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是阎王的私生子? 作者:glance 文案: 这个学校总是会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事。 比如,上周心肌梗塞抢救失败的同学,突然回到了学校,还蹲在黑板里舔着自己血淋淋的手,可大家却像看不到他一样…… 又比如,同班的女生买回来一副死人的眼球!顶楼的音乐教室半夜传出神秘的八音盒声响。 再比如,你的宿舍,没有人知道上一个住在宿舍里的人现在是否安在,墙上莫名出现诡异的血字…… 还有夜晚学校出现的万人献祭埋尸坑。 相传每个学校都建在乱葬岗上,这个传言不寒而栗。 还有一个古怪的少年,右手握刀杀人无情,左手则捏着棒棒糖会笑着摸你的头。 有时冷酷无情有时却像个孩子一样可爱的反差萌攻 沙雕傲娇总想当不良少年爱吐槽的受。 楚辞江寒(不互攻) 标签: 主受 反差萌 情有独钟 HE 第1章 梦里的怪物 天很阴,乌云密布压在天上,看不到太阳,俨然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从三楼的窗子往下看去,教学楼附近的树被一阵大风吹的哗哗作响。风里像是有几双看不见的大手,翠绿的叶子被摘走不少,在空中飘荡。 教室墙上挂的石英钟,分针与时针交叠形成一个直角,现在时间下午三点整。 教室里光线有些暗,靠门口坐的柳茗开了灯。 源源不断的风从窗外和门外挤了进来,风吹起早已看不清颜色的窗帘,在学生的头顶飞扬。 江寒起身关了他旁边的窗子,继续低头做题。 他们的桌子上是堆成小山的课本和练习册,铺着大张大张刚印好还带着墨香的试卷。 他的笔头一直停在第四题上,一旁的练习本上零零散散已经写了大半页。 把数字带进公式算了四五遍,可没有一个是试卷上这四个选项中的数字。 他转头看到身后的王一凡在练习本上洋洋洒洒,只算了一遍就得到了答案。 选C。 江寒连忙在自己试卷上的括号里填上答案,继续观望下一道题。 他盯着那道题又看了差不多两分钟,比上一道题还茫然。 数学还真不是人学的,他在心里抱怨。 “江寒!数学老师叫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教室门口站着一个女生,传达完老师的话就回自己班上去了。 烦死了,李东旭什么意思?一天把我往办公室叫四五遍,想干嘛? 他把笔重重地摔在桌子上,坐在他旁边的李楠听见声响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 江寒站起来缓缓朝门口走去,出教室的时候顺道带上了教室门。 走廊里的风来回飘荡,无处不在。直直地往他衣领里钻。 他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尽头,手抄在裤口袋里,往三楼最东边的那个办公室走去。 他路过三班教室时,不经意往门里瞅了几眼。 相比起他们二班,三班正在黑板的电子投影上播放着电影,坐在教室后面的人围在一起拿着扑克斗地主。 还是三班会享受生活,他笑了一声。 “报告!” 江寒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李东旭还在批改试卷,办公桌旁边还站着一个女生,估计也是被叫来挨批的。 听到江寒的报告,李东旭放下手里的红色签字笔。 “进。” 江寒走进办公室,李东旭身边的那个女生闻声转身离开。 与江寒擦肩而过时,江寒闻到了一股子恶臭,似乎还夹杂着血腥味。他瞥了一眼,那个女生和他一样穿着校服,蓝白相间的校服上沾满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污垢。她的头发……看到正脸后才发现,哦之前看错了,那是个男生。 那个人只是留着女孩子的长发,双眼空洞,眼珠直直地看着前方,嘴角还有没刮干净的胡茬。 怎么瞧着有些……有些怪怪的感觉? “老师你找我什么事啊?”江寒站在他办公桌前。 李东旭摘下眼镜,把一沓已经批改好的试卷递给他。 “找你的试卷。”他头后仰靠在转椅上,右手反复揉着鼻梁。 江寒没翻几张就找到了自己的试卷,李东旭批改的是填空题和第一道计算题。 他看到自己试卷上的那几个问号,大概也知道李东旭叫他来的目的。 “解释解释呗。”李东旭看着他。 “没啥好解释的,老师,我不会做。”江寒也不想和他多说,直接坦白。 “不会做?那我上课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我之前就注意到了,别的学生上课都跟着我的思路,我说什么他们就写什么,你呢?你就坐在窗子旁干什么呢!发呆还是神游?”老李语速飚的有些快,面红耳赤地朝他吼。 “老师我下次会注意的。”他低头认错,态度很好。 “行了。”老李似乎也再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回去吧。” “老师,刚刚你旁边的那个学生是哪个班的啊?”江寒问他。 “刚刚?”李东旭戴上眼镜往上扶了扶。“刚才我这儿没人啊。” “可我明明看到……” 看着李东旭的表情,难道我看错了?或者都是我的……错觉? “行了行了回教室去。”李东旭拿起笔继续批阅试卷。 江寒低着头从办公室出来,走廊里的风停了,三班还在看电影,一切照常。 真是我的错觉? 他揉了揉眼睛,应该是最近晚上熬夜打游戏没休息好才造成的。 这节自习课也就剩不到五分钟了,下节是物理课,张晓文上课一开口他就想睡觉。 正好补个觉。 他回到教室,班里的同学个个都还在和试卷搏斗,真是爱学习呢。 回到座位坐下拿起笔,继续观望那道数学题。 还没观望多久呢,下课铃就响了。教室里恢复了往常热闹的气氛,上一秒的他们还在疯狂刷题,下一秒就冲出教室去外面撒欢。 江寒打了个哈欠,把桌子上的试卷叠好收进桌框,从桌面上的那堆“小山”里找出物理书,随便翻开一页枕着胳膊就埋头大睡。 他像是睡了许久,才缓缓爬起来伸了个懒腰。 清醒后才发现教室里的同学都走光了,就剩他一个人才刚刚从睡梦中苏醒。 他低头收拾着书本,随意拿了几本就塞进书包里,提着书包站起来抬头便闻到一股腐烂的臭味。 下一秒他回过头,身后站着那个在办公室里看到的男生。 那个男生歪着头,颧骨高起,脸上的肉松垮垮地掉在下巴上,脸上沾满了赃泥。他的眼眶里填满了凝固的黑血,没有眼珠,血从眼眶里溢出来,从眼角滑下,腥臭扑鼻而来。 他支着僵硬的躯体,一步一步朝江寒走来。 江寒此时感觉自己的脚像是长在了地板上,他怎么用力也挪动不了。 别,别过来! 那个怪物朝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咫尺。 “呼……” 他猛地睁开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那个梦太真实了,大白天怎么会做那样的噩梦。 “江寒!”从讲台那里传来张晓文的声音。 “啊?” 他条件反射性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张晓文站在讲台上插着腰看他。 “你说说这道题选什么。”她指着黑板上她刚抄完的题问江寒。 完了完了,江寒呆呆地看着黑板。之前一直在睡觉,哪知道她讲了些什么。再加上他本身就是个物理渣渣,怎么可能会做? “选……选……”他犹豫不决,到底选哪个啊? “二B,选二B啊。”李楠趴在桌子上小声地给江寒提醒。 “选B。”他听到李楠的提示也来不及多想,脱口而出。 张晓文勾起嘴角笑了一声。 答……答对了?这下过关了吧? “来,江寒你来讲讲,为什么选B而不选A、C、D呢!”张晓文显然没想过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为什么为什么啊?难道说字母B上下对称看着顺眼? 他脑子里此刻思绪乱飞,人高马大地站在座位上。他舔了舔嘴唇,眼神不经意朝黑板角落撇了一眼,想错过张晓文锐利的目光。 但下一秒,他看清了那里的东西后,瞪大眼睛嘴里喃喃:“鬼……鬼……” 蜷缩在黑板角落的是刚在梦里和他近距离接触过的那个满身臭味眼睛流血的怪物。 那怪物蹲在那里,长指甲挑破眼角,黑血淌下来,用满是泥土和污渍的手一接,仰头把手里的血喝下去后,还伸长舌头舔着手心和指甲。 “行了,就知道你不会,坐下好好听课。”张晓文从讲桌粉笔盒里拿出一根白粉笔,背过身在黑板上边说边写:“这道题其实很简单,题目已知功率为3…………” 她写完过程转过身,看到江寒还站在座位上,眼神直直盯着黑板右边的角落那里。 她有些疑惑,顺着江寒的目光看去,没什么啊。 “江寒,坐下吧。” 他依旧一动不动,江寒旁边的李楠使劲往下拽着他的袖子,他“扑通——”一声僵直地倒在板凳上。 “喂,你怎么了?” 李楠小声问他,江寒一副被吓傻的样子。 “你……你没看到吗?”江寒僵硬地转过脖子,目光对着她。 “看到什么啊?” “黑板那里……有个怪物……你,你没看到?”江寒指着黑板。 李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她转头看着他的双眼,她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一团血淋淋的东西,那个东西正舔舐着自己手指上的血。 她捂住嘴瞪大了眼睛。 “你看到了吧?” 她使劲点头,尽管她只能从他瞳孔的反光里看到,可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那个……东西就……一直蹲在哪里?” “我刚刚做梦梦到它了,可我以为那只是个梦,怎么会……怎么会?”他低头双手抱紧脑袋趴在桌子上,躲在课桌上的那堆“小山”背后。 下课铃很不巧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张晓文扔下粉笔,从讲桌上拿起教材说了句“下课”,同学们站起来个个面色僵硬地鞠躬。 “老师再见。”异口同声。 张晓文走后,罗诗诗上去擦黑板,那个东西也没有挪位,继续舔着来自自己眼眶里的血,舔得津津有味。 那个东西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就一直在舔自己手上的血。不断有同学经过那里,它也没有什么大动作。 那它想干什么? “江寒,那个东西很像一个人啊!”李楠突然说。 “谁?” “三班的孙思明。”说完她自己也咽了口唾沫。 孙思明? 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你是说上一周在宿舍,因为心肌梗塞抢救失败的……孙思明?” 第2章 迷失的走廊 孙思明是三班的数学课代表,也是全校唯一一个留长发的男生。一周前在宿舍突然晕倒,医生说是心肌梗塞,再加上大半夜的,送去医院也耽误了不少时间,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还没进急救室就已经没气了。 “那你说,要真是孙思明,那他不应该去三班?蹲在咱们班教室干嘛?莫非……”李楠低声说:“难道他死于非命,凶手在咱们班吗?” “这个不清楚,都说他是心肌梗塞死的。还有,上上节自习课,李东旭不是叫我去他办公室一趟嘛,我就在办公室门口看到他站在老李旁边,我一来他就走了。我问老李,老李一脸懵逼。” “走?”李楠仔细琢磨。“不应该是飘着嘛?小说里,人死了之后都是用飘的。你确定你没看错?” “我没留意。”江寒趴在桌子上,“他浑身发着臭味,就那种你家肉放坏腐烂的那种味道,现在想起来我都有点想吐。因为这个,我也没留意他是走还是飘的。” “哎,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李楠也学着他那样趴在桌子上看着他:“为什么只有你能看到呢?” “你不也看到了?” “我那不算吧,我是在你眼里看到的。如果他真是孙思明的话,那你岂不是有小说里的‘阴阳眼’?太牛掰了吧。”她伸手拍了他肩膀一下。“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你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呢?” 这个嘛,他之前也看到过一些小东西,无非都是些自称树精、草精之类的小不点,也没啥稀奇。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 “记不清了,头痛,我睡觉了,下课叫我啊。”他胳膊放在桌子上,面朝桌子背朝灯管睡着了。 “哎哎哎,你别睡啊,要是那东西发动进攻怎么办?” 江寒白了她一眼,这妹子恐怖片看多了是吧?他继续趴着。“要是真的想发动进攻了,你还能通过我的眼睛看他那么久?”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只要不伤人,他爱蹲在哪儿他江寒也管不上。 之前第一眼倒是被他吓得够呛,看久了也就不怕了。 浑浑噩噩的度过最后一节课,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铃响,他连忙收拾好书包,朝黑板那里看了一眼,它不见了。 哪去了?去三班了? 他单肩挎着书包,还是赶快回宿舍吧。 今天真倒霉,竟然撞到了那样的怪物。把自己的血自产自销,这操作可还行? 出了教学楼,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乌云大朵大朵的聚集在一起,像是要压下来一样。 看着这样的天气,心里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压抑。 不过这阵子风停了,树叶遍地都是,枯黄破碎,不像是刚刚被风刮下来的新鲜叶子。 明天是周六,可以睡个好觉,今晚就熬夜上分,顺便拉上王一凡和严硕他俩。 也不知道他俩这周末是住校还是回家,住校还好,一起坐在严硕床上打游戏。严硕他妈给他的褥子是新的,格外的软,躺上去很舒服。 要是他俩都回家的话,那就只能连麦开语音了。宿舍楼的WiFi被人蹭的太他妈卡了,还是等会儿去办个流量卡,有良好的游戏体验对一个玩家来说很重要。 男生宿舍楼在操场右边,两边都种着松柏,四季常青。 他拖拖拉拉进了楼,今儿个这楼道太暗了吧。他用力在楼梯上踩了一脚,声控灯没亮。 那玩意儿又坏了? 他耸耸肩,摸黑上了楼。 宿舍走廊的窗户大开着,风在楼道里肆虐飘荡。 江寒的宿舍在三楼,他上了台阶,走廊的灯时好时坏,一闪一闪,微弱的光照不清楚它的样子。整个走廊看起来似乎格外的破烂不堪,地上遍布着灰尘和玻璃渣,宿舍的铁门千疮百孔,有风从楼梯上吹了上来,路过他,刮起满地的尘埃。 我走错了?这就是三楼啊。 一、二、三、四,从楼梯口上来往右边数第四个就是他的宿舍。 他徒步走过去,宿舍门口的玻璃裂纹从中间向四周蔓延,铁门上有个很深的裂缝,裂缝里是黑色的不明液体,正往下流淌。 他伸手去拧门把手,“哐当——”一声以后,把手握在了他的手上,从根部断裂。 把手断裂处,缓缓溢出了红色的液体,颜色偏暗红,很稠,还带着臭味。 液体滴落,落在地上迅速风干。 锁眼处开始扭动,本来是插钥匙的锁口,现在就像变成了一个口袋,从里面伸出一个没有手的胳膊。 江寒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东西,哪里还是什么门把手,明明是人的手,手指修长,末端还滴着血,染红了江寒的手和校服。 “啊——!” 他慌忙扔下那只手,左右张望寻找出口。 他看到了上来时的楼梯,不顾一切想冲过去,可他此时像在梦里一样,脚长在了地板上,伸出根须,扎进墙里。 他动弹不得,四肢开始伸长变软,像各有意识般向周围扩展,不断长出分枝,逐渐蔓延整个三楼。 他说不出话,身体像被人活生生的拉扯,疼的他满头大汗。 他只得咬紧牙,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到了哪个怪异的空间。 四周忽然一片黑暗,他只能听到风裹杂着他的躯体,和他的四肢一起在黑暗中前行。 “又是小鬼吗?” 耳畔突然传来一句话,他看不到是谁在说话,但那声音有股令人安心的感觉,疑问中又带着一丝轻微的笑意。 是谁? 他拼命扭动着躯体,但却说不出一句话。 谁?求求你,救救我! 求求你,带我走。 快带我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 他内心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哭腔,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想向那个声音呼救。 可尽管他内心思绪万千,他却说不出来,舌头定死在嘴里,喉咙里沾满了粘液。 “好!” 那个声音在黑暗中给了他答复。 他……他听到了? 随即,江寒听着了有人走路的声音,还有刀刃出窍,拖在地板上发出“呲——”的尾音。 那个人举起手中的长刀,朝那黑暗砍了一刀,一时间,像漏了气一般,无数的黑影从那里逃窜,各自找寻着出口。 江寒突然猛地倒下,头磕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黑暗溜走了,光明便回来了。 他扶着墙缓缓爬起来,走廊里又是平日那般模样,没有千疮百孔的铁门,没有满地的尘埃,更没有断掉的手。 他像是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梦里如何,梦醒依旧。 “没事吧?” 他抬起头,一个穿着红黑相间像是哪个学校校服的少年站在他面前,右手握着一把通体泛着红光的刀,像血光一样,看着十分骇人。 “你……你是什么人?刚才是怎么回事?”他背靠在墙上,呼吸急促。 “我没带人类的身份,你竟然看得到我?” 那个少年一挥手,手中的那把刀便消失在空中。他朝江寒走过来,装作思考的样子,手捏着下巴。 他的脸贴近江寒,江寒本能的别过头,拒绝与他对视。 “啊,我明白了。”那个少年走到了一边,仔细打量着他。“通灵体。几百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你在说什么?” “哦没事,刚才嘛,就是一个小鬼趁乱跑出来设的迷魂阵罢了。”他朝楼梯拐角那里看了一眼。 “我数三个数,再不出来的话……”他勾起唇角:“冥愿阁办事……” 那个少年话还没说完,躲在墙角的小鬼听到“冥愿阁”三个字,忙屁颠屁颠爬了出来,跪在少年面前连连磕头。 “小的不知大人是冥愿阁的人,小的差点铸成大错,恳请大人念在小的是初犯,放小的一马吧。”它磕头嗑的头破血流,血粘在地板上。 少年斜眼看了它一眼。“说吧,你叫什么,从鬼门逃出来多久了?” “回大人,小的叫孙……孙思明,上周成的小鬼,至今在人间游荡,未曾去过地府,谈不上……谈不上逃出啊。”他五体投地,趴在地板上。 少年打了个响指,凭空出现了一个大概有一尺厚的蓝色封皮的书。 书自动打开,翻了几页。 “生死簿上记载,阴历三千五百一十六年七月十五凌晨一更,鬼门大开,逃了一只饿鬼。尚叔爷推算过大概就在这个城市里,你可见过?” 趴在地上的小鬼连连摇头:“未……未曾见过。” “行吧。”少年挥手,那本生死簿便消失了。“你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才在人间停留的吗?” 沉默了片刻,那小鬼颤颤巍巍的缓缓说。 “小的脱体已经一周有余,想……想找到自己的……尸……尸首。” “一具尸体,找它做什么?” “大人有所不知,小的……小的死于谋杀,想找到尸首……去……去查出真凶。” 少年笑了一声。 “今天在办公室和教室的那个……那个怪物……也……也是你?”江寒问他。 “是小的。小的不知这位大人一介凡夫俗子还能看见小的,小的以为……以为大人……是来追杀小的,小的才……方才无意冒犯了大人,请大人恕罪。”他朝江寒磕起了头。 “你真的是孙思明?”江寒歪头看他。 “千真万确。”他停止磕头。 江寒突然想起教室里他喝自己血的那一幕,“你不是死于心肌梗塞吗?医生都开了死亡证明,怎么就成谋杀了?” “大人有所不知,小的为什么会突然心肌梗塞?小的平时身体很好,很强健。万不会突然就心肌梗塞而死。”他抬起头,肉依旧掉在下巴上,但眼珠回到了眼眶里,没有之前那么渗人。 “那我就帮你这个忙,找到尸首早点轮回。”少年看了一眼江寒,对那小鬼说。 “不用不用,小的自己找。”他挥动着手和脑袋,想赶快拒绝。 突然,少年那把刀出现架在小鬼肩膀上,利刃对着他的脖子。“还是我帮你吧,我帮你找的快。” 江寒在一旁看着少年一脸笑意却不由得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第3章 通灵体 “那那那……那就劳烦……劳烦大人了。”本想着该如何拒绝,没想到那人竟然还留着这一手。奈何刀还架在自己脖子上,再不情愿也只得哆哆嗦嗦的应下。 少年收起了那把刀,双手揣进口袋里,在它面前来回踱步,边走边问。 “那你说说,你的尸首现在是什么情况?下葬了没?” “不……不知道。” “那你老家在哪儿?” “忘……忘了。” “那你老家那里有没有什么关于下葬的风俗?比如下葬前……先碎个尸什么的。” “应该……应该没有吧。” 谁家埋人还带碎尸?江寒不禁吐槽。 少年停下脚步弯腰俯身蹲在它面前,“关于你的尸首,你是一问三不知,这要我怎么帮你找?” 江寒看着少年的侧脸,拜托,是你硬要帮忙找的,怎么还埋怨起他人了呢? “行了,退下吧,记得以后离白城一中远点。” 少年话音未落,那小鬼就已经化作一股风,溜之大吉。 看来也问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跑的倒真是快。 他转过身,支着腰看着与眼前这堵墙做亲密接触的江寒,“你再往后退点,差不多就进墙里面了。” “啊?”江寒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抬脚往门口挪了挪。 “吓成这样了?胆子真小。”少年理了理自己的刘海,有些遮挡视线,露出了一双如死水般毫无生气的双眼。 “你之前在教室和这里发生的一系列怪事,都是刚刚那个孙思明搞的,它走了,别怕了,看把孩子都吓傻了。”他走过来站在江寒身边,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 “通灵体。”江寒记起少年刚才打量完自己后,脱口而出的这个自己从未听说过的名词。“你刚刚说我是……通……通灵体?那是什么?还有为什么……为什么好像只有我才能看到和……感觉到那些……那些东西?” 江寒此刻脑子里想的都是刚刚走廊里发生的那些惊心动魄的事。差点命丧当场,他肯定得问清楚。 “问题真多啊。”少年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撕了糖纸放进嘴里。 他正想给江寒解释,而此时,从楼梯口传来其他班同学的打闹和说话声。 “进来说吧。”江寒说。 江寒转身伸手握住门把手后,他没有做下一个动作。他突然想到了刚刚的景象,不免有点害怕,害怕又像刚才一样会拧断门把手,然后断裂处流出血长出胳膊和手来。 少年看着他,大概知道了他的顾虑,把手轻轻盖在江寒手上,带着他把手中的把手往下一拧,门开了。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呼,江寒松了一口气,看着手里的门把手,还好没断。 不过,刚才那个少年把手搭在他手上时,有股熟悉的安心的感觉涌上心头。但他发觉,那个少年的手一点温度都没有,冷冰冰的。 “有点乱,随便坐。”他收起自己的胡思乱想,赶紧收拾起这个乱糟糟的宿舍。今天早上起床起迟了,差点迟到,被子枕头什么的也没来得及收拾,被随意扔在床上。 江寒火速把一切都收拾好后,对少年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少年轻轻笑着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你尽管一个一个地问,如果是我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他看着江寒的双眼。 江寒坐在他的对面,眼神闪躲,避开了他的目光。 江寒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不想与他对视。他的目光太深看不到底,就好像一不小心坠进去便会再也出不来。 但那个少年长得却很好看,很秀气的感觉,有着像女孩子一样十分精致的五官和长长的睫毛。皮肤很白,近乎病态。套着宽松的校服,红黑相间,胸前印着几个字“城南附中”。 城南附中地理位置在白城的南边,那里是白城繁华的商业区,来来往往人流不息,很是喧哗嘈杂,不比一中周边宁静,适合学习。 白城一中的老师也常说,在那里上课,心思都跟着学校外面的汽车跑了,哪还会专心听讲? “你是城南附中的学生?”江寒试探性地问道。 “是啊。”少年脱口而出。 “那你的名字呢?” “楚辞。” 楚词?宋词不是更朗朗上口嘛?唐诗宋词元曲的,多方便啊……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白城一中?” 之前楼道一片黑暗,这个少年就来到了这里,对江寒伸出援手。他背一直紧贴着墙,早就注意到了走廊窗户的玻璃碎了一地,那也正好是江寒站在宿舍门口动弹不得时,位于他背后那个窗子的位置。 “我放学回家,感应到这里有大规模的灵体运动,就来看看,顺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英雄救美。”楚辞朝他抛个媚眼,盈盈笑着。 还英雄救美……兄弟我又不是女的…… 还有,兄弟你……你是怎么从窗子外面进来的?爬窗?不对,这里是三楼啊,而且这栋楼就楼门前有两棵树,四周都光溜溜的,咋爬上来的?难不成你是蜘蛛侠?会吐丝的那种? 楚辞轻轻咳了一声,他回过神来。 江寒觉得问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弱智,他果断放弃,换下一个问题:“你刚刚说灵体运动,灵体是什么?” “嗯……灵体啊,就包括小鬼、山魂、小妖和走尸四类。小鬼是人死之后的灵魂幻化而来的;山魂是自然界孕育出的精魂;小妖就是普通动物进化形成的妖怪,和电视剧上的差不多;至于走尸嘛,就是可以直立行走的尸体啦。反正别人看不见只有你能看见的都叫灵体。” “哦……”他听的迷迷糊糊,似懂非懂。“对了,通灵体是什么?” 楚辞用手支着下巴。“通灵体,就是体质特异,能察觉到任何灵体的运动的人。他们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就比如,你能看到我。通灵体一般百年难见,我活了几百年也才今天碰到你这么个通灵体。” 我……我能看到你,这不是很正常吗?难道小兄弟你……也和那些怪物一个品种? 还有,这个……你口中的通灵体,怎么感觉和唐僧肉一样稀有?既然这样,我莫不是会有危险? “那这个通灵体……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吗?”江寒有些紧张。 “有啊,而且影响很大。”楚辞故意加重了语气。“因为你能感觉到任何灵体的存在,灵体的运动会对凡人造成一定的影响。你是通灵体,你受到的影响会是普通凡人的十倍,甚至上百倍。”说着,他吊儿郎当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正经。 “那……你说的灵体的运动,都包括些什么啊?” “灵体的运动啊,就是……严格来说,灵体的一举一动,都叫做灵体运动。……”楚辞不知道怎么给江寒解释,江寒一脸茫然看着他。很显然,江寒没听懂。 “嗯……就……就我打个比方啊,比如一间闹鬼的房子,普通人进去无非是觉得背后有些发凉,很害怕。而你进去,你就能看到那些鬼魂,而且你还能和他们对话。”楚辞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比喻。 “那……这不是好事吗?相比起未知的敌人,能看见的……不是……不是更好吗?” 楚辞垂下眼睑无语的看着他。 “你想多了。灵体不会无缘无故与人类为敌,因为人类看不到他们,他们也会觉得没意思。相反,如果有人能看到他们,他们觉得自己会受到威胁,就会主动出击。不要问我为什么,那个孙思明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江寒低下头,有些难受,思考那自己以后不就成了那些怪物的眼中钉吗?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谁?” 他想起楚辞的那把刀,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害怕,这样的存在……不问清楚有点慌。 楚辞望着他勾唇一笑,笑容中带着一抹诡异和邪魅。 “我?” “我是楚辞啊。” 哑然。江寒这又不是明知故问,他想问的是楚辞的身份,是人是鬼,是好是坏。 楚辞显然是在逃避这个问题,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时间差不多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要是再有灵体的话。我怎么办?”江寒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楚辞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别怕啊,我保护你行了吧。”他看着窗外混沌不清的天空,校园里不时飞过几只乌鸦,沙哑着嗓子呜咽。 “白城这个地儿,早就不太平了。” 楚辞轻轻说了一句,江寒看着他凝重的表情,不由得松开了他的胳膊。楚辞走出了宿舍,江寒有点好奇,想看看他要怎么离开。 果不其然,江寒看到楚辞翻上那个没有玻璃的窗子,铁框上还留有锋利的玻璃碎片。 在江寒的注视下,他跳了下去。 “喂,别跳楼……”江寒扑到窗台伸出脑袋往下看去,什么也没有,那个少年就像是融入了空气一般,就那么……消失了。和他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看样子那个楚辞也不是普通人,他都说自己活了几百年了。算了,不想这么多了,先去吃饭吧。 江寒锁了宿舍门,下了楼,声控灯依旧没亮,楼道里也依旧很暗,唯一不同的便是风停了。 “王一凡,你小子跑哪去了?”他对电话那边的王一凡说着,斜眼看到步行街有家新开的牛肉面馆,不禁左右看了看,绿灯后他才过了斑马线进到面馆里面。“老板娘,一碗牛肉面,不要香菜。”他随便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装修倒是挺别致的,墙上还挂着一个用来装饰的牛头,脑袋上有两只向上弯曲的角,是褐色的。 “我回家了啊,”王一凡开了外放,把手机放在一边,目光死死盯着电脑游戏上的boss,左手不停地按技能,右手滑动鼠标走位。 “你跑那么快干嘛?都不来宿舍陪我。”江寒想对他哭诉自己短短一天却像大半辈子那么长的经历。 不过,他说出来,王一凡也不会信的吧。 也是,那么扯,他们又看不见,多半会以为他在胡思乱想吧。 “快快快,法师跟上,控它!”王一凡显然全身心投入到游戏里,没有留意听江寒说了什么。 “王一凡!” “啊?”王一凡看了眼手机,目光又回到了电脑上。“大哥我没空,我们战队约好六点集体蹲boss,这个boss很难碰到的,这次人品值爆表才遇到,打死后掉的装备特别值钱,我不跟你说了。” 说完抽出左手挂断了电话。 “你/大/爷的!”江寒锁上了手机,忍不住对这个“好”兄弟口吐芬芳。 面端上来了,江寒草草吃了几口,也没什么胃口。 他付了账,从面馆里出来。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他身心俱乏。 江寒掏出手机,才七点半,不过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华灯初上,昏黄的光照在他的身上,他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入秋了,夜晚的风在繁华的街道游荡,吹在身上格外的冷。 他看着大街小巷闪耀夺目的霓虹灯,城市夜晚的喧嚣伴着歌红酒绿,让人迷失在纸醉金迷里。 江寒拉紧外套,漫无目的的在路边行走。 有公交车从他身边驶过,他摸了摸口袋的公交卡,无奈的笑了一声,算了,走回学校吧,回去后好好睡一觉,把不高兴的事都忘掉。 第4章 梦境万花筒 夜色笼罩下的白城一中显得格外的宁静,校园两边种着高大的白桦树,晚风吹过叶间会发出“哗哗”的响声。 他路过操场,此时的操场简直就是情侣约会盛地。校园路灯昏黄的光照在红白相间的跑道上,在绿色草皮的平地上,一个个都在旁若无人的接吻拥抱。 学校禁止早恋,一直查的很严。星期五下午放学后,因为老师和主任们都回家了,所以那些学生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正大光明的在操场约会亲热。 要是教导主任此时突然回到学校,看到这一幕幕,指不定气的直接心肌梗塞被拉去抢救了。 江寒不由得笑了笑。 想到了心肌梗塞,他就不免会想起孙思明。想起孙思明那副吓人的模样,人死了之后都会变成那样的怪物吗? 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那个人的音容笑貌,那她呢?她也会变成那样吗? 四年了,江寒抬头望着天空,天上繁星点点,没有一片乌云。 你说我想你的时候就多看看夜空,夜空里一定会有星星。 他进了宿舍楼,白天都感觉阴沉沉的宿舍,晚上更是吓人。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那一抹光撕破了无边无际的黑暗,照在一道一道的台阶上。当一个人置身黑暗时,只要有一点点光,他都会觉得无比安心。 江寒推开宿舍门,严硕正坐在自己床上专心打游戏,左右手不停,在手机屏幕上飞快的点着技能。 “哎,江寒,你回来了,王一凡呢?”严硕听到开门声,短暂抽离目光看了眼刚坐在床上正伸着懒腰的江寒。 江寒甩掉鞋子,把外套脱下挂在床头。“王一凡早回家了,说是六点和战队人约好蹲boss,扔下咱俩一个人跑了。” “他大爷的,等星期天他回宿舍了看我不干死他。”严硕边说边滑动手指买装备,还小声嘀咕着:“花木兰回来!他/妈的没兵线就去推塔,小学生吗?煞/笔。他妈的能少送点人头吗?您还真他/妈的是小学生!” 江寒听着这话,严硕打游戏一时心急蹦出来好多个“他/妈”,也不知“他/妈”是否安好。 “严硕,我头晕,先睡了,等十点叫我一起上分啊。”他脱了衣服,拉开被子钻进被窝里。 其实他头并不晕,只是身心俱乏。先是那个怪物孙思明、再又是那个神秘的少年,少年还强行给他灌输了一堆闻所未闻的奇怪理论。回想起这一天发生的事还真是多。 可能是水星逆行,什么麻烦事都找上了他。 “知道了。孙尚香别上啊!撤退撤退!回防高地!水晶都没了推你妈的塔啊!” 江寒扔了本书过去,“你他/妈的小点声。” 严硕挠头关了背景音乐,估计是阵亡了,他抽出空问江寒,“你说,你看一个人就……突然觉得他可爱,这是什么心理啊?” “我咋知道?难不成是你喜欢上她了,才突然觉得可爱?” “怎么可能!”严硕小声嘀咕了一句:“他是男生啊……” 江寒没听清他后面说了句什么,也没打算问。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觉得哪里像是有风漏进来,吹的他头痛。 迷迷糊糊总是听到有人走路的声音,来来回回,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沙沙”声。 又好像有几十个、甚至上百个人从他身边走过,他眼皮很重抬不起来。 “江寒,你快来帮我!” “哥!你在哪儿啊!” 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声音很熟悉,好像在哪听过似的。 江寒突然睁开眼睛,四周满是一片漆黑,像是跌入了冰窖一般,浑身都在发冷。 他在这个黑暗且寒冷的地方好像待了许多年一样,江寒觉得身体突然变得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他像氢气球一样,在无边的黑暗中飘荡。 明明黑暗没有边界,但他却四处碰壁。 他被地心引力再次拉回到了地面,重重地不知道摔到了哪里。 他用手揉了揉脑袋,后脑勺应该是肿了,手一碰就痛。本来就是个学渣,这一摔要是直接摔成傻子了怎么办? 他自嘲地笑笑。 “江寒,你在这儿干嘛呢?”又是刚才那个熟悉的声音,他抬起头,就被眼前的一张脸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 “摔傻了?”他才看清那张脸的主人,是个长发披肩的小女孩,“你怎么还不回家?”女孩双手支着膝盖,弯下腰看着他。 “你是谁啊?”江寒仔细看着她这张脸,并非是她不好看,而是江寒觉得这张脸很熟悉,他应该是认识她的,但他却一时想不起来。 目测这小姑娘大概9岁还是10岁左右,那双眼睛很漂亮,丹凤眼,眼角有些上挑,睫毛很长。 “老哥,你刚刚摔到脑子了?”那个小女孩扯了扯嘴角,有些惊奇的凑到他跟前,捧着他的脸细细端详。“这额头上也没伤啊。” 他有些犯傻,愣愣的任她摆弄着自己的脑袋。 看完额头,又跑到他身后,揪着他的头发说了句:“难道伤在后脑勺上?” 江寒这才抬头看了看四周,他坐在一片草地上,有不知道名字的小花在他旁边盛开,大概也就只有小拇指指甲的大小,五颜六色,星星点点的分布在这里。 天空很蓝,是65%的蓝色蘸了35%的白色混合在一起的颜色,天空有朵流动的很快的云,一团一团的像棉花糖一样。 有几只白色的鸽子从他身边飞过,飞往遥远的蔚蓝的高空。 他转过头,刚刚还在他身边的女孩此时穿着蓝色的校服,她手里抱着一只白鸽,马尾扎的很高,站在清一色蓝色校服的队伍里。都是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女孩,寸头长发短发马尾辫麻花辫,那些被风温柔吹过的脸庞上都有着同样稚嫩的笑容,他们手里都有一只代表远行的白鸽。 她和其他的同学朝着江寒,笑着说:“茄子!” 白鸽此起彼伏地煽动着翅膀,与江寒擦肩而过,飞向那个它们心中的远方。 他听到有快门按下的声音,定格了这一秒的绚烂。 他从草地上爬起来,那个女孩从她背后跑过来拽着他的衣袖,指着手中的照片,撅着小嘴着对他抱怨:“江寒你看,都怪你那天把我刘海全别起来了,光秃秃的大脑门好丑。” 江寒看着女孩手里的照片,照片上是清一色的蓝色校服,还有那些格外灿烂的笑脸,阳光撒在他们身上,留着无比耀眼的光彩。 这不是刚刚看到的景象吗? “江寒!” 他又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条件反射闻声看去,又是那个小女孩。 她噘着嘴,依旧披着头发,相比起之前,她的头发已经明显长长了许多。她夹了一个可乐鸡翅放到他面前的碗里,挤着眼睛恶狠狠地对他说:“下次你再跟妈妈告状,我就告诉她你每天晚上打游戏到凌晨一点。”说完又补了一句:“不信可以试试。” 他坐在饭桌旁,他背后都是熟悉的摆设,有从二手市场淘来的铁冰柜,有大屁股电视,还有门框上写着高度的道道刻纹。面前是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对面坐着的是因为哥哥给妈妈告状说她打架还在生气的那个小女孩。 画面一转,到了学校,女孩把头发编成辫子放在脖颈处,穿着学校统一下发的夏季校服T恤,一手把篮球夹在腰间,另外一手对着对面的人竖了个中指:“不就打个篮球嘛,你们手怎么这么黑?” 她成了那些短发男生中最吸引眼球的那一个。 慢慢的,之前还是晴朗的天色现在彻底阴沉了下来,天下着小雨,雨水溅起湿了她的裤脚。雨水顺着她的刘海从脸上滑下,她衣服都湿透了,那模样十分狼狈。 她用脚勾住一个倒在地上男生的侧腰,双手死死掰着那男生攥紧的右手。 “江寒,你快来帮我!”她喊得撕心裂肺,声音传遍了整个小巷。 “哥,你在哪儿啊!” 她茫然的目光刺得他心头有些微弱的疼痛。 那个女孩她不停地哭着摇头,继续朝雨幕中呼喊道。 “江寒,你他/妈的快来啊!” 江寒就一直站在她的身边,她却看不到他。她在雨里哭的歇斯底里。 一旁的江寒看到她背后一个秃头男人提了一截钢管朝她走过来,可她浑然未觉。 “小心!”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心”字还没说出口,那个女孩就倒在了地上。 她永远地闭上了她迷人的双眼,淌了一地的血在雨水中晕染开来,冷雨无情的击打在她身上。 江寒朝她扑过去,想抱起她。可自己的手就像空气一般,融进了她的身体,他扑了个空。 怎么回事?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已经近乎半透明,浑身都在颤抖。 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还躺在宿舍床上,他看了眼时间,才九点。 江寒揉着脑袋,刚刚看到的那些像万花筒一样转瞬即逝的画面,都……只是梦嘛? 他抬头看了看周边,宿舍出了奇的静,静的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到。 “严硕!严硕,你睡了没?” 他有些不安,左右张望,整个宿舍就只有他一个人,连严硕也不知所踪。 江寒挣扎着坐起来想要下床,他四处翻找着自己前些日子新买的拖鞋。 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他趴在床底下才找到,伸长胳膊够了出来。 江寒翻转看了看那双蓝色的拖鞋,鞋底像是沾了些什么东西,又粘又稠。 他拿了手机随手往床底一照,借着手机屏幕上的光,他才看到了自己的床底下的模样。 有个东西正静静地趴在床底,乱糟糟茂盛的黑毛堵住了它的五官,只露出一只又大又圆眼睛,眼角往外流着血,那些血凝固在床底的地板上,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 它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突然江寒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打来的。 他慌忙关了手机,扔在地板上。 江寒觉察到那个东西被惊醒了,慢慢朝他爬了过来。 王一凡的床位和他相对,他一时间没作出什么反应,只是后退,“砰——”一声,他的双腿靠在王一凡的床边,整个身体坐了上去。 那个怪物彻底爬了出来,眼睛底下的爬满黑毛的大嘴还流着黑血和唾液,还叼着一根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骨头。 它朝江寒张开血盆大口,江寒忙捂住头,蜷缩在王一凡的床角,他用余光清楚地看到那怪物嘴里还有个人! 那是个女人。 她的长发贴在那怪物红色的舌头上,手腕上的肉被怪物的牙齿咀嚼,只剩几根骨头,上面血肉模糊,还掉着一块肉。 那个女人缓缓抬起头看向江寒,两只眼睛的眼角都朝外淌着血,眼珠直接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滚在了江寒面前,还在死死地盯着他。 她像是卡在了怪物的咽喉里,吞不下吐不出的。上半身被禁锢在喉咙口,绿色的粘液包裹着她的脸颊和头发。下半身在食道里,已经被酸水侵蚀得仅剩下骨架。 这时,江寒的手机又不合时宜响了起来,铃声似乎惊动了那个女人。 她伸出那已经血肉模糊隐隐能看到白骨的手,朝江寒袭来。头轻轻一动就发出渗人的“咔咔”声,几根还挂着肉的骨头是她的胳膊,她直直伸到江寒鼻尖。 “啊——”他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江寒,你咋了,别吓我啊。”严硕放下手中的游戏,跑过来坐在他床边。 刚才他打游戏时,不经意间看了眼江寒。江寒又是坐起又是倒下,胳膊还在空中乱挥,吓得他以为江寒诈尸了。 “你怎么样?感觉好些了没?” 江寒揉着太阳穴,刚刚那……又是梦? 一个梦连着一个梦? 严硕看他脸色不太好,额头满是汗珠。他扶着江寒坐了起来,才发现江寒身上的短袖全湿了,活生生在梦里被那怪物吓出了一身冷汗。 江寒使劲拧了一把严硕的胳膊,他夸张的“嗷”了一声。“江寒你掐我胳膊干嘛?” 那现在才是现实? 江寒回想起梦里的场景,心有余辜地探出头看了眼床底,什么也没有。他才松了口气。 “手机……手机呢!”他又开始手忙脚乱在床头摸索。 他记得第二个梦里有人给他打了两次电话。 “这儿呢这儿呢。” 严硕把手机塞到江寒手里,他打开看了一眼。 通话记录上赫然显示着两条未知号码的来电。 现在是十点十一分,来电显示是在九点五十六分和十点零七分。 这个号码,莫非就是刚才他梦里的那个来电? “严硕,我刚刚睡觉的时候,你是不是挂断了我手机的来电?” “是啊,吵死了都。”严硕回床上拿起自己的手机,看江寒没事,重新进入了游戏。“我看是陌生号码,你也没备注,以为是电话推销的就给挂了。你又醒不过来接不了电话。” “我醒不过来?” 严硕挠了挠头发,“是啊,怎么叫你都不醒,要不是还有心跳,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江寒正想着,手机冷不丁的响了起来,和梦里的来电一样令人猝不及防,一样的铃声,一样的未知号码。 江寒的手有些颤栗,严硕坐在他旁边歪头看着他。他缓缓滑了接听键,把手机靠在耳边。 “喂……” 第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喂……” 江寒把手机贴在耳边,怎么办怎么办?这该不会是午夜凶铃吧? 他犹豫再三,长呼了一口气,没事的没事的,这不严硕还在旁边嘛,能出啥事啊。 他给自己壮了壮胆,终于还是朝电话那头问了句;“你好,请问……请问你找谁?”细听,尾音还有些发颤。 严硕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电话那边没有人回应,难道真是午夜凶铃?可现在才十点多啊,根本不算午夜。 不对啊,现在离午夜十二点也就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说不定贞子姐姐提前出来游荡上班了? 江寒有些慌,拿手机的手都不自觉颤了起来。 宿舍静的没有一点响声,让人心里不免有些发毛。 “是江寒吗?” 手机那头终于有了回应,话说完,还传出一阵略带戏谑的轻笑,这声音……有点耳熟……贞子姐姐变成男孩子了吗? “怎么?看来是我惊扰了你的美梦啊。” …… 听着这语气……他……大概知道这个“贞子”是谁了…… “你就是那……那什么宋词还是……还是啥元曲的那个?说!刚刚我做的那个梦是不是你捣的鬼?你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吗?”江寒忍不住对着手机就是一顿咆哮。 楚辞笑笑。“江寒,你还没记住我的名字?” 江寒窝了一肚子的火气被楚辞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给彻底浇灭了。 “我叫楚辞,楚地的歌辞,才不是你说的那什么宋词元曲呢。” “行了行了,知道了。”江寒有些不耐烦。“那楚辞同学不知从何处找到我的电话号码,并且大半夜打电话过来,不止是为了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下午楚辞离开时,两人并没有交换联系方式,他是从哪里打听到我的手机号码的? 嗯……那个楚辞连传说中的生死簿都有,要查个手机号……也不难吧。 他想起了白天楚辞手里悬浮着的那本很厚很厚的书,那就是生死簿?生死簿不是阎王的东西吗?他怎么会有? 江寒有个大胆的想法。 楚辞该不会是阎王的私生子吧? …… 对不起,我道歉。是我太傻了,阎王别怪罪我啊。 楚辞听完江寒心中的碎碎念后,被这孩子的想象力给逗笑了。“确实,告诉你也无妨,我就是冥帝,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阎王的私生子。”说完后,楚辞压低声音,又说了句;“凡人,你知道的太多了。” “不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您继续说。”江寒连忙捂住话筒。靠,他知道我在想什么?还隔着手机? “好了好了,别想了,我都知道了。话题跑的有些远,扯回来咱俩继续说。现在这个时间点给你打电话,告诉你我的名字只是其一,其二是下午你见到的那个…………你旁边没有其他人吧?” 严硕幽怨的看了江寒一眼,识趣地拿起自己手机回床上打游戏去了。 “好了好了,这下就我一个了,你继续说吧。” “今天下午你见到的那个自称是孙思明的小鬼,他并不是你死去的那个同学。”楚辞缓缓说着,声音很轻,他那边好像有风吹过,江寒通过手机听到了他话语之外的轻柔擦过的风声。 “那他是谁?” “阴历七月十五夜,从鬼门跑出的那只饿鬼。” “等下,”江寒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字,“是饥饿的饿?还是凶恶的恶?”这两者性质应该不一样吧? 楚辞听到这样他幼稚的问题,噗嗤笑出了声。“是饿死鬼,”他收起笑容,细细给江寒介绍。“所谓的饿死鬼,顾名思义是饿死的。生前吃不到饱饭,死后成为小鬼,依附在将死之人的躯体里,吞食他们的灵体,在他们死后,又吞食他们的尸首。这玩意儿一般在动荡年间和战乱时代常见,这两年几乎少的可怜。”也是,毕竟时代在进步嘛,还能让人吃不饱饭饿死? “我记得你今天下午问他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他说是找回自己的尸首。难道只是为了找回尸首然后……然后吃掉?”江寒想起在教室的时候,孙思明在喝自己的血,原本江寒以为那只是楚辞口中“小鬼”的恶俗趣味。现在想想……难道只是那只“小鬼”太饿了,没有找到尸首,就喝血来填饱肚子? “没错,一切正如你所猜想的那样。”楚辞对他强大的悟性和情商而感到欣慰。 “对了,之前托尚叔爷在以往记载的卷宗里查到了这只饿死鬼的来历。他死于民国十五年,也就是……”楚辞翻看着眼前这本纸张泛黄的《阴历纪元》,勾唇笑笑,用带有挑逗意味的语气问江寒:“你猜猜,民国十五年是哪一年?” “大兄弟,我不是来考历史的。”江寒满头黑线。 拜托,我只是一个因为通灵体才被无故牵扯进这饿死鬼事件的普通人,问我民国十五年是哪一年,我干嘛要回答?你又不是老师。 楚辞通过手机连线,把江寒的心里话听的一清二楚。他生气了?唔,好吧不问了。 “算了不用你猜了,我告诉你,民国十五年,是1926年。那年为消灭各地军阀割据势力,统一全中国而爆发了你们历史书上所说的那场北伐战争。划重点,考试会考的知道吗?” “……” “那个饿死鬼姓邬,邬落马的邬。具体的名字已经无迹可寻了。”防止江寒又不知道是哪个字,楚辞这次讲解的很清楚。“反正都死了。也没人记得他叫什么了。” “他,就饿死于那场北伐战争。” 饿死…… 对不起,这个应该是有点凄凉的感觉。不过……饿死……这算不算是一个奇怪的笑点? 江寒轻轻笑着。 “不能笑,要尊重,尊重逝者懂吗?”楚辞合上书页,“我下午问他名字的时候,就注意到他姓氏与名字间的停顿。后面说找尸首时,他也是停顿了几秒后才说是为了查找真凶。用害怕时哆哆嗦嗦的停顿从而为自己掩饰身份,看似天衣无缝让旁人无法怀疑,实则漏洞百出。他也不想想,人都死了,尸首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还说是找凶手,借口太烂。要是换做是建国初期,以那时候人们的愚昧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关。现在早过时了。” “还有,他言多必失。我翻查过档案,孙思明自小身体就很弱,连性格都唯唯诺诺。才不是他所说的那般身体强劲。” 江寒听完楚辞的分析后,我怎么有股听老师讲阅读题的感觉。 “对了,”楚辞的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今天在宿舍楼,他是真的想杀你。要是我晚来一步,你说不定都成了饿死鬼的盘中餐。” “楚辞同学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所以就不……” 江寒的话还没说完,楚辞便回了一句。 “我不介意你以身相许的。” 我介意!!我不喜欢男的!! “不开玩笑了,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楚辞觉得已经没有要交代的事了,只加了一句:“万事小心,明天早上七点,带你去个地方。” “你先别挂电话。”江寒想起刚才梦里的怪物,“你……是不是知道……知道我刚才做的那个梦,所以才给我打电话叫醒我的?” “是啊,手机铃声能帮你更快地惊醒你梦中的那头食梦兽,从而推动整个梦境的运转,也能帮助你尽快的醒来。” “食梦兽?就我梦里的那个长满黑毛的独眼怪物?” “不,那只是他的躯壳。”楚辞望着宫殿外冥界的天空,红色与黑色的云交缠在一起,天有大变,山雨欲来风满楼。 “真正的食梦兽只是它喉咙口的那个女人,那才是本体。” 喉咙口的那个……血肉模糊的女人…… 想到梦里的场面,江寒突然有点想吐的冲动。 “好了,晚安,你不会再做噩梦的。”楚辞挂了电话,冥愿阁的尚叔爷已经在外恭候他多时。 江寒看着黑屏的手机,楚辞的话仿佛能让他格外的安心,他重新躺下迅速进入了梦乡。 对了,他刚才好像做了两个梦,第二个梦是关于那个怪物的,那第一个梦是什么? 他记不清了。 算了,今天,有太多的人和物突然闯进我的生活,既然我无法逃避无法拒绝。那就顺从命运接受吧,希望不会太糟。 这句话怎么有点中二的感觉? 另一边的冥界。 “公子,黑云压顶,红云映日,大凶之兆,又是一场天灾啊。” 一身紫色长袍的尚叔爷看着冥界瞬息万变的天空,面露惧色。 “我知道。”楚辞站在一旁淡淡地说了句,这异象,像极了六百五十一年前的那场天灾。 “有食梦兽跑到了凡界,冥愿阁那边劳烦叔爷多派点人手去凡界捉拿”他挥手,一个通体漆黑的虎符出现在他手上,楚辞递给了尚叔爷。“我怕这次的天灾,凡界也幸免不了。” “公子是说……” “是上古冤魂。” 白发苍苍的老人突然一阵趔趄,震惊的看着身边依旧处事不惊云淡风轻的少年。 “上古冤魂,这……这这……要赶紧给冥帝陛下禀告,十殿阎罗那边也要赶紧想法子啊!” “父王闭关多年,早就把冥界交到了我手上。既然是上古冤魂,十殿阎罗那帮人能想到什么法子应对?” “这是劫,冥界的劫。” “逃不过去的。” 冥界凄厉的阴风吹过他的头发,不安与惊慌,无处不在。 那可是上古冤魂啊…… 《冥界卷宗》记载: 公元前1497,上椋氏统兵统一地界,改名冥。 中华上下五千年,而冥历却只有三千五百一十六年的记载。 三千五百一十六年前遗留下的亡魂,便为上古冤魂。 白城一片夜深人静,有一曲凄厉的笛声从黑暗中传来,阵阵寒风夹带着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峪郎,我终于可以来找你了。” 第6章 灵异小说编辑部 拂晓,才五六点,白城亮的很早。 东边太阳升起的地方露着鱼肚白,白云很有规律地聚集在天边。 楚辞昨晚对他说,他不会再做噩梦了。 他确实也没再做噩梦,不过现实是,他几乎一整晚都没睡着。 严硕的呼噜真的是惊天地泣鬼神,江寒跪服,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么忍过来的。 他站在宿舍的阳台上,胳膊搭在栏杆上背靠在墙上。江寒眼角有些淡淡的乌青,他对着镜子打了个哈欠后,江寒看了眼还躺在床上打呼噜的严硕,为什么你把我吵的睡不着而你自己却睡得这么香?他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手,拿起桌子上的物理书,“啪——”一声扔在严硕脸上。 严硕在梦中被生生砸了这一出,惊醒后坐起来朝江寒吼:“你他妈的砸我干嘛?” “不干嘛。”江寒甩了甩刚才扔课本的右手,冷冷地说。“你知不知道你打了一夜的呼噜?我被你吵的一夜没睡。” “没有那么严重吧。”严硕背过手揉了揉有些麻木酸痛的脖颈,“昨晚打游戏打到两点多,他妈的匹配到的都是一群小学生,残血还往上冲,我段位掉的简直惨不忍睹。” “有段位那么高的小学生吗?你段位掉哪啦?”江寒过来坐他床边,自己登陆游戏上线看了眼严硕的段位。 “我去!你不是王者吗?现在掉星耀二了,那你努力点,争取多掉些。”江寒拍着他的肩膀,由衷地对他说道。 “你别嘲讽我了,我要睡觉。”严硕掀开被子自顾自又重新窝进了被窝里,不一会儿,再次传来江寒听了一整夜的打呼声。 “你大爷!”江寒对着他又扔了本书,这回竟然没醒,看来是产生免疫了。 得了,您老继续睡吧。 江寒换了件白色的衬衫,对着镜子理了理发尾有些翘起的短发。他眼睛不大,但在双眼皮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深邃,鼻梁很挺,略有些混血的感觉。 他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四十五,差不多了。 楚辞昨晚说带他去个地方,什么地方?他有些好奇。 他从楼梯上下来,走出宿舍楼便看见楚辞站在楼门口左边的那棵松树旁,一个人低着头玩着手机。 楚辞里面穿了件简单的短袖,外面套着很大很宽松的白色防晒服,淡蓝色的破洞牛仔裤显得腿又细又长,他的刘海有些遮眼睛,本来就长得很好,站在路边就像是从言情小说里走出的人物一般,格外吸睛。 楚辞大概感觉到有人偷看了他许久,便收起手机放进防晒服宽大的口袋里,抬起头对还站在楼门口的江寒说了句,“早上好。” “早,说吧,要带我去哪儿?”江寒跳下台阶,与他并排走着,走在他的左边。 “有没有听过司南蜀?司南的司,江南的南,蜀国的蜀。”楚辞问他。 “写灵异小说的那个?”李楠爱看小说,经常在他耳边提起这个司南蜀,好像是个啥编辑部,他倒是也落了不少耳音。 “嗯对,就带你去那儿。”楚辞打开手机的导航,按着导航推荐的路程走。 “你路痴吗?” “啊?”楚辞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他一脸蒙圈地盯着江寒。 “我看你开的导航,你不知道那个司南蜀在哪儿?” “未浠给我发微信说在环城路七号,我也是第一次去。” “那你带我去哪儿干嘛?” 楚辞收起手机,“你是通灵体,未来白城可能会出事,到那里可以辟邪。” “出事?”江寒有些疑惑:“白城还能出什么事啊?我都在这儿生活了十七年了,风平浪静的。” “是从三年前开始的。”楚辞掏出手机,从网上调了几则新闻给他看。 ——广兴房地产董事长叶宣坠楼身亡。 ——中兴路14号大厦7楼突发火灾,一人被烧死,十三人烧伤,起火原因尚还在调查中。 ——老街区116号突发煤气泄漏,一家三口均死于煤气中毒。 ——城外水库打捞出不明女尸一具。 “这些不都是以前的虚假报道吗?政府出面已经辟谣说这些都是假的,你给我看这些干嘛?”老爸生前爱看报纸,慢慢地老妈也养成了这个习惯,整天在他耳边叨扰说这些八卦。 “你确定是假的?”楚辞点开第一条报道,“广兴房地产董事长叶宣于今日凌晨三点从十三楼跳下,坠楼身亡。据悉,叶宣生前患有妄想症,总是对秘书说有人要杀他。这是2016年12月24号9点32分发布的。” “第二条,中兴路14号办公大厦7楼突发火灾,起火原因不详。消防部门出动后,成功灭火并救出被困的三十六人,其中十一人轻度烧伤,二人中度烧伤,一人死亡。大厦七楼是广兴房地产公司的外交分部。这则新闻发布于2017年2月1日。” “第三条,白城西南老街区116号住宅发生煤气泄漏,一家三口全部死亡。据周围人士说,死者是一名工程师和一名老师。男方是广兴房地产的一名建筑工程师,女方是白城一中的一名音乐老师,两者结婚四年,夫妻和睦,有个三岁的儿子。他们死于2017年9月21日。” “停!”江寒打断他,“怎么都跟广兴房地产有关系啊?那个公司今年5月份已经宣布破产倒闭了啊。” “对啊,就是广兴房地产。”楚辞把手机放进兜里。 “今年是2019年,从2016年年底开始,广兴房地产公司就陆续开始死人。知道为什么吗?” “不……不知道。”楚辞的眼神有些吓人,江寒不由得往一旁躲了躲。 “害怕什么啊?我又不会伤害你。”楚辞抓住江寒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你一直生活在白城,就没有发现白城最近三年死的人不少?” “好像……好像是吧,可人不都是这样吗?要么死于意外,要么寿终正寝,这还有什么奇怪的吗?” “寿终正寝不奇怪,死于意外就有点意思了。”