喜欢。"李利落说得很决绝,语气和刚刚完全不同,"我喜欢画有生命力的,他身上没有那种东西。他每一次回来都比前一次要瘦,脸色也越来越差,什么活也不见他gān。" 许湛青刚要开口,还没来得及说便被李利落打断:"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有病,艾滋病,吸毒感染的。"说到这,李利落不合时宜地笑了,她看向许湛青:"怎么,吓着了?"许湛青皱眉不语,李利落接着说:"他吸毒,我妈不吸毒但卖毒。最初他还不信自己得了艾滋病,我妈虽然半信半疑可也不懂那些,后来过了几年他出现了症状才知道自己真的得了病。毫无意外,我妈也被传染了。" 说得太平淡了,许湛青觉得她说的事好像不是发生在她身上似的,尤其是话里的"他",哪里像是提到自己的爸爸。 "我还算幸运的,还好他是在我出生之后才吸的毒染了病。"她顿了一下,"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觉得我太冷漠了,还是太意外,吓到了?" "沈竹也知道这些么?" 李利落被他突然这么一问愣了一下,说:"她知不知道跟你没关系。" 许湛青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利落,说:"看来她不知道。" "我说了,她知不知道这些跟你没关系!"李利落忽然吼了起来。吼过之后,是一阵的沉默。许湛青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李利落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说:"怎么都无所谓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我要说的也都说完了。" 她最后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又是说走就走,真够任性的"许湛青心里念叨着,可就是拿她没办法。他没去追李利落,而是马上上网查L城的资料,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L城其实是个村,面积不大,人口也不密集,当地村民大多靠种地和养牲畜为生,生活水平低下。和大多数偏远落后的村镇一样,年轻人都不愿留守家中,基本都选择外出闯dàng。以上这些都不算意外,真正让他吃惊的是这个村曾一度出现了极多的吸毒者,比例超过了50%,像是连锁反应一般,患艾滋病的比例也很高。 突然一瞬间,当初他调侃李利落卖画帮朋友的画面浮现了出来——"没机会还"、"不治之症"。难道他玩笑的一说,竟然说中了? 许湛青看着显示屏里可怕的数字,偏远——落后——毒品——艾滋这样的字眼不间断地在他脑海里循环。 他现在真的需要时间缓冲一下。 那样的生活环境、那样的家庭、造就了现在的李利落。这应该是今天李利落想传达给他的。她以为事情全盘揭晓时会让许湛青关于她编织的世界彻底崩塌。可许湛青的世界没那么容易崩塌。他没有对李利落失望,更没有被吓到,一开始就不是糖衣包裹和梦幻围绕,是"意外"牵引着事情一步步地往下走。他如今反而觉得能走进李利落心里的门已经开了一条缝。 是进还是退? 她一直在躲避,那道门是不是她死守的防线? 打开门是不是如同一点点撕开她的伤口? 他才刚刚以为看到的希望难道其实是意味着结束? 真的该就这样算了么? 许湛青想不通,他的视线从显示屏转移,抬起头正好看到了之前从李利落那买来的那幅画。像是有吸引力似的,他一步步走到了画前,静静地看了很长时间。 "去看看,去看看那地方——L城!" 一直有个声音在对许湛青这么说。他犹豫了很久,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最后他还是订了凌晨的机票,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就动身了。 下了飞机转大巴,再转小公jiāo,然后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L城。进村后许湛青就向当地村民打听李利落家在哪。乍一问,村民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家的孩子。许湛青又跟他们说是长得白白净净的女孩考到大城市学画画的,家里人都不在了那个,村民才对上了人。于是许湛青按着村民指的路找到了李利落家。大门没有锁,许湛青直接推门而入。那家的样子,确实没什么可锁的。不过屋子是锁着的,许湛青只能透过玻璃看个大概,看得出最后离开的人是整理过的,相当简陋的环境却还算齐整。院子里空空如也,唯一的一棵大树也是快枯死的状态。