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他貌美如花》作者:羲玥公子 文案: 容回重伤醒来,身边多了一个倾国倾城的贵公子, 还有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包子, 小包子展开手臂,奶身奶气道:“爹爹,抱~” 容回抱起小包子,指着遇辰,“我不是你爹爹,他才是。” 小包子:“那是父上,你是爹爹。” 从此,无论他走到哪,都能遇上这两父子。 这两父子一没银子,二没求生本领, 容回一个心软,把他们养在了自己身边, 宠着,护着,不让他们受一丝委屈, 受了皮肉小伤的遇辰:“师兄,疼~” 容回:“我给你上药。” 遇到坏人的遇辰:“师兄,你可要好好保护我。” 容回:“放心,就算拼上性命,我也会保护你。” 某一日,遇到劲敌才知那柔弱的贵公子是深藏不露, 他一挥扇子,便能让一众妖魔全军覆没, 遇辰说:“日后,有我在时,定会护你周全。” ※腹黑妖孽美人攻VS温润忠犬受 ※有萌萌哒包子出没,非生子文微博:羲玥公子 一句话简介:腹黑妖孽美人VS温润忠犬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容回,遇辰 ┃ 配角:《每天都想碾压男主》求预收 ┃ 其它: 第1章 旧人如故一 容回缓缓睁开眼睛,入眼便是头顶的鹅黄色轻纱帷帐,他此时正躺在一张床上,他偏头环视了一周所处的房间,房里摆了不少奇珍异宝,想来是大户人家。 他动了动身子,腹部撕裂的疼痛蔓延四肢百骸,他皱了皱眉,不再动弹。 他想了想昏迷之前的事,他和同门的师兄弟要去江月楼参加论剑大会,途中偶遇一只长着黑色翅膀,带着白色面具的鸦在吸人精魄,他便追了出去,追到一片林子,忽然起了大雾,目不能视,一时不慎遭了鸦的暗算,身受重伤昏迷了过去。 又是谁救了他? “醒了?” 容回循着声源看过去,一个穿着紫色宽袖交领袍,头戴金冠的男子从外面进来,他肤白若雪,眉目如画,美得不像是凡尘中人。 容回还是第一次见长得这般美的男子,若不是他开口说了话,身形高挑,他还以为是女子。 他赶忙要起身,紫衣男子走了过来在榻边坐下,又将他摁了回去,“乱动什么,不疼么?” 容回只好乖乖躺着,他忙道:“多谢公子相救。” 紫衣男子看着他,唇角微微勾起,“要以身相许么?” 容回惨白的脸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过了一会儿,他转开话题道:“在下姓容,名回,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遇辰。” 容回恭敬唤了一声,“玉公子。” 遇辰纠正道:“是昨夜遇星辰,遇,不是姓。” “那公子姓甚?” “无姓。” 这世上的姓氏源自宗谱,凡是有父母者,皆有姓,而他却说自己无姓。 容回看着坐在榻边的遇辰,对方毫不掩饰地端详着他,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怎,怎了?” 遇辰抬手,修长的指尖从他侧脸划过,他的指尖很凉,容回全身紧绷,就连伤口也感觉不到痛了。 他听到遇辰兀自道:“长得倒是分毫不差,就连神态也有九分像。” 容回在心里想,莫非他跟他一个故人长得很像。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外面便有人进来了,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女子,名叫鸿雁。 鸿雁手上端着托盘,“君上,药熬好了。” 遇辰道:“端过来。” 鸿雁端着托盘过来,遇辰端起托盘上的药碗,舀了一汤匙作势要喂,容回忙撑起身子,“不必劳驾。” 遇辰看着他,“若是你觉着用手是劳驾,用嘴,也是可以的。” 容回这毫无血色的脸愣是被眼前人的言语激起了一丝红晕,“不必,我自己来。” 说罢,他端过那药碗,一口饮尽。 鸿雁过来接过碗,而后又对遇辰道:“君上,你昨夜一夜未寝,先去歇息罢。” 遇辰用眼角睨了一眼旁边的女子,“鸿雁,你何时也管起本君的作息来了。” 鸿雁道:“君上大病初……” 未等鸿雁说完,遇辰道:“下去。” 鸿雁欲言又止,只得欠了欠身,“是。” 容回刚刚听着他们对话,那唤做鸿雁的女子称遇辰一声君上,这君上曾是帝王的称呼,莫非他已经身处别国? “在想什么?”遇辰问。 容回回过神,看着眼前谪仙般的男子,“敢问公子,此为何处?” “羽灵溪。” 这地名十分陌生,虽说他从小就在临仙台长大,极少下山,但他博览群书,对天下各地也略知一二,这羽灵溪还真没听过。 他是在鲁州一路追着一只鸦进入了林子,那这个地方应该离鲁州不远。 他又问:“此处可还在鲁州地界?” “不在。” “那是?” 遇辰道:“不过是座荒山野岭。” 容回听着听着,忽然眼前有些模糊,一阵浓浓的困意袭上脑门,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他强撑着睁开眼睛,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实在对不住……” 遇辰摁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下,“是药效,你且先睡一觉。” “好。”容回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遇辰看着睡着了的人,这人生得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可偏偏又是温柔到骨子里的人,他抬手描摹着他的剑眉,无奈道:“倒是把我忘了个干净。” 此时,鸿雁又在门口恭敬道:“君上,你也该歇息了。” 遇辰把手收了回来,起身朝门口走去,瞥了一眼鸿雁,几分不满,“鸿雁,你管的是越来越宽了。” “属下也是为君上身子着想。” 遇辰冷着脸,绕过她去了自己的寝房。 —— 容回那一觉睡得很沉,还做了梦,梦见四岁那年,他的母亲还在世时。 自他三岁记事起,母亲整日郁郁寡欢,常常对着窗外的梧桐树发愣。她曾问他,“回儿,你可知娘为何要为你取名为回?” 他摇头说不知。 母亲一双通红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因为娘希望有朝一日,你爹能回来。” 随后,她又兀自低头,双手捧着脸抽泣,“不,他不会回来了,他死了。” 再后来,母亲将他托付给师父,她离开时弯下腰对他说:“回儿,你日后跟着你师父,我去寻你爹了。” 那时他尚年幼,不知母亲这句话为何意,后来他才明白过来。 容回睁开眼睛,从梦中醒过来,方才的那一切不是梦,是真的,只是时间过得太久,他想不起来,只有在梦里才清晰。 头顶依旧是那一片鹅黄色的轻纱帐,容回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丝绸薄被从他身上滑落,他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在。 那一觉他睡得天昏地暗,倒开始怀疑昨天见到的那名叫做遇辰的男子也是梦里的人。 他掀开被子坐在榻边,忽而又想起自己腹部的伤,他抬手碰了碰,倒不怎么疼了,他掀起亵衣看了看,伤口也快愈合了。 这…… 想来是昨日他喝的那碗药的缘故。 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左右看了看,他的那一身衣裳已经不知去了何处,就算在估摸也不能穿了。他身上只穿了亵衣,若是就这么出门,有些失礼。 门吱吖一声被推开,鸿雁从外面进来,手上还托着一身新的衣裳。 容回还记得她的名字,忙拱手,“鸿雁姑娘。” 鸿雁把那一身衣裳放在榻上,“这是一身新衣裳,我让绣娘照着你那一身做的。” “多谢。” 鸿雁放下了衣裳,随后道:“君上说了,你若是醒了便去紫鸢亭找他。” 容回想起昨天那位貌若天仙的男子,他对他实在好奇得很,“鸿雁姑娘,冒昧问一句,遇辰公子可是哪国国君?” 鸿雁道:“君上只是这羽灵溪的主子,不是什么国君。” “原来如此。” “你先换衣裳,我在外面等你,待会领你去紫鸢亭。” 容回应了一声,“好。” 鸿雁出去后,容回把那一身衣裳换上,还真是同他之前的衣裳一样,就连花纹也如出一撤。 他换好了衣裳,推开门出去,鸿雁便领着他去紫鸢亭。 他跟在鸿雁身后,这两日他昏睡的时辰多,还没来得及出来看看,这会儿才看清了这名为羽灵溪的地方,远看四面环山,这个山谷被圈了个严严实实,近看这宅子依山而建,亭台楼榭错落,流水潺潺,种了许多花草,有紫鸢,兰花,也有芙蓉,人不多,偶尔见着一两个侍女小厮。 这去紫鸢亭的路边开满了紫色的紫鸢花,小路的尽头便是一个亭子,亭子四周垂着白色轻纱,隐约可见里面有人,还有琴音从亭子里传出来。 鸿雁在轻纱外道:“君上,人带到了。” 里面传来男子慵懒的声音,“进来。” 鸿雁转身对容回道:“君上让你进去。” 容回朝她点了点头,而后提步挑开轻纱进了亭子。 只见遇辰席地而坐,紫色的衣袍铺了一地,身子斜靠着旁边的矮几,右肘支着矮几虚撑着侧脸,左手修长的玉指握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杯,像极了画中人。 容回拱了拱手,“遇辰公子。” 遇辰用握杯子的手指了指对面的软垫,“坐。” “多谢。” 遇辰朝着亭子里抚琴的男子做了个手势,那抚琴的男子便抱起了琴,躬了躬身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鸿雁端着茶进来,是给重伤初愈的容回的,他还不能喝酒。 亭子外偶尔有风拂进来,卷着轻纱,携着淡淡的花香味。 容回先开了口,“这两日,多谢公子照料,救命之恩,必定永生不忘。” 遇辰转着手上的白玉杯,“这谢恩的话不说也罢,左右你也不会以身相许。” 容回先是耳朵红了,随后又轻笑了笑,只当他是开玩笑的。 遇辰看着他问:“在这可还习惯?” 容回道:“此地风景甚好,宛如仙境,是个好地方。” “你若是想长住,也是可以的。” 容回道:“遇辰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遇辰放下手上的白玉杯,拿起了放在矮几上的玉骨扇打开,白色扇面上绘着紫鸢花,“同我说说你如何?” “我?” 遇辰轻摇着扇子,“我只知你姓甚名甚,还不知你家住何方,是否有家室妻儿。” 容回忙道:“在下是蕲州人士,为临仙台门下弟子,尚未娶妻。” “真是巧了,我也尚未娶妻。” 遇辰直直看着他,容回每每被他这样看着便会心猿意马,他端起矮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借以躲开他的视线。 遇辰收起扇子虚支着下巴,“那双亲呢?” 容回沉默半响,才挤出两个字,“父亲已故,母亲……” 亭子里静默了一会儿,容回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母亲二十年都没回来找他,想必已经不在了。 忽然,亭子外面传来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父上!” 一个约摸四五岁的小包子闯了进来,小包子同样穿着紫色的衣袍,头上戴着小金冠,唇红齿白,十分惹人喜欢。看到了容回,他一头扎进了他怀里,“爹爹,你可算醒了。” 容回看着怀里的小包子,有些不知所措,小包子在他怀里抬起头,“爹爹,言儿可想你了。” 容回看了看怀里的小包子,放柔了声音,“小公子,你认错人了。” 小包子一双眼睛宛如那琉璃珠子,睫毛扑闪扑闪的,“不会的,言儿不会认错爹爹的。”说着,他把脖子上的一块玉取了出来,“这是爹爹给我的,言儿一直戴着。” 容回有些头疼,他看向遇辰,“这位小公子是……” 遇辰脸上携着笑,“我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啦,蛮久没写纯爱了,开篇感言想写很多,但想了想还是觉得发红包比较实际。 求收藏,求留言,前十章留言的发红包*^_^* 第2章 旧人如故二 容回有些诧异,方才遇辰还说他尚未娶妻,这会儿却冒出来一个四五岁的儿子,他倒没心思去顾及他未娶妻为何会有孩子,当务之急是怎么跟这位小公子解释他不是他爹。 容回对怀里的小公子道:“小公子,那才是你爹爹。”说罢,指了指遇辰。 怀里的小包子回头看了看遇辰,朝容回说:“那是父上,你是爹爹啊。” 容回有些头疼,再看遇辰时,却发现他没有因为儿子乱叫人爹而生气,反而看戏一般觉得十分有趣。 容回这厢云里雾里,这小包子知道遇辰是他亲爹,但他似乎还有另外一个爹,他想起昨天遇辰说他与一个人长得分毫不差,神韵也有九分像,想必这小包子是把他错认了。 小包子拉着容回的手,“爹爹,听鸿雁说葡萄架的葡萄熟了,我们去摘葡萄。” 见容回没回应,他又央求道:“爹爹,我想吃葡萄。” 容回为难地看着遇辰,“这……” 遇辰摇着扇子,“他既如此喜欢你,你又何必忍心拒绝他。” 言下之意是允许他陪着小包子一起去摘葡萄。 容回只好起身,任由这小包子拉着去葡萄架,遇辰也跟在他们身后。 容回以为,这葡萄架就在那院子里,谁知不是,还要走一段路,小包子走在前面,驾轻就熟地拉着他走。 “小公子叫什么名字?”容回问。 “爹爹,我叫祁言呀,还是你给我取的。” 容回有些无奈,看来这小包子是认定了他这个爹了。 忽然,走在前面的祁言踩了石头,一个踉跄,差点要往前摔倒,好在容回牵着他,“小心。” 祁言站稳后,松开了容回的手,蹲下来捡起刚刚差点绊倒他的石头,气呼呼地扔到了一旁的草丛,“这个石头太坏了,害我差点摔跤。” 容回弯下腰,“我抱你可好?” 祁言高兴地朝他展开双臂,“好,爹爹抱!” 容回把他抱了起来,虽然他的伤还未痊愈,不过他修习多年,身子骨还算强健,一个四五岁的孩童他抱着十分轻松。 他回头看了看,只见遇辰与他们隔着三步,他手里握着玉骨扇,左袖微抬,事不关己地看着他们两,见容回回了头,他勾起唇角。 怀里的小包子仰着小脸,“爹爹,我们快走,就要到葡萄架了。” 容回说:“那你给我指路。” 祁言的小手往前指了指,“就在前面。” 所谓的葡萄架应该是葡萄园,种了一大片,估摸有好一亩地,此时架子上不少葡萄已经熟透,园子专门有人看守,见有人来了,忙出来拜见。 这葡萄园的果农倒不像果农,他衣着得体,约莫五十岁,“老朽见过君上。” 遇辰扫了一眼这满片的葡萄园,问:“收成如何?” 老果农含着笑道:“自从结了果,每日天晴,出果多,汁水甜,老朽正准备挑些好的送到灵溪宫。” 祁言道:“我同父上还有爹爹亲自来摘葡萄,带些回去。” 老果农道:“君上与少君请便。” 祁言迫不及待要吃葡萄,他指着葡萄架上那一串乌紫色的,“爹爹,那一串,那一串,我要吃!” 容回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他指的地方,那葡萄架约莫比他高了半来尺,他怀里的祁言伸手就能摘。 祁言扯了一个下来,塞进嘴里,接着再摘了一个要给容回,他嘴里塞了个葡萄,说话时口齿不清,“爹爹,你也吃。” 容回道:“你吃,我不饿。” “我也不饿,但我也吃了。” 容回无奈,只好张口吃下他喂的葡萄,祁言再摘了一个,“这个给父上。” 容回抱着他走到遇辰面前,祁言递出手上的葡萄,“父上,吃葡萄。” 遇辰抬手接过,视线落在容回身上,“你爹爹喜欢吃甜,我可不喜欢。” 说着,把那一颗葡萄递到了容回嘴边,容回一时之间有些无措,但也只得红着耳朵吃下那一颗递到嘴边的葡萄。 这葡萄确实甜,甜到齁,他不过吃了两颗,唇齿间便满是甜味。 容回再看一眼遇辰,说来也巧,他确实喜欢吃甜。 “爹爹喜欢的话,那我们多摘点。” 遇辰道:“言儿,你爹爹重伤初愈,你也该下来了。” “是,父上。”祁言对容回说:“爹爹,你放我下来。” 容回也不跟他计较‘爹爹’这个称呼了,左右是小孩子,他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不打紧,我抱着你才能摘葡萄。” 祁言看了看遇辰,“可是,爹爹重伤初愈,父上要心疼爹爹了。” 容回刚刚红透的耳朵还没恢复原色,那红色又加深了几分。祁言又附上了一句,“我也心疼爹爹。” 容回只好把他放了下来。 老果农提着一个竹篮和一把剪刀出来,“少君喜欢哪一串,老朽来代劳。” 祁言仰着头,用小手指着葡萄架上的葡萄,让老果农给他摘。 遇辰在方才的那一串葡萄上再摘了一颗,递到容回的嘴边,“再吃一颗。” 容回道:“你吃,我吃过了。” “方才不是说了,我不喜欢吃甜。” 容回无奈,他抬手接过,吃进嘴里,两人面对面站着,他才发现,这人面上看着弱不禁风,却比他还要高。 也不知怎的,明明他刚与这对父子结识,却好像是已经相识多年。 他努力回想过去那些时日,确确实实没有与这对父子有过交集。这些年,他在临仙台,没有准许,几乎不能擅自出门,更别说来这个他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地方。 —— 提着一篮子葡萄回到灵溪宫,一名约莫四十岁的男子迎上前来,他一身淡灰色袍子,留着一抹山羊胡,正是这羽灵溪的夫子,平日里他在羽灵溪的私塾授课,每日也来灵溪宫教祁言读书习字。 夫子先是作了一揖,朝遇辰问了安,“见过君上。” 容回发现,手上牵着的祁言往他身后躲了躲,似乎是在躲眼前的夫子。 夫子换了一张严肃的脸,对祁言道:“少君,时辰已到,该读书习字了。” 容回身后的祁言道:“我要同爹爹一起玩,不读书,也不习字!” 夫子抚了抚下巴的那一抹山羊胡,道:“若是少君今日荒废,功课日积月累,明日可就要加倍了。” 容回身后的小包子闻言,露出半张委屈的脸,“好不容易爹爹回来了,功课就不能停一日么?” 夫子缓缓摇了摇头。 祁言耷拉着脸,他咬着唇,仰头看着容回,拉了拉他的袖子,“爹爹,你教我读书习字可好?” 这小包子十分粘他,他左右无事,倒是想答应,只不过有专门的夫子教他,如今这夫子就在眼前,他越俎代庖总不大好,“夫子博学多才,他教你必定比我好。” “不,我就想让爹爹教。” 夫子朗笑道:“只要少君肯学,谁教都一样的。” 容回道:“那今日我就陪一陪言儿,明日再劳驾夫子。” “无妨。” 刚刚还抗拒读书习字的祁言此时眉开眼笑,拉着容回就要往书房里走,“爹爹,我带你去我习字的地方!” 夫子看着那一大一小往书房走,有些疑惑地看着遇辰,“君上,方才那位公子可是程公子?” “是,也不是。”说完,他便跟上了那一大一小,徒留那学富五车地夫子原地咀嚼那句话的意思,是,也不是? 那到底是不是? 书房里,容回和祁言坐在书案后,正耐心地教他写字。 遇辰坐在檀木榻上,右手支着脑袋,左手握着一卷书,不知是在看书,还是在看他们两。 —— 金乌西沉,羽灵溪笼罩在夜色之中,过些日便是十五,今夜的月色清明,可见远处群山的影子,也可见黑暗中稀稀拉拉的灯火。 这羽灵溪就如传说中的世外桃源,这里的人不与外界往来,种的瓜果,养的家禽,总要每家分一点,人人安之若素,怡然自得。 容回临窗而立,看着这夜色,他分明只在这待了三天,还有一天是昏迷的,心里却起了一丝不舍。 他与师伯师兄弟分散已有三天,再有十来天便是论剑大会,他无论如何都是要赶过去的。 鸿雁熬的药见效显著,他喝了两碗,腹部那狰狞的伤口便已经结痂了,长途跋涉他也承受得住。 剩下的,只需要同遇辰告别。 他走到门边,抬手开了门,不想遇辰也刚好要抬手敲门。 两人在门口你看我我看你,遇辰身上只穿着一件紫色中单,长发披散在肩头,“要出门么?” 容回道:“正想去见你。” 遇辰的丹凤眼微微弯起,“你想见我,我也想见你,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容回还不习惯他有意无意的撩拨,每每都不知怎么接话,他道:“我有话想同你说。” 遇辰提步进了他的房间,走到靠窗的榻上坐下,手微微曲起支着头,看着他,“总该不会是辞行?” 容回顿了顿,道:“正是。” “可真真是薄情。” 容回道:“实在是有要务在身,不宜久留。” “若是没有要务,就久留了么?” 容回欲言又止,他不属于这个地方,无论有没有要务,他都不可能久留的。 遇辰没等来他的回答,“罢了,你要走,我也留不住。” 容回朝他拱了拱手,“日后得空,必定再来拜访,以答谢公子救命之恩。” 遇辰起身,走到他身侧,他轻描淡写道:“若是没想好长住,那便不必再来了,羽灵溪不留外人。” 容回心里一沉,沉默了良久。 遇辰已经走了,那房门还敞开着,屋里的烛光在门前投下了一片淡黄色。 第3章 旧人如故三 不知过去多久。 “爹爹~”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 容回回了回头,只见祁言搂着一个小枕头站在门口,这山里夜间有些凉,他衣着单薄,该是寝下又爬起来的。 容回温声道:“言儿怎么来了?” 祁言看着他说:“我想和爹爹一起睡。” 这小包子自打和他见面,就一直粘着他,恨不得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容回不忍心拒绝,把他抱了起来,“你父上可知道你来了我这里?” 祁言摇了摇头,“我同鸿雁说了,要和爹爹一起睡。” “那去床上躺着。” 他把祁言放在床里侧扯过被子给他盖上,再折返去关了门,吹熄了几盏烛火,只留了靠近床的一盏。 他掀开被子躺下,小包子立即过来搂住他,“爹爹。” 容回帮搂着他的小包子掖了掖被子,他没什么照顾孩子的经验,不过这小包子除了粘人,不哭不闹,倒是好照顾。 他心里想若是他像寻常人一样成亲生子,孩子也该有这么大了。 想到什么,容回柔声问怀里的小包子,“言儿,你娘亲呢?” “我没有娘亲,我只有父上和爹爹。” 容回想,估计是这孩子小,并不记得关于自己娘亲的事了,那他口中的‘爹爹’又是个怎样的人,他很好奇,“爹爹以前同你们一起住么?” “嗯,爹爹以前和父上一起住,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的。” 容回总算明白,祁言口中的爹爹和遇辰是一对眷侣,对于断袖,他倒是不讶异的,同门中有两位师叔便是同性道侣。 “爹爹,明日你陪我去骑马可好?” 容回已经决定明早一早就走,对于祁言的请求,他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若是不答应,这小家伙必定不会好好睡,他道:“你且先睡一觉,若是明日天晴便去。” “好,那我现在就睡。”说着,他闭上了眼睛,很快有了睡意。 容回见他呼吸平稳,也闭上了眼睛。 隔天一早,天微亮之时,容回便醒了,怀里的小包子还睡得正熟,小手紧紧抓着他的亵衣,生怕他跑了似的。 容回动作很轻地从他手里把衣服扯了出来,下了床后再给他掖了掖被子。仔细瞧着,小包子和他父上长得几分相似。 分明才相识三天,容回却有些舍不得离开。 他更衣完毕,回头再看一眼熟睡的祁言,开门出了去。 鸿雁比他还要早,此时已经在外面的回廊等着他了。 容回上前拱手,“鸿雁姑娘。” 鸿雁把手上的一把剑和一个包裹递给他,“这是当初你的随身之物,我都给你收着,你看看可少了什么。” 容回接过她递来的东西,并没有查看,他所有随身物也只有这一把配剑至为重要,是他九岁时,师父送给他的。 “鸿雁姑娘,遇辰公子起了么?” “未曾。”鸿雁道:“君上说了,你不必向他辞行。” 容回眸光黯了黯,昨夜遇辰特地来找他,却又在听到他辞行时,冷着脸走了。他那时来找他可是有话要说? 想来就算他现在去见他,同他辞行,他也不会给好脸色,还是罢了。 鸿雁开口,“影。” 一名穿着蓝衣的男子上前,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在。” 鸿雁吩咐道:“你带容公子出山。” “是。”影看向容回,“跟着我走。” 容回朝那名叫影的男子拱了拱手,“有劳。” “爹爹!” 听到这个声音,容回回头,只见小包子穿着亵衣,打着赤脚朝着他跑来,“爹爹!” 他怎么这个时候醒了。 小包子跑过来搂住了他的腿,泪眼汪汪地仰着脸看着他,“爹爹,你又要走了么?” 容回矮下身子,“我有要事要办,不宜久留。” 祁言眼眶里的水哗一下流了下来,“可是爹爹才刚回来,上一次爹爹走,隔了好久好久才回来,这次也要好久好久么?” 容回用拇指把他脸颊的泪水拂去,“待我办好事,便回来看你。” 祁言抽泣着,拉着容回的袖子,“可我不想爹爹走,我想爹爹和我,和父上一起。” 容回摸了摸他的头,“言儿乖,不哭,待我办好了事,就回来看你。” 祁言咬着唇,“那爹爹一定要快点回来。” “好。” 鸿雁看向不远处的侍女,“青柳,带少君回去。” 名叫青柳的侍女过来牵起祁言,“少君,回去吧。” 祁言跟着侍女回房,还不断回头看着容回,待看不到了,容回朝影道:“走吧。” 影带着他往山上走,有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看样子不经常走。 一路上,影没有开口,只顾着往前走,容回也没挑起话题,这个叫做影的男子脸上就写着不想搭理任何人。 这后山的树皆是古木,随意挑一棵树都有水缸那么大,参天而立,足有几十丈高。 这羽灵溪还真是个灵气十足的地方。 容回原本以为他们要翻过这座大山才能出去,却不想半山腰有一个石洞,石洞比人要高一些,里头深不可测,影掏出了火种点燃了火把,领着他往洞穴里走,一路上十分安静,脚步声和火把燃烧的声音在洞中回响。 走了约莫半刻钟,隐约看到了一个光团,越往前走这光团越大,走近了才知道这就是出口。 —— 灵溪宫。 遇辰抬手推开房门,提步进去,他的目光在房里逡巡了一圈,房里空空荡荡地,丝毫没有他留下的痕迹。 不知何时,鸿雁出现在门口,看着房里几分落寞的背影,她开口,“君上为何不留住他?” 遇辰手上的玉骨扇沿着屏风的边沿划过,“留住了又如何,心不在这。” 此时,门口一阵风拂过,鸿雁身后多了另外一个人,正是灵溪宫的侍卫影。 影抱着拳道:“君上,人送走了。” 遇辰淡淡应了一声。 —— 容回沿着洞口下了山,这山上灌木丛生,没有一条能走的路,他只得借用法力飞身而起,像燕子一般在树枝上借力,穿梭于林间。 他重伤初愈,不能频繁使用法力,走出了许远,发现一口清泉,他停下稍作歇息,喝了些甘甜可口的泉水,往刚刚走过的路看,已然看不到羽灵溪的群山了。 他怔忪片刻,他下山后走了至多五六里,羽灵溪的山那般高,不可能在这就完全看不见踪影的。 又或者说,羽灵溪地处洼地? 他满心疑惑,奈何要赶路,他歇息片刻便继续往林子外走,不知多久,终于看到了一条宽敞的管道,沿着官道往前走,看到了一间茶肆,那茶肆不过是个茅草搭的棚子,摆了几张桌子,简陋得很。 他进了茶肆坐下,叫了一壶茶,随口问起了茶肆的掌柜,“掌柜的,你可知附近有一处山谷叫做羽灵溪?” 掌柜的摇头,“没听过。” 容回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往四周看了看,这一带山不多,有的只是几处小丘陵。那羽灵溪若是洼地,他从洞口出来后,应当是平地,可他分明还沿着下坡路走了一段,可见那山是真的山。 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那羽灵溪四周结了结界,否则在此地不可能看不到那一座座山。 他又问掌柜的,“这里可是鲁州地界?” 掌柜的道:“这里是池州了,鲁州还要往前几十里。” “多谢。”容回再喝了一杯茶,放下了几个铜板,继续赶路了。 他要先去鲁州,他与同门师兄弟在鲁州分散的,说不准他们还在等他,就算他们已不在鲁州,他也要回去看看。 回到鲁州当初他们住过的客栈,临仙台的同门师兄弟早在三天前就已经退房离开了。出了客栈,一只蝴蝶飞了过来,绕着他转圈。 这是临仙台的传信蝶,传信蝶若是找到了要传信的人,便会一直绕着他打转。 容回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双手捏了一个法诀,那传信蝶的尾巴便发出了手指粗细的荧光,传信蝶在空中飞舞,尾巴上的荧光画出了一行字:我等先去禅州,速来。 待画完了这一行字,传信蝶便化作星星点点消散在空中。 同门的师兄弟已经前去禅州了。 此去禅州山长水远,若是靠一双腿必定要耽搁许久,恐怕等他赶过去,论剑大会都结束了,他去了附近的马概,买了一匹马,在客栈住了一宿,养精蓄锐。 隔天一早天没亮就启程,快马加鞭赶去禅州与同门师兄弟汇合。 连续两日奔波劳累,昨夜还是风餐露宿的,到了荟州的一个小镇,他打算找个客栈落脚,好好歇一晚再赶路。 ——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辆华贵的马车慢了下来,街上的人纷纷让道。 马车上穿着紫衣的孩童挑开了帘子,趴在窗框上看着外面的街道和店铺,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热闹的街道,这是在羽灵溪看不到的。 “卖冰糖葫芦咯!卖冰糖葫芦咯!两文钱一串!” 小包子看着那插在草靶上一串一串红彤彤的东西,眼睛亮了起来,觉着十分新鲜,回过头来指着外面,“父上,我要那个!” 坐在车厢里,右手虚握支着头的遇辰开口,“影,停下。” 马车停了下来,祁言挑开了门帘出去,影下了车辕,把他也抱了下来,祁言指着那冰糖葫芦,“影,我要那个!” “是。”影牵着他来到了卖冰糖葫芦的面前,从草靶上面取了一串下来,交给祁言。 祁言舔了舔,很甜他很喜欢,“我要两个!” 影再取了一串下来,祁言两只小手一手拿着一串。 卖冰糖葫芦的中年男子伸出四根手指头道:“客官,两文钱一串,两串一共是四文钱。” 影疑惑地看着他,再扫了一眼他的手掌,没理会他,牵着祁言就要走。卖冰糖葫芦的叫住了他们,“客官,你还没给钱呢,一共四文钱。” 祁言舔了舔冰糖葫芦,仰着脸问:“钱是何物?” “钱就是铜板啊!”说着卖冰糖葫芦的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喏,就这样的。” 影扫了一眼他手上的铜板,摇头,“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QAQ 求收藏 第4章 旧人如故四 卖冰糖葫芦的打量着他们两,特别是这小孩,穿得十分华贵,想来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出门不带铜板也情有可原,他笑了笑,“嘿嘿,没有铜板,给银子也是可以的。” 祁言歪着头问:“银子又是何物?” “银子就是……”卖冰糖葫芦的刚要解释,忽然又觉得不对劲,这小包子不懂,这牵着他的大人还不懂么? “你,你们竟敢糊弄我,岂有此理!一共是四文钱,若是不给可别想走。”说罢,他扯住了影的手臂,还没等他抓稳,影随意一推,便将那卖冰糖葫芦的推了出去。 卖冰糖葫芦的往后踉跄了几步,站稳了脚步便对着街上的人喊:“这人还有没有王法,拿了我的冰糖葫芦不给钱,还动起手来了!” 不一会儿,便不少人围了过来,祁言一边舔着冰糖葫芦,一边问影,“他们都看着我们做什么?” 影道:“不知。” 卖冰糖葫芦的还在喊:“大伙都要认一认,这两人衣着光鲜,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霸王,大伙都要认清楚了!” 容回找到客栈落脚之后,想趁着天没黑,出来置办一点干粮,用作未来几日赶路的粮食。刚从糕点铺子出来,便看到了街上有人在闹,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正嚷嚷着伸冤。 容回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了那一名穿着蓝衣的高挑男子身上,他离开羽灵溪那日,一直跟在这个背影身后出的山,所以十分熟悉。 只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上前凑近了看,发现那名男子身边还有个小包子,“言儿?” 祁言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转过身,眼睛亮了起来,“爹爹!” 祁言朝着容回扑过来,旁边的百姓都让了道,容回弯腰抱起他,“你怎会在这?” “父上说带我出来玩。” 容回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到遇辰,“你父上在何处?” “父上在马车上呢。” 卖冰糖葫芦的听这小包子喊容回爹爹,便道:“你儿子在我这买了冰糖葫芦,还没给钱呢!” 容回一边赔礼道歉一边放下祁言掏钱袋,“实在对不住,孩子尚年幼,不懂事。” 卖冰糖葫芦地看了一眼宛如一座冰山的影,也不想惹什么是非,“一共四文钱,若是现在给,我就不计较了。” 容回摸出了十个铜板,交给了卖冰糖葫芦的,“剩下的便当做赔礼了。” “那还差不多。”卖冰糖葫芦的收了钱,一溜烟走了。 祁言吃得嘴边一圈红色的糖,他问:“爹爹,方才那人为何缠着我们?” 容回重新抱起他,“在外面不比羽灵溪,你若是想要什么,就要拿银子换。” 祁言道:“可是我们没有银子。” 容回有些无奈,在羽灵溪确实用不上银子,他们一直住在与世隔绝的羽灵溪,贸然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银钱。 “发生了何事?” 听到这个声音,容回的心漏跳一拍,他回头,见遇辰就在三步之遥的地方,他一身紫衣华贵,头上戴着金冠,看着像是名门望族的贵公子。 周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小声议论着,“你看你看,那位紫衣公子长得可真俊。” “是长得好看,怕是西施都要比他逊色三分。” “也不知哪家的公子。” …… 容回抱着祁言不好作揖,只好点头问礼,“遇辰公子。” 遇辰上前了两步,“原来是你,还真巧。” 容回也觉得太巧了,他细想了想,他比他们还早离开羽灵溪,一路上快马加鞭,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们? 祁言立马把刚刚的事告诉了遇辰,“父上,影给我拿了这个串串糖,那个人缠着我们,一定要我们给银子。” 遇辰听了,“哦?那还真是不知好歹。” 容回听了他们对话,颇为头疼,买东西给银子这天经地义。不过羽灵溪不用银子却也是千真万确,他们还不习惯罢了。 容回解释,“这外头与羽灵溪不同,若是要问人要东西,需得付银子。” 遇辰道:“可我没银子。” “那你们出来这两日,是如何吃住的?” “鸿雁备了些吃的,住的话,则有马车。” 容回叹了叹气,他们身无分文地跑出来,怕是很难活下去,“我在附近一家客栈落脚,公子若不介意,不如今日也在客栈歇着。” 遇辰合起扇子抵着下颌,“住客栈要银子么?” “自然要的。”容回轻咳一声,“我身上还有些银两,前些日你收容我几日,今日我便由我做东。” 遇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容回抱着祁言,领着他们回客栈。 祁言把另外一串冰糖葫芦给容回,“爹爹,这个给你。” “你吃,我不吃。” “可我吃一串就够了。” “那留着晚些再吃。” 祁言舔了舔唇上的糖,“我这几天可想爹爹了。” 容回笑了笑,单手抱着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帕子,给他擦了擦嘴,“现在不是见着了么?” 进了客栈,容回再要了两间房,把他们安置好又叫了一桌子菜,送到了他房里。 他们四人,刚好凑够一张桌子。 祁言怕是跟着遇辰饿坏了,见了好吃的便狼吞虎咽地,容回给祁言的碗里夹了一些肉,“慢慢吃,注意要吐骨头。” 祁言嘴里塞了满嘴的肉,唇角还有油水,“爹爹也吃。” “好。”容回端起饭碗,发现遇辰喝了几杯酒,那些菜还没怎么去筷子,“是这些菜不合胃口么?” 遇辰端着酒杯看着他,“菜倒是合胃口,只是秀色可餐,忽然就不怎么饿了。” 容回脸上一红,再看看旁边脸上毫无波澜的影和埋头啃鸡腿的祁言,这两人似乎不懂他的意思,所以都没有反应。他也当做不懂他的意思,道:“不饿也要吃一些。” 遇辰放下了酒杯,持起桌上的竹筷子,夹了一块笋片。 容回问:“公子打算去何处?” 遇辰道:“不过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并未想好去处。” “那打算何时回去?” “想回去的时候便回去。” 容回听了后,总算明白,他们此次出行完全没有目的地,甚至连个归期也没有。 他们三人一直生活在羽灵溪,那个地方是个世外桃源,人人安居乐业,即便是家财万贯在那里也派不上用处。 而这外面的世界可比羽灵溪险恶得多,加上他们也没有银钱,去到何处都不方便。 对于这般处境,遇辰泰然自若,容回倒是担心起来了,担心他们没吃没住的,也担心遇上图谋不轨的人。 至于为何担心有人图谋不轨,大抵是这人生的太好看。 容回很快从脑海里剔除了这个念头,遇辰是男子,又不是弱女子,他担心这个做什么。 “爹爹,你要同我们一起么?” 容回顿了顿,“我有事要办,要去禅州与同门师兄弟汇合,不能与你们一起。” 祁言道:“那我们也可以去禅州。” 他这一次与同门师兄弟去参加江月楼的论剑大会,这三年一度的论剑大会只有受邀的修仙门派才能去,他若是带着遇辰一行人,必定不方便。况且,他们是要游山玩水的,而他这一路上则要奔波,更不合适同行。 容回抬眼,看了一眼对面淡然饮酒的遇辰,对祁言说:“我是去办事的,不便于你们同行。” 祁言忽然觉得手上的鸡腿不香了,“可我不想与爹爹分开。” 容回摸了摸祁言的脑袋,“言儿乖。” 用了膳,容回打了一盆热水,给祁言擦脸擦身子,哄着他先睡了。而后,他开了门,敲了隔壁遇辰的房门。 房门开了,遇辰的长发搭在肩上,只穿着中单,领口隐约可见和田玉一般的锁骨,“找我?” 容回道:“是。” “进来。” 容回进了房,顺便关上了门,他问:“住在这可还习惯?” “习惯不习惯,比那脚不能伸的马车总要好些。” 他在遇辰的灵溪宫住过几日,这客栈与雕廊画栋的灵溪宫是无法比拟的,倒也不奢求他能习惯。 容回兀自道:“我明日一早便走。” “又是专门来辞行的?” “还有另外一件事。”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伸了出去,“我这里有些银两,不多,你且先拿着用,走到哪也方便些。” 遇辰应了一声,“多谢。” 但并没有要接的意思,容回只好走到桌旁,放在了桌上,随后又叮嘱了几句,“这外面的世道不比羽灵溪太平,遇辰公子在外万事多加小心。” 遇辰上前两步,脚尖几乎要贴上他的,他那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你这是在担心我?” 容回红着耳朵往后退了一小步,“只是提醒公子罢了。” “回儿。” 容回愣了好半响才确认这一声‘回儿’是在叫他,刚想说什么,遇辰又接着道:“你整日公子公子地唤我,不生疏么?” 容回微微低头,“我与公子相识不过数日,唤一声公子,应当的。” “那你为何要给我银两?言儿唤你爹爹,你为何又应了?” “我……”容回红着耳根解释,“公子曾救我性命,给公子这点银两,实在不算什么。至于言儿,他年级尚幼,不懂事认错人罢了。” 真真是块木头。 遇辰不与木头一般见识,他道:“明日你可别同我辞行了,我要多睡会儿。” “好。” 遇辰道:“还有,记得这住客栈的银钱也付了。” “放心,已经给了。” “那无事了,你回去罢。” “你早些歇息。” 第5章 旧人如故五 容回隔日一早便策马离开了客栈,疾驰时带起的风将他白色的衣摆往后扬起。 客栈二楼的窗子,打开了一半,一个穿着紫衣的男子临窗而立,看着那远去的一人一马,手里的玉骨扇不急不慌地摇着。 日暮西山,容回进了一间客栈,要了一间房,点了两个小菜。 一楼坐了不少人,他一个人挑了角落的桌子坐下。 隔壁桌坐了五六个人,他们个个身着同样的衣裳,看样子是某个修仙门派的派服。小门小派,他一时也想不起叫什么名字。 酒足饭饱之后,隔壁桌几个人议论起了近些日骇人听闻的事,“我听说,这一个月来,已经有十几个修士被吸了精魄,被吸了精魄的修士宛如一具干尸。” “是妖所为么?” “听闻是一只长得黑色翅膀的妖怪,我看,也就是一只乌鸦精。” “区区一只乌鸦精,也只有那些学艺不精的才会对付不来。” “不不不,这只乌鸦精可不一般,好多大门派的弟子都难以幸免,现在修仙界个个风声鹤唳,依我看,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再有七日便是江月楼的论剑大会,偏偏这个时候出了一只吸人精魄的乌鸦精,这两者该不会有什么瓜葛?” “有瓜葛也碍不着我们,这论剑大会向来都是大门派的事,我等过去也就是凑个热闹。” 容回一边听着他们的议论一边用饭,想起他们口中所说的‘乌鸦精’,那并不是妖,他与那一只鸦交过手,并没察觉到他身上的妖气,至于他从何而来,究竟为何物,他还有待追查。 用了饭后,他便上了楼,这一间客栈比起他前一晚住的简陋得多,他昨夜把大部分银钱都给了遇辰,自己留下不多,也只能将就着了。 进了房后,他放下手上的剑,打开窗子,夜空明月高照,清风拂面而来,吹散了他奔波劳累的倦意。 看着远处的灯火,思绪飘远,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遇辰,还有那一个见了他就粘着他不放的小包子。 他心里确实担心,担心他们在羽灵溪生活惯了,不懂外头的世道,担心他们没有银钱挨饿受冻,也担心他们会遇到坏人。 若是他们遇上那一只长着黑色翅膀的鸦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容回竞有些后悔就这么放着他们不理不顾。 忽然,远处一个黑影飞过,借着月辉,他隐约看到了那个黑影长了一双足足一丈长的翅膀。 是鸦! 他转身拿起桌上的剑,从窗子飞身出去。这一带是镇中心,街道纵横交错,白天的时候十分热闹,入了夜之后则显得有些冷清。 月光下,容回动如脱兔,几乎看不真切他的身影,只隐约可见一个白色身影在屋顶上穿梭。 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容回心里一怔,朝着声源处飞去。 在一个胡同落地,只见地上躺了一个人,借着月辉隐约可见此人被吸空了精魄,只剩下一把枯树枝似的身躯,而四周连鸦的影子也没有。 容回走近了两步,仔细看着地上的人,他枯槁的身上套着的是易空堂的派服,看来是易空堂的弟子。 忽然,好几个人从天而降,在胡同落地,这些人身上的衣裳和地上那人的是一样的。 “容回,是你?!” 容回看着带头的人,正是空易堂掌门的大弟子袁傲申,容回与他见过几次,此人与他的名字一样,十分傲慢。 容回拱了拱手,当做是问礼。 袁傲申走到地上那具尸体旁,矮下身子查看,待看清了那人惊悚的五官,胃里一阵翻腾,他抬头,“怎么回事?” 容回道:“我方才在客栈远远看到鸦的影子,便一路追了过来,不想还是晚来了一步。” 袁傲申站了起来,下令道:“将他拿下!” 他身后的四人拔了剑,将容回团团围住。 容回皱了皱眉,“袁公子,你这是何意?” 袁傲申磨着牙,“容回,你刚刚说看到鸦的影子,可从我听到惨叫,到赶来这里,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你说的影子我是半点没看到,你,倒是千真万确在这的。” 容回轻叹一息,“我方才说了,是追着鸦过来的,袁公子何必要给我欲加之罪。” “哼,还敢狡辩!” “并非狡辩,我所说句句属实。” “那你有何证据证明这人不是你杀的。” 容回脸上淡漠,“我无需证明。” “没有证据,那就是狡辩!” “师兄!”一个女声从后面传来,袁傲申回了回头,见一个穿着同色派服的女子,他道:“灵芝,你来做什么?” 徐灵芝上前,与袁傲申并肩,她看着容回,福了福身,“见过容公子。” 容回拱了拱手,当做回礼。 徐灵芝扫了一眼地上的人,眼里几分讶异,“这怎么回事?” 袁傲申指着容回恶狠狠道:“是容回,他杀了我派的弟子!” 没等容回自己解释,徐灵芝道:“师兄,你胡说什么,容公子怎么会杀我派的弟子。” “哼,谁知道他是不是在练什么邪门武功,要吸人精魄。” “容公子不是那样的人,你无凭无据,可不能冤枉好人。” “我冤枉他?!”袁傲申一腔怒火不知如何发泄,“师妹,现在死的是我派的弟子,你怎么还帮他一个外人说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徐灵芝吸了一口气,看向容回,“容公子,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 容回再次解释道:“我也是见到异样才赶过来的,想来,是鸦所为。” 徐灵芝也有耳闻,近些日已有十多个修士被□□魄,皆是鸦所为。 袁傲申冷哼一声,“我看,你就是那只鸦吧!” 容回道:“袁公子,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若不信,我也无需对牛弹琴,告辞。” 对牛弹琴?谁是牛? 袁傲申气得眼珠子快要从眼眶跑出来,“你……” —— 清晨下过一场雨,待雨停了后,太阳从东边升起,镇上的大街小巷也开始热闹起来。 因为那一场雨,容回耽搁了半个时辰,他从客栈后门的马概把自己的马牵了出来,抚了抚马脖子,这匹马这些日跟着他奔波,受了不少累。 容回给了几个铜板给马夫,当做是犒劳,憨厚的马夫收了铜钱,笑着同他搭话,“看公子仙气飘飘地,是仙门中人吧?” 容回轻轻点头,“正是。” “我听说昨夜这附近就有个仙门弟子被乌鸦精吸了精魄,那乌鸦精不吸寻常人的精魄,专吸修过仙的,你可要小心才是。” 容回随口回了一句,“多谢。” 从客栈后面的马概出来,便是繁华的街道,此时街上人来人往,他不好骑马,只好牵着马走,待过了这一段再骑。 前方一名女子站在人群中,正看着他,是易空堂的徐灵芝。她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容公子。” 容回拱了拱手,当做回礼。 徐灵芝问:“容公子一个人么?” 容回道:“嗯。” 徐灵芝点了点头,轻抿着唇,“昨夜的事,是师兄他误会了,我替师兄向容公子赔个不是。” “不必。”容回神色淡淡,他根本没把袁傲申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若是无事,我先告辞了。” “容公子……” 容回停住脚步看着她,“徐姑娘还有事么?” 徐灵芝不自然地抓着裙摆,脸上浮起些许红晕,“容公子这也是要去江月楼参加论剑大会吧?” “没错。” 徐灵芝道:“近些日子有些不太平,容公子只身一人赶路,怕是不大安全,若是容公子不介意,不如与我们一道,这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多谢徐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 “其实……”徐灵芝还想说什么,看容回并没有领情的意思,便咽了回去,“那容公子路上小心。” 容回再拱了拱手,“告辞。” 街角处,袁傲申看着不远处的男女,一口白牙差点咬碎,拳头紧握差点把掌心掐出血来。 他一早见徐灵芝出了门,近日不太平,怕她出事,便一路跟了过来,没想到她竟然是特意来找容回的。 —— 入了荷城,容回见街边贴了不少告示,不少人围着议论,他有些好奇,便走近了看。 原来是这荷城的一名富商贴的告示,大致意思便是他膝下有一子,原本在武陵山修习,不料昨日被乌鸦精吸去了精魄,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富商便贴了悬赏告示,说若有人能斩杀乌鸦精,便赏黄金百两。 看了这一则告示,容回轻轻叹息,又一个无辜修士断送了性命,那鸦到底是何方神圣? 容回牵着马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想,自他离开临仙台那日起,他走到哪,都能恰巧听到仙门中人被吸走精魄的事,仿佛鸦一直跟着他走一般。 不对,又或是说,鸦也同他一样,在往江月楼靠近。五日后的论剑大会,众多仙门聚集,于专吸修士精魄的鸦而言,简直就是老鼠掉入了米缸。 正当他思绪飘远时,一声爹爹将他拉了回来。 这奶声奶气的嗓音十分熟悉,容回以为自己幻听,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孩童。 “爹爹~” 容回听清了声源,抬起头,发现旁边一家酒楼的二楼露台上,一个穿着紫衣戴着小金冠的孩童正扒着栏杆,朝下面喊:“爹爹~” 容回有片刻愣神,他没看错,楼上的小包子正是祁言,他怎么在这? 作者有话要说:容回内心:为什么我连夜赶路还是比他们慢? 第6章 旧人如故六 酒楼里的小二见门口有个牵着马的客人,便迎上前来,露出一对小虎牙,“客官,是要用饭么?我们这可是荷城最好的酒楼,只要是你想吃的,我们都有。” 容回回过神,对小二道:“我找人。” 容回把手上的马交给了小二,三步变作两步上了酒楼的二楼雅间,果然,靠着街边的雅间里坐着一名穿着紫衣的男子。 一个小包子从雅间里跑了出来,抱住了他的腿,仰着小脸道:“爹爹,我们又见面了。” 容回心情复杂,到底是他绕了远路,还是他们抄了近路?为何他马不停蹄地赶路,竞还落后于他们一行游山玩水的人? 雅间里的紫衣男子不紧不慢道:“你来得可真是时候,这一桌子菜才刚上。” 容回抱起祁言进了雅间,扫了一眼那桌子上的菜,有七八样,且都不是家常菜,宫廷里一国之君的膳桌上,摆的也就是这些。 容回把祁言放在桌边的椅子上,在他旁边坐下,他看了一眼遇辰,状似无意地问起,“你不是乘马车么,怎的这么快就到荷城?” 遇辰端着白瓷酒杯抿了一口,“羽灵溪的马,吃的都是仙草,自然要比你那匹马跑得快。” 容回低声笑了笑,“吃仙草的马,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长得倒是与普通的马无异,只是跑得快罢了。” 祁言用手上的筷子插了一个红烧狮子头到容回碗里,“爹爹吃。” 容回看着碗里的红烧狮子头,摸了摸祁言的头,“言儿自己吃,不必给我夹。” 他再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这一桌子菜少说要二两银子,二两银子够他用一个月了,他再看了一眼遇辰,他是富贵惯了的,不知柴米油盐贵也是情有可原。 但他前两日给他的十几两银子,哪里经得起他这么折腾。 “你今日可还要赶路么?”遇辰问。 容回原本是想继续走,但遇上了他们,便改了口,“天色已晚,今日便不走了,先找客栈歇下。” 祁言吃的满嘴油,“那我今日也要同爹爹一起睡。” 容回随手拂去他脸上的饭粒,“好。” 遇辰点了这一桌子菜,他倒是只顾着喝酒,很少去筷子,容回自五岁修仙,还未到辟谷的地步,他倒是像个神仙一般,已经不食人间烟火了。 好在祁言的饭量大,影虽然存在感低,但是食量不低,那一桌子菜最终还是吃了个泰半。 店里的掌柜见这一桌子的客人吃得差不多了,便抱着算盘过来算账,那手指娴熟地在算盘上拨了拨,露出一个笑脸,“客官,一共是二两银子加五十文钱,我给你们去零取整,就收二两银子。” 影从腰上取下钱袋,是容回前两日给遇辰的那个,那钱袋早已经干瘪,影拎着钱袋屁股往下抖了抖,也就抖出了一两碎银子。 那一锭石头一般的小碎银哐当落在了桌子上,影拿了起来,给掌柜。 掌柜一脸疑惑,看着一行人个个都锦衣华服,应当是有钱人家,总不会没银子,他含着笑接过那一锭小碎银,“客官,这里是一两,还差一两。” 影再抖了抖钱袋,面无表情地同掌柜说:“只有这么多。” 掌柜脸色变了变,“你……你们……你们该不会是来骗吃骗喝的吧?” 容回忙从腰带里取出一锭碎银子,递给了掌柜,“这里是一两银子,加上你手上的,刚好二两。” 掌柜把两锭碎银子放在手心里掂了掂,“这就对了,我看几位公子穿的都是绫罗绸缎,想必也是大户人家,怎么会付不起银子。那我就不叨扰各位了,失陪。” 等掌柜的出去,容回再扫了一眼他们三人,一个是四五岁的孩童,一个是无欲无求的侍卫,还有一个不知民间疾苦的贵公子,放着他们在外面乱跑,他还真是越来越不放心。 遇辰握着玉骨扇轻轻摇着,“这银子还真不耐用,我不过住了几日客栈,吃了几顿饭,便没了。” 容回无奈,想必他住的客栈和吃的饭,都不是普通的,就拿这顿饭来说,就已经吃了普通老板姓一家人一两个月的口粮。 容回道:“我剩下的银钱也不多,恐怕今日是住不了客栈了。” 祁言道:“那爹爹和我们一起住马车吧,马车就跟床一样,可舒坦了。” 那马车对祁言来说确实跟床一样,但大人未必就伸展得开,“言儿睡马车,我睡外面。” “可我要同爹爹一起睡,方才爹爹还答应了的。” “等我们有银子住客栈,同我一起睡。” 祁言眨了眨琉璃般的眼睛,“那怎样才能有银子?” 容回忽然想起自己刚进城的时候看的告示,若是他能抓到鸦,得了那一百两黄金的悬赏,估计还够这位贵公子挥霍个几个月,想到这里他竟有些蠢蠢欲动。 “回儿。” 容回回过神,看着对坐的遇辰,他可不喜欢回儿这个称呼,但对遇辰又无可奈何,“怎了?” “你看你我今晚是睡这街上,还是要找个山洞歇着?” 容回抬眼看了出去,天色已暗,睡街上必定是行不通的,而这荷城附近最高的山也不过是个土丘,哪来的山洞,他道:“我看不如移步去城郊,你看如何?” “你定便是。” 他们一行人出了酒楼,容回见着了那一匹吃羽灵溪仙草长大的马,也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但它的脚力确实是惊人的,不然遇辰也不会比他还先到荷城。 他骑着自己的马在前面带路,去了城郊的一片林子,这城郊黑灯瞎火的,容回第一时间便生了一堆火,再从河边搬了来了石头过来当做凳子。 影也帮着搬了几块石头,他臂力惊人,一块石磨大小的时候,他捧着面不改色。 容回再用手上的剑砍了些树枝当柴火,他把搂回来的木柴放在一边,而后在石头上坐下,祁言正蹲在火堆旁,用手上的木棍搅着火堆。 容回叮嘱了一句,“言儿,小心烫手。” 祁言把手上的木棍扔到了火堆里,站了起来往容回身上扑,“爹爹抱。” 容回把他抱了起来,放在腿上,他朝着四周看了看,影割了草回来喂马,就是没见着遇辰的影子,他去哪了? “言儿,父上呢?” 祁言歪在容回怀里昏昏欲睡,“我也不知道。” “不过一眨眼功夫,便想我了么?” 容回偏了偏头,只见一身紫衣的遇辰从河边走了回来,这人说话总带着几分轻佻,与他那一张薄情的脸倒是相得益彰。 容回道:“你可想好了下一个去处?” 遇辰在火堆旁坐下,“不曾。” 容回沉吟了片刻,他实在是放心不下让他们再到处乱跑,前两日还有他给的十几两银子撑着,今日若不是他刚好与他们遇见,那酒楼的掌柜必定不会让他们走。 他问:“那去禅州,可好?” 遇辰用手上的扇子抵着下颌,“为何?” “从荷城去禅州约莫三日行程,我曾去过几次,也算是山川锦绣,若是你想游山玩水,去看一看也无妨。” 遇辰唇角微微勾起,“还有呢?” 容回实在受不住他这个带着魅惑的笑,他偏开视线,看着面前那一堆火,“还有,一路上与我同行,也有个照应。” “你不是说不方便么?” 容回无奈的想,是不方便,但一想到他们没银子还敢点一桌山珍海味,他就觉着必须有个人看着他们,而那个人,除了他也就没别人了。 “没甚不方便的,到了禅州便分头行事,你们游山玩水,我去办我的事。” “那好,就去禅州。” 听他应下,容回心里有一丝莫名的欣喜,再看了看怀里的祁言,他已经睡着了。他抱起他,把他放进了马车里,这马车倒是华贵,京城里的达官贵人用的马车也不过如此。 他安置好了祁言,再回到火堆旁,往火堆里添了一点柴火,“我剩下的银钱不多,这一路你们这跟我,怕是日子会苦一些。” 遇辰看着他,“怕什么,日子再苦,只要你对我笑一笑,不就甜到心坎里了么。” 容回脸上一红,这人……什么时候能说句不让人误解的话? 容回轻咳一声,“明日一早天亮就要赶路,你且去马车上歇息。” “你呢?” 容回道:“我就在外面将就一晚。” “我虽无银子,但那马车倒是宽敞的,你何必委屈自己?” 容回看了看四周,树影重重,偶有一两声不知名的鸟鸣,“这里是城郊,保不齐晚上会有凶兽出没,我在外面守着,也好安心。” 遇辰眼神示意了一下那边站在马车旁的影,“有影在。” 容回犹豫了片刻。 遇辰见他犹豫不决,“还是……你嫌弃我?” 容回忙道:“并非如此。” “那是为何?” 容回从来都拿他没办法,改口道:“若是你不介意,那我便同你们挤一挤。” 那马车确实是宽敞的,两面设了软座,一面摆着一个矮几,上面还有茶具。 祁言刚好可以横着躺一面软座,还剩下一张靠窗的软座,刚好够容回和遇辰两人坐。 容回坐上去之后便闭目养神,坐姿端正,就跟平日里打坐一般。肩膀一重,容回缓缓睁开眼睛,借着马车里微弱的光看到了肩膀上的人,他头上的金冠刚好抵着他的后颈,微凉。 容回绷紧了身子,一时还有些不适应,他宛如一尊佛一样一动不动,看着对面车壁上发着光的物体,拳头大小,那不是油灯,而是一颗夜明珠。 仅是这一颗夜明珠就价值连城了,容回又想,就算没有遇上他,遇辰也能在外面的世界过下去,他这马车里随便一件宝贝拿去当了都能够普通人过活一辈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遇辰:我很穷。 容回:不,你不穷。 第7章 论剑大会一 不知何时才睡了过去,醒来时,遇辰还靠在他肩膀上,祁言也还在睡着,身上的小毯子只盖住了脚。 遇辰还没醒,他不敢动作太大,只用右手给祁言重新盖好毯子。 肩膀上的遇辰动了动,过了一会儿,他坐了起来,打了个呵欠。 “吵着你了么?”容回问。 遇辰道:“你醒着睡着都是一根木头,哪会吵着我。” 容回动了动自己的左臂,有些麻痹,他只好不再动,让手臂上的酥麻感逐渐消失。 那边,祁言也醒了,他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展开手臂,“爹爹。” 容回伸手抱过他,祁言便歪进了他怀里,半眯着眼睛,睡意未消。 过了一会儿,祁言呢喃着,“爹爹,我饿了。” 容回道:“我存了些干粮,你先填填肚子。” 容回抱着他下了马车,从他的那匹马背上扯下一个布袋,里头剩下三张面饼,他把面饼分给了遇辰和影。 剩下的一个给了祁言。 祁言咬了一口,没咬动,他脸上有些委屈,“爹爹,这个咬不动。” 这面饼是昨日早上他多买的,隔了一天是有些硬,他拿过他手上的面饼,掰了一小块,“来,张嘴。” 祁言张嘴吃下,面饼在嘴里宛如一张纸,寡淡无味,“爹爹,我想吃鸡腿。” “且先吃点这个垫肚子,待正午就有鸡腿吃了。” 祁言乖巧地点了点头,继续吃着容回喂他的面饼。 容回再看了一眼坐在石头上的遇辰,他手上的面饼动都没动,让他这样的贵公子吃这个,是委屈他了。 莫名地,他忽然觉着肩上的担子重了,在临仙台这些年,他从不为衣食住行担忧,每日只想着如何练好剑。 而此时此刻,养家糊口难的感慨油然而生。 容回喂了祁言几块掰碎的面饼,起身走到遇辰面前,“吃不下么?” 遇辰把面饼还给他,“一共三个饼,都给了别人,我该说你什么好?” 容回道:“昨天那一顿吃得太饱,我还不饿。” “那你怎知我就饿了。” 容回看着他递过来的面饼,接过掰开两份,给了一份大的给他,“既然你我都不饿,那每人一半先垫着肚子,下一顿可要赶几十里路才能吃到的。” 这人从来都是这样,只为别人考虑,总学不会自私一些。遇辰没接他那份大的,伸手取走了他另外那一只手上的小份的。 容回淡淡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吃了面饼充饥,他们便继续赶路,容回原本是想骑马的,祁言吵着要他抱,于是他也坐进了马车。 一路上在马车上闲着无事,容回便教祁言念诗。 祁言从羽灵溪离开这些日,定没有好好读书习字,若是学业荒废太久,许多学过的东西都是会忘的。 正午刚好经过一个镇子。 要是自己赶路他随意吃一张面饼也就凑合着过了,可他还‘拖家带口’,并且还有两个嘴刁的一大一小。 昨天在酒楼付了一两银子之后,他身上的银钱也就剩下几百文钱,吃了这顿也就没下顿。 进了一间饭馆,容回先是找了桌子坐下,再点了几个小菜。 等上菜的间隙,容回起身对遇辰道:“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回来。” “爹爹,我也要去!” 容回摸了摸他的脑袋,“言儿就在这坐着,我很快就回。” 遇辰道:“可别太久了,我可是身无分文的。” 容回无奈笑了笑,“放心,至多一刻钟便回。” 说完,他转身出了饭馆,刚刚在马车上,他看到了附近有一间当铺,应该不远,他加快步履往刚刚来的方向走,果然看到了一间当铺。 在当铺前,他停住了脚步,从怀里取出了一块白玉玉佩放在手心摩挲,这玉佩跟了他多年,就这么当了多少有些舍不得。 可当下之际,那一大一小还要他养着,若是这一路都让他们啃那又干又硬的面饼,他们绝对受不住的。 不做犹豫,他捏着手上的玉佩进了当铺,大不了等回程的时候,问师兄弟借点银子,再赎回来。 掌柜的在柜台后仔细端详着那一块白玉,又是摸,又是敲的,而后伸出一个巴掌,“这块玉,我给你五两银子,你看如何?” 五两银子若是省着点,也够他们用一个月,容回便答应了,他又问:“若是我半月之后赎回,需要多少银子。” 掌柜的用两根食指架在一起比了个数,“起码要这个数,不过,我们这一行向来灵活,若是有客人恰巧看中了你这块玉,愿意给出高价,那我也不能不卖不是。” 容回再看了一眼掌柜手上玉佩,“当了吧。” “好勒。”掌柜的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锭银子,“来,五两银子,收好。” 容回拿了银子便转身出了当铺。 他前脚刚走,后脚一个紫衣男子便进了来。 掌柜的看那紫衣男子衣着华贵,心里第一想到的是来大生意了,赶忙出了柜台,亲自迎接,“公子,是典当还是买货,我这玉石金器应有尽有,您随意看。” 遇辰没和他废话,“方才那位公子当了何物?” 掌柜的觉得奇怪,怎么还有人关心起别人当了什么,倒也没什么不能说,他道:“方才那位公子当了一块玉佩。” “拿来,给我瞧瞧。” “好,你等我一等。”掌柜的转身进了柜台,把刚刚收的玉佩拿了出来,“公子,就是这块。” 遇辰从他的手心捻起那一块玉佩,玉质纯白无暇,透着一丝光泽,“这玉佩我要了。” 掌柜的眼睛发亮,这人非富即贵,他定当好好敲一笔,“公子,您真有眼光,这玉乃是上好的羊脂玉,我见你是识货人,不如二十两给了你。” 遇辰用眼角睨了一眼一旁油光满面的掌柜,漫不经心道:“你给他五两收回来的东西,卖给我要二十两?” 掌柜的一时尴尬,他赔着笑道:“公子也知,我们做这行的,靠的就是低价买进,高价卖出,一般那些急着用银子的人才会低价当,这玉佩虽然是我五两银子收回来的,不过它值二十两啊。” 遇辰懒得同他讨价还价,反正他也没银子,他从袖子里取出一颗天蓝色的珠子,鸽子蛋大小,珠子中间有一条白色光晕,“我用这个换这块玉如何?” 掌柜的看傻了眼,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宝物猫眼石,他做这一行几十年,这也是第三次见着宝物,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当……当……当然可以。” 遇辰道:“伸手。” 掌柜的生出了双手,手心朝上,遇辰把手上的天蓝□□眼石放在他手心,而后拿着那一块白玉玉佩转身出了当铺。 —— 容回回到了饭馆,发现不见了遇辰的身影,他看向影,“遇辰公子呢?” 影没刚要回答,遇辰便出现在了他身旁,“你是有多想着我,不过走开片刻,你就要寻我。” 容回逐渐习惯了他话语里的轻佻,无奈地看着他,问:“去哪了?” 遇辰在他旁边的凳子坐下,“不过是觉着闷,出去走了走。” 容回没再细问,此时小二陆陆续续上菜。他点了三个菜,两荤一素,够他们三大一小吃。 容回先把碗里的鸡腿夹到祁言的碗里,“言儿,你的鸡腿。” 祁言早上吃了面饼后,就一直想着鸡腿,他拿起鸡腿啃了一口,“爹爹,我最喜欢吃鸡腿了!” 看他吃得满足,容回欣慰地笑了笑,他分明还未成家,却俨然已经当爹当的有模有样,再看了一眼遇辰,他还没动筷子,便顺手给他夹了一块鸡翅。 遇辰拿起了筷子,把鸡翅膀夹到了容回碗里,“你吃。” “我吃的别的也是一样的。” 遇辰看了一眼他碗里的鸡翅,“回儿,你日后要记住了,我不吃翅膀。” 原来如此,容回倒觉得自己是好心做了坏事,“那你吃别的。” 第8章 论剑大会二 赶了三天路,入了禅州后,便有一只蝴蝶跟着他们的马车,下马车歇息时,容回当着遇辰和祁言的面,捏了个法诀,蝴蝶在空中画出一行字:月来客栈。 记得三年前的论剑大会,他们也是住在月来客栈,他倒是熟悉怎么走。 他并不急着立即与师兄弟汇合,打算先把遇辰安置好。把他们安置在离自己太远的地方他不放心,而月来客栈不大,想必已经被临仙台包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安排他们入住离自己近的客栈,奈何正值这论剑大会,离江月楼不远的客栈早就住满了人。 问了好几间客栈,才找着一间有房的客栈,虽说不近,却也不大远,他从月来客栈赶过来,若是步子迈得大些,一刻钟能走过来。 进了房,他先是看了一圈,虽说有些简陋,但好在整洁,看得出这客栈负责打扫的是个心细的。 容回把手上的包袱放好,里头有遇辰和祁言的换洗衣服,他走到窗边推开窗往外看了看,这外头正对着别人家的屋檐。 他回头对遇辰道:“我给了掌柜三日的房钱,这三日,你们且先安心住在这。若是要出去游山玩水,别太晚回来,我也同小二打过招呼,每日卯时两刻给你们送膳食到房里。” 遇辰唇角微微勾起,“你倒是想的周全。” 对于遇辰,他实在不能够疏忽大意,否则他可能就要靠卖身来赎他们了。 祁言摇了摇容回的衣摆,仰着小脸问:“爹爹,你不同我们一起住么?” 容回弯下腰,双手搭着祁言的小肩膀,“我有事要办,不能同你们一起,不过我每日我会抽空来看你们。” “那爹爹一定要来。” “好。”容回直起身,摘下腰间的钱袋,拿出一锭碎银子,看向遇辰身后的影,“影。” 影拱手,“在。” 容回主动走了过去,把那一锭碎银交给他,“这是一两银子,你收着,买不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你们出去逛,有一点银子在手上方便些。” 影接过那一锭银子,塞进了腰带。 容回再拿出了几张黄色的长条纸,放在了遇辰面前的桌面上,“这是传信纸,我在上面施了法,若是想找我,便在纸上写上你要说的话,这纸便会化作蝶传信给我。” 遇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事事替我考虑周全,你说我若是离了你,还怎么活?” 容回脸上浮起淡淡红晕,“你们还不习惯这外面的日子,我便多考虑一些,待回到了羽灵溪,也就不必我来操心了。” —— 容回安顿好了他们几人,已经是夕阳西下,趁着天黑之前,他策马去了月来客栈。 刚在月来客栈门口下了马,一名穿着临仙台派服的女子便跑了过来,正是临仙台掌门之女,傅冰兰。 “二师兄!你可算来了!这些天我们可担心你了。” 容回把手上的缰绳交给前来牵马的小二,对眼前的傅冰兰道:“师伯可在客栈?” 傅冰兰道:“我爹和大师兄应武陵山掌门之邀,去赴宴了,估摸着要晚些才回来,就剩我和四师弟在。” 容回一边往客栈里走,一边问:“可用饭了?” “没呢,四师弟这一路上采了不少草药,这两天整天关在屋里研究,饭都不吃了,我刚还想着出去随便买点烧饼凑合呢。” 四师弟陶烨医药世家出身,对草药确实是痴迷了一些,不过也不是坏事,容回道:“待会我去叫他。” 月来客栈有一间房是专门留给他的,容回先回房把包袱放下,再转身去敲陶烨的房门。 刚敲了两声,里面便传来了陶烨的少年音,“我不饿!” 容回道:“是我。”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陶烨憔悴的脸上浮起一丝笑,眼睛也闪着光,“二师兄!你总算来了!” 容回往他房里瞧了瞧,只见里头桌子上柜子上放了不少草药,“在研制什么,饭都不吃了?” 陶烨挠了挠后脑勺,“我在尝试辟谷呢。” 傅冰兰在一旁撇了撇嘴,“比你早十几年入门的大师兄都还没辟谷呢。” 容回道:“你还在长身子,饭还是要吃的,辟谷之事待你及冠之后再考虑不迟。” 陶烨摸了摸肚皮,是有点饿了,“二师兄说得对,那我还是跟你们一起用饭吧。” 容回叫了几个小菜,和两位师弟师妹一块用饭。 陶烨嘴上说着要辟谷,闻到饭菜香倒把要辟谷的事抛了个九霄云外,他嘴里塞满了饭菜,说话翁声翁气地,“二师兄,你那天追着鸦往哪去了?我和师父还有师兄寻了你好久。” 容回道:“受了点伤,被好心人救了。” 傅冰兰道:“连二师兄都能受伤,那看来那鸦是真的厉害。” 陶烨道:“那是自然,否则为什么那么多修士命丧他手。” 容回回忆起那天和鸦交手的情形,一开始是他占得上风的,鸦节节败退,后来鸦逃窜时将他引入了浓雾弥漫的林子,他视线受阻,被他暗算了。 再后来发生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无,遇辰到底怎么从鸦手上救下他的?羽灵溪距离他和鸦打斗的林子也有半日的行程,遇辰又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容回问:“近日禅州可有修士被吸走精魄的?” 陶烨摇头,“我没听说。” 傅冰兰翻了个白眼,“你整日整夜地关在房里,当然没听说。” “那你听说了么?” 傅冰兰语塞,“我,我也没听说。” “那你整日整夜不在房里,也没做正经事啊。” “你……”傅冰兰气不过,看向容回,“二师兄,你看他……” 这两个师弟师妹一个芳龄十八,一个才十七,两人在临仙台就喜欢斗嘴,容回也都习惯了。近些日他才知道,这两个师弟师妹比起遇辰,还让他更省心些,最起码他们都知道买东西要给银子。 他用长辈的语气道:“近些日不太平,你们二人平日里不可单独外出,若实在要出门,定要禀报师伯,得了准许方可出门。” 傅冰兰耷拉着脸,她平时最喜欢出去逛了,要是禀报他爹还有什么意思,她咬着筷子,“二师兄,你怎么跟老妈子似的。” 老妈子…… 听到这个形容他的词,容回有些哭笑不得,最近为遇辰父子操心太多,确实跟老妈子一样了。 陶烨说:“师姐,你怎么能这么说二师兄,二师兄也是为我们的安危着想,若是换成那冰山大师兄,才不会管我们呢。” 傅冰兰冲着容回眯起眼睛笑啊笑,“我错了,二师兄,我要是出门同你禀报总行了吧。” 那两父子已经够让他头疼了,他可不想给自己再增添负担,“我可管不住你,你还是同师伯禀报。” 傅冰兰撅起嘴,“才不要。” “事关重大,不可胡闹。” 一向温文尔雅的二师兄极少露出严厉的神色,傅冰兰不再顶嘴,温顺的像只兔子,“哦。” 陶烨露出小虎牙笑着,“我的话,你是叫我出门我都不想出,二师兄,你放心吧。” 傅冰兰呵呵两声,“四师弟,你以为那只鸦只会在你出门的时候袭击么?你这一天到晚关在房里,我们也见不着,说不准他就盯上了。” 陶烨道:“师姐你放心,我那屋子都是药味,估摸着他来了就被熏走了。” 两个没长大的孩子又开始斗嘴了,容回已经吃好了,放下了碗筷,道:“我吃好了,先回房,你们慢用。” 回到了房里,容回打开了窗子,凉风从窗子外拂进来,从这里看出去,隐约能看到遇辰他们住的客栈,天色已晚,并不能看真切。 过了一会儿,门外有人敲门,容回开了门,门外站着陶烨。 他递过来一个包袱,“二师兄,你的包袱,我一路上都给你带着呢。” “多谢。” 陶烨侧身进了房,而后鬼鬼祟祟地关上了门,他上下打量着容回,“二师兄,你不是说你被鸦所伤么?可方便让我看看伤口?我近些日刚好研制了一些加速伤口愈合的药,说不准能用得上。” 容回好笑道:“都过去十几日了,什么伤口都该愈合了,没什么好看的。” 陶烨摸了摸鼻子,“也是。” 容回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就是让他出去,陶烨开了门,“那我就不打搅师兄了。” 待陶烨出了去,容回提着包袱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有一套换洗的衣物,还有几本书和一些随身之物。 此时,窗外飞来一只鹅黄色的蝴蝶,容回第一反应是担心,心想莫不是遇辰他们又遇上了什么麻烦,他双手捏了个法诀,鹅黄色的蝴蝶发出星星点点的光,两行字跃然于空中: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容回紧绷的心弦忽然就松了,看着那句话,他扶了扶额,那人就没个正经的时候。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又是谁? 那空中的荧光字还没消失,待那字消失了,他才转身去开了门,是大师兄岳商亭。 容回恭敬地喊了一声,“大师兄。” 岳商亭此时正背着手,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用傅冰兰的话说就是大师兄明明才而立之年,却活得跟她爹似的。 “听说你回来了,过来看看。”岳商亭淡淡道。 容回做了个请的动作,“师兄里面坐。” 岳商亭永远都是板着一副脸,“不必,只是过来看看。” 容回没再强求。 岳商亭问:“那日你追着鸦出去便不见了踪影,去哪了?” “受了点伤,被好心人救了。” “嗯。”岳商亭淡淡应了一声,又道:“论剑大会在即,你明日一早同我一起去练剑。” 容回应了一声,“好。” 说完,岳商亭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 作者有话要说:临仙台的诸位登场 大师兄岳商亭,三师妹傅冰兰,四师弟陶烨,这几个是掌门的弟子,师妹是掌门的女儿。容回的师父另有其人。 第9章 论剑大会三 翌日天未亮,容回便起来更衣洗漱,他提着剑下了楼,大师兄岳商亭已经在等着他。 练剑的地方在一处山顶,山顶上杂草丛生,他们上去后刚巧碰上旭日东升,此处观景最佳。 岳商亭是个寡言少语的,容回也不多话,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地,也没说几句话,到了地方,岳商亭便转了身,“拔剑。” 容回拔了剑,与岳商亭开始练剑。 岳商亭师从临仙台掌门傅浩然,而他师从临仙台景仙尊百里晏如,百里晏如把他带回临仙台之时,岳商亭已经在临仙台五年。 两人算是一同长大的情谊,只是岳商亭性子冷,不喜与人亲近,两人除了平日切磋剑术,极少在一起。倒是后入门的四师弟,和他更亲近一些。 两人闷声练剑,从太阳刚升起到正午才下山。 下山后便有一只蝴蝶绕着他飞,不想也知道是遇辰。经历过昨夜的事,容回还真不敢在有人在的情况下贸然地看传信蝶里头的内容。 走在前面的岳商亭自然也是察觉到了传信蝶的存在,见他久久没有解开传信蝶的法术,他停下脚步回头,“怎么不看?” 容回也停下脚步,捏着拳头轻咳一声,“想来是四师弟,晚些再看不迟。” 岳商亭没再多问,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 到了一个岔路口,一边是回月来客栈的,一边是去遇辰他们所在的客栈的,也不知道他们出门没出,他停下脚步,“大师兄,我有点事要办,你且先回去。” 岳商亭转身看着他,目光在他旁边的传信蝶停留了片刻,“今夜江月楼楼主宴请各大仙门,莫要太晚回来。” “好。”容回想到什么,又叫住了要走的岳商亭,有些为难地开口,“大师兄,下个月的月钱,我可否提前领了。” 临仙台是声名远扬的修仙门派,不少名门望族请他们前去斩妖除魔,给的报酬还不少。这些报酬统一放在临仙台管事泽丰公那里,泽丰公每月给门下弟子发放月钱,以作不时之需。 一个月也就二两银子,他先前存了一年的银子被遇辰两天败光了,那天当玉佩的五两银子也剩下不多,昨日他给影的那一两银子,想必也被他们花完了。 容回从来不为银钱的事开过口,这还是初次。 岳商亭也没问他要银子做什么,只当他是前些日与他们走散花了不少银子,他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递了给他,一句话也没说。 容回道:“多谢。” 岳商亭给了他银子,便转身走了。 容回走了另外一条岔路,来到没有人的巷子,他解开了传信蝶上的法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出现在眼前:爹爹,你怎么还不来。 容回无奈笑了笑,转身出了巷子,不远处刚好有个卖小玩意儿的摊子,他走过去,挑了一个泥娃娃。 “回兄!” 容回偏头,只见一个身穿靛青色衣袍的男子朝他走来,正是武陵山的大弟子韩春岚。临仙台与武陵山向来交好,上一辈也有结亲,临仙台的掌门夫人便是武陵山掌门的表妹。 而容回与韩春岚是六年前的论剑大会才认识的,彼时他们都还只是初出茅庐,抽签抽在同一组比试。 那一场比试容回赢了,后来武陵山掌门任邵携着大弟子韩春岚去临仙台交流剑法,一住就是两个月,那时韩春岚总要缠着容回切磋,一来二去也就成了知交。 韩春岚看着容回手上的泥娃娃,好笑道:“回兄,你买这个做什么?” 容回把那个泥娃娃收入了怀中,“送人的。” “哦?不知是哪位佳人?”韩春岚眼里几分暧昧,可见是误会了。 容回道:“并非你所想,一位友人之子罢了。” 韩春岚也没细问这位友人到底是谁,他道:“前两日我去月来客栈找你,听你师弟说你当初在鲁州为了追捕鸦,与他们失散了,没事吧?” “无碍。” “对了,回兄,可用了午膳?” “刚与师兄练了剑,还未用膳。” “那不如找一家酒楼,你我坐下来一边喝点小酒一边聊聊。” 容回还想着去看遇辰父子,但韩春岚盛情相邀,他也不好拒绝。再说遇辰他们是来游山玩水的,说不准他此时去客栈还会扑个空,还是晚些去。 韩春岚领着他去了不远的一家酒楼,在二楼靠边的桌子坐下,坐在此处,刚好能看到街上的车水马龙。 韩春岚道:“近些日,拜那一只长着黑色翅膀的怪物所赐,各大仙门都惶惶不安。” 容回想起在荷城看到的悬赏启示,“听闻武陵山也有弟子遭殃。” 听到这里,韩春岚放下了手上的杯子,叹了叹息,“嗯,目前已有两名弟子。” 容回安慰了一句,“节哀。” 韩春岚随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生死有命,是他们没福分罢了。” “我与那一只怪物交过手。”容回兀自道。 “如何?” “修为也不算高,不过被它引入迷雾林后,遭了暗算。” 韩春岚提着酒壶给他的杯子满上,“难怪他总挑那些修为低的弟子下手。” 容回看着杯子里的酒沉吟片刻,“我担心一件事。” “何事?” “他近来吸了不少修士的精魄,修为必定越来越高,若是任之由之,日后必定成大患。” “别说日后,现在已然成了大患。”韩春岚道:“今日江月楼楼主宴请各大仙门,你可知此事?” 容回道:“听师兄提过。” “其实这明面上是江月楼楼主想尽地主之谊宴请各位远道而来的仙门,实则就是商议如何对付这一只老奸巨猾的鸦。” “江月楼也?” 容回欲言又止,但韩春岚已然明白他的意思,他点头,“听闻昨夜还有江月楼的弟子遭了殃。” 现如今的禅州城,已经聚集了大大小小十几个修仙门派,街上随便一扫便能见到一名修士,而那鸦竟然还能悄无声息的顶风作案。 容回陷入了沉思,目光落到了楼下那车水马龙的街上,此时一辆马车从楼下经过,他见着那亮眼的紫色才猛然回过神,马车帘子被一把玉骨扇挑起了半角,帘子后面藏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帘子后的人正好抬眼,和他隔空对视。 容回的心漏跳一拍。 “回兄?” 容回把视线收了回来,落在了对坐的韩春岚身上,他忙道:“失礼了。” 韩春岚也朝着楼下的街道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他笑了笑,“回兄有心事?” “不是。”容回淡淡回了句。 和韩春岚在酒楼坐了半个时辰,容回便回了月来客栈,原本是想之后就去看遇辰和祁言的,不过他方才看到了他们的马车,与客栈方向相反,显然是出去赏景了,他去了也只是白去。 —— 江月楼不是一座楼的名字,而是一群楼。江月楼的前楼主被尊为剑圣,天下名剑十把有六把出自江月楼,故而每三年一次的论剑大会皆是在江月楼举办。 江月楼楼主薛永河宴请各大仙门,此时江月楼已经汇聚了不少仙门弟子。 容回和大师兄岳商亭跟在傅浩然身后,他们身后则跟着两个师弟师妹。傅冰兰和陶烨还是初次来江月楼,平日里喜欢斗嘴的两人此时倒是融洽。 “四师弟,你看他们这楼可真高,五六层呢。” “师姐,你小声点,被别人听到还以为我们临仙台的人没见过世面。” “怕什么,他们这的楼高是高,但比不上我们临仙台好看。” 岳商亭侧了侧头,带着冰霜的目光扫了过来,傅冰兰打了个寒颤,立马闭嘴不说话了。 入了设宴的厅堂,江月楼的侍女便带着他们入座,这厅堂十分宽敞,此时各大仙门陆续入座,一人一张软垫,一张矮几。 易空堂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易空堂堂主徐百喆朝着傅浩然拱了拱手,“傅掌门,久违久违。” 傅浩然起身拱了拱手,“徐堂主,别来无恙。” 跟在徐百喆身后的徐灵芝目光落在了容回身上,容回一抬眼便对上她的目光,她淡淡一笑,脸上几分羞怯。 容回从容地挪开视线,端起面前矮几上的酒杯抿了一口。 徐灵芝旁边的袁傲申咬了咬牙根,强压着怒意,“灵芝,你发什么愣。” 徐灵芝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刚刚一直看容回入了神。 徐百喆被侍女领着往对面的座位走,袁傲申再提醒一句,“灵芝,走了。” 徐灵芝跟了上去,又禁不住回头看了容回一眼。 待易空堂的人去了对面入座,身后的傅冰兰压低了声音喊:“二师兄。” 容回微微侧身,“何事?” 傅冰兰往前倾,嘿嘿地笑,“我方才见易空堂堂主身后的女子直勾勾地看着你,想来是看上你了。” 容回皱了皱眉,“不得胡言乱语。” “二师兄,你可真迟钝,我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 容回没再回应,他神色淡淡,并不在乎。岳商亭那冷冷的目光又扫了过来,傅冰兰自觉无趣,有大师兄在,她是话都不能说了。 宾客皆已入座,薛永河举着一杯酒,扬着嗓子道:“诸位远道而来,这一路受了不少累,薛某身为东道主,在此先敬诸位一杯!” 厅中所有人都起身举杯,仰头一口饮尽。 薛永河再道:“难得众仙门相聚一堂,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一大幸事,只是近些日偏偏跑出了一只长着黑色翅膀的怪物。诸多仙门深受其害,我江月楼也未能幸免,薛某便想,借此机会同诸位一起商讨,如何将这祸害世间的鸦除去,以保各仙门安宁。” 易空堂掌门徐百喆站起来道:“薛楼主所言极是,我易空堂已有三名弟子命丧那怪物之手,此怪物如此恶劣,我等决不能坐以待毙。” 此时有人道:“不过是一只成了精的乌鸦,众仙门齐心协力,还怕除不去么?” 清风观无尘道长道:“非也,此物并非妖物。” “若不是妖,那如何解释那一对黑翅膀,人平白无故总不能长出那么一对翅膀吧?” 袁傲申站了起来,道:“妖物必定是有妖气,没有妖气的怎么称得上是妖,若是有人为了掩人耳目故意佯装成妖,也不是不可能。” 袁傲申说这话时,视线落在了容回身上,“话说,各大仙门都有弟子被怪物吸了精魄,但听闻临仙台的弟子个个安然无恙,傅掌门,我说的没错吧?” 容回脸上不动声色。 傅冰兰却安耐不住了,她站了起来道:“你这是何意?我们临仙台没死人,难道就有嫌疑了是吗?!” 傅浩然厉声道:“冰兰,不可无礼。” “爹……” “坐下。” 傅冰兰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那边的袁傲申,一屁股坐了下来。 袁傲申道:“傅掌门,我并无怀疑临仙台的意思,只是想着临仙台没有弟子遇害,必定是有防御那怪物的法子,还请傅掌门也提点我们一二。” 傅浩然一脸淡漠,他正色道:“我临仙台确实还不曾有弟子遇害,不过并无袁公子所说的抵御法子。” 袁傲申道:“那看来是临仙台弟子个个武功了得,才能免此一劫。” 这厅堂的气氛颇有些诡异,被袁傲申这么一提,不少人心里也有了疑惑,为何偏偏只有临仙台没有遭殃? 容回察觉到了厅堂其他门派的目光,再瞥了一眼对面的袁傲申,拳头捏起,他这分明就是有意说那一番话,企图让临仙台成为众人怀疑对象。 容回正想站起来说话,不料韩春岚比他更快站了起来,他朝薛永河拱了拱手,“薛楼主,我有个猜测。” 薛永河道:“韩公子请讲。” “想必诸位也有人听说过,世间有一族名为羽族,此族并非妖物所化,也没有妖气,但确确实实在背后长出了一对翅膀。” 韩春岚话音刚落,厅堂里便热议了起来,有年轻的修士问:“那羽族不是销声匿迹了么?” 薛永河吸了一口气道:“确实许久没听到过羽族的消息,羽族乃是神鸟白凤凰与人的后嗣,存在世间已有好几千年,不过羽族族人不多,又擅长隐匿,二十四年前那一场杀戮之后,羽族便销声匿迹了。” “杀戮?可是仙龙山那一次?” “正是,二十四年前,羽王入魔,在仙龙山大开杀戒,后来便再无羽族的消息。” 清风观无尘道长捻了捻胡须,“当年贫道也有耳闻,确有此事。” 听到这里,容回的拳头捏得更紧,他还记得母亲曾说过,他爹便是在仙龙山被羽王所杀,当时仙龙山有上千人,几乎九成死在了羽王的剑下,而他亲爹也在其列。 这么多年过去,杀父之仇铭刻于心,难消心头恨。 有人道:“所以,此次修士被□□魄一事,也是那羽族干的么?” 薛永河道:“倒不是不可能,不过我至今未见那鸦的真容,也不曾见过羽族之人,不好妄下定论。” 无尘道长道:“贫道三十年前倒是见过一次,那羽族之人背后一双长翅,足有一丈多长,面容倒是与人无异。” 徐百喆道:“不管那怪物是羽族之人还是妖,当务之急就是要把他拿下,还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仙门弟子一个交代。” 薛永河道:“这鸦神出鬼没,要拿下他,必定要让他现身,我看不如众仙门弟子人手一个信号弹,若是发现鸦的踪迹,便放出信号。” 各大仙门都纷纷赞同,并说好若见到信号弹,无论在何处都要赶过去,为的是集众人之力围剿鸦。 晚宴之后,便各自散去。 今夜是弯月,禅州城的大街上此时还灯火通明,十分热闹。 傅浩然板着脸走在最前面,岳商亭的表情也和傅浩然相差无几,仿若亲生父子。 傅冰兰走在容回身边,想起了宴席上袁傲申诋毁临仙台的那一番话,心里的气怎么也咽不下去,“二师兄,那个空易堂的袁傲申什么来头,怎么跟个傻子似的!就是因为我们临仙台没有人死,所以他就阴阳怪气的,好像那些人是我们杀了似的。” 容回想起今天宴席上袁傲申的言行,一本正经道:“他就是个傻子,日后你见了他,绕路走便是。” 陶烨也插了一句,“连二师兄都觉得是傻子的人,那必定是真傻。” “就是,就是,我们不跟傻子一般见识。” 岳商亭此时往后看了看他们几个,并不是呵责的眼神,就只是淡淡看他们一眼,也没说什么。 “爹爹!”一个小包子跑着过来抱住了容回的腿,他下意识往小包子刚刚跑来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不远处一身紫衣的遇辰。 第10章 论剑大会四 临仙台的其他四人都看向容回腿上的小包子,傅浩然和岳商亭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陶烨和傅冰兰一脸诧异。 傅冰兰弯下腰对那抱着容回不放的孩童道:“你这小包子,怎么见了谁都喊爹,我二师兄都还没成亲呢!” 祁言朝傅冰兰道:“可他就是我爹爹。” 容回把腿上的小包子抱了起来,祁言道:“爹爹,你说好每天要来看我的,怎么不来?” 容回道:“我正想去,你就来了。” 此时,傅冰兰和陶烨差点惊掉了下巴,容回刚刚那句话,很显然是在回应这个孩子,所以这孩子并不是认错人了? 陶烨结结巴巴道:“二,二师兄……你什么时候瞒着我们娶妻生子了……这也……” 傅冰兰也道:“对啊,二师兄,这怎么回事?” 刚好遇辰也走了过来,容回介绍道:“这位公子才是孩子的亲爹。” 傅冰兰看到了这位紫衣男子,捂住了嘴,眼睛看的发直,心道这也也太好看了吧,这样的人是天上的神仙么? 傅浩然走了过来,“啊回,这位是?” “回师伯,这位公子名叫遇辰,当初我在鲁州受了伤,是他救了我。” 傅浩然朝着遇辰拱了拱手,“原来是公子救了师侄,实在感激不尽。” 遇辰握着扇子轻拍着掌心,“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傅浩然又问:“公子是禅州人么?” “不过是来游山玩水的。” “原来如此。” 傅冰兰道:“二师兄,那这个小包子怎么喊你爹爹?” 容回看了一眼遇辰,只道:“小孩子不懂事,乱叫罢了。” 祁言有些委屈,“爹爹,你就是我爹爹。” 容回看向傅浩然,“师伯,你们且先回客栈,我晚些回去。” 傅浩然点头道:“明日便是论剑大会,莫要太晚了。” “好。” 傅浩然朝遇辰拱了拱手,便转身走了。 傅冰兰再看了一眼遇辰,他黏在容回身边不肯走,“二师兄,我也跟着你。” 容回道:“跟着我做什么,快跟师伯回去。” “不嘛,这小包子很讨喜的很,我也想同他玩呢。” 祁言道:“可我只想同爹爹玩。” 祁言的话就像一阵寒风,傅冰兰的心拔凉拔凉地。 那边傅浩然停下了脚步,负着手看了过来,“冰兰。” 傅冰兰看了看傅浩然,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只好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待他们走远,容回看了看遇辰,想起今日中午在酒楼看到了他的马车,“今日去了何处?玩的可还尽兴?” “不过就在这城中逛了逛,少了个说话的,还不如前几天尽兴。” 容回示意了这条繁华的街道,“我看这街上张灯结彩,十分热闹,可要逛逛。” 遇辰的唇角微微弯起,“只要你开了口,刀山火海,我都是要去的。” 不过是邀他一块逛个街,这人都能扯出个刀山火海,至死不渝。 可见是个情种。 容回道:“那便走走。” 祁言的小手正抚着容回怀里的凸起,“爹爹,这是什么?” 容回这才想起今天买的泥人,他把祁言放了下来,而后从怀里取出了泥人,只可惜那泥人刚刚被祁言在怀里□□了,早已经散架了,“这本是买给你的,不过都散了,我再带你去买个新的。” “那我要个长得像爹爹的。” “你去挑,你喜欢哪个买哪个。” 容回牵着祁言和遇辰并肩走在一起,就像是一家三口,他偏头看遇辰,“你可有要买的?” “你给银子么?” “嗯。”他今天刚跟岳商亭透支了五个月的月钱,可以给他买点东西。 遇辰把他带到了首饰摊,挑了一支羊脂玉簪子,“我就要这个。” 卖首饰的大娘道:“公子,你可真有眼光,这是上好的羊脂玉簪子,王公贵族头上戴的也就是这些。” 容回扯下了钱袋,“多少银子?” “不贵,也就十两银子。” 他身上总共也就六两银子,容回有些后悔说要给他买东西,这人随便挑了件东西就能让他倾家荡产。他一时犹豫,若是买了这簪子,日后还怎么过活,他玉佩当了,三个月的月钱也透支了。 “遇辰。”这还是第一次,他没喊他公子,直呼了他的名字,他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遇辰大抵也猜到了他的难言之隐,把手上的玉簪子放了回去,“我忽然,不想买了。” 容回松了一口气。 祁言拉着容回指着不远处的摊子,“爹爹,那里有泥娃娃。” “好,我们去买。” 说着,便由祁言拉着去了卖泥人的摊位。 祁言买了挑了好久的泥娃娃,总算挑了个长得和容回有些像的,买了泥人之后,再走了一会儿祁言便伸出手要抱。 容回抱起了他,和遇辰继续在街上走。 方才分明是他说要给他买东西,最后却没能买成,他有些过意不去,“我身上银钱不多,来日还长,我想留着慢慢用,所以买不起贵的东西给你,其他的,若是不贵,倒是可以给你买的。” 遇辰侧着头看他,“回儿,你缺银子么?” 银子是缺的,但他也不想让遇辰担忧。他道:“虽说我银钱不多,但能保住你们三人一日三餐。” 遇辰道:“今日有个人同我说了赚银子的法子。” 容回好奇,“什么法子?” “那人说若是我能陪他一夜,便给我一千两银子。” 容回:“……” 遇辰征求他的意见道:“你说,这一千两银子我赚不赚好?” 也不知这人是故意装作不懂‘陪一夜’是什么意思,还是真不懂,毕竟羽灵溪那地方民风淳朴,估摸也没这档子龌龊事。 容回道:“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你不必为了钱财牺牲色相。” “不过他已经给了我三百两银子。” 容回脸色变了变,“你……” “怎了?” “莫非你答应了?” 遇辰看他焦急的模样,十分满意,“自然没有,我同他说,我家中那位夫人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而我偏巧又宠着他,又怎能答应。” 遇辰说起‘我家中那位夫人’时,分明就是对着容回说的。 容回偏开视线,当做不知道他话里所指,“那他为何给你三百两银子?” 遇辰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珠子在灯火之下闪着幽光,“因为这个。” “这石子在羽灵溪倒是不少,我随身带了几颗,不想那名男子看了十分喜欢,说要用三百两银子买下,我便给他了。” 容回无奈地笑了笑,亏他还以为他为了钱财出卖了色相,原来是因为这个。遇辰身上确实不少宝物,他的发冠是纯金的,他手上的玉骨扇也价值不菲,还有他腰间的那一枚玉佩,随便一样拿去当了便足够普通人家过活一辈子。 第11章 论剑大会五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客栈,容回怀里的祁言也睡着了。 容回上楼把祁言安置好,给他扯过被子盖上,再放下帘子。 时辰不早,他转身要跟遇辰告别,“我也先回去了。” 遇辰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是刚刚在首饰摊上看到的羊脂玉簪子,“给你的。” 容回诧异地看着他,“你何时买的?” “就在你和言儿去买泥人的时候。” 容回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羊脂玉簪子,这簪子的颜色同他的手竞有些接近,“既然是你挑中的,你用吧。” “那你可知我为何挑中它?”遇辰走了过来,握着那羊脂玉簪子在他头上比了比,“因为我觉着它配你。” 原来他是想给他买的,容回因为他的近距离而有几分不自在,他微微退了一小步,“多谢遇辰公子。” “回儿,你方才唤我的名字,这会儿又生疏了,可是这簪子,不合你心意?” 容回忙道:“不是,簪子很好看。” “那你故意与我疏离,又是何意?” 这人很是在意称呼,看样子他不改口,是不罢休了,“是我方才喊错,并没有疏离的意思。” “那你该叫我什么?” 容回动了动唇,“遇辰。” “那就对了。”遇辰勾起唇角,握着他放在身侧的手,把簪子交到了他手上,“这羊脂白玉纯净无暇,这世上无人比你更配它。” 容回微微动容,他的手很凉,那一只簪子在他手心许久也没被捂热,他看着他,一时之间失了心神。过了片刻,他握住了那一支白玉簪,“多谢。” “下次再见你,你要戴给我看。” 容回一顿,点头,“好。” 回到了客栈,容回把那玉簪子再拿出来看了看,是一支上好的簪子,想起遇辰送他簪子时说的那些话,他就像是会迷人心魂的妖,把他的三魂六魄都勾了去。 门外有人敲门,容回好久才回过神,开了门,傅冰兰立马跑了进来。 容回倒是习惯了这小师妹冒冒失失地跑进自己的寝房,身为师兄他不免又要呵责几句,“冰兰,我同你说过,你身为女子,不可随意闯入男子的寝房,你怎么就是记不住。” 傅冰兰弯起眼睛笑,“可你是二师兄啊。” “男女有别,就算我与你是师兄妹也不能逾越。” 傅冰兰一脸委屈,“从小到大,我都当你亲哥哥一般的,难道我来找哥哥也错了吗?” 这小姑娘功夫不怎么长进,嘴巴倒是会说,容回十分头疼,“我也只是担心你的清誉。” “哎呀,二师兄,你就别担心了,我都不在乎呢。”傅冰兰过来挽住容回的手臂,“我是有事找你。” “何事?” 傅冰兰想起今天在街上看到的那个紫衣男子,“就是那个,救你的那个人,他是什么来头?” 容回睨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傅冰兰脸上浮起了红晕,“我就是看他长得好看,问问罢了。” 容回看她这情窦初开的模样,想来是对遇辰一见钟情了,若是别人,他倒是不管的,毕竟傅冰兰今年也十七了,不过对方是遇辰,他就不得不管了。 先不说遇辰已经有一个儿子,据他这些日观察,遇辰喜欢的应该是男子,并且心里已经有人了,那个人就是祁言口中的爹爹,与他有九分像。 “冰兰,他的事你还是少过问。” “为何?”被容回这么一说,傅冰兰反而越发好奇,“二师兄,你最好了,快说说嘛。” “我只知他已娶妻生子。” “我知道呀。”傅冰兰继续问:“还有呢?比如,他夫人如何?也同他一样貌美吗?” “我也不曾见过。”容回示意了一下门口,“时辰不早,赶紧去歇息,明日还要早起。” “别啊,还早着呢。” 容回严肃道:“不许胡闹。” 傅冰兰见容回严肃了起来,便无趣地退了出去。 待傅冰兰出去,容回关上了门,再看桌上的那一支羊脂玉簪子,无声叹息,那人还真是个蓝颜祸水。 随意在街上一走,就惹来两朵桃花,只是不知道白天他惹的那朵烂桃花,是个什么模样。 —— 三年一次的论剑大会如期举办,虽说近些日拜那黑翅怪物所赐,各大仙门人心惶惶,但这仙门盛会并未受影响。 论剑大会就在江月楼的校场,校场四周围了一圈楼台,各个楼顶上插着一排排各大仙门的旗子,各色旗子迎风飘扬,十分壮观。 清晨,太阳刚升起,晨曦斜斜照着江月楼的错落有致的楼宇,众仙门弟子从大门进了校场,再分多路前去插了自家门派旗子的楼台。 临仙台和武陵山刚好是相邻的两座楼台,韩春岚走了过来,和容回并肩朝楼台走,“回兄,六年前我在此地输给了你一次,今日,我可要好好赢你一次。” “你我比试何须限于今日,你得空来找我,还怕我不奉陪么。” 韩春岚笑了笑,“那怎能一样,若要决胜负,这论剑大会才名正言顺。” 这论剑大会并不是想跟谁比就跟谁比的,各大仙门根据门下弟子的能力划分为三个等级,在同一等级的一般是旗鼓相当的,至于跟谁比,还得抽签。 容回与韩春岚六年前被分在了最低等级,他们刚好一组,容回赢了。这一次同为第一等级,一共八人,要分四组。 容回道:“你我能不能决一胜负,还要看运气。” 韩春岚道:“我运气倒是还不错。” 各大仙门入了座,江月楼楼主薛永河登上了校场的擂台,拱手道:“论剑大会乃是仙门一大盛事,能连续多年承办此等盛事,是我江月楼的荣幸!各大仙门相聚于江月楼,薛某若是有怠慢之处,还请各位海涵。” 说完,薛永河放下了手,扬声道:“我江月楼以剑立足仙门,最多的便是剑,最珍贵的也是剑,所以本次论剑大会,江月楼还是以剑作为头彩。” 薛永河抬袖示意,两名江月楼弟子便抬着盖着红布的剑架上来,放在了他身后。 薛永河扯下剑架上的红布,锋利的剑在晨曦之下闪着寒光,“此剑名为玄冰,乃是我江月楼一等剑师用千年寒铁耗时一年铸就,此剑自带寒气,锋利无比,能轻易劈开毛发。今日论剑大会胜出场次最多的仙门,便能取走此剑。” 傅冰兰朝着岳商亭道:“大师兄,那把玄冰适合你,你这冷冰冰的性子和那把剑实在太像了!” 陶烨听了后捂着嘴偷笑。 岳商亭继续冷着脸,仿佛没听到,他偏头看了看坐在自己旁边的容回,容回正盯着那把剑看,“想要么?” 容回回过神,朝岳商亭淡淡一笑,“这剑更配大师兄多一些。” 岳商亭道:“先赢回来。” 坐在容回身后的傅冰兰伸长了脖子,“二师兄,论剑大会最终看的是整个门派胜出的场次,各大门派都有三人,剑只有一把,若是胜了,那剑该归谁?” 容回瞥了一眼坐在最前面的傅浩然,“自然是听掌门安排。” 身后的师弟师妹没见过世面,傅冰兰问完,陶烨便接着问:“二师兄,那你和大师兄都在第一等,待会抽了签在同一组,岂不是要自己人打自己人么?” 容回是个耐心的,对师弟师妹们是有问必答,“自然不会,若是我与大师兄同一组,则要重来。” “哦哦。”陶烨看向傅冰兰,“师姐,大师兄和二师兄剑术了得,必定是稳赢的,你可要加把劲,别拖了后腿。” 傅冰兰还是初次参加论剑大会,被分在了第三等,她道:“放心,我的剑术也不差,必定不会拖后腿。” 信誓旦旦说完,傅冰兰倒心虚了,早知道平时大师兄督促练剑的时候,她就不偷懒了。 第12章 论剑大会六 校场中央的擂台边上,竖起了一大块足有一面墙大小的板,板上划分了三个区域,代表三个等级,待会抽了签,便会把抽签分组结果挂上去。 首先是第一等级的八人抽签,八人从楼台上飞身而下,落到擂台上,抽了签后便又回到各自的楼台。 接着再是第二等级,第三等级。 抽签结果很快公布,江月楼的弟子把写着名字的木牌挂了上去,并列在一起的便是同一组。 傅冰兰道:“二师兄!我看到了,你同那个袁傲申一组!” 容回此时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还真是冤家路窄,他竟然跟袁傲申一组,怕是韩春岚要失望了。 陶烨也伸长了脖子看,“大师兄竟然和韩公子一组!” 傅冰兰道:“啧啧,那不得了,韩公子这次遇上大师兄,恐怕又是要输了。” 最后挂的是第三等的木牌,傅冰兰对清风观的叶天衡。 傅冰兰恹恹道:“我竟然要跟一个和尚打。” 陶烨纠正道:“师姐,清风观的不叫和尚,那叫道士。” “那不都一样吗?就是多了一点头发。” 此时,傅浩然回头呵责道:“冰兰,不得无礼。” “爹,我就当着师兄弟的面说,也没当着那和尚的面说。” 傅浩然无奈,他这个女儿那张嘴是堵不住了。 容回道:“冰兰,第三等先比试,你且准备准备。” “嗯。”傅冰兰还是初次参加这类比试,面上风轻云淡的,实则心里有些紧张,若是两个师兄都赢了,就她输了,可就丢临仙台的脸了。 她的脸可以丢,临仙台的脸可不能丢。 她拔出自己的佩剑擦了擦,此时擂台上已经有人在比试。她多看了几眼,只见穿着天蓝色衣裳的男子被黑衣男子的剑戳中了腰间的彩囊,彩囊里的彩色的烟雾飘了出来,说明他输了。 论剑大会判断输赢的方式就是看腰间的彩囊,彩囊没破,就是受再重的伤都不算输,彩囊破了,那就是输了。 轮到傅冰兰和叶天衡时,她一个空翻落在了擂台上,看着对面还算眉清目秀的道士,他一身灰色道袍,头顶上还顶着一顶灰色的逍遥巾。 像话本里被狐狸精缠上的穷书生。 傅冰兰道:“和尚,你可要小心了,我这剑可是不长眼的。” 叶天衡握着剑拱了拱手,“贫道并非僧人。” “反正在我眼里差不多。”傅冰兰提起剑,“看剑!” 说罢,两人便打了起来,傅冰兰跟他过了几招发现,自己对付他十分吃力,她实战经验不多,平日里跟四师弟练剑,两人都是半吊子,一边玩一边练,懒懒散散地,真正上了场才悔不当初。 两人打了有半柱香,傅冰兰额头出了一层细汗,她盯着他腰间的彩囊,想要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她的剑直指彩囊,被叶天衡握住了手腕。 傅冰兰道:“你摸我的手做什么?” 叶天衡意识到自己的冒犯,忙松开,“对不住,贫道并非有意。” 趁着他分心,傅冰兰手上的剑继续往前,挑开了他腰间的彩囊,七彩的烟雾冒了出来,傅冰兰退开了两步,“嘿嘿,我赢了。” 叶天衡这才反应过来,他倒是没什么不甘心的,是自己刚刚分了神,他握着剑道:“贫道认输。” 很快,有人宣布道:“临仙台,赢得一筹!” 傅冰兰喜滋滋地回到了楼台,朝着傅浩然邀功,“爹,我赢了!” 傅浩然脸上淡然,心里却是高兴的,这丫头总算争了一口气,但又怕她骄傲自负,他神色淡淡:“是对方分了神,否则你也无机可乘,此次你能赢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 傅冰兰还以为他爹没看到,没想到都看到了,她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回到了位子。 容回从矮几上拿了一个蜜柑,转身放在了身后傅冰兰的矮几上,“还不错。” 傅冰兰冲着他笑了笑,“谢谢二师兄。” 陶烨凑了过来,“师姐,那道士是不是轻薄你了?” 被陶烨这么一说,傅冰兰想起刚刚被叶无衡握住了手腕,她还是初次被人那样握着手腕,就算是她的两个师兄也没那样对他,所以她便说了他一句,没想到他自己倒害羞分了神。 和尚果然是和尚,近不得女色。 轮到容回上场时,傅冰兰也开始紧张,甚至比自己上场还紧张。 疯狗一般的袁傲申处处和容回作对,甚至前一晚的宴会上还含沙射影地诋毁临仙台,可不能让这种人赢。 袁傲申老早就想跟容回打一场,但一直找不到借口,这一次论剑大会刚好和他一组,正如了他的意。 两人打斗时电石火花,寻常人基本看不清他们的出招路数,一白一蓝的身影一会儿在擂台上,一会儿在空中,铿锵的声音响彻四方。 容回全神贯注,一开始两人不相上下,一炷香过后,袁傲申显然有些支撑不住。 他咬着牙,一双眼睛泛着锋芒,他绝对不能输,否则徐灵芝会更看不上他! 他飞身而起,飞到了高处,容回追着他而去,袁傲申从袖子里撒了一把细粉,他快速躲开,奈何那粉末被风一吹,眼睛还是沾了一些。 一时之间,容回的眼睛像是有无数虫子在咬,疼得他睁不开眼。 他嗅到了味道,那粉末是硫磺粉,入了眼便会使眼睛辣疼,流泪不止。 他们两飞得高,高到底下的人都看不清上面发生了什么。 容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招,袁傲申根本就是故意把他引到高空,在下面的人看不大真切的高空对他做手脚。 容回落回擂台上,双眼不消片刻便红透,袁傲申趁他不备,手上的剑便要刺过来。 容回自上一次在迷雾林被鸦暗算,特意练了听觉,此时他闭上了眼睛,听着声音便能分辨出袁傲申的位置。 他抬剑挡开,而后翩然落在了一丈之外。 傅冰兰此时正坐在容回的位子上伸长脖子往擂台上看,见容回闭着眼睛,她文,“二师兄的眼睛怎么了?” 陶烨从小学医,自然看得出容回的眼睛出了问题,他道:“估计是方才在高空,袁傲申做了什么手脚。” 傅冰兰咬了咬牙,“岂有此理,那个袁傲申怎么跟疯狗似的!” 一直端坐不动的岳商亭目光落在擂台上的容回身上,放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头。 比试还没结束,容回至始至终都闭着眼睛,只靠耳朵来分辨对方出了什么招,但他的听觉毕竟没有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只能节节被逼退。 眼睛的灼热感始终没消散,一睁开眼泪便往下流,止不住。 但倘若不睁开眼睛,他无法判断对方彩囊的位置,那就不可能赢。 袁傲申脸上露出狡黠的神色,他倒没急着去刺破容回的彩囊,他每一剑都在往他的要害刺去。 第13章 论剑大会七 容回和他耗了一盏茶功夫,手臂上被他划了一剑,伤口不算深,不过比起眼睛的不适,那点疼痛于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袁傲申的目的已经不只是要赢那么简单,他还想他死,横竖这论剑大会就算杀了人,也不会论罪。 容回咬紧牙关,精神紧绷,不敢有一丝松懈,他心道一定要找到机会反击,否则撑不了多久,稍有不慎,就要被袁傲申一剑穿心。 待双眼适应了灼热感,他猛然睁开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睛就像是鬼魅。 他往后一仰,躲开了袁傲申朝他胸口刺来的一剑,而后趁此机会快准狠地往他腰间的彩囊刺去。 七彩烟雾冒了出来。 傅冰兰吊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啊啊啊!二师兄赢了!二师兄赢了!” 陶烨也咧嘴笑了,露出两只小虎牙,“太好了!” 千年难得一笑的岳商亭,此时唇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放在腿上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临仙台,再胜一筹!” 容回回到了楼台,他半眯半昧着眼睛,脸上满是泪痕,傅冰兰搀扶着容回,“二师兄,你眼睛怎么了?” 容回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袁傲申趁我不备,朝我撒了硫磺粉。” 傅冰兰咬牙切齿,“太可恶了!岂有此理!” “二师兄,给我看看。”陶烨跪坐在容回面前,撑开了他的眼皮看了看,“还好入眼的不多,否则会失明。” 傅冰兰一听会失明,全身的血几乎要沸腾,他看向傅浩然,“爹,你作为临仙台掌门,难道不能跟江月楼的楼主说说嘛,有人使诈!” 自己门下的弟子遇上这样的事,傅浩然自然也是愤怒的,但是论剑大会上,使小伎俩的人并不少,只要不是光明正大,各大仙门都只能默许。并且刚刚他们都没具体看清楚容回的眼睛是怎么被撒了硫磺粉的,说了也是死无对证,还会落得个无中生有的骂名。 他身为临仙台的掌门,又怎能不顾全大局。 傅浩然看向容回,“啊回,眼睛如何?” 容回道:“无碍,过会儿便好。” 岳商亭拿出自己随身的帕子,倒了一些凉水在上面,递了过来,“用帕子捂住。” 容回接过捂住自己的眼睛,“多谢。” 陶烨走到哪都喜欢挎着一个布袋,里边装了不少药,若是出门遇上草药,还能采了用布袋装着。 陶烨从布袋里掏出了一瓷瓶,“二师兄,我有一种可以暂时缓解你眼睛疼痛的药,你且先不动。” “好。” 陶烨从一个瓷瓶里倒出两颗药丸子,他一口含进了嘴里,这药丸子十分清凉,含着就跟含着冰块似的。 傅冰兰看不懂,“四师弟,是二师兄眼睛受了伤,你吃药做什么?” 陶烨嘴里含着药,也没空闲同她解释,他撑开容回的眼睛,而后对着他的眼睛缓缓吹气。 冰凉的气入了眼,与灼热感冲撞抵消,眼睛渐渐好受了一些。 傅冰兰看着容回那红得滴血的眼睛,有些心疼,“二师兄,你说我们跟易空堂也没结仇,那袁傲申到底发了什么疯,怎么处处针对我们临仙台,针对你?” 陶烨帮他吹了一会儿之后,容回再用帕子捂住了眼睛,他没回答傅冰兰的问题,只道:“冰兰,给我倒一杯茶。” “哦哦。” 傅冰兰给他倒了一杯茶,容回一口喝下,刚才流泪太多,此时十分口渴,他把杯子递了出去,“再给我一杯。” 傅冰兰再给他倒了一杯。 旁边传来岳商亭的声音,“你且先歇息,暂时莫要用眼。” 容回道:“那岂不是不能看大师兄比剑了?” “没甚好看的,左右那玄冰我会赢回来的。” 岳商亭这个人平日里不爱说话,说话时语气冷冰冰的,但他骨子里又是孤傲的,有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他目中无人,宛如一朵长在雪山之巅的雪莲。 那一把玄冰剑最终确实落入了临仙台,岳商亭最终赢了韩春岚,临仙台三名弟子无人落败。 —— 客栈。 陶烨把浸了药汁的白绫系在容回的头上,覆盖双眼。 旁边的傅冰兰问:“四师弟,这是解药么?” 陶烨系好了白绫,解释道:“硫磺粉虽有毒性,但伤的是眼睛,不能随便用解药,我先给二师兄敷着白玉膏,这药清凉,能缓解灼烧感。” “那没办法解了吗?” 陶烨摇头,“不是,过几天自己会好的。” 傅浩然从外面进来,陶烨喊了一声师父,傅冰兰喊了一声爹。 傅浩然看了一眼容回,“可好些了?” 容回道:“师伯,好多了。” “明日江月楼邀了各大仙门商议灭鸦之事,我同你大师兄去便是,你留在客栈修养。” “是。” 傅浩然看向陶烨和傅冰兰,“冰兰,啊烨,明日你们两也留在客栈,照顾你们二师兄。” 陶烨道:“是,师父。” 待他们几个都出了去,房里清净了下来,容回便在榻上打坐。 此时蒙住了双眼,目不能视物,听觉变得异常敏感。 客栈楼下掌柜呵责小二的声音在他耳边放大,还有街上人匆匆的步履,屋顶落在瓦片上的鸟儿,后院被微风拂动的树叶…… 脸颊边忽然一丝轻微的风,就像是有一把小扇子在他耳边轻轻煽动一样。 是传信蝶。 其他师兄弟知道他眼睛受了伤,必定不会给他传信,那是遇辰。 他今日还不得空去看他们,想来他们会怨他言而无信。 那传信蝶绕着他飞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容回再也无法专心凝神。 陶烨说过这药要敷一个时辰,他估摸着时辰到了,便扯下了白绫,他缓缓睁开眼,屋里没点灯,一片漆黑,只有绕着他飞的蝴蝶闪着荧光。 他先是眨了眨眼睛,适应了一会儿,随后他再捏了法诀,看到了传信蝶的字,又是歪歪扭扭的,一看就知道出自祁言之手。 ——我想爹爹了。 容回看着那一行字,心里莫名一热,他不曾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也离开得早,从未享受过在父母膝下承欢的日子,以后也不会。 但每每想到祁言,他便自然而然地起了一丝为人父的热忱,那孩子不是他亲生的,可他叫他一声爹爹,他的心就软成绕指柔,想把自己最好的都给他。 想到这里,他下了榻,披上外袍,打算出去一趟。 今夜乌云密布,不见星月,容回挑了一条无人的小巷子走,他这双发红的眼睛要是出现在大街上,怕是要吓到人的。 他步履飞快,丝毫不因为前路漆黑而放慢了步子。 忽然,砰一声,不远处的墨空中绽放出一朵红色的烟花。 容回一惊,那是信号弹,昨夜江月楼宴请各大仙门时,每一个人都分发了一个,若是发现了鸦便放出信号弹。 发出信号的地方离他不远,他飞身而起,在旁侧的屋顶落脚,脚尖在瓦片上借力,他宛如一只燕子在方才发出信号弹的地方落下。 是一条漆黑的巷子,隐约可见地上躺了一个人,他眼睛受了伤,四周也没有光源,他看不大真切。 此时,袁傲申带着两名弟子也在巷子里落了地,他看到了容回,“又是你!” 巷子两头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原本漆黑的巷子被火把照得恍如白昼,各大仙门都被信号弹引了过来,一时之间,这条小巷子聚集了十几号人。 容回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火把的光,他看了一眼地上躺的人,看衣裳应该是江月楼的弟子。 “你这怪物!这一次我看你还怎么狡辩!”站在最前面的袁傲申下令道:“快,把他拿下!” 袁傲申身后的易空堂弟子拔剑而上,傅浩然从天而落,挡在了容回面前,“慢着!” 其他临仙台弟子也相继赶来,巷子的人越聚越多,几乎住在周围的仙门都跑了过来。 就算是临仙台掌门来了,袁傲申也不屑,“傅掌门,你们临仙台的弟子伪装鸦吸人精魄,我亲眼所见,并且这还是第二次,你难不成还想包庇吗?” 容回道:“袁公子说自己亲眼见到我杀人,那么请问,你见到了什么!可否详细说说!” 袁傲申看巷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他扬声道:“诸位!前几日在来禅州的路上,我易空堂弟子惨遭毒手,我火速赶到,看到临仙台弟子容回就在我易空堂弟子的尸体旁边。今夜,死的这位是江月楼弟子,我看到了信号便赶了过来,又见到他在尸体旁边。从看到信号发出,到诸位赶过来,这才多久,诸位可见到了有长着黑色翅膀的怪物逃走?” 江月楼的楼主薛永河查看了被吸了精魄的弟子后,脸色难看,他冷着脸看向傅浩然,“傅掌门,此事还请你给个说法。” 傅冰兰恨不得把袁傲申给撕了,“袁傲申,又是你!你为什么总跟我二师兄过不去!” 袁傲申扯起嘴角,“我跟你二师兄过不去?若不是他吸人精魄,害了那么多仙门弟子,我又怎么会跟他过不去?” “你胡说八道!这人不是我二师兄杀的!” “你是他的师妹,当然包庇他。”袁傲申道:“方才各仙门看到了信号弹立马赶了过来,四面八方都有人,那鸦就算是长了翅膀也逃不走,但若是那鸦原本就是人伪装的,那他大可以每次吸了精魄之后,贼喊捉贼!” 容回不卑不亢地上前,“那敢问袁公子,每次我赶到现场之时,你是不是也在?并且十分迅速,前脚发出信号,你后脚就到?” 