江寒看到了楚辞嘴角的那一抹坏笑,他想起身边的这个少年并不是普通人,不由得问他:“难道是灵体?” “没错啊。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白城的灵体会越来越多。因为龙脉不在了。” 龙脉丢了,这个城市很快也将不复存在。 “什么龙脉?你在说什么?”江寒有限的大脑空间再次跟不上楚辞的脑回路。 “那我就直说吧,三年前,广兴房地产公司揽下白城最中间的那块地,和政府合作一起建了政府大楼,施工时在那块地高出的地垄上挖出了一条白色的似龙非龙的东西,他们当时没在意,就把那东西随意铲死将尸体丢在了垃圾场里。那就是整个白城的龙脉。” “真的假的啊?似龙非龙?那还是生物吗?你别胡扯了,我不信。”怎么可能会有那种生物,还是白色的? 白娘子吗?那不还在雷峰塔下压着嘛? 哎,不对,有报道说雷峰塔很早以前就推倒重修的,那白娘子不早跑出来了? “想什么呢?”楚辞敲了敲江寒的脑袋,“搞不清楚你们这群小孩,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白娘子那只是传说,是人编的赚流量而已。” “龙脉是城市的屏障,没了龙脉这个城大概也快寿终正寝了。是广兴房地产他们公司引起的,怨灵肯定会找上他们。” ”可是,”江寒顿了顿,“那些施工的人是无辜的,他们只是拿着工资帮别人做事罢了,就因为这样,他们也会死吗?” 江寒停下来看着楚辞,他把手抄进牛仔裤的口袋里,背对着江寒,往前走了几步后停下,他静静地说了句。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每个人都会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转过头看着江寒,没有再说什么。 江寒从他漆黑的眼眸里看到了无奈和一丝怨愤,他眼中像有一团黑雾。江寒看不清那团黑雾背后的故事,他也并不了解他。 “好了,快到了,就在前面。” 楚辞对着手机导航所指出的路径,看了眼前方。 不远处有个工作室,玻璃门上用荧光笔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 司南蜀。 很低调的感觉。 墙上还贴了一张招聘广告,招写手美工和记者。 楚辞走过去撕下那张纸,推开了玻璃门与江寒一并进去。 玻璃门后是一截转角楼梯,周围都空着,这便是一楼的景象。 上了楼梯,二楼有个大铁门,门的左上角贴着门牌——环城路7号。 江寒心里不免吐槽,谁家把门牌贴在二楼啊?不都是直接贴在一楼门口的吗? 楚辞默念了几句,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张朱砂画的黄纸符。他把纸符贴在大铁门上,纸符竟然自己燃烧了起来,没落一点灰在地上,都粘在铁门上。 纸符烧尽后,铁门也不见了,出现了一个贴着毛玻璃的推拉门。 楚辞推开那扇门,门那边是一个办公室。 室内光线有些昏黄,只有五六个人,他们都在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有看电脑的,有抱着数位板画画的,有打印文案的,也有睡觉的。 江寒跟着楚辞进来,他旁边座位上有个女孩,看着似乎只有十一二岁,扎着双马尾,戴着很重的圆框眼镜,眼睛盯着电脑,手指快速地敲打着粉色的键盘。 坐在她对面的是个戴着白色贝雷帽留着短发的女生,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怀里抱着数位板,右手转着画笔,目光停在眼前的电脑屏幕上,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画。 “未眠?”楚辞看着一旁睡得正熟的女生,他拳起手用中指指节敲了敲她的办公桌。 “啊?”那个女生猛的抬起头坐的笔直,嘴里还念叨着,“我没偷懒,我没睡觉。” “未眠,是我啊。” 她这才转头看到了楚辞,“呼,吓死我了,”她拍了拍胸口,“我还以为是我姐敲我桌子呢,她让我三天交稿,我熬了三个通宵,到现在也才写了三千字。”她欲哭无泪。 “慢慢写,你大病初愈,勉强不得。”楚辞拍了拍她的右肩笑着对她说,“你姐呢?我找她有事。” “楚辞哥,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姐耶,说吧,你们俩的事成了没啊?”未眠朝他挑了挑眉,一脸想听八卦的表情。 “八字没一撇,莫须有的事。” 江寒在他旁边听的有些懵,这妹子她姐和……和楚辞的事? 听着有内情啊。 “哎,你什么时候才同意啊,我姐可是对你一往情深啊。”她在乱的一团糟的办公桌上找到了自己的发夹,把遮眼睛的刘海全部别起来,露出白皙的额头。 江寒看着她,似乎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一般。 “好了,别开玩笑了,你姐在哪儿?” “她在里面的主编办公室,”未眠凑过来,小声对楚辞说:“我姐最近脾气不太好,多担待点。还有,你旁边那个男的干嘛一直盯着我?” 楚辞转过头去看江寒,未眠也抬起头,两个人四双眼睛直直看着他。 “你们……你们看我干什么啊?”江寒有些不自在。 “帅哥,我看你有点眼熟。”未眠笑着对他说。 “我也这么觉得,妹子你叫什么啊?”江寒有些激动,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那指不定以前还真见过。 未眠有些无语。这是几百年前的搭讪方式了吧…… “我叫别未眠,”她又对楚辞说,“你快进去吧。” “知道了,谢谢啊。”楚辞拉着江寒的手把他强行拉走,江寒还有些不知所措。 未眠看着这两人的背影,怎么突然……突然感觉这俩个人好……好般配啊。 第7章 旧照片里的女生(一) “你刚刚盯着未眠干什么?” 楚辞把他招呼在编辑部的茶水间里,给江寒冲了杯咖啡递给他。 江寒接过来抿了一口,他摇摇头,摸着脑门说:“我就是感觉她有些眼熟,不光是长相,还有声音,都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老感觉在哪儿见过似的,可就是……”他敲了敲脑袋,“我不管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 “那很正常,见过她的每个人都这么说。”因为都想泡她。 “她也不是大众脸啊。”楚辞补了一句。 别未眠确实长得很好看,尤其是一双丹凤眼,看着格外有精神,眼角微微上挑,很标准的瓜子脸,笑起来感觉很甜,像是把水果糖放在嘴里咬碎爆溢出的那种甜。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江寒大概懂楚辞的意思,但他才不是什么见色起意就去搭讪的登徒子。他怔怔地看着楚辞,“我就……怎么说呢……就感觉……” “我脑海里一定有段是关于她的记忆,可是……被……被删除了,所以我才想不起来。但是凭着肌肉记忆,我敢肯定,以前我和她关系一定很好。” 楚辞听到“肌肉记忆”四个字不由得笑了笑。“你又没和她牵手拥抱,哪来的肌肉记忆?” “眼睛内部的肌肉记忆。”江寒说出来才发现,连自己都觉得有些绕口,楚辞怎么可能会相信,他有些尴尬,低下了头。 江寒看到楚辞右手食指搭在下巴上,似乎在思考什么。 “你这么一说,倒和她挺像的。” “谁?” “未眠啊。我记得,未眠她得过一场大病。” “她从2003年十月份开始就一直昏迷,到2015年的七月份才醒过来,就那么睡了十二年。冥界的医圣瞧过,说是魂体不稳,精神流失,需要静养,所以她就一直静静地睡在冥界的落雪谷里,那里荟聚了天地灵气,很适合修养魂体。” “那,那她是怎么醒的?”江寒听着楚辞说完,才慢慢开口问他。 “我记得她醒过来的那天,下着瓢泼大雨。” “就在我们都以为她会长睡不醒时,她就那么毫无预兆地苏醒了过来。” “她醒过来哭了许久,一直揉着后脑勺,好像那里受了伤一样。可医圣检查过她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我们问她为什么哭,她说不知道,只觉得自己很憋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憋屈。” 据冥界的造梦大师绿幸说,那是梦魇。 未眠被困在里面十二年,梦魇像是时间凝固法阵一样,让人陷入沉睡状态。有些人会早早地醒来,而有些人却会长睡不起。这取决于你对梦魇里世界的感情,感情越深,越容易迷失。醒不过来,就只能做一辈子的梦。 是美梦,还是噩梦,只有自己知道。 但你醒来后,梦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会忘记,这便是做梦的代价。 梦里你会体验到另一种人生,但醒来后那些记忆也会化作虚影随风飘散。 楚辞曾在她姐姐别未浠的请求下去窥探过她的记忆。他发现,未眠那段记忆是空白的,同时,也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去修补她那残缺的回忆。 江寒听楚辞说完,不由得感慨,这妹子的经历倒真是精彩啊。 “算了,有空再细说吧,我去拜访她姐姐一趟,你就坐这儿别动,知道吗?”楚辞指了一下编辑部最里面的那个门对他说。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江寒不耐烦地抱着胳膊,他很反感别人用命令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楚辞左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黄纸,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右手对着纸打了个响指后,黄纸漂浮在空中成了纸灰,那道有着“主编办公室”几个大字的铁门才缓缓打开。 打开的一瞬间,江寒看到有不少灰尘落到了空气里,跟随着空气中的二氧化碳一起无形的漂泊。似乎好多年没有人动过那扇门一样,楚辞推开门,江寒往前探了探头,他看到门里一片黑暗,像是另一个暗无光日的封闭空间一样。 他看着楚辞走进去,门“轰——”的一声关上了。 江寒坐在编辑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觉得无聊,便拿出手机上线登录游戏,开了局排位。 这个办公室似乎有什么屏蔽器在屏蔽着自己的信号。江寒没连WiFi,用的流量也卡的一顿一顿的。 昨天想着去办卡的,吃了个牛肉面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 最近记性是越来越差,他拍着脑袋。网太卡他索性直接原地挂机,现在时间还早,也才八点零几分。 江寒想起从宿舍楼下来时还没来得及去吃早饭,他心里琢磨着,楚辞不让他乱动,可他出去觅个食应该没事吧。 再说了,是楚辞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又不是他主动请愿想来的。而且还带限制人身自由的,这算哪门子的事啊? 反正编辑部的几个人也是各忙各的,也没人留意他在干什么。 他擦着墙走过去出了铁门,下了楼梯后顺手关上了司南蜀工作室一楼的玻璃门。 江寒记得刚才和楚辞一起过来这边时,听到环城路旁边的小巷口附近有人吆喝着卖豆浆油条的。 他寻过去,巷口倒是摆了几个卖早餐的小摊,看着还不错,也挺卫生的。江寒走过去问老板要了几根油条和一杯豆浆。 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 ——老妈 每次接她的电话江寒都要做好心理准备,先想想自己这段时间又干什么坏事了,她揪住了把柄才会打电话问你。 我这段时间没干什么吧? 应该没有。 他这才按了接听,“喂。” “喂什么喂,不知道叫妈啊?”安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知道知道,妈,您给我打电话是……有啥事吗?” “我问你,”安晴看着手中的那张照片,笑着问自家儿子:“你是不是又看上哪家姑娘了?” 听到这句,江寒喷血,这是什么神展开? “妈,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叫‘又’,还有,我看上谁了?” 我看上谁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少来,”安晴显然觉得江寒对此不买账,便继续说:“我从你书架上的一本书里找到了一张照片,那女孩长得挺不错,就是瞧着年龄有点小。” “哪本书?什么照片?”江寒懵。 “就你初中课本啊,我看看封面啊,七年级下册英语书里夹的。” “我课本里有照片吗?”江寒没有印象。“那你翻我书架干嘛?” “这不是你上周买的那一整套书回来了嘛,送到快递公司了。快递员又不送货上门,我下班路过就顺便帮你取回来了,想收拾地方放着,刚好你那书架不挺好的?初中课本你也用不着了,我寻思着去卖废纸,省得还占地方。你妈我记着你不是有那个爱把东西往书里夹的臭毛病吗?我这不帮你翻着看看,结果这一看就看到了那张照片。”安晴笑着说:“那姑娘真挺不错的,我以前就没发现你和女生有多少接触,差点以为你不喜欢女生。” “妈,到底是什么照片啊?要不你拍个照片微信给我发过来,我真不知道。” “你还不承认?那行,我这有个电话打进来了,就先挂了,等会儿给你拍。”安晴挂断了电话。 江寒把手机捏在手里,前后思量了一圈,还是没什么印象。 自己怎么可能会在课本里夹照片?还是女生的照片? 江寒对女生一直保持着一种很隐秘的距离,不想接近她们。他班上的女生都爱在背后嚼人舌根,江寒比较反感,压根就没搭理过她们。也就除了李楠和柳茗几个不招人烦的除外,有时会说上一两句。 “小伙子,你的豆浆和油条。”他这才回过神,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已经打包好的早餐,从口袋里掏了零钱付账。 江寒原路返回回到编辑部,坐在沙发上准备看着手机慢慢吃。 不巧他还没吃几口,楚辞就从那个铁门里出来了,看着他手里的豆浆油条,楚辞轻轻地笑了笑。 “别吃了,未浠要见你。” “未浠?就是你说的那个未眠的姐姐?和你有一腿的那个?” 楚辞垂下眼睑,无语。 “你别相信未眠那丫头的话,那都是假的,我和未浠还能怎么?”楚辞靠近江寒,凑在他耳边轻轻说,“她比我大两百多岁呢。” 楚辞的气息萦绕在他耳畔,他有些不自然的躲开,回了句:“那你多少岁?” “我嘛,”楚辞突然伸长胳膊搭在江寒肩上,轻轻说:“我肯定比你年龄大,毕竟我死的那会儿忽必烈还在世呢。” 等等!忽必烈?元朝的那个? “对啊,就是元朝。”楚辞带着一抹邪魅的微笑。 江寒不由得后背一凉,想要躲开,却不料楚辞一把搂紧他,另一只胳膊也搭了上来,这个姿势看着像是楚辞把他圈在怀里一样。他弯着眼睛笑着看他。 这……这哥们怕不是……算了都忘了他有读心术了,元朝…… 他掏出手机在百度搜索栏里打下一行字。 ——元朝是公元多少年? 楚辞把头靠在他耳畔边,一手拿过江寒的手机,一手继续勾搭着他,用慵懒的语调对他说,“别搜了,你的历史怎么这么差?元朝是公元1271年建立,1368年倒闭的,我是1363年歇菜的。” 我算算,2019-1363=656…… “兄台您真高寿。”江寒抱拳。 “我673岁,歇菜那年我17。”楚辞冲他挑了挑眉。 “那你能放开我吗?”江寒看了眼还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 “好了,放开你,跟我走吧。”楚辞熟门熟路地拉起江寒的手,带着他一同走进那扇门里。 铁门里很暗,几乎没有光线。 要不是楚辞一路拉着他,江寒估计自己刚进门时就迷路了。 “你说那个未眠她姐姐要见我?为什么啊?” “见员工啊。” “什么?”江寒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难以置信楚辞就这么把自己卖了? “不是卖你。”江寒感觉到楚辞说完这句话后,把他的手握紧了几分,两人一前一后漫步在这片黑暗中,“你是通灵体,难免那些冤魂小鬼日后会找上你。带你认识一下别未浠,她是负责冥界和凡界联络通讯的,要是发现有什么灵体,你可以通过她来找我或者找冥愿阁的人帮你。” “这么说你不是冥愿阁的人?” “我有说我是冥愿阁的人吗?” “你昨天不是对那个饿鬼那么说的吗?” 楚辞这才想了起来,笑了几声。“我只是借冥愿阁的名号吓唬他而已,我才不是那个组织的人。” “那冥愿阁是什么样的组织?” “杀手组织。” 江寒看着他的背影,很是孤单寂寥的模样,但很高大,挡在他面前,把他护在身后。就像是守护公主的骑士一样,江寒想到这儿笑了起来,我才不是公主,你也不是我的骑士。 楚辞牵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握在手心里,像是一块冰,江寒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一点,想暖热那块冰。 第8章 旧照片里的女生(二) 两个人在黑暗中走了许久,像是被吸进了黑洞一样。上帝打翻了黑色的颜料,遮盖了世界的光。 突然一瞬间,眼前出现了一道刺眼的白光,楚辞下意识地护住自己身后的人。他考虑到江寒是第一次进入休止空间,身体难免会有些不适应。 休止空间是冥界的一种法阵,用来保存机密文件或是绝世圣器。它没有固定的方位,几乎无处不在。想找到它的话,需要设阵人亲授的纸符才能找到。这种保存方式,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那道白光只短暂的出现了几秒,就消失了,此时眼前又出现了一道白色的门。 那道门像是漂浮在这黑色的混沌之中,楚辞过去轻轻一拧,门便开了。他朝江寒挥挥手,示意江寒跟他一起进去。 他偷偷看了眼门后的景象,像是个普通的办公室,确认没有危险后,江寒才乖乖跟着楚辞进去。 他环顾着四周,周边都是漆白的墙面,门口放着一个高大的木质书架,上面堆满了书名是一大串他不认识的符号的书。书架右边放着一株紫色的盆栽,也是江寒见不上名字的怪异植物。 “小帅哥,你也不看看人家。” 话音刚落,江寒便感觉到有人用长指甲一下一下轻轻划着他后背上的衣服,他转过身,面前出现了一个通体漆红、长满獠牙的怪物。 它的脸就像是三条有自己形态意识的肉瘤一样,向四周蠕动,黄绿色的尖牙长在那些红色的肉里,还沾染着血迹。三条肉瘤的连接处有个正在缓缓扩张的“嘴”,一条细长的舌头从“嘴”里伸出,带着粘液和血液,给人的一阵强烈的视觉冲击。 “啊我去!这啥啊!” 江寒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什么玩意儿?长得还……还真别致。 经过昨天的一番关于怪物的洗礼后,江寒的胆子比之前大了许多。可就算一个胆子再大的人,也禁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吧。 “呵,胆小鬼。” 他眼前那个形态怪异的东西摇身一变,现在站在江寒面前的是一个长头发的女人。 她大概二十出头,穿着淡绿色的齐儒短裙,裙边绣着白色的栀子花,露出一双又细又长又光洁的腿,齐腰的长发都染成了蓝绿相间的颜色,整个人看着不失清爽与气质。 别未浠勾唇朝他笑了笑,又转身对楚辞说,“这小鬼胆子也太小了点,没多大用处。” “你说谁没用?” 江寒看不惯别人小瞧自己,正打算上前理论一番时。楚辞拉过他,带江寒坐到一旁的连体沙发上。 别未浠白了他一眼,踩着高跟鞋走过去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支着脑袋扭头看着楚辞。 “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未浠,未眠的姐姐。”他说完后又对别未浠说:“这就是江寒。” “不就一介凡夫俗子?阿辞,你至于对他这么周到吗?”别未浠弯着眼睛盯着江寒,但却是在同楚辞说话。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楚辞回头看着她,“他是通灵体。” “哟,”别未浠笑了一声,“摄政王殿下当真是高人,连这百年不遇的通灵体也能找到,未浠佩服。” 摄政王?!江寒看着身旁的楚辞,点了点头,没错,这是个大佬。 “好了,未浠,你就别取笑我了,给你之前说的那只饿鬼现在有行踪吗?” “邬氏目前还在白城,”她在面前的那台笔记本电脑上点开了一个自制的感应搜索软件,涂着红色指甲油的细长指甲在键盘上飞速敲打,锁定范围后,起身把电脑屏幕转向楚辞那边。 “我把冥界的档案差不多都存进这个软件里了,根据你提供的消息,他最后一次露面是在白城一中,我以白城一中为中心,向四周扩展搜索,他还没有离开白城。” 楚辞支着下巴看着电脑屏幕上那张详细的白城的地图。白城一中在最中间,四周都是紧靠学校修建的住房和商铺,呈放射状向四周展开。 “这个修建格局……”楚辞伸手在屏幕前左右比划着,“有点眼熟……”他小声低喃。 以一个有代表性的建筑为中心,向四周展开,这在风水上可是大凶之象,意为坐地为牢、画地自缚,难怪白城的风水这么差,再加上镇守一方的龙脉也被开发商他们给弄丢了,这城不出事才怪。 “江寒,你知道你们学校的周边建筑是哪个风水先生算的?” “啊?风水先生?”江寒确定楚辞是在问自己之后,才提出疑问。 “你不知道?”楚辞转头看着江寒一脸懵逼的表情。“就是房地产开发商他们盖楼的时候,地盘地基什么的,不都是要风水先生帮忙看吉凶的吗?” “哦,你是说哪个啊,”江寒耸耸肩,“你难道不知道吗?那些风水先生什么的不都只是农村的封建迷信吗?这年头了,谁还会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啊?估计他们早失业了都。” “不信怪力乱神?那我们呢?”楚辞突然对他眯眼笑了笑。 “我们可都是死了好几百年的人啊,”一旁的别未浠也笑着说。“我们不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些怪力乱神吗?” 江寒此时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楚辞突然起身,走近坐在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孩子,有时候这些怪力乱神,你还是要信一点的。” “咳,”别未浠突然咳嗽了几声,面露歉意,“抱歉,那我们继续。” “别浠,你有空去查查白城一中周边的这些建筑是哪家地产开发商负责,我感觉它的建筑排列方式很像汉800里城。” “你是说,”别未浠直直地盯着他,面露惧色,“元大都?” “是。” “可是,怎么会是汉800里城?那不是当年……”她没有再说下去,那是冥界每个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谁都不能说出口的真相。别未浠偷偷看了眼楚辞,他面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她这才松了口气。 “停!我想问一下,”江寒刚说出口,他就看到了别未浠异样的眼神,好像在对他说让他和楚辞少说点话。江寒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问,“你们说的汉800里城,也就是历史上元朝的都城,可怎么就和白城学校周边的建筑扯到一起了呢?”他看着楚辞。 “因为建筑格局,一中周边的大大小小建模,和元大都……太像了……”他低着头,许久再没说话。 “但愿是我多虑了。” 他头靠在沙发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楚辞觉得脑子很乱,他好不容易才忘记的事情,突然一瞬间,又全部涌上心头。 那些饥寒交迫的人,那些等着他的血嗷嗷待哺的人,那些一个个如狼似虎想去吞食他的人…… 头好痛,痛到快要裂开一样,他靠在沙发上抽搐。 “楚辞!”江寒瞧着他的样子不对劲,连忙去摇他的肩。 “楚辞?你怎么……”别未浠站在一旁才注意到楚辞时,却见他轻轻摇了摇头。楚辞看着面前的人,江寒两只胳膊还搭在他肩上,一脸担忧的表情。 当年的那些……都过去了。 他笑笑。 “未浠姐。” 未眠抱着电脑站到办公室门口,她看着姿势有些亲密的俩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看电脑的自家姐姐。 她走进来,轻轻笑着对楚辞说:“阿辞哥,我没打扰你们吧?” “未眠?”别未浠这才将目光投向未眠,她冷冷地说,“进我办公室有事吗?没事别打扰我!” “姐……是我的电脑……”她把怀里的电脑放在办公桌上,“我写稿子呢,写了一万多字了,突然给我整死机了,姐姐你电脑玩的好,快帮我看看。” “你怎么那么笨?”未浠虽然表面很嫌弃这个妹妹,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挪到电脑旁,“来,开机我试试。” “开不了,我试了好几遍了。” “你这电脑上个月新买的,怎么可能会死机?” “是开不了机,真的,姐姐你快帮我看看。” …… 江寒感觉到口袋振了几声,他掏出手机,是老妈的微信。 江寒之前让安晴把那张女生的照片给他发过来,他打开微信,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把照片夹我课本里了。 他点开安晴发过来的消息,江寒看到了那张照片。 他有些震惊地抬头看着未眠。 “你看这不是就能开机了?你那个插座太松了,得使劲往里插知道吗?”未浠拍了拍她的背,“知道了”未眠吐了吐舌头。 “那我先走了,”她朝他们轻轻一笑,抱着自己的电脑离开了未浠的办公室。 江寒低头继续看着那张照片,照片上是自己和一个女生的合照。那个女生留着长发,有些调皮地在按动快门的瞬间掐住江寒的脸,吐着舌头用另一只手比了个耶的手势。 那个女孩……她有一张和别未眠一模一样的脸。 她是谁? 还有……和她一起拍照的那个自己…… “看什么呢?” 楚辞留意到在未眠走后,江寒就一直对着手机发呆。他有些好奇,凑到江寒身旁,看了眼手机上的屏幕。 “这不是未眠吗?怎么……怎么会有你和她的合照?” “你们在说什么?”未浠也闻讯走过来,看到照片后,一把从江寒手里躲过手机,“未眠?怎么……怎么可能?” “你把手机还我!”江寒想要回自己的东西,他很不爽别人不经过他的同意动自己的东西,尤其是抢。 “这是未眠的照片好吧。”未浠指着手机上的照片问他,“说,你从哪儿偷拍的?” “好了好了,你们俩别吵了。”楚辞起身站在俩人中间,“未浠,你先把手机还给江寒,估计他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江寒,这张照片……”楚辞没说完,就被江寒打断了,“我不知道。” “我妈说今天从我的初中课本里找到了一张照片,问我那个女的是谁。我也好奇,我没和女的拍过照啊。她给我发过来让我自己看。呶,就是这张,我也正纳闷呢。”江寒拿过自己的手机,把那张照片放大。 “江寒和你妹妹也是今天刚认识,你先别一口咬定是他偷拍你妹。你没看到照片上是你妹妹在掐江寒的脸吗?”楚辞指着照片上未眠的那只手对未浠说。 “而且,江寒之前在编辑部第一次见到你妹妹时,他也告诉我,他对未眠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我想起来了!”江寒突然来了句。 “什么?”楚辞和未浠面面相觑,都在盯着江寒。 他把那张照片上的自己放大,“你们看,这张照片里我穿的是育才中学的校服,这是学校的标志。”他指着照片上胸前的一个圆形标记对他们说。 “同时,你们看,未眠穿的也是育才中学的校服。”他滑动着图片,两个标志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我和别未眠曾经是一个学校的,而且……” “而且什么?”未浠不喜欢别人说话吞吞吐吐的,她对江寒说,“那不成你们以前是同学?” “不清楚,反正我对她没有印象。我和女生的关系并不好,再加上我也不爱和别人拍照。” “能让我和一个女生一起拍照,而且还是这样亲密的造型,”他捂着脸,“那绝对不是我。” “那……你说那张照片是你妈从你初中课本里找到的,你初中是哪个学校的?”楚辞问他。 “育才中学。” “那这样所有的连在一起,我大概懂了。”他轻轻笑了笑。 第9章 旧照片里的女生(三) “你上初中那会儿,是公元多少年?” “额……”还用得着加上公元两个字吗?“大概是2015年吧。” 楚辞勾唇一笑,“未浠,你还记得你妹妹曾经在落雪谷里一趟就是十二年吗?” “当然记得。”她抱起胳膊,“难不成,你的意思是……” 她挑了挑眉眼看着楚辞。 “我们都知道,未眠因为魂体不稳,从2003年十月份开始就一直昏迷,到2015年的七月份才醒过来。绿幸说,她是困在了梦魇里,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她有可能根本就不是被梦魇困住,而是魂体……去了其他的什么地方。” “一般被困在梦魇里的人,醒过来后应该对梦中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可未眠不是,她哭了很久,只是记不起来为什么会哭。” “没有人知道这十二年里,她经历了什么。” “我有个大胆的假设,未眠会不会是来到了凡界?成了……”他看了眼江寒后才继续说下去,“或许是成为了江寒他姐姐,或者是妹妹。有没有这个可能?” “不可能!”别未浠一口回绝,“怎么可能?未眠死了许多年,成了小鬼后魂体不稳,就算她的灵魂在凡界待了十二年,可她也没有相依附的躯体。没有躯体可依附的魂魄,在凡界待不过三天。” “那会不会……是因为江寒他妈妈在生孩子时,孩子生下就没气了,所以未眠的魂魄才去挤了这个躯壳待着?毕竟,一个新生婴儿的灵魂不稳,极易消逝。” “你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可……”未浠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江寒身上,“可你不也说,江寒对未眠没有印象吗?” “这个嘛,”楚辞回头去看江寒,他站在原地静静地听俩人分析。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封闭了那段记忆,只是我们目前还不知道罢了。” “那……线索断了?”江寒问眼前这俩人,他俩都摇了摇头。 “你有空好好想想吧。有时候,对于已死之人,就比如是一件衣服,一本书,或者是一扇门,都有可能成为记忆的载体,从而封闭了你们这些宿主的记忆。”楚辞拍了拍他的肩,重新坐回沙发上。 “记忆的载体?”江寒敲了敲脑子,还是一头雾水。 自己都当了多少年的独生子,突然多出来一个姐妹,人生还真是奇妙。 “阿辞!邬氏有消息了。”别未浠突然说道,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电脑屏幕,一个红色的点出现在地图上。 “这里是……森郊公园。”江寒说,“那个公园现在已经封锁了,好像是因为几年前,有个女生死在了那里,在那之后就有人开始流传说那里闹鬼。” “我这个搜索软件是根据灵体所发动的幻术为凭借,进而锁定他所在的方位。既然如此,那就说明邬氏在那里制造了幻像。”别未浠快速敲打着键盘:“我试试可不可以黑进森郊公园附近的摄像头,你们先去那里看看,要赶快抓住他交给冥愿阁,不能再为祸人间了。” 黑客大姐啊! 江寒打量着一旁的别未浠。 “那行,江寒你待在这里别乱跑,我去一趟很快就回来。”楚辞正要离开,江寒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扭头问他。“你知道森郊公园怎么走吗?” “我……”楚辞低下了头,虽然这俩年他一直呆在白城。但说来惭愧,他好像只知道学校的方位,也就是城南附中。 “行了,我带你去吧,”他拉过楚辞的手,还是依旧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是因为楚辞他只是一个灵体吗?尽管江寒一早便知道他已经死了六百多年,没有温度也很正常。但每当自己握住他那双冰凉的手时,心头总会有些难受。 江寒不知道楚辞是因为什么才早早离开了人世,他一直笑着,像没有烦恼一样。 可越是笑得天真灿烂的人,就越是这世间可悲的人。 “楚辞……”两人一起离开了别未浠的办公室,江寒走在他前面,轻轻问他,“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 “别问好吗?”楚辞把食指搭在他嘴上,低着头靠近江寒,“走吧,一起去抓那只饿鬼。” 他朝他一笑。 森郊公园在白城一中的正北方,也就是在宿舍楼的背面。 生满铁锈的栏杆上爬满了爬山虎,在一片绿油油的植物里,更加突现出栏杆的破败。公园中间有棵大榕树,长长的枝条垂在地上,根须万千。树下有几条长椅,周边是用大小不一的鹅卵石铺就的小径,长满了枯黄的野草,凋零破败。 江寒轻轻地推开栏杆尽头的铁门,恍惚间,有道白光在他眼前绽开,公园不见了。 他揉了揉眼睛,四周又是另一番景象,有用干枯的麦草做屋顶的泥面小屋,有小孩衣衫不整地跪在街上磕头,有死人躺在粗糙的平板车上,一群人在哭。 他左右张望,有个小孩从他面前跑过去。本以为会撞个满怀,谁知那个孩子从他身体里穿过,跑向远方。 江寒看着自己的手,他像个幽灵一般,触不到任何人,也没人能看到他。 那个小孩突然回过头,看着江寒。 “我一定会回来的。”他握紧自己的小拳头,气狠狠地对着江寒说。 江寒走近他,却没有从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他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原来那个小孩说的是他背后的那间小商铺。 那是个门面很小的铺子,门檐上有张横幅,上面用毛笔龙飞凤舞地写着“鄔氏當鋪”四个大字。因为是繁体字,江寒看的很费劲,看了许久才大概看出是邬氏当铺。 邬氏? 这不是那个饿鬼的姓吗? 江寒心头一惊,他轻手轻脚走进店里,只见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背头男人站在柜台前,他一身长袍,右手拨着算盘,左手手心握着一副淡青色的玉佩。嘴里念念有词,“十五,二十七……” 突然一旁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忙过去捏住话柄,笑得谄媚,唤电话那头的人叫了声“邬四爷。” 又是个姓邬的? “事情办的如何?东西拿回来了没?”电话里的男声压的很低,像是在掩饰身份一般,不让别人听出来。 “四爷,那小子今早就拿了玉佩过来,说是他娘病重,拿玉佩当些银子好去买药。我看这玉佩是个好货色,最少得值十万两啊。” “那你给了他多少?” 那长袍男人笑了笑,“小孩子不识货,我就只给了他二十两,拿去买点窝窝头还能吃上好些日子呢。”他眼珠一转,握紧手里的玉佩,问邬四爷:“那四爷可是想要从我这儿拿回这玉佩?” “我邬家的东西,自然是要拿回来的。邬家这些年待你不薄,说吧,要多少银子。”电话那头的人躺在靠椅上,轻轻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目光深沉望不到底。 “这既然是邬家的东西,那小的自然是双手奉上,谈银子做什么?”他把玉佩放进一个狭长的盒子里,里面有铺好的锦缎。伸着手指轻轻划过那冰凉的玉,“那赶下午,小的就让人给四爷送回邬府里。另外,这生意上头的事,还请四爷多多关照。” 邬四爷勾唇笑了笑,“生意上的事,自然是少不了你的。昨晚扬州的那批货下午五点到码头,你去城郊码头候着吧。替我看好货,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是那是,小的一定办好。” “不过……”四爷拿下扳指,把它放在一旁的檀木桌上,“盐帮的人可是看在眼里的,这要是出了事,邬老板……你知道后果吧?” “知道知道,那小的就不打扰四爷了。”他挂了电话,把那枚玉佩包好,冲里屋喊了声:“二楼。”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掀起门帘,笑着问:“爹爹可是有事找二楼?” “你去把这个送到邬府,爹给你十两银子自己买东西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荷包,里面装满了碎银子,又把装玉佩的盒子交到女孩手上,“把你的小背包背上,路上慢点走。” “爹爹为什么又要女儿去邬府啊?”那小丫头一拧,嘟起嘴转过身,“邬府都是一群大坏蛋,把爹爹都赶了出来,爹爹为什么还要二楼去送东西?” “好二楼,爹爹当年是干了错事,四爷还留着爹爹在甘城,爹爹很知足了。他们对爹爹很好,二楼你别这样。听话。”他蹲下轻轻揉了揉那小女孩的脑袋,“去吧,早点回来,让你娘给你炖了鸡腿,回来吃。” “那……那女儿先走了,”她跑回房里拿起自己的小背包,把盒子和银子放了进去,“爹爹再见。” 她蹦蹦跳跳下了台阶,江寒一路上跟着她。 二楼买了两串冰糖葫芦,一路上蹦蹦跳跳,两个小辫子一上一下飞舞着,穿着红色的裙子,这条路上人少,她身上的红色是这里最亮眼的一抹色彩。 江寒不由得笑了笑,跟着她走在旁边,她应该看不到自己吧。 “所以说,你跟了我一路,你想干什么?”她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江寒,用稚嫩的童声对他说道。 “你……你能看得到我?” 江寒清清楚楚地从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他一脸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 第10章 被活生生打死的男孩 “那不然呢?”二楼抱着胳膊,歪着头看着他,“你人就在这儿啊,我当然看得到。” 烈日当头,天空中没有一片流动的云彩。江寒低下头,一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脚下并没有影子。 他抬头望去,那个小女孩的脚下有着完整的影子,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将那些光剪碎在眼底。二楼用她那双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你是谁?” “看你这身打扮,你也不是这里的人吧。”她上下打量完江寒的衣着后,笑了声,“你应该已经认识我表哥了吧?” “你表哥?谁?” 二楼笑了笑,“他死之前叫元辞,死了之后……”她停住了话音,反正也没有必要再说下去。 “大概也改名字了吧。”她话头一改,笑得有些苦涩。 元词?怎么这年头给孩子取名都整啥宋词元曲的? “我叫江寒,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跑这儿来了,”他摸着脑袋,抓了抓头发,“我好像是在森郊公园,听别未浠说饿鬼在那里,我就和楚辞一起……”对了,楚辞呢? “我在这里叫邬二楼,你叫我小楼就行。”她朝他一笑,嘴角露出一个小巧的酒窝。 “这里是1926年,你是从哪一年过来的?” “1926年?”江寒心下思附,这不是那个饿鬼邬氏被饿死的年份吗? “是啊,就是他被饿死的年份。”二楼笑了一声,得意地看着他。 操,她怎么也会读心术啊? “我就是会啊,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修正时间,让历史重演,让未来不再跑偏,让悲剧不再重演……”她最后一句说的很轻,江寒没有听清楚。 “大姐你真厉害。”他敷衍地笑笑。“那二楼大姐你……是哪年穿过来的?” “我嘛,2020年啊。”她走在江寒前面,小小的身影在他面前晃动。 “那你知道2020年发生了什么吗?” “我知道啊。” “那可不可以剧透一点给我啊?” “不可能,剧透死/全家,没听过啊?” “你一定是不知道才不跟我说。” 二楼回头望了他一眼,朝他笑笑,“激将法没用。” “只要是涉及到未来的事,我就算只说一个字,也会被作者屏蔽掉的。” “作者?是谁啊?”江寒冲她挑了挑眉“你来到1926年是为了修正时间,那我呢?我怎么也平白无故就来到这儿了?” “你没有来到1926年,”她停下脚步,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这只是那个饿鬼邬氏的回忆罢了。” “我来到这里,是为了……”一阵狂风吹过,路两边的柳树枝条随风飞舞,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有人轻轻拔出了腰间的配剑,剑光蛇影朝二楼袭来。 二楼早就察觉到了周围的杀气,一道剑光从暗处传来,直逼她胸口的心脏。 她跳起翻身把剑踩在脚下,持剑人穿着一袭黑色长袍,握剑的手是根根白骨,露在阳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光。 黑色长袍下是一具骷髅,没有一点皮肉,头骨的眼眶里镶嵌着一对淡青色的眼珠。像是从死人眼中抠下来再安进它眼眶里一般,格格不入。 它收剑再次朝二楼刺去,二楼转身躲到骷髅身后,飞起一脚踹在它的腰椎上,从黑色的袍子里飞出了一截白骨。它上半身倒在地上,露出下半身的白骨立在地上。 被二楼一这么踹,整个骷髅也一分为二,上半身用手臂行走,爬在地上,下半身立着不动。 江寒在一旁瞧着,看那骷髅的上半身在地上扑腾,有点好笑,他忍俊不禁。 “你躲远点,我怕误伤。” 大妹子你还……还误伤…… 在江寒的注视下,他看到二楼妹子从随身的背包里缓缓掏出两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水果刀? “你拿这个……防身?”江寒指着她手里的水果刀问她。 “你别小看这个水果刀。我告诉你,它削铁如泥,要不你试试?”前一秒她还笑着冲江寒比划。下一秒她脑袋忽地一转,甩过胳膊把左手捏着的那把刀向前方扔去。 “我来到1926年,就是为了……”话音未落,从暗处冲出一群黑袍骷髅兵,个个手里握着长剑朝她刺来。 “为了替邬二楼活下去。” 她右手握紧手里的刀,刀片经过她的改制已经变得又细又长,寒光眨现之处,飞出一块又一块的白骨。 只要邬二楼今天能活下去。 她冲进骷髅群里,从领军的那个骷髅胸口拔出自己的另一把刀。 那历史就会更正。 手脚并用,杀意波动。 他们也就不会死。 很快那群骷髅都倒下了,个个躺在地上,露出白色的骨架,横尸遍野。 她把额角碍事的长发别过耳边,低身用一个骷髅兵的黑袍擦拭着她的武器。 “好了,邬二楼活下来了。”她起身,双手比了十字,低喃片刻后那些骷髅都凭空消失了。 “你把它们弄到哪里去了?”江寒上前问她。 “冥界啊,去它们该去的地方。”她把两把水果刀都装进包里,朝江寒挥挥手,“走啦,去邬府。” 路上没有人回应她,她回过头,江寒已经消失去了其他的地方。 二楼低下头,继续一个人走在路上。 未来……应该已经发生改变了吧…… 江寒再次睁眼,面前又是那个从邬氏当铺里跑出来的小男孩。 他很瘦,头发剪的短短的,只有额头前的刘海有些场,穿着一件黑色的打了几个补丁的盘扣外衣。只见他跑进一间小店,哭着对里面的人说。 “陈大夫,求求……求你了,救救我……救救我娘吧……她……她快……不行了” 小男孩哭的撕心裂肺,那个陈大夫依旧无动于衷。他跪在他面前,眼泪从通红的脸蛋上滑下,“求求你……求……”他声音有些哽咽沙哑。 “孩子,不是我不想救,而是……”陈大夫扶起面前的小男孩,帮他拍了拍粘在膝盖上的土,“你娘是肺痨,我……我真的治不好啊……” “不……不……陈大夫你最厉害了……你一定……一定有办法的是吧。”他抓着陈大夫的长衫,不肯放手。 “我记得城东有个谢神医,祖上是太医院的人,他应该……应该有法子吧,就是……他收钱收的狠,孩子你……”陈大夫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银子放在他手里,“你娘也是我的恩人,我目前也就只有这三十两,你先去谢神医那儿给你娘治病吧。” 男孩泣不成声,连忙跪下磕头,“多谢……多谢陈大夫。” 江寒看着他从里屋里出来,跑进城里,不断向人打听着这位谢神医。 有个摇着扇子的男人告诉他,谢神医的药铺在城东南的柳巷里。他忙道谢意,跑到柳巷去。巷子里狭长幽暗,他不知道谢神医住在第几家,正要敲开第一扇门去询问时,一只胳膊抓住他后背的衣领把他一把扔在对面墙上。 “呲……”这一撞,像是五脏六腑都被撞碎了一样疼得难受,他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小屁孩,抬头给爷看看。”一声粗狂的男声在他耳边像惊雷般炸起。他来不及做出反应,一只长满茧子的大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行让他抬头看清来人。 下巴像是要被捏碎了一般,他疼得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在眼缝里看清了那个人,是个满脸横肉的老男人,眼睛但是瞪得挺大,凶神恶煞地看着他。 “小鬼,跑着来干嘛?鬼鬼祟祟的,想偷东西是吧?看劳资不打的你满地找牙,还想当贼!”那个男人不由分说一拳锤在他的胸口,男孩当场便咳出了血。 你怎么能……江寒想上前,但他的手穿过了那个老男人的躯体。 他忘了,这只是饿鬼邬氏的回忆。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看着有鲜血顺着嘴角从男孩下巴滑下来,滴在黑色的外衣上,晕染开也看不清它原本的颜色。 男人又是几拳,他被打的奄奄一息,肋骨断了几根。头朝下躺在地上,嘴里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还带着他的体温,渐渐冰凉。 妈的怎么能打小孩! 江寒上前朝他来了一拳,拳头穿过男人的手臂,扑了空。 “大壮,那孩子怎么了?看你把人打的。”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一声女子的细语。 “这娃是个贼,偷我钱,偷了我三十两啊,不信你看看。”他在男孩的胸前口袋里掏出陈大夫给的那包银子,“看,这是俺老婆给俺绣的荷包,就是这娃偷了!他就是个贼!”说着,男人狠狠吐了一口痰在他脸上。 不,不是……那……那是陈大夫……陈大夫给我的……不是……不是我偷的……不是…… 他用尽全力抬起胳膊,突然心口一阵剧痛。他最后一丝力气也在这股疼痛中化为虚影。 男孩的头发粘着血液,黏糊糊地贴着额头上。他看不见天空的颜色,最后记住的便是这个男人的样子和他手里荷包的绣花。 他闭上了眼睛,躺在柳巷,人来人往也没有人去看他一眼。 江寒看着他那个样子,心里难过得要死,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那个饿鬼邬氏的回忆,是残存在灵体里的记忆,无法更改。 …… “江寒。” “江寒!”他被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话语给惊醒了。江寒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恍惚间他又想起那个男孩死前的样子。 “江寒!你……你还好吧?” “他这样子不对劲啊。” “刚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啊?” …… 好吵……好吵…… “你们闭……嘴……”他抬头才看到自己身旁挤满了人。他们都穿着和江寒一样蓝白相间的校服,挤在他桌子旁大眼瞪小眼,都在看他。 “江寒,你终于有反应了?”李楠碰了碰他的胳膊,“哥们,你刚刚咋了?吓我们一跳。” “李楠!你怎么也在这里?”刚刚不是和楚辞一起去了森郊公园吗? 然后……然后就掉进了那个邬氏的回忆里,看到那个小男孩被……被人活生生地打死……那现在是…… “我是你同桌啊,为什么不能在这儿?高二二班你家的啊。”李楠对他的态度有些不爽,回怼他。 “高二……二班,我不是在森郊公园吗?”他回过神,拍了拍脑袋,我该不会还是在那个饿鬼的回忆里吧? “张宗泽,你老班叫你去一趟办公室。” 站在江寒旁边的张宗泽垂头丧气,“老李发什么神经?我又犯啥事了叫我。”他发了几句牢骚。 江寒呆呆地目送着他离开,然后,他看到了孙思明。 孙思明怀里抱着一摞试卷站在教室门口,他依旧留着长发,在一堆寸头短发的男生中特立独行。穿着宽大的校服,洁白无瑕。孙思明等着张宗泽出了教室,和他一并走了。 第11章 被遗忘的自己 刚刚那是……孙思明? 不对,是那个饿鬼邬氏,他怎么又来学校了? “张宗泽走了,来咱们继续。”李楠吆喝着,刚刚散开的人群又聚拢了过来,个个都满脸八卦的表情,挤在江寒座位旁。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啊?那个孙思明……”江寒还没说完,李楠用胳膊肘碰了下他,示意让他闭嘴听她说。 “我继续说啊,我今天早上来学校时,看见张阿姨家的房门开着。我不禁纳闷,想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毕竟昨晚那叫声真的吓人。” “结果我进去啊,就看见张阿姨晕倒在门后,她家阿黑皮开肉绽地躺在阳台中间,周围都是黑毛和黑血,肠子肾脏什么的流了一地,我当场差点吐一地。” “原来张阿姨有心脏病,我老妈老爸打了120,叫了救护车把人送进了医院里,好像是被吓的晕了过去。” “等下,”江寒举手问她,“阿黑是谁?昨晚啥叫声?你们在说什么啊?” “你……刚刚发呆没听见我们说啥?”李楠有些无奈,对她旁边的严硕说了句,“你给江寒再讲一遍,我不想说了,白费唾沫星子。”她从桌兜里找出保温杯,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江寒把目光转到严硕身上,严硕叹了口气,从身后拉了个板凳过来坐在李楠课桌旁,小声对他说:“李楠刚刚说,她邻居张阿姨家的阿黑昨晚惨死在阳台上。阿黑是只黑猫,听李楠说昨晚她听见猫叫的格外凄厉,结果今天一看,猫就死了,剖膛开肚的。” “而且,不仅仅是阿黑,我爷爷家的阿寸也是这样。”蔡婷婷在一旁听了许久,不由得为那些惨死的小猫哀悼,“惨死的小生命啊,愿上帝在天国待你温柔些。” “行了行了,蔡婷婷你别整你那套了,”罗诗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还是抽空找块好地方葬了吧。” “哎你们说,白城最近怎么死了那么多猫啊,还都是被划开了肚子,听着渗人啊。”王一凡趴在桌子上,对前排的人说。 “这谁知道?估计阎王想撸猫了呗。”李楠淡淡地说了句。 江寒听到这儿,想到了楚辞。 也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在哪里,而这里……到底是真实的时空还是饿鬼的回忆? 这两天下来,他被各种回忆和梦境困住,越觉得真实反而它越是假的。 江寒轻轻掐了下胳膊,有痛觉传到大脑中枢,看来是没有做梦。 “李楠,我掐你胳膊一下,你别介意啊。”还没等李楠反应过来,江寒就已经动手了。 “操/你掐我干嘛?”李楠正要掀板凳而起,撸起袖子想和江寒大干一场时,江寒突然蹦出来一句:“今天是多少号?” “啊?你傻了?”李楠无奈地说,“大哥,今天九月十五。” 九月十五? 不应该是九月二十二吗? 李楠和其他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这似乎是真的。 还有孙思明,江寒记得孙思明是九月十六晚上去世的。 难道我回到了一周前? 也就是孙思明心肌梗塞死亡之前? 江寒正想着,被老李叫去的张宗泽跑回了教室,气喘吁吁坐在座位上。 “老李快来了,你们都先回座位上去。”他对江寒这边的围观群众说了句,一个个都连忙回到座位上拿出本书装样子。 “张宗泽,老李叫你干嘛?”李楠趴在课桌上,问邻座的张宗泽。 “也没啥大事,想听的话下课我给你细说。对了,今天咱们班有个转校生。”他压低声音对李楠说。 “转校生?” 李楠刚说出口,李清远就到了教室门口,敲了敲教室门,咳嗽了两声。 前一秒还在窃窃私语的教室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四十多双眼睛都在盯着门口的李清远。 江寒坐在窗户旁,位置有些偏,正好可以看到李清远的背后好像跟了个人。看不清长相,远远地就只能看到红黑相间的校服。 又是一个城南附中的转校生? 看着……倒有点眼熟的感觉。 李清远走了进来,站在讲台上,用他独特的大嗓门朝教室里面吼道:“今天你们很闲是吧?蔡婷婷!” 坐在讲桌底下的蔡婷婷忙站了起来,李清远看了她一眼,“作文你收了多少本?” “还没人交。”蔡婷婷低声回了一句。 “按晚自习全部交齐,谁不交明天等着抄范文,三遍!”李清远伸出三个手指,在空中比划。 “你先坐。”他朝蔡婷婷点了点头,又换了个语气说:“咱们班今天来了一名转校生,是从城南附中转来的,你们就……好好相处吧。”李清远有些词穷,也没再说什么,朝门口挥了挥手,站在楼道的那个少年单肩挎着书包缓缓走了进来。 他的肤色很白,头发有些长,松塔塔地垂下来,眉眼撩人,就像初见时的那般惊艳,红黑相间的宽松校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人格外有精神。 江寒怔怔地看着他,那个少年站在讲台上勾唇一笑,用一股慵懒的声音介绍自己。 “我叫楚辞,楚地的歌辞,认识大家很开心。”他眼角轻轻一弯,笑着说。 “那行,楚辞你就先坐在王一凡旁边吧,秦晓今天请假,先将就着坐吧。”李清远指了指靠窗第四排的位置,楚辞应了声好,下去坐下。 “还有三十分钟放学,你们自习吧。”李清远说完便离开了,走之前带上了教室门。 江寒呆呆地坐在座位上,他不敢回头去看楚辞。 刚才楚辞路过他时,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个人在他身上根本没有过一秒的停留。 “你叫楚辞是吧?我叫李楠,这是我同桌,江寒。”李楠爽快地拍了拍江寒的肩,让他转过来和新同学打个招呼。 “江寒?这个名字倒有点耳熟。”楚辞漫不经心地说。 听到这句,江寒回过头,直直地看着他。 他的眼底还是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彩,但带着满是诧异的眼神问了江寒一句:“你是江寒吧?我们以前……见过吗?” 见过啊!你还……你还说过我们一去去捉饿鬼的…… 你,都忘了吗? “应该见过吧。”他的内心很是矛盾。江寒不知该怎么跟他说,他好像真的对自己一点印象都没了。 江寒转过头来,他记得自己是碰到了那个自称能回到过去,改变历史的邬二楼,然后她说……她回到1926年,是为了替真正的邬二楼活下去。 那换言之,就是以前真正的邬二楼早死了?! 是她替二楼活了下去,所以就间接的改变了历史?! 因为邬二楼没死,那个小男孩却死了……所以就没有什么饿鬼了吧。 提起饿鬼,他想到了自己和楚辞的初次见面。 呼……没有饿鬼,所以那些记忆也就并不存在了吧。 他苦笑了一声,从桌框里翻出作文纸铺在课桌上,用指尖夹着签字笔。 江寒盯了半天的作文题目——《那些你不为人知的小幸运》 明明是自己写(抄)过一遍的作文,可现在却是毫无思路。 我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小幸运呢? ……认识一个朋友,可他却忘了自己…… 这个算吗? 他偷偷打开手机,在百度找了一篇,原模原样地搬到作文纸上。 江寒看方格里自己就像狗爬过的字一样,不禁转头去看窗外。 窗外阳光白云,微风正好。 算了,不记得就不记得,江寒你这么在意干什么? 放学铃响了,严硕和王一凡过来找他一起去吃饭。三人在学校外面的小店里打包了三份米粉,塑料袋外面套着一次性餐盒,提进学校食堂慢慢吃。 白城一中的食堂有三层,让人最印象深刻的便是打饭阿姨的长指甲。 有时能从炒饭里吃出一整截指甲盖,也不知道那些大妈是不是便做饭边剪的指甲。 三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严硕和王一凡俩人并排坐在一起,江寒一个人坐在他们对面。 他打开餐盒才发现忘记取一次性筷子了,起身去食堂的消毒柜里拿了一双。 路过人山人海的觅食学生回到座位时,江寒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严硕拉着王一凡的手,俩人对视一笑后,十指相握。 他看着这俩人,就握手这个简单的动作而言,自己似乎也和楚辞进行过很多次。 有时候是他主动握住自己的手,有时候也是自己伸手去牵他的手。 但无不例外的是,楚辞的手很凉,没有温度。 他怎么也捂不热。 哎,怎么又想到他了?他都不认识自己了,还想着他干什么? 江寒走过去坐下,一口一口地吃着放满葱花和调料的米粉。 味同嚼蜡,他没有胃口。 “你们先吃吧,我不饿,去操场转转。” 他把手抄进校服外套的口袋里,一个人坐在操场的观众席上。 太阳挪到了西方,又是夕阳西下。 也不知诗中的断肠人此时在哪个“天涯”里流浪。 “一个人吗?” 耳畔传来的是那熟悉的问候,就像他第一次对他说的那句话一样,不平不淡的语气,这是和陌生人说话的态度。 江寒不用转头就知道是他。 楚辞坐在他后面,比他高出一截。 “你是不是认识我?”他轻轻地问。 江寒望着天边不自觉地笑了笑,“为什么这么问?” “你身上有苏鸢的气息,你见过她?” “你是不是有另一个名字?”江寒没有回答他前一个问题,因为他不知道苏鸢是谁,也不知道苏鸢是楚辞的谁。 “你回答我,你是不是有另一个名字?”江寒说着跳下了观众席,站在绿色的草皮上面朝着他。 “你是不是叫元辞?” 江寒看着他,静静不语。 第12章 随处可见的猫 沉寂了许久,楚辞勾唇笑了笑。 那个笑容很熟悉,但他的眼神却是那么的陌生。 “苏鸢告诉你的?”他错开江寒的目光,“那个名字的寓意不太好,你还是忘了吧。” 说着,他起身,沿观众席的尽头走去,一个人出了操场。 江寒看着他的背影,像是他曾经也这样一个人,孤单地走了许多年。 “楚辞!” 江寒突然开口叫住他,楚辞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 “有什么事吗?” “没事。”江寒朝他走过来,与他并排站在一起,“就当是初次见面,你好,我叫江寒。” 远处的夕阳照在俩人蓝白相间的校服上,有树影落下,映得斑斓起伏。 就当是重新认识啦。 不过……江寒现在才反应过来,这画面怎么有点玛丽苏言情小说的感觉呢? 江寒回到教室,从桌兜里翻出练习本,顺道掏出手机看了眼。 ——儿子在吗? ——今天你回家睡行吗? ——你王阿姨家的猫死了,我有些害怕。 ——你都不知道那猫死的有多惨。 ——在吗? ——吱个声啊。 ——收到快回消息啊。 安晴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催促他赶快回复。 江寒冷冷地回了一句。 ——您不知道我上课不能玩手机的嘛? 对方秒回。 ——忘了。 ——不管怎样你今晚回家陪妈妈好不好? 安晴虽然已经早早当了母亲,可她内心却还是像个小女孩一样,怕黑怕打雷,还怕老鼠。 他长叹了口气。 ——行吧,我等会去楼管那里请假。 安晴回复: ——妈妈爱你。 江寒随便塞了几本书进书包,收拾好桌面后,就离开了。 白城一中的晚自习很随意,住家的学生可以选择上自习,也可以不上;但是住校的学生一定要上。 他斜斜挎着书包去了宿舍楼,今天夕阳不错,但天黑得很早。现在也才七点多,湛蓝色的天幕已经慢慢落了下来。 今天倒是稀奇,宿舍楼的声控灯竟然好好的。可能是因为瓦数问题,光线有些暗,勉强照亮这一方天地。他站在楼管阿姨的房门前,明明都是一栋楼统一配置的暗红色铁门,可眼前的这扇门似乎经历了太多岁月风华一般,显得格外的陈旧。 江寒伸手敲了敲门,恭恭敬敬朝门里说了句:“报告!”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出一句细若游丝地“进。” “老师,我今晚请……”江寒被眼前一个突然闪出来的老婆婆吓了一跳,后退几步靠在门上。 你们怎么都喜欢突然蹦出来吓人啊?幸好我没心脏病,不然也不知道早被吓死多少回了。 那个老婆婆穿着一袭紫黑相交的寿衣,拄着龙头拐杖,穿着一双很小模样很奇怪的绣花小鞋。脸色很苍白,嘴却涂得很红,乍一看对比格外分明。脸上像是用刀子刻了许多伤疤一样,和皱纹夹杂在一起,看着那张脸格外的恐怖。 “这位同学,你是要请假吗?”老婆婆绕过江寒,穿门离去。 剩下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坐在电脑前看着他。 