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殿下有异能》作者:般罗若 文案: 本文又名《有个精分媳妇肿么破》《不想夺权的皇子不是好皇子》 一场车祸,让身具异能的玄景穿到了架空古代, 成了人人可欺的痴呆胖皇子,且刚穿来就被一群下人给围殴揍成狗。 玄景表示:……艹 幸运的是,后来他遇到了一位温柔善良的少年, 第一次见面,温柔少年便各种担忧和关心 “你受伤了……这是药。” “后宫复杂,需要钱财傍身。这是我的钱袋。” 然而到了晚上, 玄景:“飘香楼的花魁好像失踪了。” 温柔少年:“昨日,你看了她两眼。” 玄景:“……所以?” 温柔少年(冷笑):“处理掉了。” 玄景:??? 一句话简介:穿到古代逆袭当皇帝,顺带拐了个首辅媳妇的故事。 阅读指南: 1、1v1,HE。腹黑淡定攻vs白天温柔晚上黑化丧病武力值max受 2、架空背景,带点玄幻。 3、苏爽文。 4、更新时间:周三到周日下午五点日更三千左右,周一、二休息。 内容标签: 强强 穿越时空 异能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玄景、傅昀 ┃ 配角:甲乙丙丁若干 ┃ 其它:带着媳妇一起打江山 第1章 初遇 刺耳的刹车声仍在耳边回旋,身体已不受控制地飞向了半空。剧烈的疼痛袭来,依稀听到了一个老者撕心裂肺的呼喊声:“玄景!!!” 来不及回应,意识已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睁开眼时,玄景头痛欲裂。各种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争相恐后地涌入他的脑中,犹如一把钢锯在不断切割着他的神经。而比脑中更让人疼痛的还有身上正进行着的拳打脚踢。 “给我打,狠狠地打,看那身肥肉,真是碍眼!”一个稚嫩的青年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随着这声命令,击打在身上的力道陡然变重起来。突然的一脚正踹在玄景的腰腹间,让他痛得打了个哆嗦。无暇弄清脑中那股多出来的记忆,他费力地睁开了眼。眼前的一切让他立刻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他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处古代庭院,四周环绕着各种假山和灌木。几名穿着古代服饰的下人正围着他,对他各种施暴。不远处则站着两名衣着华贵的男子。年长的那位看起来二十出头,神态倨傲。年幼点的才十五六岁,五官稍显稚嫩,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这两人身后还站着几名瑟瑟发抖,不发一言的宫女和太监。 很显然,如果这不是一场梦的话,他应该是穿越了。穿越到了古代权贵教训某个倒霉鬼的现场,而他正好附身在了这个倒霉鬼身上。 迅速弄清楚状况后,玄景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他抱着头,看似笨拙地就地一滚,躲过了四名大汉又一轮的攻击。 “咦?”莫名踹空的大汉们惊疑不定地对视了一眼,还未来得及继续出手。那边已传来了主子的呵斥声。 “你们是没吃饭吗?踹人都能踹空?!没用的东西!”发话的是那位十五六岁的贵公子。 大汉们听得身子一抖,下手越发狠辣。 忍着头痛,总算缓过劲的玄景,双眸微眯。在又一波攻击快要击中自己时,猛地抬脚踩中最近的那名大汉的脚,并顺势撞向另一个人的膝盖。 在一声划破天际的惨叫声中,满脸是血的玄景终于突破了四名大汉的包围滚落到一边。在他身后,两名大汉惨白着脸抱着腿在地上直打滚,哀嚎不断。剩下的两名大汉茫然地站在原地,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两名贵公子见状脸色大变,不等他们发号施令,另一边的玄景已经扯着嗓子大叫起来:“父皇,救命啊!!!!” 含着哭腔的哀嚎声顿时响彻整个庭院。 年幼些的贵公子被这叫声吓得慌乱起来,对着身后的几个太监和宫女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给我捉住他,堵住他的嘴!” “是,六殿下。”几名宫女太监得令,忙匆匆上去捉拿玄景。 年长些的贵公子见状,冷声道:“慌什么,死胖子逃不过我们的手掌心。” 被唤为六殿下的青年有些不服气地反驳:“二哥这话就不对了。我这不是怕他动静闹太大被外人听到了,传到父皇耳中嘛。” 二皇子望着在庭院中上蹿下跳的玄景,冷笑:“笑话。他一个傻子,被父皇安置在冷宫多年,无权无势,就算传出去又有几个奴才敢替他传话?” 六皇子一听,恍然道:“那倒也是,都怪这死胖子一惊一乍的,害我乱了分寸。” 两人谈话间,在庭院里各种逃窜的玄景已经有些踹不过气来。豆大的汗珠混着头上的血液从额头滴下,他却连抬手擦去的时间都没有。他附身的这具身体实在太弱了,长得倒是挺高大,可惜肥肉也很多,整个人就像一座肉堆起来的小山,行动起来十分不便。而且内里也很虚,只不过跑了几步而已,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 他虽然学过几年格斗术,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显然不能展现出来。眼看着自己又要被包围,玄景一面努力维持着脸上惊恐的表情,一面想着快速解决的办法。低头间,忽然看到胸前衣襟处隐约露出一个布袋来。 脑中蓦的闪过一个画面。 面容清秀的小太监将一个布袋递到自己手中:“殿下,这是小秋子为您做的救命锦囊。当殿下遇到危险的时候,偷偷将锦囊捏破,里面会立刻飚出血水来,那些欺负您的坏蛋就不敢再欺负您了。” 回过神来的玄景,黑眸中闪过一道光,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一边大叫着:“不要过来!!!父皇,母妃救救我!!!”一边假装挥舞着右手,而左手则悄悄探入怀中,用力一捏。 锦囊破碎,红色的血渍霎时在胸前蓝色的布料上晕染出大片的血渍。而在锦囊捏破的瞬间,玄景立刻做呕吐状,并用沾满血的左手捂住了嘴。动作之快,让人乍然看过去就像他突然吐血了一样。 向他逼近的几名宫人霎时吓得不敢动了。平日里,不论二殿下和六殿下如何欺负打骂五殿下,也不过是将五殿下打出一身皮外伤,从未像如今这样重伤呕血过。打伤五殿下,也许无人会管。可是若伤了五殿下的性命,势必会惊动皇上,这个罪过,可不是他们能承受得起的。 几名宫人中胆小点的,顿时腿一软跌坐在地,惊恐道:“吐……吐血了。” 剩下的几个宫人瑟瑟发抖地往后退去,生怕靠近了会被扣上刺杀皇子的罪责。 玄景的眼中闪过讥诮。他捂着胸口,状若虚弱地从宫人们让开的道,踉跄着向两名主使者走去。 起先还算镇定的二皇子也变得不镇定起来。他脸色微白,强装镇定地怒视着玄景,大喝道:“站住!……死胖子,本殿下叫你站住!” 六皇子见玄景脚步不停,仍向他们走来,身边的仆从又没几个敢上前拦的,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二,二哥,现在怎么办?” 听到六皇子问话的玄景,在心中冷嗤,怎么办?凉拌! 此时,他已经走到了两位皇子面前。一身血污,脸部肿胀地几乎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那糊满血渍的血盆大嘴和胸前红得刺目的大片血色,看起来十分吓人。 二皇子呼吸急促地拉着六皇子后退,大吼道:“不想死的立刻给本殿下拦住他!” 此话一出,那些吓得不敢动的宫人们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向玄景逼来。 然而,玄景已经离两位皇子很近了。 只见他委屈地如同一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伸出胖手指着二皇子和六皇子道:“你……你们为什么要欺负我?我,我和你们拼了!” 说完,一个猛子向着两人扑了过去。一切发生得太快,两位皇子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座肉山已经将他们两人给压在了地上。 砰—— “啊啊啊啊啊!!!” 一声沉闷的□□击中地面的钝响声和两声惨叫齐齐响起,期间还夹杂着几声骨骼断裂的脆响。 望着被玄景压在地上,直接被砸晕了过去的二皇子和六皇子,一干奴仆集体呆滞。直到玄景慢吞吞地从两人身上爬起来时,众人才回过神惊叫着扑了过去。 “二殿下,六殿下!!!” 各种惊叫声不断,场面一度混乱。过了好一会儿,才在几名侍卫的帮助下,将二皇子和六皇子给抬走。至于满身血污的玄景,则被人晾在了一边。很快,庭院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玄景一人。 没了外人在场,玄景总算可以收起那浮夸的卖傻演技,走到路边的一块石凳上坐了下来。 他小心地检查了下身体四处,发现那些伤痕虽然看起来很惨烈,但只是一些表面伤,并没有伤到内脏和筋骨,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这可能得益于原主的这身肉,他不由自嘲地想着。 抬手擦去快要糊住眼睛的血,玄景闭上眼,开始吸收原身的记忆。 然而刚闭目不一会儿,就听得身边传来一声细小的惊呼。 玄景瞬间睁开眼,伪装出一副天真愚蠢的模样。根据记忆来看,他附身的原主有些心智不全。 来人是一名看上去很年轻俊秀的男子。那男子穿着一身常服,眉目如画,细碎的阳光洒落在对方的眸子里,泛着剔透的光泽,看上去就像一池泛着金光的湖水。 这是一个眼神很纯净的男子。 玄景心中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点,不过他依然保持着良好的伪装。 陌生男子担忧地望着玄景,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瓷瓶,轻轻放在玄景手中:“……你受伤了,这,这个对你有用。” 男子仿佛不善言辞,磕磕巴巴地说完一句话后,露出了略带羞涩的笑容。 玄景看着那明晃晃的笑容,心中莫名地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时间:每周周三至周日下午五点,日更3000+。周一、二休息。 新文预收《顶级流量追夫日常》,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先收藏~ 第2章 倒霉皇子 “……谢谢。”玄景咧开沾满鲜血的大嘴,算是回敬对方一个微笑。为了配合他现在的身份,玄景状若轻快地举起小瓷瓶,傻傻道:“小哥哥,这个是用来吃的吗?”他说着拔开了瓷瓶上的瓶盖,作势要往嘴巴里倒,男子连忙阻止。 胖乎乎的大手被骨骼分明的手握住,俊秀男子有些急切地解释道:“不,不是的。这个是……”他有些慌张地想要开口解释,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干脆从玄景手中拿过瓷瓶,将瓶子里的药膏用指尖挑出一点均匀地抹在自己的手背上。然后满脸期待地望着玄景,“是,是这样。” “哦,原来不是吃的啊。”玄景失望地低下了头,心中对眼前的男子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心思单纯善良,但似乎有言语障碍。 男子不知道玄景的想法,见对方明白了药膏的用法,笑了笑便打算转身离开。他本就是因为迷路才路过这儿,见玄景一个人凄惨地坐在路边动了恻隐之心才过来。如今送了药膏,他也该快些找到带路太监,前往御书房。 在转身的瞬间,俊秀男子的目光扫过玄景的右手手心。那儿,一处奇怪的黄色圆形胎记被挤压成一团,但不难辨别出它原本的形状。他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玄景见男子要走,也准备起身回到正主的寝殿里。根据他的记忆来看,这胖乎乎的傻小子乃是一介皇子,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就住在附近冷宫的一处宫殿里,走几步路就能到。 他正准备站起来,面前要离开的男子忽然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失声道:“是你!?” 嗯?玄景身上的神经又紧绷起来。他惊疑不定地望着面前的男子,装傻:“小哥哥?” 陌生男子清秀的脸上带着震惊和沉痛。他望着玄景的脸,似乎是在那张胖乎乎的,被揍得惨不忍睹的脸上寻找着什么人的影子。 傅昀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心尖似乎被什么刺中了一样,带着尖锐的刺痛感。 记忆中,那个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递给他一块糕点的小哥哥竟然变成了这幅模样。他不是皇帝最受宠的皇子么,为什么会被人欺负得如此惨?在自己被带离国都的这十年间,对方到底经历了什么? 玄景见对面的男子愣愣地盯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脑中飞快地闪过了几个猜想。难道这人是这具身体的熟人?不过为什么他没有任何关于眼前之人的记忆? 这种尴尬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不远处便传来了一个气喘呼呼的声音。 “傅大人,可算找到你了。” 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五十出头的老太监拎着衣服下摆跑了过来。老太监见到傅昀身边的玄景,愣了一下,浑浊的双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但碍着傅昀在场,他只得做做样子地向玄景行礼问好,而后迅速看向傅昀:“傅大人,时间不早了,快随奴才去往御书房吧。圣上该等急了。”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的傅昀淡淡应了一声。他清澈的双眸里仍溢满了担忧,却不知道自己能为玄景做什么。最后只得将身上带着的钱袋子掏了出来,慎重地放在了玄景的手中。在宫中,有些钱财傍身也能过得舒服点。 做完这些,傅昀深深地看了玄景一眼:“保重。” 说完,和老太监一起走了。 玄景拿着手中分量不轻的钱袋,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有钱总比没钱好,这份恩情,他记住了。日后有机会,他会想法子还给对方。 不过,他没想到跟随他来到这个世界的还有这个小玩意。审视的目光落在右手手心上形若太阳的黄色胎记,玄景唇角微勾,忍不住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这块胎记自他出生起便牢牢地霸占了他手心中央的那块位置。他一直都没将它放在心上,直到八岁那年。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被身边畸形的生长坏境给折磨成了一个小怪物。心若坚冰,愤世嫉俗,憎恨身边的一切。如果他有足够的力量,完全不介意毁灭整个世界。然后,在这个念头浮现的时候,掌心中的黄色圆斑突然发光了。 从那一刻起,他身边的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是不知,现在的这个胎记是否依然有效。 玄景将药瓶和钱袋收好后,走到假山附近的一处小水池旁。在水池中央,两三只放养的小乌龟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他蹲下身子,将意念集中在手掌心。掌心上的胎记立刻放射出一股微弱的金色光芒。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握紧了手心,将金光遮住。而后望向池子中央的三只小乌龟。 本是寂静无声的池子里突然响起了三道稚嫩的声音。 “今天的阳光真舒服,果然晒太阳什么的最开心了。” “对啊,如果没有那群两脚怪在一旁打架就更好了。吵死了。” “你还没习惯么,那个胖乎乎的傻子两脚怪不是每天都会被其他两脚怪欺负么?我早都习惯了。” “我才不要习惯,吵死啦吵死啦!什么时候让那群两脚怪都被大鱼给吃掉才好。” 在一旁听得无语的玄景,在心中默默插嘴:“原来那个胖乎乎的两脚怪天天被人欺负啊。” “就是,笨死了。傻瓜两脚怪,哈哈哈~~等等,你是谁?怎么听得懂我们的话?”原本在石头上晒着太阳的三只小乌龟仿佛受到了惊吓,齐齐伸出脑袋向声源方向看去。这一看之下,吓得三只龟壳震了一震。那插嘴之人不就是它们口中胖乎乎的两脚怪么? 被三只小乌龟的傻样逗笑了的玄景,举起胖手挥了挥,在心中道:“你们好啊,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我叫玄景,你们可以叫我玄景,也可以叫我主人,随意。” 三只小乌龟显然还未从两脚怪能听懂他们说的话的冲击中回过神。 “天啦噜,这个两脚怪竟然能听懂我们的话!!!” “是啊,我们该不会是集体做梦了吧。话说我们乌龟会做梦吗?” “不知道,那个两脚怪还在向我们打招呼,我的天,我一定是晒太阳晒傻了!” “你们没有傻,以后我有空都会找你们聊聊天的,希望你们能尽快适应。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小家伙们,回见。”做完实验,确定手中的小太阳能够发挥效用后,玄景心满意足地向三只小乌龟告别。 直到玄景走后许久,三只小乌龟仍在自我怀疑中。 “刚刚好像有只两脚怪在和我们说话,是真的吗?” “好像是真的,他以后好像还想找我们聊天。” “……” *** 回到寝殿的玄景,看着面前凄惨空旷的小院子,彻底无语。 眼前的小院子里杂草丛生,空无一人。屋檐的各个角落甚至布满了各种蜘蛛网。这样的一处寝殿不像皇宫内的建筑,倒像某个前朝遗址。 玄景有些头痛地闭了闭眼,过了一会儿才接受这个惨痛的事实。踏进院子后,他随手将那沾满灰尘的破旧大门给关上,往里屋走去。 一路行来,空无一人。如同古装电视剧里那种,太监宫女随时等候在屋子里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屋内空荡荡的,和院外一样空旷无人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屋子里的装潢摆设倒是华丽无比,该有的都有,和屋外的凄凉形成鲜明的对比。 玄景靠着原主的记忆,在屋内找了几件衣服,又在后院随意打了桶水简单地洗了个战斗澡。擦掉血渍,换上干净的衣裳后,玄景总算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至于身上的伤,在草草涂抹了陌生男子送的那小瓶膏药后,倒是缓解了不少疼痛。当然在正式大面积涂药之前,他还是阴谋论地在手背的一小块皮肤上试验了一下,确认药膏没问题后才敢放心使用。 毕竟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谨慎点总没错。 将自己拾掇得像个人样后,坐在软塌上的玄景拿起了一面铜镜,仔细端详起原主的脸来。不甚清晰的镜子里显露出原主有些模糊的脸部轮廓。原本就胖的几乎看不清五官,在被人胖揍一顿后,更是只能看到两条几乎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剩下的,除了肉就是肉。 简直惨不忍睹。 确定无法看清自己的五官后,玄景放下手中的镜子,开始回忆起原主身体上残留的记忆。 根据记忆来看,原主是一个古代架空世界的皇子,名字和他本尊一样,也叫玄景。这个国家的皇帝总共生了六个儿子,原主排行第五。今天在庭院里让人欺负原主的两个人,正是原主的兄弟,老二和小六。 说来也惨。原主在十岁以前,长得是玉雪可爱,人见人爱。且聪明绝顶,颇受皇帝喜爱。加上原主的娘亲十分得宠,被皇帝封为了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之下。可以说,小时候的原主在皇宫里可算得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皇帝甚至有意将太子之位传给原主。 只可惜,在原主十岁那年,一场变故忽然发生。原主一下子从天之骄子变成了人人可欺的可怜虫。 作者有话要说:在本文的设定中,小动物们(指代所有动物)的交流都是通过脑电波,不会发出任何声音。而玄景在发动特异功能后,也是用脑电波和它们交流~ 第3章 首辅大人 如果说一开始就身处深渊泥沼,那么无论经历多少折磨和痛苦对于一个人来说也未必那么难熬。但对于一朵温室里备受宠爱的小娇花来说,一场巨变就足以对其产生致命的打击。因为娇花毫无自保之力,在失去靠山后只能任人践踏。 而原主正是这朵小娇花。 在原主十岁那年,某次贵妃外出祈福,偶然遭遇匪徒。贵妃为了救儿子,惨死当场。皇帝得到消息后悲痛万分,并由此将所有的怨恨和罪责推到了原主身上。失去亲娘的悲伤已让原主伤心欲绝,现在又失去了皇帝的宠爱,可谓雪上加霜。 没了皇帝的庇佑,后宫中那些被贵妃压制久了的妃嫔和嫉恨他已久的皇子们纷纷露出了锐利的爪牙。在某个冰天雪地的夜晚,原主“失足”掉进了御花园附近的一处湖水里。救起来之后高烧不断,没有太医医治,就这么生生熬了一夜。 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原主在这样的绝境中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但也仅仅是活下来,这场高烧让原主变成了一个心智只有三岁孩童的傻瓜。皇帝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虽有愧疚,但对原主越发厌弃。随意将原主交给四妃中的德妃抚养后,就很少过问原主的事情了。 如果只是这样,原主还不至于住进冷宫。只能说原主太过倒霉,随着年龄的增长,原主的模样逐渐长开,长得越来越像他死去的亲娘。他亲娘活着的时候,被皇帝捧在手心里宠,死后更是被皇帝以皇后之礼葬入皇陵,羡煞后宫。即使对方已去世多年,皇帝依旧对其念念不忘,光就这点就足以让后宫的皇后及四妃对其嫉恨到骨子里。 而长得越来越像亲娘的原主再次成了后宫妃嫔们泄愤的对象。一场精心设计的皇子强行侮辱宫女,宫女愤而投井自尽的事迹很快传遍后宫。皇帝大怒,直接将其打入了冷宫。于是便有了原主现在的惨状。 回忆完自身处境的玄景,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他再次打量了下身上几乎堆成山的肉和周围豪华的起居摆设,瞬间明了对方的意图。胖成这样,就算某天皇帝突然造访也不会从这张脸上看出昔日恋人的影子。 在不能要他命的前提下,确实是个一劳永逸的好法子。 想通其中关节的玄景,唇角勾起冰冷的笑容。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努力改变现状,重新夺得皇帝的喜爱,争取从太子手上夺得太子之位,一举登顶成皇。还有一种便是维持原状,继续当个混吃等死的傻子,也许能让太子及其他皇子对他大发慈悲,看在他痴傻没什么威胁的份儿上饶他一命。 混吃等死,将所有希望全部寄托在敌人的慈悲心上,显然不符合他的做事风格。几乎是在一瞬间,玄景就否决了第二条路。心中有了计较的玄景眸光微凝,开始思考未来的逆袭计划。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小的脚步声。 玄景霎时从沉思中回神,快速起身向门口走去,准备看看来者何人。但是,他忘了自己原身乃是一名身高一八五,有着八块腹肌,身材匀称的成年男人。而不是现在这个虽然身高也有一米八以上,但体重却有几百斤的大胖子。于是,在还未完全适应这具吨位十足的身体之前,由于起身动作太快,一时没有掌握住平衡,玄景悲催地摔了个狗啃泥。 砰——! 地面震了两震。被摔得浑身几乎散架的玄景,暗骂了声娘,艰难地抬起头,正对上面前惊呆了小太监。 小太监长着一张清秀的娃娃脸,与他记忆中送原主锦囊防身的小太监的脸很快重叠在一起。来人正是和原主一起长大的贴身太监——小秋子。 小秋子见状呆了一下,下一秒立刻将手中食盒放下,惊叫着向玄景扑了过来。 “殿下,怎么这么不小心?”惊慌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关切。他弯下腰,搀扶着玄景起身。在看到玄景肿胀的几乎看不清双眼的脸部时,顿时脸色大变,“殿下!!!” 眼眶在一瞬间红了。 “该死的,又是那帮家伙!”小秋子咬牙,气得浑身直哆嗦。 玄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没有说话。他很尽职地扮演着记忆里受了委屈,便会变成闷葫芦的原主。小秋子显然对此习以为常,自顾自地骂了几句话后,便手脚麻利地端来了一盆热水和若干药草。 小心替玄景擦拭了下脸部后,小秋子将一旁的草药用绷带包住敷在了玄景的脸上。整个敷药过程,那双手因为主人过于激动的心情而一直在发抖。 玄景眯着眼看了一会儿,便闭上了眼。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跟眼前的小太监挑明自己已经“恢复神智”的事实。毕竟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而且他现在急缺能够为他办事的得力助手。不过,冒然挑明也有一定的风险。一个傻子突然恢复正常,怎么看怎么诡异。就在玄景沉思间,一阵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这些王八蛋!为什么不放过殿下,呜呜呜……混蛋!都怪奴才太弱了,保护不了殿下。要是奴才能在强点就好了。”小秋子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袖子抹眼泪,整个人哭得一抽一抽的。 玄景睁开眼,有一瞬的错愕。 他从没见过男人哭,更何况是像这样的嚎啕大哭,几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起记忆中原主在小秋子的守护下一路走到今天,莫名的,他心底有一处变得柔软起来。 寂静的室内,除了小秋子的哭声便再也没了别的声音。 良久,大殿里才响起一声低沉的,带着奇异安抚力的男人声音:“别哭了,我没事。” 哭得鼻头发红的小秋子猛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殿……殿下?!” *** 皇宫内城大门处,傅昀刚刚从御书房里出来,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 在门口等候多时的贺骞从马车上跳下,迎了上去:“怎么了?皇上这次急召你入宫是有什么急事吗?” 傅昀愣了一下,回神安抚道:“舅舅,无事。云国下月来访。” 简单的几个词,贺骞却是瞬间明了。自从那件事以后,年幼的傅昀受了莫大刺激,一度无法开口说话。直到最近几年,才渐渐可以说些简短的话语。而贺骞和傅昀一起生活了将近十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怪不得。云国向来尚武,而我朝重文,百官之中也只有你能担此重任了。”贺骞抚着胡子笑道,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得意。 傅昀武功之高,实属罕见,就算被称为汉国第一人也算名副其实。无怪乎云国使臣来访,皇帝第一个想到的接待人选便是傅昀。傅昀身为前任首辅之子,博学多才,年仅十四岁便高中状元,成为文臣中的翘楚。但更让人惊叹的还是他的武学天赋。前任首辅一家惨遭不知名凶徒杀害,傅昀作为唯一的幸存者由于年纪尚小,只得随着其舅贺骞离开国都去往贺骞任职的边疆定居。而在一个偶然的机缘下,傅昀以一人之力,横扫了边疆土霸王黑沙寨,从其手中救回了边疆的守城官,一时在汉国传为佳话。 那一年,傅昀才九岁。 “不过,你小子一直被安排在外省任职,如今被皇上选为接待使,他势必会将你升做京官。皇上的意思是?”贺骞想到这茬,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一旦傅昀升为京官,而他作为边疆将领,只怕日后很难相见了。 傅昀眉头微皱,定定看着贺骞:“首辅。” “什……什么?!”贺骞胸腔里的离别愁绪刚刚汇聚就被这爆炸消息给震散了。他惊得虎目大睁,嘴巴张的几乎可以吞下一颗鹅蛋,“皇上要升你做首辅?!” 首辅,那可是仅次于文臣之首丞相之下的文官,官居一级,文武百官仰望的存在。虽然傅昀在外声名显赫,又是前任首辅之子,皇帝出于补偿的心思不会给傅昀太低的官职。但一来就给首辅,未免也太过惊人! 毕竟,傅昀今年才十八岁,且并没有多大的功勋在身。 傅昀嘴唇紧抿,心中隐约有种猜测,但还不确定。而且……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震惊得几乎失语的舅舅,暗自警醒,决不能将舅舅卷入其中。 “皇上心思,我等,不好猜。”傅昀点到即止,拉着不知道是该兴奋还是该忧愁的贺骞上了马车。 车夫一甩鞭子,马车摇摇晃晃地向皇宫外城驶去。 马车内,傅昀换了一个话题:“舅舅,我想听……五皇子。” 还未从震惊中恢复原状的贺骞疑惑地看了过来:“五皇子?怎么突然关心起那个可怜鬼来?”在封闭的只有亲人的小空间里,贺骞放松了不少,也变得随意起来。在外,他可不敢称呼五皇子为可怜鬼。 傅昀神色认真,眼神灼灼:“我想听。” 作者有话要说:朝廷背景纯架空,官职制度有参考秦朝制度,然后加了点小改编,切勿结合正史。里面的官员分等级制,一级相当于一品。小受官居一级,是很大的官了~ 第4章 改造进行时 说服小秋子相信自己恢复心智一事,比玄景想象中的要简单许多。几乎是在玄景说完后,小秋子立刻就相信了他的说辞,并且对着上苍感恩戴德了一番,跪在地上对着蓝天白云拜了好几拜,直呼“老天有眼”云云,看得一旁的玄景好笑之余又有些无语。 如今玄景已经恢复神智,和之前三岁心智的样子判若两人,是以小秋子在惊喜之余还有些不自在:“殿下……抱歉。刚刚是奴才失礼了。” 玄景笑着安抚道:“无事。” 见小秋子总算归于平静,他也算松了口气。还以为他要费些口舌来遮掩自己的异样,没想到小秋子对原主的信任早已刻到了骨子里,竟连一丝怀疑都没有。当然,也可能是对方比较单纯。望着小秋子脸上毫无遮掩的情绪,玄景默默叹了口气。 这样将所有情绪写在脸上的性子,到底是怎么陪着原主活到现在的? 不等他开口准备套出更多的信息,一声“咕噜噜”的叫声在寝殿内响了起来。玄景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大肚子。 小秋子脸色微变,急吼吼地转身就往门口跑:“差点忘了,到了殿下您该用膳的时间了。”话音落下不久,小秋子便拎着一个约有半人高的木质饭盒走了进来。 那饭盒看上去很有点分量,以至于小秋子走路的时候身子都有些晃荡。直到他打开饭盒,将里面的饭菜全部给一一端上寝殿外厅里的桌子上时,玄景才领略到了原主的饭量到底有多大。 圆桌上整整摆满了十二盘肉菜,外加两大碗肉汤,另外还有三大桶白米饭。是的,是三大桶米饭,而不是三大碗。 玄景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小秋子背对着玄景还在那一边摆放筷子一边滔滔不绝:“殿下,今天御膳房那边有个厨子请了假,所以菜量有点少,不过明天就能恢复正常了。”说完,见玄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疑惑地侧过头,“殿下?” “……”玄景望了望桌上的菜,又看了看自己臃肿的身体,一阵沉默。过了好半晌,他才开口,“我们住的地方是冷宫吧?” “是啊,您……”小秋子正对玄景突然转移话题感到不解时,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笑着解释道,“我们确实是住在冷宫没错,不过大概是皇上还记挂着殿下吧,所以吃穿住这块儿还和在晨曦殿时一样。” 晨曦殿是原主在未被打入冷宫时居住的宫殿。 “不是,”玄景打断他,“我的意思是既然是冷宫,那么住在这儿的其他人的饭菜应当会比较简陋,至少是肉少素菜多,是吗?” “哎?”小秋子呆了一下,愣愣道,“……的确如此。据奴才所见,居住在冷宫里的大多是些弃妃,她们的饮食要比殿下差多了,几乎全是素菜连点肉沫星子都没有。” 玄景闻言点了点头:“很好,将这些菜拿下去分给那些妃子,换几盘素菜来,不过不用太多。总共留下二荤一素一汤即可。至于这些白米饭,也分给她们吧。本殿下也吃不完。” “……” 面对突然节食的玄景,小秋子有些手足无措。不过他没有多问,应了声后便快速将刚刚摆上桌还没几分钟的菜又给重新端回饭盒里,直到他拎着饭盒快要走出寝殿大门时,才忍不住停下脚步扭头道,“殿下,真的要换成素菜吗?仅仅三菜一汤真的能够满足您?” 话语里含着浓浓的担忧。 玄景回答得很斩钉截铁:“是的,换成素菜,以后也都按照这个规格来。但是要瞒着御膳房,每日依旧去那儿领这么多的饭菜,回来后再去和冷宫的妃子们交换。对了,换素菜的时候要注意避过冷宫的守卫。” 小秋子虽然喜怒形于色,但并不是傻瓜。听玄景如此吩咐略微思考了下,便想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殿下这是在防备着皇上或是其他后宫势力?难道这些饭菜有什么问题?可是,殿下吃了饭菜一直好好的,并未出现什么异样啊? 如果小秋子能穿越到现代,他也许就会明白不吃素菜会导致营养严重失衡。而肥胖也容易引起各种疾病,如高血压、糖尿病和心脏病等。当然,作为现代人的玄景并没有将这些告诉小秋子的打算。毕竟说了,对方也听不懂。 小秋子的行动力很强,很快就完成了玄景吩咐的任务。 望着桌上换好的三菜一汤,玄景微笑着赞赏道:“很好,以后本殿下的伙食就全靠小秋子了。” 原本还有些担心玄景饿肚子的小秋子,听到表扬瞬间喜笑颜开,元气满满:“放心吧,殿下。这些交给小秋子就好!” 用过午饭,玄景便让小秋子下去休息,自己则坐在屋内小憩了一刻钟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第一步合理控制饮食已经有序进行,接下来就该锻炼身体素质了。 只是…… “咕噜噜——”分明才用过餐的肚子依旧叫得很欢,玄景望着自己的大肚腩,有几分无奈。原主由于过于暴饮暴食,早将胃口给吃大了。那些属于正常成年人的饭量在原主这里只能算得上是开胃菜。在彻底恢复身材前,他只能每天咬牙熬过这种饥饿感了。 努力将唱着空城计的肚子抛到脑后,玄景将长长的衣摆卷到腰间,开始围着寝殿跑圈。原主所住的宫殿虽然是冷宫,但占地面积很大,绕着跑一圈下来也算是非常可观的运动量。而且殿内只有小秋子和他两个人,现在小秋子回了房,无论他在宫殿里做什么都无人知道,这为他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玄景就这样绕着外围跑了一圈又一圈,跑完第二圈时,他已累得几乎虚脱,身上汗如雨下,内里的亵衣浸透了汗水贴在他的皮肤上,黏黏的很不舒服。但他无暇顾及。终点就在他的寝殿大门前,望着那扇大门,玄景拼着最后一口气冲了进去,而后一脚踹上大门猛地关上。 而他则整个人瘫软在青石板地面上,如同一条脱了水的鱼儿大口喘息着。就这样躺了许久,他才渐渐恢复过来,只是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看了看身上的肥肉,玄景眼睛一闭,咬牙再次站了起来,打开门,重复之前的跑圈运动。 就这么一次次躺下,一次次站起,在跑完第十圈后,太阳即将落下,橘黄色的火烧云渲染了大半片天空,艳丽夺目。 寝殿内,瘫在地上的玄景已经累得连呼吸都成了一种负担。但他知道,为了尽快甩掉这身肥肉,这些是必不可少的。不过他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原主身体底子虽然很差,但也不能一下子就增加太多的锻炼量,得慢慢来,然后逐渐累积。 他的时间算得很准,赶在小秋子再次来找他之前,玄景已恢复如常,并痛快地洗了个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看不出半点狼狈之色。 听了玄景命令在自己小屋里待了一下午的小秋子,心中兴奋异常。只要一想到玄景的心智变正常了,他就开心不已,并决定今夜子时瞒着玄景在某个角落里给死去的娘娘烧点纸钱,让娘娘在天有灵多多保佑殿下。 不过他的美好愿望在见到玄景后落空了。 端坐在大厅椅子上的玄景端着茶杯,对着他微微一笑:“小秋子,麻烦将院子里所有的杂物都搬到大厅来,我需要清点一下。尤其是一些绳子,锯子,长木棍之类的。哦,对了,如果可以的话,再拿点胡椒粉,辣椒粉和一桶油。” 小秋子听得目瞪口呆:“哎?殿下要这些东西做什么用?” 玄景笑了笑:“等下你就知道了。” 小秋子茫然地眨了眨眼。总觉得殿下清醒后,变得不可捉摸了许多。然而疑惑归疑惑,小秋子仍然尽责地将玄景所要的东西全给搬了过来。一个巨大的手推车上面堆满了各种积满灰尘的杂物,最上面的赫然是一口生了锈的平底锅。 小秋子气喘呼呼地抬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殿下,东西都在这儿了。至于辣椒粉之类的,殿里没有,奴才待会儿去御膳房拿饭菜的时候可以要点过来。” 玄景望着那堆得有小山高的杂物,黑眸中闪过一道幽光:“很好。” 早上他压断了二皇子和六皇子的身子骨,晚上那些人也该来找他麻烦了。不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如何招待他们?玄景摸着下巴,唇角勾起。 一旁的小秋子莫名地打了个冷战。 *** 皇宫,淑妃的岚依阁。 “啊啊啊!!!疼疼疼!!!”六皇子躺在床上惨叫连连,一个太医守在床边有些束手无策。 “够了!”一声饱含威严的女人声音陡然响起。 床上大叫的六皇子这才安静下来,只是脸上带着几分委屈:“母妃,你儿子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这么对我?!” 烛光下,身着华丽宫装,头戴金钗的女子淡淡瞥来:“放心,为娘自会替你讨回公道。不急。” 第5章 夜袭 “还是娘亲疼我!”得了淑妃准信的六皇子在床上高兴地咧嘴大笑,然而他忘了自己仍是一个伤患。大笑引发胸腔震动,让他断裂的肋骨“咯吱”作响。“哈哈”声顿时变成了“嗷嗷”的惨叫声,惹得一旁的太医冷汗连连。 被自家傻儿子气到的淑妃眸光一厉,瞪向太医:“还不快给本宫下手诊治!” “是是!”太医吓得瑟瑟发抖,连忙开始施针。 六皇子怕自己乱动让太医扎错位置,只得咬牙忍下剧痛,顺带在心中将玄景骂了无数遍。 淑妃看得摇了摇头,没好气地走出卧室来到外厅。 外厅里灯火通明,一名中年太监已躬身侯在一侧等候多时。见淑妃出来,太监连忙躬身道:“娘娘。” “嗯。如何?”淑妃姿态慵懒地走到主位坐下,端起一杯茶盏。 太监道:“回禀娘娘,良妃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二殿下无碍,就是伤了三根肋骨,卧床歇息一阵子便会痊愈。至于娘娘您让奴才传的话,奴才也给您送到了,良妃娘娘同意了。” 二皇子和六皇子同时出事,自然惊动了他们的母妃良妃和淑妃。淑妃在第一时间便派人给良妃送去了慰问礼品,并让仆从传话晚上她自会派人去为两位皇子讨回公道,让良妃不必出手。毕竟,五皇子玄景的身子虽然看上去坚实无比,实则内里虚弱。若是两方同时下手,只怕会要了玄景的小命。所以淑妃才早早打好招呼,免得到时出了意外惊动了那位。 得了满意答案的淑妃,艳丽的红唇弯出一抹笑容:“如此便好,吩咐下面的人晚上按时行事,注意分寸。” “是。”太监领命下去。 大厅内,淑妃缓缓站起,凤眸里闪过狠厉:“绿萝,你别怪本宫不念姐妹情分,这次可是你家儿子的错。” *** 冷宫,玄景的寝殿里。 小秋子望着寝屋内边边角落里挂着的各种丝线和那随着丝线不断晃动的小铃铛,不解道:“殿下,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些啊?” 将最后一根木棍插在窗台边上固定好后,玄景拍了拍手,痞笑道:“自然是为了抓捕猎物。猎人在山间狩猎时,不会拿着武器冒然前进,而是会提前勘探好地形,并做好各种机关。如此一来就会大大增加狩猎成功的可能性。” “啊?狩……狩猎?”小秋子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殿下这是要在冷宫里狩猎?可是宫中哪来的猎物?他越想越糊涂。 做好准备的玄景并没有回答小秋子的疑惑,而是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黑色天幕中明月当空,显然时辰不早了。他收回目光,拿起案几上的平顶锅掂了掂,语调轻松:“天色已晚,你先回房歇息吧。记住了,晚上不论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 “什么动静?”小秋子一惊,被玄景的话给吓得心里有些发慌。 玄景的黑眸中闪烁着玩味的笑意,似乎对今晚颇为期待:“猎物触动陷阱,总是会弄出点动静的。小秋子,乖乖听话就好。我比较喜欢听话的孩子。”他说着,伸手捏了捏小秋子的脸蛋。 被玄景骤然亲近的动作给惊得呆了一会儿,小秋子才回过神,结结巴巴道:“知……知道了。” 小秋子离开后,玄景不慌不忙地再次将大殿内的简陋机关给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了疏漏后,才吹熄了烛台上了床。夜色中,银色月辉透过窗台射入室内,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宁静。 床上,玄景搭在被子上的右手手心中亮起金色光芒,熠熠生辉。 本是寂静无声的寝殿里突然响起各种细小的声音。 “终于安静了,那个怪人到底在做什么啊?搞这么多奇怪的丝线?是想和我们蜘蛛一样结网捕食么?” “可能吧,也许他想换个口味改吃虫子。管他呢,我们只要管好我们自己就好。” “话不能这么说,他刚刚挂绳子的时候弄坏了我结好的好几个网,真是讨厌。今天晚上我又要花功夫重新结网。” “两位,能否帮在下一个忙?” 一个男人声音突然打断了它们,寝殿里细小的声音顿时消失不见。过了好半晌,才响起一声不确定的,小心翼翼的声音:“刚刚我好像听到另一只蜘蛛的声音。奇怪,我们的地盘里什么时候来了新成员?” “不可能,我确定只有我们两只蜘蛛!” “它说的没错,确实只有你们两只蜘蛛。我是躺在床上睡觉的那位胖胖的人类。小家伙们,你们好。”这回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 这下小蜘蛛们各种不淡定了,叽叽喳喳地开始热闹起来。 “啊?你怎么听得懂我们的话?奇怪,为啥我能听懂你的话?” “难道你是一只长得像两脚怪的蜘蛛?” 见惯了这种开场白的玄景,很有耐心地介绍了下自己,并提出了自己的诉求以及小蜘蛛们在帮他忙后他所能提供的报酬。面对丰厚的酬劳,小蜘蛛们心动了。 “好的,交给我们了。小蚯蚓那边我们能搞定,但是西边大院的那条蛇我可能没办法。”小蜘蛛很负责地解释道。 “没关系,如今是夏季,想必蛇兄现在热得要命。蜘蛛兄你过去的时候和它说一声,如果它能帮忙,我愿意送它两块冰块。”玄景淡定地给出建议。 小蜘蛛惊叫:“呀!还是你聪明,我怎么没想到呢。好的,这就没问题了。” 和小蜘蛛们谈妥后玄景闭上眼,摸了摸贴着胸口摆放的平顶锅,脸上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室内渐渐安静下来。 接下来,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持清醒,静等猎物上门。 子夜时分,夜深人静,冷宫大门处的几个守卫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其中一个守卫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将有些歪扭的官帽正了正,而后顺势躺在身后的墙壁上,正大光明地打起瞌睡来。 冷宫常年门可罗雀,鲜少有人来。就连皇宫内的巡逻兵也只有在白日里来巡逻几次,夜晚从不经过。是以他们这些冷宫守卫才敢如此正大光明地偷懒。另外几个守卫显然和那位已经入睡的守卫抱着一样的看法,摆了个舒适的姿势后也沉沉睡去。 不远处,两个黑衣人静静看着这一幕。待确定人都睡去后,悄无声息地趁着夜色摸了过去。几个腾挪,两人已越过宫墙,不见踪影。 *** 昏暗的屋子里,玄景闭着眼,如同睡着了一般。但仔细看,不难发现他的眼睫毛微颤。他放在被子上的右手此刻已被一块不知从哪里扯来的布条裹得严严实实的,偶尔有金光从布条的缝隙内透出。 沙沙沙—— 寂静的屋子里,不时发出什么东西从地面爬行的声响,最后慢慢归于平静。 如果有人此时从房间门口经过,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然而实际情况却是——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这是信心满满的蜘蛛们。 “我也准备好了。嘶~”这是有些困倦的蛇。 “……我有些紧张,能唱首歌放松下吗?”这是有点胆小的蚯蚓。 蛇和蜘蛛:“闭嘴!!!” 玄景:“……” 蚯蚓们最后在强权的压制下,放弃了唱歌的想法。黑暗中,重新归于寂静。过了一会儿,玄景屋子所对着的院落外忽的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但并没逃过随时关注着外面动静的小动物们的法眼。 蛇最先开口:“有人来了。” 玄景立刻道:“按照计划行事!” “好的!”一众小动物们回答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近停在了玄景寝屋的窗台前。一根细长的竹竿戳破窗纸伸了进来准备放迷烟,于此同时黑暗中的玄景睁开了眼,在心中默念:“一号蚯蚓,行动!” “收到!”细细的声音从窗台那边传来。 昏暗中,小小的红线灵活地从窗棂上爬过,用力一跃跳到了竹竿,而后用尾巴堵住了竹竿前端的口子,将所有迷烟全部堵死。 不一会儿,就听窗外传来“砰——”的一声重物委顿在地的声响。床上的玄景,唇角勾起。很好,解决了一个。 屋子外,按照计划,一个人放迷烟,另一个人在门口守着,随时关注周遭动静。等迷烟发挥作用后,两人在一起进屋教训某只不知死活的胖子。守在门口的虬须大汉正小心警惕地注视着下人房的方向,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顿时吓了一跳。转过身一看,负责放迷烟的黑瘦小子已经躺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咦?”虬须大汉皱着眉走过去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当是买到了做工劣质的迷香,烟口处没做好导致迷香倒灌。 “妈的!”虬须大汉小声咒骂了一声,将手上的迷香竹竿捏断。也不管同伴了,直接拉开窗子跳了进去。然而刚跳进屋子,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屋子内顿时响起一阵悦耳的铃铛声。 叮铃铃—— 铃声大响。虬须大汉心头一紧,尚来不及反应,一根粗壮的木棍从天而降径直向他的脑门迎面撞来! 第6章 萌物大作战 大汉吓得瞪大了眼。然而,他毕竟是武夫出身,身手不错。在反应过来的瞬间,他一个后仰堪堪躲过这一击。那根粗壮的木棍就这么贴着他的肚皮从上空飞过,重重地撞到了窗台边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躲过一劫的大汉迅速跳到一边,望着那被撞出裂痕的墙壁,冷汗直流。若是他反应慢上半拍,只怕此刻不被撞死,也得被撞残。不过这呆傻皇子的寝殿里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机关?!就在他心有余悸,不明所以的时候,两只巨大的,看上去色彩斑斓含有剧毒的蜘蛛从他头顶上慢悠悠地降了下来。 瞳孔猛地一缩,“啊啊啊啊!!!”虬须大汉立刻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连连后退。在同一时间,数条红线飞快地从大汉的裤腿处钻了进去,围绕着大汉的腿部盘旋着往上滑动。湿滑的黏腻的触感让本就大受刺激的大汉慌乱不已,由于隔着衣服也不知道钻进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只得疯狂地抖动着四肢,妄图将衣服里的东西给抖出来。 “该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大汉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任务了,只一心想着将身体上爬行的不明物体给弄走。 然而,下一刻他整个人突然定住不敢动了。 冰冷的黏腻的触感从脖子处传来,一圈又一圈,缓慢地绕紧。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独特的“嘶嘶”声。 大汉僵硬着身子,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从脸庞滑落。他惨白着一张脸,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惊恐的双眼正好和一只吐着蛇信的蛇头来个近距离接触。心脏猛地一停! 大汉吓得肝胆欲裂,几乎就要昏死过去。此刻,他已经有些后悔接下这个任务了。这哪里是什么好欺负的皇子的安乐窝,分明是个毒物聚集的阎罗地! 而这并不是最惨的。闹出这么大动静,屋子里沉睡的主人自然醒了。只听“哎呀”一声,床上躺着的大个子忽然掀开被子跳下了床。在月光的映照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手里还拿着一只平底锅。 虬须大汉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胖成一座山的大胖子拿着平顶锅向自己跑了过来,嘴里还大喊着:“嘿嘿,大晚上的玩比武游戏吗?好玩好玩。” 说完,对方就举着那似乎有些生锈的平顶锅向自己当头拍来!而此刻的他,被一连窜的毒物吓得动都不敢动,更何况他的脖子上还绕着一条毒蛇。只要他动一下,那毒牙就能刺破他的脖子要了他的命。 哐—— 平底锅重重拍在了虬须大汉的脑袋上。大汉两眼一翻,四仰八叉地倒了下去。卸去伪装的玄景走到大汉脑袋边,用靴子踢了踢,确定人真的晕死过去才在心中笑道:“收工!” 得了口令的蚯蚓们、蜘蛛们还有那条青蛇懒洋洋地散去了,徒留一地狼藉。 小秋子被叫醒的时候,睡得正香。被玄景从被窝里拉出来时,仍是一脸茫然。直到见着大院里躺着的两个陌生男人时,才彻底清醒过来。 “这……这些是什么人?!”小秋子吓得手脚发软。这些匪徒半夜来他们院子里做什么?难道要对殿下不利?还有殿下之前说的狩猎,难道说的就是这两位?想到这里,他霎时惊出一身冷汗。 “无事,反正已经解决了。去把看守冷宫大门的守卫叫过来,就说院子里遭了贼,他们自会处置。”玄景悠哉道。 小秋子见玄景镇定自若的样子,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他定了定神,应声后连忙马不停蹄地向冷宫大门处赶,生怕他跑慢了,那些躺在地上的陌生汉子会提前醒过来对玄景不利。 守门侍卫们来得很快。冷宫里竟然混入了匪徒,这可是莫大的失职。还好惊动的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废柴皇子,但这毕竟是他们的过失,若是这小太监上报到上面去,他们这些守门人一个都别想活。 这么想着,几个平日里素来对小秋子横眉冷眼的侍卫们变得谄媚起来:“秋公公,这事儿……” 不等看门的侍卫首领说完,小秋子已抬着下巴,端着架子道:“放心,咱家自会替你们保守秘密,不过日后咱家出入后宫,各位可得给咱家行个方便。” 见小秋子如此上道,侍卫首领忙笑着拱手道:“这个自然。” 双方谈妥条件后,几名守门侍卫将那两名大汉给抬走了。小秋子替玄景重新收拾好了寝殿后,被玄景挥退。虽然出了这档子事,小秋子十分担心玄景,想留在玄景身边守夜,但被玄景再三拒绝后只得悻悻离开。 热闹的寝殿里恢复了平静。 玄景脱去外衣,将平底锅放在枕边。他掀开被子,正准备上床补眠,就听到黑暗中传来一道低沉压抑的声音。那声音在夜色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玄景身上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 “小胖子,乖乖的,不要乱动也别乱说话,不然在下手中的针可能会要了你的小命。” 那声“乖”字刚从远处传来,说话之人已如鬼魅般闪身来到了玄景身前。身法之快,竟让玄景一时不敢确定对方到底是人还是鬼。 来人一身黑衣,面容惨白,五官虽然英俊但就是透着一股说不清的阴森。而最醒目的当属来人手上把玩着的一根银针。银针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色光芒,看起来煞是好看。但此刻在玄景看来,却是一根能要人命的凶器。 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显然和之前的那两个大汉不是同一批人。难道是两个妃子同时派了人来?不对,这人武功如此高,若用来对付他这个傻瓜胖子,未免有些大材小用。好在无论对方是谁的人,他来的时机很凑巧,恰好在小秋子离开后他准备上床前。也就是说,对方并没看到之前发生的事情,也没发现他已经恢复神智的事实。 这点从刚刚还在和他道晚安的小蜘蛛突然没了声音可以看出。幸好。玄景悄悄松了口气,看来以后就算是他和小秋子两个人在寝殿里也要万分小心,得提前让小动物们帮他当好哨兵,一旦有外人入内得立刻告诉他。 纷杂的念头在脑中一瞬闪过,玄景立刻进入伪装状态。他惊恐地眨巴着肿的只剩两条缝的眯眯眼,瑟瑟发抖地看着来人。 “没错,就是这样,乖乖的别动。”阴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黑衣男子忽然俯身捏住玄景的胖下巴,左右看了看,又将手搭在玄景的脉搏上细细查探,俨然一副替玄景看病的模样。 被当做病人一般对待的玄景心中一阵狐疑,但见对方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也就由着对方了。过了一会儿,黑衣男子站直了身体,随意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扔给玄景:“没什么大碍,身上的伤口涂上这些药膏一天之内就能消肿。记住,涂了药膏后,三天之内不能碰水。” 说完,身形如电地破窗而出,很快消失不见。竟是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床边,玄景端详着手上的药瓶,沉默无语。 黑色的天幕上,一轮圆月高挂。圆月下,皇城最高的观景楼楼顶上,一名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静静站着。偶有微风吹过,长袍翩跹飞扬。他静静等了一会儿,一道黑影忽的由远及近地向他这个方向飞来。 很快,来人便来到了斗篷男子的面前。来人黑衣冷面,手上把玩着一根银针,赫然是刚刚从玄景寝殿归来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见到斗篷男,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犹如一张没有情绪的死人脸:“那人无碍,不过是一些皮外伤。”他说着,指尖银芒闪烁,忽然猛地向着斗篷男的方向飞射而出,随之而来的还有黑衣男子冷冽的,完全不像开玩笑的话语,“以后若是再敢为了这种小事传唤我,别怪我不客气。” “知道了,你可别气坏了身子。”斗篷男唇边勾起邪气的笑容,衣袍飘飞间一个旋身,那飞射出的五根银针已被他轻松接住。待他足尖点地时,黑衣男子已冷哼一声,潇洒离去。 楼顶上,斗篷男目送着黑衣男子走远,失笑道:“脾气还是这般暴躁。” 待黑衣男子消失在夜色里,斗篷男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偌大的斗篷兜帽下,男子的上半张脸被阴影遮挡,看不清眉眼。只有那暴露在月光下的薄唇,勾勒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而他手中的银针不知何时已化为银粉簌簌落下:“没有大碍么?那为什么会神智不清?” 这声疑惑很快消散在夜风中,下一刻,楼顶上已空无一人,只剩一轮圆月依旧高高地挂在苍穹中。 翌日一早,淑妃正坐在大厅里用膳,一声慌乱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 “娘娘不好了!” 吞下一口粥,淑妃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对着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道:“先下去吧。” “是。”几名丫鬟退下,正好和门外匆匆进来的太监擦身而过。 见到来人,淑妃皱眉道:“什么事儿?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太监白着一张脸,迅速告罪行礼后,直入主题:“娘娘,昨晚派去的那两人被宫内的巡逻军给抓起来,关入大牢了!” “什么?!”淑妃霍然起身,脸色大变。 第7章 谜一样的首辅 “怎么回事?”淑妃咬牙。 太监战战兢兢道:“据说两人是被冷宫守卫给送到了御林军手中。” “冷宫守卫?”淑妃眉头皱起,冷笑道,“那两人身手不差,怎么会被区区几个守卫给捉住,其中必有蹊跷。” 太监抬起头,望向淑妃:“娘娘,那现在怎么办?御林军那边……” 淑妃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眉目越发冷厉。 后宫之中,四妃中的德妃、贤妃已被皇后收为已用,共同支持太子大统。而淑妃和良妃则是一起选择站在了皇后等人的对立面,主张为自己的皇儿谋利。是以近年来,双方争斗不休。从后宫一直争到朝堂,互不相让。御林军统领正是皇后那方的人。 那两人虽然只是个小角色,但擅闯皇宫乃是可大可小的重罪。若是御林军那边大事化小,这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根本不足为虑。可若对方将此上报给皇帝,势必会引起皇帝的注意。到时候皇帝深究起来,自然会查到她身上。 自己的把柄被敌人握在手中,这种滋味可不好受。何况对方现在还主动放出消息挑衅自己。 很好。 长袖中的手蓦的收紧,淑妃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按老规矩办。”她说着,斜眼望向中年太监。 中年太监被这个眼神看得头皮一紧,忙低头道:“是,娘娘!” 和宫内的暗流涌动不同,国都的街道上此刻是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临近主大街的一间茶馆里,一位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讲着故事:“要说江湖中最神秘的杀手组织,当属剑域了。据传剑域中能人辈出,只是各个脾气古怪,且从不在人前露面,即使是雇主也见不到他们的真容。是以谁也不知道剑域中到底有几个人,这几人长什么模样。”说到这里,说书先生顿了顿,摸着胡子调侃道,“说不准啊,在场的人中就有剑域的杀手。” 这番玩笑话引得围观的茶客们一阵哄笑。 不远处,正在茶馆里吃早膳的贺骞放下筷子对着傅昀笑道:“这小老儿胆子倒是挺大,若那什么剑域的杀手真在此处喝茶,听到这话说不准一个不爽晚上就能上门要了他的小命。” 原本望着窗外发呆的傅昀回过神,俊秀的脸上带着不解:“嗯?为何要杀他?” 贺骞道:“杀手么,当然是杀人不眨眼,脾气难以捉摸,开不得玩笑的人。” 傅昀沉默了一会儿,不赞同道:“未必,看人。” 贺骞见傅昀露出那种认真的眼神,就知道自家外甥又开始较真了。他忙将汤碗里的最后一口汤汁给喝得一干净后,站起身转移话题:“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去逛逛佣仆市场吧。争取早点置办好府上的人,然后在购置些家具,赶在日落之前将府上的事情都处理好。” 一般外省的官员若升为京官,尤其是像傅昀这样的大官,皇帝都会让内史府为其置办好府邸宅院,但府上的仆从就得由官员自行去佣仆市场挑选采买了。傅昀刚升为首辅不久,昨日才从内史府处领到府邸大门的钥匙,府上正缺人。 贺骞一大早带着傅昀出来就是为了采买奴仆。不过采买一事很简单,花钱买人签下契约即可,花费不了多少时间。贺骞赶时间的话题转移实在是有够生硬。 看穿自家舅舅的小把戏,傅昀无奈地笑了笑,也没打算继续和贺骞辩驳。直接将饭钱放在桌上后和贺骞一起离开了茶馆。 佣仆市场在大街主干道的西北方,顺着茶馆前的那条长街走过去,正好会经过首辅府。两人顺着人流,一边欣赏着街边售卖的小商品,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过一会儿就来到了首辅府附近。 贺骞望着不远处的高大墙院,感叹道:“时间过得可真快,眨眼间,你已从一个可爱的奶娃娃变成了现在的帅小伙。哦,对了,末将现在可得尊称你一声首辅大人了。” 贺骞说着还学文臣那套对着傅昀拱手作揖,只是姿势有些古怪,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傅昀顿时哭笑不得:“舅舅!” “开个玩笑嘛。”逗完外甥的贺骞收了礼,搂着傅昀的肩膀笑道:“说起来文人的那帮子礼仪,我这个大老粗可学不来。”他说完眼中笑意微敛,护送傅昀回京的任务已经完成。他已没有理由在继续留在国都,明日一早,他就得乘马车返回边疆了。这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粗神经如贺骞,此时亦不由得产生了些许伤春悲秋的离愁之感。 傅昀见贺骞突然失了笑容陷入沉默,略微思索便猜到了其中缘由。正当他苦恼地想着如何安抚贺骞时,双眸突然不可置信地望向了首辅府的大门方向。 只见原本紧闭的首辅府大门被人从内部打开,从里面走出三名男子来。一名是穿着青衫,看上去成熟稳重的中年男子。另外两名则是身穿普通软甲,腰挎大刀做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中年男子和两名侍卫交待了一些事情,那两名侍卫便自觉地站到了首辅大门两侧,做门神状。而那名中年男子则转身准备踏进府内。就在他转身之际,忽然似有所感地向着傅昀这个方向望了过来。待看清傅昀的面容时,中年男子一惊,连忙下了台阶向着傅昀和贺骞两人快步走来。 那架势,似乎是见到了自家主人。 然而傅昀很肯定,自己并不认识此人。这人是谁?为何会有他府上的钥匙,而且还一副认识自己的模样? 傅昀身边的贺骞显然也意识到了异样。在中年人尚未走近前,他凑到傅昀耳边,压低声音道:“臭小子,你府上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些人,怎么也不告诉舅舅一声。还有,这个人是谁?” 傅昀眼神微凝,沉默不语。只因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中年男人很快走近,在距离两人还有两步时,停下了脚步。他恭敬地对着傅昀躬身行礼:“老爷,府上的人员已经到位。您昨夜吩咐小的采买的家具也已置办好。”中年男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双手捧着递给傅昀,“这是做好账的账本,请您过目。” 听了中年男人的话后,傅昀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无比。 昨夜?难道是他做的?他又出来了? 心中涌起的慌乱让傅昀的心跳乱了节奏。敏锐如贺骞察觉到了傅昀的异常,不解地看向他,双眸中含着担忧。 傅昀深吸了口气,勉强稳定心神沉声道:“不必,你先回去。” “是,老爷。”中年男子也不多言,收了账本便回了首辅府。 傅昀看着中年男子走远,眸光变得暗沉。 贺骞重重拍了下傅昀的肩膀,不满道:“原来昨晚你就办好了一切事宜,竟然还瞒着舅舅。臭小子,皮痒痒了?连舅舅都敢耍?” 那中年男子很显然是傅昀昨晚刚买下不久的府邸管家,府邸上的事务早就被安排好,今天压根不用买什么仆从。亏他还热心满满地打算给傅昀挑几个顺眼的侍从。 傅昀的眸光闪了闪,唇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舅舅,突然有事,先走了。” 说着不等贺骞反应,他已飞身向远处掠去,几个跳跃,很快消失在人海中。贺骞追赶不及,只得望着傅昀消失的方向生气地骂道:“这个臭小子!” 从贺骞身边逃离的傅昀失魂落魄地来到了一处没什么人烟的小巷子里。巷子深处一片幽暗,犹如张着大口的猛兽,静候猎物。傅昀踉跄着走到阴影里,颓然地靠着墙根跌坐在地。 他五官秀气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了一丝脆弱。眼神空茫茫的,就像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孩童。 自从八岁那年发生那件事后,他就知道自己变得和正常人不一样了。每逢到夜晚,他就会突然昏睡,然后再次睁眼时已是第二天天亮。若仅仅如此,倒还好。可怕的是,在白日清醒时与人交谈间发现,晚上的他其实并未昏睡,甚至行动如常,口齿也要比白日的他伶俐许多。 但是,为何他没有记忆?晚上的那个人是谁?是他吗? 这次,是那个人替他办好了一切?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到底还瞒着他做了多少事情? 傅昀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墙壁下的阴影覆盖在他身上,似乎和他融为了一体。不知这样呆坐了多久,傅昀又游魂似地站了起来,步伐踉跄地向着巷子外走去。 巷外阳光明媚,简直和巷内是两个世界。然而此时的傅昀心中却是阴冷一片,半点沾染不了那阳光的温暖。他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渐渐走进了热闹的街区。各种叫卖声扑面而来,空气中混杂着食物的香气。 傅昀却似听不到也闻不到一样,目光空洞地走着,如同丢了魂般。 “哎呦!”稚嫩的声音响起。 腿部似乎被什么给撞了一下,傅昀神色空茫地低头看去。 第8章 缘起 一个小乞丐吃痛地坐在地上,正揉着额头,脚边还滚落了一个沾了些许灰尘的馒头。见傅昀看来,小乞丐的身子吓得一抖,连忙将那脚边的馒头捡了起来藏在怀中。 傅昀望着小乞丐,眸光微动。他微微躬身,向小乞丐伸出手,浅笑道:“可有事?” 小乞丐见对方没有因为自己的冲撞而想找自己麻烦,心中松了口气。那双大眼睛里褪去了警惕变得柔和,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自个儿站了起来:“我没事。对……对不起。” 小乞丐似乎有些羞赧,别扭地挪开视线道完歉后,转身就跑了。 傅昀站在原地看着小乞丐跑到了街头拐角处,将藏在怀中的馒头掏出来,细细擦去了上面的灰尘,然后递给了一个看上去年龄更加幼小的小男孩。那位小男孩接过馒头后,对着小乞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傅昀有一瞬的怔忪。久违的记忆画卷在脑中缓缓展开。 那年他才八岁,全家被灭后不久,就被皇帝给接入了宫。 宫里,人人虽表面对他客气,实则暗地里都骂他是刑克六亲的扫把星,对他避之不及。而他遭逢巨变,又亲眼目睹了那场大屠杀,内心变得十分封闭敏感,拒绝一切人的靠近。 只有那个人会每天在他的门口处放上一碗糕点。 那人便是玄景。十岁的小皇子玄景,备受皇帝和贵妃的宠爱,是人人捧在手心里宠的宝贝。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低入尘埃。 但就是这样的人,却愿意对自己好。 他还记得,十岁的玄景长得玉雪可爱,总爱穿一身蓝色的衣裳。每次见到他一个人窝在角落里,就会上来搭话。 “听说你家人都被杀了,是真的吗?” “……” “你怎么不说话,哑巴?” “……” 嘴毒又讨人厌的小孩,是他对玄景的第一印象。 后来,他日渐忧郁,不想进食,每日几乎都不吃饭。就算皇帝来了,也劝不动他。于是,玄景便日日放一碗糕点在他门口,风雨无阻。在所有人都放弃他的时候,只有玄景依旧坚持。 “臭小子,好歹吃一点啊。” “这个桂花糕可香甜了,母妃做给我的,看你可怜,分你一点。” 吵吵闹闹,爱管闲事,是他对玄景的第二印象。 那个时候,他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对外面的一切漠不关心。玄景送来的糕点他一块也没吃。直到第三天,他饿到虚脱,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大门突然被人给一脚踹开,小小的玄景冲了进来,对着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踹得可真疼啊,踹吧踹吧,就让他死在这里好了。反正他也不想活了。那个时候,他就是这样想的。如果不是玄景的一番话,也许他在八岁那年就已经死在了自己的绝望中。 “打死你,既然你这么想死,本殿下就成全你!”玄景气愤地像头小狮子,拳拳到肉,每一下都很用力。 “你全家被杀,你就跟个废物一样自我放弃。你爹娘真可怜,生了你这么个儿子!我真替他们感到可悲。” “你死后,他们见到你也会感到耻辱,连见都不想见你。你这个懦夫!” 尖锐的话语刺得他心脏一阵疼痛。他想反驳,却发现似乎没什么可以反驳的。他确实是自我放弃了,不是么? 那一次,他被揍得很惨,几乎半死。玄景也因此破天荒地挨了皇帝的一顿揍。 但是,那之后,他突然就想通了。是的,他不能就这么放弃,至少要努力地活着,让自己变得强大。然后查清楚杀害他一家的凶手,为爹娘报仇。 之后,玄景依旧天天给他送糕点。这次,他每块都吃了。 回忆里,玄景的脸逐渐和远处小乞丐的脸重叠在一起。傅昀的双眼渐渐恢复了光彩。他蓦地转身,向着皇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冷宫里,玄景还在忙他的减肥大业。 小秋子手拿一个小布包走进寝殿,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那两只五颜六色的大蜘蛛,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他吞了口口水,强行收回目光向着趴在床上已褪去衣衫,露出一身肥肉的玄景走去:“殿下,那两只蜘蛛看着怪可怕的,要不要奴才将它们除去?” 枕着枕头的玄景眯着眼,漫不经心道:“不必了,也就是看着吓人,其实无毒。那身花花绿绿的图案是我给画上去的,这是它们应得的酬劳。” “哎?酬劳?”小秋子愣住。 玄景却没有解释的意思,闭上眼指了指自己的身体道:“下针吧,按照我告诉你的那几个位置,注意施针顺序,别弄错了。” “是,殿下。”小秋子瘪了瘪嘴,只得压下疑惑,将小布包打开,从里面挑出一根银针对着玄景脊背上的某处扎了下去。 感受着背部传来的酸麻感,玄景好心情地在心里哼起了歌。 这几天他天天绕着大院跑圈,之后又是练习各种格斗术,强而有力的训练力度让他苦不堪言。几乎达到了晚上沾上被子就能秒睡的地步。好在屋内有机关防守,还有小蜘蛛和青蛇守门,倒也不用担心刺客的闯入。 且自从那晚后,二皇子和六皇子那边似乎消停了,并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他当然乐得自在。而在吃饭之余和小动物们的聊天中,他得到了一个讯息。那就是一个月后,云国将会派来使到汉国来访。这是一个极好的崭露头角的机会。 他要想脱离冷宫,组建自己的势力,势必要摆脱废柴痴呆皇子的身份。但这需要机遇。若没有机遇,就算他减肥成功,并在短期内熟读这个世界的经文典籍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文学造诣不错的文人,也没法引起皇帝的注意。 毕竟连人都见不到,如何让对方注意到自己?所以,云国使者来访对他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必须抓住,不能错过! 届时,宫内的侍从会忙着布置宫殿,守卫会显得相对松懈。他则正好趁着这个时机,溜出冷宫,想办法混入大殿参加庆典。一旦成功,后面就是他的主战场了。 不过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得在一个月内减肥成功。让自己从一个体重三四百斤的大胖子变成一个一百五十斤的正常汉子。这显然是个巨大的挑战。如果还是按照他目前的训练进度,这个目标根本无法达成。所以他还得另辟蹊径。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某次他在浏览网页时,从网页下端跳出来的广告窗口——标题:“针灸减肥送您一身轻松”。 点开后,里面有详尽的施针手法和相关穴位示意图。玄景因为对中医有些兴趣,所以虽然是手误点开的,但他并没有迅速关掉,而是颇有兴致地看了起来。时至今日,那些手法和穴位仍然让他记忆犹新。 有了针灸的法子,就只缺一个懂医术的人了。玄景原本还有些苦恼该怎么从御医阁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拐个御医过来。谁知小秋子就是半个大夫。 原来,自从玄景十岁那年冬天掉入湖中无人救治,生生烧成傻子后,小秋子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学好医术。他每天都会偷偷从冷宫某个墙壁的狗洞钻出去,去御医阁那边偷师。御医阁里有个老御医见小秋子怪可怜的,动了恻隐之心。虽然没有正式收小秋子为徒,但对于小秋子的偷师行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小秋子便学了一身医术。虽然比不上专业大夫,但取穴施针不在话下。 不一会儿,玄景的身上就扎了十几根针。待下完最后一根针,小秋子松开手,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殿下,好了。” “嗯。”玄景闭着眼随意应了声,懒洋洋的完全不想动弹。由于每次扎针后,银针都得留在身上约二刻钟,所以他得以在床上享受这片刻的放松。待取了针,他又得重复以往的魔鬼训练。 小秋子收了布包侯在一侧,神情古怪地望着玄景,欲言又止。他总觉得自从殿下恢复心智后,举止变得越发古怪。每天围着大院跑圈就算了,现在还开始什么针灸减肥……难道是觉得自己胖胖的样子不好看,所以才这么拼命吗?明明很可爱啊。 在小秋子纠结着要不要劝阻自家殿下放弃减肥的时候,安静的屋子里突然响起小麻雀的示警声。 “小二,外面有人来了。哦,和我一样会飞的,上了你家屋顶。”小二是小麻雀对玄景的爱称。 床上的玄景瞬间睁开眼,进入戒备状态:“小秋子!” 只是一声,小秋子立刻会意。他迅速将床边的纱幔放了下来,将玄景的身体给遮好。而后站在一边,抬起袖子擦着眼睛干嚎道:“殿下!!!您怎么这么命苦啊!!!被人打到下不了床就算了,现在还发起烧来,呜呜呜~” 屋顶上,悄悄揭了一片瓦正在偷看的傅昀听到这话,眸中闪过浓浓的担忧。 第9章 微甜的乌龙 “我苦命的殿下啊!!!”小秋子卖力哭嚎着,为了演得更逼真,在看不见的角度死命掐大腿。效果立竿见影,泪珠霎时哗啦啦从大眼里往下掉。声音之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号丧。 纱幔后,玄景一脸的一言难尽。这家伙演得也太过了…… 寝殿屋檐上,听着小秋子的哭声,傅昀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紧张。最后还是担忧战胜了理智,他一个飞身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与此同时,小麻雀的声音在玄景寝殿内响起:“那个人飞下来了,要进屋了。” 床上的玄景眸光一沉。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二皇子和六皇子那边的人?还是其他势力派来的?不对,对付他哪用得着请这种高手?就在玄景皱眉沉思时,纱幔外小秋子的哭声戛然而止。 一片诡异的寂静。 玄景的心渐渐提了起来,顾不上还扎着银针的身体。他的手悄悄摸向枕下,那里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小麻雀还在叽叽喳喳:“呀,小秋子闭上了眼睛。坏人靠近了。” 玄景的手已握紧了匕首,准备随时出击。脑子里不忘冷静地发号施令:“蛇兄和蜘蛛兄听我的号令,我说出手,你们三再行动。” 青蛇:“没问题,不过要再给我加一块冰块。” 玄景:“好。” 小蜘蛛:“过两天我要换身花纹,上次那只蓝蝴蝶身上的花纹就不错。” 玄景:“……没问题。” 和小动物们达成共识后,玄景屏息地望着纱幔交接的缝隙处。那儿一只骨节分明的男人手伸了进来,准备撩开纱幔。 纱幔被缓缓拨开,露出了“坏人”的真容。 看清来人是谁后,玄景准备下杀手的动作一顿,装傻道:“小哥哥?” 这不是上次赠送自己伤药的朝臣么?没想到还是个练家子。不过他来这里做什么?心中暗自警惕的玄景,紧紧握着匕首,决定先试探下对方的意图在做打算。 床边,傅昀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见玄景身上插满了银针,一副伤势严重的样子,只当那日的玄景被伤到了内里,心里十分心疼。而在这之余,他的心中还不可抑制地涌起了一团怒火。那怒火灼烧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让他整个人的气势在一瞬间变得危险起来。 意识到心中杀意的傅昀,心头一惊。他勉强收敛心神,望着玄景轻声道:“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他走到床边坐下,见玄景的眯眯眼望着他身后躺在地上的小太监,忙解释道:“他无事,只是晕了。” “晕了?我还以为小哥哥在睡觉。”玄景傻笑着。见对方一副诚恳的样子,松了口气。看来不是来杀他的。一个杀手没必要对一个傻子撒谎。 听着玄景带着傻气的话语,傅昀的眸光暗淡了几分。已经心智不全到这个地步了么……他抿紧了唇,目光转移到了玄景身上的银针上:“这是……那位小哥哥做的?” 傅昀看了眼地上的小秋子,用眼神询问玄景。 玄景趴在床上咧着嘴笑道:“是啊,小哥哥说这是在治病,被针扎两下身体就会变好啦。” 傅昀听了若有所思。他仔细看了下下针的穴位,都是些常规穴位,才放了心。如今他身在宫外,即使想照顾玄景也是有心无力,如今有个会点医术的随从跟在玄景身边,倒让他放心不少。 他沉默了一会儿,从怀中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财,和方才在来时的路上采购的一些常用药材,放在了玄景的枕边。 “这些东西,交给那位小哥哥。”傅昀柔声嘱咐着。 “嗯?”玄景盯着那一大包银票和一袋子药材,心中狐疑。 这世上不可能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尤其这位看上去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第一次见面就给了他一笔不菲的银两。第二次甚至敢冒着被杀头的风险闯入冷宫,就为了给他送钱袋和药材?!这简直匪夷所思。 他到底是谁?和原主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号人物? 纵使心中有无数疑惑,玄景现在也不好问出口。看来只能等迎接云国使臣的大典后,在找这位小兄弟了解情况了。 打定主意的玄景用一只大胖手拍了拍包裹道:“好,等小哥哥醒了就给他!” 傅昀欣慰地笑了笑:“真聪明。……我,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说着,他一挥袖,一股无形气劲向着小秋子飞速袭去。地上被点了睡穴的小秋子瞬间睁开了眼。他只来得及看清面前一晃而过的素色衣衫,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没看清,对方已消失不见。 “谁?!”小秋子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紧张兮兮地双手握拳架在胸前,一副准备和人干架的架势。 仍趴在床上的玄景忍笑着提醒道:“人已经走了,放轻松点。”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是个熟人,不必放在心上。” “熟人?”小秋子一脸莫名。 “嗯,还送来了这个。”玄景晃了晃手上那个鼓鼓的钱袋和一大包药材。 小秋子霎时呆若木鸡:“咦?!” 一场乌龙的会面就这么过去了。后面的大半个月,玄景过得相当安稳。 在一次和小蚂蚁们的聊天中,玄景得知当初被他弄晕的两个袭击者已经在天牢里暴毙。至于下手者是谁,不难推测。那两人的幕后主人明显是淑妃或是良妃。而御林军又恰巧是她俩的死对头——皇后那边的人。两方势力对峙,为了不让对手掌握自己的把柄,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弃车保帅。 不过,良妃和淑妃的势力竟然能够破除御林军的防守跑到牢房里杀人灭口,可见其在皇后手下埋了不少钉子。只是不知淑妃为了杀掉那两个蠢货,牺牲了几颗钉子? 也许正是因为这次的失误,淑妃一党暂时歇了找他麻烦的心思,免得惹出更多的麻烦。而且云国使臣来临在即,后宫里的那几位少不得要忙着给自家儿子出谋划策,以期在大殿上崭露头角,赢得皇帝的器重。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段太平的日子里,还发生了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小插曲。 那日半夜里,玄景因为减肥累得浑身脱力,正睡得香甜。迷糊中感觉有人在触摸他的手腕,顿时从睡梦中惊醒。 他正疑惑,为什么窗子上的小昆虫没有示警,就连房间里的机关也没有被惊动的时候。下一刻,他便知晓了答案。 因为来人的实力太强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布置的这些根本形同虚设,完全不起效果。这让他再次意识到,这个世界和他原本所待的世界的巨大差异。 “妈的,明明什么事都没有!该死的家伙,竟敢消遣老子!”低沉的饱含着怒意的咒骂声从身侧传来。虽然说话之人压着嗓子,仍是被玄景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正是那夜轻功卓绝,甩了他一瓶药后就翩然离去的黑衣男子。 为了验证这点,他悄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借着窗外射入的月光看向来人。 那人黑衣冷面,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这次带着浓浓的煞气。果然是那晚给他看病的男子。看对方举动,显然和那日一样,仍是来替自己看病的。 黑衣人咒骂完,看都没看玄景一眼,便气呼呼地离开了。夜色里依稀传来黑衣人最后的怒呵声:“臭小子,给我等着!”那声小子也不知道在说谁。 玄景见危机解除,睁着眼等了一会儿,才安心陷入沉睡。 第二日,从宫外飞来的麻雀们窝在玄景大殿的屋顶上,叽叽喳喳地八卦着夜里皇城内发生的怪事。 “昨天晚上,两个神仙在空中打架,边飞边打,还掀翻了一座客栈的屋顶。” “不是神仙吧,其中一个一脸凶相,像恶鬼!” “好吧,不过感觉是恶鬼受了委屈。那个看起来长得很好看的神仙骗了恶鬼,让他去救一个压根没生病的凡人。” 巴拉巴拉…… 站在屋檐下听墙角的玄景若有所思,总觉得他好像就是八卦中心的那个凡人。不过,如果说恶鬼是那位黑衣人的话,神仙又是谁?是谁让那个黑衣人去救自己?知道他“生病”的只有白日里冒着危险给他送钱送药的圣母小兄弟,难道是他? 玄景黝黑的双眸里闪过一抹沉思。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 在经过这段非人的自虐减肥阶段,玄景总算瘦了下来。寝殿里,玄景打量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掌,健硕有力的肌肉,以及总算恢复常态的身材,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站在他身后的小秋子热泪盈眶地看着这一幕。这一个月他可以说是一步步看着玄景如何瘦下来的。每日累得虚脱就算了,还要节食。明明饿得头昏眼花,也坚持只吃一点饭菜。这让小秋子看得心疼不已。可是他知道,当殿下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情时,他一个下人是没办法阻止的,唯一能做的就是为殿下默默打气。 看着殿下一步步从一个可爱的胖子到如今丰神俊朗的青年,小秋子一时心绪复杂。 另一边,玄景已拿起了镜子,端详起自己的脸来。他附身在这身体上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却仍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自然对原主的样貌有些好奇。 然而,在看到镜中人模样的那一瞬,他脸上的笑容蓦的僵住,黑眸中带着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第10章 云国使臣来访 铜镜中的男子,赫然与他本人长得一模一样。 玄景一手拿着镜子,一手摸着自己的脸,神色变得微妙起来。如果说他附身的这具身体的名字和他本尊的名字一模一样还能说是巧合,那么连脸都长得一模一样也未免太巧了。他不相信,世界上会存在这么多的巧合。 难道说,原主和现代的他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如此想着的玄景,想到了什么,黑眸变得更深了几分。他倏地望向小秋子,试探道:“小秋子,你说父皇会不会对身上有胎记的人特别厌恶?” 站在一旁沉浸在自己小心思里的小秋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回神道:“当然不会,殿下您刚出生的时候,右手手心上长了那般古怪的胎记,陛下不依然对您宠爱有加吗?……殿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望着小秋子投来的疑惑眼神,玄景故作轻松地转移了话题:“没什么,只是突然有感而发。”心中却是一沉。名字一样,模样一样,连胎记都一样。这种诡异的巧合,要说他和原主之间没有关系,还不如说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得可靠。 之前他还以为手上的特异功能是随着自己的灵魂一起穿过来的,为了怕被小秋子发现,这一个月来他基本都将右手藏在袖子里。为了保险起见,他甚至用布条将右手掌心给包了起来。如今看来,他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原主和他一样,长着同样的胎记,甚至可能拥有同样的特异功能! 这么说来,他能附身在原主身上并非是因为偶然,其中必有蹊跷。 弄清这点后,玄景的脸上虽仍带着笑容,身上却莫名地透出一股肃杀之气。小秋子心中一慌,忙走近玄景担忧道:“殿下是有什么心事吗?” “……没什么。”玄景眸光微闪。他收敛了心神,随手将镜子扔到一边,痞笑道,“减肥计划已经完成,下面该去看看小秋子你说的那个狗洞了。” “啊?” *** 国都城门处人头攒动,一众百姓们站在街道两边,各个都伸着脑袋往城门处看。井然有序的士兵们手持长枪,将这些老百姓们挡在身后,在主干道上清出了一条空旷的通道来。嘈杂的议论声充斥着整个街道的上空。 “听说云国人个个有熊那么高大,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也听说过,据说能一拳头打死一个人。” “如此恐怖?!太野蛮了。” 早早就率领一干接待使守在门口,准备迎接云国使臣的傅昀听到人群里的讨论声,心头微哂。他笑了笑,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城门口处。 此时,正值盛夏,日头有些晒。跟在傅昀身后的几个中年文官,在太阳下晒了一上午便有些支持不住了,身体都开始打晃。 站在最前面的傅昀见状,眸光微敛。他转过身对着身旁的一名黑衣侍卫吩咐了几句。那侍卫便立刻冷着一张脸走到几位文官身边道:“几位大人,请这边请。首辅大人体谅你们体弱,让属下带你们去阴凉处歇息。待云国使臣快到城门时,在回到此处即可。” 几名上了年纪的文官听了,心中顿时对新上任的首辅大人多了几分好感。他们忙作揖道谢,成群结伴地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走去。在场的只有一名三十多岁的文官留了下来,和傅昀一起站在原处。 傅昀见了,好奇道:“你为何,不一起去休息?” 那男子身上的衣服已然被汗水给浸透,嘴唇发白,身子微抖。情况比那几个中年文官好不到哪里去,只是那双眼睛里含着某种动人心魄的坚定,让人不敢小觑。只听那人硬声道:“首辅大人仍守在此地,不曾歇息。我等下属怎好意思偷懒。” 傅昀闻言一怔,唇边绽开一抹笑容,没有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不远处才渐渐响起了车队的声音。傅昀的脸色顿时变得肃穆起来。不远处,那几名缓过来的文臣们亦匆匆收拾了下身上的衣裳,赶到傅昀身后低头站好。 “启!”随着城门守卫的一声大喝,城门两边的守门侍卫们纷纷上前拉住城门上的环扣,用力往两边拉扯。原本只开了一个小口的城门顿时大开。 “轰隆隆——”偌大的车轮滚过地面。 打头的是一辆两人高的巨大铁笼,里面关着一头正在小憩的老虎。这铁笼由四名身着皮衣的云国大汉用推车推着向前行进。铁笼之后,跟着的是两队排列整齐的云国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气势逼人。 云国人和汉国人截然不同的衣着打扮和那头凶猛的老虎在围观百姓群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本就热闹纷纷的大街霎时变得更加嘈杂。 云国骑兵领头的那名男子,看上去二十出头,一头黑发用铁箍高高束起,脸上的那双丹凤眼看起来盛气凌人。那人方进城,一眼便看到了文官中鹤立鸡群的傅昀。 在一众畏畏缩缩,被云国的阵仗给惊住,只能勉强维持镇定的汉国官员里,傅昀无疑是最吸引人目光的存在。他一身青色官服,身姿挺拔地站在众官的最前方,面上带着清浅的笑容。目光澄澈而宁静。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幅岁月静好的画卷,和这热闹繁杂的街道格格不入。 骑兵头领眉头一扬,抬了抬手。身前和身后行进的队伍立刻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整齐划一。他笑着,一个利索的动作从马背上翻了下来,来到傅昀面前:“这位想必就是鼎鼎大名的汉国第一高手——傅昀傅大人了。在下龙玉,久仰久仰。” 嘴里虽然说着久仰,但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却带着一丝轻蔑,语气也颇为不屑。像傅昀此类看起来斯文俊秀的男子在龙玉眼中和弱鸡差不多。想来所谓的第一高手不过是众人吹捧的虚名罢了。 傅昀也不恼,唇边依然挂着和煦的笑容:“龙大人,久仰。” 简单的问候让龙玉心头升起一股被怠慢的不悦。不等他发作,傅昀身旁的黑衣侍卫上前道:“龙大人,我家大人口齿不便,若是言语中有怠慢的地方,还请见谅。” 这黑衣侍卫是皇帝派给傅昀的手下。一来可以保护傅昀的安全,二来便是考虑到傅昀口齿不太利索,专门跟在傅昀身边当传声筒。 龙玉脸上闪过惊讶。他只知傅昀年少成名,倒不知其竟然会有口疾。心中怒火稍减,只是对待傅昀的态度变得越发轻慢。在他们云国,向来是强者为尊,弱者为奴。 “原来如此,真是可惜了。”龙玉抬起下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那么客套话也不必说了,握个手就直接上路吧。”他说着笑眯眯地向傅昀伸出了右手。 傅昀身后的几位文臣顿时面露惊讶。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问候的奇特方式。云国果然和汉国差异甚大。 傅昀微笑着伸手,握住了那只黝黑的带着粗茧的大手。两人的手在相握的那一瞬,龙玉的手陡然发力,手背上的青筋霎时鼓动起来。他面色自然,似乎此举很正常。 傅昀眸光微闪,脸上笑容不减,从容不迫地用内力反震。一道细小的气劲忽的钻入龙玉的虎口处,激得他整条胳膊霎时麻了。龙玉连忙松手,面露惊疑。 他没想到,这么一个瘦弱的男子竟然真的同传言中所说的那样,武功深不可测。龙玉敬畏之余又因丢了面子而有些羞恼。他隐忍着怒气,皮笑肉不笑道:“傅大人果然名不虚传。” 傅昀淡淡道:“过奖。” 这么一个并没引起太多人注意的小插曲过后,傅昀和文官们一路将云国使臣团送到了专门为他们所准备的行馆里。安顿好云国使臣及其车队后,傅昀还没来得及回府喝口茶,宫里便来了消息说是皇帝宣他入宫。 傅昀只好跟着带路太监,又一路匆匆赶向宫内。 御书房里,皇帝正坐在书桌前批阅着奏折。时间并没有在这位老人的身上留下太多的岁月痕迹,明明已经五十多岁,看上去却和三十出头的男子无异,若不是那头乌黑的头发中夹杂着太多的白发,谁也不会将眼前这位五官俊朗,眼神明亮的男子和年近六十的老头子联想到一处。 领头太监将傅昀带到御书房内,便退了出去。 傅昀低着头躬身道:“微臣参见皇上。” 第11章 触怒天威 皇帝这时才放下毛笔,从奏折堆里抬起头来:“昀儿,只有你我二人在的时候,不必行君臣之礼。” 傅昀头也不抬,仍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不赞同道:“陛下,于理不合。”竟是直接拒绝了皇帝的好意。 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孩子。”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笑着仔细打量起傅昀来。 说起来,最后一次见傅昀的时候,这小家伙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性子比现在要孤僻许多,见了人也不说话,总是眼神警惕地防备着所有人。在外面历练几年,倒是变得温和了许多。想到这里,皇帝心中感慨不已。不经意间,又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场血案。终究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让这孩子成了孤儿。哎…… 皇帝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些:“这些年跟在贺骞身边过得如何?” 傅昀恭敬道:“舅舅待我,很好。这些年,学了许多。” “那就好。”皇帝又问了些关于傅昀生活上的小事,得了满意的答案,才转而进入正题,“云国使臣的接待事宜处理得如何了?” 傅昀道:“已将他们送入行馆。后续,将按计划执行。宫内布置,兵防布置,需内史府、御林军配合。” “御林军和内史府那边朕已打好招呼,有任何需要配合的地方直接找他们的负责人即可。”皇帝说着将一块令牌抛给傅昀,“此令牌代表朕,在必要时刻可以亮出来。他们不敢为难你。” 此话一出,傅昀眼神微变,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某种震动。 他今年才刚满十八,年纪轻轻又无显赫的功勋在身,骤然被皇帝器重提拔为文官里的二把手,必会遭到各方势力的非议和打压。没想到,皇帝早就想到了这点,还为此将这块代表着无上权力的令牌交给他。 此等提拔之恩,是何其的重?他又该如何报答? 傅昀双手接过令牌,慎重道:“多谢陛下恩典。” 皇帝不在意地往后一靠,笑道:“无妨,这是你应得的。若是没有别的事,便下去吧。”说完,他重新拿起毛笔来。 “……是。”转身欲走的傅昀,脑中突然想起玄景那张胖乎乎的,被揍得凄惨的脸,脚步顿时挺住。 皇帝从眼角处留意到这点,眉梢微扬:“爱卿莫非有什么话想对朕说?” 傅昀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不知陛下可还记得五殿下玄景?” 握着毛笔的手僵住,皇帝的脸色变得冷凝。 御书房内,诡异的安静弥漫开来。 过了好半晌,屋内才响起皇帝不辨喜怒的声音:“哦?傅爱卿为何突然提起他?” 言语中对傅昀的称呼一下子从昀儿变成了傅爱卿,其中的不悦和警告,就算是傻子也听得出来。何况傅昀并不傻。 饶是如此,傅昀在沉默了一瞬后,仍是半抬起了头,澄澈的双眸直视着皇帝骤然冷淡的龙颜,一字一句道:“五殿下人很好,可他现在,过得不好。” 如同被刺到了一般,皇帝突然爆发,一甩袖子,满桌的奏折瞬间被扫落在地。 哗啦啦—— 这巨大的动静甚至惊动了守在门口的守卫。几乎在同一时间,门外响起了守卫低沉的询问声:“陛下?!” 皇帝坐在座位上,面色黑如锅底,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滔天的怒气。他冷声道:“无事。” 得了回答,门外的守卫才熄了冲进来护驾的冲动,应声道:“是。” 面对天子的盛怒,傅昀面色如常,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皇帝,起身走到了一处窗台附近。那儿,一鼎燃着安神香的香炉上正飘散着白色的烟气。清淡的幽香钻入皇帝的鼻翼,让他心中的怒火稍微散去了些。他双手负在身后,不容抗拒地命令道:“以后不要在朕面前提起他的名字。朕念你刚回京,又是初犯,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他倏地转身,目光如炬地看向傅昀,“即便是你,朕也不会手下留情。” “……是。”傅昀低低应了声,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起来。皇上和五殿下之间的积怨竟已这么深了么……想到玄景如今的处境,傅昀的心情变得越发沉重。 傅昀走后,皇帝仍一个人站在窗边。他目光沉沉,带着说不出的悲痛和哀伤。过了良久,窗边只剩下一声低低的叹息。 *** 冷宫,某个院墙边的角落里。 墙壁上,一个巨大的可容纳一名壮硕男子爬行的狗洞总算成形。狗洞旁堆着的那堆泥土、石块、铁锹和铁锤无不彰显着这个狗洞才刚刚被人赶工完成。 累得直喘气的小秋子扶着墙壁道:“殿下,您真的要从这个狗洞爬出去?” “不然呢?我这是在玩挖墙角的游戏么?”玄景好笑地反问。他蹲下身,弯腰往狗洞里钻着试了试,刚刚好。 之前的这个狗洞有点小,只能让小秋子这种身材比较娇小的人进出,像玄景这种身材修长的成年男子就有点困难了。 “啊?!”小秋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殿下,您………您可是龙子,怎么能……能……”“钻狗洞”几个字卡在喉咙里,愣是说不出来。总觉得说出来都是对殿下的一种亵渎。 玄景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抬头笑道:“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何况不过是钻一下狗洞便能换一条命。很划算。” 小秋子越听越糊涂,钻狗洞什么时候和保命联系在一起了?殿下到底在说什么啊? 然而玄景说完这番让人听不懂的话后,不等小秋子反应,便直接弯腰从狗洞钻到了冷宫外。且他随身还带了一根木棍。小秋子这下慌了,他忙矮下身,隔着狗洞焦急道:“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外面守卫森严,万一……” “嘘——”狗洞另一侧,玄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挥了挥手道:“小声点,你也跟着一起来。” “???” 最后小秋子跟着玄景一起钻了出去。出去后,玄景立刻将狗洞里里外外用杂草给遮挡好,才带着小秋子一起离开。与俩人同行的,还有一只被玄景用米糕给收买的小麻雀。 两人一路在小麻雀的带领下,绕过层层巡逻士兵,来到了宫内太监们住着的地方——内监院。 内监院外有一处小花园,花园里栽种着各种半人高的灌木和巨石,每隔几步还有一座小型的假山做装饰,形成弯弯绕绕的小径。可以说是一处绝佳的隐蔽场所。 玄景拉着小秋子在其中的一处假山后躲了起来。 望着不远处的内监院大门,小秋子瞬间明了玄景此行的目的。大约在半个月前,殿下便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让他在宫中找到一位和殿下身形相仿的小太监,并随时跟踪对方,掌握对方的行踪。当时,他并没有细想殿下此举的目的。 经过他十几天的努力,总算找到了一位符合条件的。那位小太监在宁春阁当值,是个打扫外院的杂役太监。通过他连日以来的跟踪观察,发现宁春阁的杂役太监每日申时左右便会回到内监院洗漱换衣。 而现在,正是申时。难怪殿下在挖狗洞前曾问过自己小太监的行踪,原来是为了现在亲自来逮人。可是,他为什么要找这样的太监?身形相似……难道是为了得到对方的衣服?在联系到俩人今天挖好的狗洞。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小秋子的脑海中浮现。 莫非……殿下是想日后打扮成太监的模样,然后通过狗洞逃出冷宫,更甚至逃出皇宫?! 一念及此,小秋子吓得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不等他开口询问,三三俩俩的太监们陆续走进了小花园。当了一天的值,大家此刻都比较放松,和同伴们小声地聊着天,根本没人注意到玄景和小秋子两人的存在。 玄景矮着身子,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过往的小太监们。视线在他们身上一个个扫过,入目所及,全是同小秋子一般身形瘦弱且矮小的太监。他耐着性子等了片刻,总算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黑眸蓦的一亮。 耳边同时传来小秋子紧张的声音:“殿下,就是他。” “嗯,待会儿听我指挥。不要妄动。”玄景紧盯着来人,唇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来人身形挺拔,高高瘦瘦的,在一干小太监中就像一只大白鹅误入了小鸡群,看起来十分怪异。大概正是因为这份特殊,这位高大的太监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别的小太监都是三五成群的结伴而行,只有他是独自一人,形影单只。 神情畏缩而麻木,似乎早已习惯被人排斥在外。 不过,这倒为玄景省去了一些麻烦。当那人从玄景面前的假山经过时,玄景立刻在脑中吩咐道:“行动!” “好嘞!”一道清脆的声音应声道。 话音落下,早早躲在一处的麻雀群蓦的冲天而起,在小花园上方的天空盘旋不散,乌压压的一片看起来甚是壮观。 路过的小太监们都被这奇景给吸引了注意力,纷纷抬头望去。 没有人注意,在某个假山前,一个小太监被人给一棒子敲晕后拖走。 