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绝色》作者:彼岸风清 文案: 他见义勇为追了个贼,意外被贼捅死。奈何桥上牛头马面准他还魂,他唯一愿望是遇到一仙子般的美人。 结果,美人遇到了,却是个倾城倾国的男美人,还是个王爷。而他自己,竟成了充炮灰都不够的大将军。 几经磨砺,他终有所成。 数年之后,倾城倾国的断袖皇帝上了朝,大将军是他后宫。 【不正经文,已HE,欢迎围观捧场,本文皇上会有继承人哦~~】 ※珍爱生命远离断袖的冒牌将军×装断袖的美人王爷 内容标签: 强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高楚玉(尹长歌),皓天铭 ┃ 配角:单辰逸等 ┃ 其它:皇上,王爷,将军,武侠 第1章 初见 高楚玉是个土木工程系研究生,毕业也有一年多了。记得念书那会儿,每每轮到他作自我介绍,他都会把头昂得高高的,无限傲骄道:“我叫高楚玉,高大的高,衣冠楚楚的楚,玉树临风的玉……” 他长得倒也人如其名,只不过,他深深地觉得,在毕业后的求职路上,长相并未给他带来一丝半点儿好处。 一无背景二无关系的他,最终由于具备契而不舍越挫越勇的精神,外加两张嘴皮子可以把麻雀说成飞机把稻草说成金条,应聘跑了三个月,过了数十家,总算在当地一家不大不小的女子健身俱乐部做了实习教练。半年后正式转正。 实际上,这份工作同专业还是蛮对口,土木工程为的是筑建家园,健身教练为的是筑建健康体魄。 高楚玉有个女友叫唐小美,谈了有大半年了。这大概是他的第四任女友——如果拉拉手就算是女友的话。唐小美长相一般,不过身材还是凹凸有致挺正点。 某日,高楚玉教练责任不到位,给俱乐部一全心全意奔减肥而来、却不减反增的富婆数落,心情受了些许感染,下班后,一个不小心,他对唐小美说了两句重话。 一直被好好宠着的唐小美先是一愣,接着狠狠扇了高楚玉两个耳光,用高跟鞋踩了他几脚,就拿着他新近送她的包包跑路了。 走出七、八步路,唐小美又转身倒了回来,高楚玉以为她这么快就回心转意了,没曾想,她在他三步开外站定,冲他凄惨一笑道:“高楚玉,你这个渣渣,三辈子都别想再找到女朋友!” 高楚玉觉得自己并不渣,在这个男多女少的时代,他真的是无力争辩,不过却暗自倔强地想:“三辈子找不到女友?我今天就去找一个你瞧瞧!” 其实只要他这么想,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不甘。 迈开步子走回那辆贷款还未还清的广本车,高楚玉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因为生气手有些发抖,他打了两次火,这才打着,跟着油门一踩,开着就颤颠颠往家的方向跑。 车子沿柏油路奔驰了一阵,路边一个光灿灿的大招牌映入眼帘:碧水云天。高楚玉迟疑了一下,将车子停在路边一个停车位上,他决定进去看一看。 “碧水云天”是个豪华足浴场所,不过一层有个老大的泳池,可以男女混泳。高楚玉来这儿不是因为有钱,也不是因为要游泳,而是想找个女朋友。至于到底是因为不甘和负气还是什么,他暂时也说不清。 一有经验的老铁曾告诉高楚玉,这地方找的女友质量比较可靠,穿得少身材一览无余,游泳也不好涂脂抹粉。当然,最主要是这儿顺道。 高楚玉坐在泳池边,瞧着水里泡着的那些白花花的肌肤和曲线,一时间头晕目眩。 不知何时,泳池中一美女大呼:“有贼!快抓贼啊!” 还未回过神来,高楚玉便看到一样貌猥琐的大叔拎着个包从身边跑过,一阵风似的。 高楚玉最恨的就是贼,当年要不是贼把他的一张很重要的模拟试卷连同钱包一起误偷了,他压根就不需要复读一年再行高考,这样至少他今年已经把车子的贷款还清了! 说时迟那时快,再不多想,高楚玉拔腿朝那贼追去。前边还有一绅士,也在追这个贼。由于高楚玉健了一年身跑得太快,一下子把那绅士撞倒在一边。 高楚玉没有停下脚步,照着那贼追过三道弯,两条巷子,前面是个死胡同。 “嘿嘿,这回没处跑了吧?”高楚玉呲牙笑道。 那贼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未等高楚玉反应过来,就是一刀扎在了他心窝,快、狠、准,不偏不倚。 就这样,高楚玉到了奈何桥,牛头大哥接待了他。 正在高楚玉准备喝孟婆汤的时候,马面大哥风尘仆仆地赶来,喝道:“慢着!” 高楚玉诧异道:“怎么啦?” “司命星君告诉在下,你今日救了天帝的小儿一命,应当让你还魂!”马面大哥道。 “哪个是天帝的小儿哦?”高楚玉疑惑了。 “就是那个追贼没追到,给你撞倒的,他如今在人界出差,有点儿公事要办!” “哦,我明白了!难怪此人连个背影都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顿了一下,高楚玉切入正题,“还魂之后,我可否要个绝世美人;仙子一般的人物?” 先前女朋友相貌平平,作为直男的高楚玉想还魂后弥补这个遗憾。 “当然可以!”马面大哥点点头,很有把握地将高楚玉拉到一排乌漆抹黑的井边,在第二口井旁掐了个不知什么诀,一指里头道,“这是古代的皓天王朝,将将有个大将军因为怪病离世,旁边的那位,就是皓天王朝的第一美人了,你自己看看!” 高楚玉皱眉:“皓天王朝?我似乎没听说过!难道哥们儿我历史学得不够好?” “史说所记载仅仅是冰山一角,实际上,还有许多真实存在的朝代和人物,史书都漏掉了。” 高楚玉伸长脖子一瞧,一落满残花的床榻上盖了块白布,也瞧不清那死者的模样。床头上坐着的,是个一言不发沉痛潸然的美人。 那美人一袭天青色衣裳,外边套着一件薄如蝉翼的同色披风,清风过处,她齐腰黑发抚过如玉脸颊,在缤纷落英中丝丝舞动,楚楚动人如同梦境一般。高楚玉仔细再瞧了几眼,这美人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胸有点儿太平。 高楚玉暗自道:“即便是哭丧着一张脸,都是那么诱人,我的乖乖啊!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算了,我也懒得计较平胸了!” “老兄赶紧,我要还魂!”高楚玉话刚说完,就给牛头和马面推了下去。 经过一阵忽明忽暗的旋转,高楚玉晕乎乎地安全着地,一股花香沁人心脾。 高楚玉伸手掀掉白布,睁开眼,面前是一片桃花,还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真美啊,他想这一世他可有艳福了。他缓缓在床榻上坐了起来,面前美人吓了一跳! “长歌将军,你醒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美人说着,便扑了上来。 高楚玉心道:“这美人声音沙哑,似乎不太好听啊!” “你?你谁啊?”一开口,高楚玉就露馅儿了,琢磨着今后还是少开口的好,言多必失啊。 “我是皓天铭啊,将军,你不记得我啦?”美人道。 高楚玉心里寻思:“这美人不止声音不太好听,连名字也不太好听呐。” “我……地府的人说我阳寿未尽,我被他们驱散记忆,又给退了回来。”高楚玉道。 此时,两侍从并肩走过来,一侍从对皓天铭道:“铭王殿下,属下已帮将军府把灵堂布置妥当,可以送长歌将军过去了!” 另一侍从道:“幸好今日老夫人不在府中,不然可得哭昏好几回。” 两侍从说罢突然发现了高楚玉,异口同声惊叫一声,转过头就消失了。 高楚玉从头回忆了一遍那两侍从的话,顿时如同雷打的鸭子,王爷不都是男的吗?这美人她,他,他是个男的啊?! 这下糟了,给唐小美那乌鸦嘴说中了! 高楚玉想全身而退,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魂魄深深陷进了这个长歌将军的身体里。再气呼呼回想了一下马面大哥在奈何桥的话,没毛病啊!这铭王殿下确实是个大美人,可他要的,不是男美人啊! 高楚玉真他妈后悔,当初确实太冲动了,一个没问清这美人的性别,二个,长歌将军得能打仗,起码能指挥作战吧?三个,打仗的风险多大啊,像他这样的,过不了二招就会一命归西,充炮灰都不够用。 高楚玉哼哼唧唧坐在床榻上,朝四周望了一望。 “将军,真的没事了吧?”皓天铭问道。 “没事!”高楚玉手一挥。虽然暂时没有照镜子,不过这长歌将军应该也是个美男,光瞧他这一双白皙纤长的手,他就心里有了数。 “真的没事?你站起来我看看!”皓天铭道。 高楚玉神气活现地跳下床榻,赤脚在地上走了两步。 皓天铭淡笑,吩咐左右仆从道:“夏雨,春山,带将军去沐浴更衣吧!” 这两个仆从胆子倒不小,没给将军的死而复生吓到。 高楚玉于是随两仆从去更衣。 一抬眼,高楚玉看到面前是一栋白墙红瓦的三层府邸,两旁各设有附带的偏府。中间府邸的金雕大门上方悬一牌匾题有“铭王府”三字,四周是个硕大花园,剪得齐整又高的绿树连成围墙,将整个铭王府围住。 跟在两仆从身后,高楚玉进了那王府。 府前阶梯尽头是九根雕刻着龙凤的朱漆大柱,中间一扇大门,进去后,左右设多个房间,走了好一阵才到浴室。 夏雨在衣柜中找出一套墨兰色的袍子,双手捧送到高楚玉面前:“将军,这是您先前留在这儿的。” 高楚玉接过袍子,转身进了浴室小门。 门外春山又道:“将军,云靴给您放门外了,您出来便看见。” “好!”高楚玉答罢下水沐浴。 不一会,外面传来两仆从很小声的对话,一个道:“这就是铭王殿下不想留在宫里被束缚的原因了。” “这终究不是正经啊!”顿了一下,那仆从又道,“而且,将军喜欢的那人是辰逸……” “嘘——” 声音消失后,接着传来一阵朝外走远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关门声。 高楚玉在水汽升腾的花瓣间躺了下去。闭上眼,心里写满了疑问:“皓天铭对长歌将军真有不轨吗?辰逸又是何方神圣?” “我又不是断袖,若是他真来找我,那可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这般那般,高楚玉沐浴便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浴池里,水渐凉。 高楚玉出得浴池,随手从架子上取了块大的汗巾,擦擦干,穿戴整齐,推门出来换了云靴,就原路返回走到了花园里。 正值春天,桃李满树繁花,带着露珠儿,在风中微微摆动。 皓天铭正坐在桃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兵法,低眉认真地翻看着,还不时用一根长棍子在地上比划。 见高楚玉过来,皓天铭缓缓起身,一指身侧空着的石凳:“将军,坐这儿来!” 高楚玉大步走过去,依言坐下。刚才由于步子太大,牵扯了一下隐秘处,眉头皱成两个鸟窝。 “这衣裳你还记得何时丢在这儿的吗?”皓天铭问。 高楚玉摇头:“不记得了。” “这衣裳都搁这儿两年了,也该换换了。我方才让主衣局的给你定制了两套便服,一套蓝色,一套白色,只是依着你平素的喜好来的,你道如何?” “嗯,挺好,”高楚玉顾虑了一下,道,“只是,定制衣裳得报身材尺寸吧?没有尺寸怎么裁作?” 皓天铭嘿嘿一笑:“凭记忆。” 高楚玉不知如何回答,难道皓天铭看过不穿衣服的长歌将军? 第2章 隐士 皓天铭见高楚玉不语,继续低头去翻看兵法。 园子里很静,落花有声,花香醉人。可惜没有酒,也没见着一个女人,身边连侍从都是男的,高楚玉觉得有些奇怪。 来回徘徊一阵,高楚玉忍不住打断了皓天铭看兵书的思绪:“王爷,铭王府没有歌姬舞姬吗?” 皓天铭用奇怪的眼神望了高楚玉一眼,道:“看来将军是真忘了,两年前,我铭王府上的歌姬舞姬以及所有婢女,凡属是女的,都因为将军一句话让我给辞退了,如今连老鼠苍蝇都是公的。” “这……”高楚玉无言以对。 皓天铭放下兵法,嘴角微翘:“将军也说自己什么都忘了,那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必吞吞吐吐。” “铭王殿下笑得这般古怪,我都有点儿心慌了。”便在此时,肚里一阵闹腾,高楚玉这才想起,他还魂前还魂后差不多有半天没进食了。 皓天铭贴心道:“将军你饿了吧,我让厨子给你去弄些好吃的。” 这便是雪中送炭雨中送伞啊,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茅厕送手纸!高楚玉甚感激地点头:“嗯!多谢了!” 皓天铭转身走开,留给高楚玉一个天青色背影。刹那间,高楚玉脑子里有种幻觉,这背影便是他今生的缘;来世的份。 这厢高楚玉还未回过神来,皓天铭便神速折回来了:“我已给厨子们吩咐下去。” 油多不坏菜礼多人不怪,高楚玉又连连道谢:“多谢多谢!” 皓天铭眉头微蹙:“将军,可以不要如此客气吗?一客气,我就有种被拒之千里的感觉。” 高楚玉干笑两声,算赔了不是。 在皓天铭那儿吃了顿饭,见识了铭王府膳房的大气,以及繁杂菜蔬和点心、皓天铭作为主人的热情招待,高楚玉终于吃饱喝足,准备回将军府去瞧瞧。 可是,将军府在何方,高楚玉这个冒牌将军是摸不着北。 复又同皓天铭在花园的桃树旁坐下,高楚玉道:“铭王殿下,托您的福,我吃饱喝足了,您派个人送我回将军府去吧,两个人可以一路走,一路聊聊天!” 皓天铭拉住高楚玉的袖子:“将军这么快就急着走么?” “可我府里还有些事情要交代。”高楚玉边说,边抽出了自己的袖子,“要不然,我那些个部下还真以为本将军已经驾鹤了呢!” 皓天铭缓缓抬头看高楚玉:“将军,我早已差人去报了。” “那好吧。”高楚玉道。 “将军真想回府的话,我送你。”皓天铭说着,站起身来。 两人正抬脚欲走,大门处传来了仆从夏雨待客的问好声:“辰逸公子,您来了!” 闻言,皓天铭连连拉了高楚玉朝大门处跑。高楚玉也很想见识一下,他这个宿主长歌将军中意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见一人摇着秋扇,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衣裳,骑着头慢腾腾的梅花鹿,慢腾腾地走进了大门。 直到走到近处,高楚玉看清辰逸公子面容,心里的那块石头才勉强落了地。此人虽穿戴朴实,但依然掩盖不了他华贵而睿智的内在。 他长眉凤眼,发带松松散散束着发,高矮胖瘦刚刚适宜,风姿卓越。 皓天铭三步并作两步走近了,一抱拳道:“辰逸,你来了!” “嗯,如我这等闲云野鹤,无处可去不就来了!”听辰逸公子说‘闲云野鹤’这四字的时候,不知怎的,高楚玉心里突然神奇般地联想到了东方朔。 与高楚玉擦肩而过时,辰逸侧过脸来冲他轻轻一笑,点了点头,有种清风拂面的感觉。 在皓天铭的招呼下,辰逸公子轻轻坐在了桃树下另一个石凳上,隔高楚玉有点远,隔皓天铭倒挺近。 仆从夏雨一人倒了杯微暖的茶,搁置在一旁的桌子上。 “实际上,我今日是去东边集市打酒,只是顺道来看看你们这两个好朋友!”侧目看到高楚玉,辰逸又道,“将军,近来可好?” “甚好。”高楚玉操着古语道。 辰逸又冲高楚玉淡淡一笑,高楚玉发现他回头的刹那,侧颜真的很有杀伤力。他于是也依着剧情所需,深情脉脉瞧了辰逸几眼。 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暧昧,高楚玉觉得还有些不太适应。轻咳两声,他站起来,又溜达了一圈,这才回来。 在皓天铭的拉扯下,高楚玉不由自主地在石凳上挨着他坐了下来。 皓天铭重新拿起桌案上那本兵法书,将做记号的地方打开来,问辰逸:“这悦音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阵法?” “悦音阵是借助琴、笛子等乐器,摆成一个圆弧阵,演奏时稍稍加入内力将魔音发散出去迷惑敌方,搅乱军心。” “哦……”皓天铭又翻开另一页问道,“将军,您说这十二种计谋,哪一种最为适合当前的我?” 辰逸不假思索道:“假痴不癫!” 皓天铭露出倾天一笑:“辰逸与我所想果然一致!” “呵呵,都十来年的老友了,能不一致么?”辰逸说罢,又望了高楚玉一眼,打趣道,“将军近年来是益发有风采了。” 高楚玉不好意思,连忙扭过头去看院里的花花草草。但他心里却十分钦佩辰逸公子,他有才华,却甘愿做个隐士。 皓天铭笑道:“那是自然!” 此时,仆从夏雨前来问皓天铭:“铭王殿下,今日布置灵堂那笔费用,是算在铭王府,还是将军府?” 皓天铭道:“算铭王府的!” 高楚玉反应过来,连忙摆手:“还是算将军府的吧!” 皓天铭一双剪水秋瞳定定地望向高楚玉,道:“将军,你我无须这般客气罢?” 打从高楚玉还魂到现在,这话皓天铭似乎已经说了至少二遍了,他不想扫了他的兴,便默认了。 皓天铭让仆从端来两坛子酒,说这酒名叫什么“幽梦长”,高楚玉如今是愁断肠,酒杯在手,可解千愁,还未等到眼前的两人与自己碰杯,他便先干为敬。 几人在花前推杯换盏也不知多少轮,渐渐地,皓天铭有些醉了,面色酡红说些胡话,口齿不清也不知说了什么。 辰逸公子说他要去打酒,让高楚玉把皓天铭大美人亲自扶进去。 高楚玉看一眼醉醺醺的皓天铭,又看一眼辰逸公子匆匆的背影和他身下梅花鹿的屁股,气得龇牙咧嘴:凭什么让将军我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啊? 高楚玉正絮絮叨叨去扶皓天铭的时候,斜刺里一红红的肉球儿滚了过来,抱着他的腿大喊一声:“爹爹!” 这声“爹爹”可把高楚玉吓了一大跳:长歌将军不是个断袖么?怎的还生得有这么个儿子啊? 那肉球儿攀着高楚玉的腿朝上爬,两张肥嘟嘟的面颊把个小嘴挤得没处放,一双点漆似的眼睛望着他眨巴眨巴。 高楚玉正疑惑间,后头一锦衣华服的美女迈着莲步走过来,对那肉球道:“是干爹,干爹你懂么?肉丸子。” 这孩子小名儿肉丸子啊,还真人如其名。 “将军又把皓天铭灌醉了么?”那美女道。 “呃……”高楚玉左右看看,这儿就他一人啊,如此抵赖非大丈夫行径,于是道,“嗯,是的,我没料皓天铭他酒量这么小……” “孤这个孙儿就是不才,喝酒喝不过他弟弟,打仗打不过他哥哥,娶妻妾都不如他四弟,五弟六弟,哎——”那美女长叹了这一声之后,高楚玉才猜出她太皇太后的身份来。 “不知太皇太后驾到,臣有失远迎!”高楚玉拱手道。 太皇太后冲高楚玉挥挥袖子:“此番不在宫中,不必多礼!” 好一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端庄大方的女子! 等等,他怎么对太皇太后生出这般可耻的幻想?看来是太渴望见识古代美女,越来越失水准了。不过这太皇太后若是年轻个十来岁,恐怕也是个沉鱼落山鸡的主。高楚玉在心里道。 一个不留神,那肉丸子就爬到桌边,调戏他叔叔皓天铭去了。他手上粘了些泥,正往皓天铭的鼻尖儿上头抹。 “欸哎,乖孩子,快住手!”高楚玉惊叫一声奔过去,想将肉丸子拉开,许是用力过猛,又许是这孩子本就太胖动作不便,他一个趔趄,就滚到了一旁的树丛中。 “呜呜呜,干爹,你陪我的新衣裳!”肉丸子从树底下爬出来,拉扯着自己脏兮兮的衣襟对高楚玉直撇嘴,眼中泡了两包泪。 高楚玉心乱如麻,后悔先前没去拜菩萨,怎么麻烦事儿接二连三都找上他。 “赔,干爹陪你便是,你明日此时到此处来罢!”高楚玉道。 肉丸子眼睛一闪一闪:“干爹,我可以不要赔衣裳么?” 不要赔了?有这等好事?高楚玉连连点头如鸡啄米,一叠声道:“可以可以可以。” 肉丸子紧接着又道:“干爹,不赔衣裳,我只要把你家的‘赤云’牵走就好。” 赤云?这大概是一匹马的名字吧?高楚玉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太皇太后立即斥责道:“那可是将军征战沙场屡立战功的伙伴,你怎能拿来儿戏呢?” 肉丸子瞅太皇太后一眼,回头又对高楚玉改口道:“干爹,我还是要赔衣裳。” 祖宗啊,高楚玉二话不说赶紧答应一声,免得又多生变故。 答罢,高楚玉转身扶起皓天铭便走。半路里杀过来两仆从,帮着他扶。 走进卧房的门,两个仆从就鬼一样一阵风飘远,只留高楚玉一人气喘吁吁将皓天铭扶到他那张古香古色的雕花大床上。 卸了货之后,高楚玉一身轻松,长舒一口气,正要转身逃离,袍子却给皓天铭带住了:“将军,勿走!” 第3章 酒事 “铭王有何吩咐?”高楚玉沉声问道。 皓天铭一手攀住高楚玉手臂,一手钩住他的脖子,一张微醉的脸绯红绯红,他凑近他耳边,大着舌头小声道:“将军早答应了本王的那件事,可还算数么?”皓天铭一口酒气,熏得高楚玉不醉都要晕。 那件事是什么事高楚玉还记得个鬼,难道皓天铭到现在还没看出他这个水货来吗? “铭王说的,是哪件事?”高楚玉问。 “如此重要之事,将军竟然不记得了。”皓天铭拍了一下高楚玉的肩膀,微嗔道,“太子与三皇子勾心斗角已五年,目前大有将矛头指向本王的趋势,本王想暂时离开此处避避风头,去闯荡江湖历练一番,将军不是答应跟本王一道去么?” 高楚玉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皓天铭要闯荡江湖,他又如何保护他? 不过,高楚玉转念一想,长歌将军之所以能成为将军,必定根骨不错,武艺他可以从头再学,到时出了宫,想学武艺不也是水到渠成,于是,他慎重点头。 “那便多谢将军了。” “只是,我随铭王出宫,皇上那里,得给个说法吧。”高楚玉道。 “实际上,这是父皇的主意,将军答应即可。” 高楚玉点头如鸡啄米。 皓天铭微微一笑,在高楚玉眉心偏上的位置不经意地吻落。 一种如遭电击般的感觉,在高楚玉心里油然而生。这就是断袖的滋味么?原来,断袖也是这般有趣。 哎,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高楚玉走到大门处,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回头见皓天铭斜斜躺在那儿,如春风中的一株桃花,开得挺灿烂。哎!他是个女的就好了! 高楚玉摇摇头,大步流星走到大门外。 夕阳斜照,一片红霞布满西边天际,给花园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金色。高楚玉望见花园西边有个湖,湖边有个亭子,便准备去那儿梳理一下纷乱的情丝。 走到近处,却发现一男一女已然躺在那儿谈情说爱。男的背影精壮,玉冠束发,从高楚玉这个方位瞧不清他面容,女的被撩倒在长椅上,衣着华丽,锦鞋掉落一旁,现出莹白双足,亦是瞧不见面容。不过能让这男子如此把持不住,想必是个大美女了。 哎,她是不是美女关我鸟事!高楚玉摇头绕路而去,身后传来阵阵不堪入耳的喊叫声。啧啧,这古代人还真是开放,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然做起了这种事。 望着那一湖被春风吹皱的湖水,高楚玉是何等无奈啊!一个人孤零零跑到古代来,所有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沿着湖走了老半天,高楚玉终于走出了铭王府,来到一条不知名的街上。 前面是个酒楼,菜香与酒香扑鼻,令人垂涎欲滴。这古代的酒可都是纯酿造,不会兑酒精香精什么的,炒菜也不会担心有地沟油,自然闻起来格外的香。 高楚玉好奇这儿的东西是不是和闻起来一样美味,就随意地踱进了这家酒楼。 刚进去,和店小二对上一眼,店小二就热情地奔了过来,招呼高楚玉在挨着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 高楚玉点了菜没多久,瞧了瞧四下里的装潢,发现多为精美雕花类,不禁赞叹起古代木工的灵巧来。 未几,门口来了个卖唱的女子。此女长着一张瓜子脸,两颗杏仁眼,皮肤不甚白皙,身材却是修长且曼妙无比,一身枣红衣裙将她整个人衬托得妩媚妖娆。她怀里抱着一把琵琶。 进得门来,女子一双杏仁眼四处搜索有钱的主,搜索了一会,就朝着高楚玉隔壁那张大桌子走来,对着桌上坐着的八人拉生意:“各位客官,可有兴致听秋娘我弹唱一曲么?” 一旁矮胖冬瓜样的男子挥挥衣袖,撇嘴道:“弹吧弹吧,还怕我马员外不给银子么?” “员外爷,您想听何种曲子?”秋娘笑问道。 “随便!”马员外道。 秋娘又问:“员外爷想听欢快的‘春江流波远’,还是深沉的‘冬雪兰州荡’?” “就那春什么吧!弹就赶紧!”马员外说罢,命侍从给了秋娘两锭银子。 秋娘犹抱琵琶半遮面,调了调弦,便轻松自如地弹唱了起来。她曲子弹得如何高楚玉不懂欣赏,不过歌倒是唱得不错,那一桌人都不由得竖起了耳朵来听,无一人开腔打岔。 一曲完毕,那一桌人还似在云里雾里,没有回过神来。这女子卖个唱走家串户的,也挺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算了。高楚玉连连用筷子敲了敲碗,示意秋娘过来。 “还有没有更好的曲子?”高楚玉随意道。 “公子想听怎样的?” 高楚玉道:“好听就行,没那么多讲究。”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公子不如就听秋娘弹一首‘人生几何’吧!”秋娘道。 “行!”高楚玉特么还挺佩服这古代琵琶女,居然饱读诗书出口成章,三两句话便把他这个新时代的研究生压了下去。 高楚玉吃着凉菜儿喝着粥,耳边是秋娘的歌曲悠悠。这日子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嘛,高楚玉在心里暗自安慰自己。 不知自己那个世界的爸妈怎么样了,高楚玉突然好想他们。虽说二胎政策来得英明,他还有个上幼儿园的弟弟,但爸妈辛辛苦苦好容易把他照料到研究生毕业,他就这么一拍屁股走了,他们会不会伤心得一辈子都睡不好觉呢? 高楚玉还记得小时候,邻居和老师都夸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学习好还懂事,每次学校里要开家长会,爸妈总是争抢着向单位上告假,为的就是让他能有个全方位的好表现。 如今高楚玉只怪自己年纪成熟心理却太不成熟,辜负了父母对他的期待。 高楚玉想了很多,眼睛一直望着窗外。将近黄昏,夕阳不愠不火地斜斜照着一个花架。花架上,一种开着白花儿的藤蔓植物正疯长着,肆意展示着它的茁壮。 最后秋娘是什么时候唱完歌弹完琵琶的高楚玉都不清楚,只知道她抱着琵琶,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他。 高楚玉琢磨着,这长歌将军还真是魅力不小。不过,不过,好像有件更要紧的事需要他去考虑了——他身上好像没有带银子。 “秋娘,那个,你住哪呢?”高楚玉没话找话,打起了游击战。 秋娘微笑道:“住对面街尾四十九号,怎么啦?” “待会儿我送你回去罢!”高楚玉道。 “不不不,公子不用了,我还要沿街继续弹唱呢。”秋娘道。 高楚玉见秋娘原来对长歌将军这副好皮囊并无兴致,自古卖唱女多拜金,美男计和游击战是使不上了,但一摸口袋,发现果然未带银子。 他刚才本是想借送秋娘的机会,在路上跟她赊账的,此时众目睽睽,心里好生紧张,这面子也丢不得啊,千万别问银子的事啊,求求你了! 哦,对了,用赞美的方法,是不是可以免单?她这可是无本生意啊! “你的歌声真好听,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高楚玉违心赞道。 “谢公子。公……公子……”说着说着,秋娘有些结结巴巴了。 赞美法失败?马上就要提银子的事儿了? 但秋娘嘴巴动了动,并未提银子的事。对这个古代女子,高楚玉心里又好生看不透了。 “你真是有才华啊,一曲曲歌信手拈来,又是天籁之音,而且,人也长得这么甜美,简直像仙女下凡。”高楚玉继续心虚又装宝地讨好道。 秋娘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公子,我还有句话要说……”说罢,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看着高楚玉,璀璨如同夜空中的星星。 高楚玉拖着椅子凑近了些,认为离得近,至少秋娘说起来要声音小一些,不至于让更多人听到不该听的。 “是这样的,”秋娘凝目望定高楚玉,终于忍不住羞涩开口道,“公子,可不可以……把方才的小费给结了?” 我的妈啊!该来的终究会来!即便再被欣赏,人家可不吃这一套,免费给你听! 秋娘一双眼巴巴地望着高楚玉,直把高楚玉的魂都要望穿。他打了个寒颤,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半晌,他站起身来直言道:“银子我来之前花光了,要么待我回去拿了之后,晚上再送到对面街尾四十九号,你看怎么样?” “公子还是明日此时送到这酒楼吧,晚上秋娘一般不在家待。”秋娘说罢,见高楚玉老老实实点了头,便抱着琵琶扭着腰肢走了。 这事儿倒解决了,可高楚玉还点了这么些凉菜还有粥,谁来付账啊? 正发愁,高楚玉两眼瞅见门口处翩翩然走进一青衣公子,气宇轩昂自带光环。 这酒楼貌似生意不太好,空席位忒多,却不知怎的,那么多空位子他不坐,偏偏要跑到高楚玉身边来坐着。 他扫一眼桌上的凉菜和已经给高楚玉喝光光的粥,问道:“你就吃这些吗?” “嗯。”高楚玉点头。 “这也太穷酸了吧?你好歹是个大将军啊。”公子道。 “你认识本将军?”高楚玉道。 “大名鼎鼎的长歌将军,我侯府中人哪个不识?”公子正色道。 这公子年纪轻轻,又称自己来自侯府,高楚玉不敢贸然问他姓名,只得试着喊他小侯爷了。 高楚玉嘿嘿一笑:“那敢情好,小侯爷,今儿本将军没带银子,你就给本将军垫付一下吧!” “我请你吧!”小侯爷道,“别说就这几碟小菜一碗粥,你就是再点十个大菜,我也照样请! 这公子果然是小侯爷,给高楚玉蒙对了。 小侯爷冲跑堂小二一招手:“小二,给我来一坛‘寒潭香’,另加一盘凤尾鱼翅、一盘宫保野兔、一金钱吐丝、一糖醋鱼卷,再来些莲子膳粥和麻辣牛肉。” 这么多好吃的,都是高楚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可惜,他刚才吃那些便宜货已经把肚子撑满了,如今只怕一时半会儿难以消食。 人生最可悲的事,就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比如高楚玉还魂到了这儿,又比如他刚才吃太饱。 菜品上来之后,五花八门香气扑鼻馋得高楚玉口水流下三千尺,一摸肚皮,只得悠着点慢慢儿嚼牛肉了。 寒潭香这酒倒是不赖,小侯爷倒了一杯给高楚玉,一阵馥郁浓厚的酒味儿飘入他鼻腔,令他不由自主就端起酒杯开饮。 小侯爷道:“寒潭香是我最爱的一种酒,酿造之初取自高山寒潭水,故比常酒更为清凉,但后劲十足,使人沉醉。” “沉醉好啊!”高楚玉幽幽道。 见高楚玉神色不太好,小侯爷道:“将军还在为先前那件事怨我侯府么?” “什么?”高楚玉惊诧。 “将军,恕我说句实话,其实,我妹同那江湖客私奔,将军也是有责任的,”小侯爷将一杯酒饮尽,又倒了一杯,继续道,“大婚那日,若不是你迟迟不来,她也不会负气出走。她虽崇尚江湖客,但毕竟更喜欢你这样能给她安稳的男子。若非迫不得已,她也不会就此离去,如今想要寻她,却是比登天还难了,也不知姝芸她如今过得怎样?哎——” 原来如此!小侯爷的妹妹姝芸同长歌将军还有这档子的事。高楚玉总算又长了些见识了。 第4章 赌钱 “惟愿她找着了幸福,我也就安心了,她那么大个人,想来也可以很好地照顾自己了。”高楚玉轻松道。 “将军为何不想娶妻?难道不想女人么?”小侯爷道。 “像我这样的莽夫,打仗倒可以,至于女人,我还真拿捏不来,还是待我年纪大些再娶妻吧。”高楚玉道。 小侯爷打了个酒嗝,似醉非醉道:“谁道将军是莽夫,我看将军挺精明,不会是等安吉公主长成后嫁与你罢?” 安吉公主今年几岁?长什么模样?鬼知道!高楚玉脱口而出:“怎么会?” 小侯爷涎笑:“若不会,那就十有八九验证了当下的传言。”顿了一下,小侯爷凑到高楚玉耳边小声道,“将军真的是个断袖?” 高楚玉懵了一懵! 并非所有问题都一定得回答吧。高楚玉装作听不见,低下头又是一阵吃吃喝喝,胃里被塞得鼓鼓囊囊,十分难受。 正当高楚玉与小侯爷对视无语间,小侯爷的侍卫来了,压低了声音说太子正在宫门外等他。 高楚玉差点高兴得一个趔趄从椅子上摔倒。却不曾想,这小侯爷竟然死也要把他拉上,赴太子之约。 高楚玉跟随小侯爷坐轿子来到宫门前,打开帘子下了轿。 那儿停着一顶豪华双人轿,已然有五人徘徊良久。其中一人锦衣华服,玉冠束发,虽寻常装扮,却也难掩一身贵气,看来此人便是当今太子无疑。 论威风,太子确实比皓天铭强出不止一点点,但论姿容,便是差皓天铭远了些,估计两人并非出自同一个娘。 太子身旁那四人显是抬轿子的侍从,皆笑容满面一边说着话一边忙于打躬作揖。 小侯爷走到近处,拱手道:“太子久等了!” “还算不久。”太子道。 高楚玉见状,立时蹭过去,施一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摆摆手。 “宁小侯,本宫今日打算约你去个新地方。”太子对小侯爷道。 “何处?”宁小侯问。 “你去了就晓得了!”说罢,太子扭头吩咐四个轿夫,“起轿!”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高楚玉于是随同宁小侯上了他的轿子。 太子在前,高楚玉同宁小侯在后,两辆轿子晃晃悠悠沿着白花花的大马路朝前方挪移。行了大概一里地光景,不知怎的,前方太子的轿子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传来太子的训斥声。 宁小侯的轿子也跟着停了下来。下去一看,只见前方轿子搁置在地,太子一脸怒容,额上红肿,似乎拱起了个老大的包。 “你们这是怎么抬的?跟随本宫已有三四年了吧?还是这般无长进,跨个沟不知小步一些,看把本宫头给磕得……” 四轿夫战战兢兢:“太子殿下,真对不住!” “算了!本宫大人有大量,前头领轿的两人互相扇耳光三十轮,打得不够响可要重来!”太子道。 “喏!”行在前方的两轿夫答罢,便当街给彼此扇耳光,扇得鼻青脸肿头昏眼花的。 随着过路之人越聚越多,太子有了顾虑,便重新让四人起轿。 又行了大概一里多路,来到一条华灯初上的街上。下轿之后,高楚玉看到前面是一个赌场,里边人山人海,“买大买小”的声音不绝于耳。 “将军,你要进去瞧瞧吗?”宁小侯问。 这古代赌钱是怎么个赌法高楚玉哪里懂啊,于是道:“小侯爷,我没带银子,还是自个儿四处转转吧。” “也罢!” 宁小侯见高楚玉没带银子,丢给他十锭银子,便同太子一道钻进了赌场。 高楚玉在街上溜达了一圈,来来往往都是赌钱人,这个皓天王朝的经济貌似还不错啊。 转来转去,高楚玉又回到了原处。瞧着那些眉开眼笑从里头走出来的人,高楚玉心道:“进去玩玩也好,如果赢了,就拿着银子继续去潇洒,如果输了,就让他们去将军府要钱,呵呵。” 想到这儿,高楚玉拔腿走了进去,凑到一张桌子面前,把宁小侯给他那十锭银子压了,结果一开,很快就赢了十倍的数额,于是喜出望外,再把所有银子连本带利全盘压上。 十几轮下来,没想到轻轻松松就赢了一大堆的银子,这下可乐死高楚玉了。 要知道,高楚玉没穿到古代来之前,就有个一夜暴富的白日梦,如今居然快要实现了,叫人不开心都不行。 穿成了将军的高楚玉,虽说现在吃穿不愁,还当有大把余钱剩米,可再想想,万一哪天被逼无奈上了战场,也是富贵荣华一场空。不如趁现在,花好月圆,手里有银两,能怎么玩就怎么玩。 因此高楚玉乐呵呵地想:“不如再赌上两把大的,让我一次玩儿得更潇洒些。” 抱着这个决心,高楚玉大大方方将银子整个儿压了上去。结果一打开,却是傻了眼,不但全赔了,还输了十倍,算起来有一万两银子那么多。 刚刚算出来,高楚玉突然全身血液翻腾,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刚刚穿过来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这下可有得受了!皇上得知了消息会把他怎样啊? 赌场老板却没一点同情心,叫来两条壮仆,将高楚玉拖到一边的角落里,拿冷水泼在他头上。 泼了两盆冷水,高楚玉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赌场老板满脸横肉地站在那儿,瞪着个铜铃眼瞅他,他打了个冷颤,连连爬起来道:“老板,好歹我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可不可以对我客气一点?” 赌场老板一听,脸色顿时有些惊慌,为了确保刚才所听的话没有出错,他再次问道:“什么?你刚才说你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你说,你是谁来着?” “我……”高楚玉望定赌场老板一张超大的面盆脸,却说不出话来。说自己是长歌将军?下场只怕比欠银子更惨。可是到底怎么说?怎么说也不可能赖了这笔天大的债啊! 赌场老板戏谑地瞥了高楚玉几眼,一指周遭人众,冷冷对他笑道:“你瞧瞧,哪一个不是有头有脸,没了这个,你还能吃饭走路?还能在这赌钱?你现在是带我们的人回去取银子,还是让人通知你家属送银子来?” “这……这……”高楚玉急得额冒冷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赌场老板脸色又是一变,拉长下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带我们去贵府走一趟,成是不成?” 高楚玉心里琢磨:“赌钱可不是什么好事,这要让其他人知道了,尤其是皇上,还不晓得是个什么脾性,不行,我得想想办法,让自己逃走。” 脑子飞快地转动着,高楚玉突然记起来时从轿子上见到的那条护城河,知道哪儿水浅而且浑浊,便想在那儿做做手脚。 打定主意后,高楚玉镇定地对老板道:“成成成,你派个人跟我一同去拿银子吧,我家家大业大,这点银子算不得什么的。” 闻听此言,赌场老板连忙让人备了马车,将高楚玉“请”上后座,并命管家李麻子点了盏琉璃灯,亲自陪同在一边,飞也似的朝着高楚玉指点的方向奔去。 来到那条河附近,高楚玉假装内急,要解小手,管家李麻子没法子,只得让赶车的停下马车给他下车解手。 高楚玉刚下马车,就大喊一声:“我输得这么惨,不想活了,还是让我跳河吧!”说罢,他从一旁的河滩上冲了下去。 管家李麻子见状,赶紧在河边大喊:“公子你上来,快上来啊!” 月光朦胧,四周蛙鸣声一片,河对岸的灯火映照在水中,随波痕微微荡漾。 高楚玉只管躲在水底下躺着,随水漂流不出声,心里笑道:“还好哥们儿我水性好,那时为了吸引妹子注意力,在好些个泳池练过潜水,不然哪里敢拿性命开玩笑。” 管家用棍子在河里鼓捣一阵,见水中一直没有动静,自然是吓得浑身筛糠一样抖,在皇宫外头开赌场逼得人家跳了河,这可不是好玩的,于是赶紧命车夫调转马头,挑着灯逃也似地离开了。 待得他们离开有一阵子,高楚玉便从水里钻了出来。还好有夜色掩映无人瞧见,他赶忙上了岸,准备将袍子脱下挂在柳树枝头上晾干,可河边由于潮湿,虫蚁特别多,一下子在他脸上身上叮咬出好些红包来。 没辙,高楚玉只得披上湿乎乎的袍子,沿着河岸深一脚浅一脚往铭王府的方向走。身上没有银子,衣袍也湿了,眼下不去铭王府,他还能去哪呢? 高楚玉垂头丧气地走了许久,这才遥遥看到了河堤外城墙那边灯火辉煌的宫门。铭王府虽在宫门外,但也离宫门不远。 他瞅准目标,三步并作两步朝前走。半路上,一人挑着灯笼自对面急匆匆而来,灯笼光照着他一张脸,高楚玉在暗处看得挺分明,来人是皓天铭。 心里顿时有种游击队找到党组织的感觉,但高楚玉依然装得很淡定,隔着四、五步远的距离,他道:“铭王,是你?” “将军,原来你在这儿!”皓天铭声音有些激动,“我正派了人四处寻你呢!” “寻我?”高楚玉心里有些吃惊:难道皓天铭已经瞧出端倪来了?晓得我不识路?要不然,一个大将军出去溜达,能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我寻将军是因将军你娘有要事同你商量,你跟我回去便晓得了。”皓天铭说罢,拉住高楚玉袖子,与他并肩朝宫中走去。 夜风习习,皓天铭单薄衣裳在风中飘然起舞。有那么一刻,高楚玉甚至觉得自己其实是幸运的。 第5章 说媒 这回,皓天铭把高楚玉直接送到了将军府。高楚玉这才发现,原来长歌将军的将军府就在铭王府的花园后面,若不想多走,甚至都可以直接翻过去。 将军府灯火通明,一大群下人在门口迎接他们。敞大无比的大厅里红烛高照,中间的一张长条桌边坐有五人。一徐娘半老的女子看起来像是长歌将军的娘,旁边那个方脸健硕的男子像是他爹。还有一十来岁的少年,估计是他弟弟了。另有个一直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的三十来岁、嘴上长痣的女子,不知什么来头。 一见到高楚玉露面,那嘴上长痣的女子就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拉住他胳膊道:“喲,大将军回来了,这大将军还真是威风八面一表人才,方才我也同尹老将军和夫人说了,我堂妹也算是名门之后,中书令家的千金,长相身段那都是无可挑剔,与将军你绝对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高楚玉在桌边那少年身侧拉了把椅子坐下,皓天铭给尹老将军招呼着坐在了他身旁。 刚坐稳了屁股,尹长歌他娘赶忙与媒婆将高楚玉左右围住,把他夹在中间。他坐在这儿左右出不去逃不掉,竟像是给控制了一般,令人浑身不自在。 尹长歌他娘苦口婆心道:“上次宁姝芸走后,娘一直担心你想不开,此次陈三娘说媒来得可正是时候,她说的那姑娘两年前我也是见过的,面容生得比宁姝芸还要清丽,保准你见一面便会满心喜欢。” 宁姝芸长什么样高楚玉自然不知道,不过这事儿听起来好像还挺有趣! 尹老将军道:“是啊长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既然人家姑娘不嫌弃你已成过亲,那明日你就同陈三娘去见见那姑娘吧!” 高楚玉思踌一阵,便点头答应了。一方面,他现在初来乍到,不好就这么同尹府的人对着干,另一方面,他也想看看这美人儿到底长啥模样;古代的相亲是不是有他想的那么新鲜。 不过这些个人也真是,都只关心他这个将军的婚事,却不看看他一身湿淋淋的衣袍。在灯下一看,高楚玉才发觉自己全身浮满了水藻,粘在上头简直就像原本绣上的花。有了这些花,先前打湿的底子也很难瞧出异常来。 最后还是皓天铭说了一句贴心话:“将军先去把衣袍换了,免得湿气入骨。” 直到此时,旁边几人才注意到高楚玉其实是个落汤鸡的现实。在四个下人的前呼后拥之下,高楚玉进了浴室。 一番沐浴之后,高楚玉踏出浴池,还没来得及擦身,就见那四人一拥而入,帮着他穿衣穿裤穿鞋子和梳头。 高楚玉心里估摸着,要是这样下去,半年之后,他估计连生活都没法自理了,更别说能像长歌将军一样驰骋疆场。看来陪着皓天铭去江湖历练,也是他变强大的唯一途径了。 折腾了大半天,高楚玉也累了,就派两个人把皓天铭送了回去,尹长歌他娘同那媒婆还在大厅聊得热火朝天,高楚玉从回廊悄悄绕过,又在下人们的引导下,来到了尹长歌的寝处。 躺在老大个榻上,高楚玉想了许多,人活在世上总是意外不断祸福难料,真当且行且珍惜。不知辗转多久,他总算是睡着了。 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他大婚,穿着一身火红喜服,正要同新娘拜堂,可刚要行跪拜礼,就听到外头一人朗声道:“皇上驾到!” 他转过身,只见皓天铭穿着明黄晃眼的龙袍,一字一顿冲他道:“朕不许你成亲!” 说完,皓天铭抽出一把金灿灿的宝剑,一剑刺入他胸口。瞬时间,鲜血迸溅,他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他汗流浃背,正是三更,外面有人在敲梆子。 第二日,太阳从窗棂斜斜照到了屁股上,一想起要同媒婆一道去看美女,高楚玉还是欣喜难耐。 一大帮下人伺候着高楚玉洗漱穿戴整齐,他便来到膳房吃早点。古代的食品都是纯天然无污染,味儿十分地道,高楚玉坐在桌子旁,各种好东西都忙着往嘴里塞。 正当早点刚刚吃到一半,尽职尽责的媒婆陈三娘便来了,高楚玉没看到她人,不过已经听到了她高八调的尖嗓门。 用了早点高楚玉便到得前厅,陈三娘同尹长歌他娘正聊得火热,见高楚玉过来,陈三娘连连告诉他待会儿那姑娘问他的各种问题他该如何回复,比如说他对娶亲的渴望度、对她的印象和对两人的将来有何计划。 高楚玉把陈三娘所提供的答案一一记住,这才在尹长歌他娘热切目光的注视下,乘府里的马车跟着陈三娘出了门。 路上,高楚玉突然想起还欠秋娘弹唱的小费,于是下马车直奔那酒楼,将银子放在了掌柜那里,叮嘱他转交秋娘。 陈三娘一张嘴太过健谈,高楚玉最担心的是祸从口出,给他问出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所以再次上车后,他只得靠在车厢里装作睡觉。 马车颠簸了一阵,便停了下来,目的地总算是到了。 中书令姓李,李府在宫门外一条相对幽静的街上。门前一对石狮,围着围墙,里头白墙青瓦老大个院子。 进府之后,两个丫鬟在门口接待了他们并将他们迎进府去。还没到大厅,后院便传来一阵婉转的歌声,唱的是徐再思的一首《双调·蟾宫曲·春情》: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以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 ……” 高楚玉目光自一扇朱漆门穿过长廊,望向尽头的后院,一个身穿粉色罗裙的姑娘在秋千上荡着,唱着歌,后头一丫鬟正帮着推秋千。 那姑娘声音很甜,听着能让人骨头发酥那种。遗憾的是,由于距离较远,他看不清她脸面,不过凭想象,她应该是个美人。 高楚玉同陈三娘在前厅坐下,中书令夫人从里间走出来,与陈三娘打了个招呼,便让人去叫她女儿前来。 等得她女儿在门口出现的时候,高楚玉差点惊呆了,这姑娘长得忒像唐小美!只是身材比唐小美娇小,皮肤更白皙些。 不知怎的,高楚玉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复杂。 姑娘倒挺大方,自己在高楚玉身旁拉了把椅子坐下,望着他淡淡微笑。很显然,她对高楚玉印象还不错。 陈三娘见状,很知趣地远远道:“婚姻大事儿,还是你俩自己谈的好,我这媒婆就不多搅和了。” “请问姑娘芳名?”高楚玉道。 “李月涵。”她回答。 “姑娘年纪似乎挺小吧?” “也不小了。”李月涵抬袖掩唇,不好意思道,“小女子今年十五了。” 十五?有没有搞错,这可是引诱未成年人啊!我这造的什么孽?高楚玉暗道。 李月涵见高楚玉不语,又道:“听说你是个大将军,我原本以为,你会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曾想,你竟如此斯斯文文,真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你喜欢五大三粗的汉子?”高楚玉调笑道。 “没……没有……”李月涵两颊微微泛红。 “既然这样,那你还是喜欢斯斯文文的吧?”高楚玉又道。 李月涵“嗯”了一声,便深深低下头去,没再吱声。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半晌,陈三娘见事情差不多了,就跟中书令夫人说起了订亲的事儿。瞅着李月涵那娇羞的小模样,高楚玉又觉得她同女汉子一样的唐小美完全不是同种类型。 李月涵这种小女人就像一汪清水,柔情婉约,是最能让男人屈服和关怀的。虽说她还只有十五岁,但高楚玉觉得她是懂事的,至少可以陪伴他在这古代聊聊天解解闷。 在李府吃了午饭,高楚玉又随李月涵在府里逛了一逛,谈天说地几番,时间一晃就到了傍晚。 分别时候,李月涵送高楚玉一个她自己缝制的香囊,又远远把他们送到街尾。 回来的路上,陈三娘开始跟高楚玉讨论聘礼,这个话题一直持续到将军府。后来陈三娘下了马车,又同将军夫人继续讨论聘礼与婚期。 也不知她们聊了多久,总之还未聊完,高楚玉就给皓天铭拉去他的花园里下棋了。 一面下子儿,皓天铭一面漫不经心问:“将军今日去相亲了?” “是!”高楚玉道。 “感觉如何?” 高楚玉嘿嘿一笑:“还不错!” 