倘若回答不是,那就无法说明他看到容回杀人,他毫不犹豫应了一声,“是。” “你我几乎是同时赶来,若是就凭谁赶到现场速度快就认定谁是凶手,那为何不能是你?!” “你……你含血喷人!” 傅冰兰迎合容回道:“怎么含血喷人了?我看一定是你杀了人,然后藏在附近,等有人来了,你就跑出来,贼喊捉贼!否则,如何解释你动作如此之快?” 袁傲申咬着牙根,“我旁边这些同门师兄弟可以为我作证!” 傅冰兰以牙还牙道:“哼,你们同门当然包庇你。” 武陵山掌门任邵站出来道:“若是仅凭谁先赶到,确实不能证明就是凶手。” 韩春岚道:“师父说得对,若是以后都以此作为判断凶手的依据,那出了事,谁还敢赶过去?” 其他仙门也纷纷点头赞同,傅浩然朝着薛永河拱了拱手,道:“薛楼主,我师侄向来克己守法,绝不会为非作歹,还请薛楼主明察。” 薛永河看了看容回,再看了看袁傲申,“我江月楼虽痛失一名弟子,但绝不会冤枉好人,傅掌门只管放心,我定清查。” 袁傲申冷笑道:“傅掌门,你这师侄也不是天天在你眼跟前,你怎知他不会为非作歹,说来奇怪,你们临仙台的其他人都是一起抵达禅州的,唯独容回一个人单独行事,怕不是特意与你们分开,去做亏心事了。” 容回刚要反驳,傅冰兰比其他人开口都快,“你这是什么谬论!我师兄是因为在鲁州追捕鸦,受了重伤,所以才同我们分散的!” 袁傲申道:“那可就更奇怪了,那鸦专吸人精魄,若是容回在他手上受了重伤,还有命活着,诸位,你们觉着这可能吗?” 容回道:“我那日在鲁州追捕鸦之时,确实受了重伤,被好心人救了,才得以脱身。” “好心人?哪个好心人?” “好心人便是我。”一个声音从人群外传来,众人齐齐看向声源处。 那人气场强大,他一出场,众人自觉让出了一条道。 容回也回了头,只见一身紫衣的遇辰从人群中的缝隙走来,他自带仙气,引得众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遇辰走到了容回身边,朝袁傲申道:“是我救了他,你可还有话说。” 袁傲申打量着他,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你不过就是个绣花枕头……” 没等他把话说完,遇辰随意挥了挥手上的扇子,袁傲申哀嚎一声,双膝扑通跪了下去。 当着众仙门下跪,袁傲申面红耳刺,他支着剑站了起来,面目狰狞指着他,“你……” 遇辰不动声色地摇着手上的玉骨扇,“我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作者有话要说:遇辰:我是个绣花枕头,很弱的。 众人瑟瑟发抖。 小可爱们多多留言啊 第14章 绝色倾城一 袁傲申哑口无言,刚刚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自己为什么会跪下都不知道,但他知道一定跟刚刚他挥扇子有关。 这个人顶着一张绣花枕头的脸,可功夫确是深藏不露。 此时,易空堂掌门徐百喆和徐灵芝赶了过来,袁傲申看到了师父,拱手喊了一声,“师父。” 徐百喆看着袁傲申,“发生了何事?” 袁傲申瞥了一眼容回和遇辰,欲言又止。 傅浩然道:“徐掌门,你来的正好,你门下弟子袁傲申当众污蔑我师侄容回就是那吸人精魄的鸦,这笔账,你看怎么算?” 徐百喆笑了笑,“我这徒儿性子莽撞,让傅掌门笑话了,这其中必定是有误会。” “若是平日里小辈们打打闹闹,我也不管了,但今日易空堂弟子当着众仙门的面随口污蔑,不但毁了我师侄的名声,更是毁了我临仙台的名声,事关重大,我也就不能不管。” 徐百喆脸色难看,他瞪了一眼袁傲申,而后冷声道:“申儿,还不快跟容公子赔礼道歉?” “师父,是他……” “错了就是错了,还不快快认错。” 袁傲申不甘心,心里压着一股怨气,额头的青筋暴露,师父之命他不得不听,加之还有众仙门在此,他只好妥协,“是我证据不足,误会了临仙台的弟子,我在此赔个不是。” 傅冰兰道:“还有,你今日同我二师兄比试的时候,背地里耍阴招,朝他眼睛里撒了硫磺粉,害他差点双目失明,这笔账又怎么算?” 闻言,遇辰偏头看向容回的眼睛,这才发现那双眼睛通红,几乎分不出黑白眼珠,他握着扇子的手一紧,眸底升起一抹杀气。 袁傲申自然不会承认,“傅姑娘,你在说什么?什么硫磺粉,我怎么不知?” “你还敢抵赖?” “那请问在场的诸位可看到了?” 薛永河作为本次论剑大会的主承办方,自然要站出来说句话,他看向容回,“容公子,可真有此事?” 容回原本不想提,毕竟袁傲申耍阴招的手段高明,他只能吃哑巴亏,但傅冰兰口快说了出来,他自然不能不吭声,他道:“确有此事。” 薛永河再看向袁傲申,“袁公子可有什么说的?” 袁傲申见局势不对,眼珠子一转,改了口,“说到硫磺粉,我倒是想起来我袖子里确实有一包的,薛楼主,你昨夜分发的信号弹倒是好用,我便想着自己也做一些,分给门下弟子备着,而这硫磺粉便是用来做信号弹的。这粉末藏在袖子里,打斗之时免不了会撒了一些出来,而容公子若是一口咬定我是故意的,那我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傅冰兰瞪着他,“你还哑巴黄连,你不让别人吃黄连就已经算积德了!” 傅浩然道:“冰兰,不可无礼。” 傅冰兰听了自己爹的话,咬着牙关后退了一步。傅浩然道:“既然这都是一场误会,袁公子方才也赔了礼,我临仙台也不是斤斤计较的,就此作罢。” 徐百喆笑了笑,“傅掌门胸襟开阔,我等望尘莫及。” 傅浩然接着道:“徐堂主,我还没说完。这一次就作罢,若是再有人恶意抹黑我临仙台,污蔑我临仙台弟子,那我势必要追究到底的。” 徐百喆笑得很难看,嘴上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傅冰兰翻了个白眼,心道这易空堂的堂主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好人,难怪教出来的弟子那副德性。 薛永河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精,论剑大会上什么场面都见过了。心知肚明这其中到底怎么回事,却只能息事宁人,否则两边闹起来,则损了他江月楼的名声,他道:“既然都是误会一场,那也就没什么好追究的了,天色已晚,诸位也请回去歇息罢。” 各大仙门陆续散去。 陶烨上前来,站到容回身边,“二师兄,你眼睛还没好,怎么跑出来了?” 容回道:“无碍。” 傅浩然转身看着容回,容回忙拱了拱手,“弟子又给师伯添麻烦了。” 傅浩然深吸了一口气,“并非你的错。” 傅冰兰的注意力被遇辰吸引了过去,她主动搭话,“公子,你方才对袁傲申做了什么,他怎么就跪下了?” 遇辰全然不搭理她,他朝容回道:“回儿,跟我过来。” 傅冰兰心里拔凉拔凉的,是自己声音太小,他没听到么。 容回朝岳商亭和傅浩然拱了拱手,跟着遇辰身后走。 陶烨叫住他,“二师兄,你的眼睛需要休养,还是早些回去歇息。” “不打紧。” —— 容回跟着遇辰一路回到了客栈,祁言已经睡了,在影的房里。 进了门,遇辰径直走到床边,回头朝容回道:“过来。” 容回提步走了过去。 “坐下。” 容回扫了一眼那张收拾得十分齐整的床,“我未更衣,还是不坐了。” 遇辰道:“听话,坐下。” 遇辰说了两次,容回便没再拒绝,在床头坐了下来,坐下来后,他有些不自在,眼睛又开始流泪。 遇辰在他旁边坐下,抬手抚着他的脸,为他拂去脸颊的眼泪。 容回坐直了身子,脸上那一只手冰凉,他下意识握住了,那人的手骨节分明,且皮肤细腻滑嫩,他自觉冒犯,便松开了。 遇辰的手始终没放下,他毫不掩饰地看着他。 容回宛如一块木头,也一动不动,遇辰靠得实在近,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过了许久,他的唇动了动,“怎了?” “心疼。”遇辰像是回忆起什么,语气缓和道:“哪次不是一样,你受了委屈,到最后心疼的还是我。” 容回愣愣地看着他,脸上不知不觉地浮起两朵红云。他想,遇辰大概是又想起了祁言口中的爹爹。 遇辰道:“不过,你受的委屈,我定会加倍为你讨回来。” 第15章 绝色倾城二 容回想起今日遇辰让袁傲申下跪的事,虽说他也没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他已经知道,遇辰并非等闲之辈,最起码,他武功高强,他以后也不用担心他会遇上什么危险。 “其实,你不必……” 遇辰打断他,“闭眼。” 容回闭上了眼睛,眉心一凉,是遇辰的指尖,他刚想睁开眼看看,不料眼皮子撑不起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羽灵溪,他喝了那一碗鸿雁给他的药,困意铺天盖地。 很快,他便失去了意识。 —— 容回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 他眨了眨眼睛,发现眼睛的刺痛感已经消失,浑浊的视线也变得清明。 他的眼睛已经好了。 昨日他睡过去之前,遇辰在他眉心点了点,后来的事他也不记得了。 想来他眼睛痊愈是遇辰的功劳,他是见识过羽灵溪的灵丹妙药的,半个月前他被鸦所伤,不过喝了一碗药,睡了一觉,那伤口便愈合了。 容回坐了起来,看外面天色已然不早,昨夜睡得沉,浑然没有察觉。 这床是遇辰的,他昨夜鸠占鹊巢,那他睡哪儿? “爹爹!” 容回这才发现,祁言和遇辰在外间,看他坐了起来,小包子迫不及待跑过来,扒着床沿喊他,“爹爹。” 容回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看着朝他走过来的遇辰,淡淡笑着,“多谢。” “若是要谢,不如陪我一日。” 论剑大会已经结束,今日各大仙门去江月楼商议灭鸦之计,昨日傅浩然说他和岳商亭去,他刚巧今日也得空,便应下了,“好。” 容回看了看他,“我昨夜占了你的床,你睡哪?” “你就是占也只占了一半,不还有一半么?” 容回:“……” 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昨晚睡的是里侧,那也就是说外侧是…… 虽说他一点记忆都无,想像那个场景还是脸红了。 “在想什么?我虽喜欢趁人之危,但那档子事,还是喜欢你情我愿的。” 容回忙道:“我并无此意,你莫误会。” “哦?”遇辰勾起唇角,“所以,我该理解为我昨夜没有趁人之危,你有些失望。” 容回的脸更红,他再看了看一脸天真可爱的祁言,无奈道:“言儿还在。” 祁言只知道肚子饿了,仰着小脸道:“爹爹,我要吃肉包子。” “好,待会给你买。” 容回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再给师弟师妹传了个信,告诉他们自己一切安好,今日晚些回去,便带着祁言去街上买肉包子。 祁言双手捧着一个肉包子,边走边啃,容回手上还用纸袋给他包了两个。 他偏头看了看身旁的遇辰,“你想去哪?” 遇辰手里握着扇子,一派悠然,“听闻这禅州城有一条穿城河,不如就就去游河。” “好。” 来到穿城河的一个渡口,渡口处停了不少船,有画舫,也有扁舟。 若是让遇辰坐在那仄逼的扁舟上,他必定不乐意的,容回牵着祁言径直往一艘装点华贵的画舫走去。 画舫上有人,想必是这画舫的主人,容回站在岸上问,“老伯,这画舫如何租用?” 老伯伸出一根手指头,“若是租用,不超过一日,便收你一两银子,若是超过一日,多一日就多收一贯。” 他们不过游一圈,一两银子未免也太多了,“老伯,不过是租用半天,你看能否再便宜些。” “这位公子,我这画舫可是城里的达官贵人抢着用的,一两银子一天那是相当划算了,可不能再少。” 一旁的遇辰道:“若是要将你这画舫买下,你看多少银子?” 老伯茫然地看向遇辰,“这个……” 遇辰兀自道:“三百两银子,你看够还是不够?” 容回捏着拳头猛咳了几声,遇辰瞥了一眼容回,唇角勾起一抹笑。 老伯算了算,这画舫华贵,寻常百姓租不起,他好几天甚至十几天才能租出去一趟,三百两银子他要赚好几年,他朝着遇辰道:“公子,您若是真给三百两,这画舫便卖给你了。” 遇辰摇了摇扇子,“我倒是想买,只是家中夫人管得严,我若真买了,他定要恼我。” 容回无奈,这人说谎的时候,还真是一点也不会心虚。他朝老伯道:“老伯,这画舫我们租了,一两银子便一两银子。” 他就怕再说下去,遇辰那用宝石换来的三百两银子又见了底。 这画舫从外边看华贵,里头装潢也十分气派,船舱里头还算宽敞,设了软塌,还有茶具,也有煮茶的炉子。 影在船尾划船,遇辰和容回坐在船舱里头品茶看景。 容回这是第三次来禅州,每次来都是跟着同门师兄弟,来去匆匆,也没好好走走,这还是第一次游。 容回把炉子上烧开的水倒入了茶壶,静置片刻,提着茶壶给两个茶杯倒满了淡褐色的茶汤,一杯放在遇辰面前,一杯给自己。 “论剑大会已经结束,过些日我便同同门师兄弟回临仙台,你有何打算?” 遇辰抿了一口容回泡的茶,“我没有打算,不如你替我安排。” 容回虽然知道遇辰有能力保护自己,但放着他在外面到处走,他还是不放心,“那回羽灵溪可好?” “好。” 没想到他应得如此爽快,容回继续道:“临仙台和羽灵溪有一段同路,我先送你们回羽灵溪,再回临仙台。” “你安排便是。” “嗯。”容回想到要和他们父子分开,心里多有些不舍,但他们不是一路人,终究要分道扬镳的。把他们安全送回羽灵溪,他也好安心。 容回没看到祁言,朝外面看出去,才发现祁言正趴在船头,头伸出了河面,他大惊,“言儿,别动。” 祁言回了回头,指着河里,“爹爹,河里有鱼。” 容回走了过去把他抱了起来,“河里当然有鱼,不过你方才那样很危险,以后可不能做了。” 祁言道:“可是我有爹爹在,有爹爹在,我就不怕了。” 容回欣慰地笑了笑,抱着他弯腰进了船舱,让他坐在旁边的软垫上,祁言说:“爹爹,我想吃烤鱼。” “待会中午用膳,就能吃到了。” 第16章 绝色倾城三 游完了河,刚好到了正午,容回带着他们父子二人去附近的酒楼。 在酒楼门口,恰巧遇到了韩春岚,武陵山的弟子住这附近的客栈,在这遇到他倒也不奇怪。 “回兄,我还说怎么在江月楼见不着你,原来你跑来这了。”韩春岚笑着道。 容回道:“有点事要办。” 韩春岚注意到了他身旁的遇辰,“这位便是昨夜那位公子吧。” 容回道:“正是,这位公子名叫遇辰,是我的救命恩人。” 韩春岚朝遇辰拱了拱手,“在下武陵山弟子韩春岚,幸会。” 遇辰神色淡淡,“幸会。” 韩春岚道:“难得得了空,若是回兄和遇辰公子不介意,不如进这酒楼一起用顿饭,我来做东。” 容回刚要问遇辰意见,不料遇辰毫不掩饰道:“自然是介意的。” 被拒绝得如此直接,韩春岚脸上几分尴尬,他随即笑了笑,“无妨,无妨。” 容回瞥了一眼遇辰,有些哭笑不得,这人还真是直接,若是介意好歹也找个借口。他轻咳一声,对韩春岚道:“韩兄,今日不便,改日你我再聚。” “好。”韩春岚想起了一件事,“对了,跟你说个能让你解气的事。” “何事?” “袁傲申他瞎了。” 容回微微震惊。 韩春岚道:“因果报应啊,今日他来江月楼时,眼睛都是蒙着黑布的,听闻是昨天三更半夜遭了鸦突袭,被抓破了眼珠子。” 容回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这件事未免也太巧了,昨天论剑大会,袁傲申朝他撒了硫磺粉,差点让他双目失明,而晚上他便被鸦抓破了眼珠子,瞎了。 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声音:你受过的委屈,我定会为你加倍讨回来。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遇辰,心神有些不宁。 韩春岚拱了拱手道:“回兄,那我便先回客栈了。” “好。”容回颔首,“慢走。” 待韩春岚走了,容回牵着祁言的手进了酒楼入了座,“爹爹,我要吃烤鱼。” 容回没应声,心里总在想着袁傲申瞎了的事。韩春岚说他是被鸦所伤,可那鸦不吸他的精魄,偏偏抓瞎了他的眼睛,仿佛就是在为他报仇一般。 而他隐隐觉得,此事与遇辰有关。 若是那件事与他有关,那说明鸦也和遇辰有关系。想到这里,他便再也不能静下心来。 “客官。” 容回回过神,发现旁边站着店小二,小二弯着腰在一旁问:“客官要吃点什么?” 容回心不在焉,菜也只是随意点,“要一个鱼,再来两个你们楼子里的招牌菜。” “好勒,客官你稍等。” 坐在对面的遇辰看着他,“有心事么?” 容回压下脑海里那个念头,遇辰又怎么会跟鸦有关联,绝不会是他,“不是。” “可是在想袁傲申瞎眼一事?” 容回没想到他看了出来,“只是觉着有些蹊跷。” 遇辰道:“我倒觉着没什么蹊跷,恶有恶报罢了,你也不必多想。” “嗯。”容回应了一声,没再多想。 容回回到月来客栈后,已经是傍晚。 傅冰兰和陶烨两人坐在屋顶上,见到容回的身影,便纵身跃下,在他面前落地,“二师兄,你回来啦!” 容回看着从天而降的两人,“你们两跑屋顶上做什么?” 傅冰兰道:“我爹和大师兄一早出门,现在还没回来,你从昨夜就没现身,就剩我和四师弟,这不盼着你们早些回来嘛。” 陶烨看着容回的眼睛,诧异道:“二师兄,你的眼睛好了?” 容回颔首,“嗯。” 陶烨凑近看了看,“你用了药么,怎么好得这般快。” 容回并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遇辰给他用了药,总之眼睛在他睡了一觉之后便好了。 “睡了一觉便好了。”容回提步往客栈里面走,两个师弟师妹蜜蜂一样跟在身后。 容回想起今天正午就遇到了韩春岚,想来他那时刚从江月楼回去,那他师伯和大师兄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师伯和大师兄可说去哪了?” “没说。”傅冰兰倒不担心他爹和大师兄的,她对容回的去向更好奇,“二师兄,你一天不见人影,去哪了?” 容回道:“在禅州城逛了逛。” 傅冰兰一听容回到处逛去了,心里懊恼没跟着他一起去,“那怎么不带上我们?我和四师弟自来到禅州,还没怎么出去逛呢。” 容回想起今天正午,韩春岚邀他们一块用膳,遇辰明目张胆就拒绝了,平日里他对他人也十分淡漠,想必两个师弟师妹跟着去,遇辰也不会给好脸色。 容回道:“若是你们想去逛,明日得空,便带你们出去走走。” “那一言为定,可不能食言了。” 容回回到客栈没多久,傅浩然和岳商亭便回来了。 客栈里头的小二把饭菜送到了房里,五人围着桌子用膳。 “关于灭鸦之事,今日议论得如何?可想出了法子?”容回问。 岳商亭道:“以人为诱饵,引蛇出洞。” 容回皱了皱眉,那鸦来去无踪影,他好几次赶到现场都见不到其身影,若是以人来作为诱饵,恐怕又要多出一个无辜牺牲者。 傅冰兰问:“那谁愿意做诱饵啊?” 傅浩然道:“各仙门各选一名弟子。” “不是吧。”傅冰兰看了一圈桌子上的人,别的门派来了十几个人,他们就五个人,要从他们中间挑一个么? 陶烨全程没出声,低着头往嘴里扒饭,头都不敢抬。 让师弟师妹去,他不放心,容回主动请缨,“我与鸦交过手,我去罢。” 岳商亭道:“要修为低的弟子,你不行。”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变了,陶烨不敢抬头,傅冰兰一脸纠结,“那……那……我……” 此时,陶烨猛地抬起头,“我去!” 也不知他是鼓了多大的勇气,他握着筷子的手都是发白的。 容回看得出陶烨害怕,忙道:“想要灭鸦,也并非只有这一个办法,啊烨,你不必勉强。” “不勉强。”他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左右只是诱饵,我相信师兄们会护好我的。” 傅冰兰道:“四师弟,你那点修为还是算了吧,要是鸦出现,你一招也打不过,我看还是我去吧。” 陶烨道:“师姐,你平时修炼还没我用功,修为未必比得上我呢。” “我可是参加论剑大会赢了的,你连资格都没。” “下一次我也能赢!” 傅浩然被他们两吵得头疼,“都别争了。” 傅冰兰道:“爹……” “先吃饭。” —— 用了饭,容回回到了房中,刚打坐了一会儿,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他下榻去开了门,岳商亭站在门外,手上握着一把剑,是昨日论剑大会的彩头玄冰剑。 “师兄。”容回侧了侧身,让他进来。 岳商亭进了屋后,把手上的剑递给他,“它以后便是你的了。” 容回受宠若惊,他道:“这剑与师兄更配,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我已有佩剑。” “我也有。” “你修为日益增进,你那把破剑跟不上,拿着也是废铜烂铁。” 还真犀利,容回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反驳。他那把剑从他刚入门就跟着他,如今他修为增进,那把剑确实无法满足。 岳商亭把剑塞给了容回,“拿着。” 容回握住了剑,这剑不愧是千年玄铁铸的,握在手上也有一丝冰凉,岳商亭执意要把剑让给他,他也只好收下了,“多谢师兄。” 岳商亭看了一眼他的眼睛,“眼睛好了么?” “嗯,好了。” 岳商亭又道:“那位救你的人并非等闲之辈,你还是少与他往来。” 容回道:“师兄放心,我有分寸的,遇辰虽古怪了些,但也没有害人之心。” “你有分寸就好。”说完,岳商亭便出去了。 待岳商亭出去,容回走到榻边坐下,拔出了玄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剑身上映着他的脸。 他收起剑,放在一边,又想起了遇辰。 岳商亭方才为何要跟他说那番话? 莫非遇辰…… 他收起思绪静静打坐,不再胡思乱想。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圣诞节快乐呀*^_^* 第17章 绝色倾城四 晨光乍现,河边的空地上,两个人正在比剑。 容回一早被韩春岚叫过来练剑,刚好可以试试那把刚到手的玄冰。 打了半个时辰,也没分出胜负,韩春岚自然知道容回没有尽全力,两人也只是打着玩罢了。 出了一身汗,容回跑去了河边洗了一把脸,再掬了一捧水喝。 韩春岚席地而坐,用袖子抹了抹脸,看着容回笑了笑,“回兄,你那把玄冰果然是宝剑,你若是尽全力,想必我是半刻钟都撑不住。” 容回盘腿坐下,他拿起玄冰看了看,“确实是一把宝剑。” “你师伯倒是待你不薄,这宝剑不给他亲传的弟子,反倒给了你。” 容回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这把剑会落入他手上,毕竟他上面还有个岳商亭,“是我大师兄让给我罢了。” 韩春岚语气里几分艳羡,“你们临仙台的师兄弟感情可真是好,换做别的门派,恐怕早就为宝剑勾心斗角了。” 容回笑了笑,他们几个师兄弟是想斗也斗不起来的。 韩春岚想起什么,“回兄,对了,昨日那位紫衣公子,到底什么来头?” 容回顿了顿,随口道:“不过是寻常大户人家的贵公子。” 韩春岚感慨道:“还真是贵公子,都贵到我高攀不起了,昨日他可是正眼都没瞧我。” 容回想起昨天遇辰的态度,想来韩春岚心里生出了芥蒂,“他只是认生,倒也没有恶意的,你莫往心里去。” “我看他也就对你不认生。” 容回一笑而过,遇辰的脾气古怪,从这段日子来看,确实对除了他以外的人都十分淡漠。 “回兄,关于昨日在江月楼商议灭鸦的事,你师兄同你说了吧。” 提起了那件事,容回眸子沉了沉,他颔首,“嗯。” “那个引蛇出洞的法子一开始是空易堂的人提的,后来薛楼主也点了头,其他仙门纷纷附和。” 容回沉吟着,“这个法子太过冒险。” “用人做诱饵引出鸦确实冒险,不过若是能除去鸦,那也是造福千千万万仙门弟子。” 若是能用这个法子除去鸦倒是好的,就怕再牺牲一个。 他想起韩春岚曾说过,那鸦可能就是羽族之人,他对羽族倒是有些好奇,“韩兄,你前几日在江月楼的宴席上提起过羽族,能否同我细说。” “回兄怎么突然对羽族感起兴趣了?” 他小时候听娘亲说自己的爹就是被一个长着红色翅膀的魔物所杀,若是羽族生来就长着翅膀,那红色翅膀的魔物,或许也是羽族中人。这些年,他想象过那红色翅膀的魔物的模样,却一直未得证实,直到那日听到了羽族。 “只是好奇罢了。” 韩春岚双掌撑着地,半仰着头看着天,“我也就在书上看到过,书上说两千年前神鸟白凤凰私自与凡人相恋,被贬下凡间,后来便与那个凡人在凡间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这羽族便是他们的后嗣。” 容回问:“若是神鸟的后嗣,又怎会沦落到吸人精魄的地步?”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不过,这羽族多年前就和人水火不容。” “为何?” “这白凤凰虽然被贬下了凡间,到底还是神仙,所以羽族生来便携着仙丹,人若是吃了,便能得道成仙,长生不老,世间人人趋之若鹜,这么一来,羽族还能和人共处么?” 容回愕然,没想到羽族和人竟还有这般渊源。 容回又问:“二十四年前在仙龙山羽王大开杀戒之事,你可听过?” “那件事我倒是听师父说过,当初羽王入魔在仙龙山杀了不下千人,凤霄阁还因此被灭了门。” 凤霄阁这个名字容回听过几次,是听师伯和师父谈话时提起过的,至于当时他们说了什么,他记不大清了,“凤霄阁也是修仙门派么?” “嗯,正是,当初凤霄阁也是仙门大家,却不想遇上入了魔的羽王,从此在仙门中消失。” 容回心里不寒而栗,一个仙门大家都被灭了门,可见那入了魔的羽王威力无穷。 韩春岚道:“说起凤霄阁,倒也不是一个不剩,只是当初执掌凤霄阁的掌门长老一个不剩,所以才落得个四分五裂的下场,前些年我还见到过凤霄阁的人。” “你怎知他是?” “凤霄阁的开山阁主迷恋神鸟凤凰,所以才给自己门派取名凤霄阁,且每一个凤霄阁的弟子肩膀上都纹着凤凰的图腾,十分好辨认。” 容回倒是同情起了那凤霄阁的后人,他们和他一样,在那一场劫难中失去了至亲。 两人练了剑回客栈途中,恰巧经过易空堂所住的宅子,易空堂是众仙门财力数一数二的,别的仙门来江月楼参加论剑大会住的都是客栈,他们却直接在这禅州城中买了一处宅子,就只为三年一次的论剑大会住上几日。 他们不过途径,便听到里面传来咆哮声,“滚!一群废物!废物!给我滚!” 容回和韩春岚互看了一眼,两人都没开口,却心照不宣。 必定是瞎了眼的袁傲申在对着无辜人士泄愤。 恰巧此时好几个大夫从里面出来,一个两个唉声叹气,“我就没见过这般嚣张的人,跟大爷似的,别说不能治,就是能治我也不想伺候。” “那是,我行医多年,还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日后见了易空堂的人,我看还是避开的好。” 韩春岚听两位大夫议论,立即上前,拱了拱手,“两位大夫,叨扰叨扰。” 两位大夫看向他,“公子要看病么?” “不是。”韩春岚看了一眼那宅子门口,随口问了句,“这里边那个,现下情况如何?” 其中一个白胡子大夫捋了捋下巴的山羊须,“惨不忍睹,一个眼球抓破了,另一个跑了出来,怕是要瞎一辈子。” 容回多问了一句,“可知是何物所伤?” “我看这样子像是被什么锋利的爪子伤的,他脸上还有抓痕,有点像……像乌鸦。” 乌鸦?容回若有所思,他和鸦是交过手的,那怪物除了背后有一双黑色翅膀,倒也没有锋利的爪牙。 容回再拱了拱手,“多谢。” 两位大夫走了后,宅子的门打开,徐灵芝从里面出来,叫住了容回,“容公子。” 容回停下了脚步,徐灵芝走了过来,福了福身,“容公子,韩公子。” 容回稍作点头以示回礼。 徐灵芝看了看容回的眼睛,“容公子的眼睛可好了?” “已经无碍。” “那就好。”徐灵芝低了低头,“都是我师兄的错,我代他同你赔个不是。” “不必。” 韩春岚道:“对了,徐姑娘,你师兄那眼睛如何了?我昨日见他,似乎伤得很重。” 徐灵芝咬着唇,“是伤得重。” 容回总觉得袁傲申说自己是被鸦所伤是在说谎,他问:“当时他被伤之时,你可在?到底发生了何事?” 徐灵芝道:“那日夜深,我听到庭院外面有动静,便起身看了看,看到了一群黑乌鸦,师兄的眼睛就是被那一群乌鸦所伤。” 容回和韩春岚对视一眼,心道袁傲申果然在说谎,至于为什么说谎,大抵是因为说出去自己被乌鸦所伤,太过丢人。 容回拱了拱手,“多谢徐姑娘。” 徐灵芝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囊,那香囊拳头大小,上面还绣着花,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容公子,这是我做的决明子香囊,放在床头便有明目功效,还请容公子收下。” 容回看了一眼她递过来的香囊,婉拒道:“我的眼睛已经好了,这个用不上,还是留给袁公子罢。” 徐灵芝眼底几分失落,她把香囊收了回来,“嗯。” 容回拱了拱手,“告辞。” 韩春岚跟上了他的脚步,见已经走远,他笑道:“看来那姑娘对你有意。” 容回瞥了他一眼,没回话。韩春岚道:“易空堂家财万贯,徐堂主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你若是收了她,日后荣华富贵不说,还能压袁傲申一头。” 容回道:“这么好的机会,我就让给你了。” 韩春岚摇头叹息道:“可惜啊,可惜,那姑娘没看上我。” 第18章 绝色倾城五 月黑风高,禅州城的小巷子安静地落针可闻,陶烨右手提着一个纸糊灯笼,左手提着一包药材,走在小巷子里。 这是他第二晚走这条巷子。 鸦只会对独行的修士下手,而他不过是一个诱饵,和他一样的还有别的仙门弟子,每个人都有既定的路线,他的路线是从药铺子到客栈这段路。 他步子迈得飞快,恨不得下一刻就到客栈,捏着灯笼提竿的手心出了一层汗,心里默念着可别让他碰上那只黑翅膀怪物,虽说两位师兄在暗处保护着他,但他心里还是不踏实。 也不知道是谁提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要是那鸦今夜不出现,他明天还得来走一次这段路。 想到这里,他无比郁闷。 忽然,砰一声,一颗信号弹在墨空中绽放,姹紫嫣红地散开。听到这一声,陶烨的胆差点吓破了,脸色刷一下白了,待反应过来那信号弹的地方离自己至少两里,便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那十恶不赦的怪物总算出现了,他朝着信号弹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身墨空中掠过一个白影,那是一直暗中保护他的大师兄,想必他是看到了信号,赶着去支援。 对付鸦的都是各大仙门的高手,他一个只会三脚猫法术的低阶修士还是不去凑热闹了。 他捏着灯笼杆,继续往前走,想着回去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昨夜他就没睡好。 忽然,脖子一阵阴风拂过,他下意识回头,半空中,一个长着一丈长黑翅膀,带着雪白面具的鸦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面露惊恐,“啊……” —— 各大仙门的高手看到了信号弹,从四面八方地围了过去,原来是江月楼的弟子放出的信号。 几十个仙门弟子在仄逼的小巷子聚集,却扑了个空,哪有什么鸦,地上那黑色的分明就是一只普通的乌鸦。 那方才放出信号弹的弟子已然吓得发抖,当着众仙门的面,他支支吾吾道:“我,我也没见过鸦,瞧着有个黑色翅膀的东西飞了过来,就放出了信号弹。” 无尘道长忽然醒悟过来,“不好!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众人一听,皆是一愣,他们都在暗中保护自家门下作为诱饵的弟子,看到信号弹后都赶了过来,那…… —— 陶烨看到了那怪物,拔腿就跑,边跑边想着放出信号弹,刚拿出来,连人被那黑翅膀怪物一个翅膀扇了出去。 手上的灯笼和药包一并甩了出去,那灯笼着了火,烧了起来。陶烨被那一扇扇得头晕眼花,落地时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裂开,朦胧的视线中那黑翅膀怪物朝他靠近。 他绝望地想,自己也要变成干尸了么?魂魄要是没了,或许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了…… 此时,眼前划过一道剑光,带着些许寒气,一个白色的身影在他面前落地。看着那个背影,陶烨终于清醒了几分,张了张嘴,“二,二师兄……” 容回并没有回应他,当即放出了信号弹,而后与那黑翅膀怪物打了起来。 他和大师兄商量好,若是别处有信号弹,大师兄赶过去援助,而他要继续暗中保护四师弟,好在赶上了。 各仙门看到信号弹后,必定纷纷赶来,鸦见形势不对,扇着那足足有一丈长的翅膀,正要逃逸。 容回追了上去,好不容易引了出来,可不能就这么放过! 鸦除了面具,通身都是黑色,在黑夜中十分容易藏匿,且他有翅膀,飞得快,他吸取了教训,当即捏出一个法诀,指尖升腾起一个光点,那光点朝着鸦飞去,光点附着在鸦的翅膀上,如此一来,他便能准确锁定他的位置。 “回兄!我来助你一臂之力!”此时韩春岚出现,挡住了鸦的去路。 鸦拐了个弯,朝着天上飞。 他毕竟有翅膀,能飞上上万尺的高空,而他们则不行。 容回道:“别让他飞太高!” 韩春岚捏了一个法诀,在空中形成了一张蜘蛛丝一般的网,鸦撞上了网,那一张网立即变了形,韩春岚出了一身冷汗,“回兄!快!我这网兜不住他!” 容回速度极快地飞到上空,手上的玄冰挥出一道寒光,本是朝着鸦而去,不料鸦一个侧身,寒光反倒击中了韩春岚的网,那网被这玄冰剑的寒光一划,当即撕成了两半。 容回再挥一剑,鸦也是轻松避开,上次他和鸦交手,鸦的身手还没这般敏捷,可见是吸了不少精魄,修为精进了。 容回和他在空中打了起来,甚是吃力,“韩兄!再放信号弹!” 韩春岚放出了信号弹,而后再迎了上去,与容回一道对付他。 二对一打了一刻钟,也没分出个胜负。 容回咬着牙关,他们持续在空中打斗,消耗的体力要比在地上多得多,再分不出胜负,怕是又要让那怪物逃走了。 容回从怀里摸出一卷金蚕丝,一头缠在玄冰的剑柄上,而后捏了一个法诀,玄冰剑宛如有了生命,自行绕着鸦左右打圈,速度极快,几乎看不见踪影。 玄冰剑再次落入手里,容回再捏一个法诀,道:“收!” 此时,韩春岚退开,空中那原本看不清踪迹的金蚕丝朝着鸦收拢,那一双黑翅膀被金蚕丝缠绕住,不能煽动。 容回扯着金蚕丝落在了宽阔的大街上,随后鸦也落了地,摔在了地上,翅膀扬起了尘土。 就在容回想好下一步战术之时,空易堂的人围了上来,为首的徐百喆道:“布阵!” 空易堂的八名弟子布成了四四方方的阵法,手上的剑发出了光,并以鸦为中心的四方形成了一个笼子。 容回只好退了开来,韩春岚也在他身旁落地,其他仙门陆陆续续赶过来。 鸦被困在阵笼里头挣开了金蚕丝,刚要张开翅膀,羽毛碰到了阵笼,滋啦滋啦作响,一股烧焦的羽毛味传了出来。 徐百喆的手里变出了一个铁匣子,那铁匣子飞到了‘笼子’上方,宛如一个深不见底的涵洞,把‘笼子’连带鸦一并吸了进去。 待笼子和鸦完全消失,那铁匣子自动封了起来,并飞到了徐百喆手里。 徐百喆手上那件铁匣子,仙门中人人人皆知,名叫锁灵匣,无论何物都能被吸进去,是除妖降魔的宝物。 众仙门亲眼看到易空堂的弟子将鸦收服,纷纷赞叹。 江月楼薛永河拱着手道:“徐堂主功夫了得,还没等我等出手便将鸦制服了,佩服佩服。” 徐百喆脸上有光,默认了这一份赞美,随后又谦虚道:“不过是小妖小怪,不足挂齿。” 容回和韩春岚两人无奈笑了笑,也不知该说徐百喆脸皮厚,还是不要脸。 他们二人在此之前废了九牛二虎才把鸦制服,他倒好,捡了个渔翁之利,这会儿还脸上发起光来了。 清风观无尘道长道:“徐堂主治服了鸦,造福了众仙门弟子,不过既然鸦已经被制服,此物凶险,还是速速了结的好。” 徐百喆托起手上的铁匣子,道:“道长莫急,无论是妖是魔,入了我这锁灵匣,那就不可能出来,再过个七七四十九日,便会魂飞魄散。” 无尘道长道:“那还请徐堂主妥善处理。” 徐百喆笑了笑,“那是自然。” 薛永河道:“如今祸害已除,众仙门弟子也能安稳,此事值得庆贺,我看不如明日诸位再来我江月楼一聚,为徐堂主庆功。” 徐百喆抬了抬手,“薛楼主何必客气,既是庆功,该来我府上,虽说我不常在禅州住,但宅子里该有的都有,明日来的,必定都有酒喝,都有肉吃!” 薛永河笑了笑,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容回和韩春岚并肩走在街上,两边的店铺早已关了门,只剩门口的一盏灯笼,在风中摇曳。 韩春岚道:“回兄,方才分明是你的功劳,你为何不吭声?白白让易空堂捡了个便宜。” 容回道:“你不也有功劳?” “我那点功劳,哪能跟你比,你不开口,我自然也不敢开口。” 容回笑了笑,“罢了,只要鸦能除去,谁的功劳又何妨。” 韩春岚摇头叹气,“你啊,你啊,这不争不抢的性子,何时能改一改。” 容回走到一个岔路口,停下了脚步,他朝韩春岚拱了拱手,“韩兄,我还有点事要办,就在此告辞了。” 韩春岚摆了摆手道:“去吧。” 容回从另外一条道走,也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些惶惶不安,虽说他早就否定了遇辰就是鸦的想法,但他心里还是有什么东西悬着,不去看看他不放心。 天色不早,客栈里的小二在柜台打起了盹,这小二也是个耳朵尖的,一听有声音便立马醒了,看有人进来,还是个眼熟的公子,“公子又来找人呐?” 容回应了一声,“嗯。” 小二指了指楼上,“那您上去吧。” 容回踩着楼梯上楼,遇辰房间里头的灯还是亮着,也不知他睡没睡,他站在门口,抬手想要敲门,踌躇片刻,又放下了手。 罢了,还是明日再来找他。 他正提步要走,背后的门开了,穿着紫衣的遇辰披散着那一头长发站在门后,“来了门也不敲就走,这什么道理?” 容回看到他那一刻,心里悬着的东西慢慢落了下来,“只是怕天时太晚,扰了你的清梦。” “你的话,就是四更天来,也不算打扰。” 容回淡淡一笑。 遇辰道:“傻笑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第19章 绝色倾城六 容回提步进了屋,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他只是过来确定,并没有事。 遇辰问:“方才我听外头动静大,可是有事发生?” “嗯,鸦现了身,各大仙门已合力将他治服。” “是么?”遇辰从窗子看了出去,只看到无尽的夜色,他声音很轻,“那是好事。” 容回看着他,总觉着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些叹息。他问:“你看明日动身回羽灵溪如何?” 遇辰的视线从窗外转回来,“你定便是。” “嗯,那明日早上动身。”至于易空堂的那一场庆功宴,他也没必要去了。 —— 容回回到月来客栈,傅浩然和岳商亭都还没睡,都在陶烨的房里。 陶烨今夜受的惊吓不小,此时正靠在床头,可怜兮兮地模样,“师父,大师兄,我还以为我就要被那怪物吸成干尸了,还好,还好二师兄及时出现。” 傅浩然道:“有惊无险,必有后福。” 容回提步进了房,“啊烨,伤得重么?” 陶烨看到了容回,眼睛里有了光,“二师兄!” 傅冰兰好笑道:“四师弟,你看到二师兄怎么就像三岁毛孩看到娘似的。” 陶烨纠正道:“师姐,我这是看到救命恩人了。” 容回道:“我本就该好好保护你,害你受了伤,才是失职。” 陶烨摇头,“二师兄没失职,我已经很感激你能及时出现了,那时本来想放信号弹的,奈何被那怪物一个翅膀扇了出去,信号弹都掉了,我当时还以为必死无疑了。” 容回道:“平安无事便好。” 陶烨忽然满腔热忱,坐直了身子信誓旦旦道:“二师兄,以后我练剑再也不偷懒了,我一定要好好练,练成你这样,日后就是遇上怪物也不怕了。” “好。”容回用长辈的口吻道:“你今日也受了惊吓,早些歇息。” “嗯嗯。” 傅浩然看向容回和岳商亭,“商亭,啊回,你们两同我来一趟。” 容回和岳商亭跟着傅浩然出了门,而后进了傅浩然的房间,容回走在最后把门合上。 傅浩然走到圆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向容回,“啊回,今日你追着鸦而去,到底发生了何事?” 容回把今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地说给了傅浩然和岳商亭听。 听完后,岳商亭冷着脸道:“易空堂得了渔翁之利,竞还敢大张旗鼓摆庆功宴,可笑。” 傅浩然沉吟半响,“罢了,功劳名声都是虚的,他易空堂贪天之功,便让他去吧。” 容回若有所思道:“我隐隐觉着蹊跷,当时鸦已然被金蚕丝五花大绑,又困在易空堂的阵笼之中,他为何不直接一剑杀了,而是收入了锁灵匣?” 岳商亭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容回道:“鸦杀了不下三名易空堂弟子,当初提及灭鸦之时,徐堂主义愤填膺,加之他的大弟子还声称被鸦抓瞎了双眼,徐堂主对这鸦该是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即了结他才是,当时他却用了锁灵匣,将那怪物收了。锁灵匣虽是宝物,但也要等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致其魂飞魄散。” 傅浩然沉默了片刻,“既然鸦已经除了,便是大幸,至于易空堂为何这么做,你也不必深究。” 傅浩然一向喜欢息事宁人,容回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只微微颔首,“是。” 而后,他又想起明天要送遇辰回羽灵溪的事,“师伯,还有一事。” 傅浩然道:“何事?” “我想明日启程,送遇辰公子他们回池州,而后再回临仙台。” 岳商亭脸上不悦,“他们有手有脚,要你送做什么?” 容回道:“是我提出要送的,遇辰于我有救命之恩,不过是顺路送一送,不碍事。” 岳商亭冷着脸不再说话,傅浩然道:“此事你既然决定了,我也不反对,不过也别耽搁太久。” “好。” —— 马车平稳行驶在官道上,容回端坐在马车里,遇辰和祁言都睡着了,一个在他怀里抱着,一个倚在他肩膀上。 想换个姿势抱祁言,又怕惊扰了遇辰,便只好一直维持着不动。 肩上那人长睫垂于下眼眶,左眼下方有一颗芝麻大小的痣,是他那张羊脂白玉一般的脸蛋上唯一的瑕疵。倒也不算瑕疵,反倒是因为那一颗小小的痣,给他的容颜增添了几分灵气。 容回只看了两眼便移开了视线,对着他不能多看,多看几眼便会心猿意马。 他低头看怀里的小包子,怀里的小包子一只小手抓着他的衣裳,生怕他跑了似的。 这一大一小都是穿着紫衣,戴着金冠,模样也有些像,外人一看便知是父子。 祁言喊他爹爹的时候,还未娶妻的容回也会生出几分为人父的感觉,仿佛他就是祁言的爹爹,他就是这两父子的依靠。 肩膀上的人悠悠转醒,他坐了起来,手上的扇子挑开了帘子,见外边小桥流水,他刚睡醒的语气有些慵懒,“影,停下。” 赶马车的影拉了缰绳,马车停了下来,遇辰偏头看向容回,“歇一歇。” “好。”容回怀里的祁言也醒了,他低头问他,“言儿,饿不饿?” 祁言捏着小拳头揉了揉眼睛,点了点头,“嗯。” “那我们下去吃些糕饼。” 遇辰已经挑开帘子下了马车,容回抱着祁言随后下来,这里是一座村庄,周围零散有几户农家,他们停马车的地方是一棵大树下,树下放了一些石块,平日里会有村民在此地纳凉,不远处还有一口井。 容回下来后把祁言安顿好,转身拿出了装糕饼的木盒子。 这两父子嘴刁,馍馍面饼这类他们是碰都不碰,一路上也不是随时能找到酒楼,每到一处繁华的镇子,他总要去糕饼铺子买些桂花糕,核桃酥之类的糕饼存着,这糕饼做得十分精致,口感极佳,也有些甜味,合那两父子的口味。 把糕饼盒子拿了出来摆着,让祁言随意挑着吃,容回又把几个水袋拿了出来,去井口边打了一桶水上来,打算把水袋都装满。 祁言一手捏着一块核桃酥过来,右手上的核桃酥举了起来,“爹爹,吃。” 正在打水的容回弯下腰吃下祁言递过来的核桃酥,担心祁言在井边不安全,便道:“言儿去那边玩。” “嗯。”祁言瞪着小短腿跑着去树下。 容回朝那边树下看过去,只见一身紫衣的遇辰背对着树,朝着不远处看着什么,风将他的宽袖与长发微微扬起,形成了一幅画。 第20章 绝色倾城七 装好了水,容回把水袋放了回去,再从马车上端了几个杯子下来,盛了水,给他们父子解渴。 “爹爹!我要吃梨!” 容回听到祁言的叫喊,循声看了过去,小包子已经来到一户农家的篱笆墙外,指着缀满梨子的树,朝着他喊。 容回把杯子放在了石墩上,走了过去。 祁言道:“爹爹,帮我摘。” 这梨树是别人家院子里的,显然就是有主的,可不能乱摘,“言儿,这梨是别人家的,我们可不能乱摘。” 祁言出来也有些日子,他已经懂得要吃什么买什么,都要给人银子才行,“那要给银子吗?” “嗯。”容回牵着祁言去叩了那一户农家的门,过了不久,一个老妇人开了门,打量着眼前穿得得体的一大一小,“你们这是找谁呐?” 容回拱了拱手道:“老人家,打搅了,我们途经此地,在附近歇脚,见这院中梨树硕果累累,孩子嘴馋,便想买一些。” 老妇人看了一眼他手上牵的孩子,唇红齿白的小娃娃十分讨人喜欢,她笑了笑,“几个梨,拿去吃了就是。” “多谢老人家好意,不过这路途还长,想多要些路上吃。”容回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碎银,“一点心意,还请老人家收下。” 老妇人收下了碎银,“那我去屋里找个布袋,多装些,路上吃。” “好,多谢。” 老妇人把他们请了进去,先带着容回取了梯子,这梨树稍微有些高,要梯子才能摘。容回也不想在老人家面前展示自己的功夫,便搬了梯子过来。 老人家随后拎着一个布袋,那布袋平日里装米的,能装二三十个梨。 容回提着布袋,踩着梯子上去,祁言最是兴奋,站在下面指挥着,“爹爹,那个,你头上那个!” 容回摘了头顶的梨,放进布袋里头,不一会儿便摘了半袋。 往右边伸手时,正好看到不远处的树下,遇辰正面朝着这边看过来。 容回摘好了梨,同老妇人再道了一声谢,便牵着祁言离开了。 回到歇脚的树下,容回把把梨给了影一个,再给遇辰递了一个。 遇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梨,没接,“梨,我不吃带皮的。” 容回把梨收了回来,再看了一眼跟在他脚边,捧着梨连皮啃的祁言,忽然觉得小包子要比他爹更好伺候。 容回对脚边的祁言道:“言儿,坐在这,莫要乱跑。” “嗯。”祁言走到石块边坐下,继续啃着手里的梨。 容回走到马车边,把手上那一袋梨安置好,而后取出了匕首和一个平时放在马车上装点心的碟子。 过了不久,一碟去皮,切成块的梨肉便递到了遇辰面前,边上还十分细心地放了一根削得平滑的竹签。 已然无可挑剔。 遇辰抬手捻着竹签叉了一块放进嘴里,而后再叉了一块送到容回嘴边,“甜的。” 容回道:“你吃,我待会再吃。” 遇辰的手再往前伸了伸,那块梨已然碰到了容回的唇,容回无奈只好吃下,“剩下的你吃。” 遇辰再吃了一块,兀自道:“这梨倒是应景。” 容回反应半天,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没应声,只看着他吃梨。 这人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实际上也极少入食。 就算点一桌子菜,他也只吃一点,哪是成年男子的食量。 每每看他多吃一点,他心里就高兴。 从禅州到池州,用了八日,这八日里停停歇歇,倒像是一路游山玩水回来的。 容回挑开帘子看到了当初他离开羽灵溪时走过的那片林子,从此处看确实看不到羽灵溪的那片山。 容回放下帘子,回头看遇辰,“羽灵溪四周,可是设了结界?” 遇辰不否认,“嗯。” 容回倒也猜到了,羽灵溪虽看上去与外界无异,但也有极大不同,必定是长久与世隔绝形成的。 不过到底是什么结界,为何他进出一点知觉也没有?若是能随意进出,那必定会有外人知道羽灵溪这个地方。 容回再问:“可会有外人闯入?” “不曾。” “那我算是第一个?” “不算。”遇辰道:“你的话不算闯。” 容回随后又道:“我当初离开羽灵溪,并未感知结界,既然如此,必定还是会有人误入的。” “羽灵溪的结界认生,生人进不去。” 容回后知后觉地想,自己竞不是生人么?难怪遇辰说他进去不算闯,可这结界又是怎么认人的? 忽然,马车平静了许多,不见一丝颠簸,不像是在地上跑。他再挑起帘子看了看,才发现这马车已经腾空飞了起来,脚下便是葱郁的林子,而那高耸入云的山也近在眼前。 他们已经入了结界。 祁言搂着容回的手臂,仰着小脸问:“爹爹,你会同我们一起住在灵溪宫么?” 容回放下帘子,看了看旁边的小人儿,顿了顿,也不忍心骗他,“不会。” 祁言一脸委屈,眼眶里泪花打着转,“可是我想爹爹和我一起住。” 容回摸了摸他的头,“我还有很多事要办,不过,日后得了空,我便来灵溪宫看你。” “那爹爹不能食言。” “当然。”容回再看了一眼遇辰,动了动唇,终究还是不知要说什么。 马车直接越过了羽灵溪四周高耸入云的山,落在了灵溪宫前的空地。 灵溪宫飞檐翘角,处处花开,蝶飞蜂舞,能听到流水潺潺,宛如人间仙境。 容回把他们平安送回了羽灵溪,也算是完成了使命,这一路上他们走得慢,说不准比他晚一天启程的师伯都已经走在了他们前面。 把祁言抱下了马车,容回道:“遇辰。” 背对着他的遇辰没有回头,只静静等他说下文。 “我也该告辞了。”容回道。 遇辰看了看天,回头道:“天色已晚,你就是现在走,出去也是找客栈落脚,何不在灵溪宫住上一晚。” 容回看了看天色,确实不早了,出去该要天黑了,他只好点头答应,明日再走。 鸿雁从侧边的回廊走过来,在遇辰面前福了福身,“恭迎君上。” 遇辰对身旁的容回道:“你也奔波多日,先去沐浴。” “好。” 入夜,容回哄着祁言先睡了。明日一早他就要走,想着再去和遇辰道个别。 他给祁言掖了掖被子,再披上了外袍,开了门出去。 这灵溪宫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安静得很,他穿过回廊,来到遇辰的寝房门口,抬手扣了扣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 容回看着门里的人,“明日天不亮我就要走,届时不便打搅,所以今夜向你辞行。” 遇辰也看着他,“刚好有酒,可要喝一杯?” “好。”容回提步进屋,这是他第一次进遇辰的寝房,房里焚着香,同平日里在遇辰身上闻到的香味是一样的,容回也说不出是什么香味。不过,他倒是很喜欢的。 靠着窗有一张桧木榻,榻上设了小几,小几上摆了白玉杯,和一个长颈壶,此时那一扇窗大开,刚好能看到墨空中的月亮。 遇辰提着长颈壶倒了一杯酒,“我与你相逢未到一个月,你可数过,同我辞行了几次?” 容回在心里数了数,“这是第四次。” 遇辰把那一杯酒放在容回面前,抬眼看他,“你看着比谁都要和善可亲,却也比谁都狠心。” “我……”容回刚要辩驳,又觉得自己无可辩驳。 或许他是真的狠心。 遇辰看着他,“每次与我辞行时,你可会不舍?哪怕半点。” 容回端着杯子,却没下口,他顿了顿,心道岂止半点,只是他们始终不是一路人,他过了许久才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遇辰抿了一口酒,“也有例外的时候,世上白头偕老的,也不在少数。” 容回低眸一笑,可他们不是夫妻。 第21章 临仙台一 临仙台位于蕲州景山之巅,常年云雾缭绕,远看似仙境,故而名为临仙台。 景山陡峭,不可骑马上山,容回来到山下后便将马安置在山脚下的马概,此处专门有人看管马匹。 看管马的马夫认得他,是临仙台景仙尊百里晏如唯一的徒弟。 马夫接过他手上的缰绳,抚了抚马脖子,“容公子,掌门他们可是前两日就回来了,你怎的今日才回。” 容回回道:“办了点事,耽搁了。” “哦哦,这样啊。” 容回仰头看了一眼景山,看不清山顶,因为有云雾遮住了。他把马背上的包袱解了下来系在背后,打了个结,再拉了拉确认系紧,而后走到景山最陡峭的那一面,腾空而起。 悬崖峭壁上每隔十丈便有一个凸出来的石块,是借力点,容回对这条路十分熟悉,每往上一跃,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借力点,他动作十分轻盈地往山上而去。 上临仙台还有另外一条路,那条路是石阶,常人也能爬上去。 自容回十岁之后,便不再走那条路。 悬崖直抵临仙台的校场,他上来时,校场不少弟子正在练剑,听到动静,便都纷纷停下,朝他看了过来。 傅冰兰跑了过来,“二师兄,你回来了!” 容回看着已经来到面前的师妹,应了一声。 陶烨举着剑也跑了过来,“二师兄,你回来的正巧,我新学了一套剑法,你指点指点我。” 容回道:“我才刚回来,先去拜见师伯和师父,你让大师兄指点指点。” 一听大师兄,陶烨就泄气了,“那,那我还是等你得空吧。” 这两个师弟师妹都怕大师兄,他是知道的,不过大师兄也不是那么得不近人情,只是他整日冷着一张脸,让人觉着难以靠近罢了,“大师兄的剑术在我之上,若他能指点,你该高兴。” 陶烨摸了摸鼻子,他嗫嚅着道:“我倒是知道的,只是大师兄太严厉了,我这半吊子就不去讨骂了。” “咳咳。”背后传来了两声轻咳,陶烨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体都绷直了。 傅冰兰幸灾乐祸地朝着岳商亭招手,“大师兄!” 陶烨冷汗涔涔,头也不敢回,他说:“我,我去练剑了。” 然后,一溜烟跑远了。 傅冰兰弯起眼睛笑了笑,“我也练剑去了。” 容回朝岳商亭拱了拱手,“大师兄。” 岳商亭走过来,他脸上永远没有多余的表情,“事情都办妥了么?” “嗯,都办妥了。” 岳商亭道:“再有几日,便有一批新弟子入门,我明日有事要出门一趟,新弟子入门之事,届时你多担待些。” 容回颔首,“好。” 岳商亭的目光落在了容回手上的那把剑上,“玄冰适应地如何?” 容回也看了一眼手上的剑,道:“倒没甚不适应的,用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嗯。” 容回道:“若是无其他事,我先去拜见师伯和师父。” 岳商亭应了一声。 容回先去拜见了掌门傅浩然,再去拜见师父百里晏如,百里晏如与傅浩然同辈,但样貌却不曾变过,与二十年前容回见到他时无异。 若是不知他们是师徒,还以为是师兄弟。 百里宴如住在桃源居,容回当年刚跟着他回临仙台时,也住在这,到了十岁,他便搬到了煦华斋,和其他几个师兄弟们一块住。 桃源居只有一棵桃树,且是千年桃树,如今八月,桃树上繁花依旧,只有冬日落了雪,才看不到桃花。 容回进了桃源居,便听到了琴音,百里宴如喜欢抚琴,且每次抚琴都在那一棵千年桃树之下。 他一身素白的衣袍盘腿坐在桃花树下,发丝垂在背后,发尾用一条素白的带子系了个结,十指在琴弦上慢揉轻捻,偶有一片粉色花瓣飘然落下,落在琴弦之间。 “弟子拜见师父。”容回恭敬地拱手行礼。 百里宴如停下手上的动作,抬了抬眼,“你可算回来了。” 容回道:“弟子途中有事耽搁,晚了两日,还请师父恕罪。” “无妨。”百里宴如注意到他手上的玄冰剑,“听闻你在论剑大会上大放异彩,夺得了玄冰剑。” 容回不敢独揽功劳,“能得玄冰剑并非弟子一人功劳,大师兄和四师妹也功不可没。” “可你也总算是不负为师所望。”百里宴如抬手随意在琴上一拨,古琴发出清脆的声响,“许久不曾看你练剑,如今你得了宝剑,不如舞一套剑法,让为师瞧瞧。” 容回抱着剑拱手,“弟子遵命。” 百里宴如抬手抚琴,容回取出玄冰剑,随着琴音开始舞剑。 他舞的这套剑法正是百里宴如教他的开阳剑法,这一套剑法柔中带刚,招式不难,但要掌握其中的诀窍,则要费不少功夫。 风一吹,千年古桃树上的花瓣纷纷落下,宛如花雨一般,容回的剑峰扫过之处,轻盈的花瓣分成了两片,依旧不急不缓地落地。 百里宴如一边抚琴一边看他练剑,待他练完了一套剑法,他停下了手上拨弦的动作,起身走了过来,“不错,你如今对剑术的领悟,已然可以驾驭这宝剑,这剑有灵,若你能与剑灵合二为一,日后他必定能助你增进修为。” 容回道:“弟子谨记。” 百里晏如继续道:“三日后,我便要下山一趟,赴一位友人之约,此去少不得要半载。”百里宴如抬袖伸手,手心多了一个卷轴,他把卷轴交给容回,“这是素心剑法,与你的玄冰剑相得益彰,你好好练。” 容回双手接过卷轴,弯腰谢礼,“多谢师父。” 百里宴如再道:“你路途奔波,且先去歇息。” “是,弟子先退下了。” —— 容回身上的包袱还没来得及放下,回煦华斋途中,听到了泽丰公的声音,“快,把这花瓶挪到那屋里头去!” “那屋子的帘子破了,换新的。” “哎哟,快来个人,把那蜘蛛网绞一绞!” …… 泽丰公是掌临仙台衣食住行的管事,正值临仙台招收外门弟子,他在给新弟子收拾住处。 临仙台每三年收一次外门弟子,所谓外门弟子便是不必正经拜师的,每年还要缴纳学费,三年后,便要离开临仙台,若是想留下,需得掌门同意,方可成为入室弟子。 入室弟子住煦华斋,而外门弟子则住在煦华斋隔壁的芳华斋。 容回途径芳华斋回煦华斋时,被眼尖的泽丰公瞧见了,他高声喊了一声,“啊回!” 容回听到泽丰公喊,便停下了脚步,不一会儿,泽丰公便来到了他跟前,他胡子花白,看上去却依旧精神抖擞。 容回温润问礼,“泽丰公。” 泽丰公在临仙台管了五十载的事,对这里的每个人都熟悉得很,他笑了笑,“这是刚回来么?” “嗯。” 泽丰公从袖子里拿出钱袋子,掏出了一锭银子,“昨日初一,其他弟子都去我那领了月钱,你没来,喏,这是你的。” 容回这才想起昨天是发月钱的日子,只是他在禅州已经问岳商亭透支了三个月的月钱,理应不该再领,他如实说:“在禅州时,我已同大师兄领过这三个月的月钱,你不必再给我。” 泽丰公一头雾水,“有这回事?商亭回来后,也没同我报这笔账啊。” 容回有些诧异,他们平日出行,向泽丰公要了银子,回来每一笔都要报账的,若是对不上,泽丰公必定要追着问了,而岳商亭没报,说明他用自己的私银填补了这笔账。 想到这里,容回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道:“既然师兄没报账,那这月钱我便领了。” 泽丰公把银子交给了他,又多关心了一句,“过些日天该凉了,若是缺衣裳定要同我说。” 泽丰公做了几十年的管事,平时虽然把每一分开销都抓得紧,却也是个体贴的。 容回笑了笑,“好,多谢泽丰公。” 容回把那一锭小碎银放进怀里,他身上还有几两银子,加上这二两银子,刚好能还岳商亭的那五两。 回到煦华斋,容回先去敲了岳商亭的房门,里面并没有动静,可见他还没回来。他转身要回房,却见岳商亭负着手从月拱门进来,朝着他走来。 容回拱了拱手,“师兄。” 岳商亭看着他,“找我?” 容回从怀里掏出几锭碎银,“在禅州我借了你五两银子,这里刚好五两。” 岳商亭扫了一眼他手心里的碎银子,“那是给你的月钱,不必还。” 要不是刚刚泽丰公和他说,容回也以为他当初用的就是自己的月钱,“泽丰公同我说了,那五两银子你没报账,既然没报账,必定是你的私银,我自然是要还的。” “不必,我平日也用不上。” 容回道:“你明日不是要出门么,身上多带些银子,也方便些的。” 岳商亭板着脸看着他,容回也不知要说什么,四周的空气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 过了许久,岳商亭伸出手掌,容回便把那三个小碎银放在他掌心。 岳商亭收拢手掌,把那三个小碎银握在手心,“去见过景仙尊了么?” “刚从桃源居回来。” “听闻他过几日也要下山。” “他同我说了。” “嗯。” 容回见岳商亭也没别的话要说,便朝他拱了拱手,“那我先回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鸿雁:君上,临仙台开始收新弟子了。 遇辰摇着扇子:哦。 第22章 临仙台二 —— 隔天,容回起了个大早,刚好能赶上送岳商亭下山。 送走了岳商亭,他再去了书香居,书香居是凌霄长老住的地方,里头有一座楼,专门用于藏书。 凌霄长老是临仙台最有学问的人,听闻他曾经是新科状元,后来厌倦朝堂纷争便辞了官,来临仙台修仙。 因他博学多才,临仙台年幼的弟子都是他教的学问,容回和岳商亭小的时候也是凌霄长老亲自教的念书习字。除了授课,平日里就是管着这书香居。 容回也算是这书香居的常客,凌霄长老很是喜欢他,见他再来,便捋着胡须道:“啊回是我见过众多弟子中最好学的,近些日我誊抄了几本古籍,可要拿回去看看?” 容回道:“多谢长老,不过今日来是有别的书想求。” 凌霄长老道:“你只管说想看什么,这藏书楼哪个旮旯角放着什么,我了如指掌。” “那可有记载羽族的典籍?” 凌霄长老好奇道:“怎么突然想起羽族了?” 容回淡淡一笑,“不过是听友人提及了几句,好奇罢了。” 凌霄长老道:“关于羽族,是有那么一本,你在这等上我片刻,我这就给你去找来。” 容回忙道:“有劳。” 凌霄长老说他对书楼了如指掌,也不是吹出来的,不消半刻钟,他便揣着一本有些破旧的书出来,“这书好多年没人看,积了不少灰,你凑合着看,可千万别丢了,这书楼就这本了,待你看完,我便再誊抄一遍。” 容回接过那本书,动作十分小心,生怕待会散了,“好,多谢长老。” 容回携着书回了房,坐在外间的案台认真翻起了书。 这书上记载得倒是详细,韩春岚说的没错,羽族是白凤凰与人的后嗣,白凤凰形似凤凰,只是通身洁白,也被称为鸿鹄。 羽族之人生来便是仙体,自带仙丹,背后一双白色长翅可收放自如。只是历经几千年,羽族之中神鸟的血脉越来越淡,大部分羽族生下来已与常人无异,且终生无法长出翅膀。只有少数羽族能携仙丹出世,并长出长翅。 看到这里,容回陷入沉思,若是鸦就是羽族,那他的翅膀为什么是黑色的? 不对,羽族的翅膀似乎不止有白色,当年入了魔的羽王,翅膀就是红色的。 “二师兄!二师兄!”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容回把思绪拉了回来,放下了书,起身开门。 陶烨站在门外,“二师兄,你可得空了?” “有事么?” 陶烨示意了手上的剑,露出两颗小虎牙,“指点指点我的剑法呗!” 容回看他难得沉迷剑术,便放下了手上的事,先指点他练剑。 煦华斋有一片空地,平日里他们几个都喜欢在此地练剑。 容回没有用玄冰,怕会伤到他,他随意折了一根树枝当做剑,朝他道:“啊烨,出招。” 陶烨提起剑,朝着容回而去,“二师兄,看剑!” 和他过招,容回游刃有余,五成功力足矣,五招过后,容回看不下去了,朝着他的肩膀打了一掌,陶烨后退了几步,才站稳了脚步。 陶烨揉了揉刚刚被打的肩膀,道:“二师兄,你果然厉害!” “你方才出招时,过于急躁,没看清我的招式便胡乱出招,只会乱了阵脚。”容回正色道:“用剑时需全神贯注,时刻留意对手的路数,切不可病急乱投医。” 陶烨摸着鼻子难为情道:“师兄,你出招太快,等我看清,我都挂了。” 容回无奈笑了笑,“方才我只用了五成功力。” “哈?”陶烨哭丧着脸,开始怀疑当初傅浩然松口答应收他为徒的目的,“那你看我这资质还能继续留在临仙台吗?” “并非每个人生来就天资聪颖,你只需勤加练习,定能进步的。” “那要几年?” 容回道:“我比你早来临仙台十五年,你说呢?” 陶烨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道:“那是不是要等我三十二才能到二师兄这个境界。” “莫说无关的了,提剑,再来一次。”容回道。 陶烨提起剑,再次迎了上来,容回放缓了速度,故意让他看清自己的招式。得了指点的陶烨比上一次有进步,已然懂得如何观察对手。 容回手上的树枝在他剑下断成两段,他收了树枝,看着他道:“不错。” “嘿嘿,是二师兄指点的好。” 此时,泽丰公领着两个弟子进了来,指着容回旁边的房间道:“把这间屋子打扫干净,可要仔细打扫,破了旧了的东西都清出来,换新的。” 陶烨好奇,问容回,“二师兄,是有新入室弟子要住进来么?” 容回也有些好奇,入室弟子和外门弟子不一样,入室弟子必定是临仙台掌门或者景仙尊的收的徒弟,收徒时必有拜师礼,他们作为师兄必定也是要到场的。 此前他没收到半点风声,应该不是有新的入室弟子入住煦华斋。 容回走了过去,“泽丰公,可是有谁要住进来?” 泽丰公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含着笑道:“亏得你们几师兄弟争气,在今年论剑大会上夺得魁首,不少名门望族都慕名而来,所以今年的外门弟子比往年要多些,芳华斋都住满了,这还有一名弟子无住处,我看这煦华斋还空着一间房,便打算让他住进来。” 陶烨道:“泽丰公,往年招外门弟子不是不得超过30人么,怎么今年破例多收一个。” 泽丰公干咳了一声,“我这不是看人家诚意十足,傅掌门也点了头,这才破例。” 陶烨问:“如何有诚意?” 泽丰公眉开眼笑道:“他昨日便遣人送了十八件礼到临仙台,每一件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宝物,如此诚意,却之不恭啊。” 容回:“……” 陶烨脸部抽搐,“泽丰公,我们临仙台可是名门正派,却因为收了礼破例,若是传了出去,会不会有人背地里说我们临仙台贪图钱财?” 泽丰公闻言,跳着脚嗔道:“胡言乱语!” 陶烨兔子一样立即躲到了容回身后,泽丰公气还没消,胡子差点翘了起来,“陶烨,你若敢再说那番话,我便扣你半年的月钱。” 陶烨从容回背后伸出半个头,声音低了半截,“泽丰公,我错了。” 容回朝泽丰公道:“泽丰公,你忙,我和啊烨继续练剑。” 泽丰公一甩袖子进了屋子,继续指挥着弟子打扫。 走出了很远,陶烨才松了一口气,他小声和容回道:“二师兄,我看那新来的外门弟子多半是个败家子。” 容回用眼角睨了他一眼,“怎么,方才泽丰公训得还不够么?” 陶烨抿了抿唇,“我也就私下里跟你说说。” 隔日是外门弟子前来临仙台报道的日子。 临仙台白玉石阶下,已经聚集了二十几名弟子,他们之中有些是一心想要修仙的普通人,有些是小门小派里的弟子,还有些是名门望族的世家公子。 容回身边的陶烨和傅冰兰两人交头接耳说起了话,傅冰兰道:“四师弟,你看那个穿金丝袍的,听说那个可是某个王爷的儿子,没想到他也来我们临仙台做外门弟子。” 陶烨看那人是有些像败家子,“莫非他就是那个送了十八件礼的?” 傅冰兰还不知道十八件礼是什么,“什么礼?” 陶烨想起泽丰公说过的话,忙捂住了嘴,下意识看了一眼那边的泽丰公,“没,没什么,你当我没说。” 容回的视线也落在了他们说的那个人身上,那人衣着华贵,五官硬朗,此时正负着手,像是在观察这临仙台。 容回大致听泽丰公说过,这人是齐安王之子,名叫程睿。 泽丰公看时辰的差不多了,便走上前一步道:“还请诸位新弟子上前来,逐个逐个列好队。” 泽丰公一说,那原本一盘散沙的新弟子立即聚了过来,一个跟着一个排列齐整。 泽丰公扫了几眼,他眼尖,一眼就发现人数不对,“可是还少了一人?” 新弟子们面面相觑,彼此都不认识,也不知道少了谁。 泽丰公对身旁的弟子道:“你查一查收上来的弟子帖,看缺了谁的。” 一旁的弟子应了声转身去查看,不一会儿,便回了来,“师父,少了一个叫遇辰的。” 听到这个名字,容回怔愣住,这世上还有别人叫遇辰么? 还是…… “失礼,来晚了。” 一个声音从石阶之下传来,众人都看了过去,一个穿着紫衣,戴着金冠的男子,握着一把玉骨扇不急不缓地走了上来。 他面如冠玉,一出现便让周遭的一切黯然失色。 容回的眼睛睁大,震惊之情难以言喻。 第23章 临仙台三 旁边的傅冰兰倒是雀跃,对容回低声道:“二师兄!没想到竟然是遇辰公子!” 容回回过神,发现遇辰也正朝着他看过来。 而与此同时,新入门的弟子中,还有一人看着遇辰挪不开目光,眼神中带着几分痴迷。 泽丰公道:“既然人已到齐,那我便说几句。我是这临仙台的管事,管的是衣食住行,临仙台的大小事务,日后你们喊我泽丰公即可。” “临仙台掌门首徒也就是你们的大师兄,近些日下山办事。”泽丰公指了指容回道:“这位是你们的二师兄,也是景仙尊的徒弟,诸位初来临仙台,若有不懂的地方,问他便可。” 容回上前一步,朝各位拱了拱手,目光下意识地从站在最左边的遇辰身上掠过。 傅冰兰也上前了一步,“我是你们三师姐,若是不懂的,问我也是可以的。” 下面有弟子道:“三师姐,你怎么也不报上名字啊!” 傅冰兰调皮地笑了笑,“知道名字做什么,反正叫我师姐就对了。” 泽丰公捋了捋胡须,干咳一声,而后道:“若是诸位无异议,那便随我去锦华殿拜见掌门。” 泽丰公走在最前面带路,容回紧随其后,其他弟子队列齐整地跟着他们前去锦华殿。 锦华殿中,掌门傅浩然端坐在掌门椅上,正目视着从外面进来的新弟子。 三十一名新入门的外门弟子进来后,整齐排列好,不约而同地弯下腰拱手,齐声道:“弟子拜见掌门!” 傅浩然起身,负着手走到玉阶边上,朝着下面新入门的弟子道:“从今日起,诸位便是我临仙台的弟子。不管你们此前是何身份,又是从何而来,但今日你们入了这临仙台,便是临仙台的弟子,作为临仙台弟子,上要尊师长,下要亲同门,切不可惹事生非,胡作非为……” 傅浩然训话时,容回站在阶下左侧,目光朝着队列最后的那一名紫衣男子投去,紫衣男子也在看他,见他看了过来,那一双琉璃般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唇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那样的笑,多看几眼就要陷进去。 容回的心漏跳一拍,不急不慌地移开视线,不再往那边看。 傅浩然训了话之后,便让他们先回去歇息。 容回要走时,被傅浩然叫住,留下来交代了一些事。 新入门的弟子由泽丰公以及手下两名弟子领着去了芳华斋,芳华斋共有十五间房,外门弟子要两人住一间。门口都已经贴好了名字,新来的弟子只要看自己的名字入住即可。 齐安王世子程睿没急着去看自己到底住哪,见遇辰独自一人往另外一条路去了,便加快脚步追上前去,“前面的公子请留步!” 遇辰停下脚步,程睿绕到了他面前,直直看着他,眼睛里像是能发出光来,“我叫程睿,不知公子名讳。” 遇辰神色淡漠,随口道:“遇辰。” “这名字还真不错。”程睿目光痴痴地,心道这人近看远看都是人间绝色,纵使他阅芳无数也未曾见过这样貌美的,那张脸几乎找不到一丝瑕疵,他套近乎道:“你我都是初来乍到,不如结交,以后彼此也有个照应。” 遇辰漫不经心道:“不巧,我不喜与他人结交。” 程睿旁边的任凡道:“你可真不识好歹,这位可是齐安王之子,他跟你结交,那是你三生有幸。” 遇辰不为所动,仿佛对方就算是天子也与他无关。 程睿对任凡喝道:“没让你插嘴。” 任凡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被程睿这么一喝,低眉顺眼地退后了一步,不再出声。 程睿对遇辰摆出一副笑脸,“来日方长,你我都在临仙台,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会有机会往来的。” 遇辰打开了玉骨扇,唇角勾起一个不屑的笑,连话也不回便走了。 待他走后,任凡抱不平道:“世子,那人真是嚣张,可要教训教训?” 程睿眼神徒然如刀子般锋利,“你敢动他试试?” 任凡平日里跟着他出门,要是有如此嚣张之徒,他早该动手了,可程睿却处处维护,他自己也搞不明白了,“只是……他对你不敬。” 程睿再看了一眼遇辰的背影,唇角勾起,意味深长道:“美人么,傲慢一点才有趣。” 程睿和任凡来到芳华斋,找到自己的住处,进去看了看,屋子倒是收拾的十分干净,只是这一间屋里放了两张床,里面一位比他早到的人已经在收拾自己的床铺。 程睿转身出了房,脸上有些不满,他堂堂世子,竟然还要与他人共用寝房。 任凡的爹是齐安王的幕僚,而他则是从小和程睿一起长大的,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 刚好泽丰公也在视察新弟子的入住情况,任凡走了过去,叫住了他,“泽丰公,我记得这一届弟子是三十一名,有一人单了出来,能独享一间房,我看不如那一间房就给我们世子住如何?” 泽丰公在临仙台久了,总也会遇上一些耍大少爷脾气的,他见怪不怪,只捋着花白的胡须道:“方才掌门也说了,既然你们来了这临仙台,那就是临仙台的弟子,要遵守临仙台的规矩,这住处安排了便是安排了,就没有再改的道理,不过,若是你们私下里要换,你情我愿的,我倒是不干涉。” 任凡又问:“那泽丰公可方便告知那单出的一个人是谁?” “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这些小事哪记得住。” 任凡也不想得罪泽丰公,毕竟他是临仙台的管事,“那就算了。” 等泽丰公一走,任凡看向了程睿,“世子,不如我再同掌门去说说,我想掌门必定会顾及王爷的情面的。” “你刚没听清他说什么么?”程睿的拳头捏紧,“说了也是白说。” 任凡看着他,“那……” 程睿目光幽深,“急什么,若是有人受不住这艰苦修行,半途而废,那人不就少了么?” 任凡意会地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世子说的是。” —— 容回从傅浩然那里出来,便径直来了芳华斋,刚入门的弟子都已经认得他,纷纷喊他二师兄。 容回走了一圈也没看到遇辰,莫非他不住在这? 他回到煦华斋,往自己寝房走时,隔壁的门开了,遇辰穿着临仙台派服站在门后,“师兄。” 容回循着声音看过去,这还是第一次看他穿紫色以外颜色的衣裳,这一身白在他身上穿出了仙气。 原来,他就是那个送了十八件礼,惹得傅浩然和泽丰公都破例的人。 如今想想,这还真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容回提步走了过去,看着他问:“你怎会来临仙台?” 遇辰好整以暇道:“自然是要来修行。” 容回又问:“那言儿怎么办?” “鸿雁会照顾他。” 容回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竟然在临仙台看到了遇辰,心情也是十分复杂,有些意外,还有一丝隐隐的欢喜。 遇辰提步出了门,走到容回面前故意凑近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师兄,这些日,想我不想?” 容回脸上浮起两朵红云,他稍微往后退了一点,自动忽略他的撩拨,问道:“你可缺什么?” “物是不缺,人倒是缺一个。” 容回想,他是被伺候惯了的,如今他只身一人来到临仙台,也没人照顾,“临仙台不比羽灵溪,生活起居只能依靠自己。” 遇辰那一双好看的勾人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师兄误会了,我说的人,是枕边人。” 容回看着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这人三句话里头两句是撩人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说正经话,不过他也是习惯了,虽每一次都被撩地面红耳赤,好歹还能稳住阵脚,他道:“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同我说,我就住在旁边。” “师兄就是不说,我也是要不客气的。” 容回心道自己刚说的确实多余,遇辰对他从来都是不客气的。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_^* 第24章 临仙台四 傅冰兰小跑着过来,“遇辰公子!原来你住这呢,我就说怎么找遍了芳华斋也没看到你。” 遇辰眼里自带几分笑,“小师姐,别来无恙。” 听到这一声小师姐,傅冰兰的脸立即红了,她无措道:“你的话,不必叫我师姐,叫我冰兰就好了。” “我入门晚,唤你一声师姐应当的。” 容回看了一眼遇辰,这人原本就长了一张让人心猿意马的脸,偏偏那张嘴还会撩人,就是路边的花也要被他迷得七荤八素。 “冰兰,你有事么?”容回问。 傅冰兰沉浸在遇辰喊的那句小师姐中,心里头的小鹿还在撞,“我不过是过来瞧瞧,看看遇辰公子可否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多谢小师姐关心,该办的二师兄都办好了。”说着,看了一眼容回。 傅冰兰想到什么,“对了,今晚要在锦华殿办晚宴,新入门的弟子都要去的,遇辰公子到时可要记得来。” 遇辰道:“多谢小师姐传达。” “不客气不客气,你住煦华斋,其他弟子住芳华斋,平日里泽丰公的人去芳华斋传话,可能就忘了你这边,我回头和泽丰公说说,让他多留意着你这边。” “不必劳烦。”遇辰道:“我有二师兄就够了。” 傅冰兰看了看容回再看了看遇辰,总觉得那句‘我有二师兄就够了’哪里不妥。 容回轻咳一声,“我与遇辰住得近,平日里传话我来传更方便些。” “那也是。”傅冰兰道。 遇辰对容回道:“我要小睡一会儿,待会晚宴,师兄可要记住来叫我。” 容回颔首,“好。” —— 入了夜,锦华殿中开始热闹了起来。这锦华殿是临仙台最宽敞的殿堂,平日里有要事商议,亦或是有宴请,都是在此地举行。 新入门的弟子入座后,便同周遭的人搭起了话。 遇辰和容回并肩进了锦华殿,有人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道:“我听说那个叫遇辰的,虽和我们一样是新入门的外门弟子,但却住在煦华斋,那可是入室弟子才有资格住的地方。” “莫不是他身份尊贵?” “说起来,我们之中不是有人是齐安王之子么,连他都住芳华斋,那位又是什么身份,竞比世子的情面还大?” “什么身份我不清楚,不过那人必定是走了后门的,你看这才第一日,他就和二师兄混熟了。” 程睿耳朵尖,听他们议论,锋利的眼神扫了过去,那几个交头接耳的人便都立即坐直了,不再嚼舌根。 这锦华殿的右边是新入门的弟子,左边是入室弟子以及内门弟子,进了门后,容回去了左边的席位,而遇辰则往右边走。 程睿见遇辰走了过来,忙起了身,示意他旁边的位子,“遇辰,这里是我特意为你留的。” “多谢好意,不过我更喜欢坐这。”遇辰和他隔了一个位子坐下。 明显就是不领情。 一向脾气大的程睿对着美人可就没脾气了,他重新坐了下来,偏头看着他道:“坐哪都一样,你喜欢就好。” 遇辰不再回应,把目光投向对面,此时容回正和陶烨说话。 容回看过来时,刚好和他目光交汇,遇辰举了举手上的瓷杯,和他来了个隔空碰杯,而后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的这一些动作被程睿看在眼里,他顺着遇辰看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二师兄容回。方才他就听到旁人议论遇辰和二师兄关系不一般,看来还真有其事。 晚宴散场之后,锦华殿中的弟子陆续离开,遇辰待人走得差不多才起身,出了门便看到了一个背影,那个背影负着手,微微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师兄在等我么?” 容回回过身,也不否认在等他,“锦华殿往煦华斋这段路有些暗,我与你一同走。” “好。” 遇辰和容回前脚下了台阶,程睿后脚从锦华殿出来,看着那两个走远的背影,他对身旁的任凡道:“你去打探打探,遇辰与二师兄到底什么关系。” “是,世子。” —— 夕阳西下,容回陪着陶烨练了剑,再一同去了临仙台的膳厅,此时膳厅坐满了人。 傅冰兰看到他们后,招了招手,“二师兄,四师弟!” 容回和陶烨走了过去坐下,后者端起桌上的汤碗,咕噜咕噜一口喝完。 傅冰兰看了看他们两,陶烨出了一身汗,不问也知道练剑去了,“二师兄,你又偷偷教四师弟剑法了是不是,怎么又不叫上我。” 容回道:“啊烨底子差,我教他一些基本功。” “可我也能去的。” 陶烨喝完了汤,“师姐,你可是在论剑大会上赢了的,叫上你来学基本功,那不是耽误你嘛。” 被陶烨这么一夸,傅冰兰脸上掩不住欣喜,“基本功我确实不需要学,不过二师兄可不能偏心,寻个时辰也要教教我新的剑法。” “好。”容回应了一声后,往周围扫了几眼,并没有看到遇辰的影子,他没来么? 傅冰兰刚好也提起,“对了,二师兄,遇辰公子好像没来,你没叫他么?” 容回起身,“你们先吃,我去看看。” 容回出了膳厅,往煦华斋走。 遇辰的房门紧闭,也不知他在不在,他站在门前抬手敲了敲。 过了不久,门开了,遇辰站在门后,“师兄找我?” 容回道:“临仙台的弟子每日卯时用早膳,酉时用晚膳,到了时辰,自行前去膳厅便可。” “然后呢?” “酉时已到,是用晚膳的时辰。” 遇辰看了看天,“师兄不说,我都忘了。” “刚好我也要去膳厅,不如随我一起去。” “师兄自己去便是,我就不去了。” 容回不解,“为何?” “我这人挑的很,怕是去了,也吃不下。” 他很挑,容回倒是知道的。 对着他,容回总能软下心来,“你想吃什么,我让膳房替你准备。” 遇辰道:“我这挑的不是菜色,是厨子。厨子不对,山珍海味也咽不下,厨子对了,清汤寡水也算佳肴。” 容回道:“临仙台的厨子虽比不上灵溪宫,但你多少吃一些,莫要饿坏了。” “师兄放心,若真饿得狠了,我自然会找吃的。” 容回看着他,这人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你可是辟过谷?” 遇辰一笑而过,“我无缘无故,辟谷做什么?” 所以,他是宁可饿着也不吃。 —— 容回回到膳厅,不少人已经吃饱离席了,两个师弟师妹也吃了一半。 傅冰兰见容回一个人过来,“二师兄,遇辰公子呢?” 容回自然不会跟别人说他挑食,只道:“他现下还不饿,待会我给他送点别的吃的。” 他心里一直想着该怎么伺候隔壁的那位贵公子,胃口差,吃得也不多。用了饭之后,他再去膳房,膳房里的两个厨子已经收拾好了,正在用饭。 见容回来了,老厨子稀罕道:“容公子,你怎么来了?” 容回扫了一眼这伙房,他极少过来,从小到大也没下过厨,只有外出在荒山野岭露宿,才会烤点野味果腹,下厨这事他还真不擅长。 “徐伯,我想借伙房一用。” 徐伯放下饭碗,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想吃什么跟我说便是,哪还用得着你碰这锅锅铲铲。” 临仙台的弟子向来不必下厨,容回这厢不好说出实情,只得道:“是我想学学手艺,还是我来,劳烦你指点我一二。” 徐伯笑了笑,“好,你学,不懂的只管问我。” —— 日落西山,临仙台被笼罩在夜色之中。 听到外面有敲门声,正在房里看书的遇辰放下手上的书,起身去开门。 门外,容回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盅还热着的粥,和一个空碗。 “我做了粥,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遇辰看着他,唇角弯起一抹笑意。 容回见他只笑不答,“你就当是我的一番心意,勉强也要吃几口。” “怎会勉强,师兄给我煮的粥,就是加了毒药,我也要吃的。” 容回听他说要吃,这老父亲的心总算安定下来,“那趁着热,赶紧吃点。” 遇辰侧了侧身,“进来。” 容回端着粥进了门,把托盘放在桌上,知道他这人被伺候惯了,又端着碗给他盛了一碗粥。 这粥是肉末粥,容回第一次下厨,也不知道做什么,于是干脆做了个最简单的。 遇辰坐了下来,端起粥尝了一口。 容回看着他吃,味道他尝过的,算不上美味二字,但也是能拿得出手的,只是不知道这刁钻的贵公子会不会嫌弃,“可还合胃口?” “当然,师兄这碗粥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粥。” 容回淡淡一笑,亲眼看着他把盅里的粥都吃完。 临仙台的外门弟子只能学剑术,毕竟他们之中大多数在临仙台学三年剑术就要回到凡尘俗世,只有真正想要一辈子修仙的弟子才有资格学法术。 平日里由仙剑执事王崇云教授外门弟子剑术,大师兄岳商亭辅助,大师兄不在,便由容回代劳。 临仙台校场,三十一名外门弟子穿着窄袖派服排成方阵,容回站在方阵最前面,带着他们练了着临仙台的入门剑法。 王崇云背着手踱着步一边看他们练剑,一边指点。 容回带着练了两遍,仙剑执事扬声道:“刚刚你们二师兄带你们练的是临仙台最基础的剑法,你们各自练习,明日两人一组练给我看。” 原本排列齐整的外门弟子各自散开,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探讨。 程睿提着剑走到遇辰身边,“遇辰,不如你我一同练习?” 遇辰冷冷回道:“不了。” 三番四次地被拒,程睿倒也没觉得懊恼,在他眼里,最难摘的果子一定是最美味的,就算过程艰难,那又何妨。 他指了指不远处任凡所在的地方,“我就在那,方才的剑法我记熟了,若是你哪一招不会,随时与我探讨。” 程睿走后,就只剩下遇辰在原地,容回走了过来,“怎么不去练剑?” 见了容回,遇辰又换了另外一张面孔,“方才只顾着看你的人,忘了记招式,现下,我是一招都不会,如何练?” 容回无奈道:“那我再带你练一遍,你可要记清楚了。” “你若带着我练,和方才又有何区别,只要师兄一舞剑,我这整副心思都要被师兄煞爽的英姿勾了去,怕是跟练个百八十遍也学不会了。” 这人说撩人的话也不分场合,容回红着耳根子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在专心探讨剑法,也没人留意他们两在说什么。 “那你想如何?”容回问。 遇辰道:“我看手把手教,估计我还能学会。”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这周五入V,早上会有九千字更新,希望大家可以继续支持o(* ̄︶ ̄*)o 第25章 临仙台五 容回犹豫了片刻, 遇辰平日里私底下任性又刁钻,他都能纵容着他,只是在这校场, 其他弟子都在, 若让人看到他只教他, 必定有人不满。 容回道:“回煦华斋再说。” 遇辰道:“好,那我便在煦华斋等师兄。” 遇辰提着剑便往煦华斋的方向走了, 好在仙剑执事对外门弟子也不严格, 不会在意他到底学还是不学。 容回留在了校场, 若是有弟子请教, 他便过去答疑解惑。 一直到酉时, 他才抽出身来,弟子们蜂拥去了膳厅, 他便往伙房走,徐伯一早给他备好了食材,容回过去便能下厨。 他炒了两个口味清淡的小菜,再备了两碗饭端着回了煦华斋。 遇辰不吃临仙台厨子做的饭菜, 只吃他做的,他每日都要去伙房单独给他做吃的,练了好几日手艺,也算能拿得出手。 昨日那祖宗又说每次容回在旁边看着他吃, 他心里疼,容回今日便把自己那一份也一齐备了,去和他一起吃。 也不知是不是上一辈子欠了他的, 每每遇辰贵公子病犯了,他总能好声好气地迁就他。 就拿吃饭这事来说,亲自下厨给他做吃的,这是小事一桩,若是他粒米不进,容回才叫头疼。 遇辰今日心情不错,把容回送来的饭菜都吃了个干净。 吃了饭,容回抿了一口茶道:“今日其他弟子习剑习的不错,招式都大致掌握了,你也不能落下太多。” 遇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师兄都允诺要手把手教我,还怕学不会么?” 容回道:“你且先歇息歇息,我待会回来便教你。” “好。” 容回把碗筷收走,外面已是夜幕降临,他把碗筷送到了伙房,徐伯也才刚用了饭,此时正躺在伙房外的躺椅上歇着。 徐伯关心了几句,“容公子,你这每日自己做那多麻烦,若是吃腻了我做的菜,我赶明日给你们换个新菜式。” 容回有些难为情道:“徐伯,并非如此,实在是……” 他欲言又止,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才显得有理有据。 徐伯朗笑了几声,“不打紧不打紧,你想来做饭随时来,我就是怕你累着。” “那倒不会,多谢徐伯关心。” 徐伯指了指伙房外的一个大木盆,里头已经放了不少待洗的碗筷,“你这碗筷放在这,都交给我,你快回去歇着。” “好,有劳。”容回放下了托盘和碗筷,便往回走。 遇辰早已经拿出了剑,一边抹剑一边在前院的空地上等着他。 这煦华斋只住了他们师兄弟三人外加一个刚入住不久的遇辰,大师兄外出,陶烨这个时候又歪在房里研究草药,煦华斋十分清静。 容回把今天教的剑法一招一式拆分,让遇辰一步一步跟着自己做,他做的不对的,他再过去帮他纠正。 大致练了一个时辰,遇辰便能跟着容回一起完整地把那一套剑法练了出来。 此时,煦华斋月洞门后,程睿正往这边瞧,看容回和遇辰两人一起练剑,他磨了磨牙,轻哼了一声便回了隔壁的芳华斋。 —— 隔日王崇云要检查各弟子对昨日那套剑法的掌握程度,两两一组比试,要用那一套入门剑法里的招式。 这类比试倒不一定要分出胜负,点到即止。 新弟子一共三十一名,有一个是单出来的,容回只好用自己凑了个双数,和他们一起练。 抽了签,容回和程睿一组,而遇辰和任凡一组。 第一场比试,容回先和程睿做了个示范。 对新入门的弟子,容回只用了三成功力,不过从程睿出招的趋势来看,他胜负欲极强,且有些功夫底子,出招有些狠辣,逼得容回不得不提高警惕。 一旁看着的弟子小声议论,“程世子的剑法练得可真不错,这才练了一日就能和二师兄抗衡了。” “他是不错,不过依我看二师兄也没尽全力,否则程世子也不是对手。” “还好我没抽到和他们两一组。” 忽然,铿锵一声,程睿手上的剑飞了出去,插在了他身后一丈远的地上,剑柄还要摇晃。 程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纵使不甘心,他还是认了,“二师兄果然厉害,我输了。” 容回收了剑,意有所指道:“不过是平日同门习剑,不必在乎输赢。” 程睿脸上挤出一个难堪的笑,“是。” 容回转身对其他弟子道:“下一组。” 紧接着,两名弟子上场比试,比起前一场,这一场可谓是十分友善,两人按照昨日教的招式打了一遍,过完招后便各自拱手退场。 遇辰和任凡这一组上了场,容回的心提了起来,任凡和程睿这两人都是一类人,胜负欲极强,且平日也是端着自己的身份,十分目中无人。 昨日遇辰就练了一个时辰,虽说掌握了招式,但他担心任凡会手下不留情。 果然,一上场,任凡的攻势就猛如虎,遇辰靠着后退躲开了他的攻击。 任凡的功力和程睿不相上下,都是有底子的,他每一招都朝着遇辰手上的剑而去,意图把他的剑打出去。 看着场上被节节逼退的遇辰,容回的心揪了起来,生怕任凡的刀剑伤了他,他想开口喊停下,只是仙剑执事没开口,他也不好开口。 忽然,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传出,遇辰手上的剑掉落在地,他的袖子也划开了一道口子。 容回一怔,赶忙上前,与此同时,程睿也上前去。 容回急切地托起遇辰的右手手臂看了看,袖子被划开,隐约可见被划破的袖口处有血迹,“疼么?” 遇辰脸上不见一丝痛苦的神色,嘴上却说:“疼。” 程睿一把揪起任凡的领子,恶狠狠的眼神像是要吃人,“练个剑,你出手伤人做什么!” 任凡脸色煞白,“世,世子……我不是故意的,是他没躲开……” 程睿松开了他的领子,顺带推了他一把,“滚!” 王崇云走过来道:“刀剑无眼,平日动刀枪,受点小伤在所难免的。” 容回回头朝王崇云道:“王执事,遇辰他受了伤,我先带他上点药。” “去吧。”王崇云对其他人道:“剩下还没比的,接着比。” 容回把遇辰带回了煦华斋,急忙唤来陶烨去取药箱子。 遇辰坐在桌旁,看着容回耐心地解开了袖口的绑带,轻轻把他的袖口往上推,生怕碰着他的伤口。 陶烨取了药箱子,刚好看到了遇辰小臂上那一道三寸长的伤口,“这点小伤口,怕是今天就能痊愈。” 容回倒也无话可说了,他方才看他袖子被划开了,还看到了一丝血迹,便以为伤得很重,却不想只是一点皮肉小伤,若是平日里他受了这样的伤,他是药都懒得上的。 遇辰看着他,这才后知后觉地皱起眉,“师兄,疼……” 闻言,一旁的陶烨打了个哆嗦。 容回清咳一声,看着陶烨道:“啊烨,金疮药可有?” “有的,等等。”陶烨取出了金疮药。 遇辰那白玉一般的手臂,细皮嫩肉的,怕是他以前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容回问:“啊烨,这伤口可会留疤。” 陶烨扫了一眼那一个伤口,“一般不会,这只是很浅的皮肉伤。” 容回应了一声,而后耐心地给他抹了点金疮药。 容回给他抹药,遇辰便肆无忌惮地看着他,就像是在欣赏一幅画。 陶烨见着氛围似乎有些不对,便悄悄退了出去。 容回给他抹了药后,温声道:“抹了药,过两日就该好了。” 遇辰的手覆上了他放在桌上的手。容回一愣,手背上那有些凉的手就像是一块玉一样,他一动不动,问:“怎了?” “师兄可有想过,你为何会对我这么好?” 容回顿了顿,目光扫过被他握住的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着比皇帝还难伺候的遇辰,他从没有半点怨言,看到他开心,他也就开心了。 他也时常在想,或许就是上一辈子欠他的,这一辈子要偿还。 遇辰的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就算我于你你有救命之恩,也早该清了。所以,回儿,你为何要对我好?” 容回抬眼与他对望一眼,又匆忙垂眸,轻抿的唇微微张了张,“我……” “师兄!”傅冰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容回迅速地从遇辰的手上抽回了自己的手,房门还是敞开的,傅冰兰直接从外面进了来,“我听说遇辰公子受了伤,没事吧?” 容回看向傅冰兰,整理了一下情绪,“不过是皮肉伤,没有大碍。” 傅冰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遇辰把袖子放了下来,堪堪遮住了伤口,脸上写着不悦,“小师姐可真会挑时辰。” 傅冰兰一头雾水,“啊?” 容回道:“冰兰,遇辰没事了,你若有事,便去忙。” “二师兄,我刚好也找你,你前日教我的那套剑法,我还有些不懂,你再指点指点我吧。” 容回再看了一眼遇辰,对傅冰兰道:“你去校场等我,我待会便过去。” “好。”傅冰兰蹦蹦跳跳地出了去。 容回起身道:“你受了伤,今日便好好歇息,我先走了。” 容回刚要走,手腕被抓住了。 容回停下脚步回头,只听那祖宗道:“师兄,我的手还伤着,许多事定不方便,晚些你可要多陪陪我。” 容回点头,“好。” 容回出去后,把门也带上了,遇辰撩开有些破烂的袖子,那一道三寸长的伤口便缓缓愈合,只留下金疮药的印子。 第26章 临仙台六 容回离开不久, 程睿便来了煦华斋,他手上握着一个白瓷瓶,抬手敲了遇辰的房门。 看来人是程睿, 遇辰脸色并不好看, “程世子有何贵干?” 程睿递出手上的白瓷瓶, “这是我齐安王府的金疮药,比普通的金疮药药效更好, 你且拿去用。” “不必, 已经上过药了。” 程睿笑了笑, “我也是一番好意, 你何必拒绝得如此干脆。” “哦?”遇辰微微眯起眼, “程世子更喜欢拖泥带水么?” 程睿看着他,“我齐安王府权大势大, 我爹只有我一个独子,迟早要承袭王位,与我为伍,总没错的。” “听着倒是诱人。”遇辰语气里几分不屑, “不过,我乃乡野草民,高攀不起。” 遇辰一言一语都是拒绝,程睿把递出去的白瓷瓶收了回来, “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 —— “二师兄!大师兄回来了!”陶烨跑着来校场,远远看到容回便大喊。 容回正在指点外门弟子练剑, 听到他大喊大叫,“啊烨,你这嗓门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陶烨跑到了容回面前停下,缓了缓气,“二师兄,大师兄他……他受伤了。” 容回微怔,“伤势如何?” “他不给我看,我也不敢强行查看,但看他样子,似乎伤得也不轻,你快过去看看。” “我去看看。”容回跟着陶烨回了煦华斋。 岳商亭回到煦华斋后,便进了房打坐,他脸色有些惨白,鬓角处挂着细小的汗珠,他这一次出门不过是受人之托去除一个偷吃家畜的蛇妖,原本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想那蛇妖深藏不露,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它收服,还受了伤。 容回敲了门后推门而入,“大师兄,听啊烨说你受伤了。” 正在打坐的岳商亭睁开眼睛,“无碍,一点皮肉小伤罢了。” 若是皮肉小伤,何至于让岳商亭这副模样。陶烨心里着急,“大师兄,你给我看看你的伤口,你信我,我定能帮你治好的。” 岳商亭道:“不必。” 岳商亭这人固执起来那是油盐不进,容回这厢也拿他无可奈何,只好耐心劝道:“大师兄,啊烨他医术高明,你便让他看看。” “是皮肉伤罢了,上药包扎便好。” 容回道:“蛇妖擅长用毒,还是让啊烨查看一番才好。” 岳商亭道:“此次遇到的乃是蟒蛇化的妖,无毒,受伤不过一时大意。” 陶烨见岳商亭怎么也不答应查看伤口,便不再强求了,“我去取药箱过来。” 房里只剩下容回和岳商亭,岳商亭像一尊佛一般端坐在榻上,又问起了话,“这一批新入门的弟子安顿得如何?” “你放心,泽丰公都已经安排妥当,前些日便开始教他们入门了剑法了。” 岳商亭应了一声,“仙剑执事年事已高,教授剑法一事,你日后还要多辅助些。” “我知道。” 陶烨捧着药箱子跑了进来,“这药箱子里头什么东西都有,既然是皮肉伤,那也要包扎才行。大师兄,你看是我来,还是你自己来。” 容回道:“大师兄如何方便,啊烨,你替大师兄包扎。” 岳商亭看向容回,“你来。” 容回顿了顿,有些意外岳商亭特意让他来包扎。他那伤口想必已经拖了一路了,容回虽然摸不透他为什么这么做,但还是毫不犹豫答应了。 陶烨咬着唇,把要箱子交给了容回,“二师兄,还是交给你了。” 容回看了一眼岳商亭,接过药箱子放在榻上的矮几上,陶烨指了指门外,“我先出去,二师兄,你若是有不清楚的,便在房里喊一声,我就在门外。” 容回道:“好。” 等陶烨出去,岳商亭才开始解衣带,他肩宽腰窄,肌肉结实,身板好的让人羡慕。受伤的地方在腹部,是他在与蛇妖搏斗时,被蛇身缠住,挣脱时被那蟒蛇的獠牙划了一下。 容回从药箱子里取出了要用到的药粉,一边准备一边和岳商亭搭话,“那蛇妖有修为如何?竞将你伤了。” “约莫有八百年。” 容回道:“难怪。” 岳商亭斜靠在榻上,容回弯下腰聚精会神地用沾了水的帕子帮他把伤口周围的血迹和烂肉清理干净,再用一块纱布对折铺上药粉,贴在伤口处。 容回道:“为何不让啊烨帮你,他年纪虽小,却也是个医术高明的,比我可好多了。” 岳商亭轻抿着唇,面色淡漠,“小伤,不必小题大做。” 容回想起了遇辰,他那伤口还没岳商亭的十分之一大,都对着他喊疼。 容回弯着腰把手上的纱布在岳商亭腰间绕了两圈,发现他右肩上的图腾时,他有些震惊,一时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阿回。”岳商亭见他停下动作,喊了他一声。 容回回过神,继续给他缠纱布,心事重重地,韩春岚说过,有一个名叫凤霄阁的仙门在二十四年前仙龙山的那一场浩劫之中几乎灭了门。凤霄阁也曾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崇敬凤凰,所以每一个凤霄阁的后裔身上,一生下来就会被纹上凤凰图腾。 而岳商亭右肩上的图腾,也确确实实是凤凰。 或许那个图腾就是岳商亭不让陶烨查看他伤势的原因,但是为什么会允许他看? “你都看到了。”岳商亭兀自道。 容回听岳商亭主动提及,他问:“师兄是指你右肩上的凤凰图腾么?” “嗯。” 容回故意装作不知道凤霄阁的事,“看到了,不想师兄竞喜欢凤凰。” “那是我一生下来便纹上的印记。”岳商亭看着容回,受了伤脸色惨白的他少了平日里的冰冷,竟有几分柔情,“我同你一样,也是那一年失去至亲。” 容回微微动容,所以他这是承认自己是凤霄阁的后人了,随后他道:“那我和师兄也算是同病相怜。” 容回把纱布剪了,“大师兄,好了。” 岳商亭取过一旁的衣裳披上。 容回平日里听多了陶烨嘱咐伤者的话,也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这些日伤口莫要碰水,吃食要清淡些。” “嗯。”岳商亭披上了衣裳,便又开始打坐。 “你且歇息,晚些我让啊烨再给你开一副內服的药。”容回叮嘱完了,便提起药箱子出了去。 在外面等着的陶烨见容回出来,便问:“二师兄,大师兄怎么样?” 容回把药箱子交给他,“是皮肉伤,未见中毒迹象,我已经帮他上药包扎,你再开一副内服的药。” “好,我这就去。” —— 夜深,芳华斋。 四下寂静无声,其中一间房里还燃着半截蜡烛。 程睿躺在床上,并没有合眼,过了不久,对面床上的人掀开被子起身,眼睛却是闭着的,像傀儡一样下了床。 这人便是和程睿住同一屋檐的吴成安。 程睿心道终于等到了,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把匕首,他走到吴成安的面前,把手上的匕首塞在了他手上。 过了一会儿,他握住他的手,让匕首朝向自己,而后故意做出被刺的模样,大声喊,“你做什么?!” 梦游的吴成安猛地睁开了眼,只见自己正握着匕首刺向程睿,他登时清醒了,下一秒,房门被破开,任凡从外面进来,“世子!” 哐当一声,吴成安手上的匕首掉落在地,他的脸色煞白,语无伦次道:“我,我,我……我不是,我不是想害世子……” 程睿恶狠狠地盯着他,“你不是想害我,你只是想杀我,对么?” “不是。”吴成安的双腿抖成了筛子,“我有个坏毛病,睡着之后时常会梦游,方才……方才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还请世子恕罪。”言言 程睿道:“所以,你是有梦游杀人的毛病?” “不,不是……”吴成安跪了下来,“不是的,我……” 任凡和程睿一唱一和道:“世子,这人图谋不轨,我看还是告诉掌门,以免他留在此地对你不利。” 吴成安吓坏了胆,跪在地上扯住了程睿的衣摆,“世子开恩,千万不要告诉掌门,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就算你不是故意的,那你怎么保证,你下次不会再犯?”程睿道:“难不成下次我被你伤了,你说一句不是故意的,我就放过你么?” “我……我以后睡觉绑住手脚,一定不会再犯。” “你以为这样我就能安心了么。”程睿居高临下看着他,“我给你两条路选,一是我告诉掌门,说你要谋害我,让掌门来清理门户。二是你自请下山,日后再不得靠近我半步。” 吴成安像一滩烂泥一般跪坐在地上,他低着头看着地面很久,他好不容易才凑齐了学费来临仙台学剑,如今却要无功而返,他又有何颜面回去见父老乡亲。 任凡看他久久不说话,便道:“世子,我看还是交由掌门。” “不要!”吴成安垂着头,艰难开口道:“明日我便自请下山,再不靠近世子半步。” 程睿的唇角勾起,和任凡交换了一下眼神,“那好,好歹同门一场,你自请下山,我便不追究了。” 吴成安道:“多谢世子!” —— 隔日吴成安离开临仙台的消息便不胫而走,膳厅里,几个同一桌用饭的外门弟子小声议论。 “听泽丰公说是吴成安的母亲病了,他要赶回去尽孝。” “我看未必,前些日他同我说过,他爹娘都身体康健,怎么短短几天说病就病。” “那他走得如此匆忙是为何?” “你们也不瞧瞧他和谁同住。为何别人都不走,偏偏是他?” “你是说?” 此时,程睿从桌子旁走过,任凡扫了他们一眼,挑起眉,“聊什么呢,聊得这么欢?” 一桌子人脸色都十分难看,忙摇头,“没什么。” 任凡故意道:“听说吴成安的母亲病了,世子念在和他同门一场,还特意给了他一些银子,你们若是背后造谣,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方才议论的人都低着头,不敢再继续吭声。 岳商亭负着手进了膳厅,任凡看到了他,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岳商亭往膳厅最里面走,走到平日里他们几个师兄弟用膳的那一张桌子,他坐下后发现旁边的位子还是空的,他已经晚来了一刻钟,容回比他还晚? “阿回呢?” 端着碗往嘴里扒饭的傅冰兰道:“二师兄最近都不同我们一起用膳了。” “为何?” “我听说二师兄最近都去伙房自己做。” 岳商亭觉得奇怪,容回不是那种有饭不吃,偏要去自己下厨的人,这里头总有原因,“缘由?” 傅冰兰支吾了一会儿,总有一种告状的罪恶感,但大师兄问,她又不得不说,“好像是因为遇辰公子吃不惯徐伯做的饭菜,所以二师兄……” 岳商亭握筷子的手一紧,傅冰兰没继续说下去,但他已经知道缘由了。 随意吃了几口,岳商亭便放下了碗筷,回了煦华斋。 他昨天才回来,也是今早才知道遇辰也来了临仙台,这一天他诸多事务缠身,还没好好会会他。 回到煦华斋,刚好在亭子里看到遇辰的身影。 正在看夕阳的遇辰听到了脚步声,转过身,见亭子外站着岳商亭。 他抬袖拱手问礼,“见过大师兄。” 岳商亭冷着脸进了亭子,“你阴魂不散地纠缠容回,到底有何居心?” 遇辰从容道:“若要论居心,那大抵是因为喜欢。” 岳商亭腰间的剑出鞘,泛着寒意的剑锋直指遇辰的胸口,剑身映着夕阳,剑锋与他不过一根手指的距离。 岳商亭目光凛然,“为何不躲?” 遇辰不动声色道:“大师兄武功高强,岂是我能躲得过的。” 常人若是被他刚才那么一剑过去,早就吓出了一身冷汗,而他却面不改色。 “在我面前,你何必要装。”岳商亭在禅州看到过他出手,他不过随意挥了挥扇子,袁傲申便跪了下去,可见他平日里是深藏不露。 遇辰笑了一下,“大师兄这是什么话。” 岳商亭冷声道:“你看是你自己走,还是我赶你走?” 遇辰道:“大师兄何必急着赶我走,我区区一个外门弟子,在临仙台修习至多三年,三年后,就是你要留我,我也留不得的。” 容回端着做好的饭菜从伙房回来,一进院子就看到了亭子里的两人,岳商亭的剑正指着遇辰的胸口。 他赶忙跑了过来,把托盘放在了亭子里的石桌上,“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遇辰朝他道:“大师兄不过想指点我的剑法罢了。” 一听就是假的,看岳商亭刚刚的眼神,更像是想要了他的命。 岳商亭收了剑,瞥了一眼石桌上的饭菜,两碗饭,两个小菜,他的目光落在了容回身上,“这是你做的?” 容回应了一声,“嗯。” “你堂堂景仙尊的亲传弟子,何苦要受一个外门弟子指使亲自下厨?” 容回道:“大师兄误会了,并没有人指使我,是我自愿的。” 岳商亭低声喝道:“你疯了!” 刚从外面回来的陶烨远远便听到了大师兄这一声喝,他吓得不敢再靠近,过了一会儿,岳商亭先从亭子出了去,看样子十分生气。 容回看着遇辰,温声问:“没受伤吧?” 遇辰轻摇了摇头,“无碍。” 容回再看一眼桌上的饭菜,“饭菜该凉了,先吃饭。” 他端起托盘进了遇辰的寝房,两人围坐在房里的圆桌用饭。容回想起刚刚的场景,怕遇辰会觉得委屈,他安慰道:“大师兄性子冷,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但他心地是好的,这些年虽不与我们亲近,却默默为为我们几个小的付出不少,方才的事,你莫要放在心上。” 遇辰倒没有因为岳商亭那些话而难过,“师兄,这世上除了你能让我放在心上,别人好与坏,都是过眼云烟。” 容回听他说这句话,脸红了红,但听他说并没放在心上,他心里又好受了一些。 “回儿。”遇辰看着他,“明日,你不必亲自下厨了。” 容回看着他,他嘴上说没有放在心上,但岳商亭刚刚的话他显然还是上心了,他道:“近来每日下厨,日子多了几分烟火气,倒觉着不错。” “是我心疼罢了。”遇辰道,“你这双手是握剑的手,不该碰太多锅铲。” “那你今后吃什么?” “其他外门弟子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容回道:“不是说吃不下么?” “自己吃自然吃不下,有你陪着,苦菜也是甜的。” 这人总能把活的说成死的,而后又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遇辰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膳厅人多嘈杂,我可不去。” 容回几分欣慰,“好,明日我把饭菜送过来。” —— 用了饭之后,容回端着碗筷去伙房,见伙房外面的炉子上正煎着药,药的苦味氤氲了整个伙房。 伙房外的井边,一位妇人正在洗碗,正是徐伯的结发妻,平日里临仙台的弟子都喊她雪娘。 “雪娘,这药是给大师兄的么?” “对,陶公子吩咐的,说煎一个时辰,用了饭就给岳公子送过去。” 容回道:“不如我来送吧,刚好也顺路。” “好,有劳了。” 容回把药罐子里的药汁倒了出来,用碗盛着,端着去了岳商亭的寝房。 岳商亭开了门,见是容回,脸上看不出情绪,他常年都是一副面孔,也就刚刚在亭子里,大发了雷霆,可见是生气了。 “大师兄,你的药煎好了,趁着热快喝了。”容回好声好气道,仿佛刚才与他的剑拔弩张不曾发生过。 岳商亭看着他,“有话要说?” 容回道:“不过是来送药的。” “我有话要说。” 岳商亭往里走,容回跟了进去,把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放在桌上。 岳商亭走到桌旁坐下,“我早跟你说过,那个遇辰并非等闲之辈,你莫要同他走得太近。” “他曾救过我。” “那你怎知他日后不会害你?” 容回毫不犹豫道:“不会。” 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他坚信遇辰绝不会害他。 “你一向沉稳,怎么对他就这般糊涂?”岳商亭道:“他在你面前装柔扮弱,但倘若真要论修为,你我加起来未必是他对手。” “我知道。”遇辰在他面前只展示过一次功力,袁傲申和他修为相当,他能不动声色地让袁傲申跪下,那他修为必定不低的。 岳商亭板着脸抬眼看他,“所以,你是明知他在装柔扮弱,你还心甘情愿被他骗的团团转?” “我与遇辰并非大师兄所想。”若是再和岳商亭继续说这个话题,免不了要起争执,他提醒道:“师兄,药凉了。” 岳商亭沉吟了片刻,过了一会儿,他端起了桌上的药,一口饮尽。 容回见他喝完了药,便收起了空碗,“师兄身受重伤,这些日多歇息,我便不叨扰了。” 他端起碗正要出门,岳商亭在背后道:“阿回,你好自为之。” 容回回头,“多谢师兄关心,我自有分寸。”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订阅*^_^*这两天早上更新,后面会尽量定在下午三点。 另外,我的专栏还有很多完结文,欢迎阅读。 第27章 临仙台七 临仙台校场, 三十名外门弟子握着剑列成方阵,正整齐如一地练着剑。 容回负着手看着他们练,经过七日, 他们已经牢牢掌握临仙台的入门剑法, 他打算过两日便教他们一套初级剑法。 他的视线落在了排在最后的遇辰身上, 他与其他弟子穿着同色的派服,平日里的金冠换成了白玉冠, 这样的装扮并不出众, 但穿在他身上就有些仙气飘然的意味, 让人忍不住侧目。 遇辰刚好也看了过来, 他唇角上扬, 给了容回一个笑。 容回心漏跳一拍,面上泰然自若, 继续看他们练剑。 不知何时,岳商亭也来到了校场,和容回并肩站在一起。 容回发现后,忙拱手, “大师兄。” “他们练得如何?” 容回回道:“资质都不错,七日之内便能将我教的入门剑法融会贯通。” 此时,三十名弟子练完了剑,都停了下来, 岳商亭负手看着他们道:“听说你们对入门剑法已经融会贯通,今日我便来验一验。” 岳商亭的视线落在了遇辰身上,他用手上的剑柄指了指他, “你,上前来。” 其他人都看向了遇辰,遇辰不惊不慌地提着剑上前,“大师兄有何指教?” 岳商亭冷着脸,左手横握着剑伸了出去,“我用左手,若你能让我的剑离手,便说明你已经掌握了入门剑法,若不能,我便罚你今日再练一百遍,如何?” 岳商亭显然是为难遇辰,若是遇辰要赢他,那就要展示自己的功力,那就等于告诉所有人他平时都是装的。若是输了,就要被罚。 无论哪一种结果,都不是容回想要看到的。 容回道:“大师兄,你身上的伤未愈,不宜动刀动枪,你若是想看看师弟们的成效,不如由我代劳。” “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岳商亭凛冽的目光落在遇辰身上,“出剑。” 遇辰道:“我看我还是自愿领罚得好,我这三脚猫的剑法,哪能与大师兄匹敌。” 岳商亭冷声道:“我让你出剑你便出剑。” 容回的心纠紧,上前正要劝说,“大师兄……” 岳商亭朝正要过来的容回喝道:“你退开!” 容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遇辰道:“既然大师兄执意要考我,那我,便得罪了。” 说罢,他提剑上前,用的是临仙台的入门剑法,岳商亭轻松应对,脚下未曾移动半步。 底下的弟子交头接耳地议论,“你们说谁会赢?” “当然是大师兄啊。” “我看不一定吧,大师兄受了伤还用左手。” “你们看,大师兄的剑法越来越快了,遇辰那点功力显然快招架不住了。” “大师兄可真厉害,不愧是掌门的首徒。” 看着遇辰和岳商亭两人比剑,容回的一颗心提了起来,他私心里还是希望遇辰能赢的。 岳商亭故意逐渐加强攻势,逼他展现实力,奈何遇辰装的好,一直不肯显露,只是一昧吃力地用那一套简单的招式来应付。 他一咬牙关,心道既然他不肯显露,那便让他吃点苦头,名正言顺罚他练一百遍剑法也好,他手上凝聚真气,意欲将他打出去。 忽然,他脸色一变,腹部的伤口处传来撕裂般的痛,左臂一阵酥麻,哐当一声,手上的剑便落了地,他下意识摁住了腹部的伤口。 见他摁着腹部的伤口处,众人都以为他是方才动到了伤口,容回忙上前扶住他,“大师兄!” 遇辰慢条斯理收了剑,“我虽胜之不武,不过大师兄的剑终究还是离手了。” 岳商亭站稳脚步,扫了一眼已经落地的剑,瞪着遇辰,这人使诈使得毫无踪迹,并且故意制造出了是他旧伤复发才剑离手的假象,免去了他深藏不露的嫌疑。 可恶! 容回道:“大师兄,你伤口未好,不宜乱动,还是先回煦华斋歇息。” “无碍。”岳商亭抬了抬手,盯着遇辰道:“是我剑离手,我认输。” 遇辰好整以暇道:“大师兄旧伤复发,今日算是我捡了漏。” 岳商亭紧抿着唇不语,他心里清楚地很,遇辰这并不是捡漏,只是他掩饰得好罢了。 容回对其他弟子道:“都散了吧,各自练剑。” 其他人几个成群地分散开来继续练剑。 遇辰道:“二位师兄,我这一身汗,便先回去沐浴更衣了,失陪。” 容回点了点头,“嗯。” 遇辰握着剑往煦华斋走,程睿见遇辰走远,便也跟了上去。 程睿躲在煦华斋的月洞门后,从这里刚好能看到遇辰的房门口,过了不久,遇辰便从房里出来,他脱下了外袍,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中袍,头发也披散在背后。 程睿直勾勾地看着他,披散着发的遇辰又是别有一番韵味,世上怎会有长得如此好看的人。 遇辰进了煦华斋的澡房,合上了门。 煦华斋的人共用一间澡房,澡房里四季都有热水,这热水是从温泉泉眼引过来的。 澡房里烟雾缭绕,遇辰宽下衣裳进了半人高的澡盆。 澡房外,程睿趴在门边,在纸窗上戳了个洞,奈何手指大小的洞什么也看不清,他心里抓耳挠腮,恨不能直接进去把美人看个够。 “你在这做什么?” 程睿吓了一跳,他心虚地退开几步,见来人是容回,他脸色很快恢复常色,“二师兄,我正想洗个澡,奈何芳华斋的澡房有人,我便想着借用煦华斋的,方才只是想确认里面有没有人。” 容回自然知道他这是借口,“若想确认是否有人,敲门问一问便可,何必一定要看。” 程睿笑了笑,“二师兄说的是。” 他随后道:“我看芳华斋的澡房差不多也要空出来了,就不跟二师兄抢澡房了。” 程睿心虚地走了。 容回目送他的背影,这段时日他也看出来了,这人对遇辰图谋不轨,方才若不是他及时赶来,还真不知他要做什么。 “师兄,可是你在外边?”里面传来遇辰的声音。 容回回道:“是我。” “进来罢。” 容回脸一红,“这……还是罢了。” 遇辰道:“我让你帮我拿衣裳,你若不进来,如何给我?” 