听王一凡说过男生宿舍换了个宿管阿姨,看样子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位。 刚刚离开的那个老婆婆应该是小鬼,脚下没有影子,还能穿墙行走。 而这位……江寒看到她身下有着一抹淡的几乎快要消失的影子,她的脸色很不好,铁青铁青的,嘴唇裂开了几条口子,眼神有些涣散。周边待久了让人感觉格外清冷,阴气逼人。像是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一般。还有,她好像看不到刚刚那个老婆婆,那她应该还活着吧。 确认她是人而并非灵体以后,江寒才大胆走近,“老师你好,我来请假。” “请一晚上还是?”她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请假条,又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通通放在桌角上。 “你自己填吧,记得要写家里的电话和监护人,免得你们老师可能会打电话过去查岗。”她有些艰难地朝他笑了笑。 “哦。”他握笔趴在桌子上边填请假条,边瞥了眼那个女人。 “老师,你是新来的吗?” “是啊,怎么了?” “没事,就是感觉……”江寒一向嘴笨,也不知道说的怎样才算得体,含糊问了句:“老师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病还是怎么……就……感觉老师你病得很重。” “我没病,”说完她咳嗽了两声,又继续说:“我只是体质很弱,从小就这样。” “干不了什么重活,工作也很难找。也是听家里亲戚说你们学校招宿管老师,倒是个很轻松的活儿,就来一中了。” “老师我填好了。”江寒放下笔,把填好的请假条递给她。 她夹在一个档案盒里,连着之前的一起放的整整齐齐。 “那老师你丈夫呢?让你一个人出来工作。” “他啊,出车祸死了七八年了。也没个孩子,平日里也就自己养活自己,生活也没有多紧张。”她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肯听自己诉苦的人,忍不住多聊了几句。 江寒清楚地感觉到装在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几下。他看了看,安晴又在催他赶紧回家。 “那老师我有事先走了,有空再一起聊天啊。” 江寒匆匆忙忙出了宿舍楼,他似乎看到那个奇怪的老婆婆躲在楼门口的松柏旁,可一瞬就消失了。 怎么学校的灵体这么多?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楚辞拿着那本生死簿也不管管他们,在人间逗留可不太好。 说到楚辞,他突然转来一中……怕是和这些灵体脱不了干系吧?还有他所说的白城的龙脉、汉800里城…… 江寒很好奇,他有股预感,只隐隐觉得白城会出事,就像楚辞说的那般。 但他对自己说过的话,差不多都忘清楚了吧。 江寒走到车棚推着自己的变速自行车出了校门。 明明回到了一周前,可好像和之前也没什么不同。历史改变了,所对应的一切都会发生变化的吧。 他骑着单车,出了学校左拐是个小十字路口,左右张望后才骑了过去。 其实江寒家里离学校并不远,只是他嫌麻烦才选择住校。安晴在国贸大厦工作,有时下班回家也到了十一二点。与其住在家里要安晴操心,还不如自力更生住在学校,也省得给她添乱。 她也不容易,江寒的爸爸离开的早,安晴也没有再婚。娘家亲戚也给她找过男人,她都婉言拒绝了。 江寒现在回想着过去的一幕幕,感叹一声,这世界的一切都会变,唯一不变的似乎只有爱。 他进了小区,放置好自行车后上楼。平日里还算干净的楼道此时尘土飞扬,江寒每踏上一层台阶,都有细微的灰尘飘荡。 他用袖子捂住口鼻,进了一楼转角等电梯。 电梯现在显示在五楼,正在下降。 到达一楼时,电梯门突然大开,里面传来一股臭味。 江寒定睛一看,电梯口上吊着一只黑猫,猫肚子被人划开了,鲜红色的肠子掉在空中,血从肚子里一点一点的往下滴,滴在电梯里。 他忙后退了几步,缓了会儿平复了心跳。 江寒低着头,没注意到那猫的动作。 电梯倒吊着的黑猫轻轻伸出利爪,乘江寒不注意,一把抓在他的手背上。 “呲……”那只猫抓伤他之后似乎也用尽了力气,上身直直掉在电梯口,再没有了动作。 江寒快步离开电梯,推开紧急逃生门,跑到楼梯上之后,才停下了脚步去看伤口。 三道抓痕出现在他右手手背上,伤口挺深,还在往外溢着血。 这什么情况? 有人虐猫还把猫吊在电梯上? 他没上楼,到小区的药店买了点消毒水和纱布。李叔叔之前当过医生,看了眼江寒手上的伤口时,忙取出棉签和酒精先帮他消毒。 “看这伤口,你这是被猫抓伤的,可我记得你家没养猫啊。”李志森蘸了点酒精,轻轻涂在伤口上,江寒倒吸了一口凉气,“叔你轻点。” “说说吧,这伤哪来的?” “我也不知道,就好几天没回家,听我同学说最近白城死了不少猫,我妈胆子小让我回来陪她。结果我进了楼,刚打开电梯。电梯口就吊着一只猫,呶,就是那只猫抓的。” “电梯口吊着的猫?江寒,你又胡扯。” “没有,叔你不信跟我一起去看看。” 李志森看了他一眼,帮他包好纱布。俩人一起站在电梯口,电梯打开的一瞬间江寒心有余悸地往后靠了靠。 “你看看,这什么也没有啊。” 江寒瞪大了眼睛,电梯里空空如也,连地上刚刚滴下来的血也消失了,只剩一股血腥味从电梯里传出。 怎么回事?刚刚不还在这儿的吗?怎么就几分钟的功夫,就被……毁尸灭迹了? “这怎么这么臭?还有股子血味。江寒,你们楼这是多久没打扫了?瞧这到处都是灰。”李志森不由得捂了鼻子。 难不成刚刚那只猫也是灵体吗? “行了我先回去了,你先上楼去吧。”李志森摇着头走了。 江寒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电梯,算了,我还是去爬楼梯吧,反正家也只是在四楼,幸好楼层不高。 相比起楼道,这平时几乎无人光顾的楼梯倒是一尘不染。只是有一股奇异的味道,在空中无声地发酵着。 江寒掏出手机,给安晴发消息,问她在不在家。 也没注意到脚下,结果突然一脚下去感觉脚旁软绵绵的。 他低下头,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靠在他脚边,朝他“喵”了一声,用绿油油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猫身上那种怪味最浓,说不上是什么味,江寒捂紧鼻子,这该不会是啥毒气吧? 这只猫是活的,不是灵体也不是尸体。他呼了口气,最近这是咋了?怎么到处都有猫? “那是我的猫。” 江寒转身看着楼梯下面的人,留着长发的男生正笑着对他说。 第13章 万物安眠入梦 “你是……孙思明?” “我知道你,你是二班的……江寒是吧?”长发少年稍作思索后笑着准确说出他的名字,继而又将目光转到那只猫的身上,“它是我妈妈养的猫,那么可爱你不抱一下吗?” 江寒低头有些后怕地看着脚旁的那只白猫,猫抬起脑袋眯着眼睛朝他叫了一声。他连上了几个台阶躲远后才回答说:“不了,我怕猫。” “那好吧。”孙思明的语气中似乎有些无奈,他上了台阶弯腰抱起那只波斯猫,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下了楼梯后便离开了。 这都什么情况?孙思明也住这个小区吗?那怎么以前没见过? 说不定是最近搬来的吧? 那猫……一股子怪味,把楼梯都熏臭了。 他揉着脑袋,继续爬楼。 到了四楼楼梯口,江寒看到楼道里似乎聚了不少人,都围在416门口,熙熙攘攘地小声议论着什么。 他漫不经心走过去,在人群中望了一眼,房门正对着江寒,只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躺在正对门的沙发上,胸前的布料被撕开,左胸有几道抓痕,还在往外渗着血。江寒看见伤口上有隐隐约约的黑雾,混在血迹里翻滚躁动着。那个女人看上去很年轻,是个生面孔,应该是最近才搬来的吧。她没有气息就静静地躺在沙发上,看来已经死去多时,血液都已经变黑凝固,粘在抓痕上。 两个警察在门口拉了条警戒带站在门前,里面几个穿蓝大褂的人在采集指纹和勘察现场。 “张奶奶,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啊?”江寒小声问一旁的邻居张奶奶。 “哎,造孽哟。”她趴在江寒耳边,“这姑娘搬来还没一周,就被害了。这都在一栋楼上,闹得人心惶惶的。你细看那姑娘胸口的伤,像不像是被猫啊狗啊的给抓的?” 江寒细看那个伤口,似乎和自己手背上的伤如出一辙。 突然他闻到了一股香水味,像是从屋里飘出来的一般。清清爽爽却很好闻,不像是花香,江寒记忆里似乎从未闻过这种香气。 “张奶奶,你闻闻这是什么啊?有股香水味。” “老婆子鼻子不灵通,有啥味儿啊?不就一股子尸臭味?得了,江寒,咱回吧,看多了也晦气。”张奶奶一手提着菜篮,一手拉着江寒离开。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只一瞬间,江寒看到有只黑猫站在她的身旁,可一眨眼间就凭空消失了。 我……看错了? “江寒啊,你妈叫你回来的?”张奶奶的一句话打断了江寒的头绪。 “嗯是啊,还不是最近白城老出事嘛,她胆子小,让我回来陪她。” 张奶奶听他说完,拉住他,“孩子,你怕不知道吧?你想想为什么突然出了这么多事。” “是……因为……?”江寒试探着问。 “白城龙脉丢了!” “啊!”江寒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追问,“谁告诉你的?什么龙脉?奶奶你知道多久了?” “这还能是谁告诉我的吗?大家伙啊都在传,好像是说有个地产开发商施工时把龙脉铲断,白城就开始出事了。”张奶奶说的神神道道的,不过这些,也是不久前楚辞告诉自己的。 “算了,江寒啊,你回去告诉你妈,下班回来早点,没什么事大半夜别出去转悠。”她突然凑近,低声说:“听说有人半夜看到可以脏东西。” “啥脏东西啊?” “哎,不就是那……算了算了不说了,奶奶先进门了啊。”说着,她用钥匙打开门,左脚迈进右脚跟上,转身关门,这一套动作倒是行云流水。 江寒从书包里掏出钥匙开了自家房门,屋里十分整洁,窗户关着,上面盖着厚厚的落地窗帘,看样子安晴还没回来。 他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己房间的木门,取下书包随意扔在房间课桌旁的靠椅上,转身呈大字躺在床上。 躺下的一瞬间,什么不知名的疲惫都消散在了空气中。 只躺了一小会儿,江寒就起身打开窗户通风,房间有股淡淡的霉味在无声地酝酿白城的气候闷热潮湿,床单被套什么的要勤换,不然会长蘑菇。 他把米白色的窗帘拉起来,趴在窗台上便能看到大半个小区的景象。江寒家所在的单元楼透光好,就算是阴天屋里光线也不暗。 江寒房间不小,单40%的面积被他的书架占着。棕漆的木架子上靠着一排又一排封面五颜六色的小说和教辅书。记得安晴说过,这书架有些年头,好像是太爷爷留下来的。 他翻看着那些书,突然想到之前安晴提起的那张照片。 江寒记得安晴说是七年级下册的英语书里面的照片,他从书架里抽出那本绿色封皮的英语课本,略略翻了几页,从书里掉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并没有别未眠,只有江寒一个人在傻乎乎地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 没有了饿鬼,也没有那个提着刀出现在一片黑暗之中的少年,更没有什么凭空出现的一张合照。 相反,孙思明还活着,楚辞也转校到了白城一中,现在就连这张照片也只剩下他一个人。 历史被邬二楼改变,就……就引发出这么多不同的变故吗? 那些已经发生变化的事件,如同万花筒一般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整个世界都有了不同,就只有他一个人还记得。 “江寒?” 他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转身才发现原来是安晴趴在门口正一边吃瓜一边看着呆愣的他。 “儿子,你咋了?”安晴左手递给他一块瓜,江寒有些泄气地接过来咬了一口。 “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啊?我刚回来,就看到你在这儿发呆,怎么?恋爱了?还是失恋了?”安晴一向喜欢开玩笑,江寒也已经习以为常,坐在靠椅上,耸了耸肩,“没事。” “对了,老妈,416的那个女人怎么了?你知道吗?” “她啊,”安晴啃了口瓜,“我不清楚,反正听说是猫抓伤的,然后就……就死了,我在想是不是得狂犬病了啊。你还真别说,我当初想养猫啊,还幸亏你阻止我不让我养,不然啊,出事的估计就是我了。” “老妈你别胡说了,”他低头抚摸着自己手背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安晴注意到了他手上的伤,扔了瓜过去抓起他的手左右看了看。 “你这手怎么了?不要告诉我是被猫抓伤的。” “额……是……我这不是等电梯嘛,然后……就被咬了。”江寒不知道咋更安晴解释,总不能说是电梯里吊着一只他自以为已经歇菜的黑猫,结果踏还活着就把自己抓伤然后肇事逃逸? 那估计安晴会觉得他是在说梦话,还是白日梦。 “算了,等下吃完饭一起去趟医院吧,以防万一,要打针知道不?” “知道啦。”江寒啃完手中的瓜,把瓜皮扔进垃圾桶里。 整整一天过得十分糟心,说多了就是一个字:烦。 自己身边还一堆怪事,白城最近也是一片乌烟瘴气,太阳整日里躲在云后不见面,阴沉沉的,人的心情亦是如此。 安晴做好了晚饭,是很家常的水煮鱼和麻婆豆腐。就她和江寒两个人,炒的菜多点也吃不完尽浪费。再加上她工作了一天,也没多少精力能花在这上面了。 江寒洗完碗,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像泼墨般的乌云大块大块聚集在天幕上,有风从街头刮过,路灯的光晕染开一片通明。 他下楼推着自行车一个人去了医院,本来想着明天请假再去检查,说不准还能翘几节课。 但江寒总是隐隐约约觉得,今晚会出事。 不安、焦躁、忧心、恐怖,正在夜色中朝白城涌来,总有人在默默祈祷,希望这是个安眠的夜晚。 江寒从医院出来时,月亮竟然爬出了云口,淡淡的光在试图照亮白城的夜色。 今夜晚风吹拂,大街小巷都亮着灯,商贩也早早收了摊,出租和公交停靠在路边,没有饭后散步的老人,也没有提着公文包回家的上班族,霓虹灯落下了幕。 白城一片死寂。 今晚,没有人能活下来。 第14章 万物凋零只为与你相遇 “喵——” 一声凄厉的猫叫划破长空。 夜,还是来了。 江寒从单车上下来,轮胎没气了,他只得推着自行车在夜色中独行。 奇怪,街上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他这才迟钝地发现,原本应该灯火霓虹,各种流行音乐不绝于耳的白城,此时只有几盏路灯清冷地照在小街上。 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夜空的最中央,周边没有一颗星星。当夜色浓郁到极致,就连最亮的北极星也会黯然失色。 “喵——” 从十字路口传来一声猫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臭味,似乎其间还夹杂着一股奇异的香味,是住在416那个女人身上的异香! 香味与臭味混杂在一起,再好闻的气味也会被同化变臭。 这是下午楼梯上那只白猫身上的气味! 今晚是……阴历七月十五,也就是……中元节…… 鬼门大开,饿鬼逃窜。 不好,孙思明! 他扔下单车朝路口跑去,那处此时只有一下舔着爪子的猫,白色的毛被血染红大片。路灯下,它的翠色眼珠更显得诡异十分。 江寒看到孙思明躺在十字路口正中央,上身穿着白天的那件衬衣,可已经看不清原样。左胸前有个烂糟糟的洞,是那只猫!它活生生地用爪子抠出肋骨下的心脏,血像喷泉一样从洞里流出,身下已是一片鲜红。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这幅样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直视着那只猫。 白猫像是有灵性一般,朝他叫了一声,轻轻迈开步子,四只爪子踩在一条线上,朝他慢慢走过来。 不,不要…… 江寒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踉跄着靠在路边的围栏上。 “你看得到我?” 白猫缓缓开口,但却是女子的声音,它歪着小脑袋看着江寒。 听它这么一说,江寒才注意到眼前的白猫身下没有影子,被血染的花白的毛在路灯下显得很是突兀。 哎不对,猫说话了?还是少女音?! 不对不对,江寒你这都什么奇怪的关注点。 他拍了拍脑袋。 白猫眯起眸子,舔了下黏在爪子上的黑血,兴奋地叫了一声。 从别处飘过来的粉尘飘在空中,黑漆漆的马路从十字路口处断开,路面像巧克力蛋糕一样从中间被人掰开,地面上瞬间爬满了裂纹,断面是纹理清晰的土层,还有绵延千里的地壳。 他转过头,背后高大的建筑因为地基面的断裂而被硬生生地从底部分成两半,三十八层楼,在夜空下摇摇欲坠。底层有裂纹爬在墙面上,玻璃碎了一地。 “小心——”一个人影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把搂住还在发呆的江寒远离高楼大厦。 那个人穿着宽大的白色外套,胳膊一抡就夹住他的腰身,不由分说带着他就跑。 “楚辞?”江寒慌乱中看清了自己身旁的人,少年的侧脸凹凸有致,像是漫画里的人物一样,一笔一划勾勒出玩世不恭地眼角。楚辞斜看着他,“你还记得我?” 他的目光里难是深情和诧异,那股深情江寒看不懂。 “我我我……我当然记得你啊,失忆的人不是你吗?” 白城的地面在他们对话间,瞬时出现了千万条裂纹,像是裂开的伤口,遍布这个白城。 道路两旁多情的垂柳还在随风舞蹈,大榕树突然倒下陷进裂缝里,惊起树上栖息的乌鸦。 整个城市四分五裂,地动山摇,想有什么要从地底里爬出来一般。 江寒身后的国贸大楼这时突然倒塌,从第十四层开始断裂摔下来,与地面接触所溅起的尘土飞扬,在空气中久久难以被抹去,玻璃从楼顶掉了下来,破碎成千万片,在空中反射着淡地几乎快要看不到的月光。 “喂!小心啊……”楚辞看到江寒头顶那些极速坠落的玻璃碎片,闪着高光落了下来。 他伸长胳膊圈住江寒的脖颈,顺势把他拉进自己怀里。 江寒躲在他的怀抱里,任那些无情的碎片通通砸在他的身上。 一块玻璃垂直落下,不偏不倚扎进楚辞的左肩上,他闷哼了一声,只顾着把怀里的人搂紧护他安生。有血溢出来,滴在江寒的脸上。 “楚辞……” 江寒挣脱了他的怀抱,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的楚辞似乎格外的陌生。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都带着小心翼翼和浓郁的出奇的感情。 他像是变了个人,明明今天下午在学校还只是陌生人,为什么现在…… 下一秒,江寒的思绪还没回来,楚辞已经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他的后脑勺,低头像是蝴蝶的亲吻,猝不及防地印在江寒的唇瓣上。 江寒来不及挣扎,大脑一片空白,就任他这么吻着自己。楚辞像是在贪恋他的呼吸与心跳一般,缓缓把他搂进怀里,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在耳边响起。 满带着尘埃与粉尘的夜风吹过,路灯照在楚辞长长的睫毛上,眼底落了阴影,他慢慢摸索着对方唇瓣上的纹路,轻轻撬开他的牙齿,品尝他舌尖鲜红的味蕾,温柔缱绻。他的唇冰凉且单薄,江寒脑中嗡嗡地响着。 就像地震一般,城市翻然崩塌,顷刻间便化为废墟,空气中数不尽的尘埃落地。 夜晚轻轻冷冷,再无杂音,十五的月亮温柔寂静地照在江寒和楚辞的身上。 好半天,江寒才反应过来,他用力睁开眼睛,眼前的人依旧是那个下午还是陌生人的楚辞。他带着满眼的欣喜和爱慕,从另一个世界过来,只为再吻他一次。 STOP! 我……我被强吻了!! 还是个男的! 江寒回过神,下意识咬到他舌头上,一股腥甜在唇齿间慢慢散开,他一把推开楚辞,还没离手却再次被他揽入怀中。 楚辞的力气极大,江寒挣脱不了只得被他这么搂着,像是遗失了许多年的珍宝一样,紧紧抱着他,怕他再丢了。 “楚……楚辞?” “啊?”他清醒过来,缓缓松开了抱着江寒的双手,不舍的放开他。 “抱……抱歉,”江寒看到他眼角闪烁的泪光,楚辞低下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他的眉眼,江寒看不真切他的目光。 “我认错……人了。” 他的声音很小,还带着哽咽。 尽管都是同一个人,但江寒可以肯定的是,眼前的这个人,绝不是今天下午刚刚转到白城一中的那个对他没有一点印象的楚辞。 “你是谁?”他怔怔地问眼前人。 “我……”他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长刀,带着血意的红光,只看一眼便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杀意。 那是楚辞的刀,楚辞曾用这把刀,砍碎邬氏的幻境,带他离开那个破财萧条的宿舍楼回到现实。 他举起手中的长刀,快步上前抓住江寒的手腕把他带到身后,朝江寒背后迎面而来的亡魂直直劈了下去。 亡魂消散在了空中,本应是被墨水铺满的蓝黑色夜空,此时云彩翻滚,光夹在红色的乌云间来回跳跃,像是一团火光,瞬间点燃了整个天空,最中间形成一个漆黑巨大的空洞,像是末日到来一般,空中电光闪耀,雷声轰鸣,周边的乌云中爬满了赤练蛇般的闪电,一片腥风血雨。 残夜被汹涌袭来的光撕开,天亮了,白城也已经不复存在,废墟下埋葬着父母的躯体,钢筋下躺着朋友破碎的尸首。家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原。 一层又一层堆积起来的乌云里露着直射下来的光线,落下了雨滴,是血液汇聚形成的亿万红雨。 地动山摇,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与世长眠,只有他活下来了。 江寒踉跄着倒在地上,把头埋进臂弯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辞握紧长刀,快步移动砍碎每个试图接近他的冤魂,“江寒,这是上古冤魂……” “白城……是祭品。” 无数的鬼魂聚集在云中,朝大地咆哮,万鬼同哭,那声音震耳欲聋,废墟被震成了粉末,露出漆红的地壳。 楚辞静静地看着红黑交杂的天空,周边的冤魂灵体全部朝天空中的空洞涌去,填补了残缺的空白。 这一天,还是到了。 他抬眼看了眼江寒,他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果然,这就是改变历史的代价。 第15章 回到第九章 “江寒。” “这里不是你的时空。” “你回去吧。” 这声音……好…好熟悉… 他像是被人从梦魇里拽出来了一般,刚开始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周围都是断臂残骸,紧接着等他从地上爬起时,身边却又是另一副模样。 他躺在病床上,睁开眼便能看到白漆的天花板,方才的压抑、低沉转瞬即逝,仿佛从不曾拥有过。旁边的床头柜上摆着新开的百合花,散放着淡淡的清香,但很快就被阵阵袭来的消***水味所覆盖。 这里是……医…医院? 我之前不是在…在……我在哪儿来着? 想不起来,脑海中出现了许多断断续续不完整的记忆碎片。当他努力想把那些记忆拼接起来时,却像流水一样,从指缝里被洪流带走。 再睁开眼,便忘得一干二净,他有些迷茫的看着窗外。 窗子紧紧地关着,把蓝天白云都锁在外面,室内的天气像是多云笼罩一般,医院的光线不太好,刺鼻的气味氤氲着,好不快活。 “醒了?” 楚辞看了眼他后,把手机装进兜里,朝病床旁走来。 “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突然就晕倒在森郊公园门口。” “我……你说我晕倒在森郊公园门口?” “对啊。”楚辞弯腰坐在病床旁的靠椅上,“邬氏我已经带回冥愿阁了,尚叔爷他们自会处理,你就放心吧。” 说完他又翻出那本生死簿,前前后后翻了几页,“阴历七月十五逃出的几只小鬼差不多都已经捉回去了,白城最近的事应该会少很多,但是还不能掉以轻心。” 哦对,我和楚辞是一起去森郊公园捉那个饿鬼邬氏来着,然后我就…晕倒了… “现在几点了?” “下午两点四十一,你差不多晕了两个小时。” “行吧。”江寒翻身下床,拔掉输液管,理了理头发,“先离开这儿吧,我闻不惯这消***水味,呛得慌。” “有没有兴趣去司南蜀工作?” “你别逗我了,我可不会写小说,我连平时李清远布置的作文都懒得写。”他耸耸肩,在柜台前排队办理出院手续。 “王一好?”江寒觉着排在自己前面的人的背影有些眼熟,不禁拍了下他的肩问道。 “啊?”王一好一脸愁容地转过头来,“江寒你也住院啊。”说着他打了个哈欠。 江寒看着他眼底乌青的黑眼圈,“王一好,你这是多久没睡觉啊?”目光不经意间撇到王一好额头上,他额角肿了个黑红黑红的包,“你这头咋了啊?被人砸了?” “别提了,我妈说昨晚我梦游,就一直用头砸门,听着倒真是玄乎。”他摇了摇头,转过身继续排队。 梦游……然后…用头砸门? 你的梦游是认真的吗? 江寒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俊不禁。 “你是做梦梦到自己在磕头还是怎么样啊?居然梦游砸门,也就只有你会这么做了吧。” “我没做梦啊,”他揉了揉后脑勺,开始回忆:“昨天下午回去组团刷了boss之后,我妈十一点就把网线给我拔了,那之后我就玩了会儿手机,也没什么看头,太无聊我就睡着了。结果一觉醒来…我脑袋就肿了个包。我妈说昨晚吓死她了,怎么叫都还叫不醒我。” “江寒,我平时在宿舍睡觉梦游吗?” “我咋知道?你应该去问严硕。全宿舍三个人,就他睡得最晚。” “行吧,有空问问他。” 王一好在缴费,江寒站在他身后闲着无事左顾右盼,楚辞站在门口边玩手机边等他。 有那么一瞬间,江寒觉得有股很熟悉的感觉,仿佛患得患失一般。 他只静静地看着门口的少年,少年也抬起头看着他,朝他轻轻一笑。 “你还办不办出院手续了?” “办,办,办。”他被工作人员这一声吼才回过神。 奇怪,我为什么要看他啊,他还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江寒不自然地揉了揉脑袋。 两人在医院门口分道扬镳,江寒回家,楚辞回司南蜀。 临走前,楚辞叮嘱了一句。 “最近晚上睡早点,不然我怕你睡不着。” “怎么?你半夜又打电话骚扰我?” “你想多了,昨晚我那是救你,不然你早就被食梦兽给吞了,还是在睡梦里,无声无息。”楚辞抱着胳膊,饶有示意地看了他一眼。 江寒听他这么一说,突然想到了孙思明,他好像也是在睡梦中就……心肌梗塞死的。 “你是说被食梦兽吃掉的人死的无声无息?那孙思明是不是……就是被那个食梦兽吃掉的?” “这个嘛,有待考证,反正死都死了,冒充他的饿鬼邬氏也已经被捉拿归案,这件事也算过去了。生死簿上有他的生平和死亡原因,有空我帮你查查。”他看了眼时间,“不说了我先走了。” 江寒看着他渐行渐远地背影,一时间想起要问他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叫住他,就任那个人走远,直到看不清身影后,他才转身离开,一个人低头看着手机,走到公交站站牌处,坐下来等公交。 他没注意到天阴,一不留神白城就下起了小雨,阴雨绵绵,到雨季了吧。 白城的雨季总是会下着小雨,就算好不容易放晴了,在太阳底下,也会有淡淡的霉味在酝酿。但尽管下着雨,西边天空上的晚霞却依旧耀眼,夕阳不会缺席,依旧如往日般动人。 他上了公交,习惯性摸了摸口袋,摸到一堆零钱,却没摸到公交卡。 公交卡应该还在校服外套的兜里,今天早上换衣服忘记拿了,江寒摸出一枚硬币投了进去。 挑了个靠前的位置,他带了耳机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雨越下越大,竟成倾盆之势。雨珠顺着车窗曲曲折折地流了下来,爬满车窗。 雨下的这么大,楚辞应该早就回去了吧。 要是没回去,不就淋成落汤鸡了?哦,不会,他是鬼啊,落汤鬼? 他被自己给逗笑了。 一个穿着蓝色长裙的女生小跑在路边,一只胳膊顶着外套在头上遮雨,另一只胳膊环抱着一摞书在胸前。白色的平底鞋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裙角,两条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一上一下地飞舞着。 江寒趴在车窗上看着那个女生,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她,总感觉很熟悉,但却说不上来。 他看到那个女生跑到拐角处终于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江寒看不到她了,才把身子重新靠回座椅上。 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女生很熟悉呢?我脸盲不严重吧? 估计是没休息好吧,记忆也变差了。 他不由得摇了摇头。 楚辞站在十米之外看着他离开,不自觉勾起嘴角。 被食梦兽惦记上的人都会丢掉一部分回忆。 我想知道,你到底忘记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感谢入v嗯。。。四月一开始更新第二卷 】 第16章 宿昔不梳头(一) “哥,你知道吗?我感觉我快要死了。” “啊?江眠你在胡说什么啊?” 隐隐约约的两个人影靠在一起,在这片黑暗中相互依偎。 “我最近越来越想睡觉,好想一觉长眠啊…哎,你敲我脑袋干什么啊?” “你这是犯春困…如果这都熬不住,你还能干什么?” “略略略,老哥你说的话就是王八念经,不听不听。”少女轻轻笑了一声,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你以后少和别人打架,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天天和那群男生打架像什么话?” “哥你别说了,相同的话我都听了十几年了,耳朵都起茧子了。” “你就不能让我们少操点心吗?唉。”少年假装叹了口气,揉了揉少女的额头。 “老哥你别说了……换个话题吧……” “嗯…我问你啊……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啊?”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比你大一岁,就算死肯定也比你死的早。小丫头片子整天想什么呢,有这闲工夫不如多做点数学题。” “哥你闭嘴啊,整天提什么数学题啊,我看着就瞌睡……算了算了,你就回答我,你会不会想我啊?”她朝他的胸口砸了一拳,揪着他的衣领一定要问个结果出来。 “一定……一定会想的啊,毕竟你是我妹妹嘛,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嗯!哥哥你真好。悄悄告诉你啊,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如果你想我的话,就抬头看看夜空,如果有星星的话,那就说明我也在想你。” “江眠你好中二……” “什么嘛……这叫少女情怀好吧。” 女孩与男孩背对背坐在一片草地上,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在墨色满溢的夜空里,天上的星星格外的耀眼,没有云彩,一轮弯弯的弦月挂在中间,给人无限遐想。 “哥,那颗星星是什么星啊?” 女孩指着月亮旁边最亮的一颗问男孩,男孩笑了一声。 “那明明是宇宙中的陨石好吧。” “哥……我有点怀疑你以后会找不到女朋友……” “你诅咒你哥呢?” “不是……你太直了………直男癌。” “你闭嘴吧……我说的明明是大实话ok?” “哥!有流星!快!快许愿!” “希望我的哥哥有一天能找到一个很爱他的人,尽管他是个死直男,哎……你打我干什么?我这是为你好!” “你胡说什么呢?” …… …… 江寒始知这是个梦,因为他并没有个叫江眠的妹妹。同时,他也看不清那两个人的脸。 脑海中闪过的那些零零散散的画面,明明看起来很陌生,但却有股熟悉的感觉萦绕在心间,就像是他曾经丢失的东西物归原主一般。他睁开眼睛,夜色无限温柔,月光如水照着夜晚的白城,静谧无声。上帝随意将繁星撒在天幕上,远远看着煞是好看,零零星星地发着微弱的光。 不知从那个远处传来一曲凄厉的笛声,宛转悠扬,像是满含着深情与爱意,如潺潺流水般在空中铺展开来,随着夜色涌动,被晚风带的很远。笛声夹带着风声,更显得幽怨绵长。 江寒起身下床,想拉开窗帘去看看外面到底是谁半夜吹笛扰民。 他刚拉开被夜色染成蓝黑色的厚棉布窗帘,就看到有个人坐在自己家窗台上。 他背对着站在窗前的江寒,双手支在栏杆上,静静地欣赏着此时正对着他的月亮。 那个人回过头,给江寒打了个招呼,笑着说。 “晚上好啊江寒。” 江寒反应过来,一把拉上窗帘,内心默念着:不,这是梦,我在做梦。 然后他又重复之前的动作拉开窗帘,靠,他还在! 楚辞转过身,半截身子坐在窗台上,另外半截悬在空中,一脸怪异地看着他。 “你抽风了?” 说着他自顾自在外面打开窗子,跳进房间里,拍了拍还在发愣的江寒,笑着说了句:“兄弟,有新情况。” “大哥,你是不是以前翻人家窗户被人给打死的?”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楚辞十分不解。 “……”拜托大哥,自从我认识你以来,你都翻了多少次窗户了…… 不过……当你晚上拉开窗帘突然看到窗外坐着个人……江寒不由得佩服起自己这两天锻炼的过硬的心理素质,刚才竟然没被吓到。 “你听见这笛声了吧?”楚辞靠在窗帘旁,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空中传来的乐音,“你是说…这声音…也是灵体搞出来的?”江寒有些诧异,不过想想也是,怪不得大半夜笛子吹的这么大声也没人去报警告他扰民。 “我倒是有些年头没听到过这样的笛声了。”楚辞微微低着头,细细品着笛音中的那些哀怨离合和牵肠挂肚。 许久,他抬起头,才缓缓说了句。 “你去不去?” “去哪儿?”江寒望着他的眼睛,几乎与墨色融在了一起,看不分明。 楚辞斜斜看着窗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盯着吹过来的一缕风,伸手夹住了风中携带过来的一片绿叶,“去拜访一位故人。”他把叶子放在手心,不消三秒,叶子自动变黄干枯失去生机。 “那你可不可以先出去?”江寒指着窗子示意道。 “为什么啊?” “我要换衣服啊大哥。” “你又不是女的,怕什么?” “……”好像也对,我怕什么,不过…好像就是上次晕倒在医院醒来之后…就对楚辞有股……怪怪的感觉,江寒自己也说不上来,大脑想靠近他但肉体却又想远离他,这都什么矛盾心理啊。 他三两下脱掉睡衣,换上一件米色格子的衬衣和牛仔裤。腹肌在衣服里若隐若现,轮廓分明。 “走吧。”他换好鞋推开卧室门,转身看向楚辞时,楚辞已经蹲在窗台上等的有些不耐烦。 他再次跳下窗子进到卧室里,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一把拉住江寒的手腕,带着他破窗而出。 周边是急速涌动的气流,加上人生来对坠落失重感的高度紧张,江寒不由得紧紧闭上双眼,一只手被楚辞抓住,另一只手紧紧搂住对方的脖颈,大半个身子几乎都贴在楚辞身上。 楚辞低头看了眼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偷偷笑了一声,“抓紧我,别放开,不然你会摔死的。” 拜托…我是被你抓来跳楼的好吧。大哥你都死了一遍了,可我禁不住这么折腾啊… 江寒欲哭无泪。 两人落到了平地上,江寒感觉没动静了才试探着睁开眼睛。 “兄弟你是要吓死我吗?” “没啊,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 “那可不可以请你放开我呢?” 江寒才意思到自己还挂着楚辞身上,连忙放开他,没有什么异常,就是腿有点软。 “好了,走吧。” “再去哪里啊?” 楚辞突然停住脚步,江寒没留神撞到了他的脊背上,凸起的脊椎骨撞得他鼻子有些酸痛。他正揉着鼻子,楚辞把食指贴在他唇间,冰冰凉凉的感觉。 两个人靠的很近,楚辞比江寒高一点,头微微低着看他。江寒似乎听到了心跳声,跳动的很快很有力。他下意识后退,楚辞却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双手环着他,歪头贴在江寒耳边小声说了句:“你别说话。” 啊??江寒有些不明所以,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奇怪,我希望他会说什么? 他安抚好自己的心跳,四周传来利刃与松柏路摩擦的声音,月亮已经被乌云遮住,没有一点光亮,小路上的路灯也没有凉,整个天地一片死气沉沉。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楚辞祭出自己的落鸿刀,双手合十比了个结印,血色的刀像是有灵性一般朝黑暗袭去,一声兵器相撞声从黑洞洞的前方传来。 再一看,那把刀已经回到了楚辞手里,他微微转头,告诉身边的江寒让他离远点。 江寒懵懵懂懂点了点头,后退了几句躲进路边花坛盛开的月季花丛里。 有风吹过,夜中笛声响,月过中天。 月光再次洒满白城,江寒清晰地看到刚才小路的前方此时站着一群无头的骸骨兵团,它们扭曲着由根根白骨支撑起来的身体,朝楚辞扑来。周围地上堆满了破碎的头骨,断口处还有流出的血液,这些……难道是刚才楚辞的那一刀砍下的? 说时迟那时快,楚辞握紧手中的利刃,三步步入那群骷髅里,没有三秒,周边满是不成样子的白骨,交错断裂铺满在路上。 落鸿刀,一刀出,四海平。 楚辞收起武器,江寒才从花丛里爬了出来,“兄弟你战斗力爆表啊简直!”他拍着楚辞的肩膀。 “是鬼符。”他眼角涌起一丝难以被觉察的波动,但很快就消失了,“走吧,去白城一中,夏子夜一定在那里,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对江寒说。 第17章 宿昔不梳头(二) 两人循着夜色小跑在街上。街道两旁种着两排高大的白桦林,树下堆积了不少落叶,被风吹起来满大街的游荡流窜。 现在时间差不多是半夜三点钟,万物都在沉睡,大街小巷只有清冷的风刮过,霓虹灯无声的闪烁在夜空里。 “你确定是在一中吗?”江寒扭头问身旁的人。 楚辞一身黑色的长袖配长裤,像是隐于夜色里一般。他说:“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会去那里。” “为什么这么肯定?” “记得我之前给你提过的汉800里城吗?” “嗯记得,可……和白城一中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不大却是关键。”他笑了一声,“我回去翻了典籍才大概了解清楚,白城一中这一带建筑的布局都是在之前留下的地基上直接动土修改。也就继承了汉800里城的从中间向四周分散的建筑方式。” “这是大凶之象。所以我那天才会特意问你,是哪个没品的阴阳先生布的地基。” “那……和你说的那个夏什么夜的有什么关系?”江寒还是有些懵懵懂懂,难不成那个夏什么夜小姐来这儿上学?还是她把这里认成是汉800里城? “因为她的魂灵,”楚辞别有用心地看了眼江寒,“她感觉到了。” “哪个ta?”楚辞说话总喜欢卖关子,江寒脑袋直冒黑头。 “去了你就知道了。” “哎对了,这时候……你是要进学校?” “是啊。” “走,我知道有个地方,那里翻墙容易点。”说着江寒随意拉起楚辞的右手,带他朝前跑去。 他们来到了一中路口,绕了个大圈跑到餐厅背后的铁栏杆旁。学校周边统一立着的都是清一色的黑色铁围栏,围栏底下种着矮松和三叶草。 “哎?”江寒前前后后找了四五遍,“刚个洞呢?这么快就补好了?” 之前严硕无意间发现餐厅背后的栏杆断了一根,露出的空暇足够一个人来去自如在栏杆上穿梭。 “白城一中什么时候效率这么高了?这么偏僻的位置,还没破几天呢就已经给修好了?” 他感觉到楚辞在自己背后偷偷地笑着,有点尴尬呵呵。 楚辞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一把抓起江寒的左肩,往前一跃。两人落地时,便已经安安稳稳地站在了校园里。 “大佬。”江寒朝他竖起大拇指,都差点忘了这大兄弟是翻窗专业户,顺带翻墙什么的,估计也不在话下。 楚辞被他心里的嘀咕成功逗笑,和江寒在一起时感觉自己怎么一直都在笑?快笑傻了。 笛声再次传来,悠悠扬扬离江寒他们很近。看来就是这儿了。 楚辞紧紧握住江寒的手,毕竟学校里的监控几乎无处不在。他今天来凡界时没有带人类的身份,监控拍不到他。江寒和他可不一样,人家那是活生生的人,哪像自己早死了几百年都凉透了。 楚辞勉强用自己的灵力先暂时盖住江寒活人的气息,如此一来倒也不怕被监控拍到大半夜还有人在学校溜达。 笛声的来源在西南角,“那里是操场!”江寒说。 两人从宿舍楼的楼底跑过去,操场边的花坛里栽着灌木和玉兰,江寒和楚辞一起躲在灌木丛里,微微抬头看着操场的景象。 此时操场最中央的绿色草皮上空凭空架起了一道云雾缭绕的桥,在夜空下有着淡淡的亮光。桥通体是奶白色的,像是棉花糖一样瞧着很软很蓬松的感觉。 桥边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一袭白色胜雪的年轻女子。留着齐腰的乌发,头上绾着简单的发髻,身上穿着素白色的齐儒长裙。眉眼盈盈,嘴角低笑,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一般,一瞥一笑,动人心扉。举手投足间满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逍遥与优雅。 她捧着一支玉笛,低头独自吹奏着悲伤的曲子,听着格外的凄凉与飘落。 伊柳扬风尽, 君识少年心。 青梅涩无取, 竹马饶相依。 君影妾本惊, 何作玉田田。 君舍妾归去, 卿卿何难意。 杨柳依依,三月的风吹尽洛阳城中的漫卷豪奢。 与君相逢少年时,我的心意你可知? 我是你的青梅,苦涩的滋味不知从何说起。 你是我的竹马,青梅饶竹马,两小无相猜。 望着你远去的身影,掀动了那年的生平。你的回眼,惊魂未定。 你何时才能回来,我看着莲花与莲叶,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南。 再见你时,你丢下我一个人离开,我绝望地望着你的背影,独自哭泣。 远处的人儿,你是否还记得子夜?与你自幼相识的子夜。我对你的心意,你何时才知? 笛声牵动起听曲人的回忆,那些隐藏在心底的心酸与凄凉被再次翻开,江寒的眼角缓缓滑出泪来。 我…我为什么要哭? 我为谁哭? 他不知道,茫然的脑海里再次出现了许多重影的记忆,陌生又熟悉。 楚辞觉察到江寒的异像后,才发现他是在偷偷的抹眼泪。 他伸胳膊捏着江寒的下巴,迫使他转过头来与自己对视。江寒的眼睛生的好看,如同勾画出的一般精致。掉了几滴眼泪,眼角有些泛。 “你……干嘛…”江寒的思绪被楚辞的这个动作打散了,他直直地看着楚辞。 “不干嘛,”楚辞伸手抹掉他眼角的一颗泪珠,掐了下他的脸,“帮你擦眼泪。” 江寒被这个动作搞得脸色发烫,他幽怨地别过视线,拒绝对视。 “你怎么了?哭什么啊?”楚辞松开的下巴,往他身旁挪了挪,小声地问。 “不…不知道。”他把脑袋埋进臂弯里,闷闷地问了句。“这首曲子叫什么?” “子夜歌。” 楚辞把视线移到操场桥边的美人身上,轻轻吟诵着: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夏子夜……也是个可怜人。” “为什么啊?”江寒抬头,“为情所困?” 他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楚辞伸手帮他理了理,叹了口气。“爱而不得,得爱不珍。” “听故事吗?” “好啊。”江寒凑到他身上,脑袋靠在楚辞肩上,像是撒娇式地轻轻蹭了蹭。 “这个故事啊,要从唐朝说起了。” “唐朝,是个人民生活格外富裕的朝代。夏侯府有位千金小姐,名唤子夜。” “就是她?” “你别打岔听我说啦。”楚辞伸出胳膊把蹲在自己身旁的人搂在怀里,总感觉抱着江寒好舒服,软乎乎的。 他笑笑。 “夏子夜呢,和其他古代小说里的女主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还长的好看。” “可惜,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 “再上品的玉石也会有瑕疵。” “夏子夜她,从生至死,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是个哑女。” 第18章 宿昔不梳头(三) 草长莺飞,正是烟雨蒙蒙的三月。长安城左右来往的商客络绎不绝,四季不断。西南街有条小巷,唤名烟花巷。烟花巷里新开了家乐坊,请教书的夫子取了个俗名,连着念便是秋思坊。 烟花巷听名字就可知是个风月之地,妓女的青春就像是烟花一般,只有绽开的那一瞬动人心扉,随即便会跟着时间一起流逝,最终变得人老珠黄。 烟花巷的女子都是妓女,或为生活所迫,或为拐卖,有苦难言,只因妓女无心。 夏子夜因无法开口与人谈心,除去每日夫子布置的必要的功课外,剩余时间总是一个人怏怏地坐在府中的荷叶亭里,趴在围栏边用只狗尾草逗莲塘里的锦鲤玩。 那都是西域进贡的好鱼苗,个个都是红色锦鲤,格外珍贵。 日子枯长乏闷,夏侯怕女儿这样下去糟蹋了他的鱼,便找来乐师吹曲给她解闷,找来杂耍团耍马戏给她看。 马戏团子都是从五湖四海来到长安城演出赚钱的。子夜看着那一幅幅扭曲的生面孔就觉得烦,他们把毛发枯黄四肢瘦弱的动物囚禁在笼子里,用粗粗的鞭子一下一下地抽在它们身上,强迫它们表演。 那些动物水汪汪的眼神和身上的伤疤刺痛了她。 她找到爹爹,让他赶他们出去。 坊间开始流传,说是夏侯嫡女不光是个哑巴,还喜怒无常爱赶人。 还有人感慨说,这夏侯怎么就生出了这样的女儿?家门不幸。 流言蜚语无处不在,不管在什么朝代,都是一把能扎进人心头的尖刀。 夏子夜捂住耳朵,假装不在意,假装听不见。 后来当她第一次听到宫里乐坊师傅吹奏的弥音时,她的眼中缓缓有了光彩,像是找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久久难以忘却。 那些曲子抑扬顿挫,令人神往,仿佛所有说不出口的情绪都能以演奏乐曲的形式向别人倾诉。 她主动向爹爹提起想要学琴,夏侯依她,找来扬名天下的琴师收她为徒。 琴并不好学,纤细的琴弦总是会在她嫩白的双手留下道道血痕。 她好羡慕师父,师父的双手就像是长了翅膀的蝴蝶一样,在琴弦上飞舞着,然后弹出那些撩人心弦的曲调。 可为什么,为什么我学不会呢? 她叹了口气。 迷茫、悲伤、自卑,这些情绪她从来不懂得该如何去表达,只会闷闷的装在心里。 当时人人都知,夏侯的长女夏子夜是个哑巴。这事也成了群臣间遗笑的话柄。 对啊,我是个哑巴,不光被人耻笑,还丢了爹爹的颜面。 她每次想起,总会一个人偷偷地躲在闺房里抹眼泪。 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也不说话,可为什么只有她会被人瞧不起? “子夜,你还没睡啊?” 是娘亲。 每次她偷偷抹眼泪时,娘亲总会到她房里,坐在她的床边,用手帕帮她擦干眼泪,并摸摸她的脑袋。 “子夜,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笑你吗?”娘亲轻声问她。 她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作出摇头状。 因为我不能说话。 “子夜,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能说话吗?” 娘亲朝她轻轻一笑,“那是因为子夜你的声音是最好听的。” “所以有人嫉妒你,偷偷拿走了你的声音。” “但是拿走你声音的那个人呢,并不知道你会因此被别人耻笑。” “所以子夜,娘告诉你,在这个世上呢,有一个人,她可能很穷,长的还不好看。但她拿了你的声音之后,就可以用你天籁般的嗓音去唱曲赚钱养活自己。” “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愣愣地看着娘亲,既然娘亲这样说了,那就希望拿走我声音的那个女孩子能好好生活。 她也破涕为笑。 那年,她七岁。 这一年年末腊八,子夜跟着娘亲去集市上采购年货。长安城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她打着哈欠,小步紧跟在娘亲身后。今日的耀阳并不暖和,北风呼呼地吹着,直往人的衣领里钻。子夜一向怕冷,她把身上的披风衣襟拉紧,朝小手手心里哈了口气,使劲搓了搓,这才有些暖意。 街上有人在画糖人。老师傅留着一撮山羊胡须,用木勺舀起一勺蜜糖,在油纸上勾勒出模样,用小棍子粘在下面,等糖干了把油纸一拆,一个糖人就做好了。 娘亲给她买了一个,子夜捏在手里轻轻地伸舌头舔了一口,一下就甜进了心里。 子夜抬头忽地听到有人在吹曲,吹的正是她前两天学过的绮靡之音《玉树后庭花》。笛声婉转,像是映照了千年的岁月,曲声呜咽,满带着江南缠绵柔弱的风情。 师父说过,这首曲子本是南朝陈后主所制。歌辞轻荡,而余音甚哀。 是首很是考验技法的曲子。 师父也弹过《玉树后庭花》,只是相比起琴淡雅的音色,用笛子吹奏效果似乎能更胜一筹。 子夜一边跟着曲子的转折微微摇晃着脑袋,有些入迷。她寻声找去,不经意间便踏进了烟花巷。 小巷子里浮动着姑娘家的胭脂水粉味儿,有刚开坛飘出的酒香味儿,还有叫出不名字的怪味,夹杂在一起。子夜下意识地用衣袖捂住鼻子。 人来人往,店里都是前脚刚出去一个后边又来一个,摩肩接踵,数不胜数,像是要把门槛踩碎一般。有人划拳,有人说书,还有人在门口对骂,好生喧闹。 头上簪花的妙龄女子穿着颜色鲜艳的薄纱襦裙站在门外拉客,酥胸玉腿,一览无余。她们用带着几丝魅惑的眼神仔细打量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朝他们微笑,向他们撒娇,伸手指勾住那些粗鄙男人的腰带,弯着嘴角拉着他们进去。 浓妆艳抹,粉饰三千,歌词酒意,糜乱难言。 子夜走在人群里,她小小的一只,倒也没人注意到她。 她闻着断断续续的笛声,跟着走进巷子最里面,笛声越发的浓。 她在一家乐坊门口停住,子夜在门外看到厅堂里最中间坐了个低头吹笛的女人,周边坐满了看官。看他们衣着似乎都是富家子弟,摇着扇子品着新茶闭着眼睛听曲。 那个女人长相很清秀,微低着头,闭着双眼,这样独独看去倒是有几丝不食烟火的气韵。可相比起这烟花巷其他妓女的惊艳容颜,她就只能算是淡然失色,毫不起眼的那种。 她坐在一具檀香椅上,手里捏着一只素白玉笛,身着一袭素色的长衫襦裙,正规正居地坐着。长发都绾成了发髻,发间戴着一只扁银簪。 一曲终了,堂下人无不鼓掌喝彩,称赞着她的技艺。 她点头微笑,正准备收工下堂时,却看到了独自站在堂中的子夜。 子夜手里还捏着娘亲买给她的小糖人,穿着小袄裙和红色棉披风,头上顶着两个小包子,眼神直直地看着她。 这又是谁家的小妹妹,竟然会带到这种地方来。 她下台把子夜拉到身边,大声问周围的看官。 “这是谁家的孩子?快来看看。” 纷纷摇头表示不认识,她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散了继续喝茶去。 “老板娘,下一首曲子谁演啊?那可是我花了一百两点的《醉红楼》,千万别给我演砸了。”一个摇着扇子的男人上前一步说道。 “公子您放心,我们秋思坊的乐师个个都是行家,绝对砸不了这招牌。”她巧言令色地笑了笑,“您的《醉红楼》是双儿的节目,公子您听好了。” 她朝后台招了招手,上来两个抱着琴的伙计。他们放好琴桌点上香,一个粉衣女子上台坐在旁边,早在后台净好了手,双儿把双手轻轻伏在琴弦上。 第19章 丝发批两肩(一) 只见台上那名名唤双儿的女子勾起食指挑弦轻拨,徐徐余音便如流水般从琴弦里流出,弦弦短急,不绝于耳。 “这位公子,这才是能进我们秋思坊的水平。您这一百两银子花的不亏吧?”老板娘芒溯打趣着说。 “不错不错,”那人低着头细细品着每一下拨弦发出的轻响,“双儿姑娘当真是琴技高超,可惜啊……委身在这破乐坊中,实在是大材小用,大材小用。”他摇了摇头,轻轻感慨着。 “公子说的这是什么话?”芒溯把子夜往自己身后拨了拨,听着眼前这人放肆的语气便知又是一个来挑事儿的。 “我们本就是一介女流,学个琴儿曲儿的,也不过是为在这盛世中讨口饭吃,公子何出此言呢?”她弯着眼角,十分客套地回了一句。 “老板娘啊,本公子呢……看上了这双儿姑娘,不知要多少聘礼姑娘才肯嫁呢?”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越过芒溯,在双儿面前停了下来。 “啊?”双儿停了琴音,怔怔地看着眼前摇扇子的男人。 “公子别打趣了,我们这儿的姑娘可都是卖艺不卖身,除非要人家自个儿同意,不然这亲事啊……我可做不了主。” 就凭你那一百两银子就想娶我们双儿过门,那你这如意算盘恐怕就要落空了。 芒溯勾唇一笑。 “这位公子,来我们秋思坊听曲呢,我们定当是欢迎的。不过您这一百两就想娶我们双儿……”她眼珠一转,用有几分戏谑的语气说道。“实不相瞒,一百两在我们秋思坊怕就只能点一首曲子,还请公子高抬贵手,听听曲儿就行了。” “哦?”男人一把合住扇子,拇指衔着扇柄拍了拍手,几个壮丁便提着两个大木箱子进来,“哐——”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木箱受到重震从连接处开始断裂碎成一地的烂木条,露出一截一截的金条在外面。 两大箱金条,其他在坐的人无不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位出手卓越的男人。 “烦请老板娘看看,这四百两黄金,可够娶你家双儿过门吗?” 芒溯处事不惊,毕竟是在这烟花巷讨生活,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她朝着这位公子鼓起了掌,“公子这手笔,贵店受不起。” “烦请公子抬回去吧。木箱坏了我们负责赔偿,就当是扰了公子的兴趣。” “那你要多少?”他弯腰抽出一截金条,左右把玩了会儿后,猛的朝台上直直地扔过去,几乎是擦着双儿的脸侧飞过。金条直接砸穿了幕布露出一个窟窿。 四周突然变得鸦雀无声,目光都围在这名男子身上。 他竖着齐发,脸侧棱角分明,眼角有一颗很小的痣,弯着细长的双眼,看上去十分邪魅不羁。身着木色暗纹长袍,白纸扇上龙飞凤舞写了一个澈字,腰间挂着一串青绿色的玉佩。 芒溯识货,看其成色绝非凡品。 “公子,”她欠了欠身行礼,“以公子的身份要什么佳人美女不是小事一桩吗?何必要在这儿为难我呢?” “非也非也。”他背过手左右看了看乐坊四壁,后回过头看着芒溯笑着说:“老板娘也是个识大体的聪明人,就七日。” “七日后,我来迎娶双儿,希望老板娘不要阻拦。” “不然,你这儿秋思坊怎么来的,也就怎么丢的。” 他缓缓出了门,又回头看了眼台上的双儿,继而笑着离去,留下门口满地的金条。 真是怪人。 “店里打烊了,今天不接客了,点了曲子的客官请明日再来,或者去前台退账。” 芒溯招了招手,伙计上前把金条收起来放进刚备好的新箱子里,收拾好之后她让人打听打听是哪家的公子,要把这金子赶快送还回去。 “你叫什么啊?一个人迷路了?”她低下身手搭在子夜肩上,揉着她脑袋上的两个包子笑着问她。 子夜摇了摇头。 我没迷路。 她指了指芒溯的笛子,两只手摆出吹笛子的姿势,并最后指了指自己。 你的笛子吹的很好。我想学可以吗? 芒溯擅长察言观色,也大概明白了子夜的意思,便把笛子拿出来放在她面前。 “你要学吗?” 子夜狠狠点了点头。 “那要先找到你父母再说。”她站起来,嘱咐身边的伙计去外面打听打听,谁家的小女孩走丢了赶快领回去。 这么小竟然就到了烟花巷,若不是碰着了芒溯,假若遇到了其他人,早就被迷晕弄回青楼里养着了。 “阿峪?”她朝后台喊了一声,没人吱声。旁边的伙计偷偷说阿峪一个时辰前就早跑出去了。 “什么?整天不学琴就知道往外跑!”她吼了一嗓子,两只胳膊插着腰。 子夜拽了拽她的衣角,在地上用小手写了一个字——纸。 “阿才,拿张纸,还有毛笔砚台出来。” 东西拿出来后,子夜把纸铺在桌子上,握起毛笔蘸了点墨,缓缓写着。 写了大半张白纸才停笔,芒溯拿起看了一眼。 这孩子竟然认识这么多字,字也写的秀气可人。 纸上写了她的名字和爹爹的名字,以及自己家的方位,并说明自己想要学笛子的心声。 “原来你叫子夜啊,想跟着我学笛子?” 她点了点头。 “那你以前有学过音律乐器吗?” 她刚想摇头,芒溯看到她手上的伤,一眼就心知肚明。 “学琴的吧?看这小手给伤的。” “是不是一直有人笑你不会说话?” 她点头。 芒溯叹了口气,“你既然不会说话,就学着笛子吧。” “嘴留出来吹笛子,别人就不在意你会不会说话。只要你吹的好,没人再敢笑你。” “论笛子,我吹的也算不上好,我教你恐怕会耽误了你这好苗子,看你的打扮也是富家小姐吧?让你爹找个好师父。” 子夜狠狠地摇了摇头。 不不不,你吹的比我师父好多了,你的曲子好听。 芒溯看着她,揉揉她的脸蛋。 这孩子也不容易,小小年纪就这样…… “姐,你找我啊?” 一个少年从门里探出个脑袋,躲得远远的看着芒溯。 “李方峪,你可算是回来了。” “姐,我就是出去遛个弯,别打我。” “你过来,我不打你。” “哦。”他挪动着步子走过来,没留神脑袋就被芒溯勾手敲了一下。 “姐你说好的不打我。”他忙捂住脑袋,气鼓鼓地看着她。 “我反悔了。”芒溯把子夜往身前一带,“知道你闲,给你个差事做。送这孩子回家。” “姐,你这是从那里拐的小姑娘啊?” “说什么呢?”她刚想伸手敲他脑袋,李方峪后退一步躲开了。“行了行了,这孩子迷路了,快些送回去。” 第20章 丝发批两肩(二) “你叫什么啊?” 李方峪走近轻轻戳了戳她的脸蛋,软嘟嘟的,像小包子一样。她原本冻得有些发白的小脸瞬间红了起来,子夜低下头企图掩饰自己脸上的红晕。 我脸红什么啊…… “她叫夏子夜,这是她家的住址。”芒溯把那页纸递给他,并嘱咐道:“送这小姑娘回家去,这一带你混得比我熟,没问题吧?” “保证完成任务。”李方峪说完后伸手牵起子夜的小手,朝她轻轻一笑:“走吧,小妹妹。” 他拉着子夜不由分说地就往外走,子夜回头看了芒溯一眼后乖乖地跟在李方峪的身后。 “你叫夏子夜?”他突然转过头问她。 她连连点头。 嗯,夏子夜。 “你这名字挺好听的啊,就是……”也不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假装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叹道。 “可惜啊……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他在说什么啊? 子夜也微微皱起眉头,用满是疑惑的目光侧头看他。 “没事没事,就是想到了一首诗,诗名就叫《子夜歌》,看你识得字挺多的,学诗了没?” 她摇头。还没。 “如果你要开始学诗了,一定要读读《子夜歌》,毕竟和自己同名,也算一种缘分。” 哦哦。子夜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多大了?应该还不及娉婷年华吧?” 她伸了八个手指,意为自己已经八岁了。 “那我比你年长一岁。”李方峪笑笑,“可是你叫不了我哥哥,我倒还挺希望有个妹妹的。” “对了,你家这住址……你是夏侯的女儿?”他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朝自己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完了完了…… 他后退一步朝她作揖:“方才多有冒犯,请郡主别放在心上。” 没事的,其实。我很喜欢你拉我的手同我一起说话的。 子夜忙让他收起这套礼数,反正到了家门口,她想也让他陪自己玩。 夏侯府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夏侯与夫人四下派人去集市上寻找小姐。 当看着子夜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像是没事人一样,这才让一整府人都放下了心。 “子夜,你跑哪儿去了?吓死娘了。”夫人揉着子夜的脑袋,又是惊讶又是欣喜。 她扑倒在娘亲的怀里,笑得天真灿烂。 子夜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李方峪,对着娘亲用左手指指了指他,又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然后两只手握在一起,最后指了指自己脑袋。 娘亲,我……想和他当朋友。 她朝他笑笑。 寒风袭过,她的微笑若三冬暖阳,猝不及防,温暖了他的半生。 那年,她八岁,他十岁。 如此一来两人也算是正式认识了。我知你是夏子夜,一别经年,永夜难觅;你也知我是李方峪,久久难寻,峪丰潜藏。 “那后来呢?” 江寒闭上眼睛,松松懒懒地靠在楚辞身上,枕在他的肩窝里,听着不远处那凄厉的笛音,亦如少女情窦初开却爱而不得的忧伤,在夜色下轻轻地发酵。 楚辞胳膊一伸把江寒搂在怀里,耳鬓厮磨一阵,他才缓缓继续说道:“后来啊……就是个悲剧了。” 他低沉且略带磁性的声音飘荡在夜色中,不紧不慢地把别人的故事讲给晚风与身边的人听。 后来…… 九年后。 李尚书请旨主持变法改革。 公粮进库,私粮进仓。整顿军队,减轻赋税。没收贵族特权,新增改氏考。取消皇帝赐姓,兴修水利。 变法后国运昌盛,贪官倒台,百姓无不拍案叫绝。 可变法……自古以来损害的都是专权氏族的利益,他们联合陷害绞杀,致使这次轰轰烈烈的变法彻底宣告失败。 不光如此,支持变法的人也无一不受到牵连。 发起人李尚书满门抄斩,死无全尸。 临死之前,他仰天长叹:君不听民怨,臣来听;可今日如此,天理何在? 说完,刽子手便举起了长刀。 没有电视剧演得那样有人会大喊一声:刀下留人,他血淋淋的头颅滚下断头台,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监斩官。血从脖颈断接处喷涌而出,染红了刽子手那把不知道粘了多少人鲜血的刀。 没有头的身体还跪在原地,纹丝不动。 刽子手砍完头,抱起酒坛喝口酒,憋足了气把酒一口气喷在刀刃上,就着死人的衣服擦了擦。 而接下来首当其冲的便就是大力支持变法的夏侯。 氏族群臣诬陷夏侯私通外疆人意图造反,其罪当诛。 皇帝被蒙在鼓里,群臣把持朝政。 夏侯被皇帝赐了一杯毒酒,夫人一时气急攻心,晕倒后再也没醒来过。夏府一夜破败,子夜也从御赐的昭和郡主,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沦落街头任人宰割的乞丐。 她不会说话,就只能哭。 哭的久了,眼睛也肿了。 她把爹爹和娘亲一同葬在了城外光秃秃的荒山山脚,子夜长伏在坟前,她不知自己该如何生活下去。 因她是个哑巴,想做工讨口饭吃也没人要她。之前的府邸已被官府收公,丫鬟下人散尽,只剩她一人。无奈只得每日在街头行乞,受尽白眼与唾弃后,在城外的破庙委身。 有时候,天堂地狱只是一瞬。 有太多的意料之外会降临在你身上,这是安排好的历史,无法更改。 子夜有次穿着素色的粗布衣裳走在城外,被人从脑袋后面敲晕卖进青楼,只可惜她不会说话,一张小脸长得再好看,也无法博得客人的兴欲。柳姨娘把她留下放在后院干杂活,好歹同为女儿家也不忍心看她那么颠沛流离。 子夜其实一开始并不会做那些杂活,也是学着别人的模样去做,做得不好也就一顿责骂。 所幸烟花巷杂活不重,她也受得了。日子也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院里那株桃树的花苞开了一次又一次,谢了一次又一次,大雁南飞,草木枯荣。 烟花巷里有万般丑态,即便有人唾弃有人谩骂,可人山人海,一如常态。 直至某一天重逢,她见到他,也并无欣喜。 她在大起大落中体会人生,他在书香漫卷中回味别人的故事。 她看着他,亦如小时候一样,笑得春花烂漫,可她的眼里却满是苦涩。 她的心事,从来都无处说起。 第21章 丝发批两肩(三) “子夜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她勾了勾嘴角,给他一个勉强的笑容。 李方峪怔怔地看着她,昔日里的那个高贵且享尽荣华富贵的侯府千金不见了。他眼中此时的子夜,是个随意绾着头发,耳边掉下几缕发丝,穿着素麻布长裙的年轻女子。 和小时候相比,如今出落得更好看了。一双杏眼微微弯着,眉目素净,整个人看着落落大方,亭亭玉立。 终归是仙女,就算到了尘世,也和平常女子不同。 子夜有一股飘然出尘的气质,清新脱俗,在这烟花巷里格格不入。 她看到了他,继而低头笑笑。 还能怎么样呢?如那些传闻所说的,夏侯被赐死,家道中落,流落街边。 人生嘛,就是起起落落,也没人会一帆风顺下去。 子夜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对了,自府中一见已有了些年份,那你呢?过得怎么样? 她转头看着他,两人并排坐在小路边的石椅上。李方峪抬头看了看天空,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青石砖。 “至于我嘛……”他勾唇笑了笑:“这些年哪也没去,就待在私塾里,跟着夫子学了点东西。” 他的眼睛很是好看,在细长的柳叶眉的映衬下愈显得动人。他一身素色长衫,行路带风,风遇树止,眉眼带笑,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我知你在风尘中苦苦打拼了许久,可你站在我面前,却还是当年的模样。 如同当年一样,眼神里满是清澈与光彩。 “那……他们见面后,是在一起了是吧?” 江寒探出脑袋问楚辞。 “嗯。”楚辞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就像她刚刚奏的那首曲子一样,是在一起了。” “那不挺好的?结婚了没啊?” “你怎么想得那么远?”楚辞用手指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可你别忘了,你听到的那首曲子的曲风,可是无比凄凉。” “那是夏子夜作的曲,词……也是她自己写的。” …… 伊柳扬风尽,君识少年心。 青梅涩无取,竹马饶相依。 君影妾本惊,何作玉田田。 君舍妾归去,卿卿何难意。 又是杨柳三月,长安城柳絮飘飘,烟雨朦胧,春风又绿江南岸。 我记得书中用“郎”字来称赞男子,既心悦你,那我便喊你“峪郎”。 年幼时你曾让我去拜读《子夜歌》,只看的其中一句,便牢牢记在了心里。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这也是你曾对我说过的那句。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你把桃花摘下,簪在我的鬓角。我把诗词写下,陈述那年的旧事。 你把杨柳卸下,栽在玉瓶里。我把春风一拦,供你入怀赏玩。 春风不言,岁月安好。 转眼到了春末,要入夏了。寒窗苦读的学子们也开始收拾好行囊,准备进京赶考去。 子夜默默帮他收拾好行囊,在古道长亭边望着他缓缓离去。大风刮起漫天黄沙,迷了彼此四目相对的双眼。 她望着李方峪离去的背影,想起前一日他曾说过的。 “待我金榜题名,子夜嫁我可好?” 峪郎如此说,那子夜一定会等你,等你回来,嫁给你。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的人,一生只爱一人。为遇一人,白首不离。 就如剑客收起了剑,戏子不再比划兰花指,妓女穿起了素衣,杀手收敛起了满身戾气,只为去爱一个人。 我等你回来,就算夜雨连绵,也可以一起共剪西窗烛火;就算人老珠黄,你也会轻点朱砂在我眉间;就算只剩一堆尸骨,若不是情深不寿,我也会守你百年。 本来,她是可以欢欢喜喜地等着做新娘子。然而,子夜却在夏末接到了李方峪的死讯。 传信的人说他批判氏族,批判权政,已经被……赐死了。 子夜还以为那人是在开玩笑,打趣着写:公子莫要再开玩笑了,峪郎可还安好? “不是,是真的啊!子夜姑娘,方峪他……他确实已经……” 她已听不清他后面还说了什么,一瞬间她的世界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怎么…怎么会…… 这是假的……他说过要娶我的…… 他说过的…… 她的眼前渐渐升起了一片朦胧的白气,看不真切。 像是有一把娇小锋利的刀,在她的心上一下一下的划着,划得那颗心血肉模糊。 她的心痛了一次又一次,身边的人也渐行渐远。 天大地大,她却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瞧你这样子,多水灵好看的一个姑娘啊,为了一个男人就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模样,不值得。”柳姨娘轻轻用手帕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打开一旁闲置了许久的梳妆盒,捏起檀木梳细细地帮她梳好头发,松松散散地绾好一个垂月髻。 柳姨娘推着让子夜坐在铜镜前,对着铜镜里的人儿惋惜道:“你瞧瞧,多好看的脸蛋啊,现今竟要为了一个负心汉就这么憔悴下去,忒不值得。” 姨娘你别这么说,他不是的……他才不是负心汉…… 子夜轻轻摇着头。 “傻姑娘,”柳姨娘勾起手指轻轻掠过子夜吹弹可破的脸颊,“听姨娘一句,这世间好男儿多了去了,别这么死心眼。” “他已经死了,你若就这么等他一辈子,待他泉下有知,他也定会让你去嫁人别为难自己。” 不是不是的…… 子夜抓紧柳姨娘的手,拼命地摇头,她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 我既然满心都是他,又何苦要去嫁给另一个人? “子夜,你别嫌姨娘啰嗦。男人的话信不得。”她揪着子夜的袖子,用略带惋惜的口吻轻轻说。 “我当年啊,也和你一样,是被人卖到青楼里来的。那时少不更事,约摸着和你现如今的年龄应该相仿。” “青楼女子,来了这烟花巷便要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每日都要服侍那些肮脏满身臭味的男人,他们极不爱惜咱们。” “都说妓女没有真心,我也曾遇到过一个真心待我的人。他年纪轻轻练的一身好武艺,日日都来找我,给我带些糕点酒菜。后来他去参军了,临别前说好要回来娶我的,可我这一等……” 她看着窗外飞过的几排大雁,屋外的枫树又落了几层叶。 “我等了他十年,结果人到如今也没回来,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柳姨娘勾唇朝她淡淡一笑。 即使是在青楼,即使过去了十年,柳姨娘也依旧当年的风华不减,胭脂的香味沾染在身上,一瞥一笑都隐隐有着几丝香火味儿。 与柳姨娘和其他妓女不同,子夜身上更多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雍容华贵。果真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小姐,这从举止上就能看出来。 第22章 婉转郎身上(一) “我也寻思着,要不随便找个人嫁了吧。反正就是他回来了,我也得嫁人。”她眯起眼睛,用迷离的目光打量着子夜。 “子夜你说呢?你觉得他会回来吗?我还要不要继续等他?” 我不知道…… 她缓缓低下头,柳姨娘看着她这幅仿佛失了活气一般的样子,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所以……子夜,不值得。” “一个活人尚且都等不到,更何况是一个死去的人。” “我们不一样的。你还年轻,别学我,等什么啊……等得不都是在浪费自己的青春吗?” “我是青楼女子啊……我的青春能有几年?” 柳姨娘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大概扯到了自己的伤心处,松开捏着子夜下巴的手,用手绢抹了抹眼底,先行离开了。 子夜静静地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有风吹过,吹乱了一团一团的白云,风吹进厢房里,乱了她的心绪。 我该怎么办……我…峪郎…我好想你…… 日子倒是一天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烟花巷夜夜灯红酒绿,生意是一如往常的火爆,后院的陈年老酒搬了一坛又一坛出去。胭脂俗粉淡淡的香气夹杂着酒香味儿,四处飘逸。 子夜忙完了自己的活儿,在西边厢房的塌上早早的睡下了。 想来也奇怪,本来她平时都是住在东厢房里,也因为那儿清净人少。虽是有些简陋,柳姨娘也说了好几次让她搬过来,她也没舍得搬。子夜喜静惯了。 谁知今日,夙凤姑娘竟擅自把客人带去了自己的东厢房内。她解释说是客人喝醉了吵着要来这间,说是这间风水好,自己也没法子。也就只能委屈子夜去她房里将就一晚。 子夜看了眼夙凤说的那位客人,是个已经倒在塌上喝的醉醺醺的中年男人。像是一坨肥肉被放置在菜板上一样,远远看着一大坨,也是辛苦了夙凤。她闷闷地抱着自己的枕头去了西厢房。四下看看,摆设倒挺齐全的,还有夙凤的首饰衣裙就塞了大半个房间。果然是头牌呢,她笑笑。 这儿环境挺好的,就是吵闹了一些,因为左边紧挨着青楼酒馆。 她换了衣裳吹灭了蜡烛歇下,此时从闹市里隐隐约约传来阵阵艺伎的吹笛声,吹的曲子是《玉树花》,只不过没了当年芒溯姐姐的那股凄凉和落寞。 也不知芒溯如今何在。自子夜来到烟花巷开始,她就是四下打听。有人说是秋思乐坊不知得罪了哪位王爷,店给封了,就连里面的姑娘也悉数离开了。 峪郎说过,芒溯姐亲自照料他长大,虽不是亲姐弟,可这感情也不容轻易摇动。 唉,峪郎…… 她合上眼睛,脑海里思绪万千,正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之际,“吱扭……”一声清晰的开门声惊醒了她。 她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背对着月光,子夜看不清他的面容。 那是个中年男人,魁梧的身姿堵在门口,一双手臂粗壮有力地插着腰。 他一步一步朝子夜走过来。 是谁!别……别过来! 子夜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她从床上爬起来,想要从门里逃出来。却不料那人反手朝她后颈一刀,她晕倒在地上。 “来人啊!” 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句,那人吓地提起裤子就跑,跑出门口就被柳姨娘带人围了起来,一统棍棒招呼送进了衙门里。 柳姨娘把子夜抱上床,她格外地瘦弱,抱着很轻。姨娘打来热水拧好毛巾,小心擦拭着她如花般的身体。 擦着擦着,她禁不住就红了眼眶。 我就一会儿不在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子夜…你……我…… 有句话在她嘴里差点说出来,可她又憋了回去。 子夜,对不起我没……我没能护住你… 她扑在她的床头痛哭了起来。别人也只知烟花巷有个被人糟蹋了的姑娘,却无人知八面玲珑从未落过泪的柳姨娘今晚会哭成这样。 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今夜是十五,没有回家的人在这一天都格外的脆弱。 子夜是,柳姨娘亦是。 我们都是被人遗弃的人,但是我很幸运,因为我遇到了你。 “你说的这个柳姨娘……为什么对她那么好啊?” “因为喜欢啊。” “啊?”江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仰头看着身后的楚辞,“喜欢?你是说柳姨娘喜欢子夜?” 楚辞轻轻应了一声。“嗯。” “不要歧视同性恋好吧。”楚辞说着胳膊继续搭在江寒肩上,从正前方看去像是要把他揽入怀中一般。他挑了挑眉,在等待江寒的说词。 “没没没……没歧视,就是……柳姨娘不是说自己有一个等了十年的人吗?怎么又成了喜欢子夜?你捡重点给我讲讲吧。” “重点啊……子夜因为那夜的事之后,一心寻死,心灰意冷,想要投河自尽。” “这时有一个人救了她,那个人便是她后来的夫君。” “姑娘有何看不开的竟要寻短见?”身着华服的男子扶着她坐在岸边,子夜身上的衣裙都沾上了水,秋意萧瑟不免有些发颤。 那男子看到后,朝一旁的仆人那里要了一袭狐绒披风给她穿上。 “姑娘可是有什么难处?”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听着有些冷冰冰,但其中又带着几丝关怀,他低头去看她。 子夜别过头,不与他对视。那男人的模样让人挑不出毛病,眉眼深邃, 救我干嘛? “姑娘若是有什么困难,不妨告诉在下。在下一定为姑娘慷慨解囊。” 子夜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依旧是那倾城的五官。眼角泛红,远远瞧着倒有些楚楚动人的韵味儿。 后来,子夜才知,救起她的人是湘王之子——公孙荃。 公孙荃对她一见钟情,被她满是悲伤的眼泪刺痛了心。 他留她在王府里,她成了他的妾。 皆是身世所困,府中的人都唤她一声少夫人。 公孙荃给她和以前一样的生活,用真心去对待她。 可峪郎……子夜还是忘不了你…… 我孤身一人活在世间,我尝遍了万物的苦,却只品尝到你这一味的甜。 山南水北,等我……我下辈子……再继续爱你… 第23章 婉转郎身上(二) 子夜坐在梳妆台前,轻启朱唇,沿沟壑勾出柳眉,身上一袭凤冠霞帔,烛光映着,晕染得她好似不可一世的绝代美人。 府里的丫鬟替她盖上布满刺绣的大红盖头,搀扶着她在爆竹声中一步一步走向前庭。 湘王的独子娶亲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几乎满城的人都赶来王府喝喜酒。不只有平民百姓,更多的还有各种达官贵人,以及外来的商客。 公孙荃想要她风光大嫁,把消息特地传的沸沸扬扬。这下满城皆知小湘王要娶亲了,如今一见,都知道这新娘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都在夸赞她的容貌,却无人知晓她不堪的过去和身份。 她身旁站着的皆是当年与父亲一同执掌朝政的文武百官,一个个谄媚地笑着,说着言不由己的话,满脸横肉皱在一起,让人发呕。 公孙荃轻挑起她头上的盖头,鬓边凤冠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哗啦啦”的轻响。她微微抬头,目光直视着他,一直看到他的心里。 子夜浅浅一笑,就像说书先生话本里说的那般“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以至于到了后来,子夜浅笑,也成了段子里修饰美人的一个词语。 “恭喜恭喜啊小湘王,王妃竟生得这么好看,实乃可喜可贺啊…” “湘王劳苦功高,这下可以享福了。” 各路的道贺声不绝于耳,子夜有些乏累,头上的凤冠压得头痛十分,公孙荃便扶她回去休息。 依着习俗后面应该还要拜会公公婆婆,可她自进府起就没见到过湘王,都说这湘王不会轻易露面,手段凶险,藏头藏尾,遇事绝不留情面。朝中大臣无不对他胆战心寒。 “湘王到——”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子夜刚回到房里,便听到太监的传令。又折回到前庭,周边的文武百官与百姓纷纷跪下行礼。 人群最中间的那个男人一身玄衣,半梳着头发,右手拇指戴着一枚扳指,轻轻地摇着扇子。 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可子夜还是一眼就能认出,这个男人,就是当年在秋思坊砸千金要娶双儿的那个人。 他……他竟然是湘王… 唉,都怪自己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朝中的官员知之甚少。 可转念一想,她想起之前有人说的……秋思坊是因为得罪了一位王爷才散了伙…… 难道就是他? 算着年龄差不多也应该到了不惑之年,可眼前那人似乎与多年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气宇轩扬,风采不减当年。 她与公孙荃并排欠身行礼,湘王大袖一挥,众人平身。 “荃儿成亲怎能不叫上本王呢?”他向前走了几步到了公孙荃身旁,可眼神却一直在打量站在一旁的子夜。“这姑娘有点眼熟……本王可是与你曾见过?” 子夜轻轻摇着头低头作揖。面前那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使人不由得对他心生畏惧,不敢与之直视。 “哦?是个哑巴?”他多看了一眼子夜,后转身坐在大堂上位,四下看了看,轻轻点头吩咐司仪使:“继续,这婚礼正精彩,可别停下。” 他想干什么? “子……子夜……” 她听到有人轻唤她的名字,这声音……是……是峪郎! 站在湘王身后的那个长袍男人轻轻喊着,到最后竟成了喃喃自语。他直直地看着堂上打扮地流光溢彩却成为了别人新娘的子夜。 峪郎……你…你还活着…… “李刺史竟与小儿儿媳相识?”湘王看了他一眼,“子夜……子……子夜?”他细细揣摩着这名字。 “我记得有位官员的女儿就叫这个名字……是谁来着……瞧我这记性啊……”他叹气笑了笑。“汉府有诗,其名便为子夜歌。” “…宿息不梳头,丝发批两肩。” “…婉转郎身上,何处不可怜。” 他说完还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诗好,却是悲剧。” “不知姑娘姓什么?”湘王问道。 “父王,子夜没有姓……”公孙荃还没说完,湘王厉声一句:“我在问她!没问你!”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使全场都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子夜投来,她手缩在袖子里,紧紧握成拳头,咬着下唇望着他。 “王爷,你不是说要设宴为我接风洗尘吗?如今……”一旁的李方裕看着子夜为难的样子,假装用漫不经心的语调替她解围:“怎么倒为难起……您的儿媳呢?” “刺史这么一说,本王才想起这正事来。”他起身吩咐下去大摆酒席,宴请李刺史。 好好的婚礼进行到一半改成宫宴,众人摇摇头,都不清楚这湘王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子夜远远地看着李方裕。他较之前离开时清瘦了许多,举手投足间满是客套与不在意。他还活着……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子夜……他是不是…?”公孙荃看到她紧皱的眉宇之间满藏的心事,他叹了口气,小声对她说。 “子夜,父亲今日是为他设宴,以我对父亲的了解,李方裕可能会有危险……” 入席后子夜默默坐在公孙荃身边,李方裕正坐在她对面,她不敢抬头与他直视。 “素听闻李刺史武艺不错,本王可否与刺史切磋几招?” 峪郎…快拒绝…… 文弱的你,怎会是这种老将的对手? 李方裕轻笑着起身作揖,坐怀不乱地说:“那就请王爷赐教。” 他接过下属呈上来的配剑,湘王挥手握起自己的那把长剑。 两人站在中间,湘王用丝绸绒布擦了擦刀刃,装作沉思的样子,“本王曾于数十年前听闻到一艺伎的天籁笛音,可惜啊……岁月不饶人,若今日还能再听到一曲笛音,配着舞剑,倒也是一桩乐事。”说着,他把目光移到了子夜身上。 “父亲,子夜会吹笛。”公孙荃引荐,拿出那只玉笛对子夜说,“我无意间碰到便买下了这个,想着你应该会喜欢。” 子夜接过笛子,通身透亮,还有百凤承祥的图案。这是……这是芒溯姐姐的玉笛! “你上台吹笛,台上看的真切,要让他小心抵防父亲的那把剑……”公孙荃对她小声耳语。 李方裕看到这一幕,有些烦躁的别过头。 子夜握着笛子上位,坐在最高处。她的目光越过人群与李方裕四目相对,她轻轻弯起眉眼,朝他轻轻一笑。 罢了罢了,我已然相负于你,便让我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 比武开始,两人纷纷亮剑。 她闭起眼睛,把自己想对他说的话,全都积攒在心里,编成一首曲子。 那年寒冬,隐隐约约记得你我初见于乐坊,你轻轻地牵起我的手,朝我笑着,好似三冬暖阳一般暖进我的心窝。 再见又是杨柳依依,三月的风吹尽洛阳城中的漫卷豪奢。你我相遇于红尘深处,我舍弃不食人间烟火的逍遥而踌躇满志踏足人世时,你是最能让我心动的人。 与君相逢少年时,我的心意你可知? 我是你的青梅,苦涩的滋味不知从何说起。 你是我的竹马,青梅饶竹马,两小无相猜。 那日我望着你远去的身影,掀动了那年的生平。你的那眼回眸,让我一生惊魂未定。 你何时才能回来,我看着莲花与莲叶,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南。 再次接到你的消息时,他们说你不在了,你丢下我一个人离开,我绝望地独自哭泣。 远处的人儿,你是否还记得子夜?与你自幼相识的子夜。我对你的心意,你何时才知? 公孙荃告诉我,湘王的那把剑上涂满了剧毒。 你根本招架不住,而我只能看着你步步后退。 我无法提醒你,只能用最悲伤的曲调企图能引起你的注意。 你跌倒在了地上,我看到湘王阴冷地一笑,转头拿起那把剑便朝你袭来。 我出自本能地从台上跌下,跌跌撞撞倒在你面前,让刀刃没入了我的胸口。 血喷涌而出,浸染了我身上的婚服。 我最终还是倒在了你的怀里,你搂着我边哭边说,子夜,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因为子夜喜欢你啊,因为子夜还记得与你有约,要做你的新娘,尽管子夜已经失约……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捧起你的脸,我想问你一句,你的心里是否还有子夜半分? 我没有等来答案,便已经闭上了眼睛。 我头顶的凤冠落到了地上,齐腰的长发贴在你的衣服上。 婉转郎身上,何处不可怜? 第24章 婉转郎身上(三) “所以子夜就这么死了?”江寒瞪大眼睛问他。 “嗯。”楚辞点点头继续说道。“因为对李方裕的一颗真心,终究还是错负与他人,悲意难平,她人死了可痴念还在,所以她的灵体一直没有回到冥界转世投胎,而是长年沉睡在地底脱离冥界与生死薄的束缚。另外,生死簿上并没有她的名字。” “在她沉睡的这一千年里,她只醒过一次,那次正逢天灾。天灾过后大地生灵涂炭,没有灵力支撑的她又陷入了沉睡。按理说她已然长眠了这么久,此番突然醒来,应该也是感应到了阴阳的不平衡与冥界的动荡?还有天劫的征兆。”楚辞看着远处的夏子夜。一曲终了,让人无不声泪俱下。 夏子夜的灵体脱离了生死薄的约束,理当也属于上古冤魂,果然……这彼此之间是有联系和感应的。她察觉到了他们的力量,是他们唤醒了她。 夜色淡了许多,她透亮发光的身体像是被风吹散了一样,隐隐约约已经不成人形。 “几点了?”他歪过头问江寒。 江寒掏出手机用手捂着屏幕光看了看时间,半夜三点整。 “天快亮了,她千年的亡魂无法暴露在阳光下,所以她快散了。”楚辞死死地盯着已经快要成透明状的子夜,“但是她明晚还会在午夜出现。” “午夜,阴气最浓。而且白城一中,就是当年汉800里城天劫血祭的中心,绵延千里的血气尽管被封印了,可依旧能吸引并锁住亡魂,这就是所谓的画地为牢。来了这儿就走不了了。所以过了千年,她还是在这里苏醒。”他的语气越来越生硬,不带一丝温度,与平日里总爱嬉笑的那个少年仿佛置若两人。 连此时蹲在他身边的江寒也觉得楚辞不大对劲,他周边散发着阴冷的气息,那是属于冥界的温度。而且,他刚刚又说了一堆江寒听不懂的话,emmmm又涉及知识盲区了…… “楚辞?”江寒伸手握住他的手,两只手并拢捂在一起想给他冰冷的手增添一点温度。 楚辞一动不动地盯着操场中间的夏子夜,江寒叫不动他,也跟着他的目光一同看去。 他看到那个白衣女子在消散的最后一刻,目光不经意间看向了江寒和楚辞这边。她只是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还能碰到故人。子夜朝他们这边轻轻一笑。 “阿辞,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虚拟缥缈的女声回荡在夜空中,久久未息。 “别来无恙啊,夏姐姐。” 楚辞抬起头轻轻朝空中那并不存在的人打着招呼。 等等!不是说夏子夜……夏子夜她是哑巴吗?这咋还会说话? “因为她已经死了啊。”楚辞听到了江寒内心的声音,细细给他解释说:“人死后成为灵体,不入轮回即不死不休,你听到的那是她的心声,她在用自己的灵魂跟你说话。” 江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灵魂对话啊,果然是很高深的样子。 “那这么晚了……”他很符合语境地打了个哈欠,“夏子夜都走了,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回去睡觉了?” “嗯。”楚辞应道。 为了避免和来时一样再碰到冥界的骷髅兵拦路,楚辞便一路上护送着他回家。 在江寒家楼下,他抱紧楚辞的脖颈,楚辞自带飞行技能送他在自己房间的窗户上着陆。 “那…你是要回冥界了吗?” “嗯,回去问点事。” “你那边……没有时差吧?” “啥玩意儿?时差?” “应该没有吧……那……那晚安啊…!祝你上学不迟到。” 江寒你在说什么啊……疯言疯语…他在心里无语的吐槽,这算什么话题啊……! “晚安。”楚辞也没在意,就笑了一声,说着便早已先行离开。 江寒趴在窗子上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才关上窗拉上窗帘换了衣服爬上床重新进入梦乡。 在另一边的冥界。 “叔爷安在,不知近几日冥愿阁那边可还安生?”楚辞坐在檀木棺材板做的书桌前,端起一杯生冷的茶,用盖子隔了隔茶叶,细抿一口。 他挑着眉看着坐在一旁的白发老人。尚叔爷已上了千岁,当初也是跟着冥帝戎马一生,这才做了冥府心腹冥愿阁阁主。他花白的胡子已经留了上千年,如今已经落到了地上。走路还得十分小心,免得踩到摔一跤,这老身子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他摸着胡须笑了两声,“劳摄政王挂念,冥愿阁最近加强了防备,可再没有偷溜出去的小鬼要劳烦摄政王了。” “本王今日邀叔爷前来只为一事。” “不知在冥界之中,可以驱动骷髅冥兵的法器除了兵符还有什么?本王见识浅薄,望叔爷能让在下开开眼。” 楚辞不紧不慢地说着,他静静地看着尚叔爷的反应。 那老人只是停顿了几秒,缓缓应道:“怕就只有这冥帝打造的兵符可以驱动。” “摄政王突然提及此事,可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没有,本王只是好奇。这兵符我已经交给叔爷你了,麻烦叔爷代本王好生保管。另外……”楚辞挥手,尚叔爷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张黄皮图纸,“请叔爷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这……这不是汉800里城?”尚叔爷指着图上最中心的一点,“这是元大都都城,周边都是围绕而建的村落。” “叔爷可看仔细了,这确定是汉800里城?” “千真万确。” 楚辞支起脑袋,扬手收起了那张图纸,“本王前几日从藏书室无意寻到了这张黄皮图纸,瞧着有些眼熟,竟一时想不起是哪里,多谢叔爷答惑。” “摄政王客气,那没有什么别的事,老臣就先回去了。”尚叔爷站起来拖着胡子朝楚辞作揖,待楚辞没什么反应,便化作一阵阴风离开了冥府。 楚辞瞥了眼门口,有股风吹了进来关上了大殿的大门。他没说什么,只是再次把那张黄皮图纸翻来铺在桌上细细用手指丈量着距离。 “你看不出来那老家伙是故意的?” 别未浠现了人形站在他对面,一巴掌拍在书桌上,瞪着眼睛看他。 “你都看出来了,我会察觉不了?”楚辞抬头望着别未浠。 “既然你知道,那刚才为何不问明白人界的骷髅兵是怎么来的?那分明就是兵符在操纵。” “如果我这么问了,”他起身看向窗外,“那你觉得他会说什么?” “既然他已经动用了兵符,来我这儿之前肯定已想好了万全之策,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会用理由搪塞过去。假若我追问,这不是落人口舌说冥府怀疑冥愿阁阁主,竟连心腹也不愿相信。那谁还能衷心为冥府效力?” 在布满骷髅与白骨的窗外,冥界的天空依旧混沌不清,各种看不真切的亡魂在乌云中时隐时现。 “放他一马,这次已经给他留足了面子。若还有下次……” 楚辞回过头,邪魅一笑。 “我管他是戎马一生还是劳苦功高,落鸿刀也照砍不误。” 几道惊雷炸在了乌云云口,吐露出赤练蛇般的亮光。 第25章 何处不可怜(一) “如今夏子夜作为上古冤魂也已经苏醒在了人界,可生死薄上迟迟没有反应,唯有亡卷补上记载的那一页隐隐发亮,这是何故?”别未浠翻着那本厚厚的亡卷,不解地看着他。 “这不就说明你们临时为了承接历史所补得那一页有效果?”楚辞从她手里接过亡卷看了看,记载夏子夜生平的那页黄纸还在发着淡淡的流光。 “夏侯嫡女,温婉贤淑,善乐音。尝以子夜歌翻制,艳绝一方。可惜天意,生来哑然,家道中落,流离失所,后转嫁言生,于宫宴赴死。虽则鸠迫,莫失莫忘。” ——《亡卷》卷二七百六十三节 看完后他轻轻合上了那本十指厚的长卷,“生死薄记生死,亡卷记生平。你们思南蜀用朱笔在亡卷填的这页已经与她联系在了一起,如今她迟迟没有回来……估计……是在等人吧。” 等到了那个人,也就会被亡卷束缚回到冥界吧。 “对了未浠,帮我安排一下转校。”他把亡卷放回书架上,扭头对别未浠说。 “你要去一中?”别未浠想都没想,一语点破他的想法。 “嗯。” 自从见到江寒开始,一中的阴气越来越浓,腥味、腐臭味充盈在空气中。也说不清具体原因,不过也和六百五十一年前的天劫重现于世脱不了干系吧。上次天劫天道设下祭坛,用汉800里城十万百姓陪葬。那这次……估计祭坛,大概就在白城一中了。所以这一次的血祭又需要多少人的生命? 他叹了口气,思量再三缓缓说道:“一中的情况可能远比我们想象得更要复杂。” “那怎么办?既然上古冤魂已经有了重新降世的征兆,那人间与冥界也免不了会再次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那些所谓的天道这一次选出的祭品又是谁?”她手指紧紧抓着衣袖,就算是过了六百多年,可当时的场景她至今也忘不了,被牢牢地刻在脑海里。 数百年前汉800里城城门口,那些汇成长河的血液、那些饥渴贪婪的凡人、以及那个被绑在祭坛上早已死去多时的少年…… 这些画面历历在目,如今又要重演一遍是吗?这天道还真是不公。 “好了,别担心了。”楚辞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未浠弯着腰双手撑在书桌上急促地呼吸着。 突然她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抓起楚辞的右手手腕,“答应我……不管这次天道再做什么回应,你都不要以身试险……好……好吗?”她心里的这种情绪被她压抑了许多年,如今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下子全发泄了出来。她扑倒在楚辞的怀里痛哭了起来,在楚辞冰凉的身体上,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失礼了。重新站好抹了把眼泪,如果不是今晚这么一遭,就连别未浠自己都快忘了,楚辞没有心的事实。 他的心……早就死了啊…… “别哭了,”楚辞微微勾起嘴角,给她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用衣袖帮她揩去咸咸的眼泪,捧着她的脸。 “未浠,都过去了……再说,我现在也好好的啊,没事的。我就当那是一场噩梦……就像苏鸢说的一样,那是历史,我们无法更改。” “就如我们的相逢一样,都是安排好的。” 不然世界那么大,我根本找不到你们。 漫漫苍生,像棋盘一样,我们都不过只是这芸芸众生中一颗不起眼的棋子,为了顾全大局有时候不得不弃卒保帅。而我们每个人的命运,自出生那刻起便牢牢得记载在生死薄和亡卷上,都是安排好的历史,假若更改,也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就像棋子一样,落子无悔,君子不改。 我就当做那是为了和你们再见,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所以我们的情谊天长地久。 “好了,很晚了,你今晚是待在冥界还是要回思南蜀?” “回思南蜀啊,算算日子也到月底了,要发工资了。”她收起眼泪换了笑脸,对楚辞暗示道:“我前几日向冥府库房申请了账务下发,不知摄政王殿下批了没?” “你看你的员工啊,在人间兢兢业业地加班给你打工,是不是要表示表示啊?” “我只是个翻折子的,别未浠总管你是高抬我了。” 两个人叉腰互捧,楚辞从桌子上翻出别未浠的那份申请,随手用朱笔勾了拿给她,“大总管,行了吧。” “哟,涨工资了啊。”别未浠收起那张单子,“不错不错,多谢摄政王的好意,我先走了。” “对了,”她停在门口,回头对楚辞说:“明早星期一,你直接就去一中报道吧,学校那里我来负责。” “谢谢。”他轻声道。 别未浠没有看他,关上了大门。 我从不奢望你的感谢,你应该知道。 寒风萧瑟,可翻着老黄历来回看看,这也才九月中旬。最近天气像是又冷了许多,江寒在校服底下套了一件保暖内衣。 昨晚因为午夜惊“笛”事件,和楚辞一起折腾了大半夜。再加上闹钟昨晚竟然没有打开,导致今天早上他睡过了头。 整整迟到了半个小时。 他飞快地踩着自行车的踏板朝一中驶去,公交车这个东西很佛系,等公交的时候半个小时都不见到站一趟,不等公交时它又几乎无处不在。 所以他果断放弃了公交车这个交通工具,下楼推着自己的单车出了小区门口。 上车前他看了眼时间,第一节 语文课开始还有五分钟。如果运气够好路口没有碰到红灯的话,五分钟内应该能赶到。 他来不及思考,把单车踏板踩到飞起,穿过路口拐弯时,左脚落地一撑左转车头,前面就是正在缓缓关上的学校大门。 学校内明令禁止不允许骑单车,所以他只能在校门口下车,推着单车跑进学校停在车棚里。这才一把抓起后座的书包朝教学楼楼门跑去。 “唉,江寒?” 他在楼门前撞见了自己的同桌李楠。李楠单肩背着书包,怀里抱着一个集装箱,跟在父母身后。 “你迟到了?”李楠跟他打了个照面。 反正都是迟到,大不了破罐子破摔,也不差这几分钟。楚辞如是想着,这才停下,用校服袖子擦了擦因为剧烈运动额头上冒出的汗滴,“对啊,你怎么在这?” “我转校了啊。” 江寒一脸懵。“什么时候的事啊?” “拜托,你就这么不关注你同桌的嘛?”李楠白了他一眼,“我从上个月就开始办转校手续了,你就没看到那段时间我趴在你旁边填表格?” “还真没看到过。”来自直男的回答。 “唉,算了算了。我走了,以后上课睡觉被老师抓住,可没有我这么善解人意的同桌给你传答案了。” “那你要转去哪个学校啊?” “嗯……北方的一个学校,反正我没听过,我爸妈工作变迁,没办法。不过没事,我们还是好兄弟,记得常联系啊。”李楠一手抱着集装箱,另一种手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 “好了好了,有事记得给我发消息,第一节 课可是李清远的语文课,迟到这么久,想被骂啊?”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一路走好!”他说完就连忙朝高二楼层跑去,边跑边回头朝她挥手告别。 “江湖再见啊!” 李楠把双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大声对他说。 “那个班的?上课了还在楼门口大呼小叫的!” 听这声音……惨了,郭主任! 李楠和江寒朝两个方向落荒而逃。 就像我们最终都会分道扬镳一样,比起突然的别离,还是多去期待期待未来的重逢吧。 第26章 何处不可怜(二) 江寒远远地在楼道里就听到了李清远的声音,第一节 课是语文课,看来李清远比他先到了。 唉,还以为能逃过一劫,这下做好挨批的准备吧。 李清远此时正站在讲台上对着前三排喋喋不休,唾沫星子满教室乱飞:“……我们班昨天的作业呢?谁还没交!谁还……” “报告!” 江寒打断了他,全班同学齐刷刷地盯着江寒。李清远看了江寒一眼,饶有趣味地问:“江寒?” “哦对了,听说你昨晚见义勇为扶老奶奶过马路结果被碰瓷了?” “老师,我迟到了,非常抱歉,但是放心,我没有被郭主任抓到也没有被老师逮住扣分……”他还说完事先准备好的说辞,突然被李清远的这一句话给噎住了。 “老奶奶?碰瓷?” 我穿越了还是我失忆了?他在说什么,我为什么听不懂? “刚才那谁在办公室说你昨晚下楼买东西碰到了一个想过马路的八十多岁老奶奶,你好心扶她过马路却被她揪着说你推倒了她。”李清远还十分戏精地揪着衣领叹道:“世道变了,这年头连老奶奶都是心机girl。” 啥……啥玩意儿?楚辞?! “那还差不多,行了进来吧。”他惋惜完世道后,有些不耐烦地朝江寒挥了挥手。 呼,看样子李清远今天心情不错啊,要是平常他一定会摆着一张臭脸把江寒叫到办公室狠批一节课。李清远这人性格不定,全靠心情决定,以至于从高一到高二,他们班的同学也没摸清楚班主任的脾气。 江寒心有余悸地从桌兜里翻出语文书,摆的整整齐齐地放在课桌上,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听李清远唠叨。 “报告!” 还有迟到的人啊?比我还迟。江寒左手支着下巴眯起眼睛看向门口,只见此时门口站着一个穿红黑相间校服的少年,他左肩背着书包,怀里还抱着一厚摞课本。 江寒定睛一看,靠!楚辞! 很显然楚辞也看到了坐在前排靠窗那里的江寒,轻轻朝他笑了笑。 少年给李清远打了招呼后进来,站在讲台上,李清远指着楚辞向班上的人介绍说:“这是楚辞,从今天开始就是咋们高二二班的一员,作为同学,要互帮互助,不能针对人家,知道吗?” “知道了!”二班的学生除了江寒外异口同声地喊道。 简直是阴魂不散……不对,他本来就是鬼吧……这么看来……他是…缠上我了? “好帅啊有没有……” “小正太啊简直……awsl” “……” 教室后排几个女生小声议论的声音不经意间传入了江寒耳中,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后,继续趴在桌子上听李清远说。 “…那个…楚辞你之前跟我说过和江寒熟悉些是吧?”李清远笑着问楚辞。 “嗯,我们认识。” “刚好江寒他同桌今天也转学了,你就坐他旁边那个位置吧。” “谢谢老师。”楚辞很有礼貌地表达了谢意后,下了讲台朝江寒这边走来。 江寒趴在课桌上,看着楚辞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莫名有点紧张。就像是玛丽苏电视剧里,新郎朝着新娘缓缓走来一般,心跳的扑通扑通。他不自觉的抬起身子,给楚辞拉开凳子收拾好桌子。 “谢谢。”楚辞轻轻对他说道。 “没……没事。”说着他立马转过头不去与对方直视。 江寒你……你害羞什么啊……不对…不是害羞,只是……谦虚…对!谦虚。 他像是找到可以继续与楚辞交谈闲聊的理由一般,看着他放好课本和书包坐在自己身边。 “你给李清远说我被老奶奶碰瓷了?”江寒蹲在课桌上堆成小山的书本后面,小声问他。 “是啊,给你找个理由,随便想的,别放在心上。” “对了,你怎么会转来一中啊?这么突然。” “嗯,还是因为一中出的事多,比附中多多了,那里安静的连只小鬼都没有。转来一中方便调查。” “今天林楠刚转走,你就转来了占了这个空,你们俩是不是认识商量好的?” 楚辞摇摇头,“不是哟,我并不认识她。” “白城的活人我基本只认识你一个,就连城南附中的同学也只是打个照面知道名字而已。相比之下,我还是和那些小鬼打交道多点。” “楚辞,”江寒突然用股十分正经的语气对他说:“你就像个么得感情的杀手一样。”很厉害哟,楚辞为你点赞。 他微微勾起嘴角,“你还是好好听课吧,提前说一句,尽管我知道你是个学渣,我也是个学渣,可前提是我不需要高考,所以就算我可以不听课,你可不行。” 江寒傻了,这尼玛什么操作?老师快看!这个人他不高考上课还这么嘚瑟。 唉,想想也是,人家都六百岁高龄了,说不定连那什么科举制度都经历过,还是我太年轻了。 “你别说了,行吗?”楚辞忍着笑意听江寒内心的碎碎念。 靠!差点忘记这人会读心术了。 江寒朝他微笑:“好了好了那咱就上课,上课行吧。” 唉,楚辞坐我旁边,上课睡觉都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不能睡不能睡,千万不能睡! 然后三十分钟后…… “江寒江寒,老师叫你呢。” 睡得迷迷糊糊的江寒被楚辞叫醒后,他十分茫然地看着黑板。 “江寒?”李清远双手撑在讲桌上,歪着头看着他:“你昨晚几点扶老奶奶过马路的?” “啊?” 怎么又是老奶奶? “我我我……我八点。八点扶的。”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吗?江寒苦笑。 “那八点,挺早的啊,据我所知你们平时不是都十一二点才睡的吗?那你瞌睡成这样?!早上迟到了一整个早读也就算了,在我第一堂课上还睡觉?!” 江寒低下了脑袋,偷偷看了眼自己身旁的人。 靠!楚辞你不叫我!都不会帮我把风吗? 楚辞听到了他的内心活动,朝他粲然一笑。 “抱歉,我看你睡的挺熟,因为我叫了你四五遍你都没醒。”楚辞凑过来小声对江寒说。 那你掐我一下我应该就醒了啊…… “江寒!”李清远突然厉声叫道。“明早,交八百字检讨给我,听清楚了嘛?” “听……听清楚了。”江寒木讷地点点头。 “坐下吧。”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这年头的孩子,不好教啊。 下课后,江寒生无可恋地趴在课桌上,楚辞也学着他的模样趴在他旁边,轻轻拽了拽江寒的衣袖。 “别生气嘛,我也不是故意的。”楚辞小声说着,带着自责地语气。 哼,那你也不捶我一拳或者掐我一把,指不定我就醒了嘛…… “我捶你一拳或者掐你一把……我觉得你受不住……会有内伤的……” 嗯?!江寒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昨晚楚辞握着一把刀斩那群骷髅兵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怎么就给忘了这人是个大佬来着?惹不起惹不起。 会出人命的…… “咳咳咳。”江寒从桌子上起来,装作咳嗽状,漫不经心对他说:“那行吧,我就原谅你。” “但是下节课!一定要叫我!叫不醒就捶我!拜托了……” 因为下节课是数学课……李东旭的规矩,谁敢在他数学课上睡觉,睡一次五百道数学题。 “噗嗤……”楚辞忍俊不禁,“你们学校的老师都这么有意思的吗?” “是啊……所以一中这个‘学渣炼狱’的名号可不是空穴来风。”江寒看着楚辞,他依旧穿着城南附中的那套校服,在一片满是蓝白相间校服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但楚辞长得很好看,很可爱的样子。 他伸出手,在楚辞脸上戳了戳,还是第一次见到脸这么软的男生……哦不,男鬼。 “不是说人死后皮肤会变硬最后腐烂吗?您老都死这么多年了,怎么皮肤还这么好?” 楚辞用看弱智的目光看他,“兄弟,你怕是忘了那是尸体,而我只是个灵体。” “那你尸体呢?” “记不起来了。”他的语气突然有些吊儿郎当,“说不定……” “就在你脚下呢。” 第27章 何处不可怜(三) “我……我脚下……兄弟你别开玩笑了,我脚下是地板啊,怎么可能嘛哈哈哈哈哈哈。”江寒自顾自笑了起来,之后拍了拍楚辞的肩膀,小声说:“兄弟你这么吓人容易吓死人的啊。” “我没吓人啊,是事实。应该是在你脚下。” “你可别忘了,我当初说过,汉800里城就是现在的白城一中。我死于那场天劫,尸首如果没人替我妥善保管的话,那估计就在白城一中的下面,葬在万人坑里。” “对了,我一直很好奇你这么强大,是怎么死的啊?”江寒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我啊?你猜啊。” “***?” “噗嗤……江寒你是要笑死我嘛?”楚辞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才不会那么想不开去***。” “我记得我活着的时候,有个人对我很好很好。但最后……”楚辞还没有说完,上课铃已经不期而至地响了起来。 李东旭手里捏着一厚摞试卷,走上讲台“啪——”一声扔在讲桌上,指着试卷就开始口吐芬芳。 老李这个人虽说平时有些咳嗽,抽烟抽得肺不好,但骂起人来可是连个标点符号都不加,不带停顿的那种。 班上的同学就跟死了一样,没有半点生气,都低着头做着自己的事情,任李东旭在讲台上夸夸其谈。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铃响,可这厮却没有闭嘴的打算,依旧滔滔不绝长篇大论。 在线等一个大佬打断他,急等! “报告!” 说曹操曹操到,这时,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李东旭还在口腔里蹦迪的舌头。 李东旭十分不耐烦地转头看向门外,“王一凡?你没上课上哪去了?” 站在门口的王一凡一脸委屈地指了指自己脑门儿上的绷带。“老师,我碰到头,请过假了。” “还不快进来坐好!” “哦哦。”王一凡连忙溜进来坐到座位上。 李东旭似乎还想说什么,被王一凡打断后连话题说到哪儿了也想不起来了,只得尴尬地咳了两声,夹起自己的课本,说了句“下课”,就离开了。 “王一凡,你简直就是我们的救星啊!”江寒转过头去给王一凡说话。 但他只是木木地点了点头,黑眼圈似乎比几日前见到的更深了,整个人看着憔悴了不少。 “你咋了这是?”严硕跑过来趴在他桌头,抱起王一凡的脸蛋左看看右看看,“怎么都瘦成这样了?” “严硕,你轻点啊,还这么抱着他。”柳茗看不过去,站在江寒桌旁说。 “废话!”严硕把王一凡往怀里一抱,胳膊一搂,“这我家小可爱,我不抱谁抱?” 柳茗摇了摇头,低头问江寒:“你有没有觉得这画面有点怪?” “额……看着是……有点吧,没事,都是一个宿舍出来的。” “那严硕有抱过你嘛?” “好像……没…” “夫子曰:几日成合,割袍断义,断袖示好。”楚辞低低说了这么一句,很合时宜地脑袋搭在江寒的肩膀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句话就说的是他们啦。” “你说了个啥?”江寒别过脑袋去看楚辞,不经意间两人的鼻尖轻轻擦过,靠得极近,楚辞对他打趣儿道:“你猜啊。” “得得得,你们这四个看来都有点情况,溜了溜了,虐我一单身狗干嘛?现在都流行把狗骗进来再杀吗?”柳茗说着偷偷溜回了座位,江寒还是一脸懵逼。 他问楚辞,“你有女朋友吗?” “没啊。” “那怎么就见虐单身狗了?”江寒还是不解。 “不知道。”楚辞乖巧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样啊?头还疼吗?我给你吹吹要不?”严硕轻轻揉着王一凡额头上包扎好的伤口,一脸宠溺地看着他。 “没事了,已经不太疼了。”王一凡也抱了抱他,朝他笑笑。 “对了王一凡,你这头……你昨晚又砸你家门了?”江寒偷偷笑着说。 “我本来啥都不知道,但妈说是这样。看来我要去庙里拜拜了,说不定沾染上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严硕把他的手拉住,“别这么迷信,今晚你跟我睡,我抱着你就不会撞门了。” “嗯。”王一凡用力的点了点头。 “你们俩好……好腻歪,我快吐了。”江寒转过头去,不看这两人如此过分亲昵的动作。 “今晚可能有情况。”楚辞淡淡说了一句。 “啥情况?” “等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江寒捉摸不透的微笑。 今天是个大晴天,所以晚上的月亮格外地凉。 到了晚上下课,别未浠已经早早地把楚辞的行李什么的都送到宿舍来了。 江寒早早地上了宿舍楼,就看到自己宿舍门前摆了一大堆东西。 这谁的啊?放错地方了吧? “我的我的。”楚辞从他背后跑过来,一溜烟儿地开门把床铺和洗漱物品都摆好后,江寒目瞪口呆地走进宿舍。 what!天天面对着还不够,竟然还同一间宿舍!床还在我对面! 一想到晚上睡觉有个死了六百年的鬼和你睡在一个房间,想想就莫名瘆得慌。 “你别慌,我又不住这儿。”楚辞坐在自己床上双手捧着下巴看着江寒。 “那你住哪儿?当孤魂野鬼?” “额……你忘了?我可是冥界的摄政王,摄政王微服私访来人间,怎么可能睡大街?” “好像也是。” 这时,王一凡和严硕夫妻双双把家还……?好像那里有问题? 王一凡和严硕一起,带着极不情愿的江寒,给楚辞贺了乔迁之喜。 严硕还带了啤酒,一个劲儿地灌王一凡和江寒。 幸好江寒酒力可以,也就只有脸红扑扑地,像苹果一样,看着很诱人。 楚辞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三人,他似乎猜到了什么,静静地喝了一口酒。 王一凡已经有些晕乎乎的,靠在严硕怀里睡着了,而严硕则一脸慈爱的看着他,把他搂进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抱着。 没到十一点,整个宿舍都安静了下来。今晚难得没人打游戏,严硕搂着王一凡睡在自己床铺上,盖着同一张被子。 “唉,他们两个关系好好唔,我怎么也融入不进去。”江寒闷闷地说了一声。 “你要当小三吗?”楚辞抬眼看他。 “啥小三?唔,他们怎么都有别人抱啊……”江寒已经有了三分醉意,说话也说得云里雾里,不经过大脑思考。 “那……”楚辞轻轻笑着,起身朝他走过来,坐在他身旁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需要我抱抱你吗?” 第28章 子夜不识今日误 “!” 江寒被来自楚辞脸庞的冰凉给冰醒了,连忙反应过来,“不不不不不不不用了。” 这气氛貌似有点怪? 但楚辞却不顾江寒,离他越来越近,“你你你…别过来啊唔……”楚辞捂住他的嘴。 “你小点声,整得跟我要强/奸你一样,你怕什么?” “等午夜,十二点。” 楚辞脱了鞋袜上了江寒的床铺,他俩的床位都靠门,楚辞把他压在角落,伸手拧了门把手,宿舍门缓缓打开了。 “你干嘛啊?”江寒不解,小声问楚辞。 “嘘,别说话。”楚辞伸出食指放在他唇角,“都说了,等午夜。” “哦。”江寒被他压在身上,只得憋屈地点了点头。 “行了,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等时间到了我叫你。”楚辞从他身上起来,替他盖好被子。 “不过我觉得你应该睡不着。毕竟你是通灵体,五识比我还要灵敏。” 楚辞胳膊枕在江寒头前,支着脑袋在床最里面躺着。 江寒小心凑过去,轻轻问:“今晚……是要闹鬼?还是白城一中又有灵体了?” “不是,是之前的那位,咋们还没送回去。”楼道的灯忽闪忽闪地从门外照进来,照在楚辞的脸上,明暗交杂中,江寒看到他的眼里似乎有一道淡淡的光,但很快就转瞬即逝。 可能是因为喝了点酒,江寒身体有些发热。他凑到楚辞身上,用他低于常人的体温来给自己降温。 江寒伸出双手抱住他,冰冰凉凉很舒服的感觉。就像是盛夏打开冰箱的那一瞬,透彻心扉地凉。 “唔,你抱着好舒服……”江寒对楚辞牌抱枕给予了高度评价。 “你也是啊。”楚辞勾唇轻笑,反抱住怀里的江寒,“像小猫一样。” 被楚辞抱在怀里似乎睡得格外的安稳。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畔再次传来昨天晚上夏子夜吹的那首曲子,貌似比昨夜的那曲更要凄凉十分。 “醒醒……江寒……醒醒,有情况。”楚辞趴在江寒耳边小声叫他。 “啊?怎么……怎么了?”江寒翻了个身,混到楚辞怀里后挣扎了一会儿才爬起来。 “王一凡果然走了。” “啊?王一凡?王一凡去哪了?”江寒这才反应过来,下床去严硕床头望了眼。 那张床上只有严硕一个人搂着被角蒙头大睡,王一凡果然不知所踪。 “王一凡人呢?”江寒回头问楚辞。 楚辞指了指门外,“去操场看看,一切的答案都会解开。” 江寒点点头,幸好白城一中的男生宿生管理不严,就算是晚上,一楼大厅的门也大开着。 楚辞握住江寒的手,瞒住监控,两人跑到操场口,操场最中间再次出现了和昨晚一模一样的景象。 白衣女子坐在桥头,低头吹着悲伤的调子,王一凡站在最中间,笛声环绕着他在夜色中环绕。 “王一凡怎么会在这儿?” “因为夏子夜。”楚辞说着,朝夏子夜走过去。 那女子似乎是感应到了楚辞的气息,缓缓收起笛子抬眼看他,轻轻一笑。 “楚辞……你是来…捉我回冥界的嘛?” 她没有张嘴,那声音空灵通透,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格不入。 “夏姐姐,我不是来捉你的,我只是为了带回我同学。” “同学为何物?”夏子夜从桥上下来,快速移动到楚辞面前,“他是我的峪郎,我要带他走,你要拦我?” “他不是李方峪,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只有他对我的笛声有反应,他就是我的峪郎!”夏子夜转身移到王一凡身旁,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颊,他有一张和峪郎一模一样的脸,他不是李方峪那谁是? 王一凡闭着眼睛,直直地站在她身旁没有反应。 “他叫王一凡,自你苏醒夜夜吹笛呼唤,你用子夜歌唤得只是他前世的记忆。前世不比今生,若他死后转世重来一世仍旧对你的笛声有反应,那只能说明,他的前世李方峪爱你入骨,可那只是他的前世,他也不是李方峪。”楚辞一字一句地说着,夏子夜脸色大变,她握紧拳头,“不可能!他不是峪郎,那我的峪郎呢?” “我苦苦等了一千年,峪郎你怎么如此待子夜……”她跌倒在地上,眼前扔在睡梦中的少年除了对笛声有反应外,他并不会睁开眼睛用温柔的语调唤她一声子夜。 峪郎……子夜要等你到何时,你才会跟子夜再相见? 江寒远远看着倒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夏子夜,灵体没有眼泪,就算哭也只是一种情绪,至多哑然罢了。 他走到楚辞身旁,“那现在怎么办?” “凉拌呗。”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少女的轻笑声,一个和楚辞年龄相仿的少女突然现身站在他身旁,朝他盈盈笑着。 “卧槽!这……”江寒连忙躲在楚辞身后,这又是一个灵体啊? 说的好听点是灵体,难听点就是女鬼。 “苏鸢,好久不见。”楚辞倒是大大方方地和她打招呼。 “楚辞哥,已经三百年没有见面了,别来无恙啊。” 哥?江寒歪头看了看苏鸢,又看了看江寒,这两人是兄妹? “表的兄妹。”苏鸢小声对江寒说。 卧槽!她怎么也会读心术啊? “你还知道啊?”楚辞没理会江寒满肚子的碎碎念,忍不住开始训起人来,“你也知道三百年啊,整整三百年不着家,你怎么想的?上下五百年到处乱跑修改历史,改得怎么样啊?” “哥你就别取笑我了,”苏鸢揉揉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我是来帮你的。” “我回到夏子夜死的那天看到,李方峪抱着她的尸体一个人坐了许久。湘王以谋反的罪名下令把他关进大牢里秋后问斩。我溜进监狱让他提前了断,用指鉴存了他的亡魂带他来找夏子夜。” “你没修改历史吧?”楚辞接过她手中的指鉴问她。 “没啊,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再说就算我改变历史,顺应下去也会有突发事件来填补我修改的这段历史的空白。反正误差不大。” 楚辞听后点了点头,打开指鉴,一个透亮的灵体飘了出来,落到夏子夜身旁,轻轻扶起她。 “子夜,我来了。” “峪郎……”她扑在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 “这下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李方峪淡淡说道。 第29章 被修复的回忆 “夏姐姐,作为上古冤魂的灵体,其实已经不受生死簿的控制,你可以选择回冥界也可以选择继续留在人界。” “你的选择是?”楚辞问她。 “我回冥界。”夏子夜从地上起来,李方峪扶着她,两人相视一笑。“我是上古冤魂,已经在人界漂流了许久,可峪郎不是,他终究是要回冥界的,我想和他一起。”两人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不肯轻易放开。 “你确定了吗?