皓天铭下棋的手一顿,悠悠抬眼,对高楚玉道:“女人其实是最麻烦的,听我一句,将军,你如今娶妻还为时尚早,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 高楚玉寻思了一下,道:“也是啊,娶妻是多了个包袱,多了一份责任感。” “再往后三年,将军也许明白我话中真意。”皓天铭说罢,利索落下一子,立时赢了整局棋。 高楚玉大概也想到了,皓天铭是打算同他一起,干一番大事。 接着又下了两三盘棋,皓天铭便被皇上身边来的人请走,说是皇上有要事召见他。 春风和煦,阳光温润。 高楚玉坐在草地上,脑海中不由自主闪现出李月涵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他从怀里掏出李月涵赠他的香囊,闻着那一股幽香,心里感觉有些对不住她。他心知这一次,他是注定要错过她。 虽说他是不经意间穿到这儿来的,但相比之下,对于儿女私情与江山社稷,他还是选择后者。更何况,他同李月涵如今也只有一面之缘,并未深交。 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已见识,如此心胸狭隘之人,是决计做不好皇帝的。 至于三皇子,虽说未曾见过,但他听将军府的人私下里透露,那是个极好女色的主,前几日还差点因在宫外调戏良家妇女闹出了人命。 同这两人相比,他认为皓天铭这个二皇子若是做了皇帝,想来更靠谱些。 第6章 勾栏 皓天铭去宫里去了好久都没有回来,估计陪皇上到御膳房用饭去了。不过铭王府这些下人还是挺热心,把高楚玉留下来吃了晚饭,还特意弄了只烤乳羊招待他。 吃了饭,高楚玉便在花园的亭子里瞧着几人斗鸡玩。据说那是四皇子的“长鸣鸡”,每晚都得由他的手下人拿出来锻炼打斗。两只鸡目光凶残,进进退退啄来啄去,弄得满地鸡毛和寄生虫,也没什么好看的。 待得其中一只鸡败下阵来、心灰意懒之际,参与斗鸡之人就会拿水喷它,令它清醒过来再继续斗。这一招不由得让高楚玉想起了他自己在赌场给人泼水的情景,心里越发地堵得慌,于是转身走开。 想起棋盘还在花园里,高楚玉于是把棋盘连同棋子儿搬进了铭王府的前厅,拉了椅子坐下,瞅着走到一半的棋局,一面发呆一面等着皓天铭回来。 皓天铭回府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他心情似乎挺好,说皇上要去江南微服私访,并准备携同他一起前往。 “将军随我一道去吗?”皓天铭双眸闪动星光问高楚玉。 高楚玉可是好容易穿到这儿来,能到处走走多长点见识,自然是好的。再者,他若不走,李月涵那里只怕不好交代。于是点头道:“铭王若不嫌麻烦,就带上我吧!” 皓天铭道:“将军哪里的话,你不去我才要失望呢!如此既可护我等周全,也顺便多个人说说话。” 什么?!让他护他们周全?高楚玉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寒颤,问道:“随行还有其他将士么?” “有的,八名大内侍卫。”皓天铭道。 高楚玉这才舒了口气。也是啊,皇上本就没有把他算在一行人之中,这是皓天铭一个人的意思,又怎会不安排一些高手护航呢。 “哦,对了,我有个物事要给将军看看,”皓天铭说着,自袖内抽出一把白玉折扇交到高楚玉手上道,“这是云南王进贡送来的,将将父皇把它赏赐给了我,即便在炎炎夏日我也不喜携带这物事,这就送给将军吧。” 高楚玉接过那白玉折扇,手中顿时一沉。这把扇子少说也有三斤来重,浑身月白,只在边缘处稍稍泛了一缕碧色,好家伙,这东西可值钱了!高楚玉连连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将玉扇小心地揣入怀中。 “多谢铭王!”高楚玉道。 皓天铭挥挥袖子:“说什么都好,唯独不要说这个‘谢’字!” “好吧!”高楚玉看着棋盘上走到一半的棋局,对皓天铭道,“这盘棋还要继续吗?” “当然!为何不?”皓天铭说着,走近桌旁,撩衣坐下。 高楚玉跟着坐下,等着皓天铭走子儿。皓天铭拈着个子要走不走,忽而又抬眼问道:“将军昨晚睡得好吧?” 高楚玉不知皓天铭什么意思,只得违心道:“嗯,一觉睡到大天亮。”顿了一下,高楚玉又道:“铭王还是叫我‘长歌’吧。” “长歌。”皓天铭唤高楚玉一声,低头下了子儿。 这明明不是高楚玉的名字,但说不出怎么回事,他竟然十分受用,心里有种舒畅得不得了的感觉。 就这样与皓天铭厮混到月上中天。高楚玉出了铭王府的花园,刚要回将军府,路上却撞到了一顶轿子。高楚玉正想让到路边,轿子竟然停了,接下来走出一个人,是熟人宁小侯。 宁小侯一顿纠缠,非得拉高楚玉一道儿走,还软磨硬施把他推入了他的轿子里。此人给高楚玉的感觉总是太过热情,这有点儿非他所能接受。 起轿后,轿子摇摇晃晃地朝着热闹非凡的一条街上挪移。高楚玉掀开帘子,望着道边华丽点缀的灯火,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极其要命的事,忙道:“宁小侯,你这是要把我弄哪儿去呀,我今儿又没带银子。” “没事!”宁小侯道,“我请你玩儿!” 有宁小侯这么个垫背的还真是不错,可以免费吃喝玩乐。到哪高楚玉也懒得问了,总不至于把个长歌将军卖了。 只是高楚玉没有想到,路上还有个人在等宁小侯,竟是三皇子。这宁小侯也是个交际人才,昨天勾搭了太子进赌场,今天又勾搭三皇子,看来又没什么好事儿,高楚玉就拭目以待了。 三皇子恒王个儿比皓天铭矮,长相倒还不赖,白白净净像个谦谦君子。听说他极好女色,高楚玉还是有点想不明白,长这样的身体需求该不会太强吧? 高楚玉与宁小侯同恒王打了招呼后,轿子四角上的四盏琉璃灯给轿夫们一一点着,一众人再度朝前方进发。 轿子又朝前行了一段路,宁小侯拉开帘子,不知瞧见了什么,心情忽然好得不得了,竟然开腔唱起了小曲儿。 高楚玉跟随他凝望的方向瞅去,那儿也就是条灯火通明的大街,也没什么特别的。 直到轿子停下来,几人走下来之后,高楚玉才发现自己给带到了一妓馆,就是宁小侯所说的“勾栏”处。不过听说里头一般只有歌妓舞妓,卖身的倒是基本没有。 见三人出现,勾栏老鸨一声招呼,一群莺莺燕燕便潮水般涌了过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高楚玉一看自己左右,一个肤白貌美盈盈纤腰,说自己会盘上舞;一个丰腴圆润面若凝脂,说自己琴技过人,他都不知道选哪个好,一时间呆住了。 宁小侯同恒王是轻车熟路,没入人群之后,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 这个宁小侯也真是,每次把高楚玉拉出来就不管了,也不知安的什么心。高楚玉四处看了一圈,确定自己十拿九稳是被孤立了。 “尹公子,我们也算是老友了,您就与我一起共度良宵吧!”身侧那丰腴圆润些的名叫琼华的女子劝道。 “好罢!”高楚玉应了一声,也只好随着琼华进了一个雅间。 雅间香炉中燃着香片,空气中幽香缭绕,琼华撩裙褶在琴台前坐下,调了调弦,随后十个细长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拂过,试了音,便坐正身姿,开始了弹奏。 一缕缕香气自香炉袅袅升腾,那琴音飘飘渺渺,宛如仙乐,听得高楚玉都有些飞翔在云端的错觉。 高楚玉正闭着眼在旋律的海洋翱翔,却不曾想,琴声骤然停止,仅留余音直窜头顶而去。他睁开眼一瞧,琼华自梦幻烟雾中婀娜多姿地朝他走了过来,一手端着一杯酒,妩媚笑着。 美人在怀,同时又酒香扑鼻,高楚玉不由得爽快地喝下一杯。琼华很快再倒了一杯。 连二连三也不记得喝了多少杯,高楚玉有了些许醉意。琼华再行劝了几杯,他便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这时,不知为什么,他看琼华竟然有了些许变化。她在烟雾中慢慢散下发髻,褪下外衣,怎么看怎么不太像是个女子。 “尹公子,你怎么这副模样儿瞧着我。”琼华对高楚玉道。 “你……你是?”高楚玉支支吾吾。 “尹公子又不是第一次同我接触,自然早已知道了我的秘密,我也是听说尹公子好这一口,才特意服从安排从对面的‘流云馆’过来服侍的。” 高楚玉瞠目结舌愣在当场:这是毫无掩饰的逼迫啊!到处危机四伏,到处潜藏着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再这么下去,我好端端的一爷们也得成名副其实的断袖了。 琼华不知高楚玉所想,只更进一步脱下外衣,露出了雪白臂膀。这种白皙透亮,实在是诱人无比。刚才喝下的酒有些上头,高楚玉整个人晕乎乎的意识混乱,琼华扶着他慢慢倒在一旁的榻上休息,自己也蹭了上来。 这榻本就不大,只是小憩用的,两个人挤在上头自然靠得很近,高楚玉哪里还有心思休息,干脆捏着琼华手臂上白花花的肉来玩儿。 琼华细腻光滑的肌肤在高楚玉手心中被揉捻,手感很是舒心,这一捏可捏出味道来了,高楚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一把搂入怀中,胡乱捏拿。 琼华这家伙居然胸肌长得不错,结实而坚韧。高楚玉刚刚捏了两把,他却有些把持不住的意味,口中含含糊糊叨念着什么,一下子瘫软在高楚玉怀中。 醉眼朦胧中,高楚玉几乎也把他当成了是个女的,不知不觉就手痒痒地脱掉了自己的袍子,被他勾到了一处。 正当琼华如一只猫一样,爪子勾着高楚玉的脖子,在他胸口一小口一小口啃着,令人饥渴难耐的时候,高楚玉的头突然间不小心撞在了床榻的柱子上,立时被撞得清醒了过来。 也是高楚玉不该有此一举。他似个电打鬼一样将琼华推开,胡乱拧了件衣裳披上,拿了玉扇便走,口中喃喃道:“让宁小侯结账!” 说罢,他三步并作两步就朝门外跑。 宁小侯同恒王的轿子都还在外头,轿夫可能上哪转悠去了,高楚玉也懒得等,在轿子上顺了盏琉璃灯挑着,直接就步行朝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腿都酸疼了,高楚玉才好容易到得宫门附近。两侍卫认得长歌将军这张脸,倒也不说什么,施了礼便走。可不知怎么的,等高楚玉走出几步远,那两人居然在后头止不住哈哈大笑。 高楚玉低头瞅瞅自己身上,这才发现离开勾栏时仓皇逃窜拿错了衣裳,身上披着的竟然是琼华一身大红牡丹的花衣。 高楚玉囧得不知所措,连连加紧脚步朝将军府的后门跑,心虚不敢走大道,只得寻了条鸟不拉屎长满杂草的小路,从城墙外一路跌跌撞撞往前摸索。 第7章 遇刺 小道上乌漆麻黑,高楚玉手中一盏琉璃灯发着昏黄昏黄的光,一阵冷风吹来,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寻思着:这古代多妖魔鬼怪,不会今儿恰好就给我遇到了吧? 若是遇到了也不打紧,起码要是个漂亮女妖或者女鬼才成啊,至于扮成女人的断袖什么的,高楚玉还真是有点儿怕了。 走到差不多离将军府还有一里地的时候,不知怎的,高楚玉竟然迷了路。先前本有两条岔道,一条朝西一条朝北,他感觉将军府的方向应该是在北边,就毫不顾忌朝那个方向走。可走了百十来步,那路竟然被一个老大的低矮房屋拦住了去路。 高楚玉挑灯看清楚路况,转过身准备原路返回。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刮来一阵极其诡异的大风,将他的琉璃灯吹灭,紧接着,鬼哭狼嚎声四起。 还真遇到鬼了?!高楚玉偏不信这个邪!本着瞧个究竟的心理,他再次转身,借着微微毛月亮的光,朝那低矮房屋望去,奇怪,居然不见一个人影!鬼哭狼嚎声也瞬时间消去! 高楚玉胆子更大了些,干脆走到那屋子前去推门。那门给人从里头插了门闩,推不动。他转头见一旁的窗子半支开着,就蹭到那儿去看。 还未靠近,两条黑影便破窗而出,手中各自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在月色掩映下闪着凛冽寒光。 高楚玉丢掉琉璃灯,掉头就跑,一面跑一面忍不住出于本能地大喊:“救命啊,杀人啦!” 可这地儿似乎是个死角,路上空无一人,任高楚玉怎么喊叫怎么奔跑,就是没有人出来理他。两个黑影一闪,一前一后就把他夹在中间。 一道寒光闪过,高楚玉脖子一凉,眼前一黑,身体就晃悠悠倒了下去。 恍恍惚惚中,他听得耳边有个声音厉声道:“住手!” 话音刚落,身侧传来呼呼风响,紧接着是金铁相接的声音与打斗声。高楚玉料想是救星来了,就安心地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楚玉在一个林子里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睡在一个竹床上。身侧是一座古朴的小木屋,还有个篱笆围着的院子,里头栽种着各种绿油油的蔬菜。看得出屋主是个勤快人,那些蔬菜长势十分茁壮。 高楚玉缓缓支撑着坐了起来,脖子上缠绕着厚厚的棉布,还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看来当时杀手想赶尽杀绝,对他的脖子下了狠手。 只是高楚玉很好奇这救星是谁,居然如及时雨一样救了他。而且他来得那么快,功夫一定很了得,高楚玉很期待立马见着他。 正当高楚玉忍着痛龇牙咧嘴地下地开走时,一个声音道:“你醒了?别乱动!” 高楚玉准备扭头去瞧那人,可脖子疼得不行,只好整个儿转了身。一瞧,原来此人是辰逸公子。 “是你救了我吧?真是多谢了!”高楚玉恳切道。 “你用谢我,是你命大。” “这儿空气可真好,你住这儿?” “嗯。”辰逸一边走近,一边问,“伤口还疼吗?” 高楚玉坐回竹床上,淡然一笑道:“还好,不是太疼。”怎么会不疼啊他的娘啊,可他一爷们,再疼也得装作没多大事的样子,打掉门牙和血吞。那该死的杀手也真是,要抹脖子干脆利索一些,把长歌将军的头砍下来得了,说不定他高楚玉还能再去奈何桥换个活法呢。 “你当时看到了什么?为何他们要杀你灭口?”辰逸在高楚玉身旁坐下,一叠声问道。 高楚玉略略想了一想:“能看到什么啊,不过是座老大的低矮的房子罢了!” “确定没遇到什么可疑之人?”辰逸又问。 高楚玉很肯定道:“没有,我走的是条破败的小道,路上一个人都没见着。”低头瞅了一眼身上这件惹祸的花衣裳,高楚玉接着道,“之所以被逼走这条道,也是因着我从勾栏处不小心穿了件女人衣裳。” 辰逸忍不住嘿嘿一笑,又正色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可能是那座屋子里有古怪了。” 高楚玉想了一想,觉得哪里不对劲,不是那屋子,而是,长歌将军如此不堪一击,辰逸为什么就没有起疑? “辰逸公子,你当时怎么知道我遇刺了?”高楚玉问。 辰逸悠悠道:“我恰好从铭王府出来,操近道打那儿路过,听到有人喊救命,不曾想是将军你。” “居然还劳烦公子来搭救,我真是过意不去。”高楚玉心虚道。 “将军得了怪病我们都有目共睹,想是那病把将军一身功力夺了去,将军能活过来就是天赐的福,不要再为那些琐事难过,只要将军今后从头再来勤加修习,照样可以恢复功力,一展往日雄姿。” 一席话,听得高楚玉心里的结都散开来,舒心畅快。 未几,辰逸进屋里端来一碗药让高楚玉喝:“这是我在山里采的草药熬出来的,对治疗伤口有很好的疗效,你赶紧喝了吧!” 高楚玉点点头,感激地接过药碗。在那黑黑的药汤里,他看到了自己,哦不,是长歌将军一张五官深邃却有些苦逼的脸。 这药苦得没边,高楚玉眼睛一闭,“咕噜咕噜”倒了下去。刚入胃,那苦劲儿又涌上来,弄得他直想吐。没办法,好日子过多了,如今到这古代来还真有点儿不适应,没电没网没各种,喝个药也放不上糖。 喝了药不走动走动,高楚玉实在是难受,只得又站了起来,往一边的竹林中走。脖子被抹了,腿总是好的,走走倒也不碍事。 只是高楚玉也真想不明白,那座低矮硕大的屋子里到底放着啥,为什么他一靠近就被人追杀。若是这样,那他岂不是很危险了。 想到这里,高楚玉不由得背脊发冷。 “将军不要走远,这儿被我设了结界,走远了出了结界就不好了。”顿了一下,辰逸又欲盖弥彰补充道,“这山里有毒蛇猛兽出没。” “好吧,我就到竹林那边的石椅上坐坐。”高楚玉道。 坐在竹林边,高楚玉禁不住想,辰逸到底是什么人,论身手有些像江湖人士,但论城府,又不太像。总之他不是个简单的人。如今自己在他手里也无处可去,他会对自己怎样,高楚玉不得而知。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闻到了一阵饭菜香,高楚玉这才想起自己的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要不是刚才喝了一碗药,估计都快饿昏了头。 小木屋的烟囱正往外冒出袅袅炊烟,也不知是辰逸在做饭,还是有其他人在。高楚玉咽下一口口水,站起身来,朝烟囱处走去。 原来还真是辰逸在烧菜做饭。三块齐整的青石板架起一口锅,他一人添了柴禾就跑锅边翻菜。翻完再去添柴禾,如此反复。 见辰逸这么忙,高楚玉于是自觉地进去帮他烧火。 锅里煎的是韭菜豆腐,给辰逸鼓捣得相当香,而且那豆腐黄灿灿的,一看就让人很有口味。除了这一样,一旁的桌上还放了两个烧玉米和一些红薯,高楚玉想这可能是用来当主食代替米饭的吧。 韭菜豆腐上了锅之后,辰逸又从木桶中捞出一条半斤左右的小鱼,对高楚玉道:“这条鱼做了汤给你吃,对恢复伤口有帮助。” 高楚玉万分感激地又回去添了几把柴禾,瞧着那火苗子“嘶嘶”地舔着锅底,他脑海浮现出一个场景:山间的一座小木屋中,他和他的妻子儿女们团团围坐在桌边,香喷喷地吃着饭。 这样的场景平淡也真实,没什么不好。穿到这儿来,高楚玉本也可以抓住一个返朴归真的好时机,过一段天然美好的小日子。只是认识了皓天铭认识了辰逸后,他意识到这个时机可能不会有了。他命注定不随他左右。 “辰逸公子,你贵庚?”高楚玉问。 “快而立了。”辰逸答罢,将一碗清水倒入锅中,盖上了锅盖。 “还未打算娶妻么?”高楚玉没话找话道。 辰逸自嘲道:“你瞧我,住在这大山里头,哪个姑娘愿意跟我呀!” 他这话说的有失真实,实际上,各地老百姓还不都住这样的房子,区别能有多大呢,况且他一表人才,绝不会是个找不到对象的人。 他默然在锅边等了一会,听得锅里的汤传来沸腾的声音,便麻利地揭开锅盖,在热气蒸腾中将鱼和汤一道倒入了一个缺了两个豁口的大碗中。 高楚玉熄了火,冲他出去刷锅的当儿把鱼汤端到了桌上。两个人拖了椅子坐下,便开始用饭。 可能一个人在山里待久了,什么都靠自力更生,辰逸弄吃的手艺还真不错。高楚玉虽说脖子受了伤,但还没有伤及要害。闻着那香气,他还是忍着皮肉剧痛,一口气把属于自己的那份玉米红薯吃完,又在他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扫荡了那碗鱼汤,只留小半碗鱼骨头等着辰逸来清理。 两个人刚刚用了饭坐在桌边休息,辰逸像是发觉了有人来结界捣乱,于是对高楚玉道:“将军待在这儿,千万别出来!” 说罢,辰逸掩上房门,急匆匆走了。 高楚玉心里打了个激灵,看来是想将他灭口的人追来了,他也真是苦命,穿过来没几天,各种狗血剧情纷纷上演,还不知自己今后到底怎么个死法。对此,他忧心忡忡。 他目光在房里游走一圈,最后落在墙角破斗笠遮掩下的一把剑上。在好奇心驱使下,他走过去不由自主地去拿它。 可刚刚走近,那剑竟然诡异地动了一下!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手在空中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伸。可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剑鞘竟然发出一波摄人的光芒,刺得他都有些睁不开眼了。 第8章 古剑 高楚玉呆立原处,不知该不该去碰那把剑。如此僵持半晌,辰逸便回来了。 “来人是来找我麻烦的么?”高楚玉迫不及待问。 “不,是我的一个冤家。”也不知辰逸说的是真是假,高楚玉只能选择相信。 见墙上这剑正发光,辰逸也是惊诧万分,悄然无声同高楚玉站在一处对着那剑瞧了半日,他道:“将军,看来此剑与你甚有缘啊,不如我把他送给你吧!” “这剑为什么会发光?”高楚玉疑惑问道。 辰逸道:“此剑是我先祖传下来的一把古剑,叫夜鸣,乃当今留在世上的四大名剑之一。它开锋的方法很古怪,得遇到有缘人,才能达到开锋目的。我把它挂在这儿许久都未见它发过光,将军一来它就有了变化,这说明将军与它颇有缘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顿了一下,高楚玉又问,“那它现在会自行开锋?” “还不能,它得跟随那个命中注定的有缘人,与之人剑合一,到那时才会自行开锋。”说着,辰逸拨开破斗笠,取下夜鸣剑塞到高楚玉手上,接着道,“从今晚后,它就是你的了,你得好好用它做点儿有意义的事情。” 高楚玉接过剑,连同剑鞘一起在空中舞了两把,道:“我会用它来惩奸除恶斩妖诛魔的,哈哈!” 辰逸脸色甚凝重地思虑一番,道:“将军,我听说江湖中有一位十分低调的高人,叫‘子虚大师’,据说此人已活了一百五十多年,功夫出神入化,平生收过四个徒弟,一个半路背叛师门而去,一个年纪轻轻就做上了武林盟主,如今早已退隐江湖,还有两个尚跟随左右学艺。不如你拿着这把夜鸣剑去找他,拜他为师吧。如此,便再不会有人敢动杀你的念头。” 这位大师教出的徒弟还能做上武林盟主?忒也厉害!对拜他为师一事,高楚玉不产生浓厚兴趣都不行啊。 琢磨片刻,高楚玉道:“只是这子虚大师会不会是个子虚乌有之人?我到哪才能找到他呢?还有,他会不会收我为徒?” “凭将军一副好筋骨,我想他会答应的,只是将军千万不要道明自己身份,只说是乡野人家出生便好。我听说从这儿一直往东南走,走到东海边便看到有一座山屹立在海中,那山名叫漆吴山,山上草木稀疏,高石林立,是观赏日出的好去处,子虚大师就在那儿。将军先养好身体,等伤好了,就可以去拜师学艺了。” 哎!高楚玉心里直叹气,看来他是注定了半生漂泊,好容易穿成一个将军,很快又要到处寻人拜师了。 在辰逸的照料下,高楚玉的伤好得很快。还不到半月,他的脖子就行动自如了。虽说留了一道疤痕,但总比丢了小命儿强了不知多少倍。 辰逸又跟高楚玉提起了拜师学艺的事儿。 见辰逸很想打发自己,高楚玉也没有脸面再在他这儿多留,于是决定立马出发。辰逸拿出了一身黑衣裤外加一顶垂着青纱的墨笠,将高楚玉弄得像个刺客一般,又赠他一个火折子,灌了一壶水让他捎着,这才把他送到一条荆棘丛生的小道,对他道:“这条山路很隐秘,你从这儿一直往东,就能走出这座大山了,之后往东南走,走到东海边去,再乘船到海中,大概就能到达目的地了,保重!” 远山渺渺,何时才能找到那子虚大师啊!高楚玉茫茫然对着天空长叹一口气。想起同皓天铭当初的约定,一起出去闯天下,可如今他不敢给他带来麻烦,还是一个人悄悄走的好。 高楚玉冲辰逸拱一拱手:“多谢辰逸公子救命之恩,另外,劳烦公子同铭王报个信,就说我拜师学艺去了,有机会再回来看你们。” “这个即便将军不说,我也会如此做,将军就放心去吧!”辰逸说罢,先转身走了。 望着辰逸离去的背影,高楚玉突然觉得自己好无助,天大地大,前道漫漫,他该如何在这无亲无故的古代混下去? 直到辰逸的背影在绿树凝翠之中隐去,高楚玉这才不得不收拾好心情,开始用剑拨开荆棘,沿着崎岖不平的山道一步步往前走。 此时已是初夏,太阳白花花地照着,还好时不时有树荫可以乘凉。走了大半天,前面除了山还是山。幸好没见着豺狼虎豹什么的,不过此时,高楚玉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了。 见坡间有种灌木丛,上头结着一种红彤彤的果实,虽然很小,不过高楚玉也顾不得这么多,只要能果腹便是好的。 高楚玉走近那灌木,摘了两颗果子丢进嘴里,嚼巴嚼巴,味道酸酸甜甜,也不像是有毒的东西,就一口气又摘了好些吃了。他一抹嘴,喝了两口水,坐在草地上休息。 此处鸟语花香,倒也令人舒心。不一会,在暖风微熏中,高楚玉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个软绵绵、冰凉凉的东西给弄醒。起来一看,居然是一条花斑小蛇! 妈呀,高楚玉差点给吓昏了过去。可这条蛇却并没有要咬他的意思,而是懒洋洋地趴在他腿上,正晒着太阳。 “小蛇啊,同你打个商量,你可不可以从我身上下去啊?”高楚玉道。 那小蛇像是听懂了高楚玉的话,竟然仰起头,对他点了一下,随后徐徐朝一旁草地上爬。爬离他身上之后,小蛇饶了个弯,又往回爬。 高楚玉道:“求求你不要再纠缠我了好不好,我只是个可怜的路人,还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呢!” 小蛇爬行的动作一顿,冲高楚玉摇摇头。 “你是饿了吗?”高楚玉问。 在这荒山野地,也无人同高楚玉说话,他居然跟一条小蛇在交流,自己亦是不敢相信。 奇怪的是,高楚玉一问,那家伙又一次摇头。 “你能听懂我说话?”高楚玉问。 那家伙点点头,爬到高楚玉面前,张嘴吐出了一颗珠子。那珠子呈椭圆形,光芒四射。 小蛇见高楚玉拾起珠子,原地饶了三圈,便化作轻烟隐去。 高楚玉把珠子在草地上擦擦,放入袖袋内,又喝了两口水,便站起身来,继续沿着山道朝东进发。 不知又走了多久,高楚玉终于下了山,来到一个热热闹闹的小镇上。 高楚玉身上没有银子,只得走进一家典当行,准备将皓天铭赠他的那把玉扇典当了。 掌柜的见高楚玉一身江湖装扮,有些不情愿地从柜子后头走了出来。 高楚玉掏出玉扇往柜台上一放,对掌柜的道:“在下只是将此扇暂时抵押,待我今后有钱了,还可能会来将它赎回的。” 掌柜望着那扇子,眼中迸射出两道摄人的精光,颤抖着一只手将其拿起,复又戴上眼镜,从抽屉里拿了个放大镜一样的物事细细查看,口中禁不住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经过一番谈价还价,最后,掌柜的给高楚玉一千两银子,高楚玉嫌太笨重,便折合成了银票揣入怀中。 离开时,高楚玉再次同掌柜的言明自己或许会回来赎这扇子,掌柜的慎重点头,谁知老子走出没几步,他就大门“砰”的一声给关上了。 切!皇宫出来的东西想私吞,还真是想得太天真。高楚玉一点不担心掌柜的会拿那把扇子怎样,只迈开两条腿继续朝东南而去。 途径一个集市时,高楚玉闻到一个摊子上烧鸡的香味,便停下脚步来,打算买只烧鸡吃了再上路。 就在高楚玉靠近那摊子的当儿,一眉清目秀的姑娘将他挤到一边,还狠狠踩了他一脚。他见姑娘没有要道歉的意思,便道:“姑娘,你踩着了人家,好歹也吱一声吧!” “真的吗?你确定是我踩的?”姑娘说话间,一张迷死人的脸又凑得近了些。 “除了你还有谁,这儿这么多人,我为何偏偏只找你?”高楚玉理直气壮道。 “你找本姑娘不就是看本姑娘长得好看了那么一丢丢?还好意思说,”姑娘说着,不知不觉将头埋进了高楚玉怀里。怀中软玉温香,这一招来得太突然,高楚玉被弄得有些懵了。 姑娘在高楚玉怀中摸索了一会,突然转身便走。高楚玉还在五里雾中,不知这古代女子怎会如此豪爽地投怀送抱,稍时一摸怀里,发现银票没了! 原来那姑娘是个惯贼!高楚玉赶忙大步冲她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可哪里还有人影儿? 他娘的,穿前穿后,哪哪都有贼,怎么受伤的总是我啊?高楚玉在心里痛骂。 正骂着,肚子又闹腾了起来。可是,银子没了,吃饭也成了问题。 “怎么办?”高楚玉心里恨死了那个漂亮女贼,“什么人啦,明明长着副好皮囊,却干着丑陋勾当!” 肚子实在饿得厉害,高楚玉没辙,便想豁出去把剑当掉,虽说这剑样子难看了点,但好歹是个宝贝,应该能值点钱吧。如此寻思着,他便在路边的面馆点了碗素面,捡个清净的角落拖把椅子依桌坐下,埋头吃将起来。 每每心里有事,高楚玉便吃不下荤腥。而此时,两口素面尚未下肚,他的剑却被人拿在了手上。 高楚玉抬眼望去,居然是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儿,瞧他一双亮晶晶的小圆眼望向那把剑,竟是一瞬不瞬。 “前辈,这剑可是我的全部家当了,您不会打它注意吧?”高楚玉道。 同皓天铭和辰逸相处的这段时日,高楚玉居然学会了好多古语,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暗暗纳罕。 “非也!非也!”老头儿看都不看高楚玉一眼,口中说着话,眼神儿却全投在他的夜鸣剑上。老头儿倒是挺有眼光,一进来就盯着高楚玉的剑不放。 高楚玉见老头儿将一只肥厚的大手掌敏捷地游走于夜鸣剑的剑柄处,正欲抽剑出鞘,连忙“腾”地站起,一把将老头儿手按住。 咽下一口面,高楚玉淡然道:“晚辈失礼了!” 第9章 寻师 老头儿哪里肯罢休?忽而抽出他那蒲扇样的大手,同时以掌变拳直袭高楚玉脸面而来!动作之快与他那肥肥笨笨的模样竟是毫不一致。 趁他出拳的瞬间,高楚玉急抢过那把夜鸣剑举剑避挡,待对方拳头击下,正好落到那剑鞘上。可奇怪的是,拳头过后,那剑鞘竟然泛起一层烟雾,有股清香袅袅升腾。 见高楚玉还在望着那剑鞘发愣,老头儿道:“小伙子,这剑里头藏了好东西。” “哦?”高楚玉惊诧罢,冲他一笑,“你是谁?又是如何得知我剑鞘中藏了东西的?” “哈哈哈,”老头儿一捋颌下稀疏的胡子,“你也不打听打听,我‘龙吟大侠’不止功力卓绝,且学识渊博,上通天文下晓地理,中间知私人秘密。” “我看什么都比不过您吹牛功夫吧?”高楚玉笑道。 “什么吹牛?我还知道你银子被偷,囊中羞涩,”龙吟大侠说着,将几锭白花花的银子放在高楚玉面前桌子上,接着道,“这是我借给你的,必须还的哦!” 对龙吟大侠这一举措,高楚玉很是感激,一下子态度来了个急转弯,忙点点头道:“一定的,前辈告知我您住处就行!” “你会知道的,也会来的。不要再想着把这宝贝剑送出去!”龙吟大侠指了指高楚玉的夜鸣剑,用那亮晶晶的小圆眼细细端详,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喜,随后若有所思地走了出去。 高楚玉心知这龙吟大侠并非等闲之辈,来者定有原由。是敌是友暂且无从知晓,但看他面相应当是个老好人。 时间不知不觉已到傍晚,高楚玉找了间客栈,将自己安顿了下来。 他静坐榻间,脑海中不自然地想起穿之前的往事,以及近日来同皓天同辰逸相处的点点滴滴,又想到来历不明的龙吟大侠,心里蓦然生出些许惆怅,手中却毫无目的地来回把玩着夜鸣剑。 龙吟大侠说剑中有东西,高楚玉不知是否骗他。他当时只以为他随意胡诌,并未在意此事。 只是忽然,高楚玉手中的剑“哧”的一声,剑柄被旋开,竟从里边掉出一个老旧的小布条来。 他拣起布条展开一看,上头题了一首小诗: “拜月万寿头, 星入云层后。 奇峰青烟生, 坐待朝云收。” 高楚玉暗自好笑:“这作诗之人忒也无聊,想这么样一首诗,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再仔细一琢磨,高楚玉忽然暗自疑惑:“不对!龙吟大侠怎晓得我剑里头藏了这个?而这上边的内容,却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高楚玉将那首看似无聊的诗翻来覆去地念了好多遍,反念顺念,如此折腾,经过小半夜的琢磨,终于大悟! 原来在这首诗里,第一句的第一个字、第二句的第二字、以及第三句的第三个字、第四句的第四个字连起来,就是——拜入青云! 翌日清晨,高楚玉草草收拾一下行囊,下楼结帐欲走,老掌柜见他心急如焚的模样,便问其原由。 觉得对方并无恶意,高楚玉叹了口气,长话短说地将情况知与了老掌柜后,问他“青云”这个地名何在,老掌柜先是大皱眉头,继而摇头摆手,连道:“不知!不知!” 高楚玉心想:“老掌柜肯定晓得些什么,只是不便奉告而已。”眼见着一线希望落空,高楚玉脑海闪过短暂失望,即刻又迈出坚毅的步伐,离开了客栈。 由于盘缠有限,路上高楚玉一般步行,只有太疲倦时才坐坐马车,如此便多费时日,途中耽搁了十来天。 后来高楚玉一路打听,费尽周折,终于从街上一卖柴的樵夫口中得知,出了城往东行三十里,便来到东海岸,海中有座大山,山顶上有个敞大石洞,便是青云洞。 末了,樵夫压低声音凑近高楚玉耳边道:“这青云洞啊,还真有些邪门,我看公子爷不去为好。我听人说,五年前呐,有几个打渔的渔民在海里遇到了风暴,就跑到山上那青云洞避风雨,几人远远看着那洞口宽数丈有余,可一走近,嘿!缩起头、弯下腰都没法进去啦!结果几人是全身湿了个透,回去后就重病不起啦,据说病人到如今都没转好。你说邪是不邪?” 东海海边的山?还不正是辰逸所说的位置么?反正也是顺路,去瞧瞧这座山总不会吃亏吧? 高楚玉闻言心生少许惊疑,也只好笑着谢过樵夫,孤身赶往东海。 走了大半天,高楚玉总算是看到东海无边无际的海面了。海中帆船点点,有几个大些的黑影儿若隐若现,想必哪个黑影儿就是他要找的那座山了。 当晚高楚玉留宿在海边渔村的一户打鱼人家中。打鱼人有个儿子叫周辛,年纪约么十四五岁,长相是渔村人少有的清秀。他听说高楚玉要去海中之山学艺,顿时来了兴致,非得与他同去不可。周父也是个豁达之人,竟极力支持儿子前往学艺。高楚玉人生地不熟,多个伙伴不是坏事,便答应了周辛。 用晚饭的时候,周辛特殷勤地不停夹菜朝高楚玉碗里放,后来又打来热水叫他泡澡。最令人吃惊的是,深更半夜待得高楚玉睡着了,他竟然爬上了高楚玉的床。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高楚玉见一人光着膀子躺在他身旁,一条手臂还搭在他腰上,立时就吓了一大跳。 周辛悠悠醒转,打着哈欠对高楚玉道:“我担心你丢下我跑了,所以才过来与你同睡。” 高楚玉舒了口气,两个人穿好衣裳,用了早饭,准备些干粮和水以及必需品,便告别周辛父母,在海边搭乘一条客船朝东进发。此时海面上起了一层雾,看不到海中山峰的轮廓,不过船家是个好手,对此地海域十分熟悉。再加之周辛是本地人,高楚玉便不担心迷路。 他们从船家口中得知,确实有位大师在海中山上的青云洞长居,并创建了青云派,但他从不随意收徒。 下了船已是午后,高楚玉的头被海浪荡得有些晕晕乎乎,周辛习惯了出海捕鱼,此时倒挺好,除了将两人的包袱统统揽上,还可以腾出一只手来扶高楚玉。 面前老高一座山,在海中绵延百余里,怪石嶙峋,惊涛拍岸。 高楚玉同周辛在山脚吃了些干粮,喝些水,歇息片刻就开始爬山。脚下先是些台阶朝上蔓延,待得走出三百级左右之后,就剩下一条石子路,路旁荆棘丛生。 中途歇息了两三次,二人走走聊聊,总算在黄昏十分到达了离山顶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亭子边竖着一块写有“万寿峰”三字的石碑。 高楚玉在亭子的石凳上一屁股坐下来,建议道:“好累啊,我腿酸得不行,不如今晚就在这亭子里将就一晚吧!” 周辛笑道:“行啊,我反正哪里都睡得着的。” 此时西天云彩已隐去,一轮毛月亮低低挂在树头,万物笼罩在一片茫茫夜色之中,而万寿峰峰顶,却往外冒着一股天青色的烟雾。 忽然,高楚玉脑海又闪出了剑柄中掉落的那首小诗,眼下此景当真是不谋而合。却不知辰逸所说那座山,是否正是这一座。 此处景色十分美,令高楚玉不由得想起那时候同唐小美爬山看日出、看夕阳时的情景。不知唐小美现在过得怎么样,说一点不想念她是假的。茫茫人海,两个人能相遇相识已是不易,都是缘分使然。 此时周辛回头冲高楚玉笑了一笑,露出两排洁白齐整的牙齿:“我自小就想拜师学武艺,惩奸除恶。但父亲觉得我年纪尚小,不放心我出来闯荡,今儿遇到你一道来拜师学艺,也是缘分啊。” “嗯,缘分!”高楚玉道。 月光照在高楚玉的夜鸣柄上,寒光流转,隐隐有股气雾缭绕。 “是把好剑!”周辛道。 “你眼光不错嘛。”高楚玉道。 “我一直期盼着可以拜师学艺,对刀剑自然了解一些的……”周辛似乎话只说了一半,便望着高楚玉,没有再说下去。 “睡吧!”高楚玉说罢,疲累地靠着石柱闭上了眼睛。 周辛没再多说,兀自想着心事。这边,高楚玉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入梦前,高楚玉朦胧中见周辛一直盘坐着。高楚玉觉得自己已经很累了,管他呢! 高楚玉梦见了一位大师。他雄姿英发站在云头,着一袭白衣,驾一朵小云,翩翩来到他与周辛面前,一左一右牵起他们的手,将他们扶上那朵云,飘入了一处幽静宽敞的洞府。 醒来时,已是朝霞布满东边的天际。高楚玉身侧周辛已捡好行囊,起身欲走,四顾间,高楚玉竟发觉自己已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境地。 这里的一切都宛如仙境——大片大片的白莲绽放,莲叶挨挨挤挤,扑鼻幽香缭绕不散。而亭台轩榭错落有致,假山流水各成风景。 第10章 仪式 惊讶之余,他们忽然注意到,莲塘中央立有一玉石白亭,却不知何时,高楚玉昨夜梦中那白衣大师赫然出现在亭前,似乎还招手示意他们过去呢。 白衣大师身后还跟随有一男一女,皆着素白衣裳,想来便是这大师的弟子。 高楚玉与周辛顺着水中浮木靠近,在亭子边登岸后,周辛跪地朝那大师磕了头。而高楚玉则作了一揖。大师身后的两弟子数那位姑娘活泼点,脸带笑意,另一男儿则毕恭毕敬地拱手站着,亦不开口说话。 “师父,我想拜师学武艺,您这里可是青云洞?”周辛想得到证实。 “嗯。”大师点点头。 高楚玉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为证实自己不在梦中,便伸手摸向背上那柄夜鸣剑,却摸了个空,急道:“恩,不对!我的剑呢?” “是这玩意儿么?”大师后边那位姑娘一边挤眉弄眼问话,一边从云袖中抽出他的夜鸣剑,侧顾另一弟子道,“好英俊的哥哥呢。” 另一弟子笑而不语。 “碧月,不许胡闹!快把剑送回去!”大师训道。 那名叫碧月的姑娘不太乖巧地轻挪莲步,带着一抹邪笑将剑送到高楚玉手里,顺势捏一把他的手。高楚玉侧颜看了看她,心道:这姑娘长得还不错,就是爱整人,以后可得留心了。 “年轻人,你这把剑是从何处得来的?”大师问高楚玉道。 “乃一好友相赠。”高楚玉如实回答。 “那剑柄之中有首诗,你可瞧见了吧?”大师笑了笑,继而赞道:“你能顺着一首诗找来这里,说明你悟性极高。实际上,那日借银子给你之人,便是我。”说罢,大师摇身一变,变作那日龙吟大侠的模样。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顷刻间又变了回来。 周辛见状愣了半晌,硬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大师笑道:“我名子虚,人称‘子虚大师’,从不随便收徒的哦!” 原来此人就是辰逸所说的子虚大师,只要运气好,得来全不费工夫。高楚玉正兴庆着,子虚大师不声不响走到他跟前,伸手便给他把脉,把了一会脉,兀自摇一摇头,又不住地点头。 大师的点头,估计是因为长歌将军根骨不错,他的摇头,想来就是将军得过一场怪病,身体出现了些异常吧。总不至于连将军灵魂不是自己的还能瞧出来? 想到这儿,高楚玉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冷颤。 子虚大师说自己如今想多收几个根骨好悟性高的徒弟,来继承自己的技艺,同时慰藉他空虚的心灵。 周辛瞧出了子虚大师的高明之处,便急于拜师:“那么,大师是不是愿意收晚辈为徒呢?” “你叫什么名字?”子虚大师问。 “周辛,周公之周;辛劳之辛。” “那你呢?”子虚大师又转而问高楚玉。 “尹……”高楚玉一不留神,差点就报了尹长歌的名了,此时赶忙纠正,“大师,我叫高楚玉,高大的高,衣冠楚楚的楚,玉树临风的玉。” “嗯,好名字!”大师点点头。 “大师过奖!”高楚玉道。 “你俩想拜师,我正好想收徒,这便是我们的缘分。既是有缘,我自然愿意收你俩为徒。”子虚大师忙招呼左右两个弟子,“碧月、依风,快快上前来,从今日起,周辛同高楚玉就是你们师弟了!” 两弟子齐齐应允。 子虚大师将高楚玉同周辛拉到他面前,道:“你俩快磕头,求我收你们为徒,然后我呢,就使劲摇头不答应,你俩就再磕头,如此重复三次,你俩再苦苦哀求半晌,为师这才勉强答应了,呵呵呵,别多心,这可是为师收徒弟的规矩。” 高楚玉暗自道:“这都什么和什么呀?你这子虚大师可真是脸皮够厚!” 高楚玉正琢磨着该如何拒绝这不像话的规矩,却见周辛当真跪了下去。高楚玉忍不住“哧——”地笑出了声。 一番扭捏做作,周辛总算是拜师成功! “轮到你了,高楚玉!”子虚大师催促道,“好徒儿,你快行拜师礼吧!” 高楚玉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这儿拜师这么麻烦,我还是找别处去!” 说罢高楚玉转身欲走,谁知竟被子虚大师一把拉住:“对于根底好的徒儿,老朽就网开一面,作个揖如何?” “这……”高楚玉真是无话可说,什么老朽啊,明明这么年轻,甚至都想用“风流倜傥”来形容他,可他自己偏偏不争气,为了收个好徒弟竟然倚老卖老耍起了无赖,他都怀疑他是不是真那么有本事了。 “晚辈高楚玉,愿拜子虚大师为师。”高楚玉嘴上说着,心里却有些许失落。 “免礼!”子虚大师一把将高楚玉扶起,得意地一笑道,“如今四个弟子收齐了,小三,小四,你俩先四处走走,熟悉熟悉环境吧!” 什么小三小四啊,他如今可是一堂堂大将军,跑这来居然给安上了这不堪的小名儿。高楚玉内心有些不屑。 哎,算了,计较那么多也挺累,高楚玉装模作样地作了揖,便拔腿四处游荡起来。子虚大师把周辛叫过来陪同他一起游荡。 这座山还真是风景如画,从峰脊朝下望,青烟如带,迷雾中看到谷中幽兰盛开的境况,香味更是清远纯净。 高楚玉深深地吸了一口,与周辛席地对坐。高楚玉看着峰下,周辛则看着他。被看得不舒服了,高楚玉道:“周辛你老看我做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周辛的脸有些红,此时摸起来估计很烫手。 不会吧,又来了个断袖?高楚玉真是无语,看来这辈子是跟断袖脱不了干系了。与周辛就这样对面坐着,两个人看了大半天的风景。 归去时夕颜染天。子虚大师正和两个弟子在绕水高台上猜谜,见高楚玉同周辛过来,子虚大师显得有些不悦,当即大手一挥,远远地就叫开了:“停!你俩来得正好,先猜上为师一谜,方可走近。” 周辛苦笑道:“弟子呆板,还望师父口下留情,来个简易点儿的?” “一个有趣、又简易得不算谜的谜。”子虚大师道,“有个小孩,总是太阳爬上他的窗棂就准时起床,可为何人人说他懒?” “因为他的窗棂朝西?”高楚玉随口一答。 “那么,你俩的窗棂也朝西,对吧?”子虚大师说罢,嘴巴一撇,抬起头望天。 “这山间风景太美,弟子看得入了迷,这才来迟了,对不住师父!”周辛忙道歉。 “我们又不在屋里,窗棂朝东或朝西又如何?况且也是你叫我们熟悉环境的啊。”高楚玉嘟喃道。 “其实方才我只想试试你俩的自觉性,结果令我很失望。为了让你俩老实练功,看来我得封山了。”子虚大师说罢,口中念念有词,双手一合,只听“轰隆——”一声长响,半座山便合拢过来,将青云洞堵住去路。天光顿时暗了下来。 子虚大师命两个大弟子点了灯,一指周遭莲花池,接着道:“高楚玉、周辛,等你俩练好‘雁过无痕’的轻功,就可以飞出这个巨大的莲花阵;接着练就‘五雷沉谷’神拳,就可以打开将青云洞与凡间隔开的那道石门;再练就‘乾坤挪移’步法,就可以顺利走出这个变幻莫测的洞口了。到那时,你俩的武功便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江湖上的对手也就廖廖无几了,嘿嘿!” 高楚玉反正也无处可去,如此正好,保证了他的安全。 周辛道:“多谢师父!弟子不需江湖扬名,只想惩奸除恶,做做普通侠客。” “有志气!”高楚玉用口型冲周辛道。 “高楚玉,也许你还不清楚自己的使命吧?”子虚大师道,“你是个干大事的人,将来的路曲折多变荆棘丛生,你要经受的苦难远远超出你所想象,望你将那颗悬浮的心静下来,考虑你的将来,苦练神功。” 周辛正欲问话,即被子虚大师摆手制止。子虚大师兀自转身道:“碧月,去拿两套本派衣物来,让两位师弟换上。”又对依风道:“依风,领两位师弟去沐浴!” 未几,高楚玉和周辛领到衣物来到浴池,周辛时不时看高楚玉,似是个害羞的小媳妇儿,那眼神令他好生害怕。 为摆脱尴尬,高楚玉只得加快速度洗了澡更衣走人。 待得周辛出来之后,子虚大师道:“高楚玉、周辛、碧月、依风都跟我来,我们去通天塔!” “看来师父是要为师弟们举行‘洗涤凡尘’仪式吧?”碧月道。 子虚大师“嗯”了一声。 通天塔隐在青云洞外的一座山背后,说是通天塔,实则不高,所以不易让人觉察。这看起来相隔很远的路程,却不知怎的,高楚玉和周辛跟在子虚大师身后,不知不觉,眨眼工夫便到。 一干人攀上通天塔塔顶,子虚大师让高楚玉将夜铭剑出鞘,举过头顶,又吩咐碧月取来圣水洒于剑上,圣水竟是“倏”地钻入宝剑,无丝毫沾湿高楚玉的身。 宝剑吸得圣水,瞬时间光芒四射。看得一干人全都目瞪口呆。 “从今往后,这剑不再是把普通的剑,它是一把能量无穷、充满仁慈力量的剑,”子虚大师道,“不过高楚玉,要发挥它全部的威力,还得依据使唤它的主人。” “是,师尊!”高楚玉煞有介事道。 先前听闻子虚大师名号,高楚玉还以为他会教他们什么高强本领,没想到几天过去了,每天就是上午花半个时辰教他们玩一场游戏样的阵法排练,随后就是自由炼气练剑了。 他教与他们那个阵法,其实很像高楚玉儿时那种叫“丢手绢”的游戏,就是几个人围成一圈闭上眼,其中一个一边唱着歌谣,一边拿着手绢围着外圈跑,手绢丢在哪,对应那个人就出来罚表演一个节目,或者罚点儿零钱。 而到了子虚大师这里,也就是把那“丢手绢”的游戏改一改,他们师徒五人围成一圈,其中一人手持一个写有“盘龙”二字的令牌,一面念子虚大师教给他们的口诀一面围着外圈跑,口诀念完的时候,外圈那人停在谁身后,谁就出列舞剑一番,然后接过令牌,继续新一轮练习。 第11章 狂魔 长歌将军果然根骨奇佳,大概在青云洞当了半年多的学徒后,高楚玉的剑术与各项技艺就已小有所成。 一日,子虚大师对高楚玉道:“高楚玉,为师给你个机会,你下山去历练历练吧,从这儿出了海往西一百里有座山,叫寡妇山,山中盘踞着一个狂魔叫血蜘蛛,是个女子,一直在修炼邪功,此时已练到关键处,为保证顺利将毒功升级,此时恐要出来害人了,你赶紧前去阻止她。” 这么个丧心病狂的女人,高楚玉光听着子虚大师说这几句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叫他如何有勇气去收拾她啊? 但高楚玉可是个堂堂的八尺男儿,总不至于第一次执行师父交与的任务就打退堂鼓啊。 临走的时候,周辛执意要跟高楚玉同往,却被师父以学艺太次打了回去。后来他又绕路追了过来,硬塞给高楚玉几锭银子,吸了吸鼻子道:“师兄你等我,我留下来一定好好练功,与你一起仗剑天涯。” “嘿嘿,你小子行啊。”高楚玉拍拍他肩膀,淡淡地转身,“我等你!” 高楚玉背着剑,一路弃了船又坐马车,坐完马车再步行,两张嘴皮子不歇气地四处打听,终于顺利地找到了寡妇山的入口。 这座山林木森森,极其恐怖,一条堆积着厚厚落叶的羊肠小道深入谷中,潮湿而散发着霉味儿。踩在上面,树叶咯吱咯吱地响,就像在唱着嘲笑懦弱者的歌。 正在高楚玉一边走一边思索着如何用夜鸣剑克制血蜘蛛的毒功时,怀里硬生生撞进了一个人来。 高楚玉仔细一瞧,是个柳叶眉、细长眼的姑娘,她眼睛虽小,却露出一丝狰狞可怖的光芒来。此女论年纪应该不会是血蜘蛛,但兴许是她的什么人。 “你是谁啊?”她开口问道,语气凶巴巴的。 “我叫高楚玉。”高楚玉道。 “你来这山里做什么?”问罢,那姑娘两眼直直盯着高楚玉背上那把剑。趁着高楚玉发愣的当儿,她右边胳臂叫足真力,一掌便朝高楚玉偷袭了过来。 高楚玉早就有了防备,此时脚下移开步子,同时一拳击出,躲开她的掌,拳头恰好砸在了她胳膊上。 她吃疼闷哼一声,还要再来。高楚玉干脆拔出夜鸣剑,三下五除二将她拿下,问道:“快说,你和血蜘蛛什么关系?” “我……我是她徒弟赖月锦。”姑娘支支吾吾道。 高楚玉心里暗自好笑,这姑娘居然取名叫来月经。奋力忍住笑,高楚玉道:“是血蜘蛛派你来偷袭我?” “没有,师父她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她让我给她抓些药引子来。” “什么药引子?” “额……是,是年幼的孩子,师父要吸取他们清新的血液,以练就绝世武功。” “然后呢?” “然后,去杀了那个伤害她的名叫王庆玖的负心汉。” 