许湛青在院子里又呆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之后他又在村子里走了走,村里的老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外星人一样。他忽然想到如果李利落没有走出这里,如果他恰好有机会来这里的话,又恰巧他看见了她,他们会不会注意到对方?他不敢再细想下去。前前后后地转了转,也耗了大半天。该看的,想看的他都看到了,来这一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真的该走了。往出村的方向走时,有电动车的声音从许湛青身后传来,他侧身让车先过,抬头看见坐在后车上的人却瞬间愣住了。 "李利落?!她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回来,现在又要走?"那短短的几秒钟他脑子里蹦出了好几个疑问。许湛青很快从愣神中跳了出来,本来都要开口喊她了,却硬生生把话音卡在了喉咙。他只是急忙掏出手机,小跑着,尽量让手机不要抖动地快速按下了拍摄键。他低头看了眼照片,可再抬起头时,车已经开远了。 李利落没有注意到他,就那么和他擦肩而过了。他在那一刻忽然气馁了,他觉得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后的机会,最后一次却擦肩而过。他总该留下点什么,于是就选择了拍照。 后来经过一路的辗转颠簸,他终于回到了家,连衣服都没换,倒chuáng就睡了。 半夜从梦中惊醒,许湛青还是头一次。他看了眼时间,还没到十一点。 他的睡眠原本是很好的,最近却总是做梦,梦里的主角总是李利落。今天晚上做的梦,让他后怕。 他这一阵忙公司里的事,总是熬到很晚才回家。其实他是刻意让自己忙起来,埋首于工作也许就顾不上想别的了。在公司还好,一旦回到家里,思绪就不受控制了。 厨房、餐厅、客厅、卫生间、卧室,到处都有她的影子。团团在一旁时,也会想起她。没办法了,就gān脆睡觉。现实中想控制却控制不了,梦里就让它随意吧,许湛青是这样想的。可是当梦里的她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时,他一下子就惊醒了。 上一次在L城见过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许湛青做到了对她不闻不问,他曾经觉得自己是可以一点点把她忘掉的,但刚刚做的梦让他担心了起来。 "不会真的出事了吧?"许湛青心里忐忑不安。下chuáng后他就在屋子里踱步,走了很久,他又看了眼表,还是拿起了手机。 他连着打了三次,都没人接。他继续打,电话里的"嘟嘟"声让他心急如焚。隔了许久之后,电话终于接通了,他听到了她久违的声音。 她在电话里冲他嚷,许湛青没有生气,反而松了一口气。 李利落骂了她一句之后就不出声了,也没挂电话。 许湛青能听到她轻微的喘气声,他说:"我没想打扰你,只是刚才做了一个关于你的噩梦,有点担心。"他说得断断续续,"对不起,太晚了你休息吧。"说完便径自挂了电话。 他把电话扔到了一边,空出手来搓了搓额头。困劲还在,脑子很累。他仰面倒在了chuáng上,只想赶快睡去。 过了大概半小时,传来了急促的拍门声。许湛青快步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清来人是谁后,反应了好几秒才开门。 将近凌晨,李利落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外,许湛青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微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 李利落喘着粗气,红了脸颊,额头一层薄汗,很累的样子,可一双眼睛雪亮,目不转睛地盯着许湛青。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过来的?"许湛青想擦擦她额头的汗,可手伸到一半却收了回来,"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大半夜在外边很不安全!" 李利落没听见许湛青说话似的,快速地握住了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触碰到的时候,许湛青才有了实感——还是那么凉,李利落的手总是冰凉的,而他的手总是热的。她一定不知道,他有多喜欢握着她的手。 许湛青缓缓抬起头,迷惑地看向李利落。 