第12章 逆袭之序幕 碧蓝如洗的天空中,麻雀群渐渐散去。 整个小花园里的太监们也走得七七八八,很快,花园里恢复了平静。 假山后,那可怜的小太监已被扒得只剩下一身亵衣亵裤,连鞋子都被玄景脱去,拎在了手上。 小秋子望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小太监道:“殿下,就把他扔在这里不管了吗?” “……不然你把他送回去?”玄景揶揄道。 小秋子想了想内监院外守着的各种彪形大汉,立马摇头。 “那不就得了。”玄景将靴子递给小秋子,从怀里掏出一些银子塞到小太监的衣襟里。 每位太监都有固定数量的太监服饰,由内史府每年定期发放。像这种小太监的外衣,通常半年才发一次。若是丢失了或是破损需要临时更换,则需要用钱财去打通其中关节,才能换得新衣,否则就只能在被罚后穿着自己仅有的旧衣继续当差,直到下一次统一发放衣物。 玄景留给小太监的钱财足够他尽快换上新衣了。 小秋子“哦”了一声,跟着玄景匆匆离开了小花园。回到冷宫寝殿时,已是傍晚时分。 一回到屋子里,小秋子立刻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殿下,您……这是打算出宫吗?” 正将太监服在自己身上比划着的玄景,诧异回头。见小秋子一脸紧张,生怕他承认的模样,不由地好笑道:“你想多了,本殿下在这皇宫里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出宫?” 待在皇宫里,好歹有皇帝震着那帮子牛鬼蛇神。一旦他出了宫,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秋子闻言松了口气,愁苦的笑脸顿时喜笑颜开:“太好了,奴才还真怕殿下想不开,要出宫去呢。”想到玄景这些天的怪异举动,小秋子好奇道,“那殿下又是扩大狗洞,又是抢……咳咳,买人家的太监服是何意?” 确定衣裳很合身的玄景,将太监服挂到一旁的屏风上。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小秋子的问题,而是悠悠走到一边,翘起二郎腿扇起扇子来:“小秋子,你觉得本殿下继续留在冷宫里会有活路吗?” “这……”如此直白的问题问得小秋子一怔。 有活路吗?这个问题他以前也曾想过,如果是以前痴傻的,胖乎乎的任人欺负的殿下,兴许还有活路。可是现在…… 小秋子望着面前,五官俊美,眉眼含笑,只是坐在那里扇着扇子便自有一股吸引人的风华。这样的殿下,若是被皇后他们看到,殿下还有活路吗? 答案显然易见。没有。他们绝不会放过殿下。 小秋子不由地沉默了。 玄景唇角勾着恰到好处的弧度,黑眸中却闪烁着残酷的冷光:“看来你已经知道答案了。要想活下去,第一步就是要走出这座冷宫。不是偷偷摸摸地走出去,而是要被人风光无限地给请出去。” 小秋子震惊了:“可是,我们现在连皇上都见不到……” 玄景不慌不忙地打断他:“不错,所以才会扩大狗洞,弄到太监服。明晚,我朝迎接云国使臣的庆典便是一个契机。”说到这里,他话锋陡然一转,笑得意味深长,“成败在此一举。” 小秋子吞了口口水:“那若是失败了……?” 玄景淡笑着看着他:“若是失败了,明年的明天就是我的忌日。”那模样似乎不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 小秋子倒抽一口冷气。 玄景手中扇子一收,不紧不慢地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有我在,不会失败。” 日升日落,很快便到了第二天夜晚。 夜幕降临,月亮徐徐升起。天幕中零星地点缀着几颗星子,一闪一闪的。和广袤无垠的,带着些许落寞意境的夜空不同,此时的皇宫内是热闹非凡。 宫殿各个屋檐角落皆挂满了明亮的灯笼,宫女们和太监们步伐匆匆地来来往往,神色紧张。连大殿四周的巡逻队也比往日壮大了许多,一个个精兵皆神色肃穆地来回沿着宫内主殿和附近的偏殿四处巡视,稍有风吹草动便能惹得一干士兵变色。 整个皇宫里弥漫着一股紧张又激动的氛围。 皇宫主殿此时更是被精美的灯笼给映照得金碧辉煌。大殿内早已摆好了案几和软垫,每个案几上已贴心地摆好了上好的美酒和蔬果,只待宴会开启前各位宾客们的入场。 作为此次宴会的主要负责人,傅昀早早便来到了大殿里。最后一次检查完宴会场地里的布置和四周护卫的布防后,他得以忙里偷闲地坐到自己位置上休息片刻。只可惜,他这片刻的清净还没享受一会儿,便被打断了。 “呦,贤妃姐姐今日打扮得可真是妩媚动人,只是这大红的颜色看着有些刺眼,也不知陛下看了会有何感受?”一个柔媚的声音从大殿门口处传来。 傅昀握着酒杯的手微顿,目光向着声源处望去。 只见大殿门口,盛装到场的良妃、淑妃和德妃、贤妃狭路相逢。两拨人马堵在门口,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就这么在门口打起嘴炮来。 见到此景,傅昀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装作无视地继续喝着自己的闷酒。 大厅里,和傅昀做了一样选择的官员不在少数。他们皆眼观鼻,鼻观心地喝着自己的酒,吃着自己的小菜。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凡人还是不要掺和为妙,以免殃及池鱼。 好在四位妃子在后宫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素养在那儿。两拨人马在门口唇枪舌剑地来往了两三个回合,便收了性子,一起进入厅内。装聋作哑的百官们这才纷纷起身,向着这四位后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女人们,作揖行礼。 淑妃等人一一淡笑着受着,缓步走到了皇帝主位旁的侧位上坐下。只是坐下后不久,新一轮的嘴巴仗又开始了。 待四妃到场后,皇帝的几位皇子也渐渐来齐,除了被打入冷宫的玄景。 和四妃一样,几位皇子相处得也并不和谐,势力划分一目了然。以太子为首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坐在一起。和他们敌对的二皇子、六皇子则是坐在他们的对面。 五位皇子一到齐,三皇子便率先犯难。他提起酒壶给太子、四皇子和自己的酒杯一一斟满,而后状若无意道:“不久前,宫内发生了一桩趣事,不知大哥和四弟有没有听说过?” 四皇子望了眼二皇子和六皇子的方向,语带调侃:“哦?是何事,三哥快说来听听。” 太子拿起酒杯笑道:“是啊,孤最近忙着协助父皇打理朝政,很少接触这些趣闻。” “哈哈哈,那就让臣弟讲出来让大家乐呵乐呵。”三皇子笑得很开怀。 对面的二皇子和六皇子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脸色一时间变得很难看。 只听三皇子大声道:“话说那日,二哥和六弟又去冷宫里逗弄那傻胖子。结果把人给欺负狠了,胖子发威了,愣是拼着和他俩同归于尽的架势把他们给扑倒在地。”三皇子说着说着,哈哈笑了起来,“听说两人当场就被压晕过去,一个断了几根肋骨,一个不仅是肋骨断了,连腿骨都折了。这不,连参加个宴会都得带着夹板。” 三皇子话音落下,四皇子和太子的目光皆向六皇子仍夹着木板的右腿看去。眸中的幸灾乐祸毫无遮掩。 六皇子气得浑身发抖,就要站起来和对方理论,被二皇子用手给压住了:“六弟!” 六皇子气呼呼地瞪了对面三人一眼,又看了看二皇子,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下来。二皇子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人总有被狗咬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看三弟如此高兴,莫非也想试试被那胖子压的滋味?说起来,三弟和四弟以往也总爱往傻胖子那儿跑,怎么这几日一次也没去?莫非是听到二哥我和六弟的传闻,怕了?” 正中心事的三皇子脸上笑容一僵。 不远处,靠在柱子暗影里,穿着一身太监服的玄景默默看着这一幕,黑眸中闪过一丝讽刺。 这边,三皇子正待反唇相讥,大殿里蓦的响起一声洪亮的通告声。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这声通告,在座的文武百官,皇子宫妃及伺候在大厅里的太监宫女们皆跪倒在地,高呼道:“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整齐而响亮的叩拜声响彻整个大厅上空。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皇帝和同样穿着一身明黄凤袍,头戴金凤展翅发簪的皇后一起,仪态万千地走向大厅的主位。就坐后,皇帝长袖一挥:“平身。” “谢皇上。” 底下众人又呼啦啦地起身,重新回到座位上。由此,迎接云国使臣的庆典算是正式拉开了序幕。 “宣云国使臣。”站在皇帝下首的大太监在接到皇帝的示意后,高声大喊道。 不一会儿,云国使臣团便来到了大厅里。同皇帝之间一番客套的寒暄后,云国使臣的头领,即那日骑兵首领龙玉直接进入正题。 “陛下,为了表现我国与贵国交好的诚意。吾皇特意给您准备了三份厚礼。” “哦?”皇帝眉头微挑,来了兴致。 龙玉颇为自信地转身望向身后,拍了拍手道:“这是第一件。” 清脆的巴掌声后,一个圆形的铁蛋被八名大汉给合力抬到了大殿上。 在场的百官们望着这铁蛋,皆惊讶地瞪圆了眼,纷纷猜测这铁蛋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ps:小受的第二人格在晚上九点后才会出现。所以这里小受保持白天人格不是bug. 第13章 英雄救“美” 大厅里响起各种细小的议论声。 主位上的皇帝神色微动:“此蛋为何物?” 龙玉笑着退到一边道:“陛下待会儿便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四周便响起了一阵悦耳的丝竹之声。上首的皇帝、皇后及下首的几位皇子皆被龙玉给吊起了兴致,脸上露出了好奇之色。 只见大厅正中的铁蛋,随着和缓的笛声渐渐如花朵般绽放开来。一缕缕白色烟气从铁蛋中飘散而出,迷蒙的烟雾中,一名身姿曼妙的少女若隐若现。四周不由地响起阵阵抽气声。随着烟雾渐渐散开,铁蛋化为的花朵中央,一名戴着透明面纱的绝色舞姬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 明亮而勾魂的大眼,面纱下诱人的红唇,纤细的腰肢和露在外面的雪白肌肤无不勾住在场所有男人的心神。 随着少女的现身,四周的笛声和琴音陡然变得激烈起来。少女忽地足尖一点,手中柔软的红绸往前方一挥,整个人犹如仙女下凡般从铁蛋中心跃至半空,身姿轻盈地旋转着,配合着乐音飘然而下。 大厅中,百官看得眼睛都直了。就连主位上的皇帝也有片刻的失神。而坐在皇帝身旁的皇后和四妃则变得有些不淡定了。看着大厅中翩然起舞的少女,有的嫉妒,有的警惕,还有的两者皆有。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两个人依旧保持着漠不关心的姿态。 一个是坐在主位上的傅昀,最初的新鲜感过去,他又重新低下头喝着自己面前的酒。这场宴席热闹非凡,百官同庆,却独独少了一个人。想起玄景独自一人待在冷宫里吃着残羹冷炙,傅昀的心情便烦闷不已。他蓦的一仰头,又是一杯酒灌入喉。 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滑入体内,带着莫名的苦涩和落寞。 另一个人便是玄景。穿着太监服的他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将大殿里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大厅中的美人舞姿确实动人,不过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所以没那个心思去欣赏美人。 一场舞曲很快落幕。厅中的美人一个柔软地转身,顺势跌坐在地上,曲起腿以一个撩人的姿势作为这场舞曲的收尾。四周的丝竹之声也渐渐趋于和缓,最后如风般消散无声。 大厅内安静了片刻,过了一会儿,猛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主台上,皇帝鼓着掌,连连称赞:“好好,好一场倾城之舞!” 身侧,皇后从眼角处看了皇帝一眼,脸上的笑容微僵。 得了皇帝如此夸赞的少女羞怯地跪在地上,轻声道:“陛下谬赞了。”那声音竟也是说不出的动听,在场有好些官员乍然听到如此妙音,心神不由地一荡。 皇帝笑道:“云帝倒是有心了,这份礼物朕很喜欢。赏!” “谢陛下恩典。”舞女叩谢皇恩后,羞答答地向着皇帝抛了一个含羞带怯的媚眼,而后起身离开。 一旁的龙玉看着舞女的表现,脸上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待大厅中的铁花被人抬走,他重新走到大殿中央,朗声道:“既然第一份礼物颇得圣心,想必第二份礼物,陛下也一定会喜欢。” 说完,龙玉身姿笔挺地站在原地,拍了拍手。 在场的众人不由地屏息,静等第二份礼物的出场。 这一次,被几名大汉推上来的是一个罩着黑布的巨大铁笼。主位上的皇帝和下首几位皇子的眼中带着几分了然。 此次云国来使进入国都时,带了一头老虎随行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皇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以铁笼刚出现,皇帝等人便猜到了笼子里的东西。 “莫非这笼子里关着的便是云国所崇尚的瑞兽——老虎?”为了确认,皇帝仍是礼貌性地询问了一下。 随着皇帝的问话声,铁笼上的黑色幕布蓦的被人掀开。无数灯光射入铁笼内,将铁笼里的庞然大物给照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头足足超过半人高的老虎,身上长着黑褐长纹相交的绒毛,一双黄色的兽瞳凶猛有神。大概是被陡然闪现的灯光给刺激到,当黑色幕布被扯去的那一瞬,原本安静的老虎忽地大张着嘴发出了一声怒吼。 那吼声如惊雷般在大殿里炸响,吓得大厅两边距离铁笼稍微近一点的一些官员脸色发白,差点晕过去。 主位上的皇帝、妃嫔、皇子等人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只不过碍于上位者的威严,他们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只有皇后、四妃等女眷仍是脸色发青,身子微抖。在国都的贵圈里,她们这些贵妇人最常见的便是那些个可爱温顺的猫咪和乖巧听话的鹦鹉,何曾见过此等凶兽? 铁笼旁,龙玉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唇角勾出轻蔑的弧度。 主位上,皇帝镇定了下心神道:“云帝的这第二份礼物果然别出心裁,朕收下了。” 言外之意,可以让人将这凶兽给拉下去了。几名御林军见状,正要上前,龙玉忽然出声道:“陛下,等等!” 皇帝的脸上不辩喜怒:“龙将军莫非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正是。”龙玉爽快一笑,“吾皇让微臣献上此礼时,曾特意嘱咐微臣,说是想让微臣代他见识下汉国武士的身手。在我云国,只有能胜过老虎的将领才配得上英雄这个称呼。如今我云国猛虎在此,正好可让我等看看汉国武将的英姿。”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一片哗然。唯有龙玉一人目光坦然地凝视着主位上的皇帝,等待答复。 谁人不知云国全民尚武,即使是三岁小儿也会舞刀弄枪,更不要说那些上阵杀敌的将领了。而汉国重文,从军的武将大多学的是兵法之道,行军布阵也许不在话下,但若说到手上武功,就没那么扎实了。对付个成年大汉也许尚可,但若面对的是眼前这头凶猛的老虎,则无异于送死。 在座的十几名武官均面露惊恐,一个个颤抖着身子缩着脑袋,就怕皇帝一声令下让自己上前去和那恐怖的猛兽搏斗。 身为一国之君的皇帝自然知道自己的官员是个什么情况,闻言,双眸不由地一眯:“今日乃是喜迎贵国使者的喜庆日子,怎好在宴会上做出那等血腥之事?若云帝想见识我国将领的英勇,不如另择他日让贵国使者同我朝武官切磋一二?”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何况又是一国之君开了金口,除非云国主动挑事,不然龙玉作为使者便只能妥协。 龙玉却似早料到会被皇帝拒绝的样子,顺势躬身道:“陛下说得是,倒是吾皇和微臣思虑不周。” 皇帝微微颔首:“龙将军严重了,云帝的心意朕心领了。” 躲在暗处的玄景在心中嗤笑,天真。 果然,下一刻就听龙玉接着道:“这第三份礼物,说起来惭愧,不是吾皇赠与陛下的。而是吾皇想向陛下讨要的。” 这番话出口,大厅里霎时安静下来。 皇帝心中隐约升起不妙之感,声音不由地低了几分:“哦?云帝想向朕讨要何物?” 龙玉微微一笑:“吾皇想让微臣和号称汉国第一高手的傅昀傅大人切磋一下,好在回国后向吾皇描述汉国第一高手的风姿。” 被点名的傅昀瞬间成为大厅中所有目光的焦点。 他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惊讶,而后微微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的神色,让人看不穿他此刻的情绪。只是他有些僵硬的身体,暴露了他并不怎么平静的心情。 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 上首处,皇帝似是松了口气,开怀笑道:“原来如此。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傅爱卿,上前和龙将军切磋一二吧,点到为止即可。”他见识过傅昀的武艺,对他很有信心。 下首处,傅昀领命起身,正准备躬身回话,眼前突然一黑,四肢一阵酥软。若非他反应及时,迅速稳住身形,只怕他现在已跌倒在地。 心中猛地一沉,他中毒了。 皇帝并没有注意到傅昀的异样,见他站起身晃了一下后就傻站着不动也不说话,眉头微皱:“傅爱卿?!” 另一侧的龙玉,眸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光芒,话有所指道:“傅大人怎么干站着不动,莫非是怕了?”言语之中挑衅意味十足。 傅昀猛地抬眸,眼神凌厉地瞪向龙玉,一字一句道:“我汉国之人何曾服输过?龙将军,请。”说完,他勉力向着皇帝的方向行了一礼,而后飞身跃到场中。漂亮的身法霎时赢得几个武将的喝彩。 皇帝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大厅中央,傅昀和龙玉两人面对面站着,双方皆气势惊人。 龙玉冷哼道:“傅大人口气倒是不小,只是不知道身手是否如传言中那般厉害。”话未说完,他已抢先向傅昀攻去。 傅昀霎时气场全开,整个人犹如一把出窍的利剑迎了上去。 两人错身对招间,龙玉忽而贴着傅昀的耳边低声道:“中了我云国的化骨散,不知傅大人能否撑到最后呢?” 傅昀脸色微变。 龙玉笑得得意,手上招式变得越发迅猛。不出几个回合,身受毒药侵蚀的傅昀已有些支撑不住。 主座上的皇帝见傅昀渐渐呈现落败之相,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此时,大厅中的龙玉和傅昀正对击了一掌,两人同时后撤落地。龙玉游刃有余地落在一边,而傅昀则是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高下立见。 龙玉笑着,正准备开口让傅昀认输,一道清亮的男子声音乍然响起打断了他。 “呦,真热闹啊。” 这声音出现的十分突兀,场上所有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向着声源处看了过去。 只见一容貌俊美无比的男子,身着一袭金色暗纹勾勒的宝蓝色长袍,摇着一把折扇缓缓从一个角落里走了出来。男人行走间,自有一派浑然天成的韵致让人无法挪开目光。 贵气逼人中带着一丝市井之中的痞子气息,两种完全不同的气息糅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奇异的魅力,震人心魄。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玄景。 主台上,见到玄景的皇帝、皇后及四妃皆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皇帝更是失态地立刻站起身来,失声道:“绿萝?!”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如果在看文时,遇到异常锁章无法正常看文,可及时评论,我看到了会上后台看看什么情况,好及时解决问题。 因为最近锁章有点诡异,正常内容莫名被锁都没站短和红锁提示的,不知道是bug还是什么,因此锁了后作者对此毫不知情。无奈摊手~这个时候小天使的评论提醒就能让作者在第一时间看到了,么么哒~ 第14章 龙、玄对峙 迎宾大典里突然出现身份不明的男子,守在大殿内的御林军最先反应过来。几名侍卫就要上前捉拿玄景。 然而不等他们近身,眼前便出现了让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几名带刀侍卫面面相觑地停了下来。 只见皇帝仿若疯了似的从上首处冲了下来,来到那名俊美男子面前,拽着对方的胳膊失神道:“绿萝……是你么?是你回来了么?” 玄景脸上笑意不减,右手抚上皇帝的手,缓慢而有力地将其拽开:“父皇,母妃已过世多年,您是知道的。” 低沉中带着揶揄的声音让皇帝一怔。直到这时,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是了,绿萝早已离开了他,纵使面前的人与绿萝的面容十分相似,也不是绿萝。何况,这人分明是个男人。 玄景望着面前完全失态的皇帝,心中只觉得无比讽刺。十年来对原主不闻不问,倒是对原主的娘亲够情深义重的,只不过是见了一张相似的脸就能当着百官甚至外使的面失态到这地步。啧啧。 他眸光微转,扫视了下四周,将在场大部分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临的近的龙玉和傅昀两人脸上均是疑惑之色,和周围大部分不明所以的臣子一样。只有几位上了年纪的大臣和上首的皇后、四妃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毕竟见过绿萝,且见证了绿萝被皇帝宠极一时的风光岁月。所以哪怕对方已死去十年,也能在看到这张脸的一瞬认出来。 一旁恢复清醒的皇帝,脸色变得严肃,望着玄景的眼神也变得犀利。想起刚刚面前之人对自己的称呼,他才恍然想起那个被自己刻意遗忘和忽视已久的第五子——玄景。 “你……”皇帝嘴唇微动。 这时,一侧已支撑不住的傅昀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摔倒。站得离他很近的玄景眼疾手快,顺势伸手搂住傅昀的腰侧,将他带到自己怀中。 衣袍飘飞间,两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有那么一瞬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到对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傅昀昏迷前,最后的记忆便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总觉得莫名的熟悉。 你是谁? 尚未来得及问出心中疑惑,他已被铺天盖地的黑暗给吞没。 望着怀中失去意识的傅昀,玄景微微皱眉。他似笑非笑地瞥向皇帝:“父皇,傅大人似乎身体有些不适,是否要传御医替他把把脉?” 被玄景的容貌给冲击到的皇帝,这才注意到傅昀的不对劲。他见玄景怀里的傅昀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显然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联想到之前傅昀比以往要逊色许多的临场表现,和龙玉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一瞬间便分析清了其中的关节。 他眸光冷厉地看了眼龙玉,隐忍着怒火大声道:“传御医!” “是,陛下。”一名太监匆匆领命向大殿外跑去。 心知已被皇帝察觉到异样的龙玉,面色如常,甚至在小太监走后,对着皇帝追问道:“陛下,如此一来,可是傅大人输了?” 皇帝闻言,脸色一下子难看到了极点。傅昀代表着汉国,和云国使者交手,若是认输,丢的是整个汉国的脸。他没想到,云帝竟然会在这种事情上来恶心自己。近年来,两国一直维持着不咸不淡的联系,如今对方突然挑衅,莫非是有了其他打算。 这一刻,皇帝想得很远。 不等他回答,却见一旁的玄景率先回道:“傅大人身子有恙,这场比试自然不作数。还是说龙将军回去后,想和云帝陛下说,自己打败了重病状态的汉国第一高手?” 龙玉一噎,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不知阁下是?” 搂着傅昀的玄景,笑道:“哦,刚刚来得晚了,忘了自我介绍。在下乃是当今圣上的第五子,玄景。”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重新变得喧嚣起来。 尤其是上首处的太子、二皇子等人。他们皆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大厅中央的玄景。怎么可能?那个又蠢又胖的死胖子,怎么可能会是眼前这个俊美青年?! 主座上的皇后和四妃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凝重。尤其是前些日子,自家儿子才被对方给伤了肋骨和腿骨的良妃和淑妃。她俩瞪着玄景的眼神里除了忌惮和震惊外,更多的是想将其除之后快的阴狠。 皇帝第五子玄景早年因病痴呆的消息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朝堂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骤然看到传言中的傻子以一派贵公子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眼前,还口齿清晰,神智正常的样子,怎么能不让人惊讶? 但龙玉不是汉国人,在云国也从未听过这位五皇子的传言。所以他只是在最初的惊讶后,有些为难地顺着玄景的话道:“原来如此,是龙某无理了,还请五殿下见谅。” 说着,他装模作样地向着玄景行了一礼。此举又引来了皇帝复杂的目光。 龙玉行礼后,不依不饶道:“话虽如此,可是傅大人这病也不知什么时候好,哎……我等何时才能重新领略汉国第一高手的风采?” 这时,御医已随着小太监匆匆赶来。他们从玄景怀中接过傅昀后,在皇帝的示意下将傅昀抬了下去。而皇帝则重新回到了上首的主位上。在和玄景擦身而过时,终是没有下令让玄景重回冷宫,而是默认了让他留在此处。 大厅中央,只剩了对峙的玄景和龙玉二人。 玄景慢悠悠地摇着折扇道:“龙将军不必心急,云帝不过是想看看我汉国第一高手的身手。其实你们一开始便挑错了人,傅大人虽然武功绝顶,却并非什么汉国第一人。” “哦?那这第一人是谁?”龙玉见玄景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由地开始怀疑,莫非他们真的一开始就找错了人? “这个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玄景微笑着用扇子点了点自己,“正是不才在下。” “……”望着面前虽然身材修长,肌肉匀称,但却看不出半点内息的玄景,龙玉沉默了一会儿,“殿下确定?” 没有内息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对方压根就不会武功,另一种便是对方乃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但从玄景行走间的姿态来看,同普通人无异。龙玉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 丝毫没有被龙玉话语中的轻蔑给激怒,玄景不慌不忙道:“这个自然。若是龙将军不相信,不如我们现在就比试比试,看看在下和傅大人,哪位的武功更强。龙将军,你看如何?” 玄景的话让在座的人神色各异。 坐回原位的皇帝身体一下子绷紧了。虽然他这些年对玄景不闻不问,但也知道玄景从不曾习过武,又怎么可能是身经百战的龙玉的对手? 他身旁的皇后却不这样想。她紧盯着玄景,几乎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玄景若真败在了龙玉手上,不止汉国,连整个汉国皇室都将受到云国的嘲笑。但……她看了眼身旁的男人。身穿龙袍的皇帝此时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玄景身上,这份专注在十年前曾经独属于一个女人,一个让她嫉妒到疯狂的女人。 怎么可以……指尖刺破了掌心,带着撕心的痛。皇后紧咬着嘴唇望向玄景,眸中带着愤恨。这一刻,她比谁都希望玄景能够输在龙玉手上,而且输的越惨越好! 大厅两侧,大臣们皆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着玄景。 只见玄景闲庭信步般地走到了大厅边缘角落里。那儿放着之前展示过,尚未被抬走的装着老虎的铁笼。扇子轻轻敲了敲铁栏杆,玄景的声音里透着轻松和愉悦:“就在这铁笼里比试,本殿下正好陪这小家伙玩一玩。” 什么?!龙玉蓦地瞪大了眼。四周更是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作者有话要说:下期更新预告: 玄景和龙玉正式单挑,初次交锋落下帷幕。后宫终于对玄景下了杀心,傅昀的夜晚人格在苏醒后,会如何凶残地报复回去,为龙玉点蜡…… 下次更新见~ 第15章 初次逆袭之落幕 五殿下一定是疯了。 这是宴会上大部分人的心声。 最初的震惊褪去后,龙玉恢复了常态。他看了眼主位上的皇帝,才望向玄景道:“五殿下莫非是在开玩笑?云国的猛虎可是凶猛异常,一个不小心若是伤到了殿下,云国和在下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玄景轻笑道:“无妨,若是本殿下受伤了,那也是本殿下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何况……”他轻摇着扇子,笑得别有深意,“受伤的未必会是在下。若是龙将军受伤了,不知可会影响两国邦交?” 龙玉被玄景的自负和轻视给气到,怒极反笑道:“自然不会。既然如此,五殿下请!” 说着,他竟不等上首的皇帝表态便大手一挥,示意自己的手下上前打开铁笼的大门。 皇帝见了,立刻准备呵止。他虽将绿萝的死迁怒于玄景,但玄景毕竟是他的孩儿,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然而他嘴唇微动,还未发出声音,那边玄景已朗声道:“父皇不必忧心,儿臣自有分寸。” 皇帝顿时噎住。 这边玄景已对着龙玉微微躬身,摆出了一副谦让的君子姿态:“龙将军,请。” 龙玉在心中冷哼,皮笑肉不笑道:“请!”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铁笼,云国使者很快将铁笼大门用铁链给锁了起来。随着铁链的落锁,这场看似力量悬殊的比赛算是正式开始了。 在场的众人,一颗心皆提了起来。 铁笼中,龙玉和玄景面对面站着,距离笼子角落里的老虎尚有一段距离。那猛虎见两个男人突然闯入自己的领地,渐渐从地上爬了起来,进入了戒备状态。它瞪着一双巨大的兽瞳,死死盯着两人,虎步轻移,喉咙里不断发出着警告的嘶吼声。 那独属于兽类的鼻息声和憋在喉咙里的咕噜声,听得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头皮一阵发麻。包括铁笼里正和老虎近距离接触的龙玉。龙玉的身手在云国将领中算是佼佼者,对付一两只老虎不在话下。只是眼前的这只老虎却和其他老虎不同,为了起到震慑汉国朝臣的作用,他们早已对这只老虎断粮了整整三天。 现在,他面对的不是一只吃饱了肉食,对人攻击性比较小的老虎。而是一只饥肠辘辘,随时可能为了果腹,使出全力与人拼命的嗜血猛兽。就算是对自身实力很有信心的龙玉,也没有十成的把握打赢这样的猛兽。更何况,他的敌人不止是这只老虎,还有一旁实力未知,自称是汉国第一高手的玄景。 龙玉浑身紧绷,随着老虎的移动而贴着铁笼向相反的方向挪动脚步,以此来拉开与老虎之间的距离。诡异的是,玄景却仍是如没事人似的站在原地,甚至还有心情摆弄他那把画着淡雅山水画的扇子。他看着老虎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惧怕,反倒真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将对方当成了一个“小家伙”,一个宠物。 龙玉感觉很不可思议。他不知玄景是真傻还是假傻,还是另有秘密武器。不过,不论是什么秘密武器,对上饥饿状态下的猛虎作用都不大。他甚至已经可以预见下一刻,玄景就会被猛虎给扑倒,然后被撕裂。 下一瞬,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龙玉震惊地几乎失语。 只见铁笼边缘处,原本凶猛恐怖,一副随时准备扑向玄景的老虎突然跪趴在玄景腿边,用那只毛茸茸的大脑袋蹭了蹭玄景的腿,看上去就如同一只撒娇的猫儿。玄景则是弯着腰,笑着用手梳理着老虎头顶上的兽毛,一虎一人相处甚欢的模样。玄景嘴里还念念有词:“真可爱。” 可爱?这种恐怖的凶兽到底哪里可爱了?! 玄景的话让周围离铁笼比较近的几个官员冷汗直冒。主台上的皇帝却是悄悄松了口气。 铁笼中,正逗弄着老虎的玄景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侧头望着龙玉道:“龙将军,真是抱歉,我和这小家伙一见如故,倒是把你给忘到了一边。” “……没关系。”龙玉心头一冷,忽然生出了一种极大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曾在战场上救过他无数回。 “怎么能没关系?既然我和小家伙相处不错,那么我们自然就是盟友了。”玄景的话锋突然一转,黑眸中闪过杀机,“而龙将军你,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了。” “你说是吗,小老虎?”玄景轻拍着老虎的脑袋,仿似在和它说话。 随着玄景这话落下,那老虎竟似听懂了般地重新站了起来,目露凶光地瞪着龙玉,喉咙里再次响起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似乎在回应着玄景。 龙玉惊得冷汗直冒,却也被激发了凶气:“好,那就让末将来好好领教!” 他霎时拔出腰间钢刀,猛地向猛虎扑了过去。 玄景双眸微眯,唇边笑意微敛。甚至不用他发号施令,脚边的老虎已咆哮着迎上了龙玉。玄景退到一边,在后面冷眼看着。眼看着龙玉的钢刀就要砍中老虎,却被老虎轻松一跃躲了过去。 一人一兽很快陷入残酷而激烈的厮杀中。 玄景虽然看似站在一角不作为,实际却是在脑中不慌不忙地指挥着老虎作战。 “用吼声震慑他,在靠近的时候大叫可以扰乱他的心神。” “钢刀来了,不要用爪子拍,你会受伤。躲开,尽量和他周旋,找他的弱点。” 老虎在玄景的指挥下,搭配它野兽独有的直觉和敏捷的身手,不过一会儿就将龙玉斗得节节败退。龙玉累得浑身被汗水给浸湿,大口喘着粗气,手上的钢刀只觉得越来越重。为了应对眼前的猛虎,他甚至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根本无暇顾及玄景。 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的猛虎特别有灵性,甚至懂得诱敌的战术。和往日里他遇到的凭着一股冲劲和人战斗的山中老虎截然不同。 不过,老虎毕竟被饿了几天。后续体力渐渐跟不上去,这给了龙玉喘息的机会。玄景见时机已到,在心中大喝道:“引他过来。” 斗得正酣的老虎不满:“我还没耍够呢!”难得和人打架的小老虎有些不舍得就这么结束。 玄景仍是笑着,只是那笑容似乎有些阴森:“那二十只烤鸡的约定就此作废如何?” “奸诈!”老虎大声嘶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转身后撤。 龙玉见状双眸一亮,立时拔刀追上:“哪里逃!?” 就在龙玉跃起的瞬间,玄景抬起手,扣下了手腕上简单制作的机关。只听“咔嚓”一声,一道细小的匕首带着一长条绳子向着身处空中的龙玉射了过去。龙玉身在半空躲闪不及,只得强行侧身避让。 尖锐的匕首破空而出,擦着龙玉的腰侧飞了过去,打在了他身后不远处的铁笼栏杆上,并在上面绕了几圈,而后固定住。 安然落地的龙玉不知玄景在耍什么花招,为了打断玄景的诡计,原本打算砍向老虎的刀锋忽然一转,砍向了玄景射出的那段绳子。 在刀锋尚未碰到绳子之际,猛虎又重新扑向了龙玉。与此同时,射出去的绳子倏地绷紧,拉着玄景拔空而起。他整个人就如一个轻功高手一般,身姿轻盈地向着龙玉扑去。原本的扇子已被他收了起来,此刻他手中拿着是一把匕首。 那匕首尖端泛着一层绿光,看起来十分诡异。 一人一虎就这么默契十足地向着龙玉攻了过去。龙玉左右被堵,左边是流着口水的夺命兽口,右边是泛着“剧毒”的匕首。 哪边都不是善茬。 龙玉目光一凝。身经百战的他瞬间做出了最佳反应,就地往后仰倒,举刀一挥割断了玄景射出来的绳子。绳子一断,玄景立刻从空中掉落。但一旁的猛虎依旧扑了过来,霎时将龙玉给按倒在地。 同一时间,落地后的玄景一个翻身,那把匕首就这么横在了龙玉的脖颈上。玄景勾唇一笑:“龙将军,你输了。” 第16章 皇后到访 玄景战胜云国猛将龙玉一事犹如一颗巨石,在后宫和朝堂这看似平静的湖水里炸出了一道不容小觑的水花。几乎是一夜之间,宫内宫外对皇帝第五子玄景的看法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的玄景,在朝前是人人忽视,甚至遗忘的不知名皇子。在后宫,是人人可欺,地位甚至不如奴才的傻瓜胖子。而现在,他是替汉国挣回脸面,震慑众人的皇帝第五子——玄景。 那晚玄景打败龙玉后,太子、三皇子等几位皇子虽竭尽全力在皇帝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能,但因着有玄景的惊艳表现在前,两相对比之下反倒显得平平无奇。一场宴会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掌声中落下了帷幕。 之后没多久,玄景便在冷宫里等到了皇帝派人传下的旨意。他如愿以偿地从冷宫中搬了出去,回到了原主小时候居住的宫殿——晨曦殿。 夜色下的晨曦殿内灯火通明,一干太监和宫女们恭敬地跪在大厅内等候着新主人的命令。 主位上,玄景一手端着茶盏,正在细细品尝皇帝新赐的茶叶。小秋子则是努力板着脸站在他身旁,为他打着扇子。 清甜爽口的茶水在唇齿间流连,让玄景不禁享受地眯了眯眼。他放下茶盏,一双黑眸漫不经心地将跪在地上的众人扫视了一遍:“先各自自我介绍一下吧。” “是。”众人应声后,自觉地按照宫内职位等级的高低,由高到低自我介绍了一番。 玄景静静听着,没有插话。待所有人介绍完毕,他随意挥了挥手道:“今夜天色已晚,你们先下去歇息,明日本殿下有事自会传唤你们。” 为首的太监小春子闻言,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殿下,可要梅香和桃香留下来伺候您?” 梅香和桃香是专门负责伺候玄景日常生活起居的一等丫鬟。按理来说,应当留下为玄景守夜。 玄景笑道:“不必,本殿下有小秋子照顾就好。” “是。”见玄景这样说,小春子没再多言,躬身带着一干人等退下了。 大厅里只剩下小秋子和玄景两人后,小秋子原本没有表情的小脸立刻卸去了伪装,变得生动起来。 “殿下,呜呜呜,我们终于回来了。”小秋子望着玄景,激动地眼眶里冒出了泪花。天知道他在看到皇帝下旨让殿下重回晨曦殿时,他有多么高兴。十年了,他们离开这座宫殿整整十年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回来。 玄景微笑着站起身,黑眸中闪烁着晦暗难懂的情绪:“这不过是开始,以后我们会得到更多。而且……今晚之后,我们大概很难回到以往那般平静的日子了。小秋子,你可害怕?” 小秋子被问得一愣,之后眼神变得坚定。他大声道:“不怕,只要能跟在殿下身边,小秋子什么都不怕。殿下也不必担心,小秋子会保护好殿下的!” 被小秋子的反应给逗乐的玄景轻笑着摇了摇头,目光转向窗外的夜空。那儿一轮圆月高悬,一半的月轮掩映在乌云之后,显得有些暗淡。 “逗你玩的,不必如此认真。我的人,我自会护着。而那些想要我命的人,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玄景在小秋子的伺候下刚换好衣裳洗漱好,屋外便传来了小太监的通报声:“殿下,皇后娘娘来了,正在大厅里候着。” 玄景将手上的洗脸帕搭在一旁的架子上,淡淡道:“知道了,你们好生伺候着,本殿下待会儿就来。” “是。”通报的太监领命后,乖巧地关上了门。 见门关好后,候在一侧的小秋子才敢出声:“殿下,奴才总感觉这皇后娘娘来者不善啊。” 没有人比小秋子更清楚皇后等人的真面目了。自从玄景十岁那年大冬天掉入冰湖中,无人问津时,小秋子就明白了。这后宫中,所有的笑脸,慈眉善目都是假的。尤其是皇后,明明在贵妃娘娘还在的时候,对殿下那么好,可在贵妃娘娘死后,就再也未曾和殿下说过一句话。 他永远记得,当年他跪在地上哭着求皇后娘娘请御医给昏迷不醒的殿下看病时,那帮子奴才是如何将他给乱棍赶走的。 就是那一夜,殿下被生生烧成了傻子。 想起往日种种,小秋子仍觉得一阵心酸。 “你的直觉不错。”玄景对着铜镜整理了下衣襟和束发的头冠,一副并未将其放在心上的模样。 小秋子呆住:“哎?那殿下您都不紧张吗?那可是皇后娘娘,后宫之主。万一她想要害您,那我们……” 玄景转过身,用扇子敲了下小秋子的脑袋,笑道:“刚夸你呢,就开始犯蠢了。她若要害我,我们拦得住么?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紧张有何用?” 说着不待小秋子反应,他已率先向屋外走去:“走吧,去看看我们的皇后娘娘到底想耍什么花招。”话音落下,玄景那双大长腿已走出了几米远。 小秋子见状,连忙追了上去,嘴里还不忘喊:“等等我,殿下!” 晨曦殿的大厅里,皇后坐在主位上,身旁站着一干伺候的奴仆,其中还有一名带着医药箱的御医。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眼帘低垂,一派安静等人的姿态。谁也不知,她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五殿下到。” 随着这声通报,皇后的脸上才绽开一抹笑容,起身迎了上来:“景儿,你来了,快让本宫看看。” “儿臣给母后请安。” 玄景规矩地行礼后,便被皇后握住了胳膊。她捏了捏玄景胳膊上的肌肉,面露担忧道:“才几日不见,景儿怎地变得如此消瘦?可是生了什么病?那日宴会上,本宫见了之后便忧心不已,一整晚都没睡好。今日特意带王御医过来给你探探脉。” 她很自然地将玄景恢复了神智一事给掩盖了过去,就好像玄景从来不曾痴傻过。 玄景身侧的小秋子在心中“呸”了一声,假惺惺! 玄景亦在心中冷笑,眸底划过一丝了然。不过脸上却未显露半分,反而自然地流露出了心疼和感激之色,看得小秋子瞪圆了眼。 他虚扶着皇后,语气真挚而关切:“母后,都是儿臣不好,让您忧心了。儿臣身子很好,母后不必多虑。” 那带着自责的神情让皇后的身子一僵,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皇儿在短短一个月里就瘦弱至此,怎能说自己身子好?以前是陛下有令,我等不好忤逆陛下,只能默默心疼。如今你被陛下接出冷宫,本宫总算能尽一尽母亲的心意了。”轻巧的几句话,一下子将过往的忽视全推到了皇帝身上。 玄景静静听着,不发一言。 皇后说完,向着待命的王御医递了个眼神。 王御医会意走到玄景身旁,躬身道:“是啊,五殿下。娘娘也是一片好心,待老夫为您好好诊治一番才好安娘娘的心呐。” 玄景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如此,就有劳了。”说着,主动将袖子拉开,将胳膊递到王御医面前。 “殿下言重了。”王御医再次躬身,将玄景的胳膊平放到桌子上,为他切脉。细细探查了一番后,王御医的眉头皱了起来,连连摇头。 皇后见状,适时地追问道:“可是有碍?” 王御医收了手,沉痛道:“五殿下内里虚火旺盛,气息不调,需要用药长期调理才能痊愈。否则轻则小病不断,重则……”说到这儿,王御医躬身不敢再说。但他脸上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皇后大惊,急切道:“那还等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殿下开药方!” “是。”王御医连连拱手,带着医药箱去内室写药方去了。 整个过程,玄景一语不发,脸色凝重。只是黑眸深处藏着讥诮和几分看好戏的不屑。见皇后担忧地望了过来,他迅速调整好眼神,有些紧张道:“母后,这可如何是好?没想到儿臣的身体竟已虚败至此。” 那忧心忡忡的样子让皇后松了口气。她露出一抹慈母般的笑容,安抚道:“景儿不必担忧,你娘生前同本宫关系最好,你既是她的儿子,自然也是本宫的儿子。本宫自会安排好一切,帮你调理好身体。” 玄景道:“如此,儿臣就放心了。”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心怀鬼胎,表面上一派其乐融融。 王御医很快开好了药,皇后拿走了药方,说是以后都要亲自为玄景熬药,并会每日派人将药送到晨曦殿。玄景感动地再三向皇后道谢,皇后一一受了,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晨曦殿外殿的屋檐下,玄景和小秋子站在一起目送着皇后一行人离去。那豪华的阵仗很快消失在不远处的小径里。 小秋子有些闷闷道:“殿下,您真的相信皇后娘娘的话?” 玄景摇着扇子道:“一个字都不信。” “那……那您刚才是在演戏?” “当然。”玄景没有否认,“在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前,需要适当地放低姿态与敌人虚与委蛇,这样才能让对方放松警惕。”他说着,用扇子重重敲了下小秋子的脑袋。 “哎呦!”小秋子痛得捂着额头直叫。 玄景斜睨着他道:“今日你表现得太糟糕,在外人面前情绪外露乃是大忌。还好她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我身上,否则这场戏就白演了。你今日的午膳,没了。” “啊?!”小秋子顿时苦着一张脸哀嚎,“殿下,小的错了,能换个惩罚不?” “那就连晚膳一并扣除吧。”玄景的声音凉凉传来。 小秋子:“……” 第17章 后宫的暗涌 枝叶繁茂的大树后,隐约露出朱红色的屋檐一角,里面传来细碎的对话声。 “母妃,父皇为什么要放那小子出来,还重新让他住进了晨曦殿?!” “住口,你父皇做的决定岂容置疑!” 窗台后,淑妃被自家傻儿子给气得胸口起伏不定。骤然瘦下来并恢复神智的玄景给她的冲击力太大,让她一整夜都没缓过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在她已经一步步为自家儿子铺好路的时候。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就呕血不止。 她很清楚绿萝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就凭玄景长的那张脸,皇帝就必然会对他格外厚待。不行,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淑妃咬牙,双眸中闪过冷光。身后的六皇子对此却是一无所觉,仍在自顾自地发着牢骚:“可是,那个傻胖子一旦重新得宠,肯定会向我们报仇的,到时父皇肯定偏心他。” “够了!”淑妃霍然转身,厉声打断,“此事我自有主张,你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到处乱说。” 头一次被自己娘亲吼的六皇子呆了呆,心里瞬间涌起无限委屈。他气呼呼地别过头:“我不就说说嘛,母妃干嘛朝我发火……” 淑妃深吸了口气,勉强控制情绪:“好了……” 话刚出口,一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从屋外传来,打断了淑妃的话:“淑妃姐姐何必同小六置气,这五皇子无需我们出手,自有人替我们对付他。” 淑妃听到来人声音,脸上迅速堆起一抹不辩真假的笑容:“原来是良妃,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来人一身鹅黄色的宫装,妆容精致,明眸善睐,巧笑嫣然,看起来如同十八岁的娇嫩少女。谁也不曾想到,这样美貌年轻的女子竟已四十多岁,连儿子都有二十五岁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二皇子的生母——良妃。 良妃笑盈盈地挥退了身边的侍女,走进屋内:“本宫这不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特意赶来同淑妃姐姐一同分享嘛。” “哦?”淑妃眉头微挑。 六皇子一听,面露喜色:“良妃娘娘,什么好消息?” 良妃捂着嘴轻笑:“六殿下还是这般性急。” 淑妃皱眉,不着痕迹地瞪了六皇子一眼。六皇子不在意地做了个鬼脸。 只听良妃道:“听说,皇后娘娘一大早便带着王御医去了晨曦殿看望那位。” “皇后?”淑妃眸光一闪,心中豁然开朗。是了,这后宫中,最讨厌玄景的不是别人,而是皇后啊。与她而言,她只要权。可是皇后不仅要权,还要皇帝的心。身为皇帝心尖之人的儿子,皇后又怎会放任他重获皇帝的宠爱? 淑妃笑道:“原来如此。看来我们只需静待佳音便好。” 一旁的六皇子听得云里雾里,正想开口询问便收到了自家娘亲瞪来的一眼,连忙闭嘴。 良妃的美眸中闪过一道暗芒,红唇微勾:“本宫还以为淑妃姐姐和绿萝情同姐妹,会对五殿下生出不忍之心。如今看来,却是放心了。” 淑妃脸上笑容一窒,转瞬又弯起完美的弧度:“良妃妹妹多虑了。绿萝已成过去,而本宫……需要的是未来。” *** 这一天的晨曦殿,很是热闹。 上午才送走了皇后,下午又迎来了德妃。自绿萝死后,德妃便成了玄景名义上的养母。如今玄景已从冷宫出来,她这个养母少不得要上来探望一下,做做样子。玄景自是客套地招待了一番,便恭敬送客。 傍晚时分,皇后宫殿里便传人送来了一碗汤药。彼时,玄景刚用过晚膳,正坐在书房里恶补这个国家的经文典籍。听到通报,随意挥了挥手,让下人将送药的太监带了上来。 那是一个长得胖乎乎,面相看起来十分和善的中年太监。中年太监向玄景行礼后,从木盒里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褐色汤药:“殿下,这是娘娘亲手熬制的汤药,您快喝了吧。” 玄景放下毛笔,诚恳道:“有劳公公了,回头请替本殿下传达下对母后的感激之情。” 说话间,小秋子已从中年太监手上接过汤药,递给玄景。玄景笑着接过,抬袖遮住药碗,一饮而尽。 不远处将一切看在眼底的中年太监,满意地收回目光,躬身道:“是。” 完成了任务的太监没有多待,收回药碗便带着木盒匆匆离开。 确定太监走远了,玄景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修长的手指从长袖里拎出一条湿淋淋的,被褐色药汁给浸湿的手帕,递给小秋子:“去趟御医阁,找个靠谱的御医查查这是什么药。” 原来,方才玄景并没有喝下药汁。而是在袖子的掩映下,将所有药汁都泼在了事先藏好的手帕上。这样一来,就算皇后让人收走了药碗,让他无法接触到药渣,他也能通过这手帕查出汤药的秘密。 “是,殿下。”小秋子连忙小心接过,放在怀里藏好。 正要转身走人时,玄景突然道:“等等,带上它。” “嗯?”脚步一停。 在小秋子诧异的目光下,玄景吹了声口哨,一只小麻雀立刻扑扇着小翅膀,从屋檐上飞到玄景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停了下来。它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在和小秋子打招呼。 小秋子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殿下是让我带上这只小麻雀?” “不错。”玄景笑着摸了摸小麻雀的小脑袋,“今时不同往日,日后盯着你的眼线会越来越多。你的一举一动都必须特别小心。这次去御医阁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不止你,连那位帮你的御医都活不了。” 玄景的话吓得小秋子脸色一白。他只想到以前他曾多次通过狗洞,走小道去御医阁偷学医术,从没被人抓到过,所以并没有将此事看得很慎重。经玄景这么一提醒,才想起如今的情况早就和往日不同了。 他不在是一个痴呆肥胖不受宠的皇子的小跟班,而是一殿之主,受皇帝恩宠的五皇子的心腹。 玄景道:“小家伙会在天上带路,帮你避过各路眼线和巡逻守卫。记住,它叫一声的时候,代表安全,可以前进。叫两声的时候,代表附近有人,你要尽快找个地方躲起来,直到小家伙再次起飞,叫一声。” “小的记住了。”小秋子郑重点头。 “嗯,快去快回。”玄景手指一动,小麻雀霎时扑腾着小翅膀飞了起来,小秋子立即跟上。 室内一下子只剩了玄景一人。 他靠在椅子上,手指旋转着手上那根已经有些干涸的毛笔,脑中忽然想起一个人。 琥珀色的双眸清亮澄澈,俊秀的脸上总是挂着和煦的笑容。 傅昀。 拜那场庆典所赐,他总算知道了那名男子的身份。原来他就是前任首辅之子,现任的当朝首辅——傅昀。 傅昀这个名字对原主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但也不算完全陌生。在原主为数不多的清醒记忆里,傅昀是一个孤僻冷漠被现实给击垮的小孩子。在和小玄景短暂相处的十几天里,他们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更甚者,原主还把小傅昀给打了一顿,下手极度凶残,几乎把对方给打得半死。 总结来说,两人没什么交情,也没什么愉快的回忆。 但就是这样一个没什么交情的小伙伴,竟然会在原主最落魄的时候施以援手,甚至还冒着性命危险就为了给他来送药和送钱。难道说,原主对傅昀来说有着什么重要的意义? 当朝首辅,这枚助力若用得好,会为他提供很大的便利。也许,他可以想法子将傅昀收拢到自己旗下为他所用。 玄景黑眸微眯,开始思考这计划的可行性。 夜幕很快降临。 汉国为云国使者准备的行馆里,龙玉正在后院中发泄似地舞着钢刀。璀璨的银光撕裂着周遭的空气,发出阵阵破空声。 他忘我的舞着刀,旋转,横,劈,砍。招招都带着龙虎之势。 庆典上的失败让他成了整个汉国皇室的笑柄。他曾在云帝面前放言,必不会有辱使命。可是现在,他失言了。他不仅丢了自己的脸,更丢了云帝的脸。 双眸中涌起弑杀之意,龙玉气得几乎咬碎了银牙。一想到那日被玄景用匕首架在脖子上的画面,他就气得想将对方碎尸万段! “呵。”一声含着不屑的男子声音在黑暗中传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谁?!”龙玉猛地抬头,朝着声源处瞪去。 作者有话要说:猜得出是谁来了? 第18章 暗夜之傅昀 月色下,一身黑衣的男子站在屋顶上,发丝和衣袍随风舞动。他的脸被阴影给覆盖,看得不是很真切。 只听男子冷笑道:“来找你算账的人。” 话音未落,那黑衣人已如一道离弦的箭向着龙玉冲了过来。龙玉精神一震,正愁着心中有火没处发泄,这就来人了,当下也不问清缘由直接怒喝一声挥刀砍去。 来人身手诡异,且身法极快,对上龙玉游刃有余。不过他似乎并不急着打败龙玉,而是逗猫弄狗似地耍着龙玉玩。不过几个回合就将龙玉耍得狼狈不已。龙玉身为云国猛将,何时受过这等耻辱,胸口中的怒火高涨,下手越发狠辣。 迅猛的刀光斜斜劈来,黑衣男子轻笑一声,似是不屑。微微侧头便轻松躲过。龙玉大喝一声,正要转身追上,就听那男子凉薄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也不过如此。” 说完,男子手指如电疾点龙玉身上的几处大穴,几乎在一瞬间,龙玉便如石头一样僵在了原地。手中的钢刀“哐当”一声落在了土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你……是谁?”龙玉大睁着眼,微不可闻的声音从喉咙中艰难挤出。他身上穴位被制,不仅无法动弹,连说话都十分困难。 “不是说了么,来找你算账的人。”月光下,黑衣男子缓缓放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张俊秀的脸。那张脸对龙玉来说并不陌生,不久前,他才在庆典上和对方过过招。他甚至还伙同宫内人给对方下了毒。 傅昀! “是你!?”龙玉错愕地瞪大了眼。 傅昀走近他,笑得邪气:“看来龙将军认出在下了。” 此时的傅昀,和白日里的温润君子截然不同,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眉眼依旧精致,只是那双温和内敛的眸子变得弑杀和冷血。他看着龙玉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个死物。在他的眼眸深处,没有一丝感情,有的只有无穷的黑暗和让人心惊的冷漠。 他的笑容也和白日那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完全不同。这笑就像一条毒蛇看到了自己的猎物,带着猎杀的兴奋和残忍,还带着一丝俯视众生的桀骜不驯和张扬,让人心生畏惧。 若不是龙玉知晓傅昀并没有双胞胎兄弟,他必定不会将眼前之人认作傅昀。这两人的气质实在有着天壤之别。 “你想做什么?”龙玉眼神惊惧地看着傅昀,浑身冰凉。他头一次感受到死亡离自己如此近。 “做什么?”傅昀眉梢轻挑,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他抬起手,用手中的匕首拍了拍龙玉的脸,眼神冰冷,“上一个敢对我出手的人,你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龙玉脸色发白,嘴唇微动:“怎……怎样了?” 傅昀笑了笑,琥珀色的眸子紧盯着龙玉,一字一句道:“四肢俱毁,双眼被毒,连舌头都被他自己给咬断了。现在,他应该还在某个贫民区里乞讨来着,过着每日和野狗抢饭吃的日子。” 冰冷的匕首在龙玉的脖子上来回滑动,带着彻骨的阴冷:“龙将军,莫非也想试一试?” 见过大风大浪,但头次听到如此酷刑的龙玉也不禁有些恐惧。他勉强镇定心神,嘶声道:“本将军乃云国特使,你若对本将军出手,两国势必开战。” 傅昀笑着收回匕首,唇边勾起讽刺的弧度:“的确如此,但,与我何干?” “你……!”龙玉没想到傅昀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傅昀状若头痛地皱了皱眉,自语道:“不过若真的由着我的心意做了,那家伙恐怕会不依不饶吧。罢了。” 什么那家伙?谁?龙玉暗自心惊。不等他思考,一记手刀已重重劈向了他的脖颈。剧烈的疼痛袭来,他瞬间晕倒在地。在失去意识前,他隐约看到傅昀站在身边,有些遗憾地低语着:“这次就放过你,不过,待出了汉国边境,就没有谁能救你了。” 那人说完,又意犹未尽地半蹲下身,用匕首拍了拍他的脸道:“龙将军,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日子。” 意识的最后一刻停留在了对方冰冷的笑容上,而后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中。 *** 晚间的国都,由于宵禁戒严的规矩,各大商铺都关了门,街道上空无一人。夜色下,整个皇城都是静悄悄的,除了风声,便只有偶尔路过的巡逻队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一处黑漆漆的屋檐下,身穿黑色斗篷的傅昀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他斜靠在一只柱子上,漫不经心地听着下属的回报。 “域主,相关下毒人员已经找到。”跪在他脚边的劲装男子低声道。 黑暗中,傅昀的双眼慢慢睁开,琥珀色的眸子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让人胆寒的冷光:“很好,一个不留。” “是!”劲装男子领命后,飞身离开。 皇宫内和某个官员府上,一场小型的屠杀在夜色的掩映下正慢慢展开。 皇宫里,刚刚从御医阁出来的小秋子在小麻雀的带领下,刚刚走进了一处花园里。黑暗中,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脚步有些凌乱。只要一想到老御医对他说的话,他的心脏就忍不住“砰砰砰”地急速跳动起来。 “你是从何处得到的此药?这可是曼陀生,有名的慢性毒药。此药一旦连着服用两个月,便会身体衰竭而亡,且查不出任何病因。” 果然,皇后娘娘要对殿下出手了。不行,他得赶紧将这个消息告诉殿下。 黑暗中,冷风不时呼啸而过,刮过小秋子的脸颊,带着莫名的冷意。若是往常,有些怕黑的他恐怖早就吓得不管不顾地一溜烟快步往前跑。然而此刻,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不得不控制自己的行进速度,并时刻关注头顶上的小麻雀,通过它的传讯声来随时躲避来往的太监们和巡逻守卫。 正当他快要踏出园子时,身后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短促的闷哼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谁?!小秋子吓得差点惊叫出声。头顶上的小麻雀也似乎感受到了危险,停到了一处假山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对劲,殿下说了,若是小麻雀叫两声就代表有人,叫一声就代表没人。可是刚刚小麻雀却是一声都没有叫。那么,到底是有人还是没人? 小秋子惊恐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大睁着双眼望着发出声响的黑暗处。那是一处灌木丛,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偶尔被微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灌木丛的后面到底藏着什么?小秋子不敢去探究。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假山上的小麻雀才扑扇着翅膀重新飞了起来。 这次,小麻雀叫了一声。 没人。 如临大赦的小秋子收了讯息,转身就跑,就好像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着他。而在他离开后不久,一小团血渍慢慢从灌木丛里流了出来。 回到晨曦殿里的小秋子没有惊动任何人,一路小跑着跑到了玄景的书房里。这时已是深夜,玄景的书房里仍亮着灯光。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看了一天书籍的玄景揉着额角,随口道:“进来。” 门被哐啷一声打开,吹进来一丝冷风,而后又被立刻关上。小秋子气喘呼呼地对着玄景行了一礼后,匆匆将老御医说的话给重复了一遍。 小麻雀则在进屋后便乖巧地飞到了书桌上的糕点盘子边,享用着早早就为它准备好的桂花糕。 “果然如此。”玄景放下手中的书册,轻笑道。 “殿下,我们该怎么办?”小秋子的脸仍是卡白卡白的,显然还没从在园子里受到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玄景站起身,拎起水壶倒了杯茶,升腾的水汽朦胧了他的眉眼:“既然皇后娘娘已经迫不及待地出手了,我们自然是将计就计。” 他将冒着热气的茶杯递给小秋子,小秋子受宠若惊地接过:“殿下是说,时间一到殿下您会假装毒发?” 玄景点头道:“孺子可教也。不过,不是两个月后毒发,而是一个月。” “啊?”小秋子皱眉不解。 玄景却不解释,而是卖了个关子:“你可以好好猜猜我的计划,猜中了有赏。”说完便打发小秋子下去歇息了。这些日子,他都会有意识地培养小秋子的思维能力。一个聪明的下属,会让他省不少心。 小秋子一走,玄景的目光便转向了书桌上专心吃着点心的小麻雀:“路上可有发生什么事情?小秋子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 吃掉大半块桂花糕,肚子饱饱的小麻雀抬起头道:“在花园里,我们遇到了一个怪人。” “怪人?” “是的,就是一个黑衣人,藏在灌木丛里。他杀了一个宫女,然后被小秋子发现了。小秋子和我都被吓到了,不敢动。那个黑衣人在灌木丛后站了一会儿,大概见小秋子一直不动就走了。”小麻雀的声音里带着惊恐,想来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黑衣人,杀掉宫女?玄景摇着扇子,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人格的傅昀还是有些凶残的~ 第19章 坑爹的命格 清晨的阳光透过枝丫射入不远处的窗台里。临近窗边,小秋子正在为玄景整理衣衫。 “殿下,今日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小秋子将玄景衣襟前的褶皱抚平,而后拿起一旁的腰带为他系上。 玄景目视着前方,双手微抬:“今天有要事要出去一趟,当然得早起。” “啊?”小秋子系腰带的动作一停,疑惑抬头,“要事?” “嗯,今日要去拜访下国师。大概中午才会回来,你待在殿内就好,不必跟随。” 听说玄景不带自己去,小秋子原本冒着亮光的双眼顿时暗淡下来:“哦,那殿下早去早回。” “嗯。”玄景一脸的若有所思,并没有注意到小秋子的异样。 昨日应付了一天的后宫妃嫔,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查证某些事情。所以今日他特地起了个早床,赶在其他麻烦跑到自己面前之前,先把事情给办了。想到这些,玄景的黑眸变得越发幽深。 匆匆用过早膳,玄景便出了晨曦殿直奔国师府。拜皇帝所赐,自从玄景离开冷宫后,在宫内的活动空间变大了许多。凭着五皇子的身份,除了部分禁地,他可以自由出入深宫内的大部分地方,包括建在宫内的国师府。 玄景找国师,就是为了弄清有关原主的一些事情。 在他看来,原主的娘亲既然如此得宠,那么就算原主娘亲惨死,也不至于让皇帝把所有过错全算在原主头上。且从原主小时候的记忆来看,在原主娘亲还活着的时候,皇帝对原主的态度已有些不对劲。 那是一种畏惧中又带着憎恶的感觉。 其中必定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而这位国师恰好与原主娘亲关系密切,是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兄妹。所以,从国师口中也许能套出一些线索。而这正是解决皇帝对原主心结的关键所在,也关系着他日后计划的部署。 一路行来,畅通无阻。玄景很快便来到了国师府门前。 守在门口两侧的侍卫见到玄景腰间悬着的代表皇帝第五子的玉佩,忙双双跪地道:“参见五殿下。” 玄景颔首道:“免礼。国师可在府上?” 其中一名守卫道:“回禀殿下,国师大人此刻应当还在静修。殿下若要拜访国师,还请在大厅里稍等片刻。” 玄景没有异议,之后便跟着一名青衣童子来到了一间古色古香的茶室里。茶室里只简单的放了一张木桌和几个蒲团。木桌上已奉上了一杯清香扑鼻的香茶和一盏糕点。 在前面带路的青衣童子躬身为玄景拨开珠帘,道:“五殿下,里面请。” 玄景笑着走近木桌,状若随意道:“国师府上的茶倒是挺香。” 青衣童子笑了笑,没有说话。见玄景盘腿坐好后,才道:“殿下请稍作歇息,国师大人马上就来。”说完向着玄景行礼退了出去。 玄景望了眼青衣童子离开的背影,眸中闪过兴味。他也不急,随手便拿起香茶细细品了起来。在汉国,国师地位尊贵无比,虽然在朝廷中没什么实权,却是人人敬仰的存在。其近侍能待他一介不受宠的皇子如此客气已算给足了面子。 等半盏茶下肚,玄景总算等到了传说中的国师大人。 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拨开了淡紫色透明珠串做成的珠帘,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正静心品茶的玄景听到响动,不由地放下茶杯,望向来人。 来者一头雪白的长发,面容清隽出尘,一双茶褐色的双眸犹如一汪古井,深邃而让人捉摸不透。明明已是四十多岁的年龄,看上去却和十几岁的青年没什么差别,皮肤光洁滑腻,并无半分皱纹。 白发男子初见玄景,眼神有一瞬的震动,只是很快便归于平静,仿若之前的那一瞬不过是一场错觉。 但那一刹的变化,并没有逃过玄景的眼睛。 玄景眸光微闪,他笑着正准备起身,便听国师淡淡道:“五殿下不必对茶某行任何虚礼。” 说话间,国师已撩袍坐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带着行云流水的美感。他低垂着眼帘,给自己倒了杯茶:“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那声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怅然。 玄景闻言,眼神变得锐利了些:“哦?国师此话何意?” 升腾的水汽从茶杯上冒出,如玉手指紧贴着杯沿,感受到些微的烫意:“五殿下如此聪明,又怎会听不懂在下的话?”国师说着,缓缓抬眸,茶褐色的眸子里带着解脱的淡然,“正如殿下所想,我在等你。在这里,等了你整整十年……” 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国师望着玄景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似乎在透着他在看着什么人:“十年了,也够久了。” 他见玄景目露疑惑,唇边勾起一抹似悲似喜的笑容:“放心,今天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这样我便可以毫无顾忌地去陪她了。”提到“她”的时候,国师的眼神蓦的变得温柔。只是很快,这抹温柔便被一股沉重的悲哀所覆盖。 他?玄景脸上笑容不变,心中疑惑却越深。 只听国师缓缓道:“我知道你的记忆很琐碎,那么我便从你的出生开始说起。在你母亲绿萝刚怀上你的时候,我就曾劝过她,让她打掉你。因为——”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复杂,“我曾为你卜过一卦。你的命格极差,乃是天煞孤星,刑克六亲的命格。这种命格会让你身边所有的亲人、爱人、朋友皆死于非命。越是与你亲近之人,越是不得善终。且你自己也活不过二十岁。” 国师的话让玄景脸上的笑容僵住,双眸微眯。 怎么可能?!为什么连原主的命格都和自己在现代的命格一模一样?! 国师的话赫然与他记忆中老人的话重叠在了一起。 “景少爷,你不要怪老太爷。他将你送出本家关在这里也是逼不得已。你可是天煞孤星,刑克六亲的命格。当年少爷和太太不顾一切地生下你,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现在为了保全家族,老太爷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希望您能理解。” 理解?那个时候,才五岁的他只觉得这话十分可笑。就因为一个老道士的胡言乱语,才刚刚懂事的他就要被关在空无一人的别墅里独自生活。没有家人,也没有仆人。除了每日定时定点会有人送来饭菜,其他时间他甚至见不到一个活人! 他就这样独自一人在全封闭的环境里生活了整整十五年。若不是这十五年里,家族会安排他通过网络学习课程,并管理家族企业,还有小动物们的陪伴。他想,他恐怕早就成了一个疯子。 直到他快二十岁时,他的爷爷总算露面了。那个陌生的老人告诉他,当年老道士不仅说他是天煞孤星,刑克六亲的命格,还说他活不过二十岁。所以,他才露面。他想见自己最后一面。 而那一日,也确实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在他将爷爷送到门口时,刚说完道别就被一辆不知从何处开来的黑色轿车给撞死。 他死在了二十岁之前,死于一场车祸。完美验证了老道士的疯言疯语。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再次听到一模一样的命格批语。 国师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我和她从小一块长大,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可是她不听,她说你是她和他的第一个孩子,她不愿意就这么放弃你。我无法说服她,所以我只能说服自己……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为你改换命格!” 他说着,忽而眼神直直地望向玄景:“你知道吗?芸芸众生中,有小部分人在尚未出生前,便已拥有了自己的名字。这些人通常有着大机缘,但也有可能有着大的劫难。而你正属于这小部分人。你生而俱来的名字不是叫玄景,而是叫星辰。” 你的名字,叫星辰。 玄景愣住。脑中轰然炸响,脑海深处似乎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面目模糊的白衣少女对着他招手:“呆瓜,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呀!” 白衣少女身边站着一名身着黑衣的高大男子,他模糊的脸上似含不耐:“还不过来?莫非还要本尊亲自过来请你?” 这画面一闪即逝,快得让玄景几乎无法细想。这些记忆分明既不属于原主,也不属于他,那么这是谁的记忆?莫非和那所谓的星辰有关?那他和原主还有星辰三者间又有什么联系? 在他皱眉沉思间,国师的声音仍不疾不徐地从一旁传来:“为了替你改命,第一步便是为你改名。我擅自换掉了本属于你的名字,用一个景字来代替。又设下九转塑命阵,以命换命,才换得你命星的转移。”说到这里,国师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让国师苍白的脸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病态红晕。他握拳抵着嘴唇咳了好半晌才缓过来,继续哑着嗓子道,“只可惜……这场改命也只换得你十年的太平。在你十岁那年,你的命星突然重回轨迹,我尚来不及想办法补救,你命格的诅咒已经开启了。” “绿萝就这样死了。” 国师的眼神变得苍凉而空茫:“……我终究还是未能护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送的营养液,么么哒~ 又给天君拉了一波仇恨,狗头……这两章的剧情主要涉及到小攻的前世今生,前世星辰,这辈子玄景。肥胖皇子也是玄景,算是玄景一个转世。 下次的五连更就换副本了不在后宫,毕竟小攻是要征服星辰大海的人。玄景也会和傅昀的第二人格交锋,周三见~ 第20章 洪灾来袭 回过神来的玄景,抬眉打断道:“这件事,父皇是否知晓?” 国师眸光微敛,沉声道:“陛下自然知道。在绿萝怀上你时,我便将此事告诉了陛下。你娘亲是个固执的人,我劝不了,便只好将寄希望于陛下。毕竟……”他笑了下,带着一丝苦涩,“陛下是她最爱之人,陛下的话,她也许会听进去。” “但是这一次,我失算了。你娘亲坚持将你生下来,就算是陛下也拿她没办法。” 果然如此。玄景笑得讽刺。 难怪皇帝对小时候的原主虽关爱有加,但总似隔着一层疏离。这种感觉在原主娘亲不在身边时,尤为明显。看来皇帝对原主刑克六亲的命格还是相当忌惮的,只不过碍于绿萝的面子,不得不勉强接受罢了。 后来,原主的命星重回轨迹,诅咒开启,导致原主的娘亲惨死。皇帝便将所有的怨恨全撒在了原主身上,而潜藏在心中多年的忌惮也在这一刻全面爆发。没了亲娘庇佑的原主,就这么成了皇帝宣泄不满的出气筒。 想来就算没有后宫那群嫔妃作妖,原主也难逃被打入冷宫的命运。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想到这点的玄景,心中不由地一沉。如果真是这样,他要想取得皇帝的信任和宠爱无异于痴人说梦。还未开始,就已被人告知结束,这让好胜心极强的玄景抑郁不已。他烦闷地用手指敲了敲木桌,冷声道:“多谢国师告知在下这点。不过本殿下还有一个疑问。” 他抬眸:“国师之前说的,等了在下十年是何意?” “……”国师眼帘低垂,遮住了眸中的幽暗,“十年前你命星归位时,我曾重新为你占卜过。卦象显示你将在二十岁前死于非命,虽是死卦,但卦象中又隐约透着一股生机,是为先死后生之卦。其中繁杂,在下也猜不透。只知你‘重生’后会得到一个大机缘,这个机缘将有可能冲破你的诅咒,护你一世长安。” 听到这话,玄景心中的郁结之气消散了些,转而取代的是一种不解和诧异。上一世他因为那让人无语的命格给害得英年早逝,没想到附身在原主身上竟会有转机?! “所以……即使我知道你在后宫里过得十分艰难,也从不曾出手帮你。我在等,等着你按照既定的轨迹走完这十年。我知道,十年后‘重生’的你将会来找我。到那时,我自会将这一切都告诉你。” 国师说完,轻轻放下茶杯,微笑着看着玄景:“五殿下,可还有其他疑问?” 玄景沉默了半晌,忽而笑道:“没了。” “如此,那便请回吧。”国师说着站起身来,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 玄景没有多言,直接告辞离开。国师站在茶室里,一直目送着玄景走远。直到看不到对方的背影,才再次盘腿坐下。他凝望着桌上仍冒着热气的茶杯,叹了口气。长袖一挥,有什么液体滴落在了茶水中,浅绿色的茶水霎时变成了诡异的蓝色。 国师自顾自地端起茶杯,左手从怀中摸出一方白色丝巾:“萝儿,师兄终于可以来陪你了……等我。” 说罢,他忽地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几乎在那一瞬,剧烈的疼痛霎时从心脏处传来蔓延至全身。他僵硬着身体,无力地趴倒在了木桌上。鲜红的血渍顺着他的嘴角滑落到桌面上,一滴,一滴,又一滴。 他却似感受不到一般,只是痴痴地望着手心上的丝巾。直到眼神变得涣散而空洞,身体变得冰冷,他那只手里仍紧紧拽着那抹白色,就像拽着此生唯一的眷念。 *** 金銮殿上,百官和皇帝正在早朝。 皇帝身着明黄色的龙袍端坐在龙椅上,静静凝听着下方一位官员的汇报,神情肃穆,不辨喜怒。 “陛下,洛北一代洪灾严重,洪水沿着洛河一路下冲八个县城,情况危急,还请陛下早日派人前往调度人员,抗洪救灾,安抚灾民。”一白胡子老官员躬身道。 话音落下,百官中顿时传来阵阵骚动。 洛北一代乃是汉国内有名的临水区域,靠近汉国第一大河洛河,周遭大城小城包括在内共有十五座城池,其中规模较小的县城有十一个。而今一趟洪水,竟连毁八座县城,怎能不令人震惊? 若难情属实,这场洪水便算得上汉国千年一遇的特大洪灾。 龙椅上,皇帝眉头紧皱:“诸位对此有何看法?” 文官之首丞相率先道:“彭阁老说得有理,老臣认为派一钦差带着粮食和药材前往洛北赈灾,速度当快,如此才好在灾情后迅速安抚人心,同时也能抑制洪灾后瘟疫的蔓延。” “臣附议。” “臣附议。” 丞相一发言,周遭文官皆纷纷出列表态,傅昀赫然在列。 皇帝颔首道:“那丞相可有推荐的人选?” 已年近七十高龄的丞相缓缓道:“回陛下,此次灾情严重,涉面颇广。因此这钦差人选在朝中的品级不能太低,否则压不住那些地方官员。同时还要清正廉明,能够秉公办理。微臣以为,傅昀傅大人可担此重任。” 皇帝冷酷的脸上总算露出一点笑意,他正要开口,下方便传来一声激烈的抗议声。 “丞相大人此言差矣!傅大人早年在边关为官,为政经验尚且不足,且年纪尚幼,办事必没有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沉稳有度,如何能担此大任?还请陛下三思。”一中年二级文官痛声反对。 一旁的傅昀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如玉般秀气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波动。 “父皇,文大人所言有理。这次洪灾过于严重,傅大人年轻气盛,只怕考虑事情未必周全。还请父皇三思。”三皇子俯身沉声道。 上首处,皇帝眉间挤出了一个“川”字:“哦?那么傅大人,你认为自己能担此重任吗?” 底下的官员听到皇帝此话,神色微变,一时间心思各异。 只见傅昀神色平静,语含坚定:“臣能!”简单的两个字掷地有声,让在场的百官心神一屏。 “好!”皇帝一拍扶手,大声道,“此次洛北一行,朕就命首辅傅昀为钦差大臣,希望傅大人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太子一党的几个官员闻言纷纷变色,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怒。反倒是为首的几只老狐狸仍是神色不变,端的是不动安如山。 “臣定不负所托。”傅昀单膝跪地领命,一旁的老丞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没有人看到傅昀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握紧,那里藏着一本奏折,一本用血写就的奏折。 洛北一带发生特大洪灾,早在今日上朝前,皇帝就收到了一封秘密奏折。这份奏折和普通奏折不一样,乃是全程用血所写。奏折上的内容表示此次洪灾波及之广,除了不可抗力的自然威力外,更多的是人为所致。而写这封奏折的人正是受灾县城中的罗县县令——罗浩羽。 八县被冲,虽然是洪水所致,但涉及官员没能及时疏散百姓,导致数十万百姓葬身洛水,自当要承担一定责任。而这位罗县令按照律法早早就被上一级的郡守给关押在大牢里。 一个被抓进牢房的罪臣,为何要写这封“血”奏折,且秘密提前派人送到国都。奏折上所言到底是真还是假?谁也无从得知。 是以,皇帝在看到这封奏折后,早早就内定了傅昀,让他带着血书奏折的拓本前往洛北查明真相。之后的早朝不过是走一个形式罢了。 “父皇,儿臣愿随傅大人一同前往!” 就在众臣窃窃私语时,一男子清亮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说话的是之前说傅昀不适合当钦差的三皇子。 三皇子身姿笔挺地站在最前方,面露不忿地望着皇帝道:“父皇,此次灾情导致数十万百姓丧命,正是民心动乱之时。只派一名朝臣前往安抚只怕还不够分量,只有我皇家亲自出面,才能一举安定民心。” “三殿下所言甚是。” 太子一派的官员纷纷躬身应和。太子和四皇子面露赞赏地看了三皇子一眼。此次赈灾非同一般。太子一党早在傅昀刚入京时就向他递出了橄榄枝,奈何被傅昀不咸不淡地给拒了。既然选择站在不同的阵营,太子一党自不可能让傅昀一人前往洛北。毕竟那儿藏着太多的秘密和把柄,若被傅昀…… 一念及此,太子的眸中蓦地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既然不能为他所用,自当除之而后快! 谁知龙椅上的皇帝话锋一转,淡淡道:“皇儿所言甚是,只是这陪同傅大人前去的皇子人选,朕早有定夺。” 太子、三皇子、四皇子脸色一变。 只见皇帝面无表情道:“宣玄景觐见。” 作者有话要说:取名废的我又换了个名字,这次名字正式定了,后面都不换了,立个flag~ 洪灾之后就开启一边查案一边培养感情的模式,还有点小期待≧▽≦ 第21章 对傅昀的试探 刚回到晨曦殿,正准备往殿内走去的玄景被一道尖细的声音给叫住了。那声音听着还有几分耳熟:“五殿下,皇上有请,请快随老奴前往金銮殿。” 玄景转过身,一眼便看清了叫住他的人。这一看不打紧,竟还是个熟人。来人五十出头,穿着一品太监服,正是那日在花园里叫傅昀去御书房时,对他各种不屑的中年太监。上次的宴会上,这太监一直跟在皇帝身边伺候着,想来应当是皇帝身边颇有盛名的大太监——曲公公。 曲公公和那日一副完全不将玄景放在眼中的态度截然不同,显得恭敬了许多。他见玄景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额头上顿时冒出了一层冷汗:“五殿下,时间不早了。快随奴才走吧。” 玄景看着他笑了笑,手中折扇“唰”地一展:“那就有劳曲公公带路了。” 曲公公抬袖擦了擦头上的汗,侧过身觍着脸笑道:“哪里的话,五殿下这边请。” 黑眸中闪过一丝玩味,玄景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曲公公,才悠然向前走去。曲公公紧随其后,一直和玄景保持着小半步的距离。 行走间,玄景摇着扇子打探道:“父皇此次传唤我可是有何要事?” 按理来说,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召见他。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时间,皇帝应当还在同百官一起早朝。在早朝的时候传唤他,莫非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宣布? 曲公公谄媚地笑着:“回禀五殿下,陛下此次召见您乃是为了洛北洪灾一事。具体事宜,等您到大殿上便知道了。” 玄景笑着颔首:“多谢曲公公指点。” “小的不过是说出自己所知罢了,殿下无需如此。”曲公公受宠若惊地躬身拜了拜,一副承受不起的样子。 玄景哂笑,没有再说话。从奴才的态度便可以猜到主人的态度。看来他这个便宜老爹似乎也没他想象中的那般冷酷无情,对他还念着几分旧情。 两人很快来到金銮殿上。 此刻,宫殿内左右两边皆站满了朝臣,而上首处,金子铸就的龙椅上则端坐着整个汉国的主人——霖源帝。 玄景一露面,大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霎时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他不慌不忙地和曲公公一起走向大殿中央,姿态从容而优雅,仿佛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金銮殿而是来过无数次。 曲公公将玄景领到位后,便自觉从大殿右侧的小道回到了皇帝身边。而玄景则站在距离龙椅尚有五米处的临界线外,单膝跪地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霖源帝微微抬手。 “是,父皇。”玄景恭敬起身。 四周众人神色各异地望着玄景。左手处,太子、三皇子等人皆目光不忿地瞪着他,几乎要在他身上给瞪出一个洞来。若非二皇子和六皇子有伤在身没有上朝,只怕这瞪着他的人数还要增加两位。 站在玄景右后方的傅昀亦是愣愣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种被惊艳到的怔然。将一切看在眼里的玄景只是斜眼看了眼傅昀的方向便收回目光,望向龙椅上的皇帝。 而感受到玄景那一刹视线的傅昀似乎被刺到了一般,瞬间收回视线低下了头,脸颊莫名地一阵发烫。呼吸似乎也比以往急促了几分。 上首处,皇帝淡淡道:“玄景,寡人这次唤你过来,是有重任交给你,不知你对自己可有信心?” 玄景闻言,眉头微扬。只是沉默了一瞬,他便立刻躬身道:“回禀父皇,儿臣必不负所托。”竟是连问都不问就一口答应了。 虽然皇帝派发任务,任何人都没有拒绝的权力。但像玄景这般直接应承的坦率态度,仍是取悦了皇帝。霖源帝冷硬的面孔总算软化了几分:“好,三日后你便随傅昀一同出发,前往洛北一带安抚洪灾后的灾民,监督当地官员重新组建那被摧毁的八座县城。” 玄景眼神微闪。几乎在一瞬,他便将皇帝的小心思猜了个七八分。如今皇帝既然已经将他接出冷宫,自然在短时间内是不会冷藏他这个儿子的。但是以他刑克六亲的命格,留他在身边又实在是个祸患。所以将他派到外地去处理公务,尤其是这种耗时较长的公务无疑是个好办法。 当然,这趟出行对他来说还是有好处的。如暂时躲过了后宫纷争,不用再花心思去对付那几个女人。还能趁机收拢民心,建立功勋为将来夺权打下基础。 总之,这次的洛北之行算是一个机遇。 “儿臣谨遵圣旨!”玄景再次撩袍跪下。 处理洛北一带水患之事的钦差和随同皇子的人选就这么定了下来。 下朝后,百官纷纷从金銮殿内出来。 往外走的人群中,玄景叫住了正打算离开的傅昀:“傅大人,请等一下。” 傅昀听到玄景的声音,诧异回头,对上玄景那张含笑的俊脸,想起之前自己看着对方失神的一瞬,心跳蓦的加速起来。他微微低头,有些恭谨地后退了一步:“不知,五殿下有何事?” 玄景无视了周围射来的好奇目光,淡笑道:“借一步说话。” 傅昀眸光微闪,应声后随玄景来到了距离金銮殿最近的一处园子里。彼时,日头正晒。玄景和傅昀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处凉亭里歇息。 “若非宫内规定皇子不得与朝臣过于亲近,我倒想请傅大人去晨曦殿一聚。”玄景坐在一张石凳上,摇着扇子道。 傅昀有些局促地低着头:“无妨,在此处也是一样的。” “是吗?”玄景笑着,目光落在了傅昀的脸上,“才十几日不见,傅大人似乎对在下生疏了不少。” 傅昀一呆,脸上闪过慌乱和无措:“并非如此。只是……”他一时急得不知如何解释,只得半低着头沉默。能够看玄景再次得到皇帝的赏识,他自是为玄景感到高兴的。只是不知为何,只要一靠近现在的玄景,他便会变得格外紧张,甚至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玄景见傅昀羞涩紧张的样子,不由地暗自称奇。在他的印象里,只有女孩子才会这般害羞。不过,对方毕竟才刚满十八岁。放在他的年代,也不过是刚上大学,未谙世事的小男生罢了。 想到这里,玄景忽地起了逗弄之心。他故意俯身凑近傅昀,果然对方立刻如临大敌地身子往后躲,脖子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一直蔓延至了耳根处。 “殿……殿下,有何事?”傅昀竭力稳住呼吸道。 “……倒没什么大事。”被傅昀的反应给逗乐的玄景坐直了身子,随意道,“前几次傅大人的赠药和赠钱之恩,由于时间匆忙,在下未来得及感谢,实在是惭愧。日后玄某必定好生报答。” “不,不必了。”傅昀连忙抬头拒绝,“只是随手之劳,殿……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玄景笑道:“这怎么可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傅大人对玄某的恩情可不止这一点。”说着他话有所指地看了傅昀一眼,见傅昀仍是一脸急促不知如何劝服自己的样子,黑眸微暗。 “对了,昨晚宴会上傅大人晕倒了,身体现在可好些了?” “好多了,殿下不必担心。”见玄景转移话题,傅昀只得顺着回答。只是心里仍记挂着玄景方才说的报恩之事。 “那便好。”玄景摇着扇子,忽地话题又是一转,“说起来,这皇宫里的日子实在无聊得紧。相比起来,民间小老百姓过的日子倒是有趣许多。听说大半个月前,皇城脚下的一处客栈屋顶被人给掀了,也不知何人如此彪悍。” 他颇有深意地望向傅昀:“不知傅大人可有耳闻?” 傅昀瞬间瞪大了眼,面露惊讶:“咦,竟有这等怪事?”想到了什么,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些日子,傅某一直忙着布置晚宴和接洽来使的相关事宜,对国都里发生的事情不是太清楚。” 玄景深深地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意味深长道:“原来如此。” 之后,两人又随意唠嗑了几句,玄景便起身做出了一副送客状:“那么傅大人,三日之后不见不散。” 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却让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傅昀瞬间涨红了脸。他忙低下头,支支吾吾道:“嗯。” 说完,匆匆作揖便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凉亭内,玄景站在原地,黑眸中闪过一抹沉思。不是傅昀的话,那么那位两次为他看病的黑衣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第22章 与夜之人格的初次交锋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在这期间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云国来使访汉结束,即将回国。原计划本是由傅昀作为随行官一路将龙玉等人送到汉国边境,但由于傅昀临时受命要去洛北赈灾,于是随行官员便换了人。据说龙将军对这个决定十分满意,一改之前的刁钻态度表现得十分体贴。第二件便是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大人突然病逝。由于国师在汉国中广受百姓爱戴,因此国师的死讯在传遍汉国后,霖源帝在第二日便为国师举办了盛大的丧礼。举国同哀。 玄景作为皇子,自是参加了这场葬礼。在那日的聊天中,他就已察觉到了国师的死志。但他并没有挑明,也没有劝说的打算。人各有志,他没那个权力去干涉别人的人生与决定。 国师丧礼之后的第二天深夜,前往洛北的队伍便从国都北门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打头的是五十名精锐骑兵,紧跟在后面的是傅昀和玄景的马车及随从马车若干,最后面的则是朝廷此次分发的食物和药材大队。远远望去,车队长若巨龙,看起来煞是壮观。 由于车队是在黎明之前趁着夜色出行,因此并未引来百姓的关注,只有皇帝和几位高官在几位侍卫的保护下,目送着车队离开。 而距离城门不远处的一个黑暗拐角处,一双眼睛正在暗处密切地关注着这一切。待皇帝等人走后,那人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大手一挥沉声吩咐:“速速前往洛北,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将信交到郡守手中。” “是,主人!”一个黑衣人领命后,很快化为一道黑影向着马车的方向追去,消失在夜色中。 男人在原地站了会儿,正准备转身离开。身后突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他连忙停住脚步,往之前藏身的阴暗拐角处一躲。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名大汉驾着一匹血汗宝马从男人面前的街道上疾驰而过。 “哒哒哒——” 马儿行进的速度很快,一瞬间便来到了城门。骑马之人似乎后台很硬,只是出示了下令牌便被立刻放行。不一会儿,就紧追着傅昀等人的车队而去。 待到四周恢复安静,男人才再次从阴影里走出来。月色下,他唇角勾出一抹揶揄的弧度:“有意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城外官道上,傅昀等人的车队正不疾不徐地向着前方行进。 车队后方一个不显眼的马车里,换了一身奴仆装扮,脸上抹了黑灰的玄景打了个哈欠。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躺在一侧靠垫上,瞅着对面同样改成奴仆装扮的傅昀,笑道:“傅大人果然手下良才众多,连父皇的法眼都骗过去了。” 此去洛北,皇帝自那日在金銮殿上钦点玄景和傅昀作为此次赈灾的钦差后,晚上又将两人召集起来说了下这次洛北洪灾及调查罗浩羽血书的具体事项,并仔细嘱咐两人要万分小心。 为了能够顺利查清事情真相,在傅昀两人离开御书房后。玄景简单地和傅昀说了下自己的想法。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是他们以钦差的身份去各地查探,只怕会被地方官员糊弄,很难接触到关键证据或是证人。不如一开始就找两个替身假扮他们,而他俩则打扮成钦差大人的随从,如此也好在暗处观察和搜集证据。 傅昀听了表示赞成,并主动提出替身一事交给他来解决就好。替身的人选是整个计划的关键所在。从谈吐、面容及身形都必须和原主达到八成相似才行,否则容易被人拆穿。毕竟随行的队伍里人蛇混杂,谁知道又有多少暗线潜伏在其中?但要在这短短两天内找到符合条件的人选,并不容易。 可傅昀做到了。就在第二天,他便带来了两个几乎和玄景傅昀本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原来,这两人皆是傅昀舅舅贺骞留下来的手下,算是傅昀的心腹。两人通过江湖中的易容术,被易容成了傅昀和玄景两人的模样。由于“傅昀”常年跟在傅昀身边,所以模仿起来比较像。而“玄景”对玄景并不熟悉,是以这两天,“玄景”便被留在了玄景身边,观察学习玄景的谈吐。 虽然时间有限,只能模仿个大概,但能在今晚皇帝等人送行时,没被任何人瞧出破绽已让玄景十分满意。 马车内,躺在玄景对面的傅昀正在闭目养神。听到玄景的调侃,他睁开眼,似笑非笑:“殿下满意就好。” 只是简单的一个抬眉,一个浅笑,便被傅昀给生生弄出了万种风情的气韵。桀骜中带着不羁的魅惑之感扑面而来,和平日里连对着玄景的眼神都有些闪躲的害羞男子截然不同。 玄景“咦”了一声,黑眸中闪过一抹暗光。他坐起身靠近傅昀道:“现在的傅大人似乎和白日的傅大人有些不一样。” 在他俯身间,若是白日的傅昀只怕早就慌乱起身,脸色羞红道:“殿……殿下有何事?” 但是现在,傅昀不仅没有一丝慌乱,反而直视着玄景,眸中流光溢彩。他反问:“哦?有何不同?” 就算是身为男子,玄景也不得不承认如此气质的傅昀配上这样的表情真是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只可惜,玄景不是一般的男人。他轻笑着靠近傅昀,一手勾起傅昀的下巴,另一只手则趁对方愣神间将匕首抵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眉目在刹那间变得冷厉,只是唇角仍勾着恰到好处的弧度:“说,你是谁?傅昀在哪里?” 傅昀望着玄景,脸上没有半分慌张,眼神依旧勾人得紧:“殿下在说什么笑话?我不就是傅昀么?”感受到脖子上的匕首又前进了一分,他神色不变,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变得深沉了几分,“不然,殿下认为我是谁?” “揭下这幅面具不就知道了。”玄景冷笑,勾着傅昀下巴的手转瞬滑到下骸骨处,用力捏了捏。然而那里光滑细腻,没有半点易容面具的痕迹。怎么会?他眼神微变,不死心地又用手在傅昀的下巴处摸了摸,同样的毫无痕迹。 这世上的易容术还没神奇到一点痕迹都不留下的地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和傅昀本身就长得一模一样!之前傅昀有下车拿过干粮,难道是那个时候被人给调包了?! 玄景的脸色沉了下来。 看够了好戏的傅昀忍不住嗤笑出声。他迅速用手捏住了玄景握着匕首的手,用力一按,玄景的半条胳膊霎时麻了。手中的匕首就这么掉落在地。玄景脸色一变,正要反击,傅昀已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并封住了他的穴位。 无法动弹的玄景眼神一冷,眸底涌起一阵杀气。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武林中人和自己一介普通人在武力上的巨大差距。 “殿下,我可不想对你动粗。毕竟,你也算是我儿时唯一的玩伴。”傅昀压着玄景,笑得诱惑。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含着一股莫名的情绪,让玄景一时看不真切。 “是么?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和你有过什么交集?还有,你到底是谁?”玄景收敛了情绪,脑中开始快速思考眼前男人到底是谁,是谁派来的,有什么目的。以及如何从对方手上逃脱。 傅昀撩起自己的黑发在玄景的耳朵上挠了挠:“殿下的耳朵似乎不太好使,方才我不是说过,我就是傅昀么?如果殿下不相信的话,不如听在下一一道来。”他侧过身,斜躺在玄景身边,冷漠中又带点魅惑的视线在玄景脸上流连:“在下送给殿下的银子和草药可用得习惯?陛下给我的那张罗浩羽的血书拓本现在还在殿下怀中。”说着,他白皙纤长的手指在玄景胸前衣襟处点了点,“需要我现在将它拿出来么?” 玄景一惊,眸中带着不可置信。 罗浩羽的血书一事,只有他、傅昀和皇帝三人知道。原本这个拓本是皇帝交给傅昀保管的,不过后来两人经过商讨,还是决定将拓本放在玄景这里。也就是说,知道拓本在自己身上的这件事只有他和傅昀两个人! 只是,如果眼前之人真的是傅昀,两个人所表现的气质和性格又怎么会相差这么大?总不至于是双重人格吧?!想到这点的玄景,脸色逐渐变得古怪。 傅昀将玄景脸上的变化尽收眼底,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愉悦:“看来殿下猜到了什么。”他一手摸着自己的红唇,笑得肆意,正要再说些什么时,只见一缕微弱的阳光从马车窗帘缝隙处射了进来。金色的光辉在这狭小的有些黑暗的马车里显得额外刺眼。 见到阳光的傅昀脸色剧变,只来得及低咒一声,便一头栽倒在玄景身上。被点了穴的玄景只得继续保持着被压的姿势,一脸狐疑地瞪着身上突然陷入昏迷的某人。正当他咬牙思考该怎么解开穴位时,身边人突然轻哼了一声。 玄景的身体倏地绷紧。 只见昏过去的傅昀嘴唇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见自己与玄景几乎面贴面地躺在一起时,顿时呆滞:“殿……殿下?!” 第23章 秘密曝光 玄景眉头一皱,试探着开口:“傅大人?” 傅昀仿佛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块木头。他愣愣地用手摸了摸玄景的身体,像是感受到了什么,霎时如同触电般跳了起来。由于马车并不高,他这一跳就撞到了马车的车顶木板上。 “嘶——”傅昀吃痛地捂着头,重新跌回玄景的身上,正好压在玄景的腰间。 被这么一撞的玄景亦是痛得身子一震,他咬着牙沉声道:“下来!” “对……对不起。”手慌脚乱的傅昀连忙从玄景身上爬下来,坐到一边,眼神迷惘,一副压根不在状态的样子。 玄景额角抽了抽,只得继续道:“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我解穴。” 傅昀涨红着一张脸看向玄景,这才发现了玄景的异样。明白过来的他忙俯身给玄景解穴,口中连连道歉:“对……对不起,刚刚没注意。” 解穴后,玄景迅速坐起身,揉着被撞痛的腰间,黑眸死死盯着傅昀。 白皙俊雅的脸越来越红。傅昀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现在大脑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到底对玄景做了什么。为什么玄景会被人点了穴位,还被他给压在身下?难道是另一个“他”做的?