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美艳认怂》作者:何遇欢 文案: 晋煜北这辈子没认过怂,直到遇见桑茜。 【外刚内柔女教师 VS 面冷心热老司机】 小剧场: 1.时隔半年再见,桑茜款款站在晋煜北面前,指尖挑着他家的备用钥匙:“还要不要?” 晋煜北咬着后槽牙恨恨地问:“你来找我就为了这事儿?” 桑茜不说话,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晋煜北认栽,钥匙和她,他都要。 2.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晋煜北正在厨房做饭。桑茜倚着厨房门,看见晋煜北把菜心杆子一根一根刮掉了皮。 桑茜勾起唇角,调笑:“我还没见过吃菜心也要削皮的。” 晋煜北头都没抬,专注于手上的刨刀:“你嗓子哑了,怕你不好咽。” 桑茜:…… ※文火慢煲,节奏不快。 ※女主爱撩,憨大胆儿。 ※男主表面冷淡,内心火热。另,男主前期没啥钱。 ※微博@何遇欢HYH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婚恋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晋煜北,桑茜 ┃ 配角:卫冬,陈婉莎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外刚内柔女教师×面冷心热老司机 立意:现实向,大胆去爱吧 第1章 醉酒 红灯,轿车缓缓停在十字路口。后座的人因为惯性向前耸,不满意地咕哝了一句。 晋煜北借后视镜瞟了一眼,镜中的人侧趴着,乱发掩住大半面孔,几缕发丝黏在暗红的双唇上,口红脱落不少,深浅不一,显得有些狼狈。上衣紧箍着身子,被她扭弄得皱皱巴巴,一截细软的腰肢露出来,白得晃眼。 一个年轻女孩,深更半夜喝得这样烂醉…… 晋煜北微微皱起眉头,视线回到正在读秒的信号灯。 绿灯亮起,他轻踩油门缓缓起步。这次,后座那人没再表示任何不满。 约么二十来分钟,车停在城东的耀江花园。 “小姐,您的目的地到了。”晋煜北出声提醒。 低沉的声线打断女孩均匀绵长的呼吸,她动动嘴唇,不知道胡乱应了句什么,连眼都没睁侧侧身子又接着睡过去。 晋煜北微不可查地叹口气,熄火下车。 小区保安看不对劲儿,一路小跑着过来:“怎么了?” 晋煜北三两句解释清楚,又向保安确认了女孩的身份。 桑小姐,耀江花园业主,住3号楼。 他不想多耽搁,正要把女孩扶出来,就见保安陪着笑递上了一根烟。 “大哥,帮个忙,搭把手一起把桑小姐送回去吧?” 晋煜北没接烟,低头看了眼手表,默默盘算后道:“好。” 保安指挥着晋煜北把车停在地下车库3号楼的电梯入口。女孩这会儿睡得更沉,还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保安试着想叫醒她,可喊了好几嗓子,她还是纹丝不动。 晋煜北又看了眼时间:“别喊了,直接架回去吧。” 说完,他俯身钻进车后排。后排本来就不算宽敞,晋煜北身形又格外高大,施展不开,拿捏了半天才勉强把女孩抱起来。几乎是同时,一股甜香夹杂着酒香突然涌入鼻腔直冲天灵盖。 他下意识低头看,只见怀中的女孩领口微皱,露出引人遐思的沟壑。他匆忙把视线挪开,弯下腰试着让女孩站在地上。可女孩睡死了,软绵绵地顺着他的胸膛就往下滑。 喝得没个人样,扔在路边就是一滩烂泥。晋煜北舌尖抵着后槽牙,下颌绷得死紧。他虎口使力撑起女孩的腋下,用眼神示意保安架起女孩的另一条胳膊。 耀江花园是一梯一户的设计,出入、乘梯都要刷卡,保安随身带着通识卡,刷开了一层又一层门才将女孩送到家门口。门锁靠指纹识别,保安拿着女孩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试到了小拇指。 晋煜北留意到她手指细长白净,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泛着淡淡的珍珠色泽,不像时下有些女孩那样涂着色彩斑斓、造型奇特的指甲油。 房门打开,两人合力把女孩放到床上,晋煜北随手扯起床尾堆着的毯子给她盖上。看着女孩绯红的脸颊,晋煜北又拿起一个枕头垫在她背后,让她侧着躺。这样,万一她吐了不至于被呕吐物呛到而导致窒息。 一切安排停当,客厅的时钟正好指向凌晨1点。 回到车里,晋煜北的手机正亮着屏幕震动,他接通电话。 “晋哥,我老婆进产房了,刚才幸亏你帮忙出车,要不公司又要扣我钱。”徐伟的声音高亢,像每一个即将当爸爸的男人一样,兴奋溢于言表。 “没事。”晋煜北一直绷紧的面容终于松动,眼中耀出些许温暖的光晕,“你好好陪小慧吧,公司那边明天我帮你去说。” “哎,哎,谢谢晋哥,等小慧生了我第一时间跟你报喜啊!” “好。” * 把车送回公司,晋煜北骑着自己的小电动往家赶。他家离公司不远,骑车十来分钟。 已是凌晨,街道上万籁俱寂,只有暮夏的蝉鸣聒噪个不停。晋煜北深吸一口气,加快了速度。 “哥?”带着惊喜的声音从楼梯口的阴影里传出来。 “莎莎?”晋煜北也有些意外,“不是说了别等我,安然睡了吗,你出来她自己在家怎么能行?” “我……”陈婉莎被晋煜北说得不知所措,她知道把一个6岁的孩子自己扔家里有些不妥当,可安然她早就睡沉了,又不会醒。 没工夫等陈婉莎解释,晋煜北皱着眉头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 老旧的台阶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声一声打在陈婉莎心头,她呼吸不畅,又气又闷,小声嘀咕道:“我也是担心你啊!” 晋煜北权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冲上楼打开大门,立刻听到卧室里传来的哭声。他心脏猛地抽紧,抬高声音喊:“安然,别怕,爸爸回来了。” 连灯都来不及开,他冲进卧室,借着月光抱起蜷缩在地上的女儿。 “爸爸……”晋安然委屈极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喊你,喊姑姑,你们都不理我……” “对不起,安然,爸爸今天有事回来晚了。别怕,别怕。”他抱起女儿坐回床上,“怎么醒了,掉床了吗?有没有摔到哪里?疼不疼?” 晋安然点点头,又摇摇头:“摔下来,不过,不疼,就摔了一点点腿。” 她指指自己的膝盖,晋煜北忙腾出一只手替她轻轻按揉。 晋安然突然蜷起腿,缩成一团钻进晋煜北怀里,“爸爸,你揉得好痒痒!” 奶声奶气,想笑,却还带着哭腔,晋煜北的心化成了一汪水。 等把晋安然重新哄睡已经是半个多钟头之后,晋煜北轻轻把女儿放回床上,又在她额头亲了一口才重新站起身来。 陈婉莎还等在卧室门口,看见晋煜北出来,她赶忙上前一步,双手绞着衣角解释:“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安然睡着了不会醒……” “早点去睡吧。”晋煜北打断她。 他心里还窝着火,这会儿不想和她多说话。捏捏鼻根,晋煜北径直走向阳台去取换洗的衣服。刚才太紧张孩子,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粘腻得不行。 等转过身,晋煜北发现陈婉莎还杵在客厅中央。他顿住脚步,想了想,沉声道:“下次别这样了。” 陈婉莎点点头,再抬头时眼底已经一片泪光。 不过晋煜北根本没看到,他已经钻进浴室打开了水阀。7点还要起来给安然做饭,满打满算也只能睡4个多小时。 他糙惯了,也不管水热不热,拿了莲蓬头就往身上浇。冰凉的水在炽热的古铜色肌肤上激起一片细细密密的小疙瘩,蜿蜒的水流顺着头颈向下,淌过厚实的胸膛、硬挺的腹肌,没入突然收窄的腰间。 淋浴房顷刻间便起了雾气,晋煜北抬手把脸上的水抹掉,眉眼愈发显得深刻而立体。 不知怎么了,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醉酒女孩的模样,巴掌大的小脸儿,嫣红丰满的唇瓣,长而卷翘的睫毛,以及熟睡中微微勾起的眼角…… 熟悉的感觉浮上来,晋煜北低头,没忍住沉声骂了一句:“艹。” 三下两下洗好擦干,套上背心短裤,晋煜北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酝酿睡意。可鼻尖总是飘过若有似无的甜香。他正是盛年,需求旺盛,可让他把一个喝成烂泥的女人当作幻想对象,他实在做不出来,更何况晋安然还睡在旁边的小床上。 睡到后半夜,窗外突然狂风大作,很快又下起暴雨,晋煜北眯着眼起身把窗户关紧,又重新躺回床上。 早上他被一阵奔涌而出的热流激醒,浑身酥麻过电一般。这感觉从青春期到现在,再熟悉不过。 掀开毯子,晋煜北低咒一声,起身洗跨进手间冲凉。 管住了手,却管不住脑子。梦里痴缠了一夜,真是……他妈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小仙女们 第2章 又遇 没时间因为梦里的事烦闷,晋煜北冲了个战斗澡,又把内裤洗干净晾在阳台。 此时,天光大亮,暴雨早已不见踪迹,太阳叫嚣着照耀大地,秋老虎来势凶猛。 晋煜北做好早饭去喊晋安然和陈婉莎。安然很快洗漱好,乖乖地坐在餐桌前吃早餐,陈婉莎却房门紧闭,半天都不见踪影。 大概还因为昨晚的事情跟他置气吧,晋煜北撸了把寸头,考虑昨天是不是话说重了,可想了半天,发现自己着实没说什么。大概年轻的女孩子都比较敏感,过几天应该就好了。 送安然上学的路上,小丫头俨然已经忘了昨夜惊醒痛哭流涕的事情,不停地叽叽喳喳说话。快到学校门口,晋安然突然停下脚步,紧紧抓住晋煜北的手。 “爸爸,放学你能来接我吗?”晋安然问得小心翼翼,不住地拿眼睛偷瞄晋煜北的反应。她知道爸爸太忙,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姑姑来接,不过……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哎,爸爸可千万要答应啊。 晋煜北被她那古灵精怪的贼兮兮模样逗得扬起唇角,“好啊。” “耶!”晋安然欢呼一声,“放学以后还有个唱歌班,爸爸也陪我去。我跟小朋友们都说了,我爸特别帅,说话声音也好听,今天让他们都见识见识!” 小丫头笑得眉飞色舞,晋煜北也跟着开心起来。原来是把牛吹上了天,现在要拉老牛过去撑撑场面啊。 * 送完晋安然,晋煜北掐着点儿赶到公司替徐伟办请假手续,按规定他们有半个月的陪产假。 看到晋煜北走进停车场,几个准备出车的人赶紧迎上来。走在中间的矮胖男人二十大几岁,皮肤黝黑,外号黑胖。 “晋哥,小伟咋样,生了没?” “卧槽,小伟能生?他就一根儿几把,生个球。”说话的人叫董楠,人瘦高,带着金丝眼镜,乍一看颇有点知识分子的味道,结果一开口立马破功。 黑胖瞪他一眼没搭理,一双鱼泡眼巴巴地瞅着晋煜北。 “估计还没,凌晨打电话说生了给我报喜。”晋煜北扬扬手机,“还没信儿。” “那行,生了跟哥儿几个说一声,一块去看看。” 晋煜北点点头,“你们忙去吧。” 说完,几个人散开,晋煜北走进办公楼。 他工作的公司叫蓝天专车,主营中高档专车接送服务,老板叫张振江。因为成立的时间早,业务也铺得开,所以就算市面上那些大型专车公司进驻江城,蓝天专车在当地仍然是首屈一指。徐伟、黑胖、董楠他们几个都是跟着晋煜北过来的,关系十分密切,他们也都敬称晋煜北一声“晋哥”。 晋煜北很快就拿着徐伟的假条出来。正好公司派了一个接机的单子,一来一回加上等待的时间,差不多要3、4个小时,他得抓紧,中途还得绕道去加点油。 江城机场不大,但起降航班不少,飞机经常晚点。好在这次接的飞机准点到达,客人也很快从到达口出来。 很快,黑色轿车便驶上了机场高速。 晋煜北不爱说话,只要客人不开口,他一路上只说两句话,“欢迎乘坐蓝天专车”和“您的目的地到了,下车注意安全”。大多数客人也不太会跟司机聊天,但这次接的客人显然是个例外。 他一路上问了不少江城的事情,从地道小吃到高档酒店,从城市发展问到学区房房价,最后还问到了蓝天公司和晋煜北他们这种专车司机的收入提成。 晋煜北虽然有些烦,但碍于礼貌还是尽量简短地做了回答。末了,男人给晋煜北留了100块小费,说感谢他一路上热心接待。晋煜北也没端着,道了声谢收下。等男人下了车,他给公司客服部打电话,把这100块充进了男人的专车账户。 说来也是巧,那客人住的酒店刚好在晋安然学校附近,晋煜北看看时间,离放学还有一个多小时,他索性把车停在学校旁边的小路上,步行走过去,路上还能顺道吃口饭。 晋煜北吃饭不挑,就在学校斜对面的东北饺子馆坐下来。隔着沾了油腻的玻璃门,刚好能看到学校的大门。 下午的阳光依旧炽热,人行道上树影斑驳,快车道上各式汽车匆匆驶过,留下一串淡灰色的尾气。这座城市,已经许久都不见澄澈的蓝天了。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晋煜北摸出来接通。 是徐伟。 “生了,生了。晋哥,小慧生了个大胖小子。妈的,8斤啊,折腾死了。”徐伟的声音打着颤,激动得快要语无伦次。 还有什么比新生命诞生更好的事呢,晋煜北不由得勾起唇角:“恭喜,过两天我带黑胖他们去看孩子。” “好,好,晋哥,我太他妈激动了。艹,我从来没想到生孩子这么难,太折腾了。小慧疼了二十多个小时,才算生下来,”说着,徐伟突然失声痛哭。 “晋哥,吓死我了,我真害怕跟电视上演的似的难产、大出血。我看见有护士出来,就怕得要命,生怕他们问我保大还是保小。让我选,还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啊……” 徐伟独自承受了一天一夜的高压,这会儿终于宣泄出来,又是哭又是笑。晋煜北却因为他的一番话愣在那里。 当年,他也曾一个人面对这样的生死关头,可现实从未给过他选择的机会。好在老天爷开眼,终究网开一面,给他留下了安然,让他能好好弥补罪过。 “晋哥?晋哥?” 徐伟连喊两声,才把晋煜北从沉思中拉回来。 “晋哥,我只顾激动了,劈里啪啦说半天,你这会儿不会正开着车吧?” “没有。”晋煜北清清嗓子,“小伟,当爸爸了要稳重些。好好照顾小慧和孩子,缺什么告诉我。” 饺子馆冷气温度开得低,等晋煜北挂掉电话,饺子已经不冒热气儿了。他夹起一个饺子,沾了醋和辣子送入口中。视线随着抬头、咀嚼的动作定格在玻璃门外。 暗红色的轿跑停在树荫下,一个长发及腰的女人从驾驶座下来。她纤细的胳膊抬高,张开手掌遮住刺目的阳光。手掌的阴影下,是顾盼生姿的眉眼和挺翘莹润的鼻梁。 桑小姐。 昨夜光怪陆离的梦在脑海中浮现,晋煜北喉头干涩,端起手边的玻璃杯仰头灌下一整杯冰水。待他重新把视线投过去,只看到桑小姐直接横穿马路跑进学校门口的值班室。 与昨晚纤毫毕现的修身套裙不同,她今天穿了件白色T恤搭配浅蓝牛仔裤,脚上一双小白鞋,显得……更小了。 过了一会儿,桑小姐又从学校门口跑回来,气吁喘喘,脸涨得通红。她坐进车里,暗红色的轿跑飞速驶离。 晋煜北忍不住皱起眉头:急性子,过马路不走斑马线,开车还飞快。 吃完饺子,时间也差不多了,学校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接孩子的家长。晋煜北绕了一下,从路口的斑马线走过去。快走到时,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裤兜。 空的? 好像,昨晚换洗衣服的时候,那条裤子兜里也是空的。可他明明一直把安然的接送卡副卡装在兜里的,难道掉哪儿了? 接送卡虽然不值钱,但如果弄丢了一来补办着麻烦,二来还可能造成安全隐患。晋煜北有些自责,本来就显严肃的脸这会儿更是阴云密布。 作者有话要说:看看,沉迷于美色,坏事儿了吧。 第3章 靠谱 实验小学是江城最好的公办小学,管理严格,开学前班主任多次强调接送孩子务必带好接送卡。 眼看就要到放学时间,晋煜北只好先给班主任发信息说明情况,再给陈婉莎打电话让她把接送卡主卡送过来。结果晋煜北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 从早上不吃饭到现在不接电话,到底陈婉莎她心里有没有个轻重,晋煜北握紧手机,骨节泛白。 悠扬的放学铃声响起,家长们商量好似的一个个伸长脖子往校门口挤,晋煜北也只好顺着人流向前走。 走近了,他突然看到值班室的玻璃窗上挂着一张牌子,上面写:请一(3)班晋安然家长到值班室。 这是…… 晋煜北恍然大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女孩竟然会特地跑一趟来送接送卡。 拿到卡,晋煜北对桑茜的印象,除了酗酒、急躁这种负面看法外,终于多了一条正面的——热心。 虽然中间有些小插曲,但总算顺顺利利地把晋安然从学校接了出来。晋煜北又给陈婉莎发了条信息说明情况,不出所料她依然没有回复。 算了,到底还是年纪小。晋煜北在心里替她开脱。 晋安然的唱歌班是晚上6点半,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正好够吃个晚饭。晋煜北很自然地问安然想吃什么。安然眨着大眼睛想了一会儿,说想吃牛排。 女儿开口岂有不答应的道理,晋煜北搜了个离唱歌班比较近的西餐厅,开车带着晋安然过去。 两人刚坐定,晋安然突然看到什么,眼前一亮,紧接着立刻站起来,冲着晋煜北身后大声喊:“桑老师,桑老师!” 桑?晋煜北下意识转头。 长马尾,白T,牛仔裤。 “安然?你也在这儿啊。” 她笑眯眯的,脸上脂粉未施,细白的皮肤泛出莹润的光泽,一双眼睛灿若繁星。 “桑老师,这是我爸爸!”晋安然像献宝似的热情介绍,压根儿没发现自己爸爸还愣着。 桑老师点点头,大大方方走到晋煜北面前,伸出手道:“安然爸爸,你好,我是安然的乐理老师,我叫桑茜。” 晋煜北这才匆忙起身,虚虚握住桑茜的手,又迅速放开:“桑老师好,多谢您对孩子的照顾。” 桑茜被晋煜北这副毕恭毕敬的紧张模样逗得想笑,但顾虑到孩子在旁边,勉强忍住。 “都是应该的。安然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我也很高兴能做她的启蒙老师……” 话没说完,晋安然突然插嘴:“桑老师,你也来吃牛排吗?我们一起吃吧!” “对,桑老师,一起吃个饭。”晋煜北讷讷地重复。 桑茜这会儿更想笑了。她一直都知道晋安然是个机灵聪慧的小丫头,却万万没想到她爸爸居然是个这么木讷的人。如果她真的答应一起吃这顿饭,恐怕安然爸爸要食不知味了。 “谢谢了,”桑茜掂起左手拎着的保温饭盒,“我等会儿还有课,过来打包一份晚餐回去吃就行。” 晋煜北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只见她手里的饭盒精巧细致,纯白的底色上樱花飞舞,正是时下流行的少女款。晋煜北愈发觉得今天的桑茜和昨晚那个醉酒女孩对不上号。 而且,她居然是来打包的,这么热的天跑一趟,怎么不索性直接叫外卖呢? 晋煜北很是疑惑,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沉默不语、微微皱眉的表情看在桑茜眼里,都成了因紧张而导致的呆滞木讷。气氛有些尴尬,桑茜只好亲自救场。 “安然,你也快快吃饭,桑老师在教室等你噢。”桑茜摸摸晋安然的头发,转而又对晋煜北道:“多谢啊,安然爸爸,你们吃吧,我先回去。” 晋煜北点点头,“嗯,好。” “那一会儿见喽!”桑茜挥手道别,语气轻松明快,尾音微微上扬,清脆悦耳。 刚转过身要往餐厅大门走,她却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回头:“对了,安然爸爸,接送卡拿到了吧?” 怕晋煜北反应太慢听不明白,她又加了一句:“就是学校传达室那个。” “哦,拿到了,在这儿。”晋煜北下意识伸手去裤兜里掏卡,可在指尖碰到卡边缘的时候,又觉得没这个必要,动作也只好生硬地停下。 桑茜终于没忍住,笑完弯了眉眼,“昨天,谢谢你啊。” “哦,不用,那是我的工作……” 这次反应倒是挺快,桑茜暗忖。她把鬓角的碎发掖到耳后:“还是要谢,毕竟……你知道,醉鬼还是挺惹人讨厌的。” 一句简简单单的自嘲,却令晋煜北觉得被她看穿了隐秘心事。他确实讨厌醉酒的人,而且昨晚对她也确实算不上耐心。 一时语塞,晋煜北只得挤出一丝笑容掩饰尴尬。 好在桑茜毫不在意,她又跟安然道了再见后,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餐厅。 * “爸爸,”晋安然拉着晋煜北坐回餐桌旁,“桑老师好漂亮,她唱歌特别好听,还会跳舞,是舞蹈家、歌唱家,对了,她还是主持人,很厉害很厉害的!” 晋安然仰着小脸,一脸崇拜。 “这么厉害啊。”晋煜北把刚端上来的牛排细致地切成小块,叉起一块送进安然的小嘴里,“那你可要跟着桑老师好好学。” 晋安然鼓着脸颊大口嚼牛肉的同时,还不忘使劲儿点点头:“那当然。” 晋煜北欣慰地抿了抿嘴。女儿的性格他最了解,在报这个音乐班之前,他和陈婉莎带着安然去试听了不少课程,英语、思维、乐高什么都有,结果无一例外,晋安然都是笑着进去哭着出来。问她为什么,永远都是三个字“不喜欢”。 晋煜北不想勉强孩子做她不感兴趣的事情,索性不再让她去试听。一直到一个多月前,他下班回去,陈婉莎突然说安然开开心心地去上了一节音乐课,而且下课都不愿意走,非要留下和老师玩。她问晋煜北要不要报名,晋煜北立刻答应下来。 因为上课时间是周三晚上6点半,晋煜北往往都在外面跑车,所以虽然晋安然已经上了五六次课,晋煜北还没有亲自接送过她。 想到这,自然又想起陈婉莎。她已经失联了一整天,晋煜北皱着眉头想了想拿出手机给陈婉莎发了条消息:“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他打算等安然睡着之后,好好跟陈婉莎聊聊。这丫头今年也有20岁了,总跟着他带孩子也不是个事,是时候帮她好好筹谋个出路了。 想好了这件事,晋煜北心里轻松了不少。晋安然把一整块牛排吃得七七八八,又吃了点沙拉,这会儿已经摸着小肚子打饱嗝了。 晋煜北看时间差不多,买完单拉着安然一起往音乐教室走去。 *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定好的演出,说取消就取消,孩子们排练那么久,都白费了?孩子们的时间你们怎么赔?我们家长付出的精力,你们又怎么赔?!” 音乐教室门口黑压压地围着一群家长,其中一个瘦高个儿气得满脸通红,声音又尖又高。 晋安然被吓到了,使劲儿抓住晋煜北的手,小声问:“爸爸,他们怎么了?” 晋煜北用力回握住安然的小手,俯下身子低声安慰:“没事,别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桑桑还有很多闪光点呢。 第4章 临危 人群里本来就有些骚动,被那个瘦高个儿一煽动,周围几个家长都开始附和。 “就是啊,你们总要给个说法吧。孩子很期待这次演出的。” “对啊,这事儿要说对家长来说不算什么大事,但搁到孩子身上就不一样了。我女儿最近天天在家练声,功课都不复习了,就盼着这次电视台的表演。” …… 晋煜北很快把来龙去脉听了个明白。他自己心里也暗暗对此事下了定论,确实是音乐教室这边出尔反尔,也怨不得家长们来闹。只不过,出了这么大的岔子总要有点原因吧。 正想着,那个瘦高个儿又出了声。 “哎,你们有管事儿的吗?叫你们校长出来!家长们在这站了快一个小时,你们就那个小前台糊弄我们啊?” “不好意思,这位家长,”说话的女孩被淹没在人群里,声音细细的,有点怯懦,“我们校长正在上课,您们也知道这会儿是上课时间……” “上什么几把课,把你们校长叫出来,就那个桑什么玩意儿……” “桑茜。”不知道是谁提醒了一句。 “对,桑茜,叫桑茜出来!别以为装缩头乌龟我们就不跟她计较了。” 听到“桑茜”两个字,晋煜北微微皱眉。眼下情况有点棘手,她能处理得了么。 “各位家长!” 略有些熟悉的声音穿过人墙透出来,与刚才与安然说话时候的温和明朗不同,这次的声音底气十足,果断干脆。 “我是桑茜。” 她站在门口,脊背挺直,脸上微微带着笑。个子不高,气场却不弱。前台的小姑娘一看桑茜来了,赶紧从人群里退到桑茜身侧。桑茜拍拍她,安抚地朝她笑笑,又转而面向前面的家长。 “初级一班刚下课,需要接小朋友的家长可以先去接,我就在这等大家。” “不需要!你别想支开我们,现在就给个让我们满意的解释!” 瘦高个儿冲到最前头,气势汹汹地盯着桑茜,像是要用眼神在她脸上挖个洞。 “这位家长,请您先冷静一下。如果都不需要接孩子,恳请大家听听我的解释。” 桑茜清清嗓子,不卑不亢:“关于取消表演这件事情,责任确实在我们机构。昨晚我特地问了电视台的朋友,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们,他给我的回复是有更大的机构参与竞争。那么我想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各位家长一定都明白七八分了。” “哟,桑校长,你这是一推三六九啊,敢情你没一点责任?”瘦高个儿阴阳怪气。 桑茜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继续解释道:“各位家长,我不是要把责任都推给电视台。毕竟潜规则哪里都有,我们犯的错误不应该让各位家长,尤其是小朋友们来买单。在这里,也真诚地向各位家长道歉。首先,我不该把电视台的口头承诺当真,导致没有及时签订演出合同。第二,我们机构成立两年来,我个人包括我的团队都把重心放在课程研发上,没有根植于江城的少儿演出市场,给小朋友们创造的演出机会相对较少。接下来,也请大家能给我和我的团队一个机会。” 这时,后面几个班也陆陆续续下课,孩子们吵闹的声音塞满了整个大厅。 桑茜担心孩子们的安全,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让先接孩子的话,并且保证等家长们接好孩子自己会给个说法。听她这么一说,人群里不少家长都先转往教室里去接孩子。 瘦高个儿四下环顾一圈,眼神里闪出一丝急躁,但很快又垂下眼皮子。 晋煜北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根据他的经验,现在的人往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瘦高个儿这样挑着头闹事,有些与常理不符。而且,他难道都不用接孩子吗? * 没过多久,家长们一个个拉着孩子的手出来。有几个跟桑茜简单聊两句就直接带孩子走了,大多数都还等在门口,等桑茜给个确定的解决方案。 晋煜北透过人群望向桑茜,说来也巧,桑茜也刚好抬头。两人视线交汇,晋煜北没料到,脸部肌肉不自然地抽了下,想笑,没成功,想说点什么,也以失败告终。桑茜看他那样子,一时没忍住眼底笑意盎然。 那笑意有些耀眼,晋煜北默默低下头。她心态倒是好得很,都被围攻了还一副轻轻松松的模样。 不过,等晋煜北全部听完桑茜接下来的话,他终于明白桑茜的轻松来自何处了。 桑茜给家长们的解决方案可谓完满。她心甘情愿为此次失误负责,表示合唱团将自费在江城歌剧院为全体学生组织一次展演,同时邀请江城各大媒体进行宣传报道,以此来弥补孩子们不能登上江城电视台的遗憾。至于那些不愿意接受的家长,则可以对剩余课时进行无条件退费处理。 此言一出,大部分家长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晋煜北的注意力一直在那个瘦高个身上。这么久了,瘦高个始终原地站着,没接孩子,也没走。这会儿看事情要解决了,反而露出了更为焦躁的神色。 “我不同意!”瘦高个突然大喝一声。 原本打算要走的家长纷纷把视线投向他,想听听他还有什么要求。 “你们这两周集训,我都是请假、打车接送孩子的,打车费、误工费,还有,这么热的天,降温费,你们也要赔偿!” 尖细的声音落下,就仿佛小石子沉入大海,一点响动也无。几个家长索性直接拉着孩子走了,还有几个小声嘀咕,大意也是差不多就行了,没必要这么逼人家桑老师。 但,还有几个家长沉默着持观望状,等待桑茜的回应。人,总是想要取得最大的利益。如果瘦高个儿真能争取到这些补偿费,谁还能拒绝从天而降的横财呢! 桑茜脸上原本温和的笑容滞了滞,“这位家长……” “你是哪个学生的家长?” 人群后方,突然响起沉稳浑厚的声音打断了桑茜的话。人们纷纷转头,桑茜也被这声音吸引过去。 居然是他…… 桑茜快步走下台阶,就在这短短的一秒钟,她突然明白了晋煜北那句问话背后的深意。 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她冲晋煜北笑了笑,“孩子快上课了,你先送孩子进教室吧。” 能在此时提醒她,已经实属不易,她不想让晋煜北过多牵涉进来。晋煜北也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颔首后,抱着安然大步往教室走。 瘦高个儿狠狠地剜了晋煜北一眼,桑茜立刻跨步到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 “请问你是哪个学生的家长?”声音坚定冷冽。 瘦高个气急败坏,一张脸煞白:“我就是你们这儿学生的家长,只不过不是你班里的。” “哪个孩子?这里每一个孩子,不论是不是我班里的,我都认识。”桑茜挺直脊背,一点没被他那急赤白脸的样子吓到,反而逼上前一步,“请拿出孩子的听课证,或者购课合同。” “我……我没带。但是,我就是家长,我是一个来说公道话的家长!” “呵。”桑茜笑出声来,“我明白了,我替各位家长感谢你主持公道。现在公道自在人心,不相关的闲杂人等也请走好,不送。” 本来围观的家长一看出了这种事,哪还有脸继续待着,一个个尴尬地朝桑茜陪着笑脸,带着孩子离开。 瘦高个儿看大势已去,愤怒地伸手指着桑茜道:“你小心着点,我告诉你,有你的好果子吃!” 桑茜轻蔑地瞪了他一眼,没再言语。 此事总算告一段落,桑茜低头看了眼时间,赶紧转身往教室跑。晋煜北坐在过道里,经过他身前时,桑茜轻轻道了句“多谢”。晋煜北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回:“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冷静得体的桑桑,北哥心动不? 第5章 质问 走廊里清冽的香味渐渐飘散,晋煜北定定地看着原木色的教室门。门里时不时传出孩子们歌唱的声音。晋煜北几乎能想象到他们脸上洋溢着的童真和稚气。 教室门两侧的米色墙面被布置成照片墙,晋煜北的视线顺着照片一幅幅扫过去,最后定格在一张桑茜的单人特写上。 照片里,她眼神专注,手里的指挥棒高高扬起,小臂线条流畅。头微微抬起,修长的脖颈弧度优美,自信但不骄矜。 怪不得晋安然喜欢她,这种老师恐怕没有孩子会不喜欢。 一节课是1个小时,晋煜北觉得晃神之间教室门就打开了,可看了眼时间才过去三刻钟。 孩子们排着队,晋安然排在最后。还没出教室门就冲着前面的小朋友大喊:“你们看,这就是我爸爸,帅吧!”语气里的骄傲掩都掩不住,当然她本来也没想遮掩。 饶是晋煜北一向糙惯了,这会儿也有些汗颜。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晋安然事先也给他打了预防针,让他来就是兑现她吹过的牛皮。 这么一想,老脸上的红倒是褪了不少。晋煜北一把拉过晋安然,掌心在她头顶使劲儿揉揉:“差不多行了啊,在你同学眼里,人家自己的爸爸才是最好的。” 晋安然撅着小嘴:“哼,我不信。” “你不信什么啊?”桑茜收拾好教案也走了过来。 晋安然活像遇到了主持公道的青天大老爷,眼神一亮,立马冲到桑茜跟前,小胳膊一挥指着晋煜北。 “桑老师,你说,我爸是不是最帅的?” 桑茜本来就在笑,这会儿笑意更深。她顺着桑茜的指尖望过去。 那男人站着,一动不动,像棵松,略显古铜色的脸上还残存着一抹可疑的绯红。被自家姑娘捉弄成这样,还真是“亲爹”。 “是不是最帅的啊?”晋安然拉着桑茜的胳膊左右晃。 桑茜又看了那棵“松树”一眼,轻巧地蹲下身,趴在晋安然耳边说:“帅,你爸最帅。” 她声音不高,但还是鬼使神差地飘进了晋煜北耳朵里。 晋煜北第一次有点痛恨这双格外灵敏的耳朵。如果不那么灵敏,听不到,他这会儿也不用担心从脖子涌上脸颊的红晕。他用余光瞄了一眼桑茜,心头微微舒了口气。 还好,她没看他。 晋煜北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回家吧,安然。” “安然爸爸,我们还没下课,接下来的15分钟是排练。”说着,桑茜拍拍晋安然的后背:“安然,你不是还有事情要跟爸爸说?” 被老师一提醒,晋安然才想起来,这个特别的事情可是她今天让爸爸过来的终极目的。 “爸爸,”不知道从哪儿学的,晋安然像个小大人似的朝晋煜北勾了勾食指,“我跟你说,桑老师选我当我们班里的主唱了。今天是第一次正式练习,接下来还要去演出呢!走,你快跟我们一起去排练教室看我表演!” 原来拉他来不止为了吹牛皮,还有正经的事情。晋煜北点点头,拉起晋安然往声乐教室左边走。 桑茜走在晋安然另一侧,“不好意思了,安然爸爸,本来计划是去电视台演出的,现在只能去江城歌剧院了。” 她耸耸肩,笑里带上了歉意。 “没事。”晋煜北总觉得她笑得晃眼,不自觉地又垂下眼睑。 * 这边还没走到排练教室,前台小姑娘突然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房东正在大厅里等着,有急事。 桑茜本来想等下课再去,可前台小姑娘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房东说要停租。”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桑茜一直到今天才算真真切切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她把排练安排给另一位暂时没课的老师,快步往大厅走。 这栋楼的房东姓郭,是个典型的暴发户,用满脑肥肠形容再合适不过。他简单把来意一说,就眯缝着小眼睛上下打量起桑茜。 桑茜被他看得烦,索性抱起胳膊挡在胸口。 “郭总,我们签好的协议,5年整租,这两年多,我可是每一年都提前把房租交齐,从来没让您催过一次吧。” “哎,桑老师,这跟停租没关系的。我跟你讲啊,现在别人出了更高价要租我这房子,限你下周一之前搬走,不然可别怪我老郭不客气。” “我们签了合同的,你这是违约。”桑茜只觉得一把火在心头烧。 “那你告我去啊,违约嘛,不就是陪你三倍租金么,我带来啦。”说着,他从随身的黑色拎包里拿出厚厚的几沓人民币,摔在前台的桌子上,“喏,拿去,本周日清场。” 看着郭总那副“钱能摆平一切”的混蛋模样,桑茜的心头火烧得更旺。但脸上还得挂着笑,她还不能彻底撕破脸。 从电视台突然更换表演团队,到眼前这个郭混球要停租,她心里已经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 “郭总,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她笑得嘴角都要抽筋了,“钱我先收下了,也麻烦您跑这一趟。” 郭混球被桑茜突然的转变下了一跳,原本脸上纠结的横肉一时半会儿还放松不下来。过了半天,才挤出一个难看的油腻笑脸:“行,桑老师您是明白人,明白人不挡人财路的。” “嗯。”桑茜点点头,把钱往里推了推,吩咐前台:“数清楚了,收好,给郭总开个收据。” * 郭混球心满意足地走了,桑茜站在玻璃门口,牙都要咬碎了。 真TM的卑鄙无耻,这种下三滥的事都干得出来! 夜幕降临,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更叫人觉得压抑沉闷。 桑茜拨了个电话号码,一边往外面的小广场走,一边把手机放在耳边。接通音响了没两声就被接起来。 “茜茜?你怎么现在打电话回来了?”电话那端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仍旧中气十足,语气里还带着不容忽略的惊喜。 惊喜?桑茜冷笑。他这种浸淫商场几十年的男人,话里的每一个字,语气里的每一个颤音都别有深意。如果你当真,那就真的蠢到无可救药了。 “你做这些龌龊事不就是让我给你打电话吗?装什么吃惊。”她懒得虚与委蛇,直接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那边沉默了会儿,听筒里缓慢的呼吸声充耳可闻。 “在外面这么久,你跟你爸就这么说话?” 感情牌打不通,直接来硬的。桑茜暗忖,这样也好,免得他一直装可怜,有些太难听的话自己不好说出口。 “嫌我说话难听就别逼我给你打电话。” “茜茜,你知道爸爸的用心。这几个月给你打了不少电话,你一个都没接过。你就算接一次,爸爸也不至于……” “你别再演了。程丽娜又让你找我干什么,你直说吧。” “你!你!” 桑青山显然是被气到了,呼吸声乱了起来,“茜茜,你太没有礼貌了,好歹你应该喊一声程阿姨。” 桑茜笑出声来,“程阿姨?桑青山,你逗我呢吧?这辈子休想!”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你说不说,不说我挂了。” 桑青山被女儿的暴脾气逼得没办法,他气得满脸通红,一点不见在谈判桌上的淡定从容。对这个女儿,他使尽了招数,可她愣是软硬不吃,滴水不进。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沉声问,气势上已经萎了一大截。 “不回。” “你也二十多岁的人了,就这么不识大体?你想玩,这也玩了两年多了,还没玩够?” “说这些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走你不清楚?你要真不清楚,就去问问程丽娜。” “你!”桑青山一时语塞,“咱,咱先不提她。桑茜,我告诉你,人家卫冬一直等着你,你下周回来把结婚证领了。卫叔叔和卫阿姨下个月回国,到时候再把婚礼给办了!” “桑青山,想结婚你自己去结。噢,不对,你是个男的。那你让程丽娜结吧。” “不孝女!”桑青山大吼一声,他正要接着骂,听筒里已经传来忙音。 * 挂断电话,桑茜像被抽光了浑身的气力。她颓丧地垂下双手,手机掉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树梢上的蝉还在做着秋后的垂死挣扎,一点风也没有。桑茜想,如果有风,兴许还能吹散一点她心头的阴云。 眼睛很涨,鼻子很酸。脸颊上热乎乎的,很快又有些凉意。她伸手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是哭了。 真特么的没骨气,说了多少次再也不因为那一家人掉眼泪,怎么又哭了。她发了狠,使劲儿用手背搓眼睛。很快,眼皮、脸颊红肿一片。 叫她回去结婚。呵,他们怎么还有老脸说出来这种话? 罢了罢了,为了钱、为了面子,他们又有什么话说不出,什么事干不了呢。她早就看透了,所以两年前她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个表面上称之为“家”的地方,也离开了她本以为要约定终生的人。 她不可能像他们屈服,所以,接下来还有困难重重等着她去克服。谁的人生都不容易,她不过是在可以自己选择的时候,重选了“HARD”模式。 长舒一口气,胸口的烦闷虽然没有涤荡干净,但总算能正常呼吸了。桑茜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用手掌抹去上面的灰尘。 幸亏没摔坏,接下来用钱的地方多,能省一点算一点。 转过身正要往回走,就看到大门口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他们背着光,只能看清轮廓。 高的那个像棵松…… 第6章 关心 晋煜北拉着晋安然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远远就看到小广场昏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怪不得一直到排练结束都没见她,原来在外头站着。晋煜北正要走,却看到那人影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 刚才他听到其他家长窃窃私语,说教室要被停租。看来,她又遇到难事儿了。想想刚才被那个瘦高个儿责难时候她坚强的样子,再看看她现在一个人形单影只偷偷哭泣的背影,晋煜北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有点酸,还有点……疼。 他咬咬后槽牙,忍住心头泛滥的酸涩滋味。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那原本有些萧索颓唐的背影突然蹲下身,等她重新站起来的时候,似乎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的后背挺得更直,头微微昂起,黑色的发丝被灯光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她很快转过身来。晋煜北没料到,被抓了个正着,拉着晋安然就往停车的方向走。谁知晋安然却突然撒开他的手,朝桑茜跑过去。 “桑老师!” 声音清脆明亮,带着鲜活的喜悦。 是啊,不论怎样,她还有这些可爱的孩子们,她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 “下课啦,不早了,快跟爸爸回去吧。”桑茜特地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 但那一丝鼻音,还是没逃过晋煜北的耳朵。 他有些迟疑,不知道该怎么跟桑茜说话,想了想,只能扯着嘴角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解救了晋煜北的片刻尴尬。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陈婉莎”三个字随着屏幕忽隐忽现。 总算知道回电话了,晋煜北微微皱起眉头。 但随着电话接通,他的眉头越拧越紧。 “你在哪?” “你哪都别去,就在那等着,我这就过去。” …… “爸爸,怎么了?”晋安然被晋煜北的眼神吓到,忍不住怯怯地问。 “爸爸有点急事。”晋煜北为难地看了眼晋安然,又把视线投到桑茜身上。他从不轻易开口求人,但眼下实在是…… “有急事吗?要不然把安然先放我这儿,我正好一会儿没课。” 桑茜迎向他的目光,温和而坚定。 晋煜北默了默,蹲下身低声对晋安然道:“安然,你在桑老师这等爸爸一下,爸爸很快就回来。” 重新站起身来,他低声道:“谢谢。” “不谢。” 桑茜展开笑颜。她的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有些可笑,也有点可爱,像是受尽了委屈。可她的笑却依旧真挚赤诚,鲜艳夺目,像绿草丛中唯一盛开的花儿。 * 晋煜北回来,是两个钟头之后。 老师们都下班走了,只有桑茜陪着晋安然。两个人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笑着闹着倒在大厅一角的几张懒人沙发上。 看到这一幕,晋煜北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许。 刚才他冲到酒吧门口的时候,陈婉莎被几个流里流气的男孩子围在中间,神志不清,也不知道是被灌了酒还是灌了药。 晋煜北不敢往深处想,更不敢耽搁时间,冲过去就把陈婉莎架了起来。可是酒吧那种地方本就是是非之地,那几个年轻男孩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二话不说挥着拳头就上来。 四打一,饶是晋煜北练过几年散打,眼下也没什么胜算。后腰和腿都挨了几下,晋煜北跪趴在地护住胸口的陈婉莎。虽然心里恼她不该来这种地方,但还是不能让她受欺负。 手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过来一节扫把杆,晋煜北怒吼一声站起来。几个年轻男孩被他眼里的愤怒吓了一跳,愣神间就挨了晋煜北几闷棍。 夜巡的警车响着警笛越来越近,几个男孩叫嚣着四散逃跑。 晋煜北扔掉棍子,把陈婉莎横抱起来。 到医院做了简单的检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药物反应,晋煜北陪着她输了两瓶液,陈婉莎才慢慢清醒一些。 离开医院去接晋安然的路上,陈婉莎哭了一路,晋煜北阴着脸不说话,一直到停稳车,才扔了一句“在车上等着”。 同样都是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看看人家桑茜,再看看陈婉莎。晋煜北知道不该这样比,可心里到底有个衡量。不能再由着她了,否则早晚毁了她。 * 心里的郁结,在听到安然喊“爸爸”的一瞬间被化解。桑茜也朝他看过来,可她的眼神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转为疑惑。 “安然爸爸,你怎么……”她站起来,走到晋煜北面前。 这男人打架去了么?T恤上一团一团的污渍不说,眉骨肿起老高,裤子也破了几个口子。 在桑茜疑问的目光下,晋煜北突然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他尴尬极了,清清嗓子,又清清嗓子,才缓缓道:“刚才有点事。” 是,我知道你有事,不然也不能弄成这样子。桑茜心里想,但嘴上什么都没说。 晋安然也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小孩子哪里见过这种程度的伤,她以为她爸像电视剧里演的似的受重伤要死了,哭得那叫一个声嘶力竭。 晋煜北更加尴尬。他忙蹲下身想去安慰孩子,可偏偏被揍了几拳的腰正疼的要命。“嘶”地吸了一口凉气,他勉强咧嘴冲着晋安然笑。 “别笑了。”桑茜忍不住提醒他,“你这笑也不怕吓着孩子。” 说着,她熟练地帮晋安然收拾好书包,转身对晋煜北道:“走吧,我陪你去医院。” “不用。”晋煜北忙着拒绝,下意识抱着晋安然站起来,结果又是疼得脸都变了色。 “别逞能了。”桑茜从晋煜北怀里把安然接过来,“那行,我陪你也不方便,你给安然妈妈打个电话,让她陪你去吧。” 桑茜记得平时来接送晋安然的是个女人,应该就是他老婆吧。不过,他老婆也够年轻的,起码比他小个七八岁。 原以为稀松平常的一句话,晋煜北却半天不见动作。 “怎么了?怕安然妈妈知道?可孩子都看到了,你也瞒不住……” “不是。”晋煜北突然打断。 不等他想好说辞,正抱着桑茜脖子低声啜泣的晋安然接道:“桑老师,我没有妈妈,以前接送我的那个是我姑姑。” 这回,轮到桑茜发愣。 她没想到竟然无意中揭开了眼前这一对父女的隐私。虽然离婚这种事早已经稀松平常,但终归不是件多么光鲜的事情。她抬眼看着晋煜北,想看看他的反应。 可盯着瞧了半天,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勾起了他的伤心往事,桑茜心里更加自责。 “那个……安然爸爸,”她难得的说话有些磕磕巴巴,“那个,还是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今天的事也没好好谢你。” 她索性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安然往外走,晋煜北只得跟上。 “安然爸爸,帮忙灯关一下,钥匙在门上,一拧就锁住了。”她假装自然地交代。 晋煜北沉默着,按她说的一一完成。 桑茜抱着孩子,晋煜北跟在后面,三人一起走出大楼。车就停在前面的小广场上,没熄火。白炽的车灯照亮前方一片,有些刺眼。 “还是昨天那辆车?”桑茜随口问。 晋煜北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原来昨天才第一次见她,还不到24小时怎么已经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思绪飘散,晋煜北随便“嗯”了一声,当做回答。 桑茜也没再说话,腾出一只手拉开副驾驶的门,抱着安然坐了进去。 车里感觉怪怪的,还有一股酒味直冲鼻腔,桑茜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晋安然她爸不会是酒驾吧?不对啊,刚才他身上没酒味啊。 正想着,晋煜北已经在驾驶座坐定。他看了眼桑茜,提醒道:“安全带。” “噢,好。”乖乖地把安全带扣好,“对了,抱孩子不能坐副驾驶!” 幸亏想起来了,桑茜赶紧解开安全带。 “就坐这吧,后面有人。”晋煜北沉声说,声音里带着些不悦。 后面有人? 桑茜这才惊觉,她转过头往后看。后排阴影里坐着一个瘦瘦的女人,低着头,一言不发,连呼吸都淡的听不到。这不是接送晋安然那个女人么,刚才晋安然说是她……对,她姑姑。 既然是晋安然的姑姑,那应该就是晋安然爸爸的妹妹。 “这是你妹……”求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晋煜北的眼神止住了。他看起来很不开心,应该是不想多聊。 算了,人家的家务事。 桑茜默默地重新把安全带扣上。 * 一路上安静又尴尬。 或许是累了,连一向古灵精怪的晋安然都不再说话。 桑茜看出晋煜北顺着大路往东开,应该是要先送她回去。她想想自己之前坚持要送晋煜北去医院,确实有些管得太宽,到了这会儿也就没再坚持。 如她所料,晋煜北把车稳稳停在耀江花园门口。 桑茜转头看着他,勾了勾嘴角,“谢了,安然爸爸。” 她又拍拍晋安然,“安然,老师到家了,你乖乖的回去早点睡。” 说完,她抱着安然下车,又把安然放回副驾驶,系上安全带。 * 好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桑茜洗完澡,擦着头发坐在电脑前。 这男人,对孩子温柔的像水,但又沉默得像冰,固执得像块臭石头。也不知道他去没去医院擦药,桑茜暗暗想:100块,赌他没去。 想完,又觉得自己可笑,好像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嘛,徒增烦恼。自己还有一脑门子得官司要打,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过,讲真,晋安然她爸,确实挺好看。棱角分明,眼窝深遂,沉默的时候心事重重,是个很有故事的男人。 简单整理了思绪,桑茜打开电脑。她在江城待了两年,虽然“自然之声”合唱团办的挺红火,但到底不是本地人,没有特别强硬的关系。跟桑青山找的那些地头蛇硬扛肯定不行,她得赶紧找找新教室,给合唱团铺好退路。 在网上看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找到合适的。她又给几家中介留了电话,这才关了电脑。 桑茜拿起手机,轻轻摩挲着手机上被摔得凹进去得边框,晋煜北的身影突然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脑海中。 作者有话要说:北哥,受伤了。 第7章 来访 昨晚,她请电视台的人吃饭。那几个人没少给她下套,劝酒的话一茬接着一茬。也怪她自己着急问演出的事,被他们灌下大半斤白酒。好在她事先作了准备,约好专车到酒店门口接她。 一上车,她就醉得不省人事,模模糊糊记得是司机和保安一起把她架了回去。早上醒来,头疼得要命,后腰也酸得不行。她习惯平躺,喝醉之后竟然侧着睡了一夜,也难怪腰酸背疼。 她扭了扭身子,伸手一摸从背后拽出个枕头。这才明白是送她回来的人“好心”帮她垫的,怕她出酒呛着。 想到这些,桑茜忍不住露出笑意。还真是个好心人,昨天不嫌她麻烦,今天还主动提醒她、质疑那个瘦高个的身份。 沉默片刻,桑茜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过了十来分钟,电话回过来,她拿笔在便笺纸上记下一串数字。 * 回到家,晋煜北帮晋安然洗漱,又安排她睡下。等他从卧室出来都快11点了。陈婉莎坐在客厅沙发上,赤着脚,抱着小腿缩成一团。 估摸着是吓狠了。 晋煜北走过去,拉了个塑料板凳坐在沙发对面。陈婉莎听见响动,缓缓抬起头。 看见晋煜北那样沉默地看着自己,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晋煜北最怕女人哭,之前每次陈婉莎犯错,一掉眼泪他就没辙。就这么放纵着,放纵着,这丫头就越来越不知道轻重。昨天把安然自己放家里下楼等他也就算了,今天竟然跟他赌气跑去酒吧喝酒。 真是不管不行了。可是到底怎么管,又是个难解的问题。陈婉莎不是他亲妹妹,话不能说太重,可是今天这事又不能轻描淡写的翻过去。 越想心里越烦,陈婉莎的眼泪偏偏掉得更凶。 晋煜北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别哭了,先擦擦脸。” 陈婉莎如临大赦,赶紧接过纸巾,主动承认错误:“晋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晋煜北叹口气,捏捏绷紧的鼻梁,“我知道。” 停了下,他又接着道:“你也20了,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陈婉莎被他问得迷迷瞪瞪。 “以后,你打算做什么?总不能一直跟着我带孩子。”晋煜北解释了一句。 陈婉莎这回终于听明白了,可她宁愿不明白。 “晋哥,你这是要赶我走?”她脸上显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声音还打着颤,“晋哥,我知道错了,真知道了。你别赶我走,我就想跟着你,只要跟着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她越说,晋煜北脸上的表情越僵硬。 三年前,陈婉莎17岁,高二。不知道怎么回事非要闹着退学,晋煜北和她妈苦口婆心地劝了不少回,她一句都听不进去,死活要跟着晋煜北来江城。 晋煜北起初不答应,也不知道陈婉莎跟她妈说了什么,她妈居然被她说服,转而拉着晋煜北求他把陈婉莎带去江城,一来见见世面,二来也能帮晋煜北看看孩子。禁不住这母女俩的哀求,晋煜北只得点头答应。 起先陈婉莎确实是帮了他不少,可这一段时间他明显感觉陈婉莎的心思没在孩子身上。他寻思着是陈婉莎年纪小,心性不定,毕竟没有哪个小姑娘愿意一直带着个小娃儿。 但现在看来事情比他想的要严重得多。他不知道一直当妹妹看的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对自己有了不该有的念想。 意识到这一点,晋煜北心里堵得厉害,并且开始暗暗自责,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导致陈婉莎产生了误会。 难堪的沉默在客厅蔓延开来,陈婉莎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说出了不该说的话。这会儿她连哭都忘了哭,视线左右乱飘,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落在晋煜北身上。 她老早就对晋煜北存着心思,不然也不可能17岁的大好年华跟着他到江城带孩子。当时,她自己心里很清楚,晋煜北只把她当妹妹,丝毫没有男女之情。可她偏偏不信邪,她不信朝夕相处,晋煜北还能对她无动于衷。 如今一晃三年过去,面对始终当他是妹妹的晋煜北,陈婉莎越来越着急,连带着对安然也失去了耐心。她有时候甚至想,如果没有晋安然,是不是晋煜北的视线就能多在她身上停留,就能发现她眼底的缱绻爱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之间的尴尬局面才被晋煜北的手机震动声打破。 他借机站起身,走到阳台接通过电话。 “你去医院检查了没?”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清丽明亮,尾音上扬,晋煜北怔忡片刻。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 “问你们公司呗。”桑茜狡黠地笑,“我说我包忘你车上了。” 这女人真是……晋煜北无奈地抬手附上额头,拇指中指使力揉揉胀痛的太阳穴。 “你在家吗?”桑茜接着问,她抬头往楼上看,隐隐约约看到五楼中间的阳台上有个人在打电话,“你在阳台站着?” 晋煜北手指一滞,狐疑地向楼下望去。 路灯下,桑茜正仰着头张望。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家在哪?你下来,我告诉你。”说完,她直接挂断电话,然后张开双臂,冲着五楼模糊的人影使劲挥手。 晋煜北没回应,转身走回客厅。他本来有些迟疑,可在看清楚陈婉莎眼底的期待后,立刻做了决断。 “你早点休息,照顾下安然,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如果说陈婉莎刚才还偷偷燃起一丝希望的话,现在的她已经彻底绝望。她从晋煜北脸上看不到任何回应,唯一有的只剩下淡漠。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可那又怎么样,他听不到,也不在乎。 关门声响起,陈婉莎终于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老房子隔音不好,晋煜北听得清清楚楚,可他不想回头,更不能回头。既然他对陈婉莎没有任何想法,那就绝不能给她一丝希望,否则只会耽误了她。 心里有事,再加上腰上的伤,晋煜北下楼的动作慢了许多,等他转过一楼最后一个拐角,豁然看到桑茜已经站在楼梯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她把右手伸到他眼前,淡红色的掌心朝上,“来,赔我100块。我刚才打赌,压了100块赌你不会去医院。” 她的语气坦坦荡荡,活像真有那个赌约。 晋煜北哑然失笑,抿着嘴侧过脸去,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在笑。 这欲盖弥彰的动作引得桑茜笑出声来,她摆出一副大咧咧的表情:“没钱啊?欠着也行。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你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要100块?”晋煜北索性不再掩饰,挂着笑问她。 “当然……不是了。”桑茜摇头晃脑,故意卖关子,拖了个长腔之后才揭晓答案:“其实啊,我是来带你去医院的。” 相识不过短短一天,她居然还念着自己受伤的事。晋煜北突然觉得心底有块什么地方被触动了,酸酸软软的,说不出的滋味。 “怎么啦?被我感动到?”桑茜睁大眼睛盯着他看,像是要在他脸上看出两个洞来。 “如果真感动的话,那就乖乖跟我去医院。”她又眯起眼睛,朝晋煜北勾勾手指。 真是磨人…… 晋煜北在心里叹口气,认命地跟在桑茜身后。 “我刚才已经查好了,你家旁边就有个社区医院,咱们溜达着过去。” 桑茜拿出手机导航,一副熟门熟路的模样。 晋煜北看着她认真看路的模样,嘴角的笑意就没停过,而且笑容还有扩大的趋势。因为他发现,虽然桑茜无比认真地跟着导航走,但截至目前,她已经拐错了两个路口,等到下一个路口,如果她还拐错的话,他们俩即将重新回到刚才出发的地方——他家楼下。 心里一旦冒出调皮捣蛋的苗头,就再也压不下去。晋煜北一言不发,慢慢跟在桑茜身后,听着她口中念念有词。 “左转,没问题,是左转……可是,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呢……” 桑茜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疑惑地看着晋煜北,“安然爸爸,我是不是走错路了?这儿怎么这么熟悉?” 晋煜北也跟着驻足,假装环视一周,低声道:“我们好像绕着楼转了一圈。” “好像什么好象,你早就看到我走错了是不是!居然不提醒我!我还想着你是个心地善良的老实人,没想到蔫坏蔫坏的!” 桑茜劈里啪啦说了一堆,晋煜北看着她就像看一只挥舞着钳子的小螃蟹,生动无比。 “你那什么眼神,怎么怪怪的。”桑茜敏锐地察觉了晋煜北神色的转变,她探究似的看进晋煜北黝黑的双眼,却掉进了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 两人彼此对望,谁都没再说话,眼神交汇间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情愫疯狂生长。 晋煜北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漂亮,自信,独立,活泼,对待孩子耐心温和,对待帮助她的人体贴热情,像是一轮小太阳。许多年来,他一个人带着晋安然,没有机会也没有心思去接触女人。可现在,眼下,此时此刻,桑茜却误打误撞,冲破了他心中构筑许久的藩篱。 是心动,他很清楚。可他却不清楚接下来又该是什么。他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带着一个孩子的独身男人。 无比残酷的现实令他从疯狂的晕眩中回过神来,不早不晚,刚刚好比桑茜提前一步。 他清清嗓子,声音沉稳许多,嘴角的笑意也敛了个干净。 几乎就是一瞬间,两人之间的小火星跌入冰窟,冻了个冷冷冰冰硬梆梆。 作者有话要说:求个收藏,求个评论,喵~ 第8章 帮助 晋煜北转过身子,抬手指指右边:“走这边,近一些。” 桑茜敏锐地捕捉到他的逃避,心里顿时空荡荡的。 夜深了,只剩下绿化带里的路灯孤零零地照亮方寸之地,晋煜北前面走,桑茜后面跟。他的步伐很快,姿势有些怪,但脊背还是那么挺,衣服上斑驳的打痕清晰可见,桑茜鼻子一酸。 周围静得有点尴尬,桑茜不喜欢这种冷清的气氛。如果她要安静,干嘛还跑来找他。 索性快走几步,追平晋煜北:“你不是要问我怎么知道你家住址吗?” 桑茜浓重的鼻音引得晋煜北放慢脚步,他知道桑茜就在他身侧,但始终目不转睛。 “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他重复了一遍,虽然是问句,却一副“我问了,随便你答不答”的语气。 桑茜倒也没在意,抽抽鼻子,一字一句地解释:“合唱团入团登记的时候有家庭地址这一项,你妹妹填的挺完整。” 晋煜北“嗯”了一声,再没动静。 又不说话。桑茜皱着眉头,继续没话找话:“社区医院还有多远?” “过了路口就到。” * 社区医院只有一个中年医生值班。睡得正香被叫醒,脾气格外的大。好在桑茜一直陪着笑脸说好话,才算是勉强给晋煜北做了简单的检查。 “这是活血化瘀的药,一天两次,揉搓发热。”医生把药盒推到桑茜眼皮子底下,“我刚才摸了摸,骨头应该没事,你们要是实在不放心,明天去大医院打个X光。” 桑茜把药接过来,紧紧攥在手里:“好,谢谢大夫,打扰您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桑茜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医生摆摆手:“没事,干的就是这工作。你也劝劝你男朋友,这么大的人了,还打架,可笑不可笑。” 知道医生误会了,桑茜拿余光瞟了一眼晋煜北,看他好像并不在意,桑茜也没有多加解释。转而笑呵呵地对医生说:“好的,大夫,那您赶紧休息,我们先走了。” 出了社区医院,桑茜把药交给晋煜北:“我赌100块,你回去不会好好擦药。” 晋煜北哑然,垂眸看着手心里的药盒。他心里明白,桑茜不是为了赌100块,只是拐着弯儿提醒他记得遵医嘱擦药。 刚才在医院里,桑茜为了他不停地给医生说好话、跑前跑后忙着缴费拿药的样子,像电影似的一幕幕重现在脑海中。 这样的女孩…… 晋煜北脸上的肌肉绷紧又放松,终于开了口:“你接下来,怎么办?” 桑茜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起合唱团的事,一时脑袋没转过弯来。但很快又明白他是在关心自己。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重新找房子呗。” 她说得轻松,但大家都是被生活千锤百炼过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找房子不难,难的是找到合适的房子。开少儿培训机构不像别的,对教室要求很高,必须在2楼以下,采光、消防、面积都有严格要求,更换场地还要到教育部门备案。 “有备选吗?” 桑茜摇摇头,有些失落:“没有,太突然了。我们签的是5年的合同。不过好在房东先赔了钱,手里有现钱,可选择的余地相对也大一些。” 