李利落直直地看着他,胸脯因还未平缓的一上一下起伏着。突然,她毫无征兆地踮起脚尖一把捧住了许湛青…… 抱住他,吻他——李利落的脑子里只有这几个字。其余的,便跟着身体走了。 当然,不止她一个人停止了思考。 所有的冷静和理智都抛下,什么也不管了。 李利落被许湛青紧紧回抱,他们边吻边挪动着脚步,从客厅到了卧室。 已经分不清是谁先脱谁的衣服,就是想快点扯掉彼此身上的束缚,迫不及待地□□luǒ地触碰,用手也好,用嘴也好,身体对身体也好…… 他们疯狂地吻着,直到彼此都喘不过气来才分开。许湛青先亲了下她的额头,又亲了亲鼻子、嘴唇、一点点向下,像膜拜女神一般。李利落双手攥着chuáng单,头后仰到最大角度,闭着眼睛,紧紧咬着嘴唇。 结合的那一刻,两人同时发出了声音。 那么的紧密、那么的炽烈、那么的充实。 身体和身体摩擦着,身体和chuáng摩擦着,chuáng和地板摩擦着,每一个微小的声音在这个夜里都显得格外清晰。 许湛青似是不知疲倦,李利落也没有喊停,而是更加搂紧了他。 他们单纯地遵循着身体的本能,只想更贴近、更贴近…… 许久之后,一切才恢复平静。 月光透着浅色的窗帘照进室内,把黑色隔在了朦胧之外。chuáng很宽,一条大被子盖住了两个人的身体,隐约能看出两人紧紧挨在一起的曲线。李利落蜷缩着身体,许湛青在她身后完整地罩住了她。 "其实上次你来我家之后,我去了趟你老家,我看见你了,但你没注意到我。我本来以为,那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许湛青像叙说着很久以前的事的语气。 "你去我老家?"李利落转过身面向许湛青,"你为什么突然要去那?" "听你讲了你家里的事之后,我特别想去看一看。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那遇到你。" "你看见我了为什么不叫我?" 许湛青想了想才说:"可能我当时走得太累了吧,累得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立刻转到另一个问题上:"你又为什么突然回去?" "回去看一个朋友。那5万块钱就是给的她。" "我当时开玩笑说的'不治之症'是真的?" "嗯。" "对不起,我当时的态度……" "你当时什么也不知道,用不着道歉。" "那你回去是……?" "她那天突然给我打电话,说要把剩下的钱寄给我,我才知道她快不行了,所以就匆忙赶回去了。" 李利落说到这里就沉默了。许湛青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过了一会儿,李利落又开口说起:"跟她比起来我幸运太多了,至少我是健康的。可她……也许还不如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被传染了。本来在外面生活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天被医院告知自己得了艾滋病,晴天霹雳一样。她还笑着跟我说,幸好没答应那个追她的男孩,不然岂不是临死还拉一个垫背的。她非要把钱还给我,说留给她也是làng费了。到头来,还是没帮上她。" 许湛青抱住了李利落,说:"人各有命,你已经尽力了。能活着,就好好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李利落深吸了一口气,"嗯,要好好活着。" "能再跟我讲讲你家人的事么?上次你讲到一半就走了。" "我初二那年,奶奶去世了。我爸有了症状之后也和我妈一起回了老家。那时我妈虽然也感染了艾滋,但她还没有症状,就像正常人一样。可我爸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妈妈照顾他,也要照顾我,不到一年,我爸就死了,那年我上高一。我爸死了,妈妈整个人就像少了半条魂,可她一直撑着,因为我还在。艾滋这种病很奇怪,不知道会潜伏多久,不知道哪天就突然发病,就像□□一样。我知道,妈妈不怕死,她早就想走了。一直到我高三毕业收到录取通知书,她终于可以卸下担子了。我爸死时候的样子我没有看到,她不让我看,我猜大概很吓人。如果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妈妈的身子也像我爸那样一天天憔悴下去,我一定会崩溃的。妈妈没给艾滋病折磨她的机会,自己把自己结束了。她前一天晚上吃了很多的安眠药,以前每天她都起的很早,那天我都起了她却还没起。我去叫她,可是怎么叫也没叫醒。她给我留了一张纸条还有一笔钱,纸条上写着:宝贝,别伤心,妈妈早晚都要死的,只不过提前走了。没有牵挂了,就走吧。好好读书,好好做人,走正道。不要像妈妈这样过一辈子,不要恨你爸爸。"