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以往“他”都会在其他人面前隐藏得好好的,为什么这次要刻意在玄景面前暴露自己? 太多的疑问搅得他心乱如麻。 玄景盯着傅昀半晌,才开口道:“傅大人可还记得昨晚对在下做了什么?” 傅昀猛地抬头,脸上的红晕稍微退去了些。他紧张地看着玄景,声音微抖:“下……下官做了什么?” 那声音里的不确定让玄景瞬间确定。果然是双重人格,且两种人格的记忆并不互通。不对,应该说是白天的人格没有晚上人格的记忆。至于晚上的人格是否有白天人格的记忆,还不确定。 为了更进一步验证自己的猜想,玄景继续道:“傅大人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不清楚?” 傅昀眸光一暗,半低着头喃喃:“……下官不知。” 那低迷又有些脆弱的模样同之前的傅昀简直判若两人。作为亲眼见到两种人格转化的现代人,玄景表示这简直太刺激了。他嘴角勾起,将心中猜想说了出来:“如此说来,原来傅大人有两面。白天一面,晚上一面。”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傅昀,将傅昀眼中的震惊和紧张一览无遗。 傅昀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抿得死紧。这一刻,他心中仿佛有什么裂开了。就好像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就这么被人给袒露在面前。毫无遮掩。尤其,这个人还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一直珍藏在心中的童年好友。面对这样的如同怪物般的自己,玄景还愿意和他成为朋友吗?还会像以往那般和自己谈笑风生吗? 傅昀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冰窟里,冰冷刺骨。 “看来我说的没错。”玄景放松了身体靠在马车的侧壁上。他见傅昀呆若木鸡地坐在原地,安静到几乎麻木的样子,忍不住疑惑道,“傅大人这是怎么了?不过是被人窥见了一个小秘密而已,用得着摆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么?” 霍然抬眸,傅昀的双眼瞬间变得明亮:“难……难道殿下不觉得,下,下官是一个怪物?”他颤抖着嘴唇,心跳如鼓,眼神中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希望又带着一丝自卑自弃的绝望。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在他琥珀色的双眸深处交缠在一起,带着奇异的光彩。 “怪物?”玄景挑眉,差点笑出声来,“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在我眼中,还真算不上怪物。真正的怪物可比傅大人要可怕许多。” 傅昀有些不可置信:“玄……我是说殿下真的这么认为吗?” 被傅昀表情给逗乐的玄景,忍不住伸手在傅昀白嫩的双颊上捏了捏,笑眯眯道:“自然,只要傅大人别动不动点在下的穴位就好。” 被玄景陡然亲昵的动作给弄得有些不自然的傅昀听到这话,身体再次变得僵硬。他低下头,有些不自在道:“所以……昨晚,他到底对殿下您做了什么?” 想起晚上那个浑身都透着危险气息的傅昀,玄景脸色微沉。他收回手,淡淡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一场误会,不提也罢。不过……”他停顿了一下,道,“傅大人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此时,傅昀已勉强恢复了镇定,眼帘低垂思考了一会儿才道:“应该只有殿下您一人。”从他八岁和舅舅去往边疆开始,另一个他便诞生了。虽然他没有另一个“他”的记忆,但他能隐约感觉到另一个自己的情绪。另一个他和他一样,并不喜欢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哪怕是亲人面前,“他”也藏得很深。以至于从小将他拉扯大的贺骞对此都是一无所觉。 只是不知这一次,“他”为何要在玄景面前现身。他猜不透。 “原来如此。”玄景忽地一笑,“那么这也算是在下和傅大人之间的一个小秘密了?” “……是。”共同的小秘密么?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傅昀原本还有些绝望的心情一下子如同万丈阳光破开了乌云,变得明媚起来。他抬起头,唇边勾起一抹笑容,“那么还请殿下为下官保密。” “当然,不过在下有一个小条件。” “嗯?” 玄景凑近有些发蒙的傅昀,一字一句道:“有着这么一位绝世高手在身边,在下觉得压力颇大啊。所以,想向傅大人学习下武艺,不知傅大人可否成全?” “……”傅昀呆了片刻,好半晌才回过神。他展颜笑道:“没问题。” *** 这个世界的武术和玄景所认知的武术有着太大的差别,其中还涉及到内力这种在武侠小说里才能看到的玄幻东西。于是玄景果断放弃了一开始想要学的需要内力加成的轻功和点穴,转而学起不需要太多内力的近身格斗和认穴。 傅昀所传授的近身格斗和玄景在现代学习的格斗方式有很大的不同。玄景所学的近身格斗大多是防守的招式,攻击的比较少。这种招式对付一般的成年歹徒是足够了。但对上这个世界的武林高手,完全不够看。就像在马车上遇到傅昀,几乎是一瞬间就被放倒。 而傅昀所传授的招式,乃是以力取巧,且包含各种一击必杀的杀招。对上敌人,非常实用,至少自保是绰绰有余。 于是乎一连大半个月,每当车队到了夜晚休息的时候,便能看到一个高大黝黑的大汉被一个身材略显瘦弱的青年给惨虐的画面。 在又一次被摔倒在地后,玄景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痛得他五官几乎扭曲。 周围人群爆发一阵热烈的鼓掌声,其中还夹杂着各种议论。 “不愧是五殿下的贴身侍从,这身手都快赶上御林军的水准了。” “是啊,不过那个高个子有点废,每次都输在那个矮个子手上。五殿下怕是会换掉这个高个子吧,哈哈哈~” “你懂啥?那高个子可是五殿下的心腹,听说武艺不行,所以五殿下专门挑了个武功高超的手下天天给这个高个子进行特殊训练。所以说这高个子未来可是前途无量,别看现在这么弱,将来的地位可绝不低!” 现场一片嘈杂,围观的小秋子看得心疼不已,可碍于玄景目前假扮的随从身份,他也不好太过明显地对他表示亲近,只得站在原地干着急,顺带在心里把傅昀骂了个遍。教武术便教武术,为什么要下手这么重!他可怜的殿下哦! 场地中央,见玄景痛得龇牙咧嘴,傅昀连忙弯腰伸出手:“景兄,你没事吧?” 玄景顺势拉着傅昀的手,活动着肩部关节,站了起来:“没事,再来!” 傅昀涂了黑灰的脸上露出一抹担忧:“可是,你的身体……” “说了没事了,你若不下狠手,我的进步也不会这么快。”玄景毫不在意道,为了变强这点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事实上,一开始傅昀出手的确比较轻,几乎是处处让着玄景。后来被玄景说了几句,不得留手后,才开始认真对待。如此一来,玄景的武术确实是进步飞速。短短的半个月,从一开始的一招就被放倒,到现在的起码能撑上个十招,其中艰辛自不必说。而且认穴也基本学会了,只是他现在还没有内力,所以无法点穴也无法解穴。唯一的好处是,在别人要点他穴位前,他能通过躲避来让人点错穴,为自己争取逃脱的生机。 傅昀见玄景不在意,心中略微松了口气。只是在看到玄景身上青紫的伤痕时,又不自觉地内疚起来。其中还有一丝他自己没有察觉的心疼:“那……,晚上下……我在给你上点药。” 说话间,队伍里的领队过来吆喝了一声:“第一小队的人可以去洗澡了,剩下的人继续看守营地。” “太好了!” “终于可以洗澡了!!” 此话一出,围观玄景单方面被殴的骑兵和仆从们顿时欢呼雀跃,呼啦啦地散开向着湖泊的方向跑去。行进了大半个月,众人才找到一处临近湖泊的地方安寨扎营。在这炎炎夏日里,没有什么比在连日奔波后洗个冷水澡更让人舒爽的事情了。 由于傅昀和玄景两人明面上是“玄景”的贴身侍卫,所以有幸被算进第一小队。 玄景闻言,搂着傅昀的肩膀也向湖泊的方向走去:“走,一起去洗澡。” 傅昀身子微僵,脸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好。” 第24章 车队被劫 夜色下,湖水上荡漾着点点月辉,看起来煞是迷人。 若是四周无人只有晚风相伴,倒也算得上是一处迷人的景致。只可惜此时,这份唯美静谧的氛围被一帮子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给破坏了。 清澈的湖水中,一堆光着膀子的侍卫们围成一团,悠哉悠哉的洗着天然湖水浴。有的人唱歌,有的说着荤段子,还有的人在里面游泳,总之大家都显得十分兴奋。 玄景和傅昀为了隐藏身份,自然不可能和大伙儿一起洗澡。两人只得偷偷摸摸地沿着湖边找了处无人的清静地方,确定周围没什么毒蛇毒虫又有野草遮蔽后,才敢放心脱去衣物下水。 矫健有力的身体踩着石头没入水中,霎时被微微带着些凉意的湖水给包围。轻柔的水波不时拍打着玄景的身体,让他舒服地几乎叹息。他放松了身体,正准备招呼傅昀,却见身边空无一人。 转过身,才发现那人竟然还穿着衣服站在湖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方向。 玄景诧异道:“小昀,怎么还不下来?”私底下为了不穿帮,玄景一般唤傅昀为小昀,而傅昀则唤玄景为小景。 傅昀被这叫声给唤回神,清了清嗓子低声道:“马……马上来。” 低头脱去衣服间,傅昀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状态。他刚刚竟然盯着玄景的身体发起呆来……在月色,那具布满伤痕的身体似乎带着致命的诱惑力让他完全无法挪开视线。 他一定是疯了。 脱完衣物后,傅昀顾不上整理思绪,匆匆跳下了湖。湖水霎时荡漾起阵阵涟漪,如同某人此刻乱了节奏的心跳。 等傅昀来到玄景身边时,玄景已将身上该清洗的地方给清洗了个遍,只剩下后背处还没清理。见傅昀下水,玄景对着他吹了声口哨:“小昀,身材不错嘛。” 月色下,傅昀的身形虽然有些瘦削,但身上肌肉匀称,看起来结实有力,因为肤色白皙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度着一层银光,看起来具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听到玄景的夸赞,傅昀一张脸烧的通红。他转移视线,有些拘谨地将身体往湖中沉了沉:“过奖。” 对傅昀经不住夸赞,一夸必脸红的性子,玄景已习以为常。他没有再说话,笑了笑,抬起手拿起一条水草往后背搓去。然而刚抬手,肩胛骨处就传来一阵疼痛。他忍不住低声痛呼了一声。 几乎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玄景身上的傅昀立刻焦急地靠近道:“怎么了?” “后背那里有点痛。”玄景龇着牙活动了下肩膀处的肌肉。连着半个月的特训,他身上受了各种大大小小的伤。其中以后背最为严重,由于他下盘不稳,一天几乎要被傅昀给摔在地上几十次,久而久之可不就伤了后背的肌肉。虽然每晚傅昀都会用药酒给玄景搓揉伤处,但赶不上玄景受伤的速度。 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傅昀一听就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忙从玄景手中接过水草道:“我来帮你吧。” 玄景见自己的胳膊确实痛得够不着背后,便点了点头:“有劳了。” “……”傅昀望着玄景背后青紫的痕迹,眼中闪过心疼。他小心翼翼地拿着水草擦拭着玄景的后背,但凡遇到伤处便会极其小心的放轻了力度,仿佛他擦的不是一个人的后背,而是一件易碎的事物。 湖水中,玄景闭着眼享受着难得的清闲。身后适度的摩擦让他身上的肌肉越发放松,一种困意渐渐袭来。就在他意识有些模糊时,耳边突然传来的温热鼻息及低沉的带着诱惑的男人声音让他瞬间惊醒:“殿下,在下的服务可还满意?” 玄景睁开眼,淡定侧头。傅昀正将脑袋搁在他一侧的肩膀上,唇角勾着魅惑的笑容:“看样子殿下还是很享受的。那……殿下觉得那家伙如何?” 抬手将已切换成夜晚人格的傅昀给推开,玄景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那家伙’是夜间傅昀对白天傅昀的昵称。通过这大半月的相处,玄景对于夜晚的傅昀亦是习以为常。 同白日的傅昀不同,晚上的傅昀思维很是跳脱,且从无避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将玄景当外人。如:“殿下可有喜欢的人?”“殿下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练武,身边的侍卫不够么?需不需要我介绍几个人手?”“殿下的身材可真诱人,连身为男人的我看着都有几分心动了。”之类各种荤素不忌的话。 只是夜间傅昀问过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却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白日傅昀。不仅不提,甚至可以看得出来,夜间人格对此是有些避讳的。就算玄景偶尔试探着聊下白日傅昀,夜晚人格也会巧妙地转移话题。 可是现在,他竟然主动提起,这实在有些诡异。 “就是想听听。”傅昀拿着水草执拗的望着玄景,等待着他的回答,平日里似笑非笑的琥珀色眸子带着某种具有穿透力的认真。 “这个么……”玄景想了想,正要回答。 一道急切的声音突然从岸边传来:“不好了,殿下,有一帮土匪来劫车了!” 玄景和傅昀两人的脸色同时一沉。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玄景的贴身太监小秋子。小秋子满脸慌乱,衣服皱巴巴的,看得出来也是刚洗完澡,因为土匪来得太急,没来得及穿好衣裳就匆匆跑过来报信了。 “殿下,这下该怎么办?”小秋子慌张道。 “来了几个人,现在的情况如何?” 玄景和傅昀两人上岸匆忙换好衣衫,同小秋子一起往帐篷处赶。 小秋子吸了口气,将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就是刚刚小的在洗澡的时候……” 原来在第一批下湖洗澡的士兵们洗得正欢的时候,主营地那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厮杀声。这下,湖中的士兵们纷纷不淡定了,急吼吼地冲上岸穿好衣服拿着刀就往前冲。跑到营地一看,不得了,上百名穿着破烂的男男女女将整个营地都给包围了。 原本守在岸上的部分士兵,虽然都是受过正统训练的正规军队,但人数只有二十人,对上对方一百多人,就算武艺在高也会有些吃力。何况这些土匪各个杀气十足,手上也都有武器,一个个不怕死地扑上来,比普通的小老百姓可要难缠得多。不一会儿,就有好几名士兵被砍死在刀下。 而傅昀和玄景两人的替身为了不暴露身份,早早就去了营地中央,指挥着剩下的士兵和刚刚从湖中洗完澡跑过来增援的士兵与匪徒作战。 等小秋子讲完,玄景和傅昀两人堪堪赶到现场。 只见营地上,喊杀声一片。各种刀光剑影,鲜血横飞。黑压压的人群犹如一群攻击力极强的行军蚁,所过之处,跟随玄景一同来的士兵是一批批地倒下。眼看着好几个满脸横肉的土匪大汉就要拿着刀杀到主营里的傅昀和玄景两人的替身面前,玄景尚没开口说话,身边的傅昀已如一道闪电飞身射入土匪群里。 一旁的小秋子看得目瞪口呆。玄景眉头皱了下,他仔细观察了下对方的战斗力,确定以他自己目前的能力足够自保后,才随手从地上一名侍卫尸体的手中拿起长刀向营地中央奔去。走之前还不忘嘱咐小秋子找个安全的角落躲起来。 另一边,飞入土匪群中的傅昀犹如进入水中的鱼儿,抬手拔剑割喉,一气呵成。动作行云流水,不过一会儿就收割了数十条土匪的命,堪比人形杀器。看得在场仅剩的二十多名士兵是热血沸腾,士气大涨。一时间,他们下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就将源源不断的土匪们给堵在了营地边缘。 领头的几个土匪头子见势不妙,忙大喝道:“撤退!” 最前面的几个杀红了眼地土匪听到命令,正要往后退,雪白的剑光已朝他们袭来。“嘶啦”一声,血液飞溅,一排土匪们如同断了线的人偶摔倒在地。 地上血流了一地,手执长剑的傅昀脸上闪现嗜血的笑容:“想逃,有问过我的意见么?” 几个土匪头子看了,吓得肝胆欲裂,叫得更加大声了:“撤退,快撤!!!!” 后面的土匪们得令如潮水般退下。站在原地的傅昀冷笑了一声,正要飞身追上突然被一个人拉住了胳膊。傅昀下意识地反手就是一剑,眸光狠辣。然而在看清来人面容时,他脸色大变,拼着被内力反噬的危险快速收剑:“你在搞什么鬼?不知道这样我会伤到你?!” 在傅昀出手的瞬间便灵活地侧身躲过一击的玄景,没有立刻回话。他双眸微眯地望着远处已经逃远的土匪群,天空中,一只猫头鹰正飞速地跟了上去。 看着那毛茸茸的一团消失在夜色里,玄景才慢悠悠地开口:“再不拉住你,你都快把人给杀光了,我们还怎么查案?” 傅昀挑眉:“你是说这帮人有问题?” 玄景黑眸幽深:“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落尘”送的营养液,么么哒~o(* ̄︶ ̄*)o 下周正式进入边谈感情边查案的阶段。周三见~ 第25章 撩与反撩 好好的一个休息夜就这么被一群土匪给破坏了。 杂乱的营地上,活下来的二十几名守卫在“玄景”的调度下,挖坑的挖坑,埋尸的埋尸,整理帐篷的整理帐篷,还有小部分人则负责清点车队里的粮食和药材有没有缺损。浓厚的血腥味飘荡在空气中,让整个赈灾队伍陷入了一种低迷的氛围里。 角落里,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隐约透出一阵细语声。 “殿下,要不我们还是换回来吧。扮做奴仆实在太危险了。”小秋子有些不安地提议道。 “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玄景趴在铺好的软垫上,任由傅昀给他用药酒按揉着背上的青淤之处,“倒是你,手无缚鸡之力,跟在那两人身边要万分小心。我给你的口哨还带着么?” 由于玄景身负刑克六亲的命格,所以他对小秋子的安危格外关注。为了防止出现上一世的惨剧,他特地为小秋子弄来了一个口哨,并拜托一只喜鹊随时跟在小秋子身边,以防万一。 小秋子一听,连忙将挂在脖子上的口哨拿了出来:“带着呢。” 玄景笑道:“那就好。你先回去吧,在我这待久了容易惹人生疑。” “……是。”见玄景坚持,小秋子只得妥协。他最后看了眼玄景,才慢吞吞地下了马车。 小秋子走后,一直伪装成乖乖男的傅昀瞬间褪去伪装,桀骜的双眸中隐约带着一丝不悦:“殿下倒是对自己的奴才上心的很。” 玄景莫名道:“我的人,我自然上心。” 傅昀的眸底闪过一道暗芒,嘴角微勾:“那我算不算殿下的人?”他说着,停了手下的动作,微微俯身将脸凑近了玄景,笑得肆意。 又来了……玄景的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不知为何,夜间的傅昀特别喜欢对他做出一些引人遐想的小动作。若对方是女人,他还能往那方向想。可对方是个男人,难道……这是他对好友表达亲近的独特方式?虽然他并不排斥傅昀的亲近,但这小动作似乎也太频繁了。 傅昀见玄景不说话,脸又靠近了玄景几分:“怎么不说话了?” 玄景眸光微闪,笑得意味深长:“我在想怎样才能让你害羞。” “害羞?”傅昀愣住,显然没料到玄景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不自然。 “是啊。听说有的人虽然表面上表现得非常放纵,但骨子里却很纯情。不知这样的人,是否存在?” 傅昀的身子僵住:“你……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罢了。” 玄景说着,突然一个翻身将傅昀压在身下。彼时,两个人的脸贴得很近,近到只要在前进一点点,两人的嘴唇就能吻上。 “咚咚咚——”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忽地急促起来。 傅昀喉结微动,眸中褪去了往日勾人的锋芒,显得有些呆滞:“你……要做什么?”说话间,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渐渐下移,最后定在了玄景的嘴唇上。 视线中,那抹距离自己很近的薄唇一点点地靠近自己。 慢慢的,慢慢的,越来越近。 傅昀藏在黑发间的耳尖渐渐泛红。 耳边是玄景恍若从天边传来的声音:“小昀似乎很喜欢这样和我说话?那要不要再近一点呢?” 眼看着那抹唇就要印上自己的唇,傅昀的瞳孔瞬间放大。他猛地推开玄景,转过身背对着玄景道:“咳咳,谈谈今晚的劫匪吧。” 身后是玄景隐含惋惜的声音:“那好吧。对了,上药一事,还得继续劳烦小昀。”说完,一个药瓶子从后方抛了过来,傅昀伸手接住。 过了好一会儿,傅昀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玄景给耍了。又羞又恼的情绪在胸口中翻滚,让他气得牙痒痒。他瞪着手上的药瓶,咬牙道:“知道了!”只有耳尖处传来的烫意在提醒着他刚才的狼狈和失态。 玄景在心中吹了声口哨。看来这招很管用,以后可以多试试。 “你怀疑此次的劫匪一事和洛北那带的官员有关?”谈到正事,傅昀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不错。车队也走了大半个月了,已经靠近洛河一带。在走个几天就能达到洛北郡。洛北八县被洪水给冲毁,照理来说有些流民作乱抢劫也算正常。只可惜,这次的抢匪举动处处透着古怪,想让我不起疑都难。” “哦?我只看出了一点。那些劫匪来的时机很巧,恰好在我们分批次去沐浴,防守最薄弱的时候出击。如果只是简单的劫匪,不可能如此熟悉我们的作息,将时间掐得这么准。”傅昀冷声道。 玄景赞叹:“这是一点。还有一点就是他们杀的人。” 傅昀涂药的动作一停:“杀的人?” “没错,这帮土匪除了杀死部分抵抗他们的侍卫之外,杀的最多的就是随行大夫。如果是普通土匪,杀人时不会定位这么精准,专挑大夫杀。”玄景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一疑点。 “可是他们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傅昀不解。 玄景嗤笑了一声,睁开眼,黑眸中闪烁着寒光:“意义可大了。杀了部分不听话的大夫,剩下的就是听话的。等我们到了郡守处,随便将几件染了瘟疫的衣服丢我房间里,等我感染上瘟疫后,在伙同听话的大夫一起替我治病,要我死就很简单了。回头皇帝查起来,也无迹可寻。” “什么?!”傅昀脸色微变,眸光霎时变得锐利如刀。经玄景这么一点拨,他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若这次的洪灾真的藏着什么隐情,那么那些官员必定不会让他们俩查出任何蛛丝马迹。最好的法子自然是让玄景感染瘟疫。然后再想法子将大部分责任推到他身上。而他此次奉旨过来查案,不仅没破案,反而还让同行的皇子惨死当地。仅仅这两项罪名就足够要他的命了。 想到这些,傅昀眸中杀意大绽。一股强大的嗜血欲望迅速在他的血液里沸腾起来。 “若我是那些官员,我也会这么做。除掉我这个皇子,在把黑锅往钦差身上一推,接着再以同样的法子杀掉人证,如此一来,一举两得。且若皇帝另外再派官员来查,因为有这前车之鉴,也不敢真的卖力查探。一来二去,很有可能只会处置一两个替死鬼。真正的幕后黑手依然逍遥法外。”玄景侃侃而谈。 “呵。这些人活不久。”傅昀冷冷道。 玄景笑道:“有些人确实活不久,但有些人还是可以活很久的。” “嗯?”傅昀不解地抬眉。 玄景却没有解释,而是转移了话题:“小昀下次出手还是要注意点,别图一时的快意恩仇而把人给杀光了。” “啰嗦。”按摩完的傅昀闻言,嘴角一撇,不爽地将药瓶子扔到了一边。 *** 黑夜中,某个隐秘的山头里人声鼎沸,夹杂着各种叫骂声。 “大当家的,这次我们可是损失惨重啊,结果一辆粮食都没劫到就杀了几个侍卫,还损失了四十个兄弟,太亏了!”一个黑黝黝的糙汉子道。 坐在上首主位的虬须大汉不耐烦地瞪了黑汉子一眼:“还用你说,老子我长了眼睛看不到吗?奶奶的,都怪那个龟孙子,敢骗老子!”虬须大汉喝了口酒,恨恨道,“这笔账我迟早要找那龟孙子给讨回来!” 底下一堆猛汉纷纷附和。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藏在树枝间的猫头鹰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听了片刻,猫头鹰便扑扇着翅膀飞走了。双翅在空中翱翔,飞快地从树林上方飞过,不一会儿就飞到了玄景车队安营扎寨的地方。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 除了几个值班守夜的侍卫还坐在火堆旁,不时关注着周边的动静外,其他人基本已陷入沉睡。猫头鹰飞到玄景的马车车顶上后,用爪子拍了拍车顶。 马车内,原本闭着眼的玄景立刻睁开了眼,握紧的右拳中隐约透出金色光芒。 “怎么样,找到了吗?”玄景在心中道。 “找到了,有我出马,没什么办不了的事儿!”猫头鹰很自豪地回答。 “好。那明天就有劳猫头鹰兄带路了。” “非得白天吗?白天我好困的,可能飞不起来。”猫头鹰有些不情愿。 玄景在心中笑道:“放心,是晚上。” 这时,躺在马车内另一边的傅昀突然动了动,怕手中金光被傅昀看到的玄景立刻转身,将手搭在了傅昀的后腰处。同时在心中道:“那今天就到这里,明晚再聊。” “好吧,我也要去捕食了。” 夜色里,安静的马车顶上传来一阵扑腾着翅膀的声音,而后归于平静。 玄景松了口气。他看了眼顺着他的动作钻入他怀中,还无意识地在他胸口蹭了蹭的傅昀,一阵无语。 夜,越来越深。 第二日一早,马车车队就启程了。再过一天,他们将正式踏入洛北郡的地界,来到靠近边界的第一个小县城——临城。也正是因为这点,玄景才敢和车队分开。一旦进了临城,车队将暂时留在临城三到五日,这段时间足够他和傅昀两人捣掉土匪的贼窝,找到部分证据然后追上大部队。 望着逐渐走远的车队,恢复白天人格的傅昀不解道:“殿下,我们留下来做什么?” 玄景摇着折扇笑道:“白天先放松下,晚上去捉贼。” 第26章 天然呆(入v公告) 作者有话要说:入v公告: 本文本周五(7.13)入v,当天九千字大章掉落。周六不更新,周日晚上23:00六千字更新奉上。感谢大家的支持,九十度鞠躬~ 之后的更新照旧,依旧是每周周三到周日下午17:00日更3000+,周一、二休息。 郁郁葱葱的山林间,一片翠绿,隐约可听到鸟儿的清啼声。 傅昀和玄景两人如在自家后院里散步一样,气定神闲地爬着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殿下此举是何意,为何我们俩要单独留下来?”同玄景混熟后,傅昀的口齿变得比以往伶俐了些,不过他本人似乎并未察觉。在和外人交谈时,仍是习惯两个字,三个字的往外蹦。 玄景笑道:“我问你,如果此次洪灾波及甚广一事确实有隐情,而罗浩羽也确实是被那帮人给拉出来挡罪的替死鬼,我们就算以随从的身份询问当地百姓,他们会说出他们了解的事实么?” 傅昀眸光一暗,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是说……当地官员会向百姓施压,让他们封口?!” “不错。”玄景摇着扇子,沉声道,“若我是当地郡守,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第一件事便是对百姓下封口令。如此一来只要做好假证,在找个替死鬼,便能万无一失。何不乐哉?” “可是……”傅昀的眉头皱起,心中莫名地对玄景自比奸臣的说法有些抵触,“我们是钦差,若能为百姓效力查处奸臣,造福的也是他们。他们为何……” “因为他们赌不起。”玄景停下脚步,脸上笑容微敛,“自古以来,强龙难压地头蛇便是这个道理。我等钦差不过查个案子才到某个县城停留,一旦我们未能铲除这些官员,到时倒霉的便是那些留下来的百姓及他们的家人。而且退一步说,就算我们查处了那些官员,我们能保证将对方的势力给一锅端么?只要有一条漏网之鱼,你觉得他们会放过那些曾经举证的老百姓?” “你呀,还是太天真了。”玄景淡笑着用扇子敲了敲傅昀的肩膀。 傅昀噎住,白玉般的脸蛋变得暗淡了几分:“抱歉,是下官思虑不周。” “无妨,你毕竟年龄尚幼,且从官经验尚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等你在官场里待久了,听多了,看多了,自会无师自通。”见傅昀神情低落,玄景不由地安慰道。 然而傅昀在听了玄景的话后,变得更加丧气了。他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道:“殿下,所以……我们此次爬山的目的是?” 他抬起头,澄澈的双眸望向玄景,心中隐约有个答案,然而还有些不确定。而玄景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 “自然是查探消息。他们封得住当地老百姓的嘴,可封不住山间猎户的嘴。” 在汉国各个小镇周边不乏那种住在山间里的猎户。这些猎户平常都住在山里,靠着在山间打猎为生,很少下山。当然,他们偶尔也会前往各大县城,卖掉自己的猎物来采办些日常家用。 如果说各地官员是一方霸主,那么这个霸主的威慑力在猎户的身上便会削弱许多。玄景打得就是这个主意。那日车队在湖边安营扎寨后,他便联系上了树林里的野鸟,让它们帮忙在山间寻找猎户的踪迹,原本只想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被它们给找到了。是以,在发生了劫匪事件后,玄景索性拉着傅昀一起留下来,白天上山找猎户了解洪灾和罗浩羽的情况,晚上再去土匪窝找土匪头子套套话。 对于傅昀的战斗力,尤其是夜间人格的傅昀,玄景很有信心。 “原来如此。”傅昀低沉的脸上总算露出一抹笑容,旋即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可是这山如此之大,我们从何找起?” “这个么,你不用担心。我自有朋友帮忙。”玄景笑着看了傅昀一眼,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抬起头,吹了声口哨。 清亮的口哨声在树林间盘旋。不一会儿,一只小鸟立刻从天空中飞了下来,落在了玄景的肩膀上。它伸着小脑袋在玄景脖子边蹭了蹭,显得十分乖巧。玄景笑着用手摸了摸小家伙,对着傅昀道:“看到了么,它会带我们找到猎户。” 傅昀一脸惊奇:“咦,这是你养的宠物吗?竟然还会带路,好厉害!我还以为只有大漠里的沙鹰才有此本领,没想到这小家伙也有如此本事。” 对着小巧可爱的小动物,傅昀孩子气的一面顿时展露无遗。平日里拼命压抑的自我一下子释放出来,显得活泼了不少。 “它可不是我的宠物,算是朋友吧。”玄景将小鸟从肩膀上拿下来,捧到傅昀面前道,“要摸摸看吗?” “可……可以吗?”傅昀闪亮的双眼里跃跃欲试,只是仍带着几分局促和紧张。 “当然。” 得了玄景首肯的傅昀,双眸一瞬间亮了起来。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小鸟的脑袋上摸了摸,生怕一不小心会弄疼了小鸟。而小鸟也不怕生,十分温顺地任由傅昀撸毛,完全不像野外的鸟儿,只要有生人靠近,就会立刻受惊展翅飞走。 而实际上,在傅昀听不到的声音中,玄景正和小鸟聊着天。 小鸟:“摸一下,要五颗大米。刚刚一共摸了十下,你可不能赖账。” 玄景:“这是自然。对了,猎户家距离这里还有多远?” 小鸟:“多远?反正让我飞的话,只要一下下就能到了。” 玄景:“……” 好吧,他不该蠢到问一只鸟儿有关距离的问题。而对于小鸟所说的“一下下”,他也暂时保留观望的态度。 两人在逗鸟间,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嘶鸣声。那声音如泣如诉,听得人毛骨悚然。站在玄景掌心中小鸟受到惊吓,霎时扑腾着小翅膀飞了起来。 玄景和傅昀两人对望一眼,纷纷朝声源处看去。 傅昀道:“殿下,这好像是某个野兽发出来的声音。” “不错,而且还是只遭受重创的野兽。”玄景附和道。 只是不知道是两个野兽打架,一方受伤发出了如此惨烈的叫声,还是因为中了山中猎人的陷阱而大声呼救。玄景当然更希望是第二种情况,因为这意味着猎人很快就会出现,如此便省去了小鸟带路的时间。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他们冒然过去说不定会遇到危险。 没等玄景做好决定,到底要不要立刻赶过去时,小鸟又扑腾着翅膀飞了回来。 “嘿!你们俩的运气不错啊,是头野狼掉进了猎人的陷阱里,猎人马上就会出现了。你们循着声音往那个方向走就好,我只能送你们到那附近,太近了会被猎人给抓住。”小鸟叽叽喳喳道。 玄景心中一喜,忙让小鸟带路。一旁的傅昀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被玄景拉着往前跑了好几步。见玄景一脸志在必得的表情,傅昀只好将心中的疑惑给压了下去。 两人奔跑间,鸟儿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着玄景的速度已有些跟不上。傅昀连忙伸手搂紧玄景的腰部,大声道:“殿下,得罪了。” 话音落下,他已揽着玄景飞身而起。足尖在树枝上掠过,不过几个起跳间便追上了小鸟,甚至隐隐有超过之势。 小鸟见傅昀飞了起来,起了好胜之心,霎时飞得更快了。一时间,一人一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角逐起来。 骤然腾空飞行的玄景,将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飞行的美妙快感上,并未注意到这点。 清风扑面,只见一棵棵树木在自己脚下飞速掠过,这种完全冲破束缚在天空翱翔的滋味实在太过美妙。连日来的压抑和沉闷在这一瞬荡然一空,玄景只觉得整个人似乎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他侧头望着傅昀笑道:“小昀,如果我想要习得和你一样的轻功水平,大概要多久?” 没想到玄景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傅昀愣了一下。联想到玄景近几日的习武表现,他斟酌了下语言道:“大概……需要五十年。” “……”玄景嘴角一抽,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原本还有些兴奋期待的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 见玄景沉默下来,傅昀一边分心紧跟着小鸟,一边安抚道:“殿下不必灰心,在下是因为根骨奇佳,所以用时不长便能有此造诣。而殿下资质虽然比不得在下,在常人中已算得上中上之资,五十年并不算长。若是根骨更差点的,一辈子也无法达到凌空飞行的程度。” 见傅昀一本正经地解释着,玄景有些哭笑不得。哪有人这样安慰人的? 解释了半天,傅昀见玄景依旧不发一言,顿时变得有些慌乱:“殿下,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无事,只是觉得小昀有些可爱罢了。”玄景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正准备再调侃几句,突然听到了小鸟的提示声。 “陷阱就在前面,那我先走啦。”小鸟说完扑扇着翅膀急匆匆地飞走了,生怕晚走一步就会小命不保。 玄景收了玩笑的心思,眼神变得严肃:“快到了,陷阱就在前方不远处。” 被夸可爱的傅昀,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去,见玄景这么说,也是神色一变,迅速将注意力放在了前方。 只见一条小道在两人下方往前延伸,越往尽头,两侧的树木变得越发稀疏。而在尽头处,一个黑色的大洞隐约露出了一角,里面依稀传来野狼奄奄一息的哀嚎声。 第27章 入v三合一 两人落地后,小心翼翼地向陷阱靠近。 这时,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沙沙沙—— 是靴子踩着枯枝野草时发出的声音。 玄景和傅昀两人眸光一厉, 蓦的转身。傅昀更是动作利索地抽出了腰间佩剑,挡在了玄景身前。待看清来人时, 玄景双眼一亮。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别人, 正是他们此行要找的猎人! 只见来人看上去二三十岁的样子, 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子,一头黑发随意的用几个布条绑在身后,穿着一层薄薄的兽皮, 身负若干利箭和一把半人长的长弓。 猎人见傅昀抽出剑来,连忙将手抬起,做出一副无害的样子:“对不起啊, 吓着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俺是在这儿打猎的猎户, 刚刚听到那边传来动静,以为是山那头的土匪蛋子, 所以一直藏在暗处。” 他见傅昀和玄景两人斯斯文文的, 只把对方当做偶然上山游玩的富家公子。为了不吓着两人, 他甚至在说话的时候刻意放轻了语调。 见猎人没有攻击意向,傅昀这才收了剑, 恢复了温和的姿态。 玄景从傅昀身后走出来,向着猎人拱手道:“兄台不必紧张, 倒是我们俩兄弟唐突了。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猎人摸着后脑勺,憨笑道:“这个么……叫俺小王就好。” “原来是小王兄。在下姓沈,家中排行老大, 人称沈大。小王兄唤在下沈大即可。这位是舍弟,沈二。”玄景笑道,说着忽然面露感慨,“说起来我们兄弟俩也是够倒霉的,原本打算来洛北郡游玩一番,谁曾想洛北这一带会遭遇洪灾。哎,这趟算是白跑了。” 小王闻言,脸上不由地露出同情之色:“是啊,听说这洪水一爆发,一下子就冲毁了八个县。灾情稳定后,许多老百姓都流离失所成为流民。你们兄弟俩在外可要小心点,上次下山时,我听说了一些传闻。”他神秘兮兮地凑近了玄景两人,小声道,“现在啊,有一部分流民已经饿疯了,连人都吃!而且啊,专对你们这种外地人下手。我劝你们下山后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傅昀和玄景俩听得眉头直皱,没想到事态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不过,你们俩也不算白来一趟。”小王说着,忽然笑着重重拍了下玄景的肩膀,力道之大差点将玄景拍了个踉跄。身旁的傅昀忙上前扶住玄景。 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用力过猛,小王尴尬地收回了手:“对……对不起,俺个大老粗,手劲没个准头。” 玄景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肩膀,不在意地笑道:“无事。” 见玄景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小王松了口气。他很快将那点尴尬给抛到了脑后,大步走到自己挖的陷阱旁,冲着玄景两人招呼道:“你们兄弟俩今天运气不错,俺刚猎到了一头冲天狼。这大家伙生性凶残,专爱吃人肉。好几个上山游玩的外地人都折在了它们手上,这次可被我给逮住了。”他麻利地用绳子将陷阱中已经死去的狼给吊了起来,丢到一个大麻袋里,冲着玄景两人晃了晃,“这家伙的肉烤熟后特别有嚼劲,味道贼棒,你们城里人一般是吃不到的。看你们二位和我也算有缘,可有兴趣来俺家一起享用?” 此话正中玄景的心意,他看了眼傅昀,微笑道:“如此,便打扰了。” “嘿嘿,不打扰不打扰。” 小王收拾了下陷阱周围的痕迹,将陷阱恢复好后,笑呵呵地带着玄景俩人回了自己家。 山中陷阱距离小王的家并不远,只是要绕些路,三人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小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茅屋,兴奋道:“到了!那就是俺家。” 他说着兴冲冲地跑了过去,大手推开栅栏,人还没进屋已经一嗓子喊了起来:“娘,孩儿回来了。” 一位穿着朴素的瞎眼老妇人杵着拐杖从屋内走了出来:“小王,你回来啦?这次打猎可还行?” 小王上前扶住老妇人道:“收获不错,猎到了冲天狼,够我们吃大几天了。对了,娘,我在山上还遇到了两位朋友。” 跟在小王身后的玄景和傅昀两人对着老妇人微微躬身:“王大娘好。” “哎,好,好。”好久没和外人接触的王大娘霎时笑开了花,转头对着小王恨铁不成钢道,“既然来了客人,你还不赶快将他们领进屋,还在这傻站着作甚?” “是是!还是娘亲想得周到。”小王一拍脑袋,忙招呼着玄景两人进了屋。 玄景笑眯眯地望着这一幕,眸光微深。 屋内很简陋,只是一眼就能将整个屋子里的布局及摆放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玄景和傅昀两人坐在桌边,王大娘在和两人说了几句话后,便坐在了一张小床上摸索着绣起衣服来。 这时,小王端着两个带着缺口的瓷碗走了过来:“来来,喝点水。” 玄景两人客气地接过。 “沈大兄弟不必客气,和俺一个大老粗不用客套。”小王笑着,就着碗口一下子就把碗里的水给喝得精光。 玄景随意地喝了一小口,见时机已到,直接开口试探道:“听说这洛北一带有一个官员叫罗浩羽,为人狡诈,专爱压榨百姓,身为县令却带头作恶,实在为人所不齿……” 哐当—— 瓷碗被重重摔在木桌上,巨大的声响打断了玄景的话。 小王气得双目圆睁:“胡说八道!这是造谣!罗县令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官!当年俺娘生病没钱治病,还是罗县令替俺掏的银子。这等好官怎么可能如沈兄你所说的那样……那样坏?!定是其他官员嫉妒他,故意制造谣言,胡乱散播。” 王大娘听了连声应和:“是啊,这罗大人可是好人。沈大公子,你可不要听信外面传的那些话。他对我们百姓可好了。” 玄景笑着摇了摇扇子,安抚道:“小王兄,不要激动。在下也同意王大娘的观点,刚才所言也不过是听到的一些传言罢了,罗大人为人到底如何不是一个传言就能扭曲的,咱们老百姓心中自有定夺。” “就是!奶奶的,被俺逮到散播谣言之人,必定揍死那个龟孙子”小王气呼呼道。 玄景和傅昀暗地里交换了个眼神,心中已有了计较。 接下来,玄景陆陆续续地打探出了一些关于洛北郡灾后的传闻。之后,三人又话了一下家常,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当晚,在小王的盛情邀约下,两人顺势答应留宿在小王家中。 *** 木桌上,油灯的烛火不时被山风吹动,摇摆不定,照得屋内人影摇动。 小王正躬着身子替玄景和傅昀两人铺床:“这间屋子原本是俺替那未出生的闺女准备的,有点小,只能麻烦两位将就一下了。” 玄景笑道:“无妨,能睡觉就行。” 一旁望着小床发呆的傅昀,听到“睡觉”二字,身体瞬间变得僵硬。 小王铺好床,摸着后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也怪俺,明明是俺要留你们的,结果只能让你们挤在这张小床上,怪难为情的。” 小王口中的小床的确很小,若是容纳一名成年男子还算绰绰有余。但现在,它得容纳两名,这便显得有些挤了。 玄景又宽慰了小王几句,小王才离开,并嘱咐两人晚上睡觉一定要插好门,以免有野兽无意中闯进来。 木门关上后,屋内只剩了玄景和傅昀两人。 “时辰不早了,”玄景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慢慢解开腰带,“我们得早些休息,晚上也好有精神去会会那帮子土匪。” 傅昀不自在地“嗯”了一声,眼神躲闪地走到床边坐下,不时地咽一下口水。这大半个月来,虽然他和玄景在一辆马车里同吃同睡,但实际上由于两人都睡得都比较晚。所以到了睡觉时间,和玄景睡在一起的从来都是夜晚的“他”,而非现在的他。 一想到待会儿,两个人不得不贴身挤在一张小床上,傅昀便心跳如鼓,身体仿佛被人点了穴般,无法动弹。 感受到身后的床板一沉,傅昀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玄景躺下后,侧过身子给傅昀留了点位置。见他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不由疑惑道:“小昀,发什么呆?还不快上床就寝?” “哦。”傅昀游魂般地应了一声,僵着身子起身走到桌边将灯吹灭,而后慢吞吞地来到了床边。 黑暗中,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床上侧躺着的,仅着白色亵衣的玄景。 脑子似乎更晕了。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侧身躺下去。木板立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为了避免和玄景的身体有接触,傅昀的大半个身体几乎都悬在床板外,若非他武功超群,只怕常人这样早就掉到了地上。 玄景见此,更加奇怪。 “小昀这是在练功?” “不……不是。” “那你躲那么远作甚?”玄景好笑地伸手将傅昀从床边给捞了回来。 床板狭窄,两个人的身体霎时贴在了一起。 傅昀甚至能感受到玄景身上紧实的肌肉和温热的体温,以及他喷吐在自己耳边的滚烫鼻息。 这一刻,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殿……殿下。”傅昀结结巴巴的,一张脸涨得通红,几欲滴血。 “嗯?”玄景从鼻腔里哼出一点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几乎每天沾上枕头就能睡着。 傅昀颤抖着手将玄景搭在他腰上的手往旁边轻轻一放,身子往外挪了挪。然而刚挪到床边就被玄景再次捞了回来。这次,玄景用手在他的翘臀上重重拍了下,嘴中严厉道:“别闹,快睡!” 傅昀不敢动了。 事实上,不是他不敢动,而是他被玄景的举动给惊得呆滞了,压根忘了反抗。 很快身后传来了玄景平稳的呼吸声。黑暗中,一人睡得很熟,一人却如坐针毡。过了许久,傅昀才渐渐找回自己的神智。 昏暗的屋子里,有些许月光从窗外洒入。傅昀微微侧过头,就着月光静静地看着玄景的睡颜。他的心奇迹般的平静下来。想起玄景对他的亲昵举动,傅昀开心之余,心情又有些复杂。按理来说,玄景能毫无芥蒂地接受怪物般的自己,他是该高兴的。可是他不知道玄景这般待自己,到底是因为白天的自己,还是因为晚上的自己。 在他所接触的那些长辈中,大多数人似乎更喜欢晚上的他。在别人口中,晚上的他聪明伶俐,为人谦虚有礼,该果断时也能快刀斩乱麻。不像现在的他,优柔寡断,做事总爱想东想西的,连话都说不好。 殿下,他会喜欢现在的他吗?也许,他不该奢求太多,能和殿下一直维持这样的关系已算万幸,不是么?殿下更愿意与哪一个“他”结交又有什么关系?一念及此,他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却又带着几分释然。 半夜无梦。 *** 玄景是在一阵翅膀的扑腾声中醒过来的。 睁开眼,便见傅昀站在床边,一手掐着猫头鹰的脖子。猫头鹰大张着嘴,疯狂地向玄景求救:“救命啊!!!!!” 玄景瞬间惊醒,大喝道:“住手!” 捏着猫头鹰的傅昀神色冷漠,听到玄景这么说,眉头轻皱,仍是立刻松了手。死里逃生的猫头鹰吓得跌跌撞撞地飞到玄景身后,浑身直抖:“吓死我了,差点死在这个疯子手上。” 玄景将猫头鹰捧在手中,通过抚摸来安抚它:“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刚刚飞进屋子,这个坏人突然从你身边跳了起来,然后掐住我的脖子要杀我!!!”好不容易渐渐平静下来的猫头鹰回忆起刚刚的惨状,小身子又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大概了解了情况的玄景一阵无语。他抬起头,还未开口,站在一边的傅昀已双手抱臂挑眉道:“你的宠物?……还是朋友?” 嗯?玄景眸光一闪。 一般人见到小猫头鹰的第一反应,肯定会问是不是他的宠物,就像白日的傅昀那样。而现在,在他告诉白日傅昀那只小野鸟是自己的朋友后,夜晚傅昀也提出了朋友这个说法。难道说,晚上的傅昀拥有白天的记忆? 突然间知晓了某个小秘密的玄景面上没显露半分,只是言简意赅地回道:“是朋友。以后若再遇到主动靠近我的小动物,还请小昀手下留情。” 虽是轻松的语调,玄景的神情却不像在开玩笑。那样子就像在说,若他伤了他的“朋友们”,他不介意和他撕破脸。这让本就因为猫头鹰的出现而坏了自己好事的傅昀更加生气。一想到他方才明明已经快亲到某人的嘴唇了,却被这只蠢鸟的意外闯入给打断,他就气得想杀人。 而让他生气的人,现在还活着的屈指可数。但是此刻,惹他生气的不是别人,是玄景。 傅昀冷着脸,沉默了会儿,才咬牙道:“知道了。” 若是剑域的那帮人看到傅昀现在的样子,只怕会以为自己眼瞎了。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域主大人竟然会向人妥协?!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一场不怎么愉快的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不得不说,猫头鹰是个好伙伴。即使差点死在傅昀手上,也没有违背自己的承诺。依旧趁着夜色领着玄景两人一路来到了土匪们侵占的山头附近。 彼时,已是深夜,四周黑漆漆的,除了山风的呼啸声和昆虫的鸣叫声,没有半点人声。 小猫头鹰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自己的报酬。一条金闪闪的手链。那只手链刚好可以挂在它的脖子上,在夜色里反射着暗淡的月光,一闪一闪的,很得小家伙的欢心。 它飞走前还不忘和玄景打招呼:“以后有事情可以来找我,我就住在这附近。对了,别带上那个家伙。”小家伙还记着傅昀掐它脖子的仇。 “好啊,有缘再见。”玄景失笑地目送它消失在夜空中。 早在来到营地前便飞身闪入土匪窝里查探敌情的傅昀,这时也回来了。 见树枝上没了小猫头鹰,眉目舒展开来:“小东西走了?” “嗯,里面的情况如何?”玄景收回目光,看向傅昀。 傅昀道:“和我们想的一样,一群乌合之众,不成气候。我们可以进去了。” 玄景没有动,眸中露出狐疑:“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放心,”傅昀斜睨着玄景,勾唇一笑,“只不过点了他们的睡穴罢了。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招惹到我,我还是很克制的。” 想起那日在土匪群劫车时,傅昀如砍瓜切菜一般收割任人命的场景,玄景的嘴角抽了抽。没理会傅昀,他率先走进了寨子大门。 一路经过软倒在地呼呼大睡的喽啰们,玄景和傅昀两人很快来到了山寨头领睡着的石床前。床上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怀里正搂着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睡得正香甜。 傅昀“啧”了一声,一脸嫌弃地将一旁的虎皮搭在女人身上。也不见他怎么动作,那虎皮已将女人卷成一团,被傅昀给扔到了一边的角落里。被点了睡穴的土匪头子毫无所觉地继续打着鼾。 玄景上前拿起一个酒坛,对着傅昀道:“将他的穴位解开。” 傅昀饶有兴趣地看了眼他手中的酒坛,对着大汉肩膀处一点。下一刻,玄景便将一整坛的酒水全给泼到了土匪头子的脸上。 “奶奶的,是谁?!”陡然被泼醒的大汉霎时睁开了眼,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待看清床边站着两个陌生人时,顿觉不妙。他正要俯身去拿枕头下的钢刀,就见其中一名看起来颇为俊秀的青年单手捏着他的钢刀道:“是在找这个?”话音未落,他手指微微用力,那把钢刀瞬间断成了两截。 土匪头子哪里见过这等高手,顿时吓得双腿发软跪倒在床:“两……两位大爷,不知光临寒舍有……有何贵干?” 傅昀扔掉断刀,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擦拭着手指,头也不抬道:“也没什么,就想问问你是受何人指示来劫我们的车队?” 玄景看了眼傅昀,没有说话。 土匪头子一惊,脸上有一瞬的慌乱:“这……这都是我们自己……” 唰—— 一道无形的劲风在土匪头子的脸上割出了一道血痕。他话音顿止。 傅昀双眸微眯,浑身气场外放:“想好了再说,下次可就不是脸……”他一脚踩在石床边,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一把匕首抵在了土匪头子的脖子上,“而是这儿了。” 土匪头子吓得冷汗直冒,忙道:“我说,我全都说出来,大侠饶命啊!” 玄景在一旁但笑不语,果然对于这帮子亡命之徒,用性命威胁最为有效。不过,夜间傅昀处事之老辣倒是出乎他意料。不像是朝廷的官员,倒像是混江湖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江湖人。 单手把玩着匕首的傅昀正漫不经心地听着土匪的陈述,察觉到玄景的目光,他忽地抬头冲着玄景一笑,带着说不出的魅惑,有点像是在邀功。不知为何,玄景仿佛看到了一只大型犬正在向自己摇着尾巴。 他忙低下头,清了清嗓子,将脑中的奇怪念头给抛到一边。 而另一边,土匪头子也终于讲到了重点:“……洪灾后大家都流离失所,官府里发的那点粥还不够我们塞牙,所以我们只好做起了土匪。刚建立好寨子,就有一个人找上了我们,说是有笔大生意要介绍给我们。他说过不了多久,这里将会路过一群护送粮食的朝廷队伍,带兵器的侍卫只有四十多人,其他都是普通人。我们一听有这好事,当场就答应了。那人负责向我们提供你们的换班时间,我们只需在事后分他点粮食和药草……” 玄景听了片刻,打断道:“好了,过程就不必细说了,直接说和你们接头的是谁?” 土匪头子吞了口口水,道:“是……是罗浩羽罗县令的手下。” 罗浩羽?怎么可能?! 玄景和傅昀两人对视一眼,眸中都含着惊讶。 玄景很快镇定下来,看向土匪头子:“你如何确定那人是罗浩羽的手下?” 土匪头子道:“因为他手中有罗县令的信物——玲珑玉佩。那可是罗县令常年佩戴在身上从不离身的贴身之物。我们云县的老百姓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我绝对不会认错的。虽然他向来嫉恶如仇,做出此等行径有些古怪。但现在世道变了,洪灾之后,为了碗饭挣得你死我活的在大街上很常见,罗县令为了讨口饭吃做出这事也在情理之中。” 若罗浩羽真的这么做,才是找死。玄景在心中轻嘲,脸上仍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多谢配合。” 玄景向傅昀递了个眼神,傅昀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转眼眸中冷光闪过,长袖一挥,那土匪头子霎时昏倒在床。 “现在你打算怎么做?”傅昀道。 玄景缓缓转身,望着洞外黑漆漆的夜色道:“目前还不好下定论,先下山和我们的车队汇合。一路上观察下灾后各县的情况,看能否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嗯。” 翌日一早,小王推开玄景二人的房间时,发现里面早已空无一人。只在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和一锭分量不轻的银子。 这个时候的傅昀和玄景已经连夜赶到了临城城郊处。有傅昀这位绝世高手在身边,运用轻功凌空飞行,一路行来的速度竟比千里马还要快上几分。只用了半个晚上的时间便赶到了临城附近,这种恐怖的速度大大超出了玄景的意料。 当然,过度的消耗内力,即便是对傅昀这种绝世高手来说,也有些吃不消。 临城城郊附近的一棵大树下,玄景搀扶着傅昀缓缓坐下。 “身体感觉如何?”经过易容改装后的玄景此时看起来只是个面容普通的年轻人。 “无事,不必担心。”同样易容后的傅昀则看起来年轻了许多,像是十多岁的孩子。即使是易容粉也无法掩饰他此刻略显苍白的脸色。他缓缓摇头,然而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已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栽倒在地。 玄景连忙扶住他,让他半靠在自己肩上。他只知道这个世界的武功玄妙无比,但从不知过度的使用内力会对身体造成如此大的伤害。之前,傅昀带着他一路快飞到临城脚下时,突然从他身边倒下实在让他受惊不小。 是以,两人也顾不上进城,随意在附近找了块空地坐下休息。 “感觉好些了么?”玄景托着傅昀的脑袋换了个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傅昀虚弱地笑道:“好多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拼命的人,小昀兄弟,日后我可不敢再催你了,不然你这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玄景似笑非笑道。 傅昀耳尖微红,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让殿下担心了。” 原本“夜间”傅昀只带着玄景飞了一段路,飞到一半时,两人是打算先调息休息一会儿再赶路的。但是“白日”傅昀醒来后,为了快点赶到临城追上车队,没等内息恢复完全,便瞒着玄景,带他一路飞奔,这才出了岔子。 对着这样认错迅速的傅昀,玄景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就好像他在欺负傅昀一样。明明犯错的人是对方。 他好气又好笑地抬手用力捏住傅昀的脸,用力揉了揉。见对方瞬间如同受惊的兔子似地瞪圆了眼,心情总算好转了些:“小昀的脸色不太好,这样一来就好多了。”说着,还笑咪咪地在傅昀脸上拍了拍。 调笑间,玄景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好几双没穿鞋子,晒得黝黑,生了不少暗疮的脚在向他俩靠近。 意识到不对劲,玄景立刻抬头,目光警惕地扫视了下周围。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就在两人说话间,竟被一帮子流民给包围了。那些流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瘦得不成人形,只剩下骨头架子和身上那身皮。这些人虎视眈眈地盯着玄景和傅昀,就像盯着两块冒着热气的肥肉,恨不得马上扑上去将他俩给吃掉。 和这些流民相比,玄景两人虽然易过容,穿的也是最朴素的随从衣裳。但和这些衣不蔽体的流民相比,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无怪两人会成为这帮子流民的目标。人在饿极了的时候,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傅昀勉强从玄景怀中起身,还没开口就听玄景道:“到树上去,这里交给我就好。” 玄景说完见傅昀没动,厉声道:“还不快去!” “我……”傅昀欲言又止,他看了眼周围的流民,估摸着玄景确实能打过这帮人才道,“那你要小心。”说罢,飞身跳到了树顶上。 玄景缓缓站起身,一只手悄悄探进袖口握紧了里面的匕首。这群流民虽然战斗力不强,但胜在人数多,他并不敢掉以轻心。 流民们见玄景站起身,纷纷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其中一个小孩甚至往后退了一步。然而,饿得发狂的滋味又让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他好饿,他不能退缩。退一步,就是死。 其他流民显然和小男孩抱着一样的想法,短暂的停顿后,这些人再次缓慢地,坚定地向着玄景逼近。 “各位想要什么,银子吗?在下身上的银子不多,若是想要,倒也可以分给你们一些。”玄景笑着,手中的匕首却是越握越紧。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对这帮子人痛下杀手。 这些流民却是充耳不闻,其中带头的男子狰狞地笑着:“我们不要钱,我们只要你们身上的肉!兄弟们,抓住他,今天我们就有肉吃了!” “抓住他!” “抓住他!” 一时间,受到鼓舞的流民们纷纷失控地大叫起来。 玄景脸色微变。他没想到,猎人小王口中的吃人流民会被他和傅昀两人给遇到。真是太巧了。他无奈地摊了摊手:“钱还可以给,肉么,就恕在下无能为力了。” “了”字刚说完,他立刻拔刀,向前一个猛冲。 雪白的亮光,在空中绽放。 不过是一瞬,玄景的匕首就架到了为首的成年男子的脖子上。他唇边勾起一抹痞笑:“现在你们是要命呢,还是要肉呢?” 见到此景,周围的流民再次停了下来。他们齐齐瞪着那把匕首,眼里流露出一丝恐惧。 “不要管我,杀了他!!!”那成年男子倏地不管不顾地紧紧抓住玄景的手,大叫道,“杀了他!” 男子狰狞的脸上凶光毕露。接连十几日的饥饿感已将这个原本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给逼疯了。现在的他不是人,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男子话音落下,这群流民登时如同疯了一样,嘶吼着向着玄景扑了过来。正在打坐调息的傅昀见状,心中一急,体内的真气霎时不受控制地在他体内乱窜起来。喉中腥气上涌,他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竟是被内力给反噬了! 他焦急地站起身,正要跳下树,就见在和流民缠斗的玄景忽然若有所觉地抬头道:“小昀,又淘气了?还想体验下昨晚的惩罚?” 昨夜的惩罚?傅昀呆住。脑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夜玄景在他臀上重重拍下的一掌。这么一想,臀部似乎又变得酥麻起来。只是一瞬,他已从脖子红到了耳尖处。 就在这一来一往间,几个块头大点的流民已死在玄景的刀下。 眼见着他们之中战斗力最强的几个人都被玄景轻松干倒,其中年纪较小的孩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玄景手握滴着血的匕首,目光如电:“你们也想和他们一样?” 剩下的一干老弱病残听出了玄景的不杀之意,也不知谁带的头,一个人跑了后,剩下的人紧跟着一哄而散。只留了几具死在玄景手下的尸体大睁着双眼,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见流民散去,傅昀忙从树上跳了下来,来到玄景身边:“没事吧?” 玄景收好匕首,望着跑远的流民们,神色复杂:“没事。看来此地不宜久留。对了,你现在身子好些了么?” 傅昀眼神躲闪地低下了头:“好多了,我们走吧。” “嗯。”专注思考流民问题的玄景,没有察觉傅昀的异样,扶着他一路顺着官道进了临城城内。 城内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身处洛河下游的临城也没能逃过这次洪灾的魔掌。只不过和完全被毁得连点渣都不剩的那八个县相比,临城要稍微好点。只受到了一点波及,房屋有部分倒塌,死了数十人。 由于仅剩的官差和官老爷都忙着修补房屋,因此连个看守城门的守卫都没有。 城内的流民也很多,人数远远超过一个小县城的人数,想来是从那被毁的八个县城里死里逃生的难民。空荡荡的街道上,放眼望去,残垣断壁,蚊蝇横飞,地面上躺着数十名衣衫褴褛的老百姓。他们和外面的那帮子流民一样,都瘦的只剩身上那层皮。他们面容麻木地坐在大街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被玄景扶着行走的傅昀,见到此景,脸上露出一丝不忍。 向来天灾过后,最受伤的便是这些穷苦老百姓。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连活下来的自己似乎也看不到一丝希望。 想到了什么,傅昀神色暗淡地低下了头。一旁的玄景亦是眸光晦涩,嘴唇抿得死紧,和以往唇角带笑的公子哥判若两人。 第28章 神秘的小红叽 由于车队下榻在临城内的一家客栈里,为了不暴露两人的踪迹。玄景扶着傅昀一路绕过守在客栈前的守卫, 来到了后门处。再由傅昀施展轻功, 带着两人直接闯进了二楼唯一的一间上房内。 那儿正是车队为玄景和傅昀两人预留的房间。 两人方入内,便听得屋内响起一声厉喝:“什么人?!” 抬头一看, 只见面前站了四名男子。其中两名正是傅昀和玄景两人的替身, 还有两名男子则打扮得与玄景、傅昀两人伪装的侍从一模一样。想来是傅昀为了掩盖两人离开车队的事情, 临时安排的易容随从。 这四名男子都是傅昀的心腹,跟在傅昀身边多年。是以一眼便看穿了傅昀的伪装。既然来人之一是自家主子,那么另一名男子自然是五殿下了。瞬间明白这点的四人忙收了武器, 单膝跪地道:“参见五殿下,首辅大人。” 玄景道:“免礼。” “是!” 四人正准备起身,半靠在玄景身上的傅昀突然闷哼了一声, 闭着眼向前栽倒。 “傅昀!”玄景脸色一变, 忙上前抱住他。 跪着的四名手下亦是吓了一跳,纷纷起身围了过来:“主人!” 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傅昀, 眼睫微颤, 最终陷入了黑暗。 *** “大人这是被内力反噬了, 好在伤得不是太重,只需安心调理半个月便能痊愈。只是这半个月内不得动武, 否则会加重伤势。”坐在床边的白胡子老头摸着胡子道。 这老头乃是贺骞留给傅昀的军医,跟在贺骞身边多年, 为人可信。 听到军医这么说,玄景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又仔细听军医交代了几句后, 便将一干人给挥退,独自一人守在傅昀身边。 这次傅昀受伤实属意外。原本若只是单单内力耗损过度,只要让傅昀打坐调息一番便能恢复,谁知半路上会遇到失控的流民。若无这个意外,傅昀根本不会受伤。想到这点,坐在床边的玄景眸光一沉。 意外……又是意外。有他在,身边的人总会遇到各种意外。小时候是父母,长大了是老爷子。而现在,这个人变成了傅昀。 玄景有些木然地抬起自己的手,看向掌心上的纹路。 掌纹繁复而深刻,纵横交错,杂乱不堪,一如他诡异的命格。 脑中不由地再次回想起老管家对他说过的话:“您可是天煞孤星,刑克六亲的命格。谁亲近您,就会死!” 呵。天煞孤星么?玄景眸底划过一道讽刺。他就这么枯坐在床边,沉默了良久,终是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床上,傅昀慢慢睁开了眼,渐渐醒转过来。鼻翼间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轻哼。 听到动静,玄景回过神,脸上迅速挂上了和善的笑容:“你醒了?” 见玄景守在自己身边,傅昀心头一暖,虚弱地笑道:“我没事,对不起,又让殿下担心了。” “担心?”玄景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表情,笑得疏离而客套,“傅大人多虑了,军医说你的身体并无大碍,所以本殿下无需担心。” 傅昀的笑容一滞,总觉得面前的玄景似乎和自己变得生疏了许多。 “既然傅大人醒了,那就快把药给喝了吧。对了,傅大人能自己喝吗?需不需要本殿下为你叫一个仆从进来伺候?”玄景端起一碗热腾腾的药水,状若好心地提议。 傅昀越听,脸色变得越苍白。玄景所说的话咋听之下没有什么问题,但很显然将他从朋友的身份一下子划到了普通的官场同僚。这其中的亲疏一目了然。对待朋友,玄景就算是身为皇子也可以亲手喂他喝药。但若将他视为普通官员,玄景身为皇子,便是主子,而他则是下属。主子自然不能伺候下属。所以玄景在他面前自称本殿下,还要叫一个仆人来伺候他。 他竟已不再将自己视为朋友了么? 胸口处莫名的传来一阵绞痛。傅昀不解道:“小……小景,你是不是……生气了?”一直因为害羞而不肯在私底下叫出来的称呼,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叫出了口。 就好像现在不叫,以后就没了机会一样。 “生气?”玄景放下药碗,将傅昀扶了起来,并为他垫好了后背的靠枕。动作温柔体贴,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叫傅昀一阵心寒,“本殿下为何要生气?”他笑望着他,就像真的很疑惑。然而,那举止间透出来的隔阂感却是如此明显。 傅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不知道玄景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做错了什么吗? 玄景却似对傅昀苍白的脸色视若无睹,他将药碗递到傅昀手中:“既然傅大人无事,那本殿下就先告辞了。” 说着,不等傅昀开口,他已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那背影很是决绝,不带一丝留恋。直到大门关上后许久,呆坐在床上的傅昀面如死灰,仍然弄不懂这一切。 玄景是讨厌他了么?可是,为什么? 他呆呆地望着已逐渐冷却的汤药,心中一片苦涩。明明药未入口,可为何会那么苦呢? *** 出了房门,玄景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下来。早早守在门口的小秋子忙迎了上来,开心道:“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小的担心死了。傅大人没事吧?” 玄景沉着脸道:“不是说了不要随意称呼我为殿下么?” 头次被如此严厉呵斥的小秋子,小嘴一撇,心头涌起无限委屈:“对不起,殿……小景,小的知错了。可是小的也是看周围没人,所以才这么叫的。” 玄景的眼神恍惚了下,是了,他在回来后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让车队拨出部分人手去帮县令等人修筑房屋和难民营。此时的客栈内,二楼基本没人。只有几个人高马大,武功不俗的护卫和部分随行人员在一楼看守着车队的行礼和粮食、药材等。 “小景?”小秋子见玄景不说话,小声地叫了声。 玄景回过神,淡淡道“你留在客栈里,小心安全。我要出去一趟。” “什么?您还要出去啊?现在外面这么乱,您身边又没有傅大人保护,不行,小的得跟在您身边保护您的安危。”小秋子信誓旦旦道。 玄景见小秋子一副随时准备为他赴死的模样,心中感叹之余,堆积在心里的抑郁顿时消散了些许。他倏地笑道:“好啊,你若能在我手下过上一招,我就带你出去。” 小秋子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可是殿下您说的,可不许反悔!” 在车队里待着的这些日子里,小秋子也从几个侍卫手中学了那么一招半式。虽说他没有信心打赢殿下,但在殿下手下走过一招,他还是有自信的。 “殿下,小的可过来了!”小秋子卷起衣袖,有模有样地摆了个起手式,猛地向玄景冲了过去,“哈!” 玄景轻笑一声,微微侧身,连手都没动,只是抬了下脚,往前猛冲的小秋子一时停不下来,顿时被绊了个狗啃泥。 “哎呦!”小秋子趴在地上摔得眼前直冒金星。 玄景站在一边,状若叹息:“看来你的武功还没练到位,我走了。” “哎?等等!殿……小景!”小秋子挣扎着抬起头,面前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玄景下楼后,以五殿下的名义从队伍里抽了一名随从跟在身边。那随从实则是皇帝派给玄景和傅昀两人的助手,名唤安阳,擅长治理水利工程等事项。为了保护这名专业人员,一路上此人都是以普通侍从的身份跟在队伍中。除了傅昀和玄景,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玄景带着安师傅顺着破旧的街道,一路往居民区走,想看看有什么异常之处。两人走到一处民居院子前,安师傅突然停下了脚步。 “咦?”安师傅望着民居的大门,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见安师傅停下来,玄景亦停住脚步,看向大门处,却没发现任何异样。 这是一家受损比较严重的民居,屋子里的主人已经搬走了,只剩了一个空屋子。屋子的大门残缺不堪,可以想象当时遭遇洪水时的凶险状况。 安师傅摇了摇头没有回话,而是径直走进院内,低着头将院子里的边边角落还有大门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不时发出一声质疑的声响,待检查完时,安师傅整张脸都变得严肃起来。 玄景道:“这房子有问题?” 安师傅点头:“不错,这处民居里竟然没有排水口。” “排水口?” 见玄景不明所以,安师傅耐心解释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们汉国的国法里有明确规定,但凡是靠近河流一带的城镇,每家每户的院子里和门前都必须配备排水口。每当当地积水过多时,这种排水口便会将多余的积水排到地下沟网汇入护城河和附近的其他河流。如此一来便能有效地控制洪水的流势,减少损失。而我刚刚翻遍了这个院子,并没有找到排水口。” 后面的话安师傅虽没说出口,但玄景一点便通。既然是国法,那么朝廷每年肯定会下拨银两让各地官员去具体实施。而今银子拨下去了,工程却没到位。那么银子去哪儿了?谁参与了这些事?若深究起来,上至京都少府和内史府,下至当地郡守、监察史,在往下一层还有县令和县丞,这些人都逃不开干系。毕竟要想瞒着皇帝在排水口上做手脚,仅凭一人之力是办不到的。 这些安师傅能想到,玄景自然也能想到,甚至他想到的还要更远。现在他们只找到了冰山一角,若是日后找到更多的线索,待他们回禀了皇帝,皇帝会怎么做?是就此对朝中势力来一次大清洗,还是就此息事宁人,惩治几个喽啰就算了? 想到这里,玄景的黑眸一片暗沉。 之后,两人又将其他空置的民居给检查了一遍,发现大部分民居都是没有排水口的。发现这一事实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玄景心中压抑,暂时不想回去面对傅昀,便在将安师傅送回客栈后,又独自一人来到了城墙上吹冷风。 彼时已到傍晚时分,天空中满是橘黄色的霞光和随风慢慢改变着形状的火烧云,映照着远处枯死的枯树枝和面黄肌瘦的难民们,透着一种别样的苍凉感。玄景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这一幕,心绪一时间难以平静。 就目前来看,值得他操心的就两件事。一件是罗浩羽的案子。从现在掌握的线索来看,罗浩羽的案子确实另有隐情。但这个案件并不复杂,难就难在收集证据和查清涉及此案的利益网。另外一件便是关于洛北郡内的灾民安抚和被毁县城的重建事务。但这些对于玄景来说都不算什么难事。他现在最烦心的还是他那个坑爹命格。 天煞孤星,刑克六亲。这简单的八字批命,可以说是他在汉国称帝的最大阻碍。他要想从一干皇子中杀出重围,获得皇帝的赏识,势必要广结善缘,拉拢朝臣。但现在,他一旦过于亲近他人,他人就会遭遇厄运。如此一来,相当于彻底斩断了他这条路。不能结交旁人,不能培养心腹,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疑是死路一条。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得尽快找到破除这个诅咒的办法。可是诅咒一事过于玄妙,他根本无从查起。难道要他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傻等着国师口中的“机缘”? 夕阳的阳光下,玄景的脸色变得越发沉重。他不知道他所思所想的这个机缘,此时正“杀”向傅昀的房间。 略显空旷的客房里,傅昀仍坐在床上发着呆,安静得如同一尊雕塑。他手中的药碗仍是满的,而里面的药已经凉透了,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他在房间里枯坐了一下午。但,整整一个下午,他等的人都没有出现。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捧着药碗的手终于动了下,缓缓将药碗放到了一边的板凳上。他半躺在床边,眼神空茫地望着屋檐,眸中一片空洞。忽然想起,他八岁那年,似乎也是像今天这样一个人沉默地半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和人说话。可是,那个时候还有一个小皇子在他耳边碎碎念。但现在,这个小皇子好像是放弃他了。 莫名的,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就好像缺失了一块。 也是。不属于他的东西,他就不该奢望。奢望多了,只会徒增痛苦,不是么?他有些丧气地想着。 这时,一道稚嫩的惊叫声突然从屋顶上方传了过来。 “啊啊啊!!!” 傅昀一惊,定睛一看,只见一小团红色的毛球从天而降,就这么诡异地穿透了屋顶直直向他砸了过来。 砰! 毛球砸到了床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闷响。“痛痛痛!”毛球动了动身体,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竟然是一只胖滚滚的小红鸡,而最令傅昀惊讶的是,这只小红鸡竟然能口吐人言!? 坐在床上的傅昀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一瞬间怀疑自己在做梦。 那小红鸡站好后,用小翅膀揉了揉脑袋,溜圆的大眼睛在房内到处乱瞄,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咦?奸夫呢?乾坤镜不是显示他在这个地方吗?难道是我降落错了地点?” 小红鸡自言自语着,竟凭空掏出一只巨大的铁镜,仔细端详起来,完全将傅昀视为空气。然而那铁镜也就如同一般的铁镜一般,小红鸡对着镜子看了半天,除了跟镜子里的胖鸡仔大眼瞪大眼,什么都看不到。 “怎么会这样?乾坤镜失灵啦?不对啊!”小红鸡气恼地将比它大了不止一倍的铁镜在空中挥了挥。挥舞间,正对上傅昀惊疑不定的双眸。 刹那间,安静若死。 呆住的小红鸡半晌才反应过来,激动地尖叫道:“你你你,看得见我?” 傅昀尴尬地点了点头。 小红鸡不可置信地继续尖叫:“这不可能,你不过一介凡人,怎么可能看得见我?我可是天地间最尊贵的小凤凰秦小蛋!” 凤凰?古书里记载的上古神兽?傅昀有一瞬的怔愣。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看来他最近有点劳累过度,都有些神智不清了。 然而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并没有停下来:“算了,先不说这个。喂,你在这个房间里有没有看到一名穿着蓝色衣服的男人?长得挺高的,一个小白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蓝衣?揉眉心的动作一顿,傅昀神色莫测地看向站在他身上插着腰,神气十足的小红鸡。今日出现在这屋里的男人并不少,但穿蓝衣的只有一位。玄景。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吗?”小红鸡不耐烦道。虽然它竭力摆出一副很有气势的模样,但由于它的个头只有巴掌大小,声音听起来也是奶声奶气的,音调一高便像撒娇一样。 傅昀却不敢小瞧这样的小红鸡。毕竟,他是亲眼看着小红鸡凭空穿透屋顶,又凭空变出一只镜子来,还能口吐人言。若这一切不是梦境,那么至少说明,眼前的小红鸡不是一只普通的小鸡仔。 他收敛了思绪,温和地笑道:“太多蓝衣人,记不清。能具体点么?例如,叫什么名字?” “哎?”小红鸡呆了一下,“名字啊?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穿着蓝衣裳,身高大概有这么高。”它说着,抬起小翅膀比划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小红鸡一脸气愤地补充了一句,“哦,之前他还和我爹爹抱在了一起。我爹爹穿着黑衣,是一个很帅气俊美的男人。” 抱……抱在一起?傅昀的眼角抽了抽。看来是他多想了,玄景可不曾在这间房里和什么黑衣男子抱在一起。他正要开口回答,只听“咯吱”一声,客房的房门被打开了。傅昀和小红鸡一人一鸡齐齐看向房门。 门口处,一身蓝衣的玄景施施然走了进来。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待看到傅昀床边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一只小红鸡后,惊讶道:“傅大人这是从哪儿买来的小鸡仔?”他大步走过去,在小红鸡还没反应过来前,已将它捧在手心里一阵撸毛,“瞧着还挺可爱的。” 被摸了小身板的小红鸡回过神,立刻挣扎着大叫道:“呀!你这个奸夫快放开我!天界有路你不走,冥界无路你偏闯进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玄景看得惊奇不已。这只鸡竟然会说人话?和以往他和小动物们靠意识来交流完全不一样。 从玄景的手中挣扎着站起来的小红鸡,小短腿一蹬,顿时挥舞着小翅膀飞到了半空中。它平视着玄景,义愤填膺道:“哼!今日,我就为我娘亲讨回公道!谁让你色胆包天,敢勾搭我爹爹!” 玄景一脸莫名,这小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第29章 魔尊之子 小红鸡话音落下,整个身体突然散发出一股强烈的红色光芒。就像是一小团红色的太阳, 悬浮在空中燃烧着。 玄景脸色微变, 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床上的傅昀亦是惊得立刻掀开薄毯就要冲下床。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两人动作一停。 只见释放着剧烈红光的小红鸡, 身上的光芒越来越亮, 刺得人控制不住地别开了眼。但下一瞬, 所有的亮光又陡然间消失不见。独留一小团恢复正常的小红鸡停在半空中,茫然地眨着大眼睛:“咦?法术怎么也失效了?” 它话还未说完,身子一软, 瞬间从空中跌了下来。 啪叽—— 小红鸡再一次重重地摔到了地面上,由于是肚皮着地,不知道摔到了什么地方。小家伙在痛呼了一声后, 张嘴打了个嗝, 从小嘴里飘出了一小搓火苗星子。 一只腿已经下了床的傅昀,在一瞬的呆愣后, 忍笑着别过了头。 而一旁的玄景就没这么贴心了, 他毫不客气地“噗嗤”笑出声来:“哪里来的小活宝?” 他蹲下身, 将摔得晕头转向的小红鸡拎了起来,道:“小家伙, 先撇开你的神威不谈。我想你是认错人了。我真的不认识你爹爹,也不是你口中的奸夫。” 小红鸡揉着肚皮反驳道:“我不会看错的, 乾坤镜里显示的男人明明就是你!你就是奸夫,哼!敢乱勾搭男人,为什么不敢承认?” 勾搭男人?玄景嘴角一抽, 眼中笑意更浓:“哦?你倒是说说看你爹爹是谁?我为什么要勾搭他?” 说到小红鸡的爹,它瞬间挺起了小胸脯,显得很骄傲的样子:“我爹爹可是三界第一的魔尊,天底下,没有谁是他的对手。” 魔尊?玄景心头一跳。一股奇怪的熟悉感在心中涌现,他的脑海深处隐约闪过一个黑衣人的背影。他揉了揉眉心,忍不住继续探究道:“既然你爹爹这么厉害,又怎么会看得上在下一介凡人?还有,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我叫秦小蛋,来自天界,是天底下最帅气的凤凰!”小红鸡张着小嘴还准备教训玄景几句,突然想起自己的法力莫名其妙失效了。顿时噎住,有些低落地垂下小脑袋。 玄景伸手在它脑门上点了点:“怎么说了一半就不说了?” “要你管,我不想说就不说。”小红鸡垂头丧气地瞪了玄景一眼,再次低下了小脑袋。低头间,视线无意中停留在了脖子上挂着金色龙鳞上,霎时瞪大了眼。只见那根原本光滑无间的龙鳞上赫然出现了两道印痕。 轩辕的话一瞬间在脑海中回响起来:“这枚龙鳞可带着小殿下随意穿梭于三界,甚至还可以穿越时间线,前往过去和未来。若是施法者穿梭到了过去,那么龙鳞上会出现两道刻痕,而若穿越到了未来,则会出现三道刻痕。只有在没有穿越时间线的情况下,才会保持原状。” 这么说,它竟一不小心穿越到了过去?想到这儿,小红鸡忙匆匆用小翅膀捧起龙鳞,闭目凝神,感受着此地的时间线和它所在的主世界的时间线差别,发现它果然穿越到了五年前。五年前,它都还没出生呢,哪来的法力?难怪它来到此地后便法力大降,原来是天道按照既定的历史将它的法力给封印了大部分。 而既然是五年前,他爹那时还被困在书中世界里,不可能到这里来和这野男人相会。 这么一想,它对玄景的观感顿时变得复杂起来。说讨厌对方吧,对方此时确实还没勾搭上它爹,它并没有讨厌对方的理由。说不讨厌吧,对方在五年后会勾搭上它爹,想不讨厌也很难。 于是,小红鸡陷入了一场纠结中。 玄景见小红鸡眼神古怪地盯着自己不说话,正要开口。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玄景心神一凛,忙将小红鸡塞到傅昀手中,对着他无声道:“藏好。” 立刻会意的傅昀点了点头,重新在床上躺好,将小红鸡塞到了被子里,怕小红鸡突然开口说话,还谨慎地将随身手帕撕成小布条将对方的小嘴给系牢了。待傅昀做完这些,玄景才脸色如常地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傅昀的心腹之一,贺大。贺大见开门的人是玄景,忙恭敬地点了点头算作行礼。进得屋内,贺大将事情给通报了一遍。原来是李县令在带着一干子官差修建了一天的房屋后,打算在晚上好好招待下钦差大人。现在已经摆好了桌席,就等着傅昀和玄景两人了。原本李县令是打算亲自上来请人,并看望下“生病”的傅昀。但傅昀的手下知道傅昀此时肯定不愿在县令面前露面,便一口回绝了,只让贺大过来通传。 了解完事情经过的玄景沉思了一下,道:“傅大人有伤在身,就在此好好静养吧,此事交给本殿下就好。”说着,他的目光在傅昀手边鼓起的一小团上顿了顿,“一个人在屋里也要小心些,即使是面对一些可爱的小东西,也不宜掉以轻心。” 一旁的贺大听得云里雾里,傅昀却是知道玄景在说小红鸡。他微不可见地颔首,回以玄景一个放心的眼神。玄景笑了笑,待要转身离开时,视线忽地落在了床边凳子上的药碗上,那碗药仍是满的。 注意到玄景的视线,傅昀心里咯噔一声,脸上有一瞬的慌乱。 就在他以为玄景会责备他时,玄景却是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和贺大一起离开了。没有留下任何话。随着房门的关上,傅昀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眼神重归暗淡。 他还在期待什么呢?唇边溢出一丝苦笑,傅昀颓然地闭上了眼。 玄景随着贺大来到县衙时,大厅的“宴席”已经开始了。两人低着头走到了替身“玄景”身后站好。说是宴席,其实吃的也就是普通的素菜和飘着菜叶子的白粥。毕竟现在情况特殊,李县令也是有心无力。 一顿饭吃下来,“玄景”和李县令两人是相谈甚欢。不一会儿,玄景便将临城的情况给摸得七七八八。不得不说傅昀的手下在套消息这块还是很有手段的。 由于临城受损并不是太严重,所以灾后的重建力度并不大,只要保证县城里人员的粮食供给,仅凭县上老百姓的联手出力,不出一个月便能将临城给修建好。当然,这只是一个理想状态。目前,临城面临两大难题。不解决这两个问题,临城的重建事宜将会很难进行。 第一便是粮食问题。如今城外良田被毁,老百姓们储存在家中的屯粮也被洪水给吞噬得一干二净。仅凭县衙里的那点存粮,根本支持不了多久。好在傅昀的车队及时赶到,有了朝廷的粮食支援,这个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二来便是流民问题。洛北郡八县被毁,存活下来的难民们纷纷朝临近的县城涌入,临城便是其一。随着大量的流民涌入,如何维持流民的秩序,避免引发官民冲突是个很大的问题。值得庆幸的是,洪灾过后已好几天了,暂时还没发现瘟疫的痕迹。 饭桌上,“玄景”将玄景事先准备好的对策给说了一遍。大意是,对待流民要尽量安抚。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要将能够招揽的流民们组织起来,进城检查身体,确定身体无碍后,再将他们安置在城内。城门还是要派人看管的,避免涌入更多的,容易引起骚乱的流民等。一番话井井有条,让县令连连称是。 饭毕,“玄景”和县令告别后,带着玄景等随从离开。回到客栈后,“玄景”挥退了一干随从,仅带着玄景一人来到了客栈内一处隐蔽的角落里。 玄景眼神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对面的“玄景”见状恭敬道:“殿下不必担心,此处只有你我二人。” 傅昀的手下皆武功不俗,耳聪目明,任何细微响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在来到这里后,他已细心感受了一番,此地并无活人的气息。 闻言,玄景放下心来:“查探得如何” “玄景”道:“李县令这个人没什么破绽,白日里对城中之事亲力亲为,不像作假。且根据探子来报,早在灾后第一天,李县令便开始组织城中百姓进行灾后重建,对各项事务还算负责。” 玄景点了点头:“嗯,即便如此对他也不可小觑。继续监视他,对了,今晚派人去趟县衙,我要临城近三年内有关临城排水口设施建设的款项说明和具体实施记录。” “玄景”一惊后,躬身道:“是!” 吩咐完相关事宜,玄景脚步不停地回到了傅昀的房中。房内,小红鸡和傅昀一人一鸡正大眼瞪小眼。怕小红鸡闹腾起来,傅昀不敢拆了布条,是以小红鸡的小嘴仍被布条给绑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微弱抗议。傅昀虽有些不忍心,但为了大局着想,也只能狠心如此了。见玄景回来,他顿时松了口气。 “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见玄景脸色严肃,傅昀的脸上浮现一抹担忧。 “一切尚在掌握中。”玄景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他的眼神再次有意无意地扫过床边凳子上的药碗,见碗里的药被喝得一干二净,才收回目光,脸上微微有了笑意。 第30章 上古传说 傅昀低垂着眼帘,并未察觉到这点, 听玄景如此说, 心中微安的同时,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开口继续说些什么。 两人此刻, 似乎不谈公事外便没什么可说的了。毕竟, 玄景已不再称呼他为小昀, 而是傅大人。 巨大的黑影笼罩在傅昀头顶上方,他恍然抬头,才发现玄景不知在何时来到了床边。见玄景坐到自己身边, 他指尖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玄景没有看向傅昀,而是将小红鸡从傅昀手中拿了过来,替它松了绑。刚恢复自由的小红鸡对着玄景的手就是一爪子:“你这个坏人, 竟敢这样对本殿下!” 玄景笑了笑, 没有将这一爪子放在心上,一旁的傅昀却是猛地捉住了他的手紧张道:“没事吧?” 刚说完, 傅昀便愣住了。见玄景意味不明地望过来, 他有些讪讪地松开了手, 语气低落:“抱歉,是下官越矩了。” 小红鸡“咦”了一声, 视线在傅昀和玄景两人之间不停打转,带着狐疑。 玄景眸光微闪:“无妨。”说着, 他再次看向小红鸡,“你自称殿下,看来你在天界的地位还挺高。” 小红鸡道:“当然, 我娘亲可是天界的天君,一界之主!” 天君?原来天界的君王竟是一个女人,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既然你的地位如此尊崇,想必知道的东西也该很多吧?”玄景循循善诱。 经常逃课的某红鸡噎了一下,目光变得有些游移:“那……那是自然!” 这点小细节自是逃不过玄景的法眼。不过,现在的他别无他法,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小家伙身上。在看到小红鸡的第一眼,他便知道国师口中能够逆转他命格的“契机”出现了。命格一事本来就玄而又玄,常人是没法解决的,只能找那些有些道行的术士或是仅存在传说中的神仙帮忙。不过他一介凡人,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接触到那类人? 但现在,这个机会出现了。小红鸡的出现让玄景看到了希望。 “你可知什么样的人会在一出生便会拥有刑克六亲,天煞孤星的命格?一旦染上这种命格,又该如何破解?”玄景继续道。 一旁的傅昀闻言,眸中闪现错愕。他愣愣地看着玄景,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番话。 小红鸡支支吾吾道:“这……这个么,命格一事向来是司命星君的事儿,我又管不着。能染上这种命格的人,上辈子肯定是个大坏蛋。至于破解什么的,完全是无稽之谈。命乃天定,除非身死魂消,否则这辈子就这样了,逃不掉的。” “是么?”玄景的眼神变得晦暗,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那是当然。怎么,难道你是这种命格?哈哈,我就说嘛,你这个大坏蛋,上辈子是个坏蛋,这辈子竟然还是个坏蛋,活该!”小红鸡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一直默默听着的傅昀,心中卷起了惊涛骇浪。难道玄景真的是这样的命格?想起玄景对自己突然转变的态度,似乎正好发生在他受伤之后,一个猜测慢慢浮上心头。难道说,他是怕他的命格伤害到自己? 小红鸡还在一个劲地叽叽喳喳:“哼!你死心吧。别说我帮不到你,就算能帮你,我也不会帮你。” 随着它的话语,玄景的脸色变得越发阴沉。 客栈外,夜空中忽地黑云涌动,闷雷阵阵。大地间若有若无的黑气渐渐从难民们的身上飘起,向着傅昀玄景两人所在的客栈汇聚。不过一会儿便凝聚成了一小团诡异的黑色气流,猛地穿透屋顶向屋内的玄景射去。只是一瞬,便钻进了玄景体内。 察觉到不对劲的小红鸡身子一颤,霎时瞪大了眼。傅昀亦是脸色一变。 “呵呵。”一声冷笑从玄景的唇中吐出,他英俊的脸上此时赫然染上了一层浓浓的煞气。他的双眸也几乎被一股弥漫的黑气给掩盖。此时的他,和平日里淡定自若,笑容中带着一丝痞气的男人完全不同。 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玄景慢慢站起身,握着小红鸡的手用力收紧:“这么说来是天要亡我?”他轻笑着,看着小红鸡,眸底是一片弑杀的血腥之色,“那就要看看上天,有没有这个本事!” 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小红鸡扑腾着两只小爪子,大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爹……爹爹的气息?!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不就是我么?”玄景笑着,手中的力度又收紧了一分。小红鸡立刻被掐得吐出了小舌尖,下一秒就要窒息而亡。千钧一发之时,小红鸡的身上蓦的绽放出一股强大的金光,将它护在金光内,让它得以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玄景见状眸光一冷,嗤笑道:“不自量力。”说话间,一股黑色的雾气慢慢爬上他的手指。这股黑气竟然一寸寸地将那层金光给吞噬掉了。 眼看着小红鸡就要被玄景给活活掐死,傅昀扑上来从背后抱住了玄景,大声道:“玄景,快醒醒!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他焦急地在玄景耳边说着话,想要唤醒玄景的神智。眼前的玄景太不对劲了,就像被什么给控制了一样。以他对玄景的了解,玄景对小动物们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他绝对不可能对任何一只小动物下此毒手。 傅昀的叫唤声让玄景的眸光微动,眼中黑气隐约褪去了些许,就连手也松开了几分。被掐住的小红鸡见状,连忙趁机凭空变出一道符咒,向着玄景抛去。这种符咒是它爹亲手所制,只需用微弱的神力便可发动。 砰—— 符咒在空中爆裂开来,一股金光直直刺入玄景眉心处。他的眼神陡然一清,周身黑气瞬间退散开来,消散无踪。 回过神来的玄景,有些茫然地松开了手。可怜的小红鸡来不及惨叫就又从空中跌了下去,还好傅昀反应迅速,及时用手将它给接住了。见玄景恢复正常,傅昀和小红鸡齐齐松了口气。 玄景望着自己的手,有些出神:“我方才……做了什么?” 捧着小红鸡的傅昀,嘴唇动了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说他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了? 最后还是小红鸡怯怯地开口道:“那……那个,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 玄景和傅昀两人脸色一变。 玄景道:“哦?我是谁?” 小红鸡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干笑道:“那……那个,星辰叔叔,我真的不是有意骂你小白脸的。那个……咳咳,你回天界后,能不能不要和我爹告状。拜托拜托啦!”说着,它抬起小翅膀交叉在一起,好像要做出一个抱拳的动作,配上它努力做出的可怜表情,看起来煞是滑稽。 玄景敏锐地抓住了小红鸡说的关键点,星辰叔叔?又是星辰? “好啊,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叫我星辰叔叔,我和你爹又是什么关系。今日之事,我便当它不曾发生。”恢复冷静的玄景,脸上重新挂上笑容。 “这可是你说的,星辰叔叔可不许赖账。”一想到它爹手上的那条长鞭,小红鸡就感觉屁股又开始痛了。它清了清嗓子,缓缓道,“这个事情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小红鸡给玄景讲了一个在天界众所周知的故事。传说,天地鸿蒙之初,天地间孕育了一团灵气。这团灵气由于吸收了天地万物的负面情绪而逐渐变成了浊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股浊气生出了灵智,衍化成了三位神明。这三位神明为两男一女,女神灵名唤云蘅,而男神灵,一个名唤秦牵,另一个就是星辰。 由于三位神灵的实力过于强大远超一般神灵,其本体又是可侵蚀万间万物的浊气,所以一直被众神给排挤,并称他们为魔神,不承认他们是正统的神灵。好在三位魔神心大,并没跟那帮子神仙计较。三人一起居住在天界边缘,倒也活得逍遥自在。直到某天,天界的某个神族被人杀了,现场还留下了魔神的浊气气息。于是天界大部分神仙都认为是三魔神下的手。结果可想而知,天界的天君带领众天兵前往天界边缘捉拿魔神,魔神这边拒不承认称众神刻意污蔑,两方谈不拢就打了起来。 那一战,足足死了上万天兵。三魔神也被天君、曦泽神君和阎王三人联手给封印住,投入了轮回井打入凡尘。天君为了防止魔神再度回归神位,就对三人下了诅咒。三魔神转世后皆是天煞孤星,刑克六亲的命格,且每一世都会英年早逝,死于非命。一直到第十世,待到轮回之力耗损完魔神体内的天地灵气时,便是他们魂飞魄散之日。 听完小红鸡所说,玄景和傅昀两人的脸色都很沉重。 沉默良久,玄景道:“如此说来,我如今有这番命格皆是拜你娘亲所赐?那你爹魔尊又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红鸡有些不满地反驳:“也不能全怪我娘亲,他也是被人给利用了。现在事情真相大白,天界已经撤了对你们的追杀令,那个陷害你们的凶手也被散去了全身修为,被打回了原形。不过,我才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他,哼!”最后一句,小红鸡说得很小声,玄景和傅昀听得不是很清楚,不等他们发问,小红鸡又继续道,“我爹就是秦牵啊。” 第31章 强吻 “你爹是秦牵?”玄景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毕竟若真如小红鸡所言,秦牵和天君之间也算隔着血海深仇, 这样的两个人竟会结成连理, 真是匪夷所思。傅昀显然和玄景想到了一处,琥珀色的眸子里也露出几分惊讶。 小红鸡又不傻, 一眼就看出了两人所想, 顿时有些生气:“我娘亲也是受害者啊, 被人利用导致万名天兵丧生,你以为他就不会为此而愧疚自责一辈子吗?”它气得两只大眼瞪得溜圆,“而且娘亲可是经历千辛万苦才和爹爹走到一块的, 你不会撺掇我爹离开娘亲吧?” 小红鸡瞪着玄景,大有一旦对方说出什么不顺它心意的话,就要扑上去挠人的架势。 玄景闻言失笑道:“小蛋你想多了。且不说我还没恢复魔神的记忆, 对你娘亲没有什么恶感。再说, 这感情一事向来是两个人的事,我这个第三人掺什么热闹?既然你爹选定了你娘亲, 我自然不会做那拆人姻缘的事。何况, 你娘亲一介弱女子经历这么多, 也是不容易。” “噗——!”小红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咳咳, 什么弱女子,我娘亲是男人, 货真价实的大男人!” “嗯?”这次换玄景和傅昀两人呆住。 小红鸡一口一个娘亲,傅昀和玄景自是理所当然地将这天君视为女子。毕竟在这个世界里,还从未听过男人生孩子的奇闻。 最后还是玄景最先回神, 转移话题道:“你爹既然已经重归天界,那他可找到了破解天君诅咒的办法?” 提到诅咒,小红鸡又蔫了下来:“这个么,最近一直看到爹爹他忙东忙西的,好像还没找到法子。” 玄景和傅昀心中一沉。 紧接着就听小红鸡又道:“不过,我爹曾说过,你们魔神本尊的法力越强,对诅咒的压制就越厉害。甚至只要能早日重归神位,这诅咒就能不攻自破。要不,星辰叔叔你可以试着修炼下灵力,虽说无法改变命格,但起码能在最大程度上摆脱诅咒对你的影响。”它说完,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玄景,“这是我们天界最基础的入门心法,星辰叔叔你可以看看。” 玄景接过来,只见册子封面上写着《初级修炼心法》,编撰人那儿写着凤族长老四个大字。 他拿着册子对着小红鸡一笑:“那就多谢小蛋了。” 小红鸡得意地挥了挥小翅膀,道:“小事一桩,不提也罢。” 抱着它的傅昀被它逗得一乐,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脸上笑容一敛,担忧道:“方才殿下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失控?” 翻看小册子的玄景亦是动作一顿,抬头望向小红鸡。 “刚刚吗?那是星辰叔叔心中戾气太大,引发了周遭的浊气动乱,一时间被浊气给控制住了。啊……对了,差点忘记说了,被浊气控制可是很严重的事情。在星辰叔叔尚未完全压制住体内浊气前,万万不可妄动浊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小红鸡收了玩乐的态度,变得十分严肃,一字一句道。 玄景握着书册的手一紧:“多谢提醒。” 虽然他没有方才失控的记忆,但他清晰地记得那种被.操控时的感觉。杀意,无穷无尽的杀意,仿佛要带领他毁天灭地的杀意。而他似乎也确实拥有那样的能耐,那种被无上的力量给充实着的感觉实在让人印象深刻。那股力量……便是浊气么? 