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像他 作者:木安西雅 文案: 纯情弟弟娇宠敏感姐姐 顾满与方辞的相遇,就是普通的一天,普通的场合,普通的消防器材检查,就一眼,普通女也被一见钟情了。 重度抑郁症患者顾满跳楼未遂,被消防弟弟救下。 “姐姐你看,月亮旁边的星星很亮,可你的眼睛,比那颗星星还要亮。” 顾满没懂,对上他的侧脸,“什么?” “我一直在你身后,可我看见,你想活着。” 顾满病情慢慢好转后,一次挫折,她又把自己放弃了。 方辞冲上来就一番强吻,之后松开她,瞳孔不显任何感情,无声地看着顾满唇瓣上不断溢出的血珠,然后含住,动作轻柔了许多。 顾满也没再躲,她第一次见这个少年流泪。 原来,世间本就公平,方辞这样阳光的人也会难过,他哭出的眼泪也是苦的。 “顾满,你知道吗?”方辞在她唇边喃喃,“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觉得我是你男朋友。” 新婚一个月,顾满和方辞在病房举办了婚礼。 起身,弯腰,闭眼,顾满在方辞额头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轻柔又绵长。 随后她微微直起身子,正对着方辞的脸庞,“现在……礼成。” 顾满和方辞于他们认识一周年时正式结为夫妻。 默了默,她又加一句,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我爱你。” “我会好好活着。” 话落,方辞紧闭着的眼角处,流下一串晶莹水光,与此同时,一阵“嘀——”声响起,拉直了机器屏幕一条绿色的线。 避雷:结局be,不改。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满,方辞┃配角:陈思琪,陈思恒┃其它: 一句话简介:和你在一起,以结婚为目的 立意:一定有一个人把你当梦想,成为你的光 第 1 章 杂乱的客厅里,锅碗瓢盆碎了一地,各种家具东倒西歪,一男一女在扭曲的茶几旁红着脸争吵,声音大的几乎要把方圆几里的人招来。 虚掩的卧室房门后,一个小女孩不断安抚着躺在摇篮里的婴儿,那躺着的小人儿脸已经哭得乌紫,外面的争吵声依旧不断。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变得安静,女孩慢慢走出去,刚才的男人正在厨房翻找着什么,另一间卧室里,传出女人若有若无的哭声,女孩盯着男人,只见那人拿着菜刀从她身旁走过。 她抱着男人的腿哭得撕心裂肺,被男人一把推开,眼睁睁看着男人进了卧室,接着一股红色液体从门缝下面不断蔓延。 蓦地,女孩呼吸变得沉重,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她开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最终无力地倒在地上,任凭喉间越来越紧…… “不要!”顾满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气,用手抚一下额头,手心手背已然全湿。 呼吸平稳后,房间静得吓人,也黑得恐怖,顾满打开灯看了眼手机,零点零七分。 手机上还有两条信息,一个八点多,一个九点多,都是同事的。她今天好不容易早早睡着了,没有看到。 点开一个聊天框。 田悠悠:小满这会儿有事吗? 田悠悠:能不能帮个忙呀,帮我写一下行长早些时候说的那个防诈骗的心得体会,明天就要交了,可我还有其他工作没完成,我怕来不及。 田悠悠:随便写写就行,等我有空请你吃饭啊,谢啦! 顾满退出聊天框,点开另一个同事的消息,也是同样的话,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放下,重新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又自嘲般地笑了笑,坐起身拿起电脑…… 写完之后,顾满想把东西发给同事,看了眼时间,不到两点,这个时间发过去,先不说人家睡没睡,就算没休息,也似乎在说“你看,我是为了给你写东西才熬到这么晚的。” 还是算了。 她拿出抽屉里的药瓶,里面的药还有大半,本想倒出几粒吃下去,可一闻见这种味道,胃里忍不住泛呕,最终还是把药放回了抽屉,然后躺在床上酝酿睡意。 直到凌晨五点,顾满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顾满依旧提前二十分钟到了单位,刚坐下,两位同事到达公司,换好工装后,凑到顾满身边,“小满,昨天的东西还没发给我们呢!” 顾满一愣,随即想起未发的文件,连忙找出来发过去,“不好意思啊,我忘了发给你们了。” 田悠悠笑,“没事没事,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两人看了一眼内容,拍拍她的肩,“小满,写的不错,谢了。” 似乎都忘了那原本是谁的工作。 顾满点头微笑回应。 “唉……小满你人真好,人美心善,性格也好,难怪大家都这么喜欢你”,田悠悠翻着娱乐软件,开始一番心不在焉的恭维。 顾满没说话。客套而已,谁不会。 她没那么漂亮,要说出众一些的,就是脸上那双格外大的眼睛,棕色的眸子忽闪忽闪,似乎能把人心底看穿。 清纯温柔是她在别人眼中的主色调,但工作时的一身蓝黑色工装,又让她干练中尽显成熟。 至于性格好和勤快,那倒是真的,无论公司谁有事,第一个被想到去帮忙的,绝对是顾满,因为百分百不会被拒绝,也是因为这些,单位里的人都愿意和顾满相处。 吃完早饭,主管照常开了个晨会,随后大家各自回到工位,开始工作。 顾满所在的支行不在市区中心,平时客户流量不太多,她自从大学毕业就在这工作,满打满算已经四年了,和她同期来的几位员工有的已经升为客户经理,或被调到分行营业部,来了这么久还在做柜员的,加上她也没几个人。 不是不想往上走,只是顾满觉得,自己远没有那么好。 中午吃饭时,顾满还有些工作没做完,就让同事帮自己带了饭,工作完成以后同事还没回来,她就坐在后面的办公室里刷着手机,不一会儿,一个微信群里弹出一条消息。 是她的好友陈思琪,约她下班后一起去吃个饭,她下班后也没事,就同意了。 发完消息,一位同事让她帮忙看会儿大厅,顾满自然是答应,大厅不能没人,这是规定。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橘色工装的年轻人走了进来,顾满认得这种衣服,是检查消防器材的。单位里的消防器材需要定期检查,今天刚好是检查日期。 只不过以往来的都是中年人,今天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男人,不,更准确的说,是个男孩。 进来的男孩展示了自己的工牌,顾满扫了一眼,方辞。 男孩熟练的核对了器材信息,又检查了室内的消防设施。 顾满站在他身旁,打量了他几眼,这人身材高大,看上去至少185,一头利落的寸头,摸上去应该有些扎手,从侧面看,好像是单眼皮,鼻梁高挺,嘴唇紧抿,下颌线因为太过削瘦分外立体。 顾满眨了眨眼,嗯...还挺帅的。 检查完毕,他回头,冲着顾满淡淡一笑,“器材设备都符合标准的,没有问题。” 顾满微笑着点头,“好的,辛苦您了。” 男孩盯着顾满看了几秒,嘴角上扬弧度更大,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没事,应该的。”眼前的人年纪不大,整个人尽显阳光的少年气。 男孩离开后,顾满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屋外寒风萧瑟但却阳光明媚,阳光洒在少年的短发上,将头发映成棕色,这人很瘦,一身黑服,橘色的工装马甲是很常见的那一种,被他松松垮垮地穿着。 少年手里拿着资料,边看边往前走去,一会儿就看不见了背影。 顾满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 …… 下午六点,顾满准时下班。 刚出单位大门,她就看见陈思恒的车停在路边,前后车窗都开着,陈思恒坐在驾驶座上,双眼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左手夹着一支烟搭在车窗外,黑色西装衬的整个人严肃又端正。 陈思琪坐在后面,皱着眉头,眼巴巴的盯着银行门口的位置。 一看见顾满出来,她立马转变了脸色,冲顾满喊了一声:“满满!” 陈思恒也看见了她,立刻灭了手里的烟,下车冲她笑:“下班了?” 顾满走近,闻到一股浓浓的烟草味,对陈思恒皱眉,“思恒哥,不是不让你抽烟了吗?怎么还不听。” 陈思恒只是笑,一双墨色的眸子写满了温柔,“没忍住。” “就是,刚才我都说了他好多遍了,他就是不听,满满你快管管他,也就你能管住他了。”陈思琪双手扒着车门,语气里满是对自家哥哥的埋怨。 “闭嘴,就你话多,坐里面去。”陈思恒瞪了她一眼,拉开后座车门,“满满,上车。” 顾满看了他俩一眼,笑着上了车。对于两兄妹的拌嘴,她早已见怪不怪。 陈思恒是自家投资集团的总经理,比陈思琪和顾满大了四岁,平时总是不苟言笑,但在熟悉的人面前,一直是温温和和的。 除了自己的妹妹。 三人提前说好了去吃火锅,一路上顾满和陈思恒话都不多,只有陈思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陈思琪是记者,一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是典型的邻家妹妹乖巧的模样,她毕业后不想进自家公司,想先靠自己拼一下,好在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做记者的这些年,混的也不错。 陈思恒爱静,最后实在忍不住,冷冷开口,“陈思琪你能不能安静会。“ “我和满满说话,碍着你了?”陈思琪回击。 “你很吵。” “那你把耳朵堵住啊,嘴在我身上,你管我。” “你信不信一会把你扔下去。” “你敢扔我,我就向爸妈告状。” “有本事不告诉爸妈。” “行了你们俩,别吵了。”顾满无语,她如果不打断,这俩人估计能吵一晚上。 两个人果然同时安静。 陈思恒往后视镜看了一眼,“满满,最近好些了么。” 顾满没说话,看着窗外路过的高楼和人影微微发愣。 好些了吗,好像没有。 一时间,车里异常安静。三人仿佛都陷入了回忆。 顾满有中度抑郁,已经将近两年。除了主治医生,只有陈思恒和陈思琪知道。 确诊的那一天,是陈思琪陪着她,具体的原因陈思琪不知道,顾满告诉她是工作压力大,太压抑了才造成的,陈思琪当然相信。 毕竟,顾满和她从高中就认识,那个时候顾满虽然有些内向,但还有着青春期少女独有的活泼。 上了大学,两人虽然都在一个学校,但由于不在一个专业,不能天天见面,手机联系比较多,但一直也没有断了联系。 隔着屏幕,陈思琪也能感受到顾满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了。 她问顾满怎么了,顾满说没事,只是有点压力,毕业后,顾满进了银行,陈思琪去了一家电视台。 后来顾满确诊抑郁症,陈家兄妹也一直帮衬着她。 回忆结束。 车内,仍是一片寂静。 良久,陈思琪握住顾满的手,冲她甜甜一笑,“没事,满满,咱一定能好,明天咱们再去复查一次。” 顾满不说话,她不想去。 “你可不要再逃了啊,上次让你去你就没去。” 陈思琪拿手戳了戳顾满,上次她要带顾满去复查,顾满死活不去,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天一夜,不吃不喝,最后两兄妹实在没办法,只好作罢。 “满满,听话,去看看吧。”陈思恒也出声。 许是做领导做惯了,陈思恒说起话来总有一种让人服从的压迫感,半晌,顾满点点头。 三人吃过饭后,陈思恒先把顾满送回了家,顾满目送着车子离开。 车子消失在顾满视线后,她急匆匆往家里赶去。 一打开门,顾满就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吐得混天黑地。 自从患病以来,顾满有轻微的厌食,如果强迫吃饭,她会吐。 她没告诉那两兄妹,刚才吃饭时,陈思恒见她吃的少,就一直往她碗里夹菜,最后她实在不好意思推脱,多吃了几口,回来的路上,胃里一直翻江倒海。 顾满不知道自己吐了多久,她只记得,最后胃里实在没东西了,吐出来的,都是酸水。 胃里空了之后,顾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觉得舒服一些,她慢慢站起身,打开洗手间的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双眼通红,嘴唇毫无血色。 她对着镜子里的人笑,“顾满,你还真的没出息。” 走出洗手间,整个屋子黑漆漆的,顾满躺在床上缩成一团,迷迷糊糊时,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无止境的黑洞,想找个东西,把自己拉上去,可是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抓不到。 顾满裹紧身上的被子,眼泪顺着鼻梁流下,又流进另一只眼,最后消失在被褥里。 她好像听见心里有一个声音: 顾满,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第 2 章 第二天一早,几人就前往医院找徐雯复查。徐雯是顾满的心理医生,从确诊到现在,她一直负责顾满的病情。 到了诊室后,徐雯先让顾满做了一些简单的测试题,又问了一些问题,然后由另一位医生带着去做身体检查。 顾满离开后,陈思恒和陈思琪在房间里向徐雯询问顾满的情况。 “按照刚才的测试题和她回答问题的状态来看,小满的情况不太乐观,已经偏向重度抑郁,”徐雯看着手里的问卷,叹了口气。 “怎么会这样,她一直有用药物维持的,而且这段时间我们也没发现满满有哪些不一样的地方啊。”陈思琪一脸愁容。 “一般情况下,抑郁症患者的病情一直加重,很大程度上与周围一直未改变的事物有关,比如工作的环境,朋友或同事之间的相处,或原生家庭影响。” “而且,抑郁程度越深,他们的内心就越敏感脆弱。从小满之前几次回答问题的状况来看,我发现她一直微微发抖,内心在一定程度上对我问的问题有排斥反应,不过具体情况我还要结合待会的身体检查报告才能做出判断和治疗。” 很快,顾满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徐雯看了看手里的报告单,不禁皱眉,她知道顾满的情况不太好,但没想到,几个指标的数值已经不及标准数值的三分之一。 她看着坐在对面的顾满,依旧温柔问道,“小满,你确定每天按时吃药了吗?” 顾满点点头。 徐雯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她是个心理医生,怎么会看不出来眼前人这么明显的心思。 “小满,无论在什么时候,对医生撒谎,都不是不好的,尤其,是对心理医生撒谎。” 指甲陷进肉里,几秒后,顾满淡淡开口,“我没吃药,那些药我吃不下。” 毫无疑问,她又得到一顿思想教育。 顾满喉间有些发紧,那些药,太难吃了。 治疗结束后,徐雯又开了一些药,陈思琪陪顾满去拿。 陈思恒站在诊室的走廊尽头,看着窗外,回想着徐雯刚才对他单独说的话。 “思恒,小满的病情很不乐观,已经确定是重度抑郁了,这段时间尽量不要让她自己待着,重度抑郁患者,一般都会有自尽行为。” “还有,一定不要让她再受刺激了,我之前也说过,她最好停止现在的工作,小满现在的状态早已经不适合工作了,她现在精神很脆弱,我建议让她换个环境生活……” 回家的路上,三人都沉默不语。 顾满看着另外两人的神情,心里满是自责。自己的事,根本不该,也不能影响别人。 回到家里,几人简单吃了点东西,两兄妹监督着顾满吃了药,随后陈思琪陪着顾满去睡觉,确定顾满睡着以后,陈思琪出了房间。 陈思恒正站在阳台上抽着烟。 陈思琪盯着哥哥的背影,阳台上的男人身材修长,纵使在周末,也仍是白衬衫,黑西裤,小臂撑在阳台的栏杆上眺望远方,本是温润如玉模样,只是背影有些许落寞。 陈思琪走向到他身边,看了眼他手里的烟,没说话。 “睡了?” “嗯。” “小琪,你搬来和满满一起住吧。”陈思恒轻声开口。 “嗯?” 陈思恒把徐雯对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得知原因后,陈思琪自然同意。顾满的房子是两室两厅,由于不在市区,一直只租出去一间房,两人和房东联系了一下,商量完毕,准备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 陈思恒轻轻打开顾满卧室房门,确认顾满在睡觉,和妹妹一起离开了屋子。 两人走后,卧室里的人缓缓睁眼。 她走出房间,扫了一眼屋子,目光落在茶几上,上面还放着刚开的药。 慢悠悠走过去坐在地毯上,把药都往桌子上倒,散落的药片堆成小山,然后一把一把往嘴里塞。 酸苦的味道直冲脑门,她仍坐在那里不停咀嚼着。 不是说,这种药,吃了好的快吗。 …… 醒来时,顾满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 “满满,你终于醒了!”陈思琪扑过来抱着她,脸上满是泪痕。 顾满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氧气罩不断往体内输送氧气,可胸口一阵闷堵。 陈思恒赶紧去叫医生,医生检查过后说没什么大事了,两人松一口气。 “满满,你干嘛呀?你都昏迷一天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快被你吓死了!”陈思琪坐在凳子上,眼泪不断砸向地板。 “满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个药你再多吃一点就没命了!”陈思恒忍着怒意开口。 昨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完东西回来,看到的就是躺在地上脸色惨白,不省人事的顾满,两人赶紧叫了救护车。 顾满摘掉氧气罩,“对不起,别告诉……我爸妈他们。” 对不起,没想到这么快有人回来。 “满满,我决定了,我要搬来和你一起住。”陈思琪眼眶红红看着病床上的人。 “对,满满,让小琪搬来和你一起住,我们也放心一点,行吗?” 棕色瞳孔有一丝放大,随即又恢复。 片刻后她点头微笑,“好。” 于是,顾满的独居生活变成了两人的合租生活。 几天后她还是去上了班,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已经不适合工作,但她不知道自己如果辞职了,还能做些什么,更不知道如何向家里交代。 好在身边一直有人陪着,上班时有同事,下班时有陈思恒和陈思琪,两人只要没有工作,几乎一直陪着顾满。 除了睡觉时间,顾满很少一个人待着,尽管是这样,顾满的状态好像依旧没有好多少,睡不着觉,吃饭呕吐,心里发苦,难过时总有窒息的感觉,工作上也会出现很多低级错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顾满不知道自己能维持多久。 直到一个工作日的下午。 那天中午顾满没吃饭,下午上班时胃里隐隐作痛。 当她呼叫下一个客户后。一个身材圆润的中年男人在她面前坐了下来,眼前人刚一坐下,顾满就通过玻璃窗的通风口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 胃里由于酒气的吸入更加难受,顾满强忍住恶心,微笑着询问客户要办理什么业务。 中年男人口齿不清的说,“我要……要取钱。” “好的先生,请您出示一下本人身份证和银行卡。” “什么身份证,银行卡,我...没带,你快点给我取,我急着用。”男人打了个酒嗝,似乎醉的厉害。 “不好意思先生,您不出示有效证件,我无法帮您办理业务。”顾满仍是微笑。 “哎,你这工作人员怎么回事,老子就在你这破银行办的银行卡,你不让我取钱,你信不信我投诉你!”男人突然提高了音量,整个大厅还有其他客户,一时间都被男人的声音吸引。 “不好意思……” “什么不好意思,你这臭婊,子,你算什么东西,敢扣老子的钱!”男人撑着面前的台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大。 顾满从未听到过别人这样骂自己,顿时没忍住,也站起来冲他喊道,“你骂谁呢!” 大厅里的大堂经理和保安一看这边情势不好,连忙走到男人身边了解情况。 男人一看周围人都注意到这边,顿时酒醒了不少,心里更加恼火,对着大堂经理说,“今天她不给我道歉,老子就毁了你这破地方。” 大堂经理又劝了几句,仍旧劝不住。 不一会儿,团队主管来到外面,了解基本情况后,顾及到其他客户以及公司形象。先对男人连声抱歉,又让顾满对男人道个歉。 可顾满觉得自己没错,她双眼通红,浑身气得发抖,胃也止不住地疼。 男人见团队主管态度很好,也没再为难一定要取钱,只盯着顾满让她出来道歉。 团队主管向顾满周围的员工使了使眼色,周围人也轻声劝她顾全大局,道个歉。 顾满更觉得委屈,但她又能怎么办,她一定要有这份工作。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从柜台里面走到大厅,俯下身子,对男人说“不好意思先生,刚才是我的错,请您原谅。” 男人瞥了她一眼,嘲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 说完摇摇晃晃向外走去,临出门,顾满还听到他骂了一句,“婊,子。” 顾满咬着牙,忍着让胸腔慢慢起伏。 男人走后,大堂经理组织着让一切恢复如常。 团队主管注意到她微颤的身子,轻声对她说,“小顾,我知道今天委屈你了,但你也得为行里想想,忍忍就过去了,我们都是这样经历过来的,不过……” 主管顿了顿,微微皱眉,“小顾,你最近工作方面确实不如以前了,还经常犯一些低级错误,可别把生活情绪带到工作中啊!” 顾满“嗯”了一声,团队主管拍拍她的肩离开了。 周围都正常之后,顾满去了洗手间。 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心力交瘁过,觉得自己马上要昏死过去,明明心里很委屈,可流不出一滴泪。 接连不断的声音在脑海中浮现。 “满满,咱们把她杀了吧。” “满满你以后听话吗?” “顾满,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 顾满大口喘着气,仍觉得呼吸不过来,胸口好像有块石头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更直不起身。 她双手扶着洗手池,强撑着洗了把脸,胃里早已感觉不到疼痛,似乎已经麻木。 她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想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无济于事,整个人依旧昏昏沉沉。 顾满瞥见洗手池下方的抽屉,下意识地拉开,里面放的都是一些卫生纸,湿纸巾等卫生用品。 突然,她看见抽屉最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刀片。 顾满把刀片拿出来,放在手心端详着,小小的刀片在屋里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银色的微光。 她闭上眼睛,缓缓握住刀片,一点一点用力,直到手心传来一丝痛感。 睁开眼,鲜红的血液顺着手心一滴一滴往下流,在白色洗手台上,几滴红色那么夺目。顾满另一只手摸着台子上的鲜血,弄得满手都是。 顾满看着两只手,忽然就笑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这时,一个同事进了洗手间,看见顾满手上的鲜血,顿时懵了,连忙问她怎么回事。 顾满说不小心割伤了,同事也没多想,从单位的医药箱里拿了纱布给顾满简单包扎。 …… 下班后,顾满不想坐地铁,一是因为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她想看看。二是她整个人有些头晕,正值下班高峰期,她和那么多人一起去挤地铁,想想就觉得自己不能呼吸。 她独自走在路上,身边的人来来往往。 不知怎的,顾满又想起下午的事,有些想笑。她这辈子,还没被人骂过“婊,子”,甚至,还没和人吵过架。 她用力握了握口袋里裹着纱布的手,一阵疼痛袭来,垂眼看看自己的手,白色纱布上泛着点点红色。 还没来得及把手放回去,突然有个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腕,顾满转身往前倒,扑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一阵薄荷味的气息涌进鼻腔,有些好闻。 她下意识往后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 顾满立刻想起他的名字,方辞。 第 3 章 “是你?”顾满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你认识我?”眼前的男人错愕中似乎带着一点惊喜。 “见过一次,你去这附近宣祥银行检查消防器材的时候我见过你。”顾满眨了眨眼,当时两人只有几句交流,而且已经过了一个多月,顾满也没想到竟然还记得这个人的名字。 “哦~”,方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顾满低头,她的手腕还被方辞拉着,她抬起手,“你干什么?” 方辞还是笑,指了指前面,“我倒是想问问你干什么,都红灯了,还往前走?。” 顾满扭过头,这才注意到现在自己和方辞正站在马路中间的绿植旁,两边车流不断,而对面红绿灯上的小人,早已变成了红色。 她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这条马路格外宽,走的时候速度要快,但自己刚才在走神,没看到绿灯已经变红,差点闯了红灯。 “谢谢。”顾满扯了一下胳膊,但对方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人。方辞只是看着对面的红绿灯一言不发。 直到红灯再次变绿,方辞拉着她过了马路,才把手松开。 松手的时候,顾满发现方辞手心有些湿热,风吹过她的手腕,有一丝凉意。 顾满又道了声谢,然后往前走。没走几步,她发现方辞一直跟在后面。她不解,“你跟着我干什么?” 方辞走到她身边,“顺路。” 顾满不肯走了。 见她不信,方辞又说,“我是消防员,要回前面人民路的消防站。” “哦”,顾满信了几分,这附近确实有消防站。 两人就这么并排走着,都没说话,毕竟,也不熟悉。 旁边路过几个骑着自行车的人,方辞自然地把顾满拉到里面。 顾满又说了一声谢谢。 方辞笑出声,“这么懂事?” “……”,顾满抬头,这人长的实在有些高,顾满用力直起身子才勉强到他肩膀。 方辞双手插兜,继续往前走,半晌,他又轻轻说了一句,“不用这样。” 顾满“啊”了一声,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他有些自来熟。 对方没再多说。 到了下个路口,又是一个红灯,不过顾满要右拐,方辞要直行,她指了指右边,“我要往这边走了。” “嗯。” 顾满往前走了几步,听到他喊自己,“喂,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她回过身,有些纠结要不要告诉他,她确实还有些不太放心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名字。 见她犹豫,方辞笑了笑,“没事,不想说就算了,记得以后走路别走神了,还有,”他指了指顾满的手,“手上的纱布,要赶紧换了。” 顾满点点头。 绿灯亮起。与此同时,天上突然飘起了雪花,下雪了。 方辞戴上卫衣帽子往前走。 顾满看着他的背影,少年俨然二十出头的模样,黑色棉服里面穿了一件白色卫衣,下身穿了灰色运动裤,白色运动鞋,露出一小截脚腕,骨头两侧深深凹陷着,筋骨明显。 “我叫顾满。”顾满突然喊了一声,声音不大,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她看见,方辞没有迟疑,仍旧继续朝前走着,很快过了马路。 他应该没听见吧,顾满莫名有些失落。 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很快融成了一滴水。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 第二天是周六,顾满不用上班,陈思琪却要加班,早早地出去跑任务。 昨天的雪,下了一夜,现在已经放晴。顾满站在阳台,看着外面一片银装素裹。 她住的这个小区已经建了很多年了,除了房子外观有些旧,离市区有一段距离,其他设施还都齐全,房租也便宜。 从顾满住的六楼望去,不远处有几栋家属院,再远处是一座座高楼大厦,晚上能看到一片又一片灯红酒绿。 只不过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是白茫茫的。 顾满搬出摇椅,拿了一条厚厚的毛毯盖在身上,就这么躺着望着天空发呆。 没事的时候,她总喜欢在阳台待着。 下过雪的天空,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蓝,阳光懒散地覆在顾满身身上,一点也不冷。 她突然就想起了昨天的少年,从昨天他们相遇到分开,少年一直在笑,他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很好闻。 顾满的脸有些微微发热,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后来,顾满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 她觉得楼下好像有什么动静,站起身往楼下看。 楼下的阳台栏杆外,坐着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双腿悬在半空,肩膀不停抖动,似乎在哭。 再下面的地上,有一个巨大的防护垫,好像刚铺好,还是瘪的,几个橘红色身影正在充气。 防护垫周围,围了一群人。楼下屋子里声音很嘈杂,有哭声,也有安抚声。 顾满立刻明白,这个小姑娘要跳楼。 她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站着,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楼下一直有人和小姑娘聊天,想通过语言交流让她回屋,可是没用。 不一会儿,有人敲响了顾满家的房门。 打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穿着橘红色抢险服的方辞,还有另一个拿着绳子的消防员。 “是你?”这次是方辞先开口。 顾满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真是消防员。 “你们认识?”旁边的人问道。 方辞看着她笑,“嗯。” 随后顾满看到他们手里拿的东西,明白了什么。 他们想从自己家里对小女孩施救。 果然,方辞立即向她表明来意,顾满让他们进了屋。 他们进来后,方辞食指放在唇边,对顾满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顾满点点头。 两个消防员径直往阳台走去,观察了一下楼层高度,又低声交流了几句,方辞开始往身上戴安全绳,另一个消防员开始固定绳子另一端。 顾满从来没见过消防员具体的施救行动,她站在客厅的沙发旁看着两人的动作,不敢靠太近,怕影响他们工作。 突然,顾满手机响起,是陈思琪,方辞也往这边看了一眼。 顾满接通后,陈思琪说听到家里这边有人跳楼,她以为是顾满,可是她在外面采访,赶不回来,所以赶紧打了个电话。 顾满哭笑不得,一直解释自己没事,最后陈思琪要顾满发一张现在的照片给她,不然实在是不放心。 顾满有些无奈,但也照做。 她调整好手机,准备自拍,扭头看了眼正在准备救援的方辞,默默转了个角度,她的屏幕里,有自己,也有方辞。 顾满盯着屏幕,正在准备微笑表情,方辞突然扭头看向她,顾满手一抖,按下了拍摄键。 画面定格,存进了相册。 顾满连忙收起手机,有一种做坏事被发现的羞愧和尴尬,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他不会以为自己是要拍照发朋友圈什么的吧! 方辞还在看她,眼中带着不解,顾满手忙脚乱地比划,“那个,我朋友,不太放心...不太放心我,不知道我安不安全,就让我拍个照发过去,你放心……不会乱发的。” “嗯,没事。”方辞面无表情。 不会生气了吧? “你一个人住?”方辞边固定安全帽,边问她。 “嗯...嗯对。”顾满有些走神,没想到他会问问题,回过神后又连忙摇头,“不...不是,我还有个室友。” 真是,怎么还结巴了。 “噢。” 顾满觉得身上有些热,去冰箱拿了一瓶水,喝了几口,舒服多了。 方辞准备完毕,又站了将近一分钟,旁边的消防员拿着对讲机说了几句话,又冲他做了个手势,他点点头。 顾满看到,他准备下去了。 方辞人高腿长,很轻松就翻过了阳台上的栏杆,他紧了紧身上的安全绳,向下看了几眼,似乎在调整救援角度。 忽然,方辞跳了下去,阳台上的绳子骤然被拉紧。 “小……”心字还没说出口,顾满赶紧捂住了嘴,她只在电视上见过这种救援,没想到看着这么吓人,可她又不敢出声,生怕影响到别人。 与此同时,方辞跳下去那一刻,楼下传来一声尖叫和一阵骚动,紧接着传来小姑娘的哭声。 哭声一直在楼下,顾满实在忍不住,走到阳台边往下看。 此时的方辞正悬在半空,一只手抓住楼下的栏杆,另一只手紧紧抱着那个小姑娘,顾满看到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脸色通红。小姑娘似乎也被吓到,紧紧抱着方辞,不停地哭。 楼下的防护垫已经充了一大半气,鼓鼓的。 五楼的一个消防员也翻到了栏杆外,方辞把示意他先把小姑娘拉进去。然后向上看了一眼。 顾满看到,方辞在对自己笑,眉眼弯弯,还眨了一下眼,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可顾满却想哭。 小姑娘被救上去之后,方辞轻轻松松也爬了上去。 “没事,我们这种事遇见的多了,不用那么紧张。”顾满旁边的消防员注意到顾满通红的眼,以为她被吓到了,连忙故作轻松安慰她。 顾满没说话。 那个消防员默默拉上来方辞从身上取下来的绳子。 不一会儿,方辞推门而入,顾满回头看他,少年仍是笑意盈盈,似乎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怎么了,被吓到了?”方辞也看到顾满红红的眼。 “没有。” “走吧。”另一位消防员已经收好了东西,看他们一眼,往门口走去。 方辞对她道了谢,随后出门。 “方辞”,他还没下楼梯,顾满叫住他,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我叫顾满,顾是照顾的顾,满是满意的满。” 方辞也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嗯,记住了,顾满。” “嗯。” 方辞又笑了,还露出了那两颗虎牙,又白又尖。 他怎么那么爱笑。 少年往下走了几步,又回头,顾满还站在门口,“小姑娘家的,不要喝那么多凉水,对身体不好。” 顾满点点头,“好”。 重新关上门后,顾满走到阳台,楼下的防护垫又瘪了,几个消防员正准备收起来,聚集的人群也散了。 不一会儿,几个橘红色的身影走出了小区大门,顾满一眼看到了瘦高瘦高的方辞,他一只手搭在另一个人的肩膀,没一副正形。 她还看到,方辞回头往楼上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看五楼,还是六楼。 “嗡~” 顾满的手机又响了,她忽然想起,还没给陈思琪发照片。 果然,是陈思琪的来电,顾满毫无疑问被骂了。 陈思琪足足说了她五分钟,最后提出晚上要顾满和她一起吃饭,然后才结束了通话。 挂断电话后,顾满点开刚才的照片。 照片里她在前面,方辞在后面。 方辞口中的“小姑娘”嘴角上扬,只露出了上半身,眼中带了些惊讶,脸上不着任何粉饰,微卷的长发慵懒地披散在白色针织毛衣上,整个人尽显温柔,还有一丝傻气。 少年一身橘红色制服,侧身站着,身材细长,双手戴着白色手套,固定着腰间的安全绳,头扭到顾满这边,脸上棱角分明,一双星星眼毫无感情地盯着镜头,鼻梁高挺,嘴唇微抿,头上戴着安全帽,将原本就短的不能行的头发遮的严严实实。 他就那样笔直地站着,少了昨天的少年感,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顾满将照片放大,不放过每一个地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第 4 章 下午六点,陈思琪又来了一个电话,让顾满去人民路的消防站等她,她临时接到通知,要去采访今天在她们家楼下救起小女孩的救援队伍,弘扬正能量,时间不长。 顾满套了一个浅粉色的羽绒服,随手盘了个头发,出了门。 消防站离她家两条马路,顾满到地方时,陈思琪还没出来。 顾满就站在电子门外等她。 门口保卫处人员见她一直在门口徘徊,问她有什么事,顾满说了自己的来意。 那人让她提供一下证件,再让朋友出来接她就可以进去。 她拒绝了。一来是她很抵触和陌生人的社交,二来她也不想耽误陈思琪的工作。 顾满就在门外来回踱步,不时回头往院子里看。 太阳已经下山,天色灰蒙。顾满上身就穿了毛衣和羽绒服,衣服有些宽松,风一吹,整个身子都凉嗖嗖的。 当顾满第n次回头望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橘红色身影正向她走来。 她站在原地,看着人影渐渐靠近。 “怎么不进去?”方辞皱眉。 “我就等一下我朋友,她在里面采访,不想麻烦你们。” “天冷,进去等。” 顾满摇摇头。 方辞觉得,这姑娘好像有些轴。 “里面的采访才刚开始,估计还得一会儿,”方辞眯起眼看她,“走吧!” 顾满抬头看少年,他没戴帽子,表情淡淡的,透出一种“你不走,我就不走”的意思,这么站着也不太好,然后她妥协了。 方辞向保卫处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顾满去了一个空的会议室。 他让顾满在这坐会儿,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方辞手里拿了两杯热水进来,把其中一杯放到她面前。 顾满道了声谢,握住杯子。纸杯不隔热,热意顺着杯壁穿到手心,整个人暖和了不少。 方辞放下水后没有离开,坐在了顾满旁边,开始和她聊天。 “你不是在银行上班吗,怎么和那位记者同志是朋友?” “啊?”顾满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话,愣了一下,“那个...我们是高中同学,大学也在一起,学的不同专业。” “噢,这样啊。” “……”顾满不知道怎么回,她不擅长,也不喜欢与人交流,只好不停喝水。 可旁边的人却不停地找话题。 “你大学学的金融?” “嗯。” “挺好的。” “……” “在南林工作很久了?” “嗯,四年多了。” “四年?”方辞有些惊讶,打量了她一眼,“你看起来像刚大学毕业的呀!” 顾满被逗笑,“我都26了”。 方辞也笑了,“一点都不像。” “你多大了,”顾满反问。 “21。”方辞喝了一口水,漫不经心道。 “哦,和我想的差不多,”顾满摩擦着纸杯,“那这么说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姐姐呢。” 旁边的人从鼻腔里哼笑了一声,肩膀微微抖动,但没说话。 顾满盯着他,有那么好笑吗? 方辞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收敛了笑意,扭过头看她。 一时间,两人对视,顾满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砸中了心脏。那东西很沉,仿佛把心脏砸碎了,在全身跳动。 她连忙扭头喝了口水,故作淡定。 心,却跳的很快。 方辞也有些不自在,仰头喝完了最后一口水,起身拿着杯子往外走,“我去看看他们好了没。” 方辞走出去之后,顾满舒了一口气。 真是的,不就说几句话,紧张什么。 过了一会儿,方辞回来了,他站在门口,敲了敲会议室开着的门。 顾满回头,方辞正靠在门边,双手抱在胸前对着她笑,“他们结束了。” “好。” 顾满起身,把杯子扔进垃圾桶,从他身边走过去。 方辞闻到一股果香,像是柠檬,和人一样清甜。 陈思琪正站在走廊上和同事说着话,一看到顾满,就揽住她的手臂撒娇,“满满,等久了吧,我也是临时接到通知过来的,你冷不冷?” 顾满笑着摇摇头,陈思琪又和同事交代了几句,拉着顾满往外走。 临走前,顾满回头看了一眼,方辞还在靠在门边,和几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说笑。 像是感觉到顾满在看他,他往顾满这边扭头,另外几人也往这边看,顾满赶紧别过头往外走。 这消防站,好像有点热。 …… 吃饭的时候,顾满仍吃的不多,一方面是情绪不好,另一方面是她的脑子里,不断浮现另一个男人的模样。 顾满回想起从第一次见到方辞直到现在,他脸上总是挂着笑意,身上还有着二十多岁男孩的活泼,仿佛对一切都漫不经心。 可他救人时,又那么成熟稳重,让人感觉安全可靠。 顾满有点希望能再见到他。 但从那天回去以后,她再也没见过方辞。 顾满又回到了以前那种平凡单一又乏味的生活。无聊的时候,她会点开相册,对着两人唯一的合照看几秒,再划过去。 要是所有的事都能一划而过,那就好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 顾满自残行为越来越频繁,不过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有时候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顾满会拿着刀片一个人躲在浴室里,水果刀和其他尖锐的东西大部分都被陈思恒拿走了,陈思琪也不准她随便进出厨房。 那个刀片,还是之前在银行洗手间找到的那个。 顾满会坐在浴室地板上,拿着刀片一下又一下往身上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划,直到流出鲜红的血。 她喜欢看着血液从伤口流出,仿佛自己的坏情绪也能从身体里排出去,这些红色的液体,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如果不是陈思琪和陈思恒每隔几十分钟的电话或信息轰炸,或者直接在浴室门前喊她,顾满真想一直待在里面,看着鲜红的血液从胳膊上,腿上,流干流尽。 她的情绪和身体,越来越不好。 陈思琪和陈思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 在他们眼里,顾满虽然一直很安静听话,但精神却越来越差,身子也越来越瘦,脸色越来越苍白。 转眼就到了过年,顾满和往年一样要回老家诸阳,离南林不到两百公里。 陈家兄妹没阻止,毕竟顾满每年都回去,而且在老家,顾满情绪应该会好些。 