这个草包,还真是问什么答什么。高楚玉愤愤然道:“所以,你就要为虎作伥,去给她抓无辜的孩子来?” “不然怎么办?师父说过,日落之前没带回她想要的东西,她就先从我下手,哦不,是下口!”赖月锦战战兢兢道。 高楚玉于是顺着杆子往上爬:“你打算到哪抓?” “我听说,跑马街头有一群外地刚刚流浪来的孩子,他们没爹没娘,又染上了恶疾生不如死,正好……” 高楚玉心里琢磨,赖月锦这厮怕师父怕得尿裤子,若直接让她供出师父的下落只怕太难,若把她绑了来引诱她师父,凭她这脓包样,她师父忙于练功想必睬都不会睬。因此,高楚玉正话反说道:“也对啊,这些个孩子,与其活着受罪,倒不如死了的轻松。既然这样,那我就与你同往看个热闹吧!” 见有人要看热闹,赖月锦瞬时间感觉腿脚也来了气力,一口气带着高楚玉翻过两座山,过了一座桥,蹿到跑马街头,三下五除二拽了两个脏兮兮的野孩子就走,吓得两个孩子哇哇大哭,剩下的则惊叫着四处避逃。 两个孩子都只有六、七岁光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可能是被吓坏了,两个人一路身体发抖小声抽噎着,竟然不敢抬头说句话,就那么任由赖月锦拖着跌跌撞撞地走。 什么是速度?当赖月锦拖着两个惊魂未定的孩子出现在血蜘蛛石头房子的门口时,冷面无情的血蜘蛛惊讶万分而又满意的表情,很形象地阐释了这个问题。只可惜,速度越快,就会有更多的生灵遭殃。 高楚玉稍稍仔细打量了一下血蜘蛛,此女大概四十来岁,着一身猩红的衣裳,乱发飞蓬,僵尸样的脸上,一张血红的大嘴唇尤其吓人。而且她之所以被叫做血蜘蛛,想来那因修炼邪功而扭曲变形的四肢正说明了名副其实。也不知当初那个王庆玖怎么惹到她的,简直就是天下第一悲催男人。 赖月锦将一切办妥,便转身准备离开。两个孩子紧紧抱成一团,一眼吧嗒吧嗒流个没完。 见挑拨离间的机会来了,高楚玉跟随过去,道:“这两个孩子不能要!” 血蜘蛛死鱼眼中满是不屑,血盆大嘴对着高楚玉一张一翕:“你是哪根葱?长得倒不错,嬉皮嫩肉。” 说着,血蜘蛛便要伸手过来摸高楚玉的脸,高楚玉步法一错闪开来。 血蜘蛛冷哼一声:“还有两下子嘛,你来这寡妇山做什么?”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个孩子身染重疾,很快就会一命呜呼,你若是拿他们练功,自己也会被传染。”高楚玉道。 闻言,血蜘蛛立即脸色巨变,暴跳如雷,起身一把将赖月锦拉到了面前。赖月锦看到师父那张阴沉恐怖的脸就明白……情况足以让她下一百次地狱。 “我的至毒摧魂掌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你却来害我,说!谁指使你这么做的?”血蜘蛛冷冷道。 赖月锦不知所措地拼命摇头。 “月锦,你可知罪?”血蜘蛛瞪着血丝暴起的死鱼眼责问。那情景,有点像阎王爷提审新鬼。 赖月锦一脸无辜道:“师父,弟子……知罪!” “还有,本座上次被山下村子里的村民辱骂,叫你去血洗那村子,怎么样来着?”血蜘蛛的血盆大口似要吞了赖月锦:“那些该死的人们,为什么现在还苟活着?这就是你帮我办的事么?” “可是,师父……”赖月锦还想为自己辩解,却被血蜘蛛的狂叫声掩盖:“没有可是!你现在再仔细瞧一瞧,你给本座弄来的这两个孩童全都是恶疾缠身。本座就用不着了,留给你自己去用吧!” 说罢,血蜘蛛瞧了一眼那两个被带回来的孩子:“嗯,哪去了?” 自然,这两个孩子已经被高楚玉藏到了树丛中。他们现在染的是瘟疫,没精打采的也不说话,还发着热。高楚玉先前在书上看过,说吊兰煎水喝下去会对此症有点儿效果。 发现孩子们不见了,血蜘蛛倒也懒得理睬,反正这两个病孩子对她无用。 “去,给我到地牢待着,本座让你师弟去找药引子。”吼完这句,血蜘蛛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边走还边唠叨,“赵通这小子死哪去了,几天都不见人……” 嘿嘿,居然还有地牢,而且这血蜘蛛竟然收了至少两个弟子。 高楚玉现下急着救身旁两个孩子,就先把他们带出山,看着他们乖巧地顿身藏在小道边一条干涸的沟里,又单独折回去,在悬崖边的石缝里拔了些吊兰来。 他拿着这些吊兰,带着两个孩子来到镇上,找了间最便宜的客栈住下后,帮他们洗涮洗涮,就开始自己去厨房借了口小锅给他们煎药。 很快,两个孩子就喝下了高楚玉煎出来的热腾腾的吊兰汤药,他们方才给血蜘蛛一行人吓得不轻,又疲累得紧,躺在榻上很快就睡着了。 高楚玉在过道里搭了个地铺休息了一个时辰,又背着剑转回了寡妇山。当高楚玉走到血蜘蛛的石头房子跟前时,他就知道自己还是来迟了,灌木丛中扔着几件小孩儿的衣物,地上是一大滩血迹,而血蜘蛛正精神饱满地倚在门框上,想来是已然用歹毒的方法快速地练成了毒功。 “人被你杀了?”高楚玉明知故问,心里却一个劲地希望那药引子还活着。 “嗯。”血蜘蛛的回答言简意赅。 “血蜘蛛,你简直丧心病狂灭绝人性!”一股烈焰自丹田窜出,高楚玉怒吼一声,弹跳起身,挥剑照血蜘蛛劈头盖脸直削而下! 血蜘蛛闪身躲过,以掌化勾袭了过来,长硬如铁的指甲夹住了高楚玉的剑。 高楚玉猛地将剑锋一旋,随即抽出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天灵盖刺出一剑。 这猛恶的一击让血蜘蛛躲闪不及,虽躲过了天灵盖那一刺,却没能躲过高楚玉接下来连贯性的一挑,立时伤及右臂。不过她依然相信自己不至于不敌高楚玉这么个楞头小子,因此很快又带伤攻了上来,而且招招狠毒,只管将鹰爪样的五指朝高楚玉的死穴猛戳。 第12章 挑衅 “嘶——”高楚玉肩膀上的衣服已被撕破,一道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疼。见一招得手,血蜘蛛像是得到了鼓励,攻势更加迅猛了。 “呔!”情况危急,高楚玉使出落英十三式,挑、刺、勾、削、撩、砍等十三种动作一气呵成。 血蜘蛛年纪大高楚玉一圈,使快招显然跟不上,一招受伤接下来全盘皆输,但她底子不错,高楚玉一时半会儿还无法重伤她。 便在高楚玉迟疑的片刻,一白衣人从头而降,如果高楚玉没看错的话,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师弟周辛的老爹。 却不知为何,见到周辛他老爹,血蜘蛛脸上表情忽然变了好几变,口中呐呐道:“负心汉,你……” 奇怪的是,这周辛他老爹竟然装作不认识高楚玉一样,只对血蜘蛛道:“珠儿,近来可好?” “不好!”血蜘蛛睚眦欲裂。 “你身上的伤,是这小子弄的?”周辛老爹指着高楚玉道。高楚玉冲他点点头打招呼,他竟然睬也不睬。高楚玉心道:“难道因为我伤了血蜘蛛?” “王庆玖?不对!你的声音变了!”血蜘蛛面带疑惑地自语,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她恨之入骨、千刀万剐亦不够痛快的王庆玖。 原来周辛他老爹原名叫王庆玖么?高楚玉满心狐疑。 “哈哈,是吗?你居然还记得我的声音?”王庆玖笑道。 血蜘蛛按捺不住内心即将爆发的气焰,将几十年来累积的怨怒,化为一声疯狂的吼叫:“给老娘接招!”话音未落,便使出一招最毒辣的摧魂掌,欲一掌致王庆玖于死地。 眼前这个王庆玖也好生了得,弹指间他已叫足真力,厚积薄发,反掌之间,便将对面飞射而来的至毒气团击得烟消云散,紧接着还击一掌,一股寒冻之气如腾龙舞凤卷袭而来! 血蜘蛛始料未及,惊慌中一个急闪身,总算逃出重围。但听一声炸雷,背后传来砂飞石溅之声,继而,石屋门口的石柱摇一摇、轰然倒塌。 血蜘蛛直惊得目瞪口呆:“你这……这是什么路数?” “哈哈哈哈哈——”,王庆玖又是一阵大笑,却不知是掩饰还是发自内心,不过这笑声传到血蜘蛛的耳畔,便意味着羞辱。 “我敢断定,你不是王庆玖!”在血蜘蛛的眼里,王庆玖虽然罪该万死,但还未到眼前之人这等狂妄自大。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就你这两下耍猴儿的功夫,还嚷嚷着要找王庆玖,你不觉得惭愧我都为你惭愧啊。”王庆玖又忘形地大笑,笑罢阴阳怪气道,“待你练个体面点儿的功夫,再去东海边的渔村找王庆玖吧,那儿只有一个王庆玖,虽然改名换姓,但如假包换呐!如今他夫妻皆武功卓绝,只是藏得很深。” 一听这找了多少年的王庆玖竟然成双成对了,而且两个人还都武艺非凡,血蜘蛛恼羞成怒,正欲继续朝眼前挑衅之人发掌,一旁徒弟赵通竟闯了过来,对她连使眼色:“师父,咱还是回去吧!”血蜘蛛心里拿捏着:“这要发掌吧?胜算不大!不发掌吧?似乎在徒弟面前颜面尽失……”正犹豫间,突然发现王庆玖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到底是不是王庆玖?他的脸化成灰我都认得,可这声音、言语,还有一举一动,根本就不像啊。”血蜘蛛迷惑不解,一抬眼见到闻声跑出的赖月锦,忽然想起了什么,将她招了过来:“赖月锦呀,说说看,师父我待你如何?” 赖月锦没有马上回答,估计是在暗暗惊讶:“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啦?师父怎么会问我这个?唉!这可是个头疼的问题!要是没说好、惹恼了师父,没准又得下地牢;可是,不说真话又……” “赖月锦,”血蜘蛛的声音,显然打断了赖月锦的思索,“你在想什么?” 赖月锦猛然警醒:“没什么,师父。师父对弟子……对弟子……恩重如山!”但脸上表情出卖了她,估计自己也鸡皮疙瘩出来了。眼前她师父如此咄咄逼人,这厮就是再挖空心思也想不出更好的词了。 “师父可能过几日要出趟远门了,这一去,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血蜘蛛黯然伤神道,“有个秘密,师父一直……” “师父,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咱加紧去练功,好找王庆玖这自大之人报仇呀!”血蜘蛛正说到关键时刻,话题就被另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子赵通打断了。这小子最近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做事莽莽撞撞的。 “嗯,好罢!”血蜘蛛说完,竟然无视高楚玉的存在,在赵通和赖月锦的搀扶下,转身在石屋的废墟里消失了。看来这石屋还有地下室什么的。 客栈里躺着的那两个孩子服下药不知如何了,高楚玉得赶紧回去一趟。于是,高楚玉迈开步子便走。经过山崖边的时候,他又随手拔了几株吊兰。 回到客栈,两个孩子已然在屋里追着玩儿,豁了门牙的嘴里还流着哈喇子,一见到高楚玉,两个人很快停下了脚步,擦擦哈喇子,几乎是同时道:“叔叔,谢谢你救了我们。” “不用谢,打抱不平乃我的侠士本分,只是,你俩可不可以改口叫我声哥哥,我可是还没娶亲呐!”高楚玉无奈地苦笑。 “哥哥。”两个小家伙又乖觉地喊道。 高楚玉拿毛巾把子给两人擦了把脸,摸了摸额头,发现已退热,看来病已经有了起色了。眼见着离饭点不远了,高楚玉趁早借了厨房的锅又煎了一小锅吊兰汤药,给两个小家伙喝了。剩下了一点点带渣的,他自己为了预防被感染,也将就喝光了。 “叔……呃,哥哥,”其中一个孩子眨巴着大眼儿道,“这是什么汤哦?是不是你们侠士喝来练功的,难怪喝下去感觉人身体有力气多了。” “嘿嘿,是嘛?” “侠士哥哥,你武功那么好,可不可以收我做徒弟啊?”另一个孩子问道。 “这个……”高楚玉抠了抠脑门,“我得回去请示了我师父也就是你们的太师父,才能回答哦。”顿了一下,高楚玉又道,“今后你俩就叫我玉哥吧,另外,你俩也把名字报一下!” “玉哥,我小名叫撒豆子。” “玉哥,我小名□□羊儿。” “你俩是同一爹妈么?怎么尽弄些这样的名字?”高楚玉道。 “不不不,”春羊儿道,“我俩是隔壁邻居,家乡发大水后,房子跨了,爹娘都得瘟疫去世了,我们就约好了一道出来讨饭吃。” 哎,古代受灾的人还真是不容易啊,这么小小年纪就要出来张罗自己的生活。高楚玉暗自惊叹。 在客栈住了两日后,高楚玉又去了一趟寡妇山。 此次偷听到消息,血蜘蛛会于两日后去东海边的渔村找找周辛老爹算账。 高楚玉返回客栈再待了两日,到了那天,他一大早就去了寡妇山,等着随血蜘蛛一道去渔村救人。 可高楚玉到得寡妇山的时候,并未看到血蜘蛛的人影儿,心道:“坏了,血蜘蛛估计是提前走了。” 此处山路居多,连辆马车都雇不到,高楚玉认准了方向,展开半生不熟的轻身功夫一阵急追慢追,中途还走错一次路,待得疲累不堪追到渔村的时候,一袭黑衣的血蜘蛛已然从村子里走了出来。 只见她莫名地摇着头,眼神中骤然写满了遗憾,她像是怀揣着一颗空荡荡的心,一步一叹地走出了渔村。 高楚玉心知血蜘蛛又干了坏事,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了周辛家。 此时,周辛的爹娘气息微弱,嘴唇发紫,脸色乌黑,显然中毒挺深,已经躺在那儿纹丝不动了。二人身上的余温都还未散尽,脸上是安详的笑意。中间,两只手紧紧相握。 而王庆玖的另一只手旁,地上有一血迹写成的“十”字符号,边上似乎还有余笔,又俨然被人擦掉了。 “这一定就是血蜘蛛真正名字的开笔吧?”高楚玉猜想。 血蜘蛛还没有走远,可是,他到底要不要追上去杀了她?当然,他不一定能杀她,但如果他此时同她纠缠,是不是会错过了救王庆玖夫妻的一丝半点儿机会。这种事情高楚玉还是第一次遇见欸,特么感觉头脑不够用了,改天得弄点儿什么补一下脑。 看着血蜘蛛那个离去的背影,高楚玉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但依着目前这状况,还是救人要紧,他赶紧回过神来,寻思给王庆玖夫妻解毒的方法。 这该怎么办?解毒还有没有用呢?想起吊兰汤药可以对付那么厉害的瘟疫,那是不是也可以解毒? 就在高楚玉准备出去找吊兰的时候,子虚大师不知打哪儿钻了出来:“干什么去?” “师父,对不起,是我办事不利!”高楚玉垂下头去,又道,“我想去找吊兰,解毒!” 子虚大师一把拉住高楚玉:“先别急着去,得弄清楚中的是什么毒。” 第13章 复仇 进得门去,看到地上的两人,又探了探鼻息,子虚大师面色黯然地摇摇头:“没希望了,已经晚了。” 高楚玉叹了口气,不敢抬头看他。 为了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子虚大师道:“师父,要不我们去邻里打听打听?” “嗯。”高楚玉点头。 高楚玉与子虚大师两个人绕到屋后,他们找到一慈眉善目的老婆婆,说明了来意,老婆婆闻言,连连摇头叹息:“庆玖夫妻可是难得的好人啊,肯帮助人又热情,落得如此下场,真是老天没长眼啊!这前几日呐,我上他们家坐了一会,却始终没见他们给我沏茶,我一赌气,就回自家来了,从此再没去过他家。直到昨天,我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原是他家的饮水被人放了毒!哎!这两个人明知道饮水有毒,为何还要故意去喝这水服毒自尽呢?真是不懂!哎!不懂!” 子虚大师道:“老婆婆,你可知他家这两天,有没有来过什么人?” 老婆婆想了想,道:“哦,今日他家来了客人,好像还分两批,你们这是第三批了,哎哟,可惜我这老眼昏花的,也没看清楚……” 子虚大师又同高楚玉一起问过几个与王庆玖夫妻熟识之人,却始终未问出更多有利的线索,转了一圈再回归原地,他们开始查看死者的死因。 师徒刚揭开王庆玖的上衣,两个人不仅大吃一惊,王庆玖除了下腹部位有中毒发黑的模糊掌痕外,左胸还有一轮廓深浅颜色全然不同的掌痕,显然,行凶者不属于同一人,抑或是同一人用了两种不同的武功。 子虚大师自语道:“天意弄人啊!” 高楚玉道:“师父何出此言?” 子虚大师道:“其实早几日,为师已算到血蜘蛛要加害于王庆玖夫妻,考虑到二者有愧于血蜘蛛,不会还手。所以提前过来通通气,并交代夫妻二人将七日断崖花放入水缸泡水喝。七日断崖花的毒性是暂时的,七日之后便会自行消失,而血蜘蛛七日之内即到,所以,她的至毒追魂掌一下去,就会以此毒攻彼毒,两毒相克,便在体内自然化解,可眼前这是出了意外啊。” 高楚玉思索片刻,道:“难道这血蜘蛛还会其他门派武功吗?又或者,王庆玖还有其他仇家?” 子虚大师分析道:“那老婆婆不是说来了两批客人吗?那么,推论一:血蜘蛛使了一掌至毒追魂掌,王庆玖夫妻可能首先昏死过去,然后苏醒过来,这时候,血蜘蛛再来一掌,见二人已经停止呼吸,方才离去。而另一批进来之人与事情无关、只是凑巧,又或者是来关注结果的。推论二:血蜘蛛使了一掌至毒追魂掌,待她走后,来了另一个人,给尚未缓过气来的王庆玖夫妻二人再来一掌。推论三:血蜘蛛未来之前,有人就已经给王庆玖夫妻下了毒掌,之后二人刚刚醒来,正巧血蜘蛛赶到,又补了一掌。还有就是,刚才我们出去,会不会有人进来过……” “师父,这推论也太多了!我看还是赶紧把周辛叫回来,让他给他爹妈披麻戴孝,处理了后事吧!当然,这案子也要查,该了断的了断,该报仇的报仇,一切还得等周辛回来呀!” 子虚大师从袖内摸出一个带小圆孔的盒子,打开来,里头一蜂鸟样的小东西扑棱棱飞了出来,子虚大师道:“这是常眠鸟,可以躺在盒子里一个月不吃不喝,它一直充当着我的信使,不仅会辨别方向,还能识人,送信既快又准。” 说着,子虚大师在另一间房里找了纸和毛笔,简单写了几字:爹娘有事,速归! 写好之后,子虚大师将小纸条卷起来,找了根细绳,小心地将纸卷绑在常眠鸟的一条腿上:“去吧,去漆吴山的万寿峰,找周辛。” 常眠鸟带着纸卷儿在空中飞了一圈,便一头从窗缝里钻出去,朝着东边的天空飞走了。 子虚大师道:“为师还有些江湖事要处理,就先走一步了,你在这儿守着直到周辛回来,事情完了再去跟进一下血蜘蛛,以免继续害人。” “是,师父。”想起由于自己的疏忽,这些天来酿成的惨剧,高楚玉真是对接下来都失去了信心。 血蜘蛛看到了倒下的王庆玖,解开了心结,想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害人。高楚玉于是走进周辛家门前堆放柴禾的小屋子里,坐在一堆柴禾上,等着周辛回来。 由于跑了太远的路,高楚玉累到不行,很快就靠着柴垛睡了过去。 第一次醒来的时候,高楚玉是给痒醒的,腿上不知给蚊子还是跳蚤咬了好几个大包,钻心地痒。外面天已经黑了,虫鸣声四起,黑魁魁的天幕上,一轮月牙儿还被乌云遮住了大半。 他突然好想皓天铭,不知道他在京城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起自己。每当忆起他的时候,他都有种莫名的安定祥和的感觉。 口渴得厉害,高楚玉这才记起自己好多个时辰都没喝上水了。周辛家的水他不敢喝,就跑到邻居家的井里用轱辘车了半木桶的水上来,直接喝了几大口。他不敢进周辛家的屋里休息,就继续倒在柴垛里,准备睡下去。 第二天起来之后,高楚玉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在周辛家的厨房里寻了几个山药蛋,用火折子点了柴禾烧熟了之后,忍受着被烫伤喉咙的危险,囫囵吞枣一口气全吃了。 又去邻居家弄了些水喝下之后,周辛就回来了。 高楚玉过去拉了周辛的袖子,把他叫到一边,道:“兄弟,你回来了?旅途挺累吧?” “还好还好,师兄你怎么会在这儿?”周辛问道。 “我……我刚巧路过。” “哦,那一起进去吃饭吧!”说罢,周辛就抬脚朝自家走。 高楚玉死死拉住,指着身旁一棵大樟树道:“兄弟,还是在这棵树下歇会儿吧,等气儿歇匀了咱再回去也不迟。” “哪有这样的事?到了家门口不进去歇,却要在外头的树下歇?”周辛不耐烦道。 “这个……大树底下好乘凉嘛。”高楚玉是想让他歇会,好慢慢把事情说给他听,免得进了门会突然昏过去。 “胡说,走,咱们进屋!”说完了这句,趁高楚玉松懈的片刻,周辛反倒拉了他朝家门口走开了。 “周辛你慢点啊,周……”高楚玉话未说完,周辛就冲了进去。在里头抽噎一阵,又猛地跑了出来,将高楚玉反手摁到了墙上:“说,这是谁干的?” “呃,是……血蜘蛛。”高楚玉吞吞吐吐道。 “血蜘蛛,好,我记下了!待我安葬好家父和娘亲的尸骨,我非去找这个血蜘蛛,让她血债血还!”周辛眼眶皆赤,狠狠道。 “其实,我也不确定是血蜘蛛。”高楚玉道。 “我爹留下了线索,那个十字符号,很可能是姓名的开笔,也就是说凶手是姓赵的姓柏的姓袁的姓苗姓花什么的,据我所知,有个姓袁的女人与我爹有仇,至于到底是什么仇,我也不得而知。” “姓袁的?血蜘蛛会不会刚好姓袁呢?”高楚玉喃喃道。 “师兄,留下来同我一起处理我爹妈的后事吧,我一个人真的不知从何做起。”周辛说着,突然之间卸下了所有坚强的外壳,一把扑到高楚玉身上,颤抖着想要寻求着一丝丝安慰。 “即便你不说,我也会留下来的,别怕,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高楚玉拍了拍周辛的肩膀道。 他们一起到小镇上置办了两口棺材,让掌柜安排人送了来,又请来了办丧事的队伍,吹吹打打三日,将王庆玖夫妻送上了山。 处理好此事,周辛便准备去找血蝴蝶报仇。两人一起来到了寡妇山。 当周辛怒气冲冲地赶到血蜘蛛住处时,血蜘蛛正好刚刚从乱石堆里出现。 “你可知,我为何而来?”周辛开门见山。 “你长得多像他啊……”血蜘蛛愣愣说罢,又一改往日的嚣张,心平气和道,“我知道!所以特地在此等你们。” “那好,准备受死吧!”周辛正欲动手,高楚玉拉住他,问血蜘蛛道:“说吧!你对死者发了几掌?” “一掌!而且并未使毒。仅仅试试手热个身而已,不曾想,这两人竟然如此不经打……”血蜘蛛道。 “不论怎样,你今天都得死。”周辛低哮着,如一头发了疯的野兽。 还真是没看出来,原来这半年来,周辛练功比高楚玉进展还快,在与血蜘蛛交上几招之后,高楚玉就看出了他功底比自己好这个事实。不过要彻底拿下血蜘蛛,还是需要两个人出手把握更大。此时只有血蜘蛛一人,他们决定趁她两个徒弟回来之前解决她。 在高楚玉的夜鸣剑与周辛的五雷拳结合之下,不过二十余招,血蜘蛛就手忙脚乱落了下风,右臂上给高楚玉划了一剑,血迹斑斑,腰上也给周辛重伤。 他俩见时机已到,更加加快了速度猛攻,不留给血蜘蛛一丝一毫踹息的机会。如此又坚持了十几个来回,血蜘蛛已伤痕累累地盘坐在地大口喘气,胸口急促地起伏着,脖子上那条口子极深,正不断地流血,染湿了她一袭红衣。她的眼神告诉他们,她在暗暗心惊:“真乃后生可畏!” 他们见打得差不多了,也停下来歇息片刻。 血蜘蛛跌坐在地,发了一阵呆后,突然冲高楚玉冷冷一笑道:“傻小子,你可晓得,我那日并未杀小孩儿,那小孩儿我让月锦放走了,给我做药引子的是一头迷路的山羊,地上的血也是山羊血。” 原来是这样,几日来积压在高楚玉心里的石子儿总算搬走了些,令他稍稍舒坦了一点。 便在此时,血蜘蛛那个脓包弟子赖月锦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师父……” 见到赖月锦,血蜘蛛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费力地忍受着剧痛站起身,跌跌撞撞跑过去,身体靠在一棵树上,道:“有个秘密,不知当讲不当讲?” 赖月锦用惊诧的目光看看高楚玉和周辛,又转向痛苦不堪的血蜘蛛:“师父,您这是怎么啦?伤成了这样。” “月锦,从今往后,师父的事情不用你管了,是师父对不起你……”血蜘蛛将埋在心里的秘密,一一道来:“我本是姑苏人士,十二岁尚不懂事就被姑苏知府张远成强行弄到了他家做小妾,知府手下有个叫王庆玖的,说可以救我出去,我于是相信了他,那天晚上,因担心万一事情败露走不成,我在逃跑的同时偷走了张远成大老婆生的女儿。后来,张远成派了好多人追杀我们,王庆玖害怕丢了性命,就抛弃了我们自己走了。当时,我为了自保,被逼得走上了歧路,就拜了江湖上臭名远扬的‘黑蜈蚣’为师,开始修炼邪功……” 说到这里,血蜘蛛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好啦,别的不扯远了,其实我当年偷走的这个孩子,也就是你赖月锦。” 赖月锦大为吃惊,全然不能接受如此事实,因为师父以前告诉过她,她是个弃儿,是师父在某座大山角下拣到的可怜虫。 血蜘蛛想了一想,又道:“赵通那小子,可得提防点,你以后能不见最好不要见他,回姑苏找你父亲张远成去吧,师父要走了,就不能……” 第14章 绝学 话音未落,血蜘蛛左掌已罩上了自己前额;顿时面容扭曲而轰然倒地。 赖月锦老半天才回过神来,趴在血蜘蛛身上摇晃着她手臂,声声唤着:“师父,师父……” 血蜘蛛蜷缩在原地,奄奄一息的她在赖月锦的哭喊下使劲张了张疲惫的眼,又慢慢闭上。 东边山坡下突然传来了“得得得”的快马蹄音,继而,一声呵斥穿透长空——“让开!” 话音落处,一黑衣男子骑一匹黑马,满身尘土奔到百蝶谷石洞门前。他飞身落下,直奔血蜘蛛而来。他麻利地将沾满灰尘的手指,探向血蜘蛛口鼻。见其气息尚在,便一把抱起她,翻身上马。 马蹄扬起一阵沙尘,两人一马便在沙尘中远去。 高楚玉与周辛刚刚走出寡妇山,突然间天上刮来一阵风,将乌云刮到了头顶,大雨很快就倾盆而至。 两个人于是狼狈地在雨里狂奔,奔了数十步,转过一段山道,便见朦胧雨幕中,有座小寺庙立在对面山腰上。 脚底发力一阵猛跑,两个人跑到近处,发现墙角的两尊丈余高的佛像残缺不全,已然褪色,神龛也已七零八碎。很显然,这是一座熄灭了烟火的破庙。如此更好,他们可以清清静静在此休息了。 就在他俩走进大殿不久,一跛脚老头儿撑着把老旧的油纸伞走了进来:“你俩借宿么?” “嗯。”高楚玉点点头。 “跟老夫来吧,我给你俩安排。”说罢,跛脚老头儿便朝一边的大门走去。原来里头给人隔成了好几个小房间,每个小房间都有一张竹床和被褥。 “这些房间是老夫方便路人借宿的,老夫以前是这儿的守庙人,寺庙搬迁之后,老夫不愿离开,就继续在此住了下来。”跛脚老头儿说着,从门后的钉子上拿下两块毛巾递给他们,“把头发擦擦干净吧,待会跟老夫一起做顿饭吃了。” 一说起做饭,高楚玉还真有些饿了。 三人来到后面的厨房,只见墙角码着老高一堆柴禾,另一边的角落里散落着山药蛋、鸡蛋和一些蔬菜。 他们各自分好工,高楚玉烧火,周辛洗菜切菜,老头儿炒菜。一边炒菜,老头儿一边问他们:“你俩打哪来?叫什么名儿?” “我们来自渔村,我叫高楚玉,”高楚玉指了指周辛,又道,“他叫周辛。” “我叫张移山,同那个愚公移山故事中的愚公有得一比,哈哈。”老头儿道。 在与张移山老头儿的攀谈中,他们了解到,原来张移山年轻时候也曾是武林某门派掌门人,只是遭人陷害从崖山摔下去断了脚筋,从此退隐江湖。 雨一直下个不停,高楚玉同周辛晚上便在此睡了下来。刚开始是一人一间房,可周辛硬非说竹床太小,要同高楚玉的拼在一起,后来又说变天了睡着冷,干脆和他挤成了一团。 睡得迷迷糊糊中,高楚玉感觉有只手在他腰间揉啊揉,他厌烦地推了一把,然后就没了动静,一直睡到大天亮。 接连下了三天三夜的雨,时大时小,到得第三天傍晚,竟又转至暴雨。高楚玉同周辛只得继续留在这个破庙里。 这日晚餐用罢,张移山老头燃起火烛,正欲关门歇息,忽见庙外不远处奔来一男一女,恰似一对夫妻,暗想该是前来投宿的。 那男人看起来明显比女方年纪大出很多,瞧他身板结实、肌肉强健的样子,似乎是个江湖中人,却偏偏一身落魄商人的装扮。 而一旁他的娇妻,却是裙装艳丽,身材修颀,面色红润,在烛火闪动之下,她眉眼微垂的样子颇为动人。不足之处便是,她胸有些平,而且脚上那双湿漉漉的绣花鞋看起来是超乎寻常地大。 此二人进得大殿来,却是全然不苟言笑,只一味四处打量,仿佛要将这座破庙看个穿。 张移山老头见来人已被大雨淋湿,欲唤他二者去内室更衣,奇怪的是,这夫妻二人并不领情,只一个劲地摇头:“不用了不用了,会自然干的。” 张移山心内一凛,估计是觉得这二人神色可疑,得当心点儿才是。 那美妇打高楚玉身旁路过的时候,表情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很快便移开了。但一眼见到他腰间的夜鸣剑时,又两眼放光有种想占为己有的冲动。 但此种贪相只显在转瞬之间,那美妇便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幸亏她懂得收放自如,随即背过手去,暗暗捏了丈夫一把,逼紧喉咙道:“相公,咱进房去吧?!” 便在此时,高楚玉发现了一个疑点,那就是这二人虽全身衣服已湿透,鞋子更是污浊不堪,可头发和面庞却只是溅了零星的雨点!他心里一激灵:“这二人莫不是临时化装过的?来者不善也!” 为不打草惊蛇,高楚玉没有将怀疑之处表露出来,只是同往常一样,和周辛进得后屋去,之后熄灭火烛,和衣假寐。 躺了那么一柱香的时辰,高楚玉侧耳倾听,前屋传来了那对投宿夫妻叽叽咕咕的谈话声。 他推了推周辛,可周辛全然不管那么多,只摆摆手,自顾自地继续睡觉。也是啊,前几日他爹妈遭遇不幸,他磕头都磕了百十多个,好几宿没睡好,想来需要补补觉了。 高楚玉把夜鸣剑藏好,闪身坐起,见谈话仍在继续,便从早支开的窗棂一跃而出,使半生的“雁过无痕”功轻轻一滑,飘落到东窗之下,却见窗前已然站有一人,此人正是张移山,张移山见到他,将食指压在自己嘴上示意他不要出声。他心道:“到底是老江湖厉害,看来我这是多心了。” 此时,劲风夹杂着暴雨,吹打着东窗,窗棂呼呼作响,张移山就着风吹雨,轻划一掌,窗纸悄然裂开,房中之人自然毫无觉察,谈笑依然继续。 张移山凑眼从破缝向里望去,瞬时吃惊不小,原来,房里夫妻二人一边在谈话,一边就着衣角的雨水在地上写字,写字的内容与说的话大相径庭。 那□□抬头四顾,逼紧了喉咙高声道:“相公,你看我这身衣裙,全被雨给淋湿了,好可惜哦!”说罢弯腰写道:“三更动手?” 男人摇头作答,却还侧过脸朝着窗外道:“娘子,莫着急,且待夫君几时去得姑苏,给你捎些上好的丝绸,请个最有名望的裁缝,将我娘子打扮出最俊的模样!” 美妇又写:“四更?”嘴里道:“哎哟!你有这么好吗你?瞧你这穷酸相,哪次买卖不把老本给赔上,就算你立了大功啦!” 男人点头,写道:“四更!分头行事!”说道:“娘子,怎能如此小瞧了你相公呢?” 张移山见罢,已然明白二人有所诡计,回头朝同样在朝里偷看的高楚玉道:“走!”便即闪身飘回屋内。 高楚玉进得自己房间的后窗,落回到床榻之上,又偷偷折了回去。 却不知此时,那投宿的“夫妻”开始谈正经事儿,只听那年纪大的男人说道:“赵通啊赵通,真有你的,这老头儿果然上当了,我们等下三更就动手!想他那时候还睡在床上打猪婆鼾呢!” 扮成□□的赵通撕下一张面皮,舒展了一下筋骨,猛然间身体高出不少来,他嘻嘻一笑,道:“好!” 那年纪大的男人又道:“你说,教主叫我们抓了这个一瘸一拐的老头儿回去做什么?“ 赵通道:“听教主说,这老头儿当年得了一本天下无双的武功绝学,只可惜他残废了,练不了了。但这并不表示不能传授给别人啊。要是我们不提前抓他回去让他说出绝学的下落,怕他很快就会传给其他人。这几年我潜伏在对面寡妇山,还不是为了方便监视他呀。” 那年纪大的男人想了想,道:“你说,我们能对付得了他吗?” 赵通迟疑了一下,道:“应该能!” 此时离三更还有差不多两个时辰,见周辛睡得那么香,高楚玉也蒙起被子睡了起来。张移山比他们警觉得多,他这估计也操不到什么闲心。 只是高楚玉一觉睡过了头,待得睁眼起床,已经是第二天大清早了。开得窗来,雨已过,万物清新,天边朝霞一片。 担心张移山老头儿的安危,高楚玉顿时睡意全消,转身便去床底下摸剑,确定了他的夜鸣剑尚在,于是操起剑朝后房走。 走出后房,高楚玉瞥见侧房之门虚掩着,正欲与那张移山老头道声“早安”,然,向其房内张望,却未见半个人影! 高楚玉心里隐隐感觉不妙,冲进房去,他发现被褥凌乱,有一大半掉到地上来,而窗前翻躺着一只旧鞋,似是慌乱之中,被人故意遗留。他一眼认出那只旧鞋正是昨日张移山老头脚蹬之物,暗道:“坏了!这张移山老头出事了!” 寻遍庙前庙后,高楚玉只见到一些零乱的脚印,也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却始终不见张移山老头的影踪。 他回头弄醒了周辛,两个人又仔仔细细地原地搜索了一遍,终于在后院被踩倒的草丛里拾到一截破碎字条,便急急展开来看,只见上头一行潦草字迹写道:大殿房梁有乾坤。 照这么说,那本武功绝学定然是给藏在了寺庙大殿的房梁上头了。 高楚玉同周辛各自展示轻身功夫,显然都还未练到出神入化,折腾了好一阵,高楚玉总算是以极其难看的姿势够着房梁,像条虫一样爬了上去。 第15章 巧遇 高楚玉在房梁上摸索好一阵,瞧瞧这儿,又敲敲那儿,弄得满身满脸都是灰,最后总算在对面靠近房梁的墙壁上发现了一处空隙。打开来一看,里头放着一块发黄的白绸布,上面用丹青密密匝匝画了些小人儿。 “找到了!”高楚玉兴奋地喊了一声,拿起绸布向周辛招招手,脚下一时没留神,滑了一下,高楚玉一个趔趄就栽了下去。 “啊——”高楚玉惊叫一声,人已掉落在了地上。可是,这地怎么这么软,而且热乎乎的,舒适度可真好啊。 高楚玉还想多躺会儿呢,却听身下发来了一个艰难的声音:“师……师兄,你压到我了。” 翻身一瞧,高楚玉“妈呀”喊出声来,他的屁股原来坐在周辛肚皮上了,把周辛给坐得那死样儿,一张脸瞥得简直快要喷血了。 “你没事吧?”高楚玉摸摸周辛的肚皮道。 “没事,”周辛小声道,“我愿意被你压扁。” 嘿,天底下还有这种人,竟然愿意给人压扁。高楚玉无奈摇摇头,将那张绘了丹青的绸布在地上展开,同周辛一起琢磨。 周辛朝花花绿绿的画面上瞟了两眼,道:“师兄,这样偷看人家藏着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 “张大爷既然留字条给咱们,自然是让咱们学呗,你未免想太多了吧!”高楚玉道。 “好吧,那你看,我去弄点儿吃的来。”说罢,周辛朝后边的厨房走去了。 高楚玉趴在这块五尺见方的绸布上左看右看,上头不过是一群拿着剑摆着各种姿势的小人儿,而且这些姿势也极其平凡,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心里好奇感更甚,但无论他横着趴竖着趴,怎么鼓捣怎么变换位置变换姿势,可就是没弄懂这些小人儿的门道。 耗了老半天,周辛饭菜都做好了,香喷喷的貌似很好吃。高楚玉也实在饿了,将绸布卷了一下,便丢在旮旯里,拍拍身手的灰尘,吃饭去了。 周辛炒了一碗山药蛋,一碗青菜,还临时上山弄了些栀子花来,做成菜原来也是色香味俱全。 高楚玉尝了几口,夸赞道:“不错周辛,你这手艺比张大爷的好挺多。” “师兄喜欢的话,我可以天天做给你吃啊。”周辛不好意思道。 “好啊,”高楚玉扒了两口饭,想起了张大爷,“周辛,张移山老头儿不知现在如何了,不如我们吃了饭带着那绸布去找他吧!” “嗯。”周辛点点头,顿了一下,又道,“带着这绸布不太好吧,那些人只怕就是想要这个东西,而张移山老头儿不想给。” “哎,这绸布也没什么厉害的,把它交出去能换下那老头儿的命,我看也是值的。”高楚玉道。 “那就依着师兄的吧。” 吃完饭,高楚玉同周辛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大步走出庙来。可出得庙门,却不知何去何从,张大爷也没留下什么有效线索,两个人心里顿时没了底气。经历这么些天的磨砺,他们心知江湖很大,混不好别说救人,小命也要玩完。 在庙门口跺来跺去,踌躇半日,见眼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朝东一条朝西,朝西这听起来不太吉利,两个人于是决定朝东走。 沿着小道一直走,他们见人就打听附近哪儿有什么魔教魔宫之类。因那日听得抓张移山的是个什么教主。 可大伙儿一听魔教魔宫这些字眼儿,脸色都变了,哪个还愿意理他们啊。 朝东又走了两个多时辰,他们来到了与姑苏打结的吴中城。这座城看似繁华,两面环山,中间一条官道横贯南北。 天渐渐黑了起来,他们决定在此城歇一晚再走。路边找了家价钱公道的客栈,用了晚饭后,外头已华灯初上,不远处的夜市也热闹了起来。 不甘寂寞的高楚玉对周辛道:“周辛,我们去夜市逛逛吧!” “行!”周辛答罢,拿了几锭银子塞入袖内,便与高楚玉一道出了门。 夜市上摆满了各种小摊子,也有挑担子的商贩来回叫卖,这场景比高楚玉乡下外婆家赶集的时候还人挤人。周辛很少逛夜市,也雀跃得像个小孩子。前几日的忧伤暂时从他身上消散开来。 他们停在一个卖烤鸡腿的摊子前正等着店主大叔将鸡腿烤熟的时候,不远处一辆马车停了下来,马车夫身旁一细皮嫩肉的小哥闻着香气跑到了他们所在这个摊子,焦急地对店主道:“店家,我家主子还要赶着去姑苏,可以行个方便把先烤熟的卖给我们吗?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 店主甚为难地看了看高楚玉和周辛,等待着他们发话。 本来高楚玉还准备算了,可最后那厮说他愿意出双倍价钱高楚玉就听着很刺耳,你家主子有钱了不起是吧?他偏不买你帐,于是对店家道:“不就双倍价钱么?我出便是!” “公子你就行行好嘛,我家主子是真的有要紧事,耽搁不得。”那央求小哥道。 高楚玉正不知要不要就这么罢休,却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小林子,咱们就等等吧,不要很久的。” 转了身,高楚玉并未直接看到说话之人,但见走过路过的人们都在盯着同一个方位瞧着。未几,那人一面不停说着“请让让”,一面低头分开众人,朝烤鸡腿的摊子走了过来,直到那人抬头,高楚玉这才看清楚,原来此人是皓天铭。 在皓天铭抬眼一瞥间,高楚玉突然感觉自己心跳慢了半拍,脑海恍然间生出一种幻觉,所有时光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半年前缤纷落英中那个动人的身影于这一抬头间点亮万树花火,在夜色中灼灼生辉。 此时皓天铭作商人打扮,因有贱商令,是以他仅仅一袭清淡白袍,手里拿着把折扇,不过依然掩饰不了他的潇洒俊逸,难怪那么多人在看他。 高楚玉认出皓天铭的同时,对方也认出了他。扫视一眼四周,皓天铭折扇在高楚玉肩头很缓慢地点了两下,故装淡然道:“大哥原来你也在这里,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呀。” 其实在高楚玉看来,皓天铭是他穿过来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他对他有种亲人般的感觉。听皓天铭弦外之音,是在责怪他当时没打声招呼就走,于是心虚回应:“嗯,好巧。” 皓天铭笑笑,对身旁侍从小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如我们就宿在这吴中城,明早再快马加鞭去姑苏吧。” 侍从乖觉地点点头。 “既是如此,那我们干脆去附近的酒楼吃顿好点的。”皓天铭说罢,又对高楚玉道,“大哥,你们两位也一起去吧,我请客。” 有人请客吃饭还犹豫什么,高楚玉同周辛拿了鸡腿,就坐上了皓天铭的马车。因着皓天铭扮演商人角色,车厢里少不了有些货物,诸如金银首饰什么的,堆在那儿还真有一小堆。 马车正前往当地一家知名的酒楼。鸡腿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儿,皓天铭朝高楚玉这边靠了靠,小声道:“怎么着,鸡腿买了不给吃,想藏起来吃独食么?” “没有没有,”高楚玉拿出一个鸡腿,用油纸包好递给皓天铭,解释道,“我以为你要去酒楼了就不在乎这个了,所以就准备留着晚上回去做宵夜。” 皓天铭笑笑,将鸡腿放到嘴巴,优雅地咬了一小口:“真香。” “对了,你怎么这么个打扮就出来了,听说你要急着去姑苏,有要紧事对吧?”高楚玉道。 “确实有件棘手的事儿,不过今天即使赶过去了,也办不成了,明天再去也一样。” 说话间,皓天铭手中的鸡腿很快化作一把骨头,又朝高楚玉伸出了手。 “你还挺能吃嘛,”高楚玉正要用油纸抓鸡腿,周辛却抢先包了一个送到了皓天铭的手里,问他道,“酒楼快到了么?” 皓天铭打帘子往外瞧了一眼:“还有大概两里路。” “你对这儿很熟悉?”周辛又问。 “不是太熟,来过两次而已。”皓天铭说着,低了头去啃鸡腿。 周辛又问高楚玉:“你们很熟?” “嘿嘿,是啊,我们都是京城来的,一个地儿的人,能不熟么?”高楚玉道。 周辛看看高楚玉,又看看皓天铭,心里估计是在琢磨为什么高楚玉一副穷酸样,皓天铭却富得流油。 几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只听前方车夫道:“到了!”话音刚落,马车嘎然而止。皓天铭一个站立不稳,朝高楚玉身上扑了过来。 高楚玉拦腰将其截住:“小心!” 皓天铭笑笑:“臂力还不小,看来这次出来很有长进嘛!” “必须的。”说话间,高楚玉被皓天铭拉着袖子跳下了马车。侍从与马车夫将货物背上,跟了上来。 入眼是个古朴的二层小楼,中间横挂一牌匾,上书“金玉酒楼”四个鎏金大字,门口停靠着好些马车,看来生意很不错。 一行五个人进得酒楼去,只见里头桌子摆得满满当当,人满为患。跑堂的小二来来回回怕不有十来个,一边点菜一边闪躲着狭窄过道里的客人。 见这一行人进屋,好些目光都朝这边投射而来,自然,大多是冲皓天铭来的,长他这样哪怕穿成乞丐都是焦点,不过也有少数打量高楚玉,或者在他俩身上来回扫射。因着此时,皓天铭依然是拉着高楚玉的袖子不放。 里头本来没有空桌椅,还好有一家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刚好都起身走了,所以几个小二忙着将桌椅收拾干净,就让给了他们。 饭菜等了好久才上来,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把带来的烤鸡腿全部消灭干净,连新上的一壶茶和两碟花生米都丁点不剩。 第16章 县衙 五个人吃了饭,见酒楼来往人多,皓天铭便开始带着侍从和马车夫一桌桌去叫卖他们的首饰什物。这三人先前估计操练过,说出货物的亮点来竟然一套一套儿的毫不含糊。 许是看在皓天铭这张脸的份上,席间许多小姐和公子哥们都纷纷掏银子来买皓天铭的首饰,讨价还价的还很少。更有一头上插满金钗银钗的花痴大小姐试这个试那个试了老半天,买下一堆来之后丢给了丫鬟,又跟随皓天铭一张桌子一张桌子去帮着游说众人。 也就差不多两柱香的时间,皓天铭那些首饰便被售卖一空,白花花的银子三个人都收到手软。 从酒楼出来的时候,高楚玉注意到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不紧不慢地跟了过来,皓天铭似乎也发现了此二人,却只是勾起嘴角笑笑,朝马车走去。 本来宴席也散了,送别也送别了,就该是时候道一声“就此别过”,暂时散伙了,可皓天铭非要弄了间套房说要跟高楚玉彻夜长谈。高楚玉只得在周辛狐疑的眼光之下,将周辛打发回了先前订好的那间客栈。 人有点累,高楚玉一进门就躺倒在对面椅榻上。椅榻本就小,皓天铭为了方便同高楚玉谈话,硬是挤在了上头。 皓天铭神神秘秘凑过来,道:“将军你知道吗?你走后不久,太子就被查出来私藏大批□□火器,父皇本要废了他,可左相和你爹拼命求情,再加之皇后冠冕堂皇的规劝,最后虽说没废成,却受到了重创。父皇嘴上不说,但心里恐怕早已经将他排除在皇位继承人选之外了。” “私藏□□火器?藏哪呀?怎么查出来的?”高楚玉惊讶道。 “听说将军那晚在宫外遭追杀就曾去过那儿。”皓天铭道。 “哪儿?”高楚玉于脑海中不断挖掘回忆,终于想起来了,那晚穿错了女人衣裳走了条黑灯瞎火的路,刚走到那座低矮的房子就被追杀,看来那房子十有八九是藏□□的地儿了。 “这太子胆子还真不小,难不成是要造反么?他若不作死,这皇位迟早还是要传给他的呀。”高楚玉道。 “虽说他是太子,但得势的却是三皇子,三皇子可是皇后亲生,朝中大臣一半以上都奔着他去了。” 高楚玉心道,长歌将军在朝里待了那么久,这一点自然不可不知,皓天铭这么同他说,那是早就看出了他并非真正的长歌将军吧,如此也好,至少他可以不必处处受累装成长歌将军了。 “那你呢?”高楚玉一手搭在皓天铭胳膊上,漫不经心道,“太子没机会了,你就眼巴巴瞧着三皇子登基?” 皓天铭眼睛一瞬不瞬望着高楚玉:“不然怎样?难道就靠我这张脸就能坐上龙椅,保天下太平?” 高楚玉笑:“哈哈哈,没准还真能。” “不过话说回来,三皇子也不比我好多少。”皓天铭一本正经地蹙眉,“父皇派我来姑苏,就是为了三皇子,这儿是他的地盘,估计有两出戏要上演了。” “你人手这么少,准备如何查?”高楚玉随口道。 “人手的确不多,你算一个,还有你那伙计,也算上一个。再加上暗中保护我的四个大内高手,我们统共也不上十个人。”皓天铭折扇敲击着床榻,在敞大的房子里异常响亮,“这就够了,人多有什么用?不但担心内奸,还容易暴露。” “嗯,好吧。”高楚玉说罢,起身朝里间走。 洗涮一番之后,两个人各自在自己的房间里躺下来休息。高楚玉记挂着张移山的安危,但皓天铭死活要把他留下,他不想让他失望。 转念又想,那些觊觎武功绝学的人在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之前,势必还不会对张移山动手,至少不会害他性命吧。况且这老头儿本事也不懒,还不至于什么都不做任人欺凌。如他们这种初出江湖的愣头儿青,去了说不定倒添麻烦也未可知。如此想着,高楚玉心里便坦然了许多。 转天天才蒙蒙亮,房门就被敲得山响,皓天铭打着哈欠,不耐烦地问了一声:“谁呀?” 门将将开出一条小缝,侍从小林子就把脑袋伸进来通报道:“主子,官府有人来查房了。” “官府?查房还能劳烦到官府的人么?这客栈排场还真大啊,嘿嘿!”皓天铭一边说着,将门彻底打开来,两个捕快鱼贯而入。 看到一旁的地上丢着两个装银子的包袱,一八字胡子的捕快指着包袱问道:“这么多银子,都是做买卖来的么?” 皓天铭想也没想,便道:“是啊。” “那好,跟我们到衙门一趟吧,去把税钱交了!”说罢,两个衙役粗鲁地拉了皓天铭便走,其中一人回头对小林子道,“银子带上!” 皓天铭甩开袖子,蹙眉道:“不用你们拉,我自己会走!” 高楚玉披了衣操了剑追出来,也跟着几人一道进了衙门。升了堂好一阵,师爷微眯着眼漫不经心地从外头进来,一双手背在背上。进得大堂,几个衙役便押着皓天铭下跪。皓天铭宁死不从:“我只是来交税的,因何要跪?” 师爷胡子一扒拉,眼一瞪:“你偷税漏税,是为犯法,赶紧跪!” 皓天铭理直气壮道:“我初来此地经商,不懂本地规矩,不知者无罪。” “不懂本地规矩?现在上哪不是如此?少猪鼻子插葱装蒜了,跪下!”师爷朝一旁衙役使了个眼色,两衙役心领神会,便上前按着皓天铭和侍从小林子。小林子看皓天铭一眼,很快就在皓天铭的不断摇头中被衙役横腿一扫,跪了下去。 衙役正欲对皓天铭动手,高楚玉大喝一声:“慢着!”话音未落,人已纵身飘到堂前,持剑拦在皓天铭面前,冷冷道:“要让他跪,先得问过我手里这把剑!” 师爷翻了翻白眼:“放肆!哪来的毛躁小子?同他一起给我好好跪下!”师爷话刚说完,夜鸣剑的寒刃已架到了脖子上。 一眨眼功夫,师爷就变了副脸:“大侠不要动怒,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得,我也不为难你们,那几个臭钱给我老实收着,开张单据,拿到单据我们就走人!”高楚玉道。 “行行行,”师爷朝为首的衙役道,“陈生,给开张当据吧。” “喏。”陈生答应一声,很快拿了狼毫和纸刷刷刷开了张单据送过来。 “我说,外头怎么这么吵?”里间一个公羊嗓门嚷嚷罢,悉悉索索好一阵,县官大人摆足了架子,这才伸着懒腰悠哉游哉出来了。说是伸懒腰,实际根本没看到他腰,只有个大得出奇的肚子。 “这位是县官大人吧,在下佩服佩服!”高楚玉虚虚抱拳道,“师爷把银子都收了,纳税人要退堂了,县官大人可以继续进去歇歇了,告辞!” 县官跨前两步,惊堂木一拍:“大胆刁民!” 师爷脸色一变,急急凑到县官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县官于是撇撇嘴,没了声息。 三个人大摇大摆出得县衙来,高楚玉问皓天铭:“你明明知道这些人是在中饱私囊,为什么还要交银子?” 