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安处》作者:沉疴难愈 文案: 一场单纯的爱情碰上了一场贪婪残忍的阴谋。所有围绕你的人都在从你谋娶利益的时候,这世间总有人为你在争取一切,也在放弃一切。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蓝叶翎,岑寂 ┃ 配角:叶湄,贺兰亭,诸葛清溪 ┃ 其它:苏南,秦滔 一句话简介:一场被旷世阴谋击碎的爱情 立意:爱是纯粹不掺杂质的给予 一个奇怪的病人 十里长街最尾端,便是一间不起眼儿的小暗楼,楼上花格窗子里面躺着一个奇怪的病人,浑身上下都缠着纱布,只露出两只眼睛。她昏睡了两天,今天是第三天了,终于在外面轰鸣的鞭炮声中睁开了眼睛。 她转头望了望床对面开着的窗,痛楚的眼睛里透着些灰暗。 旁边正在收拾的婢女回头看见她,便急急出门朝外面喊:“快去告诉主子,病人醒了。” 不一会儿,楼梯外面便噌噌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进门来的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一身的水色罗衫,玉带金勾,好不潇洒称意。只是满面的忧色,急匆匆的。 他看到床榻上的人静静的睁着眼睛转头看着窗外,立刻转身走到窗边将窗子一一都关了,再对旁边的婢女说道:“今日外头灰尘大,莫再开窗了。” 随着窗户的关闭,外面的鞭炮声变得小了,床榻上的人也收回了目光,空洞的望帐顶。 公子轻轻朝婢女挥了挥手,婢女行了个礼就下去了。见婢女退出带上了房门,公子才走到病人的面前,清润温柔的问道:“可还有哪里不适?” 病人摇了摇头,并不发一言的注视着公子。公子微微笑着,端起旁边的药来,用调羹慢慢的一面搅着一面轻轻吹凉。见那病人如此凝视自己却不开口,体贴她口不能言便主动与她说话。 “可是想知道我是谁,这是哪里?”公子温和的笑着,似带着满室的阳光,和阳光晒后的清新味道,令一直眼光戒备的病人有了一丝的放松。病人瞬了瞬眼眸,似表示公子猜对了。 “我叫贺兰亭,是京都的一个坐商,长亭商行便是我的行当。”他微笑着轻轻去抚病人额前乱了的头发,病人轻轻偏了偏头,似乎不太想让他碰自己。 贺兰亭的手停在半空中顿了一下便收回了,脸色却依旧温润亲切,手中的药小心翼翼的喂进病人的嘴里,时不时的拿干净的帕子帮病人仔细的擦拭落出来的药汁,自顾自的的说着:“我出门办货,过乱葬岗的时候发现你会动,当时着实吓着在下了。” 药有镇定的作用,喝完病人便沉沉睡去了,贺兰亭帮病人理着乱发,并且将被子给她掖好,便坐在床边上仔细的打量着床上的人。 房间门响,进来一个年纪稍大长着山羊须的郎中,他看了看睡在床上的病人显得有些无可奈何,一面放下药箱一面轻声对贺兰亭说道:“这姑娘似乎没什么求生的欲望,这样下去最多再撑三天” 贺兰亭闻言眉头深锁,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尽力吧,若能救活自然是好的。实在不行就算了。” 郎中点了点头上前把了脉,一时间皱着眉,一时间眼睛又亮了亮,最后便闭着眼睛凝神听脉了。过了良久他才有些高兴的回头说道:“也是奇怪了,她好似有了求生的欲望。前两日可没这样有力的脉,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听到这话贺兰亭眼睛便迸出光来,上前一步望着床上的病人,低声说道:“那她身上的伤,和容貌能恢复吗?” 郎中点了点头说道:“若她能有这求生的欲望,三个月内必然使她康复如新。” 贺兰亭满意的点头说道:“不愧是闻名遐迩的诸葛神医,果然妙手回春。那在下便静待结果了。” 诸葛神医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笑着说道:“你要求的事情,老夫自然不会怠慢。” 半年之后 阳春三月,昭国京都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开始了。青楼不比其他的营生,争奇斗艳自然是常态。风月楼是京都第一名楼,整个昭国都没有第二家。年年都会在这里选花魁。在风月楼里夺了花魁那便如同男子夺了状元一般的风光,身价自是不同凡响,更不需要对着客人虚与委蛇。出场一次都得看心情,这自然是青楼女子各个都向往不已的。 有了这样的诱惑,每一年这花魁的争夺都无比的激烈,各地方送来的美人环肥燕瘦尽态极妍,美不胜收。 只是这三年,风月楼里出了个雪霏霏,不论相貌还是身材那都是上嘉的人选,所谓的多一分太肥,少一分太瘦,玉肌花貌翩若惊鸿,便是形容她的。她便婵联了三年,无人能出其右。在这昭国为睹芳容倾家荡产的大有人在。 今年本以为如同往年一样,仍旧是这雪霏霏夺魁,却哪知道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 正值花车游街的时辰,粉色花辇上那一雪色罗衫,半遮玉颜的尤物,斜斜儿倚在车上,慵懒的把玩着一束青丝。不盈一握的蜂腰令人神施。虽然如此,那一身气派却如神妃临世,普救众生一般高贵得令人不敢逼视。 这花辇缓缓前行,与打马归城的镇国大将军的巡城队迎面相对,一时间引来无数看热闹的人群。 花魁娘子清寥 十里长街是皇城的主道,道路宽敞自然走得两车并行。原本马让车是常事,然而对面却是一等侯靖远侯爷,镇国大将军岑寂,自然就有个民让官的道理。见岑寂没有挪动的意思,后面的裨将便上前呵道:“镇国大将军在此,车辇让道。” 只见那车上人缓缓站起来,一双清灵眸子带着些微的笑意,上前优雅行礼道了万福,然后回到位置上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车夫让道。 岑寂望着这花魁,不由愣住了心神。花辇让开多时,他仍旧未有打马前行的意思。花辇于马队之侧缓缓行走,两相擦肩之际,岑寂炯然凝望面纱下的侧颜,直至那花车一行走远仍旧未曾回过神来。待那花车走后,他忽然不自觉的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似惊喜,又似带着些许苦涩。 这当街一幕,所见者繁。一时间茶余饭后传得神乎奇神。这倒不为别的,只因这岑寂并非好色之徒,半年前十里红妆娶了盛王府的小郡主鞭炮放得街头传到街尾,整个京城万人空巷的去看那盛景儿。传言岑寂虽然冷面冷心,却对小郡主极为宠爱,有求必应。半年时间正值耳热情迷的时候,却对这街头的惊鸿一瞥如此忘情,着实叫人惊叹。也因此传言都道那清倌人的颜色世间无双,是个落凡的仙子,若见之一面那魂便要勾了去的。 风月楼的老鸨是个极会来事儿的人,借了这东风,把这场风月佳会办得是盛况空前,把个十里长街闹得比元宵灯节还热闹几分。 到了这比赛的日子,风月楼前人声鼎沸,多少人举着邀请门牌却不得其门而入,花楼之中,雕梁画栋之下,靡靡之音已然绕梁而起,只把进不去的人们馋得烦躁无比。 这时候楼台之上的厢房之中,坐着一位着青玉色文士罩衫,翩翩风采逸然卓绝,眼眸间含带英武杀伐的青年,此人便是那日街头之事的主角之一——岑寂。外面的歌舞他是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只轻轻把玩着手中一个白瓷的杯子,杯里是半杯淡淡的竹叶露。酒中绵绕着半点淡淡的竹香,一点风露的清泠。这是风月楼里最难得的四季酒之一,年年只产那十几壶的,端的是有价难寻。 可那岑寂的神情似乎也不在酒中,只默默的看着那杯子,似在鉴赏一件古玩。 歌舞袅绕,人声如潮。岑寂却一直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曾抬过眼。直至老鸨子上台说道:“下面便是踢馆的娘子上台……”他才倏然起身。 其实岑寂也没听清楚老鸨子说的什么,只是“踢馆”两个字入耳的瞬间,他便已经从厢房中走了出来,直走到走廊的栏杆处,手中仍旧端着那半杯清酒,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演舞台上。 只见那舞台上之人,一身孔雀蓝的长幅舞衣,袅娜窈窕,惊鸿一舞,若仙了凌波,如姣龙出海。让人误以为瑶台遇仙一般痴妄却又不敢造次。岑寂见到那舞姿的瞬间,眼泪便顺着眼角落下来,一滴紧似一滴没有停止过,直到某滴清泪划过嘴角滴落手背,他才惊觉,慌忙以袖拭泪,遮掩着自己的窘态。 一舞罢,接下去便是传统的投花摘美了,在场旦凡手中有入门铁牌的人便都能对着自己喜欢的姑娘送上一朵绸花,最后得花最多的娘子得花魁。那踢馆的清倌人名叫清寥,她的名子与雪霏霏并排放着。听到老鸨的介绍,众人都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手中的绸花放到了清寥的名字下面。 此一场赢得毫不费力,清寥尚未揭开面纱便已最多的票数赢了这花魁的名头,见那雪霏霏小脸儿苍白,落寞的离开,清寥仍旧是面不改色的亭亭立在那里,只是她总觉得有一线灼热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回头望时,又觉虚无。直至老鸨子过来跟她说,楼台厢房中的贵客想单独见见她,她才莞尔一笑,端庄柔雅的跟着老鸨上了楼台。 岑寂站在门口看着远远拾阶而来的清寥,脚下步子蹭了两下,最终没迈出来,他痴痴看着清寥慢慢靠近自己,然后上前盈盈拜倒行了一个全礼:“民女拜见将军大人。” 听到那莺啭燕吟的声音,岑寂才恍然回神,赶紧回了礼道:“姑娘不必多礼,可愿入厢一叙?”说着引了一个请的手势。 清寥掩嘴泠然一笑,盈盈转身排帘先入了厢房,回身让了岑寂进来,也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将军请上座。” 岑寂开怀咧嘴一笑,坐在了与清寥相近的位置,为她倒了一杯竹叶露,然后便不说话了,只痴痴望着清寥,像是要将她收在眼内再不放出来一般。 清寥见如此,听然而笑,喟叹道:“闻将军英伟不凡,难道也似俗人一般只爱颜色?” 岑寂见她面含风情,唇带讥诮,眼角眉稍皆曲意奉承之色,不由得剑眉深锁,满目怜惜。因试探着问道:“姑娘口音似皇都之人,为何沦落做此营生?” 清寥收敛了笑容,眼光流波浓似春愁:“家道中落罢了。若有遮风避雨处,谁愿飘零人世间?” 岑寂听得心口一堵,冲口而出:“若我为姑娘谋一遮风避雨处,姑娘可愿随我归?”说完又觉得唐突了,脸微微红着小心翼翼的望着眼前人。 清寥听完,掩口玲玲娇笑起来,前仰后合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身不飘零易,心不飘零难。将军处可有安心之所?” 岑寂正欲开口,却见清寥并不等他,自顾自的站起身来,慢慢朝屋外走去,玲琅清声自门边传来:“将军若愿意等,容我思量三日。三日后此时此处,清寥静候将军。” 话音飘远,岑寂却仍旧久久不能回神。 谋划已久的刺杀即将开始 清寥回到小暗楼,疲惫的扯下面纱,脱力的靠在床头,眼光空洞。只是泪一滴一滴的滑落着。 贺兰亭排门而入,便见着这般光景,眼中倏然微暗,急步上前温柔执着清寥的手关切的问:“出什么事了?” 清寥只觉得冰冷的手忽然一暖,抬眼便撞进了那满目怜惜心疼的星眸,轻叹一声,似寻不到彼岸的游魂般声音空洞的说道:“他来了,跟我说要为我赎身。” 贺兰亭轻轻抚了抚她的头,轻暖和煦的声音缓缓灌入清寥的耳朵:“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怎么还哭了呢?”他手指轻轻摩挲着清寥的手背试图给她一些安慰,但她的手冰冷沁骨,像是怎么捂都捂不暖似的。 清寥将手从贺兰亭手中抽脱出来,幽幽缓出一口气后,强打起笑容,坐直了身子。提了一口气说道:“是啊,比预料得还要顺利呢。” 说完转头痴痴的看向窗外久久之后才又似自言自语的道:“只是为什么,他对素未谋面的女子都能如此温柔,却独独那样狠心的对我?” “认清了,就该放下了。”贺兰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微微笑着抹去她眼角不断溢出来的泪水。 