容回看了一眼手臂上搭着的衣裳,方才他在校场,一只传信蝶绕着他飞,那传信蝶是遇辰传给他的,说他在澡房,衣裳湿透了,所以他才匆匆去取了衣裳赶过来。 “师兄,进来。” 容回犹豫了许久,从怀里取出一条白绫蒙住眼睛,而后他抬手推门,里面烟雾缭绕,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对澡房还算熟悉,就算蒙上了眼睛,依旧知道衣架子在何处。 澡盆里的遇辰看着他,唇角弯了弯,“师兄,你何苦为难自己,我这全身上下,没有哪一处你是不能看的。” 容回听着他的话面红耳赤,把衣裳搭在衣架子上,“衣裳放这了。” 忽然,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听声音,显然是遇辰从澡盆里出来了。 容回的身子定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蒙上眼睛后,耳朵变得异常灵敏。 遇辰走了过来,就在他身旁,他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遇辰扯过衣架子上的衣裳披上,“方才在外面你同谁说话?” “程睿。” “难怪方才我一直觉着外面有人。”遇辰道:“师兄,你方才看他在外面做什么?” 容回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叮嘱道:“他有些心术不正,你平日里要小心提防他。” “没想到这临仙台还有人心怀不轨。”遇辰凑近到他耳边特意轻声道:“师兄,你可要好好保护我。” 容回被蒙着眼睛,只觉耳边有一股温热的气息,下一秒眼睛上的白绫被解了下来,视线清明,遇辰就在眼前,他的长发是湿的,身上只披了一件中袍,露出羊脂玉一般的肌肤,他绷直了身子。 遇辰勾起了唇角,“师兄,你紧张什么?” 容回的脸和耳朵都红透,他慌忙逃走,“我先出去了。” 遇辰看着落荒而逃的他,什么时候这块木头才开窍? 泽丰公作为临仙台的管事,隔一段时间便要去各个院子巡视探访,若是缺甚少甚,便能及时补给。 泽丰公带着一名弟子在芳华斋巡视,外门弟子见了他都尊称一声泽丰公。 有人喊住他,“泽丰公,我这屋子里的窗破了个洞,漏风漏得厉害。” 泽丰公进了屋子瞧了瞧,窗子上确实破了个洞,他对身后的弟子道:“记下。” 身后的弟子拿出本子本子记了下来。 外面又有人喊:“泽丰公,这临仙台夜里冷得很,我那被子薄了,能否换一床厚的。” 泽丰公笑了笑,“当然。”随后又对身后的弟子说了声记下。 “多谢泽丰公。” “应当的,不必言谢。”泽丰公出来后,又进了程睿的寝房,他扫了一圈,问道:“程公子这里头可缺了什么?” 程睿道:“东西不缺,不过这本该两人住的屋子,我一个人住,有些空荡了。” “先前程公子想独居,如今不是正合心意么?” “哪里,我倒是觉着有个一起说话的人才好。” 房里还有任凡,他听了程睿的话,立即知道了他的意图,忙道:“泽丰公,先前不是因为多收了一名弟子,导致遇辰不得已住去了煦华斋么,如今我们世子一个人住,不如把他叫回来,和世子作伴。” 泽丰公捋着胡须,倒有些为难了,“这还得问问遇辰自己的意思。” 任凡道:“泽丰公,这用得着问么?他与我们都是临仙台的外门弟子,连我们世子都要与我们同住芳华斋,而他却能一直住在煦华斋,这未免不公平啊。” 第28章 诉衷肠一 容回从煦华斋端着碗筷去伙房, 途径芳华斋的回廊时听到几个人正在议论,听声音应该是外门弟子。 “你们听说了么?遇辰要搬来芳华斋了。” “本就该搬,同样都是外门弟子, 当初多了个人还好说, 如今走了一个, 他该搬回来。” “只是没想到程世子竟然主动提出让遇辰搬到他屋里,我还以为他不喜欢与他人同屋呢。” 听到这里, 容回有些震惊, 遇辰要搬去芳华斋和程睿一起住的事, 他怎么没听说。 再说了, 那个程睿对遇辰不安好心, 若是他们同住一屋,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此, 他加快了脚步。 —— 泽丰公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对一旁的岳商亭道:“方才几个外门弟子同我说,遇辰一人住煦华斋不合乎情理,要让他搬去芳华斋, 与程睿同屋,可把我难住了,你看如何?” 岳商亭垂了垂眸,“这有何难, 煦华斋本就不是他住的地方。” 泽丰公有些为难,“只是要如何开口?” 岳商亭看了一眼泽丰公,“若是泽丰公不便, 我来开这个口便是。” 泽丰公笑了笑,“不过凡是还要看遇辰的意愿,不可强求。” “理所当然的事,哪来的强求不强求。” “师兄,不可!” 泽丰公和岳商亭都看向了突然出现的容回,岳商亭放下茶盏,“有何不可?” 容回走了过来,朝着泽丰公拱了拱手,对岳商亭道:“左右煦华斋也空着,遇辰在此住的甚好,何必要搬来搬去。” 岳商亭冷着脸,“煦华斋是入门弟子的住处,也只有师父以及景仙尊的徒弟才能入住,怎么,他也配么?” 容回看得出来岳商亭对遇辰的偏见,这几日也不断刁难他,“大师兄,程睿心术不正,遇辰若是与他同屋,不堪设想。” 岳商亭漠然,“两人都心术不正,刚好臭味相投。” 容回眉头蹙起,岳商亭对遇辰的偏见太深,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把他赶出煦华斋。 那日在澡房,若不是他及时赶到,程睿那混球还不知要对遇辰做什么,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遇辰去跟程睿同屋! 容回道:“师兄,此事我绝不答应。” “你答不答应并不重要,他既来了临仙台,便是临仙台的弟子,该守临仙台的规矩。” 泽丰公难得看他们师兄两起争执,这两人同在临仙台多年,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平日里不见得多亲,可也没像现在这般针锋相对过。 泽丰公插了一句,“你们师兄弟别争了,不过就是住处的事,同遇辰说明原由,他总该明白。” 容回面色凝重,“泽丰公,大师兄,遇辰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可能眼睁睁看他入虎穴。” 泽丰公听不懂了,“容回,这怎么算入虎穴啊,不就是搬个住处么?” 容回道:“程睿对他心怀不轨,若是搬去与他同住,与入虎穴有何区别。” 岳商亭道:“既然你觉着他与程睿同住那是入虎穴,我看不如让任凡与程睿同住,遇辰住任凡先前住的屋子。” 容回没吭声。 泽丰公干笑着附和,“也好,也好,如此一来,该是没有争议了。” “不妥。”容回道。 岳商亭皱眉,“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容回心想,自己何时变得这样刁钻,变得这样无理取闹,可是他了解遇辰啊,他那人又怎么会情愿和别人同屋。 他从未忤逆过大师兄,但这一次,他不得不忤逆。 “泽丰公,大师兄,我想让遇辰继续住在煦华斋,还请你们成全。” 泽丰公捋了捋胡须,这遇辰来临仙台之前便命人送了十八件奇珍异宝过来,他到现在心里还记着,他看了看岳商亭,“商亭,我看不如……” 岳商亭看着容回道:“其他弟子都在议论临仙台对一起入门的弟子不公,难不成,你想让人传出去,说我临仙台偏私么?” 容回道:"我并非此意。" 岳商亭继续道:“你要报私恩,我不管,但你好歹也要顾全大局。临仙台是有规矩的修仙门派,你若是为了一个人破坏临仙台的规矩,日后新入门的外门弟子还有谁会把门规放在眼里!” 容回垂头不语。 —— 容回回到煦华斋,天已经黑透,遇辰的房里还燃着烛火,他想要提步过去敲门,想了想还是罢了,又往自己的寝房走。 不料隔壁的门先开了,遇辰出现在门口,“师兄。” 容回站在庭院与他隔空相望,遇辰房里倾泻出来的光刚好照着他,遇辰提步出来,看着他,“怎了?看你脸色不大好。” 容回看着他,张了张口,“若是……” “若是什么?” 容回试探问一句,“若是让你搬去芳华斋,与……与他人同屋,你可会介意?” “自然不会。” 容回有些讶异,他以为他一定会说不愿意。他低了低眸,与其让岳商亭来说,还不如他自己说,“我同泽丰公说了,你与唐子恒一个屋子,任凡搬去与程睿同屋。” “好。”遇辰没有表露半点不情愿,“那你看何时搬好?” 容回轻抿着唇,“随你,不急。” “我看不如就明日。” 容回点头,“嗯。” 遇辰抬起手,指尖轻轻抚着他的眉心,“你可知,我最见不得你皱眉。” 容回看着他,任由他的手在眉心轻抚。 他还说:“你一皱眉,我的心也跟着纠紧,滋味可不好受。” 不远处,岳商亭刚好从外面回来,看到了那边的遇辰和容回,又转身走了。 —— 遇辰的物品不算多,泽丰公还特意安排了一名弟子过来帮他搬。 唐之恒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在上临仙台之前他是个书生,科举落榜后心灰意冷,便来临仙台学剑。 任凡蛮横强势,两人平日同屋虽没有针锋相对,但也谈不到一块去,话都极少说。如今换了遇辰进来,他也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这位谪仙般的贵公子看上去似乎也是个不好相处的。 遇辰进了屋子后,扫了一圈,比他原先住的倒差不了多少,只是里面摆了两张床。 门外此时不少外门弟子看热闹似的堵在门口。 庭院里,任凡低声对程睿道:“世子,你为何让我答应换房?” 程睿往门口看进去,隔着几层人墙,堪堪只看到遇辰的后脑勺,“何必要把他逼得太紧。” 任凡越发不懂程睿在想什么,程睿好男风,往常他想要的招一招手便过来了,对这个遇辰,他倒是耐心十足。 泽丰公的弟子捧着一个香炉问:“遇辰公子,这个置于何处?” 遇辰指着屋里靠着窗的高几,“这香炉我每日都要用的,就放那。” “好。” 程睿此时挤开人群进了屋,来到遇辰身边,“遇辰公子初来芳华斋,定有许多不习惯的,若是有我帮得上忙的,无需客气。” 遇辰走到桌子旁,抬手用指尖扫过桌面,“这桌面一层灰,如何能用,有劳世子了。” 任凡气急败坏,“你……” 程睿抬了抬手,示意他别说话,他朝遇辰一笑,“好,我这就擦干净。” 此时,围观的人都惊呆了,没想到他竟然敢指使世子擦桌子。 任凡道:“这点小事哪能让世子动手,还是由我代劳。” 程睿抬手拦住,“不必你插手,难得能帮遇辰公子一次,我可是十分乐意的。” 说罢,他出门打了水回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永安王世子有模有样地擦起了桌子。 遇辰坐在高几旁,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看了一眼擦桌子的程睿,慵懒的语气道:“我看这屋子里灰尘多的不止桌子,其他地方也要劳驾了。” 程睿被当做小厮一般使唤,不怒反而笑了笑,“放心,保管纤尘不染。” 此时,容回进了芳华斋,见遇辰房门口围满了人,他负着手走过来,“你们都聚在此地做什么?” 围观的众人喊了一声二师兄,忙散开了。 容回进了屋就看到遇辰坐在桌旁喝茶,而程睿则在擦房里的桌椅。 遇辰见了他,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站了起来,“师兄来了。” 容回扫了一眼屋里,“东西都搬好了么?” “嗯。” “若是有不方便的地方,同我说一声。” 正在擦桌子的程睿抬起头,道:“二师兄,我就在遇辰隔壁,定会好好照料他的。” 容回看了一眼程睿,就是因为有他,所以他才不放心,“世子金枝玉叶,就不必劳烦了。” 一旁的任凡阴阳怪气道:“二师兄,芳华斋全员同为外门弟子,不过,你好像对遇辰十分关心,这显然是偏心啊。” 容回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我偏心谁是我自己的事,莫非你还指望我能像佛祖一般普度众生?” 任凡被这一句话噎得无话可说。 遇辰唇角勾起,他上前一步,凑近容回的耳边,“师兄,听你这一番话,我就是死也无憾了。” 容回无奈,“胡说些什么。” 遇辰只笑不语。 程睿把他们两人方才的亲密举止看在眼里,他咬了咬压槽,目光里的嫉妒之意毫不掩饰。 —— 入夜,煦华斋的院子里,容回和陶烨正在练剑。 平日里,容回白天顾着带外门弟子练剑,也只有晚上才抽空指点他。 两人练了半个时辰,陶烨精疲力尽,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气吸进去呛得他面红耳赤,他缓了一会儿气,“二师兄,我得歇息了。” 容回收了剑,看着他,“进步挺快,不错。” 听到夸奖,陶烨脸上喜滋滋地,“还是二师兄指点的好,不然我不会进步。” 容回笑了笑,“日后也要常练,否则还是会退步的。” “这是自然。”陶烨缓过气来,和容回一齐走到亭子里,亭子边上挂了几个灯笼,亭子里微微亮。 “对了,二师兄,你近日可是与大师兄闹了不和?” 容回一顿,“你问这个做什么?” 陶烨摸了摸鼻子,“好歹我也和你们同住一个院子,你们两和不和我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 容回想,他和岳商亭也不算闹不和,只是岳商亭这人固执地油盐不进,总是说一不二。以前他倒没什么可跟他争论的,近些天他为了遇辰和他没少争执。 不过比起二十年的同门情意,那点争执也算不得什么。 他朝陶烨道:“你想多了,我和大师兄想闹也闹不起来的。” 陶烨哦哦地点头,“那就好。” 此时,岳商亭从寝房里出来,正往外走,路过亭子的时候,容回含着笑搭话:“大师兄这么晚了,要去何处?” 岳商亭板着脸没听到似的走了过去。 容回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没想到岳商亭竟然对他视而不见。 陶烨忽然觉得这空气都冷了一截,他干干一笑,“呵呵,我想大师兄是没听到,没听到。” 容回无奈笑了笑,这小师弟还真会安慰人。 “好了,时辰不早,该回去歇息了。” 陶烨起身,“我出了一身汗,先去泡个澡。” “嗯。” 陶烨提着剑进了屋,准备去澡房泡澡。容回看了看墨空中的月亮,心里有些担心,不知道遇辰在芳华斋如何了,他可还习惯,程睿那个心术不正的可会乘人之危? 越想越担心,容回捏了捏眉心,不再去想。 他回了房,换了一身衣裳,准备读一会儿书再睡。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容回放下手中的书卷开门,只见遇辰披散着发站在门外。 容回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辗转难眠,便过来了。” 容回侧了侧身,“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的更新会在晚上十点左右。 明人不说暗话,我想求一个专栏收藏,另外也想求下一本纯爱的预收: 文名:《每天都想碾压男主》 文案:温晨阳穿成了玛丽苏小说里面的炮灰男二, 男二有颜有钱又有才,却因为剧情需要处处被男主碾压, 还深爱着长相普通家境贫寒的女主角,对她求而不得, WTF!他决定要碾压男主!找个白富美!成为人生赢家! 过了没多久,他感觉不大对劲,那高富帅男主竟然没跟女主好上, 反而对他……一言难尽。 高富帅男主半夜钻进他的被窝,温晨阳怒瞪他,“你干嘛!” 高富帅男主:“不是说冷么,我给你取取暖。” 温晨阳:土拨鼠尖叫 第29章 诉衷肠二 遇辰提步进了屋, 容回再把门合上,他问:“是住芳华斋不习惯么?” “屋里有外人,我难以入眠。” 容回心道果然, 他那个挑剔的性子, 又怎么会愿意和别人同屋。 “那为何还要答应搬过去?” 遇辰道:“为了师兄。” 容回不解地看着他, “为我?” “我不愿师兄因为我而左右为难。” 容回心生欣慰,他一直想不通遇辰怎么就答应地那么爽快, 原来是不想他为难, “那住我屋里, 有我在, 你睡得着么?” “当然, 有师兄在,就是住茅草屋我也睡得着。” 容回淡淡笑了笑, “时辰不早,那快去床上躺着。” 屋里只有一张床,遇辰问:“那师兄睡哪?” 容回指了指外间的榻,“我睡这。” 遇辰道:“这如何使得, 我看还是我睡榻,师兄睡床。” 容回又怎么舍得让他睡那又凉又硬的榻,“不必,你就睡床, 我哪都能凑合。” 遇辰走到床边躺下,容回扯过被子给他盖上,再放下了床帘, 正要走时,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容回回头看他。 遇辰道:“这床够宽,两个人睡,刚好。” 容回道:“我睡榻。” 遇辰松开了手,“师兄好梦。” —— 清晨,陶烨从膳厅回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白粥和几个白馒头,这是给容回带的早点。 平日里容回也是早起的,只是不知今日怎么了,竟然没去膳厅,陶烨怕晚了他没得吃,便自己做主给他带,左右以前他睡懒觉的时候,容回也给他带了不少次。 他单手托着托盘,抬手敲了门,听到门有动静,他笑嘻嘻道:“二师兄,我给你……” 一句话没说完便怔愣住了,开门的是遇辰,他猛然想起,遇辰就住在容回旁边的屋子,他忙道:“遇辰公子,对不住,走错了。” 说着,他往隔壁去,走开两步又反应过来,不对啊,遇辰已经搬去了芳华斋了啊。他又后退了几步,看着门后的遇辰,“这……” 遇辰道:“小师兄早。” 陶烨歪着头问:“我二师兄呢?” “啊烨。” 陶烨往旁边看过去,容回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过来,“找我?” 陶烨示意手上的白粥和馒头,“二师兄,我见你迟迟未去膳厅,所以给你带了早点回来。” 容回笑了笑,“谢了,放下吧。” 陶烨端着托盘刚要进门,遇辰伸出手,“小师兄交给我即可。” 陶烨乖乖地把托盘递给了遇辰,又好奇,“二师兄,遇辰公子不是住芳华斋了么?你们怎么……” 容回打断他的话,“此事你不必多问,快去练剑。” 陶烨再看了一眼遇辰,一副明白了的模样,“哦哦,我这就去练剑。” 容回又补充一句,“方才你所见,也不必同其他人说。” “放心,我一定不说。”陶烨一溜烟跑走了。 等陶烨走了,容回端着热水进了房,遇辰道:“师兄,你我分明清白,何必要让小师兄误会你我在偷情。” 容回的耳根子红了红,他道:“啊烨年纪小,不会乱想的。” “师兄,十七岁不小了,我如他这般大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懂了。” 容回看着他顿了顿,想到祁言已经四五岁了,而他至多也不过和他同龄,往前一推他确实十七岁已经什么都懂了。 不过也正常,他若不是在临仙台修仙,怕是也为人父了。 遇辰问:“师兄,在乱想什么?” 容回道:“没什么,水快凉了,赶紧洗个脸。” 遇辰跟着容回走到盆架处,容回心细地拿了一块新的帕子给他洗脸。 洗了脸,吃了早点,容回送他出门,“待会辰时便要到校场,你回去换一身衣裳。” 遇辰出了门,而后回头,“师兄,今晚我可还能过来?” 容回颔首,“嗯,我这里,你随时可以来。” “那我记下了。” —— 陶烨和傅冰兰两人平日里除了练剑,还要去书香居听凌霄长老的课。临仙台虽然是修仙的门派,以习武为主,但对文也同样重视,故而临仙台弟子在及冠之前,都要来书香居听课学习。 书斋里总共也就六个人听课,两排三列,凌霄长老坐在上面举着一本书摇头晃脑说得十分投入。 陶烨在下面盘着腿,把医书放在脚边,手肘支着桌子,另外一只手在底下翻书。 他只对医书有兴趣,凌霄长老说的那些名家列传他可是半点听不进去。 再往前一看,发现傅冰兰也在开小差,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清她在做什么。 她竟然在刺绣! 台上的凌霄长老放下书道:“今日便到这,回去后定要背熟这篇文章。” 底下的学生都齐声喊:“好。” 待其他人都走了后,陶烨伸长脖子往前瞧了瞧,瞧见傅冰兰绣的花,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师姐,你这绣的什么?” 傅冰兰瞪了他一眼,“你再笑试试?” 陶烨紧抿着唇,“我不笑,我不笑,那你这绣的什么?” 傅冰兰看了看自己辛勤劳作了好几天的东西,“这是紫鸢花啊,你没看出来吗?” 陶烨还想笑,好不容易才忍住,他好奇问:“你绣这个做什么?” “嘿嘿,自然是要送人。” “送谁?” 傅冰兰道:“放心,不是你。” “我自然知道不是我,不过……”陶烨想起这紫鸢花在遇辰的扇子上倒是见过,而遇辰平日里最喜欢紫色,再结合傅冰兰平日里的行径,陶烨已经大概猜到她送给谁了,“小师姐,你不会要送给遇辰公子吧?” 傅冰兰被猜中了心思,有些懊恼道:“才,才不是。” 陶烨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送给遇辰公子的。” 傅冰兰听陶烨这么说,心里有些慌,“师弟,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遇辰公子,他……”陶烨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才说:“遇辰公子心里有人了。” 傅冰兰问:“你怎么知道?” “我……”陶烨摸了摸鼻子,“总之,我就是知道了。” “那是谁?”傅冰兰盯着他问:“既然你知道了,那想必你也知道是谁了。” 陶烨想起今早容回和他说过的话,他道:“我也不知道是谁,就是他先前不是住煦华斋么,我瞧见他每日对物思人,便问了他,他说在想心上人。” 傅冰兰有些失望,“是么?” “嗯。” 傅冰兰问:“那你说,他那样美貌的人,会喜欢怎样的女子?” 陶烨道:“我看,一般美貌的男子未必喜欢女子。” “啊?” 陶烨眯起眼笑了笑,站了起来,“师姐,我先去练剑了!” 傅冰兰看了看手上的刺绣,咬着唇,想着还要不要继续绣下去。 —— 临仙台校场。 外门弟子正在练剑,傅冰兰躲在墙角远远观察了许久。 容回带着他们练了一遍后,便让他们分散开来各自练。傅冰兰此时跑了过去,叫住了遇辰,“遇辰公子。” 遇辰看向来到面前的女子,他淡淡一笑,“小师姐。” 每每听遇辰喊小师姐,傅冰兰的心都酥了,她犹犹豫豫地拿出自己绣的帕子,“你练剑辛苦了,擦擦汗吧。” “多谢小师姐,不过,二师兄已经给了我一块帕子,就不必了。” 这帕子她绣了几天的,可不能送都送不出去,“不打紧,你先用师兄的,我的你留着以后用。” 遇辰道:“只不过,这帕子是贴身之物,我只收心爱之人送的。” “啊?”傅冰兰心想,他果然是有心上人了么,而后又觉得不对,他只是收了二师兄的帕子,“那除了心爱之人,男子送的也收么?” 遇辰轻摇了摇头,“只收心爱之人的。” 傅冰兰愣了愣,若是只收心爱之人的,那二师兄…… 他又想起陶烨说过的,长得美的男子不一定喜欢女子。 “冰兰。” 身后传来容回的声音,傅冰兰吓了一跳,她结结巴巴道:“二,二师兄……” 容回看着她,“你今日不是该去书香居听课么,跑来校场做什么?” 傅冰兰看了一眼遇辰,再看了一眼容回,“我……今日下课下得早,我来看看。” 遇辰拿出了一张素白的帕子,“师兄,下次你再送我帕子,可否在上面绣些字,就我的名字如何?” 容回干咳一声,“我不会刺绣。” “那罢了,只要是你送的,就是什么都不绣,我也能收一辈子。” 傅冰兰听了他们的话,已经明白得透透彻彻,她手里紧紧抓着那一块手帕,“二师兄,遇辰公子,凌霄长老布置了功课,我去做功课去了。” 说完,她转身跑走了。 容回看傅冰兰跑远,偏头看着遇辰,微挑起眉,“你方才那番话,故意说给冰兰听的?” 遇辰不否认,“她要送我帕子,可我只收师兄送的。” 容回了然,傅冰兰从第一次见到遇辰便起了爱慕之意,遇辰这么做也是为她好。 容回再看一眼遇辰,这人生得一副颠倒众生的样貌,也不知他伤了多少人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恢复下午三点更新吧 第30章 诉衷肠三 不远处, 程睿正往遇辰和容回这边瞧,任凡在他耳边道:“世子,我昨日跟踪遇辰, 他出了房后便去了煦华斋, 入了二师兄的寝房。” 程睿咬了咬压槽, “所以,他们是真有一腿。” “显而易见。” 程睿的目光变得阴冷, “那看来, 是我下手太晚了。” “那世子是打算……” 程睿唇角勾起, “这世上就没有我得不到的人。” —— 傍晚用了膳回到芳华斋, 唐子恒在房里看书, 他虽放弃考取功名,但自小养成了读书的习惯, 一时半会也改不掉。 外面有人敲门,他放下书开了门,任凡站在门外,他一改往日的冷漠, 倒温和起来了,“我有块玉佩不见了,可能是落在屋里了,方便的话, 我进去找找。” 唐子恒做了个请的手势,“方便,请进。” 任凡进了屋, 扫了一圈,而后走到遇辰的床边,故意翻了翻他的被子。唐子恒跟了过来,“不知是怎样一块玉佩,可要我帮忙?” 任凡笑了笑,“用不着,我自己找便是,你做你的事。” “好。” 任凡装模作样地在房里四处找玉佩,唐子恒走到书桌后继续看书。 趁着唐子恒不注意,任凡来到靠窗的高几,揭开了装着熏香粉的瓷盅,神不知鬼不觉地倒了一些同色的粉末进去。 他再看了一眼那边专心看书的唐子恒,继续装模作样地找了一会儿,他道:“我看我那玉佩估计是丢到别处了,还是不找了。” 唐子恒看着他,“或许只是你忘了放在哪,过些时日自然就出现了。” “也是。”任凡干咳一声,道:“对了,听说你以前是个秀才。” “正是。” “既然是秀才,那必定文采斐然,帮我写份文书,总该可以吧?” 唐子恒顿了顿,“那要看怎样的文书。” “不难,只是我说大致的意思,你写便是,放心,酬劳一定给足你。” “酬劳就不必了,只是一份文书,耽搁不了多少时辰。” “那行,待会你便过来我房里,我说你来写。” 唐子恒点了点头,“好。” —— 遇辰回了房,见屋里没人,有些好奇,唐子恒一向都会在的。 或许是去了澡房。 他进了房,宽下外袍搭在衣架子上,而后走到高几旁的椅子坐下,他每日有焚香的习惯,故而这香炉他走哪都带着。 他揭开香炉的盖子,用镊子搅匀香灰,再压实,而后取出香篆放在香灰上,用香粉勺取出一些香粉在香篆上铺平,取走香篆,香灰上便有了一朵鸢尾花形状的香,他在一旁的烛火上点燃了一根香,再点燃香炉中的香粉,盖上香炉盖,白烟便从香炉中袅袅升起。 他拿了一本书翻了起来,看了一会儿便困意重重,眼皮子直往下掉,他刚想站起来,奈何身子一软,又跌坐了下去。 那一卷书自手中滑落,遇辰揉了揉额头,意识到这香有问题,他揭开了香炉盖子,正要把香灭了,哐当一声,那香炉盖也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此时,门被推开了,从外面进来了一个人。 —— 煦华斋。 容回正在书案后临摹,有些心不在焉,过一会儿便抬头看门口。 平日里这个时辰,遇辰早该来了,怎么今日还没来?可是有事?又或者不来了。 不对,若是他不来了,早该告诉他,平日里他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用传信蝶告诉他的。 容回放下笔,起身走到门口,开了门往外瞧了瞧,这一瞧便瞧见岳商亭在亭子里喝酒,看背影十分落寞。 容回提步出了去,来到亭子外,这些日因为遇辰的事,岳商亭对他有些疏离,他们两已经好些天没好好说一句话。 “喝酒么?”背对着的岳商亭道。 容回提步上了亭子,“喝两杯吧。” 他在岳商亭对面坐下,他备了两个杯子,似乎是早就预料到容回会过来。 容回抿了一口酒,“师兄可还在生我的气?” “嗯。” 容回淡淡一笑,这还真是岳商亭的风格,他举起杯子,“那我向师兄赔个不是。” 岳商亭并没有举杯,他说:“那个人,只会毁了你。” 他说的那个人,自然就是遇辰。容回可不想和他继续争执,“师兄,今日我们不如说点别的。” “说什么?” 容回想了想,他和岳商亭能说什么,他们相识二十年,虽然每天都见面,但极少敞开心扉地谈心说话,所以还真没什么话题。 岳商亭开起了话头,“阿回,你为何而活着?” 容回有些意外岳商亭会这么问,他从没深入地想过这个问题,被他这么一问,他仔细想了想,“为了降妖除魔,天下太平。” 而后,他反问:“师兄呢?” 岳商亭看着杯中酒,“我,只想报仇。” 容回微微一愣,报仇?他还是第一次听岳商亭说这个词,他以为二十多年前凤霄阁被灭门,岳商亭内心悲痛,却也释怀了,没想到幼时的仇恨已经深入骨髓,甚至支撑着他活到现在。 “你不想么?”岳商亭问。 容回垂了垂眸,他和岳商亭有着共同的仇人,“想,不过比起报仇,眼前和以后才是重中之重。” 岳商亭提起酒壶正要倒酒,奈何酒壶已经空了,只有半杯不到,他放下酒壶,“于我而言,只有仇恨,没有以后。” 容回皱了皱眉,“师兄……” 岳商亭把那半杯酒喝完,他站起来道:“酒喝完了,你早些歇息。” 他转身回了房。 容回坐在亭子里吹了许久的风,这还是第一次岳商亭向他敞开心扉,他也是才知道,岳商亭的心已经被仇恨腐蚀。 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十分淡漠,不是因为他生来淡漠,而是他心里面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件事,唯有那件事能激起他心里的水花。 容回又想了想自己,他和岳商亭算是同病相怜,只是他心中虽有恨,但远远不及岳商亭来的深。 如今的他,心里有更重要的人和物需要守护。 他起身再朝自己房门口看了看,还是没见到那个人的人影,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想到这里,他提步出了亭子,朝芳华斋走去,此时的芳华斋大多熄了灯,遇辰所在的寝房倒还亮着灯。 他刚要走过去,任凡挡在了前面,他道:“二师兄,这么晚了,你来芳华斋做什么?” 容回道:“与你无关。” 任凡道:“哦,对了,二师兄,唐子恒今晚同我们喝酒,喝多了,醉了,不知二师兄能否备一碗醒酒汤过来,有劳二师兄了。” 任凡这显然就是在阻拦他,容回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醒酒汤你自己备便是。” 容回继续往前走,任凡过来拖住他,“那二师兄不如过来照顾他,我去备醒酒汤。” 任凡今夜的举动实在很奇怪,他顺手推开了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任凡被他这一推,后退了好几步,容回大步流星走到了门口,任凡阴魂不散地上前阻拦,“你不能进去!” 容回打了他一掌,将他打了出去,而后猛地推开了门,只见遇辰的床上,程睿正欲行苟且之事。 容回胸腔里的血翻滚沸腾,仿佛就要烧了起来,他一话不说,上前扯着程睿的发髻,硬生生把人扯了下来摔倒在地。 下一秒,他取下了遇辰床边的剑,剑尖直指地上一身狼狈的程睿。 程睿没想到容回会闯进来,不过他可不怕他,“怎么,二师兄你想杀我?” 容回双眼通红,“你以为我不敢?” 程睿脸上几分扭曲的笑,“我就认定你不敢,杀了我,你们整个临仙台都要陪葬!” 容回抬起脚给了他一脚,程睿胸口挨一脚,直接吐了血。 任凡跑进来扶起他,“世子!” 容回道:“滚出去!” 任凡看形势不对,便架着程睿出了去。 容回看了一眼床上的遇辰,他手上的剑落了地,忙走过去坐在床沿,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活着,只是昏过去了。 再扫了一眼他身上,衣衫不整地,他扯过被子帮他盖上,拳头捏紧,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恨不得将程睿千刀万剐。 遇辰可是如谪仙一般的男子,他高贵孤傲,又怎能忍受此番羞辱? 都怪自己没能早点过来,都怪自己没能好好保护他。 忽然,急火攻心,他猛地咳了起来,随后嘴里一阵腥咸。 是血腥味。 “师兄。” 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容回猛地回头,只见一身紫衣的遇辰正站在门口,此时正提步进来。他回头再看了看床上,只是一个枕头,哪还有什么人,所以刚刚的遇辰是假的? “你怎会在这?”遇辰问。 容回张了张嘴,才发现嘴里的腥咸味很重,他刚刚被气到吐血了。 第31章 诉衷肠四 容回起身茫然地看着他, “遇辰,这到底,怎么回事?” 遇辰走了过来, 他脸上从容, “是我要问才对, 方才我去煦华斋找你,见你不在, 便回了芳华斋。” 容回再指了指床上的枕头, “那这个……” “这个不过是替身, 我每日去你房里, 总要留个替身让人觉着我一直在房里。” 所以, 刚刚程睿侵犯的只是一个替身,并不是真的。 他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看着眼前安然无恙的他,还好,还好只是替身。 遇辰抬起手,用指尖抚了抚他唇角的血迹, “怎么流血了?” 容回垂眸,“我没事。” 遇辰顺势用手托起他的下巴,让他抬眼看着自己,“回儿, 告诉我,为何会吐血?” 容回咽了咽唾沫,又是一阵腥咸味, 他心里清楚,因为他最最珍视的人被别人糟蹋了。 他想把他捧在手心里,迁就他,保护他,给他想要的,视如珍宝,有人把他糟蹋了,他觉得世界崩塌了。 第一次,被硬生生气得吐血。 “回儿,若是方才受辱的那个不是替身,你可会嫌弃我?” “当然不会!”容回脱口而出,随后遇辰已经将他摁进怀里。 那人的怀里也是凉的,他说:“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过了片刻,容回抬起双臂,搂住了他,他比遇辰矮了一点,下巴刚好能搁在他肩膀上。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遇辰松开了他,牵起他的手,“时辰不早了,回房。” 进了房后,遇辰倒了一杯水给容回漱口,“没想到程睿的胆子竞这般大。” 想到程睿,容回捏紧了手中的杯子,“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他在临仙台久留。” 遇辰抽出一张帕子,就着他手中杯子里的水沾了沾,擦去容回唇角的血迹,“他久不久留我倒不在意,我只在意师兄会不会保护我。” 遇辰离得很近,容回近距离看着他,“当然。” “那就够了。” 容回看着他,无比庆幸他没事,“明日还要早起,你快去歇息。” 遇辰道:“今晚发生这样的事,我怕是会做噩梦。” “有我在。” 遇辰握住他身侧的手,“那师兄是答应了今晚与我共枕眠了么?” “我……”容回欲言又止,随后又软下心来点头,“你若是不介意的话。” “我可是巴不得。”遇辰牵着他来到床边,和他一起躺下,随后娴熟地帮他盖上被子。 容回的身子僵直,虽然在禅州时,他眼睛受伤那晚就和遇辰同过床,不过那时他昏睡,根本无意识,现在意识清醒地和他躺在一张床上,他的心就要跳出来。 遇辰侧着身,手搭着他的腰,在他耳边道:“有师兄在,我就不怕了。” 容回听到他这句话,僵直的身子莫名放松了下来。 一夜好梦。 —— “师伯,程睿与任凡心术不正,残害同门,弟子恳请师伯将其逐出临仙台。”锦华殿上,容回拱着手朝座上的傅浩然道。 傅浩然捧着茶盏抿了一口,“他犯了何事?” 容回道:“昨夜,他们二人对遇辰和唐子恒下迷药,意图不轨。” “还有这种事?”傅浩然道:“那遇辰与唐子恒可安然无恙?” “回师伯,弟子及时赶到,未酿成大祸,不过这二人是个祸害,还请师伯早早清理门户,以免后顾之忧。” 傅浩然深吸了一口气,他站了起来,走到容回面前,“那为何不是遇辰和唐子恒来告,而是你?” 容回道:“程睿平日里在芳华斋仗势欺人,唐子恒不敢与之抗衡,遇辰是弟子的救命恩人,故而由弟子代劳转述。” 傅浩然负着手道:“那可有人证物证?” “弟子便是人证,至于物证,遇辰的香粉盅里还有迷药。” 傅浩然看向在一旁没出过声的岳商亭,“商亭,你道如何?” 岳商亭道:“程睿与任凡固然不是好人,只不过碍于他的身份,我临仙台怕是不能随意逐出去。” 容回道:“他祸害同门,触犯门规,仅这一点便应当逐出临仙台。” 傅浩然道:“阿回,商亭说的不无道理,从你方才所言,程睿和任凡只是迷晕了二人,并未对二人造成伤害,若是程睿一口咬定自己并无害人之心,那便是我临仙台污蔑,再则,虽然临仙台不掺和宫廷侯爵之事,但他毕竟身份特殊,若仅凭你方才说的就将他逐出去,怕是无法对齐安王交代。” “师伯!莫非,一定要等他真正伤了遇辰,才能将逐出去么?!”他义愤填膺道,声音响彻整个锦华殿。 一时之间,锦华殿里安静了下来。 躲在门外偷听的陶烨和傅冰兰的心都揪了起来,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温润如玉的二师兄对傅浩然高喝。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容回低头沉默了片刻,他拱了拱手,“弟子有错,方才不该对师伯大喝。” 一旁的岳商亭道:“阿回,说到底,你也只是因为程睿对遇辰不利,出于私心想要把程睿逐出临仙台罢了,而师父则要顾全大局。” 容回依旧低着头,或许吧,他不否认自己是为了给遇辰抱不平。 傅浩然沉吟着道:“程睿是犯了错,但罪不至逐出临仙台,此事我会查清楚,该罚的必定会罚。” 傅浩然心意已决,容回再坚持下去也只会显得无理取闹,他也退了一步,道:“多谢师伯。” 傅浩然继续道:“另外,还有一事需要你去办。” “师伯请讲。” 傅浩然道:“近日我收到消息,仙龙山有妖出没,目前尚未查清原由,你明日便下山,查清此事。” 容回拱手,“弟子遵命。” 傅浩然朝着门口道:“你们两个也进来。” 在门外偷听的陶烨和傅冰兰互看了一眼,没想到竟然被发现了,他们只好默默进了去,两人行了礼。 傅浩然道:“你们二人近日勤修剑术,这是好事,这次便与你们二师兄一同下山,当做磨炼。” 傅冰兰听了十分高兴,“是!” 陶烨心道又要下山,这才回来两个月不到呢,但师命难为,他还是应了一声是。 傅冰兰又问:“大师兄不去么?” 傅浩然道:“大师兄我另有任务委派。” 傅冰兰点了点头,“哦哦。” 容回再拱手,“师伯,弟子还有个请求。” “说。” “弟子想带遇辰一起下山。” 傅浩然皱了皱眉,“我临仙台有规定,外门弟子不可委派下山。” 容回解释道:“并非委派,此行师伯只当他是下山探亲。” 傅浩然知道容回心里还有一丝怨气,怨他没有把程睿赶出临仙台,他点头,“若是他心甘情愿,你带便带吧。” “多谢师伯。” 出了锦华殿,傅冰兰和陶烨立马跑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岳商亭和容回两人并肩回煦华斋。 岳商亭道:“你就当真心甘情愿地被他骗一辈子么?” 岳商亭没来由问了这么一句,别人听了必定听不懂,但容回心里是知道的,“我知道他对我有所隐瞒,可那又如何?他想要的,我都给他便是。” 岳商亭道:“你真真是冥顽不灵。” 容回轻笑了一声,“比起油盐不进的大师兄,我可能要好一些。” —— 芳华斋。 遇辰从外面回来,正巧碰上了程睿。 遇辰对他视而不见,不料程睿伸出了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我太小看你了。”程睿兀自道。 遇辰唇角微微勾起,用眼角睨他一眼,“世子这话怎么说?” “昨天昏迷的那个根本不是你。” 遇辰道:“世子这是生怕别人不晓得你那龌龊的心思么?” “知道了又如何,下药的不是我,也无人受害,谁能拿我如何?” 遇辰道:“世子倒是精得很。” 程睿眼里一丝狡黠,“在你面前,我哪算得上精,你这些日分明寝在煦华斋二师兄房里,但唐子恒却说你每夜都在房里寝,再加上昨日的事,我就更加确定,你房里的那个人只不过是个傀儡。” 遇辰并不否认,心道这世子虽然是个纨绔,但好歹也不傻,“那又如何?” “没如何,就只是感慨罢了。”程睿道:“想必二师兄也同我之前一样,以为你弱不禁风,实则,你把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 “世子拦下我,就只是告诉我,你被我耍了么?” “自然不是。”程睿看着他,“你有这个样貌,有这个聪明才智,何不跟了我,以后荣华富贵,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遇辰不紧不慢道:“我只想让你从我眼前消失,我这人,见不得污浊的东西。” 听懂了他这句话,程睿面色难看,“你……” 遇辰也不理会他,径直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大概30万左右,应该不会超过35万。 数据特别差,最近也在努力不让数据影响自己写文的心情。这个故事我很喜欢,我会努力写好。 希望大家可以多留言,让我知道有人在看QAQ 第32章 诉衷肠五 傅冰兰站在临仙台的门楼前, 展开手臂活动活动筋骨,“嘿嘿,终于又可以下山咯!” 陶烨死气沉沉地跟在她身后, “师姐, 你那么喜欢下山做什么?” 傅冰兰搂着剑, 回头看他,“师弟, 你有点修士的样子好不好, 我们苦练剑术这么久, 难道你就不想上阵斩妖除魔吗?” 陶烨撇了撇嘴, “可是, 这离仙剑大会也不过两个月,我还想多练几年才下山呢。” 傅冰兰道:“你真傻, 我爹不是说了么,这一次下山就是让我们磨练的!你若是每天对着虚空练剑,那是永远也不能有长进的。” 容回看着前方又开始斗嘴的两个师弟师妹,脸上几分无奈。 “师兄, 我还以为你要带我私奔,却不想还带着两个碍事的。”身旁的遇辰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道。 容回朝他笑了笑,“这一次是有事要办,顺道带他们两磨练磨练。” “既然有事要办, 那你为何要带上我?” 容回问:“你不愿意么?” “自然是愿意的,不过,就是不知道师兄的用意, 也是让我磨练么。” 容回道:“程睿暂时不会离开临仙台,他那人图谋不轨,你跟着我会更安全些。” 遇辰收了扇子,弯起眼睛,“原来师兄这是担心我。” 容回道:“不过,此去也是凶险万分。” “跟着师兄,刀山火海又何妨?” 那边,傅冰兰朝着他们招手,“二师兄!遇辰公子!你们怎么不跟上?” 容回和遇辰互看了一眼,提步跟上。 仙龙山距离临仙台五日行程,因有要务在身,容回不敢多耽搁,中午只吃了一些干粮果腹,到了傍晚赶了一天路的两个师弟师妹早就叫苦不迭,嚷嚷着要住客栈歇息。 反倒是平日里娇生惯养的遇辰一句话也没说。 以前容回跟着岳商亭一起下山办事时,他们两都是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路,大多时候风餐露宿。 不过除去上一次论剑大会不算,师弟师妹还是初次下山磨练,容回不比岳商亭,他心肠软,师弟师妹一抱怨,他便领着他们去投宿用饭。 夕阳西下之时,他们一行四人进了一家客栈,容回走在前面,对柜台的掌柜的说:“掌柜的,我要四间房。” 旁边的遇辰道:“三间就够了。” 掌柜的看了看容回,再看了看遇辰,“两位客官是一起的么?” 容回点头,“是。” 掌柜的糊涂了,“那到底是三间房,还是四间?” 遇辰对容回道:“师兄,我原本不在此次下山之列,想来泽丰公也没算上我的花度,我看,这银子还是省着点花的好。” 虽然遇辰这么说,容回却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倘若他们两下山他倒是可以和他共用一间房的,只是还有两个师弟师妹,他颇有顾虑,“不怕,泽丰公这次给的银钱足够。” 遇辰道:“那师兄决定便是。” 容回对掌柜的道:“要四间。” 掌柜的笑了笑,“好勒,客官,请跟我上楼来。” 上了楼,掌柜地指出了四间还空着的房,傅冰兰和陶烨各自选了房,还剩下两间对门的,容回让遇辰先选,“你想住哪间?” “都一样。”说着,他随意推开了一间房的房门,进了去,而后关上了门。 身后的陶烨小声说:“二师兄,我怎么觉得遇辰公子闷闷不乐的?” 容回并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你们两不是累了么,先回房歇一歇,待会我点几个小菜,你们都过来我房里用饭。” “嗯。” 容回推开另外一间房,进了去,他先是环视一圈,再把背上的包袱放好,他的包袱里头除了自己的衣物,还有遇辰的,那人可不会亲自提包袱。 想到什么,容回走到门口拉开门,去敲了对面的门。 遇辰开了门,看着他,“师兄有事么?” 容回道:“你的衣物在我那,可要替你拿过来。” “不必。” 容回又问:“我去点菜,你可有想吃的?” “师兄决定便是。” 原本只是想过来和他搭话,却屡遭拒绝,想来是真的生气了。若是师弟师妹们闹脾气,他倒是会哄的,但是对遇辰,他还真不知道从何下手。 遇辰道:“师兄若是无事,我便先歇息了。” 说完,他便要关门,容回抬手握住了门沿,两人隔着巴掌宽的门缝对望。 遇辰看了一眼他握着门沿的手,“师兄还有事?” 容回看了左右,对他道:“进屋说。” 遇辰松开了手,任他进屋,容回进屋之后便把门合上。 遇辰转身看着他,“师兄不是介意与我同屋么?进来做什么?” 他果然是为刚刚的事生气,容回是个好脾气的,他道:“并非是我不想你与同屋,只是啊烨和冰兰都在,我身为师兄,应当以身作则。” 遇辰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夕阳西下,“所以,在师兄眼里,与我只能偷偷摸摸,见不得光。” 容回忙道:“怎会。” “不是么?有师弟师妹在,你尚且要同我划清界限,若是掌门又或是其他临仙台的长老在,你怕是要装作不认得我。” 听了这句话,容回这才明白,原来遇辰并不是因为他不和他同房而生气,他是生气自己在师弟师妹面前特意和他保持距离。 没想到,自己的顾虑会无形伤了他。 容回看着站在窗边的他,夕阳将他的背影描摹出一个金色的轮廓。 房里的两人都没说话。 鬼使神差地,容回提步走过去,在他背后停下,而后抬手从背后搂住了他。 遇辰诧异地看了一眼环在身前的双臂,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搂他。 容回低声道:“我错了,原谅我可好?” 遇辰唇角微微勾起,他转身,容回刚要放下双手,他道:“不许松手。” 容回又重新搂住了他,不过是正面对着正面。 遇辰问:“师兄错哪了?” “我既与你……”容回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这才想起他从没和遇辰确认过关系,那句话自然是说不出口的,只是这些日他们二人亲密无间,早已经心照不宣罢了。 “师兄怎么不说下去?”遇辰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不如我替师兄说。” 他贴着他的耳边,“我既与你互定终生,那就不该遮遮掩掩,瞻前顾后。师兄,我说的对不对?” 容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他哭笑不得,“你总设计陷阱让我跳。” 遇辰道:“那是因为我喜欢师兄,恨不得师兄陷在我这里一辈子。” 听他说喜欢,容回的身子都酥了,遇辰总设计陷阱,可他总乐此不疲地往下跳。 过了一会儿,遇辰松开了他,“师兄这次确实错了,该罚的还是要罚。” “你想怎么罚?” 遇辰抬起他的下巴,拇指指腹在他唇上抚了抚,而后低下头,准确无误地印上去。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傅冰兰的声音,“二师兄,什么时候用饭,我都饿扁了。” 容回轻轻推开遇辰,他脸上的红晕未散,唇色鲜红,他干咳一声,朝外面道:“我待会便去点菜,冰兰,你先回房等着,好了我叫你。” “哦,好吧。” 等到外面没声音了,容回才说:“我答应你不会特意遮掩与你的事,不过冰兰和啊烨还小,你我在他们面前还是要收敛些。” 遇辰道:“在民间,他们二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又怎会不懂情爱一事。我与你的关系,他们两怕是早就知道了。” 被他这么一提,容回才想到,傅冰兰和陶烨两人确实也不小了,只是他亲眼看着他们长大,所以总觉得他们都还是孩子。 有些事情,他们该知道还是要知道的,毕竟他也不想一直把遇辰藏着。 “嗯。” 容回点了几个菜,都是陶烨和傅冰兰喜欢吃的,他们在临仙台一起用饭多年,他都记下了他们的喜好。 小二陆续把菜端进容回的房里,陶烨和傅冰兰两人确实饿了,见了饭菜就狼吞虎咽起来。 遇辰还是只吃一点,仿佛吃饭对他而言是可有可无的。 容回给他夹了一些素菜,他口味清淡,平日里更喜欢吃素。 陶烨一连吃了三碗饭,吃饱喝足,他摸了摸肚皮,“二师兄,这饭菜真不错。” 傅冰兰道:“二师兄这很明显点的都是我们两喜欢吃的,当然不错。” 容回看着两个师弟师妹,一起久了,他心底里早就把他们当成了亲生的弟弟妹妹,一直都对他们很照顾,“冰兰,啊烨,我有话想同你们说。” 傅冰兰和陶烨互看了一眼,有不好的预感,前者道:“二师兄,你可别吓我们啊,什么事?” “不是坏事。” 陶烨问:“那是喜事?” 容回笑了笑,他看了一眼遇辰,朝他们道:“算是。” 傅冰兰眼睛亮了起来,“什么喜事,快说快说!” 容回在心里措了一下词,想着该怎么说才比较得体,“我……” 遇辰漫不经心地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傅冰兰和陶烨都看着容回,心里十分焦急,“二师兄,你倒是快说呀。” 容回捏着拳头干咳一声,再看了一眼遇辰,“其实,我和遇辰,我们是……” 话说到了一半,容回的耳朵通红,实在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傅冰兰接着他的话说,“二师兄,你是不是想说,其实你和遇辰公子是眷侣?” 陶烨喝了一口茶,被呛了一下,咳得面红耳赤。 傅冰兰问:“师弟,你这般激动作甚?” 等陶烨缓了过来,他忙用袖子擦了擦嘴,摆手道:“不是,我只是被茶呛了。” 而后,他看向容回,“二师兄,你和遇辰公子是眷侣的事,我也知道,我方才就是被呛了,没别的意思。” 容回无奈地笑了笑,他看了一眼遇辰,他说的没错,师弟师妹都知道了。 傅冰兰又问:“所以,师兄,你刚刚就是想说那句话么?” 容回颔首,“嗯。” 傅冰兰道:“二师兄,看你刚刚羞赧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容回惭愧地笑了笑,自己在某些方面还比不上两个师弟师妹。 陶烨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二师兄,我看得很开,这世上男子喜欢男子也不是新鲜事,你要是能找到心仪的人,无论是谁,我必定都是祝福的。” 傅冰兰看了一眼遇辰,虽然她之前对遇辰有过非分之想,但自从知道他和容回是一对之后,便打消了念头,她笑着道:“二师兄,有遇辰公子长得这么好看的眷侣,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容回淡淡一笑,“好。” 在一旁旁观许久的遇辰开口道:“师兄,我就说要三间房就足够了,你看,今晚怕是有一间房没人住了。” 容回再看了一眼师弟师妹,发现他们两个都自动自觉地看向了别处,假装没听到。 傅冰兰道:“师弟,你不是说研制了一种新药么?不如给我看看。” “好,师姐,你来我房里看吧。” 两人说着说着,就退了出去,把这屋里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第33章 仙龙之谜一 容回唤来小二把碗筷收走, 又吩咐小二搬来浴桶给遇辰沐浴,他爱干净,在临仙台时, 每天都要沐浴的。 遇辰在房里用浴桶沐浴, 容回则将就着去了客栈里的澡房洗了个澡。回到房里时, 遇辰已经靠在床头等他。 容回走过去在外沿躺下,遇辰贴了过来。 虽说今日两人把关系说开了, 但容回还有些不适应与他同床, 他靠过来时, 他还有些不自然, 只能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遇辰抬手搭着他的身, 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你今日表现极佳, 你看,我以身相许如何?” 容回握住了他搭在身上的手,他和遇辰从相识到如今成为眷侣,也不过才三个月, 今日在师弟师妹面前承认,已然是他做过最为出格之事。 其他的,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容回柔声道:“明日还要赶路。” 遇辰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他道:“说说罢了, 你这块木头,等你开窍已然是不容易,若我这时要你, 你怕是承受不住。” 容回淡淡一笑,他心道,若是他执意,他也会给的。 —— 他们一行四人到了仙龙镇,在仙龙镇的大街上,远远便能看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四周还有延绵的山丘。 “二师兄,那一座便是仙龙山了吧!”坐在马背上的傅冰兰指着不远处的山道。 容回也是初次来仙龙镇,不过看样子,就是那座山了,“应该是。” 陶烨从刚踏入这座小镇便一直留意着街上的人,他们走了一长段,看到的人五个手指头数得过来,“二师兄,这街上好冷清啊。” 容回道:“仙龙山近些日有妖出没,老百姓不敢出门也不奇怪。” 傅冰兰问:“二师兄,那我们是直接去仙龙山么?” 容回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高耸入云的山,“不着急,先找地方落脚,打探清楚再定。” 一条街上,见到的人影也不过三两个,确实冷清。 连客栈的门都是紧闭的,容回上前敲了门,敲了许久,才有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条一指宽的门缝,看清楚了外面的是人,他才问:“你们是何人?” 容回道:“我等是蕲州人,来仙龙镇探亲,想要住宿。” “我这客栈近期不开张,你们还是寻别处吧。” 傅冰兰装作一副要哭的模样,我见犹怜道:“掌柜的,别啊,听说仙龙山妖怪出没,我们要是露宿在外,被妖怪吃了怎么办?” 一旁的陶烨打了个哆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里面的掌柜的犹豫了片刻,才开了门让他们进去,“那好罢,不过我这里头存粮不多,你们住了今晚,明日就赶紧走吧。” 容回拱了拱手,“多谢。” 掌柜的领着他们进了屋,陶烨凑到傅冰兰耳边,“师姐,没想到你还会用这招。” 傅冰兰几分得意,“出门在外,总要懂得随机应变。” 此时,有一个妇人从楼上下来,看到了客栈进了人,问道:“老头子,这都是什么人?” 掌柜的道:“外乡来探亲的,看他们无处可去,收留他们一晚。” 妇人扫了他们一行四人,“现在的人都是恨不得往外逃,你们倒好,还往里头挤,也不怕死。” 傅冰兰问:“婶婶,仙龙镇的人都走了吗?” “有些银钱的都跑了,像我们这种,想跑也跑不掉。” 陶烨歪着头问:“为何跑不掉?” 掌柜的叹了一息,“这客栈是我和老婆子用大半辈子的积蓄开的,这才刚开业没多久,就遇上了仙龙山闹妖怪的事,镇上的人大半都走了,像我们这样的,这客栈就是我们的命,哪敢逃。” 傅冰兰小声道:“真可怜。” 容回问:“那近日可有发生妖怪伤人的事?” 掌柜的道:“我们这是镇上,离仙龙山还有十几里路,倒没听过有人被妖怪所伤,不过刚开始的时候,仙龙山脚下的村子倒是传出有村民离奇失踪,现如今,那村子该是搬空了。” 容回若有所思,仙龙山突然之间群妖聚集,总有个缘由,“掌柜的,那在此事发生之前,仙龙山可有异样?” “这我可不清楚,不过守山人可能会知道。” 傅冰兰问:“守山人又是何人?” “我也没见过,只听人说仙龙山里住着守山人。” 妇人道:“老头子,你同他们说这么多作甚,快带他们上楼去。另外,说是说收留,不过这住客栈的钱还是要给。” 容回温润一笑,“自然的。” 掌柜的做了个请的手势,“来,跟我上来吧。” 上了楼,掌柜的看了他们一行四人,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便问:“你们要几间房?” 容回道:“三间。” “好勒,这一排三间房,你们随意住。” “多谢。”容回扯下腰间的钱袋,拿出一锭银子,“掌柜的,这住客栈的钱,你收着。” 掌柜的看清了是一锭二两银子,他们这客栈平日里住一晚也就几十文钱,这二两银子他还要找,“你们要三间房,一共是一百二十文钱,我待会把找零给你送上来。” 容回道:“掌柜的不必找了,如今外面情势危急,你愿意放我们进来,余下的钱当做是谢礼了。” “那就多谢公子了。”掌柜的笑了笑,“我这客栈里备了些粮食,这就给你们做吃的去。” “有劳。” 等掌柜的走了,容回推开一间房进了去,过了一会儿,掌柜夫人送来了茶水。 陶烨等掌柜夫人出去,便关上了门。 容回取过杯子,先给遇辰倒了一杯茶,再给两位师弟师妹各倒了一杯。 傅冰兰撑着下巴若有所思,“二师兄,他们说的守山人,到底是什么人?” 容回抿了一口茶,“明日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听要进山,陶烨脸色难看,他僵硬地扭着脖子,“二师兄,不是说山里好多妖怪么?” 容回看了他一眼,陶烨自小学的是医药,胆子要小一些,“若是我们不去,那如何能查到守山人的身份?” 陶烨双手捧着茶,“那,那就去看看吧。” 傅冰兰叹气,“师弟,你振作一些,我们这次就是来磨练的,要去打妖怪,你该高兴才是。” 陶烨可高兴不起来,在禅州被那一只鸦追着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这两人还是第一次下山历练,容回也有些担心他们二人,“啊烨,冰兰,你们二人经验不足,凡事要听我的命令行事,不可胡来。” “嗯。” 容回道:“好了,赶路辛苦,你们先回去歇息。” 等陶烨和傅冰兰走了,遇辰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子,从这里刚好能看到那边高耸入云的仙龙山。 遇辰回头看容回,“此次仙龙山群妖聚集并非小事,傅浩然怎么想的,竞还给你塞两个乳臭未干的累赘。” 容回倒没觉得两个师弟师妹是累赘,“冰兰和啊烨他们资质都不错的,只是缺乏历练,借着这次让他们成长成长也好。” 遇辰手上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算他们倒霉,初次历练就遇上这么一桩。” 容回心里也有些顾虑,但他们修仙之人,这些都是要经历的,否则他们永远都只能在临仙台舞弄刀枪。 当年他十三岁时便跟着岳商亭外出降妖除魔,也有过几次差点丧生的经历,恰恰是那些经历,才让他迅速成长。 所以,他也不能太惯着两个师弟师妹。 —— 隔日一早,他们一行四人便策马前去仙龙山,在去的路上碰上了一群人拖着板车,一群人里有老有小,看样子是好几家人,他们推着的板车上都是些家用器具,看样子是要搬家。 容回拉了缰绳,翻身下马,上前去问话,“敢问诸位,这是要去何处?” 前头带着头巾的男子道:“去哪都好,这是住不下去了。” 容回问:“诸位可是住在仙龙山山脚下的村民?” 戴头巾的男子道:“我们那村子离仙龙山还有一段路,不过啊,那仙龙山聚集了好多妖怪,迟早要波及我们那村子。” 他身边的妇人道:“是啊,为了活命,我们只能逃了。” 傅冰兰听了他们的话,上前来道:“我们是仙门中人,这一次过来就是要除妖的,你们放心,我们定会把妖怪都除去,还大家一个安宁。” 众人听了这句话,都热泪盈眶,“小姑娘,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我们都是临仙台的,这次过来就是除妖的。”傅冰兰信誓旦旦道。 容回几分无奈,这丫头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来路抖了出去,但眼看这些村民听了傅冰兰的话之后,眼里都有了希望,他又不忍心打断她。 容回又问:“你们可知道守山人?” 戴头巾的男子道:“是听过,听说仙龙山里头是住着守山人,不过没人见过,他们好像从没出来过。” 陶烨问:“那山就在附近,平日里就没有村民进去砍柴看到过守山人么?” 戴头巾的男子摇头,“那仙龙山平日里我们可不能进去。” 容回问:“为何?” “传说那山里住着仙龙,多年前是受朝廷管制的,说是平民百姓不可入山,以免扰了仙龙,后来虽然朝廷不怎么管,但传说还在,也没人敢去。” 傅冰兰抱着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仙龙山是这么来的名字。” 戴头巾的男子道:“这仙龙山本该是仙山,如今却被妖怪给占了,诸位仙师可要帮我们赶走妖怪,我等还盼着回来那一日呢。” 傅冰兰嘿嘿一笑,“放心吧,我们定当竭尽全力。” 戴头巾的村民跪下道:“若是日后我等还能再回来,必定给几位仙师磕头道谢。” 傅冰兰赶忙扶起他,“不必不必,这都是我们仙门的本分。” —— 路的尽头是一座仙龙山脚下的村子,村子早已经人去楼空。 容回把马匹拴在村子里的树下,打算歇一歇再进山,陶烨和傅冰兰也一齐过来把马拴上,容回拴好了马,再走到遇辰面前,牵过他的马拴上。 忽然,传来了几声咳嗽声。 傅冰兰刷一声抽出了剑,“谁?!” 容回也朝着声源处看过去,只见一个佝偻着的白发老妇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慢慢地挪过来。 傅冰兰警觉极高,手上的剑指着她道:“你是人是妖?” 容回朝傅冰兰道:“冰兰,放下剑,她是人。” 佝偻老妇人又咳了几声,声音十分沙哑,像是垂死之人,“我问你们才是,你们是人是妖啊。” 傅冰兰道:“我们当然是人。” 老妇人道:“是么?莫怪,这些日见多了妖,人影都没看到了。” 第34章 仙龙之谜二 早听说仙龙山脚下的村子已经搬空, 没想到还有人在此地。容回好奇,“老人家,你怎么在此地?” 老妇人道:“我生在这, 长在这, 怎么就不能在?” 陶烨问:“这村子的人都走了, 你怎么不走?” 老妇人无力地笑了笑,“我能怎么走, 从这里走去村口, 都要费我好大劲了。” 傅冰兰问:“那你的儿孙呢?他们不管你么?” “我没有儿孙福, 如今就剩我一个了。” 陶烨又问:“你方才说你见多了妖, 难道看到妖你就不怕么?” “我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 有什么可怕的。” 傅冰兰压低了声音对容回道:“二师兄,我觉得这个老人家有问题。” 容回打量了老人一眼, 她刚才说的确实有道理,这村子里能跑的都跑了,救她孤苦无依,且行动不便留了下来。 老妇人当即不客气道:“我屋里没水了, 你们年轻力壮的,帮我提几桶回去。” 陶烨倒是热心肠,“我来帮你吧。” “多谢了。” 这附近就有一口井,陶烨帮着老妇人打了两桶水上来, 而后朝这边道:“二师兄,我先给婆婆送水回去,你们也来吧。” 容回提步跟了过去。 这老妇人住在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子里, 屋里很简陋,他们一行四人进了屋,巴掌大的地方也就挤满了。 陶烨帮她把水提到了屋后随意搭的伙房,又问:“老婆婆,你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么?” 老妇人道:“有两个儿子,后来都死了。” 陶烨十分同情,心道这老人家也太可怜了。 老妇人又道:“我手脚不便,这里头有茶叶,你们想喝茶,就自己泡吧。” 陶烨点头,“好。” 老妇人拄着拐杖从伙房里慢慢挪出来,抬起眼看到了容回身边的遇辰,她面色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瘦骨嶙峋的手指着他道:“你……你……” 遇辰从容不迫,“你认识我?” 老妇人把手收了回来,看了其他人一眼,随后又摇头,“认错了。” 容回道:“我们还有事要办,不宜久留,老人家,你多保重。” 老妇人神思飘远,良久才回过神,再看一眼遇辰,她关切道:“你们也要多保重。” 出了老妇人的屋子,傅冰兰还在想着刚刚在屋里老妇人看到遇辰时的反应,她怎么也想不通,于是对陶烨道:“那个老妇人真的好奇怪啊。” 陶烨叹了一息,“她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归可怜,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她连妖怪都不怕,但是刚刚她看遇辰公子的时候,显然很惊恐。” 和容回一起走在前面的遇辰回了回头,“怎么,在小师姐眼里,我是个会令人惊恐的人么?” 傅冰兰摆手摇头,笑着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刚刚那个老妇人的反应太奇怪了。” 陶烨摸了摸下巴,道:“人在做出惊恐的反应时,可能是看到了可怕的人,也有可能是看到了一直想要看到却看不到的人,我猜可能是遇辰公子和她儿子长的几分相像,她才如此惊恐的。” 傅冰兰一口否定,“遇辰公子貌美无双,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同他长得像。” “猜测罢了。” 遇辰听着身后两人的谈论,又看了看容回,“师兄如何看?” 容回偏头看他,“不必放在心上。” 遇辰用扇子遮住半边脸,丹凤眼弯起,“我说过的,能让我放在心上的,只有师兄。” 容回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过了这个山脚下的村子,就是一片林子,这林子里头的草十分茂盛,即便边上有座村子也没开出一条路,说明村民平日里少有涉足此地。 这一片林子都是古木,随便一棵树,一个人都搂不过来,且每一棵树都有几十丈高,足以遮天蔽日。 陶烨朝四周看了看,“二师兄,我们这是已经入了仙龙山么?” 走在前面的容回应了一声,“嗯,冰兰,啊烨,提高警惕,但不能妄动。” 后面的傅冰兰和陶烨一齐点头,“嗯。” 傅冰兰的手时刻放在剑柄上,这林子虽然看上去没有异样,但是既然仙龙山群妖聚集,那必定是很容易碰见妖的。 往里走了许久,别说妖,鸟都不多见一只。 陶烨总觉得奇怪,他们进了林子也有半个时辰了,但总觉得这条路走不完似的,“二师兄,我们要一直往里头闯么?” 遇辰道:“我们就一直没闯进去。” 陶烨的心绷紧,他咽了咽口水,“此话怎讲?” 容回停下脚步,解释道:“我们一直在原地绕圈,这个地方是我们第三次经过。” 傅冰兰心里一愣,她看了看周围,“我刚也觉得奇怪,还以为这林子的树都一样呢。” 陶烨握住了剑柄,“二师兄,那我们怎么办?” 容回并没回答,他道:“啊烨,你平日里不是喜欢草药么?” “嗯。” 容回道:“这仙龙山倒是快宝地,你看这周围,有哪些草药?” 这个时候还提草药?傅冰兰已经搞不懂容回怎么想的了。 陶烨看了看地上的草丛,他刚刚进来后一直注意四周和头顶,生怕有妖,完全没有注意地上的草药,此时一看,他像是看到了宝物,眼睛亮了起来,什么恐惧都忘了,“这……这是铁皮石斛!啊!这是七叶一枝花!还有仙鹤草!” 傅冰兰看了一眼蹲在地上采草药的陶烨,无奈道:“师弟,你倒是搞清楚状况!现在不是采草药的时候!” 容回道:“让他去,如此可以让他消除恐惧。” 一旁的遇辰道:“你倒是用心良苦。” 忽然,一阵浓浓的白雾朝着四面八方涌来,就像是云一般,来势汹涌。 容回道:“啊烨,起来!” 蹲在地上的陶烨站了起来,把刚采到的草药囫囵地塞进怀里,而后提起剑,“有妖怪吗?” “嗯,来了。” 傅冰兰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白雾,白雾里面还有窸窸窣窣的响声,“师兄,这什么东西?” “雾,你们都别乱动,不能走散。” 陶烨看着快要到眼前的白雾,“师兄,为何不躲?” “晚了,躲不开。” 很快,那涌来的雾便将他们包裹住,容回一手提着剑,另外一只手下意识抓住了身边遇辰的手。 遇辰唇角微微勾起,袖下的手换了个姿势,与他十指相扣。 浓雾弥漫之后,眼前一片白,根本连身边人都看不清。 容回闭上了眼睛,仔细听了听那雾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昆虫爬行的声音,而且很多只脚。 容回道:“冰兰,啊烨,平日里教你们的剑法都记牢了吗?” “记牢了。” “听我说的做。”容回闭着眼睛靠着耳朵分辨那雾里的蜘蛛走向,“冰兰,奇星剑第十二式。” 傅冰兰照着把剑法练了出来,她感觉到砍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还挺坚硬,“二师兄,我刚刚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别分心。”容回继续指挥,“啊烨,容华剑第五式!” 陶烨提着剑往前一刺,他的尖峰碰到了树,并且好像也有什么东西死在了他的剑下,“师姐,我也感觉有什么东西死在了我的剑下。” “继续。”容回闭着眼睛,一只手紧紧牵着遇辰,靠着耳朵指挥两个师弟师妹。 练了七八招之后,傅冰兰总觉得自己脚下堆满了什么东西的尸体,她好奇摸了一个上来凑近了看,待看清了之后,她扯着嗓门大喊,“啊!!蜘蛛!” 声音震耳欲聋。 容回道:“冰兰,别走神!” 傅冰兰还在喊,一边喊一边跳着脚,她最怕的就是蜘蛛了,并且还是脸盆大的蜘蛛! 忽然,身后一卷蜘蛛丝将她团团裹住,她的叫声也戛然而止。 容回没听到了她的叫声,喊了她一声,“冰兰!” 陶烨也跟着叫,“师姐!你怎么了?” 容回单手捏了个法诀,“散!” 忽然,一阵风往四周吹去,将周遭的白雾吹散,然而风力有限也只是吹散了一小块地方。 刚刚傅冰兰站过的地方已经没有了踪影,只剩下一堆脸盆大的蜘蛛,四周围也结满了蜘蛛丝。 陶烨看清了地上的东西,心里也发悚,没想到刚刚他们杀的就是这些怪物,这些蜘蛛靠着蜘蛛丝从四面八方袭来,他们也看不清,好在容回听觉灵敏。 “二师兄,师姐会不会被蜘蛛精抓了?” 容回蹙了蹙眉,原本这些蜘蛛,傅冰兰和陶烨对付绰绰有余,他也没动手,只动了口,没想到傅冰兰竟然看到蜘蛛后失控。 他从怀里摸出火种,吹了吹,点着了树上的蜘蛛丝,蜘蛛丝便噼里啪啦烧了起来,烧出来的火是蓝色的,很快,四周的浓雾就像化雪一样散开。 “还不现身么?!”容回冷声道。 “那小姑娘细皮嫩肉的,看着可真美味。”忽然,凭空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容回竖起耳朵听声源,“你最好把她放了,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 “放当然可以放,你看,用你身边的那个紫衣公子来换他如何?” “做梦!”容回提起手上的玄冰剑,纵身飞起,朝着一棵树一挥,玄冰的寒芒将树拦腰斩断。 树哗啦哗啦就要倒下去,躲在树后的蜘蛛精不得不躲开,她穿着一身黑衣,唇色发黑,脸上还纹了一只黑蜘蛛,“有两下子!” 容回刚刚故意惹她说话,就是要分辨出她的方位,将她打出来。 容回手上的剑指着她,“把人交出来!” “不交,又如何?” 忽然,眼前什么东西掠过,那蜘蛛精耳边的一缕头发便飘然落地。 蜘蛛精勾起黑色的唇,“你断了我的头发,是要同我做结发夫妻么?” 下一瞬,蜘蛛精被什么东西打了出去,重重撞在三丈之外的树干上,而后落地,她哇一声吐出黑血,树上的树叶哗啦哗啦落了下来,可见那一下撞得不轻。 蜘蛛精抬起头,只见那紫衣男子轻摇着扇子,不急不缓道:“我的人,也是你能轻薄的么?” 容回看了一眼旁边的遇辰,没想到他会因为那句话勃然大怒。 第35章 仙龙之谜三 容回上前用手上的剑指着那蜘蛛精, “刚刚你抓的小姑娘在哪?” 蜘蛛精吐了满嘴黑血,此时说话都有些吃力,“你敢杀我么?杀了我, 你们可就一辈子找不到她了。” 遇辰幽幽道:“怎么就不敢杀你了?” 蜘蛛精刚要反驳, 她的手脚开始化作灰烬, 她惊悚地看着自己的手脚,“这……啊……啊……” 没等蜘蛛精说下一句话, 她便化作了灰烬。 陶烨看得目瞪口呆, 他跑了过来, 看着那已经化为灰烬的蜘蛛精, 有些不敢相信, 刚刚他明明就只看到遇辰挥了一下扇子,什么也没做啊。 容回看着遇辰, “应该要问出冰兰的下落才杀她。” 遇辰道:“对觊觎你的人,我是半刻都容不下。” 还有理有据了。 陶烨问:“二师兄,师姐不会有事吧?” 容回道:“如此短时间,应该还在附近, 我们找一找。” 浓雾散去之后,迷阵也消失了,他们往前走了一段,发现有一个山洞, 那山洞周围布满了蜘蛛丝,可见是那蜘蛛精的洞穴。 陶烨在洞口喊了一声,“师姐!” 里面传来了回音, 但并未有傅冰兰的回应。 容回道:“进去看看。” 容回走在前面用玄冰斩断蜘蛛丝开路,这蜘蛛丝比平常的蜘蛛丝粗了十几倍,若不借助刀剑,用手是极难扯断的。 这山洞不深,拐了个弯就到了尽头,这就是方才那个蜘蛛精的巢穴,洞穴上方有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蜘蛛网上粘了两个人,一个是刚刚被抓来的傅冰兰,另外一个是一名男子,看不大清容貌,但总觉得有些面熟。 容回飞身而起,玄冰手起刀落,斩断了傅冰兰身上缠绕的蜘蛛丝,傅冰兰正要往下掉,他顺手接住,抱着她翩然落地。 他把傅冰兰交给了陶烨,再飞身而起,把另外一个人也救了下来。 把人救下来后,容回才发现这个人就是清风观的叶天衡,在论剑大会上,和傅冰兰对战的小道士。 陶烨检查了傅冰兰身上的伤势,“师姐只是被蜘蛛蜇了,暂时昏迷过去罢了。” 容回把刚救下来的叶天衡放在洞穴里的石板上,叶天衡身上有血迹,可见是受伤了,“啊烨,过来帮这位小道长瞧瞧伤势。” “好。” 陶烨走过来,发现是个熟面孔,他有些惊讶,“这个不是论剑大会和师姐对战的叶天衡么?” “嗯,正是。” “他怎会在这?” “待会等他醒了再问问他吧。” 陶烨点了点头,开始给他检查伤口,过了片刻,他道:“他也是昏迷,腹部的伤有些重,我得立即给他上药。” 容回道:“好。” 陶烨把随身携带的药拿了出来摆在一边,而后坐在石板边沿开始给叶天衡解衣裳处理伤口。 容回在这洞穴里四处查看了一番,这洞穴的蜘蛛丝都是新织不久的,可见这蜘蛛精是最近才来的。 傅冰兰悠悠转醒,醒来后她觉得背后有个地方隐隐作痛,像是被什么东西蜇了,看到了洞里的蜘蛛丝,她又扯着嗓子大喊,“啊……蜘蛛!” 容回忙上前蹲下安抚,“冰兰,别怕,师兄在。” 傅冰兰兔子一样搂住了容回,委屈道:“师兄,我看到了好多蜘蛛,个个都很大!” “好了,没事了,蜘蛛都已经消灭了。” 傅冰兰想起那个场景现在还有些发抖,搂着容回不放,视线里遇辰正朝他们看过来,她反应过来,松开了容回。 容回蹲在她面前耐心道:“降妖除魔是我们仙门的本职所在,妖魔形式多种,你若要想除去他们,必定就不能怕。” 傅冰兰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场景,她有些内疚,“二师兄,我错了。” “这不算是你的错,但日后,我希望遇到任何情况,你都能保持冷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嗯。”傅冰兰看了看周围,“我,我是不是被蜘蛛精抓走了?” 那边的陶烨道:“是啊,师姐,二师兄刚刚才把你从上面那张蜘蛛网上救下来。” 傅冰兰下意识抬头,果然看到了一张蜘蛛网,不过已经被破坏了,她心里更是后怕,要不是这次有二师兄,她或许就会成了蜘蛛精的腹中餐了。 她低着头,有些悔恨。 容回又道:“不过今日你和啊烨的表现已经让我十分满意,平日里教你们的剑术,你们都掌握的不错。” 听到了夸奖的话,傅冰兰心里又有些信心了,“二师兄,下次遇到妖怪,我一定不怕。” “嗯。” 陶烨给叶天衡处理好伤口,正要给他把衣裳穿好,他便醒了过来,看到了陶烨,他第一句便是问:“你是谁?” 陶烨道:“我是临仙台的陶烨,上次论剑大会我见过你的,不过你可能不会记得我。” 叶天衡正要起身,奈何腹部一痛,他皱了皱眉,陶烨扶着他躺下,“你还是先别动,你的伤口我刚帮你包好。” 傅冰兰站了起来,看到了石块上的叶天衡,她也有些惊讶,“小和尚,你怎么也在这啊?” 叶天衡有气无力道:“我,我途经此地,却不想遇上了浓雾,而后有妖偷袭我,我与她交手受了伤,后来我便不省人事了。” 容回觉得好奇,“你要去何处,为何途径仙龙山?” “我……”叶天衡支吾了一会儿,“我回家。” 傅冰兰更好奇,“回家?你们家住在仙龙山?” 叶天衡应了一声,“嗯。” 傅冰兰道:“仙龙山不是不准人踏入吗?” 容回道:“除了守山人。” 陶烨恍然大悟,“所以你是守山人?” 叶天衡脸上神色复杂,“你们怎么知道守山人的?” 容回道:“镇上打听的。” 叶天衡明了,“原来如此。” 傅冰兰很多好奇的地方,恨不得一下子全问了,“那你真的是守山人?” 叶天衡不会撒谎,况且他们一行人还救过他,他自然不会隐瞒,“算是。” 傅冰兰又问:“那你为什么去清风观当和尚了?” 陶烨无奈地纠正,“师姐,清风观的是道士。” “都一样。” 叶天衡道:“守山人这个说法是很久之前流传下来的,其实早在二十多年前,朝廷撤了守山人的官职,我们一族便不再是守山人了。” 容回问:“但为何还住在仙龙山?” “我们族人世世代代都守在这里,老一辈也不愿意出去,只有我们这些小辈,才会出去另谋出路。” 傅冰兰问:“既然你也是守山人,那你可知这仙龙山为何多了这么多妖怪?” 叶天衡摇头,“不知,我也是听到了消息,想回来看看,没想到刚进了仙龙山不久,就遭了埋伏。” 叶天衡毕竟年轻,如今又在清风观拜师学艺,对仙龙山最近发生的事不了解也正常,也许只有他所说的老一辈,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容回道:“叶道长,你身受重伤,不如由我们护送你回去,另外,我们一行人也是为仙龙山的异样而来,想要找守山人查个来龙去脉。” 叶天衡意欲起身,“好,那我们现在就走。” 陶烨忙道:“你的伤口刚敷了药,不宜乱动,我看你还是在此地歇息几个时辰,待你好些我们再走。” 叶天衡恨不得早点回去,让他在这个地方歇息他也安不下心来,“无碍,我担心族人,想早些回去。” 傅冰兰又问:“你的家离这远吗?” 叶天衡摇头,“不远,就在最高那座山的山脚下。” 容回思虑片刻,“也好,再有一个时辰,太阳便要下山了,若是入了夜,怕是会更难行。” 叶天衡坐了起来,陶烨扶着他下了石块,“我扶着你走吧。” “多谢。” 一行人出了蜘蛛洞,外面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沉。 陶烨扶着叶天衡走在前面,“你若是受不住了,就跟我说,我们歇息歇息再走。” 叶天衡脸色发白,脸上出了一层汗,每走一步都会扯着伤口,他咬着牙脚迈步,“不打紧,我挨得住。” 傅冰兰看叶天衡走得艰辛,她加快脚步上前和陶烨并肩,“师弟,我想到一个法子,用树枝做个担架,我们两抬着他走。” 陶烨想了想,“师姐,你说的这个法子不错。” 叶天衡耳朵红了,“不必,我能走。” 傅冰兰道:“小和尚,你客气什么。” 叶天衡道:“傅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傅冰兰还想说什么,意识到他刚刚叫她傅姑娘,她笑了笑,“你竟然还记得我姓傅?” “嗯,上次论剑大会与傅姑娘对战,记忆犹新。” 傅冰兰摸了摸鼻子,“可我忘了你叫什么了。” 叶天衡边走边说:“我姓叶,名天衡。” “嘿嘿,那我这次一定记住了。” 容回看了一眼和自己并肩的遇辰,从进山开始,遇辰便极少开口说话,似乎是有心事。 “怎了?”容回柔声问。 遇辰看了一眼西下的夕阳,“想起一些往事,有些感伤罢了。” “既是往事,便让它过去,不必再想。” 遇辰看着他,“你就不问问我,想起什么事么?” 容回道:“若是你愿意说,你自然会告诉我。” 遇辰淡淡笑了笑,他握住了容回的手,“不是不愿说,你要听,我就是不愿意的,也会告诉你。” 虽然那人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冰的,但每每说的话都能容回心里一暖,他反手将他的手握在手心,试图把它捂热,太阳快下山了,天也变凉了一些,“冷么?” “有师兄的手取暖,不冷。” 容回牵着他继续往前走。 第36章 仙龙之谜四 忽然, 眼前划过一抹黑影,速度极快,快得看不清。 傅冰兰眨了眨眼睛, 问陶烨, “师弟, 你刚看到什么东西了么?” 陶烨一路架着叶天衡走,并没有留意, “师姐, 你说什么?” 傅冰兰摇了摇头, 心想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没什么。” “冰兰, 啊烨,停下。”身后的容回道。 傅冰兰和陶烨停下脚步, 前者回头,“二师兄,怎么了?” 容回的手握在了玄冰的剑柄上,准备随时出手, “有妖。” 傅冰兰心里一跳,所以刚刚那个黑影是真的有问题,她抬头,果然又看到了一抹黑掠过, 速度非常快。 “二师兄,我看到有个黑影,好快!” 容回道:“你和啊烨保护和叶道长, 其他的交给我。” 傅冰兰点头应了一声,抽出了剑,做出防御的姿势。 容回往四周看了看,黑影不止一个,他们宛如鬼魅一般在树干之间来回穿梭,忽然,一个黑影朝着陶烨而去,容回速度极快地出剑,那黑影宛如一团黑色烟雾一样散了开来。 傅冰兰看着那一团散开的黑雾,“师兄,这是什么妖?” “我也不知,这黑雾并非本体。”容回回答之后,再次打散了一团黑雾,而后,他收了剑,双手捏了一个法诀,他们几人的头顶上多了一层结界,黑影朝着结界飞过来时,都被挡在了外面。 黑影每次撞击结界,里面的人明显能感觉到震荡,这黑影不屈不挠地往结界上撞,没完没了,他们一直躲在结界里也不是办法。 遇辰不动声色地摇着扇子,唇角勾起,“是蝙蝠精罢了,除了藏匿,它们也没什么大本事。” “那应该就在不远。”容回观察着黑影飞来的方向,四面八方都有,并没有规律可循,但是可以肯定,那黑影就藏在那些大树上。 傅冰兰被震得头晕,她捂住了耳朵,“二师兄,现在怎么办?” “你们留在结界内,别乱走。”说完,容回出了结界,躲开了几个朝他飞过来的黑影,他径直飞身而起,飞到距离地面十丈的地方,站在了一棵树的枝丫上,此时太阳快要下山,加上这里的树枝繁叶茂,要藏身再容易不过。 一个黑影飞了过来,容回侧身躲开,而后拔出玄冰,朝着黑影飞过来的方向挥过去,一道寒芒飞了出去,寒芒过处,树枝啪啪地断裂,无数树叶翩然飘落,却依旧不见妖精的影子。 容回咬了咬牙槽,不能再拖,再拖的话天黑了就更难对付。 他纵身一跃,落在了另外一棵树上,黑影再次刷刷刷地朝他飞来,不是一个,而是无数个。他挥动手上的玄冰剑,那黑影在玄冰剑下变成一团黑雾,不一会儿,飘散的黑雾将他包裹在里面。 黑雾弥漫,极度影响视线,他赶忙退开,落到了另外一条树枝上,树枝轻轻摇了摇,一团黑影正中他脚下的树枝,树枝啪一声断了,容回再次飞身而起。 他改了策略,在周遭的树枝上快速移动,一边移动一边观察,依旧未见半个妖怪的影子。 看着上蹿下跳的容回,傅冰兰看的十分心焦,朝他道:“二师兄,要不要我帮你?” 容回并没听到。 遇辰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扇子敲着掌心,视线落在容回的身上,“小师姐还是乖乖待在结界内的好。” 傅冰兰咬了咬唇,恨自己修为不够高,自从进了仙龙山,她就一直被保护着。 陶烨道:“太阳快下山了,天黑之后,怕是连黑影的踪迹都看不清了。” 叶天衡咳了几声,惋惜道:“仙龙山本是一座灵山,没想到如今却被妖怪给占了。” 遇辰别有意味地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灵山?我看分明就是一座妖山。” 叶天衡并没反驳,他只低着头,现在看来,这仙龙山确实成了妖山。 容回在各大树枝上窜了一刻钟,还是没看到黑影本体,这妖怪也太会藏匿了。 唰一声,背后飞来两团黑影,他出手极快地将其劈开,谁知身后又接踵而来两团黑影,他慌忙中躲开,脚下的树枝被黑影打断,他在断枝处借力,在空中翻了个跟斗,飞身而起想要往更高的枝丫而去,不料黑影接连不断,他应接不暇,被黑影击中了肩膀,他的身子垂直下落。 傅冰兰和陶烨见容回从上面掉下来,大喊:“二师兄!” 此时,结界内少了一个人,只见一身紫衣的遇辰风一般飞了出去,刚好在半空中把人接住,搂住了他的腰,把他按在怀里,一白一紫的身影在空中缓缓落下。 遇辰看着怀里的人,“疼不疼?” 容回摇头,“不疼。” 遇辰道:“可我心疼了。” 无数个黑影刷刷飞来,容回瞳孔放大,下意识和他换了个位置,想要替他挡下来,“小心!” 遇辰抬手挥扇,扇子发出极强的风,那黑影当即变成黑雾飘散而去,一团也没能近他们的身。 在结界内的三人看得目瞪口呆,过了良久,傅冰兰才出声,“太,太厉害了。” 陶烨是见识过遇辰展示功力的,“遇辰公子确实厉害,之前那个蜘蛛精也是他杀的。” 叶天衡问:“他是何人?” 傅冰兰道:“是我们临仙台的外门弟子。” 叶天衡十分疑惑,“他修为如此之高,为何还情愿去做外门弟子?” 陶烨和傅冰兰两人互看了一眼,最后的目光都落在了容回身上,两人已经心照不宣。 落了地,遇辰松开了容回,“师兄先回结界歇着,剩下的我来。” 容回握紧了手上的玄冰,“不用你动手,我方才不过是一时疏忽大意,还能再战。” 遇辰唇角微微勾了勾,“师兄总宠着我,偶尔也要给我个机会宠一宠师兄。” 容回还想说什么,只见遇辰把手中的折扇往空中一抛,那扇子在空中化作了上百根发光的针,黑影朝着他们而来时,那针朝着四面八方飞了出去,速度与黑影相仿。 黑影与针碰撞,当即化作黑雾散去,刺破了所有的黑影,那发光的针便朝着树上的枝丫而去,不消片刻,树上便传来了蝙蝠的惨叫声,还有扑动翅膀的声音。 容回往天上看,这才看到了本体,还真的是蝙蝠,那蝙蝠比普通的蝙蝠大几倍,但总归还是小,藏在树枝后,难怪他看不清。 被针贯穿的蝙蝠一个个在空中化作了灰烬。 半刻钟不到,上百只蝙蝠相继化作灰烬,那发光的针又重新回来,聚在一起,化作了遇辰手中的玉骨扇。 四周安静了下来,橘黄色的夕阳穿过树干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容回看着遇辰,惊愕之下又有些意料之中,他早知道遇辰深藏不露,但看到如此厉害的手法,还是忍不住惊叹。 傅冰兰此时跑过来,“遇辰公子,你,你也太厉害了吧。” 遇辰轻摇着扇子,“小师姐过奖,不过是我这兵器的功劳罢了。” 容回看了看天色,太阳很快就要落下去,前路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妖怪,他道:“我们抓紧赶路。” “嗯。” 翻过了一座山,仙龙山最高的那座山便近在眼前,这座山比周围的山要高出好几倍,宛如鹤立鸡群。 此时,天已经半黑,只能隐约看到周围的树木。 从他们所站的位置看过去,还能看到一条通往半山腰的阶梯,阶梯是白色的,就算天快黑了,也十分显眼。 傅冰兰指着那阶梯问:“小和尚,那是什么?” 叶天衡道:“是通往仙龙殿的阶梯。” “仙龙殿又是什么地方?” “仙龙殿是供奉仙龙的地方,我听说以前的王族每三年就要来祭祀,祭典便设在仙龙殿。” 容回道:“所以,那时守山人也算官职。” “嗯,虽说是个不大的官,但每年都有朝廷俸禄。” 傅冰兰问:“那后来为何守山人就不是官了?” 叶天衡道:“是陛下的意思,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 陶烨问:“那你的家在何处?” 叶天衡指了指阶梯旁边一团黑影,“就在那,那几棵古树后面。” “那我们过去。” 容回拿出火种点燃了一根枯枝作为火把,一行人朝着山脚下走去,不一会儿,天完全黑了下去,山里偶尔传来不知名的鸟叫声,也有十分诡异的声音。 黑暗里,两个黑色身影现了身,一双三角眼看着那团火把越走越远。 其中一个身影吐了吐嘴里长长的蛇信子,“主上,刚刚蜘蛛精和蝙蝠精都没能拦住这班人,你看可要我亲自出马。” “你没听到他们方才的谈话吗,这里面有一个人是守山人的后人,他或许就能打开那扇门。” “主上说的是,那就先留着他们。” 第37章 仙龙之谜五 容回握着火把, 边走边留意四周。 来到了阶梯下,看着那直通半山腰的阶梯入神,总觉得自己来过。 手上一凉, 容回往旁边一看, 是遇辰握住了他的手, 他没说话,容回也没说, 只让他握着。 走在前面的傅冰兰往那敞开门的宅子里探了探头, “小和尚, 天黑了都没点灯, 这里已经没人了。” 叶天衡呆呆地看着被火把照亮的宅子, 里面黑灯瞎火,不像是有人在里面。 陶烨见叶天衡面露悲恸, 忙安抚道:“或许是他们已经出去了,这山里头妖怪众多,他们必定住不下去的。” 叶天衡摇了摇头,眼眶有些湿润, “不会的,阿公他不会出去,他说过,就算死也要死在仙龙山。” 傅冰兰道:“你别伤心, 或许他们只是躲起来了。” 容回举着火把上前带路,“进去看看。” 一行人进了门,这里是一处两进院落的宅院, 同外面的官宅相差无几,不过看得出年久失修,有些破败,院子里还种着菜,可见守山人的官职被撤去之后,这里的人日子过得十分节俭。 叶天衡没顾得上身上的伤,一间房一间房地推开看,“阿公!二叔!” 容回举着火把追了上去,陪着他把所有的房间都看了一遍,“阿公!二叔!” 并没有人应。 叶天衡脸上满是绝望,他膝盖一软,跪了下来,背影有些落寞。 傅冰兰上前在他身边矮下身子,“你阿公他们熟悉仙龙山,说不准是躲在哪藏起来了。” 陶烨也道:“是啊,他们在这里这么多年,一定知道哪里安全。” 叶天衡跪在地上默不作声。 容回用手上的火把点着前厅的几盏油灯,屋里顿时变得堂亮。 容回刚刚陪着叶天衡把所有房间看了一遍,发现这宅子并没有明显的打斗迹象。 他转身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叶天衡,“叶道长,我看这房里也没有打斗痕迹,更无血迹,这极有可能说明你的亲人都还活着,只是搬离了此处,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们再一起找找。” 叶天衡抬头,他的眼眶通红,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容公子,多谢。” 陶烨扶着他起来,“你身上还有伤,就别跪地上了,起来吧。” 傅冰兰看向容回,“二师兄,今晚我们住这吗?” 容回颔首,“嗯,今夜我会看守,你们好好歇一晚。” 陶烨担心容回守一夜吃不消,忙道:“二师兄,我和你换着来吧,你若是一晚不歇息,必定受不住的。” 容回道:“不打紧。” 傅冰兰摸了摸咕咕叫的肚皮,“早知道带些干粮来好了,我可一天没吃东西了。” 被傅冰兰这么一说,陶烨也有些饿,确实一天没吃东西了。 容回道:“叶道长,恕我唐突,我们一行人今日还未曾进食,我看院子里种了菜,可否借伙房一用。” 叶天衡道:“自然可以,容公子不必客气。” 容回捏了个法诀,只见宅院上方形成了一道半球形的绿色屏障,过了一会儿,绿色光芒消失。 他道:“你们都在此地歇着,我去伙房做点吃的,山里妖怪众多,切不可单独走出结界。” “知道了,二师兄。” 容回举着火把来到伙房,伙房里的锅看样子好些天没用,有些锈迹,他把火把插在灶台上,开始看伙房里有什么食材可用。 米缸里还有米,再加上些素菜,也足以果腹了。 遇辰站在门边看着他在伙房里忙,“我曾想,师兄做的菜,只有我能吃。” 容回生好了火,朝他看过来,这人占有欲极强,他是领略过的,“若是平日里,我若下厨必定是为你,不过此时出门在外,师弟师妹还在长身体,我这做师兄的,可不能饿着他们。” 遇辰提步进了伙房,“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容回朝他一笑,“近朱者赤。” 遇辰满意的弯起唇角,容回看他进了伙房,忙道:“这伙房烟大,你快去前院。” “无妨,我想看师兄下厨。” 容回拿他没办法,便由着他去了。 容回随意炒了几个素菜,搭配一锅米饭端了出去,傅冰兰和陶烨两个狼吞虎咽起来,叶天衡却无动于衷。 容回劝道:“叶道长,明日还要去找你的族人,饿着肚子可没力气找。” 傅冰兰嘴里塞满了饭菜,口齿不清道:“二师兄说得对,你饿着肚子,明天肯定没力气找人的。” 被这么一说,叶天衡硬着头皮往嘴里塞饭。 —— 月色如霜,仙龙山被一层淡淡的月光笼罩。 容回和遇辰坐在屋顶上,师弟师妹都睡了,四周的虫鸟也都安静了下来。他在宅子四周设了结界,低阶妖物破不开,不过遇上修为高的,他的结界并不管用,所以他还得亲自守着才安心。 容回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身上的遇辰,“你也下去歇息,今日也累了一天了。” “我认床。” 容回柔声道:“出门在外,你将就住一晚。” “我这些日养了个习惯,有师兄在旁边,我才睡得着。” 容回无奈,他什么都挑,看着十分难伺候,但只要是有关自己的,他又变得什么都不挑,“山里妖怪多,今夜我不能睡。” “那我便在这里陪你。” 容回抬手搂着他的肩膀,“那你在我肩上憩一会儿。” 遇辰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容回低头看了看他,这段时日只要看见他便心里一暖。 过了一会儿,容回忽然感到十分疲惫,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他正想要强打起精神,奈何眼皮不听话,垂了下去。 放在遇辰背后的手也滑落,原本闭上眼睛的遇辰睁开了眼睛,从他肩上离开,抬手稳住了摇摇欲坠的他,轻轻一揽,变成容回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遇辰在他眉心处落下一吻,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他伸出手,指尖弹出一点星星般的光,星光飞向四周的结界,宛如闪电一般朝着半圆的结界蔓延,使得原本的结界更加牢固。 容回睁开眼时,自己正躺在榻上,身上盖了一件外衣,紫色的,是遇辰的。 他猛地坐了起来,昨天他在屋檐上守夜,怎么会进了屋?他回想了一下,睡过去之前,他困得睁不开眼,后来便失去了意识。 容回下了榻出门,把身上那件紫色的宽袖外袍挽在手上,昨夜他睡着了,也不知有没有妖怪闯进来。 开了门出去,遇辰迎面而来,他身上只穿着紫色中单,这么一看,他虽高挑,身形却十分单薄,那被腰封束着的腰他两只手就能掐住。 容回忙上前给他披上外袍,“天这么凉,你怎的还把外袍脱了。” “这不是怕你冷。 容回帮他理好外袍,“我不冷。" 他看了一眼天上的结界,并没有被破坏,说明昨晚并没有妖怪闯进来。 遇辰道:“放心,我守着,不会有妖怪闯进来。” 容回看着他,有些心疼了,他一夜都没睡。 傅冰兰跑着过来,远远地喊:“二师兄,小和尚说有异样!你快过来!” 容回跟着傅冰兰去了前院,只见前厅房梁上挂着一个铃铛,此时铃铛正在叮铃作响,周围无风,更没有其他外力,铃铛自己在响。 容回看向叶天衡,“这是何意?” 叶天衡道:“这个铃铛和仙龙殿前的结界是连着的,铃铛响,说明有人靠近了仙龙殿。” 傅冰兰问:“人?还是妖?” “分辨不出。”叶天衡道。 容回道:“去看看便知。” 通往仙龙殿有一条阶梯,就在宅子旁边,那石阶历经两百年风雨依旧洁白如新,石阶两旁立着白色石柱,每一条柱上都盘旋着一条祥龙。 石阶的尽头,是一块白色石砖铺成的平台,这里曾是祭典举办之地,十分宽阔,可容下上千人。临山那一面,还有一块巨大的石板镶嵌在山体中,石板上浮雕着一条龙。 傅冰兰问:“这里就是仙龙殿了吗?” 叶天衡点头,“嗯。” 傅冰兰纳闷地往四周扫了一眼,“可是,这里就一个露天的台子,屋子都没有一个,怎么能算殿?” 叶天衡指了指那一块雕着龙的大石板,“在里面。” 傅冰兰好奇,想要走过去看一看,刚靠近就被什么挡住了,她抬手碰了碰,“结界?” “嗯,刚刚就是有人碰到了这个结界,下面的铃铛才会响。” 容回也上前探了探,在那一块石板前面,确实有一层结界。他试了试,这结界他破不开,想必是法力高深的人结下的,再看那一块石板,石板上除了有一条龙,还有一个隐藏的阵法,这个阵法便是维持这道结界的法力来源。 如此大费周折地保护着仙龙殿,莫非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他问叶天衡,“叶道长,你可知这里头藏着何物?” “听阿公说,这里便是仙龙沉睡的地方,以前王族来举行祭典时,这扇门才会打开。” 陶烨问:“你没进去看过吗?” “没有。”叶天衡道:“除了祭典,这里是不能打开的,否则扰了仙龙,是要受惩罚的。” 容回问:“祭典已有二十四年未举行,这二十四年间,从没打开过?” “也不是,这二十四年来只是王族没来祭祀,但阿公每年还是会自己给仙龙办祭典,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能进去。” 傅冰兰道:“依我看,如果你阿公他们还活着,一定躲在了里面。你看,这里有结界,还有这么大一扇石门,多好藏身。” “这……” 陶烨摸了摸下巴,“不过,我有个问题好奇,既然这里有结界,我们都无法靠近,若是要进去里面,那该如何进去?” 叶天衡道:“我听说只要打开石门,结界就会消失。” “那这石门怎么打开呢?” “我也不知。” 容回看了一圈道:“既然人无法靠近石门,若要打开,石门的开关必定要设在结界之外。” 傅冰兰道:“那我们分头找找。” 几个人分散,在周围寻找着类似机关的物体。容回把地上的砖都排查了一遍,忽然,意识到什么,他速度极快地抽出了玄冰剑,“出来!” 其他人都聚了过来,傅冰兰问:“师兄,怎么了?” “有妖。” 七个黑影嗖一声从附近的林子里窜出来,落在了离他们两丈远的地方。 为首的蛇妖吐了吐信子,笑起来有些阴森,“有几把刷子,竟然察觉了我们的踪迹。” 遇辰不慌不忙地摇着扇子,“就凭你们身上那股熏死人的妖臭气,不想察觉都难。” 蛇妖的三角眼中泛着杀气,口中的蛇信子宛如利剑一般朝着遇辰飞过去,没等他靠近,容回一挥玄冰,将它打了回去,“他喜洁,别用你的脏舌头碰他!” 遇辰用手上的扇子半遮脸,眼睛弯了弯,“师兄威武。” 蛇妖收回了信子,乌紫色的唇勾起,“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QAQ评论区好冷清, 留个言再走鸭 第38章 仙龙之谜六 蛇妖身后的女妖上前一步, “他们如此嚣张,不如我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蛇妖睨了她一眼,“你急什么?退下!” 女妖不甘心地后退了一步。 蛇妖看着容回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是来找守山人的, 我也可以告诉你们他们在何处。” 叶天衡一听到他们知道自己亲人的下落, 急忙问道:“他们在何处?” 蛇妖指了指他们身后的石门, “就在那里面,是我亲眼看着他们进去的。” 傅冰兰道:“看来, 我还猜对了。” 蛇妖吐了吐信子, “不过他们肉体凡胎, 困在里头七八天, 说不准早就饿死在里面了, 你们现在进去,说不准还能收尸。” 叶天衡闻言, 失魂落魄地后退了一步,陶烨忙扶住了他,低声道:“别听他瞎说。” 容回想,如果蛇妖说的是真的, 守山人为躲避妖怪进了仙龙殿,仙龙殿石门合上后自动形成结界,妖又或是人都无法靠近。而这些妖昨天一晚都没动手,今早他们故意触动结界, 引起宅院里的铃铛响,为的就是把他们引上来,借他们打开石门。 不过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仙龙殿里的东西? 容回试探着套话, “我有一事不解,你们聚集在仙龙山,有何目的?” 蛇妖道:“这就跟你无关了,若是你们能打开石门,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容回再道:“那你至少要告诉我,这里头藏了什么宝物。” 蛇妖不耐烦道:“少废话,你们开还是不开?” 傅冰兰道:“我们倒是也想开,但是找不到开关啊。” 蛇妖又吐了吐信子,目光阴冷,“既然如此,那你们就没有用处了。” 双方刚要开战,不料身后的石门轰隆一声开了一条缝,韩春岚站在石门后,“回兄!快进来!” 傅冰兰惊讶道:“韩公子,你怎么在这?” 容回道:“进去再说,你们先进,我断后。” 蛇妖道:“堵住石门,别让他合上!” 陶烨扶着叶天衡先进了石门,傅冰兰随后,容回捏出一个法诀,立起一道结界作为屏障,而后牵起遇辰,速度极快地进了石门。 那蛇妖修为极高,容回的结界他不到一会儿就破了,石门即将合上,蛇妖手上的蛇鞭飞了过来,刚好卡住了石门缝隙,容回一挥手上的玄冰,将卡在石门上的蛇鞭打了出去,砰一声,石门彻底合上了。 仙龙殿里面十分宽敞,墙上燃着几盏油灯,将这殿堂照亮,在最里面有一条金色的龙雕像,是这仙龙殿里最显眼的。 除了韩春岚,殿中还有三个人,一个白发老者,还有一对中年夫妇,看来他们就是守山人。 “阿公!二叔!” 叶天衡看到了亲人,刚忙过去和他们抱作一团。 头发花白老者道:“天衡,你跑回来做什么?” 叶天衡道:“阿公,我听说仙龙山有妖,不放心你们,所以回来看看。” 白发老者看叶天衡脸色惨白,“你受伤了?” “小伤,过几天便好了。” 容回看叶天衡与亲人团聚,心里几分欣慰,他看向韩春岚,“韩兄,你怎会在此地?” 韩春岚抱着剑道:“说来也巧,我追着一个蛇妖过来这里,恰巧遇上几个妖怪威胁他们打开这石门,便将那妖杀了,后来陆续有妖过来,我们便躲进了这里。” 傅冰兰看了一圈,“你们在这个地方躲了七八天?” 韩春岚道:“我也不知过了几天,这里头见不到日头,过了几天心里也没个数。”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外面?” 韩春岚指了指那扇石门上,“看到那个发光的点没有,那是门外仙龙雕像的眼睛,半透的,若是外面有动静,我便会爬上去看一看,谁知刚好看到了你们。” 傅冰兰点了点头,又想起刚刚蛇妖说他们困在里面七八天了,“对了,韩公子,你们困在里面这么久,怎么熬过来的。” “贡品。”韩春岚道。 傅冰兰好奇,“贡品?” 那边的白发老者道:“不久前,我听到仙龙嘶鸣,便备了贡品前来祭仙龙,没想到这些贡品到最后却救了我们一行人的命。” 韩春岚道:“不过贡品也快消耗完了,若援兵再不来,恐怕我们撑不了几天。” 陶烨好奇问:“援兵?” 韩春岚点头,“嗯,我已经想了法子给各大仙门传信,请他们出手援助,这里妖怪众多,若是集各仙门之力,必定能还仙龙山一片安宁。” 容回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还是一头雾水,如今守山人就在这里,他必须问清楚。 守山人是那位白发老者,也就是叶天衡口中的阿公,名叫叶竺山,另外还有两人是一对夫妻,也就是他的二叔二婶。 容回走过去,朝他拱了拱手,“叶伯,在下乃是临仙台的弟子容回,有些问题想同你请教。” 叶竺山从未出过这仙龙山,自然不知临仙台,“临仙台是什么地方?” 坐在叶竺山旁边的叶天衡道:“阿公,临仙台也是修仙门派,我进山时被妖怪抓走了,是这位容公子救的我。” 叶竺山听自己的孙儿说眼前这位公子是救命恩人,他态度缓和了许多,“容公子有何想问的,我知道的,必定都如实说。” “多谢。”容回和他们一样盘腿席地而坐,就像是聊家常一般和他聊了起来,“你方才说不久前听到仙龙嘶鸣,故而前来祭祀,那仙龙为何嘶鸣?” 叶竺山目光深沉,他看了一眼殿中的金龙神像,“此地之所以名为仙龙山,是因为有一条仙龙长眠于此,每年的十一月初三,仙龙便会发出嘶鸣,若是仙龙嘶鸣,那就必须要办祭典,献上贡品。” 容回问:“可现在才九月。” 叶竺山点了点头,“想来是仙龙山有妖物侵入,仙龙发怒了,所以才发出嘶鸣。” “既然仙龙已经长眠,那为何还会发出嘶鸣?” 叶竺山道:“仙龙是万物之灵,即便长眠了,也有龙魄在,那嘶鸣便是龙魄发出来的。” “你可亲眼见过龙魄?” 叶竺山摇了摇头,“龙魄并非凡人能看得到。” 容回明了,所以这仙龙山的传说也只是个传说,要是论起起源,说不准连世代守在山里的守山人也未必说得出。 “我听叶道长说,守山人曾经也算官职。” 叶竺山颇有感慨,“正是,虽说是个小官,但我叶家世代身为守山人,也因此为荣。” “起于何时?” “起于大祁建朝之初,如今已有两百六十年。” “那后来因何撤了?” 叶竺山轻轻叹息,“仙龙山因有仙龙长眠,所以颇受王族青睐,王族每三年便要来仙龙山承办祭典,祭祀仙龙,以保社稷安稳。二十四年前,陛下亲自前来仙龙山祭祀仙龙,没想到突然出现的魔物破坏了祭典,陛下遇刺,死伤无数,仙龙殿血流成河,后来新帝登基,便下了令,废除了三年一次的祭龙大典,我们守山人自然也被撤了。” 容回放在膝盖上的手捏成拳头,听叶竺山说起二十四年前的那一场浩劫,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发颤,他的爹便是在那一场浩劫丧生的,还有岳商亭的族人。 提及了二十四年前的事,容回顺着问下去,“二十四年前的那一场祭典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可还记得?” 叶竺山摇了摇头,“多年的事,许多事都模糊了,我只记得当时看到一个长得红色长翅的魔物从天而降,并大开杀戒,后来场面混乱,我昏了过去,再醒来时,仙龙殿已然成了血海尸山。” 容回又问:“可知那魔物为何大开杀戒?” 叶竺山道:“我听说那魔物是羽族之王,羽族是神鸟白凤凰与凡人的后嗣,当初白凤凰与人相恋,天帝便除去了他的神籍,羽王怀恨在心,又因天帝前身是龙,故而羽王对龙族心怀恨意,这才在祭龙大典上大开杀戒。” 容回听完后,有些心寒,就是因为羽族和龙族的仇恨,导致那么多无辜之人丧命。 缓了许久,容回继续问:“既然守山人的官职二十四年前就被撤了,为何你们一族还留在此地?” 叶竺山道:“我叶家世代守护仙龙,信念长存,我就算是死,也是要死在这里的。” 容回无声叹息,叶家世世代代都在仙龙山,虽说这仙龙的传说不知是真是假,但他们心中根深蒂固的信念已然将他们侵蚀。 傅冰兰在仙龙殿逛了一圈,这里头除了那一个金龙雕像还有一张祭祀用的案台,也没有别的东西了,若是在这里头待个七八天,她估计要闷死。 “二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 容回从地上起来,道:“方才那七个妖物修为不低,若是我们几人要与他们正面交锋,未必能赢,既然韩兄已经传信给其他仙门,那我们不如暂且在此处等一等,援兵一到,我们就杀出去。” “可是,援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傅冰兰看向遇辰,“我们不是有遇辰公子……” 容回干咳一声,傅冰兰察觉到容回的眼神,当即住嘴了。 韩春岚倒是好奇了,“傅姑娘,遇辰公子怎么了?” 傅冰兰笑了笑,“没什么。” 进来后一直没开口的遇辰看向容回,用扇子半掩着唇打了个呵欠,“师兄,我乏了。” 容回找来两块软垫,和他一起找了个地方坐下,“靠在我身上歇一歇。” 遇辰靠在容回身上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韩春岚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总觉得比起在禅州的时候,容回和这位遇辰公子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韩春岚压低声音对傅冰兰说:“你二师兄和遇辰公子倒是十分亲近。” 傅冰兰嘿嘿地笑,“你也看出来了。” 韩春岚明了一笑,“我又不眼瞎。” 第39章 仙龙之谜七 这仙龙殿虽然宽敞, 但是不见天日,实在沉闷,傅冰兰逛了几圈觉得无聊, 再看看其他人, 容回正在打坐, 遇辰靠在他身上睡着了。韩春岚也在打坐,至于陶烨, 他拿出了医术来看, 看得十分投入, 只有她无所事事。 傅冰兰也找了个地方打坐, 奈何静不下心, 她便干脆走到叶天衡旁边坐下,和他谈起了话。 “小和尚。” 叶天衡纠正, “傅姑娘,我不是和尚。” “好好好,小道士,对了吧。“ 叶天衡讷讷地点头, “嗯,对了。”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陪她聊天解闷的,傅冰兰也不跟他计较称呼问题了,“对了, 你几岁去的清风观?” “十四岁。” “那你现在多少岁?” “十八。” “嘿嘿,跟我一样大。” 叶天衡憨憨地笑了笑,“嗯。” “哎, 那你几月生?” “三月。” “哦。” 叶天衡又问:“你呢?” 这小道士还比她大几个月,傅冰兰原本不想说,听他问起,她随口道:“我啊,八月。” “嗯。” 这小道士还真是好捏,跟陶烨那家伙不一样,她每次和陶烨说几句话就要吵起来,这小道士就只会顺着她,有点意思。 傅冰兰又问:“对了,你爹娘呢?” 提到爹娘,叶天衡支吾了一下,叶竺山听到了,便替他回答了,“他爹冲撞了仙龙,被逐出了仙龙山。” 傅冰兰有些惊讶,叶天衡的爹不就是叶竺山的儿子吗?因为冲撞仙龙就被赶出了家门么?这也太狠了。 傅冰兰再看一眼叶天衡,她总觉得他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却说不出口。 叶天衡的二婶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托盘里面还剩下两块糕饼,她愁眉不展,“贡品就剩这么点了,怕是不够这么多人一餐的了。” 贡品本来就不多,还支撑他们四个人在里头熬了七八天,可见这些天他们怎么熬过来的。 叶竺山道:“我不饿,都给他们年轻的吃吧。” 叶天衡道:“我也不饿,都给他们吧。” 陶烨听到他们的话,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了好几个柿子,他把柿子都交了出去,“我这里还有几个柿子,今早我起来看后院有柿子树,便自作主张摘了一些。” 傅冰兰道:“师弟,你可真聪明!早知道会被困在这里,我也带些吃的过来。” 韩春岚道:“我传信出去也有七八天了,想必就近的仙门已经收到信了。” 傅冰兰问:“离这里最近的仙门是?” “临仙台。” 傅冰兰有点懵,“我们就已经算最近的么?” 韩春岚点头,“嗯,临仙台来此地只要五日行程,武陵山来此地要七天,江月楼,易空堂,清风观更远一些。” “哦哦。” 陶烨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指了指自己,“韩公子,你说的援兵,有没有可能就是我们?” “这……” 傅冰兰也反应过来,“对啊,我们来仙龙山,就是我爹让我们来的。” “应该不是。”那边的容回一直没吭声,是不想扰了遇辰歇息,听他们胡乱猜测,他解释道:“师伯当初同我们说时,并未提及韩兄,若是他收到韩兄的求助信,就不只是派我们几人来查探了。况且,师伯是七日之前委派我们来仙龙山的,那时韩兄的求助信才刚发出去。” 韩春岚点了点头,“有道理,我用的是武陵山的传信鸽,此去临仙台也要好几日,傅掌门必定是在收到信之前就吩咐了你们过来。” 傅冰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若是援兵就是我们,我们也被困在这里,那可就没希望了。” 陶烨道:“这里头连外面的声音都听不清,要是援兵到了我们也不知道啊。” 韩春岚道:“放心,我在信中写明了是仙龙殿,若是援兵到了,必定会来仙龙殿。我每隔一段时间便去那个龙眼处瞧一瞧,总能瞧到的,先前我不是就发现了你们么?” 傅冰兰在里头闷了几个时辰,有些无聊,听说那上面有个洞可以看到外面,她蠢蠢欲动,“韩公子,我也能上去瞧一瞧么?” “当然。” 这石门有三个她那么高,那龙眼就刚好在上方,傅冰兰跃起,奈何没个垫脚的地方,很快便滑了下来,韩春岚过来,他站在石门下,举起手上的剑,剑柄朝上,“站在我的剑柄上。” “多谢。”傅冰兰再次跃起,此次有韩春岚在下面给她做支撑,韩春岚的身高加上他那把剑,她站在剑柄上刚好能够得着那龙眼。 她趴在龙眼上往外瞧了瞧,这龙眼就是一颗淡黄色透明的珠子,有鸭蛋大小,能隐约看到外面,不过有些扭曲,并不算真切。 “外面有妖守着。”她道。 韩春岚道:“不奇怪,他们已经守了七八天了。” 傅冰兰纵身一跃,跳了下来,“韩公子,你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吗?” 韩春岚道:“说实话,不知。” 傅冰兰扫了一圈这仙龙殿,“这里除了那一尊金龙雕像也没别的了,他们想尽办法进来,总该不会是想偷那尊雕像吧。” 韩春岚煞有介事道:“有可能,毕竟这金龙值不少银子。” “妖也缺银子?” 韩春岚看傅冰兰目瞪口呆的模样,笑了笑,“逗你罢了,这些天他们在外面守着,我在这里头,也没问他们目的。” 傅冰兰看向叶竺山,“叶伯,你知道他们的目的吗?” 叶竺山道:“我也不知,当初他们闯进仙龙山,要挟我打开仙龙殿的门,但并没说想要什么。” 傅冰兰摸了摸下巴,“那可真奇怪。” 想到什么,傅冰兰问:“对了,那这门要怎么打开,我们先前在外面找机关,许久都没找着。” 叶竺山有些为难,“这……” 韩春岚提醒道:“傅姑娘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傅冰兰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只好赔笑,“我就随意问问。” 容回感觉到肩膀上的人悠悠转醒,他低头看了看他,柔声问:“醒了么?” 遇辰并没从他肩膀离开,而是继续靠着,“方才做了个梦,梦见了言儿。” 提起祁言,容回有些动容,自从上一次在羽灵溪一别,也有好几个月没见他了,颇有些想念。 遇辰平日里虽看上去对祁言有些冷淡,但毕竟是父子,父子分离这么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是正常。 仙龙山去羽灵溪也不过几日行程,容回说:“待仙龙山的事解决,我陪你一同回羽灵溪看他。” “好,师兄可不能食言。” “不会。”容回想,等把仙龙山的事办好,他先让师弟师妹回临仙台,自己则和遇辰前去羽灵溪住几天。 —— 在这不见天日的仙龙殿里,不知晨昏,过了一天也不知道。 傅冰兰第三次上去龙眼看时,讶然发现晨光乍现,这已经是第二天了,他们在里面被困了一天一夜。 自他们昨天进了仙龙殿,除了几个年幼的,其他人一点东西也没吃。 陶烨把一个柿子分成了八份放在碗里,他捧着切好的柿子来到容回面前,“二师兄,你吃点吧。” 容回道:“我不饿,给遇辰吧。” 旁边的遇辰道:“你不吃,我也不会吃。” 容回有些无奈,“我顶得住。” “我也顶得住。” 遇辰这脾气容回也是清楚的,他说出来的话那就必定做得到。 陶烨道:“二师兄,遇辰公子,你们两都吃点吧。” 容回犹豫了片刻,从碗里拿了一块柿子,放进嘴里,柿子没熟透,还有些涩,他从碗里再拿了一块,递到了遇辰面前,“我吃了,你也吃。” 遇辰就着他的手,只咬了一点便皱起眉,过后评价,“难以下咽。” 容回道:“不好吃也吃点,果腹要紧。” “吃这个,我是宁愿饿死。” 遇辰握着他的手把那块只咬了一角的柿子摁到他嘴边,“剩下的你吃,我碰了,怕是其他人也不敢吃。” “你……” 趁他张口,遇辰握住他的手一推,把那一块柿子塞到了他嘴里,“放心,我饿不死。” 