临走前,陈思琪又带着她去看了心理医生。 检查结果还是不尽人意,顾满的几个关键指标数值高了一些,这是好事,可又多了一个病症,贫血。 因为顾满按时吃药,又不断用特殊方式排解。 回去后顾满简单收拾了东西,陈思恒就把她送去了车站。 陈家兄妹在南林过年,自从两兄妹都在南林工作,陈家一家都在这定了居,极少回去。 顾满站在家门口,心里并没有众人想象的开心,反而更加紧张不安。 她进门,父母都在,正在上高二的妹妹顾宜也放了假。 一看到顾满回来,顾家人都开心的不得了,毕竟顾满几乎只有过年才回老家。 母亲徐木香准备了一桌好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徐木香问:“满满,最近工作怎么样,和同事相处的还都好吧?” “挺好的。” “那就行,”徐木香点点头,观察了她一会儿,皱眉道,“满满,你看看你现在多大了,都工作几年了也不知道好好收拾收拾自己,还整天素面朝天的,像什么样子。” 顾满说:“我上班会收拾好自己的,回来见你们,也不用怎么收拾。” 顾磊:“这不是见谁的问题,是自己形象和面子的问题,整天灰头土脸在外面,怪不得找不到对象,也不怕丢人。” “好,我知道了。”顾满伸手往妹妹碗里夹菜。 “满满,你这手表新买的吗?多少钱?”顾磊看到女儿手上的表问。 “没多少钱,就几百。”顾满把手表往袖子里缩了缩。 “一个手表而已,买那么贵的干嘛!” “我花自己的工资,买个好点的,而且,就几百,也不算太贵吧。” “哎呦,现在就开始分你和我们的了。行,你说不贵就不贵,你爸我俩干了大半辈子还没舍得戴过几百块钱的表呢……” “……” “满满,咱家条件不好,工作还是我们费了老大的劲给你找的,你可别攀比,做什么事都要量力而行,懂事点好吧。” “好。” 后来,顾磊和徐木香又问了一些问题,问的最多的,还是顾满工作上的事。 面对父母的问题,顾满一直笑着说都挺好。 几个人说说笑笑,俨然一幅其乐融融温馨无比的画面。 晚上和顾宜躺在床上,顾满睡不着,她看着揽着自己的妹妹,轻声开口,“一一,如果有一天,姐姐去了很远的地方,你会难过吗?” 顾宜正要睡着,迷迷糊糊回答:“啊?姐,你说什么呢,你要去哪?” “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顾宜翻了个身,“你忘了?爸妈不让你去太远的地方,你还是在南林好好工作吧。” 顾满没说话,听着顾宜平稳的呼吸声,一夜无眠。 …… 今天的春节和往常一样,亲戚之间你来我往,各种礼物送来送去,最后大半又回了自己家。 不时有亲戚来顾满家里,老一辈的人话题只有孩子,结婚,工作,抱孙子。 顾满出于礼貌,就坐在沙发上听他们客套。 顾磊和徐木香的话题自然还是顾满,顾满沉默地听着周围的亲戚开玩笑般地讨论她四年来从不升职的工作,工作四年还交不起房子首付的工资,单身26年的感情。 就连父母也笑着附和,不知道是真听不出来,还是连他们也都认同。 最后顾宜实在听不下去,找了个理由把顾满拉进卧室。 “姐,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外面那群人,什么都不懂还瞎说,听着就烦人,还说你不好,他们的孩子我看也没多大出息啊。”顾宜气不过,又不能顶撞长辈,只好在屋子里滔滔不绝。 顾满笑了笑,“没事,习惯了。” 她看着坐在凳子上的小姑娘,一年不见,已经出落的落落大方。 在这个家里,她对顾宜极好,顾宜也会事事向着她,可毕竟还是个孩子,有些事也无能无力。 不过,顾宜的性格和她不一样,她活泼可爱,敢反抗顶嘴。 因为,在这个家里,顾满是姐姐。 姐姐生来就是要照顾妹妹的。 …… 顾满没在家待几天,大年初三就以单位值班的名义回去了。 顾满回来的事,没告诉陈思琪和陈思恒。她是老员工,本可以多休几天年假,临走时她说自己初七初八回来。 顾满回到家,整个屋子还保持着原先的整洁模样。 她是和陈思琪一起走的,她回老家,陈思琪搬回哥哥那里。 顾满走到阳台,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眼神空洞望着远方。 她就那样呆呆坐了一下午,太阳从头顶逐渐移向西方。 直到桌子上手机不停震动,顾满才慢慢站起身,在地上坐了太久,血液都不流通了,整个人晕乎乎的。 她接通电话,按下免提,放在客厅桌子上,顺势又在地毯上坐下。 电话那边立刻响起顾宜的哭声。 “姐,你到家了吗,爸妈又……又吵架了,我拦不住。” 顾满有些头疼,“咱爸又喝酒了?” 顾磊爱喝酒,一喝酒就和徐木香吵架,有时候还能动手。 “嗯,喝完酒又和妈吵起来了,他现在出去了,”顾宜抽噎到说不出话,“咱妈正在……正在卧室哭呢,说什么不活……不活了,我也劝不好,姐,怎么办啊!” 顾满揉揉脸,“没事没事,别哭了啊,你先看着咱妈,我给爸打个电话,他们气消了就好了,别急,实在不行我再回家一趟。” “好。” 挂了电话,顾满躺在地上,地板的凉意顺着地毯传到身体里,冰到骨子里。 她揉揉脸给父亲打了个电话,那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一会儿要去死,一会儿要离婚,语气里满是愤怒和无奈。 具体说的什么,顾满没听进去,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良久,那边没了声音,顾满顺势安慰几句。 挂了电话,顾满用力握着手机,有一种要把手机扔下楼的烦躁,可是不行,还要花钱再买,她将手机扔到一边,慢慢走到电视柜前,打开一个柜子,把前面的杂物拿开,摸出几瓶药。 那是徐雯给她开的药,她没带走。 顾满打开瓶子,久违的酸苦味直冲脑门,她把药扔在地上,药片散落一地。 跑进洗手间,又是干呕。可中午没吃饭,什么也吐不出来。 缓了一会儿,她平静地洗把脸,走出洗手间,看了一眼地上的药,径直出门往楼上走。 不就是去死吗,那就一起死吧。 第 5 章 顾满住的小区比较老,通往天台的的门没有锁,周围也没有围栏。 走到天台的时候,太阳刚好下山,空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烟火气。 她在天台上坐了一会,双腿悬在半空,她想起了五楼的那个小姑娘,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又想起了穿橘红色衣服的方辞,下辈子如果遇到,她一定要对方辞说他长得真好看。 顾满抬起一只胳膊高高举过头顶,想要抓住什么,可周围什么都没有。 远方车水马龙,她的世界一片死寂。 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亮起一片又一片灯光,唯独照不到她这里。 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凉意直到心底。 闭上眼睛,抬起一只脚往前走,失重感还没到来,一股大力突然拉住她的手,又一用力,顾满整个人往后倒,她惊呼出声。 倒下之后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她感觉自己掉进一个柔软的东西上,身下传来一声闷哼。 顾满连忙坐起回头看,瞳孔骤然放大,她竟然看见了方辞! 方辞似乎摔的不轻,皱着眉头看她一眼,揉着肩膀坐了起来,神色带着明显的怒气,“你干什么?” 顾满站起来,也没心思问方辞怎么在这,转过身,“不关你的事。” 方辞走到她面前,“你想跳楼?” 顾满别过头,不看他,泪水模糊了双眼。 “为什么啊?你出什么事了?有什么过不去的?” “……” 方辞见她一直不说话,捧住她的脸,强迫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他想质问她为什么想不开,猛然间一滴泪水砸到方辞手上。 方辞舒口气,慢慢为她擦去脸上的泪,语气缓和不少,“和我说说,怎么了?” 顾满看着眼前的人,又委屈又觉得自己此时狼狈不堪,她用掌心遮住眼睛,隐忍的呜咽声从喉咙里发出。 方辞没再多问,把顾满搂在怀里,宽大的手掌轻抚她的头,轻声安慰着,“没事了,顾满,想哭就哭出来,除了我们,没人知道。” 委屈感越来越重,顾满双手慢慢抓住方辞的衣服,哭声越来越大。 这个男人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此刻在他怀里,让她感到既踏实又温暖。 “方辞,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我要过这样的日子?” “方辞,我该怎么办?我坚持不下...不下去了。” “方辞,我求你...求你救救我。” “……” 顾满一遍又一遍叫着他的名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在发抖。 方辞眉头紧锁,下巴抵在顾满头顶,他不知道这个许久未见的姑娘发生什么了,只是觉得她好难过啊。 最后他紧了紧手臂,“我在,我帮你。” …… 顾满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已经很久没这样发泄过了,最后实在哭不出来了,脸埋在方辞胸膛上,静静地站着,他身上很好闻,还是淡淡的薄荷味。 她有些不想离开,甚至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行,她缓缓站直身子,看着方辞衣服上一片湿痕,“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 方辞低头看一眼,“没事,咱们先回家,好不好?” “嗯”。 方辞去拉起她的手,顾满一天没吃饭,又在这站了太久,手指冰凉,身子也有些僵硬。 男人转身蹲下,“上来。” 顾满犹豫几秒,趴在他背上。 比方辞想象的轻了许多,像背了一团棉花一样。 顾满的脸贴在方辞衣服上,他外套上有一股香香的洗衣液的味道。 方辞背着她下到六楼,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到了门口,方辞把她放下,“钥匙?” “在屋子里。” “你不是还有个室友?” “她现在不在。” “打个电话。” “没拿手机。” 方辞被气笑了,“行。”从兜里拿出手机递给她,“用我的打。” 顾满给陈思琪打了电话,陈思琪刚好在附近,听到顾满回来,吃了一惊,赶紧过来送钥匙。 等待的时候,方辞懒洋洋地靠在墙边,似乎已经没把刚才的事放心上了,只是神色有些复杂。 顾满抬头,“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 开门后,顾满走进屋,另外两个人在外面说话。 她没心思听,坐到沙发旁边的地毯上,抱着腿蜷缩在一起,她已经准备好接受陈思琪的责备和下一次解脱。 不料进来的却是方辞。 顾满肿着核桃眼瞥他,“你怎么还不走。” 方辞耸耸肩,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屋子,目光落在地板的药片上,走过去边收拾边回她,“我走了,好让你等会再跳楼吗?” “……” 收拾完毕,方辞坐到她身边。 “抑郁症?” “嗯”。 “为什么得?” 顾满无语到笑,“弟弟,问别人隐私是很不礼貌的。” “行,那我不问了,姐姐。”他特意加重了“姐姐”这两个字。 停了一会儿,他又问,“姐姐,你信不信我?” “嗯?” “你信不信,我能治好你。” “……” 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顾满自然不信。 方辞也没惊讶,摸了摸自己的寸头起身离开,“行吧!” 顾满扭过头看向窗外,外面各种灯光齐照,将天空映成深蓝色,弯弯的月牙挂在蓝色幕布上,旁边有颗星星格外亮。 眼泪想要再次流出时,她听到厨房有声音。 走过去一看,方辞正往锅里下面。 顾满问:“你干什么呢?” 方辞没回头,“给你弄点东西吃。” “不用,太麻烦你了。”顾满走过去要关火。 “哎~,姐姐,下都下了,不能浪费粮食。”方辞把她推到门边。 顾满也不走,就站在门边看着。 注意到她一直在门口,方辞盯着锅里烧着的热水说:“你家东西有点少啊,今天先凑合着吃点吧”。 边说边瞥了她一眼,“身体呢,是革命的本钱,治你这个病的第一步,就是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好,你现在太瘦了,得多吃点,去洗把脸,一会儿就好了。” 这话没错,顾满166的身高,现在体重还不到80斤。 “我不用你治。” “……” “方辞,谢谢你,但我真的不想麻烦你。” “我不嫌麻烦。” 顾满皱眉,她第一次见这样的人,“你不觉得你有点……多管闲事吗?咱们还不熟。” 方辞一副没听到的样子,夹起一根面条尝了尝,“嗯,是不熟。” “所……” “再煮煮就熟了。” “……”这人怎么这样! 她走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鼻头通红,脸颊凹陷,尽管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还是遮不住眼下青黑色的黑眼圈。 洗了脸出来,顾满坐在餐桌旁盯着厨房里的人看。 眼前这个21岁的男人,肩宽腰细,穿了一件黑色毛衣,腰间寄了一个绿色围裙,像个老父亲一样在厨房忙活。 看着他的背影,顾满心里突然轻松不少。 过了一会儿,方辞端了一碗面放到她面前,上面还有两个荷包蛋,“尝尝。” 顾满看他一眼,挑了一根放在嘴里,味道竟然还行。 方辞被她试毒一样的反应弄的哭笑不得,“姐姐,这是饭,不是毒药。” 顾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慢慢往嘴里送。 方辞在一旁玩着手机。 说实话,这碗面真的挺好吃,比陈思琪和陈思恒做的还好吃。顾满本想吃完,可胃里容量实在没那么大,只吃了半碗。 吃完靠在椅背上,也没有想吐的感觉,她觉得现在整个人都暖烘烘的。 方辞见她满意的模样,嘴角弯了弯,“吃这么点就饱了?味道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 方辞收了手机,“真不吃了?” 顾满摇头,想把东西收了。 下一秒,方辞就端着面自己吃了。她脑子里轰地一声响,别说男人了,就算是陈思琪和顾宜,她们也很少同吃一碗饭。 她连忙出声,“这是我……吃过的。” 方辞像没事人一样拦住她伸过来的手,“说了别浪费粮食。” 他的手很热,热得顾满脸颊都在发烫。纵使再不好意思,也没再拦了。 收拾完毕后,方辞从厨房出来,两人对视笑了一下,顾满这次的笑,是真心的。 一只大掌覆上她的手腕,顾满被这个少年带到阳台,方辞弓着身子附在她耳侧,目光落在天空,“姐姐,你看,月亮旁边那颗星星很亮,可你的眼睛,比那颗星星还要亮。” 顾满没懂,对上他的侧脸,“什么?” 方辞和她视线相接,眸中漆黑一片,“我一直在你身后,可我看见,你想活着。既然想活着,就坚持下去,嗯?” 她鬼使神差地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顾满起床看见微信里有两条消息。 顾宜:姐,咱爸回家了,现在在和妈冷战,你有时间再劝劝咱妈吧。 顾满:好。 通讯录新朋友:姐姐,加个微信呗。 拒绝,谢谢,但没必要。 第 6 章 “满满,起床了吗?该吃饭了。”陈思琪敲门。 “马上。” 两人坐在餐桌旁安静吃着早餐,陈思琪假期短,今天就要开始上班,吃完早饭,她犹犹豫豫不肯走。 顾满对她笑,“没事小琪,你放心出门吧。” “可你……” “我不会有事的。” 暂时不会。 她很矛盾,方辞说的对,她想活着,因为她坚信,每个人都会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像父母每次吵架吵得再狠也没有真的离婚。 可同时她也无比期盼又无比恐惧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像父母会因为做菜多放了一勺盐而动刀子住院。 许是那天在天台吹了风有些发热,顾满就这样昏昏沉沉躺了两天。 微信里,方辞不停地发过来好友申请,顾满没理,最后那边也没了消息。 第二天夜里,顾满拿起刀片在手腕上划了一道。 她平静地感受着温热的液体从体内流出,空气中弥漫着腥味,还有解脱的味道。 朦胧中,顾满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葬礼。 葬礼上,顾宜嚎啕大哭,徐木香掩面拭泪,顾磊在一旁沉默,时不时抹把脸,三人站在大厅,接受着来自七大姑八大姨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安慰。 下葬以后,一切又归为平静,只不过刚开始茶余饭后街坊邻居又多了一个话题,然后逐渐被人遗忘。 父母每年都还要记得她的祭日,然后去扫墓。 真是的,无论活着还是死去,她都是个麻烦,但她情愿死去。 不过,生活本就是个循环,是生与死的循环,是活着与醒来的重复,而不是情不情愿。 生活要是都能如愿,那就不是生活了。 所以,顾满再次有意识时,一睁眼看到的还是雪白的天花板,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救的她,但她心里有些恼。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拔掉手上的输液管,刚站起身,一阵晕眩感直冲天灵,整个人又重重坐在床上,血液顺着手背的针孔流出,地板上多了几朵血花。 与此同时,病房门开了,是陈思恒和陈思琪。 “满满,你又要干嘛!”陈思琪皱眉跑过来,按住顾满手上的针孔,语气中有些生气。 陈思恒:“我去叫医生!” 顾满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两人眼里都有血丝,一脸的疲惫相。 她本想发火的,突然就说不出口了,低下头说道,“对不起。” 又是这一句,每次都只会道歉。 陈思琪咬牙,“满满,你有什么事能不能说出来,你当我和我哥都是不存在的吗?还好我那天早上出门之前敲了敲你的门,不然,再晚一会儿就没救了,你能……” “可我没让你们救我!” 顾满突然挣开陈思琪的手喊出声,站着的人愣了一下。 “我没让你们救我,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好不好,放过我……”顾满双手放在耳边,坐回床上,手指撕扯着头发,嘴里不停重复着这几句话。 “顾满!”陈思琪也忍不住了,冲她吼,“你这说的什么话,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和我哥救你是我们错了吗?你怎么就这么点出息……” 话没说完,陈思恒和医生进来了,医生要给顾满检查身体,刚碰到顾满,人就被推开了。 “你们没资格管我。”顾满情绪彻底失控,眼底发红。 这句话又是一个火苗,瞬间让刚平静下来的陈思琪再次爆炸。 “行,顾满,这种话你都说的出口,”陈思琪用手指着顾满,“以后我再也不管你行了吧!以前对你的照顾,就当是我自作多情!” “那你走啊!你们都走!” 陈思琪惊得说不出话,这是顾满第一次冲她们吼,甚至是第一次见她生气,陈思恒也有些惊讶。 陈思琪是个暴脾气,吃软不吃硬,怒到极致便是沉默,闻言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了,病房门“咚”地一声被关上,不少病人探头往里面看。 此时的顾满已经不想再顾及旁人的目光,她环抱着双腿蜷缩在床上。 她明白陈思琪的感受,任何感情,再好再久,也禁不住反复的消磨,尤其是这种人命关天的折腾。 她不怨,也不恼,这个时候没人管她,最好了。 陈思恒让医生先出去了,又在一旁安慰几句,顾满什么也听不进去,一双眼睛空洞无神。 良久,陈思恒叹口气,“我去看看小琪。” 走到门边,他回头,“满满,你不要再做傻事了,我知道你不想让叔叔阿姨知道这些事。” 言外之意,你再自杀,我就告诉你父母。 顾满双手紧握,指甲陷进肉里,她清醒了几分。 是,她不想,她不想让父母再为她操一点心,父母若是知道这些事,又会责备她不懂事,然后给她上一堂思想教育课,让她放宽心。 这个世界上,似乎所有人面对不开心的人的时候,都会说, “没事,一切都会变好的。” “放宽心。” “想开点。” “都会过去的。” “……” 一堆堆大道理灌输进你的耳朵,不管你听不听,他们说了,就是他们尽力帮你了,你还不开心,那就是你矫情,是你错了。 可人的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更不会通过一通言论就能改变,要真是这么容易过去,世上就不会有精神病院和心理医生了。 …… 顾满晃晃悠悠在病房外的走廊游荡着,她想走,她不喜欢医院。 旁边几个蓝色身影从一个病房出来,急匆匆走着,撞到她的肩膀,顾满向后趔趄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同志你没事吧?”一个蓝色身影扶住她。 顾满抬头,这人好像有些眼熟,看到他身上的蓝色衣服,她想起来了,是那天和方辞一起去她家救人的那个消防员。 “没事。” 那人笑道,“没事就行。”说完又看了顾满一眼,和同伴离开。 顾满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而且,他怎么会在这。 她从刚才那人出来的病房门口往里看,病床上,方辞正安安静静躺着,她想都没想就走进去了。 少年全然没了前几次见面时的生龙活虎,脸色苍白,眼角有一片淤青,嘴唇也没了血色,头上裹着一圈纱布,一只手打着石膏,另一只手放在床上,如果不是看到随着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被子,顾满都要以为他人没了。 不过他这个样子,是让人有些心疼的。他后来没联系自己,是因为受伤了吗? 顾满站在那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做了26年来最大胆的事。 她主动握了握这个男人的手。 方辞的手比自己的大很多,手心有厚茧,很硬,但出奇的暖和。她握了两秒,刚准备抽出手离开,手心一紧,抽不出来了。 顾满猛地抬头,方辞正眯着眼看她,依旧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姐姐,你手怎么这么凉。” 顾满咽了口唾沫,心腾腾直跳,她真想一巴掌抽晕自己,就这样摸了别人的手,方辞不会以为自己是个变态吧,她怎么老是在他面前做些奇怪的事。 她用力扯了扯手,方辞松开她。 顾满勉强扯起嘴角,“我……我就不小心碰到了你队友,然后就看见你了。” 方辞哼笑一声。 答非所问。 “你生病了?” 顾满没回答方辞这个问题,也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回答有问题,她定定神,对方辞说:“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 转身的时候,方辞目光瞥到她手腕上的纱布,他喊住顾满。 “姐姐,你手怎么了。” 顾满把手背在身后,“没事。” 方辞撇撇嘴,猛地起身拉住顾满的手,身上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眉头紧皱,之后又重重躺在床上,短短两三秒,他头上已经冒出细汗。 顾满没防备,被他拉到床边,看他难受的模样,也不挣扎了,“我去找医生!” 方辞不让她走,就那么握着她的手缓了一会儿,呼吸均匀一些后,指腹慢慢摩擦着已经有些红晕的纱布。 “姐姐,疼不疼?” 他猜到了,顾满鼻子突然有些酸。 她用力挤出一个笑容,“我觉得你比较疼。” 方辞也笑了,松开她的手,“我确实疼,饿得胃疼。” “没人照顾你吗?” “没,我朋友都在队里,他们忙,给我送了吃的就走了。” “那……你家里人呢?”顾满试探性地问他。 方辞闭上眼叹气,“我妈回去收拾东西了,她年纪大了,也不能老让她折腾。” “……”顾满看着床上的人咬着牙的模样,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应该是不想让人看出他的难过,她觉得这个人有点可怜。 “唉,我还要住一阵子院呢,一直没人照顾也不是个事啊!”方辞睁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要不姐姐,你来照顾我好不好?” “啊?”顾满有些懵,“我不行,我马上就要上班了。” “没事啊,”方辞做出一脸痛苦的表情,“我都下不了床,你也不用怎么照顾我,就给我送点吃的,没事的时候来看看我,到我出院就行,怎么说我还帮过你呢!” 顾满有些犹豫,不是因为自己还是个病人,是怕自己照顾不好,可眼前这个人确实还帮过自己,也不好拒绝。 “姐姐,咱们好歹也认识一场,”方辞又出声,“而且我现在真的不舒服,浑身疼。” 半晌,顾满开口,“好吧,你可别嫌我照顾得不周到。” “行,”方辞眉头瞬间舒展,指了指旁边的桌子上的饭盒,“那里有吃的。” “你要我喂你吃东西?”顾满一脸不可置信。 方辞点点头,“我手受伤了。” “可你左手没事。” “我不会用左手。” “我手也受伤了。” “可你右手没事。” “……”顾满无语,这人可真不会怜香惜玉。 最后她还是亲手喂了方辞吃东西,病房安静到极致。 等到方辞吃得心满意足,又缠着顾满加了微信,顾满才离开。 确认顾满走后,方辞舒了一口气。 顾满,这段时间,你会好好活着的吧。 第 7 章 顾满当天下午就不顾医生的劝阻出了院,既然都是一个人,还不如在家。 回去之后,屋子里少了些陈思琪的东西,她搬走了。 陈思琪是个直爽性子,也藏不住事,之前她们几乎没闹过矛盾,这次,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顾满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小时候她爱和妹妹在房间玩闹,屋子里有一点不干净都是她这个姐姐的错,久而久之,尽管一个人,她也想让屋子里干干净净的。 收拾到一半,陈思恒给她发了条微信,说陈思琪已经搬回家了,还在气头上,过段时间就没事了,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顾满输入一堆道歉的话,最后删删减减,只回了个“嗯。” 她能怎么办,她本就不爱,也不敢主动,只会,也只能道歉。 几个人玩了那么久,陈思琪被初恋劈腿时他们会一起找渣男出气,陈思恒工作不顺时她们会喝酒尽兴,顾满情绪低落时三人会在阳台的躺椅上安静躺着。 将近十年的感情看起来坚不可摧,但她的一句“没资格”着实扎心。 …… 与此同时,医院。 “妈,你以后不用给我送饭了,没事儿也不用经常来医院。”病床上的人咬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 “为什么,嫌你妈做饭不好吃?我不给你送饭,让你喝西北风吗?” “不是,”方辞咬完最后一口苹果,抬起手,眯起一只眼,嘴里自带音效,“咻”地一声精准地把苹果核扔到远处的垃圾桶里,“有人来照顾你儿子。” 正在叠衣服的方母一听这话,凑到方辞身边,“谁啊,姑娘?” 方辞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女朋友?” “不是。” “正在追的姑娘?” “……”,不算吧。 “表白了?” “……”,好像也没有。 “你倒是说话啊!”方母拧了一下床上“闭目养神”的人。 “没,刚认识。” 方母白他一眼。 “妈你信不信,她肯定是你未来儿媳妇。” 方母一脸嫌弃,“浑身的伤都止不住你那嘚瑟劲。” …… 收到方辞的信息时,顾满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听到手机震动,她扫了一眼,把自己的胡思乱想收回去,去了厨房。 到医院时,方辞正半躺在病床上休息,顾满刚推开门,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 “吵醒你了?” “没,”方辞扭头,看见顾满的衣服,“你出院了?” “嗯。” 方辞瞥了一眼她的手腕,又开口,、姐姐做了什么好吃的?” 顾满边打开保温盒边回答,“我看你身上有伤,就下了点面,比较清淡,你尝尝合不合胃口,不好吃的话我再去买。” 方辞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一脸夸张,“好吃。” 顾满淡淡一笑。 吃完后,顾满正收拾东西,方辞按了床边的呼叫器,顾满问:“怎么了?” 方辞:“头有点疼。” 不到一分钟,有个四十多岁的护士走进来给他检查。 顾满正纠结要不要走,手机响了,是陈思恒。 “满满晚上想吃什么?我买了给你带到医院。” 顾满走到门外,“不用了思恒哥,我出院了。” 陈思恒的声音瞬间变得严厉,“你下午才刚醒,怎么就出院了,满满,你能不能别让我们担心了。” 两边都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陈思恒开口,“对不起满满我话说重了……” “没事,是我老是给你们添麻烦,我这边还有事,没其他事的话我先挂了。” 结束通话后,顾满刚要回病房,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回头,是刚才给方辞检查的护士。 那人笑呵呵地开口,“小姑娘,你手腕的纱布脏了,我给你换换吧。” 顾满低头,纱布上血迹斑斑,一部分已经干涸,一部分还是鲜艳的红色,她往屋里看了一眼,“好。” 护士带她到一旁换药,拆开纱布,伤口已经裂开了,那护士在这干了十几年,一看到伤口就知道怎么回事,不由得皱眉。 “哎呀小姑娘,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这伤口,要是不按时换药,会留疤的呀!” 顾满笑了笑,“没事。” “怎么没事,说不定还会感染呢,你不要命啦!” “……” 那护士见她不说话,自顾自地说话,“现在这年轻人,有啥事过不去的,非自杀干嘛,你看刚才那个病房的小伙子,为了救个自杀的人,从五楼摔下去的,断了一条胳膊,两条肋骨,还有脑震荡,送过来的时候耳朵里直冒血,抢救了一天一夜,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问被救者怎么样了,所以啊,”她拍了拍顾满的手,“小姑娘,就算你不惜命,也总会有人替你爱惜的。” 换完药,顾满感觉到伤口有些疼。 回到房间,方辞正盯着保温盒看,顾满走到他身边,四目相对。 顾满扬扬手腕,“谢谢。” 然后拿起保温盒,“我先走了,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联系我。” 方辞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点点头,这方法好像有点用。 …… 之后的几天,顾满开始上班,每天只有下午下班之后才去医院,不算是无微不至,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她觉得这样也算是还几分人情。 转眼到了周末,顾满煲了汤给方辞送去,准备离开时,方辞叫住她,说想出去走走。 顾满看外面天气正好,点点头,她扶着方辞在楼下的一个长椅上坐下。 正值冬天的尾巴,草地还是一片枯黄,老树上几片枯叶零零散散,好在阳光不错,不少人坐在外面晒太阳。 两人都没有说话,顾满坐了一会儿,正准备整理衣服离开,方辞开口了,“今年冬天有点长。” 顾满听到这无厘头的话题懵了一下,随即坐直的身体又重新靠在椅子上,“嗯。” “但春天总会来的。” “对。” “姐姐以后别做那种事了。” “嗯?”顾满扭头看方辞,后者正盯着她的左手手腕,她把已经结痂的左手伸进口袋,没有其他回应,这是方辞知道她割腕以来,第一次和她正面聊这个话题。 方辞也看出她不想聊这些,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说,“阳光那么好,不好好享受真是可惜了。” 顾满顺着他的话抬头看,果真挺暖和的,几秒后,她闭上眼,右手高高举起,五指微微分开,似乎要抓着什么。 方辞不解,“你干什么?” 顾满和他开玩笑,“你不是说要好好享受吗?今天阳光就挺好的,抓点带回去啊。” 方辞失笑,静静看着她的侧脸,这姑娘皮肤本就白,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白到发光,依稀能看到额头青色的血管,细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唇瓣带着天然的粉嫩,嘴角还有淡淡的笑意,越看越好看…… 方辞愣了愣神,想了一会儿,慢慢举起手放在顾满掌心。 触碰的一瞬间,是温暖与冰凉,柔软与宽厚的交融,顾满怔了一下,睁开眼睛看对方。 阳光从头顶洒下,顾满在方辞眼中都看到了自己,少年依旧眉眼弯弯对她笑,她听到了格外清晰的三个字。 “抓到了。” …… 有些人抑郁,不是因为想不开,恰恰相反,是因为想的太透。 顾满,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所以顾满觉得,她对方辞有些动心。 但随即她又觉得自己可笑,他们才认识不久,方辞还比她小,也许是自己太久没接触过方辞这个年龄段的异性,她总能轻而易举被他身上的少年气吸引,这人还总是不经意间在她的特殊时刻出现,让她平静如水的生活泛起一丝涟漪。 她没谈过恋爱,但在学生时代,大部分女生都会遇到一个触动自己第一次懵懂情思的邻家男孩,她是最平凡的那种人,她也仰慕过别人,但最后也只是归于心底,以至于现在,连那个人叫什么都忘了。 她很庆幸,在这难过的生活里,她还有喜欢一个人的能力,可她也清醒的很,自己现在根本不适合恋爱,所以不管自己对方辞是什么感觉,他也应该成为那个被自己淡忘了名字的人。 她的世界已经有点难过了,这塑造了她某些领域的偏激,比如她渴望爱情,但不想在爱情里受一丁点委屈,可这世上哪有一帆风顺的爱情,与其后来难过,倒不如一开始就不去碰。 多年以后,顾满想起现在的想法,只觉得脸啪啪的疼。 之后的一段时间,顾满依旧按时去看望方辞,然后立刻离开,方辞想留她说会儿话,她都用各种理由推脱,这让方辞每次也是一脸茫然。 顾满以为这样就可以将日子归于正常,殊不知上天总喜欢和人开玩笑,命运也总是偏爱那些敢于尝试的人。 两周后的周末,顾满刚起床把家里收拾一遍,就听到一阵敲门声,她走过去开门,瞬间愣在原地,“你怎么来了?” “吃饭啊。”方辞说。 “你不是在医院吗?”顾满站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的打算。 “我出院了。” 顾满打量着他打石膏的胳膊以及他头上的细汗,“这么快?” 方辞咳嗽两声,“嗯。” “可我……什么都没准备。”顾满有些尴尬,她本想中午简单做两个菜给方辞送去,两道菜放保温盒里刚好,但放到桌子上,着实有些寒酸。 “没事啊。”方辞自然地把门拉开,露出地上的袋子,“我带了。” “……” 顾满从鞋柜找了一双男士拖鞋给方辞,方辞把袋子放在地上,瞥了一眼鞋柜里的另一双男士拖鞋,问道,“怎么有两双?” “我朋友的,他有洁癖。” 方辞没动,顾满抬头看他,“放心,这双也是干净的。” 方辞腮帮紧了紧,穿上鞋子。 顾满笑笑,转身去拿袋子,她稍微用力,没拿起来,又用力,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连忙一只手按在墙上稳住身子,说,“这么沉?你一个人拿过来的?” 方辞清清嗓子,“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多买了点。” 方辞把袋子拿到厨房,顾满让他去客厅休息,然后开始整理食材,收拾一半,她皱眉往客厅喊:“方辞你爱吃什么呀?你买的太多了,一顿吃不完,做点你喜欢的吧。” 几秒后没听到回应,她起身往客厅走,看见方辞正弓着身子坐在沙发上,一只手肘撑着膝盖,脸色惨白,头上冒着细汗。 她心里一紧。 第 8 章 “你怎么了?”顾满走到他身边。 方辞微喘着气,扯了扯嘴角,“没事,起的太早了。” 顾满又问:“方辞,你是不是偷偷从医院跑出来的?”他这个样子,医生怎么会让他出院。 “怎么可能。”方辞摸摸鼻子。 顾满面无表情盯着他,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最终还是方辞败下阵,他低头,“是。” 顾满无奈,“你都多大了还这么任性!我给你叫车,你现在回去。” “我不走。” 顾满没理他,拿起手机翻弄着。 “我说了我不走!”方辞急了,一把夺过手机扔到沙发上,力道没控制好,手机弹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顾满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方辞也没想到手机会摔到地上,连忙弯腰去捡,“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吓到你吧。” 还没碰到,顾满已经先捡了起来,屏幕有一道裂痕,但还能用,她摩擦着那道裂痕,静默地站着。 “姐姐?”方辞顾不得身上的疼,弯腰看她,语气像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顾满沉默几秒,快速眨了眨眼回答道:“没事,是我冲动了,你先休息会儿,我去做饭。” 没等方辞说话,她转身离开。方辞刚才说想和她多呆一会儿,他是不是…… 顾满摇摇头,收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吃饭时,为了照顾方辞,顾满特意把食材切成丁状,方辞现在慢慢也能独立使用左手吃饭了,但一顿饭下来,两人都食之无味。 吃完饭,方辞在客厅打电话,顾满还在厨房忙活,她知道方辞一直在客厅,只想等他赶紧走。 她把碗筷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手有些发白了,才慢吞吞地出去。 客厅里,方辞正靠在沙发上,似乎是睡着了,顾满舒了一口气,拿条毛毯盖在他身上,刚起身,身后传来方辞的声音。 “姐姐,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顾满脊背僵硬了一下,立刻转过身,“没有啊。” 方辞望了她几秒,眼神里不知道是相信还是不信,接着走到顾满面前,紧抿着唇,腮帮鼓起又放下,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顾满被他的样子弄的有些想笑,但下一秒,她就听见方辞说,“姐姐,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话音结束的那一刻,顾满只觉得耳鸣,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方辞这是……在表白? 顾满内心,是有一丝欢喜的,但更多的是疑问,他为什么要说这个,是作为一个消防员的责任,还是……喜欢她? 她不敢与他对视,生怕暴露自己的情绪,继而后退一步,“方辞,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知道。”方辞收了笑,步步紧逼,“我说,我想和你谈恋爱。” 两人距离太近,顾满依稀能闻到方辞身上浅浅的薄荷香,她深吸一口气,是贪恋,也是勇气。 她抬头,对方辞笑,“方辞,你现在还小,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把这些话收回去,姐姐不跟你计较。”然后走到阳台。 她这会儿必须吹吹冷风。 方辞跟在她身后,“我不小了,姐姐你别一直把我当小孩行不行。” 顾满伸出手指,“我比你大五岁呢,现在隔三岁都有代沟了。” “就算你比我大十岁,二十岁,我也会这样说。” 顾满扭头,“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一见钟情……”方辞打量着眼前人的脸色,“行不行?” 她瞥他一眼,这个理由她不太信,“你怕不是想用这个方法看着我,以免我想不开吧?” “怎么可能!”方辞有些奇怪她的想法,“我要真这样岂不是对感情太不负责任了!” “那你是认真的?” 方辞正对着她:“不然呢?” 顾满沉默半晌,没敢看他的眼睛,最后轻轻摇了摇头,“不合适。” “为什么?” 她看向远处的天,刚刚还是阳光普照,这会儿太阳藏在了云彩背后,有些阴冷。 她缓缓开口,“先不说我现在的状态,只看我的年龄,方辞,我今年26了,我是个保守的人,我现在的恋爱是奔着结婚去的。而你,” 顾满快速看他一眼又回头,语气温柔,“你真的还小,你那么优秀,正是最有朝气的年龄,我没有精力,也没有太多时间去经营一段看起来就不合适的感情。” “而且,你知道的,我现在有抑郁症,每天都负能量爆棚,我对自己的未来一片迷茫,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我根本没资格深入一段感情,不止对你,对其他人也是。” 这些话说完,两人都不语,方辞承认,他有些冲动,但他本身就是直来直去的性格,不过要和顾满在一起这个想法,他想了好久了,如果不是顾满最近一直躲着他,或许他还能再忍一段时间。 他说的一见钟情,也是真的。 第一次见到这个姑娘,是在银行,她就那么站在大厅里,整个人柔和乖巧,和别人讲话时特别温柔,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他站在远处看了好久,看清容貌的那一刻,他的心突然咯噔一下,就那一眼,他脸红了。 可他也是第一次表白,纵使平时再会打嘴仗,听到结婚这种事,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之前确实没想这么远,但他不服输,越是得不到,就越要去尝试。 顾满见他一直不说话,无奈地笑笑,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还生了这么一副好皮囊,怎么会年纪轻轻就被结婚这些事束缚住,更不会想那么远。 气氛正尴尬,桌上的手机震动一下,她看了一眼,下午她还要去分行开个会,同事会来接她,发信息说已经快到楼下了。 顾满差点忘了这事,连忙对方辞下了逐客令,“方辞,我下午还有工作要出门,你先回去吧,这件事别再提了。” 话落她就往屋里走,方辞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姐姐,是我冲动了。” 顾满抿唇笑笑,看来她的话很有用,可心里总归还是有些小失落的,她刚想再说一些宽慰的话,又听到方辞说,“不过我从不拿感情开玩笑,如果我说我不在乎你的状态,年龄,也是以结婚为目的,你是不是就能答应我了?” 顾满愣了一下,这走向和她预期的不太相符,“方辞,你没必要这样。” 少年盯着她,眼底干干净净又一片坦荡,顾满有些不自在,用力推开自己胳膊上的手,侧过身,“这不是小事,你再好好想想。” 手机又不停震动,同事已经到楼下了,顾满稍微松口气,边接电话边去玄关处换鞋,“嗯……不好意思啊……我马上下来。” 方辞也没理由再待在这,跟在她身后,离同事的车还有一小段距离时,他突然心生邪念,一把拦住顾满,轻声开口……“我想好了,和你在一起,以结婚为目的。” 顾满瞬时有些无措,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啊,她当作没听到继续往前走,可方辞像是和她开玩笑一般戏谑地看着她,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 顾满也不好在这和他拉扯,不远处还有同事,她有些急:“你这人怎么这样?” 