此时清寥才发现自己又流泪了,恍了恍神尴尬了笑着去抹自己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她随意的“嗯”了一声,胡乱的理了理头发对贺兰亭说:“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贺兰亭起身帮她撩了一下额前的乱发,轻声带着疼惜道:“好,但不要做傻事。你在这里苦着自己他并不知道。我一直不希望你去报仇。但如果能了结你的心结我全力相助。只有一个条件,不能伤了自己。” 清寥深深看着贺兰亭,久久才开口问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贺兰亭看着她,无奈叹了一口气,自嘲的笑起来:“救你是因为道义,对你好……大概是因为疯了吧。” 说完贺兰亭便转身离开了房间,清寥恍惚间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些许狼狈,回神过来讽刺的笑自己大概是看错了。 接下来的三日,贺兰亭依着清寥的意思没有再去打扰她,任由她将自己关在房间内足不出户。只吩咐婢女带话说必须进食,若不进食他便拆门而入。清寥知贺兰亭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所以也听话,每日放在门口的餐食都拿进来吃干净再送出去。 第三日,房门缓缓打开,清寥站在里侧面覆轻纱,身着雪色罗衫,一身清冷孤高,美得让人心驰神往。贺兰亭就站在门外侧,满脸憔悴胡子拉茬,素白长衫褶皱凌乱。手里握着一把银制的短刀,就此痴痴望着眼前人。 清寥眼眸清冷的伸手,她没有接刀而是扶着贺兰亭进了房间,让他坐在床边上缓缓问道:“为何?” 贺兰亭苦笑摇头,抬眼看着清寥,讷讷的问道:“你不知?” 清寥转身背对着贺兰亭,声音清冷听不出情绪:“你知我今夜是去做什么的。” 贺兰亭站起来,小心翼翼的从背后拥抱她问:“为什么要纠结在过去?我拼命的拉着你,却怎么也拉不住。”他不敢抱紧,双手悬在离她腰间寸许的地方,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梨花香气,脸上露着满足。 清寥的眼神里没有半点情绪,声音清冷的道:“贺兰,放手。” 贺兰亭握拳,将围在她腰间的手艰难的移开,清寥转过身来,两人距离如此的近,近到呼吸都在交换,清寥的脸上却并没有半分的涟漪,她静静看着贺兰亭没有退开,也没有躲避,只是冷淡。 贺兰亭自嘲的苦笑着,将那把银制的短刀交到她手上:“刀上淬了毒,小心些别伤着自己。”牵挂的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出了房间。 清寥愣愣的看着手里的短刀,久久不能回神。手缓缓抚过刀鞘,半年前那一夜滚油泼面的痛楚,纤薄刀片凌迟的痛楚,换肤时灼烧的煎熬,修复创伤时钻心的疼痛又一次一点一点回到她的身体上。眸色里终于露出了绝诀的恨意,她紧紧握着刀,嘴里喃喃的念着:“岑寂,这是你欠我的,我来讨了。” 期待以久的会面即将开始 将军府三天的时间内收拾出来了一间房间,粉色的幔子,藕色的床铺,袅绕着梨花清香。妆奁和橱柜都是岑寂自己亲手打的,柜子里放满了藕色和粉色的衣裳,还有一批精美的绣鞋,每一双鞋每一件衣服上都有一片嫩绿的春叶和一片孔雀蓝的翎羽。 府里的人除了半年前的新婚还从未见过岑寂如此高兴过。他像是有用不完的精神一般,从早到晚一直在忙碌,连早朝都请了假。 侯府的女主人叶翎郡主蓝叶翎一身白色的轻罗衫,神色忧郁的踱到那间房间门前,岑寂正在认真的雕刻着一把木梳,似乎没有感觉到她进来。 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岑寂皱了眉,微怒道:“不是说了不许来打扰吗?” 蓝叶翎上前施了礼道了万福,岑寂这才看到是自己的妻子,他收了怒色,但仍旧清冷,只是淡淡看着她的脸,凝望了许久之后便自嘲般的笑了笑,面罩寒霜的说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蓝叶翎咬了咬唇,看着冷淡如水的岑寂,怆然开口:“听闻将军要梳笼一个清倌人,妾作为正妻自然要过来替将军张罗一下” 岑寂笑了起来,望着蓝叶翎意味深长的说道:“梳笼?纳妾?夫人错了,我要娶妻了。” 蓝叶翎忽然怔了一下,抬头看着岑寂,眼里的泪水不住的往下掉:“夫君竟是这般的不待见妾吗?成婚半年便要娶一个昌伎为平妻,难道真是一点也不顾念往日的情分吗?” 她上前想要去握岑寂的手,却被岑寂甩开了,听得一声讥讽的冷笑着道:“往日的情份?” 蓝叶翎瞥了一眼那仿佛洞察了一切的清眸,着实的慌了神,眼神飘移不定起来。她低头掩饰着自己的惊慌,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难,难道不是吗?” 见她如此惺惺作态,岑寂再也忍不住了,他将梳子小心翼翼的放到妆奁上,手如鹰爪,倏的掐住了蓝叶翎的脖子,哑声轻哮:“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知道她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叶湄!你该死!” 叶湄脑中轰的一下坍塌了,脖颈上如被铁箍挟住一般越收越紧,尖锐的痛楚瞬间侵袭至了脑中,空气倏然消失,她的脸瞬间殷红涨紫。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这样死去的时候,忽然被如同破被一般狠狠摔在了地上。她的泪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急剧的咳嗽气,再次呼吸一新鲜空气的她,将自己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岑寂冰冷残酷的声音响起来:“若非不能确定她是否安全,你以为我会容你在将军府半年时间?” 叶湄此时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她早就被认出来了,若是他早得到了真正的蓝叶翎的消息,只怕她早已是一堆白骨。然而不管如何她都有些不甘心,她盈着一汪的清泪,楚楚可怜的看着岑寂:“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半年来我也是尽力的做好妻子的本分的。夫君念在这一百多天的情谊上可否放我一条生路?” “生路?叶湄,现在不杀你是因为你不佩死得安详!”岑寂狰狞的脸上满满的仇恨,他仿佛要将叶湄放进嘴里将她的骨头一起咬碎方才罢休。 叶湄绝望的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她当初甘冒奇险便是看上了岑寂的痴情,日后必定会对她宠爱有嘉。可是也正因为是这样的痴情才会让自己无所遁形,他只肖一眼便将自己给戳穿了。从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叶湄就已经踏进了死亡之中,而她自己却不自知。 叶湄心中不愿意承认眼前的现实,岑寂虽然从不碰她,却一直对她相敬如宾,平时也是百依百顺的,这一切都让她有了错觉,觉得岑寂对她也非无情的。她颤抖着爬到岑寂的面前,摸着他的鞋子,凄然惋绝:“夫君。” 岑寂缩了脚,仿佛在躲什么肮脏的东西,他有些恨这个女人顶着蓝叶翎的那张脸,恨不得她赶紧从自己眼前消失,她的声音与蓝叶翎其实相差无几,可是听在自己的耳里却天差地别,这个声音令他厌烦。 “来人,将这个女人关在水牢之中!若让她走脱了,你们便提头来见吧。”岑寂那样的冰冷无情,这世上能让他一展清颜的只有那个人。其他的人于他而言,皇帝老子他也不假辞色,何况这个凶手。 那场留在记忆中的美好(一) 时辰将至,清寥从房间里走出来,脸上是一往无前的孤绝。脑中忽然忆起第一次见到岑寂的情形。那日她逛街回来,十里长街上有人喊镇国大将军岑寂回朝受封靖远侯,今日要打马游街。 她便好奇了,下了辇,挤到人群里,看到一骑着高头骏马,缓缓而过的人,英挺非凡,眼眸如渊,墨发飞扬,风采若神。他周身带着杀伐,却莫名的让她觉得威武霸气,令人景仰。 “哇!这将军好帅气啊。”蓝叶翎跳了起来,对身边的婢女小喜霸气的宣布道,“我要嫁给他!” 小喜赶紧捂了蓝叶翎的嘴:“郡主,我的小祖宗,这是大街上啊!” 蓝叶翎喜不自胜的挣脱小喜的手,得意的说道:“那又如何!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岑寂是我的!” 蓝叶翎的声音太过大了,骑在马上的岑寂似乎听到了似的,回头寻着人群看到了那一身孔雀蓝罗衫,头上戴着金雀步摇的小姑娘,四目相接,岑寂露了一抹温柔的笑。 蓝叶翎激动的攥紧了小喜的手,喜不自胜的喃喃:“小喜,他看我了,他看我了!” 小喜的手都被攥痛了,她用力抽了抽,没抽出来,只得任由蓝叶翎握着,劝道:“郡主,我们快回去吧,一会儿王爷该发脾气了。” 蓝叶翎一脸不屑的说道:“老头儿敢吗?我要是去太后那里一哭,他准保要歇菜!”说完甩了小喜的手。但还是认命的回王府去了。 回到府里的蓝叶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都没出来,吓得盛王爷差点没尿了裤子。什么招都使了,就差没下跪了,可是自己这个宝贝闺女就是不开门儿。 等到五天之后,蓝叶翎从房间里蓬头垢面的出来时,手里捧着一条绣工精致的汗巾,雪白的提花缎子,左角上绣着一片春叶和一片孔雀蓝的翎羽。 这下把盛王爷给吓傻了,颤巍巍的伸手摸了摸蓝叶翎的额头:“闺女,你是不是鬼上身了?平时不是最不爱女红的吗?这五天就为绣这么个鬼玩意儿,饭都不好好吃?” 蓝叶翎嘻笑的拂开盛王爷的手,得意的笑着说:“当然没有!小喜快来给我沐浴,更衣。我要去靖远侯府。” 梳洗精致的蓝叶翎,坐上车辇意气风发的来到靖远侯府的门前,大门敞开,也没有门房,她就这么信步的走了进去,好奇的四处张望着,心里头觉得这府上还真是随意,难道就不怕盗匪之类的人混进来吗? 才走了几步,便看到一袭文士青衫的岑寂缓步走来,似乎要出府办事。蓝叶翎赶紧上前行礼,道了万福,便一把拉住岑寂的衣袖闪着一双烁烁的清眸问道:“将军要出门?可备了车辇?我有车我可以送将军。将军要去哪里?” 岑寂温柔笑道:“并未要出门,只是随意走走。” 蓝叶翎一听便高兴起来了,拉住他的衣袖:“那正好,我来将军家作客,今日还未吃饭,将军可愿意款待?” 岑寂侧头凝望着这一双狡黠的眼睛,忽然就笑了起来,对身后的近卫说道:“准备些清粥,再备两样容易消化的糕点。” 蓝叶翎一听留她吃饭,便也不管吃的是什么,高兴的牵起岑寂的手明艳的笑起来,从袖袋中掏出来那条绣了五天的汗巾递到岑寂的手中:“呐,来你家作客,这是送的礼,不许推辞必须收下的。” 她笑靥明媚鲜妍,仿佛一道阳光铺在院中,岑寂愣愣站着半晌没回过神来,手中的汗巾子柔软细腻仿佛此时牵着他的那只手一般:“好。”说完将汗巾纳进怀中。 蓝叶翎看到岑寂郑重其事的将自己送的汗巾纳入怀中,激动的想蹿起来,心中暗暗尖叫:“他收了,他收了!” 昭国,汗巾是贴身之物,只有贴身之人方可赠送。今日岑寂旁若无人的收下这汗巾,叫蓝叶翎心中起了千层巨浪。 那场留在记忆中的美好(二) 几日过去了,收了蓝叶翎汗巾的岑寂却一点表示都没有,别说提亲了,连来盛王府拜访都没有,蓝叶翎也去了几次将军府,可是岑寂都不在家。这可把蓝叶翎给愁坏了。 心情不好,只能靠逛街来排解了,她坐在酒肆里托着腮望着眼前一桌的美食却一点食欲都没有,一直便这样唉声叹气的。 “小喜,你说岑寂是什么意思啊?娶不娶的给个痛快话不行吗?唉……” 小喜安慰道:“靖远侯既然收了小姐的汗巾自然是有意思的,可能将军最近忙于公务,没有时间呢?若无意当初就不会收小姐的汗巾了。” 蓝叶翎听到小喜的话,脸上忽然便亮了起来:“对对对,他若无意收我汗巾作甚。” 欢喜了一回却又立刻暗淡了下来:“可是小喜,万一他是一时冲动,现在后悔了怎么办呢?” 小喜无奈了,今天一晌午就在这儿听蓝叶翎来回倒腾着这几句话,叹了无数次气了,她现在连劝慰的话都已经词穷了。 