妈妈留给她的信,她看了不知多少遍,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可除了第一次读到信时哭了,以后哪一次都没再掉过眼泪。这一次在最后念到"爸爸"两个字的时候,她哽咽了。 "是不是做完爱以后,女人会变得特别脆弱?"李利落问。 许湛青凑近身子把李利落环的更紧,温柔地说:"好像不是。我觉得是人在提到故乡、提到家人的时候会变得特别心软。你恨你爸爸,是因为你爱他。" "我恨他,我恨他吸毒、恨他得病!"李利落抵在许湛青胸口抽泣了起来,"我希望他是个健康的人,希望他像个真正的男人,像个真正的爸爸!" 许湛清没再说话,只是一下下轻拍着李利落的肩膀。他看着窗外的月光,只盼着今天的夜能再长一点,天亮得再晚一点…… 但是,天早晚都要亮的,再贪睡的人早晚都要醒来的。 梦,总要结束的。 早上,李利落先醒来。她起身后,许湛青也醒了。 李利落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慌张地穿衣服走人,而是呆呆地坐在chuáng上。 许湛青看着她瘦削的脊背出了神,许久才说话:"去洗个澡再走吧,我送你回去。" 李利落没动,两人都选择了沉默。 许湛青先打破了沉默:"你昨晚是从沈竹那过来的吧?那么晚出来我不知道你说了什么理由,她应该挺担心的。" "我对她撒了谎。"李利落低下了头。 "我们以后,怎么办?"许湛青心里也没有答案了。 "你又要说我任性了是不是?"李利落回头看他。 "对啊,你是个任性的姑娘。"许湛青无奈地笑了。 "你一定不相信,我喜欢你说我任性时候的样子。"李利落笑了,笑得很羞涩,"你虽然嘴上说我任性,可你一直在包容我。" "任性并不是什么优点,可我喜欢你对我任性。你把你全部的任性、坏脾气都冲我一个人来,那是我的幸运。" 李利落深深地看着许湛青,像是有话要说,最后却用行动代替了言语,两个人又缠在了一起。 事后,许湛青开车把李利落送回沈竹住处。临走时,李利落对许湛青说:"给我点时间。" 许湛青淡淡点了点头。 事情,总归要bào露的。 真相揭穿的时候,总是那么戏剧化。 戏里演的再离奇再jīng彩,都是源于真实生活。最离奇的,莫过于生活。 然而jīng不jīng彩,就见仁见智了。 第 3 章 沈竹盯着李利落,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谁?" 李利落很紧张,每说出一个字都很艰难:"你认识他……许湛青。" 沈竹听到许湛青的名字时,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错愕的表情让李利落的心里像扎了个疙瘩。 "老天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对吧?所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还没等李利落回答,沈竹基本已经笃定了,她紧跟着又抛出下一个问题,"你们睡过了?" 李利落张着嘴,却哑口无言。 沈竹仰了仰头,深吸了几口气,控制着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为什么是男人?为什么会是男人?到头来还是男人。"她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不是你想的那样,沈竹。我们……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 "'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为什么曾经从李穆嘴里说出来的话,如今你又对我说了一遍?"沈竹凄惨的一笑。 "对不起,"李利落受不了沈竹那样的笑,她彻底慌了,"是我的错,是我先找的他,是我瞒着你,还对你撒谎。跟他没关系,都是我的错。" "傻孩子,你不知道你这样说我更生气么?你已经在护着他了," 沈竹侧过脸不再看她,"你别说了,我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 李利落担心地看着沈竹,想碰她可又不敢碰。 "我没事,真的。让我一个人静静,让我好好想想。"说完,沈竹自己回了卧室。 客厅里只留下李利落一个人。电视剧还在继续演着,正好演到很欢乐的一幕,剧里的人都在笑着,李利落却突然捂脸哭了起来。她抽泣着,肩膀在颤抖,哭声是那么的压抑。 chuáng的另一半空着,今晚只有沈竹一个人睡在卧室。虽然孤枕难眠,但总好过同chuáng异梦。半夜,沈竹忍不住出去看了一眼。李利落连被子也没拿就蜷在了沙发上。她想狠心扭 头就走,可刚抬了一脚就停住了。