皓天铭神秘一笑:“为了了解他们到底有多贪啊。” “那现在我们去做什么?”高楚玉道。 “去继续售卖珠宝,然后一道去‘凝翠楼’听曲子。” 高楚玉一听来了兴致:“凝翠楼?是个青楼吧?” 皓天铭弹了弹袖子,点头:“对。” 高楚玉咂嘴:“没想到你也喜欢去那地儿,啧啧!” 皓天铭停下脚步来,目光在高楚玉脸上凝住:“怎么?我就不能去么?我也不过一正常人而已,也需要放松放松。” 高楚玉连连说是,他倒也晓得青楼不等同于妓馆,但不知怎的,心里依然有种失落的异样感觉。 三人回客栈休息一阵,又拿了小半包货沿街去叫卖。这情况让高楚玉想起穿之前大街上卖碟卖手机的情形,不由得暗自好笑。 但皓天铭对此事甚认真,高楚玉也只得发挥他三寸不烂之舌帮着推销货物。这两人的搭配的确吸引了不少来往行人,那些女子的脚步更像是被什么粘住了一样,挪也挪不开。不消说,这小半包货半个时辰不到,还未走过一条街,就全部抢卖完毕。 白花花的银子把先前那个包袱填得满满的,高楚玉正得意,却见不远处走来六条五大三粗、操铁棍和大刀的汉子,径直朝他们走将过来。 “这……这是什么情况啊?”高楚玉问皓天铭。 “要钱的劫匪来了。”皓天铭淡然道,“我带来的高手还不便现在出手,就看大哥你的了!” “行,你退后!”高楚玉将皓天铭与小林子推后两步,夜鸣剑出鞘护在身前,迎着那六条汉子昂首阔步跺了几步。 为首的汉子虎背熊腰,黑黝黝的脸庞,额头一道磕碜的刀疤印,络腮胡因为好长时间没打理都结成了团。 他一人高的铁棍朝地上一支,腾出一只手臂将蒲扇样的大手掌伸到高楚玉面前,勾着中指喝道:“喂,保护费拿来!” “喂?我可不叫喂,也不需要你们保护。”高楚玉冷冷道,“青天白日之下,你们竟然就这么出来拦路打劫,还有王法么?” “王法,哼,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的人,王法在我这儿可不管用咯,识相的就快交保护费来,二百两银子不贵,不然的话……”说着,这汉子擤了把鼻涕,在壁上擦了把手。 “不然怎样?”高楚玉将剑抱在怀中,问道。 汉子贪娈的目光扫了眼高楚玉,又透过他肩膀瞅向皓天铭:“不然,你们两个小白脸儿都要毁容,银子照收不误,嘿嘿。” 高楚玉冷冷一笑,将剑一横:“有种你来啊!” 第17章 受伤 六条汉子闻言,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为首的汉子一声令下,操铁棍的操铁棍,操大刀的操大刀,纷纷涌上前来,将高楚玉一行三人团团围住。 对方毕竟人多势众,高楚玉哪里忙得过来照看皓天铭和小林子,只顾着自己展开步法挥剑迎敌。但见金铁相击,不时有火花迸溅,小林子扯着皓天铭衣角缩成一团亦步亦趋,皓天铭却不知使了什么招数,虽不还击,却也无人能伤到他。难不成这些糙汉子也迷上皓天铭这一张脸,故意让他的?高楚玉哪有心思揣摩这么多,既然他俩无恙,那自己也可安心应战了。 瞧一眼分散开来倏进即退的六条汉子,还实在是难以招架,高楚玉激将道:“轮击战有什么意思,你们干脆一起上啊!” 六条汉子本就鲁莽得紧,一听这话,立时齐齐攻了上来,高楚玉腕斜剑横,瞅准时机剑锋一扫,扫过几条大汉的脖子处,只听“哧溜”几声,六条汉子已有四条颈部受伤,鬼哭狼嚎着各自退去,大刀和铁棍丢了一地。 还剩下两条汉子一是为首的刀疤脸,还有一精瘦精瘦的黄鼠狼身材的大鼻头小伙儿。此二人似乎还有些真功夫,也可能是见多了打斗的场面,竟是越挫愈勇蠢蠢欲动要操刀上来同高楚玉淋漓尽致地搏斗一场。 这一次,刀疤脸来得迅猛异常,力量也甚强,显是不再轻视面前这个敌手,想要认真地打一回。 高楚玉一剑在手,敌住他还有些微吃力。但那一边,大鼻头小伙儿灵动性也不赖,时攻时退让高楚玉很难把握。 即便不顾及皓天铭和小林子,高楚玉此时亦很难取胜,可就在这当儿,先前退出的一受轻伤的汉子复又趁机窜上前来,对皓天铭起了杀念。 这边一阵手忙脚乱之后,高楚玉败下阵来,手臂给刀疤脸的大刀划了老长一条口子,小腿处亦是血迹斑斑。 如此又僵持了好一阵,眼看着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一味躲闪的皓天铭也是心急如焚。此时小林子为了给他挡刀,背上也挨了两刀,血染衣袍。 就在高楚玉觉得今日势必难以脱身时,一个熟悉而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兄,我来了!” 高楚玉闻言,斗志昂扬一剑震退刀疤脸的大刀,逮着空隙对周辛道:“太好了,咱俩赶紧把这些个孬种打发了。” “看谁孬种!”刀疤脸大喝一声,大刀彻头彻尾劈了过来。高楚玉急急错开步法躲过,笨重的大刀“哐——”的一声砸到了地上,陷入泥中,刀疤脸龇牙咧嘴老半天方才把它□□。 周辛与高楚玉一攻一守,声东击西又连发数招,一气呵成,刀疤脸一下子给弄得眼花缭乱跟不上节凑,很快股间裤子被划破,黝黑的屁股都露了出来,只臊得赶紧朝僻静的角落里躲闪而去。 大鼻头小伙儿同皓天铭玩儿了半天猫追老鼠,累得够呛,不想再耗下去,见刀疤脸这个老大都退场了,也没什么兴致继续缠下去,发了两招虚招,便顺势退走。 一场恶斗终于落下帷幕,高楚玉顾不得自己受的伤,紧张地窜到皓天铭面前,拉着他衣袍问道:“你怎么样了?没受伤吧?” 一场恶斗终于落下帷幕,高楚玉顾不得自己受的伤,紧张地窜到皓天铭面前,拉着他衣袍问道:“你怎么样了?没受伤吧?” “没有。” “今儿凝翠楼去不成了,扫了你兴致。” 皓天铭笑笑,意味深长地凝望着他。面前的长歌将军,全然不是当初遇见时的样子。 皓天铭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年,他十二岁,长歌十四岁。皇上寿辰,在宫里宴请朝中重臣为自己祝寿,尹老将军与长歌也一同前来赴宴,园中的木槿花开得正艳,长歌不苟言笑地立在木槿花下,远远望着廊上的几位皇子涩涩地笑。 在与皓天铭对视的一刹那,长歌的笑容瞬间僵住,他当时是怎样一种心情,皓天铭不得而知。只知道从那日起,那个叫长歌的少年,音容笑貌已深深刻入了自己的脑海,挥之不去。 宴席结束后,长歌正欲离去,却被皓天铭叫住了:“长歌——” 尹长歌完全没有料到皓天铭这个惊为天人的二皇子会叫他,就地一愣,缓缓转过身的同时,手心里已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二皇子,什么事?”尹长歌低声道。 “你丢东西了。”皓天铭扬了扬手里的一本书。那是一本被换了封皮的春宫秘笈。皓天铭刚刚从尹长歌走过的地上拾起来的。 “这是什么?我记得我今日没带书出来啊。”尹长歌瞅了一眼皓天铭手里的书,道。 “哦?那可能是其他人遗落的吧,我看看……”说着,皓天铭当着尹长歌的面将书翻开来。 仅仅翻了两页,皓天铭就像丢□□一样把书丢给了尹长歌。此时皇上刚好被两个公公和几位臣子簇拥着走过,尹长歌拿着那个烫手的山芋不知该怎么办,见身旁一株冬青树长得正茂盛,情急之下便将书丢入了树丛。 不曾想,这一举动恰好吸引了皇上的注意,他朝这边走了过来,问皓天铭道:“铭儿,方才你们丢了什么?” “回父皇,是……是儿臣的一个手抄本……”皓天铭结结巴巴道。 那一边,尹长歌早已双腿抖如筛糠。是时尹老将军也跟随在皇上身后,连连上前来对尹长歌道:“二皇子的手抄本岂能随你胡乱丢弃,况且这儿可是御花园,谁允许你胡来了?” “父亲,我……”尹长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急得要命,巴望着皇上赶紧离开。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巧此时,一公公满面春风奔过来:“恭喜皇上,赵贵妃为您添了个小公主。” “嗯!赶紧带朕去瞧瞧。”说罢,皇上在公公的引领下迅速离去。尹老将军也抛开尹长歌,随皇上贺喜去了。 尹长歌后怕地望了皓天铭一眼,相视而笑。皓天铭小声道:“你且回去吧,待会儿我把这书烧了!” “多谢二皇子。”尹长歌说罢,转身朝园子外头走了。走出三、四步,又回头道:“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皓天铭摆摆手:“哪有啊?你去吧!” 当年的一幕幕在皓天铭脑海中飞速涌过,只是那少年已一去不返,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一个人,他身上受着伤流着血,还在急切询问着他的情况。他自己也不确定,那日在桃花树下看到的那个不一样的尹长歌,此时是不是又真的回来了。 “你受伤了。”皓天铭提醒道,“咱们赶快找个医馆去处理包扎吧。”说罢,皓天铭就要扶高楚玉走,却给周辛抢先了一步。 小林子也受了伤,比高楚玉还重,正眼巴巴期盼着能有人扶。皓天铭凑上前去,挽着他手臂朝前走。 医馆在街道拐角处,走不多远便到。两名伤员在那儿上了药,便一同回了客栈,皓天铭又让小林子另开了间大点的套房让他同周辛一道暂住,周辛却说什么也要同高楚玉一起共享套房。 高楚玉想起皓天铭是个王爷,不便伺候自己的下人,只得费尽口舌劝说了周辛按照安排与小林子同住。 周辛虽然答应了,但离开的时候,那幽怨的眼神简直要把高楚玉看得脊背发凉——这就是深闺怨妇的小眼神儿呀! 周辛与小林子离开以后,皓天铭半搀扶半搂着高楚玉,将他弄到床沿上坐着,道:“将军你先休息一下,这个客栈菜品口味太重,不利于恢复伤口,我待会儿让对门酒楼的小二送些好吃的过来。” “铭王,你又忘了么,还是叫我长歌吧。”高楚玉道。 “那你也不要唤我铭王,叫我姓名就好。”皓天铭道。 “皓……天铭。”高楚玉唤了一声,自己都感觉有些不自然,脸上没来由变成了酡红色。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在喊出一个男人的名字时,竟然会生出这种异样的反应。 “很好,很好。”皓天铭笑笑,“我上酒楼一趟,很快就有好吃的了,你等我。”说着,皓天铭前脚已经跨出了房门,但很快又将脚缩了回来,侧过脸来问道:“长歌,喜欢吃什么?” 高楚玉不敢说太偏的,只道:“随便,烧鸡、猪肚什么的都行,我不挑食。” “好吧,我懂了。”皓天铭一双脚踏出去,那抹修长的白色身影立时消失无踪。 令高楚玉没有想到的是,皓天铭并未自己一人在酒楼用饭,而是同两名店小二一道带着好些菜回到客栈,说是四个人一起吃才够味。 皓天铭夹起一块鱼,放到高楚玉的碗里:“这是清蒸鲈鱼,能加速伤口愈合,长歌你多吃点吧。” “谢谢。”高楚玉习惯性道。 “又见外了不是?”皓天铭筷子在空中一顿,好看的眉头微蹙了起来。 高楚玉笑笑,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对面周辛,发现他脸色极其难看,那副模样比伤员还疼苦不知多少倍。 第18章 沐浴 用完饭歇息片刻,就到了换药的时间。 “长歌,该下楼去医馆上药了。”皓天铭进来推了推斜斜卧在床榻的高楚玉,催促道。 高楚玉懒懒地“嗯”了一声,不愿意起来。失血那么多,他现在只感觉全身软绵绵的,动也不想动。 “再不起来,我可要使绝招了。”皓天铭说完,等待片刻,发现对方完全忽视自己,便伸出两手去,开始挠他胳肢窝。 高楚玉明明不怕痒,可换了尹长歌这副身体后,发现变得十分敏感,给皓天铭将将挠了两把,就笑到拼命咳嗽,牵动伤口处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别……呵呵呵,咳咳……别挠了,我起来……起来还不行吗?”高楚玉说罢,就在皓天铭的搀扶下支撑着坐起来,想要下床穿鞋。可一条腿刚刚落地,身子一歪,就斜刺里倒了下去,顺带着把个皓天铭也揪了过去,两个人倒在了床沿上,嘴上似乎恰好给彼此润湿的唇覆盖着。四目相对间,黑漆漆的瞳孔写满了惊诧与不安,彼此都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静默良久后,皓天铭终于意识到自己此时压在了上头,若自己不走开,对方是无法起来的。 “呃,对不起啊,我有点儿失神了。”皓天铭一边道着歉,一边赶忙在床边立稳了身形,跟着去扶高楚玉。 高楚玉也是懵逼,这副身体似乎不听他使唤,软绵绵的身体,骤然之间,某个地方的血液开沸腾着叫嚣着,就要冲破他数月来苦心经营着的底线。那什么长歌将军明明喜欢的是辰逸公子嘛,可怎么现在……现在会对这个皓天铭有了反应? 天杀的,谁来告诉他答案啊!是时他正四仰八叉地躺着,瞎子都能瞅见他某个地方的变化了。还给不给脸活啊? 还好还好,皓天铭着急把他扶起来去换药,也没看不该看的地儿,高楚玉于是忍着疼顺势挣扎着起得床来。可方才用力过猛,小腿上那个伤口已然崩裂,走两步就停下来大口喘气,疼得眉头皱成了两个大疙瘩。 见状,皓天铭提议道:“要不这样吧,我一人去医馆拿药,拿回来帮你换,如何?” “行行行,那就劳烦你跑一趟了。”高楚玉暗自道:眼下这情况,不把皓天铭支开还真是难为情啊。 望着那袭白衣走远,空气中由高楚玉散发出来的荷尔蒙的味道总算慢慢淡了下来。他长舒了一口气,坐在床沿上发呆。 皓天铭很快就折了回来,带着两个油纸包,一个装着包扎用的裹帘,一个装着大夫已经调配好的草药汁。 “我来帮你换吧。”皓天铭蹲下身去,将高楚玉裤管撩起,把先前包扎的染了血的裹帘解开,忧心忡忡道,“伤势恢复得并不好呀长歌,看来今后你还是少动了,多躺着,一切由我来做就可以了。” 高楚玉无奈地笑笑:“这怎么好意思呢?” “你本就是为了我而受伤,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相反,这个该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皓天铭说着,倒了些草药在一条裹帘上,给高楚玉包扎起伤口来。 草药凉凉的,敷在伤口处很舒适。可正当高楚玉准备闭上眼享受这份舒适的时候,一阵针刺般的疼痛传了过来。 “啊——”高楚玉闷哼一声,“好疼啊,你轻点……” “我轻点,轻点,你别怕啊。” 听着皓天铭这一番话,高楚玉怎么就觉得那么熟悉呢?自己未穿之前似乎曾经在某个暧昧时刻同那谁谁谁说过了。 想到这里,高楚玉有点心猿意马了。 那边皓天铭还在专心致志地给他缠裹帘,一圈又一圈。半晌,总算是缠完了腿上的伤口,皓天铭抬起头,一张俊脸满是愧意:“我也是第一次弄这个,所以手有些重了,长歌你不要介意。” 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唏嘘。 “谁在那儿?”高楚玉紧张地问道。 窗外一阵悉悉索索,很快就没了响动。见高楚玉如此拘谨,皓天铭道:“管他谁,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最多不过是那些要钱的主派来跟踪的人罢!” “你胳膊上还有伤,来,我给你继续换药。” 对面套房里,周辛一进门便苦着脸站在靠在一条河岸的窗前,望着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河床,心也随之剧烈荡漾着。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难过,明明师兄是个男人,他也是男人啊。 “周辛,我要去换药了,你可以过来扶一下我好吗?”小林子伤得有点重,勉强用手臂支撑着在床头坐起来,对着窗前一动不动的周辛道。 周辛没有动静。小林子只好重复央求,不然也指望不了谁了。 在小林子说到第八遍的时候,周辛终于如梦初醒般转过脸来,脸上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失落肃杀之貌。 “你不舒服吗?”小林子无奈问道。他明明没有受伤,也没人得罪他啊,摆出这副臭样子就为了拒绝扶他去换药么?哎,苦命人!连天都不照应! “没……方才是你在叫我?”周辛道。 “呃,我想去换药,如果你不愿扶的话,我看还是算了吧!”小林子冷冷清清说完这句,只感觉伤口处像是撒了盐,更加地刺疼了。 “没事,我这就扶你去。” 两个人的身影歪歪斜斜出了门,没入街角刺眼的阳光中直到看不见。 对于伤员来说,晚上是最难熬的,从用了晚饭开始,就必须面对各种棘手的问题。最先是沐浴的问题。尹长歌右臂受伤,无法自己擦洗身体。而小林子背部伤势较重,也无法举胳膊自行清理。 “皓……皓天铭,我这儿有个难题,需要你来攻克一下。”忍了老半天,高楚玉不好意思道。 “沐浴更衣,对吧?瞧你这神色,我就晓得什么事了。”皓天铭淡笑。 “你只需扶我过去,然后帮我盛水。”高楚玉在床边桌上的包袱里摸了件干净衣裳,便被皓天铭扶着来到客栈早先准备好的一个浴桶前。 由于高楚玉身上有伤,水不能放太多。水面升起的一层汽雾似乎太过单薄,什么也遮掩不了。见皓天铭迟迟没有退出去,为了证明自己绝不与断袖为伍,高楚玉纠结了老半天,硬是只脱了上衣,回头对皓天铭道:“你出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你真的可以吗?”皓天铭很怀疑。 “嗯呃,应该……可以!”高楚玉说出来自己也很迟疑。 皓天铭将将走出两步,又回头道:“罢了,罢了,还是我牺牲一下这双眼,给你搓个澡吧!”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要开始搓澡了,你出去吧!”是啊,要再拖延,本就不够热的水都要全凉了。但高楚玉眼角余光中,墙边那个白色身影一直没有挪开。 虽然仅仅赤着上身,下半身裤子也只是打湿了贴在身上而已,但面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感觉真不太妙,尤其他还是个倾城倾国的男人,一张面孔倒映在高楚玉搓澡的小半桶水里,都足以让整个木桶披上一层光辉了。 高楚玉囧着张脸,拼命用背对着皓天铭。这虽然不是他自己的身体,可那又有什么区别?如今是他住在这个身体里面,各种感官都是那么真实。 “我还是不放心,就帮你一次吧!”身后皓天铭道。 高楚玉回头一看,只见皓天铭拿着个毛巾把子朝他走近,薄薄的水雾中,高楚玉恍然间像是来到仙境面见了仙子,是以他时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不能同这雄性仙子过多地交流,以免中了他套路。 人都来了,要再拒绝似乎不太近人情,高楚玉无奈道:“那就劳烦帮我搓一下背吧。” 皓天铭故作轻松地靠在木桶边,拿着个毛巾左擦擦,右擦擦,擦来擦去发现怎么一直在高楚玉背上反复擦着,皮都擦红了,却不见他转过身来。 “哎,我说长歌,你真的只用搓背就行么?”皓天铭调笑道,“我又不是没见过你这样子,还记得那时咱俩去明月湖中荡舟钓鱼的事儿么?钓了三个时辰都没见着鱼影子,结果快要撤退的时候,你的鱼竿儿沉了下去,拖也拖不来,后来咱们两个人一起拖,结果导致小舟朝一方倾斜进了水,两个人都掉到了湖里,全身湿透了。你不敢回家怕挨骂,就躲在湖边小树林里,把衣裳全都脱下来,挂在树上风干。就那时候,我就已经把你看光了,嘿嘿!” “这……这……”高楚玉结结巴巴,咬咬牙,抱着一副视死如归的壮士气魄,缓缓转过身来。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啊,高楚玉心道,许是自己太紧张太想撇清断袖人设了。 皓天铭“哧——”地笑出声来。实际上,刚才那个故事是他随口编的,高楚玉果然不是尹长歌,所以才会信以为真。 看皓天铭笑自己,高楚玉瞬时间觉得受到了嘲讽与挑衅,于是探手去摸裤带,准备把罩裤也脱了。 见状,皓天铭赶忙转身去换毛巾,给自己制造了一个思踌的空隙:还要继续装下去么?本来为了打消太子和三皇子对自己的敌意,他才刻意装成断袖;装成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拥有诸多不良嗜好的纨绔公子,而且他知道自己时不时会被人跟踪,因此一直毫不懈怠地扮演着那个角色,可现在……现在…… 第19章 同榻 “还是我来吧!”话音刚落,高楚玉已然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到了皓天铭手中的毛巾把子,转过身去。 便在此时,房门被敲得山响,门外周辛道:“师兄,师兄!” “怎么啦?”高楚玉隔窗问道。 “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没有没有没有。”高楚玉一叠声说了三个没有,干脆马马虎虎把自己擦擦干,拿起一旁的衣裳披上了事。 睡到半夜,高楚玉梦里忘了受伤的事儿,翻个身很快便给疼醒了过来,额上汗水涔涔,背心也湿透了。 口好渴啊,他想起床喝口水,黑暗中绊到个搁着烛台的矮几,摔倒在地上,恰好碰到了腿上的伤口,“哇”地一声就喊了出来。 黑暗中,一个身影随着手中烛火摇曳而来,慢慢地近了,一张俊绝人寰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中显得愈发的不真实。 “怎么啦?要什么可以唤我一声的。”皓天铭用稍显嘶哑的声音道。 “你竟然没睡?”高楚玉疑惑问道。 “是啊,在想事情。”皓天铭缓缓走近,脸上或多或少泛出些疲惫来,将高楚玉一把扶起,继而道,“想要如厕?还是怎么的?” “不不不,不如厕,我肾好得很。我就是口渴了,想喝水而已。”高楚玉道。 “你坐着,等我。”皓天铭转身,很快就从自己房中端来一杯温热的绿茶,递到高楚玉手中道,“还好我早有准备,留了些出来,趁热喝吧!” 高楚玉端着杯子,感动得手有些发抖,仰起脖子将杯中茶喝得一滴不剩。一股清香甜美的味道直渗入心田,这舒爽真欲叫他涕泪俱下。 皓天铭这个光杆王爷,以前都是被人服侍,如今不仅要自给自足,还要分神出来照顾他这个伤员,高楚玉能不感激意外么? “那个,你,早点睡吧,我没事儿了。”高楚玉道。 “我还是睡你这儿吧,万一你要起床做点儿什么,也会方便些的。”皓天铭坚持道。 他们订的是上等的套间,床榻挺大挺宽,高楚玉望一眼靠墙那边大半空着的位置,点点头:“好吧,你睡里头。” 皓天铭和衣在里头躺下,不一会就睡熟了。高楚玉却怎么也睡不着。烛火被夜风带起,熏在墙上的影子袅袅娜娜,他突然很想仔细看一下皓天铭睡着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于是朝里挪了挪,凑过一张脸去。 面前是皓天铭白皙无瑕的脸,刚柔适中,长一分太长,短一分太短,五官清秀棱角分明,浓密的眼睫被烛火拉长着影子,投射在眼睑上,是那样楚楚可人。不仅如此,他脸上还有种好闻的近似于薄荷的味道。 一个人怎么可以完美到这种程度啊?高楚玉真是越看越痴迷,就像中毒那般停不下来了。 看着看着,高楚玉忍不住就想伸手去触摸一下这张脸,试试手感,半路上,遏制断袖的理智突然涌了出来,将他的手控制在半空中。 因着高楚玉穿之前是个近视,所以他看东西喜欢凑得比较近,完全忘记了长歌将军长着满头长发,一不留神,某束长发就出卖了他,从头上倾泻而下,在他来不及惊诧的眼光中扫到了皓天铭的脸上。 皓天铭倏然惊醒了过来,睁开眼一看,黑漆漆的瞳孔立时放大,一张嘴都能塞下整个鸡蛋了。 高楚玉心扑通扑通都要跳到嗓子眼,赶紧收起手缩回脑袋保持一段距离,支支吾吾道:“对……对不起,我只是看看是不是有蚊子在咬你。” 高楚玉自己也觉得奇怪,对于一个都不知道谈了多少回恋爱的老司机,面对皓天铭这个男人怎么就那么紧张呢? “我脸上涂了驱蚊水,不会有蚊子想咬我,你就放心睡吧!” 顿了一下,皓天铭又爬将起来:“我去拿点儿驱蚊水给你也涂涂。” 皓天铭说罢,不由得高楚玉回话,就翻身下了床。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个青花小玉瓶。他打开瓶塞,倒了几滴绿色汁液在高楚玉的掌心。高楚玉两手揉了揉,便擦在了脸上。一股冰冰凉凉的薄荷味瞬时间蔓延开来,令人好不惬意。 皓天铭满意地收起小玉瓶放在枕下,翻了个身,很快又沉睡了过去。 高楚玉僵躺了好一阵,澎湃的心潮总算给自己略略压下,困意袭来,也就逐渐进入了浅睡。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窗纱上,抚着高楚玉的眼皮,把他从睡梦中弄醒了过来。 他定神一看,另一侧的床榻空空如也,皓天铭走了,被窝也冷了,想必走了有好一段时间了。 背上和腿上的伤口估计正在慢慢愈合,有些微痒痒。 高楚玉将双手撑在床沿,悠悠坐了起来:呀,怎么腰这么疼?他爬了起来,找到他的鞋,将一只脚踩了下去:呀,腿也好疼! 他缓缓将两只脚放进鞋子里,试着走了两步,发现虽然已经不需要人搀扶着走,但浑身疼痛,骨头都快散架了,心里暗自道:“这就是昨天打斗留下的后遗症么?” 此时,外面响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了周辛的声音:“师兄,该起床更衣了!” “知道!”高楚玉答应着,连忙披好衣,一瘸一拐前去开了门。 周辛将洗脸盆和漱口水搁在一边的茶几上,关切道:“师兄昨晚睡得还好吗?” “呃……好,一整晚都睡得很好!”高楚玉转而问道,“你知道皓天铭上哪去了吗?” 周辛摇摇头:“不知道,好像大清早来了个送信的,说是他们老板请他去一个叫‘倚花楼’的地方谈一笔买卖。” “倚花楼?听这名儿,我怎么感觉像个是非之地啊?”高楚玉嗽口的杯子在空中一顿,又问,“就他一个人去的么?” “嗯,好像是。”周辛说着,手脚麻利地接过高楚玉嗽口的杯子,搁置在一旁的桌案上。 在周辛的帮助下将自己打理了一番后,高楚玉准备下楼去打听打听倚花楼的事儿,于是找了个理由将周辛支开:“周辛,去给小林子换药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的,师兄,你自己小心点儿。”周辛答罢,便依言回了自己的房间。 高楚玉一瘸一拐地摸下楼,站在客栈门前,先后问了一位路过的大婶和一老太太,结果都是用奇怪的眼神儿上下把高楚玉打量一遍,然后正儿八经说自己不知道。后来,还是一位好心的大爷告诉高楚玉:“实话说了吧,那倚花楼就在城南,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我看你这么个相貌堂堂的小伙子,就不要打听这地方了,不然会对你今后婚姻不利啊。” “难道这倚花楼真是座青楼?”高楚玉瞪大眼睛问道。他是不相信皓天铭会一个人去那儿,更不相信那儿会有什么好生意在等他。如他这样长相出众又多金的年轻公子,去到那地方还不给人分吃了去才怪。 “这……”大爷话未说完,就装作内急的样子提提裤腰带道,“人有三急,恕老夫我不能多说,老夫去也!” “你倒是告诉我呀!”高楚玉喊也喊不住,眼看着那位大爷老当益壮虎背熊腰的灰色身影消失在街边拐角处。 见状,高楚玉暗自道:“看来这倚花楼的确有名堂,我还是跟过去看看吧,免得皓天铭真的湿了鞋。” 转而又摇摇头:“我紧张什么呀?我只不过是好奇而已。” 高楚玉伸手拦下一辆马车,朝城南边的倚花楼赶去。 倚花楼背靠一座山,设在城里通往郊区的官道旁,排场很大,楼层有三,里头女子各种类型,环肥燕瘦,一应俱全。 高楚玉去到那儿,只见一群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笑语盈盈,一见到过路的行人,但凡男的性;穿得光鲜一点的,就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涌过去,拉的拉,拖的拖,软磨硬施各展绝技把人家弄到小楼里头去。 查看情况没多久,高楚玉就被一个嘴唇涂得猩红的女子注意到,顿时,一伙人就像苍蝇一样围了过来,拽着他朝里头便走。 闻着这些人身上刺鼻的胭脂和香水味,高楚玉感觉有点儿消受不了:“你们别推推搡搡的,我自己会走!” “好吧,公子,那您跟我来,我会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保证您下回还想来……”那个嘴唇涂得猩红的女子嗲声嗲气道。 高楚玉瞥了两眼,这女子长相真不怎么样,细眉细眼的还长着个大嘴唇,脖子藏在衣领里都看不见,双下巴却挺打眼,麒麟臂配大象腿,整个儿五大三粗。 屋内装潢花哨,丝竹乱耳。正打量着,高楚玉不知不觉就被带到了一间屏风后摆着床榻的小房间内,只听女子道:“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您就不要到处打量了,咱们开始吧?”说着,她就要去解高楚玉的衣衫。 高楚玉像被电击似的,身子一下弹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要卖身的女子,你给我来个卖艺的吧!本公子可是高雅之人!这儿谁七弦琴弹得最好,给我介绍过来,价钱我自然付得起!” 之所以挑七弦琴弹得好的,是因为高楚玉知道,皓天铭喜欢听人弹七弦琴。兴许他会在这儿听琴,而不是干别的。 第20章 赎身 “卖艺的?哟,公子看来是个有才学的人呀,好吧,我去看看卖艺的姑娘们谁不忙。”说罢,那女子叫来小跟班,看着高楚玉,自己则迈开步子扭动水桶腰去打听哪位卖艺的姑娘不忙。 过了半晌,这女子总算回来了,满面愁容,惺惺作态道:“很不巧,弹琴弹得最好的姑娘妙兰已经被一位长得极俊的公子跟另一位叫了过去。” “长得极俊的公子?你说的那公子可是穿白衣,拿折扇?”高楚玉问道。 “对啊,我听他同行之人叫他王铭,姑娘们本要留他,他胳膊一甩,就全部给甩到了地上。”女子蹙着眉,猩红的大嘴一张一合道。 高楚玉脑子转了转,心想:“王铭不就是铭王倒过来了么?看来还真是皓天铭,他居然有这么大力气?还真是瞧不出来啊!我得想办法去看看,看他们到底来这儿做什么。” 这样的念头刚刚跳出来,高楚玉便冲那女子道:“正巧我跟那位王铭公子是好友,你把我弄到他们包间去吧,我一样打赏。” 说完,高楚玉先给了那女子一锭银子。女子搁嘴边咬咬,心里乐开了花,笑逐颜开道:“敢情好啊,我这就带您去!” 来到那间包房外头,远远的,高楚玉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琴曲儿,有如珍珠点点泼洒在玉盘中,又似彩云片片渲染苍穹,脑海中时而呈现出彩蝶翩飞的画面,时而转为飞鸟投林、惊鸿掠影。 “确实有技艺!”高楚玉心里感叹道。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一摇一晃随那引路的女子进了包房。 与皓天铭四目相对的时候,高楚玉连忙打了个哈哈,随性道:“一清早不见你人,原来还真上这儿来了呢!” “我不是说要放松放松的么?今日正好就来这儿了。”皓天铭淡笑。 皓天铭的那位朋友赶忙接过了话头:“是啊,我今儿有急事要请铭……王铭来此,这才一清早派人去把他叫来……”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给高楚玉打断了:“既然有急事,为何还在这儿听琴曲,我看挺悠闲的嘛!” 高楚玉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说话这么不客气,反正就是顺应自然地脱口而出了。 听高楚玉语气不够友善,皓天铭那位朋友似乎觉察出了些什么不对劲,马上停止说话,坐在一旁品茶去了。 此时,皓天铭别过脸来,对高楚玉小声道:“这位朋友是想给妙兰姑娘赎身,听完这最后一曲,妙兰姑娘长达六年的卖艺生涯也就结束了,所以今天这曲琴,我们得认认真真地听。” 高楚玉不以为然:“他给人家姑娘赎身,为何还扯上你?难道你也想从这儿弄一个回去么?” 高楚玉声音不算大,但在皓天铭听来却清晰响亮,那琴声完全被盖住了。 “你说什么呀?”对于高楚玉的这番话,皓天铭还真有些不敢置信。 “那你到底来做什么?”高楚玉刨根问底。 “我是什么人?”皓天铭不答反问。 高楚玉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他是想借用你的权势,把这女子顺利带走?这么说,这女子在倚花楼名气很大啦?” “嗯,”皓天铭淡淡一笑,拍了一下高楚玉的肩膀,“长歌你真聪明。” 一旁的朋友听皓天铭夸这个莽撞又失礼的人聪明,嘴巴顿时张得老大,脑子里嗡嗡作响,掩盖了琴曲华丽的喧嚣。 “但你有没有想过,来这种地方,不定会陷进去无法自拔。”高楚玉继而道。 “嘘——”皓天铭将食指搁在嘴上,小声道,“快别说了,不然妙兰姑娘听了会难过的。听我朋友说,她其实是前朝秦将军的女儿,因遭遇变故,才沦落到青楼来的。” 闻言,高楚玉禁不住心生同情:“好吧,那就快点给她赎了身,离开这儿吧!” “唔,”皓天铭悄悄移座道到他那位朋友身侧,道,“咱们快些带妙兰姑娘离开吧,她在这儿呆了整整六年,也该呆腻了,哈哈!” 话说到此,琴弦“铮——”的一声戛然而止,一个柔柔切切的声音道,“是啊,该走了。” 这话是从台上的珠帘后传来的,高楚玉这才抬眼细细朝珠帘后打量,只见一女子云鬓高挽,秀目含情,修长手臂从琴弦拂过,动作优雅大方,当真是国色天香难得一见。 高楚玉默然转过脸来,双眼直直盯向皓天铭,看他什么反应。 “朋友妻不可欺,你看我做什么?”皓天铭笑道。 高楚玉一时语塞。这一切的一切,到底关自己什么事啊? 皓天铭那朋友见妙兰不再演奏,连连上前拉了她的手,道:“妙兰,我就怕你不跟我走,既然你都说厌倦了,那就太好了,我会好好待你的,你爹在世的时候,咱们两家不也关系很好吗?” 妙兰微微颔首罢,二人并肩走出珠帘来。男的风度翩翩,女的温婉纤秀小鸟依人,还真是天生一对,令高楚玉好生羡慕。 “好了,我先去老鸨那儿说说情,你等下来付了银子,这就算把事情办妥了。”皓天铭说罢站起身来,拉着高楚玉朝外跑。 原来老鸨是京城来的,见过大世面,也认得皓天铭。见皓天铭出面,她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只是这些家伙贪财倒是真的,一开口就要八千两银子。 “我说老妈子啊,你也太狠了,这样吧,我来折个中,就五千两吧!”皓天铭还价道。 高楚玉一听,立即拉了一把皓天铭衣服的后襟,压低了声音道:“当人家跟你一样,皇宫来的啊,我看你那朋友穿着虽然不差,五千两却也拿不出,三千两还勉勉强强。” 老鸨一听,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什么?妙兰是这儿技艺最好的姑娘,王爷都出面求情了,居然五千两也拿不出?你们是不是存心蒙我啊?” 高楚玉见老鸨自己心里也没底,开价纯粹就是看形势,于是眼珠一转道:“是这样的,替妙兰姑娘赎身这人只是铭王府中的一个下人,祖上给留了些家底,但也就那样,饿不死而已,不然他何必来做下人呢?” “这样啊?”老鸨眉头皱得像一条蠕动的蚕,“那四千两怎样?你们也给他想想办法啊,说实在的,我最近急需一笔资金扩充一个大些的后院,好让客人们在那儿赏花喝酒,玩得更尽兴些。” “说了三千两,多一点点都拿不出,再说呢,这梦姑娘只卖艺,也赚不到多少钱,况且我看她年纪不小了,干不了几年了。”高楚玉趁热打铁道。 “这个嘛……”老鸨思索了一下,“也是啊,哎,来倚花楼的时候,她才十三岁,一出来就艺压群芳,可现在,都快二十啦,捧场的人越来越少,看来是留不得了。既然这样,那好吧,三千两,一次付清!” “三千两是吧?”一个声音自不远处响起,“行!我这儿正好带了三千两的银票。”话音刚落,一张银票便塞到了老鸨手中。 老鸨的眼光落在银票上,许久才移开。此时,妙兰已经跟那人远去了。两个背影是那样迷人,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柔柔地闪着亮,空气中充满了甜蜜与自由的味道。 一双人儿对皓天铭千恩万谢:“真是太谢谢您了,不然我俩的团聚又会无休止拖延下去,那老鸨总是想尽千方百计刁难,王爷您一出面,事情就大不同了呀!” 妙兰也走过来对高楚玉说道:“公子您真是个好人,那么卖力地替我们讨价还价,好人会有好报的,不是么?” 高楚玉心里有点儿想笑,怎么说起来同贩卖人口差不多了,而且还的价格越低,说明这个人越发不值钱啊。忍了忍,高楚玉正色道:“无须客气,我祝你们白头偕老!” “谢谢!”男人说道,“是时候用午饭了,来,我请客,大家去聚龙轩吃一顿怎么样?” “可我还要赶去医馆换药,是时候该换药了,我还是快些去的好,实在不好意思哈,你们什么时候办酒,我们再来吃过如何?”高楚玉道。 皓天铭也劝他们快速离开。 “这样也好。”两人说罢,手牵手地上了一辆马车,车子绝尘而去,两个人却还打帘子探出头来频频微笑挥手。 看着那车子越驰越远,高楚玉心里突然一阵发酸。人家倒是成双成对了,可他的姻缘呢? “长歌,长歌,你在想什么?”皓天铭推了推高楚玉。 高楚玉回过神来:“没……没什么……” “希望这一次,一切顺利吧!”皓天铭自言自语似的道。 高楚玉不解:“这话怎么说呢?他们不是已经离开了么?难道还会有变故?” “不,你不明白,”皓天铭幽幽道,“他们这事儿已经拖了好几年,只因为还有人在对妙兰姑娘打主意,去年就发生过一次意外,本来两人都到了城门口,结果又给截了回来。” 第21章 面具 “截他们的到底是什么人?”高楚玉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此事,据说是个官,而且是个妻管严的官;此人后院已有几房妻妾,大夫人不允许青楼女子进府,更不允许他将人藏在别处,是以此人一直将妙兰压在倚花楼。” 此时路上来了辆马车,皓天铭招手拦下。 马车朝前奔驰了一段,很快又停了下来,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把路口全都堵死了。马车夫下去看了一阵情况,回来道:“二位,实在不好意思,官府的人来了,说是要查人犯,所以一时半会儿是过不去了。” “算了,我们下去步行吧!”高楚玉被皓天铭扶着下了马车,随人群涌到前方,这才发现捕快带着一群衙役,在一辆接一辆车盘查。 “他们这是在查什么?”高楚玉道。 “嘘——”皓天铭回身做了个手势,小声道,“估计是在找妙兰姑娘吧!” “看来倚花楼的老鸨这回要吃不了兜着走了。”高楚玉幸灾乐祸道。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咱们绕路走!”皓天铭拉着高楚玉分开人群往回走,不一会在附近寻着一条僻静的小巷子,便钻了进去。 小巷子里头是些小铺面,卖着胭脂水粉油纸伞团扇等各种玩意儿。经过一个卖脸谱的店铺门口时,皓天铭停止了脚步,打量片刻,步入店中,同掌柜的交谈了起来。 原来这个店子还能定制人、皮面具,不过一般都是长相对不起观众之人定得比较多,当然,也可能有心怀叵测者定这个去干坏事。定面具需要测量一下脸部纵横等尺寸,掌柜的从抽屉中拿了把尺子出来,对着皓天铭看了几看,故作不屑的眼神儿道:“公子这个面具做得相当好,惟妙惟肖,不过比起本店最细致的人、皮面具来,还是有些微不及。公子可否把脸上的面具暂时摘了,让在下量一量尺寸,做个记录。” “面具?”皓天铭捏了一把自己的脸,“我这样真像是戴了面具的么?” 掌柜的左瞧右瞧,见皓天铭这长相实在是惊为天人,如此相貌居然也来定面具,还真是稀罕得紧。不过这个行业有规矩,不能多打探客人的底细,是以掌柜的也未多问,便开始为皓天铭测量。 在给皓天铭量出几组数据之后,掌柜的约定第二日晚上可以来提货,先付定金二十两纹银,剩下的四百八十两收到货再行付款。 对于人、皮面具,高楚玉很是好奇。先前也曾在武侠小说中多次看到过这种描述,觉得很是神奇,但如果真是拿人皮做的,他又认为很惊悚很不可思议,于是同掌柜的打听起人皮、面具的制作过程来。 掌柜的道:“说是人皮、面具,其实也只是将一种脂状物倒入一个事先做好的模型中,然后涂上一层适当厚度的胶,再细细地刻出纹理,化上妆,通过高温烘烤干燥之后,植入胡须眉毛等。一张人、皮面具大概就这么做成了。” 闻言,高楚玉先前的满腔热情顿时一扫而空,无限失落道:“原来如此。” 掌柜的又骄傲地道:“按照常理,这样一张面具最少得三天才能出来,但我店有位快手神匠,只需他们一半的时间就办得妥妥贴贴,并且保证质量。” “行,明日再来。”皓天铭付了定金,两个人出了店铺门,沿着小巷朝前走出一里多地,便踏上了一条依山而修的清静的土路。丝丝温热的风吹过,夹杂着飞扬的尘土扑面而来,让人满头满脸地蒙上了灰尘,好不难受。 该死的是,路上一辆马车也没遇到,两个人就这样步行数里,总算是回到了最初那条街上。 高楚玉去医馆换了药,回客栈休息了两个时辰,便替皓天铭出去打探妙兰的情况,希望他们此行不要再被抓回来。 高楚玉来到附近一座茶楼,那儿人来人往,嘴也杂,他在门外坐了一阵,便听说了妙兰被赎走,倚花楼老鸨给衙役抓走的消息。 既是如此,皓天铭琢磨着自己的身份可能被暴露,担心此行计划被打乱,一直待在客栈没有出门。他这个铭王早就名声在外,妇孺童叟皆知朝廷有那么一位仙姿玉色的王爷。即便初次见面,人家也不难记住他容貌。 尹长歌却不同,他先前一直忙于习武,后来随尹老将军征战沙场数年,是以外头认识他的人并不多,可以像普通百姓一样在各地随意来去。 第二日,高楚玉身上的伤好了不少,用过午饭后,又睡了两个多时辰,眼见着皓天铭的面具快成了,便带着银票去帮皓天铭拿面具。 时已黄昏,高楚玉顺便捎了他的夜鸣剑背在背上,以防万一。他下得楼去,很快在路旁找了辆顺道的马车,目的地离那个店铺仅差两里地的样子。 被马车卸下来以后,高楚玉踏上了一条弯弯曲曲、不算宽阔的路。此路乃昨日走过那条土路分出的一个岔道,一边靠着一条河,另一边是片阴森森的密林, 夕阳透过半缕晚霞射将出来,照在路上,亦照在河水中,再反射出来,于是,河水与路面都成了迷人的金黄色。而东面那片林子除了外围披了一层薄薄的亮色,剩下的,就只黑压压一片。 高楚玉正赶着路,忽听得对面传来一阵车辚马萧之声,抬眼望去,但见道间尘头扬起,一辆半掩着粉红窗纱的马车自西北往东南驶来。 策马之人是个粗衣少女,看装扮似乎是个大户人家的婢女。透过后座半掩着的窗纱朝里望,可看到车里坐着的一位红衣姑娘。擦肩而过之时,高楚玉觉得这红衣姑娘样貌有些熟悉。 马车上的两个姑娘很少说话,马车一路颠簸而去。行至一个拐弯处,道路就偏离了河岸,转向东南面的密林中。 此时夕阳已西沉,两边的林子里鸟雀无声、阴森可怖。 红衣姑娘一掀窗纱,往前叹出头来,朝粗衣婢女道:“程程,快一点儿,过了前面这两片林子,就到我姑父的府上了。” 粗衣婢女应声点头,甩出长鞭,马车加快了速度朝前驶去。 忽然,四条面蒙黑纱的汉子从前方几处大树上一跃而下,四把大刀“唆唆”闪出寒光一片,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粗衣婢女一见这阵势,顿时傻了眼,只觉喉咙抽筋、手脚发软。但苦于这山野之地,加之天色已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平日里常与习武之人碰面的她多少也沾染了一些豪气,此时没辙,也就豁出去了! 只见粗衣婢女跳身下车,端出她那三脚猫的架势,摩拳擦掌道:“来者何人?快快报上名来!我家老爷可是京城中书令李……!”话一出口,又不敢无礼地直呼老爷姓名,同时也怕这四人不认识他家老爷,毕竟此处隔京城也挺远,于是急急补充道,“本地官人顾浩天,是我……我家小姐……的姑父。” 话音一落,四条汉子;露出面纱来的八只眼睛,溜溜乱转了一阵,却都不敢擅自前来。 但一众人瞥见马车车厢中有一丽人正吓得浑身筛糠,便即士气大振,其中那高个汉子一使眼色,众人便扬刀而上,瞬时,哭喊声、刀具撞击声、马嘶声、车辕声,响成一片…… 两姑娘已是万念俱灰,正闭眼等待被劫财劫色。偏在此时,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呼喝之声,定睛一看,四条汉子见他们中间多出了一位宽衣博带的公子。此人自然就是欲英雄救美的高楚玉。 只是令高楚玉没想到的是,车厢里这红衣姑娘竟是李月涵。半年未见,她似乎瘦了不少。 “是你?”李月涵诧道。眉目间顷刻溢满了离愁别苦。 小小地吃惊了一下,高楚玉点点头,右手手腕向背后一抄,手里便出现一把光华流转的长剑。 是时,四汉子已是面若僵尸、冷汗淋漓,抓着大刀的手颤抖不已! 粗衣婢女见状,顿时明白救星来了,她心里当即塌实了不少,趁势大叫道:“少侠哥哥,快抓住这群强盗!” 高楚玉笑了笑,握剑的手往身后一送,“嚯”的一声,剑已入鞘。虽说身上伤势未愈,但要英雄救美,必先苦其心智,劳其胫骨,折腾其体肤。他解下腰带,忍住伤口隐疼展开步法,绕着四条汉子飘了一圈,众人耳边响过一阵“叮叮当当”的刀具落地之声,待他回头站定时,四条汉子;八只手,已然被一根细细的腰带牢牢捆在了一起! “啪啪啪——”东面树荫下发出了一阵击掌声。循声望去,一青衣男人现出身形来。 此时天色已暗,来人又隔得有些距离,高楚玉看不清其面目。但见他大步走向自己,用低哑的声音冷冷道:“哟,你胆子还真不小啊,敢抓我的人!” 此言一出,一旁惊魂稍定的两姑娘,尤其李月涵,又开始为高楚玉担忧了起来。 奇怪的是,那四条蒙面汉闻言,却并无兴奋状,个个只是原地不动、谨慎有加。 而那青衣男人也并未急着给四条蒙面汉松绑,他甚至没有望一眼他们,便径自走到高楚玉的跟前,亮出一把短刀,道:“这样吧!咱切磋几招,若你的长剑赢过我的短刀,这些人便依你处置!若是你输了,小爷连你也一并带走!” 自踏入江湖,高楚玉就发现宿主这具身体越来越好斗。原见那四条汉子尽是些纸老虎,都还没过两招就搞定了,热身都不够,眼前却忽然间天降狂人,他久未施展的手脚开始有些作痒,于是爽快道:“依你便是!” 忽见暗夜中寒光流动,青衣男人已将他的短刀舞成一条游龙,直钻向高楚玉的面门! 高楚玉在子虚大师那儿学的剑法之前很少用于实践,同刀疤脸一众莽夫打的那一架门路不对,完全没什么机会发挥,现下来了个像样些的对手,机会实在难得,他准备就此演练一番看看成效。 是以,他并不急于拔剑,也未过早躲闪,待刀尖离身体一尺之遥时,方才旋身退至一步开外,弹指间招已施出,只见他左手翻掌游走,捉住青衣男人手腕,右掌迅疾无比直奔其顶门,一招两式,奇快!奇准! 青衣男人亦不退却,就见他身形一滑挣脱开去,又一个电闪,却不知用了什么路数,已站到了高楚玉身后。 青衣男人急施一掌,直奔高楚玉背心而来! 听得背后风响,高楚玉立生反应身形一旋,眨眼间似生出三头六臂,动作之快,已超出自己从前的任何时候。那青衣男人一招扑空,“扑通”一声撞到树干上,直撞得眼冒金星。 一旁的二位姑娘见高楚玉已胜券在握,皆欢呼了起来:“好啊,好啊!” 第22章 破密 饶是那青衣男人,哪里受得了这等侮辱?只见他大喝一声:“看刀!”便见青光一片,朝着高楚玉疾射而来! 经过方才的几轮较量,高楚玉感觉自己身上伤口明显有些刺疼,不想再继续恋战。可眼前状况又容不得他退却,只得硬着头皮曲腕向后抄剑上手,“哐——”地一声,刀剑相接,火花四溅。紧接着双方暗暗用内力压制着对方,保持着那个动作,谁也没有动。 过不多久,就见那青衣男人身形颤了一颤,向后连退三、四步,背靠上一棵松树,这才拿桩站稳。 “啧啧,功夫不错!”青衣男人一边赞叹,一边举步走到李月涵眼前去。 高楚玉以为他要使诈,便即喝道:“站住!” 忽见李月涵雀跃而起:“方捕头,原来是你!”说罢,李月涵莲步挪到高楚玉面前,嘴角动了半晌,这才发出声音来:“半年未见了,这半年来你去了哪里?” “我……我出来江湖历练。”高楚玉不敢看面前人一双热切的眼,掠过她头顶去,看向远处的山峦。 李月涵又满脸幽怨道:“当初怎么不打一声招呼便离开,尹老将军和夫人都好生记挂你,还有我……” “对不起,当时事出突然。”高楚玉道。 “好吧,这些都不说了,”李月涵善解人意道,“知道你过得很好,我也安心了。对了,方才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和程程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高楚玉估摸着接下来会不会有什么以身相许之类,于是当先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是时,方捕头过去拍拍他的肩,赞道:“不错不错!可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哈哈哈!