面前的人不为所动。 对峙几秒,她脑子一热,“行,你现在让我走,我就答应你。” 方辞真的没再拦她,顾满扭头就走,快到车旁时,身后突然传来方辞的声音,“姐姐,回来的时候给你男朋友说一声。” 声音不大,但足够周围的人听见了,顾满耳根发烫,逃似的坐上车。 刚坐上去,同事就问:“小满你可以啊,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就刚才那人吧,还挺帅的。” 顾满否认:“我没有。” “那刚才那个人说你有?” “他乱说的,我不认识他。” 说些话时,她面色平静,同事也没再问了。 顾满看向窗外,这个方辞……她都拒绝那么明显了他看不出来吗? …… 会议开到下午五点,顾满从分行回去快到家时,手机响了,顾满看着那两个字就有些犯难,响了几次才接。 “姐姐,结束了没?” “嗯。” “到家了吗?” “马上就到。” “那我去找你。” “不用。” 那边静了几秒,顾满也意识到自己回答的有些决绝,缓了缓语气,“你先好好养伤吧,我有时间去看你。” “哦,那你……” “满满回来啦。” 刚进屋,一个浑厚又有磁性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对话,顾满扭头,陈思恒正在沙发上坐着。 电话那边也没了声音,方辞应该是听到了,顾满对着手机说:“我朋友来了,晚会儿再给你说。”然后挂了电话。 “思恒哥,你怎么来了。” “前段时间出差,一直没来,今天回来了就过来看看你。” 顾满点点头,给陈思恒倒杯水,问道:“小琪……最近怎么样了?” “挺好的,她那个人就是爱闹脾气,你不用管她,过几天就好了,你这儿的钥匙还是她给我的。”陈思恒笑笑,把桌上的盒子往顾满面前推了推,“我给你带了些点心,尝尝怎么样?” 顾满扫了一眼那些精致的盒子,垂下眼睫,没被他岔开话题,“对不起啊思恒哥,让你们不舒服了,你帮我跟小琪也说声抱歉吧。” 陈思恒:“说什么呢?咱们几个不用说这些。” “我总是给你们添麻烦。” 陈思恒抬手想摸她的头,“满满,我一点都不觉得麻烦,你知道我一直……” “思恒哥,我知道,”顾满不动声色躲过去,声音也提高几分,“我也一直把你当哥哥。” 男人穿着西装的手臂悬在半空,陈思恒盯着她看了几秒,嘴角带着苦涩的笑,“当哥哥……也挺好。”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顾满站起身,“思恒哥,我一会儿还要去看我……朋友。” 话已至此,陈思恒怎会不明白,他也站起来,声音依旧温和,“那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送走陈思恒,顾满就把点心收了起来,那些东西太贵了,她吃不下,而且陈思恒对她的感情,她一直都知道,但他们两个,并无其他可能。 刚坐上沙发,门铃又响了,顾满以为是陈思恒忘了拿东西,起身去开门。 “思恒哥你……”顾满的声音戛然而止,门口站着的,是方辞。 作者有话要说: 方辞:在一起就别想分开 第 9 章 “思恒……哥?”方辞往电梯方向看了一眼,几秒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挑了挑眉,“哦~,还没走远,‘满满’要不要追回来?” 顾满脸红了一瞬,又迅速恢复,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方辞拉开门把她往屋里推,扫了一眼还未收起的拖鞋,自顾自地换了另一双,说:“我来看我女朋友,所以‘又’来了。” “……”顾满忽略他的阴阳怪气,又问:“医院那边……” “这次医生是知道的,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你要不信……“方辞把手机递给她,“你亲自问医生。” 顾满没接,转身去阳台收衣服,“你心里有数就行。” 方辞跟在她身后,用试探性的语气开口,“姐姐,你那朋友……经常来这?” “有空就会过来。”顾满把收下来的衣服搭在胳膊上,语气淡淡的,“但大部分时间他都挺忙的。” 方辞抓住顾满的衣服轻轻一甩,落在自己小臂,问道:“那他怎么还有你家钥匙?” 顾满想把衣服拿回来,方辞拽着不放,眉毛微微上扬,眼中带着不愿,顾满也皱眉,“我室友是他妹妹。” 方辞扫了一圈,“你室友也不在啊,他怎么还来?” 顾满的手顿了一下,轻声开口,“她这段时间应该都不会在这了。” “哪个‘他’?” 顾满想了想,“是他们。” 方辞也没再多问了,只是心里还是郁闷得很,刚才的那声“满满”,他听的一清二楚,哪有一个男人会用那种亲切又温柔的语气喊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 不过,他已经是有身份的人了。 吃饭的时候,顾满本就不饿,吃了几口,胃里就胀得不行,但看着方辞大快朵颐的模样,自己也不好意思放下碗筷,方辞看她表情不太对,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顾满放下筷子,“没有,吃饱了。” 方辞:“这么点就饱了?再吃点。” 顾满又塞了几口,然后就忍不住了,一阵恶心涌上喉间,匆忙跑进洗手间。 她这段时间都没吃药,也没去看过医生,状态好不到哪去。 方辞站在门外,门已经被反锁,他不断敲门,语气焦灼又茫然,“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了吗?不舒服咱们就去医院,先把门打开,你再不开门我要踹门了……” 门内飘出有气无力的声音,“没事,吃多了。” 胃里舒服一些后,顾满顶着昏沉的脑袋洗了把脸,打开门,看到的就是满脸急切的方辞。 少年轻轻为她拭去脸上残存的水珠,嗓音有明显的放松,“还好还好,还有哪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我没事,”顾满垂眸,忍住声音里的颤抖,向卧室走去,“方辞你先走吧,我有点累,想休息会儿。” “不行!”方辞用手抵住即将关上的卧室门,语气中透着生硬和不满,“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走。” “我就是有些累了。”顾满用力扯出一个笑。 两人静默着僵持一会儿,方辞的手渐渐松开,顾满关上门倒在床上,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她好难过,身心俱疲的那种。 为什么,自己会得这种讨厌的病。 为什么,每次她最不堪的样子,都会被方辞看见,如果是旁人,她还能告诉自己,别在意别人的目光,可现在,她无法忽略方辞对自己的看法,她宁愿此时是陈思琪在身边,可是,她最好的朋友,也被她赶走了。 她这个人,就这么不配好好生活吗? 整个人像是沉入海底,鼻腔已经被完全堵住,又酸又涩,顾满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被门外的人听见。 四周逐渐安静,顾满蜷成一团,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来到一个漆黑的房间,不远处有一束灯光,在地上形成圆晕。 灯光下,一个小女孩默默站着,一对夫妻正拿着试卷对她进行劈头盖脸的责骂。 顾满下意识要向前走,可腿像灌了铅似的抬都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女人把试卷撕碎扔到女孩身上,碎纸洋洋洒洒落下,像雪一样,白得刺眼又冷得刺骨。 随后夫妇转身离开,女孩哭喊着去追他们:“爸,妈,你们别走!”可两人头也没回。 顾满想帮她喊住那两人,一开口没声音,眼看两人就要消失,她用尽全力喊出声,声音已带着哭腔,“别走!” 画面突然消失,她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房间灯光刺眼,她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不走不走。”方辞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噩梦而已,别怕,没事了。” 顾满清醒几分,皱眉推开方辞,头依旧垂着,几缕头发散落在眼前,她抬手把头发往后撩,重重舒了一口气。 “你怎么还没走?” “我不放心。” 顾满抬头看他,少年的眼睛像春夜里的星星,又暖又亮。 她鼻子酸得很,“怎么每次狼狈的样子都能被你看见。” 方辞笑了笑,拿起纸巾为她擦额头的汗,“这不是狼狈,是真实。” 顾满接过纸巾想自己来,方辞不松手,她用力扯了扯,后者突然松手。 由于惯性,顾满下意识向后倒,方辞一只手护住她的脑袋,她本可以自己撑住的,可方辞没有另一只手的支撑,把她重重压在床上。 肋骨连同肺部要命般的疼痛让方辞闷哼一声,再抬眼时对上的是一双震惊的眸子。 整个世界霎时都静了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萦绕在房间。 两人距离不过几厘米,方辞眉眼微动,看到的就是顾满微张的唇,粉嫩又饱满,男人喉间不由自主滚动了一下,慢慢拉近彼此的距离。 顾满脑子一片空白,她看到方辞半垂着眼,目光牢牢锁住自己的唇瓣,鼻息不断洒在彼此脸上。 她几乎从未与男人离得这么近过,浑身又痒又麻。 鼻尖相触的那一刻,顾满突然回过神,双手抵在方辞胸前,把头扭到一边。 不合适! 方辞愣了愣,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几秒后用气音笑了一下,又清清嗓子,站起身替顾满掖好被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说:“姐姐早点睡,我在这陪着你。” 过了几秒,顾满才觉得脸上发烧,应该……应该和她刚才用余光看到的方辞的耳朵一样红。 她看了眼时间,坐起身用手理理头发,“方辞,你回去吧,太晚了,而且我真的没事了。” 方辞靠着椅背,闻言抬头看她,几秒后又低头看手机。 这不就是无声的拒绝。 顾满扶额,这个人真的是,哪哪都好,就是有些任性。 她就那么坐着,默默思考如何把方辞劝回去,不料方辞开口了,“睡沙发行不行?” 他说得随意,语气中带着无奈和妥协,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有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不满。 有那么一瞬间,顾满以为又是自己做错了,仅存的一丝坦荡让她摇了摇头,可下一秒,方辞又说:“要不睡你床上?你选一个。” 最后,方辞在沙发睡了一晚。 顾满一夜无眠。 …… 东方刚刚泛起一丝微光的时候,顾满听到外面有动静,像是在咳嗽,随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她拿起手机,还不到七点,一番纠结后,她开门,沙发上的被子已经叠成了标准的豆腐块,整个房间都静谧无声。 他走了。 顾满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她口口声声让方辞离开,可内心有多少不愿只有自己知道。 她仰头看天花板,长如羽翼的睫毛不停地眨,几秒后走进洗手间,洗漱完出来,鼻尖还是红红的。 刚换完衣服,客厅又有了动静,顾满看着去而复返的人愣了一下,随即开口:“你怎么回来了?” 许是顾满语气里的惊喜有些明显,方辞也乐了,他扬扬手里的袋子,“我就去买个早餐。” 感动和愧疚一齐涌上心头,她刚才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方辞看着她有些发红的鼻尖,心里有些窃喜,边放早餐边打趣道,“怎么,一会儿不见,就想我了?” “……” 顾满在餐桌旁坐下,看着占了半张桌子的早饭,心里蛮不是滋味,方辞以为她还是因为自己没打招呼就出门而不开心,把插好吸管的豆浆递给她,讪讪一笑,“别不开心了,我以后去哪一定给姐姐报备,嗯?” 顾满接过热乎乎的杯子,方辞又开始剥鸡蛋,他右手使不上力,只能轻轻握住鸡蛋,背微微弓着,另一只手捏去碎壳,动作缓慢又认真。 顾满有些不忍,说:“我来吧。” 方辞没抬头,像是在做一项无比重要的工作,“不用,这种事我还是可以的,你快吃,不是还要上班。” 顾满指腹摩擦着杯壁,小心翼翼地开口,“方辞,你不用这样的。” 方辞没立即回应,几秒后,鸡蛋剥完了,只留下一个底壳,他眉眼带笑递给顾满,“不用哪样?” 顾满这才看到少年眼中的红血丝,以及下巴上淡淡的青黑色,她盯着方辞手里的鸡蛋,说:“就这样。” 方辞呼吸略微停滞了一秒,他已经猜到顾满接下来要说什么,果然,下一秒,顾满开口,“方辞,我们昨天状态都不太对,我仔细想了想,我们还都不熟悉,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看着对面的男人腮帮慢慢紧绷,眼神也越来越犀利,顾满声音越来越低。 她昨天还说恋爱会以结婚为目的,还说了“行”,今天就说要做朋友,方辞肯定要气死了,可昨天她就是一时情急才答应的,根本就不能算数,而且看着方辞这样,她着实不忍心。 这才第一天,他还是个病人,就这样照顾自己,以后怎么办?难不成天天这样吗? 空气凝滞了几秒,方辞把鸡蛋塞进顾满手里,站起身说:“我去洗把脸。” 顾满知道他生气了,默默给他找了一次性的洗漱用品,然后重新坐下。 方辞从洗手间出来,像没事人一样吃着早餐,饭都要吃完了,方辞还没说话,她轻声唤他,“方辞?” 对面的人喝下最后一口豆浆,“嗯?” “我刚才说的……” “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纯情弟弟名正言顺的宠妻之路正式开始 第 10 章 “为什么不行?”顾满手心有些出汗。 方辞说:“昨天可是你亲口回答的‘好’。” “可昨天……是你不让我走我才那样说的。”顾满顿了顿,“方辞,这事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但是咱们两个真不可能。” 方辞颓废地靠在椅子上,“我都已经说了我是认真的,你还不同意,你到底要怎么样啊?” “是我要问问你到底要怎么样?世上那么多人,你为什么非要找我啊?你看上我什么了?是看我性子弱,耳根软,好欺负是吗?”顾满有些激动,说话也口不择言,“方辞,我不想,也不配和你在一起,你能别缠着我吗?” 她鲜少与人争吵,但许是患病的原因,她最近爆发的有些频繁。 一段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她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缓了一阵才站起身,“对不起,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今天是周一,我还要上班,你先走吧,谢谢你昨天照顾我,早饭的钱我也会转给你的。” 她垂着头,说话时已经带着鼻音,“我也不想跟你吵,你要是愿意,我们两个还是朋友,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吧。” 她说这些话时,方辞就一直默默盯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睛酸涩的厉害。 他走到顾满面前,嗓音低哑,“姐姐,就一次,和我在一起试试看,除了别让我走,怎样都行,这也不可以吗?” 顾满抬头,眼前的少年眼底青黑一片,双眼通红,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右手还打着厚厚的石膏,无力地垂着,衣服有些褶皱,可能是那两根骨折的肋骨还没好,他站不直,脊背微微弯曲。 用“狼狈”两个字形容此时的方辞,再合适不过。 她忽然就心软了,眼泪也蓦地掉了下来,顾满张了张口,“不可以”那几个字像是卡在喉咙一样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哽咽:“你图什么呀?” 他们才认识没多久,感情哪会这么深。 可她不知道,方辞就是那种想到了就去做,不轻易回头的人。 他想要的,必须要尝试一下,说不定就闯对了。 少年扯了扯嘴角,“我也不知道图什么,可我就觉得你那么好,那么善良,就应该每天开开心心地生活着。” 他向她伸出手,眼里又装满了星星,“姐姐,以后生活给你带去多少难过,我就给你补多少开心,好不好?” 阳光冲破几万里的高空,毫无保留地落在少年掌心,窗外鸣笛不断,仿佛在为两人加油鼓劲。 顾满呆呆望着那只修长却布满厚茧的手,同是在一个房间,阳光凭什么不落在她身上。 几秒后,一个“好”字落在了方辞心上。 她投降了,不愿再去细想方辞对她到底是哪种感情,她就任性这一次。 …… “哎——疼疼疼!轻点轻点!” 医院的某个病房里,传出一声声惨叫,路过的人不断侧目,看到的就是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把一个小伙子的耳朵攥在手里。 病床上的人还打着石膏,五官因痛苦都挤在一起,旁边站着一个蓝色制服的人五官也扭曲着,不过是被笑憋的。 “妈妈妈!你轻点,耳朵要掉了,我身上还有伤呢!”方辞虚捂着即将旋转180度的耳朵痛苦地开口。 “哎呦~,你还知道你有伤啊!我还以为你是那大罗金仙,受伤的时候挥挥手指就能痊愈呢!方辞,昨天上午你偷偷跑出去我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没想到你晚上竟然彻夜未归!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你你你……”方母气得说不出话,松开儿子的耳朵,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你真是要气死我啊!” 方辞脑震荡还没好,被这一巴掌呼得有些懵,他甩甩脑袋,无奈道:“妈,我昨天下午临走前不是跟你说了我出去一会儿吗?你急什么!” 方母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一旁的李宽赶忙去扶。 她扶额,“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你给我打了个预防针啊!你昨天怎么跟我说的,说你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一会儿和一夜能一样吗?啊?” 方辞哼哼两声没开口,方母心里火更大了,这小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奈何体力跟不上年龄了,她拽着李宽的袖子,“小宽,你替我好好揍这小子一顿,我看他整天就是皮痒,工作几年了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李宽哭笑不得,他可不太敢打,平时在队里方辞体能最好,他现在趁人之危揍了方辞一顿,等这人好了,他就完了。 不过现在有方母在,他还真想意思意思两下。 李宽强忍着喜意,严肃应道:“好嘞阿姨,您就好好歇着,我替您教训方哥。” 说着他就不怀好意地往床边蹭,没等他靠近,方辞一脚踹过去,“滚你妈,艹,给你脸了是吧!” “说什么呢你。”方母冲自家儿子腿上又来了一巴掌。 李宽也悻悻收回手,“意思意思嘛!” “滚!”方辞扫他一眼,“你今天来干嘛?” “替阿姨教训儿子。” “说人话。” “班长让我告诉你一声,短期内任职通讯员的申请被驳回了,你一个战斗员,还有脑震荡,当通讯员的时候脑子一抽延误救援怎么办?” 方辞又要去踹他,李宽赶忙后退:“行了行了,怎么这么暴躁,其实是上面看你之前一直没怎么休过假,这次受伤就想让你好好休息。” 方辞往后靠了靠,“知道了。” 方母重重叹了一口气,“小辞,我真不知道这世上除了你爸还有谁能降得住你,咱平时稳重点行不行?不然你以后怎么找媳妇,要真出什么事我又怎么和你爸交代。” 说到这,方母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自从住院以来,你总是不让我来看你,说有姑娘来照顾你,人呢?我怎么一次都没见到过?” 方辞含糊应道:“小姑娘脸皮薄。” 李宽:“方哥,你这段时间也不让我们几个兄弟来看你,那漂亮姐姐追到没啊,你不会是在作什么妖吧!” 床上上人眉头一皱,“说什么呢!” 两人都不说话了,和方辞亲近的人都知道方辞虽然平时莽莽撞撞的,但做事靠谱,问他的事只有“不说”和“真话”两个选项。 方母语气缓和不少:“那你倒是把人带过来让我见见啊!” 方辞对母亲善变的情绪已经见怪不怪,他看向窗外,声音带着不确定,“再等等吧。” 还不知道人家是不是真心的。 …… 下午六点,顾满下班,刚从单位出来,就看到到有个修长的人影站在路灯下,是方辞,她疾步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方辞对她笑,“你说呢?女朋友。” 顾满没在意他的直白,只是皱眉看着他,她觉得方辞好像有些不对劲,后者被她盯的心里发毛,以为她又要说些什么,他犹豫着开口,“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不是,”顾满冲他左右两边看了看,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方辞,你耳朵怎么一大一小?早上好像还是一样的。” 方辞:“……”打死他也是说不出来是被妈妈拧的。 他咳嗽两声,挽着顾满的胳膊往前走,“你看错了。” 顾满还要扭头看,他胡乱找了个理由:“被蜜蜂蛰了一下。” “这个时候哪来的蜜蜂?” 方辞不说话了。 顾满也没再问,几秒后想到了一些可能,无语的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她又说:“你不用来接我的。” 少年漫不经心:“怎么不用?你这么漂亮,半路被人拐跑了怎么办?反正我这段时间也没事,我就要天天来接你。” “这条路我走了几年了,治安很好的,而且你们消防哪有这么闲?” “你还真是问对人了,我就是这么闲。”说话间,方辞的手慢慢下移,落到顾满手腕上。“我们班长今天刚说我脑子有病,不让我归队。” 顾满抿唇笑出声,没注意到方辞的小动作,她轻笑,“脑子有病,是指脑震荡吗?” 方辞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那天帮我换药的护士阿姨给我说的。” “哦~怪不得这么久以来你都没问过我的伤,”方辞的手继续往下,已经摸到姑娘的虎口,好软,就差一点了,他忍住内心的躁动,一本正经地开口,“不过我就让她给你换药来着,那阿姨还挺懂人情世故。” 顾满弯了弯嘴角:“可能是看你长得帅吧。” “嗯,不仅懂人情世故,眼光也不错。” “自恋。” 话落,方辞的手穿过顾满指缝,掌心相合,十指相扣,少年挑眉看她,“这不是自恋,是自信。” 两人心照不宣地走着,迎着天上火红的云层,伴着路旁的烟火气,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所过之处,路灯洒下一片又一片圆晕。 第 11 章 日子如风般吹过,那天以后,顾满就要方辞在医院好好养伤,不上班的时候就在医院陪着他。 可方辞仿佛有多动症一般,每天都要陪她上下班,晚上还要在家里陪她,一刻都闲不住。 几天下来,顾满实在被黏的没办法,用一句“你再这样,我就要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了”让他勉勉强强老实了几天。 两人的感情就这么缓慢又平静的保持着。 不过还好,他们也都能接受。 一个半月后,顾满陪方辞拆了石膏。 医生边操作边嘱咐:“至少再修养一周,可以慢慢做一些康复训练,但不要剧烈运动,被肋骨刺伤的肺部还没完全恢复,偶尔咳嗽是正常现象,饮食清淡一些……”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一抬头,方辞正像个小学生一样坐在病床上,喜滋滋地盯着他的每一个步骤,医生不禁问道:”听见了没啊?” “知道了知道了。”方辞有些心急,一心只想把这碍事的石膏卸了。 其实这玩意儿几周前就可以弄掉了,只不过顾满怕他拆了以后更不好好休息,强制让他多带了一段时间。 医生摇摇头,也没想着让他上心了,转过头对顾满说:“家属注意一下。” 这句话方辞倒是听见了,他一只手撑在身后向后倚,冲顾满扬扬下巴,“注意一下啊,家属。” 顾满:“……” 从医院出来时间还早,方辞不愿立刻回去,就拉着顾满在路边散步,他一手挽着顾满,另一只胳膊不停在两人面前晃,手掌张了又握,握了又张,面上难掩喜色。 十分钟后,顾满忍不住了,“这么开心?” “对啊!”方辞哈哈直笑,手伸到顾满面前,“姐姐,我手好了!终于好了!我终于又是个四肢健全的人了,又能出警了!” 少年笑声爽朗清脆,顾满也被带动几分,弯了弯唇角,“这么喜欢工作吗?” 方辞理所当然地反问,“嗯,不喜欢为什么要做?就像你,去银行上班不是因为喜欢吗?” 顾满一时语噎,是啊,不喜欢为什么要做,可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用“喜欢”来形容自己的工作,她去上班,不过是因为生活所迫和父母喜欢。 方辞没注意到她突然的沉默,自顾自地说道:“我十八岁就来这了,虽然才三年吧,还是四级消防士,但我以后肯定会升到三级,二级,做班长,队长,说不定几年以后我也能带着一堆兄弟们出任务,带新生……” 像是这些规划已经实现,方辞看向远方,意气风发地笑,“日子还长着呢!” 顾满抬眼看他,少年下颌线流畅又立体,由于笑得肆意,露出两颗又白又尖的虎牙,虽是侧着身子,依旧能看到他眼里的光,骄傲又张扬。 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她所认识的方辞不只是一个冲动莽撞,要被人照顾的少年郎,在她没有细想过的另一面,他早已是个顶天立地,自信又发光的男子汉了。 她捏了捏方辞的手,恬静地笑:“那我祝你的愿望都实现。” “这不是愿望,”方辞没放过顾满鲜少的主动,牵着她的手过了马路,“是事实,因为我知道一定能实现。” 顾满失笑:“知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 方辞不以为然,“我现在的愿望有两个,一个是归队后永远听不到警铃响,另一个……” 他看了看顾满,眸子里写满笑意,“是你。” 顾满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方辞扫了一眼周围,无声地笑笑,没再说话,拉着她往前走。 当街告白这种事,他不是做不出来,可是身边的姐姐脸皮薄,而且两人在一起后的一个多月以来,顾满从未主动对他做过什么亲近的事,反而一心一意把他当成病人照顾,搞得他也不敢做些什么。 和她一起畅想未来的事,还是再等等吧。毕竟现在,让她慢慢好起来才最重要。 但是顾满脑子里想的可不是这些,方辞的那句话有些歧义,“第二个愿望是你”指的是让自己赶快好起来,还是和他有关,她心里有疑问,可是他不愿说,她就不会问。 …… 回到顾满住处时已经中午,方辞手好了,自然不会再让顾满照顾自己,把顾满赶出厨房后,他单独忙活着。 吃饭时,方辞边给顾满夹菜边说:“姐姐,明天周日,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去哪?” “先不告诉你,去了就知道了。” 顾满明天也没事,应了一声。 瞥到方辞吃东西的动作,她眉头一皱,静静盯着方辞的手。 方辞最怕她不说话看着自己,每次她这样,下一秒总能说出戳自己心窝的话,比如和他重新做朋友,他一大一小的耳朵,以及由于她的一个眼神多打了几个星期的石膏。 明明是个没有威慑力的姑娘,总能让他心里发毛。 几秒后,顾满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怎么还用左手吃饭。”拿筷子这种小事,医生说右手还是可以的。 方辞尴尬一笑,默默换回右手,坦言道:“姐姐,其实我以前……是左撇子。” 顾满:“……” 方辞掌心都出汗了,语速飞快地说:“姐姐我错了,我这不是当时头脑一热,又担心你,就这样说了,我保证这是这辈子第一次骗你,也是最后一次。” 顾满:“没事,我的荣幸。” 方辞:“……” 吃完饭,顾满不好意思再让方辞忙活,要去洗碗,方辞又把她拉开,“都说了以前是我手不方便才让你每天那么忙,以后这些你都不用管。” 顾满脱口而出:“你也就这几天的时间而已。” 话落,整个屋子都沉默了。 其实她没说错,他们早晚要面对这个问题,聚少离多,以现在他们彼此的职业,几乎没有交叉点,最多只能等方辞休假匆匆见一面。 顾满意识到自己带偏了话题,有些不知所措,方辞打破尴尬,语气轻松,“几天也是时间啊。” 他把顾满推出厨房,“行了,去休息吧,这交给我。” 顾满默默走到阳台,撑着下巴出神,这段时间以来,两人几乎每天都见面,不得不说,和方辞在一起后,她笑得多了,吃饭好像还没吐过,睡觉时虽然会做噩梦,但睡眠时间长了一点,就连药也是偶尔吃一次。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有好转的迹象? 如果方辞真的走了,她怎么办,再次回到以前的生活吗?情绪不好时再用那种方式发泄吗? 想到这,顾满脑海中又浮现出自己身上那些丑陋无比的疤,都是前段时间用刀片留下的,所幸方辞不知道,他要是发现了,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很恶心…… 还有就是,这段时间两人美其名曰是男女朋友,可方辞从未做过什么越过规矩的事,最多就是牵个手,再亲密一点就是自己心情不好时抱一下自己。 他心里对自己到底是喜欢,还是责任,顾满摸不透,心里也更乱了。 方辞从厨房出来,看到的就是顾满的背影,这姑娘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紧身内搭,下身是高腰长裤,衔接的地方把纤细的腰肢展露得一览无余,方辞觉得自己一只胳膊就能完全环住。 不是说吃胖了三斤吗,他还真没看出来三斤肉长哪去了。 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一下,方辞又灌了几口冷水,走到顾满身后手不自觉地环住了她的腰。 顾满脑子还正乱着,被这猝不及防的怀抱吓了一跳,下意识要挣开,方辞收紧手臂,微微垂头,下巴贴在顾满头侧,“乖,别动,我就抱一会儿。” 顾满没拒绝,毕竟两人已经在一起了,情侣之间这样很正常。 两人默默地站着,顾满额前的碎发时不时随风飘荡,若有若无地扫在方辞脸上,痒痒的,她身上还有一股果香,像是从体内散发出来的,很淡很淡,但甜到心底。 男人的头微微垂着,眸光落在顾满脖颈,她耳后的皮肤又白又嫩,耳朵上还有一个小小的耳洞,但从没见她戴过饰品,视线再往下,是半高领的内搭。 紧身衣显身材,眸光微闪间,他好像知道吃胖的地方在哪了。 方辞闭上眼不敢再看,只觉得体内一片燥热,刚才喝的几口水像是从体内蒸发了一样,依旧口干舌燥。 结实的手臂不由自主收紧,顾满起初没在意,可慢慢发现了不对劲。 身后的男人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耳后,还有软软的东西,似乎是方辞的嘴唇,正试探性地触碰着自己的耳垂,一下又一下。 宽大的手掌灼烧自己的腹部。 更过分的是他的胸膛,好热。 顾满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因为之前有一次陈思恒喝醉了酒来她这,刚进屋就不由分说把顾满抱在怀里,呼吸粗重,顾满以为他是累的,抚着陈思恒的背帮他顺气。 可等到陈思恒体温越来越高,还埋在她颈窝不断吻她,褪她衣服时,她才反应过来。 好在陈思恒还有两分清醒,在浴室呆到半夜才出来,事后两人都没说什么,也没告诉任何人,但谁也不能当做没发生过。 顾满回过神,方辞已经真真切切,密密麻麻吻在她耳后,她挣不开,不断偏头躲过,这人莫名其妙怎么就有反应了。 她耳朵也红了,语气急切,“方辞,要不你去洗个澡?” 方辞动作顿住,头还埋着,他稳了稳呼吸,问道:“姐姐谈过恋爱?” 顾满不解,但依旧乖乖答道:“没有。” “那你怎么懂这事?” 怀里的人反问:“你谈过恋爱?” “没。” “那你怎么懂这事?” 方辞咬着牙:“因为我是男人。” “男人天生就懂?” 方辞没再回答这个问题,还在不依不饶,“给我说说,谁教的?” “没人教,”顾满只觉得无语,这人心思也有些过于敏感了吧,她用手肘推他,“你先起开,这还是在阳台。” 方辞掰过她的身子,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是不是你那个‘思恒哥?’” 第 12 章 “不是!”顾满果断否认。 那件事只有她和陈思恒知道,连陈思琪都不知情。 陈思恒这些年待她极好,那晚也是喝醉了,况且两人也没发生什么,事后还对她一直道歉,她不愿意在背后给别人穿小鞋。 方辞盯着她不语,顾满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扭过头含糊应道:“我都26了,平时也会看个电影什么的,有些事也懂,这么点小事能不能不要揪着不放。” 方辞脸色缓和了几分,“我就问问嘛!” 说着又要去抱顾满,还没来得及推开他,方辞的手机响了,接通后他对那边喊了声,“班长……” 顾满对他们的谈话不太感兴趣,顺势进了客厅坐着。 几分钟后,方辞坐到她身边,“姐姐,我明天带你出去玩,后天……就回去了。” 顾满划着屏幕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嗯。” 男人抚了抚她耳边上的碎发,像个老父亲一样交代:“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好吃饭,别喝冷水,不饿也要吃一点,可以吃点酸辣的,能开胃,但别勉强。好好睡觉,好好吃药,睡不着或者做噩梦了就听听音乐看会儿书。” 顾满点点头,目光没从手机屏上离开。 方辞又说:“我们有规定,训练,就寝的时候不能用手机,你给我发消息我不一定能及时回复,但我看见了一定马上和你联系。” 顾满又木讷地点头回应。 “我几乎一个月休息一天,休假前一天我会告诉你,到时候我就来这陪你,平时不开心了别憋着,找点其他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和我说也可以,女孩子经常不开心对身体不好。” “还有你的室友,也就是那个记者朋友,晚些时候我们就和她联系,你们女孩子之间的感情最神奇了,说两句话就会没事的,要是你开不了口,我来说……” 他说了一堆,没有一句情话,句句都是生活。 顾满的眼神已经聚不了焦了,连带着眼睛都眨得很慢。 方辞心里有些紧,捏住她的脸颊,“别玩了,我刚才说的你都听到了吗?” 顾满静了几秒,幽幽开口,“方辞,你……”是真的喜欢我吗?还是只是以恋爱的名义要我自己好好活着? 对上男人略有疑惑的眸子,她咽下想问的问题,她怕听到其他答案。 最后顾满笑着开口:“又不是生离死别,交代这么多干什么?” 四目相对,方辞看到对面的人眼底有一道水线,他心脏抽了一下,突然就不想归队了。 她还是个生病的小姑娘,他走了,又剩她一个人,她怎么办啊,好不容易有了好转的迹象,会不会哪天又想不开了? 语言的力量很奇妙,很多人会因为几句话就放弃,却鲜少有人因为几句话就坚持,所以,行动胜于言辞。 不亲自在她身边,他总是不安心。 他咬咬牙,最后一句,“好好活着。” 顾满心脏跳漏了一拍。 末了,他又加一句,“我真的很喜欢你。” …… 下午方辞去消防站办理归队事宜,顾满单独在家待着,聊天框打开又关上,想对陈思琪说的话已经打好字了,唯独“发送”键按不下去。 最后顾满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想等方辞回来再说,许是最近有些忙,等待期间她竟然慢慢睡着了。 醒来时方辞已经回来,就在顾满旁边坐着,她微微抬头,语调里还带着刚睡醒时的慵懒,“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 方辞正在打游戏,懒洋洋地回复,“你一个睡觉困难户,好不容易睡着了怎么能叫醒你。” 顾满眯着眼去拿手机,看到屏幕后猛地坐起身,陈思恒给她打了二十多个电话,最新的一个是五分钟前。 她的手机刚才是静音,还被反扣在桌子上,就算是一直坐着的方辞也不会知道有人打电话。 一旁玩游戏的人被她大幅的动作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 顾满把电话回拨过去,“思恒哥给我打电话了。” 方辞像是对这三个字过敏一样,把自己手机一扔去夺顾满的电话,“我看看!” 顾满推开他,“别闹。”然后走到阳台。 电话那边很快接通,一向稳重的陈思恒声音有些急,“满满,你在哪呢?刚才怎么没接电话?” “我刚才在家休息,没听到,怎么了?” “我家失火了,小琪还在屋里,刚才她给我打电话,还没说完就没动静了,我怕她出事,满满你家那边离得近,先过去看看行不行,我现在在外面,最快也要四十多分钟才能到,我爸妈去国外旅游了,我怕她出来了没人陪。” 顾满心里“咯噔”一下,忙转身往外走,不料一头撞在偷听的方辞身上,她忍住额头的痛意,皱眉道:“好,我马上过去。” “那你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方辞拦住她,“他找你什么事?” 痛觉加上急迫的心情让顾满有些不耐烦,“方辞你别闹了,小琪家着火了,我得赶快过去。” 方辞脸色立马变得正经,“我和你一起。” …… 两人到打车到了陈思恒的公寓,几辆消防车已经停在楼下,浓烟不断从16楼,也就是陈思恒家里半开的窗户中冒出,火舌也顺着窗口叫嚣,把天边的云彩都烧得火红。 顾满扫了一圈没看到陈思琪,又急匆匆跑到救护车旁边,问:“请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长发,和我差不多高?” 医生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 顾满的心一下子像掉进了冰窟,她想走近点看看,方辞拉住她的胳膊,“不行,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太危险了,你也进不去。” 顾满急死了,“小琪肯定还在里面,她就自己一个人,出事了怎么办,还要等多久?我还没和她道歉……” 方辞边抚着她的背边观察楼上的情况,火势不算太大,他应该可以,但不知道火源,他又没有防火服,就怕发生爆炸或其他意外。 怀里的人身子都在抖,他一咬牙,“我去,我去救!” 说完,不顾顾满的阻拦,往安全通道冲了过去,顾满急得直冒汗,他伤还没好利索呢! 楼梯上几位消防员正在疏散人群,方辞趁乱跑了上去,跑到七楼时,已经有些喘不上气,但脚步没停。 楼层越高人越少,烟雾也越浓,到了十三楼,纵使方辞捂着口鼻,黑烟也不停往他鼻子里灌,他剧烈咳嗽几声,腹腔也隐隐作痛,仍是一鼓作气弓着身子往高处跑。 到了陈思恒家门口,他已经被熏得睁不开眼了,依稀看到几个身影在破门,几人看到他,厉声问道:“同志你干什么,危险,快下去!” 方辞喘着气,“我也是专业的!” …… 楼下顾满和陈思恒正焦急等待着,顾满手心不断出汗,方辞已经离开快二十分钟了,怎么还不下来……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天色渐暗时,终于见到方辞的身影,他刚下到一楼,就因为腿软半跪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不省人事的陈思琪,几人连忙跑过去,陈思恒把妹妹抱上了救护车。 方辞还半跪在地上,剧烈咳嗽着,脸上有几道黑印,顾满去扶他,“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男人摆摆手,强忍着想要呕吐的感觉说道:“缓会儿……让我缓会儿。” 和他一起下来的那个消防员摇摇头无奈地说:“吸那么多烟,有你缓的。” 方辞:“……” 安顿好陈思琪,陈思恒又跑回这边,他没见过方辞,以为顾满是一个人来的,对顾满说道:“满满,跟我一起去医院,天色有些晚,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说完他弯腰拍了拍方辞的肩膀,礼貌地问:“兄弟,今天谢谢你救了我妹妹,还撑的住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方辞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他才不想在情敌面前示弱,斜睨他一眼,“我没事。” 陈思恒往他手里塞了一张名片,“我叫陈思恒,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说完就要拉着顾满一起走。 顾满看了方辞一眼,“可是……” 她不放心方辞,却也实打实地担心陈思琪的身体。 方辞见出她的为难,扶着墙慢慢直起身子,只是眼神牢牢锁住陈思恒扣在顾满手腕的手,“我真没事,去吧!” 陈思恒又道了声谢,拉着顾满走了。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方辞握紧那张名片,有气无力地开口:“还真他妈……喜欢我女朋友!” 话落,高大的男人轰然倒地…… 第 13 章 医院病房,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正在抱头痛哭。 “小琪你吓死我了,出了那么大的事你都不给我打电话,你要真出事了让我们怎么办。” “我也……我也吓死了满满,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怎么回事,家里怎么会着火了。” “我也不知道,我正睡觉呢,还是被呛醒的”。 陈思恒:“是煤气……” “没事小琪,人没事就行,对不起,我之前不应该对你发脾气,这段时间我怕你还在生气,怕你不想理我,一直都不敢和你说声对不起,要是我早和你道歉,一直陪着你,说不定就不会出这事了。” “不,是我不好,我早就不生气了,我也不应该和你赌气,你原谅我好不好?” “不,是我不好。” “不,是我。” “不,我先道歉。” 陈思恒:“……” 他已经在这站了半个小时了,也听了两个姑娘将近半个小时的互诉衷肠,脑袋里嗡嗡的。 又过了十分钟,陈思恒终于忍不住了, “行了你俩,都没错行不行,我错了行吧?” 他叹口气,“我就不该让你俩见面。” 两个女生抽泣着收了眼泪,陈思琪小腿有一小片烧伤,站不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床上委屈巴巴地向陈思恒伸手,“哥你也抱抱我……” 陈思恒翻了个大白眼,但依旧走到妹妹身边,点了点她的脑袋,“都多大的人了,连个简单的安全常识都不懂吗?锅里煲着汤你能去睡觉吗?我就走了两天,还把我房子烧了,我可真有福气摊上你这么个妹妹!” 陈思琪揽住他的腰,鼻涕眼泪一齐抹在他那高定西装上,眼泪汪汪地开口:“别骂了别骂了,哥哥你今天差点见不到你可爱的妹妹了。” 陈思恒强忍住内心的不适,摸摸她的脑袋,语气里的心疼掩盖不住,“还好没大事,不然怎么和爸妈交代。” 陈思琪又抹了一下眼泪, “你没告诉爸妈吧?” 陈思恒有点忍不住,不动声色推开她,脱掉外套扔在一边咬牙切齿:“这事我怎么说,还好爸妈在郊区房子里住,人家老两口好不容易去旅个游,你又在这给我惹事……” 陈思琪不愿再听唠叨,对着自家哥哥撒娇:“哥哥我饿了,你去给我买点吃的好不好。” 