夜色渐深,解除误会的小红鸡由于法力失效,无法启动龙鳞重回天界,便只能暂时跟在玄景身边,等到龙鳞恢复灵力才能离开。为了避免“会说话”的小红鸡在这里引起轰动,玄景和小红鸡俩人约法三章。小红鸡只有在私底下才能开口说话,平日里只能当一只安静的小美叽。为了能够随时出去浪,小红鸡只好勉强答应了。 屋子里一片昏暗,只有少许月光投射到屋内。 床上,某只小红鸡躺在玄景和傅昀两人间,小呼噜打得很欢。一旁沉沉睡去的傅昀突然睁开了双眼,那双眸子在黑暗中透着幽光,如狼眼般锐利。他微微侧头,将中间那只碍事的小家伙给扔到床尾处,而后翻身压在了玄景的身上。因为小红鸡所言,心潮起伏,还没睡着的玄景瞬间睁开了眼,小声道:“干什么?” 夜间傅昀冷冷看着玄景,眸中含着滔天怒气:“你说呢?”他单手扣住玄景想要抬起来的手,死死按住,“就为了一个所谓的破命格,你就要和我划清界限?嗯?”他死死盯着玄景,眸中的戾气几乎化为实质。 玄景眸光闪烁:“你难道不怕死?” 傅昀就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气极反笑道:“我为何要怕?我从不信命,只信人定胜天!若天要亡你,我便灭了这天!” 玄景怔住。 不等他反应,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吻就这么落了下来,来得如此的措手不及。唇齿相交,两人的鼻息瞬间交融在一起,耳边是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傅昀用力地吮吸着玄景的嘴唇,仿佛要惩罚他似的,吻得他的嘴唇几乎发麻。 短暂的错愕后,玄景猛地侧过头躲开这个吻,低斥道:“你疯了吗?!” 旁边传来傅昀带着喘息的低哑声音:“是,我是疯了。你知道我如此拼命地练武,如此拼命地学习好谋得进京的机会是为了什么吗?一是为了报仇,二便是为了你。”他突然用力掰过玄景的脸,凶狠地瞪着玄景道,“我如此费劲心思才换得一个接近你的机会,你却为了什么狗屁天命将我推开,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玄景心神剧震。他没想到傅昀竟然对他存着这样的心思,他一直以为对方将他当做好兄弟。头次遇到如此强势的告白,玄景尴尬之余倒没什么排斥之感。只是……心绪很乱。他来到这个世界,只一心想着怎么夺权,想着怎么摆脱这个命格好好活下去,却从未想过情爱之事,更没想过和自己的好友发生什么超乎友谊的感情。爱情对他来说,太过奢侈。 他觉得自己此生,恐怕很难爱上一个人。竭力忽略在被吻上的那一瞬的心跳加速,玄景直视着傅昀的双眸道:“抱歉,这就是我的选择。” 傅昀眉头一挑,眼中邪气四溢:“是么,可我不接受。”他说着,俯下身,嘴唇紧贴着玄景的脸,眸子深处是尖锐的占有欲和偏执,“我无法容忍你离开我,哪怕为了我的安危,也不可以。”说完,他再次吻上玄景的唇。只是这次,他不是吻,而是咬,用力在玄景嘴唇上咬了一口,直接咬破了皮,流出了血。 “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开我。”他恶狠狠地盯着玄景的黑眸,宣誓道。 “……” 玄景沉默了片刻,终是无奈地笑了笑:“可是,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谈恋爱?”傅昀皱眉不解。 玄景有些尴尬地补充:“就是像你刚才那样,两个人接吻。懂么?” 傅昀怔了怔,眉间紧锁:“为何?” “……不想便是不想,并不需要什么原因。”玄景突然发现,要和夜间傅昀讲道理是件很吃力的事情。好在大概是上天看到了他的窘迫,就在他苦思如何在不伤害两人情面的情况下拒绝傅昀时,门外响起了细微的敲门声。 咚咚咚。 傅昀立刻侧头道;“谁?” 外面传来贺二的声音:“傅大人,是小的。” 玄景向傅昀挑了挑眉,示意他可以松开自己了。 “这次就先放过你。”傅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翻身下了床。床上,玄景摸着被咬破皮的嘴唇,心中滋味复杂。 开门后,贺二将从李县令那儿偷到的有关排水口的相关记录交给了傅昀。傅昀接了书册,不等贺二汇报便直接关上了门。独留站在门外的贺二一脸懵逼,不知傅大人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怒气。 待贺二离开后,玄景才点燃了房内的油灯,就着火光仔细查阅起册子来。看完后,他嘴唇紧抿,黑眸幽深。 傅昀道:“怎么了?” 玄景看了他一眼:“账目内的银两来往很清晰看不出什么破绽,但有关排水口的具体数目却一带而过,没有记载。” 资金账目做的很好,但具体事宜却含糊不清,显然有问题。“如此说来,这个李县令也不怎么干净。”傅昀冷声道。 “嗯,只是不知是被迫的,还是自甘堕落的。”玄景淡淡道,“看来得尽快派人去一趟洛北郡主城,确认罗浩羽的安危。你手下可有调度之人?” 傅昀道:“人手方面你不必操心,就算是劫狱也是绰绰有余。” “如此便好,”玄景的眸中闪过冷光,“不必劫狱,只要保证他的安危即可。罗浩羽此人,不能死。” 第32章 流民之乱 翌日,天光大亮。 玄景睁开眼时, 只觉得这一觉睡得特别沉。嘴唇上传来的刺痛, 提醒他昨晚的那场告白并非是梦境。他摸着嘴唇侧头看向身侧,却见枕边人早已离开。只有一只胖乎乎的小红鸡睁着一双大眼望着他:“别看了, 傅昀哥哥已经起床了, 好像是去疏通什么灾民。” 玄景扶着额头坐起身:“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不过, 我还真没想到星辰叔叔你睡觉竟然可以睡得这么死。傅昀哥哥起来看你睡得正熟,都不忍心叫你起床,说你太累了, 得让你多休息一下。”小红鸡坐在枕头上,用翅膀枕着脑后,一副小大爷的模样, “可怜我要出去玩, 他也不让。说是让我在这里等你起床。结果我等到现在,你才醒。我都快闷死了, 星辰叔叔, 什么时候带我出去玩啊?” 小红鸡一连串蹦出来的话让本就还未完全清醒的玄景一阵头疼。他定了定神, 对着小红鸡的脑门轻敲了一下:“你这小家伙话还挺多的,昨晚不还急着启动龙鳞回天界么, 怎么现在就满脑子想着在凡间游玩?” 小红鸡揉着脑门辩驳道:“难得来人界一趟,当然要玩个够本。反正就算现在回去, 也逃不过爹爹的一顿揍。不如在人界玩个痛快后,在回天界领罚。” 说话间,已穿好衣衫的玄景走到脸盆旁漱了漱口, 用脸巾擦了擦嘴:“今日我没空带你出去玩,何况此地乃灾区,也没什么可玩的。” 一听不能出去玩,小红鸡顿时不干了。它挥舞着小翅膀飞到玄景旁边,努力为自己争取机会:“为什么啊?星辰叔叔你今天要忙什么事情吗?带我去带我去,我保证不开口说话,就在一边看着。” 随手将洗脸巾搭在一边,玄景伸手将围着他打转的小红鸡抓住,望着对方的大眼道:“今天你哪儿也不能去,留在屋里帮我一个忙。” “哎?”小红鸡呆住。 很快,小红鸡就知道玄景要它帮什么忙了。玄景在匆匆吃过早饭后,便带着小红鸡回到了房间里,关好了门窗,并嘱咐小秋子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屋子打扰他。 略显昏暗的房间里,隐约可听到一声稚嫩的惊叹声:“什么?你要现在就开始修炼?” “不错。”床上盘膝而坐的玄景扬了扬手上的蓝皮册子,“对于修炼一事,我想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所以想请你帮忙指点一二。” 如今临城内相关部署已经吩咐下去,暂时不需要他出面,剩下的交给下面人去办就好,何况还有傅昀在一旁监督,玄景很放心。而他则正好可以趁这个时间好好琢磨下修炼一事。 小红鸡生无可恋地栽倒在床上:“啊啊啊,为什么我来到人界也逃不过修炼的折磨!!!”它哀嚎了一声,仍是认命地坐了起来。毕竟眼前之人不是别人,而是它叔叔的转世。 “好吧,星辰叔叔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虽然我很讨厌修炼,不过一些基础知识还是知晓的。” “那就有劳小蛋了,待我日后有空再带你去吃好吃的。”玄景笑着摸了摸小红鸡的小脑袋。 听到有好吃的,原本有些蔫了的小红鸡霎时来了精神:“好啊好啊,那我们开始吧!” 于是一人一鸡就这么开始修炼起来。 玄景由于是魔神转世,体内本就有浊气护体。在小红鸡的指导下,他很快便学会了如何吸收周遭的灵气为自己所用。几个周天运转下,他已能够感受到体内的灵气流动。 而让他奇怪的是,他体内除了自身的灵力外,还有一股不属于他的灵力在他的右手手心处徘徊不散,而那儿,正是他的小太阳胎记处。为了试探这股灵力,他小心地引导着体内灵力向那股灵力探去,没想到灵力流刚接触到那股神秘灵力,便被对方给吞噬的一干二净。 玄景心头一惊,为了谨慎起见,他没有再探,又运转了几个周天后,便睁开了眼。 坐在他肩膀上的小红鸡见状,连忙站起身道:“星辰叔叔,感觉怎么样?” 玄景深吸了口气,缓缓让灵气沉淀在丹田处,侧头一笑:“还不错,五感似乎比以前更加敏锐了些,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没想到你们天界的修炼心法还真不赖。” 听到玄景的夸赞,小红鸡得意地笑道:“那是,这可是我们凤族里资历最深的胡长老所编撰的心法,一般人可看不到。”它说着,遗憾地叹了口气,“只可惜我身上没带什么灵丹妙药,不然随便给星辰叔叔你吃上一颗,你便可直接飞升成仙了。” 玄景听了,笑着婉拒道:“成仙就不必了,我尘缘未了,此时并不宜回归天界。” 此时的玄景尚不知道,他正是因此而捡回来了一条命。若他真的吃下小红鸡送的仙丹,不仅无法成仙,还可能因为种种意外而爆体而亡。天道轮回,每个人的命运自有定数,若旁人干涉太多引发强大的变动如直接飞升这种,会引起天道的反噬导致惨烈的结果。 小红鸡似懂非懂地眨了眨大眼:“好吧,反正你们凡人的一辈子过得很快,相信不用多久,我们就能在天界相见了。” 玄景但笑不语。 这时,一楼的楼梯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因为修炼心法而让耳力增长了些许的玄景迅速反应过来,将小红鸡给藏到了袖子里。不一会儿,大门处便传来敲门声和小秋子略带焦急地声音:“……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玄景脸色微变,忙穿好靴子走到门边将门打开:“怎么了?” 小秋子喘着粗气道:“城……城里的灾民发生暴.乱了!” “什么?!” *** 烈日下,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挤成一团,闹哄哄地围着傅昀和县令等人不肯散去。 “看什么病?我们为什么要看病?!难道说生病的人就不能进城了?要被赶出去吗?”一个脸上长满麻子的男子大声说道。 “就是,现在的官员只顾自己的死活,完全不将我们老百姓放在眼里。我看这看病只是个幌子吧,为的就是阻止我们进城,好让你们这些狗官自己独享朝廷送来的赈灾粮食!”一个大娘插着腰,气愤道。 此话犹如一块巨石扔进了平静的湖水里,溅起巨大的浪花。人群里霎时议论纷纷起来,不少难民火气上来了开始破口大骂,怎么脏怎么骂,一下子便将县令等人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去。 这几天为了重建县城忙得昏天暗地,连个安稳觉都没睡过的县衙等人顿时气得浑身直哆嗦。而作为被骂中心的李县令更是气得脸色铁青,几乎晕了过去。 扮做小厮跟在县令身后的傅昀眉头微皱,眼看着事态就要失控,他向身边的替身递了个眼神。“傅昀”会意,立时大声道:“住口!”随着这声厉喝,傅昀瞬间拔出随身钢刀向路边的一个木头手推车砍去。 “哗啦——” 只是一刀,那手推车便如同豆腐一般被切成了两段。吵闹的难民顿时安静下来。 傅昀拿着刀上前道:“肆意制造谣言,挑拨群众动乱者,便如此车。”他说着,眼神严肃地望向一旁看呆了的衙役,“动手!” 几个衙役回过神,见是钦差大臣的贴身小厮下令,只当是傅昀的命令,忙双双抱拳道:“是!” 几个人高马大的衙役向最先开口大吵大闹的麻子男和大娘走去,架起人就走。那被抓的两人急忙挣扎叫唤起来:“天道不公啊!!!官差杀人啦!!!”然而一句话没叫完,便被傅昀隔空射来的石子给点中了穴位,“呜呜”地被带了下去。 剩下的一堆难民顿时噤若寒蝉。 傅昀收了长刀,不卑不亢道:“灾难当前,还请各位配合。安排大夫为各位诊治,也是为了防止患有瘟疫之人混入我们之中。相信各位也知道瘟疫的厉害,不会愿意因为某个人而让我们所有人跟着他一起陪葬,不是么”遇到正事,傅昀的口齿也变得伶俐起来。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原本还有些不甘心的难民纷纷低下了头。只有小部分仍心存疑虑的难民们露出了不屑之色,但他们碍于傅昀方才的那一刀,即使想要反驳也不敢多言。 见目的已经达到,傅昀低着头退到了“傅昀”身后。站在“傅昀”身边的李县令大大地松了口气,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感叹道:“还好有傅大人在,否则下官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傅昀”笑道:“李大人过奖了。” 在两人的调度下,流民们很快井然有序地排起了长队,一个接一个地到大夫面前问诊。 玄景和小秋子两人赶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小秋子张大了嘴:“哎?暴.乱已经平息了?”明明他走之前还闹得挺凶的。 玄景看了眼路边断成两截的手推车,心中已有些了然。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很快找到了经过伪装的傅昀。傅昀此时正搀扶着一位刚刚问完诊的老奶奶坐到路边歇息。 玄景站在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第33章 心意与承诺 傅昀扶着老奶奶坐好后,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凝聚在自己身上。,他抬头顺着视线的方向看去, 见来人是玄景, 眼眸霎时一亮。 和老奶奶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后,他快步走到了玄景身边:“殿下怎么过来了, 怎么不在房间里多歇息一下?” 玄景侧头看了眼小秋子, 小秋子会意, 没有多言直接躬身离开。 玄景笑道:“听小秋子说这儿发生了暴.乱,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傅大人办事神速,这么快就将事情给解决了。” 傅昀有些羞赧地垂下眼帘:“殿下过奖了, 这是下官的职责所在,并不值得夸赞。”说完,他的嘴唇动了动, 白玉般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欲言又止。 玄景见状挑眉道:“傅大人有什么想说的,尽管直言就是。” “……”傅昀深吸了口气, 忽地抬头直视着玄景, 琥珀色的眸子里一片认真, “能否请殿下不要疏远下官?殿下的顾虑下官都知道,但是下官不怕。”他的声音很坚定, 带着无所畏惧的气势,“下官只想待在殿下身边, 不仅仅是作为普通的官场同僚,更是能够像以前那样作为殿下的朋友。什么天煞孤星,刑克六亲, 下官通通不怕。下官唯一所害怕的是殿下将下官当做陌路人,这比死亡更令下官恐惧。” 傅昀的每一句话都说得情深意切。说到激动处,他澄澈的眸子深处甚至隐约透着几分泪光。 玄景怔怔地望着傅昀,他没想到向来内敛害羞的傅昀会有一天对着他说出这番话。他漆黑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沉默良久,玄景才缓缓道:“傅大人的心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在下未能完全压制住诅咒的咒力之前,恕在下无法承诺傅大人任何事情。” “殿下!”傅昀还待说什么,被玄景抬手给打断。 “既然此处没有什么事情,那在下先回客栈了,告辞。”玄景对着傅昀笑了笑,转身离开。 傅昀一脸失落地站在原地,眸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他就这么一直站在大街中心,看着玄景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是夜,由于房间有限,傅昀仍是和玄景睡在一处。昏暗的房间里,一片静谧,只有睡在玄景枕边的小红鸡发出的细微呼噜声。 床上,“夜间”傅昀望着身边被他点了睡穴的玄景,眸中晦暗无光。 脑海中不由地闪过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初次见面是在他八岁那年,在他初次分裂成两个人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除了那个天天来骚扰他的小皇子。 他一眼就认出了他的不同,粉妆玉砌的小脸上带着狐疑:“你是谁?” 一语道破天机,纵使他自认为伪装得很好。 那个时候的小皇子意气风发,自命不凡,即使发现了他的小秘密也依然爱来找他玩:“待我将来做了皇帝,你来做我的臣子,可好?” “本殿下觉得你很有资质,听父皇说你天赋异禀,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将来可以做大将军守护边疆。” 年幼的他只是冷眼看着他,问了句:“你不怕我?我可是个怪物。” 小皇子一脸莫名:“为什么要怕?你这不算什么,我见过真正的怪物,他们表面上和蔼可亲,骨子里却可以为了权利地位抛弃一切,甚至是自己的良心。他们做人没有底线,就像披着人皮的恶魔。这种人才是怪物。” 年幼的他,一直记住了这句话。其实小皇子不知道,他为了复仇,也早就变得没有底线。只要能杀掉那些人,踩着别人的尸体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但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他真的变成了一个恶魔后,小皇子会失望地看着他,对他说:“我看错你了。” 所以,无论他多么仇恨那些人,他仍竭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陷得更深,变得更扭曲。他也愿意对他许诺,日后努力做一个好臣子,为他效力。仅仅为了儿时这份难能可贵的友谊。而在那以后,他也确实一直在往那个方向努力着。 只因在遇到玄景后,他活着的目标不再仅仅是报仇,还为了完成一个承诺,一个他在十年前便默默许下的承诺。 再次见面已是十年后,十年后,两人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皇子变成了一个痴呆的胖皇子。他费尽心思来到国都,没想到等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那个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小皇子,这些年到底遭遇了什么? 无穷的愤怒让他恨不得血洗皇宫,但是理智又让他将心中的杀意给压了下去。好在小皇子没有让他失望,在他每夜来探望玄景时,都能发现一些小秘密。 原来他还是如小时候那般敏锐聪明,只不过好像失去了记忆。装傻不过是他为了自保的手段。看着长大后的小皇子每天努力的减肥,制作机关,将那些冷宫里的守卫耍得团团转。他的目光渐渐难以移开。 尤其是那天在云国来使的宴会上,他的小皇子摇着扇子在众人面前现身的那一刻。白日的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他就是他们的小皇子,但他知道。他在傅昀的体内,透过傅昀的眼睛看着玄景一步步向他走来。 心神剧震,此后心中再无他人。 在那之后,两人一起随着车队出行,同吃同住,关系越发密切。他对玄景的感情更是越来越深,深到连他自己都无法把控。 他不知道,玄景若真的拒绝他,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想起玄景白日里对他说的话,傅昀琥珀色的眸子波涛暗涌,犹如黑夜里的大海,平静中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危机感。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是叹息了一声,窝进了玄景的怀中,将对方紧紧地搂住。双臂不断收紧,用力,就像要将对方给勒到自己骨子里。 “为什么你要这么固执呢?”他低语着,可惜被他点了睡穴的某人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夜,很静。 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一阵布谷鸟的叫声。抱着玄景的傅昀,眸光一变。他皱着眉松开了玄景,下床来到窗边道:“什么事?” 窗外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启禀域主,那人已经找到了,目前就安置在临城郊外。” 原本还有些不耐的傅昀脸色剧变,眸中陡然升腾起一股强大的杀意:“很好,看好他。我待会儿就过去。” “是!”窗外恢复了安静。 窗边的傅昀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边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他竭力调整内息,才勉强将心中的戾气给强压下去。待冷静下来后,他走到桌边就着月光写了一封信。写好后,他将信放在了玄景枕边。俯身间,他凑到玄景唇边轻轻印下一吻,低声道:“等我。” 说完,他站直了身体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将里面的药丸给吞了下去。这瓶药,名为止鸩,可在短时间内护住傅昀体内的经脉,让他可以无视内伤调动内力。只是这药的药性很猛,一年只可吃一颗。他们剑域之人通常只在危急关头才会用上。然而傅昀为了能在明天中午之前赶回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药丸入喉,他霎时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飞出窗子,消失在夜空中。 在傅昀走后不久,一旁装睡的小红鸡偷偷睁开了眼。它站起身,挥舞着小翅膀越过玄景飞到旁边的枕头上,将那封信拿起来一看。原来傅昀写的是他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大概明日午时左右便会回来。 想到傅昀晚上偷亲玄景,小红鸡心下一片了然。大眼在眼眶里转了转,它嘿嘿一笑:“星辰叔叔,我这可是在帮你,可不要怪我呦~”它说着,小翅膀一挥,那封信便消失不见了。 做完这些,它捂着嘴偷笑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飞回原位呼呼大睡起来。 *** 夜间的冷风吹刮着傅昀的脸,带着森寒的冷意。可是在怎么冷,也没有他此时的心冷。 十年前,傅家一家惨遭灭门。整个府邸里的人全部被杀,几乎血流成河。直到现在,他仍然忘不掉那时的惨状,甚至在午夜梦回时常回到那个恐怖的夜晚,重温那日的恐惧。 他永远记得那日,熊熊的大火燃烧着,家人的鲜血顺着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不断往外蔓延。空气中除了浓浓的血腥之气外,便是熏得让人睁不开眼的浓烟。浓烟中,一个男人慌慌张张地从大门处跑了出去。 那张脸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别人都以为傅家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但只有他知道,并不是这样。还有一个人也活了下来,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放火企图毁尸灭迹之人——傅家的管家傅宏。 他找了他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找到了。 黑暗中,傅昀咬紧牙根,那双眸子冷若寒冰。 漆黑的夜色下,树林深处的小茅屋若隐若现。傅昀几个起落便来到了茅屋前。茅屋的大门大开着,银色的月光透过大门直直射入屋内。屋子中央斜躺着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浑身被绳子给绑的严严实实的,嘴里也被一块破布给塞住。见门口突然出现一个黑衣人,男人顿时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傅昀冷笑一声,眸底闪过杀气:“傅管家,别来无恙啊。” 第34章 逐渐明朗的心意 听到傅昀的称呼,中年男人蓦的瞪大了眼。,“呜呜呜——”被破布塞住的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豆大的冷汗顺着他的两鬓流了下来。 黑色的靴子慢慢向中年男人靠近, 傅昀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一丝揶揄:“说起来, 我们也有十年未见了, 不知傅管家是否还记得在下?” 话音落下, 他猛地蹲下身子,抬手捏住了中年男子的下巴。中年男人直到这时,才算看清了傅昀的脸。而在看清傅昀的那一瞬, 中年男人犹如见了鬼似的颤抖起来,拼命地摇头,想要往后退。可是, 傅昀又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死死扣住中年男人的下颚骨, 傅昀笑得邪气而肆意:“看来傅管家对这张脸并不陌生。”他满意地欣赏着中年男人眼中的恐惧,将他口中的破布给摘了下来。 总算能够开口说话的中年男人, 抱着一丝侥幸, 试探道:“你……你到底是何人?!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自从那件事后, 他便改头换面换了姓名,举家迁移。按理来说, 没人能认出他。除了……那个人。 “在下是如何认出你的?这个问题问得好。”傅昀收回手,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 满脸嫌恶地擦了擦刚才触碰过中年男人的手指,“若哪一天我当着你的面害了你全家,想必就算我化成灰, 你也能认出我来。” “你……你是傅昀?!”最后那点侥幸被现实给浇灭,傅宏的那张老脸因为惊惧而变得有些扭曲。 “不错。”傅昀将帕子随意扔到一边,掏出一把匕首在傅宏脸上拍了拍,“我就是那个——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的傅昀。”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根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一瞬的怔忪后,傅宏吓得连忙跪地给傅昀磕起头来:“少……少爷,饶命啊!小的当年也是被逼无奈啊。他们挟持了小的一家人,说是小的若不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便要斩杀我一家老小。小的也是为了保住家人,才……” “呵。”傅昀冷笑着打断他,“若是你将你家人被抓一事告诉我爹,你家人未必会死。但你偏偏选择了隐瞒,还在傅府的井水里下毒,害得傅府上上下下一共八十二口人命皆丧于他人之手。你说,这份‘恩情’我该如何报答呢?” “少……少爷,我……我愿意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包括那个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傅宏苦苦哀求着。 “好啊,你倒是说说看,兴许我心情好了愿意放你一马。”傅昀笑得惑人,眸光却如寒冰般冷冽。 傅宏吞了口口水,嘴唇微颤:“是……是城……呃!”他话音陡然停住,双目猛地瞪大,一股黑血顺着他的嘴角往外汩汩流出。竟是毒发了! 傅昀脸色大变,俯身抓住傅宏的衣襟急切道:“是谁?!” 然而傅宏的眸光已经涣散,人已没了气息。 “该死的!”傅昀气得低咒了一声,眸中杀机大绽。他平稳了下情绪,重新低头仔细检查起傅宏的尸体来。在看到傅宏脖子上露出的一朵黄色花朵时,眸光一凝:“麒麟?!” 江湖中,久负盛名的两大杀手组织,其一为剑域,其二便是麒麟。相传麒麟中的杀手,每杀一个人都会在死者的脖子上留下一朵黄色花朵的印记。因此江湖人又将这朵花称为“死亡之花”。 而现在,这朵“死亡之花”出现在了傅宏的脖子上。到底是谁雇佣麒麟的杀手来杀傅宏?答案不言而喻。 傅昀双眸微眯,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看来,是时候去会一会麒麟这个老对手了。 *** 玄景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脑一阵昏沉。他揉了揉额角坐起了身,眸中还带着几许刚刚睡醒的迷惘。早早就醒来的小红鸡飞到他的肩膀上,大声道:“星辰叔叔,傅昀哥哥不见了!” “嗯?”一下子清醒过来的玄景侧头瞥了小红鸡一眼,“一大早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傅昀哥哥真的不见了。不信你可以出去看看。”小红鸡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 玄景望着小红鸡认真的大眼睛,眸中有了迟疑,莫非真如小蛋所言?为了验证小红鸡的说法,他在心中问道:“小黄,傅昀昨夜可有什么异样?” 窗外,趴在屋檐上晒太阳的小麻雀回答道:“没什么异常啊,就是在半夜里和一个黑衣人说了两句话,然后就出城了,好像有什么急事儿。” “好,我知道了,辛苦了。” “不辛苦,多给我准备点桂花糕就好,嘻嘻。” 得到答案的玄景,目光灼灼地看着小红鸡,直盯得小红鸡眼神开始发虚。 “星辰叔叔,你……你盯着我干嘛?傅昀哥哥不见了,你都不紧张吗?”小红鸡结结巴巴道。它显然没料到玄景能够和世间所有的小动物进行沟通,还早早就安排好了监视者守在屋外,随时注意周遭的动静。 “傅昀的为人我清楚,他半夜突然出城应当是遇到了什么急事。但,无论是何急事,以他的性子绝对不会不告而别,至少会给我留下口信,以免我担心。”玄景悠悠地说着,伸手将小红鸡拎了起来,“而现在我没看到口信,想来是被某个调皮的小家伙给藏起来了,对吗?” 被拎在半空的小红鸡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玄景屈指对着小红鸡的脑门一弹,轻笑道:“秘密。好了,快把信拿出来吧。” 被弹得“嗷嗷”叫的小红鸡垂头丧气地将信变了出来,不情愿地递给玄景,“不好玩,还想看看星辰叔叔你为傅昀哥哥着急的样子呢。” 玄景拿着信封的手一顿,笑道:“哦?我为何要为他着急?” “因为他喜欢你呀,你也肯定喜欢他吧。我看到了哦,他晚上有偷偷亲你的嘴巴!”被松开的小红鸡跳到玄景的膝盖上,挤眉弄眼道,“就像我娘亲偷亲爹爹一样。” 玄景闻言愣住,傅昀晚上有偷偷吻他? 小红鸡见玄景突然沉默,不由道:“星辰叔叔,你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你不喜欢傅昀哥哥吗?” “……当然喜欢。”玄景笑着展开了信纸,低头看去,“不过不是你理解的那种喜欢。”迅速浏览完信上的内容,总算彻底心安。 想起小红鸡的话,玄景失笑之余,又有些怔忪。 傅昀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个很特殊的存在。在他被人狠揍的时候,傅昀是第一个向他伸出援手的人。他还记得傅昀害羞地将药和钱袋子塞到他手中的场景。之后,傅昀更是屡次向他送药,送钱。乃至后来两人接到圣令一起来洛北郡赈灾,一路上,傅昀对他也是多加照拂,甚至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在他提出要习武时,傅昀毫不藏私地教导他。 在他受伤时,傅昀会趁着替他上药之际,偷偷用内力替他化去体内淤血。 在他因为车中闷热而睡得不安稳时,傅昀会起身用袖子替他扇风,一扇就是几个时辰。 在他活着的二十年,每个人都因为他的命格对他避之不及,只有傅昀傻乎乎地坚持要和他在一起。 这样的傅昀,他怎么会不喜欢? 毕竟,他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正是因为他喜欢傅昀,所以他愿意信任他,愿意在和他交往时卸去伪装,展现最真实的自我,并和他畅谈自己的所思所想,而不用担心自己被人从背后捅刀子。 但是这些,与情爱无关,应当算是一种兄弟之间的信任和情谊。所以他无法回应傅昀的感情。 “如此说来,星辰叔叔你只是把傅昀哥哥当兄弟?”小红鸡仍在一边叽叽喳喳,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所以说如果傅昀哥哥喜欢上别人,和别人接吻,和别人在一起卿卿我我,星辰叔叔你也不在意咯?” 听到小红鸡的一番假设,玄景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快,连嘴边的笑容都淡了几分。察觉到这一点的他,有一瞬的呆怔。是了,傅昀若真的喜欢上别人,他该为他高兴才是,为何他会如此生气? 小红鸡没察觉到玄景脸色的变化,趴在床上叹了口气:“傅昀哥哥真可怜,算了,待我回天界后替他物色一个好男人吧,也算是报答他这几天对我的照顾。” “不必了。”脸色不怎么好看的玄景下了床,穿上衣裳,“仙凡有别,他的姻缘就不劳小蛋你操心了。” 小红鸡一脸莫名:“哎?”不等它继续表示自己的好心,玄景已踏出了房门。关门时,不知是玄景的力道没控制好还是其他原因,总之关门声特别大。 “砰”的一声,震得床上的小红鸡一惊。等它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时,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它了。“星辰叔叔,带上我啊!!!”回过神来的它忙挥舞着小翅膀追了上去。 第35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傅昀回来的时候已经临近正午。- 玄景正跟随着两名替身和临城的官差们忙着将车队带来的部分粮食和药材搬入县衙中。虽然玄景等人才来两天,但从洪灾爆发到现今已过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在临城县令和衙役的连日抢修下, 已将破损的县衙给修缮得七七八八。加上玄景等随行人员的助力,这两天总算将仓库给修好, 众人才得以将赈灾物资给搬到县衙内。 见到傅昀, 玄景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匆匆对他点了点头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这种疏离的态度甚至比之前更甚,让傅昀郁闷之余又有些不解。不过才分开半天的时间,殿下为何会变得如此冷淡?见玄景正忙, 他只得将疑问吞进肚子里。而后面,由于玄景跟着车队人员忙进忙出,傅昀一直都没找到和玄景单独说话的机会。 待到晚间, 众人总算忙完了, 歇息了,玄景亦草草擦了身子上床歇息。等傅昀洗漱干净进了屋子时, 玄景已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竟是已提前入睡。 傅昀站在床边, 看着陷入沉睡的玄景,嘴唇动了动, 终是沉默着在一侧躺下。 第二天,车队便离开临城继续向着洛北郡郡城出发了。离开前, 玄景从皇帝派给他的人手中挑了两个人留在临城。一来是为了协助临城县令处理当地的灾后重建公务,二来这两人可随时将临城的情况向玄景和傅昀两人汇报,让他们实时掌控临城的情况。 就这样, 一行人在临城老百姓和县衙官员们的目送下,浩浩荡荡地向北方行进。 之后,车队又在靠近临城的居县停留了两日。和在临城一样,玄景等人先是安抚灾民,然后再进行物资的交接。当然,在协助居县官员处理当地灾后问题时,玄景带着那位水利专家在城内走了一遍,发现居县和临城一样,在排水口上也存在一定的问题。当夜,玄景便让一个手下将居县有关排水口的记录文册给偷了出来。这份罪证和临城的记录一样,在款项支出收入方面做的天衣无缝,只是在数量上含糊不清,一笔带过。 这更加深了玄景对郡守等人的怀疑。连着两个下属县的记录文书都出了问题,郡守不可能毫不知情。 车队离开居县后,沿着洛河向北,一路经过了被毁去的八个县城的遗地。可谓是遍地疮痍,百草不生,到处都是饿死的,病死的流民尸体。各种蚊虫臭虫积聚在一起,不停环绕着尸体飞舞着,看起来十分惨烈。, 就这么连着赶了十五天的路,总算快抵达洛北郡郡城。那儿地属洛北上游,和洛北郡内的其他三大主城一样得以幸免于难,并未受到洪水的波及。 苍茫的大地上,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地面上的帐篷上,透着一股触目惊心的苍凉之感。连日的赶路已让车队的人员疲惫不堪,去掉留守在临城和居县的部分人员,随行的人员仅剩十七人。 大伙儿神情麻木地靠着帐篷休息,双眼早没了往日的精气神。这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灾难后的低沉气氛让所有人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帐篷中,玄景盘着腿坐在毛毯上,双目紧闭,慢慢地吸收着周遭的灵气。自从他从小红鸡处得了修炼的秘籍,每日他都要花上至少两个时辰的时间来进行修炼。 傅昀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玄景,心下一片黯然。自从那日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临城郊外后,玄景对他的态度便变得冷淡了许多。之前的玄景虽然因为命格一事而疏远自己,但好歹两人平日里还能说说话,谈谈心。就算不如以往那般亲密,相处得还算融洽。但现在,玄景似乎在刻意地躲避着他。 这大半个月的赶路中,两人虽同吃同睡,却几乎难得有机会讲上一句话。除了交谈公事外,玄景变得无比忙碌。不是忙着和众人一起处理灾后的重建公务,便是坐在一旁打坐修炼。连每日的武术指导都被他给婉言谢绝,从以往的两个人的对练变成了一个人的钻研。 到了晚上,玄景更是早早睡去,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傅昀心中难过之余又找不到原因所在。难道是自己当日说的那番话吓到了玄景?可是,他不过是表达了自己愿意和玄景同生共死的决心,而现在……玄景便是用这种方式来拒绝他么?想到这里,傅昀蓦地感觉心脏处传来一阵刺痛,尖锐的如同刀割,让他有一瞬间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傅昀以为今天两人又得在沉默中度过时,耳边突然传来了玄景的声音:“傅大人,你可听过罗浩羽的传言?” 心情压抑的傅昀微微睁大了眼,见玄景的确睁开了眼望着自己,心下一阵激动。他忙低下头,结结巴巴道:“下……下官虽然早年在边疆生活,但也听了不少有关罗大人的传闻。” 毕竟,这罗浩羽的官场生涯实在太过传奇,以致被说书人给编纂成了话本,在各大城镇的客栈内口口相传,早在民间传得人尽皆知。 玄景放松了身体,侧躺在毛毯上,挑眉道:“哦?能否说来听听?” “当然。”傅昀笑了笑,受玄景慵懒的姿态所感染,他也放松了不少,“罗浩羽出身名门,其父罗文秋乃当朝二级典客,在朝中地位极高。且习得一手好书法,旗下门生颇多。而罗浩羽亦习得其父精髓,文采斐然,从小便获得神童的称号,能言善辩,更是做得一手好诗。待其束发后,又高中状元,被陛下器重封为四级少府。之后更是凭着出彩的政绩,一路高升至一级少府。可谓是半生顺遂,让人羡慕。” 傅昀的脸上带着一丝感慨:“那个时候的罗浩羽在朝中声名显赫,受众官追捧,人人都巴结他。难能可贵的是,即便如此,他依旧待人谦虚有礼,从不居功自傲。是以,虽然朝中嫉妒他的人很多,可真心与他结交的人也不少。后来,罗家满门被卷入贪污案中,罗文秋老先生一气之下病死在牢中,罗浩羽也被贬谪发配到了云县做县令。” 傅昀停顿了下,清澈的双眸中浮现一丝敬畏:“常人若遭此大难,一夕之间从国都的一级官员被降到品级最低的小县城县令,只怕大多会自暴自弃。然而罗浩羽却不同,他在上位后依旧励精图治,将云县治理得井井有条,深受当地老百姓的爱戴。” “只可惜,好景没过多久,洛北郡便迎来了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洪灾。作为洛河上游的第一座县城——云县首当其冲,被冲毁了大半。身为云县县令,罗浩羽因为未能及时向下游的各个县城传递洪水来袭的讯息,导致下游处八座城池被毁,数十万百姓葬身洪水之中。再次英名丧尽,锒铛入狱。” 说到最后,傅昀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许多。 沉默良久,玄景忽地问道:“你相信罗浩羽吗?” 傅昀一愣,眸中有一瞬的恍神,而后眸光变得坚定:“下官相信他。下官认为,能在经历贬谪后,还能一心为民的官员绝对做不出这等枉顾百姓性命的事情。殿下,你呢?你相信罗大人吗?” 望着傅昀隐含期待的双眸,玄景眸光微闪,别开视线道:“我和你一样,对罗浩羽的罪责保持观望态度。只是若想还他清白,这条路可不怎么好走。” 傅昀听了急切道:“无论如何,下官都会尽一切努力还罗大人一个清白!” 玄景轻笑着,没有回话。 这就要看罗浩羽自己的命数了。距离皇帝收到血书奏折已过了一个多月。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也足够抹杀掉一个人的存在。虽然夜间傅昀曾告诉过他,让他不要担心,罗浩羽自有他派的人保护。 可是,谁能确定地牢里关着的那个人就是罗浩羽? 直觉告诉他,罗浩羽身上肯定还藏着别的秘密。否则,不可能在他被卷入贪污案遭到贬谪后不久,就立刻被冠上了另一条足够杀头的罪名。这个世上并非没有巧合,只是巧合的次数多了,便很有可能是人为了。 到底是谁在操控着这一切,玄景十分好奇。但无论这个人是谁,能够引导这一切的人,势必在朝中有着滔天的权势,否则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而这样的一个人想要罗浩羽的命,他一个不被重视且毫无实权的皇子能够与其抗衡,保住罗浩羽么? 玄景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傅昀见玄景又不说话了,有些低落地低下了头。窝在他怀中刚刚睡醒的小红鸡抬起翅膀揉了揉眼睛:“唔,到开饭的时间了吗?” 小红鸡软绵绵的声音打破了帐篷里安静的有些尴尬的气氛。傅昀忙将它从衣襟里掏了出来:“小蛋的肚子饿了吗?现在还没到用膳时间,我这还有点薄饼,要不你先吃点垫下肚子?” “啊?又要吃大饼啊?”小红鸡苦着脸,蔫了下来。由于连着吃了十天的大饼,小红鸡现在见到大饼就想吐。 没等它撒娇说要换个食物,小脑袋已被玄景给敲了一下:“非常时期,就不要挑食了。等进洛北郡郡城后,我带你吃个够。” “真的吗?”小红鸡闻言又来了精神,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看得一旁的傅昀唇角勾起。 “是啊,快了。”玄景走到帐篷口,掀开了窗帘。 只见远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一长排高大的城墙,那儿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洛北郡郡城。 第36章 进城 黑色的夜幕中繁星点点,略带寒意的冷风不时从洛北郡郡城的城墙上方刮过。,几名站在城墙上的守卫目视着前方, 连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 自从郡守下了闭城令后, 城外的流民日益增多。饥饿,疾病已经摧毁了这些流民的理智, 他们疯了似想往郡城内涌, 然而那堵城门将他们无情地隔离在外。他们只得日日守在城门外, 等待着那扇门的开启。有的人等不住,便开始破口大骂。还有的人则聚齐部分流民疯狂地用身体撞击城门。久而久之,城门还真被他们给撞出了一道缺口, 只是这缺口很快便被郡守派人给补上。郡守更是下令,让官差时刻盯紧城外的那帮子流民,若有异动需立刻上报。 是以这些守卫不敢有半分懈怠, 即使是到了晚上, 那帮流民消停下来的时候也得睁大了眼,密切关注城下的情况。然而, 入了夜, 城墙下一片昏暗, 他们只能瞧见一些模糊的黑影,再远点便什么都看不清了。所以他们没有发现城下不远处有一小拨人正向城门靠近, 而后悄悄躲在了一片灌木丛里。 这帮人正是玄景一行人。 草丛中,玄景等人身穿黑衣猫着腰, 紧盯着前方聚集在城门外的大批流民。玄景身边的傅昀眼神坚毅,手中拿着把小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缩在傅昀衣襟里的小红鸡受到这紧张氛围的感染, 只露出了一双大眼睛,大气不敢出一下。 夜,很静,只能偶尔听到夜风刮过的呜呜声。 玄景聚精会神地静静等待着。待四周彻底暗了下来,他连忙在心中道:“可以了。” “好的!”一直停在他肩膀上的小鸟忽地冲天而起,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和他分成两路,仍守在原地待命的侍卫长听到鸟儿的讯号,大手一挥道:“出发!” “是!” 原来,玄景在靠近洛北郡郡城前曾让小鸟帮忙去查探了下城门附近的情况。发现南城门处聚集了上百名流民,且这些流民的状态非常糟糕,已经濒临失控的边缘。若是他们这行车队冒然靠近,只怕还没进城,就要被这帮人给扒掉一层皮。 因此,玄景便想了这个法子。兵分两路,一路人带着大部分粮食和药材趁着夜色绕远路从南城门的外沿部分绕过去,直接去北门。根据小鸟探到的消息,北门外的流民只有十几人,不足为惧。而另一路侍卫则带着小部分粮食和空车,守在原地,待收到玄景等人的讯息后,立刻往某个方向冲去,帮玄景等人将大部分流民给引开,好让玄景等人安然通过南城门前方的空地。 之后,再想办法甩掉流民去北门和玄景他们会合。 守在原地的侍卫们收到命令后,对着拉车的骏马就是一鞭子:“驾!”几人就这么驾着空车向着流民群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哒哒哒”马蹄蹋在土地上的声音和马儿的嘶鸣声,很快引起了流民们的注意。其中一名流民蓦的抬头,震惊道:“是马车!!!大伙儿快看!!!” 此言一出,城门处聚集的上百名流民纷纷聚集到了一起。待看到果然有三辆马车向着众人飞奔而来时,整个流民群体瞬间沸腾起来。 “大伙儿,快截住他们!!!今晚我们就有肉吃了!”为首的一个壮汉兴奋地大叫了一声。受此鼓动,失控的流民们霎时朝着不断驶近的马车扑了过去,犹如潮水般。 草丛中的玄景紧盯着暴.乱的流民们,待他们跑到距离南城门有一定距离后,厉声道:“走!” 话音落下,一群人立刻起身,不敢有半点耽搁,向着北城门方向赶去。驾车的驾车,骑马的骑马,剩下的则是一路撒腿狂奔。不过一会儿,大队人马就顺利地穿过城前空地,进入了城墙边缘投下的巨大阴影中。整个过程没惊动任何人。就连城墙上的守卫也都被突然暴动的流民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压根没发现玄景这波人的存在。 过了小半个时辰,玄景等人便赶到了北城门处。守在城门外的十几名流民见面前突然来了一队人,打头的还是一队身穿轻便铠甲,手拿长剑,威风凛凛的士兵,顿时吓得四处逃窜,为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车队里,傅昀见状,微微松了口气。他侧头看向玄景,却见玄景眸光深沉地盯着洛北郡的北城门处。 “怎么了?”傅昀疑惑道。 玄景收回目光,对着傅昀一笑:“无事,我们走吧。” 傅昀直觉玄景心中肯定有事,只是见他不想说便没有多言。两人跟在队伍里,一路来到了城门下。队中的一位士兵出列,上前拍了拍城门,大喝道:“钦差大臣在此,还不快开城门迎接!” 城墙上的几个士兵听了,不敢怠慢,其中一人忙小跑着向郡守去汇报情况。又过了一会儿,紧闭的北城门总算被打开。从城里走出一队人马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看起来五十多岁,面容苍老,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他的身后则跟着两名随从和十几名手拿长.枪的士兵。这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洛北郡的郡守王城洋。 王城洋领着一队人走近车队后,见车队前的士兵铠甲前皆纹有皇家御林军的标志,脸色微变。上一刻仍带着些许狐疑的老脸,下一刻便挂上了一抹谄媚的笑容:“果真是钦差大人,下官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站在车队前方的两名替身闻言,微微颔首。 “玄景”道:“如今天色已晚,有什么话还是先进城再说吧。” “是是,五殿下,傅大人,这边请。”王城洋笑眯眯地侧身让开路。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城。进城后,“玄景”没忘了和王城洋打招呼,还有一队人马稍后会抵达北门,让守门士兵们提前做好准备,王城洋连连称是。 和洛北郡其他因为洪灾而受损严重的县城相反,洛北郡郡城没有受到半点波及。城内一派繁华,建筑完好无损,街上的老百姓皆有说有笑的,看上去一片祥和。玄景和傅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神色各异。 由于此时时辰也不早了,王城洋将众人接到郡守府后,和“玄景”“傅昀”两人没寒暄几句,便识趣地告退离开。 出了屋子关好门后,王城洋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他眯着眼向身后的管家递了个眼色,管家会意,忙和王城洋两人快步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进了书房,王城洋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不等管家开口,他已一巴掌朝着管家的脸扇了过去。 啪——! “看看你办的好事儿。让你挑几个人混在流民里,等车队一来立马挑起混乱。结果呢?!现在人家身上连根毛都没掉,你的人呢?干什么去了?!”王城洋大吼着,和之前笑眯眯的中年男子判若两人。 王管家捂着脸,委屈道:“大人,这事可怪不得小的。据看守城门的守卫来报,南门的那帮子流民全被几辆马车给引走了。小的估摸着,他们应该是趁那个时候绕过了南侧城门,直接赶往北城门。这谁知道他们会舍近求远绕远道啊。” “而且,大人……”王管家忽然压低了声音,凑近了道,“您说五殿下他们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咱们了?” 王城洋双眼微眯:“总算说了句带脑子的话。” 王管家恍然:“难怪五殿下他们来到洛北郡郡城,看到城门口有这么多流民,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向我们求助,而是选择绕远路。” 王城洋冷笑道:“哼,还不是怕咱们装傻延误了调动士兵的时间,让他们蒙受损失。那两位可精着呢。” “可是,那位大人不是说五殿下资质愚钝,而这位傅大人也是个善良可欺的主儿,这不太像啊。”王管家不解。 王成洋斜睨了王管家一眼:“傅昀那个毛头小子我倒是不担心。反倒是那位五殿下,能在冷宫里活下来,还能找准机会重新获得陛下的青睐,就凭这份智谋和胆识,就绝非一般人能做到。”说着,他浑浊的双眼里闪过一丝狠辣的光芒,“看来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了。” *** 郡守府内,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仍亮着灯。从屋外依稀可听到屋内不时传来的水花声,很显然,里面有人正在洗澡。 傅昀抱着小红鸡靠在屋外的柱子上,平静的神色中带着一抹怅然。 小红鸡打了个哈欠安慰道:“傅昀哥哥,你放宽心,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独恋那一只草呢?” 傅昀被小红鸡的话给吓了一跳,白玉般的脸上霎时通红:“你……你在说什么?” 小红鸡鄙视地看着他:“你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傻子才会看不出来。而且你晚上……” 小红鸡话没说完,就见傅昀双眼一闭,身体一软倒在了柱子上。再次睁开眼,他眼中的羞涩和慌乱已消退不见,剩下的是目无一切的冷漠和让人心惊的邪肆。 小红鸡呆住,不敢说话了。 傅昀冷冷看了它一眼,将它拎起来放到地上,用手敲了敲它的小脑袋:“今晚乖乖睡外面,不准进来。” “什么?!”一想到要离开暖呼呼的被窝,小红鸡气得差点蹦起来,“我才不要!!!喂喂!!!” 可惜傅昀没有理它,飞身上了屋顶,揭开瓦片直接破顶而入。进屋后,他随手一扔,手上的砖瓦不偏不倚地重新归位,其准头和力度控制得刚刚好。做完这些,他状若悠闲地向着屋内正在洗澡的某人走去。 第37章 争执 内屋里,水汽弥漫, 一张半透明的屏风后面隐约可看到玄景泡在浴桶里的剪影。 白色的水雾中, 木桶中的玄景缓缓睁开眼,正对上傅昀意味深长的双眸。 “你怎么进来了?”见到傅昀, 玄景心头微动。 傅昀慢慢走到木桶边, 骨骼分明的手指探入水中, 撩拨着桶里的水,轻笑道:“没办法,白日里殿下几乎视在下如无物, 晚上殿下又早早就寝。下官想和殿下说会儿话比摘星还难,只好见缝插针地找机会和殿下唠嗑了。” 这是在向他兴师问罪?玄景好笑地勾起了嘴唇。想起这半个月,他对傅昀的冷淡, 心中不禁浮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唔, 说得不错。我这些天确实对你太过冷淡了,小昀想如何惩罚我?” 傅昀唇角的笑容僵住, 眼眸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显然不曾料到玄景会突然示弱。甚至还开口叫他小昀, 小昀……玄景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称呼他了。他眸光一暗,缓步走到玄景身后, 将手撑在木桶边缘,俯下身来。如墨的长发瞬间滑了下来, 有几缕发丝甚至落在了玄景光洁的肩膀上。软软的,带着些许痒意。 “殿下突然这样,真是让下官受宠若惊。”他紧贴着玄景的后背, 侧头凝视着玄景,似乎想要看穿玄景心中的想法。然后那双黑眸平静无波,除了淡淡的笑意外,他什么都看不清。 他一直都看不透玄景。 渴望答案,又害怕拒绝。这股矛盾的情绪让他有一瞬的瑟缩。待傅昀回过神时,他已站直了身体,拿起浴桶里的洗澡巾替玄景擦起背来。虽说脸上带着一股漫不经心,但微微颤抖的指尖仍是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下官见殿下日夜操劳,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在这点小事上出点力了。殿下不会又准备拒绝下官吧” “怎么会?”和之前那半个月的排斥和躲避不同,现在的玄景表现得很泰然,似乎和傅昀两人又回到了最初亲密无间的姿态。 傅昀的手再次顿了顿,而后才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玄景的背脊:“殿下能不躲着下官,下官就感恩戴德了。”怕话题又转向他不可操控的方向,傅昀忙换了个话头,“今日我们进城,殿下为何不直接放冲天炮向郡守调兵?” 冲天炮是一种常见的联络工具,有点像烟花。,一旦引爆,就会向空中发射信号。玄景此行为了以防万一,准备了一些冲天炮,只是至今还没用掉一个。 玄景享受着傅昀的按摩,就着他的话题道:“郡守此人不可信。万一我们放了信号引来了流民,他却迟迟不出兵,我们岂不是会损失惨重?” “虽说有理,只是这样一来,郡守等人怕是会对我们心生警惕。日后,我们的行动只怕会处处受限。”傅昀皱眉。 闻言,玄景睁开了眼,淡淡笑道:“非也,受限的不过是我们安排的替身,至于我们,一旦乔装打扮,谁会关注两个不起眼的小厮?而且,引起他们的警惕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傅昀眸光微闪:“哦?” 玄景从他手中拿过澡巾,擦了擦身上的水渍,从木桶里走了出来:“你还记得罗浩羽的那封血书吗?” 傅昀道:“血书怎么了?” “血书里痛斥此次洪灾波及甚广,除了不可抗力的自然威力外,更多的是人为所致。罗浩羽既然敢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手中已经掌握了十足的证据。罗浩羽能活到现在,就说明他手中的证据还未被那帮人找到。按照汉国的律法,从我们到达洛北郡郡城的那一刻起,便算进入对罗浩羽审判的公审期。公审期为期一个月,一个月内若证据先被我们找到替罗浩羽翻盘,他们就会玩完。” “所以,他们剩下的时间并不多。现在让他们明白我们的态度,他们的行动必定会加快。计划越快,就容易出现漏洞,让人抓到把柄。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盯紧他们,找到这个漏洞并顺藤摸瓜查到他们背后的牵头人。”说话间,玄景已穿好了亵衣。 “当然,还得劳烦小昀你多派几个人手盯住王城洋和他身边的那位王管家。” 玄景身为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子,所能调动的人手有限。而小动物没有人类的智商,就算是盯梢也只能看个说个大概,无法判断对方的真实意图,会漏掉很多关键信息。所以这事只能交给傅昀来办。而且,根据之前小动物的汇报,玄景已隐约察觉到傅昀身份的不一般,他的身后应当还有一股势力。且这势力不属于朝堂。 只是傅昀不说,玄景便也没问。 傅昀道:“嗯,这件事交给我就好,殿下不必操心。” 玄景低笑道:“当然,交给你我很放心。”说着,他蓦的伸手环住了傅昀的腰身,将他往自己怀中一带,“谈完正事,也该聊聊我们的私事了。” 他抬起头,见傅昀一脸错愕,不禁好笑道:““这么吃惊做什么?你今日闯进来不就是想要我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毕竟半个月的时间也足够我理清自己的思绪了。” 傅昀心尖颤动,眸中带着不可思议。玄景此时含笑的眼眸和暧昧的姿态其实已经告诉了他答案。只是他有些不敢相信,幸福会来得如此快,快到他甚至以为现在不过是一场梦境。 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玄景背后的衣衫,他的喉咙有些发紧:那“殿下的答案是……?” 玄景缓缓道:“这便是我的答案。”他说着,大手顺着傅昀的背脊上滑,来到傅昀的后脑后,手指插入墨色的长发间,用力扣住,低头在那抹浅红色的柔软上印下一吻。 很浅的一个吻,一触即离,却让傅昀慌乱失措的心瞬间平静下来。他琥珀色的眸子犹如被点入了一抹光,渐渐明亮:“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殿下日后……可没有后悔的机会。”如果玄景日后后悔,他会做出什么来,他也不知道……一念及此,傅昀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戾气。 看着傅昀眸子深处的执着与坚定,玄景只觉得深埋在心底深处的坚冰一寸寸的裂开,他轻叹了一声,用力抱紧了傅昀:“不会,我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和你太过亲密,“要等我修炼成功以后,毕竟,我可不想才刚找到一位伴侣,就把对方给克死了。” “我不在乎!”傅昀猛地推开玄景,俊秀的脸上带着一种决绝,“我说过什么天命,我从不相信。我只信你我。你也该试着信任我,以我今日的地位,要想让我死可没那么容易。” 玄景的眼神变得复杂,曾几何时,他也曾这样想过。但是他身边的人还是一个个死去,死于各种无法回避的意外。想起自己前世父母的那场车祸,玄景转过身道:“不知你听过一句话没有,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他微微抬头,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怅然:“这句话的意思是,有时候某些死亡是不可回避的,并非人力所能逆转。”他转身,直直看向傅昀,“你在强,终究不过是一个人,一个凡人。而凡人是斗不过天的。” “可是……” 玄景打断他:“我不想让你冒任何风险,所以等等我,好吗?待我修炼大成,能护你一世周全时,我自会兑现我的承诺。” 心中的欢喜被一桶冷水给浇灭,傅昀的心中无端地升起一股烦躁。他上前一步,抓住玄景的胳膊道:“可是我不想等。你是让我像之前那般,和你保持距离,一整天连句话都不能说吗?” “我做不到,那比凌迟还难受。殿下,我做不到!”傅昀眸光锐利地瞪着玄景,胸口起伏不定。 听到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答案,玄景沉默了。上辈子,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没有人陪伴,没有人喜欢他,也没有人在乎他,甚至所有的亲人都避他如蛇蝎。直到八岁那年觉醒异能后,他总算可以和小动物们交流。在他发现,小动物和他亲近并不会受到诅咒时,他便格外喜欢地和它们一起玩耍,和它们聊天,就像朋友一样。 一直到成年,他开始通过网络接管家族里的公司事务。透过电脑,和各色各样的长辈来往,他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用虚伪的笑脸来伪装自己,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是日子久了,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觉得孤独,也希望能有一个人能够不在乎他的命格,愿意一直陪在他身边,关心他爱护他。后来他来到了这个世界,他遇到了傅昀。他明知道自己对傅昀的亲近,很可能会害了对方,但是他不愿意错过他,因为一旦错过,他也许再也遇不到第二个傅昀。 他怕失去傅昀,又怕自己的命格会真的伤害到傅昀,所以只好让对方等。可是对方若不愿意等呢?……也许,他还是太自私了。 室内一片安静。 傅昀压抑着胸口内翻滚的情绪,紧盯着玄景。却见玄景倏地抬起头,风轻云淡地一笑:“若是傅大人不愿意,在下也不强求。之前的话,就当在下没说过吧。” 瞳孔猛地紧缩,傅昀握紧了双拳:“你是说,你要收回之前的话?!” 玄景颔首,笑容依旧:“不错。” 第38章 甜蜜的负担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傅昀,他脸色阴沉地抓住了玄景的手腕:“殿下刚刚才说过不后悔, 为何现在就出尔反尔?” 玄景抽了下手腕, 但傅昀抓得太紧,一时没挣脱开。 他敛去了笑容, 目光沉沉地望着傅昀:“我不后悔许诺和你在一起。但那是有前提的, 既然傅大人不愿意等, 这个承诺自然不算数。”他不可能为了贪图一时的欢愉,而害了傅昀。 傅昀气极反笑:“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才能压制住天命?” 玄景一怔。是啊,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所料想的, 至少也要等到他能灵活地运用体内浊气。可是到了那个程度,他便能完全压制这个诅咒吗?他能保证傅昀完全不受诅咒的影响么? 见玄景不说话,傅昀继续质问道:“为什么你那么在乎那个该死的天命。所谓的命格, 真的就那么厉害?!” 玄景眉头微皱, 声调变得低沉了几分:“若不厉害,我就……” “唔!”后面的话被突然的一吻给全部堵在了唇中。傅昀紧紧扣住玄景的后脑, 吻住他的唇, 用力吮吸着,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玄景心头一乱,下意识地抬起了手, 打算用灵力将傅昀震开。然而转念想到傅昀内伤未愈,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于是, 只是一个晃神,一切便开始往不可预测的方向直奔而去。 唇齿相交间,呼吸交缠, 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沸腾起来。彼此甚至可以听到对方剧烈的喘息声。吻着吻着,玄景脑中最后的那点理智终究崩溃离析。他忽地用力抱紧了傅昀,反客为主地将他压倒在附近的木桌上,顺着傅昀的嘴唇一路往下吻,来到了雪白的脖颈处,力道不轻不重地啃咬着,大手伸进了傅昀的衣衫里。 酥麻的感觉让傅昀的眼神变得迷乱。他无力地仰着头,抱紧了玄景,急促的喘息着。最后不知道谁先动的手,衣衫件件掉落。两人最后滚到了床上。 激情拥吻中,在最后一刻,玄景的黑眸难得的清明了几分:“不行……” 然而傅昀的手再次用力将他的后脑扣住,重新吻上。动情之中,理智再次崩溃,坠入黑暗。, 这一夜,很漫长。 第二天,玄景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雪白的亮光刺得他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才睁开眼。正要起身,他才察觉到不对劲。一具温热的身体正紧贴着他,躺在他怀里。微微侧头,便对上了傅昀那张清秀的脸。此时的傅昀仍在沉睡中,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就好像在做一个美梦。他的嘴唇有些红肿,脖子锁骨处仍残留着淡淡的吻痕,再次提醒着玄景他昨晚做的好事。那一晚荒诞又让人脸红心跳的记忆霎时在脑海里涌现。激烈的吻,仿佛要将彼此融为一体的拥抱,还有那让人沉沦的呻.吟,历历在目。 玄景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沉默了良久,才无奈地决定接受现实。看来这一劫他是躲不过了。他苦笑着自我安慰,这时,怀中睡熟的傅昀眼睫轻颤,慢慢睁开了眼。澄澈的琥珀色眸子就这么对上了玄景的黑眸。 对视间,玄景静静看着傅昀没有说话。而傅昀却是一瞬间瞪大了眼,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不等玄景开口,他自言自语地小声说了句“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说完又闭上了眼。只是闭眼后,可能不太适应他自己的“怪梦”,身体忍不住像蜗牛似地一点,一点地往被子里钻。在他钻的过程中,不知他意识到了什么,从脖子处逐渐泛起一层薄薄的红色,一直顺着他的喉结处不断往上蔓延,最后延伸到了整张脸。 他本就白皙的脸被这红色所覆盖,就如同熟透了的番茄。 玄景侧躺在一边,饶有兴味地看了半晌,直到傅昀最后恨不得将整个脑袋都缩进被子时,才戏谑地打断了他:“行了,别躲了。这身体还有哪处是本殿下没看过的?” 听到玄景的话,躲在被子里的傅昀身子一颤,竟然顺势翻了个身,继续闭着眼睡觉。直到此刻,他仍以为自己在做梦。 见傅昀迟迟不敢转身,玄景忍着笑,将手伸进被子里将那蜷缩成一团的人给捞到自己怀中。两人的身体霎时紧贴在一起,傅昀再次睁开了眼,琥珀色的眸子满是疑惑和慌乱,显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玄景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低笑道:“这不是梦,是现实。如你所见,我们昨晚度过了一个……”他顿了顿,“一个美妙的夜晚,别担心,我会对你负责的。你也别多想,我喜欢你,无论是白天的你,还是晚上的你,我都喜欢。所以才会情不自禁地对你做出这种事,明白了吗?” 知道傅昀没有晚上的记忆,玄景言简意赅地将事情原委给说了一遍。 被这一事实给震惊地连舌头都好似打了结的傅昀,结结巴巴道:“你……你,我……我。”即使亲耳听到玄景的解释,他也依然无法相信。上一刻,还对他冷淡疏离的五殿下,下一刻便对他做了如此亲密的事情。 而更让他吃惊的是他自己此刻内心的感受。没有对这种关系转变的排斥和不适,反而由内而外,充斥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和满足。那种想起来便忍不住微笑的欢愉感让傅昀望着玄景失了神。 难道,他一直都是喜欢玄景的么?这真的,不是一场梦? 一眼看穿傅昀所想的玄景,在他唇上印上一吻,然后捏了捏他的脸颊道:“好了,别发呆了,今天还有正事。” 说完,不等傅昀回神,他率先跳下了床,捡起床边的衣服穿戴起来。独留傅昀在床上呆坐了好半晌,才红着脸下了床。等到两人都梳洗一净,打开房门时,傅昀仍有种走在云端的不真实感。 他真的和殿下在一起了? 最后还是小红鸡饱含哀怨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太过分了,你们竟然把我关在屋外一!整!晚!” 傅昀回过神,顺着声源看去,就见小红鸡站在门外,两只小翅膀插着腰,满脸怨气地瞪着两人。 还是玄景最先反应过来,俯身抓起小红鸡,关上门小声道:“此处可是郡守府,你这么大嗓门,是想让所有人都来围观你吗?” 被抓在大手中的小红鸡不服气地顶嘴道:“谁让星辰叔叔你只顾着自己快活,把我关在屋外,哼!” 一句“快活”让傅昀好不容易恢复白皙的俊脸又变得通红。 玄景揉了揉小红鸡的小脑袋安抚道:“好了,这次是意外。这两天等到有空的时候,就带你出去逛逛,算是赔罪,如何?” 小红鸡的双眼亮了起来:“好哇好哇,可不许骗我!” 见小红鸡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玄景笑着赏了它一个爆栗:“当然。” 安抚好小红鸡后,玄景便和仍有些不在状态的傅昀一起易好容,去了那两名替身的屋子。“玄景”两人早早就等在了房间里,待他俩一来,就带着两人去见了郡守王城洋。王城洋自是准备了一桌酒菜招待“玄景”和“傅昀”。饭桌上,王城洋痛心疾首地数落了罗浩羽诸多罪状,最后还感叹罗浩羽虽然表面上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实际上却是一个为了点银两便能出卖良心的贪官,实在可恨。 “玄景”身后的玄景两人,沉默地听着。 吃完饭,王城洋热心提议道:“如今时辰尚早,五殿下和傅大人可想随下官看看这郡城内的水利防洪设施?” “玄景”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玄景,见对方轻轻点了点头,才笑道:“王大人说得是,请!” 王城洋笑道:“请。” 王城洋带着几名守卫和“玄景”一行人,通过城内密道来到了郡城外不远处的洛河旁。还未走近洛河,众人已听到那奔腾不息的流水声。其声势之宏大,让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待靠近后,更被其波澜壮阔的流势给震慑了心魂。河道两岸是杂乱无形,坡度陡峭的石壁。而石壁中央,那条飞速流动,如同一条长长的白色缎带,不时击打在河流中的岩石上,击起千层雪的河流便是洛河。此等壮观景象,让人顿生敬畏之情。 站在一侧石壁上的玄景,不由暗自感慨,不愧是汉国第一大河流,果然名不虚传。 见众人皆被眼前景象所慑,王城洋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得意道:“此处便是洛河。殿下,傅大人请看,那建在河中央的巨型石人便是我们专门用来测量水位高低和水量大小的工具。通常来说,水量若超过一定量,便容易引发洪灾,这时我们便会派千里马将洪灾来袭的讯息传递到下游处的各个县城,好让他们提前疏散百姓,做好防洪准备。” 玄景看着河水中屹立不倒的石人,若有所思。 第39章 探狱 看完洛河后,郡守王城洋又带着玄景等人一一参观了城内的排水口, 专门用来传送洪灾讯息的驿站等等。 这些设施皆修筑完善, 从表面上来看没有一点偷工减料的痕迹。跟着众人一路走来,除了那条可以从城内直达城外洛河的密道, 让玄景有些在意外, 便没有其他可疑之处了。 参观完这些, 王城洋带着一行人来到了最后的参观点——灾民区。灾民区,顾名思义便是安置灾民的地方。灾民区位于北城城区的一个院落群里,为了安置这些灾民, 王城洋特地将这块地上的废旧宅院群给打通了,形成了一块占地极广的大院落。院落里原本就有的房间专门用来安置一些老弱病残的灾民,剩下的青壮年则住在院子外搭建的小帐篷里。 从大门处望去, 可以清楚地看到院落内, 灾民们虽衣衫褴褛,但神色平静自然, 和城门外那帮失了理智的灾民们, 截然不同。 王城洋站在外围看着灾民区感叹道:“洪灾过后, 从被毁县城逃离的灾民们纷纷向洛北郡各大城镇涌入,我们郡城首当其中。只可惜城内能够安置这些灾民的地方并不多, 且粮食和衙役人手也十分紧缺,为了不造成骚动, 下官只好下了闭门令,只接引了部分流民进城。哎,每日看着城外的那些流民饿死病死, 下官便心痛不已,可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玄景”按着事先准备好的话,悠悠道:“王大人不愧是体恤百姓的好官,本殿下能够理解你的难处。只是这剩下的流民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还得想法子安置好,否则等他们的数量日益壮大,一旦引发动乱,后果不堪设想。” 王城洋连连拱手:“殿下说的是,如今殿下和傅大人来到郡城,带来了不少粮食和药材,想来能接济一部分灾民,也算缓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王城洋又感叹了一番后,正准备招呼众人离开,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声。那声音酥软柔媚,听得人心尖都痒痒的。众人的脚步下意识地停住,循着声音望去。只见院落外围,一穿着破烂,却难掩姣好容貌的女子跌坐在地,红唇轻咬贝齿,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抹翠绿从她腰间滑落,露出了一点,似是一块玉佩。那女子察觉后,连忙慌张地将玉佩藏好,低着头匆匆离开。 王城洋见“玄景”和“傅昀”都望着那女子,不由笑着解释道:“这小娘子长得倒是挺标致的,想来是某个落魄商人的子女,因为洪灾而流落至此。 ” “玄景”两人闻言,笑了笑,收回了目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去,跟在最后的玄景在走之前微微侧头,望着女子离开的背影,黑眸幽深。 那女子腰间的玉佩虽然只露出了一角,但玉上的纹路十分眼熟。他应该在哪里见过……一旁的傅昀因着早上两人同塌而眠的事情,仍有些心神不宁,没有发现玄景的异样。 待玄景一行人走远后,灾民区的一个角落里,一名看上去丑陋不堪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横跨大半张脸,看起来煞是恐怖。他紧盯着玄景等人离开的方向,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迟疑。 参观完毕,王城洋和“玄景”等人回到了郡守府。此时已近正午,见时机已到,“玄景”开门见山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这便去看看罗浩羽吧。” “傅昀”亦道:“不错,也是时候去会一会这位传说中的罗大人了。” 王城洋听了面露难色:“这……” “玄景”见状眉头微挑:“王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王城洋叹了口气:“哎,此事说来话长,殿下您看了之后便知道了。” 进入郡守府的地牢后,众人很快明白了王城洋的“有口难言”。只见阴森灰暗的牢房里,破烂的稻草堆东一块西一块地铺在地上。一名身穿囚服,披头散发的男子缩在角落里神经质地自言自语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他的四肢都被拴上了锁链,锁链的源头则固定在牢房的一侧墙壁上。随着他偶尔的活动,铁链不时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 牢房与牢房间的过道上,众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玄景”皱眉道:“这位就是罗浩羽?” 王城洋感慨地点了点头:“是啊,自从这厮进入地牢后,没过多久就变成了这样。”他说着看了“玄景”一眼,走到牢门边对着里面的男人喊了一句:“罗浩羽,钦差大人在此,还不快过来给大人行礼!” 牢房角落里的罗浩羽闻言,颤巍巍地站起身,转过头来。乱蓬蓬的黑发下,隐约可看出他清隽的五官。只是由于肤色黑黄黑黄的,且眼神呆滞,看起来颇有几分怪异之感。罗浩羽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听不懂王城洋的话。 王城洋见状,眸中闪过一道暗光。他又大声喊了一句:“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跪下!” 这一声吓了罗浩羽一跳。只见他抱着头,如同一个受惊的孩子一样蹲了下来,颤抖不已地哀嚎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那激烈的反应让在场的几人都皱起了眉头,只有面对着罗浩羽的王城洋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在转身之际,他又换上了一副为难的表情:“如殿下和傅大人所见,罗浩羽他现在已经神智不清了。” 他话音刚落,就像是为了回应他的话似的,前一刻还蹲在地上大叫的罗浩羽,下一刻又跳了起来,蹦到牢门前,笑嘻嘻地用手指着玄景等人道:“一个冬瓜,两个冬瓜,三个冬瓜,哈哈哈,好玩,好玩!” 玄景和傅昀两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怀疑。怎么会这么巧,一关入大牢就疯了?另外,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罗浩羽? 另一边的“玄景”在玄景的示意下,上前试探了一番,结果罗浩羽一直疯疯癫癫的,什么话都问不出来。见玄景没有再下指令,只得作罢。 “殿下,您看这……?”王城洋试探道。 “玄景”沉着一张脸道:“罢了,既然他已神智不清,此案便不必再审,直接在一个月后交由王大人自行处置即可。” 按照汉国律法,一个月的公审期过后,被定罪的地方县令可直接交由其所属郡的郡守处置,无需向皇帝请旨。 “是。”王城洋躬身道,低头间,唇角弯起得逞的弧度。 罗浩羽既然已疯,“玄景”等人也就没有必要在留在地牢里。在众人离开之际,罗浩羽突然从牢门缝隙里伸出手,抓住了路过的玄景的手,大叫道:“好吃,快吃!!!” 他的这一举动让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都聚焦在了玄景假扮的小厮身上。玄景反应迅速地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后退了一大步,抬起手一看,原来罗浩羽在他手心里塞了一只蟑螂的尸体。 王城洋和王管家见状,纷纷松了口气。一旁的“玄景”在震惊之余,努力绷着脸呵斥道:“胡闹!”说罢,拂袖而去。 傅昀和玄景两人连忙跟上。玄景在将蟑螂的尸体扔下后,黑眸深深地看了罗浩羽一眼,那一眼里,罗浩羽痴呆的眸子似乎恢复了清明。只是一瞬后,他又疯疯癫癫地跑开了。 谁也没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除了和罗浩羽直接接触过的玄景。 “玄景”和“傅昀”出了地牢,便在玄景的示意下挥退了他和傅昀两人。两人告退后哪也没去,直接回了俩人的房间里。房间大门关上后不久,一直远远跟在两人身后的盯梢者忙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边,将耳朵贴了上去。 屋内,傅昀用眼神示意了下玄景,门外有人。玄景无声地笑了笑,表示自己早就察觉到了。他斜眼看了眼大门,忽地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宝贝儿,可让大爷我等苦了,难得现在有空,不如好好快活一番?”玄景用一股甜腻的带着些许夸张的腔调开口道,大手也顺势搂住傅昀往怀中一带。 傅昀瞬间瞪大了眼,惊得嘴唇微张,脸畔晕出了两抹红霞。见玄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才回过神来,玄景是在演给门口的那位看。他慌乱地低下头,声如蚊蝇地应了一声,好似无限娇羞。 玄景心中暗笑,继续调笑道:“宝贝,真乖~”说完当真捧着傅昀的脸吻了下去。接触到那抹柔软,他轻柔地啃食着,就像是品尝着最美味的菜肴。而被玄景抱在怀中的傅昀则是完全僵住,屏息着任由玄景对他为所欲为。 门外那人听到屋内传来的暧昧声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不死心地眯着眼透过门缝往里看,见两个大男人果真吻得缠缠绵绵,顿时想自戳双目。踉跄地后退了两步,憋着一脸不可描述的表情匆匆跑远了。 直到屋顶上的小麻雀叽叽喳喳道:“那个人走了。” 屋内,玄景才微喘地放开了傅昀。松手的一瞬,傅昀一个腿软差点没站稳,还好玄景及时伸手扶住。见傅昀如同受惊了的兔子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玄景笑着将他重新揽到怀中:“看来小昀还未适应,没关系,日后次数多了,自然便习惯了。” 傅昀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回归正题。牢里的那个人就是罗浩羽本人,而且他也没疯。”谈到正事,玄景收起了不正经的笑容。 傅昀也勉强收敛心神,目露疑惑:“为何这么说?” 玄景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因为他在我手心里写了一个字。” 第40章 找人 “字?”傅昀还以为罗浩羽只是在玄景的手上塞了只蟑螂,没想到蟑螂只是个掩饰, 这个字才是关键。,而在场的所有人, 恐怕都和他一样抱着同样的想法。 “不错。”玄景松开傅昀,走到一侧的桌旁坐下, “一个‘女’字。听说罗浩羽的妻子早在他来云县赴任之前就已病逝, 跟着他的只有一个女儿。所以这个‘女’应该是指他的女儿——罗幽兰。” “如此说来, 他是让我们去找罗幽兰?”傅昀接口道。 “嗯,而且他所收集的罪证应当就在他女儿身上,我们得赶在郡守等人之前找到他女儿。否则, 他们俩人会有性命之忧。” 傅昀也想到了这点,清澈的眸子里浮上一抹担忧:“只是郡城里里外外包括流民在内共有数千人,要在这些人中寻找罗幽兰无异于大海捞针, 还会引起郡守等人的注意。” “倒也没有我们想的那么难。罗幽兰在郡城内无依无靠, 而且还要躲避郡守等人的追踪。所以她能藏身的地方并不多。”玄景淡笑道。 傅昀沉思了一会儿,眸光微亮:“你是说她藏在流民中?”纵观郡城内, 北城区的灾民区显然是最好的藏身之所。危险性有, 但不大。且灾民中鱼龙混杂, 官府之人也不好过多的渗透到其中找人。 玄景笑了笑,正要颔首, 脑中恍然闪过一个景象。他蓦地站起身来,匆匆向装着两人行礼的一个木箱走去。 傅昀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 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只见玄景打开木箱,在箱子夹层里翻出一张白纸, 白纸上画着的赫然是他俩当初夜闯山寨,让山寨头子所画的玲珑玉佩的画像。他走到玄景身边,蹲下.身注视着那张画像:“玲珑玉佩?” 玄景看着画纸上那熟悉的玉佩纹路,露出一抹笑容:“果然是它,我想我知道罗幽兰在哪儿了。”说完,想到了什么,他笑容微敛。 傅昀见他神色有异,不解道:“怎么了?” 玄景将那张画像收好,眸光深邃:“没什么,只是觉得一切似乎太过顺利了。” “嗯?” 接触到傅昀疑惑的目光,玄景笑着解释道:“我们方才不是去过灾民区么,在离开时,还见到了一位容貌俏丽的姑娘。” “你是说那姑娘就是罗浩羽的女儿?”傅昀恍然。- “如果不是有心人刻意假扮的话,十有八九就是她了。她腰间的玉佩纹路和这玲珑玉佩一模一样。相传玲珑玉佩有一对,罗浩羽一枚,他的结发妻子一枚,他妻子死后,其中一枚便传到了他女儿手中。所以,那女子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确定了寻找对象,玄景和傅昀两人对视了一眼,双双站起来,就准备出发。 两人走到门前,玄景才突然想起某只一直被他遗忘的小红鸡。环顾了下四周,果然没发现小红鸡的影子,他忙在心中道:“小黄,小蛋去哪儿了?” 一直趴在屋檐上监视着各路动静的小麻雀道:“你是说那只长得很胖的小红鸟吗?你们出门后不久,它就从窗户里钻出来了,嘴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啥,一眨眼就不见了。” 想起小红鸡那顽皮的性子,玄景一阵头疼。果然不该对那孩子抱有幻想,不过想到小红鸡虽然无法释放攻击类的法术,但隐身类的小法术还是手到擒来,足够自保,便放下了心。 由于傅昀的内伤还未痊愈,暂时无法动用内力带两人神不知鬼觉地出门。且玄景之前在盯梢者面前演戏说是要和傅昀快活一番,现在立刻就走出郡守府显然会惹人怀疑。所以,玄景便找来了小秋子和他们合伙演一出好戏。 开满白色花朵的槐树下,小秋子哀怨地瞪着面前的两人,有气无力道:“殿……小景,真的要这样么?” “快点,这里耳目众多,不宜多言。”玄景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催促着。 一旁的傅昀对着小秋子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玄景的要求对于小秋子而言,确实有点难度。毕竟在小秋子眼中,主人便是他的天。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尊敬是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抛开的。何况,现在还让小秋子指着玄景的鼻子破口大骂,这实在强人所难。 小秋子纠结了半晌,终是眼睛一闭,豁了出去。再次睁开眼,他已换上了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 “好啊,你们这两个狗奴才,白日里不好好伺候主子,尽背着主子干那些腌臜事情,哼!我跟你们说……”他充满怒气的呵斥声霎时响遍整个小院子。那活灵活现的姿态,将一个身居高位,发现自己主子手下互相私通的小太监演得十分传神。 玄景目露赞赏,忙和傅昀两人低下头,装作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不远处,刚刚跟郡守汇报完的盯梢者恰好经过,看到不远处两人被骂的场景,忙缩着身子躲在了一根柱子后。侧耳倾听了片刻,脸上露出不屑。 槐树下,小秋子骂得久了,最后冷哼了一句:“你们俩就给杂家在这儿站着,好好反思自己的错误!午膳不必吃了!”说罢,拂袖而去。 待小秋子走远,玄景立刻抬起头,暗骂了一声:“呸!什么狗东西,不就一个小太监,也敢在大爷面前放肆!” “算……算了,也是我们有错在先。”一旁的傅昀配合着演戏,只是神色有几分不自然,好在他背对着盯梢者,对方看不见他的神情。 “什么有错,我们俩情投意合,怎么就不能做这等事了?走走走,不让我们在府上用膳,我们就出去吃,他难道还能封上我们的嘴不成?”说着,玄景揽着傅昀的肩膀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向郡守大门走去。 走远了,还能他们的说话声。 “北城区那儿不是有个酒楼么,正好带宝贝你去尝尝鲜。” “……嗯。” 盯梢者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一脸鄙夷:“不就是两个死断袖么,有什么好需要在意的,真不知道大人怎么想的。”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他转身就向厨房走去,完全将王城洋的吩咐给抛到了脑后。 顺利地出了郡守府,玄景小声道:“如何?” 傅昀道:“那人没有跟出来。” “很好。”玄景笑着侧头看了眼郡守府,顺势亲了下傅昀的脸蛋,大声道:“宝贝,爷这就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傅昀咳嗽了一声,红着脸低下了头。郡守府门口的两个守卫脸上则是一阵青一阵白。 两人很快来到了城北区靠近灾民大院的一处酒楼里。那栋酒楼和灾民区的大院只隔了一条街,遥遥相对。坐在二楼靠窗处,便可将整个灾民区大院的景象尽收眼底。可谓是绝佳的盯梢地点。 玄景来到二楼占好位置后,便点了一桌的小菜和一壶小酒。不得不说,郡城内的伙食要比之前的受灾县城好上许多。太久没吃上荤菜的玄景,对肉食渴望得要命。遂一桌菜几乎全是肉食。 傅昀望着一桌的鸡鸭鱼肉,有些无奈:“小……小景,光吃肉似乎对身体不太好。” 玄景毫不在意地端起酒杯,惬意地喝了一小口:“偶尔放纵一下,无妨。” 傅昀叹了口气,夹了一筷子鱼肉到自己的碗里,细心剃起鱼刺来。 玄景一口酒一口肉地细细品味着,目光时不时看向不远处的灾民区大院,观察着里面的动静。毕竟里面灾民的数量还是挺多的,如果贸然冲进去找人显然不妥。只得在此处静静等待那人出现,在想个法子弄出点骚乱,趁乱把小姑娘给带走。 沉思间,他夹起碗里的肉送到嘴中,鲜嫩滑腻的鱼肉入口即化,带着一股清甜的香气,竟不是他事先夹好的牛肉。他抬眸看向傅昀,果然在对方的碗里看到了自己夹的牛肉,而自己碗里则放着一大块已经挑好刺的白嫩鱼肉。 傅昀有些局促地半低着头,结巴道:“多……多吃点鱼肉,对……对身体有好处。” 玄景眸光潋滟,微笑着看着傅昀:“好,小昀也尝尝看,味道还不错。”说着,他夹起一筷子鱼肉凑到傅昀唇边。 傅昀愣了一下,红着脸,微微张开了嘴一口咽下。 玄景收回筷子,眸中笑意愈浓。他发现,经常逗弄下害羞的傅昀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声响,其中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叫声。傅昀和玄景两人的脸色一变,齐齐看向楼下。 只见不远处的灾民大院门口,几个衣着破旧的大汉围着一个女人,将对方逼到了一个角落里,放肆大笑着。 “我说小娘子,你就乖乖从了我们吧。” “是啊,我们会好好疼爱你的,只要你把我们哥们几个伺候好了,我保证你日后吃香的喝辣的,没人敢欺负你。” “就是,别不识好歹。” 那女子低着头,死死咬住红唇,声音颤抖:“你……你们这帮猪狗不如的东西!我宁愿死,也不愿被你们糟蹋。”话音落下,她猛地抬起头就向身后墙壁撞去。而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玄景两人此行要找的人——疑似罗幽兰的女子。 大门处,一直躲在门后的刀疤中年男气得怒目圆睁,正要跑出来阻止,就听一道清亮的男子声音响起:“住手!” 第41章 罪臣之女幽兰 调戏美人被打断的三名壮汉听到呵止声,神色不耐地回过头来。 快要撞墙的女子亦及时停住了脚步, 满含希望地看向来人。 见来人不过才两人, 其中一名男子还身材瘦削,看起来弱不禁风的, 三名壮汉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名讥讽道:“这年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充英雄的, 我劝两位别多管闲事, 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另外一名大汉看到傅昀,却是双眼一亮,插嘴道:“等等, 那个高个子的可以离开,矮个的这个么……”他淫.笑着打量了下傅昀匀称纤细的身段,嘿嘿一笑, “留下来伺候本大爷吧。” 另外两名壮汉听了, 皆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为首的那个汉子笑骂道:“你这家伙,还真是荤素不忌。” 调戏傅昀的壮汉拱了拱手, 自得道:“过奖过奖。” “奖”字刚落下, 就听得对面传来一声冷笑。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命去享福了。”玄景淡笑着, 黑眸却透出一股让人心寒的杀气。 壮汉听了,脸色一变, 举着拳头就冲了过来:“你这个臭小子说啥?找死!” 玄景侧头对着傅昀道:“这几个人交给我就好。”不等傅昀回话便迎了上去。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只是微微侧身, 那冲过来的大汉就“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一旁的傅昀默不作声地足尖一挑,一枚石子便飞射而出击在大汉身上。那大汉爬起来的动作顿时一停,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嘴中连忙大喊:“老大,救命啊!我不能动了!!!” 另外两个壮汉见状不妙,赶紧上来帮忙。可惜在玄景和傅昀的配合下,不过一个回合,就被打翻在地,哀嚎不止。 玄景笑着一脚踩在调戏傅昀的壮汉脸上,用力碾了碾:“下次出门记得管好自己的嘴,否则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是是,大爷教训的是,小的再也不敢了!”那大汉趴在地上,维持着被点穴的姿势,艰难道。 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为免多生是非,玄景双眸微眯,厉喝道:“滚!” 傅昀长袖一挥,那三人瞬间被解开穴位,连滚带爬地跑了。 见无热闹可看,人群渐渐散去。玄景和傅昀两人站在一处,相视一笑。这时,一道清脆娇媚的声音插了进来:“多谢两位恩公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更新快,无防盗上 ” 原来是被两人救下来的女子。那女子低着头,向玄景两人行了一个很标准的贵族女子的屈膝礼。弯腰时,腰间那抹翠绿再次滑了出来。与之前只露出了一角不同,这次滑露了大半,几乎可以窥见整块玉佩的全貌。 傅昀和玄景两人望着那枚和画像上一模一样的玉佩,眸光闪烁。 而在三人看不见的角落里,之前准备出来阻止壮汉的刀疤中年男,在见到女子腰间玉佩的那一刻,霎时瞪大了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边,玄景抬手虚扶那位女子起身,语气客套:“不过是随手相助罢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公子真是谦虚。如今这世道,能遇到如两位恩公这般善良之人,委实难得。”女子眸中含泪,语带感慨,“只可惜小女子身无财物,否则必当重谢二位。” 见玄景和傅昀笑而不语,那女子再次不卑不亢地向着两人行了一礼:“那……小女子就此别过,告辞。”转身之际,腰间玉佩顺着腰带滑了下来。 还好傅昀及时伸手接住。女子见状,惊呼了一声,忙从傅昀手中接过玉佩。她心疼地捧着玉佩,见玄景和傅昀望过来,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将玉佩收好:“让两位恩人见笑了,此物对小女子来说十分珍贵,多谢这位小兄弟方才及时出手。” 傅昀温和一笑:“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女子笑着,正要回话,突然身子一颤,晕了过去。玄景脸色微变,顺手将女子揽在怀中。直到这时,两人才发现女子呼吸急促,两颊晕红,额头滚烫竟是染了重病。由于现在情况特殊,两人不知女子到底是得了普通的伤寒还是染上瘟疫,不敢怠慢,忙匆匆将女子直接抱回了郡守府。 三人走后,门后的刀疤中年男人小跑着出来,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焦急地跺了跺脚。 回到郡守府后,玄景将女子暂时安置在他和傅昀两人所在的院子里,而后请来了车队里的随行大夫。大夫一番诊治,确定只是普通的伤寒发热,两人才松了口气。开药方,熬药,喂药,一整个下午便这样过去了。待女子的病情稳定下来后,已是傍晚时分。 醒过来的女子脸色微白地靠坐在床头,虚弱地笑道:“原来两位恩人竟是钦差大人的随从。” 站在床边的玄景道:“不错。姑娘尽管在此安心休养。方才在街上,在下不好多问。如今这里也没什么外人,在下便直接开门见山了。不知姑娘和罗浩羽是什么关系?” 女子怔了一下,眼帘低垂:“想来你们是通过那块玲珑玉佩认出小女子的身份吧。不错,小女子正是罗浩羽的女儿——罗幽兰。”她眸光暗淡,“在我爹被关入大牢前,他就已着手安排人送我出城。可是我挂念他的安危,又偷偷跑了回来。谁知刚回城就听到了我爹被打入大牢的消息。后来辗转进了灾民区,幸亏有爹爹送我的防身机关,才得以苟活至今。” 听到此处,玄景脸色微变,看着罗幽兰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罗幽兰说着抬起头,眼神坚定地望着傅昀和玄景:“我爹他是人人称颂的好官,断不可能为了那点银两,就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请两位恩公向钦差大人转达此话,还我爹一个公道。” 玄景状若随意道:“那你爹可有将什么东西交给你?” “东西?”罗幽兰沉默了一会儿,美眸中露出疑惑,“我爹只是让我快快离开云县,并没有交给我什么贵重东西。” 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嘲讽。玄景继续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罗姑娘好好想想。就算没有亲手交给你某物,那他可有向你提起过某个特殊的东西,或者说是某个特殊的地点?” 罗幽兰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我爹他不曾提起过。” 心下了然,确定了心中所想,玄景对着罗幽兰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好,我知道了。罗姑娘先好好休息,我会将此事禀告给我家主人。若罗大人当真是无罪之人,我家主人自会替他讨回公道。” “如此,便多谢恩公了。”罗幽兰目含感激。 出了屋子,玄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和傅昀两人一路沉默地来到院内的一处角落里。这处角落地处偏僻,四周长满了杂草,稍有点风吹草动便能发出很大的动静起到警示的作用。是以,玄景和傅昀在户外交谈时特别喜欢待在此处。 “此人有些古怪。” “这个女人不太对劲。” 玄景和傅昀两人异口同声道。 双方愣了一下后,玄景率先笑道:“看来小昀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傅昀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我与小景不同,并未在她身上看出什么可疑之处。此女一无内力,二无易容的痕迹,可以排除其是受人雇佣的江湖人士。且她的言行举止颇为得体,若是通过短时间的模仿与学习,必会露出破绽。但从她进入郡守府内起,一言一行均循规蹈矩,没有半点疏漏。加上她还有玲珑玉佩在身,可以说是毫无破绽。” 他顿了顿,俊脸上露出犹疑之色:“只是不知为何,和她一番相处下来,我却觉得处处违和,总有一种虚假之感。”他笑了笑,“这种全凭直觉而来的言论,还望小景不要笑话。” 玄景毫不在意道:“直觉一事虽然听起来比较玄妙,但也不是毫无用处,小昀不必妄自菲薄。何况,你的直觉很准,她身上确实有几处疑点。” “哦?” 玄景的笑容泛起冷意:“在将她带回来之前,我并没有对她起疑心。直到她说,她在罗浩羽出事后不久便回到了云县,之后更是辗转来到了郡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仅凭着所谓的防身机关,便能成功躲过众多流民长途跋涉到达另一个城镇,还在灾民区内安然无恙地生活了一阵子。若她是个丑八怪倒也罢了,可她偏偏模样气质都属上乘。这显然不符合常理。这是其一。” “其次,她说罗浩羽并没有将任何东西交给她。若罗浩羽确实没有将他收集的证据交到罗幽兰手中,那他为何还要让我们去找罗幽兰?为了让我们保护她?可是他一介罪臣在没有洗刷罪名前,凭什么认为我们会替他照顾他的女儿?罗浩羽不可能做出这种蠢事来。” “最后,便是她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妙,恰好是我们在巡视灾民区外围时露脸,还这么巧的暴露了她的玉佩一角。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这巧合一旦多起来,便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人为了。” 傅昀恍然:“原来如此,倒是我思虑不周,竟略去了这么多疑点。” “你初入官场,所接触之人并不多,考虑问题难免有所疏漏。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看来还是得去地牢里找罗浩羽核实一番。”玄景低声道。 两人说话间,一道破空声从空中传来,两人抬头看去,原来是有人从墙外扔进来一块东西。细看之下,竟是一块系着破布的石头。傅昀飞身而起,将石块捏在手中,徐徐落地。 顾不上责怪傅昀动用轻功,玄景从傅昀手中接过破布一看,只见上面用泥巴写着“似溪非针”四个大字。 第42章 温馨一刻 “似溪非针”,不就是“四夕非真”, “罗非真”么?这是有人向他暗示, 罗幽兰乃人假扮?那么投石之人又是谁?带着这个疑问,玄景和傅昀两人立刻翻墙来到院外, 却没看到任何人影。 为了尽快核实这个猜想, 玄景以随从的身份去地牢探听了下消息。在得知地牢只在白天开放, 夜晚没有郡守的令牌,谁也进不去时,他迅速打消了以五皇子的身份夜探罗浩羽的打算, 决定明日白天再去。虽说他和王城洋等人彼此提防,但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没必要将这些怀疑放到明面上来。 晚上, 和傅昀两人用过晚膳, 洗漱过后,玄景脱去外衣慵懒地半躺在床上, 享受着难得的安宁。白日里折腾了一整天, 他现在不想思考任何问题。见傅昀坐在不远处的书桌上看着书, 玄景唇角勾起,颇有兴致地打量起傅昀来。 事实上, 在他和傅昀交往的这些日子里,他从未仔细打量过傅昀的模样。如今一看, 不得不说傅昀的容貌虽没美到惊天动地的地步,却自有一番温润如玉的气质,当然这指的是白日的傅昀。夜晚的傅昀又是另一番风味。 察觉到玄景的目光, 坐在椅子上的傅昀如坐针毡。油灯下,那本书的书页久久地定格在那一页,不曾被他的主人翻动过。他安静了片刻,终是承受不住玄景那炙热的目光,抬起头道:“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玄景一手支颐,轻笑道:“你脸上没什么东西,我看的是你。” 