桑茜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其实我来找你,不只是来监督你看医生的。我就是不想一个人待着,压力有点大,容易胡思乱想。你也知道,我遇到的这些事,不好办。” “有人故意整你?” “你看出来啦?”桑茜耸耸肩,“也是,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不过,你知道是谁干的不?” 晋煜北转头看她,不说话,等着她揭晓答案。 桑茜也不卖关子,“我爸。” 说完,她低下头,难掩的失落。正好路边有个小石头,桑茜一脚踢开:“喏,就像这个小石头,挡着他路了,就把我踢开。等到他需要了,又想勾勾手指让我回去。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小石头顺着人行道滚到右边的绿化带里,瞬间没了踪影。 “我就该去个让他找不到的地方,让他死了这条心。” 原来是跟家里闹矛盾了,晋煜北看着一脸愤愤然的桑茜,就好像一个任性的孩子。到底还是年纪小,亲生父女哪里有隔夜的仇。 “那毕竟是你的父亲……”他想劝劝桑茜,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对,他是我爸,但他不是我一个人的爸爸。他有他的家,他的老婆,他的女儿,”桑茜苦涩地笑着,“他现在还在拼了老命要生个儿子。听说再不成,就要做试管了。一个50,一个42,老蚌生珠,也不嫌丢人。” 虽说父女没有隔夜仇,但如果父亲成立了新的家庭,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话虽如此,桑茜言语里的刻薄还是令晋煜北感到不适,他清楚地看到桑茜眉宇之间的痛苦。她不该这样,她应该是那轮热情的小太阳,而不是现在深陷泥淖不可自拔的颓丧模样。 桑茜苦笑,接着道:“是不是没想到我说话这么难听?他们都说我脾气暴躁,不好相处,又刻薄又自私,看不得别人一家人幸福美满。可能吧,可能我就是这样的人,遗传基因里带着的,像我爸一模一样。” 晋煜北不忍心听她这样妄自菲薄,主动出声打断她:“你不是。” 他们俩也认识不过一天,对晋煜北来说,桑茜就像一团迷雾,他看不清也道不明,但直觉告诉他,桑茜不是她自己说的那样不堪。她只是一个人太孤单,太久没有得到最亲近的人的肯定。 这种孤苦无依的感觉他尝过很多次,现在,他想帮她。 “我知道有个地方,或许你能用。”晋煜北快走了几步,那边有个供路人歇脚的长椅,晋煜北停下来,转头对桑茜说:“坐会儿吧。” 他忍住后腰的酸胀,缓缓坐下:“离你现在的教室1公里左右,东郊方向,三层小楼,前面带个院子能停车,商住两用的。” 桑茜跟着坐下来,她知道晋煜北在帮她想办法,便立刻强迫自己从自怨自艾中抽身出来:“能过去看看吗?” “可以,什么时候?” 桑茜抬头看看天,又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试探着问:“现在?” 问完,她又觉得不妥当。这都半夜了,怎么可能看房子,而且晋安然还在家等着她爸回去。 桑茜尴尬地笑笑:“我欠考虑了,要不明天吧,你看你几点合适?” 晋煜北盘算了下时间,“9点吧。” “好。我来找你。” “我去接你。” 两人同时出声。 桑茜终于笑了,“那还是你接我吧,毕竟……我连地图都不会看。” “小区里导航不准。”晋煜北替她开解。 “没事没事,路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她似乎很喜欢说这句话,用来表现她的大大咧咧、毫不在乎。可实际上,她的内心却比一般女孩更为敏感。 但,好歹她这会儿终于挣脱了泥淖,小小的太阳重新焕发出光彩。她本该这样。晋煜北心里舒坦了一些,就像终于小心翼翼地成功护住了灯芯里最后一丝火光。 * 回去时,晋安然睡得正香。陈婉莎房门虚掩,晋煜北走过去轻轻帮她把门关上。让她自己冷静冷静吧,这种事他只能给个果断的态度,具体怎么消化和接受还要看她自己。 走进浴室,晋煜北脱下上衣和长裤。后背和腿上的那些淤青涨着痛,花洒上的水流冲下来,浇到破损的皮肤上又觉得火辣辣的。 距离上次打架,已经六年了。那时候晋安然还是襁褓里的小奶娃,连哭都没劲哭,小脸儿瘦的还没手掌心大,他总担心她下一秒就会断气,如今也不知道怎么说长就长大了。 关上花洒,晋煜北简单擦擦干。背对着浴室镜,拧开药瓶。扑鼻而来的油辣味,激得他精神一振。 “我赌100块,你回去不会好好擦药。”桑茜的声音突然回响在耳畔。 晋煜北眼角勾起,表情柔和许多。他把药油倒在掌心,搓热了捂在腰侧。不一会儿,药油里冰片带来的凉感缓解了原本热胀。 怕味道太冲熏着晋安然,晋煜北抹完药又用毛巾擦了一遍才回卧室。晋安然听见响动,皱着小眉毛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又睡沉过去。 手机在枕头边一闪一闪,晋煜北拿起来,是桑茜加他微信。 “哈喽,擦药了吗?” 晋煜北通过验证,回:“擦了。” 瞬间桑茜回复过来:“好的,这一局你赢了。古耐。”还配了个小猪拉被子睡觉的动图。 晋煜北扯扯嘴角,没打算回复。 正要关掉屏幕,桑茜的信息又进来:“真的,谢谢你。” 不是没被人谢过,但她的感谢似乎特别真挚,别有不同。 晋煜北心头热热烘烘的,看着屏幕愣了会儿,他回了四个字:“江湖儿女。” “嗯,不拘小节。”桑茜甜笑着把手机放回床头的矮柜上。 一夜无梦。 第9章 看房 9点,桑茜准时走到耀江花园门口。晋煜北显然比她更早。车停在树荫下,车漆反光,黑亮黑亮的。 桑茜快步走过去,敲敲车窗。 “安然爸爸,早啊!” 笑容明媚,堪比斜挂在天空的朝阳。 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长T,搭配白色牛仔短裤。坐进副驾驶,她立刻扣上安全带,双手稳稳地撑在膝盖上,乖巧得像个女学生。 晋煜北从车门上的储藏格里拎出一个塑料袋递给她。 桑茜眼尖,一眼看出是面包和豆浆。她边说着谢谢,边接过来打开包装往嘴里送。 吃了会儿才想起来问:“你吃了没?” “吃了。”晋煜北目不转睛地开着车。 “也是,听说有孩子了生活就会规律很多。因为就算大人不吃,孩子也要吃。”桑茜被面包噎了一下,赶紧喝口豆浆。 晋煜北余光扫到她被噎红的脸,有些好笑:又吃又喝也堵不住她这张小嘴。 像故意印证晋煜北的推测似的,桑茜刚顺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安然爸爸,我突然想起来,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她没转头看晋煜北,一副自言自语的模样,就好像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过了好一会儿,晋煜北才开口道:“你那个登记表上没填?” 桑茜恍然大悟,猛地一拍脑袋:“哎我去,我给忘了,只顾找你家住址了。” 晋煜北淡淡地瞥了桑茜一眼,她这人有时候聪明得近乎狡黠,有时候又呆萌得可爱。 “晋煜北。”他低声说。 “哪个煜北?” “李煜的煜,北方的北。”晋煜北耐心地解释。 “你跟那个‘问君能有几多愁’的李煜可真不像。他天天风花雪月的,你……你估计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风花雪月吧。” 自以为将了他一军,桑茜暗暗得意。可惜她也只能暗自得意,因为晋煜北根本不接她的话茬。 还真是无趣得紧。可桑茜偏偏不信邪:不理我是吧,我偏要跟你搭话。 “你那伤好点没?据我所知睡一夜会更疼。” “还好。” 咳,这跟没回答有什么两样。桑茜恨恨地咬着豆浆吸管,“等会儿看完房子,我陪你去医院拍个片子吧。” “不用,没伤着骨头。” “你怎么知道?”桑茜不服气,转头看着他,不知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直接伸手戳戳他右臂上的淤青。 晋煜北猛地皱眉,薄唇一抿:“我在开车。” 自知有些过分,桑茜收回手,“那你要是觉得不舒服,要赶紧去医院。” “知道了。” 桑茜没再说话,专心进攻剩下的面包。等她吃完,把垃圾装好,正好也到了晋煜北说的那个小楼前。 这里应该是前几年刚拆迁过的,周围都是新楼,唯独这栋三层小楼偏旧一些。院子里住的有人,看见晋煜北的车过来,里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小碎步跑出来把铁门打开。 “煜北回来啦。”老头笑着打招呼。 “徐叔。”晋煜北熄火下车,又转到车后头打开后备箱,搬出两提牛奶、一筐鸡蛋。 桑茜怕他腰疼,赶紧跟下车,接下他手里的牛奶。 徐叔这才看见桑茜,虽然眼里有些好奇,但还是礼貌性地笑笑。 “小伟他们明天从医院回来吧?”晋煜北搬着鸡蛋往里头走,桑茜默默跟着。 徐叔抹了把头上的汗:“对,明天出院,我刚从医院送早饭回来。” “嗯,那我明天喊着黑胖一块去医院接他们。” “好,好。” 徐叔乐开了花,他黝黑的脸庞上皱纹沟壑颇深,一看就是干了一辈子农活。 “小伟和小慧多亏你们照顾,这也算安住家了,我也放心了。” 晋煜北点点头,转过头低声对桑茜说:“你自己转转看看,我跟徐叔说两句话。” 桑茜抬抬胳膊,小声问:“牛奶放哪儿?” “放门口吧。” * 晋煜北和徐叔在最靠边的屋里说话,桑茜自己在院里溜达。 小院比着小广场当然不算大,但也不小,能停五六辆小轿车,刚才过来时候她也留意了,门口那条路两边也规划了车位,如果把教室搬过来,停车不成问题。 这栋楼虽然稍微破了点,但墙面的瓷砖都完完整整的,一块没掉。楼梯挺宽,在正中间,两侧各有三个房间。靠楼梯右边那间开着门,桑茜走进去。里头堆着些杂物,空间倒是挺大,布置成音乐教室不成问题。 桑茜走到房间北面的窗户前,透过窗户正好能看到后院。一半被开垦成了小菜园,另一半……桑茜皱了皱眉头,怎么停着一辆大卡车的车头? 看那车头的模样,应该是很久没动过,罩在外面的防雨罩都褪色了。难道那个徐叔他们是开修车厂的?可看前院儿的样子也不像啊。 正想得出神,晋煜北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怎么样?” 桑茜被吓了一跳,捂住嘣嘣直跳的心口,转头埋怨:“吓死我了你。” 她自己没察觉,埋怨的语气里却带着一丝娇嗔。 晋煜北喉头滚了滚,低声解释:“不是故意的。” “哎,我也没生气啊。”她快步走到晋煜北面前,“房子挺好的,位置也合适。不过……”桑茜踮起脚尖,越过晋煜北的肩头往门外张望一番,道:“房东就是那位大叔吗?” “不是。”晋煜北否定了她的猜测,“我们几个朋友一起买的。” “噢,”桑茜突然想起刚才徐叔那句“煜北回来了”,原来这是他们自己的楼。可是他们既然有楼,干嘛不租出去,还要苦哈哈地去当司机开专车呢? 桑茜想不通,不过也没打算深究。毕竟人和人的想法各有不同,兴许他们是有别的考虑。不过,既然他们先前一直没把房子租出去,现在自己来租房子,他们能答应么? 这么一想,桑茜不禁苦恼起来。?轻?吻? 最?萌?羽?恋?整?理? “那个……我要租这个房子的事,你其他朋友,就是这房子的其他股东同意吗?” “你要觉得行,我跟他们说。”晋煜北说完,又补了句:“这房子空了挺长时间了,你要用还得重新收拾。” 桑茜点点头,“确实,要装修、隔断,外面的小院子也要平整一下。” “周一肯定来不及。”晋煜北顺着她的话头下了结论。 “对。”桑茜不自觉地咬住下唇,她发愁的时候喜欢做这个动作。 晋煜北不喜欢看她皱眉咬唇的模样,食指不受控制地动了动,有一种奇怪的冲动,想去抚平她的眉头,再把她牙齿下嫣红的唇解救出来。 但,这种冲动仅限于幻想,他克制住,转头不再看她。 又过了会儿,桑茜好像突然想通了,打了个不太响的响指道:“20天,20天时间应该够了,实在不行就一个月。我想办法拖一个月。” 说完,她突然双手拉起晋煜北的手:“那就拜托你了,能不能尽快跟其他的人说一下,看看价格,合适的话,尽快签合同?” 晋煜北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把手从桑茜手里抽出来。桑茜只顾构思着装修的事,竟也没太在意。 两人又说了说租房子的具体细节,比如租几楼,租那几间,大概要怎么改造等等,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多小时。 太阳都快到正头顶了,两人才从屋里出来。 徐叔赶紧提着两袋青菜走上前。一袋给晋煜北,一袋给桑茜,说是自己在后院种的,绿色无污染。晋煜北没推辞接了下来,桑茜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看了晋煜北一眼,晋煜北冲她点点头,她便也笑着收下。 临上车前,徐叔突然小声对桑茜说:“姑娘,我们煜北是个好孩子,你们好好处。” 桑茜闹了个大红脸,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那边晋煜北已经转头道:“徐叔,你误会了,她是来租房子的。” “哦,哦。”徐叔连连点头,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心里却暗想:这几年那么多来求租的,也没见你同意过一回。这个还是主动带过来的,别以为我老头看不明白你们小年轻的心思。 * “你回家还是去教室?”晋煜北启动汽车,低声问。 桑茜看了眼时间,“11点多了,我请你吃个饭吧,帮了我这么大的忙。” “没事,先不吃了,我去跟他们几个说一声。” 确实,租房子要紧,桑茜感激地看着晋煜北:“那等合同签下来,我请你吃饭。” “嗯。” 房子这个大头算是基本定下来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拖延清场的时限。但找房东显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桑茜眼神暗了暗,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把手机通讯录打开,滑了半天,屏幕停在“卫冬”那一页。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吵吵习惯了,桑茜突然如此安静,竟然令晋煜北格外不习惯。正好红灯,车停下,他微微转头。 桑茜低头沉思的侧颜映在晋煜北眼中。他几乎立刻看出她低落的情绪。应该是在担心接下来的事情吧。 晋煜北试着张了张口,还是没发出声音。他不是手眼通天的人,就算再心疼她,再想帮她,他能做的也仅止于此了。 红灯变绿,他咬牙踩下油门。 作者有话要说:北哥,你已经很棒了。 第10章 决定 桑茜要回合唱团安排接下来的事情,晋煜北把她送回去。车都停稳了,她还发着愣,晋煜北没办法轻轻咳了一声提醒她。 发现自己的失态,桑茜双眼终于重新聚焦:“我下车了。”她声音虚虚的,像被抽光了浑身的气力。 “你还好么?”晋煜北轻声问她。 “没事。”桑茜不想让他担心,扯着嘴角想笑,但以失败告终。 “我就是做了个决定,但是这个决定有点难执行。”她说。 晋煜北点点头,“嗯,选择就要付出代价,不过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好。” 桑茜推门下车,深吸了一口气。他说的对。当年以为自己要死了,不还是像棵杂草似的活过来了。眼下这困难,比着两年前已经差远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认真执行自己的决定,能拖一天算一天。至于那些所谓的情谊、道德,就暂时抛在脑后吧。毕竟当年她最受伤的时候,也没人跟她谈起这些,不是么。 给自己打足了气,她终于迈开步子,走进合唱团前厅。 看到她回来,前台、行政和几个老师都围上来。他们脸上担忧重重,明明想问桑茜情况怎么样,又不敢直接开口。反倒是桑茜相对轻松些。她把合唱团现在面临的困境简单说了下,又说自己正在想办法,应该很快能解决。 不过话里话外她都没提自己家的事,更没提已经找好了备选教室的事。人多嘴杂,她不能让桑青山那边知道太早,否则这出戏就不好唱下去了。 等到员工们都各自回到座位上,桑茜看着桌子上的手机出神,愣了半天才像下定决心似的换到通讯录“卫冬”的页面。 真是太久太久了,她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拨通这个号码。事情刚发生时,她就已经把卫冬的号码删除,可是那一串数字早已经印刻进她的脑海、她的心头,想忘都忘不掉。时间久了,她又把号码存了回去。既然忘不掉,那就索性记着吧。终归是她三分之一的人生,怎么可能说抛就抛。 她拨通电话,接通音响起的第一声,就把她震得心头一颤。等她渐渐平复下来,接通音却始终在响。 无人接听。 桑茜茫然失措。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他会不接自己的电话。他不是在等她么,不是要结婚么,不接电话又是什么意思?故意落她面子,还是欲擒故纵? 桑茜太阳穴突突地疼,她从来都看不透他,也从没想到看透他。可现在,她却为自己花了8年都没看明白一个人而懊丧不已。 他就是那个系铃人,要恋爱,要结婚都是他说了算。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年,她活像个提线木偶,只能在他允许的范围内行动。她所做的唯一出格的事就是提出分手。 卫冬当时的眼神她至今都还记得……惊讶,恼怒,还有明显的不甘心。他说:“这次错在我,我给你两年时间,让你想清楚。” 现在,两年到了,他想要重新拉起木偶手脚上的线,可他并不知道这两年木偶用磨难练就了骨血,已不是那个被他随意操控的桑茜了。 回忆开闸,往事洪水猛兽般将她吞噬。当初那种心死的感觉时隔两年已威力减半,可杀伤力仍旧不容小觑。桑茜捧起水杯,给自己灌下一整杯热水,然后这些热水顷刻间化成热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捂住脸,头抵在办公桌上,为了止住眼泪,咬紧下唇,不一会儿血腥味就在嘴巴里蔓延开来。 * 桑茜一下车,晋煜北就开车走了。但他车速很慢,从后视镜里看到桑茜走进大楼,才加快速度往公司赶。他刚才收到黑胖发的信息,说有事商量。 开刚拐到公司大门的路上,就听到右侧汽车喇叭的声音。 晋煜北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黑胖也紧跟着停下来。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扭着肥胖但灵活的身体坐了进来。 抹了把头上的汗,黑胖哑着嗓子道:“晋哥,张振江要把公司卖了,你知道不?” 晋煜北愣了一下,他知道张振江想把公司变现,年前就跟他提过,他没同意。 黑胖从兜里摸出烟,叼在嘴上,正板着打火机要点火,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把打火机攥回手里。晋哥不让在车里抽烟,差点忘了。 “最近张振江那个几把玩意儿明显在排挤哥儿几个。”黑胖使劲搓着手里的打火机,仿佛那个打火机就是张振江,恨不得给他搓下一层皮来。 晋煜北不动声色,黑胖便接着道:“先是让维修部扣我们的修理费,又让行政部扣我们的时长,现在派单部也加进来了。派给弟兄们的单子都是高峰期往市中心跑,一个来回俩小时玩完了。而且高峰期本来事故率就高。上次董楠往市中心跑,不小心剐蹭了一下,以前都是保险公司一叫完事儿,结果维修部非赖董楠全责,让他赔800块的钣金喷漆钱。800块,他娘的喷的是金漆啊。” 黑胖越说越恼火。他们在蓝天这么多年,如今公司发展大了,功劳苦劳都要算作他们一份,结果张振江那个黑心贼竟然兔死狗烹。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 晋煜北的脸色也很难看。黑胖说的这些事他其实也早有耳闻。就拿小伟临时请假的事来说,公司客服本可以出面跟客户沟通,改派其他司机去接。可小伟一个电话打过去,客服部竟然说部长不在做不了主。小伟气不过要拒单,那客服反倒敢作主了,扬言要扣小伟一个月的里程费。实在没办法,小伟才给他打电话,让他帮忙开车去接人。 一个小客服敢这么办事,背后必定有人撑腰。晋煜北心里很清楚,他本也计划尽快去找张振江谈谈,但临时被桑茜的事占了心思。 沉默片刻,晋煜北道:“这事我知道,明天我找张总说说。” 黑胖叹口气:“唉,晋哥,明天恐怕什么都晚了。” 晋煜北挑眉:“什么意思?” “张振江联系的买主现在就在他办公室,俩人神神秘秘的连秘书都不让进。” “我明白了。你忙去吧,我这就过去。” 黑胖下了车,晋煜北一脚油门开进公司。 他以为卖公司的事早就没了下文。没想到张振江居然背着他把下家都找好了。怪不得最近一直排挤他的人,是想从内部瓦解他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张振江就想得太简单了。 * 秘书远远看到晋煜北过来,赶紧进办公室对张振江耳语了几句。 这边她还没出办公室,晋煜北就出现在门口, 办公室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张振江,另一个……他昨天刚见过,竟然就是那个给他小费的人。 晋煜北想了想昨天他问的那些问题,当下便了然于心。看来这人是有备而来,不过从他“微服私访”的做派看,他应该对张振江并不是很信任。 “晋总来啦!”张振江站起身,向那人介绍道:“这位是晋总,晋煜北。” 那人也站起身,主动伸出右手:“晋总,你好。卫冬。” “叫我煜北就行。”晋煜北微微躬身,与卫冬简单握了手。 “来来来,坐下聊。”张振江笑得五官都皱在一起:“卫总,我跟您说,煜北可是我们蓝天的大功臣,手底下的人个个都是老司机,大部分都是A1的照,说真的,开专车都委屈他们了!” 说完,他还十分亲昵地拍拍晋煜北的肩膀。 晋煜北没有驳他面子,但也没接他的话头。 倒是卫冬主动开口:“我和晋总昨天刚见过。晋总还返了个红包给我。” 语毕,他第一次认真端详眼前这个男人。昨天坐在车里,便觉得他身量不低,今天一起站着才发现他竟然比180公分的自己还高出个头顶来。身高在那儿摆着,气势本就不弱。可他倒是和昨天一样,不卑不亢的。似乎不论是“司机”还是“晋总”对他来说都是外在称号而已,并不能影响他待人接物的态度。 是个人物。卫冬下了结论。 晋煜北看出卫冬在打量自己,他也不在乎。谁都会对新认识的人产生好奇,人之常情。不过既然卫冬主动提起昨天已经见过面的事,他也无需遮掩,便勾了勾唇道:“主要是卫总豪爽。” 张振江在一旁听得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但又不好直接问,便假装听懂了跟着哈哈笑起来。 “原来卫总和煜北已经见过啦!那最好,正好晚上要给卫总办个接风宴,煜北一起来参加啊!” 嘴上说着邀请,张振江心里却打着别的算盘。他现在搞不清楚晋煜北和卫冬怎么认识的,认识到什么程度,如果晋煜北也来参加接风宴,他兴许能从两人的交谈中抓住一些蛛丝马迹。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晋煜北说自己晚上要陪孩子,不方便前往。 张振江转念又想,晋煜北不去也好,他早早地跟卫冬把细节定下来,到时候合同一签,晋煜北他也回天乏术了。 正做着美梦,张振江发现卫冬拿出手机看了眼。 要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但顷刻间卫冬就变了脸色,他猛地站起身,握紧手机径直走出办公室,连招呼都忘了打。 办公室里只剩下张振江和晋煜北两人,连空气都沉寂下来。 晋煜北压低声音,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准备把公司卖多少钱?” 没想到晋煜北会问这个,张振江端着杯子的手一震,茶水溅到他腿上,烫的他龇牙咧嘴。 晋煜北懒得看他浮夸的表演,紧紧盯着他混浊的双眼,抿着嘴等他回复。 “哎哟,煜北,你干嘛这样看我!再说了,你听谁说我要卖公司了!卖公司这么大的事,我能不跟你商量?”张振江开始信口胡诌。 “你当然可以不跟我商量。公司法人是你,唯一的股东是你,你拥有所有的处置权。”晋煜北直接点破他的虚伪。 张振江有些慌,肥胖的脸上都是虚汗,“哎,在你心里你张哥就这么不仁义?你放心,就算我要卖公司,也绝对少不了你那一份。” 商人,逐利的商人。晋煜北心里冷笑。估计在张振江这种人眼里,就没有钱办不成的事。可他这回偏要让张振江见识见识,钱不是万能的。 “公司卖了,我带来的那些人,你准备怎么办?” 张振江连连擦汗,他其实压根都没想过给晋煜北分钱,更何况他带来的那些人。A照怎么了,说到底就是一群打工的破司机,乌合之众! 但这群乌合之众偏偏有晋煜北这只领头羊,真是特么的让人头疼。 “我再考虑考虑。这不是还没卖公司呢……”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安抚晋煜北的方案,张振江只能“拖着”。 “要不……我帮你想个办法?”晋煜北凑近张振江,微眯着眼睛低声道:“公司要卖,下家说要精简裁员,正好借着机会把我们都清理了。” “你,你这说的什么话!”张振江被说中了心里的小九九,恼羞成怒,“煜北,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来跟我说这些,太让我心寒了。你这简直就是诬陷!侮辱!” 张振江本来还有不少装可怜的话想往下说,但卫冬已经打完电话走到门口,他只能把那些话都咽回肚子里。 重新回到办公室,卫冬敏锐地察觉到张振江和晋煜北之间气氛不对,但他心里装着别的事,没有闲工夫管他们之间的恩怨。 这种小公司,无非就是股权、事权之争。坐山观虎斗,他到时只需要和最终的胜者谈条件就可以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尽快离开这里。 跟张振江简单客套了几句,卫冬借口还有别的安排,率先离开。 晋煜北跟张振江话不投机,也不想多待,索性在卫冬走之后也借口接了单子很快离开。 重新坐回车里,晋煜北立刻给黑胖打电话。 “晚上6点叫弟兄几个聚聚,说点事。老地方。” 他要尽快跟黑胖他们通气,问问他们各自的想法,也好准备个相对稳妥的对策。而且……他侧头看了眼副驾驶,桑茜用房子的事也得跟他们说说,听听他们有什么要求。 第11章 起哄 过了会儿,黑胖的电话过来,说弟兄们想问问晚上聚会主要有什么事商量。 晋煜北一听就知道不对劲,聚个会还问这么多细节从来都不是他们那群人的作风。 他沉默片刻,反问道:“你不知道什么事?” 黑胖被他噎住,好半天才回过声儿来:“我知道,就是老张卖公司的事儿呗。不过晋哥,他们让我问,除了这事还有没有别的。” “谁让你问的?” “那个……那个……”黑胖急中生智:“小伟!” 反正小伟刚当爹,晋哥肯定不好意思骂他,而且他晚上照顾老婆孩子去不了聚会,晋哥也没办法跟他核实。这么一想,黑胖愈发觉得自己反应神速、智商卓绝。 结果得意不过三秒,就被晋煜北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我正准备去看小伟,当面跟他说。” 黑胖不知道晋煜北是在诈他,立马慌了,一股脑儿把前因后果都交待了个清楚。 原来,晋煜北和桑茜从徐叔那儿一走,徐叔就给小伟去了电话,小伟又给董楠去了电话,董楠立刻给所有人去了电话……于是,晋煜北带着个漂亮姑娘去看房子并且打算把房子租出去的事立刻炸开了锅。要知道他们跟晋煜北的交情都快十年了,晋煜北身边除了陈婉莎和晋安然,就没出现过任何异性。 “晋哥,”黑胖憨憨地笑,“房子只要你说租,哥儿几个绝对拍着胸脯答应,就是……你说,这房子租出去了,好歹也让哥儿几个见见本尊,总归知道是租给何方神圣了,对吧?” 晋煜北沉默。他心里清楚黑胖他们所谓的见租客根本就是个幌子,说到底都是八卦心理作祟,但他们是他晋煜北的兄弟,又都是这座小院儿的主人,提出要见见租客,要求合情合理,他没必要也不应该拒绝。 “行,我跟她说一声。”晋煜北回道。 黑胖一听,立刻喜笑颜开,胖手捂紧手机收音口,冲身边围着的几个人用气声说道:“答应了,答应了!” 晋煜北听出来黑胖那边有响动,把情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扯扯唇角交代:“你跟董楠他们说清楚,别瞎几把猜,人家是安然的老师,实在遇着急事儿了才用我们的房子。” “噢!”黑胖拖了个长腔,“放心,晋哥,咱们都明白,都明白!” 挂掉电话,晋煜北抬头正好看到后视镜里的自己。眉宇舒缓,眼神温和,嘴角微微勾着,像是在……笑。 手机震动,“老司机”微信群里,黑胖煞有介事地发了一条信息。 通知:晚上“老地方”烧烤涮,6点集合,晋哥有事交代。 交代?晋煜北皱皱眉。 那条信息突然被撤回,很快新的发过来,“交代”改成了“安排”。晋煜北满意地眯了眯眼。 董楠、石头七八个人纷纷跟上:按时到,不到艹他丫的。 最后,小伟虚虚地跟了句:求轻艹,哥哥们别忘了实况转播。 晋煜北立刻@小伟:好好陪老婆孩子,瞎凑几把热闹。 群里登时没了声响。晋煜北把手机放下,想了想,又拿起来。见就见吧,反正自己跟她也没什么,何必心虚。 *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桑茜正坐在咖啡馆的沙发里等人。她个儿不高,骨架又小,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窝成小小的一团。 她心里本来七上八下的,看到来电号码时悬着的心却突然就放下来。那人认识不久,倒莫名地令她安心。虽然木讷了点,却是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 晋煜北简单几句说清楚他那边的情况,桑茜满口答应。两人说好,5点半在合唱团门口碰头。 这边电话刚放下,桑茜等的人就来了。 白皙的肤色搭配金丝边眼镜,剪裁得体的手工西服针脚绵密均匀,精英范儿十足,却也压迫感十足。 桑茜咽了口唾沫,站起身来。她又开始紧张,面对卫冬,她总是很难彻底放松。他太优秀,优秀到让曾经的她自惭形秽。 快两年没见,卫冬竟一点也不生疏,像以前一样唇角微扬朝她笑。 看到他状似随意伸过来的手,桑茜后退一步坐回沙发上。卫冬想要揉她头顶的动作停在半空,笑容也是一滞。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坐到桑茜对面。 “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他声音朗润温和,眼里都是宠爱。 “嗯,”桑茜点点头。手脚无处摆放,她索性搅动起咖啡杯里的小勺。 “昨天刚到,本想联系你,但正好有个项目要谈。”卫冬解释道。说完,他打响指叫来服务生,点了杯曼特宁。 “你又加了多少糖?”卫冬指指桑茜的杯子。他记得清楚,桑茜最怕苦,喝咖啡总要加许多的糖。 “没加。”桑茜放下勺子,“也没喝。” 她喝不惯咖啡,一喝就心慌。可是卫冬从国外回来,嗜咖啡如命。她为了配合他的步调,勉强了自己很多年。后来她将之归结为“年少轻狂,屁事不懂”。 耳边回响着舒缓的蓝调,空气中漂浮着咖啡的浓香,本来充满风情的气氛,桑茜却突然心生厌恶。她和卫冬之间的裂痕明明已经大到无法修补,却还强撑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做戏。 “卫冬,我联系你,是因为有事。”她索性直接点破,“我爸跟我说,你要结婚。但是……” 卫冬打断她,面上依旧笑着,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两年了,我们说好的。” “你不要这么固执好不好,你心里清楚我从没答应过这件事。卫冬,我们已经分开了,彻底分开了。”桑茜有些急,不自觉声音高起来,引得邻座侧目。 她清清嗓子,压低了声音:“我……不可能跟你结婚的,今天本来是想电话里跟你说清楚,既然你正好在江城,那我们就当面说清楚。我现在日子过得很简单,每天都很开心充实,躺下就能睡得着,也不会患得患失。我好不容易走出来了,就不想再回去。” 卫冬脸上的笑意随着桑茜的话渐渐变得僵硬,他喝了一大口咖啡,任由苦涩的味道侵蚀味蕾。 “你不用回去,我知道你长大了需要自己的生活和事业。茜茜,我这次来江城,就是准备以后在这里定居。你不需要像以前一样谨小慎微,全心全意配合我的步调,你只需要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这一番话,卫冬说得情真意切,简直把姿态放低到了尘埃里。 如果是以前,桑茜肯定已经泪流满面,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她现在却清醒了很多。 “既然愿意支持我的事业,卫冬,请你无论如何帮我个忙好吗?” 卫冬一愣。 桑茜不等他反应,紧接着道:“我爸为了逼我回去跟你结婚,找了不少关系挤兑我的合唱团,现在我实在是步履维艰。如果你真的想要支持我做我喜欢的事,就拜托你跟我爸说说,不要这样逼我。” 桑茜这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无异于把卫冬架在火上烤。如果卫冬不答应帮她,就只能证明他刚才那一番情真真意切切的话都是胡说。 “拜托了,卫冬。”桑茜又补了句。 卫冬微微眯起眼睛。两年不见,竟然已经这样犀利,懂得反制于他。但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牵着鼻子走。 “我只是担心,伯父不见得能听我的,年纪大的人都比较固执,万一惹怒了他……”卫冬摆出忧心的神色,仿佛真的设身处地在为桑茜考虑。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说你不想结婚了。”桑茜一针见血,戳穿卫冬推脱的说辞。 话都这么明显了,卫冬索性也不再故弄玄虚:“茜茜,我答应帮你,前提是你同意嫁给我。” 桑茜听到他这么说,就知道没戏了。不过她也早就料到事情没那么容易。 “我们那么久没见,你总要让我适应适应。” 卫冬听出桑茜言语里的松动,“好,正好我近期都在江城,我们可以重新了解对方。” “嗯,”桑茜点点头,“我变了很多,或许你重新了解之后,就会放弃你现在的想法了。” “怎么可能。”卫冬哑然失笑。他这两年从未间断过对桑茜的关注,从她最初吃尽苦头创业,到如今在江城小有名气,都令他刮目相看。今天正式见面,又更直观地看到她历经磨练后的冷静和聪慧。 她真的长大了,不是先前跟在他身边唯唯诺诺的小丫头了。这样的她,更吸引人。 目的达成,桑茜不想跟为卫冬多待,便借口说回去备课先行离开。临走,她还顺手买了单。 如果不是必要,她丝毫不想和卫冬有任何牵扯,不论是感情,还是金钱。但现在,为了保住合唱团,只能先在感情上吊着他,至于金钱上,能算多清就算多清好了。 * 回到合唱团,桑茜简单补了个妆,又把原本披散的长发拢成马尾,高高地束在脑后,显得整个人精神又清爽。 考虑到晚上的聚餐,她寻思着总不能空着手去,就到烟酒行搬了一箱白酒和两条烟。回去又把晚上的课调给其他老师,等忙活完手头的工作,时间也差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卫冬有点神经病。算了,谁叫他不是男主呢。 第12章 小伤 晋煜北提前了两分钟到,没想到桑茜已经等在停车场。他把车停到桑茜身侧,打开车门。 “我买了点烟和酒,”桑茜一边说着,一边躬下腰去搬,动作简洁利落,一点也不娇气。 反倒是晋煜北极为不自在,他大步迈下车,伸手就去接桑茜手里的酒箱子。 “你那老腰不疼了?”桑茜搬着不松手,脸上笑眯眯的,“好好养养,要不以后影响大了去了。” 晋煜北没理她,胳膊使力硬是要接过来。桑茜有点急,手又被占着抽不出来,索性抬起脚往前一伸,踢着晋煜北的小腿道:“怎么,要跟我打架啊?愣着干嘛,把后备箱开开。” 看她这样坚持,晋煜北只得从善如流,帮她打开后备箱把酒和烟装进去。 * “你不用买这些的。”晋煜北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桑茜从包里摸出湿巾,轻轻擦拭手上的灰尘:“他们以后可是我的房东哎,当然要先孝敬孝敬。” 说完,她自己都笑起来:“差点忘了,你也是我的房东!房东大人,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贿赂您……” 晋煜北被她这调皮的样子逗笑,轻轻“呵”了一声。 桑茜听见声音,惊讶地转头看过去,眼睛瞪得圆溜溜:“哎,你还会对别人笑呢?我以为你这张脸是木头雕的,永远一个表情。不过,说真的,你笑起来真的跟安然说的一样,最帅了。” 晋煜北耳垂染上可疑的红晕。他自己这张脸看了三十来年,从没觉得有什么特别。早些年最忙的时候,风餐露宿,脸上经常皲裂,留下不少浅浅淡淡的疤痕。这些年不风吹日晒了,才算好一些,但“帅”应该还是算不上的。 不过要非说皮相好的话,他今天见的那个卫冬,才真是称得上帅。看桑茜花痴的模样,见了卫冬指不定会怎么夸。 晋煜北心里突然不爽利,怎么会莫名想起卫冬来,他和桑茜明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 桑茜并不知道晋煜北脑海里闪过的这些念头,她只看到晋煜北原本已经松弛的神色又重新绷紧。还真是个不苟言笑的木头人,桑茜偷偷撇嘴。 “你下次要笑,提前告诉我。这样呢,我就可以给你拍个照。”她自言自语,“我把照片洗出来贴在你胸口,再写一句话‘此男会笑,以此为证’。” 晋煜北无奈。 正好右转弯,他借着看后视镜的机会看了眼桑茜。她眉眼下垂,神情暗淡,看来并不是很开心。或许正因为不开心,才故意打趣他,结果他偏偏连话都接不上。 “等会儿吃饭的应该有8、9个人。” 在主动开口前,晋煜北想了很多。他直觉认为接着桑茜的话头跟她贫嘴应该最合适,可他实在不擅长。又想是不是应该问问她为什么不开心,但既然她一直都在极力掩饰,应该是不想被他看出来,贸然问好像不太合适。 糙硬的男人难得心思细腻了一回,却纠结到最后也没个答案。那就干脆把所有话题都翻篇,拉到今晚的主题上好了。 桑茜完全没料到晋煜北会主动开口,她下意识“啊”了一声,反应过来晋煜北在跟她说什么之后,才懵懵地来了句:“这么多人啊,你们那栋小楼股东也太多了吧?” “不全是。所有权证上只有三个人。”晋煜北解释道,“今天你去看到的徐叔,他们一家人都住在里面。另外还有四五个人,都在三楼住。不过既然你要租房子,总归要跟他们打个招呼,所以……”晋煜北点到即止。 “噢,我明白了。”桑茜按自己的理解问:“那最后签合同,我应该跟谁签?你和徐叔吗?” “还有个人,不过他过不来,我代替了。” 只顾想着合同的事,桑茜没留意到晋煜北说这句话时眼神突然暗了暗。 * 江城的烧烤文化特别发达,不等天黑,夜市一条街两侧就摆满了桌椅,羊油和孜然混合的香味漂浮在空气中,勾得人口水直流。每家店的上座率都能达到90%以上,整条街人声鼎沸,摩肩接踵。这种盛况能从初入夏一直延续到十一过后。 “老地方”烧烤涮在街的尽头,车没办法开进去。晋煜北只得先把车停在路口专门开辟出的停车场,再下车和桑茜一起步行过去。 桑茜一下车就往后面走,站到后备箱旁边朝晋煜北喊:“开一下!” 晋煜北没吭声,关好车门走过去,伸手在后备箱下面一摸,后备箱盖自动打开。 “我来!”桑茜跟他抢着探身进去。左手刚碰到酒箱子,就看见那箱子被晋煜北轻轻松松拎了起来。 “你腰不要啦!”她急得直跺脚。 停车场时简易的,连水泥硬化都没做。桑茜这么一跺,尘土扬起灰蒙蒙一团。 晋煜北垂眸看了她一眼,“土大,好好走路。” 桑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趾头上站了一层土。她不喜欢被束缚,所以尽管已经入秋了还穿着露脚趾头的拖鞋。现在可算自食恶果了。 不过……那又怎样呢。桑茜翘翘大脚趾,又往后缩了缩脚,道:“这算什么,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既然不拘小节,就不要在意谁搬酒了。” 扔下一句话,晋煜北搬着箱子就往街口走。桑茜看争不过他,咬着唇拎起装烟的袋子。 “按一下后备箱上的按键,自动关。”晋煜北头都没回,交待道。 “你后脑勺有眼睛啊!”桑茜不服气地冲他喊。怎么她干什么他都好像能看到似的! 不过说归说,她还是小跑着跟上去,“你要是累了就换我搬。” 晋煜北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步子迈得更大,步速也更快。 “你这人,真是逞能。”桑茜被他带得微喘,语气里满是不忿。 有心思跟他杠,看来她这会儿的心情应该放松一些了。 * 刚能看清“老地方”三个字,桑茜就瞥见大门口站着个瘦高个儿正使劲儿挥手。 她左右看了看,低声问晋煜北:“那是跟你挥手呢?” “嗯。”晋煜北步子没停,脸不红气不喘,“董楠,也是蓝天的。” 桑茜点点头。一走神竟然已经被晋煜北拉下来几步了,她赶紧跑着跟上。这人,走这么快干嘛,显腿长啊! 腿?桑茜的视不由自主地往下扫。他今天穿的还是工作服,白衬衣配黑西裤。这种搭配穿不好就特别容易像卖房子的中介,晋煜北却不然。 明明不是什么好布料,被他那双走路生风的大长腿一穿,简直像量身定制的。腰臀处随着迈步的动作时不时显现出肌肉的线条。 我勒个去,不都说当司机容易变成大肚子土肥圆么,他怎么还腰是腰腿是腿屁股是屁股的。 晋煜北侧过头,正好逮到桑茜盯着他看。这女人脸上表情十分精彩,一双眼睛瞄来瞄去,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似的掀起眼皮子来。 这一抬眼可了不得,正撞进晋煜北审视的目光里。 “你……”桑茜被抓了个现行,顿时心慌意乱,“你干嘛不好好走路?” 心里紧张,嘴上却不能输,她耿直了脖子给自己壮胆儿。管他呢,他就算看出来自己盯着他的下三路打量那又怎么样,敢长大长腿紧翘臀就得敢让人看,她没说他乱秀身材已经不错了。 这么一想,桑茜竟然真的觉得自己十分占理,表情立刻舒展了不少,一副坦坦荡荡“你奈我何”的模样。 晋煜北不与她计较,朝前扬扬下巴道:“就到了,看着路。” “我看着路呢!”桑茜狡辩。说完也没管晋煜北,自己昂首阔步就往前赶。 “小心,有……” “石头”三个字卡在晋煜北喉头。前面刚走了两步的小女人已经龇牙咧嘴的蹲了下去。 晋煜北忙放下箱子追上去。桑茜疼得两眼泪,右脚大脚趾红红的沁着血丝。 “十指连心,还真是挺疼。”她声音囔囔的,鼻音很重,但坚持着没让眼泪掉下来。说罢,还不甘心地瞪了挡路的那块石头一眼。 “幸亏脚趾甲没事。”晋煜北蹲下身,认真查看桑茜的伤口。只是擦伤和撞伤,不过后续可能指甲盖里会有淤血。而且她脚上本来就有尘土,这会儿和血混在一起,看起来藏污污的,需要尽快清洗消毒以免感染。 董楠看见这边像是出了什么状况,赶紧赶过来。结果正好看见晋煜北皱着眉头,一脸担忧。 呃……他是不是不小心成了电灯泡?他是不是应该马上滚蛋?苍天哪,快告诉他该怎么办?! 正犹豫着,晋煜北余光已经瞟到他。 “董楠,去买瓶碘伏,再加一包棉签。” “好嘞!”董楠赶紧应承下来,脚底像踩着风火轮似的一溜烟儿跑了。晋哥这棵万年的铁树好不容易有了朵小桃花,他可不敢搅了局。晋哥,加油!公主抱来一个,让弟兄们都开开眼!董楠越想越乐呵,哼着小曲往药房跑。 可晋煜北接下来的行为却跟董楠的幻想大相径庭。他不仅没抱桑茜,甚至连扶都没扶。 晋煜北双手抱着酒箱子,上面堆着两条烟。桑茜慢悠悠地跛着脚跟在他身后。 黑胖他们那些已经坐在桌子一圈儿翘首以盼的大老爷们,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有机会不知道把握,北哥,你四不四傻?你说! 第13章 聚餐 “妈呀,我真是没眼看。晋哥是不是有点憨?咋都不知道去扶扶人家大美女,多好的机会啊,白白浪费了!”黑胖恨铁不成钢,拿胳膊肘使劲撞了下旁边的小伟,“咱们特么的来看什么热闹,还不如回去带孩子。” 小伟也是一脸丧气。难不成晋哥跟这个大美女真的不来电?怎么可能啊,要不来电他能把房子租给她?唉,兴许这是晋哥的对策,不都说了,现在流行“欲擒故纵”…… 看见晋煜北正朝这边看,小伟赶紧冲黑胖使个眼色,拉着他一起站起来。“你别瞎几把说了,赶紧站起来打招呼。” “晋哥!” 齐刷刷的问好声把桑茜被吓了一跳。 她定神仔细看,这哪是八九个人啊。1、2、3、4,四张桌子,坐的满登登都是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竟然还有晋安然和她那个小姑姑。 这是要干嘛?她疑惑地转头看着晋煜北,晋煜北也是一脸的不自在。 “你们……”晋煜北提了口气,还是没能说下去。在场的不光有他那群兄弟,还有几位长辈和妻儿幼小。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不给弟兄们留面子。 “来来来,晋哥快落座。”黑胖走出来,接住晋煜北手里的箱子放在一边,“晋哥,你也给我们介绍介绍,这位美女是?” 桑茜虽然被这阵仗镇住了,但也不至于失态。她笑了笑,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大家好啊,我是桑茜,晋安然的声乐老师。” “欢迎桑老师!”小伟率先喊了一句,又带头鼓起掌来。 晋煜北顺着响声看过去,只见小伟一脸兴奋,手都拍红了。 这特么的都整的什么玩意儿,跟结婚典礼似的。晋煜北抿着嘴,十分尴尬。但……他偷偷瞥了眼桑茜,她好像并不太在意。 “坐吧。”他指指黑胖他们那一桌的两个空位。 桑茜会意,跟着他走过去。坐下后,桑茜才得空好好观察这些人。 四张桌子,他们这一桌6个人除了桑茜都是男人。右手那桌也是几个男人,不过年纪明显小一些。左手那桌坐着两三个头发花白的长辈和几个年纪约么二十出头的女孩。正对面那桌则全都是带着孩子的女人,晋安然和她姑姑就在那桌。 晋安然看到桑茜,立刻站起来,小脸儿笑成了一朵花,作势要跑过来打招呼。可小小的身子被她姑姑抱住。也不知道姑姑对她说了什么,她收起笑容乖乖地坐回位置上。 桑茜不解,视线便落在陈婉莎脸上没离开。正巧陈婉莎也抬头。两人目光相遇,桑茜挂出一副笑颜算是打招呼,陈婉莎却面无表情,冷冰冰地侧过头去。 兴许是昨天见面情形太过尴尬吧。桑茜并没有太在意陈婉莎对自己的态度。她转而悄悄问晋煜北:“今天是大聚会啊?”问完又忍不住感叹:“你家亲戚朋友真多。” 晋煜北无语,没搭话。眼风扫过黑胖和小伟,吓得他俩赶紧陪上笑脸。 “那个,桑老师,今天晋哥说聚个餐,我们哥几个想着既然是聚聚,就把家里老的小的都带上了。您别介意哈,就……就当自己家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别客气!” 黑胖说着,给桑茜倒上一杯啤酒。 “嗯,好,我不客气。”桑茜把啤酒端起来,勾着唇笑,眼角眉梢都是弯弯的。 晋煜北盯着桑茜手里的酒,脑海中蓦地出现她那晚醉成泥的样子,下意识就把酒杯接了过来,“你别喝了。” 桑茜愣了,空着手悬在那儿,瞪大眼睛瞧着晋煜北。 黑胖脸上的笑也僵住:还说跟人家桑老师没什么,酒都要帮人家喝了。死鸭子嘴硬! 晋煜北看一桌人都盯着他,才堪堪回过味儿来。自己的做法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的……暧昧。 只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他拼命想找个理由帮自己开脱。可,理由哪里那么好想。 正在纠结着,桑茜已经替他开了口:“怪我了怪我了,刚才来的路上,我跟安然爸爸说自己酒量不行,拜托他帮忙挡酒。” “不过啊,”她又把酒杯从晋煜北手里拿过来,“啤酒我还是能喝一点点的。倒是安然爸爸开着车,最好还是别喝了。” 黑胖反应极快,马上附和道:“对对,晋哥开车别喝了。桑老师,你放心,我们虽然都是大老粗,但是绝对不会逼女人喝酒,您放心!” 说完,怕桑茜不信,直接一口干了杯子里的啤酒,“我先干为敬,桑老师您随意。” “对对,我们都先干为敬。”小伟他们几个人也纷纷附和。 桑茜看看晋煜北,把桌子上的水杯递给他,“来,走一个。” 看她护着不让自己喝酒,还煞有介事地帮自己开脱,晋煜北又无奈又暖心,索性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你意思意思就行了。”他低声提醒,生怕桑茜太实诚把那一杯都喝了。 桑茜朝他眨眨眼,“知道。” 晋煜北总算安心,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桑茜干掉一杯。 “你……”他拧紧浓眉。 “第一杯嘛,”桑茜狡黠地笑,“喝的少了显不出我的不拘小节。” 晋煜北:…… * 说话间,董楠拎着个塑料袋走进来。 “你们都喝上了,也不等着我。”他跑满头大汗,直接拎起半瓶冰镇啤酒灌进喉咙,不一会儿啤酒就见了底。他抹了把嘴,把塑料袋递给晋煜北:“晋哥,碘伏、棉签,还另外买了创可贴。” 晋煜北说了声好,伸手接过袋子,又侧头对桑茜说:“后面有厕所,你去冲干净,再消消毒吧。”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没防住旁边竖着耳朵偷听的黑胖。 “桑老师是不是脚伤着了?”黑胖凑过来问,得到董楠肯定的眼神后,又接着说道:“后头那个厕所脏得很,桑老师过去连个坐得地儿都没有,没法弄。晋哥,要不你陪着去吧!” 他怕自己一个人说不得力,又撞撞旁边的小伟。小伟赶紧跟着敲边鼓,还直接把自己坐的折叠椅子抽出来,“晋哥,给,你拎把椅子过去,好歹桑老师能坐下上药。” 晋煜北知道他们是故意的,本来想直接拒绝。但一想到桑茜那沾了血污的脚趾,到嘴边的“不”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桑茜看出他的不自在,耸耸肩笑呵呵地帮他解围:“不用了,小伤,回去再消毒也一样。别因为我这小破事耽误大家吃饭……” “走吧。”晋煜北突然出声打断她,顺手拎起自己的椅子,“我陪你过去。” 黑胖、小伟和董楠也跟着站起来,“好心”地给晋煜北指路:“绕过去这一排简易房,后面就是。” “知道了。”晋煜北沉声道,“你们先吃。” 待两人走远了,黑胖他们仨互相击掌,几桌人乐呵呵地开了席。 * 椅子多少有点重量,一只手拎着难免重心倾斜,晋煜北腰上的伤还疼着,姿势难免僵硬。桑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了个清清楚楚。 “喂,”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不想喊他“安然爸爸”。 晋煜北闻声,回过头来,眼神里带着疑问。 桑茜赶紧解释:“椅子别拿了,我等会儿随便找个什么东西扶着就行,摔不倒。” “没事。”晋煜北转过头继续走。 厕所在一排简易房后面,那排简易房其实就是“老地方”的厨灶间。他们绕过简易房,简陋的厕所便出现在视野里。 本来夜市一条街就是在郊区开辟出来的一片荒地,什么硬件、环境都谈不上,连厕所都是老式的“一条沟”。 待走近了,晋煜北突然红了脸,指指厕所问:“你去吗?去的话,我旁边等你。” 桑茜会意,竟也有点脸热:“不去了。” 她环顾一圈,又问:“水龙头在哪?厕所里吗?” 如果水龙头在厕所里,那可真有点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别别扭扭的北哥,欠收拾啊。 第14章 擦药 “没,在那边。”晋煜北把身子侧开,指着背后不远处的青灰色水泥槽。 原来是被他挡住了。桑茜慢慢挪过去,“我去冲冲脚。” 晋煜北跟着她,把椅子放在水槽旁边,“你坐着,等会儿。” 等什么?不等桑茜问出来,晋煜北就迈着大步往厨灶间走过去。 他这是要干嘛?桑茜不明所以:难不成要拿刀出来把我切了洗干净再煮煮么…… 这个荒谬的念头令她忍不住笑起来。 罢了,不管他。 水槽垒在地上,高度约么四五十公分。水龙头上接着条软胶皮管子,能扯到水槽外面。桑茜想了想,觉得直接把脚丫子伸水槽里太不雅观,便把胶皮管子扯出来,对着脚冲水。 “嘶……” 沁凉的水浇在伤口上,疼得桑茜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也紧跟着颤抖。不过,适应了之后,倒还挺爽。 桑茜冲得惬意,只恨这会儿在外面,如果在家里,桑·搓脚大仙·茜一准儿要横空出世。 沉浸在冲脚的乐趣中不能自拔,桑茜压根儿没注意到晋煜北什么时候回来的,更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伸手关上了水龙头。 胶皮管子里的水流戛然而止,桑茜疑惑地看过去,才看到水龙头上那骨节分明的大手。 “你……干什么?”桑茜不解地望向晋煜北。他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太开心?可他为什么溜达一圈回来就突然不高兴了?作为一个成熟男人,他这个情绪是不是变化得太快了点? 晋煜北没回答,他也没心情回答。一双深眸紧紧盯着桑茜因被冷水冲刷而显得苍白的右脚。 她的脚很小,薄薄的皮肤下透出淡青色的血管,脚趾头一个个从大到小排列齐整,指甲盖透出绯红的色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大脚趾头明显发紫,指甲盖里积着暗红的淤血。 “坐下。”声音里莫名就带了怒气。他明明让她坐着等,可她偏偏等不及去冲冷水。这急躁的性子…… 桑茜也不示弱,梗着脖子跟他杠:“怎么这么大火气,去厨灶间被人点了?” 嘴上虽然很硬,脚下却已经挪到椅子那儿乖乖坐下。 晋煜北被她“口嫌体正直”的模样气得想笑,但碍于面子还是免强忍住。他抬手把矿泉水瓶扔进桑茜怀里:“用这个,温的。” 隔着瓶子,桑茜感觉到略高于皮肤的水温,暖洋洋的很舒服。原来他是去厨灶间找热水了,好细心。 “谢谢啊。”桑茜低着头,拧开瓶盖,状似随口说了一句。 晶莹的水流浇在受伤的脚趾上,不像凉水那么刺激,温热的感觉从脚底直冲心头。桑茜突然感觉眼睛酸酸的。 从妈妈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对她这么上心了。她早就习惯什么都自己扛,哪怕在面对卫冬的时候。她怕卫冬觉得她幼稚,死命地装成熟,假装自己是个成熟的女人,泼辣果敢,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搞得定。可实际上,她背地里不知掉了多少眼泪。 心痛的感觉袭来,手腕不受控制地一抖,水瓶差点掉在地上。 晋煜北叹口气,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拿过桑茜手里的水瓶。他的手很稳,瓶身微微倾斜,水流缓慢而平稳。 或许,就像他的人。稳稳的,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令他周围的人分外心安。 桑茜深吸口气,趁着水流轻轻抹掉脚上残留的尘土。 一瓶水渐渐到底,桑茜抽回脚,随意甩了甩。几滴水调皮地溅到晋煜北裤子上,留下几片深色的痕迹。 “唔……不好意思。”她有点尴尬,毕竟是洗脚水。 晋煜北没在意,站起身把瓶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说是垃圾桶,其实就是个废弃的铁皮桶,外面刷了层油漆,橘黄的颜色早已剥落了大部分,露出里面生锈的铁皮。 越过垃圾桶,他打开水龙头认真地把手冲干净,轻轻甩几下后撕开棉签袋的封口。 桑茜伸手过去:“谢谢。” 晋煜北将棉签袋给她,转而拧开碘伏的瓶盖。 高大的身躯再次蹲下,这次离她更近。桑茜不明所以,有些愣住。晋煜北却毫不迟疑地从袋里抽出一根棉签,沾了碘伏往她脚趾的伤口处擦。 凉凉的,还有点蛰蛰的。他手上动作很轻,但依旧稳当。桑茜心头一动,脚猛地向后缩。 “别动。”晋煜北出声提醒。不知是不是听错了,他像是喉头梗着,声音带着低沉的沙哑。 “哦。”桑茜乖乖点头,把脚又往前伸了伸。 第一遍擦完,桑茜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这种感觉。可到第二遍的时候,一种痒痒麻麻的感觉从脚趾头传上来,连带着她的小腿就是酸酸的。 小腿无法控制地一抖。这次不等晋煜北出声,桑茜慌忙替自己辩解:“坚持不住了,腿酸。” 该死,她的声音怎么也有点哑,还带着嗔怪的意味。 桑茜清清喉咙,索性把脚丫子放回凉拖上,“好了,好了,擦好了。” 晋煜北耳根子也热,连头都没抬,掏出一张创可贴递过去:“贴上吧,这边灰尘多。” “好。” 桑茜几乎是把创可贴从晋煜北手里“抢”了过来。慌慌忙忙地撕开包装,手却虚浮得使不上力气,也不知怎么弄得,愣是把好好的一张创可贴黏在一起,撕都撕不开。 晋煜北把棉签扔进垃圾桶里,转过身就看到桑茜皱着眉头,正使劲儿想把粘在一起的胶带撕开。她那副纠结烦躁的小模样,简直就像一只不小心把触须拧在一起的大头虾。 忍不住勾起唇角,晋煜北又抽出一张创可贴,撕掉包装。 重新蹲在桑茜身侧,他长臂一伸,大手箍住桑茜的脚踝,把她莹润的小脚放在膝盖上撑着。长指灵巧地拿起创可贴,一绕一按,迅速撕掉两片不粘贴纸,一个漂亮规整的棕色圆弧出现在桑茜的大脚趾上。 桑茜体温偏低,一年四季身上都是凉的。晋煜北掌心温热,熨帖着她脚踝处的皮肤,舒服得她直想哼哼。 “你手这么热乎啊。”她眯着眼睛看晋煜北。这男人的侧颜真好看,山根高挺,鼻梁笔直,微微凸起的眉骨下是深遂的双眼,浓密的睫毛小扇子似的,在下眼睑投射出一片阴影。 晋煜北轻轻把她脚踝放下,等她重新踩回拖鞋上,才撑着膝盖站起身来。 “这么凉还冲冷水。” 语气里有点责怪,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你不知道啊,冷血动物就喜欢潮湿阴冷。”桑茜踢拉着穿上拖鞋,“走吧,小太阳。” “什么?”晋煜北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啊,暖和和热乎乎,可不就是冬天里的小太阳么!” 桑茜边说边笑,也不等他,径直往厨灶间方向走去。 晋煜北哑然失笑。在他眼里,桑茜是一轮热情的小太阳,高高挂在天上,却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是她眼里的小太阳,不过……她口中的小太阳,大概是那种取暖用的小家电吧。 *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回来,黑胖、小伟和董楠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最终还是小伟艺高人胆大,率先开口问:“晋哥,给桑老师涂好药啦?” 晋煜北知道他什么意思,压着性子没理他。桑茜看了看晋煜北,转头笑着对小伟道:“消毒了,创可贴也贴上了,放心吧。” 落座后,坐在他们这一桌的人和右边那桌的年轻人像商量好似的,轮番过来敬酒。晋煜北开着车不能喝,便一杯杯地灌水。桑茜刚开始半杯半杯地喝,刚喝了四轮就满脸通红,连luo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泛起粉色。 晋煜北要帮她挡酒,她低声婉拒,说初次见面要表达诚意。晋煜北知道她的为人,便没再阻拦,只是嘱咐她小酌即可。 一顿饭吃了近两个钟头,夕阳余晖渐渐落下,夜幕降临,“老地方”亮起闪烁的霓虹灯。璀璨的光影映在人脸上,颇有些迷离的美感。 黑胖不知道第几次朝桑茜举起酒杯,他喝了不少,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 “桑老师,我跟你说,你用房子这事儿,我们哥儿几个热烈欢迎!你说用哪几间,我们哥儿几个如果占着,明天立马搬走,绝对不耽误你用!” 小伟也举着酒杯凑进来:“对!桑老师,我听说你们这种培训班都要用低楼层,我跟我爸我妈都安排好了,明天就搬三楼去。你想怎么装修就怎么装修,有什么需要出力气的,别客气,跟兄弟们说!兄弟们别的没有,就是有力气!” 桑茜听了感动不已,本来就有些头晕,这会儿更是有些找不着北的感觉。她拿着酒瓶,给自己倒满酒,端起来抬高声音道:“太感谢你们了!实在是给你们添麻烦!” “哪儿的话!不麻烦,一点不麻烦!” 黑胖说完,一饮而尽,小伟也跟着灌了一满杯。 “我跟你说,桑老师,我们晋哥人好,仗义。前些年为了兄弟们吃了不少苦,到现在身边也没个女人照顾他。我们,我们兄弟们拜托你……” 小伟正说着,突然被一股大力扯到旁边。转头就对上晋煜北黝黑的双眼。 “小伟,你喝多了。”他声音极低,不怒自威。 小伟突然眼眶一红,连带着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晋哥,你今天不让我说,我也得说!你看看,这么多年了,连我徐伟都在你的照顾下娶了媳妇、生了娃。可是你自己呢?你到现在孤孤零零一个人!你让我们怎么心安啊!” 第15章 微醺 “有什么不能安心的,我现在过得挺好。”晋煜北伸手扶住小伟的肩头,“我还用你担心?倒是你,都当爹的人了,还不稳当点,说哭就哭,你以为还跟小时候一样啊。” “晋哥!”小伟一把抱住晋煜北的脖子,眼泪顺着脸颊淌到晋煜北颈窝里,凉凉的。 黑胖和董楠一看小伟这样,知道他喝多了,赶紧上去把小伟扒下来。 “你们早点把他送回去,小慧和孩子还在医院里,别叫他回去找事惹小慧不高兴。”晋煜北安排道。 黑胖还比较清醒,他摆摆手道:“放心吧,就是小慧非要他来的,特地交待他来看看嫂子,给嫂子打个招呼。”发现自己一时嘴快,黑胖啪一下打在自己嘴上:“看我这破嘴,我喝多了,我意思是说来看看桑老师。” “行了,赶紧走吧。” 晋煜北皱着眉,责备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们都是为了他好。只是……他侧头看了眼桑茜,他们俩根本就是云和泥,怎么可能在一起…… * 几桌人纷纷散了场,晋煜北、桑茜、晋安然和陈婉莎留到最后。 四人走在一起,晋安然很自然地拉起晋煜北的手。走了几步,她又拉起桑茜的手。一左一右晃荡着手臂,晋安然开心得笑出了声。 陈婉莎一个人跟在旁边,低着头不说话,心事重重。 晋煜北本想先送桑茜回去,但桑茜坚持说天晚了,孩子需要早点休息。晋煜北想了想,正好自己也有些事需要向桑茜解释,便先把陈婉莎和晋安然送到回去。他拎着晋安然的书包把她们送到楼梯口。 隔着车窗,桑茜看到陈婉莎转头望了一眼。这一眼怎么说呢,有嫉妒,有失落,还有不容忽视的愤恨。原来她对晋煜北有意思啊。桑茜睨了眼送完孩子正往回走的晋煜北,勾勾唇角,心说:这男人还真挺勾人的。 晋煜北重新坐回车里。 刚才一路上不觉得,这出去又进来,才闻到车里的酒香中夹杂着一丝甘甜的味道。眼看桑茜抬手拢齐鬓角的发丝,那种甘甜突然又浓郁几分。 “今天……”晋煜北顿了下,接着道:“不好意思了。” 桑茜转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不好意思什么?” 他知道她明知故问,也没解释,发动汽车往城东疾驰而去。 桑茜收回视线。 车里默了会儿,晋煜北被那甘香搅得心烦意乱,他微微屏息,放慢了呼吸的速度,仿佛这样就能少闻到一些那撩人的味道。 “你如果是说今天吃饭的事,那真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桑茜用手腕上的发绳把头发绑起来,一举一动都有馨香传来。 晋煜北滚了滚喉咙,口渴难耐。 “你那些朋友好像都盼着你找个伴儿。”桑茜声音低了些,与平时的明丽清朗不同,多了一份娓娓动听,“安然的妈妈呢?” 她问得很自然,就像多年不见的老友彼此问候。可实际上他们刚认识没两天,关系远未达到可以问这种私事的程度。 晋煜北没回答。他不想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回避问题的反应十分明显,按桑茜言行得体的性子,一定不会继续追问。可今天,她大概是醉了,醉得有点管不住自己。 “你是离婚,还是丧偶?”她问得直接,不管不顾的。 晋煜北还是没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丝的松动。桑茜着急,侧着身子看他,眼里等待答案的目光格外闪亮,大有“你不回答我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正好红灯,晋煜北缓缓停下车,转头看着桑茜。她嘴巴红红的,脸颊红红的,连眼睑都红红的。 “你喝多了。不能喝,就别逞强。”晋煜北低声道,语气有些冷硬,像是生气了。说完,他直视前方,不再看她。 桑茜并不怕他,借着酒劲儿絮絮叨叨:“我是喝多了,不过我就算喝多了也能看出来,安然她那个姑姑,叫什么来着,对,叫陈婉莎,陈婉莎她对你不一般。” 她那天看他家地址的时候,特别留意了陈婉莎的名字。晋,陈,一看就不是亲兄妹。 “她是你表妹?还是什么?”桑茜感觉自己胸口闷闷的,气息也粗了不少。 “不对,不会是表妹,表妹属于近亲。”不等晋煜北回答,她自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皱着眉头想了想,又接着问:“她该不会是安然的妈妈吧?” “不是。”