沈竹从卧室拿出一条被子给李利落盖在了身上,看她脸上还有泪痕,眼睛也是肿的,沈竹心就像被揪了一下似的。可沈竹没有叫醒她,因为她心里的那一关过不去。 第二天,沈竹很早就出了家门。她给许湛青打了电话,约他出来见面。 她出门前很jīng心地化了妆。女人过了30就是这样,晚上睡不好第二天脸色就差的要命,她照镜子时差点就要敲退堂鼓了。可是早晚都要见一面的,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这样的见面,对许湛青和沈竹来说都是第一次。 许湛青处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说不好听的,他成了第三者,而且是插足在了两个女人之间。他是没有立场为自己解释什么的,被沈竹约出来,本身就成了被动的一方。他其实想过要先找沈竹说开一切的,但前提肯定要经过李利落同意,可他怕开了口会让她为难,就只能把话压在肚子里,有了如今的局面。 他看着眼前的沈竹,从服装、饰品、妆容、发型、到坐着时的姿势、再到整个人的气质,连细节都让人挑不出毛病,她完美地体现了30岁女人独具的那种韵味和魅力。这样的女人,竟然和自己在这里为了另一个女孩,摊牌! 真像一出闹剧,许湛青心里感慨着。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沈竹泼水的准备。 其实把许湛青约出来到底要说些什么,沈竹并没有想好。开车来的路上,她的大脑就是空白的。 两个人招呼也没有打,彼此沉默了很长的时间。 许湛青先说了话:"她知道你约我出来么?" 上来就直接称"她",这让沈竹压在心里的火又多了一分。"我出门时她还在睡觉,她不知道我们今天见面。" "你们昨天吵架了?" 沈竹笑了:"我们从认识到现在,从没红过脸,从没吵过架。你应该知道,她不是那种会跟人吵架的人。有时候我脾气上来了,可一看到她的脸,就什么火也发不起来了。" "是这样?"许湛青说这话时的语气和表情既有了然,也有意外。 "难道你觉得我们一定会为了这个事吵架么?" "不,我不希望你们俩吵架,因为吵架解决不了问题。但偶尔任性地发发脾气也没有错。她任性、冲我发脾气的时候,我还挺喜欢的。" 听许湛青说到最后时,沈竹攥紧了手。 "你对她是认真的么?" 许湛青表情严肃:"从来没这么认真过。我不清楚你是自己发现我和她的事还是她告诉你的,也不清楚你知道了多少,总之都是我的错,是我一直缠着她不放。你要怎么样都冲着我来,不要怪她。" 沈竹的手还紧攥着。如果眼前有一把刀的话,她真的有可能直接捅过去。她今天不是为了听他说这些像事先串好的词才来的。呵,笨蛋才会这么串词。她约他出来到底是gān什么的?其实她根本没想好,她大概就是想看好好看看许湛青这个男人。他凭什么!他何德何能!最痛快的应该就是一刀捅了他,那样最解恨,最gān脆。可她当然不能那么gān。质问他、骂他、打他,沈竹都gān不出来。 "怎么处理我们俩的关系,是我的事,你没资格指手画脚。" "你说得对,我没有资格命令你该怎么做,可如果你爱她,爱她比爱你自己还多,你就不会忍心伤害她。" 沈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露出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我伤害她?"她的愤怒再也抑制不住,"到底谁伤害了谁!到底谁背叛了谁!"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利落很在乎你,你在她心里非常重要,可也许就是因为太重要了,所以有些话、有些事她不能跟你说、不敢跟你说。也许你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了解她。她并不像看着的那么云淡风轻,她心里其实压了很多事。" 离开的路上,沈竹车里放着音乐,可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她满脑子都是许湛青最后说的话:"她的老家,她的父母,你了解多少?她为什么只画女性,你问过她么?还有……她真的讨厌男人么?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可能连这些我都不该说。我对她是认真的,可我没想过我们俩以后怎么办,因为想了也没有用,她如果不愿意的话我想什么都是白搭。其实我今天应该故意说一些打击你、让你生气的话,最好能直接拆散你和她。可如果我真那么做,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理我了。她爱你,这一点她从来都不掩饰,我一直都很羡慕你。" 