傅昀顿时噎住,他没想到玄景会这般直率地将事实说出来。清了清嗓子,他脸色微红地低下头:“咳咳,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玄景下了床,来到傅昀身边,从背后怀住傅昀的肩膀道:“我觉得挺好看的。”脑袋放松地搁在傅昀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僵住,玄景笑道,“放松点,不必紧张。” 傅昀吞了口口水,竭力稳住开始紊乱的呼吸,讷讷道:“小景有……有什么话,先放开我在说。” 玄景微微侧头,温热的呼吸喷吐在傅昀的脸边:“小昀不喜欢这样么?” “不,不是的。只是有些不习惯。”傅昀的声音有些慌乱。从他出生到现在,从未和谁如此亲密过。 “那便慢慢习惯。”玄景笑着,如同没有骨头的人压在傅昀身上,微微眯起眼。 头次见到这番模样的玄景,傅昀微怔之余,心中浮现一抹淡淡的暖意。就好像孤独了许久的旅人,在某一天突然找到了那个和自己相守相伴的人。他望着玄景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 放松地抱着傅昀半晌,玄景突然想起了一个被他差点忘记的问题。,他松开傅昀,站直了身体道:“对了,白日里见你的走路姿势有些不自然。看来是我昨晚没控制好力道,伤了你。过来,我给你上药。” 仍沉浸在上一刻的温馨中,傅昀一时没回过神:“……伤口?”对上玄景意味深长的目光,他才陡然明白玄景口中的伤口到底指的何处。俊秀的脸上瞬间染上一层红色。 “不……不用了,我……我没事儿。” “怎么会没事?这种伤口若不及时处理,会给我们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绝对不能小觑。”玄景笑着走向木箱,看来是打算把药瓶给找出来。 傅昀见此,惊得从椅子上站起身:“下……下官突然想起来还有急事,先……先告辞了。”说罢,不等玄景反应就急匆匆地向门口走去。然而玄景早看穿了他的意图,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脚步一转,玄景反应迅速地快步走到门边,堵在傅昀面前:“这种事情可就由不得小昀你了。”他笑着,在傅昀震惊的目光下,俯身将傅昀一把抱了起来。 脑中一片混乱,傅昀惊得竟忘了反抗。直到他被玄景给扔到床上,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接下来,玄景要对他做的事情。傅昀的呼吸亦变得急促起来,身体几乎软成一团,只能失神地望着玄景覆身将他压在身下。 见傅昀总算乖乖不动了,玄景笑道:“这才乖。”说着,他低头像是奖励傅昀似的,在他的薄唇上轻啄了一下。两人都没发现,床顶的纱幔上隐约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那双大眼里闪烁着兴奋和好奇的光芒。 此时,玄景的手已经探上傅昀的腰带:“待会儿趴到我腿上,我好帮你上药。” “……嗯。”傅昀声若蚊蝇地应声,紧张地闭上了眼。 玄景的手灵活地解着腰带,解到一半,被一声响亮的饱嗝声给打断了。而声音来自他和傅昀两人的头顶上方。 玄景和傅昀齐齐抬头看向声源处,只见床顶的纱幔边缘,小红鸡趴在一侧,用小翅膀捂着嘴,瞪大了眼看着他们。 两人一鸡,大眼瞪着小眼。室内一片安静。 僵持了一会儿,就在玄景的黑眸渐渐眯起,坐起身来时,小红鸡扑扇着小翅膀从床顶上飞了下来:“那……那个,星辰叔叔,你们继续,当……当我不存在好了。嘿嘿。”说完,撒腿就准备溜走,被玄景眼疾手快地给一手抓住。 “我真的不是故意偷看的,我发誓!”被玄景拎到眼前的小红鸡,义正言辞地为自己辩驳。 “哦?那你是无意偷看的?”玄景皮笑肉不笑道。 “对对,无意看到的。”小红鸡点了点头。 玄景却不吃它那套,顺手给它了一个爆栗:“这笔账先留着,暂且不提。说,白天你去哪儿了?我记得出门前,某只小凤凰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对不会踏出大门半步来着。嗯?” “我……我没出门啊,就一直呆在床顶上睡觉,刚刚才醒过来。”小红鸡别过视线,心虚道。 话没说完,就被玄景拎着一通乱晃,直晃得它眼冒金星:“啊啊啊,我错了,我出门了!” 傅昀在一旁同情地看着它。 见小红鸡说实话,玄景才放过它:“嗯,出去干什么了?” “……就是感应到这附近有一处地方灵力很充足,所以过去吸收了点灵气。你看,龙鳞都恢复了不少。”它用小翅膀将脖子上的龙鳞撩起来给玄景看。 玄景定睛一看,原本暗淡无光的龙鳞果然恢复了些许金色的光彩。见它没有调皮捣蛋,玄景松了口气:“日后若再出门,一定要和我打好招呼,否则就禁足。听明白了么?” 自知理亏的小红鸡低声道:“知道啦。” “很好,小蛋你那儿还有你爹给你的定身符吗?” “有啊,星辰叔叔你问这个干嘛?”小红鸡凭空变出了两张符咒来。 玄景笑眯眯地接过来,顺手就往小红鸡的脑门上一贴,灌入灵力的符咒瞬间生效。 被定住的小红鸡立刻炸毛:“星辰叔叔,你干什么啊!!!” 玄景慢条斯理地从枕边拿起一块小布条蒙住小红鸡的眼睛道:“乖,有些事情小孩子是不能看的。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躺在床上的傅昀闻言,默默扭过了头。 不顾小红鸡的各种抗议,玄景将它塞到了衣柜里。这段插曲过后,玄景重新回到床边,对着傅昀微微一笑:“小昀,我们继续。” 半夜旖旎。 第二日,为了从罗浩羽那儿核实罗幽兰的身份,玄景去掉了易容,以五皇子的身份去了趟地牢。 昏暗的地牢内,玄景拎着一个饭盒来到了罗浩羽的牢房前。他下巴微抬,示意领路的士兵将牢门打开。那士兵迟疑了一会儿,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进入牢房后,罗浩羽见来者是玄景,眸中亮了一瞬,不过很快又恢复成痴呆的样子。他大笑着蹦蹦跳跳道:“冬瓜,冬瓜。” 玄景不以为意地将饭盒放下:“罗大人,本殿下见你骨瘦如柴,甚是可怜,便为你带来了一些饭菜,还望罗大人不要嫌弃。” 玄景的客套话还没说完,罗浩羽已以一个饿虎扑食的姿势扑向了饭盒,端起来就跑,然后缩在一个角落里用手抓起饭盒里的饭菜就往嘴里塞,那狼吞虎咽的架势看起来就如同饿了许久的饿狼一般。玄景静静看着这一幕,眸中划过一丝赞赏。这个罗浩羽果然聪明。 替玄景开门的士兵,眼神警惕地盯着罗浩羽的动作。由于罗浩羽缩在墙角里,背对着其他人,所以士兵只能看到他狼吞虎咽的姿势,但看不到他具体在干什么。 墙角阴影里,罗浩羽一边卖力地往嘴里塞食物,另一只手则从米饭里掏出了一张白纸来,那张纸上画着一位曼妙少女的画像,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就如同真人跑入了画中一样。这正是傅昀为罗幽兰画的小像。 罗浩羽看了一下,眸中闪过惊愕。下一刻,他便将白纸卷成一团和米饭一起塞入口中。嘴巴用力咀嚼着,直到吞下后,他才站起身来,气呼呼地将手上的菜肴向着玄景泼了过去:“难吃!!!太难吃了!!!” 躲闪不及被泼个正着的玄景,看着衣服上滑落的饭菜,神色不明。一旁的士兵见状,吓了一跳,忙一脚将罗浩羽踹开,上前帮玄景清理衣服上的饭菜:“殿下,您没事吧?” 玄景后退了一步,阻止了士兵的动作:“无妨。”抬起头,他有些愠怒地望着罗浩羽,低声道,“果然和疯子是无法沟通的。”说罢,转身离开。 士兵弯着腰躬送玄景离去,待玄景走后,他朝着罗浩羽吐了口口水,骂骂咧咧地锁好了牢门。和其他士兵交接好换班后,不敢怠慢地向王城洋的书房赶去。 书房里,士兵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向王城洋描述了一遍。王城洋颔首道:“好了,你下去吧。若是五殿下和傅大人再去地牢,记得随时盯住他们,记下他们的一举一动,及时向本官汇报。” “是,大人!” 士兵告辞后,一旁的王管家凑上前来:“看来这罗浩羽是真的疯了,竟敢将饭菜泼到五殿下的身上。” 王城洋摸着胡子道:“即使是疯了,也不可掉以轻心。对了,那边的进展如何?” 王管家笑道:“一切顺利。大人可要向那位汇报情况?” “不必,等事情尘埃落定时在汇报也不迟。”王城洋得意地笑着。到那时,他便在也不用屈居于一个小小的郡守之位了。 第43章 莫名的心事 屋内,傅昀双手负在身后站在窗台旁, 望着天边的浮云,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此时已快到正午,外面阳光正晒。金色的阳光透过屋外树木枝丫间的缝隙洒在他白皙的脸上, 镀了一层朦胧的金光。 他出神地看着窗外, 琥珀色的眸子里仿佛聚拢了一团迷雾, 不复往日的澄澈透亮。 自从那日,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临城郊区后,他便变得奇怪起来。心底仿佛有一种力量在催促着他去做某件事情。然而, 他想了半天,却想不起来是何事。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肯定和夜晚的他有关。 夜晚的他必定是在谋划着什么, 只是因为某种原因, 他不得不暂时将这个计划搁置下来。但是他的内心又放不下,于是便在心中逐渐积累出一股焦虑的情绪。随时时间的推移, 这股焦虑日益增长, 甚至影响到了白天的他。 “他”到底瞒着自己在谋划何事? 傅昀眼睫颤动, 嘴唇下意识的抿紧。 这时,屋外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傅昀从沉思中回过神, 调整好情绪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转过身来。 屋子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身上沾满饭菜,显得有几分狼狈的玄景匆匆走了进来,小秋子紧随其后。他哭丧着一张脸, 嘴中骂骂咧咧的:“这天杀的罗浩羽竟然敢这么对待殿下,简直太可恶了。我可怜的殿下,这是招谁惹谁了!” 玄景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小秋子道:“你出去在门口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屋子半步。” “啊?”小秋子愣住,“可是殿下您……”后面想要留下来替玄景换衣服的话,在玄景严厉的目光下吞回了肚子里。 “是。”他哀怨地看了玄景一眼,乖乖出了屋子关好门。 屋内,小秋子走后,玄景三下两下便将满是油渍饭菜的外衣和靴子给脱去,赤着脚快步走向衣柜准备找些干净衣裳换上。 傅昀看了眼玄景光着的脚,从屋子一侧的木箱里拿出一双崭新的靴子走到玄景身旁,递了过去:“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已换好衣裳的玄景接过靴子边穿边道:“没办法,一个疯子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和人沟通。” 傅昀心头一紧:“那他的回答是?” “这个罗幽兰果然是假冒的。,”穿好靴子的玄景,眼神凛冽。若是真的,罗浩羽就不会说饭菜难吃,还把菜都泼他身上了。 傅昀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如此说来,若留她在我们身边,你岂不是会遇到危险?”一念及此,傅昀的脸上立刻浮上了一层愁云。 玄景走到桌边,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笑道:“这不是有小昀在我身边保护我么?” 见玄景此时还有心情开玩笑,傅昀有些无奈又有些焦急:“我们虽时常在一起,但难免有分开的时候。若是她趁此机会下手,该如何是好?” 他早年随他舅舅贺骞在兵营里听惯了敌国细作混入主账,下毒暗杀探听消息之类的传闻,对这类人十分忌惮。越想越是忧心,仿佛下一刻,玄景被会遭到那女子的毒手一样。 “不行,不能冒这个险。”傅昀一瞬不瞬地望着玄景,难得强硬一回。 “我既然敢让她待在我身边,自然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小昀不必担心。”玄景好笑地站起身,抬手揉了揉傅昀的嫩脸。 傅昀有些气急地捉住他胡闹的手:“玄景!” “放心,我会让小秋子盯紧她的。”玄景安抚道。何况除了小秋子,他还在“罗幽兰”身上放了一只蚂蚁兄,可随时掌握“罗幽兰”的一举一动,无论她如何作妖,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不过他暂时还不打算将自己的特异功能告诉傅昀,打算等日后时机成熟后再告诉他。 见傅昀仍是一脸担忧,玄景收起了痞笑,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难道你不信我么?” 傅昀眸光闪烁,握着玄景的胳膊缓缓收紧,没有回话。他自然是相信玄景的,只是他不敢拿玄景的命来冒险。越是关心在乎,便越害怕失去。他永远都忘不了,八岁那年全家被杀的痛苦。他不敢,也不想再次经历那种失去至亲至爱的绝望。 但是,这话,他又该如何与玄景说?他不好说,于是他只好沉默地低下了头。 玄景脑中想着后面的计划,并没有注意到傅昀的异样。只当他被自己说服了。他松开傅昀,坐到桌边坐下:“之前我们搜集到的部分证据已经可以证明八县被冲毁一事,确实有猫腻,和郡守等人脱不开干系。但这点证据远远不够。要想查清参与到这件事中的所有人,还需要更多的证据。而这些证据正是这个案子的关键所在。” “郡守这边,相关证据想必已被销毁一空,好在罗浩羽手中有他们的把柄,所以我们无需浪费时间再继续查找证据。只需要等着罗浩羽的女儿罗幽兰出现,亲手将证据送上来即可。” 傅昀勉强收敛心中情绪,皱眉道:“你是说真正的罗幽兰也在郡城内?” “不错,你忘了昨日投石之人么?” 傅昀一怔:“她?” 玄景缓缓笑道:“嗯。罗幽兰乃是官宦千金,平日里都待在府中,不见外人。能一眼认出她的人除了她自己,她爹罗浩羽,便只有罗府的奴仆。而云县遭难,罗浩羽被囚,罗府上下死的死,逃的逃。能坚持留在郡城内,苦等着罗浩羽的人屈指可数。且罗浩羽既然让我们去找他的女儿,就说明罗幽兰的确是藏在郡城内。如此一来,不难猜到投石之人就是罗幽兰本人。” 傅昀若有所思:“看来真正的罗幽兰其实在昨日就已现身,并且看到了我们。只是见我们和假的罗幽兰在一起,才藏匿不出,还以这种方式来警示我们。” “对!所以我们只要安心等待就好。另外在看看假的罗幽兰到底想耍什么花招,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发现意外的惊喜。”玄景的唇边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 提到假的罗幽兰,傅昀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 *** 傅昀和玄景作为仆从时待的院子里,一派平静。 院落角落里的小房间内,床上的罗幽兰眼睫微颤,趴在她额头上的小蚂蚁受到惊吓,慌慌张张地爬进了她的发髻里。渐渐苏醒的罗幽兰嘤咛了一声,睁开了眼。喝过药后,她睡得昏昏沉沉的。一夜过后,身上发了汗,病情倒是好转了不少。她缓缓坐起身,揉了揉额角,见屋里桌子上放着一碗粥已经凉了,忍不住轻笑出声。 果然男人对于美人向来没什么防备。罗幽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得讽刺。 她下了床换上衣裳,来到傅昀和玄景的房门口,换上一副温柔可亲的表情敲了敲门。“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后,屋内毫无动静。 罗幽兰眉头轻皱,又敲了敲,依旧没反应。她略作思考,便直接推门进了屋。果然,屋内一个人都没有。 一大早,他们都去哪儿了?罗幽兰不解。不过想到日后的计划,她的脸上重新浮现一抹温和端庄的笑容。她将屋内扫视了一圈,待看到衣架子上挂着的衣裳时,美眸一亮。 接下来,罗幽兰便化身为贤良淑德的女子,替傅昀玄景俩洗好了衣衫,挂在后院的晾绳上晒好。见快到午膳时刻,她又来到院子里的小厨房里,亲自下厨熬出一锅香甜的小米粥来。 看着灶台上熬制的粘稠的泛着清香的小米粥,罗幽兰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娴熟地拿起勺子将米粥给盛入碗中,端到了院子中央的石桌上。一股淡淡的香味霎时在整个院子里飘散开来。 刚刚替龙鳞补充完灵力归来的小红鸡闻着香气,嘴中口水直流。它扑腾着小翅膀飞快地越过院墙来到院内,在看到石桌上的那两碗白粥时,两只大眼瞬间变得亮晶晶的。它欢呼了一声,一个猛子朝着其中一碗白粥扎了过去。 谁知还没靠近,就被一袭紫色的纱袖给抽飞了。吧唧一声,掉到了石桌不远处的地面上。它气呼呼地抬起头来,才发现桌旁站着一位姿容秀丽的女子。那女子正一脸嫌弃地瞪着它。 “哪里来的野鸟,去去去,走远点。”罗幽兰挡在白粥前,对着小红鸡低斥道。 小红鸡还是头次被人如此对待,气得头顶的呆毛都炸了起来。怒火让它失去了理智,完全将玄景让它不许在人前开口说话的警告抛到了脑后:“你……!” “小蛋?”一声低沉而隐含威压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打断了小红鸡。 听出来者何人,小红鸡瞬间回神,吓得用小翅膀捂住了嘴。一旁的罗幽兰没空关注它,转眼对着来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小蛋?这个名字可真可爱。它是两位恩公养的宠物吗?” 来人正是换回奴仆装的玄景和傅昀。两人走近后,傅昀有些冷淡地俯身将小红鸡抱了起来,没有搭理罗幽兰。玄景则是笑呵呵地解释道:“是啊,在路上随手捡的,看着挺可爱的便带在了身边。”他说着,眼神淡淡地扫了小红鸡一眼。 缩在傅昀怀中的小红鸡身子一抖,暗呼倒霉。 第44章 1v1面谈 玄景看了眼小红鸡便重新将目光放在“罗幽兰”身上,毕竟眼前的这位才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重点。 “小兰姑娘感觉如何?身子可好些了?” 对于玄景的关心, 罗幽兰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好多了, 多谢恩公的关心。只是……”她微微低下头,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怎么了?”玄景很配合地问道。 傅昀看了眼玄景, 抱着小红鸡走到了院子中央的石桌旁坐下。被他抱着的小红鸡气呼呼地趴在傅昀胸口, 但是又时不时地转过头偷瞄石桌上的白粥, 暗自流口水。 “只是小女子这般在这儿白吃白喝,并非长久之计。”罗幽兰状若遗憾道,“若是能为恩公做些什么就好了。” 玄景看了眼庭院中央随风飘扬, 挂在晾衣绳上的衣衫,又看了眼石桌上熬好的白粥,心中顿时将对方心中所想猜了个七七八八。但他仍是保持着良好的绅士态度, 顺着罗幽兰的话询问:“我和阿白两人不过是一介仆从, 没什么需要罗姑娘帮忙的地方,倒是我们殿下难得从宫中出来一趟, 因为行程匆忙, 也没带什么侍女。虽说身边有秋公公陪伴, 但到底不如女子贴心。” 言下之意已经说的十分明显,罗幽兰听得双眼一亮。玄景将这些看在眼底, 继续道:“就是不知罗姑娘是否愿意做那下人的活儿?” 罗幽兰低头间,乌黑的睫毛微颤, 明媚的美眸楚楚可怜地望了过来,带着某种感恩的情绪:“小女子当然愿意。两位恩公愿意收留小女子,小女子已是感激不尽, 如今能够伺候殿下,是小女子的福分。” 话音落下,院落中央传来一阵瓷碗碎裂的声音。 玄景和罗幽兰转身看去。只见原本放在石桌上安安稳稳的瓷碗,不知为何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白粥泼了一地。 坐在桌边的傅昀保持着右手悬空的姿势,向着罗幽兰和玄景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抱歉,手滑了。” 罗幽兰嘴角抽搐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看着有几分僵硬。 玄景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傅昀,心知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不过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但又没法说服他远离罗幽兰所以才做这些小动作。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向来斯文有礼,待人温和的傅昀还有这样一面。 没有理睬傅昀,玄景再次将话题重新扯回正轨:“那我这便去跟秋公公与殿下说一声,想来待会儿便能带你去见殿下了。” “那就多谢恩公了。”罗幽兰翩翩然行了个屈膝礼。 玄景向傅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自己。谁知傅昀别开了眼,竟装作没看见。而另一边,罗幽兰已匆匆走到桌边,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碎片,嘴中不忘道歉道:“都怪小女子没有事先提醒恩公,这粥才刚熬制好,有些烫手。恩公的手没烫着吧?” 傅昀疏离地回道:“无事,姑娘无需在意。”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和之前温柔谦逊的模样判若两人。 捡瓷碗碎片捡到一半的罗幽兰有些发愣,似乎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对自己的态度大变。 站在罗幽兰身后的玄景暗道不妙,忙上前蹲下身帮忙,转移罗幽兰的注意力:“罗姑娘,这儿就交给我便好,你身子才刚好,还是回屋子歇着吧。” 见玄景虽然笑眯眯的,但语气不容拒绝。她笑着放下碎片,抬手撩起耳边的碎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那好吧。幽兰先回屋子了。” 玄景笑道:“嗯,待我从殿下那儿收到准信,再来看望姑娘。” 罗幽兰进屋后,玄景沉默不语地看了傅昀和它怀中的小红鸡半晌,直到一人一鸡皆脸色不自然地低下了头,才道:“走吧,该去向殿下请安了。” 说罢,率先离开了院落。坐在椅子上的傅昀又闷闷地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大步跟了上去。 为了能够更好地观察罗幽兰的意图,玄景决定换回五殿下的身份,由他亲自和罗幽兰周旋。而傅昀见玄景恢复了身份,他自然不可能继续扮做仆从,所以也跟着换了回来。去掉伪装后,玄景再次将小红鸡给训斥了一顿,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在外人面前开口说话后,见它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给了它几盘子洛北郡的特色小吃,将这个小吃货给打发走了。 小红鸡走后,玄景关上门,决定和傅昀两个人好好谈谈。否则以他目前消极怠工的态度,不等罗幽兰在他面前露出破绽,他们俩倒先被对方给看穿了。 屋内,一身浅绿色长袍的傅昀坐在椅子上,半耷拉着脑袋,状若乖乖认错的模样。但细看他的双眼,便不难发现,他的眼神很平静,脸上也没半分情绪,就这么定定地注视着地面。 用一句话来说便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玄景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他没想到傅昀竟是这样一根筋的人。在他愿意和他搭配的时候,事情可以进展得很顺利。可若对方开始抗拒,甚至完全不配合他的行动时,他的计划几乎完全无法展开。 这就让他为难了。 “说吧,你到底是怎样想的,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么?让罗幽兰留在我们身边,然后看她耍什么把戏,顺便顺着她这条明线查到她背后的主子。但是你现在在做什么,消极怠工?突然反悔?” 傅昀低声道:“我只是不想留一个随时可能伤害你的祸害在身边。” “祸害?”玄景怒极反笑,“这么说你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咯?” “当然。”傅昀抬起头,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玄景,坚定道。 “好,我明白了。”玄景点了点头,拉了一张凳子紧挨着傅昀坐了下来,两人面对面,俨然一副一对一审讯的样子。他双手扶住傅昀的肩膀,两眼凝视着傅昀的双眼,“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是谁?” 傅昀愣了一瞬,道:“你是玄景。” “嗯,继续。我的身份呢?” 傅昀一脸疑惑,不明白玄景为何突然这么问,见对方直视着自己,等着他的答案,他只得乖乖道:“汉国皇帝第五子,这次北巡的钦差之一,下……”他顿了顿,脸色不自然地补充道,“下官的心上人。” “很好。”直接将后面一句忽略的玄景,言辞犀利,“我再来补充几句。我不仅是皇帝的第五子,还曾经是皇帝最宠爱,甚至差点被立为太子的五皇子。我的母亲在我十岁那年死了,我也因此遭到了皇帝的厌弃。而现在我突然受到了皇帝的重用,来到这个破地方查案。如果案子被我给破了,我将成功获得皇帝的青睐,说不准还能东山再起,和那几个哥哥弟弟争斗一番。运气再好点,说不定我还能斗倒太子,成为汉国的下一任皇帝。当然这必定是一条极为血腥的路,我将遭遇无穷无尽的危险,就算是皇帝也未必能保住我的命。” “但如果我失败了,我也依然难逃一死。我将会再次被打入冷宫。迎接我的将是后宫那群吃人不吐皮的豺狼虎豹,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最后估计死得连渣都不会剩。所以,不论我选择哪条路,我都将会遭遇无数的危险,请问傅大人担心得过来么?”玄景望着傅昀,淡笑道。 被玄景一番话震惊地久久无法言语的傅昀,呆滞了半晌,开口道:“就……没有第三条路么?比如安心查案,破案,获得陛下的赏识,然后待太子殿下继位,你可做一代贤王。” “天真!”玄景被傅昀的话给逗笑了,而他确实也笑了出来,“若我娘亲是后宫不得宠的妃子,这个倒是有可能。但我娘亲偏偏在后宫里曾荣宠一时,风头甚至盖过了皇后。而且她不过一介妃嫔,死后却以皇后之礼厚葬入皇陵。皇帝甚至亲口下令,他死后要与我母妃合葬在一起。你知道这样的殊荣会给我带来什么吗?皇后的忌惮,太子的忌惮,太子一党手下的忌惮。十年前我能差点被封为太子,十年后我为何就不能受封呢?就为了这点小的可怜的可能性,太子一旦登基就绝不会放过我。” “贤王?”玄景冷笑,“你在开玩笑么?” 傅昀嘴唇微张,脸色苍白如死,就像被一桶冷水给泼了个透心凉。他不曾想过,玄景的处境竟会是这般进退维谷。 “所以你可以担心任何问题,独独不需要担心我的安危。因为我的头上一直悬着一把刀,在我没坐上那个位置前,我就会一直处在危险之中。这不是我想躲便能躲过的。你明白了吗?” 第45章 抓包现场 那天和傅昀促膝长谈后,傅昀总算愿意配合玄景开展计划, 对“罗幽兰”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不过由于两人换回了主子的身份, 所以其实傅昀和罗幽兰相处的机会并不多,更多的反而是玄景。 那日去掉易容后不久, 玄景就让人将罗幽兰领到了面前, 正式任命她为自己的贴身侍女。由于整个计划, 只有玄景和傅昀两个人知道,所以小秋子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表示出了极大的震撼和不满。自那以后,看着玄景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哀怨, 仿佛一名惨遭主人抛弃的忠心仆人。玄景每每见此都有种无语的感觉,但又不能说出来,于是只好装作看不见。 这几日傅昀和玄景兵分两路。傅昀负责出面和郡守王城洋等人周旋, 清点物资, 安抚流民以及检查城内的安防问题。而玄景则称病待在郡守府里,整日里看看公文, 顺带查探罗幽兰的底细。比如现在…… 安静的书房里, 玄景端坐在书桌前看着手上那本名为《汉史》的书籍, 而小秋子则拿着一把团扇站在一侧为他打着扇子。《汉史》这本书主要记载了汉国从开国到现在的汉国发展史。玄景看这本书,当然不是因为无聊打发时间, 而是趁着现在不忙的时候恶补汉国的知识,顺带坐等罗幽兰上门来自露马脚。 果然没等一会儿, 书房外便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玄景头也不抬道:“进来。” 门被人推开,紧接着一股食物的香气从门那边向着玄景这边飘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罗幽兰细软柔和的声音:“殿下,近日看您胃口不好, 奴婢特地做了些点心过来。” 说话间,她端着那盘香气诱人的绿豆糕来到了玄景的身边。 小秋子见状冷哼了一声,嘟起了嘴。自从玄景宣布罗幽兰成为自己的贴身婢女后,小秋子基本上就没给过罗幽兰半分好脸色。玄景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小秋子也便越发放肆。不过罗幽兰也不是个吃素的。即便如此,她依然对着小秋子恭恭敬敬的,只是偶尔绵里藏针地回敬几句。玄景乐得在一旁看他们你来我往地明争暗斗,很快便将罗幽兰的性子摸得七七八八。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弄清罗幽兰的性子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帮助的。 见小秋子对她摆出一张冷脸,罗幽兰便似根本看不见一般。她不慌不忙地将绿豆糕放在书桌边,脸上笑容依旧地对着玄景道:“殿下,您要尝尝看吗?” 玄景看着面前鲜绿欲滴的绿豆糕,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罗幽兰,没有说话。 实则已经在心中和他安插在罗幽兰身上的“眼线”对起话来。 玄景:“这食物可有问题?有没有见她在食材上做手脚,比如从药瓶子里倒出粉末之类的东西?” 负责盯梢的小蚂蚁:“没有,这绿豆糕绝对没问题。为了验证这点,我还亲口尝了一小口。你看我现在活蹦乱跳的就知道没毒了。” 玄景:“……” 连续几天的汇报,小蚂蚁已对盯梢一事做的越发熟练,每次见面都将罗幽兰一整天干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事无巨细地向玄景汇报。甚至连洗澡出恭这等小事也没被它给漏掉。 得了准信的玄景,这才放心地拿起糕点放到嘴里尝了尝,还别说,罗幽兰虽然是一介细作,但厨艺真的挺不错,和宫里御膳房里的御厨们不相上下。 罗幽兰见玄景吃得津津有味,微微松了口气。只是高悬的心刚从嗓子眼落下,便听玄景慢悠悠道:“听闻罗姑娘的爷爷罗文秋罗老先生习得一手好书法,可惜他老人家去世的早,本殿下无缘一见。方才突然想起,觉得十分可惜。不知罗姑娘可习得其真传?” “哎?”罗幽兰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旋即低着头谦逊道,“回禀殿下,爷爷他向来醉心书法,自是小有所成。而幽兰资质愚钝,说起来也是惭愧,只习得皮毛。” “原来如此。没关系,我倒想看看罗姑娘口中的皮毛到底能皮毛到何种程度。小秋子,赐笔。” “是,殿下。” 小秋子走到一边,拿着一只笔和一张宣纸送到罗幽兰面前:“请吧,罗姑娘。” 罗幽兰瞪着面前的笔和纸,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双眸因为过于紧张而失去了往日的冷静。“是。”她颤抖着手接过笔纸,硬着头皮在纸上写了起来。 玄景好笑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 事实上,在这两天,玄景已通过各种旁敲侧击的法子试探过罗幽兰的文学方面的造诣,结果简直惨不忍睹。很显然,这个细作虽然在礼仪和仪表方面狠下过功夫,甚至连气质也被培养得相当有名门贵女的风范。但到底是个冒牌货,肚子里的墨水并不多。这墨水可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培养出来的,除非对方是个天才。罗幽兰显然只是一个普通人。 而“罗幽兰”也不蠢,为了将这个爷爷是书法家,爹爹是状元兼当代名气很大的诗人,正统的书香门第之下的名门淑女给扮演好,她巧妙地规避了诗词歌赋等特别考究她才学的一面,主攻下厨做饭以及女红等大多数女子都擅长的活儿,在玄景面前刷存在感。 但玄景要摸透她的底细,自然会从各方面来探究对方。当然,他自己是不会承认后续各种的刁难,不过是为了满足他个人的恶趣味。如将什么汉国诗词,汉国女子书评,通通给罗幽兰过了一遍,几乎不用费什么力就让罗幽兰露了底。不过为了不让罗幽兰起疑,他每每在看到罗幽兰露出窘态后,都会替她自圆其说,倒也没真的惹罗幽兰怀疑。只是这样一来,罗幽兰每日来给他请安的次数便少了许多,且每次来都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生怕他又出什么考题。 然而,罗幽兰作为一名称职的细作,每日还是会硬着头皮来玄景面前报道。于是便有了今天的书法考核。 罗幽兰颤颤巍巍地写完了几个字后,小秋子将宣纸收了过来,递到玄景跟前。罗幽兰仿佛刚考完试,静待夫子审阅考卷的学子一般,忐忑不安地站在一边。美眸时不时地望向玄景,藏在袖子里的手焦躁不安地抠着手心。 见玄景抬起头来,罗幽兰立刻屏住了呼吸,一脸等待判决的表情。 一直用眼角余光暗中观察罗幽兰的玄景,故作威严地皱起了眉头。罗幽兰见了,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小秋子则开心地露出了笑容,只是他这笑容没持续多久,就听到玄景道:“不错,不愧是罗老爷子的孙女。” “咦?!”小秋子手中的团扇差点掉到地上。 听到这话的罗幽兰激动得身体微颤。在最初的狂喜后,心中渐渐浮起疑惑,明明她写的毛笔字很一般,为何殿下却……然而转念想到组织给的情报,五殿下玄景在十岁后一直被关在冷宫里,不曾有人指导学业。难怪……她大大地松了口气。 玄景笑着将宣纸放到一边。这宣纸上写的字其实规规矩矩地,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但若以罗家整体的书法水平来做评判标准,这字算是很糟糕了,只有形,没有神。就算是玄景这个从不写毛笔字的门外汉,也能看出点门道来。 “好了,你下去吧。”玄景重新低下头,做出一副看书的架势来。 “是。”罗幽兰纵然还想留下来,也只得退下。走到屋门口时,听玄景和小秋子的交谈声传来。 “殿下,您可是有什么心事?这几天您都没什么精神。” “……只是觉得日子太过无趣,若是能在这郡守府里看看歌舞什么的就好了。” 歌舞?关房门的动作一停,罗幽兰的双眸亮了起来。她低下头,关好门后脚步匆匆地向着自己的小屋跑去。 “这个不难,小的这就去请寻芳阁的花魁过来。”小秋子跃跃欲试。 玄景笑着看了眼关上的房门,拒绝道:“不必了,刚刚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况且,这事未必要花魁出马。自有人会满足本殿下的愿望。”方才,他可没错过罗幽兰势在必得的眼神。 “嗯?”小秋子一脸疑惑地看着玄景。 这个令人期待的舞蹈并没有让玄景久等。和傅昀一起用过午膳后,玄景便带着小秋子来到了郡守府内的后花园里。后花园内,各种不知名的红色花朵满园盛放,在阳光下摇曳生姿,让人眼前一亮。然而比花更美的,却是花园中央,穿着一袭白色纱衣,忘我舞动着的美人。 小秋子待看清美人的脸时,默默翻了个白眼,娃娃脸上浮上一抹不耐。 作为早就从小麻雀口中得到消息,装作路过的玄景眸中一亮。他摇着扇子,状若惊艳地看着花园中的罗幽兰,但笑不语。察觉到来人,翩翩起舞的罗幽兰跳得更卖力了。她一个甩袖,轻盈地如同一只蝴蝶在空中跳起,扭腰旋身朝着玄景的方向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谁知在落地时,脚跟一个不稳没站稳,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小秋子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但下一秒,这笑声就止住了。只见玄景抢身上前,搂住了罗幽兰的腰部,堪堪将美人给接住。俊男美女,一个低头,一个抬头,远远看去也算一幅美景。 但在这时,三人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错愕的声音:“你们这是?”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傅昀,而且傅昀身边还站着郡守王城洋。 第46章 暂时分离 被情人现场抓包,看到自己怀里搂着另外一个人是种什么体验?哪怕明知道傅昀不会误会自己和罗幽兰之间的关系, 玄景依然觉得尴尬无比。- 他暗中腹诽着两人来的可真是时候, 一边状若镇定地松开了环在罗幽兰腰间的手,吩咐道:“下去吧。” “……是。”罗幽兰回过神, 忙惊慌地后退了一小步。只是在离开前, 不忘向玄景送去一抹含羞带怯的秋波。看得一旁的小秋子和傅昀同时皱起了眉头, 傅昀身边的王城洋倒是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小秋子见罗幽兰被打发走,开心之余,瞬间挺直腰杆站到了玄景身后, 仿佛他才是玄景身边无人可取代的心腹。哪知玄景转头又对着他道:“还有你,你也下去。” “啊?!”宛若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小秋子低下头蔫蔫道, “是。” 待罗幽兰和小秋子走远, 玄景走近傅昀两人:“今日两位怎么回得这般早?”平日里,傅昀和王城洋两人一般会忙到日落之后才会回郡守府, 像今天这般实在罕见。 傅昀按捺住心底因为看到方才那一幕而产生的别样情绪, 严肃着一张脸道:“溪城向我们发射了求救信号。” “哦?”玄景脸上笑容微敛。 按理来说, 一城的县令只有在外族入侵或者当地发生大规模的民众叛乱时,才会向其上属的郡城发射求救信号。溪城正是洛北郡郡城的下属城镇, 就在郡城北方二十里外,并不算太远。以如今的情况, 外族入侵显然不可能,溪城又不在边疆。结合现在流民横行的常态,不难推测溪城应当是爆发了流民之乱。 想到自己在这几天内掌握的线索, 玄景的黑眸中闪过一道幽光。 知道傅昀这位朝廷钦差口齿不太伶俐,王城洋补充道:“方才我们一共收到了三发冲天炮的示警,可见情况十分紧急。还望殿下快些派兵前往支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话不用王城洋说,玄景心里也明白。他沉吟了一瞬,望着王城洋道:“此事我已知晓,你先下去,本殿下要和傅大人先商讨一番。” 王城洋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玄景态度坚决,只好拱了拱手道:“是。” 王城洋一走,玄景立刻向傅昀使了个眼色,让他跟自己回房。傅昀会意,两人快步向后院走去。, 进得屋内,发现小红鸡正坐在桌子上的糕点盘旁,捧着一块绿豆糕啃得不亦乐乎。满嘴都是绿豆糕的碎屑,配上它那火红色的绒毛,看上去煞是滑稽。见玄景两人进来,小红鸡抬起头含糊不清道:“星辰叔叔,傅昀哥哥,你们今天回来的可真早。” 玄景笑着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绿豆糕好吃吗?” 小红鸡兴奋地点了点头:“好吃,比天界的还要好吃!”说完,又咬了一大口。 “好吃便好,下次若那人还在的话,我便让她多做些。”玄景口中的那人自然是假扮成罗幽兰的细作,而这盘绿豆糕正是出自她手。若她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糕点大部分都进了小红鸡的肚子里,只怕会怄死。 “殿下!”见玄景这个时候还有心情逗小红鸡,傅昀有些哭笑不得,“如今事态紧急,我们得抓紧时间想好对策。” 傅昀之所以如此焦急倒不是因为溪城遭遇动乱一事,而是两人目前所面临的情况不太妙。 进入郡城后,原本按照他和玄景两人制定的策略,先将城外部分老弱病残的流民们接入郡城,安置好他们。而随着朝廷后续赈灾队伍的陆续到来,他们在渐渐分批次引入灾民和疏导灾民去往邻近城镇,如此便可在最大程度上减少官民冲突,还能在第一时间安抚流民们的情绪,以防发生暴.乱。然而有人却他们刚接入部分流民后,便开始在城外流民中大肆造谣,说他们此举是为了挟持流民们的家属,对城外流民进行要挟。于是乎,城外的那帮人不仅没得到安抚,反而变得更加激进。天天在城门口破口大骂,并坚持不懈地合力用粗树干做成的撞门工具来冲撞城门。 近几日,这些人攻击城门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长此下去,他们合力摧毁城门涌入郡城,不过是时间问题。可以说,郡城现在本身就时刻处于危机中。 而偏偏在这时,他们收到溪城的求救信号。领兵人选自不用说,王城洋作为郡守肯定不会离开郡城,玄景前些日子还对外告病呢,当然不宜出行,剩下的唯一人选就只剩下傅昀了。而傅昀是公认的汉国第一高手,也是玄景最大的武力依仗。一旦傅昀离开他,玄景便相当于没了护身的盔甲,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利刃之下。 若时机在巧妙点,傅昀前脚刚走,郡城后脚就被攻破,凭玄景身边的那点兵力,在愤慨激昂的流民和居心叵测的王城洋的双重夹击下,玄景的下场可想而知。而这,正是傅昀最担心的地方。 将小红鸡头顶上翘起来的呆毛给撸顺了,玄景才浑不在意地抬起头来,对着傅昀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自有分寸。此次你只管带兵去溪城支援即可,不必担心我。之前没有在王城洋面前直接下令,不过是在他面前做戏罢了。” 傅昀不解道:“莫非你已想好万全之策?” 小红鸡捧着绿豆糕,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它完全听不懂两人在说啥,遂低下头专心吃起自己的零嘴来。 “不错。”玄景淡笑着,见傅昀仍然一脸担忧,他上前抱住傅昀,安抚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就信我一回,记住无论回来后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不要相信。只要记住,我不会有事就好。还有……给我留两个靠得住的得力手下,唔,武功最好要强一点。” 见玄景不打算在多说什么,傅昀在心中叹了口气。他伸手圈住玄景的腰,将头深埋入他的肩窝道:“好吧,我会尽快赶回来,在此之前……”他顿了顿,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玄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玄景俊美的脸上。只见他沉默了一瞬,微微一笑道:“好。” 下午,傅昀便带着十名轻骑从城内的地下通道出发去了溪城。玄景和王城洋站在密道入口附近给傅昀等人送行,待见一干人的身影全部没入密道中,玄景才转过身对着笑容满面的王城洋道:“这几日本殿下也休息够了,听说王大人打算下午在行五街进行施粥,本殿下还挺感兴趣的。” 王城洋听了受宠若惊道:“殿下有此心意实乃我汉国百姓之福,只是殿下乃龙子,若是在施粥过程中被某些刁民给冲撞了便不好了。” “无事,本殿下命硬的很,岂会在意这等小事。” 王城洋嘴角抽了抽:“……是,那下官即刻安排好相关事宜。” “嗯。”玄景状若满意地点了点头,摇着扇子悠哉地走远了。 身后的王城洋脸上笑容散去,眸中闪过一抹阴狠的光芒。 王城洋的办事效率很快,不过小半个时辰,施粥的大摊子便在行五街摆了开来。两口大锅里熬了白白的米粥,里面飘着些许肉末星子和若干菜叶子。这样的菜放到以往,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小菜上不得台面。摆在现在,对那些流民来说却是救命的山珍海味。摊子摆出没多久,一条长龙便排了出来。足足从行五街的街头一直排到街尾,一眼望不到尽头。 长长的队伍,热热闹闹的,充斥着各种议论声。大家都端着一个瓷碗,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大锅的方向。 其中一个大锅旁,玄景一派贵公子的模样,显得十分惹眼。他一手拿着勺子,舀了一碗粥递给面前的老者,老者双手接过,感恩戴德道:“多谢殿下。” 王城洋不愧是官场老手,在宣传方面也做的很到位,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次的施粥是由当今圣上的第五子——玄景一手操办。尽管玄景和他的关系属于敌对,但这表面的马屁功夫他依然做得十足。 既然玄景都亲自上阵了,另一口大锅自然交给了王城洋。他那张胖乎乎的脸上堆着和善的笑容,迎来送往的也给好几个流民乘上了米粥。不过才一会儿,手腕就感到一阵酸痛。见玄景微笑着给别人乘粥,他偷偷翻了个白眼。见又有人来,转眼又堆上了笑容。 这场施粥,持续了大概有大半个时辰,迎来的都是些老人和妇女以及少许孩童。直到一个男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和谐。彼时,玄景刚送走一个小男孩。他正要抬头,就觉得眼前一暗,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他面前,将所有的阳光都给遮住了。 抬眸一看,他整个人怔了一瞬。 面前的男人实在太过高大了。以玄景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竟然只堪堪到男人的肩膀处。那男人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皮肤黝黑,看起来很是凶恶。尤其是他那身露出来的腱子肉,让玄景毫不怀疑,就算眼前之人不会武功,直接靠蛮力给他一巴掌,他都能被这一掌给打晕过去。 这位看起来如同黑帮大佬,自带强大气场的高大男人冷冷看了一眼玄景,将手中的瓷碗递了过去。 回过神的玄景笑着伸手接过,然而在接触到碗底时,他的手指摸到了一个纸条。玄景脸色不变地端起碗,手指不动声色的将碗下的纸条抠下来,藏在手心里。乘好白粥后,又若无其事地将碗递还回去。 高大男人单手接过碗后,连句谢谢都没说便一脸冷酷地转身走了。独留玄景握着掌心的纸条,眸光深邃。 第47章 惊变 施完粥已是傍晚时分,橘黄色的夕阳光芒笼罩着整个郡城, 于晕黄中透着淡淡的血红色, 似乎在昭示着某种不祥。 玄景揉着有些发酸的胳膊走进屋子,和房顶上的小麻雀确认四周无人后, 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下午那个高大男人递给他的纸条。打开一看, 纸条上是一行用毛笔沾着一种不知名颜料所写成的浅灰色字体。行文一气呵成, 自有一番韵味,看得出留言之人的书法功底十分硬。 纸上写着:“夜,行五街街尾小巷口, 子时三刻见。兰字。” 玄景看着这张纸条,唇角微勾。他倒不担心这个纸条是其他人冒充所写,既然王城洋等人已决定用乱民作乱来搞死他, 自然不会再多此一举。罗幽兰能想到用这种方式联系他, 说明他之前的推测是对的。那日扔石头之人果然就是罗幽兰本人。只是这些天他一直待在郡守府内,而傅昀身边也一直跟着王城洋, 所以她没办法接近他们。 不过, 子时三刻…… 玄景眉间皱起, 感觉有些难办。倒不是说他晚上一个人不好出郡守府,而是流民之乱爆发的最佳时机正好在这个时段内。按照傅昀等人的脚程, 子时应当刚好抵达溪城,参与到平乱之中。这个时候若在郡城发动暴.乱, 就算他们这边有人发送求救信号,傅昀等人也赶不及。 所以,如果他是王城洋, 肯定会在这个时间段内在城门上动手脚,将城外已经失去理智的流民们放进城。 玄景无奈地轻叹了一声,看来只能见机行事了。 他走到桌边,用烛火点燃了纸条。猩红色的火焰霎时席卷而上,将白纸灰字给烧成了灰烬。销毁完小纸条,他从怀里摸出一朵红色的花瓣,拿到面前,仔细端详了下。 这片花瓣正是下午,玄景趁着扶住罗幽兰时,从她身上顺过来的。之前,在罗幽兰扭身跳起来的那一瞬,玄景看到她左侧腰封里隐约露出一点紫红色。想着也许是什么重要的贴身之物,所以才趁机拿了过来,没想到竟是片普通的花瓣。想起那花园里一园子里的红色花朵,他无语地笑了笑,随手将花瓣往身侧一丢。 他不知道的是,这片小小的花瓣并不是什么普通花朵的花瓣。它所传递的信息足够让玄景变得更加警觉,从而改变原计划的最后一步。而继续原计划,将会让他在今晚付出不小的代价。- 夜幕很快降临,城内的宵禁已经开始。偌大的郡城内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部分巡逻兵的脚步声和偶尔响起来的不知名鸟叫声。 玄景的院子里也很平静,屋里仍亮着灯。由于今晚是整个计划的关键所在,是以玄景一早就告诫好小红鸡务必藏在屋内,哪里也不要去,安心等他回来就好。为了保险起见,玄景还从小红鸡那里借来了不少符咒,用作应急之用。如今他体内已能熟练地运转灵力,虽然灵力不多,一天最多用三张符咒,但这些符咒的效果十分神奇,即使只有三张,但只要用在关键时刻,也能起到巨大的作用。 安排好一切后,玄景叫来了小秋子,将大体需要注意的重要事项跟他说了一遍。 “具体情况就是如此,待会儿听我指令行事,不要擅作主张。院子里藏了两个守卫,是我的人,可以信任。至于罗幽兰,你最好对她防着点,但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以免引起她的怀疑,尤其是当她要做什么奇怪的举动时,你即使看见了也不要出手打断。”玄景的神情很严肃,完全不像开玩笑。 被这阵仗给吓到了的小秋子,有些瑟瑟发抖:“不……不是,殿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听您说起来,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他脑子一团乱,完全不知道玄景为何会突然对他说这些。尤其是罗幽兰,殿下对她不是很信任么,怎么现在又让他小心提防罗幽兰,难道殿下之前都是伪装的? 然而玄景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只一句话就将他给打发了:“按照我说的做就好,其他不要多问。日后你就知道了。” “有人来了!!!”这时,脑海中突然响起小麻雀清脆的声音。 玄景脸色微变,看着房门的方向道:“好了,此事就说到这里。从现在开始起,你只需要和往常一样待在我身边就好。”他转头看向小秋子,露出一抹和煦的浅笑,“明白了吗?” 小秋子茫然地看着玄景,最后有些泄气地垂下头:“知道了,殿下。” 屋外适时地响起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玄景撩袍坐下,淡淡道:“进来。” 门推开,一袭紫色纱裙的罗幽兰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盘上放着一碗酸梅汤。 “殿下,我看您晚餐吃的不多,想必是中了些暑气,所以特意做了碗酸梅汤,您要尝尝看吗?” 玄景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在床上那团有些凌乱的,微微凸起一小团,刚刚蠕动了一下的被子上扫视了一下,而后转向罗幽兰:“你有心了,放着吧。” “是。”罗幽兰笑容甜美地端着碗送到桌边。 期间玄景不忘向小蚂蚁确认酸梅汤的安全性,确认没问题后。他没有立刻端起来喝,而是看着罗幽兰道:“你来我身边已有几日了,我心中一直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放好碗便站到玄景身边的罗幽兰,闻言指间一颤,故作镇定道:“殿下有何话直说便是,兰儿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玄景的特许下,罗幽兰不必自称奴婢。 “嗯,你可恨你爹?” “嗯?”罗幽兰显然没料到玄景会问出这个问题,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不过她很快便收敛了情绪,低头道,“哪有什么恨不恨的,不过是个人的选择罢了。既然这是爹爹选的路,想必他也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吧。” 玄景端着酸梅汤,静静听着,神色不变:“罗浩羽有你这样的女儿,倒是他的幸事。” “哪……哪里的话,殿下真是谬赞了。”罗幽兰抬手撩起耳边的一缕碎发,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对了,之前我有看到你在后花园里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可是掉了什么贵重物品?”玄景笑着随意转移了话题。 谁知此话不知触动了罗幽兰的哪根筋,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也变得慌乱起来,全然没了平日里的从容:“没……没有,就是个发簪罢了,想是跳舞的时候落在花园里了,所以才去寻找。” 玄景的眸光变得深邃了几分。一个人有没有撒谎,他还是能分辨出几分的。何况罗幽兰此刻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方才他那一问,不过随口一提。如今看来,罗幽兰确实丢了什么贵重东西,而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发簪。 不等他细想,屋外忽地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喧嚣声。在旁人耳中听来,那声音混合在夜风中,显得十分微弱,若不细听,根本听不出来。而玄景不同,自从他修炼了小红鸡给他的功法后,他的五感变得十分敏锐。所以,那微弱的声音在他耳中清晰无比,甚至在他凝神细听时,变得振聋发聩,如同在身边响起一样。 那是无数人拼命呐喊的声音和各种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冲啊!!!” “打死这些狗官!” “为我们的家人报仇!!!” 那帮子流民已突破了城门,闯进了郡城内! 玄景立刻站了起来。身边的小秋子和罗幽兰吓了一跳,齐声道:“殿下?” “……无事,只是觉着今晚的夜色很美。”玄景缓步走到窗边,望着夜空里的明月淡淡道。 与此同时,他在脑中向屋顶的小麻雀下指令:“小黄,去问下你的同伴,截止到现在,那家伙有没有寄信。” “好的,那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收到指令的小麻雀一飞而起,扑腾着小翅膀向王城洋书房的方向飞去。 站在窗边的玄景望着月色,沉默地等待着回复。小秋子和罗幽兰不知玄景在想什么,见他站在窗边一言不发,也不敢打扰,只得站在原地,心思各异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很快,小麻雀回来了。它扑扇着翅膀,停在了玄景面前的窗台上:“没有寄信。”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玄景在心中微哂,果然是只谨慎的老狐狸,看来还得等到最后。他摸了摸小麻雀的脑袋,道:“好了,辛苦你了。从今天起,你不必守在这儿替我监视附近的情况了。” 小麻雀抬起小脑袋,两只小眼睛望着玄景道:“你要走了吗?” 玄景笑道:“嗯,可能好几天才会回来。不过你的那位好朋友恐怕还得辛苦几天,帮我看着那个家伙。直到对方寄出通往国都的信件以及收到来自国都的信件后,在用我教给你的法子找到我。记住,一定要截获这两封信。” “知道了!放心吧,你给我的那张黄纸我已经给它了。”那是玄景给小麻雀的符咒,可以指引小鸟找到自己。 “多谢了。” 玄景最后摸了摸小麻雀,看着它飞向了夜空中。他黑色的眸子逐渐变得暗沉,一切的成败就在今夜了。而他,绝不能输。 第48章 混乱 待小麻雀的身影消失在黑幕中,玄景缓缓转身:“趁今日夜色不错, 幽兰不如再为本殿下跳一支舞。,” “啊……好。”罗幽兰有些神思不属地笑了笑。她低着头, 打开门走出了屋子,来到院子中央。 银色的月辉洒在院子中央的美人身上, 透着一种别样的朦胧之感。只见她轻轻抬起手, 深吸了一口气, 缓缓舞动起来。跟着一起出来的小秋子和玄景站在屋檐下,静静观赏着。当然状若用心观赏的只有玄景一人,一旁的小秋子则是因为憋了一肚子疑问没法问出口, 而有些心焦。是以时不时地抬眸偷看玄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在他第五次抬眸时,玄景手上的扇子重重敲在了他的脑袋上, 紧跟着的是玄景不辨喜怒的声音:“好好观舞, 不要东张西望。” 被敲得头皮发麻的小秋子,不甘心地低下了头,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殿下先前不是说今晚会出大事么, 怎么他还有心情看人家跳舞?小秋子再次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下玄景, 看他一派镇定自若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殿下真是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了。 院子中央的罗幽兰和小秋子一样, 也有些不在状态。虽然她的舞姿依然很优美,看起来赏心悦目的。但细看之下, 不难看出其中的不和谐处。舞步之间的交替并不怎么连贯,很显然她跳错了几个舞步。只不过都被她及时的补救给掩饰了过去,但这并没有逃过玄景的法眼。 屋檐下, 玄景淡笑着看着,眸光幽深。 这场舞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从院子外由远及近地传来。注意到外面的动静,罗幽兰瞬间停下了动作,望向玄景。而玄景则是皱着眉头和小秋子一同看向小院入口处。不一会儿,王城洋便带着一大队手拿长刀的侍卫冲了进来。 “殿下,不好了。那帮子流民冲破了城门的防御,进城了!”王城洋的表情很焦急。 “什么?!”小秋子霎时睁大了眼。 好戏终于开始了么?玄景在心中冷笑,脸上露出震惊之色:“怎么会这样?” 王城洋快步走近玄景,喘气道:“没时间解释了,殿下,我们先逃离这里再说。那帮子流民现在已经快冲到郡守府了!” 原先站在院子中央的罗幽兰此时也来到了玄景身侧,一脸惊慌。 玄景沉思了一瞬,当机立断道:“走!” 见玄景应承下来,王城洋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 他隐晦地和罗幽兰对视了一眼后,面朝着院子的南方道:“殿下跟我来,目前这帮子刁民都聚集在郡守府正门处,我们从南侧的侧门出去,会安全许多。” “嗯,你带路。” “是!” 夜色下,一大群人马向着郡守府南门赶去,躲在暗处的两名护卫顺势混入侍卫中,紧跟在玄景身后。没过多久,一众人就顺利从郡守府南门出去,来到了大街上。本是平静的夜晚,此刻却如同白日的闹市一般热闹。四面八方都可以听到流民们喊打喊杀的声音,其中以郡守府正门处那儿传来的动静最为响亮,明明离了半条街,仍能听到部分男子的怒吼声,和用什么东西撞击大门的闷响声。 大伙儿不敢停留,脚步匆匆地向着动静最小的方向赶去。王城洋跟着在玄景身边,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解释道:“他们这些人不知道在哪儿找到了我们密道的入口,直接从密道涌进了城。我们的守卫兵根本防不胜防,为此还折了不少侍卫进去。” 玄景的面上看不清情绪,只是顺着他的话道:“嗯,那现在情况如何?” 王城洋道:“现在城内全面失控,到处都是流民,人数大概有一百多人,而我们郡守府内的守卫加上殿下您带来的侍卫大概有三十多人,寡不敌众啊。所以下官认为,现在最好是先找一处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等这阵风头过去了,然后在向临城求救。等到傅大人他们回来后,我们在冲进城将这些乱民给剿灭干净。” 他话音刚落,就见玄景停了下来。和玄景一样停下来的还有小秋子和罗幽兰以及身后的三十多名护卫。众人皆严阵以待地看着前方。意识到不对劲的王城洋瞬间闭上了嘴,僵硬着扭过头看向前方。 只见黑暗中,乌压压的一大片人站在玄景等人不足二十米的地方。这些人就像黑夜中的幽魂,静静站立着,也不说话,只是各自拿着自己的武器如:镰刀,锄头和杀猪刀等等,目露凶光地瞪着玄景等人。赫然是一批规模有二十多人的流民团体。这些人就像早早就等在了这里,静等猎物入网。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先动。空气里一片安静。 豆大的汗珠顺着小秋子的额头流了下来。他吞了口口水,颤抖着身体挡在了玄景身前。 然而,小秋子这一个细小的动作,就如同导.火索霎时点燃了这帮子流民。也不知道流民中,谁先喊了句:“冲啊!!!”一帮子流民立刻高举着武器向玄景这波人冲了过来。王城洋身后的三十多名的护卫眼神一凛,齐齐拔刀迎了上去。两波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场面变得一片混乱。刀光剑影,噼里啪啦各种打斗声,偶尔混杂着人被斩杀的闷哼声,让此处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激烈起来。原本侍卫的人数就比流民的数量多,按理来说要消灭这些流民并不困难,毕竟除了郡守府的衙役们,玄景带来的侍卫都是受过正统训练的御林军,拳脚功夫并不弱,打杀几个只会蛮力的流民不在话下。然而,坏就坏在,这帮子流民现在已经失去了理智,和人拼杀都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凭着这股死了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强大气势,竟也以命换命地杀了不少守卫。 两方一时之间,竟成了势均力敌之势。 王城洋、玄景、小秋子和罗幽兰四人躲在一个角落里,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缠斗在一起的侍卫和难民。偶尔有漏网之鱼突破侍卫的防线冲到玄景面前,都被玄景干净利索地一刀割喉。不得不说,傅昀交给玄景的必杀技在这时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一旁好几次偷偷从袖子里掏出匕首打算趁乱杀死玄景的罗幽兰被吓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匕首收回了袖子里。 王城洋看得暗暗皱眉,在玄景再一次杀掉一名冲过来的流民后,他开口道:“殿下,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呆久了,这里的动静会引来更多流民。不如这样,我们兵分两路,我带着大部分侍卫引开流民,您就带着您的侍女和秋公公三人伪装成郡城里的老百姓找个位置躲起来,这样会安全很多。” 见王城洋直到现在仍然想着用这种迂回的法子坑自己,玄景有些啼笑皆非。明明他在刚才若直接对自己暗下杀手,他也就顺势从了,来个死遁皆大欢喜。对于失去理智下手没个轻重的流民,玄景没有十足的把握掌控对方的力度,所以才全部击杀。但对于王城洋这种不会武功,也没啥杀气的普通人,来个完美的死遁实在太简单。 可王城洋偏偏不如他的愿,搞这种迂回战术……玄景在心中一阵无语。不过他也了解王城洋的小心思,无非是不想让自己手上沾血,被其他人抓住把柄。让侍卫下手吧,又怕皇帝派来的仵作在尸体上发现异样。所以才搞这么多花样。 总之为了让他看起来是出于一场意外,而死在不会武功的暴民手中,这位郡守真是操碎了心。 他将匕首插回刀鞘,状若赞赏地看了眼王城洋:“还是王大人考虑周全……” 听到玄景的赞赏,王城洋在心中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完,又听玄景道:“不过只带着他们俩还是不太安全。” 一颗心提起,王城洋连忙道:“殿……!” 王城洋刚开口,玄景已吹了声口哨,清亮的哨声响起后,斗得正欢的两波人中倏地蹦出两道黑影,迅速来到玄景面前单膝跪地道:“殿下!”这两人便是傅昀走之前留给玄景的两位守卫。 玄景道:“你们俩跟我走。” 两名守卫:“是。” 王城洋见只是多带了两名守卫,这才放下心来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可惜,不等玄景等人跑路,另一波流民群体已赶了过来,这次来的流民群体更多,少说也有三四十人。如此一来,前方有新赶到的三十名蓄势待发,就等着大开杀戒的流民群,后方是打得如火如荼的官差和第一批流民群,玄景等人就这么被夹在了中间。 前进不是,后退也不是。 罗幽兰惨白着一张小脸,紧紧抓着玄景的衣袖:“殿下,这下该怎么办?” 小秋子警惕地盯着罗幽兰的小动作,想起玄景对他的嘱咐,强行挪开视线对着玄景道:“殿下,要不……我们一起冲过去!小的还不信了,我们会斗不过这帮疯子!”他说着,忍着恐惧将之前从地上捡来的一把沾血的长刀对准了前方。如果忽略他那快抖成筛子的身体,还是很有气势的。 玄景抬手挡在他身前:“先别轻举妄动,看看再说。” “是……是。”小秋子握紧了手上的刀。 第二批赶到的流民群众中,打头的那人冷笑了一声,大声道:“今天你们这群狗官一个都别想离开,大家给我上!” “杀啊!!!”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浪一层高过一层,这帮子没吃什么饭,本该没什么力气的流民在仇恨的驱使下,爆发了无穷的力量。一个个红着眼向着玄景六人扑了过来,眼看着他们就要被这帮流民给吞没,一道震天吼从这批流民的后方传了过来。 “都给老子滚开!!!” 让人胆战心惊的吼叫响起的一瞬,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入了玄景的眼帘。 玄景唇边勾起玩味的笑容,是他?! 第49章 突来的救兵 来人竟是那天给他传信的高大个子。 只见那人气势凶猛,肩膀上坐着一个瘦小的中年刀疤男。他一路拼命向前冲, 左手拎起一个流民往外扔, 右手抓起打过来的武器,顺手折断, 然后又是拎起人一扔。不一会儿, 混乱的流民群就被他从中间给开出一条道来。 看他拎起人就扔的架势, 就跟扔白菜一样轻松。不远处的玄景看的啧啧称奇。 然而快接近玄景几人时,一个杀红了眼的流民举着的锄头就要砸向大个子肩膀上的中年男。电光火石之间,大个子男此时还在和几个流民缠斗, 根本援救不及。见一锄头砸来,只能暴怒地大喝了一声。谁知中年刀疤男也不是吃素的,惊叫了一声后, 反应极快地往后一仰, 刚好躲过一击。这时候,大个子男也已解决了身边的几个流民, 转过身来。 只见他浑身气势暴涨, 犹如一头被惹怒的狮子, 大吼了一声:“老子的媳妇你也敢打,找死!” 话落, 一拳头照着那个一锄头击空的流民当头揍过去。“啊!!!!”那人一声惨叫,连还击的机会都没有, 就直挺挺地倒下去了,生死不知。 旁边的几个流民被高大男子的一击,吓得起了几分退却之心, 竟纷纷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高个子男肩膀上的中年刀疤男见状,冷静道:“别傻站着,快带殿下走!” 上一秒还凶神恶煞的大个子听到中年刀疤男的话,转瞬如同乖顺的猫咪露出一个笑容,虽然这个笑容在外人看起来依然很凶狠:“好的,媳妇莫急。” 他转身几个大步就走到了玄景身边,也不废话直接拉着玄景的胳膊就跑。玄景根本来不及阻止,只得被动地跟着一起跑。罗幽兰会带人来救他实在在他的意料之外,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玄景一跑,假的罗幽兰和小秋子当然也跟着跑了,而一旁的两个护卫见玄景没有下令,便没有出手阻止,紧随其后。 一小伙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地从流民群里跑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小巷子里。 缩在角落里的王城洋惊讶之余,松了口气。既然流民杀不了玄景,而“罗幽兰”又是个不中用的,就只好静等下面那波人出手了。想到这里,他扬起下巴,整理了下衣摆,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两声。 而斗得难舍难分的流民群众,有几人听到这个信号,瞬间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用随身的打火石点燃。很快,一股黄色的浓烟将这方人全部笼罩在了一起。 只听“噗通”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浓烟中不断有流民一个个倒下,而王城洋和郡守府里的侍卫都好好地站在原地。就连御林军亦是倒了一片。夜风吹来,浓烟散去。为首的侍卫长来到王城身边道:“大人,现在怎么办” 王城洋神色倨傲地用下巴点了点那帮子流民:“这帮人,杀一半留一半,至于他们……”他的目光落在那批御林军身上,嘴角勾出一个冷笑,“一个不留。” 侍卫长躬身道:“是!” *** 漆黑的小巷子里,玄景被拉着已经跑了有一阵子了。大个子在小个子刀疤男的指挥下,穿街走巷,一路上竟没碰到一个流民。而玄景见郡守王城洋并没有派人跟踪他,知道后面必定还有更大的杀招在等着自己。所以他不能在继续让真的罗幽兰和自己待在一起,否则罗幽兰必遭毒手。 见周围暂时安全,玄景连忙道:“快松手!” 大个子完全不理睬,依旧闷着头向前跑,只是压低了嗓门吼道:“松什么松,不想死的话就乖乖跟老子跑。老子可不吃你们贵族这一套。”那鄙视的语气,显然不将玄景这个皇子放在眼中。 玄景一听,有些乐了。没想到这傻大个还是个有些仇视权贵的愤青。 这边玄景还没开口,他肩膀上的中年刀疤男不干了,轻斥道:“你胡说什么?!”此时见身边没有外人,刀疤男亦恢复了她原来的声音,竟是一个妙龄女子的声音。 高大个听到女子发声,立马又变了张脸,赔着笑脸道:“嘿嘿,媳妇我可没说你。你除外。” “哼!”伪装成刀疤男的女子冷哼了一声,示意高大个放开玄景,看玄景有什么话要说。高大个这才乖乖松开玄景的胳膊,只是仍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刀疤男身边,冷眼看着玄景五人。 玄景有些哭笑不得。女子的声音果然验证了他的猜测,眼前这位看上去五十多岁,身材干扁瘦弱的中年刀疤男才是真正的罗幽兰。 罗幽兰警惕地盯着玄景身边的“罗幽兰”道:“殿下有什么话说?”她相信玄景既然能够收了她的小纸条,而不派人抓住石头,说明玄景是看懂了她的暗示的。只是不知为何,殿下仍随时带着这个假冒她的细作。 为保他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玄景不好现在就和真正的罗幽兰相认。因此他只是含糊不清道:“多谢两位相救,只是在下不想连累两位。告辞!” 他说着,不顾两人惊异不解的表情,上前对着两人拱了拱手,只是在弯腰间,不着痕迹的将一个小纸条弹向了罗幽兰。这小纸条上写着玄景后续需要两人配合的计划,是他方才用灵力印上去的,毕竟之前他也不知道罗幽兰会出现。而罗幽兰何等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木着脸悄悄接住,转瞬就藏到了袖子里。一旁的名唤“石头”的高大个,愣愣地看着,想起自家媳妇出发前对他的嘱咐,只得硬憋着,一句话也没问。 由于玄景是背对着小秋子和“罗幽兰”等人,他们自然没看到这个小动作。 道完谢,玄景便带着小秋子和“罗幽兰”等人和两人分道扬镳。直到玄景几人走远了,罗幽兰才拉着石头走到一处隐蔽的角落里,将玄景方才交给她的小纸条拿出来,就着月光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看完了,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凭上面的几句话,她依稀明白了玄景后面的计划和打算。只是这行动有搏命的嫌疑,他就不怕自己真的死于他人之手? 想到玄景尊贵的身份,罗幽兰疑惑地皱紧了秀眉。 石头道:“媳妇,他写了什么?”石头是个目不识丁的人,字条上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 罗幽兰收好纸条,再次望着玄景等人消失的方向,严肃道:“让我们等下去给他收尸。” “啊?”石头瞬间呆滞。 见石头一脸傻样,罗幽兰噗嗤一笑,解释道:“当然不是真正的尸体,只是假的而已。走,我们先赶去七里庙附近,在那儿守着。” 一向唯媳妇马首是鞍的石头,憨憨一笑,重新将罗幽兰抱到肩头:“走咯!” 两人不久后也消失在黑夜中。 而这一边,玄景仍带着小秋子等人脚步匆匆地向着七里庙的方向赶去。七里庙是郡守城内的一座荒废的庙宇。往日是流民们的聚集地,如今流民四散,那儿必定空置下来。此时往那儿赶,最安全。 昏暗的小巷子里,能听到几人细碎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息声。小秋子和“罗幽兰”两人已经跑得快喘不过气来,而玄景倒还好,那两个侍卫更不必说,连颗汗都没出。黑暗中,玄景一边做出焦急逃命的姿态,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在物色一间可以藏人的安全之所。当然藏的不是他,而是小秋子。 后面他要顺应自己的计划死遁,所以小秋子绝对不能跟在他身边,必须得尽快将他安置好。但“罗幽兰”在他身边,他不能做的太过明显,只得顺着情况来。见小秋子已快上气不接下气了,玄景知道时机已到。他挑的地方是一大片民居,这里有好几处都可以藏身。之前他没停下来就是在等小秋子的体力耗尽。 “小五,你带着小秋子在这里找处地方躲起来。” 早早就接受了玄景命令的一名侍卫道:“是,殿下。” “等等!殿……殿下,我要……和你一起!”小秋子见玄景要丢下他,惊慌地上前拉住了玄景的衣摆,因为呼吸不畅说话断断续续的。他知道此行危险,他又怎么可能安心的和其他侍卫躲在这里。他要跟在殿下身边,保护殿下的安危! 谁知玄景冷声道:“行了,你体力已经不支,在跟着我也是累赘。”说罢,他又转身假模假样地对着“罗幽兰”道,“罗……” 然而他话没出口,就被“罗幽兰”给打断:“不!殿下!幽兰死也要跟着你!”此时已平缓过来的罗幽兰咬着唇,死死看着玄景,仿佛只要他说一个不字,她就会当场撞墙自尽。 本来就没想让罗幽兰留下来的玄景自然顺水推舟,状若为难地思考了下才“勉强”答应道:“好吧。我们走!” 他大手一挥,直接带着“罗幽兰”和剩下的一名守卫,不顾小秋子的哭喊向前跑去。小秋子见玄景只带着罗幽兰走,眼眶瞬间就红了,眼看就要嘶吼出声:“殿……唔!” 刚喊出声,就被身后的侍卫一个手刀给劈晕了,往肩上一抗,跳入一旁的院子。夜色里依稀可听到侍卫的低语:“殿下果然料事如神,连秋公公的反应都给猜到了……” 今夜,很漫长。 第50章 夺命追杀 安置好小秋子后,玄景心头的大石减重了不少。 现在他身边只剩两个人, 一个是“罗幽兰”, 另一个则是从傅昀那儿借来的侍卫小六。因为他是主子,身边不可能一个侍卫都不留, 所以为了演足戏码, 少不得得留下一个跟在自己身边。只是这样一来, 这位侍卫只怕是凶多吉少了。除非“罗幽兰”能赶在另一帮杀手到来之前,干掉他。 玄景一边跑,一边暗中关注着“罗幽兰”。心中既希望“罗幽兰”快点搞死他, 免得后续杀招太过厉害害了这名侍卫的小命。一面又希望“罗幽兰”不要这么快下手,好等到下一批人来,弄清楚与王城洋等人合作的组织到底是何方背景。从小蚂蚁的描述来看, “罗幽兰”对王城洋的态度并不像一个仆人对待主子的态度, 这在这个等级制度很严格的时代十分少见,因此玄景很肯定, “罗幽兰”必定是一个合作者的身份。而要杀掉他, 显然不需要太多合作者, “罗幽兰”没下手,后方等着他的十有八九就是“罗幽兰”的同伙。 玄景十分想看看这帮人, 如果可以的话,说不定还能借“罗幽兰”的命来威胁最后一批赶来的杀手, 探听出更多的消息。只是这样一来,傅昀的手下必死。这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玄景这才发现,他的心还不够狠, 起码还没法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舍弃身边人的地步。 好在现在这个选择权,不在玄景身上,而在“罗幽兰”身上。 夜色下,“罗幽兰”的表情很不对劲。她似乎在惧怕着什么,手中的匕首拿出来又送入袖中,似乎在纠结着什么。玄景在一旁看得十分疑惑,这时才想起“罗幽兰”似乎从今晚来见他的时候就开始不对劲了。她到底在害怕什么?这个疑惑并没有困扰他多久,很快这个答案就自己出现在他面前了。 分明是明月当空的夜晚,银色月辉洒满大地。然而这个时候,天空突然变得一片黑暗。原来是有一阵狂风吹过,将乌云吹到月亮面前,遮挡了月光。整个大地,一瞬间变暗了不少。 玄景心头一冷,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目光警惕地看向四周。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他隐约有这种直觉。而且这个东西十分危险,要比之前那帮子杀红了眼的流民不知危险几百倍,以至于他从未感受到惧怕的心里竟然滋生出了一丝恐慌。,这是人类在面对危险时自然产生的一种本能的排斥感和危机感。 而他旁边的侍卫身负武功,比玄景的感觉更加敏锐。他站在玄景身边,缓缓拔出长刀,严阵以待。本来干燥无汗的额头上,竟在一刹那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罗幽兰”不会武功,但她长了一双眼睛,且不瞎。她看到玄景和侍卫两人的反应,一张小脸顿时变得雪白,呼吸一下子乱了。两只大眼惊恐地盯着黑暗处,浑身直抖。 夜风不时吹过,卷起地面上的灰尘。昏暗的街道上,安静若死,一种无形的紧张和恐惧在空气里蔓延开来。不远处的黑暗中,一行黑衣人缓缓自黑暗中走来。在场的三个人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过去。玄景眯着眼,盯着走过来的一行人黑衣人,发现他们都穿着统一的黑色紧身衣,脸上带着黑面巾,只露出一双没什么感情的眼睛,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最恐怖的是,他发现这些人走路竟没发出一点声音。 傅昀曾对他说过,只有武功达到一定境界的人才能做到走路无声。这样的人在汉国这个并不怎么重视武学的国家中,数量并不多,但也至少有七八十人。其中有几人在朝廷中担任武官,其余的全部藏身于江湖中,依附于某些厉害的杀手组织。他目前只知道江湖中两个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一个是“剑域”,另一个就是“麒麟”。 那行黑衣人一共有六人,六位顶尖高手,不可能来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组织。所以……这批人要么是剑域的人,要么就是麒麟的人。玄景在心中暗嘲,没想到王城洋背后的主子为了杀他,竟然请来了这么厉害的人物。如此,即使“罗幽兰”没杀了他,有这帮人出手,要想伪装成他是被不懂武功的暴民所杀简直易如反掌。虽然有杀鸡用牛刀之嫌,但目的也算达到了。 他深吸了口气,一阵冷风吹来,他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凉意。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竟出了一身冷汗。 身旁的侍卫显然也看出了来者不善,且感受到了自己和对方之间的差距。但身为守卫,他自是不会弃主而逃,即使敌我双方实力差距悬殊,他也咬牙硬撑着拔刀挡在了玄景身前。一旁的“罗幽兰”仿佛吓傻了一般,呆滞地看着来人。 那群人就犹如幽灵般,前一刻还在五十米外的街道,下一瞬就来到了玄景面前,行动之鬼魅让人一阵胆寒。黑衣人停在了玄景面前不足一米的地方。为首的黑衣人抬了抬手,身后五人立刻不动了,安静地注视着玄景等人。 只见为首之人平静无奇地吐出了两个字:“信物。”然后就不说话了。 死一样的寂静中,原本失魂落魄的“罗幽兰”瞬间回神,慌慌张张地对着那群人道:“等等,我有信物。我马上就拿出来。”说话间,也顾不上去看玄景两人的反应,她慌慌张张地在腰间一阵摩挲,几乎快要哭出来,“我有信物的,别杀我!!!” 为首之人却视若无睹,等了一会儿见“罗幽兰”没拿出组织内的信物,开始倒计时数数:“五、四、三……” “罗幽兰”霎时吓哭了,带着哭腔道:“我是丁字一号小队的,我真的有信物!给我点时间!” 可惜,她当然找不到信物。她的信物,那块红色花瓣正躺在玄景屋子里的地板上。 “一!”话落,为首之人淡淡道,“无信物,判定:无组织内成员。所有人,杀无赦。” 此话一出,黑衣人身后的五个人齐声道:“是,首领。” 说完,五人的身影顿时消失在原地,来到了高空中,猛地向着玄景三人扑了过去。“罗幽兰”吓得双腿一软跌坐在地,眼中再也没了神采。她知道,自己死定了。 而玄景眸光一凝,脑中有什么灵光闪过,但眼前的人已经杀了过来,容不得他多想。虽然他原计划就是死遁,但没想到会碰到这么厉害的对手,而且对方特么一来就是六个!他简直要骂娘了,顾不上暴露自己的全部实力,他一声大喝,从怀中掏出两张符咒分别向着上方的五人和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的黑衣人首领抛了过去。 “定!” 两张符咒霎时无火自燃,爆发出一阵璀璨的金光,形成两拨巨大的光圈将那群黑衣人给笼罩。向着三人扑来的五名黑衣人立刻如同被点了穴般,一个个保持着起跳的姿势,从天上就这么掉了下来。砰砰砰地砸到了地上,即使到了地面,这几人仍保持着那个古怪的姿势。 而为首的黑衣人亦是保持着抬头,来不及反应的姿势,定在了原地。 玄景的这张符咒自然是从小红鸡那儿借来的,只是这个符咒有个缺点,虽然能把人定住,但其他人不能碰,只要一碰,这个咒术就会立刻失效。否则,他现在肯定会拿着匕首上去给五个人一人一刀,只留一个看起来稍微弱一点的人,跟对方来场演技大比拼,来场你追我赶的戏码后,在装死死在对方手中,以完成他的原定计划。 而现在,面对六个高手,他若还想着玩死遁完全就是找死了。所以在定住几人后,他一刻不敢停留地拉着侍卫就跑,连拷问“罗幽兰”他们到底是来自剑域还是麒麟的时间都没有,除了拔足狂奔还是拔足狂奔。当然跑之前,不忘一个手刀劈晕“罗幽兰”,他怕她作死地拿刀去捅那几个人,破坏了定身咒。 由于他才修习术法不久,灵力支撑不了多久,那张定身符的咒力只能维持一盏茶的功夫。 黑暗的小巷子里,玄景和侍卫两人疯狂奔跑着。玄景现在是恨不得身上生出八条腿来。呼哧,呼哧,接连的奔跑已经快透支了玄景的体力。饶是他这种经过魔鬼训练的人,也有些扛不住了,剧烈的喘息从他喉咙中发出,犹如漏风的箱子。他看了眼身边同样有些疲惫的侍卫,道:“你走吧,剩下的交给我就好。”留下这名名叫“小六”的侍卫,也不过是多送一颗人头罢了,还不如赶紧让对方走。 而这侍卫也是个愚忠的,他忠于傅昀,傅昀命令他留下来保护玄景,他就断然不会抛下玄景独自逃走。不等他拒绝的话说出口,就听到一个来自地狱的声音缓缓道:“你们谁都别想逃,都给我待在这里吧。” 玄景和侍卫两人悚然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一轮圆月下,六道黑影犹如恶鬼般站在两人不远处的高墙上,眼神冰冷地看着两人,犹如看着两具尸体。 那六人追过来了。 第51章 逃过一劫 周围再次陷入死寂。 四周洒满了银白色的月光,若是平常玄景还有心情欣赏这份美丽的月色。然而现在, 他只希望给自己一砖头, 而后醒来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梦。由于他错误地低估了对手的实力,他现在陷入了一场死局。是的, 凭他仅剩的灵力, 和那三脚猫功夫要想在这六人手下死里逃生, 无疑比登天还难。 而现在四周也没什么老虎和狮子毒蛇之类的可以供他驱使,可以说他是毫无退路可言了。冷汗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落,他凝神注视着这六人, 脑中思绪飞转,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甩脱这几个人。先保命在说,至于受伤什么的, 只能希望不要太惨。 他身边的侍卫小六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那双锐利的眸子中已存了几分死志。 院墙上的六人,轻松一跃, 来到了距离玄景大概四五米的位置。经过刚才那一次短暂的接触, 他们也学乖了。目标人物手中有一种奇怪的符咒, 可以定住他们。为了不再次被这招制住,他们选了一个较为稳妥的距离, 四五米。这个位置,就算对方立刻抛出符咒, 他们也能迅速反应过来后退闪避。 六人站定后,不在前进。其中一人见玄景身边的小六脚步微动,眼也不眨地随手一扔, 一道银光闪过,霎时鲜血四溅。待玄景反应过来时,身边的小六已一声闷哼地扑倒在地。他趴在地上,脸部朝下,喉咙处弥漫出一股细小的血渍。竟是被一招封喉! 玄景心头一惊,死死盯着地上前一刻还活生生,下一刻就变成一具尸体的下属。一股无以名状的愤怒瞬间涌上胸口。他抬头怒瞪着出手的那人,眸中的杀机几乎凝成实质。被注视着的黑衣人下意识地瞳孔一缩,不过转瞬又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可笑。 为首的那人神色不变,眼神平静无波。他看着玄景,黑色面巾下吐出一声冷嘲:“不自量力。”说着,大手一挥,一道无形的气劲倏地向着玄景飞了过来。 在最初的愤怒之后,玄景很快冷静下来。见对方出手,他立刻调动体内灵力来到双眼附近。那双黑眸瞬间变亮了几分,眼中的世界立刻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抹在常人看来只是一瞬的气劲,在玄景眼中就像电影中用慢镜头播放的气流波一样,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他飞了过来。他甚至可以看到这股气劲的运动轨迹。只见他微微侧身,这股气劲就擦着他胸前的衣襟飞向了远处的墙壁。 一声细小的刺穿声后,那面墙壁上竟出现了一块拇指般大小的洞口。 显然没料到一个根本没有内力的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发出一击的黑衣首领下意识地轻轻“咦”了一声。身后的那五人亦是一惊,他们首领的身手在江湖中已算得上数一数二了,这一招就算是他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躲过。而眼前这位,毫无武功底子的普通人竟然躲了过去,而且躲得还相当轻松,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六人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躲过一击的玄景可没有他们想象中的轻松,方才那招不过是黑衣人首领随手一发,只是一股,若后面同时发出多股,只怕他就没办法了。 而那名首领正好和玄景想到了一处。只听他冷哼了一声,再次一挥手,数十道银光霎时铺天盖地地向着玄景扑了过来,气势迅猛,犹如蝗虫过境。若真被打中,只怕玄景要被打成人形筛子。 玄景双眸微眯,在心中暗骂了句脏话,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以他的眼力,可以清晰地看到,这次向他飞来的是三十多只细小的银色飞镖,且这三十多个飞镖飞行的方位十分分散,看来对方是将他的躲闪位置全都考虑了在内。无论是他是向左还是向右,向上还是向下躲避都会被部分飞镖给击中。而且这飞镖的顶端隐约透出一种淡红色,显然是上了某种药物。 考虑到不能在他的尸体上留下毒.药的痕迹,所以玄景推测,这应该是某种不会致死的麻药。目的是为了将他弄晕,然后在出手伪造他的伤口假象。这些念头虽然繁杂,但在玄景脑中不过是一瞬即逝。 转瞬间,那些银色飞镖已飞到了他的近前。想起临走之前对傅昀的承诺,他眸光一厉,咬牙向着左侧一闪,虽然躲过了大部分的飞镖,但仍有三只飞镖穿透了他的右胸。他闷哼一声,顿时跪倒在地。鲜血顺着他的衣襟往外流,一股酥麻又疼痛的感觉霎时顺着胸口处流窜全身。他急忙运用灵力将这股在体内弥漫的药力强行逼到了右侧胳膊上,这才好转了不少,模糊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明。 但为了伪装,他强装着扛了一会儿,就栽倒在地,闭上了眼。 不远处,那行黑衣人谨慎地等了一会儿,才缓缓向这边走了过来。玄景竖起耳朵,尽量让身体上的肌肉放松,以免让对方察觉到异样。只是往耳中灌注了部分灵力,倾听四周的动静。感受到一行六人都走到了自己身边,他猛地睁开眼,从手中再次抛出一张符咒,大喝道:“定!” 六人一惊,但躲闪不及了。符咒爆炸,金光闪过,六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本已落网的猎物再次逃脱。只是这次,他们的定身只维持了几个呼吸便失效了。为首的黑衣人额头青筋直跳,厉喝道:“给我追。”很少动怒的某个首领已被玄景给弄出了火气。 五位黑衣人应声后,身如闪电地追了上去。 快要接近七里庙的某处阴暗街道上,好不容易逃脱的玄景剧烈地喘息着,边跑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稻草人来。这稻草人也是他从小红鸡那里借来的,据说是一种叫傀儡娃娃的道具,在注入灵力后可以让他变成任何一个人的模样,且外人绝对瞧不出来。这本是玄景留在身上用来保命的最后一招。还准备留着等在日后回宫后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么快就给用上了。 他再次鄙夷了下自己的自负,差点就玩脱了。这次真是损失惨重,他捂着胸口咳出了一口血沫。不在迟疑,用力握住傀儡娃娃将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全部灌入其中。本是闭着眼的娃娃,在一阵金光中,缓缓睁开了眼。 月光下,六人顺着血渍很快就发现了不远处正踉跄地奔跑着的玄景。黑衣首领眼神一冷,也不发号施令了,直接飞身冲了过去。人飞至半空,手中很少出鞘的软剑唰地从腰间拔出。手掌微微用力,手中剑立刻如同一道离弦的箭,飞射而出。 银光一闪,只听轻微的破体声响起,软剑竟从玄景背后径直贯穿,破体而出。那位置正是靠近他的心脏处。 跑着的玄景连哼都没哼上一声,瞳孔猛地放大,顿时扑倒在地。 软剑在空中飞着转了个圈,又被男子所发出上的气劲牵引,回到了男子手中。足尖落地,停在了玄景的尸体旁。黑衣人将手中软剑重新别回腰间,那五个人黑衣人此时亦赶了过来,站在黑衣人首领身后。 黑衣人首领用足尖踢了踢尸体的头部,见对方一动不动才蹲下身用手探向对方脖子上的脉搏处。见果真没了气息,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有些恼怒的双眸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淡淡道:“已死,处理得漂亮点。” “是。”身后一人应声道,走到了玄景身边用各种不知名的东西开始捣鼓起玄景的尸体来。 黑衣首领负手站到一边,见另一名手下拿出一朵刻着黄色花朵的印章准备在玄景尸体上留下印记时,皱眉拦住。对上下属疑惑的目光,黑衣首领道:“此为特例,不留印记。” 下属愣了一瞬,躬身收起印章退了下去。 不远处,藏在一个垃圾篓子里,用了隐身符咒的玄景静静看着一幕,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黄色花朵,这是什么印记?就在他思索间,胸口的伤口因为剧烈的运动以及灵力的透支,泛起一阵阵疼痛。他咬着牙,将呻.吟声强行咽回了肚子里。脸色因为剧痛而显得十分苍白,眼前更是一阵发黑。 见不远处,那帮人还在捣鼓着那个傀儡娃娃,玄景连烦躁的心思都没有了,只盼着对方快点走人。免得他灵力彻底耗尽,身上的隐身咒失效被那帮人给发现,那就真的不妙了。也许是上天听到了玄景的祈祷,这帮人没待过久就扛着玄景的尸体飞身离去。 玄景这才松了口气,又等了一会儿,见确定没人折返,他才挣扎着从那破笼子里钻了出来,踉跄着扶着墙根向着七里庙的方向走去。真正的罗幽兰和那个名叫石头的傻大个还在那里等着他。 走了不知多久,仿佛过了一百年,玄景已经两眼发黑,完全靠着直觉往前走。直到听到两声熟悉的惊呼声,他才放心地放任自己陷入黑暗。 “殿下!” “老天,他伤得可真重!” 早早按照玄景的小纸条等在这里的罗幽兰见到浑身是血的玄景吓了一跳,尤其是看对方倒下去后。她匆匆跑到玄景身边,将他搀扶了起来,见石头仍傻傻站在原地,没好气道:“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来救人!” “哦哦。”被玄景的惨样给惊到了的石头回过神,拎小鸡似的从罗幽兰手中接过玄景往肩上一甩,这一动作触碰到玄景胸口的伤口,昏迷中的他顿时痛得一哼。 罗幽兰见状,暴起给了石头的后脑勺一个爆栗:“给我轻点!!!” “是是,我也不是故意的。”石头很委屈地小声反驳。 两人带着玄景走进了七里庙中。而距离七里庙不远处的北城城门处,刚刚从溪城平乱归来的傅昀正骑着一匹骏马,神色阴郁地驶入郡城内。 第52章 夜间傅昀归来 漆黑的夜色中,一匹马宛若疯了似的往城内狂奔着。,骑在马背上的傅昀, 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在他刚到溪城不久, 便收到了他安插在郡城内的下属来信。 郡城被难民们攻陷,玄景和郡守等人陷入了危机。 他瞬间急火攻心, 就要调转马头往郡城赶。可是一想到这样做的严重后果, 他只好生生将心里的担忧和紧张给强行压下。直到他杀光了一大批暴.乱的难民, 来不及喘息,就撇下那帮子被他带到溪城的侍卫们,独自一人先行离开。 黑夜漫漫, 策马狂奔。 原本按照正常脚程要走四个时辰的路,他只花了两个时辰。心中焦急的仿佛燃烧了一团熊熊烈火,几乎快要将他的耐心焚烧殆尽。他恨不得立刻出现在玄景面前。不知为何, 他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让他再一次体会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一种仿佛要失去什么的恐惧。 月色下,傅昀的脸色白得骇人, 平日里透亮澄澈的琥珀色眸子此时如同黑夜里的大海, 死寂灰暗。 马儿很快在郡守府门口停下。傅昀顾不得打量和往日不同, 一片狼藉的郡守府大门,急匆匆地走了进去。郡守府前院空荡荡的, 只有少数几个士兵守在那里,其中一人正是王城洋身边的王管家。 傅昀见到王管家, 立刻走了上去:“殿下人呢?” 王管家初见傅昀回来,脸上有一瞬的尴尬,不过很快调整好情绪, 低着头叹了口气,没有回话。 傅昀急得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根本顾不上伪装,凶狠地瞪着王管家道:“他在哪儿?!” 被傅昀眼底的杀气给吓到,王管家结结巴巴道:“殿……殿下在屋内。” 话音落下,傅昀将王管家往前一扔:“带路!” 王管家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躬身道:“是,傅大人这边请。” 王管家的态度让傅昀心中的恐慌越来越大,只不过表面上他仍是一派冷静的模样,只有袖中握紧的双拳暴露了他此刻的紧张和不安。两人很快来到后院的一间屋子外。偌大的屋子中央,摆着一个人。那人躺在一个担架上,身上盖了一层白布。从头盖到脚,不露一点缝隙。清冷的月光照在白布上,好似笼罩了一层白霜。 清冷如斯。 只有死人才会这样。 在见到这一幕的一瞬,傅昀的脑中轰然炸响。什么理智,什么报仇,什么朝堂通通都消失不见。天地间只剩下那个盖着白布的熟悉身影。 他惨白着一张脸,一步一步地向着那个担架走了过去。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缓慢,十分艰难。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走到那人身边。在走近的那一瞬,浑身的力气仿佛都消失了。他眼神空洞地跪坐在地,双眸死死瞪着那个盖着白布的人,浑身颤抖。 怎么可能?明明下午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不会的,一定是假的。一定是王城洋玩的把戏。他告诫着自己,浑身的血液仍是一寸寸地变得冰冷。他闭了闭眼,终是深吸了口气,掀开了白布,直到那熟悉的面容印入眼帘,直到他仔仔细细反复查看都看不到一丝易容的痕迹后—— 他眸子深处的光一下子熄灭了。 傅昀双目无神地看着玄景的尸体,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就这么静静跪坐着,一动不动。 不远处的王管家看得一阵心惊,总觉得现在的傅昀似乎和平日里的傅昀不太一样。不过看他那悲痛的模样,似乎和五殿下交情不浅啊。果然,除掉殿下后再除掉傅昀是正确的选择。想到之后的计划,王管家的眸底闪过一道狠辣的光芒。 而跪在玄景身旁的傅昀突然站了起来。他缓缓转过身,低着头抽出了腰间佩剑,口中低喃着什么。 “为什么……你们……” 没听清的王管家好奇地上前了两步:“傅大人,您说什么?” 傅昀猛地抬头,那张精致温和的脸上爬满恨意和无穷的杀意:“我说,他死了,为什么你们还活着?!” 被傅昀身上澎湃的杀意给骇到,王管家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傅……傅大人,你冷静点。” 然而下一瞬,那把腰间的剑已如闪电般搭在了他的脖子上。王管家吓得一声尖叫,几乎晕过去。就在他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时,一声“叽叽”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银色的剑锋就这么停了下来。停在了距离他脖颈只剩一根头发丝的位置。 冷汗唰唰地顺着脑门往下流,王管家看见一只红色的怪鸟飞到了傅昀的肩膀上。傅昀在看到怪鸟的一瞬,死寂灰暗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贴着他脖子的剑掉落在地。吓得双腿发软的王管家亦紧跟着跌坐在地,捂着胸口大口喘气。方才那一刻,他被傅昀给吓得都忘了呼吸。 只见傅昀抓住红色怪鸟,失控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救救他,求你救救他!!!”从未求过任何人的夜间傅昀竟说出了一个“求”字。 被抓住的小红鸟似乎点了点头,傅昀精神一震,抱起玄景的尸体一个飞身便带着小红鸟消失了踪影。坐在地上的王管家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起身追了出去。然后偌大的院子里,哪儿还有傅昀半点影子? *** 傅昀并没有离开郡守府,而是扛着玄景的尸体来到了他和玄景的小屋里。到了屋内,小红鸡才敢开口说话:“傅昀哥哥,你别伤心了,这不是星辰叔叔。这是假人,假的!” 抱着“玄景”尸体的傅昀一惊,极致的绝望后,又升起一股无穷的希望。冰火交织,让他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回过神的他,总算勉强恢复冷静,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哪儿?这个假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冰冷的尸体,眉头深皱。怀中人分明和玄景一模一样,且没有一丝易容的痕迹。怎么会是假人?不过一想到小红鸡的来历,这种怪事似乎也说得通了。 小红鸡随手一挥,小翅膀上便出现了一封信:“你看完信就知道了,是星辰叔叔让我交给你的。” 傅昀急忙接过信,细细看了起来。看完后,他几乎要被玄景的大胆给气笑了。不过为了配合玄景的计划,他仍是尽快调整好情绪。按照信里的指示来到了院子内的一处假山里。在那儿,他果然见到了一只信鸽。那只信鸽的脖子上还挂着一封未开封的竹筒。在信鸽的旁边还站着一只小麻雀,那小麻雀见到傅昀,顿时叽叽喳喳了几句,然后跳到了一边。 这种信鸽在汉国很常见,通常是为了和远方之人通信的一种联络工具。傅昀一边心惊于信鸽竟然真的会听从玄景的指示守在这里,一边快速将信鸽脖子上的小竹筒给取了下来。小红鸡站在他肩膀上道:“星辰叔叔好厉害,竟然能收服这些小鸟。” 想到之前,玄景和他在猫头鹰的带领下找到了土匪头子的老窝。傅昀的眼神微闪。他没有时间理会小红鸡,拿着竹筒回到屋子里,匆匆研墨,照着竹筒里信件的字迹重新临摹了一份新信件,而后用江湖里伪造印章的小窍门在结尾处盖上印章。很快,一份一模一样的新信就这么出炉了。而原信件则被傅昀贴身藏好。 做好这些,他将新信件塞入鸽子脖子上的小竹筒里,用封泥将竹筒封好,检查了几遍确定没有任何异样后,才将鸽子给放飞。浅灰色的鸽子,扑腾着翅膀飞向了夜空里,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傅昀看着鸽子消失的方向,眸中一沉。想起他新截获的信件内容,以及玄景在信中告诉他的后续计划,他已隐约猜到了玄景此举的意图。只是……只怕白日傅昀会有些无法接受。 小红鸡见傅昀看着天空沉默不语,从屋檐上飞到傅昀的肩膀上,眨巴着大眼道:“傅昀哥哥,你在想什么?” 傅昀语气低沉:“我在想,某个傻瓜恐怕在知道你星辰叔叔的真实目的后,会和他吵架。” “啊?”小红鸡呆滞,完全没听懂傅昀在说什么。 见小红鸡露出一副傻样,傅昀轻笑着点了点它的小脑袋:“白日里,傅昀就交给你照顾了。玄景未死的消息绝对不能告诉他。” “为什么?” “因为他太蠢了,藏不住心事。若被王城洋等人看出异样,景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傅昀看着月光,双眸微眯,“而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小红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吧,可是万一他很伤心怎么办?” 傅昀转身的脚步一顿,脸上带着几分冷酷:“……他总要学会面对这些。这对他来说未必是坏事。” 他说完走向了屋内,这时,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了地面上的一抹红色。傅昀眼神一凝,定睛看去。待看清那抹红色竟是一片红色花瓣后,脸色大变。大步走过去,弯腰捡起,傅昀瞪着手中的花瓣,怒极反笑:“呵~竟然又是麒麟。很好,看来新账旧账可以一起算了。” 他冷笑着握紧了拳头,再次松手,手中的花瓣已化为红色粉尘随风飘散。 第53章 死遁进行时 “傅昀哥哥,你没事吧?”昏暗不定的油灯光下, 小红鸡站在桌子上, 担忧地看着桌旁的傅昀。 傅昀撑着桌角,揉了揉太阳穴:“无事, 不过是内息有些不稳。” 他之前本就旧伤未愈, 好在那几天因为对修真功法的好奇, 在小红鸡的指导下练了几天,虽没感受到什么灵气,但竟让他的内伤提前好了。所以这次他才能这么顺利地从溪城赶了回来。然而毕竟来回奔波, 在溪城剿灭乱民时用了不少内力,回来后又遭遇了大喜大悲,现在放松下来, 身子便有些吃不消。 他低着头, 眉间笼罩着一层阴云。