本人江南侠捕方永骐,请问小侠尊姓大名?” 还少年?都大叔级别了。高楚玉暗暗笑罢道:“在下高……”话到嘴边顿觉不妙,赶紧改口,“哦不,我叫尹长歌。” “尹长歌?”这名字好生熟悉,方永骐想了想,道,“您就是那个尹大将军吧?” “嗯。”高楚玉毫不谦虚地点点头,仿佛对方根本不是在同他说话。顿了顿,又道,“在下到此一事并无他人知晓,还请兄台不要泄漏了风声,抓到的这四个劫匪也麻烦兄台一并带走吧!” “好说!好说!”方永骐笑笑道。 “在下还有点儿事要办,不多留了,就此别过!”高楚玉一抱拳,错开李月涵的眼神,转身便走。 “长……长歌。”身后传来了李月涵欲言又止的声音。 高楚玉刻意装作听不见,只迈开一双腿,自顾自地朝前走。 “小姐,小姐,我们还是赶紧走吧!时间不等人,万一又遇到了坏人,可怎么办啊?”婢女程程催促道。 “好容易才见着他,他怎么就这么走了,他心里根本没有我吗?”李月涵失了魂一样自言自语。 “小姐……小姐……”婢女程程喊了好多声,李月涵才回过神,给扶着进了车厢。程程点了个灯笼绑在车厢前方的横杆上,鞭子一甩,拉车的马又开始奔跑了起来。 这边高楚玉一面走,一面想着心事。李月涵对他有心他是知道的,方才瞧着李月涵那纤瘦的身子,以及复杂的眼神,他就感觉自己打心眼里对不住她。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也是身不由己。 如此想着,高楚玉脚下这一条道便走到了尽头,前面出现了一片火光,那个卖面具的店铺所在的小巷也被笼罩在火光之中。 高楚玉到得店中,交了银票,将面具拿到手上一看,那手感软乎乎的,竟然很有弹性,除了眼睛处留了两个边缘处甚薄、适中大小的窟窿,眉毛鼻梁和胡须细纹甚至汗毛都是那般逼真。他试着戴了戴,他的脸略大了一些,戴上并不太合适,只有拿回去让皓天铭去试戴了。 面具被掌柜的小心翼翼地包裹了起来,这古代的衣裳很宽松,高楚玉将其塞入怀中,倒也不占地儿。 出得那个铺面,穿过那条小巷,离开灯火的包围圈时,天色愈发地暗淡了。高楚玉在土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老半天没看到过往的马车。 不知何时,路上竟然多出了好多小石子,想是用来铺路的,高楚玉一不小心,踩到一块小圆石,顿时一个趔趄摔了出去,若非他身手敏捷,早给摔坏了。 “这可不行,身上的伤还未完全好,先前同方永骐较量之时伤口明显有了破损,要是再多摔几次,只怕愈合期又要被耽搁了。”高楚玉心道。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高楚玉朝袖袋摸了摸,希望能找个火折子点个火把儿什么的,可摸来摸去,就只摸到一粒小小的椭圆形的珠子,那珠子躺在掌心发着微微红光,虽说也就照亮一两步路那么远,但眼下却是派上了大用途。 看着掌心躺着的这颗珠子,高楚玉便想起了它的来头,这还是半年前出来寻师那会儿,那条小蛇吐在自己手上的东西么?不知这东西除了能发光,还有无其他用途? 正好此时一辆马车经过,马车夫表示自己欲进城,愿意免费搭载高楚玉。高楚玉说了自己所住的客栈名,道了声谢,便跳上了马车。外面漆黑一片,他在车厢里无事可做,便探手怀中摸索面具。摸了一阵,手出来时候带出了一个物事的一角,竟是张移山那张绘着小人儿图的旧绸布。 他正要重新将此物塞入怀内,但目之所及,那物上面的图竟然如同灵蛇一样自行游走了起来。他来了兴趣,干脆将整块布掏出来,铺满了整个马车车厢。布上的小人儿游走的规律起伏不定,所有动作串连起来便构成一套套完整的剑招。 高楚玉看得有些入了迷,直到马车夫停了车让他下车,他才匆匆忙收起旧绸布塞进怀中,跳下了马车。 皓天铭并不在客栈,小林子也不见了。对面房间里,周辛一个人在窗边点烛台。 “周辛,皓天铭哪去了?”高楚玉问。 “不清楚,我靠着榻打了个盹,醒来发现这两人已经走了。”周辛摊手道。 高楚玉心里寻思,面具还没拿到手,皓天铭应该走不远,不如先回房里钻研一下旧绸布的武功秘籍罢了。 如此想着,高楚玉便钻入房中,插上了门闩点了蜡烛,将旧绸布摊在地上,举着蜡烛来看。 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何,布上的小人儿又一动不动了。 “奇怪,刚刚在马车上还能自己动的呀?难不成要一边拿着一边走动才行?”高楚玉于是搁下烛火,将布握在手中,捧着边走边看。 但布上的小人儿依然没有动。 “难道是烛火不行,得换那颗发光的珠子?”高楚玉连忙从袖袋内重新抠出那颗珠子,将烛火吹熄,珠子散发着荧荧红光,投射到旧绸布上,上头用丹青绘制的小人儿便自己如灵蛇一般舞动了起来。 原来是这颗珠子在发挥作用。 至此,高楚玉终于觉得,所有的一切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样,都顺着一个未可知的次序慢慢朝自己涌过来。他不清楚自己将来到底要做什么,但现实在告诉他,他注定不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他将珠子直接放在绸布上,拿出夜鸣剑来,一招一式跟随那些小人儿舞动,瞬时间满室寒光,剑刃破风声连绵不绝。他步法随剑法变幻莫测,不知不觉又催生出一套相对应的步法来。 不知这样如痴如醉练了多久,街上敲梆子的声音便传来。但高楚玉正在兴头上,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继续练。 直到所有招数悉数试过,远处的巷子里已传来两遍鸡叫声。高楚玉略略回忆了一下,这块旧绸布上记载着九九八十一种绝学。至于此间威力,他还不够深知。 困意袭来,高楚玉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和衣睡了下来。脑海中那些小人儿却似乎一直在眼前闪动,最后合并成一尊硕大的拿着剑的铜像,铜像前是个硕大神龛,上书“高楚玉”三个字。 只是不知为何,下一秒,那三个字却摇身一变,变成了“尹长歌”。 天下熙熙皆为利;天下攘攘皆为权,谁会在乎一个失落的灵魂到底姓甚名谁呢?高楚玉在浅睡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皓天铭依然没有回来,白日里热闹的街道此时冷冷清清,只听风吹过窗纸呼啦啦轻响,还有窗外的一片虫鸣声。未几,高楚玉迷迷糊糊地睡熟了过去。 日上竿高之时,高楚玉被刺眼的阳光弄醒了过来。他坐起身,环顾四周,发现靠走廊窗下的条凳上搁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闻着这股似曾相识的肉丝香味儿,他就知道是周辛的杰作,心里不免生出一种暖暖的感觉,随着那热气一道升腾到半空中。 实际上,为了等他起来,周辛将这粥都热了三、四回了。 第23章 起程 在端起那碗粥准备喝的时候,高楚玉发现了一张字条儿,上头是一行潦草字迹。还好这种古代字体不是特别难认,推敲了一会,他总算是明白了,原来夜半皓天铭曾回来过,又有事离开了,说自己大概要三日才能回来。 看一眼床边的桌案,他记得昨晚自己把面具放在那儿的,现在却没了。门闩倒是没动,想是皓天铭寻着法子拿走了。 不知张移山老头儿怎么样,高楚玉准备同周辛一道出去打听打听。 两个人出得客栈来,一路上东寻西觅,注意着路人都有些什么谈话内容,以便早些打听到张移山的去处。 路经一短亭,高楚玉听得一群穿着讲究的汉子在聊天: 一脖子上挂着汗巾的胖子问对面提鸟笼的络腮胡:“这几日怎么有闲功夫到处游荡啦?不去倚花楼听曲儿了么?” 提鸟笼的络腮胡嘿嘿笑道:“弹曲子的人不在了,听说被衙门抓了去,同被抓的还有个和她私奔的男人。” “什么私奔啊,人家还未嫁人的姑娘。” “管他!老子听了那么两年的曲子,银子没少花,可她连手儿都不让摸!再说呢,听了曲儿又不长肉不长生,给老子省点儿钱倒也好!” “省下的钱再娶一房小妾玩玩,多生几个娃,哈哈!” “邹某人我正有此意。” “……” 闻言,高楚玉心道:“看来皓天铭是处理妙兰姑娘与他朋友的事去了,既然他没叫我去,我还是先不要插手的好。” 如此想罢,高楚玉同周辛又继续朝前走。走了大半天,两人也困了,口也渴了肚子也饿了,打算先找家小饭馆解决一下饥渴问题。 远远的,二人便见街边竖着一金字招牌,上书有“玉林红酒楼”五个镀金大字。楼上灯火透亮,楼下客来客往,一阵风吹来,酒香扑鼻,令人神驰心往。 二人摸了摸包袱中的银子,觉得还足以应付,便大步直奔那酒楼而去。 走近酒楼朱漆大门,二人发现这里出出入入的几乎全是江湖人士。偶尔有光着膀子的,便见其右臂上,都刺有扎眼的字符。字符呈天蓝色,极其艺术地构成一个圆形,但由于设计巧妙,竟一时认不出是些什么名目。 饥饿和疲劳,驱使着两个人继续往厅堂里去。 接着印入眼帘的,是厅堂中央的一张高桌。高桌上边,点着两对粗若酒碗的红烛,高桌前方的银座之上,有一道姑模样的女人,正闭目打坐。此女虽作道姑打扮,但脸色清新红润、双颊梨涡微现、朱唇稍扬,煞是美貌。 道姑的左右两边,各站有一个中年光头和尚,两和尚左肥右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手里各自拿有一张长方条幅。 左边条幅写道:纳五湖高手,右边条幅写道:养八方食客。 高楚玉同周辛正不知进与不进,一时间为难之际,一边胖和尚见来了俩如此笨拙的后生,实在看着碍眼,便将条幅往桌上一甩,一个箭步冲到高楚玉面前,高声道:“小子,知道这什么去处不?”他说话声音浑厚,高楚玉只觉耳畔被震得嗡嗡作震。眼前之人的内力,确是非比寻常。 然,此时的高楚玉和周辛早已饥肠辘辘,也顾不上正与何人谈话,高楚玉便快言而出:“还望前……尊驾絮我眼拙,在下只知是家酒楼。”高楚玉本想称呼一声前辈,但看那和尚极不友善,刹时就改了口气。 和尚也不是省油的灯,见这后生莽撞闯入竟还如此嚣张,脸一涨红,猪泡眼厉睁道:“你没读过书吧?浑小子!这条幅上写了什么?你可识字否?” 一直站在高楚玉身后的周辛眼看着局势就要乱起来了,急忙伸过手去扯一扯高楚玉的衣襟,意思是叫他冷静,好生说话。 高楚玉心思一转,也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现下当务之急是吃饭,哪来那心思吵嘴?便即陪上笑容道:“晚辈实在是饥饿难耐,方才出言不逊,还请前辈海涵,只是这条幅……?” “这还差不多!直接点告诉你吧,你若过了我二和尚各三招,我玉林红酒楼便管你吃住了!”胖和尚眯起猪泡小眼,得意地一撇嘴道。 对方话未说完,高楚玉顿觉腹内闹腾得紧,极不耐烦道:“晚辈是来用餐住店的,过不过招同用餐住店有什么关系?姑且,银子也少不了你的。”说罢,转头示意周辛亮出了几块白花花的大银子。 “哈哈哈——”一声奸笑,自一旁的瘦和尚嘴边传出。他声音在笑,但其脸皮与嘴角却是往下垂着,再加之瘦骨嶙峋的模样,显得十分可怖。 笑罢,瘦和尚又怪腔怪调道:“实话告诉你吧!浑小子,今儿个进得这玉林红酒楼的门,却不接我二和尚的招,你若还想安然无恙地、用你那两条细腿走出去?那根本就是做梦!” 高楚玉忍无可忍,饭没吃上,还惹来两个不可理喻的臭和尚纠缠不休,便不再客气,他挺直了腰杆高声道:“你且划下道儿,小爷我接着便是!” 这一句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二和尚亦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不起眼的怯小子,在他二位江湖人闻名畏忌的“华法神宗”第二十八代得法弟子面前,竟能如此口出狂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就连那闭目打坐的道姑,也倏地睁大了美目,直直地望向说话之人;而几丈开外的用餐者,也都齐刷刷将目光转向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 胖和尚闻言色怒,正抱拳欲出,但听得瘦和尚一声咳嗽,又见他眼角眉梢尽带轻蔑之色,胖和尚心里顿时明白了三分,琢磨着这瘦和尚接下来会如何捉弄眼前这井底之蛙般的浑小子。 此时,瘦和尚将手中的条幅往高桌上一丢,他转过身来,双眼上翻一边望向楼顶,一边跺步朝着高楚玉走过来,在他跟前站定,冲着头顶的空气道:“我们现在不比武,比文!怎么样?!”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道:“和你这样的浑小子过招,真好比意欲杀鸡,却派上了牛刀。” 比文更好,高楚玉心里暗骂:“这臭和尚不好好念经,却跑这儿装渊博来了,哥儿们好歹也是个研究生,怎会输给这些个日日敲木鱼念经的光头臭和尚?” “怎么样?!”见眼前之人毫无动静,瘦和尚一垂上翻的双眼,傲慢地朝着高楚玉道。 高楚玉看也懒得看这丑和尚,便道:“很好啊!” “你我各自用三句诗概括一下自己眼下的处境吧!”话语的内容非常平淡,但从那瘦和尚的嘴里说出来,就多了几分挑衅的味道。 高楚玉想都没想,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看未必!我对的是:千军万马一将在,探囊取物有何难?”瘦和尚言罢又道,“你这浑小子,今儿个碰上我华法二僧,算你倒了霉,你倒霉也就罢啦,还带了个充炮灰的伙计过来,和你一起完蛋!”瘦和尚说罢,只见他目光如炬,跃过高楚玉的肩头,朝着待在后边的周辛一扫,直扫得周辛心里发毛。 这一次,周辛再也沉不住气了,他长眉一挑,道:“你这大头和尚,老瞅着人家做什么?你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该不会……是个有龙阳之好的花和尚吧?!”说罢,周辛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来。 周辛这一笑,笑得瘦和尚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高楚玉同在座的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这瘦和尚瞬时窘得只想瞬间变成穿山甲,找条地缝钻进去。 其实周辛是故意岔开他的话题,这下果然钻着了空子,她见那瘦和尚良久无语,便道:“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她这番话,表面上是在接那瘦和尚出的题,说高楚玉当时的险境。实际上却是骂那瘦和尚以貌取人、瞎了狗眼,再加之傲慢得连脚下之地也不看上一眼,活生生一幅“盲人骑瞎马”的图画。 “好一句‘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哈哈哈,浑小子,你听到没有?”瘦和尚得意地对高楚玉说罢,回头这才记起现在是在比试时间,而不是附和对手。但这话竟然从那浑小子随同之人的口中传出来,不仅忘掉了先前的尴尬,一边还得意忘形地拍起手来。 高楚玉并未在意他们说些什么,想起他们这一路走来,又饥又渴还遇到这么两个夹缠不清的死和尚,当真晦气,于是突口而出:“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 那瘦和尚还想抒发一下感慨,却听得一个女声冷冷传来:“三招已过!” 寻声望去,原是那银座之上的道姑发话了。她突如其来的这番话语,竟令大伙都揣摩不透——这瘦和尚明明是在拿高楚玉这浑小子寻开心,这道姑倒是当了真。只有道姑自己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高楚玉背上那把夜鸣剑。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强抢豪夺自然不成,要知道,在酒楼那些食客当中,也不乏武功高强却又贫困潦倒的正义之士。因此,只有先悠着点,等逮到机会,再行下手。 道姑话音一落,那瘦和尚不明所以,简直是气得七窍生烟,但当着一众人的面又不好发作。 第24章 被困 “你小子,还真个儿时来运转啦!”一边的胖和尚虽然心里愤愤不平,但也无可奈何,“既然我们教主都发话了,那就……里边请吧!”说罢,手一扬,直指向另一间房中的一个席位。 “教主?”高楚玉心里打了个激灵,暗道,“难道这伙人就掳走了张移山老头儿?我且留心点,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眼下,高楚玉与周辛二人已然饥饿过了头,一见终于可以开餐了,也立马来了精神。高楚玉坐在餐桌前,两手夺腮等着上菜。不管怎么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干别的嘛,稍时万一这些个人真的想拿他俩开刀,怎么着也得反抗一阵不是? “点菜咯、点菜咯,二位客官,要些什么菜?”店小二那拖长声音的问话,打乱了高楚玉的思绪。 高楚玉拿着一张菜单,上头写着各色菜品的名称,基本都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是以他一口气点了七、八道,什么凤凰趴窝啦,熊猫品竹啦,琉璃珠玑啦,反正什么名儿看着新鲜就去点。 店小二眼神中含着些复杂,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慢吞吞地朝内堂走了。 小二走后,周辛有些难为情问道:“师兄,咱们银子还够吗?” “这可是免费的呢!不点白不点。”高楚玉打着哈哈道。 “恩?谁人说是免费的?几时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周辛道。 “那胖和尚不是早说了,过了他们的招,就管吃管住,你没听到呀?”高楚玉道。 周辛小声嘀咕道:“天下间哪有白吃的午餐啊?!” “对啊,所以我倒要看看,这些人玩的到底什么鬼把戏。” 在这当儿,正好上来一盘菜,高楚玉从袖袋内掏出一小节银筷子,在菜里来回搅拌,确定里边无毒后,方才埋头开吃。 晚餐用罢,两个人揣着滚圆的肚子,还未来得急消消食,店小二便跑来道:“教主传了话,叫你二人依序去更衣间净身。” “净身?!那不变太监了么?”高楚玉吓一跳,如遭雷击!这下完啦!往后别说是成亲,就是做断袖都不成了。 那店小二见高楚玉一直在磨蹭,便上前打消了他的顾虑:“兄弟,别紧张!我们这儿说‘净身’,就是去烙个印,刺两个字而已。” 听说只是烙个印、刺两个字,与变太监相比,倒还轻松点儿。 高楚玉想起了那些光膀汉子手臂上的字符,这应该就是小二说的刺字了吧。此时正好有一汉子打身旁经过,高楚玉凑近一瞧,这才看清楚,那天蓝色字符是“噬苍”二字。 子虚大师曾提起过,噬苍教是个势力非常庞大的邪教,牵扯的不仅仅江湖中人,就连朝廷之人也卷了进来。高楚玉当即吃了一惊,原是眼下便是噬苍教的人在张罗食客,扩展势力。 为了吃两顿免费饭菜,竟让他堂堂将军变成邪魔外道,这还了得?高楚玉忙拉起周辛,转身往外就窜。 但他俩身形略动,眼前忽然就一花,那瘦和尚已拦在面前,暴喝道:“两个浑小子,哪里逃!” 高楚玉脸色大变,意识到对方不好招呼,又怕连累了周辛,便松开了拉他的手,自己却还是初衷不改,又绕开了往身侧的缝隙里扑去。 果然是师传有方,高楚玉一个“鸿雁无痕”,身形毫无作势,便掠出朱漆门外数丈。只听得身后有人大喝:“外面的人,快快抓住这兔崽子,别让他溜了!” 高楚玉又觉眼前,哦不,应该是眼下一花,一个身高差不多一米一的矮小老头已叉腰拦在他面前。 矮小老头微微眯起一双鹰目,干笑一声,操着娘娘腔道:“龟孙子,想溜?门儿都没有!” 说罢,他纵身跳起,右手疾出,食、中二指并拢,直奔高楚玉左边的“期门穴”,一面喝道:“我点!” 高楚玉身躯闪躲间,只觉前方指风已至,他猛一扭腰,闪左臂,总算逃过一招,心里舒了口气,却并未注意到右边呼啸而来的如剑飞指,猛觉肩头一麻,整个右臂已无法动弹。他暗道一声:“惨了,穴道被点!”  矮小老得意地仰视着高楚玉的下巴,冷冷笑道:“做我噬苍教的人有什么不好?给你面子你不要!” 高楚玉放眼四顾,这才发觉身边已武夫云集,将此处围成了一个场子,而他正处于场子的正中央。显然矮小老头这一说,激起了所有噬苍教人的同感。 高楚玉心头一寒:“不好!今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正从楼里赶出来的周辛眼见着外面围了这许多人,当即心头一沉:“这可如何是好?”他虽然着急,但不敢轻举妄动。方才那些本要给他烙印的人现在出来凑热闹了,是以他暂时没什么危险。 高楚玉这里却是剑拔弩张,他已拔剑出鞘,横在胸前准备随时拼命。 便在此时,道姑从楼里飘了出来,落到高楚玉跟前,目视那矮小老头走开,接着朱唇轻启,朝高楚玉冷冷道:“人,可以走!剑,留下!” “这剑可承载了多少人的希望,人在剑在,怎可以拱手相送?”高楚玉虽右臂已动弹不得、完全身处劣势,但依然没有打算把剑交出来。 “今儿是你小子先坏了我噬苍教的规矩,你不给个说法,还想一走了之?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道姑的表情和声音仍然冷冰冰的,可见其非常沉得住气。 “哟,这是做什么?怎的这般吵嚷?你们扰了我香梦啦,知道不知道?”忽然,从某个不起眼的旮旯里传来了一个极具磁性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棵歪脖子的香樟树上坐着一衣裳不整的少年,腰间别着本破书,正手摇破蒲扇;两腿不停晃荡着,悠然自得地望向场子中央。树下放着一个担子,里头码着一摞摞的古籍。看来此人是个卖书郎。 如此卖书郎却拥有着天籁般动听的声音,真令所有在场之人怀疑不已。 卖书郎跳下树来,挑上他那破担子,左手轻摇破蒲扇,慢悠悠走到场子中央来,这才放下肩上的担子,朝周遭人众傻笑一圈,清了清嗓门道:“嘿嘿!难得这么多英雄好汉聚堆,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哦!来来来!小可这儿有上等的武功秘籍,今儿只收一两银子一本,还买一送二,买二送三,买三送四咯!”说到这里,卖书郎忽然顿了顿,抓一抓脑袋,连忙摇头道,“呃,不对不对!买一送二、买二送四、买三送六、买四送八……” 卖书郎还想如此类推、依次说下去,忽觉脸上一麻,“啪啪”两个大巴掌扇来,清脆响亮,他那还算白净的脸上立时现出了十个紫红的指头印,两边脸颊也肿起老高。 “武功秘籍有你这么丢地上大半天都没人瞧上一眼的么?死骗子!” 卖书郎双手捂脸,使劲儿睁大眼定睛一看,只见一胖和尚正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目光就如同老鹰见到了小鸡那般盯着他。 此时,在场的人都将所视目标从高楚玉和那道姑身上转移到卖书郎与胖和尚这边来,就连那道姑自己,也暂时放松了对高楚玉的要挟。 胖和尚缓过一口气,又一指指向卖书郎的鼻子道:“你小子穷疯了吧?跑我噬苍教的地盘来卖书,还一两银子一本呢,瞧你这猴样,就你那一担破书,他若不是个瞎子,他能买吗?” “他若是个瞎子,他就更不会买啦!”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自场外传来,众人一瞧,原是那“独眼蝙蝠”顾独行在说话,此人善暗器,以心狠手辣闻名于江湖,因此就算他在说冷笑话,也没人敢笑出声来。 “哎哟,我说油头大哥哥、只眼大表舅,这可是你们的不对啦!小可只是在推销一下我的武功秘籍罢了,并没碍谁什么事呀!”卖书郎虽嘴上不停地说话,可两腿却是哆嗦不已,他右手瑟瑟地从腰间摸出一本破书,颤动着手将书慢慢翻开,往地上一摊,方才抬头搜索着目标道,“来来来!油头大哥哥、只眼大表舅,小可这就教你们读一些圣贤书,让你们明白怎么为人处世,怎么敬老,怎么尊贤。” 胖和尚涨红了脸,咆哮道:“你小子穷疯了活腻了的话,大可以找别的法子去死,我堂堂华法神僧的拳下还不死你这样破败窝囊的猴小子。” 瘦和尚也在一边连连点头附和道:“正是!正是!” 那独眼蝙蝠顾独行本来右手已探入左边的衣袖之内,顷刻间暗器欲出,但听得二和尚这么一说,再加之众目睽睽,也就作罢。 卖书郎对二和尚的话置若罔闻,也不瞟一眼独眼蝙蝠顾独行,他自顾着挪动那颤抖的身躯,朝高楚玉漫不经心地走了过去。 卖书郎绕着高楚玉战战兢兢地游走了一圈,顺势摸一摸他的手臂,喃喃道:“啧啧,这孩子,真可怜!” 第25章 意外 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儿,高楚玉被那卖书郎随随便便地一摸,顿觉右臂气血畅通无阻,他试着动了动,确定被点之穴已经冲开,便右腕朝背后一抄,引剑上手。 此时的高楚玉手握夜鸣剑,自然是如虎添翼。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正是卖书郎先前顺势一摸的当儿,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替他解开了被封的穴道。 一旁心急如焚的周辛忽见高楚玉抱剑当胸,顿时心生狂喜,竟忘了身在何处,情不自禁地欢呼了起来。 此时,众人的目光是忧一时喜一时,一下瞄到高楚玉身上,一下又瞅到周辛身上,再移向那道姑的脸上,如此闪忽不定。  “独眼蝙蝠”顾独行见状,一龇牙,涎笑一声,二根芒刺已疾甩而出! 周辛全未明白怎么回事儿,众人只听得“噗噗”两声细响,之后便再无动静。 待得周辛发觉事情不妙,低头瞧时,老天!他那裤子的腿股处已被划破一道半尺来长的口子,刹时露出了肌肤。 周辛不由自主地发出“啊”的一声惊叫,这不叫还好,一叫便引得千盏目光如炬,忽闪着齐刷刷往这边搜。尤其是那胖、瘦二和尚,原是江岸有名的花蝴蝶,专采少年郎的花,因招惹了太多事端,臭名在外,无奈之下背井离乡,投奔至“华法寺”,拜了有名的“华法神僧”为师,至此洗手从良。 二和尚在“华法寺”潜伏多年,刚刚下山就被噬月教收罗了来,而这个噬月教邪魔颇多,于是二人慢慢回归到从前的本性,见到周辛这么个样貌颇好的少年,尤其此时含羞带怒的模样儿,当下便心猿意马了起来。 卖书郎见状,只急得连连跺脚:“哎呀!我说只眼大表舅;油头大哥哥,小可刚刚才教你们读了两句圣贤书,这会儿怎就忘到韭菜园外去啦?” 周辛并未注意大家伙说了什么,只糗得双手慌乱地遮掩露处,摸着墙根仓皇而逃了。 有几人正欲上前追赶,忽见漫天寒光闪烁,直冲那道姑狂涌而至,同时,一个声音叱喝道:“士可杀不可辱,你门下这般乌合之众,胆敢侮辱人!我先解决了你这贼头儿老道姑!”这叱喝之人,自然是高楚玉了。 道姑倏地身形一划,横飘三尺有余,凝神细望,一柄寒剑仍紧紧随其游至,森森剑气劈头盖脸猛袭而来。 道姑不及还手,蓦地里一仰身,只半个醉卧,便轻轻松松闪过一劫。 高楚玉却是一惊:“你是什么人,怎懂这招‘荷仙醉卧’?” 道姑并未答话,她冰冷的脸上忽然现出了诡异的笑颜。这笑颜似乎是在讽刺高楚玉的无知,又或者是得意于她自身的知己知彼。 便在此时,一个五大三粗、头顶竖起一撮黄毛的汉子手拿一挂三节棍,步伐拙劣地闯入场子中央来,一指高楚玉,咧开巨嘴喝道:“你小子最好少打听我们‘镜花教主’的私事,她可不是个……” “呆弟!快住嘴!”生怕那汉子还要继续说下去,胖和尚连忙上前摇手制止,说话的语速很快,但相当的亲切,不带半点责怪的意思,想必这汉子在噬月教的地位、非同一般。但看他头脑简单、武功平乏,可想而知,他和这道姑的关系,应当是极其密切的。因此,众人对那道姑不甚了解的地方,这汉子或许知道几分。 是时,那一撮毛的莽汉“嗷嗷”唤了两声,便缩起本就不长的脖子退了回去。 高楚玉看到这汉子呆头呆脑的熊样儿,正欲发笑,众人亦是强忍笑意不敢发作,突听得一个声音破空呼道:“师兄小心!”说到“小”字,已有数束芒刺朝着高楚玉周身疾射而来…… 高楚玉始料未急,但见满眼青黄之影,飘然而至!不用看,那自然是“独眼蝙蝠”顾独行在使暗器了。 “去!”高楚玉高喝一声,立时将夜鸣剑舞成一面光墙,护住全身要害。 “叮!咚!……”满空横飞的芒刺均被高楚玉逼退光墙之外! “师兄!快躲!”周辛又一声疾呼刚出口,紧接着“啊”地一声,周辛没了响动。高楚玉刚欲转头,又见漫空青黄之影,从不同方向以不同弧度向他周身罩下! 刹那间,高楚玉只觉头昏目眩,他一边拼命躲闪,一边狂舞夜鸣剑狠击芒刺,竟是手忙脚乱得团团转!他心里颇为着急:“再这么下去,不被这剧毒芒刺扎成马蜂窝也会累到虚脱啊。” 高楚玉这般想着,便纵身靠近“独眼蝙蝠”,打定主意要同他近身一搏!如此便可扬长避短,得手的机会又多了几分。 “哈哈哈哈哈——”一声阴森森的长笑,“独眼蝙蝠”已将满把的剧毒芒刺使出九成力道朝着高楚玉爆射袭来,一边得意道,“浑小子,算你运气不错!有顾大爷我给你送终来啦!” 顷刻间,高楚玉只觉手臂、大腿、脊背等处,传来一阵麻辣辣的痛!抽神一看,原来,自己身上数处已被芒刺扎中!而空中还有更多芒刺在连环进攻! 高楚玉心一灰,暗叹:“完了,这下死定啦!” 众人正看得不亦乐乎,忽见漫天红雨飞舞跌宕,于无声之中将那疾速乱射的芒刺一根根挡落了下去! 看到这种情形,在场所有人,连同那道姑,还有高楚玉自己,都无不惊讶、无不诧异! “拈花飞红手?!”胖瘦二和尚几乎是异口同声道。场外众人中见这招式情景,亦有诸多点头认同者。 “拈花飞红手”是为何人? 他乃平南王府中世子,人称“江南第一公子”的慕容南风是也!听说此人放荡不羁,武功卓绝却不喜声张,喜以红色花朵作兵器,出手时漫天花雨,时缓时急,让人幻象丛生,一不留神,便被小小花瓣于咽喉划过,梦幻中就送了命,固而得此名曰:拈花飞红手。 其时,高楚玉于恍然间回过神来,已发觉自己全身开始麻木,但一想到还有好些事情未办妥,怎能如此就送了性命? 高楚玉想罢,悄然运气封穴,以防毒气入侵至心肺,但他还是力不从心,显然毒气过于剧烈。 想想这“独眼蝙蝠”,本以心狠手辣闻名于江湖,他又怎会放过一丝半点儿杀人的机会呢? 漫天的红色花雨还在飞舞,奇怪的是,众人大都是目瞪口呆垂手而立,不敢兀自行动,连同那“独眼蝙蝠”顾独行也意尤未尽地收了手。 高楚玉心里冷冷的,却又异常感激“拈花飞红雨”,当即四下里搜寻着这个为他挡暗器的公子来。 但很遗憾,高楚玉发觉方才那卖书郎已然消失不见,一担破书被冷清清地搁在角落里,无人在意。 道姑未动声色,只是静静的观望了片刻,见“拈花飞红手”再无动静,而高楚玉已身中奇毒,面无人色,此时别说是还手,只要有人从背后推他一推,他就有可能“扑通”一声倒将下去。 道姑朝胖和尚一使眼色,胖和尚会意地点头应诺罢,便跺步到高楚玉身侧,伸手一勾,高楚玉那把视同生命的夜鸣剑便到了他手中。 饶是如此,高楚玉依旧呆立如故,无言无动。 “独眼蝙蝠”顾独行见状,顿觉有趣之极,当即滑步窜到他跟前,在他已然麻木的身躯前站定,倏地伸出右手,食指如箭,直奔高楚玉死穴“印堂”而去,一边道:“老子放倒你!免得碍了我顾大爷一只眼睛!” 当“独眼蝙蝠”这飞指即将触及高楚玉的肌肤之际,忽听得耳边传来两声叱喝:“住手!” 叱喝声中,两股疾风袭至,众人顿觉眼花缭乱,人影飘忽,只听得“吃、哎哟”几声,“独眼蝙蝠”顾独行与那胖瘦和尚二人均被定身! 众人凝神而视,“独眼蝙蝠”与高楚玉的中间多出了一位妖娆妩媚的白衣女;而胖瘦两个和尚的面前,正站着那个卖书郎。  卖书郎与白衣女相视一眼,愣了一愣,忽然微微一笑,他面对面毫不顾忌打量着面前这位妙龄少女,良久方才回过神来,冲着已麻木不能动弹的高楚玉道:“啧啧,早知有如此身手的天仙妹妹救你,就不用我这卖书郎跑出来献丑啦!” 众人更是纷纷瞪大了眼睛,撇下这莫可名状的卖书郎,一齐打量着场中这白衣女。 白衣女看了看高楚玉,又朝卖书郎莞尔笑笑,轻启樱口道:“公子过奖,我只不过想玩玩而已,并非真心救人。” 实际上,此白衣女便是高楚玉的师妹碧月,子虚大师算到高楚玉同周辛今有一劫,前一日便派了碧月前来寻他俩。 碧月跟随子虚大师多年,功力什么的自然不在高楚玉与周辛之下,最主要她的定身法学得挺成功,这是其他师兄弟不及的。她之所以说自己并非真心救人,亦是为了分散对手的注意力。 第26章 逃脱 卖书郎却是快言快语,毫无保留对碧月道:“姑娘救人不留名声,在下佩服,如若有意,在下这就盛情邀请几位赴我平南府一叙。” 碧月干笑两声:“应该的,应该的。”救自个儿师弟,还要名声么? 众人在一旁却个个满头雾水,思来想去,怎么着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破败卖书郎与“江南第一公子”联系起来,而此时塌塌实实听到“平南府”三字,虽中间省略了个“王”字,在场之人依然齐齐大吃了一惊! 一向冷静有加的道姑也神色骤变,不知是因畏惧了这慕容公子的身份,还是因来了个不知根底的碧月,只见她柳眉一竖,不声不响从呆立一旁的胖和尚手里顺走仙剑掩于袖管之内,随即没入场子一边的人群里。 便趁此时,慕容南风将高楚玉与周辛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了碧月停在大樟树下的一匹大白马的背上。这匹大白马浑身雪白,个子十分彪悍,一看就是能驼东西的主。 碧月会意地笑笑,衣袖一挥,只听蹄声得得,一匹纯白大马驼着三个人绝尘而去。 慕容南风跑出十来步相送,望着他们渐行渐远,他点点头,得意地笑出了声来。 道姑以为此事就这么了结了,给那瘦和尚解了定身法,吩咐道:“给他二人解穴!”说着一指场中的独眼蝙蝠顾独行与那胖和尚。继而转身从袖管内抽出半截剑柄,目光凝定,似乎在查察古剑真伪。 便在此时,耳边一声长笑,伴随着一条人影疾如脱弓之矢般而来,道姑毫无防备间,只觉手腕一麻,空中一个高亢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道:“剑乃百刃之君,岂是尔等把玩物什?” 话音之初出自众人耳畔,话音之落处,已是十丈开外的楼顶。众人只觉眼前一黑,一条人影掠过,掉下一个东西后,便倏然飞过对面楼房的楼顶,消失在夜色中去了。 待那道姑回过神来,发现藏于袖管之内的古剑已然给人夺了去,急急纵身而起朝那夺剑之人追去。而众人之中那矮小老头自觉轻功了得,亦闪身追去…… 剩下的有个闲得发慌之人当先拾起慕容公子落下的东西一瞧,原来正是他先前腰间所别那本破书。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想到武功秘籍什么的,便蜂拥着奔向拿到慕容公子那本破书者,你一爪他一爪的将书抛来抢去,挣得热火朝天头破血流。 身手好一点儿的瘦和尚抢得那本“武功秘籍”,悄然闪身到一棵树上,怀着激动的心情颤抖着手,翻开了书页,借着楼上透进树梢来的灯火看了几眼,这根本不是什么武功秘籍啊,都是三字一句,三字一句的,开篇“人之初,性本善”,最后一页是三个雄浑大字,赫然写道:上当了! 瘦和尚忙冲其他又要追过来抢书的大呼:“上当了!上当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武功秘籍,这是本三字经!” 众人不相信,定要前来过目,也有的说是瘦和尚把书调了包。 一伙人又是几番争执打斗,待得停下来时,只见地上一片狼藉,破烂书页撕得满地皆是,大家都弄得鼻青脸肿的,更有几人还严重挂彩。而先前被点了穴的独眼蝙蝠顾独行和那胖和尚被众人掀倒在地,四仰八叉的直翻着白眼儿。原来瘦和尚刚才忙着抢书,竟然忘了给他们两个倒霉蛋解穴了。 且说高楚玉与周辛这边,被顾独行的剧毒芒刺所伤之后,虽然让师姐碧月救离当场,可那些有奇毒的芒刺一旦破了皮见了血,毒性便神速扩散开来,伤者如不及时解毒,三个时辰之内就会全身偏瘫,然后躯体溃烂而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侵入骨髓的剧烈疼痛,使得高楚玉痛醒了过来,只觉喉头苦涩,四肢有些麻木。周辛却还昏睡不醒。 高楚玉费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躺在一个山洞之中。这个山洞还算宽敞,地上铺着一层干燥的树叶儿,躺在上头也是相当舒适。只是担心会有虫蚁和蜘蛛什么的爬过身旁,会被亲上一小口。 从山洞倾斜的洞口往外望,月色皎洁,漫天的星斗,它们也正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呢。高楚玉看了一阵子,再扭头朝洞里望了一圈,一切都是那么静谧,那么真切,顿时有种踏实又自觉渺小的感觉。 背上伤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巨痛,紧接着又是一阵,直到又把高楚玉痛昏了过去。这冤大头也真是,每次都会受伤。 中毒之人难免产生许多幻觉,有美好的稀奇的也有恐怖的,各种各样。恍然间,高楚玉觉得自己似乎来到了小溪边的草地上,草地上偶尔有蝴蝶或者蜻蜓飞过。溪水清澈见底,时而有鱼虾游过,小溪的另一边是一大片稻田,一阵微风吹过,稻花儿清香扑鼻,高楚玉快陶醉了,他索性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微笑着,肆意沐浴着阳光。 突然,有个无奈的女声道:“你都受了这么重的伤,还笑得出来么?” 或许是那阳光太刺眼了,高楚玉看了半天也没看清楚来人的脸,但听其声音大概是个熟悉的姑娘家。 高楚玉隐约感觉大腿、背脊等处有种伤痛难忍的感觉,他听那姑娘在问他话,也就暂时没去管那伤痛,只是回应道:“世界很美好,为什么不笑呢?笑一笑,十年少嘛!” 趁高楚玉说话的当儿,一颗甜甜的药丸滑入口中,那姑娘道:“快吃了它,吃了它你的伤就好了,就可以醒了也笑!” 高楚玉觉得这药丸还挺香甜,他一口就吞了下去,转瞬之间,他的什么伤痛也都消失了…… 待高楚玉再次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借着洞外射进来的点点晨光,他看清了梦里同他说话那姑娘。 “师姐!”高楚玉道,“是你救了我们?!” “不止我一个。”碧月道,“你总算是醒过来了,我也好给师父老儿交差了。” 高楚玉这才想起在玉林红酒楼门外的经历,不由得有些后怕。他起身半坐,不自信地试着动了动,却发觉伤痛全无,心里甚感奇怪,当即一跃而起,来回跺了几步,舒展了一下筋骨。 碧月道:“你伤得太重,仅仅是逼了毒似乎还不够,所以我给你喂服了一颗师父临行送我的丹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丹药?高楚玉蹙眉,现代研究表明,丹药含重金属超标,这给他吃了怎么办?不会又中毒吧? 见高楚玉一脸吃了死苍蝇的样子,碧月疑惑道:“师弟你怎么啦?难道是余毒未清么?” 高楚玉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道:“没有没有,我感觉还不错……呃,师父这个丹药看来有奇效。” “师兄在青云洞那些日子,难道没听师父说过‘凝玄丹’吗?”碧月疑惑道。 高楚玉挠了挠后脑勺,确信没有听子虚大师说过什么“凝玄丹”,但心里很是担忧这丹药的副作用。 碧月见高楚玉忧心忡忡,便解释道:“凝玄丹乃习武之人能用的极品丹药,要采集七七四十九年的琼浆玉露,和八八六十四种名贵仙草药,再以真火炼制而成,可见其来之不易、稀罕之极。它能使垂死者复生;习武者功力骤增;年青者容颜更俊。” “啊?如此神奇!”高楚玉半信半疑,暗自道,“这配料里头没有重金属啊,看来是现代那些砖家宣传有误了。” 高楚玉朝山洞里瞅了一圈,没见到周辛的影子,忙问:“师姐,周辛人呢?他那日不是同我一道在玉林红酒楼么?” “他伤已经好了,师父说如果我在外面,他就得回去,师父手底下要有人可以供他差遣的。” “哦……”高楚玉假装随意地应了一声,但心里还是或多或少有些不舍。 碧月话题一转:“师兄,你跑到玉林红酒楼去做什么呢?那地方很危险,武夫高手杂藏,最好不要涉足其中。” “我当时只是肚子太饿,一时间没想那么多不是?”顿了一下,高楚玉想起了什么,道,“这酒楼同‘噬苍教’不无关系,而且,我的古剑也被那什么教主夺走了。” “呀!这可不妙!”碧月道,“来时路上,我也曾听人说当地有把金乌刀被抢,就是噬苍教所为。噬苍教如今在各地抢夺宝物,只怕又要酝酿一场血雨腥风了。” 噬苍教本是朝廷一众叛党,阴谋落败后曾逃往某个与世隔绝的海岛,在那儿混了十数年的海盗生涯后,如今又壮大了起来,似有卷土重来之势。近两年来,噬苍教灭武宗其他门派;抢宝物;拉拢一些不服其他门派的高手,干了不少惊世骇俗的事儿。是以普通江湖人一听到“噬苍教”这三个字,皆有些闻名而色变。 第27章 擒贼 阵阵婉转的鸟鸣声自山谷响起,天色也随之逐渐亮了起来,一抹淡淡的五彩晨曦出现在天边。 碧月出去找果腹的野果子和野菜去了,山洞里这会儿就剩下高楚玉一人。 山间空气清香,花木正茂,伴有鸟语和虫鸣。高楚玉走出山洞,来到一块高石之上,透过薄薄的雾蔼放眼望去,只见山岚如黛,连绵起伏,中有高耸入云之险峰,顶上云烟缭绕,有飞瀑竖挂其间,直泻千丈注入谷底深渊。 古代的山水真美啊,纯天然的美!不经过开发的,连空气都新鲜太多啊!高楚玉正忘我地欣赏大好美景,忽闻山间一声暴喝:“淫贼哪里逃?给我站住!” 高楚玉心头一紧,以为玉林红酒楼的人追来找茬了。可待他伸长了脖子朝山下俯瞰,却见缥缈晨雾中,一青衣男子狂奔于山石嶙峋的小径上,而山径上边不远处有一白衣身影一晃而过,消失在树木掩映中,速度之快有如鸟雀。 一眨眼功夫,那二人一个被追一个追着便上来了,高楚玉眼前人影一花闪过一白衣之人,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再寻时,竟从他们先前歇息的山洞内出来一个手拄拐杖的驼背老太太! 高楚玉定睛一看,这老太太还真奇怪,虽然脸上是皱纹密布,可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习武之人,而且她那拄拐杖的手也是苍劲有力。 高楚玉正疑惑着,却见一气喘吁吁的青衣男子追到,他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先前见到的江南侠捕方永骐。 “方捕头,真巧啊!又见面了!”高楚玉道。 见是高楚玉,方永骐惊讶一笑,随手摘了片树叶捏出一个形状来,边解释道:“对不起,待我与伙计通个信号。”说罢,方永骐对着树叶儿吹了起来,听到左右山谷均有人回哨,他这才放下心来,对高楚玉道:“原是贤弟你呀,有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哈哈哈……” 高楚玉笑笑,问道:“兄台又在追嫌犯么?” “可不是么!”方永骐道,“昨儿将近黄昏时,一采花淫贼在南边一人家糟蹋了两闺女,我闻讯紧追,一直追到这座山下,不小心让他打了一掌,给他逃脱了。” “岂有此理,这人真是胆大妄为!”高楚玉愤愤然道,“不如在下同兄台一道去捉拿了这厮吧!” 方永骐道:“好!只是此人难于捉拿,他善易容,人称‘千变狐’,轻功内功均属上乘。” 见高楚玉多处缠着包扎伤口的布条,方永骐道,“贤弟受伤了?” 高楚玉摸摸伤口:“不妨事!” “还是不劳烦贤弟了,我们人手够的。”方永骐正急匆匆道别离开,却和采集野果回来的碧月差点撞上。 碧月打量对面之人半晌,突然道:“你真是像极了我认识的一个人啊。或者,那人会不会是你父亲?” “哦?姑娘见过在下的父亲么” “我记得这位前辈名叫方韫峰,他左操双刃矛,右执护神戟,当年于终南山上因击败三位高深老道而名震江湖。” 方永骐点点头,道:“正是先父……呃,好了,失陪了,我两个伙计还在等我会合呢。” 是时,左面山谷响起两声尖哨,但见方永骐闻哨响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树木繁茂的山林。 高楚玉对碧月道:“走,一起看看去!” “恩,”碧月答应着,正欲搀扶伤势未愈的高楚玉,手一探出却落了空,原来高楚玉一个“鸿雁无痕”已掠出几丈开外。看来他服了凝玄丹之后,伤势已无大碍了。 转过一条山脊,居高临下总算是看到山谷里有几个人影儿正对峙着。 高楚玉连连奔将过去,见一空阔地中央有块巨石,方圆数丈,巨石靠山壁的一面环有两棵百年古松,古松苍翠遒劲、根深杆壮。 巨石上有四人,均屈身塌步、绕着石块的边缘缓缓移动,四人三对一,双方之人都时不时警惕地瞅上对方一眼。 “千变狐林芷,这回你跑不掉了吧?”方永骐胸有成竹道。 被围困的林芷此时又卸下老婆婆妆容,变回了先前的模样,用瓮声瓮气的声音道:“原来,江南侠捕也是这么以多欺少的?” “没错!咱今儿个就是以多为胜!林芷你倒说说,你为何做出这等禽兽之事来!”方永骐没好生气道。 “林大爷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那人一挑眉,冷冷笑了,“呵呵,你们为何不自己去查?那两个女子都是被拐卖来的,是用来巴结姑苏知府的礼物。我就是看不顺眼这些勾当,也不想让这些狗官得了便宜。”那人道。 迟疑了一会,方永骐道:“我会查清楚此事的,不过得先将你缉拿归了案再说!” 高楚玉与碧月闪身躲到那棵茂盛的百年古松后头,准备在适当的时机出来帮上方永骐一把。 高楚玉仔细看了几眼千变狐林芷,发现他正是那日那个救走血蜘蛛的男子。 林芷对面,方永骐手持短刀严阵以待,方永骐身侧有两名布衣男子,此二人并未携带兵器,想是以掌力见长了。 “哟,又来两个帮手!”林芷一指高楚玉与碧月的藏身之处,“还有多少人,统统出来会会你家林大爷吧!” 方永骐以为林芷又在使诈,宛然未闻,只等上前擒拿此人。 高楚玉原以为自己藏得够隐秘,却不料还是被发觉,当即从树荫下走出,啐了一口:“我家倒是养得有小猫小狗,可没你这样的生猛禽兽!” 方永骐闻言笑道:“哈哈!贤弟来得正好!咱这就来个以多为胜!”接着转头朝林芷正色道,“能让你这淫贼少干一桩坏事,我方永骐多派几个帮手又何妨?” “哈哈哈哈哈——”林芷忽然一声大笑,“来得好!你敢稍等那么片刻,也会会我的帮手么?” “方兄,这家伙骗人!我们不上了他的当!”方永骐右手边的布衣男子道。 此男白面无须,长身玉立,虽是一身布衣,却依然英气逼人。他便是以助人为乐扬名,有着“江中二龙”之称的其中一位——肖暮雨。 “贤弟说得对!这贼人极其狡猾,一个不小心他就溜啦。”说话之人是肖暮雨身旁另一布衣男子,和肖暮雨截然不同的是,他生得满脸络腮胡子,矮胖身形,相貌颇为威猛。此人亦是“江中二龙”的另一位李时屹了。 此二人曾多次协助方永骐捉拿要犯,屡屡立功,却不求功名利禄。 其时肖暮雨话音未落,已气沉丹田,他合掌揉搓,掌心一片赤红、映得玉面之上、红光闪烁,高楚玉惊诧道:“赤焰掌!” “赤焰掌”在江湖中被传得神乎其神,然真正见过此招的却是没有几个。据说被赤焰掌所伤之人,五脏六腑皆如遭受烧红的铁烙一般,巨痛难忍不说,多数中掌者会因内脏焚烧而死,而少数内力浑厚者,也会在数日之内心力慢慢枯竭,形同垂暮之人。 便在此时,李时屹亦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见一股青紫之气,自其掌心源源冒出。 “挫风掌!”高楚玉再次惊呼出口。 “挫风掌”的名气不亚于“赤焰掌”,二掌齐名,都是博大精深、奇奥无比的武功绝学。 “且慢!”忽闻一声呐喊,起自一侧侠捕方永骐。 李时屹与肖暮雨猛挫掌式,转瞬之间,李时屹已收招,可肖暮雨“赤焰掌”掌已攻出,再收手已然不及,只得立改方位。但看他双掌于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蓦地里朝几丈开外的一棵大松树遥放一掌! 木桶粗的大松树被肖暮雨如刃掌锋所劈,立时便“咔嚓”一声拦腰而断。上边的一截被掌风震飞一丈有余,又稳稳栽在地上,仿佛已落地生根。同时,此树的枝叶已被烤得焦黄,发出一股木香之味。 众人吃惊不已!待得定睛再望,却哪里还有千变狐林芷的踪影?站在他们面前的,分明是个眉清目秀、长身玉立的公子哥儿。 “等等,怎么会有两个我啊?”高楚玉摸摸自己的身体,又看看对面与他一模一样的那个人,一时间愣在那儿。 待得高楚玉明白过来是林芷这厮在冒充自己,当即气得直跳脚:“岂有此理!居然扮起我来啦!” 