陈思恒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了,几人确实都还没吃饭,他问顾满要吃什么,顾满说都行,然后就出门了。 陈思琪坐在床上一脸不忿:“能不能征求一下伤者的意见?” 陈思恒看都没看她一眼就离开了,剩下两人待在房里。 房间静了一会儿,陈思琪率先打破沉默,靠在床头玩笑般地问道:“满满,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顾满:“?” 陈思琪眼睛咕噜噜地转,“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生意场上还能叱咤风云,模样不说是极品帅哥吧,拉出去也能迷倒一大片小姑娘,满满,我哥对你的心思,你不会不知道吧!” 顾满一愣,这是陈思琪第一次明着提这事,她委婉拒绝,“我知道,但咱们三个玩这么久了,我要是当你嫂子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啊,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也不用担心以后会处理一些姑嫂关系什么的,咱们还能一直在一起,多好啊。” 顾满轻笑,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非要我直说吗,我不喜欢你哥。” 陈思琪一脸惋惜,“真不考虑考虑?我看着挺合适的呀!” 顾满摇摇头。 陈思琪也不再多说了,顾满耳根软,很少拒绝人,能让她连着拒绝三次的肯定就是真心不愿意了。 她看着腿上的伤,猛然间想起什么,凑到顾满身边轻声开口,“满满,你身上的伤都是怎么回事?” “?”顾满没反应过来。 陈思琪皱眉,“别装傻,你胳膊上,腿上那些伤口,你上次那什么住院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怎么回事?不会都是你自己弄的吧……” 顾满连忙捂住她的嘴,“小琪你小声点。” 陈思琪拿开她的手,一脸惊讶,“还真是你自己弄的啊?这么伤害自己,你图什么呀?你到底怎么了?” 顾满咬着唇,半晌,她开口,“我就是前段时间情绪不好,现在已经没这样做过了,以后也不会了,小琪你别告诉别人,思恒哥也不行。” 陈思琪不愿意,想着至少要告诉心理医生吧,不然怎么对症下药,顾满又软磨硬泡好大一会儿,她才勉强点头。 再观察观察吧,一段时间不见,她好像确实没以前那么丧了。 …… 十分钟后,陈思恒回来了,吃饭期间,陈思恒说:“刚才我听说那个把小琪救下来的年轻人好像也住院了……” 顾满手一抖,一根筷子掉在地上,陈思恒看了她一眼,又给她拿了双新的。 陈思琪问道:”怎么回事?” 陈思恒:“不太清楚,好像是在现场晕倒了,就我们走了之后,周围的人把他送过来的。” 陈思琪真想踹他一脚,“哥,你太无情了吧,咱们过来的时候你都不关心一下人家的吗?” “他当时说他没事,而且你不还晕着呢吗?”陈思恒一头黑线,瞥妹妹一眼,“怪谁,怪我吗?” 陈思琪悻悻闭了嘴,陈思恒静默几秒又说:“我等会儿去看看他。” “我和你一起去。”陈思琪说,随即她又改口,“不,让满满和你一起去吧,我腿不方便,你一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大男人,可别吓着人家了。” 顾满也想过去,正不知道用什么理由,闻言赶快回了声“好。” 陈思恒也不好多说什么,应了一声。 吃完饭陈思恒向值班护士打听了一下,随后就带着顾满去方辞的病房。 路上陈思恒见顾满似乎情绪不高,就摸摸她的头,目光温和,“怎么了?” 顾满有些担心方辞,他不是说没事吗,怎么就住院了,她也不知道等会儿以一种什么态度见面,她和方辞谈恋爱的事本不该瞒着陈家兄妹,可他们的感情才刚开始,她还是想稳妥一些。 脑海中思绪万千,顾满没在意自己脑袋上的手,只是慢慢摇了摇头,“没事。” 陈思恒有些意外,自认识以来,顾满一直都和他保持距离,尤其是那件事以后,更是碰都不让他碰,她今天没抵触,倒让他受宠若惊。 旁边有护士推着病床往前走,不小心撞了顾满一下,陈思恒下意识揽住她的肩膀,护士连连向她道歉,她微笑着回应没事,再转过头时身子瞬间僵在原地。 陈思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离他们两米的正前方,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寸头少年正冷冷盯着他们。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盯着顾满。 他右手扶着墙,左手放在腹部,不知道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对什么不满,眉头微拧着。 看他的姿势,像是正在往他们的方向走。 陈思恒立刻认出那是救了自己妹妹的人,同时也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异样。 他引着顾满径直走到方辞面前,冲他伸出手,客气一笑:“你好,又见面了,我是陈思恒,刚才见过,你应该还记得我。” 方辞看了顾满一会儿,顾满嘴唇微张,想开口却不知道怎么说,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 方辞轻笑一声,收回视线,伸出手回握,“我是方辞。” 陈思恒:“我们听说你住院了,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通知家里人?我们正准备去看看你顺便再次表示感谢,只不过时间有些紧张,没来得及准备什么东西,等改天我一定准备些礼物好好表达谢意。” “刚刚通知了我女朋友,不过她还没来。至于感谢就免了,”方辞肺里还不太舒服,咳嗽两声,语气不经意间加重,“我现在想收的不是谢礼。” 顾满心里“扑通”一声,她不傻,当然知道方辞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陈思恒侧头看了顾满一眼,依旧和对面的人客套寒暄,“还没向你介绍,这是我……朋友,顾满。” 方辞立刻向她伸手,“你好。” 顾满无语至极,方辞的“你好”和陈思恒还搭在她肩膀的手让她觉得现在像演电视剧一样。 她从没想过这么狗血的一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男二在女一失意时安慰女一,和她身为情侣的男一看到,两人就此产生误会…… 那接下来的剧情是不是她就要去安慰方辞然后解开误会,顾满嘴角抽了抽…… 不过最后她还是硬着头皮伸出了手,“你好。” 然后立即松开。 方辞腮帮紧了紧,再待在这,他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把顾满拽过来当着陈思恒的面亲上去,语气生硬地说:“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吧。”陈思恒开口。 余下两人皆是惊了一下,陈思恒笑道:“我看你现在状态不太好。” 他转过头,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满满,你先回去照顾小琪吧,我把他送回去,一会儿就回去找你们。” 方辞刚想拒绝,陈思恒已经把他的胳膊搭上自己肩膀,“走吧。” 方辞/顾满:“?” 刚到病房门口,方辞就收回胳膊自己往病床上走,他还没虚弱到这个程度,没什么感情地开口,“谢了兄弟,现在你可以走了。” 陈思恒没走,站在他身后关上了门,声音听不出语气,却让方辞瞳仁一缩,“满满是你女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助攻来啦 第 14 章 “不知道。”方辞心里虽是一紧,动作却没有半点迟疑,他懒洋洋靠在床上,冲门边的男人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你问她。” “刚才的局面表明了她不想向我坦白,”陈思恒在椅子上坐下,手指有意无意地敲着扶手,手背青筋凸起,“所以我想问问你。” 方辞看出他是个商人,还是个领导者。 他没出声,不是害怕眼前的男人,是怕顾满。 刚才的见面他当然也能看出顾满不想公布他们的关系,这姑娘宁愿得罪自己也不愿让陈思恒生气,摆明了陈思恒比他重要。 他心里没底,更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所谓的“女朋友”心里是什么地位。 所以,一向横冲直撞的他不得不在顾满面前踩刹车,他不敢承认,不敢太主动,因为他猜不透顾满的心思。 陈思恒见他不说话,笑着开口:“如果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那我换个问题,“ “你喜欢她?” 方辞盯着他的眼睛,“是。” 陈思恒看着这个毫不收敛锋芒的少年微微抿唇,“那她喜欢你吗?” 方辞不回答,扭头看窗外,她喜欢他吗? 他不知道。 陈思恒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你不知道对吧?” 极长的沉默后,病床上的人喉结滚动,“嗯。” 陈思恒又说:“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个问题?” 方辞瞥他一眼,“你也喜欢她,我看得出来。” “可她不喜欢我。” “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会拒绝我。” “她有时也会拒绝我。” “‘有时’和‘一直’可不一样。” 方辞眉头微皱,“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思恒没急着回答他的问题,也静静看着外面,陷入回忆。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高二那年,那年我21岁,时间一晃,今年我都30了,九年的相处肯定会让你们觉得我很了解她,没错,我面前的满满一直温柔,懂事,时刻保持着理性,我以为这几句话就能概括对她全部的了解,可其实并不是。” “有时候她理性得让人感到冷漠,也会懂事得让人心疼,她对我总是有距离,我走不到她身边,所以我摸不透她,仔细想想,这么多年了,她喜欢什么,我都不能准确说出来,可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 方辞看着这个男人,他说这些话时眼神空洞得厉害,纵使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很难让人不信这些话。 心里对这个男人的敌意慢慢少了些,他不禁问出声:“你怎么知道?” 陈思恒垂眸笑笑,“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起初我并不确定,因为她从不谈恋爱,身边的异性也只有我一个,我甚至以为她是喜欢我的,直到有一次我去谈生意被下了点药,当时我满脑子都是她,然后就去了她那……” 方辞猛地从床上坐起,牙床都在颤抖,“还真他妈是你教的。” 陈思恒额角抽了一下,“她告诉你了?” “她怎么可能告诉我,”方辞咬牙切齿,说话也毫不避讳,“你可真是个真人教材。” 闻言陈思恒心脏忽然有些抽痛,他们的关系,比自己想的亲密多了。 但久经沙场多年的经历让这个男人能轻而易举控制自己的情绪,还顺带着捋了捋少年炸起来的毛。 “别担心,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我现在还记得她当时的害怕,但她还是清楚地告诉我,她只把我当哥哥,从那以后,她便碰不都肯让我碰了,刚才我能摸到她的头,碰到她的肩膀,现在想想也全是因为你。” “因为我?” “对,她担心你,或者说她喜欢你,至于喜欢多少我就不知道了,最起码……不是把你当哥哥。” 他扫了一眼方辞,笑着改口,“不,是弟弟。” “你……”方辞真的想去揍他。 陈思恒没有一点害怕,反而笑出声,“既然在一起了,就好好待她,这么多年,她也该定下了,” 说着站起身拍拍他的肩,“我期待看到你们的结婚证。” “用得着你说!”方辞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下一秒又反应过来中了套,他别过脸,“我可没说我们在一起了。” 陈思恒低笑两声,往门口走,“对,你没说,我们今天什么也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出了门,陈思恒慢慢走回病房,他和往常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依旧干净利落,沉稳端正。 可没人知道,此刻他的心脏有多疼。 他的九年,结束了。 …… 方辞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陈思恒的话。 顾满在他面前确实大部分时间都是温柔懂事的,可也不尽然,她在自己面前哭过,笑过,生气过甚至还牵过手,拥抱过。 而那个陈思恒她连碰都不让碰,这正是说明她对自己的感情和陈思恒不一样。 方辞正被先前的想法啪啪打脸,又忽然觉得陈思恒有点可怜,那个男人好像也没那么讨人厌,想到这,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许是乐极生悲,方辞笑的幅度太大,触动了肺部的伤,剧烈咳嗽起来,正难受时,一只手掌轻抚上了他的背,熟悉的味道也铺面而来。 方辞嘴角漾起浅笑,反手就把顾满拉到怀里,顾满正为他顺气,猝不及防就扑到这个男人胸膛上。 她耳根发热,推了一把,“松开。” 方辞不听,明知故问:“你怎么来了?” 顾满抬起头,棕色的眸子忽闪忽闪,“思恒哥让我今晚在这照顾小琪,然后他就走了,小琪刚睡着了,我就过来看看你。” 方辞嘴角笑意更深,“担心我啊?” “你不是说没事吗?怎么晕倒了?” “太久没运动,体力都下降了。” “以后不许逞强了。” 方辞把怀里的人抱紧了些,“好。” 顾满犹犹豫豫终是揽住他的脖子,她今天被吓了两次,在他怀里总能安心一些。 纤长的睫毛不断蹭在方辞脖子上,男人心里像被小猫抓了一样痒。 顾满问:“你不生气吗?” “气什么?” 方辞身上又越来越热了,顾满不动声色从他身上离开,“就刚才见面的时候……” “气啊,”方辞笑道,“你把我当地下情人养着,怎么不气,说吧,你要怎么补偿我?” 顾满一本正经,“对不起。” “不要这个,”方辞一脸坏笑,“你亲我一口,我就原谅你。” “……” 方辞就是逗逗她,见好就收,神色温柔,“姐姐,你是怎么想的。” “我就是觉得咱们时间太短了,还不太稳定,要是过段时间咱们还……”顾满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就告诉他们,行吗?。” 方辞点点头,“行。” 顾满有些惊讶,这剧情和她想的有些不一样,她本以为过来之后会对方辞连哄带商量解决刚才的事,没想到这么顺利。 她探了探方辞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方辞哭笑不得,“我没发烧,我知道姐姐很懂事,做事一定会有自己的道理,表面看起来温温柔柔什么都可以,但心里清楚的很,所以只要是你想做的,你愿意做的,我都支持你,陪着你做。” 顿了顿,方辞继续说:“只是姐姐,在我面前你完全可以不用那么懂事,你对我撒撒娇,发发脾气,甚至打我一顿我也是开心的。” 能遇见一个让自己任性的人,说不欢喜是假的。 尤其是在懂事了这么久之后。 正当顾满想夸夸方辞时,方辞不着调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不过这事我确实有点吃亏,你得补偿我,我也不多要,亲我一口,我就原谅你。” 顾满翻了个大白眼,拍了他一巴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 方辞伤上加伤,没法回去,又在医院修养了两天。 第三天,方辞出了院要带顾满出去玩,陈思琪已经搬回顾满家里了,顾满向单位请了假,但依旧打着上班的名义对正在养伤的陈思琪说要出去。 下楼后,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楼下的方辞满面春光地看着她,后面还有一辆黑色越野车。 依旧是又短又硬的寸头,戴着一副黑色墨镜,穿着黑色皮衣,下面穿了一条黑色工装裤和一双短靴。 少年双手插兜靠在车前,一副痞痞的模样,一头寸头衬的他像一个……嗯,小霸王。 顾满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点点头,“弟弟今天有些酷哦。” 方辞哼笑一声,“姐姐喜欢这一款?” 顾满只当没听到,“我们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说完,打开车门让顾满上了车,车子扬长而去。 顾满本以为他会带自己去一些安静的地方,比如公园什么的,可没想到,车子到达的地方,是游乐场。 顾满从心底里抵触这些人多的地方。 这些地方,热闹,嘈杂,走到各处都洋溢着欢声笑语,充斥着各种幸福感,满足感,成就感。 可越是热闹的环境,给她的只有越多的迷茫和失落。 走在这样的环境里,让她窒息又恶心。 车子停好后,方辞先下了车,走过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冲顾满挑了挑眉,“下车”。 顾满看向方辞,眼中不掺任何感情,没动的身子透出她的不愿。 “我可能没告诉过你,我不喜欢这种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有矛盾才会发展噢,一个急性子,一个理智,不会拖着的。 第 15 章 “哦,”方辞心里有些不安,但故作轻松点点头,“想到了”。 然后打开后座车门,拿了点东西。 顾满扭头看他,他手里多了个口罩和黑色鸭舌帽。 男人慢慢低下身子,把口罩戴到顾满脸上。顾满下意识往后躲,皱眉,“你干嘛?” 方辞“啧”了一声,“别动。” 顾满盯着他,没再躲。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仔细观察方辞,他的眉毛很浓,睫毛细长,应该很软,眼睛里好像一直装的有星星,永远都那么亮,鼻梁也高挺,嘴巴…… 还没观察完,眼前一黑,方辞已经把帽子扣在她头上,又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 此时她已经被全副武装好,戴了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 顾满有些想笑,难为他这么心思细腻。 “走吧?”方辞冲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下车。 顾满仍在犹豫,她不想…… “哎!”顾满惊呼。 方辞好像没了耐心,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把她从车里拉出来,关上车门往里面走,“不去也得去,说好了出来玩的。” 男人力气大,顾满挣了几下手都挣不开,只好跟着他往里面走。 虽然不是周末,但正值初春,天气不冷不热,游乐场里的人还是有点多。 一路上时不时有人擦过顾满的身体,顾满总是下意识地躲。 方辞感觉到她的排斥,伸出一条胳膊把她搂在怀里,拥着她往前走。 “想玩什么?”方辞低头问她。 “什么都不想玩。”顾满胃里有些难受。 “来都来了,选一个。” 顾满抬头看他,他带着墨镜,看不到眼神,只是一直盯着她等回复。 最后顾满被看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手一挥随便指了一个,“就那个吧。” 方辞抬眼看那边的摩天轮,“好。” 然后他去买了个票,很快轮到两人,方辞拉着顾满进到了摩天轮里。 机器一点一点运作,两人不断上升。 摩天轮很高,从里面往外看,几乎可以看到整个南林的风景,可顾满并没有欣赏的欲望,她把头靠在玻璃窗上,呆呆地盯着窗外。 方辞本来坐在她对面,看她兴致不高,坐到她身边,用胳膊杵了杵顾满,“生气了?” 顾满没说话,闭上眼睛。 方辞又在一旁晃她,顾满实在无语,睁开眼,“我没生气,” 她望着地面的的人,眼眸半垂平静地说:“我只是在想,地上的那些人,为什么都在笑,在这种地方就这么开心吗?。” “对,这种地方就是让人开心的。” “为什么开心,就因为玩游戏吗?” “嗯,这也是一部分原因。” “那……”顾满扭过头看他,“方辞,我也在这玩游戏,我为什么不开心?” 方辞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顾满笑了笑,“因为我有病,对吧?” 狭小的空间安静了一会儿,在一起的这段时间,这是两人第一次聊到顾满的病情。 半晌,方辞摘下墨镜,顺着顾满的方向往外看。 “姐姐,人的快乐是自己创造的,我们可以活在自己的世界,但不能只看到自己的世界,现在你的世界一片漆黑,可是你抬头看看,天空是亮的,只要你想,你不止能看到天空,你还能看到太阳,看到路上的人,看到身边对你好的人。” 顾满笑了,“如果在你周围,别人都看不到你呢,如果当你迈出脚步往前走,却发现只有一条别人走过的路呢,方辞,你活在一个幸福的世界,就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幸福,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幸运,活在阳光下,这个世界,包括这个世界的人,本身就有不堪的地方。你自己过得开心,可在别人眼里,你就是自私。” “为什么要跟着别人走呢,走自己的路不好吗?”方辞一时无法理解她的思路,“别人可以排挤你,否定你,但他们决定不了你的思想,控制不了你的行为。” “可他们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顾满声音低低的,眼中模糊一片。 “那他们也决定不了。” 顾满没再说了。 “我……”方辞还想说些什么,摩天轮已经到达最低点,顾满低着头从里面走出去。 “你去哪?”方辞快步上前拉住她。 顾满眼泪有些不受控往下流,推开他的手,“方辞,我们好像……不是一类人。” 周围路过的人也纷纷往这边看,他们以为只是小情侣吵架。 顾满很想离开。 她无法理解方辞,他那么阳光,看什么都是积极的,而她,是个悲观主义者,面对同一个问题,他们只会持相反的态度。 他们沟通都不顺畅,他还说自己做什么他都支持,真是可笑。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方辞适时结束话题,“我们去坐一会儿。” 他拉着顾满坐到了一个离人群比较远的椅子上,然后离开去买点东西。 顾满低着头靠在椅背上,把闷得她喘不过气的口罩扯下来,这算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吗? 突然一个四五岁小姑娘撞到她的腿,一不留神手机摔在地上,顾满捡起来,屏幕又多了几道裂痕,小姑娘连连道歉。 顾满摇摇头,“没事”。 小姑娘离开了,不一会儿又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手里有一个大白兔奶糖,她笑得天真,“姐姐对不起,妈妈说做错事要道歉,我弄坏了你的手机,赔你一个糖,你别不开心好不好。” 顾满眼睛弯了弯,接过她手里的糖,“小朋友,谢谢你,姐姐没有不开心。” 小姑娘这才满意离开。 顾满突然觉得,方辞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忽然,眼前出现一个彩色的棉花糖,她扭头,方辞已经在她身边坐下。 “听说,吃点甜的心情会好。”方辞挠了挠头,语气有些生硬。 顾满接过糖,没说话,一点一点吃了起来,果然挺甜的,她心里也好受一点。 她刚才,不应该那么对他,毕竟两个人,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 她撕下一小块递给方辞,“吃吗?” 方辞眯起眼看她,凑过去含住那块棉花糖,他的嘴唇碰到顾满手指的那一刹那,一阵酥麻感传遍顾满全身。 他的嘴唇,热热的,软软的。 方辞正过身子,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吃完棉花糖后,顾满侧头看方辞,他们要一直在这坐着吗? 后者没抬眼,正在无聊地翻着手机,像是察觉到顾满的目光,他慢慢从怀里掏出一瓶水打开递给她。 顾满喝了一口,是温的。 他也是为自己好。 愧疚感涌上心头,方辞马上就归队了,总要让他也高兴着回去吧。 环顾四周,而后她拉了拉方辞的衣服,“方辞,我们去玩那个好不好?” 方辞抬头,眼里又惊又喜,可看到顾满手指着的方向,眉头拧成川字,“我不去。” 他才不要玩旋转木马。 顾满非要拉着他,最后实在没办法,决定让顾满去玩,他在外面看着。 顾满起初有点放不开,后来坐在木马上面慢慢和方辞伸手打招呼,方辞就对她笑,她今天穿了件浅色大衣,紧身牛仔裤完美地展露着笔直纤细的腿型,她身材很好。 方辞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想法,这姑娘穿裙子一定很漂亮。 所以,总要看一次她穿裙子的样子吧。 最好是婚纱。 顾满不知道方辞的想法,脸上戴的也严实,但两人眼里的笑意都掩盖不住。 最后一圈结束后,顾满刚从站台上下来,就看到方辞一脸严肃地打着电话。 看到顾满结束游戏,他拉起顾满的手就往游乐场外面走,边走边通话,“位置发我,我十分钟,不,二十分钟后到。” 他人高腿长,拉着顾满走得很快,顾满一路小跑跟在他后面。 “怎么了?”顾满坐在车上寄着安全带。 “滨河路的一个小区发生火灾,被困人数较多,我得过去一趟。”方辞看副驾驶上的人一眼,发动车子,“我先把你送回去。” “不用,我和你一起去,我不会乱跑的,也不会影响你们工作。”顾满拒绝,因为从方辞开车的速度和紧锁的眉头,她看得出来,方辞很着急。 “好。” “你不是休息吗,为什么也要去。” “我们这工作,哪有绝对的休息,”方辞笑了笑,“人民有需要,我们必须到!。” 语气里满是坚定。 …… 他们很快到了小区门口,着火的那栋楼下已经拉了安全防线。 方辞让顾满站在原地等着,然后就从围观的人群中穿了过去,顾满看到他跑到一个身穿黑色防护服的人身边,敬了个礼,那人对他说了几句话,方辞跑上一辆消防车。 短短几十秒时间,男人已经换好衣服从车上下来了,黑色防火服有些臃肿,但依旧没能阻挡他的灵活。 顾满知道,她男朋友正式归队了。 她大致看了一下,这栋楼一共有十二层,着火的大概是六七八这三层,浓烟不停往天空翻涌,几辆消防车停在一楼楼下,大约五六个水管冲着楼层浇水。 机器的轰鸣声,救护车的喇叭声,孩童的哭声和人群的呐喊声直冲云霄。 顾满站在人群后面,透过缝隙找方辞。 楼梯处不停地有住户往下跑,方辞就和几个队友一起疏散人群。 顾满环顾四周,鼓起勇气问了一下前面的人具体的情况,那人回答:“这的七楼着火了,还不确定是什么引起的,殃及到了相邻的两层,楼里住户较多,现在低层住户几乎都出来了,还有一些高楼层住户不知道能不能安全下来。” 顾满又退回人群后面。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从楼梯下来的住户越来越少,方辞和几个队友说了几句话,就一起往楼上跑。 他们刚上去两分钟,“嘭”的一声,七楼玻璃炸开,玻璃碎片散落一地,顾满虽然离得远,但也下意识后退。 人群发出一阵尖叫。 顾满抬头,七楼的火焰已从窗口冒出,仿佛在向地上的人们叫嚣。 她握紧拳头,手心全是汗。 方辞,你不能有事。 第 16 章 二十分钟后,火势变小,方辞始终没有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顾满一直盯着楼梯口。 终于,几个黑色身影从楼梯处出来,一个,两个,三个,…… 顾满在黑色人影的最后面看到了方辞,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孩子一直哭,双手紧紧抱住方辞,顾满舒了一口气。 火终于被熄灭。 浓烟变淡后,方辞跑到刚才敬礼的那个消防员旁边,说了几句话,那人点点头,方辞又和几个队友往上跑。 不一会儿,一个黑色身影从七楼的窗户旁探出身子,做了个手势,楼下的那人也回了个大拇指。 应该是没事了的意思,楼下的消防员开始整理器材。 人群开始为他们呐喊鼓掌,一群记者蜂拥而至,围住了带头的消防员。 方辞很快从楼上下来,走到之前敬礼的消防员身边,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从人群中退出,上了一辆消防车,再下来时,已经脱下了救火服悄悄从旁边走了出去。 顾满看着挺拔的身影越来越近,笑出声。 少年还在喘着气,脸已经成了大花猫。 她拿出几片湿纸巾让方辞擦脸,后者厚着脸皮说看不见,顾满轻轻为他擦去脸上的污渍。 等她擦完,发现方辞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笑,又变成了平日里没正形的模样,“姐姐,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 顾满把纸巾扔进垃圾桶,“还行吧。” “那有奖励吗?” “……” 随后两人上了车,准备去吃饭。去餐厅的路上,顾满摸到口袋里的大白兔奶糖,拧开包装,冲方辞说:“张嘴。” 方辞目不斜视把嘴张开。 顾满把糖放进他嘴里,“你的奖励。” “哪来的?” “地上捡的。” 方辞心满意足点点头,“真甜。” 顾满唇角弯了弯。 方辞,你这么好的人,阳光就应该先洒在你身上。 …… 吃饭的时候,顾满不太饿,只吃了一点就饱了,然后就看着对面的人连吃了三碗饭。 最后方辞实在忍不住了,“你一直看我干嘛?” “我吃饱了。”顾满一脸“我吃饱了看你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的模样。 方辞被逗笑,“行”。 又吃了几口,发现她还在看,纵使自己脸皮再厚,也禁不住别人这样看啊,他伸出一只胳膊撑在桌子上,用手挡在额前。 “姐姐,你再看我就要收费了。” 顾满本想笑,但眸光一闪注意到他的手,上面有很多疤,手指虽然很长,但很粗糙,她依稀能想象得到他以前的手应该是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吧。 以前他们牵过手,但她从没注意过这些,她总觉得方辞不太了解她,可仔细想想,她也不太了解另一面的方辞,顾满突然就很心疼他。 这人表面对好多事都漫不经心,平日里总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但21岁的他心思比谁都细腻,也有超越这个年龄的成熟稳重。 他会在与不熟悉的自己分别时提醒她换已经渗血的纱布;会在救人时尽管满脸通红青筋暴起也紧紧抓住被救者冲她笑;会在救人后临走时提醒自己不要喝凉水;在把自己拉下天台时用身子垫在下面;会想到自己不愿和别人交流而准备口罩和帽子;还会在买完矿泉水后在怀里捂热再递给自己。 良久,她轻声开口,为今天的事道歉,“对不起。” “什么?”方辞没明白。 “我说,你是个好人。” 方辞擦了擦嘴,嘴角憋着笑意,一本正经点点头,“嗯,知道就好。” 这姑娘,又闹哪一出。 …… 吃完饭后方辞接了个电话,回来时表情有些僵硬,顾满看着他强撑着笑,心里也明白几分,她问道:“让你回去?” 方辞点点头。送顾满回家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停车后,顾满要下车,方辞没开车门。 顾满问:“怎么不开门?” 方辞说:“我要走了,至少要一个月见不到。” 顾满点点头,故作轻松地笑,“那下个月见。” 车内几秒沉静。 “姐姐,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顾满想了想,认真回答:“不到两个月。” “那我们……”他有些说不出口。 顾满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垂眸道:“我不会想不开。” 方辞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见方辞依旧没动作,顾满提醒:“我要回去了。” 少年忍不住了,松开安全带,一把拉过顾满,宽大的手掌按住她的后脑勺,重重吻了上去。 在一起两个月,亲都没亲过一次,合适吗?合适吗? 顾满脑子有些懵,几秒之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亲了! 这可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接吻! 这也意味着,方辞没把她当责任吧。 一开始方辞只是和她唇瓣相贴,反复在她唇上摩擦,这浅浅的触碰,让顾满整个身子都有些软。 她用力推方辞,方辞以为她不愿意,松开她一瞬,趁着喘息的工夫,她说:“小琪还在楼上……” 原来不是不愿意。 方辞又死死扣着她的脑袋,像是压制了许久,从喉咙里哼出一声,“没事。” 反正她哥哥都知道了,离她知道也不远了。 吻了一会儿,方辞停下抵着她的额头,喘着气说:“张嘴。” 顾满以为结束了,不明所以“啊?”了一声,方辞抓住机会更加深入,舌头在她口中游荡,吮吸舔舐着她口中的每一个部位。 刚才她咬着牙不张嘴,算什么吻! 结束时,顾满身子软得不行,她不敢看方辞的眼睛,头抵在方辞肩膀,带着细喘的声音软绵绵的,“能不能……提前说一下。” 方辞意犹未尽,好甜啊,低声道:“提前说过了,现在再来一次?” 顾满拍拍车门,“我要下车。” …… 方辞走后,顾满缓了一会儿才上楼,刚开门,陈思琪就抱胸靠在玄关处,似乎在等她回来。 顾满吓了一跳,问道:“小琪你站这干什么?” 陈思琪直勾勾盯着她,“说,和方辞多久了?” 顾满心里一惊,这个方辞,还说没事,没事的是他吧! 她干笑两声往屋里走去,“小琪你说什么呢!” “别想躲,我刚才在阳台都看到了,”陈思琪一瘸一拐跟着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那小子想亲你,你不想,然后他就霸王硬上弓,我看了一下时间,你俩再亲几十秒就到十分钟了。你俩肺活量可以啊!平时没少练吧?” 闻言,顾满刚喝进口中的水一下子喷了出来。 “小琪你能不能收敛点。” 陈思琪给她递了几张纸,“是你俩太放肆了好吧,还在自家楼底下,这不摆明了要我看见吗?回答我的问题,你俩多久了,要不是我看见,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顾满:“没多久,还不到两个月,我本来打算再稳定一点再告诉你们的。” 陈思琪想了一会儿,一巴掌打在顾满肩膀上,“好啊,我刚搬走没多久你就在外面养狗!” “不是,”顾满有些急,“他跟我说的时候我就是脑子一热想着试试看就答应了,但是这么久了感觉……还行,我爸妈和思恒哥他们都不知道,小琪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先别和他们说行吗?” 陈思琪也没想和她生气,借着她的力坐到沙发上,“我就和你说着玩的,你能找到合适的,我高兴还来不及,既然感觉还行,就好好处呗,我采访过他,他还救过我,我也觉得他人不错。” 顾满坐到她身边,两人对视笑了笑,陈思琪又说:“满满,自从我腿受伤到现在,我觉得,你变了。” 顾满扭头看她,“是吗?” “嗯,虽然才几天,但我觉得你爱笑了,也会按时吃饭,精神也好了很多,以前我和我哥一直照顾你,却没有什么效果,可能也是我们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是现在,看得出来,方辞对于你来说,很不一样。” 顾满有点想哭,“小琪,你们对我都很好,都很重要。” 陈思琪摸索到一个快递,“嗯,你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不过满满,大白天的在车里就亲得这么难舍难分,你们还挺会追求刺激啊。” “你……”顾满扭头,强忍着把眼里的泪憋了回去,“怎么又说这个。” 话落,一盒药膏扔在她腿上。 “去疤的。” “给我干……”还没说完,顾满立刻想起自己身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疤痕,一时无言。 陈思琪又拿出一盒仔细端详着,“这个是我同事推荐的,说对疤痕修复挺有用的,我多买了几盒,你给我好好用啊,不然以后怎么穿漂亮裙子。” 顾满一脸感动,“谢谢小琪。” “不用谢,”陈思琪敲了敲她的脑袋,“我知道呢,虽然你心里不说,但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在意这种事。” 顾满看着那盒药想了一会儿,“小琪,你说方辞会在乎这些东西吗?” “不知道,”陈思琪正在闻药膏的味道,“不过大部分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吧,或多或少可能有点在意。” 顾满攥着药盒的手一紧。 陈思琪又立刻改口,“但是我们满满这么漂亮,这么温柔善良,喜欢和被喜欢都值得。以后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你,我和我哥第一个打断他的狗腿……” “……” 第 17 章 时间匆忙,转眼就到了五月初,这一个月顾满和方辞确实没见过面,但依旧不间断地联系着,两人的感情似乎通过那次亲吻也变得亲密了些。 五月的第一个周六,陈思琪提醒顾满好久没去医院复查了,方辞正好休息,知道后提出和她一起去。 两人来到了医院。 中度抑郁。 方辞看到报告单上的几个字,松了口气,至少好了点,顾满勉强扯了扯嘴角。 出医院后,方辞去拿药,顾满坐在车里闭着眼休息,她咬着牙,为什么还是这样? 她真的恨死那几个字了。 方辞坐上车后翻了翻那些药,没注意到她的情绪,语气有些轻松,“药真够多的,你这小身板快成小药罐了吧。” 顾满没说话。 方辞也见怪不怪,把药放到后面问道:“等会去哪?” “随便。”她的声音有些哑。 方辞终于注意到她的状态,凑到她身边,“姐姐,怎么不开心了?” 顾满眼角已经泛出泪花,“方辞,我怎么还不好,我是不是不会好了,是不是一辈子都会得这个病,一辈子都要吃药……” 她有些哽咽,喉咙酸得说不出话。 方辞说:“你会好的,你只是需要时间,你看,比起之前你已经好多了,医生都在夸你,你不会一辈子得这个病,不会一辈子吃药。” 顾满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我真的……有在努力,我也想好好生活,可是我好像……好像没有好好生活的能力了,怎么活下去呢?方辞你教教我,教教我怎么才能变成一个正常人,怎么才能摆脱那些牢牢锁在我身上的东西,那些东西好沉,每天压得我喘不过气,我上班时它们在我脑子里,睡觉时它们就进到我的梦里,我摆脱不了,挣脱不掉……” 方辞看着怀里泣不成声的人,心里揪成一团,他把把顾满拉到自己怀里,“你一直都是正常的,不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有我在,你会好起来的。” 顾满抬头看他,眼睛湿漉漉的,“方辞,你……”你会讨厌我吗? 如果我一直这样的话。 方辞看着她,“想说什么?” 冰凉的指尖抚上他的眉眼,“你怎么瘦了。” “我很想你。” …… 重新调整好状态后,已经快中午了,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再次坐上车之后,顾满发现车子越开越偏,她不禁问道:“我们去哪?” “好问题,”方辞卖了个关子,“等会就知道了。” 又是这句话。 顾满面无表情开口,“依稀记得上次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带我去的是游乐场。” 方辞:“……” 开了一会儿,方辞停在一家商场前面,交代顾满不要乱跑之后,独自走了进去。 等他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两个大购物袋。 顾满仔细看了看,里面是一些书包,文具盒,彩笔之类的东西,看上去是给小孩子用的。 “我们要去的地方小孩子很多?”等他上车后,顾满问。 方辞边系安全带边看了她一眼,“对。” 顾满想了一会儿,“儿童福利院吗?” “嗯,姐姐真聪明。”方辞有些惊讶,“愿意去吗?要是不愿意,咱就回去。” 方辞是真心问她的意见,毕竟上次自作主张带她去了游乐场,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刚好踩雷。 顾满也愣了愣,她以为方辞已经买好了东西就一定会带她去,但他竟然问了她的意见。 顾满没说话。 方辞也不急,坐在车里等着她考虑。 良久,她点点头,“走吧,去福利院。” “行。”方辞立即发动车子,眼里有止不住的笑,似乎生怕她反悔。 车子又开了十多分钟,在一家儿童福利院门口停下。 这个福利院的位置比较偏僻,周围没有车水马龙,没有市区的喧嚣和繁华,只有几栋普通的居民楼,也多了一份安静惬意。 方辞拿着东西和顾满一起下了车,像是和朋友打招呼一样冲福利院门口的保安问候了一声,保安也一脸亲切让他们进去。 一进大门,顾满就看到一群孩子在玩游戏,整个院子都弥漫着欢快的嬉笑声,有几位老师正在一旁笑着照顾孩子们。 顾满大致观察了一下,进门后左手边是教学楼和宿舍,红瓦白墙,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纯粹。右手边是餐厅,刚过饭点,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工作人员在打扫卫生。 教学楼的前面,有一棵巨大的柳树,看起来已经历经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沧桑。 虽然已经五月,树上的叶子依旧青绿,枝条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仔细闻闻,还有一股清苦的味道。 方辞往前走了几步,顾满跟在他后面,一个小男孩看到了方辞,喊了一声,“方辞哥哥!” 随后几乎所有的小朋友都往这边看,一张张笑脸蜂拥而至,瞬间就把方辞团团围住。 “方辞哥哥,你这段时间怎么都没来看我们!” “对啊方辞哥哥,我们以为你不来了呢!” “方辞哥哥你怎么没穿那身超帅的蓝衣服!” “方辞哥哥,……” 一声声方辞哥哥把顾满吵得有些头疼,但没有不开心,这些孩子的声音,稚嫩又单纯。 方辞倒是没有任何不自然,他把东西放在地上,一会儿摸摸这个孩子的头,一会儿捏捏那个孩子的脸,嘴里还不停念叨。 “轩轩,哥哥看你怎么又长高了?” “朵朵最近又变漂亮啦,以后一定是个小美女。” “小文怎么眼睛又是红红的?又哭鼻子啦,哥哥都说多少次了,小文是个男子汉,不能哭。” 顾满看着方辞模仿小孩子的语气说话,有些想笑,果然,孩子们的世界,只有孩子能懂。 最后方辞几乎把每个孩子都评价了一遍,才把手里的礼物发给孩子们。 发着礼物的时候,那个叫朵朵的小女孩注意到了站在旁边的顾满,她指着顾满对方辞问道,“哥哥,那个漂亮姐姐是谁啊?” 孩子们的注意力一下子都集中在顾满身上,顾满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姐姐啊,”方辞回头看着她笑,“那个姐姐叫顾满,是哥哥的女朋友。