如果说麒麟也参与了其中,那么玄景的处境……他皱紧了眉头, 深吸了口, 才勉强压制住想要出去找人的冲动。 不能急, 不能乱了分寸,他要相信玄景。 手紧握成拳, 因为过度用力,使得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再次睁开眼, 傅昀已恢复冷静。 小红鸡默默坐在一边,因为担心玄景的安危,整只鸡都显得蔫蔫的, 没什么精神。这些天它跟玄景身边待久了,早把对方当做自己的亲人。一想到玄景在外面生死不知,它就揪心不已。只是此地灵力匮乏,它将所吸收的灵力都用来滋养龙鳞了,于是自己便没吸收多少。所以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它没发现,它脖子上的龙鳞在那一瞬闪了闪。金色的光芒一闪即逝,恍若幻觉。 ***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向大地时,黑夜已然过去,崭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破败的七里庙内,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乞丐缩在角落里睡着觉。几乎看不清颜色的布幔,巨大的白色蜘蛛网,和只剩半截身体的神像无不昭示着这座庙宇的荒废和破败。神像后方,穿着一身粗麻大衣的玄景悠悠醒转过来。 意识清醒的那一刻,一股无力的虚脱感霎时从身体各处涌了过来。他知道,这是过度耗损灵力而带来的后遗症。玄景闭着眼,缓慢地运转丹田,过了好一会儿,身体里才恢复了些许力气。他吃力地睁开眼,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顿时出现在他面前。 被吓了一跳的玄景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奈何那大家伙似乎一点也不认生,直接伸着舌头就向他的脸舔了过来。,于是玄景就这么被热情地舔了一脸口水。 “大哈,快住手!”一声低沉的,听着有些怪异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这热情得有些过分的大狗这才乖乖收回舌头,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了主人身边。 玄景艰难地坐起身,仍保持着刀疤中年男形象的罗幽兰连忙走过来,扶住他:“你没事吧?” “没事。”玄景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口水。看着一旁歪着头打量他的大狗,笑容有些僵硬。 罗幽兰见状,脸上浮现一抹尴尬:“这小家伙太热情了,还请殿……”她看了眼周围,压低了声音,“请你不要见怪。” 玄景闭了闭眼,无力地摆了摆手:“你们呢?之后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我们自是无碍,只是不知你……”罗幽兰有些担忧地望着玄景。那晚,玄景赶到七里庙时,衣服上都是血迹。她和石头两人紧张之余,连忙给他检查伤势。发现他右侧胸口上中了三枚暗器,伤口很深。能用这种方式伤人的肯定不是什么普通武夫,她担心玄景还受了一些看不出来的内伤。 一见罗幽兰的眼神,玄景已大致猜到了她的想法。他笑着安抚道:“我没事,只是身体有些脱力罢了,休息一下就好。”见周围没有大个子的身影,他问道,“怎么没见到那位大兄弟?” 罗幽兰笑着解释:“石头的个头太大了,昨晚只怕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所以我让他先回家里躲着,白天不出来,到了晚上在过来。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帮你易好了容,就算是官差来到这里,也不会认出你。”后面几个字几乎是含在喉咙里说出来的,即使玄景和罗幽兰两人挨得很近,也只能勉强听个大概。 他不由的对这个罗幽兰有些刮目相看,看不出这小丫头还挺谨慎的,难怪能躲过王城洋等人的搜捕,一直蹦跶到现在。 听完罗幽兰所言,玄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摸到了一股黏黏的东西。他怕碰坏了易容的面皮,只轻轻接触了一下就放下了手。 “对了,郡守府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城内的流民之乱平息了么?” 罗幽兰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巴巴的薄饼递给玄景,小声道:“昨晚你昏迷没多久,城里的动静就小了很多。且我刚刚去了趟郡守府附近,发现那儿有官兵把守,看来流民之乱已经被平息了。只是王城洋接下来准备做什么还不清楚。” 玄景沉吟了一下,道:“你等下再去看看。这帮子流民大有用处,王城洋不可能将他们全部杀光,所以后续他应该会有所行动,起码会安排人出面安抚活下来的那帮人。这种事情,是越快越好,他不会拖太久。” 经过玄景一番点拨,罗幽兰瞬间想通了其中关节。她点了点头:“好,那你先吃点东西,我让大哈留下来照顾你。我去去就来。” “嗯,万事小心。” 罗幽兰拍了拍大狗的脑袋,身姿灵活地从神像后方跳了下去,出了七里庙。玄景看着罗幽兰离去的背影,有些感慨。谁能想到一个原本出身名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困境,真的能让人改变许多。 过了一会儿,罗幽兰就回来了,并为玄景带来了一个消息。 “听说王城洋在和难民的交锋中,受了重伤。目前郡守府上的一切事宜都交由他的管家打理。王管家派人在郡守府外的公告栏上贴了公告,说是今天下午,他便会将牢里关押的难民们放出来,让其和灾民区里的家属团聚。”罗幽兰有条不紊地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受伤?”玄景的唇角爬上一抹讽刺,只怕是弄出来的苦肉计吧。若他真的身死,就算此事的大部分责任都可以推到傅昀身上,但王城洋这个郡守仍会受到牵连。但他若是装出一副为了保护皇子而受了重伤的受害者姿态,皇帝说不准不仅不会将怒火撒在他身上,还会看在他受伤的份上既往不咎,甚至对他多有嘉奖。 不愧是老狐狸。 罗幽兰也不相信王城洋会为了替玄景阻拦灾民而让自己受伤,其中恐怕有些蹊跷。但她并未将心中想法说出来,而是静静观察玄景的反应。她虽从小在国都长大,直到近几年才随她爹来到云县。但却从未在高官子弟的圈子里听到过这位五殿下的传闻。而如今,她爹的性命和未来仕途全系在这位五殿下身上,她自是对玄景这个人充满了探究。 谁知玄景除了笑了笑,并没对王城洋受伤一事发表看法,而是转换了话题:“那你可有看到傅大人?” 罗幽兰呆了一下,以为他是在担心傅昀的安危,思考了一会儿,才道:“我在郡守府外并未看到傅大人,只看到了郡守府外挂起了各种白绫,好像在为什么人办丧事。难道说……”罗幽兰霎时瞪大了眼,看向玄景。 玄景笑道:“放心,他们是为我办丧事,并非傅昀。” “啊?”饶是聪颖如罗幽兰,一时也没转过弯来,目露错愕。 玄景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吃掉最后一口薄饼,摸了摸大狗的脑袋,若有所思道:“看来下午我还得亲自去趟郡守府附近确认情况。” *** 午时过后,郡守府门口很快聚集了一大堆灾民区的难民。这些难民大多是些老弱妇孺。他们皆满脸期待地盯着郡守府紧闭的大门。易容成老爹爹的玄景和中年刀疤男的罗幽兰站在最边缘,混迹其中。 城外难民的爆发是这些被收留的灾民所始料未及的。他们不明白,为何他们的家人会突然和收留他们的官府叫板,甚至不惜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昨晚的那场官民大乱斗简直是所有人的噩梦。有很多人的亲人在这场乱斗中丧生。部分受不了这份悲痛的难民当场便自杀而亡。剩下的这些难民,要么是在大乱斗中没有发现自己亲人的尸体,还怀有某种期望的。要么是确认自己亲人没有死,只不过是被官府暂时抓起来的。 在看到郡守府发出的通告后,他们便早早等在了这里。为的就是迎接自己在这场乱斗中活下来的亲人。 众人等了片刻,紧闭的郡守府大门终于打开。 一身青衣的傅昀和王管家从郡守府里走了出来,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四名侍卫。 人群中,玄景的眼神一变。他的视线牢牢地凝在了傅昀的身上。 第54章 有朋自远方来 一夜未见,傅昀的脸色显得十分憔悴, 眸中也没了往日的光彩, 就连永远挂着清浅笑容的嘴唇此时亦是抿成了一条直线。,整个人沉寂的宛若失了灵魂的空壳,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和他身侧滔滔不绝的王管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安抚难民这种事本该由傅昀或是王城洋这种级别的人带头发言的, 但王城洋如今“伤重”在床, 傅昀又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 于是王管家只好亲自上阵了。 “这次的流民动乱纯属误会,乃是由部分刺头挑拨所致。昨晚的悲剧,是谁都不想看到的事情。只是事已至此, 我们也只能调整心态,往前看。如今刺头已经被击毙,剩下的这些流民, 我们傅大人和王大人大人有大量, 决定不予重罚。不过死罪免了,活罪却难逃。以后的灾后重建事务, 他们得尽心尽力地配合官府去完成。” “……情况就是这样, 待会儿我们会将昨晚抓捕的流民给放出来。希望你们不要再受谣言所惑, 做出让我们官府为难的事情。”王管家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堆,说到难过处, 还应景地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这次动乱不止……” 他还要说什么, 被一旁的傅昀出声打断:“好了,放人吧。” 钦差大人都发话了,王管家后面那些煽情的话自是不好再说出口。想起昨晚傅昀骇人的模样, 他心有余悸地闭上了嘴,讪讪地退到一边道:“是。”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侍卫会意,不一会儿,一长条的被押难民们便在侍卫们的看守下,一个接一个地从郡守大门处走了出来。原本安静的几乎可以听到彼此呼吸的场地里,瞬间如同炸锅了般。一位枯瘦的老妇人率先冲了上去抱住一个满身是伤的中年男子,痛哭流涕,嘴中不断喊着“我的儿啊!!!”。 一时间,各种惨呼声,痛哭声此起彼伏。等待着的人们纷纷扑上去,寻找自己的亲人。找到了的就抱着一起哭,没找到的就待在门口,翘首以盼。好在现场有官差把控,所以秩序还在控制中,不至于太过混乱。 傅昀一直沉默地站在郡守门口,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而一旁的王管家则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时摸摸下巴上的细小胡须。 玄景在最初看了傅昀一眼,确定他没什么事后,便留下罗幽兰,独自来到了郡守府的墙壁旁。- 那儿,一只小麻雀早早就在墙头上等着了。 小麻雀在起初见到一个老大爷向这边走来时,还不以为意,只当是个过客。直到脑子里响起熟悉的声音,它才吃惊道:“咦?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玄景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个简单的小窍门,说了你大概也不会懂。好了,回归正题。信件一事处理得如何?” 小麻雀叽叽喳喳道:“放心吧,那个和你一块的男人已经将信给藏好了。我看他重新写了封信寄了出去。小飞说,它大概要六天后才会回来。回来后,我会让它等在假山里,等你的那位朋友。” 确定夜间傅昀藏好了王城洋寄出去的信件,玄景心中的一块巨石总算落了地。现在就等六天后,国都那边寄过来的回信了。待两封信收集齐,他的计划便算成功了一大半。想到这里,玄景的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这时,小麻雀突然道:“不过你的朋友好像状态不太好。晚上也没怎么睡觉,白天醒来后也一直抱着那个假尸体发呆。” 想起傅昀,玄景笑意微敛。是啊,白日的傅昀并不知道他是假死。面对他的死讯,白日傅昀又该如何自处?玄景不是没想过在一开始就告诉傅昀自己的计划,只是傅昀是个把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的人,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他的异样。为了不让任何一个环节出现疏漏,他也只得狠心瞒住傅昀。只要在等六天,六天过后,一切形势就会逆转。 “有小蛋陪在他身边,他会熬过去的……”玄景低语着,对小麻雀笑了笑,“小黄,麻烦你了。” 玄景和小麻雀又说了几句话,便重新趁乱回到了罗幽兰的身边。此时,郡守府里仍不断有难民从里面出来,外面依旧哭嚎声一片。玄景对着罗幽兰使了个眼色,两人不动声色地悄悄离开了人群。 郡守府门口,若有所觉的傅昀抬起头,只看到了不远处正佝偻着身体离去的一个老者和一个身形瘦弱的中年男子的身影。他苦笑着收回视线,眼中的光寸寸寂灭。 这场闹剧并没有持续太久,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地牢里的难民们基本上都被放了出来。傅昀强打着精神,吩咐侍卫将这些人送回灾民区后,便和王管家一起去了王城洋的房间里。 一进屋,一股浓浓的中药味顿时扑面而来。内屋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傅昀和王管家两人快步走进内屋。只见床榻上,王城洋半躺在床上,面如菜色,嘴唇干裂,胸前的白色绷带上沁着一道鲜红的血迹,看起来状况十分不妙。王城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一阵,见傅昀来了,他白着一张脸,就要挣扎着起身,被傅昀给抬手拦住:“王大人身体有恙,还是在床上歇着吧。” 他俊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调也是不咸不淡的,表现得十分冷淡。 一旁的王管家见状,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是啊,王大人您好生歇着吧。” 王城洋却似完全没将傅昀的态度放在心上,状若沉痛地叹了口气:“哎,下官没有保护好殿下,以至于让殿下……下官有罪啊!” “哦?”傅昀微微启唇,琥珀色的眸子犹如一潭死水,平静得可怕,“我想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早晨他醒来时,发现他自己已经回到了郡守府。而他的怀里躺着一具尸体,玄景的尸体。 只是一眼,万物俱静,心灰若死。 周遭的一切似乎从此之后就变成了一场荒诞的梦境。只剩下一股执念支撑着他去调查玄景的死因。他去问王管家,王管家说他不太清楚情况。问王城洋,结果王城洋重伤昏迷还未清醒。一直等到释放完灾民,王城洋才醒过来。于是,他又拖着失了魂的身体来到了这里。 王城洋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将昨晚的情况讲了一遍,傅昀全程一言不发,静静听着。 “那之后,下官为了替殿下阻挡追杀的流民群,受伤昏迷,之后的事情也是听王管家所说。我们的人在下官昏迷后不久就打退了灾民,并在城内到处搜索殿下的踪迹,谁知……”王城洋低下头,叹了口气,“就在街道上发现了殿下的尸体。都怪下官,是下官没有保护好殿下!” 王城洋说着抬手就要抽自己一个耳光,被王管家连忙拦住:“大人,您要小心身子啊。这也不能全怪您,谁能想到这帮灾民竟能攻破郡城的防守?” “我知道了。”傅昀并不想留下来看王城洋俩人表演主仆情深。在他刚刚进屋时,就发现了王城洋气息绵长平稳,不过是受了小伤,并不严重。此番作态不过是演戏罢了。他冷冷看了两人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王管家也未阻拦,待见傅昀走远后,上前将屋子大门给关上了。床上的王城洋活动了下筋骨,下了床,精神抖擞,哪里有半点重伤的模样? 关好门的王管家回到内屋道:“大人,小的怎么感觉傅大人好像觉察到了什么。” 王城洋不在意地笑道:“那又如何?五殿下已死,我也连夜将此地的情况上奏给了朝廷,罗浩羽一个月的审判期也快到了。到时候人证已死,物证没有,傅昀这个毛头小子只怕也要承受圣上的怒火,跟着五殿下一起下地狱。谁能查到我身上来?现在暂时让这小子嚣张几天,反正他也没几天日子可活了。” 王管家敬佩道:“还是大人厉害。不过,罗浩羽此人毕竟是个祸患,大人何不如现在就……”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了结了他?” “不可,虽说我们现在稳操胜算,但毕竟圣旨未下,傅昀这小儿仍是钦差,我们还是要小心点。”王城洋说着,眸中闪过冷光,“待时机到了,他们一个都别想跑。” *** 回到安静的院子里,明明是艳阳当头,傅昀却只觉一阵寒冷。那种贯穿骨子的寒冷,冰冷刺骨。 他沉默地走进房间内,来到床边。床上,玄景的尸体已变得越发苍白。他坐下来,伸手抚上玄景的脸,触手冰凉且僵硬。明明早晨那会儿还有点温度,此刻,就连最后的那点温暖都已消失殆尽。他安静地看着,然后慢慢俯身,将床上的尸体抱在怀中,空茫的眸子没有焦距地望着某个方向,神色木然。 趴在床幔上的小红鸡默默看着,有些心酸。很想立刻冲下去,告诉傅昀真相。但想到玄景和夜间傅昀的嘱咐,只好默默抬起小翅膀捂住了嘴。 一人一鸡谁也没发现,就在屋内的一个角落里,空气中突然出现一阵扭动的波纹,形成一圈圈透明的涟漪向四周扩散开来。 第55章 总有离别时 角落里,透明的涟漪散开后, 一名年轻男人凭空出现在屋子里, 就和当初的小红鸡一样。- 那男子容貌普通至极,却有着一双深邃而温和的眼睛。任何人看到这双眼睛, 都不会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男子脖子上挂着一条细小的小白蛇, 那条小蛇有着一双紫色的眼睛, 此刻正亲昵地贴在男人的脖颈上,慵懒地望着床顶的方向。细看之下就能发现,这小白蛇竟不是一条蛇, 而是一条长着龙角和龙爪的小白龙。 感受到屋内来了其他人,抱着玄景尸体的傅昀眼睫微颤。他小心翼翼地将玄景放回床上,才木着一张脸转过身来。方才他背对着那一人一龙, 是以并不知道他们是凭空出现。只当来人是某个武功绝顶的武林高手。 “你是谁?来这里有何贵干?”傅昀平静道。 陌生男子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在下轩辕, 来此是来接小天君回天界。” 傅昀一愣,小天君?他沉默了一会儿, 才恍然想起男子口中的小天君说的是谁。麻木的心里顿时涌起一抹怅然, 连小蛋也要离他而去了么…… 怔忪间, 只见小红鸡扑扇着翅膀如同一颗小炮仗似得地朝着陌生男子疾飞而去:“轩辕爷爷!!!” 被扑了个满怀的轩辕抱着热情的小红鸡,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笑道:“小蛋在人界可玩够了?再不回去,只怕凤族长老要将天界给翻了个底朝天。” 想起自己半路逃课的劣迹, 小红鸡有些汗颜地低下了头。挂在轩辕脖子上的小白龙不满轩辕对小红鸡的亲昵,一个尾巴用力朝着小红鸡甩了过去。一时躲闪不及的小红鸡顿时被抽个正着,气得哇哇大叫。 “臭曦泽, 看我不咬死你!”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本就看小白龙曦泽不爽的小红鸡也顾不上什么辈分问题,直接朝着小白龙扑了过去。一龙一鸡就这么打了起来。 轩辕苦笑着摇了摇头,见一龙一鸡也没动什么法术,便由着两人去了。他缓步走到傅昀面前,语气诚恳:“小蛋这些天,多亏小兄弟你照顾有加,轩辕在此谢过了。”他说着,向着傅昀拱了拱手。 傅昀想回以对方一个笑容,只可惜他此刻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只能勉强牵动嘴角,微微颔首:“不必言谢,这是应该的。毕竟小蛋是……他兄弟的孩子。,” 轩辕闻言一怔。和曦泽肉搏到一半的小红鸡抽空扭头解释道:“我遇到星辰叔叔啦,傅昀哥哥是星辰叔叔的媳妇。”说完,立刻转身投入到与曦泽的互殴中。 媳妇?傅昀心中一痛,眸中又暗淡了几分。 “原来如此。”轩辕了然,他的视线在床上那个假人身上转了转,而后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虽说如此,但你毕竟对小蛋有恩,为了报答这份恩情,在下可满足小兄弟你一个愿望。” 这句话犹如一个小火苗,瞬间将傅昀空寂黑暗的心给照亮。他饱含期待地望向轩辕,声音微颤:“那能救活他么?” 赏了曦泽一爪子的小红鸡怕轩辕暴露傀儡娃娃的身份,正要开口,就见轩辕缓缓摇头,神情认真地解释道:“生死自有天定,即使是神灵也无权干涉。何况人死后,魂魄进入地府,归阎王管辖。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是昀妄想了。”傅昀的脸色重新变得灰败,犹如干枯的落叶,了无生气。 “不过……他即是魔神转世,必不会就这么轻易死去。”见到傅昀露出这样的神情,轩辕的眸中闪过一抹怜惜。他大手一挥,一道金光瞬间没入傅昀的眉间,“你根骨一般,本无仙缘,与他也不过是一世姻缘。如今我赠你仙骨,望你好好善用,他日也许我们在天界还能相见。” 说罢,轩辕微微一笑,一道强烈的金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转瞬将不远处的小红鸡和小白龙也笼罩在其中。不过一瞬,一人一龙一鸡就这么消失不见。 只留一道低沉的声音仍在房中回旋:“小友保重,告辞。”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傅昀一人。他恍惚地抬起手,摸了摸眉心,魔神转世不会这么轻易死去?心念微动,脑中蓦地闪过玄景和他那日告别的情景。 那时,橘黄色的阳光洒在玄景的脸上,为他俊美的轮廓度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抱着自己,在自己耳边轻声安抚:“记住……无论回来后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不要相信。只要记住,我不会有事就好。” 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不要相信……傅昀回过神来,望向床上的尸体,眸光震动,难道他是在暗示自己,他并未死么? 这个念头才闪现,门外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紧接着是下属的通报声:“大人,殿下身边的秋公公回来了。” 傅昀霎时飞身来到门前,打开门急切道:“他在哪儿?” 前来通报的男子低着头侧过身,神色惶然的小秋子和小五出现在眼前。小五的身上还扛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正是侍卫小六和细作“罗幽兰”两人。 未等傅昀开口,小秋子已经哭嚎着扑了上来,两只手紧紧抓住傅昀的胳膊:“这不是真的,对不对,我家殿下福大命大,怎么可能会死在这帮刁民手中?!我不相信,这一定是假的!傅大人,你快说话啊?”涕泗横流的小秋子满眼期待地看着傅昀,眸子深处是挥之不去的恐惧。 那夜,他和小五在一处陌生的院子里躲了一晚上,白日里刚回到郡守府,就看到府外挂满了白色的纱幔。问了王管家才知道,原来是殿下出事了,此举乃是为他举办丧事。从小和玄景一块长大的小秋子哪里受得了这个打击,当场就差点晕过去。还好有一旁的小五扶着,他才不至于失态。 不等王管家继续说什么,小秋子便跌跌撞撞地来找傅昀了,于是便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傅昀低着头抿紧了嘴唇,眸光黯然。 小秋子见状,瞬间明了。他震惊地后退了两步,呆滞了一会儿,忽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大叫道:“殿下,小秋子这就来陪你!”说罢,狠狠朝着自己的心脏刺去。 傅昀大惊,还未来得及出手。一旁早早将两具尸体放好的小五,一个手刀及时劈向小秋子的后颈,小秋子身子一软顿时倒在了侍卫小五的怀中。傅昀和另一名侍卫堪堪松了口气。 见小秋子如此,傅昀心中一阵悲凉。不过受到那位名叫轩辕的男子启发,他心中隐约觉得,也许玄景真的还未死。他不过是藏在某个角落里,静待时机罢了。有这个信念支撑,傅昀总算恢复了点精神。他沉声吩咐另一名侍卫将小秋子带下去,好好照顾,绝对不能再让他做出任何轻生的举动。 待侍卫带着小秋子下去后,傅昀用眼神示意小五扛着那两具尸体进屋。 屋内,小五将那晚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 “小的一直守到了后半夜,才冒险出去查探情况。谁知只找到了小六和这个女人的尸体。”小五低着头,冷酷的眸子里隐含泪光。他和小六从小待在贺骞身边,后来又被一起派到傅昀手下。共事了十几年,可谓兄弟情深,如今却是阴阳两隔,自是抑郁不已。 傅昀沉着脸检查两人的尸体,小五在一旁继续道:“属下查过了,两人都属于一招毙命,是被暗器划破了喉咙。能有此等身手的绝非普通人。” 傅昀没有接话,而是转身大踏步来到玄景的尸体旁。自从发现玄景死后,他心神恍惚,只顾着沉寂在悲伤中,并未检查过玄景的尸体。如今恢复冷静,他总算可以强迫自己面对玄景的尸体了。颤抖的手按在衣服的前襟上,缓缓掀开。 一番检查下来,果然发现了异样。虽然尸体上的伤口被处理得十分巧妙,如果交给一般仵作来检查,可能就会认定尸体乃是被钝器所砸致死,且根据伤口形状不难推测凶器乃是锄头之类的农具。但傅昀的武功登峰造极,对各类招式所造成的伤口十分敏感。一眼就看到了在那层伪装下的一个细小切口,那是被强劲剑气所伤而留下来的伤痕。 玄景,或者说“玄景”是被人从身后用剑给一剑贯穿致死,且这一剑的威力相当惊人。说明出手之人武功极高,在整个武林中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水准。和玄景身上的伤口相比,小六和“罗幽兰”身上的伤口虽然同样是一击致命,但出手之人的手法却要逊色很多。可见追杀玄景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批人。 一批训练有素的杀手。 想到这里,傅昀的心中一沉。如果是对上这样的对手,玄景从他们手中活下来的可能性有多大?本来升起几分希望的傅昀,如同被当头一棒,脑子霎时一片发麻。他完全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侍卫小五见傅昀脸色不对,关切道:“主人?” 被唤回神的傅昀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沉声道:“唤军医过来,让他想法子保存好这三具尸体。还有,传令下去,密切关注地牢内罗浩羽的情况,不可让他有半点闪失。” “是!” 小五退下,房间里仅剩傅昀一人时,他仿佛虚脱了似得坐倒在床边,低头看向“玄景”:“你不会有事的,对吗?”他低喃着,似乎是在问床上的尸体,又或者是在安抚自己。 第56章 道不同怎么办 自从“玄景未死”这个信念扎根于心底后,傅昀变得越发冷静。, 为了不让王城洋等人看出他的变化, 他便一直将自己锁在屋子里, 并嘱咐任何人都不要打扰他。王城洋和王管家亦乐得如此,只当傅昀因为玄景的死而被打击得一蹶不振。 安静的屋子, 独自一人, 很适合思考某些一直没有深思的问题。 傅昀坐在书桌前, 敛眸沉思。脑中将他和玄景在接到圣旨后,启程前往洛北之后发生的点点滴滴全部给过了一遍。各种细节,玄景的各种嘱咐以及他所做的事情, 从头到尾地细细分析。半晌后,他睁开了眼。对于玄景的计划,他已基本猜了个透彻。 琥珀色的眸中带着一丝震惊和茫然。他震惊于玄景的城府和野心, 茫然于自己与玄景的为政之道竟然完全背道而驰。一种和亲密之人完全不在一条道上的郁闷之感浮上心头, 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玄景曾对他说过,罗幽兰手上必定有着能够扳倒部分官员的证据, 他亦是这么想的。只要找到罗幽兰, 就能还罗浩羽一个清白, 然后将那帮子侵吞国库公款,残害百姓的蛀虫一网打尽。然而他一直不明白, 为何玄景在发现假扮罗幽兰的细作后,反而放缓了寻找罗幽兰的进度, 转而和那细作虚与委蛇,互相周旋。难道不是找到真正的罗幽兰更重要么?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玄景要做的从来不是帮朝廷斩杀这批蛀虫, 而是要抓住这些蛀虫的把柄,甚至抓住最大的那条蛀虫的把柄,以此来作为要挟对方的手段,让那股庞大的势力成为玄景自己夺权的一大助力!所以他才不急着找到罗幽兰,他要通过周围的蛛丝马迹来探寻那个在背后指导着一切的人。 而那个人的把柄,或者说那个人背后所代表着的家族势力的把柄并不好弄到手。除非玄景能拿到王城洋和背后那人之间的通信。 在汉国,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独特印记,在寄信时,会在信件末尾盖上自己的印章。一个印章便代表着一个家族。当然每个家族的印章都有其特殊手段,秘密制成,旁人根本无法仿造。而且这种印章只有嫡传掌家者才有,旁的族人就算想见都见不到。所以要想通过伪造印章来制作信件是不可能的事情。,也没有人会为了怕暴露身份,而刻意隐去自己的家族印章。一来没有必要,二来事关家族的威严,不可儿戏,三来几百年的习俗早已刻入这些权贵的骨血里,不是那么轻易便能改变的。 所以,对方和王城洋互通的信件便成了整个事件的关键所在。不仅要有王城洋寄出去的信,还得有那人回复的信,缺一不可。 这也是玄景为何要死遁的原因。王城洋为人太过谨慎,在他和玄景来到后,几乎未露出什么蛛丝马迹。更别提和外面人通信,只有等玄景死了,在对方认为自己稳操胜券的时候,对方才敢寄出信件。毕竟要向背后的主子汇报情况,请示接下来的行事计划。 虽然傅昀不知道玄景打算动用何种手段来取得双方的信件,但他对玄景的大致计划和做此事的目的已了然于心。 傅昀陷入了一种极端的挣扎中。 他从小便立志当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以铲除一切贪官佞臣为己任。在他眼中,只有黑与白,没有灰色地带。贪官,为权谋私的佞臣在他眼中都是该严惩的存在。 可是现在,他发现玄景和他不一样。玄景为了谋得权利在朝堂上迅速占据一席之地,可以和那些人合作,各取所得。这在傅昀看来是绝对无法想象的事情,那些人害得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害得那多人.妻离子散。他们都该死。可是玄景……玄景竟然要将他们收为旗下的羽翼么? 傅昀茫然地往后一靠,双眸无神地盯着屋檐。他该阻止玄景么?可是一想到玄景那日的话,他迟疑了。 玄景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要想在朝廷上站得住脚,第一件事当然是组建自己的朝堂势力。而如今的朝堂,高官权臣基本分成两派,一派以当朝太尉(武官之首)为首,支持皇后太子一党。一派以二级典客为首,支持二皇子、六皇子一党。剩下的一小部分清流官员保持中立状态,不值一提。玄景根本没处下手。 这次罗浩羽若成功洗刷冤屈,也许能为玄景拉到部分清流官员的支持,但这种程度的势力显然不足以让玄景站稳脚跟。所以玄景必须得从太子甚至二皇子、六皇子的朝堂势力中抢夺支持。而这次的洛北洪灾一事,正是玄景夺取势力的最佳时机。有此把柄在手,不怕某些权贵势力不低头。毕竟这证据若真递交到皇帝手中,一朝世家毁于一旦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无论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在民间的名声,都足以将其摧毁地连点渣都不剩。 如此想来,与那帮人同流合污竟是玄景唯一的选择。傅昀苦笑着低下头,内心煎熬无比。一个是自己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和梦想,一个则是与自己背道而驰的爱人,他到底该如何选择? 他就这么在屋子里枯坐了整个下午。直到夕阳的余晖从窗外撒进来,他才恍然回神,一个下午的时间竟就这么过去了。想起玄景的未来,傅昀在心中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六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距离信鸽送信去国都已过去六天了,今天是第七天。身子“恢复”了些许的王城洋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碧色天空,细小的双眼里露出一丝疑虑。不对啊,按照以往的送信速度,那位大人的回信早在昨夜子时左右就该到了,怎么到了现在还未送到?不待他多想,王管家急促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不好了,大人!!!五……五殿下在堂前开审了!!!” 王城洋霍然转身,两眼大睁:“你说什么?什么五殿下?他不是死了么?” 一路跑过来的王管家面露惊惧,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小的也不知道啊,确实是五殿下,现在就坐在大堂里,说是要提审罗浩羽。方才傅大人的几个手下已经将罗浩羽从地牢里给带走了!” 王城洋暗道不妙,抬步就向门外冲去,身后的王管家连忙跟上。 偌大的审案堂上此刻站满了人,左右两边分别站着手拿水火棍的衙役,堂下已跪好了提审犯人罗浩羽。由于是公审,所以衙门外还站了一圈围观的老百姓。大家皆议论纷纷的,让现场看起来十分热闹。 等王城洋等人来到堂上,见到主位上坐着俊美男子时,两人霎时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一声惊呼脱口而出:“五……五殿下!” 只见堂上那人身穿一身蓝色锦袍,头戴玉冠,英俊的脸上挂着一抹痞笑,不是玄景又是谁。他的旁边坐着一脸平静的傅昀,见王城洋等人进来,傅昀只是扫了两人一眼,便低下头,敛去了眸中情绪。而最显眼的当属玄景身边站着的一个高大汉子,那汉子个头极高,且肌肉发达,脸也生得十分冷酷,往那一站什么话都不说便能吓哭一干胆小之人。 见人到齐了,玄景拍了拍手上的惊堂木:“升堂!” 两方的衙役立刻敲起水火棍,开始吟唱:“威~武~” 王城洋在最初的惊慌之后,很快冷静下来。他怒瞪着主位上的玄景,厉声道:“你是何人?竟然冒充五皇子!” 主位上的玄景放下惊堂木,笑容玩味地拿出一道令牌:“此乃父皇所赐的九龙令,世间只此一块,只有本殿下才有。莫非王大人觉得这也是假的?” “这不可能?!”王城洋青着一张脸,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 玄景的尸体他是亲眼看过的,而且是那帮人亲自出手,怎么可能留下活口?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见王城洋呆滞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令牌,玄景笑道:“王大人想来是上了暑气,有些神志不清了。罢了,本殿下大人有大量,便既往不咎了。来人,赐座!” 早被换成自己人的衙役中一人出列,拿了把太师椅放到王城洋身后。王城洋神情恍惚地后退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竟连谢恩都忘了说。而一旁的王管家早吓得跪在地上,以头磕地,身子抖成了筛子。 玄景再次敲了下惊堂木,视线转向堂下的罗浩羽,声音冷冽:“罪人罗浩羽,你可知罪?” 罗浩羽抬起头,原本浑浊疯癫的眼神变得清明。他定定地看着玄景,一字一句道:“臣不知!”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炸了,百姓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王城洋更是瞪着罗浩羽,眼睛几乎快脱眶。接二连三的怪事一一出现,就算王城洋是只老狐狸,此时也有些招架不住。 继死人死而复生后,这个平日里在牢房里连老鼠、蟑螂都吃的疯子竟也恢复了神志?!或者说,他一开始便是装的?! 第57章 六人组再现 所有事情都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意识到这一点的王城洋心中一片冰冷。, 审判台上, 玄景注视着台下, 表情严肃:“郡守王城洋上奏朝廷,说是因为你贪污了朝廷拨下来的银两, 没有按照规定设置防洪驿站, 导致上游涨潮后, 你未能及时将洪水爆发的讯息传递给下游的县城,才导致八个县城的百姓无法赶在洪水爆发前撤离,造成大量伤亡。”说到这里, 他顿了顿,别有深意地看了眼王城洋,“王城洋还递交了云县有关驿站修建事宜的账目表, 此外还有人证, 都可证明你的罪过。如今你说你无罪,可有证据?” 在洛北一带, 上游的县城都会建有防洪驿站, 里面通常会豢养四到五匹千里马。如此, 一旦上游的水位出现异样,便可通过千里马来连夜将此讯息传递给下游, 让下游百姓做好撤离准备。只是千里马本身十分稀有,加上饲养的成本比较昂贵, 所以每年朝廷都会拨下部分款项来专门供防洪驿站使用。 听了玄景的话,罗浩羽一脸怒气:“此乃无稽之谈。云县根本从未收到过任何朝廷拨下来的款项,又如何耗资豢养千里马, 建设防洪驿站?微臣曾不止一次上奏郡守大人,请求其处理云县有关防洪驿站的建设问题,但都被驳回。如今出了洪灾,反倒把所有罪过全推到微臣身上,倒是可笑。” 王城洋阴着一张脸,站起身来:“简直一派胡言!”他转身向着玄景拱手道,“殿下,您可不要听这家伙胡说八道。他分明是看微臣将他的丑事上奏给了陛下,所以才如此污蔑老夫!” 罗浩羽冷哼一声,讥讽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尔等臭虫,还用得着老夫污蔑?” “你!”王城洋咬牙。 “啪!”惊堂木重重敲在审判桌上,惊得整个大堂都变得安静下来。 玄景似笑非笑道:“好了,这是公堂,还请两位大人注意自己的措辞。” 王城洋和罗浩羽互相瞪了对方一眼,转过头去。 玄景继续道:“既然罗浩宇你声称自己无罪,直接拿出证据就好。” 提到证据,王城洋的心又提了起来,玄景的死而复生和罗浩羽的突然清醒,都让他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加之,他们之前翻遍了整个郡城也未找到罗幽兰……一念及此,王城洋惊得冷汗连连。 果然,只听罗浩羽朗声道:“证据就在微臣的女儿罗幽兰身上,请殿下宣她上堂即可。- ” 审判台上,玄景端正着身子应允:“宣罗幽兰!” 下方的小秋子立刻大声道:“宣罗幽兰。” 洪亮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不过一会儿,一名穿着粗布衣衫的清秀女子便被带了上来。那女子进入大堂,在短暂地看了眼罗浩羽后,便神色镇定地跪了下来,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袋:“参见殿下,这就是我爹交给小女子的证据。”她低着头,双手将布袋高高举起。 收到玄景的示意,小秋子连忙下台拿过布袋,然后转交到玄景手中。玄景打开布袋,发现里面赫然是一堆账目表和各个县城的防洪设施的建设图纸。账目表里详尽地记录了历年来洛北郡各个县城的防洪款项的收入和支出明细。玄景细细看来,看到了好几处去处不详的款项,每一笔都金额巨大,且皆由郡守王城洋本人签批。关于云县的那笔拨款,也包含在其中。 玄景的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原来这些原账本全被罗浩羽给收集到了,难怪他敢写血书,并让人给送到了皇帝面前。有了这份证据,每笔款项的经手人只怕都脱不了干系。 台下,王城洋在远远看到那些账目封面上的字迹时,头脑顿时一片空白。心中的最后一点侥幸熄灭了。这批原账本每一本都是由他亲手撰写而成,他自然不会认错上面的字迹。自从两个月前被人偷走后,便化成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刀,让他寝食难安。 完了,一切都完了。 王城洋身子一软,重新坐倒在太师椅里。而他身边的王管家早在玄景开始看账目表的时候就已吓晕过去。 审判台上,玄景将账目表合上,目光锐利地看向王城洋:“此账目上显示云县的拨款去向不明,且未有罗浩羽的签收印鉴,王大人对此可有什么话要说?” 王城洋神色灰败地从椅子上滑下,跌跪在地:“微臣……无话可说。” 罗浩羽看着王城洋的惨样,面露不屑。 “既然如此,那本殿下在此宣布——”玄景站起身来,目视着前方,“罗浩羽乃是被人诬陷,之前的罪名……”他话音未落,一枚银色飞镖霎时从外面飞来,向着玄景急射而去。 一直坐在玄景身旁的傅昀,脸色剧变,猛地站起身一挥袖,那只飞镖立刻被打偏,射到了玄景身后的墙壁上。 “保护殿下!!!” “杀人啦!!!” “啊啊啊!!!” 各种刺耳的尖叫声倏地响起来,整个大堂顿时乱做一团。百姓们纷纷抱头逃窜,十名穿着衙役服装的御林军神色戒备地抽出腰侧长刀,将玄景、傅昀、小秋子等人护在保护圈内。而台下的罗幽兰早在异变突发时,匆匆拉住罗浩羽跑到了玄景身侧,和那位名叫石头的高大壮汉站在一处。 王城洋则是狂喜地站起身,看向大堂外。 不过片刻,大堂外的老百姓就已跑光了,露出空荡荡的外厅。和室内拥挤在一起的玄景等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阵风吹过,卷起外厅地面上的沙尘,沙沙作响。外面的阳光似乎变得暗淡了几分。 原本空无一物的大堂外厅围墙上,突然冒出了六名黑衣人。那六名黑衣人行踪鬼魅,也不见他们怎么动作,下一刻,六人已来到大堂内,在距离玄景等人不足两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待看清六人时,玄景脸色微变,是他们!身旁的傅昀亦是脸色凝重,将玄景挡在了身后。 这六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晚疯狂追杀玄景的那六名杀手。 王城洋见到这六人,心中大安。他笑着就要上前,却在刚走了一步时,一道银光闪过,他尚未来得及反应,人已跪倒在地。他捂着传来剧痛的喉咙,脸上的笑容凝住:“为……什么?” 可惜他没有等到答案,就已趴在地上,失去了呼吸。 血,流了一地。 为首的那名黑衣男子从王城洋的尸体上收回视线,定在了玄景身上,眉头皱了起来:“你竟然还活着?”语气中带着疑惑,似乎不明白一个已死之人是怎么活过来的。不过他显然不是什么纠结之人,很快又松开了眉头,黑色面巾下冷冷吐出几个字,“傅昀留给我,其他交给你们。” “是!”后面五人应声后也不废话,立时分成两批分别向着罗浩羽和玄景扑去。很明显,他们这次的目标除了王城洋以外,还有一个便是罗浩羽。至于玄景,属于上次刺杀的遗留问题。 而那名黑衣人首领则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傅昀。在场之人,只有傅昀一人是让他忌惮的。当然……他眼角的余光在玄景身上停留了一瞬,还有这个有几分邪门功夫的五皇子。 在五名黑衣人动手的一瞬,傅昀对着身侧的小五和另一名心腹急声道:“保护好殿下。”说完,他飞身向着黑衣人首领掠去。只有迅速解决这人,他才能确保玄景的安全。 两方人马霎时斗在一处。 不过眨眼间,傅昀和黑衣人就斗了几个来回,两人武功皆不俗,你来我往间竟斗得不分上下。两人打着打着,不约而同地飞到了大堂外的空地上斗了起来。一时间,飞沙走石,气劲翻滚。不时有石头和墙壁遭到气劲攻击,轰然炸响。 而大堂内又是另一番光景。那五名杀手对上御林军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将那十人斩杀一尽。只有石头力大无穷,凭着一身蛮力在玄景的配合下,倒也勉强支撑下来,只是仍是受了不小的伤,从头到脚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玄景要比石头好点,他有灵力加持,身子骨十分灵活,躲避暗器和杀招对他来说是易容反掌。难就难在他的攻击力太低。要么压根砍不中敌人,要么打在敌人身上根本无法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因为他没有内力。和高手过招,他在武学上的短板便彻底地暴露出来。 偌大的大堂里,地上躺了十名御林军和一名傅昀心腹的尸体。此刻场上还活着的,只有浑身是血,几乎快撑不住的石头,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侍卫小五和小秋子,毫发无损的罗浩羽父女和玄景。 而他们的对面,五名黑衣人基本上没受什么伤,正缓缓向他们逼近。 石头的脸上沾满了血污,几乎看不清东西。见对面五人就要靠近罗幽兰,他拼着仅剩的一点力气大吼一声就要冲上去,被玄景给一把拦住。他挡在石头和罗浩羽父女身前,眸底闪过一丝暗芒:“剩下的交给我就好,石头兄只管好好歇息。” 石头本就因为失血过度而有些意识模糊,被玄景这么一拦,便再也支撑不住地昏倒在地。身后的罗幽兰一声惊呼,连忙上前扶住他,将他拖到身边。罗浩羽由于一心关注着玄景的安危,并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异样。 那五人见玄景挡在前面,想起玄景身上的奇怪符咒,顿时纷纷停住了脚步,眼神警惕地盯着玄景。 第58章 风波过去 大堂内,五名黑衣人就这么和玄景面对面地对峙着, 谁也没有先动手。 玄景眉头紧皱, 紧盯着对面的五人,心中思绪飞转。他身上的符咒已经用完, 且在昨晚偷偷回到郡守府时才知道小蛋已被人给接走。没了小蛋的符咒补给, 他便只能靠自己的实力去和对方硬抗。论武功, 对面随便一个人都能轻松弄死自己。难道真的只能用那一招了么?想起小蛋的郑重警告,玄景有一丝的迟疑。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似乎别无选择。一念及此, 玄景深吸了口气,心中已有了计较。再次凝神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眸底飞快地划过一道红光, 右手缓缓抬起。手心中央, 一股诡异的黑雾渐渐凝聚。 “就让本殿下来领教下各位的武功,请!” 见此异变的五人, 皆眼神一凛, 警惕地注视着那团黑雾。 在大堂外被拖住的傅昀注意到大堂内的情况, 心中焦急不已,顾不上和眼前之人缠斗。咬牙运气于掌心, 用尽全力横向一劈。无穷的气浪霎时将黑衣人给暂时击退。趁这个空档,傅昀旋身向大堂的方向飞去。他身形如电, 眨眼间便来到了大堂内。然而里面的景象却让他生生停住了脚步。 只见大堂里,那五名黑衣人皆被一股诡异的黑色雾气给锁住喉咙挂在半空中,无力地挣扎着。而黑雾的操控者, 不是别人,正是站在黑衣人对面的玄景。 此时的玄景面容肃杀,脸上邪气肆意,那双黑眸竟隐隐泛着红色,看起来煞是恐怖。他的身上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黑雾,这种变化竟和那日失控时的状态十分相似。 见傅昀赶来,玄景笑眯眯地望了过去:“你来了?这里有我,无需担心。你安心解决掉那个家伙就好。” 说着,他收回视线,手掌微动,那股套住五人的黑色雾气蓦地收紧,有两名黑衣人承受不住,瞳孔瞬间放大,脑袋了无生气地歪到了一边,竟是被直接勒得气绝身亡。 见那两人这么经不起玩弄,玄景状若遗憾地叹了口气。他随手一挥,那两人便如垃圾似得被他给扔到一边。而剩下的三人亦被折腾得只剩一口气,见到同伴惨死,他们三人挣扎得越发厉害,口中不断发出嘶哑的呜咽声。,然而玄景显然没准备放过他们,眸底红光闪动,带着强烈的杀意:“以往只准你们随意收割别人的生命,正好今天也让你们试试被人折磨致死的滋味。”他轻描淡写地说完,手指蓦地收拢。 那团黑气霎时分成好几团,三团仍留在原地固定住那三人的脖子,另外几团则分别套住了三人的双手和双脚。一瞬间,三个人如同被绳子给拉成了一个“大”字悬挂在半空中。三道痛苦的闷哼声同时响起。 见到此景的傅昀心头一跳,正要上前阻止玄景,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破空声,他忙足尖点地,翩翩然向斜后方掠过,堪堪躲过这一击。而他原先所站的位置,一道黑色身影飞身而入,径直冲向了那被挂在半空中的三道身影。原来是场外的黑衣人首领赶了过来。 见状,玄景冷笑一声:“找死。” 一直低垂着放在身侧的左手猛地抬起,一股黑雾霎时从左手掌心中涌出,如同活物似的向着那黑衣人首领飞了过去。不过瞬息就将黑衣人首领给制住,将其钉在空中。 站在一边的傅昀和躲在角落里的罗浩羽父女俩皆看得惊愕不已。没想到此黑雾竟如此厉害。 罗浩羽父女俩只当玄景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武林宗师,能将体内气劲化为实体。这种级别的武林高手不是没有,只不过千年来就只出现了一位,还在六百年前就死了,之后再无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哪怕是被称为汉国第一人的武学天才傅昀,亦达不到此种境界。 而傅昀自然知道这黑雾并非什么内力实体化,而是某种十分玄妙的力量。从小红鸡那里得知,玄景体内的浊气虽然厉害,但在玄景灵力不足的情况下,万万不能轻易使用,否则容易被浊气给侵蚀了神志,直接入魔。以玄景如今的凡人之躯,一旦入魔,身体会因为承受不住魔神的力量而全面崩溃,而他的灵魂也将四分五裂,灰飞烟灭。 想到这种可怕的后果,傅昀也顾不上什么敌人不敌人了。他连忙跑到玄景身边,一手紧紧抓住玄景的胳膊:“快住手,不要再用浊气了!” 被浊气给完全控制住的玄景,又怎么会乖乖听傅昀的话。他轻佻地笑着凑近傅昀,轻吻了下他的唇,道:“你乖乖待在一边就好,等为夫玩完了自会收手。”说罢,他用力一甩手,将傅昀给生生震开了好几步。而那股强大的冲击波扩散开来,甚至冲击到了在玄景身后不远处的罗幽兰父女俩。两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上一声,就被震晕过去。 震开傅昀后,玄景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一会儿收拢手中的浊气,让四人被掐得喘不过气来,一会儿又放松些,让几人能够苟延残喘。这种肆意玩弄人命的态度让傅昀心惊肉跳,急得眼眶都开始发红。他站稳后,再次向着玄景扑了过去。这次,他还未靠近玄景,就见原本精神奕奕的玄景忽地脸色一白,神色痛苦地捂住了胸口。手中的黑雾在刹那间消失不见。 那四名杀手失了浊气的拉扯,瞬间从空中掉了下来。其中三人直接晕死过去,而被折腾的时间最短的黑衣人首领勉强恢复过来。在落地的一瞬,他大手一扬,在用暗器迅速解决掉三名可能暴露他们组织的手下后,头也不回地闪身离去。 傅昀顾念玄景的安危,根本无暇追踪,只得任由那黑衣人首领离开。他半蹲在地,双手扶住玄景的肩膀,语带担忧:“景,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身体在刚才那一瞬被掏空的玄景,眼前一阵发黑,他勉力半跪在地,虚弱地摇了摇头。那双黑眸总算褪去了红光,恢复清明:“无事,只是透支了灵力罢了。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及时恢复了神志。”他抬头对着傅昀笑了笑,下一刻闭上眼栽倒在了傅昀怀中。 傅昀吓得脸色一白,忙运用内力探入玄景体内查探,确定他并没有受什么内伤后,才松了口气。他低下头,脸颊紧贴住玄景的额头,眸中闪过疼惜和释然:“……还好你没事。”手臂不自觉地用力收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慌乱不已的心平静下来。 一场风波就此过去。 王城洋既然已死,他的手下自然都归顺到了傅昀手下。玄景灵力耗尽,被暂时送至屋内歇息。郡守府里的善后工作全部压在了傅昀一人身上。安葬死者的尸体,请军医医治活下来的伤民,安置罗幽兰父女,写好上奏的奏折等等,忙完这一切,已到了傍晚时分。 傅昀这次的损失可谓十分惨烈。他舅舅贺骞留在他身边的几个心腹,除了小五一人活了下来外,几乎被斩杀一尽。而皇帝派来的御林军更是全军覆没,无人生还。为此他既自责又难过,只得亲手操办这些人的丧事,看着他们一个个被装入棺材,葬入郡城附近的一处公共墓园里,向着这几人的墓碑磕了好几个响头,才转身离去。 夕阳下,落日的余晖将傅昀身后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格外单薄和寂寥。可他没有选择,从他决定踏入朝廷查出傅家灭门一案时,他便已踏入权力的纷争和漩涡中。何况如今,他还选择了和玄景并肩作战。 一阵风吹过,傅昀发丝飞扬。他微微眯起眼,看着远处的火烧云,琥珀色的眸中泛起坚毅的光芒。 无论前景如何,他都会坚持不懈地走下去。想起玄景,他的眸光变得愈发坚定,即使是为了玄景,他也得变得更加坚强。只有这样,他才能和他一起并肩作战,携手走过一路荆棘。 回到后院屋子里时,玄景仍在昏迷中。见到玄景的那一瞬,傅昀只觉得心中的抑郁一下子消减了不少。就好像孤独的小舟总算找到了一处可以安心停靠的港湾。他走到床边,抬手抚上玄景的脸。修长白皙的手指顺着玄景的额头慢慢滑落,经过他挺直的鼻梁,来到鼻翼下方,感受到平稳的呼吸,傅昀的眼眸微湿。 玄景的死遁实在太过逼真,简直吓坏了他。即使玄景昨夜已经回来,他依然有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他很怕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梦醒后,他面对的将是玄景盖着白布的尸体。直到现在,他的手指感受着对方的体温,感受着那灼热的呼吸,他的心才渐渐安稳下来。傅昀缓缓侧身,躺在玄景身边抱紧了他,连日的疲惫涌上心头。很快,他安心地闭上了眼。 这一觉,两人睡得很沉。 直到第二天天亮,两人才不约而同地在同一时间醒转过来。 玄景睁开眼见傅昀躺在他身边,想起他连日的操劳,忍不住将他抱近了些,在他额间印下一吻:“这几天辛苦你了。” 傅昀窝在玄景怀中,淡淡一笑:“不辛苦,只要你没事就好。” 第59章 幕后的牺牲者 有事?他怎么会有事?玄景有些神色复杂地将傅昀往怀里搂紧了些。 这几天算是他来到郡城里过得最悠闲的几天,每天无非是逗逗狗, 晒晒太阳, 然后静等六天后小麻雀的好朋友信鸽快点将国都的信件给送回来。反倒是傅昀,一面要和王城洋一起处理流民之乱所遗留下来的烂摊子, 一面还要独自面对他的死亡。 这些天, 想必累坏了他。 玄景伸手抬起傅昀的下巴, 细细打量着他的脸色,见他眸中遍布血丝,眼眶下方带着青色, 就连脸颊也清瘦了不少,顿时眸光微暗:“对不起,我没有将我假死的计划告诉你。” 傅昀不在意地笑了笑, 右手抚上玄景的手:“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考虑, 不对我说也是为了让计划不出任何纰漏。我懂。”说着,他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 脸上带着一丝羞赧, “何况你也并非什么都没说。那天下午的暗示, 我听懂了。” 玄景有些讶然,他没想到那日的一句隐晦暗示竟会引起傅昀的注意。虽然以他的私心, 确实是想用这个法子来安抚傅昀,但以他对傅昀的了解, 若看到他的尸体,傅昀绝对会方寸大乱,怎么会这么快就想到他的暗示? 未等他问出疑问, 傅昀又接着道:“不过一开始我并没有想到那一点,还好有那位仙人的指点。” “原来如此。”玄景恍然。也难怪,他的那点小把戏在仙人面前自然无所遁形。想到小蛋的离开,他叹了口气,“那小家伙在时,总觉得吵吵闹闹的,如今不在了,倒觉得周围过分安静。” “是啊,希望小蛋在天界能够安好。”想起那位名叫轩辕的仙人在临走前赐给他的仙缘,傅昀连忙将此事给玄景说了一遍。 玄景听完,脸上一喜。傅昀虽然在习武上天赋异禀,但在修炼一事上毫无根基。用他在现代看到的修仙来说,就是没有灵根的普通人。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修炼,都和仙缘无缘。他曾为此发愁过,毕竟他难得遇到一个如此喜欢之人,并不想在百年之后失去他。如今那仙人倒是帮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他忍不住低头在傅昀的唇上亲了一口:“太好了!那位兄台倒是个好样的。” 兄台?傅昀默默别开视线,将小蛋叫那位神仙为爷爷的话给吞回肚子里。 玄景在一阵兴奋后,想到了什么,突然一个翻身将傅昀压在身下,唇边挂起一抹坏笑:“为夫在小蛋那儿淘来了一本好东西,日后我们俩可以试试。 ” 见玄景眸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傅昀心头一跳,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东西?” 玄景笑着凑到他耳边,吹了口气:“自然是双修之法。” 脑中轰的一炸,傅昀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虽然他不知道双修之法是什么东西,但双修两字还是听得懂的。感受到被子底下,某人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傅昀连忙深吸一口气,用手抓住玄景的手道:“等等,现……现在还不是时候。昨日遗留之事太多,我们……”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一副恨不得钻进被子里的模样。 玄景本来也没打算真的对傅昀做什么,不过是习惯性地在起床前调戏下傅昀,谁知他会想歪。见傅昀这般羞窘,他的小腹处蓦地腾起一股火苗。他忍不住低咒了一声,俯身重重吻上傅昀的唇,直到将对方吻得眼神迷离,起了反应才坏心眼地放过他。最后两人什么都没做,洗了个战斗澡便起了床。 傅昀说的没错,今天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两人去处理。 郡城内外的灾民已经在王城洋的强制镇压下,暂时平息下来。公审和刺杀一事的后续事宜,傅昀已处理了大半,只剩小部分未办。如王城洋手下的重新收编问题,王管家的审讯,带领人马前去捉拿临县的涉事官员等。等玄景和傅昀两人分工合作,处理完这些时,一整个白天已经过去了。 王城洋的那些手下,玄景个只留了几个识时务的,其他一律击杀,以绝后患。至于王管家,本来也没期望在他身上问出什么东西来,只是草草问了几句,确定无法从他身上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后,也直接给了对方一个痛快。而在账本上参与此事的一些下属县令们则纷纷入狱,由官差看守。等朝廷的后续赈灾车队到位,玄景和傅昀就会带着这批人返回国都,向皇帝交差。 至于最关键的那两封信,玄景当然没有交出去的打算。这是他接下来返京后收编某个势力的重要依仗。 傍晚时分,夜风开始转凉。 郡守府内,一处宽阔的凉亭里。玄景、傅昀和洗脱罪名换了一身衣裳的罗幽兰父女俩坐在一处。桌上摆着几盘家常小菜和一个酒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老夫实在感激不尽。”罗浩羽站起身,端起杯子向玄景敬了杯酒。 玄景忙站起身,回敬了一杯:“罗大人言重了,查清案件,还罗大人一个清白是本殿下的分内之事,不必言谢。”他说的十分坦荡,仿佛隐瞒幕后指使者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若罗浩羽知道这点,以他嫉恶如仇的性子,只怕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对待玄景和傅昀了。 罗浩羽对玄景不骄不躁的态度十分欣赏。他早年也曾是天之骄子,一路高升到一级文官,可谓声名显赫。在朝前也见过不少皇子,却从未见过这位五皇子,只隐约听过后宫的某些传言,知晓这五皇子在贵妃死后便失了皇帝的宠爱,被安置在了冷宫。本以为在冷宫中长大,无人管教的男子必是满腹仇恨的阴郁之人,如今一见却是个文雅清隽的翩翩君子,让他大有好感。 听完玄景的推辞,他又代罗幽兰分别向着玄景和傅昀两人道谢了一番,在罗浩羽看来,若无玄景等人的照顾,罗幽兰恐怕无法活到今日。 玄景和傅昀听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抹深意。看来罗浩羽还不知道罗幽兰与石头之间的事情。 罗幽兰在罗浩羽身边乖乖坐着,低头不语,只是脸颊渐渐浮上了一抹红晕。 “罗大人谬赞了。若非罗大人早早就冒着生命危险收集好证据,交给罗姑娘保管,只怕我们破案不会如此迅速。”玄景道。 罗浩羽摇了摇头,面露感慨:“收集证据的人不是下官,而是王城洋的一名心腹。” 玄景挑眉:“哦?” “此事说来话长。”提起那人,罗浩羽的语调变得低沉。 原来在洪水爆发之前,王城洋的一位心腹早早就发现了洛水的水位出现了异样。水位的大幅度提升较之往年要超出不少,这意味着这场洪水和以往的洪水并非一个级别。而这名心腹早年曾瞒着王城洋在洛北郡中部的一个小县城里娶了妻子。察觉到水位的异样,他立刻想到了下游的妻子一家,所以连忙将水位超标一事禀告给了王城洋。但王城洋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对其置之不理。 因为这几十年来,洛北郡内不是没出现过洪水,只是每每爆发洪灾,洛河上修建的堤坝一旦开闸引流,便已将大部分的水流泄到了邻近的其他流域,从未出现什么人员伤亡,顶多是毁掉邻近上游的某些县城的建筑罢了。而他们还能趁此机会谎报灾情,从朝廷的赈灾物资里捞上一笔,是以洪灾对他们来说不是坏事,反倒是一个能赚钱的契机。也无怪王城洋会有此反应了。 但那心腹心知,这次的洪水和以往不一样。水位的涨幅实在太大了,让人心惊肉跳。寝食难安的心腹焦心不已,最后只好背着王城洋,连夜出发去找云县的县令罗浩羽帮忙。罗浩羽勤政爱民的盛名早就在洛北郡传开,且云县属于上游城镇,那儿会备有朝廷专供的传讯驿站,以驿站里的千里马的脚程,只需五天时间,便能将洪水来袭一事传遍整个洛北郡。如此一来,这些下游城镇便会提前着手转移百姓。他妻子一家的性命便能保住了。 但等他到了云县见了罗浩羽才知道,原来云县根本就没有什么传讯驿站。那笔钱早就被王城洋等人给吞掉了。他的妻子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没了千里马,以普通马匹的脚程,即使连夜马不停蹄地赶过去也得花费半个月的时间。而以如今的潮水涨势,洪水爆发不过是七八天的事情。 得知这一点的心腹,大受打击。但他仍没放弃,当天就骑着马向着他妻子所在的城镇赶了过去。可惜,他毕竟只是普通凡人。洪水如期爆发,一夕之间,连毁八县,他妻子一家就此丧命,尸骨无存。侥幸活下来的他,重回郡城时,罗浩羽已被当做替罪羊给关进了大牢。想起自己以往助纣为虐,结果害了妻子一家,心腹十分懊悔,决定揭发王城洋等人以此来赎罪。之后,他假意回到了王城洋身边,将王城洋和一些官员勾结贪污的证据给偷了出来,并在罗浩羽的授意下交到了罗幽兰手中。 玄景见罗浩羽在赦免后,并没主动提到这位壮士,就知道这人的下场恐怕不太好。 果然,就听罗浩羽紧接着道:“那之后某日,王城洋带着那人的尸体来到了地牢里,妄图试探我是否真疯。我见那人浑身血淋淋的,想必生前受了不少折磨,心中气愤抑郁之余却只得继续装疯卖傻地哈哈大笑。”罗浩羽猛地灌下一杯酒,“真是可悲又可笑。如今想起来,仍是难受的紧。” 罗幽兰见罗浩羽情绪激动,在一旁安抚道:“爹爹,如今王城洋一党被抓,想必那人在天有灵,会宽慰许多。” 罗浩羽摇头道:“兰儿你还小,这官场之事你并不清楚。每年修筑水利防洪的银两不是小数,能够操控整个郡的高级官员都参与此事,甚至拉拢部分京官对此睁一只眼闭只眼的势力,绝非等闲。如今我们除掉的不过是一些走在前线的小鱼小虾,真正的人我们却没有找到。” 罗幽兰听后,陷入沉思。 一旁的玄景眸光微闪,放下了酒杯。他身边的傅昀则是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眸光复杂。 第60章 袒露秘密 “好了,如今事态已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们就不要在想那些让人不快的事情了。,罗大人, 我敬你一杯!”玄景笑着转移话题,举起了酒杯。 罗浩羽垂眸叹道:“是下官扫兴了。”说罢, 又是一杯酒直接下肚。 这时,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汪汪汪”的狗叫声, 紧接着是一个男子的怒吼声:“大哈,给我站住!”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罗浩羽身边的罗幽兰眉头一跳, 秀丽的脸上露出紧张之色。石桌旁的玄景三人循声望了过去。 只见院子里一身腱子肉,绑了各种白色绷带的石头正追着一条撒欢乱跑的土狗,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大叫:“大哈, 你在不给我停下来, 小心我揍你!” 然而那条通体土黄色,间杂着黑褐色斑纹的土狗就如同没听见似的, 吐着舌头向着罗浩羽这桌人飞奔而来。不过一会儿就来到了玄景等人面前。不待玄景和傅昀反应, 土狗已“汪汪汪”地向着罗幽兰扑了过去, 顿时将她扑倒在饭桌上,桌上的酒菜洒了一地。旁边的罗浩羽一个站立不稳, 霎时跌倒在地。 跟着土狗一起追来的石头,站在桌前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见被土狗扑在桌子上乱舔的罗幽兰气愤地瞪了过来, 顿时如同小媳妇一般不知所措。只得慌慌张张地上前,想将大哈从罗幽兰身上扒拉下来。然而大哈的两只爪子死死扣住罗幽兰的肩膀说什么也不肯放开。跌倒在地的罗浩羽回过神,以为土狗要咬罗幽兰, 操着一个盘子就向大狗砸去:“哪来的臭狗,给我滚下去!” “等等!岳……罗大人,您误会了。大哈不是想伤害兰儿,它只是在和兰儿打招呼。” “你给我让开,这是在打招呼吗?没看到它的牙齿都快咬到兰儿的脸了!?” “爹,冷静点!石头说的没错,大哈它真的是在打招呼。大哈,快下来!” 场面一度混乱,傅昀和玄景在一边看得啼笑皆非。 等事态平静下来时,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冷静下来的罗浩羽检查着罗幽兰,见她确实没被咬伤才松了口气。而石头则紧张地抱着大哈站在一边,低着头不敢说话。,和他的不安相反,他怀里的大哈反倒是一副很欢乐的样子,尾巴一摇一摇的,浑然不知道自己闯了祸,他的主人正打算免掉它晚上的晚餐。 回过神来的罗浩羽忽然皱着眉头,一脸狐疑地看向石头和罗幽兰:“等等,刚刚你叫幽兰为兰儿?” 石头顿时瞪大了眼,拼命朝罗幽兰眨眼睛,以眼神征询她的意见,看该如何回话。接收到石头的暗示,罗幽兰有些懊恼地低下头,咬着嘴唇一副为难的模样。两人的互动让罗浩羽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乎变成了一个“川”字。 一直旁观的玄景见状对着罗浩羽拱了拱手:“那个……时辰也不早了,罗大人好生歇息,本殿下和傅大人还有事,先告辞了。” 知道玄景这是给他台阶下,让他处理自己家的家务事,罗浩羽有些尴尬地感激道:“是,殿下和傅大人慢走。” 目送玄景和傅昀两人走远后,罗浩羽转过身来,脸色变得铁青:“说!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罗幽兰和石头同时打了个哆嗦。 和罗浩羽那边一副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氛不同,玄景和傅昀这边是其乐融融。郡守府的后花园里,酒足饭饱的两人在夕阳下散着步,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时刻。 想起罗幽兰和石头之间的异样,傅昀忍不住道:“这罗小姐和石头之间的关系似乎不一般。” 玄景摇着扇子,笑望着傅昀:“小昀何时变得如此八卦了?” “咳咳……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傅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玄景轻笑着看着天空上的火烧云,目光悠远:“他们俩之间的关系确实不一般。罗幽兰能够安然无恙地混迹于灾民区内不被王城洋的人发现,全靠石头的帮助。危难之时见真情,石头在明知罗幽兰的身份下,还能豁出性命去帮助她,不得不说这份真心的确难能可贵。” 玄景脚步一停,转向若有所思的傅昀:“就像小昀一样,你也做出了选择,不是么?” 望着玄景深邃的眸子,傅昀怔了怔,明白他所指后,他有些释然地笑了笑:“……你说的没错,我做出了选择。” 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站在玄景身边。 见傅昀坚定中又带着些许感伤的模样,玄景轻轻将他拥入怀中:“你放心,将来我会向你证明,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权术一事本来就是错综复杂,讲究运筹平衡之道。不是奸臣就该杀,清官就要无条件的重用。其中涉及到的权谋技巧和对人心利益的参透,不是一句两句便能解释得清楚。 玄景上一世作为一个庞大家族里的本家少爷,从小就有专人指导学习这些,十四岁后就开始通过网络处理不同地域的公司事务,对这些权利之间,人与人之间的制衡看得相当透彻。但傅昀不一样,受其经历和生活环境的影响,在傅昀的眼中只有黑白,没有灰。所以玄景在看到傅昀对自己妥协后,他惊讶之余又觉得无比欢喜。 这世上,没有比心爱之人能够理解、支持自己更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感受到玄景的愉悦,傅昀压抑在心底的罪恶之感消散了些许。转念想到那两封至关重要的信件,他有些疑惑道:“你是如何弄到那两封信的?”在当时,玄景人并不在郡守府内,且郡守府里也没有接应玄景的内应,他是如何拿到那两封机密信件的?尤其是,在得到王城洋寄出去的信件后,他又是如何伪装信件寄到国都,并骗过国都的那位幕后之人? 玄景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这涉及到我的一个秘密。” “秘密?”傅昀微微睁大了眼。 “嗯,我能和世间所有的小动物沟通,无论是天上飞的,地上爬的,还是水中游的,只要我付出一点点酬劳,它们便能为我所用。……这次的大功臣是一只生活在郡城内的小麻雀和那只替王城洋送信的小信鸽。” “……”傅昀惊得说不出半个字,但想到玄景魔神转世的身份,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玄景看着傅昀目瞪口呆的模样,暗笑不已。这时,脑中不期然地想起来到郡城之前,夜间傅昀曾半夜出去了一趟的事情。而正是在那之后,夜间傅昀便变得有些奇怪,就连白日傅昀都受到了影响,偶尔会不自觉地露出焦灼之态。他到底瞒了自己什么?看来今晚是时候耍点小手段,让那家伙说实话了…… 玄景傅昀这边其乐融融,罗幽兰那边仍处在狂风暴雨中。 凉亭里,听了罗幽兰讲述了整个经过后,罗浩羽气得浑身颤抖:“你……你这个逆女,怎么可以和不明男子私定终生?!” “石头不是不明男子,而且如果不是他在一开始从那帮灾民手中救下女儿,还教会女儿易容术,女儿早就死在难民区了。”罗幽兰很硬气地反驳道。 “这是两码事,就算报恩……也……也不用以身相许啊!”罗浩羽到底是书香门第出身,对礼法还是十分看重的。见自家女儿竟做出和陌生男人私定终身之事,实在接受无能。 罗幽兰咬唇:“……那他为了救女儿,看了女儿的身体,女儿又能怎么办?何况他对我很好。娘亲也说过,找夫君无论对方家世背景如何,只要对方为人善良有担当,又愿意将女儿捧在手心上疼爱,便足矣。” “……”见罗幽兰抬出了死去的妻子,罗浩羽满腹的反对顿时噎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 过了半晌,他终是妥协地坐了下来,不再说话。 罗幽兰见状,悄悄松了口气。说起来,石头的条件确实比不上以往她在京城结交过的那些世家公子。那些人谈吐优雅,又满腹经纶,和他爹爹一样出口成章。且家世不俗,与她同属国都的名流贵族,算得上门当户对。而石头大字不识,言语粗俗,又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和礼仪,只是一介普通的山野村夫。但他善良勇敢,甚至愿意为自己豁出性命,就这点是那些人万万做不到的。 想起自家遭难被贬离国都后,那些对她趋之若鹜的青年俊杰纷纷如同避瘟疫似地躲避她,尤其是其中一位和她交情颇深,已快到谈婚论嫁地步的国公府世子。每每想起对方前后不一的态度,她便心寒不已。她又想到石头那天为了保护她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样子,鼻头不由的一阵发酸,心中满是温暖。 她抬起头,擦了擦眼泪,对着远处惶惶不安的石头露出了一抹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早早被赶到一边不许靠近的大个子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第61章 回京 夜幕降临,月黑风高, 玄景和傅昀所在的房间里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闷哼声。 那声音在夜色中带着说不出的旖旎, 让人不难联想到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一直持续到大半夜,声音才渐渐消失。 黑暗中, 傅昀脸色潮红, 琥珀色的眸子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勾魂夺魄。他勾着玄景的脖子, 如同一只慵懒的猫咪窝在玄景怀中,懒洋洋地喘着气。 见傅昀神色迷蒙,显然还未完全从情爱中缓过神来, 玄景一手轻抚着他的脊背,一边诱哄地贴着他的耳廓低声道:“最近可有找到傅家灭门惨案的线索?” 傅昀半眯着眼,顺口回道:“嗯, 找到了傅管家……”说到一半, 才陡然惊醒。迷离的双眼瞬间变得锐利,“你套我话?” “不这样怎么让你说出实话?” 玄景低笑了一声, 嘴唇在傅昀的耳垂上轻轻啃食着, 傅昀的气息立刻变得不稳起来。他勉力控制住体内升腾的感觉, 一个翻身将玄景压在身下,阻止他不老实的行为:“我不想你管这件事。”他的眼神带着某种狠厉, 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然而玄景只是笑着问道:“为何?怕我遇到危险?” 被一语道破心事的傅昀别开眼神,薄唇紧抿:“总之这件事你不要管, 我自会查出真相。” 玄景抬手将傅昀的脸掰了回来,让他看着自己,眸光渐深:“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我怎么可能不管。而且你爹乃是当朝首辅,官位仅次于文官之首的丞相。敢对他下手的人并不多,随便一想就知道朝中哪几个人最有嫌疑。而这些人中,有的人是我的敌人,有的人也许是我未来的盟友。所以我总要摸清楚哪些人我可以结交,哪些人我不能结交吧?万一不小心和仇人上了一条船,那就不好了。” 他抬手轻点了下傅昀的嘴唇,笑道:“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傅昀定定看了玄景半晌,终是忍不住笑出来,邪肆锐利的眸中带着无奈:“说不过你。好吧,我告诉你便是。” 他放松身体趴在玄景胸口上,有条不紊地将自己当年所看到的灭门一事以及近日总算找到了傅管家,可惜还没问出幕后主使就被麒麟的人给灭口的事情说了一遍。 玄景搂着傅昀,眸底闪过一丝暗芒:“麒麟?是江湖中的杀手组织?” 傅昀道:“不错。,江湖上最有名的杀手组织有两个,一个是剑域,另一个则是麒麟。要雇佣麒麟杀人并不难,只要准备足够多的银子,哪怕你让他去杀皇帝,他都敢接。当然,没有银子,一切免谈。” “那……那日追杀我们的?” “那六人就是麒麟中很有名的甲字头号六人组。他们一般只接大单,看来要你命的人这次是下了血本。啧啧,没想到你的命还挺值钱的。”傅昀笑着调侃道。 玄景见状开玩笑地捏了捏他的脸:“我差点被那个首领给一剑捅死,你还笑得出来,亏本殿下如此宠爱你。” 傅昀将他的手拍开,眉梢微挑:“得了,你装死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还好你提前写了信告诉我真相。如果你用应付白天那个蠢货的方式对我,呵~”他冷笑了一声,脸上威胁意味十足。想起那夜看到玄景的尸体,傅昀就觉得一阵后怕。 他抬头,用力吻上玄景的唇,狠狠咬了一口:“下次不许这样吓我。” 被咬得差点叫出声的玄景摸着破了皮的嘴唇,一阵无语:“你属狗的吗知道了,放心,这法子只能用一次,用多了就不管用了。”他安抚着傅昀,重新将话题转回到正题上,“所以,你打算顺着麒麟的这条线索查下去,找到出钱的买家?” 说到正事,傅昀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不错。正好洛北郡的事情也处理完了,在过几天等朝廷后续派来的赈灾大队过来,我们便可以启程回京了。” 抓到关键词的玄景,脸色微变:“你的意思是说麒麟的大本营在国都?!”否则傅昀不会说出回京后就能继续查找线索这番话。 “嗯。”傅昀眸中闪过危险的光芒,“谁又能想到一个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大本营竟然藏在天子脚下。”当初他从手下手中得到这个消息时,也有些震惊。 玄景心中一沉。能将大本营藏在天子脚下的江湖组织,恐怕不是什么单纯的江湖组织。如此说来,只怕傅家灭门一事没有他之前想的那样简单。他抬眸看了眼神色冷漠的傅昀,决定暂时不将这个推测告诉他。 三日后,从京城来的后续部队终于来到了郡城。玄景将相关事宜交接给相关官员后,便和傅昀一起带着涉事的罪臣和罗幽兰父女俩踏上了返回国都的路途。在这段途中,罗幽兰在罗浩羽的见证下,和那名身高惊人的大汉石头结为了夫妇。 玄景见石头力大无穷,武力值不错便想将其招揽到自己麾下,做自己的随身侍卫。石头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他想守在罗幽兰身边。最后还是罗幽兰将他数落了一遍,说什么男子要有闯出一番事业的志气,不能纠结于儿女情长,才算说动这位表面糙汉内里却十分黏着妻子的壮汉。 于是,玄景的第一名贴身侍卫就这么产生了。 和来时一样,回去的路上,众人几乎没遇到什么波折,经过约大半个月的时间便到了京城的远郊处。而在出发前,玄景已飞鸽传书将此次的案件情况呈报给皇帝。所以他们此次回来,只需要在朝堂上在做个简单汇报,洛北郡洪灾一事便算完美了结。 车队一行人缓缓步入国都所辖的区域内,隔着老远已经可以看到国都的城墙,不远处依稀可见到有大队人马已早早候在城门口,等待着玄景等人的归来。车轮压过泥土,传来阵阵声响。又过了一会儿,车队总算抵达城门口。 感觉到车队停了下来,玄景掀开了马车一侧的车帘,待看清站在车队前方的那个人时,瞬间怔住。 来人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容貌俊美,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正是皇帝本人。而在皇帝的身后,除去那大队浩浩荡荡的御林军守卫,便是一眼望去足有上百人的文武百官。他们都穿着官服,带着官帽,整整齐齐地分成两列躬身做出一副恭迎大驾的模样。这等阵仗,只在当年先祖旗下猛将杨昊焱领兵打退云国的侵略兵时曾出现过。玄景和傅昀两人不过是处理完灾后重建工作罢了,如何担得起此等架势? 玄景诧异之余,一时也摸不清皇帝是怎么想的,只得维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和傅昀一起下了马车,向走近的皇帝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微臣参见陛下。” 皇帝面带笑容地看着两人,抬手道:“起来吧,你们此次立了大功,朕很高兴。”说着,他若有所指地用眼角余光看了眼身后的百官,声音洪亮,“为官者,自当如此。心存百姓,为百姓做事,为国家做事,而不是老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污染了整个朝堂的环境!” 这话显然是说给身后的文武百官听的,此言一出,玄景、傅昀和文武百官忙跪倒在地,大呼道:“臣等定谨遵陛下的教诲。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皇帝收敛了怒容,再次扶起玄景两人,对着身后道,“你们也起来吧。” 身后的百官们紧张地站起身,有几个吓得脸色发青,身子直抖。而站在前排的朝廷重臣,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但身体也有些几分僵硬。 皇帝收回视线,又分别将玄景和傅昀两人大肆夸赞了一番,而后话锋一转道:“朕有好些天不见景儿了,甚是想念。你便和朕一同坐御轿回宫吧。” 说完,径自转身向不远处那顶十二人抬着的明黄色大轿走去,留下震惊得忘了反应的众人。和皇帝一起同坐御轿,这得多大的殊荣?!皇帝此举到底何意? 就连玄景本人亦是在惊得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匆匆跟了上去。在离开时,他不忘向傅昀递去一个放心的眼神。而后维持着淡定的姿态和皇帝一起在侍者的搀扶下,上了御轿。 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进了城。城内官道上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他们争相挥着手,兴高采烈地看着靠近的车队,仿佛在迎接什么伟大的英雄,场面十分热闹。 而明黄色的御轿里,却是一片沉默。皇帝和玄景坐在一起。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闷的气氛里透着一股尴尬,又似乎有种莫名的和谐。 最后还是皇帝率先打破了这分安静:“景儿难道不好奇,朕为何要这样做?” 玄景低着头,斟酌着语言道:“父皇自是有父皇的打算,儿臣不敢妄加揣测。” 听玄景如此回答,皇帝的眼中欣慰有余又有些感慨:“景儿果然长大了,也学会了人前那套圆滑的说辞。为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为父?玄景心念斗转,皇帝这是开始跟他打感情牌了? “我知道你很奇怪,我对你的态度为何转变得这么快。这大概是人之将死,某些事情终于看开了的缘故吧。”皇帝淡笑着。 原本还在思忖着这只老狐狸在耍什么花招的玄景,蓦地望向皇帝:“父皇你?!” 第62章 争议 “有什么好惊讶的?”皇帝目视着前方,神色不变, 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 “我也有五十多岁了,年纪不小了。 ” 玄景自然不会接受这种荒唐的说法。别说汉国人大部分都能活到七十多岁, 就冲皇帝这看起来如同三十多岁的青壮年模样, 就怎么也无法将他和一个将死之人给联系到一块。但是皇帝也没有理由骗他,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皇帝口中的死可能另有隐情。 不过玄景见皇帝没有解释的打算,他也不好多问,只好状若低沉地转换话题:“这么说来, 父皇已经不恨孩儿了?”他眼帘低垂,透着一丝愁苦。 原本神色如常的皇帝见状,果然上钩, 眼神变得暗淡了些:“以前为父确实恨过你, 恨你娘亲因为你而死。甚至因为担心你的命格会影响到整个汉国皇室,而狠心将你安置在冷宫, 不闻不问。不过, ……他说的对, 我也该放下这些了。”他苦笑着,忽而抬头, 定定地看着玄景的脸,“你和你娘长得真像, 我第一次在大殿上见到的你的时候,还以为见到了她。” “是我对不起她。她还在的时候,我曾对她许诺,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便会护你一世安康。”他笑得有些怅然,“谁知世事无常,伤你最深的人反而是我。我确实不是一个好父亲,所以我并不奢求你的谅解,毕竟是我亲手将你推进了那个火坑,任由他们糟践你。在你十岁那年落水的时候,我也没去看你,才让你烧成了傻子。” “你不知道,在得知你成了傻子的时候,我竟然松了口气。虽然这样说很伤人,但想着你能够无忧无虑地以孩童心智活在冷宫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那些人不会对这样的你下手,你也不必掺和到黑暗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朝廷中。谁想到你竟然会在某一天突然清醒过来,还主动跑到了朕的面前。所以……你想要那个位置吗?” 皇帝目光如炬地看着玄景,眸中带着让人看不透的神色。 玄景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儿臣确实想要,就是不知父皇愿不愿意给。”皇帝既然都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了,他在矫情地编些谎言说不想要,岂不是太虚伪。何况那日他在大殿上突然现身,当众打脸云国大将龙玉的时候,就已将自己的野心表现得很明显了。- 所以皇帝有此一问,他虽然惊讶,但并不意外。 皇帝没有说话,而是安静地看着玄景。玄景也毫不畏惧地直视着皇帝:“父皇怎么不说话了?”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朕的儿子,有魄力!” 御轿中的笑声传到了轿外,紧跟在御轿之后的朝中大臣们听到皇帝的笑声,均脸色变换了数次。而傅昀却是松了口气,他还怕皇帝让玄景上御轿是为了教训玄景。毕竟这次的案子虽然破了,但皇帝派到他们身边随行的御林军几乎全军覆灭。如此大的代价难保皇帝不会生气。 是以这一路上,傅昀和别的官员不一样,一直担心着玄景。见皇帝现在笑得如此开怀,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轿子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你若真想要,为父也可以给你。毕竟在最开始,朕心目中的第一太子人选便是你,只是后来出了意外。”皇帝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仿佛皇位对他来说是个随手可扔掉的廉价物品,“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今天我找你来,就是要跟你讲解下朝中的形势,让你好应对接下来的事情。下面我说的话,希望你能牢牢记在心中。” 玄景闻言,眼神微变,脸色变得严肃。 皇帝大手一挥,原本透明的可以看到街上场景的御轿纱幔外瞬间罩了一层厚厚的幕布。此布一放下来,大街上老百姓的吆喝声和吵闹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不知这神奇的幕布是何材质所做,竟有此奇效。 待确定听不到外界声音,自己的声音也传不出去的时候,皇帝才缓缓道:“如今朝中分为三股势力。第一股便是以皇后太子为首的太尉一党。皇后的父亲言学真乃是当朝的武官之首——太尉。朝中所有涉及军政的事务都归他管。如今他在朝前的势力很广,在你实力不强的时候,最好不要与他硬碰硬。对付他要讲究时机,只能一击必中,若不中,死的就是你。” “第二股是中立之势,大多是些品级中等的文官,不参与朝堂争斗。你若想发展势力,可从他们身上着手。而罗浩羽是个不错的切入点。罗浩羽往年还担任一级少府时,在这些人中有着很高的声望。只要拿下罗浩羽,便等于成功了一大半。第三股是以淑妃、良妃为首的黄家和成家。这两大家族属于百年世家,在汉国的勋贵世家中属于领头人。淑妃的娘家黄家甚至掌控着汉国大半的经济命脉。” 皇帝有条不紊地说着,将朝前局势分析得很透彻。 玄景听得暗自惊心,没想到皇帝对朝前的各方势力如此了解,心里跟装了个明镜似得。而且听皇帝的语气,他似乎对太尉颇有微词,只是找不到机会向对方下手。难道这就是他舍弃太子,转而选择自己的原因么? “说来也巧,你此次提供的洛北郡一案的证据牵扯了不少黄家和成家的手下,严审下来,两家势必会伤到元气,够让他们安分一段时间了。”皇帝说着,眸中闪过嘲讽。“太尉一党的人倒是只牵扯了一小部分,且都是些小鱼小虾,即便被撤职,对他们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损失。” 见玄景低头不语,皇帝继续道:“你动了黄家和成家的人,他们必不会放过你。你把这个带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龙型玉佩递给玄景,“这是可以随意调动‘铁鹰’的令牌,我已让‘铁鹰’今日午时就来你府上报道。到时你可以随意指挥他,给他分配任务。不过我要提醒你一点,铁鹰只认令牌不认人。所以你要保管好你的令牌,别弄丢了。” 玄景接过令牌,对皇帝的举动仍有些不解。 他虽然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并不长,但“铁鹰”这个名字还是知晓的。《汉典》曾记载“铁鹰”是皇族为了巩固皇权所培养出来的秘密组织,他们仅听从于当朝皇帝,是皇帝最强大的爪牙和护身符。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将这么厉害的保命工具送给他?! “只要有令牌在身,他将是你最忠诚的下属。……咳咳咳,”皇帝说到一半,忽地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咳得浑身颤抖,苍白的脸上立时浮起一抹病态的潮红。 玄景忙将玉佩收好,过去替皇帝拍背:“父皇,你没事吧?” 皇帝边咳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药丸给倒出来塞入嘴中。说来也怪,在皇帝吞下药后,咳嗽顿时止住了,脸上那抹潮红也退了下去,恢复正常。等皇帝收好药瓶,端正着身子坐好时,已恢复成精神抖擞的姿态,哪里看得出方才那副宛若肺痨患者的模样? 他揉了揉眉心,摆手道:“无事。总之,你要万分小心。为父现在只能帮你到这一步,后面的路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皇帝的话让玄景心中轻松之余又有些沉闷,原本他还想步步为营,先分化朝中势力,在逐渐将其收入麾下。只是这需要至少四到五年的时间。如今看来,他必须得速战速决,抢在老皇帝死之前上位成功。想到这里,他的黑眸变得深邃起来。 浩浩荡荡的车队很快进入了皇城内部。玄景和皇帝同乘御轿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宫。在那之后,皇帝更是在金銮殿上大大嘉奖了玄景和傅昀两人,除开对两人进行金银珠宝类的奖赏外,还亲封玄景为景王,并在宫外赐予了他王府,命他即日起便可离开皇宫入住王府。 此令一下,满朝哗然。 要知道,在未满二十五岁前,只有极大功勋的皇子才能被封王。如今皇帝膝下有六个儿子,除开大儿子早早被封为了太子,其他几个儿子仍然是无权无势的皇子之身,居住在深宫里。而如今,玄景不过是在外地赈灾回来,顺带查清了一桩大案,便被封王,实在不符合朝廷的规矩。 整个大殿上顿时乱了起来,一干文臣武将纷纷出来反对,其中甚至包括文臣之首的老丞相和武官之首的太尉。这两人一站出来,场上几乎大半的官员都跟着一起站了出来。 “陛下,请三思啊!” “还请陛下三思!” 洪亮的反对声在金銮殿上回荡着。 玄景跪在地上,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他身边的傅昀努力维持着镇定,手心上都出了一层汗。最后仍是忍不住担忧地用眼角余光看向玄景。 大殿上方的龙椅上,皇帝皱紧了眉头,脸上带了几分怒容。就在他准备开口,反驳众臣时,一道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各位此言差矣,微臣认为五殿下当得上这景王的称号。” 第63章 新邻居 百官闻言,皆转头朝着说话之人看去, 待看清那人是谁时, 部分官员有一瞬的怔忪。 原来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此次跟着玄景一起上京复命的罗浩羽。 但见罗浩羽身着朴素的县令官服, 腰杆挺得笔直, 目光锐利地瞪向众位官员。那不算高大的身体, 释放着无穷的气势,让人一阵心惊。 这身风华不由地让在场许多官员想起罗浩羽当年叱咤朝廷时的光辉盛景,不少和他交好的官员皆低下头, 沉默了片刻,慢慢退回到他们原来所站的位置上。竟是根本不等着听罗浩羽的反驳理由,便已自觉选择了站到罗浩羽这一边。 一开始, 只有一两个人, 慢慢的,一个接一个, 场上原本站着的五十多名文官, 一下子走了三十多人。仅剩下二十多名官员站在老丞相身后, 坚定不移地坚持着自己的立场。场上反对的人数锐减,让不少武官, 尤其是二级以上的权臣都不由地在心中暗叹,不愧是罗浩羽。其父罗文秋的门生遍布朝中, 哪怕罗家因为贪污一案而毁于一旦,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仍是让人心惊不已。 龙椅上, 皇帝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一抹笑容:“哦?罗爱卿为何这么说?” 罗浩羽双手作揖,躬身道:“启禀圣上,在微臣看来,五殿下所做之事算得上大功勋,因此担得上王这个称号。” “罗大人该不会是老糊涂了吧。这五殿下不过是还了你一个清白,顺带赈了下灾,哪里算得上大功勋?若是这等小事都可封王,只怕可担当王这个称号的人能够挤破金銮殿了!”站在太尉身后的中年男子冷笑道。 罗浩羽神色不变,淡定反驳:“非也。五皇子所做之事绝非金大人所看的那般稀疏平常。” 那位金大人气愤道:“哦?那还请罗大人好好说下这五殿下除了赈灾,查清案子外,还做了啥?” 跪在一旁的玄景亦颇有兴味地转过头来看着罗浩羽,想看看他怎么说。 只听罗浩羽道:“殿下还查出了洛北郡郡内官员之间官官相护,层层剥削,贪污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津贴。- 因为殿下的这一发现,才得以引起朝廷对洛北郡的关注。陛下才会派水利专家前往洛北郡,亲自监督各级官员按照规定来重建防洪设施。殿下此举相当于赶在下次特大洪灾爆发前,拯救了数十万百姓的性命。此等功勋难道还不够让五殿下被封王么?” “这……这……”金大人被怼得哑口无言。 罗浩羽乘胜追击:“不仅如此,更恐怖的是,朝廷只得每每花费巨款来重新修建被洪水摧毁的建筑。长此以往,劳民伤财不说,还容易使国库变得入不敷出。而国库是豢养军队,抵御外敌的强力保障。若是外敌来袭,我军却因为国库空虚只能不战而降,那么谁来承担这个责任?而五殿下将这一切隐患消弭于无形,你能说,五殿下他所做的事情算不上大功勋吗?” “我……”金大人被说得满头大汗。 其他文官和武官也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一时间竟觉得罗浩羽说得十分有理,似乎想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的武官之首——太尉言学真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憋了半天,忍不住开口暗讽道:“不愧是当年荣光无限,受众位考生追捧的状元郎。罗大人这口才实在让人佩服。” 罗浩羽瞥了眼太尉:“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过奖过奖。” “好了。” 龙椅上的皇帝一发言,台下一帮臣子忙低下了头做恭敬状,“罗爱卿所言甚是,那么就按朕之前所言,封玄景为景王,此事到此结束。”皇帝宣布完,接着又将洛北郡后续所涉及到的京官审查问题交给了廷尉史,由他们将此案件收尾。最后在恢复了罗浩羽清白的同时,还将其调回京城,升为三级少府。虽然这个官职比他在被贬之前的一级少府差了两个级别,但从一介没有品级的小县令一下子升调为三级少府,已算得上极大的殊荣。 皇帝此令一下,朝堂之上,有的人喜,有的人忧。然而不论如何,今日的封赏,可谓将朝廷的整体势力进行了一次重组。罗浩羽的重新上位,让以太尉为首的皇后一党,以及以黄家和成家为首的世家大族一党皆起了警惕之心。 在“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呼号声中,这场洛北郡赈灾一事总算落下了完美的帷幕。 玄景在接了圣旨后,当天就和小秋子收拾好行李,出宫去了自己的新府邸。一是为了尽快看看皇帝送给他的“铁鹰”,二是为了免去跟后宫的那些妇人虚与委蛇,浪费时间。 等一行人来到景王府门口时,小秋子忍不住张大了嘴,满脸惊讶。 不知是内史府看玄景和傅昀两人关系好,还是出于皇帝的授意,新整理出来的景王府竟然就坐落在首辅府的对面,两座府邸之间只隔了一条小小的街道。出门走两步路就能到对方府上,十分方便。 景王府门前,玄景抬头看着对面门匾上金灿灿的“首辅府”三个大字,笑得有些玩味。看来以后不用纠结去谁府上睡觉的问题了。 一旁的小秋子忍不住感慨:“没想到殿下会和傅大人做邻居啊。这么说来,殿下以后若是有空,可以随时去傅大人府上串门儿。”小秋子并不知道玄景和傅昀之间的关系,只当两人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玄景将手中扇子一展,话有所指:“的确如此。不过若真想上门,未必要等到闲暇之时。”说完,率先走进了景王府,身后的一干仆从和侍女见状连忙跟上。小秋子一时没明白玄景的意思,愣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见玄景人已经不见了,连忙小跑着追了过去::“殿下,不……王爷,等等小的!” 景王府内早被人给打扫一净,玄景只需将带来的行礼放好就可以了。经过小秋子的一番折腾,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将一切给打理清楚。由于景王府占地颇大,所涉及的内务事务也很多,而小秋子作为玄景的贴身太监,实在没有功夫和精力再去分管王府里的内务,所以玄景直接让皇帝派来的人去管理王府。只单单将账务这块交给了小秋子。 熟悉完府内的布局和皇帝派来的各路人手,玄景便安心在书房里等着“铁鹰”的到来。 彼时,已到正午时分,换了一身常服的玄景斜倚在一方软塌上,一手支颐,闭着眼享受这难得的清静。然而这份清静并没持续多久,就被屋外传来的一阵打斗声给打断。敢在王府里打架的人并不多,玄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本该在这个时间点来自己面前报道的“铁鹰”。至于和铁鹰干架的人么…… 他所能想到的唯有他的好邻居——傅昀了。顾不上穿鞋,玄景光着脚迅速从软塌上跳了下来,来到窗边,果然在庭院中见到一道青色身影和一道黑影斗得难舍难分。 两人武功不俗,动作快得只剩残影。不过玄景有灵力加持,只见他眸光微闪,一下子就看清那两人的真面目。那位青衣男子自是他的小媳妇傅昀,而那位黑衣人一身劲装,并未蒙面,手中一把长.枪耍的虎虎生风。腰间悬着一块很小的吊坠,只有成年男子的大拇指般大小,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鹰”字。看到那块吊坠,玄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住手,铁鹰退下!” 玄景一声高呵,场中斗得你死我活的两人立刻弹开,分别站到了院子的两个角落里。万幸的是,这场打斗的动静不大,并没有将府上的其他仆从给引过来。那黑衣男子在停下后,一个旋身飞到了玄景面前,单膝跪地道:“铁鹰参见主人!” 站在院子里的傅昀见状,面上露出惊讶。他见玄景府上突然来了一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且这人不走正门而是从后院院墙翻进去,还以为是麒麟派来的刺客,所以直接上手捉拿。没想到这人竟是玄景的手下。等等,铁鹰……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另一边,玄景总算穿好鞋子,并让那名自称铁鹰的男子起了身。他见傅昀一脸不解,上前解释道:“这是我新招的手下。” 听了玄景的介绍,傅昀看了眼那名低着头不说话的黑衣少年,有些赧然。果然是自己闹了个乌龙:“我以为他是刺客,所以……” “无妨。”玄景理解地笑了笑,转而望向黑衣少年,“怎么就你一人过来?”不是说整个铁鹰都会过来么? 黑衣少年抬头,冷酷无情的眸中闪现一抹疑惑:“铁鹰已在此,还需何人?” “嗯?”玄景愕然。过了一会儿,才算明白对方话中的含义。 敢情传说中声名显赫的铁鹰组织,竟然只有一个人,就是面前这位看起来年龄只有十五六岁的黑衣少年?! 玄景:“……” 第64章 神秘老道人 对于铁鹰是一个人的诡异事实,玄景在沉默了一瞬后, 心情复杂地接受了。,吩咐小秋子安置好铁鹰的吃住问题后, 玄景拉着傅昀去了集市,打算买些小物件和新的柜子之类的家具。虽然王府里有现成的, 不过大多数家具如桌椅柜子之类的大件, 都是那种给人沉闷的深咖色, 玄景不太喜欢。所以他决定将自己卧室和书房里的那套家具给全部换掉,毕竟是以后常待的地方,总要布置得符合自己的品味。 街道上人来人往, 空气中飘散着各种食物的香气。玄景和傅昀两人漫步在人群中,脸上带着少有的放松表情。 傅昀见玄景悠然自然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很喜欢逛街吗?” “谈不上喜欢, 只是生平第一次这么悠闲地逛街, 感觉很新鲜。”玄景微笑着解释道。 上一世的玄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被关在别墅里, 活动的区域只有那一小方天地。普通人那种闲来无事, 呼朋唤友地一起逛街、聚餐、看电影的娱乐方式他只在网络上看到过。每每见到, 就忍不住心生向往。那种渴望自由的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 与日俱增。 只可惜,他上一世, 直到车祸死亡前也未能体验到那种感觉。 来到这个世界后,在冷宫里忙着减肥和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之后奉命赈灾, 也基本上是各种赶路或者处理公务,难得有空闲的时间不是为了在王城洋面前做戏而一直待在郡守府里,就是为了死遁不被人发现而藏身在乞丐堆里。 总体来说,这是玄景第一次以一种完全放松的心态,出来逛街。他微微抬头,感受着温暖的阳光,每一个呼吸都透露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惬意。 听了玄景所言,傅昀只以为他在说他早年被困在皇宫里不得自由,眸中不由地闪过怜惜。但见玄景如今这般轻松愉悦,又忍不住露出微笑。他在心中暗暗发誓,拼尽他这一生,都要好好守护玄景,守住他的这份笑容。 