许湛青说最后一番话时的神情很复杂,好像既有无可奈何的苦,却又甘之如饴。 那神情让沈竹觉得刺眼。更重要的是,她真的开始害怕了。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开车去了公司。她还没做好现在就见李利落的准备。 在公司里一直忙到下午,沈竹看了看时间,还是决定回家。开车路过超市时,她突然停了下来,下车买了一堆的菜。离婚之后,沈竹做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和李利落在一起之后,比以前更少。沈竹更喜欢在外面吃,种类多,主要是方便,不用刷碗不用收拾。可李利落却更喜欢在家里吃,自己亲手做。大多数时候沈竹都是吃现成的,偶尔会帮着打打下手。再回想自己还没离婚的时候,下厨的次数其实也不多。这样想来,沈竹恍然觉得有一些惭愧。 很久都没下厨,手生了不少,不过好在根基还在。沈竹虽然不经常做饭,但手艺其实很好。今天的晚饭她用心做了很多好菜,也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就是想好好坐下来和李利落吃一顿饭。 李利落回来时,饭已经都做好了。沈竹招呼她去吃饭时,李利落愣了半天才过去。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边,手里拿着筷子,但谁也没动筷,气氛有些尴尬。 "我们好像从来都没吵过架吧?"沈竹问。 李利落想了想说:"没有过。" 沈竹莫名地笑了:"为什么一次都没吵过呢?情侣都会吵架呀。" 李利落握紧了筷子,没有回答。 "呵,我想起来了,因为总是我在闹别扭,我在冷战,你从来都没有冲我发过脾气、没有生气不理我。" 李利落露出了苦涩的表情,"总不能两个人都闹啊,而且吵架解决不了问题。" "所以你一直都在忍着我让着我?" "不是……两个人在一起肯定会有摩擦,一定要有一个人多包容一些呀,这很正常。" "你为什么要一直包容我啊?你也可以跟我生气、跟我发脾气啊!还有你心里藏着的那些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越往后说沈竹的声音就不由地提高,泪水也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你家里的事,你的父母的事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不值得你信任吗?我在你心里连一个认识了几个月的男人都不如么?" 李利落低着头,眉头紧皱,攥着筷子的手好像因为太过用力而颤了起来,"你都知道了?" 沈竹没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李利落。 过了好久,李利落才缓缓抬起头,一开口眼泪就跟着流了下来:"因为我怕,我怕告诉了你你会离开我。" 她边哭边说,眼泪止不住似的往外流。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告诉你我爸妈我贩毒、吸毒、有艾滋病,告诉你我爸爸是怎么被艾滋病一点点折磨死的,还有我妈妈是吃安眠药自杀的……"她哭的像个孩子,嗓子已经嘶哑,"我怕啊,我怕你知道了这些就对我失望了,就不爱我了。" 李利落双手扶着头支在桌上,抑制不住地啜泣。 坐在她对面的沈竹,大脑乱成了一麻。 在异常安静的屋内,哭泣的声音和秒针走动的声音混在一起,无限地被放大。"哒、哒、哒……"每一秒钟的时间好像都延长了。 过了很久,李利落还是捂着脸伏在桌子上,沈竹缓缓走到她背后,温柔地抱住了她:"转过身来,让我看看眼睛是不是肿了?" 李利落慢慢地抬起头回过身,眼皮肿的不像样,眼睛也是红的,淌过的泪水在脸颊上糊成了一片。 沈竹抚上她的脸,本想给她一个微笑,可嘴角的神经不受控制似地勉qiáng地在挣扎。尝试了几秒不成功,她终于放弃了。她的眼泪再也忍住不了。两个人就相对无言地看着彼此,默默流着眼泪。就在情绪积压到了一个顶点的时候,沈竹和李利落几乎在同时拥住了对方。 那天晚上,两个人相拥而眠。李利落很快就睡着了,而沈竹却久久没能入睡。就在刚刚,她用了些小心思,故意装作已经知道了一切套出了李利落的话,李利落一定以为是许湛青告诉她那些事的,她成功把揭旧伤疤的祸加到了许湛青的身上,而她自己也成为了一个卑鄙的人。沈竹不想承认,实际上许湛青最大限度地保护了李利落藏在心里的那些不想见光的过去。他不得已透露给她的信息,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告诉她应该去多了解李利落。她不想承认,她突然觉得自己对李利落的爱已经输给了许湛青。 和沈竹见面后的第二天,许湛青开车到李利落学校门口等她。