蓝叶翎正患得患失的提着筷子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忽然听到隔壁桌有人大放厥词:“靖远侯?呵,现在封侯真是越来越容易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侯爷。那岑寂听说当兵前就是个叫花子。” 声音落下,便听到一阵哄笑。这笑声和那些话语刺在蓝叶翎的耳朵里,瞬间点燃了她一腔烈火,她一拍桌子怒道:“哪个龟儿子在这里大放厥词?!” 此时隔壁桌站起一位公子,一身金黄的衫子,摇着一把铁骨扇,墨发束顶,目露精光。正是威远侯家的世子爷金正光。 “我说金正光,你自己没什么本事,就只能在这里诋毁别人吗?!怂包蛋,有本事你上战场啊!他是没背景,所以才见得他厉害,他所有的战功都是自己一枪一刀拼来的,不像某些无用之人,靠祖宗荫蔽才得了个世子之位!” 金正光听完之后,恼怒起来:“蓝叶翎!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说本世子,本世子上战场那会儿,你还裹着尿布流口水呢!他岑寂本来就是个叫花子出身,我说错什么了!不行就是不行还怕别人说道吗?!” 蓝叶翎气极了,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怒目圆睁大呵一声:“来人,给我把他摁住!” 一时间进来八个铁金刚似的御前待卫,一把将金正光给摁在地上了。 蓝叶翎对小喜说道:“去,给我找把剃刀来!” 小喜吓了一跳,她自然知道自己家这个混世魔王一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但太后皇帝都罩着,所以没人敢惹,今日这金正光也不知道哪颗药吃错了跟她家小祖宗对上了,这不是要命吗?! 但小喜也不敢不从,只得去街让找人要了一把剃刀过来。蓝叶翎便亲手把那金正光的头给剃了,还用刀在头顶上划了一个丑字。只听得那金正光杀猪一般的嚎了半日,旁边的纨绔没一个敢上手帮忙的。 就这样,蓝叶翎剃完了还不觉得解恨,便对旁边的待卫说道:“把他胳膊腿都卸了。呃……弄脱臼就成别太残忍了。” 待卫领命,将那金正光的胳膊腿都给弄脱臼了。然后叫人用门板抬着一路往威远侯府送回去,满街人都看着个个都掩口直笑。蓝叶翎站在酒肆前远远还能听到那传来的嚎叫声,不由得心里畅快吃吃笑了起来。 “谁叫他不识趣,敢说我家岑寂的坏话!”她叉着腰得意的笑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她闯的祸有点儿大,还未回家便被宫里来人给拦下了,皇帝太后宣她进宫,她吐了吐舌,却浑不在意。 那场留在记忆中的美好(三) 皇帝怒了,把一方好好的端砚给摔了,看着一脸无辜的蓝叶翎他真的觉得头疼。这个喊他皇叔的小家伙自小就淘气,但淘气也没闯过什么大祸,大不了捉弄捉弄那些名门千金,让人家出出糗。 这样的小事情,看在他和太后的面子,谁家也不会多说什么,但这一次不一样,老威远侯是三朝老臣,为昭国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年过花甲,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平时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如今搞成这样,只怕人家不会肯善罢甘休的。 蓝叶翎看着皇叔这副生气的样子,只觉得他有些大提小作了,她上前一步说道:“皇叔你不能怪我,他金正光一个不这无术的纨绔公子,身无寸功却当众诋毁战功彪炳的靖远侯爷,若放任此事会寒了边关将士的心的!” 皇帝听完,直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照你这么说,朕还得奖励你啦!” 蓝叶翎立刻谄笑起来,跪在地上行礼:“谢皇叔赏赐!” 皇帝被气得没脾气了,转头一脸弱小无助的看着身旁的太后。太后摇了摇头,表示让皇帝自求多富。然后支着头在一边闭目养神去了。 皇帝扶着额回头对蓝叶翎说道:“好,朕赏你一顿板子……” “咳……”太后忽然咳嗽。 皇帝幽幽喘了一口气,说实在的,真让他打他也下不去手:“是不可能的。去给人家威远侯道个歉吧。诚心一点!” 蓝叶翎不服气的瞪着皇帝:“我又没错!” 太后无奈看着蓝叶翎,温柔的说道:“孩子,错没错是一回事,你皇叔要管着整个国家,不能一碗水不端平的。你为你皇叔受些委屈好不好。” 蓝叶翎委屈的嘟着嘴:“道歉什么的无所谓,受委屈的又不是我,是岑寂。他为皇叔在前线拼死,有人诋毁他,皇叔也不管,太令人寒心了!” 说着说着,蓝叶翎还把自己给说哭了。 回府之后,蓝叶翎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了,整个王府又一次鸡飞狗跳起来,在王府里,小郡主不吃饭就是天塌地陷的大事儿。但没有人能劝得了,反正蓝叶翎铁了心不出来。直到傍晚小喜在门口说道:“郡主,威远侯府不需要你道歉了。您出来吃点东西吧。” 啪的一声门开了。蓝叶翎望着小喜正色的问道:“怎么回事?” 小喜犹豫了一下说道:“听说是靖远侯送了老威远侯爷一匹马,然后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了。” 听到此处,蓝叶翎提起裙子便飞奔去了靖远侯府,岑寂此时就站在门口,见她飞奔过来赶紧上前:“慢些,小心摔了。” 蓝叶翎俏脸嫣红一片,上气不接下气说道:“今日来谢谢你替我解围的,我带了谢礼来,你请我进去吧。” 岑寂看她两手空空,不由笑了起来,好奇她带了什么礼物。然后轻声说道:“饭菜都备下了,进来先吃饱饭再送礼物吧。” 蓝叶翎露出灿烂的笑意,拉着岑寂仿佛进自己家一般的直奔了餐厅。见桌上各色小食都是自己爱吃的,不由赶紧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哇,我还以为你两袖清风呢,上次那碗清粥实在食之无味若不是玉兰糕和青花卷是我素日爱吃的,我都吃不饱。” 岑寂笑着凝望着蓝叶翎,见她哪怕饿极了用餐也是极优雅尊贵的,不由得有些心疼:“在我这儿不必端着,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吧,无人敢说什么的。” “那不行,我还想嫁你了,万一把你吓着了怎么办?”蓝叶翎停下筷子一脸认真的看着岑寂。 岑寂哑然失笑:“我哪有这么容易吓着。” 然而不管岑寂如何劝说,蓝叶翎都没有放下架子依然优雅如旧。两人吃完饭后,岑寂问道:“你有什么礼物送我?” 蓝叶翎一听,红了脸吃吃的笑了起来:“你喜欢我吗?” 岑寂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却见蓝叶翎站起来,走到大厅的中央,柔软的身子摆出娇柔的样子来,乐声随起。 一时间满室的人都被惊住了,蓝叶翎翩然起舞,婉转婀娜,让人恍若神境遇仙。她舞姿曼妙精绝,世间难寻,叫人沉醉。 那场留在记忆中的美好(四) 一舞罢,蓝叶翎如飞鸟投林一般扑入岑寂的怀中,抬头看着他笑了起来:“你把汗血宝马送人了?” 岑寂看着着她的眼睛,微微笑道:“嗯,送人了。” “世间仅此一匹,皇帝都没有的。”蓝叶翎圈着岑寂的脖子赖在他身上。 岑寂温柔的抚着她的头调侃道:“我当时确实有些纠结,想了一下是把它杀了给你吃肉,还是把它送给威远侯让你吃饭,最后觉得它也无辜,所以就送了。” 蓝叶翎认真的点了点头:“这样看来,还是送了好。可是你宝马都送人了。府上会不会冷清?” 岑寂好奇的看着她,似乎想等她说完,便配合道:“确实有些。” “那你看,蓝叶翎能抵一匹宝马吗?世上独一无二的蓝叶翎,皇帝也没有的。送你可好?”蓝叶翎她眼光灵动,狡黠的看着岑寂。然而未等到他答案却心中又忐忑不安起来,紧张得浑身都绷紧,等着岑寂的回答。 岑寂没有回她的话,抚着她的头发痴痴望着她,过了良久才轻柔的说:“容我考虑一二,三天后我给你答案可好?” 蓝叶翎脸上希冀的光忽然便灭了,她叹了一口气无奈的从岑寂身上起来,嚅嚅的说道:“好,我等三天。” 她心里明白得紧,若喜欢当场便答应了,不喜欢又不好拒绝才会用这样的缓兵之计。果然是个沙场宿将兵法都是信手拈来的。 蓝叶翎回家之后便趴在床上哭了。她鲜少哭,但这一次泪湿了枕头,就这么期期艾艾的过了一夜,第二日连床都起来了,脸色苍白,嘴唇惨白干裂像是大病一场了似的。把盛王爷急得差点就当场昏倒了,直言要拿刀去砍了岑寂。 蓝叶翎听盛王爷这番话立刻坐了起来:“爹,你敢为难他我便不活了!” 盛王爷无奈了,坐在椅子上气得眼冒金星:“这个小免崽子有哪里好?!你若把对他的好分一半给你爹,你爹做梦也能笑醒好几回!” 父女两正争执着,外面家丁来报:“老爷,靖远侯爷带着采礼,说是今日与郡主约好要来纳采的。” 盛王爷转头看着蓝叶翎,这一出接一出的把他这颗老心脏调戏得快要歇工了。然而蓝叶翎此时已经等不及了,她未穿鞋子便直接跳起来跑出去了。 “你……你……”蓝叶翎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外面阴雨的天气忽然间就放晴了,她觉得艳阳正好,脸上明媚有光。 岑寂看她这个样子,赶紧将她抱到桌上:“天气冷了,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 见她仍旧看着自己傻楞楞的,不由得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本来打算三日后才来的。” “可是,你昨天……”蓝叶翎感觉自己飘在云端还没落地,凝望着岑寂也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说些什么。 “求亲这种事情,当然要我来做,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害臊。”岑寂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疼爱的将她搂在怀里,“我带你去吃饭吧,刚路过天香楼订了一只乳鸽,此时应该已经送到侯府了。” 蓝叶翎此时还在恍惚着,傻傻的看着岑寂:“岑寂,你来提亲了?你要娶我?” 岑寂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笑着托起她的下巴,温柔的抚了她眼角残留的泪水:“世间独一无二的蓝叶翎,皇帝都没有的,若不下手快一点,让别人抢跑了只怕我就要哭了。” 这话让蓝叶翎一时间才恍过神来,岑寂他提着一百五十件彩礼前来纳采了。此时媒婆、下人站了一屋子,她爹就站在她身后。而她正窝在岑寂的怀里。 蓝叶翎反应极端的快,赶紧从岑寂怀里蹦了出来,尴尬的咳了两声回头对盛王爷说:“那个,我……我是不是要矜持一点?!” 盛王爷一脸不想认识蓝叶翎的样子,翻着白眼说:“还来得及?”说完便转头对着岑寂笑着说道:“贤婿啊,你看这么破费干什么,这丫头你要是喜欢拎走就是了。” 蓝叶翎一脸懵的看着自己老爹,那满脸老怀安慰的样子是什么意思?而且才纳采而已,不至于贤婿都叫上了吧? 那场留在记忆里的美好(五) 岑寂求亲的事情,大概就惊动了全京都的人了,纳采礼又称择采之礼,只是提亲的时候的吉祥物而已,礼物精致数量越多便越表示对女方的尊重,但也不是上不封顶的,普通人家最多三十件,富贵人家六十件,皇家也就一百二十件封了顶了。昭国从未有人纳采一百五十件的。那便是娶皇后也没有过的规制。 消息传到皇宫,皇帝和太后的态度跟盛王爷一样,这拆家的混世魔王终于有人肯要了,就得赶紧打发了出门。以防岑寂后悔,皇帝还亲自下了旨赐婚,纳采当日赐婚圣旨就以昭告天下的方式传了出来。这大概是公主和亲都没有这样的体面了。 蓝叶翎在靖远侯府吃着烤乳鸽,这一次她就没有上次那样矜持优雅了,满脸的油光,手指还放在嘴里嘬得啧啧直响。岑寂无奈的让上了热帕子,小心翼翼的给她把脸和手都擦干净了,然后问道:“还要吗?” 蓝叶翎打了一个饱嗝,然后想了想:“可以了,吃太多容易长胖,穿吉服就不漂亮了。” 旁边的小喜无奈的看着这一桌子杯盘狼藉不由得心想着:“郡主,你这样真不怕把郡马爷吓得退亲吗?” 