一回到冥界,管你是多老的灵体,都会自动被录入生死薄,自此生死薄便会如同枷锁一样束缚着你,你确定吗?”苏鸢上前问道。 她和楚辞毕恭毕敬的态度不同,苏鸢可和夏子夜不熟。 “嗯。”夏子夜轻轻点了点头。 楚辞凭空掏出一张纸符,黄纸红字的纸符在夜空中飘起最后燃烧了起来,夏子夜和李方峪在纸符燃烧的火花中缓缓消失了。 生死薄落笔。 “贞观三年秋朔,夏氏嫡女,沦落为寇,遂出不至。” ——《生死薄》卷一三百六十一节 “好了,夏子夜一事也算尘埃落地,我该走了。”苏鸢别有深意地看了江寒一眼。 一眼千年,一瞬间许多被他弄丢的回忆像洪流一般朝江寒涌来。 用水果刀单挑骷髅兵的少女邬二楼,被活生生打死的男孩,不认识自己的楚辞,以及在整个白城都变成废墟时少年的轻轻一吻。那些深沉的满是情意的眼神,那些无辜的灵魂,以及那一句苍白无力的“白城便是祭品”。 他全都想了起来,江寒后退了两步,弯腰蹲在地上。 “看样子都想起来了是吧?”苏鸢笑着问江寒。 “那些……都是我的记忆,可我为什么……会…”他抱着脑袋,一下子涌来的记忆让他消化不了。 “你想问为什么会忘记是吧?”苏鸢朝他走过来,蹲在他身旁。 “因为我就是那个邬二楼。” “我来自未来,也就是那场天灾降临的时候。我妄想通过改变历史来阻止末日的到来。” “所以我假扮早该死去的邬二楼去送玉佩,我替她活了下来。但邬家那个私生子死了。原本是邬老板因女儿的死亡玉佩的丢失而家破人亡最终饿死成了饿鬼,可我改变了历史,顺应历史,死的便成了那个被打死的男孩,那个男孩死了,他的母亲也因得不到救治而病死,两个人成了恶鬼。”苏鸢淡淡地说。 “相比一个饿鬼的怨气,两个恶鬼的怨气更为浓烈,这也滋养了上古冤魂,加剧了它们冲破封印的力量。” “所以我又把历史拨回了正轨,你也就失去了那些记忆。但你今天见到了我。见证历史改变的人才不会被历史遗忘而洗刷记忆,所以你全都想了起来。但有些记忆……是发生在属于你的过去,属于别人的未来。”苏鸢站起来走到楚辞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表哥,交给你了,先行一步。” 她说完便化作一股风消失在了天地间。 “江寒……”楚辞走过去低着头看他,“你没事吧?” “没……”江寒有些迟钝地摇摇头,他想起楚辞强吻他的那一幕,顿时满脸通红不敢看他,啊啊啊啊啊啊完了完了,这以后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你别想了,我都听见你的心声了,还叫那么大声,”楚辞揉着他的脑袋,一脸宠溺地看着他。 “啊?你你你……你都听到了?”完了完了有没有地洞让我钻一钻。江寒把脑袋埋进臂弯。 “嗯……可能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亲你,但那对我来说,一定是特别喜欢你才会亲你的,你就放心好了,我现在又不喜欢你,那都是未来的事……会……会变的嘛。”楚辞拉过江寒的胳膊,双手捧着他的脸,“好啦好啦,时间差不多了,也差不多该把那家伙带回宿舍睡觉啦,明天还要上课呢,我就算三天三夜不睡觉也没关系,可你不一样哟,别学我。”楚辞这两天特别喜欢揉江寒的脑袋,头发软软的,摸着就像小猫一样。 别人沉迷吸猫,他开始沉迷吸江寒了。 “唔,知道了。”江寒扯着楚辞肩膀站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听他那么说,心里有点失落。 哎呀你失落什么啊,人家又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他是吧,那你失落个锤子哟…… 呸,不能说了,忘了这家伙会读心术来着。 一旁的楚辞听到这句,饶有趣味地笑了一声。 这孩子是不是傻啊? 楚辞如是想。 把王一凡搬进宿舍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亏楚辞有办法,他从冥界带的走尸符可以控制没有意识的人。楚辞一路上用走尸符牵引着,总算是把他送了回来安置在他自己床上。 若是安置在严硕床上容易吵醒严硕,就暴露了身份。 一切都完结了,等到了夜深就寝时,楚辞趴在江寒床上不挪位置。 “你确定要和我睡?” “嗯,你抱着舒服。”楚辞朝他一笑。 很多时候江寒都对楚辞的微笑毫无防备,他的笑容就像是三月的清风,让他无法抗拒。 算了,抱着就抱着吧。 其实江寒也喜欢抱着楚辞睡觉,冰冰凉凉一点都不燥热。 就这样互相拥抱着入睡,白城此时风平浪静。 候鸟归了巢,月也落下了云口。 第二天江寒醒了个大早,昨晚熬夜那么晚,今天早上竟然难得没有迟到,可喜可贺。 严硕醒后看了看自己被窝,又看了看一旁床上的王一凡,他喊道:“凡儿?是不是我把你从床上挤下去你才回自己床睡得?我以后睡觉小心点,不挤你了,你回来啊呜呜呜……” 王一凡也一团懵。“哥,不是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这儿来了。难道我又梦游了?不应该啊,呲……”他碰了下额头的上,好像没有更严重的迹象,看来是不梦游了。 他下床给了严硕一个巨大的熊抱。 “王一凡头上的包咋回事?”江寒一边挤牙膏一边问楚辞。 “因为夏子夜的笛声对他有牵引的能力,会让他在梦里失去意识,只跟着笛声走。他在家睡觉会把门锁住,夏子夜呼唤他时梦游开不了门,就只能砸门。而昨晚我特意开了宿舍门,所以他的包才没有恶化。” “这样啊,”江寒恍然大悟。 “要来不及了,你快点啊。”楚辞把他书包扔给他。 “乖,是兄弟就等我。”江寒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子,含糊不清地说。 “乖,我只等你三分钟。”楚辞笑着。 “等我等我,来啦!” 第30章 她的眼珠 “王一凡!你作业写完了没?快快快江湖救急!”江寒转过头去,只见身后的王一凡此刻正奋笔疾书生产答案。 “呵,王一凡牌的作业答案你值得拥有,统一生产统一私发。”前排的罗诗诗笑着说。 “你们别等我了,自己写去呗。”王一凡一边写一边抬头对他们说。 江寒耸耸肩转过去,面对着满桌子铺平放置的作业无动于衷。唉,什么时候才能拒绝和这些作业见面啊啊啊啊……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向身旁楚辞身上,楚辞此时正翻看着一本厚厚的棕色封皮的大书。 “你看什么呢?”江寒忍不住凑过去,乍一看书页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时间。“历史书?” “才不是呢,”楚辞合上书,封面几个响当当的大字——冥界通史。 “这里面记载的是自冥界统一立下冥府之后的历史。有很多事件可以用来参考,多看看还是很有益处的。”楚辞收起了那本书。 “冥界统一?”江寒发问:“冥界是什么时候统一的啊?” “公元前1497,上椋氏统兵统一地界,改名冥。那时候统一的。” “好吧。反正我也不懂,你也不用给你解释。”江寒打了个哈欠。 “你们快来看我家孩子!”柳茗喊了一声,班里大半人来了兴趣,都上前去凑热闹。 柳茗特别喜欢BJD娃娃。BJD全称balljointdoll(球关节娃娃)是指关节处是由球形部分链接起来的娃娃。正因为有如此特殊的构造才使得BJD能更生动地展现更丰富的动作和姿态。 当代的BJD大多比较过去娃娃高大(10cm到70cm不等),就使得在娃娃身上的塑造空间更加广阔。BJD娃娃不仅可以更换服装,还能修改化妆,调换手脚,头发,甚至眼球。因此BJD对玩家的魅力是无穷的,她给予玩家一个毫无拘束的展现自己个性的空间。 它精致的外形让柳茗爱不释手,她经常买来各种裙子和娃娃的配件来搭配。 前几天听柳茗说她熬夜秒杀,买到了一对据说无比逼真的眼珠,原价1000她500秒杀来的。 这听的江寒无比肉疼,这就是有钱人啊,唉。 楚辞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拉着江寒一起去看热闹。 只见柳茗缓缓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穿着粉色长裙的娃娃,她把娃娃放在课桌上。 娃娃有些精致的妆容,柔顺的长发,看着格外的可爱。 但江寒上下看了一眼,莫名觉得这娃娃……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之前柳茗也带过娃娃来学校,江寒都没感觉到什么异样。唯有今天这个…… 他还自顾自地想着,被楚辞一把拉回座位。 “怎么了?你也发现那娃娃不对劲是吧?”江寒小声趴在楚辞耳边问他。 “你仔细看那个娃娃的眼睛。”楚辞说。 “眼睛?”江寒听楚辞这么一说,径直看过去,只见那娃娃的眼睛泛着青光,黑白分明,白眼球上还爬着血丝。 “那是……”人的眼球!江寒没说出来,楚辞给他小声暗示道。 “正常人死后,瞳孔会放大。可那个娃娃的眼珠却没有……算了我想想吧,说不定是我弄错了。”楚辞把脑袋埋在臂弯里,不去管教室的喧嚣。 江寒看着楚辞这个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怎么了嘛?这么萎靡不振的。 他附手上去揉了揉楚辞的脑袋,“好啦好啦,打起精神来,没事的,不就一对眼珠嘛,没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你说是吧哈哈哈。” 楚辞抬手反握住他的手,“江寒,你在撩我哎。” “啊?撩……你?没有吧。”江寒被楚辞整得已经是日常懵逼了。“你怎么了?那么垂头丧气的,一点朝气都没有。” “我都死了六百年了,早就凉透了,还朝气?”楚辞苦笑。 “没事没事,我给你暖暖。刚才怎么了?” “那对眼珠有怨气,而且怨气很重,貌似是被……活生生从眼眶里挖出来的一般。”楚辞作了一个挖的动作给他看。 “挖出来的时候还带着血丝,连着血管,那个人拿来一把冰冷的剪刀,毫不犹豫狠狠剪断那些血管,拿到了眼球,格外珍藏的把玩着它,尽管自己满手都是眼球主人的鲜血。”他用一种冰凉的语气缓缓说着,丝毫没有平日的那般温柔。 “楚……楚辞,你别吓我啊,”江寒被楚辞的这番话吓到了,“没事没事,我瞎说的。”楚辞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 “你别吓人啊,吓我多少次了都,幸好我内心无比强大。”江寒心有余悸地说着,转头不经意间看向柳茗。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江寒清楚地看到柳茗身后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生,那个女生的眼窝里是血淋淋的空洞,似乎还有血管从里面掉出来,脸颊上流下来两股粘稠的血迹,身上依旧穿着白城一中的校服,但那校服外套已经由深蓝变成了浅蓝色,好似穿了许久已经掉了色。 “楚……楚辞,你……你看柳茗身后,”江寒躲在楚辞面前,小声对他说。 楚辞转头看了一眼,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哎呀,我刚刚说的那些……好像是真的呢。”他对着那个女生漫不经心地说着,支着下巴看着那个灵体。 “怎……怎么办啊?你不抓她送回冥府嘛?”江寒问他。 “看到那个灵体周身的黑雾了吧?” 江寒听到楚辞这么说,便再转头去看,果然那个女孩身体外都是飘荡的黑雾,经久不散。 “那是怨气。” “人死后无休止的怨气,如果不能化解,这份怨气便会恒古不朽,一直存在,滋养着上古冤魂。”楚辞轻轻说道。 “怨气?那说明是……有怨气?她难道是被人害死的啊?”江寒难得聪明了一会,“那她的怨气……会不会是因为有人摘了她的眼珠?” “有可能,因为柳茗买到了她的眼珠,才会被她缠上,从此噩梦缠身。”楚辞的目光忽地一冷,“小心行事。” 第31章 灵异故事 今天上完课,幸好有楚辞在江寒才没睡着,就是他手劲太大了,没个轻重的,他的胳膊到现在被掐过的位置还有一片红肿。 李东旭课下后,又花了五分钟来布置作业,精确到在什么作业本,用啥笔,符号只能用数学化的因为和所以等等。说好听点他是个完美主义者,说白了就是一处女座外加强迫症。 放学后,楚辞和江寒跟在柳茗身后出了学校。 柳茗背着自己的米白色双肩书包,书包里装着她心爱的娃娃,那个女生的灵体一直跟在她身后,丝毫不离步。 柳茗也是住校生,家里所在的小区在城东,而白城一中在城南,天天坐公交上下学来回五趟,如此下去日久天长也是笔不小的数目,索性直接住校,多方便啊,还能多睡会儿。 她放学出校门是买练习本,楚辞和江寒是观察她身后的灵体,顺便出来吃个饭。 “喂楚辞,那个冤魂好像没什么动静,咋们是不是多心了?”江寒问道。 “怎么可能?!那是冤魂!不是普通的灵体,她的怨气比之前邬氏身上的都重,你想想在邬氏手里,你可是差点在迷失走廊丢了性命的。”楚辞点醒他,不能轻易放松警戒。 “那怎么办?”江寒看了看楚辞,突然心生一计:“你不是冥界的摄政王吗?那就是她们亡魂的大王啊,你过去直接把她押会冥界不就行了?简单粗暴还省时间,反正迟早都是要抓回去的,迟抓不去早点抓。” “兄弟,你的脑回路……还真是短啊…”楚辞无语。“冥界的亡魂可和你们凡人不同。” “亡魂是最不讲理的,他们有怨气,只要给他们报了仇化解了怨气就一切好说。但是你在还不了解的情况下就突然把人家抓回去,那肯定是要大闹冥府的啊。” “再者,冥界那里,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有有一点点怨气,在哪里就能被无限放大,所以在怨气没消散之前就贸然捉回去,那简直就是找死的节奏。”话罢,楚辞拍了拍江寒的肩膀,“算了先回去吧,看看晚上有没有什么动静。” “等我吃完,”江寒此刻正在拼命解决面前的一份巨无霸炒面套餐。 “慢点吃啊,吃的满脸都是油。”楚辞笑着抽出餐桌上的抽纸小心地给他擦拭着嘴角的油渍。 “楚辞,你这……是不是在撩我?” “嗯?”楚辞倒是没反应过来,“那也不错啊,你撩我,我撩你。”说完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兄弟你别笑了…… 妈的好可爱,突然猛男落泪。 “吃面吃面哈哈哈……”江寒觉得自己怎么傻兮兮的?不明白。 “唉你们知道吗?听说咋们学校最近好像闹鬼?”隔壁桌和江寒楚辞同样穿着一中校服的几个男生凑在一起聊着八卦。 果然,不管是男生女生,谈起八卦来都是津津乐道,滔滔不绝。 “闹鬼?不可能吧。” 一听到“闹鬼”两字,江寒忍不住轻笑了起来,那群男生还说鬼呢,殊不知他们旁边桌就坐着一个。 楚辞微皱着眉头去看江寒,嘟着嘴,“怎么,对鬼有歧视啊?”他小声说。 “没没没,真的,我吃面,吃面。”江寒低下头,装作吃面的样子继续偷听隔壁桌的对话。乍一回头看时,楚辞听的比他还认真。 果然,没人能抗拒八卦的魅力,神鬼亦然。 “是真的!学校教学楼楼顶,五楼的那个音乐教室知道吧,最近听人说到了半夜十二点,就会传出叮叮咚咚的音乐声,听着可渗人了。”那男生低声说着,神情跟着语气一起,左右打量看有没有人偷听。 其实他旁边桌就两个偷听的,一个还正是他们口中的鬼。 楚辞:“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嘛?”他朝江寒露出一个很“友好”的微笑。 “过得去,哈哈哈过得去。”他继续低头吃面,和楚辞一起偷听。 “那个教室听说老邪门了,好像是……以前在哪个教室里面死过人,死的还是个音乐生。所以啊,就会在半夜,时不时有音乐声传出来。有人半夜上厕所看到过,一个黑色的人影在那个教室窗户那里站着。” “真的假的啊?你别吓我们啊。”他身旁的一个男生推了他一把。 “千真万确,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们知道刘莹莹老师吗?” “嗯嗯知道啊,那不是咋们之前的音乐老师吗?” “有人说,刘莹莹老师就是杀死那个音乐生的凶手,但也没证据。” “刘莹莹长得挺好看的,就是……我都没见她笑过。哎我发现,她长得很像那个貂蝉,就《王者荣耀》里面的,脸倒是挺不错的……” “哎对了新赛季,说说你们这几天的上分情况啊。” “我先来,我才到星耀……” “巧了我也星耀,你星耀几啊……” ………… 话题逐渐跑偏,江寒也没耐心继续听了,看到一旁的楚辞没有动作,似乎在发呆。 他草草吃完最后一口,结账回学校宿舍时,楚辞才说了句。 “你们学校以前……有失踪的学生吗?音乐生。”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回去逛逛论坛,我上次好像看到过,但没留意。”江寒说。 “我怀疑,那些男生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另有隐情。”楚辞谨慎地说道。 “可他们说半夜音乐教室会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我……我在一中宿舍待了两年了,从来没听到过。按理说,我不是你口中那个什么通灵体嘛,那感官肯定会比那些人敏锐很多啊,你想想,我都没听到过,说不定就是一个鬼故事罢了。”江寒十分不在乎,毕竟每个学校都有点灵异传说,有人还说学校专门是挑在乱葬岗上建的,用学生的灵气来镇住恶鬼呢,说的有理有据,谁信呢? “那是真的,”楚辞听到他内心的声音后,默默点了点头:“其他学校我不清楚,不过白城一中确实是……因为它建在汉800里城的遗址上,在那座城成为废墟前,那里曾是千人坑。” “我也是……死在那里的一只孤魂野鬼。”他停住了话柄,重重地叹了口气。 江寒看到他这样惆怅的神情,也理解,毕竟死亡是件恐怖的事情,当一个人死去成为鬼,再去回去死亡,肯定是一件残忍的事。 不过楚辞似乎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因什么过世的,毕竟在江寒的心中,楚辞一直是以大佬的身份存在。而且他死时只有十七岁……那一定是个并不快乐的故事。 “好了好了,别说我了。”楚辞用漫不经心地口吻说道,“我已经让别未浠翻生死薄,去查死在一中,或者在一中失踪的的音乐生。” “我有股预感,缠上柳茗的那个女鬼,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音乐生。” 【作者有话说:要开学了,更新太艰难了,有小可爱花钱看嘛?假装有人看系列呜呜呜。】 第32章 八音盒 楚辞和江寒两人在宿舍门口分道扬镳,江寒回宿舍,楚辞说他得去一趟思南蜀。貌似别未浠姐姐不太高兴,需要楚辞哄哄才去翻生死簿查。 江寒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楚辞又不是她对象,明明是顶头上司,还能这么戏弄的啊? 他一个上了宿舍楼,楼道也再没有之前那样恐怖的场景。就算有,那个本该救的人也去哄别人了。 人生啊,总是起起落落落落……不见天日。 莫名感觉失宠了。 他有些拖拉着掏出钥匙用钥匙打开宿舍门,映入眼帘的是……他瞬间被刷新三观。 “严硕王一凡你们俩!我……”他看着王一凡此时正被严硕压在床上忘我的亲吻彼此的肌肤,这画面有点少儿不宜……哦不对,是太少儿不宜了! 他果断关上宿舍门,背靠在门上站在走廊里。走廊的灯时亮时灭,一闪一闪照在他震惊地脸颊上。 原来还能这么搞嘛?男的和男的…… 江寒一时间腿失了力气,坐在地板上。 突然门从里面被打开,江寒失了重心倒在地上。 “江寒?你躺这儿干嘛呢?”严硕问他。 对啊,我躺这儿干嘛? 江寒扶着门框站了起来,脑回路又回想到了之前他打开门看到的那一幕,指着王一凡和严硕,“你们……你们俩……是……” 他还没说完,严硕大大方方牵起王一凡的右手,“如你所见啊,他是我对象。” “所以你们俩真的是一对?” “是啊。”王一凡说。 江寒突然反应过来,“唉不对,你俩是啥时候搞到一起的?同一个宿舍你们俩还背着我!” “这不是打算告诉你吗,你这么惊讶干嘛?你不也和我们一样?”严硕坏笑着用胳膊肘戳了戳江寒,“你不是和楚辞是一对吗?” “楚辞?!what?!谁说的?” “你们俩没在一起,那整天看你们俩牵手拥抱,昨晚还睡在一起,而且还是抱着睡的。”严硕不怀好意地低声问他,“说吧。你们俩在一起多久了?够亲密的啊。” 不是……你们莫不是对亲密有什么误解? “我和他只是……只是认识而已,我们都是男的,还……还能怎么啊?”而且他死了六百多年了已经。 死了六百多年?那……“你们俩半夜睡觉的时候有没有觉得……那里不对或者背后凉嗖嗖的?”江寒突然玩心四起,不是说有鬼的地方都会阴森森的嘛? 王一凡和严硕听到这句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没有啊。” “啊?那…那好吧。”江寒坐在自己床上。 他猛地想起来,在楚辞那晚半夜给他打电话过来时,那晚王一凡回家去了,整个宿舍就严硕和他两个人。严硕好像边打游戏边问过他一句话,觉得一个男生长得可爱是什么心思之类的问题。 难不成……江寒又看了看他俩,难道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江寒,你和楚辞真没什么嘛?”王一凡低头问他。 “真没,我们……我们还能怎么啊,还能有啥啊……”说着他的脑海浮现出那晚,白城地动山摇成为一片废墟时,楚辞带着那么深情的目光吻了他,难道…… “嗯……你停顿了!你犹豫了!你绝对对他有意思。”严硕大声嚷嚷着,“就是……楚辞挺受咋们班女生的欢迎,你看着他和别人说话不理你……就有没有感觉到…怪怪的?心里酸酸的?就像失宠了一样,有吗?” “有……”巧了,他刚刚在楼下就有这种怪怪的,酸酸的,就像失宠的感觉,有点很不是滋味。 “那就对了,你应该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他对他有好感的。再说了,楚辞平时对我们和对班上同学都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就对你整天看着你犯傻看着你傻笑,这不是爱情是什么?”严硕总结道,“辞寒cp我嗑了。” “不是,就……你们说…楚辞整天对你们……就那个样子?”他有点不敢相信,江寒看着楚辞一天都笑着,他笑的时候格外的好看,嘴角有一个小酒窝,就像镶了蜜一般甜甜的。 “对啊,他对我们就那样,很冷淡很冷淡。”王一凡补充说。 那……我是真的喜欢……喜欢楚辞? 楚辞也……也喜欢我? 不可能吧,首先说我们俩都是男的,其次……这是……啥啊……人鬼情未了? 别开玩笑了,都是假的。 他想起第一次见楚辞时,那个少年握着一把泛着红光的刀,砍碎了那片困住他的黑暗,救他于光明。 半夜在他差点被食梦兽吃掉时,打电话把他从梦里惊醒,救了他。 再者是,月光下那个少年把脑袋埋进自己的肩窝,用温柔缱绻的语调向他诉说着悲伤的故事。 又或者是那些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的一瞥一笑,他手起刀落斩碎那些骷髅冥兵时的果断…… 完了完了,我真的是喜欢上他了吗? 江寒扪心自问,好像……是有点心动? 唉算了算了,睡觉睡觉。 “江寒,你这么早就睡啊?”严硕扒开他的被子,江寒面无表情地重新蒙住脑袋,每天怎么都有那么多烦心的事啊,不想了不想了,等楚辞回来再说吧。 对了,关于楚辞的死因……还是想知道,下次乘楚辞不在去一趟思南蜀问问别未眠吧。 不知睡了多久,他睁开眼看到周围一片雾蒙蒙的,江寒朝着那片黑暗走过去,在黑暗深处似乎站着一个人。 它穿着白城一中的校服,披散着长发,背对着江寒。 等江寒走近,她转过头来,苍白的脸颊上没有眼珠,眼窝里满是流淌的黑血,从眼角流出来。 她的手里捧着一个木质的棕色八音盒,手摇着把柄,一下一下地朝他走近。 她僵硬地转着脑袋,嘴一开一合,哼唱着歌谣。 “我把夏天省下, 全都交给了你。 当雪花儿飘落, 让冬晨停住。 我把阳光省下, 供你的不时之需。 彼处远离黑暗, 能滋养你的心灵。 ……… ………” 那女声格外的凄凉,还夹带着八音盒叮叮咚咚的声响。 第33章 讲故事 夜里倒还是风平浪静,除了那近乎惊悚电影里的bgm一般的歌谣声外,但也没有什么大动静。结果第二天早上起床去教室时,班上的女生又在教室里议论纷纷最近发生的各种怪事,听她们说,柳茗现在还在宿舍躺着,她身体不舒服所以请了假。 “唉你们说昨晚柳茗怎么了啊?我在她下铺她没吓死我真的。”罗诗诗心有余悸地回想着昨晚的画面。 昨晚她睡在下铺迷迷糊糊地感觉床在摇,还在睡梦中的罗诗诗以为是做梦地震就没在意,可她睡了三分钟后就反应了过来。 我没做梦啊……那…哪来的地震? 她猛地惊醒过来,睁眼发现有个黑糊糊的人影站在自己床前。 差一点,罗诗诗当时被吓一大跳,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想大喊一声救命,可细想,如果喊救命……小命估计都没了啊! 所以她做了一个很明智的选择。 强行装睡。 她眯着眼睛,从眼睛缝里勉强偷看着。 那个黑色的影子在她床前站了一会儿后,抬脚迈了左脚出了宿舍门。 走了?罗诗诗又装睡等了一会儿,没有再回来,还好还好,总算是走了,那是个什么东西啊?鬼?可是世上是没有鬼的啊……咳咳咳罗诗诗你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别瞎想这些有的没的,她给自己内心暗暗说道。 不过,那个东西刚刚是走出去的,如果是鬼的话……灵异电影里的鬼都是飘着走的,所以这……应该不是鬼吧…… 她轻轻咽了口唾沫,再细想……哎?不对啊!不是鬼那就是人了啊!半夜三更在我床头……罗诗诗晕了过去。 真的是越想越害怕,有些事禁不住细细推敲,不然只会越想越多。 晕了一晚上,早上起床还是舍友叫的她,不然早就晕倒晕着迟到了。 后来她也知道那是什么了,他娘的那是柳茗啊……不过柳茗你半夜这么一出,你下铺的好姐妹差点被你吓没了你知道吗…… “所以说我昨晚没被她吓死真的。”罗诗诗忍不住朝自己的姐妹抱怨了一遍又一遍。 “诗诗啊,你确定是柳茗嘛?柳茗有梦游的习惯?”一个女生小声问道。 “以前没有啊,她是我上铺,要是以前她有这个梦游症的话那下床摇床我能感觉到的啊,可我就只有昨晚感觉到了,而且她就那样直直地站在我床头,还披散着头发,看上去就像那个《午夜凶铃》里面的贞子姐姐一样,我真的……大半夜看到那样的景色,我今天还能站在这儿,太不可思议了。”罗诗诗说话喜欢夸张一些,班上的同学对此表示已经习惯了。 “哎你们在说什么啊?”江寒本来是坐在座上抄作业的,结果隐隐约约听到一句柳茗什么的话,他想起了昨天柳茗身后的那个怨灵,连忙站起来去扎堆问问清楚,她们和柳茗一个宿舍的,肯定知道点什么。 “我们在说柳茗梦游的事,昨晚可把罗诗诗吓惨了。”最右边的女生说道。 “柳茗?梦游?”王一凡之前就梦游用头砸门,这又来一个柳茗梦游吓人?梦游是会传染吗? 不对!王一凡本来是不梦游的,他梦游是因为夏子夜的灵体苏醒过来半夜用笛声唤他过去才梦游。那柳茗是……还有昨晚夜空中一个女生唱的那首童谣。莫非那首童谣是唱给缠上柳茗的那个怨灵听的?怨灵听到后被引了过去,然后……? “那柳茗梦游除了吓你之外没有再做什么吧?”江寒转头问坐在一旁座位上的罗诗诗。 “她出去了,”罗诗诗用胳膊支着脑袋,“出去干啥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啥?” “我知道她出去了啊……” 江寒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这是个牛角间(牛角尖),千万别和罗诗诗说话绕圈,否则被绕进去的只能是你。 “哦,没了?” “没了啊。”罗诗诗手一摊,一副想听江寒继续问的模样。 “就这?就这你们确定?”就这么大点事儿,能让你们围绕这个话题讨论半个小时?这又不是辩论赛。 “不然呢。”罗诗诗白了她一眼。 好吧好吧,没有共同语言了。 江寒继续回座位上抄作业,楚辞坐在一旁不动如钟地已经坐了半个小时了,他在翻阅亡卷。 两个人的气氛安静了很久,楚辞突然朝他来了一句,“问你个事,你帮我评评理。” “嗯,你说。” “这还是个比较长的故事。”他缓缓说着。 故事的开头有个男生,也有个女生。 “宋五洋,我……喜欢……你。”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低,她低着头,阳光穿过窗子撒在她长长的睫毛上。 在为女孩绑鞋带的男生手里顿了顿,而后快速帮她系好鞋带。 “是因为我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才喜欢我嘛?”男生笑了笑。 “不是的。我是……”女孩看到男生食指竖在唇间。“嘘。” “可能是有点尴尬,不过我知道我很好,尤其是对你很好。你再说话我就不理你了。”男孩轻轻笑了笑。 “我我我不说话了。”女孩像做了错事一般,脑袋耷拉着。 “12月25号是我成人礼的独舞,你……来吗?”女孩轻轻说,在征求身边男生的答案。 “还有六个月啊,现在通知是不是太早了点?” “是有点早……早点告诉你,好督促我练舞啊。” 女孩穿着白色的芭蕾舞衣,穿着男生送她的新舞鞋,立足在阳光下,恍若蝴蝶一般,优雅耀眼。 男生的手机响了,致使他的目光只在女孩身上停留了几秒。 “有事?”他看了眼来电备注的名字,收敛起所有的温柔,冷冷的说道。 “都说了你别碰啊!现在怎么样了?” “行行行,等我,我现在就回来。” “你看着点妈,整天就知道闯祸。” 他收了线,女孩瞥到了他备注的名字——陌生人。 陌生人嘛? 女孩被逗笑了。 “我有点事,先回去了,我明天来看你练舞吧。” “是你妹妹吗?出什么事了?”她关心道。 男生拿起瘫放在座椅上的外套。 “她和我妈差点把厨房烧了。” “啊?”女孩有些惊讶。“那你快回去看看吧。” “嗯,有事给我发微信。” 说完男生便披着外套离开了。 女孩收起伪装的“没事”的表情,她蹲在墙角,手臂环着脑袋,把头埋进臂弯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从小到大,都陪在我身边。 女孩知道,当她鼓起勇气准备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却被他制止时,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永远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他可能永远把她当做妹妹,不然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思。 而且…… 她捂住脸开始痛哭起来。 现在的我已经不配喜欢你了。 她在墙角坐了许久。 第34章 走近你 “啊……”江寒从梦中惊醒,胸膛快速地起伏着,他连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渐渐恢复过来。 我这是……又做了个什么梦啊? “你醒了?”江寒听到有人在和自己说话,忙转过头去,原来是楚辞。 楚辞坐在他床边,不知道已坐着看了他多久,长长的睫毛在夜空中扑闪扑闪地,看的格外清楚。 “楚辞你……”他没说完,楚辞把食指抵在他唇上,“嘘,你仔细听。”楚辞低声对他说。 听?听什么? 他静下心来,夜色中果然有小女孩的歌声在飘荡。 这……是…刚刚在梦里听到的歌声! “我把夏天省下, 全都交给了你。 当雪花儿飘落, 让冬晨停住。 我把阳光省下, 供你的不时之需。 彼处远离黑暗, 能滋养你的心灵。 ……… ………” 缥缈的八音盒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映衬着空灵的女声,在夜空下格外的渗人。 “听到了吗?”楚辞低头问他。 “嗯……对了!”他拉住楚辞的衣袖,“我……我刚刚做梦…梦到了…” 楚辞歪着头看他,在等他接下来的说的内容。 “一个女的,披着长发,穿着白城一中的校服。她的眼窝里没有眼珠,血从眼眶里流下来,她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八音盒,慢慢朝我走来,边走边唱歌,就唱的这首歌!” “这首歌你没发现歌词很熟悉吗?“我把夏天省下,全都交给了你。当雪花儿飘落,让冬晨停住……这是高中英语课本里的一首英文诗。”楚辞缓缓说道。 “啥?高中英语课本?这不是……这不是汉语的嘛?”江寒这个典型学渣,那里会记这些?整天上课睡觉的人,那里会知道课本里有什么啊。 楚辞一副看弱智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还在被窝里的江寒的脑袋。“孩子……你这样下去……高考怎么办?” “这是中文版的《I'veSaveTheSummer》,拜托,你整天上课谁觉考试怎么办?你别学我,我说过我不用高考的,咋俩不一样。”楚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老妈子表情。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怎么和我妈一样啰嗦啊。”江寒坐起来,用被子围着身体周围,“对了,那这次的灵体,你打算怎么处理啊?” “今晚先不用管,因为她缠上了柳茗,明天看看柳茗有什么反常的表现吧。我翻了一遍亡卷,别未浠这人没帮我忙,叫我回去训我一顿。早知道应该随身带着这东西的。”他说着,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本约莫一尺厚的大书,封面龙飞凤舞题了一个“亡”字。 “这就是亡卷啊?你这个……封面字谁写的?应该不是你吧?”江寒作为楚辞的同桌,当然也看到楚辞写作业。 楚辞身为摄政王,估计冥界大大小小的一堆事管理起来也不容易。毕竟公务重要,在人间上学也只是为了了解人间的新政策顺便捉个灵体回冥界放生罢了。因为多半学校的建筑地址都是在乱葬岗上面,阴气太重,最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再加上楚辞死亡时也就只有十六七,上学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作业嘛……楚辞闲的时候是会写一点的,但不会超过一百字。毕竟闲的时候很少,老师因为作业的事儿把他叫到办公室训一顿,就算是叫家长,楚辞也没再怕的。 害,这简直是开了挂的学生时代啊。江寒羡慕不已。 楚辞的字很好看,属于那种有些张扬放肆的帅气,并没有凌乱感。 亡卷上的字,好像是握笔人手抖写出来的,颤颤巍巍,不太真切,而且……还是繁体字…… “这个啊,是冥帝题的字,”楚辞拍了拍那本书继续向江寒介绍。“冥帝……对我有养育之恩,也是他救了我,不然……我就只是一个孤魂野鬼罢了。” “楚辞……”江寒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楚辞满眼疑惑的望着他,“我想知道你的故事,可以吗?” “额……我知道那是你的伤疤,但我真的就是……就是出于朋友的情意,你可以告诉我嘛?”因为你身边的别未浠别未眠她们都知道,但都不愿意提起,我就算问她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我想听你亲口对我说。 我很想了解你,走近你。离你再近一点,可以吗? “这个啊…你想知道我的生平啊?等下亡卷留给你,你自己查吧,让我告诉你对我来说有些残忍啦。”楚辞话虽如此,可对江寒的语气依旧很温柔。 他听到了江寒的心声,尽管对他来说很痛苦,可他并没有拒绝江寒。 谢谢你关心我。 楚辞捏了捏江寒的脸蛋,“好啦,来看吧。我记得那个女生的档案在119页。”话音未落,那本亡卷和之前他见过的生死薄一样,自动翻页停在了119页上。这年头冥界也有全自动化机器了?这还是两本书? “2017年,6月21日,午夜十二点被……被人摘了眼珠割喉抛尸……荒野!靠,这凶手什么素质啊,把一黄花大闺女眼珠摘了不说还……还抛尸,什么人啊这都是。”江寒忍不住开始为那个满身怨气的灵体抱不平,“你这个亡卷记得好模糊,就这么多?没了?”江寒连往后翻了几页,可显示的都是别人的生平。 “没办法,现在知道她是你们学校2017届或者是2016届的音乐生,而且是长头发女生,有了这个关键性特征,找起来就轻松多了。”楚辞感慨。 “亡卷上关于她生平的记载肯定不全,要等见到她了再问清楚。”楚辞打了个哈欠,虽说他不需要睡觉,可今天也累了一天,不管是人是鬼,还是要注意休息的嘛。他爬上楚辞的床睡在里面,“我要和你一起睡。” “行行行,睡吧睡吧,不需要我唱摇篮曲哄你入睡吧。” “要!好主意。” 江寒你干嘛要给自己挖坑…… “王一凡和严硕还在呢,别吵醒他们了。” “那好,我要搂着你睡觉,”楚辞一把胳膊搂住江寒的脖子,翻身抱住他。 第35章 出事了?! 他回到家推开门那一刹那,一股像是什么东西烤焦了的味道充盈在整个别墅里。 “宋五环?你和妈在干什么啊?” 宋五环从厨房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锅盖,咳嗽得停不下来。 他不由得摇摇头,走过去帮宋五环拍了拍背,倒了杯水递给她。 “你们娘俩是要炸房子吗?” 宋五环放下杯子和锅盖。“什么嘛,妈妈今天要做蛋糕,我就陪她烤面包呢。” 他无语。 烤面包……会把房子弄成这个样子? “妈呢?” “还在里面呢。” 他不得不闯进那似乎刚刚打了一仗的厨房。妈妈小心翼翼地把面包端出来,关上烤箱。 “妈你干什么呢?” “看我烤的面包。我先端出去,给厨房通通风。”说完便用餐盘端着那一坨呈土黄色的面包走出了厨房。 他打开厨房的窗户,低头发现烤箱的插头还没拔。 “我这都摊上了什么事啊。”伸手拔下插头。 “来来来,宋五洋你尝尝。你妹妹还说难吃呢。”妈妈切了一方面包放在小盘子里,递给他。 面包表面呈土黄色和奶黄色,妈妈应该烤的时间有点长。 他切了小小一块。 “好……好咸。” “咸?不应该啊?难道我把盐当糖放了?宋五环我让你放的糖,这些面包你负责啊。”妈妈把面前盘子里剩的一大块面包放进宋五环的盘子里。 “妈,你怎么这样啊?你忘了?是你把盐给我的,你都不知道那是盐,还怨我?” “好啦!我来做面包,这些咸面包交给你俩了啊。” 妈妈和宋五环面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两盘面包。 “好吧,我认了。我是厨房杀手。”妈妈倒在宋五环肩上,伸长胳膊搂着宋五环的脖子。“环环啊,幸好咋俩以前没做饭都是点外卖,不然的话早就被毒杀了。” 他看着妈妈和宋五环普通姐妹一般的相处方式,不禁摇摇头。 为什么他妈和他妹都是同一种类型?都是永远长不大的样子。 不过,好幸福的样子。 “你们为什么会想起做蛋糕?就算想吃的话,直接去买不是更方便吗?至于像你们俩……把家里搞成这个样子吗?” “傻儿子,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妈妈很严肃的问他。 “给个提示,是某个人的生日哟。”宋五环故作聪明的小声说道。 “宋五环你的?不对啊,我记得你生日在九月份啊?这才六月初旬啊……我想起来了,是爸的生日是吧?”他竟然会把这么重要的日子忘记。 “看来你知道啊,妈妈说要补偿这些年没有陪在爸爸身边,所以想亲手做生日蛋糕让爸爸尝尝。不过……可能有点困难。” 这样啊,难怪这俩人平时连厨房都不进,今日就会想起做蛋糕?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环环啊,我从小就想着,以后结婚了,每年只做两次饭。一次是他的生日,一次是结婚纪念日。可后来才发现,做饭可能不适合我。毕竟我从小到大,连进厨房的机会都很少。”妈妈说完低着头,没有抬起来。 “做蛋糕的话,交给我就好了。我会做,我来吧。至于你们俩呢……也不能太闲着。免得又去给我闯祸,你们俩先去帮我把厨房收拾干净,我出去买点奶油水果什么的。对了,面粉还有多少?” “面粉还有很多,这个你放心。哥,你回来的时候多买点草莓。这个季节的草莓,很甜的。”宋五环朝他笑着。 他进房间换了身衣服,进厨房清点了一下食材的数量,这才出门。 宋五环第一次见他,就对他说。 “宋五洋是吧?我感觉你特别像《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面的那个杀手。” “是因为我看着很帅吗?” “不,是因为你很老。” “给你个机会重新说。” “好吧,也是很帅的。主要是你特别像那种……嗯……就是有一句话。‘在外面杀人,在家里给你描眉。’就是这样的感觉。” 想到这他不由得笑了笑。 在外面杀人,他的内心一定是十分冰冷无情的。因为他看着一个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消失。 在家里为你描眉,那他一定是一个很好的恋人。 或者又有可能,他的温柔,只对自己喜欢的人限定。 爸和妈复婚也才不久,他也在小心翼翼的接受突然多出一个妹妹的现状。不过这个妹妹……很毒舌,很聪明,长得还挺好。就是情商不太行。 爸和妈是高二在一起的。两个人一起谈了五年的恋爱,填志愿时约定去了同一所大学。尽管他没有见过他们俩恋爱时的样子,但他能猜到。两个人大学一毕业就领了证,结了婚。后来生下了他,第三年生下了妹妹。宋五环比她小两岁。 后来他们两个人为什么离婚?他却不得而知了。 因为这是一件悲伤的事情。没有人会愿意抓住它不放,也没有人会时不时提起。 俩人分开了15年。 可十五年之后,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还是回到了原点,和最初想在一起的人重新和好。 要是他们离婚的时候想到他们15年之后还能在一起的话,他们可能就不会离婚了。 那15年,是宋五洋缺少母亲陪伴的童年,也是宋五环缺失父爱关怀的青葱岁月。 他们结婚的时候,在教堂宣誓的时候,他们也可能没有想过,会在后来的某一天离开彼此。而这一分离,就是15年。 幸好,我还在等你,你没忘记我。 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到了最后,宋五环小心翼翼的把一颗草莓放在了蛋糕的最上层。 宋五洋还烧了几个菜,有狮子头,白切鸡,酸菜鱼。他做的菜式很简单,不过味道确实很好。 足以看出,这十五年里,宋五洋确实把江潮照顾地很好。 一切准备就绪。 这下就等着爸回来,推门儿入的惊喜。 可他没有等到父亲回家,却等到了张智的电话。 “宋五洋是吧?我在工业区废旧厂房那里等你。希望你能来。”张智眯着眼睛。 “我为什么要来?” “身为男人,你赢了我就退出你和何意,要是你输了就把何意让给我。” ???? 什么鬼? 什么叫“退出你和何意”? “你什么意思?” “宋五洋你别给老子装蒜,我和何意已经睡过了,没有你插手的余地了。是男人就来,打一架就行。” 宋五洋感觉脑子像是被人敲了一棒一样。张智一个电话带给他太多他一时无法承受的信息。 他和何意已经……睡过了…… 何意她…… 她才不是那种轻浮的女生,不可能。 不可能! “妈,宋五环。我有点事出去一趟,今晚不用等我了。”宋五洋低着头,他不想让她俩看到他的表情。 “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挤出一个微笑。 “没事,去问一个问题而已。” 他裹了件米色的风衣扬长而去,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没有人能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 路人只注意到一个长得不错的男生低着头从身边走过,口中念念有词。 第36章 爆页 他拦了辆通往城郊的出租车。这时候没人去城郊废旧工厂那边,司机要了平常五倍的价钱。 五倍就五倍吧。 不都是钱嘛? 他只想知道,何意现在怎么样了? 何意是……她是什么时候结实张智这样的人的? 整天恃强凌弱,就知道打架,不懂浪漫还……爱闯祸。 他自嘲般笑了笑。 这说的不是我自己吗? 我有什么资格去批判别人? 他记得何意三个月前还是两个月前跟他提过一次。 何意说:“最近一个男生一直跟着我,像跟踪狂一样。” 他那个时候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喜欢你吧?” 她又回了句什么话呢? “可他好变态。” 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可是明明……早上才见过。 张智口中的何意似乎与早上舞蹈房里面笑着练舞,做什么都很优雅的那个人,判若两人。 天完全黑了下来。不见月亮不见云,天空就像巨大的湖面一般,此时波澜不惊。 可他在天上找不到他的影子,是因为太小了吗? 夜风吹过,似乎在轻拭他眼角的泪珠。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 废旧工厂那边黑漆漆的,他付了五倍的钱下了车。 “小伙子,你把我电话存一下吧。免得到时候回去叫不到车。” 他把名片递给宋五洋。 “到时候我也算回头客了,能别收五倍的钱嘛?” 司机笑了笑。“养家糊口没办法嘛。” 黑夜中唯一的一束光远去了。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摸黑进去。 这所工厂当初是个沙发厂,后来政策改动,顺着潮流迁到了隔壁市。 带走了所有的机械设备和做好的沙发,只留下了这栋楼和几只栖息在这里的麻雀。 四周一片寂静,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一般。 低沉,还在缓缓喘息。 他关了手电筒免得惊到这里办事的人。 声音大概是从五楼传下来的。 楼梯是砖砌的内螺旋式构造,没有扶手,不过楼梯砌得很宽很长,没有失足踩空的危险。 宋五洋转过头,不去看地上的东西。 张智不是约他在这里打架吗?怎么迟迟不见人? 张智这人宋五洋听过,是职三的学生,势力还不错,打架也十分利落。不过他好搞小动作,算不上什么正派人士。别人称他为“地耗子。” 张智还没来,宋五洋实在待不下去了。黑漆漆的不说,楼上还传来让人浮想联翩的声音。 接下来,他做了他余生最后悔的两件事之一。 他给张智打了电话。 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手机铃声。 张智来了? 他抬头,铃声从六楼传来。 他挂了电话。 宋五洋踏上了五楼通往六楼的楼梯。 此后的五年时间,他一直反反复复思考要是当年没有踏上那道楼梯会怎么样? 他站在六楼楼梯口,他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那是多么不堪入目的画面。 女孩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接下来,宋五洋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他看到了那个女生的脸。 他不敢相信那是那个优雅高贵的女孩。不敢相信他今日才去见过她,看她跳舞。不敢相信早上才见她笑的那么明媚灿烂。不敢相信,那是邀请她六个月后去看她十八岁独舞的那个女孩。 他看到了张智身旁的女生。 “何意!” “何意!” 他快速上前一脚踢开趴在她身上的张智,脱下风衣盖在她身上,把她拥进怀中。 她双目呆滞,眼角的泪珠滚下,湿了宋五洋的衬衫。 “阿茗?你怎么样了……怎么会……” 何意似乎身体动不了,她只有眼神用深情的望着她心爱的男生。 宋五洋,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她想说话,想告诉宋五洋事情的真相。 可她的身体乃至五官都像被冻住了一般,又冷又硬。她勉强睁着眼睛。 说不了话。 被宋五洋看见的那刻,她痛不欲生。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 我做错了什么? 五个小时前的舞蹈房。 何意优雅地转圈立足,像蝴蝶般动人。 她回过头,看到了门外的张智。 她认识这个男生,跟踪了她几个月。 “你想干什么?” 她警惕地后退。 “我……我喜欢你,不不不,我……我爱你,跟我在一起吧。” 他扑过来想搂住她,把娇小的她拥入怀中,感受她的气息萦绕在耳畔间,想含住她若花般娇艳的细唇,感受彼此砰砰直跳的心声。 “对不起,求你别跟着我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喜欢的人? 他有些伤心。 “对不起之前一直跟着你,我请你喝杯奶茶向你道歉。” 何意想到了小说里那些人在饮料或者酒里下药的情节,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不不不不用了我不渴。” “你在这等着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张智离开了舞蹈房。 何意被他刚刚的样子吓到了,她用最快速度脱下舞鞋舞衣,换上自己的裙子和白色皮鞋,抓起背包就跑。 回家,赶快回家。 “原来你在这儿,给我喝!” 正在逃亡中的何意被人一把拉住裙摆,她由于惯性摔到在路旁,膝盖擦伤磨出了血。 她下意识低头去照看膝盖上的伤。 “给我喝!” 张智粗鲁地拽着她的长发,往后狠狠一拉,强迫她抬头去看他。 他的表情充满了不堪的欲望,像只想要发泄的猛兽一般,他的眼中似乎燃着烈火。 张智把一半的奶茶从她头顶浇下来,顺着她的刘海流到了吹弹可破的小脸上。 他低下头,伸出舌头,舔着她面颊上缓缓流下的奶茶和眼泪。 “流氓!” 何意在他正在细细品味奶茶的丑恶嘴脸上给了一巴掌。 张智生气了。 他用力捏住何意的下巴,举起奶茶,抵在她嘴上强迫她喝下去。 “又没毒怕什么?” 何意浑身都在颤抖,她不知道那杯奶茶里被张智加了什么料。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有人提起何意,大家给她的评价总是“校花”“美女”“大家闺秀”之类的赞美。 “她不光学习好,长得好。人也很温柔,不与人计较。我都没见过她凶人呢。” “好羡慕她,家里有钱,和宋五洋还是青梅竹马。” “她还会跳芭蕾,是学校最有气质的女生呢。” 众人口中赞不绝口的她,如今裙子被撕破,躺在冰凉肮脏的地上,腿上沾满了污泥。 张智把她带到城郊的废旧工厂里。 她浑身都在发热,好烫。 心中像是燃烧着一团烈火,四肢像是有无数小虫啃食一般,吞噬着她剩下的意识。 身体像是被灌了铅,动不了。 “你马上……马上就是我的了。是我一个人的了哈哈哈……” 何意大概知道自己接下来面对的是什么,她绝望的流下了浑浊的泪滴。 …… …… “何意!” 是宋五洋,他怎么来了? 不要过来,不要看到我这个样子。 他被她拥入怀里,她听到他的心跳,声声入心。她看到宋五洋慌张失策的样子,与平时判若两人。 你还是……还是会……担心我吧。 何意你别自欺欺人了!你现在这个样子,谁都会这样,不是只有他一个会担心你。 不不不,他心里是有我的。 “宋五洋!你可算来了。何意现在是我一个人的了,你放开她!”张智从地上爬起来,从口袋掏出伸缩棍,发疯一般朝宋五洋扑过来。 宋五洋快速抱起何意让她靠在墙上,他避开张智直逼而来的棍子,一拳打在张智的小腹上。 张智被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 “宋五洋,何意喜欢你这么久,你不喜欢她也不能拒绝吗?” 宋五洋很不耐烦的表情,很明显他不想回答这么弱智的问题。 “我喜欢何意两年了,可她眼里都是你!我就只能这样,不过还好,现在何意是我一个人的了。”他贪婪地笑着。 宋五洋回过头看了看角落的何意,她蓬头垢面裹着他的风衣,身体还止不住地颤抖,双目呆滞,眼角早已红肿。 “彭——”宋五洋回头,张智一棍敲下来,宋五洋伸出胳膊挡住。 那一下就好像胳膊被打断了一样,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右拳出击,这次打在张智左眼睛上。他的左眼肿了起来。 刚刚被袭击的左臂还在疼的发抖,他试着攥紧拳头,可似乎使不上一点力。 张智体力惊人,被击退了一次又一次,稍稍站起又是一轮新的进攻。 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怎么办怎么办? 报警! 他回过头,不知几时开始,何意已经把一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膛。血液染红了米白色风衣,她的手上,身体上,到处都是血。 “何意——” 他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里炸开了一样,他来不及做出反应,扑过去抱住她。 “何意,别怕,我在这,你坚持住!” 何意缓缓睁开半闭的双眼。 “我……我好……好脏,爸爸……他会打死我的……我……我不想……让他……” “看到……我……这样。” 何家书香门第,自然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家中,还是发生在长女身上。 宋五洋记得,何意的表姐只是和男生交换了一份情书便挨了五道家法,面壁三小时。家法是柳枝,打在身上皮开肉绽,尤其是女孩细嫩的皮肤。 何意从小就害怕父亲。她的父亲何城山是大书法家,一幅作品重金难求。 他是书法家,也是个严厉的男人。 犯了错他从不问原因,自从他成家有了孩子后,他握笔的手再没碰过笔墨纸砚,他的手掌宽大有力,他的思想老旧迂腐。后来他一事无成,只学会了如何家暴。 他认为女人就只能做家务,上不了台面。把孩子看的很紧,不让她们和男生接触。 他很重视女子的贞节,但他也做到了只与一人相守没有出过轨。 宋五洋每次看见严厉凶神恶煞的何伯伯,总觉得他跟自己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张智之前裤兜里不止有伸缩棍,还有一把伸缩匕首。 何意被狼狈不堪的模样被自己心爱的男生看到,她也无颜再面对他。父亲那边她更是害怕到颤栗。 所以她的四肢恢复活动后,把张智扔在一旁的裤子里的伸缩匕首拿了出来。 她没有犹豫,直直捅进了胸口。 她死了,就算父亲觉得有辱门风不认她这个女儿,可也比被他打个半死要解脱的多。 她怕疼,小时候争取事事做到完美,她不想挨巴掌。 当有次父亲对朋友提起她,说她是自己的骄傲。那时她感觉自己顿时松了口气,那么多年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可对他的骄傲,他更加严格,乃至苛刻。 她已经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了,她 的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似乎有人叫她的名字,很慌张的声音。 她好像看到了父亲,父亲信手背对着她。 她叫了声爸爸。 父亲转过身,对她温柔一笑。 何意因为失血过多,最终在进抢救室的前一秒,永远停止了呼吸。 宋五洋倒在医院抢救室门前的地板上,他没有流泪,只是觉得心底很酸。很难受。想哭却像泪腺枯竭一般流不出眼泪。 那是会给他上课抄笔记,考试写小纸条的何意,是中午会给他带饭,打完球后给他带水的何意。也是那个喜欢你那么多年,可你始终觉察不到她心意的何意。 何意陪他走过17年的光阴,从丫丫学语到幼稚园,从小学到初中,却在他高三的时候,永永远远的离开了他。 对何意的愧疚和强大负罪感的他出席了审判张智的法庭现场。 他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他陈述出那天所发生的事。 他目光呆滞无光,没有表情,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 只不过,故事的主角叫何意。 宋五洋应该只是个配角。 法庭最终商议审判,被告人张智因犯强女干罪,故意伤害罪,数罪并罚,但因其未满18周岁,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何意已经死了,她死了! 为什么只判他五年? 他不应该用余生来为何意赎罪嘛? 何意的尸体火化后,何家选了处风景不错的墓地让她安息。 有山有水有云有树有花有草。 还有过往的蟋蟀和蜗牛。 她喜欢大自然,这里风景也很不错呢。 葬礼上,是宋五洋最后一次见到何城山。岁月在他身上已经有了苍老的痕迹,头发花白,西装革履,眼角红肿的厉害。 这个摆了十多年扑克脸的男人,如今终于有了其他的表情,那是忧伤。 他说,如果重来一次,他可能对家人不会那么苛刻了吧。 他没想到,竟然会逼死自己的女儿。 他只是对她严厉些,让她走的更远而已。 他叹了口气,对宋五洋说。 “可能是我的错吧。” “我知道那傻丫头喜欢你,喜欢了很多年,以为我不知道。我当父亲的,还能不知道女儿的心思?” “宋五洋,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答应伯伯,好好活着,不过有多难,也要活着,代替何意的那份扎根。” 他终于哭了,像是积攒了许久,一下子全流了出来。 他抱头痛哭,别人都以为他是过度伤心,想去上前安慰。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已经丢失了爱的资格的人了。 何意,何意,何意。 宋五洋惊醒过来,睁眼四周都是他房间的景象。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撒在他身上。 对了,你说你的独舞是在12月25日,此后每年的圣诞节,那天下的雪都格外的大,像鹅毛般落下,在寒夜里,有人孤独的跳着一曲凄美的《天鹅湖》。 我却从未缺席每场大雪。 如果天国也曾有不可触及的光,那一定是你微笑时撒下的光泽。 光照在我身上,仿佛你从未离开。 第37章 暧昧话题 “然后呢?”江寒竟然有点听上瘾了,在他心里楚辞就像个老古董一样,没想到竟然会说出这样的故事来,这分明是现代狗血校园爱情故事啊。 “没了。”楚辞合上亡卷收了起来。 “这么短啊。”江寒还有点意犹未尽。 “你还想听什么啊,这是别未浠给我说的,好像是她思南蜀一个员工的故事。” “又是别未浠……”江寒有些不太开心,别未浠别未浠,你们关系真好,江寒微笑。 “对了我一直想问问,你和那个别未浠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他凑过去靠近点楚辞问他。 “我是她上司呗,她是我员工。”楚辞淡淡说道。 “就这么单纯的‘办公室恋情’?”江寒不信。 “不然还能有什么吗?” “那我上次和你一起去思南蜀的时候别未眠好像说了句,你和她姐姐成了没是吧?所以你和她姐这个有关感情上的问题,到底谁追谁?” “这个嘛……”楚辞犹豫了会儿叹了口气还是全部坦白,“别未浠喜欢我,就这样。” “那你俩有在一起吗?” “没有,我又不喜欢女生。”楚辞说着整理好自己桌面,抬头正巧碰到江寒看向自己的目光,他轻轻一笑,用手支着脖子,“总结一句,我不喜欢她。” 这还差不多嘛…… 这句话江寒嘴上没说出来,但楚辞却听的清清楚楚,毕竟心里的声音太大了,藏不住。 他的嘴角无意间涌上一股邪魅的笑意,他反问江寒,“那你呢?你有喜欢的人或者是……前女友之类的嘛?” “问这个干嘛啊?”话题突然转到了有点暧昧的方向上,江寒还有些懵懵懂懂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也问我了嘛?”楚辞冲他挑挑眉。 “我就只问你和别未浠嘛,那你既然这么说,我就一次性问全吧,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或者前女友…前男友?”楚辞之前说了句“我又不喜欢女生”,江寒倒有点诧异,真的假的啊?那这算什么?和王一凡严硕俩人一样? 江寒倒不是恐同,就只是好奇罢了,再者昨晚都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喜欢男生也没什么啊,无非就是要面对父母或者外界多余的目光罢了。再者,如果对象是个男生那也很方便啊,在起码同为男生,这心思好猜点,再者女生多麻烦啊…… 他作为一个钢铁直男,有时候真的是对班上的某些女生莫名烦躁。 “我啊……以前算是喜欢过一个人,但好像,我不该喜欢他的。”楚辞低头目光里有些淡淡的忧伤流出。 “ta?哪个ta啊?” “男的。” 江寒听到楚辞这么说出后,再去看他的脸色,依旧如平时一样波澜不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那他对你好吗?亦或是他…喜欢你吗?”江寒说出口立马就后悔了,楚辞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氛围有点微妙。江寒差点想抽自己一巴掌了,都多大了竟然还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要是揭人家伤疤咋办? 