晋煜北被她搞得头大,这女人怎么喝了酒思维这么活跃,简直是异想天开。 “那她是你什么妹?情妹妹?” 真是……晋煜北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骨节泛白:“他是我朋友的妹妹。” 桑茜恍然大悟,暗暗窃喜:总算撬开了这木头人的嘴。 “那安然妈妈呢?” 绕了一圈,又回到最初的问题。晋煜北揉揉眉心,看来她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去世了。”晋煜北眼神暗淡,几乎融入黑夜。 桑茜这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过分,太过戳别人的伤心处。她瘪瘪嘴,低声道:“对不起。” 晋煜北能感觉出她的歉意,听着她委屈巴拉的声音,也不忍心晾着她,便回了两个字:“没事。” 说完,他降下车窗。初秋的夜风袭来,很快冲散了车里的酒气和香味。桑茜也学着他把副驾驶的窗户打开。风卷起她的一缕发丝,贴在绯红的脸颊上。好像,更晕了…… “我们找个地方走走好不好?”她全凭本能驱使,“我不想回家。家里没有人,就我自己。” “你的脚不行,时间也晚了。”晋煜北拒绝她,直接得毫不留情面。 可惜,他并不知道“不要和醉鬼讲道理”这句话。 桑茜一脸落寞,语气里满是委屈:“你怎么这样。” 被她这么埋怨,晋煜北瞬间觉得自己成了大罪人,正想着该怎么安抚,桑茜突然又笑起来。 “不走走也行,那你停车,我们坐车里。” 她只有五分醉,偏偏要装到八分。迷离的醉眼,泛着水光,看着楚楚可怜却又有说不出的一丝精明。关于这个男人,她有太多的好奇和疑问需要解答,今晚,月亮高悬,月色明亮,是个好机会。 “就在车里坐会儿好不好?”桑茜坚持不懈,声音愈发绵软,好像如果晋煜北不答应,她分分钟都能哭出来。 晋煜北默了半晌,终于放慢车速,就着最近的匝道下了绕城高速。 “想去哪?”他声音低而沉,听不出喜怒。但终归选择向小醉鬼妥协。 “去哪儿都行,方向盘在你手里,我当然听你的呀。”桑茜心里乐开了花,连尾音都打着欣喜的颤儿。 晋煜北抿着唇,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 * 江城之所以叫江城,就是因为依着澜江的南北两岸而兴建。最近几年市政大兴土木,在澜江北岸修建了长达十余公里的滨江公园供市民休闲健身。 晋煜北下了绕城高速往南拐,到了滨江大道又转而往东,走了不远就是滨江公园的停车场。他把车停好,熄了火。 “能走吗?” 桑茜早已跃跃欲试,“当然。”她本以为让晋煜北答应在车里坐会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愿意去江边溜达溜达。 心里高兴,脚趾的钝痛也减轻了不少。她扶着车门慢慢下车,晋煜北已经等在车前头。 在江城待了两年,桑茜除了刚来时把滨江公园作为“必游景点”游览过一回,便再也没来过。 如今的滨江公园比两年前热闹不少,植被茂盛,绿树掩映,虽然已经9点多了,仍然有不少人锻炼身体。大妈们跟着音响跳着热闹非凡的广场舞,几个身着白色练功服的老人打着悠然自得的太极拳,偶而有几个没回家的小孩,嬉闹着从身边跑过。 这座生机勃勃的城市,他们只是其中一员,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 桑茜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来。 晋煜北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看她突然放缓了步子,还以为是脚不舒服。 “那边有长椅,坐会儿吧。”他提议。 桑茜摇摇头,“好不容易来一次,我想溜达溜达。” “你的脚有伤。”晋煜北眼里染上担忧。 桑茜看着他,心头突然一动,脱口而出,“唉,我的脚好疼啊。” 说着,她停下脚步,一步也不愿意往前走。 晋煜北无奈,同时也深深自责。应该让她坐车上的,也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就带她来了这里。 “要不……” 他想说先回去吧,桑茜却抢先一步开口接上:“要不你扶着我吧。” 看到晋煜北有些迟疑,桑茜伸出手一把拉住他的小臂:“我不重的,不信你试试。” 晋煜北一下愣住。 他体温偏高,被桑茜沁凉的小手一抓,连毛孔都打了个激灵。他不是没想过扶着桑茜,但毕竟她是女,他是男,拉拉扯扯的太不好看。可如今桑茜主动拉住了他,他一下慌了神。 试着动动胳膊,被桑茜发现,反而抓得更紧。 晋煜北额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被桑茜抓着的手臂也渐渐灼热。那种热,不只暖了他自己,也熨帖了桑茜的掌心。 “你看,我不重吧。”桑茜下巴微微扬起,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晋煜北终于放弃挣扎,反手拖住桑茜的手肘:“嗯,不重。” 作者有话要说:北哥,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醉的人。另外,桑桑真的不重的,你快点抱抱看嘛。 第16章 相异 入秋的夜晚,江风已经有些凉意,桑茜却觉得刚好吹散了啤酒引起的燥热。她仔仔细细感受着微风拂面的柔和,一时间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走了一段,遇到歇脚的亭子,晋煜北扶着她走过去坐下。 “我如果不说话,你是不是都不会主动开口?”桑茜翘起右脚,搭在左脚踝上,纤细的小腿前前后后摇晃,像个怡然自得的小孩。 晋煜北摇摇头,“也不是。” “那,你是不愿意跟我讲话?” 桑茜转头盯着晋煜北,等他回答。晋煜北最怕看到她这样的眼神,好像如果他不回答就对不起她的期待一样。 晋煜北双手撑起身子,后背挺得更直:“不是。” “那就好。”桑茜笑笑,“其实我在江城没什么朋友,平时最多跟合唱团的老师们聊聊。所以……” 桑茜顿了顿,才接着道:“可能遇到一个想做朋友的人,就情不自禁地要多说些话,生怕冷场。多尴尬。” “我话比较少。”其实,晋煜北还想说,如果尴尬,那也是他的错。可终究没张开这个口。 桑茜使劲点点头,挑起眉稍:“你居然知道自己话少!”也不知是夸奖还是揶揄。 “你这个人啊,确实是不爱说话。不过,正好我话多,合拍得很。” 桑茜笑得更灿烂。勾下脑袋,从侧下方去偷看晋煜北的表情。 晋煜北抿着唇,算是笑了一下。他并不傻,桑茜如此明显的示好他自然感受的到。可是,他内心却一直在犹疑。这种犹疑有他们相识时间过短的原因,也有他对自己的不自信。 所以,很多时候,桑茜说的话他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显得有理有节,不至于被她误会。 他不想给桑茜太多幻想,不希望她像陈婉莎一样。 幽幽的月光透过雕花的亭柱映在晋煜北额前,在他额头留下或明或暗的光斑。桑茜突然玩心大起,她站起来,绕到晋煜北面前。 月光被遮住,晋煜北被桑茜的影子笼住。光线暗下来,他抬头,遇上桑茜闪烁的眼眸。 “你的亲戚朋友很多,我很羡慕。”桑茜的声音黯淡下来,带着无法忽略的失落。 “我从未像今晚一样热热闹闹地吃过饭。”她接着说,“我能看出来,他们都是真的喜欢你,信任你,祝福你。那是一种纯粹、淳朴的感情。我从来没有过。” 桑茜皱着眉头,想了会儿,“你知道吗,就是那种过日子的烟火气。我从来没有感受过。” 晋煜北静静地听着。听她讲小时候父亲忙于事业,只有母亲一个人照顾她;也听她讲她母亲突发心梗去世,父亲再婚,她从此便没有了家;还听她讲初到江城遭遇的那些坎坷和不易…… 就这样,一个不停地讲,一个认真地听,不知不觉连月亮都渐渐沉了下去。 “好在,都过去了。”桑茜深吸一口气,给她的故事做总结,“你看,我现在自我生长,也长得挺好。” 她眼里的光彩重新焕发,灵动的眼波流转。 “那你呢?你怎么样?”她问,“就一直当司机,带孩子?” 说实话,她是不信的。晋煜北这种沉稳执着的性子,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磨练出来的。她总觉得晋煜北应该有很多很多的故事,只是,他不愿意说。 不出桑茜所料,晋煜北并没有回答。 他站起身,看了眼时间,低声道:“累了吧,我送你回去。” 桑茜有些丧气,但也明白对他这种男人不能操之过急。而且,她已经主动把自己剖析得清清楚楚,他一定也明白她这么做的含义。 想明白这些,桑茜快走两步跟上晋煜北,然后用不高不低正好能让他听到的声音“嘶”了一声。 晋煜北果然停下脚步,她故技重施一把抓住他的小臂:“晋煜北,扶我一下,脚疼……”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全名,但好像在心底已经喊过许多次似的脱口而出。她之前喊他安然爸爸,那是老师对孩子家长的客套称呼。她也听黑胖他们喊他晋哥,那是他们兄弟之间的敬称。而她,和他们都不一样。 晋煜北也没想到桑茜会连名带姓地喊他,等回过味儿来,才听出她嗓音里得娇嗔,像是埋怨他不怜香惜玉。 晋煜北叹口气,重新拖住她的手肘。桑茜再次得逞,低头抿着嘴笑。 上车前,她突然扯了下晋煜北的袖口,抬头满眼认真地盯着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晋煜北,你是单身吗?” 晋煜北被她大胆豪迈的问题惊住,一时竟忘了有所反应。 桑茜锲而不舍:“是单身,对吗?对了你就点点头。” 晋煜北这才反应过来,他无奈地转身,只留给她一个高大的背影。 * 回去的路上,桑茜心情颇好。她心情一好就喜欢唱歌,但今天坐在晋煜北车里,引吭高歌显然不现实,于是她选择了小声哼哼。 老歌的旋律,她顺着嘴哼出来: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跟你在一起,永远没烦恼…… 上世纪70年代的老歌,她觉得十分贴合自己现在的心境。从第一眼看到晋煜北那木讷的模样,她就莫名觉得开心。相识不过短短两天,只要他在旁边,她就有种放松、安心的快乐。 他,燃起了她对生活的热情,更燃起了她对他的热情。 驾驶座上的晋煜北并不知道桑茜脑海里已经掀起了狂风巨浪。他专心开车,两眼直视前方,起步、停车、左转、右转,一系列流畅的动作,却总在不经意瞥见桑茜的瞬间,出现卡顿停滞。 他没遇到过桑茜这样大胆而直接的女孩。有疑问就问,有要求就说,开诚布公地把自己展开来给他看,不遮掩、不逃避,率真得让他无地自容。 对,是无地自容。抛开桑茜的外表不说,她还是个有知识、有事业的独立女孩,从她刚才讲的那些事情,也不难猜出她的家庭条件颇为卓越。可他呢,他有什么?一个孩子,一群兄弟,或许还有几间破房子,别的就再也没有了。 他不想妄自菲薄,但也不能逃避现实。她前面的道路花团锦簇,他的路却已经能一眼看到头。 又或许,晋煜北默默地想:她只是一时兴起,过几天热度退了,说不定还会后悔自己怎么瞎了眼去撩他这样劣质的男人。 有些气闷,晋煜北轰了一脚油门,黑色轿车陡然加速。 原本要二十分钟的路程,十来分钟就开到了。快得桑茜都来不及哼完第三遍《一见你就笑》。 她没察觉晋煜北的愠怒,下了车还隔着窗跟他挥手道别。 晋煜北淡淡地点点头,没等她转身进小区,便直接开车离开。桑茜没想太多,只道他这人粗枝大叶些,不在细枝末节处过多留神。 不料,她刚哼着歌转身,手臂就被人使劲儿捏住。 “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卫冬的声音像浸了冰,手也冰凉,桑茜忍不住抖了一下,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仙女耐心等待,如果喜欢北哥和桑桑,请点击收藏。何遇欢这厢有礼了! PS:本章评论前5位有红包掉落噢!么么大!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焕喜 20瓶;特别感谢! 第17章 虚伪 “我……”桑茜有点迟疑,那种不适感太过强烈,就好像从温泉突然落入冰湖一般。 “刚才送你回来的人是谁?” 卫冬猛地使力把她扯到身前,微微眯起的双眼投射出他不满的情绪。 桑茜被他带着踉跄了几步,脚趾扭到,疼得她眼圈泛红。 “司机,那是我叫的专车。”疼痛令她从紧张中瞬间清醒,桑茜急中生智。她不能让卫冬和晋煜北有任何交集,否则以卫冬多疑的性子,必然要一查到底,这样一来她原本的计划还怎么进行下去。 “专车?”卫冬显然并不相信桑茜的话,他看着桑茜,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看透她的内心。 桑茜心跳渐趋平稳,她点点头,语气肯定:“对啊,我喝酒了不能开车。” 确实,她说话间有淡淡的酒味儿。 “怎么自己跑出去喝酒?”卫冬收起方才阴暗的神色,脸部线条瞬间柔和下来,恢复了那个风度翩翩的模样,“既然喝了酒,怎么不给我电话,让我去接你。” 桑茜避重就轻,“我担心你忙,你不是说了有项目要看吗。” 她眉眼清澈,脸颊微红,微微上翘的唇角欲语还休。卫冬仿佛觉得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的她就是这样,以他为天,以他为地,从不给他添任何麻烦。 “我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重新追回你。”卫冬眸色幽深,手从桑茜小臂上滑下去,轻轻扣住她的掌心,“走吧,送你回去。” 桑茜松了口气,知道自己逃过了他的追问。但,她并不想让卫冬送她回去。 “怎么不走?”卫冬疑惑地转头。 “那儿有保安。”桑茜指指不远处亮着灯的值班室。 卫冬不明所以:“那又怎么了?” “现在很晚,你送我回去,恐怕要被误会的。那些人嘴很杂,我不想被他们议论。”桑茜皱着眉头,仿佛真的为此而忧心。 “你也知道晚了,我刚才还想问你,怎么这么晚还出去喝酒?” 没想到又挑起这个话题,桑茜连忙搪塞:“团队活动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创业有多艰难。”她继续诉苦,“这两年,我很不容易才把合唱团做成这样,结果我爸他们居然拿合唱团逼我。” 听她这样示弱,卫冬心头的疑云终于消散。再看她着急得眼圈都红了得样子,心里的保护欲愈发强烈。 “他们就算误会又怎么样,再说了我们本来也是正当的男女朋友关系。” “怎么又是男女朋友了,你刚才明明说要重新追我的。”桑茜抬高声音,说完立刻垂下双眼,生怕泄露任何情绪。 这一切看在卫冬眼里,反倒成了小女人的骄矜和羞涩。他伸手揉揉桑茜的发顶,“好,那不送你进去,不过……” 卫冬眼神亮了亮,伸手捏起桑茜的下巴。桑茜被迫抬眼看他,立刻从他眼眸中猜出他的念想。 桑茜立刻把手背挡在唇上:“卫冬,你别这样。” 卫冬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失落,但很快又重新挂上包容的笑容:“怎么?以前更亲密的都做过,现在害羞了?” 这番话如果放在以前,桑茜一定害羞不已,恨不得马上钻进卫冬怀中。可现在,在她知道卫冬的那些事之后,她心里只剩下嫌恶。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虚伪得让人恶心。 桑茜娇笑:“你也说那是以前啊。”她眸中眼波流转,“你既然说了要重新追,哪有这么容易。” “好好好,你有理,越来越说不过你这张小嘴。”卫冬被逗笑,轻轻在桑茜脸颊上捏了捏,“那你快回去吧。” “嗯。”桑茜点头,转身快步往小区走去。 脚趾依旧疼,但她已经顾不得这么多,她必须赶快离开卫冬的视线范围! * 一口气冲回家中,桑茜后背汗湿一片。 还说卫冬他们虚伪,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拖延时间,装可怜,装柔弱,博取卫冬的同情,消弭卫冬的猜忌。这样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自己,真是令人恶心。 桑茜钻进浴室,脱下潮湿粘腻的衣服,又躬下身子把脚趾上的创可贴揭开。 血已经凝固,把伤口和纱布粘在一起,桑茜咬着牙狠狠撕下来。疼痛再次令她清醒。 在她把卫冬奉作神明的那些日子里,她对卫冬百般忍耐讨好,努力做一个所谓的合格的、拿得出手的女朋友,哪怕卫冬把她的声乐专业取笑为“唱歌的”、“混文凭”的,她也总是一笑而过。毕竟卫冬是实打实的名校毕业,海归、才俊,做的都是新兴产业,一个“天使投资人”的名号放出去都金光闪闪。跟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她就像阳光下的星星,暗淡无光,毫不见踪影,但她仍然甘之如饴。 直到她推开卫冬家的房门,看到了卫冬和另一个女人纠缠在客厅的身影。那女人,跟她很熟,一个小时前刚刚一起吃了晚饭。那女人,就是她爸爸现任老婆程丽娜的女儿许念青。 许念青,桑青山,多么顾名思义,又多么充满讽刺意味的名字。 她做梦都没想到只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看到的剧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当下就恶心得想吐,可干呕了几声之后,只有热泪滚滚而下…… 回忆太过惨烈,那种五脏都纠结在一起的痛楚太过真切。桑茜定定神,扭开花洒。 温热的水流顺着头顶、脸颊流下来,哗啦啦的水声隔绝了一切声响。 我没有做错。桑茜如是想着:对付那些伤害过我并且还想继续伤害我的人,我不需要心存善念,更不需要有任何的自责。 * 这一夜,桑茜睡得并不好。一早便被噩梦惊醒,梦里是卫冬的脸,离自己好近,近得快要亲上来。桑茜挣扎,便将自己挣醒了。 还不到8点,只睡了5个小时。桑茜揉揉肿胀的双眼,重新裹上毯子。可翻来覆去酝酿了半个多小时,还是睡不着。 算了,索性起床吧。今天要忙的事情还很多。房子已经定下来,装修必须马上开始,桑茜先联系了之前用过的装修公司,约好9点半面谈。 她匆忙洗了把脸,看镜子里的人实在太憔悴,又涂了点粉底和腮红提提气色。9点准时出了门。 因为之前合作得还算愉快,了解到桑茜的需求之后,装修公司老板便派了一个设计师跟随桑茜去三层小楼那实地看看。 他们到院门口的时候,院门大敞,徐叔和小伟正往三楼搬东西。 看到桑茜过来,小伟一边擦汗一边跑过来:“桑老师,我们正腾房子呢。” 桑茜知道小伟老婆刚生了孩子,心里顿感歉意,“不急,我先带设计师来看看,他们做设计图也要几天呢。你还是先照顾老婆孩子,毕竟刚生产……” 小伟一听,咧着嘴笑,露出两排大白牙,显得憨厚而诚恳。 “没事,桑老师,我媳妇儿今天出院,”他指指三楼的一个房门,“喏,就在那屋呢,我把东西早点搬上去,用着也方便了。” 桑茜没想到小伟老婆这么快出院,而且自己带着设计师来,就好像赶人家走似的。她心里越发不舒服,连笑都有些僵硬。 “小伟,这……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 “桑老师!”小伟突然严肃起来,“你说的哪的话。你是晋哥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别说这种小事,就是让我们都从这院里搬走都没问题!” 桑茜更是愧疚,平时张口就来的客套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她只得一直笑,一直笑。 小伟看出她的尴尬,伸手抓抓脑袋,“嘿嘿”笑了两声,“桑老师,你带人看着,我接着搬去。” 快到中午,阳光耀眼。小伟一身一脸的汗,徐叔也是一样。两人搬着个大箱子,一步一个台阶地往楼上上。 桑茜眼底一酸,视线模糊。她不想被那个设计师看到,抬手擦了把眼泪,转过头道:“麻烦帮忙看看怎么装修最快、最省时间。” 那设计师年纪不大,姓刘,长得还算端正,但桑茜总觉得他有点油滑。刚刚来的路上,一个劲儿地夸她车漂亮,红色最适合女生开,又拐着弯儿打听她住在什么小区。不过眼下急着装修,也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了。 刘设计师绕着小楼转了一圈,又把一楼的房间挨个儿看了一遍之后,皱着眉头走出来,站在院子中间,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样?应该不难吧?我想选其中一间做办公室,再选一间做练声房,其他都做教室……” 桑茜话没说完,就被刘设计师打断:“这房子不行啊,太老了。重新装修的话,要拆旧。拆旧你知道吗?就是把原本的所有装修都打掉,墙面、地砖、柜子这些都拆了,露出红砖。另外,你要做练声房的话,还要做隔音,这窗户都得换,工程量可是不小……” 刘设计师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桑茜唇角已经从上扬变成了下垂。 又是个为了挣钱信口胡扯的家伙。她桑茜虽然不是行家,但也算是装修过一回的人,设计师把工程量说这么大,无非就是为了做设计图和报价的时候多要点钱。但这个刘设计师的吃相未免太过难看了,真以为江城就他一家装修公司么! 花了5分钟时间,听他絮叨得暂告一段落了,桑茜适时插话进来:“那行,刘设,麻烦你回去帮我出个设计图,我想尽快敲定施工。” 刘设计师一听,还以为有戏,立刻笑得眯起眼睛,“就知道桑老师专业,一听我说就明白了。我跟你说,好多人都以为我忽悠他们,他们根本不懂这装修里面得道道有多深。” 桑茜心中暗笑,原来人和人的感觉都是类似的。也不知道他这种人怎么在装修公司混下去的。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本事吧。 桑茜跟着设计师往外走,小伟正好从楼上下来。他慌忙着赶到桑茜身侧,“桑老师,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桑桑心里苦啊……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疯狂为作者打call 1瓶!特别感谢! 第18章 周到 桑茜下意识转头瞄了刘设计师一眼,看他没注意,便冲小伟摇摇头,用口型说“不靠谱”。 小伟会意,正要说话,刚好看到刘设计师停下脚步作势要回头,他赶紧抬高声音道:“桑老师,设计师,你们慢走啊!” 刘设计师对他这种恭敬的态度很是受用,笑着连连摆手:“不用送,不用送。” * 桑茜没打算在刘设计师这下订单,自然也懒得送他回去。虚虚地客套了几句,便把刘设计师放在地铁站口自己开车走了。 她还有要紧事。现在既然知道小伟的老婆出院了,她当然不能就这样空手去院里转一圈就走。 把车停到附近商场楼下,桑茜在童品区域选了一套婴儿护肤品和几件当季新款的婴儿连体衣。因为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她特地给晋煜北打了个电话,奇怪的是晋煜北竟然没有接。无奈之下她只好选了白色、米色这种男女皆可的颜色。 重新回到小院,院门依旧大敞,院里车停得满满当当。桑茜只好把车停到路边,拎着手提袋过去。 那些车清一色的黑色轿车,其中一辆就是晋煜北开的。 原来他们都来帮忙了。桑茜暗忖。 走得近了,她看到黑胖和董楠两个人正拿着几块木头架子组装。刚要开口打招呼,晋煜北从边上的房间走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大纸箱。 两人目光对视,彼此都愣了一下。 晋煜北视线下移,看到她手里的浅蓝色手提袋,当下便明白过来。刚才小伟跟他说桑茜来过刚走,看样子她是出去买礼物了。 这女人为人坦诚是真坦诚,礼数周到也是真周到。昨天的烟和酒少说也要三千块,黑胖他们酒醒之后,在“老司机”群里轮番竖起大拇指,夸她大方得体、选的礼物都是他们这些糙老爷们儿喜欢的。 只是……晋煜北的目光落在桑茜的脚上。她今天穿了双系带的凉鞋,脚趾露在外面,没有包扎,指甲下面的淤血已经便成深紫色,好在肿多少消下去一些。脚还没好,这么跑来跑去的,也不悠着点。 看出晋煜北的视线落点,桑茜缩缩大脚趾,朗声道:“没事,不疼了。” 说完,她又看看晋煜北怀里的大纸箱,带着点埋怨道:“倒是你的腰,没事了?” 腰?黑胖抓住关键词,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计,还不忘给董楠使个眼色,两人竖起耳朵仔细听。 他们这鬼鬼祟祟的模样哪里逃得过晋煜北的眼睛。 半秒钟后,晋煜北沉稳的声音在黑胖身后响起:“小床装好了?” 黑胖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一头撞到董楠手里的木条上,疼得龇牙咧嘴,“好了,马上好。” “专心点。” 晋煜北扔下三个字,转身往楼上走。 桑茜掩着嘴笑,黑胖他俩也笑。 “桑老师,我们晋哥就这样,他不是不跟你说话,他……他就是不咋会说话。” “嗯,没事,我知道。”桑茜扭过去,视线跟着晋煜北的背影,“那我也上去了,看看小伟的宝宝去。” * 桑茜扶着扶手慢慢上到二楼拐角,晋煜北已经在那候着。他把纸箱暂时撑在栏杆一角减轻重量,一条胳膊扶着保持平衡,身子虚虚地靠在栏杆上。 “我没事。”他低声道。 “嗯。”桑茜点点头,“不过还是小心些。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 桑茜眼睛亮亮的,映着正午的日光,格外耀眼。 晋煜北顺着她话头往下接:“的确是一把老骨头了。” 他搬起箱子,继续往三楼上。桑茜跟上去,轻声试探:“你不会生气了吧,我又不是真的嫌你老。” “确实比你大不少。”晋煜北一本正经,表情严肃。毕竟年龄、经济水平、社会地位和生活方式等等等等许多方面都是他们俩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早些让她搞清楚,并不是什么坏事。 “哎,你这人。”桑茜小声嘀咕,“开个玩笑而已,还不是因为关心你。” 晋煜北继续往上走,脚步快了不少。桑茜有些丧气,紧紧跟在他身后。 走路姿势那么僵,还说腰没事!桑茜愤愤地想:算了,不跟你个伤病员一般见识。 * 女人坐月子的房间,男人不方便进出。于是晋煜北帮着在隔壁收拾东西,小伟则带着桑茜去看小慧和宝宝。 因为昨天已经听小伟说过桑茜的模样,小慧一眼就认出她来,连忙坐起身子招呼桑茜坐下。 匆忙布置的月子间,多少有些简陋和杂乱。小慧本想让桑茜直接坐床上,桑茜不好意思,自己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 “你们俩聊着,我出去给晋哥搭把手。”小伟一边说,一边退出房间。 桑茜看着小慧一路追随小伟的目光,不由得感慨:“你和小伟真好。” “哎呀,有什么好的,他玩心大,要不是晋哥管着,早不知道跑哪浪去了。” 小慧不算漂亮,再加上刚生产,眼睑、脸颊都浮肿着。但她提起小伟时脸上的娇羞却令她整个人焕发出幸福的光晕。 能看出来他们俩口子经济并不宽裕,但那种甜蜜和幸福却是实实在在的,多少钱都买不到。 两个女人虽然出身、背景大相径庭,但竟然难得地能聊到一起。说说生儿育女的辛苦,看看小娃儿打哈欠的小模样儿,不知不觉半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桑茜知道刚生产完需要多休息,便主动起身告别,两人约好等小慧出了月子一起出去吃顿饭,再痛痛快快地聊上两个小时。 * 轻轻帮小慧掩上房门,桑茜嘴角依旧挂着笑意。大概是物以类聚吧,不只是晋煜北,甚至连晋煜北身边的这些朋友都能给她一种踏实、稳定的感觉。她过了那么久浮萍般的生活,太渴望能拥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听到动静,小伟从隔壁房间走出来把桑茜叫进去。房间里堆满了杂物,应该都是刚从楼下搬上来的。桑茜不由得又是歉意重重。 “我来帮着收拾吧。”她说这话并不是虚着客套,而是当真伸手进水盆里拧起了抹布。 小伟连忙阻止,“桑老师,你这脚还伤着呢,再说了刚才不是设计师来了,你说不靠谱,那接下来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大事,桑茜只好把抹布重新放回去,甩甩手道:“我想这再找几家问问。” “那来得及吗?我听说现在装修公司都滑头得很。” 说着话,小伟把目光投向旁边的晋煜北。 作者有话要说:小伟:晋哥,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第19章 距离 晋煜北在一把老式的木制椅子上坐着,手里拿着一个旧相框,但他明显没看照片,就低着头,视线落在地上的某一处。 没人接话,小伟尴尬地清清嗓子,“那个……桑老师,我们有个兄弟,就以前一起开车的,他开了个装修公司……” “就你话多。”晋煜北把相框放在手边的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这是干嘛?”桑茜对他突如其来的坏情绪感到莫名其妙,“小伟就是想帮帮我。” “是啊,晋哥,磊子的装修公司做得挺大,在江城也是数得上的。”小伟也有点委屈。这两人昨晚上发生什么了,从早上开始晋哥就怪怪的,像是蕴着一肚子火气。难道是昨晚没上垒,今儿火气大? 小伟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有道理,当下也不委屈了。堆着笑对晋煜北道:“你不知道今天那个设计师,别提了,跟领导视察似的,指点江山。在院儿里站着,你这这这不行,那那那太破。卧槽,那副鬼样子。桑老师脸都气白了。” 虽然知道小伟话里必定有夸张的成分在,但晋煜北还是没忍住看了桑茜一眼,像是在求证。 桑茜还有点气,故意没看他,对小伟说:“没事,这种人见多了,最后不高高兴兴地把那尊大佛送走了么!” 她说得十分轻松,晋煜北听着却很不是滋味儿滢。他并不是不想帮桑茜,但是一来怕跟她牵扯太多,让她误会自己的意思。二来他知道装修里头有“托儿”这一说,虽然介绍磊子的装修公司给桑茜,他和小伟问心无愧,但难保万一后续出了岔子引起误会。 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以前从不是这样顾虑重重的人,偏偏到了桑茜这儿,一根肠子恨不得打上十八个结,弯弯绕绕不胜其烦。 耳朵边,小伟又开始煽风点火,晋煜北忽地站起身,两步跨到桑茜面前:“走吧。” “嗯?”桑茜没闹明白,眼睛瞪的老大。 “磊子的装修公司,我带你去看看。” 说完,他也不等桑茜,三步两步下了楼。 * 去的路上,晋煜北给磊子打了个电话,正好磊子在公司。晋煜北手机有点漏音,桑茜听出来磊子那边似乎很高兴,一听晋煜北说要过去,嗓门又高了不少。 在桑茜的想象里,能做到装修公司老板的磊子应该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没想到本人却和晋煜北年纪相仿,既没有突出来的大肚腩,也没有满脸的油腻自满,反倒有些吃苦人的憨厚老实。 磊子显然没想到晋煜北会带个女人过来,还是个年纪不大的漂亮女人。他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把他们让进办公室里,又让秘书给倒了两杯茶。 明前龙井,碧绿的嫩芽在玻璃杯中缓缓舒展开来,清香扑鼻,沁人心脾。 “煜北,我上次让董楠给你带的茶叶你喝了没?”磊子指指玻璃杯,“喏,就是这个,喝着不错。” 晋煜北点点头,“杯子里泡着,天天喝。” “就你那塑料杯?”磊子一脸暴殄天物的表情,“我说给你拿个双层玻璃的,你不要。用你那破杯子,简直是侮辱我的茶。” 晋煜北抿着嘴笑起来,难得地调侃道:“那你把你那宝贝茶叶放好,天天捂被窝里拉到。” “给你那一桶就是我捂热的,喝出来老子的体香没?” 磊子说着笑着,黝黑的脸庞透出红光。 两人估计有阵子没见面,又聊了几句近况,晋煜北才把这次的来意讲清楚。 磊子二话不说,直接让秘书找了设计部的主任设计师,又派了施工部、监理部的两个人跟着。 他原本自己也要跟回去,晋煜北连拒了三次,他才打消念头。临走前,两人约好,月底找个时间大家伙儿一起聚聚,叙叙旧。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因为磊子关照在先,设计师当场便给出了基本构思,着重在简洁大方,实用性强,用料环保这几个方面,说最迟第二天中午就能给出设计图。至于费用,设计师说,老板有交待,设计费全免,材料费和施工费一律按成本价核算,所有费用控制在10万以内。 桑茜一听,十分震惊,晋煜北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反应,只诚恳地说了句“谢谢”。 把设计师他们送走,桑茜拉着晋煜北的胳膊把他扯到大门口,低声问:“你跟磊子很熟吗? 晋煜北看着她,不动声色地把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还行。” “6个房间,还要装一个练声房,不到10万块,绝对是要赔本的。”桑茜皱着眉头,“你可要欠他一个大人情了。” “没事。” 桑茜还是不放心,“你们怎么认识的?” “以前一起开车,”晋煜北又指指背后的三层小楼,“这楼就是他盖的。” 所以,他们是磊子创业前就结识的朋友?桑茜想,如果真是那时候的朋友,的确感情不一般。可现在这个装修活儿毕竟不是晋煜北的,而是她桑茜的,她实在不好意思卖晋煜北的面子自己得实惠。 “要不等完工之后,我找人估估市价大概需要多少钱,一起补给他们。” 这是桑茜目前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她说完,抬头看着晋煜北,想知道他同意不同意。 结果晋煜北默了会儿,淡淡地说了两个字:“都行。” 桑茜:“……” 这男人到底怎么了,昨晚还好好的,今天就又冷又硬的,半天不说一个字。桑茜又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他跟磊子、小伟他们说话都还挺正常,却偏偏一副跟自己保持距离的模样。 难道昨天卫冬起疑,查到他了?桑茜心里咯噔一下。 “哎,晋煜北!”她快步跟上去,“昨天晚上,噢,不对,我说今天凌晨,有没有什么陌生人跟你联系?” “什么意思?”晋煜北突然停下脚步,桑茜本来脚就不舒服,没来得及停下,一头撞到晋煜北后背上。 硬邦邦,不是骨头就是肌肉。桑茜被撞得鼻子发酸,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尴尬了,我不是哭的,就是鼻子疼,非条件反射。”她努力解释,还不忘抬手去揉眼。 “你说陌生人联系我,是什么意思?”晋煜北耐心地重复一遍。 “就是……你不是知道我爸想办法逼我回去嘛,我担心被他发现我偷偷找教室的事,再连累到你。”桑茜小心翼翼地解释。 “没有。”晋煜北给出否定的答案,又转身往里走。 那你干嘛突然这样…… 桑茜忍不住跺了下脚,“嘶”,真疼! 前面走着的晋煜北脚步微微一滞,但到底没停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北哥,你再这样,小心追妻火葬场。 第20章 照片 东奔西跑一整天,太阳斜斜地挂在半空,余晖给一朵朵云彩镶上金边。时间不早了,小伟他们还在忙,晋煜北也一趟趟地帮着搬东西。桑茜心里过意不去,主动加入他们的行列。 起初小伟一直让桑茜先回去歇着,可看她坚持,只好拧了条毛巾给她,让她帮忙擦擦窗台和桌椅板凳。桑茜不娇气,干活也下劲儿,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胳膊上沾了不少灰尘,黑一道白一道的她也不在意。 擦到茶几的时候,一个木制的旧相框扣在上面,正是晋煜北之前拿的那个。桑茜把相框周围仔细擦拭干净,视线随着擦拭的动作落在了中间泛黄的照片上。 照片里,是一群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女。他们的皮肤都被晒得黝黑,对着镜头大笑,露出一排白牙。他们背后是一列长长的拖挂卡车,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山路尽头,与群山融为一体。 桑茜定睛细看,站在中间的是晋煜北,他看起来比现在年轻些,笑容也灿烂,就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模样。黑胖、董楠他们几个站在晋煜北左边,小伟站在最边儿上,还是个小毛头的模样。 视线扫过一个个人脸,最后定格在晋煜北右手边的两个人身上。那两个人,一男一女。女人挽着男人的手臂,满脸幸福,眼睛眯成一条线,桑茜一下就想起今天小慧提起小伟时的模样。男人则揽着女人的腰,笑得志得意满,容光焕发。 他们是谁?桑茜有些纳闷,照片里的大多数人她昨天都见了,只有这一对男女从未出现过。 * “桑老师,累了吧?”小伟拎着两瓶水走进来,他没注意到桑茜看着照片在发呆。 “喝点水,晋哥买的,让我送上来。”小伟撒了个谎,其实这水是他自己买的。 桑茜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又重新拿起相框。 “小伟,这是谁啊?”她指着那一对男女问。 “这是……”小伟愣了一下,眼中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这是鹏程哥和宋瑜姐。” 小伟深吸口气,努力挤出一副轻松的表情:“他们不在了,开车时候出事了。” 说完,小伟垂下眼,定定地看着照片里的两个人。 “对不起,小伟。”桑茜万分自责,她不该好奇心这么重,勾起小伟伤感的回忆。 “哎,桑老师,没事的,都过去六七年了。”小伟抿着嘴,眼圈还是有点红,“主要是鹏程哥和宋瑜姐对我都跟亲弟弟一样,想起来还是有点难受。” 桑茜点点头,努力挤出微笑,双手捧着相框送到小伟面前:“都仔仔细细擦干净了,你看放在哪儿合适。” 小伟双手接过相框,深深地看了几眼,转身把相框装进一个墨绿色的收纳箱。 太阳又低了些,残存的光芒从窗户斜斜照进来,光影斑驳。 桑茜看了眼手机,已经过了晋安然放学的时间。她突然想起昨天陈婉莎最后看她的眼神,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不安定,不安心。 问了小伟晋煜北在哪,桑茜慌忙跑下楼,小伟不知道怎么回事便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晋煜北刚搬起摇篮准备上楼,就看到桑茜和小伟着急忙慌地冲下来,他忍不住皱皱眉:不稳重。 小伟怕刚才说的谎话穿帮,赶紧抬高声音道:“晋哥,你让买的水已经给桑老师送去了。”他扬起手里的瓶装水,冲晋煜北挤挤眼。 晋煜北没跟小伟计较他先斩后奏的行为,低声说了句:“慢点,急什么。” 也不知道是说给小伟听,还是说给桑茜听。 小伟机灵,赶紧替晋煜北找补:“桑老师,晋哥是担心你脚,让你慢点。” 晋煜北白了他一眼。小伟吐吐舌头,转身回了楼上。他才不要当电灯泡呢! * 经过一两个钟头的劳动,桑茜早已经把晋煜北对她的冷淡抛在脑后。所以看到晋煜北搬着摇篮,马上跑到他面前,双手托起摇篮一侧。 “你这腰真是不想要了。来,我帮你抬着。” 晋煜北低头,淡淡地看着她。桑茜个子不算高,160公分出头,晋煜北低下头正好看到她头顶。整齐的发旋,乌黑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美妙的光泽。修长优美的脖颈上香汗淋漓,汗湿的T恤贴在肩头,勾勒出里面深色的细带痕迹。 也许是刚才跑的太急,她有些微喘,呼出的气扫在晋煜北胳膊上,温温热热,有些发痒。 “这么着急,有事么?”晋煜北理智失守,脱口而出。 桑茜这才想起自己找他的目的。 “5点了,安然放学,谁去接她?” “她姑姑。”昨天他给陈婉莎打过招呼,说今天帮小伟搬家,让她别忘了按时去接安然。 桑茜舒了口气,但很快又说道:“要不你给安然姑姑打个电话,看接到没?” 她也知道自己仅凭陈婉莎的一个眼神就胡思乱想,有些草木皆兵。可确定一下陈婉莎有没有接到安然也不是什么无理的要求。 “你打电话问下,接到了就安心了。”她又补了一句。 晋煜北深深看了她一眼,躬下身子把摇篮放在地上,然后拨通了陈婉莎的手机。 漫长的嘟嘟声过后,晋煜北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没人接。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又把号码拨出去。 还是没人接。 “你先别急,等会儿再打打看。”桑茜自己也很紧张,但还是尽量安抚晋煜北,“可能她忙着,没看手机。” 不可能!陈婉莎整天抱着手机看短视频APP,就算是带着孩子也不耽误她隔个一两分钟刷一次朋友圈。而且他今早特别叮嘱陈婉莎一定要保持手机联系通畅! 晋煜北脸色愈发严肃,颊边肌肉紧绷,额角冷硬。 “要不咱们去学校看看?”桑茜试着提议。 晋煜北盯着手机屏幕,又拨了一次电话后,握紧手机大步迈了出去。 现在离放学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陈婉莎应该已经带着安然到家了,所以根本不可能这么久都看不到电话、听不见手机铃声!除非……她们出事了。 晋煜北忽地想起那晚围着陈婉莎的几个小混子,心下陡然一紧,脚步越来越快,甚至有些凌乱。 桑茜赶到车旁边时,晋煜北已经发动了汽车。她赶紧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晋煜北侧着眼看她,显然不想带她一起。 桑茜赶紧替自己争取,道:“人多好办事,别浪费时间了,快开车!” 晋煜北转过头,目视前方。黑色轿车如离弦的箭,飞驰而去。 小伟、黑胖他们站在三楼栏杆后面,抓抓脑袋,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安然是北哥的心头肉。 第21章 复得 晋煜北一路按最高限速开,超车、加塞、冲黄灯,引得旁边的车辆纷纷鸣笛以示不满。桑茜知道他心里着急,一句话没说,默默握紧副驾驶上方的把手。 路程走了一多半,晋煜北的手机突然震起来。桑茜扫了一眼,出声提醒:“好像是班主任……” 话音没落,晋煜北已经接起来:“喂,钟老师?” 他太紧张,又半天没说话,嗓子紧的厉害,连带着声音也干得发涩。 “安然爸爸,你们怎么还没来接安然啊?”钟老师埋怨道,“这都放学一个小时了,不来接孩子,也给我打电话说一声,孩子在学校门口眼巴巴地等,要不是校门口的保安给我打电话指不定她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晋煜北原本悬着的心瞬间放松下来,却又被钟老师怼得哑口无言,默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 “对不起,钟老师,我马上到学校。” * 车到学校门口的时候,钟老师正揽着安然的肩膀站在那儿。 “爸爸!”晋安然本来挺坚强,但一看到晋煜北,委屈就都涌了上来。她一边喊爸爸一边哭,扑进晋煜北怀里的时候,小脸儿已经满是泪痕。 桑茜跟在后面,看到这一幕知道自己不便上前打扰,径直走到钟老师面前,陪着笑道:“钟老师,实在抱歉,接孩子的安排上出了点岔子。”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陈婉莎吭都不吭一声把孩子扔学校的事,最好还是别让老师知道。所以桑茜隐晦地找了个借口。 其实,钟老师也不是对他们不满,主要还是心疼和担心孩子。她看着桑茜那副歉意的表情,自然也不好再埋怨什么。 “毕竟安然才小学一年级,自己在学校门口等了那么久,万一被坏人拐走或者自己跑丢了,那可怎么办。你们做家长,我们做老师,一定要搞好家校配合,确保孩子的安全。” “对,对。”桑茜连连点头,“是我们失误了,保证下不为例!” 两人又聊了几句,眼看晋安然这边不哭了,钟老师主动走过去,摸摸安然的头顶道:“安然,下次如果没有人来接你,记得去保安室,让保安叔叔给钟老师打电话。” 安然使劲点头,眼睛红红地,“我以为姑姑只是来晚了,我不知道她不来接我。” 孩子没心眼,直接说了实话。桑茜尴尬地笑笑,“孩子姑姑今天临时有事,可能是忘跟我们说了。” 钟老师叹口气,“唉,你是安然妈妈吧?我跟你们说啊 ,这工作再忙也不能不管孩子。这都开学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另外,还有接孩子的那个孩子姑姑,经常迟到,安然三天两头最后一个接走……” “好的,钟老师。”桑茜尴尬地笑笑,“我以后一定注意。” 钟老师本来不打算再多说,但她干了一辈子教育,晋安然又是她格外喜欢的学生,再三思量后还是跟晋煜北和桑茜多说了几句。 末了,等她走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钟老师坐在公交车上,突然想起在晋安然的入学登记表上,似乎母亲一栏是空着的。她不禁皱起眉头,但转念一想,今天那女人看起来伶俐聪明,如果真是安然爸爸的女朋友,自己这么教育一番,应该对安然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此一想,钟老师终于露出了放松的笑。 * 晋煜北抱着晋安然一刻也不撒手,就像怀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桑茜知道晋煜北疼女儿,但也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晋安然对于他的重要意义。 她不想打断他们父女之间温馨的气氛,但时间实在不早了,孩子不禁饿。 “带孩子先吃点东西吧?”桑茜轻声道。 晋煜北侧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嗯。” 不便跑远,他们直接去了对面的东北饺子馆。一人一份饺子,又点了两个凉拌菜。 安然明显是饿了,往常四五口才能吃完的牛肉水饺,今天两口一个,不一会儿就吃了十几个。 桑茜跑了一天,刚才又高度紧张,这会儿也感觉饥肠辘辘,三下五除二干掉了大半盘。 只有晋煜北,他心事重重,面前的那盘水饺几乎没动过。 “吃点吧,饿着怎么行。”桑茜给他盛上饺子汤,“要是嘴里干,就先喝点汤。” 晋煜北抬眼看看她,又转头看看正大口吃水饺的安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出去站站,你们先吃。” “你好歹先垫垫肚子……” 桑茜说着,晋煜北已经起身走了出去。 他胸口像塞了棉花,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他原先想着陈婉莎就算再不懂事,也不至于不声不响地把孩子丢下不管。现实情况却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不行,这样下去真不行。 他拿出手机,给磊子拨电话。刚响两声,磊子就接起来。 “煜北?”磊子有点意外,毕竟两人中午才见过。 “磊子,”晋煜北沉默了下,吸了口气才接着说,“我有个事,求你帮忙。 “求个几把,你说那什么话。”磊子知道晋煜北轻易不会开口,之前认识了那么多年都没找他帮过忙。今天一天找他两回,一定不是一般的人和事,“你说吧,啥事,能办我一定办。” “能不能看看你公司有什么岗位,给陈婉莎找个活儿干干。”晋煜北的声音很低,低得甚至有些丧气。 “陈婉莎,”磊子默念了一遍,“就是鹏程他妹妹?我记得那小丫头不是帮你带孩子呢?” “嗯。现在大了,二十了,总跟着我也不是个事。”提起这茬,晋煜北头疼得厉害。他就不该把陈婉莎留在身边。可是那时候,他一个人带孩子实在太难,请保姆又不放心,再加上陈婉莎和她妈那么求他…… “好,我明白了。明天我安排。”磊子答应得干脆利落,“我安排好给你电话。” “那,”晋煜北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低声道:“谢了,磊子。” “几把!”磊子皱起眉头,“说那是什么话,兄弟最难的时候,不是你帮衬,早几把回家种地去了。得了,等我信儿。” 两人又说了两句,晋煜北正要挂电话,却听磊子那边补了一句:“煜北,我跟你说,啥事别老想自己一个人扛,兄弟们人多,互相帮一把,不是啥事!” 晋煜北鼻子一酸,“知道。” 匆匆挂断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兄弟情,超燃! 今天的70周年庆祝活动也好燃!祝祖国妈妈生日快乐!加油! 第22章 妈妈 晋煜北从外面回来,眼里的血丝很明显,眼圈也有点红,桑茜看看他,没问他出去干什么,只叫他趁热赶紧吃。 晋煜北夹了只水饺放嘴里,这才发现桑茜在他出去打电话的功夫,已经让厨房把水饺重新加热了。 柔韧的面皮与多汁的肉馅儿混合在一起,香味四溢。咽下去,从食道到胃里都热乎乎的。胃里舒服了,连带着好像头也没那么疼了,晋煜北一口气吃了一整盘。 “再加一盘吧?”桑茜问。看他那么壮,肯定不够吃。 桑茜扬起手臂,叫服务员加菜。 “不用了。”晋煜北伸手,捏着桑茜身前的盘子边缘,“你不吃了?” 桑茜下意识点点头。晋煜北把她盘子拉到自己面前,“我吃你的就行。” 桑茜彻底愣住。 好半天才磕磕绊绊低说:“这,是我剩的。” 晋煜北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水饺,说话不方便,便抬抬眼看了下桑茜,眼神里有点疑问的情绪,好像在说:剩的的怎么了? 是啊,剩的怎么了?自己干嘛眼眶这么酸…… 桑茜低下头,皱着眉。 她自己从不吃别人剩饭,现在自然也没有人吃她的剩饭。这么多年,她习惯于吃不完就扔掉,不论在家还是在餐厅。想到“家”,桑茜忍不住苦笑。自从妈妈去世,她就很少在那所房子里吃饭。毕竟桑青山和程丽娜她们母女才是一家人,自己一个外人何苦去打扰别人团聚。 在外面餐厅,多数是和卫冬一起,他有洁癖,餐具上有点水渍都不用,更遑论吃她剩下的。 想了一圈,桑茜发现,活了不长不短二十多年,唯一愿意吃她剩饭的,只有她妈。 现在,又多了一个,晋煜北。 桑茜愣神儿的片刻,晋煜北已经把盘子里的水饺扫荡一空。安然盘子里还剩几个,晋煜北也扒到自己盘子里一气儿吃完。 他擦擦嘴,站起来叫服务员结账。 “结过了!”服务员隔着几张桌子冲他喊,“你媳妇儿结的。” 晋煜北转头看桑茜,桑茜正笑眯眯地看他。 “走吧,”桑茜绕过来,拉起安然的小手,“回家。” 她说得格外自然,就像他们真是在外面吃饭的一家三口。 * 回去的路上,晋煜北又给陈婉莎打了几次电话。终于在快到家楼下的时候打通。 电话里,陈婉莎应该是喝了酒,嗓门格外大,有说有笑的。晋煜北脸色僵硬,越来越严肃。 等他挂断电话,桑茜主动问他:“要不你去把安然姑姑接回来?” 她又拉拉安然的手,“我先陪着安然回去。” 晋煜北没别的选择,只能答应。 一个本该接孩子、照顾孩子的人,在酒吧喝酒狂欢。桑茜一个外人却一次又一次帮他解燃眉之急。短短三天,一样的场景重复了两次。 晋煜北彻底恼火,后槽牙咬得死紧。今晚,今晚无论如何要说清楚,把事情解决掉,绝不能让安然再受牵连。 * 桑茜带着安然上楼,安然鞋都没换冲到阳台上,指着不远处马路上的车尾灯:“桑老师,那是爸爸的车。” 桑茜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夜色中火红的车灯格外显眼。但晋煜北车速很快,转个弯就再也看不到了。 安然有些丧气地走回来,瘦瘦的脊背躬下去,有气无力的。 “桑老师,”她突然拉起桑茜的手,“你要做我妈妈吗?” “这……”桑茜愣住,仔细想了想,问道:“安然,是因为今天你们钟老师和饭店服务员把我错认成你妈妈,你才会有这个疑问吗?” 安然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 “钟老师她们是弄错了,我知道。” 桑茜看着安然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难受极了。她拉着安然坐到沙发上,看到安然小小的身子蜷缩着,索性把她抱在怀里。 “安然,你是不想让桑老师做你的妈妈吗?”桑茜轻声问。她知道晋安然和晋煜北相依为命,如果晋煜北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女人,安然肯定很难接受,所以她问出这句话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知道。”安然低下头,无措地抠起手指甲。 这是小朋友紧张时候的通病。抠指甲,吃手指,揪衣角……桑茜的心口揪着疼。失去妈妈,就算她一个成年人都无法接受,更何况是安然这样小的孩子。她是最需要母亲的时候啊。 “桑老师,”安然怯生生地开口,“我不知道妈妈应该是什么样子,我从来,从来没有见过妈妈。” 说着,她突然挣脱桑茜的怀抱,从她腿上跳下来,飞快地跑进房间拿了一本相册出来。 “桑老师,你看,我的相册。”她从第一页翻开,“这是我满月,爸爸抱着我。这是一岁……这是爸爸带我去北京……还有两岁……” 相册一页页翻过去,就好像时间飞快地流逝。安然从那个襁褓里皱皱巴巴的小女娃,变成了会走、会跳、会跑、会笑的活泼小姑娘。 可那一张又一张的照片里,只有她和晋煜北,没有一丝一毫妈妈的痕迹。 “没有妈妈,我从来没见过妈妈,我问爸爸,他说妈妈不在了。”安然低低啜泣,豆大的眼泪落下来,染湿了相册。 “桑老师,为什么妈妈一张照片都没有?小伟叔叔和小慧阿姨都有婚纱照,还有结婚的照片,为什么我爸爸和妈妈没有?” 啜泣声渐渐增大,安然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我想知道妈妈是什么样子的,老师让画妈妈,我不知道怎么画。我不知道妈妈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双眼皮还是单眼皮,个子是高还是低,嘴巴是大还是小……” “安然……” 桑茜的眼泪也止不住,她紧紧地把安然搂在怀里,“一定有照片的,一定有。等你爸爸回来,桑老师帮你问他。桑老师保证,一定让你看到妈妈的样子!” 她不知道晋煜北和安然妈妈之间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他不给孩子看妈妈的照片。但她绝不相信晋煜北那样的男人,会连一点过去的痕迹都不留下。 孩子需要妈妈,需要知道妈妈的模样,哪怕妈妈不在了,也应该让孩子感受到妈妈对她的爱,这样孩子才能健康的成长。对此,桑茜深信不疑。 她抽出几张纸巾,帮安然擦去眼泪,“安然,坚强些,妈妈一定想看到你开开心心的。就像,桑老师的妈妈,总是跟桑老师说,一定要开心幸福地度过每一天。” 安然抽抽鼻子,从桑茜怀中抬起脑袋,“桑老师,你的妈妈,是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唉,写哭了。心疼安然,心疼桑桑。 第23章 荒唐 “我的妈妈啊……”桑茜陷入沉思,脑海中妈妈的样子越来越清晰。 “我的妈妈个子不高,大概到我眉毛吧,”桑茜伸手,在自己额头上比了比,“差不多就到我这儿。她是长头发,双眼皮,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很温柔,不太爱讲话。” 安然认真地听着,“那你妈妈在哪?你这么晚不回家,她会不会很生气?”安然听班里同学说过,如果在楼下玩太久不回家,妈妈是会发火的! “我和你一样啊,”桑茜故作轻松,她捧起安然的脸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的妈妈也不在了,应该是去天堂了吧。” “原来你也没有妈妈了!” 像是找到了惺惺相惜的同类,安然再次放声大哭。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只有在失去妈妈的那一天,才能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这句歌词的含义。 桑茜轻轻拍着安然的后背,低声安慰道:“安然,别怕,你还有爸爸,还有桑老师,还有小伟叔叔他们好多好多爱你的人,我们都会好好保护你,照顾你。” “可是……”安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姑姑说了,如果你做了我妈妈,你就会扔掉我。因为你和爸爸会有别的宝宝,你们会爱你们的新宝宝。” 桑茜怔住,她先前以为是安然自己想得多,再加上钟老师她们的误会,才导致安然以为自己要做她妈妈。可现在看来,都是陈婉莎在背后捣鬼!这女人的手段实在是太低劣,居然舍得从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桑茜眸色越来越冷,她太清楚安然对晋煜北的重要性,陈婉莎挑拨安然和她的关系,就是为了利用安然阻挠她和晋煜北。 为了一己私欲,居然做出这种事,真是又可恨,又可悲! 但现在还不是讨伐陈婉莎的时候,桑茜心里清楚,她现在更需要的是安抚好安然。安然太小了,不该被卷进成人世界的勾心斗角。 “不会的,安然。桑老师没有要做你妈妈,而且不论以后谁做你妈妈,你爸爸都不会不爱你,更不会不要你。你是他的心尖尖,他舍得谁也舍不得你。” 被桑茜这么安慰了好大一会儿,安然才终于平静下来。眼看时候不早了,桑茜陪着她洗漱,又帮她换上睡衣躺在小床上。 安然信任她,紧紧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下,“桑老师,你对我真好。”她轻声说。 桑茜用手指点点她的小脸蛋儿,“因为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啊。” “桑老师,”安然突然认真地看着桑茜,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个新妈妈的话,桑老师,你来做我的新妈妈好吗?” 桑茜勾起唇角,抬起领一只手臂,轻轻地一下一下顺着安然身后的长头发,“这个啊,要问你的爸爸。乖然然,好好睡吧,老师陪着你。” “嗯,那我跟爸爸说,等爸爸回来就跟他说。” 估计是哭得累了,安然很快便沉沉睡去。桑茜看着她天使一般的睡颜,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 客厅的开门声突兀地响起,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女人的轻笑。 桑茜走出卧室,把房门轻掩上。 晋煜北正拉着陈婉莎往另一间卧室走。看到桑茜,晋煜北脚下一顿。 “安然睡了,你们轻点。”桑茜小声提醒。 晋煜北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旁边站都站不稳的陈婉莎抢白:“管你屁事!你干嘛在我家?” 桑茜本来就对她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她现在又当面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桑茜两步跨到陈婉莎面前,盯着她,眼神冷如寒霜。 “陈婉莎,有本事冲我桑茜来,欺负孩子算什么本事!” 酒壮怂人胆,陈婉莎也不甘示弱,甩开晋煜北就朝桑茜扑过去。 “陈婉莎!”晋煜北怒喝,一把扯住陈婉莎的胳膊,把她往客卧拖。 “我解决。” 晋煜北丢下三个字,伸脚把客卧门踢上。 桑茜气得不轻,坐在沙发上好半天缓不过来劲儿。晋煜北这男人,招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现在好了,后院失火殃及幼小,还关起门来解决!她倒要看看,晋煜北要是不给出个干脆利落的解决方法,她桑茜第一个站出来骂他! * 晋煜北也气得够呛,直接捏住陈婉莎的肩膀把她放在床边坐着。 陈婉莎身子一歪,斜躺在床上,活像一滩烂泥。 “坐起来!”晋煜北沉声道,“你别装醉了,刚才要打桑老师那模样,可不像喝醉了。” 从在酒吧找到陈婉莎,她就借酒装疯跟胶带似的往他身上贴。这一路上,他都不记得自己推了她多少回。如果不是刚才她挣脱出去打桑茜,晋煜北还以为她真喝醉了。 被揭穿了装醉的事实,陈婉莎终于正常地爬起来,坐在床边。 晋煜北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给你找了个工作,你明天应该就能去报到。以后安然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安然,安然,安然!”陈婉莎声音越来越大,眼里都是不甘,“晋哥,你眼里除了安然还有谁?还有谁?”她苦笑一声,“对,现在还多了个桑老师。有了桑老师,你就要赶我走,是吗?” “这和桑老师没关系。”晋煜北拧紧眉头,“我知道你不想带孩子,再说你也大了,需要有个自己的工作,以后也能养活自己。” “晋哥,在你眼里我算什么?保姆?我在你眼里真的一文不值吗?”陈婉莎站起身,仰着头紧盯晋煜北。 “我很感谢你帮我把安然带大……” 陈婉莎打断他,“安然大了,不需要我了,你就把我赶走,是吗?” 晋煜北被她纠缠的不胜其烦,而且他发现陈婉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犯下多么严重的错误。 “你自己想想你做的事情!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不再提,就看看今天,你一声不响跑去喝酒,安然傻傻地在学校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你是安然的姑姑,你就是再怎么样耍小性子,也不应该置安然于不顾!” “晋哥!”陈婉莎崩溃,嚎啕大哭,“我都是为了你!我喜欢你,我爱你啊,你看不出来吗?” “不可能,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妹妹!”晋煜北斩钉截铁。 “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外面那个女人?”陈婉莎指着门外,“她是好,她比我漂亮,比我有钱,比我有文化。可是晋哥,她那种女人怎么可能死心塌地跟你过一辈子,再养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你!”晋煜北气的面色涨红。陈婉莎怎么这样执迷不悟,蛮不讲理! “你永远是妹妹,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陈婉莎,我已经说清楚了,明天你就去报到上班。” 说着,晋煜北伸手拉开房门。 陈婉莎猛地扑上来,紧紧地抱住晋煜北的腰。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使尽浑身的力气,“晋哥,我不走,我就要跟着你……” 她哭得眼前一片模糊,不管不顾地胡乱在晋煜北手臂、胸前亲吻。 “晋哥,你好好看看我,我也是女人啊。她有的我都有,我什么都能给你,最干净的都给你……” 她疯了一般,伸手撕扯自己的上衣,纽扣应声坠落,露出一片晃眼的肉色。 “陈婉莎!” 晋煜北的怒吼从客卧传来,桑茜心头一惊,快步冲过去。她是希望晋煜北能快刀斩乱麻,但她不希望发生任何暴力行为! 门虚掩着,桑茜匆忙推开,却正看到荒唐的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一不小心,把女配也写成了神经病……有药吗?给她吃点。 下一章入V,评论区将有红包雨掉落,感谢小仙女们支持! 【接档文《诱她入局》,恳请各位小可爱收藏~】 ※熟男熟女※他布下天罗地网,诱她入局。 这年头,能白手起家的男人,没有一个善茬。 许砚霉星高照,刚离了婚,就遇到段怀东这样的狠角色。 于许砚而言,段怀东就是那只逮住耗子的贪猫,不把她戏耍过瘾,绝不吞吃入腹。 “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到底看上我什么?” 段怀东眯着桃花眼,似笑非笑,“你啊,人前唯唯诺诺,背地里花样比谁都多。” 阅读指南: *男主强势,占有欲爆棚,且腹黑心机,骚断腿。 *女主表面甜软,内心坚定,有事业线更有事业心。 *洁癖慎入。 ※一句话简介:纯良少妇一步步被心机大野狼吃干抹净的故事。 第24章 留宿(三更合一) 桑茜站在门口, 双目微瞠。晋煜北一愣,竟有难言的羞愧从心底涌起,活像是被捉了奸。 “松手!”他语气更加严厉,用劲儿的时候也不再留情, 硬是把陈婉莎扣在一起的两只手掰开。 桑茜一言不发, 看着他把陈婉莎拖到床边。 “坐好!”他又羞又恼, 原本古铜色的脸庞涨得通红。 桑茜走过去,站在晋煜北面前:“你先出去吧, 我跟她谈谈。” “你……”晋煜北想起刚才陈婉莎张牙舞爪要打桑茜的模样, 不禁担心。 