她特别喜欢小朋友们,所以哥哥就带她一起来看你们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满觉得方辞的那声“女朋友”声音特别大,她不自在地笑笑。 小朋友们立即向顾满打招呼。 分完礼物后,孩子们陆续散开,一位老师带着他们进了宿舍楼。 这个时候,另一位大概五十多岁的女人走到方辞身边,向他们打招呼。 方辞向顾满介绍,“这是李晶院长,我们都叫她晶姐,晶姐平时人可好了,我们都把她当姐姐。” 随后他又搂着顾满的肩膀,“晶姐,这是我女朋友,顾满,漂亮吧!” 顾满忽略他略有幼稚的行为,向李晶打了声照顾,“晶姐好。” “你好。”李晶对她微笑,一脸慈爱的模样,转过头就瞪了方辞一眼,“你这小子,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买东西,不要买东西,你每次来还是大包小包,你想气死我呀!” 方辞眨眨眼,“我乐意。” “你……”李晶无奈地摇摇头,问道:“前段时间听子华说你受伤了,现在没事了吧?” “早就没事了,”方辞耸耸肩,“行啦,晶姐,你赶紧去照顾孩子们休息去吧,一会儿我还要给他们上消防课呢。” “行行行,没事就行,多注意点身体,这地方你也熟,好好陪你女朋友吧。” 方辞应了一声,李晶走后,他对顾满笑道:“去走走?” …… 方辞带着她从福利院的一个侧门离开,侧门通着的,是一条石子路,小路很长,两边种满了白杨树,树干笔直,树枝上已经长满嫩叶,从这头望过去,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 小路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天然池塘,周围长满了露出半截身子的绿草和花朵,再远处,是大片大片的麦田,绿色,白色,蓝色,都是大自然的颜色。 顾满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色,她深吸一口气,只感觉身心通畅,景色盎然。 两人就这么并排慢慢走着。 “好看吗?”方辞问她。 “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每年这个时候,我最喜欢来这。” “你经常来这吗?” “嗯” “来给他们上消防课?” “嗯,”方辞向远方看了一眼,“也不全是,就算不用上课,我有时间也会来这,这儿很安静,很漂亮,很舒服,我喜欢这的风景,也喜欢……” 男人侧头看顾满,“这的人。” 顾满没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只顾着看周围的景色了,顺着他的话开口:“嗯,这的孩子们的确很纯粹,也很招人喜欢。” 方辞笑了笑,眼神里有顾满没看到的失落。 “所以,你今天不是特意带我来的?”顾满又问。 方辞有些心不在焉,“今天我本来就要来上课,起初是想着必须让你来的,但怕你反感,所以刚才不是也问了问你的意见。” 顾满点点头,“看来没白来,至少没有错过这样的景色。” “姐姐,”方辞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顾满抬眸,他的眼神很认真。 “我今天带你来,不只是看这里的景色,我还想让你看看福利院的那些孩子们,他们因为各种原因来到这里,今天你在院子里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这里,还有很多孩子,只能,也只愿意在宿舍里面待着,他们因为疾病,家庭,甚至因为性别被抛弃。” “可你看,刚才我们来到这,他们一个个多开心,因为在这些孩子身边,还有很多人没有放弃他们,福利院的老师们,我们,社会上的好多人,都给他们送去过温暖,正是因为如此,你今天才看到了一个个活泼可爱的他们。” “姐姐,”方辞扶住她的肩膀,“那天在游乐场里,我说别人不能决定我们的生活,我说快乐是自己创造的,我片面的表达让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所以让你生气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其实那天我想告诉你的是,在这个世界上,快乐来源于自己,也来源于每一个爱我们的人,我们的路,我们前进的方向,只要自己脚步不停,就一定能到终点。” “今天你来了这,所以看到这里的不同,如果你没来,没踏出那一步呢,你又要错过这些风景多久。” “姐姐,慢慢往前走吧,你要记得,我会一直陪着你,不止我,还有你的朋友,有很多人,都会陪着你,你所有的开心和不开心都可以和我们分享,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好好生活的权利,我也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顾满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少年,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方辞对她说这么多字。 这个傻小子,真的在尽全力让她好起来。 她缓缓抱住方辞,白杨树下,少年的身子□□又温暖。 “方辞,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下去,我不会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也不会有乱七八糟的想法。” 方辞吻了吻顾满的发顶,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姐姐,我能……亲你吗?” 第 18 章 顾满蓦地松开他,“说这么多,就是想亲我?” “也不是,”方辞弯下身子,声线暧昧,“毕竟从刚见面就想了,你上次不是说要提前说一下。” 刚才感动的氛围全没了,顾满越过他往前走,“我要说不行呢?” 方辞想了一下,“那我就先亲,然后给你道歉,大不了让你再亲回来。” “……” 那你还问什么? 方辞像个二傻子一样不依不饶,“行不行啊?” 顾满有些恼,他都这样说了,她说行不行还有用吗? 她没好意思正面回答,硬着头皮说:“方辞,我让你提前说一声的意思是让你看看场合,那天是在我家楼下,小琪还在家里,又是白天,你不分……。” 话还没说完,方辞的舌头已经探进她口中,依旧是一手死死扣住顾满的脑袋,一手撑住她的背…… 只可惜好景不长,还不到五分钟,方辞的手机就响了,被硬生生打断的感觉总是比心满意足后的感觉更强烈。 方辞带着沉重的呼吸声与她额头相抵,咬着后槽牙说:“我真……” 真他妈想在这办了你! 顾满双手攥着方辞胸前的衣服,滚烫的鼻息烧得顾满脸颊急剧升温,而且有东西……硌到她了。 她几乎是用气音说话,“接……接电话。” 李晶让他们回去准备一下。 回到福利院以后,孩子们早已在教室坐好,方辞站在讲台上,熟练地为孩子们讲解着消防知识。 顾满站在后门看了一会儿,讲台上的少年阳光明媚,意气风发,从容地讲述着各方面的安全知识,下面偶尔有小孩子打断他的话,方辞总能恰到好处地把孩子们游离的思想拉回来,还时不时逗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顾满想,自己什么时候能像方辞这样从容自信呢? 方辞要讲四十分钟,顾满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她突然很想看看方辞口中说的那些“只能,也只想待在宿舍的孩子们,”于是慢慢向宿舍楼走去。 当她走在宿舍一楼时,路过一个虚掩着门的房间,透过门缝,顾满看见了一个小男孩。男孩大约五六岁,背微微弓着,正坐在床边透过窗户往外看。 顾满走进去,轻声问:“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坐着?” 男孩没有动。 等顾满走进,她才发现,这个小孩子不是正常的儿童。 他目光呆滞,双眼无神,一直在呆呆地笑,而且,孩子的头格外大。 顾满顺着他的目光向外面看,窗户对应着一片麦田,是顾满和方辞看到的那一片。 微风不断扫过,吹起一阵又一阵麦浪。 顾满抬起手摸摸他的头,“小朋友,你想出去看看吗?” 男孩依旧没有动,四五秒后,他把头扭向顾满,一双眼睛里满是单纯和迷茫,依旧对着顾满笑。 顾满心里一堵,没说话。 男孩又把头扭回去。 她拉住男孩的手,发现他的手微凉。 顾满把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捂住,看向窗外,柔和地说:“姐姐也很想去外面看看,有个哥哥跟我说,外面的天很蓝,太阳很灿烂,所以小朋友。” 顾满看向他,“你一定要好好长大,然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又坐了一会儿,手始终没放开孩子的手,顾满知道这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但只是想多陪他一会儿。 她觉得,这个孩子很孤单。 最后怕方辞结束找不到自己,顾满准备离开,刚想站起身,顾满发现,孩子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小朋友,姐姐要走了,下次再来陪你玩好不好?”顾满蹲下,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 男孩依旧笑着,只不过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小朋友,你想说什么?” 又过了几秒,顾满听到男孩嘴里发出的声音,像被当迎头打了一棒。 男孩说,“妈……妈。” 虽然口齿不清,但顾满知道,他说的就是妈妈。 顾满重新坐回床上,轻轻拥住他,安慰道:“小朋友,妈妈在,妈妈在这。” 她并不认识这个孩子的妈妈,但此刻,从心里泛滥出的母性让她控制不住自己。 顾满就这样抱着他,慢慢拍他的背,一直轻声安慰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满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慢慢松开,她低头看了看,孩子已经睡着。 她把孩子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刚站起身,就发现,方辞和李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站到了门外,两人都温柔地看着她,顾满一时间有些无措。 有一种偷偷做事被发现了的感觉,不知道他们在外面站了多久,但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他们应该听到了自己安慰孩子时说的话。 方辞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姐姐,我们该走了。” 三人往大门口走去,李晶告诉顾满,那个孩子叫程皓,今年六岁,是个脑瘫患者。 一岁半的时候,他的父母因为吵架一气之下都出去了,留下这孩子独自在家,皓皓发了高烧,一直没人管,等到母亲回来,孩子已经昏迷不醒,送到医院抢救时也来不及了,所以皓皓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的父母最后离婚了,两人都不愿养这个孩子,就把他送这来了。 “那皓皓的父母就这样撒手不管了吗?”顾满有些生气。 “也不能说不管吧,至少来看过,哪有父母是不爱自己孩子的,但他们都是站在远处偷偷看,我想,他们也是不敢面对自己的错误吧。”李晶回答。 顾满鼻子酸酸的,“皓皓刚才……在叫妈妈。” “嗯,那孩子一岁半的时候,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妈妈,这么多年了,虽然也学会了其他的一些话,但说的最多的,还是妈妈。” …… 回家的路上,顾满一直沉默着。 方辞看她情绪不高,问道,“怎么了,还在想皓皓的事?” “嗯,”顾满看着窗外,“明明是父母犯的错,却要让孩子来承担后果。” “的确,孩子是无辜的,但这世上,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不然,皓皓的父母也不会来看他了,他们不敢出现在皓皓面前,也是觉得对不起他,在这些无能为力的事情面前,逃避,是一个方法,但绝不是一个好的方法。” 方辞看了顾满一眼,“不过对于皓皓来说,他的世界里,一定还存留着父母对他的好,他还活在一岁半以前的世界里,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 “好了,别想了,等有时间我们多去看看他们。”方辞想分散她的注意力,“姐姐,晚会儿你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 “那……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好不好?” “啊?”顾满一愣,扭头看他,“在哪做?” “你家啊!现在还早,也没什么事,”方辞眉毛一挑,“要不去我那?” “你家在这附近?” “就在你家旁边的家属院里。” “这么近?” 方辞笑出声,“是啊,咱俩可是天定的缘分。” 顾满:“……” 最后两人决定去顾满那里,陈思琪早上说要加班出去跑任务,这会儿应该不在。 两人简单买了些食材,回去的路上,顾满不放心给陈思琪发了个消息,问她在哪?陈思琪没回,应该是在忙,她就祈祷着家里别有人,可这世界仿佛真像墨菲定律说的那样,你越不期望发生的,就越容易发生。 当顾满回到家看到地上放着的两双熟悉的鞋子时,心里一咯噔。 完了,陈思琪和陈思恒都在。 两人走进客厅,一时间,八目相对。 陈思琪抱着电脑坐在沙发上盯着方辞,陈思恒站在阳台上往屋里看,手里还有一根快烧尽的烟,方辞盯着陈思恒,顾满的眼神在陈家兄妹身上打转。 气氛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陈思恒先回过神,灭了烟问道:“满满,你们这是……” “呃……”顾满不知道怎么说,在她眼里,这个屋子里就陈思恒不知道她和方辞的事,方辞也还不知道陈思琪已经知道他俩谈恋爱的事。 她脑袋晕晕的,好乱啊! 陈思琪也意识到不对劲,灵光一闪从沙发上下来,“啊!满满,让你接个人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等了你们好久了哈哈哈。哥,这是那天救我的人,你还记得吗,我想着还没好好谢谢人家,就把人家请过来吃个饭,大家一起多热闹啊哈哈对吧满满?” 顾满僵硬地点点头,干笑两声,“啊……对。” 方辞憋着笑,看样子这两兄妹都知道了,陈思恒也想到了,不过还是和方辞心照不宣地打了个招呼。 随后陈思琪拉着顾满去厨房,说是一起准备东西,陈思恒把她们拉出来,看了一眼方辞,“怎么能让女孩子干活,一起?” 方辞坦然接受。 陈思琪就和顾满坐在沙发上咬耳朵,陈思琪问:“怎么回事?怎么还把人领家里了?不知道你是合租啊,这是什么追求刺激的新方法吗?” 顾满:“不是,就是太早了回来吃个饭,我哪知道你们在啊,我问你了你也没回我,你不是加班去了吗?你哥怎么也在?” “我上午就结束了,手机在充电,至于我哥,这不是好久没来了吗,听说你今天去复查,他非要来看看。” 顾满朝厨房看了一眼,“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陈思琪:“有可能,那哪是厨房,是修罗场啊。” 两个姑娘探着脑袋往厨房里看,发现两个男人竟然有说有笑,她们茫然对视,又退回客厅。 陈思琪:“这可能是暴风雨的前奏。” 顾满点点头。 两个会做饭的男人配合得还算默契,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摆满了饭菜,几人边吃饭边聊天,陈思恒问道:“满满,今天检查结果怎么样?” 顾满微笑,“比之前好了些。” 陈思恒看了一眼正往顾满碗里夹菜的方辞,“那挺好的。” 陈思琪用腿碰了碰顾满,用眼神交流:“看见没!看见没!我哥的眼神,我就说是暴风雨的前兆!” 两个姑娘提心吊胆吃完了饭,好在没什么事发生,吃完饭后,顾满送方辞离开,两人走在路上,顾满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告诉你个秘密。” 方辞也用气音回复她:“什么秘密?” “小琪早就知道咱俩的事了。” 方辞点点头,学着顾满的语气说:“也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你那个思恒哥也早就知道咱俩的事了。” 顾满:“……” 第 19 章 事情被心照不宣地戳破以后,顾满和方辞也没那么避讳了,没事的时候两人经常煲电话粥,虽然时间不长,而且好几次方辞聊着聊着就突然不见了,但顾满还是舒心许多。 陈家那两个人和她的感情也变成了纯粹的兄妹,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慢慢发展。 比如顾满许久不来的生理期竟然在一个工作日来了,顾满心里喜滋滋的,可随之而来的,还有“乐极生悲”。 不知道是不是大姨妈长久不来的原因,一回来就给了她一个惊喜,熟悉的痛感袭遍全身,小腹止不住地痉挛,更悲催的是,她还病了。 昨天晚上睡不着,她就坐在窗边发呆,夜里下了一场雨,然后一大早整个人都晕晕的。 陈思琪不知道她的情况,已经去上班了,顾满向单位请了个病假,然后就蜷成一团缩在被窝里,身上又冷又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顾满听到有人敲门,她摇摇晃晃去开门,看到来人是谁时,身子一软就倒在了那人身上。 方辞正惊喜于她的主动,然后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这姑娘浑身滚烫,面色绯红,发烧了吧。方辞一把抱起她,“去医院。” “我不……”顾满还有一分清醒,拽着他的衣服说,“不去医院,不喜欢……医院。” “你是傻子吗?这个时候还分什么喜不喜欢!” “我不去,”顾满用力推他,神志不清道:“医院……好多血。” 方辞顿了一下,“什么意思?” 顾满哼哼唧唧不肯再说了,犹豫几秒,方辞又把她抱回床上。 见她一直捂着肚子,方辞问:“不是发烧吗?你捂着肚子干什么?” 随即他反应过来,“先忍一下,我去给你找点药,再熬点红糖水。” 顾满躺了一会儿,手机不停震动,她看了一眼屏幕,一一班主任。 顾满清清嗓子,“喂。” “姐——”顾宜拉长语调喊她。 一听这语气,顾满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象征性问:“怎么了?” “爸妈又吵架了,这次还闹到我班主任这了,和我老师说让我回去和他们一起商量离婚,我劝不住,姐你快劝劝他们吧,我不想回去听他们吵……” 听顾宜说完委屈,顾满眼眶也红了,她闭上眼,尽量用轻快的语气说:“行,我来劝,你好好上学啊,爸妈爱吵架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一会儿就和他们说,你什么都不用想,去上课吧。” 电话那边“嗯”了一声,“姐,你是不是感冒了?声音怎么不对劲?” “我没事,就是稍微吹了风……” 顾宜又关心了她几句,然后去上课了。 挂了电话,顾满脑子更晕了,眼泪也终于落下,她赶紧擦掉,深呼吸几口,又蜷成一团。 方辞就站在门外,端着红糖水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变成了白色。 他走进去把顾满扶起来靠在床头,用勺子喂她,“喝了。” “我自己来。”顾满说,“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调休。” 见方辞不松手,她笑笑,“我真自己来就行。” 方辞:“我喂你。” 顾满有些疑惑,这人……是在生气吗?刚才出去还好好的。 心里虽这么想着,还是顺着他的手喝了热水。 她边喝边问:“今天才25号,你过几天是不是就没有假期了?” “嗯。” “那下个月是25号还是30号休假?” “不知道。” 他语气依旧冷冷的,也没看过她,只是不断重复着喂水的动作。 顾满也不吭声了。 吃了药后,顾满就背过身躺着,她知道方辞就坐在一旁,但她有些生气,她今天本就身心不舒服,又没惹他,他还过来给她添堵。 正想着,一只手臂从顾满脖间穿过,把她翻了个身,热水和药还没发挥功效,她无力地说:“你又干什么?” 男人竟半跪在床边,在她唇瓣啄了一下,“姐姐我错了,不该用那样的语气和你说话。” 顾满阖上眼,头往被子里缩了缩,“没生气。” 感冒药让人发困,顾满又做梦了,依旧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方辞见她一直皱眉,想把她喊醒,“姐姐,姐姐……” 顾满还没醒,只是眉头皱得更深,像是自言自语:“我不想……做姐姐……” 她还在说些什么,方辞凑耳去听,然后呼吸停了一秒。 “方辞,我是……喜欢你的,你别……不要我。”她说。 …… 顾满醒来时,已经下午五点了,她睡了一天,身上不疼了,只是喉咙干痛,咳嗽两声嗓子哑得不像话,方辞听到声音,端着一杯水推门而入。 “醒了?” 顾满小口喝水润润嗓子,方辞摸摸她的头,“不烧了,” 随后又问道:“肚子还疼吗?” 顾满摇摇头。 “以前都是这样?” 顾满有些不好意思,“已经一年多没来过了。” 方辞有些心疼,边给她捋头发边说:“遇见我宝宝太晚了。” “咳咳……”顾满一口水呛在喉咙里,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乱叫什么!” 方辞一脸无辜给她顺背,“宝宝啊。” “没大没小。” “你要不喜欢,那我换个,”方辞把她拉起来,“走,去吃饭,宝贝。” 顾满:“……” 然后吃饭的时候方辞就像中了邪一样三句话不离一个“宝宝”,“宝贝”,“宝”。 他每喊一句,顾满都险些咬到舌头,这人发什么神经。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方辞,我睡着的时候是打你了还是你自己头被门夹了,一觉醒来你怎么这么……” 顾满用手比了个“二”。 方辞无视她的手势,“以我们的关系,这样喊你怎么了,以后我都这样叫你,现在多喊几句让你习惯一下。” “你以前不都叫我姐姐吗,你还那样喊我吧,实在不行……叫我名字也行,刚才那几个称呼实在有点肉麻。” “我不,我想了想,‘姐姐’怎么能彰显我们的关系,你的名字也太多人叫了,嫌肉麻是吧……” 方辞给她盛碗粥,顺势在她旁边坐下,按着她的脑袋就要亲下去,顾满立马推开他,“我感冒了,别传染给你。” 方辞没有一丝介意,把她拉到自己腿上亲,唇舌纠缠间,咬了一下她的舌头,力道不重,可那两颗虎牙尖得很,顾满吃痛躲开,“你咬我!” 方辞一脸贱贱的表情,“是这个麻,还是‘宝宝’肉麻?” 顾满不理他了,要坐回去吃饭,方辞揽着她的腰着不让她起来。 顾满面无表情盯着对方,后者默默把她放到了凳子上,吃完饭后,方辞问她:“宝贝,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顾满说:“别这样叫我了,算不算?” “还有呢?” 顾满看着他有些期待的眼神,还有什么? 她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是上午打电话被他听见了?结合他的反常,有这个可能。 所以,方辞是想让自己告诉他她家里的事吗?可顾满不想说,两人聚少离多,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她不想说这些烦心事。 而且,方辞看起来那么优秀,阳光,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家庭那么普通,会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顾满不敢深想。 这么久以来,她表面不说但心里清楚,自己对方辞的喜欢越来越多,她想让两人的感情一直这么纯粹,不想让他卷进自己家里的事…… 想了一会儿,她摇摇头,“没有了。” 方辞眼皮半垂,藏下对这个答案的失落。 顾满,你什么时候才能在清醒的时候对我说你的心里话。 他淡淡地笑:“行,你说没有就没有,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你喜欢的,不喜欢的,都要说出来别人才知道,有时候你不说,不仅自己不开心,别人心里也会难过,所以啊,遇到什么事都要表达出来,去主动争取,去沟通,这样才能解决问题。” 顾满点点头,他应该就是听到了,但她也没戳破,只轻声说:“我知道了。” 会试试看的。 …… 一连几天,方辞的这些话就像在顾满心里扎了根,她本以为自己会这样麻木地活一辈子,可方辞的一番话让她意识到,这样的生活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什么,自己根本不知道。 从小到大,父母给了自己他们力所能及的一切,他们不完美却也从未放弃过她,他们在某些地方培养了自己,却也在其他方面毁了自己,这才是让她说不出口,自我矛盾的中心点。 各种想法掺在一起,在生活上不显什么,却汇成了她工作中接连不断的小错误,不是登记客户信息时把资料填错,就是登记流水账时写错日期。 起初团队主管看她在这工作这么久了也不好意思对她太严厉,只是提醒她注意点。 可直到有一天,顾满填写账单时填错了一个小数点,最后快下班时,整个系统的数额怎么也对不上,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查找自己的业务单,连行长李斌都来帮他们一起整理,本来六点下班的工作时间硬生生往后拖了一个小时,最后顾满发现,是自己弄错了。 她当时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连连向周围人道歉,单位里的其他同事虽然不满,但碍于行长在这,也不好说什么,纷纷皱着眉头离开了银行。 李斌把顾满单独留下,他平时对顾满挺不错,可这次,确实是顾满的失误影响了整个单位的人,他也着实有些生气。 “小顾,你这段时间怎么回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出错,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 “行长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以后一定注意。” “小顾啊,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平时偶尔犯些错误我也能理解,但是这次,因为你一个人影响了全单位的人,这真的是说不过去,我丑话说在前面,虽然你在这工作这么久,但是如果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啊。” 顾满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犯了。” 从银行出来以后,天已经变暗,街上的路灯也亮了起来。顾满在灯下慢慢走着。 她想起几个月前,她一下班,就会有一个打着石膏,瘦高瘦高的少年倚在路灯下等她。 那少年总有说不完的话,总是跟在她身后,或是挽着她的胳膊一声又一声地叫她“姐姐”,笑声坦荡又干脆。 顾满自嘲地笑笑,她本以为一直以来是方辞依赖她,可内心深处谁依赖谁,她也说不清楚。 手机里,方辞已经两天一夜没给她回消息了。 第 20 章 一周的工作结束,顾满本想多睡一会儿,一大早就被陈思琪喊醒去逛街,顾满看着这个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精力充沛开怀大笑的姑娘,心里无奈又羡慕。 两人跑了三家商场,六条小吃街,最后实在逛不动了,就在一个公园坐了下来。 公园极大,花花草草长满各个角落,入口处是一个方形的人工湖,阳光铺满大地,水面波光粼粼,风一吹,把湖面割得细碎。 两人坐在公园深处的长椅上,陈思琪端着奶茶靠着椅背,仰天长叹:“爽啊!” 顾满看着旁边的人,这姑娘刚才已经吃了一盒臭豆腐,一份关东煮,一份炒年糕还有两根淀粉肠了,现在还在不停往嘴里送奶茶,她不禁感叹:“小琪,你不怕伤着胃吗?” 陈思琪没心没肺地笑:“满满你知道这世上最幸福的死法是什么吗?” 她静了两秒,又自顾自地回答:“就是撑死,被美食伤害到,是我的荣幸。” 顾满失笑。 陈思琪吃饱喝足以后就靠在顾满肩膀上闭目养神,两人东拉西扯了一会儿,陈思琪突然问道:“满满,你和方辞怎么样了?” “嗯……还行。” 陈思琪:“唉,真好,我怎么就找不到对象呢?前几天我妈又催我了。” “别急,”顾满安慰她,“你一个白富美,还怕找不到男朋友?” 陈思琪咯咯直笑:“那倒也是,不过满满,你们都在一起四个月了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你爸妈他们啊?” “我有想过,但我怕我爸妈不喜欢他,毕竟方辞有点小。” 陈思琪凑到她耳边,“哪小?” “年龄。”几秒后顾满反应过来,拧了她一下,“小琪你别往歪处想。” 陈思琪耸耸肩,“年龄才不是问题,叔叔阿姨哪会那么封建。” “还是再等等吧。” 她和方辞,还有好多东西没有坦白。 “行吧。”陈思琪静了几秒又坏笑道:“满满,方辞碰过你吗?” “亲过,你不是见到过吗?” 陈思琪撞她肩膀,“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顾满耳朵发烫,“没有。” 陈思琪“啊?”了一声,“我以为你俩一个月才见一次,见面不得干柴烈火一把呢!” 顾满真想捂住她的嘴,这人怎么什么都说,她和方辞最亲密的也就是亲一下,方辞连摸都没怎么摸过她,而且她身上还有疤,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方辞,所以就算方辞要做些什么,她目前也不能接受。 陈思琪像想到了什么,猛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是没有合适的时机啊!你想啊,以你的性子,你肯定不会去他那,咱俩又是合租也不方便,他也不会蠢到直接去开房,所以这弟弟才一直那么老实,你说对吧?” 顾满:“……” “既然这样,我就助攻你俩一把吧!”陈思琪还在自说自话,“你下周不就过生日了吗?我决定了,你生日以后我就搬走,房租也不用退了,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呢,就留给你俩好好过二人世界吧!” 顾满一听这话,急得脸都红了,“小琪你说什么呢!怎么又说到搬走这事了?” 陈思琪见效果达到了,也不逗她了,稍微正经了些,“我说真的满满,就算不是因为方辞,我也想搬走了,之前是因为要照顾你我才搬过来,现在你已经好多了,我哥的房子前段时间也重新装修好了,最重要的是你这房子离我工作的地方也太远了,我每天得早起半个多小时,也太讨厌了。” “……” 好像没毛病。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准备回去,快出去时,人工湖旁边聚了不少人,旁边还有一辆消防车,陈思琪爱八卦,又是记者,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她拉着顾满走到人群里,自来熟地问旁边的人,“怎么了怎么了?” 人群里有人说了一声,“几个小孩子贪玩掉湖里了,消防车刚来。” 作为一个有着极高职业素养的记者,陈思琪连忙拉着顾满挤到了人群最前面并拿出手机拍照。 顾满没有陈思琪那么关注,就静静看着几个橘红色身影的救援行动。 陈思琪拍了几张照片,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满满你看,这不你男朋友吗?” 顾满立马扭过头,照片的角落里,半蹲着一个少年,可不就是方辞,只不过,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女孩。 两人在消防车旁边,湖边还有一些围观群众,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顾满往方辞的方向看过去,果真看到了两人,那女孩大约二十岁,浑身湿漉漉的,正窝在方辞怀里,方辞不停拍她的背,似乎在安慰她,嘴角带着笑意。 那模样,和安慰顾满时几乎一模一样。 顾满知道他在工作,可方辞紧紧拥住那女孩的时候,她忍不住颤了一下。 她不该生气的,不该有一丝难过,可她不大度,她就是自私到想让方辞的拥抱只给自己。 一旁的陈思琪也注意到了方辞的动作和顾满微颤的手,她连忙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哎呀还真是方辞,他正……正安慰那姑娘呢,那女孩一看就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你看她浑身还湿着呢,都冻的直抖,满满你看方辞笑得多……多勉强哈哈,你看他的手多……” 陈思琪本想说“多僵硬”,可下一秒,方辞就揉了揉那女孩的头,温柔得她都看不下去了,她极尽脑汁想了个蹩脚的理由,“多听话啊,还知道摩擦生热……” 顾满全程没有说一句话,最后陈思琪实在编不下去了,也不再关注事情的进展,拉着顾满出了公园,内心直叹:方辞你自求多福吧。 回去之后,顾满让陈思琪把照片发给她,她本想和方辞说的,可想了想,觉得有些幼稚,就把这事放到了肚子里,但总归是有些脾气的,顺带着连生日的事也没说。 …… 生日前一天晚上,顾满和家里打了个视频,她和顾宜是同一天生日,总要互相说一句生日快乐,可还没说几句,顾磊和徐木香又怼了起来。 眼看徐木香要发火,顾满赶紧开口:“爸妈,明天正好是周六,你们带一一来我这过生日吧,我和一一也好久没一起过过生日了。” 顾宜赶紧附和道:“好啊好啊,爸妈,行不行啊,我好久没去过南林了,我也想和姐一起过生日。” 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顾磊和徐木香同意了。 顾满让他们过来,也是有其他原因的,她最近一直在纠结什么时候和父母好好聊聊,聊开了她的状态说不定也会好些,明天刚好是个机会。 第二天顾满起床后把家里收拾了一下,收拾完后,父母还没到,她看了眼手机,方辞还是像往常一样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晚上众人聚齐,顾家的人都是认识陈家兄妹的,一群人忙得不亦乐乎,吃饭,切蛋糕,许愿,一切如常。 一番热闹过后,陈思恒回了住处,由于顾满给父母订了酒店,陈思琪没跟哥哥一起离开,很有眼色地回了房间。 客厅里,顾满把父母拉到沙发上坐着,顾宜在一旁玩着手机,几人聊了会儿天,看父母心情都还不错,顾满就玩笑般地开口:“爸妈,如果我说我想辞职,你们会怎么想?” “什么?”三人都睁大眼睛盯着她。 顾满不敢说话了。她昨天想了一晚上从哪下手,能让父母重视并且现实一些的,就是工作了。 “不行!”顾磊先反应过来。一口拒绝。 “对,不行,这事儿没得商量。”徐木香也有些生气。女儿好不容易在这安定下来,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了。 “爸妈,你们冷静点,”顾满赶紧劝,“我是说如果。” “如果也不行,满满,你知不知道现在工作多难找,我和你爸当初找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钱才换来这份工作,你怎么能糟蹋我们的苦心呢?” “对啊满满,咱家家庭条件不好,爸爸妈妈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好不容易等着你赚钱了,你又不想干了。怎么能这么任性呢,满满,你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懂事点?” 又是这些话,顾满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做好被他们责骂一顿的心理准备,可一听到这些话,积攒了很久的情绪一时间都涌上心头。 她咬牙让自己冷静,尽量使用平和的语气回复他们。 “爸妈,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是,你们能不能稍微站在我的角度想想,我现在的工作,生活,都是被你们安排好的,这是你们想要的生活,你们从没问过我喜不喜欢……” “喜欢?”徐木香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顾满,你的喜欢值多少钱,社会上有多少人会在乎你喜不喜欢,他们只会在乎你有没有能力!你刚才说的话意思我听明白了,什么如果不如果的,你想说的不就是不喜欢这个工作,讨厌现在的生活,觉得我们对你不好吗?以前你不提这些事,现在是翅膀硬了是不是,还说什么喜不喜欢的,你要真喜欢什么,以前怎么不早说!” “妈!”顾满也控制不住自己,冲她们喊道,“我早说,我早说有用吗?你们会听我的吗?从小到大,你们什么都替我安排好,你们一边否定我,一边又控制着我让我努力往前走,你们把我当什么了,你们自己过得不好,就让我当你们的替代品吗?” 顾满泪水夺眶而出,遇到父母的问题,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顾宜也愣住了,她没想到一向对父母的话言听计从的姐姐竟然也会反抗父母。 房间里的陈思琪听到外面的声音,连忙出来安抚着几人的情绪。 徐木香也被气的两眼通红,用手指着她,“行,顾满,你真是长本事了,你说我们控制你,我们不也是为你好吗,爸爸妈妈就是不好好学习,太任性,你知道我们吃了多少苦吗,但是我们不还是把最好的给你们,你说你从小到大,我们缺过你什么?” 顾磊示意徐木香平静一些,扭头说道:“行,满满,你说你工作不开心,我让你辞职,那你先告诉我们,你辞职以后准备干什么?” “我没说要辞职,”顾满别过头,声音哽咽,“我只是现在不开心,你们是我的家人,我以为……你们会理解我。” “嗬,”徐木香冷笑一声,“都现在了,你还把自己的情绪放在第一位,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自私啊!” 默了几秒,她也稳住自己的情绪,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满满,你就听我们的话吧,爸爸妈妈总不会害你,我们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你们口口声声说为我好,可你们尊重过我的想法吗?我小时候买衣服想得到你们的认可,考第一想得到一句你们的夸奖,你们当时都做了什么,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们为我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为你们以后着想,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你……”顾家父母被她气的说不出话,“好,你想要开心是吧,那你就去吧,怎么开心怎么来!以后,我们也不管你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徐木香也被顾满的话伤到,他们都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一向对他们言听计从的女儿,竟然能对他们说这样的话。 “叔叔阿姨,你们别生气,满满只是一时冲动,你们冷静下来好好聊聊,满满现在有……” “小琪,”顾满打断陈思琪的话,眼睛盯着父母,她知道陈思琪要说她有抑郁症,“不用和他们解释,他们不会懂的。” 是啊,他们的确不会懂,在父母眼里,她乖巧了二十多年,可他们不知道,她也压抑了二十多年。 “行,你真有出息啊顾满,你今天让我们来就是想和我们吵架的吧,看来我们今天来这就是个错误,从今以后,我就当没生过你!” 说完徐木香就和顾磊一起往楼下走,陈思琪和顾宜连忙追上去安抚他们的情绪。 几人离开后,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顾满环视着这个房间,就在半个小时前,她还高高兴兴地吃饭许愿,可现在,她和父母吵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架。 一时间,成长的种种记忆都浮现在脑海里,顾满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吐了起来。 这是她将近两个月来,第一次呕吐。 仿佛瞬间又回到了几个月前最难熬的时候,顾满现在脑袋沉沉,感觉胸口有一块石头堵着,让她无法呼吸。 勉强站在洗手池前洗了把脸,依旧感觉不到清醒。她锁上洗手间的门,躺在浴缸里,放出凉水,一股凉意袭向心底,也让她冷静几分。 浴缸里的水越来越高,顾满却不想出来。 或许她这辈子都只能这样了,碌碌无为,平庸至极。 第 21 章 陈思琪送走顾家人以后,回到屋子里,看见客厅没有人,洗手间的灯亮着,隐隐约约还有水声,就以为顾满在洗澡。 她走到洗手间门前,敲了敲门,“满满,叔叔阿姨已经回酒店了,他们说明天回南林,一一也说她会好好劝劝叔叔阿姨的,让你别担心。” 门内没有回应,她又敲敲门,“满满,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会和叔叔阿姨吵的那么凶,我觉得你都不像你了?” “……” “那个……我已经跟叔叔阿姨说了你有抑郁症的事了,叔叔阿姨也挺难过的,你别着急,等你们都冷静了再好好聊聊,叔叔阿姨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屋内依旧安静。 陈思琪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使劲拍了拍门,发现门已经反锁。 她侧着耳朵往里面听,里面好像有水不断从容器里溢出来的声音,陈思琪心里一紧,“满满!满满你在里面干什么呢!你快点把门打开,别想不开啊!” 陈思琪又喊了几声,想把门撞开,可她是女孩子,力气不大,洗手间的门也没有钥匙,只能从里面打开。 她环顾四周,屋子里根本没有什么重物,当初怕顾满想不开,锤子什么的早就已经被陈思恒拿走了。 陈思琪连忙给哥哥打电话,那边无人接听,应该是忙着出差的事。 她又下意识地打电话给方辞,现在已经九点了,不知道方辞能不能接到。 “喂?”提示音响了几秒,电话被接通,传来方辞的声音。 “方辞!”陈思琪眼泪瞬间涌出,“满满……满满好像不对劲,她今天情绪不……不太对,现在把自己锁在浴室里,我听见里面有水声,我怎么喊她都不理我!” “怎么回事?”方辞的声音立马变得严肃,电话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她今天生日,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和父母吵架了,还说什么要辞职,她父母不同意就吵起来了,现在我也不知道浴室里面什么情况,方辞你快过来好不好,她平时最信任你了,我怕她想不开。” “别急,你先想办法把门打开,我马上过去。” 说完电话被挂断,方辞飞一般地往大门口跑去。 