沉默了许久后,楚辞缓缓说了句:“我不知道。” “啊?”江寒没太留心楚辞说了些什么,刚刚都在心里瞎抱怨,心思没在他身上。 “没事,我就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再者……他…他为了保我,已经死去六百多年了。如果没有他,我估计早就成了入主亡卷和生死薄的无名野鬼罢了,哪还能成为什么冥界的堂堂摄政王?都是假的……假的…”他口中低喃着,似乎在发呆似的,江寒手指在他面前逛了逛,楚辞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唉,果然,“喜欢”这个词,在每个人心中差不多都是一个忌讳。 有时候不问反而好点,问了关系便开始俞发的尴尬了。 “我的故事你有空可以去问别未眠,不想再细讲了,心酸。”楚辞说完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后拖拉着步子走出教室外面去了。 江寒看着他的背景,想要说些什么,话在自己嘴里打转,可最终还是被他吞了下去。 他是真的想知道,在楚辞身上发生了什么。 看来还是得抽空去趟思南蜀,今天星期五了,明天早上偷偷去问问吧。 江寒在自己心里这样想着。 楚辞在上课铃快要响起的时候才进了教室,慌忙摆出课本和练习本,然后就是发呆,走神。 下午柳茗回教室了,江寒看到她时,她的头发全部扎了起来,扎了一个松松的马尾,依旧背着她大大的书包,书包里应该还背着那个BJD娃娃。那个冤魂依旧跟在她身后,灵体周边的黑雾似乎和昨天的相比,那些黑雾又多了点,依旧围绕在那个冤魂身边。 “柳茗你没事吧?你的样子好憔悴啊。”罗诗诗在她背书包经过自己座位时好心问了她一句,可柳茗像是没听到一样,没搭理罗诗诗,自顾自继续往自己座位上走去。 江寒发现她自进教室起就没笑过,一直拉着一张臭脸,值得怀疑的是她就好像连眼珠也一动不动的,四肢坐着僵硬的动作,背后看起来有点不协调,像是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操纵着前行。 “楚辞。” “啊?怎么了?”还在研究历史课本的楚辞听到身旁江寒叫他的名字,懒洋洋地搭理了一句。 “你看看柳茗,她这个样子好奇怪啊……” 在江寒的提示下,楚辞这才转头朝后看去,看完后点了点头,“正常,被冤魂缠上这也算是正常的了。” 我记得之前冥愿阁有个死囚犯怨灵,缠上鲜活的凡人灵体时,每天都依附在凡人身躯的庇佑下”,看吞食凡人的灵体生活。 后来等这个怨灵被冥愿阁的杀手抓住绳之以法时,它已经吞食了九个人的灵体。 凡人被吞食掉灵体的话会立刻死亡,但如果是普通的吸食灵体的话,吸的多了灵体不足,凡人便会向走尸一样,渐渐失了自己的意识。 看柳茗这样子,昨晚应该让这个怨灵饱餐了一顿,也难怪柳茗这样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好了好了没看头了,等今晚吧。”楚辞小声对他说。 “今晚?”江寒的眼里立马有了光一般,“是有什么活动吗今晚?” “有啊,今晚去捉这个冤魂。” 江寒默默地看着楚辞的目光,朝他浅浅一笑。 “好啊,我陪你。” 第38章 一起捉鬼去 白城最近都是阴天,没有太阳,所以天黑得格外地早,江寒和楚辞一起上了宿舍,两人一切准备就绪,就在静静地等午夜12点的到来。 “楚辞啊,你说的那个你喜欢的人……他后来怎么样了?死了吗?那你们在冥界…有碰到过嘛?”江寒又想起那个令人并不太愉快的话题。 他知道那是楚辞的伤心事,可他真的很想知道,想多了解一点关于他的事。 楚辞与他相比,完全就是生活在地底那种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一个是光明与自在,一个是枷锁与黑暗,他想知道对于平常人来说那般漫长的六百多年,楚辞是怎么一个人过来的。 也许就连那六百多年,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吧。。 “你都问多少次了?”楚辞轻轻笑笑,他把脑袋凑过去靠近江寒,用挑逗的语气问他:“真那么想听?” “嗯。”江寒只回答了一个单音节字,回复完后楚辞依旧靠他靠的很近,他下意识别过头,目光闪躲着,害怕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可他应该……他有读心术啊,这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啊? 江寒偷偷打量着他。 两人坐在楼道窗户外面的窗台上,月光很亮,月亮很圆。 今天是农历的十六号,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还真是。 楚辞默默伸出胳膊,把江寒带到自己怀里,“哎,怎么……”江寒没反应过来,就被楚辞这么一搂,撞进了他的怀里。 “不是想听故事嘛?”楚辞的眼角微微弯着,脸上依旧是他熟悉的表情,“我给你讲吧。” “思来想后,我还是觉得我自己给你讲跟有意义一点吧。” “毕竟我们一样。”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江寒,江寒依偎在他胸前,“我也是通灵体。” 六百多年前,那时还是元朝。 蒙古人的铁骑踏遍了差不多整个亚洲大陆,那是征服,是别国的叩首,大元朝疆土辽阔,物产丰饶。 楚辞那时候还不叫这个名,他没有父母,自小便是个孤儿,一个人闯荡江湖,摸爬滚打。小小的人儿格外的坚强。 直到某一天,他碰到了一个人。 来挑事的人。 那可是个大家伙,楚辞要抬头到90度才能看到他的脸。满脸横肉,肥大的身躯走路的时候屁股一扭一扭的,他就像只大象一般站在楚辞面前。 那人低头朝楚辞吼道:“小不点,这儿是你李爷爷的地盘,交保护费了没?” 江寒听到这儿忍不住吐槽,这是***?那时候就已经有收保护费的了? 楚辞咳了一声,继续往下说。 他并不知道那里还是别人的地盘,所以他没理那个胖子。 楚辞转身正要走,被那胖子一伸手扣住肩膀给拉了回来。 “交了保护费才能离开。”胖子十分坚持,脸上的肉拧在一起,皱成一团。 “没钱。”楚辞并不怕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没钱是吧?”胖子挥起了拳头,朝楚辞抡过来。 楚辞快速退后一步完美躲过,继而又侧身一转,转到胖子身后,飞起一脚反身一绊,胖子一时间没料到楚辞会有这样的动作,下盘不稳,“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也太弱了吧… 就这?就这出来收保护费? 楚辞正欲离开之际,胖子一跳而起一个飞踢朝楚辞过来。 幸好他腿粗,脚过来时只觉得一股风吹过,楚辞完美躲过。 “他奶奶的,小不点有两下啊。”胖子抹了抹鼻子,紧紧地咬着牙,从牙缝里憋出来几句话。 楚辞本来是不想与他做过多纠缠的,可听到这句内心就有点不爽。 他堪堪地走过去,转身扬腿一个飞踢。乘胖子不备时一脚踢到胖子的耳边。 胖子嘴里甩了一口唾液,直直地倒在地上,楚辞清了清衣服上的灰尘,转身便离开了。 “等下!”江寒蹦出来一句,打破了楚辞回忆的思路,“大佬你这么厉害啊?” “我一直都很厉害拜托。”楚辞笑笑。 楚辞提起行李,在离开之际被身后一人叫住。 他还以为又是那个胖子,便忍不住下脚重重地在还躺在地上的胖子脑袋上一脚下去。 胖子口吐白沫晕倒了,楚辞这才回头看清身后的人。 那人眉眼细长,尖嘴猴腮,天生一副反派的模样。他摇摇怀中的扇子,朝楚辞走来。 “小鬼,身手不错。”他用扇子遮住下巴,意味深长地轻哼了一声,“不错不错。” 本来眼睛就是细长的柳叶样,这一笑眯在一起,整个脸大写的“猥琐”两字。 “停!”江寒再次发言,“猥琐?你确定元朝有这个词了?” “你别太在意啦,”楚辞摸摸他的脑袋,“就是那个样子很猥琐,用现在的词语概括给你描述一下。” “那得多猥琐啊……” “信我,那个人真的猥琐。”楚辞苦笑。 “我还没出手呢……就说我身手好?阁下何以见得?”楚辞问他。 那人冷笑了一声,“啪——”一下合了扇子,“反应。” “你的反应不错,今年多大?” “和你没什么关系。”楚辞不想和他有过多的对话,收拾了东西就走了。 “呵。我们会再见的。”他仰天笑道,徐徐离去。 “唉不对!”江寒又打断他,“你那个时候不是已经走了嘛?怎么知道他说了那句话的?” “他声音很大,朝我喊的。”楚辞解释道。 “哦,继续。” “继续什么啊,你看看时间,差不多到午夜了。”楚辞看着夜色下是一片死寂的白城一中,阴气和怨气混杂在一起,似乎和之前相比又格外重了些。 江寒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真是,十二点了现在。”看完后便锁了手机收了起来,“那咋们现在去哪儿?”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他站起来,对还坐在窗台上的江寒伸出手,“你陪我去你们教学楼五楼的音乐教室看看,说不定柳茗也在那儿。” “行啊,走……”江寒转身想跳下窗台,却不料被楚辞一把死死拉住手腕,顺着宿舍楼的窗台就直接跳了下去。 “啊………”江寒被楚辞拉着跳楼,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他还是有点承受不住,下坠的时候鬼哭狼嚎。 “别嚎了,嘘,小点声。”楚辞的指尖轻轻搭在江寒的唇角,“安静。” 江寒的脸在他看不清楚的情况下迅速红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 一路上为了避开学校的监控,都是楚辞拉着他的手,把自己的阴气暂时分散一部分进去江寒体内,这样就不用担心保安看到监控说有人夜闯教学楼了,方便。 夜晚时分的教学楼里是死一般的沉寂,有水滴声一下一下地从角落里传来,估计是洗手间常年失修的水龙头流出的水声。 “我把夏天省下, 全都交给了你。 当雪花儿飘落, 让冬晨停住。 我把阳光省下, 供你的不时之需。 彼处远离黑暗, 能滋养你的心灵。 ……… ………” 歌声一如往常一般缥缈空灵,但其间似乎还夹杂着电磁音,从江寒和楚辞面前的这间教室里传了出来。 第39章 半夜教室里的火锅 “嘘,”楚辞拉过江寒两人靠在教室门两侧,他小声说:“教室里有人,不……有灵体。” “那怎么办?直接去五楼音乐教室?还是要解决这里的问题?” 楚辞沉默着,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张纸符,纸符在黑暗中快速燃烧,照亮了四周,火光照在楚辞脸上,勾勒的侧脸格外迷人。 “进去。”楚辞朝江寒比划了一个手势,江寒点点头,已经理会了他的意思。两人分散开来,江寒轻轻握住门把手,悄悄拧下去。 在拧下去的时候,楚辞眼疾手快,迅速撞门进去,祭出落鸿刀,血光在夜色中悄无声息的蔓延,月光透过教室的窗子照了进来,此时的教室角落有两团黑影,还在瑟瑟发抖。 “冥愿阁办案,你们俩是什么人?”楚辞大喝一声,手中握着一张冥愿阁专属令牌,令牌上还龙飞凤舞写了个“愿”字,那一看简直和亡卷上的两个字如出一辙,很明显都是出于一人之手。 角落的黑影渐渐透明,融进夜色里,像是消失了一般。 “哎,拿冥愿阁的名头都吓不住,要逼我出真格的了。”他低声一笑,落鸿刀像是有了灵性一般,向四周源源不断地震着晃音,下一秒,一瞬间整个教室如同置于地狱一般,周边都是熊熊燃烧的烈火,把整个教室照的格外渗人。 楚辞双手比在一起,落鸿刀自空起,直直飞向门口,“砰——”一声插在门缝里,两个刚刚沿着墙角转移到门口的灵体这才现了型。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那两个灵体双双都对着楚辞跪了下来,头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一声沉闷的“咚——”的尾音。 楚辞轻笑着收了刀,走在它们面前,弯下腰质问它们两个,“我还正当冥愿阁的令请不动两位了,两位怎么还自己露了马脚?” 江寒不太懂他们之间的恩怨,一个人挑了个位置坐下看着楚辞像是审问犯人一般,他面前的两个灵体抖得不行,害怕到了极点。 “小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望……望大人赎罪。” “小的全……全供了,望大人从轻发落小的与……与兄弟两人。” 楚辞从袖子里拿出那张冥愿阁的符节,对着那上面的“愿”字轻轻吹了口气,漫不经心说道:“看着你们俩的灵力也不像是刚死不久的,说吧,什么时候逃出来的?看到我手中冥愿阁的符节又为何拘捕出逃?” 跪在地上的两个缥缈的影子沉默了许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下决定后才,左边的那个灵体才缓缓开了口:“小人与兄弟赵十八……是…自上次七月十五鬼节鬼门大开之际逃出的,我们俩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扰人间安宁的事,也不是拘捕,就是看到大人的符节……以为……以为大人是来……”它说到一半却再也不肯说下去,楚辞看着它的神情不由得叹了口气,“以为我是来抓你们的?” “不不不…不不,大人……大人应该不是。”右边的那个灵体哆嗦了许久,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才吐出一整句完整的话来。 “那我同时拿着冥愿阁的符节和落鸿刀,你们看我就跑?是因为冥愿阁……还是落鸿刀?”落鸿刀本是楚辞的灵力血肉与骨头所化,应该不是落鸿刀的锅,那就只可能是…… “大人……唉,大人有所不知,听几个在冥愿阁打小工的弟兄们说,最近几年冥愿阁为了抓捕逃出冥界的灵体,手段……手段简直残忍至极。一旦被发现,直接手起刀落,灵体魂魄都归于大地,而且是……是追杀。” 果然又是冥愿阁,果然又是尚叔爷,也不知这老头活了几千年,在楚辞面前慈祥善良的连只蚂蚁都不忍碾死,却在背后干这种事。 冥愿阁是冥帝统一冥界之际亲手创下的府阁,由冥帝心腹尚叔爷统辖管理,直接听命于鬼符与冥帝,和清朝时人间的“慎刑司”差不多,专职抓捕逃犯,整理档案与管理灵体。 尚叔爷也是当年跟着冥帝出生入死打过冥界天下的人,是冥帝的左膀右臂,怎么今时也……把忠诚丢了呢? “果然是冥愿阁,”楚辞收起自己手中上次从尚叔爷那里顺走的一块符节,这东西还是找机会还给那老人家再说,拿人家手短,总归要先还了再说。“那你们又是为何要等在七月十五鬼门打开时逃呢?是冥界的WiFi信号不好?还是冥界没有火锅要你们冒着可能会被冥愿阁抓住砍死的风险跑到白城一中深夜吃宵夜?”他看了眼一旁靠窗位置上放置的还冒着热气的火锅。 江寒听到这儿才发现教室里还有火锅?难怪之前开门进来时一股子麻辣味儿。 不过……这两个鬼…哦不对,是灵体,这两灵体跑这儿来为了吃个火锅?倒还真是够狼狈的。 “小的……小的就是和兄弟太饿了,就…来这儿摆桌子吃饭了,大人你要不来点?小的过世之前可是五星级酒店的名厨,尽管已有些年份没做过,但手艺还是丢不了的。”它招呼着楚辞让他和江寒一起,吃个宵夜再忙。 “不了不了,既然如此,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若今天遇到的不是本王,恐怕你们俩早就死于冥愿阁死士手中了,吃完赶紧上路吧,免得被发现了,”楚辞手中出现了一张白色纸符,不同于之前江寒见到的那些符纸,白色的符纸上是黑色墨汁勾勒的条纹,他把纸符递给那两个灵体,“拿着这张纸符,从鬼门偷偷进去,别惊动了冥愿阁他们,纸符可以保你们在人间魂魄不死,但回了冥界,就靠你们自己了。” 楚辞已经给它们俩铺好了回家的路,冥界传闻新任摄政王是冥帝的养子,手段残忍无情,没想到竟然也是瞎传的。 两只小鬼接了纸符忙连连磕头,立马端起没吃完的火锅一溜烟儿就从窗子缝里溜了出去。 “看来你们冥界子民都这么嗨啊,”江寒站起来,手里拿着刚刚捡到的一个手机递给楚辞,手机亮着,《我把夏天省下》的音乐还在播放,凄清缥缈的女音带着金属电子的无情,从手机里传出。 “不是这个,”楚辞接过手机按了关机,这时,再次从楼顶传来那熟悉的歌声,“这才是……我们要找的那位。” 楚辞对江寒说道。 第40章 无声的感情 歌声是从楼顶那间废弃的音乐教室里传出来的,给萧瑟凄清的夜晚徒增了一抹诡异。 楚辞再次祭出落鸿刀,江寒跟在他身后扯着他的衣角,小声问道:“楼顶不会有鬼吧?” “额…那个…我就是鬼,兄弟。”楚辞无奈地叹口气,“你怕什么啊,还有我呢,难不成它还能越过我跳到你面前吃了你?”又伸手揉了揉江寒有些轻微翘起的短发,“放心啦,我很厉害的,打遍冥界无敌手哟。” “真的啊?”江寒虽然知道楚辞是个大佬,但没想过这兄弟这么牛掰,“膜拜大佬,膜拜。”他学着电视剧里演得那样对楚辞伸手作揖道。 “哎你可别。”楚辞甩了甩手,让他赶快把这架势收起来,“活人可不拜鬼神,作揖也不行,懂了吗?” “不能嘛?那……那我七舅奶奶老家那边还有拜阎王的啊。”江寒抓了抓头发,这句本是随口顺着之前的话柄说了出来,却不料楚辞把这话在心里仔细琢磨,他沉思了一会儿后问江寒:“拜阎王?这是什么法会?” “很正常啊,好像…好像是祈求远离死亡还是啥的,我也好久没去七舅奶奶老家那里了,就小时候去过,也记不大清了。” “普通人求佛拜神要么是保平安要么就是求富贵,那这…拜阎王干嘛?阎王是东方的死神,拜死神,一半是寻死吧。”楚辞说着,“你七奶奶老家那边什么风水啊,还有这活动?” “是七舅奶奶,舅奶奶,才不是我七奶奶。”江寒插着腰走在一边,“嗯……就是有点亲戚关系这种,反正七舅奶奶一辈子都没生过孩子,就连我七舅也是捡来的,我和她也不熟,就小时候和我爸一起过年去过一次那边,我差点……”楚辞看着江寒,江寒用自己的表情在诠释他所说的:“我差点没被吓死。” “人吓人?”楚辞有点疑惑。 “不是,是我那个七舅奶奶,她就一直坐在火炕上没下来过,两条腿都成畸形了,皮肤比纸还白,一嘴黑牙。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出去上厕所,院子里的路灯有点暗,我一回头就看到她坐在炕上直直地盯着我,真的比贞子还可怕……太渗人了,而且她还朝我笑…”江寒不想再说下去了,就连刚刚想起来那时的场景,也是差点起了鸡皮疙瘩。 “看来你是被吓大的。”楚辞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像是在摸狗头一样,“不过这也是你的宿命,身为通灵体的宿命。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恐怖东西,没事没事,其实我死之前也和你一样,都是通灵体。” 江寒听到这儿抬头看了他一眼。 一瞬间,本来和那个人之间有着那么遥不可及的距离,在他说出自己也是通灵体的那句话之前,他和江寒原本也是两个世界的人,可因为一只饿鬼,让两人相识,因为夏子夜让两人再次遇见。现在应该还会因为通灵体而有更多话题吧。江寒如是想。 缘分啊,还真是妙不可言。 他朝楚辞笑着,楚辞心领神会地回应了他的笑,两人在楼梯上笑成一团。 不知道为什么,你见到一个人,心情就好的不得了,也许是怕他看到难过或是失落或是生气的表情会不开心,所以就只能对他笑着。 楚辞你知道吗?遇见你之后,我每次看到你,心情都好得不了。 江寒笑出了声,楚辞听到他那句心声后,不由得转过身,原本背对江寒的他转了过来,江寒没留意一下子就撞进他的怀里。 楚辞连忙扶起他,“江寒你知道吗?我每次看到你,我的心情也好的不得了。”那是我几百年都没有过的好心情了。 江寒抬起头望着他,楚辞居高临下,双手搀扶着江寒的双臂,这个姿势似乎是有点太过暧昧,江寒想挣扎出来。 楚辞知道他要逃走,心领神会地下了一阶楼梯,顺势就把他搂入怀里。 “扑通——扑通——” “扑通——” …… 江寒听到了心跳声,两人相拥在一起,月光静静地撒在俩人身上。 那是心动的声音,小鹿乱撞一般,不受控制。 江寒低下头,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你……心跳的好快…” “不是我,是你。”楚辞搂进怀里的人,“那是你的心跳声。” “我没有心,我的心早就死了。” “啊?”江寒被他这句话吓到了,连忙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胸膛很安静,没有一丝波澜起伏的声音,就像是他说的那般,他的心……早就死了很多年。 “你……你这是……你怎么了……”江寒想起之前他对自己说的生平故事,他还没有讲完,关于他的一切江寒都想知道。 他也有许多问题想要问楚辞,可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从何问起。 他也不想问了,一次次回忆自己的过往,把残酷的过去一次又一次的放映在脑海里,那对楚辞来说不公平。 逼着自己,用漫不经心地调子说着自己的死因,却便宜了他江寒在这儿白白偷听。 “对不起……”江寒低低地说了一句,松开楚辞绕过他上了几步台阶。 歌声又响了起来,越来越近。 “走吧,我陪你去捉鬼。” “你忘了你的故事吧。” 江寒的内心活动楚辞都听的一清二楚,这对江寒也不公平。 自己在别人心里像张白纸一样没有一点隐私,而关于那个别人,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只能靠盲目的猜测与试探。 这便是江寒与楚辞。 本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在走在一起,无处谈起的感情却在不语中静静发酵。 我到底可不可以喜欢你? 如果我对你说喜欢你,那你的回应呢? 我动了心,那你呢? 没有心的你,又是否能像我爱你那般爱我? 就算你也爱我,可我们终究人鬼殊途,扛过流言蜚语与感情,却扛不住时间。 几十年后我成了一捧黄沙魂魄回了冥界,你能再继续喜欢我吗? 有些问题,根本没有答案。 那我又何必不识趣地开口去问呢? 江寒上了顶楼,沉默不语。 楚辞跟在他身后,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顶楼的晚风很大,那个废弃的音乐教室没有关紧窗子与教室门,里面蓝色的窗帘被风吹得在夜空下哗哗作响。 在蓝色的窗帘此起彼伏中,一个身穿蓝白相间校服的长发女生站在教室门门口。 她的眼窝里缓缓流出了鲜血,血滴在校服上,滴在手上。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八音盒,她缓缓生硬得拧着发条。 音乐盒发出叮叮咚咚地声响,那个女生唱着心碎的歌谣,响彻夜空。 第41章 冤魂的悲歌 “快!捂住你的耳朵,你是通灵体,她这是冤魂的悲歌,你会因为承受不住乐声里的怨气而被她操纵!”楚辞大声对江寒说。 。江寒连忙捂上耳朵,之前听到它的歌声倒没什么感觉,现在站在它面前时才感觉到,那歌声有股穿透人心的力量,像是在向这偌大的苍穹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歌声凄凉,泪水全无。 有那么一瞬间,江寒觉得被自己压制在心底多年的事情如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歌声突然强了许多,像是有股看不见的力量把他压得站不起来倒在地上。 心……心里好疼,像是有根针被人狠狠扎进他的心里,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疼,江寒跪在地上站不起来,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像是要离开他的身体,在向外撕裂。 “啊……”他咳了血出来,一旁的楚辞看着他难受成这个样子,只得快点结束,不然江寒会死的。 这便是身为通灵体的危险。就比如冤魂的悲歌,对普通人没什么影响,他们甚至根本听不到什么。而通灵体自身的灵力则会通过自身,把悲歌对人的影响放大上百倍甚至上千倍。这样下去,以江寒的体质根本撑不过半个小时。 楚辞把自身的灵力引入落鸿刀内,落鸿刀刀刃上的血色一瞬间像是有了灵性,对血液的味道有些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刀锋直直朝那个冤魂飞去。 它似乎在专心蛊惑江寒的内心,没留意到楚辞还会有所行动,落鸿刀刀锋被它手里的八音盒硬生生地接下,下一秒,八音盒碎成粉末,被晚风吹散在空中。 冤魂愣了一会儿,楚辞撑着空档,握刀上前,刀锋对准那个冤魂团围绕着黑色怨气的身体,之前那一刀只是开个光,现在才是动真格。落鸿刀的刀锋夹着血光,像一道鸿雁,衔血一击。 怨气被砍得七零八碎,脱离那个被控制的身体。江寒的情况也渐渐好转,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快步上前接过那个刚刚自由的身体。 是柳茗! 他探了探柳茗的鼻息,幸好,还活着,呼吸均匀。 看这样子似乎只是睡着了。 被冤魂缠上的人,在睡梦中会睡得格外地沉,为了方便冤魂控制,她们的精神力被短期封印在大脑里。看来就是如此,那冤魂控制了尚在睡梦中的柳茗。所幸没出什么事。 “江寒,”楚辞三步并做两步上前站在他面前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地看着,“没事吧?再难不难受?” “没事已经好了,恢复过来了。”江寒朝他露出安抚性地微笑。 “冤魂的悲歌一般最难对付,所幸我没有心才没有受它控制。不过……”楚辞话题一拐:“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恢复过来,那就说明,那个冤魂并不打算对你下手太重,只是为了牵引住你不让你靠近它罢了。要知道,冤魂若是下了死手,你估计早就和我一起成了孤魂野鬼。” “算我命大呗。”江寒无奈地对他摊开手,“对了,柳茗怎么办?要叫醒她吗?不然女生宿舍那地方咋们可上不去。” “别了吧,叫醒更说不清,还要编理由去让她信服………”楚辞的声音突然压低了不少,“那个冤魂还没走……”他几乎是趴在江寒耳边对他说的。江寒只觉得一阵冷风过来,突然间他和楚辞此刻所在的顶楼上刮起了大风,风只吹了一会儿便停了。 江寒被风沙眯了眼睛,他闭眼用衣袖揉了揉,等再次睁开眼睛时,四周又变了另一副模样。 “这…这里是……” “这是那个冤魂制造的幻境,是它的记忆,它似乎有话对我们说。”一旁的楚辞拍了拍他的肩膀,柳茗不见了,可能是她没有了意识进入不了幻境。 眼前的场景是他们学校的走廊,似乎是刚下了课,统一穿着白城一中校服的学生一窝蜂从教室里拥了出来。 江寒看了眼他们所在门口的班牌,高二二班。 这……这不是他们的班级嘛? “元美啊,你的歌最近练得怎么样?”几个女生最后才从教室里出来,除了最中间那个女生外,其余人无不都化着妆,戴着耳钉,八字步一迈,看着拽得不得了。 “这几个小姐姐真精神,精神小妹。”江寒说了句。 楚辞刚刚只注意到最中间的那个女生,“江寒,你看最中间那个女生,就是素颜没带耳钉看着很乖的那个,她似乎就是……那个冤魂生前的模样。”他指给江寒看。 江寒留心细看,最中间那个名叫“元美”的女生和其他女的相比确实看着乖巧很多。她扎着高马尾,头发如瀑一般披在身后,别人穿着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的校服穿在她的身上倒别有一番风情,一双眼睛格外让人过目不忘。眼睛是大大的葡萄眼,圆下巴,尽管是素颜也很好看。“好像就是她,一样的脸型眼型。” “元美,你那首歌准备得怎么样了啊?” 那个最中间的女生随意地笑着,“准备的差不多了,今晚再去刘老师那儿练习,艺考好紧张啊。” “元美你唱歌那么好听,别担心,别紧张。” “是啊是啊,要相信自己,咋们学校其他的音乐生和你相比,你真的可以甩他们一条街。” “听说艺考颜值也加分,等艺考那天我给你画个裸妆,绝对过,影响分很重要。” “嗯嗯,元美你特别适合裸妆,你的眼睛这么好看,一定很适合你。” 元美只是笑笑,“谢谢你们啦,爱你们。” …… “唉对了对了,你们说元美适合那种颜色的口红?” “元美这么白,姨妈色牛血色应该很不错。” “你那都过时了,最近agfyhkik又出了新的颜色,我已经入手了,回来给你们看。” “哎呀,你说的那个agfyhkik牌子我知道,不是说它家口红除了贵一无是处嘛?” “我觉得挺好啊,也就一支四五百,没有萝卜丁贵吧……” …… …… 江寒和楚辞跟在她们后面,把她们的对话尽数收进耳朵里,剩下的五分钟内出现了近三十多种不同的口红颜色,这已经是知识盲区了。 “江寒,你们这时代怎么口红有那么多颜色?” “我不知道,明明看着都一个颜色啊。我妈也有啥不同红色的口红,我没发现那颜色有啥不同啊。” “唉,还是我们那个时代好。” “听不懂,听她们说口红有点瞌睡,像上课听物理老师介绍那些专有名词一样。” “对对对。” 两个人齐齐点头。 果然,直男所见略同。 第42章 借身份 “对了,我觉得咋们学校那个刘老师有点怪怪的,元美你天天去她那里练音乐没问题吧?”那群女生里最左边的一个开了口。 “刘老师我觉得挺好的,毕竟都是女的,也不像那些男老师,在起码也没什么危险吧。”元美说完后才想起来自己说的这句话是有多傻,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呀,最近犯罪电影看多了,都有点疑神疑鬼了,璐璐你别吓我啊。” 那个叫“璐璐”的女孩有些尴尬地笑笑,“我这不也是……你整天给我推荐犯罪电影,我都被你同化了。” “你还说我呢,明明是你抢着要我给你安利的好吧,你还把账都推我身上,谢璐璐,你不厚道哟。” “李元美小姐姐,还不是你给我推荐的那些都太合我胃口了嘛,我哥就是侦探,也是调查这些的,所以就好奇嘛。”谢璐璐笑着说。 “璐璐!你哥哥是侦探啊?太牛逼了吧。”另一个女生说。 “那可不,走!咋们去操场,我给你们慢慢讲我哥破过的那些案子。” 几个女生包括李元美,在谢璐璐的带领下一同朝操场跑去。 “江寒,她们刚刚说的那个刘老师……是刘莹莹吗?”楚辞想起之前在餐馆里,那群男生就在讨论这个,他们都私底下猜测刘莹莹老师就是凶手,这样再加上刚刚那群女生口中所说的…… “应该是吧,毕竟那个冤魂…啊不对,李元美,她是个音乐生,练歌肯定找音乐专业的老师,白城一中这几年的音乐专业的老师也不多,有两个姓刘的老师。”江寒考虑着楚辞刚来一中不久,就慢慢给他解释道。 “我记得之前有个姓刘的老师,叫刘……刘啥来着……”他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最后只抱怨了一句,“可能这个老师太低调,低调到我都想不起来有她那么个人。” “另一个呢?刘莹莹?现在还在一中的那个?”楚辞脑海中一瞬间像是闪过了什么,那个江寒想不起来的老师……有可能是凡人身份的问题,不过应该是错觉吧,毕竟江寒这个人的马虎大意可是出了名的,想不起来也正常。 人死后灵魂记入亡卷和生死簿,自此便无法脱离这两者的约束。但如果是冥界的公务人员不得不要在人间落户工作的话,就只能在冥界黑市上找灵婆写个人类身份。灵婆有支毛笔,好像是当年马良留下来的,用毛笔蘸了朱砂写下你想要的名字和身份,这样灵体在人间行走就像是有了身份证一般自由方便,可一旦经过马良笔写下新的身份和名字,那在死亡之前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便会渐渐被人遗忘,就算能想起来有她这么个人,也想不起来她的模样与名字。 “刘莹莹啊,就是现在白城一中高二的音乐老师,音乐专业的,整天跟个僵尸似的,不笑不说话,走起路来都有些僵硬的感觉。她没有给我上过课,听之前被她带过的人说,她站在教室就有股……有股阴风似的,传的有鼻子有眼,还挺吓人的,我平时见了一般都是绕道远离她。”江寒给楚辞比划着,“你看,就是这么走的。”江寒的姿势有些滑稽,逗得楚辞忍俊不禁。 “好了好了你别学了,”楚辞忍住笑,“听你这么说道,如果你刚刚说的那个不是谣传的话,那这个刘莹莹老师就应该有问题,她有可能是找灵婆借了身份的灵体……哎,姓刘,两个女音乐老师都姓刘,是一个走后另一个就来的?” “嗯嗯,我确定,就是第一个走了以后就来了现在的这个。”江寒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你是想起了什么吗?” “嗯,”楚辞掏出手机,翻了一会儿网页后把手机递给江寒,“你看看,这则新闻我给你说过,你还有影响吧?” 江寒接过手机,手里屏幕上几个大字。 “纵火还是自杀?” 这标题党…… “你别在意这个,看内容。”楚辞提示,江寒像是吐槽成了习惯,总是时不时来一句不相干的话。 江寒顺着楚辞手指地看去,楚辞手这么好看啊,细长细长的。 “看手机!别看我的手!”楚辞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弹了江寒脑门一下。 “知道了。”他用无辜的表情看了楚辞一眼,揉了揉刚刚被楚辞弹过的地方。 新闻如下: “白城西南老街区116号住宅发生煤气泄漏,一家三口全部死亡。据周围人士说,死者是一名工程师和一名老师。男方是广兴房地产的一名建筑工程师,女方是白城一中的一名音乐老师,两者结婚四年,夫妻和睦,有个三岁的儿子。他们死于2017年9月21日。” “嗯我知道这个,是你带我去司南蜀的路上给我说的,还顺便说了一堆什么比较邪门的事,都和这个广兴房地产有关,你当时还说了白城龙脉丢了,我记得很清楚。可这个……和那个刘莹莹有什么关系啊?”江寒越来越懵逼,一脸迷惑地看着楚辞。 “关系大了,但目前都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我怀疑,新闻里的那个死去的女音乐老师,可能就是刘莹莹!” “这…这怎么可能啊?这时间……就算时间能对的上,可这……她一大家子不都死了吗?难道和你一样又出来作妖?” “说什么呢?我是为了政务,谁作妖了?”楚辞白了他一眼。 “冥界的灵体可以找灵婆去借个身份,我怀疑刘莹莹死后借了新的身份重新在白城一中待了下来。这可能也就是你之所以想不起来之前第一个那个女老师的原因。另外,借身份容易,换姓却难。”楚辞说道:“姓氏连着祖坟,人死后如果不出意外,那就不可能轻易改变姓氏,所以都姓刘。之前第一个音乐老师应该就是新闻里说的这样才死去的。不明不白,那就应该有怨气。” “可她死后……又专门借个身份重新跑回白城一中?重新当老师,这太敬业了吧?” 楚辞叹了口气,“唉,这目前只是猜测罢了,不过直觉告诉我,她绝对借了身份。我可以去找灵婆查看。” 第43章 眼球 看楚辞这幅神情,江寒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其实他本来听着就有些蒙圈,果然带着学渣的脑子就不适合思考事情,他被楚辞的思路牵引着,只觉得对方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 “那就是说,目前你的猜测是那个新闻上死去的女音乐老师,其实是之前白城一中我想不起来名字的音乐老师,同时也是现在的音乐老师刘莹莹。这老师还真是……生命不息,音乐不止,教书育人也不止哈哈哈哈哈……”江寒憨憨地傻笑了几声,来掩饰其实他啥都不懂的事实。 “对,就是这样,共同点,都是白城一中的女音乐老师……”楚辞突然变了脸色,一向沉稳的他也露出了慌张的表情,“不好!那个李元美有危险!” 楚辞突然绕过江寒,找了教学楼左边的侧楼梯迅速跑上去了顶楼。江寒迟疑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跟着楚辞也去爬楼梯。 “楚……楚辞,你…你怎么了啊,好突然。”两人到了顶楼才停了下来,江寒作为一个死肥宅,体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差,没跑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急速地喘息着,到了顶楼连忙蹲下来缓缓。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来,此时约莫着差不多五六点,应该是周末,那个冤魂制造的幻境时间点发生了改变,就像按了快进键一样。音乐教室背后是白城天空西边灿烂的晚霞,火烧云大团大团的聚集在夕阳口,一轮晃眼的落日缓缓落进了山里。 霞光照耀在江寒和楚辞的身上,虽然江寒知道这都是假的,但还是感觉身上暖融融的。 楚辞的脸上也满是夕阳的光彩,可眼神却是失真了一般,许久没有转动。 “楚辞?楚……楚辞?”江寒叫他没有反应,他上前一步伸手在楚辞眼前晃了晃手。 “嘘。”楚辞总算是有了反应,他握住江寒的手,对他小声说:“这个夕阳怕是那个冤魂李元美生命里最后的美景,所以她就算是死后制造幻境也会把它加上。” “走,咋们去音乐教室窗子口那里躲着,听里面的动静,看这时间……差不多快了。”楚辞淡淡地说道,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地像是池子里的水。 因为他见证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等一个人面对死亡内心再也没有悸动时,他就应该已经堕入了死亡的轮回口,自此世间万事都与他没有关联。 江寒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悲伤,接下来就是见证李元美已经被安排好的死亡时间,看多了死神的模样,是不是面对死亡,就不害怕了? 江寒仰头看着他的侧脸,下颌的线条像是雕塑一般,似刀劈斧砍出来的完美,夕阳已经落的差不多了。 楚辞叹了口气,低头正碰上江寒的眼神,江寒此时就像是一个偷看别人还被发现的小姑娘一样,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起来,所幸还有点夕阳贪恋他的温度,在他脸上迟迟不走,勉强盖住了某人脸上的红晕。 “你看我干什么?”楚辞的语气又恢复到了和平常一样有些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调子调侃江寒,“是不是我太好看你爱上我了?” 江寒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算了,就当是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就说出来,反正他江寒也没在怕的。 再者,之前在现实楼梯那里……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了吧。 江寒学着楚辞一贯地样子也叹了口气。 “楚辞……楚辞我……”他犹豫着,略带些试探的语气,江寒还没说完,一旁的音乐教室里就传出了一声尖叫。 是李元美的声音! 楚辞和江寒也结束自己的话题朝音乐教室那边狂奔过去,两人站在门口。 教室里面是凌乱地乐谱与音乐书,办公桌上的八音盒还响着,发出让江寒熟悉的叮叮咚咚声。 一个长发女人手里攥着一截麻绳,她的头发留下来遮了侧脸,江寒他们所在的角度看不清楚她的脸。江寒想转个方向去看,却被楚辞拉住,楚辞朝他摇了摇头。 那女人手中麻绳被紧紧地勒在倒在地上还在拼命挣扎的李元美脖颈处。 “救……救命…救……”那个女人一听到李元美的呼救声,便加大力道。 在李元美艰难地发出最后一个“救命”之后,世界顿时陷入了安静。 刚才在八音盒美妙乐曲的配音下,江寒和楚辞目睹了李元美被活活勒死的过程。 她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变成了一具尸体倒在地上。 凶手站了起来,用还捏着麻绳的手别过鬓角的头发,露出一张江寒尤为熟悉的脸庞,高挺的鼻梁与深深的鼻根,那是一副长得很不错的脸。 那正是刘莹莹的脸! 凶手正是刘莹莹! 这时,刘莹莹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不由得让人心里一惊。 只见她从身后拿出了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刘莹莹的表情很奇怪,近似扭曲一般。 她左手掰开李元美的眼皮,右手握着匕首,细心地一点一点,把眼眶里连接着眼球的血管挑断,暗黑色的血从青白色的血管里缓缓流出。 切断眼眶里所有的血管后,刘莹莹把李元美的眼球捧在手心里,像是宝物一般,她阴笑了起来。 补满血管的眼球静静地躺在刘莹莹的手心,瞳孔还在直视着此时站在教室门口的江寒和楚辞。 江寒出于本能想去推开那个刘莹莹救出李元美,可他身子刚刚往前甚至还没迈开步子,就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拦住了他的去路。 教室外的夕阳消失殆尽,黑色的夜晚如期而至。 夜风还在疯狂地吹着,教室的窗帘依旧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这是……? “看来李元美制造的幻境结束了,”楚辞抬头看了看四周,还是他们之前刚刚登上楼顶的模样。 “那……那李元美……”江寒去看教室,果不其然李元美就直直地站在教室最中间,幻境里的那个长发女人,也就是刘莹莹,此时也出现在了教室里。 她跪在李元美的面前,已经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李元美的眼眶里没了眼球,血管垂在眼角,长发被风扫过从脸庞略过,没有月亮的夜晚,那身影看着格外让人触目惊心。 她身边的怨气再次开始聚集,源源不断的黑雾围绕着李元美和刘莹莹。 许久后,风云变幻,怨气迅速围紧刘莹莹,一点一点把刘莹莹的身体,不对!应该是她的灵体,吞噬殆尽。 而李元美周边的怨气消散开来,化作一阵阴风消失了。… 第44章 男朋友 “消……消失了?” 李元美已经离开了,在解决掉杀害自己的凶手刘莹莹之后。 “嗯,她走了,应该是回冥界去了,周边关于她的灵力运动还停留在刚刚。”楚辞看着夜空说道。 “那事情的原委是什么样的?你不是只说,刚才李元美的幻境里我们看到的,只是她死亡的过程。那原因呢?她又为什么要杀害李元美并且还要挖出她的眼球?”江寒还是不解,幻境里摘眼球那段太过于血腥,他的大脑已经自动屏蔽忽视掉。 “可能……是一种癖好。”楚辞说道,他手中的那本亡卷再次出现,自动翻了几页停下来。 “癖好?” “嗯。”他点了点头,楚辞翻看着亡卷给他念着那上面记载的关于刘莹莹的生平。 “刘莹莹自幼性格孤僻,喜欢收集布娃娃。然后在自己房间里把那些布娃娃用剪刀剪开身体,掏出填充的棉花。这是心理疾病。” “剪开娃娃的身体?心理疾病?”江寒平时喜欢看犯罪片,这时听到楚辞这么说,立马就联想道:“那刘莹莹是有收藏癖,收藏什么……布娃娃吗?收藏再弄坏它们……一般患有收藏癖的人都是把自己收藏的东西当做宝物一般珍惜,可她怎么……还暴力对待,不是收藏癖吧。”江寒看向楚辞。 “把收藏的东西当做宝物一样珍惜?可看来那个刘莹莹似乎不是,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她收藏的东西并不是布娃娃……”楚辞脑中灵光乍现,他想起了在幻境里刘莹莹捧着李元美的眼珠,那副陶醉的表情。 “眼睛!是眼睛!”他大声对江寒说:“布娃娃都有那种制作的很精致的眼球,而且刘莹莹杀害李元美,只是为了挖她的眼球!” “有可能!”江寒楚辞两人一拍即合,江寒回想着幻境里走在那群女生最中间的李元美。李元美有一双很漂亮很迷人的大眼睛,格外的好看。“李元美的眼睛很好看,那刘莹莹估计就是奔着她的眼睛去的。” 江寒刚说完,低头细想,眼球……收藏眼球的怪癖…… “我觉得刘莹莹可能有心理疾病或者精神问题。” 楚辞听后也点点头,“我也觉得。” “好了好了,既然刘莹莹的灵体已经被李元美的怨气吞噬魂归大地,而且李元美也已经回了冥界,这事算是过去了,虽然还有些细节问题没有证实,但是事实目前就是这样。至于那些细枝末节处,我交给司南蜀他们去办就行了,司南蜀最近一名员工的灵体也有些问题,还要抽空去处理一番。”楚辞长呼了口气,肩上的担子倒没有那么重了。 司南蜀……又是别未浠啊…… 江寒听到这里没了兴趣,耷拉着脑袋。等楚辞说完后才抽空问他:“对了,柳茗怎么办?” “没事,有牵引符呢。”楚辞笑着,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张纸符,好像是上一次在王一凡身上用过的那张。 他嘴里念念有词,符纸突然有了灵性,朝地上的柳茗飞去贴在了她的额头。 在牵引符的控制下,柳茗虽然没有意识,但却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梯。 “这样没什么风险吧?该不会摔下楼梯失忆什么的吧?” “你玛丽苏小说看多了是吧,”楚辞又敲了敲他的脑袋,“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失忆情节出现。” “你就放心吧,牵引符是我注入了灵力的东西,没事的,而且还具有全自动导航加充电的特性,这还是冥界的黑科技呢。” “听着好厉害的感觉。”江寒竖起大拇指。 “为了操纵走尸罢了,夜深了,咋们也先回去吧。”楚辞刚转身想要离开这里,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过头看向江寒。 “我记得,你之前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他的目光直直地映在江寒眼中,他朝他微微笑着,眼角弯弯一脸的温柔。 “啊?”江寒愣愣地看着他,真的……真的要说吗? 之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现在消失的一点都不剩,他又开始怯懦了。 算了,还是不说了吧。 “没……”他刚想说句没事,却被楚辞突然的一句给打断。 “江寒,我也喜欢你。” “嗯喜欢……喜欢?你……你你你…你刚刚说了什么?”江寒有一瞬间怀疑起了人生,我没有幻听吧?不是开玩笑的?真的?传说中的两情相悦?言情小说里的竟然有一天会发生我的身上? 江寒有股被幸运女神翻牌的喜悦。 “对啊。”楚辞朝他一步一步走去,“你没听错,我刚刚说,我也喜欢你。” “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喜欢我,对吧。” 被猜中了想法的江寒此时脸颊一片绯红浮起。 “是……我喜欢你。”突然有了满满勇气的江寒抬起头来,“我说,我喜欢你。” “噗……”楚辞轻轻笑了起来,“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真的很般配。” “两情相悦?” “所以,我才说,我也喜欢你。”楚辞牵起他的手,两人面对面站在夜空下。 虽然没有人会庆祝一下他们在一起,甚至连星星月亮也没有,但两颗心终于可以靠近,可以互相依偎着入睡。 “别和我开玩笑啊,不然……不然我……”江寒嘟嘟囔囔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楚辞眼角含笑,手捧住他的脸颊,冰凉的薄唇轻轻覆盖在他脸上,楚辞长长的睫毛从他眼睑处划过,像是被不经意间略过了心湖。 独属于自己心上人的气息在鼻腔外喷涌着,绵长的一吻过后,两人相视一笑。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知是什么开始喜欢的你,可能上次在白城成为废墟那时的轻轻一吻,就奠定了我们彼此的心意。 “男朋友?”江寒举起两人十指交握的双手问他。 “男朋友。”楚辞点点头。 今晚没有月亮和星星,还吹着冷风,夜景也不好看,因此这个心动的夜晚,在我心里只有你最好看。 晚安,男朋友。 两人牵着手回了宿舍,像以前一样相拥入眠,只不过从今夜开始,我的每个拥抱都是爱你的证明。 第45章 刘莹莹的尸体 今天已经是星期五了,无聊的一周这么转眼间就过去了,回首这周,八音盒和李元美怨灵事件已经顺利落下了帷幕,就连在和楚辞的感情上也前进了一大步。 现在他可是自己的男朋友呢。 想着想着就莫名的开心,江寒再次在上课时发呆笑出声来。 前排的几个同学听到了他的笑声,狐疑地转过头看了看他,之后又坐好继续听课。 “笑什么呢?”楚辞的视线从黑板挪到了江寒身上,他的表情有些懵懵懂懂,似乎是走神刚反应过来一样。 “没事没事,我就是傻笑。”江寒忙坐好听课。 听着听着就犯了困,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又继续用下巴枕着胳膊,趴在自己的课桌上迷迷糊糊地听课。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老师终于停止了她的唇枪舌剑,夹起教材和辅导书出了教室。今天下午学校老师有活动,专门给学生放了半天假。 江寒他们听到这里只得欢呼一句“万岁!” 上课时整个教室的学生都睡倒一大片,下课铃刚响,前几秒还是死气沉沉的教室立马活了过来,几个男生抱着篮球组团去打篮球,刚出教室门就听到楼道里乱哄哄的闹成一团,同学们都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江寒耳朵好,勉强听清了“音乐教室”“尸体”这两个出现频率较高一点的词。 音乐教室?顶楼的那个? 尸体? 他去看楚辞,楚辞此时闭着眼睛,在偷听一旁那群围城一团讨论八卦的那群女生所说的。 “江寒,又出事了。”楚辞小声对他说道。 江寒看着楚辞的表情,内心莫名有股隐隐不安的感觉。 果不其然,死人了。 刘莹莹的尸体今早在白城一中顶楼的音乐教室被发现,死了有些日子了,腐烂得很严重,有部分肉从骨架上脱离掉在骨头上,隐隐可见的白骨藏匿在肉块里。尸体被人放置在顶楼音乐教室里的那台废旧钢琴椅上。 高三几个学生来顶楼抬桌子,隐隐约约从窗子里可以看到教室里坐着个人,刚开始有些害怕,他们彼此壮了壮胆子,走近一看,那就不是个人,已经是一堆腐烂的肉。 差点没把这几个学生当场吓晕过去,连忙报告了主任并报了警。警察安抚他们许久,那几个学生才缓缓回过神来。 是刘莹莹的尸体。 按照之前李元美一事的推断,刘莹莹死了两年至少。最开始是白城一中的音乐老师,一家三口煤气中毒而死,死后找灵婆用马良笔改了名字借了身份,重新回到一中任职。那么她的尸体不应该早就入馆下葬了,那怎么又会出现在学校,还是在顶楼的音乐教室里。 刘莹莹借来的身份连同灵体一起,已经被李元美吞噬殆尽,但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尸体,这又作何解释? 江寒转头看了看楚辞,问他:“你怎么想这件事?” 楚辞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他只是闷闷地咳了一声后,淡淡说了一句:“刘莹莹不是因为煤气中毒,是他杀,凶手应该是学生吧。” “啊?”江寒震惊,这样看起来那之前推断的那些就又要被推翻重来商议一遍了。 “我查过亡卷,关于刘莹莹的生平记载并不详细,只说了她喜欢收集布娃娃。就连什么时候出生什么时候死亡都没详细记载,马良笔倒真是厉害,连总管天下人生死的生死簿和亡卷都不放过。” “没有记载是因为她借了身份?”江寒听楚辞刚刚的一番话后,总算才是理清了思路,也半道跟上了楚辞的脑回路。 “嗯,是这样。”楚辞整理起了自己的书包,从柳茗那里要了一张请假单,“你要请假?”江寒看着他在请假单上潇洒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我需要回冥界找灵婆问问,她那里应该是有记载的。冥界一天凡间一夜,当然得请假了,不然旷课还要请家长,现在凡间的学校这个制度烦死了都。”楚辞填好请假单后,斜斜得背上书包出了教室门去办公室找班主任李清远批假。 临行前他嘱托了江寒一句,“照顾好自己,我很快就回来。” 江寒想到这里,双颊又红了起来。 他在自己心里暗暗说道,江寒你真没出息,又不是不回来了,还依依惜别舍不得人家走。 果然谈恋爱就像吸毒一样,会上瘾的。 那江寒估计已经中毒不浅了。 那不然怎么见不到楚辞的每一分没一秒都这么难熬呢? 像个女的一样,江寒我鄙视你自己。 中午放了学之后,江寒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宿舍,而是走了相反的方向,他去了司南蜀。 还是想打听楚辞的故事。 多了解自己的男朋友一点……应该……应该没事吧。 也不知道其他人知不知道他俩在一起的事实,他也不知道在楚辞心里是怎么对待这段感情的,!真的是两情相悦吗? 江寒越想心里越没谱,果然感情的事不能多想,想着想着就成了无中生有,暗度陈仓,凭空捏造了。 他记着是在环城路一号……哎?一号还是七号来着?实在想不起来了。 江寒平时就是个马大哈,能记得在环城路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没事,大不了去了那里挨家挨户问嘛。 教学楼里可以上顶楼的楼梯已经被警方用警戒带隔起来了,他们在采集样本并保护现场。 学生不能干涉,江寒也无法凑近去观察,免得死于非命呢? 他摇摇头,去车库取了单车出来,他踩了单车踏板,一脚踩出了学校大门。 过了几个十字路口,今天红绿灯都是清一色的绿色,一点都不堵车。 环城路在白城西面,离一中有些距离,江寒骑了近半个小时才到。 敲开第一家大门,是个老婆婆开的门。 “嗯老奶奶你好,请问这里是司南蜀吗?”江寒学着楚辞那样勾唇笑着,笑容看起来格外人畜无害。 “司南蜀……那是个什么?小伙子你找错地方了。”说着那个老奶奶“啪——”一声重重的关了大门,江寒之前敲门的手还停在半空,有……有点尴尬。 看来不是一号,那就估计是七号。 江寒推着单车数着公园号,那个住在一号的老奶奶听到他离开了以后,拄着拐杖出门来。 这小鬼什么态度?我才四十好吧。 叫什么老奶奶啊,一点眼色都没。 她咒骂了一句后才重新关上门去听戏了。 第46章 司南蜀 :“一,二,三………六,七……” 江寒推着单车一家一家地数过去,第七家应该就是司南蜀,只是因为一楼的玻璃门被拆了换成防盗门,所以一时半会儿才没认出来。 江寒把单车推到门口停下,很有礼貌的敲了敲门,等着里面的人出来给他开门。 但他刚刚敲完门放下手时,门自动开了。 一楼除了玻璃门换了之外,其他的转角楼梯什么的还在,他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顺着转角楼梯上了二楼,正欲敲门时,他想起了之前楚辞带他进去时好像还烧了符纸,很严谨的感觉,那铁门上应该也被施了某种法术,所以一般轻易打不开吧。 尽管内心知道答案,可他还是想试试,便把手放在铁门上,江寒都没怎么用力,下一秒,门自动开了。 WHAT??这些门都有来人自动开门的功能嘛? 门从里面被推开,走出来两个女生,一个江寒认识,很熟,是别未浠的妹妹别未眠。另外一个上次来时也见过,就是抱着数位板看着电脑发呆的那位大触。 别未眠穿着改良版的齐胸襦裙,不亏是古代人,穿着这种改良汉服也有一股与常人不同的气质。她剪了披肩的碎发,耳边有一缕头发被编成辫子打了个小丸子,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乖巧可爱。而那个女生把自己的短发都一一烫成大波浪,也扎了个丸子在脑后,穿着黑白格子衬衫配牛仔裙,浑身上下都有一股成熟女人无法描述的气场,和她旁边走可爱风的别未眠大相径庭。 “江……江寒?”看到门口的江寒后,三人一发愣,倒是别未眠先想了起来打破了尴尬的场景,但一时又不太确定他的名字,便迟钝地试探着叫了一声。“你是叫这名吧?”试探完还不忘大方地问一句。 “嗯,”江寒不好作答,只得点点头。 “你怎么来这儿了?有事吗?” “嗯……想问问关于楚辞的事,行吗?”要是不行就算了吧,他也不太想让别人为难。倒是他自己,你老是打听人家楚辞老本干嘛啊?莫名其妙,但有忍不住。 “……”别未眠打量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应该……应该可以吧,进来说。”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等江寒进去后又对身旁的人说了句:“何意,你一个人没问题吧?我这儿得把这个人应付过去。” “没事。”何意探头又看了看江寒,看着江寒身上没有一丝灵力的模样,不由得问了句:“凡人?他还活着吧?怎么到这儿来了?” “额……”别未眠低头凑到何意耳边,小声说:“他是通灵体,百年难遇,还是摄政王殿下带到我姐姐跟前的。” “摄政王殿下?”何意眼前一亮,“倒是好长一段时间没在司南蜀看到他了。” “那可不,他也是要上学的嘛,不过也是,那课本都差不多,学了一次又一次,怎么还去学啊,真的不懂,有那闲时间不如多翻翻亡卷。我发现亡卷上有不少瓜呢。”别未眠别有会意得对她笑了笑。 “好了好了,那我走了啊,晚点见。”说完何意便化成一股风吹散在了楼道里。 别未眠这才关好铁门进来,这时候是个饭点,编辑部的几个长袖人口就只剩自己和何意,其他的都去觅食了。本来要陪何意去看一趟她生前的坟,最近貌似不太平,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江寒来。 “稀客稀客啊,”别未眠学着姐姐平日招呼人的样子,“你坐接待室的沙发上,想喝点什么?茶?咖啡?还是饮料?” “随便吧,我也不渴。” “哦,那就算了。”果然只是客套,就是出于礼貌才问问,她就巴不得江寒不要呢,还是懒。 “嗯嗯,你要问什么?问吧。”别未眠挑着在他所坐的沙发旁边坐下,掏出手机边玩手机边问他。 “你什么时候死的?”江寒突然冒出来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听楚辞说过,别未浠死亡年龄比他大,可别未眠还要叫楚辞哥哥,那别未浠到底是和别未眠差了里面死的啊?还记得楚辞那语气,貌似应该是别未浠比他大好多岁,别未眠比他小好多岁。死人的年龄差一般用百开头,就像楚辞说自己六百多岁一样。如果别未浠和别未眠之间相差几百年,那……那这个姐妹……是不是有点怪?确定是亲生的?看这年龄不像啊…… 不对,江寒你这什么奇怪的注意点? “我?”别未眠的视线短暂地从手机屏幕上离开转移到他身上,看了他一眼后再次低头玩着手机,“问这个干嘛?” “您不知道问一个死人她什么时候死的,这是个忌讳?” 巧了,江寒还真不知道。 “算了算了,”别未眠果断跳过这个有些智障的问题,“你不是说问楚辞的嘛?怎么又问我?告诉你别打我主意啊,姑奶奶可不想谈恋爱。” 江寒莫名闻到了……这是单身狗的清香? “你该不会死了这么多年都是单身吧?死之前也没谈过恋爱?母胎solo姐姐?”听楚辞说,一般人死后成为灵体,死之前什么样貌,成为灵体也就长什么样。看别未眠现在这个模样,江寒可以断言,她死时没有超过十九岁。虽然看着脸蛋上没了婴儿肥,可一笑脸上还是有股稚嫩的感觉。 还有刚刚看到的何意,她看着年龄也很小,只是气质很不错。 你想想“我是不是母胎solo关你什么事?” “就问问,满足一下好奇心嘛。话说,我们老师给我们说,古代人十三十四岁就结婚生子了,那你怎么没有?”江寒自顾自地说完后,被别未眠狠狠瞪了一眼。 “因为我不想啊,再说,姐姐那时都还没嫁人,我嫁那么早干嘛?”她刚说完后才反应过来,江寒这是把她带进沟里去了,“停停停!”还是要赶快结束一定话题。“说重点,再胡说我就去追何意了。” “好好好。”江寒听到何意这个名字时停顿了一下,这个名字还挺耳熟,好像前几天才听别人提到过,可貌似脑海里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 “我想问问,楚辞……他是怎么死的,或者就是……他的生平,他遇到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吧?”他看向别未眠。 “嗯,我知道。”别未眠似乎是在游戏里挂掉了,脸上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但随即就锁了手机装进口袋里,正襟危坐十分正经地问江寒。“你问这个干什么?这是人家的隐私,懂吗?隐私!”她把尾音提高,故意把隐私两字咬得很重。 “我知道,我之前问过他,他那次也主动给我讲过,但是就讲了一般就没下文了,他让我去翻翻亡卷或是素材,让我自行体会去。” “楚辞哥还给你看亡卷?!”别未眠听到这儿下巴都快要掉了,要知道,楚辞在他们心中还是一位很高冷的人物,放眼整个冥界过去,敢正面迎击楚辞的也怕就只有他江寒了吧。 第47章 再遇苏鸢 “我感觉楚辞哥对你特别好,相反一对比,才发现对我们都好冷淡。”别未眠说这话时有些闷闷不乐的感觉。 “可能是和你们熟吧……”江寒不知道怎么接话了,难不成说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他对象?哦不对,这个说出来太羞耻了!! 