桑茜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勾着唇角笑了笑,“没事,她要动手, 我喊你进来。” 晋煜北看看她, 又看看陈婉莎, 没再说话,转身走出去。 * 晋煜北一走,陈婉莎再装醉也没什么意思。她站起身, 瞪眼狠狠盯着桑茜, 目光从凌乱的发丝中透出来, 像淬了毒。 桑茜毫不在意,脸上竟还挂着笑。 “你这样的,我见多了。”她迎着陈婉莎的目光看回去,“为了抢一个男人不择手段,作践自己,也作践别人。” “你呢?你跟晋哥才认识几天,不一样上杆子往上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对安然那么好,都是为了接近晋哥!”陈婉莎也学着桑茜,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咱们俩,谁也别说谁!” “你说的对,”桑茜耸耸肩,“我对安然好,确实是为了晋煜北。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我知道安然对他很重要,只有安然这一关过了,他才可能接受我。可是,你呢?陈婉莎,你做了什么?” 陈婉莎被问得哑口无言。她没想到桑茜竟然承认得那么干脆,更没想到她还会反问自己。 “你利用安然,威胁晋煜北。你当真以为没了你,晋煜北他们父女俩就过不下去了吗?”桑茜轻笑出声,“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单纯,还是说你傻。你这样对安然,只会让晋煜北更想把你送走。” “你!”陈婉莎脖子一梗,“你也知道安然对晋哥很重要,那我告诉你,只要安然在,晋哥就不可能跟我彻底划清界限!”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你是安然她亲妈啊!”桑茜先前还有些可怜陈婉莎的愚蠢,可现在看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这样胡搅蛮缠、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真是让人厌烦。 “就算不是亲妈,也跟亲妈差不远了。”陈婉莎冷笑,“你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跟我秀什么优越。” 陈婉莎抱起胳膊,头扭到一旁,一脸不屑,“桑老师,请你出去吧。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一个外人管。” “说实话,我这个外人都比你对孩子上心。”桑茜接着道,“晋煜北以前是自己一个人,安然又小,需要人帮忙带孩子。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安然已经上小学了。而且……” 她压低声音,凑到陈婉莎脸前,“现在有我了,你不想管孩子的话,赶紧走。别跟我扯什么一家人不一家人的,谁对孩子好,谁才跟孩子是一家人。” 陈婉莎没想到桑茜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的老师吵起架来竟然比她还狠辣,当下被气的直发抖。在脑海里东拼西凑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 “你等着看吧,晋煜北早晚带孩子来找我!” 桑茜抬眼睨着她,“行,我等着。你也好自为之。” 说完,她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 晋煜北坐在客厅,隐隐约约听到两人在房间里说话的声音,但也听不大清楚。看到桑茜走出来,他微微松了口气。 “我们聊几句?”桑茜轻声道,怕吵到卧室熟睡的孩子。 晋煜北点点头,站起身随手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我送你回去,路上说。” 桑茜按住他的手,朝客卧方向看了一眼,“别送了,留安然和她两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晋煜北微微皱眉,只得重新放下车钥匙。他很懊恼,坐回沙发上,胳膊肘撑在腿上,双手无所事事地垂着。 客厅只开着一盏小壁灯,光线昏黄,看什么都像隔着一层纱,模糊得不真切。 桑茜屈膝坐到晋煜北身侧,沙发窄,她的腿无意中碰到他的。晋煜北忙往旁边侧了侧。 “你早就知道陈婉莎对你有意思了吧?” 没料到桑茜开头就问了这么个犀利的问题,晋煜北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有几天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做决断,还留着她在身边?你不会不知道这样会给她还有一丝希望的错觉吧?” 晋煜北本能地想摇头否认,他从一开始就很确定要拒绝陈婉莎。可是,这两天实在太忙,公司的事,桑茜的事,他忙起来就把陈婉莎抛在了脑后。一直拖到现在,造成了这种后果。 他现在就算否认,也没什么用处,反而显得他强词夺理、不敢担当。 算了,晋煜北想,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看晋煜北脸色越来越沉,桑茜知道自己说话重了,但,她心头的火没消,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来。 “你去接陈婉莎的时候,安然跟我讲,陈婉莎对她说我要跟你在一起,生个新宝宝,然后把她丢掉。”提起这事,桑茜就气得要命,“这种事,如果你早点把陈婉莎送走,都是可以避免的。” 晋煜北一听说还有这一茬,嘴抿成一条线,脸颊冷硬,手也紧紧攥成拳头。 怎么说陈婉莎也和安然朝夕相处了三年多,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伤害孩子的事来! 桑茜缓了口气,接着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还要留她?” 她故意反问,尾音上扬,讽刺意味很明显。 如果晋煜北还优柔寡断的话,她桑茜就算眼瞎看错人了! 没想到晋煜北竟然冷着一张脸不吭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在桑茜忍无可忍想要发飙的时候,晋煜北终于开口:“我跟磊子说了,给她找个工作,明天就把她送走。” 这还差不多。桑茜心说,总算没让我自戳双目。 既然晋煜北给出了解决方案,桑茜也不想再与他过多地纠结于这件事,索性翻了篇,问道:“还有件事,我答应了安然,帮他问问你。” 晋煜北抬起头,看着桑茜。他的眼神很疲惫,桑茜有一瞬间的不忍。但想起安然哭泣得模样,还是硬下心肠。 “安然想知道她妈妈的样子,如果你那儿有照片的话……” “没有。”晋煜北突然出声。这在之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他一向话少,长于倾听,几乎从不打断别人。 桑茜皱着眉,“不可能。晋煜北,我不相信。” “确实是,没有。”晋煜北一字一顿地说。他眼中的疲惫还在,又增添了晦暗。 “你是重情的人,怎么会没有安然妈妈的照片?”桑茜还是不信。晋煜北身边那么多的兄弟朋友,足以证明他的重情。 “是……安然妈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和孩子的事?”桑茜大胆猜测,小心求证。 “不是。”晋煜北站起来,“天晚了,你早点回去。” “我不走。”桑茜坚持,她伸手抓紧晋煜北的手腕,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答应了安然,一定帮她找到妈妈的照片。她只是想知道妈妈是什么模样,这么简单愿望,你为什么不能满足她呢?” 晋煜北沉着脸,不说话。 桑茜更急了:“你不要逃避行吗?这不是逃避、不说话装哑巴就能蒙混过关的。安然本来就没有安全感,又被陈婉莎吓了一下,今天在我怀里哭得气都喘不上来。今天无论如何你都要给我一个交代。” 桑茜小手冰凉,因为情绪激动还微微颤抖着,可她的眼神却坚定无比。 晋煜北垂眸看着她,视线从她的脸落到她的手上,语气疏远而淡漠:“桑老师,谢谢你对孩子的关心,我会给孩子一个交代。我想,我也只需要给孩子一个交代。” 桑茜心头一惊,瞬间像被冻住了一样,从心脏到四肢百骸冷得发抖。晋煜北的几句话,在她和他们父女之间划开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就像刚才陈婉莎说的那样,桑茜她只是一个“外人”而已,她凭什么对人家的家事指手画脚。 “呵,”桑茜怒极反笑。拉着晋煜北的手颓丧地松开,冰凉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肤,便迅速躲开,“是我多事了。” 她声音轻飘飘的,又低又丧,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自怨自艾。 * 桑茜走了,走得干干脆脆。 空气中属于她的香味越来越淡,晋煜北愣怔地看着被关上的房门,四肢如同被灌了铅,一步都难以挪动。 搞砸了。终于,所有的事情都被自己搞砸了。他并不想伤害她,可那些话不知道怎么顺着嘴就溜了出去,想重新收回已经是不可能。 他一直以来都只想过最简单的生活,可老天总不能如他所愿。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远处的天空突然明明暗暗,过了片刻,沉闷的雷声传来。 要下雨了。 桑茜刚才走的时候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叫到车。晋煜北看了眼时间,心里揪着疼。 又是一声闷雷,几乎就是顷刻间,雨滴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晋煜北脑海中突然有什么飘过,竟然是桑茜失落的眉眼。闪电照亮天空的瞬间,他已经拿起一把打伞夺门而出。 她脚还伤着,不能沾水。快点,要快点追上她…… 晋煜北大步往楼下冲,高大的身影很快便隐没在雨水之中。他循着桑茜回家的方向一路狂奔,伞紧握在手里,却根本忘了撑开。 “江城气象台晚23时发布暴雨蓝色预警……” 街边的便利店传出电视机的声音,晋煜北顿下脚步,抹掉脸上的雨水,睁大眼睛望向四周。映入眼帘的只有倾盆大雨,哪里看得到人影! 她,去哪了?有没有回家?晋煜北的脑袋快被满满的疑问挤爆了,他伸手去摸裤兜,想给桑茜打个电话,可裤兜里空空如也,出来的太急根本没想拿上手机。 晋煜北丧气地站在原地。 便利店里有避雨的人,纷纷朝他看过来,猜测这个独自淋雨的男人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 万籁俱寂,唯有雨声。漫天的孤寂把晋煜北紧紧地裹起来。 是他,把桑茜赶走了。他说的话那样伤人,他看她的眼神是那么冰冷,她没有任何留下来的理由。 晋煜北的眼睛酸涩不堪,满脸的水珠,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晋煜北?” 桑茜疑惑的声音穿透重重雨帘充入耳膜。晋煜北不禁苦笑:原来人真的会有幻觉。 “晋煜北!” 她好像着急了,声音大了不少,带着埋怨和责备。 晋煜北动了动脚:算了,就这样算了吧。 “站住!你敢走!” 这回,她更生气了。 噼噼啪啪的踩水声响起,晋煜北的臂弯突然被一双柔软而冰凉的小手抓住。他转过头,顺着看过去。 眼前的女人脸色苍白,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流。 “喊你半天,干嘛呢!” 似乎是气急了,女人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快,过去避避雨。” 桑茜连拖带拽地把晋煜北拉回便利店门口的雨棚下。 “你怎么跑出来了?”桑茜拉紧他的手,一双眼睛泛着水光,“不会是来找我吧?” 她想假装不在意,可语调里的颤音泄露了她的期待。 晋煜北握紧她的手,轻轻点头:“嗯。” 桑茜立刻笑起来,眉眼生动活泼,“算你有良心。” 说完,她又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红晕蔓延到耳后,“走吧。” 晋煜北愣了一下,下意识问:“去哪?” 桑茜嗔怪:“你说去哪,这么大的雨!安然还在家呢!” 也不等晋煜北回应,她拉着晋煜北就冲进雨幕之中。 “伞!”晋煜北低低地吼了一声,抬手把雨伞撑在两人头顶。 桑茜笑着抱住他的另一只手臂,往他怀里使劲儿挤了挤,“离你近点儿,免得淋雨。” 晋煜北又把伞往她这边斜斜。桑茜伸手推开伞柄,“你好好撑着,我淋不到。” 雷声阵阵从远处滚滚而来,伞下的这一方天地却仿佛不受影响,祥和而温暖。 “喂,晋煜北,你是哪根儿筋搭错了要出来找我?” “下雨了,担心你。” 桑茜笑出声来。 * 进了家门,桑茜还是紧紧拉着晋煜北的手不松开。 许是一路快步走回来的缘故,晋煜北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这会立在客厅,更觉得闷热。他轻轻挣了下手臂,桑茜反而抓得更紧。 “是你接我回来的。”她嘟着唇,目光柔成了水。 晋煜北顿时语塞。 “我去给你倒杯热水。”他有些慌乱,寻了个借口就想跑。 “等等!”桑茜喊住他,“能洗澡吗?” “能。”晋煜北脚步没停,继续往厨房走。 “那你帮我找件干衣服换换。” 晋煜北脚下一顿,桑茜看着他的背影扬了扬唇角,快步越过他,一头扎进厨房旁边的浴室。 * 晋煜北烧好水,倒了两杯放在茶几上晾着。想起桑茜刚才的安排,微微蹙了蹙眉,进卧室给她找衣服。 安然还睡着,圆圆的身子缩成一团儿。晋煜北把被她踢掉的被子重新盖好,又把她脸上的发丝拨到耳畔。 轻手轻脚地拉开衣柜门,晋煜北犯了难。他一个大男人,衣柜里怎么也不可能找出来适合女人穿的衣服。可他现在又绝不可能去找陈婉莎借衣服。 算了,就找自己的衣服给她穿吧。 晋煜北的衣服很少,除了开车时候穿的工装衬衫西裤,就只有两条牛仔裤和几件T恤。想了会儿,他挑了件比较新一些的白T,又找出一条以前踢球时候穿的运动短裤。临出门,他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条洗干净的毛巾。 把这些都拿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里面的水声正好停下来。 晋煜北清清嗓子,抬手敲了敲门。 很快,门被拉开一条缝,蒸腾的水汽跑出来。 “毛巾,衣服。”他低声说,嗓音暗哑低沉。 雪白小手伸出来,轻轻抓起那堆绵软的布料,“谢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着房门的缘故,桑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瓮声瓮气的。 “别感冒了,多冲会儿热水。”晋煜北嘱咐了一句。 “知道了,啰嗦。” 银铃般的笑声从门后传出来,晋煜北耳朵都要烧起来。 水声没再响起,桑茜动作很快,没多大功夫就套上T恤和短裤跑出来。她头发没吹干,沥沥啦啦滴着水,不一会儿肩头的衣服就湿了一大片。 “有吹风机。”晋煜北挨着她挤进洗手间,从浴室柜下面的抽屉里拿出吹风机,又插上电源地给她,“推到最上面是热风。” 桑茜没接,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他,“我没手哎。” 她故意把尾音转了好几个弯儿,娇得一塌糊涂。 晋煜北滚滚喉头,顺着看下去,才发现她两只手紧紧抓着短裤的裤腰。 “腰太大,松手就要掉下去。”桑茜作势松开一只手,那边的裤腰马上垮下去。 晋煜北老脸一红,赶紧偏过头去,眼底都热得不行。 桑茜得逞似的又笑。 “我记得裤头有绳子。”晋煜北讷讷地说。 这条运动短裤虽然很多年没穿了,但他记得清楚,确实是有条裤绳的。 “有……吗?”桑茜拖长了声音,低头往裤腰上扒拉。 晋煜北连头都不敢回,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过了会儿,桑茜才惊喜道:“哈?真的有哎,刚才怎么没发现。” 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桑茜长叹口气,“好啦。你转过来吧。” 晋煜北如临大赦,把吹风机塞进桑茜手里就要往门外跨。 “有梳子吗?”桑茜拦住他。 他当然没有,寸头有什么好梳的。不过,陈婉莎有。晋煜北抬手去拿梳妆镜前面的梳子。 “我不用她的。”桑茜赌气。 “那怎么办?”晋煜北为难了,“我现在出去买吧。” “神经病。”桑茜把吹风机塞回他手里,“安然的梳子呢?借我用用。” 晋煜北懊恼得直想拍脑袋,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安然也有梳子呢!他躬下身,从旁边的矮桌上拿起安然的粉色公主梳子递给桑茜。 桑茜慢慢梳了两下,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拿胳膊肘撞了下晋煜北,“帮我吹吹。” 她力道不大,正好撞在晋煜北腰腹处,痒痒麻麻的。晋煜北脑海一片空白,来不及做任何思考便顺着桑茜的意思打开了开关。 温热的风吹拂在后颈上,桑茜看着镜中洋溢着一脸幸福的自己,不禁笑弯了双眼。 她本以为晋煜北这样硬石头一样的男人肯定粗手粗脚的不会吹头发,却万万没料到他竟然得心应手,颇为熟练。 不由得心头有点酸,连带着语气也像泡了醋,“你还挺会吹头发的嘛。” 言外之意是,你恐怕给不少女人吹过头发吧? 晋煜北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发笑,原本没什么表情的木讷脸庞柔和了不少。 他手下动作没停,轻轻拨弄着桑茜的发丝,“安然的头发都是我吹的。” “噢。”桑茜闷闷应了一声,“原来这样子啊。” 白吃了一坛醋,真酸! * 头发吹到八成干,桑茜主动叫停。她舒服得差点忘了,晋煜北还浑身湿透呢! “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被她突如其来的抱怨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晋煜北眼里都是疑惑。 “哎呀,我都忘了你还没换衣服!”桑茜把他推进淋浴房,“多冲冲热水,别感冒了!” 晋煜北终于扬起唇角。还说他啰嗦,她不也一样么! 桑茜快步走出洗手间,没想到晋煜北也跟着走出来,她刚要质问,就听晋煜北低声道:“我拿一下毛巾和换洗衣服。” “呃……”桑茜又尴尬了。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这风风火火的急性子,有点愁人啊。 * 浴室里的雾气还没散尽,一股浓郁的香味悬浮在潮湿的水雾中。晋煜北打开花洒,水流从头顶浇下来,驱散了雨水的冰冷。他双手并拢,把脸上的水珠抹去,抬眼正好看到前面的架子上堆着几件衣物。 上衣、短裤,还有雾蓝色的整套蕾丝,那么薄,那么软…… 香味更重,从鼻腔涌入后直冲天灵盖。晋煜北脑中白光一闪,浑身的血液都冲着那一处涌去。 晋煜北低咒一声,抬手把水温调到最冷。 送她回家那晚,也是在这,也是这样。但,感觉已然大不相同。那种温热的、暧昧的,蒸腾的感觉令晋煜北不知所措又沉迷其中。 与她短短相识几天,却像过了好几年…… *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势头毫不见小,风反而更大。桑茜抱着腿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两杯水,一杯是空的,她喝的,一杯还满着,留给晋煜北。 她支着耳朵认真听浴室的动静,听了一会儿除了水声也没别的声响,于是她的脑袋不自觉开始走神儿。 刚才晋煜北站在她背后给她吹头发时,温热的体温散出来,熨帖得她后背暖洋洋的。这会儿,没了晋煜北,她使劲儿往沙发靠背上靠靠,还是怎么都不舒服。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哪!桑茜忍不住叹口气。 晋煜北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正好捕捉到桑茜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意。 又怎么了?晋煜北侧头看了眼阳台,是因为没关阳台门,她冷了?还是刚才跑回来脚又疼了? 晋煜北走过去把阳台门关上,又拿出医药箱。 桑茜看到白色药箱上的红十字,登时明白了晋煜北的意图。她乐呵呵地把小腿伸出去,朝晋煜北晃了晃,“辛苦!” 晋煜北被她调皮的模样逗笑,眼底的情绪再也藏不住。 她脚趾甲下的淤血没这么快褪下去,被水泡了这么久,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痂皮都掉了,露出粉色的嫩肉。晋煜北拿着碘伏擦伤,凉凉的触感,惹得桑茜猛地一抖。 “疼吗?”晋煜北喉咙紧得厉害,声音也少有的沙哑,在静谧的夜色中格外有质感。 “不疼。”桑茜摇摇头,“你快点儿。”她像着急似的催他。 晋煜北只得加快动作,帮她消好毒,又贴上创可贴。 “我送你回去吧。”他站起身,把碘伏、棉签重新装回医药箱。 桑茜忽地站起身,眼睛瞪得圆圆的,“这么大的雨,你要让我走?” 她那难以置信的眼神,仿佛在控诉他做了一个多么丧尽天良的提议。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下雨天留客天。”桑茜皱着眉头,憋着嫣红的小嘴,她最擅长装可怜。 “好不容易贴好的创可贴,一踩水,又湿了。” “我可以把车开到楼下。” “那下楼梯我的脚也疼。”桑茜愈发骄矜,尾音都打着颤。 “我……背你下去。”晋煜北咬肌紧绷,挨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 “不行,你背上有伤,我好重的。”桑茜立刻断了他的念想,“这么大雨,收留我一晚上又能怎么样嘛。” 话都说到这份上,晋煜北只能点点头:“嗯。” 遂了她的心愿,桑茜立马笑逐颜开,拉着晋煜北就想往卧室走。 结果,她步子倒是迈出去了,后头那个男人却愣是拽都拽不动。 “你去卧室睡,我就在客厅。” 低沉的嗓音响起,悦耳极了。可说话的内容,却让桑茜皱紧了眉头。 这男人……还怕被她一个弱女子吃了不成。算了算了,不跟这根木头一般见识,桑茜目光闪了闪,难得的好说话:“行,那你自己找床被子出来盖吧。” 晋煜北没说话,跟在桑茜身后进了卧室。借着窗帘缝隙透出来的光,他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凉被。 “晋煜北?”桑茜突然又喊他,“早点睡。” “嗯。”不管桑茜看不看得见,晋煜北还是认真点了点头。 * 卧室门关上,房间里恢复静谧。桑茜平躺在晋煜北床上,双手盘起枕在脑后。 好简单的房间,一大一小两张床,一个四门衣柜,就是全部摆设。 桑茜扭扭身子。这床可真硬,跟他那人一样,板板正正,不知变通。自己都主动留下了,他竟然还要把她送走,真是……傻帽! 桑茜忍不住抿嘴笑起来。刚才说不走的时候,真是把他吓得不轻,那张黑脸都红到耳朵根了。其实她留下也并不是要跟他怎么怎么样,就是想跟他多待会儿。如果硬要再找什么别的理由出来,那她其实还有点担心,害怕陈婉莎在出什么幺蛾子。毕竟刚才陈婉莎抱着晋煜北那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她可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越想越火大,桑茜忽地坐起身子,把夏凉被一掀,踢啦着凉鞋就冲了出去。 晋煜北也没睡着,正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听见动静,他刚要撑着胳膊坐起来,身上就压下来一团软玉温香。 “你刚才有没有认真洗澡?”桑茜语气里带着火气,她急切地想知道答案,一刻也不能等。 可偏偏晋煜北是个慢半拍的人,等他反应过来要回答的时候,桑茜已经急得把头埋在他胸口。 “我闻闻。”她吸了口气,“香的,用的香皂还是沐浴液?” 她刚才看了,浴室里有瓶玫瑰花香的沐浴液,一看就是陈婉莎的。要是晋煜北敢用,她必须立刻马上让晋煜北再重新去洗一次。 好在晋煜北这次终于来得及反应,他低声道:“香皂。” 桑茜放心了不少,终于抬起头来,眼睛里的火光消逝,只剩下满意。 晋煜北腰上的伤还没好,眼下被桑茜压着,竟然使不上力,也坐不起来。他懊恼地低头,看着胸口趴着的小女人,“你,先起来。”声音又是哑得不像话,喉头干得像沙。 桑茜睨着他,眼神透出狡黠,“让我验验货。” 验……什么货……晋煜北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桑茜接下来的动作惊呆在当场。 她双手抓住他的衣服下摆,迅速往上一推。晋煜北想按住她的双手却早已经来不及。 桑茜审视的目光从腰腹处一点点往上,腹肌,胸肌,小点点…… 她满意地点点头,“挺好,没留下不该留的痕迹。”她又占有欲十足地伸手捏捏他的腰侧,“下次有女人扑上来,记得躲开,知道吗?” 晋煜北腰侧最为敏感,被桑茜一捏忍不住缩紧肌肉,一块块的腹肌更为明显。 桑茜视线挪不开,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上去,皮肤温热,肌肉硬实,形状规整…… 正要往上,小手突然被一只炽热的大手捉住,“桑茜。” 声音的主人隐忍而克制,可沙哑的声线还是泄露了他的渴求。 “你喊我什么?”桑茜抬头看他,目光迎上去,晋煜北想躲也躲不开。 “桑茜。”他只好重复一遍。 “你不都规规矩矩喊我桑老师么?”桑茜撑起胳膊凑过去,脸颊停在晋煜北耳侧,呼出的热气扫过他的耳珠,“怎么不喊桑老师了?” 晋煜北脑中一片空白,血液全都往下冲。他从浴室出来之前,就已经用冷水冲了好长时间。可现在他极其后悔,冲什么冷水,就该先弄出来一次,这会儿也不至于一被她撩拨就情难自持。 “喂,跟你说话呢!”桑茜靠得更近,铁了心要逼疯他。运动短裤下,柔滑的小腿顺着他的腿勾上来,一冷一热,解了他皮肤的焦渴,却又燃起他内心的烈焰。 “别闹了。”他把脸侧过去,想离她远一点。 可她怎么可能遂了他的愿,反而贴得更紧。 女孩的皮肤比看上去还要细嫩光滑,晋煜北花了好大的精力,才抑制住自己想要抚上她脸颊的冲动。 “真的,别闹了。”他又重复一遍。 桑茜却对他的挣扎充耳不闻,小嘴一张,轻轻含住他的耳珠。 “喊我桑桑,好不好?”她抚着他的耳朵,轻声问。 “好。”晋煜北应允,“你先起来,好不好?” 他语气里几乎带了一丝哀求。 桑茜得寸进尺,“你先喊一声,我听听。” “桑……桑……”他喊得极不自在,总觉得这种称呼有股难以言说的亲密和暧昧。 “再喊一声。”桑茜张开口,整齐的小牙衔住晋煜北的耳珠,用劲儿不大,却让晋煜北又痒又疼的。 “快喊。”她总是耐不住性子。 “桑桑。” 这次顺口多了。晋煜北老脸火烧一般。他这辈子从没这么怂过,被一个不大点儿的小丫头压在沙发上,被她逼着这样那样。而他,竟然还该死的一条一条都从了。 桑茜终于满意,噙着笑从晋煜北身上爬起来。 晋煜北也总算松了口气,直起身子正襟危坐,后背挺得笔直笔直。 桑茜笑出声来,“你干嘛,练军姿啊?” 晋煜北没说话。 桑茜不甘心地凑过来,“我听小伟他们都喊你晋哥。”当然,陈婉莎也这么喊。桑茜愤愤地想。 “我和他们不一样,对不对?”不等晋煜北说话,她又接着道,“我要有一个只能我喊的名字。让我想想……” 她皱着眉头,像是真的在思考。 晋煜北静静地看着她,听她口中念念有词。 终于,她眸光一闪,一把揽住晋煜北的脖颈,小嘴凑到他耳边:“北哥……” 娇滴滴的一声,任谁都要酥掉半边。 晋煜北汗毛竖起,脸颊上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小疙瘩。 桑茜往后列了列,双手捧住晋煜北的脸,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以后,这是我一个人的名字,只能我这样喊你,记住了吗?” 说完,她觉得威慑力似乎不太够,又加上一句:“不然,我要你好看!” 这一番言论,如果放在平时,晋煜北肯定觉得幼稚可笑之极,可现在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大概是因为她眼中那认真慎重的神色吧,晋煜北如是想。 他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桑茜又笑起来,神采飞扬。 “说好了,我来盖章!”话音落,她的红唇正正好好印在晋煜北的唇瓣上。 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她已经调皮地离开,“晚安,北哥。” * “咔哒”的关门声响起,晋煜北才回过神来。他伸手摸摸自己的嘴唇,凉凉的,那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在,又仿佛只是一场梦境。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像现在这样驾在云端的感受,幸福,却又虚无缥缈,仿佛得到了人间极致的快乐,却又仿佛下一秒就会跌落尘埃、一无所有。 心脏砰砰跳得剧烈,晋煜北深深地呼吸,却根本无法平复。他强迫自己重新躺回沙发上,准备入睡,可诚实的身体根本不给他机会。 内裤有点紧,箍得他难受。晋煜北试着侧身睡,还是不行。偏偏把他弄成这样的那人就隔着一扇门,恐怕这会儿睡得正香。 晋煜北难耐地磨磨后槽牙。 茶几上还有杯水没喝,晋煜北端起来一饮而尽。低头又看了眼,晋煜北没忍住骂了句脏话,起身往浴室走过去。 桑茜也没睡,她一直睁着眼听外头的动静。晋煜北那么大的反应,她又不是小姑娘,怎么可能不懂。可,她撩归撩,自己心里也清楚晋煜北是个怎样的人。他们俩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又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什么更进一步的事情。所以,她见好就收、撩完就跑,剩下的就留给晋煜北自己想办法去吧。 不过,桑茜转转眼珠子,话又说回来,晋煜北的身材还真是……过硬啊!她忍不住舔舔嘴唇:唉,早知道这么渴,刚才就应该把晋煜北那杯水也喝了! * 晋煜北关上花洒,已经是二十多分钟之后。他之前有需求自己解决的时候都会速战速决,可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就在身边,反而怎么都出不来。最后还是想着她喊“北哥”那娇滴滴的模样才顺了意。 他简单擦干身体,重新换上睡衣,抬眼又看到桑茜堆在衣架上的衣服。她也够粗心大意的,衣服都不知道洗洗拿出去晾着,明天穿什么? 晋煜北认命地把那堆衣服拿下来,泡进脸盆里。一件件洗干净,最后才洗到那套雾蓝色。 他有点脸热,大手拿起那件上面的。繁复的蕾丝交织在前,细细的肩带上绣着一朵朵小小的淡紫色花瓣。晋煜北轻轻搓出泡沫。这是他第一次洗女人的东西,不敢用劲儿,生怕洗坏了。 然后,是下面那件,晋煜北脸更热。薄薄的两片布,还没她手大,能遮住什么。晋煜北耐着性子把所有衣服都洗完,晾到阳台上。看着挂得整整齐齐的四件衣物,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桑茜的内衣都在这,所以她刚才的T恤和短裤底下…… 身体的反应更快,而且更实在。晋煜北低头,又骂了一句:“艹!你今晚是想要了老子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北哥:验货验得开心吗? 桑桑(痴汉脸):嗯嗯,满意,满意! 北哥:要不要再验验性能? 第25章 怂包 第二天一早, 磊子打来电话,说给陈婉莎安排了个客服助理岗位,她跟着学一段儿就能转成正式客服。至于食宿方面,公司有统一安排, 住宿舍、吃食堂。 晋煜北敲敲门, 把消息告诉陈婉莎。兴许是晚上想清楚了, 她没说话,点点头答应下来。晋煜北让她收拾好行李, 等他把安然送到学校, 就去送陈婉莎上班。 晋煜北又准备了四人份的早餐摆在桌上。陈婉莎看见桑茜和安然说笑着从卧室出来,哀怨地看了晋煜北一眼,借口收拾行李钻进房间再也没出来。 没有她,剩下三个人反倒更自在。尤其是安然, 她一觉醒来, 发现桑老师竟然躺在爸爸床上, 还睡得像只大螃蟹,忍不住就调皮起来。摸摸桑茜的头发,抓抓她的手心, 末了, 使出捏鼻子的必杀技, 把桑茜活生生给憋醒了。 桑茜怕孩子因为自己的出现心里不舒服,主动跟她解释说因为昨晚雨太大,自己脚又伤着没办法回去,所以在她家借宿了一晚。安然并没有多想,而是认真地趴到桑茜脚旁边,盯着她的脚指头看了半天,直看到桑茜都快不好意思了。 早餐式样简单, 但营养全面,鸡蛋、牛奶、土司和生菜,桑茜吃得满足,心情又好上几分,主动钻进厨房洗碗。 “你放着吧,回来我洗。”晋煜北冲厨房喊了一声。 “不用,你帮安然收拾收拾吧,上学别迟到了!”桑茜随口回答,自然而干脆。 * 一场秋雨一场凉,雨后的早晨已经有些凉意。晋煜北给安然准备了件薄外套,正要给她穿上,安然突然扯扯晋煜北的大手。 “爸爸,”安然声音小小的,视线投向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妈妈是不是像桑老师一样?” 晋煜北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桑茜站在洗碗台前,口中哼哼着小曲儿,朝阳透过窗户映在她的侧脸,给她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晕。 “嗯。”晋煜北点点头。 安然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我猜也是。” 给安然把衣服穿好、鞋换上、书包背上,桑茜那边也洗好了碗。她甩着湿漉漉的手从厨房走出来,“要出发啦?安然,加油哦!”说完,还不忘比个加油的手势。 “一起吧。”晋煜北出声道,他指了指阳台上,“你衣服在那,应该都干了。” “你,洗的?”桑茜的俏脸泛起红晕,却偏偏装得满不在乎,“哎,我昨天给忘了,多谢啊。” 可不是给忘得一干二净,满脑子只想着验货、盖章,据他为己有…… 桑茜脸上红得更深,也不等晋煜北说话,匆忙跑到阳台收下衣服一头钻进房间里。 他手洗的哎。桑茜捧着衣服凑到鼻尖,深吸口气,洗衣液的味道有淡淡的香。其实衣服没干透,不过她才不管那么多,三下五除二穿上,几乎是跳着从房间里跑出来。 “我好了,走吧!”她笑容明艳动人,看呆了门口等候的那对父女。 去学校的路上,安然紧紧拉着两人的手,一左一右轻轻晃着。以前她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的爸爸妈妈,现在……她抬头偷瞄桑茜,她也有爸爸和桑老师一起送上学了。 看着安然蹦蹦跳跳跑进校园,桑茜一时没忍住,抬高声音喊道:“别跑那么快,小心摔了!” 喊完又觉得尴尬,自己好像太紧张了。毕竟,第一次送孩子嘛,当年妈妈送自己去上学的时候应该也是这种感受吧,又骄傲,又担忧。 “别担心。”晋煜北低声道,“她长大了。” 是真的长大了,从那个不足月的邹巴巴的小丫头长成了这样活泼爱笑的小女孩。 “嗯!”桑茜用力点头,终于把一直举起来跟安然道别的手放下。 “等会儿我送婉莎走。”晋煜北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桑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跟自己报备行程么? 心里甜丝丝的,脸上也乐开了花,“好啊,没想到你行动够迅速的,快刀斩乱麻。” 晋煜北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如果你不想见她,我可以先送你回去。”他轻声提议。 桑茜大大咧咧地一挥手,“不用。你去送她,我自己打个车回家就行。” “不过,我有个小要求。”桑茜眉眼流转,一步跨到晋煜北身侧,纤细的臂弯挽上他的,像藤蔓缠住大树,“今天我来接安然放学。” 晋煜北哑然,这算是什么要求?根本是在帮他解燃眉之急。 他跑起车来时间没个准儿,安然放学还必须有人接。眼下把陈婉莎送走,又没有请到保姆,接孩子自然成了最大的难题。 晋煜北一时语塞,只定定地望桑茜,眼中神色愈发柔和。 “干什么这样看我,”桑茜被他看得心脏怦怦直跳,索性耍赖,“怎么,宝贝女儿还舍不得让我接走啊?” “怕你忙不过来。”晋煜北低声道。现在桑茜也是满脑袋的破事儿,这几天都没好好在合唱团上课,眼下又帮自己揽下接孩子的事。虽然不算多麻烦,但到底每天都要占着4点多那半个多小时,太拴人。 “有什么忙不过来的,”桑茜难得的害羞起来,声音越来越小,“我把她接去合唱团就行了,安然那么乖,我又不用怎么费心。” 话是这么说,可谁都知道带孩子远不是那么容易。晋煜北微微叹气,桑茜这份人情他算是彻底欠下了。 “走啦。”桑茜扯扯他,“还有大事呢!” 回到小区门口,两人分行两路。晋煜北回去送陈婉莎,桑茜回自己家。在晋煜北这儿只简单刷了牙,清水洗了把脸,她还得回去收拾收拾自己。 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街道上行人并不多。桑茜坐在出租车上,降下半面玻璃。带着凉意的风扑面吹来,法国梧桐的树叶已开始泛黄。 过了这一夜的狂风暴雨,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底舒展开来。桑茜深深地吸口气,这秋的早晨,如此沁人心脾。 轻松愉悦的心情一直伴随着她回到家里。手机昨晚没电,自动关机了,她一直到下出租车付款的时候才发现。 插上电源,重新开机。一瞬间,手机铃声响个不停,不知道多少信息涌进来。有微信,有短信,还有未接来电的提醒。 全都是卫冬。?轻?吻?最?萌?羽?恋?整 ?理? 桑茜蹙着眉,手指从屏幕上划过,把那些信息一条条删干净。她莫名有种撕裂的感觉,一边是和晋煜北相处时候那种安心和踏实,另一边是和卫东虚与委蛇拖延时间的虚伪和担忧。 如果可以选择,她真的好想抛掉现在的一切,跟晋煜北一起离开江城,到一个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从新开始。可,她有合唱团的那么多学生,每一个学生都是她的责任和义务,她不能一走了之。 思绪被再次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不出所料,还是卫冬。 桑茜不能再躲,抬手接起电话。 “卫冬?”她装作刚睡醒的迷蒙声音。 “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卫冬明显压着火气,“我找了你一夜。” “对不起啊。”桑茜连忙解释,“我昨晚睡得早,手机自动关机了,刚才充上电。” 卫冬似乎是消了点火,“我很担心你。你在家吗?” “当然,还没起来。”桑茜惟妙惟肖地打了个哈欠。 “好的。”卫冬的声音平静下来,“我昨天跟桑叔叔联系了,他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言外之意,是在桑茜给出最终答复前,不会再动她的合唱团了。 桑茜舒了口气,“谢谢你了,卫冬。”这句道谢,有几分真几分假,桑茜自己也说不清。 “你我何必这样客气。”卫冬沉默片刻,又接着道,“我这几天比较忙,可能没时间来看你,你照顾好自己。” “嗯,好。”桑茜几乎要笑出来,她正担心卫冬要来看她!他来不了,反而正中她下怀! “你好好忙工作吧,我这边没事的。”桑茜又补了一句。 卫冬没再说话,默默挂断了电话。 突然刮起一阵凉风,卫冬把车窗升上去。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耀江花园的大门,猛地踩下油门,轿车疾驰而去。 茜茜,你现在竟然这么会撒谎了…… * 晋煜北把陈婉莎送到磊子的装修公司,磊子已经安排好了HR接待,晋煜北没再多管,跟着磊子进了他的办公室。 “怎么回事?昨天那个桑老师不一般吧?”磊子开门见山。他一直替自己兄弟着急,过完年都31了,终身大事还没个着落。说起来,倒不是没人看上晋煜北,而是他好像从没对男女之事上过心。眼下他破天荒地主动带来一个,当然得好好问问,一追到底。 听到磊子问起桑茜,晋煜北不禁走神片刻。昨晚那种悬在半空中的晕眩感袭来,眼前仿佛就是她明艳的笑脸。 “艹,你小子恋爱了,对不对!”磊子一拍桌子,“你把陈婉莎送过来,是不是人家桑老师吃醋了?” 磊子结过婚,又离了。事业做得不错,身边莺莺燕燕自然不少,对男女之间的那点事,自诩为“专业研究员”。他一看晋煜北这飘飘忽忽的模样,立刻脑补出一场大戏来。 “你想多了。”晋煜北否认,“都大老板了,怎么跟黑胖他们一样八卦。让外面的员工看见,还以为他们老板发癫了。” “好意思说我,你以前跟我们不一样?也就鹏程他们那事儿之后才沉稳点。” 闻言,晋煜北面色一沉。 磊子自知失言,但话已出口,便再难收回。他走过去,拍拍晋煜北的肩膀,“你做得够多了,也不能老背着过去的事不放下。我看你能把陈婉莎送到我这来上班,就是很大的进步。以后,多替自己考虑考虑。” 晋煜北没说话,把磊子泡好的茶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磊子忍不住皱眉,“我这茶给你喝,相当于喂牛。” “滚。”晋煜北总算回神,表情松动不少。 “人桑老师知道你带个孩子吗?”磊子又给他满上茶水。 “知道,”晋煜北点点头,“她是安然合唱团的老师。” “我靠,兄弟,你可以啊!”磊子踢了他一脚,黑色西裤上立刻出现半只脚印。“孩子老师你都能搞定!不过,那丫头看起来年纪不大,也不知道人家父母能不能接受。” “你想多了,我们没到那份上。”晋煜北抬手,掸干净裤腿上的灰尘,“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选择了。 磊子一听,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你这话说的,你该不会是就这么死气沉沉的,等着人家姑娘主动往你身上贴吧!” 被彻底猜中,晋煜北一言不发,端起杯子又灌了一口。 “你说,你丫是不是个男人?”磊子气得连水都不给他续了,“我以前咋没发现你是个怂包呢!你那胆儿呢,都去哪了?你不是最有种了,一个大老爷们连个月子娃娃都敢自己养!” 作者有话要说:磊子: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北哥:我是不是男人不需要你知道。 桑桑(举双手赞成):对,我知道就行了。 感谢各位小仙女,评论区继续红包掉落! 第26章 挂住 晋煜北被磊子足足教育了半个多小时, 最后磊子送他一句“朽木不可雕也”才把他放出来。 回到车里,晋煜北想起磊子说的那些话,确实都在设身处地为他考虑,可是如果真让他按磊子说的那样把桑茜栓死了, 他实在是做不出来。 桑茜对他的热情和赤诚他感受的真真切切, 也正因为如此, 他不能利用她。桑茜还年轻,还有很多选择, 自己只是她人生中的过客, 就算她真的爱上他,那么充其量也就是一段不那么普通的感情经历而已。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两条起点不同的直线,就算有短暂的交点, 也必将延伸向不同的远方。 说他怂也好, 说他呆也罢, 他唯一能为桑茜做的,就是给她选择的自由。靠近他,或者离开他, 怎样都可以。 晋煜北心口酸酸的胀, 但不等他消化掉这些情绪, 公司派的单已经接二连三地发到手机上。这两天都没好好跑车,张振江那边估计又要有点小动作。 晋煜北踩下油门,轿车加速驶向约单地点。 * 到下午4点多,晋煜北还有两个单子没跑。他趁着接人的空隙准备给桑茜打个电话,结果划开手机,发现桑茜已经发来消息:我已经在去接安然的路上啦,放心! 晋煜北回了个“好”。 桑茜很快回过来:不要太感激, 晚上请我吃饭吧。我吃的不多,不用怕。 晋煜北几乎能想象到她发消息时候那副调皮可爱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唇角。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把微信名改成了“桑桑”,正是昨晚她缠着他喊的名字。 晋煜北含着笑正要回复,客人却已经出现在车窗外,他只好把手机重新扣回去。 这一单路程不远,半个小时不到就结束了。 晋煜北再拿起手机看消息的时候,桑茜已经顺利接到安然去合唱团了。晋煜北放下心来。 最后一单,是去市中心接人的单子。接到客人,正值晚高峰。天色渐渐暗下来,晋煜北熟练地驾车穿行在车流之中。 以前派单部只敢暗搓搓地把这种难跑的单子派给董楠他们,现在直接光明正大地往他身上派了。看来张振江连最后的遮羞布都要扯下来,他也没必要再给张振江留什么面子了。 * 桑茜的课七点半结束,她下课出来,安然已经乖乖地写完了作业。看了眼手机,发现跟晋煜北的联络仍旧停在近两个小时之前,无奈地皱皱眉头,桑茜只好先带安然去旁边的商场吃晚饭。 路上,桑茜问安然想吃什么。她歪着脑袋思考了半天,说要吃面。桑茜感觉有些不对劲,毕竟现在的孩子都是喜欢吃什么披萨、牛排、炸鸡之类的。她就又问了安然一遍,可安然还是很坚定,说自己就是喜欢吃面。 桑茜只好带她去一家网红台式牛肉面馆。桑茜虽然没来吃过,但她听同事们说,这家牛肉料很足,煮得又软又烂。小朋友应该会喜欢吧。 谁知道两人坐下翻开菜单,安然刚看了两眼,就从椅子上蹦下来,摆着小手说:“桑老师,我不喜欢吃这种面,我想吃那种汤面,就是有青菜,有汤,还有面,反正,反正就是没有那么多肉的。” 桑茜看着她因为着急而泛红的小脸,瞬间明白过来。 这家面馆,一碗面要68块。安然嫌贵,想帮她省钱。 胸口闷闷的,鼻子也酸起来,桑茜勉强挤出微笑,“安然,可是桑老师很喜欢吃这家面,你陪桑老师吃一点好不好?” 安然为难起来,水灵灵的大眼睛左瞄瞄右看看。 桑茜一把把她拉进怀里,指着菜单上的素面道:“你看,这个有素的,你如果不喜欢吃肉,就点这个素的,好不好?” 安然顺着桑茜的指尖看过去:烤麸纯素面,48元。比那个牛肉的便宜!她偷偷地想,然后使劲儿点点头。 两碗面很快端上来,安然点的纯素面,桑茜点的牛肉面。还没动筷子,桑茜就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给安然几块。 “你尝尝,合唱团的老师们都说好吃。” 安然不疑有他,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嚼吧嚼吧,小脸儿瞬间亮起来,“真的好好吃,有点咸还有点甜。” 桑茜点点头,自己也吃了一块,“嗯,真的好吃哎。我们一起开始吃,看看谁吃得多!” 说完,桑茜马上大口吃起面来,安然也不示弱,挑着面条呼噜噜往嘴里送。 小孩都喜欢赢,桑茜一边吃一边偷偷观察安然吃了多少,为了让她赢,还特地放慢了吃面的速度。 剩下大半碗的时候,晋煜北的电话打过来,问她们俩在哪,桑茜报了面馆的地址给他。 安然听说爸爸回来了,吃得更起劲儿,不一会儿就吃了一大半。 桑茜装作不经意地跟她说:“你爸爸给了我餐费,没用完,我等会儿还给他。” 安然愣了一下。桑茜又接着解释:“就是说,我带你吃饭,其实是用的你爸爸的钱。” 安然终于听明白,笑呵呵地点点头。 * 晋煜北到的时候,桑茜给他点的面刚刚上来。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的,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袖子撸到手肘上,被肌肉撑得鼓鼓的。 “趁热吃,”桑茜把筷子递给他,“安然自己吃了快一碗,比我吃的还多!” 她故意夸孩子,果然把安然夸得美上了天,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缝。 “嗯,”晋煜北顿了顿才接着说,“谢谢了。” 桑茜一个白眼飞过去,“说什么呢!” 晋煜北低头吃面,藏起唇角的笑意。看到她,就像看到了精灵,愉悦又灵动,把他刚才路上遇到的烦心事都翻篇儿了。 吃完自己那份牛肉面,晋煜北又接着吃完安然剩下的。桑茜低着头,偷偷摸摸把她的碗也推到晋煜北面前。 “吃这么少。”晋煜北看着她剩下的面条忍不住皱眉。那么大个人,吃得还没孩子多,能行么。 “我减肥。”桑茜嘿嘿一笑,“晚上碳水不能吃太多。” 现在的小姑娘,怎么都在追求瘦得像张纸,都不怕被风吹走么。 “你已经很瘦了。”瘦得脚踝跟他的手腕差不多粗细,小腿甚至还没他胳膊粗。更别说她自己那手腕,晋煜北都怕一使劲儿给她捏碎了。 桑茜挑起眉毛,挺直脊背,为自己的“减肥”大业据理力争:“你不知道,网上都说好女不过百,我一百零三斤呢!” “好女不过百”这句话晋煜北倒是听黑胖他们说起过,但是他当时听的一共有两句:“好女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桑茜虽然不高但也不算矮,所以…… 晋煜北忍住没把视线从桑茜那张俏脸上往下移。其实,也不用移。送她那晚就看出来了,再加上昨晚她缠住他的时候…… 晋煜北不敢再乱想,端起桑茜的碗,三下五除二吃了个精光,连汤都快喝干净了。 * 天色已晚,路边霓虹闪烁,整座城市埋入夜色之中,华丽无比,也光怪陆离。 晋煜北在前面开车,桑茜和安然坐在后排。安然有些困了,桑茜便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哼着歌儿哄着。 等红灯时,晋煜北从后视镜看着她俩,胸口汇聚起难以言说的感触。很快,红灯变绿,车内也跟着变了颜色,桑茜下意识抬起眼,正好与晋煜北的眼神在后视镜中短暂相遇。 他在看她呢!桑茜忍不住笑起来,脑海中浮现出刚才晋煜北担心她吃不饱的模样。 其实,她不是减肥,也不是吃不完那碗面。刚开始她吃得慢,是为了让安然赢得开心。后来看他来了,就突然想让他吃自己吃过的东西。大概,看晋煜北吃她的饭,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吧。 很快回到家,安然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晋煜北只好赶紧给她洗漱。抱着安然进卧室前,他看到桑茜坐在沙发上,便歉意地对她勾了勾唇角。 桑茜根本不在意,抬手指指安然道:“没事,先忙孩子。” * 十来分钟后,安然进入梦乡,晋煜北给她盖好被子轻手轻脚从房间走出来。 还没等他适应客厅明亮的光线,桑茜就已经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双腿紧紧盘在他腰侧,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晋煜北下意识托住她的臀部,感觉不妥想放开,又怕她掉下去摔着。 “我有两件事,”桑茜凑得到他胸口,“一件事是跟安然有关,还有一件是要问你问题,你想先听哪一件?” 不等晋煜北给出选择,桑茜又急性子道:“不用说了,肯定先听安然的。” 于是,她三两句把她骗安然说晋煜北给了伙食费这件事讲清楚。 “安然真的好乖,心思也细腻,想的比同龄人多很多。我以前还以为她只是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因为心疼安然的乖巧,桑茜的声音有些感伤。 晋煜北点点头,声音与夜色相融:“她对我也一样,上次吃牛排,也是想吃很久才说的。” 安然知道他工作辛苦,所以对吃穿从来没有要求。这种远超同龄人的成熟,总令他觉得对不住孩子。但以他目前的能力,能给安然的也确实不多。 桑茜感受到晋煜北的低落,两条胳膊搂得更紧:“没事的,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而且,安然知道你爱她,这比什么都重要。” 父母的爱,是再多的钱都买不到的。就像她,从小算得上是锦衣玉食,可她却从没有感受到过爸爸对她的关怀和爱。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不要那些衣服、鞋子,只要爸爸妈妈和她,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惜,生活不能重来,一切只是奢望。 “还有第二件事呢!”她不想让自己沉浸在过去,索性换了个话题。 “嗯。” 晋煜北等着她继续说。 “你先放我下来。” 桑茜扭扭身子。晋煜北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托着她,而且两只手越托越实,已经几乎包住她圆润的臀部。 “不好意思。”晋煜北尴尬地放开手,脸色涨红。 桑茜不以为意,牵着他的手并排坐到沙发上。 “你今天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桑茜问他,却并没有看他,两只小手抓着他的左手,轻轻地抠他的拇指指甲盖。 晋煜北心跳漏了一拍。还以为自己已经掩饰得够好,没想到还是被她看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安然和北哥。其实,北哥为了给安然稳定的生活,放弃了很多很多。答案很快揭晓。 第27章 要命 其实说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在市中心接人的时候, 晋煜北的车跟别人剐蹭了一下。这对常年开车的老司机来说,根本就不算个事。对方司机也有经验,两人各自把保险公司的人叫来拍个照,简单商量一下修理方案, 就算了结了。美中不足的是耽误了乘客的时间, 晋煜北为表歉意, 直接把车费给他免了。 虽说不算个事,但多多少少还是影响了心情, 再加上这趟活本来就是派单部给他使的绊子, 晋煜北心里就更不爽利。 他没想瞒着桑茜,就把事情大概给她讲了讲,但隐去了公司内斗的事。毕竟内斗跟桑茜没关系,没必要告诉她。 桑茜听完, 拍拍晋煜北的手背, 安慰他道:“小事儿, 我跟你说,我刚开车的时候三天撞了两次。都是倒车时候撞的,一次左屁股一次右屁股。吓得我两个星期没敢再摸车。” 桑茜突然停下, 双眼失焦, 陷入沉思。 “后来呢?”晋煜北出声问。 “后来?”桑茜无意识地重复,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后来能怎么样,硬着头皮开呗。人就是这样,需要残酷的现实逼自己一把,不然谁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潜力。” 她呵呵笑起来,又接着说:“你看我现在开车多顺溜,证明我还是很有潜力滴。” 晋煜北知道桑茜隐瞒了一些事情, 但他没有追问。在他这里,她拥有保守秘密的自由。 客厅陷入沉静,窗外有轻微的哗啦声,是秋风吹打树叶。 好像有点冷,桑茜往晋煜北身边靠了靠,“明天周末,你还出车吗?” “嗯。”不只要出车,他还得跟黑胖他们通个气,之前商量好的方案,恐怕要提前执行。张振江做到这种程度,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那,我带着安然?”桑茜试探着问。 晋煜北愣住,没想到她会“主动请缨”,毕竟她是做少儿艺术培训的,周末肯定最忙。沉默了会儿,晋煜北低声道:“我把她先放徐叔那儿,你忙你的吧。” 桑茜嘟起嘴,伸长脖子,故意冲着他的脸,生怕他看不见自己不满意的表情:“怎么?不放心我?怕我‘挟天子以令诸侯’?” “你这比喻……”太不恰当了吧。晋煜北差点被她逗笑。 收起溢到唇角的笑,他反问:“你明天没课?” 这回轮到桑茜词穷。她周末不仅有课,还是几乎排满的两天课。 看着桑茜脸上一阵哄一阵白的吃瘪样,晋煜北的眉眼终于弯下来。 “没事的,安然跟徐叔他们都熟。” 知道晋煜北是替她宽心,桑茜心坎里暖乎乎的。 “抱抱。”她直接钻进晋煜北怀里,两条白嫩的胳膊紧紧环住他窄劲的腰身。 “你怎么都不主动抱抱我。”桑茜呢喃,声音闷闷的,像是抱怨又像是疑问。 晋煜北哑然,低头看着胸口毛茸茸的小脑袋,脑海中一片空白。 桑茜不管不顾,伸手拉起他捶在身侧的手臂,放在自己后背上,又往他怀里拱拱重新环住他的腰。 “抱紧点,就像我一样。” 知道自己不应该纵着她,可让她放手的话就在嘴边,晋煜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听见你的心跳了,”桑茜把耳朵贴紧他胸口。咚咚咚,他的心跳铿锵有力,每一下都迸发出生命的毅力,像他的人。 桑茜直起身子,看进晋煜北的眼眸,“如果我是你,我就会……” 她突然禁声,双臂蛇一般缠上晋煜北的脖颈,温热的双唇贴在他耳畔,“把我自己吃干抹净。” 魅惑的嗓音,与晋煜北谷欠望深处的叫嚣不谋而合。他耳廓陡然发烫,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干涩的喉咙几欲失声。 “别闹。”挣扎着说出两个字,晋煜北捏住桑茜的腕子,硬是把她的双臂从自己脖颈上拿下来。 她胆子太大,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能忍到几时。 桑茜不满意,使劲儿挣了挣手臂,结果晋煜北箍得更紧。她气急了,索性把身子整个儿贴到晋煜北身上。莹白的小脸上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别闹了。”晋煜北几乎是低吼出来。她难道不知道这样撩拨一个成年男人的后果么…… “我没闹。”桑茜也不示弱,后背挺得笔直,也贴得晋煜北更紧。 不容忽视的温热柔软,令晋煜北心跳陡然加速。他是个正常的男人,面对桑茜这样大胆的投怀送抱,他不可能坐怀不乱,可他又不能随心所欲,只能靠强大的意志力控制住心头奔涌而来的情潮。 “你为什么一直都不主动靠近我?”桑茜不依不饶,“你是不是觉得我身材不好?”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她那么漂亮的小嘴怎么就喜欢信口胡诌?!晋煜北太阳穴发胀,浑身的肌肉紧绷,额角隐隐渗出一层汗珠,折射出灯光,晶晶亮亮。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晋煜北咬紧牙关,双臂箍住桑茜的肩头,把她从自己身上抱下来,稳稳地放回沙发上。然后,迅速转身,背对着她。 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平复,他缓缓开口,“我们刚认识没几天,你太冲动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冲动,不是深思熟虑?”桑茜光着脚站起来,在晋煜北身边站定,“你在怕什么?怕占了我的便宜我让你负责?” “不是。”晋煜北只来得及否认,便又被桑茜打断。 “那你为什么总躲着我?我就是让你抱抱我,这要求很过分吗?” 桑茜委屈起来,声音都带着哭腔。 你那是只让抱抱吗?分明是要……晋煜北头更疼了。他微微侧身,眼角的余光看到桑茜垂着小脑袋,小小的脊背颓丧地弓着,好像真的很失望很难过。 头疼立刻变成心疼。 “就……抱一下,是吗?”晋煜北认命地问。 桑茜闻言,忽地抬起头来,眼神里哪里还有一丝委屈,简直开心得发亮。 “嗯嗯嗯。”她连连点头,满眼期待。 晋煜北有种上当的感觉,但话已出口,又怎么收回。索性展开双臂,把那个把阴谋得逞的微笑挂在脸上的小女人紧紧拥入怀中。 “你早这样,不就好了。” 怀里的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晋煜北无奈地扯扯嘴角。 总算不闹腾了,晋煜北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 贴在他胸口的小脑袋突然晃了晃,抱着他腰的小手松开又合拢,调皮的手指头顺着他的腰椎往上滑。 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肌肉瞬间再次绷紧。要命,又想干什么?!晋煜北眉头拧在一起,几乎打上死结。 “你刚才,是不是那个了?”终究是个女孩子,脸皮儿薄,没说出那个“硬”字。 晋煜北呼吸凝固,一口气提上去差点没下来。这女人,就不能老老实实的,非要一而再地挑衅他。 桑茜得不到答案,竟然也不催他。晋煜北还以为这一关过去了,不料她竟收起胳膊,顺着他腰腹往下…… 有了昨天被“验货”的经验,晋煜北这次反应格外快,一把摁住桑茜兴风作浪的小手。 “没有。”他嗓音哑的不行,呼吸声粗重,打破夜的宁静。 “怎么没有!”桑茜被他捉着手抽不出来,索性使劲儿捏捏掌心下的肌肉,“你这儿都是紧的。” “别说了。”晋煜北几乎要恳求她,闭上那让他难堪又莫名激动的双唇。 桑茜偏不如他愿,尖尖的细牙咬上他的衬衫纽扣,“刚才我都感觉到了。” 她嘴里含着纽扣,说话含含糊糊,却更令人遐思无限。 “我喜欢你,所以就想亲近你。这是很自然的事,对吧?” 桑茜絮絮叨叨,“今天一天没见你,心里空落落的。吃饭的时候看到你回来,就恨不得扑进你怀里,亲亲你抱抱你。可是,小安然在,我不能那样做。现在好不容易只有我们俩,你又对我冷冰冰的,投怀送抱你都不要。” 她越说越哀怨,在她的控诉下,晋煜北简直成了千古罪人。 “我是尊重你。”晋煜北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说出一句理智的话来。 这回桑茜倒十分乖巧地点点头,“我知道。” 那你怎么还……这样逼我?晋煜北内心火烧火燎。 “如果按你的想法,多久可以亲亲抱抱?”乖巧的桑茜转瞬即逝,走得不留一丝云彩,留下的那个桑茜又开始折磨他。 “一个星期抱抱?一个月亲亲?” “已经在抱了。” 而且,昨晚也亲过了…… “我是说你主动的,不是我强迫的那种。刚才如果不是我装可怜,你也不会要抱我。算了,我看还是你根本不想靠近我,也不想让我靠近……” 怀里的小女人埋怨个不停,晋煜北被她逼得走投无路,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才能立刻让她闭上那张磨人的小嘴。 电光火石之间,晋煜北深吸口气,猛地探下身子,张口噙住她柔软的双唇。 喋喋不休的抱怨瞬间停止,桑茜眼睛瞪的老大,满眼的难以置信,顷刻又变成狂喜。 他的檀木香迅速侵占桑茜口中的所有角落。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四肢百骸都因他的体温燃烧起来。 与昨晚的蜻蜓点水不同,男人的亲吻霸道而浓烈,桑茜被夺走了所有精力,连呼吸都快要忘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放开她的唇瓣。 灯光下,她唇色殷红,水光潋滟,娇媚的凤眼脉脉含情。 晋煜北呼吸滞住,她娇笑着伸手戳他胸膛,“北哥,你抵着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嘛,感觉现在不是桑桑憨大胆,是我憨大胆。 低调,低调,一点点吻戏应该没关系吧…… 第28章 钥匙(双更) 当晚, 桑茜终究没留在晋煜北家里,不是她不留,而是晋煜北硬是咬着牙推开她,叫车送把她回耀了江花园。 失望吗?算是有一点吧, 毕竟离开他的怀抱还真有点凉凉的。但更多的还是欣喜。她桑茜看上的男人, 如果真是急吼吼到兴头上什么都不顾, 那才真叫人头痛。 接下来的事情,可以说是顺风顺水。磊子公司的设计师把设计图纸传过来, 桑茜十分满意, 稍稍修改了几处当天下午便开始施工。 卫冬也如他自己所说,忙得脚不沾地,除了每天早晚的信息和偶尔的电话,根本不见人影。桑茜乐得轻松, 精力全部投入到接下来的江城歌剧院展演上。 毕竟是江城最大的歌剧院, 演出排得满。桑茜托了朋友才定下10月16日周日包场。这样算下来, 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估计演出完,新教室也装修得差不多, 正好借机跟家长们说明情况, 停课一个月, 散散装修的气味,到11月中下旬重新开课。 这么想来,倒真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桑茜心里轻松不少。 * 进入9月末,天气凉爽起来。人们纷纷穿上薄外套,秋风吹过,路边的法桐树叶有些已开始掉落。 桑茜跟歌剧院那边敲定最终的到场和离场时间,挂断电话, 正好该去接晋安然。最近基本上都是她去学校接孩子,晋煜北下班后再过来,三个人一起吃个饭。有时候晋煜北先把她送回去,有时候则是她跟着晋煜北他们回去,等安然睡了跟晋煜北腻一会儿再回耀江花园。 想起自己隔三差五的去晋煜北家,桑茜就忍不住勾起唇角。