容回这才明白,他是故意把自己那份给他吃了。 傅冰兰饿得快要晕了,吃了一块柿子之后,她更饿了,她猛地站起来,提议道:“要不我们挖个洞,从别的地方逃出去吧,再这么下去,我们都要饿死了。” 韩春岚道:“我查看过了,这座山是一座石山,大多是石头组成,挖地洞行不通。” “那我们杀出去吧,虽然妖怪多,但我们人也不少!”傅冰兰道。 容回思虑片刻,他是个修仙之人,虽没到辟谷的地步,好歹还能挨得住饿,三五天不吃东西倒也不会有事。但其他人可不一定挨得住,所谓的援兵也不知道何时才来,会不会来。 要是再等一天一夜,援兵没到,他们再决定杀出去,怕是体力不支,只能任人宰割。 他道:“杀出去也未尝不可。” 韩春岚有些担心,“外面那些妖物都是有上千年修为的,并且数目不少,我们贸然杀出去怕是凶多吉少。” “援兵不知何时能到,我们困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就算打不过,能逃出去搬救兵也是好的。” 韩春岚沉吟着,过了一会儿,“那好,我们试一试。” 傅冰兰听说要杀出去,立马抽出了剑,“那我们杀出去!” 容回道:“冰兰,你和啊烨还有其他人继续留在这里,我和韩兄杀出去,若是能成,必定会来救你们。” 傅冰兰道:“不,师兄,我和你们一起杀出去,这个地方我早就不想待了。” 容回道:“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出去了只会是累赘。” 傅冰兰撇了撇嘴,“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们这次还是来历练的呢。” “该历练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们历练,但不是让你们去送死。” 陶烨拉着傅冰兰道:“师姐,你就听二师兄的吧。” “那行吧。” 容回看了一眼身边的遇辰,“你也留在这。” 遇辰微挑起眉,“你觉得我会留下么?” 容回服软,“那要小心。” 韩春岚和容回两人商量了一下对策,商量完后,韩春岚朝叶竺山道:“叶伯,有劳。” 叶竺山起身,走到墙边摁下了一块石砖,石砖凹下去后,那一道石门便打开了,韩春岚和容回还有遇辰飞身出去。 还没落脚,十几个造型各异的妖物便一窝蜂迎了上来,带头的蛇妖道:“终于舍得出来了!上!” 这些妖物和守在林子里的蜘蛛精和蝙蝠精不大一样,他们修为都不低,以容回的修为对付一个还算势均力敌,一个人对付三四个便有些吃力。 为首的蛇妖站在一旁看,并没出手,他下令道:“你们都悠着点,打残可以,别打死他们,留一口气,我倒要看看里面的人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容回打开一个蜈蚣精,不料又扑上来一个□□精,应接不暇,这样打下去他撑不了多久,他飞身而起,落在了几丈远之外,“撤!” 他们商量好了的,先假装和他们打,而后再找机会逃走搬救兵。 三人飞身而起,想要往一旁的山林逃走。蛇妖手上的蛇鞭唰一声飞过来,缠住了容回的脚腕,“想逃,没那么容易!” 容回被硬生生扯了回去,蛇鞭宛如铁钳钳住了他,怎么也挣不开,□□精鼓起腮帮子朝他吐出毒液,容回侧身躲开,那黄色的毒液便落在了地上,地上的白石砖冒出白烟,留下一个焦黑的印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五六个妖物张牙舞爪朝他袭来,忽然,眼前多了一道紫色的身影,他手上的扇子当即化作几十把利剑,朝着四周散去,围上来的妖物被迫退开。 容回挥动着手上的玄冰,一声金属与金属的剧烈撞击声传出,蛇妖的蛇鞭断作了两节,他和遇辰背对着背站着。 那空中的几十把剑化作一把,落到了遇辰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emmmmm…… 今天开始利用作话推旧文叭o(* ̄︶ ̄*)o 《前世今生之太子妃》 傲娇攻VS清冷受 先婚后爱真香的故事 第40章 仙龙之谜八 蛇妖道:“还有一个逃了, 快追!” 两个妖怪追了出去,容回刚要阻止,七八个妖怪围了上来, 蛇妖一挥手上的断鞭, 鞭子唰啦一声重新长了出来, 他笑的阴森,“你们还是先顾自己。” 仙龙殿里, 陶烨站在石门下, 举起手上的剑, 剑柄朝上, 傅冰兰站在剑柄上, 透过龙眼往外看。 陶烨在下面有些体力不支,“师姐, 你看清楚了么?你都看了一刻钟了。” “我看清了,外面好像就剩下遇辰公子和二师兄了。” “韩公子呢?” 傅冰兰道:“没看到。” 叶天衡脸色刷白,“该不会是……” 傅冰兰道:“或许只是逃出去了。” 陶烨手臂酸痛,握剑的手也有些摇晃, “师姐,我支撑不住了,你快下来!” 傅冰兰轻盈落地,“师弟, 你以后还需多练臂力,刚刚韩公子托着我,可是面不改色呢。” 陶烨揉了揉酸痛的手臂, 感觉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师姐,我怎么能跟韩公子比,再说,你刚站上面都一刻钟了。” “那龙眼就那么大,还不好看,我要看清战况,必须要多看一会儿。” 叶竺山问道:“战况如何?” 傅冰兰道:“我刚看到二师兄和遇辰公子在对付妖怪,他们两打七八个,还没分出胜负。” 叶天衡的二婶有些担心,“那要是他们战败了,该如何是好?” 傅冰兰和陶烨互看了一眼,心里也有些担心,前者道:“不会的,二师兄和遇辰公子那么厉害,一定能赢。” 说完,她自己都没底气了。 仙龙殿里一片沉寂。 傅冰兰又道:“待会我再上去看看,师弟,你的手臂歇够了告诉我。” 叶天衡主动请缨,“傅姑娘,不如我托着你上去看吧。” 傅冰兰道:“那怎么行,你还受着伤呢,我师弟他可以的。” 陶烨一脸苦水,他皮笑肉不笑,“是啊,我可以。” —— 韩春岚借着山林的树木做掩护,猴子一样在树上窜,身后的两个妖物穷追不舍,难以摆脱。 下了山,脚刚沾了地,两个妖怪便前后将他拦住,他进退不得,只好打了起来。 打了半刻钟,忽然二十几名身穿白衣的人从天而落,加入了战局,局势立即扭转,变成十几个人打一个妖怪。 韩春岚认得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是临仙台的派服,看来他的信传到了。其中还有个熟面孔,是岳商亭,上一次论剑大会,他们两还交过手。 两个妖怪很快被消灭,韩春岚朝岳商亭道:“你们终于来了,回兄他们还在上面,快去救他!” 岳商亭没应声,他飞身而起,轻盈如燕子朝山上而去,其他的临仙台弟子紧随其后。 赶到了半山腰的平台时,地上已经躺满了妖物的尸体,原本困在仙龙殿里的人也都出了来。 为首的蛇妖身受重伤,黑红的血流了一地,容回手上的玄冰正指着他,“说,你们来仙龙山有何目的?” 蛇妖笑得狰狞,“告诉你也无妨,妖王即将复生,不出三年,我妖族必能称霸天下!” 说完,他仰天大笑,而后吐出一口黑血,睁着眼就断了气。 岳商亭走了过来,容回收了手上的玄冰,喊了他一声,“大师兄。” 韩春岚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有些惊讶,他才离开不到一炷香时辰,这八个妖物就已经全军覆没了,“回兄,这都是你杀的?” 容回淡淡道:“不是。” 岳商亭却已经明了,他熟悉容回的功力,凭他的功力对付不了这么多高修为的妖物,他的视线从遇辰身上扫过,但并没说什么。 傅冰兰上前道:“大师兄,你们就是援兵吗? 岳商亭颔首,“嗯,师父收到了韩公子的信。” 傅冰兰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几声,她摸了摸肚子,“我们快去找吃的吧,我都快饿死了。” 叶竺山道:“诸位都辛苦了,我那山下的屋里还有些吃食,不如一起来屋里坐坐,用点饭菜。” 容回拱了拱手,“多谢。” 叶竺山也拱了拱手,“该我道谢才是,诸位仙师救了我们的命,此等恩情,永生难忘。” “应当的,不必放在心上。” 岳商亭转身对临仙台弟子道:“你们四人一组去仙龙山各处查看,若发现还有妖,立即发信号!” “是,大师兄!” 二十几个临仙台弟子四个一组分成了六组,朝不同方向搜查去了,其他人则一起下了山,进了叶竺山的宅院。 叶天衡的二叔二婶煮了饭和几个素菜,陶烨和傅冰兰看到了饭菜便狼吞虎咽起来。 同样挨了饿的容回和韩春岚倒是斯文许多。 容回看向叶竺山,“叶伯,方才蛇妖说妖王即将复生,你可知此事?” 叶竺山神色顿了顿,他摇头,“不知。” 傅冰兰嘴里塞满了饭菜,她口齿不清地问:“妖王复生,和仙龙山又有什么关系?” 叶天衡手抖了一下,筷子掉在了桌子上,发出了声音,桌边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他面红耳赤,自觉失礼,忙捡起桌上的筷子,“失礼了。” 叶天衡的二婶走过来道:“天衡,筷子掉了我给你换一双。” 叶天衡摇头,“不必了,二婶,只是掉在桌子上。” 容回看了看叶天衡,再瞥了一眼叶竺山,总觉得提到妖王复生后,叶家人的脸色都变得奇怪。 陶烨问:“叶伯,你们还打算继续住在这吗?” 叶竺山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我们一族为守护仙龙山而生,不继续住在这,也无处可去。” 傅冰兰道:“守山也不一定要住山里,这外边就有村子,搬出去和他们一起住,好歹也热闹些。” “习惯了清净,热闹了反而不习惯。”叶竺山态度坚决,就算遭遇了此次的群妖聚集,他也没有起一丝离开仙龙山的念头,果真如叶天衡所说,他是死也要死在仙龙山。 这自小便根深蒂固的信念,禁锢了他一生。 —— 午后,仙龙山脚下溪水潺潺,叶家的宅院前面有几颗百年古树,枝繁叶茂,且有几十丈高,将这宅子遮掩住,即便有人误闯仙龙山,也很难发现这里边还有人住。 岳商亭和容回并肩站在溪边,看着对面的山。 容回负着手,“蛇妖临死之前说的那番话很是蹊跷,我十分好奇,他所说的妖王,到底是谁。” “山里必定还有活着的妖物,待会活捉了问问便是。” “嗯。”容回继续道:“师兄,还有件事我想同你说。” “何事?” 容回道:“此处离遇辰的家不远,我想同他回去一趟,此去大抵半个月。” 岳商亭脸上不悦,“他要回是他的事,你也跟过去做什么。” 容回原本是想回到临仙台再坦白他和遇辰的关系的,但在这里遇到了,他也只好说了,“师兄,我与遇辰,已是眷侣。” 岳商亭脸上不动神色,袖下的手却紧握成拳头,“我劝过你多少次,他那人城府深沉,且心术不正,你不要被他蒙骗了。” “师兄放心,此事我有判断。” 忽然,林间传出了一声信号,岳商亭和容回听到了信号,对视一眼,立马赶了过去。 临仙台的弟子抓到了一只老鼠精,那老鼠精才几百年的修为,算是低阶妖物,此时正被五花大绑在一棵树上,正在蹬着腿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有弟子上前来报,“大师兄,我们方才搜山,发现了这只老鼠精。” 那老鼠精的外形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身上的妖气很弱,大抵是刚修成人形不久,他哭得眼眶发红,还有几分委屈,“我好不容易修成人形,你们不能杀我。” 容回道:“不杀你也可以,不过,你先回答问题,若是答得好,自然会放了你。” “你问,你问,我知道的都答。” 容回问:“你们来仙龙山,为何目的?” 老鼠精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跟着其他妖精来的。” “你不知道目的就来?” 老鼠精吸了吸鼻子,“他们说,妖王要醒了,以后妖族就能称霸了。” 跟蛇妖说了同样的话,说明他没说假话,“那妖王是谁?” 老鼠精摇头,“不知道,我没见过。” 容回抽出玄冰剑,抵着他的脖子,“我方才说了,你答得好我才放了你。” 老鼠精张着嘴就是一顿哭,“别杀我,我才修成人形,还没活够呢!” “那你就说实话。”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就说妖王要复生了,至于是谁,在哪里,我也不清楚。” 容回看了一眼岳商亭,“看来他也没说假话。” 老鼠精道:“对啊对啊,我没说假话,我是真的不清楚。” 容回挥了一下手上的玄冰剑,绑在老鼠精身上的绳子断了,他道:“你走吧,日后不能为祸人间,否则我还是会杀了你。” “好,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老鼠精赶忙要走,岳商亭手上的佩剑钺光自动出鞘,朝着老鼠精的背后而去,一剑穿心,老鼠精惨叫一声,当即往前摔倒去,随后挣扎了几下,现出了原形。 容回惊愕,“师兄!” 岳商亭冷着脸,“若留它,日后必定成祸害。” 容回并不赞同,这老鼠精身上没有戾气,说明他并没有做坏事,“他刚修成人形,眸中清净,并没有坏心思。” 岳商亭斜睨了他一眼,“他是妖,妖便是原罪。” 说完,岳商亭把插在老鼠精身上的钺光剑收回剑鞘中,转身离去,容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转身离去了。 容回回到屋子,正见韩春岚从里面出来,远远朝他喊:“回兄,正找你呢。” 容回迎上去,“怎了?” “想同你道个别罢了,我师父下个月六十大寿,我这大弟子在外面晃荡这么久,也该回去筹办寿宴的事了。” 容回道:“仙龙山已无妖怪的踪迹,晚些我们也要出山,你不如与我们一道。” “出了山也还是要分道而行,不如就在此别过。”韩春岚又道:“回去就我给各仙门发帖子,到时候你也要来啊。” 容回淡淡一笑,“定会到场。” “那下个月见,告辞。” 容回拱了拱手,“多保重。” 容回目送韩春岚离去,遇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去哪了?” 容回回头看他,温声道:“有弟子发现了妖物,我过去看了看。” 遇辰走过来,抬手拂了拂他肩上的草屑,动作自然而然,“回羽灵溪的事,可同他们说了?” “已经和大师兄说了,待会再同冰兰和啊烨说一声。” “左右留在此地也无事,我看不如立即动身。” 从刚刚临仙台弟子搜山情况来看,仙龙山的妖怪确实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他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处,再说,遇辰他挑这挑那,这两天都没有好好歇息,再过两个时辰天黑,也不好出山了。 “好,我同叶伯他们道个别,待会我们便走。” 遇辰跟着容回进了屋,和叶伯道了别,把要分道扬镳的事告诉了傅冰兰和陶烨。 傅冰兰还有些舍不得,“二师兄,你们要去多久?” 容回道:“至多半个月。” “那你可快点回来,我还等着你教我新的剑法呢。” 这两个师弟师妹喊傅浩然师父,这几年却一直都是他在教导,他倒也不介意,不过最近他发现这两个小的太依赖他了,容回道:“不一定要我才能教,师伯才是你们的师父,平日里你们要多请教。” “我爹一天到晚忙临仙台的事,才没空教我呢,我就要二师兄教,二师兄教的我才能学会。” 容回无奈,“回去把以前学的都练熟了,等回临仙台,我再教你新的。” 陶烨举手,“还有我二师兄,我也要跟你学。” “好。”容回看着两个师弟师妹,“回去后不可偷懒。” “嗯。” 此时,岳商亭也从外面回来,容回看向他,喊了一声,“大师兄。” 岳商亭冷着脸,“现在就走?” “嗯,早些去,早些回。”容回道。 岳商亭道:“还知道回来就好。” 他话里含了几分不满,容回也没计较,朝他拱了拱手,“那我和遇辰便先走了。” 傅冰兰道:“二师兄和遇辰公子,你们路上小心!” 第41章 君心似我心一 容回和遇辰并肩出了屋子, 走出没多远,叶天衡追了上来,“容公子!” 容回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叶道长还有事么?” 叶天衡走了过来, “山里多弯路, 我送你一程。” 容回道:“不必,你有伤在身, 还是多休养。” “不打紧, 我就送一程。” 容回隐隐觉得他心里憋着什么话要说, 便点头答应了。 叶天衡走在了前面带路, 一路上心事重重, 也没开口。 容回开启了话匣子,“叶道长日后如何打算?” “难得回来, 我打算在家里住几日,陪陪阿公,过些日再回清风观。”叶天衡道。 “嗯。”容回看了看前路,道:“叶道长, 就送到这吧。” 叶天衡停下脚步,“这才没送多远,我再送你们走一段。” 容回道:“这路前日走过,我记得住, 你有伤在身,还是回去歇息。” 叶天衡也没坚持,他抿着唇点头, “嗯。” 容回看出了他的心思,见他始终不开口,便主动提了提,“你可是有话要说。” 叶天衡张了张嘴,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遇辰轻摇着扇子,漫不经心道:“有些话,当说不说,终会酿成大祸。” 叶天衡被他这么一提,鼓足勇气道:“其实,我爹当初被赶出仙龙山,是……是因为……” 话说到了一半,又说不下去了。 容回只好引导着他来说:“因为冲撞了仙龙?” “嗯。”叶天衡点头。 “如何冲撞?” 叶天衡看了一眼那直入云霄的仙龙山,“我爹说,这仙龙山下镇着的是妖龙。” 容回微微讶异讶异,但随即又想到那群妖怪说的话,莫非这仙龙就是他们所说的妖王? “你爹还说什么?” 叶天衡回想了想,“过去有十多年了,那时候我才刚记事,我记得我爹和阿公大吵,他坚持说仙龙就是妖龙,会毁天灭地,但我阿公却始终不信,后来生怕惹怒了仙龙,还将他赶了出去。以前,我也觉着是我爹错了,但听到那蛇妖提及妖王,我就在想,是不是与仙龙有关。” 容回问:“那你爹如今在何处?” 叶天衡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我爹离开仙龙山之后便再也没回来,我出去后也打听过他的下落,师父也托了人找,还未有消息。” 遇辰道:“他宁愿被赶出家门也要坚持自己,那必定是他看到了什么,让他坚信不疑。” 叶天衡努力回想了想十几年前的事,“我爹当初似乎没有说他从哪里得知的。” 容回仰头看着那石阶上的仙龙殿,这里头似乎藏了许多秘密,而他们知道的不过冰山一角,当初叶天衡的爹到底发现了什么,才会如此坚信这仙龙山下镇着妖龙? 容回道:“或许你爹跟叶伯说起过?” 叶天衡道:“我也不知,但我阿公后来坚决不让我们再提此事。” 容回本还想去问叶竺山,但想到叶竺山那发自内心对仙龙的崇敬,以及宁愿死也要守住仙龙的信念,怕是他开口,不仅问不出什么,还会惹得他不高兴。 毕竟,他为了仙龙,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赶了出去。 他们如今也无法证实所为的妖龙是否存在,那些妖怪们口中的妖王是不是妖龙。一切还要等找到叶天衡的爹才会知道当初到底是什么让他坚信仙龙山底下镇着妖龙。 容回从怀里取出三张褐色的纸条,“这是传信纸,你在上面写字便能幻化成蝶,若是你有你爹的下落,或是发觉仙龙山有异样,可随时传信给我。” “好。”叶天衡收下了三张传信纸,再道:“容公子,这些天多亏了你,否则我还有阿公他们都不知能不能活到今日,大恩大德,我无以回报,请受我一拜。” 叶天衡当即要跪,容回扶他起来,“我说过,不必放在心上,仙门之间互助,亦或是降妖除魔,本就应当。” “无论如何,你于我有恩,我定铭记于心,日后必定报答。” 容回笑了笑,“好了,我知你有这份心意便可,你还就有伤在身,还是快回去。” “嗯,你们多保重。” 容回和遇辰继续往前走,叶天衡往回走。 容回若有所思,企图把这几天的事还有仙龙山的传说串起来,这里头还有个疑点,那些妖怪又是怎么知道妖王要复生?妖王又是如何复生?他们千方百计想要闯进仙龙殿,到底要做什么? 手上一凉,是遇辰握住了他的手,“此事暂告一段落,往后半个月,你心里只能装着我,可不能想别的。” 容回反手将他的手包裹在手心里,淡淡一笑,“好。” —— 仙龙山去羽灵溪,不过三日行程,他们刚入池州地界,便遇到了特意出来迎接的影。 马车像上次一样腾空飞起入了羽灵溪,容回挑开帘子往下看,入秋后的羽灵溪与先前有些不一样,红透的枫树点缀在山间,多了几分鲜活气。 溪边有几个孩童正在追逐玩耍,果园里几个妙龄女子正提着篮子采果,地里也有人在种菜除草,处处都是安宁美好的景象。 容回看着如此景象,不由幻想和遇辰在这里的过日子的情形。 马车在灵溪宫门前降落,容回和遇辰挑开帘子下了马车,刚站稳脚步,便听到隐隐有琴音传来。 鸿雁及时迎上来,福了福身,“君上。” 遇辰格外注意那忽远忽近的琴音,“他回来了?” 鸿雁道:“是。” “何时回来的?” “有好些日了。” 容回全然不知他们所说的他到底是谁,又不好打断他们问一问。 遇辰道:“那便先去会会他。”他偏头看向容回,“回儿,你也同我一起去。” 容回这才问,“要见的是谁?” 遇辰边走边说:“瑾涵君。” 容回也没细问瑾涵君到底是何方神圣,见了再说。 紫鸢亭四周垂着白色纱幔,那琴音便是从这传出去的,站在外面只能隐约看到里面,看不清坐在里面抚琴人的样貌。 遇辰站在亭外,“你总算舍得回来了。” 里面的人停下了抚琴的手,传出来的声音十分温润,“辰儿,那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容回心想,这人到底是谁,竟然叫遇辰辰儿这般亲昵。 遇辰始终冷着脸,“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那可真叫人伤心。”纱幔里面的人起身走过来,他挑开了纱幔出来,容回才看清了他的脸,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他身上穿着淡青色衣袍,头上青玉冠束发,只是那一头及腰长发是灰白的,脸上却不见一丝皱纹,分辨不出年岁。 这人便是瑾涵君,名觞奕。 容回听着他们两人对话,总觉得这两人有些相似,但又给人不一样的感觉,遇辰一言一行里自带风韵,而觞奕则有几分谦谦君子的气质。 觞奕注意到了遇辰身旁的白衣男子,“这位公子是?” 遇辰道:“我的人。” 觞奕道:“这灵溪宫上上下下都是你的人,他与他们一样,还是不一样,你总要告诉我。” 遇辰道:“心尖上的人,你说一样不一样。” 觞奕饶有兴致地看着容回,“叫什么?” 容回忙拱手道:“在下姓容,名回,见过瑾涵君。” “你既是辰儿的人,可随他一样唤我一声二叔。” 容回这才明白,原来瑾涵君就是遇辰的二叔,只是至始至终,遇辰都没有唤他一声二叔,就连方才说来见他,也只说了瑾涵君,可见这叔侄二人关系并不算好。 遇辰都没喊他二叔,他喊二叔实在说不过去,他道:“在下不敢逾距,还是称一声瑾涵君便好。” 觞奕笑了笑,“无妨。” 觞奕的目光又落在了遇辰身上,“辰儿,你我叔侄多年未见,不如进来陪我喝几杯,顺道叙旧。” 遇辰道:“我这才刚回来,要叙旧,也不该挑这个时候。” 觞奕道:“说的是,你舟车劳顿,今日便歇着,左右我还在灵溪宫多留几日,有的是闲暇叙旧。” “失陪了。”遇辰转身便走,容回朝觞奕拱了拱手,跟着遇辰走了。 走出了很远,容回才道:“与你相识也有半年,我似乎从听你提起过你的亲眷。” 遇辰道:“我的亲眷,你都见过了。” “方才那个,是你亲二叔?” “嗯。” 容回道:“你与他似乎并不亲近。” “即便是血浓于水的爹娘,久了不见也会淡的。” 容回想起刚刚觞奕说过他们叔侄多年未见,有些生疏也是人之常情。 遇辰又补充道:“除了你。” 容回看着他,“怎么说?” “你的话,若是久了不见,我便思之如狂,是会越陷越深的。” 容回淡淡一笑,这人任何情况都能说情话,猝不及防,又让他暖心不已。 忽然,传来了哒哒哒的声响,由远及近,容回一听就听出来了是祁言的脚步声。 就在回廊的拐角处。 他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下一瞬,那个穿着紫色衣袍,头上带着小金冠的小包子就从拐角处拐了出来,小兔子一般跑着过来,“爹爹,父上!” 容回矮下身子展开手臂,小包子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爹爹,我好想你!” 听到这个熟悉软糯的声音,容回心都化了,“我也想言儿。” 祁言搂着容回的脖子,“鸿雁说爹爹和父上在一起,可是,爹爹为什么不把我也接过去,那我们一家人就能在一起了。” 听着这小家伙说这句话,似乎是在埋怨两个大人为什么不带着他,“爹爹和父上都在临仙台拜师学艺,若是带着言儿,照顾不到。” “可是我也可以照顾自己的。”祁言用手指数了数,“我会吃饭,我会自己穿衣裳,我还会摘果子给爹爹和父上吃。” 容回用手指点了点祁言的脸蛋,“言儿真聪明。” “除此之外,我还会写爹爹和父上的名字。” “那待会可要写给我看。” “好。” 容回回头和遇辰相视一笑,就像是一对夫妻因为儿子出色而彼此感到自豪。 入夜,容回亲手做了几个菜,在临仙台练了一段时日,他的厨艺也算拿得出手了。 菜上了桌,遇辰父子过来入了座,容回往门口瞧了瞧,他刚在伙房忙,也不知遇辰让人叫了瑾涵君没有。 他特意问了句,“遇辰,可让人去请了瑾涵君?” 遇辰端起桌上的酒抿了一口,“不必请他。” 虽说容回知道他们叔侄关系不大好,但毕竟是亲二叔,他们三人一块用膳却不叫他,情理上似乎说不过去。 “我看还是着人去请一请,他若不来便算了。” 遇辰是知道容回的性子的,他重礼节,纲常伦理信手拈来,若是不去请,他必定心里惦记着,这顿饭也吃不安稳。 遇辰偏了偏脸,“鸿雁,去请。” 一旁的鸿雁道:“回君上,半个时辰前就给瑾涵君送了膳食,这时怕是用好了。” 遇辰再看了看容回,“这下你可放心了。” 原来鸿雁早就安排了瑾涵君的膳食,容回道:“那我们用饭吧。” 旁边的祁言早就吃起来了,他刚啃了一个鸡腿,满嘴的油,“爹爹,你做的菜真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小小年纪,倒是会哄人开心了。 容回给他夹了一块肉,“那多吃点。” 而后,他又给遇辰夹了一筷子素菜,“你也多吃点。” 还没开始动筷子的遇辰看到碗里的素菜,放下了手上的酒杯,拿起了筷子。 用了饭后,祁言缠着容回,要他陪着玩,容回只好拿了一本诗词,教他念诗。教着教着,祁言便睡着了,容回把他放在床上,扯过被子给他盖好,而后转身出了去。 遇辰住的院子就在隔壁,他走一段路便到,回了灵溪宫之后,遇辰也没特意说让他和他同住,但前段时日他们都是同房的,容回便默认了要去他房里。 遇辰房里的灯火是亮着的,他抬手敲了敲门,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他再抬手敲了敲,还是没人回应。 许是不在房里。 他放弃了敲门,站在了屋檐下,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空,今日风和日丽,天上的星星也十分清明。 他忽然想,他和遇辰始终不是一路的,他是这羽灵溪的主子,在临仙台至多待三年,三年后,他或许就会回到此地。那到时候他是该留在临仙台,还是回到这里,和他相守到老。 过了片刻,他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三年后的事,谁也无法预料。 “回儿。” 走廊另外一边传来遇辰的声音,他披散着一头青丝,穿着紫色的袍子,那袍子松松垮垮地,露出他和田玉一般的锁骨。 看样子,是刚沐浴回来。 遇辰来到了面前,“等我?” 容回道:“方才敲门不见回应,想着你定是不在房里,所以便在这等你。” “若我不在,你进去便是,日后,这也是你的寝房。” 容回颔首,“嗯。” 遇辰顺手牵起他,推开门进了去,屋里熏着香,容回也说不上这香味到底是什么香,平日里也在遇辰身上嗅到,只觉闻着气人心脾,是让人十分舒服的香。 容回见他身上衣着单薄,此时入秋天凉,他道:“你多穿一些,莫要着了凉。” 遇辰的的唇角微微弯起,指尖顺着他的脸颊划过,“有些事,穿太多了,做起来反而麻烦。” 闻言,容回心漏跳一拍,脸上的红晕几乎从脖子根扩散到了额头,对上遇辰那张脸,他低下头。 遇辰的手指微屈托着他的下颌,将他的下巴抬起,“还没想好?” 容回身子僵硬,一时之间,连说话也有些结巴,“我只是……” “只是什么?”遇辰欣赏着他那张红透的脸,唇角不由往上勾了几分,“若是你觉得名不正,言不顺,我可以与你拜堂成亲,请来羽灵溪所有百姓见证。” 容回握住了他的手,有些羞赧,“我只是……不大懂。” 遇辰轻笑了笑,“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你不懂,不是还有我教你。” 说罢,遇辰微微低头,在他唇上吻了吻。 作者有话要说:推旧文 《腹黑无度》 腹黑王爷攻VS高冷冰山受 年下,强制爱,这本是半价文,一次性买才是半价。 第42章 君心似我心二 过了一会儿, 门外传来拍门声,“爹爹……父上……” 容回下意识和遇辰分开,刚燃起的火被门外那软糯糯的声音浇灭了, 他看着遇辰, “是言儿。” 遇辰不悦, “他不是睡了么?” “许是有事。”容回走到门口开了门,那矮矮的小人儿穿着亵衣站在门外, 仰着小脸看着他, “爹爹, 我要和你一起睡。” 容回怕他着凉, 弯腰抱起他往屋里走, “言儿长大了,要自己睡。” 小家伙抓着容回的衣裳不放, “可我太久没见爹爹了,想和爹爹一起睡。” 容回看了看遇辰,道:“我看,我还是过去陪言儿一起睡。” 遇辰道:“你过去做什么, 我这张床,三人也不挤。” 言下之意是想他们三个人一起睡,容回抱着祁言走了过来,“那我们三个一起睡。” 容回走到床边, 把祁言放在床最里侧,而他睡中间,遇辰睡最外侧。如此, 就算祁言晚上乱动,也不会扰到遇辰。 容回轻轻拍着祁言,祁言很快便睡着了,他再给他提了提被子,而后转了个身,面向遇辰。 房里还留了一盏烛火,透过床帏透进来一丝光亮,被子下,容回握住了遇辰的手,低声道:“明日再说。” 遇辰道:“有个碍事的缠着你,怕是明日也不成。” 容回笑了笑,“来日方长。” —— 在羽灵溪的日子十分简单,遇辰回来的隔天便被鸿雁塞了一叠公文,这几个月羽灵溪发生的事都在里头记着,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都得他过目。 容回则陪着祁言,读书写字,亦或是去山下摘果子。 羽灵溪虽与世隔绝,但外边有的这里也不缺,家家户户住的都是木房,门前栽了花,屋后种着树,布置得十分精致,这里的人都能穿上绫罗绸缎,更没有穷苦的人家。 容回牵着祁言往灵溪宫走,他手上还提着一篮子黄澄澄的柿子,是刚去附近的果林摘的,“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外边玩,我想吃冰糖葫芦,还想看花灯,买糖人。” “等过些日,你父上忙完了,我们便出去。” “那就说好了,过些日,一定要去。” “嗯。” 祁言想到什么,又问:“那爹爹,我们还有银子吗?” “有,方才你说的那些,都能买。” “那我要买好多,带回羽灵溪,给鸿雁一个,还要给夫子一个,还有羽灵溪其他人。” 容回看着手上牵的小人儿,“好。” 前方是一棵千年枫树,入了秋后,这一棵枫树染成了红色,地上铺了一层落叶,远看近看都赏心悦目。 祁言弯下腰,捡起了一片枫树叶,给容回看,“爹爹,你看这叶子,像不像手掌?” 容回道:“像。” 祁言从容回的手里抽回手,蹲在地上又捡了几片。容回此时才注意到那棵枫树下,还有一个身影,他穿着淡青色的衣袍,一袭白发如瀑布垂在身后,他正仰着头看着这一棵枫树。 正是遇辰的二叔,瑾涵君。 容回上前拱了拱手,“瑾涵君。” 觞奕转过身,见是容回,视线扫过他手上的篮子,“你那篮子里头的柿子看着倒是诱人。” 容回从篮子里拿了一个柿子,“这柿子很甜,瑾涵君尝尝。” “心领,我不吃柿子。” 容回无奈地把手收了回来,不禁又想起了遇辰,这两叔侄某些地方实在相像。 觞奕问:“你来过羽灵溪几次?” “这是第三次。” 觞奕道:“遇辰可有告诉过你,羽灵溪不是常人能进的。” “说过。” “所以,你在他眼里,不是常人。”觞奕想起了遇辰昨天说的话,“我倒是差点忘了,昨日他说过的,你是他心上人。” 提到心上人这三个字,容回耳朵微微红了红,有一丝被眷侣的家人提及时的羞赧。 “那你可知羽灵溪是什么地方?”觞奕问。 容回道:“人间仙境。” 觞奕细细咀嚼这四个字,随后他淡淡一笑,“人间仙境,说得倒是贴切。” 祁言捡了不少枫树叶捧在怀里,“爹爹,你看,我捡了好多叶子。” 容回摸了摸他的头,“来,放篮子里,莫弄脏了衣裳。” 祁言听话地把怀里的枫叶都放进了篮子里,觞奕看着他们两,他们两看上去似乎更像是父子,“言儿唤你爹爹?” 容回回道:“他年岁小,不懂事,乱叫的。” 觞奕道:“我回来好些日,他可是一声也没叫过我。” 随后,他又道:“不过不怪他,他自出生起便没见过我,不认识我也是正常。” 这么算来,觞奕确实离开了羽灵溪不少年了。 容回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跟他说些什么,倒是觞奕主动说起,“是我的错,当年辰儿的父上离世,我便走了,留他一人在羽灵溪,这些年他心里必定没少怨我。” 容回极少会主动问遇辰关于他的亲人的事,也是前天回来才知道他还有个二叔,遇辰说他的亲人他都见过了,他见过的也只有瑾涵君和祁言。 容回道:“血浓于水,你始终还是他的二叔。” 觞奕看着他,很满意他刚刚说的话,“你性子不错,难怪辰儿会喜欢。” —— 荟州,易空堂。 一匹马在易空堂门口停下,马背上的人翻身下马,敲了大门,将一封请帖递给了看门的,并嘱咐了几句。 看门的小厮不敢耽搁,立马脚步飞快地往里走,双手托着请帖,丝毫不敢怠慢。 在回廊时,他砰一声撞上了什么东西,下一瞬,他腹部被踢了一脚,背朝地狠狠的摔了下去,手上的请帖也甩了出去。 小厮看清了刚刚撞上的人,还没顾得上喊疼,他忙请罪道:“袁公子,是小的不长眼,请袁公子饶命!” 袁傲申右眼带着黑色眼罩,左眼灰白,只能隐约可见周围事物,他用那剩下的一只眼努力看才看清了地上跪着的人,是小厮罢了,他敛了敛身上的杀气,“狗奴才,要是再有下次,我要了你的命。”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方才是急着给堂主送请帖,走得快,没看到袁公子。” 袁傲申一听请帖,便问:“谁的请帖?” “是武陵山送来的。” “可说了何事?” 地上的小厮道:“听送帖子的说是武陵山掌门下个月十二六十大寿,请堂主前去祝寿。” 袁傲申道:“那还不赶快去送。” “是,是,小的这就去。”小厮捡起地上的请帖,用袖子擦了擦灰,而后立即给徐百喆送了过去。 不远处的徐灵芝刚好看到这一幕,她走了过来,“师兄。” 听到了徐灵芝的声音,袁傲申身上的戾气消了泰半,连声音也温柔了许多,“师妹。” 徐灵芝看了看他的眼睛,“大夫说过,你的眼睛刚好了些,不能吹风,你怎么出来了?” 袁傲申道:“屋里闷,我出来透透气。” 徐灵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可比之前看的清了些?” “嗯,好多了。” 徐灵芝笑了笑,“那便好。” 袁傲申隐约看她手里还提了什么东西,她问:“你要出门?” “嗯,我同张家小姐说好的,今日要一起去月老庙祈福。” “不如我同你去。” 徐灵芝道:“我才说你眼睛不能吹风,你就留在府上。” 袁傲申袖下的手紧紧捏起,要不是因为眼睛,他也不会像现在一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入夜。 袁傲申跟在徐百喆身后入了书房,徐百喆走到书架前,挪开书架上的一册书,里边便露出一个机关,抬手一摁,那书架便宛如一扇门一样打开了,里面有一条密道。 密道尽头便是一间地下室,里头藏了不少兵器以及文书,最中央的桌子上,一个铁匣子腾空而起,四周设了结界将铁匣子包裹住,铁匣子上方,悬浮着一颗红色的珠子,珠子四周发着淡淡的红光。 袁傲申用那微弱的视线看清了那一颗红色的珠子,忙道:“师父,你说的没错,鸦真的是羽族,他们体内有仙丹。” 徐百喆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果然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有了这颗仙丹,我便能功力大增,长生不老,称霸天下也指日可待。” 袁傲申道:“弟子等着师父称霸天下的那一日。” 徐百喆道:“你放心,为师必定也不会亏待你,以后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治好你的眼睛。” “谢师父!” 徐百喆再看一眼那红色的仙丹,手上结了个法诀,将其周围的结界消除,他伸出手,那仙丹便落在了他的手上。 只要吞下这颗仙丹,那他就无人能敌了。 他看了一眼袁傲申,“傲申,你去上面守着,不准任何人打搅。” “是,师父。” 袁傲申出了去,徐百喆看着手心的仙丹,他闭上眼睛,张嘴吞了下去,仙丹入了他的体内,徐百喆能感受到珠子的威力,他的四肢百骸像是有一股仙力注入。 他随即就地打坐,任由那仙丹在他的脉络中蔓延。 过了片刻,他猛然睁开眼,身体里的那一股仙气正吞噬着他的灵识,他手上结了印,指尖亮起了星光,他将指尖对着太阳穴按下去,试图保护自己的灵识,奈何那股仙气太强,他根本无法控制。 下一瞬,他的眼睛徒然瞪大,瞳孔发出了红色的光。 袁傲申坐在书房的高几旁,视线偶尔往那密道看一眼,也不知道徐百喆如何了。 过了一会儿,密门被打开,徐百喆从里面出来,袁傲申听到了声音,他视力极差,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从里面出来,“师父,怎么这么快?” 徐百喆的瞳孔里泛着嗜血的红光,他的目光落在了袁傲申身上,瞳孔里的红光更甚,他抬手,手掌放在袁傲申的天灵盖上。 袁傲申自从瞎了眼,警觉极高,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师父,你这是……” 徐百喆并没有回应,袁傲申隐约看清了徐百喆双眼里的红光,他心里一惊,心道他可能走火入魔了,便立即要逃,刚走到门口,身后便有一股吸力,他感觉自己的七魂六魄都要被吸过去。 鹰爪一般的五指往那门栓伸去,奈何身后的那一股吸力太强,他的心猛然一跳,刚刚魂魄差点离开了他身体,他一咬牙,手碰到了门栓,开门的那一瞬,哐当一声,他的身子便倒了下去,半边身子倒在了门外,原本健壮的身子也变得干瘪,宛如枯柴。 不远处,徐灵芝手上的托盘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面的汤碗也随之支离破碎,她惊恐的目光对上了双眼泛着红光的徐百喆,她良久才开口,声音颤抖,“爹……”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个锁灵匣,如果忘了可以回看第十八章 *^_^* 第43章 君心似我心三 池州。 容回先前答应了祁言要带他出来玩几天, 他们出来的第一天,便是在最近的池州。 过几日他和遇辰便要回临仙台,下一次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陪祁言, 所以这几天, 他们两个大人专门陪他玩。 池州最繁华的街道上十分热闹, 祁言自上次出来后,便一直对冰糖葫芦念念不忘, 容回给他买了两串, 他一手握着一串边走边吃。 虽说羽灵溪的日子十分闲适, 但外边的日子更丰富些, 小孩子会更喜欢。 街头有人卖艺, 周围聚满了人,祁言要凑热闹, 容回便带着他去围观,奈何这里人多,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容回只好抱起他看。 卖艺的人是个驯兽的, 他的手上牵着一头狮子,另一只手握着皮鞭,狮子在他的指挥下上蹿下跳,钻火圈, 祁言觉得新奇,看的十分认真,也跟着其他人拍手叫好。 看了一会儿, 容回下意识往身边看了看,没看到身边的那个紫衣身影,心里一惊,忙四处张望了望,不知不觉他已经被人包围了,而遇辰却不知去了何处。 容回道:“言儿,我们要走了。” 祁言还舍不得走,“爹爹,我还没看够。” “你父上和我们走散了,我们去找他。” 祁言再看一眼人那正在钻火圈的狮子,不舍得点了点头,“嗯嗯。” 容回抱着祁言出了人群,往四周看了看,始终没看到遇辰的影子,刚刚只顾着陪祁言看热闹,把他给忽略了,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路过的两个女子议论,“你刚看到了吗,那名男子就跟神仙一般,我还是第一次见这般好看的。” “看到了,我听人说是女子假扮的,否则男子的肌肤哪会那般细腻。” “哎哟,哪像了,我看他上上下下没一点女气,绝对是如假包换的男子。” 容回听到他们议论,一听便知是遇辰,他叫住了她们,“打搅两位姑娘,请问,你们说的男子在何处?” 其中一名女子指了指那边,“喏,就在那,还好多人看呢。” 容回看向她所指的人群,抱着祁言走过去,发现遇辰就在人群里,他站在那便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爹爹,父上在那。” 容回无奈,“看到了。” 他抱着祁言走了过去,遇辰看着他,“看够了么?” 容回道:“见你没跟过来,便出来寻你了。” “我不喜欢挤,言儿若是没看够,你再带他去看便是,我就在此处等。” 容回看了一圈周围围观的人,要是放个碗在前面,怕是收到的银子比那边卖艺的人更多。 “算了,快要正午了,我们找个酒楼用膳。” 此时,飞来了一只蝴蝶,绕着他打转,是传信蝶。 遇辰也发现了,他收起手上的扇子,用扇头指了指不远处,“那边倒是有个胡同,无人。” 容回抱着祁言往胡同走,那个胡同确实没有什么人,他放下了祁言,捏了个法诀,蝴蝶在空中写出了一行字:容公子,我找到我爹了,在茗州七寒寺。 看完了叶天衡的传信,容回看着遇辰,“叶道长找到他爹了。” 遇辰听明白了他话中之意,“你想做的事便去做,左右我也阻止不了。” 容回想起仙龙山的一些事,许多事情还是个迷底,他必须弄明白,“那我去一趟茗州,你在羽灵溪等我,等我办完了事,回来接你。” “何必麻烦,我同你一起去。” 容回刚想说话,衣摆被什么东西摇了摇,祁言仰着小脸道:“爹爹,我也要去。” “你不能去。” 祁言一脸委屈,搂着容回的大腿不放,“不,我要去。” 容回对这一大一小十分无奈,只好都带上了。 —— 茗州七寒寺。 七寒寺是茗州最负盛名的寺庙,容回入了茗州地界后,随意一打听,就找到了七寒寺的所在之处。 容回赶着马车沿着盘山路直抵七寒寺的门口,都说这七寒寺是茗州香火最旺的寺庙,而此时却没有一个香客,寺门也是紧闭着,完全不像是老百姓口中所说的模样。 祁言挑开帘子出来,“爹爹,我们到了吗?” “嗯。”容回下了马车,再把祁言抱了下来,遇辰随后也下了来。 站在七寒寺的门口,容回看着门楣上的字,确实是七寒寺,他们没走错,“是这里。” 遇辰看了几眼四周,“看这路面像是每日都许多人走的,怎的偏偏今日闭门?” 容回道:“我去问问。” 容回上前敲门,祁言也跟了上去,过了一会儿,一名中年僧人开了门,手上捻着佛珠,“阿弥陀佛,本寺今日修整,不接香客,施主请回吧。” 容回单掌行了佛礼,道:“大师,我是来寻人的。” 僧人看着他,“寻谁?” “一位姓叶的大师。” 僧人道:“我们庙里头好几个姓叶的,施主找的是哪一位?” 容回道:“他名叫叶真炎,不知庙里头可有此人。” 僧人单掌行了礼,“叶真炎便是我的师兄。” “容公子。”一个少年音传来,容回循声望去,正好看到了一身道袍的叶天衡。 叶天衡走了过来,对开门的僧人行了礼,“了音师叔,这几位是我的故人,让他们进来吧。” 了音犹豫了片刻,随后点头,“好吧。” 容回脚边的祁言盯着了音看了许久,扯了扯他的衣摆,“爹爹,他怎么没有头发?” 此时,几个大人都默然,容回干咳一声,小声对祁言道:“言儿,不可无礼。” 祁言委屈地抿着小嘴,抱着容回的大腿。容回对了音道:“童言无忌,冒犯了了音大师,还请海涵。” 了音一笑而过,“施主不必放在心上。” 叶天衡对他们道:“容公子,遇辰公子,我先带你们去见我爹。” “好。” 叶天衡领着他们往后院走,这寺庙建在了半山腰,房屋错落而建,僧人们住的院子在左侧。 他们离开仙龙山不过半个月,叶天衡便找到了自己的爹。容回好奇,“叶道长,你是如何找到这的?” 叶天衡边走边说:“先前我师父托了人打听,我离开仙龙山打算回清风观,那人给我传了信,说我爹就在七寒寺,我立即赶过来了,确认是我爹后,我便传了信给你。” “嗯。” 叶天衡带着他们来到一间禅房外,他抬手扣了扣门,“爹,是我。” “进来。” 叶天衡推门进去,容回牵着祁言跟在他身后,遇辰最后。 禅房里十分干净简洁,叶真炎穿着一身土黄色的僧袍盘腿坐在硬榻上,方才正在念经。 容回单掌行礼,“阿弥陀佛,打搅大师了。” 叶真炎放下手上的木鱼,下了榻对他们行了佛礼,他的视线落在容回身上,“你便是天衡说的那位容公子?” “正是。” 叶真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听闻你是临仙台的弟子。” “正是。” “既然是临仙台的弟子,为何要管仙龙山的事?” 容回道:“临仙台乃是仙门,自古仙门都身负降妖除魔之责,此前仙龙山有群妖作祟,虽已降服,但仍有后患,在下有些事想要求证大师。” “你说的是仙龙山的妖龙一事?” “是。” 叶真炎长叹一息,“此事过去多年,到现在,我也不敢确信当初所见是真是假,是虚是幻。” 遇辰轻摇着扇子,“既然你不确信,为何要一口咬定,还为此不惜被逐出家门?” 叶真炎回忆起往事,脸上几分感伤,“当初朝廷撤了守山人一职,我心中的多有怨恨,不想继续留在仙龙山罢了。” 容回追问:“那你说的仙龙便是妖龙,可有凭据?” “没有。” 莫非叶真炎当初并没有看到什么让他坚信不疑的东西,只是因为他不想留在仙龙山,所以才编出的谎言? 容回和遇辰互看一眼,颇有些失望。 叶天衡道:“爹,你当初说仙龙就是妖龙,真的是你编造出来的么?” 叶真炎沉默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我当初也以为我证据确凿,可后来仔细一想,或许就是我做的一场梦罢了,如今,我自己也不信那是真的。” 容回问:“是真也好,是梦境也好,还请大师说一说你当初你所见所闻。” 叶真炎再看了看容回,“容公子为何一定要知道我当初所见所闻?” 容回看了一眼叶天衡,看来他并没有跟他爹说出那一切,他道:“此前仙龙山群妖聚集,我从他们口中得知,妖王就要复生。” 叶真炎脸上露出一丝惊愕,良久他才道:“他们当真如此说了?” “正是,如今我们并不知那妖王是何物,但叶道长同我说,你曾经也提过仙龙山镇着妖龙,所以,我们此次前来,就是想向你求证。若是仙龙山镇着的是妖王,那我们必须阻止他复生,否则会有千千万万黎民百姓遭殃。” 叶真炎得知事态严重,他道:“好,我说。” 容回松了一口气,“洗耳恭听。” 叶真炎回忆起多年前的事,“那日我像平常一样去山里砍柴,累了便坐在一块石板上歇息,却不想那石板上出现了几行字,大意便是说着仙龙山下镇着妖龙,此妖龙能毁天灭地,让我告知天下人。” 容回了然地点了点头,还有个疑惑,“石板上的字,叶伯可看到了?” 叶真炎摇了摇头,“那时我看到后,便匆忙回去,只与我爹一人说了,还带着他去看了,谁知石板上的那几行字已经不见了,我爹自然也不会信我。后来,我爹让我不要提,可我整日不安,极力想要劝说我爹离开仙龙山,可他不为所动,后来我们父子因此决裂。” 原来如此,容回若有所思,那石板上的字到底是谁写的?当时到底发生了何事? “你当时看到的那几行字,字里行间可提到留字人的身份?” 叶真炎摇了摇头,“没有。” “那那块石板在何处?” 叶真炎道:“就在仙龙山脚下。” “可否说具体点,山脚下范围太广,可不好找。” 叶真炎看了看他们,“莫非,你们还想去找那块石板?” 容回点头,“嗯,既然这是最重要的线索,我们自然要去查看。” 叶真炎继续道:“我记得是出门往东走,约莫半刻钟,那石板不大,且那附近也不止那一块石头,过了这么多年,杂草丛生,怕是不好找。” 第44章 君心似我心四 容回想, 那石板莫名其妙显出了字,必定是当时还发生了什么事,如今也只有叶真炎知道, 他思虑片刻, “叶大师, 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叶真炎道。 容回拱了拱手,“我想请叶大师与我们一同去仙龙山一趟。” 提到回仙龙山, 叶真炎沉默了, 他离开十一年了, 这些年, 他在外游历过几年, 后来看破了红尘,便出了家, 对他而言,仙龙山是一段前尘往事。 既然已经放下,又何必再拿起。 叶真炎道:“仙龙山我便不去了,你们还有什么只管问便是, 我知道的,必定都如实告知。” 他话中的拒绝之意明显,容回也不想让他为难,但又怕他们就算找到那块石板, 也什么都看不到。 叶天衡试图劝说,“爹,你离开仙龙山这么多年, 难道就不想回去看看阿公吗?” 叶真炎道:“我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人,看到我,他必定不会高兴。” “怎么会。”叶天衡道:“其实你走后,阿公很想念你的,只是没有说出来。” 叶真炎不信,“他早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当初叶竺山大发雷霆,扬言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那时他才明白他这个做儿子的在爹眼里,根本比不上他信奉的仙龙。 “不会,爹,阿公要是不认你,他就不会一直留着你的寝房,这些年,他都是自己进去打扫收拾的,他一定是觉得总有一天,你还是会回去的。” 闻言,叶真炎眼眶通红,捻着佛珠的指节有些泛白。 容回道:“叶大师,父子始终是血亲,想割也是割不断的。” 叶真炎深吸了一口气,道:“可我回去又能如何?我该说的,都同你们说了。” 容回单掌行礼,“我之所以希望你能跟我们去一趟仙龙山,一来是希望你能助我们找到当年的石块,解开仙龙山的疑云,二来,我也希望你与叶伯父子能冰释前嫌。” 叶真炎垂头,陷入了沉思。出家之后,他一心皈依佛门,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回乡,但此时有人提及,他又犹豫了。 毕竟是血亲,是一辈子都割不断的。 叶天衡上前站在叶真炎身边,“爹,你跟我们回去一趟吧,阿公年事已高,经过上次群妖作乱,他的身子骨更是大不如从前了,你难道不想回去见见他么?” 过了良久,叶真炎终于松口,“好吧,我跟你们走一趟。” —— 自从仙龙山的妖怪都被清理后,仙龙镇又渐渐恢复了以往的热闹,曾经搬离的人又重新搬了回来。 茶馆里此时有几个人聚在一块,边喝茶边谈论。 “听闻是临仙台的弟子把仙龙山的妖怪降服的,那妖怪都是千年老妖,他们在山里头足足大战了两天一夜。” “临仙台真不愧是仙门大家,我打算把我那儿子也送去学几年,日后再有妖怪来犯,我们自己人都能把妖怪都打跑了。” “要不是上了年纪,我也想去临仙台拜师学艺。” 容回他们就在隔壁桌,听他们赞誉临仙台,他心中也有几分自豪感。 坐在容回腿上的祁言正在把玩一个竹编的鸟,他仰起小脸,“爹爹,临仙台是不是就是你的家?” 容回应了一声,“嗯。” “我也想去爹爹的家看看。” 容回道:“好,下一次带你去。” 坐在对面的叶天衡看着他问:“容公子,我们下一步怎么走?” 容回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过了末时,即便他们立即动身进山,进去后也天黑了,办不了事,“我看不如在镇上歇一晚,明日一早进山。” 叶天衡点头,“好。” 容回的视线落在了叶真炎身上,“叶大师意下如何?” 叶真炎自进了仙龙镇便没有开口说过话,这个地方离开了十几年,他心中万般滋味,万般感慨都憋在了心里,“行程一事容公子安排便是,不过,我有个请求。” 容回道:“叶大师请说。” “我们进山查探一事,不能让……守山人知道。” 叶天衡听自己爹以‘守山人’来称呼自己的亲眷,心里有些难受。 容回也理解,毕竟当初他就是为了此事和叶竺山父子决裂的,他们也不打算将此事告知叶竺山,除非找到了有力的证据,能说服叶竺山,否则叶竺山将会是他们查探此事的绊脚石。 “好,明日进山我们会小心。” 叶天衡提议道:“容公子,我看不如我们从背山那一面进去,如此我阿公他们就察觉不了。” “也好。”容回道。 上一次住过的客栈已经重新开了张,虽说生意不算红火,但好歹也有客人进出。 容回特意挑了那间客栈,进了去,掌柜的一眼认了出来,“哎哟,公子,又是您呐?” 容回颔首打了招呼,“掌柜的,我要三间房。” “好勒,来,这上边请。” 容回抱着祁言上楼,掌柜的见到了他,十分亲切,攀起话来,“公子这次来仙龙镇,又是探亲的么?” 容回道:“有些事要办。” “上一次你们过来,招呼不周,这次你们住,我就不收银子了,待会想吃什么,只管点。”仙龙镇重新恢复平和,看得出掌柜很高兴。 容回道:“多谢掌柜的好意,我心领了。” 祁言听到了吃的,十分积极地对着掌柜的道:“我要吃红烧鱼。” “有,今早刚河里捞回来的。”掌柜的仔细看了看容回怀里的小包子,这小包子唇红齿白,眼睛宛如琉璃珠,是人都会喜欢,他对容回道:“公子,你家的这个小公子长得真讨人喜欢。” 容回淡淡回了个笑,也不否认这小公子是他的。 进了房,容回把祁言放了下来,而后再把背上的包袱放在桌上。 遇辰打开了窗子,这间房还是上次住的那一间,一打开窗子便能看到远处高耸入云的仙龙山。 容回走了过去,和他并肩看着远处的仙龙山,刚刚一路过来,仙龙镇就跟普通小镇没两样,这里的百姓都相信仙龙镇已经没妖怪了,他心里隐隐担心,“若是仙龙山下真的镇压着妖王,仙龙镇许多百姓怕是不敢再住下去。” 遇辰道:“这并非你能左右,何必挂心。” “嗯。” 祁言见两个大人对着窗子边看着什么,他也好奇,来到容回的脚边,扯了扯他的衣摆,“爹爹,我也要看。” 容回把他抱了起来,祁言朝着窗外看出去,看到了仙龙山,“爹爹,那座山好高。” 容回道:“那就是仙龙山。” “那有龙吗?” 容回笑了笑,“言儿也知道龙吗?” “嗯,夫子说过的,天帝就是龙族的。” 没想到他也懂这些,容回道:“嗯,夫子说的没错。” 祁言歪着头问:“那明天,我们就要去那座山吗?” 容回顿了顿,他并不打算带他们父子进去,他看向遇辰,“遇辰,山路难走,不如明日你和言儿留在客栈等我。” 遇辰斜睨了他一眼,“你这是又想撇下我?” “不是,我只是觉着山路难走,一路艰辛,你和言儿留在客栈才是最好的。” 遇辰看着他,“即便是山路难走,可你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跟着你走?” 祁言扒拉着容回的衣襟不放手,生怕会被扔下,“爹爹,我要跟着你。” 容回看了看这粘人的一大一小,几分无奈。 遇辰又补充了一句,“如若你觉着我们父子是你的累赘,那又另当别论。” “不是,你别误会。”容回单手抱着祁言,空着的手握住了遇辰宽袖下的手腕,“我只是不想让你一直跟着我吃苦罢了。” “是苦是甜,唯有我自己清楚。”遇辰看着他,“你要降妖除魔,要保天下安宁,我不阻止,可你也不能阻止我跟着你。” 容回听了,心里一暖,他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好。” 遇辰反手握住他的手,微挑起眉开始算账,“那你记住了,下次再想甩开我,我看你也就别想着降妖除魔了,我就直接拿根绳子,把你绑在灵溪宫,看谁狠心。” 容回好笑道:“我可不跟你比谁狠心。” “那我方才说的话,你是记住没记住。” 容回妥协:“记住了,以后去哪,我都带着你。” 那还差不多。 遇辰打开了手上的扇子,扇面举起刚好遮住了祁言的脸,他倾身过来,在容回唇上吻了吻。 容回耳朵微红。 “父上,我看不到了。”祁言抗议道。 遇辰离开了容回的唇,收起了扇子,有些扫兴,“有个碍事的在,可真麻烦。” 容回笑了笑,“碍事也是你的儿子。” —— 仙龙山的妖物被清理了之后,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平和。 容回一行人天微亮就进山,抵达仙龙山主峰脚下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叶真炎指了指一片已然被藤蔓覆盖的地方,“我没记错的话,那块石板就在此处。” 容回看了这一片地方,范围还是有些广,“可有具体位置?” “过去多年了,此处又与先前不大一样,具体位置我一时也指不出。” “那石块可有特点?” “石面上较为平整,大概有这么宽。”说着,叶真炎用手比划了一下。 “那便找找。”容回把祁言放下,让他和遇辰站在一块,“言儿,和父上站在一块,不要乱跑。” “嗯嗯。” 容回抽出自己的玄冰剑,将那纵横交错在一起的藤蔓割开,叶天衡也抽出了剑,和容回一起拨开藤蔓寻找着石块。 遇辰在一旁看着,其实他大可以挥一挥手上的扇子,就能把这一片藤蔓掀起,只是那么做动静太大,叶竺山他们必定会发现。 约莫过去半柱香时辰,叶天衡道:“容公子,我找到了一块!爹,你也过来看看,是不是这块!” 容回和叶真炎围了过去,果然有一块石头很平整,就像是打磨过,只是长久被藤蔓覆盖,腐叶覆了一层又一层,有些发黑了。 叶真炎把周遭的藤蔓拨开了一些,看清了整一块石块的形状,“对,就是这块。” 容回从旁边扯了一把草当刷子用,将石板上的腐叶扫开,再拿出水袋,倒了一些水冲去上面的尘泥,石板上除了有些发黑,什么都没有。 叶真炎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当初我就坐在这上面歇息,突然就出现了字。” 容回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块石板,这石板底下应该是一块大石头,只有这一小部分露出来,仙龙山是石山,泥少石多,这样的石头在山上见怪不怪,为什么偏偏就是这块石头出现了字? 容回问:“当时具体你还做了什么,可否重现一次?” 叶真炎慢慢回忆着,“大抵就是在山上砍了柴,到这里坐了一会儿,具体的也记不大清了。” “四周可有异样?” “没有,如往常一样。” 遇辰用扇子虚支着下颌,“那时你可是受了伤?” 叶真炎被遇辰这么一提,猛然记了起来,“对,是受了伤,不过不是大伤,就是砍柴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一道口子,我并没有理会。” 遇辰微微勾起唇角,“那就对了。” 容回看向遇辰,他是仙门中人,自小便修习法术,通灵术,血是重要媒介,“你是说是叶大师的血引出了那行字?” “当初他看到那几行字时并无外人,也无异像,后又无缘无故消失,我猜是某些灵物的灵识所为,常人无法看到灵识,也不能听到他们的声音,若以血为媒,便能与之通灵。” 原来如此,容回伸出指尖在玄冰的剑刃上划过,指尖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滴在了石板上,很快,那一滴血便渗入了石板中,不留一点痕迹。 过了片刻,石板上果然浮上了一行字:你是何人? 容回就着流血的手指在石板上回话:在下临仙台弟子,容回。 第45章 君心似我心五 容回写下的字慢慢消失了, 继而又浮上了一句话:我乃断渊神君,两千年前,为降服妖龙以自身灵识将妖龙镇压在此山下, 近日妖龙有复生初像, 怕是有人暗中助纣为虐。 容回手上的血已经凝固, 他再割破了另外一只手指,写道:神君可知助妖龙复生的是谁? 断渊神君:我长眠于此, 并不知外界发生何事。若妖龙复生, 怕是民不聊生, 还请务必阻止。 容回:如何能查为虎作伥者? 断渊神君:复生妖龙, 需九十九个仙魂, 一个龙魂。 容回:何为仙魂?何为龙魂? 容回刚写下这句话,忽然, 山谷里传来了一声嘶吼,那嘶吼声足以撼动天地。 祁言有些害怕,赶忙抱住了容回,“爹爹!” 容回手上沾了血, 不好抱他,只安慰道:“言儿别怕,爹爹在。” “是龙在嘶吼!”叶天衡惊道。 蹲在地上的容回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四周, 除了那一声嘶吼,并无异常,他问:“为何会嘶吼?” 叶天衡摇头, “不知,往常只有十一月初三那一天龙才会嘶吼,但我阿公说,近几月,他听到了好几次。” 容回再看一眼石板,石板上他刚写下的字消失了,断渊神君也没再回。 他蹲了下来,就着指尖未干涸的血写道:神君可还在? 石面上的字久久没有消失,这一块石块成了普通的石块,而断渊神君也没有再回。 “如果这位神君说的是真的,他以自身灵识封印妖龙,妖龙若要复生,此时怕是已不受他掌控,说不准妖龙已经反客为主,将其禁锢。”遇辰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张帕子,托着容回的手,擦了擦上面的血。 容回若有所思,遇辰说得有道理,刚刚那一声龙的嘶吼过后,断渊神君便没有再回应,或许就是被妖龙压制住了。 叶天衡道:“所以,妖龙最近频频发出嘶吼,与其复生有关?” 容回道:“可能性极大。” 叶真炎此时心情复杂,他脸上几分沉重,“没想到,我当初看到的,是真的。” 叶天衡道:“爹,此事我们必须要让阿公还有二叔知道!” 叶真炎再看一眼那还有血迹的石板,阖了阖眼,“无凭无据,他是不会信的。” “不一定要他此时相信。”容回看向叶真炎,“叶伯一辈子都守在此地,仙龙山有仙龙的信念已然在他骨子里生根,贸然解释,他确实不会相信,只能找到更多证据。” “容公子说得对,片面之词确实难以说服阿公,但若是有更多证据,阿公一定会相信的。” 叶真炎道:“但愿如此。” 容回取下了腰间的水袋,把剩下的水倒在了石板上,将那一行字冲刷干净,并将四周的藤蔓重新拨过来,遮住了那一块石板。 叶天衡看向容回,“容公子,刚刚神君说有人想要复生妖龙,会是谁?是上次那些妖么?” 容回虽然确定了仙龙山下镇着妖龙,但不敢妄下定论,“现如今我们知道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无法断定复生妖龙的到底是谁,若要查清真相,想必还要费些功夫。” 叶天衡:“那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容回思索片刻,“既然神君说仙魂和龙魂能复生妖龙,我们顺着这条线索,或许就能找到想要复生妖龙的人。” 叶天衡眨了眨眼睛,“那仙魂和龙魂,到底是指什么?” 遇辰漫不经心道:“字面意思,仙魂便是仙人魂魄,龙魂便是龙的魂魄,如果想要复生妖龙的人是凡人,亦或是妖,即便他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获取仙人魂魄,更不可能获取龙魂,只能退而求其次。” 被遇辰这么一提醒,容回忽然想到了什么,“是鸦!” 叶天衡一脸疑惑,“容公子,与鸦有何关联?” 五个月前,众仙门去江月楼参加论剑大会的途中,不少仙门弟子被鸦吸走了魂魄。鸦是羽族中人,并非妖物,无需靠吸人魂魄增进修为,所以当初他始终想不明白鸦为何要吸修士的魂魄,若是和这件事关联起来,那就说得通了。 容回道:“五个月前,鸦吸了不少修士的魂魄,虽说修士并非仙体,但却是半只脚踏入仙界的人,他们的魂魄也可勉强称为仙魂。” 叶天衡恍然大悟,随即又想起来,“只是,当初那鸦不是被易空堂堂主制服了么,并且收入了锁灵匣之中,我亲眼所见的,被困锁灵匣,鸦应该早就灰飞烟灭了。” 容回想起当初擒拿鸦的场景,鸦被他用金蚕丝捆住,徐百喆还命弟子列了阵将其困住,大好的机会可以把鸦直接杀了,他却多此一举将其收入了锁灵匣。 当时韩春岚就说过,他的举动有些蹊跷,但是那个时候,谁也想不出他到底为什么那么做。 容回道:“无论如何,那都是现如今最为关键的线索,从那里查起,是现如今唯一的办法。” 叶天衡点了点头,“嗯。” “所以,我要立即赶去武陵山。” 如果要查锁灵匣,那也应该是去荟州的易空堂才是,叶天衡问:“容公子,为何要去武陵山?” 容回道:“再有几日便是武陵山掌门六十大寿,届时仙门百家会前去祝寿,易空堂堂主必定也会赴宴。” “那我跟你们一起去。” 容回再看一眼地上的石板,“叶道长,你还是留在仙龙山,若是妖龙有异动立即传信给我。” 叶天衡想了想,点头,“也好。” 容回再看向叶真炎,“叶大师,你如何打算?” 叶真炎沉吟片刻,“我也留下来,你说的没错,血浓于水,即便我被逐出家门,如今皈依佛门,但始终还是叶家人,此事事关叶家,事关天下苍生,我又怎能置身事外。” 容回单掌行了礼,“那仙龙山这边的事,就有劳两位了。” 叶天衡道:“容公子放心,若有异动,我必定第一时间传信给你。” “嗯。”容回看了看遇辰,“我们走吧。” 遇辰颔首。 容回弯腰抱起祁言,一手抱着他,一手提着剑。 祁言道:“爹爹,我自己能走。” “此路杂草丛生,还是我抱你。” “可是爹爹的手都流血了,一定很疼。” 容回几分欣慰,“已经好了,不疼。” 叶真炎和叶天衡看着他们一行三人越走越远,叶天衡道:“爹,我们回去见阿公吧。” 叶真炎点头,“好。” —— 自上一次群妖作祟平息后,叶竺山一家又恢复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年逾花甲的叶竺山自上一次折腾之后,身子骨大不如从前,这几日一直在卧榻休养,方才他听到了那一声龙的嘶吼,挣扎着起来,穿好了衣裳,把自己收拾齐整,打算上一趟仙龙殿。 一出门,便刚巧碰上了两个人。 看到那已经十多年没见的长子,叶竺山双目濡湿,站在门口许久不动。 叶真炎双目通红,原以为入佛门十年,生老病死,爱恨离别都看淡了,但看到了白发苍苍的爹,看到了他眼底的沧桑,心里一股酸涩的滋味冒了出来。 叶竺山先开的口,他还是一副严父的模样,语气仿佛是在教训晚归的孩子,“在外面逍遥够了,总算舍得回来了。” 叶真炎双膝下跪,一时哽咽地说不出话来,良久,他鼻音很重地喊了一声,“爹。” 听到这一声久违的爹,叶竺山这会儿已经忘了要去仙龙殿的事,他道:“跪在外面做什么,还不快进屋。” 那一刻,叶真炎郁结在心中的一口气突然就通了,仙龙山下镇着的是仙也好,是妖也罢,为了此事,让他们骨肉分离十几载。 不值当,不值当啊! —— 武陵山掌门任邵六十大寿,各大仙门纷纷前来祝寿。 任邵一身靛青色袍子站在门口,脸上携着笑朝迎接前来祝寿的宾客,他的亲传大弟子韩春岚侍立左右。 临仙台一众人在武陵山脚下下了马车,徒步上山。此次临仙台的阵仗比上一次论剑大会还要大,除了掌门傅浩然,还有几位与任邵有交情的长老也一同前来祝寿。 上山时,掌门傅浩然和几位长老走在前面,年轻的弟子走在后面。 傅冰兰小声和陶烨说:“师弟,你不是传信给二师兄,告诉他我们来了武陵山么?怎么他还没到?” “我也不知道,信是传出去了的,不过,即便我不说,他也是会来的。” 傅冰兰再往后看了看,“当初他说和遇辰公子回去一趟,还说至多半个月,这都二十天了。” “师姐,你就别管了,二师兄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到了门口,任邵主动迎了上来,拱手道:“傅掌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身后的几个弟子连忙呈上了寿礼,傅浩然拱了拱手,“任掌门,今日是您大寿,献上几份薄礼,祝您老春秋不老,日月同辉!” 任邵朗笑几声,“多谢多谢,傅掌门,里面请!我让人备了厢房,诸位先去厢房歇一歇,今日宾客众多,招呼不周了。” “任掌门不必客气,只管招呼其他人,你我多年交情,自便就是。” 韩春岚扫了一眼临仙台的人,并没有发现容回的身影,他走到傅冰兰身边问了句,“冰兰,你二师兄怎么没来?” 傅冰兰道:“他没同我们一起,估摸着晚点来。” “原来如此。”韩春岚做了个请的手势,“寿宴要晚些,你们且去厢房歇一歇,待会寿宴开始,会有人去请的。” “好。” 临仙台众人进了门后,紧跟着便是易空堂的人,易空堂此次只来了五个人,就徐百喆领着几个弟子。 徐百喆脸色不大好,笑起来有些牵强,他上前拱了拱手,“任掌门,祝您福寿安康,万寿无疆。” “多谢。”任邵发现徐百喆脸色不对,多问了一句,“徐堂主脸色不大好,可是不舒服?” 徐百喆叹了一息,“不提也罢。” 任邵道:“想必徐堂主一路奔波是累了些,我这就让人带你去厢房歇一歇。” 徐百喆看着任邵,欲言又止。 任邵看出了他心里有事,“徐堂主有话要说。” 徐百喆点头,“任掌门,实不相瞒,我有一事想要与你详谈,事关重大,迟不得。” 任邵笑了笑,“有什么事,徐堂主直说便是。” 徐百喆左右看了看,后面还有不少人等着上前祝寿,“此地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待晚些任掌门得了空,我再与任掌门细谈。” 任邵点头,“好,那徐堂主先去歇息,晚些安置好了宾客,我再去请徐堂主到书房一坐。” “好。” 第46章 君心似我心六 日暮西山, 前来祝寿的宾客大多都已经安置好了,任邵见后面已经没有人再来,便对韩春岚道:“春岚, 你在这再等一会儿, 我先进去看看。” 韩春岚道:“是, 师父。” 任邵转身进了去,韩春岚站在门口, 以防有宾客晚来, 他好招待。 将近黄昏, 武陵山被染上了一层橘黄色的光晕, 出去觅食的鸟儿也争相回到巢穴。 韩春岚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的阶梯, 隐约看到了有人走上来,一共是三个人, 两大一小,待看清了是谁,他十分惊喜,忙迎上去, “回兄,怎么现在才到?” 容回把怀里的祁言放了下来,“实在对不住,路上有事耽搁了。” “这有什么对不住的, 距离寿宴还有半个时辰,你们一路奔波,我先带你们去厢房歇一歇。” 容回道:“歇息倒是不必, 韩兄,我有事要与你说。” 韩春岚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去我的院子。” “好。” 韩春岚领着容回一行三人去他住的院子,一路上看到了许多其他仙门的弟子。 “二师兄!遇辰公子!”傅冰兰看到了他们,小跑着过来,“二师兄,你怎么这么晚才到,我还在想你是不是不来了呢?” “路上耽搁了。”容回看她一个人,便问:“师伯和大师兄他们呢?” “他们在歇息呢,我闲得无聊出来逛了,对了,凌霄长老,还有仙剑执事也都来了。” 容回点头,又想起他那好几个月都没见过的师父,“我师父可来了?” “没有,景仙尊都离开临仙台好几个月了,我连影子都没见过。” 四个月前,百里晏如说要去寻访一位友人,当时他便说了此去要一年半载,或许是还没回来。 傅冰兰道:“对了,既然你和遇辰公子都来了,我带你们去找我爹还有大师兄他们。” 容回道:“我有些事要与韩公子谈,暂且先不去与师伯汇合了。” “那好吧。”傅冰兰注意到了容回手上牵的小包子,她眼睛一亮,弯下腰道:“啊,小包子,是你啊。” 傅冰兰突然弯下腰凑近,嗓门还很大,祁言下意识往容回脚边靠了靠,软糯糯的声音喊:“爹爹。” 容回低头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言儿,不怕,这位是爹爹的师妹。” 傅冰兰眯起眼睛笑啊笑,“来,小包子,叫姐姐。” 遇辰在一旁用扇子遮住半边脸,道:“小师姐,我的儿子,叫你叫姐姐,恐怕不妥。” 傅冰兰一听,瞬间僵住,她猛然想起,这个小包子叫他师兄叫爹爹,叫他师弟叫父上,而她,应该跟他爹同辈。 遇辰道:“言儿,还不快叫师伯。” 祁言朝着傅冰兰喊:“师伯。” 傅冰兰被这一声师伯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 韩春岚笑了笑,“冰兰,看你惊讶的,你两个师兄要是正常娶妻生子,你也早该做师叔了。” 傅冰兰缓了过来,想了想,觉得很对,岳商亭都快而立之年了,若是他早几年娶妻生子,她确实要做师伯了,此时有个小包子叫她师伯,她也是受得起的。 她想开了后,再和蔼可亲地朝着小包子笑了笑,“言儿乖。” 韩春岚提示道:“回兄,你方才不是说有话要说。” 容回原本是要和韩春岚去他的院子谈话的,奈何遇上傅冰兰,耽搁了一会儿,他道:“冰兰,你先回去告诉师伯,我待会再去拜见。” “嗯嗯。” 容回看向遇辰,“走吧。” 遇辰改变了主意,不打算跟过去了,“你去罢,我就不去了,此地风景甚好,我走走。” 容回点了点头,“好,晚些武华殿汇合。” 容回和韩春岚刚要走,祁言也跟了上去,遇辰叫住他,“言儿,你跟着我。” 祁言回头看了一眼遇辰,没跟上去了。 傅冰兰看着水灵灵的祁言,“来来来,言儿,师伯带你去玩。” —— 韩春岚把容回带到了书房,再关上了门。 容回把在仙龙山的所见所闻都说给了韩春岚听,韩春岚听后一脸震惊,“你是说上一次那群妖怪说的妖王就是仙龙?” 容回颔首,“正是。” “那仙魂和龙魂又是指什么?” “龙魂我暂且不知,不过仙魂,初步猜测是修士的魂魄,而五个月前,刚好发生了鸦吸食修士魂魄的事,我想这两件事或许有关联。” 韩春岚若有所思,“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徐百喆当初用锁灵匣困住鸦的举止十分可疑。” 容回道:“就是因为可疑,所以才要查。” “那你特意同我说,必定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容回道:“武陵山毕竟是你的地盘。” 韩春岚明了,“我今日见徐百喆时,他脸色不佳,此时该是在厢房歇息。” “他可有别的异常举止?” “异常举止我不清楚,方才我也就在门口见了一眼,不过有个地方倒是奇怪。” “什么地方?” 韩春岚道:“平日里他的大弟子袁傲申必定伴其左右的,今日他却没出现,连他女儿徐灵芝也没来。” 容回细想了想,袁傲申双目失明,若是不来也正常,至于徐灵芝,毕竟是女儿家,也不能跟着爹到处走,“可还有可疑之处?” 韩春岚摇头,“匆忙见了一面,也没来得及多观察,若是你不放心,我先派个人去盯着他,待寿宴结束,我再与你细谈。” 今日刚好是任邵的六十大寿,眼看寿宴即将开始,韩春岚也要出去主持大局,他点头,“好,晚些与你细谈。” —— 武陵山的武华殿中已经高朋满座,容回进了殿之后,扫了一圈,一眼看到了临仙台的几位长老和傅浩然,他们后面坐着的是临仙台的后辈,却不见遇辰和祁言的影子。 他们方才说要去逛逛,许是还没回来,他转身往外走,想要去寻他们,不料刚转身一个紫色身影便撞入眼帘,他手上还牵着一个小的。 遇辰看着他,“寿宴不是要开始了么,还去哪?” 看到了他,容回唇角下意识微微弯起,“不去哪,我们进去吧。” 容回领着遇辰往临仙台其他人的所在之处,挑了一张还没人坐的长几坐下,一张长几可以坐两个人,他们两个大人带着一个祁言也不挤。 端坐在前面的岳商亭回了回头,脸上看不出情绪,语气里却带了几分命令,“啊回,你可是入门弟子,混在后面做什么,坐到前面来。” 岳商亭旁边还是空着的,以前参加这类宴会,他都是和岳商亭并排坐的,只是如今遇辰也在,他只想陪着他。容回道:“坐哪都一样的。” 岳商亭没再说话,遇辰悠然地摇着扇子,祁言则已经开始吃着盘子里的葡萄。 容回的目光在大殿中巡视了一番,视线投向门口时,正见徐百喆从外面进来,他身后只跟着四名弟子。 如韩春岚所说,他脸色惨白,目光无神,似乎有几分病态。 “爹爹,给你吃。” 容回把视线收了回来,祁言的小手捻着一颗葡萄伸了过来,容回俯身吃下,“好了,言儿自己吃。” 祁言拿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腮帮子立即鼓了起来,“爹爹,等会会有鸡腿吃吗?” 容回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边的葡萄汁,“不一定,不过一定会很多好吃的。” 祁言点了点头,十分乖巧道:“那我不吃葡萄了,我要等着吃好吃的。” “好。”容回抬眼时发现遇辰也看了过来,他微微笑了笑。 过了半柱香时辰,大殿里头的宾客都已经入座,主座始终空着,武陵山掌门任邵迟迟不见人影,原本说辰时开宴,已经过了一刻钟了。 武华殿里中众宾客开始议论纷纷,此时,一名武陵山弟子急色匆匆地跑了进来,跑到了韩春岚面前,“大师兄,师父出事了!” 韩春岚脸上一怔,“出了什么事?” “你过去看看便知道了。” 韩春岚跟那一名弟子匆忙出了去,其他的仙门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也都跟了过去。 任邵的书房是敞开的,此时里面已经站了一些人,任邵的夫人以及女儿泣不成声,韩春岚拨开人群,只见任邵坐在太师椅上,头低垂着,若不是脸部以及手已经干枯,还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师父!”韩春岚不敢置信,明明一个时辰前,他还和师父一起在门口迎接前来祝寿的宾客,看着一旁抽泣的任夫人,“师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任夫人擦着眼泪,鼻音很重,“我原本在房里等他一同入席,眼看寿宴要开始了,他还没过来,我便来了书房,一进来,就……” 傅浩然看着故友变成这个模样,十分悲痛,他上前查看了一下,确实已经没有呼吸了,他朝任夫人道:“任夫人,节哀顺变。” 韩春岚双目通红,咬牙切齿道:“今日乃是我师父六十大寿,是谁下如此狠手!” 第47章 君心似我心七 江月楼楼主薛永河也上前查看了看, 惋惜地叹了一息,“看这模样,是被吸走了精魄, 与当初被鸦吸走魂魄的修士一样。” 有人问:“鸦不是早就被灭了吗?” 薛永河道:“我只是说手法与鸦如出一辙, 但到底是何物所为, 我也不清楚。” 傅浩然观察了一下书房,摆设没乱, 也没有打斗痕迹, “书房里并无打斗痕迹。” 被这么一提, 众人也都四处看了看, 确实无打斗痕迹, 凌霄长老道:“若是有妖物或者人偷袭,凭任掌门的修为, 不可能连打斗痕迹都无。” 薛永河醒悟道:“除非是他信任的人所为。” 凌霄长老道:“薛楼主说的是,只有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人才会毫无防备。” 任夫人听了这话,气急道:“凌霄长老的意思是, 是我杀了我的夫君?”言言 凌霄长老忙拱手赔罪,“夫人误会了,我并非此意。” 韩春岚看向任夫人背后的管事,“赵管事, 我师父院子里的大小事务都是你来管的,你可知,师父最后见过谁?” 管事低着头, 犹豫了一下,“这……这……” 任夫人见他支支吾吾,大声喝道:“有什么好支吾的,在自家底盘连话都不敢说了么!” 管事被这么一喝,身子抖了抖,忙道:“回夫人,掌门在开宴半个时辰前,让我去请了徐堂主。” 任夫人道:“说清楚,哪个徐堂主!” “易空堂堂主,徐百喆。” 韩春岚问:“所以,我师父最后见的人,就是徐堂主?” “是。” 徐百喆就在门外,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徐百喆道:“半个时辰前我确实见过任掌门,只是与他喝了一盏茶,我便去了武华殿,至于任掌门为何变成这样,我也不知,我心中的也十分悲恸。” 韩春岚咬着牙槽出了门,向徐百喆走去,“那敢问徐堂主,你为何要单独见我师父?” 徐百喆一派镇定,“我与任掌门也算有几分交情,他六十大寿,我与他说几句话,有何奇怪的?” “说几句话当然不奇怪,只是,我师父他见了你之后,就死了!” 徐百喆负着手,冷声道:“难不成,你以为是我杀了任掌门?” 韩春岚袖子下的手捏成拳,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在查清楚真相之前,我自然不会污蔑徐堂主,但还请徐堂主回答我几个问题。” “几个问题而已,你问便是。” 韩春岚通红的眼睛盯着他,“你与我师父可是在书房见的面?” “是。” “那在书房中,你和我师父说了什么,你走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徐百喆道:“我不过和任掌门说了几句祝寿的话,至于走的时候,我还真没记住时辰,不过我走了后,便去了武华殿,众人也是看到的。” 韩春岚回了回头,问管事,“徐堂主走的时候,你可看到了?” 赵管事摇了摇头,“没看到。” “你当时在何处?” 赵管事道:“在外面一直候着,怕掌门有事要叫我。” “也就是说,你在书房外面一直候着,却没看到徐堂主出来?” 管事点了点头,“是。” 韩春岚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徐百喆身上,“那敢问徐堂主,你是从何处离开的书房?” 徐百喆狡辩道:“就是从门口出来的,这管事眼神不好,没看到我罢了。” 韩春岚抽出长剑,杀气腾腾地指上徐百喆,“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 薛永河上前阻止道:“韩公子!真相未查清,且勿冲动行事!” 韩春岚胸口起伏,他收起剑,盯着徐百喆,“徐堂主,我还有个问题需向你求证。” 徐百喆道:“说。” “五个月前,我等合力将鸦制服,最后是徐堂主将其收入了锁灵匣,敢问徐堂主,那鸦后来如何处置了?” 徐百喆道:“入了我的锁灵匣,当然是化作灰烬了。” “但巧的是,今日我师父被吸精魄,同当初的鸦杀人手法一致,而恰巧,徐堂主又是最后一个见过我师父的人,这未免,太过巧合。” 徐百喆冷哼一声,“也仅仅只是巧合罢了,我和任掌门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 徐百喆一再狡辩,韩春岚愤懑之情溢于言表,“说到这里,我有个题外话要说,一个月前,仙龙山群妖作祟,想必众仙门有所耳闻,我追着几个妖怪进了仙龙山,被困在仙龙山七八天,后来是临仙台的弟子及时赶到,我才得救,那时降服了几个千年老妖,那老妖怪口口声声说妖王要复生!徐堂主可知此事?” 徐百喆道:“我又不在场,怎会知道。” 薛永河听了韩春岚的话,忙问:“韩公子,那妖王又是谁?” “妖王便是仙龙山下镇着的妖龙。” 傅浩然道:“此事我也听门下弟子提过,韩公子不妨细说,这件事同任掌门的死,有何联系?” 韩春岚看向容回,“回兄,此事是你告诉我的,你最清楚,还请站出来解释解释。” 妖王复生的事事关重大,容回原本也是打算让众仙门知道的,但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遇上了这事。韩春岚提前说了出来,这个时候,他应当要与他同一阵线,他上前道:“韩兄说的没错,仙龙山下确实镇着妖王,当初作祟的妖物就是因为妖王即将复生而集聚仙龙山,后来经过查探,得知复生妖王需要九十九个仙魂,和一个龙魂。近日妖龙嘶鸣频繁,想必是有人在为其复生收集仙魂。” 徐百喆不屑道:“就凭这些就能断定是我,未免太过儿戏!” 容回道:“徐堂主莫要误会,我当然不会因此就认定是你,只是恰巧此事和徐堂主牵扯上了,还请徐堂主见谅。” 傅浩然只听岳商亭回来汇报过,当时他觉得是那些妖物胡说八道,并没在意,却不想其中还有许多事他是不知情的,“阿回,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跟我提。” 容回道:“师伯,弟子也是前些日才查清,原本想要寿宴之后秉明。” 傅冰兰道:“难怪呢!当初我们在仙龙山遇到了不少妖怪,他们想要进仙龙殿,原来因为妖王要复生啊。” 陶烨问:“二师兄,妖王复生,会如何?” “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容回拱着手朝着众仙门道:“所以,阻止妖王复生,迫在眉睫,还请众仙门齐心协力。” 薛永河被他们这么一提醒,想起了当初在禅州,徐百喆用锁灵匣收服鸦的举动确实很奇怪,他看向徐百喆,“徐堂主,当初你用锁灵匣收了鸦之后,那鸦确确实实灰飞烟灭了吗?” 徐百喆道:“自然,锁灵匣是何物,能进得去,哪还能出得来。” 韩春岚咬了咬牙,“当初你分明可以一剑结果了鸦,为何偏偏要多此一举用锁灵匣!” 徐百喆道:“锁灵匣乃我易空堂的传世宝物,我想用就用,还要看日子么!” 此时,从书房里飞出了一个人影,“同他废话那么多做什么!人不是他杀的还有谁!” 飞出来的正是任夫人,她手上握着任邵的宝剑,横冲直撞地朝着徐百喆而去,其他人并未出手阻止,徐百喆步步逼退,任夫人好歹也是仙门之后,身上有点功夫。 她痛失夫君,此时悲恨交加,出手也是极其狠毒,手上的宝剑划过了徐百喆的脸颊,他惨白的脸上冒出一丝血迹,他往后退开,忽然,他目泛红光,周身戾气四溢。 任夫人再次迎了上去,徐百喆伸出虎爪一般的手,脸上露出狞笑。 “师娘!小心!”韩春岚大喊。 奈何已经晚了,不过一瞬任夫人的精魄便吸走了,只剩一副干瘪的躯体。 哐当一声,随着任夫人倒地,那一柄宝剑也掉落在地。 徐百喆当着众仙门的面吸人精魄,不用继续再说,也知道任邵倒地是谁杀的。 薛永河义愤填膺道:“易空堂堂主徐百喆修炼妖术,祸害仙门,证据确凿,快将他拿下!” 他一发话,十几个修士抽出剑飞身上前,将徐百喆团团围在庭院中。 修士们一拥而上,徐百喆仰天嘶吼一声,手上聚集的真气打了出去,十几个修士还没靠近便飞了出去,徐百喆趁机飞上了屋檐。 薛永河道:“追!” 众人都追了上去,容回回头道:“遇辰,你照看好言儿。” 说完,他也追了上去。 纵然徐百喆跑得极快,也比不上那么多修士围捕,在武华殿前面的空地上,徐百喆被前前后后的修士围住,插翅难逃。 徐百喆吸了任邵和任夫人的精魄,修为比之前又高了不少,十几个修士也不是他的对手,纷纷被打了出去,韩春岚和他过了几招,被他隔空一掌打了出去。 容回上前扶起地上的韩春岚,“韩兄,没事吧。” 韩春岚嘴角挂着血,他满头冷汗,说话有些艰难,“徐百喆吸了不少精魄,加之他原本的修为就不低,怕是我等一起上也难以将他擒住。” 容回再看一眼战场,还有五六个修士在和徐百喆大战,都是各仙门的精锐,岳商亭也在其中。即便如此,占得上风的还是徐百喆。 今日各大仙门都在场,若是今日不除去他,恐怕日后就要成大患,更甚者,他成功让妖王复生,那便是天下人的灾难。 容回抽出了剑,也加入了战局。 徐百喆眼底泛着红光,周身一股真气护体,普通刀剑伤不了他,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怪物,威力无穷。 容回握着玄冰剑朝他背后刺去,不料刚靠近,徐百喆快速地转过身,手上的剑挥出一道强大的剑芒,那剑芒宛如一把两丈长的弯刀,容回飞身而起,躲开了那一道剑芒,而他旁边的修士没能躲过,剑芒从他腰间截过,那一瞬间,血光四溅。 徐百喆伸出爪子,将他的精魄也一并吸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除夕快乐*^_^* 第48章 君心似我心八 傅冰兰和陶烨在远处的屋檐下看着这一场大战, 傅冰兰有些担心道:“徐百喆那么强,大师兄和二师兄能打得过吗?” 傅浩然深吸了一口气,从当前来看, 徐百喆已经到了无人能敌的地步, 就算他上场, 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他万万没想到,好好的寿宴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陶烨道:“师姐, 你别担心, 大师兄和二师兄那么强, 他们两人一定能敌得过徐百喆的。” 说完这话, 那边岳商亭便被徐百喆割伤了手臂, 雪白的衣裳立即透出一道红色的血印。眼看徐百喆就要取岳商亭性命,容回上前替他挡开。 傅冰兰喊了一声, “大师兄!” 忽然,刮起了一阵风,傅冰兰往旁边看时,原本站在他旁边的傅浩然已经飞了出去, 也加入了战局。 武华殿前的石板已经碎了不少,中间被打出了一个坑,打了这么久,死伤有十几个, 徐百喆却还是安然无恙。 遇辰握着扇子在看,他的目光至始至终落在了容回身上。 他睨了一眼身边的傅冰兰,“小师姐。” 傅冰兰正盯着战场, 听到有人喊她,她回过头,“啊?” 遇辰道:“若是我待会离开一会儿,帮我看好言儿。” 傅冰兰点了点头,“好。” 傅冰兰朝遇辰脚边的小包子伸出手,“来,言儿,师伯牵着你。” 祁言看了看傅冰兰,小手放在他的手心。 战场上,傅浩然和薛永河加入战局后,局面有所扭转,傅浩然和薛永河两人联手,加上容回和岳商亭在一旁协助,徐百喆节节逼退。 傅浩然捏了个法诀,那道法诀化作一张网将徐百喆罩住,“啊回!趁现在!” 容回提起手上的玄冰剑,朝着徐百喆刺去,只听到一声皮开肉绽的声音,玄冰剑刺穿了徐百喆的胸口,被刺伤的徐百喆宛如一头狮子,怒吼一声,从里到外散发出一团超强的真气,那真气强到可以肉眼所见,宛如一团光芒,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容回抽出了玄冰剑,然而已经闪躲不及,眼看就要被那一道真气淹没,那真气威力极强,就算是石头都能粉碎。 他以为自己下一瞬就要粉身碎骨,不料并没有发生,他被另外一股真气护住了,此时两团真气宛如旋风一般纠缠在一起,发出了滋啦滋啦的声音。 容回偏头,只见遇辰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身边,那一团护住他的真气正是他所为。 薛永河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强的真气,不免有些惊讶,他问一旁的傅浩然,“此人是谁?” 傅浩然回过了神,顿了顿才道:“是我临仙台的一名外门弟子。” “这……”薛永河惊讶更甚,一名外门弟子可是比掌门都要强。 两团真气还在拉锯,周遭卷起了旋风,地板碎石也被一并卷进了旋涡里,被卷进去的石头片刻便被这两团极强的真气化作灰烬。 遇辰抬起握着扇子的手,看不出半点慌乱,“回儿,你先退开!” 容回看着眼前滋啦滋啦宛如闪电一般的真气,“那你……” 遇辰的脸上极少如此严肃的神色,“我自有分寸,退开!” 容回往后退开,下一瞬遇辰便发力,他周围的真气威力增强,两股原本势均力敌的真气现出了高低,徐百喆被真气冲开了许远,连带地上的地板也被掀飞。 遇辰放下手臂,喉咙一阵腥甜,他如羊脂玉一般的下颌流下了一道血迹。 容回上前,看到了他嘴角的血迹,“哪里受伤了?” 遇辰携着血迹的唇角往上勾起,“无碍。” 被真气打开的徐百喆此时躺在地上,他身上的衣裳破烂,胸口的剑伤流出来的却是发黑的血,周身发出了黑色的烟雾,十分诡异。 傅浩然带着几个人上前查看,刚要靠近,地上的人嘶吼一声,腾空而起。 “小心!” 腾空而起的徐百喆并没有发起反抗,而是朝着屋檐下而去,在屋檐下的人尖叫着四处逃窜。 陶烨大喊:“师姐!快跑!” 傅冰兰抱起了祁言,赶紧逃跑,边跑边喊:“救命!” 祁言也跟着喊:“爹爹!父上!” 容回和遇辰看到了这一幕,立即飞身过来,奈何徐百喆离得近,此时已经靠近了屋檐。 傅冰兰抱着人跑不快,脚下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跌倒,她闭上眼睛,下意识把怀里的人抱紧,原本以为会摔倒在地,睁开眼睛时,自己却已经在空中。 待她看清了此时的处境,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原本被她抱着的小包子背后长出了一对足足有五六尺长的白色翅膀,是她在快要摔倒的时候,祁言扑着翅膀带着她飞了起来。 而那企图靠近他们的徐百喆已经被韩春岚一剑刺穿了心脏,韩春岚双手握着剑使得徐百喆不断后退,徐百喆口吐黑血。 韩春岚抽出长剑,徐百喆双目圆睁,双臂展开往后倒去,落地时带起了一阵灰尘。 祁言扑着翅膀在空中飞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飞起来了,也不知道如何下去,他哭喊着:“爹爹!父上!” 容回看到了这一幕,有些不敢置信,他从来都不知道,一直喊自己爹爹的小包子,可以长出翅膀。 容回飞身而起,把在空中飞着的祁言和傅冰兰带了下来,手碰到祁言身后那一双翅膀时,他还没有真实感。 祁言搂住了他的脖子,还是那软糯糯的嗓子,“爹爹。” 落了地,傅冰兰还在傻眼,看着那一双雪白的翅膀,“二师兄,他……他是……” 容回此时心情也十分复杂,他道:“不必害怕,言儿不会伤人。” 遇辰走了过来,看了一眼祁言背后的翅膀,“把言儿给我。” 容回把怀里的祁言交给了遇辰,遇辰伸手,手心发出点点星光,星光落在祁言的翅膀上,翅膀便消失了。 容回看着遇辰和祁言,眼底的情绪十分复杂。 遇辰也看着他,“有想问的么?” 容回张了张嘴,声音很低,“你和言儿是……” “羽族。”遇辰毫不掩饰道。 其他仙门的人都纷纷围了过来,薛永河道:“容公子,你是这孩子的爹?” 容回无暇顾及这个问题,他的脑海里还一片空白。 岳商亭替他解释道:“我师弟未娶妻,这孩子不过是乱叫的。” 薛永河问:“那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遇辰道:“我的。” 薛永河咬牙切齿,“这么说,你和他一样,都是鸦!” 容回道:“不是!他们不是!” 薛永河道:“可我刚刚明明看到了,这个孩子长出了翅膀!跟那鸦一模一样!难道还有假?!” 其他人纷纷附和,“对,我们都看到了!” 容回辩解道:“他们是羽族,与吸人魂魄的鸦并不一样!” 有人道:“鸦便是羽族,羽族便是鸦,这件事当初在江月楼不就已经确定了吗?” 遇辰脸上还是那般从容,他不卑不亢道:“薛楼主不妨直说,你想如何?” 薛永河道:“不是我想如何,而是你想如何?” “此话怎讲?” 薛永河道:“当初在禅州,鸦吸人精魄,你也在禅州,如今徐百喆入魔,你恰好也在,难道此事,与你一点干系也没有吗?” 遇辰只觉得这个推测可笑,“我若说没有,薛楼主也不会信。” “当然,二十四年前,羽王大开杀戒,斩杀上千人,二十四年后,羽族的鸦又吸人精魄,害人无数,光是这笔账,你们羽族脱得开干系吗?” 容回道:“薛楼主,人尚且分善恶,你何必一竿子定论所有羽族!” 岳商亭厉声道:“啊回,此事跟你无关,你给我过来!” 容回不为所动,继续为遇辰辩解,“方才诸位都看到了,若不是遇辰,徐百喆也不会这么快被制服,若不是他,我也已经粉身碎骨了,他并无害人之心!还请诸位明察!” 薛永河道:“此事当然要查,不过在查清真相之前,这两人必须关押!” 遇辰笑了一声,“看来,是说不清了。” 遇辰看着容回,“回儿,我问你一句,如若我要走,你跟不跟?” 容回握住了他的手,“你留下来,我答应你,定查清真相,还你和言儿一个公道!还羽族一个公道!” 遇辰淡然,“没这个必要。” “你一定要走?” “是。” “好,那我……” 没等容回说完,傅浩然道:“啊回,你不能跟他走!” 容回看向傅浩然,“师伯,你信我,遇辰他决没有害人之心!” 傅浩然深吸一口气,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已然有些心有余力不足,“信不信不是我说了算,若他是清白的,那就留下来,待查清真相,自然会还他清白。” 傅浩然附加一句,“你要敢跟他走,你以后就不要再回临仙台!” 容回心里一怔,他从小便是师伯和师父眼中最听话的弟子,从来没有忤逆过临仙台的长辈,他从小没爹没娘,临仙台便是他的家,傅浩然和百里晏如便是他的至亲,这还是第一次,傅浩然对着他说出这句话。 遇辰道:“回儿,放手。” 容回看着遇辰,他的手还握着他的手腕,祁言眼里还有泪花,“爹爹……” 听到这一声爹爹,容回眼眶一红,他曾想如论如何都要护着他们两父子,不让他们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是,他好像食言了。 薛永河道:“快将这两个羽族拿下!” 遇辰的手腕从容回的手中滑出,遇辰扔出手中的扇子,扇子在空中旋转,刮起了一阵飓风,每个人都被这一阵飓风刮得睁不开眼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遇辰和祁言已经不见了。 众人往四处张望,也不见一点他们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小可爱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_^* 第49章 灯火阑珊处一 众人往四处张望, 也不见一点他们的影子。 薛永河的视线落在了失魂落魄的容回身上,“容公子,你好像与那两个羽族十分亲近, 不知你与他们是什么关系?” 容回没有回话。 岳商亭道:“那羽族以外门弟子的身份混入了我临仙台, 我师弟事先并不知情。” 薛永河继续问:“那容公子可知, 他们的巢穴在何处?羽族祸害世间多年,此事必须要有个了断。” 容回刚要反驳, 傅浩然此时开口, “薛楼主, 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 我看不如先把眼下的事处置妥当, 再来谈羽族的事。” 薛永河也是个聪明人,他道:“也是, 今日发生的事,确实太多。” 傅浩然转身,看向韩春岚,他走了过去, “韩公子,任掌门以及任夫人的后事,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只管开口。” 满身黑血的韩春岚拱了拱手, “多谢傅掌门。” —— 翌日。 容回一夜没合眼,昨夜发生了太多事,他也没法入睡。 天微微亮, 他在房中留下了字条,提着玄冰剑便出了门,刚走到院子门口,岳商亭已经在门口等着他,“去哪?” 容回没想到岳商亭在外面等着他,他找了个借口,“我去看看可有帮得上忙的。” “师父和凌霄长老带着人去了,用不着你去。” 容回径直往外走,“我下山一趟。” 岳商亭伸手拦住他,“师父让我看着你,你最好不要离开这个院子。” 容回道:“大师兄,我知道你对遇辰有偏见,可平心而论,这半年来,他可有做过半点伤天害理的事?” 岳商亭不为所动,冷着一张脸反问:“那徐百喆呢,在此之前,你又看到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昨天若不是遇辰,我早就粉身碎骨了!还有在鲁州时,我被鸦所伤,若不是他救我,我又怎能活到现在?” “你还不懂吗?他为何能在鸦手上救你?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一伙的!” “不!他绝对不会和鸦同流合污!” 岳商亭提高了音量,“我看你是被他骗得糊涂了,你再回去,给我好好想想!” “我是不是被骗,我心里清楚!”容回目光坚定,“我要下山一趟,还请大师兄莫要阻挠。” 岳商亭抽出了剑,容回也抽出了剑,两人打了起来。 很快,容回占得上风,玄冰指上了岳商亭的胸口。 岳商亭直挺挺地站着,盯着容回,“你要是想下山,那就把我杀了。” 容回握着玄冰的手指节泛白。 傅冰兰和陶烨听到了铛铛的刀剑相击声,从屋里跑了出来,看到容回正用剑指着岳商亭,大惊失色,“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在做什么!” 容回把玄冰收了回去,陶烨看了看岳商亭,再看了看容回,没弄明白他们为什么刀剑相向,“二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容回撇开目光,“没事。” 岳商亭冷声道:“冰兰,啊烨,我交给你们一个任务,看好你们的二师兄,若是他走出这个院子一步,立即向我禀报。” 傅冰兰和陶烨互看了一眼,实在不知道这两个师兄在闹什么别扭,明明昨天晚上的事已经够头疼的了。 岳商亭没听到两个师弟师妹的回应,又再问一句,“听到没有?” 傅冰兰、陶烨:“哦,听到了。” 说完,岳商亭转身出了院子,容回顿了顿,转身往里面走。 傅冰兰和陶烨跟在容回身后,前者问:“二师兄,从仙龙山出来后你不是和遇辰公子回去了么,可是昨天你说你去查了仙龙山,到底怎么一回事?” 容回并没有心情去耐心地跟她解释,“我累了,先回房歇息。” 傅冰兰不再追问,“嗯嗯,那你好好歇一歇。” 容回进了房,顺带把门关上,他走到榻边,放下手上的剑,在矮几旁坐下,支着额头,几分落寞。 昨夜遇辰走后,回去羽灵溪了么? 他曾在临仙台的藏书楼找到一本书,记载着羽族相关,书中说羽族极度神秘,几乎无人知晓他们住在何处。 如今仔细想想,羽灵溪应该就是羽族的聚集地,那个地方有结界,普通人根本连看都看不到。羽灵溪宛如世外桃源,民风淳朴,比起外面纷纷扰扰的世界,那里的日子要简单怡情得多。 他们,又怎么可能是坏人。 他完全不相信。 傅冰兰和陶烨都在院子外面的屋檐下坐着,双手支着下巴看着天。 傅冰兰道:“师弟,你说遇辰公子到底是不是坏人?” 陶烨道:“不是吧,要是坏人,他修为那么高,早就把我们都杀了。” “嗯,我也不相信他是坏人,昨天他还帮着对付徐百喆呢。” 陶烨叹了叹息,“只可惜他们是羽族。” “是啊,说不准以后都看不到他们了。”傅冰兰突然想到什么,“那二师兄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傅冰兰拍了一下陶烨,“你忘了吗,二师兄和遇辰公子可是眷侣,如今遇辰公子的身份暴露了,他们不能在一块了。” 陶烨点了点头,“说得对,就算二师兄要和遇辰公子在一块,师父也不会准许的。” 傅冰兰道:“还有大师兄,也不会允许。” 此时,对面的门开了,容回从里面出来,傅冰兰和陶烨看到了他,忙迎上去,“二师兄,这么快歇好了么?” 容回问:“凌霄长老在何处?” 陶烨道:“凌霄长老和师父在给任掌门办理后事。” “我有话想问他。”容回说完便要去找凌霄长老。 陶烨伸开双臂拦在他面前,“二师兄,大师兄说让我们看着你,别让你出这个院子。” 容回皱了皱眉,这两个平日里修炼不见这么听大师兄的话。 傅冰兰又担心容回心里难过,忙道:“二师兄,我去找凌霄长老,让他过来一趟!” “对,师姐,你快去叫凌霄长老。” 容回无奈,只好乖乖等着。 过了半柱香时辰,凌霄长老回到了院子,容回和他在房中谈话。 “长老,你可还记得我五个月前刚从禅州回到临仙台,问你要了一本书,此书记载着羽族。” 凌霄长老捋了捋胡须,“自然记得。” “想必这书,你也看过。” “确实看过。” 容回道:“那长老也应该知道,羽族乃是神族后裔,并非人人都是恶人。” 凌霄长老叹了一息,“我知道没用,关键是其他人不信,二十四年前,羽王杀了上千人,二十四年后,鸦也杀了不少人,他们都是羽族,众仙门对羽族有仇恨,也是人之常情。” 就是因为羽族的其他人犯下了错,导致世人也无法容得下其他羽族人,这未免太过荒唐。 凌霄长老看着容回,“说起来,二十四年前,你爹也死在了羽王手下,难道,你对羽族就没有半点怨恨吗?” 容回沉默了片刻,“长老,人分善恶,羽族也分善恶,我不能因为一个人做了罪恶滔天的事,就怨恨天下人,我自然也不会因为羽王杀人如麻,而对羽族心生怨恨。” 凌霄长老又问:“那你怎知,昨日的那个羽族人,他不是那个杀害你爹的羽王呢?” 容回心里微微一怔,随即仔细想了想,遇辰是羽灵溪的主子,那也就是现任羽王,但他相信,遇辰绝对不是杀人魔头,“不,长老,我了解遇辰,他绝对不会滥杀无辜。” 凌霄长老道:“你了解他,但世上其他人未必了解,你若想为他讨回公道,只能给出更多证据,证明他的清白。” 容回垂了垂头,他昨天想了一夜要如何证明遇辰的清白,但是并没有想出好的办法,众人似乎就已经认定了遇辰就是和鸦是一伙的。 过了良久,容回又问:“长老可曾对妖王的事有所耳闻?” 凌霄长老捋着长须,“说起此事,多年前我还是一名秀才的时候,看过一本书,里头也提到了妖龙,具体的我也不大记得了,当初只当做是话本看的。” “那本书去向如何?” 凌霄长老道:“时隔多年,我也不知,不过我倒是记得那书封破旧不堪,想来好些年头。” 或许,当初凌霄长老看的那本书并不是话本,而是真实一本记载着仙龙山来龙去脉的书。 容回道:“我有一事疑惑,妖王镇在仙龙山下上千年,该有文书记载,亦或是广为流传,后人不可能不知。而仙龙山有仙龙的说法是祁朝建国后才传出来的,王族为供奉妖龙,还特意设了守山人,当初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改朝换代,妖龙变成了仙龙?” 凌霄长老想起什么,“说起来,祁朝建国初曾发生过举国一事。” “焚的是记载着妖龙的书?” 凌霄长老摇头,“我也不清楚,只隐约听人说起过,具体焚了什么书,我也不知。” “是谁下令焚书?王族?” “自然,也只有王族有这个权力。” 容回若有所思,王族为何要把记载着妖龙的书焚了,而后又大张旗鼓地宣扬,仙龙山有仙龙?误导世人,对他们有何好处? 还有个疑问,他是从断渊神君处得知复生妖龙需九十九个仙魂,一个龙魂,而徐百喆又是从哪里得知?谁告诉他的? 他复生妖龙目的何在? 还有,昨日他为什么平白无故要袭击祁言? 按理说,他被刺了一剑,又被遇辰那能化石为粉的真气打了出去,即便没死也该第一时间逃走,可他却偏偏朝着祁言而去,就好像已经猜到,祁言的翅膀会长出来一样。 虽说徐百喆已死,但他心中还有许多疑惑,总觉得还漏了一些什么。 到底是什么,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第50章 灯火阑珊处二 容回问:“长老, 徐百喆的尸体何在?” “被你师伯还有薛楼主封印在石棺中。” “可有仔细查探?” “有,他生前遭邪物附体,他修为暴增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吸了精魄, 还因体内的邪物。” 容回回忆起徐百喆的模样, 他双目泛着红光, 已然没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像是走火入魔, 要是被邪物附体, 那就说得过去。 “可知这邪物为何物?” 凌霄长老摇头, “不知。” —— 武陵山沉浸在一片哀痛之中, 傅浩然和岳商亭回到院子已经是深夜, 这一天他们都在办理任邵夫妇的后事。如今武陵山无主,任邵之女始终是女流之辈, 难以掌控大局,任邵的大弟子韩春岚又因昨日受伤而缠绵病榻,几个长老年事已高,只能由他这个挚友从旁协助。 其他仙门也还留在武陵山, 打算明日任邵夫妇下葬后便离开。 傅浩然回到院子,容回便迎了上来,他拱了拱手,“师伯。” 傅浩然看着他, 他一进门容回就迎上来了,显然是有事找他,他道:“说罢, 想说什么?” 容回道:“有一事,弟子想和师伯商议。” 傅浩然脸上几分淡漠,“若是想去找遇辰,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容回顿了顿,“我要说的,并非此事。” 傅浩然道:“那是何事,说来听听。” “弟子想去仙龙山查探。” “去仙龙山作甚?” 容回道:“若真是徐百喆想要复生妖龙,那他死后,妖龙到底还会不会复生,只有封印妖龙的断渊神君知道,所以,我想再去仙龙山一趟,问一问断渊神君。” 傅浩然沉吟了半响,“待安葬好任掌门,我们便启程回临仙台,绕路去一趟仙龙山也无妨。” “只是……” 傅浩然抬了抬眼,“只是什么?” 容回轻抿着唇,“没什么。” 傅浩然看得出容回的心思,他对遇辰早已经超出同门的情谊,就算容回没明说,他也心知肚明,“遇辰的事,你姑且不用去管,日后也不必与他有任何牵扯,你们毕竟不是同道人。” 容回心里一沉,那句不是同道人就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了他的心。无论如何,他和遇辰始终是眷侣,虽无一纸婚书,在他眼里,遇辰便是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人。这一点,不会因为他是羽族就轻易改变。 过了良久,他才道:“师伯,弟子自有分寸。” 傅浩然无声叹息,“在别的事上,你确实有分寸,一旦与他有关,你的分寸就从没拿捏好过。” 容回想要出口否认,后又觉得理不直,气不壮,只要是跟遇辰有关的,他心里头或多或少都会有了偏私的想法,自认为那就是分寸,可在外人眼里,那不过是离经叛道。 —— 在武陵山待了三日,第四天下了山,他们便打算绕路先去一趟仙龙山,而后再回临仙台。 这三天里,遇辰没有给他传过信,他的信也传不出去。他记得那人在临仙台时,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是要给他传信的,而离开的这几日,他一点音讯也无,或许是在生他的气。 气他没有跟他走,气他没能在他受到委屈的时候保护他。 他心里头对他多有亏欠,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当面和他说清楚,奈何无法脱身。 武陵山的事已经传开,山脚下的镇上不少人都在当街议论。 “听说武陵山的掌门就在六十大寿那天被杀了。” “被谁杀了?” “好像是易空堂的堂主徐百喆。” “易空堂不也是仙门么?怎么把武陵山掌门杀了?” “听说是易空堂的堂主入了魔,杀了不少人。” “那后来如何?” “后来临仙台,江月楼合力将徐百喆制服了。” “哎哎,你们看,那一群人是不是就是临仙台的?” “对,就是,他们的派服我认得。” 容回握着剑和其他临仙台的人走在街上,此时已经不少人看了过来,忽然一个男童横冲直撞朝他跑来,那孩子直接往他面前跑。 看他身形不稳就要摔倒,容回下意识稳住他,“小心。” 男童站稳了后,仰着脸看着他,“公子,我是来传话的。” 看来这孩子是故意往他这来的。 他问:“给谁传话?” 男童眨了眨眼睛,“给一个姐姐。” 容回好奇,会是谁?“她要你传什么话?” “她说有要事跟你说,让你去石桥下见她。” “石桥在何处?” 男童指了指一条胡同,“穿过这条胡同,再往左走便是。” 男童补充道:“她还说,让你一个人去。” “好。” 传了话,男童便跑着走了。 陶烨听到了刚刚男童说的话,好奇问:“二师兄,到底是谁要见你,这般神秘?” 容回也猜不到是谁,他熟悉的女子除了临仙台的几位女弟子,也没别人了,“过去瞧瞧便是。” 岳商亭道:“我同你一起去。” 容回道:“她只说让我一个人去。” 岳商亭板着脸,“若是如此,我去传个话,说你不便。” 岳商亭言下之意是一定要跟过去,否则容回也别想去。容回无奈,“罢了,你同我一块去。” 容回按照男童指的路,顺着走,果然看到了一座石桥,但是石桥上此时并没有人。 来到了石桥底下,容回左右看了看,没见人影。 “容公子。”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容回回头,只见一个带着斗笠的女子出现在眼前。虽说她带着斗笠,四周有轻纱,看不清模样,但听声音,容回听出来了,是徐百喆的女儿,徐灵芝。 容回道:“是徐姑娘找我?” “是,我有话要同你说。”徐灵芝看了看他身边的岳商亭,“可我只想同你一个人说。” 容回看了看岳商亭,岳商亭一脸淡漠道:“若是如此,那你还是不必说了。” 岳商亭总是如此,容回倒也习惯了,他跟徐灵芝解释,“此人乃是我师兄,我能听的,他也能听。” 徐灵芝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此事关乎我爹。” 容回猜到了,他总觉得徐百喆变成那样并非偶然,一定是还有什么隐情,或许徐灵芝知道。 “我听说,我爹已经死了。” 容回不骗她,“是,他入了魔,杀了任掌门夫妇,还有不少仙门中人。” 徐灵芝抽泣了一下,“我知道。” “那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爹也并不是十恶不赦,他是受人唆使。” 容回微微动容,“谁?” “我也不知是谁。” “那你如何断定他是受人唆使?” 徐灵芝一边回忆一边说:“其实在禅州时,有一天我给我爹送茶,听到他和别人谈话,那人说鸦是羽族,羽族体内生来含有仙丹,人若吃了,能长生不老,且还能增进几倍修为。后来,我爹用锁灵匣收服了鸦,我心中已然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此事也无伤无害,我便没有劝阻。” 徐灵芝顿了顿,“直到后来,二十天前,我看到我爹……他……他杀了我大师兄。” 容回微微蹙眉,“袁傲申?” “嗯,那时我爹眼里泛着红光,像是入了魔,我亲眼看他吸走了大师兄的精魄,并且还想对我下手。” 岳商亭插了一句,“是他放过了你?” “对,就在他打算吸我的精魄时,他忽然又像是换了一个人,让我快跑,我便趁机逃跑了。”徐灵芝继续道:“我十分害怕,一直不敢回去,后来听说任掌门被杀,我爹也死了……” 说着,她吸了吸鼻子,头纱之下已经是泪流满面。 容回道:“你爹生前被邪物附体,若如你所说,那附在他身上的或许就是鸦体内所谓的仙丹。” 徐灵芝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哭腔道:“容公子,我爹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若不是当初有人误导他,他定不会如此。” “你可看清了当初和他谈话的人是谁?” 徐灵芝摇头,“不知,我只听到声音,没见到正脸。” 容回和岳商亭交换了一下眼神,如果当初是有人误导徐百喆,引诱他用锁灵匣捕捉了鸦,后又吞食了鸦的内丹,那则说明想要复生妖龙的并非他自己,而是另有其人,这个人,便是误导他吞食鸦内丹的人。 容回道:“此事我会查清,若能找出幕后真凶,也算是给你爹讨回一个公道。” “多谢容公子。”徐灵芝犹豫了半响,才道:“容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 容回道:“徐姑娘请说。” “能否将我爹的遗体交给我,我身为女儿,应当为他料理后事。” 岳商亭替容回回答:“不行,你爹被邪物附体,即便肉身死了也有可能诈尸。” 徐灵芝神色黯然,只应了一声嗯。 容回理解她为人子女的心情,便道:“徐姑娘,待查出幕后主使,确保无恙后,我再去说情,把你爹的遗体交由你安葬。” 徐灵芝福了福身,“多谢容公子。” 第51章 灯火阑珊处三 容回和岳商亭进了一间茶馆, 傅浩然等人都在此处等他们。 容回和岳商亭走过去坐下,傅浩然抿了一口茶,看向容回问:“何人?” 容回道:“徐百喆之女, 徐灵芝。” “她找你作甚?” “向我说明他爹为何会入魔。” 傅浩然放下手上的茶杯, “说来听听。” “论剑大会之时, 有人曾暗中见过徐百喆,并告诉他鸦是羽族, 体内有仙丹, 常人吃了能长生不老, 增进修为, 他定是利欲熏心, 所以在我等围捕鸦之时,他才用锁灵匣将鸦收服, 实则是想得到所胃的仙丹。” 傅浩然面色凝重,他沉声道:“不料就是此丹害了他。” “正是。” “那误导他的那人,是谁?” 容回道:“尚且不知。” 傅浩然旁边的王崇云道:“如此说来,徐百喆不过是一粒棋子, 想要复生妖王的另有其人。” 容回点了点头,“当初徐百喆死后,我总觉着还有许多疑团,如若他是受人操纵, 那也就说得通了。” 傅浩然看向容回,“细说来听听。” “其一,他复生妖王为何目的?于他而言, 复生妖王百害无一利,他根本没有必要为此事冒险。其二,他为何要选在任掌门六十寿宴当天动手?那天仙门齐聚,他选了这个时候杀了任掌门,似乎就是为了告诉天下人,他才是幕后操纵人,然而事实上他不过是李代桃僵。” 傅浩然目光幽深,“如此看来,幕后主使是想用他来混淆视听。” 岳商亭道:“如今天下人都以为是徐百喆要复生妖龙,如今他死了,自然会放松警惕。” 说到这里,对于幕后主使后面要做什么,已然心照不宣。 傅浩然问:“阿回,你说复生妖龙是要九十九个仙魂,一个龙魂?” “正是。” 傅浩然在心里盘算了算,“在禅州时,众仙门报上了被吸精魄的弟子,共有五十六名,加之前几日,武陵山上共有二十九名,一共是八十五名。” 