身后传来队友的喊声,“方哥,马上要熄灯了,你去哪……” 方辞已经没空理会他们,没人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他爱顾满,很爱很爱。 第一次见面时的一见钟情,真的是真的,但他也承认,本没有想太多。 第二次再见到顾满,完全是一个巧合,那天他外出送资料,回来时刚好看见路对面有一个女生,像极了顾满。 仔细看看,真的是,正思考要不要上去和她打招呼,却发现顾满有些不对劲,前面已经红灯,她还要往前走。 方辞冲过去,中间的车不停冲他按喇叭,可他管不了那么多,那个姑娘,不能出事。 拉住顾满以后,发现顾满还记得自己,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高兴,可因为顾满情绪不高,为了不吓到顾满,他选择不认识她。 第三次见到顾满,也是巧合,顾满开门的那一刻,方辞真的相信了这世上有“缘分”二字。 他悬在半空时,抬头看到了顾满通红的眼,他不想让她担心,冲她笑了笑。没人知道,当时自己的胳膊痛得都要断掉了。 第四次采访,巧合。 第五次,是计划之外的巧合,那天有事刚好回家,方辞家离顾满家里只有两条马路,本来从家里出来之后是要回消防站的,可不知怎的,他竟来到了顾满家楼下,就那么呆呆站着。 最后太阳下山,都准备走了,可是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天台,方辞本以为她是来上面散心,但随之看到顾满坐在台子上,双腿悬空,他心里瞬间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身为消防员的他有一个直觉,这个女孩,要跳楼。 他拼命往楼上跑,终于在顾满准备往下跳的时候拉住了她。 那一刻,方辞觉得,他的世界,差点消失不见。 人的感情,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巧合下积攒的坚不可摧。 后来看到顾满在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又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自己,他心里像被刀子扎了一样疼,从楼上摔下耳朵里嗡鸣作响的时候,他脑子里一闪而过的,还是顾满。 他想,他一定要帮她,哪怕用一些在旁人看来不合理的理由。 所以,他表白了。 所幸,他也闯对了。 现在,方辞奔跑在空旷的路上,怒气直冲胸腔,恐惧席卷心底,无措遍布全身,百感交集,最终又浓缩成了心尖上的一阵生疼。 …… 陈思琪站在屋里等待着,不知道第几次看向门口时,看到了穿着一身蓝色便装,头上满是汗水,脸色惨白的方辞。 方辞冲进来,冲浴室内喊了几声。 “没用的,我喊了好久了,里面都没声音。”陈思琪两眼通红看着他。 “你站远点。”方辞没看她。 他用力撞着门,撞了几下没撞开,他蓄力,一脚踢在门上,门被踢开。 映入两人眼帘的是装满了水的浴缸,还有躺在浴缸里毫无波动的顾满。 陈思琪直接吓懵了,方辞把顾满从浴缸里抱出来,听了一下心跳,快速对顾满做着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顾满,你快醒醒。”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好好活着的吗?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顾满,你走了,我怎么办?” “你要是有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顾满,你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也不冲动,不幼稚了。” “顾满,你也别不要我……” 少年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地上的人没一丝生气,仿佛对这世界再没了留恋。 他想起几个月前,顾满站在天台上不停喊他的名字,他当时只觉得心疼,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喊出来的人更疼。 最后方辞整个人像是脱力了一样直接跪在地板上,把顾满抱在怀里,头埋在她颈窝。 他没发出任何声音,像是已经痛到极致,泛白的指节和颤抖的身体是他唯一还有意识的表现。 虽在哭,可浑身都是冷的,让人不敢靠近。 陈思琪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也没见过这样的方辞,愣了好几秒才想起来打120。 此时的顾满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福利院旁边的石子路上,不过只有她自己,路两边也都开满了向日葵,那是顾满最喜欢的花,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 她觉得她的喜欢,不重要。 现在,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是让她舒心的模样,天蓝水清,阳光灿烂,树叶嫩绿,她真想一直待在这。 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又一声呼唤,那声音,焦急又熟悉。 是方辞。 方辞在向她招手,让她过去。 她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回头看,这里那么美,她不想走。 方辞还在不停喊她,语气越来越着急,她实在不忍心,向方辞走了过去…… 蓦然,顾满咳出一口水,之后又剧烈咳嗽起来,方辞却松开她站直了身子。 陈思琪刚拨通电话,看到顾满醒了之后,又向电话那头连连抱歉,拿了一条浴巾盖在顾满身上,“满满,你怎么又这样了,怎么这么傻……” 陈思琪一直为她顺着气,等她呼吸平稳一些后,看了两人一眼,无奈地退出了浴室。 房间里只剩下顾满和方辞。 从她醒来到呼吸顺畅,方辞没一点动静,整个人倚靠墙壁站着,就那么冷冷盯着地上的人。 顾满清醒些以后和他目光交接,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她知道,方辞生气了。 见她表情无动于衷,方辞怒气更盛,转身就往门外走,刚踏出一步,他听到一句带着鼻音的话,“你要走吗?” 他顿了一下,是啊,走,为什么不走,他现在可是擅自离队,回去必须受罚,还会记警告处分一次,反正她也不需要他,还不如回去被罚找点事做。 方辞没出声又往前走,刚走一步,身后的人打了个喷嚏,随后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方辞……” 他又停下了,额头青筋暴起,下颌线紧绷,这次足足静了一分钟,最后紧握的拳头还是慢慢松开。 “不走,你去换个衣服。”他说。 …… 顾满换完衣服出来,方辞就靠在卧室门边,他斜睨她一眼,许是换得匆忙,她的头发还滴着水,有些乱,及腰的长发已经把衣服洇湿,眼眸半垂着,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鼻尖也红红的。 方辞别过头不看她,“没事了吧,没事我走了。” 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不等顾满回答就已经迈开了腿。 “你别走!”顾满双手拽住他的手腕,眼泪在眼眶打转,已经看不清方辞的脸了,声音极低却异常清晰,“我害怕。” 怕你走了就不回来。 方辞回头看她几秒,积攒一晚上的情绪终于爆发,用力把顾满推进卧室抵在门上,门框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顾满没防备,两只手被方辞轻而易举扣住,下巴也被捏住,她吃痛不得不张开嘴,任凭方辞狠狠吻上去。 他和以前都不一样,整个人像发泄一样疯狂索取着,舌头用力深入,不放过每一个地方,牙齿还咬着她的唇舌,顾满只觉得整个口腔都隐隐作痛,她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喉间不停发出闷哼。 就在她要窒息时,一丝酸涩的味道在两人唇舌间蔓延,随之而来的是唇瓣上钻心的疼痛。 他在哭,他把顾满的唇咬破了。 方辞松开她,瞳孔不显任何感情,无声地看着顾满红肿的唇瓣上不断溢出的血珠,然后用嘴含住,动作轻柔了许多。 顾满也没再躲,她第一次见这个少年流泪。 原来,世间本就公平,方辞这样阳光的人也会难过,他哭出的眼泪也是苦的。 “顾满,你知道吗?”方辞在她唇边喃喃,“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觉得我是你男朋友。” 第 22 章 顾满出生在农村,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只有六百块钱。 贫穷总是引发一系列的矛盾,也总是让父母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尤其是第一个孩子。 比如顾满学生时代成绩不突出,父母会说:“满满,咱们家里条件不好,爸爸妈妈每天工作都很辛苦,你好好学习都不行吗?考了好成绩将来才能出人头地,报答我们。” 她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父母说:“满满,这东西不好看,价格也贵,爸爸妈妈在这边辛苦工作,你那边想要的东西说买就买,可不能攀比别人,懂事点行不行?” 九岁那年,顾宜出生,一家人欢欢喜喜地交代顾满:“满满,你是姐姐,遇到什么事都要让着妹妹,好好照顾妹妹,替爸妈分担一点。” 除了这些,她的童年,还有父母不断的争吵。 父母爱吵架,从她小时候吵到现在,严重的时候,两人能几个月不说话,再严重一点,就是见血住院。 他们每次都说离婚,最后还是和好了,顾满也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依旧是九岁的时候,顾磊和徐木香吵架,后来顾磊拿着刀子进了卧室,卧室里发生了什么,顾满不知道。 她只知道,徐木香头上被划了一刀,那时她不敢进屋,却站在门外呕吐不止。 邻居叫了救护车,等待期间,顾磊出来了,把她拉到怀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满满,我们把她杀了吧……” 九岁的孩子颤抖着摇头。 “那你好好学习,你要是听话,我就不和她生气了。” 然后顾满说了这辈子在心里扎根的承诺,“我听话,我一定好好学习。” 后来他们果真和好了,顾满就觉得自己特别重要。 徐木香住院那段日子,顾满见过一次她换药,只看了一眼,视线便再没落到伤口上,只是看着粘血的纱布逐渐放满了护士的药架。 语言的传播速度极快,事情很快传遍了村子以及学校。 那段时间,妹妹被带到亲戚家养着,她还要上学,就吃着百家饭过了一段日子。 同情和好奇的眼光粘在她身上,但没有恶意,正因如此,甩都甩不掉。 后来,家里依旧不太平,父母每次争吵,她就会钻到屋子里拼命学习,可她学习天分并不高啊,尽管每天学到凌晨,成绩还是一般。 高考结束后,顾满的成绩比平时多了二十分,她以为一切会好起来,父母会开心,但同时她又不敢告诉父母,因为怕看见父母眼里失望的眼神。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真的,父母虽然点头说可以,但眼里的失望还是掩盖不住。 顾满躲进房间,哭了一整晚,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觉得自己一点用都没有。 父母从不缺她吃穿,可她连最基本的让家里和和睦睦都做不到。 报志愿的时候,父母问她想报什么专业,顾满摇头,她也不知道。 在这样的家庭生活了十八年,她也一直被否定,被安排了十八年,心里的想法早已被磨灭。 父母皱眉问她:“你连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吗,没有一点梦想?” 梦想? 顾满有啊。 顾满的梦想,是爸爸妈妈随便的一句夸奖。 是顾满看上的某件衣服,某双鞋。 是一个安静祥和的家。 是顾满从来没有从父母口中听到的,“满满,你愿意吗?” 可顾满说不出口。 现在,父母问她的梦想,她是真的不知道,也不敢有。 父母看着她的分数,商量了半天,良久,叹了口气,“学金融吧,好就业。” 瞧,他们又安排好了。 上了大学,顾满还是拼命学习,拿奖学金,有空就去实习,去兼职,去赚钱,可好像依旧得不到肯定。 父母和亲朋好友聊天时,依旧会当着她的面笑着说:“我们顾满就是这么笨,什么都不会,这大学也不行,还没隔壁的那谁上的大学好呢,这孩子,就是没啥大出息。” 顾满把嘴唇咬出血让自己冷静。 再后来大学毕业,她又在父母的安排下去了银行。 上班前夕,父母还在电话里交代:“满满,这工作是我们找了好多关系才得到的,你一定要好好工作,和同事领导搞好关系,不要任性,懂事点,这样才能多挣钱,走得长远。” 懂事,赚钱,工作,过好日子,他们就知道这样说,顾满想反驳,可在某种程度上,他们说的又不无道理。 她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父母收入都不高,在他们眼里,自己的女儿绝对不能步他们的后尘。 她点点头,“好”。 这就是顾满,骨子里自卑又懦弱,敏感又脆弱,平凡又平庸。 她觉得自己,生来就对不起父母。 她不敢反抗,因为没有反抗的资本。不管怎么说,父母生她养她十几年。 直到陈思琪见她状态实在不太对,拉她去看心理医生,她才知道自己有抑郁症。 确诊的时候,顾满没有慌乱,反而有一丝欣慰,她好像为自己为什么所有事都做不好这个问题找到了一个理由。 因为,她是个病人。 这就是顾满走过的26年。 所以一直以来,顾满都觉得这个世界好不公平,不被理解的是她,缺爱的也是她,自己有努力过,但身边那些人骨子里的自信她这辈子都学不来。 小时候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听话懂事,就能有一个美好的家庭,可是慢慢地她发现,自己远没有那么重要。 她也早就知道父亲当初的那些话是在安慰她,因为那时年纪小,出于对死亡的恐惧,孩子们总是能轻而易举相信并答应任何条件,更别说是亲人的承诺了。 或许他们早就不记得自己当年说了什么,但顾满一直把那句话当成了自欺欺人的幌子。 她一直强迫自己相信,自己如果不听话,家里永远不会安宁,但实际上,背离了他们的话,活不下去的是自己。 因为她早已经习惯了跟着别人的脚步走,再没有重新开出一条路的勇气和能力了。 她知道自己很自私,想让别人一直为她付出,以此来满足自己扭曲的自尊心,也掩盖骨子里的卑微。 她也很懦弱,一味讨好别人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合群,不那么特殊。 许是因为自己没谈过恋爱,又被父母争执不休的感情影响,所以不知道从哪天起,她对爱情有了一种执念。 她在想如果有一天真的遇到了爱情,一定不让自己受一丁点委屈。 “但我现在才意识到,这样一来,对方承受的就多了,比如,”顾满看向方辞,“现在的你。” 方辞也在静静回望,两人靠着床坐在地板上,屋里没开灯,月光顺着窗子打在地上,方辞一半的身子都笼罩在阴影里。 顾满收回视线,“我不敢对身边的人说出自己的想法,生怕一不小心就因为突兀而被抛弃,因为就算包括我父母在内,我也不敢确信他们对我的感情。” “可我没想到,我和你才认识多久,我竟有些相信你是真真切切对我好,所以方辞,和你在一起,我存了私心,我在你的底线里反复横跳,就是因为我觉得,你不会离开。” 说完这些话,屋内久久无声。 顾满不知道方辞现在是什么心情,她也看不清方辞的表情,只是在这样的夜里,他望向她的眼神是黑的,里面的星星也落了。 “对不起。” 顾满揉揉脸走到窗边,玻璃上映出一个虚无的倒影,她笑着看向远处,“真没想到我会亲口说出这些。” 熟悉的味道从背后萦绕,在方辞离她只有一步的时候,顾满收了笑,呼出一口气。 “方辞,我们分手吧。” 下一刻,她被紧紧拥住,坚硬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背,声音像是从身后的人心里发出的,连带着胸腔都在震动,震得顾满后背发麻。 方辞说:“我不分。” “我配不上你。” “我们之间没有配不配得上,你也没有对不起我,你的过去我都不在乎,不是你在我的世界横跳,是我离不开你。” 顾满转过身,语气淡淡的,“对不起啊,骗了自己那么久,这个梦我们都该醒了。” 方辞不听,俯身要去吻她,顾满偏头躲开了,那个吻刚好落在她脸颊。 方辞怔愣片刻,随后把人抱在怀里,“我不会和你分开的。” 顾满抿唇不说话,这人的怀里实在暖和。 猛然间,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顾满肩膀,又顺着她的锁骨流下,顾满微不可察颤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在晚上总是感性这个原因,这人一晚上哭两次了。 他哭得隐忍,头埋在顾满颈窝,眼周都变成了红色,像一头呜咽的小狼狗。 泪水实在烧心,也让顾满心里更愧疚,事到如今,顾满依旧是矛盾的,她渴望有个人爱自己,可自己好像给不起别人要的爱。 这对方辞不公平。 或者说,她本就不配有爱情。 最后顾满推推这人的身子,“方辞,放开吧。” 方辞声音抖得不像话,把顾满抱得更紧,“顾满,我爱你……我很爱你,你说了这么多,我依然爱你,别和我分手好不好……” 顾满被抱的喘不过气,正僵持着,门外传来敲门声。 方辞知道,他该走了。 第 23 章 那天以后,方辞和顾满一周没联系,因为方辞违纪了,是被李宽和另一个队友带走的。 手机应该被没收了。 方辞出门之前,在顾满肩膀咬了一口,两颗虎牙像尖刺一样陷进顾满皮肤,疼得顾满倒吸凉气。 然后他附在顾满耳边,低哑的声音顺着耳膜渗入她的脑海,“我不分手。” 几人走后,陈思琪看到顾满嘴上的伤,犹豫着问:“满满,你和方辞……没事吧?” 顾满:“不知道。” 以方辞的性子,估计还要折腾一阵子。 她本以为心底那些东西被扒出来以后多少会哭闹一场,可那天晚上,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发了一晚上的呆…… 一周后的晚上,方辞不出意外准点打来了电话,顾满看着亮了七次的手机屏,第八次时终于接了。 “宝宝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那边的语气蛮轻松。 “在忙。” “班长把手机给我了,这几天不能和你联系,我特别想你。” “……” “不过宝贝,我这个月没有假期了,我们要将近五十天不能见面。” “方辞……” “你要照顾好自己,下次见面可别瘦了。” “你别这样……。” “下个月见,我先挂了。” 顾满看着手机上的“通话结束”出了神,她以为按照方辞的性子,会和她直白地聊这件事,可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 这种若无其事的样子最让人窝火和无奈,因为无论你使多大的力气,都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无力。 她在床边坐了一夜,然后把方辞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 和方辞断了联系后,顾满脑子里也像被清空了一样,每天单位家里两头跑,分配的各种工作她都接受,经常干到凌晨。 陈思琪偶尔会问起两人的事,顾满总是平静地笑,“都过去了。” 顾宜也在那天之后给她发了篇小作文报平安,连带着“父母”的安慰也通过屏幕一起送过来了。 日子一如往常,五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顾满不知道怎么就把日子耗过来了。 她很意外自己没有其他想法,随即又意识到或许某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让她有了改变。 这段时间她总想让自己忙一点,再忙一点…… 月底前一周,陈思琪突然提出要搬走了,顾满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她还把头发剪了,从及腰剪到了刚过肩。没什么理由,就是下班后路过一家理发店,然后就走进去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这么多年,她从没剪过这么短的头发,因为家里人觉得她长发好看些。 被夸奖的东西就要一直保持着。 …… 周末,顾满正在家里办公,门铃响了,她应了一声,晃悠着去开门,刚到门边,外面传来一阵咳嗽,她站着不动了。 门外是方辞,是联系方式被拉黑之后从未联系过她的方辞。 对方像是知道她在门边,斜倚着墙,食指往门上敲了敲,“宝宝开门,我都听见你说话了。” “……” “你要不开门,我就在门外一直喊你的名字,小心你被邻居投诉啊!” “……”顾满转身想回去。 然后门外真就传来一声,“顾满——”。 顾满赶紧开口,“你来干什么?” “看我女朋友。” “这里没有。” 门外静了几秒,声音冷了几度,“开门。” 顾满站了一会儿,刚把门把手往下按,一股外力就把门敞开了,她一下子扑到方辞怀里。 薄荷香涌入鼻腔,闻得鼻子都酸了。 方辞“啧”一声,“劲使大了。” 顾满板着脸回了客厅继续原来的事。 方辞也没在意,坐到她身边把一个盒子放到她面前,“打开看看!” “什么?” “生日礼物。” 顾满头都没扭,“我不要。” 方辞亲自打开让她看。 看见里面的东西后,顾满表情僵住了。 一条连衣裙,白色雪纺,方领收腰,很仙。 可她穿不了,陈思琪给她的药虽然有用,但效果有些慢,用了几个月了痕迹还是有些明显,所以就算单独在家,她也习惯长袖长裤,更别说穿裙子了。 方辞看见她怪怪的表情,“怎么,不喜欢吗?” 顾满收回视线,“不喜欢。” “穿上试试说不定就喜欢了,”方辞把裙子拿出来自言自语,“我挑了好久,宽子和我妈他们都说好看,尺码应该也合适,这条裙子我觉得我宝贝穿上一定漂亮。” 几句话,让顾满脑子炸开两次,他让她穿裙子,他向他妈妈说了他们的关系。 顾满看着电脑出了神,方辞凑到她身边,“宝宝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再补给你好不好?” 她没了耐心,“方辞我们……” “没分手,不分手。”方辞预料到她接下来的话,以比她还快的速度打断。 两人目光相对,谁都说不出一句狠话。 片刻后,两人眼眶都红了,最终方辞先开了口,眼中尽是委屈,喉结连续滚动也抵不过嗓音的低哑。 “宝贝,我们在一起是以结婚为目的的,我想娶你回家。” 顾满眼泪唰唰往下掉,是啊,还是她先说,谈恋爱会以结婚为目的,可现在也是她先说放弃。 她总说方辞任性,可他的任性从没伤害过任何人,反倒是她更过分,让一个干净的少年几次红了眼眶。 顾满说:“可这对你不公平。” “我不要什么公平,我只要你。” 方辞伸手给她擦泪,顾满沾了水珠的睫毛慢慢抬起,眼前还是那个爱笑的少年。 她扭正身子,眼神怎么也聚焦不到电脑上。 方辞慢慢凑近,试探性地吻了一下她的头发,带着尊重,心疼,坚定以及他骨子里的炽热和偏爱,唯独没有她最憎恶的同情。 顾满垂眸,“方辞你能不能别纵容我了。” “在我的世界里,你的任性永远有效。” …… “第一件事,”方辞把手机放到顾满面前,“把我从黑名单里弄出来。” “等一会儿啊,别急。”顾满调整好状态后心思又回到了工作上,看都没看方辞一眼,“我把这个弄完再说。” 方辞等了一会儿,无聊得紧,眯着眼盯了她几秒,“你剪头发了?” 顾满扫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看出来的。”他凑到顾满面前,“宝宝,等会儿把裙子换了让我看看。” “我穿不了。” “为什么?”方辞往她腰上捏了一把,“这也没多少肉啊!” 顾满随便扯了个理由:“刚买的衣服我穿了容易过敏,得洗一下。” 两个要求都被拒绝,方辞有些郁闷,也不知道这姑娘还要忙多久,那些股权,流水单什么的他也看不懂,闷闷地趴在桌子上看认真工作的人。 顾满今天穿了一件看起来极薄的豆绿色小上衣,配了一条白裤,卫衣下面有抽绳,她骨架小,肉又少,盘腿坐在地毯上,衣服老是往上窜。 小姑娘正专心在电脑上打着字,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还扎了个小丸子,没一点理他的意思。 方辞抿了抿唇,“宝宝,你真好看。” 顾满愣了一瞬,抬眼看趴在桌子上的人,这人的耳朵红了。 她眼睛弯了弯,还没开口,屋里突然安静。 顾满扫了一眼屋子,停电了,她起身去厨房看电箱,“跳闸了吧?” 方辞盯着这姑娘灵动的背影,不行,忍不住了。 然后顾满刚到厨房就被抵在洗手台上,接着唇就被堵住了,起初她没反应过来还挣扎两下,后面所性就随方辞去了。 正值七月底,雨水也多,下雨之前的天气总是异常闷热,没了空调,屋里的温度很快就上去了,不一会儿,两人身上都出了一层细汗。 方辞呼吸越来越艰难,滚烫的身子紧紧贴着顾满,顾满被抵在台子前,身后没有依靠,只能牢牢扒着他。 后来方辞越来越硬,意图再明显不过,顾满的脸更热了,这可不行!且不说她身上有疤,今天也是生理期最后一天。 还没等她阻止,方辞自己顿了一下,随后埋在她耳边,带着即将无法抑制的欲望开口:“生理期过了吗?” 他还记得! 顾满摇摇头。 方辞紧着腮帮没说话,下一秒拉着她的手就往下走,顾满没懂,碰到他的那一刻,顾满吓得赶紧缩回手,语气急切,“不行我不会,我不……” 方辞堵住了她没说完的话,唇瓣,舌头,耳垂,脖子,锁骨……没一会儿,顾满就被亲得晕晕乎乎。 方辞就引着她往下,顾满红透了脸帮他,又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辞憋得不行,这姑娘没经验,也不知道是怕弄疼了他还是怎样,动作又轻又柔,无奈之下去咬她的舌头,顾满吃痛,力气也重了几分,两人都闷哼一声。 然后方辞带着她去洗了手,再出来推电闸,开空调,顾满给工作收了个尾,又把方辞从黑名单拉了出来。 方辞打趣,“怎么没反应呢?” 顾满想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谢谢啊,长知识了。” …… 一来二去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方辞吃得快,然后像一条黏黏虫一样把顾满拉到腿上看着她吃。 “宝宝,我们一会儿出去转转好不好?” 顾满看了一眼窗外的天气,外面的雨下得正大,扭头回了方辞一个“你是傻子吗”的表情。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方辞被逗笑了,“当然是雨停了再去,老在家里待着怎么能行。” “去哪?” “你说。” “是你要出去的,地方还得我定?” 方辞没出声,撑着头看她,另一只手环着她的腰,似乎在等她做决定。 顾满扒着碗里的饭,闷闷出声:“我不知道。” 她几乎没做过什么安排,家里有父母,单位有同事,出门有朋友。 方辞把她的碎发拨到耳后,整个人都是柔和的,“不急,好好想想,去哪都行,我都听你的。” 他就是想带着她一点一点往外走。 顾满细细思考,男生大都不喜欢逛街,这个点去散步也有点奇怪…… 她想了将近十分钟,才慢悠悠开口:“方辞,去福利院吧。” 方辞有些意外。 她又加一句,“可以吗?” 方辞看着那双带着些许乞求的眼睛,心里乱了一瞬,但随即还是笑着揉捏顾满的脸,“这主意不错,确实好久没去过了,真和我想一块去了。” 顾满拿开他的手,“老是没大没小!” 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抚不平了。 第 24 章 雨停后,天气也没那么热了,两人来到福利院,依旧是那棵参天的柳树,还有那群刚午休完精力充沛的孩子们。 李晶不在,一位老师和方辞打了招呼。 方辞很快成为了孩子王,带着一群小弟跳绳,丢沙包,投篮,顾满就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他们。 一个孩子投中了篮,方辞把他举得老高,少年身姿挺拔,像初升的太阳一样扬着头,发着光。 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冲刷过后,泥土与青草混合的味道,让人倾醉。 注意到顾满的目光,方辞放下孩子对周围的小朋友低语几句,顾满只是看了眼手机的工夫,再抬眸时一群稚嫩的脸庞向她扑了过来。 “顾满姐姐,你和我们一起玩游戏吧!” “方辞哥哥说要和我们玩老鹰捉小鸡,他当老鹰,还说你可厉害了,让你保护我们呢!” “对!他还说你不过去他就不陪我们玩了。” “行不行啊顾满姐姐,陪我们玩一会儿吧!” 顾满有些无奈,她不是那种玩得起来的性子,向方辞看过去,对方正自己投篮投得正嗨,好像这些事不是他交代的一样。 最后她还是参与了。 身后跟了一群小鸡崽,方辞却没把目标放在队尾,一反常理只抓顾满身后第一个孩子,还总是“不经意间”往她身上蹭。 顾满不傻,一脚踩在他脚背,“老实点!” 方辞灰溜溜地去抓后面的孩子,一群小朋友都笑弯了腰,欢声笑语就这么充斥在风里。 最后顾满有些体力不支,方辞适时结束了游戏,老师带着孩子们离开了。 一个小朋友临走时拉着顾满的衣服,“姐姐你以后经常来好不好,我们喜欢和你一起玩游戏。” 顾满应了一声,看着孩子们远去的背影,她突然觉得,人间美好,不过如此。 突然,一个保温杯递到她面前,“喝点水。” 顾满眼睛亮了,“什么时候准备的?” 方辞拿纸巾给她擦汗,“早上。” 她喝了一口,“甜的!” 是红糖水。 方辞眼睛弯了弯。 顾满问他:“我们今天要没和好呢?这水怎么办?” 方辞:“灌也给你灌下去。” “……” 他擦汗擦得很细致,连带着顾满额前的发丝都轻轻用纸捻着,顾满就坐在石凳上慢慢喝水。 她把杯子递给站着的人,“你也喝点吧。” 方辞停下手里的动作,没接杯子,然后俯身,短短一秒的时间,他的舌头就在顾满嘴里扫荡了一圈,然后一脸回味,“喝过了,挺甜的。” 顾满:“……”多说无益。 后来方辞带着她去看了程皓,顾满有些惊讶于他的细心,不过很快就更惋惜于程皓的状态,那孩子和之前没多大变化,依旧一个人呆呆坐着,麻木又孤独。 顾满只在窗外站了一会儿,然后侧头看向方辞,方辞对她笑了一下。 那扇窗户在他们之间横亘着,他们没有远离,只是无能无力。 再后来他们去了那条石子路,路边白杨树的叶子已经长得比手掌还大,时不时抖落几滴水,砸掉了初晴后刚升起的几分燥热。 方辞揪了一根杂草甩着玩,似是不经意间问道:“宝宝,我们下个月回你老家吧?” 一滴水珠落在顾满头顶,她整个人不自觉激灵了一下,用手摸了一下头,又把指尖的水蹭了蹭,然后回答:“好啊。” 方辞那句话的意思两人心知肚明,回她老家意味着他们要真实且直白地面对顾满的心结,还有就是坦白她有男朋友了。 都不是能草率决定的事,但两人都这么风轻云淡的说出来,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方辞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他们很爱你。” 顾满淡淡地笑,“我知道。” 其实从那天晚上开始,她就没想再躲了,只是人总是要慢慢走的,就先顺其自然吧,不过好巧不巧,眼前的人正好推了自己一把。 方辞用头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脑袋,“我也很爱你。” 顾满沉默了一阵,“我也是。” 方辞笑了,“也是什么?” 顾满不信他没听清,没回应。 方辞掐了她的一块痒痒肉,“说啊,也是什么?” 顾满把他推得老远,一头黑线往前走,“每次都这样。” 永远正经不过三秒。 少年哈哈直笑,黏过去挽她胳膊,顾满给了他一肘。 结果一条路下来,虽然方辞一直憋着,还是忍不住咳嗽了好几次。 顾满也发现不对劲,“怎么回事?都虚成这样了?” 他反驳得极快,“说谁虚!” 顾满只是盯着他看。 方辞正了神色:“就是前段时间出任务稍微留了些后遗症,不是什么大事,我训练出警的时候都还挺正常的,没什么影响。” 顾满问:“要不是我发现,你就不说了是吗?” “不是,”方辞拉着她的手解释,“我不说,是为了让你们好好生活,我不想让你们为我担惊受怕。” “可你这样的职业,本身就会让我担心。” “我……”方辞不说话了。 “方辞,你一直说让我学会主动,学会表达,我已经在试着改变了,可你现在又有了隐瞒的心思,你知不知道,‘为了你们’这几个字不只是一层保护壳,还是一把枷锁,如果有一天你出了什么事,这四个字保护不了我们,只会把我们缠得更紧。” 顾满叹口气,“方辞,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不管好的坏的,都不许瞒着。我们之间无论大事小事,好事坏事,都有说出来的意义。” 方辞沉默了半晌才闷声点头,像个受训的孩子一样垂头站着。 顾满从他的表情看出一丝委屈的味道,捏他的脸,“又不是凶了你,你委屈什么?” 方辞别过头不让她捏。 顾满鲜少给他讲大道理,方辞宁愿她哭闹一场,或是打他一顿,再不济生气不理他也行,可他就是见不得这个女人以一副温和沉稳的姿态对他说这种教育的话,他心里总有一种家长在教育孩子的感觉,他不喜欢。 她是他的女人,以后要结婚生孩子的那种。 顾满没看出他的小孩子心性,把他的脸捧正,“这么小心眼?” 方辞不看她,“没有。” 顾满被逗笑了,眼看对方有想走的的架势,她突然环住方辞的腰,“送你两句话。” 方辞对上她的视线,等着她开口。 片刻后,一个柔软的东西触碰了方辞的胸口,湿热的气息晕染了布料附在皮肤上,方辞感觉整颗心脏瞬间在燃烧,急剧跳动着。 她吻了他的心脏,还说了一句从未说过的话,“我也很爱你。” 方辞身子僵硬,背后出了一层薄汗,耳朵肉眼可见地发红。 他刚想开口,顾满又抬头,面容像花朵一样明艳,眸中亮晶晶的,“第二句,祝你平平安安。” 方辞眼眶红了,喉咙艰难滚动几次才发出声音,“那我祝你天天开心。” 然后她踮脚,他俯身,依旧是那条石子路,那片白杨树,一个雨后初晴的日子里,他们留下了对彼此最简单却最真诚的祝福,种下一颗永不坠落的星星。 …… 嘴上的云淡风轻抵不过心里的真情实感。八月一整个月,顾满心里总归是有些担心的。 但是亲情斩不断,无论再怎么疏远,也有躲不过的相似,比如她和父母都有些要面子,所以一家四口的微信群里,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生日那天,她只和顾宜说了一声哪天会回家。 方辞休息那天老早就来接她了,不过他刚进来,顾满就看到了一双满眼血丝的眼睛和眼下一片青黑,问道:“你昨晚没休息好?” “有点,”方辞揉揉脸,嗓子也有些哑,“夜里两点多出了个警,四点回来的。” 顾满有些惊讶,“那你这会儿是不是很困啊,开车的话不就算是疲劳驾驶了?” 方辞想了一会儿,“那别开车了,买车票吧。” 两人看了一会儿购票软件,火车和高铁上午的票都没有了,方辞只有一天时间,大巴车也来不及。 顾满熄了手机屏,“看来今天你不宜出行。” 方辞挠挠头,“对不起啊宝宝。” “不怨你,你的事比我的事重要多了,不差这一个月,”顾满拍拍他的肩,“行了,今天你就回去休息吧,我收拾一下自己回去,明天回来。” “不行!”方辞果断拒绝。 其实顾满也有些纠结,她咬着唇,半晌才开口,“我再试一次吧,早晚要和他们说清楚的。” 方辞:“我不放心,再出现上次那种事怎么办?你离我那么远,我想过去都来不及。” “……” 方辞捏着她的脸颊,“今天要么一起回去,要么都不走,你要还想让我违纪,就尽管回去。” □□裸的威胁,但这个人确实能做出来。 “你……”顾满说不出话,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方辞捏的,面颊通红。 “还回不回了?”方辞眯着眼看她。 两人对峙好一会儿,顾满积攒了一个月的勇气逐渐瓦解,“不回了。” 方辞这才松了手,下一秒,一只手就捏住了他的耳朵,“方辞我平时是不是太好说话了,你还敢威胁我。” 方辞捂着耳朵,“疼疼疼,宝宝换个地方掐……” “你还是小孩子吗?还这样使性子!” “宝宝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顾满把他扯到门口才放开,“去回家休息。” “我不。”方辞又把门关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在顾满面前晃,“这也是我家!” 第 25 章 顾满把方辞拉黑当天,方辞就发现了,但他也不能再那么冲动了,于是就把心思放在了陈思琪身上。 无论是出于对方辞的职业好感,还是他救过自己,亦或是那晚不顾一切救了顾满,她都挺相信方辞的,然后就做了两人一个多月的小间谍。 “所以,小琪突然要搬走,也是你们商量好的?” “对,不过你放心,我们找了房东,”方辞手上转着钥匙,“现在这房子,我可以光明正大的住着。” 人傻钱多,这是顾满的第一个想法。 随后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斜了方辞一眼往卧室走,“那你去休息吧,我也去休息会儿。” 方辞快步走上前把顾满环住,抵着她的头,带着诱惑的味道,“那个房间现在可什么都没有,我去哪休息。” 顾满装不懂,“我去帮你收拾一下。” “那太麻烦了,一起休息多方便。” “我觉得我们还没到要一起睡的地步。” “可我觉得……”方辞慢慢向她靠近,“早到了。” 吻上以后,两人跌跌撞撞倒在床上,鼻息尽情交缠,方辞真不知道这姑娘是怎么养的,浑身香软又甜嫩。 他渐渐控制不住气息,手不由自主就往下滑,碰到不该碰的地方,顾满推了他一把。 又是生理期!方辞把手收了回去,埋在她耳边闷哼。 以后调休! 然后拉着顾满的手就向下走,顾满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她不想。 总是年轻气盛怎么行,就要磨磨他的性子。 她用力挣脱,方辞顿了一下,“怎么了?” “不想。”回答得理直气壮。 方辞呼吸又重了几分,顾满使出全身力气反抗,手背都被捏红了,宁愿握成拳头也不碰他,他真要疯了! 最后方辞的头埋在顾满脖间,似是无奈和隐忍,声音有些不稳,还有一丝哄她的意味,“姐姐……帮帮我。” 姐姐?他好久没叫过了。 顾满失笑,费了老大力气才捧着他的脸强迫他撑起身子,“去洗澡,然后姐姐让你在这休息。” 他的吻更乱了,意乱情迷地啃咬吮吸着顾满的皮肤,真想吃了她!吃的渣都不剩。 顾满有些痛,拍拍他的背,“快去,不然我生气了。” 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压迫,方辞妥协了。 顾满整理好微乱的衣服,扫视着脖间一片又一片红晕,“熊孩子。” 浴室水声停止以后,顾满拿了一套男士睡衣,那是她独居的时候买的。 她敲敲门,里面传来没好气的一声,“干什么?” 顾满没跟他计较,“给你拿了套睡衣,干净的,睡觉的时候穿睡衣应该舒服点……” 话没说完,浴室门就直接敞开了,顾满下意识回头,方辞正面对着她擦头发,一手垂着,手臂线条流畅,而且,只穿了一条裤子,几滴没擦干的水珠从锁骨流下,顺着几块方方正正的肌肉蔓延。 很……标准。 顾满没见过,也没摸过,之前方辞靠近她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人浑身都硬,因为太瘦了还以为都是骨头,原来……是肌肉! 她承认自己有些被吸引,但随即还是反应过来,把睡衣往方辞怀里一塞就往客厅走,“我还在呢,能不能注意点。” 意料之外方辞没反驳,只是冷笑一声,然后又把门关上了,再出来时已经换好了衣服径直走向顾满卧室。 看都没看沙发上的人一眼。 小心眼。 二十分钟后,顾满觉得方辞应该睡着了,轻声走进卧室,床上的人果真老老实实睡着。 她把空调温度调高,又给方辞盖了被子,最后目光落在方辞脸上。 除了他受伤住院那次,她几乎没见过这般安稳的方辞,平日里的他总是一副笑颜,配上那两颗虎牙,散发着那个年龄独有的少年意气,但其实他的长相有一种傲人的硬气,眉毛黑浓,眼角下垂,鼻高唇薄,流畅的下颌线延伸至下巴,骨骼相接,绘成了一个精致的模子。 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发着光的。 顾满勾起唇角,靠近他,在方辞唇边轻轻碰了一下,就那一下,方辞毫无征兆睁开了眼,顾满惊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片刻后床上的人又闭上眼,一只胳膊搭在额前,沉声说道:“不让我碰,也不碰我,还不断招我。” 顾满:“……” 他扭头与她对视,“你想干嘛?” “我……就来看看你睡了没。”顾满有些尴尬,连忙站起身,“你先睡,不打扰你了。” 刚迈出一步,方辞就拦腰把她虏到了床上,“一起睡。” 顾满挣了几下没一点用,无奈地说:“我去换个衣服。” 换衣服的时候她看着自己身上那些泛白的疤,叹了口气。 方辞,我很快就好了。 …… 两人一觉睡到下午一点,方辞是真的累了,至于顾满,她本是不太困的,可在方辞怀里,竟也不知不觉睡着了,也没做梦。 顾满先醒的,醒来后想去给方辞弄点吃的,然后刚动一下就把旁边的人吵醒了。 作为连续惹了他两次的“赔罪”,顾满容他一通乱亲,又“贴心”给他舒缓了好一阵才把上午的事翻篇。 两人腻腻歪歪吃完了饭,收拾完后,外面是38度高温,谁都不想出去,就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顾满倚在方辞怀里看得入神,方辞有些心不在焉,等顾满回过神,上身的束缚已经被方辞打开,她往旁边挪了挪,“你老实一会儿不行吗?” 方辞举着自己的手,眉头微皱,“说你呢,老实一会儿不行吗?” 顾满“噗嗤”一声笑了,方辞趁机把她拉回来,“他说了,就摸一会儿。” 一部电影看完,方辞才松手去找其他的看,顾满打量着他的衣服,“方辞,这衣服是不是有点小?” 他个子高,这件衣服码数小,穿上胖瘦合适,只是袖子和裤腿看起来短了些。 “嗯……有一点。”方辞滑动着鼠标,有些漫不经心,“你再给我买一套吧,就放这。” “要什么款式的。” “你看着买吧,”方辞回头对她笑,“我宝宝眼光好。” 顾满又开心了。 找了一会儿没想看的影片,两人就自顾自玩手机,顾满在网上给方辞挑衣服,方辞坐在一边打游戏。 一场游戏没打完,有电话打进来。 “喂,班长。” “方辞有任务……” 两人离得近,顾满听见了前面的话,不自觉放慢了呼吸。 与此同时,方辞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手上拿着手机,目光落在顾满身上,“我二十分钟后到!” 挂断电话后方辞又站了几秒,顾满一直没抬头,她看到一套睡衣,和自己的睡衣颜色一样,款式也差不多,刚好可以凑成情侣款…… “跟我一起去。” 方辞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散开。 顾满愣了一下,“啊?” 他是要出警啊,带她去干什么? 方辞也没解释太多,“去换衣服,我先回家取车,然后过来接你。” 顾满就这样被拉走了。 …… 目的地在郊区,一个巨大的工厂上面,几个鲜红的大字牌在阳光下反着光。 养,猪,厂。 方辞把车停在消防车旁边,边解安全带边说,“外面太热了,你坐车里吧。” “我也想进去。” 方辞想了一会儿,把车钥匙给她,“那你热的话就回来坐着。” 刚打开车门,一阵热气扑面而来,顾满却被工厂里面的声音吓了一跳,猪叫声,男人们的喊叫声,嬉笑声,怒骂声,此起彼伏。 她好像知道是什么任务了。 果然,刚进大门,偌大的空地上,几百头猪不停窜动,几个橘红色身影正在里面来回奔跑,拼了命的把这些东西送回圈里,每个人脸上都汗如雨下。 