恐怕现在这已经是晋煜北近期最大的苦恼了。每次看到他一脸隐忍把自己推开冲进浴室洗脸,桑茜都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咳,还真是恶趣味。 正想着,手机屏幕亮起来。是晋煜北。 “喂?干嘛?”桑茜声音里带着笑,甜腻腻的。 那边隔了会儿才有醇厚的声音响起:“今天我去接安然。” “你有空了?”桑茜更开心。 晋煜北最近似乎也很忙,隐约听说是公司那边的事情,但他不主动说,她也懒得问。毕竟两人相处时间不多,她更想抓紧一切机会撩拨他,看他皱着眉头隐而不发的模样。虽然他现在还是很不主动,但好在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不等她过瘾就把她扒开硬是送她回家了。 “你好不容易下班早一次,咱们带安然吃顿好的吧?”桑茜笑眯眯提议。 晋煜北轻轻“嗯”了一声,又接着说:“在家吃吧,总在外面吃饭不好。” 说得倒是很对,可是……桑茜皱着眉头,“我不太会做饭啊,你会吗?” 她想起那天早上晋煜北做的早餐,虽然简单倒也营养丰富、色香味俱全。 “简单的可以。” * 桑茜到晋煜北家楼下的时候,他们爷儿俩还没回来。她也不着急,就坐在车里等。 前几天去小院子看装修的时候,加了小伟的微信,这会儿小伟正好传图片过来。一楼的六个房间,四间教室、一间办公室、一间练声放。磊子派了三个施工队昼夜赶工,基本雏形都已经出来了,只剩下室内的装修装饰,看样子比预期完工时间还要快个三五天。 桑茜很满意,给小伟打了一串“谢谢”发过去。 晋煜北把车停下,正好从挡风玻璃看到桑茜低着头看手机,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他把安然从车上抱下来,又把副驾驶上放着的两个装满食材的大袋子拎起来。 关车门的声音响起,桑茜才终于抬头。 “你们回来啦!”她满眼惊喜,几乎要从车上蹦下来。 安然一路跑着扑进她怀里,“桑老师,爸爸买了好多好吃的,有排骨、鱼、虾……” 安然的小嘴像蹦豆子似的说个不停,桑茜笑意盈盈地抬头,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 他还穿着单衣,衬衫袖子下隆起的肌肉隐隐可见,许是东西太重,他额角挂着层薄汗。 “上去吧。”他眼神沉定,波澜不惊。 “我来提一个。”桑茜伸手去帮他,却被晋煜北抬手躲开。 “不重。”他低声道,然后转身大步往楼上跨去。 好吧,随你了,反正你力气大。 桑茜拉着安然的小手跟在晋煜北身后。他们家是老式的楼梯房,过道很窄,台阶也有些陡,桑茜和安然一步一个台阶,走得小心翼翼。晋煜北则不然,他腿长,一步跨两个台阶还轻轻松松。 修身西裤,没什么弹性,他一抬腿便裹得紧紧的,黑色暗纹布料修饰出腿部紧凑结实的线条。唔……现在摸上去的话是又热又硬实的,桑茜偷偷笑,她昨天捏了一下,还被他罚了个白眼。 一大一小慢慢悠悠爬到五楼,晋煜北已经打开门把东西都放进厨房。 “我能帮什么忙?”桑茜穿好拖鞋,追到厨房门口。这双拖鞋是她自己买了带过来的,粉色毛绒小兔子造型,安然也喜欢的不得了。桑茜后来还买了双一模一样的儿童款送给安然。 晋煜北盯着她鞋面上的兔子耳朵看了会,突然问道:“脚好了吗?” 最近天凉,她总算不穿露脚趾的鞋子,但他也看不到她脚的恢复情况。 “早就没事了。”桑茜怕他不信,把右脚从拖鞋里抽出来,在晋煜北眼皮子底下抖了抖,“你看,就剩指甲盖里的淤血。” “要等新指甲都长出来,才会好。”晋煜北说着,转过身从袋子里把买好的食材拿出来。 桑茜溜达着走进去,“安然写作业了,我给你帮帮忙。” 她看着铺在橱柜上的一大摊食物,认真想了想,拿起两头蒜冲晋煜北晃了晃:“我来剥蒜。” 这个最简单,难不倒她。桑茜一边剥蒜,一边哼着歌,突然就想起在网络视频里看的“扒蒜小妹”。 啧啧,如果晋煜北带条大金链子,穿个紧身黑背心,自己再拿块貂披上,完美! 桑茜忍不住笑出声,晋煜北疑惑地转头看了她一眼。这女人,剥个蒜都这么开心么…… 把菜洗干净、切配好,晋煜北扭开火。桑茜自知能力有限,帮不上忙,便站在门边看着晋煜北用油滑锅,再把葱姜蒜放进去炝。 “你出去吧,厨房油烟大。”晋煜北转头扔了句话给她。 桑茜刚要说没事,谁知道张口就打了个大喷嚏。好尴尬……她红着脸,跑到客厅抽张纸擦干眼泪。 晋煜北刚动了两下铲子,就发现那小女人又跑回来站在原地。无奈地抿抿唇,晋煜北没再说话。她想看就看吧,反正,他也有点习惯了。 两个燃气灶都用着,厨房的温度很快升高,不一会儿晋煜北的衬衫就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桑茜看见他鬓角的汗顺着脖颈流下来,浸湿了衬衫领子。 “喏,”她跑出去拿了几张纸巾递给晋煜北。结果没等晋煜北腾出手,就自己踮着脚尖擦上他的额头。 小手还是凉凉的,柔软的指尖划过,晋煜北头上的汗干了,心里却更热。昨晚他要送她走,她靠在他胸口说舍不得,那双小手在他背上贴得很紧,又软又凉。 “我自己来,”他抬手接下桑茜手里的纸巾,“锅热,小心点。” 桑茜含着笑退到一边,“是锅热还是你热?” 晋煜北:…… * 一个多小时,排骨冬瓜汤,白灼虎斑虾,清蒸桂鱼,香菇菜心,还有三碗香喷喷的大米饭,变魔术似的端上了桌。 “哇,”桑茜夸张地瞪大眼睛,“晋大厨你好!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晋煜北被她逗得脸发烫,好在本来就热红了脸,这会儿也看不出来。 桑茜虽然平时话多,但吃饭的时候比较安静。毕竟从小的教养在,她妈妈总说“食不言,寝不语”,久而久之也养成了习惯。 她不吭声,晋煜北就更不会开口。安然也只顾吃好吃的,并不觉得怪。 虎斑虾虽然抽了虾线,但为了保持鲜味,并没有去壳。桑茜吃了一个,但她怕麻烦,懒得剥,索性便没再动筷子。 晋煜北看了她一眼,放下筷子,仔仔细细剥起虾来。不大功夫就把整盘虾都剥干净,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 “哇,爸爸,好厉害。”安然本来就不太会剥虾,一看爸爸都弄好了,高兴得直拍手。 晋煜北夹了只虾沾沾酱油放到安然碗里,“吃吧。” 桑茜自然以为晋煜北是给孩子剥的,更不下筷子。 晋煜北等了半天,没忍住轻声问道:“你怎么不吃?” 桑茜刚咬块排骨在嘴里,有点烫,她咕哝着说不成话。晋煜北把刚才倒好的温水递过去,她呷了一口,总算解了排骨的热度。 “我在吃啊。”她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这么多骨头,鱼刺都是我吃的。” 晋煜北抿抿嘴,不做声,像对安然一样,夹了只虾放进她碗里:“剥好了,多吃点,你太瘦了。” “哪有!”桑茜下意识挺起胸膛,“我不瘦,肉都藏着长的。” 晋煜北视线被她的动作引过去,落在高高耸起的那处。他赶紧偏过头,还是被桑茜抓个正着。 “你,觉得我瘦吗?”她轻声问。 应该……还好吧?她想,小C,网上都说是不大不小的。不过,她视线落在晋煜北骨节分明的大手上。他手这么大,会不会觉得不够大? 晋煜北轻咳一声,转头看看正埋头吃虾的安然。 呃……差点忘了,孩子还在。桑茜尴尬地朝他笑笑,比了个“嘘”的手势。 * 吃完饭,他们带着安然去附近的小公园玩。 现在城市发展注重功能性和体验感,这种街心小公园越建越多,极大地方便了附近居民的休闲生活。 小公园中间有一圈健身器材,中间围着两个连体的滑梯。安然碰到几个学校的小伙伴,便跟他们结伴在滑梯那儿玩。 晋煜北和桑茜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好像很少看到星星了,”桑茜叹口气,“我记得小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到好多星星。” 晋煜北抬头看上去,天空很暗,还有些灰,一轮不太圆的月亮挂在空中,“月亮快圆了。” 桑茜点点头,她最近事情多,如果不是下班前其他老师说起来,她差点都忘了过几天就是中秋节。 “快中秋了,你准备怎么过?”桑茜转头,看着晋煜北,“我们合唱团要放三天假。” 晋煜北微微侧过身,眼神有种看不清的深邃:“我最近,都放假。” 桑茜愣住,什么叫最近都放假?心里想着,嘴上也跟着问出声。 “前一段剐蹭车的事,对方和乘客突然投诉,要求公司处罚惩戒。最后,公司做了停工一个月的决定。” 晋煜北声音淡淡的,似乎在讲一件跟他毫不相关的事。 “不是都处理好了吗?”桑茜担心,不禁皱起眉头。她记得这事,晋煜北当时就叫了保险公司,还赔了乘客车费。怎么会事隔半个月又闹起来? “不要紧。正好能休息下。” 开车久了容易腰肌劳损,他之前那次就陈婉莎伤到腰,虽然恢复好了,但偶尔还是觉得不舒服,正好借这个机会去做下康复治疗。 “嗯,那也行。”桑茜点点头,又问了一遍晋煜北中秋有没有计划。 “应该会带安然回去看看奶奶。”他沉思后答道。 晋煜北老家就在江城旁边的县里,100多公里,开车1小时就能到。 桑茜“哦”了一声,有点失落。 “我不回去。”这两年的中秋她都是自己在江城过。其实如果真是一个人的话,什么节不节的根本没有意义。可是,她今年真的很不想很不想一个人过中秋。 “你三天都在老家吗?”桑茜不死心地问。 “嗯。”安然很久没见过奶奶,在家多待两天吧,另外陈婉莎的事也得跟老人说清楚。 桑茜眼神黯淡下来,她本来想如果晋煜北能抽出一天时间,他们可以去市郊走走。秋天来了,山上的枫叶也该红了。 “那个……要不,我跟你一起?”她几乎是试探着,问得小心翼翼。 跟他回家的要求确实有点过分,她又补充道:“我不去你家,就住在附近,你有空的话就来看看我,行吗?” 晋煜北听着她这样的语气,心里酸酸的。实在不忍心她的希望落空,权衡了会儿低声说:“我回去看看,尽量提前回来。” “嗯!”桑茜笑弯了眉眼,唇角勾得像条小船,摇摇晃晃在晋煜北的眼眸中。 第二天是周六,桑茜课多,需要回去备课。她跟安然道别后准备回楼下开车。 刚迈开步,却突然被晋煜北喊住。怔忡间,手心便多了个凉凉的金属物品。 桑茜低头,一枚银色的钥匙折射出柔和的光芒。 “这是……”她有点激动,一时脑海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拿着吧,我要是不在家,你就上楼坐着。”别那样傻傻的坐在车里等。晋煜北最后半句没说出口。 “嗯!”桑茜使劲点头,把钥匙紧紧攥在手心。 * 第二天一大早晋煜北就带着安然回到小院儿。 黑胖、董楠、小伟他们几个都在,昨晚就听说晋煜北被停工的事,压了一晚上的怒气在看到晋煜北的时候彻底爆发,把投诉晋煜北的人骂的狗血淋头。 “晋哥,这些人真是给脸不要脸了。”黑胖怒气冲冲,他也遇到过那种莫名其妙的投诉。 晋煜北缓缓转动手里的白瓷茶杯,看着温热的水汽慢慢上升,等黑胖的粗重的呼吸消停下来,才开口道:“这是个局。张振江要有大动作。估计跟卫冬已经谈得差不多了。” “他现在不让我去公司,就是怕我知道最新的进展。”晋煜北微微眯着眼,看不出眼中的情绪,“投诉、处分都只是借口。” 黑胖他们几个立刻愣住,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因果。 董楠突然一拍脑袋,“卧槽,我突然想起来,怪不得这几天那个派单部的客服主管要请我吃饭。” “哪个啊?”黑胖不耐烦地问了一句,“请你吃饭跟这事毛线关系!” “就那个,”董楠在胸口比了比,“童颜巨R,走路像条蛇那个扭来扭去的。她还说想来看看小伟他媳妇和孩子。卧槽,敢情是要探我口风?” “那你可千万别去!这是美人计啊,”小伟接上来,“你看见美女魂都没了。” 说完,三人齐齐望向晋煜北,等他发话。 “为了安稳,弟兄们跟着我憋屈了这么多年,也不能一直叫你们这样下去。”晋煜北说得很慢,字字落地有声。 黑胖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露出兴奋的神色。 “你说真的?晋哥,你想通了?”黑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嗯,已经在注册公司,申请资质了。”晋煜北把茶杯放在桌子上,“你们私下问问其他弟兄,愿意出来的,就一起出来干,不愿意的也没关系,以后还是朋友。” 他这人就这样,对兄弟赴汤蹈火、重情重义,对仇人么,自然是不留情面、斩草除根。 “好!”黑胖他们三个人异口同声。 六年多,很多事情都应该翻过去,很多事情也应该有个新的开始。 对桑茜来说,亦是如此。没有认识晋煜北之前,她没有想过要不要留在江城。可现在,她逐渐希望能安定下来,和晋煜北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钥匙扣上那枚崭新的钥匙发出淡淡的金属光泽,桑茜轻轻捏住,又攥进手心。 往年,中秋之前她都会去妈妈的墓地祭拜。今年,她想既然要留在江城,那索性把妈妈也搬过来,以后就长长久久地留在这座江畔小城。 其实桑茜两年前选择江城,也是因为妈妈。她记得妈妈大学毕业后就在江城做老师,后来为了桑青山才放弃自己的事业,跟他一起到省城去打拼。 想起桑青山,桑茜心头就像堵着一团棉花。妈妈去世得很突然,她到医院的时候,妈妈已经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周围全是各种医疗器械,许多电线、管子都连在妈妈身上。 她痛哭流涕,隔着玻璃喊“妈妈”,桑青山硬是把她拖到一边,不多时检测器里的线便成了一条直线。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妈妈,再也没有人温柔地喊她“桑桑”。 她虽然早就知道桑青山和妈妈感情有了裂缝,但她万万没想到妈妈刚去世一个月,尸骨未寒,桑青山就大张旗鼓地把程丽娜娶进了门。 第一次见程丽娜,桑青山笑得一脸褶子。“来,来,茜茜,这是你程阿姨,这是你妹妹,念青。” 念青?桑茜口中喃喃地重复。思念着青山么?桑茜恶心得想吐,顺手抄起餐桌上的水杯,猛地泼到桑青山脸上。 不堪的记忆…… 桑茜无意识地紧握紧双手,钥匙在手心刻下深深的痕迹。 妈妈一定也不想跟他们那些人在同一座城市。桑茜沉下心来,迅速打开网页,查找出几个电话,一一拨过去。 对比之后定下溪山园,在江城东郊的延长线上,依山傍水,是江城最好的墓园之一。桑茜直接在电话里约好下午去现场看环境。 了却了一件心头事,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但轻松过后,又隐隐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大概,是太过顺利了吧,就连她最心焦的卫冬都没有再出现过。 唉,还真是劳碌命。天天跋山涉水、沟沟坎坎的倒没事,平顺下来反而又忧心忡忡。桑茜忍不住自嘲。 周一她没课,也不用坐班,离和墓园那边约的时间也还有几个小时,正好空下来到小院子看看工地。从小伟发的照片上看,柜子用的板材都已经运到,接下来就是组合安装了。 * 桑茜到小院子的时候,快到中午饭点儿,她推开门,一个男人套件深灰色背心,肩头扛着几根窄木板正往教室走。 露在外面的那几块皮肤上青青紫紫的。不是伤,应该是拔火罐留下的痕迹。怪不得这两天那么着急送她回耀江花园。 桑茜撇撇嘴,皱着眉头追上去:“喂,晋煜北!” 作者有话要说:走一段剧情~ 另外,小仙女们,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天冷了,围着围脖吃面包和牛奶好吗? PS:千万别在评论区讨论这个事儿哈。 第29章 坦陈心迹 高大的男人应声回头, 双眸定焦在桑茜素白的小脸上。 她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午饭吃了么? 忍不住皱眉,看着她绕到自己眼皮子底下,脸颊泛红, 像是又生气了。 “你后背不舒服, 怎么不告诉我?” 桑茜不耐烦地指着他肩上扛的木板, “你还扛这个,怎么回事啊?” 没怎么回事, 正好去找磊子说事, 顺道过来看看,又顺手帮了个忙。就这么简单。晋煜北觉得根本不需要解释。 “吃饭了吗?” “我……”桑茜第一次被他堵回来,原本汹汹的气势被灭了个干净,“没吃。” 不情不愿的。 “我也没吃。”晋煜北微不可查地勾唇, “我把这些弄过去, 然后吃饭。” 说完, 迈开大步越过桑茜。 这……特么怎么回事,明明是我问他,怎么变成了他问我?桑茜脑袋里绕了好几个弯, 终于彻底把自己绕晕。 晋煜北很快从教室走出来, 肩上还挂着之前脱下来的黑衬衫。 “你去拔罐了?”桑茜看见他背上的青紫就不爽, 既心疼他,又生气他不告诉自己,“是不是上次打架的闹的?” “没事。” 晋煜北扯下来衬衫,长臂伸展,重新套上。青紫顷刻间就被盖了起来,好像从未存在过。这还是桑茜第一次看到他穿黑色的衬衫,衬得他原本安静的气质多出一份说不出的神秘。 “你挡住也没用。”桑茜还是气鼓鼓的, “现在,立刻跟我去医院照X光。” “真没事。”晋煜北被她逼得无奈,“该吃饭了。” 桑茜伸手拽住晋煜北的袖口,纤细的眉毛蹙在一起,“你不拍片子,我就不吃饭。” 这句话十分任性,用她自己做筹码,来换他的妥协。桑茜觉得自己恐怕根本没有胜算,不由得撇下唇角。 晋煜北也愣住,转身看着一脸倔强的小女人。呵,他差点忘了,刚认识的第一天,她就冲到楼下“逼他”去看医生,还自己跟自己赌了100块。 原本冷淡的眸子渐渐柔和,仿佛古井起了微波。晋煜北淡淡道:“好。” “嗯?”桑茜下意识发出疑问的声音。 原本揪着他袖口的小手,突然被温热的大手反握,轻轻攥进手心。双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步伐摆动,等桑茜回过神来,已经坐进了车里。 这,大概,也许,好像,可能是他第一次主动拉她的手吧?桑茜偷瞄晋煜北,脸上的红晕始终未褪。 * 挂了医院的加急号,X光片一个小时后终于拿到。骨科大夫说骨头没事,软组织挫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桑茜这才安心,笑眯眯地拉着晋煜北喊饿。 “想吃什么?”晋煜北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轻声问她。 “都行,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大象。” 晋煜北淡淡扫她一眼,没再说话。 车停到楼下,桑茜下车等着晋煜北一起上楼。 “你先回去,我买点菜。”晋煜北嘱咐道,“正好试试钥匙好不好用。” “不要。”桑茜怕他走,几乎三两步跑到他面前,“你别做了,叫外卖吧。” 说完,她往楼上看了眼,又道:“叫外卖要用一次性饭盒,污染环境。不如我们上楼拿套餐具买回来吃?” “不嫌麻烦?” 桑茜摇摇头,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不麻烦,我以前都这么买饭吃的。” 听她这么说,晋煜北想起来在餐厅遇到她时候,她手里的饭盒。当时还奇怪,她怎么不索性叫个外卖。现在终于明白,竟然是为了……保护环境。 晋煜北哑然失笑,“不如直接在饭店吃?” 桑茜又摇头,“不要,饭店人好多,我想单独跟你吃。” 好不容易有个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她才不要去人多的地方。 “就按我说的,拿餐具去买回来吃!” 晋煜北终于点头应允。 小区旁边有家湘菜馆,他们要了两荤两素,装在盘子里拎回去。 不得不说,这年头看见两个拿自家盘子出来买菜带回去吃的人,比见大熊猫还稀奇,连店员都捂着嘴偷笑。不过桑茜和晋煜北混不在意。 一路哼着小曲儿回到家里,晋煜北洗了两双筷子、两把勺子拿出来,递给桑茜。 可小女人坐在椅子上,双手背在身后,仰着脸看着他,耍赖道:“没手,你喂。” 又开始了……晋煜北头都大了。 她最近磨人的功夫见长,有时候感觉还没安然成熟。这还是那个被一群家长围着还能冷静得体处理突发事件的桑老师、桑校长么? 心里腹诽,手上动作却没停。晋煜北认命地盛起一勺米饭,“就一口,剩下的自己吃。” 桑茜啊呜一口吃下去,像得宠的小狗似的,就差汪汪叫两声。 “你刚才主动拉我手了。”她夹起一块鸡翅放进晋煜北碗里,如水的眼眸中透出狡黠,“为什么啊?” 是啊,为什么呢?晋煜北没想过那么多。可能是当时她的眼神太过认真,她的语言太过关切吧。 这些天,她对安然的细心和关怀,他都能感受得到。她曾炫耀地给他看自己定的四个闹钟,从4点开始每十分钟响一次,为的就是能按时出发去接孩子。 “我记得很清楚,小时候上学最盼望的就是放学看到妈妈的那一瞬间。所以,我就跟着那些老人往前挤,好让安然第一个能看到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真挚,语气诚恳,并不是向他邀功。 看出他在走神,桑茜伸出手,在他鼻梁上轻轻捏了下:“北哥?” 娇滴滴的一声,喊得晋煜北头皮都麻了。 “你是不是要改变自己不主动的战略路线了?” 桑茜把碗一推,索性一屁股坐在晋煜北腿上,手不过瘾似的重新攀回他的脖颈。想了想,又腾出一只手第二次捏住他的鼻梁。 真高,真挺。听说鼻子和那个……桑茜被自己的绮丽思绪闹了个大红脸。 幸亏晋煜北没有读心术,不然真的是很丢脸。不过,桑茜转转眼珠子:这几天估计在他眼里自己已经是个女色魔了吧。 粉色渐渐染到耳朵根,作乱的小手被大手抓住按到身后。 “你几岁了?”晋煜北看进桑茜的眼眸,认真极了。 “24,”怕他觉得自己小,又补上一句:“快25了。” “我三十多了。”晋煜北声音低下来,“比你大不少。” “不都说男人三十一枝花吗?你觉得自己三十很老?” “比你大不少。” 没遇到她前,他并不觉得自己年纪大。但看着小太阳一般朝气蓬勃的她,他陡然发现自己已经暮气沉沉,活得像个老年人。 “也就大个六七岁。你没有皱纹,也没有秃头。那个……”桑茜往他胸口瞄瞄,“还有肌肉。” 她被自己逗笑,怕晋煜北看到,索性把脸埋到他胸口蹭了蹭。唔,确实是肌肉。 “我还有孩子。”晋煜北的声音更沉,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 桑茜不以为然,“我知道啊,就因为安然我们才会有交集啊。” 如果不是安然的接送卡,如果不是他送安然去上课,他们这两列人生的列车根本不会相遇。 “我还知道你结过婚,安然的妈妈不在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桑茜不想再听他说下去,反正他不管怎么说全都是为了证明——他们不合适。 “你说的这些,都是外在附加的条件。可是晋煜北,你知道吗,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跟其他任何的事情都没有关系。” 桑茜挣脱他的钳制,双手捧起晋煜北的脸。纯真赤诚的水眸看进他的双眼,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你狠不下心来拒绝我,所以你只能像现在这样,假装自己对我没感觉。” 桑茜说着说着,突然笑了,“晋煜北,你真傻,你知道不知道。” 她深吸口气,收起笑容,重新看着晋煜北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问:“你心里,还有安然的妈妈吗?” 不,怎么可能。 晋煜北不假思索地摇头。 桑茜的心终于放下,“那,你就什么都不要考虑,好好地问问你自己,你喜欢我吗?我在追你,你要接受我吗?” 这种问题,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可是他实在是…… 看出晋煜北眼中犹豫的神色,桑茜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自己不想听的话来,索性抬高身子,双手勾着他的脖颈吻了过去。 “你是我盖过章的。”她气虚喘喘,眸子晶亮如水,“你也亲过我的,主动的。不能反悔。” “我可能短期内没办法给你富裕的生活。” 她开的车和住的房子,他现在都负担不起。 承认自己没钱,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最为羞耻的事,更何况是晋煜北这样的。 “我有手有脚,早就说了啊,我靠自己也活得很好。但,跟你在一起,我更踏实和心安。” 桑茜重新窝回他怀中,拉着他的手在掌心轻轻画圈,“晋煜北,不要考虑将来,更不要考虑什么钱、车和房子,就只看当下,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就这样简单。” 晋煜北没再说话,垂下头,下巴轻轻搁在桑茜的头顶。他呼出的热气拂过桑茜的发旋,暖洋洋的。 这样的女孩,他怎么可能拒绝得了。 也许真的像磊子说的那样,自己根本就是个怂包。瞻前顾后,考虑了这么多,却唯独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还不如她这样一个柔软的小女人。 “你,到底哪里来的勇气……”晋煜北忍不住感慨。 “梁静茹给的。” 桑茜瓮声瓮气,说完自己直接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真纠结,赶紧的吧,北哥。我们桑桑都这么主动了,真急人。 特别感谢读者“略略略”,灌溉营养液3瓶~ 谢谢厚爱! 第30章 合葬墓地 来自胸口的轻颤引起共鸣, 晋煜北扬起唇角,原本冷静自持的眼眸温柔得能溢出水来。他抬起手,把桑茜的头紧紧按在胸口,醇厚的的声线染上沙哑:“傻。” 两人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桑茜的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她满脸通红, 第一次主动从晋煜北怀里逃出来:“哎呀呀, 快吃饭,饿死了。” 说着, 拿起碗筷, 埋头苦吃,不一会儿一碗饭就见了底。 晋煜北看着她那副鸵鸟样,眼里的笑意再没淡过。 * 去墓园的事,桑茜没打算跟晋煜北说。毕竟是她自己的家事, 而且中秋快到了, 到处都是月满人圆满的热闹气氛, 她不想破坏晋煜北的好心情。 好在晋煜北似乎下午也有事,他把桑茜带回小院子,两人就各自开车去忙了。 桑茜下午三点到了墓园, 接待她的就是之前电话里的客服小李。小李又把溪山园的特点认真详细地介绍了一遍, 不外乎是山青水美、风水卓越之类的话。虽然有些夸张, 但墓园的环境确实算是不错。桑茜基本上决定就在这购置墓地,于是她又请小李带她四处看看,在备用墓地里选一块最合适也最入眼的。 小李在前面带路,桑茜在后面跟着,不时上下左右地打量。约么走了二十来分钟,眼前突然出现一块开阔平坦的地带。背后有山,前面有条人工小溪, 中间那片绿草如茵便是墓地。 “这里还有可以用的吗?”桑茜驻足,主动问道。 小李一听高兴不已,这一片可是整个墓地里最贵的。他连忙转身,走到桑茜面前,抬高手臂指着那片开阔地道:“桑小姐,您太有眼光了,这一片是我们溪山园风水最好,也是容积率最小的,”他嘿嘿一笑,“容积率,您懂吧,就是住的人最少。” 桑茜轻轻点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确实,这片墓地上矗立的墓碑稀稀疏疏,各个墓碑之间还用绿植搭成的屏障隔开。 正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最中间那排墓地的一块绿植屏障旁边。 桑茜忍不住皱起眉头:他怎么也在这儿?不是说下午有事? 又转念一想,也许他说的有事本来就是来墓园,偏偏是她自己理解错了,自顾自地认为是处理公司的事情。 因为本来也没打算告诉晋煜北自己给妈妈换墓地的事,所以桑茜便远远地站着,没有往他那边靠近,甚至还刻意找棵粗壮的大树躲了躲。 小李看她不说话,以为她在纠结要不要买,就本着销售人员的职业精神继续介绍:“桑小姐,这一片墓地的风水别说在我们溪山园,就是在全国,”感觉自己吹得有点大了,小李又重新说了一遍,“就是在全江城都是NO.1!” “多少钱?”桑茜突然出声问。 小李夸张的表情凝在脸上,但很快又挂上谄媚的笑:“25万。价格高,品质好,您知道的,一分价钱一分货。您放心,我们这个绝对是十分价钱一百分货。如果您买的话,我小李拍胸脯,送您一个紫檀木的匣子。” “匣子?”桑茜重复了一句。随即反应过来,匣子就是骨灰盒,估计是怕说了晦气。 小李尴尬地抓抓头,“我们干殡葬行业的,能送的东西说出来不好听,但都是实打实的,紫檀木匣子现在您就能去看,标价88888,打三折也要3万块了。” 桑茜被他聒噪得不胜其烦,索性挥挥手:“你安静会儿,我看看这边地势。” * 隔着整片草坪,桑茜的视线远远地落在晋煜北身上。他还穿着上午那件黑色衬衫,看来是为来墓园特地准备的。 半圆形的墓碑基石上摆放着一大束鲜花。桑茜定神仔细看,除了鲜花外还有一些吃喝的贡品。晋煜北手里捏着个易拉罐,伸手拉开拉环,他扬起手,将那瓶易拉罐里的液体慢慢低浇在墓碑前的空地上。 小李看出来她在往黑衣男人那边看,为了套近乎,便八卦道:“那位先生是这片墓园的第一个买主,听老同事说,那时候刚开发出来,他过来直接买了一块合葬墓地,五六年前,当时也要三十大几万了。您看,他买的那块在最中间,顶顶好的位置。不过也只有那一块,您想买的话,旁边还有,或者往前数一排的中间也不错。” 小李说话间,那个黑衣男人已经倒完啤酒。他躬身收拾起地上的杂物,拎着一个黑色袋子稳步离开。 桑茜看他走远了,这才慢慢走过去。 五六年前的三十大几万,那时候房价还没有爆棚,差不多都能在江城买套一居室的小公寓了。是谁能让晋煜北花这么大手笔呢? 桑茜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但很快又摇摇头。不可能,如果是安然的妈妈,晋煜北怎么可能买一块合葬墓地。可是……桑茜转念一想,早就听说夫妻两人感情极浓,为了来世再做夫妻,有可能一方先走之后,埋进合葬墓地,等另一个也走了,便开墓将两人重新安葬在一起。 真的会是这样吗? 桑茜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咚咚咚的在胸口快要蹦出来。晋煜北和他妻子的感情真的那样深么,真的会约定好来世再做夫妻? 桑茜明知道不该吃一个往生者的醋,可心头还是忍不住泛起阵阵酸楚。她咬紧不断颤抖的下唇,双手紧握,慢慢地走进那片墓地最中央的位置。 小李看这位桑小姐脸色有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说话,亦步亦趋地跟在桑茜身后。 走得近了,那墓碑上的字终于清晰起来。 长兄陈鹏程、长嫂宋瑜之墓。公元二〇一三年癸巳仲春二十四。弟:晋煜北、何磊、张黑子、董楠、徐伟、刘磊等敬立。 桑茜看清楚了,总算松掉心口的一团浊气。 陈鹏程和宋瑜的照片她在小伟家的相框里见过,跟墓碑上嵌着的一模一样,应该就是从那副照片里裁剪下来的。两人青春的面庞冲着镜头笑,眼中是对未来无限的希冀。只可惜,英年早逝。桑茜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来晋煜北跟她一样,也有在传统团圆的节庆前祭拜亲戚故交的习惯。 桑茜垂下手,对着承鹏程夫妇的墓碑鞠了三次躬,口中低声道:“陈哥,宋嫂,我是桑茜,晋煜北的朋友,愿你们来世白头偕老,美梦成真。” 说完,她重新睁开眼。也不知太阳怎么照的,墓碑基座上一个玻璃扣折射出一道太阳光正好刺进桑茜眼中。 她揉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刚蹲下身要去看那个玻璃扣,手腕却突然被人从身后狠狠拽住。 她惊了一下,下意识就用胳膊肘往后顶,那人却早已经料到,大手一挡,直接将她搂进怀中。 熟悉的清冽味道冲入鼻腔,桑茜疑惑地抬起眼眸。晋煜北微蹙眉头的模样映入眼帘。 “你,怎么……”回来了?最后三个字,桑茜忍住没说出口,因为一旦说了就相当于揭穿自己刚才偷看他的事实。 “我来看看老朋友。”晋煜北把桑茜放开,轻轻帮她理顺肩头衣服上的褶皱,“你呢?” 他睨了旁边杵着的小李一眼,知道桑茜应该并不是来“跟踪”他的。 “我来买墓地。”桑茜多少有点尴尬,毕竟刚才自己的行为多少有些不光彩,“之前没跟你说,是想着我自己能解决。” “怎么?”晋煜北抬了抬眉尾,等着桑茜回答。 “我想把我妈的墓地挪到江城,以后来看她,跟她说说话也方便许多。”提起妈妈,桑茜心里还是一阵钝痛,连声音都蒙上一层哀伤。 小李一看两人之间气氛缓和了不少,而且似乎关系亲密,赶紧趁机插话进来:“哎呀,原来桑小姐和这位先生认识啊!这位先生是我们第一位客户,对我们墓园的品质和服务一直都很满意。这样吧,既然是老顾客,我小李再给桑小姐打个折,九五折!” 真够聒噪的。晋煜北皱起浓眉,一个眼风扫过去,小李立刻乖乖地闭了嘴。这个黑衣男人,乍一看敦厚老实的,怎么严肃起来这么吓人。 晋煜北没管小李一脸被吓到的模样,长腿迈出去,亘在桑茜面前,正好遮住小李的视线。小李虽然还抱有强烈的销售意识,但到底知道这会儿自己再出现很可能毁掉这单生意,便自动退到离他们十米开外的地方,给他们俩独处的空间。 “看得怎么样了?”晋煜北的声音温柔磁性。大手抚上桑茜的脸颊,帮她拭去将落未落的泪珠。 “差不多了,销售说这边是最好的,所以想着过来看看,合适的话就定这里了。”她说着,努力想挤出点笑容,但是终于以失败告终。 晋煜北点点头,搭在她肩头的大手轻轻拍了拍:“难过的时候,哭出来,不用一直笑着坚强。” 他轻轻扶着桑茜蹲下来,大手捞起那块玻璃扣,握在掌心。桑茜大概看出那玻璃扣是前些年流行的,可以把照片拓印上的那种。 “这是鹏程哥和宋瑜嫂子,”他低声解释,“以前,最早是他带着我们弟儿几个出来跑车。新疆、西藏、四川、云南、黑龙江,我们都跑遍了。后院的那个车头你见过,那是他们最后一辆车。” 晋煜北陷入回忆之中,声音越来越低。 桑茜侧脸看他,眼前的男人眼眶微红,硬朗的脸上全是遗憾和后悔。原本宽厚的肩膀像是没了支撑似的垮下来,脊背也弓着,颓唐又懊丧。 她的心也跟着疼起来,小手轻轻抚上他的手臂,“北哥……” 作者有话要说:北哥从来都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男童鞋。抱抱北哥。 第31章 往事 桑茜从没见晋煜北这个样子。在她的印象中, 晋煜北总是默不作声,所有的事情和情绪都能在瞬间消化掉。似乎在这个世间,除了他女儿晋安然以外,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如此大地影响到他的情绪。但陈鹏程夫妇, 显然意义非凡。 先前已经听徐伟提起过, 说陈鹏程待他像亲弟弟一样。看如今晋煜北这痛苦难抑的模样, 恐怕他和陈鹏程之间的感情并不逊于徐伟他们。也许当年,陈鹏程在他们兄弟之中的角色, 就像今天的晋煜北一样, 是鹏程哥,是领头雁,更是主心骨。 “我们都靠鹏程哥一手带出来,学驾照的钱都是他给垫的。”晋煜北声音喑哑, 如鲠在喉。 年少不经事, 出来讨生活异常艰难, 像他们这种没什么学历也没什么背景的打工仔,大多是去工地上搬砖、出苦力,任凭岁月耗尽青春的光泽。 陈鹏程比晋煜北大两岁, 初中毕业就出来了。刚开始他跟着远方亲戚在工地上做小工, 后来看上了运输建材的活儿, 求着亲戚在江城学了驾照。又靠心思活络跟工头搭上线,认识了跑运输的那帮人,这才算慢慢地稳住营生。 再后来,他们年纪小一些的到江城来谋生,陈鹏程都是倾尽全力帮他们出谋划策。没钱了,他接济,从来不让还;没住处, 就直接安排他们在他租的房子里打地铺,时不时还带他们下趟馆子,补补荤腥…… 静静地听着晋煜北讲的这些故事,桑茜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虽然没吃过生活的苦,但受过创业的罪。一个人在外,毫无根基四处飘零的日子,要多难捱有多难捱。孤独、迷茫,对自己的能力的怀疑,对未知的恐惧,都像一根根钢刺扎进心头,吞噬着仅剩的微弱希望。 在那种黑暗的日子里,一个率先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大哥,无异于深海之中的一座灯塔,闪烁着方向和希望的光。更何况他还能不求回报地帮自己,那简直是所有漂泊在外之人的救命稻草。 只可惜,斯人已逝。 桑茜不忍心看晋煜北沉浸在伤痛之中,扶着他的胳膊轻轻推了推:“鹏程哥他们知道你们现在都过得很好,一定也很欣慰。” 晋煜北没说话,抬手拂去墓碑基座上刚落下的一层薄尘。 “起来吧,你腰背不好,蹲久了不舒服。”桑茜又扯扯他。 晋煜北终于点头,撑着膝盖站起身来。 小李一看他们这边有动静,赶紧小跑着跟上来,堆着笑道:“桑小姐,您看……” “行,就这边吧。”桑茜道。 随后她又在小李的带领下仔细看了几块能用的墓地,最后选定山前第一排偏右的一块。那块墓地后侧种有两颗松柏,针叶粗壮,郁郁葱葱,就像两个健壮的守卫。妈妈在此安息,应该也会有些安全感吧。 桑茜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晋煜北。现在,他就是自己的那颗松,安定,又稳固。 * 回去路上,黑红两辆轿车,一前一后。晋煜北开车本来就稳当,现在后面又跟着桑茜,车速自然就更慢。可偏偏后头那位是个急性子,开着车左晃晃右晃晃,跃跃欲试想要超车。 这女人……晋煜北挑眉,按下蓝牙电话。 很快,那边接起来。 “你开得好慢。”声音在车厢里回了一道,听起来与平时不大相同,但撒娇耍赖的意味一点没少。 “你平时开车也这样?”晋煜北耐着性子问。如果换做是小伟他们这样开车,他早就开骂了。 “嗯?平时啊,”桑茜扫了眼仪表盘,“平时是现在的1.5倍速吧。” 现在是60,平时她能开到90?在这种乡间小路上? 瞥见路边一块限速80的警示牌,晋煜北眉心皱起来,“你学过交规吗?” “当然学过,科一100分的学霸在此。”桑茜洋洋自得。 “靠边停一下。” 说着,晋煜北减速,车慢慢停在路边。 桑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也只好乖乖地跟在他车后面停下来。 晋煜北下车走过来,轻轻敲敲桑茜的玻璃窗。 “怎么啦?”桑茜降下玻璃,准备开门下车,却被晋煜北止住。 他从大开的车窗探进来,深邃的双眼上下打量了坐在驾驶座的桑茜一番。 还好,总算记得系安全带。他伸手把安全带和车厢接口处的高度调低一些。 桑茜惊讶道:“哎,这也能调啊?”怪不得她之前一直觉得安全带有点勒脖子、磨肩膀,原来是太高了! 晋煜北无奈,“你驾照考了几年了?” “20岁考的。”问这个干什么,难道考驾照多久还跟懂不懂汽车构造有关系?桑茜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晋煜北薄唇抿一条线:四五年的驾龄,还把车开成这个德性。 “你跟着我,别老想超车。”他站直身子,朝桑茜看了一眼,“老老实实的开。”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关车门的闷响传来,桑茜才回神:唔……这位小哥,今天好像有点霸道哇?! 重新上路,晋煜北看着后视镜里乖乖跟着自己的暗红色轿跑,满意地勾了勾唇角。他右脚轻轻使力,发动机嗡鸣,车速上至70KM。她不是嫌他慢么,那他就快一点,但也只能快这么一点,不能再加了。 晋煜北把兜里的玻璃扣拿出来,轻轻放在右手边的储物格里。 透明的玻璃扣微微反光,上面是一家三口的合影。陈鹏程、宋瑜,还有宋瑜怀里的小娃娃。陈鹏程笑得还是那样阳光灿烂,宋瑜却面容无光,浮肿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悦。她怀里的婴儿小小的一包,看不清面容。 刚才晋煜北折返回墓地,就是掏车钥匙的时候发现玻璃扣落下了。这个很重要,每次来祭拜陈鹏程夫妇,他都会带着。其实除了这个,他还带了几张安然的照片,都是最近新拍的。 六年了,他希望陈鹏程和宋瑜能以这种方式,看着安然长大。 这几天,随着气温的降低,白天也渐渐变短。刚过4点,太阳就已经有沉下去的势头。伸出郊外,没有遮天蔽日的高楼大厦,反而更显得天高地广,极目而视,天边一轮红日映出漫天金辉。 遇到桑茜,于晋煜北而言,是一切重新的开始。 安然长大了,黑胖他们也日渐成熟,蓝天公司眼下又出了问题……命运的车轮滚到这里,不早不晚,刚刚好。 晋煜北凝望着前方,道路虽然不太宽阔,但也一眼望不到尽头。 手机铃声响起,是磊子。 “上午问的事,人家给回话了。”磊子语气沉稳认真,丝毫不见往日的戏谑。 晋煜北没说话,等着他往下说。 “公司注册,运营执照的审批都没问题,最迟后天能下来。但是还有点其他的事,咱们当面说吧。” “好。”晋煜北低声道,听不出任何情绪。 挂断电话,晋煜北又给桑茜拨过去,简单说了磊子找他有事。桑茜立刻明白,主动说自己去接安然。 晋煜北说了个“好”字,本想再加个“谢谢”,但在舌尖上滚了滚,这两个字还是没说出口。 上了绕城高速,两辆车一东一西,各自驶向远方。 * 晋煜北和磊子约在他装修公司附近的一家茶馆。磊子跟老板熟,特地给他们找了个安静好说话的包厢。 看见晋煜北风尘仆仆地走过来,磊子给他倒上茶。 “刚从溪山园回来?”上午两人见面的时候,晋煜北说了下午要去看看鹏程他们两口子。 磊子本名何磊,本来就是江城郊区的人。因为家里穷,他学习也不上心,高中没上完就辍学了。最早他在江城开往郊区的私营小巴上卖票,后来机缘巧合认识了陈鹏程和晋煜北,结下一段兄弟情。 晋煜北坐下来,茶馆的椅子低,他腿又长,挤着不舒服就索性把桌子往何磊那边推了推。 茶水溅出来点儿,磊子随口骂道:“事儿不少,小心我让你赔我茶叶钱。” 说完他又正了正色道:“茶叶帮我撒给鹏程了没?” 晋煜北点点头,端起茶碗一口喝干:“证照都下来了,接下来就是车跟钱了吧?” “明白人。”磊子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你需要多少,我这边有多大能耐就给你拿多大数目。” “没事。”晋煜北自己把茶倒满,“我这边还有点。” “你那能有多少。”磊子说话直惯了,尤其是跟晋煜北更不需要遮掩,“一辆牵引车,不说最好的,一般般的也要50万,你起码要买4台。你还得租停车场、充油卡,孝敬路上的神神鬼鬼,不备个三四百万,根本不够。” “我申请了政府的扶持项目,创业小额贷。” “那个我知道,能贷二三十万都了不得了。人家那主要是扶持高精尖的创新技术企业,咱们这靠苦力吃饭的活儿不行。”他前几年资金周转不灵的时候也想过这个办法,但是实在是杯水车薪,“而且啊,那个周期长,一个月两个月都不一定,你等得起?” 确实等不起。但是,前期各种□□、跑关系,都是磊子在花钱、蹭面子。虽然磊子现在有钱,但是三四百万也不是小数目,再说,这钱押上了,什么时候能回本还是另一说。 晋煜北抬眼看磊子,“我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了再跟你张嘴。” “卧槽,”磊子没忍住骂了一句,“投资人你听过没?我现在看你这个项目能行,我要投资。晋煜北,你看行不行?这个资叫不叫哥们儿投,这个钱让不让哥们儿一起赚?” 作者有话要说:北哥为了桑桑,要发力了。祝北哥赚得盆满钵满! PS:小霸道的北哥你们喜欢么? 第32章 风险 当晚, 晋煜北召集其他弟兄到小院子聚会。晚上不到八点,二楼的一个小房间里已经坐了十几号人。 桑茜带着安然在三楼小伟家写作业,知道他们要说事儿,便安安静静地在楼上待着, 一点也不去打扰。 小慧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但因为有坐月子的习俗, 还是打算实打实地“坐”满一个月。那个原本一哭五官就皱在一起的小娃娃以肉见可见的速度胖了起来,眉宇之间已经隐约可见小慧和小伟的影子。 桑茜每次看到小娃娃都要忍不住感慨一番:真是太神奇, 一个孩子, 怎么能那么精巧地融合了父母的特征,小慧的鼻子,小伟的嘴巴;小慧的额头,小伟的眉眼。也许这就是别人说的“爱情结晶”的含义吧。 与桑茜这边安静祥和的气氛不同, 二楼相同位置的那个房间里人声鼎沸。除了晋煜北、磊子、黑胖那些核心人员之外, 还来了不少真心愿意跟他们一起出来闯的兄弟。这些人都是前两天黑胖他们探好底的, 不用担心消息外泄。 晋煜北坐在门对面的位置,黑亮的眼眸状似不经意地扫视了一圈,随后抬抬手, 示意大家安静。 黑胖许多年没见晋煜北这沉稳果决的模样, 一时间难掩兴奋, 两眼几乎放光地看着晋煜北。 其他人也都屏息凝视,房间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晋煜北坐直身体,手里的烟没燃,只在指尖轻轻揉捏。 “多谢各位信得过我,”他淡淡地开口,眉宇之间毫无起伏,“大家既然来了, 应该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接下来,困难还很多,但是再苦再难我们也历过了。” 他顿了顿,把指尖的烟卷攥进手心,“风险很大,大家考虑清楚。” 话音落地,房间里又静了好一会儿。 放弃轻车熟路的工作本身就是一种挑战,还要一切从头开始,这对谁来说都不容易。 “晋哥,我想好了,也决定了。以前一起吃过苦,以后早晚有一天喝上蜜。”黑胖第一个开口,他从裤袋里摸出一张卡,“还有,我知道刚开始开销大,这是我这几年存的老婆本,先给你。过几年赚了,我正好找个胸大屁股翘的新老婆。” 晋煜北转头,深深看了黑胖一眼,鸦羽般乌黑的睫毛下,眸色深沉老练。他抬手把黑胖递过来的卡推回去,“先拿回去,老婆少不了你的。” 晋煜北把之前与磊子商量好的方案拿出来,每人发了一份。等他们差不多都看完了,又一条一款地细细解释。 新公司主要做货运,先借磊子的渠道弄些市内的建材运输,同时开辟市际线路,一步步来稳扎稳打。 在场的大多数都曾经跑过货运,知道最难的就是线路这一关。基本上各县市甚至省际间的货运都被那么几家公司垄断着,这其中经济利益和派系斗争纠葛繁复,不说是铜墙铁壁,但想在其中分一杯羹绝非易事。现在晋煜北并不冒进,而是选择从市内开始,又有磊子的帮衬,无异于给他们吃下一颗定心丸。 至于启动资金方面,则是大家自愿。愿意参与前期投资的就按比例分配股权,不愿意的也没关系,简简单单做司机就好。前半年,公司按最低工资标准发放工资,同时给所有人缴纳五险一金,等熬过了困难期之后,再根据业务量、公里数、持股份额进行绩效奖励和分红激励。 这是晋煜北他们以目前状况,能提出的风险最小的模式,在场的人心里也都清楚,基本也跟他们先前最好的预设相吻合。 没什么可再考虑的,他们纷纷在随后发放的意向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会议前后一共用了一个半小时。晋煜北等人都散了才从房间出来,黑胖和小伟在寒暄着送人。晋煜北把手捏变形的烟丢进垃圾桶,抬眼看到走廊尽头的角落里一个火星忽明忽暗。 他走过去。 “怎么在这?” 石头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烟灰直接弹进手心:“晋哥,我有点事跟你说。” 他本名叫刘磊,大家都习惯喊他石头。在这一群人里,他年纪最小,比小伟还小上快一岁。 走廊里灯光暗,石头又垂着眼皮,晋煜北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说吧。” 石头深吸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莎莎,我是说婉莎,她现在在磊子哥那儿怎么样?” “应该在学着,没上过班,估计要适应一段。”晋煜北声音没什么起伏,他其实之前有点看出来石头的意思,但这孩子不爱说话,也不主动,时间长了晋煜北也就忘了这茬事。 “哦。”磊子低头,狠狠吸了口烟。 白色的烟雾从他鼻腔里出来,飘在脸前,增加了几分迷离。 “你也不小了,人家小伟都当爸爸了,你自己的事情该考虑要考虑上。”晋煜北按向石头的肩膀,“要是有想法,多去关心关心。问我没用。” 他现在根本不主动和陈婉莎联系,都是听磊子偶尔提上几句。反正在磊子那儿,总不会出什么事。 “她……”石头顿了顿,烟抽到了头,索性直接在指尖摁灭,“她看不上我。她心里有人。” 陈婉莎心里的人是谁,晋煜北和石头都清楚,但谁也不会点破。这就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戳破了大家都不好看。 “晋哥,那你对莎莎……”石头话说一半留一半,他知道晋煜北能懂。 “她是鹏程妹妹,也是我妹妹,永远不会变。” 石头点点头,“晋哥,我知道了。” “自己好好把握。”晋煜北用力拍拍他肩膀,“你们俩如果能成,鹏程哥会很安心。” 其实鹏程在的时候,就很喜欢石头这个孩子,又老实又诚恳。不过那时候陈婉莎还小,他们根本没往那方面想。现在石头主动提出来,晋煜北自然十分支持,而且他还要在某种程度上感谢石头。 “婉莎有点任性,你要多担待。”晋煜北又嘱咐了一句,才转身往楼上走。 * 今晚,新公司的事基本落地,有了石头,陈婉莎那边应该也有新的契机,晋煜北脚步不由得轻快了些。 毫无悬念,桑茜又黏着要跟他一起回去。虽然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她心里的小算盘,但晋煜北还是扛不住她期待的眼神。 “走吧。”他一手牵起晋安然,一手握住桑茜的手腕。 安然第二天还要上学,一到家晋煜北就帮她洗漱。进卧室前,她却突然推开晋煜北,嚷着要让桑老师陪她睡。 晋煜北站在门口,转头看桑茜反应,桑茜已经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小跑着过来。 “走,老师陪你。” 晋煜北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安然这么喜欢她,实在是再好不过。 卧室里,晋安然跟桑茜说起悄悄话。 “桑老师,爸爸说了,妈妈跟你一样。就是那天早上你在厨房洗碗,爸爸跟我说的。”像怕晋煜北听到似的,安然捂着小嘴巴趴在桑茜耳边轻轻说。 桑茜愣了下,心头泛出一阵暖意,但也夹杂着丝丝的酸楚。先前为了帮安然要妈妈的照片,她和晋煜北几乎不欢而散,多亏了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后来,她不想再闹矛盾,便没再过问。此时又觉得有些对不起安然,毕竟答应她的事情,自己没做到。 “我们的约定,我还记着呢。”桑茜也轻声说,白嫩的手抚上安然光滑的额头,帮她把碎发掖到耳后,“等爸爸忙过这一段,桑老师再去问他照片的事。” 细微的光亮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出来,正好投射在床边,映在安然眼中,她原本就黑黝黝的眼睛更加明亮,但粉色的小嘴微微上翘,眉眼弯弯的。 她拉下桑茜的手,轻轻放在脸下,“桑老师,我知道妈妈的样子了。” 桑茜挑眉不解。难道她已经看过妈妈的照片了? 安然轻轻蹭蹭桑茜的手心,“我知道,桑老师就是妈妈的样子。” 安然声音小小的,嘴巴呼出的热气扫在桑茜手腕上,痒痒的热热的,直接暖进心田,连脸都蒸红了。 桑茜哼起儿歌,温润如水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与月光和夜色融为一体。 安然闭上眼睛,嘴角始终噙着甜甜的微笑。在梦里,她应该会梦到妈妈吧…… * 晋煜北坐在客厅沙发上,长腿曲着,胳膊肘支撑在腿上,手里拿着一沓意向书。 10个人有意愿投资入股,9个人希望只做司机,加上他和磊子,正好21人。人多,是机会也是压力,晋煜北肩头的担子陡然加重。 但,那又怎样?谁不是挑着担子,踩着石头,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 重重地呼口气,他头颈后仰,沉进沙发里,紧绷了一整天的脊背终于放松下来。 卧室门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应声转过头。 桑茜轻手轻脚,退着从房间里走出来,又反手带上房门。 “睡着了。”她用气声说。 晋煜北眼眸幽深,视线定格在她身上,便再也移不开。 今天她穿了一条黑色针织连衣裙,胸和腰收得足足的,下摆微微叠起,随着她的脚步荡起裙摆圆润的弧度。 临近中秋,月亮越发的圆,也越发的亮。桑茜轻盈地走到门边,抬手关掉顶灯。室内只余下阳台玻璃窗透进来的月光,柔和如薄纱蝉翼。 “后背好一些吗?” 柔弱无骨的小手攀上晋煜北肩头,来回揉捏按搓,“我帮你松松背。” 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拂过他的鬓角、脸颊,早已熟悉的甜香充斥鼻尖,晋煜北抿起薄唇,微微侧头望向桑茜。 作者有话要说:嗯,北哥V5。所以,对桑桑能不能也威一点呢? (托脸乖巧等待.jpg) PS:每天7点更新,不见不散,小仙女们,让我看到你们挥舞的小手好吗?留言灌水,跟我打招呼,讨论剧情,捉虫,都热烈欢迎~ 第33章 差一点 被晋煜北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桑茜索性使劲儿捏了他一把:“干嘛这样看我?” 尾音袅袅,带着嗔怒。 晋煜北眉眼弯下来,抬起手臂捉住肩头作乱的小手,“你害羞什么?”怎么今天被看看脸就红了, 前些日子她做的那些大胆事都忘了么? 桑茜咬着唇, 小手反过来, 掌心向上与他交握。 “都顺利吧?” 她问的是他今晚开会的事儿。从晋煜北现在的心情来看,应该还不错, 桑茜暗自揣测。 “嗯。”晋煜北点点头, 身子又往沙发靠背上舒了舒。这几天去做理疗,被推拿医生按得肌肉酸痛,再加上拔罐,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成一把老骨头了, 怎么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 桑茜看出他不舒服, 便认真帮他放松起来。她的手指虽然绵软, 却有力道,一推一揉之间还真见些功夫,“你学过?” “嗯?”桑茜抿唇, 想了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高中时候颈椎不好, 隔天就要去推拿馆报到。”后来,久病成医,风池、风府、大椎、肺腧,各个穴位摸得门儿清。 “高中课业重,你学习太认真了。”晋煜北低声道,眼神里都是温柔。 其实他最近也发现,桑茜虽然急性子、憨大胆, 却是个十分认真的人。就像接送安然这事儿,定了四个闹铃,而且从未漏接过一次。那么大的童声合唱团,两年间在江城做得有模有样,不认真细致恐怕也难以实现。 不知道晋煜北心中对她赞赏,桑茜反而撇着小嘴道:“我妈那时候带我去拍片子,颈椎生理曲度变直。医生说是我坐姿不好,其实我仔细想了,主要是上课趴在课桌上睡觉睡的。” 想起当年在课桌上睡着,醒后袖口都被口水浸湿的窘态,桑茜忍不住笑起来,“你有没有在课堂上睡过觉?” “哪能没有。”他那时候可不是个好学生,性子倔,主意也格外正,遇到那种随便糊弄的老师,他就把书一推,趴在桌子上睡个昏天暗地。 “你还有这么皮的时候?”桑茜竖起手指,戳戳他肩膀。不等他伸手来捉,就调皮地缩回去。 “谁还没年轻过。”晋煜北感叹似的说出这么一句。 桑茜头脑中警铃大作:这哥们儿对年纪似乎格外敏感,该不是又戳了他痛楚吧? “晋煜北,我可不是说你年纪大!” 桑茜又伸手戳他,结果还没碰到衣服,就被晋煜北扯着手腕带进怀里。 也不知道是撞着哪儿了,桑茜“嘶”地吸了口凉气。 晋煜北知道她又娇气上了,心里像被猫抓似的。昏暗的光线隐藏起他此时的神色,臂膀却坚如磐石紧紧锢着桑茜圆润的肩头。 “晋煜北,晋煜北,你这样点名道姓、没大没小,喊得倒是顺口啊。”他眸光比夜色还深,咬着后牙,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 “那不然我喊你什么?” 桑茜故意狡辩。她看不到他的脸,只听得他胸口处的心跳,格外沉、格外重,一下一下敲击她的耳膜。 “你说喊什么?”他不答反问,语气里竟微微带了笑意。 桑茜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耳根泛红,下意识就把头又往他怀里埋了埋,假装自己是一只小鸵鸟,“你到底说什么啊?” 晋煜北难得的清爽松弛,却还是不放过她:“又装迷糊呢?” 桑茜:“……” “懒得理你。”她作势要从晋煜北腿上下来。 晋煜北索性伸长胳膊,大手扶住她腰侧使劲把她往自己怀里推了推。宽阔的背脊像长弓似的弯下来,晋煜北伏在她颈侧低笑出声,“你自己给我起的名字,反倒自己喊不出口么?” 桑茜脸红到脖子根儿,还是头一次被他这样撩拨。脸旁就是他浓密的黑发,伴随着他笑时的震颤,搔得她又酥又痒。陡然间,桑茜乱了呼吸,心口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搅得她不得安生。 “北哥。”她罕见的柔软,声音娇得滴水。 晋煜北攫住她下颌,另一只手扶着她后颈,迫使她微微仰起头。娇俏精致的小脸在月光下更显莹润光泽,泛出淡淡的玉色。晋煜北眼神更加深邃。 桑茜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感觉这一刻自己与他几乎心意相通。她心中满是期待晋煜北的薄唇快点落下。可越是着急,时间就过得越慢,她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还是没有下一步动作。 真是又慢又闷的老男人!算了,管他谁主动呢!亲了再说!桑茜屏息,对准眼前的薄唇印下去。 “你喜欢我了是不是?”她泄愤似的咬他一口,“你也想亲我对不对?每天看你那副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我都要急死了。偏偏你还一步退,步步退。现在怎么想通了?” 她红着脸,红着眼,一张小嘴絮絮叨叨埋怨个不停。 晋煜北笑着,突然凑到她耳边,唇齿间呵出的热气又酥又痒,桑茜脸颊、耳畔,立刻冒出一层细密的小疙瘩。 “你跟谁学的这么坏!”她佯装恼怒,扭开身子想挣脱眼前男人的钳制。 可他哪里肯依。趁着她扭动的功夫,就势猛地站起身来。声音又厚又沉,带着戏谑:“跟桑桑老师学的。” 桑桑……老师…… 桑茜先是被他的动作被吓了一跳,品出他话中的意味又莫名心动起来,索性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嘴上却仍旧逞强道:“你要干嘛,仗势欺人吗?别以为你力气大我就会怕你!” 闻言,晋煜北手臂虚晃一下,吓得桑茜慌忙抱紧他,“哎,哎,我快掉下去了!” 晋煜北笑得自得,重新收紧双臂,把她牢牢抱在怀里。 桑茜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老老实实地把头靠在晋煜北肩上,感受他体温散发出的热度。 真暖和,是她的小太阳,没错了。 客卧的房门被踢开,又被关上。桑茜突然想到什么,立刻绷紧情绪的弦:“不要在这儿。” 晋煜北身形一滞,哑着嗓子低问:“怎么?” “这是陈婉莎的房间,她睡过的床。” 晋煜北哑然失笑,大手挥开床尾碍事的薄毯:“床单换过了,都是新的。” 呃,这样子啊。 桑茜终于放下心来,乖顺地任他把自己横放在床尾。 窗帘开着,月光笼着雾照进来映着窗边的小床。两人的身影被投射在纯白色墙面,像一幅隽永的黑白素描。 一片云彩飘过,遮起害羞的月亮。 * 桑茜醒来时,身上盖着薄毯。 卧室门外,偶尔传来被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晋煜北往返于客厅和厨房之间,忙着给卧室里睡得沉沉的小女人做饭。 桑茜脑筋转过来弯,猛地拉起薄毯蒙住头,到底还是没撑住红了脸颊。 可是,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他们,好像没有全部做完吧。 桑茜忍不住皱眉……那时候他似乎跟她说了句什么,是别动,别闹?还是别急?桑茜头都痛了,还是想不清楚。 卧室的门锁被扳动,桑茜立刻闭上双眼假装睡着。可哪里逃得过晋煜北的眼睛。他扬起唇角,看着装睡被发现却不自知的小女人:“你知道装睡的时候眼皮会动吗?” “啊?”桑茜问出声,“我眼皮动了?” 她睁开眼,男人英俊的脸庞近在咫尺,那双黝黑的眸子染着笑意和宠溺。她差点抚着胸口说:一大早这样诱惑我,受不了的。 晋煜北看着她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万分无奈。一直要对他上下其手的是她,现在害羞成煮熟的虾子的也是她,让他到底拿她怎么办才好? 不想陷在这种暧昧的氛围里,桑茜眼珠转了一圈,假装大大咧咧的顾左右而言他:“安然哪儿去了?” “上学去了。” “啊?几点了,这么早上学?” “十一点。” 桑茜一头冷汗,“我怎么睡了这么久,还睡得这么死!” 这绝对影响她在安然心目中的光辉形象啊,原本有才有貌又温柔的桑老师,一夜之间成了睡懒觉的大懒虫,威严何在?!实在太糟糕了! 晋煜北看着她懊恼得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昨晚体力消耗大,多睡睡没关系的。” 桑茜讶异地看着晋煜北。他这样沉闷的人居然主动提起昨晚? 不会吧……桑茜偷偷瞄晋煜北,发现他脸不红气不喘,一副老神在在的坦荡模样。 输人不输阵!桑茜咽了口唾沫,忽地坐起身子,“我没有,我没事,我精神着呢!” 晋煜北的笑意僵住,眼神突然深邃。桑茜顺着他视线往自己身上看去,才发现刚才坐起身子,薄毯随着动作滑落,露出来的皮肤上有不少淡红色痕迹。 她下意识想拉毯子盖住,可又觉得那样显得自己太怂,索性耸耸肩,一脸不满地质问晋煜北道:“看把我弄得跟草莓似的,怎么见人啊?” 这回,终于轮到晋煜北尴尬。他主动替桑茜围上毯子,随后缓慢而深沉地清清嗓子:“我不太有经验。” 桑茜这会脑袋不太灵光,便没有深究晋煜北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只觉得自己似乎扳回一城,心里颇有些得意。 尽管两人浓情蜜意难舍难分,但后面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容不得他们占用太多时间你侬我侬。晋煜北刚才已经做好午饭,桑茜简单梳洗后两人一起安静地吃了顿饭。 吃完饭,磊子正好打来电话,说证照都办好了,随时可以去取。除此之外,牵引车和挂车都要联系厂家预定,还要租赁停车场,晋煜北自知接下来要过一段忙得脚不沾地的生活。 桑茜也计划中秋假期前回省城一趟,把妈妈的骨灰迁出来。这眼看着没几天了,还要早些着手安排。 于是,两人吃过饭洗了碗,便各自去忙各自的了。但两人共度的这旖旎一夜,在很多年后回想起来仍旧记忆犹新、触动心弦。 作者有话要说:世上只有北哥好,有北哥的桑桑像块宝。 第34章 守株待兔 桑茜回到省城那天是农历八月十三。从江城过来四百多公里, 她清晨6点钟就开车启程,紧赶慢赶总算在10点前到达凌渡墓园。 与溪山园的依山傍水、自然风光不同,凌渡墓园全靠人工修建,木制的八宝塔, 诗情画意的小桥流水, 鸟歌虫鸣, 无一不体现出墓园设计的精巧与细致。但,再好又能如何, 终究是天人两隔, 永远比不上全家人齐齐整整地生活在一起。 工作人员已经等在塔下候着,看到桑茜立刻迎上来。 “都准备好了吧?”桑茜音调比往常低了不少。 “嗯。”工作人员跟在她身后,回答的声音很低,眼神左顾右盼, 像是在寻找什么。 中国人讲究厚葬和入土为安, 迁墓更是大事一件。墓园服务到位, 找高人看了吉时吉刻,还提前预备了法事。 焚起的高香烟雾缭绕,佛乐回响在空寂的四周, 给气氛晕染上一层哀婉悲怆的色调。 金丝楠木盒被工作人员恭恭敬敬地取出来, 桑茜亲手包裹上淡青色的丝绸, 这是妈妈生前最喜欢的颜色。 佛乐声悠远绵长,伴着桑茜缓步走出墓地。桑茜走得步步扎实,心无旁骛,一点也没注意到不远处身着藏青色针织衫的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把木盒放在副驾驶座椅上,桑茜转身打算向工作人员道谢。谢字音还没说出来,就被人紧紧攥住手腕。 她起初有些吃惊,但很快冷静下来。睨了旁边站着的工作人员一眼, 那工作人员立刻心虚地低下头。 桑茜先前已经交代过墓园,她来给妈妈迁墓的事谁都不要说,没想到还是被泄露给了卫冬。不过,以卫冬在省城的势力,想打听点什么事确实是易如反掌。桑茜心里苦笑了下,重新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你怎么来了?” 卫冬手松了些,声音里带了宠溺:“还问我,你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我以为你在忙。” 又是这个理由。卫冬的眼神冷了几分,但很快被他隐藏起来:“这么大的事,再忙也应该过来的。再说,当初是我陪你选的地方,如今要换,我当然也要陪着。” 桑茜垂下眼睑,“嗯”了一声。 当初母亲突然去世,卫冬又出差在外。她整个人六神无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见,一直到第二天晚上卫冬回来。当时,她眼泪已经哭干,整个人形容枯槁像死过一回。 