岑寂却毫不在意,温柔的说道:“饭要吃饱,胖了吉服就改宽大一点就好了。” 蓝叶翎扑到岑寂的怀里,欣喜的问道:“若我变得肥头大耳,你也会喜欢吗?” 岑寂赶紧搂住她的腰怕她摔着,故作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刚入军营的那会儿养过一阵子猪,应该能把你养好的。你不知道,我养的猪一头一头都皮毛光鲜,肥头大耳……” 蓝叶翎瞪着岑寂一言不发,看得岑寂不由得心里发毛停不敢再说了。蓝叶翎失落的从岑寂身上爬起来,然后背对着他坐在桌子边上两肩耸动着,似在哭泣。岑寂吓得赶紧站了起来,踢倒了椅子也不自知,拉她入怀赶紧安慰道:“是我不好,说了过分的话了。你别哭了,我任你打骂。” 蓝叶翎忽然抬起头来,眉眼都是笑意,岑寂此时才知被捉弄了。蓝叶翎一脸坏笑的看着岑寂:“将军可要说话算话哦,任我打骂!” 岑寂笑着说:“嗯,任你打骂。” 蓝叶翎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采雁我放了好不好?” 雁为忠贞之像,昏礼用雁古来有之,表示身志无二,生死相随的意思,自然纳采之礼之中便要有一对雁。然而放了必然是不吉的。 “为何?”岑寂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 “我见雌雁终日郁郁寡欢,日渐消瘦,只怕时日无多了。雁最忠贞,雌雁若去了,只怕雄雁也不会独活,实在可怜得紧。”蓝叶翎说道。 岑寂点头:“听你的,你说放就放吧。” “你不怕不吉吗?”蓝叶翎有些欣喜,却仍旧不安。 岑寂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声音熨帖的说:“我一个沙场刀血之中滚过来的人,什么不吉没见过,还怕这一点吗?我一身煞气,鬼神见了也要退散,哪有什么吉与不吉。” 蓝叶翎扑在岑寂的怀里,感叹着自己一生太过幸运。闷在岑寂的怀里的她发出闷闷的声音:“岑寂,你知道我的表字是什么吗?” “什么?”岑寂赶紧将她的头抬起来,看她脸都憋红了,赶紧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清寥。岑寂清寥。”她抑不住的开心,笑得花枝乱颤。 岑寂抱紧她笑道:“你这表字何时有的?” 蓝叶翎吃吃笑着神秘的说道:“刚刚。” 见到风月楼的牌楼时,清寥才从深忆之中回神过来。已经走到风月楼的楼台之下了,她凄楚的仰望着那间厢房,心里泛着疼痛。 那场期待已久的美好(一) 巡视守城军的那日,岑寂走进军营里便听到有人在议论,说城里来了一位争夺花魁的舞姬,美艳动人。有好些回城省亲的兄弟看到了。 岑寂是没有把这件事情当一回事的,只是他走到哪里大家都在聊那美艳的舞姬,还提到那舞姬的名字叫清寥。他一时间便觉得那军营实在有些令人心烦意乱了。 所以那日他破天荒的提前离开了军营,正赶上了花车游街的时候。两相对峙之间,他看到了车上的人,那容颜跟他梦里的完全不同,那双眸子里面也没有他记忆中的阳光明媚,可是他还是在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的女孩儿。那个他想昭告天下带回家去藏一辈子的女孩儿。 那一声万福仿佛一只倏然攥住他心脏的手一般,令他温暖却疼痛不止。花车缓缓前行,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没有上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带走。 他是眼睁睁看着那花车从他身侧离开的,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仿佛把他半条命都带走了。看着那一袭清瘦的背影缓缓消失在眼内的那个须臾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那一袭背影,是这半年来每一个如严冬一般的夜里支撑着他没有倒下去的唯一希望。 在花车消失之后,他笑了,带着苦涩的欣慰的笑着。 从记忆中回神过来,岑寂对着铜镜整理着自己的衣着,青色的文士衫,没有一丝的褶皱,墨发半束,一丝不苟的熨帖着。 他细细打量了半天,才觉得可以出门了。跨出府门的那一瞬,仿佛十里长街的空气又清甜起来了。他走在路上,总会像个傻子一般忽然的无缘无故的笑起来,脑子里回到了当年他初见蓝叶翎的那一天。 那是十年前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十五岁少年。偶尔患了病,因为无钱医治拖拖拉拉的越来越严重了,他挣扎着走在路上,却不想眼前一黑扑倒在地了。那一日他大概四五天没进过食了,身上还脏臭无比。失去意识前最后脑子里全都是不甘,他不想死。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在心里的呐喊,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在一间温暖的耳房里,眼前便是那张他一生也不会忘记的笑脸,她有一双明媚的眼睛,仿佛阳光一般的能照拂人温暖。他还记得他睁眼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她的声音:“他醒了!” 那声音经过了十年也没有褪色过。清晰的在他脑中不断的响起。那个十岁的小姑娘,圆脸红扑扑的,说话还带着奶音。但是就是这样硬生生的撞进了十五岁少年的心里。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但他当时唯一的想法是把这小娃娃带回家去藏起来,不再让别人觊觎。可是他心里更加清楚,这是盛王府的小郡主,娶她的人哪里轮得上他这个小叫花。 在王府里养了一个月的时间,门房的王老头儿看出了他的心思,老头儿没有耻笑这个少年,而是喝着酒打着嗝醉眼迷蒙的对他说:“想要就去争取。他日封侯拜将,便回来迎娶郡主。岂不美哉?” 岑寂当时便觉得有道理,他收拾包袱离开了王府,将自己这一条命丢在了战场,他想如果死了,便如此默默的死去。但若有一天封侯拜将了,他定然昭告天下,风光迎娶,将小丫头藏在自己家中再也不让别人觊觎。 他是识字的,还会些兵法,上了战场又忒不要命。升迁得比一般的军士要快些。军中不比官场,每一级都是用血堆上去的,坐到今天的位置,岑寂身上的伤,数不过来。现如今的岑寂身上的光洁如新,是他在定亲之后偷偷寻了诸葛神医,将自己一身伤疤给除祛了。 那场期待已久的美好(二) 北蛮很荒芜,所以北蛮总是喜欢侵略昭国,抢钱、抢粮、抢女人。特别到了难挨的冬季,他们总是会骑着快马冲入昭国边陲的村落中洗劫,杀人、放火。住在这样的村子里的孩子,长不长得大全凭运气。 岑寂站在村口看着碾子上横着的一个穿红色衣裙的十岁小女孩的尸身,她倒在血泊里,闭着眼睛,圆圆的脸上红扑扑的却被血污了。他不敢伸手去摸,心里疼得难受。回转军营点了八百心腹,转身追去了朔漠孤城。 战场厮杀,他早已经铁石心肠了,生或者死他见过太多,也见惯了。但那一抹红衣裙却扎了他的眼,那个圆圆的脸蛋上的血也扎了他的眼。他进了朔漠孤城,带着八百人,将孤城狼族逼得无路可走。一骑黑马,逆着烈焰骄阳,脸上的汗和着血一滴一滴的顺着喉结落下,刀头上的血顺着刀槽快速的滴入沙土。七天七夜的时间,他如鬼魅一般的追着蛮族可汗,将他打得连滚带爬,他手中的长刀一次一次的砍在那可汗的身上,残忍得像一外煞! 荡涤了心头的荒凉,他一刀斩下了蛮皇的头颅挑在自己的长刀之上,冰冷残忍的对着北蛮人说:“侵犯昭国,这便是代价。” 就这样,他一次性解决了长久以来北蛮对昭国的威胁,圣旨下达回京受封。他一面高兴着,一面忐忑不安,十年时间了,丫头二十岁了,普通人家的姑娘早就嫁人了,入京之前十里亭前立马踟蹰南都城,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那一日打马游街,他纵马信步回望着十里长街,不敢去想自己封侯拜将了,却看到她跟着夫婿牵着孩子来看他游街的样子,所以他再不敢抬头,直到那声音传入耳中。 “那又如何!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岑寂是我的!”娇脆的声音仿若一种救赎炸响在他的耳边。他赶紧回望寻着声音的主人。那一抹孔雀蓝的身影撞进他眼内的时候,他不自觉的笑了。心里暗想,这丫头还是这么个性子,难怪二十了还未嫁人。 他暗暗庆幸这丫头是这么个淘气的性子,没人家敢要,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才好。难道要拿着□□去人家家里挑了人家相公把人抱走吗?他转头与蓝叶翎四目相接,安心的笑了。 新建了侯府,他一切都是按着盛王府的样子建的,他害怕有一天丫头过来了,面对一个陌生的住所会害怕,会寂寞,会在他不能陪伴的夜里想家。主卧也按着她的闺房准备着,他自己则在一旁的耳房住着。 那日早朝回来,暗卫来报说蓝叶翎在家里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几日没出门,一出门就朝侯府来了。他吩咐下人大开中门,门房早在第一天进侯府就认过人了,盛王府的小郡主来了,什么时候都不能拦。所以她便长驱直入了。 可是坐在府内等,也着实有些难熬,坐了没一会儿,他便往外走去,想出门去迎一迎。还未走到门口便见她脚步匆匆的走过来了。 她上前来道了万福,便如一只小雀一般的在他身边蹦跳着说起话来:“将军要出门?可备了车辇?我有车我可以送将军。将军要去哪里?” 他的脸上不自觉的挂着笑,死死的忍着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的冲动,温和的对她说:“并未要出门,只是随意走走。” 饭食其实是早备下的,只是没想到她会开口要留下来吃饭。蓝叶翎往餐厅走得那样顺脚,却并没有留意那路径竟与自己在家一样,着实熟悉得很,她一门心思都挂在岑寂身上,挂着她要送的礼上。 岑寂当然知道汗巾是什么意思,他不曾想这丫头竟如此大胆,说喜欢了便来了,还送了这贴身的物件。他收了自然是要好好珍惜的,这汗巾他从不曾用过,一直贴身放在胸口的地方,直到那日看到清寥他才拿出来。 自然,收了她的礼,知了她的心,那岑寂便没有什么顾忌了,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权力,求皇帝赐婚也不是难事。所以他当天晚上便上了山,他要亲手猎一对雁去送采礼,其他的物件都他十年间一件一件搜罗起来备好的,只这雁必须现打。 那场期待已久的美好(三) 打了雁归来,岑寂就听说小丫头闯了祸被皇帝和太后叫到宫里去了,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他便打马进了宫。骑马进宫是不合规矩的,但此时他是顾不得了,然而宫中也无人敢拦他,皇帝此时正宠着这位少年将军,谁也不敢得罪。 他走到宫殿门口,宫人正要进去传话,却听到里面抽抽咽咽的声音传来,他有些急,正要进去,熟悉的声音带着哽咽便响在耳边了:“道歉什么的无所谓,受委屈的又不是我,是岑寂。他为皇叔在前线拼死,有人诋毁他,皇叔也不管,太令人寒心了!” 他制止了宫人的通传,就这么隐在旁边,心里却暖得一塌糊涂,只有这个丫头会为了他什么都敢去做,他悄然转身离开了皇宫,回去让近卫把他那匹汗血马给备下了。 “侯爷,那马可是您战北蛮皇帝的时候得的。血战了七天七夜才平了北蛮,北蛮人为了赎回皇帝的尸体才献上这马,天下仅此一匹,平时您自己都舍不得骑。” 岑寂转头皱眉看着近卫,轻叹一声道:“那你给本侯出个主意,即不用郡主去受委屈,又不需要损了这匹马。能想出办法来,本侯给你个游击将军当当。” 近卫暗暗不快,那丫头就是个惹祸精,侯爷平时有多爱惜这马谁都知道,就为怕她受委屈便拿了去送人,况且那哪里是委屈了,将人一个世子爷弄成那样,在床上没十天半月也下不来,若没有好好医治那落下病根儿也是会有的,只叫她去道歉而已,这都算是欺负人威远侯家了。 