其实他并没提前和她约好,他只是想碰碰运气。许湛青喜欢默默观察李利落,在她不经意的时候叫住她或是给她打电话,他喜欢看她意外的表情。就像现在——李利落随着一大群人走出了校门,许湛青倚在车边拨通了她的电话,她接起电话后就开始左右寻找他,直至视线相jiāo。这个她寻找、他观察的过程对许湛青来说本身就是一件有趣的事。 李利落走向他,"怎么不提前给我打电话?" "提前告诉你就没意思了。想看到喜欢的人总要付出点代价吧,等一会儿算什么。" "可万一你等不到我不就是白来一趟?" "等不到就回去呗,"许湛青说得特别轻松,但看着李利落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有缘的话总会等到的。" 李利落也在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痛苦、似无奈。 许湛青被李利落看得有些不自在,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这会儿有点冷了,别在外面gān站着,去车上说。" 进到车里,许湛青开着车窗,手肘搭在窗沿,漫无目标地看着前方来来往往的人。他像平常随意聊天一样问:"我们是不是以后真的不会再见了?" "我没想到沈竹会直接去找你……对不起。"李利落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小声地说。 "你没有对不起我,真要计较的话其实是我占了你的便宜。"许湛青开玩笑似地说。 李利落没有说话,许湛青继续说道:"如果你是担心昨天她是不是对我说了过分的话,或者撒泼胡闹的话,那你大可放心,完全没有。你喜欢的人做不出那种事。所以你更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了。" "为什么你总是把我犯的错这么轻易地就替我圆掉了呢?" 许湛青顿了一秒,笑着说:"因为我是男人啊。"其实他刚刚差点脱口而出的、真正想说的是另一句,可他不能说。 李利落刚要开口说话,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我的电话,在外套兜里,帮我拿一下。" 李利落双手插进衣兜里去找,在左边的兜里找到手机后就递给了他,在右兜里摸到的一样东西却让她整个人僵住了。她小心地用手摩挲着那东西的轮廓,心里像在打鼓。 许湛青接过手机,看了眼确定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便直接挂了,再回过头看李利落时先是一怔,紧跟着很轻地叹了口气。 李利落手里握着的是个很jīng致的小盒子,她的手就放在盒盖上,却久久没有打开。 "打开看看吧,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我昨天和沈竹见完面,路上经过商场看见一个广告就进去看了下,觉得挺好看的我就买了。" 李利落几乎是颤抖着打开了小盒子,开启的那一瞬间,她的呼吸仿佛也跟着停止了。 钻石这种东西对女人始终是有吸引力的。即使是素来朴素寡淡的女人,看到jīng光闪闪的钻石时,是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的,想带上试一试也是在所难免。好像即使是原本不怎么好看的手,一旦带上了钻石就变得没那么不好看了。这些和虚荣心无关,只是因为人都是喜欢美好事物的。 "你既然发现了就拿着吧,我本来以为……没机会给你了。"他看李利落没有任何动作,又说道,"就算你不喜欢也别还给我了,它已经是你的了。这么贵的东西我知道你一定舍不得扔,那就留着吧,当项链戴着也好、收起来也好,都随你。" 李利落盯着那枚戒指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许湛青也安静着没说话。 "帮我带上看看好么?"李利落忽地开了口。 许湛青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要戴上?" 李利落缓缓伸出了手,眼里含泪。 许湛青小心翼翼地取出戒指套在了李利落的无名指上。 "真好看。"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李利落笑中带泪,她专注地看着手上的戒指,许湛青则专注地看着她,时间好像静止在了这一刻。 或许,他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 许湛青握着李利落的手微弱地紧了一下,"利落……嫁给我,好么?" 沈竹回到家时,客厅的灯没开,从卧室里传来了微弱的光。