是卫冬拿着毛巾一点点帮她擦掉脸上的泪痕,跟她说,还有好多好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她妈妈一定不想看到自己付出了所有心血的女儿就此败落。 在那一夜之后,桑茜突然长大很多,但同时也对卫冬更加依赖,以至于后来看到他和许念青滚作一团的时候,竟然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置之死地而后生,于桑茜而言,那次世界末日又何尝不是一次重生。 桑茜重新抬起头来,浅浅叹了口气道:“你如果有空,陪我一起吧。” 卫冬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干脆,眼神闪了一下,但很快又笑着揽上桑茜的肩头:“好,开你的车还是我的?” 桑茜指指自己的车:“我的吧,我妈还没坐过我的车。”说完,忍不住苦笑了下。有山靠山无山独担,妈妈在的时候,她永远都是个娇俏的小女儿,妈妈一走,她只能独自长大,练车、买车、创业……都是一个人,喜悦没有人分享,痛苦没有人共担。 除了……他。桑茜突然想起晋煜北,不知道他现在正在做什么,会不会一样在想她。 正想得出神,手机铃声把桑茜拉回现实。 她扫了一眼,立刻接起来。溪山园那边的小李打来电话,说让她回去看看新墓地已经布置好了,请她去看看行不行。桑茜立刻应下来。 “走吧,”她打开车门,冲着卫冬道,“早点赶回去,那边墓园还要看一下。” 卫冬迟疑片刻,从车头绕过去坐上副驾驶。 暗红色的轿跑平稳地在高速公路上飞驰,两侧的绿化带飞快后移,晃得人眼晕。 “你现在开车这么熟练了。”卫冬偏头看向桑茜。 她侧脸十分精致,鼻尖挺巧,下颌紧致,配以她专注的神情,比以前多了几分成熟和娇媚。 “时光真是能工巧匠,”他接着说道,“把你雕琢得更加完美。” 这句夸赞的话,本来极富诗意,但被卫冬说出来,又传进桑茜耳中,怎么听怎么觉得油滑。 大概是心境变了。 桑茜微微勾唇,道:“人都会变的,我总要长大。” “是啊,”卫冬笑得温柔无害,“以前什么事都想表现给我看,得到我的夸奖,现在反而更遵从自己的内心,更加笃定。” 桑茜心头忍不住感叹,哪怕她不愿意承认,但在这个世界上,卫冬仍然是极为了解她的人之一。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桑茜转而问卫冬:“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回来,我记得之前说是下个月?” 这个消息还是桑青山打电话时候说的,她记得很清楚。 “对,”卫冬扬扬手里的电话,“刚才还发信息给他们,说陪你回江城。” “他们这次准备住多久?” “这个,”卫冬突然停住,好一会儿没下文。 桑茜余光扫过他,发现他正盯着自己。被看得有点不舒服,桑茜清清喉咙,接着问道:“怎么了?是还没确定?” “也不是没确定。我妈的意思是这回回来就先不走了,他们想让我们早点要孩子,也好享享天伦之乐。你也知道,我爸我妈都很喜欢你,他们盼着这一天很久了。” 桑茜听完,忍不住皱眉,右脚突然发力,车速瞬间飚了上去。 卫冬看着右侧被桑茜超过去的路虎,眼眸暗了一暗。 “我爸妈国庆假期之后回国,到时候我接他们直接到江城。” “过完国庆我没时间。”桑茜下意识开口拒绝,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便放缓了语调重新解释道,“合唱团10月中旬有演出,上旬正是排练最忙的时候。” 卫冬深深看了她一眼,“忙得连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么?” 桑茜噎住,好一会儿才讪讪道:“那……到时候看吧,我尽量抽时间出来。” “嗯,”卫冬也不纠结她先前的态度,反倒安抚她,“没事的,如果太忙,我们就在你合唱团附近随便吃顿饭。你也知道,我爸妈很喜欢你,这几年没见,他们很想念你。刚才还嘱咐我,一定好好照顾你。” “这两年,”桑茜放轻声音,试探着问,“叔叔阿姨都没回国吗?” “没有,”卫冬轻笑,“你一走,他们都快不认我这个儿子了,恨不得跟我断绝亲子关系。别说回来,刚开始的半年连我电话都不接。这回还是听说你要回来才愿意见见我。” “怎么会,他们就你这一个儿子,怎么也不可能不要你。”桑茜淡淡地说,声音却蒙上一层低落。 卫家和他们家算是世交,父母事业刚有点起色的时候就结交了卫家父母。后来卫家因为一次工程事故低落过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桑青山便疏远了他们,反倒是她妈妈与卫阿姨越走越近,明里暗里提供了不少帮助。卫家不久便重整旗鼓,一飞冲天。桑青山便只好又厚着脸皮去攀龙附凤,卫叔叔卫阿姨倒也不计前嫌,两家又重新来往起来。 桑茜的妈妈去世后,他们便隔三差五把桑茜叫到家里吃饭,遇着节日就安排卫冬带着桑茜到处去玩,帮她散心。 后来卫冬闹出了那样的事,卫阿姨气得亲自向桑茜道歉,还跟桑茜说不论以后她和卫冬怎么样,桑茜永远都是她的好女儿。 * 想到卫阿姨跟她说话时候那种慈爱的眼神,桑茜眼中蒙起一层水雾。她赶紧深呼吸,把眼泪忍回去:“真是好久没见叔叔阿姨他们了。不应该让他们去江城看我的,应该我去拜访他们。” “你忙,他们也舍不得你跑来跑去那么辛苦。”卫冬听出桑茜喉头的哽咽,知道她情绪有所松动,便顺势问道:“合唱团的展演是在哪里,都联系好了么,需要不需要我帮忙?” 桑茜摇摇头,“不用,都安排好了。”想了想,她又加了句,“谢谢了。” 以前她的爱好、事业,统统入不了卫冬的眼。现在他居然能主动问起,还要提供帮助。不得不说,人真的是会变的,尤其是在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时,更会手段百出。好在桑茜现在已经长大,不那么容易被蒙蔽双眼。 她其实并不是很懂为什么卫冬还要纠缠于她。她不相信真的是因为所谓的爱情,一定还有其他原因。至于其他原因究竟是什么,她现在并不那么在意了,毕竟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可能再跟卫冬破镜重圆。 对感情,她有洁癖,不能忍受一点瑕疵。重新拼在一起的两个人,裂痕永远存在,无法消弭。 桑茜随手拧开车里的音响,一首老歌的旋律缓缓流淌在车厢:是不能原谅,却无法阻挡,爱意在夜里□□。是空空荡荡,却嗡嗡作响,谁在你心里放冷枪…… 李宗盛《给自己的歌》,太过贴切,桑茜把声音调大,遮住车内两人沉默的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被锁,改文改到头秃,知道错了…… 5遍了,还没过审,哭晕在北哥怀里。 对了,上一章内容都是北哥在撩,暂时请各位仙女自行脑补。 第35章 正面相遇 回江城的路不如去时通畅, 尤其是下高速前的二十几公里,密密麻麻全是重型卡车。 眼看太阳快要落山,桑茜心里着急,便一连按了十几声喇叭。 “怎么这么多车。” “都是货运, ”卫冬食指抬起, 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轻敲击膝盖, “江城三省通衢,又有澜江航道, 扼住水、陆两条货运线, 这几年发达了。” 卫冬说的这些桑茜先前也有所耳闻,但毕竟与她自身的专业无关,就不怎么留意。不过现在……她想起后院的那辆重卡车头。 “货运是不是很辛苦?来钱也很快?”她试着问,倒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隔行如隔山, 卫冬也不见得懂。 卫冬沉思了片刻, 答:“辛苦倒是真辛苦, 十天半个月回不去一趟家,在外头也是风餐露宿的。至于来钱快不快……”卫冬停下指尖的动作,抬眼看向堵在前面的重卡, “做苦力的, 能赚几个钱呢。” 言语里不乏对这一行当的轻蔑。桑茜心里叹口气, 没再说话。 也不知道是堵车太过无聊,还是故意找机会跟她套近乎,卫冬突然被挑起了聊天的兴致。他指着另外两条车道上的卡车问桑茜:“你看这些车,有什么不同,又有什么相同?” 桑茜愣住,趁着停车的功夫把左右两侧的卡车仔细打量。 一红一蓝,都是壮硕的车头, 高大的车身。两个司机坐在里面,窗户半开着,其中一辆车副驾驶上坐的那个把手伸出窗外,指端夹着根快燃完的香烟。 没什么不同,除了……颜色。 看出桑茜眼中的疑惑,卫冬得逞似的勾着嘴角笑起来,“这里面弯弯绕绕多了去了。” 他指着一辆车的倒车镜,“看到没,那个倒车镜?” 桑茜循着他的手看过去,右边红色的卡车倒车镜上系着一条白毛巾,那白毛巾上还绑着一根儿红绳子。桑茜在脑海中翻翻找找,感觉自己似乎看到过类似的情况,但又不太确定。 “毛巾是做什么用处?” “你猜猜?”卫冬故意吊她胃口。 桑茜懒得跟他玩这种无聊的把戏,转头看向另一侧,“不知道。总不会是擦手的。” “哈哈,”卫冬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大笑出声,“也亏你想得出来。擦手?他们确实需要擦手,你永远不知道他们那双手除了摸过方向盘还摸过多少脏东西。” 桑茜被他言语里的轻蔑恶心到,不由自主替那些司机们辩解:“他们无非就是开开车、搬搬货,怎么就手脏了。同样都是劳动,你的劳动有价值,他们的也一样,只不过种类不同罢了。” “噢,是吗?”卫冬眼神闪烁,愠怒的情绪在眼底翻涌,但他很快又压下去。“都说货运司机以路为家,你知道什么叫以路为家吗?” 不等桑茜回应,他又接着道:“路两边都是他们的家,什么乡村野店、石坡乱坟,只要有个女人,他们就找到家了。你想想他们都摸过什么,再想想他们的手又多脏。” 桑茜握着方向盘的手忍不住发力,秀眉紧紧地蹙在一起。 “不是一类人,就不要硬是勉强自己跟那一类人在一起。癞□□永远吃不上天鹅肉,《西游记》里也说了,肖想嫦娥的天蓬元帅,最后也不过落得个投胎成猪的结局。” 卫冬意有所指,说完还不忘嗤笑一声。 桑茜听着格外刺耳,语气也不由得犀利:“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卫冬摊开双手,一脸无辜:“没什么,有感而发罢了。” 桑茜觉得他似乎是知道什么,但思来想去又觉得自己并没有露出破绽。不想跟他再闲聊,桑茜索性沉默下来。 正好前面的卡车开始缓慢前移,她赶紧踩下油门跟上。 以前没有发现,卫冬竟然是个卑劣的沙文主义患者,言语里都是对平民阶层的蔑视。他到底以为自己高贵到哪里去了呢?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人与人靠着占用社会资源的多寡无形中分成三六九等,可如果较真地往前数个三五代,谁的先祖不是一样从土里刨食的主儿。只不过有的人奋斗的早,有的人奋斗的晚,有的人赶上了机遇,有的人措施了良机而已。 压下心头愤然涌上来的怒气,桑茜冷着脸,一路上不再跟卫冬搭话。 一整天来回奔波,到溪山园的时候,桑茜已经开了整整10个小时的车。她从驾驶座出来的时候,腿都僵了。 看来再好的车也没用,开车就是件让人难受的事。她忽而又想起晋煜北,也不知道他每天都那么长时间的开车,怎么受得了的。 不等卫冬跟过来,她径直往墓地方向走。虽然不比省城凌渡墓园的周到完满,溪山园这边也做了不少功课。 桑茜选定的那块墓地修葺一新,那两颗翠柏上挂满了白色小花,桑茜特意走过去仔细看了看,是假花,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小李看到桑茜这次带了不同的男人来,心里打了个问号,但他深谙“看到假装看不到”的道理,小碎步跟在桑茜身后解释:“桑小姐,我们考虑到真花容易凋谢,所以才用了假花,都是防水防晒的,可以长时间装饰。” 他又伸平手心,做了个“请”的姿势:“墓碑都是请师傅精雕细琢的,”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跟上次那位先生买的墓碑是同一位师傅雕的,工艺精湛,您尽管放心。” 桑茜不置可否,顺着小路走到墓碑前。墓碑顶端,黑白照片里年轻时候的妈妈笑得温婉动人。 这样好的女人,桑青山怎么就不懂得珍惜,不知道留恋呢?大概就是张爱玲笔下的蚊子血和白月光,娶了那白月光,天长日久便觉得寡淡无味,提不起激情来了。 桑茜余光瞥见卫冬,突然又想,卫冬似乎和桑青山有些相似。一样的眼高于顶,一样的寻求刺激,唯一不同的事卫冬披着件斯斯文文的外衣,桑青山则□□裸的更具有暴发户气质。 西侧的斜阳缓缓落下,眼看暮色将近,小李看了眼时间,离下班还有十分钟。他清了清嗓子,提醒道:“桑小姐,天晚了,这毕竟是墓园……” 言外之意是最好别耽搁太久。桑茜明白他的意思,也不为难他,一一指出还需要改进的细节之后,便转身往外面走。 天气预报说中秋前后要降温,不过是一出一进的功夫,不远处的黑云已经压过来,扑面而来的秋风裹挟着尘土,桑茜掩住口鼻还是被迷了眼睛,她抬手要揉,想了想又放下,闭上眼睛让眼泪浸湿眼球,重新睁开眼,她眼眶红红的,泛着泪光。 不远处,两个人影渐行渐近,桑茜拿出纸巾轻轻拭干眼泪又重新看过去,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 * 晋煜北也看到了不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形,她旁边还站着个高挑的男人,西装革履。 走近了,他才看清。 “卫总。”晋煜北主动打了个招呼,然后偏头望向桑茜,“桑老师……” 话还没说完,就被桑茜急躁躁地打断:“卫冬,这是我的学生家长。” 卫冬点点头,也不多说,右手伸向晋煜北:“煜北,好久不见。最近忙什么?” 桑茜讶异,没想到他们居然认识。有一些线索突然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但真正去捕捉却又抓了个空。她有些颓唐,“原来你们认识。” 卫冬笑着解释:“我这一段正在谈的就是煜北他们公司的项目,估计这几天就敲定了。而且说起来也是缘分,我来江城第一天接机,正好叫的就是煜北的车。” 卫冬把桑茜往身边拉了拉,侧着脸笑看着她:“没想到江城这么小,我们的缘分这么深。桑老师是我未婚妻。” 桑茜被卫冬的话惊着,赶忙辩解:“不是的,我……” 卫冬截住她的话头,语气里带着包容的宠溺:“还这么害羞。” 晋煜北定定看着桑茜,没说话。桑茜一脸焦急,但到底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索性垂下眼皮,往旁边躲了躲,挣开卫冬的手。 卫冬倒也不在意桑茜的闪躲,他一向如此,面子做的比谁都足。 “这位是?”卫冬视线落在晋煜北身侧的女人身上,“是煜北的太太吗?” 桑茜没抬眼,她刚才就看到了,晋煜北带着的是陈婉莎。 “不是。”晋煜北声音沉了许多,“这是我朋友。” 卫冬恍然大悟似的“噢”了一声,竟然主动上前拍了拍晋煜北的肩膀,“女朋友啊?加油啊!” 他还没说够,又躬身朝陈婉莎道:“煜北这样的男人,可要抓紧了。” 陈婉莎闻言,抬头看了看卫冬,没说话。 四个人陷入尴尬的沉默。 小李站在旁边,搞不清楚状况,一脸的焦急。这位桑小姐和晋先生到底什么关系?上次明明看起来很亲密的,怎么这次各自都带了不同的伴侣来?还有那个穿西服的先生和晋先生又是什么关系,怎么看起来笑里藏刀的,一副相爱相杀的模样? “咳,”发现自己脑补过头了,小李赶紧清清嗓子,提醒自己回神。 这时,石头喘着粗气跑上来,看到桑茜和她身边的卫冬立刻一愣。默了半天才朝桑茜笑笑,算是打招呼。 他把车钥匙交给晋煜北,低声道:“晋哥,车停好了。” 卫冬突然笑起来,“煜北,你这是请了位司机吗?” 说着,他抓起桑茜的手腕,“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自己开始了单机solo……你们挥舞的小爪子都哪儿去了? 第36章 手机 桑茜立刻就往后撤, 转着手腕想从卫冬手中脱开,可他居然越来越使劲儿,摆明了不愿意放手。 “卫冬!”她急了,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 卫冬却像根本没听见, 拽着桑茜往前走。桑茜脚下突然一绊, 踉跄着被迫跟上去。 晋煜北嘴唇紧紧抿着, 下意识伸手要去拉桑茜回来,却听到陈婉莎低声提醒:“晋哥, 墓园快下班了。” 已经抬起的手重重落下, 晋煜北双手攥成拳,虎口握得死紧。 眼看两人渐行渐远,晋煜北转过身,面无表情道:“走吧, 抓紧时间。” 小李被眼前精彩又压抑的戏剧化场景惊呆, 反应过来后赶紧陪上笑脸:“晋先生, 我这就去跟前台说下,让晚下班一会儿。” 晋煜北点头,“谢了, 麻烦你们等20分钟。” 小李立刻迈着小碎步离开。 晋煜北脸色很差, 脸上肌肉紧绷, 面露不悦,眼神里还压抑着不明的情绪。 没了外人,石头紧跟上晋煜北的步伐,压低声音问:“晋哥,刚才那个是?” “张振江就是要把蓝天卖给他。”晋煜北声音冷得像山间秋风。 陈婉莎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不服气地加上一句:“那男人说是桑老师未婚夫,一看就挺有钱的。” 石头听出陈婉莎话里话外的妒忌, 连忙一步跨到她和晋煜北之间,把他们隔开,免得陈婉莎再乱说话。陈婉莎不依不饶,伸手扒开石头,“你干嘛?!” “你看不出来晋哥不高兴吗?”石头用气声提醒她。 “你怎么这么怕他?刘磊,你好歹也是个男人吧!”陈婉莎知道石头对她有意思,语气里更加骄纵。 晋煜北忍不住皱眉,脚步停下看着她:“是你说要节前来祭拜你哥嫂,我带着你来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径直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婉莎气得直跺脚,咬着下唇又急又恼,“晋哥,你别忘了,你答应我哥要好好照顾我的!” 晋煜北脚步没停,头也没回道:“我说的是照顾你们一家,不单单是你。” 陈婉莎还想说什么,却被石头紧紧拉住,“别说了,莎莎,晋哥正火着。” 陈婉莎撇撇嘴,“都是因为那个女人。晋哥都看不出来嘛,她根本就是脚踩两条船,过几天就把晋哥丢了。绿茶婊!” 石头看着被嫉妒冲昏头脑的陈婉莎,一时竟然无话可说,只能无奈地望着她。 陈婉莎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办,便扭着往墓园深处走去。她妈打电话说了,务必要节前去祭拜哥嫂,跟哥嫂说保佑她们母女和安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 晋煜北走到停车场的时候,正好看到桑茜的车绝尘而去。他打开车门,摸出一根烟斜斜地靠在车门上。 从安然被护士抱到他怀里的那一刻,他就决心把抽了八年的烟给戒了,后来也确实断的干干净净,再没抽过一根。可今天他却无比想再点上一根烟,好让呛人的烟雾淹没心头的酸涩。 小李背着包从大门里走出来,看到晋煜北在那儿站着,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堆上笑:“晋先生,忙完了?” 晋煜北没答话,反问:“有火吗?” 小李又愣住,下意识掏了掏裤兜,才尴尬地笑着说:“我不抽烟,而且咱这墓园靠着山,严禁烟火的。” “嗯。”晋煜北没再说话,低头看着手里被扭成麻花的烟卷。 “那,晋先生,我先下班了。”小李笑得脸都快抽筋了。 结果他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被晋煜北喊住。 “桑小姐她,”晋煜北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问:“她什么时候来迁墓?” “噢噢,八月十五上午9点09分,赶个吉时。我们墓园特地找高人看过的……” 小李还想顺便夸夸溪山园,但被晋煜北沉默的眼神止住,只得讪讪地笑笑,说自己还有事,先走一步。 又等了十来分钟,太阳已经从山头落下去,陈婉莎和石头才从墓园出来。晋煜北跟石头打了招呼,转身钻进驾驶座。 “晋哥,咱们吃点饭吧。”石头小声建议。 陈婉莎一下班,他们三个就急着往溪山园赶,这会儿眼看都七点多了还没吃上饭。 “你们吃吧,我回去接安然。”他把安然放在小伟家,小伟他们还有个月子娃娃要照顾,也不好一直麻烦。 “那回去接着安然,一起吃饭吧。”石头笑着,“晋哥你要不去,莎莎不一定愿意跟我单独吃饭。” 晋煜北看了石头一眼,默了半晌,才算点头答应。 “吃火锅吧,我知道有家火锅吃着不错。”陈婉莎突然在后座接话。 石头望向晋煜北,征求他的意见,“晋哥?” “你们定吧。” 说完,他一把方向盘拐下高速,向着小伟家的方向驶去。 * 接到安然,他们去了陈婉莎说的那家火锅店。 落座的时候,陈婉莎想拉安然跟她坐一起,可安然却躲在晋煜北身后,说什么也不愿意坐陈婉莎旁边。陈婉莎心里不满,但还是强压下火气,起身挪到晋煜北对面。 晋煜北心情不好,本来话也不多,涮熟了肉菜就埋头吃。石头照顾着陈婉莎,一会儿给她夹牛肉,一会儿帮她煮虾滑。 安然看着他们俩,小脑袋转了转,突然问晋煜北:“爸爸,桑老师呢?” 晋煜北还没来得及回应,陈婉莎“啪”的一声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一脸的不高兴。 石头连忙打圆场,“桑老师有点事,安然,你想吃什么,石头叔叔帮你煮。” 安然被陈婉莎吓到,小屁股又往晋煜北身边挪了挪:“爸爸……”她可怜巴巴地望向晋煜北,眼里瞬间蓄满水汽。 “来,”晋煜北长臂一伸,把安然捞进自己怀里坐着,“桑老师今天有点事,过几天再跟她吃饭好不好?” 安然乖顺地点点头,大眼睛眨巴眨巴,泪水流到被火锅热气蒸红的脸蛋上。晋煜北帮她擦干眼泪,夹起清汤锅里的虾滑,吹凉了喂到安然嘴边:“多吃点。”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晋煜北又只顾着哄安然,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手机一直在震。 石头正好站起来往火锅里放青菜,陈婉莎顺着他动作看过去,一眼扫见晋煜北的手机屏幕。 “桑桑”两个字不断跳动,瞬间刺痛了她。 陈婉莎站起身,突然从石头手里端过盘子,“来,我来煮吧。” 石头还以为她想通了,笑着把公筷递给她,“都放清汤锅里吧,不辣,安然也能吃。” 陈婉莎瞥了他一眼,凑着站到晋煜北身边,也不知道怎么脚下一滑,一盘青菜整个儿扣在桌角,晋煜北手旁边的果汁被打翻,全都泼在手机上。 陈婉莎尖叫一声,赶紧拿着纸巾去擦,也不知道是被火锅边烫着了还是怎么了,一失手竟然直接把手机和盘子都扫到地上…… 手机屏幕上几条裂纹纵横交错,晋煜北试着重新开机,结果屏幕闪了一闪立刻黑下来。 用不成了。晋煜北脸色沉下来。 “晋哥,”陈婉莎苦着脸,“实在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石头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陈婉莎,又转头对晋煜北道:“晋哥,我拿去给你修吧。” 晋煜北又低头看看手机,“算了,修的钱也够换个新的了。”而且,他家里还有个旧手机,先将就着用几天吧。 这么一番折腾,时间已经不早。晋煜北便开车把陈婉莎先送去宿舍,石头跟他说了声,跟在陈婉莎身后下车。 * 陈婉莎心情似乎很不错,一边走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莎莎,”石头喊住她,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陈婉莎回头看着他,脸上得意的神色未退:“干嘛?” “你今天,不该那样。” “你什么意思?”陈婉莎柳眉一竖,一脸的不高兴,“刘磊,你说清楚,我哪样了?” “晋哥的手机,”石头顿了顿,“是你故意的。” “你胡说!我明明是不小心。”陈婉莎死不认账,反正也没什么证据,再说了,石头正追她,料他也不敢去跟晋煜北告状。陈婉莎这么一想,更有恃无恐起来。 “我知道你心里放着晋哥,但是你也要清楚,晋哥喜欢的是桑老师。”石头眼里透出不忍和无奈。他其实不想这样直接戳破陈婉莎的幻想,可是她今天实在是太过分了,已经不是“任性”两个字能解释的。 “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刘磊,麻烦你搞搞清楚,只要安然在,晋哥和我就是一家人。其他都是外人!” 石头被她逼得无话可说,情急之下低吼道:“莎莎,你这样下去没有好结果的!” “要你管!”陈婉莎说完转头就走。 石头错愕地站在那里,愣了好久都没回过神来。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以为只要自己付出,陈婉莎就能看到他的心。可实际上,心里一旦装了一个人,就满了,会自动把心封闭起来。 从这种角度来看,他与陈婉莎似乎也没什么不同。陈婉莎一门心思求着晋煜北能看到自己,而他则一门心思求着陈婉莎回头。说白了,都是在做无用功。 石头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与陈婉莎分道扬镳。 作者有话要说:陈婉莎这个作精…… 10月15日陪霸王花一日游,已累瘫。 PS:这一章发出来是10月16号,祝我生日快乐!哈哈哈哈~ 第37章 辗转难眠 桑茜坐在耀江花园的客厅里, 看着夜色一点点吞没楼宇,她把手机放下,看着手机上湿漉漉的痕迹,才惊觉自己手心都是汗。 两个多小时前, 她给晋煜北打了第一个电话。接通音响了几声之后被挂断。她心里虽然有点空, 但安慰自己说也许是晋煜北有事, 这会儿不方便接。她便耐心地等。 看着挂钟的秒针一圈圈盘旋,分针走过大半个表盘, 她心里慌起来, 可又觉得这样不明不白地失去联系,不是晋煜北那种人的风格。她咬着下唇,又打第二个电话过去。 听筒里寂静了很久,突然传来机械的女声, 说无法接通。她心有不甘, 又打了第三个, 依旧如此。 或许是没电了,她安慰自己。打开微信,给晋煜北留言:看到信息回个电话, 我跟你解释。 打完一串字, 指尖还在抖。她勾着嘴角笑话自己怎么这么不冷静, 一点小事就紧张至此,毕业演出都没这样过。也许都怪今晚太安静,细微的情绪被放大无数倍,黑夜笼罩,更让她觉得自己无比渺小,且孤身一人。 晋煜北应该不至于为这点事误会她吧?桑茜在心口画了一个巨大的问号。她百转千回地想了许久,才给自己一个“不至于”的答案。可实际上心里还是没个底。晋煜北才愿意主动打开心扉没几天, 就遇到这么个糟心的事,如果是她恐怕当场就要对方给个说法了。可晋煜北硬是稳住没动。 脑海中浮现出晋煜北看她离开时候那种复杂忧伤的神色,桑茜心抽着痛,如果那时候他伸手拉住自己,自己又会怎么做? 一个人,时间过得很慢,脑海中无数个念头出现又消逝,桑茜觉得自己坐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抬眼发现才刚过了十点。 晋煜北还是没回信息。她并不是那种一定要对方秒回信息的人,可是,这么久了,就算手机没电,也应该充上了吧。或许他真的是生气了,不愿意搭理自己了。 负面的情绪像燎原的火星,顷刻便焚毁了桑茜之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我安慰。她这才发现,自己对晋煜北的信任,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这段时间,她奋不顾身地投入和他的感情之中,难道真的太莽撞了?不过一个电话漏接而已,她怎么就这么怕……怕他怀疑自己,更怕他因此重新缩回保护壳里,不接受她的示好和靠近。他又闷又倔,这次他难道会不听她的解释,直接选择放弃? * 与此同时,晋煜北也是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安然已经睡熟,他终于拥有属于自己的、舔舐伤口的时间。 茶几上凌乱地摆着一部碎屏的手机,一张SIM卡和另一部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的手机。晋煜北皱着眉,视线不知道散在哪里。 他回来路上本已经想好了,回来换上手机就给桑茜打个电话,可现在,似乎是老天爷打了个盹儿,把他这个念头扼杀在摇篮之中。 他没想到卫冬竟然和桑茜认识,自然更未料到他们还有过甚至正在经历一段感情。当然,他并不是不允许桑茜有过去,毕竟这样好看的女孩子,不可能少了追求者。只是……他现在心里实在不好受。 他能看出当时桑茜眼中的无奈,也不难猜出她心里是向着自己的,可是眼睁睁看着昨天还挂在自己身上撒娇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拉走,那种心情真特么该死的难受,又酸,又苦,还空落落的。 他心里开始责怪自己,如果早一点主动一些,他们之间的了解就能更多。这样在处理今天的场面时,他就不至于像被冰封住了似的,头脑混沌不清,腿也沉得抬不起来。任凭她被卫冬扯得踉踉跄跄,险些摔倒。 晋煜北突然有冲动,想直接跑到桑茜家与她当面讲个清楚。可是,他转头看看紧闭的卧室房门,理智终于还是战胜了冲动。且不说他并不知道桑茜在不在耀江花园,就算在,他也不能大半夜的留安然一个人在家。 * 时针从10走到7,这一夜两人没有一个睡着的。 晋煜北枯坐在沙发上,看着天光一点一点亮起来,直到整轮金灿灿的太阳升到东方半空。 安然已经开始放中秋节假期,一个星期前,她奶奶就打电话,盼着孙女儿回家去,晋煜北今天要把她和陈婉莎都送回去。 快八点,家门被敲响,晋煜北活动活动麻木的双腿,站起来开门。 “石头,你怎么来了?”他一开口,嗓音粗粝沙哑,喉咙绞着痛。 石头也被他这声音镇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晋哥,你感冒了?嗓子怎么这么哑。” 晋煜北咽了口唾沫,又轻咳几声清清嗓子,“不知道,可能喝水少了。”还是一样哑,他索性放弃。侧身把石头迎进客厅。 石头进屋,坐在沙发里,正好看见茶几上摆着的手机和卡。他低头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墨黑色硬盒,也放在茶几上。 “晋哥我昨晚、今早给你打电话都没打通,想着你没手机用,就给你送来一个。” “不用,”晋煜北摆摆手,给自己和石头各倒上一杯白开水。 石头看见,起身走到晋煜北身旁,端起水灌了下去,“昨天桑老师给你打电话,所以,”石头顿了顿才接着说,“所以莎莎把你手机摔了。” 石头说话的时候,晋煜北正好仰头喝水,他胳膊抬得高,一线水迹顺着下巴往下流,划过他凸出的喉结和肌理分明的脖颈。 水杯被重重放回桌面上,石头心里一惊,赶紧抬眼去看晋煜北的表情。 “晋哥。” 要说晋煜北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就是眉毛微微皱着,脸色看着有点差,可他散发出的那种隐隐的怒气,还是让石头有些心惊。 “晋哥,莎莎她……” 晋煜北紧紧握住水杯,手指骨节泛白:“石头,我自己的事都没处理好,按说你的事我不该多嘴。但是,我今天还是想问问你,你跟陈婉莎的事,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晋煜北声音很低,虽然嗓子被水润过了,但还是哑着。听在石头耳朵里,就像一粒粒粗糙的沙。 两个大男人沉默了好久,石头才一字一顿道:“我想,再试试。”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那时候他刚跟着陈鹏程和晋煜北跑货运,因为年纪小又不爱说话,常常被黑胖、董楠他们逗着玩。 他们俩单手拖着他的上半身,另一只手搬起他的腿,冲着柱子、墙角就蹭过去。那是他们年轻男人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徐伟也被他们这样玩。有时候闹得过了,陈鹏程会拦一拦,但大老爷们哪有那么细心,大多时候都看不到。 直到那一年夏天,陈鹏程带着他放暑假的妹妹陈婉莎过来。陈婉莎看到他们这么闹,一边红着脸,一边跺着脚:“你们别这样啊,摔着石头哥了!” 年少时的回忆,青涩却甜美,他当时在一片混乱的笑声中,记住了女孩儿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儿和眼中焦急又担忧的神色。 “石头,”晋煜北的声音把石头拉回现实,“我这个当哥的,也很对不起你。” 晋煜北微不可查地叹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以后我做好我当哥的应该做的,其他绝对不掺和。等会儿我把安然送回奶奶家,你送陈婉莎回去吧。” 他决定不再跟陈婉莎见面联络,这样对谁都好。 石头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转身离开。 * 墨黑色硬盒还安安静静躺在茶几上,晋煜北看了眼坏掉的两个手机,躬身坐下拆开盒子外面的塑料包装。 重新注册、认证、下载APP花了一些功夫,晋煜北打开支付软件,第一件事就是转了4000块给石头。 挣钱不容易,哪怕是兄弟的钱,他也不能随便乱用。 登录微信,未读信息蜂拥而至。“桑桑”排在第一个,头像的右上角带着未读信息的小红点标识。 晋煜北的心突然提起来。他隐隐地期待,又默默地担忧。他说不出自己希望她发什么消息给自己,但又很怕她发的是自己不想看到的消息。这种莫名的焦虑令晋煜北停下打开聊天页面的动作,黑眸定定地看着手机屏幕,直到黑屏。 “爸爸?”安然揉着眼睛从卧室走出来,“你在干什么?” 爸爸今天好奇怪,怎么一大早盯着手机发呆。 晋煜北闻言,随手把手机放在沙发上,紧绷了一个晚上加一整个早晨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睡醒了?饿不饿?” 安然揉揉小肚子,甜甜地朝晋煜北笑,粉粉的小嘴一撇:“好饿。” 晋煜北赶紧站起身来钻进厨房。 安然眼睛尖,一眼就看到沙发上反射着光线的新手机。小孩儿都喜欢鼓捣这些电子产品,安然也不例外。 她偷偷往厨房看了一眼,轻手轻脚拿起爸爸的新手机。 密码?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输入自己的生日。 耶!成功! 继续在屏幕上划拉,她笑呵呵地准备找个视频APP看动画片。 可找了半天,发现“新手机”实在太新,连个她熟悉的APP都没有。安然有点不乐意,小手随便在屏幕上乱点,不知道怎么就打开了微信。 晋煜北刚煎好两个鸡蛋,他装好盘正准备端出来让安然先吃着,就看到安然举着手机朝他小步跑过来。 “爸爸,桑老师让你看到信息给她回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晚了,感谢各位的等待和祝福,爱你们!比心! 这周榜单估计要轮空,小可爱们有空的话留个言,灌个水,要不然……真是有点孤独。 第38章 联络 晋煜北看看安然期待的小脸儿, 又看看她手里晃晃悠悠的手机,思考了一会儿,才把手机接过来,蹲下身揽着安然小小的身体轻声道:“先吃饭, 爸爸等会儿给桑老师回电话。” “什么时候啊?”安然皱眉, 不太理解爸爸的话, “你不是看到信息了吗,怎么还要等会儿?” 晋煜北被小丫头追问得有点头痛。可现在又实在不适合回电话过去。他觉得, 他们还是当面谈谈的好, 毕竟电话里太多事说不清楚,而且他还要送安然回奶奶家。 把思绪在脑海里滚了一番,他只好又耐心解释:“我先给桑老师发个消息说一声,等你吃完饭, 我把你送回奶奶家再给她回电话。” 安然这才点点头, 算是答应下来。但她立刻又指着手机道:“那你快发呀!” 被女儿盯得这样紧, 晋煜北想躲也躲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在聊天页面打出一行字:我先送安然回去,晚会儿给你回电话。 * 桑茜被铃声惊醒的时候, , 手机还紧紧攥在手里, 她整夜半梦半醒,眼睛酸胀涩痛。好不容易适应了早晨的光线,眯着眼睛划开手机,赫然看到晋煜北的回复。 他说要送安然回去,回哪里去?桑茜在混沌的脑袋里搜索了半天,才想起晋煜北说过中秋要回老家看看。 所以,他才会带着陈婉莎去祭拜陈鹏程夫妇。 桑茜觉得脑海中他们之间关系的脉络渐渐清晰。因为陈婉莎是陈鹏程的亲妹妹, 所以晋煜北对她照顾有加、多有忍让,以至于让小姑娘迷了心昏了头。 至于安然喊她姑姑,应该也是晋煜北跟陈鹏程是兄弟,便把兄弟的妹妹当自己妹妹的缘故。可为什么陈婉莎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和安然的亲生母亲差不远呢?安然的妈妈到底是谁,为什么连张照片都没有留下,这根本不是晋煜北念旧重情的做派。 桑茜叹口气,给晋煜北回了个“好”字,反手把手机扣在床上。不管怎样,等他回电话再说吧。 昨天从墓园回来,怕卫冬纠缠,她只好借口说合唱团排练,先把卫冬送到了他住的酒店。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卫冬居然在酒店包下了长期套房。看来他真的是打算在江城开疆扩土。桑茜越来越深刻地感觉到想甩掉卫冬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但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正想着,手机在床上震起来,桑茜拿起来,一串陌生号码。 她担心是合唱团的家长打来的,便匆忙接起来,“喂,你好?” 那边安静了很久,才传来声音:“茜茜姐,是我。” 桑茜脸色瞬间一变,强压住挂断电话的冲动,“有事吗?” “我是特地向你道歉的。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跟你抢卫冬哥,我……” “许念青,”桑茜抬高声量,“过去的都过去了,不用说这些无聊的事情。我不需要你道歉。” 说完,她扣上电话,静静地盯着手机。真是,奇怪了。两年不联系,偏偏现在打电话来道歉。要么是桑青山安排的,要么就是卫冬。桑茜想了想,感觉卫冬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如果不是卫冬出面,许念青怎么肯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可是卫冬难道真的以为自己还会原谅他?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点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既然能滚到一起去,他们俩谁都不干净。这不是简简单单说句对不起,认个错、装可怜哭一场能解决的问题。 手机又响,许念青发短信进来:茜茜姐,中秋节了,爸爸想让你回家吃个团圆饭。 桑茜抽着嘴角冷笑,随手把短信彻底删除。这一家人,连同卫冬,难道都疯了吗? 懒得再想,桑茜把手机调成静音,简单洗漱之后独自去了演出用品一条街。合唱团按法定假期放假,老师们都回家过中秋,她孤身一人没什么事,干脆去看看合唱团展演用的演出服装。 这几年传统节日越来越受重视,大街小巷都喜气洋洋。桑茜有几家熟识的演出用品店,一家一家逛过去,收获颇丰,基本上把服装定了个七七八八。 一转眼便到下午,她溜达着走到一家糕点店门口,正好看见旁边竖着大广告牌“招牌苏式月饼”。与广式月饼的软糯甜香相比,桑茜更喜欢苏式月饼干香酥软的口感,一层又一层的白色饼皮,一口咬下去,掉上一片碎渣,好像吃个月饼都吃出了热闹喜庆的氛围。 桑茜驻足,想了想,推门走进去。 店员格外热情,店里可选的品种也很多,琳琅满目地摆了四个透明展柜。桑茜看了半天,最终选下绿豆和枣泥两种口味,本想各买一个,但在店员期盼的眼神下,她还是每样买了两个,又加了半斤萨其玛和一斤黄油曲奇。 拎着包装精致的几个袋子,走在街上被小凉风一吹,她才清醒过来。自己不爱吃甜食,这几兜吃食恐怕大概率要扔掉三分之二。 桑茜没吃晚饭,回到家洗洗澡换上睡衣,突然觉得肚子有点空。她拿出两块曲奇坐在沙发上慢慢咬。 手机在旁边安静地待着。晋煜北说要回电话,可她等了一天也没有消息。大概,回家太忙,忘了吧。她下意识替晋煜北开脱。 几个以前的同学群里,大家已经开始预祝中秋快乐,有人发红包,有人发语音,热闹非常。桑茜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也不想看电视,只捏着曲奇小口小口吃。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的时候,桑茜已经吃了五块曲奇,睡衣上掉了几粒碎渣,她正一点一点捏起来。 把碎渣扔进垃圾桶,桑茜转身拿起手机。 晋:在家吗? 桑茜先是打了个“嗯”,感觉似乎有点冷硬,又改成“在的。” 那边停了会儿才回过来:吃饭了吗? 桑桑:吃了点。 晋煜北看着手机屏幕上短短的三个字,浓眉皱了起来。什么叫“吃了点”? 晋:吃了点什么? 桑茜有种不好好吃饭被老师抓包的感觉,心虚虚地回:五块曲奇。 这回那边几乎秒回:下楼吧。 桑茜挑眉,几步冲到玻璃窗前,撩起窗帘往下看。 绿化带边上,站着个人,个子高,后背挺,像一棵屹立不倒的松柏。 桑茜鼻头发酸,委屈铺天盖地的涌上来。泪水模糊了视线,手机屏幕发出的光被泪水折射出五彩缤纷的颜色。 等不到回复,也看不到人出现,晋煜北终于咬牙拨电话过去。 桑茜看见,立刻接起来。 “怎么了?” 嘶哑的嗓音吓了桑茜一跳,“你嗓子怎么了?” “没事,可能有点感冒。” 早上哑,他没在意,结果今天跑了一天,没顾上喝水,回来就更严重了。 “那你还穿那么少。”降温了,还是一件单衬衫,真以为自己很抗冻么。 晋煜北知道桑茜看到他了,便循着光线抬头看。12楼的落地窗透出暖黄色的灯光,角落有个小小的人影。 “下来吃点东西吧。”晋煜北低声问。 “不想动。”桑茜说的是实话,昨天几乎一夜没睡,今天为了消磨时间又去逛了一天,这会儿实在又困又乏。 晋煜北不想勉强她,但又觉得她这样不好好吃饭实在对身体不好。 “你想吃什么,我去买了给你送上去。” 桑茜这会儿嘴巴里都是曲奇的甜香,实在有点腻。她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我想吃你做的酸汤面叶。” 她在他家吃过一次,清澈的酸汤,香香的芝麻油,紫菜虾米和一片片薄到半透明的面叶,爽口又开胃。 “好。”晋煜北答应得毫不犹豫。 “可是我家,什么都没有。” “没事,等我会儿,我去买。” 挂上电话,楼下的那棵“松树”迈开矫健的步子,桑茜揪着窗帘,眼睛笑得弯起来。 耀江花园门口就有家便利店,店铺虽小,东西却全。晋煜北买了饺子皮、紫菜和虾米,又买了几样小包装的调味品,装在塑料袋里拎上去。 “这么快。”桑茜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 “怕你饿。” 晋煜北声音压得更低,接近气声,听起来比电话里还哑。他垂眸,看到脚边摆着一双深灰色的男士拖鞋。心里稍有点不舒服,但还是穿在脚上走进去。 “喝水,”桑茜把购物袋放在餐桌上,又顺手端起水杯递到晋煜北面前。 看着他几口喝完,桑茜满意地点点头,伸出右手,指尖捏着颗深棕色的糖果:“再吃颗润喉糖。” 晋煜北伸手去拿,却被桑茜调皮地躲开。 “张嘴。” 晋煜北愣住。 “张开嘴。”桑茜又重复一遍,“我喂你。” 晋煜北面露尴尬,但还是在她催促的眼神下慢慢张开嘴。沁凉带着微苦的滋味浸润整个口腔,原本肿痛的喉咙得到极大的舒缓。 桑茜笑着,献宝似的问:“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效?” “嗯。”晋煜北点头,不由得跟着她勾起薄唇。 他在回来的路上,设想过很多种两人通话或见面的可能性。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现在这样自然的场景,就好像昨天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他们只是各自忙了一天没见而已。 但他心里也清楚,相处融洽归融洽,两人彼此之间的那些困惑都还在,若想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便绝不能再一味逃避了。 作者有话要说:两人相处,勇敢的面对问题,解决问题,是很棒的。 第39章 投入 热气腾腾的酸汤面叶端上餐桌, 桑茜已经举着筷子跃跃欲试。晋煜北坐在她对面,氤氲的热气将两人隔开,看得有些不真切。 “闻着味道就想要流口水。”桑茜低下头,拿调羹盛一勺酸汤喝下肚, 瞬间从胸口到胃里都暖洋洋的。 晋煜北没动筷子, 视线垂在桌面上,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不吃?”桑茜伸手在晋煜北眼前挥了挥,“嘿, 回神了!” “润喉糖还没吃完。” 桑茜点点头, 没再管他,自己径自吃起来。 从第一次送桑茜回家到现在,晋煜北便再没来过这里。 耀江花园是精装房,但桑茜却布置得很有个人特色。客厅墙面上挂着一幅油画, 上面是凌乱跳跃的音符, 晋煜北不懂, 但也觉得那些音符仿佛有了生命。米色的布艺沙发上摆着五六个靠枕,几乎可以想象它们的主人有多爱抱着它们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晋煜北还记得,桑茜卧室的布置也是以舒适和简洁为主。那晚把她放在床上时, 因为床垫太软, 他无处使力还差点歪倒在床边。现在想想, 安然的接送卡应该就是那时候掉出来的。 谁能想到呢,短短的半个多月,两个人已经这样熟悉。 舌尖上最后一点润喉糖融化,晋煜北喝了口白开水,也拿起筷子。 他吃饭快,几乎跟桑茜同一时间吃完。 桑茜嘴巴红红的,还残留着一点油花。晋煜北顺手抽张面巾纸递给她, 她却狡黠一笑,隔着餐桌把身体倾过来:“我看不到,你帮我擦。” 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她在他面前总是这样,像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 帮她擦干净嘴巴,晋煜北收拾起碗筷走进厨房。桑茜也跟上去,她很喜欢看晋煜北在厨房忙忙碌碌的样子,有一种特别的“家”的感觉。 “鞋好穿吗?”桑茜伸手戳戳晋煜北的大臂。 “嗯?”晋煜北正对着水龙头冲洗碗上的泡沫,没听太清楚。 桑茜上前一步,凑近晋煜北:“我说拖鞋,好穿不好穿?会不会小啊?” 晋煜北一向不在意这些穿着用品,不过既然桑茜问起,他还是试着感受了下。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这双拖鞋似乎格外柔软舒适,大小也刚刚好。 “挺好的。”晋煜北不太会夸人,这三个字对他来说已经算是最高的评价。 桑茜笑眯了眼睛,“我特地去给你买的,怕你穿上小,还买了最大号。都准备好一个多星期了,你才第一次穿。你说说,你是不是辜负了我一片好意?” 晋煜北知道她在撒娇,便顺着她的意思点头:“对,确实是辜负了。” 其实何止是辜负,他刚进门换鞋的时候,甚至在揣度桑茜这里怎么会有男人的拖鞋。现在想来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晋煜北不禁为自己汗颜。 碗筷很快洗好,晋煜北就这抹布擦了把手,刚要转身跟桑茜说话,就被她从正面牢牢抱住。 晋煜北举着胳膊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放下手臂,右手轻轻抚在桑茜脑后,左手则搭在她腰间。 细绒睡袍触感柔软绵密,熨帖着晋煜北的小臂和掌心。 “我以为你不听我解释,不打算理我了。” 桑茜声音闷闷的,鼻音很重。晋煜北心头一阵钝痛,试着张了好几次口,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 “还好,你回来了。”桑茜双手勾在晋煜北身后,紧紧贴在他身前。 晋煜北抬手,轻轻拍着桑茜后背,解释道:“昨晚手机摔坏了,没来得及换。” “我刚开始以为是没电了,可是没电也不应该失联那么久。”桑茜抽抽鼻子,“原来是摔坏了。你别跟我说是上厕所从裤兜里掉出来了。” 没想到她还有心情开玩笑,晋煜北忍不住笑起来:“如果我说是掉火锅里了呢?” “啊?” 桑茜猛地抬头,晋煜北没来得及躲开,两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 桑茜捂着头顶,疼得五官皱在一起。 晋煜北下巴也疼,但眼里还是带着笑:“疼吗?” 他覆上桑茜的小手,与她一起揉头顶缓解疼痛。 “超疼。”桑茜表情夸张极了,但转念一想,又问道:“你手机不会真的掉火锅里了吧?” 晋煜北哑然失笑:“逗你的。” 两人坐回沙发上,桑茜这回倒是老老实实地依偎在晋煜北身侧。 “那个卫冬,是我以前男朋友。”她声音小小的,一边说,一边想着措辞,“后来他跟我爸现在老婆的女儿好上了。” 她试着用最简单的语句表达了当年那件狗血淋头的事情。 “还正好被我撞见,你说恶心不恶心。” 晋煜北眼眸深沉,慎重地点点头:“确实。” “后来我就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来江城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直到之前突然被我爸施压逼我回去结婚。卫冬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来江城的。” “他最近在跟蓝天公司接触,打算收购,应该已经谈得八九不离十了。”晋煜北把他知道的都告诉桑茜,“蓝天公司近期要有大变动,所以我们几个也在另谋出路。” “你是说你们之前聚在小院子开会的事?”桑茜终于把线索串起来,“你们接下来要脱离蓝天公司单干吗?” “我们要做回老本行,货运。”晋煜北耐心地解释,“先从市内做起,再拓展到市际和省际。” “可是,我听说货运很辛苦。”桑茜忍不住替眼前的男人担忧,“风餐露宿的。” “虽然累点,但是相对自由,没那么多约束。而且,”晋煜北顿了下,接着道:“干什么都不容易,一样辛苦。就像你做合唱团,也不是只教教唱歌就行的。” 桑茜没想到晋煜北能这么设身处地的体量自己,心头不由得涌起暖流,“那以后你那么忙,安然就交给我吧。” “你也有你自己的事业,我今天送安然回去,正好约了个在江城做家政的远房亲戚,过两天把安然和她一起接回来,以后安然就托她多费心了。” 原来他都安排好了,桑茜抬头看着晋煜北棱角分明的侧脸,轻声问:“陈婉莎呢?” “她……”晋煜北叹口气,“石头在追她,等等看吧。” 感受到桑茜的注视,晋煜北稍稍侧过身子,长臂一伸把桑茜揽进胸口,“我跟她划清界限了,昨天是因为要带她去祭拜鹏程哥。” “我知道。我昨天没吃醋,就是感觉有点尴尬。而且,怕你误会。卫冬绝对绝对不是我的未婚夫!” 桑茜急于替自己辩白,脸颊都红了。 “我相信你。”晋煜北躬下身子,额头抵住桑茜的,“就算你不解释,我也相信你。” “可是,你当时的眼神好受伤,脸色也好难看……” “你不吃醋,难道也不允许我吃醋吗?” 晋煜北目不转睛,看入桑茜眼眸之中。看着眼前小女人的眼神从焦虑,到惊讶,再到喜悦。 “是我不好,”晋煜北双手托起桑茜的脸颊,在她额头轻轻印上一吻,“我不应该把自己关着不跟你交流,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 桑茜下意识又想替晋煜北开解,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撒娇似的:“你还知道你做的不好啊?!” “知道,”晋煜北眼神真挚,语气诚恳,“以后还请桑桑老师,多指教。” “那,那我可要好好教教你。”桑茜顺着晋煜北的话头拿起乔来,“首先,女朋友的电话要秒接,信息要秒回,如果实在不小心错过了,记得要第一时间回电话,并且认真解释原因,好好检讨。” 晋煜北含笑点头。 “还有,”桑茜清清嗓子,“第二,要主动亲亲抱抱举高高,不能总让女朋友主动。万一真的女朋友先亲了,一定要认真配合,投入专注,绝对不能躲闪。” 晋煜北笑容更大,粹了满眼星光:“还有吗?”他嗓子好了不少,但还微微哑着,反而增添了低哑的磁性。 “当然还有第三条,”桑茜转动着眼珠,左思右想,“不能什么事都自己扛,我们要一起分担。众人拾柴火焰高,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两个人怎么也比你一个人强。” “好,你也一样。”晋煜北把她摇摇晃晃的小脑袋扶正,“还有吗?” “呃……”这回桑茜犯了难,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似乎好像……确实想不出什么要求来。 她在晋煜北双手的禁锢下使劲摇摇头,“没了。” “好,”晋煜北欺身上前,“我先练习第二条要求。” 话音甫落,微凉的薄唇便稳稳地落在桑茜微张的红唇上。 唔……好主动。她脑海里只来得及飘过这三个字,便瞬间被晋煜北的吻夺取了全部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桑茜的嘴唇都热得发烫了,晋煜北才缓缓放过她。 桑茜柔弱无骨地靠在晋煜北肩头,心脏嘣嘣直跳,呼吸也急促不已。他平时一副木讷寡言地模样,怎么吻起人来越来越粗犷霸道,简直是要把她给吃下去。也不知道以后真的那什么的时候,他会不会也这样不管不顾的,那可真惨了。 桑茜正神游太虚,耳边响起晋煜北压抑着某种情愫的声音。 “桑桑,第二条,合格吗?” 桑茜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连忙首肯,“合格的,给你八十。”总不能一次就给满分,以后还怎么进步,桑茜得意地想。 “那……”晋煜北突然握紧她的手,摁下去,“这样,算是投入么?” 作者有话要说:桑桑:投入,很投入了。(满意) 第40章 迁墓 早晨, 桑茜被窗外的阳光晃醒。房间里旖旎的气味还没散干净,昨夜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掠过,她动了动酸困的身子,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晋煜北总是比她起的早, 这会儿又在厨房忙着做饭。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劳碌命?桑茜暗搓搓地想, 一点没有身在福中的自知之明。 浴室温热的水冲刷下来, 稍微缓解了身体上的困乏。明明又在关键环节戛然而止,她还是浑身车碾过似的。迷迷糊糊被抛在云端的时候, 她好像听见晋煜北在耳边说, 桑桑,你这体力,撑不住的。 穿好黑色针织长裙走出卧室,晋煜北正好把最后一碟小菜端到餐桌上。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被他高大的身形挡住, 桑茜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这种微妙的感觉好似进入了独属于他的天地。 晋煜北身上还是昨天的衬衫西裤, 有些皱,但仍然难掩精神焕发。桑茜撇撇嘴,真是好不公平, 明明他出力更多, 怎么累的偏偏是自己, 难道真是体力不行? 看出面前肿眼睛的小女人在走神,晋煜北出声提醒:“抓紧吃点,8点了,不是说9点前要赶到溪山园?” “你怎么知道?”她昨晚好像没提过这事。 “你们走之后,我问了小李,”晋煜北把筷子递进桑茜手里,又把煎好的鸡蛋推到她眼皮子底下, “本来是打算今早从老家赶回来陪你的。”他看了桑茜一眼,低声道:“吃吧,冷掉就不好吃了。” 桑茜咬了口鸡蛋,思忖着晋煜北的话:“今早?那你怎么昨晚提前回来了?” 晋煜北没说话,深深看了桑茜一眼,低头吃起早餐。 他之前想着回老家事情多,至少要忙上一整天,等赶回来也半夜了,倒不如八月十五起个清早。可他万万没料到手机会被陈婉莎摔坏。在无法联系桑茜的十多个小时里,他的心就像被掏空了。 那一夜,他也终于想明白,如果他和桑茜之间有一百米的距离,桑茜已经走完了其中的九十九米,对一个女人来说,在不知道前路如何的情况下,走完九十九米需要巨大的勇气和毅力。现在剩下最后一米,他不可能还让桑茜独自走下去。他是个男人,本就应该承担起自己的感情和与之相应的责任。 等不到晋煜北回答,桑茜以为他是脸皮薄说不出口,便故意戏弄他道:“是不是想我了,无法忍受我不在你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 闻言,晋煜北抬起头。餐桌对面的女人一脸灿烂,笑得志得意满。她吃煎蛋吃得小嘴油乎乎的,嘴巴里的食物也没咽下去,撑得两边脸颊鼓鼓的,活像一直小仓鼠。 晋煜北神色松弛,眉眼像是被加了柔光一样温和:“对,我想你了,没办法忍受你不在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语调轻柔,语气却格外坚定,一字一顿,落地有声。桑茜吃了个大瘪,脸蓦地腾起红云。 “干什么啊,说这种土味情话。” “桑老师教的。”晋煜北一本正经,就差正襟危坐了。 桑茜撇他一眼,毫不示弱,后背笔挺端起老师的架子来:“昨天的约法三章,背一遍。” “不如学以致用。”晋煜北站起来,躬身探过餐桌,在桑茜额角蜻蜓点水的一吻,然后瞬间坐回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噢,呜呼哀哉,老男人发起情来,还真是让人……很受用啊。 * 去溪山园是晋煜北开车,速度快,但格外平稳。桑茜刚开始还跟晋煜北聊几句,结果聊着聊着就打起哈欠,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过去。 晋煜北知道她晚上累着了,便没喊她,趁等红灯的功夫,把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只露出那张莹白细嫩的小脸。 车里很安静,只余下桑茜有节奏的呼吸声。 晋煜北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极其俗套,却又无比贴切的词语——岁月静好。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他忍不住勾起唇角。 四十多分钟后,晋煜北转弯下绕城高速。减速带引起的震颤把桑茜从睡梦中摇醒,她揉揉眼睛,抱着晋煜北的外套坐直身子。 “到了?”刚睡醒的声音软软糯糯,像嘴里含了颗糖。 “嗯。”晋煜北转头,关切道:“是不是太颠簸了?” 桑茜往车玻璃外面张望一番,大概知道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笑笑说:“没事,也该醒了。” 通往溪山园的乡间小路比较窄,兴许因为是中秋节的缘故,路上小轿车不少,晋煜北只得放慢车速,慢慢跟着车流往前行驶。 桑茜看了眼时间,把头靠回座椅靠背上。安静了会儿,又坐直,紧紧盯着前面的车,眉头微微蹙在一起。 车里好像有点热,她抬手打开空调,把温度调到20度。凉风吹拂在脸和手臂上,她叹了口气。 “来得及。”晋煜北打破沉默。 他看对面没有车来,打着左转向灯超过去,“还有3公里多,七八分钟就到了。” 桑茜点点头,轻声道了句谢。想了想,又问:“你怎么知道我着急?” 晋煜北没回答,又超过去两辆车。 “仪式定在9点09分,我想早点过去。”桑茜缓声解释,“没想到会堵车。” “别担心,我算好了时间。你睡醒那会儿,我也正好准备去叫你起床。来得及的,别担心。”晋煜北安抚她。 “你总是起那么早吗?”桑茜皱着眉头想,昨晚他们俩一起睡的,早上她没听到闹钟响,所以晋煜北应该是靠他自己的生物钟起床的。 “也不算早,但是基本上都在7点左右。要送安然上学,时间长就习惯了。” 他们驶过一条通往村庄的十字路口,不少车都往那边拐过去。路况好了很多,晋煜北把油门踩下去,车速提上来。 桑茜远远看到溪山园的路牌,总算放松下来。 * 晋煜北停好车,表盘正好走到8点50分。 停车场里车不多,毕竟中秋是团圆的日子,来祭拜的大多会选提前或推后一天。晋煜北视线扫过去,落在一辆黑色路虎上。他看了眼车牌号,了然于心。桑茜记挂着迁墓的事,没注意晋煜北的神色。 她从车后座把骨灰盒抱出来,晋煜北想帮她,但抬了抬手又重新放下。 “慢慢走,别着急。”他跟在桑茜身侧,轻声提醒。 “嗯。”桑茜点点头,脸色有些发白。 墓地前,小李带着几个工作人员已经做好准备工作。看到桑茜他们走过来,他立刻示意同事打开佛乐。 仪式按照既定程序一项一项有序进行。前面的几项桑茜都表现得冷静而克制,一直到“鞠躬”的环节,她躬下身子,突然呼吸急促,肩膀跟着上下耸动。 晋煜北察觉出她的异状,立刻上前一步轻轻拥住她的身子。 “桑桑,坚持住,你可以的。” 晋煜北声音极低,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北哥,”桑茜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北哥,我……好想她。” “我知道,她一定也知道。但是桑桑,以后的路还很长,你还有我。” 晋煜北一字一顿。他手臂使力将桑茜紧紧圈入怀中,带着她一起重新鞠躬三次。 包裹着淡青色丝绸的骨灰盒被放进墓地,工作人员细致地把墓口封好。 “桑小姐,请您节哀。”小李表情凝重,与先前推销墓地时候的模样大相径庭。 桑茜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痕,礼貌地向他道谢。 小李和其他工作人员适时告退,留下桑茜和晋煜北两人立在墓前。 桑茜蹲下身,把石台上祭奠用的橘子拿起来一个剥开。 “妈妈,你最喜欢吃酸橘子,”她一边说着,一边剥下来几块橘瓣放进盘子里,“尝尝这个橘子够不够酸。” 小时候,她总是被这些橘子酸的龇牙咧嘴,妈妈却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她自己吃起来明明很甜。 泪水再度模糊双眼,桑茜蹲下身,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一些心口的钝痛。 晋煜北也跟着她蹲下来,轻轻揽住她肩头。 “阿姨还喜欢吃什么?” “还有石榴。”桑茜皱着眉,“不好剥。” 晋煜北没说话,拿起墓碑前摆的石榴。他随身带了瑞士军刀,轻易就剥开一个。晶莹红粉的石榴籽排列整齐,泛出盈盈的光泽。他拉起桑茜右手,把石榴塞进她手中。 桑茜知道他的意思,一颗一颗小心翼翼地剥下石榴籽,和刚才的橘瓣放在同一个盘子中。 “妈妈,”她顿了下,转头看看晋煜北,“这是晋煜北,我的男朋友。你看,他还会剥石榴。” 桑茜和她妈妈一样,都爱吃石榴。可是石榴好吃皮难剥,她都是等妈妈剥出满满一碗石榴籽,才开心的用汤匙盛着吃。后来妈妈不在了,再也没有人这样给她剥石榴。 “妈妈,这些日子,都是他陪着我,今天给你搬家,也是他跟我一起。他很有力气,轻轻松松就能抱起我。而且,他还有很多亲戚朋友。跟他在一起,我赚大了。不仅有个男朋友,还多了一大堆家人。” 桑茜絮絮叨叨,不停地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升到正当空,她脸上的泪痕渐渐消逝,原本凝重哀伤的神色也舒缓起来。 “妈妈,我很喜欢他,你呢?”桑茜脸上甚至露出淡淡的笑意,“你一定也很喜欢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正式介绍北哥给妈妈了。 接下来,北哥,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41章 假设 很久没有这样跟妈妈聊天, 桑茜说完站起身的时候,腿已经麻得使不上力来。 晋煜北扶着她,低声说有个老朋友也在。桑茜愣了一下,晋煜北朝右后方示意了下, 桑茜才看到磊子往这边走过来。 刚才在停车场那辆黑色的路虎就是磊子的。只不过他刚才去溪山园里的小百货买些祭拜品, 这会儿才过来。三人又去祭奠了陈鹏程夫妇, 才离开溪山园。 磊子最近孤家寡人,正好赶上中秋, 别人都团圆了, 他没什么事做就来了溪山园,没想到遇上晋煜北和桑茜。 午饭定在磊子常去的菜馆,三人简单点了六个菜一个汤,也算是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磊子还特地开了瓶之前存在菜馆的茅台。 “桑老师也来点儿?”他举着酒杯问桑茜。 桑茜觉得既然是晋煜北的好朋友, 自己喝点儿也没什么, 便跟着端起酒杯。谁知道晋煜北一把握住她的手, 转头微微笑着对磊子说:“桑老师酒品不行,喝了要发酒疯,我可收拾不住。” 磊子不介意, 反而朝桑茜挤眉弄眼:“我们煜北还没对谁这么上心过。以前跑运输时候, 跟在他身后的没有一个排也有一个加强班, 你不知道把我们这些老光棍儿羡慕的呀。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可行了,对那些小姑娘小妹妹们爱理不理的。” “是不是他越是这样,人家越跟得紧?”桑茜顺着磊子的话头往下说,一脸的调侃。好像这八卦话题里的主人公根本不是晋煜北。 