碧月道:“师兄,咱上去拆了这贼人的假面具!”说罢,二人纵身飘至巨石之上。  众人见到千变狐林芷于眨眼之间消失,而面前出现了两个样貌相同之人,一时间皆不知所措。就连方永骐也区分不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高楚玉。 如此一来,就给林芷假扮的高楚玉钻了空子,他就地一拧身,倏地跳到巨石边一株古松之上,再顺势往上一攀,便沿着山壁逃之夭夭了。 方永骐大呼“受骗”,李时屹与肖暮雨追了上去,二者紧跟着沿山壁攀缘,瞬时也消失得不见人影。 剩下的三人顾不上捏一把汗,均追了出去。 后头这三人追着追着便迷了路,来到了一个迷雾朦胧、古树遮天的诡异山谷。 虽正当午时,可这个山谷里的雾气十分浓厚,而且这雾气里带有一股阴寒之气,令人不自然地毛孔生寒。 第28章 音魔 谷间鸟雀无声,就连一根松针掉落在地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一番景象,使得身处山谷里的三个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只是你瞪着我,我瞧着你,三者踏着堆积一尺多厚的腐叶,放轻着步履前行。 三人正不知所向,忽然,从山谷深处,飘来一阵悠扬琴音。然,待得仔细聆听之时,却又发觉什么声音也没有。 “奇怪!这会不会是幻觉?”高楚玉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方永骐忙接话道:“你是说那一阵琴音?”显然他也听见了,这么说来,就不应该是幻觉了。 “你们在说什么?琴音?”碧月一脸疑惑道,“我怎么没听到?” 碧月话一出口,方永骐与高楚玉两个大男人当即吓了一大跳! 正在这时,山谷深处响起了一声尖锐却不长的哨声,那自然是“江中二龙”吹出来的,听其哨音可以判断,情况不是太妙。 方永骐心里一哆嗦:“林芷这贼该不会真来了帮手吧?那可不好!单是他这一人就够我们忙乎了,要再加几个帮手……”方永骐如此想着,不禁打了个冷颤。但鉴于他在江湖上行走多年,也就没有表于颜色。 紧接着,一阵更为湍急的琴音,穿透厚厚的迷雾,卷袭而来! 这一次,琴音一直在持续,三人都听得真真切切,而且可以断定,这琴音的源头,正是“江中二龙”哨音传来的位置。 不同的是,这一阵琴音有如暴风骤雨,远远没有先前那阵来得优美。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小会,忽然想起“江中二龙”正在那边等待增援,皆加快了脚步,朝那琴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顺着琴音索寻,一路上,三个人掠过怪石嶙峋的山路,见到山路两边、迷雾与古树掩映处,偶尔会有森森白骨、凌乱地四散分布着、在这迷雾与阴霾的山谷里、泛出幽幽冷光,显得十分狰狞。 由于急着赶路,加之林中光线不佳,一开始,这三人并未在意这许多。 未几,山路前方有块巨石拦住了去路,碧月与高楚玉轻功了得,也就一跃即过。方永骐正欲展开轻功,忽然注意到眼前非同寻常的景物,他惊叫一声:“鬼谷!” 碧月与高楚玉闻听此言,双双一愣! “鬼谷”又称“死亡谷”,它处于江南一带的某个大山脉中,是个极其邪乎的山谷。 据说,从此山谷经过的人,都会遇到恶魔索命,然后他们不是身亡谷间,就是离奇失踪,连尸骨都无人敢找,更无人能埋。 八年前,方永骐的父亲方韫峰可称得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某夜,为了追一头雄鹿,他追到了这座山里,从此便杳无音讯了。 每每想起此事,方永骐便心里十分难受。 听得李时屹和肖暮雨在那边呼哨,方永骐已然猜出他二人情况并不乐观。时间紧迫,三人不多想其它,只寻着法子让自己出去。 可走来走去,三个人就像是步入了一个大迷阵,不论怎么走总会回到原地来。 “这么瞎走肯定是不成的,”碧月道,“不如待我飞到树顶上头去瞧一瞧,兴许能找到路。” 碧月说罢,脚尖点地飞身一跃,便到得一棵云松之上,但仅仅在上头待了很短的时间,便“啊”地尖叫一声,抱着头掉落了下来。 还好高楚玉眼捷手快,将她拦腰接住。 碧月缓过一口气,跳下地来,揉揉太阳穴,始道:“不行,这山被人布了阵,只有破了这个阵才能出得去。” 高楚玉忙问:“如何破阵?” “你我联手朝天空输送真力试试。”二人说罢照做。但依然无济于事。 “加上我吧!”方永骐参与之后,三人形成一个坚不可破的金三角,源源不断地对着天空冲击而去。 如此持续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头顶天空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大震,阴风阵阵,砂走飞石。 风暴过后,眼前物事瞬时间亮堂了起来。前方出现一条弯弯曲曲的山径,直通向林子的那一边。 没了迷阵的困扰,眨眼间,三人便穿过密林,到得山谷深处一个飞流急下的瀑布边。一路上却并未见到千变狐林芷与方永骐的两个伙计。 三人正欲继续找寻下去,却见瀑布边一块高耸的岩石上坐有一个面蒙粉纱的女子,手里抱着把精美的蕉叶式瑶琴,正欲拨弦弹奏。 “这难道就是林芷唤来的帮手?”高楚玉疑道。 方永骐摇头,凝视片刻,忽而道:“抓住他!他就是林芷!什么帮手,全都是说出来混淆视听!” 但见“女子”低眉带笑,右手修长玉指上下翻飞,拨抹了一下琴弦,那琴音声声刺耳,绝非平常演奏,却是掺杂了内力的攻击。 此时,李时屹和肖暮雨也已追将过来。 琴音愈演愈烈,一众人似乎已对这穿透力极强的琴声入了迷,很快便忘记了自己擒贼的目的,只极其安静地立在原处,倾听着这琴音。 琴音并不大,但极纯,每一串音符都深深钻入人的耳鼓,之后回荡在脑际,难以消散。它低沉处似怨妇呜咽,凄楚可怜,使人听之肝肠寸断;高亢处有如利箭穿云,亦如擂鼓冲锋,令人闻之头疼欲裂。 那凄楚悲凉的琴音,正激起了高楚玉的伤心之事,他想起自己的失恋,抛下父母穿越到此,还有被他弄丢的夜鸣剑……想着想着,他悲伤羞愧得几乎要掉下鼻涕眼泪来了。 方永骐亦如此,不由自主随那琴声回忆起些些伤感去事,父亲的失踪;母亲失望的眼泪,在他面前交织成网,使得他禁不住悲戚起来。 再看一眼其他人,他们的眼眶也都红红的,显然,他们已沉浸在忧伤往事中无法自拔。 “呜——咽——”琴声愈来愈凄楚,一众人竟不自觉地抽噎了起来。 忽然,琴音陡地一变,由先前的凄楚悲伤之音扶摇直上,瞬时变得高亢入云、雄壮至极。 随着这琴音愈来愈高升,愈来愈激越,无论近山远山,都笼罩在一片琴音冲突中。高楚玉、方永骐一众人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悲伤了,只见个个眼中布满了血丝、睚眦欲裂,似乎各自心里都酝酿着无尽仇恨,只等着一雪为快。 琴音还在继续上升、上升,再上升!升到足可以穿石溶金! 在这惊天地泣鬼神的琴音中,高楚玉、方永骐以及李时屹和肖暮雨,四壮士纷纷摩拳擦掌,状若疯虎,各自将其他人看成了不共戴天的仇家。顷刻间,四壮士血光崩现,已大打成一团。任一旁的碧月如何喝止,壮士们皆充耳不闻。 直到此时,碧月方才觉查到了琴音的厉害,这一个一个音符,就是一个个魔咒,针对着各人内心深处的阴霾、愧疚、欲念和梦想……以无形却又极具情感色彩的音调震撼着每一个人的鼓膜;撞击着他们的灵魂。 眼看这个场面还不够有意思,那边的琴声接着又一变,却是满溢春桃之色,缱绻无边。 咦?高楚玉怎觉得眼前一张面孔越来越像皓天铭?那披肩的长发;微翘的桃花眼;还有嘴角那抹勾人的弧度…… 为什么看到皓天铭,他会如此的心潮澎湃不能遏止呢?高楚玉想强压下心头作祟的魔鬼,但一双脚却不听使唤地朝那人走了过去。 眼前人近在迟尺,高楚玉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体香,那温热的体温似乎有一种魔力,要将他吸过去。 他再也控制不住,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吻落下去,另一只手自领口摸索了进去,愈陷愈深。 碧月曾跟随子虚大师学破音术,只要将真气逼入耳鼓的某处,便能自选性地将有害的声音阻隔掉。凭着这个手法,她总算是没有被这琴音所感染。看到四个男人都在毫无防备之下深陷于魔琴术中,尤其高楚玉,已然对方永骐这个大名鼎鼎的侠捕造成了轻薄之实。 不能再这样任其发展了,碧月只得趁着四人相互纠缠时,偷偷靠近,一一点了他们的穴道,总算将这个无法直视的场面平息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一声冷笑,起自高石之上面蒙粉红轻纱的“女子”,琴声也随着这一声冷笑嘎然而止。笑声过后,远山近山,余音逝去,忽然又回到先前那死一般的沉寂。 高楚玉清醒过来之后,想起自己刚才对方永骐的所作所为,心里是愧疚不已。偷瞄一眼方永骐,对方也赶忙难为情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这姑娘长得还不错,也有点儿真功夫,想抓我就来吧!”林芷朝碧月一勾手指,补充道,“你一个人哦!” 碧月娥眉一挑,计上心来:“有种你就不要跑!” “不跑,不跑,我等你来!”林芷将桃花眼勾起一抹魅惑的弧度。 “呃,我鞋里进了沙子,待我把沙子去了,便来抓你!”碧月作势蹲下身去脱鞋,却暗地里拾了几颗小石子,连发数次弹了出去之后,那些石子击中高楚玉等人的穴位,一下子都给解了穴。 碧月穿好鞋,站起身,故作轻巧道:“好了,我要来了啊。” “你来……”林芷话未说完,这边的一众人便包抄了上去,齐刷刷朝他扑了过去。 待得众人再看时,这还得了,怎得扑的是碧月?大伙儿可都是正人君子,怎可如此轻薄人家姑娘? “这……姑娘,真对不住,眼花看错人了!”方永骐尴尬道。 “师姐得罪了!”高楚玉呐呐道着歉,亦欲撤退。 “慢着!他就是林芷,别再被骗了!”原来碧月正在自己身后呢,高楚玉赶忙又扑了回去…… 第29章 归案 在几个人的合作之下,经过一番周折,总算将千变狐林芷抓了起来,扭送到了巡抚衙门。 此时的林芷已回复了先前的样貌,被五花大绑着丢在堂下。堂上巡抚名叫刘明镜,长得方面阔口,红脸有须,不怒而威。但见他惊堂木一拍,冲林芷喝道:“跪下!” 林芷左右看看,见堂中衙役诸多,这回是在劫难逃了,只得依言跪下。 刘明镜扶正了一下官帽,又道:“奸、淫可是凌迟处死之罪,你还有何话要讲!” “无……无话可讲,”林芷面如土色,战战兢兢道,“只是,小民还有些其它的事情要透露,希望能够减轻些罪孽,争取留得半条性命,或者,留一个全尸也不错。” 刘明镜点头:“嗯,但说无妨!” 林芷于是道出了一个惊天秘密:“大人,姑苏这一任的知府与上一任知府窜通一气,贩卖私盐,上一任知府张远成为巴结新知府,还托人从各地拐卖了十来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供他消遣享乐。请老爷明查啊!” 刘明镜掳了把短须:“哦?” 林芷又道:“实际上,小民因受过两任知府的欺压,是以见不得他们的勾当,才出来作案的。” “可你弄错了报复的对象,将仇恨种到了无辜的被害者身上,你的罪是脱不了了,这样吧,我先将你押入大牢,让你歇息两日,再送你去受刑吧!” “谢老爷开恩!”林芷连连叩头。 刘明镜朝堂下列队的衙役一挥手:“带下去!” 两名衙役领旨将林芷押下去之后,刘明镜对方永骐道:“方捕头,你去调查上一任知府张远成。从他那里下手,相信便可查出现任知府的罪状。” “是!”方永骐应罢,大踏步往外走。 “你知道林芷的住处?”高楚玉问。 “当然。”方永骐神秘一笑,“张远成的住处,便是林芷犯案之处。” 查案不宜太显露,方永骐准备一人前去,但高楚玉隐隐感觉此案没有那么简单,说不定能带了高楚玉一同前往。 临行时,高楚玉拜托师姐碧月去玉林红酒楼帮着打探打探夜鸣剑的下落,打探便好,不必交手。 张远成住在姑苏城南边,那是个独立的大院子,砌着白石围墙,足有两丈宽的朱漆大门被刷得油光可鉴。 大门紧闭着,几个人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不准备去敲门。见院子的一侧有座假山,高楚玉与方永骐便藏在那儿。 但在那儿等了半日,过往的全是些厨娘和打扫院子的,聊着一些漫无边际的话,也没有两句同主人搭上边。 高楚玉和方永骐只得待在那儿,忍受着一群飞蚂蚁的骚扰,心想待得开饭了,外头没什么人走动了,便潜入府内去查查。 在红烧肉鸡腿等各种香味儿中流着口水煎熬了大半个时辰,总算听到厨子开始吆喝:“老爷,老夫人,各位夫人,饭菜已备好,请用餐!” 随后是莺莺燕燕的谈笑朝讽声与环佩叮当声以及脚步声,一堆人从里屋走了出来,朝正厅而去。 高楚玉同方永骐从一块石头的缝隙朝外面望去,只见前头是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老头儿,此人定然就是张远成了,旁侧是个大约三十来岁、穿金戴银的女子,应当便是老夫人,后边一群七仙女装扮的年轻少妇,这些想来全是张远成的二房、三房到N房的姨太太。最后头是高矮参差的几个毛丫头和小屁孩儿,还有一群小丫鬟“小姐少爷这般那般”不停地唤。 光看这个场面,就知道这府中开销不小,贪污受贿那是少不了了。 待得那群人全都进了厅,高楚玉和方永骐这才蹑手蹑脚走出假山来,潜入府内,朝后厢房走。他们本想在书房翻找账本什么的,但一时半会没找着,估摸着时间不多了,便决定去找他们关押着的被拐卖来的少女。 但一间间房都听了个遍,里头没有响动。 两人跑过回廊的时候,由于不小心,高楚玉踩到了一只躺在回廊尽头晒太阳的猫的尾巴,那猫“喵呜~”惨叫一声,把个打杂的小长工吸引了过来。 两个人一看就要暴露,赶忙展开步法朝院子后头跑,后院的门虚掩着,只要沿着一个花坛朝北面跑,穿过一座小亭子,再跑个十来步,也就出去了。 可经过小亭子的时候,突然之间,地面裂开一条缝,两个人便掉落了进去。 原来里头是个仄仄的阴冷暗道,摸着漆黑潮湿的墙壁朝前走,前面竟传来了微弱的亮光。两个人摸索着朝亮光处走,眼前慢慢出现了一间间的小隔间,小隔间的门都从外头锁着木锁。墙上亮着一盏壁灯,昏黄的光照着那些隔间的窗棂,就像是地府中小鬼住的屋舍一样。 “方兄,你说这些屋子是做什么的?”高楚玉问方永骐。 “可能是酒窖什么的吧。如果有人在,至少不会如现在这般安静。” “唔~” 在里头七弯八拐一阵,在一个小隔间门前走过的时候,窗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一条小缝,一个黄色的小布团儿被丢了出来,落在高楚玉的鞋子上。紧接着,里头传来“扑通”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高楚玉拾起小布团,展开一看,上面仅仅用鲜红的血迹写着两个字:救命。 “原来她们被关在这儿。”高楚玉尚未说完,方永骐已用短刀撬开窗棂,二人发现地上躺着一约么十三、四岁的黄衣少女,手脚皆被麻绳捆着,嘴里蒙着手帕。但一只手已然快要挣脱开,手指处的伤口和衣角的残缺说明那小布团儿正是她所写。 两人掠窗而入,将少女嘴中所塞的布拿出,绳索解开。少女急促地呼吸了几口空气,这才道:“两位大哥快救我,我要出去!不要待在这儿了!” “好好好,”方永骐道,“这儿还有其他人吗?” “与我一同被关在这儿来的还有三个姑娘,她们就在隔壁。”三人爬窗出来,又去营救其他姑娘。 但找来找去,所有地下室都找过了,却只找到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姑娘,其他两个不知所踪。 “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先把这两个姑娘弄走再说吧!”高楚玉道。 说罢,高楚玉与方永骐一人扶一个,四人沿着来时的路撤退。但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听得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看来很快就要狭路相逢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地道出现了一个朝下的小岔道。 “不知这条岔道通往哪儿。”高楚玉道。 “试试吧,没时间耗了。如果现在撞上,免不了又要伤人。”方永骐说着,当先钻了进去。 四人冒险走这条岔道,本是没什么把握的事情,但进去之后,摸着湿滑的洞壁走出一段才发现,这条岔道是越走越宽,最后前边还出现了隐隐亮光。 继续走出百十来步路,出现了一个令人又惊喜又意外的出口。出口处是口枯井,杂草丛生,井壁上砸了两排茶碗大小的孔,刚好可以方便爬上去。 四人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兀自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抬头从井口看向上头那一小片蓝天,无不感觉今时今日的天空特别美。 “两位姑娘来,你们先出去吧!”高楚玉说罢,便托住黄衣姑娘往上一送,让她在壁上的孔洞里站稳了脚跟。 黄衣姑娘手脚并用,慢慢地攀着树根茅草和那些孔爬了上去,接下来是红衣姑娘。 待得两姑娘稳稳上到地面去,高楚玉同方永骐这才展开轻功,“唆”地飞身上去。 看着面前这两人的不凡身手,两姑娘有些暗暗吃惊。 “你们是什么人?”红衣姑娘道。 “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你们自由了,快走吧!”方永骐自怀中拿了些银子,一人分了几锭,将两个姑娘速速劝离。 “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我秋红无以为报!”红衣姑娘秋红扯着高楚玉的衣襟,道,“恩公贵姓?” 高楚玉差点将自己的大名呼将出来,可一想到最后报出来的也只能是尹长歌这个假名字,于是摆摆手道:“姑娘不必在意我姓名,还是赶紧走吧,以免生变!” “两位恩人多保重!你们的恩情菊香永生难忘。”黄衣姑娘一揖到地。 两个姑娘千恩万谢后,立即听话地沿着一条山边小道走去了。 “好了,咱们现在要去姑苏一趟!”方永骐道,“另外两名姑娘可能会在那儿。” “不,不会的。”高楚玉摇头。 “噢,将军有何高见?”方永骐眼睛一亮,“在下愿闻其详。” 方永骐在人前称高楚玉贤弟,高楚玉觉得挺好,这回私下里又称将军,高楚玉就有些不自在了:“兄台就不要这么称呼我了,我真不想把我在此处逗留的事儿张扬出去。” “哈哈哈,贤弟。”方永骐正等着要答案呢,管你将军还是贤弟。有区别吗? 第30章 怪老 “我认为,方才我们所救的两名姑娘才是要被送到姑苏去的。而另外的两名,估计已经被打发了。”高楚玉想的是,这两名姑娘如果已经被林芷糟蹋了,那么作为古代女子,失了贞操必定是寻死觅活,被救之后不会如方才那般千恩万谢。像他这样的老司机,对这一点还是比较了解的。 “嗯,有点儿道理。”方永骐寻思了一会,道,“那你说,另外两个姑娘去了哪儿?” “还会有哪儿,去附近的青楼看看吧!走!”高楚玉拖起方永骐就走。 说起青楼,首当其冲就是倚花楼,当高楚玉同方永骐到得那儿的时候,门口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打听,原是有人要从倚花楼重金赎人。两人分开人群挤进去,高楚玉发现皓天铭那个朋友又来了,身旁还有个人在帮着他撑腰。仔细一听那撑腰之人的声音,高楚玉顿时觉得好亲切,原来正是皓天铭,只是戴了人、皮面具,样貌变了。 一见着皓天铭,高楚玉就回想起那日在魔音之下将方永骐当成他轻薄了对方的场景,脸突然有些发烫。其实在当时,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把方永骐错当成皓天铭,但又是那么理所当然就产生了错觉。他觉得自己或许已经中了皓天铭的毒了,只是还不敢承认。但转眼间又骂自己荒唐,完全不可能会对男人有感觉。 此次看来是皓天铭把那朋友弄了出来。妙兰估计在此之前就给送回了倚花楼,那老鸨也好端端地回来了。只是此次皓天铭没有以真面目来找老鸨,能打交道的大概就只有银子了。 然而,听老鸨表态却是这样一席话:“两位公子,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人你们不能带走,三千两银子我也退了,就各自走自己的路,各自安好吧。若你们为了妙兰搭进去几条命,人没了,就什么也不值了。” “大妈,您今儿不是招了两名新的歌姬和舞姬吗?听说她们的美貌都不输妙兰,而且正直豆蔻年华,既然这样,妙兰就让我们接走好了,其他的事情我们会自己解决,再不会像上次那样被抓回来了,也不会再有人找到你们这儿来!” 闻言,老鸨眼睛一亮:“哦?你们真能做到!” “千真万确,你就等着瞧吧!”皓天铭道。 “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们呢?”老鸨依然迟疑。 皓天铭冷笑一声,凭什么,就凭他要动手铲除潜伏在此地的大贪小贪和无作为却爱惹是生非的官了。 说了半天,老鸨脸上表情变来变去,心也是左右摇摆,最后依然不敢轻易放了妙兰惹来麻烦。见状,皓天铭的朋友送过去一袋银子,道:“也罢,这些银子你收下,这几日不要让妙兰接待任何客人了,改日我来接她!” “到那时,一切都不成问题了。”皓天铭淡然补充道。 老鸨视财如命,笑呵呵地接过银子,一张喝了血似的大嘴扯得更大了,眼角的鱼尾纹差点夹到了路过的蚊子的一条腿。 众人见没戏看了,进的进,出的出,散的散。皓天铭与那朋友正欲离开,高楚玉连忙挤过去,拉住皓天铭的袖子道:“等等,可否借点儿银子给我?” “是你!”皓天铭回眸,在面具下笑笑,“要多少?要来做何用?” “赎两个人。”高楚玉轻描淡写道。 “一赎就是两人?谁呀?”皓天铭眼神中写着点不解和小小惊讶。实际上,对于此事,他早已了如指掌,现下只是在演戏而已。 “是啊谁呀?”方永骐也凑上前来问。 高楚玉也不想卖关子了:“不就是林芷糟蹋的那两姑娘么,不然还有谁,不信你进去打听打听呗!” 望着那群热情过头、花枝乱颤的女子,方永骐也是无可奈何,不敢朝前多踏出一步。还好老鸨转身将银子送进去之后,又出来交代各人的活儿,这才逮着机会问了一问。 果然,那两名新来的女子是赵远成的家丁送来的,这跟高楚玉所言完全一致。只是这老鸨忒也可恶,每人仅花了她五百两便收进来了,却硬生生说成是二千两。 “两位若想帮二姑娘赎身,就把本儿还我就成哈。至于这几日我为她们培训、做衣裳、接风洗尘好吃好喝这些,我就大方点不计较了。”老鸨涎笑着道。 皓天铭当即摇头表态:“两姑娘要四千两,我哪来那么多银子啊?” “能少点不?三千两吧!”高楚玉又开始讨价还价的绝技了。 “不用了,”皓天铭拉了把高楚玉的袖子,小声道,“待我先摆平了官府那一丘之貉,操了家得了银子,你想做什么都行。” 高楚玉连连点头。 一行人先后离去。皓天铭那朋友回了附近的客栈,后头三人走走聊聊,不知不觉来到了山边那条土路上。 见山间风景优美,又有大片蕙兰盛开,便提议道:“我们上山看看吧,这几日可把我累坏了,得放松放松。” “去便去。”高楚玉说罢,侧顾方永骐道,“方兄案子已有了眉目,不如一起吧!” 方永骐随性地“嗯”了一声。 三人下了土路,沿着曲曲折折的山道一直往上走。走到坡间便听得不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那边可能有条山涧,我们绕过去悄悄吧!”高楚玉道。 “正好我鞋有些脏了,去山涧里洗洗鞋也好。”方永骐道。 三人沿着山石绕了一道弯,面前果然有条不大的山涧。山涧从山顶直泻而下,中间遇到一块突兀的青石,就此分成两半。湍急的水流撞击在青石上,幻化出一层层的泡沫与薄雾,在阳光下闪耀着七彩的光晕。剩下的继续朝下流去。 方永骐将将寻着一个回水湾,准备洗洗鞋上的黄泥,水中却赫然倒映出另一张女人的脸孔,此女穿着件红得滴血的长袍,长相寒碜,把他吓了一跳,差点没滚到水里去。 方永骐还未来得及反应,女人一只手便抓住了他肩膀。那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甚是骇人。 “你害死了我的恩人,我要你纳命来!”女子说着,便挥掌朝方永骐天灵盖罩去! 方永骐躲闪不及,正觉掌锋如刀,扑面生疼之时,高楚玉一跃而起,双腿横扫,连环朝女子踢了过去:“血蜘蛛,还来害人!” 血蜘蛛收回毒掌,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她看了高楚玉一眼,当即睚眦欲裂道:“你也是债主,也一样要死,别急,一个个来!” 说罢,血蜘蛛叫足真力兵分两路,朝方永骐和高楚玉猛地袭至! 高楚玉措步闪躲,却不料这一招是虚招,而真正的目标是方永骐。方永骐虽早有准备,但他先前站的位置就欠理想,前面是一泓水后背是咬牙切齿的敌人,稍一迟疑,便被血蜘蛛隔空吸到近处,毒掌很快就要招呼过来。 “贼婆娘!住手!”忽然一声公鸭嗓门的惊诧,起自山涧之顶。 接着,从上方紧贴飞流飘下一个灰白身影。灰白身影如一片落叶那般轻巧地飘到血蜘蛛跟前那块仅能立足的小尖石上方,用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抓住了血蜘蛛的手臂,使得她丝毫动弹不得。 血蜘蛛暗自纳罕:“来人武功之高,实是罕见!却不知是何方高手?”她当即收功凝神,抬目望向抓住自己手臂的老者,只见此人白发飘飘,颌下留着两缕稀疏的白须,身上一袭灰布长衫亦是老而旧。 细看,这老者太阳穴高高鼓起,显是个武术奇人。更为怪异的是,他目光呆滞,面色白若僵尸,且嘴角下撇,满带煞气。 白发怪老站定身形,以他特有的公鸭嗓门道:“贼婆娘,你还记得老夫吗?” 血蜘蛛一阵迷惘,她抓头冥想,神情煞是疑惑。 “不知你是装傻呢?还是当真不记得老夫了。”白发怪老一皱残眉,冷哼一声,他那仿佛来自地底之下的冷哼,和他阴森无血的脸色,在这青天丽日之下,显出极不协调的诡秘与阴寒。 血蜘蛛越是想记起面前这个人,就益发头痛得紧,这也是她练毒攻留下的后遗症。但看她一时眉头拧紧,目视脚底,一时抬眼凝望远方,迷惘之极。 “你可记得,八年前,你是怎么害我的么?”白发怪老一双呆滞的怪目厉睁着,这使得他的黑眼珠子仿佛没有了,双目尽白,如同白果。 血蜘蛛练毒攻之后,很多从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除了别人欠她的,其他事她都统统忘记了。 但听白发怪老一声长笑,然,他这不笑还好,笑起来更是恐怖三分!他面无血色的脸丝毫不带表情,目光空洞有如幽灵,他那一声好似来自北冰洋的冷笑,使左近高楚玉一行人闻之,顿时不由自主地心底发寒。 笑罢,白发怪老毫无作势,却已悄然欺近血蜘蛛身侧。 血蜘蛛感觉背后一股暗流,袭卷而至,顾不得回头看实,一个闪身,急速飞掠至一丈开外。 她拿桩站稳,扭头一瞧,方才看清这白发怪老轻飘飘隔空横挥一掌,掌风阴柔,毫无破空之势,但三尺范围以内被掌锋扫中的岩石猛然齐刷刷从中间断裂开来,上端的石块不论巨细,纷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外逼飞! 顷刻间,乱石漫空,如同暴风骤雨般向圈外砸来,“轰隆”震声不绝于耳…… 第31章 身世 血蜘蛛暗道一声:“好险!”见来人出手非凡,她亦不敢怠慢,当即暗笑一声壮了壮胆,十指向外狂猛一拨,忽见漫天银白光影以不可琢磨的角度不可估量的速度朝着白发怪老电射而来! 只听一声公鸭嗓门的咆哮:“来得好!” 众人屏住呼吸,骋目细看,却不见了白发怪老,只见一股龙卷风席地而起,倏地升至六、七丈之高,却看不清中间是何事物! 伴随着一阵阵细微的“叮叮当当”乱响过后,一根根寸许来长的银针,均被方才这股龙卷风,击落到岩石之上! 随着血蜘蛛射出的所有银针,被一一震落,先前大伙所见到的那股龙卷风慢了下来,众人定睛一看,原来,那阵龙卷风系白发怪老一边扶摇直上、一边周身旋转所形成。 由此可见,其速度之快,已到了几近隐身的境界! 高楚玉惊叹之余,回想起上次在玉林红酒楼,被那“独眼蝙蝠”剧毒芒刺所伤一事,不禁暗自惊叹:“这银针的来势之猛、速度之快、弧度之巧,哪一点均比‘独眼蝙蝠’那些芒刺强出许多,我若学会这白发怪老一招半式,下回也就不必惧怕此类小人暗算了。” “贼婆娘,看准啦!”还是那个公鸭嗓门在喊话,但声调高了些,话语间也多了几分得意。 在此同时,白发怪老已自半空折回,落定了身形。只见他一边说话,一边右手轻捻白须,此时,他嘴角不再下撇,人自然也显得神气了许多。 白发怪老“准”字出口,已手脚并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血蜘蛛袭至。 血蜘蛛心知这白发怪老招招深奥,可说是神鬼皆惊,先前只遥遥相对,她才能勉强自保,现下却要以身实搏,你就是再借她八个、十个胆,她也不敢贸然接下这一招半式来! 因此,血蜘蛛心思电转间,忽而纵身而起,朝空中云袖一挥,竟挥出一大片粉红烟雾,烟雾愈散愈开,刹那间罩住瀑布边上半边空地! “小心!烟雾有毒!”方永骐一声惊呼,几人纷纷转身急退,同时屏住呼吸。 初时,白发怪老亦被这突如其来的烟雾给弄得一头雾水!片刻后,他猛挫身形,改招换式,硬生生将一大绝功给收了回来。 白发怪老再看,哪里还有血蜘蛛的影踪?她已经乘着那股粉红烟雾,溜之大吉! 不知为何,白发怪老见血蜘蛛突然消失,他竟然不去管那烟雾有毒没毒,只兀自仰天长啸,他那呆滞的双目间,竟缓缓留下两行老泪。 心知这白发怪老需要一个人静静,高楚玉推了推方永骐,又拉了拉皓天铭的衣袖:“方兄,呃,王铭,走吧!” 说也奇怪,这白发怪老一听人称“方兄”,顿时止住泪水,抬眼四顾起来,那样子,似乎以为有人在唤他呢! 但待白发怪老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别人别事之时,他那呆滞无神的眼里,闪过一阵失望,继而落寞地低下头去。 直等众人抱拳道别,白发怪老终于悠悠地抬起头,以他特有的公鸭嗓门道:“各位请留步!” 此时,血蜘蛛挥出的那片粉红烟雾早已散去,山谷又回到了先前的清幽。前方一天清澈山涧,四周是苍翠古树和萋萋芳草,头顶是蔚蓝的天空。 白发怪老以手背抹了把脸,抬脚朝几人走将过来。走到近处,他瞅瞅几人,最后迈开大步走到方永骐跟前,停下了脚步。 “你也姓方?”白发怪老右手捻一把胡须,用他那极具特色的公鸭嗓门问方永骐。 “晚辈的确姓方,‘方圆’之‘方’。”方永骐说着,双臂一抡,当胸抱拳道,“请问老前辈有何贵干?” “小伙儿,我来问你,你家住何处?”白发怪老紧追着发问,一双白果眼凝定方永骐,端详良久。 方永骐被这白发怪老的怪眼神吓了一跳,好在他混迹江湖已久,也见识过大风大浪,未几便镇定下来,从容答道:“回老前辈,晚辈现在江浙巡抚任捕快,老家徽州黟县。” “可是徽州黟县,黄山山脚下?”白发怪老突然从白果眼中射出两道奇光,他颤动双肩,哽咽的喉咙里发出一个几乎不成句子的声音:“何纤芸可是你母亲?你叫方……永骐,小名儿狗子?” 方永骐亦迷惑之极,瞠目结舌,心里直打鼓,嘴上却装作不急不慢问道:“敢问前辈如何知晓?” 方永骐“知”字出口,就见白发怪老仰天大嚎一声,人已一头朝方永骐扑将过来! 还未弄懂怎么回事儿的方永骐当以为是仇家寻仇来了,竟闹了个措手不及,心里着急着赶忙闪身躲开,脚下却是跟不上节凑,但无论如何,他都是躲不过白发怪老那快逾闪电的一扑! 方永骐已来不及作任何招架,他只能闭上眼睛,等待着白发怪老的沉重一击…… 然,意外地,他等来了一个不能呼吸的激烈拥抱!白发怪老已然将他那犹如钢箍、青结暴起的双臂,一把将他箍得死紧。 “孩子!你受苦啦!”白发怪老老泪纵横,面无血色的脸上渐渐有了红影,他那呆滞的目光忽然也生动起来了,他满眼温情地注视着方永骐,将一手搭在他肩上,以极其关切而自责的口吻道:“都是为父不好!让你娘俩受苦了!可是……唉!” 一众人看到此处,已然明白,这白发怪老正是方永骐失踪多年的父亲方韫峰! 是时,方永骐也已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大喊一声:“爹!”便阔口呆张,再也说不出话,两行热泪,自发红的眼眶滚落。 原来八年前,江湖黑曜与白云两大派那场以胜夺主、五年一次的决战在即,而白云派错择其主,为首的谭立峥被黑曜派头目“红粉魔女”美色所诱,竟存心要让那妖女取胜。因此,谭立峥竟不择手段来残害自己人。作为白云派的两大年轻有成的高手方韫峰与张移山,就是这样暗地里中了阴谋,导致重伤。 于是,便有了白云派张移山在参战前一天人间蒸发一事;也有了另一高手方韫峰,于参战途中无固失踪这一说。 其实,张移山是在参战前一天,与白云派其他选手共赴比武现场——雄狮山山顶察看地形,岂料在他毫无防备之下,被一伙人狠命从悬崖上推下去,跌落万丈深渊之中。 而方韫峰,则于参战途中的鬼谷、也就是现下所处的山谷,被一群不明身份的蒙面高手围攻。 是时,方韫峰左操双刃矛、右执护神戟,凭一身绝技,与众高手苦战了大半夜,最后终究是寡不敌众,落得全身重创、双目几欲失明。他当场口喷鲜血昏死过去!众蒙面高手见状,以为方韫峰已气绝身亡,才作鸟兽散去。 方韫峰与张移山得知正派忽然走失选手导致士气大挫,输得一败涂地,是以没有颜面再踏出江湖,也就各自隐居起来,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而多少年后的此时,方韫峰竟奇迹般遇见他的亲生儿子方永骐,怎不叫他喜不自禁、欢欣若狂呢? 坐在软绵绵的草地上,方韫峰一边抬眼目视远方的山岚,一边将陈年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娓娓道来,好似沉醉在一个遥远的、与他无关的故事里。 一众年轻人也都竖起耳朵,倾听着这位二十年前便名满江湖的高手,讲述他非同寻常的遭遇。不知不觉间,一股骄傲之情,自方永骐心里油然而生。 正当方韫峰讲得似醉非醉,众人也听得似癫非癫之时,忽见方韫峰猛一纵身,抓起一个小松果,随手扔了出去。 但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是另一阵长笑!笑声震荡山谷、响彻云霄! 是什么样的人,能有如此真气至顶的长笑呢? 众人寻声而望,只见空地另一角落,已悄无声息、高矮参差地站定五个人。 中间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老者,约莫一个甲子年纪。细看,老者目放精光、太阳穴高鼓,暗想方才那阵笑声,该是从这老者口中发出来的。 老者左右两边,各站有二个各具特色的青衣人,五人呈雁翅状排开。 高楚玉当先认出老者右首边这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他便是之前打过几次照面的赵通了。但此时的赵通表情冷傲,昂首挺胸,丝毫不似先前那般吊儿郎当。 挨近老者左边的,是个蓝衣人,此人亦是先前来张移山庙里的借宿人之一,手里正摇着一把铁扇。 再往左的这个人,长相颇具特色,他虽然身高不及四尺,却长了个脸盆大的脑袋,光溜溜的脑袋顶上,不协调地长着一撮红毛,这还不算希奇,更为离谱的是,在他那猪头饼似的大脸中央,挤着他那宽嘴巴、小鼻子,还有一双绿豆大的斗鸡眼!这副尊容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看模样,这五人之中脾气最为火暴的,当数排列最右边那个一身膘肉的蛮汉。他生就五大三粗的身板,满脸的横肉呈猪肝红,一双怪目圆睁,血丝突现,一对大耳朵肥厚无比,左耳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铜环。在他那凶神恶煞的脸孔中央,硕大的一个酒渣鼻皱巴着,鼻尖上竟然还长出了一个瘤,不知是天生如此呢?还是走夜路不小心撞了墙,才起这么一个大包。总之这个瘤,使得他整张面孔乍一看倒挺像牛魔王。 第32章 绝招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高楚玉一眼看到赵通与那蓝衣人,便道:“你们把张移山老前辈弄哪去了?快交出来!” “张移山竟然在你们手上?”方韫峰道。 对面老者不屑地笑笑,不言不动。 “是哪个找死的?胆敢朝你家莫大爷鼻子上扔石头?”那像极牛魔王的蛮汉终于忍不住火气,突地一声暴喝开来。原来他鼻子上那个瘤是遭人袭击形成的。 其实,那是方韫峰老前辈随手丢出的一个松果,只是经他非同寻常的手法一丢,再砸在人脸上,那就如同被石头打中一样生痛难忍。因此,这像极牛魔王的蛮汉以为对方用的是小石头。 只见方韫峰老前辈“腾”地站起,挺身而出,已大步朝那五人跺去。高楚玉亦抱胸跟随了过去。 黑袍老者见方韫峰双目无神面无血色,正准备调笑一番,忽然浓眉一皱,伸出左右臂往前一拦,令将左右四人退后,接着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原来是方老兄呀!好久不见!” 那极牛魔王的蛮汉,本以为上来一个领死之人,正琢磨着该用什么手段来折腾对方,不曾想却让这老者临时劝退,当真是火冒三丈,却只能眼见着烧焦了自家毛发,只气得在一旁吹胡子干瞪眼儿。 方韫峰白果眼一瞪,干咳两声,昂起头,以他特有的公鸭嗓门道:“原是笑面黑虎老弟你呀!好久不见!”谁都听得出,这方韫峰老前辈是在模仿对方的口吻,但将一贯的尊称用语“老兄”,变成了“老弟”,显是不予对方情面。 黑袍老者秦步云,二十余年前便已成为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纵然是久潜未出,也照旧藏有那么非同寻常的几手!这一照上面就遭人戏弄,当即老脸挂不住了,然,他却并未就此发作,这秦步云号称‘笑面黑虎’,本性老辣,却偏偏喜欢四处卖笑,可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此刻他虽然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却仍然笑脸相向,只是,这笑容似乎有点像哭,比不笑时反而难看一些。  方韫峰想起八年前,兄弟张移山被推落悬崖,自己也被陷害,如今张移山却在秦步云的手里,看来八年前那场阴谋,只怕也与此人脱不了干系了。 想到此,方韫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又叱喝道:“人生在世,做什么都要光明磊落,暗地里使阴招乃鸡鸣狗盗之辈,所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方某人虽不才,倒也不想与鸡鸣狗盗者为伍,适才称呼你一声老弟,看来是我喊错了,在此道歉!” 听到这里,就是再高明的伪君子,也将容忍不下。 秦步云仰天豪笑一声,眯眼望定方韫峰,双手负背,一副不愠不火的样子道:“方韫峰你言之有理!那么,咱这就切磋几招试试?看看你是比‘偷鸡摸狗’的高明呢?还是不如‘偷鸡摸狗’的!” 江湖上不怕见着恶言恶语、开门见山之人,怕就怕这种“讲礼貌、脸堆笑”的敌手。 但见方韫峰老前辈苍白如纸的鼻头一耸,随即捋起袖子,冷哼一声道:“试就试!还怕了你这纸老虎不成!” “你看好啦!纸老虎要发威啦!哈哈哈——”说笑声中,秦步云已积蓄周身真气于丹田,再暗暗将真气流转灌注至双臂,不知不觉中,他已将早早成名于世的化石功运至颠峰! 秦步云这化石双掌,可说是玄妙已极,掌未发,众人竟已感觉一股炽烈气流,自运功者周身汩汩涌出,瞬时间,小半片空地上的花花草草都枯萎了下去,众人陆续被逼退。 方韫峰老前辈亦暗暗惊奇,但他自信能够随心应付,因为那天下第一武功奇书《万佛绝学》,已于机缘巧合中落入他手,而他先前所发的那些招式,如“怒龙腾云”与“横扫五岳”等,皆出自这《万佛绝学》。 此时,方韫峰老前辈早已扎步架掌,随时候战! 一声叱喝,犹如晴天惊雷炸响,秦步云“劈天金斧”已声出招到!众人凝望处,只见一股发着黄灿灿光芒的凛冽气焰,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方韫峰劈头盖脸破空而来! 那一方,后头四人齐齐鼓掌叫好,得意之极。 这一边,三人皆替方韫峰暗暗担心。尤其方永骐,一颗心“突突”蹦到了嗓子眼,他惊叫一声,差点跌坐在地!高楚玉同皓天铭亦惭愧自己爱莫能助。 好个方韫峰! 只见他不躲不闪,待那股恶流近身不到三尺之遥,方才气血灌注,用了五成的力道横劈右掌,“翻江倒海”与“横扫五岳”二招合一,迎头攻出,与秦步云的双掌遥遥对峙。 就见一股玄冰清流自方韫峰右掌暴射而出,瞬时间已将秦步云所施展的双掌掌风化为乌有,紧接着,这股被削弱却依然强势的激流直奔秦步云面门而去。 见状,这边的三人蹦上喉头的心总算都归了位。方永骐此刻才顾得上搓一搓冒汗的手心,长舒出一口气。高楚玉瞧出了方韫峰的实力,心知无须再为他担忧,便即偷学起他的一招一式来。 场中双方恶斗了数十个来回,高楚玉也从中学得了十余招精妙之术,并就地揣摩了起来。皓天铭猜出高楚玉的心思,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慢慢忽视了一旁正在恶斗的两人。 忽然,“噗”的一声,一道凌厉掌风将将被方韫峰躲过并削去一小股,却并未停下,而是朝着皓天铭疾驰而来。 待得皓天铭发现即将遭遇袭击,已然是近在迟尺。却见他并未如何作势,仅仅掐指挥了一下衣袖,就像弹烟灰似的,对方的攻击便奇迹般消于无形。 高楚玉当即目瞪口呆,良久,才问道:“难道你会武功?” 皓天铭在面具下笑笑:“略懂!” “你真的没有受伤?”高楚玉不信,硬是上前揭开皓天铭的袖子要瞧个究竟。皓天铭也随了他去。 袖子被高楚玉往上一摞,皓天铭一条雪白似藕的手臂便呈现了出来,那凝脂一样吹弹可破的肌肤,修长而光滑的臂肘,带着一股淡淡的温香,令高楚玉刹那间有种难为情的反应,赶忙拉下他袖子,将那手臂严严实实地捂了回去。 “你脸色不太好,怎么啦?”皓天铭故意问道。 “没,没什么。”皓天铭此刻虽戴了面具,但一双眼依然是灼热有神,高楚玉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不敢与之对视。 饶是如此,皓天铭就更加来了兴致,又凑得近了些,略带沙哑的声音中满是蛊惑:“将军莫不是想了什么不该想的东西罢?” “怎么可能啊?”高楚玉怎会愿意承认?实际上,光着膀子的男人他见过不止千千万万,尤其在穿越前,大热天那些在地铁在医院在网吧在银行蹭空调的,哪天没有啊?可为何偏偏就见不得皓天铭这手臂?有毒啊真是! 是时场中二人停止了打斗,结局势均力敌,但不知为何,秦步云竟朝着皓天铭走了过来。 这厮就像是有透视功能一般,瞅着皓天铭一张脸便走了过来。原来此人还有龙阳之好,从他看皓天铭轻佻已极的眼神就能瞧出一二来。 皓天铭虽说戴了面具,但丝毫未能遮掩住他的气质与仪态,从秦步云那双迷乱猥亵的双眼,就能体会到皓天铭这身体对他散发的无尽吸引。 秦步云的异样皓天铭自然早已察觉,不过他丝毫不予理睬,只漫不经心地退到一边,准备拉高楚玉离开。 不过,正因为皓天铭的这个小小举动,令秦步云对高楚玉有了捉弄的想法:“小子,要不要跟我过过招?” 高楚玉摆摆手:“不了,不了,我们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哈哈哈,别急嘛,切磋二三招能用得了多长时间?”说罢,秦步云双手于胸前一抹,只见一团团明晃晃、亮堂堂的雪白气浪,扑天盖地从翻掌之间涌出。 此招式名为“幻灭幽冥”,它的高明之处,就在于能令对手遐想万千,幻想自己置身于一个危机四伏的境地:孤军只影,到处是追兵和陷阱,时时面临死亡的危险。是以,内力稍微欠缺的对手,都会被这种假象所蒙骗,从而导致心灰意懒、不战而败。 “小心!”皓天铭惊呼一声。 高楚玉忆起方才方韫峰的招数,立即现学现用,暗暗屏息凝神,聚集一股真力集中在手臂,待得秦步云发出那股骤风将欲近身,便挥掌迎击了上去。 皓天铭一瞬不瞬望定高楚玉,但在见到他气定神闲的情状后,也就打消了先前的紧张与顾虑。 许是秦步云初次对高楚玉动手,仅用了几成力道,这一招撞到高楚玉回击的一掌,竟然于无形之中得到化解! 这种情形让一旁皓天铭在震惊之余,也满意地不停颔首。 秦步云紧接着又发了几招,高楚玉都一一接下并勉强应付了过去,并未受伤。看着他如此表现,皓天铭是愈发地心悦了。 然,这一切都不是秦步云所想看到的,他原本存了心要耍弄高楚玉,此时有些下不了台,也只能变本加厉地发动攻击了。但见他使出看家本领,纵身扶摇直上到半空之间,缓慢沉重地发出一掌,顿时一股耀眼气浪翻腾着,叫嚣着,排山倒海般朝高楚玉涌了过来! 此招名叫“海底长鸣”,力量强大,一般人中招后会被拍到半天云去,即便有些功夫的,也差不多会摔出几丈开外,最主要是那股潜伏在内里的力量会伤害到五脏六腑。 “长歌,你……”皓天铭愣在当场,这可是秦步云存心想要杀人啊。 第33章 发现 方韫峰显然也对眼前情势极其忧心,握紧了拳头立在一旁,只等插足救人了。 高楚玉却没事人一样,回头冲皓天铭微微一笑,展开步法轻松避开秦步云的“海底长鸣”,紧接着,借凌空下折之势劈下一掌!而他的身形,却因下劈掌风受到空气的阻力,而停滞在半空。他一袭长衫在云中翻飞舞动,这使得他整个人如同一只振翅的苍鹰! 秦步云抬目仰望,意外地见到掌影如山,直压下来! 对于高楚玉的表现,皓天铭已看得目不暇接、大为咋舌,忽然眼前一花,赵通正邪邪冷笑着,站定在他前方。 “傻愣着不蛋疼么?不如咱俩也比划比划!”说罢,赵通便不管三七二十四地朝皓天铭动起手脚来。 皓天铭本也懒得理会赵通,但高楚玉正与秦步云战到了关键处,被赵通这么一扰,不由烦躁起来,当即低喝一声:“你小子,信不信砍看了你头!”话音未落,皓天铭人已向赵通走了过去,很快斗成了一团。 突然,场子正中央传来“轰通”一声巨响,众人于百忙中抽神一看,原是高楚玉借凌空之势劈下一掌,身处下方的秦步云眼见着泰山压顶,不敢硬接,赶忙衣袖一拂,用“霹雳闪”躲开之后,那股被削弱的掌风又劈向地面,方才有了这一声巨响。 其实,秦步云这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拂衣袖,也是一大绝招“风卷残云”,此招的奥妙之处在于隐密,且投机取巧地避开与敌手硬碰硬。 到得这一步,连高楚玉自己也暗暗呐喊自己的本事了。他却哪里知道,当年张移山同方韫峰各自掌握一门绝学,若合二为一,学得再精些,则天下鲜少有敌手。 高楚玉之前在张移山的绸布上学来的技艺,与今日高楚玉的一融合,虽只会了几成,但也勉强能应付秦步云了。 脚下这片草地只有上边几寸是土壤,下边均为坚不可破的岩层,经过高楚玉那一击,硬生生地就在地上砸出了一道二尺来深的沟。 听到这一声巨响,众人皆惊奇不已,都没有料到像高楚玉这种小人物竟也能敌得过驰骋江湖数十载的秦步云。 这边,赵通与皓天铭也纠缠了好一阵,赵通将平生所学招数用了个遍,使尽浑身解数,弄得臭汗淋漓,却是连皓天铭半点儿衣襟也没沾到。赵通每攻出一招,眼见着即将奏效,很快又被皓天铭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巧妙地躲过。更令赵通困惑的是,从未见对方出手拆过招! “简直来鬼了!”赵通暗道,“莫非这人懂邪术?” 赵通如此想着,出招时暗暗加大了力道。因着他经常再外头做卧底,四处偷学武功,是以他用的招数颇为混杂,有时候他自己也说不上那些招数是从哪学来的。 其时,赵通使出九成力道并掌于胸,酝酿片刻之后翻掌推出,使的是一招“玄冰功”,就见一袭寒流汩汩而出,所到之处,冰寒刺骨,草木瞬间结成冰凌,沙土亦被牢牢冻住。 那股寒流眼见着就要延伸到皓天铭的面前,在劫难逃! 