容回道:“不,我猜已经有九十九个。” “你是说还有人未算入其中?” “对,我听徐姑娘说,徐百喆的大弟子袁傲申也死于他手,那易空堂的弟子估计不止一人遭了毒手,如果幕后主使想要利用徐百喆李代桃僵,那他已经集齐九十九个仙魂的可能性极大。否则,后面再有修士被吸精魄,幕后主使还是会暴露。” 傅冰兰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拿着冰糖葫芦,王崇云见她一个人回来,便问:“凌霄长老与啊烨不是同你一起出去了么,他们怎么没回来?” 傅冰兰咬了一口冰糖葫芦,“他们二人说要去书肆,我便和他们分开了。” 王崇云不解,“他们去书肆做什么?” 傅冰兰摇头道:“我也不知。” 过了一会儿,凌霄长老和陶烨一同回来,凌霄长老手上还拿着一本书。 傅浩然见他们回来,便起身道:“既然人回来了,那便启程。” 凌霄长老道:“等等!” 傅浩然问:“怎了?” 凌霄长老看向容回,递出手上的书,“阿回,你前些日不是问我仙龙山为何被传出有仙龙一事么,我去就近的书肆翻了翻,翻到了一本书,上面便有记载,你看一看。” 容回一听,接过凌霄长老手上的书,翻开来看了看,果然,这上面记载着两百多年前,武帝将仙龙山命名为仙龙山的来龙去脉。 傅冰兰好奇,“凌霄长老,这书上到底说了什么?” 凌霄长老在一旁解释,“两百多年前,武帝未建立祁国前,曾去过仙龙山,当时仙龙山还不叫仙龙山,他在山中见到仙龙,仙龙说他有天子之像,故而祁武帝才起兵称帝。后来,武帝认为是仙龙在暗中助他,登基后便将这座山改名为仙龙山,每年都要亲自前去拜祭,并且还设立了守山人,永世供奉。” 陶烨问:“妖龙被镇压在山下,那武帝当初见到的那条龙,又是什么?” 凌霄长老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道:“或许只是幻境,亦或是梦境。” 陶烨挠了挠头,“这可越来越复杂了,竟然还牵扯到了两百年前的武帝。” 傅冰兰猛然想到什么,“不会幕后主使就是……” 话到嘴边,她意识到自己大逆不道,她捂住嘴低声道:“不会是王族吧?” 凌霄长老摇了摇头,“复生妖龙,对王族百害无一利。” 傅冰兰点了点头,王族并没有理由复生妖龙。若是妖龙复生令民不聊生,王族也不会好过。 傅浩然道:“无论谁是幕后主使,如今当务之急是阻止妖龙复生。” 容回合上书,道:“师伯说的没错,即便这背后有千丝万缕,但我们要做的也不过是阻止妖龙复生罢了。” —— 出了茶馆,一只鹅黄色的传信蝶迎面飞了过来,在容回身旁转圈,容回心里一动,看了看傅浩然和岳商亭,他道:“师伯,你们先走,我待会便跟上。” 岳商亭也注意到了传信蝶,他道:“一封信罢了,你何必要走开看。” 容回无奈,今时今日的他无论做什么,都必须要在师伯和师兄的眼皮底子下,毫无自由,他叹了一息,“还是晚些再看。” 陶烨和傅冰兰交换了一下眼神,傅冰兰道:“二师兄,我和师弟陪你着吧,看完我们就赶上他们。” 傅浩然看了看这两个小的,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松了口,“我们就在此处等,半刻钟功夫,不准走远。” “多谢师伯。”容回道,他四处望了望,看到了一条没人的巷子,便疾步走去,恨不得立即看信中内容。 陶烨和傅冰兰也跟了上去。 傅冰兰看着绕着容回飞的蝴蝶,“二师兄,是遇辰公子吗?” 容回道:“看了才知。” 到了一处胡同,容回停下了脚步,他看了看两个师弟师妹。傅冰兰和陶烨收到他的眼神示意,赶忙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容回捏了个法诀,空中出现一行荧光字:容公子,妖龙近日嘶鸣愈加频繁,地动山摇,怕是有变数。 看完了这句话,容回心里有些落空,还以为是遇辰给他的信,原来是叶天衡。 他看了看两个师弟师妹,“是叶道长。” 傅冰兰和陶烨转身过来,前者问:“啊?叶道长?他说了什么?” “仙龙山有异样。” 陶烨道:“是妖龙要复生了么?” “不确定,但必定与复生有关。” 傅冰兰歪着头问:“可是那个幕后主使为什么要复生妖龙?妖龙毁天灭地,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 “这个要等查出幕后主使才能知道。” 陶烨道:“那我们快回去吧,师父他们还在等我们。” “嗯。” —— 临仙台一众人快马加鞭赶往仙龙山,连续两天赶路,走的都是荒野小道,进了一座城,听到老百姓议论纷纷,才知道朝堂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就在徐百喆入魔大闹武陵山那一日,京城之中齐安王也起兵造反,奈何不消两日便全军覆没,曾经位高权重的齐安王也被打为逆贼,沦为了阶下囚。 在客栈落了脚后,傅浩然把岳商亭和容回叫到了房里,凌霄长老和王崇云也在。 傅浩然深思熟虑后,决定分头行事,“商亭,啊回,泽丰公来信,临仙台有些事,需要我回去主持大局,你们二人带几名弟子去仙龙山,我和两位长老回临仙台。” 容回想起今天入城后听到的消息,齐安王造反落败,而他的独子程睿在临仙台拜师学艺,仔细想便能想到到底是什么事让傅浩然如此紧张,他问:“可是关乎齐安王?” 傅浩然沉吟着,“嗯,齐安王之子在我临仙台拜师学艺,他如今被沦为逆贼,朝廷自会查我临仙台,不过我们仙门中人向来不干涉朝廷之事,想必也不会有意刁难。” 凌霄长老在一旁捋着胡须,感慨道:“这段时日还真是多事之秋。” 岳商亭问:“程睿逃了?” “泽丰公在信中说,程睿在齐安王造反前几日便借口下山了,如今不知所踪。” 容回道:“看来是早有准备。” 傅浩然继续道:“你们此去仙龙山,若有事随时向我禀报,另外,我已传信,将此事告知江月楼及清风观,想必他们也会出手援助。” “好。” “那明日一早,我们便分头行事,切记,有事立即向我禀报。” “嗯,记住了。” 隔日一早天没亮,傅浩然和两位长老便启程回临仙台,而容回一行则前往仙龙山。 短短几日,便发生了如此多事,就好像是约好了一般。前路茫茫,还不知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仙龙镇。 容回这是第三次踏上这座小镇,第一次来刚好是群妖作祟,街上冷冷清清,老百姓逃走的逃走,不敢逃走的,也不敢出门。上一次来还算有些热闹,起码像个镇子,但这一次过来,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街上并不见摆摊的,反而到处可见马车牛车,车上堆着大箱小箱,还有桌椅柜子等物,看样子是要搬家。 傅冰兰看到了这个景象,想起一个多月前他们初次来仙龙镇的时候,“他们这是又要搬走?” 旁边的陶烨道:“想必妖龙复生的事,他们已经知道了。” 容回见五六人背着包袱迎面走来,便迎上去问:“打搅了,不知这仙龙镇发生了何事,为何老百姓们都往外搬?” 为首的男子道:“听闻这仙龙山脚下镇着妖龙呢,妖龙就要醒了,这妖龙能毁天灭地,仙龙镇就在山脚下,定会首当其冲!想活命的都逃走了。” 他旁边的妇人唉声叹气,“这里是真不能住了,一个多月前来了许多妖怪,以为妖怪被赶跑了,就能安生过日子,没想到这会儿又闹出了妖王,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 傅冰兰眨了眨眼睛,“你们是怎么知道妖王要复生的?” “也是听说的,如今整个仙龙镇的人都知道了,而且,近些日,仙龙山每日都地动山摇地,显然就是妖王复生的迹象啊。” 容回又问:“可听到怪声?” “怪声倒是没有。” 容回欠了欠身,“多谢。” 走出了许远,傅冰兰看着远处那高耸入云的仙龙山,叹息道:“他们搬走也好,若是妖龙真的复生,他们也不会遭殃。” 岳商亭道:“若是妖龙复生,搬去哪里,都一样。” “爹爹!” 身后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容回心里一动,下意识转身,望向声源处。 作者有话要说:搞个活动,猜中幕后主使的话,红包奖励,过两天揭晓 第52章 灯火阑珊处四 只见一个约莫五岁大的男童逆行在那一群往外搬迁的人群中, 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喊,“爹爹……” 容回眸中的光暗了下去,听到‘爹爹’的那一瞬, 他还以为是祁言。 原来并不是。 他走了过去, 在男童面前停下, “小公子。” 男童抬起泪眼汪汪的眸子,吸了吸鼻子, 稚嫩的嗓音问:“你见到我爹爹了么?” 容回十分有耐心, 他矮下身子, “你和你爹在哪里走散的?” 男童指了指前面的一个拐角, “就在那, 爹爹说,这里有妖怪, 我们要搬走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可是,我走着走着他就不见了。”而后, 他脸上几分委屈,“他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容回柔声道:“怎会,子女是父母的心头肉,他怎会不要你。” 傅冰兰走了过来, 弯下腰问:“那你爹穿了什么衣裳,你可记得?” 男童想了想,“他穿着蓝颜色的衣裳。” 傅冰兰热心肠道:“那我们帮着你一块找。” 男童点了点头, “嗯嗯。” 岳商亭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容回答应了要帮他找爹,他也只好吩咐了门下的弟子帮着找。 容回牵着男童大街小巷地寻着他的爹。 看着这个孩子,他便想起了祁言。他和遇辰父子自武陵山一别,已经有十天,他心里没有一刻不牵挂的,夜深时,他想过,等成功阻止妖王复生之后,就算是傅浩然要将他逐出临仙台,他也要去羽灵溪找他们父子。 约莫一刻钟后,一个穿着蓝色衣裳背着包袱的男子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辉儿!” 容回手上的男童见到了那人,十分激动,“爹爹!” 那蓝衣男子来到面前,他方才满大街找,急得团团转,如今找到了,他心里高兴,语气里又带着几分责备,“跑哪去了哈,一眨眼功夫你就能走丢!” 男童松开了容回的手,一下子扑进了蓝衣男子的怀里,“爹爹,我以后一定跟紧!” 容回见他们父子团聚,也松了一口气。 蓝衣男子看了看他们,“你们是?” 傅冰兰抢着道:“我们见你儿子到处找你,便帮着他一块找呢。” 蓝衣男子拱了拱手,“多谢各位。” 容回道:“举手之劳罢了。” 蓝衣男子道:“各位不像是仙龙镇上的人。” 容回道:“蕲州来的。” 蓝衣男子好心劝道:“我劝各位还是早早离开此地的好,听闻仙龙山下有妖王,过不久就要复生了。” 容回道:“多谢提醒。” 蓝衣男子拱了拱手,“诸位保重,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等蓝衣男子牵着儿子走远,岳商亭道:“阿回,时辰不早,我们不能再耽搁了,立即进山。” 容回看了看天,很快就要正午了,“嗯。” 傅冰兰一想到仙龙山,就想起了当初在仙龙殿里困了一天一夜,饿得饥火烧肠,她嚷嚷着道:“大师兄,都快到正午了,我看还是吃点东西再进山吧,山里可没什么好吃的。” 岳商亭冷着脸道:“办事要紧,你若是不想进山,便在这里等。” 傅冰兰鼓了鼓腮帮子,岳商亭总是这样不近人情,她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陶烨看了一眼冷若冰霜的岳商亭,小声凑到傅冰兰耳边,“师姐,还是算了。” 容回温声道:“冰兰,干粮袋里还有些干粮,你若是饿,便先吃一些。” 听了容回的话,傅冰兰心情又好了些,“嗯,那我吃点面饼好了。” 岳商亭翻身上马,捏着缰绳,驾一声便朝着仙龙山的方向而去,容回和其他人纷纷上马,跟了上去。 他们一行十几人在道上疾驰,身后扬起一片尘土,忽然,前面有人挡住了去路,为首的岳商亭和容回拉了缰绳,马蹄在空中扬了扬,而后平稳停了下来。 “容公子!你们总算来了!”挡住去路的正是叶天衡。 容回下了马,“叶道长,你怎会在这?” 叶天衡走上前说:“近日仙龙山每日摇晃,我们家的宅子被滚落的山石砸坏了,便搬了出来。我远远听到马蹄声,心想此时还能靠近仙龙山的,也就是你们了,便出来接你们。” 容回问:“你们如今在何处落脚?” 叶天衡指了指不远处的村子,“就住那,那里的宅子早就搬空了,我们便暂时住下了。” 傅冰兰问:“你阿公也答应搬出来么?” 叶天衡抿了抿唇,“阿公当时并不愿意搬出来,但阿公不出来,我们又怎能留他一个人在山里,后来他担心我们的安危便松口一起搬出来了。” 傅冰兰道:“那就好,仙龙山真的不能再住人了。” 容回再问:“仙龙山近日除了每日地动山摇,可还有别的异象?” 叶天衡摇头,“我倒没发觉,不过我们搬出来也有好几日,里头什么光景,我也不知。” 马背上的岳商亭道:“有没有异象,进山查探过才知道。” 叶天衡问:“你们现在就进山么?” 容回点头,“嗯,此事紧急,事不宜迟。” 叶天衡道:“那我和你们一块进山吧,里面的路我熟。” “好。” 仙龙山最高峰一片狼藉,近些日地动山摇,山上的石头滚落,山上的草木没了支撑也几乎连根拔起,山脚下还堆积了不少石头。 叶家的宅院已经被滚石夷为平地,只剩房梁支架在滚石中冒出一点尖。 容回一行人先去了当初和断渊神君通灵的那块石头所在之处,只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将原本长满藤蔓的地方埋了个严严实实。 叶天衡飞身而起,在一块巨石上落脚,而后又四周看了看,轻盈地跃起在另外一块石头落了脚,他用手上的玄冰指了指脚下的石头,“我记得那块石板就在这。” 容回和岳商亭和跟着跳了上去,这里随便一块石头都有好几千斤,况且还不是一块,是一片。 岳商亭单膝蹲下,用手上的剑敲了敲脚下的石头,“若确实在此处,我且试试将这块石头敲碎挪走。” 容回摇头,“不可行,先不说敲石费力,敲碎后上方的石头会继续滚落。” 叶天衡问:“那怎么办?” 容回看了看山顶的方向,“是有人故意为之。” “怎么说?” 容回道:“此处的石块比别处更多。” 众人听了后往四周看了看,虽说山脚下都有石头,这里却是最多的,堆积的石头甚至比别处高出几倍。 傅冰兰摸了摸下巴,“所以,幕后主使也知道,这里有块石头可以和断渊神君通灵吗?” 容回仔细想了想,幕后主使应该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否则早就该毁掉那块石板,而不至于还留着暴露自己的阴谋。 岳商亭随即道:“去仙龙殿看看。” 通往仙龙殿的石阶已被山石损坏,有好几处断裂,仙龙殿的石门前方结界依旧还在,旁人无法靠近。 傅冰兰看到了那一趟石门才突然想起,“哎呀,小道士,早知道把你阿公带进来,这机关我们都还不知道呢。” 叶天衡道:“阿公已经把开门的法子告诉我了。” 岳商亭道:“既然你知道,那便打开门。” “嗯。”叶天衡走上前几步,低着头数着地上的石板,而后他站在一块石板上,先右脚踏出一步,踩了踩前面的石板,而后右脚再朝右边的石板踩了一下,左脚又重复这样的动作。 傅冰兰看得有点懵,“他在做什么?” 容回道:“开门。” 果然,叶天衡来回踩了几次之后,那石门轰一声,便打开了。 陶烨惊叹道:“难怪那次我们找遍了也没找到机关,原来要这么开。” 山下传来脚步声,容回忽然转身,刷一声抽出玄冰,“有人!” 众人齐刷刷拔剑,只听石阶下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声音似乎还挺多人。 片刻后,薛永河带着十几名弟子出现在石阶下,看到石阶上的人各个握着剑朝着他们,他道:“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看清了来人,众人又齐刷刷收起了剑,岳商亭拱手赔罪,“方才不知是薛楼主,冒犯了。” “无妨,也不怪你们,我是收到你师父的信才赶过来的。”薛永河看了一眼那打开的石门,里头黑漆漆的,“这里头是?” 岳商亭解释道:“此处便是仙龙殿,当初那一群妖便是想进这里头。” “那便进去瞧瞧。” 薛永河带头,一众人进了仙龙殿,里头一片漆黑,岳商亭和容回拿出了火种,将石壁上的油灯点上,仙龙殿中立即有了几分光亮。殿中央的金龙像被油灯一照,泛着淡淡的光泽。 薛永河的目光在金龙神像上停留了片刻,眉心皱了起来,“此处阴气极重。” 忽然,轰隆一声,那身后的石门便合上了。 有人问:“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关上了?” 傅冰兰看了看江月楼的弟子,“是不是刚刚有人碰了机关?” 里面的人面面相觑,并不确定是否碰到了机关,叶天衡走到石壁边,动了动一盏油灯,石门依旧纹丝不动,他惊道:“不好,机关没用了。” 薛永河问:“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忽然,殿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听嗓音约莫四五十岁,“这机关早被我改过,你们进来了,就休想出去了。” 薛永河往殿中张望了一圈,没看到说话的人,甚至半点影子都没看到,“敢问阁下是何人?” “我是何人这并不重要。” 薛永河:“那你把我们困在此处,是想如何?” “妖王即将复生,若只有我一人迎接他的大驾,未免怠慢。” 薛永河闻言,厉声喝道:“荒谬!” 容回负着手,朝殿中还没现身的人道:“妖王复生,天下苍生遭殃,对你又有何好处?” “天下苍生,与我,又有何干?” 听到这句话,傅冰兰气急败坏,“你疯了吗,天下苍生,这个苍生也包括你,妖王复生,你也可能会死!” “那又如何?” “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遇辰没出场的第四天,想他。 第53章 灯火阑珊处五 “何方妖孽, 还不快快现身!”岳商亭捏了个法诀,无数个光团朝着上空而去,光团打在顶上的石壁上, 随即散去。 那人不肯现身, 容回继续问:“所以, 你复生妖王,目的何在?” “目的?”那个沙哑的嗓音顿了顿, “没有目的。” 容回道:“既然没有目的, 我劝你还是收手!” “收手?不可能, 我苦心积虑这么久, 终于等到了今天, 又怎能说收手就收手。” 薛永河在他们对话时,认真观察了这仙龙殿, 并没发现可以藏人的地方,“只有缩头乌龟才藏头藏尾,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你们皆是将死之人, 妖王复生已成定局,你以为,我现身你们就能阻止么?” 容回问:“妖王复生还需龙魂,敢问, 这龙魂你从哪何处取得?”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众人面面相觑,傅冰兰指着那一尊金龙像,“莫非龙魂是指这个?” 那个沙哑的声音发出一串长笑, 忽然,仙龙殿开始摇晃,顶上不断有碎石掉落,岳商亭和容回捏出一个法诀,在上方形成了一个结界,将顶上的碎石挡在结界之外。 岳商亭道:“薛楼主,我和阿回挡住落石,你想办法把石门打开。” “好!”薛永河双手结印,双掌之间结出一团光球,那光球能量极强,滋啦滋啦地冒着电光,他双掌奋力一推,手上的光球飞了出去,打在了石门上,石门轰隆隆晃了晃,并没有打开,顶上的碎石倒是增多了。 傅冰兰突然察觉到脚下也在摇晃,她低头一看,果然看到了地板开裂,“不好,地板也要裂了!” 岳商亭和容回顾着支撑结界,并没有空闲顾及脚下,薛永河双掌再结出一个更大的光球,再次推向石门,石门依然只是轰隆隆地摇了摇,并没有倒下去。 薛永河道:“这石门太过坚固,打不开!” 岳商亭道:“阿回,你撑着,我和薛楼主一起攻门!” 容回加上了防护罩的结界,“好。” 没等岳商亭和薛永河合力攻门,地板哗啦哗啦地响,宛如落地的瓷片一般支离破碎,脚下是深不可测的深渊,碎了的石板垂直坠落。 “啊!”几个江月楼弟子没反应过来,随着碎石掉入了深渊。 紧要关头,众人纷纷拔剑,将剑插在石壁上,而后飞身而起,在剑上落脚。 不一会儿仙龙殿便成了一个无底深渊,再无可支撑的平地,二十几个人都在石壁上,靠着剑身支撑。 傅冰兰和容回踩在玄冰上,而陶烨和岳商亭踩在他的钺光上。 傅冰兰的心弦绷紧,刚刚要不是容回及时把她带到剑上,她刚刚也跟着掉进去,她看一眼脚下的万丈深渊,脚下的剑也摇摇晃晃地,“二,二师兄,这把剑能支撑我们两吗?” 容回对傅冰兰道:“冰兰,把你的剑给我。” 傅冰兰手心出了汗,她把手上的剑交给了容回,容回把她的剑也插在石壁上,“抓住你的剑。” “嗯。”傅冰兰紧紧抓住了自己的剑,如此一来,她的身子就不会乱晃了。 岳商亭道:“阿回,用金蚕丝,结网!” “好。”容回结了个法印,袖子里的金蚕丝便像锋利的针一样飞了出去,钉入对面的石壁,与此同时,岳商亭也在用金蚕丝织网,两人在深渊之上飞来飞去,不一会儿,就在万丈深渊之上织成了一张网,在石壁上靠着剑支撑的人纷纷跳上了金蚕丝织的网上。 顶上不断有碎石掉落,这脚下的深渊不知有多深,再大的石头掉下去后,久久听不到回声,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底下有什么东西,将掉下去的东西都化作了灰烬。 一个江月楼弟子颤声道:“师父,这山洞就要坍塌,再不想办法出去,恐怕我们都要被活埋。” 薛永河沉吟着:“岳公子,容公子,我们三人合力攻门试试。” “好。” 他们三人站在金蚕丝上一字排开,三人同时结印,将真气汇聚于掌心,形成光球。 薛永河高喝一声,“破!” 三个光球同时朝着石门而去,那一扇石门被这么一击,轰隆隆地摇晃,连带山洞里的落石也加剧了。 碎石就像是下雨一般从上面掉落,临仙台的弟子结了界将碎石抵挡在结界外,脚下的金蚕丝摇摇晃晃,稍有不慎便会失足落入万丈深渊。 傅冰兰看着焦急,“那门怎么就是打不开!” 陶烨道:“这么下去,我们真的要被活埋了。” 薛永河目光幽深地看着那一道石门,道:“我们三人再试一次。” 三人再次结印,将真气凝聚于掌心,光团打了出去,山洞里再一次剧烈摇晃,忽然,固定金蚕丝那一头的石壁裂开,钉在里面的金蚕丝也脱落。 那一根金蚕丝刚好是傅冰兰脚下的那一根。 傅冰兰脚下没了支撑,眼看就要掉下去,她大喊一声,“啊!” 说时迟那时快,叶天衡紧要关头一把搂过她的腰,身子摇晃了一下,才堪堪稳住。 叶天衡呼吸急促,“傅姑娘,没事吧?” 傅冰兰此时正被叶天衡抱在怀里,近得呼吸可闻,她脸通红,“没事,多,多谢。” 陶烨道:“师姐,你别发愣!留点心啊!” 傅冰兰咬了咬唇,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 叶天衡意识到对傅冰兰的冒犯,脸比傅冰兰还红,“对不住,我……” 傅冰兰的脚踩住了金蚕丝,“好了,你放开我。” 叶天衡反应过来,半松开了手,“那你站稳。” 傅冰兰在叶天衡的对面的金蚕丝站稳脚步,容回回了回头,“冰兰,自己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二师兄。” 忽然一块巨石刚好砸了下来,落在他们的结界之上,那石头比他们的结界还大,此时那结界就像是蘑菇梗顶着一片蘑菇伞。 巨大的压力压下来,几个结结界的临仙台弟子满脸通红,看样子已经到达了极限,“大师兄,我们快支撑不住了!” 薛永河看了看顶上,捏了个法诀将一团真气打了出去,真气击中巨石,那一块巨石瞬间四分五裂,沿着结界滑落,他看着那怎么也落不完的石头道:“若再打不开门,我们或许就真的要被埋在这了。” 岳商亭道:“薛楼主,我们再试一次!” 他们三人再一次将真气凝聚,朝着那石门而去,忽然,轰隆一声巨响,石门终于轰然倒下,外面早已经是夕阳西下,夕阳照在石板上,发出刺眼的光。 陶烨看到了曙光,雀跃道:“太好了,门终于开了!” 容回从袖中放出一卷金蚕丝,连接通往出口的石壁,当做桥梁,“冰兰,啊烨,叶道长,你们先出去,注意头顶的落石。” “好!” 他们三个前后飞身而起,在金蚕丝上借力,飞出了洞口。 紧接着是江月楼的弟子,容回道:“大师兄,你也快出去!” “管我做什么,你先出去,我断后!”岳商亭见容回还没动,吼道:“等什么,快走!” 容回没再跟他争论,飞身出去,他刚在洞口落脚,身后的山洞便完全塌了下去。 这仙龙殿原本建在半山腰,此时此刻,山腰以上都塌了下去,形成了一个宛如火山口一般的洞,并且这个洞还深不见底。 容回站稳脚步,转身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洞,却没看到岳商亭的身影,心里一沉。 傅冰兰和陶烨没看到岳商亭出来,急得要哭,“大师兄!” 其他临仙台弟子也跟着大喊,“大师兄!” 容回上前几步,站在那黑洞边沿,只能看到洞里漆黑一片,那么高的山瞬间就陷下去了,如今连一块石头也看不着。 “啊回,拉我一把。” 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容回的心颤了颤,他低头看了看,只见那无底洞边沿,一只沾满血的手紧紧抓着一块石板。 容回抓住了岳商亭的手腕,用力一提,将他拉了上来。 还没来得及站稳脚步,一个黑影窜了出来,速度极快,容回推开了岳商亭,挡开了黑影的剑,不过三招,他便被那黑影打了出去。 那黑影穿着一身黑色袍子,脸上带了一个纯白的面具,就像当初鸦的装扮,只是少了一对黑色翅膀。 薛永河拔剑,咬牙切齿道:“你终于肯现身了!” 黑衣人沙哑的嗓音道:“我现身不过是为了送你们上路的。” 容回刚刚被打了一掌,吐了血,他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目含凌厉地看着那黑衣人,“韩兄,你这是何苦。” 傅冰兰往四周看了看,没看到韩春岚的身影,一般他只有称呼韩春岚才叫韩兄,她好奇问:“二师兄,你叫谁?” 容回手上的剑指了指黑衣人,“他,韩春岚。” 薛永河一脸震惊,“容公子,你说什么?他是韩春岚?” “正是。” 作者有话要说:初六加更,下一章三点更新,祝小可爱们六六大顺。 另外,猜中韩春岚的有红包奖励*^_^* 第54章 灯火阑珊处六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二更君o(* ̄︶ ̄*)o 满身血的岳商亭道:“啊回, 解释清楚点。” 容回看着那黑衣人,“你们可还记得当初徐百喆死前最后一刻,是谁接触了他?” 薛永河回想了想, “是韩公子给了他一剑。” “按理说, 徐百喆是被人误导服下了一颗鸦的仙丹, 那他死后那仙丹必定还在他体内,只是我问过师伯, 他说徐百喆体内并无仙丹, 那必定是有人取走了, 当时的情况能悄无声息地取走仙丹的人, 只能是他生前最后一个接触的人。” 那黑衣人道:“光凭这个, 你就认定我的身份,未免太儿戏。” “当然不止, 你对仙龙殿的机关十分熟悉,甚至熟到随意更改。一个月前我们几人被困在仙龙殿时,这开门的机关还是完好的,也就是说里面的机关是最近才被改了的。这出去的机关十分简单, 但进来的机关却十分复杂,若不是亲眼所见,无人会猜到。而刚好一个月前,我们赶来仙龙山, 你和守山人都被困在了仙龙殿里,显然,那个时候你便知道了机关, 并趁着被困那几日,摸透了这里头的构造。” 黑衣人似乎觉得有趣,他问:“还有呢?” “还有,任掌门六十大寿那一日,我同你说了仙龙山的所见所闻,你问了我与断渊神君通灵的那块石板在何处,我当时并未多想,将此事告诉了你,而我们今日过来,那块石板便被石头埋了,可见是你故意为之。” 黑衣人笑了笑,“你这些猜测都不过只是猜测,随意都能被推翻。” 容回阖了阖眼,虽有些痛心,但是他此时对自己的推论已经深信不疑,“你说的极是,这些日我不断在想幕后主使是谁,甚至大逆不道地猜测过很多位高权重的人,但是就在方才,我确定了你就是韩春岚。” “哦?怎么说?” 容回的目光落在了黑衣人握剑的手上,“我与你切磋过多次,你握剑的右手虎口,有一道疤。” 薛永河听了容回的解释,仔细回想觉得十分有道理,他狐疑的眼睛微微眯起,“你真的是韩春岚?” 黑衣人抬手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那一张白色面具下,正是韩春岚的那张脸,只是他的眼睛通红,就像徐百喆一样。 他那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容回,沙哑的声音也变回了原声,“回兄,是我小瞧了你。” 容回看到了他那张脸,心里一股寒意,他们也算是多年挚友,如今却是水火不容,“你本性并不坏,为何一定要这么做?” 韩春岚勾起唇角笑了笑,坦然道:“我不过是想替一个人,完成一个心愿罢了。” 复生妖龙,让生灵涂炭,就只是替人完成一个心愿? 这是什么破理由? 傅冰兰气急败坏道:“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天下苍生覆灭?这样的心愿,你不阻止也算了,还想替他完成?!” “那又如何,苍生覆灭,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傅冰兰看着这样的韩春岚,痛心疾首道:“韩公子,你真的是不可理喻!” 薛永河道:“所以,你的师父也是你指使徐百喆杀的?” 到了这个地步,韩春岚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没错,九十九个仙魂,只取无名小卒的魂魄,可不行。师父他活到了六十大寿,也算不枉此生了。” 那可是养他教他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竟然说出了这种话!简直疯了! 薛永河脱口骂道:“你真是个疯子!” 容回看着他那一双通红的眼睛,“你吞下了那一颗仙丹?” “对,没错,我便是第九十九个魂魄。” 容回咬紧了牙关,他竟然把自己的魂魄也一并祭献了出去,“我还是不明白,你说的那个人就这么重要?为了实现他这荒唐的心愿,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你说的没错,为了实现他的心愿,我的命可以不要。”韩春岚朝他走来,“刚刚在山洞里,你不是问我,除了九十九个仙魂,还有一个龙魂在何处么?” 容回握紧了手上的剑柄,警惕地看着他。 韩春岚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以前觉得这张笑脸和蔼可亲,如今只觉得让人毛骨悚然。 韩春岚道:“回兄,龙魂便是你啊。” 容回的瞳孔蓦地放大。 傅冰兰道:“你胡说什么?我二师兄怎么可能是龙魂?!” 韩春岚道:“我有没有胡说,待会你们看我吸了他的魂魄之后,妖王会不会复生就是了。” 陶烨道:“二师兄,你别被他骗了,他不可信!” 容回脑海一片空白,在他的记忆里,他没有一丝一毫可以和龙扯得上干系的,但韩春岚既然说出来了,那就不可能是假的,他问:“为什么我就是龙魂?” “因为你身上流着龙族的血,虽然龙族血脉稀薄,但好歹,也是龙族后嗣。” 岳商亭抬起握剑的手道:“啊回,把他杀了!莫要和他废话!” 容回没听进去,如果他就是龙魂,那韩春岚复生妖王的最后一步应该有他在。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韩春岚,“所以,你今日是故意引我来的?” “不算故意,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容回还想起一个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问题,他问:“那在武陵山时,也是你让徐百喆袭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的?” “没错,他是羽王之子,尚且年幼,遇到危险时必他身后那一双翅膀便会自动保护他。” “目的呢?” “至于目的,当然是因为羽王在你左右护着,始终是我的拦路石。” 容回总算明白,原来是韩春岚故意让遇辰他们羽族的身份暴露,羽族近年来与人族水火不容,他们身份一旦暴露,他自然就要被迫和他划清界限。 “还真是一出好戏。”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容回蓦地回头,只见石阶下,一个穿着紫衣,戴着金冠的绝世男子提步走来。 看到他时,容回情绪复杂,他既希望看到他,又不希望在此处看到他,,“你怎么会来?” 遇辰睨了一眼韩春岚,“若是不来,怎么知道有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算计到我头上来。” 韩春岚收起脸上意外的神色,看着遇辰道:“可就算你来了,也救不了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说罢,韩春岚立即出手,说时迟那时快,遇辰瞬间转移到容回面前,挡下了韩春岚的一击,将他打了出去。 韩春岚退开几丈远,站稳脚步,他唇角勾起,“你何必要阻止我,妖王复生,对你们羽族不是百利无一害么?” 遇辰挡在容回前面,打开手中的玉骨扇,“你要复生妖王,我当然不会阻止,可你要敢动我的人,那我可不会客气。” “那也就是说,我想要取他的魂魄,还要过你这关。” 遇辰挑起眉,“当然。” 韩春岚道:“上一次与徐百喆大战,你受了伤,想来赢不过我。” 遇辰收起扇子,“区区一条丧家犬,我还不至于会输。” 身侧的容回想起那一次遇辰吐了血,他握住了他的手腕,柔声道:“你伤势未愈,还是交给我来对付。” “你打不过他。” 薛永河大义凛然道:“韩春岚,你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留在世上只会是个祸害,今日,我等便要替天行道!” 说罢,薛永河和其门下弟子先迎了上去,和韩春岚打了起来。 江月楼的剑术天下无敌,而薛永河作为江月楼的楼主,剑术自然也是出神入化的,只是韩春岚有仙丹加持,修为倍增,甚至比当初入魔的徐百喆还要强。 紧接着岳商亭也加入了战局,容回提着剑想要上前,被遇辰抬手拦住,“要出手也是我出手,你在这待着。” 容回道:“韩春岚已然入魔,只有合力才能将他治服!” 遇辰仿佛没听见似的,再一次重复,“在这待着。” 薛永河和韩春岚过了十几招,便被一股强力真气打了出去,他落在地上,哇一声吐了血。 容回再看一眼岳商亭,他也落得了下风,下一瞬,岳商亭也被打了出去。 双目泛着红光的韩春岚鬼魅一般朝着容回而来,遇辰不动声色,握着扇子的手朝下一挥,那扇子便化作了一把泛着银光的利剑,寒气逼人。 锵一声响,两把剑剧烈碰撞,响声在那黑洞之中回响不绝。 遇辰挡开了他的剑,顺势进攻,韩春岚连续退了多步,而后一个空翻,变守为攻。 一黑一紫的身影上蹿下跳,速度极快,若是常人,根本无法看清楚他们的踪迹。 容回看着那对战的人,心被提了起来。 第55章 灯火阑珊处七 满身血的岳商亭用剑撑着地站了起来, 朝着容回走了过来,“阿回,趁现在, 你快走!” 容回当然明白岳商亭为什么让他走, 因为他是龙魂, 只要韩春岚找不到他,那妖龙就不可能复生。 只是, 他再看一眼遇辰, 他最牵挂的那个人还在这里, 叫他如何狠下心来走? “师兄, 我……” 岳商亭提高了音量, “走!”他回头朝着傅冰兰和陶烨喊:“冰兰,啊烨!把你们二师兄带走!!” 陶烨问:“大师兄, 你呢?” “我留在这,必要时拖住他!待我解决了这边的事,就去寻你们!” 傅冰兰也明白不能意气用事,要以大局为重, 她道:“二师兄,我们走吧!这里有遇辰公子和大师兄拖着。” 容回捏紧了拳头,如今他的生死关乎妖龙是否会复生,关乎天下苍生, 他已然不能任性。只有他走了,韩春岚才无法复生妖龙。 岳商亭喝道:“还杵着做什么,快走!” 傅冰兰抓住容回的手臂拖着他, “走吧,二师兄!” 陶烨在前面带路,走到石阶前刚好迈腿,便被什么东西挡了回来,差点摔倒,好在容回在他身后扶住了他。 容回抬手碰了碰,眼前便出现了水一样的波纹,“是结界。” 傅冰兰抬手碰了碰,确实有一层看不见的结界,“那怎么办?” 容回捏了一个法诀,指尖发出一点星光,朝着那结界而去,“破!” 指尖的星光碰到了结界便消失了,那结界依旧纹丝不动。 空中传来韩春岚的声音,“别费力气了,除非我死了,否则,这结界谁也打不开。” 看来,韩春岚早就预料他会逃,所以早就设下了结界。 忽然,一阵地动山摇的剧烈晃动,容回下意识看向上空,原来刚刚的晃动是因为空中两团真气剧烈碰撞,紧接着,两团真气散开,掀起了一阵飓风,那飓风夹着碎石席卷而来,让人睁不开眼睛。 睁开眼时,遇辰和韩春岚各站那黑洞的的两端,两人嘴角都挂着血丝,可见方才那一次真气较量两败俱伤。 风还在吹,将两人的衣摆往后扬起,韩春岚眼睛里的光愈发的红,“何必呢,你我本该同一阵线才是。” 遇辰不屑挑眉,“同一阵线?你配得上么。” 话音刚落,韩春岚提着剑迎上去,铿锵的金属碰撞声再次响起,半空中,遇辰抛出手中的剑,悬浮在空中的剑立即幻化出无数把剑,朝着韩春岚而去。 韩春岚结了个法印,周身被一股旋风似的真气护着,那剑只能在他身边打转,无法伤到他。 遇辰抬手把剑收回,而后飞身朝他刺过去,韩春岚就着周身的真气,朝着遇辰隔空打了一掌,那一掌带起的冲击波杀伤力极强,石头碰到也会粉碎。 遇辰利索地闪过,不料韩春岚刚刚那一掌不过是障眼法,他闪身等在遇辰闪躲的方向,再次打出一掌,遇辰闪躲不及,被那一团真气击中。 遇辰吐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就像被震碎,他的身子就像是折翅的大雁一般垂直坠落。 韩春岚占得上风,他乘胜追击,手上的剑就要刺向遇辰胸口,不料一道寒芒宛将他和遇辰隔开,那一道寒芒正是容回的玄冰。 容回接住了坠落的遇辰,将他护在怀里。 “阿回!小心!”岳商亭大喊。 只是已经晚了,韩春岚的剑已经从背后直入,皮破肉绽的声音在遇辰耳边响起,剑身贯穿了容回的右肩下方,剑尖还滴着血。 岳商亭飞身过来搭救,韩春岚拔了剑,侧身闪开。 容回从小到大受过无数次伤,轻的,重的,他对疼痛早已经习惯,甚至麻木了。剑刺穿肩头时,他想的不是自己疼,而是怀里的人刚刚被真气所伤,是否安好。 身子还在坠落,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搂紧了怀里的人,想要护着他,只是怎么也使不上力。 眼看,双臂使不上力,怀里的人就要脱离自己的怀抱。 下一瞬,遇辰伸出双臂,将他摁在怀里,带着他慢慢降落在地上。 向来讲究的羽王此时席地而坐,怀里搂着他心爱的人,看着他那一身被血染红的白衣,他语气里有呵责有心疼:“不是让你好生待着,谁允许你过来了?” 容回脸色刷白,他看着遇辰,唇角极力想要上弯,“你总想着护着我,可你不知道,我也想护着你。” 他这一生,在遇到他之前,没有特别刻骨铭心的事,也没有让他恋恋不忘的人,所有的刻骨铭心和恋恋不忘都是在遇到他之后才有的。他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风吹不到,雨也淋不到,细心呵护,不让任何人伤害。 遇辰那一双修长如玉的手也沾了容回的血,他扶着他肩膀,将他摁在怀里,低声放狠话,“上一世,你负了我,这一世,你若再敢负我,我定不会饶你。” 原来他们上一世就认识了,容回唇角微微勾起,“是么,你先前从没跟我说过。” 傅冰兰和陶烨跑了过来,傅冰兰在容回旁边跪了下来,她已经泪流满面,“二师兄!二师兄!你千万不要有事。” 容回看了看两个师弟师妹,“放心,没有伤到要害,暂时死不了。” 陶烨手忙脚乱地取下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布袋,“二师兄,你流了好多血,我现在要给你止血。” 遇辰一挥紫色的宽袖,以容回为中心便形成了一个半圆的结界,他握着容回的手,给他渡了一些真气,他道:“你们二人照顾好他。” 说完,遇辰便飞身出了结界,岳商亭根本没坚持多久,韩春岚此时的功力就算是受了伤也要比他高出几倍。 岳商亭被打出去后,遇辰紧接着迎上去,他周身盘旋着极强的真气,与此同时,韩春岚也结了法印,用自身真气抵挡。 空中两团超强的真气团在两人四周散开,此时乌云变幻,空中两团真气宛如旋风纠缠,滋啦滋啦地冒出闪电,连带起超强的飓风。 两团真气不相上下,在空中拉锯,地上的碎石也一并被卷了起来,在两团真气中化作灰烬。 傅冰兰托着容回,看到了天空中那两团真气,比当初在武陵山徐百喆发出的还要强,那是修为多高的人才能掌控这么强大的真气,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容回睁眼看着空中的遇辰,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陶烨还在给他处理伤口,他摁住他的肩膀,“二师兄,你先别动!” 过了半刻钟,空中的两团真气还没有分出高下,这种以斗真气的作战方式常人不会使用,一是因为常人很难聚集这么强的真气,二是因为这种法子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容回朝着遇辰伸出手,歇斯底里地喊:“不要……” 此时他的心痛大过皮肉之痛,遇辰已经受了重伤,如今还用这种法子和韩春岚斗,若是控制不好,他自己也会受到重创,甚至粉身碎骨。 说时迟那时快,空气中的两团真气爆开,轰隆隆地作响,一时地动山摇,天崩地裂,狂风呼啸。 上空的结界突然消失,连带遇辰刚结下的结界也一并消失,碎石宛如流星一般炸了过来,傅冰兰下意识搂着容回,用身子替他挡住了碎石。 过了半响,山停止摇晃,空中的两团真气也已经散开。 四周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容回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挣扎着起来,搜寻着遇辰的身影,他看到远处躺在地上一抹紫色,那抹紫色一动不动,眼睛像是扎进了刺,他哽咽着说不出话,他握着玄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着他走去,“遇辰……” 陶烨和傅冰兰扶着他一步一步朝着地上的遇辰走去。 地上的遇辰从刚刚到现在,纹丝不动,容回的身体都在颤抖,他突然害怕,害怕摸不到他的脉搏,再也听不到他说话。 忽然,韩春岚从废墟之中起来,他衣衫褴褛,身上许多伤口,满身的血,眼睛还是通红的,他摇摇晃晃地朝着容回而来,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陶烨和傅冰兰拔剑抵抗,奈何他们二人修为太低,刚出招便被打开了。 身受重伤的岳商亭看到了这一幕,想要挣扎着过去救他们,刚走了几步,便支撑不住,脚软了下去。 手无缚鸡之力的容回被韩春岚勾住了脖子,不断朝后退,退到了那无底深渊的边沿,他纵身一跃,带着容回一起坠落。 容回被勾住了脖子,加之身受重伤,无力挣扎,只能任由坠落,身下是漆黑无底的洞,耳边是呼啸的风,他用尽了力气说话,“你怎么就是执迷不悟?” 身后的韩春岚脸上携着安详的笑,看着那远去的一丝光明,兀自道,“我同你一样,五岁便无家可归,后来住进了一座山里,遇到了一个人,他说:‘现下正值春暖花开,而今日山间又刚好起了雾,不如你就唤做春岚吧’。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洞口越来越远,容回已经完全沉入了黑暗,他心中还有一个遗憾,他还没来得及和遇辰告别,再最后看他一眼。 视线里出现了一抹红色,隐隐约约,不断朝着他们靠近,待看清了那个红色的物体,容回心里一怔。 那是一双红色翅膀,纯正的红色,宛如鲜血一般,而那一双长翅的主人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的翅膀。 是红色的,鲜血一般的红。 韩春岚也看到了那一抹红,他兀自苦笑,松开了禁锢在容回脖子上的手。 他继续往深渊掉落,而容回下降的速度减慢,与他拉开了距离。 下一瞬,容回便被一双长臂抱住,落入了一个有些冰冷的怀里,那一双红色翅膀距离自己很近,它轻轻煽动着,带着他往上飞。 容回贴在他的怀里,还以为自己在梦中,“遇辰,是你么?” “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一章一个惊喜,可还行。 第56章 灯火阑珊处八 长着一双红色长翅的遇辰抱着容回飞出了黑洞, 在地面上缓缓落下。 遇辰背后的翅膀收起,忽然,他单膝跪了下去, 似乎是已经到达极限, 他的双手却紧紧搂着容回。 容回气若游丝道:“放我下来。” 遇辰把容回放了下来, 容回扶住他的肩膀站立,抬手抚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你怎么样了?” 遇辰摁住他的手握在手心, “放心, 死不了。” 他平日里受了点皮肉小伤都要在他面前喊疼, 博取同情, 可此时他身受重伤,却硬撑着。 容回头抵着他的头, 两人互相依偎着,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他庆幸他们都还活着。 “二十四年前,就是你在仙龙山大开杀戒?是你, 杀了我的族人?!”满身血的岳商亭握着剑走了过来,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杀意。 二十四年前,他的族人几乎都被羽王杀了,他成了孤儿被傅浩然收容, 这二十多年来,他没有一刻是不想着报仇的,而那个他恨之入骨的仇人, 就在眼前。 遇辰看着他,并不否认,“当年在仙龙山大开杀戒的确实是我,哪些是你的族人?我可分不清。” 容回已经知道岳商亭要做什么,因为此时此刻岳商亭眼里的仇恨毫无掩饰,“师兄,你想做什么?” 岳商亭朝容回怒喝道:“不关你的事,你滚开!” 容回想要将遇辰护在身后,奈何遇辰并不喜欢躲在别人身后,他绕了出来,分明已经十分虚弱还要逞强地勾起唇角,“怎么?你想找我报仇?” 岳商亭眼睛通红,脖子的青筋暴起,歇斯底里地咆哮,“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们?!” 遇辰道:“没为什么,当初死的都是该死的。” 岳商亭怒吼一声,手上的剑没入了遇辰的胸口。 容回见状,瞳孔蓦地放大,“遇辰!” 岳商亭将剑拔了出去,遇辰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仿佛刚刚被刺的不是他,他挑眉,“我杀了你的族人,你刺我一剑,可还痛快?” 岳商亭宛如一头失控的猛兽,手上的剑想要再次刺下去,容回下意识地将遇辰护住。 忽然,两个人影出现在遇辰身边,其中一个将岳商亭打了出去。 这两人便是影和鸿雁。 容回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去,陶烨上前扶住了他。 鸿雁扶住了遇辰,看了一眼他的伤口,对着地上的岳商亭恨声道:“你们人族,就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么?” 倒在地上的岳商亭布满血丝的目光看着他们,身上的杀气未消。 鸿雁道:“影,我们走!” 影吹了一声口哨,夜空中飞来了一匹马车,鸿雁带着遇辰飞上了马车。 容回看着那一辆马车消失在夜空中,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 容回再一次醒来,是在一间简陋的房间里,他撑着手臂坐起来,肩膀的伤口传来撕裂一般的痛,他额头出了一层冷汗。 脑海里回想起昏过去前发生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他最好的知己是复生妖龙的幕后主使,他最爱的遇辰,是二十四年前在仙龙山大开杀戒的羽王。而他,则是龙族后嗣。还有遇辰,他被岳商亭刺了一剑…… 这些事就像一团乱麻一样在他脑海里纠缠,令他头疼欲裂。 陶烨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进来,看到他醒了,脸上几分欣喜,“二师兄,你总算醒了!” 容回看了一眼陶烨,声音有些嘶哑,“遇辰,遇辰呢?” 陶烨道:“遇辰公子被那两个人带走了,我也不知道。” 容回冷静了一下,回想起昏过去之前的一幕,遇辰确实被鸿雁和影带走了。 “啊烨,这是何处?” 陶烨在床边坐下,“这是仙龙山外边的村子,大家都受了伤,所以在这里养伤。” 容回看了一眼窗外的天,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过去多久了?” “三天了。”陶烨端着药碗搅了搅,“二师兄,你把药喝了吧。” 容回左手接过药碗,仰头饮尽,而后他问:“其他人伤势如何?” 陶烨起身把空碗放在屋里的一张坑坑洼洼的桌子上,他道:“其他人的伤势经过几日调养,都差不多恢复过来了,你是伤得最重的。” 容回沉默了片刻,伤得最重的不是他,而是遇辰,他虽然是羽王,可他当时受了那样重的内伤,还雪上加霜地被岳商亭刺了一剑,也不知他能不能熬下去。 想到他,容回的心就疼痛不已。 过了许久,容回又问:“仙龙山这几日可还有异动?” 陶烨摇头,“没有了,那日之后清风观的人赶到了,无尘道长带着弟子去查看过,除了仙龙山上多了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便没有别的了。” 容回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看来他们已经成功阻止妖龙复生了。 陶烨还有许多伤者要顾,给容回送了药,便出去了。 容回喝了药后有些昏昏欲睡,过了一会儿便合上了眼。 依靠半山腰而建的宫殿被笼罩在雾气之中,容回穿过浓厚的雾气,推开了一扇门,往里面扫了一圈,没看到人,便又转身出了去。 他加快了脚步在雾气缭绕的宫殿里穿行,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喊:“遇辰!” 走了许远也不见一个人。 “遇辰。” 耳边传来琴音,他快步下了石阶,顺着开满鸢尾花的小道,来到一座亭子前,亭子四周垂着轻纱,里面传来袅袅琴音,他心里一喜,上前撩开轻纱帘子,里面并没有人。 他又退了出来,转身往另外一条小道穿了过去。 忽然,他听到了孩童的哭声,他顺着那哭声而去,进了一趟门,看到了一个哭得十分伤心的小包子,正是祁言。 容回上前抱起哭肿了眼睛的祁言,“言儿怎地哭了?” 祁言抽泣着,“父上,父上他死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柄利剑扎进了心脏,容回下意识看向房里的一副冰床,冰床上躺着一个紫色衣裳的男子,正是遇辰。 他猛然睁开眼睛,心跳剧烈跳动,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入眼是头顶的粗布床帐,他还是在那一户农家的房里躺着,刚刚的不过是梦境。 他坐了起来,缓了缓急促的呼吸。 还好,还好是梦。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岳商亭从外面进来,他已经换过一身干净的衣裳,看他的样子,伤势恢复得还不错。 “醒了?” 容回看了他一眼,眸光沉了沉,没应声。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岳商亭,他始终清晰地记得岳商亭提着剑刺向遇辰的那一个画面,心里对他说不上怨恨,但心里总有了些芥蒂,已然不能和往常一样和他共处。 岳商亭兀自走了过来,面色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既然你醒了,明日我们便启程回临仙台,你若不能骑马,我给你安排一辆马车。” 容回的目光无聚焦地看着身上的被子,“我暂时不打算回临仙台。” 岳商亭皱了皱眉,“你不回临仙台,你还想去哪里?” “我自有打算。” 岳商亭的目光变得阴冷,袖子下的拳头捏紧,“难不成,你还想去找他?” 那个他不言而喻。 容回道:“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别忘了,他也是你的杀父仇人!” 容回脸上平静,他很小的时候母亲确实告诉过他,他的杀父仇人是长着红色翅膀的羽王,除此之外,他连父亲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心里虽有仇恨,却未在骨子生根发芽。遇辰确实是长着红色翅膀的羽王,他也承认曾在仙龙山大开杀戒,可他了解遇辰,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乱杀人的,这之中必定还有不为世人所知的隐情。 在那个把他抛弃的母亲和用性命护着他的遇辰之间,他选择相信遇辰。 “大师兄,二十四年前,仙龙山的事,你知道多少?他杀人之时,你可亲眼目睹了?” “我是没有目睹,可是那天你也听到了,他承认二十四年前在仙龙山杀人,还说他们都该死,我凤霄阁上上下下那么多条人命,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怎么就活该被他灭门?” 容回极少看到冰山一般的岳商亭如此激动,他试图劝解,“或许,当初那件事还有隐情。” “那你告诉我,能有什么隐情?” “我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岳商亭怒形于色,“事到如今,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他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容回目光坚定,也微微提高了音量,“因为我了解他的为人,也相信他,他不会滥杀无辜!” 岳商亭磨着牙,宛如一座喷发的火山,“你是不是疯了,这个时候你还说你相信他?!” 他们二人一个比一个大声,从小到大,他们从没发生过如此激烈的争执。而先前每一次有争执,都是因为遇辰。 似乎遇辰就是他们之间过不去的结。 容回身上还有伤,一激动就难受,他缓了缓气,放平了语气道:“我不过说实话罢了,师兄,你好好想想,他为何在仙龙山大开杀戒?当初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我都不清楚,为何不查清楚才问罪?” “可他杀人那是不争的事实!” 房里短暂地安静了片刻,容回片开了视线,不再和他争论。 一直在门外的傅冰兰进了屋,她诺诺地站在一边,小声开口,“大师兄,二师兄说的也没错,当年在仙龙山发生了什么,我们无人知道,而且,那一日在仙龙殿,若不是遇辰公子在,或许我们已经被韩春岚杀了,妖龙也复生了,他确实拼了全力帮我们,可见他并非坏人。” 岳商亭板着脸,紧握的拳头指甲几乎陷进肉里,“冰兰,你出去,这事跟你无关,你没必要帮着他说话。” 傅冰兰最怕岳商亭和她板着脸说话,她咬着唇,“大师兄,我不过是说实话。” 容回再一次道:“此事我会查清楚,必定给大师兄一个交代。” 岳商亭呼出一口气,睨了他一眼,带着怒意转身出了去。 房里只剩下傅冰兰和容回,傅冰兰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发现他肩膀下方的亵衣又染红了,“二师兄,你伤口又裂开了。” 容回刚刚和岳商亭大吵,他没顾得上自己的伤,他低头看了看,只是出了点血,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嘶哑,“无碍。” 傅冰兰抿着唇,虽然那天他听到岳商亭和遇辰的对话,得知二十四年前大开杀戒的就是遇辰,但她并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就跟岳商亭扯上了联系,“二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遇辰公子怎么会是大师兄的仇人?” 此事说来话长,容回道:“这件事,等我查清楚后再跟你们说。” 傅冰兰点了点头,“那明天,你不跟我们一起回临仙台吗?” 容回摇了摇头,“你们先回去吧。” “那你是要去找遇辰公子?” 容回点头,“嗯。” 傅冰兰想了想,“要不,我跟你一块去吧,你身上有伤,我可以照顾你。” 容回道:“不必,你明日便跟大师兄回去。” 傅冰兰鼓了鼓腮帮子,“嗯,那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同系列的古代仙侠文《神君他风流倜傥》求预收: 文案:断渊神君乃是上古神祀,在天界被誉为战神, 就是天帝也要卖他几分薄面。 传闻中他风流潇洒,还喜男风, 某日天界宴席上,断渊神君一指仪态端庄的玉泽仙君,说要收他为徒, 众仙君眉来眼去,嘴上不说,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 纷纷感叹玉泽仙君这颗好白菜要被猪拱了, 几个月后,玉泽仙君站在断渊神君面前,“师尊,你不是自诩风流么?我都主动进了你的房,你还想让我怎样?” 断渊神君:这谁顶得住? 断渊神君何许人也?就是两千年前镇压妖龙的神仙,在仙龙山脚下用石头和容回通灵那位。 加个预收,开文不迷路。 第57章 昨夜遇星辰一 隔日一早, 临仙台的其他人已经启程回去,容回的伤口虽然昨日还裂开了,但陶烨又给他敷了药, 休养了一夜, 他感觉好多了。 他下床穿上衣裳, 开了门。 叶天衡端着热水过来,刚巧遇到他开门, “容公子, 我备了热水, 你洗了个脸吧。” 容回看了看他手上的热水盆, “有劳了。” “不客气。”叶天衡端着热水进了屋, 把手上的盆子放在那一张坑坑洼洼的桌子上,“容公子, 你怎的不跟其他人一块回临仙台?” 容回走到桌子边就着盆里的热水洗了洗帕子,“我还有事要做,先不回去。” “嗯。” 容回看了他一眼,“你阿公他们如何?” “我阿公终于相信仙龙山镇着妖王了, 他说以后再也不回去了,我爹也准备还俗。” 这个消息,大概也算是个好消息了,“那就好。” 叶天衡道:“我二婶做了包子, 待会我再给你送点过来。” “多谢。” 容回在此处多待了一日,陶烨留下的药药效不错,肩膀上那狰狞的伤口已经结痂。第二日, 他打算先去仙龙山看看。 那一日遇辰走后他也晕了过去,后来发生什么事他一概不知,也不知道那山里的状况如何,趁着此时还在仙龙山脚下,便进山再去查探查探。 正在屋顶修缮的叶天衡看到了要出门的容回,他飞身下来,在容回身旁落地,手上还拿着工具,“容公子,你要出门么?” 容回颔首,“嗯。” 叶天衡打量着他,“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容回道:“好多了,无碍。” “那你去哪。” “我想去仙龙山看一看。” 容回身受重伤,虽然能走,但毕竟还没痊愈,叶天衡不放心他独自一人进山,“你等我一等,那我陪你去吧。” 容回并没拒绝,默认了让他陪同。 仙龙山经过五天前的大战,已然一片狼藉,那高耸入云的山被拦腰砍了一截,如今也只是比周围的山高那么一点,上了阶梯,便能看到那凹陷下去的无底深渊,也不知这无底深渊到底因何而来,通往哪里。 容回站在那深渊前,看着那漆黑的洞口,思绪飘远,韩春岚带着他跳下去时说过的话再次在他耳边回响,‘春暖花开,今日山中正好起雾’他的名字因此而来。 从那句话来看,那个为他取名字的人似乎是个很温柔的人,可他为何还要复生妖龙? 而韩春岚为了那个为他取名的人,间接杀了九十九个无辜的修士,其中一个还包括他的师父,最后还甘愿献出自己的魂魄。 到底是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 此事看似平息,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幕后主使还有待查明。 容回看向身旁的叶天衡,“叶道长,你有何打算?” 叶天衡道:“好不容易我们一家团聚,我打算在家中多住些时日,晚些再回清风观。” “就住外边的村子?” “嗯。”叶天衡点了点头,“我们家世代在仙龙山,去别处也没有安身的地方,所以暂时就在村子里落脚。” 容回点了点头,“韩春岚虽然已死,但真正想要复生妖龙的人还没查出来,恐怕往后还有波折。” 叶天衡满脸惊讶,“什么?还有别的幕后主使吗?” “韩春岚亲口说的,但还有待查探。” 叶天衡叹道:“这也藏得太深了。” 确实藏得深,从徐百喆到韩春岚,他每一次觉得事情该结束的时候,最终还是会发现还有许多疑点未能解答。言言 容回负手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深渊,“我明日便离开仙龙镇,若是此处还有异动,你再传信于我。” “好。” —— 这是容回第一次独自去灵溪,以往都是遇辰带着的,进了结界乘着马车便能飞进去。 若是只有他自己,自然是不能乘着能飞的马车进去的,他记得灵溪宫后面有个山洞,从山洞进去便是羽灵溪。 羽灵溪周围的山林灌木丛生,极少人走,连一条路都没有,他身上的伤未痊愈,用轻功支撑不住多久,他只好徒步进山。 走了很久,依旧没有看到羽灵溪的山头,夕阳西下,林子被染上了一层橙黄色的光辉,外出觅食的鸟儿也争相回到巢穴,天很快就会暗下去。 容回带伤徒步了一天,已然精疲力竭,他纵身一跃在一棵树的枝头落脚,环顾四周,依旧不见山,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林。 按照他出入几次羽灵溪的经验,即便他步行,此时也该进了羽灵溪的结界,能看到羽灵溪那高耸的山陵,除非…… 除非遇辰生气了,不想见他。 哗啦一声,一只灰色的鸟从树林中窜了出来,拍了拍翅膀,忽然就凭空消失了。 容回心下一动,在树枝上轻点,顺着刚刚那一只鸟飞走的方向飞去,下一瞬,身子像是穿入了水面一般,而后眼前的视野便换了一个样,羽灵溪高耸的山就在眼前。 有一人已经在等着他,她一身翠绿色衣裙,站在一棵参天古树下,正是灵溪宫的管事鸿雁。 容回看到了她,翩然落地,而后抬袖拱手,“鸿雁姑娘。” 鸿雁冷着一张脸,目光里多了几分怨恨,“你竟然还敢来羽灵溪。” 容回问:“遇辰他可还好?” “君上好还是不好,已经跟你无关。” 容回理解鸿雁为何对他这般冷漠,遇辰拼了性命保护他,本就伤痕累累,最后还被他的师兄刺了一剑,而他却没能阻止。他心里也有愧,“是我对不起他。” 鸿雁道:“上一世,君上他为了你,吃了不少的苦头,我还以为这一世会好些,是我想错了,你若是真的为他好,就不该再近他。” 容回想起遇辰说过的话,说他上一世负了他,所以他们是上一世就认识了,只是上一世发生了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你说的上一世,到底发生了何事,可否告诉我?” “我能告诉你什么?我也不过是个外人。”鸿雁顿了顿,“不过你若是真想知道,也并非不可以,羽灵溪后山有一口前生泉,你取一滴血滴入泉水,便能看到你上一世发生的事。” 被鸿雁一提,容回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上一世发生的事,颔首,“好,烦请鸿雁姑娘带路。” 前生泉不过是一眼普通的泉眼,只是因为泉底有一块灵石,故而这泉眼就成了可窥见前世的灵泉。 鸿雁把他带到了泉眼旁,转身看着他,“就是此处,你自便。” “多谢。”容回看了一眼这前生泉,泉眼约摸一张八仙桌大小,泉里不长水草,底部有一块碧绿色的灵石,所以整一口池子都是碧绿色的。 不做多犹豫,容回抽出玄冰,在指尖割了一滴血,滴入了泉眼,那一滴红色的血在泉水中消散,转而消失不见。 过了片刻,泉眼不断有泉水涌出,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水花中逐渐有画面显现,随着水面平息,画面也变得清晰,画面中的人身穿银灰色盔甲,握着剑骑在马背上,正在战场厮杀。 而穿盔甲那人的脸与他有九分相似,又或者说一模一样。 —— 承泽十六年,祁国与荆国大战,荆国大败,鲁州失守,被祁国攻下。 鲁州与池州接壤,鲁州失守后,眼看池州也要失守,而此时,荆国国君不出兵抵抗祁军,反而连夜派出五千人马前去池州羽灵溪捉拿羽族人。 只是羽灵溪并非常人能进,羽灵溪外围设了迷雾阵,凡人进了迷雾阵便是一辈子也走不出去。而荆国国君早有预谋,派去的人之中不乏修士,他们想要合力破了羽灵溪的迷雾阵,企图攻进去。 而此时,祁国五皇子程晚桥带着三千精兵及时赶到,与荆国将士在羽灵溪山脚下大战,荆国五千将士不敌祁国三千精兵,只好落荒而逃。 大战过后,夜幕降临,程晚桥让剩余将士在战场处理战后事宜,而他领着几名亲卫策马往羽灵溪行进,山脚下常年烟雾缭绕,他们一行几人在迷雾阵中绕圈,怎么也走不出去。 身旁的副将江寒星道:“殿下,我们入了迷雾阵,若是不破阵,怕是出不去了。” 马背上的程晚桥拉着缰绳停了下来,他环视着白雾弥漫的四周,三丈之内不可视物,他们走了两个时辰,似乎还在原地。 看来是羽灵溪的羽族人不想他们进去。 程晚桥拱着手高声道:“在下祁国五皇子程晚桥,听闻此处住着神族后嗣,特来拜见!” 过了一会儿,程晚桥再道:“在下诚心拜见,还请羽王见我一面!” 忽然,山林中起了风,程晚桥身后的几名亲卫纷纷拔剑,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程晚桥下意识抬起头,只见一个身影从浓雾中飞来,隐隐约约可见一抹紫色,待那身影靠近,他脸上片刻怔愣,那是一个穿着紫衣,身后还有一双雪白色翅膀的年轻男子,他有着一张绝世容颜,眉眼好看得像是画中人。 只一眼,便将程晚桥的七魂六魄都勾了去,他宛如一尊石像,久久不能动弹。 长着雪白色翅膀的男子轻盈地从天而降,背后那一双翅膀很长,展开后足足有一丈多长,他的脚尖在程晚桥的那一匹马头上轻盈落下,背后的翅膀依旧保持着展开的模样。 程晚桥仰着头看着落在马头上的男子,他张了张嘴,“你是……羽王?” 长着白色翅膀的貌美男子道:“不是。”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仿若天籁。 “那你是……” “遇辰,我的名字。” 程晚桥的眉眼浮起淡淡的笑意,他呢喃道:“昨夜遇星辰,好名字。” 遇辰那张好看的脸上也浮起一丝笑,不过他的笑是带着一丝魅惑的,“你是凡人?” 程晚桥拱了拱手,“在下程晚桥,是祁国五皇子。” 第58章 昨夜遇星辰二 遇辰依旧站在马头上, 身后的翅膀只展开,并没有煽动,他问:“你想见羽王?” “正是。” “为何?” 程晚桥道:“从今日起, 池州便是我大祁的疆土, 我朝陛下听闻池州有神族后嗣居住, 特命我来拜见。” 遇辰语气慵懒,“然后呢?” “陛下信奉神明, 想请羽王入京一叙, 若日后能与羽族和睦共处, 我大祁也必定保羽族万世长安!” 遇辰仔细斟酌着他这一番话, 似乎是觉得有趣, “那好,我带你去见他, 不过,只有你一人能见。” “好。” 江寒星见程晚桥答应地如此爽快,担心有诈,“殿下!不可!” 程晚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你们便在此处等我,我一人进去。放心,我不会有事。” 程晚桥再朝着遇辰拱了拱手,“有劳遇辰公子带路。” 遇辰弯下腰, 朝他伸出手,那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比起他常年握剑起茧的手, 那一双手可谓是精致。 遇辰见他久久没有反应,“手给我。” 程晚桥顿了顿,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下一瞬,那一只好看的手收拢,他身后的翅膀也煽动着,他被从马背上拉了起来,飞上了天空。 头一回被人带着飞上了天,感觉有些新奇。 羽灵溪四面环山,入了夜之后家家户户点起了灯,这里头岁月静好,仿佛方才外面的那一场杀戮与他们并无干系。 程晚桥被遇辰带到了灵溪宫,落地后,遇辰背后那一双雪白的长翅收了起来。 羽王早早坐在殿中等着,传说中的羽王约莫四十来岁,穿一身白衣滚金边的袍子,头戴金冠,眉眼几分英气,也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进了殿中,遇辰先开了口,“父上。” 程晚桥看了一眼遇辰,才知原来他是羽王的儿子。 他回过神,忙朝着羽王拱手行了一礼,“在下程晚桥,见过羽王。” 羽王打量着程晚桥,他身披盔甲,此时银灰色的盔甲上血迹斑斑,看得出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是你刚刚在山下敌退了荆军?” 程晚桥道:“正是。” 羽王眼里带了几分欣赏的目光,“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能耐,不错。” “羽王过奖了。” 羽王道:“你想见我,为何?” 程晚桥道:“池州鲁州两地日后将由我大祁管辖,此地刚好又在池州境内,我父皇听闻有神族,心生敬仰,便让我特地拜访,并恳请羽王入京一叙,日后有我大祁在,荆军定不敢动羽族一丝一毫。” 听他说完,羽王沉吟着,“我羽族向来不与外界有牵扯,也不参与你们两国斗争。” 程晚桥忙道:“羽王误会了,此去京城,不过是我父皇想见一见您罢了,日后羽族大可继续在此地安身,朝廷并不干涉。” 羽王曲着手肘支着下颌,“若是我不答应呢?” 程晚桥有些为难,他是奉皇命前来请羽王入京,若是不成那就是办事不利,若是羽王不愿,他也只好回京请罚。 他拱手弯下腰,“此事还请羽王三思。” “不如我随你去一趟。”一个好听的声音道。 程晚桥抬起头,方才说话的便是他身旁的紫衣男子遇辰。 遇辰看他不应声,反问:“不行?” 程晚桥回过神,忙道:“并非如此,遇辰公子若愿意,我求之不得。” 羽王看着遇辰,似乎并不愿意遇辰前去,“辰儿。” 遇辰道:“父上不必担忧,这一趟就当是我出去见识见识。” 羽王思虑片刻,如今大祁管辖池州,虽然他们羽族不想跟任何一国扯上干系,但他心中也期盼羽族能万世长安,若是能与大祁交好,他自然是求之不得,若是不能,他也不强求。 羽王问:“辰儿,你当真想去?” 遇辰悠然道:“困在这一亩三分地久了,想出去瞧瞧罢了。” “只是外头世道险恶,我担心你离了羽灵溪,会有危险。” 程晚桥明白羽王的担忧,荆军想要捉拿羽族人,若是遇辰贸然出去,便会有危险,他当即承诺,“羽王请放心,我必定护遇辰公子周全,只要我有一口气,必定不会让遇辰公子受到半点伤害。” 程晚桥说这话时发自肺腑,没有一丝虚情假意,羽王听着十分满意,便松口答应了,“既然如此,你想去便去一趟。” “是,父上。” 羽王问:“打算何时出发?” 程晚桥用征求意见的语气问遇辰,“三日之后如何?” 遇辰道:“随你。” 程晚桥笑了笑,“那便定在三日之后,届时我在山外恭候。” 羽王道:“那就这么定了,今日天色已晚,殿下不如在我这灵溪宫歇下。” 程晚桥想到刚结束一战,他作为将领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并且还要筹备回京的事宜,实在不宜久留,“多谢羽王好意,只是事务缠身,还得去办。” 羽王了然,“既然如此,我便不多留了。”他对着一旁的侍女道:“鸿雁,送客。” “是。” 程晚桥恭敬地朝羽王拱了拱手,再朝遇辰拱了拱手,而后跟着鸿雁出了灵溪宫。 刚刚遇辰是带着他飞进来的,鸿雁备了马车,这马车也能飞起来,出了羽灵溪,她便在一处空地上将他放下,“你沿着山林往东走,便能出去。” 程晚桥道:“有劳鸿雁姑娘了。” 鸿雁一挥马鞭,马便再次飞起,进了迷雾林后便消失了。 程晚桥按照她所说的,一路往东走,果然走了出去,江寒星他们都在等他。 看到了他出来,江寒星心里的石头落下了,“殿下,可见到羽王了?” 程晚桥点头,“嗯。” “那他怎么说,愿意进京面圣么?” 程晚桥道:“算是应下了。” “算是?” “嗯。”程晚桥走到他的骏马边,翻身上马,“回营!” 祁军就在池州扎营,战场已经清理完毕,程晚桥进了营帐,负责拷问俘虏的张海山跟着进来,汇报道:“殿下,今日战俘拷问过了,他们说之所以突然对羽族发起攻势,是因为羽族通敌叛国。” 程晚桥闻言,“胡扯!” 张海山挠了挠头,还以为程晚桥不信他的话,他声音低了一截,“战俘是这么说的。” 程晚桥坐了下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热茶,“我是说战俘胡扯,羽族从不与外界牵连,何来通敌叛国。” 张海山纳闷道:“只是……什么刑都用了,只问出了这个。” 程晚桥放下了茶盏,心想或许荆国国君的目的那些荆国将士确实不知道,他们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不过无论如何,荆军已败,恐怕未来十年都无法与大祁抗衡。而羽灵溪也相安无事,他们的人已经在池州驻守,日后荆军再也不能入池州地界,想来也不敢对羽族不利。 程晚桥道:“张将军。” 张海山道:“末将在!” “三日之后我便启程回京,荆军元气大伤,恐怕未来几年都无法发起战事,你继续驻守池州,若有风吹草动,及时禀报。” “末将领命!” 程晚桥想到了什么,吩咐道:“还有,给我备一辆舒坦一些的马车。” “是,殿下。” 三日之后,程晚桥在羽灵溪外的山脚下等候,此次回京他并不打算大张旗鼓,所以只带了八名亲卫。 他卸下了那一身银灰色铠甲,换上了一身月牙白宽袖衣袍。他面色温和,穿上铠甲时英气逼人,换上一身白衣后,便像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他们一行七人在羽灵溪外等候,天未亮便已经到了,日上三竿还不见遇辰的人影。 江寒星见这么久还没看到人影,便道:“殿下,这么久都不见人影,那羽王是不是出尔反尔了?” 程晚桥脸上倒没有一丝不耐烦,“不急,再耐心等等。” “只是……”江寒星欲言又止,他可不像程晚桥从小饱读诗书,他是一介武夫,急性子,最是没耐心。 他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再等下去可就正午了。 程晚桥倒是个耐心的,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不耐烦,只偶尔往那高耸的山看一眼。 忽然,一阵风刮过,一个紫色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他面前,那人手中握着一把玉骨扇,身后还有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名叫琅,是遇辰的贴身侍卫。 看到了他,程晚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上前拱手,“遇辰公子。” “久等了。”遇辰摇着玉骨扇,脸上却没有一丝迟到的歉意。 程晚桥道:“不打紧,既然遇辰公子到了,那我们便启程吧。” 遇辰收了扇子,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几匹马,“我骑哪匹马?” 程晚桥朝着那边的马车做了个请的手势,“特为遇辰公子备了马车,请遇辰公子马车上坐。” 遇辰瞧了一眼那马车,还算华贵,“你呢?” “我骑马。” 遇辰摇着扇子道:“殿下为大祁五皇子,身份尊贵,而我不过是这乡野之人,哪有我坐马车,你骑马的道理?这可不是折煞我了。” 程晚桥道:“遇辰公子不必客气,我常年征战沙场,习惯了马背,若是坐在马车,反而不舒坦。” “殿下骑马,而我坐马车,也不会舒坦。” 程晚桥有些为难,“这……” 江寒星看他们推来推去,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笑了笑道:“我看干脆殿下和这位公子一起坐马车,反正那马车也宽敞。” 遇辰看了一眼程晚桥,“怕是殿下不情愿与我一辆马车。” 程晚桥道:“怎会,我自是十分愿意的。” “那就这么说好了。” 第59章 昨夜遇星辰三 马车里头设了矮几, 上面靠着边摆了一套茶壶茶杯,矮几下还藏了一副棋盘。程晚桥坐在正面,而遇辰坐侧边, 两人方位刚好呈直角。 自上了马车,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 车厢里十分安静。 程晚桥挺直腰背坐得很直,头却垂着, 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遇辰的手肘慵懒地支着矮几边沿, 直直地看着程晚桥, “殿下脖子不舒服么?” 程晚桥抬了抬头, “不是。” “那为何一直低着头?” “我……”程晚桥脸色通红, 他之所以低着头,是觉得无论看哪都觉得不对, 遇辰生得好看,他多看几眼便觉着是冒犯。 “还是,我让殿下不自在了?” 他脸上几分难以言喻的难堪,“不是, 遇辰公子不必理会我。” 遇辰唇角微微弯了弯,暼到矮几下的棋盘,“殿下可会下棋?” “只会一二。” “若是解闷,够了。” 程晚桥伸手去取棋盘, 遇辰的手比他快,他刚好碰到了他的手,就像是碰了烫手的东西, 他把手缩回来,忙道:“冒犯了。” 遇辰不动声色地把棋盘拿出来,“你我皆是男子,碰到手而已,怎会算得上冒犯。” 程晚桥垂眸自嘲地笑了笑,遇辰说的是,他们皆是男子,碰到手而已,不算冒犯,但他的心里却像是有一只小鹿在乱撞一般。 “下棋。”遇辰道。 程晚桥回过神,“好。” 两人开始你一子,我一子地对弈,路有些颠簸,车厢里有些摇晃,但并不影响。 程晚桥专心下棋,心思都放在了棋盘上,心里的局促感才慢慢平息。 遇辰落了一子,状似无意提起,“你先前说,你征战沙场多年。” 程晚桥顿了顿,“六年。” “你看着年岁不大。” “今年二十又一。” 遇辰了然,“你贵为皇子,应当锦衣玉食养着,为何还要上战场?” 程晚桥道:“就是因为我是皇子,身为王族中人,应当为社稷安定鞠躬尽瘁。” 遇辰继续落子,“你排名第五,上头还有四位兄长,他们也同你一样?” 程晚桥摇了摇头,“不是。” 过了片刻,程晚桥回问:“那你呢?可有兄弟姐妹?” 遇辰道:“没有。” 两人有了话题聊开后,程晚桥便自在了许多,“你从未出过羽灵溪么?” “不算,偶尔也会出来瞧瞧,不过上一次出来,应该是三十年前。” 程晚桥有些诧异,“三十年前?” 遇辰看着他,“为何惊讶?” “我看你年岁不大,想必也才及冠。” 遇辰道:“若是人族,确实是及冠的年纪,不过羽族能活上千年,二十岁的也才刚学会走路。” 也就是说遇辰至少两百岁了,程晚桥有些惊讶,这么算遇辰的年纪要比他大十倍,但随即又觉得可笑,羽族本就是神族的后嗣,能活上千年也不奇怪。 从池州去京城要二十天行程,若是平日里,程晚桥带着手下将士赶路,一路风雨兼程,风餐露宿,用不着二十天就能抵达。 但是此次还带着遇辰,遇辰细皮嫩肉,手上不见一点茧子,一看便是没吃过苦,没受过累的,程晚桥体恤他,看天色已晚便去就近的官宅亦或者驿站落脚,让他歇息好再赶路。 马车路过一条热闹的街巷,外面变得嘈杂起来,遇辰用手上的扇子挑起帘子的一角,往外瞧了瞧,似乎觉得有趣,他看了会。 “可要下去走走?”程晚桥问。 遇辰的视线收了回来,“殿下想去?” 程晚桥不过是看他对外面的街道十分向往,想到他已经三十年没出羽灵溪,必定对外面的世界有些好奇,这才问他的,他道:“就当是我想。” “好。” 程晚桥先下了马车,遇辰后下。 此时街上车水马龙,沿路摆满了摊子,卖花灯的,卖首饰的,卖字画的,应有尽有,十分热闹。 程晚桥和遇辰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引来了不少人的瞩目。 遇辰扫了一眼那些向他投来目光的人,不明白他们在看什么,他背后的翅膀已经收起来了,按照道理此时的他跟凡人无异。他问身旁的程晚桥,“他们都认得你?” 程晚桥笑了笑,“不是,他们都是看你的。” “为何?” 程晚桥看了他一眼,明眸皓齿,就像是神仙下凡也未必有他好看,“遇辰公子容貌绝世,难得一见,任何人见了都想多看几眼的。” 遇辰打开扇子摇了摇,“从未有人提起过我的容貌,你算是第一人。” 程晚桥淡淡一笑,他一直生活在羽灵溪,又是羽王之子,当然没人敢当面说他的容貌。 遇辰忽略街上人的目光,看起了街边的摊位,有些东西他从没见过,觉得有些新奇,看到了一个卖香囊的摊位,他走了过去。 程晚桥也跟了上去。 卖香囊的老妇人含着笑,“公子,买个香囊吧。” 遇辰扫了一眼木架子上挂着的香囊,取下了一个杏色底,绣着鸢尾花的,“这个我要了。” 老妇人道:“公子好眼光,这是城里最有名的绣娘绣的,做工一流,塞的都是上乘的香料,配得上您的身份。” 遇辰偏头问程晚桥,“你可要一个?” 程晚桥道:“我平日里舞刀弄枪的,用不上这个。” “总有不舞刀弄枪的时候。” 程晚桥松口,“那买一个吧。” 遇辰在架子上再挑了一个,给他挑的是藏青色底,绣了祥云的,“这个如何?” “好。”程晚桥点头。 遇辰道:“那就要这个。” 程晚桥取了钱袋,问老妇人,“这两个多少银子?” 老妇人笑着伸出手比划道:“两个一共八十文钱。” 程晚桥从钱袋里取出一锭碎银子,“不必找了。” 老妇人双手接过,笑得十分高兴,“多谢公子。” 遇辰和程晚桥继续往前走,遇辰将那一个藏青色的香囊给他,“你方才给那位妇人的便是银子?” “嗯。”程晚桥觉得他问的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想到羽灵溪与世隔绝,或许根本用不上银子,他问:“羽灵溪不用银子的么?” “不用,我想要的,随意拿便是。” 程晚桥笑了笑,“不过在外面,想要什么,都是要花银子的。” “我没有银子,那该如何是好。” 程晚桥道:“我有,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遇辰看了看他,“为何要给我买?” 这个问题算是难倒了程晚桥,他想了想,“你是贵客,你想要的,我给你买,应当的。” “那这一趟,我也算是来对了。” —— 正值夏日多雨,一早还是艳阳高照,午后便乌云密布,倾盆大雨说下就下。 程晚桥当即决定先去就近的驿站避雨。 马车在驿站前停下,程晚桥先下了马车,撑开了一把油纸伞,等遇辰一出来,他便将油纸伞往他头上递,顾不得肩头被雨水淋湿。 从驿站门口进屋这一段路,程晚桥全程将手上的油纸伞遮住遇辰,进了屋后,他收了伞放在一旁沥水。 驿站的管事忙赶了过来,见他淋了一身雨,忙跪了下来,“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不知五殿下大驾光临,未能迎接,是小的失职。” 程晚桥对地上跪着的管事道:“不是你的错,起来吧。” “谢殿下。”管事的站了起来,忙道:“殿下淋了雨,小的这就去准备热水,给殿下泡澡。” 遇辰再看了一眼遇辰,他身上也淋了雨,他道:“也给这位公子准备准备。” “好,小的遵命,这就去备水。” 管事的下去后,遇辰打量着衣裳湿了一半的程晚桥,“说来我也有错,怎能顾着自己,让殿下淋了雨。” 程晚桥回了个笑,“不打紧,我是淋雨惯了的。” 遇辰每每听他说这些话,便有几分心疼,这人乃天潢贵胄,没有一点王族的架子,还甘愿吃苦受累,他一句征战沙场多年说得轻描淡写,背地里吃了多少苦,无人知晓。 泡了个热水澡出来,雨还没停,程晚桥站在屋檐下看着这灰蒙蒙的天,怕是这雨今日停不了了。 旁边的房门吱吖一声开了,程晚桥回了回头,便见到门口站着一名披散着头发的男子,他的头发还滴着水,想来是方才洗过。 程晚桥愣了片刻,这人相貌姣好,披散着头发时,有些雌雄莫辩。 “怎了?”遇辰提步出了门槛,朝他走来。 程晚桥的目光落在他滴水的长发上,“怎的不把头发擦干。” 遇辰用手随意捻起一缕,“我倒是想,只是我看来看去也没找着一块干净的帕子。” “你等我一会儿。”说着,程晚桥便立即去找驿站的管事要了一块干净的棉布帕子,匆忙地赶了回来。 遇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帕子,“你要帮我么?” 程晚桥犹豫了片刻,“好。” 遇辰进了屋,坐在了圆凳上,程晚桥站在他身后,用手上的帕子给他擦干头发上的水,他自认为是个粗人,平日里洗了头发随意擦擦便算了的。而遇辰的头发可经不起他折腾,他放慢了速度,擦得很是仔细。 遇辰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抿了一口,“殿下这是初次帮人擦头发?” 程晚桥道:“我这人手笨,你莫要嫌弃。” “怎会,殿下愿屈尊,我已然受宠若惊。” “殿下!”江寒星站在房门口,看到了程晚桥在帮遇辰擦头发,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 程晚桥手上的动作并没停下来,看着他问:“何事?” 江寒星被程晚桥的所作所为震慑到了,思绪混乱,他一时也忘了自己过来是要做什么了,“末将……末将也忘了。” 程晚桥道:“那便回去想想。” 遇辰放下茶杯,“殿下有事便先去忙,剩下的我自己来便是。” “没甚要忙的,就快好了。” 江寒星正要走,挪开一步便想起来了,“殿下,末将想起来了,京城有您的信函,刚到,我给您带过来了。” “先去正厅等我,我即刻就来。” “是。”江寒星转身走了,而后挠了挠脑袋,千金之躯的五殿下竟然在帮遇辰公子擦头发,他刚刚没看错吧? 程晚桥帮他擦好了头发,那及腰长发十分整齐地贴在背后,“好了。” 遇辰道:“有劳殿下了。” 程晚桥道:“这雨一时半会不会停,我们今日就在此处落脚,待头发干了,你若是累,便先小憩一会儿,晚膳我便来叫你。” “好。” 程晚桥交代完后,便转身出去了。 京城的信函是皇宫里送来的,不过是问他可顺利请到了羽王。想来是他五天前送回京城的信函还没到,所以皇宫才来了信询问情况。 程晚桥再写了一封信,命人传回去。 隔日天大晴,程晚桥一行人一早便开始赶路,一路走的都是山路,人烟极少。 正午在河边歇息,程晚桥命人架起了锅,煮了点米粥。只是他们都是男子,米粥哪能果腹,江寒星出去一趟后提着一袋桃子回来,嘴里还啃着一个。 程晚桥看着那一袋桃子,问他,“在哪摘的?” 江寒星道:“这附近有农户,他们屋后就有两棵桃子树,在那摘的。” “可与农户说好了,留下银钱没有?” “这……”江寒星咽下嘴里的桃子,“殿下,就几个桃子。” 程晚桥正色道:“我平日就说过,身为将士,职责是护一方百姓安定,对百姓家的东西绝不可不问自取,否则与山匪流贼无异。你再去一趟,与农户说清楚赔个礼,再给些银钱。” 被这么一说,江寒星有些惭愧,“是殿下,末将这就去。” 遇辰全程看着程晚桥,这人平日看着温顺,对属下确实极其严厉,他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让人欲罢不能。 程晚桥回头时,刚好对上遇辰直视而来的目光,遇辰丝毫没有闪躲,而他却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让遇辰公子见笑了。” “我只领略到了殿下的将领风采,倒不知哪里可笑。” 程晚桥脸上带着一丝羞色,分明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却总因为遇辰的一句话让他心里七上八下。 作者有话要说:被自己蠢哭,本来这章放存稿箱,明天才发的,结果设置错了时间,今天发了TAT 第60章 昨夜遇星辰四 江寒星去了半刻钟, 回来的时候气喘吁吁,“殿下,和农户说了, 也给了些银钱。” “那便好。”程晚桥道:“时辰不早, 继续赶路。” 江寒星提着那一布袋桃子, 刚要系上马背,忽然听到一旁的灌木丛发出了声音, 他看过去, 发现有什么东西闪着银光, “殿下!有刺客!” 与此同时, 灌木丛中几十柄箭朝着他们而来, 程晚桥上前一步挡在遇辰面前,抽出剑挡开了流箭。 灌木丛中窜出二十几个黑衣人, 将他们团团围住。 程晚桥道:“你们是何人?” 为首的黑衣人道:“若是识相,就把那个穿紫衣的留下,我饶你们一命!” 原来是冲着遇辰来的,程晚桥道:“休想!” 为首的黑衣人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上!” 二十几个黑衣人举着刀剑迎了上来, 程晚桥带了八名亲卫,加上他和遇辰的侍卫,一共十人,那八名亲卫是从他上战场就跟着他的, 武功底子都不差,只是黑衣人也并非好对付的,他们十人合力还是难以抵挡。 遇辰被程晚桥护在身后,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仿佛这一场打斗与他无关,他就像是来看热闹的。 江寒星道:“殿下,你带遇辰公子先走!” 程晚桥扫了一眼战况,敌方人数众多,他们几乎每个人都以一敌三,长久打下去不是办法,他抓住遇辰的手,“走!” 遇辰任他牵起往拴马的地方跑。 程晚桥举起剑砍断了拴马绳,不料树上早有黑衣人埋伏,黑衣人的长剑眼看就要刺过来,他拉着遇辰后退了几步,“小心!” 陆续有黑衣人赶过来阻止他们离开,程晚桥握着剑拼死抵抗,他踢开一个黑衣人,对遇辰道:“跟在我身后!” 五六个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程晚桥顾得了前面顾不了后面,他像是一条被围困的猛兽,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厉色。 他以一敌六半刻钟,琅便飞了过来,加入战局,琅的功夫在他们之上,他来了后,程晚桥便轻松杀出了重围。 方才被他砍断绳子的马就在不远处,他牵着遇辰跑了过去,牵住了缰绳,“快,上马!” 不料,此时五六柄箭破空而来,程晚桥发现时已经到了近前,他挥剑挡开,不料还有两支从侧边来的,眼看就要朝着遇辰而来,他第一反应便是上前护住他,而后挥剑,奈何只挡开了一支箭,另外一支箭直入他的胸腔。 中了箭,他也只是皱了皱眉,鲜红的血在他胸口的白衣晕开,他对遇辰道:“你先走!” 遇辰风平浪静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波澜,他和程晚桥认识不过几日,他便为了他不惜用身体挡箭。 遇辰并没有走,他抬起手臂搂住了他,将他护在怀里,流箭陆陆续续地朝他们而来,程晚桥握紧了手上的剑,还想继续为他挡,下一瞬,他便被白色的物体遮住了视线,自己完完全全被包裹住了。 是白色的羽毛,应该说是遇辰的翅膀。 他背后的长翅白得像雪,很长,往前合拢时就像是一个帐篷一般。白色的羽毛发着淡淡的光,那一支一支的流箭被挡在了外面,悬浮在空中进不来。 忽然,合拢的翅膀展开,那悬浮的流箭便朝着原路返回,连续几声惨叫,射箭的黑衣人纷纷倒下。 遇辰的目光泛着杀气,他左手搂着程晚桥,右手伸了出去,手中的扇子往上一抛,扇子便幻化出许多柄剑,那些剑宛如自己有灵性,朝着那些黑衣人而去。 一时之间,局面扭转。 黑衣人纷纷顾着对付那些自己会飞的剑,飞剑速度极快,他们几乎看不清踪影,陆陆续续发出惨叫,不到一盏茶功夫,地上便躺倒了一片黑衣人。 江寒星从地上揪起一个奄奄一息的黑衣人,“说,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口吐鲜血,不一会儿就断气了。 江寒星松开了手,朝程晚桥那边看时才发现他中了箭,他大惊失色,“殿下!” 程晚桥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他握着箭柄,咬着牙扯了出来,扔在一边,而后道:“无碍。” 遇辰将他拦腰抱起,程晚桥愣了愣,自己活了二十一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抱着,“遇辰公子……” 遇辰道:“先料理伤口。” 遇辰抱着他进了马车,好在马车上备了药和纱布,他是初次为人包扎,手法倒还算娴熟。 程晚桥惨白的脸上难得有一丝红晕,在军营里的时候,袒胸露背实在稀疏平常,但在遇辰面前脱了上衣,他便有些不好意思。 遇辰剪下多余的纱布,“好了。” “多谢。” 遇辰把剪刀放进药箱里,随口问,“你不怨我?” “怨你什么?” “我并非不能自保,却始终无动于衷,害你受伤,你心中难道没有一丝怨恨么?” 程晚桥道:“怎会,我说过,只要我有一口气便会护你毫发无损,保护你是应当的。” 给他买东西是应当,给他擦头发是应当,用自己的身体给他挡箭,也是应当,什么都是应当,这个人,什么时候才会自私一点。 连遇辰都开始为他担心,担心他会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银子。 “程晚桥。” 这还是遇辰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他一时无措,像金銮殿上被皇帝叫到的臣子,“在。” 遇辰道:“日后,有我在时,也会护你毫发无损。” 说这话时,遇辰格外温柔,程晚桥脸上血色更深,“保护你本就是我职责所在,你不必……” “张嘴。”遇辰从袖中取出一颗丹药,见他微微张开嘴,他便喂了进去,“这是疗伤的药。” 程晚桥将嘴里的药丸咽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便睡意重重,眼看就要倒下去,遇辰伸手托住了他的头,挪了个位置,坐在了他旁边,任由他倒在自己怀里。 程晚桥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房里点了灯。 这里也不知是何处,房里还有一个人在,是遇辰,他正坐在桌旁,翻阅着一本书。 他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胸口的伤竟然不怎么痛了,他摸了摸,绷带还在的,想来是昏迷过去前,遇辰给他吃的丹药有奇效。 遇辰听到了声音,放下书起身走了过来,“醒了?” 程晚桥看着他,“这是何处?” “驿馆。” 程晚桥靠坐在床头,看着他道:“多谢。” 遇辰在床沿坐下,“多谢什么?” “吃了你给你的药,我好多了。” 遇辰道:“你是为我受的伤,我给你药,应当的。” 程晚桥看着他,回想起他打横抱起他,给他包扎的场景,脸上再次浮起一丝红晕。 遇辰淡淡一笑,“我好看么?” 程晚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正痴痴地看着他,自觉无礼,他赶忙垂头,挪开了视线。 想起今天遇到的黑衣人,虽然没能亲自问出他们的身份,但他与荆军交战多年,他们所用的箭头特殊,他一眼便认了出来,只是他很好奇,荆国的人为何要抓遇辰。 他道:“今日的黑衣人,我猜是荆国派来的。” 遇辰脸上并无波澜,“然后?” “上一次荆军突然围攻羽灵溪,我抓了些战俘,也没拷问出他们出兵的原由。” “你想知道?” 程晚桥点头,“嗯,只有知道他们的目的,我才能想出应对之策。” 遇辰看他的模样不像是说谎,他还真的不知道,不过对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如实道:“我羽族乃上古神祀白凤凰与人族的后嗣,生来自携仙丹,人族若是得到仙丹,便能长生不老。” 程晚桥十分震惊,“这……” 遇辰道:“所以,你可明白了?” 得知荆军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由出兵,程晚桥心中有几分愤懑,“为一己之利残害他人,实在是可恶至极。” 遇辰看着他,“长生不老是许多人族都想要的,你不想?” 程晚桥从没想过什么长生不老,但他能理解世人都想要长生,他道:“即便想,也不该用这种方法。” “那该如何?” 这个问题,程晚桥仔细想了想,“人之一生,并非以长短来定,问心无愧才不枉此生。” 遇辰听了他这一席话,勾唇一笑,“也只有你这个呆子才会这么想。” 程晚桥自省了一下,他看上去很呆吗? —— 隔日继续赶路,江寒星提议在驿馆多留两日,等程晚桥养好了伤再走,但程晚桥坚持要赶路。 那日皇宫来了信,让他立即回京,不得耽搁。 昨天遇辰喂他吃的药疗效奇特,他今早起来更衣时已经感觉不到多大的痛楚了。 马车车厢里,两人正在下棋,这一路他们下过无数盘棋,程晚桥一盘也没有赢过,他倒是不在乎输赢的,在军营这些年他每天摸的是沙盘,几乎没怎么碰棋盘,棋艺不如遇辰也是正常,之所以陪着他下,不过是给他解闷罢了。 马车颠簸了一下,程晚桥捏着拳头咳了几声,遇辰抬眸,“身子不舒服?” 程晚桥摇了摇头,“不是。” 遇辰指了指棋盘,“该你了。” 程晚桥扫了一眼棋局,摸起一子,落了下去,随后他问:“昨日你给我的药丸疗效甚好,不知是什么药物制成?” 遇辰道:“是一味草药制成,名为魂归草,只生在羽灵溪。” “原来如此。”他还想着若是能得到配方,日后军营中的将士受了伤,便能迅速恢复,原来那魂归草只有羽灵溪才有。 遇辰继续道:“这药丸好是好,不过也有个缺点。” 程晚桥顿了顿,“什么缺点?” “魂归草也有迷药的功效,能疗伤,但伤者服下它便会昏睡。” 程晚桥笑了笑,“倒也不算缺点。” 遇辰道:“所以,在与人缠斗之时受了伤,可千万不能立即服用此药。” 程晚桥想起昨天,他刚吞下那一颗药丸,不到片刻就昏睡了过去,如果在打斗时受了伤,确实不能立即服用,否则可就任人宰割了。 遇辰用手上的玉骨扇掩住半张脸,轻轻打了个呵欠。 程晚桥问:“可是乏了?” 遇辰道:“是有些。” 程晚桥放下刚摸起的棋子,“那这棋不下了,你睡一会儿。” 遇辰环视了一眼马车,虽说这马车宽敞,但也没能躺下一个人,“就这么睡?” 程晚桥道:“那不如待会到了集镇,去客栈睡一会儿。” “不必麻烦,殿下借个肩膀给我靠着就行。” 程晚桥神色一滞,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紧张起来,心跳也加快了。 遇辰见他不应声,“若是不便,那便算了。” “不是。”程晚桥耳朵根子通红,“遇辰公子不嫌弃就好。” 遇辰收起扇子握在手中,“你看,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程晚桥挪了位置,坐到了遇辰旁边,他挺直腰背,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十分端正严肃,宛如一尊雕像。 肩膀上多了一份重量,脖子微微一凉,是遇辰靠了过来,抵在他脖子上的正是他头上那纯金的发冠。程晚桥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平视前方,几乎不敢往旁边看。 遇辰的呼吸很浅,几乎难以察觉,程晚桥一直维持着端正的坐姿,即便马车摇晃,他也不动分毫。 肩膀上的人微微动了动,程晚桥脖子僵硬地往下看了看,从他这个视角刚好能看到遇辰那直挺的鼻梁,还有鼻梁下轻抿着的唇,这人脸上每一个地方都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没有丝毫瑕疵,凑在一起便是倾国倾城的绝色。 不能多看,看久了就会陷进去。 第61章 昨夜遇星辰五 从池州到京城二十天的行程, 他们走了二十一天。 礼部侍郎刘桓携着几名底下的官员在城门楼下迎接,说是奉陛下之命前来。 待一行官员行了礼,程晚桥站在车辕上看着刘桓, “刘大人, 父皇可说何时面圣?” 礼部侍郎拱了拱手, “回五殿下,陛下说了, 神君一路奔波劳累, 今日便在宜襄府歇着, 待明日再进宫面圣。” 程晚桥问:“可都收拾妥了?” 礼部侍郎道:“殿下宽心, 得知神君今日抵京, 下官早早命人在宜襄府收拾出了一个院子。” 程晚桥道:“那有劳刘大人带路。” 刘桓应了一声,骑上了马在前面带路。 宜襄府乃是皇室安置贵宾以及各国使臣的地方, 虽说是一座府邸,但里头分了大大小小的院子,每个院子出口不一样,住在府上不同院子里的人都是互不干扰的。 程晚桥跟着一起去了宜襄府, 虽从小就听说过宜襄府这个地方,但程晚桥还是初次过来,来了后才知道这里头雕廊画栋,不比京城中的一品大员的府邸差。 给遇辰的院子名叫沁园, 收拾得干净整洁,配了护卫和平日里干杂活的侍女小厮,面面俱到。 安置好了遇辰, 程晚桥还不放心,再巡查了一遍府上各处的守卫,没发现问题他才安下心来。 回到前院,遇辰正站在院子的荷花池旁,看着池子里的荷花。 此时正值夏末,荷花池里的花逐渐凋败,只剩零星几朵挺立于碧叶之间。 “遇辰公子。” 遇辰转身,“殿下看完了。” 程晚桥道:“嗯,我都查看过了,各处守卫都得当,你大可放心住下。” “我可没说不放心。” 程晚桥淡淡一笑,“明日我会与你一同进宫面圣,今日时候不早,我便先回府了。” 程晚桥说的是回府不是回宫,遇辰好奇:“你是皇子,不该住宫里么?” 程晚桥道:“我三年前便搬出了皇宫,有自己的府邸,不过自搬出宫来,我常年征战在外,已有将近两年没回去。” 遇辰摇了摇手上的扇子,了然道:“那是该回去看看了。” 程晚桥朝他拱了拱手,“那我便告辞了。” 程晚桥从宜襄府出来,便径直回府,那座府邸是他三年前住进去的,他尚未娶妻,府上除了他便是下人,他征战沙场这些年,都是张伯管着,府上的事情他极少过问。 对于回府,他倒没什么可期待的,一路上心里想的却是遇辰,总担心他来了京城会不习惯。 他在府门口下了马,在门口扫地的小厮看到了,眼睛发亮,惊喜地像是过年一般,朝里面喊:“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 他一边喊一边扔开了扫帚,往门口跑,“殿下,你可算回来了。” 程晚桥朝他笑了笑,“张伯他们可还好?” 小厮咧着嘴笑,“都好,都好。” 一说张伯张伯便出来了,他忙过来道:“殿下,你总算回来了。” 程晚桥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道:“这两年我不在,张伯辛苦了。” “奴才惶恐,每日守在府上,万万谈不上辛苦。”张伯脸上笑意不断,“听闻荆军大败,殿下此次可是要常驻京城?” 祁国和荆国交战将近六年,如今荆军大败,已然无法应战,而大祁这些年也劳民伤财,也不能在战下去,未来几年或许能过个安稳日子。 程晚桥道:“或许吧。” 张伯突然想起什么,“殿下,尚书令千金听闻你今日回京,早早便来了府上,此时正在前厅候着。” 程晚桥有些意外,没想到竟然还有人特意在等他,尚书令千金吴芳雪与他也算青梅竹马,吴芳雪乃是太后的侄女儿,当初皇宫特意为皇子公主开设学堂,也有几名王公贵族子弟可一起听课,吴芳雪便是其中之一。 程晚桥与她也算有同窗情分,但自从十五岁他上了战场,与她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都有些生疏了。 他先去了前厅,果然看到了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女大十八变,他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吴芳雪先起了身,福了福身,“见过五殿下。” 程晚桥抬了抬手,“吴姑娘不必多礼。” 吴芳雪抬起眼看着程晚桥,看到他那一瞬,眸子里像是藏了浩瀚星辰,“芳雪听闻殿下今日回京,便过来了,如有唐突,还望殿下海涵。” 程晚桥这些年打交道的都是军营里五大三粗的男人,突然有个娇滴滴的女子,他还真不知怎么应付,“吴姑娘能来,我自是高兴的,不会唐突。” 吴芳雪道:“殿下这些年征战沙场,一定吃了不少苦。” “职责所在。” “太后得知殿下要回京,前些日同我说要给殿下做几身好点的衣裳,我这些年学了些女红,便将此事揽了下来。”吴芳雪示意了身后的丫鬟,丫鬟上前将手上捧着的木盒子打开,里头是两身衣裳,“绣工或许比不上宫里头的绣娘,还请殿下莫要嫌弃。” “吴姑娘有心了。”程晚桥回头对张伯道:“张伯,收下。” “是。”张伯上前将两个箱子都收了下来。 吴芳雪不过是太久没见他,如今见到了,那颗雀跃的心也得到了满足,她体恤他路途奔波,“殿下刚回来,舟车劳顿,应当歇息,我不便打搅,先行告退了。” 程晚桥道:“张伯,送一送吴姑娘。” 张伯对着吴芳雪做了个请的手势,送着她出了去。 送走了吴芳雪,程晚桥往自己的寝房走,这府邸他并不算熟悉,搬进来的这三年他也就两年前回来过一次,住了半个月便又去了边境。 程晚桥换了一身出来,便坐在前厅一边喝茶一边听张伯汇报这两年府上的事情,张伯道:“吴千金这几年逢年过节便往府上送东西,奴才这厢不好回绝,便都收下了。” 程晚桥抿了一口热茶,他和吴芳雪虽有些同窗情谊,但他向来不喜欢欠人情,“既然如此,你亲自挑些端的上台的礼送到尚书令府,就当做是回礼了。” “好,奴才明日就去办。” “还有。”程晚桥放下茶盏,对张伯道:“若日后我离京,她再来送东西,便拒收吧,就说是我的意思。” 张伯明白程晚桥的意思,忙道:“奴才明白。” —— 隔日,程晚桥起了个大早,换上了朝服前去宫里上朝。 人人都知,骁勇善战的五皇子敌退了荆军,为大祁开疆拓土,立了大功。文武百官见了他,纷纷前来寒暄,一时之间他成了百官巴结的对象,在朝堂之上一时风光无二。 下了朝后,程晚桥单独去了一趟御书房,程绀留他一同用了午膳,并将他的母妃也一同叫来,两父子难得说了不少话。 今晚陛下在宫中设宴,宴请百官,一是为庆贺与荊国战事告捷,二是为神君接风洗尘。 出了宫时,已经是午后,程晚桥连自己的府邸都没回,便迫不及待地赶去了宜襄府,接遇辰一起入宫参加晚上的宮宴。 “昨日住在宜襄府,可还习惯?”马车上,程晚桥看着遇辰问。 遇辰歪着头,用手肘撑在矮几上虚支着,“不习惯。” 程晚桥听闻他不习惯,便关切地问:“可是缺了什么?” “缺了个人。” 程晚桥第一反应是宜襄府的下人不够用,他道:“回头我同宜襄府的管事说一声,让他再给你添几个丫鬟小厮,供你使唤。” “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多得都快挤不下了,我可不缺。” “那是……” 遇辰看着他,“缺的那人不就在眼前么。” 程晚桥神情一滞,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遇辰道:“自出了羽灵溪,殿下一直伴我左右,昨日见不到,还真是不习惯。” 原来是因为这个,程晚桥道:“过些日子便习惯了。” 入了宫已然是傍晚,程晚桥先带着他去偏殿歇息。 宫晏在太和殿,遇辰是客,要等文武百官都齐了,他才能进殿面圣。 程晚桥先进了殿,和其他几位皇子坐在一块,此时殿中已经十分热闹。 三皇子程晋良就坐在程晚桥旁边,他十分热络地搭起了话,“皇弟,两年不见,你如今可是威名远扬的大将军,我等望尘莫及啊。” 程晚桥谦虚了一句,“皇兄过奖了。” 程晋良发出了感叹,“说实话,我倒是羡慕你了,你比我还年幼,可论文韬武略,我是没一样比得过你。” “天生我材必有用,皇兄不必妄自菲薄。” “我说的可是实话,我们这几个皇子之中,无人能及得上你。” 坐在最前面的太子程坤凌闻言,放在袖下的手捏起了拳头,程晋良刚刚那番话分明就是在含沙射影,说他这个太子比不上程晚桥。 他回过头来,“三皇弟谦虚了,你要是愿意上战场,说不准也能名扬天下。” 程晋良笑了笑,“皇兄这是笑话我了,我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么?” 程坤凌冷着脸,“自己不去争取,何必又羡慕别人。” 程晋良笑得谄媚,“皇兄说的是,皇兄说的是。” 程晚桥听他们二人斗嘴,全程不插嘴,太子和三皇子向来不合,这早已经不是新鲜事,皇子之间诸多明争暗斗,他从不参与。 “请神君入殿!”老太监站在殿前高声喊。 太和殿中的人都纷纷望向了殿门口,遇辰一身华贵的紫衣,头上一顶金冠,缓缓朝着殿中走来,众人都目瞪口呆,在心中赞叹,世上竟然还有长得这般美的人。 遇辰路过程晚桥的矮几时,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程晚桥淡淡回了一个笑。 “草民遇辰,拜见陛下。”遇辰抬起宽袖,拱了拱手。 龙座上的程绀抬了抬手,“神君不必多礼。” “谢陛下。” 程绀含着笑打量着遇辰,“神君果然器宇不凡,你一进来,朕这太和殿便仙气缭绕。” 遇辰道:“陛下谬赞了,我族不过遗留一丝神族血脉,说到底还是凡体肉胎。” 程绀道:“无论如何,神君都是神族后裔,我大祁疆土上有神族,是大幸之事,日后朕定不会薄待。” 遇辰道:“多谢陛下。” 程绀又道:“神君难得来京城一趟,不如多住些时日,你看如何?” 遇辰道:“京城繁华热闹,人杰地灵,陛下不说,我也是想多住些时日的。” 程绀朗笑几声,“好,再有几个月便是我朝祭龙大典,届时还望神君与朕一同祭祀,以保我大祁万世长兴!” “能与陛下同祭神龙,乃我辈之幸。” 程晚桥听了此言,心里莫名欢喜,祭龙大典在十一月,如今才七月,也就是说,遇辰至少要在京城住四个月。 遇辰入了座,他的位子刚好在他对面,相隔了中间一条一丈多宽的走道,宫宴开始后,殿中响起了乐声,殿外一批舞女鱼贯而入,在殿前挥着鲜艳的水袖款款起舞,刚好阻断了两边的视线。 待一曲尽,舞女们纷纷退了下去,中间没了阻碍,程晚桥抬头看过去,发现遇辰已然在看着他,那人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那一笑如若春风,程晚桥的心漏跳一拍,复又低头看着杯子里的酒,他酒量不好,不敢多喝,也只有敬酒时才喝一点。 声旁的三皇子程晋良倾着身子,凑到程晚桥耳边,“皇弟,你说这神君生得一张花容月貌,若是名女子,那该多好,可惜,是个男儿身。” 程晚桥脸上不悦,“皇兄,神君乃是父皇的贵客,不可无礼。” 程晋良道:“不过是你我兄弟二人私下谈论,不必那么较真。” 就算是私底下,程晚桥也受不住他这样说遇辰,他板着脸,“这种话,无论何时都不该说。” 程晋良一副顺从的模样,笑了笑,“是是是,听你的便是。” 殿前又上来了一批舞女,蒙着面穿的十分凉快,扭着腰跳着一支妖娆的舞。 程晋良这人就闲不住嘴,这会儿议论完遇辰,又说起了程晚桥,“皇弟,说来你也二十有一了,王公贵族家的子弟都该成亲了,你此次回京,也该考虑了吧。” 程晚桥神色一顿,他这些年一直征战在外,确实没能顾及成家之事,他下意识往对面看过去,走道上跳舞的女子让出了一条缝,刚好能看到对面的遇辰,他道:“婚嫁之事,当听从父母之命。” “父皇日理万机,恐怕还没替你想这事,不如我改日在他面前提一提?” 程晚桥回绝地干脆,“不必。” 宫宴结束之后,程晚桥先出了殿,在殿门口等着,见遇辰出来,他迎上来,“我护送你回宜襄府。” 遇辰淡淡一笑,“有劳殿下了。” 第62章 昨夜遇星辰六 此时已是亥时, 墨空中明月高挂,宫中处处挂着灯笼,前来参加宫宴的文武百官成群结队往宫门口走, 程晚桥和遇辰两人走得慢, 落在了后头。 程晚桥道:“这些日除了上朝, 我也没别的事,你若是想领略京城风光, 我得空便带你四处走走, 你看可好?” 遇辰道:“好, 全听殿下安排。” 此时, 程晋良追了上来, 走在遇辰的左侧,和他们两人并排走, “五皇弟,这京城你还没我熟,若是神君不嫌弃,我也可以带神君去京城各地四处走走。” 程晚桥道:“我确实对京城不熟, 不过带路的事也不必我亲自来,熟悉京城的大有人在,就不必劳驾皇兄了。” 程晋良道:“皇弟,你这话可就不对了, 能给神君带路那是我的荣幸,哪来的劳驾。” 程晚桥跟程晋良比口舌,他是比不过的, 从小程晋良便舌灿莲花,也是最会哄太后开心的那个,故而也是最受太后恩宠的,而他嘴笨,从来只会默默在一旁。 遇辰见程晚桥没了话反驳,便亲自拒绝,“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认生得很,有生人在左右,便不自在。” 程晋良的脸皮是出了名的厚,这厢遇辰意有所指,他也不在乎,“一回生,两回熟,我与神君今日是第一次见面,多见几面,自然就熟络了。” 遇辰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殿下说的是,不过据以往经验,那些我见了面名讳都懒得问的,估计这辈子都熟不起来了。” 遇辰虽然是携着笑的,但说出的话却带着刺,程晚桥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样的话。 纵然厚脸皮如三皇子,听了这样的话,心里不免也有几分受伤,他脸上总算有了一丝尴尬的神色,“是我疏忽大意,应当一早报上姓名,我乃晚桥的三皇兄,程晋良。” “三殿下的名字是好名字,若是女子,就凭三殿下玉树临风,这名字她必定记得住,可惜了,我并非女子。” 三皇子一听这话,脸上彻底挂不住了,莫非刚刚在宴会上,他和程晚桥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前面便是宫门口,马车早早在等着,赶马车的正是琅。 程晚桥对满脸尴尬的三皇子说:“时候不早,三皇兄也早些回府歇息。” 三皇子努力挤出一丝笑,“你们慢走。” 程晚桥和遇辰前后上了马车,车厢里头挂着一个灯笼,视线昏黄,外面传来车轮碾压石板的咯咯声,除此之外,并没有了声音。 遇辰看着程晚桥,见他心不在焉,便问:“殿下在想什么?” 程晚桥回过神,他说:“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也不曾问我名讳。” 遇辰笑了笑,“殿下不是自报名讳了么,我若再问,倒显得累赘。” 程晚桥倒觉得自己小家子气,没想到这么大个人还纠结这点小事,“那也是。” 遇辰又补充道:“若是殿下不自报,我必定是要问的。” 程晚桥笑了笑,也不知道心里头高兴什么。 他说:“明日你在宜襄府等我,我下了朝便过去。” “好。” —— 回到府上,张伯还在前厅等着他,他年纪大了,平日里早早就睡了,程晚桥回来后,他便改了习惯,晚睡早起。 见程晚桥回来,张伯吩咐小厮去备热水,而后提着灯笼迎上去,走在前面给他引路。 程晚桥道:“张伯,日后我晚归,你不必等我。” “无碍,这府上总要留个人等殿下回来。” 程晚桥前脚进了房,小厮后脚就端着热水进来,伺候他擦手洗脸。 程晚桥习惯了军营里头随意的生活,回来后还不习惯洗漱更衣都有人伺候,便让他们都去歇息,自己洗了个脸,宽了衣裳睡下了。 也不知怎的,他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分明子时才躺下,寅时便又醒了,此时起床上朝未免有些早了,他坐了起来,打算看书。 忽然,门外传来了声响,他警觉高,眼神锋利地看向门,“是谁?” “殿下,是我!” 程晚桥下榻披上了一件中单,开了门,外面正是他安插在宜襄府的一个亲卫,他受了伤,满手的血。 程晚桥脸色一变,“发生了何事?” 亲卫疼出了一身汗,“宜襄府,宜襄府有刺客,侍卫都被下了药,卑职……卑职敌不过他们。” 程晚桥大惊,顾不得多问,回到房中取了佩剑便去马概拉了马,带着府上的其他亲卫立即赶往宜襄府。 疾驰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大街上响彻四方,为首的程晚桥捏紧了缰绳,一颗心悬了起来,他只恨自己不会飞,这马跑得太慢。 来到了宜襄府沁园门口,他翻身下马,抬手推门推不开,门从里面反锁了,他飞身而起,越过围墙在院子里落地,只见围墙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侍卫,都是被下了药的。 身后的亲卫查探了之后,道:“殿下,都是中毒身亡的。” 