磊子猛地一拍大腿,“嘿, 桑老师,厉害了,都被你猜中!我当时就想,这长得帅就这么管用?” 桑茜转头看看一脸无奈地晋煜北,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对,长得帅确实管用。我也是看上他的这副臭皮囊了。” 说完,她哈哈大笑起来,晋煜北眼里既有无奈又有纵容。 磊子毕竟没见过桑茜几次,先前以为这小姑娘就是那种娇滴滴的大美女,没想到开起玩笑来爽朗得像个大男孩。他拍拍晋煜北的肩膀,低声道:“兄弟,捡到宝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晋煜北和磊子两个人都喝了不少。桑茜把果汁当酒陪他们喝,不知不觉也喝下去大半扎。 “我去个洗手间。”她小声跟晋煜北打了个招呼,转身走出包厢。 看着桑茜把门掩上,磊子的表情突然沉下来,跟晋煜北碰了碰酒杯问道:“小安然的身世,桑老师知道吗?” 晋煜北猜到他要问这个,不动声色地摇摇头。 磊子有点急,一口灌下杯子里的白酒,“你怎么不说?那人家桑老师一直以为安然是你的?她都不问问安然她妈在哪?” “问过,”晋煜北也喝干自己杯中的酒,“主要还是安然,想看看她妈的照片。” “那你咋说?” “我没怎么说。” 不仅没怎么说,还把桑茜惹生气了。晋煜北留了后半句没说出口,他知道如果他说出来,磊子肯定又骂他脑子被驴踢了。 “你呀!”磊子恨铁不成钢,“桑老师那条件、那长相,能看上你,绝对是你晋家祖坟冒青烟了,你还藏着掖着不跟人说实话。我跟你说,前任这事,是个女人都介意。你这样,人家肯定要误会。” 晋煜北点头,“对,她确实是误会过。后来,不了了之了。” “我看不是不了了之,是你给自己埋了颗□□!” 话音刚落,桑茜推门进来,磊子又挂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笑。 “桑老师,我们刚说起煜北的光辉历史,他主动跟你交代过没?要是他不老实交代,你就问我,”磊子伸手拍拍胸脯,“我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别瞎几把说。”晋煜北撇了磊子一眼,“我哪有什么事。” 磊子顺坡下驴,连气儿都没喘接上来:“对对对,你最干净,屁事儿没有,到现在还是个纯洁小处/男。” 晋煜北脸色一变,立刻看向桑茜:“他喝多了。” “看出来了。”桑茜笑笑,“酒品跟我差不多,一喝就醉,一醉就乱说。” 晋煜北总算放心下来。 酒足饭饱已经是下午三点多,磊子先叫了代驾回去,桑茜扶着晋煜北坐进车里。 晋煜北喝得不少,趟在桑茜床上就有点昏昏欲睡。桑茜还没见过他这样没精神的模样,又心疼又好笑。 刚才上电梯的时候,晋煜北整个儿歪在她身上,重得像块大石头。如果不是后来晋煜北主动抓住扶手,靠在电梯墙壁上,她都怀疑自己会不会被压垮。 “原来你也会喝醉啊。”她捏捏晋煜北高挺的鼻梁,食指顺着鼻尖滑下来,落在他抿着的唇上。 晋煜北半梦半醒,觉得脸上微微痒,便伸手去拂,正好拂到桑茜的手。软软的,凉凉的,他握紧,又反复揉捏,爱不释手。 “你真的喝醉了?”桑茜轻轻靠过去,晋煜北呼出的热气带着酒香,薄薄的眼皮紧闭,睫毛长得像把小刷子,看起来带着孩子气,莫名有种无辜感。 其实磊子调侃晋煜北是“纯洁小处/男”的那句话,她不是没听到。但当时她并没有问,因为她觉得这种问题,他们两个私下聊就好,没必要搬到台面上当着别人的面说。 昨天两人虽说开诚布公地聊了一些事,但始终没有涉及到一个核心问题——晋煜北的前任。并不是桑茜在意晋煜北的过去,非要问个究竟。但毕竟安然这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在,有些事情是根本无法逃避也无法遮掩的。 不过,他现在睡着了,桑茜不忍心吵醒他,便轻手轻脚在他身边躺下来。 清醒了,再说吧。 * 一觉睡到夜幕降临。中秋节的夜晚格外晴朗,外面月明星稀,室内月光遍洒。 桑茜抬手伸个懒腰,便立刻落入身边人的怀抱。 “睡醒了?”晋煜北声音带着初醒的喑哑,“饿不饿?” 桑茜“扑哧”笑出声来。晋煜北不解地问她笑什么。 桑茜才止住笑,道:“做饭、吃饭是不是你人生最大的事?整天都是问我饿不饿,真把我当猪养啊?” 晋煜北把她勾进怀里,轻轻在头顶亲一下,不答反问:“想吃什么?” 桑茜笑得花枝乱颤:“服了你了!” 晚餐在一个多小时之后开始,晋煜北去便利店买了点食材,回来简单做了四个家常菜,桑茜也贡献出了自己的厨艺首秀——切了两块昨天买的月饼。 “来,尝尝,”她捏起一块枣泥馅儿的月饼递到晋煜北嘴边,“我最爱的枣泥。” 晋煜北张口,唇瓣碰到桑茜指尖,顺势含了一下。 “你很会嘛!”桑茜娇嗔,“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老司机。” 晋煜北含着笑,把鱼香茄条夹到桑茜碗里,“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桑茜从善如流,就着米饭吃了一口,立刻露出赞赏的表情,“我看你不当司机,还能去开个餐馆当大厨。” “差远了。”晋煜北道,“我这些三脚猫的功夫都是跟鹏程哥学的,他做饭的手艺才是真正高。那时候跑川藏线,半路兄弟几个嘴馋,他直接就在车旁边架个高压锅炖牛肉,说香飘十里都不为过。” “你们那时候,真是快意人生。”桑茜轻叹。她刚在网上看了个帖子,说货车司机是现在最浪漫也最野性的男人,就像武侠小说里流浪江湖的侠客。 “嗯,一个车队一个风格,我们的就是鹏程哥的风格。四海为家,不拘小节。” 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桑茜想问,但终究没问出口。她隐约能感觉到,这是晋煜北尘封在心底的回忆,不容轻易触碰。 她故意转了个话题,“今天中秋,安然自己在老家没事吧?有没有给她打电话?” “还没。”晋煜北掏出手机。 “老司机”群里正热火朝天地发红包,他没抢,也随手发了一个。很快,石头发了段语音过来。 “晋哥,安然想跟你视频呢!” 晋煜北抬眼看看桑茜。 “好啊,正好我也想安然了。”桑茜笑呵呵的,等着晋煜北。 视频很快接通,安然苹果似的小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爸爸,桑老师!”安然兴奋极了,“你们看,我们在院子里赏月吃月饼呢!你们吃月饼没有?” “吃啦!”桑茜扬扬手里的月饼,“你别吃太多月饼,不好消化。” 桑茜发现自己越来越啰嗦,颇有些“老母亲”的风范。 “好。”安然使劲点点头,把手机转到旁边,“桑老师,你看,这是我奶奶。” 手机屏幕上,出现一张苍老的脸,桑茜愣了一下才笑着打招呼:“阿姨好。” 她总觉得安然的奶奶似曾相识,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看了眼晋煜北,心说难道因为儿子像妈妈,所以才觉得安然奶奶脸熟?可仔细辨认了,晋煜北和安然奶奶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桑老师,您好啊。”安然奶奶笑得带有庄稼人特有的淳朴和憨厚,“安然一回来就跟我说起你,谢谢你啊。” “都是应该的。” 桑茜说着话,手机屏幕突然掠过陈婉莎的脸。 真像!陈鹏程、陈婉莎和安然奶奶长得可真像,尤其是安然奶奶和陈鹏程,那脸型、眉眼、鼻子,简直就是复刻出的男女版本。 桑茜脑中突然出现一个大胆的假设,她撤出镜头,笑着低声对晋煜北道:“你跟安然多聊聊,我先吃点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嗯,北哥,说实话吧,也没什么损失哒。 第42章 解开心结 桑茜把最后一勺米饭送进嘴里, 抬头看到晋煜北把手机扣在餐桌上。 “聊完了?”她嘴里被米饭占着,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意外的可爱。 晋煜北看看被扫荡一空的两个盘子,嘴角上翘, “够吃吗?”最近好像把她的胃口养大了不少, 饭量几乎是原来的两倍。 “当然够, ”桑茜把米饭咽下去,揉揉肚子道, “要吃成大胖子了。” “怎么会。” 晋煜北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饭菜吃完, 又去厨房洗碗。 桑茜斜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节前她给合唱团的老师们一人包了500块红包,又给所有学员发了盒彩笔做礼物。这会儿,合唱团的群里正热闹,她也顺手给大家发了个“恭贺中秋”的表情包。 晋煜北从厨房出来, 就看到她翘着脚在沙发上, 一边笑一边刷手机。 “什么事这么高兴?” 晋煜北走过来, 桑茜连忙把腿脚往里收,给他留出空位。晋煜北坐下,顺势把桑茜的小腿勾在自己膝盖上, 又用掌心捂住她的脚。 “怎么又不穿袜子?”他有些无奈。先前刚入秋, 没那么凉, 她光脚穿凉鞋也就罢了,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冷暖。 “你不是暖着呢嘛,”桑茜得了便宜还卖乖,把手机往里一扔,平躺在沙发上,“来,晋师傅, 力气大点,捏舒服了给你小费。” 晋煜北说不过她,只得按她的意思,顺着她的骨肉轻轻捏。 桑茜舒服得直哼哼,一脸得意:“服务不错,等会儿让你们领班给你加工资。” “德行。”晋煜北笑着低斥。 又过了会儿,桑茜的脚渐渐热起来,她眯起眼把脚伸进晋煜北腰窝里:“喂,你有没有什么事跟我说?” 晋煜北愣怔住,不明所以,黑眸里都是疑惑。 桑茜拿脚去挠他痒:“发什么呆呢,快想想,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的,老实交代。” 一把握住她作乱的小脚,晋煜北另一只手撑住沙发躬身探过去:“你让我交代什么?” 桑茜看不出他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索性叹了口气道:“安然是在陈婉莎家?” “对,”晋煜北没犹豫,应得很干脆,“那就是安然奶奶家。” 这回轮到桑茜呆住。 晋煜北伸手替桑茜把脸颊边的发丝撩到耳后,“想不想听个故事?”他柔声问。 “你的故事?” “嗯。” 桑茜坐起来,想了想,又把晋煜北的胳膊拉进怀里,“这样暖和。”她随口找了个理由。 晋煜北也不揭穿她,反而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膝盖:“别怕,都是过去的故事。” 其实就算桑茜不问,他也打算据实已告。不仅仅是因为磊子的提醒,还因为他觉得桑茜值得信赖。 安然一岁多的时候,有人介绍他相亲。碍于父母的颜面,他与那女人见了次面。也不知道那女人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竟然试探着问他能不能以后把安然交给她奶奶照顾。晋煜北当时没发火,但匆匆结束了饭局,再也没跟那女人联络过。后来,他禁止所有人提起安然的身世。从那以后,晋安然就是他晋煜北的亲生女儿,永远不会改变。 久而久之,善意的谎言成为事实,他更觉得没必要提起这件事情。 “所以,你也没有主动告诉我。”桑茜掰着晋煜北的手指头,指甲轻轻剐蹭他的指腹,“你是怕我让你把安然还回去?” 晋煜北摇头,“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我也知道你做不出这种事来。” “那……”桑茜皱起眉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晋煜北指腹上刻下印痕。 “对你来说,安然是或者不是我的孩子,有差别吗?”晋煜北反握住桑茜的手,眼瞳漆黑深远。 桑茜被问住。 是啊,是或者不是,有差别吗?桑茜在心里偷偷问自己。答案显而易见,没有任何差别。安然是他的孩子,那么自己会爱她照顾她,不是他的孩子,她也一样会爱她照顾她。那种让晋煜北把安然送走的要求,她这辈子也不可能说出口。 “可是,”桑茜脑海里又冒出一种念头,“多少还是不一样吧。毕竟如果我知道安然父母的真实情况,就不会……有点酸酸的。” 她声音很低,低得晋煜北快要听不清。 “我之前还偷偷想过,是不是你和安然妈妈太相爱相杀,惊天地泣鬼神的,你才最后连张她的照片都不留。”桑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不给安然看宋瑜姐的照片,也是挺对的。不然安然万一看到鹏程哥他们两口子的合影,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很小就看到过鹏程哥他们的合影。”晋煜北吸了口气,“我跟她说,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每年也都会带她去祭拜。” 所以安然是见过妈妈的,只是她不知道那是妈妈。桑茜往晋煜北怀里偎了偎:“你好细心。” “我只是不想让她觉得没有家,没有最亲近的人。” 晋煜北这句话戳进桑茜心底。在妈妈去世之后,还没遇到晋煜北之前,她就是这样没有家,没有最亲近的人。桑青山待她说不上不好,但他们父女之间隔阂太深,彼此之间就像客客气气的陌生人。至于程丽娜母女,就更不用提了。 “我有时候好希望自己是安然。”桑茜幽幽地说,“有你这样一个爸爸,感觉全世界的幸福和温暖都唾手可得。” 晋煜北哑然,大手抚上她绒绒的头顶,“那可千万别,”他声音里噙着笑意,“我不该对女儿这样。” 听出他在偷换概念开玩笑,桑茜“切”的一声,“以前只知道你闷,现在才发现你的第二重属性。” “什么属性?” 桑茜字正腔圆地拼出一个拼音:“S,AO,骚。” 心结解开,两人都轻松了许多。桑茜本来思维就十分活跃,现在更是天马行空无拘无束。 “喂,”她突然伸手揪住晋煜北的耳垂,“听说跑货运四海为家,你有没有全国到处都安家?” 晋煜北不知道她何出此问,讷讷地摇摇头:“四海为家只是形容漂泊不定的生活,家从来只有一个。” 桑茜给抛给他一个小白眼,“装无辜,装纯洁?”她压低声音,凑到晋煜北耳边,“听说路上很多店,有特殊的服务,真的假的?” “你……”晋煜北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桑茜会问这种问题。毕竟月色正好,气氛正浓,谈情说爱格外适时,她偏偏聊这种话题,煞风景。 “我怎么了?”桑茜犟起来,“你快老实交代,不然我就去问磊子。” “你要真以为他会跟你说实话,你就去问他吧。” 晋煜北摊开双手,靠进柔软的沙发靠背里,一副“我就不答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 桑茜恨恨地吸了口气,赏了晋煜北一句“死猪不怕开水烫”,气鼓鼓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晋煜北。 两人静了会儿,晋煜北无奈地叹气声终于打破沉默。他不想骗桑茜,但更不想她把自己看成一个“猥琐”的老司机,斟酌了半天才开口。 “人都有好奇心,尤其是年轻人。那时候跟着别人去看过,后来觉得不太适合。” 刚跑车那两年,正是青春期末尾。男生们都差不多,体力充沛、活力旺盛,简直满脑子都是那种事。他算是多读了几年书的,仁义礼信框着,没出过什么岔子。 当时车队里有个年纪大一些的结过婚,路上耐不住寂寞寻了个姘头。那姘头有几个姐妹,非要介绍给晋煜北他们几个小年轻。本来他不想去,可也耐不住周围人的怂恿。跟着那个年纪大的去了路边的一栋二层小楼。 记忆到这,突然有些模糊。晋煜北记得那栋楼的窗户都是茶色玻璃,关得严丝合缝。夏天傍晚又闷又热,进了那栋楼就有种进了蒸锅的感觉,头晕胸闷。空气里夹杂着汗臭和刺鼻的脂粉味,晋煜北心里的不适感越来越明显。 他停下脚步想转身走出去,可胳膊却被一只涂着玫红色指甲油的手攀住。 “帅哥,来玩啊。”女人的声音带着粘腻,几乎能想象出她红肿的喉咙和扁桃体。 晋煜北借着被玻璃折射出的浅棕色阳光,看清抓住他的那个女人。浓妆艳抹,鲜红的嘴唇像刚吃了人。 他胃里泛起一阵恶心,逃命一般跑出那栋二层小楼。 他这次落荒而逃自然沦为笑谈。车队里那些年长的茶余饭后总要拿他取笑,他心里烦,但也没办法,只能一个人默默躲到一边,不跟他们多打交道。后来还是多亏陈鹏程出面,才算遏住了这个话题。 但从那之后,他对街边的那些发廊、按摩店再也没有丝毫兴趣,甚至对涂着艳丽指甲油的女人也充满了说不出的抗拒。 “所以,”桑茜转身,眼珠狡黠地上下打量晋煜北,“你真的没什么经验?” 晋煜北无语,微不可查地叹口气。这让他怎么回答,怎么也是个三十岁的大男人,孩子都养了6年,却还是个……雏。 桑茜看他吃瘪的样子,咯咯地笑出了声。晋煜北被她看得不自在,索性一把将她扯进自己怀里,大手握住她柔弱无骨的手,轻声问:“你为什么不涂指甲油?我看现在好多女孩都很喜欢这些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替北哥不好意思,那么大个人了…… 第43章 完工 那晚桑茜喝醉, 穿着极显身材的修身套裙,脸上的妆也很浓,怎么看都是个问题少女。晋煜北当时心里是有些厌烦的,但后来保安拿着她的手指头开指纹锁的时候, 他的感受发生了轻微的转变。 这种转变来自桑茜那双莹白干净的小手, 手指甲修剪得又短又整齐, 泛着淡淡的贝母色泽。 桑茜把右手抬起来,手背在晋煜北眼前晃来晃去:“你好好看看, 涂没涂指甲油。” 晋煜北被她晃得眼晕, 抬手捏住细长的手腕,放在眼前十来公分的地方仔细辨认了一会儿。 “没有。”他坚决地摇头。 “哈!真是货真价实的直男。”桑茜笑着把手抽出来,“我是涂了一层指甲油的,只不过是透明的。搞得太花里胡哨的话, 会带坏小朋友的。而且我上课要弹琴, 指甲不能留长。” 说起自己的工作, 桑茜自然而然地认真起来,“既然选了做老师,自然首先要做好基本的师容师表。不过……”她又笑起来, “你该不会连透明的指甲油都害怕吧?被我吓得落荒而逃?” 桑茜张牙舞爪做出一副老巫婆的模样, 看在晋煜北眼里却根本就是个撒娇取巧的小皮猫。他勾起薄唇, 单手制住桑茜两只手腕,把她轻轻压在沙发靠背上吻了下去。 “你……仗势欺人。”桑茜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话,就彻底没了声响。 整个客厅只剩下引人遐思的喘息声。 * 中秋过后,晋煜北回老家把安然和照顾安然的远房亲戚一起接回了江城。 那个远房亲戚是晋煜北一个表叔的老婆,儿子读大学去了,她没什么事就出来做家政。安然喊她奶奶,桑茜跟着晋煜北喊她表婶。表婶人很好, 平时话不多,见人三分笑,对安然也十分细致体贴。 后来,每次桑茜去晋煜北那边,表婶都会留意观察桑茜的饮食喜好。如果哪道菜她多夹了几口,下次一准儿这道菜还会出现。 人与人之间的好都是相互的,表婶善待桑茜,桑茜自然也不会薄待她。时不时给表婶买件衣服,或是护手霜之类的。这一老一小,再加晋煜北和桑茜,四口人过得其乐融融,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晋煜北实在太忙,经常早出晚归,连十一国庆长假都一天没休。桑茜零零星星听他说起过公司的事,大概是订的牵引车已经到了,他正忙着带弟兄们熟悉路线。 想想也是,毕竟六七年没跑过了,市场、路线变化都极大,说是“重操旧业”其实跟“重新创业”没什么区别。 不只是晋煜北没有休息,小院子那边的装修也没有停过。磊子特地交代要保质保量今早完工,于是在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项目监理通知桑茜第二天可以验收。 虽然平时一直都关注着装修进展,但验收到底事件大事,晋煜北特地抽了一天空出来陪桑茜去小院子,磊子自然也在。 装修成果和效果图基本一致,延续了原来教室的原木色基调,储物柜、桌椅、照明灯光都从实用性出发,适应孩子们的生长发育,同时力求保护他们的视力。桑茜十分满意,连连向设计师、项目经理、监理和施工方表示感谢。 当天中午,桑茜做东请磊子吃饭,一并喊上了小伟和黑胖。小慧还有几天才出月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小伟他们一群人出去吃香的喝辣的。 餐厅是头一天订好的,主营烤鸭。桑茜特地向晋煜北打听了磊子的喜好。所以磊子一听说去吃烤鸭,立刻朝晋煜北挤眉弄眼。 桑茜为人处世的周到知礼他们早就见识过,了解愈深愈是体会到她的自然不做作。“老司机”群里原先都是哥几个插科打诨,现在一水儿变成了催婚,吵吵着问晋煜北什么时候把桑老师拉进群里。 “这餐厅,一看就是人家桑老师订的。”磊子跟在晋煜北旁边小声说,“你个憨蛋这辈子也做不了这么到位。” 晋煜北白了他一眼,快走两步跟上桑茜。 磊子哀叹:“见色忘义。” 小伟立刻搀起他的胳膊:“磊子哥,你还有我们呢,别怕,别怕。” “滚!老子只对童颜大女乃有兴趣!” 磊子一脸嫌弃地甩开小伟。几个人笑成一团。 * 席间几个人天南海北的胡侃,晋煜北话不多,但偶尔接上一句都能把气氛带入一个小高潮。眼看吃得差不多了,桑茜伸手在桌子底下扯了扯晋煜北的裤腿。晋煜北立刻回给她一个了然的表情。 昨晚桑茜缠了他一个多钟头,就为一件事——装修费。在装修的近二十天里,桑茜不止一次问过项目经理需要多少钱,可项目经理都推三阻四说随后再说。结果现在都通知她要验收了,她还一分钱没出过。看样子,磊子是明摆着不会要她的钱了。 先前说费用控制在10万以内,已经是非常非常优惠的价格了,现在可好,直接免单。桑茜从没受过人家这么大的恩惠,尤其是还顶着晋煜北的面子,她更是不能接受。于是,她便想了个主意,把十五万存进一张银行卡里,等吃饭的时候磊子喝醉了,晋煜北偷偷把卡塞到磊子口袋里。她再给磊子发个信息解释清楚。等磊子酒醒了,也不好再还回来了。 起初晋煜北并不同意,他跟磊子一直关系就近,现在又合伙做生意,以后多的是机会还磊子这次的人情。可桑茜不愿意,嘟着小嘴说“你是你的,我是我的”,非要坚持把卡给磊子。晋煜北耐不住她软磨硬泡,只答应她到时候试试。 晋煜北和桑茜两人的小动作正好被磊子看进眼里,他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立刻笑得贼兮兮地调侃:“哎,你俩偷偷摸摸搞什么小动作呢?” “哪有什么小动作。”桑茜下意识否认,“我就是看晋煜北身上掉了点饭渣,替他拍掉。” “拍个饭渣脸都红了?”磊子不依不饶的,“桑老师脸皮儿也太薄了。对了,你刚才喊煜北什么来着?” “晋煜北啊。”桑茜不明所以,只好老老实实重复一遍。 “他是你男人,连名带姓喊多外气。来,跟着我喊,老……公……” 磊子挤眉弄眼的,学视频里那些撒娇的女人拖长了声音。 桑茜立刻明白他的目的,脑子里也想好了对策。 “跟着你喊什么?” “老……公……”磊子又拖长腔喊了晋煜北一声,然后看着桑茜,等她跟着自己喊。 桑茜视线扫过晋煜北,又扫过磊子。她淡淡一笑,不仅没按磊子的套路来,反而端起酒壶给磊子满上一杯酒,道:“既然都是一家人,我们以后就以姐妹相称吧。妹妹,你放心,我绝不争宠。” 黑胖“噗”一声把嘴里刚喝下去的茶全喷出来,发出震天响的大笑。小伟反应略慢一拍,等他回过味儿来也是笑得差点跌到板凳下面。 晋煜北面色依旧淡淡的,嘴角勾着,眼里都是宠溺和纵容。他就知道,磊子在桑茜这儿占不到什么便宜,但他之前也没料到桑茜会做这种反应出来。 最吃瘪的自然还是磊子,他看着桑茜送到面前的酒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转头捅了一下晋煜北道:“你他妈真够鸡贼的,也不提醒提醒我!”说完,立刻挂上笑脸跟桑茜赔不是:“桑老师,我知道错了,你们两口子的私房话我再也不敢管了。你别说喊他晋煜北,你就是喊他北煜晋都跟我狗屁关系都没有!” 桑茜爽朗大笑。她这才第一次发现,在公司里一本正经甚至是有股霸道总裁范儿的磊子,其实骨子里跟黑胖他们差不多,都是一只大大的逗比。 开玩笑讲究个适度,效果达到了就没必要再更进一步。 桑茜放下手里的酒杯,笑呵呵地给磊子卷了个烤鸭卷饼双手送过去:“装修的事,真是多谢磊子哥了。” 磊子摆摆手,“客气啥。” 桑茜趁磊子低头吃卷饼的功夫,又朝晋煜北使眼色。 晋煜北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笑着清清嗓子,对磊子道:“你见识了桑老师的厉害,也能体会我多不容易了吧?” “你娇妻在怀,能有什么难处。”磊子连眼都不抬,“要不是沾你的光,我连桑老师亲手卷的饼都吃不上,你还不容易呢!我呸!” 晋煜北把卡片放到磊子餐盘旁边,磊子余光扫见,立刻神色绷紧:“你这是干嘛,贿赂我?” “这是桑老师的命令,我不敢不听啊。”晋煜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桑茜一看他根本不安他们昨晚商量的步骤来,立刻急红了脸,可碍于磊子他们都在场,又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晋煜北附和道:“对,我的命令,他必须得执行,执行得不到位今天回去要跪搓板。” 磊子看了他俩一眼,咽下最后一口卷饼,又用湿巾擦了擦手,道:“我他妈的算是明白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你们这俩,一个愿意自己作难作死也不开口求人,一个是生怕自己欠人家一点儿,硬要还清。” 他拿起那张卡,“得了,我收着。免得煜北回去跪搓板,也免得桑老师看着煜北跪搓板心里偷偷骂我。” * 饭局结束,磊子喝了酒不能开车,晋煜北特地送他回去。 国庆刚过,路两边的路灯杆上统一挂着五星红旗。秋风吹过,红旗迎风招展,十分醒目。 “这都是我们公司布置的。”磊子抬手指指,“全市的国庆装饰工程分给了四家公司,我们公司最大,吃下的却是最小的一块蛋糕。” “因为关系没走到位?”晋煜北低声问,其实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磊子叹口气,“你那边市际线路跑的怎么样了?” “一样。” 晋煜北骤紧眉头,双手死死把住方向盘。 作者有话要说:要遇到点困难了。 第44章 好自为之 磊子眯着眼, 眼神莫测:“我知道有两伙人,霸占了江城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主要线路,他们下面管着不少车队,每次发车前都有暗号, 外人根本打听不到。” 晋煜北沉默片刻, 在红灯前缓缓停下,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能找出来点缝隙。他们吃肉, 难道我们还不能喝点汤么。” “就怕喝汤的代价太大, 还不如拐回去吃素。”磊子啐了一口,“妈的,现在干个事儿真几把难。” “本来就是趟浑水,我本来也没指望能马到功成。以前乱, 是小车队多, 各自为政, 看起来一盘散沙。现在,表面看起来平静无波,大公司统一经营, 其实私底下早就斗得你死我活。这种情况, 浑水摸鱼的多了去了。咱们正好借机会也去摸摸。” “你小子还真上劲儿了。”磊子一巴掌拍到晋煜北肩头, “行,我等着看好戏。” 又过了几个路口,晋煜北把车停在磊子家楼下。临下车,磊子突然拉着他低声说了几句,晋煜北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正常。 回去路上,他随便找了个路边的停车位。半下午, 路上的行人很少,他隔着车窗向外望,一片初秋的景象。干枯的梧桐叶打着旋从树上落下来,穿着橘色工作服的清洁工路过,把枯叶扫成一堆装进编织袋里。 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只要扮演好自己,就是一场完满的演出。 磊子的话蓦地回响在耳边。他说陈婉莎最近迟到早退很严重,还顶撞带她的那位客服师父,晚上也很少回宿舍住,听说是谈恋爱了。 晋煜北本来有点恼火,但转念一想兴许是陈婉莎跟石头正式开始了,如果正是热恋期,那倒也有可能出现这种无心工作的情况。他便安慰磊子说随后跟石头交代交代,恋爱归恋爱,工作也要好好干。 又吹了会儿风,晋煜北拨通石头的电话。 石头那边很安静,应该也是在车里。 “晋哥?”他有点吃惊,没想到晋煜北会突然打电话给他。 “忙着没?”晋煜北语气平平,没什么情绪。 “刚送完客人。”石头憨厚地笑了笑,“怎么了晋哥,有事儿?” 晋煜北也不想顾左右而言他,索性直接问道:“你跟婉莎最近相处得挺好吧?” 石头那边静了半晌,才低着声音答道:“不太好。” 叹了口气,石头解释道:“从过完中秋,约她就总说有事、工作忙,不愿意出来。我去公司找过她几次,她要么就不见,遇上了也是打个招呼就走。” 越听石头说,晋煜北的眉头皱得越紧。如果陈婉莎真的谈恋爱了,对方不是石头,那又会是谁?这丫头实在太不让人省心,不知道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 挂上电话,晋煜北直接往磊子公司开过去。 路上他还接了个桑茜的电话。意料之中,她不理解晋煜北怎么不按他们昨晚商议好的方案行事,反而直接把卡摆在明面上。 晋煜北耐心解释,很快桑茜也就释怀了。毕竟磊子是极讲义气的,他就算真把卡塞进磊子口袋,等磊子酒醒了十有八九也会骂他一顿给扔回来,倒不如直接说清楚,把意思表达到位。 电话挂上,再过一个路口就是磊子的公司。晋煜北想了想,没直接过去,而是把车停在路边树下,远远望过去正好能看到公司大门。 下午4点多,太阳被几朵云遮住,风里带着凉意。磊子公司是5点半下班,如果陈婉莎还是早退的话,估计也快出来了。 晋煜北捏捏有些僵硬的脖颈,目不转睛看着前方。 约么过了七八分钟,磊子公司门口停下一辆白色帕拉梅拉。 车上下来的男人30岁上下,个子挺高,但看不清面容。那男人靠着车点起根烟,后背躬着,头往前伸,说不出的一股子流里流气。 这时,一个穿着粉红色连衣裙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脚步雀跃轻快。 晋煜北看清之后,忍不住皱紧眉头。 陈婉莎。 她跑到男人面前,踮起脚在男人脸上亲了一口。男人伸手把她揽到自己胸口,对着她的嘴亲下去。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亲密,立刻伸手缠上男人的腰,两具身体严丝合缝。 偶尔几个行人来往经过,纷纷侧目。他们俩却若无旁人。 晋煜北双手握拳,骨节隐隐泛白。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女人做这种事的男人,怎么可能是个好东西! 他忍无可忍,推开车门,长腿迈下来。刚走两步,就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朝陈婉莎冲过去。石头居然也在!晋煜北加快步伐。 三人很快拉扯起来。那男人仗着身量高,上去就给了石头右脸颊一拳。石头被打得后退几步,但很快又冲上来。他知道自己跟那男人逞凶斗狠没什么胜算,转而拉起陈婉莎的手腕,想让她跟自己走。 “你赶紧走,再不走我报警了!”陈婉莎尖叫起来,猛地甩开石头,躲在男人身后。 石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莎莎,他是谁?” “他是我男朋友。石头,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一个开车的还想追我,根本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冲着高大的男人立刻换了一副腔调:“老公,我们快走吧,我好害怕。” “你们才认识几天,你就喊他老公?!” “不要你管。” 陈婉莎打开车门,扭着腰坐进副驾驶。石头还想拉她,那男人一把揪起石头的衣服领子,让石头不得头抬起下巴看着他。 “小子,我他妈跟你说,车里坐的是老子的女人,少他妈给老子找不自在!” 他猛地一耸胳膊,把石头推出去。然后头也不回地从车头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 晋煜北阴沉着脸,一步上前猛地制住车门。 那男人一脸不耐烦,拧着眉头转过脸:“你他妈……” 剩下的话,被晋煜北一拳挥回肚子里。 “嘴巴放干净点。”晋煜北冷声道,“这一拳替我兄弟还给你。” 他又看进车里,对着副驾驶座上的陈婉莎道:“你好自为之。” 短短五个字,晋煜北说得落地有声。陈婉莎被他的表情和语气吓得猛一激灵。 男人还想还手,晋煜北扬起手里的手机:“巡警最多五分钟到,我跟我兄弟两个,五分钟足够把你打趴下。” 那男人没了刚才的气势,眯着眼审时度势片刻,一口血痰啐到地上,凶狠地说:“你他妈给我等着。” * 帕拉梅拉引擎爆喝,飞快驶离。 石头捂着右脸走过来:“晋哥。” 晋煜北上下打量他,末了轻轻拍他肩膀:“走吧,去我那儿。” 两人一前一后,坐进晋煜北车里。晋煜北单手开车,播电话给黑胖:“查车牌号,另外,打听下最近开车的是不是个左撇子。” 常年开车的人在局子里都有几个熟人,查车牌号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黑胖立刻应下来,让晋煜北安心等,两个小时给回话。 车内陷入沉默,晋煜北看了眼满脸没落的石头,“右手边有湿巾,擦擦脸。” 石头像机械人似的,抽出一张湿巾沾沾嘴角。湿巾上立刻晕开一片血渍。 “那男人你见过吗?”晋煜北扔给石头一根烟。 石头接住,攥在手里没点,他知道晋煜北不让在车里抽烟。 “没事,抽吧。这种时候,就烟能安慰安慰了。” “没事,晋哥。”石头把烟卡到耳朵上,回答晋煜北刚才的问题,“没见过。今天也是接完你电话心里不舒服,不知道怎么就开车转悠到磊子哥公司门口。” 接下来的,石头没再说。晋煜北自己也都看到了。 “那个男的看着不是个好东西。”石头恨恨地说,言语里又带着对陈婉莎的担忧。 “嗯。等黑胖的信儿吧。” “那莎莎怎么办?晋哥。”石头情绪突然激动,说话间扯着嘴角,疼得他脸色一阵白。 “她怎么办?”晋煜北吸了吸脸颊道:“陈婉莎也是个大人了,路是她自己选的,我看她该吃的亏少吃一点都不行。” “可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真被渣男玩了,以后就是一辈子的事。石头没敢说出来,眉头皱着,忧心忡忡。 “我明白你的意思。等打听清楚了再说。实在不行就把她送回老家,让她妈看着她。” 对这个妹妹,晋煜北怒其不争。他不明白都是同一个父母养育的孩子,陈婉莎怎么一点都不像她哥陈鹏程。难道真是这几年陈婉莎跟在自己身边,性格变了? 晋煜北心里烦闷。其实他也知道,刚才跟石头说的那些话,气话的成分居多。不管怎么说,陈婉莎也是鹏程的亲妹妹,安然的亲姑姑,他就是说得再狠心,也不可能真的置陈婉莎于不顾。 到家楼下,晋煜北停好车。两人下来,石头点起手里的烟。 “晋哥,你先上去,我抽根烟。” 晋煜北点点头,“快点,家里有药箱,敷点药,再消消毒。” 那些药还是他上次没用完剩下的,都是桑茜买的。 作者有话要说:忙活了两天,迟来了~ 第45章 摊牌 表婶正在厨房做饭, 安然自己坐在窗边写作业。听到开门声,安然转过头,甜甜地冲晋煜北笑:“爸爸!” 晋煜北笑着点头,走到安然身边, 轻轻拍拍她肩膀:“专心写作业吧。” 表婶也从厨房出来, 她跟晋煜北打完招呼, 有些疑惑地往晋煜北身后望了望:“桑老师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没,她最近比较忙。” 新教室虽然交房了, 但她还有许多细碎的事情要做, 稳定老师和学生家长们的心态,同时还得抓紧准备合唱团月中的演出。 表婶点点头,笑着回了厨房。 石头在外头抽完烟,特地散了散味儿才从楼下上来。 安然看到他脸上的伤吓了一跳, “石头叔叔, 你的脸?”她伸出小手指了指, 想想又觉得不礼貌,赶紧把手指缩回来。 “没事儿,”石头大大咧咧的想对安然笑, 结果脸实在太疼只好扯扯嘴角勉强做个表情。 “我爸爸有次也受伤了, ”安然撇嘴, “爸爸伤在背上,站起来都很困难。” “啊?”石头不知道晋煜北受伤的事,立刻向晋煜北投向疑问的眼神。 晋煜北不想当着安然的面说太多,就把石头叫到阳台上,简单把那次陈婉莎喝醉被小混混围起来的事简单讲了讲。 石头听完深吸口气,脸上尽是郁闷:“晋哥,你觉得今天的大个子会跟之前那群小混混有关系吗?” 晋煜北沉默片刻, 石头说的这种可能性他也考虑过,但是,他低声道:“那天晚上的几个人里,没有这个大个子。不过,这也不代表他们一定没有联系。”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响起来。晋煜北立刻接通。石头本来想回避,给晋煜北留个单独的空间,但被晋煜北抬手制止。 过了几分钟,通话结束。晋煜北抬眼望向远方,眼眸里看不清情绪。 石头也顺着晋煜北的视线望过去。夜色渐渐落下,天边还留着一丝暗紫,石头心里突然憋闷,毫无头绪地抓抓脑袋:“晋哥,黑胖哥怎么说?” “车挂在一家新开的公司名下,不是那个人的。”晋煜北勾起食指,轻轻敲击阳台的围栏。 “那……这线索算是断了?”石头皱着眉头,“要不,我再去找找莎莎,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石头说着,脚下已有了行动,抬脚就要走。 晋煜北伸手拦住他,脸上带着愠怒:“你找她也没用,她现在执迷不悟。” “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石头话没说完,把“往火坑里跳”几个字生生咽了回去。 默了半晌,晋煜北把视线从远处抽回来,低声问石头:“你小时候有没有叛逆过?” 石头愣住,“叛逆?” 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又回了回味儿,石头才点点头,道:“有过,就是那种我老爹指东我非要往西,他说什么我都觉得不对,都不想听。” “嗯,陈婉莎现在就是这样。”晋煜北右手握拳,不轻不重地砸在围栏上,“让她自己走走吧,等撞墙了,估计就知道回头了。该她受的,该她挨的,谁都替不了她。你要真去劝她,反倒成了罪大恶极。” 石头重重叹口气。他心里清楚晋煜北说的确实在理,可是真让他放弃又实在于心不忍。 晋煜北看看石头纠结的样子,没再说话,转身拍拍石头的肩膀,一语不发进了客厅。 表婶已经做好饭,摆了满登登一大桌子。看到晋煜北,笑着招呼他:“煜北,快,喊着石头来吃饭,趁热吃。” 说完,她又看看晋煜北,总觉得气氛好像有点不对。 “煜北,你跟桑老师,没啥事吧?” “没事啊。”晋煜北抬抬眉,深邃的眼眸带着疑惑。 表婶有点尴尬,讪讪地笑笑:“我看你不咋高兴,还以为你跟桑老师生气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表婶一边说着,一边把碗筷摆好。 安然洗完手,乖巧地坐在桌边等着开饭,石头也从阳台走过来。 几个人坐定,晋煜北夹了块鸡翅放进安然的小碗里:“多吃点儿。” 安然咬了咬嘴唇,视线在鸡翅和晋煜北脸上扫了个来回,才小声问道:“爸爸,桑老师还没回来。” 晋煜北哑然:这是怎么了,桑茜就今晚没回来吃饭,表婶也问,安然也问。 他叹口气,打算耐心地跟安然解释,谁知道他刚开口就被表婶抢了先。 “然然,桑老师最近忙呢,你们不是要表演嘛,桑老师要给其他小朋友排练。你爸爸和桑老师没生气,你别担心,他们好好的。来,你快吃饭,多吃点。” 表婶年纪大了,嗓门也大,乱七八糟地一解释反而有些欲盖弥彰的嫌疑。安然的小脸越来越失落,显然思绪飘到了坏的方向。 晋煜北此时再解释什么都不太有说服力,他索性掏出手机,拨通桑茜的电话。 “安然,你要是不放心,就自己问问桑老师,好不好?” 他空出来的那只手抚上安然的头顶,顺着安然的头发轻轻摩挲。 嘟嘟……接通音响到最后,电话都没被接起来。 晋煜北的眉头微微皱起,“也许是桑老师正在上课。”他试着安慰安然,“等晚上下课,桑老师会回过来电话的。” 安然懂事地点点头,垂着小脑袋夹起碗里的鸡翅,默默吃起来。 * 此时的桑茜,却并没有在上课。她甚至第一时间就听到了手机铃声,但她却选择关掉铃声,把手机重新放回包里。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台面上,一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反射出淡淡的金属光色。眼镜旁边,是氤氲出缕缕热气、散发着馥郁香味的咖啡。 “真的不尝尝?”卫冬试探着问,“国内难得一见的咖啡豆。” 桑茜摇头,“喝不惯。” 卫冬把手边的糖罐推过去,“随便加糖,我不会取笑你。” 桑茜视线落在白瓷糖罐上,蝶翼一般的睫毛微微颤动,掩住眼中的神色。 卫冬勾了勾嘴角,露出别有深意的微笑:“以前不是挺爱喝,加糖加得都成糖水了还非要喝。怎么现在又说喝不惯?” 桑茜抬眼,视线在卫冬脸上落定,“你找我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喝咖啡吧。” 卫冬一听,眼神转动,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还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茜茜,你真的长大了。” 看着那标准到无懈可击却没有丝毫真诚的笑容,桑茜心头泛起冷意。 上次从墓园回来之后,卫冬就没再联系过她。依卫冬志在必得的个性,突然偃旗息鼓实在令人怀疑。可桑茜也不想因此主动联系他,便按兵不动,等着卫冬下一步的动作。这一等就等到今天下午。 “卫冬,我们就别绕弯子了。”桑茜沉了口气,“有话直说吧。” 卫冬没有直接回答,端起咖啡呷了一小口,在口腔里滚了滚,慢慢咽下去。 “难道不是应该我问你么?”他不答反问,“茜茜,你绕的这个弯子,可比我远多了。” 被当面揭穿,桑茜稍有紧张,但很快按捺下来。她喝口水,润润干燥的喉咙:“这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但是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卫冬,你们真的欺人太甚。” “我心心念念要给你一个未来,要让你成为卫太太,怎么就成了欺负你?” 卫冬收起笑容,眼神愈发阴冷,“你一边吊着我,一边狡兔三窟,装修新教室,挂着新男人,这明摆着是欺负我吧?” “我们现在说这些过去的事情,已经没什么意义。你说的事情,也确实是我做的。现在我想问的,是既然你都知道了,还找我出来做什么呢?就为了当面羞辱我?” “不不不,我怎么舍得羞辱你。我只是,”卫冬顿了顿,身子前倾,逼近桑茜的脸庞,“我只是很难过,以前那么爱我的茜茜,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这让我很受伤。” “爱你的人有很多,并不差我一个。如果你是因为不甘心才回头找我的话,我劝你好好问问自己的内心,究竟要的是什么。” “不需要问,我很清楚,我要的是你,桑茜。” 桑茜被他语气里的狠辣震慑,心头大恸,“你这又是何必。”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卫冬利落地站起身,双手按在大理石桌面上,再次望向桑茜眼眸深处,“追逐猎物、享用猎物,是猛兽毕生的追求。” “我是人,不是猎物。”桑茜也跟着站起来,躲过卫冬如鹰隼的犀利眼神,“如果你要说的只有这些,那我就先走了。” 她随手拿起包,抬脚迈出座位。 “回去找那个司机吗?”卫冬嗤笑道,“他最近挣扎着在创业吧?” 闻言,桑茜立刻停下脚步,“你什么意思?” 卫冬摊摊手:“我没什么意思,你别这样看仇人似的看我。” “你要对他做什么?卫冬,你别做些下三滥的事,让我看不起你!” 卫冬突然笑起来,“这男人真可悲,要什么没什么,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烂司机,还要你一个女人护着。” “这跟你没关系!”桑茜咬紧下唇,不愿听卫冬对晋煜北的污蔑。 “茜茜,你真以为他那个小公司能做成?我建议你去问问他,是不是忙活了个把月,还是打不开市场,连条市际线路都搞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生活一团乱麻,等收拾好了,跟各位细说。 第46章 有我在 入夜, 秋天的凉意袭来,桑茜走出咖啡馆,深深吸口气,又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涤清心口的烦闷。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 桑茜太阳穴涨得厉害, 好像被人塞满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在脑子里。可真要试着去理清楚, 却毫无头绪。她叹口气,突然想起手机里还有晋煜北的未接来电。 看了眼时间, 还不算太晚, 她把电话拨过去。 “在哪儿?” 晋煜北低沉悦耳的声音从听筒灌进桑茜耳朵,像一股泉水温润舒爽。 “车上,刚才有点事。”桑茜没打算瞒着晋煜北,一五一十地解释清楚刚才不接电话的原因。 跟她想的一样, 晋煜北并没有什么不满, 安安静静地听完她的话, 才淡淡说了句:“没事。”转而,又关切问道:“吃晚饭了么?” “没。”桑茜撇撇嘴,看到卫冬这个倒胃口的人, 她根本把吃饭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回来吃饭吧。” “回哪?”桑茜愣了一下, 但很快反应过来, 小脸立刻溢满笑容,“表婶今天做的什么好吃的?你们没吃完?” “重新给你做啊,桑老师!” 这回,电话里传来的不是晋煜北的声音,而是表婶。 “快,煜北,问问桑老师想吃什么, 我这就去弄。” 晋煜北像传声筒一样重复了一遍表婶的话。桑茜皱着眉头想了想:“羊肉炝锅面吧。” 她前几天买了几斤羊肉冻在冰箱里,应该还有剩,表婶不用再出门去买。 “好,还有别的吗?凉拌个莴笋丝吧。”晋煜北建议道。 “嗯嗯,”桑茜使劲点头,可又迟疑起来:“家里有莴笋吗?” 晋煜北怎么会不懂桑茜的担忧,“羊肉、莴笋都有,放心吧,家里菜很多。” “好。”桑茜话尾音打了个转儿,透出撒娇的意味,“谢谢北哥。” “快回来吧。” 挂断电话,表婶笑眯眯地看着晋煜北,眼底都是了然的情绪。 晋煜北微微尴尬,抬手撸了把寸头,“我去买莴笋。” * 桑茜到晋煜北家的时候,餐桌上的羊肉炝锅面不冷不热刚好入口。想来是表婶提前盛好晾凉的。面碗前边是两个小盘子,装着凉拌莴笋和清炒西蓝花。 “先洗洗手。”晋煜北把手里的筷子搭在盘子边沿,沉眸看着桑茜。 桑茜环视一圈,有些疑惑:“表婶和安然呢?” “下楼玩去了。”晋煜北又有点莫名的尴尬。表婶做好饭,就非要带着安然下楼,美其名曰是“消食”,其实是想留给他和桑茜两人独处的空间。 “我怎么没碰到她们。”桑茜洗完手从卫生间走出来,转头看看餐桌上的大碗,表情愕然:“表婶这是要把我当猪养么?” 每次都做她爱吃的不说,连碗都越来越大。 “你看着吃,吃多少算多少。” 晋煜北替桑茜拉开椅子,桑茜也不客套,侧身坐下。 几口温热的面条下肚,整个人都温暖舒爽起来,紧绷的精神这会儿也终于松了弦,桑茜有些懒洋洋的,手里的筷子也挥舞得慢了不少。 “是不是不好办啊?”她夹了口莴笋丝,在嘴巴里轻轻嚼。脆爽微辛的滋味散遍口腔,与方才浓香的羊肉味相得益彰。 晋煜北正望着她出神,一时没反应过来。 桑茜抽抽鼻子,举起筷子在他眼前挥了挥,“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这么难。”她撇着嘴,有些低落,“也不知道卫冬打的是什么算盘。” 晋煜北没吭声,反手把桑茜手腕压下来,又朝她剩了大半碗的羊肉面看了眼,示意她赶快趁热吃。 眼看莴笋丝见了底,羊肉面也下去不少,晋煜北才低声道:“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没你的事。” 话音传进耳朵眼的时候,桑茜正低头喝汤,也不知道是不是热气熏着了,她只觉得眼眶一酸,泪就要流出来。 “那要是他一直为难你怎么办?”桑茜没抬头,嘴里含着半口汤,声音含糊不清,鼻音也重。 晋煜北看着她鼻头红红的模样,心里又酸又软,“怕什么,再难的事儿也经过了,哪能小河沟里翻船。” 说完,他看桑茜还是垂着头,活像一只被老鼠斗败的小花猫。 “事干不成,你就不跟我了吗?”他问得很轻,语气却沉定。 “当然不能。”桑茜猛地抬头,正好望进晋煜北黝黑深远的双眸。 “那就行了。以后,一块饼,全都给你吃。” 话音落,晋煜北自己先笑起来,大手缓缓抚上桑茜脸颊,眼神里的宠溺简直要溢出来。 “我吃得不多,半块饼就足够了。而且,如果跟你,还能吃得再少些。”桑茜轻轻说,满脑子都是近半个世纪前三毛的那篇《大胡子与我》。 她自认为从不是个浪漫的人,晋煜北自然更不是,可偏偏两个都不浪漫的人重现了半个世纪前那段浪漫的事。从此,两个人面对的种种酸甜苦辣,便都是爱情的滋味。 “安心做你喜欢的事,不用挂牵我。” “嗯。” 桑茜使劲点头,小脸微微偏开,蹭过晋煜北的掌心,“不想吃了。” 她把碗推开,懒懒地耸肩。 晋煜北一向拿她没办法,索性也不再多说,把碗捞到自己面前,就着桑茜的筷子吃了起来。 有点冷掉,但味道还不错。 晋煜北吃好,随手把碗盘洗出来摆整齐。 敲门声响起来,两人对视一眼,桑茜边说着“我去开”便往房门边跑。 表婶一手拉着安然,另一只手拎着袋橘子。看到是桑茜给她们开门,脸上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 安然爱吃橘子,桑茜也喜欢,两人不一会儿吃下去一多半,如果不是桑茜突然想起要留几个给表婶,恐怕两个一口气就能吃完也说不定。 因为之前没接电话的事,安然多少心里有些不安,晚上睡觉竟然拉着桑茜的手迟迟不愿松开。晋煜北无奈,桑茜却毫不在意,反而安慰晋煜北道:“没事的,你先去忙,我哄她睡。” 哄孩子睡觉是个挺有趣的事,说是“哄”倒不不如改成“陪”更合适。桑茜躺在床边上,安然轻轻抱住她胳膊,不一会儿便沉入梦乡。 房间里很静,安然平稳的呼吸声仿佛有催眠的功效,桑茜一个没注意,上下眼皮也搭在了一起。 不知道睡了多久,桑茜突然惊醒,门缝里透出客厅的光亮。她揉揉酸痛的眼睛,轻手轻脚起身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 第47章 交心 晋煜北面朝阳台, 站在玻璃隔断门前。明暗交替的界限映在他肩头,显得有些不真切。桑茜轻轻转身关上卧室门。 晋煜北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毫不犹豫迈开步子朝桑茜迎上来。 “睡不着?”他压低声音,许是太久没开口, 声音喑哑, “是认床吗?如果实在睡不着, 我送你回去。” 说着,晋煜北立刻侧身去拿柜上的车钥匙。 “没, 不回去。”桑茜拉住他的手臂, 掌心下是他微微凸起的血管纹路,“又不是没在这睡过,怎么会睡不着。” 她挑眉,站到晋煜北眼前, “我看, 是你睡不着吧。大半夜自己偷偷摸摸想什么?” 晋煜北被桑茜那副贼兮的模样逗笑, 揽着她的肩头拥进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 “别总琢磨些有的没的,安安心心当你的老师, 做你喜欢的事情就行。”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让她“安心”, 让她只管做自己的事了。桑茜心里突然不痛快, 使劲儿摇摇头,力气大得把晋煜北的下巴都磨疼了。 “你总说不让我操心。可是,你觉不觉得我们交流太少了?”桑茜说完,想了想,又纠正道:“不是我们交流太少,是你跟我,交流太少。我们在一起, 总是我给你添麻烦,总是你帮我做这些做那些,我从没有为你做过什么。” 桑茜越说越气,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我觉得,你好像不信任我。但是,我又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就是……就是不想让我操心。可是这样不应该,两个人在一起不应该这样。” “应该怎样呢?” 晋煜北似疑问,似喟叹。 “当然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 桑茜说完,自己也觉得这话江湖气太重,似乎并不那么适合现在说出来。不由得小脸一红,往晋煜北怀里埋得更深了些。 几乎同时,晋煜北胸腔震动。低低的笑声自桑茜头顶响起:“知道你讲义气,只不过有些事确实只能我自己解决。跟你说多了,也只是多一个人担心,真的没必要。” “我觉得有必要。”桑茜还犟着,“不然我总觉得你不拿我当自己人。” 晋煜北哑然失笑,“你怎么不是自己人了,家里钥匙都给你了。” “那你心里的钥匙呢?” 桑茜微微后倾,伸出食指轻戳晋煜北的胸口,“难道我要喊芝麻开门,你的心才能对我敞开?” 晋煜北不禁有些木然。他此时才深深觉得,自己似乎真的不太了解女人,尤其是眼前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女人。明明刚才两人说的还是工作上的事情,怎么就转到了他不对她敞开心扉。 片刻愣神,桑茜更加不满,食指不由得戳得重了些:“喂,问你呢。” “我没有。”晋煜北只得捡最后一个问题回答。 “没有什么?” “没有不对你坦诚。”如果真的如她所说,没有对她开放心门,他根本不会主动为她准备钥匙,更不可能把女儿交给她。甚至,最开始,都不会允许她主动的靠近。 沉默了好久,桑茜才缓缓开口。 “其实我也都知道,就是,心里总有那么点不是滋味儿。我不想因为这些跟你有嫌隙,索性都说给你听好了。” 晋煜北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我现在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轻叹口气,晋煜北像终于决定了什么似的缓缓道来。 刚才桑茜哄安然睡觉的时候,他接到磊子的电话。磊子挺高兴,说之前一直攻不下来的一条省际线路突然打通,10月13号就能出第一趟车。 “那很好啊,”桑茜喜上眉梢,“功夫不负有心人。” 晋煜北点头,“嗯”了一声,唇角的刚毅微微松动,却并不见笑容。 原本应该十分高兴的事,他的反应,未免显得太过冷淡。 “怎么了?”桑茜莫名不安,总觉得晋煜北的眼神里有些担忧的神色。 “也没什么。”晋煜北苦笑,“就是觉得有点怪,之前那么久都没消息,今天突然……” “你的意思是……”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说下去。 确实奇怪。明目张胆放出威胁的卫冬,陈婉莎来路不明的富豪男友,再加上突然打通的省际线路,不得不令人怀疑且不安。 沉默了会儿,晋煜北先放松下来。他舒口气,轻轻拍拍桑茜的后背:“没事,别太担心。是狼是虎总要走一道看看,也许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糟糕。” “可是,如果我们明知道是个圈套,为什么还要跳进去?” “以前卫冬在暗我们在明,现在他终于主动出手,把自己亮出来,我必须配合他演这出戏。而且……” 晋煜北顿了顿,才接着道:“这条线路是往南出省最主要的通道,只要我做这行,就必须拿下。” “所以,其实是没得选的。” 桑茜替晋煜北说出他说不出口的话,引来了头顶一声轻叹。 “我明白了。但是,我有个要求。你无论如何都要保障自己的安全。” “那是当然。” 他肩上负担的,不只是自己,还有晋安然,还有桑茜。过去的经历,令这个三十岁刚出头的男人比任何人都懂得“性命”二字的珍贵。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论遇到怎样的诱惑也好,困境也罢,总要留得一条命在,才能保全身后的人。 “别想太多了,没那么严重。” 晋煜北将桑茜推开了些,压低了身子与她对视,“现在我都告诉你了,你的小脑瓜里就别想那么多了。我不是一个人,还有磊子他们。” “嗯。”桑茜点点头,“我相信你。” 晋煜北笑起来,抬手轻轻刮过桑茜挺翘的鼻尖:“你这副模样,我可真是看不出哪里有信任了。”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余下的话,消逝在晋煜北突然贴近的唇瓣之中。桑茜热切回吻,舒开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 晋煜北,我不求你飞黄腾达,只望能与你安心相伴。可是,如果你有热切想要完成的心愿,我也绝不会做那个绊住你脚步的人。 第48章 出发 晋煜北出车那天, 离合唱团展演的日子还有两天,桑茜正忙得不可开交,前一晚熬夜到凌晨,刚睡了三个小时就爬起来赶到货车场。 初升的朝阳透过薄雾斜斜照射过来, 桑茜的发丝微微泛出金色, 小巧精致的脸庞光影柔和。晋煜北逆着光站, 五官隐匿在阴影中。 “喏,拿着。”桑茜把一个大大的背包捧到晋煜北眼皮子底下。包里装的是她在网上购买的一堆生活用品。 晋煜北并不知道包里是什么, 但还是下意识接过来。 “这么重啊, 都是什么?”他单臂挂着背包肩带,勒得青筋凸显。 “牙刷牙膏,一次性的洗脸巾、浴巾,还有沐浴液什么的。”想了想, 桑茜又补了一句:“还有一次性内裤。” 晋煜北哑然失笑, “真够全乎的。” “那是当然, 我特地上网查了,买的都是又方便又好用的。”桑茜忍不住有点得意,翘起了傲娇的小尾巴。 “那……”晋煜北咽了咽喉咙, “多谢了, 桑桑。” 一句“桑桑”瞬间勾起即将离别的感伤。桑茜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不舍, 索性低下头,咬了咬唇。 重新抬起头来,她的小脸已经挂上明媚的笑颜,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晋煜北,我告诉你,你可给我听好了。” “洗耳恭听。” 晋煜北上前一小步,漆黑的双眸一刻不离。反倒让桑茜心头一震, 气势上顷刻间矮了半截。 她仍旧假装强悍,挺胸抬头,眼神不闪不躲:“你这次出去好多天,一定,一定不要乱睡乱逛,尤其是那种叫你‘帅哥,来玩啊’的地方!” 看着她那副一戳就破的纸老虎模样,再听到她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晋煜北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使劲儿揉揉桑茜的发顶,收住笑意,颇有些无奈道:“放心吧,我不敢。” 桑茜更加洋洋得意,红润的双唇弯成了漂亮的月牙:“谅你也没那个胆儿。” 晋煜北从善如流地点头,突然俯身在桑茜耳侧,低声道:“都留给你。” 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桑茜脖颈发麻,脸颊瞬间火烧似的,“你”了半天说不成句。 离别的担忧在两人甜蜜笑闹的气氛中淡化了许多,出发时间也不知不觉到来了。 晋煜北跟石头同一辆车,石头先开两小时,他再开两小时轮换。拖挂货车很快加速驶离停车场,桑茜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直到成为一个小小的黑点。 “晋哥,嫂子还没走呢!”石头提醒晋煜北。 “嗯,”晋煜北拿出手机,给桑茜发信息:早点回去,预祝展演成功。 桑茜的信息几乎是立刻回了过来:那必须的啊,桑老师出马,必然马到成功。 晋煜北微不可察地笑了笑,不自觉地把视线投在脚边的书包上。 “这里头都是啥啊?装得鼓鼓囊囊的。”石头刚才就看到了这个硕大的书包,在他记忆中,晋煜北从来都是轻装上阵,这大包小包的根本不是他的风格。所以,显而易见是桑老师的杰作。 “桑老师买的……”晋煜北顿了顿,脑子里一闪而过“一次性内裤”几个字,索性清清嗓子道:“洗漱用品。” “噢。”洗漱用品装这么满?谁信啊,反正他石头是不信。 正腹诽着,晋煜北的手机又响起提示音。?轻?吻?最?萌?羽?恋?整?理? 桑桑:书包前面小口袋里有几包巧克力,吃点,补充体力。 晋煜北突然兴起逗弄她的兴致,回道:我体力不好? 两人接触了这么久,晋煜北发现自己越来越了解桑茜。虽然平时她一副大大咧咧的男孩子性格,其实骨子里却是温柔敏感,甚至某些时候还会些害羞。比如她总是喜欢装作很有经验的模样撩他,但一旦他反撩,她就会立刻害羞闪躲,就像现在。 当然,对此桑茜是绝不承认的,她的人生信条之一便是不蒸馒头争口气,哪怕背地里红成一只熟透的大头虾,在晋煜北面前也得装成大尾巴狼。 果不出晋煜北所料,许久之后桑茜才回信息,依旧是那副硬装出来的成竹在胸、老神在在:体力好不好,回来验验才知道。 晋:嗯,回来第一时间给你验。 此时此刻,桑茜又红成了一只熟透的虾。 …… 合唱团展演的前期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推进,这一切都在桑茜预料之中,毕竟在这一领域里,她既有专业又有经验。但晋煜北那边,却出乎她的意料,因为一切都太过顺利了,顺利得让人有些紧张。 路上所有的收费站都顺利通过,甚至连超重检测、物品查验都没有过。这就像是在江里行舟,原本有礁石和旋涡的地方,一个个都凭空消失,不得不让人怀疑有更大的陷阱等在后面。 但,哪怕真有陷阱,晋煜北也已经勇往无前了。他说的对,前怕狼后怕虎的话,就不要自己出来单干了。桑茜明白他的想法,也尽力告诉自己相信他的能力,同时只专注于自己眼前的大事——展演。 10月15号下午,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到位,小学员们也进行了最后一轮的带妆彩排,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桑茜给合唱团的其他老师们放了个假,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用饱满的精神和热情迎接第二天的展演。送走最后一位老师后,桑茜一个人在歌剧院的舞台上席地而坐,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厚厚的一沓A4纸,第N+1次确认明天的展演流程。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划破了大厅的寂静。桑茜先是被铃声吓了一跳,等看到手机上的一串号码后心脏突然加速跳动。 是卫冬。 “卫冬。”她接通电话,语调平静无波。她想好了,不论卫冬要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要以不变应万变。 可万万没想到,手机里却传来曾经十分熟悉,现在却微微有些沧桑的声音。 “好孩子,不是那混小子,是我,你卫阿姨。” “卫……阿姨?”桑茜有些不敢相信,声音微微打着颤儿,“您回国了?现在,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五一劳动节快乐! 第49章 求婚 049 求婚 桑茜放下电话, 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虽然早就知道卫阿姨他们要回来,却万万没想到会在展演的这个节骨眼上。电话里,卫阿姨似乎并不知道她和卫冬撕破了最后一层脸面,反而极高兴说要来参加明天的展演, 给她加油助威。 看来, 卫冬摸准了她不想落卫阿姨的面子, 更不想在展演前再生事端。故意把一切安排得这么巧合而且天衣无缝。 至于他这么做的目的,桑茜不想多猜。反正有卫阿姨他们在, 卫冬也不至于做出什么难以收场的龌龊事。不过, 她还是留了个心,特地跑去歌剧院保卫处让明天的安保工作尽量谨慎细致些。至于理由嘛,她自然不会傻到说是担心前男友兴风作浪,而是强调学生集聚, 安保绝不能松懈。 虽然之前睡眠质量一直都不太好, 但跟晋煜北在一起之后明显好转了不少。桑茜也深知保持精力的重要性。回到家, 做个面膜倒头就睡,一直到闹钟响起。 到歌剧院时,门卫才刚刚打开大门。天空微昏, 太阳刚刚在地平面探出头就被浅灰色的云霞包裹, 似在襁褓中的婴孩般脆弱。 手机震动, 晋煜北传来信息,简单四个字“一切顺利”。桑茜微微勾唇,天际初生的朝阳挣破云层,迸射出第一缕亮光。 合唱团的其他老师很快到齐,一切都按照原定计划有序进行。不同的分工、不同的场次,安排家长进入观众席,安排各组展演候场…… 忙乱, 却井然有致。 在等小演员们化妆的工夫,桑茜绕到前台。观众席三排正中间给卫家二老留的座位还空着。桑茜拿出手机又看了一遍晋煜北发过来的那四个字。 一定会顺利的。她如是想。 …… 九点整,舞台上大幕缓缓拉开。耀眼的灯光下,孩子们身穿白衬衫深蓝色百褶裙或长裤,挺拔如一棵棵小松树。 第一排正中间话筒对着的,是眼中闪耀着璀璨光芒的晋安然。 《聆听》,“自然之声”合唱团团歌,桑茜自己填词作曲。 悠扬的歌声回荡在歌剧院,台下的观众鸦雀无声,都沉醉在孩子们对音乐、对旋律的完美表达之中。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桑茜已热泪盈眶。