但出人意料,对于赵通的惊人之招,皓天铭照旧不躲不闪,待到那扑面寒流近身一尺之遥时,他才长袖一拂,那股寒冻之气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再看一眼皓天铭闲庭信步的样子,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赵通这招用了挺大力道,之前还以为这一招下去,对方即刻就要化作一掊黄土,可是现在,他真的很怀疑自己先前所学都是些假武功,受了骗。 了解到自己原来这些年都在白忙活,赵通只气得七窍生烟、六腑皆炸! 那一边,方正骐父子在“猪头饼”和那像极牛魔王的蛮汉挑衅之下,双双又干上了,虽说此二人并非方韫峰的对方,但依然猫捉老鼠一样玩儿着对方。 却说高楚玉,一不专心,看了几眼方韫峰这边,顿时给秦步云钻着了空子,一掌拍飞到一边。 “啪嗒”一声即将掉落的时候,高楚玉落到了一棵树的枝条上,接着给反弹出来,恰好撞到了皓天铭,一下子将皓天铭扑倒在地。更可怕的是,他感觉自己的嘴似乎碰到了什么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 爬起来一看,原来刚才是亲到了皓天铭的胸口! 仔细一瞧,皓天铭的皮肤可真好,白里透红,毛孔细致,胸膛竟然还有两块□□的肌肉。这人怎么就完美到无懈可击呢? 但就是这么看了一眼,对方还戴着面具,不知为何,高楚玉的身体竟然又猛地起了反应,那地方搭起了高高的帐篷。 还好一袭长衫将显眼处遮盖了,高楚玉心里暗骂尹长歌这个大色鬼,而且还是个断袖色鬼。实际上,此时此刻高楚玉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身体的错,还是灵魂的错。 “怎么样,还来不来?”秦步云沾沾自喜问道。 “不来了我认输了!”秦步云说着,拉起皓天铭,替他拍拍白衫上的尘土,转身欲走。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张移山被你们关在哪儿?带我去找他!” “哈哈哈,想要放出张移山,除非你赢我!”秦步云说出这句话只是为了表明自己比高楚玉强,但说出口之后又有些后悔了,这万一真被这么个出入江湖的后生打败,今后可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 “行,一言为定!”高楚玉答罢,就欲上前与秦步云对决,却听方韫峰对他道:“张移山也是我的老友,我理应把他弄出来,年轻人,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 秦步云寻着一个台阶,赶忙摸着就下:“行啊,方才没打过瘾,咱们重新来过!”与方韫峰打,即使输了也无所谓,毕竟方韫峰可是当年名满江湖的高手。 高楚玉已然摸清了自己功力的进展,也不想恋战,于是道:“方老前辈,那晚辈就先告辞了!回见!” 同皓天铭回了客栈之后,高楚玉讲起了张远成犯的事儿,皓天铭表示他这几天都有关注,此事也是他出宫来此的一个关键点。 皓天铭走后,高楚玉一直在琢磨着几个问题,一是不知师姐碧月找到了夜鸣剑没有,自己如今武功有了大的进展,得赶紧夺回那把剑,以免落入心怀不轨之人的手中酿成祸害;二是张远成那个案子该如何彻查清楚,好顺藤摸瓜牵出更大的头目来。虽说账本什么的未能找到,但拐卖人口罪总是成立的了,方正骐并不急着办案,想来是因为那儿还有更大的罪行等待揭发了吧? 思来想去,高楚玉还是把皓天铭的事儿放在第一位,心里想着不如入夜后他一人再去探探张远成那个府邸,看看有什么新的发现。 用过晚饭后,皓天铭便将大浴桶盛满热水,在里头撒了些干的茉莉花瓣,摘下面具,脱了衣,闭上眼享受着水雾升腾的惬意。 皓天铭的屋子同高楚玉共用一个大厅,高楚玉自门缝里朝那边望了一眼,只见半边白皙修长的背影靠在木桶壁上,黑漆漆的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场面虽朦胧,心却掩饰不住地扑通乱跳,于是赶忙转过身,悄悄出了门。 来到张远成那个院子后边找先前那口脱身的井,高楚玉拿出那颗蛇珠照了照,却发现那井已然给用黄土填平了,上头还加了块青石板。 但借助于穿越前所学到的知识,高楚玉觉得地道里必须通风透气,而且地势低洼处还会有排水的沟渠,只要仔细在周围找找,就不难进入地道。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院子前边的围墙下,高楚玉发现了一棵被砍掉的歪脖子老树,老树的枝干是空心的,里头黑乎乎看不到有木质。 老树树干完全可以钻进一个人,长歌这身体锻炼得好,比较精瘦,高楚玉很容易就进到了里头。 里头果然大有文章,连接着的地道一直延伸开去,尽头是个大青砖铺就的陷阱,一踏上就会掉到下水道去,还好高楚玉先前抓了根老树根探路,才不至于掉入陷阱中。 过了那个陷阱,再经过一扇射出十来把飞刀的门,高楚玉便来到了一个大的地厅。 这个厅并不是同上次那些小屋相连的,方位是在那些小屋的东边。 地厅很是宽敞,墙上镶嵌着数颗鸡蛋大的夜明珠,一排排的木柜如同博物馆的展示区,成列着古董花瓶、钻石和翡翠摆件及其更华丽的金雕屏风、各种名家字画等,稍稍瞅了一下那些字画的落款处竟然都是颜真卿、唐寅这些名字,看得人眼花缭乱直呼过瘾。 就连皓天铭那样的王爷府邸,都没见有这么多宝物,这张远成一地方小官,可真能贪啊!高楚玉对他的纳财技巧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正四处欣赏着各种宝物,却听得大厅隔壁传来了“叮叮砰砰”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敲墙。 “难道是被发现了?”高楚玉闪身躲到屏风的后面,静静等待着时机制住来人。可等了老半天,一个鬼毛都没有。而隔壁那个敲击墙壁的声音,依然在断断续续地传来。 “难道有人被关在那儿?”带着这个疑问,高楚玉慢慢朝隔壁的方向摸了过去。 可是,找了好久,高楚玉都没能找到门的所在位置。他靠在墙壁上,大脑飞速运转了起来,一般电影电视里头,那些暗门都安装了机关,或者是藏在柜子后头,也有藏在一幅画的后面。 高楚玉四下里试了好久,最后从一个大花瓶里钻了进去,花瓶的底部像装了弹簧一样忽然朝下弹开,他就“啊”地一声坠落下去,掉在了一个隔间里头。 隔间里乌漆麻黑,敲击声却明显比先前大了好多,也意味着离声音的源头又近了。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怪味儿,地面似乎凹凸不平,高楚玉绊到一个骨碌碌的东西,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他重新摸出蛇珠,朝地面照了一照,天呐,方才绊到的那个东西竟然是个骷髅头! 第34章 钥匙 高楚玉再朝周围看了看, 地面洒落着好些森森人骨和骷髅头。那股气味该是有人用石灰水还是什么处理过尸首,变成了一股熏鼻的怪味,呛得高楚玉忍不住咳嗽起来, 忙用手捂住嘴。 便在此时, 地上好像有人闷哼了一声,随即一条胳膊箍住了高楚玉的脚, 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道:“张远成,赔命来!” “啊啊啊, ”高楚玉惊叫道, “我不是张远成, 快放了我!” “你是谁?”声音缥缥缈缈,似游魂发出一般,很不真实。 “我叫高楚玉, 高大的高,衣冠楚楚的楚,玉树……呃,算了, ”为了快些摆脱纠缠,高楚玉长话短说道,“我是来找张远成晦气的。” “哦……”那手一软, 很快“嗒”的一声掉落在地。 高楚玉赶忙逃离开,方才那人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分明就是个死人。高楚玉怀疑自己只是出现幻觉了,胆子又大了一点, 回头用蛇珠照着瞧了瞧,再用手臂比对了一下身侧的两具死者遗骸,发现都是男性。 “这些人为什么会死在这儿呢?是因为得知了宝物的所在被害死?还是其他原因?”高楚玉百思不得其解。 那阵敲击墙体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高楚玉将耳廓贴到墙壁上,仔细地辨听,发现声音是从北边另一个密室传来的。他越过那些骸骨,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墙根去,四处找机关。 但此处根本没什么机关,墙壁上空空如也,地上则全是横七竖八的“好物事”,机关更加不可能在地上。 高楚玉果断地将目标转回墙壁,四处摸索疑似机关的所在。花了老半天工夫,总算是发现墙上有块砖头凸出来一点儿。按了一下之后,只听“喀喀喀”的响声传来,壁上开出了一道仅容一人的小门。 高楚玉用棍子在门的附近敲了敲,确定没有袭击性的飞刀暗箭之后,便小心翼翼踏了过去。 门那边是个黑咕隆咚的暗道,暗道尽头透过来点点昏黄的光。高楚玉循着那光线走去,发现那里有间用铁门锁着的屋子,铁门里头搁着一个碗,碗里的食物早已变质腐烂,屋子里霉味儿很浓。他用蛇珠照了照,见墙角有团灰蒙蒙的东西蜷缩在那儿,身子明显有些发抖。仔细一瞧,原是个乱发飞蓬、胡子拉碴的老头儿。 “别怕,我不是坏人,刚才是你在敲击墙壁吗?”高楚玉道。 “嗯。”老人喉咙深处发出一阵比乌鸦还难听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被锁在这儿?”老头儿转过脸来,仔细地瞧了瞧高楚玉,蛇珠的红光晕在他脸上,使得老头儿足以看清楚他的脸。 “你……你是……”许是突然看到一个陌生人,老头儿有些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是来查案的。”高楚玉道。 “我是张远成的管家,救我。”老头儿说罢,小声呜咽了起来。 “我想救你,可我没有钥匙啊。”高楚玉使劲儿掰了把铁门,纹丝不动。 “别白费力气了,去找钥匙吧,钥匙兴许在隔壁,或者在张远成现在的管家身上。”老头儿道。 “那你等着,我去找钥匙。”高楚玉说罢,就回去那几间房内找钥匙。但找了好大会儿没能找到。 “那钥匙只怕是在张远成现在的管家那儿,我得出去看看了。”如此想着,高楚玉便原路返回。 爬出树洞之后,高楚玉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他在那地道里整整呆了一夜! 一想起地道里看到的一切,高楚玉胸口一阵发闷,胃里翻腾像要呕吐,但他没吃什么东西,呕又呕不出。 做了几次深呼吸,又缓缓朝前走出十数步,高楚玉总算觉得身体舒畅了些。 未几,围墙处走来一纤瘦身影,高楚玉仔细一瞧,竟是张远成“失踪”多年的女儿赖月锦。自然,她如今已经改姓为张,叫张月锦了。当初之所以给她取个赖姓,是因为赖通“癞”,血蜘蛛觉得张远成是只专吃天鹅肉的癞□□。 此时的张月锦,全然没了先前那小野妞的模样,身上是一身华服,头上插了好些的金钗银钗,一步几晃荡。毕竟她是大太太的亲生女儿,又失而复得,就越发地受宠。 张月锦很快认出了高楚玉,朝他走了过来,笑笑:“你怎么找这儿来了,是来找我的么?” 高楚玉眼珠一转,顺势道:“是啊。” 张月锦将高楚玉看了几眼,道:“你脸色有些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我好着呢!”高楚玉漫不经心道。 “哦!你找我什么事?要进我家去坐坐吗?”张月锦心情不错,对高楚玉是相当友好。 “哦,不了,我只是路过,路过……呃,你家的管家在么?”高楚玉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不过张月锦本就是个缺心眼的,并未瞧出破绽来。 “原来不是找我的。”张月锦失落地小声嘟囔一句,接着道,“管家呀,刚刚出门收租去了,这会儿估计不会回来,你认识他?” “是啊,他上哪收租去了呢?”高楚玉道。 “城郊的石兰镇上。”张月锦怕高楚玉不晓得那是哪儿,遂指了个方向。 “好的多谢!”高楚玉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欸,你这人……”张月锦不满地嘟着嘴在后头直跺脚。 “别心急哈,我还会再来的!”高楚玉抛了句似撩人非撩人的话,很快消失在风中。 盛夏时节的江南,绿树成阴、百鸟争鸣。 高楚玉穿过一条两排栽种着梧桐的宽阔大街,来到一座石桥边上。却不知怎的,这石桥上是人山人海,男女老少接踵摩肩好不热闹,就连那些大街上的叫花子,今儿个也不去行乞了,都齐刷刷跑来凑人数,纷杂众人将这么宽阔的一条官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眼见着石桥过于拥挤,一时半刻无法通过,高楚玉也就停留了下来,随众人一道观望,就见人群中央,有一身穿大红衣裙的姑娘,正于河岸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泪。 高楚玉顺手拉住身旁一个穿着还算整洁的灰衣红脸的叫花子,问道:“这姑娘是怎么啦?” 灰衣红脸的叫花子瞅了高楚玉两眼,似是觉得他长相还算亲切,口无遮拦道:“我们这地方上有个员外叫‘金万两’的,他拥有万罐家财、土地千顷,佣人成百上千。可你想想,他那么多钱是怎么来的呢?还不是放高利贷、铁驴打滚滚来的!这不?你现在看见的这位姑娘,就是因为父亲重病,欠下了这金万两的医药钱。现在她父亲人死了,只留眼前这贫苦母女、欠金万两的债加上百十倍的利息,这辈子看来是没法还清啦,于是,金万两一翻脸,就把这姑娘拉来抵债,今儿就是拜堂成亲的日子!” 高楚玉眉头一皱,声音也激动了起来:“还有这等事?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此时,又一个鹊衣百结、满头蓬发的叫花子凑上前来,一指指向人群中央,张口就接话道:“你看看你看看,都要闹出人命来啦!哎!咱穷人呐,就是命贱,不值分文!” 围在近处的另一些叫花子,还有一些众人,听这满头蓬发的叫花子说出这番话,皆纷纷摇头叹息。 正在这时,人群里传来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喊:“别拉我!让我去吧!” 说到“去”字,只听“扑通”一声,接着传来一个女人的号啕大哭:“我的闺女啊,哪位大爷行行好!救救我家闺女吧!” 众人亦如被捅破了窝窝的蚂蚁,四处奔走呼叫:“救人啊!哪位懂水性的……” “快快来人啊!有人跳河啦!” 高楚玉见这些围观之众都只一味地叫嚷,却没有一个真正下水救人的,还以为是他们都不懂水性毫无办法。 就在那投河的红衣姑娘在水里挣扎、快要支持不住时,众人见一道青影划过河面,如同蜻蜓点水那般抓起水中挣扎女子的手臂,箭一样往河岸飞去。 待得众人于惊愕间回过神来,无不欢呼雀跃!只有那投河的红衣姑娘,依然是哭哭闹闹的,看来一点也没有脱离悲伤。 “哎呀闺女,你没事了!谢天谢地,谢谢这位好心的公子!”老妈子说着,一抹泪眼,像模像样的朝高楚玉千恩万谢。 “娘,”红衣姑娘还是一脸迷茫,两行清泪两行鼻涕同时间淌过脸颊,用嘶哑的声音道,“我们不回去了,好吗?” 老妈子四顾茫然道:“那我们去哪里?天大地大,何处是家啊?!” “我们……去哪里?”红衣姑娘亦抬眼四望,满目的焦急,“倘若再不走,金万两那些该死的人就要来啦!”红衣姑娘说话间,忽然将目光停留在高楚玉身上,就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眼里闪过一丝光芒。 高楚玉看穿了红衣姑娘的心思,便开口道:“那么,你们母女就随我去吧!” 红衣姑娘抑制不住心里的一阵激动,顿时羞红了脸,拉住老妈子的手臂,二人被众人拥着、急急往高楚玉身边挤去,生怕高楚玉一时之间又反了悔。 蓝天白云,丽日当空。 江南的大道上,奔跑着一辆马车,车厢里坐有三个人。这辆马车是高楚玉在路上雇来的,赶车的是个马脸汉子。 坐在车厢最左边的是高楚玉,中间是个年纪约莫五六旬、神情颇为得意的老妈子,最右边是那个红衣姑娘,转瞬之间她便又从先前的寻死觅活变成了满面春风。 第35章 痛快 “哥哥, 你叫什么名字?”红衣姑娘将中间的老妈子往后推了推,问高楚玉道。 “叫我楚玉哥吧,我还有个别名叫长歌。”高楚玉之所以这么说, 也是将两个名字很好地融合在了一起, 免得日后混淆了还要解释。 “好吧楚玉哥,我叫百里若曦。”红衣姑娘道。 高楚玉点点头:“若曦, 嗯,挺好听的名字。” “楚玉哥, 你真是个好人。那么多人围观我跳河, 就只有你肯救我。”百里若曦感激道。 “哪里哪里, 不过是举手之劳。”高楚玉谦虚道。 百里若曦干脆同老妈子换了个位置,坐在了高楚玉身侧,趁着马车颠簸的瞬间, 有意无意地将手朝他的大腿上搭了过去。古代的女子也有这么豪爽的么?高楚玉想起先前被贼偷的场面,立即朝窗户处移了移身子,百里若曦的手立时滑落。 “哎——”百里若曦叹了口气。 “若曦妹妹作何叹气?” “呃,我叹气是因为……因为, 世风日下,有人跳河都没人相救。”说完这句,百里若曦就再也不多说了。 高楚玉好想说, 你个姑娘家,把手随便搭在人家陌生哥们儿腿上,这不也充分体现了世风日下么? 高楚玉尴尬笑笑,掀开帘子看了会儿, 一路总能看见一些叫花子,这些叫花子同样是鹊衣百结,却有的样貌邋遢,有的又拾缀得干干净净,洗梳整齐。偶尔还能见到手拄青竹丈的乞丐,背上背着的布袋有六、七个之多。 拉车的两匹黑色骏马跑得不紧不慢,不知跑了多久,马车跑到了一个广场中央。 此时,身后猛地传来一个惊雷般的叫喊声:“他在那里!” 紧接着是一阵人群骚动的乱响,且愈来愈近,高楚玉竖耳辨听,来者怕不有十数人之多。 高楚玉以为那群人是冲自己来的,正准备支开车厢里百里若曦那对母女,回头却发现身旁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百里若曦母女俩的影踪? 听到身后的叫嚷声和动乱声,高楚玉掀开车帘望去,只见身后一伙人正朝一着青衫的年轻人包抄了上去。而那青衫人正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脸面。 在追青衫人的一众人当中,有两个大头和尚、一胖一瘦对比鲜明;一个矮小老头轻功甚是了得;还有一个是戴了半边眼罩的黑衣人,这四人竟然都眼熟得很!另外还有几个皆身手不凡,一看就是些武术奇人。 高楚玉心道:“莫不是百里若曦母女俩给抓走了?” 高楚玉赶忙给马车夫付了盘缠,跳下车去寻找百里若曦母女俩。因着百里若曦那一袭红衣很打眼,高楚玉很快便找到了,此时百里若曦正站在青衣人的身侧。四周则被两个大头和尚和矮小老头那伙人围了起来。 而这个青衣人,赫然就是高楚玉见过的那个卖书郎,也就是平南王府世子慕容南风。 “我说兄弟,你是自己把剑交出来呢?还是要我们动手?”这是胖和尚在说话,这些常人看似很不客气的话语,从这眼高于顶的胖和尚嘴里说出来,该算是挺客气的了。 慕容南风嘻嘻一笑,环顾四周道:“哎呀!这位油头大哥,你弄这么多人来,分明是倚多欺少嘛,不好玩!” 说罢,慕容南风朝百里若曦使了个眼色,百里若曦点点头,伸手弹了一响指。 刹那间,从广场一边的矮树丛中窜出了五、六个蓬头垢面的叫花,破草鞋拖拖拉拉的朝广场中央奔来。紧接着,四面八方的大街小巷里,均纷纷冲出了鹊衣百结、手拿打狗棒的叫花。 瞬时间,广场四周已经聚满了叫花,打狗棒密立如林。 但见两个大头和尚和矮小老头那一伙人,左看右看,见这么多叫花突然出现,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这年纪轻轻的姑娘百里若曦竟是个花子头,而且还是慕容南风师出同门的师妹。 那日百里若曦见到慕容南风拿着夜鸣剑,就瞧出这剑不简单,存心想要到这把剑,并同慕容南风打赌,如果这剑的主人不能通过她设的能测试人品的三关,就不归还这把剑,也是因着如此,才有了先前跳河那出戏。 丐帮眼线多如牛毛,查探一个人的行踪自然不是难事,他们拿着画像四处找人,高楚玉早上一露面,就给盯上了,于是赶在他来之前弄了那出投河的戏,什么逼婚什么金万两,其实都是子虚乌有。 不曾想高楚玉还是个有良心的,第一关救人第二关收留难民都做到了,只差第三关美人关还未尽情施展,不过看他清冷的态度,估计也没后着了,眼见着那剑得不到了,百里若曦于是有了方才马车上那一叹。 是时,慕容南风朝那惶恐不安的二和尚嬉笑道:“油头大哥哥,你们有所不知啊,小生那日的确是带走了那把剑,可万事它都有变更的,这剑也一样……总之,它现在已经不在我这里了,不信你们可以搜身啊!来!”慕容南风说着,两手一摊。 听到这里,高楚玉再拼凑起那日中毒时断断续续的回忆,这才恍然大悟,得知那日他的夜鸣剑被道姑抢走后,后来是被慕容南风夺了去,这些来追着他要剑的都是玉林红酒楼里的人,且不知慕容南风把那剑怎么样了?但不管如何,也总比留在那些恶人手里好得多。 瘦和尚见胖和尚犹豫不前,怕长了对方士气,连忙欺上前来道:“别以为凭你三言两语,我们就信以为真。我说,你还是把剑交出来的好!虽说你身份尊贵,但也不能随便搅黄了我们的大事,我等乃江湖中人,一切自有江湖规矩,你若定要胡来,休怪我等拿出手段!” 那个戴眼罩的黑衣人也冷哼了一声,道:“臭小子,我们‘噬苍教’的人也不是那么好惹的,这一点你得搞清楚!你若一定要与我‘噬苍教’结了这个梁子,日后你祸延三代,可别怪我顾大爷没提你个醒!”黑衣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已将右手探入左边的衣袖之内,看样子似乎是在摸索暗器之类的东西。此人正是以心狠手辣闻名于江湖的独眼蝙蝠顾独行,据说也是条傲腿,却不知几时,他也被噬苍教收罗为门客。 百里若曦对这些被叫花大阵重重包围却还大言不惭;一个比一个猖狂的人,心生些许同情,即而又纤手一挥开始发号施令,那些叫花子见状,纷纷操打狗棒围上前来,将和尚一行人推推挤挤,口中嚷嚷着道:“老爷公子行行好!” “打发几个烧饼钱!” “没带银子不要紧!咱穷叫花讨个好彩头就高兴!” 叫嚷声中,打狗棒越架越拢,一转眼,已将和尚一伙人围了个密不透风。 慕容南风趁势抽身退到广场一旁,接着纵身跳到一棵大树上坐稳,朝底下的叫花们道:“弟兄们,眼前这些都是吝啬的主,咱能不能得那么一丝半点儿好处,就看你们的!” 刹时间,这些叫花开始游走摆阵,破草鞋拖拖拉拉的,在清晨微凉的风中,掀起一阵尘土。 先前那假扮百里若曦老妈子的老妪领头念道:“昔时繁华惹人羡。” 那些游走着的叫花们一齐跟着道:“惹人羡啊,惹人羡!” 广场中央已被那些手持打狗棒的叫花围成了一个大圈,百里若曦早将一袭光鲜的红衣丢出老远,露出了里头缝缝补补好多年的乞丐衣裳,与那老妪一道混迹在叫花群中也就不打眼了。 老妪又道:“人生无常瞬息变。” 叫花们一齐道:“瞬息变!瞬息变!”这时,围成的八边形倏然往里头收了一大圈。 胖瘦二和尚那一伙人从未见过这等架势,一时间愣在那里,只有几十只眼睛在滴溜溜乱转。 带头的老妪又道:“今日之我囊中空。” 叫花们跟着一齐道:“囊中空啊!囊中空!” 就在“囊中空”的叫嚣声中,忽见满天竿影、参差交错,已朝胖瘦二和尚那一伙人压至! 一旁观战的慕容南风同高楚玉见双方的人开始动起手来了,皆定了定神,紧张地凝望向场子中。 就在这大战即将爆发之时,独眼蝙蝠顾独行已将满把涂有剧毒的芒刺,龇牙咧嘴地甩了出去! 见状,高楚玉就欲闯阵,却给慕容南风拉住:“千万别入阵,以免惊扰了大家。” 慕容南风话音刚落,百里若曦纵身而起,周身衣袂卷起一股旋风,快速挥动玉竹丈如一面墙,将那些芒刺接二连三击落,但依然有少数落入阵中。 只听“吃——”、“哎呀!”、“扑通”一连串的声响过后,已有两个手持黄竹杖的叫花倒地。但叫花大阵却丝毫没有因为少了这二人而松散,阵形倏分即合。 此时,慕容南风与高楚玉连忙飞身过去,将那两名倒地的叫花扶出场外,并喂以解药和水。 高楚玉给一叫花拔除了芒刺,忽而想起顾独行那里还有仇要报,便对着芒刺哈了口气,随手一丢,将芒刺丢还给了顾独行。顾独行正忙着对付叫花们,无暇顾及别的事,芒刺正中他的手臂,他脸色奇迹般地瞬间变黑,很快跌落在地。 他从怀中摸出解药来吃,但就是来鬼,这解药并不管用了。来来往往的叫花全都踩在他身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偷袭别人确实不太好,但对于顾独行这样的毒物,以牙还牙却是刚刚好。高楚玉看得正痛快,却不知怎的,自己脑中猛地一阵眩晕,看人都是叠影儿的,扶住一棵树休息了一会,这才恢复到正常。 慕容南风道:“兄台我看你嘴唇发紫,有点儿中毒的迹象。” “不会吧?我又没中暗器。”高楚玉不置可否。 此时,那带头的老妪又唱:“无食无舍如长年!” 众叫花跟着道:“如长年!如长年!” 顾独行与和尚一伙人还没来得及得意,已有数百竿影破空呼啸而来、如泰山压顶!至此,双方也展开了生死搏斗。 混战中,众人突听得一个震耳生疼的声音道:“住手!” 循声望去,只见广场一边停着一匹骏马,也不知在那儿多久了。马上骑坐着一个古铜色衣裳的少中,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他目光凌厉,气宇不凡,一见便知是身怀绝艺之士。 经过数轮奋战,和尚一方与百里若曦这边都有些乏了,既然剑不在这儿,和尚他们也不想多作无谓的牺牲,干脆摸着杆子下了。只是那剑到底在何处,他们也没法得知,打来打去终究解决不了问题,只得架着顾独行等伤员回去了。 第36章 额吻 百里若曦看那少中一眼, 飞身而起,落在他身后的马背上:“我叫百里若曦,你是谁?” “卓戊卿!请你下马!”少中道。 “你……你姓猪?还名无情?”百里若曦蹙着眉, 不情愿地跳下马, 小声道,“果然是人如其名。” 少中接着跃下, 落定在高楚玉面前,拉着他袖子道:“公子, 请跟我走!” “跟你走?你是谁?”高楚玉不明所以。 “卓戊卿!”卓戊卿担心高楚玉不依, 又补充道, “我家主子王铭叫我来接你!” “原来是他让你来的,那好吧,我跟你走!”高楚玉反正身上没银子, 一光杆男人,也没什么好失去的。 “喂喂,你的剑……”身后慕容南风话未说完,高楚玉便道, “替我保管好!我还会来找你的。” 高楚玉与卓戊卿两人同骑一马,蹄声得得朝客栈方向驰去。 快要到客栈的时候,高楚玉突然感觉全身一阵酸软, 就要从马背上栽下来。还好卓戊卿眼疾手快,伸腿一拦,同时手拉住高楚玉腰带,将他提了上来。 “我见你脸色发青嘴唇乌紫, 莫不是中毒了吧?”卓戊卿道。 “已经不止你一人怀疑我中毒了,看来我身体是真出了问题。”高楚玉有气无力道。 客栈小楼上,皓天铭坐在大厅的桌案边等待着,此时并未戴面具,头发未束,慵懒地披散着,更显出一张脸妖娆脱俗。 卓戊卿搀扶着高楚玉进门,将他安置在椅子上坐稳后,便朝皓天铭施礼道:“王爷,将军人已带到,只是他好像身体状态不佳,似乎无法……” “长歌,他是我带来的大内高手之一,姓卓,名戊卿。”皓天铭指着卓戊卿对高楚玉介绍道。 “哦,原是大内高手,幸会幸会。”高楚玉抱拳道。 卓戊卿回礼:“不敢当。方才人多眼杂,是以不敢道明身份,将军勿怪!”顿了一下,卓戊卿又道,“还是先看看将军身体如何了吧。” 皓天铭也察觉出了高楚玉的异样,从座位上站起来,走过来一手搭在他肩上关切问道:“你怎么啦?” “不太清楚,好像有中毒的迹象,不过你别担心,不会有什么大碍。”高楚玉刚说完这句,手脚突然哆嗦了起来。 “你感觉还好吗?”皓天铭焦急问道。 “我……我……有点儿冷,止不住发抖……”高楚玉断断续续道。 “这是怎么回事?”皓天铭问卓戊卿。 “瞧他的症状,估计是中了慢性寒毒。”卓戊卿道。 “你倒是懂得多,”皓天铭对卓戊卿说罢,转向高楚玉,“将军最近去了什么可疑的地方没?” “嗯……去过……咯咯(上下牙齿互相碰撞的声音)……我去了张远成家,咯咯,有了个大发现……”高楚玉话未说完,手脚抖得更厉害了,同时颤抖着声音喊道,“好冷啊……咯咯……我就像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面,全身……咯咯……冷得发僵。” “卓戊卿,快!请大夫来!”皓天铭对卓戊卿道。 “是。”卓戊卿抱拳应了一句,转身飞一般奔下了楼。 很快,大夫被请了来,是个穿着白衫的中年男子,下颌留着一撮稀疏的黄胡子,肩上背着个药箱。大夫姓姬名玉,自称“悬壶散人”,据说也是全城最好的大夫,医术高明且见多识广。 大夫将药箱放在桌上,给高楚玉查看了一番,搭了把脉之后,道:“公子是毒性入体,此毒是混合毒,其中一种名为尸魂散,是挥发性的慢性毒气,最初是由于用了特殊的药水处理尸体,时间久了尸体身上才会散发这种毒气,但单这一种毒还不会要人命,若是公子最近中过其它的毒并有一丝余毒留下,那么两毒在体内发生反应,就很危险了。混合毒中毒之始人一般不会察觉,时间久了渐渐出现头晕目眩等症状,再然后就发冷打寒颤,渐渐地体力不支,思维混乱,最后昏死,在睡梦中结束生命。” 闻言,屋里的三人面面相觑。高楚玉本来中过顾独行的毒,这大夫倒是没有猜错。难怪先前高楚玉发的芒刺能让顾独行脸色变黑且痛不欲生,估计也是因为本来有毒的芒刺渗入了他呼出的一些毒气所导致。而高楚玉的脸色之所以好看些些,也多半是先前吃过的凝玄丹发挥了作用。 大夫又问:“公子这是去了什么地方?像在下说的第一种毒气,多数是墓穴或者坟场才会有。” “可能……咯咯……不经意路过了……咯咯……哪个坟场吧。”高楚玉不想交代那么清楚,毕竟大夫不是自己人。 “大夫,有药吧?”皓天铭催促道。 “有有有。”大夫一叠声答应着,走到桌前打开药箱,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黄一绿两颗药,用油纸包好递给了高楚玉,“先吃绿色的,过了一个时辰再吃黄色的,温水服下。吃药前后须卧床休息,用厚被褥捂住身体,待得出了一身汗,毒也就清了,若是未能出汗,此毒淤积在体内就大为不妙,会落下终身隐患。” 高楚玉点头如捣蒜,颤抖着手接过药,吃下一颗绿色的,又接过卓戊卿倒来的温水喝下去,一路抖着爬到了床上,将被子和衣盖上。 大夫拿了报酬便出了门。不一会,皓天铭又将自己床上的被褥也抱来高楚玉床上,叠在上头。 皓天铭隔着被褥拍了拍高楚玉胸口:“你休息好,要是再冷,我再去问客栈老板要被褥,一定要出汗才行。” 高楚玉虽然还感觉很冷,但不想让自己被人看成一只弱鸡,于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可就在皓天铭说完话的当儿,他又忍不住连打两个喷嚏。皓天铭无奈地耸耸肩,下楼去找老板拿被褥。 当被褥盖到第五床的时候,高楚玉感觉胸口太闷,压得快喘不过气来,虽然还是很冷,也只得道:“别再加了,咯咯……太沉了!” 在又闷又重的被褥中僵躺了一个时辰,高楚玉又和温水吃了剩下的那颗黄药丸。许是以毒攻毒的缘故,吃下这颗药丸之后,他竟然觉得更冷了。他血脉中发散出一股股寒流,令他整个人如被嵌在冰柱中。 夜幕降临,天黑下来之后,高楚玉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卓戊卿用过晚饭就走了,被皓天铭支出去执行任务去了。 皓天铭进到高楚玉屋内,点亮一盏琉璃灯,走到床前摸了摸高楚玉的额头,没有汗,又摸了摸手心,也没有汗,他叹了口气:“哎,要是能出汗就好了!” 皓天铭的被褥已经盖在了高楚玉的床上,因着接连找客栈老板要了好几床被褥,皓天铭也不好再去要被褥,他现在只能选择同小林子或者高楚玉凑合睡一晚了。 眼下高楚玉正需要暖和身子,皓天铭自然得留下来给他取暖。 皓天铭去了鞋,脱了外衣准备钻入被褥。被褥那么厚,层层叠叠堆得那么高,他看着都有些头疼了,更别说要在这里头闷上一整晚。 但转念一想,对方可是为了替他分忧去查案才落到如此地步,他可不能袖手旁观啊。想到此,皓天铭蹙着眉钻进被褥去,与高楚玉背靠背地睡了下来。 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高楚玉梦呓般喊冷,并双手乱抓,抓到皓天铭一把头发,便拼命揪住,像围围脖一样往脖子上缠。 当头发长度缠到没剩下太多余地的时候,高楚玉干脆顺着发端爬过来,趴在了皓天铭的胸口。由于头发将脖子缠得太紧,高楚玉像三伏天的一条旺财一样,边喘气边吐舌头。 下方皓天铭本就不习惯盖这么多被子,现在又多了个人压在身上,发根处还紧绷绷的,自然很快就醒了过来。 借着琉璃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光一瞅,皓天铭禁不住吓了一跳,忙叫喊道:“将军,将军……” 高楚玉中毒有些深,头脑已不清醒,任皓天铭怎么喊叫都无济于事。皓天铭没辙,只得自己整个头绕着高楚玉一圈圈地转动,将绕在高楚玉脖子上的头发弄出来。做完这一切,他已汗流浃背。 “好暖和啊……”高楚玉很快发现了温暖的源头,将脸在皓天铭的脸上蹭了蹭。皓天铭想要逃脱,却被高楚玉死死压住,再加上那么多厚被褥包着裹着,他想跑也跑不了,直闷得喘粗气儿。 看在高楚玉替他查案而吸入毒气的份上,皓天铭决定暂时委屈一下自己受点儿热,再让他压一压。 只是高楚玉此时早已失去了心智,那毒将他的大脑侵蚀得乱七八糟,甚至复苏了潜藏在尹长歌脑海深处的部分记忆与渴求。 尹长歌自小被关在将军府中习武,尹老将军对他期望颇高,要求十分严苛,是以尹长歌吃了不少苦头,慢慢变得沉默寡言,很少笑,也很少与人交流。 后来认识了皓天铭,尹长歌就把皓天铭当成了可以说知心话的好朋友,而皓天铭也隔三差五地去看他,时常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以及各种国外过来的稀罕物事。 皓天铭的生身母亲是个二品妃,由于在众嫔妃中既有才学又相貌出众,一时间深受皇上恩宠。在皓天铭不到十岁的时候,他母妃就给其他妃子陷害被打入冷宫,之后病死在冷宫之中。 因皓天铭母妃被害,牵扯进来的众嫔妃担心遭报复,都想着怎么斩草除根。从那以后,皓天铭就不得不时时提防着人,尤其女人。 他所有不敢言说的秘密,也只能找全然无害的尹长歌来倾吐。而在外人眼中,他尽量装成绣花枕头,草包一个。 皓天铭时不时去将军府看尹长歌,有时候甚至与尹长歌同榻而眠。后来干脆连王府也建在了将军府的边上。 有一次,尹长歌做了个不能启齿的春梦,在梦里,他抱着皓天铭直言:“你好美!我喜欢你!”言罢还在皓天铭额头亲了一口。 这事恰好被进来添灯油的丫鬟看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到得第二天上午,差不多整个京城的人都晓得尹长歌和皓天铭是一对断袖了。 尹长歌是个闷葫芦,也懒得理会那些疯言疯语。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他心里是怎么想皓天铭的,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皓天铭则表示:断袖好啊!至少不要与那些精于算计的女子打交道。即便不是断袖,装一装断袖也不错,还可以麻痹一下那些打他主意加害他的人。 再稍大些,尹长歌便跟随尹老将军去了疆场,一去就是好几年。在军中,尹长歌又认识了比他大十来岁的单辰逸。 单辰逸思想成熟,身手了得又有勇有谋,在尹老将军帐中做参谋,提出的作战方案屡次发挥神效,大大缩短了征战时长。 边疆战事平息后,尹长歌与单辰逸也回到了京城。 那是盛夏的一个夜晚,尹长歌与单辰逸在宫外一个酒楼喝酒庆祝凯旋回京,后来不知怎么的就醉倒在一块儿。可能因为喝酒后身体发热,两人都是光膀子。 于是很快的,京城就有了一个茶余饭后必不可少的谈资:尹长歌将军抛弃旧爱皓王;改投参谋单辰逸怀抱的谗言。 也是因为想给尹长歌一个好点的名声,单辰逸舍弃了升为将领的机会,归隐山林,不再与尹长歌过多地来往。 这些年过去了,尹长歌已不再是尹长歌,皓天铭再回想起那些事,就仿佛发生在昨天一样。 便是此时,一个吻“吧嗒”一声,猝不及防落在了皓天铭的额头——与当年尹长歌吻的位置一模一样。 “长歌……”一粒泪不经意在皓天铭的眼角滑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啦,竟然忘了怎么去拒绝。 第37章 迷情 听到皓天铭喊“长歌”, 高楚玉浑身一振,将皓天铭眼角的泪吻干,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四唇相接, 两眼映入双瞳漆黑, 彼此都坠入对方如深井般的眸子里,任灼热的气息喷在脸上, 就这样近距离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灵魂。 良久,高楚玉像酣醉的人一样, 又似暴风骤雨般朝皓天铭满头满脸吻了过来。那冰冰凉凉的感觉令身处闷热之中的皓天铭还挺受用。 见皓天铭并不那么反抗, 高楚玉想是尝到了甜头, 干脆将舌头探入皓天铭口中,不断搅拌,并缠住他的舌尖, 与他津沫相涂。 皓天铭蓦地里也似中了毒一般,头脑一片空白,四周有股热腾腾的气浪包围着他,使得他艰于呼吸。 高楚玉可不管那许多, 只一个劲地我行我素。他现在要做的或许也是尹长歌生前想做的。只听“嚓”的一声,皓天铭的领口被撕开,露出了白皙如细瓷般的肌肤。 皓天铭的优点全继承其母妃, 美貌与才情并重,只可惜为了隐藏自己,多年来他一直活得很低调、很沉闷。 那次装醉酒,皓天铭吻过高楚玉, 其实也不过为了证实他是不是真的尹长歌。对于尹长歌的离去,他一直没有浮于表面,但在他心里,除了母妃,就是尹长歌这么一个曾经无所不谈的知心朋友了。 不知从何时起,皓天铭开始劝说自己将高楚玉当成真正的尹长歌。他大概心知尹长歌的确对他有意,也想让彼此圆一个梦想,是以当高楚玉撕开他领口,将唇与手狂野地延伸到胸口时,他没有拒绝。而且他明白,也只有这样,高楚玉才会出汗,才能成功解毒。 这是种冰与火的碰撞,来得那么突然又那么猛烈。 “长歌,这一次我就从了你,让你任性一次吧,我知道,你从未像今晚这样任性过。我们都不曾如此。但只要熬出今晚,你就会平安无事了。”皓天铭苦涩地笑着,却抑制不住心里的泪水。 高楚玉顺着胸口慢慢往下摸索,皓天铭闭着眼,双眉轻蹙,全身发烫,任由对方攻略。他很清楚接下来会有什么。 当一切水到渠成的时候,皓天铭整个身体被掰进了高楚玉的臂弯,随着一阵刺疼传来,高楚玉冰凉的身体开始了缓慢而有节奏的进击。 皓天铭最初还紧张地咬着唇,慢慢的,长眉舒展开来,修长手臂抱住一团被褥,用牙紧紧咬着,尽量使自己不发出声音来。 彼此适应之后,高楚玉的动作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宛如疾风刮过树林;又似野马在草原驰骋;巨浪拍击着沙滩…… 而挥汗如雨的皓天铭就像枝头鲜花接受了风吹雨打之后,一张白里透红的脸显得愈发的娇艳,愈发摄人心魄。 不知过了多久,当激荡的狂潮涌起,洪水肆意倾泄,纵横于大地,灌满了河溪。 两个人也仿佛魂飞九天,紧紧地拥在了一起。 这是爱的巅峰,灵与肉最完美的结合。 也正是在这一刻,高楚玉身体里的毒性彻底地被排泄了出来,汗水开始自周身涌出,细细密密地包裹着他。 “你出汗了,出汗就会好了!”皓天铭笑着说完,却不受控制地流了泪。 出了汗排了毒的高楚玉脸色越来越好,头脑慢慢清醒了过来,见皓天铭赤溜溜地坐在自己身旁,面容潮红,正将睡袍慌乱地朝自己身上套。 高楚玉一把拉住皓天铭手臂,紧张地问:“我……我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没什么。”皓天铭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穿睡袍。 高楚玉低头瞅瞅自己,顿时全明白了,愧疚地低声道:“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 “算了,你没事了就好。”皓天铭咬了一下唇,指着窗外道,“快天亮了,天一亮,就又是新的一天。” 说罢,皓天铭披衣就欲起床,被高楚玉按住:“再睡会儿吧,我看你挺疲惫,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去做。” 皓天铭淡笑:“我得先把这么多被褥拿走嘛。” “你睡,我来拿。”高楚玉将皓天铭推回榻上,动作飞快地跳下床,一床床将被褥抱开,最后仅剩下一床单薄锦被。 “这是房东那儿拿的,留一床给你,一床给我,其余的送回去。”皓天铭坐在床头道。 “好,我知道了。”高楚玉应罢,便将好几床被褥叠在一起码好,抱着出门去了。 皓天铭重新躺了下来,牵动某处有些疼痛,蹙了蹙眉,舒口气,闭上眼睛,很快就在困意中睡了过去。 也是啊,他照料了高楚玉大半晚,方才又被疯狂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要不是他先前偷偷习武有点儿底子,哪能如此轻松地应对呢。 高楚玉折回来之后,飞快地洗了个澡。浴桶出来之后见皓天铭睡得正香,走过去替他轻轻掖了掖被子,想起自己出来是为了找钥匙救张远成家的旧管家,只有解救了这个证人,才能更快更好地破解这个案子,帮皓天铭一把。 想到此,高楚玉便即披上长衫下了楼。 外边天空蒙蒙亮,只有马车的车辙声偶尔传来。包子铺倒是更早就亮着油灯在蒸包子,一摞一摞的蒸笼搁置在灶膛上,热气腾腾烟雾缭绕。 高楚玉腹中空空,饿得厉害,忙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买了三个包子。见包子铺那两口子太忙还得四处摸着给他找零,高楚玉连连摆手:“不用找了!” 待得高楚玉走后,只听那包子铺两口子在后头道:“这人是不是傻啊,我看他穿得并不好,怎么会舍得拿这么一大块银子买三个包子呢?” 高楚玉穿得的确不好,身上衣裳连同脚上鞋子加起来还没有买这三个包子的钱多。或许因为他是穿越过来的,对多少银子能买多少东西还不太拧得清。 站在道边一边吃包子,一边等马车,不一会,高楚玉见雾霭中又传来了叮叮当当的车辙声,便当先伸手拦在那儿。 很快地,对面就雄赳赳跑来了一辆马车,还是两匹马驮着的,经过一夜的养精蓄锐,两匹马就像赛跑一样,跑起来根本难以止步。其结果是,高楚玉很快被撞倒在地上,并被拖行三四丈远,两条裤腿都给磨烂了,比叫花子还叫花子。 饶是如此,马车上那秃顶的胖老头儿还嚣张得紧,将马车停在大老远之后,又跑到高楚玉面前来,冲他臭骂道:“你个不长眼的,连张老爷家的车都敢拦,我看你是活腻了吧!” 闻言,高楚玉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回道:“去把你家张老爷叫来,我看看他长得几个脑袋,自己的马车撞倒了人还倒找人晦气,我一身好衣裳都给你弄坏了,你特么陪我二百两来!” “切!别说是二百两,就是二两我也不会陪,你以为你谁啊?想叫我们老爷来他就会来啊,我告诉你,这个城里除了县大爷,还就我们老爷为大了。想赔钱是吧?来,再让马车碾个十回八回,说不定我还能赔你一两银子。”秃顶的胖老头儿趾高气扬得色道。 高楚玉一张脸涨得通红,腮帮子鼓起,像极了一只愤怒的小鸟,极力耐着性子问道:“你们老爷什么名儿?哥们儿我这就去会会他!” “呵,说出来可真够吓死你,你听好了,虽说直呼老爷姓名是大不敬,可都是给你这死小子惹急了,我们老爷他姓张,大名远成!” 听了这话,高楚玉冷冷一笑,心道:这狗屁贪、官,一家丁出来都狗丈人世!呃,不对,普通家丁不可能有马车坐啊,还是两匹马拉的。这秃顶毛驴估计在张家是个有点儿地位的家伙。 想到此处,高楚玉心生一计,顺势道:“呦,我真是被你们老爷响当当的大名吓了一跳,你有本事就报一下你自己的名儿,别拿老爷压人好不?” “报就报,还怕了你不成,”秃顶的胖老头儿猛吸一口气,提了提裤腰带,神气十足道,“我是张老爷的管家于峥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原来你就是张家的管家。”高楚玉暗道:看来钥匙就在这老秃驴的身上了,我且与他纠缠一番,寻个机会把钥匙顺来也便成了。 “好吧于峥……于管家,我不管你们是个什么背景,总之还得讲点儿礼不是,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今日你家的马车挂了我,衣裳钱总得给我吧!你若不给,我可要自己来拿了哦!”说罢,高楚玉伸手朝于峥荣怀中探去。 于峥荣驾驶着马车来的,银子十有八九不在怀里,但钥匙就不一样了,不放在怀里,也最多是挂在脖子上或者裤腰带上。此人心高气傲,一直把头抬得高高的,这也就方便了高楚玉顺钥匙。 高楚玉在怀里一摸,还真就摸着了一串钥匙,赶忙往袖内一塞,撇嘴抽回道:“还说你是大户人家办事的,身上一锭银子都没有,就会吹!” 第38章 岔子 “去去去, 一边去,别耽误了爷收地租。”于峥荣嫌恶地推了把高楚玉,扭头便走。 “喂, 陪我银子啊!想赖账啊?”高楚玉冲于峥荣肥胖的背影装腔作势道, “什么人呐,如此蛮横无理, 我呸!” 钥匙到手了,就不晓得是不是可以打开地下室里那张铁门。高楚玉回头换了身衣裳, 捎带了银子和防毒的面衣之后, 太阳也出来了, 路上行人越来越多,马车也多,很容易就拦了辆去城南的马车, 朝查案点进发了。 本来早些来还可能顺利些,但现在张府的家丁和丫鬟、厨子们都起来干活了,打水的,洗菜洗衣的, 劈柴的,院子的围墙里头和外头,四处都是晃动的人影儿。 高楚玉在一丛橘树下转了好几圈, 一直没能找到机会靠近围墙那儿的那个树桩。当他正盯梢的时候,一身穿鹅黄裙裳、梳着丸子头的丫鬟发现了他,警戒地过来问道:“你是谁呀,在这儿转来转去的, 不是个贼吧?” “什么?”高楚玉甚认真道,“你见过有长得像我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贼吗?我是想来找你家大小姐,又不好意思嘛,你懂的。” 丫鬟将高楚玉上下打量一阵,点点头:“我明白该怎么做了,你等着哈,我去把咱家大小姐请来,让她见见你。不过得事先说清楚了,如果大小姐对你并无好感,你就得马上离开,不然家丁们会棍棒伺候,还会放狗咬你哦!” “好好好,你去吧!快去快回!”高楚玉催促道。 很显然,高楚玉和这个丫鬟的谈话旁人也听到了,丫鬟走后,就有两个丫鬟小声地谈论开了:“不是吧?这人怎会认识咱家大小姐,大小姐可是很少出来抛头露面的呀。” “是呀,自从那次被三王爷言语侮辱了之后,就不想再见生人了。” “哎,可怜的小姐,那三王爷也真是,拿人家样貌来作攻击,太没风度了。” “……” 两丫鬟一边谈话,还一边瞧瞧高楚玉,担心给他听到。但作为习武之人,高楚玉这点耳力都没有那是假的,不过是装作听不到罢了,心里缺还在一个劲琢磨她们所说的三王爷会不会是三皇子,三皇子同张远成是不是有什么瓜葛。 等了好一阵,先前那鹅黄裙裳的丫鬟回来了,还拥着一紫衫姑娘,尽管紫衫姑娘一直低着头,高楚玉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根本不是张月锦。敢情自己方才过于慌张,竟忘了说大小姐名字了,而眼前这姑娘,又恰好是张府最年长的小姐。 紫衫姑娘被黄裙裳的丫鬟一路拥着,慢吞吞走到了高楚玉的面前。叫错了人是高楚玉的不对,而且听刚才另外那两个丫鬟所言,这姑娘曾经被取笑过,高楚玉不准备再伤她,于是决定主动跟她打个招呼,但一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支支吾吾道:“姑娘,早上好,今天天气真好啊!” 姑娘慢慢抬头看天,回应道:“是啊。” 姑娘一抬头,高楚玉这才看清了她样貌:小眼睛,塌鼻梁,鲇鱼嘴,确实有点儿不敢恭维。不过样貌这东西不是自己所能左右,是以高楚玉还是很有礼貌地使尽浑身解数同她周旋了一番,好容易才既不伤她又委婉地撇清了同她的关系。 也是直到此时,高楚玉才了解到穿之前谈过女友对他还是有实际帮助的,起码能更准确地猜出对方的心思,从而更好地起到劝解作用。 经历了如此周折,张府众人都回去用早点去了。高楚玉假装离开后,又沿着围墙饶了个大圈子,回到原处,找到那个树桩,将面衣戴好,摸了根棍子,从里头滑了进去。 刚进入不久,高楚玉的脚突然一疼,“咔嚓”一声,竟然被一个捕兽夹夹住了脚踝,疼得通心透骨。 看来张府的人已经有所怀疑,不知那旧管家还安好不。一想到他,高楚玉突然心头一紧,顾不得脚的疼痛,立时将捕兽夹用棍子撬开来丢弃到一边,跌跌撞撞朝地道更深处走。 