虽然道理都懂,但岑寂却并不在意,丫头不肯吃饭这是头等的大事儿,别说将这马拿了送给威远侯,就是杀了给丫头吃肉他也不会心疼一下。站在院子里,伸手接着梨树上纷纷的落英,岑寂喟叹一声说道:“看来要提前一些去提亲了,不让人知道她是谁的人,总有些个不长眼的东西欺到她头上。” 近卫望着天,暗自感叹,他家侯爷读的书大概跟他们不一样,欺负这个词儿的解释简直大相径庭。心里默默为那金正光哀悼了一回。 却听得岑寂继续道:“我记得最近的黄道吉日是三日后吧,三日后便去提亲吧。” 他话未落地,门口便有人来报说蓝叶翎正朝侯府来了。岑寂想也没想,抬脚便站到了门口,伸着脖子殷切的等着,只见她远远的提着裙子朝这儿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她摔了自己。 岑寂是没想到,这丫头来打算把自己当礼物送给他的,特意还为他跳了一段舞,看那样子生怕他不接受似的。他暗暗好笑,但她的舞却真是绝世的美,抛了他自己对她的偏爱,那也是世间少有的。他看了一次便能记下来,脑海中反反复复的演着。 所以那日清寥一上台,第一个动作他便更加笃定这便是他的女孩儿,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围栏边上的,热切的看着那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舞姿。 那日第一次见她舞罢,岑寂也是久久不能回神的。 “你把汗血宝马送人了?”那柔软的身子投进怀里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清清淡淡的梨花香气扑进鼻子,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搂住她怕她摔到地上。 “嗯,送人了。”岑寂此时脑子没办法转动,心仪多年的人扑过来,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此时他心里生出了男女之间的情愫,那种想与她有肌肤之亲的冲动令他有些口干舌燥。 他甚至有些唾弃自己,不该对这丫头生出这样的邪念。 “世上仅此一匹,皇帝都没有的。”丫头好似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还往他怀里蹭着,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像在撒娇。 岑寂忽然间觉得成亲的道路还是太过漫长了,他有些把持不住了。 那场期待已久的美好(四) 岑寂沉醉在那双清灵明媚的眼眸里,心跳得飞快。看她粉嫩晶莹的唇一开一合,便觉得煞是可爱,生出来逗她一笑的心思:“我当时确实有些纠结,想了一下是把它杀了给你吃肉,还是把它送给威远侯让你吃饭,最后觉得它也无辜,所以就送了。” 哪知蓝叶翎真的便傻傻愣愣的认真思考起来,让他忍俊不禁。看她认真的说道:“这样看来,还是送了好。可是你宝马都送人了。府上会不会冷清?”岑寂忍着笑配合道:“确实有些” “那你看,蓝叶翎能抵一匹宝马吗?世上独一无二的蓝叶翎,皇帝也没有的。送你可好?”蓝叶翎大概到此时都不知道当时她那句话对岑寂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的心里头惊滔骇浪翻滚不停。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会有如此际遇,丫头伏在他怀里软言温语的要将自己送给他。他久久不能言语,因为他怕自己一开口泪水会掉下来。他不想在这丫头面前丢了脸。 那一夜,送走蓝叶翎之后,他躲在房间里哭了笑,笑了哭,像个傻子一样的开心了一整夜。他是一个孤儿,五岁父亲便战死沙场了,母亲殉情而去,一辈子流浪漂泊,风餐露宿。 遇到蓝叶翎之前,他唯一的温暖就是梦里依稀难辩的母亲温柔的怀抱和她轻轻哼的歌谣。十年的苍凉让他以为自己是被上苍所遗弃的多余者。 岑寂坐在床前,拿着那条汗巾笑着掉泪,原来上苍没有遗弃他。他从来没有这样感激过苍天。因为他将最好的留给了自己。 第二天清晨,他还没来得及洗漱,门口暗卫便来敲门:“侯爷,小郡主病了。” “怎么回事?!”他赶紧打开门来,急得浑身战栗。 “那个……她以为您拒绝了她的提亲,所以回家哭了一夜,今晨已经起不来床了。” 岑寂眼中风暴骤起,一脚踢在暗卫身上:“为何不早来报?!” 暗卫无辜的看着岑寂,这早来报也无用啊,难道你还能深更半夜去提亲?但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岑寂便已经急步朝府外走去了,一边走一边吩咐着。 “备马,将采礼拿好,随本侯去纳采!”岑寂的脚步太过快了,饶是暗卫轻功底子不错,可是仍旧落下了一大节。 岑寂以为丫头会生自己的气,会不愿意来见他。一路上他肚子里反反复复的打了一肚子的腹稿等一下要如何哄她开心。可是,刚在厅中站定便看到那个疯丫头连鞋都未穿就跑出来了。 他心疼这一双粉白柔嫩的脚就这样踩在冰冷坚硬的地上,像是一块石头压在他心头一样,也顾不得礼数将她抱起来放到桌上,想去替她捂一捂冰凉的脚丫,但随后跟出来的盛王爷正瞪着自己一脸怒容,他便没敢动,一双眼睛盯着那双随意摆动的粉白脚丫子,暗自心疼着。 盛王爷接过近卫递上来的礼单,立刻就转怒为喜了。老谋深算了一辈子如何看不出来这个年轻人有多在乎他家这个混世魔王。盛王爷是认得这个小子的,只有他家这傻妞没心没肺的看不出来。记得当初丫头捡他回来的时候又瘦又弱,黑黑小小的。 但他言谈举止就不是普通的小叫花子可比的,一句“上兵伐谋”就足以让盛王为之侧目不已。眼前的少年经历了沙场,人也长开了。竟然是这样的俊逸不凡的风流角色。也算他有心了,这礼单上的所有东西得一件就已经难得了,但却样样都是成双的。光一对东海夜明珠就天下少有,那皇宫中可都只有一颗。更何况这上面列了一百五十件,怕是这十年的时间,他不光光在打战,还在搜罗这些奇珍异宝,以备来日迎娶吧。 闺女嫁给这样的人他有何不放心的?虽说割舍不得,但女孩子终归要嫁人的。嫁钱嫁权嫁爱情,都不如嫁一个把她当眼珠子一样疼惜的人。所以精明的老父亲立刻便涎着脸拉住了岑寂:“贤婿啊,你看这么破费干什么,这丫头你要是喜欢拎走就是了。” 穿过仇恨的我来杀你了 清寥站在雕花的围栏前面,倚着廊柱看着楼下,贺兰亭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轻轻握住她的手,那手一如继往的冰冷沁骨。他用力的包裹着想要捂热,可是清寥却将手抽了出来。 “你冷静一点,今晚之后爱或者恨都该尘埃落定了。不管成与不成我来带你走。” 清寥凝望着正拾阶而上的岑寂眼中是绝望的恨,她清寂的笑着,美丽却苦涩:“今晚,不管成与不成,你都不要出现。” 贺兰亭像是没有听到清寥的声音一般转身走了,清寥转头看到一脸欣然的岑寂,她掩去眼中的悲绝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岑寂快步走到她面前,抬手揖了一揖,请她时厢房坐下。 清寥回了礼,在岑寂的左手边坐了下来,两相对望,岑寂抬手想去握清寥的手:“我,可以吗?”他的手顿在半空。 清寥淡笑着说:“青楼女子,有何可与不可。” 岑寂愣了下,缩回了手,摸了摸胸口,有些局促不安:“姑娘可想好了?” 清寥微微笑着,站起身来走到岑寂面前恣意的坐到岑寂的腿上:“奴问爷一句话,爷为何要赎了奴?听说爷与夫人伉俪情深呢。” 见她扬着媚惑勾人的笑意,眼角眉稍透着曲意奉承,岑寂紧紧将她抱在怀里闭着眼睛嗅着她那可以安魂的清梨花香:“翎儿,你还不认我吗?” 清寥顿了顿,调笑起来:“奴听不懂爷在说什么。”她悄然将精铁匕首拿出藏在袖中。 岑寂抚着她的脸,深深凝望着:“好,你听不懂也没关系。与我回家吧。剩下的有我……”他脸上的深情一瞬间凝结住了,痛从胸口袭到心房。岑寂低头看着那把插入胸口的那把寒芒四现的精铁匕首,回头又看了看清寥,她双手鲜血,愣愣的看着自己。 岑寂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撑着桌子他此时脑中能想的唯一一件事情是不能让清寥摔了。 “你恨我?”岑寂不愿意撒手,眼神迷离的看着清寥。 清寥咬着牙瞪着岑寂:“我不该恨你吗?你看看我身上,胳膊上的痣,肩膀上的胎记,还有……还有这张脸,你看看啊,岑寂!就算你爱了别人,就算你不爱我,为什么要这样残忍的杀我?为什么?!我的爱不值钱,你可以直说。我们可以两不相欠的!” 岑寂看着她拉开的衣领,那肩头光洁如新,哪里有什么胎记,胳膊上原先有一颗红色的朱砂痣此时也什么都没有了。她的脸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的脸,原来可爱的圆脸,如今是一张颠倒众生媚惑妖冶的脸。 “你恨吧,是我的错。”岑寂抱着她,呼吸渐渐困难起来。 终于报仇成功了,她心如刀绞的看着已经支撑不住,却还死死抱着她不放的岑寂。暗卫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立刻要上前,却被贺兰亭给挡住了。 “无妨。”岑寂无力的朝暗卫们挥了挥手。他朝着清寥笑着,伸手去抚她的脸,“天下独一无二的蓝叶翎终究还是不属于我的。” 他坐不住了,身子抵在桌子上,桌子渐渐移了位置。 “二皇子殿下,去府上一叙吧。”岑寂朝贺兰亭微微笑着。 他话音刚落,暗卫便朝着贺兰亭围拢起来。 清寥慌了挣扎着转头看着岑寂:“你要对他做什么?” 岑寂身上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的掉落着,他的手死死的搂着清寥,不让她挣脱,细声哀求着:“让我再抱一会儿,求你。” 一切归寂,暗卫堵着贺兰亭,而岑寂自顾自的窝在清寥的肩头,最后眼前一黑向后仰倒下去,最后的时间他撒手将清寥推开了。 清寥一个踉跄站到了一旁,看着岑寂就这样直直的倒在地上。她忽然乱了,扑到岑寂的身上,岑寂闭眼睛之前用尽全力的吐出一句话:“不可……伤她。” 那个夜晚成为了噩梦 贺兰亭逃走了,清寥被岑寂的暗卫带回了将军府,绑在椅子上。她痴痴的看着这些人进进出出的忙着救治岑寂,仿佛回到了那个雷雨交加的夜。 她是在下午的时候接到岑寂的亲笔信的,叫她独自一个人前往郊外的黎涯,在那里给她准备了惊喜。她接到信的时候心跳得特别厉害,什么也没想就一个人从后门偷偷溜走了。 到达黎涯的时候天已经擦着黑了,她心内也有些忐忑不安,但她心里是知道的,岑寂的暗卫一直都有跟着她,所以心下的胆子便壮了起来。山间只有一座小茅屋,屋内莹着一抹如豆的灯光,她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没有人。 她正环视着屋内的情况,忽然间便被打晕了。幽幽睁眼的时候,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逼视着自己。 “你们是谁?”蓝叶翎惊惧,这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少女身后还有一个白发长眉,玉颜清骨的男子。 少女冷冷的笑着,不屑的看着蓝叶翎:“我是谁?我是寂哥哥的青梅竹马。” 蓝叶翎:“寂哥哥?岑寂?” 少女:“当然是他,你不过是我的替代品而已。如今我回来了,还要你做什么?” 蓝叶翎瞪着她怒道:“你们这样欺君罔上,不怕诛连九族吗?!” 少女尖锐的笑声和阴诡的声音刮擦着蓝叶翎的耳膜:“呵,你死了,烧成一把灰,这世间便只有一个我了。若是寂哥哥不说谁能知道呢?” “同样的容貌,你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我却只是一个卑贱的伶人,只能任由那些达官显贵们作践。我今天真的好想看看把你所有像征身份的东西全部剜下来,你是不是就跟我一样下贱了?”少女阴鸷的目光刺透着蓝叶翎的心,她慌乱了起来,恐惧油然而升。 “你,你不可以这样。不……”蓝叶翎乱了,纤薄的刀片贴上她皮肤的瞬间,她往墙角拼命的缩去。 但并没有用,因为她根本无从挣扎,她身上小到一颗不起眼的痣,大到胎记全部被剐了下来,她惊叫到最后嗓子也喊哑了,可是空旷的山林里只有她如同鬼魅一般的叫声所激起的回音。 