程晚桥往里面跑,胸腔就要炸开,他分明仔细检查过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遇辰他可千万不能出事! 程晚桥急匆匆进了院子,只见前厅灯火通明,遇辰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前厅喝茶,而琅一手提着一个黑衣人的尸体从前厅拖了出去,堆在了一起。 院子里一堆黑衣人的尸首。 程晚桥呼吸急促,看到了遇辰还活着,他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下,他大步上前。 遇辰放下手里的茶盏,看着他,“殿下这么早?” 这说话的语气风轻云淡,仿佛外面那一堆的尸体是假的,程晚桥火急火燎赶来,还没来得及喘气,“你没事吧?” 遇辰道:“受了些惊吓,无碍。” 程晚桥再看一眼外面的那一堆黑衣人尸体,“是荆国人?” “兴许。”遇辰打量着他,他身上只穿着中单,连外袍也没来得及穿,还有脚下的鞋,也只穿了一双布鞋,看样子是来的匆忙,“这么担心我?” 程晚桥看他一脸淡然,他有几分无奈,“我一听有刺客,便立即赶了过来。” 遇辰问:“殿下今日可还上朝?” 程晚桥看了看外面的天,再有一个时辰便要上朝了,可宜襄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还想留下来处理,“罢了,左右去了,我也说不上几句话。” 料理好宜襄府的事后,已经是正午,程晚桥回府换了一身衣裳,便立即进宫向皇帝秉明此事。 御书房中,程绀听了程晚桥的汇报后龙颜大怒,拍了拍眼前的案台,“岂有此理,荆人竟敢在京城撒野!” 程晚桥道:“所幸神君安然无恙。” 程绀道:“神君乃是朕的贵客,可不能让他有半点闪失,晚桥,你传朕旨意,调派五十名精锐过去宜襄府,定要保神君平安。” “是,父皇。”程晚桥再弯腰拱手道:“父皇,儿臣有个请求。” “说。” 程晚桥道:“儿臣恳请父皇恩准,让儿臣也一并搬去宜襄府,护神君左右。” 程绀神色一顿,“我大祁又不是无人,你堂堂一国皇子,去凑什么热闹?” 程晚桥早猜到皇帝会这么说,早早准备了说辞,“方才父皇也说,神君是父皇的贵客,若是儿臣亲自守卫,更显诚意,还请父皇恩准。” 程绀冷脸看着程晚桥,“晚桥,说实话,为何想要入住宜襄府?” 程晚桥跪了下来,“父皇,儿臣当初在羽灵溪答应羽王,定要护神君周全,昨夜神君遇刺儿臣却不在,心中有愧,所以才想入住宜襄府,时时刻刻护神君的安危。” 程绀眯起眼问:“那何不将神君请到你府上?” 程晚桥道:“神君乃是父皇贵客,儿臣只担守卫之责。” 闻言,程绀满意地点了点头,若是程晚桥说也可请到府上,他或许就要大怒了,他道:“你与神君也有私交?” “算不得私交,只是回京这一路,与神君同行,有几分情分罢了。” 程绀思索再三,“既然是你主动请命,那朕便准了。” “谢父皇。” —— 程晚桥得了陛下恩准,回府后立即让人收拾了一些行李前去宜襄府,当晚就入住。 沁园十分宽敞,即便是一个二三十人的使团也能住得下。遇辰住的正房,程晚桥搬过来后住在了厢房。 地上的血迹都已经清洗干净,打斗中损毁的东西也都修复,昨夜的那一场刺杀不曾留下一丝痕迹。 晚膳过后,遇辰邀了程晚桥在房里下棋,虽说程晚桥从没赢过遇辰,可他的棋艺也确实进步了不少。 遇辰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可惜了,原本今日殿下要带我游城的,被人坏了好事。” 程晚桥落下了一子,抬头看他,“明日一定去。” 遇辰把视线收了回来,落在他身上,“不过,我也算因祸得福。” 程晚桥实在没看出来哪里是福,“怎么说?” 遇辰摸了一子落下,不慌不忙地赢了这一局,“虽遭了行刺,但殿下却因此搬了进来,这可不是因祸得福么?” 程晚桥不敢说自己没有私心,昨日他问遇辰住在宜襄府可还习惯,遇辰说不习惯,因为少了他。那时他心里便想,若是能陪他一起便好了,只是他一个皇子若是平白无故搬来宜襄府,必定遭人诸多猜测,而以保护神君为由搬进来,便也算名正言顺。他道:“护你周全,是我的职责。” 遇辰用手虚支着头,那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看着对座他,“我可不敢奢求陛下搬来是因为私心。” 程晚桥对上他的目光,脸上浮起淡淡红晕。 第63章 昨夜遇星辰七 隔日, 程晚桥原本是想着下朝就立即带遇辰去城中游玩的,连带路的人都安排好了,可惜遇辰却脱不开身。 前天夜里遇辰遇刺的消息传开, 今日下朝后, 三皇子程晋良, 太子程坤凌先后上宜襄府来,说是来看一看神君, 顺道慰问。 一来二去, 待送走了前来拜访的客人, 就到了傍晚。 遇辰看着夕阳西下, “看来, 今日还是去不成。” 程晚桥怕他扫兴,立即道:“京城到了晚上, 也十分热闹,要不,今夜我们去聚香楼用晚膳,顺道去泽安街逛逛, 你看如何?” “听殿下安排。” 程晚桥朝着沁园新来的管事道:“齐伯,备马车!” 入了夜之后的京城,最热闹的街便是泽安街,街边挂满了两排灯笼, 走在街上,不必另外提灯笼提便能看清前路。 街边店铺一家接着一家,摊子也一个接着一个, 很是热闹。 程晚桥换上了便服与遇辰走在街上,禁军护卫也穿上了便服混在人群中一路暗中保护。 遇辰看着眼前一片繁华的景象,“殿下说的没错,此处确实热闹。” 程晚桥道:“若有想买的,便告诉我。” 遇辰却问,“殿下的银钱可是取之不尽的?” 程晚桥摇头,“自然不是。” “那殿下有多少银钱?” 这个问题程晚桥还真回答不上,府上的账本他回来后也没瞄过,并不知道自己府上有多少银钱,“具体多少我不知,不过我每月都有俸禄。” 遇辰道:“我那日入住宜襄府后,礼部便遣人送了些银钱过来,有那么一箱子,听闻那些银钱能买几处宅子。” 程晚桥不曾想礼部竟然还如此贴心,他道:“既然是礼部给你的银子,你便随意用。” “不过,宜襄府有吃有住,我倒也没什么地方用得上银子。”遇辰道:“趁着今日上了街,不如给殿下买些东西。” 遇辰说要给他买东西,程晚桥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不过遇辰是客,他又怎能花他的银钱,“不必,那些银钱你自己留着用。” 遇辰却要坚持,“回京途中殿下给我买了不少东西,就当做是我的回礼。” “可我也没什么想买的。” “殿下没有想买的,可我却有想送的。” 就凭程晚桥那温顺的性子,但凡遇辰决定的事,他都说不过,只好顺着他的意。 遇辰进了一间玉器铺子,程晚桥跟了进去,老掌柜见两位衣着华贵的公子进来,立即上前,露出一脸热络的笑,“两位公子随意看,我这的玉器都是上好的,簪子玉佩摆件,想要什么都有。” 遇辰走到一个柜台前看了看,那柜台上铺了红绸,上面摆了两排玉佩,他挑了一块和田玉玉佩,放在手上瞧了瞧,玉质通透,无一丝瑕疵,上面雕刻着一只凤凰,雕工上乘,“这块玉佩不错,配你。” 老掌柜道:“公子好眼光啊,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绝对是玉中的上上品呐。” 虽说礼部请了一些银钱给他花,不过他在京城要住好几个月,平日里就算什么都不买,身旁有些银钱也好找人办事。遇辰执意要给他买东西,程晚桥又不想花他太多银钱,便拿起一块青玉道:“我倒是更喜欢这一块。” 遇辰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他挑的是便宜的,“这块哪里好,我给银子,听我的。” 程晚桥语塞,只好又放了回去,遇辰连价也不问,便对身后的琅道:“琅,给银子。” 老掌柜对着上前付银子的男子道:“这位公子,一共是六十八两。” 程晚桥听了后,倒是有些心疼了。 琅已经从随身的钱袋里拿出了好几锭银子,他还不懂六十八两是多少,从钱袋里掏了三锭,“够了么?” 掌柜的道:“这里是六十两,还差八两。” 琅听了,再从钱袋里掏出一锭给他,掌柜的道:“这里是八十两,我再给公子找十二两。” “好。”琅讷讷道。 出了玉器铺子,遇辰将手中的玉佩递给他,“殿下可要收好了。” 程晚桥接过玉佩,放在手心看了看,“这玉佩有些贵了。” “这是我第一次给殿下送东西,自然是要最好的。” 程晚桥哭笑不得,其实就算他送一颗石头,他也会好好珍藏。他花钱如此大手大脚的,估摸着那一箱银子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心想,待哪日回府必定要找张伯问问府上有多少银钱,若是遇辰花光了那一箱子银子后,至少他府上的银钱还能供他挥霍。 不知不觉,走到了河边,这里比前面更热闹了,人很多,并且来往的都是男子,当听到了楼上传来了女子的调笑声,他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 “遇辰!”程晚桥停下脚步,叫住了他。 “怎了?” 程晚桥瞥了一眼旁边的天香楼,穿着露肩衣裙的女子挥着团扇和来往的达官贵人谈笑风生,“哎哟,大爷,你都好久没来了,可想死奴家了。” “这位爷,进来坐坐嘛,奴家近日新学了几首曲子,还想弹给爷听听呢。” …… 程晚桥道:“我看时候不早,还是往回走。” “殿下困了么?” “不是。” 遇辰摇着扇子,瞧着眼前被宫灯装点得富丽堂皇的楼子,“既然不困,我看这楼子十分热闹,不如进去瞧瞧。” 程晚桥心道遇辰常年住在民风淳朴的羽灵溪,或许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只好解释道:“此地不是正经地方,我看还是不进去的好。” “哦?”遇辰斜睨了一眼挂满宫灯的楼子,“怎么个不正经法?” “这……”程晚桥愣是说不出。 遇辰见他为难,便兀自解释,“此地名为青楼,乃是世上男子的销魂窟,这有什么不正经的?” 原来他都知道。 程晚桥向来都是顺着他的,既然他清楚这是什么地方,那他想要进去自然有他的道理,他道:“若是你想进去,便进去吧。” 遇辰走在前面,领着他进了去,走到门口时,老鸨瞧见了遇辰,眼睛都发亮了,“哎哟,这是那来的公子,怎生得这般好看!快,里面请,里面请。” 楼子里坐满了人,富家子弟搂着花娘笑得见牙不见眼,花甲老朽也要来凑个热闹,楼里男男女女调笑嬉戏,有些嘈杂。 花香味混合着酒味扑面而来,程晚桥皱了皱眉,往里一扫,还瞥见了几桌客人叫了小倌,如今男风盛行,青楼里头有几个小倌正常不过。 楼子里有客人不耐烦地嚷嚷着,“老鸨,不是说今日有新来的小倌么?在哪?还不快给少爷我请上来!” 看样子是个不能得罪的主,老鸨立即挥着团扇赶过去,“徐公子,快了快了!你别着急嘛!” “我可告诉你,若是今日的小倌不合我心意,我日后可就不来你这天香楼了。” “徐公子放心,今日给您安排的小倌绝对是貌比潘安。” 那大腹便便的富家公子眼尖,一眼便瞧见了那边刚从门口进来的紫衣公子,一时挪不开眼,“少爷我瞧见了,哟,这次的货色不错啊!” 程晚桥感觉气氛不对,从他们进来起,便不少人看了过来,甚至调笑嬉戏的人都安静了,只盯着他们看。 有人议论道:“这公子生得这样好看,莫不是楼里的小倌么?” “看样子,不像是风尘中人呐。” 大腹便便的富家子弟喝多了酒,东倒西歪地走了过来,微醺的脸蛋裂开一个笑,“这位小倌可真美,来来来,过来本少爷怀里!本少爷给你赎身,娶你回去做少夫人。” 程晚桥闻言,怒声道:“放肆!” 富家子弟被这么一喝,吓了一跳,而后他圆润的肚皮一挺,怒瞪着程晚桥,“你是谁?竟敢对本少爷大呼小叫!来人,把他绑起来!” 话音刚落,一群人从外面鱼贯而入,将那肥头猪耳的富家子围了起来,哗啦啦地拔剑指着他。 富家子的酒醒了泰半,看着那泛着光泽的锋利刀尖,他抖了抖,“这……这……” 老鸨此时过来小声道:“徐公子,你认错了,这位不是楼子里的小倌。” “那他是……” 程晚桥向来是宽宏大量的,但想到此人竟将遇辰误认为小倌,还出言羞辱,他心里的火烧得旺,压不下去,“来人,给我掌嘴!” 两个侍卫上前押住了那名富家子弟,另外一个上前在他满是横肉的脸上各刮了三掌,这侍卫本都是禁军精锐,都有武功底子,那几巴掌也没留情面,啪啪地打得十分响亮。 富家子脸上留下了两个红印子,他抬起头,被掌嘴掌得说话都不利索,“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二叔可是当朝的工部侍郎!” 程晚桥冷声道:“那你只管回去告状,若不服气,便让他来找我。” 一旁的遇辰侧眸看着此时的程晚桥,他虽常年在沙场厮杀,手上沾了无数人的鲜血,可却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像今日这样大发雷霆的,他也是第一次见。 不过,他发怒的模样倒是威风。 “你说的没错,这个地方不正经,我看,不宜久留。”遇辰道。 程晚桥看着他,方才还带着怒意的眸子瞬间变得温柔,“好,我们走。” 出了天香楼,两人便往回走。 此时天色已晚,除了那烟花柳巷十分热闹,泽安街的人明显少了不少。 “我还是第一次见殿下动如此大怒。”遇辰边走边道。 程晚桥确实已经许久不曾动怒,他道:“那人对你不敬,我掌他嘴,算是轻罚。” 遇辰看着他,“所以,殿下动怒,是为我?” 程晚桥被他这样看着,连眼角都不敢睨他,只看着前方,他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承认。 第64章 昨夜遇星辰八 吴芳雪亲手做了些糕饼, 原本是送去程晚桥府邸的,但张伯说五殿下已经搬去了宜襄府,她便直接来了宜襄府。 宜襄府的沁园是神君住的地方, 吴芳雪自然是不敢贸然进去打搅的, 便在门口等着, 让人去传了信。 程晚桥从里面出来,她便将装着糕饼的食盒交给他, “殿下, 我准备了一些糕饼, 你尝尝。” 程晚桥觉得从尚书令府特意来宜襄府送糕饼, 未免也太费事了, 他道:“糕饼我何时都能吃,你不必特意跑这么远送过来。” 吴芳雪道:“这些糕饼都是我亲手做的, 若是殿下能喜欢,跑再远也是值得的。” 程晚桥虽说不大懂女子的心思,但吴芳雪做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能装聋作哑, “吴姑娘,你亲手做的糕饼,送给别人,或许会更好些。” 吴芳雪双手抓着帕子, 但她也不是娇滴滴的闺阁千金,被人拒绝一次两次便要以泪洗面,她很快便挤出了一个笑, “可我只想送给殿下啊,殿下若不喜欢,我日后便不做了。” 程晚桥也不知她这句话是何意,琢磨了一下也不知该怎么回应。 吴芳雪道:“时候不早,那我便不打搅殿下了。” 程晚桥提着沉甸甸的食盒,看着吴芳雪的轿子远去,他转身进了门,走到回廊时刚好遇辰迎面走了过来。 遇辰道:“方才不是说要练剑么?怎么我换一身衣裳出来,你便不见了踪影。” 程晚桥示意手上的食盒,“方才有人送了东西过来,我出去了一趟。” 遇辰看着他手上的食盒,“吃食?” “嗯,糕饼。” “正好,我也饿了。”遇辰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殿下舍得给我吃么?” “怎会不舍得,你若是想吃,便吃吧。” 遇辰道:“我不仅想吃,还想看殿下舞剑。” 程晚桥对着他时,几乎说不出个不字,他点头,“好。” 荷花池边有一处亭子,亭子外是一片空地,程晚桥每日有练剑的习惯,搬来宜襄府后,便在此处练剑。 遇辰坐在邻近荷花池的亭子里,面前的石桌上摆着热茶和糕饼,亭子外头还有人舞剑,赏心悦目。 那糕饼他就只吃了一块,味道好是好,不过他并不喜欢。 程晚桥练了两套剑法便停了下来,收了剑进了亭子,见那一碟糕饼看上去像没动,他便问:“这糕饼,可还合胃口?” 遇辰放下手里的茶盏,“胃口倒是合,只是这些糕饼都是特意送给殿下的,我不便多吃。” “你若喜欢,都吃了也无妨。” “殿下不会怪我?” “不会。” “送糕饼的人若是知道殿下都把糕饼给我吃了,她必定是要生气的。” 程晚桥道:“我待她如妹妹,她不会因为此事生气。”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遇辰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那我就放心了。” —— 回到京城后,程晚桥每日除了上朝便是陪着遇辰,这一个月,他带他去了京城各地游山玩水,有些地方,他以前也不曾去过。 当初程晚桥先护送遇辰回京,便将边疆之事交由张海山,两国正式休战后,张海山便班师回朝。 今日,正好是张海山抵京的日子。 朝堂上,程绀对此次出战的将领论功行赏,下了朝后,程晚桥便同张海山一起去了城郊的军营,如今大军班师回朝,他身为将领该去看一看。 原本是想赶在天黑之前回宜襄府,张海山等人说要在军营里头吃酒庆功,程晚桥身为将领自然不可缺席,便留下了。 只是心里一直惦记着遇辰,这些日子习惯和他朝夕相处,这整整一日没见着他,心里便有些不踏实。 庆功宴入了夜才开始,军营里烧起了无数堆火,把京郊的军营都照得恍如白昼,将士们绕着圈围着火堆随地而坐,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声欢笑。 战场凶险,稍不注意便永远回不来了,如今他们凯旋,并且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都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不必每日提心吊胆,确实该庆贺一番。 “来!兄弟们!喝!今夜不醉不归!” “喝!” 程晚桥早习惯了军营里的这种氛围,在边境时,他们打一场胜仗后,将士们便会喝酒狂欢。只是他酒量差,从不多喝,也是军营里头最安静的一个。 张海山端着一个巴掌大的敞口碗过来,他前襟被酒濡湿,身上酒味很重,“来,殿下!末将张海山敬你!” 程晚桥端起手上的杯子,站了起来。张海山看着他的杯子,笑了笑,“殿下,末将用的是碗,你这杯子哪够一口啊。” 没等程晚桥开口,旁边的江寒星道:“张将军,殿下他从不多喝,你又不是不知。” 张海山道:“从前在边境,在军营,殿下不多喝是为了保持清醒,时刻应敌,只是如今在这京城里头,喝醉了就睡他一觉,还怕敌人突袭么?” 程晚桥道:“虽说不在边境,但我身负保护神君之责,今夜还得赶回宜襄府。” 张海山不再强求,妥协道:“好,那末将用碗,殿下就用杯子。” 程晚桥伸出了手上的杯子,和他碰了碰,而后一口饮尽。 张海山像喝水一样咕噜咕噜地喝完了碗里的酒,过后碗口朝下,表示一滴不剩。他伸出碗,对一旁捧着酒坛子的人道:“来,倒酒!” 负责倒酒的兵卒立即过来,给他的碗满上。 喝多了酒,张海山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殿下,虽说你酒量差,但末将是打心底里佩服你,敬你,若不是你带兵有方,足智多谋,我等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这一碗,我再敬你!” 程晚桥朗声道:“在座诸位都是良将,我大祁能赢得这一战,靠的不是我一人,而是在座的诸位,没有你们,我就是有以一敌万的神通,也不可能赢!这些年,诸位跟着我出生入死,都辛苦了!这一杯,该我敬诸位才是!” 在座的纷纷都站了起来,端着手上的碗或者杯子仰头饮尽。 喝了酒,程晚桥看着他们道:“日后我大祁的盛世安稳,还要靠在座的诸位!愿诸位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而后,周围几个将领都高声道:“我等愿誓死追随殿下!” 呼声过后,便传来了一个突兀的掌声,“好!好!” 程晚桥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三皇子程晋良一边拍掌一边走来。 他怎么会来? 在场的人都纷纷拱手行礼,“见过三殿下!” 程晋良笑着抬了抬袖,道:“诸位免礼,免礼,我不过是来送酒的,可不是来坏诸位兴致的,大家随意便好,随意便好。” 程晚桥看着已经走过来的程晋良,“皇兄怎会来?” 程晋良笑了笑,“方才不是说了么,我来送酒的。” 程晚桥道:“我替诸位将士谢过皇兄了。” “客气什么,他们出生入死,护的是我大祁的江山,我这送点酒犒劳他们,理所应当啊。”程晋良上下打量着程晚桥,“平日里在朝堂上,你不吭声,往那一站让人瞧着像文弱读书人,不过,你这一入军营啊,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方才你那气势,我可是差点以为我认错了。” 程晋良说话有时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想表达什么,程晚桥也懒得琢磨,便只当他是夸奖,谦虚了一句,“皇兄过奖了。” “别谦虚,你知道我这人,从来都是实话实说,你是我们几个皇子中最为出色的,其他人估计也这么想。” 程晚桥道:“不敢当,各有所长罢了。” 程晋良抬头看了看天,惋惜道:“可惜啊,你就是太单纯,当初父皇立储君,但凡你有一丝想要争取的念头,那储君之位便是你的了。” 程晚桥闻言脸色立即变得严肃,“皇兄,你我不该议论此事。” 程晋良笑了笑,“你看你,你我兄弟二人说个悄悄话,何必那么较真。” 程晚桥依旧板着脸,“有些话,明面上不能议论,私下里议论,也不应当。” “好好好,听你的。”程晋良道:“这酒我送到了,你们继续庆贺,我便不打搅了。” 说完,程晋良便离开了。 程晚桥目送着他离开,或许他根本就不是来送酒的,方才说的那些话才是他的目的。 待程晋良走远,方才在旁边听到他们谈话的张海山凑了过来,“殿下,三殿下所言没错,你如今退敌有功,深得陛下青睐,但凡有那个心思……” “怎么连你也胡言乱语。”程晚桥打断他,“此事,不能再提!” 张海山摸了摸鼻头,“末将知错了。” —— 程晚桥喝了七八杯酒,他酒量差,回宜襄府的途中坐在马车里有些昏昏欲睡。 回到府上已经是亥时,府上十分安静,守门的侍卫见他一身酒气,连忙来扶,他挥了挥手,道了声不必。 随后又问:“今日府上可有异样?” 侍卫道:“回殿下,不曾有。” 程晚桥进了院子,发现主房的灯还是亮着的,遇辰还没睡么? 他对身后的侍卫道:“下去吧。” “是。” 待侍卫下了去,程晚桥提步走向主房,今夜有风,风吹着头,酒气有些上头。来到主房门前,他抬头想要敲门,想了想还是没敲。 或许他已经睡了。 他转身要往自己的厢房走,忽然,房里传来一声巨响,程晚桥心里一惊,速度极快地推了门进去。 屋里水雾缭绕,还携着淡淡的香味,是遇辰身上的那一种香,他朝里间看进去,而后他便愣住了,只见遇辰站在屏风旁,披着一头及腰的青丝,手上拿着一件紫色衣裳,身上不着寸缕,显然是刚出浴。 方才的声响不过是一扇屏风倒了罢了。 两人隔着一个冒着水雾的大浴桶对望,程晚桥觉得自己的心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觉得自己应该要走,可他却挪不动脚步。 屋外传来动静,是府上的侍卫听到声音赶来查看,程晚桥赶忙以最快的速度退了出去,顺道将门带上。 心,猛跳不止。 第65章 昨夜遇星辰九 赶过来的侍卫只看到了程晚桥, 并没见到什么异样,“殿下,我等听到异动, 特前来查探。” 程晚桥的心还在狂跳, 他脸上一副从容的模样, “方才是我不小心碰到了东西……无碍……退下吧。” “是。” 待侍卫都下去,程晚桥再看了一眼那房门, 捏了捏眉心, 暗骂自己鲁莽, 怎么不敲门问清楚再进去? 程晚桥昨夜一夜没睡好, 脑海里遇辰赤身挽着紫衣站在屏风旁的画面挥之不去, 下半夜睡了一个时辰,又做了个大逆不道的梦。 醒来时头晕脑胀, 硬着头皮起身入宫早朝。 太子程坤凌察觉程晚桥脸色不对,特意嘘寒问暖,“晚桥,我瞧你脸色不好, 是不舒服么?” 程晚桥拱了拱手,“多谢皇兄关心,只是昨夜庆功宴,多喝了几杯。” 程坤凌道:“既然是庆功宴上喝多了, 今日不来上朝也是情有可原。” 程晚桥淡淡一笑,“无碍。” 身后的程晋良道:“五皇弟,我那倒是有上好的解酒药, 宿醉后喝上一碗,什么毛病都没了,要不下朝后去我府上?” 程晚桥和这两位皇兄一同长大,年幼时他不争不抢,是众多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两位皇兄明争暗斗多年,对他也是不屑一顾,如今他战功赫赫,变成了最起眼的一个,太子想把他拉拢,三皇子想挑唆他和太子斗,他两边都不想偏,只想孑然一身,坦坦荡荡地过自己的日子。 “多谢三皇兄,我府上也有解酒药,今早上朝来的匆忙,待会回去便喝。” 程坤凌见程晚桥拒绝了三皇子,十分满意。 下了朝回府途中,程晚桥心里反倒是紧张了起来,待会回到宜襄府,应该如何面对遇辰? 毕竟,昨日他做了件那般失礼的事。 不过,总要面对的,昨日他脑袋一片空白,不曾给他赔礼道歉,今日一早上朝之前又太早,遇辰向来都是天大亮了才起,他没去打搅,此时应当去请罪。 他刚进宜襄府,府上的管事便说遇辰在凉亭中等他,凉亭便是荷花池边的那一座,入了秋之后,荷花池里头的荷花荷叶都凋零了,在池面上留下了枯枝败叶,看着倒也有几分韵味。 遇辰倚坐在亭柱边,手里捧着一个瓷盅,正在喂池子里的鱼。 程晚桥站在亭外看了一会儿,想起昨天看到的画面,昨晚做的那个梦,心跳便加快了。 “殿下回来了。”遇辰回过头,看着他道。 程晚桥提步进了亭子,走到他面前,抬起袖子拱手,“昨夜是我失礼,冒犯了你,还请恕罪。” 遇辰的手肘抵着栏杆,支着头,几分慵懒地上挑着目光看着他,“殿下该看的看都看了,我又能如何追究。” 程晚桥脸更红了,他低着头道:“我并非有心,实在是对不住。” 遇辰站了起来,和他面对着面,“我并无怪罪殿下的意思,只是殿下看完就跑,是何意?” “我……” 遇辰兀自道:“听闻民间,若是有一男子看了一个女子的身子,就需得娶她,也不知是真是假。” 程晚桥身子紧绷,连正眼也不敢看他。 遇辰淡淡一笑,“殿下紧张什么?难不成你还怕我缠着非要你娶我不成?” “不是。”程晚桥忙解释,“是我错了,冒犯了你,心里愧疚罢了。” “殿下不必愧疚,你我皆是男子,不过是看了身子,说起来也不算冒犯,你不必放在心上。”他顿了顿,而后的身子微微前倾,在他耳边低声道:“再说了,别说你是无意的,就是有意,我也不会责怪。” 遇辰离得极近,他身上有淡淡的香味,与昨日夜里他房里的香味一样,让人心猿意马。就像是催ぅ情的药,程晚桥生出一种想要将他揉进怀里的冲动,可理智又让他并没这么做。 手上一凉,程晚桥微微一怔,低头时看到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正是遇辰的。 程晚桥脸皮薄,遇辰放过他,不再调戏,转了个话题,“听闻中秋有庙会,殿下若是得空,陪我去看可好?” “好。”程晚桥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遇辰对他来说已经不只是神君,又或者王族贵客,他是他想要捧在手心里宠着的人,也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他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要想办法给他摘来。 —— 中秋节的庙会在泽安街举办,街道上空悬挂着各色的灯笼,平日里夜晚就十分热闹的泽安街今夜人山人海。 程晚桥和遇辰在泽安街附近的街道便下了马车,前面已经是乌泱泱的一片人,摩肩接踵,别说马车,就是牵一匹马也极难前行。 程晚桥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类庙会,他搬出宫这三年,住在京城的日子也就半个来月,还不得空闲来凑这里的热闹。 看着那头顶上的各色花灯,看着街上的人欢声笑语,他心中一暖,这些年他们在边境出生入死,守护这大祁的江山,如今社稷安定,百姓安居乐业,那些在边境战死的同袍也安息了。 手上一凉,程晚桥回过神,不去看也知道是遇辰的手,他就像是从冰窖里走出来一般,那一双手就没有暖和的时候。 遇辰煞有介事道:“殿下,这里人多,若不牵着,可是会走散的。” 程晚桥任他去,五指微微收拢,和他的手交握在一起。他们前行地极慢,前面人挡着,也走不快。 程晚桥偷偷看了看身旁的人,一想到他们袖子下的手是牵着的,他既有几分欢喜,又有几分冲破伦理禁忌的担忧。 男子与男子牵着手走,若是放在以前,他定是觉得荒唐的,可换成了遇辰,他便心甘情愿了,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仿佛只要能牵着他,其他的皆可弃。 街上来往的人都提着花灯,程晚桥偏头问他,“可要买花灯?” “好。” 程晚桥带着他往就近的花灯摊走,花灯摊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有动物外形的,也有月亮花瓶一类的。 遇辰指了指一个圆形的,“就要这个。” 买了花灯,他们继续往前走,过了一条巷子便来到了河边,河中不少人在游船,船上也挂了一圈花灯,五彩斑斓的花灯倒映在河面,形成了一道风景。 附近便有一座月老庙,此处是京城里头善男信女求姻缘的地方,算姻缘的卦摊,求姻缘的地方随处可见。 遇辰问:“殿下可算过姻缘?” 程晚桥道:“不曾。” “不如算一卦。” 程晚桥笑了笑,“我向来不信这些。” “那么多人趋之若鹜,总有它的道理。” 程晚桥停下脚步,“你想算么?” 遇辰道:“我的命数姻缘,凡人无法卜算。” 一旁的老朽朝着他们喊:“公子!过来算个姻缘吧?我这,不准不收银子!” 程晚桥扫了一眼这江湖术士的摊子,还算有模有样,看来是长期在此地摆摊的,他从来不信这些,只是被遇辰这么一说,他忽然想试试。 他走了过去,问:“姻缘如何算?” 江湖术士示意了一下桌上的纸笔,“简单,公子只需写下自己的出身年月,我便能算出公子另一半的出生年月。” 程晚桥道:“同年同月生的不计其数,即便算出来,也有成千上万的人。” 江湖术士笑了笑,“公子,这世上同年同月生的确实成千上万,但是同年同月生的,公子遇见的人却屈指可数啊。” 程晚桥一听,确实有道理,他拿起桌子上的毛笔,蘸墨写下了自己的出生年份以及月份。 “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给你算。”江湖术士拿起他刚写好的纸,将其对折卷起,卷成尾指大小,而后将卷纸用红线绑了起来放入签筒。 他双手捧着签筒,闭着眼睛口中念叨着什么口诀。 程晚桥一句也没听清。 过了一会儿,签筒里掉出了一根签,上头写着庚子年。 而后,江湖术士又换了一个签筒,继续念叨着摇,不一会儿又掉出了一根,写着杏月。 江湖术士将两根签放在一块,嘿嘿笑道:“公子,你的另一半便是庚子年,杏月生,日后若遇此人,可要好好珍惜。” 程晚桥心想,果然不该相信这些江湖术士,净胡说八道,他道:“庚子年,那可是要比我年长二十岁。” 江湖术士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赶忙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这……误会,误会,一定是方才我念错了决,我看不如再重新算一次,保证不会念错。” “不必了。”遇辰开口道。 江湖术士疑惑地看着遇辰,遇辰回头对琅道:“琅,给他十两银子。” “是。”琅上前来,把十两银子递给了他。 江湖术士看着手心的银子,一头雾水,他腆着脸笑了笑,“这……实在是受之有愧。” “给你的,便是你应得的。”遇辰看向程晚桥,“走了。” 程晚桥倒也没追问遇辰给那江湖术士十两银子的原由,他出手向来大方,就是丢给路边的乞丐十两银子,他也不足为奇。 待走远了,遇辰道:“殿下,日后若再有人给你算姻缘,你便拒了他。” 程晚桥以为他指的是江湖骗子多,他道:“江湖术士,十个有九个是行骗的,我是再不会信。” 遇辰淡淡一笑,“是不是行骗并不重要,而是姻缘只能算一次,第二次便不吉利了。” 虽说第一次算他都觉得结果荒唐,但遇辰说的话,他向来都是言听计从的,便应下了。 第66章 昨夜遇星辰十 遇辰说想要回去了, 程晚桥便领着他去了停马车的地方,二人打道回府。他们这一趟除了买了个花灯,顺着人群走了一圈, 什么也没干, 不过是去凑了个热闹。 回到宜襄府, 时候还算早。 进了院子后,程晚桥抬头看了看天, 只可惜今日天公不作美, 阴云不散, 好好的中秋节, 愣是看不到月亮的影子。 他还想着回到府上就和遇辰在庭院里头赏月吃饼。 遇辰问:“殿下想要赏月么?” 程晚桥点头, “想倒是想,只不过今日乌云密布, 不适宜赏月。” “我带殿下去一个地方,那里能赏月。” 程晚桥好奇,“何处?” 遇辰朝他伸出手,“殿下把手给我。” 程晚桥看了一眼他的手掌, 今夜他们在人群中牵了许久,此时他也没拒绝,把手放了上去。 下一瞬,有一阵风拂过, 他亲眼看到了遇辰身后的那一双一丈多长的白色翅膀长了出来。 这是他第三次看到遇辰的翅膀,很白,很长, 且发着淡淡的光泽。 那白色的翅膀微微一扇,他们二人便离开了地面朝着天上而去,程晚桥这是第二次被遇辰带着飞,第一次是他们初次见面,遇辰带着他去羽灵溪见羽王的时候。 风拂过脸颊,很舒服,遇辰牵着他往高处飞。越往上,程晚桥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地,仿佛已经悬浮在了空中。 好在今日阴天,此时天黑,地面上的人也看不到他们,否则第二日必定议论纷纷。 眼前被什么东西遮蔽,程晚桥这才意识到他们飞的高度已经到了那一层乌云,穿过乌云之后便豁然开朗,一个大大的月亮近在眼前,四周的乌云上都铺上了一层月辉,偶有云雾从他们身上穿过,就像是在仙境。 遇辰停了下来,他搂过程晚桥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这里可是万丈高空,殿下可要抓稳了。” 这个姿势或许亲密,说话时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程晚桥红着脸,“你说的便是这里?” “你看看,这里赏月可是最佳。” 说着,他偏头看了看好像近在眼前的月亮,程晚桥也跟着他看了过去,确实是最佳,没有乌云遮挡,还能看到比平日里大好几倍的月亮,挂在头顶上,让人生出一伸手就能摘下来的错觉。 不可思议。 就像是做梦一般。 “殿下可还喜欢?” 程晚桥把视线收回来,一句喜欢愣是说不出口,他道:“此处赏月是好,不过就是冷了些。” 此处是高空,自然要比地上冷。 遇辰那一双长翅朝着前面收拢,将程晚桥包裹在里面,“还冷么?” 程晚桥微微一笑,“不冷了。” 被那一双长翅围起来的空间很窄,窄到程晚桥只能在他怀里,胸口贴着胸口,羽毛上发出的光将这一小块地方照亮,他能清晰地看清楚遇辰那张脸,看清他左眼下方芝麻大小的痣,还有他淡红色的唇。 程晚桥咽了咽唾沫,心如擂鼓。 遇辰淡红色的唇微微勾起,低声道:“殿下的心,跳得好快。” 程晚桥脸上的红晕更甚,任是谁也禁不住遇辰这样的撩拨。 下一瞬,原本就离得很近的那张脸凑到了近前,唇上微微一湿,程晚桥的眼睛睁大,身子宛如石头一般僵硬。 只蜻蜓点水,遇辰便离开了,他欣赏着他熟透的脸,还有瞳孔里的惊讶,“情不自禁,殿下不会怪我吧。” 程晚桥低下了头,在过去的二十一个年头里,他何曾遇到过如此让他的心脏都快炸裂的事。 他大概已经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 下朝后,程晚桥刚要出宫,太后身边的太监过来传话,说是太后要见他。 自回京以来,他去懿安宫请过几次安,他和太后的话题不多,无非就是嘘寒问暖几句。他从小不起眼,太后对他的关注远要比其他皇子少,但此次回京后,太后对他显然更热络了一些。 懿安宫里,他的母妃余紫灵也在。 程晚桥进来后,恭敬地请安,“孙儿见过皇祖母,见过母后。” 太后年近花甲,两鬓斑白,这两年吃斋念佛后越发朴素,头上身上不见几样珠饰,见了程晚桥,她脸上带着笑,“不必多礼。” “谢皇祖母。” 太后指了指余紫灵隔壁的位子,“坐吧。” 程晚桥走到余紫灵隔壁的位子坐下,等着太后说今日叫他来的目的。 太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晚桥回来也有两个月了吧。” 程晚桥点头,“是。” “前些年,你常年征战在外,倒把你的婚事给耽搁了。” 程晚桥道:“男儿志在四方,应当以国为重,以己为轻。”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你能这么想,是天下苍生的福分,是朝廷的福分,不过如今战事已平,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了。” 程晚桥早知自己躲不过婚娶之事,他自小便生熟知三纲五常,也从未有过违逆之心,当初在战场上,同袍问起他娶妻的事,他当时便想应遵循父母之命,娶一个官家小姐,从此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过一辈子。 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了,如今太后提及,是他预料之中,可始终难以给出应答。 太后道:“我那侄女雪儿是从小与你一同长大的,你长她四岁,如今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以我看,你们两就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 太后的侄女便是吴雪芳。 程晚桥犹豫了片刻,道:“皇祖母,孙儿待吴姑娘宛如亲妹妹。” 太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怎么,你对她不满意?” 程晚桥赶忙起身,拱着手道:“回皇祖母,并非如此,吴姑娘蕙质兰心,又待人体贴,孙儿没有不满意的,只是孙儿与吴姑娘一同长大,在我心里,她就像是妹妹一般。” 旁边的余紫灵漫不经心地喝着茶,也不开口说话,仿佛这件事与她无关一般。 太后瞧着程晚桥,而后问:“你可是有了心仪之人?” 提到心仪之人,程晚桥脑海里第一想到的就是遇辰,他的一颦一笑都烙在了他的心里,只要看见他,心里便欢喜,还有那一日中秋之夜,他们…… 可他又怎么能说他心仪遇辰? 先不说他们皆是男子,除去这一层,遇辰还是神族后嗣,是皇族的贵客。他又怎能如此大逆不道。 程晚桥再三思索,回道:“回皇祖母,孙儿并无心仪之人。” “既然无心仪之人,那你何必早早拒绝和雪儿的这门姻缘?” 程晚桥沉默了片刻,“是孙儿还没做好准备。” “订了亲,自然就有所准备。”太后叹了一息,“你如今二十又一,你底下的两个弟弟都当爹了,你还想耗到什么时候?” 程晚桥忽然觉得头顶有千斤重的石头压着,他极少违抗父皇和太后的意思,如今太后说的话在理,他更是没办法还口。 太后见他犹豫不决,便道:“今日与你提及此事,确实是突然了些,我也不让你立即答应。雪儿家世不差,又体贴过人,若是别的王公贵族上门提亲,我还不一定点头,你回去好好想想。” 程晚桥审时度势,此时他无正当理由,一昧拒绝太后并非明智之举,既然太后给他时间考虑,那他应当好好想想如何婉拒。他低着头应道:“是。” —— 从懿安宫出来,程晚桥和余紫灵走在回廊里,他和余紫灵虽为母子,但母子二人也不算亲近。余紫灵对他的事向来极少过问,也只有在程绀面前,她才装出几分母子情深。 余紫灵道:“太后说的亲事,是吴雪芳自己的意思。” 程晚桥没想到余紫灵会告诉他这件事,他应了一声,“嗯。” “如今尚书令也知此事,若你拒绝,要想好后果。” 从他回京这段日子吴雪芳的举动来看,确实是对他有意的,只是他疏离的态度也摆的明明白白,他是在不明白她为何还要这样做。她是尚书令的掌上明珠,又是太后的亲侄女,若是无缘无故拒绝,怕是要得罪许多人。 程晚桥道:“多谢母妃提醒。” 余紫灵道:“答不答应你知会一声太后便是,不必同我商量。” “是。”程晚桥应了一声。 “母妃!”此时,一个十来岁的孩童提着木剑跑了过来,来到余紫灵面前,他仰着头,“母妃,三字经儿臣都抄好了,可以去习剑了么?” 余紫灵摸了摸他的头,一副慈母的模样,“昊儿真乖。” 程晚桥看余紫灵摸程寅昊的头,心想从小到大,余紫灵都不曾这样碰过他。 不过他很快释然,如今过了弱冠之年,也不该再计较偏心不偏心的了。 程晚桥看着程寅昊,当初他离开京城时他才到他的大腿,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如今也到他胳膊了,两兄弟聚少离多,也有几分生疏,听他说要练剑,他主动提出,“昊儿,皇兄陪你习剑如何?” 程寅昊看了他一眼,脸上满是抗拒,“不必了,宫里头有人陪。” 程晚桥被亲弟弟这般直白拒绝,心中多少有些失落,他道:“日后你想让我陪随时开口。” “放心,等我出师之后,一定会找你一决高下。” 程晚桥没想到十岁的孩子能说这种话,他只当他是年纪小不懂事,随口应了一句,“那你可要好好练。” “那是当然。”程寅昊说完,便朝着余紫灵拱了拱手,说了句儿臣去练剑了,便跑走了。 等他跑远,余紫灵道:“你父皇整日拿你同他做比,他心中对你有怨恨。” 程晚桥听了,也就明白程寅昊为什么会对他疏离且有一丝淡淡的恨意,宫里头的皇子虽然都是血亲,但大多都不亲近,即便小的时候玩在一起,长大了也有了各自的城府和心思,再难交心。 帝王家的人,似乎自古就不怎么看中亲情。 他早看开了。 第67章 定不负相思意一 “殿下有心事?”下棋时, 遇辰见程晚桥捻着黑子迟迟不肯落下,便问。 程晚桥回过神,和他对视片刻, 他唇边浮起淡淡的笑, “没事。” “殿下想说, 我便洗耳恭听,殿下若不想说, 我便也不强求。” 所以, 他早已经看出来, 即便程晚桥说没事, 也是瞒不过他的。 原本, 程晚桥对着他是无所不说的,只是这件事, 他还是无法开口。若是告诉他太后要他娶妻,而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绝。 那他必定会回问为何不愿意娶妻。 遇辰看了一眼窗外,“忽然想喝酒了。” 程晚桥道:“我让人备酒。” 遇辰淡淡一笑,“不急, 我看不如晚上喝,若喝醉了,便直接倒头就睡。” “好。” “殿下可会陪我喝?” 程晚桥这两日都愁眉不展,想着喝酒能消愁, 便点头答应了。 入了夜,宜襄府处处挂着灯笼。 中秋节过了大半个月,今日刚好是新月。 庭院里的石桌上摆了酒杯和细颈壶, 遇辰端起白瓷酒杯,放在鼻下先闻了闻,“这酒,倒是不错。” 程晚桥道:“是京城第一酒坊酿的白玉露,采的春季晨露酿造,而后埋在地下七年,由于晨露难采,听闻每年也就出那么十坛八坛。” 遇辰抿了一口酒,“殿下对酒倒是颇有研究。” 程晚桥平日里不爱喝酒,对酒恰巧是最没研究的,“白玉露极其稀少,听人说多了,便记下了。” 遇辰道:“虽说这白玉露不错,不过比起我羽灵溪的酒,还是差了些。上次殿下去羽灵溪,十分匆忙,下次可要尝尝。” 程晚桥笑了笑,“好。” 两人各自喝了几杯,这酒是陈酒,自然也有些烈,喝了几杯便觉得身子发热,好在外头有些凉,刚好暖和了些。 “这日子过得倒是快,不知不觉,来京城已有两个月。”遇辰道。 程晚桥看着他,方才他还提起了羽灵溪,想必是想家了,他问:“想家了么?” 遇辰轻轻一笑,“殿下怎会这么问?我不过是觉得和殿下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快罢了。” 程晚桥脸上几分红晕,不知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因为遇辰的这番话的缘故。 “再有两个月便是祭龙大典,过后我便没有原由留在京城,也无借口住在这宜襄府,殿下可会像来时那般送我回去?” 听了这句话,程晚桥心里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遇辰始终不是凡人,他始终都是要回去羽灵溪的。不过他也早有心理准备,他和遇辰本来就是殊途。 他道:“会,我会同父皇请命,送你回羽灵溪。” 遇辰提起细颈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再给程晚桥也倒了一杯,“那便好,此去羽灵溪也要二十日,那说明我和殿下至少还能朝夕共处将近三个月。” 程晚桥垂了垂眸,看着白瓷杯里的酒,一想到和遇辰分离,他便几分落寞。 他端起酒杯,连着喝了几杯,脸上的红晕更甚。 遇辰支着下颌仔细瞧着他,“听闻殿下酒量不好,看来是真的。” 程晚桥那一双眸子含了水光,十分惹人怜爱,遇辰抬起宽袖,在他脸颊边上轻抚了抚,很烫。 他的手被另外一只手包裹住,遇辰倒有些意外了,任他握住自己的手,想看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然后,程晚桥只握了一会儿,便松开了。 遇辰把手收了回来,顺势给他倒了一杯酒,而后状似无意地开口,“殿下心中苦闷?” 喝了酒后的程晚桥虽还有些理智,但比起平时清醒时,顾及的东西少了,话也就多了,他松口说:“皇祖母想为我指婚。” 遇辰总算明白他为何从昨日下朝后就闷闷不乐,原来是为了此事。 他顺着他的话继续问下去,此时的程晚桥,什么都愿意说,“殿下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娶妻生子不是应当么?殿下为何还郁郁寡欢?” “我……”程晚桥含着水光的眸子看着遇辰,眼神有些痴缠。 遇辰任他看着,“殿下不愿意?” 程晚桥垂下头,“嗯。” “为何?” 程晚桥没出声,遇辰端起白瓷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因为……”程晚桥抬起头,此时的脸比方才又红了些,这酒很烈,后劲十足。 遇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一句,程晚桥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饮尽。 程晚桥这块木头,清醒时道德伦理常挂于心,半点不逾矩,醉了酒,那根深蒂固的思维还在,也不轻易说出有违伦理的话。 遇辰等得也心焦。 “因为,我有心仪之人。”程晚桥总算说了出来,他咽了咽唾沫,“可我,不能娶他。” 遇辰又问:“殿下心仪之人,是谁?” 程晚桥愣愣地看着遇辰,他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万劫不复。 “我醉了……醉了……”他撑着石桌站了起来,身子有一些摇晃,一阵头晕眼花,他眼看就要往一旁倒,而后落入了一个怀里。 鼻尖除了酒香,还有淡淡的香味,是他熟悉的味道,只有遇辰身上有,他贪恋着这种香味,到了痴迷的地步。 他听到了耳边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殿下,凡人在世不过几十载,转瞬即逝,何苦要一直将自己困在纲常伦理的牢笼之中,自私一些,为自己多考虑,不是会更自在么?” 这句话入了耳,成了最好的催化剂,程晚桥鬼使神差地抬起了双臂,将他紧紧搂住,恨不得将他揉进骨子里,这是他多次想要做却不敢做的事。 感受到身上的那一股力度,遇辰唇角微微勾起,他比程晚桥要高那么一点,他微微垂头和他对视,“殿下可知,我也有心仪之人,可惜那人是块木头,任我如何撩拨,他都不为所动,可我,就是偏偏喜欢他。” 程晚桥脑袋一片空白,那一句‘偏偏喜欢他’将他的理智,纲常伦理都抛在了脑后,心里翻腾的爱慕和占有欲再也压不下去。 一发不可收拾。 所有想说的话淹没在唇齿间。 月凉如水,庭院里,一紫一白的身影相拥在一起,而后穿紫衣的男子将白衣男子抱起,进了房。 —— 隔日,程晚桥天大亮了才醒来,头有些痛,不过他发现比起头痛,似乎身子更痛,跟散架似的。 他睁开了眼睛,脑袋一片浆糊,想要起身,却发现有人枕在了手臂上,待看清了那人,他一惊,遇辰那张如羊脂白玉的脸就在近前,近到几乎要贴上。 程晚桥宛如石雕,一动不动,怕吵醒枕在手臂上的人。他努力回想昨天喝酒后的事,也只想起一些片段,从遇辰问他心仪之人为何人时就只剩下一小段一小段的画面,身体的感觉倒是记得很深。 交缠,摩挲……这些都还有一些残片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所以,昨夜他和遇辰…… 想到这,他脸皮发烫,比那夕阳还要红。 遇辰缓缓睁开了眼睛,几分慵懒,“殿下,早。” 程晚桥听到了他的声音,心里紧绷,“我……昨晚……我……” 支吾了半天也没把一句话说清楚,遇辰从他的手臂起来,侧卧着,手支着头看着他问:“殿下可是都忘了?” 程晚桥应了一声,“嗯。” “那我来告诉殿下。”遇辰的食指指尖抚过他的侧脸,“昨夜殿下酒后吐真言,说心仪我,还搂着我不放。” 程晚桥没想到是自己大逆不道,他撑着手臂坐了起来,“对不住,我……” “我还没说完。”遇辰也跟着坐了起来,继续道:“而后,我说我也心仪殿下,再后来,你我二人情难自禁。” 程晚桥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心情,冲破禁忌的刺激和担忧,就像两股河流在心里汇合,一时之间,他也说不出什么滋味。 看程晚桥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遇辰黯然神伤,“若是殿下后悔了,那便当没发生过,左右昨夜也是我心甘情愿。” “不是。”程晚桥心乱如麻,可他却知道既然他和遇辰有过肌肤之亲,那就不能负他,“你别误会,我,我没有后悔。” “然后呢?殿下打算如何?” 程晚桥依旧没办法做打算,因为有些事情不是他打算,就能去做的,顾虑的东西实在太多,“我只怕会毁了你的名声。” 这呆子,这个时候还想着名声,“殿下怎会觉着我会在乎名声?他人如何议论我,与我有何干?我只要殿下一句话。” 程晚桥张了张口,始终难以开口,前两日他被太后的一番指婚的话所困,曾想过许多条路,其中一条便是他向遇辰表明心意,可他权衡再三,终究是觉得那个想法过于荒唐。 “殿下不必为难,你若不愿,我不会强求。” 程晚桥握住了遇辰的手,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如若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程晚桥此时想,最糟糕的结果就是他负了遇辰,没有比这个更糟糕,所以他可以义无反顾的做出这个决定,即便前路茫茫,困难重重。 遇辰唇角微微勾起,“那指婚的事,殿下打算如何?” “我会跟皇祖母秉明,即便违抗懿旨,也在所不惜。” 遇辰抬手将他摁进怀里,在他耳边道:“放心,你并非一个人,还有我,若是天塌下来,我把你护在羽翼之下,若是地裂了,我便带你飞到天上去。” 程晚桥听了这句话,眼眶一湿,从小到大他不是最引人注目的皇子,连母妃也和他不亲近,遇辰是第一个人跟他说要保护他的。 抗旨也好,名声尽毁也罢,他都不在乎了,因为这个世上有一个人让他觉得,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第68章 定不负相思意二 京城城郊桂花林, 正是金秋九月,桂花开的最为繁盛。 桂花林中有不少大大小小稻草搭的亭子,供赏花人歇脚。 程晚桥独自坐在亭子里, 喝着桂花茶, 像是在等人。 一辆华贵的马车在亭子前停下, 容回看到了马车,便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只见马车上下来一位穿着粉色襦裙的女子, 看得出精心打扮过, 此人便是吴雪芳。 吴雪芳提步来到亭子里, 福了福身, “见过殿下。” 程晚桥抬了抬袖, “吴姑娘不必多礼。” 吴雪芳脸上带着笑,自收到程晚桥邀她赏花的传话, 她心中欣喜难以掩饰,“殿下怎会想起邀我赏花?” 程晚桥如实道:“我有话想同你说。” 吴雪芳有一丝失落,“原来如此。” 程晚桥示意了一下桌上的茶水,“不如先坐下, 尝一尝这桂花茶。” “嗯。”吴雪芳坐了下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她含着笑道:“花香味浓,入口甘甜, 是好茶。” “喜欢便好。” 吴雪芳看了看亭子周边开的繁盛的桂花,“既然来了桂花园,只坐在这不去走走, 那就可惜了。” “吴姑娘说的是,那不如走走。”容回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和她并肩走在桂花园里头。 院子里头只种了桂花,淡黄色的桂花缀满了枝头,香味四溢,人走在其中赏心悦目。 程晚桥道:“前些日,皇祖母与我提起立妃之事。” 吴雪芳在程晚桥说有话跟她说时就已经猜到了他要说的是这件事,她问:“那殿下的意思呢?” 程晚桥也不拐弯抹角,“我并无此意。” 吴雪芳抿着唇,兀自从脸上扯起一个笑,“可殿下也到了年岁,始终都要立妃的,不是么?” “怕是不会了。” 吴雪芳停下脚步,看着程晚桥,“殿下的意思是?” 程晚桥也停下了脚步,“虽然有些唐突,但我与吴姑娘相识多年,一同长大,我想同吴姑娘说清楚。” 程晚桥还没去见太后,但他想既然太后指婚是吴雪芳的意思,那他最先应该跟吴雪芳说,他道:“我已有心仪之人,只是碍于身份,我不能给他名分,这一生,我只想与他共度。” 吴雪芳眼眶通红,程晚桥的话刺痛了她的心,她爱慕他多年,自小便在心里认定了他,在他征战在外这些年,她常去庙里为他祈福,好不容易等到了他回来,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她心有不甘。 “殿下可有想过,你为天潢贵胄,哪有一辈子不立妃的道理?若你最终还是要立妃,那为何不能是我?这世上王公贵族皆是三妻四妾,殿下心里有心仪之人,我接纳便是,你也知我并非心胸狭窄之人,你喜欢的,我定也不会亏待她。” 程晚桥道:“吴姑娘误会了,我说的不能给他名分,是因为他是男子。” 吴雪芳瞳孔微微睁大,“这……” 她震惊了许久才回过神,“殿下怎会喜欢男子?” 程晚桥淡淡一笑,“就是,喜欢上了。” 吴雪芳双目含泪,却依旧强颜欢笑,“原来如此,我就说殿下为何对我如此疏离,原来是……” “我不想耽误吴姑娘,更不想负了我心爱之人。这世上,许多事情说开了,说清楚了,对任何一方都好。” 温热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从脸上划过,吴雪芳低头用帕子擦了擦,“是,殿下说的没错。” 程晚桥吸了一口气,“吴姑娘才貌双全,又体贴过人,日后必定能寻得良人,与之共度一生。” “这是我的事,殿下就不必操心了。”吴雪芳擦干了眼泪,待过了一会儿,她重新抬起头,脸上的妆容有些花了,“多谢殿下与我坦白,日后,我便断了对殿下的这份念想。” 程晚桥颔首,“好。” 吴雪芳再看一眼这花海,似乎也没什么好看的,“这花香是香,可终究不好看,我便先回府了。” “吴姑娘慢走。”程晚桥目送她越走越远,上了马车,而后又听着马车远去。 说清楚后,他心里也轻松了,接下来便是去回太后的话。 “我倒觉得桂花好看的,殿下可要与我一同赏?” 程晚桥循着声音看过去,他唇角无意识地往上弯了弯,“你怎会来?” 遇辰已经来到了近前,他用手上的玉骨扇轻轻掂了掂他的胸口,“你这人心软,我怕待会那姑娘一哭二闹,你便答应娶了人家。” 程晚桥无奈笑了笑,“我既应允了你,便不会反悔。” “跟过来看看,总是放心一些。” 程晚桥看着他,“这花还赏不赏了?” “怎么不赏,如此美的花,不赏就可惜了。” 程晚桥和他并肩往前走,“明日,我便进宫与皇祖母坦白。” “我同你一起去。” “不必,我一人去。” —— 入了夜,程晚桥在房中处理公文,军中的大小事宜都以文书形式呈到了他这里,昨日没看堆积了不少,便想着今夜看完。 门外响起敲门声,程晚桥喊了一声进来,有人推门而入,原本以为是府上下人送茶水来,听脚步声不对,他才抬起头。 只见来人一袭紫色中单,穿得十分单薄,及腰的青丝全都放了下来,垂在背后和胸前。 过了中秋后,天气愈发凉快,这人怎么就不怕冷。 程晚桥放下手上的毛笔,柔声道:“多穿件衣裳。” 遇辰走到了案桌旁,“穿了又脱,我可闲麻烦。” 听了这句话,程晚桥总觉得哪里不对,待回味了一下,他耳朵根子都红了。 他局促道:“时辰不早,早些歇息。” “我倒是想早些歇息的,只不过昨夜被窝是暖的,今日却是凉的,难以入眠。” “那你想如何?” 遇辰道:“我想问殿下,还要让我独守空房到什么时候?” 程晚桥无奈地笑了笑,他扫了一眼案台上的公文,原本是想今夜晚睡处理完的,现下怕是不行了。 他站了起来,“时辰不早,我也该歇着了。” 遇辰牵过他的手,“殿下觉着,日后是住你这厢房,还是我那间主房?” 程晚桥红着耳朵,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们日后都要同房,“你决定。” “那便主房。” “好。” —— 隔日。 程晚桥下了朝后便立即来了懿安宫,宫里的太监领着他进了正厅,他走到太后面前跪下,拱手道:“孙儿见过皇祖母。” 太后手上捻着佛珠,正闭着眼念经,听到了声音便睁开了眼睛,看见了程晚桥,她道:“是晚桥啊,起来吧。” 程晚桥并没起来,“孙儿有罪,还请皇祖母责罚。” “哦?何罪之有?” 程晚桥道:“那日,皇祖母问孙儿可有心仪之人,孙儿说没有,欺瞒了皇祖母。” 太后将手上的佛珠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宫女立即给她奉上一盏茶,她喝了一口茶,才说,“这么说,你心中是有心仪之人的。” “是,孙儿不该欺瞒皇祖母。” “那就说说,当初为何要欺瞒。” 程晚桥跪在地上,腰板挺得很直,“因为孙儿心仪之人,是一名男子,心中有所顾虑。” 太后双手一抖,手上的茶盏差点就要掉下去,好在一旁的宫女眼快,及时接了过来。 太后定了定神,“你说,你心仪一名男子?” “是。” “是谁?” 程晚桥垂下头,“孙儿不能说,还请皇祖母见谅。” 太后思虑了片刻,随后道:“那就让我来猜猜。” 程晚桥看着地上的青石板,只听太后道:“是宜襄府的那位神君吧。” 程晚桥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太后兀自道:“那人哀家也见过,确实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怕是无人能抵挡这样的美貌。听闻你还向你父皇请命入住宜襄府,又听你说心仪一名男子,即便是我住在这深宫里的老太婆,也该猜到了。” 程晚桥在心里想,原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然那般明显,就连太后也猜到了。 太后想到了什么,轻叹一息,“雪芳那丫头一直待你死心塌地的,你让她日后如何是好?” 程晚桥道:“孙儿并非他的良人。” “只是可怜了她,盼了你这么多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吴姑娘蕙质兰心,她定会遇到比孙儿好的人。” 太后看着跪在地上的程晚桥,“你还跪着做什么?” 程晚桥道:“孙儿欺瞒了皇祖母,还未领罚,不敢起身。” 太后看着他,语气中几分感慨,“你从小便是最老实的那一个,虽说最不起眼,可也是最让人没有戒心的一个,你此次欺瞒不算恶意,我便不罚了。” 程晚桥抬起头,没想到太后竟然不追究,他拱手道:“多谢皇祖母。” “不过,你与神君之事切不可外传,否则便是丢了你父皇的面子。” 遇辰是皇族的贵客,是不可亵渎的神明,他们二人在一起本就是不合乎伦理,若是外传,会让皇族颜面尽失。程晚桥深谙这其中的利害,“孙儿谨记。” 太后阖了阖眼,道:“该说的都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是。” 程晚桥从皇宫里头出来,一出宫门便见到宫墙下停了一辆华贵的马车,他一早来上朝时赶的那辆马车要比这辆朴实一些,只是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辆华贵的马车他认得出,是宜襄府的马车,平日里带遇辰出门游玩时,乘的就是这辆。 他提步走了过去,发现车辕上坐着的人正是遇辰的护卫琅。 可想而知,马车里头坐着的是什么人。 他登上了车辕挑开帘子,果然看到了遇辰。 程晚桥弯腰坐了进去,“你怎会来?” 遇辰好整以暇道:“我打算你若正午之前不出来,我便闯进去要人。” 这还真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程晚桥无奈,“皇祖母并未怪罪于我。” “那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太后虽然没表明,但从话语中可以听出她不会再管他的婚事,程晚桥道:“算是。” 但并非长久,只要他留在京城,还是难逃谈婚论嫁,即便不是吴雪芳,也可能是其他大臣的千金。这一次只是太后提了提,若是下一次陛下下旨指婚,就是圣旨,可就没这么好应付了。 程晚桥看着遇辰,“我已经想清楚,再过些日便请命前去池州驻守。” 羽灵溪就在池州境内,且远离京城,届时即便是当今圣上也无法左右他的婚事。 遇辰问:“殿下舍得放下这京城的一切?” “这京城之中,我并无牵挂,离开了,反而更好。” 他如今风头正胜,太子视他为眼中钉,三皇子一直挑拨离间,试图让他和太子斗,自己想得渔翁之利。他无心皇位,对这两位皇兄也是尽量避而远之,若是能离开京城,也能避免让自己卷入这一场纷争。 遇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日后,我便是你的牵挂。” 程晚桥淡淡笑了笑,其实在他们相遇的那天起,遇辰便成了他的牵挂。他另外一只手也覆上了他的手,“手怎么总是这么凉?” 遇辰道:“凤凰分为红毛和白毛的,红凤凰似火,而白凤凰则似冰。” 被他这么一提,程晚桥这才想起他是神鸟白凤凰的后嗣,“那我必定是积了几世的福分,才能与你结为伴侣。” “殿下这情话,说的倒是中听。” 程晚桥道:“大抵是近朱者赤。” 马车路过穿城河,遇辰挑起帘子,看到了一棵挂满了红绸的古树,正好是月老庙前的姻缘树,上一次中秋庙会,他便注意到这棵树,就在穿城河对面,不过那时人多,善男信女将此地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也就没去凑热闹。 “殿下,我有个地方想去。”遇辰道。 “何处?” 遇辰朝帘子外赶马车的琅道:“琅,停下。” 马车停了下来,遇辰道:“殿下待会便知。” 程晚桥跟着他下了马车,过了一条石桥,来到了月老庙前的姻缘树下。 此时有风,风拂着树上挂着的木牌,木牌之间相互碰撞,铛铛作响,系在树干上的红绸也随风飘扬。 听闻只要在木牌上写上两人的名字和生辰,便能白头偕老。 月老庙门口便有个老人家专门卖红绸以及木牌,就这么一条红绸,一块木牌,还不便宜,要收一两银子,若是客人说贵,老人家必定会说这木牌红绸都是在月老庙供奉了三年的,沾了灵气的,自然是要贵一些。 遇辰要了一块牌子,一旁还有案台供人坐下来写名字。 程晚桥在一旁看他写,见他准确无误地写下了自己的生辰,他好奇,“你怎会知道我的生辰?” 遇辰提笔蘸墨,“上一次算姻缘,殿下不是写了么?” 程晚桥这才记起中秋庙会那日,他确实写了,没想到他会记了下来。再看一眼遇辰写好的牌子,他微愣,只见他的生辰旁边,写着庚子杏月,这不是那一日那位江湖术士给他算的另一半的生辰么? “你是庚子年生的?”程晚桥问。 遇辰放下了笔,“没错,不过我并非长你二十岁,而是两百岁。” 难怪,那天那江湖术士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算出来的卦,而遇辰却让琅打赏了他十两银子,原来那一卦是准的。 也就是说,中秋庙会那天遇辰便知道他们有命中注定的姻缘。程晚桥问:“那一日,你为何不告诉我?” “那时殿下心意未定,我若说了,岂不是徒增殿下的烦恼。”遇辰从案台后起身,来到树下,将写了两人名字生辰的牌子递给他,“你来系。” 程晚桥接过牌子,看着他们两人的名字写在了一起,心中一股暖流蔓延。自决定与遇辰结为伴侣后才知,这世上无人比遇辰对他更重要,他是他世上唯一的牵挂。 姻缘树上的牌子大多挂的低,高处还空空荡荡的,程晚桥飞身而起,在树干上轻盈落脚,将他们的牌子系在了最高的树干上,并且打了死结。 确认木牌已经紧了,他纵身一跃,在遇辰面前翩然落地。 遇辰看了一眼那一块还在树上摇晃的牌子,视线最后落在程晚桥身上,“好了,回府。” “嗯。” 马车继续平稳前行,程晚桥坐在马车里若有所思,遇辰说中秋庙会那日故意不说他的生辰,是不想徒增他的烦恼,所以他该是早知道他的心意,那…… “殿下在想什么?” 程晚桥回过神,他也不隐瞒,“在想醉酒那日的事。” 遇辰好整以暇地撑着下颌,“哦?说来听听。” 他们两也算敞开心扉,该是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了,“那日好像说喝酒的是你,但醉的却是我。” “没错,殿下酒量差,我一早知道。” 程晚桥:“所以,你知道我会醉。” “当然,就殿下那酒量,十杯之内必醉。” “醉了后发生的事,我记不大清了。” “我不是说过么,我与殿下互诉心意,而后情难自禁。” 程晚桥又问:“那如何入的房?” “我抱的。”遇辰看着他,眼睛里含着几分笑意,“殿下若是想不起来,今晚我还可以再抱一次。” 程晚桥轻抿着唇浮起淡淡笑意。 “殿下可还有要问的?” 程晚桥想了想,“还有,我去军营庆功那日,误闯了你的房,你当时该是知道我在外面。” 遇辰的身子微微前倾,与他距离极近,他压低了声音,“不仅知道你在门外不敢敲门,还特意推倒了屏风。” 程晚桥倒一点也不惊讶,毕竟那时候屏风倒得十分突兀,且以遇辰的性子,他不小心碰倒屏风的几率几乎为零。 所以,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知道他在外面,他故意推到屏风发出声音,是为了引他进去。 亏他那日还因为冒犯了他,心里不安了一夜,实则是中了他的计。 “殿下可会恼我?”遇辰又问。 程晚桥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虽然知道这都是他精心谋划的,但知道真相后,他并没有一丝恼怒,他轻声道:“不会。” “可是日后我做什么,殿下都不会恼。” 程晚桥答得毫不犹豫,“不会。” 遇辰再凑近了一点,在他唇上轻点了点,而后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一定记不大清前日晚上你我做了什么,今晚,我再给殿下重现一遍,保证丝毫没有偏差。” 程晚桥的耳朵瞬间红透,心跳得飞快,他脸上带着羞色,生涩地回了一句,“嗯。” 第69章 定不负相思意三 大祁建国两百多年来, 每年举行祭龙大典,每隔三年皇帝要亲自前去仙龙山祭祀仙龙,去年皇帝亲自去了仙龙山祭龙, 今年的祭龙大典则在皇宫举行。 遇辰作为神族后嗣, 届时也要与皇帝一同上祭台。 眼看祭龙大典将近, 近些日礼部官员往宜襄府跑的倒是勤快,主要是向遇辰说明当日祭典的流程步骤, 以免出差错。 而程晚桥上奏请命前去驻守池州, 几经周折, 皇帝才准了。消息很快传开来, 一时之间满朝文武, 人人皆知风头正盛的五皇子程晚桥要去池州驻守,这一去还不知多久。 听到这个消息, 最高兴的自然是太子,程晚桥是他太子之位最大的威胁,如今他主动请命前去驻守,这没个十年八年, 他也不会回来。即便十年八年后他再回来,他这个太子也早已经在朝中扎好了根,即便他本事再大,也撼不动他。 三皇子程晋良听说了这件事, 特意来了一趟宜襄府,一盏茶过后,他便摇头叹息, “皇弟,你真是糊涂啊,这个时候你怎能去驻守边境呢。” 程晚桥道:“京城的日子过于安逸,还是边境适合我一些。” “那你可想过以后?你如今战功赫赫,又深得父皇信任,日后必定会委以重任,去那边境驻守,那可就等于你放弃了你这几年在战场上拼出来的功绩。”说话时,程晋良用食指敲着一旁的高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对于他的劝说,程晚桥无动于衷,“功绩都是身外之物,我并不看重。” “你既不看中,那你这些年在沙场上拼命,又是为了什么?” 程晚桥毫不犹豫道:“自然是为了社稷安稳,国泰民安。” 程晋良听了,摇头笑了笑,“五皇弟啊,你可是我见过最没有心计的人。” 程晚桥只笑不语。 程晋良又问:“不过,我倒是好奇了,这战场除了斗兵力,还斗计谋策略,你如此宅心仁厚,是怎么跟荆军斗智谋的?” 程晚桥道:“皇兄也会说是战场,战场上我想赢,自然是要小心谨慎地谋划,而这朝堂上,并无我想要的,自然就得过且过了。” 程晋良闻言朗笑了几声,心里也有几分自嘲,看来他处心积虑想让他和太子斗的想法是大错特错,程晚桥无欲无求,并不是嘴上说说,而是确确实实。 他既觉得庆幸,又觉得惋惜。 庆幸少了一名对手,惋惜少了一枚棋子。 待送走了程晋良,遇辰从门口进来,“他在试探你。” 程晚桥看着遇辰,刚刚他并没有察觉他在附近,“你方才一直在外面?” “我若是想听,即便是在我房里,也是听得到的。” 程晚桥倒是相信遇辰有这个神通的,“你觉着,他想试探什么?” 遇辰走到椅子上坐下,“他早该知道你不会和太子斗,你离开京城后他会亲自上场,与太子正面交锋,但你此时远去边境,就等于退出了他们之间的争斗。” “那他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若是他不担忧,今日就不会特意跑一趟。”遇辰老谋深算地分析道:“他先前想利用你对付太子,坐收渔翁之利,如今你作壁上观,他自然也怕,怕他和太子在京城斗得两败俱伤,你突然回来,捡了这个渔翁之利。” 被遇辰这么一提醒,程晚桥仔细回想,程晋良这一趟确实来得十分蹊跷,他这些日已经没有挑唆说他去对付太子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他不会斗,但他今日特意过来自然不是关心他的,而是想试探他,如若被他试探出他对皇位也有一丝念想,那他在池州估计也不会安稳。 程晚桥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小看他的这位兄长了,“看来还是我太过大意。” 遇辰道:“是你心地太过善良,从不从坏处去定论他人。” 程晚桥看着他,“那我方才的话估计也是让他放心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三皇子虽整日嬉皮笑脸,可若论心机,他可比东宫那位深得多,并且,他疑心也重。” 程晚桥仔细想了想,觉得三皇子的心机确实比太子重得多,太子虽然视他为眼中钉,但好歹他回京之后没有在背后耍过什么阴谋诡计。 这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皇室中的尔虞我诈比战场上阴险多了,程晚桥是再不想趟这趟浑水,“我下个月便与你一同回池州,隔了千山万水,这京城中的明争暗斗便跟我无关了。” 他又问:“还有半个月,京城之中你可还有想去的地方?” 遇辰道:“说起来,你的府邸,我还未曾去过。” 程晚桥也才想起,确实从没带他去过自己的府邸去看,自搬来这宜襄府,他自己回去的趟数也寥寥无几,“那改日我带你去看看。” “好。” —— 十一月三日为大祁祭龙之日,之所以定为这一天,是因为祁朝开国皇帝便是在这一天见到了仙龙,并且得了仙龙指点得到了天下。 祭龙大典是祁国最为盛大的祭典,文武百官皆要到场,不能出丝毫纰漏。 平日里睡到天大亮才起的遇辰今日起了个大早,他换上了礼部送来的衣裳,与他平日里穿的衣裳同色,也是紫色的,只是衣裳上的纹路要复杂得多,上面的刺绣针脚细密,十分逼真,看得出绣的是一只腾云驾雾的白凤凰。这衣裳繁复华贵,衣摆很长,拖了有五尺。 一旁的程晚桥帮他理好了衣领,而后痴痴地看着他,以前他不敢这样直视他太久,觉着是冒犯,不过这些日子他们两人同床共枕,再亲近的事都做过了,他的胆子也大起来,会主动抱他,吻他,会像现在这样不加以掩饰地看着他。 “殿下这是被我迷住了?” 程晚桥眼睛弯起一个笑,“嗯,世上再无人比你好看。” 遇辰抬手拈住他的下巴,在他唇上轻吻了吻,“来日方长,以后有得你看。” 程晚桥握住了他的手,“时辰不早,我们也该进宫了。” “等等。”遇辰拉住他,那一双好看的眸子看着他,“殿下先答应我一件事。” “好,你说。” 遇辰道:“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听我的话。” 程晚桥虽不知道他为何这么说,但他说的话,他从来都不曾违抗,“嗯。” “那走吧。” 程晚桥走在他身后,为他提起拖地衣摆,和他一起出门,上了宫里来接的帷轿。 程晚桥今日也穿了朝服,骑在马背上,在前面带路,遇辰的轿子在身后跟着。 皇宫的有一处高台,名为祭龙台,是专门为祭祀神龙而建,祭龙台共有九十九个阶梯,分成了三段,每三十三阶便有一个平台,第一个平台上面摆了一圈大鼓,第二个平台上站着守卫的禁军,最上面的台子摆了一副金灿灿的仙龙雕像,祭典便是在此处举行。 此时文武百官都已到齐,分列在祭龙台的每一个阶梯上,大祁皇帝在祭龙台上负手而立,正抬头看着那一尊金龙雕像。 遇辰的轿子一路到了祭龙台附近,下了轿后,便有宫女太监上前来,跟在他身后,程晚桥翻身下马,和他并肩踩着地上的红毯,一步一步上祭龙台。 “殿下。” 遇辰的声音很低,但程晚桥耳力不错,听到了他喊他,他目视前方,此时满朝文武都在看着他们,他不敢放肆,只轻声应了一声,“怎了?” 遇辰边走边说:“旁人若不知这是祭龙大典,还以为是你我大婚。” 被这么一说,程晚桥淡淡一笑。他们两,今日都着盛装,他骑着马,遇辰乘坐帷轿,此时又并肩而行,确实有些像成亲。 遇辰抬头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不过今日这天公不作美,怕是会下雪。” 九十九个台阶,他们走了半柱香,来到祭龙台最高处的平台,程晚桥往一旁走,和其他皇子站在了一块。而遇辰则继续往前,上前走到程绀的斜后方。 负责主持祭祀大典的国师上前高声喊:“迎龙神!” 祭龙台下百鼓齐鸣,轰隆轰隆地响彻天穹,鼓声未停,号角也随之响起。 这祭龙大典的流程十分繁复,共有九步,好在礼部提前和遇辰说过,他都记住了。 一旁的太监点燃了香,呈了上来,给程绀以及遇辰各三炷,握着香拜了龙神后,便将香插在金龙雕像前的香坛中。 第二步便是对神龙雕像行三跪九拜之礼。 第三步进献玉帛。 一切都在有序中进行,文武百官个个都像石雕一般,站着一动不动,生怕在祭典中冲撞了仙龙。 繁复的祭祀流程到了尾声,最后一步送龙神,负责祭祀的国师高声喊:“恭送龙神!” 鼓声和号角声再次响起,气势恢宏。 送了龙神后,祭典便也就结束了。不料,此时却有一个白色物体从天而降,待他靠近了才知,是一个长着白色翅膀的人,那人带着纯白色面具,手上握着剑,从上而下朝着程绀直直刺了过来。 “护驾!”一时之间,祭台上的人乱成了一锅,守在祭台上的禁军立即一窝蜂涌上前来,将程绀团团围住。 “保护陛下!” 程晚桥看着那突然出现的刺客,十分震惊,白色翅膀,是羽族,羽族人为什么要在祭龙大典上行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心是乱的,直到看到了远处的遇辰,他站在那,无动于衷,仿佛这一场刺杀和他丝毫没有干系,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程晚桥从慌乱中回过神,他第一反应就是朝遇辰跑去,他来到了他的面前,对他说:“遇辰,跟在我身后。” 刺客煽动着翅膀悬浮在空中,企图伺机对程绀下手,奈何禁军将他保护得太好,他找不到机会,上百名弓箭手冲了上来,围成了圈,对着那白色翅膀的刺客放箭,上百柄箭齐发,刺客煽动着翅膀躲开,见越来越多弓箭手蜂拥而至,他便扇着翅膀飞走了。 弓箭手朝着刺客飞走的方向射箭,上千支箭齐发,奈何刺客飞得太快,他们手中的箭竞还没他飞得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逃走。 祭台上一片狼藉,被禁军包围的程绀惊魂未定。 文武百官此时才敢聚拢过来,齐齐跪下,“陛下受惊了!” 程绀锐利的目光落在了遇辰身上,他指着他厉声道:“来人!将反贼拿下!” 祭台上的十几名禁军将遇辰团团围住,手上握着的刀剑朝着他,连带程晚桥也被围在了其中。 第70章 定不负相思意四 此时的状况, 出乎程晚桥的意料,他将遇辰护在身后,“父皇, 方才的行刺与遇辰无关, 还请父皇明察!” 程绀怒声道:“方才刺杀朕的乃是羽族中人, 他为羽王之子,不是他指使, 还有谁?!” 程晚桥不相信遇辰会指使人刺杀他的父皇, “此事有待查清, 还请父皇三思!” 此时, 尚书令吴成安站了出来, “五殿下,行刺一国之君那是灭九族的大罪, 方才你也看到了,刺杀陛下的便是羽族人,即便这件事不是他做的,他也不能脱开干系。” “殿下。”身后的遇辰开口, “你可还记得今日出门我同你说过的话?” 程晚桥回头,看着依旧平静的遇辰。今天出门的时候,他特意拉住他说,无论今天发生何事, 一定要听他的。 没想到,真的出事了。 遇辰语气平静道:“你不必为我辩解,也不必救我, 我不会有事。” “可……” “听话。” 吴成安朝着那些还不肯下手的禁军道:“你们还在磨蹭什么,难道想抗旨不遵吗!” 遇辰并没有等他们来抓,而是主动上前道:“要去哪,我跟你们走。” 旁边握着剑的禁军个个面面相觑,方才陛下只说了将人拿下,并没说把人带到何处。 程绀下令道:“将其关押天牢,听候发落!” 好好的祭龙大典最后竟演变成这个局面,而遇辰也从一品大员都要敬让三分的神君沦为了阶下囚。 程晚桥不敢轻举妄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遇辰被禁军带走。 他心里清楚,要是他此时武力阻止,必定也会被当做同党抓起来,到时候就无人能为遇辰洗清冤屈。 天灰蒙蒙地,祭龙台上的人纷纷撤去。 有官员摇头晃脑道:“没想到羽族竟然忘恩负义,当初荊国想要剿灭羽族,若不是我朝兵将及时赶到,救了他们,他们早就被荆军灭族了,如今我朝尊他一声神君,可他们倒好,竟然还想弑君。” “毕竟不是正统的神族,只是神族和人的后嗣,尊他一声神君那是抬举,却这般不识好歹。” 世人向来喜欢落井下石,当初的遇辰有多风光,此时就被贬的多低。 —— 正清宫外,程晚桥跪在石板上,他腰板挺直,鼻尖和耳朵被寒风吹得发紫,可他的眼神依旧坚毅。 这一跪,就是两个时辰。 程绀的随身太监出来道:“五殿下,陛下受了惊吓,在歇息,谁也不见。” 程晚桥看着老太监,“劳烦公公传个话,告诉父皇,羽族生在羽灵溪,宛如世外桃源,羽族人生来与世无争,他们并没有弑君的动机,这其中必定有误会。” “陛下说了,会查清此事。” “我有很重要的话想当着父皇的面说,也请公公传达。” 老太监几分为难,“陛下发了话,今日一律谁也不见,五殿下,你还是赶紧回去。” 程晚桥想今天大概是见不到程绀了,但他不会放弃,“那我明日再来。” “这……” 程晚桥从地上起来,朝着老太监拱了拱手,便转身走了。 没走出多远,鼻尖有什么东西化开了,他抬起头,才发现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今早遇辰就说过,今日会下雪。 他一出宫门口,早在此处恭候的江寒星便迎了上来,“殿下!” 程晚桥问:“遇辰如何?” 江寒星道:“听说被关进了天牢最里边的牢房,严加看管。” 天牢最里面的牢房是用来关押重犯的,铜墙铁壁,插翅难逃。 “我去看看。”程晚桥一路策马去了天牢。 那一场雪还在下,一开始并不大,渐渐地,就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天牢周围增加了不少禁军看守,程晚桥还没到天牢门口就被外围巡视的禁军拦住了,“五殿下,你不能进去。” 程晚桥身后的江寒星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五殿下也敢拦?” 看守天牢的禁军拱手道:“五殿下恕罪,我等奉陛下之命办事,实在不敢违抗。” 程晚桥道:“我也是奉命来查今日祭台行刺之事,我进去问问话,一刻钟便出来。” 禁军却不为所动,“殿下,陛下有令,除非有陛下手谕,否则任何人不得入内。” “若是不进去问话,如何能查?” 禁军拱手道:“回殿下,犯人已经招了。” 程晚桥一愣,“你说什么?!” “今日刑部的人问过话了,犯人承认是他指使的行刺。” 不可能! 程晚桥不相信,“可是对他用了刑?” “这……卑职不知。” 程晚桥心里一沉,他直往里面闯,“我亲自看看便知!” 周围的禁军都过来将他拦住,“殿下,还是请回吧,我等无论如何都不能抗旨的。” 程晚桥袖下的手紧捏成拳,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他不相信遇辰会这么做,一定是他们用了手段逼他承认。 他咬紧牙关,压制住了要动手的冲动,他道:“好,我不进去,你们遣一个人进去看看他,告诉我他的境况,若是他受伤了,如实禀报。” 为首的禁军想了想,这样做似乎也不算违抗圣旨,他道:“那好,卑职进去瞧瞧。” 程晚桥站在天牢外面等着,那一场雪还在下,越下越大,雪花落在他的头发和肩上,不一会儿便化成了水,形成了水渍。 不多时,进去查看的禁军出了来,他道:“回五殿下,犯人并未受刑,也未受伤。” 程晚桥暂时松了一口气。 禁军道:“他还让我带句话给五殿下。” 程晚桥忙道:“快说。” “他说,他一切安好,不必为他担心,让你回府好好歇着。” 听了这句话,程晚桥眼眶通红,他怎么能不担心,原本过了今日,他们就要远赴池州,去过那安之若素的日子,可偏偏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程晚桥道:“可否再为我传一封信。” 禁军有些为难,“这……” 此时有脚步声靠近,踩着雪沙沙作响,听声音还不止一个人,“五殿下!下这么大的雪,不回府避一避雪,怎么还跑来了这里。” 程晚桥循声看过去,是尚书令吴成安,“吴大人怎会来天牢?” 吴成安道:“臣奉陛下之命前来巡察,陛下有旨,若是有人硬闯天牢,杀无赦,若有人助纣为虐,暗中牵线搭桥,以抗旨论处。” 说着,吴成安厉声道:“来人,将助纣为虐者,拿下!” 吴成安身后的侍卫上前,将方才传话的禁军抓了起来。 方才传话的禁军大声求饶,“吴大人饶命,卑职只是代五殿下进去看了看,什么都没做!” “我饶你有何用,你违抗的是圣旨!” 程晚桥牙关一紧,道:“是我命令他去的,抗旨的是我,要抓也是抓我,还请吴大人放了他。” 吴成安朝着程晚桥拱了拱手,“臣自然是不敢捉拿殿下的,只不过,为人臣子,唯陛下之命是从,还请殿下莫要让我等臣子为难。” 程晚桥深吸一口气,吴成安这一举明显就是逼他离开,他也不想造成无辜人牵扯进来,他道:“那好,吴大人放人,我立刻就走。” “殿下慢走。” 不知不觉,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程晚桥翻身上马,策着马在大雪中飞驰。 他先去了宜襄府。 宜襄府沁园的大门上已经贴了封条,门口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这才不到一天的功夫,就物是人非了。 程晚桥下了马,踩着地上的雪走到了门口,看着上面的封条,眼眶酸涩。 身后的江寒星劝道:“殿下,算了吧。” “什么算了?” 江寒星道:“方才你也听到了,遇辰公子他承认了自己就是幕后主使,你若是再追查下去,怕是也要受牵连。” 程晚桥阖了阖眼,他当然知道,可是他放不下,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遇辰不可能那样做。 忽然想到什么,程晚桥问一旁的江寒星,“今日除了遇辰,可还有别人被打入天牢?” 江寒星一头雾水,“殿下是指谁?” “我是说宜襄府的其他人。” 江寒星摇了摇头,“末将不知,不过宜襄府的随从都是礼部那边安排的,宜襄府被查封,随从那些可能都遣散了。” 不是,他说的不是随从,而是遇辰的侍卫琅,他平日里存在感极低,几乎不开口说话,偶尔也在暗处跟着,但今日他们进宫之后他去了哪里? 程晚桥隐隐之中有了一些猜测。 “江将军。” 江寒星抱拳,“末将在。” “你帮去查一件事。” “殿下请说。” “遇辰身边有一个侍卫,名叫琅,你去查一查,他的去向。” “是。” 天已经大黑,程晚桥今天一直在奔波,又在正清宫前跪了两个时辰,滴水未进。 他看着这飘着大雪的夜色,下一步该去哪,该怎么走,他并不知道。 —— 隔日一大早,程晚桥拖着一副疲倦的身子去上朝,下朝后便一路跟着程绀到了御书房。 程绀也没人拦着他,任他进来。 程晚桥在他面前跪下,“父皇,儿臣有话想说。” 程绀漫不经心地睨了他一眼,端着一旁太监递过来的参汤喝了一口,“想说什么?说罢。” 程晚桥道:“儿臣这几个月以来,担任神君守卫一职,每日在宜襄府与神君朝夕相处,儿臣可以作证,神君他与此次弑君绝无干系!” 程绀道:“昨日刑部的人都已经审问过了,他也承认了,怎么,你还想为他开脱?” 程晚桥道:“儿臣只是觉得此事另有隐情,应当明查。” “哦?你还想查?” “是,还请父皇恩准,让儿臣彻查此事!” “哼!”程绀冷哼一声,将手上盛着参汤的碗重重磕在桌上,“你以为你有多大的脸面?!若不是念在你是朕的儿子,念在你退敌有功,就凭你昨日护着反贼,朕早就将你一并打入天牢了!” 程晚桥盯着地板,“难不成父皇就不想知道羽族为何要行刺?” “此事刑部自然会查清,用不着你来管!” "父皇……" 程绀厉声道:“下去!” 程晚桥无力地拱了拱手,“儿臣告退。”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宫殿被白皑皑的雪覆盖,银装素裹。 程晚桥失魂落魄地从御书房出来,目无聚焦地看着前方,他在心里想,还能为遇辰做些什么。 程晋良领着两个太监迎了上来,他身上披着狐裘,还捧着一个汤婆子,与衣着单薄的程晚桥对比悬殊。 他在六尺之外站定,上下打量着程晚桥,“五皇弟,你这是何必呢,反贼自己都招了,你再执拗下去,怕是自身难保啊。” 语气里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程晚桥冷着脸,提着步子绕过了程晋良。 出了宫门口,程晚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去,他不能去天牢,不能去宜襄府,他能去哪?回去自己府上干坐着? 宫门口走出来不少刚下朝的官员,见了他也只是客气地拱了拱手,并不想搭话。朝堂就是如此,风光时不怕没有人主动巴结,溜须拍马,落魄时,恨不得敬而远之,生怕沾上一点干系,洗也洗不掉。 府上的小厮挽着一件黑色的大氅迎了上来,“殿下,天冷,披件大氅吧。” 程晚桥抬了抬手,“不必。” 他上了马车,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了声回府。 马车在雪地里缓缓行进,程晚桥端坐在车厢里,试想过去的二十一载,他什么场面都该见过了,行军打仗时被敌军逼入了险境,九死一生的局面他也未曾这般迷茫过。 面对敌人,他只需要让自己更强大,拼尽了全力去应付,就是死也无憾了,但对于遇辰,他看得比什么都重,他想护着他,想宠着他,可他此时此刻受着天大的委屈,而他却无能为力。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辕上赶马车的小厮道:“殿下,有人拦路。” 车厢里的程晚桥挑开了帘子看了出去,只见街上有四个人一字排开,刚好挡住了去路。这四个人他没见过,但看样子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下了马车,看着那雪地里的四个人,“诸位有何事?” 其中一个人拱手道:“五殿下,我们主子要见你。” “你们主子,谁?”程晚桥问。 “见了便知。” 听他们说话的语气,似乎他们的主子是个大人物,否则也不会随意拦截皇子,还不愿透露姓名。 程晚桥倒是想知道要见他的人是谁,这个人此时出现,必定是知道什么,“好,烦请带路。” 方才说话的人道:“只能你一人去。” 程晚桥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厮,“你们留在这,等我。” “是,殿下。” 第71章 定不负相思意五 程晚桥跟着那四个人走进了一条胡同, 胡同里面有一趟门,只见前面的人在门上敲了三下,而后隔了一会儿, 再敲了两下, 门便开了。 程晚桥往门里面扫了一眼, 只是一个普通的院子,方才带路的人先进了门, “五殿下, 请随我进来。” 程晚桥环视了一周, 此处不像是有埋伏, 他跟着那人进了院子, 而后再进了一间房,看样子是书房, 不过书房里没有人。 程晚桥问带他进来的人,“你们主子呢?” “五殿下稍等,主子很快就来。” 程晚桥环顾了一眼这书房,摆设很齐整, 案台上的文房四宝也没有动用的痕迹,看来并不是经常有人来。 方才带他进来的人已经走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程晚桥提高了警惕, 忽然书房摆放书架的那一面墙动了动,书架从中间被拉开了。 原来是暗门。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从暗门后走了出来, 此人程晚桥不仅认识,还很熟,正是太子程坤凌。 程晚桥拱了拱手,“见过皇兄。” 程坤凌抬了抬袖子,“在宫外,就别那么多礼仪了。” 程晚桥站直了身子,不禁想太子找他到底是为了何事,他问:“不知皇兄找我过来,有何要事?” 程坤凌走到了他面前,“我听闻这两日你都在想办法救那个羽族王子。” “祭龙大典行刺之事另有隐情,我只是想查明白。” “哦?”程坤凌挑起眉,“那说来听听,你查到了什么?” “未曾有头绪。” 程坤凌觉得好笑,“你还没头绪就认定另有隐情,未免太过草率。” “羽族无弑君原由。” “原由这事,你说它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也不是绝对的,就凭这个认定,还是太过草率。” 程晚桥看着程坤凌,总觉得他费尽心机见他,并不是问他查到了什么而已,他道:“皇兄今日见我必定是有话要说,何不开门见山?” 程坤凌道:“你我兄弟二人平日也不怎么谈话,今日难得得空,不如坐下来喝杯茶,慢慢说。” 程晚桥入了座,茶是事先准备好的,还热着。 程坤凌兀自道:“你待那羽族王子倒是情深。” 程坤凌这句突兀的话,显然就是知道了什么,程晚桥神色淡淡,“我当初答应羽王,要护遇辰周全。” “你也不必遮掩,你和他怎么回事,我清楚得很。” 程晚桥仔细想想,觉得程坤凌知道他和遇辰的关系也并不出奇,毕竟他是太子的眼中钉,身边有一两个他的眼线也正常,“那皇兄,到底想说什么?” “我若说,我知道祭龙大典刺杀的实情,你可相信?” 程晚桥看向他,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开玩笑的,“相不相信,要皇兄说了才好判断。” 程坤凌道:“不过,你得向我保证,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说的。” “好。” 程坤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你说的没错,羽族确实没有行刺的原由,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 程晚桥蹙起眉,“假的?” “正是。”程坤凌道:“羽族乃是白凤凰的后嗣,生来便有仙丹,人若吃了便长生不老,这个,你应该也知道。” 程晚桥诧异地看着程坤凌,没想到他也知道这件事,“你如何得知此事?” “我如何知道,这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这幕后的主使就是因为羽族的仙丹,所以才布下了这一个局。” 幕后主使故意设了这么大个局,就是为了遇辰的仙丹,想到这里,程晚桥捏紧了拳头,“那这幕后主使,又是谁?” “至于是谁,我就不便说了。” 就算程坤凌不说,程晚桥也已经有了怀疑对象,应该说这个世上除了他,没人能有这个权力在祭龙大典上设局。 若是程坤凌所说的是真的,那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也就说得通了。 “皇兄为何要告诉我?” “告诉你,自然是对我也有利,至于你要怎么做,大可不必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程坤凌放下茶盏,“时辰不早,我也该走了,外面的人估摸着也走了,你自行出去便是。” 程坤凌起身从暗门离开了,留程晚桥一个人在书房,他目光幽深,如果这一切是一个局,任凭他怎么查,怎么劝说,都是无用的。 —— 回到府上,程晚桥让张伯把府上的下人都叫到了前厅。 一盏茶的时辰,府上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前厅。 张伯点过数之后,对主座的程晚桥道:“殿下,人都齐了。” “嗯。”程晚桥扫了一眼站在前厅里的人,约莫二十几人,他不常在府上,也就记住了几个面孔,其他的都陌生得很,他道:“再有几日我便要去池州驻守,这一去不知何时才回来,既然我不在,这府邸便让它空着,诸位另谋出路。” 张伯听了大惊,忙道:“殿下,虽说你要去池州驻守,可这京城的府邸始终是你的归宿,还是要留几个人看着的,否则下次你回京,可就不方便了。” 程晚桥丝毫不犹豫,态度十分坚决,“不必,就这么决定吧,张伯,你看看府上还有多少银钱,都分给他们,不必留。” “这……” 程晚桥道:“今日便将此事安排妥当,明日一早,诸位便各自离去。” 说完后,程晚桥便起身出了前厅,往自己书房走。 张伯追了上来,“殿下!” 程晚桥停下了脚步,张伯来到了他跟前,拱着手道:“殿下三思啊,府上多少要留几个人,否则可就成了荒宅了啊!” 程晚桥道:“随它去吧。” 张伯察觉到程晚桥的神色不大对劲,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但他作为下人也不好过问,他道:“那老奴多留些日子,等殿下去了池州,老奴再离去。” “也不必,你明早就与他们一块离去。” 该说的话都说了,张伯也不好再劝,只应了一句,“那好罢。” 程晚桥来到书房,发现屋顶上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正是失踪两天的琅。 琅飞身而下,在程晚桥面前落地。 程晚桥看了看四周,对他道:“进书房说话。” 程晚桥推开了书房的门,琅跟了进去,他再把门合上。 程晚桥问:“你怎会在此处?” 琅回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我一直都在。” 程晚桥是知道他藏匿的本领的,这两日他焦头烂额,没察觉他就在附近也正常,他问:“既然你在,为何不现身?” “少君只让我暗中保护你。” 程晚桥越发不理解,遇辰自身难保,为什么还要让他的侍卫来保护他? “遇辰他何时和你说这番话的?” “前天晚上。” 程晚桥静下心来想了想,他记得昨天早上,遇辰还跟他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听他的,当时他并未特别在意,而后在祭龙大典上就发生了变故。 他前天晚上还吩咐琅暗中保护他,也就是说他已经知道了昨天会发生那件事。 可是既然他知道,为什么还要去? 程晚桥问:“遇辰是不是一早知道祭龙大典上会有羽族人行刺?” 琅摇头,“不知。” “那你可知在祭龙大典上行刺的人是谁?” 琅继续摇头,“不知。” 程晚桥颇为头疼,他现在觉得自己被蒙在了一张大鼓里面,即便太子告诉了他祭龙大典上的一切都是有人指使的,他还是有些疑惑未解开。比如遇辰到底知不知道祭龙大典会有羽族人行刺?若是知道又为何以身涉险? 他又问:“你可去天牢看过遇辰?” 琅摇头,“没有。” “你可有办法进去?” “杀进去。” 程晚桥也猜到是这样的结果,天牢现下的戒备太过森严,就是能隐去身形都未必能闯进去,唯一的办法就是硬闯。 今日程坤凌将实情告诉他之后,他就只想到这一个救人的办法,所以他遣散了府上的下人,以免他们也受牵连。 程晚桥眼神坚毅,“你我谋划一下,择日劫狱。” 他一生未做出格的事,但现如今被逼无奈,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遇辰被人设局谋害。 琅道:“不可。” “你不想救他?” “少君说过,让你好好呆在府上。” 昨日遇辰被带走时,也说让他不要救他,可是如今他被关押,他又怎能什么都不做。 程晚桥又问:“若是羽族没了仙丹,会如何?” “死。” 一个死字让程晚桥的心颤了颤,他答应过羽王,要护他周全,不让他受一点委屈的,可如今他已经食言了。 除了劫狱,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能救他。 “那你告诉我,除了劫狱,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 琅道:“没有,不过少君既然让你待在府上,自然有他的道理。” 程晚桥拖着疲倦的身子坐在了书案后的椅子上,他撑着额头,久久不出声。 不知何时,琅已经走了,书房只剩下他一个人。 说到底,还是他把遇辰推向深渊的,当初他奉旨前去羽灵溪请羽王入京,还天真的以为是他的父皇崇敬神族,想要和羽族交好,满心欢喜地把遇辰接到了京城。但他完全不知道,这就是一个天大的陷阱,设陷阱的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內里却藏了一颗黢黑的心。 若不是他,遇辰就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境地。 书房外响起了敲门声,张伯在外面道:“殿下,该用膳了。” 程晚桥自昨天起就没进多少食,提不起一点胃口,但想到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他不能饿垮了身子。 他起身出了去,来到膳厅。 在宜襄府,他和遇辰一块用膳的,遇辰总是吃的很少,仿佛吃饭对他来说不过是装装样子。 用了饭,程晚桥再去了一趟军营,交代了许多事情。 从军营回来,天已经大黑,张伯迎了上来,“殿下可要泡个热水澡?” “不必。”程晚桥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府上的下人可都打点好了。” “回殿下,都安排妥当了,明早就走。” “嗯。”程晚桥看了他一眼,“你不必跟着我,回去歇息吧。” 张伯道:“是。” 程晚桥继续往内院走,他的房间里头烛火是亮着的,他推开门,一抹紫色映入眼帘。 他愣住。 站在窗边的紫衣男子看了过来,“去哪了,怎么这么晚?” 程晚桥回过神,以最快的速度提步进门,而后关上了身后的门,他带着一身寒气来到他面前,胸口起伏着,眼睛里像是能放出光,“真的是你?” “不然呢?” 程晚桥抬起手,一把将他拥入怀里,双臂收拢,失而复得的心情无法形容。 遇辰抬手,手掌扶着他的后脑,“殿下想我了?” 程晚桥把脸埋在他的颈窝,恨不能和他融为一体,“嗯,想,很想。” 第72章 定不负相思意六 两人拥抱了许久, 遇辰问:“你可有想问的?” 程晚桥确实有很多想问他的,他缓缓松开了他,看着他的眼睛, “你是怎么出来的?” 遇辰淡淡一笑, “那天牢困不住我。” 所以, 是他自己出来的,“可有追兵?” “放心, 他们此时还以为我在里面, 不会追过来。” “怎么说?” 遇辰解释道:“我用替身术伪造了一个傀儡, 如今在天牢里头的便是傀儡, 常人辨认不出。” 原来如此, 所以他让他在府上待着,不必救他, 是因为他可以自救,看到他安然无恙,程晚桥心里压着的石头也挪开了,“你也早知道祭龙大典会有人行刺?” “不知。” “那你为何一早要跟我说那番话, 还吩咐琅保护我。” 遇辰道:“我只大概预料会有事发生,至于如何发生,我可猜不到。” 程晚桥细细琢磨着他这句话,言下之意就是遇辰知道他会被抓起来, 但是具体因何而抓,他并不知道,“你预料会有事发生, 是因为你知道有人觊觎你的仙丹,他会在祭龙大典上动手。” “没错。”遇辰道。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去?” 遇辰悠然道:“猜测总归是猜测,还有百分之一的机会平安无事,聊胜于无,我当然要试试。” 所以,遇辰愿意冒险不过是为了那一丝的机会,程晚桥替他感到不平,“可最后还是让你失望了。” “意料之中的事,也算不上失望。” 程晚桥看着遇辰一脸轻松地说着这一场阴谋,他是明知这是一场鸿门宴,还要以身试险。 当初荆君是为了仙丹而围攻羽灵溪,而大祁的君王表面上恭恭敬敬,实际上也不过是想得到仙丹。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遇辰从他刚踏进羽灵溪,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目的,也只有程晚桥这个牵线搭桥的人还被蒙在鼓里,他颇为自责,“是我的错,当初我不该去羽灵溪请你。” “这不怪你,我若是不想来,也可以不来。” “那为何要来?” “为何?”遇辰看着他,眼睛里几分笑意,“当初你率军在羽灵溪外与荆军交战,我盯着你看了半天。后来发现,挪不开眼了。” 程晚桥有些诧异,原来当初他和荆军交战时,遇辰在看他。言言 遇辰抬手,食指贴着他的下颌线条轻抚,“那时,我可是完全被殿下的飒爽英姿迷住了。” 程晚桥脸上浮起几分羞色,“所以,你……” “所以,我想既然是这个人护送,来一趟也无妨。”遇辰道:“果然,这一趟收获颇多。” 原来从一开始,程晚桥就误会了,他误会遇辰是来京城的原由,他也误会了程绀邀请遇辰的目的,如今一切都真相大白。 遇辰来京城不是为了面圣,程绀邀请遇辰也并非因为崇敬神族。 两人都只是在面上逢场作戏罢了。只是这两人都演得极好,旁人看不出端倪。 程晚桥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接下来,便是要将我此行的收获带走。”遇辰看着他,“就是不知,他愿不愿意跟我走。” 程晚桥也看着他,和他四目共对,“那你可知,我的打算?” “说来听听。” 程晚桥牵过他的手包裹在手心,“我打算处理好了军中的事宜,明天晚上劫狱,带你远走高飞,隐姓埋名过日子。” 遇辰上前一步,与他贴地极近,呼吸可闻,他唇角微微上扬,“那看来,你我心有灵犀。” 遇辰微微低下头,唇落在他的唇上。程晚桥松开了他的手,改为搂着他。 辗转反侧,程晚桥闭上了眼睛,遇辰身后的翅膀长了出来,往前收拢,发出淡淡的光芒,下一瞬,屋子里再无两人的身影,只留下点点星光在空中泯灭。 —— 半年后,羽灵溪。 八个孩童排成两行,手中握着木剑,在空地上整齐地舞着剑,他们身后便是一座宅子,这宅子便是羽灵溪的学院,学院附近栽了一片桃树,此时已经是炎炎夏日,桃花凋零,桃树上长出不少果子。 程晚桥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负着手绕着他们踱步,观察着他们的一招一式。 他跟着遇辰来到羽灵溪后,不肯闲着,便来学堂教做了夫子,有时教念书,有时便教这些孩子练剑,他们手中的木剑都是他一柄一柄削出来的。 来到这里半年,他已经习惯了这里悠然自得的日子。 羽灵溪总共也就三百来口人,大部分人神族血脉已经十分淡,跟普通人无异,也不能长出翅膀,寿命在一百岁左右,只有遇辰这样的王族,神族血脉纯正,才能活上千年,甚至更长。 这里没有买卖,只有分工,有人养家畜,有人种蔬菜瓜果,每家都有负责做的事,而后养出来的家畜,种出来的菜和瓜果,羽灵溪里头每个人都能吃上。 这样的日子十分舒适。 半年前他和遇辰回来后,羽王便将王位传给了遇辰,而他则用自己毕生的修为化作了羽灵溪上方的结界。这一道结界将整个羽灵溪笼罩,能隐去羽灵溪的踪迹,从外面看无人看得到,也无人能发现这个地方,外界的人再也无法侵犯羽族。 遇辰继任了王位后,每日也有事处理,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羽灵溪这块地方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眼前的孩童练完了一套剑法,便都停了下来,程晚桥道:“今日你们练的有进步,明日我再教你们新的剑法。” “时辰不早,都回去罢。” 八名学生握着剑拱手齐声道:“多谢师父。” 八名学生把木剑都交了上来,而后各自往家里赶,程晚桥把木剑都收了起来,放进了身后的屋子里,而后也准备回灵溪宫。 从学院回灵溪宫,走一刻钟便能到,路过桃园,听到有人喊:“程公子,这桃子熟了,带一些回去吃罢。” 程晚桥看向声源处,是打理这片桃园的农夫,他上前看了看树上的桃子,“那我要几个。” 农夫找了个布袋,给他挑了些大的红的,让他带回去。 程晚桥回到灵溪宫后,先去把桃子洗了,去皮切成块,端着去了书房。 遇辰正坐在书案后,提笔写着什么,程晚桥轻手轻脚地进了去。 遇辰抬头看他,“回来了。” 程晚桥把那一碟切好的桃肉放在他旁边,“新鲜的桃,你尝尝。” 遇辰把笔放在一旁,试了试他切的桃子,程晚桥顺手帮他磨墨,含着笑问他,“好吃么?” “有几分清甜。”遇辰捻了一块送到他嘴边,“来。” 程晚桥张口吃下他喂过来的桃肉,两人的动作自然,已然有几分老夫老妻的模样。 遇辰等他咽下,再给他喂了一块,程晚桥张口吃下,而后道:“剩下的你吃。” 程晚桥不急不缓地磨着墨,用商量的语气道:“桃子收成不错,明日我便挑一些熟了的摘了,给各家各户送过去,吃不完的,便收到藏仙洞,留着日后吃。” “你安排便是。” 程晚桥来到羽灵溪后,没有一刻是闲下来的,从前他舞刀弄枪,舞文弄墨都不在话下,近半年,他跟着羽灵溪的百姓学了耕种,畜牧,一说到春种秋收,他也能说出个大概来。 隔日,容回和桃园的农夫一块摘了桃林中成熟的桃子,推着板车,挨家挨户送,一户人家一篮子,家里人口多的就多要一些。 他虽然才来了半年,可羽灵溪的人都已经认识他,称他一声程公子。 三百多口人,一共六十多户人家,一圈送下来,已经是夕阳西下。 趁着天还没完全黑透,程晚桥步履匆匆地往灵溪宫赶,手上提着一大篮子桃子,这是分到灵溪宫的。 灵溪宫加上侍女和护卫总共十二人,加上程晚桥便是十三人,自羽王仙逝后,他们也就只伺候遇辰一个人。听羽灵溪里头的老人说,羽灵溪人烟最盛时有上千人,只是后来有些人向往外头的世界,搬了出去,后来再也没回来过。 灵溪宫建在半山腰,回去的路是山路,这山路修整过,砌了台阶,两边是葱郁的树,很高,被夕阳一照,染上了一层橘色的光辉。 忽然,传来了一阵孩童的哭声,程晚桥觉得奇怪,灵溪宫附近并没有其他人住,此时天都快黑了,怎么会有孩童哭。 他循着声音往前走,拐了一个弯,只见一个约摸一岁的小包子坐在树根下,正抽泣着,他的身旁还放着一个包袱。 程晚桥走过去抱起小包子,小包子梨花带雨的眼睛盯着他看,很快就不哭了。 程晚桥把他抱在怀里,抬手为他擦去脸上的泪痕,柔声问:“你怎么会在此处?你的爹娘呢?” 小包子没开口,只是盯着他看。 程晚桥看着他圆溜溜的眼睛,有些好笑,孩子这么小,还不会说话,他问了也是白问。 眼看天就要黑了,这四周也没人,他看了看地上的包袱,包袱上面有一封信,程晚桥抱着孩子矮下身子,单手拿起了信封,借着西边夕阳西下的余晖,看清了信上的字:恳请君上收留这个孩子。 看了信,程晚桥总算明白怎么回事,是这个孩子的爹娘将他遗弃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羽灵溪总共也就三百多口人,他在这的半年,都已经把这里的面孔都记了下来,从未见过这个小包子,他又是从哪里来的? 小包子乖巧地倚在他怀里,也不哭了,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生怕再次被遗弃,程晚桥心软了下来,把他带回了灵溪宫。 作者有话要说:好多人问小包子怎么来的,这章解答了。⊙▽⊙ 第73章 定不负相思意七 遇辰一边摇着扇子, 一边瞧着程晚桥怀里的小包子,这小包子唇红齿白,眼睛溜圆, 长得倒是讨人喜欢。此时他双手捧着一个糕饼, 正低着头十分认真地啃, 并没在意有人在打量他。 看来是饿坏了。 遇辰问:“所以,是有人将他扔在了灵溪宫外面?还写了信指名道姓让我收留他。” 程晚桥点头, “嗯。” “那若是我不收留呢?” 程晚桥怀里的小包子似乎听懂了一句话, 抬起大眼睛看着他, 糕饼都不啃了。 程晚桥道:“孩子这么小, 若是放在外面不管不顾, 怕是会活不下去。” 遇辰看着他,“遗弃他的人一定知道, 我身边有你这个热心肠的人。” 程晚桥看着他笑了笑,“那便是答应收留他了?” 遇辰再看一眼他怀里的小包子,“我若不答应,怕是你要跟我翻脸。” “那倒不会。” 遇辰挑起眉, “那会如何?” 程晚桥道:“我知道你不会不答应。” 遇辰勾起唇角。 程晚桥低头对腿上的小包子说:“快谢谢君上。” 小包子满嘴的糕饼屑,咿咿呀呀地说了句什么,没人听得懂。 程晚桥把小包子带回来后,给他洗了个澡, 换了一身衣裳,十分有耐心。待小包子睡着了,他才回了房。 遇辰倚坐在榻上翻书, 见他回来,便放下了手上的书卷,“灵溪宫也不是没人了,你何必亲自照顾他。” “左右也是闲着。”程晚桥走了过去,今天他执意要收留那个孩子,遇辰似乎有些不乐意,“你可是不高兴?” 遇辰道:“你用平日里陪我的时辰去照顾他,我自然不高兴。” 程晚桥伸手将他的手握住,两人牵着手一站一坐,“可我现在不是来陪你了么?” 遇辰反牵住他的手,让他打横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他压低了声音,“那你打算怎么陪我?” 程晚桥笑了笑,双臂搂住他的肩膀,低下头,覆上他的唇。 温情过后,程晚桥侧着身躺着,面向着遇辰,“我有个事想同你商量。” 遇辰把玩着他的一缕发丝,“说来听听。” “我想收那个孩子为义子,日后他便是我们两的孩子,你说可好?” 遇辰不做多想,“好。” 程晚桥没想到他答应地这么爽快,“我还以为你会不乐意。” 遇辰道:“只要是你想做的,我即便不乐意,也是会答应的。” 程晚桥笑了笑,“那就这么定了。” “不过,那孩子估摸不好养。” “怎么说?” 遇辰道:“他生来便有仙丹,是仙体,比常人生长要缓慢十倍,你别看他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娃娃,其实他已经有十岁了。” 听了遇辰这番话,程晚桥有些震惊,那孩子竟然是仙体,在羽灵溪,生来仙体的人并不多,也只有王族还有几个长老的血统较为纯正,若这孩子也是仙体,就是说明他的生父生母极有可能是羽灵溪王族或者长老级的人物。 “你可是已经知道他的生父生母是谁?” “有个猜测的对象,不过有待查探。” 无论孩子生父生母是谁,既然把他遗弃在灵溪宫外面,还特意写了信让遇辰收留,想必是因为他们无法再继续养着这个孩子,而程晚桥已经决定收留。 程晚桥搂着他,头抵着他的,“不管是谁,日后我们便是这孩子的爹。” —— 遇辰隔日醒来,旁边已经空了,程晚桥向来起得早,也只有前一晚把他折腾地实在太累,他才会晚起。 鸿雁端着热水进来伺候他洗漱,遇辰走到盆架前,“晚桥出门了么?” “在那孩子的屋里。”鸿雁一边说一边给他递上帕子。 遇辰接过帕子在热水里洗了洗,而后擦了擦脸,“查孩子的生世。” “是,君上。” 程晚桥很早就醒了,晚些他还要去学院给学生授课,在出门之前来看看昨天收留的孩子。小包子也醒得很早,坐在床上自己玩自己的,不哭也不闹,乖巧得让人垂怜。 程晚桥给他穿好了衣裳,又给他洗了个脸。 他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有些手忙脚乱的,好在小包子听话得很,他帮他穿衣裳,他就睁着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程晚桥被他看得心都快化了,摸了摸他的头,想起昨天遇辰说过他是仙体,看着一岁,实际已经十岁了,他试想了想,等他七老八十了,这孩子也就看上去六七岁。 他把孩子抱起来,让他站在自己腿上,和他对视,“怎么一直看着我?” 小包子展开小手臂,咿咿呀呀地往程晚桥怀里扑。 侍女送来了一碗甜粥,程晚桥抱着小包子,一口一口地喂他吃。 遇辰从外面进来,看到了程晚桥在喂那孩子吃粥,眼里几分温柔,他站在那看了一会儿,自程晚桥来了羽灵溪,一直不愿闲下来,这灵溪宫没什么要他做的,他便去学院授课,或是帮羽灵溪的百姓干活,农作物收割了后便挨家挨户分发。 他想去做的事,遇辰从不拦着,他了解他,他虽没有野心,但也不想庸庸碌碌一辈子。如今有个孩子让他带着也好,这样他心里就会多了一丝羁绊,让他更快地在羽灵溪落地生根。 “遇辰。”程晚桥抬头看着他,“我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就叫祁言,你觉得如何?” 遇辰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名字不错。” “那就要这个名字了。”程晚桥低头对怀里的小包子道:“日后,你就叫祁言,我是你爹爹,这位,是你父上。” 小包子似乎听得懂,裂开小嘴笑了笑,露出刚长出不久的乳牙。 程晚桥越看这小包子,越觉得和遇辰有些像,他抬头看着遇辰,“这孩子长得跟你有几分像。” 遇辰道:“你大可放心,只要不是你生出来的,都不是我亲生的。” 程晚桥无奈笑了笑,“我可没多想。” —— 程晚桥做了爹之后,往外跑的次数少了,得了空便给祁言做小玩意儿,木偶,泥人,拨浪鼓,这些民间小玩意儿他都学会了做。 祁言约莫十岁,相当于常人一岁多,是该学走路说话的时候,他每天便在院子里教他走路,教他喊爹爹。 小包子也是个天资聪颖的,程晚桥教过之后,很快便学会了喊爹爹,走路虽走得不稳,好歹摇摇晃晃也能走上几步。 七月,羽灵溪的荷花开了,遇辰说想出门赏花。平日里遇辰极少走出灵溪宫,听他说要出门,程晚桥是最高兴的。 不过遇辰似乎并不高兴,因为程晚桥还把那碍事的小包子给带上了,那小包子走路不稳,一直粘在程晚桥的怀里,惹来遇辰幽怨的目光。 荷花塘中央有一座亭子,是专门用来赏荷的,平日里羽灵溪的百姓也会来此处乘凉,坐在一块话家常。 遇辰用手支着头,几分慵懒地倚坐在凉亭边沿的靠椅上,他正看着程晚桥和祁言,方才来的路上程晚桥摘了一朵莲蓬,此时那两父子正剥着莲子。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收养这个孩子。”遇辰语气幽怨道。 程晚桥抬头看着他,温声问:“怎了?” “有了他之后,你便冷落了我。” 程晚桥几分无奈,“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跟他争风吃醋了?” “他现下是个孩子,过个十年二十年,还是个孩子。” 遇辰说得没错,祁言生长缓慢,未来几十年都是孩子。收养祁言的这两个月,程晚桥确实花了不少时辰去照顾他。