方辞已经在旁边的消防车上换好了衣服,两人进去后,几个身影像看到救星一样和他们简单打了个招呼。 方辞让顾满站在树荫下等着,然后加入了战斗。 顾满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这个厂的员工因为今天管理不善,才让猪圈的猪都跑出来了,整整三百头猪,只好打119了。 但七个人对上三百头猪,纵使体能再好,也禁不住来回奔波,不一会儿,方辞脸上也不停流汗。 面对人类的抓捕,动物的本能就是逃脱,于是顾满看到,几个拼尽全力完成任务的人,一会儿摔跤,一会儿两人□□头,一会儿又被绊倒,虽然很不应该,但顾满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方辞似是听到了声音,扭头看她,两人目光撞在一起。 姑娘站在树下,微卷的头发盘成丸子,露出白嫩的脖颈,一只手轻轻搭在眼睛上方,身姿曼妙,眼底写满了笑意,微风吹过,衣角摆动,碎发飘扬,宛如一幅纯粹的画。 少年一身抢险服,身材修长,站在烈日下,头盔反射出夺目的光芒,头盔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黑色的眸子里只装了一个人,嘴角肆意上扬,额前不断生成的汗珠如同耀眼的光。 视线很快错开,爱意永不躲藏。 …… 一个小时之后,院子里奔跑的生物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几个橘红色身影,场里的负责人让他们留下歇会儿,他们摆手拒绝。 方辞和几位队员刚出来,就把外面的衣服脱了,每个人的衣服都滴着水,从头到脚像是洗了个澡,但盖不住眼里的笑意。 顾满把刚才去旁边超市买的水递给他们,除了方辞的班长,几个人又不停喊“嫂子”!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一个比一个兴奋。 方辞边喝水边给顾满介绍:“班长严盛,队员李宽,江子华,李君泽……” 顾满慢慢记着。 李宽先笑嘻嘻开口:“嫂子别生气哈,今天打扰你和方哥二人世界了!” 李君泽:“对!我们在这给嫂子道个歉,嫂子要不开心就揍我们一顿!” 江子华踹他们一脚:“说什么呢,嫂子哪会揍我们,嫂子一看就是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的,不然我们方哥怎么会陷入爱河啊……” 几人哈哈大笑。 方辞也不反驳,只是笑着把水砸他们身上。 顾满刚想开口,严盛又说话了,“真是不好意思啊顾满,今天这任务确实是个体力活,不然也不会把方辞这小子叫回来了,你多担待一点啊。” 严盛和顾满差不多大,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更是让顾满不好意思,连忙解释:“没事的,我一点都不生气,你们今天这工作,多一个人总是好的。” 然后又被夸了好一阵,顾满耳根都红了,不过还好自己脸上本身就被晒得有些红,不然多丢人。 回去的路上,两人身上的热气逐渐下去,顾满本身就不爱出汗,却是方辞不停地闻自己的衣服,还时不时把胳膊伸到她面前,“宝宝,我身上臭不臭?” 顾满:“……” 两人快到家时,顾满发现方辞突然转了个方向,她不解,“方辞,咱们去哪?” “我家”。 “?”顾满瞳孔骤然放大。 “你家又没有我平时的换洗衣服。”方辞笑着看她一眼,“我要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那……”顾满试探性地开口,“你家还有其他人吗?” “我妈在。” 方辞语气懒洋洋,顾满却像是晴天霹雳,这人是要带她,见,家,长。 第 26 章 直到站在方辞家门口,顾满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虽然刚才方辞已经竭力向她说明自己的妈妈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人,甚至还会把她当女儿,把亲儿子当外人,可“见家长”这三个字本身就是一个会让人紧张的词,尤其还是顾满这种什么都没准备还不擅长聊天的。 “方辞——”顾满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今天真不行,我这什么都没准备,我好歹要回去收拾一下,正式一点吧。” “现在就挺好的,还是大美女一个。”方辞伸手去敲门,“来都来了,你相信我,我妈肯定特喜欢你。” “可是……” 话没说话,屋内已经传出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来了来了,儿子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我儿媳妇呢?” 接着门被打开,顾满和方母的目光直直撞上。 这下真躲不掉了,顾满毕恭毕敬打了个招呼。 方母脸上满是笑意,连忙把两人拉进屋。 方辞给自己和顾满各拿了一双拖鞋,边换边回着母亲的话,“不是说了可能会晚点吗?您急什么?我这不就把儿媳妇给您带回来了。” 顾满听的有些迷糊,他们好像早就商量好了。 方母没理他,拉着换好鞋的顾满坐到客厅沙发上,倒水拿零食切水果,顾满第一次这样被长辈对待,有些不知所措。 “叫满满是吧,小辞之前就跟我说过你,下午那会回来的时候还说今天要把你带回来让我看呢,说你可漂亮了,也特别会照顾人,满满,你在哪上班啊,父母是干什么的,老家也在南林吗?父母……” “妈——,”方辞皱眉打断她的话,“你忘了我下午怎么跟你说的了。” 方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拍着顾满的手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满满,阿姨不应该问你这么多,吓到你了吧?” 说完还比了个“嘘”的手势,“阿姨不问了,不问了。” 顾满被方母的动作逗笑,方辞妈妈这么大的人,也像小孩一样。 她轻声开口:“没事儿阿姨,您没什么不能问的,反倒是我,初次见面什么都没准备就过来了,实在是有点不合礼数。” “没事没事,”方母满是不在意,“什么都不用准备,人来了就行。” 说着又面向方辞,“听见没!人家满满都说问问没事,你插个什么嘴,你赶紧去洗个澡去,你刚回来我就闻见你身上那汗臭味,也不怕熏着我们。” “行!”方辞无奈地摸摸顾满的头,“你们先好好聊。” 方母打开他的手,“手上脏不脏就摸人家!” “我女朋友我摸一下怎么了!” “我儿媳妇你不能摸!” 方辞简直要炸开了,深呼吸几次才熄了火,然后一言不发进卧室,拿衣服,再进浴室。 看着方辞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顾满没忍住笑出声,刚进门时不自在的感觉也消了一点。 过了几秒浴室又探出个寸头,“妈,我再跟你说一遍,小姑娘脸皮薄,你别吓到人家。” “知道了。” 浴室门终于关上。 客厅就剩两人以后,方母终是没再问刚才的问题,只是温和地摸着顾满的头发,“满满,满满,这名字真好听,长得也好看。” “谢谢阿姨。”顾满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只不过,可惜了。” “?”顾满有些紧张,方辞妈妈不会要反对他们的事吧。 “可惜我儿子这样,你还愿意跟着他,真是委屈我们满满了。”方母拍着顾满的手,从刚才进屋到现在,顾满的手一直被紧紧握着,她第一次感觉到,长辈的手,原来这么温暖。 顾满笑了笑,松了一口气,“阿姨,方辞他挺好的,也很优秀。” “那小子,脸皮厚,性格倔,一点都不好,我当初就想要个女儿,结果老天给了我一个儿子。”方母叹口气,话题一转,“满满,你今年多大了?” “阿姨,我今年……27了。” “27,27好呀,”方母看着她,眼里满是慈祥和宠溺。 “阿姨,您不觉得我比方辞大很多吗?” “大点怎么了,阿姨不是那么封建的人,而且,”方母看了眼浴室,里面还有哗哗的水声,低声对顾满说道,“方辞这小子,心眼小,爱较真,还任性得不行,阿姨刚才看一眼就觉得只有你能管住他。” 明明是说她男朋友的不是,可她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之后,方母又和顾满聊了很多方辞小时候的事,她是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姑娘。 顾满不自在的感觉也荡然无存,她第一次觉得,和长辈相处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聊了一会儿,顾满环视四周,问道,“阿姨,咱们聊了这么长时间,怎么没看见方辞爸爸呀,叔叔是出去了吗?” 方母愣了几秒,又笑着用手指了指顾满左后方,“那不是,方辞他爸在那呢。” 顾满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她的身后,是厨房和餐厅,厨房外面摆着一张檀木桌子,正对着餐桌,檀木桌子上面,放了一个相框。 那是一张遗像。 她连忙道歉,“阿姨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我唐突了。” 方母释然一笑,“没事。” 说完她把顾满从沙发上拉起来,两人站在檀木桌子旁看着那张照片。 相框很干净,像是经常擦拭,顾满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将近五十岁的女人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图片里的人。 半晌,方母缓缓开口,“这是小辞爸爸,他走了三年了,我都习惯了。他爸爸也是消防员,满满,你看,小辞爸爸长得帅不帅?” 说完,方母把相框拿远,和顾满一起看,图片里是一个身穿标准制服的中年男人,脸上带了些看起来就饱经风霜的皱纹,眉目间和方辞很像,目光坚定,给人的第一印象刚毅又和善。 顾满点点头,“很帅,比方辞还帅。” 方母笑出声,抬眼看顾满,“我也觉得是,满满,方辞爸爸可是消防大队队长呢,救过好多人,” 说这话时,顾满看到这个女人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但依旧亮晶晶的,眼神里满是骄傲。 顾满鼻子有些酸。 方母像是来了精神,“满满,方辞爸爸以前……” “妈——,”方辞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完澡出来,站到两人旁边,他一把拿走自己父亲的照片放回原处,“你怎么又在重复我爸的这些事啊,我爸最不喜欢张扬了,你小心他晚上去梦里找你。” “我不就提了一嘴吗,还没说什么呢,你急什么?” 方辞没再说话了,把两人拉到沙发上坐着,随意躺在顾满身后,一只手搭在额前,另一只手的指腹轻轻摩擦着顾满的手。 方母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问道:“满满,今晚留下来吃饭吧,就当陪陪我,我平时自己吃也挺无聊的。” “我……”顾满扭头看了看方辞,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在这吃。 方辞注意到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说道,“妈,我要吃虾仁炒蛋。” 顾满懂了,这个菜,是她爱吃的。 方母瞥他一眼,“我又没问你,满满,你不用在意他,就算他不在这吃,咱俩也在这吃,阿姨手艺可好了。” 顾满笑笑,“好。” “妈我还要吃鱼香茄子。”方辞又插了一句。 “知道了,你回屋去吧,别在这影响我们聊天。” 方辞:“……” 方母给顾满使了个眼色,顾满心领神会,“方辞,你先回屋吧,我和阿姨再聊会儿。” 方辞默默回屋了。 留下的两人笑出声。 方母:“你看,我就说这小子听你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就到饭点了,顾满想搭把手,被方母推出厨房,说让她去陪方辞,顾满实在推脱不过,走到方辞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方辞!” “门没锁。” 顾满推开门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转椅上的方辞,他穿了一件纯白短袖,一条灰色运动裤,散漫地靠在椅背上打游戏。 方辞的房间不大,但简单整洁,整个房间的设施包括客厅的家具都是檀木制的,看的出来房子的主人很爱干净,也很典雅。 与方辞的床尾应着的是一张连桌,桌子很长,一直连到拐角处的窗户下面,桌子一尘不染,放着一盏台灯,一台电脑,一只笔筒,和几个笔记本。 顾满走过去,“又在玩游戏?” “打发时间。”方辞把她拉到腿上,“你来了,就不玩了。” 然后就把头往顾满脸上凑,顾满偏头,“阿姨还在外面,收敛一点。” 方辞笑笑,重新拿起鼠标,玩了一会儿他问:“宝宝,你觉得我妈怎么样?” 顾满:“……”哪有晚辈评价长辈的。 见她不说话,方辞把她拉开,神色认真了几分,“有让你不舒服的地方?” 顾满赶紧摇头,“没有,我觉得阿姨人特别好,我也看得出来,你们感情也很好,我在这还挺自在的。” 她撑起嘴角,眼里的光却暗了几分,“甚至比我在自己家里还自在。” “那……”,方辞眸中再没有一丝散漫,一字一句,“我们结婚好不好?” 第 27 章 结婚这事,顾满没同意,但也没说不行。 那天方辞好像根本没想着让她给个答复,只是把她圈得很紧,在她耳边说了好多话。 “宝宝,我是想告诉你,我选定你了,就再也不会变了。” “我不只想和你并肩,还想做你的后盾。” “和你结婚,是我能想到的,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能一直护着你往前走的方式了。” “这样的话,就算有一天你累了,我也能光明正大地拥着你,理所当然地对所有人说一句‘顾满有方辞,顾满永远是方辞的宝贝’。” “所以,等我年龄到了,等我们处理完你心里的事了,等我们越来越好的时候,我就娶你。” “告白,恋爱,求婚,订婚,结婚,我一样都不少给你,结婚以后的怀孕,生子,你说了算……” 顾满只是静静地听,耳畔的声音是温柔的,房间是温馨的,落日还剩半个头,余晖斜斜洒在桌子上,留下一道惬意的光。 有那么一瞬间,顾满突然很想去触碰这个世界,大胆地,疯狂地,毫无保留地去爱,去追寻。 她心里有一个人,所以纵使撞得头破血流,她也能活下去了。 …… 第一次见家长的经历以顾满临走时被强行塞下大红包画上了句号,顾满有些想笑,那天明明是要带方辞去她家的,结果自己先见了家长。 新的一月两人又恢复为每天隔着屏幕聊天的状态。 顾满本以为,她会和方辞一直这么稳定地走下去,可恋人之间总要经历风雨的,她和方辞的第一次正式吵架,也即将到来。 九月六日,是方辞22岁生日,方辞提前告诉顾满,她愿意的话可以去消防站找他,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机会,顾满自然同意。 晚上七点,顾满到了消防站,男生宿舍顾满不方便进去,方辞就把她带到了篮球场,除了他们两个,还有顾满那天见到的几个队友。 几人围坐在篮球场地上,中间放着一个蛋糕,一群人说说笑笑,好不自在。 大男人没那么多讲究,蜡烛插上半天方辞也不愿意许愿,说太矫情,一口气把蜡烛全吹灭了。 顾满无奈瞪他一眼,方辞耸耸肩,本来再平常不过的举动,在一帮损友面前成了秀恩爱的表现。 李宽打趣他们,“方哥嫂子亲一个,亲一个……” 余下的人也拍手附和,“亲一个……” 就连严盛也在起哄。 顾满正在收蜡烛,闻言一惊,干笑两声,“不太好吧……” 随即给方辞使眼色,这么多人呢,快拒绝啊! 方辞极为夸张“哦”了一声,“你们这个要求有点难啊……” “不过我绝对满足!” 顾满带些歉意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愣住,下一秒就被方辞搂进怀里。 方辞亲了她将近半分钟,她全程没闭眼,棕色瞳孔完全显露。 周围一片躁动,顾满仿佛听到了人类祖先的声音。 一个吻下来,这场聚会他们也待不下去了,众人纷纷做出“请”的姿势,还商量着今晚不回去了,把宿舍留给这俩人…… 最后严盛用“把顾满送回去”为由给方辞批了半个小时的假,把两人赶出了消防站。 回去的路上,顾满简直想把旁边的人掐死,后来想到今天是他生日,还是算了。 刚想把给方辞的礼物拿出来,方辞问道:“宝宝,我突然想起来,你过生日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 顾满:“……”这都过多久了,才想起来问。 她把之前陈思琪发的照片递到方辞面前,方辞接过来一看就乐了,“还是个醋包。” 按键返回时,他扫到另一张照片,点开一看,好像有点印象,是之前他去顾满家救人时拍的。 方辞像是逮到了机会,一脸得意把照片杵到顾满面前,“宝宝,这张照片你还留着呢!” 顾满反应过来立刻去抢手机,“手机给我!” 方辞不给,把手机举得老高,引着顾满往自己身上蹭。 顾满才不与他争,“幼稚。” 到了楼下,顾满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 “生日礼物。” 方辞一脸惊喜,刚想开口,姑娘已经跑上楼了。 手中是一个浅色木盒,方辞迫不及待拉开,里面是一个藏蓝色平安符,红蓝圆珠相接,黑穗收尾,白色丝线在符袋上绕成两个字。 是他最需要的,平安。 六楼屋内,顾满直到进门才松口气,第一次送别人自己亲手绣的东西,还有点紧张。 她有些热,就把薄开衫给脱了,里面只穿了一件吊带。 随后走进厨房想削个水果,可找了半天也没看到水果刀,在厨房扒来扒去,结果一不小心,小臂一阵刺痛,杂物下面的水果刀划到了她的胳膊,刀子掉在脚边,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腕流下。 顾满倒吸一口凉气,赶紧用手握住伤口,另一只手去捡地上的刀。 突然,一双鞋子出现在她眼前,她抬头,瞳孔骤然放大,赶紧把手藏到身后站起身。 眼前的人,是方辞。 “你在干嘛?”方辞皱眉。 顾满意外至极,“你怎么回来了?” 方辞把她的手机放到洗手台旁边,“给你送这个。” 刚才两人打闹,他把她的手机顺势揣自己兜里了。 顾满一言不发,神色尴尬。 方辞强势把顾满的手从后面抽出来,注意到顾满胳膊上的其他伤疤,看了她一眼,随即找到医药箱给她包扎,伤口不深,但有点长。 男人按住她的伤口给她止血,动作有些重,疼得顾满头上直冒汗。 方辞低着头清理伤口,顾满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觉得,这人好像生气了,他不会以为,自己刚才是要自杀吧。 方辞边包扎边扫了一眼顾满胳膊上的伤疤,将近十条,虽然颜色较淡,但有些发白,弯弯曲曲,像蜈蚣一样,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尽量让自己用最平和的语气说话,“这怎么弄的?” 顾满拉起一条毯子盖在身上,脑中慢慢组织语言,方辞看她沉默,也没再问第二遍。 包扎好伤口之后,方辞站起身,准备离开。 顾满喊住他,“方辞,你……生气了吗?” 这句话像是导火索,方辞走到门口的脚步又退回来,一把掀开顾满身上的毯子,抓住她的手腕,冷冷开口,“顾满,你觉得我有没有生气?你这些伤,怎么弄的?” “我……”顾满被他吓到,语气很轻,“以前自己弄的。” 方辞冷笑,“自残是吗?你不是说过你不会伤害自己了吗?” “这是……认识你之前。” “行。”方辞重重呼出一口气,“之前那些咱们不提,但是,”方辞加重语气,“你刚才在干什么?如果今天我没发现你胳膊上这些,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我刚才只是找东西,我身上这些,我还没想好怎么……” “身上?”方辞眉头皱得更紧,“还有哪?” 顾满摇摇头,一脸惊恐地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见方辞这么生气。 方辞把她按到沙发上,一只手禁锢住顾满的双手。 顾满挣扎,声音中带着哭腔,“你干嘛?” 上衣被掀开,方辞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对不起,我必须要看看你身上还有多少伤口。” 背上完整光洁,方辞又撩起她的长裤,映入眼帘的是两条腿上二十多条伤疤,有长有短,从小腿到大腿,有些已经淡化,有些依旧丑陋不堪。 从疤痕恢复情况来看,这些东西在她身上有一阵子了。 方辞松开手,替她整理好衣服站起身,像是自嘲般笑出声。 “怪不得你从不穿我给你买的裙子,怪不得你不让我碰你,顾满,这些东西你瞒我瞒得很辛苦吧?” 内心深处最卑微丑陋的一面被揭开,顾满承认,“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方辞情绪突然激动,“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告诉你?你要我怎么开口?”顾满盯着对面的人,“方辞,你要我对你说我身上这些奇丑无比的疤痕吗?你要我对你说,在认识你之前,我都是这样过的吗?你要我告诉你我配不上你是吗?你非要把我骨子里的自卑和不堪通通挖出来给你看你才满意吗?” “顾满!”方辞额头青筋暴起,“是你说的,我们之间无论大事小事,都要说出来!那些话是说给我一个人听的吗?啊?” “我没想着要一直瞒你,”顾满眼泪不停往下掉,“这些东西我已经在努力改变了,你以为我不想告诉你吗?但你能不能换个角度想想,如果你身上有这么多恶心的东西,还是由于自己的原因印上的,你能直白地告诉我吗?” “可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很好,很优秀,你可以把你的一切想法说给我听。你也没有配不上我,我根本就不在意你身上的这些东西。你为什么一直都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呢?你还要我说多少次我喜欢你,你才知道你对我多重要!”方辞一脸无奈和痛苦,扶住顾满肩膀,“我想和你结婚,结婚啊顾满!” “结婚只是你自己一直在提!” 方辞突然愣住了,“你说什么?” 顾满已经被气昏了,冷冷地盯着对方。 现在的两人似乎在较劲一样,谁都不肯低头。 方辞又问了一遍,语气冷冽,“顾满,你的意思是,和你结婚,是我自作多情了是吗?” 顾满不看他,沉默一阵才开口,“我还没准备好,” 这句话像是默认了一样。 方辞脑中轰地一声炸开。 他多可笑啊,对心心念念想结婚的姑娘的示好,到头来只是自己自作多情,他规划着他们的未来,而她却说还没准备好? 方辞喘着粗气捏她脸颊,“你要准备什么?” 顾满疼得说不出话,下意识抠他的手。 方辞脑中已经被炸碎了,他吼道:“说啊!你还要准备什么!” 顾满还没来得及开口,方辞就把她推倒在沙发上,欺身压了上去。 他的吻滚烫又霸道,不留余力地撬开顾满的牙关,顾满觉得他比上次还要愤怒,没过多久舌头已经痛到发麻。 “刺啦”一声,上衣被扯破,顾满突然意识到他要干什么,用力阻止他。 “不行方辞……” 又是一声布料碎裂声,方辞像疯了一样听不进任何话。 “你别这……别这样……” 顾满彻底崩溃,哭喊捶打着这个男人,可方辞纹丝不动,现在看来之前几次,确实是他在让着自己。 男人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言不发,但顾满的唇瓣,耳垂,脖子无一不红肿。 在他采取下一步之前,顾满拉住他的手艰难出声,“方辞,你敢碰我,我会死。” 方辞顿了一下,顾满趁这个空隙用力把人推开。 “啪”的一声,脆响的耳光打在方辞脸上,方辞懵了。 顾满也没打过人巴掌,这一下力气之大,大得她手都没知觉了,然后拉过毯子遮住身体,坐在地上蜷成一团。 站着的人回过神,往前走了一步,顾满立刻抬头,那种眼神方辞这辈子都忘不掉。 透过泪光他看到了恐惧,愤怒,失望,还有……恨,她的嘴唇都在抖,声音已经颤得不成形,但依旧平静坚定。 “滚。”她说。 第 28 章 一个接一个医疗帐篷里,哀嚎声,叹息声,哭闹声接连不断。 帐篷的某个角落,一个红色身影正为输液的伤者换药。 刚换完,外面传来一阵呼喊,“有人吗?快来几个人!又来了一批伤者,快拿些纱布过来!” “来了!”顾满应了一声,拿了东西就往外跑。 一周前,川都地震,离南林五百公里。 两天前,顾满来到这里,临时加入一个志愿者团队。 她来这找方辞,还没找到。 这两天她跟随着志愿者辗转了三个灾区,见到许多重伤患者,顾满就给他们发水和食物,还学会了一些基本的医疗技能。 她每天还看见一群又一群橘红色的,黑色的,白色的制服来回奔波,每个人身上都布满了灰尘,还沾有点点血迹。 第三天下午,顾满来到一个学校附近,她和同行的人分开发放物资。 这里的临时安置点在一个操场,有附近的居民,还有一些学生,大部分都已经被安置好,几个消防员正在检查着废墟。 顾满走到操场外的一片空地上,看见几个人影躺在地上休息,她走过去刚把食物放下,有个人就醒了。 “嫂子?”江子华出声,随后又揉揉眼,“还真是,嫂子你怎么在这?” 顾满也是一脸惊愕,“怎么是你?” 江子华还有些迷糊,顾满抬眼往旁边看,那边是李宽和李君泽,都在沉沉地睡着。 顾满问:“方辞呢!” 江子华实在是困得不行,撑着身子坐起来,扬扬下巴,“在那边。” 顾满环视四周,在一个陡坡上看见了心心念念的少年,是方辞。 江子华又说:“嫂子,你和方哥吵架了吗?方哥自从生日那天过后心情好像一直很不好,也不和我们说话,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去看看。” 顾满慢慢往上面走,鼻子不自觉就酸了。 走到方辞身边,戴着头盔的少年正枕着几块砖石,似乎睡得很沉,睫毛纹丝不动,双眼紧闭,嘴唇有些起皮,高挺的鼻梁上沾满了灰尘,脸上也有几处擦伤,几天不见好像又瘦了一点,脸颊微微凹陷。一只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搭在地上,手上的白手套沾满了暗红色血渍。 顾满抹了一把脸,把食物放在地上,拿来一些消毒物品,轻轻地擦去方辞脸上的尘土,不一会儿少年硬朗的面容又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为方辞脸上消完毒以后,他还没醒,顾满又慢慢脱下方辞的手套,血渍已经干涸,虎口处破损得厉害,粘住了皮肉,顾满皱眉,慢慢扯下手套。 方辞似乎是感觉到疼痛,手指微微动了一下,顾满对着他的手轻轻吹气,她抬眼,方辞并没有醒。 她用棉签轻轻为方辞的手消毒,一只手完成后顾满抬头看了一眼,方辞正有些迷离地盯着她。 顾满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默默为他另一只手消毒。 最终还是方辞先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顾满看他一眼,“我想你了。” 方辞没说话。 另一只手也消好毒,顾满把他的手放下,站起身,“我再去给你找双手套。” 再回来时,方辞又睡着了,顾满把东西放下,心里终是安心了些。 …… 一周前的晚上。 顾满和方辞大吵一架之后,面对方辞近乎疯狂的行为,顾满只对他说了一句“滚”。 方辞的理智霎时回归,不断道歉,顾满像只刺猬一样丝毫不让他碰,方辞担心她出事,无奈之下给陈思琪打了电话。 陈思琪到了之后,看见的就是沙发一片狼藉,顾满紧攥着毯子缩在地上,发丝凌乱,唇瓣红肿,脖子和肩膀上的一些地方已经变成了紫红色。 她问方辞:“你干的?” “对不起。” 陈思琪毫不犹豫给了他一巴掌。 “方辞你有病吧!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现在看来你也是个畜生!你不知道女生有多在乎这种事吗?你不知道满满脸皮薄胆子小吗?你还这么欺负她!我告诉你,她要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把方辞赶走以后,陈思琪蹲到顾满面前,“满满……” 顾满不出声。 “你放心,我把他赶走了,我今晚在这陪着你,”陈思琪把顾满身上的毯子紧了紧,“满满,方辞……没欺负到你吧?” 顾满摇摇头,眼泪却绷不住了,“小琪我刚才好怕,他说过……什么都是我说了算的,他刚才如果真的……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为什么都是这样,我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这样……” 她情绪有些收不住,窝在陈思琪怀里,哭声透过门缝隐隐约约传出,方辞一拳打在墙上。 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啊! 下一刻,手机响起。 出警,目的地,川都。 方辞走后的第二天是周末,陈思琪在这陪了顾满两天,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陈思琪开始站在客观立场分析。 “满满,我觉得这件事,你们两个都有不对的地方,你不应该瞒他,他也不应该那样对你。” “不过也有我不对的地方,”陈思琪有些抱歉,“要不是我说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你可能也不会瞒他了。” “怎么能怨你呢!”顾满淡淡地笑,“是我自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我以为那些疤消了再告诉他也没事,但老天好像偏在惩罚我,惩罚我不遵守对方辞的约定,不对他坦白,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 “那你们……会分手吗?” “不知道,这几天我们没联系过。” “满满,如果抛开这件事,我真觉得方辞对你挺好的,” “他知道你有抑郁症的时候,就你想跳楼那次,他在门外特别认真地跟我说一定把你治好,后来他还特地去拜访了徐医生。” “还有我和你生气那段时间,他有联系过我,说你想和好,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顾满眼神微动,这些事她确实都不知道。 陈思琪继续说:“再有就是你把自己锁进浴室那次,他救你的时候几乎都疯了,我从来没见过有人那么伤心,就好像……就好像你是他的命一样。” “这些事,有一部分他不让我告诉你,他说怕你有压力,可我觉得,只有说出来,你们才能更懂彼此之间的感情。” 陈思琪说完这些话看向顾满,后者眼神有些呆滞,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她拍拍顾满的肩,“满满,好好想想吧,你做什么事我这个做姐妹的都支持,只是你自己不要后悔就好了。” 陈思琪离开后,顾满握着手机,她要给方辞发条消息吗?要发什么呢? 在阳台待了一个下午,最后方母的一通电话阻止了她的胡思乱想。 方母是让她过去吃晚饭的,正值星期天,方母自己一个人无聊,就想起了这个未来儿媳妇。 方辞不在,方母也不知道两人吵架的事,说话就没了顾忌,乐呵呵地给顾满讲方辞小时候的事。 “方辞这小子以前特别调皮,家里只有他爸能管的住,满满你知道为什么吗?”方母笑眯眯给顾满夹菜。 顾满乖巧接话,“为什么啊?” “因为他爸体力好,小辞一不听话他爸就揍他,结果一来二去,那小子也要去当消防员。这不,就到了南林这边。” “阿姨您老家不是这边的吗?” “不是,”方母又给顾满盛汤,“我们是翰城市区的,方辞这小子是被分到这边的,三年前,他爸爸去参加地震救援,结果一去就没回来了,那边队里和方辞都不放心我一个人在那边,就让我在这住下了。” 眼看方母说着说着就要掉眼泪,顾满赶紧安慰,“阿姨,叔叔和方辞都是很优秀的人,家里有这么棒的两个男人,是您一辈子都值得骄傲的事。” “你这孩子嘴可真甜。”方母笑了,握着顾满的手感叹,“满满啊,方辞工作忙,性子又急,你和他在一起,免不了受委屈,但那小子本性不坏,阿姨也是真心喜欢你,你一定要跟方辞好好的,有什么委屈就跟阿姨说,阿姨一定和你站一边,行不行?” 顾满眼眶瞬间湿了,“嗯,我一定和他好好的。” 隔天,顾满就去了消防站,然后得知方辞几天前去了川都。 她当即请了一周的假,咬咬牙买了最近一班机票飞往川都。 …… 方辞第二次醒来,太阳已经快下山了,这是这他一周以来睡得最久的一次,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顾满来这里了,还说,想他了。 他看看自己的手,虎口处已经包了一层纱布。 那不是梦! 方辞猛地站起身,看向周围,在落日的余晖中,他找到了顾满,那姑娘正在为一个小女孩儿包扎手臂上的伤口,神色认真,包好之后还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 随后顾满站起身,往方辞这边看,瞳孔被落日照的清澈明亮,嘴角的笑意还未消散。 方辞和她对视,心里一颤。 妈的,这辈子,就她了。 顾满看到方辞已经醒了,向这边走来,刚踏上陡坡,顾满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她一屁股贴坐在地上,四周也传来尖叫。 方辞快速反应过来,冲着不远处还在熟睡的队友喊道,“宽子,子华,快醒醒!是余震!” 第 29 章 余震时间不长,只有六七秒。 在这六七秒内,顾满就被方辞紧紧抱在怀里。 大地归于平静,方辞松开她,两人对视一眼,顾满喊了声,“方辞。” 方辞没吭声,甚至没有一丝表情,默默拉着她走到一处更平坦的空地上。 站定后,方辞转身面向顾满,突然单膝跪地。 顾满惊了,“你干什么!” “对不起。” 他在向她道歉。 顾满哭笑不得,赶紧去拉他,“你快起来,被看到不好。” 方辞不愿起来,微弓着背,坚硬的头盔抵着顾满的腹部,指腹粗糙,划过她的手背,把那双手攥得死死的。 “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此时天色昏暗,顾满有些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但她能听出来,方辞在哭,不是默默流泪,是哭出声呜咽的那种。 她蹲下来撑住他的肩膀,“方辞,我来这里是给你道歉的,不是听你给我说对不起的。” 话落,她被方辞抱住,像是紧绷了几天的弦突然断掉,方辞的头埋在她脖间,整个人哭得像个孩子。 “是我错了……对不起,我知道我那天太过分了,我不是故意把你弄哭的,我以后再也不那样对你了。” “你打我骂我都行,听你……听你的,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你真的别让我走,也不要说些要伤害自己的话吓我,我不想离开你……” 他的胸腔,肩膀都在抖动,最后似乎已经失声,无声地重复“对不起”,顾满的衣服已经被洇湿了,方辞整个人还在不停哽咽着。 内心像是被狠狠抽了一鞭,火辣又生疼,顾满脸上也湿了一片,她抚着方辞的背,轻声细语安慰,“好了你别哭了,我原谅你了,以后再也不让你走了好不好,咱们在一起好好的。” 又哄了好一会儿,方辞才平静。 顾满被抱得喘不过气,拍他的背,“方辞你先把我松开,你弄疼我了。” 方辞松手之后顾满摸了一下他的脸,脸上还是湿凉一片,她叹口气给方辞擦干,“你哭什么呀,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方辞不说话,坐到地上抹把脸。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顾满问:“你饿不饿?” 方辞摇摇头。 “可我饿了,我们去拿点吃的吧?” 顾满是真饿了,她一天没吃东西。 方辞按住她坐起来的身子,自己走了,再回来时,拿了一些压缩饼干和纯净水。 两人坐在空地上,方辞像还没缓过劲,寸步不离,一声不吭,好在还是个有脑子的,还知道把水拧开让她喝。 顾满把压缩饼干递给他,他摇摇头,顾满皱眉递到他嘴边,他才张嘴。 蹬鼻子上脸。 吃完后顾满问他:“你们还要在这待几天?” “不知道,”方辞终于说了冷静下来以后的第一句话,“听队长的。” 顾满斜他一眼,又接着说:“我还可以在这待四天。” 方辞又不吭声了。 几分钟后,方辞身上的对讲机突然响了。 “教学楼东北角发现三名被困人员,全体都有,立即集合。” 方辞站起身回了个“收到”,刚跑走几步又回头盯着顾满。 顾满说:“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危险!” “那你倒是去啊。” “你别乱跑。” 顾满:“……” 方辞这一走就是几个小时,顾满给其他人帮了一会儿忙,回到原地后实在困得不行,就躺在地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碰了自己一下,她睁开眼,自己正躺在方辞怀里。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顾满揉着眼点头。 “队长说还要在这里至少一周。” “嗯好,不过我不能一直在这待着,过几天得回去,你在这注意安全。” 方辞没回她的话,反问:“你胳膊上的伤好了吗?” “已经结痂了。” “……” 顾满看他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忍不住出声,“方辞,我们已经和好了,这件事本来就是因为我才吵架的,我发誓,我现在对你已经没有任何秘密了,你也不许再自责了,你能不能笑一个?” 她用手指撑着方辞的嘴角,“你笑的时候好看。” 方辞没表态,只是皮笑肉不笑咧了一下嘴角。 顾满:“……” 后来的几天,顾满向临时加入的志愿者队伍告了别,一直陪在方辞身边。 他们陆陆续续又去了三个临时安置点,方辞去救人的时候,顾满就在一旁照顾着其他人,他这几天依旧沉默寡言,鲜少休息,两人连多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假期最后一天,顾满不得不回去了,她走后方辞往车子离开的方向看。 他觉得这几天,一点都不真实。 …… 顾满回到家以后开始正常上班,她觉得自己的状态已经好很多了,周末主动去找徐雯复查了一次。 轻度。 徐雯说现在这社会几乎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问题。 换言之,她好了。 兴致勃勃回到家,刚打开门,顾满就看见了地上的鞋子。 方辞回来了! 她疾步往卧室走,方辞正好睡眼惺忪从卧室出来,身上是顾满买的那套睡衣。 顾满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 “刚回来,怕你忙。” “周末我能忙什么?” 方辞离她半米远,“那你刚才去哪了?” “医院。”顾满把检查报告放桌子上。 方辞看到结果,神色终于有些波动,“你这算是好了吗?” 顾满点点头,嘴角止不住地笑,“我今天心情好,快中午了想吃什么?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说着她去冰箱找食材,刚一打开冰箱门,“方辞!” “嗯?” “这都你买的?” 冰箱里,水果蔬菜饮料零食,塞得满满当当。 “过来的时候随便买了点。” 顾满点点头。 看她挑好食材,方辞走过去洗些水果,然后就把她赶出去了,厨房油烟大。 半个小时后顾满去看桌子上的菜,在方辞放下最后一个盘子的时候,顺势在他唇边碰了一下,“真不错!” 方辞还想要,顾满不让了,“吃饭。” 然后他竟真乖乖坐下去吃饭,顾满打趣,“转性了啊你。” 方辞不说话了,吃饭,洗碗,擦桌子,一切事情完成后,坐到顾满旁边,此时的顾满正靠在沙发上看着工作群里新发的整改文件,方辞刚坐过来,她头都没抬就说道:“方辞你去休息吧。” 方辞不吱声,半晌,“宝贝,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 顾满看他一眼,“没有啊。” “可你那天……” 顾满手一顿,回想起之前的事,那天她打了方辞一巴掌,还对他说了“滚。” 那句话,那个动作,在两人之间都是第一次。 转身埋首在方辞脖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你的,也不想对你说那种话,我不告诉你这件事,是真的怕你介意,而且我已经在用药了,我想等疤痕恢复好了再告诉你的,我真的,真的没有讨厌过你。” 方辞扶着她的肩膀,目光落在顾满胳膊上,“我也真的不在意这些。” 两人对视几秒,方辞缓缓向顾满靠近,动作轻而慢,似乎在给她思考的机会。 顾满没躲。 拥抱,接吻,温柔至极,再没有其他行为。 纵是这样,意识也控制不住自然反应,没多久方辞就松开她,“我去下洗手间。” 还没起身,脖子就被勾住,顾满直接跨坐在方辞腿上,鼻息依旧交缠,扣子自上而下慢慢松开。 方辞喉间滚动出声,某处像是被羽毛拂过一样,又痒又涨。 他用最后一分清醒握住顾满肩膀,“宝宝……” 顾满眼中雾气蒙蒙,捧着方辞的脸,“你不介意,我也可以。” 枕头上还有一丝薄荷香,方辞从床头柜子拿东西时顾满不禁开口,“哪来的!” 她从没买过这个。 方辞默默拆开。 随即顾满想起来冰箱里的东西,“还以为你是真老实了,原来是欲盖弥彰啊。” 方辞低笑一声不置可否。 一只手臂从顾满脖间穿过,另一只手护着她的头,顾满被迫微微扬起下,方辞咬着她的耳垂喃喃细语。 “我娶你。” “我一定娶你。” 方辞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眼中有迷离,但情爱不减。 顾满在起伏中看窗外,阳光透过窗帘的一丝缝隙冲进来,在墙上留下窗户的影子,是这个屋里仅有的光源。 视线被遮住,方辞从她的额头开始吻,眼睛,鼻子,嘴唇……。 她的眼里只能有他。 这个世界,顾满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了。 真实地,热烈地,毫无保留地追寻到了。 也被吃干抹净了。 一场过后,方辞起身把东西给扔了,顾满眼皮半耷喘着气,说不出话。 方辞动作没停去拿新的。 顾满瞬间瞪大眼睛,“方辞!” “乖,中场休息。” …… 顾满不知道一共分了几场,她依稀记得,后面好几阵钻心的疼几乎要将自己撕碎,最后窗帘外面的阳光消失,自己也睡着了。 心满意足后,屋内漆黑一片,方辞打开灯,拥着的人已经睡着,脸上泛着红晕,额头一滴水珠刚融入发丝,浑身汗涔涔的。 他摸摸鼻子,抱起顾满去洗了个澡。 重新把床铺好之后,方辞看了眼时间,才七点,他忙了几天,本想睡一会儿,可越躺越兴奋,最后一只手撑着头端详身边的人。 顾满依旧沉沉睡着,除了脸色变得白皙正常,其他地方…… 他赶紧把顾满衣服穿好,自己好像又冲动了,不知道这姑娘醒来会不会生气。 后来他去洗床单,扔垃圾,熬粥。 然后轻声喊顾满:“宝宝醒醒,吃点东西再睡……” 喊了好大一会儿,顾满眼皮才慢慢睁开,不耐烦地想翻个身,却浑身酸软动不了,她把被子拉高,“不吃了,我好困。” “不行,空腹睡觉对身体不好。”方辞又把被子拉下来。 顾满依旧磨磨唧唧,最后方辞把人扶起来靠在床头,亲自喂她喝。 喝完之后顾满还想睡,没多久身旁位置一陷,随即自己被揽进一个熟悉的臂弯,她迷迷糊糊睁眼,“你不走吗?” “不走。”方辞吻了吻顾满头顶,“班长让我休息一天,我顺带着调休了,后天早上回去。” 顾满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方辞问:“宝贝我们明天回你老家好不好?” 顾满都要睡着了,“嗯。” “回来之后我们就结婚。” “嗯。” “不对中间还差了两个内容。”还没求婚订婚。 “我这边结婚流程有点麻烦,不过最多最多也就一个月,不出意外的话咱们下个月就能领证。” “宝宝结婚之后你想住哪?要不要和我妈一起住?