她身上千疮百孔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满地鲜血,甚至眼前的女人脸上也染满了血色,像一只恶鬼一般。 “从今天起这世上便只有一个蓝叶翎了,那就是我。”女人畅快的笑着,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最后她端起一盆滚油慢慢的浇在蓝叶翎的身上,那滋滋的声音和呛鼻的味道一同冒了起来,蓝叶翎尖叫一声之后昏死过去了。 女人享受着那满屋子油烟味道,和眼前蓝叶翎那面目全非的惨状,得意的笑了起来。她回头看着那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上前贴近他的胸膛撩着他的长发说道:“放把火烧了吧。” 男人抓住她的手说道:“叶湄,我来处理吧,给留个全尸。” 叶湄冷笑道:“都已经这样了,师兄还有怜香惜玉之情?” 男人冷冷的回了一声:“你让我做的我都做完了,以后别再联系了。” 说着用衣服抱了蓝叶翎的尸体带着离开了。 清寥缓缓回过神来,看着眼前那奄奄一息的男人,他胸口的伤止了血,脸色苍白像随时会死去一样。 耳边传来府医叹气的声音:“这匕首上有毒。” 她一怔,心口猛的一颤,转头看向府医,只见他无奈的说道:“此毒名为‘验情’三日之内会导致人经脉尽断而亡,无药可解。” 府医的话没说完,岑寂便幽幽的醒了过来,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看清寥,见她被五花大绑的禁锢在椅子上,立刻便激动起来。 “谁叫你们绑她的!”他挣扎着要起来,伤口立刻又渗出血来。 近卫急了,赶紧去制止:“侯爷莫恼,我们这就给她松绑!”说完走到清寥面前,狠狠的瞪着她严厉的说道:“你不可再……” “苏南!你越发的大胆了!”岑寂怒得直拍床道。 近卫无奈了,解了清寥的绑。岑寂才虚弱的缓缓说道:“你们都出去吧。” 不重要的真相 岑寂的眼睛温柔的看着清寥,时间回到头一天。靖远侯府里突然进来了贼人,这人轻功了得,不在岑寂之下,在满府的卫兵合围下都差点令他走脱了。 他最后是被困在了囚禁叶湄的房间里的。 “来吧,说说你们在半年前对郡主做了什么。”岑寂冷酷的声音婉如冰刃一般刺进两人的心头。 “说与不说不都是一个死吗?有什么不同?”那贼人正是那玉骨道风白发男人。 “差别还是会有的,说出来按你们对待郡主的方法让你尝试一下,不说出来,那就按我的手段来了。”岑寂招了招手,几人合围抬起来了两口大缸,就在房间里架上火,慢慢的煮里面的水。 “要么请君入瓮,要么和盘托出,你们自己挑吧,我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选择。”他说完便好整以暇的坐在了椅子上。 眼看着那缸里的水慢慢冒起了白气,叶湄吓得瑟瑟发抖,室内越来越热了,她脸色苍白的看着岑寂:“夫,夫君,一日夫妻百日恩,你饶我一命吧!” 岑寂淡淡的笑着:“可以,说完了就饶你一命。” 那被押在地上的男人想要反抗说些什么,却被岑寂一招给点了穴道,禁锢在了原处,他努力的朝着叶湄瞪着眼睛,可是叶湄却完全没在意他的表情。最后他失落的看着叶湄那双凝结恐惧和痴情的望着岑寂的双眸苦涩一笑放弃了挣扎。 “那日,你打马游街,我在街让看到你,还看到了叶翎郡主。我看到你朝着人群笑了,我就站在郡主身后,你看着我笑,我便心动了。我每日都去你侯府看你,看到你与郡主言笑晏晏,我心里嫉妒得很。所以便筹划了这场阴谋,打算李代桃僵,嫁入府中……” 叶湄慢慢恢复了平静,沉浸到了过往的美好之中,她曾经努力一步一步靠近岑寂,而按照她的计划每一步都能得到成果,那段生活在阴暗世界里的日子却是她最快乐的时光,虽然丑陋得见不得光,可是她朝自己的目标每走一步,她的心里都会得到极大的满足和快乐。 岑寂紧紧的握着拳,身上每一根青筋都暴涨起来,他怕自己会一时失去理智打死了眼前的女人,这女人不配死得这样爽快。 “后来的你都知道了,我嫁进了侯府,成为了你的妻子。我是真的爱你的,你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我亲手做的,就像现在你身上穿的这一件,你的每一餐饭都是我亲手做的,除了你软禁我这些天。我知道你爱吃清淡的和甜食,不喜欢油腻。爱喝酒可是胃却不好。所以我学会了做南方清淡的小食和糕点,你的酒都用苏合煮过养胃的。你练武却爱穿文士衫,所以你的衣服对襟的地方总要做得大一些,让你行动自如……” 岑寂冷淡的看着她自顾自的深情,等她说完之后才缓缓的说道:“我不爱吃清淡的,战场厮杀需要足够的体力,所以食肉是基本需求。我这里的饮食全部是按照盛王府厨房做的。我也不爱喝酒,喝酒是因为没有翎儿的这一百八十二日,我的世界太过荒芜人烟让我无法入睡。我也不爱穿文士衫,我是武将出身的,当然喜欢利落的衣服,穿文士衫不过因为翎儿说我穿文士衫比穿铠甲更好看。你一切都说完了,我会履行承诺不让你死。因为在我看来你不配死。你只配不如猪狗的活着。” 他随意的挥了挥手,近卫走了进来,岑寂对近卫说道:“按照刚刚她描述的经过,每天让她尝一次,记住让她长命百岁,若她哪一天不小心死了,你便提头来见吧。” 叶湄听到那魔鬼一般的声音,浑身倏然冰冷,绝望的看着岑寂不甘的说:“不,不可以。你答应我的,放我一条生路!夫,夫……” “够了!允许你叫了我二千六百四十八声夫君,二千六百四十八刀凌迟是我还你的!”岑寂咬牙狠狠的说道。 叶湄被近卫拖了下去,远远还能听到她凄绝的惨叫声,可那声音落在岑寂的耳中却是让他的心平静的一剂良药。他转头冷冷的笑着:“轮到你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诸葛神医别来无恙啊!” 这场阴谋你参与了几分 回过神来,岑寂挣扎着坐了起来,清寥赶紧过来扶住他。岑寂伸出手温柔的微笑着:“让我抱抱可以吗?” 清寥退了一步,面无表情,仍是看着岑寂,这张脸她曾经有多眷恋,现在就有多憎恶,可是他快死了,清寥却嘲讽的发现自己竟然心痛得像被剜了一般。 双手停在空中,岑寂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没关系。你坐下吧,我不碰你。” 岑寂心里遗憾得很,他知道明天他身上的经脉就会断掉一半,他再也不可能这样抬起手来抱抱清寥,但他也知道以清寥对他的恨意,她不会肯投进自己的怀抱。 但,那又怎样。看到她活着,一切都不重要了。 清寥如言坐到了床边,一直这样深视着岑寂,没有开口,因为此刻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恨,她说不出口,爱就更加说不出口了。 “我快死了。”岑寂平静而温柔的说道,“放下仇恨吧,好好活着。” 清寥闭上眼睛,一阵阵闷痛的感觉攥紧了她的心脏,她不知道为何要走到今天这样子。恍然如梦的前尘往事,到现在竟然抽离了她的所有。看着倒在床上苍白憔悴的岑寂,她一点也没有复仇后的快感。甚至更加的恨他。恨他为什么要把事情弄成现在这样,如果他可以直白的说,她不会纠缠。她也许会捂着心痛去祝福,他们可以做一对陌生人,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可是他偏偏做得这样极端,让现状如此的不堪,让她绞碎了一颗心却不知道现在该爱还是该恨。 岑寂吃力的抬手,抚去了清寥雪腮边的泪滴,他心疼的说道:“累吗?我让苏南给你准备了房间,好好休息一下吧。剩下的交给我好吗?” 清寥倏然睁开眼睛,怒道:“你怎么做到的,在这样伤害完我之后还能这样惺惺作态?!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岑寂,是我当初小看了你的无耻吗?!” 岑寂伸出去想抚去她崩溃的泪水的手忽然停在了半空,他惋叹着收回了手,企盼的看着她说:“我已经快死了,所以颜面什么的都不重要了。你也不要去在意这些了好吗?放下吧。” “我为什么不在意,岑寂,如果你直白的告诉我,你要我的命,我会给你呀。我可以给你的!可是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我现在应该爱你,还是恨你,你告诉我好不好?!”清寥终于崩溃了。 岑寂挣扎的坐了起来,无视伤口渗出来的血迹,缓缓的抚着她的后背,温柔平静的说道:“忘记我吧,所有爱恨都忘记吧。” 清寥捂着脸痛苦的抽泣着。忘记,这是岑寂想要的吗?可是这样刻骨铭心的爱,这样入骨不化的恨如何忘记?她不知道岑寂是如何能轻而易举的说出“忘记”这个词的。大概是因为不爱吧,所以放下得如此轻松。 她久久不能平复的抽泣着,痛不能抑,口不能言。痛苦剜刮着她的灵魂,抽离了她所有的力气。岑寂一直温柔的凝视着缩在床边抽噎着的她,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无言的轻轻拍着她的背,缓解她的痛苦。 直到她宣泄完所有的情绪,她抬起头来,岑寂理了理她雪腮边上泪湿的乱发,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清寥拂去了岑寂的手,一脸冷漠的看着他,此时她倒能平静了,只是心依旧是痛的:“你要如何处置我,说吧。” 岑寂温柔的笑着:“先去睡一觉,处置你的事情明天再提好吗?” 清寥不懂他的用意,但此时她却是真的累了,心力交瘁的那种,身体仿佛被全部抽空了。她点了点头,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大不了不过一死罢了。 待她走后,岑寂淡淡的说道:“出来吧,她已经走了。” 此时房间里突然间多出来一干士兵刀枪出鞘严阵以待,屋顶上缓缓落下一个黑衣人,他揭开面纱的那一刻,露出贺兰亭的脸来。 “慕容兰亭,久违了。”岑寂淡定的看着他。 “不愧是岑大将军,看来本王今日出不去了。”贺兰亭自讽一笑,束手就擒。 “这一场伤害她的阴谋里,你参与了多少,你心知肚明。”岑寂捂着伤口,血渗过他的手指流出来,深刻的痛楚只让他轻轻皱了皱眉。 近卫急道:“侯爷!” 岑寂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动。 “是啊,我也曾是伤害她的刽子手。”贺兰亭无奈苦笑着,绝望的看着岑寂,“为什么不告诉她一切的真相?” 能为她留下的一切(一) 岑寂看着贺兰亭,看着他已经沦为阶下囚,但皇族的威仪却一丝不减,心头忽然有些恍然,他觉得大概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起蓝叶翎高贵的身份吧。坊间的流传也没错,他不过是蓝叶翎捡回家的一个小叫花子,哪里配得起身份尊贵的叶翎郡主。 “你与我交手多年,应该深谙我作战的路数。明知今日来九死一生,为何前来?”岑寂不答反问。 贺兰亭笑了起来。是啊,他为什么会执意要来。他怕啊,怕岑寂杀了蓝叶翎,拼着一死想来救她,功成却不身退,浸淫权谋日久的他居然有一天会栽了。 “大概这世上还能为她拼命的人除了我,就只剩下你了吧。”岑寂绝望的看着贺兰亭,眼里充满的妒忌,却无能为力,“我帮你全身而退逃出昭国。” 贺兰亭猛的一惊,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岑寂,不知道他此话何意,但接下来岑寂的话,让贺兰亭更加的吃惊:“作为交换条件,要你以燕国皇族的名义起誓,独宠她一生。” 岑寂的话让贺兰亭震惊不已,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心中暗想,若此情此景易地而处,他是不是做得到岑寂这样。答案显而易见,他不能。 “验情之毒并非完全无药可解……”贺兰亭缓缓开口,却被岑寂断然打断了。 “别让她知道真相,别让她知道验情之毒的解法,否则以我的手段,在死之前布个局要了你燕国半壁江山还是可以做到的。”岑寂忽然怒道。 贺兰亭忽然间懂了,因为懂了才发现岑寂比他更傻。傻得令他敬佩。他深吸一口气跪在地上,双指示天:“黄天在上,后土为鉴。我北燕慕容氏兰亭在此以血脉起誓,此生在世独宠蓝叶翎,必不相负!” 