自己也怀疑冷落了遇辰,是不是该多补偿他一些。 祁言剥出了一颗莲子,朝着遇辰伸过去,咿咿呀呀地不知说了什么。 程晚桥会心一笑,“你看他多乖巧,剥好了莲子要给你吃。” 遇辰睨了一眼那一只伸到跟前的小手,手上沾着口水,那一颗莲子也被他用指甲剥地坑坑洼洼的,“不吃。” 程晚桥对祁言道:“你父上他不吃,言儿自己吃。” 祁言把莲子收回来,放进了自己嘴里。 过了一会儿,程晚桥亲自剥了一颗莲子递到遇辰嘴边,“这莲子十分清甜,你尝尝。” 遇辰微微低头,就着他的手,吃下了那一颗莲子。 祁言看着他们两,高兴地咧嘴笑着。 遇辰看着那小包子,“你笑什么?” 祁言咿咿呀呀地说了什么,遇辰完全听不懂。 程晚桥故意道:“言儿是想让你抱抱他。” 遇辰睨了一眼那小包子,“这么小的孩子,我可不会抱。” “你坐在那便好。”程晚桥搂着祁言的腋下,把他放在了遇辰的腿上。 遇辰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小包子,皱了皱眉,“你……” 程晚桥道:“他也是你儿子,你该抱抱他。” 听程晚桥这么一说,遇辰的眉眼柔和了下来,仍由那小包子坐在自己腿上,而后他感慨道:“还是抱你舒服些。” 程晚桥笑了笑,“不正经。” 七月七日乞巧节,这一日无数善男信女都会在葡萄架下对着织女娘娘许愿,祈求能得一场美满的姻缘。 池州城里有庙会,街上挂了不少灯笼,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这是程晚桥入住羽灵溪之后第一次出来,八个多月不曾见过喧闹的集市,一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 出来看庙会是他提出来的,因着前几日赏荷花时,遇辰说自己冷落了他。 在灵溪宫时,祁言总粘着他,顾着祁言的时候,难免会疏忽了遇辰,他便想着单独与遇辰出来,两人共度这乞巧节。 上一次参加庙会是去年中秋,两人在京城的庙会上逛了一圈,还算了一卦,如今回想,在京城之中的种种,恍若隔世,仿佛他与遇辰已经在羽灵溪生活了很久。 “你们看,那两位公子哥可真俊,特别是紫衣的那个。” “也不知有了心上人没有。” “我猜一定没有,若是有心上人,今日这种特殊的日子,早就带着心上人出来了,还会两名男子同行么?” 程晚桥耳力好,听到了一旁几个女子的议论,今天不少女子结伴出来参加庙会,为的是能在庙会上寻得如意郎君,他们两走在一块,惹来不少待字闺中的女子蠢蠢欲动的目光。 遇辰似乎早就习以为常,摇着扇子,一派从容镇定。 遇辰生得一张惹桃花的脸,到哪都能吸引一大批人为他侧目,程晚桥干脆握住了遇辰的手。 这还是程晚桥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牵他的手。 遇辰偏头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开口解释这一举动。 程晚桥说:“人多,不牵着可就要走散了。” 遇辰淡淡一笑,这句话似曾相识,去年的中秋庙会上,他牵他手时,也说了这句话。如今,程晚桥反过来,对他说了。 “那你可要牵紧一点。”遇辰道。 程晚桥收拢了五指,把他的手紧紧包裹。如此一来,那些觊觎遇辰的人,该是知道此人名花有主了。 第74章 定不负相思意八 看到了两边的摊子摆了不少小玩意儿, 花花绿绿的,程晚桥想若是祁言看到这些,怕是要高兴坏了, 他牵着遇辰来到摊边, 拿起一个拳头大小的老虎布偶看了看, 上面绣着老虎的花纹,摊主说这个叫做布老虎, 小孩子都喜欢玩。 程晚桥买了一个, 他身上银钱不多, 都是当初离开京城随身带着的, 这八个月在羽灵溪, 他也没机会用。 买好了布老虎,程晚桥放进自己的袖子里, 而后看着遇辰,“你可有想买的,我给你买。” 遇辰道:“就你身上那点银子,我想买, 你也买不起。” 程晚桥笑了笑,“你这是嫌我穷?” “哪敢,你好歹还有一点银子,我是一分都没有。” 程晚桥道:“那我两也算天涯沦落人。” “应该是贫贱夫妻。” 前方敲锣打鼓地十分热闹, 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有人搭了台子唱戏,唱的正是牛郎织女被王母拆散的戏。 程晚桥小时候在宫晏上看过这一场戏, 过去多年,他只记得个大概,此时见有戏子在戏台上唱,他停下了脚步,驻足看了一会儿。 遇辰也跟着看了一会儿,问旁边的程晚桥,“既然两人相爱,为何要分开?” 程晚桥把视线从戏台子上收了回来,他解释道:“人仙殊途,王母不允许他们在一起,便将他们拆散了。” 遇辰又问:“若换做是你,你会如何?” 程晚桥想了想,“不知。” 遇辰摇着扇子道:“若换做是我,管他允许不允许,我心爱的人,必定是与我生同衾,死同穴的。” 程晚桥笑了笑,遇辰天不怕地不怕,估计是不会把别人的阻挠放在眼里的。但世间无数苦命鸳鸯,他们最终还是屈服了。 附近有河,河中不少画舫游船,晚间游画舫,能看两岸风情,倒是雅致。 程晚桥带着遇辰去了渡口,只见渡口处还停着两艘画舫,便问了画舫上的人,“船家,这画舫如何租用?” 船家亮着嗓门道:“今日庙会,比平日要贵一些,按时辰算,小的一百文钱一个时辰,那艘最大的,一个时辰要一两银子。” 没等程晚桥说话,遇辰道:“就要那一艘大的,租一夜。” 船家道:“公子,若是租一夜,就二两银子给你了。” 遇辰这一开口就租了艘大的,还租一夜,刚刚他还以贫贱夫妻形容他两,出手却像是挥金如雨的贵族少爷。 程晚桥捏了一把汗,他身上总共都没有二两银子,他低声道:“我没那么多银子。” “怕什么,我有。”说着,他从袖子里取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猫眼石,递了出去,“用这个租一夜,可够?” 船家看到了猫眼石,眼睛发起了光,别说租,买也买得起啊,“够了,够了!两位公子,请上船,我这就安排船夫。” 遇辰道:“船夫就不必了。” 船家收了一件宝物,早就高兴地不知南北东西了,“好,好,那两位就自便,自便。” 程晚桥和遇辰一起踏上了最大的画舫,那画舫里头还有两间房,雕花窗,琉璃顶,十分华贵。 遇辰袖下的手捏了一个法诀,一点星光落入船头,这船便自己动了起来,顺着河流往下缓缓前行。 程晚桥和遇辰进了画舫的中的一间房,这房靠外一侧有一扇大窗子,垂着竹帘,拉起竹帘便能看到河两岸的风光。 程晚桥坐了下来,这才问问:“方才那宝石你从哪弄来的?” 遇辰闲闲地摇着扇子,“我那有一盒子,你若是想要,回去我便送你几颗。” 还真是大方,那一颗宝石,足以让普通老百姓一家子过一辈子。 程晚桥调侃道:“先前我还觉得我们两门当户对,可如今我才晓得,是我高攀了。” 遇辰道:“高攀不高攀有何关系,重要的是你我有命中注定的姻缘,天造地设的一对。” —— 十年后。 羽灵溪有一片杨梅树,都是几百年的老树,到了五月树上便结满了红彤彤的果子。 程晚桥提着一个篮子,站在树枝上,手法娴熟地摘着杨梅,他轻功好,负责摘上面的,还有些矮的由其他人摘。 这百年老杨梅树上结的杨梅个头大,酸甜酸甜的,可以泡杨梅酒,也可以做成干果蜜饯。 “爹爹!”树下,一个穿着紫色小衣裳,约莫两岁多的孩童仰着脸,手里还握着几个杨梅,一边吃一边朝树上喊:“爹爹!” 程晚桥低头看过去,怕抖落的杨梅砸到他,指着不远处的地方,那里有他铺的软垫,特意给祁言做的窝,“言儿,到那边去。” 祁言用小手举着一颗杨梅,“爹爹,给你吃。” 程晚桥担心他,纵身一跃,轻盈落地,看着那吃得满嘴都是杨梅汁的小包子,他把那一篮子杨梅放在一边,抽出帕子矮下身子给他擦了擦嘴。 “爹爹吃。”祁言再次把手里的杨梅递了过来,程晚桥也不嫌他手上沾了口水,张口吃下。 祁言虽然生长缓慢,但是语言能力要比凡人要强,如今他虽然相当于凡人两岁,但已经能说不少话。 程晚桥指了指杨梅树旁草地上的垫子,“言儿,去那边坐着等爹爹。” “嗯。”祁言乖乖地往垫子那边走,十分乖巧地坐在那。 一位一起摘杨梅的中年男子道:“程公子,日头有些晒了,你带少君先回去,杨梅我们来摘便是。” “我摘完顶上的,用不了多久。”程晚桥把刚摘好的杨梅放在一旁,换了一个空的篮子,他飞身而起,在树枝上落脚,继续摘杨梅,偶尔往祁言那边看一眼,怕他乱跑。 摘完了顶上的杨梅,程晚桥便带着祁言回灵溪宫,他一手抱着他,一手提着一篮子杨梅。 “爹爹,这些杨梅都是给父上的吗?” “言儿也能吃。” “可我今天吃了好多杨梅,我不想吃杨梅了。” “那言儿想吃什么?” “我想吃鸡腿。”说着,他用小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的鸡腿。” “好,那我们今晚就吃鸡腿。” 回到灵溪宫,遇辰刚好迎了上来。 程晚桥放下祁言,把那一篮子杨梅也交给了上前来的侍女,他吩咐道:“给少君洗个脸。” “是。”侍女提着杨梅,牵着祁言洗脸去了。 遇辰刚好来到了跟前,他抬手给他拂了拂肩头上的杂物,是刚刚上树的时候蹭到枯枝,“快去换身衣裳,待会陪我下棋。” “好。” 程晚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他总喜欢穿白衣,看上去温文尔雅,若是外人不仔细问,一定不知道他曾经是征战沙场多年的武将,还曾让敌军闻风丧胆。 两人坐在房中的榻上对弈,程晚桥的棋艺进步不少,不过赢的次数并不多。 程晚桥落下一子,抬头看着遇辰,而后失神了片刻。 “怎了?” 程晚桥感慨道:“不知不觉十一年了。” 遇辰看着他,“有心事?” 程晚桥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垂眸,他今年已经三十有三了,而遇辰还是当初的模样,再过十多年,他就老了,皮肤会皱,头发会白,若是再与他相守,可就有些伦理所不容了。 “没事。”程晚桥收起没来由的感伤,落了手上的一颗白子,“到你了。” 遇辰并没有落子,而是伸了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有心事不准瞒着我。” 程晚桥看一眼被握住的手,他的手和遇辰的手放在一块,遇辰的手细腻白皙宛如和田玉,而他的常干活,有些粗糙偏麦色,对比鲜明。 他淡淡笑了笑,“好,有心事一定同你说。” —— 入了夜,羽灵溪被夜色笼罩,十分安静。 程晚桥坐在床边,哄着祁言睡觉,祁言躺在床上许久没有睡意,他睁着大眼睛看着程晚桥,“爹爹,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睡?” 程晚桥温声道:“言儿长大了,要自己睡。” “可父上也长大了,爹爹为什么每天和父上一起睡。” 这个问题可难倒了程晚桥,他想了想,“因为爹爹和父上是眷侣,眷侣便是要同床共枕的。” “那我和爹爹可以做眷侣吗?” “不能,你我是父子,等言儿再长大一些,就可以找个眷侣。” “可我就只想和爹爹在一起。” 程晚桥抚了抚他的头,“言儿还小,还不懂,等长大了就知道了。” 而他心里感慨,自己该是无法看到他长大了。 祁言道:“那我要快点长大。” “好。” 程晚桥再给他提了提被子,“言儿,要是有一天爹爹不在了,你要听父上的话。” “可是爹爹为什么会不在?” “只是如果,比如爹爹去别的地方。” 祁言抓住了程晚桥的袖子,“那我就跟着爹爹去。” 程晚桥无奈笑了笑,这小包子从小粘着他,怕是跟他说不通了,“好了,爹爹哪也不去,快闭上眼睛,睡觉了。” “嗯。”祁言闭上了眼睛,乖乖地睡觉。 等他睡着了,程晚桥吹灭了房里的烛火,出了去,顺带把门合上。 回到房中,遇辰正站在窗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程晚桥关上了门,走过去,“怎么还没睡?” 遇辰转身过来,“睡不着。” 听着这语气,似乎又是有人惹他了,他问:“为何睡不着?” “我那王后有事瞒着我,而我却猜不透他的心思,这如何能安眠。” 程晚桥笑了笑,“我能有什么瞒着你的?” 遇辰脸上几分黯然神伤,“你看,他还不承认,我怕是这几日都睡不好了。” 程晚桥实在无奈,只要这人耍点小脾气,他就完全屈服了,“我真的没事瞒着你。” “我指的不是别的事,是你的心事。”遇辰抬起手,用指尖描摹着他的眉,“我与你相守十一载,你心里有没有事,瞒不过我。” 程晚桥心里这几天确实一直在想自己变老的事,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执着地去想这件事,他已经尽力把这份思绪埋在心里,可遇辰还是感受到了。 程晚桥道:“我是庸人自扰,不说也罢。” 遇辰放下手,“那不如说说你如何个庸人自扰法。” 这人是一定要问个清楚了。 程晚桥牵起他,“去床上躺着,我再慢慢跟你说。” 躺在床上,程晚桥从身后搂着他,在他耳边呢喃细语,“我在想,你和言儿都能活上千岁,而我,只是个凡人,能活个七八十,已然是长寿。” 遇辰握住了他的手,叹道:“果然是庸人自扰。你若是凡寿尽了,我便等你转世,一个轮回罢了,我等得起。” 程晚桥闻言,把他搂得更紧了,“嗯,那说好了,若是我凡寿尽了,转世后,你也要来找我。” 遇辰转了个身,和他面对着面,“等你一断奶,我就把你抱走。” 程晚桥被他逗笑了,“罢了,你连言儿都不肯多抱一下,那么小的孩子,还爱哭闹,怕是你要对我心生厌恶。” “你的话,是再哭再闹,我也受得住。” 程晚桥想了想,“还是不好,那么小的孩子,若是被抱走了,爹娘一定会伤心欲绝。” 遇辰道:“那便放在他们那养十二年,待你十二岁,我便上门提亲,名正言顺把你抱走。” “民间还没有男子向男子提亲的惯例。” “那我便做第一人。” 程晚桥心里的结不知道怎么就被解开了,他释然地笑着,“我现在也才三十三岁,离投胎转世还好久,这件事等我七老八十了再来和你细谈。” “所以说,你倒是有庸人自扰的自知之明。” 程晚桥轻笑了笑,他搂着遇辰,闭上了眼睛,做了一个美梦。 第75章 心有千千结一 秋日午后。 程晚桥正在教授剑法, 这一批学生刚开始摸剑,也没个基础,他便从握剑姿势开始教起, 而后再教几个简单的招式。 学生们大多七八岁, 程晚桥也十分有耐心, 他们每一个招式他都一个一个地去纠正。 忽然,一个学生指着远处道:“师父!你看, 那边冒烟了!” 程晚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远处果然冒起了滚滚浓烟, 看距离约莫距离羽灵溪五六里路, 冒烟的地方不止一处, 好几处都升腾起了滚滚浓烟。 有一个学生问:“是有人在烧火么?” 程晚桥的心沉了沉,看这浓烟该是外面着了火, 羽灵溪四周被一片林子包裹,如今秋日天干物燥,容易起火。 他对几个学生道:“你们立即各自回家,不得耽搁!” “是!” 程晚桥解散了学生, 而后立即回了灵溪宫。周围的烟越来越浓,从四面八方升起,浓烟遮天蔽日,将羽灵溪包裹在里头。 “爹爹!”祁言见他回来, 蹬着短腿跑着过来。 程晚桥弯腰把他抱起,而后去了书房找遇辰。 遇辰此时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 程晚桥抱着祁言推门进来, “遇辰,外面着火了。” 遇辰轻描淡写,“嗯,看到了。” 程晚桥问:“羽灵溪的结界可否阻挡火势?” “自然可以。” 程晚桥心里还是隐隐担心,这火是从四周烧起来的,看样子不像是不小心为之,八成是有人故意放火。 外面的火一直烧下去,必定会烧到了羽灵溪的结界处,火虽烧不进来,但因此也会暴露羽灵溪的位置。 自从羽王用自身修为结出结界,便将羽灵溪隐匿,凡人从外面是看不到羽灵溪的存在的,凡人即便碰到结界也感知不到,但若是这一块地方火烧不进来,外人也就知道羽灵溪的具体位置。 程晚桥再问:“若是,羽灵溪暴露,会如何?” 遇辰走了过来,“不必担心,即便他们知道羽灵溪在何处,他们也没本事闯进来。” 程晚桥吊着的心算是落了下来,“那就好。” 遇辰转身看着窗外那升腾起的浓烟,目光一凛,“不过,我可没打算让这火一直烧下去。” 此时,鸿雁进来拱手道:“君上,四位长老已经请到。” 遇辰道:“知道了。” 羽灵溪只有商议大事,才会请四位长老过来。 程晚桥问:“你打算怎么做?” “待会你便知道了。”遇辰从他身边走过,径直出了门。 程晚桥也跟了上去,羽灵溪除了以遇辰为首的王族,还有四个长老,追溯倒两千年前,四个长老就相当于四个藩王。 当初神鸟白凤凰与凡人相恋,在人间相守,诞下三男两女,长子继承王位,其余两男两女则为长老。 当年的羽灵溪并未有结界,羽灵溪的人可与凡人通婚,白凤凰与凡人的后嗣也各自娶了凡人,代代稀释,故而大部分羽族人神族血脉越来越淡,出生后便已经与凡人无异,只有血脉纯正的眷侣诞下的后嗣才能维持仙体。 一千多年前,有凡人修士传出羽族的仙丹可让人长生不老,修为大增的消息,修士们便开始纷纷围捕羽族。 羽王为了保护族人,便在羽灵溪外设置迷阵,凡人无法进入,即便是修为高深的修士,也难破阵。故而,世人皆以为羽族已经销声匿迹,一时之间修士们也有所消停。 上一任羽王,用自身修为化作结界,将羽灵溪的踪迹隐匿,凡人从外面连看也看不到。 原本以为,羽族生活在结界之内就能万世长安,可没想到还是有人作妖。 四位长老身穿红,蓝,黄,绿的衣裳,此时正在灵溪宫外候着,遇辰一出来,四位长老便弯腰拱手,“见过君上。” “不必多礼。”遇辰的脸上此时少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多了几分严肃,“我要布阵降雨,你等替我护阵。” “是!” 只见遇辰走出几步,他身后的翅膀忽地长了出来,洁白无瑕的双翼轻轻一扇,他便飞上了天穹,四位长老随后也张开了翅膀,飞到上空呈方阵散开,将遇辰围在中间。 祁言看的目瞪口呆,仰着脸看着程晚桥,“爹爹,父上怎么长出翅膀了。” 程晚桥温声道:“等言儿长大了,也会长出翅膀。” “那言儿也能飞吗?” “嗯。”程晚桥看着天上,此时遇辰结了印,他的脚下出现了一个圆形法阵,四位长老在法阵边沿护阵,他在中心施法。 过了一会儿,只见法阵中心发出一道刺眼的强光,朝着天上飞去,不一会儿便吹起了风,四周的云都聚拢了过来,云层与云层涌动交汇。 风越来越大,将天上的五个人的衣裳吹得猎猎作响,他们头顶的云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厚,在阵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云旋涡,很快,白云变作了乌云。 羽灵溪四周的浓烟也被天上的旋风吸了进去,随着一阵一阵的闪电雷鸣,黄豆大小的雨滴从天而降。 大雨降在了羽灵溪以及周边的这片土地上。 “爹爹,下雨了。” “嗯。”程晚桥看着天上的遇辰,此时他还在继续维持着阵法,天上还不断有云层聚集,在他头顶上形成了一个云层旋涡。 他不知道遇辰到底有多强,只知道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能化险为夷。而他作为一个凡人,每一次都会被他展现出来的力量而震撼,这一次也同样如此,他从不知道原来他竟有呼风唤雨的能力。 雨下得很大,打在屋檐上啪啦啪啦作响,羽灵溪四周的山火也被浇灭,火遇上了水,滋啦滋啦地冒着烟,而后湮灭。 那一场雨下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乌云散去,四周再无白烟升腾,只剩下碧空如洗,山清水秀,被雨水洗涤过的树叶绿得发亮,林中的鸟儿扑腾着翅膀欢快啼叫。 平静地仿佛方才的狂风骤雨都是假的。 遇辰缓缓落在地上,他身后的翅膀自动收了起来,四位长老随后落地,看样子都十分疲倦,呼风唤雨不是随随便便能做到的,需要消耗大量的真气,此时他们个个都已经精疲力尽。 遇辰道:“辛苦诸位了。” 四位长老齐声道:“应当的。” 其中一位穿红衣的长老道:“君上,可要查清起火原由。” “不必,普通山火罢了。”遇辰继续道:“火已浇灭,诸位可以回去歇着了。” “是。” 等四位长老离开,程晚桥来到遇辰面前,看他一脸倦意,柔声问:“你可还好?” 遇辰看着他,眉眼携着浅笑,“方才还有些难受,看到了你就好了。” 程晚桥也跟着笑了,“你快去歇一歇。” 遇辰再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我这一歇可能要歇十天半个月。” 若是累又怎么会需要歇息那么久,程晚桥忙关心道:“受伤了么?” “只是真气消耗过多,需要闭关休养罢了。”遇辰道:“我闭关期间,羽灵溪的大小事宜,由你来主持。” 程晚桥颔首,“好。”他还是有些担心他,“若是受伤,一定要同我说。” 遇辰握住了他的手,“我若是受伤,自然要同你说,如此你便能日日夜夜都守在身边照顾我,岂不美哉。” 他就没个正经的时候,程晚桥早已经习惯了。不过听他这么说,他心里倒是放心了。 —— 遇辰闭关期间,程晚桥便暂时不去学院教学,每日替遇辰处理公文。这羽灵溪的公文来自各个老百姓,有些是诉求,有些是禀报。 羽灵溪的老百姓个个都自小读书认字,三百多人口也没设官员,若是有纷争或拿捏不定的事便直接呈上公文,让羽王来定夺。 不过事情倒也不多,每日抽一两个时辰也就能看完批完。 程晚桥这两日一直在想前几日的那一场大火,起火处至少有四处,若不是人为绝对不可能在相隔十几里路的地方同时着火。 会是谁故意放火? 若那人想对羽族不利,那必定不会轻易放弃。火已经被浇灭了,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他隐隐不安,总觉得此事并不是那么简单,他急切想要查清楚事情原由,否则下一次就可能危及到羽灵溪的老百姓。 他和鸿雁打过招呼后,决定出去查个究竟,他只带了琅一人出去,羽灵溪的结界只认具有羽族血脉的人,只有羽族后嗣才能随意进出结界,而程晚桥是个例外,遇辰将自己的血融入了他体内,如此他身上便也有羽族的血,可以自由通过结界。 在灵溪宫所在那座山的山上,有一个洞穴,洞穴可以通往羽灵溪外。从洞穴出去,不会引人瞩目。 出了羽灵溪的结界之后,便能看到前几日被烧毁的林子,一大片的树木被烧成了黑炭和灰烬,原本茂密的林子缺了一大片。 程晚桥继续往外走了几里路,远处传来了声音,他加快了脚步,朝着那声源而去,待听清了那声音,他微微讶异,他曾经带兵打仗五年,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军中士兵操练时发出的叫喊声。 莫非附近是大祁的军营? 他已经十一年没有过问军中之事,也已经有三年多未曾踏出羽灵溪半步,外边的时局他一点也不清楚。 若是附近有军营,那前几天的大火或许就是他们放的。 他朝着声源处靠近,越是靠近,那声音越是清晰。 他在一处小山丘上往下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山下的平地上,扎了有五六十个帐篷,待看清了军营中飘扬的旗帜,程晚桥久久没回过神。 那旗帜,分明是荆军的,并非大祁的。 当年他率领三万将士拿下了池州,从此池州归大祁管辖,为何如今荆军能在池州扎营? 莫非…… 作者有话要说:前世的内容也到尾声了 第76章 心有千千结二 军营里传来了呼喊声, 像是在庆祝什么,程晚桥借着灌木遮掩继续靠近,他和琅的轻功极好, 周围巡逻的士兵并未察觉。 待靠近了军营, 程晚桥看清了练兵场的情形, 宽阔的练兵场上跪着上百名战俘,刽子手手起刀落, 战俘的头便被砍了下来, 喷溅出来的血洒在了地上, 用以祭旗。 程晚桥看着这一幕, 脸色刷白, 那战俘身上穿的,正是大祁将士的军服, 他们斩杀的,是大祁的将士! 他袖下的拳头捏紧,十年前的大祁是何等强盛,为何如今他大祁的将士会落到如此地步? 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翻滚。 “有刺客!”周围巡兵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很快,几柄利箭便朝着他们这里射过来。 程晚桥和琅身手敏捷地躲开,身姿轻盈地在树干上借力,很快便甩开了追过来的荆军。 甩开了荆军后, 程晚桥对琅道:“我有事要办,你先回去。” 琅道:“鸿雁让我跟着保护你。” “不必,你回去后, 若是君上出关问起我,你就说我有要事要办,办好了事,便回去。” 琅犹豫不决,鸿雁让他跟着他保护,但是程晚桥却让他回去,他不知该听谁的。 程晚桥道:“别磨蹭了,记住,一定不能让方才那些人发现你的踪迹。” 琅想了想,点头。 和琅分开后,程晚桥便朝着池州城的方向而去,他靠着一双脚,走了两个时辰,还没入城,远远便看到了池州城城门楼上插着荆军的旗帜,也就是说,池州已经彻底被荆军占领了。 那大祁,可还安好? 得知这一切的程晚桥久久不能平静,他在羽灵溪过着平和安静的日子,却不知外面早已经变天,若不是那一场大火,他还不会发现这一切。 荆军如今已经占领池州,羽灵溪便是在荆朝的领地,而他,身为大祁的皇子,又怎能在他国领土上安然地过日子? 他当即决定北上,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祁军,查探明白当下的时局。 虽过去十年,但他还记得祁军扎营的地方,他连夜赶路赶到祁军军营。 到了祁军军营附近,他走在宽敞的大路上,四周的巡兵很快发现了他,从两边的树林里窜出来,将他团团围住,他们手上挽着弓箭,锋利的箭头指向他,“来者何人?” 程晚桥不慌不忙,他是故意走大路让巡兵发现的,要进军营偷偷摸摸可不行,还得光明正大进去,他自报身份,“我乃大祁五皇子程晚桥!” 几个巡兵面面相觑,他们都是新兵,对传说中骁勇善战的五皇子有所耳闻,但从未见过,看眼前这位,穿着白衣,温文尔雅,哪有半点将相的威猛,其中有人问:“可有令牌?” 程晚桥的令牌早被他收了起来,此时估摸还在羽灵溪房里的某个箱子底下,他道:“令牌并不在身,敢问你们统领是哪位将军?” “是江将军!” “可是叫江寒星?” “是。” 江寒星跟了他多年,曾是他最得力的副将,如今他成了统领,也在意料之中,他道:“烦请去请一请你们江将军,他若是来了,自然会认得我。” 几个巡兵互换了眼色,如果对方真的是五皇子,他们自然是得罪不起的,只好让一个人回军营传信。 程晚桥泰然自若,等着他们传信。 不到一刻钟,便有马蹄声由远及近,程晚桥朝着前方看过去,只见五六个人策马朝着这边赶来,为首的正是他当年的副将江寒星。 马蹄疾驰扬起了一阵沙尘暴,江寒星远远地拉了缰绳,翻身下马,朝着这边跑过来,他朝着巡兵吼道:“都给我把弓箭收起来!” 巡兵赶忙收了弓箭,生怕不小心把箭射了出去,铸下大错。 “殿下!”江寒星来到程晚桥面前,单膝跪下,语气激动,“殿下,你可算回来了!” 程晚桥将他扶起,“快起来。” 十一年过去,江寒星留了络腮胡,此时看上去已然几分老成。这些年,他一直在打探程晚桥的消息,此时见到,心情无以言表,“殿下,这些年,你去哪了?” 程晚桥道:“说来话长,暂且不谈,你先跟我说一说当下的局势。” 江寒星看了看四周,“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先回军营。” “好。” 江寒星领着程晚桥进了军营,军营之中不少生面孔,但也有几个熟面孔,他麾下的几位亲信如今都在军中担任要职,也有一些已经战死沙场的。 与几位旧识短暂叙旧之后,江寒星便领着他去了主营帐,和他说起了当下的局势。 十一年前,祁朝和荆朝停战,两国太平了九年。 两年前,荆军突然来犯,祁军只好出兵应战,原本与荆军交战,祁军信心满满,然而三番四次交战,祁军屡屡大败。 一年后,荆军便将池州鲁州两城要了回去,如今又占了大祁两座城池,并且还有继续北上的趋势。 程晚桥听完之后,几分心寒,他问:“你方才说,我军屡战屡败,可知原由?” 江寒星叹了叹气,低声道:“殿下,不瞒你说,我怀疑我们军中有内鬼。” 程晚桥倒也不惊讶,他带出来的人他心里清楚,势均力敌的情况下,绝对不可能屡战屡败,要是有内鬼也就说得过去了,“把你所想说来听听。” 江寒星回忆起两年前刚开始和荆军交战的时候,“两年前荆朝主动挑起战事,敌军十万,我军将士有二十万,自然是不怕的,只是不知怎的,敌军屡屡识破我军的行军布阵策略,戳中了我军的弱点,直击要害,光是前面三场大战,我军就折损了一半的将士,战况惨烈。若不是有人泄露我军战术,敌军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识破。” 程晚桥拳头捏紧,又问他,“可有怀疑之人?” 江寒星摇了摇头,“我暗中观察试探过,完全看不出谁有可疑之处。” 行军布阵图乃是机密,唯有军中几位主要将领才知情,若是有外人潜入偷走了图,那必定早就发现了,除非泄密的人就是军中的将领,且地位还不低。 想到什么,程晚桥又问:“如今朝廷情势如何?” “这些年,三皇子和太子明争暗斗,在朝中拉帮结派,朝廷一片乌烟瘴气。” 程晚桥也预料到了,皇位之争向来腥风血雨,十一年前太子和三皇子已然是水火不容,这十一载针锋相对下来,必定会让朝堂混乱。 这大祁王朝,如今用内忧外患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程晚桥叹了一息,十一年说短不算短,说长也不算长,他只离开了十一年,出来后这大祁的天都快要变了。 江寒星跪了下来,抱着拳道:“殿下!大祁没了你就等于没有了支柱,还请殿下回归军营,重振我朝军威!” 程晚桥看着跪在地上的江寒星,他眼底几分茫然,十一年前,在他决定要跟遇辰走的那一刻起,他便决心不再过问国事,安心与他在羽灵溪过日子,可是如今看着大祁被荆国踩在脚下,他又无比痛心,想要扬眉吐气。 如今池州成了荆国的领地,他已然无法在羽灵溪安心的过日子。 前几天的那一场大火起火原由已然明确,是荆军所为,当年他们为了捉拿羽族,发动五千兵卒围攻羽灵溪,是他及时赶到将荆军敌退。 如今,又有谁能为他们赶走荆军? 大祁的江山岌岌可危,羽灵溪也被虎视眈眈,他又如何能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程晚桥的目光变得坚毅,他问:“我不在的这十一年,父皇可曾革去我的军职?” 江寒星道:“殿下放心!陛下从未下旨,您还是我大祁的镇国将军!” 程晚桥道:“那好,你去召集校尉以上将领,我有话要说!” “是!” —— 灵溪宫,穿着紫衣的小包子坐在门口,看着门口下山的路发呆,这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鸿雁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矮下身子,朝他伸出手,“少君,回去吧。” 祁言仰头,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鸿雁,“鸿雁,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鸿雁哽咽了一下,“你爹爹他有事要办,暂时还不能回来。” “那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等他办好了事。” “那要多久呢?” 鸿雁道:“要很久,所以少君先别等了,回去吧。” 祁言的眼睛溢出了眼泪,他抽噎着道:“可我,可我想爹爹,很想爹爹。” 祁言自从来了羽灵溪,便没哭过,这还是第一次哭。 鸿雁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最亲近的人突然离开了,任是谁都会难过的。 “言儿。”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遇辰。 鸿雁起身,恭敬地喊了一声,“君上。” “你先下去,他交给我。” “是。”鸿雁退了下去,遇辰走了过来,把他抱了起来,这些年他从不主动抱他,仅有的几次还是程晚桥硬塞给他抱的。 此时他也不嫌弃这小包子哭花了脸,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裳。 他不会哄孩子,更没有程晚桥的那个耐心,便任他哭,好在祁言也知他父上不喜欢吵闹,哭得十分隐忍,生怕被父上嫌弃。 他咬着唇哭腔道:“父上,我想去找爹爹。” 遇辰道:“不必找他,你以后会见到他的。” “可是我很想爹爹。” 遇辰抬手拂去他脸上的泪,“言儿,你记住,你爹爹是为了天下苍生而离开,你不该哭。” 祁言听不懂什么叫天下苍生,也不懂这世上的纷扰,心里只是想着见他的爹爹。 —— 十一年前骁勇善战的五皇子程晚桥重披战袍,祁军新兵老将都为之欢欣鼓舞,一时之间,士气大增。 五皇子回归后第十日,祁军与荆军在吉安谷一战,荆军惨败。后听闻是五皇子特意泄露行军布阵图,引荆军落入了陷阱,荆军被围困山谷,任人宰割。 祁军胜了一局,五皇子乘胜追击,一路南下,势如破竹。 三个月后,祁军查出军营中的奸细,乃是忠武将军吴世易,随后吴世易的生世也一并被查出,此人乃是荆国武将秦河山之子,十一年前,身为荆朝骠骑大将军的秦河山战死沙场,吴世易为父报仇,处心积虑混入了祁国,后因为在武考中脱颖而出,被太子程坤凌收为门客,又在一次刺杀中救了太子的性命,后依靠太子一路平步青云,成为忠武将军。 两年前,便是他与荆军暗中勾结,透露了祁军的行军布阵策略,才导致了祁军连连败退。 此事传入了京城,皇帝龙颜大怒,当即下了旨将吴世意斩首,太子关押,并彻查此事。 两个月后,太子被废。 原本太子与三皇子为储君之位明争暗斗多年,如今太子被废,该是三皇子顺理成章被立为储君,而朝堂上却出现了要立五皇子程晚桥为太子的呼声。 那些支持五皇子的大多是朝中的忠义之士,皆是自发。 —— 半年后,祁军攻入池州,大军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直抵荆军驻扎在羽灵溪外的营地。 十二年前,程晚桥领兵与荆军在此处大战,十二年后,同一个地方,再次上演一场厮杀。 这是祁军攻下池州的最后一关,从正午过后交战,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贯穿草地的河被血染成红色,青翠的草地上尸横遍野,血腥味氤氲在这一片青翠的草地上。 一战过后,荆军惨败,只得落荒而逃。 天色暗了下来,只有天边还留有一抹夕阳余晖,程晚桥卸下沾满血的盔甲,拿出一把匕首,蹲在河边刮胡子,这些日子他在军营,一直没机会收拾这下巴以及鼻梁下的胡须。 温文尔雅如他,即便是长了胡须,也有几分书生气。 江寒星骑着马过来,在他面前翻身下马,抱拳道:“殿下,荆军已经全部退到了池州地界之外!” 荆军退到了池州之外,这意味着池州重归大祁领地。这片土地也是命途多舛,十几年间便几番易主。 程晚桥把沾了胡须的匕首在河水中漂了漂,而后站了起来,正色道:“传令下去,立即安排盘查清点,安置伤者,我军将士入土安葬,敌军尸首焚毁,不可遗漏。” “是,殿下!” —— 灵溪宫。 夜凉如水,风徐徐地吹,羽灵溪无论何时都是这样静谧,没有特别大的动静,偶尔一两只飞鸟从林间扑腾着翅膀飞出来,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遇辰正在房中焚香,他有个习惯,睡前总要焚香。 他动作不急不缓地压着香灰,门外传来鸿雁的声音,“君上。” “何事?” 鸿雁道:“荆军已退。” 遇辰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他继续压着香灰,“少君可睡了?” “刚睡着。” “知道了,下去吧。” “是。” 鸿雁退了下去,遇辰取出云纹香篆,搁在香灰上,再取了长勺从瓷瓮中舀了一勺香粉倒在香篆上,而后用长勺压实,挪走香篆,再点燃了香,盖上香炉盖。 白烟从香炉中袅袅升起,特殊的香味四溢,沁人心脾。 他握着一卷书看,看了一会儿,门外有人敲门,只敲了一下,他看向门外,纸糊的门上映着一个影子。 他放下手上的书,起身走到门口,抬手正要推门栓。 “别开门。”门外的影子说。 遇辰放下了手,和他隔着一趟门说话,“所以,你不是来见我的?” 门外的人沉默了片刻,他是来见他的,来见他之前特意刮了胡须,特意换了一身没有血腥味的衣裳,只是方才那一瞬他突然就不想见了。 他怕,怕见了就不想走了。 “一年前,我不辞而别,你可会恨我?”程晚桥问。 里面的人道:“恨倒是不恨的,就是相思得紧。” 闻言,程晚桥心弦一动,他还以为遇辰一定怨他,那一次出去羽灵溪,他本意是想查清那一场大火的幕后主使,却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一年。 “在羽灵溪的这十一载,是我此生最惬意的时日,这一辈子,有这样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够了,我很满足。从今往后的时日,我怕是不能再与你厮守。如今硝烟四起,民不聊生,我做不到不管不顾,所以,余下的时日,我想平定战乱,让大祁百姓安居乐业,让羽族再不必受欺凌。”程晚桥哽咽了一下,艰难开口道:“或许……或许……此次别后,你我今生便不会再相见了。” “决定好了么?” “嗯,决定好了。”程晚桥看着门里的那个黑影的轮廓,“是我负了你,对不住。” 遇辰:“那你可想好了如何补偿我?” “我……”程晚桥欲言又止,他轻声叹息,“这辈子,我大抵是无法补偿了,你看,欠着可好?” 门里的人顿了一会儿,“好,左右我记性好,再过个百年,我也记得你今日说过的话。” 程晚桥眼眶一热,“你曾说,下一辈子,你还回来找我,可还算数?” “自然,我说过的话向来算数。” 程晚桥得到他这句肯定,心里有一丝欢喜,“那你要记住,若是要带我走,一定要好好同我爹娘商量,若是你贸然将我带走,他们一定会伤心难过的。” 遇辰道:“你看把他们也接来羽灵溪如何?如此你们也不必骨肉分离。” “嗯,这里山清水秀,他们一定喜欢。” 沉默了一会儿后,程晚桥道:“我走了,照顾好言儿,你也好好保重。” “好。” 门里的人看着门外的影子离去,他始终没有抬手开门,他和他的最后一面,连正脸都没看到。 第77章 心有千千结三 承泽二十九年, 荆军连连大败,提出与祁朝议和,并愿每年向祁朝进贡, 两国战事再次平息。 承泽三十年春, 五皇子程晚桥退敌有功, 在朝中呼声颇高,被立为储君。 皇宫, 东宫。 程晚桥被封为太子之后, 便入住了东宫, 之后前来恭贺的官员络绎不绝, 程晚桥一一回应, 他虽在朝中有追随者,但根基薄弱, 要想以后站稳脚步,与文武百官打交道那是必不可少的。 三皇子程晋良也携着几件珍宝上了东宫,一脸笑意,心里头却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 “五皇弟,哦,不,太子殿下, 恭喜贺喜。” 程晚桥自然知道程晋良这一声道贺不是真心实意的,他也跟着逢场作戏,“多谢皇兄。” 程晋良状似感慨道:“没想到啊, 五皇弟消失十一年,一现身就受万众瞩目,如今更是轻而易举就夺得了储君之位,我等望尘莫及。” “托皇兄的福罢了。” 程晋良没想到他那个从前沉默寡言的五皇弟摇身一变,也成了能说会道的人了,他顺着他的话道:“此话怎讲?” 程晚桥道:“论根基,论人脉,我定是比不过三皇兄的,如今能得储君之位,必定是三皇兄无心争夺,才让我捡了个漏。” 程晋良笑得难看,“太子殿下哪里的话,太子殿下能入主东宫,全凭自己本事,我可就差得远了。” 程晋良随后又长叹一声,“不过啊,大祁的储君不好当啊,若是父皇得到了长生不老的丹药,这太子便是形同虚设。” 当年,程绀为了获取长生不老的仙丹,布了一个大局捉拿遇辰,后来遇辰逃走了,也不知后来如何。 莫非他还执迷不悟? 程晚桥道:“世上根本无长生不老的丹药。” 程晋良不屑一笑,“太子殿下,你何必装傻,当初你与羽族王子走得最近,你不该不知道所谓的长生不老药就是他们体内的仙丹。” 程晚桥神色自若,“皇兄怎会信这等市井谣言,就是我与羽族走得近,才知根本没有这回事。” 程晋良笑了笑,抬起袖子拱手,“若是没有,那就恭喜太子殿下了。” 还是那副阴奉阳违的嘴脸。 而后,他叹了一息,“只是,可苦了那些羽族人,他们如今还被父皇关押着,听闻还杀了一些,硬生生剖了心,确确实实也没看到仙丹。” 程晚桥心里微微动容,但面上却波澜不惊,“哦?皇兄似乎知道不少。” “我人在京城,各路消息总要比你灵通些。” 程晚桥绷紧的脸露出一个笑,“那日后还得多承蒙皇兄关照。” “如今你是太子殿下,我为臣子,自然是尽心尽力辅佐的。” 送走了程晋良,程晚桥便进了书房,他拿起一卷文书看了会,脑海里一直想着程晋良的话,他方才说的不像是假的,依照程绀对羽族仙丹的执念,确实有可能关押着一些羽族人。 羽族人大部分都是凡体,即便被剖了心也找不出仙丹。 他隐隐不安,如若真有羽族人被关押,会被关押在何处? 若是牢狱,那就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罪名,宗卷上也能查得到。 若是在别处,那就难查一些。不过程绀身为帝王有些事不能亲力亲为,必然会有个跑腿的,仙丹一事对他而言既隐秘又重大,他必定交给亲信去办。 程晚桥刚回京不久,目前只知程绀身边的亲信有一个就是跟了他二十多载的太监陈公公。 “殿下,陛下有请。” 门外传来宫人的声音,程晚桥拉回思绪,回了一声,“这就去。” 他起身开了门,跟着宫人去了正清宫。 穿一身龙袍的程绀端坐在龙椅上,他的身旁除了陈公公,还有一位带着半张面具的年轻男子,此人乃是大祁的国师,名为赵渊。 程晚桥也是回了京才听闻有这么一号人,当年的国师皆是出自彦国寺的高僧,而眼前这位,虽用面具遮住了嘴唇以上的半张脸,但也看得出是个比他还要年轻的男子,他一身青衣缱绻,黑发如瀑,哪有半点国师的模样,也不知有何能耐,能担任国师一职。 程晚桥朝着程绀作了一揖,“儿臣参见父皇。” 程绀抬了抬袖,道了声免礼,他如今年过花甲,即便每天吃各式名贵补药也难掩岁月带来的老态龙钟,他沉声道:“再有三个月便是祭龙大典,今年朕要亲自去仙龙山祭拜,你身为储君,自然要与朕一同前去,大典筹备之事,便交由你与国师主持,礼部也会从中协助。” 程晚桥拱手道:“儿臣领命。” 站在程绀身旁的赵渊抬起宽袖拱了拱手,“臣初次操办大典,不足之处,殿下多担待。” 程晚桥道:“国师谦虚了。” 程绀又补充了一句,“十三年前,祭龙大典被羽族从中破坏,惊扰了仙龙,使得我大祁连续多年气运不顺,这一次万万不可再出差错。” 提起十三年前的祭典,程晚桥眼底一抹怒意掠过,很快他便恢复常色,他道:“父皇放心,儿臣必定将祭龙大典置办妥当,绝不会让外人干扰。” “那便好。”程绀叹了一息,又道:“朕活到这个岁数,世事都该看开了,只盼着我大祁能万世安稳,你不在的那十一年,朕也常想,朕的那些皇子之中,也只有你能委以重任,如今来看,朕果然没看错。” 程晚桥拱了拱手,“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 过了一会儿,程晚桥再道:“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说罢。” 程晚桥道:“大皇兄虽酿成了大祸,但其子女是无辜的,儿臣刚好膝下无子,想过继他那一对儿女。过继之后,儿臣定会悉心教导,定不会让他们重蹈覆辙。” 程绀静心思索片刻,太子是酿成了大祸,但毕竟是血肉相连,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赵渊,询问道:“国师以为如何?” 赵渊微微弯腰,“回陛下,前太子虽铸下大错,但其子女也是陛下的皇孙,稚子无辜,太子殿下心胸宽阔,愿意过继,是件好事。” 程绀闻言,不做多想,“那便就这么办了吧。” 程晚桥朝程绀拱手道:“多谢父皇。” 随后他瞥了一眼赵渊,心道程绀对这年轻的国师似乎很信任,他说一句话,程绀连犹豫都不犹豫,便下了决定。 —— 程晚桥借着查看一桩旧案的名头命刑部将近些年的犯人宗卷送入了东宫,程晚桥连夜查看,并没查出近年来有异常入狱的人。 也就是说,被关押的羽族人不在京城的牢狱。 程晚桥也实在想不出会关押在哪里。 若是去问程晋良,他一定会猜到他想做什么,并且,他也不一定知道实情。 还有一个人,倒是可以问问。 大祁内狱,此处关押的都是犯了事的皇亲国戚,条件比天牢地牢都要好些,前太子程坤凌便被囚禁于此。 程晚桥让随身的太监和侍卫都在内狱外边等,他自己一个人进了去。 程坤凌端坐在榻上,正在看着一卷书,他被关押已将近两年,早就习惯了这里头的日子,心态也缓和了许多。 内狱对里头的犯人十分通融,在这里也就失去自由,吃喝用的都比京城里普通人家的好些,程坤凌爱读书,狱卒便每天给他送些新书。虽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说法,但人家毕竟以前是太子殿下,今生今世都是皇帝老子的亲儿子,他们这些身份卑微的狱卒也不敢乱欺负人,只好好声好气供着。 领着程晚桥进去的狱卒开了锁,而后对着他笑了笑,“殿下,里面请。” 坐在榻上看书的程坤凌瞧了他一眼,放下了书,也没有行礼的意思,只道:“稀客。” 程晚桥对狱卒道:“下去吧。” “是。” 等狱卒下了去,程晚桥提步进了牢房,左右瞧了瞧,收拾得还算干净,他道:“你我有十三年没见了。” 程坤凌睨了他一眼,“莫非你还是特意来跟我叙旧的?” 程晚桥道:“你我兄弟一场,特地来叙旧也合情合理,不过,也有些话想同你说。” “是来审问我到底有没有跟荆军勾结?” 程晚桥摇头,“不是,我早知道你没有。” “此话怎讲。” 程晚桥道:“我虽与你不算亲近,但也知你为人,你不会做这种事。” 程坤凌意难平地笑了几声,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提拔一个人而落到这个境地,这些年他在朝中步步为营,处心积虑为稳固自己的储君之位,从没想到那个奋不顾身救他的亲信,竟然是荆朝的暗探。 一夜之间,他多年的苦心经营轰然崩塌,猝不及防。 “那你今日来,是想同我说什么?”程坤凌问。 程晚桥道:“我记得十三年前,你曾告诉过我,祭龙大典的行刺都是圈套。” “然后呢?” 程晚桥继续道:“我想,当初你之所以告诉我,是想让我去救遇辰,因为一旦父皇得到仙丹,长生不老,太子也就等同虚设。” “确实,不过你并没有去。”程坤凌吸了一口气,“你可知后来发生了何事?” 程晚桥当初跟着遇辰走了,至于天牢里头的替身怎么样,他并不知道,“后来如何了?” “后来你无故失踪,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众人纷纷猜测你为何离去,连府上下人都打发了,必定是早有准备,你消失后不久,神君也在天牢中服毒。” 听到这,程晚桥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程绀应该是相信遇辰已经死了。 程坤凌观察着他的神色,似乎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只有我知道,你和他都跑了,死的那个不过是替身罢了。” 程晚桥不动声色,程坤凌当初就算知道他们跑了,也不会告诉皇帝,因为遇辰逃走刚好也达到了他的目的,他也是受益者。 程坤凌继续道:“可我没想到你还会再回来,当年的你无意皇位,我虽提防着你,却也知道你对我威胁不大,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程晚桥看着牢房的墙壁,兀自笑了笑,“有些东西,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守护。” “还是为了羽族?” 程晚桥道:“为了天下苍生。” 羽族也是天下苍生之一。 程坤凌笑了几声,似乎觉得这种想法太荒唐,“你啊,不是我说你,你不是当帝王的料,一个帝王心太软,顾虑太多,即便顺利上位也难以为继。” 程晚桥释然,他知道自己不是帝王的料,可那又如何,他已经走到这步了,退不得,只能往前进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下去。” 程坤凌再道:“多留意你那三皇兄,他可没看上去那么平易近人。” “多谢皇兄提醒。” “如今我是阶下囚,但我心底里还是希望你能登顶高坐,若是被程晋良占了便宜,我心有不甘。” 这句话是真心的,程晚桥听得出,一个被剥离权力的人,总会多几分真诚,因为已然无所顾忌。 “他曾跟我说过一件事。”程晚桥故意提及。 “哦?何事?” “他曾跟我说,父皇为得到仙丹,囚禁了一些羽族人。” 程坤凌道:“他说的没错,确有此事。” 程晚桥心里微微动容,“所以,你知道他们关押在何处?” 程坤凌看着他,挑起眉,“你不要告诉我,你还想救他们?” 程晚桥没说想救,也没说不想救,“我只是想知道他们关押的地方。”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查,触了父皇的逆鳞,那就是自寻死路。” 程晚桥自然也清楚,程绀对羽族仙丹执念甚深,若是有人暗中破坏,他必定龙颜大怒。他甚至清楚程晋良之所以告诉他羽族被关押的事,就是故意引他去触程绀的逆鳞。 但是事关羽族人的性命,他不能不管。 “此事我自有分寸,皇兄不必担心。” 程晚桥过来原本是想问那些羽族人被囚禁在何处,但看样子,程坤凌也不知道,估计程晋良和他都只是隐隐知道程绀在做什么,但是具体如何做,他们并不知情。 他还得自己去查。 程晚桥再看了一眼程坤凌,“平儿和琳儿如今过继到我名下,我定会好好待他们,你不必担心。” 程坤凌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女会被程晚桥过继过去,如此一来,他的儿女便不会因为他而受苦,不会受其他皇亲国戚欺凌。 自程晚桥进这个门开始,他的神色始终没有什么波澜,说再多真话也只是置身事外,当看戏罢了。但听到这句话时,他总算有了情绪,他下了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多谢太子殿下。” “他们也是我的亲侄儿,况且,我也能得益,你不必道谢。” “无论如何,这一声谢都不能少。” 程晚桥淡淡一笑,便收下他的道谢,他也拱了拱手,“告辞。” “慢着!”程坤凌叫住他。 程晚桥脚下一顿,他转身看着他,“你还有话要说?” 程坤凌道:“有个秘密也不知该不该说,但我想世上也只有你能去改变。” 程晚桥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皇兄是指?” 程坤凌道:“东宫书房后有一棵桃花树,树下,我藏了点东西,有点深,最好没人的时候挖。不过,里面的东西最好是等你登顶高坐之后再看。” 程晚桥明了,“好。” 程坤凌把所有秘密说完,他道:“没事了,你走吧。” “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前世内容还有一章半,很快结束啦 其实我还写过一篇是攻长着红色翅膀的,文名《仙魔的爱恋》,点进我的专栏可看*^_^* 第78章 心有千千结四 程晚桥回到东宫, 第一件事便是去那一棵桃花树下把程坤凌说的东西挖出来,是个箱子,确实埋得挺深, 看样子也埋了有些年头。 程晚桥把箱子搬回了书房, 打开后, 只见里头放着几本有些残旧的书,书页泛黄, 甚至有些发霉了。 他有些疑惑, 几本书罢了, 能有什么大秘密? 他翻开看了看, 看了几页脸色就变了, 变得十分难看。 这书中记载的是仙龙山的事,两千年前, 妖龙大闹人间,引领群妖屠城,天界战神断渊神君奉天帝之命下凡镇压妖龙,最后不惜用自身灵识将妖龙封印在一座山下, 而那座山一直没有名字,直到两百年前,祁武帝建立祁国,将此山命名为仙龙山, 且大肆焚烧有关妖龙的宗卷,印发仙龙山的传说,到后来, 世上已经无人知晓仙龙山镇压的是妖龙。 程晚桥看完了一本,又翻阅下一本。这一本记载的是妖龙的来由,妖龙原本与天帝是亲,因他戾气过重,入了魔,被逐下天界后,成了群妖之首,为祸四方。 看完后,程晚桥久久没回过神,原来这么多年他们祭祀的仙龙是一条作恶多端的妖龙。 荒唐,何其荒唐。 但是如今天下人都相信仙龙山有仙龙,若是他贸然说那里镇压着妖龙,必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会引来牢狱之灾。 怪不得程坤凌说让他登基之后再看,因为这件事只有他登上九五之尊的位子,才有可能去改变,如今的他,不能轻举妄动。 程晚桥看着这几本书若有所思,这些书少说有两百年了,估摸是在当初举国焚书时,有人偷偷留下来的。 他把书收进了箱子里,而后重新将箱子埋在了桃花树下。 —— “殿下,卑职这两日跟踪国师,前一日并无异常,昨日他去了一个地方,有些蹊跷。”一个黑衣暗卫禀报道。 程晚桥最近一直在查那些羽族人被关押的地方,也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应该从赵渊查起,因为他实在可疑,于是安排了一名擅于追踪术的暗卫去跟踪。 程晚桥问:“他去了何处?” “冷宫,他在里头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 一个国师去冷宫,实在是蹊跷,程晚桥又问:“他在那里做了什么?” “不知,不过他进去后便没了动静,卑职跟进去后也没看到人,卑职怀疑那里头有机关。” 程晚桥思索片刻,要是有机关能通往地牢,那极有可能就是关押羽族人的地方,他道:“今夜带我去看看。” “是。” 入了夜,程晚桥和暗卫一块潜入了冷宫,冷宫外有几个禁卫巡视,他们两人身手敏捷,躲过了禁卫,一路顺风顺水地进了去。 冷宫里面并没有人把手。 今夜月圆,月辉撒落人间,能看清周遭事物轮廓。 冷宫不算大,里头十几年前还有犯了事的嫔妃住,不过后来那些嫔妃死的死,疯的疯,冷宫已然闲置了很多年。 程晚桥和暗卫在里头搜寻了一圈,发现这冷宫虽闲置了很久,但是这路像是时常有人走的,并且走出来了一条印子,他们沿着印子找到了一间房。 程晚桥伏下身敲了敲,听声音像是空的,暗卫动了房里的一个花瓶,地面便现出一个方形的洞口来,洞口处有阶梯,直通地下暗室。 程晚桥和暗卫下了去,下面一片漆黑,不远处传来动静,像是有人在,他摸出火种出来吹着,顺着密道往里走。 走到尽头,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地牢,三间牢房里头关着约莫十来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 这牢房无人看守,但是定期有人送来水和干粮,牢房里的人看到了有人来,都缩在了一团,似乎是在害怕。 程晚桥看他们惊恐的模样,他走到一个牢房前,对里面的人道:“别害怕,我并非坏人,不会伤你们。” 里面的人依旧惊恐地看着他,就像是惊弓之鸟。 程晚桥放柔了声音,“你们可是羽族人?” 一个老者总算开了口,“你是?” 是他祁国皇帝将他们关押在此地,要是告诉他们他是皇子,估摸就不会信他,“我是来救你们的。” “别,别信他!”里面的一个孱弱的中年男子道,那中年男子脸色惨白,像是生了病。 程晚桥问:“为何不信?” 那老者呼吸困难,声音很弱,“当年,有山贼土匪侵入我们村,也是来了一队人马说是救我们,可最后却把我们关押到了此处,还……还……” 老者说不下去,牢房里的其他人也都沉默了。 中年男子怨恨道:“人族,没有一个好东西!” 从方才的老者看来,程晚桥已经了然他们是怎么被抓的了。就像当初,他奉命去请羽王,把人请到了京城,看似恭敬地招待着,实则是挖了个坑让他主动跳进来。 程绀行事,一向如此。 程晚桥问:“你们先前不是住在羽灵溪?”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问:“你也知道羽灵溪么?” 程晚桥点头,他不仅知道羽灵溪,还在羽灵溪住了十一年,“嗯,我和羽灵溪的羽王是……知己。” 那个病恹恹的中年男子道:“你有何证据?” 程晚桥道:“想来你们并不是长住羽灵溪的,我说了,也未必会让你们相信。” 老者叹了一息,“确实,我从未去过羽灵溪,但听父辈们常说起。” 程晚桥想起遇辰也说过,当初羽灵溪人烟最旺的时候有上千人,后来搬走了一些,他问:“你们当初为何搬离羽灵溪?” 老者目光悠远,回忆着往事,“我父辈他们生来便是凡体,百年前羽灵溪偶有修士闯入,抓走羽族人炼丹,羽灵溪中生来凡体的人并无抵抗能力,也不想受牵连,便想逃离,佯装普通人过日子,本以为我们已经脱离羽族,成了真正的凡人,可没想到几年前,我们住的村子闹了土匪,一批官兵涌入,声称救我们,最后却将我们关进了此处,原本进来的有三十多人,如今……只剩一半不到了。” 程晚桥听后十分心寒,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就是因为身上流着一点神族的血脉,所以日子也过得不安宁。 他在心里暗下决心,待他登基之后,定要让羽族人能光明正大地存活与这个世上,不必再躲躲藏藏,不必再提心吊胆。 —— 正清宫,天微微亮。 陈公公迈着小碎步进来,程绀刚起,还未更衣,披着一件外袍坐在榻边。 “陛下,国师求见。” 程绀脸色并不好,只开口道:“传。” 陈公公出去传话,过了一会儿,赵渊从外面进来,行至近前,他抬袖拱手道:“臣参见陛下。” 程绀看着他,“如何了?” “人都已经跑了,出了宫后有人伪装成他们,分兵几路,臣不好惊动禁卫军,没能追上。” 程绀眼神阴鸷,能在皇宫里把人救走,那人必定是位高权重,并且还熟知皇宫守卫,“可查出是谁?” “臣有个猜测,不知该不该说。” “说。” 赵渊道:“臣怀疑是太子殿下。” 程绀一愣,“他如何知道此事?” 赵渊继续道:“太子殿下住东宫,在皇宫里头有什么秘密,查一查便知道了。陛下可还记得,十三年前,太子殿下为羽族王子求情的事,他与羽族交情甚深,除了他也没别人。” 程绀沉着脸,若有所思,当年他设下圈套抓住了羽族王子,朝中人人忙着跟羽族王子划清界限,偏偏程晚桥不顾嫌疑也要为羽族王子求情,加上他当初护送羽族王子进京,还在宜襄府陪羽族王子住了几个月,两人有交情也是情理之中。 若是他救了那些羽族人,也就说得过去了。 “再则……”赵渊欲言又止。 “说,继续说。” “再则,陛下若是得到了仙丹,太子也就无出头之日了,故而他自然不希望陛下得到仙丹。” 闻言,程绀眼里氤氲几分怒意,拳头捏紧,“朕念在他有战功给了他储君的位子,他还真以为自己一手遮天了?” 赵渊道:“陛下息怒。” 程绀眸中泛着几分阴狠,“如此看来,他也不怎么适合储君这个位子。” 赵渊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浮起一丝笑意,“不过,如今他在朝中已建立威信,无端无故废太子,定不能让百官信服。” “那国师的意思是?” 赵渊道:“臣以为,待祭龙大典过后再想法子不迟。” 程绀沉吟了半响,如今祭龙大典在即,一切都几乎准备就绪,确实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他便暂时应承了。 —— 祭龙大典在即,程晚桥奉命与赵渊一起置办祭典。程绀说是将祭龙大典交由他们二人,但实则主导的还是赵渊和礼部。 程晚桥翻看了礼部呈上来的名单,此次祭龙大典不在京城,而是在距离京城两日行程的仙龙山,不必每个官员都要前去,礼部便拟了一张名单出来。 当看到后面时,他有些疑惑,那上面写着一个名叫凤霄阁的修仙门派也有九十九名修士也要去祭龙大典。 这祭龙大典是王族的事,与修仙门派又有什么关系,先前可从未有过这样的惯例,这一次是为什么? 程晚桥问了礼部,礼部说是国师赵渊的意思,于是,他又去问赵渊。 赵渊道:“仙龙乃是上古之神,在人间多年,自然会想念仙气,而凤霄阁是修仙门派,有他们助阵,定能让仙龙大悦。” 程晚桥听了后,心道:胡扯。 那仙龙山镇压的不过是滥杀无辜的妖龙,不遭后人唾骂已然是大幸,如今还让王族供奉着。 赵渊又道:“殿下,请恕臣多嘴一句,再有半个月便是祭龙大典,你我主事此次大典,应当提前几日前去仙龙山。” 程晚桥道:“多谢国师提醒,我定会提前到的。” 赵渊拱了拱手,“辛苦殿下了。” —— 十一月三日便是祭龙大典,程晚桥打算二十八一早启程,隔日傍晚抵达,还有三日筹备时间。 启程前夕,程寅昊来了东宫,看样子一脸疲倦,像是有心事。 程寅昊是他的同胞弟弟,如今已经二十有二,但他们兄弟两并不亲近,程晚桥回京这半年来,两兄弟也只有在朝堂上能见面,说过的话屈指可数,还是些寒暄问礼的话。 对于程寅昊的到来,程晚桥也有些意外。 程寅昊道:“我有话同你说。” 程晚桥把人请到了书房,又让宫人上了茶,程寅昊没去碰茶杯,只是坐着。 “你想说什么?”程晚桥问。 程寅昊茫然地看着他,“你可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仙龙?” 程晚桥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他应了一声,“信。” “倘若那仙龙就是妖龙呢?” 程寅昊说的这句话实在出乎他的意料,程晚桥心想,莫非他也知道了仙龙山镇压着妖龙? 自上次看过程坤凌留下的书,程晚桥又暗自查了,大祁建国之初确实有一次大规模的焚书,那时焚毁了不少古文经传,史书记载焚毁的是妖言惑众的□□,但结合当时情形,那时焚毁的应该是记载着妖龙的书,为的就是毁尸灭迹,让后人坚信仙龙山住着仙龙,而非妖龙。 而后,他还查到主张焚书的是当初的国师,焚书令在祁国上下推行了五年,而国师也在朝中担职五年,这绝非偶然。 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两百年,他想深究也没有门路,故而停了下来。 不过听程寅昊提及此事,他想或许他会知道一些什么,于是试探着问:“此话怎讲?” 程寅昊捏紧了拳头,像是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喷薄而出,“根本就没有什么仙龙,仙龙山镇压着的是妖龙,而有人,想要让它复生!” 程晚桥心里一怔,“谁?” “那人,便是你我的母妃。”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程晚桥久久没能回过神,他问:“你怎知道?” “十天前,我去同她请安,听到了她和赵渊谈话。”程寅昊苦笑几声,“你一定猜不到吧,母妃他是龙族后人,你我也算是龙族后人,那仙龙山镇压着的妖龙,是你我的祖先。” 程寅昊的每一句话入了耳,都能让程晚桥心里一颤,此时已然麻痹了,他竟然是妖龙的后嗣?可程寅昊的话,到底该不该信? 程寅昊继续道:“你一定好奇为何此次祭龙大典会有九十九个修士参加,因为他们是复生妖龙的祭品,还有一个祭品,是龙族的后嗣,我或者是你。” 程寅昊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震撼,程晚桥问:“你所说的千真万确?” “不知。”程寅昊几分茫然,兀自苦笑,“我也不知,这些天我浑浑噩噩,也不知自己在梦里,还是现实之中,那个疼我爱我的母妃,竟然说生下我和你,只是为了让妖龙复生。” 程晚桥看他的模样,似乎受了不少打击,倘若他说的是真的,那天下必定大乱,他看了书中记载,妖龙曾经领着群妖,一个时辰便能屠一座城。 程晚桥头皮发麻,他没想到这祭龙大典背后还隐藏着这么大的阴谋。如果程寅昊听到的那些话是他的母妃和赵渊说的,那赵渊又到底是什么人。 他问:“你可知赵渊是何来历?” 程寅昊摇了摇头,“不知,我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 程晚桥思绪有些混乱,不过他清楚地知道当务之急是阻止妖龙复生,因为妖龙一旦复生,天下百姓都要遭殃,他问:“那如何能阻止他们复生妖龙?” 程寅昊道:“十一月初三,是封印最为薄弱的时候,只有这一日能唤醒妖龙。” 程晚桥握手成拳,他在心里盘算了算,祭龙大典在即,若是他出面和程绀说明实情,程绀必定不会相信,因为他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加上如今程绀信任赵渊,他的话分量如今还比不过一个国师。 并且,程寅昊说的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他还不能完全判断。 这个方法行不通,祭龙大典还是要照常举行。 还有一个办法便是阻止凤霄阁的修士前去仙龙山,若是没有祭品,自然就能阻止。不管是真是假,阻止了就能避免一场灾难。 程晚桥对程寅昊道:“此事你先不要声张,我会想办法阻止。” 程寅昊问:“你不怀疑我说的话?” 程晚桥道:“怀疑,但也并非完全不信。” 毕竟他已经知道,仙龙山镇压着妖龙的事。 程寅昊又道:“你我是妖龙的后嗣,你难道就不觉得……恶心吗?” 程晚桥深吸了一口气,“事情太多,我还没有那个空闲去计较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是今生的内容啦,还有半章前世*^_^* 第79章 心有千千结五 隔日天没亮, 程晚桥带着几个亲信出了京城,他并未去仙龙镇,而是往凤霄阁所在的珂州而去。 复生妖龙的关键是祭品, 只要他阻止‘祭品’前去仙龙山, 那就能阻止这一场阴谋。 夕阳西下, 八匹马疾驰在官道上,扬起了一片黄色的尘土。 大路前方, 有一队人马, 簇拥着一辆马车不急不缓地前行, 走近了看才发现那些人身上穿着的是禁军的衣裳。 出门能带禁军, 此人到底是谁? 程晚桥十分好奇。 那一队人马停了下来, 程晚桥拉了缰绳,只见前方的马车上, 下来了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青衣,戴着半张面具。 他怎会在这? 赵渊下了马车后,朝着程晚桥拱了拱手, “臣,参见殿下。” 程晚桥蹙了蹙眉,赵渊原本应当去仙龙镇,但这条路并不是去仙龙镇的, “你怎会在此处?” 赵渊道:“此次祭龙大典还需请凤霄阁的修士,凤霄阁乃是仙门大家,自然是要臣亲自出面请才显得有诚意。” 程晚桥捏着缰绳的手指节泛白, 看来他是已经看穿他想要做什么了。若是有他插手,他便不能不阻止凤霄阁的修士去仙龙山。 现如今,只剩下一个办法。 程晚桥下令道:“将赵渊拿下!” 程晚桥身后的亲信拔出剑飞身上前,赵渊丝毫不慌乱,等到程晚桥的亲卫过来时,他身旁的禁军便拥了上来,将他护住。 赵渊脸上平静道:“太子殿下,你这是何意?” 程晚桥目光凌厉,厉声道:“你惑乱朝纲,我今日要替朝廷除害!” 赵渊并未慌乱,只问道:“太子殿下可有证据?” “我有人证,待祭龙大典过后,他自然会出来作证。”程晚桥朝那些护着赵渊的禁卫军扬声道:“我只捉拿赵渊,其他人都给我退下!” 一名禁军为难道:“殿下,我等奉陛下之命保护国师,若无陛下口谕,殿下不能带国师走,还请殿下恕罪。” 赵渊并不觉得自己处境危险,反而异常镇定,他道:“殿下说的人证,应该是七皇子吧。” 程晚桥微愣。 赵渊继续道:“那日他偷听的事,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他必定会告诉你。” 程晚桥挑眉,“而后呢?” “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谋划,那必定会阻止。阻止我的谋划无非两个法子,第一,向天下人揭穿仙龙山的真面目,但无凭无据,陛下不信,文武百官不信,天下人也不会信,你不会蠢到无凭无据就说仙龙山镇压着妖龙,所以我猜,你会暗中阻止,最好的办法便是阻止凤霄阁的修士前去仙龙山。” 听了赵渊的这番话,程晚桥咬了咬牙槽,所以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不过他还有第三个法子,“那刚刚我对你起了杀心,你也猜到了。” “当然。”赵渊唇角微微勾了勾,“不过,殿下今日若是杀不了我,那殿下就会被我杀了。” 程晚桥握紧了腰间的剑柄,“那就试试看!” 说罢,程晚桥的亲卫便和禁军打了起来,程晚桥抽出了剑飞身上前,加入战局。 他手上的剑直指赵渊,赵渊闪身躲过,程晚桥不屈不挠,往他的要害而去,“为何要复生妖龙?” 赵渊一边躲一边道:“殿下不想吗?那可是你的祖先。” 程晚桥杀气腾腾朝着他出剑,“他嗜杀成性,一旦复生民不聊生!” “那跟我又有何干系?” “愚蠢!”程晚桥愤懑道:“你这是自寻死路!” 赵渊看上去一副柔弱的模样,但功夫却是高深莫测,程晚桥对付他已经是用了十成功力,而他却能轻松躲过,看上去游刃有余。 双方激战两刻钟,禁军有一半被打晕,程晚桥的人并没将他们杀了,毕竟这些都是皇朝禁军,是自己人。 半个时辰过去,禁军全都晕倒在地,程晚桥的亲卫都围了过来和他一起对付赵渊。 程晚桥道:“此人心术不正,留着定会让天下大乱,不必留情面,直接杀!” “是!” 程晚桥和七个亲卫一起上,赵渊被围困,已然无处闪躲,他站在那不动如山。 下一瞬,他手上凭空召唤出了一把剑,他一挥剑,攻上来的人都被剑芒割开,鲜血喷薄而出,当场身亡。 只一瞬,便只剩下了程晚桥一个人。 他脸上占满了鲜血,还是温热的,他惊恐地看着地上的亲卫,无一生还。 他握剑的手指节泛白,此时他已经明白,凭他的能力,无法阻止赵渊。方才也说过了,如果没办法把他杀了,那他就要被杀。 他怒视着赵渊,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去的,“你到底如何才能改变主意?” 赵渊轻轻叹了一息,“太子殿下,走到这个地步,无人能改变。” 程晚桥此时宛如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猛兽,歇斯底里道:“复生妖龙,天下苍生都不得安宁!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赵渊道:“好处当然有,但是可惜,太子殿下看不到了。” 程晚桥提剑,剑锋朝着自己的胸口而去,他宁愿死也不愿成为复生妖龙的祭品,助纣为虐。 但是最终剑锋未能刺入胸口,赵渊速度极快地打开了他手上的剑,哐当一声,程晚桥手上的剑落地。 “太子殿下这是何必?” 程晚桥抬起那一双通红的眼睛,“你一开始预定的祭品,就是我。” “没错,是你。”赵渊唇角勾起,“但就算你死了,还有你那个弟弟,不过,你是最佳人选,你那个弟弟,比起你来,窝囊了不止十倍。” “我终究还是要死。” 赵渊似笑非笑道:“也不算,你将永远存活,祭龙大典过后,你便是一手遮天的万妖之王,一人之下,天下苍生之上。” 程晚桥双目圆睁,下一瞬,他被一团光包裹住。 —— 容回站在前生泉前,看着泉水中前世的自己被赵渊用一团光包裹住,而后泉水中的画面渐渐消失,这说明他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死了,也不对,应该是灵识被封住了,他看不到以后的事。 容回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泉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他转身看着身后的鸿雁,“后来呢?后来遇辰可是去了仙龙山?” 鸿雁道:“没错,君上曾将自己的血混入你的体内,若是你死了,他便能感知到,也是在那一日,他一念入魔。” 容回猜也猜到了,赵渊必定在祭龙大典上用凤霄阁九十九个修士的魂魄以及他的魂魄和身体作为祭品,复生妖龙。 遇辰及时出现,在仙龙山大开杀戒,为他报仇,顺道阻止了妖龙复生。 原来,二十四年前的仙龙山羽王屠戮,是这样来的。 鸿雁再道:“君上在仙龙山大开杀戒,但未曾赶得及救你,你的魂魄和那九十九个修士被封印在锁灵珠之内,永生永世都不能转世。” 容回自然知道,魂魄被吸走的人,是没办法入冥府,更无法转世投胎,可是他今年二十四岁,仙龙山屠戮也是二十四年前,他当年就转世投胎,很是蹊跷,“那我为何还能转世?” 鸿雁深吸了一口气,似不愿回忆起多年前的往事,“因为君上用了半生修为修复了你的魂魄,并闯了阎王殿,夺走了转生花,让你可以转世轮回。” 容回眼眶泛红,原来他能转世投胎是因为他用了半生修为换来的,只是闯阎王殿,夺走转生花,这有违天伦,“再后来呢?遇辰他……” “再后来,君上闯阎王殿,夺转生花的事被告到天帝面前,他因此被囚在雷狱,每日受三道雷刑,二十载不曾停歇。” 听到这,眼眶里的泪水再不受控制,划过脸颊流下。 囚在雷狱,受雷刑二十载,他无法想象那二十载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他在临仙台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时,遇辰就在雷狱受着苦,可他,一无所知。 容回不曾记得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他印象中自己从未哭过,但此时此刻,他的眼睛就像是崩了堤的河水,怎么也止不住。 鸿雁再道:“君上少了一半修为,受刑之后,已然奄奄一息,在寒冰床沉睡三年才醒来,醒来后半年,日日养着好不容易有些起色,你又出现了。” 容回想起半年前,他和遇辰在羽灵溪初见,原来那时遇辰的伤才刚好一些,可他却三番四次将他撇下。 鸿雁说的没错,他上一世害了他,这一世又害了他…… “鸿雁,你好大的胆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容回下意识转身,看着不远处的紫衣男子,他脸色惨白,显然是重伤未愈,前些天他对付韩春岚动受了伤,还被岳商亭刺了一剑。 纵然他是仙体,也无法承受如此重击。 鸿雁看他擅自出来,满脸担忧,“君上,你重伤未愈,怎能下榻。” 遇辰提步走了过来,“你先下去。” 鸿雁还想劝他回去歇着,见遇辰不高兴,大概是怨她擅自把上一世的事告诉容回,她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容回愣愣地看着他,泪水模糊了视线,有些不真切。 遇辰走过来,抬手拂去他脸上的眼泪,“怎么哭了?” 容回握住了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开口时,鼻音很重,“我都知道了。” 遇辰瞥了一眼前生泉,不仔细问也知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前尘往事罢了,不必深究。” “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遇辰道:“这一世你是容回,与程晚桥再无瓜葛,何必告诉你,让你继续承受上一世的苦。” 容回抬手,将他紧紧搂住,“可你却吃了不少苦。” “我吃了苦,你补偿点甜头给我便是。”遇辰道。 容回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好,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现代纯爱《每天都想碾压男主》求预收藏, 简介: 温晨阳穿成了玛丽苏校园小说里面的炮灰男二, 男二有颜又有才,却因为剧情需要处处被男主顾西哲碾压, 还迷恋着长相普通家境贫寒的女主角, WTF!这人设简直有毒, 他才不顺着剧情走,他要碾压男主!找个白富美!成为人生赢家! 过了没多久,他感觉不大对,那高富帅男主竟然没跟女主好上, 反而对他……一言难尽。 温晨阳:你接过吻没有? 顾西哲:没有。 温晨阳:我也没。 顾西哲:要不要试试? 温晨阳:哈?……嗯。 试过之后,温晨阳:我们是兄弟,接吻会不会奇怪? 顾西哲:兄弟当然不会接吻,我是你男朋友。 温晨阳不爽:靠,为什么不能我是你男朋友。 顾西哲笑了笑:嗯,你说得对,你是我男朋友。 第80章 心有千千结六 遇辰重伤未愈, 容回扶着他回了房,安排他躺下,扯过被子掖好, 而后他便坐在床边陪着他。 遇辰看着床边的容回, “师兄, 冷。” 容回道:“那再加床被子。” “被子哪有你暖和。”遇辰往里边挪了挪身子,让出了一个位子。 这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容回迁就他的, 他起身正要宽下外袍, 给他暖床, 门外响起敲门声。他先去开了门, 鸿雁端着药站在门外,“这是给君上的药。” 容回道:“交给我便是。” “嗯。”鸿雁连带托盘交给他, 容回重新合上了门,端着托盘往里走。 他把托盘放在桌上,只端了药碗,在床边坐下, “先把药喝了。” 遇辰撑着床坐了起来,容回用瓷勺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他嘴边,他微微张口咽下, 而后蹙眉,“这药可真苦。” “良药苦口。”说着,又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遇辰喝下那一勺, 便道:“不喝了。” 容回一手端着碗,一手撑在被子上,身子往前倾,唇准确无误地落在遇辰的唇上,他在他唇间轻吻了吻,“还苦吗?” 遇辰倒是意外他这个举动,他那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眯了眯,“甜了。” “那再喝几口。”说着,他再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等他咽下,他便吻他一下。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最后一次容回吻过去时,遇辰的手掌扣住了他的后脑勺,不让他离开。 一个吻深入而绵长。 “你可知你在引诱我?” 遇辰的声音很低,说话时气息扑在他的脸上,两人的呼吸纠缠,容回咽了咽唾沫,“等你好了,我,随你处置。” 遇辰红润的唇缓缓勾起,“可我等不及了。” 容回既羞赧又有些无奈,“你……” “我为师兄守身如玉多年,经不起师兄这般撩拨,师兄可要对我负责。” 容回淡淡笑了笑,“你这一身重伤,就不能好好歇着。” 遇辰冰凉的指尖拂过容回还温热的唇,“若是和师兄共度良宵,就算还剩一口气,我也能得心应手。” 容回原本只是想哄着他喝药,但看这情形,是给了某人撒泼由头,他迁就着他,“你喝了药,先歇一歇,我先去沐浴。” “好。” 容回此前来过两次羽灵溪,都只待了几天,对灵溪宫算不上很熟悉,不过自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此时再回到灵溪宫,他已然不把自己当外人。 灵溪宫内有一口温泉,是遇辰平日里沐浴的地方,他上一世也是在此处沐浴的,并且两人还在此处多次温存。 他驾轻就熟地找到温泉,又怕遇辰等太久,便速战速决洗了个澡,而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 此时,天已经黑了,他穿着中单穿过院子,进了房。 遇辰此时正侧躺着,撑着头看着向他走来的容回,那目光就像是在等着小白兔送到嘴边的狐狸。 容回走到床边,宽下身上的白色中单,而后掀开被角,躺了进去。 遇辰伸手过来将他揽住,容回温声道:“动作慢些,注意身子。” 遇辰凑近容回耳边,“我只怕师兄不尽兴。” —— 隔日,容回早早醒来,旁边的遇辰还在睡,那张好看的脸近在咫尺,他微微抬起头,在他眉心落下轻盈的一吻。 并未打算叫醒他,容回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衣出了门。 祁言还在睡着,容回推门进去,坐在床边看着他。这孩子和二十六年前样貌差不多,不过比那时候高了一些,相当于凡人五岁。 没想到二十六年没见,初次见面,祁言便将他认了出来。 彼时,他忘记了前尘往事,他抱着他喊爹爹,他还一直觉得是他认错了人,到头来,是自己错了。 他此时忽然庆幸,庆幸遇辰和祁言都是仙体,能有上千年的寿命。 即便过了一世,他还能与他们团聚。 床上的小人儿呢喃了一句,而后握着拳头揉了揉眼睛。 “言儿醒了么?” 床上睡眼惺忪的祁言听到了这个声音,赶忙爬了起来,看到了容回,他扑了过去,“爹爹!” 容回感受到怀里小包子的重量,心里暖融融的,“先穿衣裳,别着凉了。” 祁言紧紧搂着容回不放,“我以为爹爹不要我和父上了。” 容回抚了抚他的头,“怎么会?父上和言儿都是爹爹的至亲,爹爹怎么会不要你们。” “那那天爹爹怎么不跟我和父上一起回来?” 祁言说的是在武陵山的那天,那时他原本是要跟他们走的,只是傅浩然说那了番话,让他犹豫了,遇辰不想让他难做才没带他走。 容回柔声道:“那天爹爹还有事情要办,所以耽搁了。” “嗯。”祁言把小脸埋在容回的怀里,“爹爹以后不要丢下言儿了。” “好,不会。”容回想起有二十多年,他不在羽灵溪,遇辰也不在,只有祁言一个人留在灵溪宫,由鸿雁照顾,也不知那些年他一个孩子怎么熬过来的。 容回帮祁言穿好了衣裳,给他洗了个脸,抱着他去膳房用早点。 刚坐下,遇辰后脚便走了进来,他披散着长发,穿着一件中单披着一件外袍便出来了。 容回起身去迎他,“早点我晚些会送过去,你怎么起来了?” 遇辰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昨夜多亏了师兄,没让我累着,所以今日才这般生龙活虎。” 容回脸上浮起淡淡红晕,昨夜他担心他会受伤,便十分主动,几乎不让他有什么大的动作,不过此时回想,又有些羞赧,毕竟那是他第一次那样做。 当年在羽灵溪与他相守的那十一载,他也未曾在那档子事上那般主动。 容回干咳一声,“既然起来了,便先吃些早点,待会再去躺着。” 那边,祁言已经捧着一个包子在啃,“爹爹,父上,你们怎么不吃?” 容回回了回头,“言儿先吃,爹爹和父上这就来。” 说完,容回牵起遇辰的手,带着他在桌旁坐下,给他盛了一碗热乎乎的粥,“有些烫,慢点吃。” 遇辰端起了粥碗,舀了一勺尝了尝。 容回看了看大的,再看了看小的,心里有几分满足感。 虽是隔世,但羽灵溪的一切不曾变过。 吃了早点,祁言去读书习字,容回陪着遇辰回房。 遇辰说躺了好多天,想走走,容回便带着他在灵溪宫走一圈。 这灵溪宫种了不少花草,随意走一条路都能赏花。 遇辰边走边问:“你这次,打算待多久。” 这个问题,容回昨天就已经想好了,“待到你赶我走为止。” “临仙台的一切,你舍得?” 容回顿了顿,他如实说:“舍不得。” “嗯?” “世间并无双全法,若不可兼得,便择不可割舍的一方。” 遇辰淡淡一笑,他倒是不会说谎,临仙台是他从小待的地方,那里就像是他的家,若要割舍自然是舍不得的。 但比起临仙台,遇辰和祁言才是他心中最难割舍的,是他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 所以,他当初决定来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提起临仙台,他心中的一些疑团也冒了出来,虽过去多年,但他一直记着自己的生母曾多次在他耳边提及,他的生父是在仙龙山被杀的,以至于他长大后不怎么记得生母的样貌,却依旧记得自己的杀父仇人是入魔的羽王。 但他曾经看过出席祭龙大典的名单,除去守山人那一家,便是禁卫军,宫人以及朝廷命官,里头并无一位姓容的人。 也就是说,他这一世的生父或许根本就没去祭龙大典,是他的生母捏造的。不对,或许那个人也并非他的生母。 “在想什么?” 容回道:“在想我这一世的生父生母。” 遇辰道:“你这一世生于江南小镇的一户书香门第,家境还算丰裕,爹娘都是忠厚老实的,我亲自挑的。” 容回微微动容,他想起鸿雁昨天说过,他能转世投胎都是因为遇辰用了半生修为修复了他的魂魄,而后再闯了阎王殿,夺走了转生花。 他只字未提他闯阎王殿的事,更没说他受了二十年雷刑,只轻描淡写地说是他为他挑的人家,挑了最好的给他。 容回牵住了他的手,“可惜了,那么好的人家,我却无福消受。” 他已经明白,他印象中的那个女人并不是他的生母,他的生父生母应该是江南小镇一户书香门第的夫妻。 而那个女人估计只是拐走他的人,她一直向他灌输的仇恨,都是假的。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何要让他误会遇辰是他杀父仇人? 他努力回想那个女人的模样,想要回忆起她到底是谁,只可惜那时他太小,早已经不记得她的样貌了。 遇辰道:“我本打算等你十二岁,便上门提亲。” 只是当初他在雷狱受刑,并不能去找他。 受刑之后,他昏睡了三年,休养得差不多时,感觉到了他的气息,他循着气息追过去,刚好从鸦的手里救下了他。 容回握紧了他的手,“如今我二十有四了,也不见你提亲。” “是我的错,我立即就差人准备,三书六礼,八抬大轿,保证一样不少你的。” 容回轻笑,“罢了,我的人早就是你的,即便不提亲,我也是你的。” 遇辰道:“还好说,我缠了你半年,你可是昨夜才给了我,早知这一世你我如此坎坷,我就该故技重施,把你灌醉。” 容回又想起了上一世,他和遇辰的第一次便是酒后,那时候他以为自己酒后乱性,实则都是遇辰故意给他下的圈套。 他忍不住笑了笑,“你呀……” 遇辰凑到他耳边,特意压低了声音,“不过,还好没有,否则我可就看不到师兄昨夜的模样了。” 容回想起昨夜自己的主动,再次羞红了耳朵,无奈看他一眼,心里却甜的如蜜。 第81章 心有千千结七 羽灵溪的一切没变, 只是二十六年前的人都变了,他曾经教过的学生,如今皆及而立之年, 见了他还认得出。 遇辰休养期间, 容回继续替他管着羽灵溪的大小事务, 对于羽灵溪的事他已经是驾轻就熟。 正值初冬,羽灵溪的百姓要开始窖藏果蔬, 否则等到冬日大雪, 也就没新鲜的蔬果吃了。 藏果蔬的地方在羽灵溪的一处山洞, 名为藏鲜洞, 藏鲜洞天然冰凉, 果蔬放在里头几个月都不坏,故而每年到了这个时候, 羽灵溪的百姓总要藏一些果蔬进来。 容回上一世在羽灵溪那十一载,每年这个时候都要过来,看看窖藏的蔬果量,仔细做了记载, 等到了冬日大雪时,就知道每日该给每户分发多少果蔬。 现在掌管窖藏之事的是一位女长老,名叫泉芯,她在羽灵溪已经有两百年之久, 看上去同凡人二十出头的女子相差无几。 她穿了一身红衣,搬了一张台子放在洞口,什么东西入了洞, 她都要记清楚。看到那边容回牵着祁言过来,她笑着起身道:“容公子,少君,你们怎么来了?” 容回道:“过来瞧瞧,今年收成如何?” “今年雨水少,相比去年差了些,但我估摸着这些存粮也够过冬的了,只是没以往松缓。” 容回道:“各家各户分的务必要足,若是不够便同我说,我去外头买些回来。” 泉芯长这么大还没出过羽灵溪,但听他爹提起过外面的世界,她有些好奇,“我听说在外头要什么东西,还得给银子来换。” 容回旁边的祁言道:“对啊,爹爹给我买冰糖葫芦的时候,总要给银子的。” 泉芯疑惑道:“那我们好像也没有银子。” 容回笑了笑,“不打紧,羽灵溪名贵药材多,平日里也不怎么用得上,用这些药材也能换不少东西。” “这样啊。”泉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容回指了指她旁边的洞口,“那我再进去看看。” “好,待会也带些好点的果蔬回灵溪宫吧。” “好。”容回牵着祁言进了洞,这洞里头十分宽敞,沿着洞壁还挖了不少小的洞穴,每个洞穴藏的东西都不一样,有些藏着白菜,有些藏着柑橘,有些藏着柿子,琳琅满目,不过就如泉芯说的,今年收成一般,每个洞穴都藏不满。 容回灵溪宫时,他提了一篮子新鲜的果蔬,其中还包含一个南瓜,他想今日亲自下厨,给遇辰做点南瓜粥。 “爹爹,我喜欢吃南瓜。”祁言道。 容回看了看手上牵着的小包子,“那今晚煮南瓜粥好不好?” 祁言的小脸跨了下去,“可我不喜欢吃粥。” “那我给你煮点南瓜甜汤。” 祁言仰着小脸问:“爹爹亲自煮吗?” “嗯。” 祁言又莫名高兴起来,“那我要吃很多很多。” 容回几分欣慰,“好。” 回到灵溪宫,才是夕阳西下的时辰,容回把带回来的果蔬让厨娘放好,去了寝房看遇辰。 他出门前遇辰睡着了,也不知这会儿醒了没有。 他推开了门提步进去,原本想要轻手轻脚,发现遇辰已经起来了,坐在榻上打坐。 “回儿,出去!”闭着眼睛打坐的遇辰道。 容回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问:“怎了?” “出去!” 他越是不说明,容回越是担心,他提步靠近,忽然,闭着眼睛的遇辰睁开了眼睛,那一双眼睛泛着红光,十分诡异。 没等容回反应过来,他被一股真气打了出去,身子重重地撞在了门上,而后落了地,他抬起头,只见遇辰双眼一会儿变红,一会儿恢复原色,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他在与其拉锯。 容回爬了起来,“遇辰……” “走!”遇辰低声喊道,他神色极度痛苦,这还是容回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模样。 容回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将他按进怀里,紧紧搂住,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会走。” 怀里的人很快安静了下来,容回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紧紧搂着他。 窗外夕阳西下,一束橘黄色的光照了进来,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窗外有鸟儿啼叫着回巢,屋里很安静,可听清容回由快变慢的心跳声。 “回儿。”怀里的人开口。 容回松了松双臂,低头看着他,“没事了。” 而后,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此时的遇辰眉宇间少了平日里的那一分傲然,柔和了许多,“方才可伤到了你?” 容回摇头,“没有。” 他想起刚刚遇辰的那个模样,似乎是被什么控制了,他隐隐有些担心,“方才,你为何会……” “你不必担心,是我近日体弱罢了。”遇辰道:“从今夜起,我会去羽灵洞闭关疗伤。” 遇辰不想说,容回也没再强迫,他只问:“要多久?” “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个月。” 他们两人才刚重逢,容回舍不得与他分离太久,“那我可否每日去看你?” “不可。”遇辰抬手抚了抚他的脸,“我闭关期间,你就留在灵溪宫等我,哪都不能去。” 上一世,遇辰因为逆天降雨元气大伤,闭关了十日,他出来时,容回已经离开了羽灵溪,之后便再也没见过面。 容回轻抿着唇,“好,我哪也不去,就在灵溪宫等你。” 他想到什么,继续道:“我今日去了藏鲜洞,带了些蔬果回来,想给你煮南瓜粥,你吃了再去可好?” “好。” 容回亲自下厨煮南瓜粥,他心事重重,一直想着刚才性情大变的遇辰,在伙房时也有些心不在焉。 厨娘看他切南瓜时走了神,怕他伤着,忙道:“容公子,还是我来吧。” 容回回过神,“不必。” 他把南瓜切成了丁,而后把切好的南瓜丁放一些进煮粥的锅里,剩下的放进煮甜汤的锅里。 “容公子。” 听到有人唤他,容回回了回头,不知何时,鸿雁出现在伙房门口。 “我有话同你说。”鸿雁道。 容回放下手上的勺子,吩咐厨娘帮忙看看火,便跟着鸿雁出了去,他刚好也有话要问她。 来到离伙房不远的回廊,鸿雁停下脚步转身,“君上同我说要闭关。” “嗯,他也跟我说了。”容回道:“我也有事问你。” “可是君上性情大变之事?” 容回蹙了蹙眉,“你知道?” 鸿雁深吸一口气,“当初我和影将君上从仙龙山带回了羽灵溪,他变过一次。” 容回微微一愣,所以刚刚那并不是第一次,“那后来呢?” “我和影都被他打伤,不过后来他自己压制了下去。” 容回并不知道这件事,“你为何不早跟我说?” 鸿雁道:“我以为那已经过去了,直到方才……” “你在外面听到了?” 鸿雁点头,“我方才是要去送药的。” 容回隐隐担心,“那到底怎么一回事?” 鸿雁叹了一息,“我也不清楚,但可以肯定,是君上体内的魔血作怪。” 容回被他这么一提,才恍然大悟,遇辰早就入魔了,他的翅膀是血红的,不再是洁白无瑕。 入魔者会性情大变的,但自他与遇辰重逢,便没见到他有异样,除了方才,“所以,他先前并未性情大变,是他极力压制。” “对,近日他受了伤,无力再压制,所以魔血才肆意作怪。” 容回心里一沉,遇辰是因为上一世他的死才入魔的。他原本以为这一世他可以和遇辰安安心心地在羽灵溪过日子,没想到前世种下的因,延续到了这一世。 “有何办法除去魔血?” 鸿雁摇了摇头,“若是我知道,我也不会同你说。” 厨娘过来说,南瓜粥熬好了,容回应了一声,便回了伙房。 南瓜粥软糯香甜,容回小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吃,所以也想煮给遇辰尝尝。 他端着那一碗冒着热气的粥进了房,遇辰还在打坐,他睁开眼,眼睛没有变红,容回松了一口气,走到他身旁的榻坐下,把热粥放在榻上的矮几上,“来吃点我煮的南瓜粥。” 遇辰端起粥碗,尝了尝,“果然还是你做的东西合我胃口。” 容回柔声道:“那多吃几碗。” “一碗就够了。” 容回看着他把那一小碗粥喝完,而后才开口问:“方才,可是你体内魔血作乱?” 遇辰不动声色地放下碗,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方才他不说是不想让他担心,但容回这么问,想必他是知道了,“对,不过你放心,我闭关一段时日,疗好了伤,便会无事。” 容回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想要为他做些什么,“可有我帮得上的?” “有。” 容回忙道:“你说。” 遇辰的眸子携着淡淡笑意,“待我出关,你要再给我煮一碗南瓜粥。” 容回看着他,他心里替他担心,他却倒好,还有心思揶揄,“好,我答应你。” 遇辰看了看窗外,天已经暗下去了,“不如你送我进灵溪洞。” “嗯。” 容回起身,陪着他去灵溪宫后面的灵溪洞,灵溪洞里藏着神鸟白凤凰留下来的配剑,他仙逝后,后人便将他的佩剑安放于此,此剑乃是仙剑,能散发灵气,故而灵溪洞汇聚了不少灵气。 后来,这里便成了羽灵溪王族修习疗伤的地方,借着灵溪洞里头的灵气,能事半功倍。 山洞里头有一张寒冰床,当初遇辰从雷狱受了雷刑回来,便是在那张冰床上躺了三年。 洞口有结界,除了羽族生来仙体的人,其他人都不能进入,遇辰在洞口停下脚步,“到了。” 容回牵过他的手,“若是撑不住别硬撑,一定要告诉我。” “自然,我最喜欢看你心疼我的模样,若是硬撑,便看不到了,我可不会这么做。” 容回倾身过去,在他唇上吻了吻,“我等你出来。” 遇辰在他耳边道:“待我出来,师兄也要向这般主动才好,我喜欢看师兄主动。” 这人调情的时候喊师兄,温存时喊回儿,来来去去,容回已经习惯了,“嗯。” 遇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囊,递给容回,“我闭关期间,若有让你难以抉择亦或者不知如何处置的事,你便打开这锦囊。” 容回接过那一个锦囊,深紫色的底,白色的线绣出了一束鸢尾花,一看就知道是他的东西,“好。” 遇辰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便进了去。 容回在洞口站了一会儿,视线落在手心的锦囊上,他放进怀里收着,而后转身离开。 第82章 心有千千结八 回到前厅时, 祁言正坐在桌旁吃南瓜甜汤,他双手捧着碗喝着汤汁,碗口几乎把他的小脸都遮住了, 他走过去, “言儿可还喜欢吃?” 祁言舔了舔嘴边的甜汤, “我最喜欢爹爹做的甜汤。” 这小嘴比这汤还甜,容回接过他的空碗, “可要再吃一碗。” 祁言伸出两根手指头, “爹爹, 我吃两碗了。” 容回把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那不能再吃了, 否则待会可吃不下饭了。” “嗯。” 鸿雁从外面进来,“容公子。” 容回回头看她, “怎了?” “君上他去灵溪洞了么?” 容回颔首,“嗯。” 他继续道:“晚些我要去书阁,或许好些天不得空,你多照看言儿。” “好。” 祁言听到了, 立即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扯住了容回的衣摆,“爹爹,你要去哪里, 我也要去。” 容回弯腰把他抱了起来,“爹爹哪也不去,就在灵溪宫, 不过爹爹要在书阁用功,不得空陪言儿,言儿要乖乖听话。” 祁言抿着唇乖乖地点头,“嗯嗯。” 灵溪宫有一处藏书的楼,名为书阁,外人不得进入,当初容回也是被遇辰特许才能自由出入。 书阁平日里并无人看守,只有鸿雁偶尔进来收拾打扫,入了夜之后,便安静地落针可闻。容回端着一盏油灯进了书阁,书阁四壁都是楠木架子,约莫一丈高,中间还摆放了五排书架,最高处的书还需借用梯子才能取到。 此处藏书不少,许多书在别处找不到的,上一世容回在羽灵溪住了十一载,常常进来找书看,故而知道这里头大概都有些什么书。 书阁中有记载着法术的秘籍,有上古仙界的轶闻,还有一些神族,仙族的传记。 容回把书阁中的油灯都点上,开始一排一排寻找关于净化魔血的书。 他彻夜不眠,在书阁查看了不少关于魔物的书籍,只是查看了一夜,也未见到关于魔血的记载。 天亮了后,他伏在案台上眯了一会儿眼,而后继续查阅。 他查阅了书阁上千本书籍,只要是擦点边的,他都翻了。整整五天五夜,他每日只眯眼半个时辰,从书阁出来时,面容有些憔悴。 鸿雁见他出来,便迎上来问:“可有头绪?” 容回摇了摇头,“没有。” 鸿雁道:“可要请几位长老过来?” 容回思虑片刻,几位长老都是活了几百年的,或许他们会知道,只是他又有些顾虑,毕竟羽王入魔并非小事,“几位长老可知遇辰入魔的事?” 当年羽王在仙龙山大开杀戒,后又闯入地府夺走了转生花,闹得三界都知道,又怎能瞒得过几位长老。 鸿雁点头,“嗯,知道。” 容回放下心来,既然几位长老知道这件事,那说明并不会因为此事而对他心生芥蒂。他几乎找遍了书阁中的书也没能找出法子,现如今他能求助的也只有羽灵溪的几位长老。 鸿雁很快把几位长老叫来了灵溪宫,几位长老都是在羽灵溪住了几百年的,虽说羽灵溪常年平和,并无妖魔作怪,但他们身为仙体,自小便学法术。 几位长老中最为年长的岜凌君捋着胡须道:“老夫活了上千年,倒是听过一桩仙人入魔的轶闻,那人是天帝的兄弟,嗜杀成性入了魔,堕入凡尘成了妖族之王,滥杀几十万凡人,后被战神断渊神君降服,但断渊神君似乎也赔上了性命。” 雾泽长老隐隐有些担心,“岜凌君,那君上入了魔,可会滥杀无辜?” 岜凌君叹了叹气,“凡入魔者,心智便会被蒙蔽,至于君上到底会变成如何,我也不知。” “不会。”容回一句话脱口而出,“他不会滥杀无辜。” 就算会,他也会竭尽全力阻止他。 岜凌君道:“希望如此吧。” 容回再问:“那各位长老可有法子,助君上除去体内魔血。” 岜凌君摇了摇头,“当年天族有人入魔只能出兵镇压,也没提过要除去魔血,想必天族是没有法子。” 泉芯是唯一的女长老,也是在座四位长老中最年幼的,她说:“或许不该担心此事,君上二十四年前入魔,至今不见异样,或许根本无关紧要。” 容回并没如实告诉几位长老遇辰已经有过两次失控,这次把他们叫过来,是想听听他们的意见,但从目前来看,几位长老似乎也束手无策,目前只能等遇辰闭关出来之后再做打算,他道:“君上说过他能抑制住体内魔血,是我心急想要为他除去,还是等君上闭关出来再看。” 岜凌君捋着胡须点头,“那便等君上出来再说罢,若是有我们几人帮得上的,我等定会全力以赴。” 容回朝着几位长老拱了拱手,“多谢各位长老。” 几位长老齐声道:“应当的。” 容回和鸿雁送走了几位长老,鸿雁道:“看来,几位长老也没有办法。” “嗯。”容回还想起了一个人,他上一次来羽灵溪时见过几面,那人是遇辰的叔叔,或许会有办法,“你可知瑾涵君在何处?” 鸿雁摇了摇头,“三十七年前,老羽王仙逝后,瑾涵君也离开了羽灵溪,踪迹飘忽不定,我也只是一月前他回羽灵溪时见过他。” 容回了然,羽灵溪之中他能想到的人都考虑过了,最终还是无一所获。 他又想起遇辰闭关之前给他的锦囊,他说要在他难以抉择时打开,或许里面会有助他一臂之力的东西。 他回了房,关上了门,从怀里摸出了那一个紫色的锦囊,他看着那锦囊上的绣花片刻,而后扯开了锦囊的束带,里头有一张纸条,还有一根通红的羽毛,是遇辰翅膀上的羽毛。 纸条上面写着:我与此羽共体,焚烧此羽,我便灰飞烟灭,魔血亦不复存。即便灰飞烟灭,我灵识尚在,你体内流着我的血,可与我通灵,今生今世我还可伴你左右。 看完了纸上的内容,容回的心犹如坠入了深渊,一时之间,头脑一片空白。 遇辰根本没有把握能控制住自己体内的魔血,他给他留了锦囊,不过是担心自己失去心智,性情大变,会伤害无辜人。他也清楚,一旦他失去心智,容回又或者是四大长老都无法将他治服,故而把自己的□□和这根羽毛联合在一起,只要焚烧这根羽毛,便能轻易杀了他,阻止他为祸人间。 前所未有的恐惧袭上心头,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容回将那根羽毛护在胸口,心跳得飞快,他将羽毛收好,贴着心口放,生怕它会损坏。 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忽然,整个灵溪宫都摇了摇,容回回过神,开了门出去,正见鸿雁过来,“发生了何事?” 鸿雁道:“灵溪洞有异动。” 容回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立即前往灵溪洞,途中随着一声巨响,灵溪宫再次摇了摇。 容回来到灵溪洞前,只见洞口处的结界发着蓝色的光芒,鸿雁道:“君上进去后,还设了一道结界,是阻止自己出来的结界。” 容回心里一沉,他已经明白,遇辰已经失控了,方才的地动山摇,是他硬闯结界的后果。 轰隆一声,再一次地动山摇,那一道蓝色的结界不断闪着电光,似乎就要破开。 容回跑上前,隔着结界喊他,“遇辰!冷静下来!” 结界内的人不为所动,随着一道寒光,结界彻底破开,容回也被那一道冲击波打了出去,弹开了几丈远,重重摔在地上。 鸿雁将他扶了起来,“没事吧。” 容回努力站稳,“无碍。” 洞口的结界已经破开,穿着紫衣,披散着长发的遇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瞳孔是猩红的颜色,目光并无聚焦,平日里自带笑意的面孔此时也漫上了一层戾气。 容回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遇辰……” 遇辰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顿了片刻,容回见他有反应,尝试着靠近他,“你说等你出来了,要喝我做的南瓜粥,现在你先去歇息,我给你煮南瓜粥,好不好?” 遇辰一动不动,那一双猩红的眼睛看着容回。 容回继续靠近,柔声道:“你说让我好好在羽灵溪等你,我半步也没离开,一直等着你。” 他试图抬手,将他揽入怀里,碰到他的肩膀时,遇辰忽然出手,将容回打了出去,那一掌打得十分用力,容回倒地时,吐出了一口鲜血。 “容公子!”鸿雁上前将他扶起。 还没等鸿雁扶起来,遇辰抬手,隔空将鸿雁也打了出去。 容回忍着剧痛站了起来,朝他喊:“遇辰,不要!停下来!” 遇辰再看了他一眼,抬了抬右手,容回被一股力吸了出去,脖子被他的手掐住,他曾经怎么也捂不热的手,此时像火一般炙热。 那一只他牵过无数次的手,此时正掐着他的脖子,力度很大,几乎要把他的脖子掐碎。他的唇角流出鲜血,他满脸涨红,他极力发出声音,声音极低,“遇辰,停下来……” “遇辰……” 遇辰那双通红的眼睛与他对视,他脸上毫无波澜,掐着他脖子的手也不曾松开。 第83章 心有千千结九 此时, 羽灵溪四位长老在灵溪洞前落地,他们刚离开灵溪宫,便听到了地动山摇, 于是又折了回来。 泉芯看容回被遇辰掐着, 大惊失色, “君上!那可是容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岜凌君看到了遇辰此时的模样,道:“君上已经失去心智, 他已经不认人了。” 雾泽长老道:“岜凌君, 那该如何是好?” 岜凌君目光坚毅, “若是放任, 必定会让君上铸成大错, 只能由你我几人合力将他治服。” 泉芯道:“君上的修为在我们之上,我们几人如何能治服他?” “事到如今, 只能试试!”岜凌君伸出手,手上凭空出现一把拂尘,“布阵!” 遇辰看了看四周的四人,他松开了手上的容回, 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身上。 四个长老成四角分布,将遇辰围困在中间,岜凌君捏了个法诀,其他三位也一齐捏法诀, 只见四条拇指粗发着光的仙绳由四个方向朝遇辰飞去,四条仙绳分别缚住了遇辰的四肢。 岜凌君道:“趁现在!” 四位长老拉着仙绳另一端快速移动,围着遇辰绕圈, 不一会儿遇辰身上便缠了几十圈仙绳,他站在那一动不动,就在四位长老停下来时,他身后那一对红色的翅膀长了出来,随着一阵强烈的冲击波,他身上的仙绳四分五裂,在空中湮灭,四位长老也一并被弹开。 四位长老的白色翅膀同时展开来,很快再次围攻上来,他们出手不敢太重,生怕伤到他,一时之间,灵溪洞前的空地,五个长着翅膀的人打了起来。 容回从地上爬起来,看到这一幕,忧心忡忡。 遇辰如今已然没有了神志,完全被魔物杀戮的本性操控着,若是今日不能阻止,出了羽灵溪必定会有无数百姓遭殃。 遇辰为祸人间,成为世人口中臭名远扬的魔物,容回不愿看到,他自己也定然不想,所以才把自己的性命与一根羽毛结合,好让他随时可以阻止。 他摸了摸怀里的那一根红色的羽毛,若是遇辰真的到了滥杀无辜无人能阻止的地步,那么他…… 想到最坏的那个打算,容回的心就像是被一把利刀硬生生扎了进去,血流不止。 可他,做不到啊。 眼看,四位长老也快支撑不住,岜凌君被打了下来,口吐鲜血,容回上前扶起他,岜凌君花白的胡须上沾了血,他艰难开口道:“容公子,我等怕是阻止不了君上,若是惊动天族,天族派人镇压,届时……君上,怕是会魂飞魄散。” 容回心中一凛,天族若是派天兵降服,届时必定不会手下留情,别说灰飞烟灭,连灵识可能都保不住。 若是焚烧了他的羽毛,他虽灰飞烟灭,却还能留着灵识,还可与他通灵。 容回拿出了怀里的羽毛,手不住地轻颤,他艰难开口,“岜凌君,君上闭关前,曾给我这根羽毛,他说,若是焚烧此羽,他便会灰飞烟灭。” 岜凌君看着那根红色的羽毛,眼底几分沧桑,“我羽族有一种术法,可将自己的肉身与羽毛共体,不过这类术法被列为禁术,没想到君上他……” 容回把羽毛递给了岜凌君,“此羽交由你来保管,若我实在无法阻止遇辰,你便动手。” 岜凌君大惊道:“这如何使得!” 容回看着那一支红羽,眼眶也泛着同色的红,“此乃万全之策,遇辰不惜用了禁术,就是不想为祸四方,我……体谅他。” 岜凌君了然,他声音低沉,“好,若是迫不得已,我便焚了此羽。” 容回将红羽交给了岜凌君,而后他捏了一个法诀,玄冰剑从空中飞来,落入他的手中。他看了一眼战场,泉芯也已经受了伤,只有两位长老还在坚持,容回飞身而起,加入战局。 遇辰的修为很高,高到什么程度,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就算是十个他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可他还是想要亲自上场,哪怕机会渺茫,他也要倾尽全力阻止他。 其他两位长老也纷纷受伤退出,剩下容回和他在打,容回一边闪躲一边道:“遇辰,停下来!” 此时的遇辰根本听不进,他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眼中只有杀戮的魔。 “爹爹……” 听到这一声爹爹,容回一个分心,被遇辰打了出去。 祁言看容回受了伤落地,蹬着小短腿跑向容回,“爹爹……爹爹……” 容回撑着地坐起来,看祁言正朝着他走来,低声吼道:“言儿,别过来,快走,去房里。” 祁言不听,跑了过来,看容回嘴边都是血,小人儿有些担心,都快哭了,“爹爹,你怎么吐血了?” 容回抹了抹嘴边的血,“爹爹没事,言儿,乖,回你的寝房去。” 遇辰朝着容回走了过来,祁言回头看到了遇辰,伸出双臂将容回挡在身后,“父上,不要打爹爹。” 遇辰抬手做出一个抓的手势,隔空将祁言腾空,容回大惊,“遇辰!不要!那是你儿子!” 被腾空的祁言泪眼汪汪,手脚挣扎着,“爹爹……” 容回用玄冰剑支着地站起来,“遇辰,放下言儿……别伤他……” 此时的遇辰根本听不进,他一甩手,祁言也被甩了出去,容回一惊,赶忙要去接,“言儿!” 祁言被甩出去后,身后的的翅膀也长了出来,白色的翅膀扑腾着往上飞,可他还未熟练运用背后的翅膀,只知往高处飞,并不知道如何落地。 他在空中一边扇着翅膀一边哭喊着,“爹爹,救我……” 容回看着祁言在天上盘旋,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纵身飞起,“言儿,过来爹爹这!” 在空中盘旋的祁言朝着容回飞去,容回刚抱住了祁言,遇辰便朝着他们袭来。 容回身受重伤,此时已经精疲力竭,无力与他对抗,他松开了祁言,并推了他一把,一人抵挡遇辰的袭击。 那一刻他在想,也罢,遇辰若是灰飞烟灭,他也不愿再活。 遇辰曾说过的,他心爱的人,必定要与他生同衾,死同穴。 他担心的是,再转世时,可否还能与他通灵。 最后再抱他一次吧,他心想,而后迎了上去,展开双臂,眼里携着心甘情愿赴死的笑意。 遇辰忽然静止,任由容回扑了过来,投入了他的怀里,这个人的怀里他曾依偎过无数次,只有这一次的暖的,甚至有些炙热,他收拢双臂,将他抱紧 “遇辰,你说过等我十二岁就来提亲,可这一世,你没来,下一世,你一定要记得,我会等你。” 世间一切都静止了,遇辰展开红色的翅膀悬浮在半空中,他怀里还有一个白衣男子。 风吹过,灵溪宫参天的古树沙沙作响,风拂动着遇辰肩上的发丝,发丝拂过容回的脸颊,痒痒地。 祁言还在空中盘旋,此时出现一个青衣男子,他飞身过来将在空中扑腾翅膀的祁言抱住,带着他落了地,抬手抚了抚他的翅膀,祁言背后的翅膀便缩了回去。 泉芯看到了这位青衣男子,眼里有了一丝希望,“瑾涵君!你可算回来了!” 觞奕再次飞身而起,手中捏了法印,结出一个结界,将遇辰和容回包裹,很快,遇辰合上了眼睛,身后的红色翅膀也收了回去,容回也被从他怀里分离。 两人一齐从天上慢慢落下。 —— 迷雾林中,容回骑着马在林中穿行,雾太大,看不大清前路,他走得很慢,忽然眼前有一抹红色靠近,他拉了缰绳,停了下来。 只见一个长着红色翅膀的人朝他飞来,那人有一张绝色容貌,他看愣了神,此时,眼里心里都是他。 红羽的男子在他的面前悬浮,离他极近,他弯下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容回微微仰着头,合上眼,眉心一直留着那个吻的触感。 容回再次睁开眼,朝着那个长着红色翅膀的人微微一笑。 红色翅膀的男子也朝他淡淡一笑,而后那一双红色翅膀化作了红色的星光,就像萤火虫一般慢慢地朝着四周飘散凋零。 容回的瞳孔蓦地放大,“遇辰!” 红色的星光飞满了迷雾林,眼前再无那一名红色翅膀的男子。 “遇辰!”他从马背上翻身下马,踩着地上的枯枝,焦急地四处寻着他,“遇辰!” “回儿。”空中传来遇辰的声音。 容回仰着头看天上,“你在哪?” “我就在你身旁。” 容回喘着粗气,朝着四面八方看,“可我为何见不到你。” “我的肉身已经灰飞烟灭,只剩灵识,你体内有我的血,能与我通灵。” 林中四周无人,安静地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遇辰的声音是从他脑海里传出来的,就在刚刚,他的肉身已经死了,“那我以后,可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虽看不到我,可我今生今世都在你身边。” 温热的泪水划过脸颊。 可我想你在我身边,摸得着,看得到啊。言言 —— 容回睁开眼睛,他猛地坐了起来,出了一身冷汗,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方才的是梦。 “爹爹……” 听到这个软糯糯的声音,容回往旁边看了看,祁言正趴在床沿看着他。他想起来,昏过去之前,瑾涵君出现了,将他和遇辰包裹在一个光团里头,后来他也不省人事了。 容回摸了摸祁言的头,“言儿有没有伤着?” 祁言摇了摇头,脸上有些难过,“没有,可是爹爹睡了两天了。” 原来他昏睡过去两天了,此时门开了,青衣白发的觞奕从外面进来,“容公子醒了?” 容回看着他,急切地问:“遇辰他如何了?” “我暂时将他封印了,此时他在灵溪洞的冰床上。” 容回松了一口气,遇辰还没死,“我能否去见他?” 觞奕摇头,“怕是不方便。” 容回也不想瑾涵君为难,“嗯。” 觞奕从袖子里取出一根红羽,递给了容回,“这是岜凌君给我的,他说是你的。” 容回看着那一根红羽,抬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握在手心护着。 瑾涵君看他如此小心翼翼,便道:“禁术被我解除了,这不过是一根普通的羽毛。” 容回抬了抬头,“多谢。” “你不必谢我,我与遇辰本就是叔侄,应当的。”觞奕道:“再说了,若不是你,我也没那么容易将他封印。” 在瑾涵君出现之前,容回一度觉得自己会被遇辰杀了,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灰飞烟灭,他也不活。 没想到那个时候的遇辰竟然停了下来,并没有伤他。 那时候,他虽没了神志,一定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第84章 为君沉醉又何妨一 容回问:“遇辰被封印后, 会如何?” “放心,不会如何,只是昏睡罢了。” 容回放下心来, 至少遇辰不会死, 他又问:“那封印何时能解?” 觞奕道:“那要看他体内魔血何时除去。” “瑾涵君可有办法除去遇辰体内的魔血?” “我自然是没那个能耐的。”觞奕顿了顿, “不过,我倒是知道有一种法子。” 听到有法子, 容回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眼睛里总算燃起了一丝希望, “瑾涵君请说。” 觞奕在房中踱了几步, 不急不缓道:“听闻玉清山有一块血玉, 此玉百年凝结一滴血玉露,能净化世间恶灵及妖魔体内的戾气与魔血, 只是这血玉露并不容易取得,不少高修为者都因此丧命。近百年来,进去的人还无人活着走出来。” 容回问:“那百年之前可曾有人取得血玉露?” 觞奕道:“两百年前,倒是有一人, 是个僧人,取得了血玉露,为一个鹿妖,净化了妖气。” 听到这里, 容回精神大振,“那我即可启程去玉清山取血玉露。” 觞奕问:“你不怕死?” 若是遇辰身死,容回也不愿苟活, 若是有能除去他体内魔血的法子,就是赔上性命他也在所不惜,他道:“我与他共生死。” 趴在床边的祁言双手扯住了容回的手,“爹爹,我也和你一起去。” 容回抬起另外一只手抚了抚他的头,“言儿不能去,乖乖留在灵溪宫,等爹爹回来。” 祁言泪眼汪汪,他刚刚听懂了大人们的谈话,“那爹爹一定要平安回来。” 容回温声道:“好,爹爹一定平安回来。” 觞奕看着祁言和容回两父子温情的画面,他唇角微微携着笑,“言儿被你教得很好,多谢。” 容回抬头看着觞奕,“是言儿本就乖巧。” —— 容回吃下一颗魂归草丹药后,伤势有所好转,此去玉清山至少半个月,不能耽搁,得速去速回。 启程之前,他先去探望了四位长老,长老们都是仙体,疗养几日之后已经有所好转。 