我妈一直跟我说她特别喜欢你,但她也尊重你的意见……” 方辞自顾自说个不停,顾满有些受不了,用被子蒙着头,语气尽是不耐,“你别说话了,我好困啊!” 男人笑出声,满足与宠溺集一脸。 “好,听老婆的。” 第 30 章 第二天,顾满刚睁眼,就看到靠在床上玩手机的方辞。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弄来一件白色衬衫和黑西裤,衬衫整整齐齐扎在裤子里,腰围一览无余,从侧面看身子单薄。 顾满翻身把头埋在他腰间,指尖在方辞腹部来回摩擦,衬衫上有股淡淡的他家里的檀香味道,怪好闻的。 她含糊不清问:“你从哪弄的衣服?” 方辞把住她的手,目不斜视回答:“为了见岳父岳母刚特意回家拿的。” 顾满反应几秒,“几点了?” 男人把手机举到她面前。 顾满定眼一看时间,十点三十七分,“噌”地坐起来,身上的不适还没完全消散,她倒吸一口凉气。 “你慢点,”方辞笑出声帮她按摩,“急什么?” “你说急什么!”顾满眼珠子都快都快翻出来了,昨天她虽然困得不行,但方辞的话她还是听见了的。 “这么想带我回去见家长啊?” 顾满看他一脸贱兮兮的表情,就知道他把前几天的事都翻篇了,作势往床上倒,“那我再睡会儿。” “别别别!”方辞把她拉起来,“老婆我错了。” “乱叫什么。” 顾满借力起身,脚刚着地就一屁股跌在地上,方辞摸摸鼻子勉强不做出表情,顾满耳根窘得要滴血,“方辞!” “怪我怪我都怪我。”方辞麻溜的把她抱起来,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都抚不平。 真的怪方辞,她本来休息一晚上就该没事的,可今天早上天还没亮,方辞就开始翻来覆去,终是又被折腾了一顿。 一到洗手间,看到身上的印记,顾满愣了一瞬。 睡过头,出窘态,身上疼,没一个好地方…… 顾满炸了。 “方辞你是狗吗?又啃又咬!” “我这样怎么出门!” “只顾着自己舒服了吧,你都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她像只发了狂的猫,对着方辞又打又掐,方辞没见过她这么暴躁的样子,虽是被打着,心却都要甜化了,像个复读机一样安抚。 “是是是……” “错了错了错了……” 最后顾满在脖子上打了一层又一层粉底和遮瑕,才遮得个七七八八。 临走前,方辞对着镜子打领带,穿外套。顾满犹犹豫豫在家庭群里发了消息。 “爸妈,我今天下午回家。” “和我男朋友一起。” 几分钟后那边只有顾宜回了个“好的”,外加一个欢喜的表情。 她心里有点忐忑,扭头看方辞,方辞正好穿戴整齐,两人视线撞上。 方辞挑眉,“宝宝,我帅不帅?” 西装革履的方辞顾满第一次见,这人也是第一次穿,整个人都商务几分,瘦高的身材把衣服撑得刚刚好,肩宽腰窄,加上棱角分明又面无表情的脸庞,冷酷又端正。 顾满半开玩笑,“有霸道总裁那味了。” 方辞:“藏了这么久还是被发现了!” “……” 看方辞这么正式,顾满有些犹豫,“方辞,其实……你不用这么正式的,我爸妈他们都不太在意这些。你穿平时的衣服就可以,我们那边除了结婚那天,几乎没人穿西装,你这身行头,绝对是街坊邻居茶余饭后的主角。” “你这样一说,那我更得穿了。”方辞弯唇对她笑,“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要娶你的。” 顾满:“你这样弄得我挺紧张。” 方辞眯起眼,“是你自己本来就紧张吧,还想把责任推给我?” 心思被戳破,她转移话题,“我还怕你去了不适应。” “别小看你男朋友。” “那你紧张吗?” 方辞耸耸肩,“还好。” …… 两人到顾满老家时是下午两点,正值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树上蝉鸣不断,布谷鸟叫个不停,田间小路四通八达,蔓延到各家各户门口。 偶尔有几户人家开着大门,四人一桌在门口打牌解闷,周围一堆看客,老人手里拿着蒲扇摇,妇女腿上坐着孩子,除了看牌,还时不时讨论着“谁家的狗又跑丢了”,“菜园子里又长了多少新菜。” 一辆黑色越野车稳稳跑过,闲着的人都下意识扭头扫一眼,再回头时话题已然变成“哪家又来了客人。” 方辞没有半分不自在,还和顾满打趣,“宝贝,你们这环境真好,依山傍水的,我觉得等咱们老了住这就行。” 顾满:“……” 车子停在顾满家门口,方辞从容下车,打开后备箱,顾满扫一眼,下巴都要惊掉了。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也太多了!” 后备箱里,整整齐齐刚好十个礼盒。 “昨天和冰箱里的东西一起买的,”方辞把礼物放在地上。 “早有预谋啊你!” “我觉得还不太够。” “……” 顾满打开大门,第一个跑出来迎接的是满脸笑容的顾宜,一下子扑进顾满怀里,“姐!” 小姑娘不认生,又是颜控,看见方辞眼睛就亮了,利落地喊了一声“姐夫!” 方辞立马回应,“哎!” “别瞎叫!”顾满打了妹妹一巴掌,“爸妈呢?” “在屋里呢!”顾宜凑到她耳边,“姐,爸妈知道你和姐夫要回来高兴的不得了,刚把家里打扫了一遍,还出去买了好多东西。但面子上……” 顾宜冲她眨眼,顾满懂了。 几人一起把礼物搬进去,顾满先喊了一句“爸妈我们回来了”。 顾磊和徐木香的视线在大女儿身上停留一秒,然后落到方辞身上。 方辞立刻脊背挺直,脚跟并拢,举起右手向两位长辈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叔叔阿姨好,我是方辞,是顾满的男朋友,今年22岁,翰城人,是一名消防员,目前在翰城市南林区人民路消防站任职……” 方辞仔仔细细把自己的年龄,职业,家庭,父母甚至要娶顾满的事都给沙发上的两人说了一遍,几人皆是愣了一下。 顾满没想到方辞会这样介绍自己,他就那么直直地站着,没有一丝随意和散漫,从始至终,右手都稳稳地摆在额前右侧,整个人正对着顾满的父母,眼神坚定泛着光。 顾满鼻子酸了。 顾磊和徐木香这边,且不说他们现在同不同意这个人和女儿结婚,就凭眼前的小伙子不卑不亢,坦然自信的态度,两人也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一番介绍完毕,顾磊摆摆手让他们坐,顾宜给他们倒了茶就回房间了。 几人又聊了会,顾家父母问了些两人在一起的事,全程下来,顾满觉得自己就是个外人,父母一直在和方辞说话,说说笑笑,根本不理她,她几次想开口向父母道个歉都没机会。 最后她在心里安慰自己,父母不是生气,是对自己的终身大事要好好把关。 好在方辞一直都挺有耐心,两人问什么,他就说什么,只是省略了一些有关她之前抑郁症的事。 最后徐木香像是没什么要说的了,终于舍得对女儿说话,“满满,这大热天的,跟我一起去洗点水果拿过来。” 这般□□裸把人支开的心思四人都能听懂,顾满看看方辞,后者示意她过去。 客厅里,剩下两个男人。 方辞坐得端正,“叔叔,您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顾磊眼神复杂看他一眼,“小伙子,既然这只有咱俩,我就跟你说实话吧,关于你和满满的事,我有两方面不太满意。” 男人笑着点点头,“您说。” “一方面是你俩的年龄,你比满满小了好几岁,我们家姑娘,虽然27了,但是没经历过啥大事,心思也单纯,我希望你们再好好考虑考虑。” 顾磊观察了一眼方辞的表情,后者还在认真听着,他又继续道,“另一方面,你的这个工作,我是打心眼里敬佩的,但是我们家普普通通,经不起什么大风大浪。虽然上次和满满闹了别扭,但我们还是希望自己的姑娘能够一辈子安安稳稳的,你工作又忙又危险,万一以后……,那我们满满,可怎么办那?” 顾磊的声音有些哽咽,“而且满满还有什么抑郁症,我和她妈妈不太懂,还专门跑到医院去问了医生,人家说,这个病,可能会死人的,我们这段时间也不敢打扰她,生怕再刺激到她,你说她要是出什么事,我们老两口怎么活?” 顾磊的话,方辞听的明明白白,两位长辈担心自己是年轻气盛才会和顾满在一起,还担心他照顾不了顾满,更担心他有意外。这些,都是父母再正常不过的顾虑。 他伸出手,“叔叔,您看。” 顾磊扭头看了一眼,一双满是疤痕的手映入眼帘,手指虽细长却满是皱纹,虎口还有几处结痂,着实不像一个少年郎的手。 “孩子……”顾磊眼里有不忍和同情。 “叔叔,”方辞收回手笑了笑,“我不是让您可怜我,我只是想告诉您,我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我可以照顾好自己,更能照顾好顾满。” “说实话,我也怕死,怕陪不了满满一辈子,但我从不后悔做现在的工作,更不后悔和顾满在一起,而且叔叔,满满的病已经好了,她现在已经变得越来越好。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爱她,直到我和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厨房响起。 几人赶紧往厨房跑。 第 31 章 十分钟前,厨房。 “妈,对不起。”顾满看着正在洗苹果的母亲轻轻开口。 徐木香刚才把她喊过来说是一起洗水果,但从顾满进厨房到现在,就被晾在一旁,她环视周围,洗菜池旁边还放着不少新鲜的食材,日期都是今天的。 父母是疼她的,她是孩子,也要先向父母低个头。 “别,我可受不住你这道歉。”徐木香嘴上依旧逞强,“这么久都不来一条消息,我以为你都忘了还有个家了。” “妈你别生气了,那天是我情绪不好,我错了,可当时您不也说我了吗?而且我那时候不是有些……不舒服。”顾满眼眶酸涩,声音越来越低。 徐木香洗水果的手顿了一下,把东西放进池子里,转头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了,医生说我已经好了。”顾满抬头,顺势拉住母亲的手,“妈,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徐木香没回答她,又换了个话题,语气也缓和不少,“满满,你真要和那个方辞结婚?” “嗯,我想。” “可你们才认识多久啊,而且那孩子还比你小,又是那样的职业。”徐木香往客厅看了一眼,一脸担忧,“妈妈不是不愿意,毕竟那孩子看着挺好的,我只是有点担心,万一以后他出了什么事,你可怎么办啊?” 顾满是第一次听到母亲对她这样说话,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妈,这些事我和方辞也考虑过,但我们总不能因为害怕就一直躲着吧,我的病能治好,方辞帮了我不少。您也不用担心我,咱们别为那些没发生,甚至都不会发生的事担心了行吗?” 徐木香看着女儿,几个月不见,好像是胖了点,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看来那个方辞,对女儿应该还不错。 “那满满,你还准备辞职吗?” “我说了我现在没想着辞职,”顾满咽口唾沫,“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尝试一下其他的。” “这不还是要辞职吗?你怎么……”徐木香有些激动,一抬手碰掉了洗手池边的盘子,一声清脆的响声传遍房间。 另外三个人听到声音,立马赶到厨房。 最先进来的是方辞,看到顾满红红的眼,他以为她又和母亲吵架了,赶紧把顾满拉到身后,笑着对徐木香说:“阿姨,您有什么事就给我说好不好,打我骂我都可以,别凶你姑娘就行。” 说着把顾满往顾宜身边推,“妹妹,快去把你姐姐带屋里去,哥哥不去找你们,别让你姐姐出来啊!” 顾宜点点头,拉着姐姐回了屋。 方辞又让顾满父母去客厅里坐着,蹲下来收拾碎掉的盘子。 收拾完后坐到两位长辈旁边,他觉得,有些事情是必须要让眼前的人知道的。 “叔叔阿姨,你们知道顾满身上的伤吗?” “什么伤!” …… 卧室里,顾满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一直想出去,顾宜拉着她,“姐,你先别出去。” “一一,我没和妈吵架,你别拉我了。” “姐,我的好姐姐,你再坐一会儿,姐夫说了让你别出去。” “爸妈难为他怎么办?”顾满看着妹妹,“一一,你不懂。” “姐,我是不懂,但我也十七了,从一进门我能看出来姐夫很喜欢你,我觉得他有能力搞定咱爸妈,我这么一个小姑娘都相信他,你是他女朋友,就不能好好待一会儿吗?” “你从哪看出来的?” “就凭他来的时候拿那么多东西,还有刚才护着你的反应看出来的。” 顾满无语,“行吧行吧,那……我再坐会儿。” “嗯。” 两人坐在床上,顾宜想问她抑郁症好了没有,为什么会得病,但又怕姐姐不开心,一张小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顾满看着妹妹欲言又止的模样,笑了笑,“一一,姐姐抑郁症已经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脸上可藏不住事。” 顾宜撇撇嘴,“怎么好的?” 顾满脑海中满是一个人的模样,“方辞帮了我很多。” “哦~,”顾宜点点头,“姐,不得不说,你眼光真不错。” 顾满笑了笑,捏捏她的脸,“谢谢一一夸奖。” 又待了一会儿,房间的门被打开,两人扭头,不是方辞,是她们的父母。 “一一,你先出去,我们和你姐姐说点事。”徐木香说。 顾宜乖乖走了出去。 顾磊关上卧室的门。 顾满看着眼睛红红的母亲,急忙上前,“妈你怎么了?方辞给您说什么了吗?” 徐木香摸了摸顾满的胳膊,声音有些颤抖,“你这孩子,有些事情早和我们说不就行了。” 顾满意识到什么,鼻子也酸了,这个方辞,怎么什么都说。 眼泪刚要流出来,顾磊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是户口本。 “爸……”顾满抬起头看他们,突然发现,父母的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好多白头发。 “去吧满满,”徐木香抹了把脸,“回去想干什么就去干,喜欢什么就去追,就算辞职也没事,年轻人嘛,就应该多闯闯,我和你爸就好好在家守着,你没事的时候多回来看看。” “妈,”顾满眼泪呼呼往下掉,“你们干嘛呀……” “行了,”徐木香打断她,“怎么这么多话,方辞还在外面等着你呢!” 说着把她往外面推。 顾满站在卧室门口,门外,方辞和顾宜正在聊天,屋里,顾磊正给徐木香递纸巾。 她看了看手里的户口本,突然就笑了。 这一刻,顾满觉得,所谓亲情,应该就是无论什么时候,你们之间的争吵,诉说,沉默,伤害,安慰,都会凭借这种无需多言的感情让彼此释怀,你不用说,那根在你们之间无形相连的纽带自会帮你表达。 那根纽带,可能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也有可能,是一个人。 比如,她的方辞。 顾满扭头,“妈,我不走,我都回来了总不能空着肚子走离开。” 徐木香从她身边径直走过去,“天天就你事多,吃完饭赶紧走。” 一家五口欢欢喜喜吃了一顿饭,临走时天已经快黑了,不远处传来几声狗吠,火红的云片慢慢落下,接踵而来的是天上数不清的星星。 徐木香有些感慨,戳着顾满的脑袋,“你这孩子就不能早点回来吗?现在还得让人家方辞摸黑开车,周末两天时间你就回来几个小时,你昨天干嘛去了,再不济今天早上早起一会儿也行啊,又睡懒觉了吧!” 顾满:“……” 方辞边系安全带边解围,“阿姨是我的问题,我太忙了,还非得让您宝贝女儿等我一块过来,下回不会了。” 顾满内心白眼翻了个底朝天。 …… 回到家已经十点了,两人齐刷刷瘫坐在沙发上,看着方辞从老家出来就没放下过的嘴角,顾满生出了逗他的心思。 “方辞,你觉不觉得咱们有点太快了。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年就要结婚吗?我都觉得有点像闪婚了。” 闻言方辞扭头看她,面无表情向她靠近,一手撑住沙发,另一只手从她腿上略过,一副要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的架势。 鼻息越来越近,顾满看着那张不断放大的脸,慢慢闭上眼。 下一秒,眼前一空,顾满蓦地睁眼,方辞已经坐了回去,手里还拿着刚刚从她包里摸索出来的户口本。 “后悔也来不及了。”方辞扬扬那本红色册子,一口欠揍的语气,“这个就放我这。” “就开个玩笑。”顾满撇撇嘴踢他一下,“去洗澡,该睡觉了。” 方辞头也不抬地刷着手机,“你先。” 顾满没客气,去了浴室。 屋内传出哗哗的水声后,方辞慢悠悠往浴室走。 “方辞!!!” “一起。” 狭小的浴室内,温度急剧上升,弥漫的水雾夹杂着接连不断的闷哼和喘息,最后天上的星星都等困了,纷纷退到幕布后。 …… 一切事情解决后,周一的早上是令人期待的。但那天早上,顾满是冷着脸去上班的。 原因只能是方辞,但她说不出口。 昨天晚上两人从浴室出来已经将近十二点了,之后方辞还想要,原因是说不定又是一个月不见。 顾满哭着撒娇,“我明天还要上班,真不能再请假了。” 方辞不听,比她撒娇还厉害,连哄带骗又是一阵。 他不知轻重,顾满当时心里已经窝着火了,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不知道是方辞在队里时间长养成生物钟了还是怎样,不到六点,他又睡不着了,手也开始不安分。 终于,在方辞欺身压上去时,顾满忍不住了,一把推开他,穿了衣服就往客厅走。 真的又气又委屈,她还要上班,上次请假去川都她已经把年假都搭里了,真的不能再多请假了,而且她这两天都没睡好,上班时都是直接面对客户的,公司极其重视单位形象,要求用最好的精神状态面对客户,万一打个盹什么的,不仅会让客户不满意,说不定又会出现之前整个单位员工因为她一个人推迟下班时间的情况。 可是方辞这个人,老是像个孩子一样,在这方面一点都不为她考虑。 方辞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坐在沙发上抱着臂,盘着腿,胸腔不断起伏的顾满。 他一脸讪笑去哄她,“宝宝我错了,不碰你了行不行,天还早,咱们回去睡觉。” 顾满躲开搭在自己腿上的手看向阳台,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方辞耐心劝着,“宝宝我真听话了,我就想着咱们说不定又要一个月见不到,想多缠你一会儿,我这回真老实了。” “咱们回去睡觉,在这坐着着凉了怎么办,一会儿不是还要上班。” 听到上班,顾满没忍住,“你这会儿知道我要上班了,早干嘛去了!” “我昨天晚上让你别碰我的时候你想过这些吗!” “还说什么都听我的,骗子!” 方辞频频点头,直接跪在顾满面前,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打,“宝宝你打我吧,你说的都对……” 他从天黑哄到天亮,顾满始终没消气,眼看自己归队时间和顾满上班时间就要到了,方辞长叹一口气,去厨房准备早餐。 方辞去厨房的工夫,顾满去洗漱,换衣服,然后径直离开了。 她不知道方辞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方辞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反正她就想让他长点记性。 最起码也要两三天吧。 第 32 章 下班后,看着屏幕上闪烁了一路的“方辞”两个字,顾满终于在到家后按下接听键,没好气地问:“干什么?” “嫂子你终于接电话了!” 顾满一愣,看了一眼屏幕又把手机放到耳边,“李宽?” “是我,嫂子!”电话那边激动得不行,“嫂子方辞出事了!出大事了!你快过来看看他!” 握着手机的指尖瞬间发白,“他怎么了?” “这个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嫂子你快点过来吧,再晚点怕是要来不及了!” “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后,李宽屁股上顿时挨了一脚。 “哎呦我艹!方哥你干嘛!”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老子还好好的呢!你说的我好像要没了一样!” “你不是要我把情况说紧急一点吗?”李宽一脸不服,“我要不这么说嫂子怎么会过来!” 方辞作势要去揍他,后者一溜烟跑了,“我去帮忙……哎子华这灯灭了灭了,你快把电源插好!我去李君泽,这花瓣都他妈吹走了你看不见啊!” 江子华:“闭嘴!有本事你弄!” 李君泽:“看见花瓣没了你他妈还踩一脚!” 严盛:“别说了!李宽你还不下去接人家!” 方辞:“……” …… 顾满风风火火赶到消防站时,李宽就在门口等她,顾满边跟着他走边问:“怎么回事?方辞怎么了?” 李宽吞吞吐吐:“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方哥今天回来情绪又不对了,这会正在天台呢!嫂子你俩又吵架了?” 顾满耳根一红,这事要怎么说。 她转移话题,“他去天台干嘛?” “不知道,”李宽带她上楼,“我问了他不搭理我。” 顾满顿时上了火,“每次都这样!” 前面的人不说话了。 天台在六楼,没电梯,顾满爬到顶楼时身上已经冒出一层细汗,她喘着气对李宽说:“方辞这人……一会儿要是没事找事……我一定打死他!” 李宽打开天台的门,顾满往外面一看,呼吸顿时停了。 这天台是个露天小花园,一条小道映在她面前,小道上铺满玫瑰花瓣,两侧是青翠的草皮,几张石桌交错摆着,天台栏杆上挂满了彩灯,忽闪忽闪的圆球如同一颗颗耀眼的珍珠,照得整个天台像白昼一样明亮。 花瓣的尽头是一个葡萄架,架子上系了些流苏。蜿蜒的藤条下面,站着一个笔直的身影,星星眼直勾勾望着她,嘴角微扬,两颗虎牙露在外面,白礼帽,蓝制服,白腰带,黑皮鞋,手中的一捧玫瑰昭示着他今晚要干什么。 顾满良久都没有反应,直到李宽把她推出去,又关上门,她才有些回过神,但身子依旧一动不动。 顾满觉得眼前好像是幻觉。 “你是要自己过来,还是我去接你?”捧着玫瑰的人缓缓开口,声音宛如一把弯钩,把她拉回现实。 顾满结结巴巴,“方辞……我走不动了。” 方辞轻笑,一步一步走过去,把玫瑰花塞到她手里,又把人横抱起来往回走。 站定,转身,掏戒指,单膝下跪,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宝贝,你愿意嫁给我吗?” 头顶的流苏发着光,在风中飘扬,空气中弥漫着玫瑰的香味,这是整个天台最亮的地方,顾满清清楚楚看到了男人一双通红的眼睛。 喉咙像是放了一块石头,噎得顾满说不出话,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把这如梦般的场景吹灭了。 “宝宝,我今天早上又惹你生气了,我先向你道个歉,对不起。”方辞嗓子微哑,眼中泪光闪闪。 “我知道我很不成熟,冲动幼稚,工作又忙,和我在一起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可即便这样,我还是想娶你,我愿意把一辈子都赔给你。” “我爱你。顾满,你愿意嫁给我吗?” 愿不愿意顾满先不说,她只觉得自己现在丑爆了,眼泪不断砸在花瓣上,方辞手都举酸了她才捂着眼睛开口。 “方辞……你这招也太土了吧,还说什么出大事了……你不能等我打扮好看一点的时候再说这事吗?你知不知道我过来的时候有多急,我还爬了六楼,出了一身的汗,头发乱了妆也花了,你倒好,自己穿的人模人样的,你……你……”顾满气死了也说不出一句脏话,“你太过分了。” 方辞哭笑不得,拉过她的手把戒指戴了上去,又在顾满手背吻了一下,“我宝贝怎么样都漂亮。” 顾满甩着手,“我还没说愿意呢!” “戒指套上了,你就是我的了。” …… 求婚之后便是订婚,方辞在求婚后的第二天就联系了两家的长辈,他没时间出来,就让方母招呼着顾家人一起吃个饭,顺便把婚事给定了。 由于顾宜要上学,顾磊和徐木香不能在边这长住,顾家人在南林为期两天的行程,顾满全程没插手,都被方辞和方母安排的明明白白,顾家父母对于女儿将近两百公里的“远嫁”也终于放了心。 不止如此,方辞还做了未来的规划,为了不占用两人的工作时间以及顾忌到逐渐转冷的天气,下次休息时去领证,来年开春拍婚纱照,办婚礼,顺便把婚假给休了。 看到方辞有理有据的规划,顾满打趣:“你怎么这么急?” 方辞眉眼中露出一股不可思议,“这还叫急?还有好几个月呢!你还想等多久?” 顾满想了一会儿,“不是说三年之痛七年之痒吗?我觉得少说也得再等个三五年吧……” “……” 等待领证的这一个月,顾满过得舒心又充实,没事的时候“准婆婆”会拉着她去吃饭逛街,方母是个洒脱性子,遇到乖巧柔顺的顾满,比对亲儿子还亲。 周末顾满还会去福利院,她喜欢那个地方,和孩子们的相处也越来越放得开,现在她每次过去孩子们扑到她身上的欢喜程度不亚于她未婚夫。 有一次顾满走时,李晶拉着她的手一脸郑重,“满满,要不要考虑来我们这工作啊?” “工作?”顾满有些惊愕。 “对啊!你看这些孩子多喜欢你,我们这刚好也缺一个生活老师,你要是来这,晶姐绝对利索的把手续给你办好!” 顾满看着院子里嘻嘻哈哈的孩子们陷入思考,“晶姐你让我想想……” …… 一个月后,两人的结婚申请批准。 方辞一大早就冲到顾满家里,顾满还在睡着,被方辞的动静吓了一跳。 男人把手里的材料放到她旁边,“宝贝,该起床去领证了。” 顾满把头埋在枕头里,“这么快?” “不快,”方辞去给她找衣服,“都一个月了。” 顾满看眼时间,才七点。 “还早,我再睡会儿行不行。” 方辞没回头,“你再不起来,我就让你一天都起不来。” 顾满无奈斜他一眼,最后迷迷糊糊地起床,洗漱,换衣服,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候,她才清醒一些,然后在自己脸上捯饬。 她平时不爱化妆,不是不会,只是觉得没必要,只有上班的时候才会化个淡妆,也是几分钟的事。 这次,她用了有史以来最久的时间,将近两个小时。 粉底轻轻推开,眉毛细细勾勒,睫毛夹翘刷长,眼线向上挑起…… 她安安稳稳坐在凳子上整理自己,方辞闲不住,卧室,沙发,阳台,厨房,到处是他的身影,还直接把早餐拿进来让顾满边吃边化,就差没说一句“你快点!” 最后一步口红涂完之后,顾满抿抿唇,走向在门边倚着的方辞身边。 “方总,我漂不漂亮?” 方辞扭头,眼前的姑娘皮肤白里透红,眉毛细长,睫毛卷翘根根分明,水灵灵的眼睛清透明亮,唇瓣明艳娇嫩,发丝微卷,蓬松地搭在肩膀,不知道喷了什么香水,举手投足都散发着勾人的味道。 他吸了下鼻子,喉间滚动,在只有眼睛反应过来的时候头也不回走出卧室。 “赶紧走。” 终于,北京时间上午十点,两人到达民政局门口。 整个过程顺顺利利,没一会儿就拿到了红本。 从里面出来后,方辞拉着顾满就急匆匆往外走,顾满小跑着跟在后面,“去哪?” 方辞手一推,她整个人都倒在后座上,方辞关上车门,“忍好久了。” 顾满:“……” 不过也没过分,因为是在青天白日下的路边。 折腾过后,方辞给顾满扣好扣子,边给顾满擦手边问:“一会儿回家?” “不回!”顾满果断拒绝。 这会儿回家…… “那去哪儿?” 顾满想了一会儿,“去超市吧,我想买点东西。” 方辞抬头看她一眼,一副看透她心思的表情,“行。” …… 超市里,顾满在前面挑挑捡捡,方辞在后面缓缓跟着,小臂搭在购物车上,漫不经心扫着货架,看到顺心的就往购物车里扔。 顾满在生活用品区转了一圈,把想买的东西放在购物车以后,看了方辞一眼。 “你买这么多零食干嘛?带队里去吗?” “我一个大老爷们带这些干嘛。”方辞又往里面加了一盒芒果布丁,“给媳妇儿买的。” “人傻钱多吧你!”顾满盯着占了三分之二购物车的零食皱眉,“太多了,放回去点。” “人才不傻,钱也不多,但养你够了。”方辞把顾满拉到怀里,目光落到自己一只胳膊就能完全环住的腰上,“等你这地方我什么时候一只胳膊环不住了,就不买那么多了。” “跟你在一起之后我都胖了十斤了!” 方辞话不经脑,“那也不行,压身子底下都硌得慌。” 顾满羞的赶紧去捂他的嘴,“怎么什么都说!” 两人腻腻歪歪在超市游走,顾满提了一嘴李晶让她去福利院上班的事,方辞点点头,“行啊,你看着办就行。” 他这敷衍的语句让顾满翻了个白眼,“这事我认真的。” “我也认真的,”方辞揉捏她的手,“凡是你喜欢做,愿意做的,只要不违法乱纪,我都支持你。” 顾满心里有谱了,嘴上逗他,“换个对象也支持?” “你没对象了,现在只有一个合法老公。” 顾满挑着水果小声嘟囔,“那也能换。” 不轻不重的一声恰好被方辞听见,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排队去结账的时候方辞一直在玩手机,顾满注意到旁边的人脸色不太对,用身子撞了他一下,“生气了?” 方辞简短有力回了声“没。” 顾满撇撇嘴,环视周围,然后挽住他的手臂,“老公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声音不大,但够前后的人听到了,后面的人还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一副“小伙子在家地位挺高”的表情。 方辞眉眼瞬间染上了笑意,但嘴角依旧在逞强。 顾满就顺着他开口:“说啊老公。” 指尖快速点击屏幕,顾满探头去看那几个字。 “吃你。” 第 33 章 那天顾满还是一个人回的家,因为方辞又出任务去了。 方辞单位有规定,结婚以后休假可以到第二天早上归队,所以分别时方辞让她先回去,如果自己晚上九点之前还没回去,就别等他了。 顾满回家后无聊得紧,又想起来工作的事,给父母发了条消息,删删减减好一会儿,最后发了一大堆文字。 消息发出去之后,顾满一直咬着唇,死死盯着屏幕,五分钟后,一段文字下方,出现两个字。 “好的。” 接着还出现一个小猪抱抱的表情。 是顾磊和徐木香的回复。 顾满心里的一块石头瞬间落了地,和李晶联系过后,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缓缓按动着。 “辞职信……” 她在家等了整整一天,晚上洗完澡后还不到九点,就坐在沙发上,想着再等一会儿。 昏昏欲睡时,门外传来钥匙声,顾满探头看到方辞以及他手里的东西,瞬间就清醒了。 “你怎么还没睡?” “你买这么多花干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 “今天你不是想买花吗?回来的时候就买了点。”方辞先回答,边换鞋子边问她,“你呢,快十点了怎么还没睡?” 顾满愣了一下,她今天确实想买花的。 当时两人出超市后方辞往车里装东西,顾满在一旁站着,目光突然扫到马路对面的一家花店,她看着那家花店轻声开口,“方辞,我们等会买点花回去吧,我喜欢……” “嗡~” 话没说完,方辞手机响了,接着人就被叫走了,顾满看着那家花店,默默叹口气。 算了,下次再买吧。 可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听到了,还一直记着。 “我想再等会儿你。”顾满有点感动,跟着方辞往屋里走,“不过这会儿花店应该都关门了吧,你在哪买的?” “这你就别管了。”方辞一脸傲娇的笑,随后把花放到餐桌上,带着些试探性的语气,“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就每一样都弄了点,不过有些花实在是没了,没买到,怎么样,有没有买到老婆大人喜欢的?” 顾满抬眸,眼中依旧是一个阳光帅气的少年,只不过嘴角弧度再大也掩不住他脸上一抹倦色,唇色苍白,脸颊有层极淡的勒痕,耳后还有一些黑渍,应该是急着冲洗干净遗留下来的。 她眼眶发酸,不忍心再对上那道带着期待的目光,垂头看桌上的花。 玫瑰,月季,百合,蔷薇,满天星……足足二十几朵,花色鲜活娇嫩,每一簇都用牛皮纸包着,尾端还系着蝴蝶结,香气不断往鼻腔里涌。 她一眼就看到了最喜欢的向日葵。 最爱的少年送了她最喜欢的花。 顾满伸手拿出那支向日葵,眼中明艳动人,像是在强调一样,“买到了!最喜欢这个,特别喜欢。” 方辞挠挠头,“行,记住了。” 不枉他跑了七家花店。 顾满摸着那些花,蓦地想起一件事,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 “那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去洗个澡待会儿好好休息一下。” “好。” 方辞洗完澡出来,顾满正拿着花瓶插花,整个人跪在客厅地毯上。 桌上放了三个花瓶,她把搭配在一起好看的花束放在一个瓶子里,买的花多,铺满整张桌子,导致她动作幅度也大,睡衣老是往上跑,纤细嫩白的腰肢曲线直直映在方辞眼里。 餐桌前的人有点吃不下去,随便扒两口饭就倚到顾满身边。 顾满没抬头,“吃完了?” “嗯。” “那你先去休息吧,我把这些弄完就去睡了。” 方辞不肯,趁着眼前人插花的工夫,从她手臂下穿过就去吻她,顾满没防备,一下子倒在地上。 她偏头推他,“别闹!这些花就这么放一夜会蔫的。” 方辞在她脖间含糊不清,“我再给你买。” 顾满捧住他的脸,“你这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真得改改。” 她刚摸了不少花,指尖夹杂着一丝芬芳,方辞吻了一下她的手指,温柔地笑,“听你的,以后钱都归媳妇儿管。” 屋内静谧无声,窗外偶尔有一两声鸣笛划破长空,沙发与茶几间的狭小空隙里,弥漫着花香和淡淡的洗发水的清爽,暧昧之情迅速蔓延。 两人对视几秒,眉眼微动,深深吻在一起。 箭在弦上时,方辞突然发现一个bug。 几寸大小的盒子里空空如也。 他皱眉,才用几次啊! 顾满也看到了,还特别问一句,“没了?” 方辞沉默一会儿,“我去买。” “别去了。” “忍不住。” “不用忍。” “不舒服。” “我的意思是要个孩子。” “……”方辞懵了。 要……孩子? 他不是没想过,只是现在距离两人婚礼还有几个月,万一在这之前怀孕了,到时候穿婚纱肯定很辛苦。 方辞一本正经开口:“婚礼之前会怀孕。” 他用的是陈述句。 顾满没想那么多,瞬间笑出声,揶揄他说:“这么自信?” 方辞瞬间硬气了,漆黑的瞳孔盯着顾满,眼尾发红,沉声道:“再说一遍!” 顾满顺着他又说了一句暗示意味十足的话。 “老公,我明天不用上班。” 话落,灯灭。 …… 第二天,方辞一大早就起来了,为了防止顾满起不来,还把早饭放到床边的桌子上。 临走时整个人伏在顾满耳边,“宝贝,我走了啊,记得吃早餐。” 顾满迷迷糊糊睁眼,环住他的脖子,嗓音还有些哑,“嗯,注意安全。” 方辞在顾满唇角碰一下,“好好照顾自己,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去找我也行。” 顾满抱得更紧了,脸颊蹭着方辞的脖子,带着些鼻音,“有点舍不得。” 新婚夫妻正是感情最浓的时候,虽然距离不远,但就是舍不得。 方辞连亲带抱又哄了一会儿,还是不得不离开了。 屋里就剩顾满一个人,她望着天花板,开始了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生活。 …… 领证以后她依旧住在租的房子里,方辞自然是没意见,方母也极为尊重她的想法,还开怀地笑,“反正离的也不远,没事也能一起吃饭。” 工作那边,顾满正式向银行提交了离职报告,福利院那边的入职手续有些麻烦,她一边和银行的员工对接工作,一边忙着办理入职手续,李晶还让她提前去几天先适应一下照顾孩子们的生活。 许是太忙了,顾满感觉内分泌都紊乱了,该来的生理期一直没来,不止如此,进入十一月后,天气逐渐转凉,她有些发热,一连几天头都是昏昏沉沉的。 但她内心依旧欢喜,因为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不过乐极生悲啊乐极生悲,顾满似乎一辈子都离不开这四个字。 十一月的第一个周末,顾满还在睡着,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把她给吵醒了,看眼手机,是个陌生号码。 她揉着眼角接通,“喂你好。” “顾满是我。” “嗯……”顾满反应一会儿,“严盛班长?” “是。”电话那边听不出语气,“你现在能来市区医院一趟吗?方辞这边……出了点事。” 顾满睁眼,“他怎么了?” …… 十六个小时之前。 南林区A山有一群不知名人士违规燃放鞭炮,那些人放完鞭炮后就离开了,没意识到留下火星点点,天干物燥,草树又多,结果可想而知。 山上住户少,位置也稍远,等到消防队出警时,漫山遍野已经是一片火红。 几队消防员忙了将近十二个小时,直到凌晨三点,火势才勉强控制住,大部分人都有些体力不支,方辞也不例外。 他和严盛一直在最前面,方辞空气呼吸器氧气有些不足,又不能单独行动,严盛就和他一起往外圈退,接着让李宽和李君泽来替换位置。 两人往回走时,方辞由于大脑缺氧有些发懵,但他不能摘面罩,周围黑烟滚滚,不用呼吸器倒下得会更快。 他冲严盛做个手势,严盛点点头,和他共用一个空气呼吸器,方辞正替换装备时,一道黑影从他背后略过,他下意识把严盛往前推,自己头部一阵刺痛,当即就被晕了过去。 方辞这一下用力猛,严盛被推出几米远,一头撞在树上,他本身也有些体力不支,反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刚站起身,整个人愣在原地。 周围噼里啪啦的树枝断裂声中,一道急促尖锐的报警声冲破黑烟,穿透耳膜,像只无形的鞭子猝不及防抽了严盛一把。 他即刻回头,火光中,方辞正趴在地上,一颗被烧成黑炭的树干直直压在方辞头部,护目镜已经稀碎,肩膀处那抹不停闪烁的灯光比任何时候都刺眼…… …… 顾满赶到医院时,手术还没有结束。 手术室外面站了两个人,严盛还有方母。 方母先看到顾满的人影,冲她喊了声“满满”。 顾满没看他们,只盯着手术室上方的“手术中”三个字,问道:“进去多久了?” 严盛说:“四个小时。” 顾满点点头,沉默好久才看他们一眼,然后突然就笑了,“没事对吧?” 不等两人说话,她又看向手术室门口,自顾自回答,“肯定没事!绝对没事!方辞那个人命硬的很,之前还硬生生把我朋友从火场救出来了,我还亲眼见过他出任务呢……” 方母眼眶红了,“满满……” 顾满没听到似的抹把脸,扭头看方母,依旧笑着,“妈你也相信他肯定没事对吧,不就四个小时吗!绝对没什么问题,他身体好着呢,前几天他还跟我商量说等天气暖和了,去消防站那边拍婚纱照,还跟我说要让队友帮忙一起拍。他说了再也不骗我的,他还没给我婚礼,他不敢出事……” 顾满站在门外说了好多话,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说给另外两个人听,更像是说给方辞。 严盛一个大男人也红了眼眶,频频说着对不起,虽然无济于事却也无可奈何。 如果方辞真出了什么事,是身为班长的他毁了一个家。 两个小时后,手术室灯灭了,方母拉着顾满往前走问方辞的情况。 医生摇摇头,“颅内缺氧又大量出血,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方母晕倒了,顾满面无表情站着,医生再说的什么,她没听到,耳边只有耳鸣。 …… 方辞被送去了重症监护室,三天三夜,顾满不吃不喝不睡不说话,照顾完方母之后,就隔着一面玻璃窗等着。 这件事顾满没告诉其他人,只有严盛和李宽他们几个一有空就来帮衬着。 方辞也像是拧着一股劲,虽说不醒过来,情况也没恶化,询问医生时,医生只是摇头。 第四天早上,严盛给她们送了点吃的,还带来一个盒子,对顾满说:“方辞给你的。” 顾满伸手去接,严盛又把手收回去,“吃点东西我就给你。” 顾满往嘴里扒了几口饭,刚咽下去,一阵恶心感袭向喉间,她冲到洗手间把刚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严盛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把盒子递给她。 顾满打开,里面是两枚戒指,一枚银色素圈,不加任何装饰,一枚镶着钻石,光彩夺目,极尽奢华。 严盛补充了购买时间,“他几个月前出院后,归队的时候买的,一直在队里放着。” 距离现在七个月。 顾满拿着戒指进了监护室,她好像知道方辞在拧什么了。 病床上的人额头缠着绷带,双眸紧闭,带着氧气面罩,没有一丝波澜,更看不到一见到她就会露出来的星星眼和虎牙。 “方辞。”顾满说了四天以来第一句话,“戒指我看到了,我们现在就举行婚礼好不好?”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你说过什么都听我的。” 她握着方辞的手,眼中是亮晶晶的笑意,“好,现在方辞先生和顾满女士的婚礼正式开始了。” “我们现在正走在婚礼台上,你穿着那身蓝色制服,我披着白色婚纱挽着你的胳膊,踩着满地的玫瑰花瓣向前走,台下有我们的家人,有你的班长,队友,还有小琪,思恒哥,还有晶姐……” “……” “现在我们面对着大家,主婚人在致辞,我们的父母也发了言。” “……” “接下来该说结婚誓词了,可是我没记住,”顾满带着些嗔怪的语气,“那我就长话短说吧。” “方辞,我愿意嫁给你。” “……” “好了,下一个环节,该交换戒指了。” 顾满取出一枚戒指,套在方辞无名指上,接着又把自己的戴好,把两只手举起来并到毫无波动的人面前。 “方辞你看,你这戒指买的刚刚好哎,你一个急性子,竟然也能藏那么久,你怎么那么厉害。” 她有些看不清,抹把脸,脸上越抹越湿,又吸了一下鼻子,扬起嘴角,“最后一个环节,新郎新娘可以接吻了。” 起身,弯腰,闭眼,顾满在方辞额头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轻柔又绵长。 随后微微直起身子,正对着方辞的脸庞,“现在……礼成。” 顾满和方辞于他们认识一周年时正式结为夫妻。 默了默,她又加一句,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我爱你。” “我会好好活着。” 话落,一滴蕴藏已久的泪珠顺着方辞眼角流下,与此同时,一阵“嘀——”声响起,拉直了机器屏幕一条绿色的线。 …… 两年后,福利院外的石子路。 一个穿着背带短裤的小男孩迈着还不太灵活的步子晃晃悠悠走在路上,身后,是一个穿着白色雪纺连衣裙的女人。 女人微卷长发自然垂下,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睫毛卷翘,棕色的眸子如星星般璀璨,皮肤光洁白嫩,豆沙色口红低调又显气质。 男孩指着不远处的花,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妈妈,这是什么花呀,怎么这么多?” 女人走过去摸摸他的头,“是妈妈种的向日葵。” “妈妈喜欢这种花吗?” “对啊,不喜欢为什么要种?” “为什么喜欢呀?” “我也不知道。”女人笑了笑,站起身看向远方。 小路两边的白杨树青葱茂盛,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地面上,留下几簇阴影,再远处,是池塘,水面波光粼粼,周围的空地上,长满了大片向日葵。 天蓝水清,阳光灿烂。 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 她喃喃开口:“可能是因为向日葵像他吧。” “像谁?” 顾满说:“我老公,你爸爸。” ——全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方辞会走了呢。 因为顾满有原型呀,她走过的岁月里,终是没遇到过方辞,现实里的她依旧过着矛盾的人生,一边相信每个人都能过好自己的生活,一边恐惧却又无比期盼着那根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或许黄粱一梦,在遇到故事前几章的某些事时,她就已经走了。 最后,完结的第一本,知道有不足但依旧感谢点开这本书的每一个人,希望你永远被爱,被他人,更被自己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