江寒偷看了别未眠几眼,所幸她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反应,那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大概只有楚辞和苏鸢这两个人才会读心术。 果然也不是人人都会这玩意儿的。 “行了行了,怎么一跟你闲聊话题就越扯越远了?”别未眠再次做好,再次向他确定了一番,“你确定要知道楚辞那段记忆?” “很惨是吗?”别未眠的表情有些吓人,像是在警告江寒一样。 “你自己看吧。” 说着她从掌心里凭空造就了一张纸符,嘴里念叨了几句后,纸符自动飞到江寒额头上,附着在那上面。 别未眠是纸符大师,什么功能什么样子的纸符都能做出来。 至于楚辞的生平,别未眠觉得自己不够心狠没有办法用那种事不关己的口吻给别人讲出来,毕竟那是个噩梦,她还记得很清楚,楚辞是怎么在迷失自我的边缘被冥帝费尽艰险给拉回来的。所以她造了一张回生符,把那段记忆制成幻境,还是让江寒自己去感受吧。 那简直是一个没有人性的时代。 当江寒再次睁开眼,他已经不在司南蜀里,就连别未眠也不知所踪,他一个人走在小路上,周边来来往往的车队行人都是古时候的装扮,江寒穿着现代装走在他们中间,格格不入。但好似和之前掉进饿鬼邬氏的回忆幻境一样,回忆里的人看不到他。 除了…… “江寒?”一声略带些稚嫩的童声在身后响起,虽是青天白日,可江寒还是被这句给吓到了,连忙转身。 叫他名字的人江寒认识,又是苏鸢。 只见苏鸢穿着一袭素色半裙,上衣是斜领的圆袖,头顶一个斜斜的发髻,眼底有些乌青,大概是熬夜留下的,模样依旧可爱迷人。 她插着腰用奇怪的眼神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打量了他一番,江寒被她转的有些懵,双手一摊:“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 “非也非也,卿待汝眼过,何日初遇?”苏鸢十分文绉绉地问了他一句。 “……”江寒一阵沉默。 妹子你说了些啥?咋们说普通话不好吗? “噗——”苏鸢用袖子捂住嘴优雅地朝他笑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跟个憨憨似的,也不知我哥咋看上你的。”她的眼神里满是大写的嫌弃二字。 “你还说我?我倒还想问问你,怎么在幻境里我走到哪里你跟到哪儿?”江寒本来还想开玩笑地说句“跟屁虫”,奈何苏鸢是楚辞的妹妹,还是算了吧,坚信爱与和平,不打嘴炮了。 “这个嘛……”苏鸢可能是看到街上行走的人都向她投来诧异的眼神,好似在说这姑娘怎么自言自语呢。她对着江寒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上自己边走边说。 因为这里是幻境,江寒并不属于这里,所以幻境里的人看不到江寒,直接无视他的存在。而苏鸢不同,虽然她在各个历史幻境里穿梭,但她在每个幻境都有固定的身份,也算是作为外来人口的苏鸢融进了幻境这个圈子里。 “因为我的灵力是使这些幻境运转的关键嘛,你大可以去看看,每个涉及别人历史或者回忆的幻境里都会有我,但只是外貌年龄姓名不太一样。”苏鸢用一只眼睛看了看身旁的江寒,笑着问他,“和我哥在一起了没?” 江寒没理她,她自顾自地在江寒耳边说道。 “这里可是我哥回忆的幻境,你能来到这里,按照历史来说,你们俩应该已经在一起了,前几天顺便还把怨灵李元美送回了冥界,我说的对不对啊?” “嗯。”江寒淡淡地回了一声。 “哦……”苏鸢故意拉长调子,“那你来我哥的幻境,不就是为了了解我哥当年死亡的真相嘛,是吧?” “对,我想了解他多一点。” 他刚说完这句只见一旁的苏鸢再没了话语,刚刚还叽叽喳喳的像只鹦鹉一样,现在却静的出奇。 江寒低头一看,苏鸢早已不在自己身边,卧槽,这妹子啥时候溜得? 他四下看了看,只见街上的人群都朝一个地方涌去,那里人山人海,好多人围在一起似乎在观赏什么。 定睛一看,苏鸢小小的身躯也混杂在那些看热闹的人群里,江寒摇摇脑袋,小跑过去揪住她,“你看什么呢,不是说你哥的事嘛?” “你不是找我哥嘛?”苏鸢的目光都没离开过人群里。 “嗯,哪儿呢?” 苏鸢伸手指了指人群最中间那个看起来年龄最小的男孩,“就在哪儿呢。” 江寒凑过去,果然看到了那个男孩,这是楚辞小时候的样子吧?看着也格外的可爱。 他穿着灰色的短衣,对面站了一个身高目测一米八的肥头大耳的男人,看这架势像是要打架。 “对,就是打架。”苏鸢突然冒出来一句。 围观的吃瓜群众聚在一起,磕着瓜子看着热闹,都小声议论着什么。 “你们说谁会赢啊?” “…这不废话吗?你看看这实力相差有多悬殊,可能大铁块赢啊。” “大铁块这是又怎么了?找个小孩子打架不怕别人笑话?还摆这么大阵仗。”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呗,还是祈祷这小孩别被打太惨就行。” “……” “……” 江寒站在一旁听着他们一伙人的对话脸色十分难堪,说什么呢?没点眼色,明明楚辞最厉害好吧,他的内心此时狂奔而过十万匹曹尼玛。 “你别忘了,我哥现在只有九岁。”苏鸢打断了他心中奔驰而过的十万匹曹尼玛,“那个男的,也就是大铁块,眼下不过三十出头,正当壮年。” “你是不相信你哥会赢吗?” “不是啊,他一定会赢,毕竟我哥的这段回忆的内容我都能倒背如流了。”苏鸢笑着说。 “那你刚刚干嘛说的那么悲观?” “渲染下紧张的氛围嘛。” 妹子你这么实力坑哥,你哥知道吗?不知道也没事,我会代为转答的。 “开始了!开始了!”苏鸢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让他看的专心点。“这段回忆转接我哥给你讲的那里,就是这个人本该要离开,却又半路转头重新回来给我哥找麻烦,这是背景,考试要考的。” 江寒有些哭笑不得,妹子你的流行词一个接一个,什么时候也能教教你哥啊? 第48章 神仙打架 “好你个毛头小鬼,洒家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还不知悔改,仍然与洒家过不去,那就和洒家过过招,让洒家看看你实力如何?”那个肥头大耳的大铁块没有头发,头顶简直像面镜子一样,反射的太阳光格外的晃眼。 “兄弟,贼喊捉贼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楚辞朝他笑笑,笑意里还流露出一丝不屑与无语,也是,这人大庭观众之下公然把祸水泼到受害人楚辞身上,也难怪楚辞会这样。 “小屁孩,有本事就在我手底下过几招再说。”大铁块还没说完楚辞就一击而过,伸脚绊到大铁块,街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这人得是有多重啊?江寒吐槽。 那大胖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毕竟落地的声音那么大,要是普通人,早就摔成肉饼了。 人群中一阵欢呼声,更有人带头喊了句“好!” “啧。”大铁块不屑的回了一声,从地上爬起后用拳头擦了擦嘴角,咬紧牙从牙缝里蹦出来一句:“你丫的偷袭?还是不是男人?” 这话说不出去是个明眼人都知道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可他却仍然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这位兄台你的脸皮,在下佩服,佩服得不能自已。 江寒在内心感叹道。 “我只说三点。”楚辞总算说了句话,对大铁块伸出三个手指头。 “第一,你说了和你过过招之后我就动手了,有什么问题?难道只许你动手还不准我反击了?” “第二,你一个七尺胖子和我一个小孩子打架,还搞得这么大场面,要是输了你这人丢的起?” “第三,兄台你要点脸吧,如果你不要,请把它给需要的人,纠缠我的人一直都是你是吧,也是你提的单挑。”楚辞振振有词,说完三点两手一摊,“所有有什么问题吗?” 江寒有些震惊,这他妈……楚辞你口才太好了吧,祖安小王子啊。 “你……你…!!”大铁块说了好几下你字,倒却没了后话,像是想到了什么,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这个小屁孩打倒在地,已经够丢脸了,刚才那一击好歹可以说是楚辞趁他不备偷袭,若是重新准备好再来一回,那估计被打倒在地的还是他自己,到时候总不能说是自己踩了香蕉皮滑倒的吧?不行不行,这人可丢不起,要是丢了这以后又该如何立足在这汉800里城?岂不成了人人饭后谈笑的话柄?不可不可,还是赶快溜吧。 嗯,对,溜。 那大铁块伸手指了指楚辞身后的人群,喊了句:“看!灰机!”说完一溜烟儿就跑进人群不知所踪。 谁知楚辞刚刚眼皮都没抬一下,大铁块就在他眼前正大光明溜了。 江寒看到了这出后,不由得笑了起来,扯了扯苏鸢的衣角,“这不是耍猴表演嘛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到这么沙雕的表演,值了值了。” 苏鸢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无语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嫂子太沙雕怎么办?还是那种沙雕到智障…… “我说…那个……关注点错了,你应该看我哥的。”苏鸢指了指那边的楚辞。 “哦,对,那接下来你哥要干嘛?” 话音未落,楚辞似乎觉察到了些什么,之前由看热闹的吃瓜群众组成的人群此时已经散开,没瓜吃了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楚辞径直朝苏鸢和江寒所在的这边走过来。 “他他他……他过来了,是因为看到你还是看到我了?”江寒躲在苏鸢身后揪着她的袖子问。 “嗯……不清楚,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之前他都是在和大铁块打完后直接就走了,这次……应该是有你在吧。” “那他不是应该看不到我吗?” “对啊,不应该吧……” 再抬眼时,楚辞已经走到他俩的面前。他单膝蹲下,蹲在苏鸢面前。 楚辞现在虽然年龄小,可身高在同龄人中已经很挺拔很高了,苏鸢的身高目测120cm……虽然他要蹲下去看苏鸢。 “小妹妹,你一个人吗?”楚辞嘴角勾起一抹暖心的笑意看着苏鸢。 “是的。”苏鸢点了点头。 “那你认识你身后的这个人嘛?”他指了指站在苏鸢身后的江寒。 “你……你看得到我?”江寒瞪大了眼睛。之前苏鸢不是说我不属于这个幻境所以其他人都看不到我嘛,那为啥楚辞能看到? “他啊,我的小跟班。”苏鸢面不改色地说着。 “是吗?”楚辞凑近江寒看了看,江寒此时僵在原地,我是该溜?还是该溜?“不像啊……”楚辞围着江寒转了一圈,许是觉得这人不留长发还穿着这么怪异的衣服,倒不像本地人,他在想这人莫非是个人口贩子?来汉800里城拐卖弱小又无助的小女生的?(弱小又无助的苏鸢?) “他是外邦过来的,并非本地人,再者……”苏鸢打量着楚辞,“莫非小哥哥你能看到他?” “当然。”楚辞抱臂立在一旁。 “小哥哥是通灵体啊,原来如此。”尽管苏鸢知道他是通灵体,毕竟是兄妹,虽然是表的。苏鸢此时演技爆棚,“哇”了一声,“小哥哥你好厉害啊。”说完并朝他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简单介绍下啦,因为情况有变。”苏鸢站在江寒身边对楚辞说:“这是江寒,他因为……因为一些原因,现在就只有我和你能看见他。至于你嘛,小哥哥你是楚……哎不对,元辞是吧?” “嗯,这是义父给我取得名字。”楚辞笑着说,“那既然如此,能否请姑娘和这位……江兄,一同去府上做客呢?” “不了……”江寒还没说完,苏鸢上前一步用胳膊肘捣了江寒一下,抢着说:“可以啊。” “那正好,请两位移步,我来带路。”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楚辞走在前面,苏鸢和江寒走在他身后,一路上两个人互相都在掐架,楚辞有些为难,不知怎么办才好。 “我不是来看他回忆的嘛?怎么又要去他家里做客?”江寒问。 “要了解他的生活嘛,再者,你去了就知道了。” “为啥啊,他家有啥不同吗?我就算去也就知道他没看到我好吧。” “去拜访一下公公不好吗?你可是我哥的准媳妇啊。” “你别这么大声,他能听到的。” “听到就听到,怕啥?”苏鸢白了他一眼,“再说,就算听到什么,听到的内容也是涉及到了未来会发生的事,都会被幻境自动和谐的,他啥都听不到你放心了。” 第49章 元一则 听楚辞说这是他义父家,义父在他五岁那年看他可怜就收养了他。义父名讳元一则,是朝中重臣,戎马一生都没有娶妻生子,也是某次行军打仗偶然看到楚辞一个人混迹江湖,觉着可怜和自己投缘才带他回家,洗洗干净捞出来当儿子养。 楚辞的父母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只留下楚辞一个人,一个人的生活也许很孤单,但他很自由。他也很感激元一则对自己的照顾,毕竟两颗孤单的心,都是很容易就靠在一起的。 楚辞今年九岁,跟着元一则学习武艺,元一则也是军马大元帅,刷的一手的好刀让人防不胜防。 江寒苏鸢入府当晚,元一则便摆了宴席。一是楚辞从没带过朋友回家,今晚破天荒带了个小姑娘(他看不到江寒,江寒爆哭),庆祝庆祝。二是北方战事告急,过不了两三天元一则又得去行军打仗去。 “那个……这位小妹妹怎么称呼呢?”元一则喜欢孩子,总是用玩笑的语气去逗他们。可那些孩子得知他是大元帅后都落荒而逃,吓得一点都不敢靠近。可苏鸢却没有半点害怕,大大方方行礼应道:“回元帅,小女苏鸢,是鸢尾花的鸢。今晚来贵府实在叨扰,我也是一个混迹江湖的人,过不了几天就要远行,这几天也就麻烦元帅了。”她轻轻笑着说完。 也幸好只有苏鸢和楚辞能看到江寒,不然以江寒的口才,他也不知道要如何作答。 “苏……苏鸢?好名字,小妹妹今年多大啊。” “回元帅,按阳历应该是七岁,阴历的话……这个还有点算不过来。”苏鸢说的年龄是按她在这个历史时代幻境里的身份算的,所以才说阳历,若是阴历,那在起码和楚辞差不多都六百多岁了。 “这么小?就……就一个人勇闯江湖?”元一则也是很吃惊。 “家里父母过世得早,也是情非得已罢了。” “唉,和辞儿一样,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来,老夫敬你一杯!”元一则说完举起酒杯满上后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看见苏鸢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才想起来,瞧着苏鸢的模样,这女孩年龄估计要比楚辞还小,“是老夫唐突了,忘了你还太小不得饮酒,这人老了,记性都不好了,唐突唐突了。” “元帅言重了,只是苏鸢不喜欢汉800里城的烈酒才赔了元帅的脸面,并非不能喝。” “哦?”元一则倒是有些意外,“那你喜欢那里的酒?” “江南苏子坡的枇杷酒,清新入喉,很适合女孩家。汉城甘酒就像是北方英勇儿郎一般豪爽果敢,苏鸢觉得太辣便不喝。” “苏子坡的枇杷酒,那确实也很有名。”元一则说道。 江寒听苏鸢说完后下巴都要落在胸口上了,什么?!妹子……你你你…你才多大啊,对酒就这么了解?WTF? 苏鸢听到江寒的吐槽后回头白了她一眼,拜托,姑奶奶我都多少岁了,经历了那么多朝代更替,知道多一点也不足为奇好吧。 头发短见识也短的傻嫂子。苏鸢对江寒的评价。 元一则也是个性情中人,一趟宴席下来喝得通醉,眼看都要眼冒金星站不稳了,还举着酒杯对月当歌来句“来!继续!给本帅满上!哈哈哈…” 楚辞吩咐人把元帅扶下去好生照料着,苏鸢也吃完最后一口菜后放下筷子。 “你没喝几口啊?怎么和你对酒的元帅就喝成那样了?”江寒好奇,一个七岁小姑娘和一个成年人对酒,竟然完胜?! 果真活久见,佩服佩服。 “我没喝啊,一直都是他在喝罢了,就连我哥都没喝几口。”她瞪着江寒,“你别看我样子小,可算起年龄来和我哥一样,都能做你老祖宗了好吧,别瞧不起我行吗?我可是我哥娘家人。” “对对对,您是。”江寒应付道,“可是你说楚辞是你表哥,你们俩……这哪来的血缘关系啊?”楚辞自幼父母双亡,估计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亲戚吧,苏鸢也差不多啊,那这哪来的表哥表妹这称呼? “我舅舅,也就是冥帝,冥帝在楚辞死后收养了楚辞,这也是他现在能成为冥界摄政王的原因,他是代我舅舅行使管理权的。我也没说过我们俩有血缘关系吧?” “还可以这么操作?” “昂。”苏鸢再次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江寒。 “那你不是说你父母双亡,也……”江寒还没组织好剩下的话语,用眼神示意苏鸢,你品,你细品,你能懂我意思吧? “能。”苏鸢的目光已经离死鱼眼越来越相似了,整天看着傻嫂子,害,也不知道楚辞怎么受得了的。 反正苏鸢只是嗑一下辞寒cp罢了,腐女之魂,经久不息。 “你说的意思是我也自幼父母双亡,怎么就知道冥帝是我舅舅了是吧?” “对!”妹子你的阅读理解能力很强啊! “你搞错了啦。我在人间,也就是幻境里,楚辞的回忆幻境里的身份是父母双亡一个人闯荡天下的弱女子,可这不是我本来的身份啊,我本来的身份是冥帝妹妹的女儿。每个回忆幻境里我的身份都不一样,就当是考验演技一样,之前我和你第一次见面在饿鬼邬氏的回忆幻境里是吧,在哪里我的身份是邬氏的女儿邬二楼,所以懂了没?每个回忆幻境里我的身份都不一样。” “原来如此。”敢情这是小号啊,还安排的这么好,身份之间都是无缝衔接,高!这个回忆幻境挺不错的。 以上是来自用户江寒的五星好评。 “只是,现在你哥……”江寒有些一言难尽地指了指门外的楚辞,“你哥得啥时候才到17岁啊,挺想看他长发飘飘是啥模样。” 他刚说完便陷入了想象中。 长头发的楚辞……走路带风,微笑露齿,长发齐腰,一颦一笑,尽态极妍。 “你在想桃子吗?” 他的思路被打断,转头看见苏鸢的白眼外加嫌弃得不能再嫌弃的目光。 “没没没,就……就脑补一下男朋友古装的样子嘛。”他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哎对了,楚辞现在才9岁啊,那咋们还要等几年啊?” “你就那么盼望着我哥早点死?” “不是你这……你这小朋友胡说什么呢,我是记得你哥说过,他之前喜欢过一个人,所以我想快点知道那个人是谁,才不是盼着你哥早死呢,我可心疼了。”江寒一脸委屈。 “滚!”苏鸢果断起身离他远远的,“秀恩爱别在我一个母胎solo面前秀ok?” “okok。”江寒果断收住了话柄。 第50章 醉酒 …幻境里今晚的夜色很…美,一轮洁白无暇的月光静静地照在大地上,露在表面的地皮都被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银光。 江寒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飘在元帅府里,好生寂寞,反正也没人能看到他。他终于懂做一个孤魂野鬼是什么感觉了,世界那么大,还是没人能看到你。 “江兄?” 他正感慨着,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还这么文绉绉的。 “楚辞?”他条件反射喊了楚辞现在的名字,却见站在他面前的人揉了揉脑袋,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江兄可是记错了我的名字?我姓元,元辞。” “哦抱歉,是我记错了。”听楚辞和苏鸢的话夹在一起,就是说楚辞生前叫元辞,死掉之后就改成楚辞了。都说换名不换姓,可他为什么只换姓不换名? 而且为什么偏偏是楚呢?难道楚辞喜欢屈原?屈原就有本《楚辞》。 楚辞看见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便细心地问他道:“江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有啊,一大堆呢,我这苦水都没地方倒。”江寒无力地抱怨着。 “那江兄可否跟我说说?如果方便的话。”楚辞那张还未长开的脸蛋上露出了担忧的表情,小眉毛一皱,越发得可爱。 “当然方便,就是我可能话多,这苦水倒起来也没完没了的,麻烦元兄你多担待了。”他学着今天苏鸢的样子双手抱在一起,作了个揖道。“哦对了,还有你别老叫我什么江兄的,我有名字,直接叫我江寒就行。” “嗯,江寒。”楚辞笑着说。 “既然你要找我倒苦水,那咋们就换个地方说吧。”说完楚辞一只胳膊拉住江寒的肩膀,往上一跃,再一落地,两人便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屋顶上。 “坐这里就没人能看到了,你有什么心事就尽管给我说吧,我一定保密。” “有啤酒吗?”江寒问。 “什…什么酒?皮酒?”楚辞反问。 “抱歉我忘了,忘了这儿没有那玩意儿,那就不喝酒了,直接开聊吧。” “嗯。” “我………”江寒我了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来,“算了,你这儿有啥酒?随便来点,没酒我说不出口,怕你觉得我矫情。” “那行,你等我。”楚辞一跃而下,跑去厨房搬酒去了。 江寒本性有点傲娇,在喜欢的人面前就喜欢撒娇,可奈何喜欢的人在自己面前却不记得自己,就像第一次见面一样,要多生疏就有多生疏,也没事,就当是养成。这小楚辞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楚辞许是听到了江寒的召唤,耳根子有些热。他快去快回,取了两小坛烈酒,是元一则自己酿的粮食酒,可以辣进骨子里的那种,可那种喝着也带感。 江寒接过来猛喝了一大口,被这猝不及防的辣味呛了喉咙,连连咳嗽了起来。 “你慢点喝啊,这酒不能喝太快,入喉变成刀,割喉咙眼儿呢。”楚辞贴心地拍了拍他的背。 江寒被刚才的那口酒呛得已经有了些醉意,嘴里迷迷糊糊地说着一堆楚辞听不懂的话。 “我呢,就…就是一苦逼高中生,梦想是拯救世界哈哈哈,谁年轻时还没做过想当超人的美梦啊,可那他妈的就是梦!我被作业压榨得都……都忘记了那个我想拯救的世界长啥样来着…”此时是一个醉酒学渣的内心陈述时间。 他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我没日没夜勤勤恳恳地读书写字。我觉得我够努力了,可他妈物理数学我还是全班倒一,我那么努力有用吗?没用!没用我还不如哪凉快待哪儿呢,还图个清净……” 楚辞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听他发着牢骚,他也并不知道江寒口中的“高中生”“物理”什么的是何物,应该是私塾?刚刚有听到他说读书写字的。 楚辞也不太懂,不就上个私塾嘛?这么痛苦。 江寒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嗝,还在不自觉地灌着自己,他大概明白现在给楚辞说什么他大概都不知道,这都不是一个朝代的人,六百多年的时差,原来对牛弹琴这个样子啊……不对,不是牛,楚辞是我的小可爱,嗝……才不是什么牛…… 幸好此时的楚辞并不会什么读心术,要是让楚辞听到江寒此时在说什么的话,十足十估计他得哭笑不得。 楚辞在他旁边一直没说过话,就静静地听他说着。 他对他说自己的理想,说自己的未来,也说着两人共同的经历。 说到他和楚辞经历时,幻境系统特地屏蔽掉了有关泄露未来的话语,所以楚辞听地一直很懵逼。 楚辞地内心:“他在说什么啊?好奇怪的人。” 突然,江寒伸手捧着楚辞的脸颊,烈酒的醉意涌上心头,他的眼角红红的,脸蛋也是红扑扑的。 “楚辞你知道吗……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你,虽然你一直……一直对我不冷不热,搞得我好……好像个舔狗一样……唉不对,不是舔狗,如果我是舔?那不就是说你是狗吗哈哈哈,说错了说错了,你别生气别生气……我换个词……就搞得我好像……好像你不喜欢我,只是为了那个……那个…负责任一样,如果…如果你不喜欢我,也…也没关系的,我不强求,毕竟我也是男的,就算我喜欢你,也不能强求你不喜欢女生喜欢我是吧,对你不公平…不公平呢……”断断续续的一大串话终于说完了,江寒趴在楚辞双膝上沉沉睡了过去。 楚辞轻轻的抚摸着膝上人的头发,软软的,像小猫一样,留长了估计很好看吧。 他轻轻笑着,尽管他很想说一句:兄弟你刚刚说了个啥我没听懂,但看着江寒趴在自己膝盖上睡得正熟,便什么话都问不出口了。 就像是他本来就是要这么睡得一样,远远看过去应该很安详很自然的一副画面,没有半点突兀。 他看了看江寒后抬头望着夜空,星星一眨一眨地在云海里遨游。 今天交到了很不错的朋友嘛。烧火棍 他勾唇笑着。 一旁已经换好自己的HELLOKitty睡衣正准备入睡的苏鸢起身去关窗子,正巧看到远处屋顶上的两人,背影倒是格外的唯美,皓月当空,一派安然的模样。 虽然嫂子傻傻的,但和表哥挺般配的。 她也笑着关紧了窗子,之后一秒变脸,妈的又不是我对象我笑啥,母胎solo只配看别人恋爱吃狗粮,睡觉睡觉! 她连忙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第51章 元辞 幻境里的日子过得很快,自那晚开始江寒楚辞两人的关系可以说是更近一步了,虽然……他们之间相遇有六百多年的时差,不过好在,心里有互相就不错。 可当江寒反应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现在的楚辞,哦不是,现在的元辞多少岁?九岁…… 天呐江寒你在犯罪,你在干什么? 人家才多大啊你就拉着人家谈恋爱…… 正当江寒一个人蹲在角落瑟瑟发抖时,苏鸢从门口进来就看到他狼狈的背影,不禁抱臂问他:“你在这儿干嘛呢?” “啊?”江寒刚刚在想事情,被苏鸢这么一句吓了一跳,“我啊……哈哈哈没事没事,我…我没干嘛呢。” 没干嘛你结巴什么?腿抖什么?! 苏鸢第N次用看弱智的目光看他,她叹了口气:“走吧,是时候要离开了。” “离开?离开去哪儿啊?” “废话,我离开了这个环境的时间进度才会加剧啊,不然你真打算在这儿呆八年?等我哥长大?” “这样也不错……”他刚都囊着说,被苏鸢一瞪后连忙收住了话柄,“那要向楚辞辞行的。” 苏鸢大手一挥,凭空变出了一张纸符,纸符快速燃烧了起来,火烧过后化成的纸灰洋洋洒洒有灵性般,被苏鸢的灵力控制着围绕在两人身旁,眨眼间江寒和苏鸢已经离开了元帅府到了一个江寒从来没见过的地方。 四处满是流动的画面像万花筒一般,好似一幕一幕流逝的时间一样。 “这是哪儿啊?”江寒好奇地四处看看。 “幻境的控制室。”苏鸢闷声说道。 苏鸢刚刚已经用消止符消除了幻境里有关自己和江寒对楚辞的所有记忆。 为了不影响后面历史的发展,这是最方便的方法,他现在只能忘记自己和江寒。 “来这儿干嘛啊?”江寒盯着一处正在流转的画面问她,画面上是楚辞留着长发舞剑的模样。 “为了方便你更好的看嘛。” 苏鸢说着,慢慢地从四周流动的万花筒里调出一帧又一帧流动的画面放在江寒面前。 元辞遇到了元一则,从九岁至十七岁。 十七岁那年,上古冤魂现世,天灾降临,大旱三年,地里颗粒无收,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大朝的巫师早就运用天象推算出了这个劫难,他告诉大帝,天灾会毁灭整个大元朝,化解之法便是用灵力满溢的少年祭天,当少年的心头血在地方汇流成河时,冤魂尝到了少年干净的血后,会再次陷入沉睡。 巫师是个藏头藏尾的人,只因三年前治理水患有功才被大帝一直留在朝里。 大帝听到有破解之术,大喜,忙安排巫师去找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少年。 巫师在茫茫无边的汉800里城里挑中了元辞。 那个中元节几乎是所有人一辈子的噩梦。 汉800里城城前今日人满为患,楼底是巫师用朱砂画成的镇压封印阵法,少年被绑在最中间,他始终低着头,陷入昏迷中。 天灾导致的大朝荒废了数万亩庄稼,百姓颗粒无收,颠沛流离。 祭天仪式开始,从各处绵绵不断涌来的百姓聚在汉800里城城门口,他们祈求上苍能当过自己,饶恕自己。 巫师一身黑袍,用低压的语调一遍一遍唱着悲鸿的哀歌。 他用一把匕首,在万人的呼喊中插进了元辞的胸口。 他胸前的鲜血喷涌而出,心头血一滴一滴落在法阵上,被风带到四处的血味儿勾引起了人类最原始的血性,祭坛底下的人们在呼喊,在高歌。 “只要他死了咋们就都有救了!” “是啊是啊…还是巫师有办法……” “上苍赶快饶恕我们的罪过。” …… 他们的目光都齐聚在元辞身上,因为中了巫师的束缚咒,元辞一动不动。 他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一把插进了自己心里一样,心疼的就像要死掉了一般。 他缓缓抬起头,在严重缺血的迷离中看到了那些百姓眼中的饥渴。要不是有祭坛的保护,他估计早就被那些贪婪的人要吃干抹净了。 这到底是个怎样一个疯狂的时代? 那时候人只爱自己,只关心自己,都是各扫门前雪,又哪来的人能顾及得上他人呢? 元一则得知此事从边关赶回来,当他看到奄奄一息的元辞跪在血流成河的祭坛中间时,八尺的男儿落下了眼泪,他祈求大帝饶过自己的义子。 “陛下!臣为陛下戎马一生,为何今日……今日陛下要致臣的义子于死地?” “爱卿,为了天下人,舍弃你的一个义子,你竟然不舍的?” 众人的目光里有数不尽的冷眼与鄙夷。 “元帅怎么这样?” “我们想活下来不行吗?” “他一个死了,我们这么多人就能活下来,这多划算啊!” “是啊,多划算!” ……… 他们已经丧失了理智,变成了不人不妖的怪物,他们贪婪地渴望着少年心头流下的鲜血。 “义父……”元辞缓缓说道,现在就算说一句话他都要停好半天,心好痛,身上也好痛,他的血液正在缓缓从身上流出,一点一点失去了温度。 “义……义父……,辞儿……无事。”他艰难的一字一句说出来,就这寥寥的几个字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闭上了眼睛,胳膊无力地垂下来。 他的鲜血浸泡了周边的土地,使得土地都变成了红褐色,苍凉的北风吹过他的尸首,他的刘海在空中舞动。 “元辞……!” 天暗了下来,风云变幻,暴风雨中无数地雨丝像银针一般落下来,穿透他们的脑袋,胳膊和身躯,汉800里城的百姓无一幸免。 雨水混杂着数不清多少的鲜血,在大地上汇聚成河,血水源源不断。 这是天劫,也是人心里的劫难。 无数冷漠无情的人都在通过别人的死亡而获得新生,用一人性命换取天下人性命,哪来的这么划算的生意? 那场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汉800里城城前枯骨成片,最中间有一具少年的尸骨。 终究还是整个天下为他陪了葬。 伊柳扬风尽,君识少年心。 青梅涩无取,竹马饶相依。 君影妾本惊,何作玉田田。 君舍妾归去,卿卿何难意。 ……… 夏子夜在雨中撑着竹伞,唱着凄凉的曲子。 她自从上次到现在,已经睡了上百年,她被这次的阵仗惊醒过来,却发现城里已经尸横遍野。 没有她认识的人,就连城墙也换了模样。 哦对了,我死了,我死了很多年了已经。 伊柳扬风尽,君识少年心。 青梅涩无取,竹马饶相依。 君影妾本惊,何作玉田田。 君舍妾归去,卿卿何难意。 ……… ?空灵的声音传遍途径之处。 她最终在城墙角蹲下。 “你叫什么名字啊?”她看到城前边蹲着一个小小的灵体蜷缩在一起,便蹲下来替他撑着伞。 “我……我叫……元…”他低下了头,等他再次抬起时,他对夏子夜说:“算了,随便啦,就楚吧……叫我楚辞就行。” 那个象征着这个疯狂的时代的姓氏,已经随风而去了,世间再没有元辞,只剩楚辞。 夏子夜没说什么,只微微一笑,撑着伞罩在他身上,继续唱着歌送他去了地府。 第52章 别脏了你的手 楚辞作为通灵体体质特异,在祭天仪式中,巫师出尔反尔,用天下百姓的亡魂去献祭上古冤魂,一时间风云变色,天空的乌云打着卷儿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 “醒过来吧,冥帝的大帝!”一身黑袍的巫师疯狂的笑着,身躯止不住的发颤。脸上带着怪异的乌鸦面具,就像是冥界的使者,夹带黑暗与不详而来。 楚辞的身躯已经干枯,被风吹散在空中,肉身回归大地,魂体依旧存在。 他的灵体缓缓成型,他拿起一旁元一则的佩刀。那个慈爱的会唤自己一声“辞儿”的人,终究还是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别人的计划中。 元一则的佩刀在舔舐到楚辞鲜血的那一刹那,就像是活了过来一般,疯狂地饮尽他的血,刀刃泛着泠泠地寒光,夹带着血意,有了生命一般。 楚辞握住那把刀,在巫师没有留意到的情况下一刀迎面过去,生生砍中了巫师的脊背,脊背流出血来,染湿了他的黑袍。 “你……”他缓缓转过头,看到楚辞一时间竟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你不是……不是…已经…” 祭天法阵会索取在场除设阵人之外所有人的魂魄,且那些魂魄聚集在一起,将永生永世被法阵困住,不得方休。 巫师的面具掉了下来,掉在地上摔成两半,面具下的那张脸楚辞至今还记得很清楚。 “是你……!” 是当年那个人! 记忆中那人眉眼细长,尖嘴猴腮,天生就是一副反派的模样。那天他摇摇怀中的扇子,朝楚辞走来。 “小鬼,身手不错。”他用扇子遮住下巴,意味深长地轻哼了一声,“不错不错。” 本来眼睛就是细长的柳叶样,这一笑眯在一起,整个脸大写的“猥琐”两字。 “竟然是你!”楚辞扬起落鸿刀再次一刀过去,巫师没有躲,那刀直直落在他的胸口,胸前的黑袍烂了个洞,血流如注。 “看来……还真是小看你了哈哈哈哈哈哈。”他再次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声像是从喉咙眼里低低发出来一句,使人不寒而栗。 “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通灵体。” “可以看得见我们的……通灵体。” 巫师说着,一张脸快速扭曲着露出他原本的模样,眼珠松松地耷拉在眼眶边,皮肤是骇人的红褐色,紧紧贴在骨头上,指甲长的惊人,还是黄色的,手指像是枯槁一般,整个人活脱脱就是一行尸走肉一般。 楚辞被他的变化有些惊到了。 巫师本体是一具已死多年的走尸。 冥界有灵,其名灵体。灵体包括小鬼、山魂、小妖和走尸四类。小鬼是人死之后的灵魂幻化而来的;山魂是自然界孕育出的精魂;小妖就是普通动物进化形成的妖怪;至于走尸,就是可以死去很多年发生尸变并且能够直立行走的尸体。 走尸没有灵力,就只单单靠着一口怨气度命罢了。 “你很特别,我也得知你是元一则的义子,所以我想方设法……混进朝堂,就为了……为了这么一天……用你的血来滋养我们冥界真正的大帝哈哈哈。”他笑起来嘴角咧得弧度很大,看起来很滑稽,嘴角都扯到耳边了。 “你知道吗,上古冤魂……上古冤魂大帝是我们死人真正的统治者!” “大帝会带着我们统治冥界,到时候…到时候你们,活着被我们追杀…死了入了地府也被我们撕扯,永世不得超生。” 落鸿刀像是要迫不及待砍下他的头颅一般,用自身和楚辞通灵体的鲜血的灵力,下意识地牵动着楚辞握刀的右手。 落鸿刀削铁如泥,浸了满是自然灵力的鲜血后更是不同凡响。只一下,巫师脑袋与脖子便分了家。 不亏是走尸,还死了那么多年。 巫师丑陋的脑袋落在地上依旧张着嘴不停地叫喊:“大帝快来!快来惩治这个无礼的,不服从管理的家伙,大帝快啊!” 天空那团卷杂在一起的云彩像是听到了巫师的呼喊,一瞬间化成千万道形态各异的黑影朝楚辞扑下来,无数地声音在黑影中说着话,吵的格外厉害。 这是那些死去百姓的遗言,成了攻击楚辞的工具。 数不尽的黑影变化成有型的长剑齐齐落下,楚辞本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谁知一个强壮有力的臂膀替自己挡住了剑雨。 “辞儿,”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影回过头朝他笑了笑。 是义父,可义父不是已经…… 他茫然地回头去看一旁元一则的尸体,尸首还在,没有挪过位置。 那眼前这个人又是谁? “义父……”楚辞试探地呼唤着他。 “辞儿,义父死了,这是义父的魂魄,”元一则满脸慈爱地伸出大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义父啊,这辈子,收养你以后,一直行军打仗保家卫国,谁知到最后,却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真是可笑啊。”元一则的嘴角扬起一丝弧度,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义父…不,你是大英雄……”楚辞不知不觉眼角也包了一包眼泪,元一则庞大的身躯替他阻挡着天空中越来越多的剑雨。 “义父这辈子,就只会杀人……杀那些侵犯领土的人,可义父却没有这样保护过你。” “在我魂飞魄散之前,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他说着,从楚辞手中接过那把已经和之前不一样的落鸿刀。 “这刀有你的血,你就拿着,用来防身,义父借它一用。” “杀戮太多不容易入冥府,就让义父来帮你吧,别脏了你的手。” 他说完后,握着落鸿刀化成一股风进入了天空那朵翻滚的已经形成虚洞的云里。 楚辞这才反应过来,可已经为时尚晚了。 元一则身上有无数死去战士的冤魂,他从带着那些冤魂进入虚洞时,他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战士的冤魂和上古冤魂一起,被镇压在了汉800里城下,天空恢复了之前的模样,落鸿刀从天空落下插在了楚辞面前。 刀光照耀着他的模样,风静静地吹过汉800里城。 平日里喧嚣异常的汉800里城,今日静得出奇。 百姓的尸体都被堆放在城中,祭坛法坦俨然成了一个万人墓坑,无辜的百姓的尸体都被岁月掩盖。 再无人会叫他一声“辞儿”,也没人会摸着他的脑袋说一句:“有我呢。” 世界好大,他在那么一瞬间丢失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楚辞踉踉跄跄地坐在地上,他的目光里满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再也没有光泽,一潭死水,恒古不惊。 伊柳扬风尽,君识少年心。 青梅涩无取,竹马饶相依。 君影妾本惊,何作玉田田。 君舍妾归去,卿卿何难意。 ……… 有人在唱歌,歌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自己身旁是没了声音。 唱歌的女子一袭白衣胜雪,不像是凡人一般,举手投足满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潇洒。 “你叫什么名字?”她轻轻问他。 “我叫……元…”哦不对,不是元,“算了,随便啦,就楚吧……叫我楚辞就行。” “你没地方去了嘛?” “我没家了……” 女子淡然一笑:“我叫夏子夜,跟我走吧,我就当次摆渡人,我带你回家。” “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冥府。” 第53章 上古冤魂出世 “就这样,夏子夜被上古冤魂这一大阵仗惊醒,她遇到了我哥,当了摆渡人暂时替代了冥婆带他回了冥府。又因为那时的夏子夜还身为独立的上古冤魂没有记载进生死簿和亡卷里,她就算回了冥府也没户口,冥界的户口统查很严格,所以她便回去继续睡觉了,故事由此完结。再接下来的事接着饿鬼邬氏那次他救下你到现在。”苏鸢缓缓说完,自顾自给自己鼓起掌来,随即连忙喝了口水,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差点没气了都。 “这……这就是…楚辞死亡的真相?”江寒满脸不可思议地指着屏幕上的画面问她,“你确定?这……这么残忍……” “历史都是残忍的,就像你们历史课本里写的那样,商鞅变法后商鞅本人被车裂,吕后发明了人彘一样,都是一个道理。之所以你之前没感觉到他们的残忍,只是因为那些不是你所关注的人,也与你毫不相关罢了,你自始至终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在看,现在可不同了。”苏鸢摊了摊手,她一直生活在不同的历史幻境,见证过一次又一次亲人的死亡,心中最柔软的那根弦早就麻木不仁了,若是对每个人的死亡都要去同情落泪,那她估计早就得了抑郁症。 做人呢,有时候还是看开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当个旁观的人挺好,学着从不浪费自己多余的感情,去见证下一次死亡。 “好了,关于你这次来幻境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是为了看我哥的生平更了解他是吧,现在你已经全部看完了,还有什么吗?没事的话你赶紧走,我要睡觉去了。”苏鸢打着瞌睡看了江寒一眼,疯狂暗示让他快点走。 “对了我……我有个疑问,哦不对,我……我能提个问题吗?”江寒缓缓说着,刚刚见证了元辞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死亡,缓了许久才缓了过来。也幸好,就像楚辞对自己说的那样,都过去了,生活嘛,还是得朝前看。 他犹豫了半天才举手提问。 “有话快说,”苏鸢已经渐渐开始不耐烦了。 “为什么元一则的魂魄没有像那些百姓一样收入到阵法里呢?”百姓的魂魄听刚刚苏鸢说的那样,都被祭坛法阵镇压在了地底,可那个元一则的魂魄却没有被束缚,还能自由得去帮楚辞挡住那场呼啸崩极的剑雨。还好,有元一则选择牺牲自己救下楚辞,不然,江寒可能就见不到楚辞了。所以有关元一则的这个特殊情况,唔,这是个问题。 “因为元一则是元帅啊,大半辈子行军打仗,为了保家卫国也不知道屠杀了多少人,杀戮太重,灵体沾染了太多的冤魂,与上古冤魂一样同是冤魂又怎么能奢望用冤魂去镇压冤魂呢?又没有冥府的法器,顶多就是相比之下削弱了一下怨气罢了。”苏鸢格外耐心地给他讲解,虽然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她看到江寒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好这孩子虽然憨了点,不过还有救。 “哦哦原来如此,好了……我知道了,那先走了。”江寒说完后刚转过身想要离开这里,可又抬头看了看四周滚动的万花筒剧情之后,退一步回头问苏鸢:“你这……啥地方…我……我怎么回去啊?” “简单。”苏鸢闭眼直接伸手打了个响指,声音未落等再睁开眼江寒就安然无恙地坐在司南蜀的沙发上,就想刚刚那些都没发生过一样, “哇,这么快就送回来了,辛苦苏鸢了。” “怎么样?从记忆幻境回来了,看完了吧?”早在一旁边玩手机边等他多时的别未眠看他已经醒了过来,且刚刚额头上的纸符已经消失了,便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水,可以给我杯水吗?”江寒一瞬间喉咙干的只冒烟。 别未眠忙倒好一杯水后递给他,江寒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怎么样?好点了没?”别未眠有些关切地问他。 “好……好了。”他把水杯放在客桌上,“现在什么时候了?我是不是该回去了?”江寒看到窗外的天阴了下来。 “现在啊,差不多也就过了两个小时,还早。”别未眠又将目光落到了手机屏幕上。 “走了,还有点事,今天谢谢你啊。” “不用客气,你应该谢谢苏鸢的其实。”别未眠给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是何意的电话。 “何意?怎么了?”她按了接听。 “别未眠……未眠!快!快通知你姐姐!封印要……封印要被解开了!快……啊……嘟嘟嘟……”何意还没说完,电话就出现了忙音,“怎么了?!”江寒听到电话里的异常后,看别未眠的脸色都白了大半。 “怎么了?你说话啊。” 别未眠愣愣地直视着前方,手里捏着手机,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怎……怎么了?”江寒试探着问她。 “快快快……”别未眠连忙站起来抓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快去…你去找阿辞哥,快去,告诉他,大周荒坟那里快顶不住了。” “到底怎么了?!”江寒只看着她一个人急得团团转,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上古冤魂……”别未眠喃喃自语,目光忍不住的闪烁,“上古冤魂……守不住了……” “上古冤魂?你是说……”江寒似乎前不久才听到过这个名词,好像是在楚辞的回忆幻境里听过,在回忆里,上古冤魂冲破了封印,巫师用全城百姓的性命去饲养上古冤魂助它冲破封印。 “楚辞回忆里的那个……上古冤魂……” “对……不能再久留了,快走!”话音刚落,别未眠已经化成了一股疾风先行离开。 江寒愣在原地,他的目光看向摆在一旁办公桌上的那个沙漏,沙漏缓缓落下,下落的沙粒在底部堆成一堆。越来越多的沙粒漏下,之前盖好的沙堆轰然坍塌,重新盖起了新的沙堆,掩盖住了之前坍塌的痕迹,就像是历史更替,新的历史掩盖住了旧的回忆,不留声息。 他又想起了记忆中白城坍塌成为一片废墟的模样,注定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无法更替,该来的劫难还是会来,这只是时间问题。 江寒回过神来,猛然冲下楼梯,骑起自己的单车朝白城一中逝去。 拜托拜托,你一定要在啊。 这是天灾,没有谁能躲过。 今日的白城不复旧日的汉800里城,当年的汉800里城有元一则,元一则身上有足以和上古冤魂相对抗的数百万战士的冤魂,可如今……整个白城凋零萧瑟,只有飒飒的清风从他身旁吹过,风中夹带着数不尽的灰烬,像是燃烧过后的产物,无声地飘荡。 第54章 人间的牵挂 他找到楚辞时,白城已经拉下了夜幕。 夏日的夜晚远不如冬日的宁静,远处步行街的霓虹灯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闪烁在他眼中。 天上的星星落到了银河里,安静的睡着了。地上的喧闹,与星星无关,也与他无关。 一片黑色的阴影似乎在移动,直到靠近窗子,月光撒在他身上,宋五洋这才发现那是个少年的身躯。 少年半隐在黑暗中,蹲下来支着脑袋望着他。 少年的眼中没有星辰大海,只有一潭死水,似乎恒古不曾泛过波澜。 “我找到了杀害刘莹莹的凶手了,你怎么……怎么……”楚辞看到了江寒眼中盈盈地泪光,他正想询问他怎么哭了,却不料江寒一把抱住他,把他揉进怀里不松开。 “怎么……怎么了?”楚辞被江寒搞得一惊一乍,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江寒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去看了他的回忆。 “楚辞……别未眠她说……她让我给你说,大周荒坟守不住了,上古冤魂要冲破封印了……白城是不是……就像那次回忆里的一样,会成为一片废墟?”他迫不及待地想从对方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 他可能并不了解上古冤魂是什么,但在回忆里的那个阵仗,着实吓到了他。 世界快要毁灭了吗?那在世界毁灭之前,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他抱着楚辞没有松开,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 江寒清楚地感到怀里的人身体僵了一下,“上古……上古冤魂?” 他叹了口气,强装着笑意安慰怀里的人,“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别担心了。”他揉着江寒的脑袋。 “你别想太多,这件事十殿阎罗他们商量过,会有解决办法的,不会让白城成为祭品的。”他用拇指轻轻抚摸过江寒的眉眼,推平他紧皱的眉宇。 “真……真的吗?”江寒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复思量是不是楚辞为了让自己别担心而编成来的云淡风轻。 “嗯。”楚辞把江寒的脑袋按进怀里,用满是宠溺的目光看着他,轻轻揉着他的脑袋,“这是冥界的事,我们是不会把凡间牵扯进来的,不会像上次一样。” 惨烈的历史我们都忘不了,以史为镜,这次的天灾……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加上夏子夜已经回到了冥府,身为上古冤魂一部分的她被生死薄和亡卷牵扯了一部分力量,上古冤魂大概没有六百年前那么难对付吧。 拜托了。 楚辞看着怀里的人,不禁勾起唇角,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嘴角贴上江寒的薄唇,细细品尝着他的味道。 “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你了呢……好像就在以前……你第一次在回忆幻境里看到我的那个时候……”他笑着看他。 “啊?不会吧?苏鸢不是说过她已经用消止符清除了我和她的记忆吗?你还……还记得啊?” “只要是喜欢的人,就算历史淡忘了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可当你与他再次相见时,还是会想起来的。” 那天晚上月光无限静好,在世界毁灭之前,请让我再吻你一回。 楚辞俯身咬上他的下巴,又一路向上,吻上他的双唇,他的气息在唇间萦绕,悠远绵长。 楚辞勾起他的下巴,把他护在怀里,他很早以前就想这么做了。 他的吻缠绵不断,若即若离,让人意乱情迷。 “楚辞…我喜欢你,可能是一见钟情,也可能是日久生情,不过都没关系,反正我喜欢的只是你而已。” 楚辞停下动作,把江寒抱在怀里。 想把他揉进身体里,让他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永远也离不开。 可能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对一个人产生这么强烈的依恋感,只要他在我的身边,我便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也许明天就见不到你了,所以在明日的第一抹阳光升起来时,想和你再多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天亮之前,楚辞轻轻地从他身旁起来,独自回了冥府。 那里有他的朋友,他的家人。他把爱人留在安全的地方,孤身涉险,护他与人间平安,他便心满意足了。 “阿辞哥。”远处的别未眠率先看到了楚辞,忙挥手示意他赶紧过来。 司南蜀编辑部的几个人本都是在外地出差,可一接到别未眠的电话,还是这么紧急的消息,便一一抛下了工作都赶了过来,和别未眠与何意在冥界大门会合。 “阿辞哥,我们可等你好久了。”别未眠轻轻笑着对他说,这时的她与之前在江寒面前那个被吓得说不出话的女生判若两人。 别未眠现在也就才四百多岁,她并没有真正见识过六百年前的那场天灾,她更多的只是听别未浠和其他人零零散散地提起过几句,但孰轻孰重,她还是能分清楚的。毕竟这差不多关系到了整个冥界。 还记得老人们说,六百年前元朝的那场天灾时,上古冤魂借助天灾下百姓苦不堪言的怨气顺势破除了冥帝的封印,化成了几十个日夜的腥风血雨,汉800里城几乎成了一片遗址。那场天灾已经深深地烙在了冥界老一辈人的心中。 同时,那也是老一辈人用来告诫后辈的故事,许多人对此都半信半疑,可如今看到这副模样,怕是封印不保冤魂要重新显世,想不信都难啊。 楚辞左右看了好多次,都没有发现别未浠的身影,他不禁问别未眠:“未眠,你姐姐呢?” “我姐姐啊……”别未眠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随后伸出一个食指朝他比划道:“差不多在一个小时前,我姐姐接到了何意的电话,她火急火燎去了十殿阎罗那里一同商议对策。我姐姐负责管辖人间,看如今这势头,十殿阎罗那些老家伙倒像是要用整个人间当祭品成为消灭上古冤魂的武器,这是你你能放任不管?” 当然不能。 他之前还给江寒承诺过,不会让他在饿鬼邬氏制造的未来幻境里看到的画面成真。 他也不想再看到六百多年前那副千疮百孔的人间。 现在更多的是,人间有了他的牵挂,他绝不能放任不管。 “别未浠已经去了一个小时了?没传回什么话来?还在商讨?需不需要我去?”楚辞忙问她。 “相信她吧。”别未眠识趣地拍了拍楚辞的肩膀,“我懂你的感受,人间也有我的亲人,我也不会放任不管,就算姐姐压不住十殿阎罗那里,还有我,再不济还有你冥界摄政王是吧。”她勉强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别小看我姐姐,我姐姐当年‘舌战群儒’的时候,我们都还没出生呢。” “嗯,”楚辞点点头,稍后他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别未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你…”他的目光直直地对上别未眠的双眼。 关于她之前沉睡了十多年的秘密,那些消失的记忆,她在来之前碰到了苏鸢,苏鸢已经带她全部回想起来了。有的记忆被藏在角落,虽然偏僻,但总会想起来的。 过了这么久,倒也不晚。 第55章 江眠 别未眠沉睡的那十几年,身体躺在落雪谷,她的灵体一路飘飘荡荡,竟然来到了人间。 人间不似冥界,冥界的天空总有一团一团聚在一起拨不散的乌云,红色的太阳挂在天边,阴沉沉的,这就是死人亡魂的世界。 相传冥界的太阳原本也是和人间一样,只是可惜,因为冥界的阴气太重,活物无法生长,就连朝夕相生的太阳也换了颜色,这才成为现在的模样。 人间的天空是一片蔚蓝,云是白色的棉花糖,蓬松柔软,太阳是明灿灿的,还在一直发光发热。 她首先来到了冥界大门处,这里便是白城。 白城地势很低平,和冥界联通在一起。也奇怪,就像是本应命中注定一般,平日里守卫深严的冥界大门,在别未眠出走时却一个人都没有。 可能这本就是很早以前就安排好的一段缘分。 别未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飘荡着,突然眼前出了出现了一个纸飞机,她想弯腰捡起来,手指却穿透了纸飞机,她看着自己的手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就死了,到了人间也不过只是一个孤魂野鬼,根本触碰不了任何人。 一双穿着红色小鞋子的脚停在他面前,鞋子的主人是个年龄很小还在牙牙学语的男孩,他弯腰轻而易举就捡起那个纸飞机。 活着倒还真好。别未眠不禁想。 “姐姐……你…要玩吗?”男孩脆生生的一句打破了空气中的沉寂。 别未眠转身看了看,自己过来这个巷子之前反复确认过,没有任何人,就算现在转身,身后也还是空无一人。“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别未眠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可能是在跟我说话啊,我又不是活人,他也看不到我……别未眠如是想道。 “嗯。”男孩稚嫩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脸,他一字一句说着:“姐姐…我是…在和你…说话。”他说的有些费劲,说完后满脸期待地看着别未眠。 别未眠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弯腰往男孩的瞳孔里看去。瞳孔上倒映的是什么,看到的便是什么。 下一秒,她在男孩漆黑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映。 你真的能看到我?别未眠不禁大喜。这就好像去外国旅游,他们都说着听不懂的花如果这时一个人说着和你一样的话走过来,他乡遇旧知,这种感觉格外的好。 男孩天真无邪的笑容打动了她,不知怎的,也不知她脑子里哪根经不对劲了,就想着留下来,好歹也不是孤零零的,在起码有人能看到她。 正巧男孩的母亲正值临盆之际,她腹中的胎儿却早早地因窒息死去,但没有护士和医生觉察到。 别未眠摇身一变化作一股风,进入了男孩母亲腹中,附身在那个死去胎儿的身上,如此一来,在凡间生活她也有了这个身体可以容纳自己的灵体。 已经进入冥界的灵体如果没有借到身份,想再次回人间的话, 灵体本身只能撑三天,三日一过便烟消云散,魂飞魄散。 眼下就是第三日了,别未眠要想不魂飞魄散,也就只有这个法子能用。 如此一来,一旦附身投胎,前世的记忆都被抹去,她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自己的姐姐,还有朋友。 但她成了他的妹妹,他叫江寒,她叫江眠。 可能别未眠的记忆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一定的限制,基本都忘记了,但对于某种刻进骨头里的东西想忘也忘不掉,就比如她的名字,她天生就对“眠”字格外的敏感,毕竟别人喊她眠眠,已经喊了四百多年了,既是本能也是条件反射,起名字时便想到了一个字,这也如安排好的那般,成为了她的新名字。 江眠性格和她一模一样,虽然没了记忆,可她骨子里的活泼与率真却经久难忘,她依旧是那个整天蹦蹦跳跳无忧无虑的别未眠,也是那个在人间有哥哥陪伴的江眠。 江眠虽然是女生,但为人却格外的仗义,爱好打抱不平,总是坐不住,篮球足球什么的运动,她基本都会,和男生在一起打球格外的得心应手。 相反她的哥哥…… 江寒几乎什么都不会,一个铁憨憨实锤,每次和别人打完架,他总是苦口婆心地告诉你不能打架,女孩打架不好之类的。一旦闯了祸,在妈妈面前给你打掩护就说眠眠不是故意的。 每次想到这儿她都想笑。 她原本一直以为是江寒胆子太小才一直管她怕她出事,直到有一次,那天下午江眠回家到了五点多。 妈妈下班还没回来,就只有江寒在家,她胳膊上都是伤口,还在往外渗血,看着很是骇人。 她乖乖地穿着外套,把一向都是挽起来的袖子也拉了下来,怕他们看到又骂自己。 她刚回家就被江寒发现了。 “你大热天穿着长袖干什么?”她坐在沙发上,江寒抱着一本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嘛哈哈哈……太热了太阳好毒,把我都晒黑了,所以遮遮。”她想傻笑着应付过去,但好像一眼就被江寒识破了。 他冷冷地问了她一句:“你是不是又去打架了?还受了伤?” “没有……绝对没有,我都答应你和妈妈了没哈哈哈……啊!你轻点!”她话说到一半,却见江寒大步走过来一把抓起她的胳膊,那一下她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伤口好不容易结的痂,刚刚被江寒一拉好像都裂开了。 江寒让她继续抬着胳膊,小心翼翼地让她轻轻弯下胳膊脱掉外套,两只胳膊上的伤口刺痛了他的眼睛。 “你这是干什么啊?一个女孩子,打个架被打成这个样子,胳膊一片白一片青的,还都是伤疤,你感觉不到疼的嘛?”江寒摇摇头,相同的话他说过上百次,可依旧没有什么效果。 他翻出家里的药箱,用棉签轻轻蘸着红药水给她清洗伤口,处理好伤口后给她缠上绷带,两只本应该洁白无瑕的胳膊此时都缠上了厚厚的一层绷带。再加上她伸着胳膊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像伸着胳膊直立跳跃的僵尸一般。 “下次别这样了。”他收拾好刚刚取出来的药,把医药箱放回原位。 “没办法啊,就打个篮球,他们非要占我们球场,你说球场那么大,那些人就偏偏只抢我们地儿,你看这气不气人。”江眠还在小声地抱怨着。 “眠眠,”江寒突然说了一句,“我不管别人如何,我只想要你健健康康无痛无病的,下次别再把自己弄伤了,我会心疼的。”他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对江眠轻声说。 我不管别人会怎么样,我只看你就行,别再让自己受伤了,我的心会跟着你一起疼。 对别人而言,如此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江眠的心湖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嗯,我不会了,哥。”