她像往常一样走向卧室,边走边唤李利落,可没人回应。原来光是从卧室里的卫生间传出的。而当沈竹打开卫生间的门时,她的脚步停下了——苍白的皮肤、沾血的刀刃、还有大片的红色。 沈竹的气一下子顶到了嗓子眼,喉咙仿佛被扼住,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她左看看右看看,脚却好像粘在了地板上。过了好几秒她才走到李利落跟前,颤抖着手摸上她的脸。脸蛋还是不是很凉,气息微弱,人已经完全昏了过去。沈竹机械式地先打了120,然后又扯了一条毛巾紧紧地包在了李利落手腕的伤口上。她不敢去她手腕的伤口,也不敢看浴缸里染红了的水。躲开刺眼的红色,她转过头把李利落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其他都没什么异样,唯一奇怪的是李利落的右手一直紧攥着。沈竹小心地掰开了她的右手,看到手掌摊开后露出的东西时终于恍然大悟。 钻石的锋芒远比血的红色更加扎眼。沈竹看了看戒指,又看了看李利落惨白的脸,眼泪流下的同时竟然止不住的笑了。不过她很快就收住了笑,三两下擦掉了眼泪,然后拍了拍李利落的脸,带着浓浓的鼻音说:"利落,醒醒!你必须醒过来,听见没有!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不能就这么睡过去!"沈竹先把李利落扶起来,把她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同时也把重量集中在一边,然后搂着她向外走。虽然沈竹比李利落高一些重一些,但这一系列的动作下来对她来说还是太吃力了,她心里急动作也急,短短一会儿功夫后背和额头已经全是汗。她无暇去擦额头的汗水,只是咬着牙搂着李利落一步步走。这一刻她第一次有了这种想法,她如果是个男人就好了,那样他就能毫不吃力地抱着她或是背着她直奔医院,可她只是个女人。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沈竹在开往医院的路上给许湛青打了电话简单说了情况。等她挂了电话,才发现双手手冰凉。 接到沈竹电话时许湛青正在家里做饭,菜炒到一半他就关了火急急忙忙出了门。他开车素来很稳,但今天他把速度提到了不能再快,堵在红灯时的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许湛青心里默念了无数遍——快一点,再快一点…… 赶到医院时,李利落已经进了手术室,沈竹在外面等着。 许湛青一路跑过去,气喘吁吁地问:"医生怎么说,严重么?进去多久了?" 沈竹靠墙站着,声音透着疲惫:"刚进去一会儿,医生说还好发现的及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许湛青虚脱似的一下蹲在了地上。 "你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自杀么?"李利落说话的同时手从兜里掏出伸到了许湛青眼 前。许湛青抬头一看,一下子愣住了——是那枚戒指。 "她紧紧攥地在右手里,如果不是我掰开的话,她大概会一直攥着。"沈竹端详着那枚 戒指,嘴角的笑是那么的苦涩,"她真是……傻透了。我都能猜到她是怎么想的:想戴又不敢戴、扔又舍不得扔。结果呢,她以为这样就能两全了么?" 许湛青红了眼,懊恼地说:"是我把她bī到了死角……" "真傻呀。"沈竹依然笑着,那笑又透出了惨淡。 之后很长的时间里,两人没再说话。沈竹靠墙仰头望着天花板,许湛青低头蹲在地上,他们在手术室外为了同一个女孩叹着气。 手术室门口的红灯依然亮着,空dàng的走廊里安静的像没有人一样。 沈竹慢慢走到许湛青跟前,把戒指放到了他手中:"物归原主。我知道她戴着一定很好看。我去外面抽根烟。"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沈竹的烟原本已经戒了很久,但这两天又重新捡了起来。她从裤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一边抽一边看着天。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照得人的心空落落的,她看着看着竟然掉起了眼泪,嗓子一紧跟着就咳嗽了起来。她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出神地看了眼夹在手上的烟。烟雾缭绕中,沈竹的眼睛慢慢恢复了清亮。她丢掉了还剩三分之二的烟,抹掉了脸上的泪水,扎起头发,双手插兜走回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