两人沿着集市,连着逛了好几家家具店,最后玄景选了两套家具,一套书房的,包括桌椅和书柜,全部是那种造型简单古朴的浅咖色系列。另一套卧室里的,则是色系稍微暗淡点,但比深咖色要亮堂许多的浅棕色,主要包括卧室里的大床和衣柜,桌椅等。,付好定金后,直接报了王府的地址,让那两家掌柜的派人送去。 出了店门,玄景还打算去其他卖文房四宝的店子看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咕咕咕”的声音。他诧异回头,就见傅昀尴尬地捂住了肚子:“咳咳……我……好像有点饿了。” “你中午没用膳么?”玄景有些哭笑不得。傅昀来找他的时候已过午时,他还以为对方是吃过饭才来找他的。 傅昀摇了摇头,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他去玄景府上本就是想和玄景一起用午膳,谁知一来就遇到了铁鹰,一番打斗后,他便将午膳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后来玄景拉着他逛街,闻着街上的食物香气,他才想起自己没有吃饭。但看玄景兴致勃勃地逛着小店,不好意思打断他的雅兴,只好将吃饭的事情给压了下去。 见傅昀窘迫地耳根都泛起红晕来,玄景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思。当下也不废话,直接拉着他的手就往街对面的酒楼走去:“小昀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和我说便是,不要藏在心底。否则——”说着,拉起傅昀的手凑到唇边,吻了一下,“我见一次就罚一次。” 吻完不忘回头眨眼:“念在初犯,就先这样吧。下次可就没这么轻松了。”他露骨的视线在傅昀的嘴唇上缓慢地,打了个转,见傅昀脸红成了番茄才放过他。 对付脸薄的傅昀,这种法子非常奏效,百试不爽。 两人走到酒馆门口,脚还未踏进大门,一只干枯地满是皱纹的手挡在了玄景面前,紧接着是一个老头子的声音:“这位公子,老道看你印堂发黑,最近恐有血光之灾,可要来老道这里算上一卦,寻求解决之法?” 见惯了这种招摇撞骗的神棍,玄景顺口拒绝:“不……”声音戛然而止,拒绝的话语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就在他看清那位老道人的模样后。 只见那老道人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道袍,白发白须,手上拿着一个不怎么起眼的罗盘。老道人的旁边还摆着一个小摊,怎么看都和寻常神棍没什么区别。 但就是这个老道人,让玄景的脑中有一瞬的空白。 太像了,这个人简直和当年那个老道人长得一模一样……那个在他父母出事后,便出现在他爷爷面前说他是天煞孤星,活不过二十岁的老道人。就是因为这个老道人,他才被关在别墅里整整十五年!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眼前的这个人和那个老道人到底是什么关系,长得一模一样到底是巧合,还是本就是一个人? 玄景眼神复杂地望着老道人,一语不发。身边的傅昀感受到玄景的异样,默默握紧了玄景的手。只是这一握之下,他俊秀的脸上难掩惊愕。 玄景的手竟然在颤抖。 “喂,不吃饭的话就别挡在门口啊!”一声含着怒气的大嗓门霎时让玄景回过神来,原来是后面来酒馆吃饭的路人见玄景和傅昀两人挡在门口,不爽地吼出声来。 玄景面无表情地侧头看了那路人一眼,低声道:“抱歉。”说完,拉着傅昀走到了老道人的摊子前,随意地撩袍坐下。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恢复了淡笑,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失态不过是一场错觉。 那两个路人见玄景让了路,嘟囔着暗骂了几句,走进了酒馆。 摊子前,玄景眸光晦暗地直视着老道人,试探道:“在下看老先生有些眼熟,莫非我们曾在哪儿见过?” 老道人笑呵呵地打着太极:“老道第一次踏足京城,想来是公子认错人了。” “是么?”玄景笑了笑,没有将对方明显不走心的回答放在心上,“方才老先生说要替我算命,我很感兴趣。只是我想让老先生先替我朋友算上一卦,不知您意下如何?” 傅昀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玄景,不知玄景为何突然拉着他一起算命。只得不动声色地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着两人对话。 “泄露天命者,会折损寿数。所以老道一天只算一卦,公子你确定要将此卦让给你的朋友么?”老道人依旧笑呵呵的,只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里透着认真,昭示着他并没有在开玩笑。 玄景眼神一凛。两人就这么互相对望着,周围的气氛变得凝滞起来。 傅昀见状,忙开口打断道:“老先生还是替他算算吧,我不信命。” 凝滞的氛围瞬间变得缓和。老道人收回锐利的视线,摸着胡子赞赏道:“看来公子看人的眼光还不错,能得此挚友,一生足矣。”说罢,不等玄景开口,便装模作样地闭眼掐起手指来。 过了一会儿,只听老道闭目道:“前世因,今世果。你天生命格不佳,活不过二十岁。如今虽有贵人相助,让你的命轨发生了改变,但本质上仍存在隐患。你的死劫仍在。” 傅昀心头一跳,神色变得有些紧张。一旁的玄景,唇边的笑容亦淡了几分。 只见老道人猛地睁开了眼,接着道:“送你一句话,在你离成功最近之时,便是你死劫来临之期。望珍重。” 说完,连摊子也不收,老道人就这么扬长而去,很快消失在人堆里。 玄景坐在原地,放在桌子上的手缓缓握紧成拳。 *** 与此同时,麒麟本部。 一间安静幽雅的房间内,一名身穿黑色华服,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的俊雅男子,紧绷着一张脸端坐在椅子上,浑身散发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怒气。他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过了一会儿,屋外响起一阵轮椅滑过地面的“咕噜”声。那俊雅男子听到响动,立刻站了起来,向门口望去。 “不好意思,让阁下久等了。” 屋外那人还未现身,柔和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已从屋外传到了屋内。紧接着,一位端坐在轮椅上的英俊男子推着滚轮滑了进来。那男人面容白皙,五官俊朗,唇边勾着一抹让人舒心的笑容。他的穿着华贵间处处透着一股精致,月白色长衫上无论是在袖口处还是衣襟处都绣了细密的金色暗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反射着金色的光芒。 见到来人,一脸怒容的黑衣男子冷嘲道:“无妨,麒麟阁主日理万机,让人等这么一下也是应该的。” 坐在轮椅上的白衣男子滑到大厅中央,对黑衣男子的挖苦视而不见,一派淡然的君子之姿:“此次麒麟失手,是我们的责任。成大人放心,您付的定金,我们会一个子儿都不少地退还给您。” 第65章 夜访麒麟 “退钱?”黑衣男子气极反笑,“麒麟阁主是觉得在下缺这点钱?” 麒麟阁主玉绝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歉意:“成大人想多了, 在下不过是按照规矩和成大人说清楚任务失败后的流程。 当然, 区区八万两黄金对成大人来说自是不足挂齿。” 他眼眸低垂,遮住了眼中的惋惜:“任务失败也非我们所愿, 要将这定金归还, 在下其实十分心痛。若成大人无事就请领了银两回去吧, 在下需要休息一番,来平复心中的痛苦。” 黑衣男子被玉觉的话给气到,只当对方是故意膈应自己, 俊脸有些扭曲:“原来所谓的麒麟也不过如此,沽名钓誉之辈罢了。早知如此,我在一开始就该去找剑域, 而非你们麒麟!” 说完, 甩袖离开。然而他刚转身,才走出一步, 就听身后传来玉绝不辨喜怒的声音:“慢着。” 黑衣男子脚步一顿, 皱眉侧头, 还未反应过来,他身边的一把椅子就被一道气劲给劈成了两半。黑衣男子的双眼霎时瞪大, 身体僵住。他勉强压下心中惊惧,冷声道:“怎么?麒麟阁主这是打算杀人灭口?” 大厅中, 玉绝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修长白皙,骨骼分明的手指,淡淡道:“非也。麒麟尊重每一位顾客, 不会无缘无故对顾客下手。当然……除非有人出钱下单。”他缓缓说着,抬眸看向黑衣男子,瞳孔深处是让人心惊的杀意,“所以成大人暂时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在下的脾气不怎么好,最见不得别人在我的地盘上说麒麟的坏话,还请成大人多担待点。” 他说话的语气谦逊有礼,然而里面的威胁之意却是连傻子都听得出来。 “……”黑衣男子脸上闪过愤恨的情绪,他咬牙道,“时辰不早了,告辞!”说罢,不等玉绝回话,便拂袖离去。 玉绝坐在轮椅上,目送着黑衣男子离开,薄唇轻启:“送客。对了,不要忘了将定金还给他。” 空气中,一道恭敬的男人声音想起:“是,阁主。” 声音消失后,玉绝乌黑的眼睫微颤,眸中闪过冷芒:“玄景么?呵~倒是个有趣的目标。” *** 是夜,景王府里灯火通明,依稀可听到院子草丛中各种夏虫的鸣叫声。 主卧的屋顶上,傅昀靠在玄景的肩膀上,两人互相依偎着看着头顶的星空。 一阵冷风吹过,傅昀忍不住往玄景怀中靠了靠:“你在等他吗?” 傅昀并没有指名道姓的说他是谁,但玄景听懂了。玄景仰望着夜空,神色淡然:“嗯。”想到了什么,他忽地侧过头,亲吻了下傅昀的额头,调笑道,“吃醋了?” 玄景和傅昀口中的他自是夜间傅昀。早在回京城之前,夜间傅昀便打定了主意,一回京便立刻去往麒麟总部查探消息。所以,吃过晚膳后,玄景就将傅昀留了下来,静等夜间傅昀的出现。 傅昀怀住玄景的腰,罕见地没有露出羞涩之态,而是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有事在瞒着我,这让我多少有些难过,就像被隔离在外的局外人。”他抬起头,眼中带着认真,“不过你们不说,我也猜到了。能让他上心的事情并不多。” 在玄景讶然的目光中,傅昀坐直了身体:“我想来想去,也只有我家当年被灭门一事了,对么?”他直视着玄景的双眼,等待着对方的坦白。 玄景怔愣了一下,旋即笑着抬起双手捏着傅昀白嫩的脸颊一阵蹂.躏:“小昀,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有时候太聪明并不是一件好事。”这无疑是变相地承认了。 见玄景愿意坦白,傅昀松了口气,有些无语的把玄景的手拉开。不知为何,玄景似乎颇喜欢揉他的脸,这个小癖好真是让他充满无奈。他重新调整了下情绪,严肃道:“这么说来,他……是查到了什么线索么?今晚,你们要一起行动?” 收起玩心的玄景往屋檐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他虽然查到了点线索,但还远远不够还原当年的真相。至于今晚……他的确有事要办,但我不参与。主要是我功夫太差,不然倒想跟着他一起去见识见识。”玄景自我调侃着。 杀手组织的大本营,他还是挺感兴趣的。但在满足兴趣和保住小命之间做选择,他当然是选择保命。 “也对,”傅昀若有所思地颔首,“能让他亲自出手的事情,想必很危险,就算你想去,只怕他也不会答应。” 原本看着星空的玄景闻言,顿时面露诧异:“你怎么这么了解他,你不是没有晚上的记忆么?” 傅昀低着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虽然我没有关于他的记忆,但我有时候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某个瞬间,他甚至能隐约回忆起晚上玄景和夜间傅昀欢好的画面。想到这点,脸上又开始火辣辣的。他连忙收敛心神,继续道,“毕……毕竟,他陪了我十年,我俩早成一体,互相了解也算正常。” 玄景若有所思地眯起双眼,原来他们俩之间还有这种特殊感应么?思索间,他怀里忽地一沉。原本精神良好的傅昀一头栽到在他胸前,双眸紧闭,呼吸匀称。玄景不由地暗笑,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下一刻,昏迷中的傅昀睁开了双眼,眸中满是桀骜。 他揉了揉脖子,从玄景怀中起身,直接开门见山道:“你留我下来有何事?” 玄景亦坐起了身,笑眯眯的:“这次行动,我不能跟在你身边。” “所以?”傅昀挑眉。 玄景打了个响指,下一瞬,面无表情的铁鹰抱着一只小黑猫来到了两人面前。 “今晚你去麒麟,带上这只小家伙。”他看向铁鹰,示意对方将小黑猫送到傅昀手中。得了命令的铁鹰,面无表情地走近傅昀,将手中黑猫递了过去。 看着怀中只有成年男子手掌大小,毛茸茸一团,不时“喵喵喵”的小黑猫,傅昀的眉头瞬间拧成一团:“……带它做什么?” 玄景笑道:“你一个人去麒麟,我不太放心。我会让铁鹰远远跟在你身后。如果没事,铁鹰会一直守在外面待命。但你手中的小黑一旦发出惨叫,他就会立刻冲进去帮你。” “……”傅昀嫌弃地看了眼怀中不停蹭着他胸口,甩着尾巴的小猫咪,冷冷地拒绝,“不要,这完全是个累赘。” 早知道傅昀会这么说的玄景,不慌不忙道:“放心,小家伙很机灵的,真遇到事情跑的绝对比你还快。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我只好让铁鹰近距离保护你了。”他深知此行关系到傅昀的私事,以他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喜欢身边有人跟着的。 果然,傅昀纠结地看了眼怀中的小猫,又看了看一旁如同石雕似的铁鹰,咬牙道:“好吧,我选小黑。”说完,他恨恨地瞪了玄景一眼,抱着小猫咪飞身离开。 离开前,玄景不忘嘱咐小黑猫:“小黑,注意安全。” 小黑猫学着人类挥了挥小爪子:“知道啦,喵~” 月色下,傅昀抱着小黑猫一路飞檐走壁,很快来到了一座看上去很稀疏平常的院子前。 黑暗中,他唇边勾起不屑的笑容,一个纵身,轻松地躲过门口设下的三个陷阱和守在门内的四名守卫。一路身形鬼魅,避开各路暗哨,轻车熟路地直奔内院而去。他们剑域的信息网遍布天下,早年曾从一位商人手中高价购得麒麟大本营的建筑图纸,所以他对麒麟的内部结构比大多数麒麟的内部人员还要清楚。 轻松的来到内院里,他正准备进入房间,就听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他右后方传来:“我道是谁,原来是剑域的域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傅昀的身体僵住,他身后何时来了个人,他竟然没有察觉?!抱着小猫的手一紧,小黑猫立刻不满地轻轻喵了一声。他转过身,只见距离他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坐在轮椅上,正笑盈盈地望着他。那男子长了一张十分英俊的脸,在月光的照耀下,整个人宛若罩了层银辉,如天上的神仙般出尘。 “原来是麒麟阁的阁主玉绝,久仰久仰。”看清来人,傅昀状若随意道,心中却开始警惕起来。 见傅昀竟带着一只小黑猫登门,玉绝笑得有几分古怪:“传言剑域的域主脾气阴晴不定,心狠手辣,如今一看却是有误。想不到域主竟然喜欢小动物,真是让人意外。” 傅昀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他冷冷道:“我不想听你说废话,你该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 玉绝眼帘低垂,遮住了眸中情绪:“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既为同行,你该知道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涉及顾客的信息,我们是绝对不会透露的。”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声音中却仍带着歉意,“抱歉,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傅昀将小黑猫扔到一边,缓缓拔剑:“软的不行,看来只能来硬的了。”说罢,整个人化为利剑向着玉绝冲了过去。 玉绝抬眸,瞳孔中仿若结着一层寒冰,而寒冰底下又跳跃着闪烁的怒火:“我脾气不太好,这本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为何却总有一些不怕死的东西上来招惹我呢?”他低喃着,随手一挥道,“上。” 话落,两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影一左一右地向着傅昀夹击而去。早早见状不妙的小黑猫躲在一块石头后面,立刻仰起头,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喵喵喵!!!” 第66章 玉绝 稚嫩又带着点惨烈意味的猫叫声响彻整个大院的上空。, 圆月下,一道黑影高高跃起, 飞速地从院落外犹如一只离弦的箭冲向院中。而院内, 已拔出软剑的傅昀早和两位黑影斗成一团。刀光剑影,打斗声不断。 不远处的大树下, 玉绝一手支颐, 歪着脑袋表情淡漠地看着院中打斗的三人, 看不出情绪。 猫儿还在喵喵乱叫,吵得玉绝的眉头渐渐皱起。他冷眼看向小黑猫藏身的石头,弹指飞射, 一道无形气劲立即向着小黑猫藏身的岩石飞去。那气劲迅猛无比,可以想象若真的击中石头,小黑猫只怕会命丧当场。 本能地感觉到危险的小黑猫立刻闭嘴, 警惕地探出了小脑袋,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一缕看不见的波动向着自己袭来。金黄色的瞳孔霎时瞪成了一个圆形。就在它吓得浑身炸毛时,一道人影从它身后欺近, 猛地抱起它就地飞起。在小黑猫被抱起来飞到半空中的瞬间, 它看到它原先待过的地方被炸成了碎渣。 小小的身子霎时吓得瑟瑟发抖,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去一定要加小鱼干!这活儿完全是要它的喵命啊!!! 救下小黑猫的自然不是别人, 而是那位看起来冷漠的如同木头人的少年——铁鹰。 一身黑衣的铁鹰抱着小黑猫站在屋顶上方,冷眼看着下方斗成一团的人。而下方, 一直坐在轮椅上没有动的玉绝恰好抬头望了过来。两人就这么对视了。 铁鹰的眼神依旧是平静无波,没有半点人气。而玉绝的眸中则是露出些许玩味。 铁鹰和玉绝对视了一瞬,立即飞身从屋檐上跳了下来。他也不上前帮助傅昀, 而是站在边缘冷冷道:“十万两黄金,买一个提示。”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在院子中斗来斗去的傅昀三人对此充耳不闻。傅昀仅仅是皱了下眉头,就继续专心地砍人去了。下手刁钻狠辣,当下就在那两人中的其中一人的右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而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玉绝在听到铁鹰的话后,却是两眼一亮,坐直了身体,大喝道:“住手!” 此令一出,两名围攻傅昀的杀手立刻收手,飞身退下,消失在空气中,和来时一样神出鬼没。 傅昀拿着滴血的软剑,不解地看向铁鹰,妄图以眼神让对方解释。 他知道铁鹰是听令于玄景的,如果不是玄景这般安排,他肯定不会自作主张地说出这番话。所以玄景到底是什么意思? 谁知另一边的铁鹰在说出这番话后就不出声了,只是抱着小猫咪如同一根笔直的木桩一样站在原地。最后还是轮椅上的玉绝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你早点开价,我也不会让人出手了。”言语中竟似在责怪傅昀。 傅昀的额角顿时一跳,很想立刻上去给玉绝补上一剑。 等玉绝开口了,铁鹰才以一种刻板的,事不关己的态度继续道:“主人目前没有现银……” 玉绝脸上的笑容一僵。 “不过他已写好了盖有他手印的欠条,等他日后登上那个位置,必定如数奉上。当然,如果麒麟愿意给他搭把手,他所给予的赏金会更加丰厚。” 这番话说出来,玉绝僵硬的嘴角才稍微软和下来。他别有深意地望着铁鹰半晌,静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道:“你们家主人的胃口倒是大得很,只是在下曾派人刺杀过他,若现在答应了他,日后他反悔翻脸不认人,玉某岂不是亏大了?” 一旁的傅昀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是卷起惊涛骇浪。如果此时,他还不知道玄景是在做何打算,那他的脑袋就真的是被驴给踢了。玄景竟然想和麒麟合作?! 和傅昀的震惊相反,铁鹰很淡定:“主人说了,皇族之人,一诺千金。为了表现他的诚意,他愿意在事成之前便将黄家百分之五的产业白送给麒麟,而事成之后,他将送出另外的百分之五。只要麒麟愿意为他所用。” 黄家乃是汉国的首富,掌控着整个汉国的经济命脉。即使只有百分之十,已算得上一笔巨大的数目。世上很少有人能抵抗得了这种诱惑,尤其是像玉绝这般贪财之人。 玉绝的双眼更亮了,放在轮椅上的手亦下意识地颤抖起来。那是兴奋的颤抖。 不过在怎么贪财,他还是一个组织的首领。做事之前,还得抛掉个人的私欲,从组织的利益角度出发。月光下,他低着头,黑色的阴影覆盖在他的脸上,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在仔细权衡利弊,并预估出其风险后,玉绝总算做出了一个决定。 银色月辉下,玉绝缓缓抬头,一字一句道:“成交!” 听到这两个字,傅昀的表情十分复杂。 世间传言,麒麟是个很贪财的组织,只要给他钱,他什么事都能帮你干。不像剑域,剑域里的杀手接单完全看心情。心情好,免费替你杀人。心情不好,你就算奉上万两黄金,人家连个眼神都懒得送你。 然而傅昀不曾想到,麒麟的新任阁主,竟然也是个贪财之人。而且为了无上的财富,甚至可以卖掉整个组织,简直让人叹为观止!而无论傅昀是否接受这个严重违背其他江湖人认知的事实,铁鹰仍是按照玄景的吩咐将玄景写的十万两黄金的欠条亲手递到了玉绝的手中。 那有着谪仙气质的麒麟阁阁主双手捧着那个欠条,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是猫咪享用了心爱的小鱼干,寒门子弟一朝鲤鱼跃龙门高中状元,奴仆翻身做主人时才会露出来的满意表情。 这让傅昀再次皱紧了眉头。只不过这次不是反感,而是一种羞愧。为自己一手领导的组织竟然和这种人的组织在江湖中齐名而感到羞愧。 夜,更深了。 安静的雅室里,傅昀和玉绝两人面对面地坐在一张圆桌旁。铁鹰则是抱着小黑猫守在门外。 玉绝见傅昀冷着一张脸,抬手拎起茶壶分别给傅昀和他自己倒了两杯茶。白色的雾气从茶杯内的清茶上升腾而起,飞向空中,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清幽的茶香。 玉绝抬起茶杯,小缀了一口:“傅兄似乎对五殿下的决定有异议?” 傅昀冷哼了一声:“我只是没想到麒麟阁的阁主玉绝竟是这样的人罢了。” “这样的人?”玉绝挑眉,淡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本是人之常情,有何奇怪的?倒是傅兄,你这一面背着朝廷,在江湖中统领一个偌大的杀手组织,一面还在朝中担任一级大员,可谓风光无限呐。小弟可是甘拜下风,自愧不如。毕竟这一个组织就够我头疼的,若是还要帮朝廷办事,可不得把我给累坏了。” 傅昀不理会玉绝话中的嘲讽,回击道:“是么?那你现在不是已和玄……五殿下合作了么?” “哎?合作归合作,只是从旁协助罢了。这可与傅兄你不一样,你可是得真身上阵,全程参与呐。三个月前,你不是还作为钦差大臣和五殿下一起去洛北救灾么?听说因为表现良好,还受到了皇帝的夸赞,这等殊荣可是我等江湖莽汉羡慕不来的。” 自古以来,朝廷之人看不上江湖中人,觉得他们就是没文化的乌合之众。而江湖中人亦看不上朝廷之人,觉得他们迂腐又懦弱。总之,谁也看不上谁。像傅昀这样有着双重身份,且在两边都地位不低的人实在罕见,也无怪对傅昀本就心存偏见的玉绝,逮着机会就一顿讥讽。 傅昀瞳孔一缩,脸上挂上一抹邪肆的笑容,咬牙道:“彼此彼此,我虽两道通吃,但起码公私分明,不曾将剑域之人扯入朝堂之争中,了不起为我搜集些情报罢了。而玉兄你可就不同了,虽说你只是从旁协助,但涉及皇位争斗,只怕麒麟付出的代价必不会少。为了钱财,转手将自己手下给卖了,玉兄的果决在下钦佩不已。” 玉绝脸色一冷,不说话了,显然这话戳中了他的痛点。两人就这么死死瞪着对方,视线交缠间几乎要冒出火花。最后还是门外的铁鹰咳嗽了一声,提醒两人时间不早了,该谈正事了。两人这才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茶杯。 玉绝喝了口茶,尽量平复怒气道:“你们家五殿下倒是大手笔,十万两黄金就买一个提示。”说着,他抬头,有些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傅昀,“只是一想到这提示是帮助傅兄查清当年灭门惨案的,在下又觉得这十万两黄金实在太低了,应该提点价位。” 傅昀的手摸上腰间软剑,眼神阴郁:“现在再来一场也不迟。” 玉绝往身后轮椅一靠,笑得狡黠:“那就算了,有钱不赚,我又不傻。我只能告诉你,近期没有人下单击杀傅管家。麒麟内对傅管家的追杀令早在十年前就有了,只是那家伙跟个老鼠一样太会躲藏,我们的人也是最近才找到他的踪迹。由于买家并没有退单,所以追杀令一直存在。最近有人发现了他,便顺手杀掉了。” 傅昀眼眸一暗,原来是这样么…… “买家是谁,我当然没法告诉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的是,害傅家灭门的凶手不止一人或者说不止一方势力,而他的源头正是你爹的身边之人。”玉绝的眼神变得慎重,“最后就看你自己能查出多少了。” 第67章 打赌 告别玉绝后,傅昀和铁鹰两人很快就回到了景王府。 王府内, 玄景早早备好了一桌酒菜等在院子里。白色桂花树下, 一方石桌,一桌下酒菜, 一壶热酒, 在这月夜中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见傅昀和铁鹰两人从半空翻墙而入, 玄景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迎了上去。他甚至已做好了被傅昀责问的打算,然而最先发难的不是傅昀,而是铁鹰怀里的小黑猫。只听它“喵”了一声, 飞扑到玄景怀中,对着他的胸前就是一阵乱抓,不过一下子, 玄景的已经被抓了几个破洞。玄景亦笑着由着小黑猫发泄, 毕竟去麒麟那儿确实有点风险,要不是考虑到小鸟会被那里的人直接用暗器射下来, 他也不会派小黑猫过去。看这小家伙的炸毛程度, 看来吓得不轻。 待小黑猫发泄完了, 玄景让铁鹰带它下去吃小鱼干,随后才将目光转移到傅昀身上。 月光下, 傅昀站在桂花树下,一半藏在阴影里, 一半沐浴着月光。他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你要与麒麟结盟的事情?” 见傅昀这个样子,玄景便知道他生气了。他斟酌了下语言,正想着怎么简单明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就见傅昀霍地转身,欺身逼近了他。傅昀那带着阴狠、愤怒的表情立刻展现在他眼前:“我、问、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要收买麒麟?!”傅昀的胸口微微起伏,可见气得够呛。 “因为若是提前告诉你,只怕玉绝不会接受我递过去的橄榄枝。”玄景实话实说。 傅昀不解地皱眉:“为何这么说?” 玄景拉着傅昀坐到桌边坐下,给两人的酒杯倒上了酒:“很简单,你不是普通的官宦子弟,对吗?” 傅昀的瞳孔猛地一缩,有种被人撞破了的狼狈。 玄景端起酒杯,慢条斯理道:“冷宫里为我看病的黑衣男子,洛北郡内莫名其妙地失踪一夜,对江湖之事了若指掌,几乎问什么你都知道,这不太像一个普通的从未接触过江湖的官宦子弟。” 随着玄景的分析,傅昀的脸色越变越白。 “所以,你应当有另一重身份,很可能是某个消息十分灵通的江湖组织,而且你的地步并不低。 只有这样你才有充足的时间分饰两绝,白天是当朝首辅,晚上则是江湖中的一份子。”玄景说着,伸手撩起傅昀脸颊旁的一小缕头发,一只细小的蚂蚁顿时顺着傅昀乌黑的发丝爬到了玄景的食指上。 在看到小蚂蚁的那一瞬,傅昀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玄景是可以和小动物交流的,他在麒麟那儿发生的事情,想必玄景已经通过小蚂蚁知道了全部。 果然,只见玄景抬起手上的小蚂蚁,微笑道:“小蚂蚁刚刚告诉我,玉绝称呼你为剑域的域主,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小昀的身份果然非同凡响。” 傅昀嘴唇微动,眸中带着受伤:“你是在怀疑我么?所以才一早在我身上动了手脚?”如果说之前,傅昀是在气玄景什么计划都瞒着他,总在最后一刻才告诉自己,让他气愤外。那么此刻,他浑身开始泛起一阵冰冷的寒意。因为他突然发觉,玄景也许不是那么信任他。因为不信任他,所以连和麒麟结盟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和他提前说明么? 见傅昀虽然语气平静,但捏着酒杯的手背青筋勃.起,就知道对方误会了。玄景无奈之余有些懊恼,他懊恼于自己忘记了傅昀是个什么样的人。性子敏感而极端,凡事总容易往坏处想。知道自己不解释清楚,只怕对方会受伤,玄景只得立刻道:“你不要多想。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想提前验证自己的猜测。如果不是你生气,就算我得知了你剑域首领的身份,我也不会现在当着你的面挑明。我直接挑明,不过是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什么?”傅昀不解。 “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提前将要和麒麟合作的事情告诉你么?很简单,因为你也是江湖中人,而且身份还不低,和玉绝有着太多的相似处。一个当权者,手下并不需要作用重复的合作者。如我,若需要江湖人助我,那么我的合作者最好只有一方武林人士,当然如果需要多方,那么我不能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和某一方太过亲密。” “否则会让另一方产生强烈的戒心。”其实就是所谓的公司管理中如果设置职权相近的职位,两者容易撕逼,不好管理。如果必须设置这两个职责方面出现重叠的职位,那么身为管理者,在招人时,非常忌讳在应聘者面前表现出一副特别器重现有心腹的状态。因为这将意味着,一旦他进入这家公司将很难得到晋升,且还可能被另一个人给穿小鞋。这样谁还愿意进你们公司? 当然这些管理经验,玄景不好这样说出来,只能尽量以傅昀听得懂的方式表达出来:“所以,为了让玉绝能够接受我的条件,我必须表现得和你不是那么亲密。既然如此,我当然不能将收买麒麟一事提前告诉你。如此,他才会放下戒心,接受我的条件。” 玄景一番话娓娓道来,傅昀的脸色才好转了不少:“抱歉,是我误会你了。” 傅昀有些惭愧,他虽不笨,但做事向来直来直往,从不会费太多心思去想这些弯弯绕绕。没想到玄景的每一步都是经过这般深思熟虑,可谓步步为营。 玄景抿了一口酒,笑道:“无事。我说过,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相信我就好。到我现在这个地位,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所以做事不能全凭自己的喜好,还得瞻前顾后,按照对我最有利的方式去做。”他冲傅昀举起酒杯,“下次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就怀疑我,好吗?” 在玄景的注视下,傅昀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因为谋略跟不上玄景的思维而与玄景产生分歧,这让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举起酒杯和玄景碰了碰,一饮而尽:“嗯。” 误会解除,两人又恢复到之前的和谐状态。傅昀将他从玉绝那儿得来的线索给说了一遍,玄景一直在一旁认真听着。 “如此说来,玉绝给出的提示,是让我们从你爹当年结交的好友查起?”玄景道。 “嗯,我思来想去,和我爹走得最近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现任的一级少府秋严,另一个则是在我爹死后三年就辞官离京,下落不明的寒青衣。这两人嫌疑最大,其他都是些交往不深的人,可以忽视。” 玄景摸着下巴,眸光深沉:“这两个人中,你最怀疑谁?” 傅昀冷哼了一声:“自然那位下落不明的寒青衣,做了亏心事,所以在得了钱财后就卷包裹逃命了。”江湖中,这种人他见多了。 玄景笑着摇头道:“我倒是觉得那位秋严有问题。” “哦?” 玄景道:“你在官场中,就不能用江湖中人的那套来想问题。官场中人求的是权,钱还在其次,当你身居高位时,钱财自然源源不断地向你涌过来。所以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受益最多的是这位秋严,不是么?”见傅昀皱眉不语,似乎未能完全接受他的想法,玄景唇角勾起,笑得玩味,“小昀要是不信的话,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傅昀抬眸,眸中也起了兴趣:“赌什么?” 玄景道:“如果小昀输了,晚上就寝的时候就穿上我上次送你的那件衣服。” 傅昀的笑容僵住。他脑中浮现起那件透明的几乎让人一眼就看透的纱布,嘴角一阵抽搐,“好,如果你输了,就你穿!” “没问题。”玄景很干脆。 *** 过了休沐期,一大早玄景和傅昀两人约着一起去上朝。这次是玄景第一次以王爷而不是皇子的身份去早朝,一到大殿上就接受了来自各个官员的注目礼。其中有几个人的视线,灼热得让他感觉身上仿佛要被火团给烧起来。这几人一个是以太尉为首的几个武官,还有两拨人则分别是以太子为首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以及与二皇子独立抱团的六皇子。经过几个月的休整,六皇子当初被玄景给压断的腿已经长好了。 这几位皇子望着玄景的眼神恶毒地就仿佛玄景杀了他们全家一样。尤其是二皇子和六皇子,两个人的眼睛几欲喷火。说的也是,玄景当初就仗着一身肥肉将两人给压断了几根骨头,之后又在云国使臣面前大放光彩,紧接着又因为赈灾一事揭发了防洪工程上存在贪污问题,被皇帝亲封了景王,可谓一路顺风顺水。他们不气死才怪。 何况由于此次贪污案,拉下了不少二皇子和六皇子的母族势力,让他们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大打折扣。是以两人和太子一党相比,要更恨玄景。 玄景仿佛感觉不到这些人的视线一样,和傅昀一起,笑眯眯地对着上前来向他行礼的臣子颔首问好,直到一声洪亮的太监声音宣布皇帝驾到,众人才纷纷收了心思,排队站好。 第68章 吃醋 早朝过后,二皇子和六皇子还打算上前和玄景理论几句, 谁知一下朝, 玄景人就跑不见了。- 倒是傅昀慢吞吞地跟着百官走在最后。 此时的玄景正拦在一级少府秋严身前:“秋大人,请留步。” 一身官府, 面容清隽的秋严停下了脚步, 诧异道:“景王殿下?” 玄景摇着扇子笑道:“素闻秋大人的诗词和罗大人的诗词在汉国并称双绝, 本王十分感兴趣,不知秋大人今晚可有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秋严不可能听不懂。何况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公然拒绝眼前这位风头正劲的景王殿下。他当下就谦逊地躬身道:“景王殿下谬赞了, 下官自是有空。” “那便好,那么今晚春香楼,不见不散。” 玄景约好了时间, 便洒然而去。徒留秋严待在原地, 脸上收起笑容,眸中涌起深思。 当晚, 秋严如约而至。 这春香楼是京城里有名的青楼, 里面的女子各个都是人间绝色。朝堂中不少官员喜欢在闲暇时间来此聚会。 秋严来的时候, 玄景已在一间半包的雅间里等着了。偌大的竹子围成翠绿的屏障,中央摆了一张桌子, 上面摆着丰盛的酒菜。屏障的某一面紧挨着栏杆。从栏杆处从上往下望,便可将整个一楼大厅尽收眼底。 一楼处, 坐了不少散客。在大厅中央处,一群群穿着暴露的舞姬正就着急速的鼓点跳着激荡人心的异域舞蹈。白皙的脚踝上套着的金色铃铛叮当作响,盈盈一握的腰肢, 舞动的红纱,和面纱下的红唇,就着那些男人的喝彩声和极具鼓动力的音乐构成了一副色而不淫的优美画面。 秋严在侍者的引领下来到包厢内时,玄景整手握着酒杯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的舞姬,眼露赞赏。见秋严进来才收回视线,举杯道:“秋大人不必拘谨,请坐。” “是是。”秋严摸不准玄景的用意,只好谨慎地坐下。 之后,玄景毫无皇族之人的架子,又是给秋严夹菜,又是给秋严倒酒,让秋严冷汗不已,坐立不安。玄景将一切尽收眼底,却当做看不到一样,对着秋严一阵猛夸。人嘛,总是喜欢听好话的。尤其是有些人说好话的技巧十分巧妙,不仅能夸到点子上,还能让人觉得他是真心在夸人,不是在刻意拍马屁。 浸淫商界几年,从小学习厚黑学的玄景更是深谙此道。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秋严整个人已彻底放松下来,和玄景不时敬敬酒,吃吃小菜,聊点美人。秋严一开始还以为玄景是想拉拢自己,但见玄景真的只和自己聊诗词和其他一些不涉及朝政之事,才算放下心来。这一放心,下了肚子的酒就渐渐多了起来。 酒过半巡,秋严的脸上已浮现了一抹醉酒之人的红晕,只是他的眼神还算清明,可见只是染了稍许醉意。 见时机到了,玄景向着窗外停着的一只小鸟吩咐道:“动手。” “好咧!”小黄鸟霎时展翅高飞,向着一楼飞了过去,停在了一处栏杆上。见到小黄鸟飞起的信号,一楼的舞姬们霎时在音乐中缓缓退场。一名老鸨走了上来。她穿着大红色的袍子,头戴一顶硕大的牡丹花,随着她的发话,那朵牡丹花开始一颤一颤的:“各位来宾,欢迎你们来到我们春香楼享受这美妙的夜晚。为了回馈大家,我们春香楼今晚将再次推出头牌姑娘的竞拍活动。这次我们的主角是,从不曾露面的冷香姑娘!!!” 随着这声宣告,整个春香楼内的场面变得热闹起来。 冷香姑娘在京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是所有京城文人的梦中情人,是所有青楼女子的嫉妒对象。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不输名门世家的贵族小姐,尤其弹得一手好琴,传言但凡听过她琴音的人,再也听不了别人弹的曲子,只觉得不堪入目。更神秘的是,这位冷香姑娘从不在人前展示姿容,以白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清亮的大眼睛。那眼睛就如雪山上的冰雪,清冷中带着绝世独立的孤傲,叫一干文人学子倾心不已。 平日里,连见都难得见上一面的美人儿,如今却要被拍卖了!? 整个春香里的文人基本上都疯了。有钱的疯狂掏钱,没钱的赶紧回家向家人借,总之人人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要将冷香买回家! 而同样作为文人的秋严也不例外。他已有四十多岁,家里有了正妻,还有一房小妾,但这阻碍不了他对冷香的倾慕。老鸨话音落下,秋严已失态地站了起来。尤其是当舞台上,一阵白色烟雾弥漫,犹如仙雾散开,一袭白衣的美人款款从白雾中现身。先是小巧的白色玉兰鞋,接着是白色铺地的长裙,系在腰间的浅蓝色腰带,突兀有致的曼妙曲线在这身雪白的纱衣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最后是精致白皙的锁骨,和终于没了面纱遮挡的绝色容颜。 在见到冷香的脸的那一霎,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众人皆露出了如痴如醉的眼神。 世上怎么会有女人长得这般美丽?那种美,简直动人心魄,让人忍不住屏息。 坐在二楼的玄景亦是露出了惊艳之色,而后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下秋严,见对方和楼下众人一样,痴痴地看着冷香,唇角勾起。 很好,计划已成功了一半。 冷香亮相后,便端坐在台边的椅子上,垂眸不语。而老鸨则开始吆喝着让众人开始竞价。 “一万两!” “我出两万两!” “三万两!!!” 随着叫卖声不断,冷香的身价很快被炒到了十万两,站在包厢里的秋严急得满头大汗。在他最初意识到自己失态后,他很快调整好了表情。见玄景也是一副被惊艳到呆滞的模样,根本没空注意自己的情况,他暗自松了口气。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伪装渐渐无法保持。 若是玄景不在这里,他会立刻出大价钱,将冷香给买下。反正大家都是便衣而来,他又在包厢里,就算出手阔绰点,别人也不知道是他,根本不用更担心被同僚发现举报给皇帝。但现在玄景就在身边,他若出手,就会暴露自己的身家财产。以他如今的官职,若不贪污收受贿赂,是不可能有这笔巨款的。 一时间,秋严是心焦如火。 这时,玄景一脸关切地望了过来:“本王看秋大人似乎颇为焦虑,莫非也喜欢这位冷香姑娘。” 被一语道破心事的秋严老脸一红,低着头顺势道:“是啊,这冷香姑娘以前是见一面都十分难得,如今终于被拍卖了,却是天价。下官……下官,哎!”他重重叹了口气。 玄景道:“这男人一生难得遇到一位知心女子,本王理解秋大人的苦楚。这样吧,本王这里还有些闲钱,可以借给秋大人。”说罢,很爽快的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上次封赏皇帝赏了他不少现银,这次正好可以拿来用。 秋严两眼一亮,忙双手接过,对着玄景一番千恩万谢。最后,总算以五十万两的高价买下冷香。一手交钱,一手收了姑娘,两者都很欢喜。见秋严得了美人,一副难耐的模样,玄景体贴让秋严先回家,而秋严也不推辞,当下领着美人美滋滋地离开了。 临走前,一脸冷傲的冷香漫不经心地侧头望来,那双清冷的眸子蓦地变得妩媚。她冲着玄景眨了眨眼,便重新回身,脸上又恢复了原先的端庄娴雅。玄景忍不住莞尔,这剑域之人果然有趣。 原来这冷香并非原来的冷香,乃是剑域之人。据傅昀介绍,此女名为妩香,最擅长迷幻之术和伪装,是剑域中专门收集情报的好手。此行玄景从傅昀那儿借来,主要是负责监视秋严的行踪,看他私下里是否与黄家、成家或是太尉那边的人联系,一旦确定就会立刻全身而退。这几家都是当年傅家的死对头,若秋严真的有此举动,那么那位出卖傅昀爹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妩香。”玄景在口中回味了下这个名字,实在无法将这个名字和那身孤高冷傲的绝美容颜联系到一块。 “莫非景王殿下也看上了冷香姑娘?”一声略带酸味的话语从窗外飘来。 玄景回头笑道:“小昀莫非吃醋了?” 傅昀冷着脸从窗台上跳下,不客气地坐到桌边,拿起玄景之前喝过的酒杯给自己倒了杯,一口喝下:“我会和自己的手下吃醋么?笑话。” 说是没吃醋,但那语气可不像。玄景笑着坐到傅昀身边,故意逗他:“说的也是。不过那妩香姑娘没易容么,还是真的就长那样?若真容如此,真算得上是一位倾国美人。” “砰——”喝过的酒杯被傅昀的手给直接捏碎了。 “是真容,没易容。”傅昀盯着玄景,面无表情道。 “咳咳……”玄景很有眼力见地转移话题,“这妩香姑娘进了府中,可会……?” 后面涉及女孩子的清白问题,玄景不好说出口,但傅昀听懂了。他将面前碎成渣的酒杯推开,拿起筷子夹了点菜放入口中:“放心,她有其他法子应付过去。做这一行的没点看家本事怎么行?” 玄景道:“那就好,为夫已经开始期待起小昀穿那件衣服的模样来了。” “咔嚓”傅昀手中的筷子再次被“不小心”折断。 第69章 一棋定生死 春香楼内,其乐融融。- 而身为勋贵世家之一的成家, 此时的府内却是波涛暗涌。 夜色已深, 本该是就寝的时辰了。然而成府家主的书房里仍是灯火通明,不时传来男子的说话声。 房内, 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端坐在上座, 他的下方则坐着三位中年男子和一位年轻男子。那年轻男子正是从麒麟那儿负气归来, 被唤做成大人的黑衣男子。此时黑衣男子已恢复了从容:“爷爷不必担心,一切尽在孙儿的掌握中。” 原来这黑衣男子,乃是成家目前的当家家主——成子默.成子默少年闻名, 在成家本家嫡子嫡孙中脱颖而出。受到成家老太爷的欣赏,认为其比其父成安易要聪慧许多,当下就从成安易身边要了过来, 自己亲自抚养。而成子默也没有辜负成老太爷的期望, 勤奋刻苦加上天资聪颖,十四岁后就在文考中大放光彩, 虽然没考中状元, 但也是前三名的好名次。加上他家族本就显赫, 进入官场后,有背景, 自己也争气,不过三年的时间就从五级官员一路升到了二级官员, 在一干四五十岁的三级以上大官中犹如鹤立鸡群。 而成家身为良妃的母族,由于一直和皇后的母族太尉一党不太对付,所以一直在背地里暗自支持良妃的儿子二皇子。此次洛北贪污一案被爆, 成家为了保住留在京都的爪牙,提前买通了麒麟,让其要了玄景的小命并销毁证据,谁知玄景不仅没死,还搜到了如此完善的证据,让不少成家安排的官员被迫下马,虽然只是一些品级不高的官员,但耐不住人多,而且这些人都是经过精心安排,放在了特殊岗位。如今,损失大半,让人如何不气愤? 今日,成家本家的几个掌权人就是就这一事及朝堂上的局势进行分析,并确定日后的走向。 坐在上手的成家老太爷沉声道:“如今事态严峻,我们成家这次损失不少,子默你说一切在你掌握中,可是留了后招?” 成子默淡定道:“后招没有,不过我想陛下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如今一役,我们已元气大伤,若这个时候还明着和太尉等人对抗,实在不妥。孙儿的意见是,不如我们现在先避其锋芒,暂时保持中立态度,只需看着太尉一党和景王两者之间争斗即可。景王殿下现在有陛下撑腰,又有罗浩羽一派的清流派支持,实力不可小觑。即使是权倾朝野的太尉一党在短时间内也无法将其铲除。 ” 成家老太爷摸着长须,沉吟了一下,道:“你是说让我们坐山观虎斗,然后趁其两败俱伤时在出手,享受渔翁之利?” “不错。” 成子默父辈的三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成子默说的没错,他们若在这时还为了面子和太尉一党争锋相对,实在不明智。只是成老爷子和太尉两人积怨已久,要老爷子就这么收手,在表面上对太尉服输,实在有些困难。 果然,成家老爷子沉着一张脸,静坐了半晌。仍是挥了挥袖,让一干儿孙下去,说是要再思考一二。 成子默和自家父亲叔伯对视了两眼,只好躬身告退。 回了自己屋子的成子默,待见侍者将门关好后,立刻将屋里的桌子给掀翻了。噼里啪啦,桌子上的瓷盘顿时跌落在地,碎了一地。他俊雅的五官因为愤怒而扭成一团,显得有几分狰狞。之前冷静淡定的伪装在进入了自己的私人领地后顿时土崩瓦解。 “该死的麒麟,该死的玄景!”成子默怒喝着,额头青筋直跳。一旁的贴身随从吓得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时,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谁?!”成子默阴沉着一张脸转头道。 门外传来侍者战战兢兢的声音:“少……少爷,宫里来信了。” 成子默平稳了下情绪,冷着脸打开门从侍者手中抽出信,然后立刻将门给重新甩上。“哐”地一声重响,让守在门口的守卫的心跟着重重一颤。 屋内,成子默抖开信,一目十行地看了下来。看完了,脸上怒意更甚,嘴中直骂:“这个蠢货!”说完,直接将信揉成一团给扔到地上。 原来这信是良妃连夜让人给送到成府的。良妃身为成子默的姑母,又是皇帝的四大妃子之一,即使是面对成家的家主,仍是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信中以一种颐指气使的语气,吩咐成子默立刻想办法弄死玄景,并质问成子默之前明明说过这次洛北之行会除掉玄景,为何玄景却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成子默本就在气头上,看到这封信无异于火上浇油。心中将良妃及那个不中用的二皇子骂了几遍,心情才平复下来。然而,他刚俯身捡起那封被他扔出去的信,打算烧掉时,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这次,成子默连问都不问了,直接道:“进来。” “是!”门外人应声后,推门进来,面对着满屋狼藉,侍者抖了一下身子,连忙低头道,“少爷,景王殿下派人送来了礼物和请帖。” “哦?”成子默惊疑不定地从侍者手中拿过拜帖,细细看去,发现说是拜帖,但只写了简单的客套之词,并没有说明具体的拜访日期,只说有空会来。 成子默捏着拜帖,目光沉沉。玄景这是什么意思?是对他们成家的试探还是挑衅,亦或是他已查出麒麟背后的买家是他们成家?一时间,成子默脑中闪过各种猜测。 这一夜,对于成家的几个掌权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翌日一早,成子默一脸倦容地去上早朝。他猜了一夜,也没弄清玄景送来拜帖的意图。浑浑噩噩地度过早朝后,他正准备回府时,一位小太监拦住了他的去路。 小太监恭敬道:“成大人,皇上有请。” 成子默一惊,联想到昨日玄景的拜帖,心中蓦地涌起一股不祥之感。他硬着头皮颔首,跟着小太监一路顺着宫墙来到了后花园。 百花娇媚多姿,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本是让人心旷神怡的美好景象,成子默却没有欣赏的心情,反而在见到花园中的两人时,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花园一侧的凉亭内,一群太监宫女站在外面,伺候着凉亭中正在下棋的两人。其中一人是皇帝,另一人正是昨晚给他下了拜帖的玄景! “微臣参见陛下,景王殿下。”成子默勉强将心中的不安给压下,对着两人行礼。 皇帝微笑着抬了抬手:“起来吧。” “是。”成子默站起身,身后的衣衫已被冷汗给浸透。他不知道玄景到底有没有查出成家收买麒麟的证据,又或者是已经将这个证据交给了皇帝。这让他此时感觉头顶上仿佛悬了一把刀,而握着刀的长线就在玄景的手中,只要玄景一放手,他便会人头落地。 他悄悄抬头,却正对上玄景含笑的双眸。顿时吓得心头一跳,立刻垂眸。 见成子默虽然强作镇定,在外人来看还算冷静。但他苍白的脸,和僵硬的站姿已经暴露了他此时慌乱的内心。玄景笑着收回视线,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父皇,承让了。” 白子落下,只是一瞬间,便将之前的劣势全部扭转,转败局为胜局。 皇帝满脸惊叹和赞赏:“妙!妙啊!”也许是过于激动,皇帝突然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咳嗽,霎时惊动了身旁的一干太监和宫女们,端茶的端茶,递药瓶的递药瓶。 一旁的玄景立刻联想到了皇帝在轿子上同他说的话,心中疑惑更重。而一旁的成子默借着这股小骚乱,悄悄松了口气。至少,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而不在自己身上。他只以为皇帝感染了小风寒,却没注意到皇帝在咳嗽时,捂住嘴的帕子上出现的异样。虽然皇帝用的是一方红色的帕子,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红帕子上有部分颜色变深了。 这个小细节,在场的人都没有发现,只有一直关注着帕子的玄景看到了。 由于皇帝突发风寒,这场棋局便只好草草收尾。皇帝带着一干太监宫女回了寝宫修养,走之前不忘嘱咐让成子默代替自己和玄景将未下完的棋局继续下完。成子默只得假笑着应承了。 皇帝走后,凉亭外就留了两个领路太监,而亭内自是只有玄景和成子默两人面对面端坐着。 玄景笑着抬手:“成大人,请。” 成子默正要应声,却见一张小纸条从玄景的袖子里掉了出来,一路顺着棋盘滚落到自己面前。他霎时抬头,望向玄景。见玄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说话,之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安再次涌现。他状若淡定地捡起纸条,眼角余光看了看旁边,见两个小太监都背对着他,才将纸条展开。在看到纸条上的内容时,瞳孔猛地一缩,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纸条说是纸条不算贴切,应该说是两封信件的拓本。且只拓印了来信和去信的落款人及其家族印鉴。那是自己和王城洋两人之间来往的信件,而其中一个印鉴他作为成家掌权人自是不会认错,那是成家独有的家主印鉴! 玄景见成子默脸色剧变,唇角勾起,慢悠悠道:“成大人可要想好了再下子,毕竟……落子无悔,一棋定生死。” 第70章 新案件 成子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后花园里出来的,他整个人都如同丧了气势的狮子, 显得蔫蔫的。, 一旁领路的太监不明所以, 只得低着头加快脚步,想着快点将成子默给送到宫门口。然而两人在经过内殿时, 一道悦耳的女人声音忽地响起。 “子默, 怎么进了宫也不来看看本宫?” 不远处, 一身华服的良妃微笑着走了过来。她保养良好的脸上依然看上去如少女一般,和成子默站在一起不像是姑侄,倒像兄妹。 成子默见良妃走近, 立即躬身:“微臣参见良妃娘娘。” 良妃让成子默起身后,领着他一路走到了一个隐蔽角落里,并挥退了一干侍女和太监, 让他们守在外围。没有外人在场, 良妃的笑容淡了下来:“子默,昨晚怎么没回本宫的信?” 见良妃旧事重提, 成子默沉着脸抬头, 双眸冰冷地看着良妃, 不发一言。 良妃被他看得浑身寒毛直竖,有些恼怒道:“到底出了何事?你为何……” 成子默深吸了一口气道:“从今日起, 我们成家将以景王殿下马首是瞻,这点请良妃娘娘谨记, 以后不要再如昨晚那般说出那等混账话了。” “什么?!”良妃一脸不可置信。 “若是良妃娘娘无事,微臣就告辞了。”成子默说完,不等良妃回答, 人已转身离开。和来时的踟躇不同,成子默走的时候坚定无比,显然已认清了事实,并做出了选择。 良妃瞪着成子默渐渐消失的背景,眸中闪过怨毒。 成子默回府后,将那两小片拓本给了成家老头子看,成老爷子气得差点当场晕过去。但自家把柄就这么摆在面前,他们也没办法,只得屈服。成府里几个当权人商量了一下,很快备好了厚礼,由成子默亲自带着去了趟景王府表示诚意。 至此,成家的势力总算被玄景成功收到麾下。 就在玄景等待着妩香的情报,时不时调戏下傅昀的时间里,朝中发生了一桩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命案。 “启禀陛下,国都县衙的县丞李昊英昨夜在家中自杀身亡。”一位官员躬身道。 县丞不过是芝麻小官,龙椅上的皇帝听了一下,并没有放在心上,随意道:“交给廷尉属处理即可。” “是。,” 廷尉属是专司刑罚司法的部门,其中的一把手一级廷尉白飞扬正是四皇子的娘亲贤妃家的母族,属于支持太子的一派。听到皇帝的命令,白飞扬迈出队列,拱手道:“臣遵旨。” 之后,各个官员纷纷将各自的政务一一呈报给皇帝,官员队列里的玄景却没了继续听的心思。脑中不断思考着最初的那名官员,报告的有关国都县衙的县丞李昊英自杀一事。在他之前调查洛北郡贪污一案时,曾经仔细分析过罗浩羽呈上来的证据。根据里面的涉事官员的关系网,他发现有一个不起眼的官署正是连接关系网的关键所在。而这个官署正是国都的县衙! 所有分赃以及下达指令包括运输赈灾的物资都需要通过国都县衙的签批和审查。不过介于所谓的审批和审查一般是只要上级官员通过了,国都县衙的官员无需仔细核对,直接审批即可,说白了就是走走过场,所以才没被牵涉到贪污案中。 但不论国都县衙是否是个纯走过场的摆设,它的确是最接近那些利益网的核心。而在他刚刚爆出贪污案不久,国都县衙里就有官员自杀,实在惹人怀疑。玄景不是那种有了怀疑就放任不管的人。熬到下朝,他立刻让傅昀赶回景王府吩咐铁鹰前往国都县衙保护李昊英的尸体,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不能让仵作或是其他人破坏尸体的完整性。 听到这个荒唐要求,傅昀虽然心中纳闷,仍是照做了。而玄景则是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后宫。 这边,皇帝刚回到御书房内,椅子都还没坐热,就听到太监的传报声。 “启禀陛下,景王殿下求见。” 看着奏折的皇帝疑惑地皱起眉头,挥了挥手道:“宣!” “是!” 太监退下后,玄景匆匆走了进来,向着皇帝行了一礼:“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让他起身后,不解道:“怎么行色匆匆的?可是有何急事?” 时间紧迫,玄景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父皇,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皇帝一怔:“哦?” *** 等玄景回到景王府时,傅昀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见玄景归来,他快步走上前道:“铁鹰已赶往廷尉署。” 玄景这才放下心来。他低着头想到了什么,道:“铁鹰没为难你吧?”铁鹰是只认令牌不认人的,等到玄景快到御书房时才想起这点,不过已经晚了,所以才有此一问。 傅昀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一开始他说只听从你一人的命令。于是我……” “你怎么了?”玄景好奇道。 “我只好将你送我的那副画拿了出来。”说完,傅昀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显然是尴尬至极。 傅昀口中的画是玄景和傅昀两人从洛北回来的路上,玄景为傅昀画的一副画像。那是一副用石炭画的素描,十分写实,下面有玄景本人的亲笔签名和他的私人印章。由于那副画像只有巴掌大小,所以傅昀一直贴身收藏,放在随身携带的锦囊里。时不时会拿出来看看。这次也是被铁鹰逼急了,才将那副画给拿了出来。当然不是为了在铁鹰面前秀恩爱,而是展示画像下方的私人印章。 在汉国,见章如见人,尤其是在皇族子弟中,私人印章有着很大的权利。是以,皇家之人对待印章很谨慎,除非十分重要的批文会盖上自己的印章外,一般手写签名即可。像玄景这般送心上人画像也盖章的,只他一家。 而铁鹰在看到印章后,这才动身前往廷尉署。 一开始还没弄明白,傅昀拿画干嘛。过了会儿,想起印章在汉国的重要性,玄景才反应过来。见傅昀一副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他忍不住失笑道:“小昀倒是反应神速,值得夸赞。”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凑到傅昀脸边亲了一下。 这下,傅昀的脸更红了。 等两人走进景王府内,傅昀才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为何要让铁鹰照顾好李昊英的尸体?” 玄景道:“总觉得李昊英死的有些蹊跷。不过,目前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等我进了廷尉署,就知道事实如何了。” 此话一出,傅昀面露惊讶:“你要进廷尉署?” “嗯,已经和父皇打过招呼了,今晚就会以仵作学徒的身份混进去。等我检查完尸体自会出来。”玄景笑着捏了捏傅昀的脸,“看来又得麻烦小昀帮我易容了,这次就换成一个老实木讷的呆头青年就好。” 见玄景已经打定主意,傅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叮嘱他要小心行事,毕竟廷尉署是太子一党的势力范围,若是不小心暴露身份,可能会引来灾祸。 玄景表示明白,无需傅昀操心。之后忙里偷闲地抱着傅昀啃了一会儿,就开始让傅昀易容。不得不说,白日傅昀虽然没有夜间傅昀的记忆,但那手易容术却是用得得心应手。不过一会儿就将玄景给改头换面。看着镜子里皮肤黝黑,大眼大嘴的木讷男子,玄景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是夜,玄景在皇帝的安排下成功和里面的仵作接头。那仵作也不知玄景的来头,只当是临时调给他的助手,随意地打量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玄景低着头,老实地替仵作拿过道具箱,站在一侧。 两人侯在廷尉署大门,等了有一会儿,守门的官差才让两人进去。一位身穿官服的小哥领着两人往内走,边走边嘱咐:“廷尉署是办公重地,你们待会儿验完尸不要乱走,就在门口等着,我们自会有人来接你们。若是走错了地,被当做宵小之辈就地斩首,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 老仵作和玄景两人连连躬身称是。两人战战兢兢地跟着小哥,一路左拐八拐,总算来到了一间阴暗的院子里。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玄景觉得这一块位置的房屋特别阴暗。虽然已到夏季的尾巴,但气温依然炎热。但走进这院子,一股阴寒之气霎时迎面扑来。那官差小哥领着两人来到院内的一间破旧屋子前:“就是这儿了,你们进去吧。我还有事,待会儿会过来接你们。”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就匆匆离开了,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他一样。 老仵作早习惯了这帮人对待仵作的轻慢态度,随手从腰间抽出一杆烟点上。玄景见状,秉持着不多言才不多错的态度,老实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只见那老仵作点完烟后,不是放进嘴里开始抽,而是拿着烟杆子在门口前前后后用烟熏了一会儿,就将烟给熄灭了。而后面朝着南方跪下,看那架势似乎要对着那个方向磕头。玄景像模像样地跟着老仵作一样,跪了下来。看老仵作磕了几个头,他也跟着磕了几个头。 磕完头,老仵作站起身笑道:“你这小娃子还算上道。以往那些小愣头青不懂得敬畏神灵,遭罪的人数不胜数。”说罢摇了摇头。 玄景傻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将一个被夸赞的愣头青表演到了极致。 做完这些,老仵作才从玄景手中接过工具箱走进陈尸房内。惨淡的月光照进昏暗的屋子里,屋子中央赫然摆着一张木板床,而床上则是今天才从国都县衙里转送过来的李昊英尸体。 第71章 查凶 整间屋子里只有李昊英一个人的尸体,那尸体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惨白惨白的, 看起来有几分吓人。, 老仵作一脚踏进门内, 絮叨道:“说来也奇怪,本来这尸体在今天下午申时便要开始检验的, 但不知是何原因, 但凡接近这具尸体的仵作, 不是会突然摔倒,就是被不明的石头给砸中脑袋,所以才拖到现在。”他说着, 向着李昊英的尸体拜了拜,口中念叨了一些不知名的咒文,玄景听着似乎是天灵灵之类的。 想到这是铁鹰的杰作, 他只得忍住笑意努力板着张脸。 等老仵作祷告完, 他吩咐玄景将屋内的蜡烛点上,而后便上前开始为李昊英进行验尸。玄景点完蜡烛, 忙有模有样的拿着一本小册子, 跟在老仵作身后。按照汉国仵作检查尸体的规矩, 经验老道的仵作负责检验尸体,而刚入门的学徒则是拿着个小本子在旁边将师父说出来的检验结果记录在册, 之后回去在将其整理进案卷,作为案件的证据存档。玄景在来之前小小的恶补了下仵作的验尸流程, 为的就是不在老仵作面前露馅。 只见老仵作将李昊英身上,包括四肢、躯干,舌头全部事无巨细地逐一查看, 边检查边说出自己看到的现象,以及这个现象所能推理出来的结论。而玄景则在一旁记录的时候,不忘在尸体身上查找相关线索。 就在老仵作仔细检查李昊英的头部时,玄景发现尸体双手都呈拳状,仿佛抓着什么东西。斜眼偷偷看了眼老仵作,他小心翼翼地将距离自己最近的左手用力掰开,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又悄悄绕到另一侧,将右手掰开。这一掰,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件证据。那是一小节衣服的布料,是浅褐色的粗布料子,这种布料通常被用来制作男子的外衣。玄景小心将布料藏到腰封里,而后一脸自然地重新回到了原位。 而在这时,仔细端详着李昊英脖子的老仵作突然“咦”了一声。玄景立刻上前道:“怎么了?” 老仵作一手捏住李昊英的下颚,来回扭动,露出苍白的有着淤痕的脖子:“你看,死者脖颈处虽然有淤痕,但用绳子悬吊的部位却痕迹很浅,淤血较少。说明他是死后被人悬尸而非自杀。”见玄景若有所思,老仵作解释道,“若是正常上吊自杀,脖颈处会因为大量的血液受到阻碍,而呈现很较重的青紫色,而不会像现在这样。” 老仵作说着又拿起李昊英的手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指甲缝里也有些许残留的肉屑,看来死者生前曾与人发生过搏斗,并将凶手给抓伤了。- ” 玄景心头一沉,果然,这李昊英是被人灭口的,只是不知到底是何人所为。 老仵作检查完,便和玄景两人等在屋外。没过多久,之前带路的官差小哥就过来了,见到两人,他并没有立刻带着两人走人,而是盯着仵作有一会儿,才慢慢道:“这桩自杀案按照常规处理就好,别多弄些有的没的,听到了吗?” 玄景眼神一凛,这分明就是让他们谎报尸体的情况。而一旁的老仵作似乎对此是司空见惯,最初的沉默后,他面无表情地拱手道:“是,小的回去后会好好整理死者因为自杀而造成的尸体特征,做成案宗。” 对老仵作的回答很满意,官差小哥笑了笑:“没事的话,就跟我走吧。”说着带着两人再次经过各种七拐八拐,将两人送到了廷尉署大门门口。 等两人目送官差大哥离开,玄景装作傻愣愣的样子问道:“那人分明是他杀,那位小哥为啥偏要说是自杀?” 老仵作吓了一跳,看了看左右,拉着玄景来到一个角落小声道:“嘘,以后这种话藏在心里就好。这官大爷的事情,我们也管不着。有时候为了保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老仵作说完,叹了口气。见玄景仍是一副懵懂的样子,摇了摇头,从玄景手上接过工具箱,道,“日后你做这一行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直到老仵作走远,玄景仍站在那处墙角下,眸光暗沉。 *** 玄景翻墙回到自己屋子时,傅昀已经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睡着了。月光照在他俊秀的五官上,透着一种朦胧的美感。玄景忍不住静静站在傅昀身边,凝视着他的睡颜半晌,而后才弯腰抱起他向自己屋内走去。等他将傅昀放到床上后,傅昀才悠悠醒来,睡眼迷蒙:“你回来了。” “嗯,看你睡得这么熟,都不忍心叫醒你。”玄景笑着亲了亲他的脸蛋,站起身准备离开。 傅昀立刻清醒过来,抓住他的袖子:“没关系,我帮你卸掉妆容。”现在的玄景仍顶着那张木讷的青年脸。 原本打算去找铁鹰卸妆的玄景只好停下脚步,由着傅昀去了。 白皙的手拿着汗巾在水盆里搓了搓,而后轻柔地贴着玄景已经卸掉妆容的脸擦拭着,直到确定擦拭干净,傅昀才将汗巾重新放入水盆中。原本清亮干净的水盆现在是一团浑浊的咖啡色。 玄景打量着镜子中恢复原貌的脸,暗自称奇,虽然已经被易容过好多次了。但每每看到自己从一张脸变成另一张脸的过程,他仍是感到好奇不已。毕竟在现代,就算是化妆术如此发达,也不能仅靠化妆就生生将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傅昀将汗巾搭到一边问道:“可有查出什么?” 谈到李昊英,玄景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这人果然是被他杀,只是不知杀人者是谁,只找到了这块布料。”他从腰封里掏出那块浅褐色的布料给傅昀看。 傅昀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道:“这种布料很常见,只是这上面的花纹倒是很少见。” “哦?”方才在那间昏暗的房间里,玄景不好细看,所以只是粗略地看了眼就藏了起来,并没注意到上面的花纹。听傅昀这么一说,他连忙拿过来,仔细查看,果然在那一小片褐色的衣服上看到了一种类似于半圆形的曲线条纹。通常来说,这种布料的粗布外套,很少会有人在上面绣上条纹。所以,这确实有点奇怪。 看着那点花纹,玄景笑道:“看来,又多了一条线索。” 不明白玄景为何要查此案的傅昀,不解道:“你这是想为李昊英查出真凶?”以他对玄景的了解,玄景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查一件和自己无关的案子。 “当然不是,一开始我只是出于好奇,假扮仵作学徒不过是为了验证我的猜想。而现在我的猜想被证实了,这说明国都县衙果然是个关键部门,我不知道李昊英到底做了什么要被幕后黑手给杀掉,或者说这个县衙到底在整个关系网中到底处着什么样的地位。虽然我还没想明白,但我有种直觉,只要查清楚其中的关节,便能抓住这股势力的命脉。”玄景侃侃道来。 “听你语气,你似乎已经有了怀疑对象?”傅昀道。 “不错,成家和黄家才元气大伤,暂时不会做这种小动作。剩下的只有太尉一家了。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推测,没有实证。在没有百分百把握下,我不敢随意下定论。毕竟,生活中总是充满各种意外和神转折。”玄景无奈地摊手,见傅昀嘴唇微动还准备说什么,玄景忙将他搂到怀中,俯身吻住对方的唇,轻轻舔舐了一下,才离开傅昀,唇贴着唇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就寝吧。至于线索的事情,明天再说。” 说完不待傅昀出声,再次深深吻住傅昀的唇,将他压倒在身下。 一夜旖旎。 由于要早朝且要提前安排好查找凶手的事宜,玄景起了个大早床。洗漱好后,便将石头和铁鹰两人叫到了一处。这些日子,石头在景王府内,不是跟着罗幽兰一起学习写字,便是和铁鹰学习武功。虽然每天都过得很充足,但他仍不可避免地想为玄景做点事。毕竟他现在是玄景的贴身侍卫,天天窝在王府里什么也不干,实在让他过意不去,有种吃白饭的感觉。是以玄景这次将石头叫到院子里的时候,他很是兴奋了一会儿。 玄景简单地将任务说了一下,让他们分头在李昊英家附近询问周围的居民和杂货摊贩关于李昊英自杀当晚,有见过什么人或者有过什么异常举动。最后向他们展示了下那块褐色布料,让他们找找有没有穿着相似衣衫的人,不论男女。见石头将大哈也带在了身边,玄景还让大哈闻了下那块布料,告诉它如果找到了相似味道的人,他晚上就请它吃骨头。大哈当场就开心地乱蹦乱跳,看得一旁的石头莫名其妙。 “对了,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们在查访的过程中,不要被任何人看出你们是在查案,明白了吗?” “啊?可是,我一开口问人家,人家不就知道了。”石头不明所以,觉得玄景在开玩笑。 一旁的铁鹰面无表情地轻吐了两个字:“蠢货。” “喂喂,你个小不点在骂谁呢?!”石头气得差点冲上去拎住铁鹰的衣襟。 铁鹰看都不看他一眼,对着玄景单膝跪地道:“是,主人!”说完,一个闪身消失不见,留下目瞪口呆,气愤不已的石头。 “什么嘛,仗着自己武功高,了不起啊。”石头小声嘟囔着,很不服气。 这时,一道女人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王爷放心吧,我和石头两人保证完成任务!”不知何时躲在院外,换了一身轻便男装的罗幽兰快步走了过来,制止了石头的胡言乱语。 准备提点石头两句的玄景见状,笑了笑:“那就有劳石夫人了。” 第72章 朝堂那点事儿 铁鹰和石头两人的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当天傍晚, 两人便带回了有用的信息。 石头与他的小娇妻罗幽兰两人配合得不错, 两人一刚一柔,从李昊英家附近的人口中问到了一些关键信息。如李昊英自杀当晚, 本人没什么异动。但有人看到曾有一位短装打扮的男子在大半夜的时候从李昊英家后门进了屋, 而且开门人正是李昊英的管家。经过那人的描述, 进屋的男子穿着的正是一件浅褐色的短褂。 所以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李昊英应当就是被那男人所杀。只是那男人是谁,后来从李昊英府上出来后又去了什么地方就无人得知了。遗憾的是, 大哈也未能根据布料的气味找到那位嫌疑人。 而让玄景惊喜不已的反而是铁鹰。原本,玄景派铁鹰出门查探消息,对他并没有报有太大的期望。主要是铁鹰性子太冷, 这样的人很难融入人群, 更不要说和人打探消息了。然而铁鹰不仅查到了和石头夫妇一样的消息,在此之外还找到了那位凶手的行踪。这让玄景简直大开眼界, 也让他第一次见识到传说中的铁鹰其强大的执行力。 “所以说, 有人看到那褐衣男子去了黄府?”书房里, 玄景沉声道。 “不错。是否需要属下进黄府内查探?”单膝跪地的铁鹰抬起头,看向玄景。 玄景思索了下, 一口回绝:“不必了,黄府内人多眼杂, 我们连那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冒然进去不过是浪费时间。这种事情交给其他人就好。”玄景口中的其他人当然是麒麟。既然已经和麒麟签订了契约,那么该用人的时候, 玄景自然毫不含糊。 见天色已晚,玄景又随意交代了几句就让两人退下了。房门关上,依稀可听到石头敬佩的夸赞声。 “铁鹰,你是怎么查到那位凶手行踪的?我和兰儿穿街走巷找了一整天都没查到这点。你肯定有什么绝招,教教我嘛?” “……无可奉告。” “嘿!你这家伙不讲义气啊,我可是把你当兄弟……”声音渐渐远去。 屋内,玄景失笑着摇了摇头,走到桌边坐下,黑眸中闪过一抹沉思。如此说来,李昊英的自杀案和黄家有几分关系。那么,黄家是否就是京城高官利益网中的关键一环?他想着,提笔迅速写了封信,而后吹了声口哨。哨声响起,一只雪白色的鸽子立刻飞了进来。 玄景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小脑袋,将信封叠好了放入信鸽腿上的竹筒里:“替我送到麒麟的总部,谢谢了。” 小白鸽动了动小翅膀,有些不情愿:“小景,下次能不能让小二替你送。那个地方好恐怖,到处都是机关,有一次我差点被网子给罩住了。”提到这事,小白鸽还有些心有余悸。 玄景安抚地摸了摸它:“不用怕,上次你和我说过后,我已经和麒麟的人打过招呼了。他们不会伤害你。” “那……好吧。”小白鸽最后还是妥协了,向窗外飞去。 玄景望着消失在晚霞中的小白鸽,眸光深邃。麒麟的那帮家伙的确机警,大概是上次受了傅昀和铁鹰两人的刺激,加强了外围防范,几乎将本部守得跟个铁桶似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也是难为这小家伙了。 这时,傅昀刚好从外面回来。他推门进屋,见玄景站在窗边,疑惑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玄景收回视线,淡笑着重新回到书桌前。想到了什么,他忽地抬起右手,手中渐渐凝聚起一根细长的黑色细线朝着傅昀的腰间袭去。 傅昀眼见着细线飞来,并没有闪躲,而是任由着细线将自己腰间缠住,笑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个小尝试。”玄景嘴角微勾,确定细线已将傅昀的腰间给缠好,用力一拽,想将傅昀拽到怀中。然而事与愿违,他刚一用力,那股由浊气凝成的细线就散成了黑雾,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玄景见状,有些失望:“看来对于浊气的运用,还待加强。” 听到浊气两个字,傅昀脸色一变,快步走近道:“小蛋不是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浊气么?”方才他见到那条细线,只以为是玄景用灵气变的术法,没想到竟然是浊气! “不过是分出了一小点试试罢了,不必担心。”玄景打着哈哈。 可惜,一旦涉及到玄景安危的事情,傅昀都很坚持。只见他紧抿着嘴唇,目光沉沉地盯着玄景,也不说话,就这么死死盯着。浅褐色的眸子透着一股倔强和执着。 自知理亏的玄景只得转移话题:“咳咳……吃过晚膳了么?” “一刻钟前,才和你一起用过晚膳。”傅昀冷声道。 “……刚刚忙着处理公务,给忘了。” “……” 最后,还是在玄景指天发誓,不再随意动用浊气后,傅昀才勉强放过他。 是夜,万丈霞光褪去,夜幕渐深,窗外的天空变黑了许多。 傅昀站在桌旁替玄景收拾着有些脏乱的书桌,见书桌上新堆了许多玄景画的图纸,好奇地细细看去。发现这些图纸上画的是当今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官职图,其根据文武百官的职位和联系有条不紊地画成表格,并用细线连接起来。还有好几个官职上被玄景用毛笔给画了个大大的红叉。 他随手拿起其中一张画纸,看向一旁仍低着头画画涂涂的玄景道:“你在分析朝中官员的势力?” “嗯,今天这么一梳理倒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玄景头也不抬道。 “什么事情?” 玄景握着毛笔的手一顿,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来:“父皇早在十年前就开始慢慢清理朝中太尉一党的势力。” 傅昀惊讶:“你的意思是说,陛下有意对太尉他们下手?”简直不敢想象。 玄景抬起头,将毛笔放下:“看样子是的。我分析了近十年的朝堂任免情况,发现父皇这些年已通过各种手段将太尉一党的爪牙消除了几近四层。”难怪他在太尉和丞相两人双重反对下,还能如此顺利地当上景王。原来皇帝这十年间也没少干事情,除了一步步拔除以太尉为首的太尉一党的势力,还暗中安插黄家和成家的人,提拔寒门子弟,以保持朝堂三方势力的平衡。所以在他弄倒一批黄家和成家的人,以及小部分太尉一党的人后,以罗浩羽为首的清流人士便以微弱的优势占了上风。 这些,他也是在仔细分析了朝堂势力后才发现的。只是,三方原本的平衡被打破,现在只剩太尉一党和罗浩羽一派的清流党并列双雄,不知会对未来产生什么影响。 而且……他没有告诉傅昀的是,皇帝近两年在朝中势力明明已经达到平衡后,仍小动作不断,不停削弱太尉一党的势力,这种做法显然不明智,所以玄景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但从事情表象来看,皇帝此举不像是为了巩固皇权,反倒像是因为私心在拿太尉一党泄愤一样。 泄愤?!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玄景立刻愣住了。 傅昀见玄景突然沉默,有些担心地抬手覆上了玄景的手背,用力握了握。 感觉到傅昀的担忧,玄景抬眸笑了笑:“无事。”然而璀璨黑眸深处,如大海波涛,瞬息万变。 太尉和皇帝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联想到皇帝支持他当太子及坦言自己大限将至一事,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 三日后,麒麟那边还未传来杀死李昊英凶手的相关消息,妩香关于秋严的调查倒是有了结果。 夜,明月高挂。 夜间傅昀瞪着手上的纸条,眸中杀气四射。那张小小的纸条上写着妩香答复的结果。秋严果然有问题,而且他私下里同时和黄家还有太尉两家都有来往。虽然不清楚秋严到底是哪方的人,但仅凭他私下与太尉和黄家有牵扯,就足以证明他并非如他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良善。 一个良善之人不会背地里,偷偷摸摸地和自己挚友的死对头来往密切。何况这死对头还极有可能是害死自己挚友的杀人凶手! 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苍白,微微颤抖。 “该死的,竟然是他!我竟然从未怀疑过他……”傅昀双目赤红。他还记得自己父亲生前是多么器重秋严,不仅不在乎两者地位上的悬殊差距对秋严多有提携,还逢年过节邀请秋严来自家府上吟诗作对,大谈理想抱负。 他爹曾说过:“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现在想来却是讽刺。 玄景见傅昀情绪不对,忙从他手中抽过信纸,将他拥入怀中。见傅昀如此,他心中亦有些沉闷。现实总是这般残酷,叫人无奈又难过,但也没有办法。要想好好地活下去,就得学会坚强和忍耐。他轻抚着傅昀的背,安慰道:“你不用担心,若他真是害死你爹的凶手之一,就算现在报仇也不晚。” 低哑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魔力,傅昀躁动嗜血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将头深深埋入玄景肩窝处,隐去了眸中泪光:“嗯。” 第73章 黑夜与白日的碰撞 安抚好傅昀后,玄景根据得来的线索, 隐约有了一个猜想。, “小昀, 你回想下,十年前在你们家被灭门前, 朝中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玄景松开傅昀, 低着头沉声问道。 傅昀眸光闪了闪:“那时我才八岁, 对朝中之事并不清楚。但当时京城中确实发生了一件怪事,那就是黄家三代单传,与我同辈的黄家嫡孙黄承望突发怪病而死。” “黄承望……”玄景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 黑眸变得越发暗沉。 十年前,傅昀的爹和秋严同属清流一派,在朝堂上与黄家属于敌对势力。黄家的三代单传刚死, 紧接着傅家就被灭门, 未免也太过巧合。难道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玄景沉思着,脑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而他顺着这个假设推理, 一切的逻辑竟然就通顺了。 “为什么你说黄承望突发怪病而死是一件怪事?”玄景抓住这个关键点, 问道。 傅昀道:“因为黄承望在人前一直很健康, 从未显现病弱之态。然而在某一天,却突然从黄府内传来病逝的消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 在当时传遍了。连我爹都感叹,看起来很健康的小家伙怎么说没就没了。” 健康之人, 突然病死。果然……玄景眯了眯眼。 “如果说黄承望不是病死,而是被人杀了。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什么?”傅昀脸色微变。 “你想,一个健康之人, 突发疾病而死的可能性有多小。而且在传遍京城后,被定为一大怪事,说明大家对此事都感到很奇怪。”玄景冷静分析,“可是若说是被杀,就很正常了,家丑不可外扬,何况是黄家这种顶级权贵,所以对外只是传病死。顺着这个思路推下去,家中三代单传被杀,此等大仇不共戴天,以黄家的手段,势必不会放过仇家。而在这之后,傅家惨遭灭门。” “不可能!我爹不可能对一个小孩子下此毒手!”傅昀厉声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玄景安抚地看了眼傅昀,“你爹不会,但你娘,或者说你娘身后的势力呢?” 傅昀悚然一惊。是了,他爹虽是当朝首辅,但为人正直有原则,就算是为了朝堂之争也断断不会对一个小孩下毒手。但他外公乃是上一任的剑域之主,管理着剑域这样的杀手组织。杀手接单可不会管目标是不是小孩。如果是有人在剑域下单,买了黄承望的命,被黄家查到。 因为黄家找不到剑域,所以就迁怒到了他娘,乃至整个傅家,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 想通一切关节的傅昀,如坠冰窟。 玄景显然和他想到了一处,当初当他得知傅昀竟然是剑域的域主时就曾怀疑过傅昀母家的身份。他曾查过傅昀爹的背景,背景很干净,寻常农户出身,靠科举进入朝堂,后因为为人正直,同时又善于广结人缘,所以一路晋升到了首辅的位置。反倒是傅昀娘亲的背景,无论如何都查不到。那时,他就可以确定傅昀娘亲很可能和剑域密不可分,甚至可能是剑域的主人。所以在傅家被灭门后,傅昀小小年纪就能接管整个剑域。 “不行,我要去核实一下。”傅昀当机立断道。 剑域内有所有杀手接单的记录,只需一查便知。 “嗯,我等你回来。”玄景话音未落,傅昀已旋身飞向屋外,几个起落就消失不见。 玄景感慨地叹了口气,心中疑云遍生。虽说初步怀疑黄家是幕后黑手,但这其中仍有不少疑点,如秋严到底是谁的人,他在傅昀灭门一案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为何与太尉也有牵扯,这些都是很耐人寻味的关键点。 *** 黑夜中,傅昀整个人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穿梭于空旷的街道上。不过一会儿,便来到了安插在国都内的剑域分部。 小小的院子里,空无一人,黑暗无光。只是等傅昀闪身而入时,倏地灯火大亮,两名不知从何处蹦出来的劲装男子挡在了傅昀面前。待看清傅昀的面容时,两名劲装男子吓得忙跪地抱拳道:“参见域主!” 傅昀淡淡应了一声,大步向屋内走去。等傅昀走进房内后,两名看门人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万年难得来一趟的域主怎么会亲自过来? 房内,傅昀关上门后,脚步不停地来到书桌前,提笔快速写下要查找的资料,然后扭了扭桌上的墨台,桌子一侧的盆栽便自动移开来露出了一个小洞,而后从洞内缓缓升起了一根竹管。傅昀将写好的纸条卷成一小团塞入后,便站在一旁静等回复。 这种机关是剑域内专门用来传递消息用的机关。若要查询任何消息,都可通过这个竹管传到相关地点,由剑域专门驯养的信鹰将信息传回本部,在由本部通过信鹰回复。由于这种信鹰的传递速度比寻常信鸽的传送速度要快上二十倍,所以无论剑域之人身处何地,想要调出本部的资料,通过此机关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到。就如现在的傅昀,由于京城距离剑域本部本就不远,所以来回传递消息不过只需一盏茶的功夫罢了。 这一盏茶的时间对于傅昀来说,却很漫长。 他长身玉立,精致的五官上含着一股冷凝之气,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到底在想着什么。 屋内,寂静一片。 没过多久,这份寂静就被一声机关的响动给打破了。只见原本一动不动的竹管突然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将一张小纸条给吐了出来。傅昀双眸一亮,伸手接住,连忙打开来看。在看完整个纸条后,脸上便失了表情,只剩一片骇人的杀意。 纸条上显示,十年前确实有人在剑域下单买黄承望的命,也的确有剑域的杀手接单了,并且成功得手。而在那之前,剑域接的都是与江湖仇杀相关的单子。这笔和朝廷相牵扯的单子算是先例,也是唯一的一个特例。因为在傅家被灭门后不久,老域主便下了规定,剑域之人不许沾染朝政之事!在那之后,老域主没熬多久,便因痛失爱女而病逝,将偌大的剑域留给了傅昀。 傅昀精致冷傲的脸上,薄唇微动,渐渐弯成一抹嘲讽的笑容。呵,果然是黄家。这一刻,他浅褐色的眸中泯灭了光芒,陷入混沌。 *** 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前方路漫漫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傅昀有些茫然地看向周围,然而除了黑暗他看不见任何事物。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和不安从心底升起,他只得勉强稳住心神,随意挑了个方向往前走去。这里是哪儿?为什么他会来到这里?对此,他一无所知。 走着走着,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抹光。傅昀心头一喜,忙匆匆向着光亮处跑去。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竟没有选择用轻功,而是像个普通人一样靠着自己的双腿奔跑着。眼见着距离那抹光越来越近,他才看清原来在那束亮光里竟还站着一个人。那是一名黑衣男子,一头黑发长及膝盖,随意用了根发带束在脑后。不时有微风拂过,发丝轻扬。 那身形,看起来有些眼熟。 “哒哒哒”的脚步声在黑暗中显得十分响亮。 飞奔着的傅昀总算靠近了那名黑衣人,因为奔跑,他的呼吸有些乱:“请问这里是哪儿?” 那名黑衣人闻言,没有说话,而是缓缓转过身来。在见到那人面容的一刻,原本挂着谦逊微笑的傅昀,呆住了。脸上的笑容消失,变成了不可置信:“你……你……” 黑衣人赫然长了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然而明明是一样的脸,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那人桀骜不驯的眉眼里,冰冷无光,就像极致的夜,寒冷刺骨又带着说不出的诱惑。黑衣男子唇角勾起:“怎么?见到我很惊讶?” 傅昀瞳孔紧缩:“你……你是谁?” 黑衣男子目光锐利地看着他,透着鄙视和不屑:“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为什么还要问出口。” 被说出心事的傅昀,一时语塞。是的,在看见黑衣男子的一瞬,他就知道对方是谁了。他就是夜晚的自己,那个每到夜晚便会出现的,另一个傅昀。 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立着,宛若面对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白日傅昀,温和善良,在黑暗中,神色复杂。黑衣傅昀,在亮光下,孤傲冷漠,沉默不语。两人皆无声地望着对方,没有一人先开口。最后还是白日傅昀眼睫微颤,垂眸道:“你今日为何引我来这里?” 原来这没有边境的黑暗之地,竟是他的梦境。也只有在梦里,他们俩才能见面。而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对方。 讽刺的笑容爬上嘴角,黑夜傅昀轻笑道:“因为我找到了害死傅家满门的凶手,觉得有必要通知你一下。” “什么?!”白日傅昀错愕。 “有何好惊讶的,你不是已经察觉到我在做什么了吗?”黑夜傅昀眸光暗沉。 白日傅昀深吸了口气,妄图平复心中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卷起的惊涛骇浪,可惜,他失败了。一股无法言喻的强烈感情涌上心头,他失态地上前抓住了夜间傅昀的胳膊:“是谁?!” 夜间傅昀冷笑着,眸底闪过嗜血的光芒:“与成家并称百年大家的黄家。” “是他们?!”傅昀白着一张脸,颓然地松了手,然而不等他消化这个消息就听夜间傅昀继续道,“也是时候让懦弱又胆小的你,面对现实了……” “什么?”白日傅昀不解。 却见夜间傅昀面无表情地挥了下手,一股无形的气劲立时将他给击飞出去。而后,光明消失,黑暗归来,紧随而来的还有他一直求而不得的夜晚记忆和十年前,那场被他刻意遗忘在心底的灭门血夜——那是夜间傅昀诞生的开端。 第74章 尘封的回忆与密谋 尘封已久的记忆纷至沓来,让傅昀的意识瞬间被记忆的浪潮给吞没。 各种各样的片段在他眼前一一闪现。 他看到, 八岁的他在夜里拼命练武, 哪怕累到昏厥,手里仍紧握着那把短剑。 之后, 更是以一己之力进入剑域, 逐一收服那些脾气古怪但本领却不小的下属, 成为他们口中尊称的域主。 夜间的他一步步努力,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里,逐渐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坚强男子。而这其中的艰辛和痛苦, 白日的他从不曾知晓。当过往的所有情绪和情感随着记忆涌上心头时,傅昀只觉得头痛欲裂,心痛欲死。 最后, 记忆定格在了八岁那年的灭门血夜。 那是一个盛夏的夜晚, 微风徐徐送来淡淡的桂花香气。 八岁的傅昀仍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彼时正在床上睡得香甜。月光透过窗子照在他白嫩的小脸蛋上, 睫毛轻颤, 呼吸匀称。直到一声不大不小的开门声, 吵醒了沉浸在美梦中的小人儿。小傅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眼睛, 见一道黑影向自己走了过来,吓了一跳。待仔细看过去, 发现是自家娘亲时才松了口气。 他打了个呵欠,坐起身来:“娘亲,你怎么过来了?” 冒然闯入的傅夫人面带焦急, 急忙将自己儿子从被窝里捞了出来,抱起来就跑:“来不及解释了。昀儿,记住待会儿看到任何人都不要出声,知道了吗?” 她脚步匆匆地推门而出,呼吸急促地向着一个方向跑去。不远处隐约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去那边,给我搜!” 听到这个声音,傅夫人更焦急了,一路抱着不明所以的傅昀拔足狂奔。 “娘亲,我们为什么要跑?” “嘘,昀儿乖,不要说话好吗?” 傅夫人边跑,边惊恐地不断回头,俏丽的眸中泪花闪烁,隐含痛苦。最后他们来到了一间屋子里,傅夫人打开了房内的机关暗阁,将傅昀藏了进去。 “昀儿,以后爹娘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傅夫人边说边哭,最后在傅昀额头上印上一吻,就将手旁的机关给启动了。 眼看着暗阁的大门就要合上,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小傅昀有些慌了,想要爬出暗阁:“娘亲,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和你在一起。” 傅夫人哭着摇了摇头,干脆一狠心伸手点住了小傅昀的穴道。小傅昀的哭声顿止,整个人僵成了木头,只能眼眼睁睁地看着那扇机关大门在自己面前合拢。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他娘亲悲伤中又透着一股释怀的笑容。 机关门合上后,再也控制不住体内毒.药的傅夫人软倒在地。为了不暴露傅昀所在的位置,她咬着牙拼着最后一点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着床铺的方向爬去。一点一点的,最后总算爬到床上。她喘着气,仰倒在了床上。此时,喉中腥甜再也忍受不住地喷涌而出,顺着她的唇角蜿蜒而下。 大门“哐当”一声被人给用脚踹开。 两名黑衣男子提着刀走了进来,月光争先恐后地照进屋内。两名黑衣人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傅夫人,毫不留情地跑过去,对着傅夫人的脖子就是一刀。 刀光闪过,鲜血四溅。 藏在暗阁里的小傅昀透过暗阁大门中间的空隙,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幼小的身子忍不住颤抖,大眼里瞬间涌上了泪花。那双浅褐色的眸子,茫然中透着绝望与难以置信。 这一刻,世间的一切变成灰白,只有地上那一地的鲜红,触目心惊。 屋子里,两名黑衣人杀完傅夫人后,又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查找了一番,见没有其他人了,才提着刀离开。 昏暗的屋子里,只剩下女人的尸体,狼藉的家具和藏在暗阁里已然发生变化的小傅昀。 幼小的他,呆呆地透过暗阁大门间的缝隙看着那越来越多,不断向着门的方向流过去的鲜血,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次抬头时,那双充满惊恐和绝望的浅褐色眸子变了,变得冷酷,狠戾而充满杀意。 从那一瞬开始,傅昀便不再是原来的傅昀了。 *** “不要!!!” 绝望而痛苦的叫喊声让刚刚睡醒的玄景,瞬间清醒。他紧张地坐起身,看向傅昀。只见傅昀大睁着双眼,一脸惊恐地瞪着床顶的纱幔,显然还没从噩梦中回过神来。想到昨晚傅昀失魂落魄地归来,他心中一沉。 “别怕,这只是一场噩梦。”玄景俯身将傅昀抱进怀中柔声安抚着。感受到怀中人身体的颤抖,玄景的声音越发温柔,“我在这里,不要怕。” 许是玄景的安抚起到了作用,傅昀渐渐平静下来。只是他扣在玄景腰间的手更加用力了些,他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埋在玄景的胸前,拼命地吸取着玄景身上的温暖。 血液里的寒冷一直沿着他的骨骼蹿到了心中。他真的好冷,好冷。 傅昀静静抱着玄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玄景,你以后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嗯,我不会离开你。”玄景轻拍着傅昀的脊背,承诺着。心中因为傅昀的反常而疑惑不已。他昨晚到底查到了什么,为何一回来就变成了这样。先是直接晕倒在自己面前,紧接着又是噩梦不断,然后是现在这般……心中纵有无数疑惑,但见傅昀这副样子,他也不好问出口,只好耐心地宽慰着对方。 得了玄景承诺的傅昀身子渐渐回温了些,他闷闷道:“若是有一天你先我离世,我不会独活。” 玄景身子一颤,皱眉道:“你在胡说什么?” 傅昀却是更加搂紧了玄景,声音低沉:“不是胡说。只是若是失去至亲之人,一人独活在世未满太过孤单。”他闭上眼,薄唇紧抿,“玄景,那样太痛苦了,真的。” 他的低语让玄景心尖微颤,黑眸变得幽深。,良久,玄景叹了口气:“好吧,如果这是你所期望的话。当然,我会努力活得长长久久的。” “嗯……”傅昀应声后,不在说话。 玄景揉了揉傅昀柔软的发顶,敛去了眸中深思。 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床上相拥的两人身上,满室静谧,岁月静好。 *** 由于傅昀状态不太好,玄景让人给他熬了点安神汤,让他喝下后就独自去上朝了。朝堂上还算和谐,至少表面上看上去如此。下朝后,玄景没有回景王府,而是带着铁鹰来到了麒麟的大本营。 这一趟入门,十分顺利。就好像玉绝早早就预料到他会来找自己,提前给手下打好了招呼一样。 麒麟的门人领着玄景两人进入院内后便躬身离去,而玄景亦挥退了铁鹰,让他守在暗处。有些话,他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缓步走进青石板铺就的石路,来到院子深处。那儿种满了白色的月季花,花团锦簇,煞是清雅动人。而玉绝则坐在轮椅里,悠哉地喝着香茶欣赏着美景,看起来十分悠闲。见玄景过来,他抬头浅笑:“景王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玄景走到玉绝旁边的石凳上撩袍坐下,直入主题:“客套的话就不说了,想必玉先生已经猜到本王来此的目的了。”他意有所指。 玉绝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笑得风轻云淡:“王爷可是为了傅家当年的灭门惨案而来?” 玄景笑道:“不错。” “可惜那事在下也不太清楚,仅知道是何人雇佣麒麟追杀傅宏,其他便一概不知了。”玉绝满脸遗憾。 “这个本王自然知晓。本王只想知道,指使你们追杀傅宏的人是不是当朝太尉言学真?如果是的话,玉先生就眨一下眼,这样也不算违背你们这一行的规矩了。”玄景神色自若。 玉绝闻言,双眸亮了一瞬。他抬起手,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在下突然有些后悔同王爷合作了。” “哦?为何” 玉绝笑了笑:“因为和聪明人合作,虽然比较省事,但也可能捞不到多少钱。”这便是默认了玄景的猜测。他说着,笑着眨了下眼,算是进一步回答玄景。 得到答案的玄景,心中豁然开朗,一切的谜题就此解开。不过……和聪明人合作捞不到多少钱,这是在说,他以前和自己合作时,是认为自己人傻钱多么?玄景不由地失笑,并没有将对方的调侃放在心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没有在待下去的必须。他又和玉绝客套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见玄景要走人了,玉绝才不慌不忙道:“对了,前些日子王爷让我们查的那位褐衣男子,有了消息。” 转身欲走的玄景脚步一停。 只听玉绝道:“那人并非黄府的人,进了黄府后,就被黄府管家认出破绽,被当做奸细当场乱棍给打死了,尸体据说被拉去喂了狗。” 玄景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握紧。如此说来,京官自杀背后的主使者竟然不是黄家。而若不是黄家,排除成家和一直保持中立的清流一党,便只剩太尉一党了。 太尉,竟然又是他……玄景的眼神微暗。 玄景回到景王府的时候,傅昀已经醒过来了,只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仍有些不好。 他半靠在床边,分明是白日的人格,但那双平日里永远带着清浅笑意的眸子,此时一片沉郁,满是化不开的愁绪。他的侧脸在傍晚的霞光中,亦透着一股萧瑟之感,看上去竟比往日清减了不少。 玄景回到卧室里,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小昀。” 听到玄景的声音,傅昀才从沉思中回神,神情有些恍惚地抬头望来:“景……”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的状态很不好。”玄景快步走到他身边坐下。 傅昀闻言,低下头,嘴唇微动,最后却是没有出声。 见傅昀如此,玄景不由的眉头皱起。他双手握住傅昀稍显单薄的肩膀,用力握紧:“看着我!” 傅昀愣愣抬头,望向玄景的双眸。 “将事情闷在心里,除了让自己不好受以外,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一点。”玄景的语气有些严厉。 傅昀看着他,眸光越发暗淡:“对不起,我只是……一时无法适应。”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傅昀眼神一震,玄景的话犹如一道巨石敲在他的心口上。是啊,他对不起的从来只有自己。 “是不是已经确定,是剑域的人杀害了黄承望?”玄景平稳了下情绪,问道。 傅昀眸光闪了闪,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 玄景收回视线,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果然,好一个借刀杀人,不愧是言学真。” 