岑寂听到后,安然一笑:“你走吧,带着你的人。回到燕国后请国书来聘她,我会留下奏折帮你的。” 贺兰亭忽然上前:“此生有你为敌,荣幸之至。” 岑寂淡然摆手:“但,我并不觉得有你为敌是荣幸之事。” 贺兰亭无奈自嘲,深深望了一眼岑寂,仰天喟叹:“我知。” 说完,贺兰亭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待贺兰亭走后,岑寂招手示意近卫:“去燕国把清云山庄买下来,还有将我所有财产朝燕国转移,办妥一切之后交到郡主手中。” “侯爷!”近卫看着岑寂问道,“那慕容兰亭不是说有办法解你的毒吗!” 岑寂惨然冷笑着说:“此毒名为验情,需要一名真心爱慕的女子将毒引至自身,方能解毒。” “那叶湄不是深爱侯爷吗?!用她的命不可以解您之毒吗?!”近卫急急说道。 “我不想与其他任何女子有牵扯,特别是叶湄。你记得将她的脸毁了,她不配这副相貌。”岑寂转头凌厉的说道。 近卫不懂的看着岑寂。岑寂无奈叹气道:“转移毒性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行夫妻之事,能够完全解毒。还有一种便是利用通心草将毒过一半给女子,可延缓寿命五年。而受毒者也只剩下五年寿命。此毒名为验情,所以解毒之法一为为爱奉死,一为同生共死。” 近卫终于明白了岑寂的意思,他转头捏了捏鼻梁,制止了泪水掉下来。 “另外还有一事,我岑家三千死士的家主令我交给你,你记得我死之后你与秦滔的主子便是郡主,待她嫁到燕国,你们暗中守卫于她,若慕容家亏待了她,你们三千人便是战至一兵一卒也要带她回家!”岑寂说道。 近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郑重其事的回:“末将领命!” 这一句便是领下了军令,军令如山誓死也要捍卫。近卫知道只有他以军令领命岑寂才能安心死去。剩下的三日他要在岑寂死前将他交待的事情都办妥,他能平静的离开。 拿了家主令牌,近卫转头离开,走出房间靠在墙边上,这个曾经杀人如麻,生死见惯的铁血汉子死死的捂着嘴痛哭了起来。 能为他留下的一切(二) 第二日清晨,暗卫过来将岑寂扶起来帮他清理了一身的汗水换上干爽的衣服,扶着他靠床坐着。岑寂绵软无力的靠在床头,眼睛却痴痴的望着门口,这一日清寥没有来,他掩不住的失望。 “秦滔,你们是不是限制了她的自由?”岑寂不放心的问道。 暗卫:“已经与郡主说清楚了,在府内她是自由的。” 听到这话,岑寂不由得失望的哦了一声。但眼睛却仍旧止不住的看着门口幽幽开口道:“秦滔,那日如果我没让你去追缉燕国秘探,而是一直守护着她,她是不是就不会受如此多的苦,我和她也不至于沦落至这般田地?” 暗卫没有答话,他知道岑寂不是在问他。 清寥安静的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迷茫的看着窗外。她从来不曾想过要杀了岑寂,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若她真想杀了他,她就不会偷偷换了贺兰亭给她的那柄毒刀。她只是想让岑寂感受一下被爱的人在胸口捅一刀的感觉。甚至那一刀看着凶狠,以岑寂的身体三五天也是可以痊愈的。 只是,她毕竟还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贺兰亭的狡诈。此时此境,她深知自己错得离谱,却又无可挽回。她从来不曾想过,这世上若无岑寂她要如何活下去,可是如今却不得不去面对了。 她不是不想让岑寂抱她,那个怀抱不管她恨意多深,身体都不自主的向往着。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用尽了毕生的理智才克制了自己扑进怀抱的冲动。即使是被他如此坑害,清寥发现仍旧爱比恨更浓郁,原谅他只需要他温柔一语罢了。 “你想救他吧。”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清寥转头看到了那清玉仙风的男子。 “你!”清寥差点忘记了,这些人是岑寂的人。惊诧之后她瞬间恢复了平静,“你找我有事?” “我是诸葛清溪。”那人淡淡的说道,“其实,以你的聪明应该早就知道,害你的一切与岑寂无关吧?” 清寥震惊的看着诸葛清溪。看着她惊骇的模样,诸葛清溪笑了起来:“爱恨叫人痴,果然不错。你竟不知他未曾害你,却仍旧想救他?” 清寥过了许久才消化了这一消息,但她仍旧警惕的看着诸葛清溪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的爱人今夜死了,我的爱情死了,所以道德理智还有责任便回来了。”诸葛清溪自嘲的淡笑着,“别怀疑,我说的就是那个假的蓝叶翎,她叫叶湄,是个伶人。你们成婚之前,岑寂偷偷来找我,叫我帮他除掉那一身的伤疤,借着探讨书法之名要了他一副字。我生凭有三项绝技,一为医术,一为易容,一为临字。所以你收一的那封岑寂的书信是我写的。” 清寥不语凝视着诸葛清溪。 “当然,中间还有小插曲,我们想了许多办法不知道如何引开岑寂在你身边按插的暗卫,但是那天正好城南挖出了一个燕国暗探的窝点,你身边的暗卫全部去支援去了。” “燕国吗?”清寥喃喃,然后冷笑。 “对,所以……”诸葛清溪还没说完,清寥便打断了他的话:“救他想必需要付出代价吧。直说吧,不必绕弯子了。” 在说完解毒的方法之后,诸葛清溪看着清寥等她的回答,只是他不曾想过,清寥想都不想的说道:“我选为爱奉死。什么时候开始?” “你死了,怕是他也不会好活吧?”诸葛清溪笑着说道。 “你应该有法子吊住我一口气吧?”蓝叶翎淡淡的说道,“只要吊住我一口气,他就会活着的。” 作为一个郡主当然认识这“千面医仙”诸葛清溪。皇家有多少次请他出山,连蓝叶翎都记不清了。 “你怎么这么笃定?”诸葛清溪笑道。 “你来,不就是想为那恶贯满盈的爱人赎清前罪,希望她能够好好轮回的吗?”蓝叶翎淡定的笑着,“我给你这个机会啊。” 诸葛清溪不由得看着蓝叶翎,他确实如此想,可是蓝叶翎如何看透了他的心思。 “爱人的方式有千万种,可是心情却是一样的。”蓝叶翎拍了拍诸葛清溪的肩头。 我等不到明天了 岑寂终于盼来了蓝叶翎,他眼睛终于也不再灰败了,他笑着将眼神粘在蓝叶翎的身上,一语不发,只觉得无比的满足。 蓝叶翎进来的时候端着一碗药,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等不了明天了,这个你喝了吧。” 岑寂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你喂我好不好?” “好。”蓝叶翎拿起勺子慢慢搅着药汁轻轻吹了吹,然后将药碗拿到岑寂唇边,“喝吧。” 岑寂叹了一口气,眼神下移,看了一眼那碗浓黑如墨的药汁,鼻端传来苦涩难闻的味道。他不由得皱着眉,然后又抬头看着蓝叶翎:“一口一口喂。” “毒药,慢慢喝遭罪。”蓝叶翎淡淡的回着,手用力的捏着勺柄,指尖泛着白色。 “你在关心我?”岑寂眼中泛着流光,笑意更浓了,略带兴奋的说,“无妨的,无妨。” 蓝叶翎不自觉的想叹气,反应过来立刻便忍住了,面色仍旧寡淡,依言拿着勺子舀了药汁轻轻吹了吹递到岑寂的唇边,手顿了顿,岑寂却伸头过来一口饮下了勺子里的药。 这一口下去,身上皮肤便开始出现了细细密密如针刺一般的痛楚,每喝一口这痛便浓烈几分。岑寂的脸慢慢的红了起来,脖颈上微微露出青筋来,但笑意却是从眼底传出来的。 蓝叶翎轻声道:“一口喝了吧。” 岑寂摇了摇头,眼光烁烁,声音里透着愉悦:“挺好喝的,我想细细品一回。”说完伸头含着那勺尖慢慢将药汁吸进嘴里。喝完之后还殷殷的去看蓝叶翎手中的药碗。 一碗见底,他已然浑身是汗,眼光迷离中透着说不出的不舍与意犹未尽。 只是意识开始慢慢模糊,那痛楚也在不断的消失,他胡乱的伸出手来,仿佛碰到了蓝叶翎的脸,只道这幻觉竟满足了他临死前最后的愿望,于是心满意足的阖眼歪在了床上。 蓝叶翎捉着那只抚着自己面颊的手,轻轻在手心里摩挲着,让岑寂躺平之后起身,到门口拿进来一个篮子,里面有一对长长的龙凤花烛,还有一些红布。她小心翼翼的将房间布置好之后,换上了一身喜服坐在床前,拿出一个小瓶用竹管挑了一些药粉吹进了岑寂的鼻子。 岑寂醒了,他看着蓝叶翎的脸,愣愣的没有动作。蓝叶翎温柔的看着他笑着,伸手去抚着他苍白的脸颊,轻声道:“相公。” 直到岑寂一个喷嚏之后,他忽然眼睛猩红,缓缓转头看着一身大红,温柔如水的蓝叶翎。就一眼他便如同猛兽一般的腾身将蓝叶翎扑倒在身下,疯狂了一般用力的扯着她的衣服,红色的吉服变成片片落红在房中飞扬,布匹撕裂的声音越来越大。 雪白绸布的衬衣被打开,半掩半开的搭在蓝叶翎的身上,墨黑的头发铺散在洁白的床单上,风致万千的她映在岑寂的眼中,如同魔咒。他撕掉了衬裤如同慌不择路一般的闯了进来,未有半点怜惜之情。 清寥弓起身子咬着牙,闷哼声从嘴角溢出。下唇咬破渗出血来染在玉白的皮肤上,她却无法顾及,只能死死抠着床沿,任身子如巨浪中的飘萍一般随波逐流,只觉得尖厉的痛楚像无边无际一般漫卷着她的身子,她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眼前那张痴狂的脸是她唯一的救赎,她伸出一手来,颤抖着去抚那张脸,可是下一刻更加剧烈的痛楚又让她不得不去迅速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再也忍痛不下,尖声呼痛起来:“啊!!” 岑寂没有任何的理智,他此时如同一只狂奔的猎豹一般双手掐着那柳腰用力的来回,毫无章法的只想倾尽全力到达神秘国度的最深之中,硬铁一般的存在捣碎着尚未被洗礼过的柔肠。万般摧残之下,那玉人儿早已经千疮百孔,她浑身战栗着却仍旧想靠近岑寂那铁一般的胸膛。那里虽然坚硬且冰冷,却有着她向往的气息。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着那张毫无情感的脸,她喜悦的笑着,眼泪翻落眼角,却仍旧掩饰不了她眸中那庆幸的愉悦。 暴风雨下,最娇嫩的花朵儿总是最先凋零飘散的。岑寂的眼睛慢慢开始清明起来,眼前的人儿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眸中,她玉白的身如今满满的斑斓的於青和抓痕,已经没有一块好皮。身下床单上到处都是艳红的点点初绽红梅。她微微闭着眼睛,呼吸弱到几不可察。 岑寂慌乱的点了她的穴,阻止着毒素的蔓延。爬起身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毫无力气。此时的他耳鸣手颤,呼吸困难,这是一生从不曾有过的慌张。但他知道他不能乱,否则蓝叶翎便活不了了。 他伸手将蓝叶翎包在被中,颤声喊着“来人”。 诸葛清溪从容的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两碗药,说:“她让我转两句话给你,一、好好活着。二、莫要放弃她。” 岑寂愣了一下,不明白诸葛清溪的意思。 “我给她服了特制的抑毒丹,所以她不会在你们解毒的时候死去。”诸葛溪一面说着一面端起一碗药给岑寂,“这碗药下去,她就不会死,但需一味千血藤才能救醒,这药可遇而不可求,她希望你不要放弃她的生命。” 岑寂苦笑着喝下了那碗药,用衣袖抹了一下嘴角,站起身来端起另外一碗药过去,轻轻抱起她来,温柔的扶着她的下巴,缓缓将药给喂下,然后拿来干净的湿帕替她擦着嘴角。 “她这个样子,会受什么样的苦楚?”岑寂深凝着这张安静却毫无生气的脸问道。 “不会,她不会有任何感觉,只是不会醒来罢了。”诸葛清溪说道。 紧紧搂住她柔软的身子,岑寂轻轻为她理着汗湿的青丝,回头看到了那一对高烧的花烛,突然笑了起来:“好,我知道了。” 诸葛清溪见自己功成了,便转身要离开。岑寂淡淡的说道:“你来我军中吧,改名换姓。” 诸葛清溪摇头:“我该去了,这世间已无可留恋之人。” 岑寂愣了一下,回头看着诸葛清溪:“那样的女人,值得你这样吗?” “她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仍旧在想办法救你。”诸葛清溪轻轻扬了扬下巴指了指蓝叶翎,“她可比我傻多了。” “情爱叫人痴。”