而后再去了灵溪洞,洞口处结了结界,里面的人不能轻易出来,外面的人也不能轻易进去。 遇辰就在里面躺着。 容回站在洞外,看不到里面,他知道来了也不能见到他,可还是想来一趟。他在洞口外站了一会儿,柔声道:“我会为你取来血玉露,你定要等我回来。” 灵溪宫门口,鸿雁已经在等着,她手上还牵着一匹马,影也牵着一匹马站在她身后。 见容回走出来,鸿雁喊:“容公子。” 容回来到她面前,道:“灵溪宫的事以及言儿,就劳烦你了。” 鸿雁道:“灵溪宫的事和少君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照料好。” “嗯。” 鸿雁示意身后的影,“让影也跟你一起去。” 容回看了一眼站在鸿雁身后的影,影的修为不低,或许能助他一臂之力,他点头道:“也好。” 鸿雁把手上的缰绳交给他,“此去惊险万分,你也要保重。” 容回接过缰绳,“嗯。” —— 玉清山离临仙台不远,他此行要经过临仙台所在的蕲州,他并不打算回临仙台,直接前往玉清山。 从羽灵溪出来后,容回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路,每日风餐露宿,只歇息两个时辰。 第五天他便抵达了蕲州。 蕲州去玉清山也就两日行程,进了蕲州城,天也快黑了,他打算寻个客栈暂住一晚,明日一早再赶路。 蕲州是他熟悉的地方,自从三个月前离开,这还是他初次回来。 这三个月经历太多事,许多事情都是始料未及的,再回到熟悉的地方,恍若隔世。 “二师兄!”一个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容回回了回头,只见傅冰兰和陶烨朝着他跑来,原本走在前面的岳商亭被落在了后面。 傅冰兰跑到了容回面前,脸上带着笑,“二师兄,你可算回来了!” 上一次在仙龙山脚下分离,也有一个月了,容回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他们,“你们怎么下山了?” 陶烨道:“附近有树妖作怪,我们奉师父之命下山来除妖了。” 傅冰兰喜滋滋道:“嘿嘿,二师兄,这一次的树妖可是我和四师弟一起降服的!” 听到两个他看着长大的师弟师妹能独当一面,容回心里替他们高兴,“做的不错。” 傅冰兰道:“这次的树妖也是千年老妖,我们可是费了好大的劲,二师兄,走,我们先回临仙台,我给你慢慢说。” 容回道:“我暂时不回临仙台。” “你不回临仙台,来蕲州做什么?”一个冷冷的声音道。 容回抬眼看了一眼岳商亭,上一次他们不欢而散,两人关系有些僵硬。但毕竟有二十年的同门情意,不会因为一两次争吵就老死不相往来,他道:“我要去一趟玉清山,恰巧路过蕲州。” 陶烨歪着头问:“二师兄,你去玉清山做什么?” 容回道:“去办点事。” 岳商亭挑起眉,“是关乎那个羽族魔头的?” 听岳商亭这样称呼遇辰,容回心里并不好受,但念在岳商亭还不知道实情,他并未与他争执称呼问题,“大师兄,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解释,你能否抽空与我单独谈话?” “何事?” 容回看了看两个师弟师妹,“先进客栈再说。” 容回进了客栈,要了两间房,再点了一桌子菜让两个师弟师妹和影吃,他和岳商亭进了房谈话。 岳商亭跟着容回进了屋,看着他的背影道:“有什么话,说罢。” 容回转过身,斟酌着从何说起,怎样才能让岳商亭相信他说的话。细细想来,也只有程晚桥的身份能把一切说明白,而后他问:“大师兄,你可相信前世今生?” 岳商亭有些摸不清他到底想说什么,他顺着他的话回答,“人有轮回,自然就有前世今生。” “上一世我是祁国的五皇子,程晚桥。”容回道。 岳商亭眉心蹙起,一般人要是轮回转世,便是从头再来,是记不得上一世到底发生什么,自己又是什么身份,他问:“你如何知道?” “世上有一口泉名为前生泉,能看前生发生的事,我看了。”容回道。 “可信么?” “可信,我看到的与现实中的一切都对得上。” 岳商亭更加疑惑了,“所以,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跟你说二十四年前的真相,这是你应该要知道的。” 岳商亭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好,你说。” 容回顿了顿,道:“上一世,我与遇辰心意相通,并在羽灵溪相守了十一年,后祁国与荆国开战,我回到了军营,敌退了荆军,立下战功,被立为太子。半年后我回京奉命与国师赵渊一齐主持仙龙山祭龙大典,那时发现有九十九名凤霄阁的修士也在祭龙大典之列,后来我才得知是赵渊想要复生妖龙,需要九十九个仙魂和一个龙魂作为祭品,我原本想要赶去凤霄阁阻止九十九名修士前去仙龙山,不料被赵渊拦截,他将我的灵识封印,并在祭龙大典上取走了凤霄阁九十九个修士和我的魂魄,想要复生妖龙。遇辰因为我的死而入了魔,在仙龙山大开杀戒,将我的魂魄救了出来,阻止了妖龙复生。” 岳商亭听后,满脸震惊,容回所说和他这么多年来所认知的全然不同,他一直以为是羽王入魔滥杀无辜,才导致凤霄阁灭门,而容回却告诉他,当年的事不过是一场阴谋,而他所认为的仇人,并非杀人魔头。 一切,都颠覆了。 许久他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你说的,都是真的?” 容回颔首,“嗯,你和我的共同敌人不是遇辰,而是当年想要复生妖龙的赵渊。” 若是别人跟他说,他或许第一反应是不信,可那人是容回,从小到大,他对容回十分信任。因为他知道,容回绝不会骗他。 只是,颠覆认知,让他难以在一时之间接受。 岳商亭又问,“你说的赵渊,他到底是什么人?” 容回道:“此人神秘莫测,当年我跟他接触不多,只知他约莫二十出头,戴着半边面具,是祁国的国师,至于来历,当初我查了,并未查到。” 岳商亭仔细想着容回说的这一切,他说的没错,当初去仙龙山的刚好是九十九个修士,是朝廷的人亲自来请的,他当时在门后,偷偷看到过,来的那人戴着面具。 岳商亭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坚信了二十四年的事情,就这么被推翻了,他所认为的一切都是错的,他为复仇而活,却连复仇对象都弄错了。 可笑,实在可笑。 岳商亭自嘲地笑了一下,“所以,我这二十四年来,都误会了,一腔仇恨撒错了对象,真真是个笑话。” “这并非你的错,当初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 当初仙龙山祭龙大典上的幸存者,只知是羽王杀了上千人,却不知这场阴谋的幕后主使是赵渊。 仙龙山羽王入魔滥杀无辜的事传开后,后人也就自然而然将所有的罪名归在了遇辰的身上。 若不是在前生泉看到那一切,或许当年的那一场阴谋会永远被封存,真正十恶不赦的人也不会得到报应。 过了许久,岳商亭又问:“韩春岚曾说你是龙族后裔,也是真的?” “是真的,我前世的母妃,她是龙族的后人。”容回想起上一世的事,他的母妃对他从小就十分淡漠,就跟路人一般,完全不像两母子,想必他出生起,她就已经知道他将会作为祭品复生妖龙,所以就算他是她的亲骨肉,她也不想与他有一丝母子情谊,“我一生下来就被当做了祭品。” 如果当初不是遇辰救了他,他就会成为妖龙的一部分,为祸四方滥杀无辜,一想到那样的结果,他便一阵恶寒。 他庆幸遇辰救了他,又心疼组遇辰为了救他吃了不少苦头。 容回道:“是遇辰救了我,是他不顾一切让我转世,我欠他的实在太多。” 岳商亭心中所有的震惊慢慢沉淀了下来,真相大白,他找不出任何漏洞,是他错了。 过了许久,他递出手上的钺光剑,“当初我用这把剑刺了羽王一剑,既然是我误会,你刺我一剑,替他报仇,我定不还手。” 岳商亭自小沉浸在仇恨之中,一心为复仇而生,所以把仇恨看得比什么还重,无论是他对别人的仇恨,还是别人对他的仇恨。 所以他觉得自己伤了遇辰,而遇辰是无辜的,他欣然接受报复。 容回并没有接他的剑,“大师兄,我将真相告诉你,并非是想为遇辰报仇,就只是觉着,你应当要知道真相,另外,我也希望你可以转告给师伯以及其他仙门,为遇辰正名,让真正十恶不赦之人得到惩治。” 岳商亭道:“此事,你为何不亲自同他们说?” 容回道:“我要去玉清山取一样东西,若是能取回来,我日后便留在羽灵溪,或许今生都不会回临仙台。” “你……”岳商亭欲言又止,他顿了顿,一甩袖子,转过身去,“随你去!” 第85章 为君沉醉又何妨二 傅冰兰和陶烨两人一天没怎么吃东西, 加上对付树妖耗费不少气力,此时正趴在饭桌上狼吞虎咽,相比之下, 影的动作要斯文得多。 傅冰兰拿着烧鸡腿啃得满嘴油, 见容回和岳商亭出来, 她道:“大师兄,二师兄, 你们快来一起吃, 都快被我们吃完了。” 容回和岳商亭走了过去坐下。 容回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喝了一口, “时候也不早, 吃了饭你们几人还是赶紧回临仙台,免得天黑了, 路不好走。” 傅冰兰道:“二师兄,我刚刚和四师弟商量了一下,左右玉清山不远,我们同你一块去吧。” 容回道:“不必, 我自己去就行。” “二师兄,我和师弟觉着还没历练够呢,不想回临仙台。”傅冰兰说着,用手肘戳了戳陶烨, 示意他也开口说话。 陶烨附和道:“对啊,二师兄,你就让我们去吧, 我听闻玉清山是一座仙山,里头好多灵药呢。” 觞奕说过,去玉清山取血玉露的百年来无人生还,这般冒险的事,可不能带上他们二人,他耐心解释道:“此去玉清山,凶险万分,不是你们两人能去的,你们乖乖回临仙台,好好练剑修习。” 岳商亭道:“他们两人不便跟去,那便我去。” 容回愣了愣,没想到岳商亭会提出跟他一起去,“也不必。” 岳商亭用眼角斜了他一眼,“怎么,嫌我碍事么?” “并非此意。”容回道:“这是我个人的事,交由我去办就好。” 岳商亭看向陶烨,“啊烨,你不是喜欢药材么,我去帮你采来。” 陶烨听出了岳商亭话里的意思,他道:“大师兄,有些药材你可能认不出,我同你一块去。” 傅冰兰也应和着,“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容回看着这三人,颇为无奈。 —— 饭后,岳商亭再要了三间房在客栈住下,打算明早跟容回一起前去玉清山。 容回敲了岳商亭的房门,岳商亭开了门,和他在门口对望,“何事?” “进去说。”容回进了他的房,岳商亭便关上了门。 今天在饭桌上,他不好说,但始终觉得应该要和岳商亭说清楚,“我此次前去玉清山,是为了遇辰。” “而后呢?” 岳商亭一向与遇辰不合,在临仙台的时候就处处针对他,两人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容回并不想欺骗岳商亭,“你若是出手帮我,便是间接帮了他。” “你是觉得我会从中破坏?” “不是。”容回道:“我知你不喜欢遇辰。” “他是不讨喜。”岳商亭如实道,但至多不讨喜,他对他已经没有了恨,反而觉得当初在仙龙山刺他一剑,是他亏欠了他,“不过,也正好,我欠了他的,这一次帮他,便当做偿还。” “此去凶险万分,我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平安回来。”容回想要救遇辰,那是他的事,他不想牵连太多人。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我既然说了要去,便不会反悔。” 岳商亭坚持,容回也知道他是真心想要助他一臂之力,他这个人虽然总是冷着脸,待人也十分淡漠,但十分重情义。 沉默片刻,容回道:“大师兄,虽然你跟我说过,你为复仇而生,但我觉着,并不是。除了仇恨,你会关心临仙台的大小事,也会关心师弟师妹……” 岳商亭打断他,“好了,别说些酸话,我可不喜欢听。” 容回淡淡笑了笑,“可我说的是实话。” 岳商亭难得耳朵红了,他干咳一声,道:“那你现在可否告诉我,去玉清山取什么?” “血玉露。”容回道:“当年遇辰因我入魔,他靠自身真气压制住魔血,上一次对付韩春岚他元气大伤,难以压制魔血,若是得到血玉露,便能净化他体内的魔血。” 岳商亭听了后,心里的愧意更甚,上一次遇辰受了重伤,他发现他当初便是在仙龙山大开杀戒的羽王,心中仇恨被激起,便出手刺了他一剑。 若是如此,他更应该去玉清山协助容回取血玉露。 —— 玉清山是世间少有的灵山,一年四季仙雾缭绕,人迹罕至。 山体陡峭,马匹上不去,容回一行人把马匹拴在玉清山脚下的树干上,打算徒步上山。 傅冰兰仰头望着眼前高耸的山,“二师兄,你说的那样东西,它在山顶吗?” 容回摇头,“不是,是在山洞里。” 傅冰兰走在最前面,“那我们开始找吧。” 容回叫住了傅冰兰,“冰兰,此山暗藏危机,一定要小心行事。” 傅冰兰回头道:“知道了,二师兄。” 容回再看向傅冰兰旁边的陶烨,“还有阿烨,也是。” “嗯。”陶烨应了一声,背着随身的布袋,和傅冰兰两人走在最前面,两人更像是来郊游的。 这一座山很大,一眼看过去也看不到哪里有山洞,岳商亭道:“可要分头找?” “不必。”容回摇头,这玉清山里还不知道有什么危险等着他们,要是分头行事,反而削弱了力量,而他最担心的还是两个师弟师妹,“大师兄,你多顾一顾冰兰和啊烨。” 岳商亭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两个师弟师妹,“这几个月,他们进步飞速,你也不必当他们小孩子护着。” 容回也承认,傅冰兰和陶烨这几个月确实进步了不少,也是情势所迫,逼迫着他们不断进步。 玉清山的山洞并不难找,就在半山腰,洞口有两扇门那么大,里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傅冰兰站在洞口往里面瞧了瞧,“这山洞让我想起仙龙山的仙龙殿来了。” 陶烨拿出火折子,“二师兄,我们要进去么?” 容回刚刚在洞口观察了一会儿,除了漆黑一片之外,也看不出异样,“啊烨,制火把。” “好的,二师兄。”陶烨拿出桐油和棉布,再劈了两根木棍,很快便做成了两个火把,一个火把给走在最前面的容回,一个火把他在后面举着。 这山洞在外面看只是普通的山洞,点了火把后发现这山洞的壁并非普通石头泥土,而是泛着墨绿色光芒的玉璧。 傅冰兰抬手摸了摸洞壁,眼睛发着光,“这,这都是玉石啊,要是带回去,那我们临仙台可就富可敌国了。” 岳商亭侧睨了她一眼,“冰兰,勿手多。” “哦。”傅冰兰把手收了回来,不再乱摸。 他们走了约莫一刻钟,还没见到底,洞里十分安静,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洞中回响。 五个人继续前行,又走了一刻钟,还是没走到尽头。 岳商亭察觉不大对劲,按照他们的速度,一个山洞不可能这么深,他开口道,“这山洞莫非设了迷阵?” 容回也开始怀疑,他们进了山洞之后,没有下坡,也没有上坡,如果是平地,那他们走这么久早就贯穿了一座山,但现在看来,前面还不知有多远。 “试试看。”容回把火把递给了岳商亭,从怀里取出了一张手帕,撕开了一点,扔在了地上作为标记,而后他道:“继续走。” “嗯。”岳商亭举着火把继续往前走。 容回每走一段路就撕一点帕子作为标记,做了五六处标记,又走了一个时辰后,并没看到他刚刚做的标记。 所以,并不是迷阵。 走在后面的傅冰兰对陶烨说:“师弟,这山洞不会是个无尽头的吧。” 陶烨道:“若是没有迷阵,那一定会有尽头的,可能就只是长了些。” 傅冰兰撇了撇嘴,“我们走了一个半时辰,若是平日里,能走个十几里路了。” 容回也在想这山洞到底暗含了什么玄虚,但此时他除了继续往里面走,也没别的法子。 他们又继续往里走了半个时辰,终于走到了一处有光亮的地方,容回心里一动,那便是尽头么? 他加快了脚步,那一处有光的地方并非是洞口外,而是一个很大的洞穴,那些光都是玉石壁发出来的,把这一处洞穴照得宛如海底的水晶宫。 而洞穴的旁边,有一堆白色的骨头,看样子都是人骨。 傅冰兰看到了那一堆骨头,吓了一跳,“这……” 觞奕曾说过,近百年来都无人能取得血玉露,来的人无生还,或许那些白骨就是来取血玉露的人。 容回听到了什么动静,警惕地抬起手将傅冰兰和陶烨护着,“冰兰,啊烨,后退!” 岳商亭抽出了钺光,做防御的姿势,只见对面的洞口,冲出了一条蛇,那蛇冲出来后头部一分为三,三头蛇的三个脑袋在洞外,那不知多长的蛇身还在洞内。 傅冰兰看着那三头蛇的獠牙,头皮发麻,不说也明白,那些白骨都是这条三头蛇的杰作。 容回抽出玄冰,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洞穴,一共两个洞口,一个是他们所在的洞,是入口,一个便是三头蛇堵住的洞,应该就是通往血玉露的路。 “看来,要想继续走,还得先把这头怪物清理了。”容回道。 岳商亭握紧了手上的钺光,刚刚他就在想,与其走一条不知尽头的路,还不如打一场来得痛快,“比方才一直走却不知道尽头,此时要好些。” 容回回头看了看两个师弟师妹,“冰兰,啊烨,待会你们两可要好好保护自己。” “好,大师兄,二师兄,你们要小心。” 容回再看了一眼一直没出声的影,“影,待会我和大师兄,还有你,我们三人各对付一个蛇头。” 影应了一声,“是。” 没等他们迎上去,三头蛇便主动出击,张着血盆大口朝着他们而来,他们三人目标明确,每人负责一个蛇头,三头蛇过来时,他们三人一齐飞身而起,手上的利剑朝着蛇头而去。 容回挥着玄冰,一道剑光挥出去,正中了蛇头,可那蛇头却丝毫不为所动,仿佛是铁打的。 岳商亭也尝试着刺入它的咽喉,奈何剑尖刺不进去,那三头蛇虽看着笨重,实则很灵活,他们三人与他纠缠了许久,也没伤他丝毫。 傅冰兰和陶烨在洞口处看着他们和三头蛇缠斗,“那蛇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伤不了它。” 陶烨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蛇妖,师姐,你难道没发现吗,这蛇没有妖气。” 傅冰兰恍然大悟,这蛇妖确实没有妖气,“这不是妖?那是什么?” 陶烨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容回与三头蛇大战了许久,耗费了不少气力,但三头蛇任旧安然无恙,并且无论他们怎么出招,都不能伤他一丝一毫。 容回一边对付三头蛇,一边在心里想,这三头蛇并非妖物,不过他非常肯定,这三头蛇就是守护血玉而设,那些前来取血玉露失败的,都是被这三头妖物所杀。 那一堆白骨就是最好的证明。 要是想取得血玉露,那必须要杀了它,又或者引开它。 就在他走神之时,三头蛇的獠牙朝着他而来,足足有三尺长的獠牙近在眼前,容回一惊,双脚在它的獠牙上借力,刚好躲开它的攻击。 那边岳商亭和影也对付得十分吃力,长时间的拉锯战对他们而言并非好事,他道:“大师兄,金蚕丝!” 岳商亭听到了容回的声音,从怀中取出了金蚕丝,他将金蚕丝的另外一头朝容回抛过去,容回抓住了金蚕丝的头,而后两人绕着三头蛇转圈,企图将它的三个头都捆绑在一起,让它动弹不得。 容回和岳商亭速度极快地绕圈,奈何那三头蛇力大无穷,没等他们绕好,它用力一挣,容回和岳商亭都被重重甩了出去,连带坚硬无比的金蚕丝也绷断了,他们二人都落在了那一堆白骨上,将那一堆白骨打散。 傅冰兰的心纠了起来,“大师兄!二师兄!” 容回正要爬起来,只见那三头蛇已经近在眼前,他当即捏了个法诀,在面前结下了一个护罩,三头蛇嘶吼一声,眼前的结界便破开了。 眼看容回就要被它的血盆大口吞下去,傅冰兰和陶烨及时出现,将三头蛇的注意力引开了。 “二师兄,快逃!” 容回看他们二人上了场,心都提了起来,他站了起来,飞身而起,“冰兰,啊烨,退下去!这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傅冰兰和陶烨刚刚不过是想要引开他,此时容回脱险,他们便退了下去。 岳商亭趁机将钺光剑刺入了蛇口,总算让那三头蛇见了一点红,三头蛇受了伤,狂暴起来,岳商亭闪躲不及时,被那三尺长的獠牙划到了手臂,蛇头狂乱地甩动,岳商亭被撞击了一下,重重摔在石壁上,而后落地。 傅冰兰和陶烨趁着三头蛇不备,将岳商亭扶了起来,带着他往洞口走。 岳商亭靠坐在洞壁上,手臂被獠牙划开了一道很长的口子,随意一动都能疼出一身汗,陶烨跪在地上查看了他的伤口,好在那獠牙上没有毒,岳商亭手臂上的伤口只是普通划伤。 “大师兄,我先给你止血。”陶烨立即往随身的布包里掏药。 岳商亭抽回了手臂,“不必,小伤。” 他看了一眼还在与三头蛇缠斗的容回和影,“阿回!影!回来!” 容回听到了岳商亭的话,立即想办法脱身,过了一会儿,他和影都退回了洞口,他捏了一个法诀,将洞口堵住,影守在洞口,他们由攻变守。 容回看岳商亭手臂上一条长长的伤口,血将他的袖子染红了,“大师兄,没事吧?” 岳商亭摇了摇头,“没事,这三头蛇极其难对付,硬打下去不是办法。” 容回再看了一眼那洞口外的三头蛇,它似乎也有点累了,此时三个蛇头都没有动静,“我猜血玉露就在他守的洞口,要是能把他的身子引出来,我们进去那个洞口,或许就能取到血玉露。” 岳商亭用钺光支着地站起来,“那好,我和影将他引出来,你趁机进洞。” 容回想了想,用这个方法未尝不可,那三头蛇蛇身很长,又是金刚之身,他们三人合力并不能将他降服,只能将他引出来,只要他进去洞口,就一切好办,他道:“好,你和影将他引出来,我伺机进洞,待我进去后,你们也不必和他硬抗。” “放心,我自有分寸。” 第86章 为君沉醉又何妨三 两人商议好了对策, 便开始行动,岳商亭带着伤和影飞身出去,他们两人故意将三头蛇往洞口外面引, 容回在一旁观察时机。 三头蛇的蛇身很长, 岳商亭和影把他引出来, 也还有二分之一的身子在洞里,只是它尾部较小, 洞口还有半人高的空隙, 容回飞身过去, 趁着三头蛇和他们二人搏斗, 钻进了洞口。 那洞口一半被蛇身占领, 他只能顺着蛇身爬进去,那三头蛇似乎也知道有人钻进去, 不断地摆弄尾巴,容回被挤在蛇尾和洞壁之间,他勉强用玄冰撑出空隙,随着蛇尾的摆动不断往前挪动。 蛇尾呈波浪状剧烈摆动, 越是往里面,摆动越是激烈,容回好几次硬生生被蛇尾拍了在玉璧上,头晕眼花, 胸口的肋骨差点断裂,口中也吐出一口鲜血。 眼看就要到头,他硬着头皮, 扒着蛇尾顺着往里面爬。 等爬到了尾部,不料那蛇尾一卷,将他紧紧卷了起来,容回的身子被蛇尾勒地喘不过气,他双手紧紧抓住蛇尾的一块鳞片,三头蛇能刀枪不入都是因为鳞片的缘故,他使尽浑身解数用玄冰撬开一块鳞片,只见鳞片被扒起一角,容回将玄冰奋力沿着缝隙刺入,蛇血喷洒而出,洒在他的脸上。 三头蛇受伤嘶吼,蛇尾乱摆,容回趁机逃离,往洞穴深处跑去。 洞里一片漆黑,他没有火把,看不清前方,只提着还沾着蛇血的玄冰一个劲往里面跑。 他雪白的衣襟沾满了血,有他的血,还有三头蛇的血,血腥味很重。 他顺着洞往里面跑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光源,他加快了脚步,朝着光源跑去。 原本以为是藏血玉露的地方,不料是一片冰天雪地,像是一个村子,远处有几座破败的茅草屋,被大雪覆盖。 这里是玉清山的山洞里,怎么会有一个村子? 还是说他已经出了洞? 他往后看,刚刚的洞口也消失了,他一惊,往回走,只能看到雪白的石壁,他用手上的剑在石壁上敲了敲,实心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他回头看着那一片白茫茫的村庄,踩着厚厚的积雪往里走,试图找一个人问一问。 这个村子似乎无人居住,他走了许久也不见一个人影,也没有别的活物。 他走到一间低矮的茅屋前,抬手尝试着敲门,并无人回应。 他继续往前走,忽然,前方看到了一个人影,是一个女孩,约莫十一二岁左右,她穿着单薄的布裙,衣裳有些破旧,双手支着一根木棍,在雪地里龋龋前行。 容回上前去,只见她双手冻得紫红,那一双没穿鞋的脚也冻得红肿,长发有些凌乱,一张小脸被冻紫了。 “姑娘,你可是村里人?”容回问。 女孩抬起眼看着他,点头,“嗯。” “村里其他人呢?” 女孩咬着唇,“都,都死了。” 容回微微一愣,他看着几分狼狈的女孩,心里几分同情,他赶忙脱下了外袍,将她弱小的身子包裹在里面,“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女孩指了指前面,“那,那里……” 容回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他刚走来的路,估计她就住在那一间他刚刚敲过门的屋子,这孩子再继续在冰天雪地里冻下去,怕是会丧命。 左右送她回去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他道:“我送你回去吧。” “谢,谢谢。” 容回看了一眼她那双踩在雪地里的双脚,连鞋子也没穿,已经不能再走了。他弯下腰背对着她,“上来。” 女孩趴在他的背上,冰冷的小手颤颤巍巍地抓着他的肩膀。 容回站了起来,背着她往他刚走过的路走,他问:“村里的人为何而死?” 女孩说:“饿死的,村里下了好几年的大雪,村里的人没东西吃,都饿死了。” 容回顿觉心痛,“那他们怎么不去别的地方?” “这里四处都是陡壁,出不去的。” 容回也好奇,刚刚他明明就在和三头蛇大战,顺着漆黑的洞穴一直跑,而后看到了光芒,进来后就变成了眼前的场景,连带那个他进来的洞口都消失不见了。 就像是进了另外一个世界,实在是蹊跷。 他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叫雪村。” “那你可知道血玉露?” 女孩吸了吸鼻子,“血玉露是什么?” 听她这么问,大概也不知道,容回道:“我不曾见过,只知是血玉结的露。” “你要那个做什么?” 容回道:“救我心爱之人。” “可我从没听过这个东西。” 容回没再继续问她,他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把她送了回去。回到了刚刚他敲过门的屋子,容回推开了门,把她背了进去,里面的摆设极其简陋,只有一张破旧的榻,和一副桌椅,他把女孩放在榻上。 女孩仰头看着他,“你要走了吗?” 这屋子里也不比外面暖和,容回瞥见屋里有一个破旧的炭盆,他道:“我去给你生火。” 容回从外面砍来树枝,拿出火种烧一堆火,屋里顿时暖和了起来。 容回看着榻上的女孩,女孩还裹着他的衣裳,愣愣地看着他,“你饿吗?” 容回摇了摇头,“不饿。”而后,他又问:“你饿了?” “嗯。” 容回在屋子环视一周,“你这里可还有吃的?” “有,有肉。” 这冰天雪地,也只有打猎或者养一些牲畜才能维持生计,他见女孩冷得僵硬,“肉在哪里,趁着有火,我给你烤一些。” 女孩指了指隔壁的房,“在里面。” 容回起身推开了房门,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只见里头白骨累累,还有些人的尸体,其中一具尸体被剐了一半的肉,一半白骨裸露,触目惊心。 他面带惊悚地回头看向榻上的女孩,女孩一脸天真地看着他,“怎么了?” 容回艰难地开口,“你……你是靠吃人肉活下来的?” 女孩歪着头,“对啊。” 容回抽出了玄冰剑,指着她,“那他们,都是你杀的?” “不是我杀的,他们都是饿死的。” 容回的声音颤抖,“可你怎么能……” 女孩有些委屈,“可我不吃就会死啊。” 容回他放下了手上的玄冰剑,顿时百味陈杂。 女孩不解地看着他,“要是你,你也会吃的,不是吗?” 容回毫不犹豫道:“不,不会!” “可是不吃,你会死的。” 容回微微提高音量,“那我宁愿死!” 女孩有些无辜,眼里蓄了泪水,“所以,我做错了吗?” 容回的脑海一片混乱,看着地面,她做错了吗?他也不知道。 “若是我做错了,你便杀了我吧。” 容回抬头看着女孩,女孩的眼睛很澄澈,纯净,纤尘不染,看不出一点心机和坏心眼。 他内心挣扎许久,终究还是软下心来,“我带你走,带你出去,你跟不跟我走?” “为什么?” “我带你去一个不必吃人肉也能活下来的地方,你能正常地过日子。” 女孩笑了笑,“好。” 容回上前背起女孩,打算带她出去,他刚碰到了那女孩,眼前便被一束红光包裹,他什么也看不到。 再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处在一个烟雾缭绕的地方。 怎么回事? 刚刚那一切,都是假的? 待烟雾散去,容回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也是一个洞穴,这个洞穴比刚刚那个洞穴还要大。 洞穴的中央有一个红色的池子,池子的上方倒挂着通红的玉石,那玉石就像是倒过来的小山,发着通红的光,将整个洞穴都映上一层红光。 这便是血玉。 血玉下方的池面上,漂浮着一个同色的小瓷瓶,就是传说中的血玉露。 容回心下一动,正要过去取。 “你想好了吗?”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 容回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方才那个雪地里的女孩换上了一身红色的衣裙,坐在石壁上一根伸出来的柱子上。 此时她穿着华丽的衣裳,头发用几根红玉簪子束着,红色的裙子,红色的鞋子,皮肤白的跟纸一样,跟雪地里的那个可怜兮兮的女孩判若两人。 容回蹙了蹙眉,“你到底是谁?” 女孩道:“我是玉灵,是这块血玉幻化出来的灵物。” 容回问:“方才的是幻境?” 玉灵笑了笑,“算是吧,你是我近一百年来,第一个看到的凡人。” 容回不解,刚刚的既然是幻境,那幻境里的一切自然就是假的,“为何要那样试探我?” 玉灵展开双臂缓缓飞身下来,翩然落地,她双手背在身后,再踱到他面前,“血玉露并非所有人都能取,你看到这一口池子没有。” 容回看向那一口池子,玉灵继续道:“这叫玉清池,你若是想要取血玉露,那便要经过这一口池子,这口池子能辨善恶,若是善人碰了,会安然无恙,若是恶人碰了,会被融为一滩血水。” 容回总算明白刚刚的那一场试探是何意,“所以,在你眼里,我算是恶人,还是善人?” 玉灵笑了笑,“是善是恶,只有玉清池才知道,你敢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做赌?” 女孩的语气和先前亲口说‘我不吃人肉就会死啊’一样天真无邪。 都来到这一步,容回已然没有退缩的可能,“若是不敢,我就不会来。” 玉灵道:“那你便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估计下周能完结O(∩_∩)O 三月下旬会开个接档现代纯爱穿书校园文,《每天都想碾压男主》 第87章 为君沉醉又何妨四 玉清池的水不深, 倒映着顶上的血玉,所以显得池水是红色的。容回义无反顾地下了池子,池水没过膝盖, 但是他并没有化作血水。 玉灵看着他, “你没化作血水, 证明你是善人。” 容回回过头看她,“若是恶人, 怕是走不出你设下的幻境。” 玉灵笑了笑, “这世上也有伪善之人, 我可分辨不出, 只有玉清池能分辨。” 容回又问:“那我可否取走血玉露?” “当然。” 容回走到池子中央, 取走了那一个红玉瓶,他回头问玉灵, “血玉露可是能净化魔血?” “可以,此物能净化世间一切污浊之物。” 容回将血玉露放进怀里,上了岸,他抬起手臂拱了拱手, “多谢。” 玉灵看着他,“你多谢我做什么?” 容回道:“多谢你不阻止我。” 玉灵笑了笑,“我阻止你做什么,我和外头那怪物可不是一伙的。” “那外头那个怪物是?” “它是守护兽, 在此处上万年了,我还没幻化出来它就已经在了。”玉灵又道:“你取了血玉露,那怪物该是回去了, 你沿着远路返回,他也不阻止。” “多谢。”容回再拱了拱手,“我还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 容回取了血玉露便沿着来路返回,玉灵没有骗他,那三头蛇怪物果然已经没堵着出口。 他走了不久就来到方才和三头蛇打斗的洞穴,傅冰兰招了招手,“二师兄!” 容回看到他们一行人都还活着,紧绷的心也松弛了下来,两个师弟师妹迎上来,“二师兄,拿到了吗?” 容回点头,“拿到了。” 岳商亭道:“那三头蛇方才不知为何自己跑了,我们赶紧离开,免得它再回来。” “嗯。” 他们一行人沿着玉璧洞离开,来的时候这段路他们走了足足两个时辰,出去时只走了半刻钟便到了洞口。 出了洞口,傅冰兰和陶烨都很惊讶,“原来这洞并不深,可是刚刚我们明明走了那么久。” 容回结合在洞穴里看到的雪村,“应该是幻境。” “幻境?” 容回点头,“嗯。” 陶烨问:“二师兄,你要跟我们一同回临仙台么?” 容回想要立刻赶回羽灵溪,他迫不及待想要除去遇辰体内的魔血,让他安然无恙,“我要立即赶去池州,就不回去了,今日多谢你们相助。” 傅冰兰道:“二师兄,你跟我们客气什么,我们可是同门师兄弟,跟亲生手足也差不多了。” 容回欣慰一笑,而后看了一眼岳商亭。 岳商亭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脸上也没多余表情,“此去蕲州也有一段同路,一起走吧。” “好。” 他们一行人下了山,只见他们拴马的树下还站了两个人,一个青衣白发,一个白衣黑发,两人身高相仿,都像是谪仙一般。 这两人一个是羽灵溪的瑾涵君觞奕,一个则是临仙台的景仙尊百里晏如。 看到百里宴如的那一刻,容回微微愣住,不知怎的,多年前的回忆忽然涌入脑海,他想起了二十年前,百里宴如收留他的那一日。 一旁的陶烨见他不走,他问:“二师兄,你怎么了?” 容回回过神,有些心不在焉道:“没事。” 傅冰兰看到了百里晏如,像个孩童一般欢快地跑了过去,“师叔,你怎么会在这?” 百里晏如语气中带了几分长辈的慈爱,“你们几个,传了封信回临仙台就擅自来了玉清山,我不放心,过来瞧瞧。” 傅冰兰再看了看旁边的青衣白发的男子,“这位是?” 百里晏如道:“这位是瑾涵君,是我在外游历时结交的道友。” 觞奕脸上含着笑,道了句幸会。 他眉眼温柔,又生得好看,傅冰兰对上他的笑,心都漏跳了一拍。 容回和岳商亭来到他们二人面前,抱着剑朝着百里晏如行了礼,而后容回还朝着觞奕行了一礼。 觞奕看着容回问:“血玉露取到了么?” 容回颔首,“嗯。” 觞奕脸上几分欣慰,“倒是苦了你了。” 百里晏如道:“阿回,听你师伯说,你已有三个月没回临仙台,先前还因为羽王的事违逆他,趁着这次我也在,我带你回去向他赔个不是。” 容回为难道:“我有要事,暂时不能回临仙台。” “有何要事?” “性命攸关的大事。” 一旁的觞奕道:“容公子只管跟你师父回临仙台,至于你说的那件性命攸关的大事,交由我来办便是。” 容回道:“多谢瑾涵君,不过我想亲自去办。” 百里晏如叹了一息,“看来你师伯说的没错,你不止违逆师伯,现如今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容回低着头沉默了片刻,他苦笑,“你何必要在我面前虚情假意。” 此话一出,岳商亭和两个师弟师妹都有些惊讶,傅冰兰还以为自己刚刚听错,他那个一向重礼的二师兄竟然会对着自己的师父说出那样一番话,她问:“二师兄,你说什么?” 容回抽出玄冰,剑锋指上百里晏如,虽然不想承认,可那终究是事实,“我没猜错的话,二十四年前,你用过赵渊这个名字。” 他旁边的岳商亭听到了赵渊,一腔愤怒被激起,同时十分震惊,“阿回!你确定他就是?” 百里晏如蹙了蹙眉,“阿回,看来你是真的无可救药了,我可是养你教你的师父,你竞这般对我?” 容回握着剑的指节泛白,“我说了,你不必再虚情假意,我方才都想起来了。” 百里宴如从容地问:“哦?想起什么了?” “当初,那个拐走我的女人,把我交给你那天,说过的话。” 二十年前,他不过四岁,是刚记事的年纪,当初那个自称他娘亲的女人把他交给了百里宴如。他这些年,一直对四岁的事记忆模糊,连那个女人的长相都不记得了,可就在刚才看到百里宴如那一刻,他忽然想起来了,那时在客栈,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那女人以为他睡着了,对推门而入的百里宴如说:“不是还有一个么?你怎么就是对他这般执着?” 百里宴如说:“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女人道:“他也是个可怜人,重活一世,还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那时他听不懂话里的意思,自然没放在心上,但刚刚他回忆起来后,结合前世的事,他忽然就明白了。 一个月前,想起了前世的事后,他隐隐觉得记忆中赵渊有几分熟悉感,可他说不出,直到刚刚见到了百里宴如,他猛然发现,他们两个人是重合的。 容回此时心痛地无以复加,他最敬爱的师父,是上一世害死他的人,“二十四年前赵渊虽带着面具,但你的声音,还有背影都不曾变过,你就是赵渊,是当初那一场阴谋的罪魁祸首。” 岳商亭此时也抽出了钺光,指着百里晏如,眼睛宛如兔子一般通红,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去的,“你真的是赵渊?!” 觞奕在一旁叹了一息,“晏如,我就说了,你这个法子行不通,你看看,还不如硬来呢。” 百里晏如朝他勾了勾唇,“意料之外,我这个徒弟平日里可是从不忤逆的,都怪你那侄儿,把他带坏了。” 傅冰兰和陶烨两个是局外人,此时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大师兄,二师兄,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容回道:“冰兰,阿烨,这件事与你们无关,你们退开。” 百里晏如继续道:“这世上长得像的姑且有成百上千,阿回,你确认你没认错人?” 容回已经非常确定,“长得像的确实有成百上千,但不仅长得像,言行举止也如出一撤的绝对是同一人。” 看容回笃定的态度,百里晏如叹道:“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岳商亭听完他们的对话,已经认定了百里晏如就是当初害他凤霄阁灭门的赵渊,他浑身杀气腾腾,“你杀了我凤霄阁九十九人,我今日要替他们报仇!” 说罢,岳商亭动如脱兔,手上的剑朝着百里晏如而去,容回见岳商亭动手,也提剑上前助他。 他们二人合力攻击,百里晏如动作敏捷地躲开,躲过几招后,他飞身而起悬浮在空中,居高临下道:“我为师,你们为徒,你们觉着能打得过我?” 岳商亭一双眼睛已经被仇恨蒙蔽,红得像是要滴血,“灭门之仇,就是拼上性命,我也要报!” 岳商亭带着满腔仇恨,每一招都是冲着他的要害而去,但百里晏如毕竟修为高,二对一打了一盏茶时间,岳商亭被百里晏如一掌打了出去,背部硬生生撞上了粗壮的树干,他刚要站起来,不料身子却被一条飞过来的金蚕丝捆在了树上,动弹不得。 容回趁机袭击,手上的剑直指他的腹间,百里晏如退出一丈远,袖中飞出一条的金蚕丝,那金蚕丝宛如毒蛇一般将他紧紧缠住,容回的双臂被金蚕丝捆在身上,动弹不得。 金蚕丝是百里宴如开创的,在临仙台,论使用金蚕丝,无人能敌得过他。 百里晏如道:“阿回,你的功夫都是我教的,你打不过我。” 想到上一世他最终死在他手上,这一世他又被他玩于股掌,容回恶狠狠地盯着他,“你特意将我养在身边,还是为了复生妖龙?” 百里晏如并不否认,“你只要把血玉露乖乖交给我,我便不杀你。” 容回自从知道他的真实面目,他就不再信他,“可复生妖龙,要龙魂。” “世上也不止你一人是龙魂,这一世你我师徒一场,就是让我杀,我也下不去手的。” 可笑。 “那还多谢你这二十年的教导之恩了。” 百里晏如伸出手,还是一派慈爱,“来,阿回,把血玉露交给我。” 他问:“你要血玉露做什么?” 百里晏如也不着急,耐心跟他解释,“你们不是担心妖龙复生后,会屠尽天下苍生么。妖龙本就是天族中人,后才入魔的,若是有了血玉露,净化妖龙体内的魔血,他便恢复仙体,自然也不会滥杀无辜,你,不想么?” 说的倒是义正言辞,容回并不受他蛊惑,“但你明明可以选择不复生妖龙,让它永生永世都镇压在仙龙山下!” 百里晏如摇了摇头,“阿回,你还是不懂。” “你那肮脏的心思,我不需要懂,今日你休想从我这取走血玉露!” 这血玉露是他历经千辛万苦才得来的,也是这世上唯一能救遇辰的东西,他就是死也不会交出去。 百里晏如五指收拢,束缚在容回身上的金蚕丝也收紧,将他勒得喘不过气,容回被勒得满脸通红,他磨着牙,极其艰难地开口,几分嘲讽,“你想要血玉露,却不敢自己去取,是因为你知道里面有玉清池,而你也知道,你作恶多端,若进了玉清池,会化作血水。” 觞奕走上前,和百里晏如并肩站在一块,“容公子,你何必多费口舌,这血玉露你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由不得你。” 他们二人看上去都是谦谦君子,若不是容回认出了赵渊,或许他永远也不知道这两人披着伪善的皮囊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容回道:“瑾涵君,遇辰……遇辰可是你的亲侄子,你忍心看他死么?!” 觞奕道:“容公子放心,辰儿暂时不会有事,这血玉露百年凝结一次,再过百年,我便让人再来取血玉露,他体内的魔血便能净化。当务之急,是净化妖龙,是救天下苍生,你说是不是?” 容回歇斯底里道:“胡扯!” 觞奕抬起手隔空朝着容回,容回怀里的血玉露便从衣襟中飞了出来,鲜红的红玉瓶悬浮在他眼前,他奋力挣扎,想要夺回来,脖子上的青筋暴露,被捆着的手被金蚕丝勒出一条一条血痕。 可他终究还是没能挣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血玉露落入了觞奕手中。 觞奕看着手中的瓷瓶,“这血玉露我便收下了。” “看来,我还是晚来了一步。” 忽然,背后长着一双红色翅膀的紫衣男子从天而降,在容回身旁落地。 带起了一阵风。 觞奕将手上的血玉露放进袖子里,看着他,“不晚,来得刚好。” 遇辰收起背后的翅膀,一挥手上的扇子,百里晏如手中的金蚕丝断裂,束缚在容回身上的金蚕丝松动,遇辰抬手,将容回揽住。 容回愣愣地看着遇辰,“你怎么会在这?” 遇辰心疼地看着怀里的人,“我那傻王后为了我来了这么危险的地方,我怎能不来。” 再次听到遇辰的声音,容回心里一暖,方才的激怒都归于平息,其实,只要他能平安,就是刀山火海又何妨。 容回问:“你好些了么?” “当然,否则怎么能来这。”遇辰看了看容回的衣襟,他那一身白衣的血渍有新有旧,旧的是与三头蛇搏斗时留下的,新的是刚刚受的伤,也不知他受了多少苦,“你这一身伤,看得我心疼,你好好歇着。剩下的,便交给我。” 觞奕倒是有些意外了,他明明将遇辰封印了,那封印除了他无人能解的,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出现在这,还将魔血压了下去,“辰儿,我的封印你也能破开,看来,我不能小看你。” 遇辰收起手上的扇子,看向觞奕,“彼此彼此,我道是谁有这个能耐,不留痕迹地布了这么大局,原来是我那二叔叔。” 觞奕道:“现在知道,也不晚。” 作者有话要说:终极boss出场⊙▽⊙ 第88章 为君沉醉又何妨五 原来, 背后布局的是觞奕,若不是今日亲耳听到,容回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件事跟他有关。 容回道:“所以, 无论是赵渊, 还是余紫灵, 都是你在指使?” 就算被识破了他多年的谋划,觞奕依旧不慌不忙, “算不上指使, 余紫灵乃是龙族后人, 她想要复生祖先却无能为力, 我帮她罢了。至于晏如, 他本就是我羽族人,与我意气相投。” 容回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人临死前说他喜欢他的名字,因为是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取的,“韩春岚这个名字,是你取的?” “没错。”觞奕脸上神色淡淡, 连语气也是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遇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刚好起了雾,便取了这个名字。” 容回袖下的拳头紧紧捏着, “可你却害死了他。” 觞奕并不觉得那是自己的错,“他是个乖巧的孩子,就是命薄了些。” 遇辰道:“不如说说, 你为何要复生妖龙?” 事到如今,他们的计谋已经败露,就算是如是说,也无妨,觞奕道:“当今的天帝昏庸,我白凤凰一族乃是与龙族平起平坐的上古神族,本该受众仙家敬仰,可如今却只能躲在凡间的一个小山谷度日,还要被凡人觊觎体内的仙丹,你说,这荒唐不荒唐?” 容回同情羽族的遭遇和处境,他也想羽族能万世长安,但他不明白这两者有何联系,“这跟你复生妖龙,有何关系?” 觞奕继续道:“妖龙乃是当今天帝的胞弟,当初若不是入魔,也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若是他能复生,我助他夺回天帝之位,那我白凤凰一族,便能重返神界,再不必受区区凡人的欺凌。” 听完后,遇辰不为所动,反而觉得荒唐,“重返神界又能如何?羽灵溪的日子不比神界自在多了。” “自在?”觞奕冷笑一声,“你那不争气的爹爹也同你一个想法,可他下场呢,人族侵犯我族,他便用自身的仙丹幻化出守护羽灵溪的结界,看着感天动地,实则愚蠢至极。” 容回道怒声道:“愚蠢至极的人是你!那妖龙是因为杀戮入魔,嗜杀是他本性,就算血玉露净化了它的魔血,可他性本恶,他要是复生成为天帝,那三界都不得安宁!” “用三界的安宁换我羽族的安宁,这笔买卖不亏啊。”觞奕看着容回,眼里带着笑意,“容公子,你不是一直想要保护羽族么?如今,眼前就有个机会,你该好好珍惜。” 上一世,容回也曾想登顶高坐,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如此便能护羽族一方安宁。 他理解觞奕想要保护羽族的心,可他并不赞同用天下苍生的安宁来换,“保护羽族可以用正当的法子,你为何就是要选这一条会让苍生覆灭的路?” “正当的法子?”觞奕觉得可笑,“若是有,早就想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觞奕看着他,语气笃定,“那我告诉你,没有。” “冥顽不灵。”遇辰叹息的语气道:“看来,已无人能阻止你。” “你说得对,无人能阻止我,所以,你们也不必浪费口舌,辰儿,你只需要等着看,看羽族重返神族,重返巅峰的那一日。” 百里晏如觉得他们在这耗了太久,便提醒道:“既然得到了血玉露,我们何必要在这耗着。” 觞奕和他对视一眼,“也是,不留神就说了这么多,该走了。” “休想!” 百里晏如听到了声音后转身,说时迟,那时快,一柄箭刚好没入了他的胸口,一剑穿了心,握剑的正是岳商亭。 岳商亭宛如一头困斗之兽,龇牙咧嘴,眼睛猩红,身上满是刚刚从金蚕丝中挣扎的血痕。 百里晏如只是皱了皱眉,他后退一步让那一柄没入胸口的剑抽了出去,而后以极快的速度夺过岳商亭的钺光,也同样刺了他一剑,贯穿心口。 “大师兄!”傅冰兰和陶烨大声喊。 容回和遇辰正要出手,觞奕放出几枚暗器,逼得他们二人后退闪躲,下一瞬他展开身后的翅膀,揽过受伤的百里晏如,翅膀一扇便消失在了空中。 傅冰兰和陶烨连忙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岳商亭,“大师兄!” 贯穿心口的剑尖滴着血,落入了尘土,岳商亭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他会被陪伴自己多年的佩剑一剑穿心。 岳商亭吐出一口鲜血,睁大了眼睛,身子一歪就要往后倒,傅冰兰扶着他慢慢躺下,她焦急道:“师弟,快,快救大师兄!” 陶烨查看着岳商亭的伤口,沾满了血的双手不断颤抖,“大师兄,被刺中了心脏。” 容回也跑了过来,“大师兄!” 岳商亭虚弱地看着容回,唇角微微上扬,他的声音很弱,“阿回……” 容回在他面前用剑支着地单膝跪了下来,“我在,我在。” 岳商亭直直地看着他,他努力想挤出一个笑,他这辈子,只有小时候无忧无虑地笑过,六岁那年,凤霄阁灭门,他父母双亡后,他便没再笑过,可他终究还是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怎么笑了。 他用仅剩的一口气道:“我,我终于……报仇了……我终于,无憾了……” 傅冰兰哭腔道:“大师兄,你坚持住,坚持住!” 看着岳商亭此时的模样,容回眼眶泛红,“大师兄,其实我知道你心中不只有仇恨,还有临仙台,和师弟师妹,他们都还需要你,你不能丢下他们。” 岳商亭看了一眼泣不成声的师弟师妹,”不,不许哭……” 傅冰兰抬起袖子擦眼泪,“好,我不哭,大师兄你要坚持住。” 容回想到什么,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喂进了岳商亭的嘴里,他道:“这是羽灵溪魂归草制的丹药,无论伤得多重,吃了药第二天便会痊愈。” 岳商亭已经没有了力气吞咽,那一颗药丸在他的嘴里含着,他说:“好。” 而后,温热的泪水划过他的眼角,滑入了鬓角,而后,他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傅冰兰泪流满面地看着容回,“二师兄,大师兄他怎么了?” 容回抬起手,在他的鼻梁下探了探,已经没有了气息,他的心如坠冰窖。 陶烨大声哭着,“大师兄,他走了。” 站在不远处的遇辰道:“魂归草救不了被穿心的人。” 容回跪在地上,良久都没有出声。 他想起初次见岳商亭时,那时他才四岁,而岳商亭十岁,是傅浩然收的第一个弟子。 他只记得,岳商亭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可却总是把长老给他的糕点留给他一半。 再后来,他带着他下山历练,他总说,面对劲敌,不要想着依靠别人,没有人会来救你,我也不会。可他每次又在真正有危险的时候挡在他面前。 岳商亭这辈子都在口是心非,从未说过几句心里话。 —— 过了十五,墨空中的月亮被遮了一半,只剩下一半。 屋檐上,一个白衣黑发的男子依偎在青衣白发的男子身上,看着天边的月亮。 “闭眼之前,还能和你一起赏月,值了。”说话的是百里晏如,他脸色惨白,眉眼携着笑,那一身白衣被鲜血浸透,还没来得及换。 他身上的血,染红了觞奕胸前的那一缕白发。 觞奕看着墨空中的月,“我记得,初见你时,也像今日这般,是上弦月。” “过去三十七年了,你竞还记得。” “当然,我还记得那时你也穿着一身白,十六岁的少年郎,唇红齿白,甚是讨喜。”那一年,觞奕离开羽灵溪,他没想到会在外面遇到一个和他一样有着羽族血统的人,两人也算一见如故。 “我只记得,初见你时,你就这般模样,如今过去三十七年,你的容貌也不曾变过。”百里晏如抬眼看着月亮,似叹息,似满足,“觞奕,已经够了,再活下去,我可就真的老了。” 觞奕抚了抚他黑色的长发,柔声问:“你可还有遗愿?” “遗愿倒没有,就只是放心不下你。” “难道不想看我羽族重返神族?与四方神祇平起平坐么?” 听到这里,百里宴如唇角微微勾起,“想,当然想。” “我会让你看到那一日。” “怕是不能亲眼看到。” 觞奕道:“即便你看不到,我也会告诉你。” “好。”百里晏如唇角微微弯起,声音越来越低,“一定要告诉我。” 说完,百里晏如缓缓闭上了眼睛。 月色如霜,天地间万籁俱寂。 第89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一 月夜, 郊外。 容回生了一堆火,火光照亮了方圆两丈的空间,不远处放着一口棺材, 里面躺着岳商亭。 他不想将他葬在异乡, 打算把他带回临仙台。 此外, 他还要向临仙台上上下下揭露百里晏如的真面目,让全仙门合力对抗觞奕和百里晏如, 决不能让他们复生妖龙, 为祸四方。 两个师弟师妹沉浸在悲恸之中, 这一天眼睛都哭肿了。 此时正值初冬, 外面天寒地冻, 容回砍了足够的柴火,打算把这堆火烧到明天一早, 而后他又在附近的河里叉了几条鱼,今天一整天他们都没进过食,就算他能挨得住,可两个师弟师妹还小, 可不能饿坏他们。 容回把烤好的鱼分给师弟师妹,傅冰兰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鼻子也通红,“二师兄, 大师兄他不会再醒过来了,是吗?” 容回眼眶一红,到现在他的心还是空空地, 并不能接受岳商亭已经死了的事实,“嗯。” 傅冰兰眼里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哭腔道:“大师兄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也很凶,可,可每次和大师兄在一起,我都会觉得很安全,因为我知道他很强,一定会保护我的。” 陶烨抹了抹眼泪,吸了吸鼻子,“师姐,你别哭了,你哭我也想哭。” 容回沉默着,他心里也很难过,但这个时候他不能被难过击垮,因为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岳商亭不能白死。 傅冰兰和陶烨两个人哭累了后,便倚着旁边的树,睡了过去。 容回睡不着。 “回儿。” 容回偏头看着遇辰,今天能看到他恢复常色,他本该高兴,但因为岳商亭的死,他一直很消沉,只是没在两个师弟师妹面前表露。 遇辰抬起手臂,“到我怀里来。” 容回挪了挪位子,依偎在他怀里,遇辰拢住他的肩膀,握着他的手,“今日我允许你心里想着别人,过了今夜,可就不许想了。” “嗯。”容回倚在他怀里,飘忽的心总算找到一点依靠,“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做错什么了?” “若不是我告诉大师兄,他的仇人是赵渊,若不是我当着他的面,揭穿了百里晏如的真实面目,他或许就不会死。” 遇辰抚着他的背,“不是你的错,有些真相,他应该要知道。” “他曾跟我说,他活着是为了报仇,他说他的心里只有复仇,可明明,不是的。” “是与不是,他临终前也说了,他无憾了,你该为他高兴。” 一个人无憾而终,是最好的结局,可对于容回而言,他失去了一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师兄,一个虽然不善言辞,却总维护他的师兄,在他眼里,岳商亭就像是亲兄长一样。 那种痛,和失去至亲,是一样的。 他从小没有亲人,故而对师父以及师兄弟当做了亲人,如今,从小到大对他慈爱有加的师父对他图谋不轨,默默关心他的大师兄与他阴阳相隔。 他再也承受不起有人离开。 容回握紧了遇辰的手,他的手冰凉,是他熟悉的触感,“上一世,我在沙场上见惯了生离死别,把生死看得很淡,这一世,我做不到了。所以,你答应我,不能比我先死。” 遇辰柔声道:“当然不会,我可是仙体,能活上千岁的。” “嗯。” 遇辰抬手在他眉心上点了点,“你累了,歇一会儿。” 容回被他这么一点,困意重重,缓缓闭上了眼睛,在他怀里睡着了。 —— 临仙台,锦华殿。 临仙台的掌门傅浩然和几位长老都在场,容回站在殿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有条不紊地叙述了出来。 傅浩然和几位掌门听后十分震惊,谁也没想到复生妖龙的幕后主使竟然是临仙台的景仙尊。景仙尊曾是上一任掌门最为得意的徒弟,因他天资过人又十分谦逊,就连傅浩然也对他几分敬仰。 没想到,他却做出这样的事。 傅浩然脸上十分沉重,“阿回,你说的是真的?” 容回拱手道:“师伯,弟子方才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 旁边的傅冰兰附和道:“爹,二师兄说的是千真万确,百里晏如真的是狼心狗肺,他不仅骗了我们这么多人,还杀了大师兄的族人,大师兄他也是为了报仇才被他杀了的。” 仙剑执事王崇云站了出来,义愤填膺道:“掌门,临仙台出了如此恶劣之徒,恳请掌门清理门户,与那孽障撇清干系,以示我临仙台清白!” 世人都知百里晏如是临仙台的人,他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临仙台的声誉也会受损,临仙台立足仙门几百年,可不能因此被毁了名声。 傅浩然沉吟着,“百里晏如如此作风,你就是不说,我也会这么做。”言言 容回继续道:“师伯,还有一事,妖龙若是复生,天下不得安宁,弟子恳请师伯集结众仙门之力,合力对付觞奕和百里晏如,阻止妖龙复生。” 先前因为徐百喆入魔一事,两大仙门易空堂和武陵山都受了重创,傅浩然和武陵山掌门任邵是挚友,任邵逝后他便一直留意着武陵山重振之事。如今武陵山由任邵的二弟子吴晟执掌,此人还算可靠,不过两个月便将武陵山的内外事务打理妥当,也算是个值得信任的人,而易空堂离得远,他还没来得及关心。 傅浩然问一旁的仙剑执事王崇云,“易空堂重振进展如何?” 王崇云拱了拱手,“回掌门,听闻易空堂如今由徐百喆的弟弟徐百康执掌,虽大不如从前,但也在重振之中。” 听到这句话,傅浩然心里有些慰藉,“阻止妖龙复生事关重大,仅凭临仙台势单力薄,阿回说的没错,应当要集结各仙门之力,凌霄长老,你立即传信给江月楼,清风观,武陵山和易空堂,道明来龙去脉,请他们速速派人赶去仙龙镇,此事紧急,不可耽搁。” 凌霄长老道:“是,我这就去办。” 傅浩然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一直站在容回旁边却没有出声的遇辰,他狐疑道:“遇辰公子,方才听阿回说,与百里晏如同流合污的还有你们羽族人,那人还是你二叔。” 遇辰摇了摇扇子,悠然道:“傅掌门不必试探我,我要是有心思复生妖龙,也不会站在这。” 容回忙解释道:“师伯,二十四年前,百里晏如想要复生妖龙,是遇辰及时出现阻止了,上一次在仙龙山,若不是遇辰及时赶来,韩春岚也已经得逞,他若是有心,他何必要屡次出手。” 傅浩然思考了片刻,觉得容回说的并没有错,无论是在武陵山徐百喆发狂的那一次,还是仙龙山韩春岚布下陷阱的那次,都是依靠他才能化解危机,他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深吸一口气,“是我多心了,还请遇辰公子莫要见怪。” 遇辰难得客气一句,“人之常情,也不怪傅掌门。” 傅浩然再看向容回,“阿回,既然你是复生妖龙的关键,你就留在临仙台,我会派人护你周全。” 容回想起百里晏如说过的话,“师伯,怕是不成,百里晏如曾说过,我或许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傅浩然皱了皱眉,“还有谁?” 容回道:“我也不知,但肯定那人也是龙族后裔。” 遇辰悠然道:“确实不是唯一选择,回儿,你可还记得,你有个同胞弟弟。” 被遇辰一提醒,容回恍然大悟,上一世余紫灵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他,还有一个程寅昊,二十四年前,程寅昊也才二十有一,如果他还活着,如今应该也才四十五。 这一世,他只知当今皇帝的名讳是程晋良,也就是三皇子。那程寅昊呢?下落如何? “师伯,你可知王族中有一个叫做程寅昊的人?” 傅浩然道:“你说的可是齐安王?” 容回大惊,程睿的爹便是齐安王,他虽听过齐安王,可却从未留意他的名讳,没想到他便是程寅昊,“对,就是他。” 凌霄长老道:“据我所知,齐安王一个多月前起兵造反,此时应当被关押在天牢。” 王崇云道:“天牢守卫森严,他应当一时半会逃不出来。” 遇辰用扇子掩着半边脸,“在下不才,曾不费吹灰之力便从天牢逃之夭夭。” 在场的人听了,都忧心忡忡。若是程寅昊先被觞奕带走,那后果不堪设想。 —— 皇宫,御书房,一旁的烛架上燃着十几根蜡烛,将御书房照的恍若白昼。 程晋良穿着一身龙袍,正提笔批改奏折,他须发斑白,满脸皱纹,已然是老态龙钟。 “陛下,该歇息了。”一旁的老太监弯着腰温声提醒道。 程晋良抬了抬头,问:“什么时辰了?” “刚过戌时。” 程晋良放下手中的毛笔,“罢了罢了,回寝宫。” 老太监伸出手臂当做扶手,程晋良把着他的手臂站起来。 回到寝宫洗漱后,两名宫女上前来为他宽衣,不料刚宽下外袍,身旁的两名宫女便昏倒了,他大惊,正要出声喊救驾,一柄锋利的剑指了过来,“别出声。” 程晋良僵直了腰背,“来者何人?” “有些事想让你帮忙,此举也是迫不得已,还请恕罪。” 程晋良侧了侧眼珠子,余光里看到一张熟面孔时,他比刚刚还要震惊,“你……你是程晚桥?” 容回道:“算是,也不算是。” “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容回道:“这刀剑毕竟危险,我先收了,你先别出声。” 如果是程晚桥,他也就认定自己不会有性命之忧,“好。” 第90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二 容回收了剑, 程晋良转头端详着他,果然是程晚桥,他竟然还没死?并且, 过了这么多年, 他竞还这般年轻? 而后, 他又发现了和他一起的遇辰。 他明白过来,“你是吃了羽族仙丹?” 容回道:“没有, 我不过是死了一次又转世的人。” 程晋良瞪大了眼睛, 有些不敢相信, “那……你还记着上一世的事?” “本来忘了, 最近才想起。” 程晋良看着他, 猜测着他此行的目的,试探道:“这皇位本该是你的, 你若想夺走,朕定双手奉上。” 容回才不在乎皇位,“我此次来不是为皇位,我只想问你要一个人。” “谁?” “程寅昊。” 程晋良蹙了蹙眉, “不想你和他还兄弟情深。” 容回前世和程寅昊做了那么多年的同胞兄弟,可却一点也亲近,甚至他和程晋良,程坤凌两人接触还要更多些, 兄弟情深着实算不上,“我是为大局着想。” 程晋良看着他,“朕若是不答应呢?” “你会答应的。” “程寅昊他起兵造反, 你该知道这是多大的罪,朕怎能说交给你就交给你?” 在一旁一直没开口的遇辰道:“回儿,和他废话这么多作甚,我看不如直接把他提到天牢去,刀架在脖子上,看他们放不放人。” 程晋良瞥了一眼遇辰,有些犯怵,当年便是他在仙龙山大开杀戒,他一众官员禁卫军都死在他手下。 容回想,现在不宜把事情闹大,能无声无息解决便是最好的。 就算是告诉程晋良实情,也无妨,毕竟仙龙山镇着妖龙的事现如今天下皆知,容回道:“你应该还记得二十四年前,仙龙山发生的一切,你也应该知道仙龙山下镇着妖龙的事。不瞒你说,我的母妃便是这妖龙的后人,我也是,当年的赵渊想要复生妖龙,夺走了我的魂魄,遇辰在仙龙山大开杀戒不过是为了救我,如今赵渊仍旧不死心想要复生妖龙,我那同胞弟弟或许会被他利用,所以我必须带走他。” 程晋良听后十分震惊,仙龙山先前闹妖,后来又传出底下镇着妖龙,这些事他都有所耳闻,但一直没去理会,没想到这背后还藏着惊天的秘密。 程晋良问:“那个赵渊,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要把程寅昊带走。”容回再补充道:“妖王复生,天下苍生将会万劫不复,你身为帝王,应当知晓轻重。” 程晋良用了许久才把这件事消化,“好,朕立即派人去将他押过来。” “不必,事态紧急,你随我去一趟天牢。” 程晋良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程晋良自己动手穿好了衣裳,而后吩咐随侍太监备马车,他要立即赶去天牢。而遇辰和容回则先到了天牢附近等他。 两人在附近的屋檐上坐着,刚好能看到天牢门口。 这天牢还跟三十七年前一样,容回来到此处便想起了三十七年前,那时遇辰被先帝算计关押在天牢,他想要进去看他却被拦在天牢门口,而后还下了雪。 容回趁着等程晋良过来的间隙,翻起了旧账,“三十七年前,你被关押在天牢,既然你能不费吹灰之力逃出来,为何不早些出来,害我替你白白担心了两天。” 遇辰倒是坦然,“我说过,我喜欢你为我担心的模样,你越是担心,我就越是高兴。” “你啊……”容回心里清楚,遇辰不会故意让他担心,除了偶尔一点小事缠着他撒娇之外,比如,受了点皮肉小伤就朝着他喊疼。 遇辰颇为无聊地瞅了一眼天牢门口,“何必要等那老皇帝,我一人也能将人揪出来。” 容回道:“此处是天牢,我们若是强行把人带走,反而会引得朝廷上下恐慌。” 这行事风格还真像他,凡事都考虑周全,也不怕麻烦。 遇辰也耐着性子陪着他,握住了他的手,“冷不冷?” 容回道:“大抵是近得你多,我如今十分耐寒。” “不止耐寒,这小嘴也越来越会说话了。”遇辰微微曲起食指抬着他的下巴,在他唇上吻了吻,“我这些日陪你奔波,陪你在这吹冷风,可都不是白费的,都记在账上,晚些你要好好补偿我。” 容回回吻了他一下,“好。” 远处传来马蹄声以及车轮碾压石板的声音,一辆御辇在街道上飞快地驶过,程晋良好歹没退缩,赶来了。 容回和遇辰飞身而起,在前方街道落地,护驾的禁卫军拉了缰绳,齐刷刷抽出了刀剑,为首的道:“有刺客,护驾!” 马车里的程晋良挑开帘子,道:“这两人并非刺客,是朕让他们来的。” 禁卫军得了令,立即收了刀剑,程晋良下了马车,徒步上前,对着容回道:“你们随朕一起进去吧。” 容回和遇辰跟在程晋良身后,一路畅通无阻,从外面巡逻的,到里面看守的见了他都纷纷跪地叩首。 容回想起上一世程晋良阳奉阴违的模样,此时的他要稳重得多,他在位也有二十四载,再不是当初那个需要讨好拉拢他人的三皇子。 回想起祁国近二十四年的国运,算不得一帆风顺,但好歹也没有什么大风大浪,荆军并未再犯,天下百姓也还算安居乐业。 这至少说明他不是个昏君。 从天牢门口到最里面的重犯牢房,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容回跟在程晋良身后,兀自开口道:“陛下这帝王倒是做得风光。” 程晋良可不觉得这是夸他的话,“你这是在讽刺朕?” “岂敢。”容回又继续问:“阿平和阿琳后来如何了?” 阿平和阿琳是大皇子的子嗣,上一世大皇子被废太子之位后,容回便将他们过继到名下,也算是与他们有过半载的父子情谊。 程晋良像是拉家常一般的语气道:“阿平如今是藩王,在凉州,阿琳已为人妇,最大的孩子都十六了。” 容回的心安定下来,都是些上一世的往事,本不应该管,只是突然想了起来,问一问罢了。 很快,便到了关押程寅昊的牢房,这牢房三面是厚厚的石壁,一面是铸铁栅栏,他还被长长的锁链锁在石壁上,插翅难逃。 遇辰看了看这间牢房,摇了摇扇子,“故地重游,一晃三十七年了。” 只有容回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下意识握了握他的手。 狱卒把牢房的门打开,程晋良先进了去,此时夜深,程寅昊并没入睡,他被关押了将近两个月,此时胡子拉渣,穿着囚服,十分狼狈。 他的双脚被沉重的镣铐锁着,此时他正在干草榻上打坐,听到了声响,他睁开眼睛,看到程晋良时还神色如常,当看到容回时,他的眸子蓦地放大,“你……” 程寅昊良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没死?” “若是你问程晚桥,他已经死了,我姓容名回。” 程寅昊似乎明白了什么意思,程晚桥二十四年前就已经死了,他很确定,“难怪。” 容回提步上前两步,“我有话想要问你。” 程寅昊冷笑一声,“我一个阶下囚,能有什么好问的?” “你起兵造反那一日,刚巧在武陵山也发生了一件大事,这未免过于巧合。” 程寅昊自然知道武陵山是什么地方,“武陵山发生何事我并不知情。” 若是不知情,那也未免太过巧合,容回问:“那你起兵是受人指使?” “也不是。” 容回皱眉,“所以,单单只是为了登上皇位?” “起兵造反,不为了皇位,那能为了什么?”随即,程寅昊疯疯癫癫地笑了笑,那笑更像是哭,“我这一辈子都在唯唯诺诺过日子,贪生怕死,前些日传闻仙龙山有群妖聚集,我估摸着又有人想要复生妖龙,而我极有可能会成为祭品,我便摔破了罐子。” 原来如此。 他又问:“赵渊后来没有找过你?” 程寅昊道:“二十四年前,祭龙大典后,赵渊便没了踪影,我也没见过他。” 容回先前还在猜测是百里晏如和觞奕在背后推动,原来并不是,是他自己做下的决定。 容回又问:“余紫灵呢?” “死了。”程寅昊又疯癫地笑了笑,看着自己干枯的双手,“我亲手杀的。” 容回微微一愣,有些意外,当初余紫灵待程寅昊不薄,是真心实意当亲儿子宠着,没想到最终她会死在他手上。 大概是当初程寅昊得知程晚桥死了,担心余紫灵最终会让他成为祭品,所以才下了毒手。 容回步入正题,“你猜的没错,确实有人想要复生妖龙,你和我都有可能成为祭品,所以,我想把你带走。” 程寅昊笑了笑,看了看程晋良,“如今我是朝廷重犯,岂是你说带就能带走的?” 说着,程寅昊端起一旁的水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 容回道:“这你不必管,如今以大局为重,你不能待在这。” 程寅昊低声笑了笑,“那是不是我死了,他们也就不能得逞了?” 容回蓦地睁大了眼睛,而后出手拍开了他手里的碗,瓷碗落地,瞬间支离破碎,发出刺耳的声音,只是已经迟了,程寅昊突然七窍流血,他笑了笑,笑得狰狞,“罢了,这对我而言才是最好的结局。” 说完了最后一句,他便往后倒去,倒在了干草榻上。 容回上前探了探程寅昊的鼻息,他中的毒是剧毒,毒发极快,此时已经没了呼吸。他抬手拂过程寅昊的双目,让他安息,而后回头,讽刺的目光落在程晋良身上,“陛下,我这是小看你了。” 程晋良阖了阖眼,“你没听他说么,这才是对他最好的结局。” 容回沉默了片刻,上一世在得知斗不过赵渊时,他也曾想过用自我了结的方式阻止那一场阴谋,可是并没有得逞。 方才程寅昊必定是已经知道了碗里的水有毒,故意喝下去的。 程晋良负着手,深吸一口气,“他虽犯下大罪,但始终与朕有亲缘,朕会厚葬他。” 容回没应声。 —— 仙龙镇。 自两个月前传出仙龙山下镇着妖龙之后,仙龙镇方圆十里之内几乎搬空,街上一片狼藉,入了夜无一盏灯火,像是鬼城。 仙门五大门派都聚集于此,派人在仙龙山脚下日夜巡察,不准任何人进入,若有异样便要放出信号弹。 五大门派此时正聚在仙龙镇上的一处宅子里,这宅子的主人是当地有名的富商,已经搬走了,此宅也成了荒宅,他们无处落脚,暂时将此地作为据点。 正厅,几位掌门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易空堂的新掌门徐百康道:“傅掌门,如今这仙龙山有我等守着,那想要复生妖龙的魔头定不敢靠近,我们一直在这仙龙山守下去也不是办法。” 傅浩然沉吟着道:“那徐堂主可有更好的法子?” 徐百康道:“我看不如设个陷阱,让那魔头跳进来,我们再关门打狗,将他除去,比一直在这里守株待兔要强得多。” 清风观的无尘道长道:“徐堂主,此事说来容易,做来难,我们如今不知那幕后主使在何方,哪里那么容易设下陷阱。即便设下陷阱,又如何能保证他会跳进来?” 薛永河沉吟道:“无尘道长说的是,这幕后主使将各大仙门耍的团团转,必定是足智多谋的,普通陷阱,根本引不来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徐百康把目光投向傅浩然,“傅掌门,听闻复生妖龙要龙魂,而你那师侄正是他们要找的龙魂。” 站在傅浩然身旁的傅冰兰听后,怒道:“难道徐堂主想要我师兄做诱饵吗?” 徐百康叹气,“这也是情非得已啊。” “怕是不成。”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众人都朝着门外看了出去,只见容回和遇辰一齐进了正厅,容回朝着徐百康拱了拱手,这才道:“徐堂主有所不知,世上不止我一人是龙魂。” 徐百康问:“还有谁?” 容回道:“齐安王之子,程睿。” 薛永河道:“那如此说来,齐安王也是?” 容回道:“齐安王早先起兵造反,已死在天牢之中。” 无尘道长道:“那除了齐安王之子,容公子,可还有其他人。” 容回目前只知余紫灵是龙族后人,至于还有没有别人,他也不清楚:“我也不确定。” 薛永河若有所思道:“说起齐安王之子,朝廷派了重兵搜寻,也未能搜出他的下落,我担心他已经落入贼手。” 徐百康若有所指道:“听闻这齐安王之子也是临仙台的弟子,呵,这临仙台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傅浩然睨了一眼徐百康,颇为不悦,“徐堂主,此时该是各大仙门合力抗敌的时候,你这话可就惑乱军心了。” 薛永河也道:“徐堂主,临仙台已将百里晏如逐出派,至于程睿,不过是个外门弟子,收徒之前谁也不能料到,如今大敌当前,是临仙台带头抗敌,你也不必咄咄逼人。” 被薛永河这么一说,徐百康脸色难看,他忙赔笑,“方才不过一时口快,也没有恶意,还请傅掌门莫要计较。” 傅浩然板着脸教训道:“徐堂主如今是易空堂堂主,言谈举止也该要有个堂主的模样才是,日后便不必我多提点了。” 徐百康笑得满脸通红羞愧,“多谢傅掌门提点。” 薛永河朗笑了几声,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那就翻页,今日我们聚集于此地,是为了商讨如何对付那想要复生妖龙的魔头,还是回归正题。” 傅浩然道:“薛楼主说的是,诸位可还有什么好法子,尽管说。” “我还有话要说。”容回道。 傅浩然道:“阿回,你说。” 容回道:“十一月三日是仙龙山封印最为薄弱的时候,若是他们想要复生妖龙,选那一日的可能性极大。” 无尘道长问:“容公子,你怎知道那一日封印最为薄弱。” “往年每到那一日妖龙最为活跃,守山人每年那日都能听到龙鸣,二十四年前百里晏如复生妖龙,也选的是那一日。” 薛永河想了片刻,有个疑问:“若是如此,那韩春岚,为何要选在九月?” 遇辰悠然地插了一句,“或许,是他早就料到韩春岚成不了事。” 遇辰一出声,众人都朝着他看去,傅浩然已经跟他们解释了当年二十四年前羽王大开杀戒的事,故而见了他并未生出敌意。 薛永河问:“遇辰公子何出此言?” 遇辰道:“复生妖龙除了九十九个仙魂,一个龙魂,还需专门有人布下生门阵,当初韩春岚把自己都算在了那仙魂之列,如何布阵。” 薛永河恍然大悟,“所以,当初韩春岚不过是幕后主使的障眼法。” 遇辰道:“除了是障眼法,我猜,他的作用便是充当那九十九个仙魂的容器。” 傅冰兰听后,感叹道:“这也太可怕了。” 无尘道长道:“若是十一月三日,那就是明天了。” 徐百康早就厌倦了在这里守株待兔了,“那不正好,让那魔头早些现身,我们早些把他降服,也不必一直干等。” 薛永河是见识过徐百喆和韩春岚当初的威力的,那时他根本不是对手,若不是遇辰,他们那一堆人都要葬身仙龙山,恐怕那幕后主使比韩春岚还要强,他沉声道:“只怕那魔头并不好对付。” 徐百康道:“我们五大仙门都在此,难不成还怕他?” 薛永河看不惯徐百康盲目自大,他道:“徐堂主,当初武陵山任掌门六十大寿,你即便不在,也应该有所耳闻,你兄长入魔后,我等合力也不是他的对手,还是遇辰公子出手,才能将其治服。” 徐百康瞥了一眼遇辰,无话可说了。 傅浩然沉声道:“为今之计,我等只能死守仙龙山,千万不能让那魔头靠近半步。” —— 入夜,仙龙镇被笼罩在一片无尽的夜色之中,各大仙门在都派了弟子在山脚下巡察,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 临仙台在镇上一间客栈落脚,这客栈的掌柜早就跑了,屋子里的东西也带走不少,好在还有一张床可以躺。 遇辰喜洁,容回打了水把房里的床和桌椅都擦了一遍,而后又去伙房烧水,给他沐浴。 他提着两桶热水上楼,在房门口放下水,推开门,刚好看到了一个紫色的身影从窗口处飞了出去,容回大惊,“遇辰!” 他跳上窗台,纵身一跃,跟着他一起飞了出去。 飞出去的遇辰很快便展开了背后的长翅,容回靠着轻功当然比不上他的翅膀,他追出去不远便追丢了。 他站在屋檐上,四处搜寻那个身影,他就像凭空消失一般,看不到一点踪迹。 一定是魔血又在作乱,他不想伤害他,所以才故意躲开。 第91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三 容回心急如焚, 也不知遇辰往哪边去了,毫无方向地在屋檐上穿梭。 忽然,一道寒芒从身后而来, 容回及时察觉, 下意识闪开, 待看清楚了那一道寒芒,他才发现原来是他的玄冰剑, 玄冰剑此时出了鞘, 悬浮在空中。 容回立即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他纵身一跃, 跳上了玄冰剑, 果然玄冰剑像是自己能感应主人的意愿,朝着遇辰消失的方向飞了出去, 速度极快。 容回站在玄冰剑上,四处张望,企图搜寻遇辰的影子。 他会去哪? 出了仙龙镇中心,便来进入了一片林子的上空, 今夜天晴,虽只有一点月牙,但繁星闪耀,约莫能看清林子的轮廓。 远远看到了一抹红光, 容回心下一动,赶忙飞了过去。 只见林子中的一口池子上方,遇辰展开发着淡淡光芒的红色翅膀, 脚尖点着水面悬浮于池面上,四周还散发着红色的星星点点,在空中飘散,泯灭。 忽然,他翅膀一收,身子没了支撑,就要朝着那池面倒下去。 哗啦一声,溅起了水花。 容回大惊,跳下了玄冰剑,在他落入池水之后,也相继跳了下去。 这口池子很深,遇辰的身体发着淡淡的光芒,容回跳下水之后,朝着他的身体游过去。 碰到他的衣裳时,他伸手一捞,将人拥在了怀里,并覆上他的唇,给他渡了一口气。 而后带着他往池面上游。 冒出了水面后,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轻摇了摇怀里的人,“遇辰,遇辰。” 他探了探他的呼吸,还好,只是昏过去。 他把他抱上了岸,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容回把遇辰安置在树下,从怀里取出了火种,这火种防水,还能用。 他就地捡了点干柴烧了一堆火,打算等遇辰醒来再回去。 火烧起来后,他宽下了遇辰的衣裳搭在架子上烤,而后再脱下自己的。 他只穿着薄薄的亵衣,搂着遇辰坐在火边烤火。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有些心疼,他分明是羽族的王,在遇上他之前都是锦衣玉食地养着,无忧无虑,遇上他之后,这些年他吃了不少苦头。 那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容回心弦一动,亲眼看着他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瞳孔是淡褐色的,并非红色。 他已经成功将自己的魔血再一次压下去。 “醒了。”容回把他搂得更紧。 遇辰看了一眼旁边的池子,倒映着漫天的星星,火堆旁还有两人湿透的衣裳,“辛苦了。” 容回摇头,“不辛苦。” 他没问遇辰刚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他已经知道了。 “师兄,冷。”遇辰道,就像是当初受了皮肉小伤却喊疼的模样。 容回柔声道:“那我们回客栈。” “不必,此处风景甚好,我还不想回去。”遇辰道:“你抱紧我。” 容回收拢双臂,将他抱紧。 遇辰道:“还不够。” 容回觉得再用力,怕是会让他受伤,“会受伤。” 遇辰撩了撩他胸前的湿发,“不是还有一种能让我与你合为一体的抱法?” 容回瞬间红透了脸,这人才刚醒来,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先回客栈再说。” 遇辰用食指划过他的下颌,“我说了,此处风景甚好,我还不想回去。” 容回看了看四周,这里确实不是地方,但他向来骄纵他,他想要的,他能给的,都会给,他柔声问:“还有力气?” “怎么会没有,师兄这是太小看我了。” 容回淡淡一笑,便从了他。 星空下,池子边,紫色的袍子铺在草地上,噼里啪啦烧着的火堆越烧越旺,再也压制不住,火光映着肤色,宛如涂了蜜一般。 池子边的一窝草被一只的手握在手心,随后那只手被另外一只修长的手握住,十指相扣,一个声音轻声道:“师兄……” “……嗯。” 冬日的林子少了虫鸣,十分寂静,池子边上偶尔发出的一声细碎的声响都被放大。 容回醒来时,在一个柔软的怀抱,一睁眼便是一片红,他瞬间清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被一双翅膀包裹着。 那翅膀自然而然就是遇辰的。 他们此时正悬浮在空中,遇辰的翅膀收拢,在他怀里围出了一块空间将他护着。 遇辰收了翅膀,打横抱着他缓缓落了地,天也才微微亮,那一堆火早已经烧完了,旁边的衣裳倒是都烘干了,还有火堆旁那一片被压坏了的草,想起昨天他们就在那翻云覆雨,容回耳朵红了。 遇辰看着怀里的他,“睡得可还好?” 容回也忘了自己什么时候被遇辰护在了翅膀里,只知睡了一个好觉,“嗯。” 今天是十一月初三,觞奕极有可能会选在今天复生妖龙,他要立即赶回去仙龙山。 容回的那把玄冰剑已经恢复了原样,昨夜大抵是他心急如焚,且意愿强烈,玄冰剑感应到了,所以才自己飞了出来。 遇辰穿好了衣裳,展开翅膀飞上半空,而后朝他伸出手,带着他朝着仙龙山飞去。 —— 仙龙山。 过了子时后,五大仙门的掌门便在仙龙山山顶布阵结界,五个人呈五角形分布,将镇压着妖龙的深渊包裹在结界之中,这结界坚不可摧,即便是神仙,也难以破开。 整整三个时辰,五位掌门就地打坐,不动如山,各自坚守。 天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天快亮了。 忽然,深渊之中传来了一声龙的咆哮,徐百康先开了口,“怎么回事?我等守在此处,为何还能听到龙鸣?” 薛永河道:“徐堂主不必担心,今日封印最为薄弱,这底下妖物在躁动罢了,诸位,切不能有一丝松懈。” 紧接着,深渊底下再次传来一声龙鸣,这一次的威力比上一次更强,整一座山都动摇了。 随后还有第三声,第四声…… 五位掌门各自咬牙坚守。 忽然,深渊底下缓缓浮上来一团发黑的云雾,武陵山的掌门吴晟眼力好,率先看到,“傅掌门,那团黑色是什么?” 傅浩然也看到了,只见那一团云雾飞出了洞口,黑色云雾像烟一样飘散,露出了里面包裹的人。 吴晟大惊,“大师兄!” 此人正是韩春岚,他此时瞳孔发红,头发花白,脸上白得像纸,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周身散发着妖魔的戾气。 傅浩然道:“吴掌门,这并非是你的大师兄,他已经成魔了!” 薛永河也十分惊讶,“韩春岚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 没等傅浩然回答,韩春岚便开始冲结界,砰一声撞上了结界的上方,五位掌门立即结印,加固了封印。 韩春岚再一次往上冲,还是未能冲破结界,此时他已经没有了灵识,只不过是一个傀儡,他张大了嘴仰天嘶吼,周遭的魔气更加强烈,只一昧不断地冲击结界。 傅浩然维持手上的法印,脸色通红,“都稳住!” 那厢,韩春岚冲不开结界,张大嘴嘶吼一声,朝着吴晟袭来。 吴晟毕竟年轻,修为都比不上其他的掌门,他此时咬紧了牙关,大喊:“大师兄!快收手!” 傅浩然抽出了剑,飞身过去救他,薛永河和无尘道长也相继进入结界,出手阻止了韩春岚。 徐百康看这形势,也加入了战斗。 韩春岚魔性大发,以一敌五也并不吃力。 —— 遇辰的飞速极快,很快便抵达仙龙山山脚下,此处有各大仙门的人巡察,若是他们贸然飞进去,会引起恐慌,将周围的人都引过来。 遇辰选了山脚下落地。 在附近巡察的傅冰兰和陶烨看到了他们,都跑了过来。 傅冰兰问:“二师兄,遇辰公子,你们去哪了?” 容回看了一眼遇辰,干咳一声,“昨夜有些事,离开了一趟。” 随后,他又问:“仙龙山可有异样?” 傅冰兰道:“有,刚刚我们听到了妖龙嘶鸣。” 陶烨道:“不过,今日封印最为薄弱,妖龙嘶鸣也正常。” 容回点了点头,又问:“师伯他们在何处?” 陶烨道:“今日子时起,五大仙门的掌门就在仙龙山山顶镇守了,其他弟子都奉命在山脚巡察,目前也没发现有人闯进去。” 容回看了看天,天已经亮了,虽说五名掌门都在里面镇守,但发生了什么,在外沿难以察觉,“我进去瞧一瞧。” 傅冰兰道:“我也去!” 容回道:“你们留在外面,继续巡察。” 傅冰兰鼓了鼓腮帮子,“好吧。” 容回和遇辰进了山,山里还有其他仙门弟子守着,见了容回,他们都认识,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声容公子。 容回的耳力高于常人,走出了挺远,听到了身后刚刚的两个武陵山弟子交头接耳,“刚刚不是进去了一个临仙台弟子了么,怎么又来一个?” 容回闻言,停下了脚步,他们早就做了分工,各仙门弟子分区域巡察,负责这块的是武陵山的弟子,他们刚刚说的临仙台弟子是谁? 容回暗觉不对,他停下脚步,折返回去,问刚刚的两名武陵山弟子,“你们方才说,还有一个临仙台弟子进去?” 那两个武陵山弟子脸色尴尬,没想到他们背后议论被抓了个正着,虽然没说什么坏话。其中一个道:“是的,容公子,刚刚是有一名临仙台弟子进去,也说是进去看看情况。” 临仙台的弟子除了他之外,其他都被安排在山下巡察,临仙台对弟子一向严苛,既然安排他们巡察,就绝不会有人轻举妄动,那么刚才进去的…… 糟糕! 遇辰猜测,“是程睿?” “极有可能!”容回暗叫不好,“我们快去山顶!” 遇辰展开翅膀,带着他飞了起来,往仙龙山山顶而去。 此时的山顶被笼罩在结界之中,五位掌门都被韩春岚打成重伤,此时,仙龙山的那个无底深渊的上方出现了一个阴阳阵,韩春岚就在阴阳阵中。 一个穿着临仙台派服的人,正朝着那阴阳阵而去,此人就是销声匿迹两个月的程睿。 容回落了地,叫住了那个朝政阴阳阵而去的人,“程睿!你给我站住!” 程睿回过身,看着远处的容回,“是你?” 容回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程睿展开双臂朝着天,脸上的笑容扭曲而诡异,“当然知道,我是龙族后人,我族之王即将苏醒。” 容回闻言,气急败坏,“这山下镇着的不是什么龙王,他是妖王!十恶不赦的妖王!他若是醒了,便会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程睿狰狞地笑着道:“那又如何,我若是过不好,天下苍生何必存活!” 看来,道理是说不通了。容回飞身向前,想要把他揪回来,不料一道剑光掠过,他不得不后退闪躲。 “容公子何必要坏人家好事。”出手阻止的正是觞奕,此时他正悬浮在空中,青衣白发随着风扬起。 容回道:“是你怂恿他来的?” 觞奕道:“不算怂恿,这孩子志向远大,我同他说了后,他倒是十分乐意。” 容回咬了咬牙关,“我劝你还是悬崖勒马,否则铸成大错,你就是千古罪人。” “千古罪人?”觞奕冷笑一声,“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遇辰摇了摇手上的扇子,“我羽族出了你这样的人,可真是丢尽了颜面。” 觞奕并没有发怒,只是温和地看着遇辰,“辰儿,待羽族重返神界,你会感谢我。” 遇辰道:“今日也算是个良辰吉日,我琢磨着不如今日就将你赶出家门。” 觞奕道:“我自小便教你,不得对长辈无礼,看来,你都忘了。” 遇辰收起扇子,眼神变得锋利,“还有更无礼的。” 作者有话要说:有辆越野车开过,看到么⊙▽⊙ 正文还有两章 第92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四 说罢, 遇辰手上的扇子幻化出一道利剑,他提着剑迎了上去。 与此同时,容回也抽出了玄冰, 打算把程睿杀了。 不料, 韩春岚飞身过来, 挡在了程睿面前。 容回不得不先对付韩春岚,现在的韩春岚没有呼吸, 也没有心跳, 已经不是活人, 他彻底沦为了一个傀儡, 一个容器, 在他的身体里,有加上他在内的九十九个修士魂魄。 看到他现在这个模样, 容回十分痛心,韩春岚曾是他最好的知己。 铿锵一声,觞奕和遇辰的剑交叉在一起,前者道:“辰儿, 上一次,你为一个龙族后嗣入魔。这一次,我不动你的人,你又何必阻止我。” 遇辰挑起眉, “我不过是在清理门户。” “我说过,你们阻止不了我。”觞奕退开几丈,朝着地面上的程睿道:“阿睿, 还不快回去你的位子。” 程睿看了一眼那悬浮在深渊之上的八卦阵,他提步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容回见程睿要上八卦阵,飞身而起,想要绕开韩春岚,阻止程睿,奈何韩春岚跟得很紧,让他半步都不能靠近。 此时,地上身受重伤的傅浩然从地上挣扎着起来,用手上的剑刺入了程睿的腹部,程睿面孔狰狞地看着傅浩然,鲜红的血从嘴里吐出,“师……师父……” 傅浩然再次使力将剑贯穿他,冷声道:“你不该为虎作伥!” 此时,韩春岚飞身过来,宛如利爪一般的手朝着傅浩然的脖子而去,容回及时赶过来,打开了他的手,救下了傅浩然。 傅浩然支着剑站稳了脚步,他道:“阿回,一定要阻止他们!” 容回终究不是韩春岚的对手,激战片刻,他便被打了出去,口吐鲜血。 韩春岚捡起身受重伤的程睿,飞身上了八卦阵,程睿在阴阳阵的阳鱼,自己则站在阴鱼。 阴阳归位之后,那阴阳阵便发出了极强的光芒,两人在阴阳鱼间飞速旋转,快得看不清影子。 容回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眼前的景象,失魂落魄地踉跄一步,没想到他们这么多人合力,还是没能阻止。 九十九个仙魂,一个龙魂,还有阵法,一应俱全。 觞奕停下了和遇辰的这一场激战,他看了一眼那深渊之上的阴阳阵,“辰儿,事情已成定局,你我打下去,也毫无意义。” 遇辰看向那已经成了的阵法,冷眼看着觞奕,“你可真能耐。” 觞奕道:“我毕竟,是你的长辈。” 忽然,深渊里传来了嘶吼,紧接着便是山崩地裂。 容回看着那已经融入阵法中的韩春岚和程睿,他们已经不能阻止了。 这座镇压妖龙的山,很快就要崩塌。 傅浩然就在不远处,容回起身上前扶住他,“师伯,赶紧离开此地!” 不少仙门弟子听着动静赶来,山体摇动越发明显,容回朝着他们道:“这山要塌了!都离开这!” 一行人撤离到了山脚下,天几乎黑了下来,只见山顶处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伴随着地动山摇,狂风呼啸,宛如末日。 傅冰兰扶着傅浩然,看着山上,“爹,这是妖龙要复生了么?” 傅浩然捂着伤口,双目沧桑,“没想到,还是没能阻止。” 一旁同样身受重伤的薛永河摇头叹气,“傅掌门,你我都尽力了。” 容回看着眼前的景象,拳头紧握,他以为他可以阻止,没想到还是没能成功。 手一凉,是遇辰握住了他的拳头,他道:“回儿,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你就待在这,哪也不去,等我回来。” 容回明白他要做什么,反手握住他的手,觞奕这么做只是为了让羽族重返神界,不再受凡人欺凌,而这件事对身为羽王的遇辰并没有害处,他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做。” “那不过是觞奕的歪理,我羽族生活在羽灵溪,哪一点不好?” “只是……重返神族,不是更好么?” “这妖龙嗜杀,即便重返神族,我羽族也不会好过。”遇辰顿了顿,继续道:“再说了,我可不愿看你整日愁眉不展,你想做的,我来替你完成,但你要听我的话,不可轻举妄动,就在这等我。” 地动山摇持续了将近半刻钟,随着一声清晰的嘶吼,山体崩塌,一条浑身通黑的龙飞了出来,在乌云中盘旋嘶吼。 那便是妖龙的本体。 有人惊道:“妖龙!妖龙复生了!” 容回手心的手变得温热,他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旁边,只见遇辰的瞳孔变成了红色,下一瞬,他上前一步,展开了红色的翅膀,朝着天上飞了过去。 容回看着迎着妖龙而去的遇辰,他明明可以不管这件事,都是为了他罢了。 妖龙的双目通红,龙体四周散发着阵阵黑色的魔气,见遇辰朝他袭来,他动作迅猛地躲开,张口吐出一团光球,朝着遇辰而去,遇辰闪躲速度也极快,一偏翅膀躲开,而后迎上前去。 各仙门目睹了羽王和妖王在天上的搏斗,纷纷感慨道:“好强的真气!常人根本无法企及。” 从目前来看,遇辰守的时候多,攻的时候少,占得下风。 傅冰兰看着有些焦急,“遇辰公子,可千万要赢啊!” 天上的乌云越聚越多,妖龙善于在阴云中藏匿,行踪难以捕捉,遇辰结印在四周结出一层结界,用以护体,只见一阵电闪雷鸣,树丫状的闪电朝着他的结界而来。 淡红色的结界瞬间被雷电包裹,滋啦啦地形成了一个闪电球,很快便消散了,妖龙趁机偷袭,一个龙摆尾,便将遇辰打开。 看着天上的战况,容回的心揪了起来,只恨自己修为太低,不能和他并肩作战。 妖龙的利爪朝着遇辰而去,遇辰靠着煽动翅膀快速闪躲,再顺势一挥手上的利剑,一道弯月一般的剑光朝着妖龙而去,可惜妖龙迅猛,并未击中。 妖龙再吐出一团光球,朝着遇辰而去,遇辰来不及闪躲,抬起剑抵挡,下一瞬,光球便将遇辰包裹。 底下看着的人都提起了心,只见光球消失后,遇辰的身子慢慢露了出来,他的唇角挂着血迹,可见方才的光球伤到了他。 妖王悬浮在空中,一个狂妄的声音传了出来,语气尽是轻蔑,“你们凤凰一族不过是万年不变的窝囊废,中看不中用,也想与我抗衡!做梦!” 遇辰挂着血迹的唇角勾起,“我倒是想知道,一条被压了两千年的老妖龙,哪来的理直气壮。” 说罢,遇辰再次迎了上去。 妖王道:“不知天高地厚!” 天上再次电光石火,伴随着轰隆隆的电闪雷鸣,黑云翻涌。 容回看了看其他仙门的人,都还在这,他担心若是无法阻挡妖龙,各大仙门都要毁于一旦。 绝不能不留后路。 容回此时上前几步,面朝着各大仙门,他好声劝道:“如今妖王苏醒,各掌门又身受重伤,我看不如各位先离去。” 薛永河大义凛然道:“我等好歹是仙门大家,又怎会贪生怕死!我不走!” 无尘道长明白容回的顾虑,他沉声道:“薛楼主,如今妖王已复生,羽王输赢未定,我等又身受重伤不堪一击,留在这也无济于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是此次未能阻挡妖龙,日后我等还能再想办法。” 徐百康原本斗志昂扬,看完了羽王和妖龙的搏斗,心里开始贪生怕死,“无尘道长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要是今日羽王败了,还有我们,但如果我们也死在这,那天下就没人能搭救了!” 薛永河闻言,叹了一息,转眼看向傅浩然,“傅掌门觉着如何?” 傅浩然道:“事到如今,还是以大局为重,我等现行离开,若是今日无法阻止妖王,再另想法子。” 徐百康恨不得能早点离开,“那就这么定了!” 傅浩然看着容回问:“阿回,你呢?” 容回道:“我留在这。” 傅冰兰道:“二师兄,你留下来也没用的,还是跟我们一块走吧。” 容回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天上的遇辰,“我与遇辰共生死,他在,我便不离开。” 傅冰兰咬了咬唇,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大师兄,可不想再失去二师兄,“二师兄……” 容回心意已决,“趁着遇辰还能阻挡,你们赶紧走吧。” 傅浩然吸了一口气,“那多加小心。” “嗯。” 徐百康走在最前面,他举着手上的剑,“各仙门弟子,我们走!” 容回目送他们离开,傅冰兰和陶烨还舍不得,一步三回头,“二师兄,你一定要小心!” 待各仙门的人都离开后,容回看着天上战况,遇辰和妖龙在云层间快速移动,交锋时便是一阵电闪雷鸣。 他握紧了手上的玄冰,想着还有什么办法能帮得上忙。 忽然,眼前被一片白包裹,目不能视物。 容回心里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莫惊,是我。”渐渐地,眼前现出了一个人影,他身穿白色的衣袍,头发用玉冠束起,约莫而立之年,容貌几分俊朗,身体有些半透,不像是现实中人。 “阁下是……” 那人道:“我曾与你通灵,现下,我的灵识正在你的识海之中。” 容回反应过来,“你是断渊神君?” 断渊神君道:“没错,妖王已经复生,而我肉身已损,如今只剩灵识,无法与之抗衡。” 容回明白过来,断渊神君曾用自身灵识镇压妖王,如今妖王复生,他的灵识也一并被解封。 当初是断渊神君封印了妖龙,容回想他必定有办法,他迫切道:“那如何才能降服妖王,还请断渊神君赐教!” “那老妖龙万年修为,当初我能降住他也是赔上了自己。”断渊神君继续道:“若是我能与羽王合力,胜算会大一点。不过,我并无肉身,想要借助你的肉身。” 容回义不容辞,当即答应,“好!” 断渊神君笑了笑,“你倒是答应地爽快。” 容回大义凛然道:“只要能降服妖龙,救天下苍生,即便以命相抵也再所不惜。” 断渊神君道:“那好,我将封印你的灵识,若是你再次恢复灵识,则说明我们赢了,若败,那你将与我一同覆灭。” 只要有胜算,怎样他都愿意,容回毫不犹豫道:“好。” 下一瞬,容回被白茫茫的光包裹住,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遇辰与妖龙大战了两个时辰,从晨光乍现,到日上三竿,只是此时天空乌云密布,不见日光,看不到太阳。 遇辰已经伤痕累累,那一双红色的长翅流着血,鲜血与羽毛同色,看不出。他的瞳孔发红,体内魔血沸腾,杀气四溢。 妖龙张口吐出一团光球,遇辰往后闪躲,容回突然出现,挡在了他面前,手上的玄冰从中间切开了光球,光球一分为二从他身旁飞了出去。 遇辰看到了容回,他压下了魔血,恢复了一丝神智,眸子变成了浅褐色,“你跑来做什么,我不是说了,让你等我!” 容回脸上露出桀骜不驯的笑,这可不是他平常能露出的神情,“你一个人对付不了这怪物。” 遇辰目光瞬间变得犀利,手上的剑指着他,“你不是回儿!” 容回唇角勾起,“我不过借用他的身子,本君仙号断渊。” 遇辰挑眉,“我答应了么?” 容回道:“他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断渊神君附了容回的身,我纠结很久,到底用容回来称呼,还是断渊来称呼,然后选了容回,这样就变成遇辰和容回并肩作战了。 断渊神君的文《师尊他风流倜傥》求个预收,嘿嘿,这篇文的故事时间背景是在君上他貌美如花这篇文之后,断渊会复生。 第93章 结局章 妖龙此时再次窜过来, 遇辰和容回快速闪开,容回道:“你我何必现在算账,先降服这老妖龙再说!” 那老妖龙听到他们的谈话, 得知眼前的人就是断渊, 通红的龙眼像是会烧起来的岩浆, “断渊,你害我被封印两千年, 今日我就让你魂飞魄散!” 说罢, 老妖龙嘴里喷出了火, 那火并不是一般的火, 而是可以烧毁一切的玄火。 容回堪堪避开, 遇辰趁着老妖龙追着容回不放,朝着龙身挥剑, 只见一道剑芒朝着龙身而去,可那龙身坚不可摧,一道剑芒下去,竟丝毫没有伤到他。 容回一边闪躲妖龙的玄火一边道:“这妖龙龙鳞坚硬无比, 攻他腹部,那里的麟甲最软。” 遇辰听后,一扇翅膀,来到妖龙下方, 他抛出手中的剑,剑身分化出上百柄剑,朝着妖龙的腹部而去。 那妖龙十分灵活, 摆动着龙身便躲开了那朝着他而去的剑。 遇辰再次结印,那百柄剑朝着妖龙穷追不舍。 忽然,妖龙全身烧了起来,那火就跟他喷出的玄火一样,若是有物体靠近,都要被化为灰烬。 那上百柄剑化作一把,回到了遇辰的手里。 火龙嘶吼着,朝着他而来。 遇辰结印,面前结出一团真气,待火龙临近,他便将真气打了出去,与妖龙的玄火相抵。 遇辰的真气夹杂冰霜,与妖龙的玄火交汇,一红一白形成明显的分界线,交汇处真气涌动,形成拉锯的局势。 妖龙的玄火占得上风,眼看那火苗就要烧到近前,容回及时出现,结印与他一起抵抗妖龙的玄火。 两团真气合力,只见白色真气与红色玄火交汇线越来越远,朝着妖龙而去。 双方拉锯一刻钟,只听妖龙嘶吼一声,妖龙被真气包裹。 同时,遇辰和容回也被那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开,容回口吐鲜血,刚才那一股强烈的真气已经超过了这具身子的承受能力,故而伤到內府。 他一时恢复不过来,身子垂直掉落。 而后,下一瞬,他被一个人搂在了怀里,虽说这身子是容回的,可灵识是断渊,他还真有点不习惯依偎在别人怀里,挂着血迹的唇角勾起,“你倒是挺护着他。” 遇辰冷声道:“你最好不要让他再受伤,否则待我灭了这老妖龙,下一个就是你。” 断渊在心里笑了笑,难怪世人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他倒是有些羡慕了。 “待会我布阵引天雷,你把他引过来。”说罢,容回恢复了力气,脱离了遇辰的怀,御剑朝着那乌云而去。 遇辰一扇翅膀,迎着妖龙而去。 这妖龙浑身玄火,不能近身,只能远攻。 与他纠缠片刻,遇辰便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老妖龙以为他要逃,追着迎了上去。 不料云层之上,一道天雷落下,正中妖龙的龙身,妖龙周身的玄火焚金银如融蜡,可却无法抵抗天雷。 肉眼可见的闪电包裹着那一条火龙,滋啦啦地声响十分刺耳,冒出的火花将四周的乌云照的忽明忽暗。 天雷威力比一般雷电更强,纵然是上万年修为的仙者,也未必能承受得住这么一下。 老妖龙仰天嘶吼,震耳欲聋,连带地面都震动了。 约莫一盏茶的时辰,老妖龙身上的玄火被天雷击灭。 遇辰趁机偷袭,不料那老妖怪吃了一道天雷,魔性大发,狂暴地很,张口就是一道玄火喷洒而出。 遇辰以结界抵挡,依旧未能幸免,身后的红羽被玄火燎到,滋啦啦地冒了烟。 容回从云层穿出,趁着老妖龙发疯,玄冰剑直直刺入了妖龙的腹部。 妖龙受了伤,更加狂暴,宛如脱缰的野马,容回握着剑柄不松手,被他拖着在云层里到处钻,速度极快,他稍有松懈就会被它甩出去,疾风将他的衣裳吹得猎猎作响。 遇辰早已等在前方,手上结了印,一道能轻易粉碎石头的真气朝着妖龙而来,老妖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口中吐出一团威力极强的光球,朝着遇辰而去。 老妖龙发起疯来无人能敌,遇辰的那团真气泯灭在老妖龙强大的光球中,光球穿过真气击中遇辰,遇辰被那一团光包裹,以极快的速度坠落。 轰隆一声,包裹着遇辰的光球在林子落地,光球威力极强,落地后朝着四面八方扩散,一大片的树木瞬间被极强的冲击波夷为平地。 天上的老妖龙还在嘶吼乱窜,容回死死抓着剑柄不松手,还想把剑刺得更深,没来由地,眼角朝后飞出一滴温热的泪水。 断渊神君活了上万年,见过大风大浪,从不知眼泪为何物,而这滴眼泪显然就是这身子的主人流的。 断渊神君叹了一息,容回的灵识虽被他封印了,可他的心还在跳着,他必定是感知到了他心爱之人出了事,这才流泪了。 只见,跟着老妖龙窜了不知多久的容回拔出了玄冰剑,朝着地面飞,在刚刚遇辰坠落的那一片空地落地,方才的那一道真气也着实强了些,这方圆两百丈的地方都秃了,也不知那羽王还活着不。 容回看到了一个坑,他飞身过去,只见坑里躺着一个紫衣男子,本是雍容华贵的皮相,此时却狼狈不堪地躺在坑里一动不动。 容回抱着玄冰剑,朝着坑里的人道:“活着的话,吱个声啊。” 遇辰睁开眼睛看着上方的人,吐出一口鲜血,“你给我闭嘴!” “哟,活着呐。”容回指了指自己泪眼汪汪的眼睛,“看到没,你心上人在哭呢,没死就赶紧起来。” 遇辰支着剑起身,恨声道:“你再敢用他的这张嘴出声,我便立即让你魂飞魄散。” 看来这羽王是因为心上人突然‘性情大变’有些接受不来。 容回妥协道:“好好,不说不说。” 想到什么,他道:“我再说一句,必须得说,这老妖龙方才受了天雷,还被我刺了一剑,刚刚也就威风了那么一下,估摸着撑不住多久,今日是好时机,必须把它给除了。” 没等他说完,遇辰便展开了红色的翅膀,朝着天上飞去。 容回也结了个印御剑飞上了天。 只见乌云云层之上,老妖龙拖着那苟延残喘的身子已经飞出很远,两人追了上去,一个用翅膀,一个御剑。 很快便追上了老妖龙,容回站在玄冰剑上,见老妖龙就在不远处,便双手结了印,只见老妖龙前方出现了一张很大的网,将去路挡住了。 老妖龙撞上了网,容回再道:“收!” 那一张大网忽然裹了起来,将老妖龙束缚住,老妖龙张牙舞爪地挣扎。遇辰握着剑,朝着老妖龙的喉部而去,老妖龙力大无穷,挣开了束缚他的大网。 那大网瞬间支离破碎。 眼看老妖龙要逃走,容回再次布网,遇辰一扇翅膀变了方向,在老妖龙再次被网束缚时,剑准确无误地刺入了他的咽喉。 咽喉被刺穿,老妖龙的嘶吼响彻天穹,同时嘴里吐出了玄火,遇辰拔了剑退开,堪堪躲过那喷洒而出的玄火。 容回再次结印,引下一道天雷,雷电从老妖龙的头部一路蔓延到尾。 容回道:“趁现在!” 趁着老妖龙被天雷和网束缚,遇辰和容回同时结印,一道极强的真气朝着老妖龙的龙身而去,随着老妖龙最后一声嘶吼,那龙身不断挣扎,不消半盏茶时辰,那妖龙便化成了黑色的灰烬,撒落大地。 容回的识海有光透了进来,他也慢慢苏醒了,穿着白衣,玉冠束发的断渊神君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容回问:“妖龙死了吗?” 断渊神君含着笑,“当然,我说过的,等你再次恢复意识,就说明我们赢了。” 容回问:“遇辰,他如何了?” “他如何我可不知道,不过我占了你的身子,可没受他白眼,我想待会他恢复力气,怕是要让我魂飞魄散,所以,我现在就把你的灵识解封。” 听断渊神君这么说,遇辰他还活着,容回松了一口气,“那你会如何?” “我?我乃上古神祀,只要有灵识,修成肉身不过十年八年的事。” “嗯。” 断渊神君道:“好了,我得放你出来了,否则,那只凤凰可真要让我魂飞魄散了。” 说完,容回眼前的断渊神君便慢慢消失,再次睁开眼时,他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是遇辰抱着他,缓缓地降落。 看到了他,容回心中几分欣喜,他想搂紧他,奈何身子浑身酸痛,一点力气也使不出,他试图出声,声音很微弱,“遇辰……” 遇辰低眉看着怀里的人,“你可算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遇辰没好气道:“日后未经我允许,再让人附你的身,可是要罚的。” 看来,是他这副身子换了个人,他生气了。 容回的脸上撑起一个微弱的笑,“仅此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遇辰在林中落了地,经此一战,他也已经精疲力竭,他将怀里的容回放在林中枯黄的草地上,而后自己也躺了下去,和他面对着面,互相看着对方。 两人的衣裳上都沾了不少血迹,形容有几分战后的狼狈。 在这冬日萧条的林中,一大片褐色的枯木,中间一片空地是深黄色的草,遇辰和容回躺在草地上,紫色和白色十分夺目。 从上往下看,宛如一副绝美的画。 微风拂过,草地上的干草互相摩挲,发出滋滋的轻响。 容回发现他的瞳孔已经恢复了淡褐色的,他伸手抚了抚他的脸,“你能控制住魔血了?” 遇辰覆上他的手,应了一声,“嗯。” 容回的眉眼浮起淡淡的笑,两人只是互相看着对方,不再说话。 乌云还没散尽,天上下起了雪,雪花一片一片地落下,落在枯槁的枝头,落在深枯黄的草地,还有草地上躺着的两人身上。 世间又恢复了宁静。 —— 三日后,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山顶上,一个青衣白发的男子负手而立,看着山脚下的羽灵溪。 菜地里的妇人挑着水浇灌,柿子林里的果农提着篮子摘着果,闺阁里的女子坐在窗前织着布,河边草地上的孩童拿着狗尾巴草追逐玩耍。 他有很多年,未曾见过这样的景象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觞奕并没转身,只是道:“你把羽灵溪治理得不错。” 遇辰在他身后两丈的地方停下,“是此处的人都喜欢羽灵溪的日子罢了,无人愿意破坏这份安宁。” 觞奕低眉苦笑,“是么?” 遇辰道:“不过,你已不是我羽族中人。” 前些日,他便已经将他逐出家门了。 觞奕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遇辰,“你猜,我后悔不后悔?” “我这人懒得很,不喜猜他人的心思。” 他不猜,他也没强求,“你的脾气和你父亲并不像,我以为,你会支持我的做法。” 遇辰道:“我可没得失心疯。” 他这个侄子,言语间从不给他留半点情面。 或许遇辰也是恨他的,恨他二十四年前杀了他的心上人,恨他想利用妖龙重归神界。 觞奕也不在乎了,他道:“我就要走了,日后再不会回来。” 遇辰无动于衷,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觞奕继续道:“言儿日后便托付给你了。” 遇辰道:“他流着我王族的血脉,本就该养在我这。” 原来遇辰早就知道祁言的身世,“他该唤你一声兄长。” “我那王后收他为义子,唤我一声父上也应当。” “罢了。”觞奕苦笑,兀自道:“他的生母是个凡人,五十年前,我出门游历,救了她,她便一直跟着我说是报答。我也是十年后才知,她诞下了一个孩子。” 遇辰道:“你的风流韵事,倒还敢说出口。” “辰儿,羽族仙体能活上千年,甚至上万,若与一个寿命只有几十载的凡人相恋,注定不能一生一世。”觞奕低笑一声,而后觉得遇辰还是太年轻,“你才二百多岁,或许再过两百年就会懂。” “我不必懂。”遇辰道:“无论多少年,我认定的人,只能与我生同衾,死同穴。” “你啊……”觞奕笑着感慨道:“生了一张薄情脸,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痴情种。” 沉默片刻,觞奕也没了话说,他本就是来道别的,奈何他和他的这个侄儿话不投机。他道:“言儿的身世,不必告诉他。” “我也没这个打算。” 觞奕从怀里取出了血玉露,“虽说你能控制住体内魔血,可终归不长久,这是你那王后取来的,我也用不上了。” 说着,他手心的血玉露腾空而起,飘到了遇辰的面前。 遇辰抬手,将血玉露握在手心。 觞奕淡淡笑着,“那便,就此别过。” 一阵风吹来,青衣白发的觞奕一瞬间化成无数白色的羽毛,随着风飘散,那四散的羽毛一部分散落在羽灵溪的山头,一部分随着风远去,不知飞向何方。 风止,羽灵溪的山头上,只剩下遇辰一个人。 —— 灵溪宫。 容回回到灵溪宫躺了三天,当初断渊神君用他的身子与妖龙大战,他的真气几乎被耗尽,体力也透支,需要休养一段日子。 身子倒是不痛了,只是乏力,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一天到晚都躺着,遇辰得空会抱他出去透透气。 闲得无聊时,他便靠坐在床头,教祁言念书。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园望断无寻处。” 祁言跟着念,“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园望断无寻处。”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 …… 门吱吖一声被推开。 靠坐在床头盖着被子的一大一小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向门口,只见一身紫衣的遇辰从外面进来。 “父上!”祁言喊。 遇辰走了过来,在床沿坐下,握住容回放在被子上的手,“好些了么?” 容回道:“好多了,估摸着明日便能下床。” 遇辰道:“羽灵溪的梅花开了,明日不如出门赏花。” “好。”容回又想起了今早收到了信,“听闻,天帝有意让羽族重归神界。” 遇辰除去妖龙有功,天帝开恩,准羽族重归神界,但遇辰却回绝了。 容回先前一直躺在床上,并不知道原来有天界的人来过,遇辰也没跟他说,他能知道还是因为断渊神君让仙鹤传了信过来,还说已经拦截了回去复命的仙使,遇辰回绝的消息还没传到天帝的耳里。 断渊神君传信就是想让容回劝一劝他。 遇辰对此事看得很淡,他本就没打算回仙界,“是你说的,我羽灵溪便是人间仙界,回不回神界,又有什么关系。” 容回想,当然有关系,要是羽族能重归神界,日后便不会受世人觊觎仙丹。也不会再有像觞奕这样,被执念冲昏的羽族人。 容回道:“上一世,我离开羽灵溪,重披战甲,除了想要社稷安定,我还想护着羽灵溪,护着羽族,护着你,可我终究还是没那个能耐。如今,天帝开恩,能让羽族重归神界,这是我心中两世的期盼,你万不可辜负。” 闻言,遇辰握紧了他的手,放柔了声音,“那你可知,我心中的也有割舍不得的人。” 容回自然知道,他今日一早收到了信,把所有的事都想好了,“我会刻苦修炼,尽早飞升与你团聚,如此,我也不会变老,你也不必等我转世。” 遇辰问:“你真心这么想?” “嗯。”容回道:“你放心,我虽为凡体,但好歹也有一丝龙族血脉,修炼起来比常人要快,不会让你等太久。” 遇辰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揽入怀里,许久不说话。 容回依偎在他怀里,“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答应会如何?” 容回道:“那我也只能尝试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遇辰另外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我倒是想看。” 容回被气笑了,“你……” 遇辰道:“除了哭闹,那你可还有别的招数?” 容回想了想,干脆道:“也没什么招数,我先苦练飞升,在仙界等你,你想清楚再上来寻我。” 遇辰道:“那可不得了。” “所以,若你不答应,那日后你我也要分离的。”容回仰起脸,“你可想清楚了。” 遇辰点了点他的鼻尖,道:“看来,如今是不得不答应了,否则我那王后飞升成了仙,我这身份地位,可就配不上了。” 容回笑了笑,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 一旁的祁言看他们抱在了一起,也凑了过来,“爹爹,父上,我也要抱抱。” 容回和遇辰拉开了一点距离,让小包子也拱了进来,他倚在遇辰怀里,祁言倚在他怀里。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本文连载将近三个月,正文完结啦。 还有番外,番外我打算后天发,大家想看的会在番外交代哒。 很感谢一路留言的小可爱,你们每一个评论都是我的动力,非常感谢。 后面打算3月23号或者30号开《每天都想碾压男主》,现代校园耽美。 古代耽美断渊神君的爱情故事,《师尊他风流倜傥》求个预收, 文案:断渊神君乃是上古神祀,在天界被誉为战神, 就是天帝也要卖他几分薄面。 传闻中他好男风,最是喜爱美貌男子, 某日天界宴席上,断渊神君一指仪态端庄的玉泽仙君,说要收他为徒, 众仙君眉来眼去,嘴上不说,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 纷纷惋惜玉泽仙君这颗好白菜要被猪拱了, 不久后,玉泽仙君凑在他耳边道:“师尊,你不是好男风么?你看我,入不入得了你的眼?” 断渊神君:这谁顶得住? 一个风骚老流氓神君和一个表面正人君子的仙君的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