这些日子,其实并不容易。明里暗里受到不少家长的质疑,在加上卫冬从中作梗。桑茜抽抽鼻子,抬手抹掉还未从眼眶滚落的泪珠。 十二个节目,一个一个依序登台。接近尾声,展演被推入高潮。 “各位观众朋友,对我们今天的展演满意吗?”主持人大声问,“可以打到100分吗?” “当然可以!”台下,家长纷纷起身鼓掌。 “那么我们有请‘自然之声’合唱团团长桑茜老师上台,和我们分享这场100分演出背后的故事!有请桑茜老师!” 听到主持人CUE自己,桑茜愣了一下。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健忘症,昨天彩排的时候并没有这一部分啊。但此时台上台下气氛格外热烈,并不允许她有更多迟疑。 定了定神,桑茜信步走上台,接过主持人地上来的话筒。 “感谢,感谢同学们的精彩演出,感谢他们为这场演出付出的辛勤努力,希望你们今天唱得尽兴!” 言罢,桑茜侧身向后台鞠了一躬。 “也感谢到场的各位家长朋友、观众朋友,在‘在自然之声’最艰难的时候,是你们用双手托起我们,让我们有信念、有毅力地走下去,感谢你们,希望你们今天听得过瘾!” 又是一个鞠躬。 “我们的展演从筹备到现在,整整40天。说长不长,因为在这短短的40天里,我们要准备节目、录制样片、编排队伍、准备场地等等等等。可这40天呢,说短也不短,因为每一位参加演出的孩子都坚持40天每天练习不间断。40天的坚持,40天的努力,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尚且不容易,更何况是对一群正处在爱玩爱闹年龄的小朋友。除此之外,在这40天里,“自然之声”也找到了新的栖居地。” 桑茜微笑:“麻烦后台老师在屏幕上投放一下我们新教室的图片。” 按照之前彩排的流程,这些照片是应该等到最后再放出来的,不过既然她上台了,那就直接串起来吧。 整洁的教室里原木色的设计凸显出“自然”主题,黑白双色的钢琴键泛起淡淡莹润光泽,洁净的窗户透过阳光洒满了教室里的一桌一椅。 桑茜细致地介绍了新场地的地理位置、设计理念、装修用材,又特别着重展示了新购入的乐器和配备的师资力量。 “我们‘自然之声’的发展,离不开在座各位家长朋友的支持,也希望我们这一切的努力能得到大家的认可。” 第三次,九十度鞠躬。 桑茜心头挤压许久的那团气瞬间便散了。不论以后还有多少学生,自己该做的、该说的都已经做了、说了,余下的就是家长和孩子们的自由选择。 把话筒交还给主持人,桑茜转身准备退场。 “桑老师,请等一下!” 观众席前排突然传出卫冬的声音,桑茜不由得定下脚步。 只见卫冬从侧方台阶走上台,神色自然地接过主持人手里的话筒,走到桑茜面前。 单膝下跪,深情款款。 “茜茜,你我二人相识相知至今,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恳请,请你答应嫁给我。” 饶是桑茜心理素质再好,此时也如遭雷击。 她能安排得了安保,应付得了主持人突然CUE她,却独独没有想到卫冬会在这种时候跑上台来求婚。 台下不明所以的家长已渐渐骚动起来,几个爱起哄的已开始扬起胳膊大喊:“答应他。” 桑茜视线越过卫冬,向台下望。卫家二老端坐在第三排的VIP席位上,距离太远,他们的表情看不真切。 收回视线的瞬间,桑茜似乎看到紧急出口处一抹熟悉的身影闪过。那背影挺拔,头发精短利落,像极了晋煜北。只可惜,他远在途中,并不可能出现。桑茜安慰自己,那只是幻觉。 聚光灯照在头顶,整座歌剧院都在等待她的回应。强光累积的热度,蒸得桑茜额角沁出汗珠。 第50章 答应 站在台上何其难熬, 桑茜耳边仿佛有块钟表滴答滴答地走,一秒钟长过一世纪。 “答应他,答应他!” 台下声浪已渐成势。不了解内情的观众沉浸在虚妄的狂欢之中,都以为是情之所至的求婚, 都以为是突如其来的惊喜。 唯有当事两人, 心知肚明。 “卫冬, 你起来,我不会答应你的。”桑茜微躬身体, 以只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讲。 台下再次沸腾, 竟以为女主角将要答应。 桑茜焦急,“再这样下去,你我都下不了台。” 不料,卫冬不仅不起身, 反倒一把捉住她垂在身侧的左手, 将一张字条塞入她掌心。 “茜茜, 看完再拒绝我,也不迟。” 桑茜皱眉,飞快打开字条仔细端详。 江A 38574(挂)现行于江兰高速兰城段20公里处。 “你要干什么?”桑茜嘴上问着, 心下却几乎已了然。 “今天高速上车不多, 但如果司机疲劳驾驶……” “闭嘴。卫冬, 你太卑鄙。” 卫冬笑得志得意满:“时间不多了,茜茜,别逼我。” 笑话,天大的笑话。坏事做尽的人,居然说自己是“被逼”的。 “卫冬,你这么纠缠到底是为什么,别跟我摆什么感情那套, 鬼才信你。”桑茜恨得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卫冬脸上依旧挂着完美的笑意,顺便还将手里的戒盒往桑茜面前送了送。 原来是为钱。桑茜伸手拿过戒盒,冷着脸:“你起来吧。” 虽不知台上两人在说些什么,但最后这一幕台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登时,歌剧院被掌声和叫好声淹没。 “我和爸妈等你一起吃饭。” 卫冬起身,向台下道谢,继而迈开大步下台。 桑茜有一瞬间的晕眩,似是又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紧急出口处,可等她定神,哪里还寻得见。 后台的同事们看她脸色不霁,又都知道求婚那人并非晋煜北,便商量好似的对刚才荒唐的事绝口不提。将小演员们一一送到家长处,又飞快收拾了道具之后,便匆匆离去。 卫冬已在出口等待,他衬衫一丝不苟,后背笔挺,一脸青年才俊的模样。看到桑茜出来,十分绅士地递上手臂供她搀扶。 “不用了,”桑茜越过他,径直往前,“卫叔叔卫阿姨在哪?” 卫冬不以为意,大步赶上,抬手比了比停车场方向:“车在那边,爸妈先去餐厅了。” 黑色商务直接驶向城西的私家菜馆。 “卫冬,我已经答应你了。希望你也信守诺言,不要伤害晋煜北。” “放心,”卫冬扬扬手,“他就是我脚底下的一只蚂蚱,只要别瞎蹦,我也懒得费劲弄死他。” “那是什么让你在我这儿费这么大劲?”桑茜轻蔑地看他一眼,又迅速收回。 真奇了怪,当年自己是瞎了眼么,怎么会对这种虚伪的男人情根深种。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看卫冬不愿意说,桑茜也不想再问。反正终归逃不过一个字——钱。 私家菜馆里,卫家二老已经等得有些焦躁。他们毕竟资历匪浅,当时台上的情况,虽听不到却看得清楚。卫冬和桑茜,并不似卫冬说的那样情真意切。只可惜从卫冬那里问不到真相,只能等桑茜来了再说。 眼看神色各异的两人落座,卫家二老彼此对视后,卫母先开了口。 “茜茜脸色不太好,是今天太累了吗?”说着,她把手边的水杯递过去,“先喝点温水,润润嗓子。” “谢谢卫阿姨。”桑茜抿了口,心里却仍旧哽着,连水都难以下咽。 “妈,我刚才路上和茜茜商量了,下周一去领证。”卫冬似乎很渴,咕咚咚喝下去整杯白水。 桑茜愣住,讶异地看着他。 卫冬冲她挑眉:“傻丫头,既然都定下来,早点跟爸妈说,让他们也高兴高兴啊。” 桑茜不知道卫冬葫芦里卖什么药,索性侧过身去不再看他。 气氛尴尬,卫家二老只好主动打圆场:“结婚的事要好好商量,卫冬,你要懂事,桑伯伯那边也要常去探望。” 言外之意,要领证总得见见桑家的大家长。 “放心吧,爸妈,桑伯伯那边早就说了,只要茜茜首肯,全凭我们家做主。” 这倒的确像是桑青山会说的话。 卫母扫过桑茜的脸色,更是忍不住皱眉:“卫冬,你怎么说话的!茜茜终身幸福要她自己选择,自己做主。就算嫁给你,她也是家里的女主人。什么叫全凭我们家做主!你桑伯伯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卫冬知道母亲心疼桑茜,便顺着道:“对对,我说错了,是全凭茜茜做主。” “算了算了,茜茜忙了一上午,肯定饿了,先吃点,有什么我们慢慢说。” 这餐饭,虽有卫母的呵护备至,桑茜依旧味同嚼蜡。 回程路上,卫母与桑茜坐在车后座,她轻轻握住桑茜的手,低声道:“你们年轻人保持体型我理解,但是你也吃得太少了,孩子。” 桑茜鼻头酸涩,眼泪几乎要涌上来,“可能今天太累了。” “卫冬,直接送茜茜回去。”卫母突然冲着开车的卫冬道。 “妈,不是说好了去选结婚戒指吗,珠宝店那边都约好了。” “我说先送茜茜回去。” 卫母语气中隐有怒气,卫冬只好掉转车头。 到了耀江花园,卫母遣走了卫父和卫冬,自己亲自陪桑茜回家。 进门便看到一男一女两双拖鞋,卫母眼尖,立刻看出那鞋的尺码大出卫冬不少。 “阿姨,喝茶。”桑茜泡好茉莉花茶放在茶几上。 “好孩子,来,坐阿姨旁边。”卫母拍拍身侧的沙发,“看看你瘦得,卫冬果然没有好好照顾你。” “阿姨……” “有委屈是吗?”卫母将桑茜鬓角的碎发挂到她耳后,“阿姨是老了,但是阿姨还没老糊涂。你今天原本是不想答应卫冬的吧?是因为怕对合唱团影响不好,才委曲求全的吗?” 桑茜使劲摇头。她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纵然卫冬做了许多令人不齿的龌龊事,但他毕竟是卫家二老唯一的儿子,是他们辛辛苦苦二十多年教育培养出来的骄傲。如果她把一切都说出来,恐怕要毁了老两口多年以来的精神支柱。 就像当年,卫冬出轨,卫阿姨竟替他出面道歉。这次的事,如果卫阿姨知道了,又该多么恨铁不成钢啊。 第51章 遗物 漫长的沉默, 格外难熬,尤其是在卫母殷切期盼的注视之下。 “阿姨,我心里是有人的,”桑茜深吸气, 终于开口, “但那个人, 不是卫冬。” 下意识地,桑茜视线落在玄关处那双男士拖鞋上。 卫母当下便了然于心, 她叹气道:“当初卫冬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若你是我的女儿,我也是不放心让你回头的。既然你已经放弃他,自然应该寻一个更中意的男人。阿姨都懂,也支持你。女人哪, 这长长地一辈子总要找个贴心的人才好熬一点啊。” 桑茜垂着眼, 被卫母握在掌心的手渐渐软下来。她一向知道卫母宽容温和, 但仍为之感动不已。毕竟一边的卫冬是她的独子,而另一边的自己不过是故交的女儿。 “好孩子,”卫母眼角垂泪, “阿姨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跟你讲。” 说话间, 卫母松开桑茜的手, 转身去挎包里翻找。片刻后,拿出一个半透明文件夹交到桑茜手中。 “这是你妈妈托我保管的,说等你结婚之后再给你。”卫母轻拭去泪痕,视线放远,似是陷入回忆之中。 “你妈妈其实早就对你爸爸不放心,暗地里给你攒了不少,都放在我这里。她交代我, 如果她能看到你结婚,就全给你做嫁妆,好让你在夫家体体面面的。如果她不幸走得早,就让我等你结婚以后再交还给你……” 听着卫母的话,桑茜思绪飘散,几乎陷入恍惚之中。 妈妈的音容笑貌浮现脑海,温婉柔和的嗓音也在耳边响起。 “宝贝,慢点走,小心点儿。” “明天我们桑桑就是一年级的小学生啦,要跟小朋友们好好相处,听老师的话呀。” “怎么一眨眼,我的宝贝囡囡都比我高啦!真好,真好……” “宝贝,妈妈知道你跟好朋友闹别扭一定很难过,你们两个都冷静冷静,过几天就好了,你们还会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爸爸酒喝太多,你别过来了,快去睡,放心吧,妈妈能照顾他……” 往事一幕幕如旧电影掠过。一个女人,哪怕再完美,男人总能找到不满的理由,总能找到出轨的借口。因为男人偷吃,从来都不是女人的缘故,只因为他们骨子里对无尽繁衍的劣根性。比如她的父亲桑青山,又比如一表人才的卫冬。 桑茜为妈妈不值得,更为妈妈的早逝而痛心。 手里那些文件都是妈妈去世前两年为她置办下的产业、股权。那也就意味着早在那个时候,妈妈就已经知道桑青山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可她还是坚持着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都说女人的病是气出来的、憋出来的,如果当初妈妈离开桑青山,是否能遇到一个真心待她的男人,是不是就不会早早离世。 为什么不离开那个耗尽她生命的男人? 桑茜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答案。为了她,为了给她一个完美家庭的假象,为了让她父母双全。 “茜茜?” 卫母的呼唤将桑茜从回忆中惊醒。 “卫阿姨,谢谢你。”桑茜定定神道。 “好孩子,你是个懂事的。虽然你妈妈叮嘱我等你婚后再把这些东西给你,但是我想了,还是提前告诉你吧。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的。那时候,她也是担心没人护着你,怕你被坏男人给骗了。现在阿姨看明白了,你已经长大了,又聪明又独立,这些东西不会给你带来什么灾祸的。” “嗯。”桑茜点点头,“这些都是妈妈的遗物,我会好好珍惜的。” 卫母离开时,并没有让卫冬来接。想来她也是知道,桑茜并不期望见到卫冬。 事到如今,卫冬的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总算被解开谜底。他这样纠缠于桑茜,不过是为了她名下的这些产业。一栋办公楼,几套别墅,再加上一些股权、债券、期货…… 桑茜想,卫冬也是殷实人家的孩子,怎么偏偏如此看重钱财这些身外之物。为钱,连仅剩下的一点道德品质都不要了。 她拨通电话,主动联系卫冬,约在附近一家咖啡厅。 她到时,卫冬还没来。无聊时翻动手机,才看到晋煜北发的信息。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了,明明没有看过,却显示“已读”。 晋煜北说:我这边一切都好,放心。希望你幸福。 有点怪,像道别。可桑茜没往深处想,只当晋煜北又犯了不善言辞的老毛病。她舒口气,回复:我很幸福,一路平安。 卫冬赶过来,明显有些急躁,他径自坐下,开门见山道:“我妈都跟你说了是吧?” “说什么?”桑茜故意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直接将他一军,“阿姨是问我们俩的事。” 卫冬疑惑:“不可能,她放保险柜里的那些材料都不见了。除了给你,她还能给谁。” “那,你是怎么知道有那些东西的?”桑茜不再跟他虚与委蛇。以卫阿姨的品性,不可能把这件事主动告诉卫冬。可卫冬知道得这么清楚,唯一的可能就是…… “我无意间看到的。”卫冬终于说出实情,“茜茜,我现在生意上确实有困难,急需一笔钱来周转。” “所以你瞄上我妈留给我的那些东西?卫冬,你是脑筋不清楚吗?”桑茜已经被气到口不择言,“你觉得把我骗到手,我就能把我妈的遗物拱手让给你,让你去随意挥霍?” 桑茜突然怔住,“还是说你有别的打算?领结婚证,然后让我突然暴毙,你顺理成章地接手亡妻遗产?” 她想到了卫冬坏,却依旧远远低估了卫冬坏的程度。 “那倒不至于,”卫冬矢口否认,一向矜贵的面容也露出些许焦躁,“我还没有急到那种程度。” “但只要我跟你领了结婚证,这些钱迟早是你的,对吗?可一旦我嫁给别人,你就再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了。” 桑茜轻蔑地笑,笑卫冬此刻的丑态百出。 “卫冬,你的生命里,左右不过一个钱字吗?” 第52章 危机 大多数时候真相都是残酷的, 但人们偏偏倾尽所能孜孜以求。这个道理,桑茜从母亲去世后便渐渐懂得。 与其知道真相而被伤得体无完肤,桑茜选择做一只鸵鸟,任事态发展, 那样或许伤害来得反而缓一些轻一些。只可惜, 事到如今, 一切都□□裸、血淋淋地被摆到她眼前。 跟卫冬分开后,桑茜心头烦闷, 给晋煜北打了许多电话, 回应她的只有机械女声。她索性直接跑去晋煜北家里。 表婶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模样,一只手端着菜盘子一只手来开门。 看到桑茜,眼神更亮,往桑茜身后看了看, 眼神又新带了点疑惑。 “桑老师, 就你自己?” 桑茜刚把笑容挂在脸上, 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又听到表婶问:“哎?煜北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晋煜北?” 桑茜愣住, 表婶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晋煜北不是应该在运货的路上么, 怎么会跟自己一起出现。 “煜北刚走不长时间, 我还寻思着,以为他去接你了呢!” 桑茜脸上的笑再也绷不住,眉头拧在一起,“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就安然演出结束那会儿啊,还是他把我们从戏院接回来的呢!怎么回事?他没跟你说?” “没,我不知道他回来了。”一边说着,桑茜拿起手机拨通晋煜北的电话。 意料之中, 依旧无人接听。 所以,在歌剧院里看到的熟悉人影,真的是晋煜北。他看到了卫冬荒唐的求婚,也看到自己收下了那个戒指。 他一定是误会了。 桑茜心一抽,又想到晋煜北的那条“祝你幸福”。 幸福,什么幸福,该死的!这老男人恐怕又缩回他的乌龟壳里去了。 浓重的无力感,桑茜突然觉得及其疲惫。她跟卫冬争锋,会生气、憋闷,但和晋煜北,她只觉得累,并且伤心。你越在意的人,反而更容易伤到你。 看出她脸色不好,表婶忙把手里的菜放到桌上,请桑茜进屋里歇歇脚。晋安然听到客厅的动静,也跑出来。 “桑老师。”她拉着桑茜的衣角,眼神怯怯的,“你不高兴吗?” 桑茜不忍自己的坏情绪伤害到安然,硬是挤出笑脸,微微蹲下身子与安然平视道:“嗯,桑老师有点着急,安然不用太担心,我会尽快调整好的。” “可是……”桑茜眼神有点闪躲,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看她这样子,桑茜更心软,“怎么了?安然,有什么心事?” “你……你是不是……”安然过于紧张,咽了口唾沫,“是不是要跟那个叔叔结婚?” 桑茜一下反应过来。是啊,不只是晋煜北误会,晋安然也误会了,恐怕当时在场那些不明真相的观众都以为她接受了卫冬的求婚。 她并不知道晋煜北回来了,所以当她看到卫冬递过来的字条时,下意识就认为卫冬在拿晋煜北的性命要挟她,而当时,卫冬也确实是这样做的。情急之下,她才收了戒指盒。心想事后再想办法还回去就好,却万万没想到被晋煜北目睹整个过程,也难怪他误会了自己。 “没有。”桑茜摇头,“那个叔叔只是我以前的朋友,以后我不会再跟他做朋友了。” 安然听得似懂非懂:“因为他是坏人吗?” “嗯,他是个坏人。安然,有些人做错了会改正,可是有的人永远都不会。如果以后你遇到这样的人,一定记住,千万不要原谅他。” “好!我记住了!”安然使劲点头,“那桑老师你也别原谅他,别给他再做坏事的机会!” “嗯,”桑茜摸摸安然的头顶,认真答应她,“我不会再给他机会的。” 安然放心地笑起来,很快又神秘兮兮地扯扯桑茜的手:“桑老师,其实爸爸也给你买了戒指,他不让我告诉你,说这次出差回来送给你。” 桑茜怔住。她竟然从未留意到晋煜北的心思,怪不得今天会发那样的信息给她。 “安然,谢谢你告诉我。我也会为你保密的。” 桑茜匆匆离开,下楼时候不停拨晋煜北的手机,依旧无人接听。 心里开始惴惴不安,她连发了数条微信,解释舞台上的一切,可都如石沉大海一般。 已是初秋,桑茜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抖着手,又拨了一遍熟悉的号码。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在心里说。 也许是晋煜北听到她的心声,电话很快被接起。 听筒里声音传来,桑茜额头的汗滴汇聚成大颗落下。 “茜茜,等着急了吧。” 卫冬的声音淡淡的,却像毒舌吐着信子爬进桑茜心里。 “为什么是你?你怎么拿着晋煜北的手机?” “他出了点事,所以我暂时帮他保存一下。” “卑鄙!” 桑茜此时无比后悔。她不该这么大意,明知道卫冬阴险,还光明正大地跟他硬刚。 “晋煜北现在在哪?” 第53章 讹诈 电话里, 卫冬说的那些名词桑茜只在电视新闻里听过。什么超载,疲劳驾驶,拒缴通行费、强行冲卡。这些词语怎么可能和本分谨慎的晋煜北扯上关系。他不是那种为了赚钱不要命的人,更不是枉顾法律和规则的人。 桑茜头痛欲裂, 沉默许久, 才稳住指尖的颤抖。她将手机拿离脸颊, 按下通话录音。 “卫冬,是你在陷害晋煜北对吗?” “话别说这么难听。”卫冬清清嗓子, “没什么陷害不陷害的, 运输司机谁不打擦边球。” “你胡说,晋煜北不是这样的人。他现在人在哪?” “派出所。不过,茜茜,你最好别过来。小心火上浇油。” “你威胁我!”桑茜气得脸色苍白,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嫁给我。” “嫁给你?你让我嫁给你, 就是为了我妈留下的遗产吧。”桑茜冷笑道:“你说吧, 要多少钱才肯放了晋煜北。” “这个……我们最好还是见面谈。我在你家附近的咖啡厅等你。” 说完,卫冬挂断电话。 本打算电话录音,把卫冬的丑恶嘴脸都记录下来以备后用。但卫冬显然更加警觉, 那些关键的话语根本不肯在电话里说。 桑茜沉着脸, 调转车头向耀江驶去。 卫冬坐在沙发上, 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桑茜压住厌恶朝他走过去,坐下,顺手把手包放在桌角,“跟你结婚是不可能的。直接开个价吧。” “那个司机就对你这么重要?”卫冬眯着眼,似乎在探究晋煜北究竟能给桑茜造成多大的影响。 “你不就是知道他重要,才用他威胁我的么。”桑茜皱眉,“快说吧。我现在手头没钱, 你要的多了,我还得变卖家产。不过……” 桑茜顿了顿又接着说:“晋煜北朋友不少,混得好的也有那么几个。现在都正想办法呢。所以,如果你开的太高……” 卫冬笑起来,打断桑茜:“看来他也不是那么重要。我心里舒服不少。” 桑茜抬眼看他,眼神里的厌恶几乎掩饰不住:“别绕圈子了。” “怎么现在性子这么急,以前可不是这样。”卫冬五指微张,轻轻敲击桌面,“我自认不是个好人,不过也不至于坏事做尽。你拿这个数出来,”他伸出两个手指,在桑茜面前比了比,“当你入股,半年后本金加分红一分不少。” 桑茜没说话,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 “茜茜,我们毕竟从小相识,这钱我确实急用,周转一下而已。” 卫冬说得十分轻巧,仿佛他伸出的那两根手指代表的是两块钱。纵然话说得好听,“入股”还有“分红”。桑茜不傻。这钱拿出去,大概率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而且到时候他拿“自愿入股”做挡箭牌,桑茜连告都没办法告他。 “我手头没钱,你应该知道。就算是卖房子也需要时间。” “可以抵押贷款。利息算我的。”卫冬拿出手机,“我这边正好有熟悉的客户经理,很快就能办下来。” 原来,他把路都想好了。桑茜只得点头:“行,那明天上午9点还在这里见。不过,我的条件是9点之前,晋煜北要平安无事回到家。” “茜茜,你这要求太过分了。只要你入股,他立刻就能回家,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话说到这份上,桑茜知道卫冬绝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办。”说着,桑茜迫不及待站起身,拿起手包离开咖啡厅。 卫冬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 徐伟打电话时,桑茜正在听录音。手机装在包里,录得并不清楚。而且就算清楚,卫冬那些避重就轻的话恐怕也无法成为证据。 “桑老师,”徐伟急得嗓门都大了,“联系不上晋哥了,他回去看你想给你个惊喜,不让我们告诉你,可是到现在都找不着他。你跟他在一起吗?” “没有。”桑茜难以开口,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狗血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得简要说道:“他好像因为什么事情被查了。” “什么事啊?那他现在人在哪?”问完,徐伟突然觉得不对劲。桑老师过于冷静了,似乎这背后还有什么事。 “他应该还在江城。”跟卫冬两次在咖啡厅见面,间隔不过一个多小时。这么短的时间,卫冬就能拿到晋煜北手机,想必距离不远。 “小伟,你们在派出所,或者交警队那边认识人吗?能不能打听下晋煜北在哪?这件事说来话长,先找到他人比较要紧。” “哎,好。”徐伟一听更紧张起来,“我马上联系,想办法把晋哥弄出来。” “别,别,”桑茜打了结巴,“事情没那么好办。先确认他在哪,确认他的安全。我这边已经在解决了,这件事因为我而起,我会尽快解决。” 徐伟一头雾水,“那我先问问,先把晋哥找到再说。” …… 不知道是卫冬故意放出消息,还是徐伟找对了人,很快便有了晋煜北的消息。他人就在交警队,在高速上被扣下的原因正是卫冬说的那几样。 “桑老师,”徐伟声音低下来,“我找那个人说,这事有人在背后操作,他让我问问是不是咱得罪了什么人。” “知道了,小伟,我在解决了。你关注着晋煜北的情况就行。” “桑老师,我跟磊子哥他们说了,他们也在想办法。你也别太着急。”徐伟试着想安慰桑茜几句。 “嗯,你们肯定都替他上着心。” 确保了晋煜北的人身安全,桑茜心里安定不少。被扣在交警队虽然不是什么光彩事,但至少摆在明面上,不至于出现被殴打欺压的情况。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卫冬要的钱给他,才能尽快把晋煜北救出来。 这么一想,桑茜立刻拨通卫冬电话。 抵押贷款放款需要时间,但有一种方法是不需要时间的。卫冬不过是需要一个保证,确保他能尽快拿到那2千万。 第54章 幸福 从自己突然被高速交警揽下的那一刻, 晋煜北就预感到要出事。他本来就心情沉郁,右眼皮也狂跳不停。俗语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虽没什么科学依据,却仍令人揣测难安。 吹了酒精检测仪、查看了驾驶证、行驶证之类的一堆证件后, 那人皱着眉头带他上了旁边的警车。 红□□闪烁, 晋煜北并未做过多解释。前些年跑车的时候, 这种莫须有的事也遇到过几次,到最后要么是钱, 要么靠关系总能摆平。 但这次…… 当那些人追问的问题不断围绕“拦截”、“路霸”时, 晋煜北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我需要跟亲属联系。” 晋煜北的手机和证件早已被扣,他只能一遍又一遍提出要求。 “把你的事交代清楚,别想偷奸耍滑。”说话的人没穿制服,一脸嫌恶。 晋煜北只得保持沉默。这么僵持了会儿, 那人走出去, 留他自己在审讯室。 终于有时间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一遍, 晋煜北大概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为人做事一向真诚坦荡,若说是得罪人,无非张振江, 卫冬和这条省际线路的既得利益者。 张振江那边, 虽然晋煜北带走了一批司机, 但公司已经卖给卫冬,张振江不至于再拿捏他。 卫冬可能性极大,但他已经向桑茜求婚,且桑茜已经答应……想到这,晋煜北心口的闷痛再也无法忽视。他想过也许是误会,桑茜有她的苦衷,但到底是答应了, 那场景就像烙铁深深印刻进他心里,伴随着血肉模糊的滋滋声。 那么,最后的可能就是现在省际线路的既得利益者。也就是穿制服那人口中真正的“路霸”。 虽然在政策法律的限制下,近几年车匪路霸的情况少了许多,但暗地里还是留存一些。根据晋煜北之前打听的情况,这条线路就被一伙人控制着。所以他刚开始根本没办法打通关节。 这次探路,他也做好了失败心理准备。而且就目前情况看,他投石问路的结果并不理想。那伙人压根不想分一杯羹,以后的路只会更难走。 想清楚背后的弯弯绕绕,晋煜北平静下来。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静等背后主使的出现,然后谈妥条件。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穿制服的人像彻底消失了似的,饶是晋煜北耐性极佳,等到半夜也焦躁起来。 人急起来,困意全无。墙上挂钟指向1点时,门突然被推开。 “你没事了,可以走了。”那人说着,给晋煜北把禁锢解开。 “我朋友来了?”晋煜北不由得问。除了磊子他们托关系,晋煜北想不到别的可能。 “不知道,上头让放了你。我也是听吩咐办事。” 晋煜北不再多言,起身离开。那人又把装着证件的袋子递给他。晋煜北仔细核对,却发现独独缺了手机。 “你手机会有人还你的。”那人睨他一眼,“赶紧走吧。” ………… 庄严肃穆的交警队大门外,磊子已经等了一会。看见晋煜北出来,他迈开大步迎上去。 “卧槽,掉沟里了。卫冬那个阴损蛋。” 骂完仍不解气,磊子空啐了口唾沫,“找机会整死丫的。” 竟是卫冬,晋煜北心里一紧,下意识问:“桑老师呢?” 夜风清冷,晋煜北的问题顷刻消失在风中。 磊子看他一眼,讪讪笑着:“桑老师早走了。” 言罢,又补上:“跟着卫冬。真特么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以前还老撮合你们俩,这可好,分明是养了个狐狸精,白惹一身骚。” 话说得难听,晋煜北忍不住皱眉。他到底听不了别人用这种话侮辱桑茜。 “她兴许有其他原因。” “能有啥原因?!她不是欢天喜地答应了卫冬求婚?你以为我不知道!卫冬真不是个东西,女人都特么抢走了,还陷害你。真□□配狗……” “磊子。”晋煜北沉声,喝住磊子,“别提他们了。” “不提不提。晦气!干咱的大事儿去。” 夜色无边,城市的灯光映入夜空,却徒劳无功被融入墨色中。 从磊子把他送回来,晋煜北已经躺在客厅沙发上两个多小时,依旧毫无睡意。他心里总觉得桑茜有苦衷,想摸出手机打电话问清楚。手伸进裤兜才想起手机还不知所踪。 算了,天都快亮了,再躺会儿吧。这几天跑车,两地间来回折腾,几乎没休息过。索性借这机会,睡不着也躺着歇歇。 这么想着,倒也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一直到天蒙蒙亮,家里大门被轻轻扣响三声。 晋煜北机警跃起,正好从猫眼看到一个高个戴鸭舌帽的背影,有种曾经见过的熟悉感。拉开门,发现手机赫然躺在地上。 鬼鬼祟祟,原来是还手机的。 晋煜北躬着身子拾起手机,开机。系统被还原了,原来的信息都被删了干净。只剩一条未读。 “晋煜北,江湖路远,山高水长,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晋煜北太阳穴“嗡”的一声,像挨了一闷棍。 第55章 蛛丝马迹 胸口被什么噎着, 吐不出也吸不进,晋煜北拳头紧握,指骨泛白。他现在才明白,简简单单看似祝福的四个字杀伤力有多大。不知道昨天桑茜看到自己发的信息时又有什么样的感受。 不过, 想得再多也没用, 眼下两人几乎算是一撇两清, 以后阳关道、独木桥各走各的。30来年的一场绮丽境遇,虽不圆满, 也算画上了句点。晋煜北不是纠缠不清的人, 甚至很多时候显得冷淡疏远。如桑茜所想,他像寄居蟹那般,又重新缩回保护壳里,以免伤痛扩大。 与晋煜北一样, 桑茜也几乎一夜未眠。她手里拿着一张借据复印件。借款人桑茜, 出借人卫冬, 还款期限为15天。 也就是说,15天内,桑茜要把“借”卫冬的款项悉数还清, 否则卫冬可以此借据为证将她告上法庭。 这是她为尽快救出晋煜北唯一能想到的办法——用有法律效力的借据代替现金。卫冬答应得还算干脆, 但桑茜仍坚持看到晋煜北之后再在借条上签名。 晋煜北从交警队大门走出来的时候, 桑茜并没有走。她就坐在卫冬车里。黑色轿车在夜色和树影掩映下,仿佛隐了身。 看到晋煜北坐进磊子车里,桑茜执笔利落签下名字,又沾了印泥按下鲜红指印。 相识短短两个月,仿佛度过悠长半生。因为她,晋煜北平静的生活被一再打破,甚至连自身安全都无法保障。桑茜想, 或许这就是有缘无分。 老天让他们相遇,却不给他们相守的机会。晋煜北事业刚起步,根本无力承受一而再再而三的危机。如果她仍旧执意与他相守,恐怕他永无宁日。 没有她,晋煜北可以放手去做自己的事业,用他的勤奋、智慧和诚恳,早晚会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她不想做晋煜北前行道路上的绊脚石。 是时候放手了。既然要放手,那便干脆利落,不留一毫希冀。她桑茜要的,从来都是绝对,或者,零。 …… 感情失利的时候,事业往往格外顺利。有人说是上帝关了一扇门,必要打开一扇窗。但或许实际上,不过是把原本花费在感情上的时间和精力转投于事业之上而已。 从自己被莫名其妙带到交警队为突破口,晋煜北一点点顺藤摸瓜,总算大概理清了其后复杂庞大的关系网。不知水深,敢赤脚去试叫初生牛犊不怕虎;知道了深浅还敢去探,那只能竖起大拇指称道一声“孤勇”。 晋煜北一直没放弃,在维持目前线路运营频度的状态下,刺探另外几条主要省际线路的情况。 转机,终于在两个多月后到来。 深冬的江城,梧桐树叶凋落得七七八八。寒风吹来,行人纷纷躬起身子抵御刺骨的冰凉。 晋煜北坐在茶室包厢,透过竹帘间的缝隙往外看。石头脸色凝重,五官似被冻住。 一个灰白的身影闪过,裹着厚重的围巾,看不清面容。 石头突然站起身,脸上冰封剥落。手指触及门锁的瞬间,回头往晋煜北脸上看了一眼。 晋煜北不说话。 敲门声同时响起。 石头立刻扭开门锁。 陈婉莎眼睛肿得像核桃,头发黏黏地腻在一起,不知多久没好好梳洗。肩膀狠狠撞过石头,她几乎是一头扎进茶室。凄厉的哭声随之响起。 她落到这般田地,实属情理之中。爱慕虚荣、心思不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无理取闹撒泼打滚,遇到示好的男人又立刻转投他怀。这本就是刚刚步入社会的女孩的大忌。陈婉莎一个不漏,全犯了。 但,到底是自己当妹妹看待的人。更何况还有石头对她一片真心。 晋煜北看了石头一眼,又盯着陈婉莎:“你知道他什么信息,都说出来。我们看看能不能找得到。” 陈婉莎看着晋煜北面无表情,心里一惊,竟也慢慢止住了哭。她试着把垃圾场一样混乱的脑子理出头绪,磕磕巴巴地总算说了点有用的信息。 那高个男人并没有什么固定工作,平时跟一个叫“疤爷”的人混,他们常去一家酒吧,就是陈婉莎上次喝醉差点被带走的那家。 晋煜北脸色愈来愈阴沉,他就没见过这样蠢的人。稍微动脑子想想就能知道那高个儿动机不纯,陈婉莎还是一门心思往火坑里跳。现在可好了,男人丢了,肚子里还…… 晋煜北恨不得张口骂几句,但转头看到石头心疼的眼神,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石头,麻烦你好好照顾她。” “哎,好,晋哥。”石头赶忙上前,把手里准备了好久的纸巾塞到陈婉莎手里。 真是……各花入各眼,一物降一物。 晋煜北起身离开,忍住心里的火气轻轻带上包厢门。 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疤爷。原本交织虬结令人无从下手的网络像被突然撕开了一角,晋煜北把电话打给磊子,两人立刻沿着这条线索顺藤摸瓜。 过程并不容易,但咬着牙也那么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 来年四月,暮春已至,气温越发高。不耐热的人早早换上了短袖,晋煜北没在意,依旧穿着长衣长裤。 他今天难得休息,刚送了安然去学校。到家坐定,打开电视,正播着《江城早间新闻》。 “昨日上午,我市gong an局召开打击车#匪路#霸专项大会,黄某某,巴某某,杨某某为首的28名长期向长途汽车、货车司售人员强行收取所谓“保护费”的违法人员被依法逮捕。在省gong an厅的指挥部署下,我市先后打掉以“毛巾党”为首的车匪路霸团伙3个,抓获团伙成员百余名。” 晋煜北拿出手机,公众号“江城头条”也同步推送。他把消息转发到“老司机”群里,磊子、黑胖、小伟他们几个立刻跟上回复。 “太特么解恨了!” “准备着,接下来要越来越忙了。” “忙不怕,钱大大的来啊!我银行账户都开好了,哈哈哈哈!” 晋煜北嘴角微微勾起来,他知道,好日子,要来了。 第56章 回来 退出群聊, 晋煜北视线落在置顶联系人头像上。 小半年没有点开过。为了躲避,他甚至连小院子都没再去过。小伟老婆似乎常和她联系,偶尔小伟会提到从他老婆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 只要她过得还好,就够了。晋煜北这么想着, 脑海中突然恍惚起来。 那个闷热的夏夜, 溢满酒香的密闭车厢, 以及后座上偶尔发出呢喃的美丽女人。此时此刻,仿佛再一次置身其中。 有些记忆, 不去碰触, 就好像已经忘却,但偶然拾起,便是铺天盖地不容你有丝毫的逃避。 她清丽的嗓音,在舞台上自信飞扬的神采, 还有在他身边时柔软的唇, 蛊惑人心的娇喃…… 晋煜北迷失在绮丽幻境中, 如果不是敲门声突然响起,不知道还要沉醉多久。 以为是表婶买菜回来,晋煜北恢复镇定面容, 略微整理衣衫打开房门。 “喂, 磨蹭什么呢, 这么久才开门!” 与刚才脑海中响了无数遍的声音如出一辙,娇俏、清亮。 时隔半年,桑茜款款站在晋煜北面前,葱白般细嫩的指尖轻轻摇晃着他家的钥匙:“还要不要?” 晋煜北一时没反应过来,默了好久。 桑茜伸手推他胸膛,几乎是撞近他怀中:“要不要?” 那话里话外,问的哪里是钥匙的事儿! 晋煜北咬紧后槽牙恨恨地问:“你来找我就为了还钥匙?” 桑茜不说话, 稍稍后退,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晋煜北认栽,一把托起她。桑茜立刻顺着劲儿双腿紧紧攀住他后腰。 “想我吗?” “想,都要想疯了。整个人都特么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你就像个女鬼似的阴魂不散在我脑子里晃,在我心里瞎折腾!” 单说狠话还不够解恨,晋煜北心一横,捏起掌心软肉:“你累不累?天天这么在我心里晃悠,你累不累?嗯?” 桑茜笑出声来,胳膊环住他脖颈,莹玉一样的小脸紧紧贴住他脸侧,咬耳朵道:“北哥,跑车跑得好野嘛,不知道房间里有没有野女人?” “谁能有你野!” 说来就来,不由分说闯进他心里,霸占他所有情绪;说走就走,一句“祝你幸福”半年间断的干脆利落。现在,又突然出现,仿若一道刺眼炫目的日光。 …… 喘*息声渐止,两人仰面躺在床上,晋煜北胳膊正好填补桑茜脖颈下的空隙。 “北哥,这都能忍下来么?”桑茜笑着,拿右脚大脚趾去够晋煜北的小腿肚。 来来回回磨蹭了会儿,被晋煜北一道眼风杀了回来。 “老实点儿。” “就不。” 这世上有种人,最爱唱反调。桑茜对晋煜北便是如此。这实在令一旁的男人又恨又爱。 “现在不是时候。”晋煜北把被子往上扯扯,遮住桑茜起伏的胸*口。 女人不老实,转身把枕在脖子下的手臂拉出来,紧紧抱在怀里,“那你说,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晋煜北更是头疼:“反正不是现在。” 大门开锁的声音响起,晋煜北索性把胳膊从软玉温香里抽出来,又拾起散落满地的衣物:“表婶回来了。” “这么怕被撞见?要不要我躲衣柜里?” 嘴上说着调侃的话,穿衣的动作却比晋煜北还快。三下五除二穿戴整齐,桑茜用手指梳理被拨弄散乱的长发。 半年没剪过,发梢已至腰窝处。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不盈一握的腰身,像《聊斋志异》里磨人的妖精。晋煜北忍不住咽了咽干渴的喉头。 “我先出去。”他偏偏头,伸手握住桑茜手腕,“你要是不好意思就跟在我后面。” “我光明正大,有什么不好……” 后面的话随着晋煜北扭开房门,戛然而止。 “表婶。” 晋煜北勾了勾唇角算是打招呼。 表婶年纪虽大,眼神却格外好,一眼就瞥见晋煜北身后小小的身影。 “桑老师回来啦!”表婶嗓门大,听起来格外喜庆,“这几天我和安然正念叨你呢!哈哈,我正好买了草莓,来来,吃草莓。” 表婶这几句话一说,仿佛过去半年的分离根本不曾发生过,一切都像读过的书页一样,彻彻底底被翻了过去。 桑茜从晋煜北身后钻出来,接过表婶手里的草莓:“又大又红,一看就甜。” “那是,我一个一个挑的……” 晋煜北看着表婶和桑茜说着笑着走进厨房,他揉揉头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 这半年,表婶问过他几次,他都以桑茜太忙搪塞过去。但大家都是明眼人,谁能看不出呢,只是不说破罢了。 在合唱团演出之后,晋煜北特地给安然换了个一对一的声乐课。起先孩子还问过,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表婶跟她说了什么,她就再也没提过桑茜和合唱团。 想来,对安然,晋煜北不是不愧疚。孩子从小没有妈妈的关爱,这好不容易信任了桑茜,又闹出分别的戏码。但这一切放在半年前,也是不得不为之。 成人的世界,总是有很多不得已和不完美。改变不了,便只能努力接受。 好在一切都平顺度过,今天桑茜也回来了。 很快,桑茜端着洗好的草莓走出来。一看晋煜北还站在刚才的地方,一动没动。她笑着走过去,湿漉漉的手指头戳在他肩头:“喂,发什么呆?” 说完,她狡黠一笑,挑出最大的那颗草莓塞进晋煜北嘴里。 晋煜北无奈,只能把整颗草莓含嘴里,说话自然含糊不清,他索性也不说了。 表婶把水槽清理干净后,也擦着手走过来。 “哎呦,你们看看我这脑子,年纪大了真是不行,我前几天送去裁缝铺改的外套忘了取,你们俩在家,我坐公交侧去拿。” 表婶一边说,一边目不斜视地“路过”晋煜北和桑茜两人,“你俩先吃着,那个裁缝铺还挺远的,我拿好衣服回来直接去接安然,你们不用管了啊……”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傻子也懂表婶的意思。她是想给两人留个独处的空间。 可表婶年纪这么大,又一辈子节俭,让她自己出去八成是在菜市场闲逛一整天,无聊不说,还容易累着。 桑茜冲晋煜北眨眨眼,端起草莓走到表婶房间门口:“表婶,草莓洗好了你一颗都没吃呢。来,先尝尝。” 看到表婶吃起草莓,桑茜才又接着道:“我这两天正搬家,正好让北哥去给我帮帮忙。这个壮劳力,不用白不用嘛。” “那是。你是女孩子,瘦瘦弱弱的,哪干得了搬家的活,让煜北去干,他们男人力气大。” “嗯嗯,”桑茜使劲点头,“那我就把他拎走啦。表婶你在家休息下。” “好,”表婶又对晋煜北交代:“煜北,你给桑老师把家里收拾好,接安然的事你们不用管。要是回来吃饭,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嗯。”晋煜北点点头,心里多少有些尴尬。 第57章 长谈 “真是长进了, 说谎说得面不改色。” 出了楼梯间,晋煜北跟在桑茜背后,声音又低又沉。 “什么说谎?”桑茜拿眼神睨他,心里很是不服气, “我可没撒谎, 是真的在搬家。” 这回轮到晋煜北愣住:“往哪里搬?” 因为有半年前说断就断的经历, 他第一反应就是桑茜要离开江城。顿时心口就像塞了团棉花。 还没等一口气舒过来,就看到桑茜抬起胳膊指着隔壁小区的一栋住宅楼, 道:“喏, 就那栋楼,16层。” 隔壁小区是约么五六年前拆迁后新建的,在附近算是不错的楼盘,但比着桑茜先前住的耀江花园, 依旧有天壤之别。 看出晋煜北的疑惑, 桑茜慢下脚步, 轻轻挽住晋煜北臂弯:“我现在穷得叮当响,耀江的房子哪里还住得起。北哥,以后靠你养活了。” “嗯。”晋煜北不再多问, 紧紧握住桑茜的小手, “我那边都步入正轨了, 以后会越来越好。” “哇,那我是傍了个富一代么?”桑茜挤眉弄眼,假装忧愁,“那我得好好拾掇拾掇,万一你看到更美更年轻的,就把我抛弃了可怎么办,呜呜呜呜呜……” 晋煜北被桑茜一会儿变三变的表情弄得不知所措, 索性拉紧她往前面那栋住宅楼走去。 …… 说是帮她搬家,其实桑茜已经把房子几乎整理妥当了。跟合唱团的色调一样,原木色打底,豆蔻绿的墙壁和卡其色窗帘,小小的两居室别具一格的清新幽静。 桑茜躬身从鞋柜里拿出拖鞋。还是先前在耀江那双。 晋煜北看着她发丝掉落耳旁,突然心底一热,等他回过神来,已经不由自主将身前小小的身体拥入怀中。 “这半年,你过得好么?”他压住喉头快要溢出的沙哑,尽量让语气平顺。 颈侧的小脑袋轻轻点了点,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还好,就是……有点想你。” 想你……这简直是世间最美好的词汇。 以前桑茜从不吝啬于将对晋煜北的感情和思念诉诸于口,如今再次听到她说“想你”,竟有恍若隔世的缥缈感。 “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主动点去找你。”晋煜北暗暗自责。面对她,自己的勇气总是溃不成军。明明她作为一个女人,已经主动走向他走了99步,他却连最后那一步都踟蹰不前、畏畏缩缩。 “没事啦。反正只要我回头,你一直都在等我就好。” 桑茜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晋煜北,“那种一直有深深信赖的人在等我,能给我一个安稳港湾的感觉,对我来说真的,真的,真的很重要。” 她过了太多年浮萍般的生活,总希望回头时妈妈还能微笑望向她,可终究被死神阻隔,一切希冀都成奢望。好在现在有了晋煜北…… “我不怪你不来找我,你也不怪我突然消失,这样其实还算公平。”桑茜唇角弯弯的,露出些许愉悦,“我不是矫情的人。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话想问我。来吧,晋煜北小朋友,我们现在开始桑老师的答疑时间,你有什么问题,大胆问出来吧!” 没想到她这样直接又干脆。可心头疑问实在太多,晋煜北一时竟无从问起。他想知道这几个月她都去了哪里,都做了什么。他也想知道她最后如何处理了和卫冬的事情。他更想知道,半年前她究竟做了什么,卫冬能答应那么快把自己放出来…… 桑茜看他眼神游离,便接着道:“你要是不问,那我可要抢占先机了!” 原来陷阱在这里等他。晋煜北宠溺地笑着:“你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哪里用绕这么大的弯子。” “我可没绕弯子,是你不珍惜机会。” 桑茜拖着晋煜北的手,把他往房间里拽,“坐下聊。” 沙发是从耀江搬过来的,尺寸过于大,桑茜把双人位和单人位分开放在两侧。她拉着晋煜北坐在双人位上。位置还算宽敞,她却故意往晋煜北身边挤。 “其实小伟他媳妇儿一直都跟我说你这边的事情。”桑茜抬头,与晋煜北视线交汇,“她还说,每次他们故意提到我,你都面无表情。晋煜北,你可真够绝的,连安然的课都停了。” 话里话外都是埋怨的意思。可晋煜北看到了桑茜眼眶里盈盈的水意。她不是埋怨,她是委屈,委屈却又伪装坚强,变成把刺收进自己身体的小刺猬。 “晋煜北,你真的认为我会接受卫冬吗?” 晋煜北哑然。他觉得不会,可桑茜确实接受了卫冬的求婚。这是他亲眼所见。而且后来,桑茜又主动离开…… “最近被抓得那些车匪路霸,是你们揭露的,对吗?”桑茜不等晋煜北回答,又接着问。 “嗯。”晋煜北点头,“顺着陈婉莎那条线牵出来的。她之前跟的那个男人是疤爷的手下。” “那你知道他们后面还有人吗?” 晋煜北迎上桑茜的眼神,道:“知道。”他声音不高,在隐忍着什么。 桑茜心知肚明,却故意追问:“为什么不继续往后追究?” 晋煜北不说话,脸颊紧绷,面容逐渐冷硬。桑茜提起了他埋在心底的顾虑。 “你怕我万一真的跟了卫冬,日子过不下去。”桑茜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讲述她知道的事实。“卫冬、张振江、疤爷都是一条绳上拴着的,还有他们背后的靠山,你都摸清楚了。可是,你只举报了疤爷,却没有碰卫冬,甚至连张振江都没牵扯。就是因为怕卫冬出事,我日子不好过。” 晋煜北依旧沉默。 “所以,你心里还是觉得我会接受卫冬。”嗓音突然哽咽,桑茜忍住眼泪,吸吸鼻子:“别的都不重要。晋煜北,我最委屈的,是你不信任我。” “我……”晋煜北想说“我没有不信任你”,可他回头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印证了她的论断。 “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晋煜北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几乎听不清楚。“我从交警队出来,磊子说你跟卫冬走了。我想找你,想问问你到底怎么回事,可是等我拿到手机,只收到你一条信息。你跟我说江湖路远,山高水长,祝我幸福。桑桑,你应该知道,在你这里我几乎是自卑的,我不知道如果主动找你是不是会打扰你的生活。毕竟你跟我的相遇,可能只是老天偶尔垂怜赏赐给我的美梦。” 第58章 可怜 纵使一直都知道晋煜北不自信, 可当他真的说出“自卑”两个字,桑茜的心还是疼痛难抑。她几番开口,想说些安慰的话,却总担心词不达意, 反倒更伤了晋煜北。 “桑桑, 我不该不信任你, 也不该妄自菲薄。虽然我心里都清楚明白,但是等真面对的时候, 还是控制不住往后退缩。” 晋煜北抬手, 把桑茜搂在怀里。温热的触感实实在在地告诉他,桑茜回来了。 “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卫冬为什么会突然放了我,你跟他又是怎么回事?” 终于问出心底疑问, 晋煜北长长叹口气, 耐心等待桑茜的答案。不过, 现在答案究竟为何似乎也并非那么重要,毕竟她已经在自己怀中。 “他想要钱,就拿你威胁我。”提起卫冬的所作所为, 桑茜就恨得脸色涨红, 可望向晋煜北的眼神依旧温柔缱绻。 “我总不能不管你吧。只好, 给他钱喽。” 晋煜北听到她这样说。似叹息,又似认命。 “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如果告诉你,你根本不可能同意让我用钱解决。而且那个时候,那种情况下,你车队刚刚起步,根本斗不过卫冬。晋煜北,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 但我也不能让你因为我的牵扯而一事无成。” “你本来可以安安稳稳过你的生活,是我故意招惹你,让你莫名其妙卷进来。既然我是诱因,我自然也有责任帮你解决掉这些问题。晋煜北,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个而感激我。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无关。”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除非……”桑茜故意停下,看到晋煜北眼神骤变,才缓缓道:“除非你为了感激我以身相许,我勉勉强强可以答应。” “你……”晋煜北啼笑皆非,脸上表情好不精彩。 桑茜却又突然正色道:“我不是圣母,也不是什么软弱好欺负的,晋煜北,答应我,把卫冬绳之以法,把他威胁我得到的财产合理合法地取回来。” “嗯,一定。”晋煜北慎重点头,许下承诺。 的确如桑茜所说,他不继续追究卫冬是碍于她的情面。可如今两人把实情说明,他自然再没有什么顾忌。现在上面正在肃清风气,卫冬和他背后的靠山暗地里捞了不少油水。晋煜北手里握着实打实的证据,只要把那些证据装进信封寄给上头的纪jian部门,一切都将水到渠成。 “卫冬那么好的家庭背景,又是名校出身,想要赚钱的方法很多。他偏偏选了这条不见光的路。” 晋煜北心里清楚在外在世俗标准的评价上,自己与卫冬差距极大。如果自己是社会底层的务工者,那卫冬毫无疑问是金字塔上层的青年才俊。他不仅不理解卫冬的做法,还觉得他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而桑茜不同,她与卫冬相识多年,虽然近几年接触甚少,也多少能揣摩出卫冬的所思所想。 金字塔上层的人有很多。有人含着金汤匙出生,自然也有人含着高定钻石汤匙出生。卫冬确实比百分之九十五的人条件优越,可他越是往上就越能感受到阶层、财富积累带来的差距。 他凭借天分和努力进入顶级名校,去了才发现有的人是靠父亲捐实验室进来的,有的人是靠校董推荐进来的,还有的人连英语都说不好却根本不知道动用了什么关系进来的。有句话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可偏偏有人就生在罗马。 看到的越多,心态便越发失衡。一路被掌声和鲜花捧大的年轻男人,顷刻间沦为聚会中坐冷板凳的那一个。他看清了权力、资本带来的无上荣光,并且心向往之。没有人知道他凭借什么手段才没有被上流聚会所抛弃,在毕业聚会上甚至还捞到了仅次于C位的合影留念。 “他回国后,投资了不少产业,大多都是zheng府大力倡导发展的高新技术项目。可那些项目投资大,周转长,想要获得回报需要不停地烧钱进去。办公场地房租要钱,聘请高学历研究人员要钱,疏通上下渠道要钱,根本就是无底洞。” 很快,卫冬从国外弄回来的钱就烧光了。可他依旧硬撑着维持公子哥儿的体面。体面是有了,也欠了一屁股债。碰巧此时他结识了一位上面的“贵人”,给他指了一条快速捞钱的路子。与此同时,他又把目标投向桑茜母亲留下的遗产。 虚荣、欲望和不甘,造就了卫冬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的堕落。 “他们,是没有界限感的。什么法律、规矩、道德,在他们眼中都不算事。因为他们手握的权力和财富能让他们凌驾于这些之上。可惜卫冬并不清楚,他只是努力混进那个圈子,却并不真正是圈子里的人。” 话题过于现实和沉重,说完,桑茜和晋煜北都沉默了许久。 “听你说这些,卫冬也挺可悲的。”晋煜北叹息,“年轻时候太顺利,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算是印证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那种圈子待久了,人太容易迷失。如果不是我妈妈突然离世,可能我也跟卫冬一样,沉浸其中而不自知。”桑茜苦笑:“上面的人是看不到下面人辛苦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晋煜北轻吻桑茜额头:“你跟了我,以后可能不会大富大贵,但我不会让你辛苦。” “我自然相信你。”桑茜回吻他脸颊,“也相信我自己。” 她总是这样,信任他,又不曾失去过自己。 …… 晚饭是回晋煜北家吃的。桑茜坚持回去前逛了趟商场。给表婶买了件外套,给安然买了个水晶八音盒做礼物。她一向在礼节上格外注重,都是母亲言传身授教给她的。 看到桑茜,安然先愣住,然后嘴角上翘,笑意都要从眼中溢出来,可笑着笑着她又突然红了眼眶,紧接着小珍珠般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桑茜立刻放下手里的购物袋,冲过去一把将安然抱起来。 半年没见,小姑娘长高了,却也瘦了。原本就聪慧的心思更多了些玲珑剔透。 “桑老师,我好怕你再也不回来。”安然抽抽嗒嗒,边哭边说,“是不是现在坏人被警察叔叔抓走了,所以你回来了?以后爸爸和我都会保护你,再也不让坏人欺负你。” “好。其实坏人就是你爸爸帮警察叔叔抓住的呢!安然好勇敢,以后和爸爸一起保护桑老师。” “嗯!”安然使劲儿点头,一不小心把眼泪蹭在桑茜衣领上,又赶紧用小手抹掉。 “桑老师,偷偷跟你说,小伟叔叔他们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他们说你很好,只是暂时没办法回来,让我别着急耐心等等。我每天都在日记本里记天数,我想你一定会在365天之前回来。我猜对了!现在还不到200天呢!” 三个大人全都红了眼眶,桑茜紧了紧怀抱,忍住泪水安慰道:“桑老师不会让你再等这么久了。我保证。” 第59章 都给你 “对了对了!” 安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 她从桑茜怀中扭动着下来,转身冲进自己房间。很快又拿着一个小盒子跑出来。 “爸爸,快,赶快!”她把小方盒塞进晋煜北手中。生怕晋煜北看不懂似的, 指指桑茜:“爸爸, 快点呀!” 这戒指还是半年前买的, 晋煜北本打算那趟出差后回来向桑茜求婚。却不料事事多磋磨,竟然拖到了现在。 他握紧掌心的戒盒, 在安然期待又鼓励的目光中向桑茜走近了两步。右膝微屈, 刚要跪下去,就被桑茜猛地扶住双臂。 “我收下啦!”桑茜把戒盒拿在手里,又用只有她和晋煜北听得见的声音道:“别当着孩子面这样。” “嗯。”晋煜北站起身。 表婶看出端倪,便主动说道:“来来, 都别站着了, 菜马上都凉了!快来吃饭吧。” 久别重逢, 安然一步都不想离开桑茜,吃饭时总偷偷看她,还把自己喜欢吃的鸡翅往桑茜碗里夹了好几个, 惹得桑茜眼眶一阵红。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 半年或许并不是多么久远的分别, 但对孩子来说,半年时间太长太长,长到他们觉得像是过了好几年。心里带着对安然的歉疚,桑茜急于弥补。饭后便和晋煜北带安然到小区附近的游乐场玩。 说是游乐场,其实就是在商场门前开出一小片场地,摆了小型旋转木马、单人蹦床之类的游戏设备。虽然简陋,安然还是玩得乐不思蜀。 回去路上, 安然走着走着步伐就慢下来,晋煜北知道她是玩累了,便索性将她抱在怀里。没走几步,肩头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小家伙睡着了。”桑茜轻声对晋煜北说,又伸手把安然脸颊的碎发别在耳后。“半年没见,真是长大了好多。有点小女生的模样了。” 晋煜北刚开口想说点什么,就看到桑茜伸出食指在唇间比了比。 “不说了,让她好好睡把吧,今天肯定累了。” 三人一起往家的方向走,街边的路灯斜斜照在他们身上,在路面映出一团亲密的影子。 安然睡得沉,到家也没醒,晋煜北便轻轻把她放在小床上。桑茜半跪在床边,小心翼翼给安然脱下鞋子后,又脱下外衣,最后留一套粉色绣有白色雏菊的内衣裤在身上。 …… 家里住不下,晋煜北打算送桑茜回去。两人走出卧室,表婶正在客厅拖地。 “煜北啊,今天我陪着安然睡吧?你们住我那屋。” 晋煜北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忙拒绝道:“不用……” 桑茜也是脸一红:“表婶,我新搬的家就在隔壁小区,走两步就回去了。” “哦。”表婶转身拖了两下地,又直起身子,道:“那,煜北你晚上住桑老师那边,我就不给你留门了。” 说着,她在围裙上擦擦手,跟在桑茜身后:“等会我就直接把大门反锁了。上次煜北教过我,没事,小区很安全,你们不用担心……” 话都到了这份上,两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被表婶“目送”出门。一口气下到楼底,两人僵直的肩膀才放松了些。 “神助攻。”桑茜含着笑说,“表婶好可爱,是生怕你不主动,我这煮熟的鸭子再飞了么?” “没见过自己承认自己是鸭子的。”晋煜北捏捏她微红的鼻尖。 夜里的风还有点凉意,晋煜北把外套脱下给桑茜披上。 “你不冷吗?”桑茜又把外套脱下,挂在晋煜北肩上,“你穿上,我有好主意。” 虽不知她做什么打算,晋煜北还是乖乖重新穿上外套。只见桑茜拉起外套一侧,身子轻巧地钻进去,正好落尽晋煜北怀里,又将他左臂环在腰侧。 “这么宽大的衣服,当然要做毯子用。” 晋煜北的体温透过T恤温热桑茜的脸颊,她忍不住轻轻蹭了蹭,咕哝道:“舒服。” 声音小小的,柔柔的,带着撒娇和享受。晋煜北的心瞬间化成一滩春水。 “安然穿的那套打底衣其实是我买的。”怀里的小女人轻轻说,“不过我让小伟媳妇保密,只说是她送的。” “嗯。” 语调很平静。 “嗯?”桑茜从外套下探出头,“你知道?” “嗯。”晋煜北又把她按回怀里。 “小伟媳妇这可不行啊,保密工作做得太差。” “她没说,我猜的。” 那套衣服手感软糯,薄却保暖。虽然价格被撕掉了,但标牌还在。晋煜北在商场见过这个牌子,价格不低,是以前他小半个月的工资。而且,小伟媳妇把衣服给他时,说了句“晋哥,你就当这是我和小伟送的。” 桑茜笑出声来,“这还不算是她说的啊?!晋煜北,你身边都是神助攻,只有你,是老蜗牛。爬起来慢腾腾不说,还隔三差五的缩回壳里装死。” “你啊!”晋煜北恨不得狠拍她小脑袋,也不知道整天哪里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比喻。 不知不觉走到桑茜家门口。打开灯,室内洒满柔黄色的光。 “那个……你先进去歇歇,我下楼一趟。”晋煜北低着头,看也不看桑茜就转身要走。 “下楼干什么?” 晋煜北被问住,背影定住,沉默了片刻,才答:“买点东西。” “买什么?”桑茜问完,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噗嗤”一声笑出来:“北哥,不守节了?” “说的什么话!”晋煜北头也不回,大步迈出房门。连电梯都不按,身影顷刻间消失在楼梯间。 “16楼啊!”桑茜在他身后轻喊。 …… 8分钟后,敲门声响。桑茜快步去开。 门外的男人发缝里盈盈闪着光,是汗。 “你不会又是爬楼梯上来的吧?”桑茜一手扯他衣领,一手拿抽纸给他擦汗。 晋煜北只得躬下身子,任他她摆布。 “没,上楼坐电梯的。” “你说你是不是傻?”桑茜嗔怪他。拉着他衣领的手一松,又去抱紧他后背。唇瓣贴住他耳廓,低声说:“我不想用那个。” “可是万一……” “安全期,再说你不是都求婚了,难道不娶我?” 话音甫落,桑茜轻轻将他推开,转身翩然向里走去:“我去洗澡,你自己看着办。” 晋煜北从脸直接热到脖子根儿。 ……(此处省略N千字) 虽然晋煜北足够耐心,也足够温柔。但到底是折腾了大半夜,桑茜第二天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下了床,腿根儿酸软得直达颤。 晋煜北正在厨房做饭。桑茜挪出去,倚着厨房门,看见晋煜北把菜心杆子一根一根刮掉了皮。 桑茜勾起唇角,调笑道:“我还没见过吃菜心也要削皮的。” 晋煜北头都没抬,专注于手上的刨刀:“你嗓子喊哑了,怕你不好咽。” 桑茜:“去你的。” …… 晋煜北一向重诺,答应的事情都必须做到,更何况是答应桑茜的。 9月底,传来好消息。经过几个月的立案侦查,上头直接打掉了卫冬背后的靠山。正所谓树大根深,那大老虎手里除了卫冬还有另外几个代理人,这次被一次清洗干净,连根拔除。而这背后最重要的线索是来自于晋煜北寄给上头的举报材料。 被卫冬弄走的钱,只追回了三成,剩余部分还要等卫冬名下资产拍卖之后再慢慢偿还。不过律师那边的意思是,卫冬早已经资不抵债,这笔钱恐怕很难全部追回。对此,桑茜倒并不介意,晋煜北却十分头疼,毕竟那钱也是为了他才给卫冬的。 从法院出来,桑茜坐进车里,空调风呼呼吹着,脸上的汗还是没断。 “太热了,”她连着咽下几大口矿泉水,“你那儿的空调得换换,外机跟带不动似的,关着窗都能听见压缩机的声音。安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眠很重要,那么大噪音孩子肯定睡不好……” 她自顾自说了半天,才注意到晋煜北一直坐在驾驶座上没发动车。 “怎么了?” “那个……”晋煜北欲言又止。 “你又这样,有话快说。老蜗牛。” “剩下的钱,回头我慢慢补给你。” 说出这话,晋煜北都有点心虚。他不是怕补不起,是怕桑茜又说他想得太多、没事找事。不料,副驾驶的女人脆生生来个:“行啊,只把剩下的补给我可不够,以后银行卡、工资卡、社保卡都给我,统统由我管密码。” 晋煜北转头,正迎上女人笑意盈盈的目光。 “好,都给你。” 他跟着笑。然后转过头,发动了车子。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想看什么番外,留言告诉我哈。 新文《诱她入局》预热中,恳请收藏。 →文案: 许砚认识段怀东时,正是人生谷底,浑身伤疤独自舔舐。 听闻段怀东白手起家,十余年商海沉浮,阅人无数,手段老辣。 许砚想不明白,自己怎就入了他的法眼,活像刚出洞的耗子遇见久不沾腥的老猫。 “段怀东,你到底看上我什么?”许砚急红了脸。 段怀东一贯沉稳自若:“看中你人前唯唯诺诺,背地里花样比谁都多。” 【小剧场】 段怀东:“当初为什么离婚?” 许砚:“性格不合。” 段怀东:“不合?还是不和谐?” 【阅读指南】 *男主强势,腹黑心机,骚断腿。 *女主表面甜软,内心坚定,有事业线更有事业心。 *非双洁。毕竟东哥三十多了,可怜可怜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