岑寂温柔的将蓝叶翎搂在怀中,在她眉间落下一吻,泪水也跟着滑了下来。他将一只玉白无骨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抚着。 报仇就是要干脆利落 岑寂写了折子,将发生在蓝叶翎身上的整个事件细细的写明。 第二日,昭国皇帝震怒,下旨一切与春喜班有关的人全部诛连,并且于次年要求岑寂发兵北燕。岑寂不辱使命,带着百万雄师,一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天下人皆知燕国动了昭国的底线,更是动了昭国战神的底线。 各国都在议论纷纷,想当年西北的狼族,那是多么骁勇善战的存在,被岑寂八百骑破了国。这燕国只怕势必要亡国了。然而即使如此,也没有一个国家敢出来捡漏或者分一杯羹。 两年之后,北燕都城之下。 阵前相见,贺兰亭看着岑寂苦笑连连:“我其实以为我真的可以娶她,哪怕她终生不会爱上我。” 岑寂横槊,眼光清寒的看着贺兰亭,神色寡淡的说:“她所受的苦,你是不是应该还了?” “三千死士十五天时间连下三城,你知道吗?这就是为什么所有国家都在想尽办法取你性命的原因,卧榻之畔,雄狮静卧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所以她受的苦也是因为你。”贺兰亭一支雪缨银枪直指岑寂。 岑寂冷笑一声,长槊一凛,岑家军啸然一肃,出兵之声整齐划一,盾前戟后,黑甲如鬼。 只见岑寂一身黑甲一马当先,后面众兵将呈半圆将燕军围在当中,两翼之中飞矢成雨,纷纷朝燕军飞去。 贺兰亭银枪一转,一跃而起,轻点马背直朝岑寂飞掠过去,岑寂长槊一横接住凌空而下的银枪,用力一顶将贺兰亭甩了出去,然而跨下战马嘶鸣一声前蹄一失翻倒于地。 岑寂一个跃起,轻轻落在了贺兰亭的面前:“如此仍有一战之力,是我小瞧你了。” 说着长槊一翻当面冲出,翻刺割带,那一条槊被舞得如同鬼影一般,贺兰亭枪出如龙,一一应对,却没有岑寂那般雄厚之力,那一槊一槊打下来,打得他虎口发麻,一条□□几次差点脱手而飞。 岑寂见他渐落下风,冷峻的笑意爬满双眸,这一日他等太久了,这个人他想杀太久了。 噗……利刃入胸的声音细小却又振聋发聩!岑寂单手持槊,用力一挥,将贺兰亭挑在了槊尖上。 “她好吗?”贺兰亭的声音细不可闻,但岑寂却听到了。 “与你无关了。”岑寂冷笑着,他怎会让贺兰亭死而瞑目? 贺兰亭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是啊,与我无关了。”说完吐出一口鲜血全身软倒,如破布一般的挂在了岑寂的槊上。 岑寂将他扔在地上,然后混杂着内力振声道:“主帅已死,降者不杀!” 北燕亡国了,整个国家并入了昭国。昭国皇帝行降阶礼迎岑寂还朝。太后站在身边,抹着泪眼看着一身苍凉的岑寂:“孩子,受苦了。” 岑寂行了礼,客套了两句便随两人回城了。 大殿之上,手中拿着当年岑寂在病危之时托人给他的三封奏疏:《谏边关布防疏》《与燕和亲要议》《荐各军部要员疏》。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他对昭国边防的不放心,对蓝叶翎的不舍得。在皇帝手边的第四封《叶翎郡主案结案报》上的最后一句话是:臣乞陛下百万兵众,二年破燕。若能成事,望乞骸骨,解甲归田。 皇帝叹了一口气,他知道留人不住了,他也知道这两年岑寂除了打仗就是疯了一样的寻找着千血藤。 “朕准了你的事,自然会兑现的。”皇帝久久才吐出这句话,“城南皇庄是朕给翎丫头的添妆。朕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们住那里,离皇城近一些。我们这些老人家年纪都大了,对你们都是见一面少一面了。莫要离我们太远。” 皇帝眼眶微微发着红,手不停的摩挲着奏折上“乞骸骨”那三个字。 岑寂拱手,咬着唇不言不语的站着,清风拂着他的战袍掀得翻飞起来。他站在大殿中央看着陛上的两位老人,一个两鬓斑白,一个须眉皆白。太后拿着帕子拭着眼角的泪水,浑浊的眼眸里全是不舍的悲切,抿着唇半晌,殷殷看着岑寂,却见他久久不开口,于是无奈道:“我这个老太婆也没几天好活了,不强求了。你们好就行。” 皇帝回头看着伤情的母亲,又看着底下一言不发的岑寂,叹了一口气道:“行了,随你们吧。”无力的挥了挥手。 岑寂得到这句话后才转身要走,却不想自己的岳父同时走进殿中,他顿了一顿脚步,站下给盛王行礼。 盛王没有理他,径直走着,只是那袖中攥紧的拳头,发白的关切才透露出些许他此时的心情。 岑寂出门之后,带着蓝叶翎便消失了,从此再无人知道他们的踪迹。 十年生死两茫茫(终章) 十年之后。 城南的皇庄中,一声婴孩的啼声响透半云天。 岑寂排门冲入,紧紧将蓝叶翎抱入怀中,用唇轻轻摩挲着她汗湿的鬓发:“以后再不许如此胡闹了。” 已经脱力的蓝叶翎,微微笑着,抚着岑寂的脸:“不去看看孩子吗?” 旁边的稳婆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正想上来恭喜,便被岑寂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有什么好看的,孩子不都长成那样吗?你若再如此欺我,以后便分房睡吧。” 这一次他是真的怒了。 三年前,岑寂去给军中兄弟家道乔迁喜,偶遇了兄弟的妻子产子,那凄厉的尖叫声吓得他回来好几宿没睡好,便偷偷去找府医要了绝育的药。结果被蓝叶翎知道了。 待到得知蓝叶翎有孕的时候,岑寂差点杀了府医。 “落胎伤身,这便是一辈子都不能好的。然而生产不一样,瓜熟蒂落顺其自然,妇人生产虽然痛苦,但并不伤身。且若月子坐得还能养养夫人那气血亏损的毛病。”府医说这翻话的时候,刀就在脖子上,浑身上下直打哆嗦。 然而今天听到蓝叶翎在房中绝望的痛呼声,府医的脖子差点又被斩断了。要不是还指着他让蓝叶翎平安生产,只怕此时早已经身首异处。 “相公可是不要我了?”蓝叶翎水灵灵的清眸可怜巴巴的望着岑寂,那一眼岑寂纵然是怒火冲天,也瞬间熄了个干净。 “你若不听话,我要你做什么?”岑寂无奈叹息,看着她仍旧憔悴苍白的小脸,想着那刚刚扔出去的床单上满是血污,岑寂只觉得腿脚发软,伸手小心翼翼的抚着她的脸颊,指尖微微的颤抖着。 曾经尸山血海都不曾皱过眉的镇国大将军,今天是真的怂了。颤抖的手握着那双冰凉柔软的小手,只怕稍稍用力便要捏碎了,又怕稍稍松开她便消失了,只在那柔嫩的手背上轻轻的摩挲着,借着这温柔的触感一遍遍的让自己心安。 “侯爷……”稳婆抱着孩子站在一边感觉这孩子有点凄凉,真的没有人注意一下人家初来乍到的小世子吗?到现在连问是男是女的人都没有。 这时候岑寂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稳婆,然后说道:“哦,对了。” 稳婆眼睛一亮正要道喜,然后就听到岑寂说道:“一会儿你跟婆子下去,把女人做月子要注意一些什么,事无巨细一一让人记下。还有这孩子夜啼,给奶娘去吧,别吵着夫人休息。” 所以…… 蓝叶翎叹了一口气,挣扎着要起身,岑寂赶紧上前搂着她,让她靠在身上,又小心翼翼的给她掖好被子。蓝叶翎柔弱无力的道:“好歹让我这当娘的看一眼吧?” 说着伸手要去抱孩子,却被岑寂给拦着了:“坐月子,不能拿重物。” 然后转头对稳婆说:“抱过来让夫人看一眼。” 稳婆嘴角抽搐不已,只得抱着孩子侧过来让蓝叶翎瞧上一眼。 这时候只听得门外宣:“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盛亲王驾到。” 远远便听到皇帝的声音:“翎丫头身体可好?朕把太医院能用的都叫过来了,一会儿会诊给开个调养的方子。” 太后也跟着进来了,笑眯眯的说道:“看着这丫头气色还不错,这个月可要好好听岑寂的话,把身子将养好了,切切不可再任性了。” 盛王:“嗯,确实看着还不错,那些个补品拿过来现在炖上吧,一会儿晚些时候能吃上。” 岑寂立刻领了岳父的意思,让人将燕窝人参拿去给太医们开药膳方子。 终于一阵嘘寒问暖之后,皇帝才想起来:“对了,孩子呢,让朕好好瞧瞧。” 稳婆无奈上前,心道:“孩砸啊,终于有人想起你来了。” 上前行礼道:“恭喜皇上,恭喜侯爷,是个小世子。” 三个老人无不感慨,三年前岑寂突然带着健康的蓝叶翎回来,天知道他们有多么庆幸自己还没有入土,还能再见他们一面。谁曾想今日居然还能见着他们的孩子,这对他们三人来说便是上天最好的眷顾了。 五年之后。 岑寂看着坐在自己身边正在给孩子缝制冬衣的蓝叶翎,一把抢过她手中的衣物说道:“去休息吧,熬坏了眼睛可怎么好?” 蓝叶翎无奈的说道:“孩子都让你送到军营里去了,我只想着做两件冬衣送去罢了。” “军营有军需发的,要你操这个心。再说了,苏南秦滔在那儿呢,还能亏待了他?”岑寂一把将人搂在怀里笑着说道。 “就没见过你这样狠心的爹,五岁就送到军营去,人家家里的孩子还满脸鼻涕泡呢。”蓝叶翎说不出来的心疼,这五年她恨不能天天将孩子抱在怀里疼着,生怕磕着碰着了,如今倒好直接给扔到军营那种地方,叫她如何不担惊受怕。 只是即使如此,她没有办法,这些年虽然一直在调养可是毕竟当年是死里逃生的,身体羸弱不堪,想出门走一趟都难,哪里拗得过岑寂,只得任由他安排孩子的去处。 岑寂深视着蓝叶翎,一下一下的温柔抚着她的鬓发,吻着她的眉间:“为了我,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好不好。这世没了你,我便再没了牵绊了。” 蓝叶翎将脸颊贴上岑寂的手心,轻轻蹭着,笑道:“我会长命百岁的。白雪覆顶不算白头。我会真的跟你一起青丝化雪,这是我蓝叶翎的誓言。” 岑寂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将脸埋在她肩窝中闷声说道:“我此生,见过朔漠荒凉,见过血河尸山从不曾怕过。唯怕的只有‘你不在身边’。莫要再欺我,我受不住!” “好。”蓝叶翎轻轻抚着岑寂的头温柔的应道。 --(全书完) 完本感言 这本书是早写完的,只是我懒得更新罢了。(这句话虽然很讨打但这本书确实没人看,不会有人想打我。) 我一直想写我喜欢的爱情,试图找了很多种方法都找不到。 每次写都觉得堵得很,没有酣畅淋漓的感觉。我不知道我认为的爱情是什么。 我一生经历过最严酷的背叛,是在生死边缘那种。后来便对情爱冷淡了,真正的冷淡,我可以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吃火锅,一个人做所有的事情,孤独给了我最大的安全感。对于爱情我真的做到了毫无保留的付出,我希望给我爱的人包括生命都可以,在我这里连原谅都没有,因为在我心里他不会错。直到最终留不住的终究留不住。 然后我不会爱了。我写的爱情不感人,做为一个女性作者,写都市过签,写悬疑过签,写搞笑过签,写爱情过不了签。 我麻木的像一个傻子。 这本书是在晋江不过签的文。又一次的尝试失败。 所以我也就懒得再更新了。 今天来更完这本书的原因是我开始尝试另外一本爱情。我相信人类在BG之间的爱情还带着种族繁衍的原始责任的不纯动机。但GL之间的感情是最纯粹而又干净的。 我其实很资深的腐了。我初中时期,还是九几年的时候就开始疯狂的寻找这一类的小说看,那时候还是去小店里面租书看,偶尔看到一本唯美至死的爱情,我便迷上了。 但那时候要找一两本这样的书真的太难了。 后来是我的朋友,亲人之间出现了这样的人。真实面对这样的挣扎和痛苦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他们跟我一样,但他们好像比我优秀。 这是第一次尝试这种爱情种类,我想代入到这种纯粹的爱情里去,去感受一下没有以繁衍生息为目的,只因我爱你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虽然看耽美的时候我也蛮喜欢看生子文的,但我还是觉得耽美的意义在于纯粹。)如果你哪天倒霉点进这本书来了,我就推荐你去看看我另外一本书,叫《死于冠礼前夜》。这本书你也可看完,反正不收钱,虽然不好看。浪费一点儿时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