傅昀闻言,不解道:“什么借刀杀人?” 玄景松开手,神色认真地望着他:“你有所不知,害傅家满门被灭的凶手有两波势力,一股是太尉言学真,另一股才是黄家。” 见傅昀越发疑惑,他站起身解释道:“剑域之人杀了黄承望,而黄家紧接着灭掉傅家报仇,这个推测是很合理的。可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是谁在剑域中下单买了黄承望的命?这个人才是关键。而且,你娘的身份十分隐秘,连铁鹰都查不出来,黄家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顺着这个不难推测,是有人故意将你娘的身份泄露给了黄家,所以黄家才能这么准确地锁定傅家,将你们灭门。而泄露这个消息的人,我原本以为是秋严。毕竟若是秋严,那么一切也能解释得通,至于那个下单买黄承望性命的人也许只是黄家的某个仇人罢了。但是,如果黄家只是为了报仇泄愤,那么当初灭了你家满门后,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傅家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都给黄承望赔了命,他们的仇恨已经得到了宣泄。你能好好地活到现在就是最好的一个证明。既然如此,他们黄家自然不会画蛇添足地再去花钱找麒麟,让他们去追杀一个无足轻重的管家。那么……是谁想要傅管家的命呢?” 傅昀脸色苍白,震惊道:“你的意思是,是太尉下的追杀令?” 玄景转身冷声道:“不错!” “这个人才是主导傅家灭门的幕后黑手。为了证明我的猜测,我方才已问过玉绝,确定了此事。” “竟然是他!”傅昀唇上仅剩的血色尽失,咬紧了牙根。 “嗯。秋严就是他的手下,他先从秋严那儿得知了你娘亲和剑域的关系。然后故意在剑域下单,要黄承望的小命,为的就是制造剑域与黄家之间的仇恨。在剑域的杀手得手后,在派人将你娘的身份泄露给黄家。黄家为了报仇,便买通了你们傅家的管家下毒,趁夜屠了你家满门。由于管家也算是这次复仇的大功臣,所以黄家并没有要了傅管家的命,而是给了他一笔钱让他走人。” “但太尉是个很谨慎的人,他怕日后有人会从傅宏身上找到蛛丝马迹查到他身上来,所以派麒麟去追杀傅宏,打算斩草除根,同时还能再次嫁祸给黄家。我猜,只怕傅宏到死都以为派人追杀他的是黄家,而不是其他人。” 随着玄景抽丝剥茧的分析,傅昀的眸中涌起无尽的愤怒:“畜生!他们怎么可以……”想起那一夜,傅昀再次红了眼眶,身子不停颤抖。 玄景走到床边,将他拥入怀中:“小昀,逝者已逝,我们现在能做的,除了报仇以外便是好好活着。这样才能不辜负你双亲对你的期望,对吗?” 想起娘亲最后那抹温婉而欣慰的笑容,傅昀抱紧了玄景闭上眼。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玄景的脖子上,滚烫入心。 *** 自从知晓太尉言学真的野心后,玄景不敢轻视这位头号劲敌。趁着休息日赶紧将成家的家主成子默和玉绝两人一起约到了醉云楼。醉云楼是京城内比较闻名的酒楼,环境优雅,菜品多且味道不错,最重要的是来往客人较多,容易掩人耳目。 还没到饭点时间,醉云楼里已坐满了客人。无论是一楼大堂里还是二楼雅间包房里都可以听到各种高谈阔论声。靠近角落的一处包厢和其他吵闹的氛围不同,显得十分安静。 包厢内,玄景正和玉绝两人下棋。白子和黑子已经占满了大半的棋盘,看上去两方实力相当,还未分出胜负。棋盘旁,寥寥轻烟从香炉里缓缓升起,细若游丝,渐渐消散于空气中。 室内,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玄景修长的手指捏着黑子,在棋盘某处落下。对面的玉绝唇边悠然的笑容倏地一僵,眼中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手指烦躁地摩挲着白子,正思考着该怎么破玄景的棋局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 “玄公子,您的好友到了。”接客小二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玄景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进来。” 房门打开,一身紫色长袍,面如冠玉的成子默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向着玄景拱了拱手。身后的小二躬身将门关上。 “不必多礼,请坐。”玄景笑道。 成子默知道玄景在宫外不太喜欢搞行礼这套,便从善如流地只是微微颔首,便准备入座。然而,视线一转,待看到玄景对面坐着的玉绝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而和他不同的是,玉绝就要淡定得多。见到成子默,他甚至露出了一抹儒雅而和善的笑容:“成大人别来无恙。” 成子默僵着身子,坐到桌边,额头青筋跳了跳:“有劳玉阁主挂心了。”说完,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眼玄景,不知玄景到底是何意思。毕竟,在洛北一案中,是他们成家买通了麒麟来追杀玄景。现在他们成家归附玄景,玄景却将麒麟的首领约了过来,这是秋后算账还是?一时间,他脑中闪过了千百个念头。 玄景见成子默笑得勉强,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他抬起茶壶给成子默面前的空茶杯满上,缓缓道:“成大人莫要多心,我约两位到此,是有重要事情需要二位帮忙。” 说是帮忙,其实就是开始分配任务了。在收拢成家与麒麟后,玄景还从未给他们下过指令。 “哦?”心里稍安的成子默和一脸兴味的玉绝闻言看了过来。 玄景道:“我想请两位替本王挖两条地道,一条是黄家府中通往景王府的地道,另一条则是景王府通往国都郊外的地道。时间很紧迫,最好在半个月内完成。” 成子默和玉绝两人同时惊住。私挖地道在汉国乃是违法的事情,何况玄景所说的地道,一个是从自家通向朝廷大员的本家,一条更是绕过守城兵通向城外,可谓胆大至极。若被皇帝查到,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名! 玄景见两人沉默不语,笑道:“你们只管去做就好,本王自有分寸。” 成子默犹豫了一下,才道:“王爷放心,我们即刻就办。”虽然这个任务有些冒险,但他们成家既然已经选择站到了玄景这边,自然不好拒绝玄景的要求。 玉绝和成子默相比,就没了这层顾虑。他和玄景只是合伙关系,遇事还有商讨的权利。只见他皱眉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不知王爷挖这地道有何用?” 玄景笑了笑:“自是用来保命和赚钱的。只有做成了这事,本王才有酬金付给阁主。” 说到酬金,玉绝的双眸眯了一下,这便是隐含的威胁。若是他不从,那他之前提供的消息岂不是打水漂了。他在心中权衡了下利弊,果断道:“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麒麟自当全力以赴。” “那就麻烦两位了,玄某在这里以茶代酒敬两位一杯。”玄景说着,举起了手中的茶杯。 玉绝和成子默两人对视了一眼,纷纷举起茶杯和玄景的茶杯轻碰,异口同声道:“请!” 交代完重要事情,玄景和两人一起用过午膳,便回到了景王府。回府后,他立刻吩咐铁鹰想办法购置大批量的穿山甲,同样是要求越快越好。 头次听闻穿山甲这个东西的铁鹰,脸上难得地露出了茫然之色:“穿山甲?” 玄景见此,心头暗道不妙,难道说这个世界没有穿山甲?他不死心地进了书房,在宣纸上草草画了个图出来:“就是这种表面有甲壳的小动物,特别会挖洞。” 铁鹰仔细看了下图案,恍然大悟:“原来主人您说的是甲壳兽。” 果然只是名字叫法不同而已,松了口气的玄景道:“不错,就是这种动物,给我买上百来只。” 铁鹰立刻跪地道:“是!” 等铁鹰飞身离开,玄景的黑眸底下飞快地闪过一抹精光。退路已经安排好,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随机应变就好。 太尉府,密道内。 阴暗潮湿的洞穴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洞口的最深处隐约可见到几点零星的火光。空荡的石壁内,除了从石壁上滴落在地的水滴滴答声,便只有恐怖的宛若野兽的嚎叫声。 “啊啊啊——啊——” 那声音似乎是人的叫声,但细听又不太像,只听得人毛骨悚然,寒气直冒。 忽然,洞穴的石门被人从外面启动,从两侧滑开。一阵轰隆隆的石门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过后,两道人影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人一身玄色华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不怒自威,正是当朝太尉——言学真。而跟在他身后的男子看上去四十多岁,面容普通,唯有右嘴唇上的一颗黑痣十分突兀。那人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跟在言学真身后道:“主人,宫里传了消息过来,并送来了这个。” 那人说着将一方小包裹从怀里掏了出来,弯着腰递给言学真。言学真面无表情地抬手接过。那是一个小巧的用锦布包着的小包裹,打开来里面装着一方红色的手帕,手帕上隐约透出一股血腥味和一股药味。言学真停下脚步,拿起手帕在火把下仔细看了看,见手帕中央赫然是一团深红色血迹时,露出了冷笑:“这老家伙总算要死了。” 言学真口中的老家伙自然是当今圣上。言学真自从从一介小官一步步爬到武官之首,可谓历经艰辛,受了不少白眼和屈辱。然而,皇帝那个老匹夫却是见不得他好。平时里各种小手段来打压他的势力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想废除自家外孙太子的位置,捧那个贱婢的儿子,他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恶气。 十年的怨气早就积郁在胸,只需一个小小的引燃点,就会全面爆发,最后形成燎原之势。 一想到皇帝就要死了,言学真就觉得无比痛快,心中的那股恶气似乎也消散了不少。他将帕子随意扔到一边,斜眼道:“这批死士的质量如何?” 身后的跟班觍着脸笑道:“很不错,就算傅昀在此,也未必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对手。” “很好。”言学真笑着,眸中闪过怨毒的光芒。他等这一刻,实在太久了。 说罢,不在言语。脚步匆匆地向洞内走去,身后那人连忙拿着火把跟上。两人顺着洞壁一路往里走,走到尽头豁然开朗。下面竟是另有洞天,一方偌大的石室里放满了巨大的铁笼。每个铁笼里都关着一个身形庞大,肌肉健硕的男子。而奇怪的是这些男子皆面目青紫,两眼呆滞无神。脖子和四肢的关节处都被锁了粗大的铁链给定在牢笼四个角落上。见到有人进来,这十几名被关在牢笼里的男子皆龇牙咧嘴地大叫起来,那叫起来的声势竟比无人时要洪亮百倍。叫到激昂处,内力甚至通过声音将石壁内的好几处给震碎了,滚滚碎石霎时从壁顶上掉落。 一时间,石室内轰隆声不断。 跟班男人连忙将言学真护在身后,大叫道:“主人小心!”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杆笛子吹奏起来,清亮的笛声响起,那些疯了似的男人霎时如同乖顺的小孩安静下来,静立不动。 跟班男子松了口气,放下笛子看向言学真:“主人,你看如何?” 言学真眸光大亮,他看着这些已然被操.控了神智,经过药物改造武力值达到巅峰的死士,难得情绪外显地大喝道:“好,很好,非常好!有了他们,什么傅昀,什么铁鹰,都不是我的对手!哈哈哈哈!” 他畅快地笑出声来,一洗早些年看人眼色,卑躬屈膝的屈辱。笑完后,他道:“太子那边如何?” 跟班道:“已经和太子爷打过招呼,他同意了。” “嗯,还算识相。” “只是……我们真的要瞒着小姐吗?”跟班有些犹豫。他口中的小姐是言学真的独女,当今皇后,也是太子的亲生母亲。 想起那个不成器的女儿,言学真的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别跟我提她,不成器的家伙。连个男人的心都抓住,反而让自己深陷其中,哼!” 见言学真动怒,跟班不敢在说,只得畏畏缩缩地低着头不说话了。 火把的照耀下,言学真想起自己即将到来的寿宴,身上的热血忍不住沸腾起来。快了,过不了多久,这天下就是他的了! *** 玄景这几天过得十分忙碌。白天要装作若无其事地上朝,偶尔和那几个皇子唇枪舌剑一番。下朝还要监督挖地道的进度,好在成家和麒麟还算靠谱,找的挖洞团队十分称职,挖洞的事宜在玄景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没出什么差错。而且在玄景让铁鹰买来了将近一百只穿山甲后,挖地道的速度更是飞速上涨。白天工人们挖洞,晚上穿山甲在玄景的指导下,马不停蹄地接着挖,如此一来,不过五天时间,景王府到黄家的地道已经完全挖通,只剩下景王府到国都郊外的那条地道还剩一小段距离。将黄家这边的挖洞工人调度过来,三方同时努力的话,照之前的速度估算,只需一天时间便可将剩下的地道给完工。 对于这个速度,玄景是十分满意的。退路做好后,他便可以毫无顾忌地放手一搏了。 第75章 兑现赌约 在这段忙碌的日子里,唯一让玄景有些在意的便只有皇帝和傅昀了。 前几日, 他曾受召入宫一趟。自从他从洛北回来后, 皇帝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好,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若非经过他的观察, 发现皇帝的某些下意识的小动作还在的话, 他甚至以为皇帝和自己一样被人给穿了。那日入宫后, 他趁着等待皇帝的小空隙,向皇帝养在宫殿里的老乌龟打探了下消息。发现原来皇帝早在二十年前,也就是他出生之后, 就开始出现咳血的症状。只是这症状没有如今这般明显,且很久才发作一次。加上有之前国师送来的药剂,皇帝隐藏的很好。就连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也不曾发觉, 只有这只被养在寝殿的乌龟默默看着这一切。 “那位看起来很俊美的男子给了主人药剂后, 还说过,这药只能保他活到五十岁。主人如今能活到现在, 已算不错了。”那日, 当年的小乌龟已变成了现在的老乌龟, 如是感叹着,似乎在感慨世事的无常。 一旁的玄景听得心神剧震。若真如老乌龟所言, 结合之前国师对他说的话,不难推测出, 皇帝的短命极有可能是因为参与了替玄景逆天改命后造成的反噬。这让玄景的心绪一时很复杂。从他穿到这具身体里时,便对皇帝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十年恩宠,一朝弃之如敝履。仅仅是为了将失去爱人的痛苦发泄在无辜的孩子身上, 何等自私和愚蠢。甚至在一开始,他也是反对玄景的出生。虽说此事和玄景本人无关,但他和这具身体融合后,或多或少会受到这具身体的情感影响。 所以,他实在对这位血缘上的父亲无法产生任何好感。何况之后的皇帝,不论是出于所谓的不让自己孩子沾染上权力的黑暗或是其他,而任由孩子受人欺负致傻,甚至几乎致死,都可以说是让玄景冷笑不已。但是现在,他知道了皇帝为了玄景的十年安稳,付出了自身十几年的阳寿,更遭受了几乎二十年的病痛折磨,他一时间沉默了。 且就近日皇帝咳嗽的发作频率来看,他撑不了多久。 复杂的情感夹杂着越来越紧张的朝堂局势,让玄景的压力与日俱增。另一方面,夜间傅昀自知晓太尉才是幕后黑手后,曾差点一怒之下打算直闯太尉府,决定血洗言府,好在被玄景给及时拦住。 那时的傅昀几乎气红了眼,玄景给他讲解了其中利弊,尤其这世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虽说傅昀因为高超的武艺被称为汉国第一人,但并不代表他就真的是天下无敌。万一太尉府上有更厉害的角色,傅昀这么冲上去无疑是送死,还会授人把柄。当面刺杀朝廷命官这个帽子扣下来,可是要诛灭三族的,到时就连他远在边疆的舅舅贺骞也会受到牵连。 夜间傅昀虽然当时忍下了,但明显郁结在心。这几天夜里基本都看不见他的人影,一开始玄景还有些担心。后来白日傅昀告诉他,夜间傅昀不过是晚上出去惩治一些街头上的地痞流氓,来发泄心中的不爽,才放下心来。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白日傅昀竟然能拥有夜间傅昀的记忆了。怪不得,这几天傅昀即使是在白日时,也变得比以往更加沉稳内敛,鲜少让情绪外露。只有面对自己时,才偶有露出真实的一面。也不知这对傅昀来说,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午后的阳光照进书桌上,玄景一手支颐,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桌面。他的面前,一只小麻雀在桌面上的盘子里欢快地吃着糕点:“这些天城里的大小流氓窝点基本被傅昀给修理了个遍,现在他们都变得特别老实,比城里的官兵还要正直三分。街上的流浪狗晚上都不敢出门了,就怕遇到这个煞星。” 玄景沉默不语地听着,觉得这不是个事儿。再让傅昀这么闹下去,只怕真会惹出什么事来。京都里的地痞流氓数量毕竟有限,修理完流氓,是不是就要对城里的士兵下手了?他的视线在书桌旁的红色透明纱衣上转了转,心中已有了计较。 是夜,玄景和傅昀在小秋子的伺候下,用过晚膳便进了寝屋。 屋内主卧里早早就备好了一个巨大的洗澡桶。桶里的热水冒着白色的水蒸气,在室内弥漫开来。一个半透明的山水画屏风围在浴桶外围,上面搭着一套干净的亵衣。 傅昀见状,有些不自然地将目光从浴桶上移开:“这是……?” 玄景站在他身边,笑得耐人寻味:“今日便在这里洗澡,放心,为夫不会偷看你的。” 调侃的话语让傅昀更为窘迫,他有些为难地看了眼浴桶,又看了看一脸“我很纯良绝对没有其他目的”的玄景,最后妥协:“好吧。” 他叹了口气,缓步走到屏风后方。 玄景没有再多言,竟真的转身老实地回到外厅,坐在桌边将一坛酒给开了封。一时间,浓郁的酒香霎时飘至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屏风后的傅昀,闻着着酒香,眼中有一瞬的失神。他看了眼客厅里背对着自己自斟自酌的玄景,唇畔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他自是知道玄景此举是为了让他放松心情。一念及此,心中淌过一道暖流。他转过身缓缓褪去了身上的衣物。 当傅昀整个人埋进桶中时,客厅里的玄景转过身来,正大光明地透过屏风看向正在洗澡的某人。可惜木桶实在太大,尽管屏风很透明,但也只能看到傅昀露出水面的肩膀,精致的锁骨和俊秀的侧脸,其他则什么都看不到了。玄景有些遗憾地端起了酒杯,黑眸中的兴致却没有半分消减。 一杯酒入喉后,玄景将目光从傅昀的身上移到了屏风上搭着的一套衣服上。那是一套素白的棉质亵衣,看起来干净整洁。若是就近了闻,还能闻到好闻的皂角清香。 只见玄景勾唇一笑,忽地抬起手,呈爪状向着屏风上方的亵衣抓去,一股无形的黑色雾气立刻从他掌心中飘出,飞向了亵衣,而后轻松将屏风上的亵衣给抓了起来,一路从空中飘到了玄景的面前。当亵衣从空中掉到玄景怀中时,他右手一挥,那件几乎全透明的红色纱衣便搭在了屏风上,抢占了原先亵衣待着的位置。 这一切发生德悄无声息,不过在一瞬之间,本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傅昀并没有察觉。 玄景见这次一次便成功了,心中十分舒坦。不枉他这些天除了监督人挖地道外,便将所有的时间全部花在了修炼上。也许是由于他是魔神转世的缘故,他的修炼速度十分快。随着他体内灵力的增加,他对浊气的压制也越来越强。这几天,他已能够动用部分浊气为自己所用,而不用担心被浊气给反噬。 就像刚才,他便已成功利用浊气隔空取物。不过就这一招,他就练了大半个月才勉强成功。 屏风下,浴桶里不断传来一阵阵撩得人心里痒痒的水花声。玄景一派君子之姿地坐在桌边喝着酒,似乎对此充耳不闻。而那一套亵衣早被他给丢进了衣柜里。如此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傅昀总算洗漱干净。修长的腿从木桶中跨出,透明的水珠顺着紧实的肌理滑落在地。 傅昀的身体在白色水汽中,显得有些朦胧,从玄景那儿可以看到大概的轮廓。见此美景,玄景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他定定地看着屏风后方,对后续的展开越发期待。 木桶旁,察觉到身后灼热视线的傅昀,有些羞赧地咳嗽了一声,快速将浴巾围在胯间。虽说他已与玄景有了肌肤之亲,但平日里他还是不太习惯在玄景面前袒露自己。系好浴巾后,他转过身准备将屏风上的衣服拿下换上。然而当目光触及屏风上方时,霎时愣住。 只见原本放着白色亵衣的地方,竟挂着一片随风飘荡的红色纱衣。 “如果小昀输了,晚上就寝的时候就穿上我上次送你的那件衣服。” “好,如果你输了,就你穿!” 玄景和夜间傅昀打赌的记忆历历在目,傅昀的身体僵住了。以他良好的个人修养,耍赖的事情他显然做不出来,可是……他有些无言地看着那块说是纱衣,不如说就是一块布的红色布料,白皙的俊脸因为羞耻感而烧得烫红。犹疑了一瞬,他终是抬手将那块红色纱衣给拿了下来,套在身上。 不论是夜间傅昀还是白日傅昀,都是他。自己输掉的赌约,再怎么羞耻,也只能咬牙照着办了。 傅昀颤抖着双手将腰间纱带系好后,低着头看着自己穿了跟没穿一样的身体,一张脸涨得通红:“真的要穿出来么?” “小昀莫非是害羞了?”近在咫尺的低语声让傅昀惊得抬起了头,只见本该在外厅的玄景不知何时竟来到了屏风后方。此时,两人之间不过只隔了一道半透明的屏风。 第76章 兑现赌约下 下一刻,傅昀的手腕就被玄景的手给捉住, 而后一个用力, 傅昀整个人便扑到了玄景的怀中。, “看你犹豫半天,所以过来帮帮你。”玄景轻笑着, 目光顺着傅昀的锁骨往下看去, 红色透明纱衣下, 紧致白皙的身体曲线若隐若现。他的黑眸蓦地变得暗沉。 那种半遮半掩的效果竟比彻底露出的效果更加惑人,就像一只猫爪在心上不断轻轻地挠着。这一瞬,玄景觉得身上的温度似乎升高了许多。被玄景灼热的目光给打量得浑身不自在的傅昀别过视线, 咳嗽了一声:“还是换了吧,这身衣服实在……”太过有伤风化,后面的话语完全说不出口。 谁知玄景毫不犹豫地拒绝, 语带调侃:“当然不行, 至少要穿到明天早上。”说完,他眨了眨眼, 牵着傅昀的手往外厅走去。行走间, 不忘检查四周的窗户有没有关紧, 以防美景外露。 两人走到桌边坐下,玄景神色自然地替傅昀倒了杯酒:“据说这是埋了有将近二十年的桃花酿, 你尝尝看。”倒完酒,他举起酒杯直接凑到傅昀唇边, 微笑着看着对方。 傅昀脸色更红,迟疑了下,低头就着玄景的手喝了一小口。酒水入喉, 一股强烈的辣感霎时从喉咙深处升起,呛得他咳嗽不止。傅昀的酒量本就不太好,加上这酒的浓度太高,只是一小口便已让他的脑子变得昏沉。他一手推开玄景的手,低着头缓了一会儿,再次抬头,眼神已变得迷醉:“不喝了,这酒太呛人。” “乖,再喝一点点。”玄景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径直将酒杯里剩下的酒水全部喂入自己的口中,而后搂住傅昀的后脑勺,吻上他的唇。两人唇瓣相交的一瞬,立即将口中的酒水尽数喂入傅昀嘴中。完全没有防备地被喂入这么一大口,傅昀只觉得身子变得越发酥软,头脑晕乎乎一片。 后面发生的事情,自是水到渠成。 在咽下最后一滴酒水后,傅昀闷哼了一声,软倒在玄景怀中。迷糊中,他看到玄景抱起他向着床榻的方向走去。再接着,便是彼此相拥,惹人心动的爱抚和无尽的喘息。 渐渐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当玄景再一次和他到达顶峰后,他陷入了黑暗中。 昏暗的烛光中,见傅昀晕了过去,玄景平稳了下急促的呼吸,依旧保持着将傅昀禁锢在自己身下的姿势,笑道:“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欢爱后的玄景,声音显得有几分低沉,透着莫名的性感。, 本是闭着眼的傅昀瞬间睁开了眼。那双浅褐色的眸子依然有几分迷蒙,只是褪去了柔和,变得尖锐和冷漠:“你故意的?”他指的是玄景用这种方式将他留下来。 “当然,不然你醒来后又会点了我的睡穴,出去各种折腾。”玄景看着傅昀,言语中透着无奈。虽然他现在已在修炼上小有所成,但武功依旧是三脚猫。每到晚上,傅昀只要一出手,他几乎毫无反抗之力,根本没办法将傅昀留下和他沟通,所以今日只好用上这招。 傅昀试着动了动身体,然而身体因为酒力提不起一点劲儿,加上才欢爱不久,整个人的精神仍处于疲软状态。他狠狠地瞪了玄景一眼,放弃了挣扎:“你想和我说什么?难道是劝我不要在晚上出门?” “这是一方面,”玄景懒洋洋地转过身,躺在傅昀身边,“另一方面,是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傅昀警觉地凝神望来:“什么事?” “父皇活不了多久了,最多撑一个月。父皇一死,我怕皇后太尉他们会有什么大动作。为了以防万一,你最好尽快将剑域中的高手集中到身边,好保护好自己。”他侧过头,黑眸凝视着傅昀,“我知道你碍于你外公的嘱咐,不希望剑域伸手插入朝廷之事,不过现在情况特殊。你可以不让他们参与争斗,但要学会利用他们保护好自己。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傅昀怔住。他没想到玄景留他下来,竟是为了说这番话。只是,以他的武学造诣,国都内不可能有人是他的对手,对此他很自信。所以……根本用不着召集剑域的人来保护自己。 看出了傅昀所想的玄景,伸手在傅昀身上某处捏了一下,一股酥麻感立时从那儿传至全身,傅昀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他倒抽一口冷气,忍着小腹里蠢蠢欲动的欲望,咬牙道:“你干什么?!” 玄景抬手支起侧脸,唇角勾起:“我在想你这自负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你怎么就知道太尉手下没有比你更厉害的人呢?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闷声不吭隐藏起来的高手未必就不存在。”他用另一只手戳了戳傅昀的额头,“这可是我在洛北郡学到惨痛教训。” 当日若非有小蛋的傀儡娃娃,他早就去冥界喝茶了。 傅昀一时语塞。虽然他不相信有比自己武功更厉害的人,但玄景说的有道理。可是,一想到要将剑域中的精锐召集到国都,他仍有些犹豫。毕竟他骨子里很排斥这件事情。 玄景知道这事只能让傅昀自己想通,所以也不再多费口舌,只是提醒傅昀要尽快下决定,否则后面就没有时间了。 “知道了,我考虑一下。”傅昀眼帘低垂,遮住了眸中的复杂光芒。 “正事说完了,那……我们继续。”玄景轻笑着,一个翻身再次压在傅昀身上。他低着头,在傅昀泛红的耳边低声道,“这件衣服你穿着很好看。”说罢,在傅昀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并生气发飙前咬住了他白净的耳垂,轻轻啃食着。被子里的手亦精准地沿着他的腰腹肌理滑下,双重刺激下,酥麻的快感瞬间将傅昀脑中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理智给冲击得支离破碎。 屋内,春意浓浓,隐约传来男子急促的喘息声。 翌日,傅昀决定听从玄景的意见,将剑域中的部分高手调到了京城,以备不时之需。如此,在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后,众人迎来了当朝太尉言学真的六十大寿。 太尉乃是武官之首,与丞相、御史大夫同属三公,在朝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帝,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六十大寿,自是高朋满座。 等玄景等人的马车抵达太尉府时,太尉府门口已停满了各种达官贵人的马车,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部分马车其实早被太尉府的仆人给牵到了府内,只是府内的马厩有限,所以剩下的只能停在街旁,留给小厮看守。玄景和傅昀两人还未下马车,就已听到喧嚣的人声从不远处的太尉府里飘了出来。透过马车车帘,可以看到大门处,太尉府的管家正笑容满面的接待每一位应邀而来的官员。 马车内,玄景看了傅昀一眼,道:“走吧。” “嗯。”傅昀点了点头,和玄景两人下了车。 小秋子和铁鹰早已守在了车外,见玄景两人下车,忙躬身低头。 四人不慌不忙地向着太尉府大门走去,还未走到,便和刚刚下车的二皇子、六皇子两人不期而遇。两位皇子都穿着常服,但气质高雅,难掩贵气。两人见到玄景,原本还带着笑容的脸顿时变成了棺材脸。 二皇子皮笑肉不笑道:“呦!这不是我们尊贵的景王殿下么?”他死死盯着玄景,心中的不满和怒气蹭蹭蹭地往上涨。也不知玄景给他母家族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不仅让成家彻底放弃了他,还嘱咐他不准在外面和玄景起冲突,这让一向视玄景为废物的二皇子如何能忍受?!在皇宫里,碍着父皇的面子,不好当众与玄景撕破脸,如今在宫外,自当好好发泄一番。 “景王殿下竟纡尊降贵地来参加太尉大人的寿宴,真是让人惊讶。”六皇子冷笑着接口道。到现在,他还记着那断骨之仇。 傅昀白皙俊雅的脸上闪过不悦,一旁的玄景没事人似得摇着扇子笑道:“六弟此言差矣,太尉大人身份尊贵,乃是我国栋梁,本王到此送上贺礼乃人之常情,怎能说是纡尊降贵呢?还是说六弟骨子里瞧不起太尉大人?” 见玄景丢个脏帽子过来,六皇子怒道:“谁说我瞧不起太尉大人,你别乱说!” 二皇子见六皇子跟个小孩子一样地和玄景拌嘴,不动声色地用手扯了扯六皇子的衣袖,示意他闭嘴。得了这暗示,六皇子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冷哼了一声,不在说话。 二皇子见状,满意地收回手,向着玄景露出一个假笑:“五弟,你误会了。六弟的意思是,五弟颇受父皇赏识,想来是不屑来参加这等寿宴的,如今却见五弟前来,实在让人感叹。毕竟五弟可是唯一一个只凭出门查了点小案子,回来就被封王,还被赐予独立王府的皇子。朝中多少功勋惊人的官员可都没有此等殊荣呢。” 玄景仿若听不懂其中的讽刺,微笑道:“过奖了,大概是父皇过于厚爱本王吧。”竟是厚脸皮地应下了二皇子的话,坦言皇帝对自己的偏爱和恩宠,直刺激得二皇子脸霎时涨成了猪肝色。 “你!” 六皇子亦气得不轻,正准备不顾二皇子的阻拦,破口大骂时,太尉府的管家快步走了过来:“原来是景王和两位殿下驾到,这边请。” 二皇子和六皇子见此,只好勉强压下怒气,怒瞪了玄景一眼,跟着管家向太尉府走去。玄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和傅昀一起跟了上去。 第77章 刺杀 太尉府内,热闹非凡。 偌大的院子里, 摆满了酒桌, 已有不少人就坐。放眼看去,文武百官来了大半。 玄景和傅昀两人在管家的带领下, 来到了最前面的一桌。那一桌上坐的都是熟人, 太子、二皇子、三皇子等几位皇子都在座, 另外还有丞相和几位一级官员。众人纷纷客套地互相打了下招呼,便开始三三两两地随意交谈起来。 等宾客们全部来齐后,这场寿宴的主角——当朝太尉言学真才从迎客的前厅来到了后院。在一番常见的开场白后, 寿宴正式开始。 原本就喧嚣的场面变得越发热闹,大家敬酒的敬酒,吃菜的吃菜, 时不时和周围人交谈, 总之气氛还算其乐融融。酒过半巡,前半场寿宴总算结束, 在场的官员们都放下了筷子, 在太尉府上参观起来。等到休息时间过后, 再准备来第二场。太尉府占地很大,内有人工湖泊和假山环绕, 可谓风景宜人。所以这些官员倒也不会觉得无趣。 玄景见言学真和太子一起离开,忙对傅昀道:“我去去就回, 你在这里帮我打下掩护。” “等等,”傅昀连忙拉住玄景的胳膊,压低声音道, “你要去干什么?这里可是太尉府,各个区域虽然表面上对所有宾客开放,但守卫森严,除去明哨,躲在暗处的暗哨也有很多。” “放心,我又不是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玄景冲着傅昀眨了下眼,不等他再次阻止,就大步离开了。 湖边柳树下,傅昀的手僵在半空,见周围有人看过来,只得勉强压住心下担忧,放下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欣赏起湖水里的鱼儿来。只是内心的焦虑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太尉府,书房内。 端坐在椅子上的太子有些踟躇:“外公,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太尉冷笑道:“怎么?你害怕了?别忘了,皇帝老儿是怎么对待你们母子俩的。十年前,独宠一个身份卑微的小丫头,完全不将你娘放在眼里,之后更是放着你这个皇后嫡长子不立,要去立那个贱婢生下来的小子为太子。好不容易等那贱婢死了,让你当了太子。如今他却反悔了,想重新为那小子造势,难道你真的甘愿将太子之位让给那小子?!”言学真口中的那小子自然是玄景。 “……”太子咬紧牙根,脸上露出了嫉恨的表情。没错,他从小就被玄景压在下面,无论他做什么父皇都不关心,父皇眼里只有他!十年前是如此,十年后依然如此。---更新快,无防盗上 想起小时候的种种和如今皇帝对玄景的偏爱,太子心里燃起了熊熊妒火,他的双眼亦染上了一层戾气,“外公说的对,我不能在这么坐以待毙下去。” 言学真闻言笑着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很好,这才是我言学真的好外孙。你放心,外公会助你拿下汉国江山,这未来的汉国之君只能是你!” “多谢外公!”太子眸底划过狠辣的光芒,笑得狰狞。玄景,孤这次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太尉府靠近内院的一处花园里,玄景正在和小蚂蚁聊天。 他整个人慵懒地躺在假山上,闭着眼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就好像他只不过是累了所以在此小憩一样。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肩膀上趴着一只黑色的小蚂蚁。就连躲在暗处的十八名暗哨在最开始玄景靠近时紧张了一会儿,见他只是在假山上晒太阳,很快就放下了戒心。当然,之后他们仍然小心翼翼地盯着玄景,以防对方有什么异动。 脑海中,一人一蚂蚁的对话已经进行了一大半。 小蚂蚁:“反正每天晚上,有时候是白天,都能听到那种奇怪的叫声,说是人吧,好像又不太像。总之,是奇怪的叫声。” 玄景:“每天都有吗?” 小蚂蚁:“每天都有,我天天从那里经过,能不知道吗?那些奇怪的叫声是从一处假山的下方传过来的,所以我猜下面应该有个大洞。不过真是想不到,你们人类也和蚂蚁一样喜欢打洞。” 闭目养神的玄景睁开眼,若有所思。难道说太尉在地下密室里养了什么怪兽?只是一瞬,他便否定了这个奇怪的想法。谁会这么无聊,专门开个密室来养野兽,倒是死士比较有可能。想到这里,玄景的眼眸变得深邃起来:“那座假山在什么地方?” 小蚂蚁:“我能带你过去,但是你要把我放在地上让我爬,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带路。” 想起傅昀警示的话语,玄景迟疑了一瞬便打消了现在就跟着小蚂蚁过去的念头。他抬起手让小蚂蚁爬到他的手指上:“算了,下次有空再来找你玩。” 小蚂蚁听了连忙摇头:“那可不行,我还要寻找食物带回去给蚁后吃,没空陪你玩。” 被小蚂蚁的认真给逗乐的玄景忍着笑,道:“是我唐突了。”他一个旋身,跳下假山,不着痕迹地将小蚂蚁放在了地面上。这时,天空中突然飞过来一只小麻雀。 “出去了,出去了!”小麻雀叽叽喳喳。这是玄景派去监视太尉的小家伙,玄景告诉它一旦太尉和身边的男子一起出了书房,就立刻来给他报信。小麻雀现在过来,说明太尉和太子两人已经从书房出发准备回到寿宴上。 见时间紧迫,玄景和小蚂蚁匆匆告别后,便快步往回赶,总算在太尉回来之前,回到了傅昀的身边。傅昀见他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之后的寿宴,照常进行。为了今日的寿宴,太尉府的人请来了名震汉国的戏班子为大家表演,一场场表演下来,大家看得是兴致盎然,宾客尽欢。等到整场寿宴结束,已是傍晚时分。来访的百官们有条不紊地和太尉告别,纷纷从大门离开。玄景和傅昀两人亦紧跟大流,眼看着就要踏出太尉府大门。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很快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挡在了玄景和傅昀两人的面前。 “景王殿下,傅大人,我家大人有请。”青年躬着腰道。 玄景和傅昀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疑惑。青年身上穿着太尉府仆从的衣裳,显然他口中的大人就是言学真本人。只是不知言学真在寿宴之后,特意派人将他俩留下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者说有什么企图。不过在正式撕破脸之前,他们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玄景心念斗转,最后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带路吧。” 傅昀见此,看了玄景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立刻靠近了玄景,借着长袖的遮掩握住了玄景的手。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青年人在前面带路,玄景和傅昀两人跟在身后。感受到傅昀的紧张,玄景笑着用食指在他的手心中挠了挠,示意他放松。感受到手心处传来的温热触感,傅昀勉强笑了笑,心中的不安却并没有消减多少。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发强烈。两人跟着那青年兜兜转转,最后来到了一处开阔的练武场上。 练武场上空荡荡的,只在边缘处摆放着一座座专门用来搁置兵器的兵器架子。而在靠近兵器架的地方,摆着两把椅子和一个张小矮几,矮几上已放着两杯刚刚沏好的香茶。青年将玄景两人领到椅子旁:“请两位在此休息片刻,我家大人稍后便来。”随后便站在了一边,不再说话。 玄景和傅昀再次交换了个眼神,沉默着坐到了椅子上。两人心中越发疑惑,玄景也觉察出一丝不寻常,心中暗自警惕。两人没等多久,太尉言学真和一位右嘴唇上长着一颗黑痣的中年男子便从练武场的另一侧走了过来。 夕阳的余晖下,言学真的气色显得十分好,整个人看起来更是意气风发,似乎心情十分愉悦:“景王殿下,傅大人,久等了。” 玄景和傅昀两人忙站起身。玄景道:“不知太尉大人留我们在此是为了……?” 言学真闻言,露出一抹诡笑:“自是为了送两位一份大礼。”他笑着,忽然脸色一变,厉声道,“动手!” 话音落下,四道黑影瞬间从天而降,向着玄景和傅昀两人逼近。 傅昀脸色一变,连忙将玄景护在身后,抽出了腰间软剑。谁能想到,言学真竟敢在自己府内对朝廷命官下毒手?! 玄景在心中骂了句脏话,眼神变得冰冷:“铁鹰!” 他一声令下,一直藏在暗处的铁鹰和几位剑域中的杀手立刻飞身而出,向着那四道黑影攻去。不远处的太尉见状,脸上没有半点惊慌之色,依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转身对着那位脸上长着黑痣的中年男子道:“吴三,你在这里给我守着。傅昀的尸体随意处理,玄景的给我留下来。” 中年男子低头道:“是,主人!” 言学真最后看了眼缠斗在一起的几人,微笑着转身离开。 练武场上,情况对玄景等人来说很不乐观。言学真派来的四名杀手,满身肌肉,浑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两眼呆滞无神。但其出手的速度极快,且每一招都似含着劈天斩地的巨大威力。一名剑域杀手因为躲闪不及,竟直接被一拳给洞穿了身体,当场毙命。另外几名剑域之人也是在几招之内就被击退,且皆重伤倒地失去了战力。唯有铁鹰一人,凭着灵活的身姿勉强与几人缠斗不休,但也渐渐呈现了落败之势。 几名剑域的顶尖高手与铁鹰这种武功和傅昀不相上下的强者一起联手,竟然都不是那四人的对手!太尉府内竟有这等卧虎藏龙之辈!? 一旁观战的玄景心中一沉,照此发展下去,他们今天全部都得栽在这里! 第78章 惨烈的一夜 练武场上,眼看着铁鹰已快支撑不住, 傅昀只得放弃守在玄景身边的想法, 咬牙飞身而上。 场上一下子从四打一变成了四打二。只可惜,情况并没有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那四名杀手的杀伤力实在太猛, 即使有傅昀的加入, 玄景这方依然被打得节节败退。 其中一名杀手趁着傅昀用剑挑开另外一名杀手杀招的空档, 一拳猛地向着傅昀的左肩处砸去。傅昀只来得及回头,但根本没法躲避。一旁观战的玄景,心头猛地一跳, 若傅昀被这一拳头砸中,不死也得半残。 千钧一发之际,玄景手中浊气涌动, 迅速凝成一条细线飞射而出, 转眼间便来到了傅昀的眼前。在拳头距离傅昀的肩膀还剩一指的距离时,“唰唰唰”地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缠着那名杀手的手腕绕了好几圈。杀手攻击的动作顿时停住, 傅昀得以趁机旋身躲开这一击。 衣袍翻飞间, 浅白色的衣角堪堪擦着那只硕大的拳头飘过。 而在傅昀躲开的那一瞬, 浊气形成的黑线霎时收紧,黑气弥漫, 鲜血四射,竟是直接将那名杀手的手腕给生生割断了!铁鹰和傅昀两人落到一边, 剧烈的喘息着,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一幕。被弄断一只手的杀手愣愣地看着自己断肢,面露疑惑, 站在原地停止了攻击,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其他三名杀手在短暂的停顿后,继续向着傅昀和铁鹰两人扑了过去。 场面再次变得混乱。 站在不远处的吴三见状,忙从怀中掏出笛子吹奏起来。怪异尖锐的笛声响起,场上那位断肢杀手的身子顿时一震。他抬起完好无损的左手利索地点中身上的穴位止血,而后再次面无表情地扑向了傅昀和铁鹰。 “可恶!”不远处的玄景暗自低咒着。使出那一招后,他的身子便有些虚软,只能勉强地半跪在地支撑着身体。不过也正是以局外人的身份,他才得以发现这四名杀手的蹊跷之处。这四人很显然被人控制了神志,而且似乎没有痛感。否则,一个正常人在被砍断手之后,就算不会惨叫出声至少会面露痛苦。但刚才那人的反应明显不是正常人受伤后该有的反应。 结合方才言学真的手下突然掏出笛子吹奏的行为,玄景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平稳了下呼吸,手中浊气再次涌动,只不过他这次的对象是对面正在不断吹奏笛子的吴三。 练武场上,傅昀一剑气势如虹,直直劈向其中一名黑衣杀手。- 黑衣杀手立即化为黑色闪电,飞身而起,灵巧地躲过了这一击。傅昀的剑势余势不减。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练武场的地面上被生生劈开了一个长达数米的裂痕。烟尘涌动中,铁鹰在左上方的高空中,甩手一挥,三根钢针霎时带着惊人的气势,向着躲开的那名杀手射去。 那名杀手一个躲闪不及,噗的一声,三根钢针同时没入他体内。傅昀和铁鹰齐齐松了口气,然而才松了一半,就见那本该倒地死去的杀手只是身体颤抖了一下,又马上跟个没事人似得向着两人扑了过来。 怎么可能?!傅昀和铁鹰两人同时被震撼到,天下间竟有人能在死穴被击中后而不死?! 吹着笛子的吴三,细小的眯眯眼中闪过嘲讽。他们太尉府费尽心思炼制出的死士岂会这么容易被斩杀。他握着笛子的手指微动,正准备改变曲调,让四名杀手加快出手速度时,就觉得脖子一凉,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不等他反应,下一刻他就觉得喉间一痛,失去了意识。 血色飞溅,沾着血的笛子跌落在地。 脸色苍白的玄景坐倒在地,看着不远处吴三的尸体,笑了笑。总算搞定了一个。 没了笛音的控制,那名断肢杀手立刻停止了攻击,被傅昀趁机命中心脏,一招毙命。剩下的三名杀手,出手速度亦渐渐慢了下来,场上的劣势总算得以逆转。 与此同时,皇宫内。 偌大的金銮殿外的空地上,以皇帝为首的御林军和以太尉为首的军队呈对峙之势两两相望,剑拔弩张,似乎随时都会开战。 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帝长身玉立,站在御林军的后方,脸上的表情不辨喜怒:“皇儿和太尉这是要造反么?” 对面敌军的后方,太子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只是他很快便调整好情绪,冷嘲道:“呵,孤乃太子,乃是下一任的汉国皇帝,谈何造反一说?只是孩儿见父皇身体不适,却霸占着皇位不放手,所以才以这种方式好生提醒一番,父皇可不要误会孩儿的好意。” “不错,陛下年纪也不小了,何不痛快点早日将手上大权交给太子殿下。这样一来,陛下也能提早安享晚年,不必拖着病体来处理朝政。太子殿下也能提前为陛下分忧,以尽孝道,岂不美哉?”太尉言学真摸着胡子笑道。 “好一个安享晚年,好一个以尽孝道。哈哈哈~”皇帝就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只是没笑两声,便变成了剧烈的咳嗽,那架势仿佛要将整个肺都给咳出来一样。 “你们在干什么?!” 这时,一道女人尖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敌军后方,言学真严厉地看了眼太子:“不是让你给她下药了么?” 太子面露无措,显然也没料会发生眼前的这一幕:“我……我的确让人给她下了药,且派人看好了她。她怎么会提前醒过来?” 太尉气得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废物。 那边,狂风中,一身凤袍的皇后一脸不可置信地跑了过来。跑到近处,待看清对战两方,一方是自己的儿子和父亲,另一方是自己的丈夫。她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爹,笙儿,你们在干什么?”皇后的脸色很白,身子亦是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秒就会昏死过去。 太子见状,心中闪过怜惜,只是想到皇帝的所作所为,心又硬了起来:“母后,如你所见,今日我就当上这汉国的皇帝!” 皇后身子一震,嘴唇颤抖不已:“你胡说什么?!快!快跟你父皇道歉!”她说着,哀求地望着皇帝,“陛下,笙儿他只是一时糊涂,饶了他吧!” 皇帝眼神冰冷:“哦?朕看他意志坚定,不像糊涂的样子。” “瑶儿,你退下!”太尉不耐烦地大手一挥,吩咐下属,“将小姐带到一边。” “是!”两名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将皇后强行拉到了敌军后方。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爹,你疯了么!!!”平日里端庄贤淑的皇后顾不上礼仪,疯狂地挣扎着。 言学真对皇后的怒叫充耳不闻,一双锐利的眸子定定看着皇帝:“看来陛下是不愿交出玉玺和虎符了?既然陛下敬酒不吃,偏要吃这罚酒,就别怪老臣不念君臣旧谊了。动手!” 他一声令下,十名没了神志的黑衣杀手瞬间向着御林军扑了过去,身后的一干士兵亦拔出长剑和长.枪向着前方蜂拥而去。 “杀啊!!!” 喊杀声冲破天际,两方士兵就这么打了起来。 一直站在后方的太子和太尉两人静静看着,一个面露紧张和期待,一个则是胸有成竹。唯有皇后如同疯了似的一边挣扎,一边大喊:“住手!都给我住手!!!爹,笙儿,求求你们,别打了,别打了!!!”她无力地哭喊着,泪如雨下。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疼爱的儿子和尊敬的父亲会有一天,对着自己心爱的丈夫拔刀相向。 “爹!!!” 凄厉的叫喊声并没有让言学真的情绪有半点波动,他嫌弃地看了眼皇后,冷声道:“好了,别叫了。那狗皇帝从未分出半点心思在你身上,你何苦替他求情?放心,爹会替你找回公道的。” “不!!!他对女儿很好,女儿不能没有他!爹!”皇后满脸焦急,见御林军已经被打得节节败退,眼看着已有数名杀手快杀到皇帝面前,她的声音变得越发凄厉,几乎快喊破了音。 言学真见此,神色越发不耐。他向那两名抓住皇后的侍卫递了个眼神,侍卫会意,顺手在皇后身上的哑穴一点,喊叫声顿止,变成了低沉的呜呜声。 而皇帝这一边,由于十名黑衣杀手的加入,一众御林军几乎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被切瓜砍菜一样地放倒在地,很快便倒了一大片。眼看着,仅剩的十几名御林军也要惨死刀下,皇帝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对着言学真的方向厉喝道:“你以为朕死了,你们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别做梦了,朕要你们统统给朕的绿萝陪葬!”说完,他将手中的火折子往地上一抛。 言学真心中涌起一股不祥之感,还未来得及追问皇帝是如何得知十年前是自己派人杀了绿萝时,就见皇帝所站着的地方“轰”地一声,发生了剧烈的爆炸。这一炸之下,以皇帝为中心,方圆百米内的空地,一个接一个的爆炸开来。 轰隆——砰—— 爆炸声不断,那些言学真带来的士兵们和十名黑衣杀手瞬间被炸得尸骨无存。还好言学真在第一个爆炸点爆炸时,便反应迅速地掉头就跑,只是被爆炸的余波给击飞出去,受了点皮外伤。而太子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由于他反应慢了半拍,直接被爆炸的冲击波给震晕了过去,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至于皇后,在亲眼看到皇帝被炸死时,便疯了似的冲进了爆炸圈内,早已被炸成了粉尘。 彼时,夜幕已完全降临,进入了黑夜。 第79章 动乱 轰隆的爆炸声响彻了整个京城的上空,火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大半的夜空。, 太尉府内, 傅昀和铁鹰两人忙着和那三名被控制了神智的杀手缠斗, 听到了动静也没办法分神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脱力半跪在地的玄景则没了这层束缚,几乎在爆炸声响起的一瞬, 便抬头顺着声音的源头看了过去。 那是——皇宫的方向! 糟了!难道说皇宫被太尉等人攻陷了?!玄景的瞳孔猛地一缩。联想到太尉言学真离开时, 带着至少十名这种杀伤力极强还没有神智不怕痛的杀手, 他心头便一片冰冷。这种级别的杀手加上太尉府里的士兵和其他密谋谋反的侍卫联合在一起,绝对是一大杀器,凭皇宫现有的守卫兵力根本不是太尉的对手。转眼间, 他心中已浮现数十个解决方法。经过一番思索,他最终选择了一种最保守的方法。 顾不上什么灵力透支了,玄景抬起手, 猛地再次催生出三股细线般的黑气, 飞射而出,将三个杀手齐齐困住, 大喊道:“就是现在, 快!” 瞬间明了玄景意思的铁鹰和傅昀两人精神一震, 铁鹰直接甩出三枚暗器,直击那三名杀手的心脏, 而傅昀亦一剑横向切向三者的脖子。被困住的杀手根本无法动弹,只能被硬生生地挨了两人的致命一击。 唰——扑哧—— 血花飞溅。 三具杀手的尸体跌落在地, 与此同时,脱力到眼前一阵发黑,几乎就要昏厥的玄景亦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傅昀见状, 顾不上身上的伤势,抢先一步飞到了玄景的身边,抬手接住了他:“玄景!” 跌入傅昀怀中的玄景,费力睁开双眼,艰难道:“……快扶我回景王府。” 此时,铁鹰亦赶到了玄景身边。玄景说完这句,又歪着头,对着铁鹰道:“速去成……成府,让成子默到王府来!” 说完,便闭上了眼。灵力耗损的后遗症几乎比玄景想象来得还要严重,现在的他连说一个字都成了一种沉重的负担。铁鹰领命后,瞬间没了踪影。而傅昀则背起玄景,向太尉府外冲去。由于之前和杀手困斗,花费了太多的体力和真气,傅昀现在的状态也不太好。加上又要背着玄景狂奔,他本就不怎么平稳的气息变得越发急促,豆大的汗水顺着他俊雅的脸庞流下。 “景,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去了。”傅昀神色焦急,在从太尉府翻墙而出后,便边跑边关注着身上玄景的状况。见玄景脸色苍白,连眼睛都睁不开,心中越发紧张,只当玄景方才在动用浊气后出了什么岔子。 玄景虚弱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只是摇完头,便做不了其他动作了。现在的他真是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傅昀背着玄景一路飞奔,由于正好赶在傍晚和宵禁的衔接点,此时集市里商贩们正纷纷收摊回家,一个个推着货车在大街上走。傅昀为了快速赶回王府,又没有余力动用轻功,只得埋头飞奔,因此撞翻了不少货摊,惹得百姓们各种叫骂声不断。 “该死的,长没长眼睛啊!” “会不会走路啊!” 鸡飞狗跳中,傅昀只好趁着飞奔而过的空隙,低头道歉。等傅昀赶到王府大门处正要往里冲时,一道瘦小的黑影突然从一旁蹿了出来大喊道:“傅大人,景王殿下,杂家总算等到你们了!” 傅昀脚步一停,微喘着诧异望去,但见来人一身粗布衣裳,身上背着一个小背包,长了一张富态的脸,面白无须,不正是皇帝身边的亲信——曲公公么? “曲公公?” 乔装后的曲公公见玄景趴在傅昀身上,一副受了伤的模样,顾不上寒暄惊恐道:“景王殿下,您没事吧?!” 傅昀侧头看了眼玄景,沉声道:“回府再说。” “……是杂家考虑不周。”曲公公警惕地看了眼四周,扶着玄景和傅昀一起进了王府。 进得府内,傅昀将玄景一路背回到卧室里。玄景躺下的一瞬,再次艰难开口:“不用管我,我闭目养神一会儿,你先梳理真气。等下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勉强说完这些,他再次陷入了昏睡。 一旁的曲公公看得心焦不已,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前的背包。 傅昀低低应了声,也不顾曲公公在场,姿态亲昵地替玄景整理下额前凌乱的碎发,替他盖好被子才站起身来。玄景的意思,他明白。皇宫那边的动静实在太大了,在击毙那三名杀手后,他便发现了发生爆炸的地方正是皇宫的方向。联想到之前太尉的举动,不难猜测宫内发生了什么。就连曲公公都被圣上给提前送了出来,可见现在的形势有多么严重。 只是如今玄景灵力透支,暂时无法安排后续事宜。他现在唯一能帮他的便是,赶紧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在玄景醒来之前,替他稳住大局。即使兵临王府前,他也不能乱。深吸了口气,傅昀转身对着曲公公道:“曲公公,陛下让您过来可是有何要事?” 曲公公紧张道:“杂家也不知,只是陛下吩咐小的将这个包裹亲手交给景王殿下。如今事态紧急,景王殿下却……”他看了眼床上躺着的,脸色苍白的玄景,重重叹了口气。再想到方才从皇宫方向传来的巨响,他的心脏便砰砰砰地跳个不停,莫名地觉得不安。 傅昀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玄景,对着曲公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曲公公不必紧张,景王殿下只是有些疲惫,休息一下便好了。既然陛下有令,让你亲自将这个包裹交给他,那就劳烦公公在这里稍事歇息,等殿下醒来后再交给他便是。” “也只能如此了。”曲公公叹道。 之后,傅昀守在玄景身边,闭目调息。而曲公公则待在外厅,焦急地等待着。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玄景寝屋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这个时候,任何一点风吹马动都能让人紧绷的神经一瞬绷断。 曲公公几乎是吓得立刻跳了起来,仓惶道:“何……何人?” 门外人道:“铁鹰。” 听到门外动静,床边的傅昀霎时睁开了眼:“进来。” 房门应声推开,一身肃杀的铁鹰领着成子默走了进来。进得屋内,成子默和曲公公两人看着对方,同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过此时,这些内里的复杂关系都算不上什么了。两人很有默契地微微颔首,算打了声招呼,而后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视线。 床上,闭目休息了一会儿,总算能够睁开眼的玄景在傅昀的搀扶下,半坐起来。见到成子默,他直接省去了所有客套,直入主题:“皇宫现在情况如何?”成家这样的大家族在皇宫内必定有自己的眼线,所以这个时候问成子默可以掌握部分情况。 成子默沉默了一瞬,低声道:“不太妙,太尉和太子领兵造反,两方打了起来。具体事宜目前还没收到最新消息。” 即使猜到了事态发展,但从别人嘴中听到这个消息,仍是让曲公公惊得双腿发软。一想到皇帝此时的处境,他便惶恐担忧不已。曲公公其人虽然趋炎附势,但对皇帝还算忠心,听到皇帝可能遭遇不测,他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愤怒。 玄景的神色相对来说要平静很多:“既然太尉已经造反,想来京城内的士兵大半都已被他收到麾下,我们不能和他硬碰硬。在他完全掌控整个京城之前,我们得赶快离开京城。子默你立刻带着人前往黄府,告诉黄家人,若想保住黄家一家老小的性命必须将黄家在汉国内的八成经营权交给我,否则就等着言学真拿他们黄家开刀。铁鹰你则负责带着成家的所有人和我们府内的人通过地道去往城外。等我们所有人在城外汇合后,在做下一步的打算。” “是!”成子默和铁鹰两人躬身领命。低头间,成子默只觉得骇然无比,没想到玄景竟然早就料到了今天这一步。难怪在早前便吩咐他们开始挖地道,且要求务必尽快完成。通过地道,他们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黄府上下全部转移到王府,在由王府转移到城外。如此,还可趁着这种危机时刻,狠敲黄家一笔竹杠。为了保命,黄家自然会答应这等严苛的要求,毕竟人若没了,还要钱财有什么用。 只不过这种对待敌人快准狠地压榨手段,实在让人胆寒。领命离开的成子默转身之际,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在心中默默感叹,还好当初自己决定上玄景这条船,否则作为玄景的敌人还不知道会被整成什么样。感叹之余,又为黄家默哀了几分钟。 成子默和铁鹰离开后,傅昀有些担忧地望着玄景:“你身体好些了么?” 玄景淡淡笑道:“无事,就是腿还有些软。待会儿转移的时候可能要麻烦小昀你了。”那丝毫没有半点大难临头的淡定姿态,让傅昀的心头平静下来。 见两人望着彼此微笑旁若无人的姿态,一旁的曲公公不得不咳嗽了一声:“景王殿下,这是陛下让杂家交给你的包裹。” “哦?”玄景抬头看来,从曲公公手上接过。 打开包裹,露出了里面一叠密封好的信封和一个拳头大小,在灯光下泛着莹润光泽的玉质刻章。 ——那竟是汉国的传国玉玺! 第80章 大逃亡 床边的三人看着包裹里的东西,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玄景在短暂的惊讶后, 平复了情绪, 将包裹放到一边,拆开了密封的信封。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鼓鼓的信封, 可见里面除了信件外应当还有其他东西。拆开来看, 果然, 从里面掉出了一个铁制的令牌。 一旁的曲公公见状,忍不住惊呼道:“虎符?!” 虎符是皇帝专门用来调兵遣将的兵符。通常来说,有了虎符不仅可以随意调动京都内的各类士兵还可以调动边防守军, 是十分重要的统治工具。而如今,这枚虎符竟被皇帝连同传国玉玺一起交到了玄景的手中,其中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玄景捏着虎符端详了一会儿, 毫不迟疑地抖开了信件。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毛笔字, 全是皇帝最后的遗言。 “皇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 想必父皇已经不在了。你父皇我这一生真的很失败, 保不住自己心爱的女人, 护不住自己心爱的儿子,就算身为皇帝也未能替这个国家做些什么。十年前, 我便查出了你娘亲乃是被太尉派人所杀。但是他在朝前的势力太大,渗透太广, 如果要连根拔除,势必会对整个朝堂产生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甚至会引起外敌的注意。所以……即使我很想将他们言家碎尸万段, 也只能万般忍耐。于是,我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期限,十年。我要用十年的时间为自己的爱人报仇雪恨。当然事实上,我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当年为了圆你娘亲的愿望,为你逆天改命,我与国师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国师付出的是他的仙缘,而我付出的是将近二十年的阳寿。只可惜,就算付出了这些,也只换来你十年的平安。” “原本以为我只能活到五十岁,但是在国师药物的支持下,我竟然侥幸的多活了几年。我很感谢他,起码他让我看到了你如今的成长。你现在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丈夫了,爹很欣慰。你娘亲还活着的时候便对你疼爱有加,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如今你能实现她的愿望,想必她泉下有知会很高兴吧。好了,我好像说了很多废话。下面是正题,太尉此人野心很重,又刚愎自负,我这些年不断剪除他的羽翼,已让他产生了极大的不满。以他的心性,造反是迟早的事儿。近日我察觉到他有异动,想来是因为我对你的重用激怒了他,让他将造反大业提前了。- ” “不过我也不怕什么,该剪除的势力我已经剪除干净,并换上了可靠的人选。他就算带兵来金銮殿前逼宫,我也已备好了炸.药等着他。就算不能与他同归于尽,也能大大削弱他的兵力。早前,我就已让贺骞带着边疆士兵混入了洛北郡赈灾的后续部队中。此刻他们应当就在京城不远处待命。若是言学真带着士兵来追杀你们,你可直接放出冲天炮示警,贺骞会带着军队来支援你。景儿,这是我这个当爹的最后一次叫你,希望你能当一个好皇帝,带着汉国走向盛世。——玄赢绝笔” 看完信封后,玄景有一瞬的失神。原本坚硬无比的心竟生出了一丝怅然和无法言喻的感觉。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将信件重新塞入信封中,握紧了虎符和传国玉玺:“时间紧急,我们先出城再说。” “嗯!”傅昀重重点头。 身旁的曲公公,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脸上亦流露出一丝背水一战的坚毅。 皇宫内。 金銮殿前一片狼藉,烟尘滚滚。 这场爆炸让太尉集结的大部分士兵都被炸得粉身碎骨,其中损失最惨重的当属那十名耗费无数精力才培养成功的死士,这让言学真心痛不已。不过心痛归心痛,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启禀太尉大人,太子殿下已被抬入寝殿,等候太医诊治。灭火事宜也已嘱咐下去,按照目前的进度,大概需要半个时辰便可将大火扑灭。”言学真身旁,一名属下弓着身子禀告道。 因为爆炸而显得有些狼狈的言学真挥了挥手:“好了,这些都是小事。我们的兵力还剩多少?” “回禀大人,我们此次进宫的兵力折损了八成,仅剩的两成士兵只剩一百三十二名。不过守在宫外的羽林卫和京都县衙衙役加在一起,可用的兵力共计五百八十一人。” “很好。”听到这个答案,言学真松了一口气,想到京都外还有玄景、黄家和成家等着自己收拾,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狠辣的笑容,“立刻将玄景和成家、黄家的那几个老东西给我带过来!” “是!”下属领命后,立刻大步离开。 昏暗的大殿废墟外,言学真看着无尽的夜空,心中止不住的涌起一股无上的豪情。这天下,终于是他的了!哈哈哈,不枉他谋算半生,机关算计,甚至为此牺牲了自己唯一的女儿。那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快感,让他的双眸中浮现了癫狂之色。 他的脑中不自觉地回想起他刚刚入伍的那会儿,人人都瞧不起他一介新兵。哪怕他秉持着正直善良,助人为乐的原则,处处与人为善。可最后换来的不过是他人的嘲笑、污蔑和践踏。后来,他知道了,以真心待人并不一定会得到同样的回报,反而会受人欺辱。所以他放纵自己沉沦,他开始学会谄媚,学会玩弄权术,学会踏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学会冷酷无情地对待周围的一切人和事。 而现在,一切都证明他是对的。他终于爬到了最顶端,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坚守正义的罗浩羽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死在他手上?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欺他,辱他!他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言学真久久地沉浸在这股激荡的情绪中,无法自已。直到一个消息,宛若一桶冰水浇灭了他心头的热度。 “你说什么?!”听完来人的报告后,言学真气得双目圆睁,五官也变得有些扭曲。 赶来的下属吓得浑身颤抖,紧张道:“景……景王府、成府、黄府里一……一个人都没有。好……好似提前得到消息,走空了。” “走……空了?!”言学真喃喃,而后回过神来顺手就给了那下属一个响亮的耳光,大吼道,“那么一大批人出城都没半点动静吗?守城门的是干什么吃的?!发现人不见了不知道给我追吗?!!” 一连串的质问下来,吓得那下属差点当场尿裤子。连连称是后,不敢再多停留,连忙退下去将言学真的命令传送下去。不过一会儿,一批足有三百人的精锐部队便从皇宫出发了。而他们的目标,正是逃离京城的玄景等人。 彼时,夜风萧瑟,吹在人的皮肤能激起细小的鸡皮疙瘩。 玄景等人就在这黑暗的夜色中,顶着寒风,马不停蹄地向着临镇贺骞所在的地方赶去。冲天炮他们早就发射了,但是从临镇赶过来至少需要三个时辰的时间,所以为了保命,他们只得连夜赶路,缩短两者相遇的时间,如此才能抢占活下去的先机。好在他们出发得较早,走的又是地道,因此出来时并没有引起守城士兵的注意,这就省了不少麻烦。 景王府、成府加上黄府三家,总共算下来有大概两百多人,这些人中年幼的只有三四岁,年长的也有六七十岁了。尤其是黄家和成家老一辈的人物,个个都七十好几了,体力自然比不上年轻人,才赶了几百米的路便开始气喘吁吁。玄景不得不安排一些年轻的小伙去搀扶着他们快速前行。 玄景的情况比那几位老家伙好不到哪里去。经过一番休息,他现在只能勉强睁开眼,然后开口说几句话。别说走路了,连动都动不了,全程依然得由人背着前进。原本傅昀是想背他的,不过被玄景拒绝了。傅昀之前和杀手作战,不仅消耗了过多的内力还受了一些伤,此时不宜再做这些消耗体力的事情。于是背人的重担就交到了石头身上。好在石头不仅身高惊人,力气也配得上他那副大块头,背起玄景这么一个成年男子,走路依旧健步如飞,不受半点影响。甚至在看自家媳妇累了的情况下,还能单手将罗幽兰抱起,扛着两个人走路,行进速度依然飞快,算是这些赶路者中的一个特例了。 黑暗中,赶路的每个人表情各异。有的满是焦急,有的则是惶恐不安。他们对于未知的未来既充满希冀,又对身后随时会追上来的追兵心生恐惧。只恨不得自己多长几条腿,好快点达到临镇,和来支援他们的军队汇合。但无论如何,至少此时此刻,他们是安全的。 然而,好景不长。 在众人赶了大概有大半个时辰的路后,身后隐约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在队伍尾巴的家兵见状,连忙转身看去,果然在一片黑暗中,隐约看到了火光。身上的冷汗霎时就浸透了衣衫,其中一人惊恐地吞了口口水,大声道:“追……追兵赶到了!” 此话一出,整个赶路的大部队都变得骚乱起来。 人的行走速度怎么可能会超过快马的速度?一时间,一股无形的恐慌霎时在人群中弥散开来。人人都惊惧地望着不远处的火光,眸中透出绝望之色。 完了,这下完了。这是大部分人心中闪过的念头。 第81章 你是谁 就在众人惊慌不已时,也许是老天爷还嫌众人处于的境地不够惨绝人寰。 黑夜中,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不远处的山坡竟然发生了塌陷。若干巨大的石头从山顶上滚落而来,瞬间封住了通往临镇的唯一路口。如此情形, 哪怕千里之外的贺骞带着军队及时赶来, 也得耗费一定时间来清通巨石堵塞的通道, 如此一来,势必会拖延救援的时间。可对玄景等人来说,一分一秒可能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此时的山体滑坡无疑是压垮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行逃难的人中, 不知是谁最先崩溃出声,嚎啕大哭。一时间,女人的呜咽声和孩子惊恐的哭叫声传遍了整个行进的队伍。趴在石头背上的玄景心头也笼罩了一层阴影。就在山体滑坡前的那一瞬, 他若有所感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山顶。也许是因为他开始修炼的缘故, 那一刻,他竟有了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那种感觉告诉他, 天道要在此时出手了。 这种玄妙而危险的感觉刚闪过, 他就亲眼见证了巨石从山坡滚落的场面。与此同时, 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隐约在脑海中回响:“天道向来不屑于在细微处出手,它若出手, 必选在最致命的时刻。” 而现在,显然便是天道出手的最佳时机。前有巨石阻路, 后有强兵追逐。他这一场仗,输的很彻底。意识到这一点的玄景,眸光变得深沉。一股无形的戾气霎时从心底涌起, 甚至搅动了体内的浊气。 石头眼见着远处的火光越来越近,不由地紧张道:“王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一旁的小秋子、成家掌权人、黄家掌权人亦纷纷将目光投注到玄景身上,此时玄景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在宫变发生的那一瞬,是玄景未卜先知,提前安排好了退路,才将他们完好无损地带离京城。那么也许此刻,眼前的这位惊才绝艳的男子能够立刻想出另外一个法子助大家脱离困境呢?几位老者都怀着这个期望,殷切地注视着玄景。 然而,黑暗中,玄景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众人都将希望寄托于他身上,渴望他能拯救大家。可是,他连自己该如何拯救自己都不知道,更何谈拯救其他人。而更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该死的活不过二十岁的致命诅咒会在这个时候产生效用。天道发威,引巨石阻路,这是势必要将他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么?呵呵,为了让他死,竟不惜让眼前的数百人给自己陪葬。天道,你真够狠! 玄景低着头,久久无言。而他的安静,无疑让众人心上的期盼渐渐被一种不安和恐惧所替代。身侧的傅昀见状,悄悄伸出手,握紧了玄景的手。感受到那双平日里温热的手,此时冰冷一片,傅昀忍不住皱眉,用力握紧,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来驱散那片冰冷。 而在这片死寂的恐慌中,追赶的精锐部队终于追了上来。 数百名士兵骑在骏马上,手上举着火把。放眼望去,那一大片的火把几乎将这昏暗的夜色照得明亮如昼。这些士兵高高在上,冷眼俯视着玄景这群人,仿佛看着将死的蝼蚁,不带半分感情。, 站在最前方的太尉言学真抓紧了缰绳,冷笑道:“看来老天爷都站在我这边,景王殿下,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便乖乖束手就擒,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惨死在荒郊野外,到时候恐怕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玄景缓缓抬起头,黑眸幽暗如墨:“是么?” 到了这个地步,言学真反而不急着将这些人弄死了。他饶有兴趣地,宛若逗弄将死的猎物一般,嘲弄道:“前有巨石,后有我三百精兵,莫非景王殿下还有法子能从在下手中逃脱不成?若景王殿下真有此能耐,要在下放你一马也不是不成,毕竟这年头,看个大变活人的戏法也挺少见的,不是么?”他说着,带头鼓掌,看向四周,“来来,让我们欣赏下景王殿下为我们展示的大变活人的精彩戏码!”在汉国,戏子是最下等的存在,人人可欺,可侮辱,且盛行桃色交易,往往在人口中是一种不结的象征。言学真此举无疑是在刻意羞辱玄景。 周围的追兵们皆很有眼色地跟风鼓掌,吆喝起来,仿若玄景真的是供他们这些人赏玩的戏子。 背着玄景的石头,不等玄景开口,率先发飙道:“放你娘的狗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犯不着这么羞辱人吧?!” 玄景身旁的傅昀亦难得的露出了冰冷之色,旁边的小秋子则是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卷起袖子就冲上去把言学真给打一顿。其他出逃的黄家和成家等人却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怒视着言学真等人。 仿佛欣赏够了众人的表情,言学真挥了挥手,身后霎时有数十名弓箭手整齐划一地上前一步,将弓箭搭好,随时准备射箭。 “既然景王殿下没法当众表演,那就别怪在下不给你这个机会了。”言学真皮笑肉不笑着,忽地敛去笑容,大喝道,“动手!” 此令一下,数十名弓箭手同时拉弓射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数十只箭矢霎时向着玄景等人蜂拥而至。若真被射中,只怕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被射成筛子。危急之时,傅昀和铁鹰两人如同离弦的箭飞射而出,手中长剑挽成了一团光影,堪堪将射来的箭矢全部挡下。只听叮当声不断,不过一会儿,当两人收剑落地时,地上只剩下了一批断成两截的箭矢。 言学真看得脸色微变:“呵,看来是在下小看了景王殿下的身边人。二队弓箭手准备!” 随着这声厉呵,又有将近百名士兵下马,从马背上拿下弓箭和箭矢装备到位,上前来到了第一批弓箭手身后竖起了长弓,虎视眈眈地注视着玄景等人。而此时,第一批弓箭手也已重新装好了箭矢,等着第二轮的攻击。 傅昀和铁鹰两人的压力顿时增加了许多。他们毕竟只有两人,要想挡住上百只箭矢,无疑是天方夜谭。 玄景身后的逃难者们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开始下意识地后退。只有石头、小秋子、若干剑域的杀手与景王府内的侍卫坚定地站在傅昀身后,一动不动地怒视着前方。而石头背上的玄景,正低着头疯狂地调动体内浊气。此时此地,唯有动用非常规的手段才能取胜。只是,之前协助傅昀和铁鹰两人干掉那四名死士,早将他体内的灵力给消耗一空,根本腾不出哪怕一丝的灵力。 该死的,哪怕是让他被浊气反噬,也好过现在的情况!发力啊!!!玄景表情狰狞地瞪着自己的手心,那儿只浮现了一点儿黑雾便消散一空。正当他陷入浓浓的不甘时,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搭在了他颤抖的手掌上。 玄景脸色阴沉的抬头,正对上傅昀温和的笑容。那抹笑容乍然看上去和平时一模一样,纯净无暇,透着无限的包容和温和。但在此刻,却隐约带着点悲壮的决然。只见傅昀无声启唇:“保重。” 说完,便在玄景惊愣悲怒的眼神中,旋身而起向着言学真所在的位置冲了过去。 擒贼先擒王。只要干掉言学真,那么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这个法子,玄景自然想到了,只是执行这个任务的人势必难逃一死。场上的有能耐完成这个任务的只有铁鹰和傅昀两人。而无论是谁,在这一战中身死都不是玄景愿意看到的。所以即使他想到了,也未将这个法子说出口。然而他没想到,傅昀也想到了,并抢在他同意之前,便身先士卒! “傅昀!!!” 在玄景的痛叫声中,一百多只箭矢当头射来,犹如蝗虫过境。傅昀为了快速赶到言学真面前,竟不闪不避,生生用凡人之躯迎接箭矢,不过转眼,就身中数箭。根根刺骨,鲜血横飞。而他咬着牙,凭着惊人的内力运用轻功径直飞到了言学真的面前。此等无惧生死的强大气势将言学真身边的几个士兵给生生镇住,竟忘了反应。 言学真大睁着双眼,还来不及呼救,就已被傅昀给一剑穿心。“来……来人……”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止不住的血液从给他胸口中涌出。言学真低着头,愣愣看着自己被贯穿的胸口。死不瞑目地从马匹上跌了下去。 言学真一死,整个追兵团体顿时乱了套。好不容易将射出来的上百只箭矢勉强抵抗住,但也中了几箭的铁鹰顾不上身上的伤势,面无表情地拔出箭矢后,飞身闪入敌军中,唰唰唰,几剑便解决了追击士兵中,几个看上去是带头人的人物。解决完这些,他整个人如同一根标枪似地直挺挺地站在敌军之中,大喝道:“不降者,杀!” 那瘦削的染着血的身姿,配上那副如索命阎王般的面孔,顿时让剩下的无主士兵心头大乱。胆小点的士兵们立刻丢下武器,跪地道:“景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呼号,犹如狂风呼啸而过,瞬间刮遍整个敌军。大家都由一开始的迟疑到最后的妥协,纷纷放下武器,单膝跪地跟着一起呼喊道:“景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响亮的呼号声顿时响彻整个夜空。 傅昀的这一击,就这么将形势扭转,逆死为生。 然而,此刻,玄景却是笑不出来。 他踉跄着从石头身上下来,明明无力的身体在剧烈的悲痛中竟生出了些许力气,支撑着他向前行进着。他的目光死死盯在言学真所坐的那匹骏马上。骏马上,浑身是血的傅昀趴在那儿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在经过好几次跌倒,并拒绝他人的搀扶下,玄景总算来到傅昀的身边。马背上,傅昀的眼睛已经闭上了,身上插满了箭矢,鲜血几乎将他的浅色衣衫给浸染成了血红色,直到现在仍在不停地往外滴血。玄景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血液竟然可以有这么多。他强忍着心头剧痛,颤抖着伸出手抚上了傅昀的鼻息。那儿早没了温热的吐息,只剩冰冷。 傅昀死了。死在了士兵射出的箭矢下。 玄景不死心地又将手探到了傅昀的脖颈处,那儿也是悄无声息,没有半点脉动。他整个人顿时僵住,仿佛不敢相信,傅昀真的死在了他的面前。 此时,鲜少在玄景面前主动发言的铁鹰也许是看不过去了,走到玄景身边低声道:“主人,节哀。” 一声节哀,仿佛刺痛了玄景的某根神经,他霍然大怒道:“你胡说什么,人还没死呢,节哪门子的哀!”他怒喝着,仿佛只要这样,就能抹去傅昀死去的事实。 铁鹰顿时不说话了。 玄景收敛了怒火,勉强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低着头看着傅昀轻声道:“小昀,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了。你知道我玩不起的。”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透着无声的绝望。然而马背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就像陷入了某种沉睡中。就在玄景快要崩溃时,一道略带调侃的陌生男人声音从身旁响起。 “难得在你脸上看到这幅表情,若是画下来肯定很有趣……啧啧。” 玄景却似听不到男人的声音一样,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继续对着傅昀低语:“小昀,你醒醒好吗?不要再睡了……” “人都已经死透了,你还在那里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陌生男人的声音继续不厌其烦地响着。甚至在说完后,抬手照着玄景的脑袋就是一个暴栗。 玄景被这一下给打蒙了,反应过来,心中戾气横生,抬头冷眼看去,却在看清男子面容及周遭环境时,吃了一惊。 原来不知何时,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生生定住了。所有的人都维持着僵硬的姿势和表情定在了某一瞬,包括那一片从天而降的落叶,悬浮在空中,一动不动。只有面前这位长身玉立的黑衣男子,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语气嚣张至极。不过配上那人睨视天下的强大气场,倒也显得相得益彰。就好像,眼前的男子本就是这样的人。 强大,自负,天下万物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 见玄景愣愣盯着自己,黑衣男子挑眉笑道:“怎么,你还想打回去不成?”虽是调笑的语调,玄景却觉得心头莫名的一冷。但他却无法讨厌起面前的男子来,反而觉得这人莫名的亲切和熟悉。 玄景皱眉道:“你是谁?” 谁知黑衣男子对着玄景的脑门又是一敲,目露嫌弃:“你爹!” 第82章 大结局 随着黑衣男子第二次敲脑门的动作,玄景还未来得及反应, 就感觉一股庞大的记忆洪流向着他的脑内充斥而来。 眼前星辰斗转, 从洪荒宇宙开天辟地之初三魔神诞生,到三人在天界相依为命再到三魔神被天界众神追杀, 最后被贬入轮回的种种一一闪现。 玄景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不得不蹲下身子抱着头发出一声声压抑的痛呼声。 黑衣男子冷眼在一旁看着, 不发一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玄景前世所有的记忆恢复,他总算缓过神来。脑中的剧痛如潮水般渐渐退去, 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眼神变得比以往要深邃了许多,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之前的玄景是受天道束缚, 心底藏着戾气, 只能凭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劲和天抗衡的普通老百姓。那么此刻的玄景,便是已恢复数万年记忆, 身为天界远古魔神的三魔神之一的星辰。 他缓缓站起身, 有些愣神地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 对面, 黑衣男子缓缓笑道:“如今,可记起我了?” *** 皇宫, 晨曦殿内。 床榻上,傅昀面色红润地躺在被子里, 呼吸匀称,唇边勾起弯弯的弧度,仿若在做一场美梦, 竟是重新活了过来。一旁的玄景动作轻柔地替他盖好被子后,转身出了房门。 门外,那名黑衣男子懒散地坐在走廊旁的栏杆上,望着夜幕出神。彼时空中乌云散尽,露出一轮明亮的圆月,皎洁的月光洒落了那人一身,透出一股远离尘世的宁静和孤傲。 玄景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柔和笑容:“尊上在看什么?” 原来这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三魔神之首,素有“三界第一,从无敌手”的魔尊——秦牵。他在帮玄景恢复记忆后,便顺手救了傅昀。接着一行人便重新回到了皇城内,黄家和成家人各自回到了自己府上,玄景和秦牵则带着傅昀等人回到了皇宫里处理后续事宜。叛军首领言学真虽被击毙,但老皇帝已死,所以宫里有一堆烂摊子等着玄景去处理。 待玄景处理完一些紧急事宜后,才得以有空和秦牵叙旧。 “没什么。”秦牵收回视线,望向玄景,唇边似笑非笑,“难得见你如此在乎一个人。看来你很喜欢这位小情人。” “咳咳——”被秦牵调侃得脸微热的玄景,不自在地抬手掩唇咳嗽了一声。 秦牵于他来说,是位亦兄亦父的存在。三魔神中最先幻化人形的便是秦牵,而他算是被秦牵一手拉扯教育着长大的。加之秦牵的实力十分强大,导致他从小就对秦牵有种骨子里的敬畏。即使两人相处了有数万年的时光,他平日里依然习惯性地在秦牵面前保持着一种严肃恭谨的姿态。如今骤然被调侃,玄景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秦牵似乎看出了这点,见玄景脸庞微红地没有接话,笑了笑,没有继续深究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道:“你体内的天地灵气所剩无几,得加快修炼速度了。” 话音落下,他一个闪身来到了玄景面前,低下头用额头抵住了玄景的额头。刹那间,两人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喷吐在对方脸上的呼吸。秦牵闭着眼,动用元神在玄景体内查探,随着灵力流的波动,眉头越皱越紧。早习惯被秦牵突击检查的玄景,惊了一瞬后,淡定不动。 “我记得小蛋早早就将修炼秘籍赠与你,算算时间也有将近两个月了,怎么你体内的灵力依然如此少?”说着,秦牵睁开了眼,眸中是一片骇人的锐利。 “……呃。”玄景难得语塞,总不能说他忙着跟人抢皇位,并没有将修炼太过放在心上。这话若是说出口,只怕立刻就会挨上一顿好揍。 就在玄景支支吾吾间,一声惊怒声在两人不远处响起:“你们俩在干什么?!” 秦牵不慌不忙地站直了身体,侧目望过去。一旁的玄景心中咯噔一声,来不及开口解释,就见眼前一片黑影闪过,向秦牵扑了过去。而才发现自家兄弟来到人界后竟疏于修炼,弱成菜鸡的秦牵本就心生了几许不悦,见状眉头一挑,轻松躲过了来人的攻击,只是眉目间冷冽得让人胆寒。 这突然冒出来的人自然是从床榻上醒过来的夜间傅昀。他刚醒来,见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正奇怪时,就听到门外传来了陌生男人与玄景的交谈声。诧异之下,他忍不住下床去看了看。谁知,竟看到玄景正与一陌生男人额头相接,在月光下分外亲密的模样。当下心中便冒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杀气,恼怒之下,对着那陌生男子便直接出了手。 银色月辉下,傅昀浅褐色的眸中闪过嗜血光芒,脸色冷若冰霜。 秦牵却似还嫌场面不够乱似得,漫不经心地侧身躲避,也不直接攻击。,只是闪避间,不时出口讥讽。 “只有这种水准的话,可连在下的一片衣角都挨不到。” “啧啧,星辰,你挑选情人的眼光也未免太差了,此等身手是在耍把戏么?” “小家伙,还有新鲜的花招么?” 玄景在一旁听得冷汗涔涔,几度想开口阻止就被秦牵一个冷漠的眼神给瞪了回去。他知道他家大哥挑刺的老毛病又开始犯了。结合自己夜间媳妇这性格……玄景的嘴角一阵抽搐。 果然,在秦牵的挑衅下,夜间傅昀越战越勇,出手速度几乎快成了残影,口中不忘回击:“呵,找死!” 可惜他毕竟是一介凡人,又如何是三界第一的秦牵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还真的如秦牵所言,没碰到秦牵的哪怕一片衣角料。不过一会儿,傅昀的体力便有些不支。趁着傅昀停顿的一个空档,秦牵唇角微勾,出手闪电般点中了傅昀身上的几处大穴。傅昀的身体顿时僵住,只能任由秦牵抱着他从空中落下。 被迫被人抱在怀里的傅昀咬牙,眸中的怒火几乎喷了出来:“放手!” “呦,你这小情人脾气还挺暴躁的。”秦牵笑着,竟真的抬手将傅昀给一把扔了出去。不远处的玄景嘴角又抽了抽,飞身上前接住了傅昀,将傅昀抱了个满怀。 这时冷静下来的傅昀才发现那男子一直叫玄景为星辰,难道是天界来的人?只是想到之前那人与玄景之间的亲密姿态,傅昀的脸又变得有些扭曲,眸光晦涩地看向玄景:“他是何人?” 顺手替傅昀解开穴道,将他放下后,玄景才无语地解释:“咳咳,是我兄长。”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亲生的。” 两人交谈间,秦牵神出鬼没地瞬移到了玄景旁边,将手搭在了玄景的肩膀上,笑得揶揄:“原来你这小媳妇是吃醋了?” 玄景只能尴尬地笑。 意识到自己好像闹出什么乌龙的傅昀,呆住了。想到自己方才竟然对着玄景的大哥一阵下死手,俊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欣赏完玄景夫夫两人窘态的秦牵,这才尽兴地松开玄景的肩膀,拍了拍手:“如今时辰也不早了,你明日还有许多事情处理,我就不打扰你了。不过,从明天开始,我会亲自监督你修炼。”说完,淡淡瞥了玄景一眼,便消失在空气中。 那一眼看得玄景心头一阵发寒,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在玄景沉浸在各种不妙的猜想中时,旁边响起了傅昀有些窘迫的声音:“……你大哥不会怪我吧?” “嗯”玄景回过神,听到傅昀的话,不由地失笑地捏了捏他的脸,“当然不会,尊上他虽然爱记仇,不过如果是你的话,他不会计较的。” 言外之意便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么?傅昀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心中庆幸之余又添上了一分沉重。那人说的没错,和天界之人相比,他还是太弱了。为了能够站到玄景身边,他还得努力修炼提高自己的实力。想到这里,傅昀的眸光变得幽深。 第二天一早,玄景便身着连夜赶制的龙袍上了早朝。金銮殿上,玄景干净利索地处理完言学真一党后,对成家和黄家各有嘉奖,并让朝中一位风评不错的一级武官暂代太尉一职。之后,众人又商讨了下玄景登基大典的日期,处理了老皇帝死后各位皇子的分封事宜及后宫各位妃嫔的安排问题便散了朝。考虑到那几位皇子都对自己充满了敌意,玄景自然不会给他们翻身的机会,一律赐了闲职封了王,打发他们去了几个经济农业不怎么发达的城镇。等到玄景的登基大典之后,便即刻出发赴任。至于太子,则软禁在国都内处于自己的监视下。弄完这些,回到御书房的玄景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角。 小秋子见状,上前道:“殿……陛下,要不奴才给您点上安神香,您休息一会儿?” “不必了。”玄景挥了挥手拒绝,“你先下去吧。” “可是……”小秋子欲言又止,见玄景一个眼神看过来,只得将满心忧虑给压下,躬身道,“是。” 小秋子离开后,玄景走到御书房内的书桌前坐下。脑中不自觉地回想起老皇帝还在世时,也是坐在这张椅子上,处理政务。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可是现在却已物是人非。他感叹地伸手一一滑过木桌上的笔墨纸砚,最后停在了那根悬挂在笔架上的毛笔上。 目光凝聚在被墨水浸透的笔尖,玄景有一瞬的出神。当初老皇帝写下绝笔信时是否就是用的这支笔呢?恍惚中,头顶上方忽地传来熟悉的男子声音:“玄景……” 玄景回神抬头,只见屋顶上的瓦片被人揭开,露出了傅昀的脑袋。他浅褐色的眸子中带着担忧:“你还好吗?方才见你下朝时精神有些不振。”说着,他有些扭捏地移开目光,等着玄景的回答。 所以傅昀这是担忧他,所以特意冒着被当做刺客的危险,夜探御书房咯?想到这里,玄景失笑道:“我很好,你下来吧,屋里没有其他人。” 得了玄景的首肯,傅昀才动手又揭了几片砖瓦,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方落地就被玄景揽住腰侧,抱入了怀中。感受到脖颈上传来的玄景的吐息和肩膀上有力的双臂,傅昀心中柔软一片:“看来是真的累了。” “嗯。”玄景抱着傅昀,将脑袋埋在他的肩窝处,闷闷地应了一声。由于事情太多又杂乱,一整天处理下来,真是让他耗掉了大半的精力,此时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见傅昀来了,理所当然地将对方当做了抱枕,抱在怀中偷个小懒。 这皇帝还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这是玄景做了一天皇帝后的惨痛领悟。 见玄景一动不动地抱着自己,傅昀心中叹息,放软了身子轻轻环住了玄景,无声地陪伴着他。两人相拥间,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还有内里心脏的跳动。 扑通扑通—— 这一刻,两人的心似乎离得十分紧密,紧密地就像连在了一起一样。 只可惜,这份温馨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道不辨喜怒的声音给打断了。 “看来朝政上的事情处理完了,那么接下来该好好修炼了。”那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玩味,细细品味又仿若含着一种让人紧迫的威压感。 听到这个声音,玄景瞬间推开了傅昀,立正站好。被推开的傅昀显然也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红着一张脸,低着头不敢看向来人。宛若一对被家长抓奸的小情侣。 但见玄景原先坐着的椅子上,秦牵端着一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热茶,坐在那儿细细品尝着。见两人分开后,他慢条斯理地将茶杯放到了桌子上,淡笑道:“你们宫里的茶还不错。”他说着,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看向傅昀,“小家伙,玄景我就带走了,明日见。” 傅昀愣住,不等他回味过来秦牵说的带走是什么意思,就见秦牵打了个响指,玄景和秦牵两人瞬间消失在空气中,独留傅昀一人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不明所以。 秦牵自然是带着玄景去修炼。对于秦牵来说,实力便代表一切,他无法忍受玄景变成如今这副弱小的模样。为了让玄景在他回天界前修炼到他所期望的水平,他对玄景展开了惨无人道的魔鬼训练。 当晚,玄景几乎是被秦牵拎着后领给拎回来的。被扔到床上的那一瞬,玄景感觉自己仿佛从阎王殿前走了一趟。这个念头一闪即逝,他瞬间昏了过去。 傅昀由于担心玄景,所以一直没有离开皇宫,悄悄藏在了玄景的寝殿里。见玄景被带回来后霎时陷入昏迷,他惊得都忘了问秦牵到底对玄景做了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牵在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后,消失不见。 如此往复循环。玄景白天上朝处理公务,晚上抽出两个时辰处理完当天的所有事务,然后就被秦牵拎着去训练。傅昀除了心疼地看着也没办法。很快一个月过去,第二天便是玄景的登基大典。 当晚,明月当空。 晨曦殿内,秦牵拿着长鞭和玄景两人过招。两人的身法都很快,对招间外人几乎看不到两人的具体招式,只能看到两团黑影从天上斗到地上,再从地上斗到天上。过了好一会儿,两人在空中对上最后一招后,一触即离,分别身姿飘逸地落在了院子的两侧。 月光下,玄景喘着粗气,双手抱拳笑道:“多谢尊上手下留情。” 秦牵收了鞭子,神色总算没了一开始的冷酷:“进步的速度尚可。照此进度,再过几天便能进入金丹期了,不枉我这些天的训练。” 想起这一个月的惨痛经历,玄景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僵硬。 秦牵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如今你尚未成神,依然处在天道的制约下,我不能长伴你身边。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勤加修炼,才能保障自身的安全。当然……”他顿了顿,忽地向身后某处瞥去,唇角爬上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有你那位爱吃醋的小情人的安全。” 玄景看了眼某人的藏身之处,心中尴尬之余又对秦牵的关心心怀感动。他望着秦牵,眼神认真:“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之前的事情发生。”他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傅昀,不会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 那种失去傅昀的痛苦,他此生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读懂了玄景眼中的坚定,秦牵笑着再次重重拍了拍玄景的肩膀:“我会在天界好好监督你的。保重。”随着他话音落下,空气中突然散开了一圈圈透明的涟漪,然后凭空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黑洞。一身银白色华服的冷面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肩膀上坐着一只胖乎乎的小红鸡,正是之前抓错奸的小凤凰——小蛋。 小蛋一见到玄景,立刻如同一颗红色炮弹一样冲到了玄景的怀中:“星辰叔叔,我好想你啊!!!” 而带着小蛋一起来的冷面白衣男子只是神色淡然地冲着玄景微微颔首,便走到了秦牵身边。玄景在短暂的疑惑中后,总算认出了这位白衣男子——天界之主,奚天元。在他恢复记忆后,便一直忙着处理政务和疯狂修炼,早把小蛋的娘亲是奚天元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想起奚天元和秦牵已结成伴侣的事实。 想到他们三魔神就是被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天界之主给下了诅咒,玄景的心情一时间变得很复杂。以他对秦牵的了解,就算秦牵不将奚天元给虐到魂飞魄散,也绝不可能和对方结成伴侣,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不过他和秦牵已分开有千年,这其中也许发生了什么变故也说不定。一念及此,他收敛了眸中的深思,冲着奚天元露出了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 没办法,昔日恩怨实在如鲠在喉,即使奚天元成了秦牵的伴侣,这种膈应感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减的。为了缓解这份尴尬,玄景捧着小红鸡,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笑道:“我也是,几个月不见,你似乎又胖了不少。” 听到这话,小红鸡不乐意了,眨巴着大眼睛道:“哪有,我这是正常的生长!!!不是长胖了!”打死它都不会承认自己长胖了的事实。 这般可爱的傲娇小模样,逗得玄景忍俊不禁。 秦牵骨骼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将小红鸡一把拎起:“好了,人也见到了,我们该回去了。” “啊啊啊!!!不要,爹爹,让我再玩一会儿嘛!”小红鸡连忙用小翅膀抱住玄景的手掌,扭着头楚楚可怜道。它好不容易逃离凤族长老的魔爪,出来浪一会儿,怎么甘心这么快就回天界。 秦牵皮笑肉不笑地将小家伙直接扔到了奚天元的怀中,薄唇中冷冷吐出了两个字:“免谈。” 小红鸡瞬间万念俱灰,浑身的红色绒毛都耷拉下来。还是奚天元看不过去,闷不做声地用意念传音道:“等你完成了胡长老布置的课业,我便带你去三千界游玩一番。不过……这几天你要表现得乖点,别让你爹瞧出端倪。” 小红鸡的大眼顿时亮了起来,怕被秦牵看出破绽,它忙转过身,将小脑袋埋进奚天元的胸口,用屁股对着玄景挥了挥小翅膀:“星辰叔叔,再见!” 前一刻还求留下,下一刻便乖乖再见了?玄景忍着笑,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奚天元:“再见。” 秦牵最后回头看了眼星辰,便和奚天元两人一起消失在黑洞中。两人一鸡离开后,晨曦殿内恢复了安静。一直藏在暗处没有现身的傅昀,走了出来:“那位就是小蛋的娘亲吗?”他俊秀的脸上带着好奇。 “嗯。他便是我大哥的……伴侣,天界的天君大人。”玄景笑着揽住了傅昀,垂眸间敛去了眸底的情绪。 “原来如此。”傅昀喃喃。 “难得有空,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玄景忽然神秘兮兮道。 “嗯”傅昀不解。下一刻,只见玄景笑了笑,俯身抱起他直接御风而行,如同仙人般向着宫外飞去。这一个月的训练,玄景总算可以一偿所愿,凌空飞行了。 夜空中,夜风吹得两人发丝飞舞,傅昀愣愣看着玄景英俊的侧脸,有一瞬的怔忪。等他回神时,两人已来到了国都的城墙上,两人所站之处是整个国都的最高点,放眼望去,整个国都的夜景尽收眼下。 “你带我来这里是?”傅昀不解。 玄景低着头,深深地凝望着傅昀:“只是想和你一起,共赏天下。”他说着,伸手握住傅昀的右手,凑到自己的唇边,印下一吻。月光下,玄景的眸中仿佛点缀着漫天星光,熠熠生辉,“这一生,你可愿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直至死亡?” 傅昀愣住,鼻头莫名的发酸。他嘴唇微动,眸中水花闪动:“不,我不要……” 玄景一怔:“嗯?” 傅昀笑着凑近了玄景的唇,低声道:“就算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话落,他闭着眼,吻上了玄景的唇。 玄景的眸光变得柔和,他亦跟着闭上了眼,加深了这个吻。 得此良人,夫复何求? 城墙上,两人紧紧拥抱着对方,亲吻着彼此。夜空中,一簇烟花蓦地绽放开来,绚烂夺目。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