她走到江寒身后,轻轻抱住他,朝他撒娇:“哥哥我们下周篮球赛,你可以来给我加油嘛?” “当然可以,注意安全。” “哥哥你最好了,哥哥抱抱。” 她的鼻尖有些酸酸的,说不上来的委屈。 好像自己受伤了,痛的却是另一个人,为了这个替自己背负疼痛的人,还是让自己小心点别受伤吧。… 第56章 那个大雨的午后 天空尽管蔚蓝,可最终还是会有阴天。 今天和朋友一起打完篮球,江眠嘴里叼着一块冰棍,夹着篮球一路上蹦蹦跳跳。阳光有些毒,她的皮肤也因为长期从事室外运动已经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额头满是汗珠,她随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 慢慢的,之前还是晴朗的天色现在彻底阴沉了下来,下起了蒙蒙细雨,她忙用胳膊捂住额头躲进小巷里躲雨。 “哟,这是谁啊!” 她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混杂着雨水下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谁?! 她忙转身看清来人后后退了好几步,她刚刚一时情急,竟朝着巷子口对立面退的。来人是两个男生,隔壁白城技术中学的,左边那个光头她认识,叫啥不知道,只知道人送外号“地三”,右边那个长发男生看着模样很眼熟,但江眠反复确认自己不认识他。 “这不是江眠吗?”地三走上前,戏谑地笑到:“怎么?今天落单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啊……”说完还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emmm兄弟你好娘…… 江眠无语。 “你们想干嘛?”她眯着眼睛问。 那个长发男生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缓缓上前,“当然是……打架啦!”他笑着说道,话音未落直接一拳上去,所幸江眠仗着打架多年的经验,在他刚走近时便觉察到他身上不同于地三的那股戾气。 江眠弯腰低头,乘他没反应过来时,猛地把怀中的篮球往他身上一砸,长发男生退了一步,江眠瞅准空隙往前跑去。 “追!”长发男生优雅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长发,漫不经心地说道,眼角泛着红光,满是杀意。 这都他妈的是谁啊? 江眠在雨中狂奔,一路上溅起的雨水连连成片。 天还在下着小雨,越下越大,后来竟成了倾盆之势。雨水一路上溅起湿了她的裤脚。雨水顺着她的刘海从脸上滑下,她身上的运动服短衣都湿透了,那模样十分狼狈。 长发男生一个后踢,绊倒了江眠,江眠在地上连连踉跄了好几步最终坐在了一摊水涡里。他的速度极快,江眠根本反应不级摔在地上。 “有病啊你们!不去和男生打架,撑着下雨天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干嘛?”在刚刚一瞬间她的脚踝好像不小心扭到了,一时间疼得根本站不起来。她用一双大而有神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个长发男生。 那人只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水渍,长发飘飘,脸长的很像古代武侠小说里的男主,简直是妖孽。只可惜是个反派人物,果然是不怕反派厉害,就怕反派长得帅。 “我也不想的。”那人理好头发,随意摊了摊手,他一步步走近江眠,江眠出于本能的后退。 这个人很可怕,江眠和兄弟们是从小一起打架到大的,但是却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身上竟然有这么可怕的杀意。毫不留情的朝她袭来。 下着雨,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没办法啊小妹妹,你是冥愿阁点名要的人,要怪就只能怪你不知道倒了几辈子的霉,惹了冥愿阁。冥愿阁那群老家伙根本是杀人不眨眼,为了交差,只能委屈你了。”长发男生蹲在了她的面前,意犹未尽地看着江眠满脸的惊恐。 好像江眠越害怕,他就越兴奋。 “什么冥愿阁?我……我不知道。”她果断率先出手,一拳朝他轮过去,江眠心知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可眼前的境况是……她不出手打人,被打的就是自己。 那个长发男生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拳给惊住了,没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江眠一拳打倒在地。江眠没有给他多余喘息的时间,乘他倒下,用脚勾住一个她的侧腰,双手死死掰着那长发男生攥紧的右手。 “江寒,你快来帮我!”她喊得撕心裂肺,声音传遍了整个小巷。 “哥,你在哪儿啊!” 江寒!你不是说要保护我的嘛?人呢? 她茫然的目光看着格外让人心软。 江眠刚刚使出了自己差不多所有的力气,现在已经渐渐分不出多余的力量来反击了。她感觉到那个男生的力量越来大。 长发男生轻轻笑着,勾起唇角,轻轻啧了一声,眉眼满是不屑与烦闷。 江眠突然害怕了起来,雨水说着脸颊滑下来,和眼泪混杂在一起。 像是临近死亡的窒息感,把她包裹的紧紧的。她不停地哭着摇头,继续朝雨幕中呼喊道。 “江寒,你他妈的快来啊!” 哥……你快来啊…… 她的心里冥冥之间就有股自己快要死的感觉,眼前的男人让她格外的恐惧。 江眠反复看着巷口,却看不到那个她想要看到的身影。这时她孤立无援,只得在雨里哭的歇斯底里。 她没感觉到身后有人过来,江眠的注意力都聚集在面前那个长发男生的身上,浑然不觉背后那个秃头地三提了一截钢管朝她走过来。 地三的眼前一片混沌,像是被人控制 了一般,动作十分地僵硬。 地三呆呆地朝江眠一步一步走过来,“江寒……你……快……”来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地三一钢管抡过来直直地砸在她的后脑勺上。 一瞬间就失去了知觉,她缓缓倒在了地上。 倒在一片水涡中,她永远地闭上了她那双迷人的双眼,淌了一地的血在雨水中晕染开来,冷雨无情的击打在她身上。 “好了,辛苦了。” 长发男生松了口气,从地上起来拍了拍一旁地三的肩膀。地三已经被越来越大的雨水淋成了一个落汤鸡,两人站在一起对比之下,能清晰的看到,长发男生的衣服上竟然没有沾一滴水,长发也是干的,雨水遇到他像是会被自动隔离一般,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他低头确认过江眠已经被刚刚那一下砸死之后,直起身子最后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江眠,转身化成了一股烟离开了巷子里。 走之前他拿过地三手中的那截钢管,把地三带回了家。 这是一个梦境,是时候该让它碎掉了。 男生的手指指尖夹着一张纸符,他口中振振有词,片刻后整个世界就像一面镜子一样,轰隆隆的一声雷声过后,构成这个世界的镜子轰然倒塌,碎成一地,露出了原来真实的世界。 他笑了一声,回了冥界。 江眠,哦不,这时她应该已经成为了别未眠,她的魂体跟在男生身后,在他没发现之际,已经飘飘荡荡回到了落雪谷。 片刻过后,她躺在落雪谷已经十几年的身体突然有了知觉,手指动了两下,在旁照顾她的姐姐别未浠细心地发现她的手指动了两下,醒了过来。 刚睁开眼睛,鼻尖就酸酸的,泪水无声中已经从眼角流出,说着脸颊滑落下来。 “未眠你怎么了?怎么刚刚醒来就……”别未浠格外担忧的看着她,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 她的头发凌乱的呆坐在落雪谷的冰床上目光空洞地直视着前方。 “我……我……我不知道……”她像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也好像是…被另一个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人所遗忘。 梦境破碎,困住她的梦魇已经消失,那些记忆被埋藏在了记忆最深处,后来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我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我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这么难过……”她小声说着,可眼泪还是夺眶而出,她抱着一旁的别未浠哭了好久,好像把心里的酸水倒完了才安静了下来。 第57章 十殿 “所以…你现在的意思就是说我之前在司南蜀的推理都是正确的了?”楚辞听后问她。 “推理?你什么时候推理过?”别未眠一脸懵逼,看到别未眠茫然的表情后,楚辞才想起来在司南蜀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是背着别未眠说的,失策失策,她竟然自己想起来了。 那就应该是和江寒,也就是梦境中的人在非主动的情况下在现实相遇后,梦魇的效力会减弱,记忆便会开始出现松动。 两人正说着,天空风云变色,红色的云和黑色的云混杂在一起,交织着周边的云彩天空最中间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虚洞。 虚洞里无数条黑影来回穿插,六百年前的画面再次呈现在了冥界。 冥界的大地从东部冥府大门那里裂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从根部开始断开,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大斧头,一把劈开整个冥界,把冥界的土地一分为二。 因为土地的断裂,摇摇晃晃竟然出现了地震,冥界最高大的奈何川倒了,最雄伟的落霞峰也塌了。 楚辞,别未眠和司南蜀一行人站在冥府大门的高台上,整个冥界都尽收眼底,一时间冥界无数的建筑房屋尽数倒塌,源源不断的黑烟从倒塌的建筑下窜出来,都被强大的吸力吸进了虚洞里。 阴风一层层略过,开始大规模的扫荡过冥界,仿佛就像是人间的台风一般,风过之处,满目疮痍。 上古冤魂还没有真正出手,就仅仅是天灾导致的自然现象就已经让楚辞他们猝不及防,那上古冤魂真正的实力又是怎么样的? 无人知晓。 众人都不安地远远遥望着那个天空还在运转中的黑洞,无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另一边的十殿阎罗大殿里。 “我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别未浠实在听不下去大手拍在桌面上,“都到现在这个关头了,你们竟然还在犹豫?” “小丫头啊,”十殿轻轻笑着,勾起眼角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别未浠。“你不是要拼力护下人间的嘛?我们这不是在给你出主意嘛?” 长型的会议桌上坐了几个身穿黑色长袍的蒙面人,一个个都带着黑色乌鸦形状的面具,颔首没有说话,就只有坐在头排的十殿一直笑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别未浠聊着天。 “老家伙你们到底想干嘛?”别未浠抱着胳膊直视着十殿,“要是你们听我的话,一心想着护下人间,那又怎么会是现在还无动于衷地坐在这儿?” 十殿阎罗的十个老头子一个比一个神秘,也就只有十殿这个吊儿郎当不思其职的用别未浠的话来说就是“烂好人”喜欢开玩笑。 “哟……”他轻笑着逗别未浠,“小美人儿生气了?” “老家伙你在玩火。”别未浠满脸的不耐烦,越看十殿那副勾人心魄的模样越发坐不住。 “其实我们也不想的,彼此上古冤魂重新出现,破除封印现世,人间与冥界只能二选一。”他漫不经心地玩弄着会议桌上的时之沙漏,用挑逗的语气继续问她:“一边是你生活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家,一边是合作与利息,换你选的话,你选哪个?” 他没有等别未浠开口,自顾自地往下说道,“身为冥界的要员,我只能保冥界,人间那边护不过来,并非我不看你的面子。我也知道你长期在哪儿工作也是有感情的,总而言之还要看冥帝大人的意思。”十殿眯起眼睛对她笑笑,“小丫头别生气了,事情的紧急,我们心中都有数,可我们再着急能怎么办?能搞定这事的不是就只有摄政王和冥帝大人嘛?皇上不急,你这太监急什么?” “老家伙你有本事再说一遍!”别未浠被他吊儿郎当的最后一句话成功惹怒,那家伙只是眯了眯眼睛,红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暗暗发着淡淡的荧光。 “等冥帝出关吧。”他不轻不重来了一句,很显然他可不想和这小丫头吵架。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喜欢意气用事,以为什么事都能用感情解决,简直天真得可爱。 “冥帝大人已经闭关了几百年,”别未浠的眸子扫过十殿那副波澜不惊的好看脸庞上,她歪着脑袋问他:“不知十殿大人可知道……冥帝大人何时才能出关?” 换言之,等着他出关,那这冥界还能保住吗? 不能把所有的担子都压在楚辞身上,六百年前已经经历过了一次,他也差点回不来了,这次绝对不能让楚辞一个人面对,自己也要想办法帮他分担一点。 “暂时不清楚。”十殿摊了摊手。 别未浠无语。那你刚刚说的那么大义凛然是在干嘛?凑字数吗? “六百年前的那次上古冤魂出世,是元一则元帅以一己之力将其封印,要知道,他那时可是一个凡人,他都能做到的事,对你们这群老家伙来说很难吗?”别未浠嘲讽道。 “那可不一样。”十殿换了个姿势,用胳膊撑着下巴,挑着眉看她。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上古冤魂出世?不都是汉800里城?”别未浠反问。 “是,”他坦诚地点点头,“确实都是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敌人。” “你忘了吗?六百年前的上古冤魂,可不是单纯的冲破封印出来的,还记得大元朝的那个巫师吗?戴着和他们几个一模一样的面具嫁祸给十殿阎罗的那个不敢抛头露面家伙。是他画了血阵放出来的。” “什么意思?”别未浠从座位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目光有些警示地意味。 “还不懂?”十殿抬头看她。 “六百年前,那次上古冤魂出世,它的力量还没有达到顶峰,是别人放它出来的,可不是它自己挣脱了封印出来。” “有区别吗?” “有啊,这区别可大了,自己挣脱封印,说明它的力量已经强大到可以扭转父神用洪荒之力设下的封印。洪荒之力可是世间所有力量的总和。上次是人放它出来,力量没达到顶峰,所以再次封印起来容易,元一则元帅用自己的灵体与肉体,兼并战场上因为杀戮太重地狱不开门而无家可归的战士的冤魂,以冤魂对抗冤魂,以毒攻毒,这才顺利封印住了它。这次……”他的调子很慢很轻,勾人兴趣,“冥界可没有那么厉害的东西可以拿来与上古冤魂相对抗的。” “所以你还是……”他未说完,别未浠像是想到了什么,打断他的话语。 “你说的是冤魂?” “是。”十殿斜斜地看着她,不知道这小丫头脑袋里又在想什么。 他心知,在司南蜀里,别未浠是个万事下来只要有她在,她一个人就能撑得住的大姐大,可到了自己面前,人生阅历简单的和一个处出人世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孤身一人把大半部分的担子都压在自己身上,任劳任怨从未有过抱怨。 “那冥愿阁呢?” “嗯?”他倒是没反应过来别未浠的意思。 “不是要冤魂嘛?六百多年里的冤魂不都全部关押在了冥愿阁?” 第58章 冥愿阁被封 冥愿阁是冥府专门负责用来关押各种冤魂厉鬼的地方,阁内设了十八层地狱,冤魂走尸在此反省身前所恶。 “不是要冤魂嘛?冥界还缺死去的冤魂嘛?这东西在冥愿阁一抓一大把啊。”别未浠笑着说。 “冥愿阁啊……”十殿故意拉长了调子,皱起眉头假装思考了一会儿,坐在他另一边的脸上带着黑色乌鸦面具的十殿阎罗之一鸹貔缓缓开了口。 “冥愿阁已经被查封了。”他的声音格外的颤颤巍巍,底气不足的感觉。 “你是鸹貔是吧……”十殿阎罗十个人除了最爱同她开玩笑的十殿之外,其他九人成天戴着面具很少说话,在别未浠印象里,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们说话。她之前还以为十殿阎罗里就只有十殿一个人口齿伶俐,其他都是哑巴。 “被查封了?什么时候的事?被谁查的?走程序的还是私人查封?请示过冥府没?”别未浠只笑了两下后话题一拐,一连串的问题朝鸹貔扔过去。 鸹貔低下了头,再次陷入了沉默。 别未浠等了许久,可他好像没有再次想要开口的意思,久而久之,他的脑袋一下一下地往胸前垂着,这是……睡?……睡着了? 奈何他戴着面具,黑色的面具戴在脸上,根本看不出来这人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 别未浠已经渐渐失去了兴趣,要不是十殿这时候开口解围,她差点暴走掀了桌子再说。什么玩意儿?不就一群老头子?不管朝政不管冥府,要不是顶着十殿阎罗的头衔,还真让别人觉得这一伙人是来阎罗殿里养老的。平时也就算了,可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还能睡得着,一点十殿阎罗的觉悟都没有?她越想越生气,干脆插着腰别过头不想再看着他们这排人清一色的黑色乌鸦面具,实在倒胃口,故作神秘。 “鸹貔与十殿阎罗其他成员都不爱说话,小丫头别在意,有我陪你呢。”他说着朝别未浠抛了个媚眼过去。 别未浠回了一个白眼给他,“冥愿阁到底出什么事了?”她问他。 “…这个啊…估计就说来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别未浠回他。 “我们对冥愿阁以及尚叔爷早就有了防备之心,这个人虽然当初跟着冥帝大人南征北战,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可他的行为着实令人堪忧。” “大概是从六百年前,也就是摄政王遇上天灾那次,那次的上古冤魂是他们当朝巫师用阵法血祭才破除了封印。那段时间,我们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有一股波动,是从冥界到人间汉800里城的,那股波动满是冤魂的灵力构成的,当时的冥府把冤魂分开关押,一部分在积魂山,一部分就在冥愿阁。我们后来查过,积魂山的冤魂安安稳稳没有丝毫波动与问题,至于冥愿阁那边……冥愿阁直接隶属冥帝管辖,我们职位不够,查不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通过暗中调查,我们发现了冥愿阁在追查逃出冥界大门的灵体时,直接就是追杀,凡是遇到逃出的灵体,直接杀无赦,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冥愿阁的大牢都空荡荡的。” “还有上次,苏鸢和摄政王遇到的骷髅兵。摄政王殿下后来跟我们说过,他把鬼兵符给了尚叔爷。” “反正这人不老实,仗着自己于冥府有恩,一再骚动,企图取而代之冥帝,所以前不久我们已经彻底封查关闭了冥愿阁,尚叔爷仍然在逃,已经被我们通缉,一旦遇到格杀勿论。”他说着,缓缓眯上了眼睛,之后又加了一句:“你不会是来替那个尚叔爷说话的吧?如果是的话,你就最好别……” “真的?!”别未浠大喊一声,这一声倒是把一旁集体昏睡了许久的其他九位十殿阎罗都给吵醒了,纷纷抬起头看着别未浠。 “真的被封了?”她满脸惊喜地看着十殿,“你都不知道那个尚叔爷有多讨厌,幸好被封了,太爽了,你们总算是做了件好事。”她大方地拍了拍十殿的肩膀。 “至于你们嘛……”她的目光看向其他九哥十殿阎罗,“你们继续睡吧,感觉十殿阎罗里面有十殿一个人就够了,多了都是摆设啊,还白拿工资……”她无语道。 “呵。”十殿听到这句不由得轻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别未浠眼尖地发现了十殿刚刚乘她不注意是嘴角无意间勾起的一抹弧度。 “没……”他似笑非笑地起身朝她身旁走过去,轻抚在她耳旁轻声道:“原来在你心里……我还是有地位的嘛…还不赖。”他的声音懒洋洋地,听起来格外的迷人。 众所周知,十殿阎罗都是一群戴着黑色乌鸦面具从不轻易露脸的黑袍人,可就有个例外,比如十殿。 十殿,本人长相也算是结合了从古至今各个朝代所有妹子共同的审美标准而长出来的一张全民男神脸,简直是***,而且身为十殿阎罗之首,不仅是颜值担当,而且统一下发的黑色乌鸦面具他就没戴过,用他的话就是说:“我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戴那么丑的面具给遮起来?又不是待字闺中的小姑娘,戴那玩意儿干嘛?” 别未浠:兄弟你身为十殿阎罗的老大,为什么你的兄弟们一个个死气沉沉……你就这么优秀呢? 其实按年龄算,十殿的年龄应该是十殿阎罗中最小的,可就算是最小……也比别未浠大一千多岁,所以两人明里暗里,一个唤对方“老头子”,另一个唤对方“小丫头”,简直就是一对欢喜冤家。 十殿阎罗里的个个人死的时候基本都六七十岁,生老病死的,所以就算成了灵体也一副老年人的模样,也就只有十殿一人是畏罪自杀,死时就只有22岁,死后容貌不改,风采依旧,迷倒冥界大片迷妹,但他似乎只对别未浠一人比较上心。别未浠有喜欢的人,虽然是姐弟恋……而且人家还不喜欢她。 对于这事十殿也就叹口气,心下思付:他有我帅吗?有我对你好吗?还对我爱答不理的… 话题回到刚才,别未浠只说了句:“闭嘴啊,老油条。”她白了十殿一眼,理了理额角的刘海,起身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儿?”十殿忙拉住她的手腕,“现在冥界很危险,你要干什么?” 她轻轻笑着甩开他的手,把耳边垂下来的刘海别过耳后,“冥界是危险,可是我妹妹还有楚辞他们都在外面,我一个当姐姐的做缩头乌龟……这样好吗?” “对了,有时间担心我……还不如去想想这次的天灾如何化解,上古冤魂又如何重新被封印。”她临走前说了一句,略带些若有若无的笑意,推开了阎罗殿的大门,化成一缕阴风离开了这里。 第59章 带人 说完十殿阎罗这边后,再说楚辞这里。 楚辞和司南蜀众人站在高处远远便能看到天空中的那个虚洞,貌似比之前扩张的更大了一些,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黑影源源不断地从冥界四处被虚洞吸入,使得天空那个虚洞像是倒置在云层中的一口井一样,无人知道那个“井”里会爬出来些什么…… “你们都在这儿啊。”他们身后传来一阵轻柔的女声,转过来才发现是一身白衣的夏子夜正盈盈笑着看着他们。 “夏姐姐,”别未眠一脸惊喜地跑过去握住她的手,“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之前在凡间沉睡时便感到了上古冤魂的动静,被惊醒后发生了一些事……也是多亏了苏鸢和楚辞我和峪郎才能再次团聚重新进入冥界。” “峪郎?李方峪哥哥也在吗?” “嗯。”夏子夜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又皱起眉头轻叹一口气说:“因为他的灵体是被苏鸢强行从属于他的历史幻境里带到现实里的,尽管有宝物维持,可灵体多多少少也收到了影响,自回来后,我就一直把他安排在了落雪谷疗养。” “没想到我还能看到上古冤魂再次现世的一天……六百年了已经。”夏子夜的目光逐渐放远,远远地看着天边那一大少还在翻滚的云海。 “你们这儿好生热闹啊,亏我刚刚还‘舌战群儒’和那群老头子周旋好生不易。”话音未落,众人听这语气便知来人是别未浠。 “老板好,老板辛苦了。”在场的司南蜀员工都异口同声朝她打趣儿道。 “免了免了,”她挥了挥手。 “未浠,十殿阎罗哪儿可有什么法子?”楚辞忙问。 “没,我坐那儿慷慨激昂地给他们讲解,搞了半天那一个个老头子都戴着乌鸦面具一个比一个睡的香,要不是十殿在场拉住我,我差点暴走捶他们一顿再说,冥府不养来这儿养老的人,楚辞你赶快把那个十殿阎罗都换了,也就十殿靠谱点,”她一边说着气都不打一处来,生气地别过脑袋,她这一举动倒是逗笑了在场的人。 “不许笑,再笑扣工资!”她假装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司南蜀的员工一个个都底下脑袋收住笑脸,没办法,这年头都是给别人打工的,还摊上别未浠这样一个老板,二话不说就扣工资,本来万年都没涨过的工资一扣再扣,连本儿都回不来。万恶的资本主义啊…… 看到别未浠手底下的员工都这么听她的话,楚辞也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别未浠再次瞪了他一眼,楚辞忙收住笑,一本正经对她说:“我是你上司,我还怕你扣我工资?你小心点我扣你的哟。” “哼。”拿楚辞无可奈何的她只得自顾自哼了一声。 “对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什么历史幻境……还带出了谁是吧?”她刚刚赶到这里时只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没仔细听。 “刚刚是夏姐姐说苏鸢把李方峪哥哥从历史幻境带到了现在,就是灵体不稳,便带他去落雪谷静养了……对了姐姐,你平时不是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嘛?”别未眠小声说。 “什么不感兴趣?我只是听了这一席话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试试能不能封印住这次挣脱封印而出的上古冤魂。”她暗暗笑道,嘴角勾起一抹醒目的微笑。 “什么想法?说来听听。”夏子夜也来了兴趣,众人都凑到一起仔细听她说。 “你们刚刚不是才说,李方峪是苏鸢直接从历史幻境里带出来的,那就证实了幻境与现实的联系。” “幻境里的人可以带出来,不过得需要一些特殊的方式,因为有时差以及灵体波动的影响,所以我就在想,能不能让苏鸢把幻境里的元一则元帅带到这儿来,他不是在六百年前就成功镇压过上古冤魂嘛,自他那次到现在,也都六百多年了。”别未浠小声说。 “不可不可。”夏子夜开了口。 “峪郎与元一则元帅情况不一样。”她给别未浠解释道:“苏鸢带峪郎回来时就曾给我说过,因为在后面的历史里峪郎也就只是一个不痛不痒的小人物,随意带走并不会影响历史的轨迹,也不会改变历史。但元一则元帅就不同了,他当年耗尽全力才封印住了上古冤魂,若是把他强行带到现在的话,那历史幻境里六百年前的那个上古冤魂又该怎么办?那时候元一则不在,上古冤魂恐怕会毁了整个天下,更别说有现在的历史。” “那说不定六百年前也有其他的能人异士可以封印住上古冤魂只是被元帅抢了先?”别未眠猜测道。“如果这样的话,那咋们带走元帅影响应该不会太大吧。” “那也不行,此举乃会大规模地去改变历史的走向,你们能确定当时人间能在无法与冥府取得联系的情况下,会有人站出来封印上古冤魂嘛?怕是他们一介凡夫俗子看到那样的情况都吓晕过去了吧。既然不能保证,那就不要采取这个方式,风险太大,我们承受不起,涉及能改变过去或者未来的事,绝对不行。”夏子夜厉声说道。 “夏姐姐说的是,这个法子行不通。”楚辞也赞同道,连连点了点头。 “听说有人刚刚在找我?”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别未眠身后,别未眠方才太过专注没注意到身后突然出现的人,没有反应过来,两人倒在了一起。 “啊……我的脑袋……”别未眠揉了揉还在发痛的脑袋,看清来人后她不由得对她说了句:“苏鸢!你干嘛!吓我一跳啊。” “没干嘛,就是听到有人叫我名字,就出来看看,现在什么时间点啊?”苏鸢长期穿梭在各个不同的历史幻境中,经常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也分不清这件事在这个幻境里发生过没,以及自己在这儿幻境里啥身份到底,所以整的她整天都迷迷糊糊的。 “所以到底谁叫我啊?那没人叫我的话……我就继续回去睡觉了?”她轻问。 “苏鸢,我有问题要问你。”楚辞思付再三,还是开了口。 “哥你要问什么?快点啊,我被你们吵醒了都。”说着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再次伸胳膊揉了揉还有些睡意惺忪的眼睛。 “苏鸢,我想知道能不能在不改变历史的情况下带一个很关键的人物到现实来。”他沉下心来缓缓问她。 “这个啊……”苏鸢陷入了思考中,没过多久,她才开了口:“据我所知,历史幻境里可以带出来的人要满足一定的条件才可以留在世界上。” “第一,”她伸了一个手指比划道:“带他出来的所处的那个时空里必须要没有另一个他,不然记忆与人身阅历都会发生本质性的变化。” 说着她继续伸出第二个手指:“第二,他所存在的那个历史幻境里对他的影响要小,不能带幻境里关键的角色出来,不然历史会被重写的。” “那……如果强行带出来结果……结果又满足不了这些条件会怎么样?”别未浠有些后怕地问她。 “那这个人存在过得一切都会被历史的洪流缓缓抹杀,到最后,不论是现实还是幻境,他都无处可逃,根本无法立足,而且也不会有人能记起他,呆的越久忘的反而越干净。” “对了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啊?你要强行把谁拉出来?”苏鸢交代完后才想起自己忘了问这些,就已经!吐露无余。 “元一则元帅,”楚辞缓缓抬头看向她,“可以吗?” 苏鸢像就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样,“元元元…元一则元帅?你们怎么想的啊?还想完结?元一则已经是幻境里的重点人物,想带他过来?怎么可能?根本不实际好吧。” 第60章 最后的亲人 苏鸢的一席话成功打碎了众人的幻想,本以为已经找到了能够化解天灾的方法,没想到就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白高兴一场了。 “不过……”苏鸢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一个个焦头烂额的模样不禁问道:“发……发生什么了?你们都怎么这幅表情?” “苏鸢你不是掌管历史幻境的人嘛?那就有能预知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啊,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别未浠满是疑惑,小声问道。 “巧了我还真不知道……”苏鸢一脸懵,随即用手指勾着下巴思量道:“如果是会在指定的历史时期发生的事那我一定知道。” “上古冤魂二次冲破封印……你不知道?”别未眠掺和了一句。 “什么?还来啊……”苏鸢的目光这才注意到她背后的那片象征毁灭的天灾与上古冤魂现世征兆的黑洛云,她口中不禁喃喃自语:“怎么…怎么会……” “历史不是这样的……不可能…”她的目光里满是溢出来的惊恐与不安,历史才不是这样发展的,一定是哪儿出错了……一定是…… “苏鸢……”楚辞看她这幅模样实在不好,苏鸢的目光落在地上,眼中的光彩暗淡了下去,没了光亮。 “苏鸢你怎么样……”别未眠忙在她身边摇着她的胳膊,可苏鸢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 “未眠……别摇了…”别未浠忍不住说了一句,“姐姐,她……她怎么了突然就……”别未眠问道。 “嘘。”许久未说过话的夏子夜轻轻说道,“她没事,就是睡着了。” 什么?别未眠不敢相信,大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睡得着? “其实也不算是睡着……魂体留在这儿,灵体不在了罢了。”夏子夜的手指在苏鸢额头碰了碰,“她的灵体应该回了幻境里。”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地惊讶道。 “很显而易见啊……”夏子夜给他们耐心解释道:“她刚刚听到你们说现在上古冤魂二次出世时,她的表情你们都看到了吧,可能是历史出现了偏差,不然她早就应该能预料到这件事的,可她的表现却像是第一次知道,历史的偏差太大,未来将会被完全书写。我猜她的灵体可能是跑回幻境里,去查是哪里的问题。需要及时修改,不然这个偏差会越来越大。” “那她现在一个人吗?她一个人能应付过来吗?”别未浠忙问道。 只见夏子夜轻轻摇摇头,低声说了句:“不知道。” “我来吧。”楚辞上前一步,“我可以进入别人的记忆里,我去陪苏鸢一起吧,她一个人我也不放心。”楚辞的灵力相对其他人而言更自由更全面一点,他能自由地穿梭入不同的空间,同时也包括别人的记忆。 “楚辞你……”别未浠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没事的。”他安抚性地笑笑,伸出胳膊轻轻搭在苏鸢的肩膀上。 “楚辞……”夏子夜徐徐说道,“冥界靠你们了。” 这时的天空突然发生了一起大规模的爆炸,爆炸过后的烟雾从天空的云层缓缓落下,天就像是倒入了一瓶墨汁一样,不见一点光亮,黑云也没有尽头。 他的灵体说着胳膊进入了苏鸢的身体里,直达她的记忆深处,这时他周边的景物开始迅速扭曲,发生了变化。 别未浠别未眠他们都不见了,再睁开眼时世界是一片黑暗,这种黑暗无光的世界是苏鸢最害怕的地方。 她从小的灵力便是可以穿梭于各个历史幻境的时空里,因此在那些历史中,她最多扮演地是旁观者的身份。因为知道他们的结局,便不敢轻易与他们走近发生感情,不然最后等他们都死了,难受的就是自己。 苏鸢的内心总是一片黑暗,这片黑暗的尽头有一个小少年,便是楚辞。 她也曾无数次看到过楚辞的遭遇与结局,可她至今都没有想通,为什么自己看到过那么多次的历史……本该就是顺着时间轴就这么平稳的流转下来,可每次的结局都和之前历史安排好的大相径庭。 历史的笔锋总在他的身上发生少有的偏转,就比如她以为他看不到身为已死之人的自己,可他却是通灵体,是人间唯一能看到自己的人。她以为他小时候就那么艰难的颠沛流离,会早早死去,可他却顽强的活了下来。她以为他会活的好好的,享受美好的未来时,他却死了。她以为他会离开自己,感情终究还是错付时,他却以冥帝养子的身份成为了她的情人。 太多太多的意想不到发生在他身上,也许从一开始起,苏鸢就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意料之内......亦或是预料之外? 那么......历史对他到底是宽容还是严苛?苏鸢无法定义。 她平淡黑暗的世界被这么一束耀眼的光照的通亮,他打破了世间历史运转的规则,他成为了那个不可能中的可能。 “哥……你怎么来了?”苏鸢想到这儿苦笑道。 面对突然出现在他背后的苏鸢,楚辞也只是对她笑笑:“我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单枪匹马与世界为敌,这不是……还有我呢吗?” 苏鸢没想到过,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会说出这么中二的话来,而且这个人还是楚辞。要是换了平日,她顶多就是翻了白眼吐槽一句,可如今他的一席话却不偏不倚敲到她的心上,震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波澜。她的眼角有些红了。 “我们一起来修补这个历史吧,一起更正未来,一起去搭救我们的家。”楚辞朝她眯起眼睛,“嗯。”她抹掉眼泪,一把扑到楚辞的怀里,“停停停!”楚辞立马条件反射后退一步不放任她就这么抱着自己。 “我是有男朋友的人,你别想着轻薄我。” 苏鸢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你是不是傻?” 两人相视一笑,傻不傻的没有关系,因为我们彼此对彼此而言,都是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尽管我们并非八百年前就是一家人。 第61章 历史的偏差 “好了好了,这才几分钟没见啊,就先不叙旧了,正事要紧。”苏鸢笑着,带楚辞到了幻境的操纵室里,也就是江寒上次来过的这儿。 “你知道是哪个历史幻境出的问题?”楚辞闷声问她。 苏鸢摆弄着指挥台上那些浮动的万花筒画面,摇了摇头:“目前还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次的上古冤魂和元一则元帅有关。” 义父……他缓缓握紧了拳头,却又无动于衷,低低地问她:“这……这能有什么…什么关系啊…”他的语气里略略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不过想想也是,元一则六百年前以一己之力封印住上古冤魂,拯救了整个人间与冥界,是冥界自古称颂的元帅,可如今再次出事,出了差错的竟然还是这位功臣,换谁谁都不会多高兴,更何况是楚辞。 好歹也是兄妹,虽然一没血缘关系二还是表的,可也相处了六百多年,楚辞什么性格苏鸢可是一清二楚。她刚刚就在楚辞的那句话里听到了一丝怒火,好歹元一则元帅也算是他的养父兼救命恩人,突然被人提名,动怒也是情理之中。 “你先别激动啊啊啊啊别暴走,哥,你先听我说。”她压力倍增的忙讨好自家哥哥,毕竟楚辞暴走是件......很可怕的事。 “嗯。”楚辞闷闷地回了一声,示意让她继续往下说。 “是......是这样的,根据历史嘛,是元帅封印的上古冤魂,可是如今再次破除封印……而且现在还是在历史发展之外的情况下,会出现偏差的就只有你的那段回忆,那段是重点。”她焦急的手指快速敲打着电子屏幕下的虚拟键盘。 “这也只是我自己出于科学的一些推测,具体事实还有待求证。” “怎么求证?”楚辞步步紧逼,不给她松口气的机会。 “嗯......我可以重新回到那段回忆里,再经历一遍,观察有无异样,毕竟现在未来的历史已经被扭曲成现在这样了,随之改变的是你那段历史,可能就在刚刚,前不久就已经被人入侵改变了历史……”她垂眸仔细观察着那些浮现而过的历史前段,突然出现在显示屏上一晃而过的一道黑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把那张画面截下来放大在显示屏上,“哥你快来看看,这儿是不是和你记忆中的有点不同?” 听到苏鸢的叫声后楚辞快步挪到指挥台前,“怎么了?发现什么了?”苏鸢手指着一处的黑影说道:“这儿,有人在属于你的历史幻境里动了手脚。” “果然是和元一则元帅的存在有关。”她捏着下巴思量道。 “那可以改吗?”楚辞问她。 “当然可以,不过我觉得……”她再次看了看那个黑影,“我觉得我需要你陪我一起去,这次的事情影响过大,我可能会处理不好。”苏鸢皱起了眉头。 “那我和你一起去不就行了?”楚辞歪头问她。 “这个……别人还好,但你就有丢丢困难……因为这个幻境里有小时候的你。众所周知,不同时空的两个人是不能同时出现的,你要是陪我一起去的话还需要我稍稍修改一下这个幻境。” 楚辞听到后抬眼:“需要多久?” “五分钟就行。”她的手指再次在键盘上波动起来,“其实可以说是不需要时间,毕竟这里是历史幻境的总指挥所,时间在这里而言行不通,不管在这儿待多久,出去外面的世界,也就是现实的时候并没有半点时差,反正时间可以拨动,想去什么时间点都行……”苏鸢最擅长一心两用,边说边修改着幻境的程序。 “什么时间点都行?”楚辞抓住了这点问她。 “昂,当然。” 既然这样……他想起之前江寒进入他小时候的历史幻境里的那出,不由得勾唇笑了笑,也不知道江寒小时候长什么样。 苏鸢完成了修改程序,把小时候的楚辞换成了另一个人,就是不同的两个人做同一件事,历史效果都差不多,如果再次出现偏差的话……大不了再改一次就好了。 她刚想对楚辞说搞完了,结果回头看到楚辞满脸的笑意,似乎在发呆。 得了,看这样子,这家伙又在想江寒。 苏鸢和楚辞作为冥府的直接负责人,都有读取凡人心思的能力,就只有灵体和有自己相同灵力的人读不了,但对于楚辞,苏鸢就不需要什么读心术,从小一起长大,她还能不懂? 苏鸢一脸的无语,谈了恋爱之后脑子就不好使了,果然是真的。 “那个……哥……”她无力地唤了他一声。 楚辞这才反应过来,忙回过神:“啊?怎么了?” “我把幻境的程序修改好了,可以一起进入幻境了。”她说着,双手合十并在一起,这时他们面前缓缓出现了一个正在扩张的虚洞,“走吧。” 苏鸢走在前面为楚辞开了路。 “嗯。” 楚辞握紧平时躲藏在自己右手心里的落鸿刀,这刀还是元一则的东西,是他送给楚辞的最后一件礼物,他目光柔和地看着手心,好久不见了,义父。 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那个人的音容笑貌,也不知他如今是否安好? 自元一则以血肉之躯夹带万千亡魂封印上古冤魂后,魂归大地,功德圆满,万山万水都是他的化身,他的灵力无处不在,绵延万里,恒古不朽。 六百多年没见过面了,他自知有苏鸢在,想见元一则一面并不是什么难事,分分钟都可以,只要他提一句。 可他却从来都没提到过,可能是因为不忍心,因为难过,亦或是他再也无法直面面对这个……救他于水深火热的,本该是陌生人的亲人。 他犹豫了一会儿,幻境里的苏鸢等不到楚辞,正打算回去叫他一声,这人该不是又想对象想出神了? 果然美色误事啊…… 她正欲回去,却看到已经从虚洞过来幻境里面的楚辞,楚辞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你看我干嘛?” “没没没……还以为你不来了,那没事就走吧。”苏鸢走在前面领路,还时不时回头看他。毕竟这次要见面的那个人……可是元一则,虽然元一则肉眼凡胎看不到他们,可……苏鸢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是说别难过还有我们呢,还是你离他远点,他的身上都是冤魂的气息。 其实在找到那个黑影存在的时空时,苏鸢就已经知道了,历史的偏差来自元一则,他的灵体与灵体上交缠在一起的冤魂……可能已经被冥府的人用兵符控制住了。 尚叔爷……她低低地弯起眉眼。 忠臣还真是“忠”啊…… 她嘲讽道。 她又回头看了看楚辞,但楚辞只是除了一直低着头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我读不到你的心思,也猜不到你有何打算,所以你到底在想什么…… 第62章 你喜欢就好 幻境的时间定格在楚辞与元一则初遇之时。 元一则骑着马,刚得了胜仗得胜而归,众将士的心情都格外高昂。 此时的楚辞……哦不是,小时候的楚辞已经被苏鸢修改的程序抹杀掉了,现在这个出现在他们身边的小男孩,只是一个莫得感情的伪装楚辞在历史里作用的假人罢了。 小男孩和楚辞小时候长得倒是有三分神似,楚辞不禁撇了苏鸢一眼,苏鸢连忙心虚起来,哥你别想太多,就是你小时候太可爱了,用别人的脸总是有奇怪的代入感嘛。 那男孩和楚辞一般神情,刚刚一拳打败了村头的老不三家的地主儿子,也和元一则一样,是凯旋而归。 他不偏不倚撞上了元一则游街的军队,元一则也如曾经那样,看他长得清秀,眉眼之间满是不羁与放荡,心想这孩子看着倒有点像那时候的自己,心情大好,带他回家,自此两人相依为命。 虽然苏鸢在编写历史程序时并不知道当年元一则遇到楚辞时,到底是哪里的偏差让他觉得自己会和楚辞像?还有眉眼间的不羁与放荡……历史是这样写的,肯定是经过美化的,那不然为什么在苏鸢眼中那时候的楚辞只是一个……小小年纪就没人管,还爱打架的熊孩子?果然这历史幻境系统里的男主美化滤镜啊,她怀疑这个系统是不是看完玛丽苏小说后心血来潮才把这个幻境的剧本编写成这样?她已经无力吐槽。 时间过得飞快,春去秋来,元一则教男孩舞剑,男孩陪在元一则身边,在他酒后照顾着像个孩子一样的他。 其实就是开了二倍速…… 苏鸢看了后面的剧本,发生偏差差不多就是楚辞死前前三年的那场水灾,因为水灾之后这个历史幻境里多了一个反派配角,就是巫师。 当年水灾的全面爆发,曾一度使庄稼被洪水淹了个稀巴烂,水稻小麦什么的都被淹死了,不管那个朝代,剧本都是百姓一遇到什么天灾人祸的,一直是颠沛流离,百姓这群NPC太不容易了。 生不逢时,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所以这个时候,身为冥界目前身份还不清楚的人间常驻大佬巫师凭空而出,施展神力逼退了水患,简直比大禹都厉害。 大帝为此对他格外的重视,为纪念水患的平息,也为纪念大元朝出了这么一个人才,大帝特赦天下,举办大规模的宫宴,宴请文武百官。巫师自此得到了重用,祭天祭地仪式,为国开方土,就连大帝给自己准备的陵墓,也由巫师主持修建。大帝夜夜招巫师前去美其名曰“商议国事”,众大臣纷纷私下议论,这大帝商议国事……不找丞相大夫,找个神棍?巫师本人简直是在大帝面前出尽了风头,因为他而被冷落的大臣们经常聚在一起哭诉大帝的喜新厌旧。 苏鸢翻着剧本看到这里,不禁悄悄合上了本子,这系统感情也是看脆皮鸭小说过来的?夜夜去“商议国事”,我信你个大头鬼啊,用不用说的这么明显啊,车轱辘撵我脸上了简直。 苏鸢无语。 巫师与元一则元帅性格不合,一个八面玲珑,一个正直刚烈,一个是神棍,一个是大元帅。元一则看不惯巫师那种讨好式的做法,还装神弄鬼的戴着丑陋的黑色乌鸦面具。巫师也懒得与他争执。元一则是为了国家着想,巫师的目的尚且不明。 这事之后便是天灾,上古冤魂现世。 巫师把元一则的义子困在阵法中,全部汉800里城的百姓都来围观,又是一片数不尽的腥风血雨。 这次是元一则,他拼尽全力砍倒巫师后,一个凡人无师自通一般,用自己的力量直直地朝上古冤魂的虚洞过去。 就在一瞬间,历史发生了改变,倒下的巫师连同碎掉的面具一起,化成了一只正在煽动翅膀的黑影组成的乌鸦,乌鸦撑人们不注意化形靠近元一则时,变成了一缕烟由鼻孔口进入了元一则的身体。 封印没有被根本完成,在前期元一则的神心还一直努力压制着内心另一股力量的蠢蠢欲动,可越是接近后期,他的神心渐渐不稳,稍不留神就被巫师的意识操纵,整个封印仪式停在了最后一步。 上古冤魂没有被完全封印! 这才是真相吗?这才是……为什么上古冤魂仅仅用了六百多年就冲破战士亡魂组成的封印的根本原因! 原来如此。 苏鸢闭起了眼睛,随即又再次睁开,她不知楚辞这时内心的活动,她转头看去,一旁的楚辞不知何时已经飞速移动去了天空中上古冤魂的虚洞处。 两人本来是隐身站在汉800里城的城楼顶上,楚辞突然的行动彻底暴露了自己的灵力。 他不顾历史的变动,举起手中的落鸿刀用力挡在***纵的元一则面前,元一则的眼角尽是四起的戾气,周身被黑色的怨气所包围住,他的身心早已不受自己控制。 “义……义父……”楚辞在喊出这个熟悉的称呼的一瞬间便忍不住落下泪来,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的那个人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可他却一点都不记得自己,被巫师的力量安排的明明白白。 “义父!” 他大喊一句,用落鸿刀抵开了彼此的距离。 两人拉开距离,楚辞站在最高处,元一则则像是落入谷底一般,被无数的黑暗所笼罩,这就是真正的身处地狱。 元一则的神心依旧在于巫师做斗争,可他的力量一直比不过巫师,他被压得死死的,无法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楚辞……” 元一则的嘴里缓缓吐露出他的名字,细长又带着些许沙哑。 “义父!你……你记起我了……”他正说着朝元一则所在的地方过去,可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回退一步离他远远的。 “你是谁!”楚辞大喝一声。 “是我啊……我是元一则啊……楚辞你…不记得义父了?”那还是记忆中元一则的声音,没有半点变化,可他面对的是楚辞。 元一则一步一步朝他缓缓过来,想要再抚摸一下他的脸蛋,像从前一样。 楚辞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默默地勾起嘴角,眼泪顺着眼角滑下飘荡在空中。 他没有犹豫,他身后是整个冥界与人间的安危,他是被众人寄托了未来生死的人啊……不能心软,尽管是面对元一则也是。 楚辞在元一则离自己还有一步之遥时,他猛地握紧落鸿刀一刀朝元一则的胸口捅过去,血红色的刀刃从他胸前穿过,血挑在刀尖上,一滴一滴地落下。 “为…为什么……楚辞你……” “你不是他!”楚辞吼了一句,“他才不会冷冷地唤我楚辞……他叫我从来都是……叫我辞儿……你不是他……”他忍住心痛缓缓说着,烟雾朦胧中一串明亮的眼泪滑下,落在脸边。 “楚辞我不会放过你的……”巫师真正的声音从元一则的口中传出,随即他看到有一只乌鸦从元一则的额头上飞出,乌鸦落在地上显出了人形,这一次他并没有戴面具。 和上一次江寒看到的不同,这个巫师的面具下有着苍老的容貌,长长的胡子留下,他是尚叔爷! 果然是他! 苏鸢看到这儿不禁一声拍手叫好,但她也同时猜到了这点,操纵元一则身体的巫师,也就是尚叔爷离开了,那元一则…… “辞儿……”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次缓缓睁开眼睛的人是记忆中那个慈眉善目的父亲。 “义父!” 楚辞抱住他,在他怀里一个人哭了许久。楚辞并没留意到元一则的身体正在随风飘逝,化成一丝又一丝的碎片养天空中的虚洞飞去。 “义父你……这是……” 楚辞看着他正在消散的身体,惊恐万分,真的…阻止不了你的离开吗…… “辞儿,别自责了,为了天下苍生这是你应该做的,也是……也是你从小我就给你教的……以天下为己任……” ““对了,有什么想对义父说的吗?再不说……可就真的来不及了,以后也见不到了……”元一则勉强地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身体飞速消散地只剩上身。 “义父我……你照顾好自己,我一直都…都记得你给我说过的话……还有……” 元一则的身体已经只剩下了头颅,楚辞忍着眼泪不让它留下。 “对了义父,我有了喜欢的人,你会……祝福我们嘛?他也是……男生啊……”他明明是笑着说的,但眼泪随着字眼一字一句地流出。 当元一则的身体彻底化成碎片飞往虚洞时,楚辞僵在原地听到了元一则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只要……辞儿喜欢……就好……” 第63章 完结篇 我爱你 元一则彻底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就连身上最后的一丝粉末也化成了封印的一部分,重新把上古冤魂封印在那个虚洞中。 苏鸢见状后连忙通过指挥室的电子屏上,调出未来的局面。 因为元一则顺利封印了上古冤魂,所以那个上古冤魂会再次出世的未来也被重新改写了。 成功了! 苏鸢还来不及告诉楚辞这个喜讯时,便看到了尚叔爷露出原型在城楼下的地狱和楚辞对峙。 原本以为尚叔爷只是个无所作为的老头,管他年轻时是否能单挑千军万马,可毕竟现在上了年岁,灵力也大不如从前。 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他周边黑色的怨气源源不断,眼睛里满是戾气,怨气有了意识,在他身上扩张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像,那人像长出了一个凶神恶煞的脑袋,怒目圆睁,眼睛里滴着血。 那人像下一刻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意料到的举动,他竟然……挥起斧头砍掉了自己的头颅,巨大的怨气做成的脑袋滚到了地上,瞬间被化成无形的黑影被那具庞大的肉体所吸收,没有头颅的脑袋瞬间长高了一截。怨气还在飘荡,尚叔爷的身体也渐渐与这具无头的庞然大物融合在了一起,准确来说,是无头的那个人像吞噬掉了尚叔爷的身体。 就像是用自己脑袋当养料供给自己能量一样,尚叔爷自愿献出身体,把肉体化成怨气与能量去喂养给这个无头怪物。 苏鸢看到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在她读过的有关冥界书法的书籍里似乎记载过。有一种毁灭之术,就是灵体用自己的身体与数目足够多怨气足够强大的冤魂为载体,可以召唤出上古战神——擎天。 但擎天召唤出后根本不受任何人的控制,力量强大到足以毁灭一个时空。 此术法危险性太大,以至于早已被十殿阎罗点名列入了禁术中。任何人不得学习翻阅。 尚叔爷他…他竟然…… 他牺牲自己也要毁灭时空,他到底想干什么? 苏鸢还来不及告诉楚辞这是战神擎天,因为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 擎天当年因为力量太过强大,世间再无人能敌,还是他自己主动请缨把自己设成术法,希望以后会有人召唤他出来,能够遇到真正的对手。可一旦成为冥界术法之一,他的本性便无法被压制,无人能控制他。 可恶……尚叔爷竟然还偷偷学了这么邪恶的术法……这就难办了…… 很显然苏鸢看过的那本有关禁术的书,楚辞同样也看过,他也看出了是尚叔爷以身体为引放擎天出世。 刚走一个上古冤魂又来一个上古战神……排好队一个个登场是嘛? 楚辞趁擎天的身体还没有彻底成型之际,祭出落鸿刀一刀斜劈过去,众山倒,万屋塌。擎天被这一下砍去了刚刚才成型的右大腿,眼下他就只有一条腿勉强保持着平衡站立。 “唔哈………吼……”一阵咆哮声从擎天身上传来,已经没了脑袋的身体此时发生了异变,他的胸前的肉像是被人用刀划开了两道口子,肌肤表面裂开但却没有血流下来,伤口处清凭空长出了一对眼珠,肚脐处也长出了嘴巴,开始狂笑起来。 原来没了脑袋……还可以这么操作…… 这不是刑天吗? 难道擎天=刑天? 苏鸢站在一旁默默吃瓜。 没了右腿的擎天摇摇晃晃跳着便楚辞扑过来,巨大的身躯稍一移动便足以压塌他脚边的那些房屋,一路上踉踉跄跄,擎天的身体已经高出十丈,楚辞与他相比也就只有芝麻大小。 无奈,他只得挥起落鸿刀朝擎天的身体一刀劈过去,硝烟散尽时,擎天的身体竟然完好无损,宛如铜墙铁壁一般。 他又连连砍了几刀,刀刃过处寸草不生,但唯独只有擎天的身体依旧如常。 可恶,没有弱点吗? 不可能,每个人都有弱点。 这是元一则告诉他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与弱点,有的人的弱点是另一个人,而有的人则是自身。 就比如看不到的盲人,他的弱点就是眼睛。 楚辞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 苏鸢站在城楼顶上着急地直打转。 “苏鸢!” “啊?”听到楚辞在叫自己的名字,苏鸢连忙施法平移到楚辞身旁,带他躲过无头擎天的迎面一击。 “你傻啊,他一斧头过来你还不躲啊。”苏鸢说道。 “没注意到,还是说正事吧……唔”他再次小心躲过一次夹击,和苏鸢已经分开了,他忙施法,在苏鸢背后出现了一个时空虚洞,楚辞一把把她推进去。 “哥……你干嘛?” “你先回去帮我查查这玩意儿的弱点是什么?我先撑着。” 送走了苏鸢后,他握紧手中的落鸿刀,看向无头擎天。 擎天的力量很足,块头很大,硬拼楚辞断然不是他的对手。 可恶……弱点…他的弱点是什么…… 对了!楚辞看着他胸前的两个大如铜铃的眼睛,他没有脑袋……那么弱点就是…… 楚辞的思绪被擎天的背后一击给打断,擎天的斧刃一股疾风直直地砸在楚辞身上。楚辞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弱小,他的嘴角呕出几丝鲜血。 楚辞用胳膊抹掉嘴角的血,他刚刚看到了,在擎天攻击自己的时候,擎天一直是左手握住斧头,而右手却空出来。 他是左撇子?不是!他在用右手护自己胸前的……眼睛! 他的弱点是眼睛! 楚辞快速绕到他的身后,擎天因为身体太过庞大转身很慢。 楚辞在他转过身的那一瞬用一抹戾气十足的落鸿刀刀刃直逼擎天的胸口,刀口刺进了他胸前的那个眼睛的瞳孔上,瞬间鲜血四溢,从眼眶边流下滚滚而来的黑血。 “唔啊啊啊啊………” 擎天后退一大步,护住胸前,一条腿没站稳重重地倒在了身后的城墙前,大帝专门修筑的高大无比的城墙被擎天的身躯压得粉碎。 一阵轰然,擎天的身体就像是一个被扎破的气球一般,正在快速的缩小。 越来越小,到最后化成了一缕烟消散在了天地间。 “呼……”楚辞缓缓叹了口气,捂住胸口,看着天边正在翻涌散尽的黑云,黑暗不见了,光明又重新回来了。 雨过天晴一般柔和的阳光照在大元朝汉800里城中,明明是一片生机盎然的阳光,但却满是死气沉沉。 百姓的尸体一个接着一个,铺满了整个城。 “楚辞……我找到了他的弱点是……哎?”刚刚才查到消息的苏鸢通过时空虚洞出现在了楚辞面前,转身看看这一片灿烂的阳光与天地间消磨殆尽的怨气,不禁喜上心头。 “哥!你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了?我们赢了!” 世界灿烂盛大,清风不识字,却缕缕撩人。 未来已经被重新书写,不会再有什么天灾,危机已经解除了。 “是啊……我们……赢……了……”楚辞还没说完,从心口涌出的一口鲜血在嘴角流出来,他的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光,下一刻就倒在地上不知所云。 “哥!”苏鸢见状忙跑过去看他,这时从幻境四周传来的阵阵波动像是要震碎这个平面世界一般,这个历史幻境……怕是要塌了…… “哥!你醒醒啊,你怎么了……” 楚辞根本听不到苏鸢的声音,他陷入了很深很深的睡眠。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与另一个人一起,坐在屋顶上,一边饮酒一边看着远方故乡的明月。 那个人只笑着,明明是那么熟悉的语调,他却想不起来这个人的名字。 他与这个人一起聊着各种事情,说着天上的飞鸟白云,地上的猛虎走兽,朝堂中的某某大臣的绯闻八卦,七月的风和十二月的大雪。 后来这个人有一天就这么消失了,他苦苦找了许久,一直到他死时,都没有再见那个人一面。 像是从来没存在过这么一个人一样,在他死后也放弃了去打听。 他还记得那个人告诉他很多大道理,还说什么写作业学物理是未来学生的两大克星。那个人一直说着自己远不知道的故事。 随着历史的变革,那个人说过的一切正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当有一天,他接到任务是要替冥府缉拿一个饿鬼名唤巫师时,在那个幻境的迷失走廊里,他又再次见到那个熟悉的人。 熟悉,又陌生。 尽管相隔了几百年,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 这时梦镜出现了裂痕,下一秒整个梦的世界轰然倒塌。 他睁开了眼睛,梦醒了。 当他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人满脸担忧的表情。 “楚辞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还以为……唔…”楚辞把他***,附身亲吻他的嘴角与薄唇。 江寒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你……你怎么……” “江寒,我爱你。” 楚辞猝不及防的一句表白让他刚刚所有酝酿好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烂在了心里。 想要对他说的千言万语一瞬间就没了再说下去的必要。 江寒只轻轻笑着,主动贴上他的唇边,整个人都映在他的眼中。 “楚辞,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啦,会有番外的,不定期更新,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人生中的第一本完结的小说,写到后面越来越崩,感谢所有善意的批评与指导,来日可期,未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