然,还未走出三步,头上“扑通”掉下一个长条状的物事来。此物茶碗粗细,浑身布满黑白条纹,软软的凉凉的还慢慢沿着他的脖子蠕动着。 “啊——”高楚玉惊叫一声,忙抓起蛇的身子朝一旁扔了出去,蛇一下撞在了捕兽夹上,瞬间给夹住了。还好那蛇方才没反应过来,不然可就要对他下口。 再接下来里头又布置了塞门马刀和流沙池等机关,高楚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摆弄玩这些,也受了一身外伤,好好的衣裳沾染了血迹,且破烂不堪了。 “哎,早知如此,当初就不需要回去换衣服啊。”屌丝气未褪的高楚玉伤得不是太要紧,却可惜他的衣裳,他一边叹息,一边小心谨慎地朝里走。 进了藏宝室,高楚玉摸出蛇珠一照,顿时傻眼了,先前那些琳琅满目的宝物已不知去向,里头是空空如也。若非放大花瓶那个位置的地面留有一块可以揭开的青砖,他差点就以为自己走错地儿了。 下到弃尸间之后,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高楚玉很快发现,这里头的尸骸也是一具不剩,就剩下墙角的一堆灰烬,以及墙面被烧焦的痕迹。里边空气十分浑浊,高楚玉即使戴着面衣,也依然被呛得剧烈咳嗽了起来。 实际上,高楚玉那日之所以能顺着老树桩进到里边来,完全因为张府的人想将里头什物清理一番,为不引起下人们的注意,这才在墙外打通了这条隐蔽通道。可以通过这个通道的小物事全由此搬走,不可通过的则通过其它途径。如此分批分次,也便没那么显眼了。 高楚玉也顾不得那许多,赶紧摸到开那扇门的机关之所在,前边就是那条通道了,走过黑漆漆的通道,来到那扇关着旧管家的铁门前,借着蛇珠的微光朝里一瞄,高楚玉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心顿时随之也全空了: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人是被转移走了?还是灭口了?”高楚玉反复思索这个问题。但此地不宜久留,他只好先退了回去。 出得围墙,高楚玉看看自己,一身上下无一处不脏不破烂。这样子可不好走大道乘马车,只能选择操小道回客栈给皓天铭报告情况。 高楚玉于是挨着墙根朝山道那边走,走出十来步,突然,身后一个声音仿佛平地惊雷在耳边炸响:“报——” 回身望去,高楚玉见张府大门口驰来二匹枣红快马,马上分别骑坐着一老一少两名劲装男子。马停人落,一老一少两名劲装男子已飞奔至院落中。 紧接着,院子里传来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老爷,您府上的镖……镖被劫了!” 张远成听得此言,双目一瞠,急急追问:“于何处、何时、何人所劫?” 那一老一少两名男子见张远成一下子问了这么多问题,顿时不知从何说起,是以二人嘴巴倒是张得蛮大,就是不开腔。直急得张远成抓耳挠腮,旁边一些家丁也貌似替主人担忧了起来。 半晌,由那阅历深一些的年长男子开口道:“我看还是先带老爷上路寻镖吧,不然恐怕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张远成已被搀扶着上了马。 家丁们让开道路,就见马蹄掀动,尘土飞扬,两匹骏马、三个人,消失在绿荫掩映的道中去了。 高楚玉心想:这张府除了宝物还会有什么需要镖局来押送的东西呢?此事定然很重要,得赶紧跟过去瞧瞧。 可是,自己一身破烂,又没有坐骑,要怎么才能追得上两匹骏马? 刚刚为此发愁的高楚玉,转眼间又雀跃了起来,原来就在前方不远处的田埂上有头黑毛驴在吃草,便加紧脚步奔过去,牵了黑毛驴,跃到背上,赶着朝张远成他们消失的方向跑。 很快的,高楚玉就骑着毛驴儿上了大道。阳光炽烈,一条沙石铺就的官道蜿蜒到远方,无边无际,路上行人不少,时不时有人向高楚玉投来奇怪的眼神。抬眼望去,张远成他们一行两匹马由开始蚂蚁大的小点儿渐渐消失不见。 高楚玉急得额头直冒汗,一个劲地拍打着黑毛驴的背:“驴爷爷,驴祖宗,你倒是快点啊!” 然而,黑毛驴回头“嗯昂~嗯昂~”叫了两声,貌似在反抗高楚玉这个陌生人的无理要求,叫完还是走得很慢,甚至都有罢工的迹象了。 “这样子可不行,还是改骑马才好。”高楚玉骑着黑毛驴又磨磨唧唧走了一阵,见路边树上拴着一匹正在吃草的马,立时从驴背上飞身跃下,将拴马的缰绳解开,取下树杈上的马鞭子,并在那儿留了几锭银子。 骑马上道之后,为了快点追上张远成,高楚玉挥动马鞭子催马快跑,马受了两鞭子之后,开始发足狂奔了起来。 高楚玉不懂骑马,只得死死抓着马背上的鬃毛。一会儿,他就又能看到路的尽头张远成他们骑坐的两匹枣红马了。 马越跑越带劲,很快又奔到了离枣红马百十来步的地方。高楚玉担心暴露,想让它停下来,可马儿不听指挥,根本驾驭不来。 第39章 劫镖 为不引起怀疑, 高楚玉只得任马儿一直往前跑,远远越过了张远成那伙人。 马儿又奔了一炷香的工夫,便到了一景致幽邃的大山山脚。山上有清泉沿着山涧流下来, 将道旁的野草浇灌得颇为肥美。 那马儿许是饿了, 慢慢停下脚步来吃草。 高楚玉下马在道边休息,突听得不远处传来车辙滚动之声与杂乱的马蹄声, 连忙闪身牵了马躲到林子里,朝外头探看。 未几, 一辆马车朝他这边疾速奔驰而来, 车上铁栅栏和帘子捂得结实, 赶车的汉子腰圆膀粗,面上蒙着黑纱,驾马随车者共有三人, 皆是面蒙黑纱、背上背着剑。马车侧面还赫然写有“江淮镖局”的字样。 马车在道上跑了没多久,就转入一条靠山体的岔道不见了。 “这车上装着的会不会正是张远成家丢失的宝物?那么,这些劫车的又是谁呢?”带着一连几个疑问,高楚玉骑马追了过去。 高楚玉的马吃饱喝足之后似乎跑得特别快, 一下子就超过了那群人的车马。他想让马跑得慢一些,拉了一把缰绳之后,没料马跟他混熟了, 突然就十分听话地刹住脚步,打横停在了路中央。 镖局的车马正朝这边飞驰即来,高楚玉的马没有得着命令,竟然一动不动、稳若泰山。 “喂!前面的人!快闪开!”车前骑马开路的蒙面汉暴喝一声。 可高楚玉根本不懂驱驰这匹马, 也不想就这样把马扔在那儿独自冒险,是以一人一马依然一动不动,对那蒙面汉真气灌注、震荡耳鼓的喊身置若罔闻。 见状,车前另一蒙面汉咆哮道:“你是成心找死吧?” 可是,道路中间的高楚玉与他的马依然不动。 就听“呛啷——”一声,寒光闪动,两个蒙面汉已各自从背上抽出了金丝佩剑,剑锋调转,迎着道路中间高楚玉的人马劈去! “住手!”后边骑马过来的蒙面汉一声呼喝,两同伙顿住了攻击,“哐”地将剑收入背后剑囊中,接着勒住马的缰绳。 “自己人,别误会!”后边那汉子说着,摘下了面上黑纱。此人竟是皓天铭从京中带来的大内高手卓戊卿。 “原来是你,卓兄。”高楚玉依着规矩抱拳道。 卓戊卿四周望了一望,见没有外人,便朝众同伙道:“来,大家认识一下,这位是尹长歌将军。” “哦,难怪看着有些相像,”其中一蒙面汉赔礼道,“尹将军,方才多有得罪了!” “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是追随铭王南下的大内高手。”卓戊卿说罢,又指着马车里头刚走过来那人道,“这位是平南王府世子慕容南风,你们之前见过了,这也是自己人。” “嘿嘿,”慕容南风笑道,“又见面了哈,原来你还真是尹将军,之前我倒是猜了一猜,却不敢确定,今日终于被证实猜对了。” “见过世子!”高楚玉抱拳道。 “尹将军多礼了,兄弟们还得将这一车的货运走,所以不能过多寒暄了,尹将军如果有兴趣,就同行吧!”慕容南风道。 “也好!”高楚玉说罢,几人又重新跃上了马背,催动马车跑了起来。 高楚玉与马车齐头并进,慕容南风则掀开车帘同他攀谈了起来。透过车帘缝隙,高楚玉惊奇地发现,满车都是张远成家地下室里运出来的宝物,而慕容南风则坐在那一堆宝物中间。 “尹将军你知道吗?这笔财物都能占得上国、库的八分之一了。”慕容南风道。 “这是张远成府中弄出来的吧,你们准备将这些宝物送往何处?”高楚玉道。 “铭王有旨,统统送往国库去!”慕容南风道。 “如此甚好。”高楚玉想了想,道,“原来你也是替铭王办事的?” “不然呢?”慕容南风玩世不恭地笑笑,“你以为那次在酒楼救你是出于偶然?不过,他倒是没有透露你身份。” 高楚玉点点头:“我明白了。铭王这人还真不错,嘿嘿!”顿了一下,高楚玉又问道:“对了,铭王人呢?” “三皇子派了江湖势力时刻紧盯着他,他现在不能随意走动,以免暴露计划。” “整个计划是什么?我可以问吗?”高楚玉刨根问底道。 “总的说就是揪出贪官和幕后操作人,当然,一切都没那么简单,还有好些江湖势力牵扯了进来。”慕容南风说着,从那堆宝物中间变戏法似的抽出一把剑,隔空丢给了高楚玉,“你的剑,还你!” 高楚玉眼疾手快,当下稳稳把夜鸣剑接住。宝剑失而复得,他拿到眼前查看了几眼,将剑往腰间一插,满意地道:“真是太感谢了!” “不用!”慕容南风挥挥手,却又道,“得知你爱剑如命,铭王叮嘱我在还你之前,务必好好看着此剑,这得多累啊,所以我干脆还给你,只是你要小心,有人在打这剑的主意。” “嗯。”高楚玉点点头,不再聒噪。 辘辘的马车声有节凑地响着,这是一条通往京城的路,路况并不太好,因着走大道容易引来张远成那伙人,所以也只能选择这些靠山近一些、过往行人少一些的道了。 高楚玉坐在马背上,每往前跑一程,他就觉得自己离皓天铭又远了些,很想返回去看看皓天铭,陪陪他。 但这一车的东西,可是皓天铭成绩的见证,想到此,高楚玉又果断地扬起马鞭催马快跑。 马车跑到一山坳中的时候,从山上冲下来一拨人,高矮参差,一看就眼熟得紧,原是秦步云一行。 “你们这些劫匪,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劫取镖车,来!跟我等去见官!”秦步云言罢,五人纷纷亮出刀剑,朝镖车包抄了过来。 慕容南风不知何时手里多了朵绛紫色的花,一边把玩,一边道:“兄弟们,快刀斩乱麻,斩完好赶路!” 他手中这朵花可不是普通的花,而是一种花瓣坚硬有如松果一样的鹤唳花,被摘下之后,十来天都不会凋谢。凭着慕容南风的功力,用这种花抹别人的脖子,那是再锋利不过了。 是时高楚玉等皆拔剑出鞘,就见寒光一片,刀剑相接的金铁撞击声不绝于耳,两方的人干到了一块儿。 突听得卓戊卿一声叱喝:“且看我的!” 卓戊卿双腿微弹,衣夹飘风,不见如何作势,便已纵身飞至道边崖顶的一棵斜松之上,俯瞰众人混战的同时,自怀中摸出一包水粉状物事,倒入中指的指甲缝里,继而朝崖下的五名对手一个个弹了过去。 秦步云一行正激烈应战,骤然闻到一阵如兰似莲的幽香气味,却不知怎的,很快就两眼昏黑、双腿发软,个个变成泄了气的皮球,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直哼哼。 慕容南风朝卓戊卿扬了扬手中那朵鹤唳花,不悦道:“抢我风头!害我都没机会表现了。” 卓戊卿一跃而下:“世子赎罪!不过,世子先前不是说快刀斩乱麻么?所以在下不得不用了点‘软骨迷香’,这些人一时半会儿还没法起来。咱弟兄们这就走吧,免得多生变故。” “有道理!”慕容南风说着,将鹤唳花收入袖内,转身从一旁的水沟里弄了点稀泥,将‘江淮镖局’四字儿糊了一把,又回去洗了把手。 “行了,走!”慕容南风一挥手,众弟兄便各就各位,继续驾车往前赶路,身后传来了秦步云杀猪样的嚎叫:“小人啊,居然暗算老夫!这可如何回去交差啊!” 高楚玉回身做了个鬼脸:“用暗算手段对付你们这种人,这叫以牙还牙!” 一路还算顺利,六个人在一家僻静的饭馆吃了饭,给几匹马喂了水和草,又准备继续向京城方向进发。 将将出门后不久,对面驰来一辆马车,驱车之人是个颇为强健的大高个儿,车帘随风飘荡,依稀可看出车厢里有四人,其中一个是穿灰衣的女子。待得马车跑近些,高楚玉便看出那女子正是玉林红酒楼见过的道姑。 两辆马车擦肩而过的时候,道姑命驱车之人将马车停在路中央,拦住了慕容南风的去路。 “怎么回事?走是不走?”慕容南风早识得道姑身份,故意道。 “你说呢?”道姑说罢,一掀车帘,里头赫然绑了个老头儿,手脚被麻绳缚住,嘴里塞了张帕子,眼神儿绝望而呆滞。在他左右,各分坐着一彪悍男子。 高楚玉一眼认出被绑的老头儿是张移山,急道:“快放了老头儿,你想怎样?” 道姑冷冷一笑:“不想怎样,就是要同你们做笔交易,你们若是将车子连同里边的货物交给我,我就放了他!” 慕容南风跳下车,笑道:“不,我们既要你放人,还要将马车开走。” “哼,说大话!”道姑朝身侧三汉子只望了一眼,三汉子知会,立即跳下马车来,操了刀一道涌向慕容南风一行人。 第40章 拦路 两拨人白刃相接, 打得天昏地暗。 高楚玉逮着一个空子,便去对面的马车上解救张移山。 高楚玉查看了一下当前地势,这辆马车刚刚经过一个陡坡, 现在停在这个陡坡之上的平坦处。张移山像是被点了穴昏睡了过去, 一动也不动。 正当高楚玉将将把捆缚张移山手脚的绳子解开,道姑这方一汉子便猛地窜了过来, 一脚将马车踢下了坡。 张移山从马车里被甩了出来,很快滚落到一边的山沟沟里。 高楚玉追上前去救人, 拉了拉张移山胳膊喊道:“前辈, 前辈, 醒醒啊!” 但张移山不言不动,一双眼死鱼一样睁着。 高楚玉用手一探他鼻息,这才发现张移山人已经死了, 而且身体十分僵硬,像是死了有好一阵子了。高楚玉将张移山嘴中塞着的手绢拿开后,禁不住大吃一惊,他满嘴是血, 看来是咬舌自尽了。 “前辈,走好!”高楚玉用手在张移山的双眼处顺了一下,帮着闭上了眼睛, 接着又扛着他尸体爬上坡来,将其安放在路旁的草丛里。 道姑一行身手十分了得,大内高手及慕容南风与那四人斗了数十个回合,不分胜负。张移山已死, 如今胜负只决定这一车搜刮来的财物是送归国库,还是图谋不轨之人用作蛊惑人心。 便在此时,张远成等三人也从后方追了上来。张远成一眼见到镖局的马车,立时激动不已,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却被正处于打斗中的一人不经意抬脚踹飞,掉落在草丛里,恰好是张移山的尸体旁边。 张远成瑟瑟颤抖着爬起来,脚下踩着一滩泥,又狠狠摔倒,鼻子碰到了张移山下颌。 待得张远成再次站起,细看地上这具尸体样貌、高矮,以及下颌那颗红色肉痔,却不由得愣住了,此人不正是他离家多年的父亲吗? 张远成还记得那个时候,他父亲不想让他习武做个江湖中人,只想让他多读书,考取功名,于是花重金请来教书先生,后来又一次次不辞辛劳陪着他到京城赶考,考了四次之后,他总算是中了探花,回来做了官。 但自古官、官相互,张远成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再加之身边人的怂恿,他慢慢就出格的事越多越多,父子俩的关系也因此而决裂。 只是后来,突然有一天,张移山据说去参加武林大会,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张远成也曾四处打听寻找,找了几年杳无音讯,再加之事情太多,几个老婆又时常吵闹,就放弃了此事。 而张移山那边呢,受伤后侥幸给人救了过来,但因受伤武功废了大半,无法再重出江湖,又不愿回家添堵,于是在离家乡不甚远的地儿找了个庙做守庙人。后来,他无意间发现对面寡妇山上血蜘蛛的女弟子赖月锦与儿子张远成长得有几分相像,寻着机会问了几次,却不能确定她就是当年自己被抱走的孙女儿。饶是如此,他还是时不时来看看赖月锦,有好吃的都私下里塞给她。 “爹……爹啊……”张远成一阵悲天跄地。 “我好容易找着你,你却不在人世了,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张远成疯狂地摇晃着张移山冰凉的身体,语无伦次地念叨着。突然,他起得身来,双目欲裂地朝人群走来。 但见张远成走近那道姑,抠住她的双肩,大吼:“为什么?你们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多年来,我张某供你们驱使,给你们搜刮钱财,你们却要如此对我?” 道姑甚冷静道:“听着,张兄,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们根本不清楚此人的具体身份,只知是个武林人士。” “是吗?”张远成怒极反笑,就像个疯子一样。他一把甩开抠住道姑双肩的手,又朝一旁的张移山扑去。 他扑在张移山身上发了一阵呆,又再次起身朝一行人冲了过来,一边大嚷道:“是你们!你们杀了我爹,我要你们赔命!”说罢,趁一汉子不注意,抢过他手中的刀,朝着面前的人乱砍乱嚷。 这些都是身手极好的人,哪里能被他砍到?闹了半天,张远成神智越发不清醒,将刀往地上一丢,又把自己身上的衣裤统统扒下,盖在张移山身上,握着他手愧疚道:“爹,您的手好冷啊,是儿子不孝,没能给您多穿点衣,这些就当赔给您了。” 说完,张远成朝天大吼几声,光、溜溜地跑了。他完全疯了。 给张远成这么一闹,方才还恶斗不止的两方人都停止了打斗,望着那个疯疯癫癫而去的背影,再看看地上张移山的尸体,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高楚玉迟疑了一下,走过去一把将张移山抱起,放回刚推回来的那辆空马车内,对道姑道:“人是你们弄来的,理应由你们送回张府去,张远成也是你们气疯的,一并弄回去呗!” 道姑不屑地望一眼高楚玉道:“此事不用你操心,总之我们将那一车宝物弄走后,会回来处理。” “把宝物弄走?你也不想想你多大本事。”慕容南风笑道。 此时,押镖那辆马车上除了慕容南风,已经没了其他物品和人。车上帘子皆高高挂起,却不见有任何宝物。随行的四大大内高手已然骑马离去,就剩下高楚玉和他正在附近转悠的马。 道姑抓狂地奔到马车四周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冲手下道:“宝物已被他们转移了,分头去找!” 待得那四人走后,慕容南风对高楚玉道:“快走!” “去哪呀?”高楚玉有些不明所以。 “去京城!”慕容南风说罢,在车夫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扬马鞭抽了一下两匹马的马肚子,催马快跑。 “可是,我们就这样空车跑吗?那些宝物真的被拿走了?”高楚玉跳上马背,问道。 “不不不,还在这儿呢!”慕容南风指了指车厢。 “我什么也没看到啊!”高楚玉道。 “在下头去了。”慕容南风嘿嘿一笑,“这辆马车是双层的,只要拧一下机关,上边的物品就会连同隔板沉下去,再拧一下另一个机关,又会从车顶降下一个隔层来。” “难道其他人就不知道这个秘密么?”高楚玉疑惑道。 “当然!江淮镖局的总镖头同我是至交老友,这辆马车又是他亲舅子一手制作的,除了他们,其他人还无人知晓这个秘密。” “看来是早有预谋啊!” 慕容南风狡黠地笑笑:“没有预谋,如何成事?” 高楚玉投来一个佩服的眼神,又问:“那四大大内高手去哪儿了?” “将那伙人引开,随后在前方的驿站聚头。”慕容南风催促道,“咱们快点儿,他们骑的可都是快马。” 高楚玉应了一声,学着其他人那样双腿夹紧马肚子,马儿就飞跑了起来,在前头开道。慕容南风驾着马车在后头亦是用最快的速度奔驰。 由于仅有二人,要保住一车宝物还是不易,先前那些人发现被骗后很有可能再追来,是以二人在路上遇到可疑人马便改走岔道,如此这般,马儿奔了近两个时辰之后,到得一偏僻山村。 二人已有些疲累,肚子也饿得不行,三匹马儿同样是又饥又渴。山村里本只有几户人家,后来不知是集体搬迁还是发生过瘟疫怎么的,竟然一个活人都寻不见。 马车在一户人家的草坪里停了下来,慕容南风道:“将军,我们进屋去歇歇吧,顺便看看有什么吃的。” “嗯好。”高楚玉点点头。 马车被他们弄到了竹林掩映处,三匹马任由它们在草坪里吃草。由于无人居住,草坪里的草已经没膝高了,可以让三匹马儿吃个痛快。 这一带的居民住的都是些竹屋,先是将一人高的竹子直立着埋入地下,形成一排排的墙,再将竹子顶端劈开,上头卡入那种用竹片儿和麻绳编织成的粗重竹席,然后用绳子将一片片搭起来的竹席牢牢困住,形成矮房,屋顶则盖上茅草。 两个人在屋里转了一圈,一个人也没有。里头的桌子椅子床铺全都蒙上了一层很厚的灰尘。厨房里,一个石头堆成的灶上,架着一口底下穿了小孔的锅,而且锈迹斑斑。 一旁的架子上放着两个小瓦罐,里头是空空如也。除此之外,就只有墙上挂着的一个小布袋了。打开袋子之后,高楚玉发现原来是一包雄黄,估计是用来浇在屋前屋后防虫蛇的。 “没有吃的,还是去附近找找吧,看看是否有菜园子或者果树什么的。”高楚玉道。 慕容南风一指不远处那扇破烂的竹片儿编成的后门,道:“从那儿出去吧!” 两人出得后门,找了一阵,高楚玉总算看到了草丛里有一小片疑似蔬菜的植物,只是忘了叫什么名字,它上头开着些小白花,他记得穿越之前他们家乡就有这种植物,下头的根是块根,弄熟了可以吃,味道还不错。 高楚玉分开野草蹲下身,用剑挖了一挖,下头还真有块根,而且相当肥大。 敲掉这些块根上的泥土,高楚玉嘿嘿笑道:“不错,这些可以直接放火堆里烧,烧熟了吃一些,再打包一些路上吃。” 慕容南风自小被送去习武,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当即道:“在这种鬼地方,只要能吃饱就好,吃饱了就可以继续赶路。” 第41章 告白 高楚玉同慕容南风两个人就近找了些干柴, 用火折子生了一堆火,将那些蔬菜的块根弄到火堆里烧着。 不多时,那些块根就熟了, 扑鼻的香味儿熏得两个饥恶难当的人垂涎欲滴, 两个人分别用两根树枝代替筷子,将块根陆续夹出来, 拿回屋里。 还未等上头的火星子完全熄灭,两人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 结果两个人都烫成了香肠嘴,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都笑对方滑稽。 狼吞虎咽吃了一顿之后,两个人肚子倒是饱了, 但麻烦也跟随而至。 两人见三匹马在门外又跑又跳,十分焦躁,便透过竹片儿隔成的窗子朝门外察看,这才发现屋子四周围的暗处都潜伏得有野狼, 它们长得相当健硕,眼睛散发出绿幽幽的光,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野狼估计每到晚上就会成群结队到村里来走家窜户, 所以一到午后就慢慢聚拢了过来。但现在还光天白日的,只要不受到变故和惊扰,就不会这么快主动进攻。 两个人本要离开,但担心狼急跳墙, 会猛然发动攻击,人倒是可以脱身,可是马和马车怎么办?为保险起见,两人只得关起门来想办法。 高楚玉是个理科生,当一眼望向墙上那包硫磺的时候,很自然地就想起了火、药的配制成份:硫磺、木炭和硝石。 而另一边角落的土灶中,有现成的木炭。现在就剩下硝石了。高楚玉记起《天工开物》中有提到硝石出现的地方,他现在只要跑去养猪的猪圈找找,就很有可能在墙角的泥土里获得硝石。 不久,高楚玉果然在偏屋的一处有些异味的小房间的泥土里,用剑挖出了些疑似硝石的玩意儿。这东西虽然很臭,但想想它的作用,高楚玉就很兴奋。 有了这三样材料,再用一定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就可以制作火、药了。有了火、药,两个人就能一边冲出去一边往四周丢火、药,这样可以更全面地保护马和人。 高楚玉又找来些竹筒,用来装火、药的粉末;再割了些麻绳,在屋子的一角寻了盏灯,倒些灯油上去,用来做引线。 看着一旁正默不作声的慕容南风,高楚玉道:“时间来不及了,你也来帮忙吧!” 慕容南风不知想到了个什么问题,很快被高楚玉打断了,只得无奈笑笑道:“我虽然不是特别相信将军真能这么快做出火、药来,但还是帮你一把吧。” “你根本没得选择。”高楚玉不以为然道。 在慕容南风的协助下,很快的,数十筒火、药就做好了。 可是,总得试试能不能发挥作用啊,不然可得害死人。不说害死人,至少也会害死马。但那群狼就在外头,切不可轻易跑出去打草惊蛇,所以高楚玉决定先试一试,若不成功,也就不会引起注意,还可继续研究一下火、药配置,若能成功,自己也早就留好了退路。 说干就干,高楚玉留下一个火药筒,其他的全部交给了慕容南风,后门开出一条缝,火、药的引线也够长,点了火从另一边的窗户丢出去以后,可以往相反的后门方向跑。 火点着,火、药被高楚玉“哧”地扔了出去,引线烧了一阵,就听“砰——”的一声巨响,火光四射,烟雾升腾,竹屋“哗啦啦”就倒了下来。 “成功啦,成功啦!” 高楚玉笑得像个傻子,连上头的竹席砸下来都没有察觉。慕容南风眼疾手快,赶忙拉了他朝外跑。 火、药的爆炸声和屋子的轰然倒塌暂时惊跑了附近的狼群,两个人乘机将马车套好,策马在道上飞跑了起来,顺便还向后头远远地丢了两个点着的火、药筒,以防狼群追上来。 道上长满了荒草,但一条路还算宽阔,看得出这个村子之前还是相当富裕的。 沿着这条路又朝北跑了六、七里,便回到了官道上,错过了第一个驿站,前方就是去京城路上的第二个驿站了,按照以往约定,第一个驿站没有同四大大内高手聚头,就会继续在接下来的驿站里聚。 来到驿站之后,四大大内高手却少了一个,卓戊卿不在。其他三人均骑马等在那儿。 “你们也是刚到吗?”慕容南风问道。 “是啊。”三人连连颔首。 “卓兄哪去了?”高楚玉问。 “朝相反的方向去了,道姑那一伙人也被引去了。他可能会去接铭王,他放心不下铭王。”其中一人道。 “那太好了。”高楚玉抑制不住的兴奋,惹来了几人狐疑的眼光。 在驿站把人和马的供养备足以后,一行人马再继续北上。路上似乎一直太平,几个人走走歇歇,也不见有什么危机存在。 太阳偏西以后,天渐渐黑了下来,此时几人正结束了翻山越岭的旅程,来到一座灯火通明的小城里。 为了不引起注意,慕容南风决定找个不太显眼的小饭馆用个餐,随后再去一家相对偏僻的客栈休息。当然,必须时刻有人能盯着马车。 一切按照计划办理妥当之后,天色残去,清月东升,这间依山而建的客栈四周是相当寂静,只有客栈后的夜风从山间吹过,发出细碎的声响。 “什么人?出来!”外头看守马车的人忽然大叫道。几人一听,一旁的山间确实传来悉率之声,但顷刻又消失不闻。 慕容南风自然也听到了山间的异响,回头正要同几人商量是否要上去察看一番,却不料一扭头,不见了高楚玉。 “他一定是上山追贼人去了。”慕容南风说罢便朝外头紧走几步,接着纵身朝山上掠去,只见他于树头几个起落,黑影就隐没在山间的树阴里。 山间突然传来一声叱喝:“什么人?站住!你逃不了了!” 慕容南风一听,正是高楚玉的声音。 “将军,我来啦!”慕容南风朝高楚玉道,“来者定然是个奸细,快抓住那王八崽子,莫让他爬走啦!” 那人一听,就跑得更加不要命了。高楚玉顾不得回应慕容南风,越发紧追树丛那黑影不放。 只是距离越近,怎么就越觉得这身影儿熟悉呢? 因急于想抓住此人,看清他面目,高楚玉用了最快的速度,一个飞身抢上前去,探手一推一抓,那人便闷哼一声,一个踉跄几欲跌倒。将他拉起来之后,高楚玉仔细一看,原来此人是周辛。他身上一股酒味儿,扑面而来。 “哎,我说周辛,你怎么如此鬼鬼祟祟,光明正大地来同我打个招呼不是很好么?”高楚玉道。 周辛默不作声,只上嘴唇紧紧咬着下嘴唇。 此时慕容南风追了上来,问道:“怎么回事儿?” “没事,误会了,这是我师弟。”高楚玉道。 “哦,那真是抱歉!”慕容南风道,“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你们慢聊。” 高楚玉“嗯”了一声,又问周辛道,“天晚了,你现在没处去吧?要不要一起去客栈歇息一晚,其它事情我们待会儿再说。”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周辛道:“好。” 两个人并肩走回了客栈。此时客栈来了另一拨客人,房间全都租出去了,也比先前热闹了些。周辛只得同高楚玉挤在同一张榻上。 躺了好一会,周辛想起了什么事,才开口道:“师兄,其实那个杀我父母的凶手我已经查到了,不是血蜘蛛,而是千变狐林芷,爹留下的那个血写的十字符号,就是‘林’字的开笔。” “你怎么知道的?”高楚玉道。 “是赵通说的。”周辛道。 “赵通的话你也信?”高楚玉随口道。赵通这小子不正经得很,他说这些估计又是为了其他目的吧?比如让周辛和林芷打起来,然后矛盾越闹越大……呃,等等,不对……林芷不是已经被抓到衙门,并且几天后就处死了么?想到此,高楚玉改口道,“恶人有恶报,林芷已经得到了报应,身首异处了。” “嗯,我知道,不然我可要跟他没完!”周辛幽幽道。 “可是,林芷为何要杀你父母?”高楚玉很疑惑。 周辛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他们哪里知道,林芷之所以杀周辛父母,是为了替血蜘蛛鸣不平,而他之所以帮血蜘蛛,是因为有一次他路过寡妇山的时候,被毒蛇咬伤,血蜘蛛给他驱了毒,并利用毒素来助自己练功。 顿了顿,周辛侧过身来,面对着高楚玉,又道,“师兄,我今天差点就做了件蠢事,你能原谅我吗?” “什么蠢事?”高楚玉问。 “我……”周辛脸红红的,支支吾吾,“我不知该如何说起。” “你说吧,这个房间里就我们俩。”高楚玉道。 周辛犹豫半晌,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我……我打算在你们的马车上做手脚。” “做手脚。”高楚玉有些脊背发凉,“怎么做手脚?” “我瞧出了那马车的秘密,也晓得你们带着有那什么火……火、药。”周辛道。 “妈呀!”高楚玉闻言额冒冷汗,惨然一笑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做傻事的想法?这不像是你啊!” “我……”周辛愧疚地一翻身,将背对着高楚玉,悠悠道,“我不想你同他在一起,如果你们这件事情办成了,今后你就有可能不会再回东海了,对吗?” 这句话就像一个惊雷,落在了高楚玉的心坎上。半晌,高楚玉嘴巴张了好几次,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见高楚玉不回答,周辛一把坐起,摇晃着高楚玉的手臂:“师兄,我在等你回答我,你说呀,说呀!” “你要我怎么说呢?我真的不知道。”言罢,高楚玉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他自己也无力面对。 “如果你不再回来,那我就跟着你,可以吗?”周辛一张脸贴得愈发近,温热的呼吸直喷向高楚玉的耳根。 烛光微晃,映照着面前这种略带稚气却又倔强的脸。那索取的眼神,迫切需要安抚的心跳,令高楚玉猝不及防。 “周辛,别这样。”高楚玉退后一步道。 周辛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昂起一张清秀的脸,满是渴求的口吻道:“师兄,我知道,依你真正的身份,我无法高攀你,但我对你的感情,却是不分贵贱的。” 第42章 证人 高楚玉抚了一下周辛的脸, 手臂无力垂下道:“不要再说了好吗?让我静一静。”说罢缓缓躺下,拽了被褥的一角搭在身上,却是怎么也难以成眠。 既然得不到回应, 周辛只有壮着胆子主动出击了。他爬到床头, 瞅准高楚玉的嘴唇一顿子亲吻了下去。然,这小子心里紧张又技术不行, 加之喝了酒,身体不受控制, 一下子用力过猛, 把高楚玉先前被烫坏了的嘴唇一下子咬出血来。 高楚玉本还假装睡着, 可嘴上突然传来的一阵刺疼,令他禁不住哼哼了一声。 看着高楚玉受伤的唇,周辛低声道:“师兄,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看你很有意嘛。”高楚玉睡了老半天也没睡着,就想纾解一下,于是半开玩笑道, “你继续啊,这种事儿嘛,多练习两次就好了。” 周辛先是一愣, 见高楚玉不像有责怪的意思,又放松了些,慢慢地吻了过来。 这一次轻许多,只是蜻蜓点水地试了一下。随后紧接着又试了一下。未有得到推拒之后, 周辛顺着竿子往上爬,干脆一把勾住高楚玉脖子,将舌头探进去搅拌。 “唔~”高楚玉挣扎了出来,道,“你来真的啊?” 周辛意犹未尽却又无可奈何:“我以为……算了,我想错了!” “时辰不早了,睡吧!”高楚玉用手擦了把嘴,挥衣袖扇熄烛火,翻身闭上了眼睛。 就在高楚玉欲睡将睡之时,听得屋顶上传来了动静。他机警地闪身坐起,披衣起床,打开窗户跃了出去。 高楚玉使轻身功夫纵身跳上屋顶,又在屋顶来回走动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只有夜风吹过,瓦片儿发出沙沙的轻响。 “原来是我想太多了!”高楚玉摇摇头,正欲回去,却听屋子里传来了疼苦的呻、吟声。赶过去点了灯一看,周辛趴在血泊中,怀里抱着夜鸣剑,喃喃道:“师兄……剑……剑保住了!” 见周辛不断发抖,高楚玉心知他可能伤得不轻,将他扶起一半才发现,原来夜鸣剑已刺入他腹内。 此时拔剑势必让周辛出血不止,高楚玉只得让他重新躺回去,道:“我去找大夫!”说完就欲出门。 “别啊师兄,”周辛后怕道,“找点金创药就好,别走太远,我害怕!” “能行吗?”高楚玉有些怀疑。 “不妨事的,你快去快回吧!”周辛道。 三个大内高手经常与人打来打去,想必会把金创药随时带着,高楚玉去敲门问了一个叫冯靖的,果然很快就获得了金创药,还顺便带来了冯靖做帮手。 回来之后,高楚玉同冯靖慢慢帮着周辛将剑拔除,冯靖检查了一下伤口道:“还好没伤及要害,只是稍重些的外伤,包扎好休息几日就没事了。” “我就说问题不大嘛。”周辛道。 冯靖又对高楚玉道:“将军若明日不方便同行,就留下来照顾您这位师弟吧,反正再有一日就到京城了。” “也只能如此吧!”高楚玉说着,用事先准备好的棉布条儿兜了些金创药,给周辛绑在了腰上。口子不是很深,不一会就止住了血。 冯靖走后,被高楚玉扶着躺回床上的周辛凄然一笑:“师兄,这下我真走不了了,还得拖累于你。” “别说客气话,休息好,利于养伤。” 折腾来折腾去,高楚玉也累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高楚玉起得有些晚,刚起床,就发现慕容南风一伙人已提前启程了,连句道别的话都没说上。 看着身边呼吸均匀、脸上带着微笑的周辛,高楚玉似乎明白了他昨晚的遭遇其实是一出苦肉计。 反正跟着马车也帮不上太多忙,况且慕容南风还携带得有火、药,高楚玉倒是不太担心他们此行会再出意外。周辛伤成这样,没有七、八上十天恐怕是难以伤愈了。 在客栈住了七天,也可以说是高楚玉被周辛撩拨了七天之后,周辛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也被高楚玉苦口婆心的深劝说服了,准备天亮后便一个人回东海子虚大师那儿去。 可就在那天晚上,真正的盗剑贼来了。 趁着屋里的两个人熟睡着,盗剑贼破窗而入,熟门熟路地从床底抽了剑便走。看来是盯梢过了,一来就得手。 高楚玉听得声响惊醒过来,借着月光看到一黑长身影,心道:“糟糕!遇到贼了,万万不可让这贼逃掉!”于是提身而起,窜出窗外,沿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高楚玉在野地里追了好一阵,中途被荆棘绊了一跤,起来后却哪里还有那贼人的半个影儿? 正四处找寻贼人间,高楚玉忽听得不远处一阵似有若无的箫声响起,心里琢磨道:“夜半箫声,多半没有好事!” 但高楚玉隐约觉得吹箫之人同他丢失的剑有关系,遂循声找了过去。吹箫之人坐在小道边的一块石头上,正背对着高楚玉,身旁赫然躺着高楚玉那把夜鸣剑。 月光朗朗,照在吹箫之人身上,那是个身形纤细的女子,她手里的箫特别长,似乎是根棍子。 听到有人来了,女子停止了吹箫。 “你……你是谁?”高楚玉问道。 “熟人。”女子转过脸来,却是百里若曦。 “是你啊,深更半夜的,你跑来拿我的剑做什么?”高楚玉道。 “我是有要事找你,担心你不待见,故而拿了你的剑来。”百里若曦淡淡一笑道。 此时高楚玉才看清楚,原来百里若曦刚刚吹的箫其实是她丐帮帮主的标志——玉竹杖。她将玉竹杖改造了一下,就成了一把长箫。 百里若曦将夜明剑还给高楚玉,正色道:“昨日,我们丐帮新收了一名弟子,是个老人家,身份特殊,时刻有生命危险,故来丐帮寻求保护。我之所以现在来找你,也是不想有可疑的人发现他的踪迹。” “哦,他到底是谁?”高楚玉道。 “我听送他来的那姑娘说,他可能跟朝廷的一件很重要的案子有关,所以希望我们能接收他,保护他。”顿了一下,百里若曦又道,“据我的手下人讲,你很有可能认识他。” “我认识的人并不多,尤其老人,他会是谁呢?”高楚玉的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张远成家的旧管家! “若真是他就好了,快,带我去看看!他现在在哪儿?”高楚玉兴奋地道。 “就在山那边我们给他安排的小屋里,我这就带你去吧!”百里若曦说着,便沿小道朝前疾走。 翻过一座山,就是个破败的小村落,这是个世外桃源,也是叫花们的聚集地和天堂。数百年前,丐帮总部就设在此处,一代代传承了下来,直到现在。这里三面环山,唯一的一条通道还设置着重重关卡。 百里若曦和高楚玉一前一后通过重重关卡进了村,不一会,百里若曦给一小乞丐临时喊了过去,让高楚玉原地等她。 高楚玉哪有那么老实,以前在小说和电视剧里经常看到丐帮的戏份,此时亲临丐帮总部,自然得四处走走,瞧一瞧新鲜。 此时虽已四更,但村里家家户户都还亮着灯烛,丐帮的生活习性可能同其他人不一样吧。高楚玉闻到了一阵叫花鸡的香味儿,就追着那香味儿去了。 将将走出一段路,高楚玉却撞到了一人身上,定睛一看,是个乱发飞蓬的黑脸老头,而且那个黑,真也太黑,黑得只看得清白眼珠子和两颗门牙。老头定定地望着高楚玉,似乎很激动,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乌鸦一样的叫声。 高楚玉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于是问道:“黑爷爷,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呃……呃……不用了,”老头稳定了一下情绪,总算说了个较完整的句子,“我等你拿钥匙救我出地下室,你一去就不见了踪影。” 高楚玉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惊喜交加道:“原来是您老啊!是晚辈没用,害您多受罪了!” “也谈不上多受罪。”老头摇摇头。 “那您后来又是怎么出来的呢?张远成怎会那么好心放了您?”高楚玉道。 “不是他放的,是他女儿,”老头似乎陷入了那日的回忆,“当时有人在隔壁房间里放了把火,黑烟什么的呛得我咳得不行,又喘不过气来,心想就要死了,是个姑娘趁人不注意突然跑进来,拿了条湿手帕捂住我的口鼻,把我救了出去,还送我来了这里。你瞧我这脸,就是当初在地下室让烟给熏的。” “那救您的姑娘长什么样?”高楚玉问。 “是个柳叶眉、眼睛细长细长的姑娘。”老头道。 高楚玉很快就知道那是张月锦,自言自语道:“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心了。” “她还跟我说,她以前做过不少坏事,想要用做好事的方式来赎罪,不然担心老天会惩罚她。”老头道。 “都已经惩罚过了,哎——”也是啊,她爷爷死了,爹爹疯了,再要惩罚,还真只有下头这些人了。不过她如今能懂得弃恶从善自我反省,也算是难得的了。 第43章 玷污 “哦, 对了,我姓萧名行之。”老头道,“你呢?” “我叫高楚玉, 高大的高, 衣冠楚楚的楚,玉树临风的玉……”高楚玉也无限傲娇如背书一样做了一番自我介绍。顿了顿, 又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来,道, “前辈, 钥匙其实我第二天就找到了, 可惜回去之后,您已经不在了。” “嗯,我被那姑娘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萧行之道。 “呃, 张远成当初为何把您抓起来,难道您手里有他贪赃枉法的证据么?”高楚玉道。 “小声点,我们到那边去!”萧行之拉了高楚玉到得一个角落里,这才继续道, “当初张远成将为他建地下室的工人都害死了,我因为知道得太多,害怕张远成对我也下狠手, 于是抄了张远成伙同其他官员贩卖私盐和收受贿赂的一本底账,放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并告知了我的一亲戚,到了必要时, 可以拿出来作为张远成与同伙犯罪的证据。但我那亲戚前几天不知怎么就死了,不过我那账本还在。” “也因为这样,张远成才那么久都不敢杀您,但如今张远成已经疯了,那伙人大可以把罪状都戴到他一人头上,张月锦及时救出您,其实也相当于给他爹减免了些罪行吧。” 两个人正谈论着如果上公堂作证的事儿,忽听得东边村舍传来一阵骚动。两人奔过去一看,是有一蓝衣人闯入了丐帮,手里竟然也拿着一根碧绿晶莹的玉竹杖。 蓝衣人道:“百里若曦一女流之辈,以色相引诱前帮主,骗得了帮主信任,但并未得到多数人通过,是以被夺了玉竹杖,只得伪造了一根假的来糊弄人,而这根真的,却在我手中!因为担心被害,我一直没能公开自己的身份,实际上,我就是前任丐帮副帮主的徒弟,我叫王无一。” “大家不要相信,这是血口喷人,前帮主是我亲伯父,不存在色相引诱一说。王无一其人居心叵测,挑拨离间,大家切莫因此而使得自己人害自己人。”百里若曦道。 “这玉竹杖便是命令,梁长老一行听令!速将百里若曦这坏女人拿下。”王无一又道。 王无一话音刚落,一红脸老头便钻出来,对百里若曦道:“帮主,得罪了!”说罢,率手底下众叫花举棒欺上前来。 百里若曦娇喝道:“慢着!” “你还有何话要讲?”王无一道。 百里若曦侧顾梁长老,道:“梁长老,你们的掌棒龙头是易方沅,对吧?” 梁长老点头道:“正是!” “把他叫来,看看他认谁做帮主!”百里若曦道。 梁长老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王无一,又看了看百里若曦,不知如何是好。 “哦,还有,你们的掌钵龙头也一并叫来。”百里若曦又道。 此时王无一一张脸霎红霎白,百里若曦就知此人是个浑水摸鱼的愣头儿青,故而问道:“既然你说你是前任副帮主的徒弟,那我问你,梁长老上头的掌钵龙头是哪位呢?” 王无一确实只是个冒牌的,本是受雇于姑苏知府,混进来准备找萧行之并刺杀他,于是临时学了些丐帮规矩,又造了根玉竹杖,花了点钱买通了梁长老让带进来,想在此制造一个大混乱,顺便在乱中找人,他哪里知道什么掌棒龙头掌钵龙头啊。 而这个梁长老,他有个儿子得了重症,花了好多银子都没治好,眼下急需银子为儿子续命,这才收受了王无一的银子,答应帮他。当然,直接杀人的事儿梁长老没有答应,毕竟萧行之同自己无冤无仇,是以王无一要他带路,结果刚刚进村后不久,王无一就给人发现了,于是起了乱子。 此时,高楚玉带着萧行之赶到。王无一看过萧行之的画像,很容易就认出了他。于是又死灰复燃,想要继续制造混乱。 当他看到百里若曦玉竹杖上的一排小孔时,立时就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你们看,假帮主的假玉竹杖都破了,是个伪劣产品,再看看我的,我这才是真的!” 众人正半信半疑,来回刷目光的时候,王无一将自己的玉竹杖高高举起,喝道:“梁长老,众位长老,还请执行命令!” 梁长老夹在中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而对于丐帮之人来讲,玉竹杖便是圣旨,圣旨一下,谁敢不从? 众乞丐一阵迟疑后,又手抄打狗棒朝百里若曦围将上去。 “我的玉竹杖只是被我小小地改造了一下,怎么就成假冒伪劣的了?还请众位擦亮眼看清楚啦!”百里若曦也将玉竹杖举得高高的,接受四方查验。 众乞丐皆将目光又聚拢在百里若曦和她的玉竹杖上,便在此时,王无一瞅准机会将竹杖一拧,瞬间从里头抽出了一把狭长的剑,毫无征兆地朝萧行之胸膛刺去。 只听“铛!”的一声,火花迸溅,两剑相撞,接招的高楚玉道一声,“去!” 众人还不明就里,高楚玉已与王无一打成一片。这王无一身手煞是了得,两人剑走游龙来回过了数十招,依然不分胜负。 丐帮人很快围了上来,要整治王无一这个死骗子。王无一眼见着自己势单力薄,再恋战也是徒劳,他一面护住自身要害,一面自怀中摸出一把白色粉末,挥袖洒了出来。 空中顿时白花花一片,就像是夜里的海面起了一层水雾,啥也看不清,同时水雾里一个声音朝高楚玉耳鼓传来:“我知道你是谁,铭王已经被我们抓了,要救他,就速来幽谷山庄。” 待得空气稍稍清澄了些,王无一已然逃走。听得皓天铭有危险,高楚玉什么也顾不上了,连忙向丐帮众人打听幽谷山庄的所在。 百里若曦道:“打听这个问本姑娘就好,从此处往西三百里,有一大山名长冥山,翻过长冥山,再经过一些邪魔外道的据地,就到了幽谷山庄。这地儿一时半会儿也去不成,不如先留下来围观一下我如何依照帮规处置该处置之人吧!” “不,你只要帮我好好保护萧老前辈,莫让生人接近就好。”高楚玉说罢,将剑囊朝腰间一插,头也不回地走了。 既然王无一识得高楚玉,那么也自然还有不少人认识他,他也是个随时会有麻烦的人物。 这不,才出了丐帮,月色中就遥遥站得有一人,正等着他。 这是一个身着紫袍的少女,长长的秀发盖住了半边脸,尽管如此,还是掩饰不了她的俊俏非凡与娇憨可人。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高楚玉觉得自己没了先前对女人的那股浓厚兴致。 紫袍少女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刚刚好拦住了高楚玉的去路。她面无表情,宛如雕塑一般。只有风吹过她衣袍,鼓起又落下。她袖管叠皱,遮住两手,袖内隐约藏有一支袖箭。 高楚玉想绕路走,她再次飞身拦住。 “你是谁?”高楚玉怒问。 “我是来杀你的人。”紫袍少女冷冷道。 “为何杀我?”高楚玉废话道。 “因为你玷污了他!”紫袍少女挑眉。 “谁?”高楚玉不解。 “这天底下最美之人;也是我的心上人。”紫袍少女道。 “皓……皓天铭?”高楚玉道。 “你不配叫他名字!去死吧!”紫袍少女一句话未说完,便连退几步,支起袖箭,拉弓搭箭朝高楚玉眉心射了一箭。 高楚玉闪身躲过,一边劝道:“我看你还是不要针对我了,他已经被人抓了,不如我们一道去救他吧!” 紫袍少女闻言有些震惊,但很快又道:“不会的,他昨晚还在客栈,我一直住他斜对面那间屋子,他长得可真俊,只消看一眼,我五脏六腑都酥了。”说着,紫袍少女脸上显出了一种花痴的神情。 即便是隔着朦胧夜色,高楚玉都能体会到她心底散发出的那种对皓天铭热切喜爱。 “多说无益,你若真爱他,就快些随我去找他!”高楚玉也不怕她偷袭,一手将她从面前推开,迈开大步朝前走去。 “我当然会去救他,不过不想同你这种人一路,所以,你至少得告知紫燕儿我一个地点!”身后紫燕儿道。 “还是算了吧!你保重!黑灯瞎火的,你跑来找我晦气,难道就不怕我连你也不放过吗?”说罢这句,高楚玉走得更快了。 “喂,你什么意思啊?”紫燕儿快步追了上来。 “我怕你去送死。”高楚玉牛高马大,步子跨得又快,说这句的时候,他人又走出了老远。 “切,你也真是小瞧了人家,我告诉你,我爹可是青城派的掌门人,我娘是雪山玉女张秋生门下大弟子,至于我紫燕儿嘛……” “好了,别再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幽谷山庄,自己去找!” 高楚玉干脆借着月光展开轻功,朝西疾奔而去,只留紫燕儿在原地唾骂:“装什么威风,要不是我的心上人救你,你早就被毒死了,哎,我的心上人啊,怎么能为了救这样的人渣牺牲自己,叫我以后与你同床共枕的时候该如何想啊……” “小姐,小姐,你怎么又一个人不睡觉,偷偷跑了出来,害得我好找啊,外头夜凉露重,而且那什么狼也多,小姐就不怕么?” “叫你管!”紫燕儿打了一下面前奔过来寻人的一家丁,道,“方才就会了一大色、狼,也不见人家对我有好感啊,小扇子你说,是不是我长得太一般了?” “小姐天姿国色闭月羞花,怎会一般呢?”小扇子连连哄道。 “那就好!”紫燕儿脸色立时由愁苦状改为笑颜如花,“那才配得上他啊。” “谁啊?” “叫你多事,差点耽误我正事,我得走了,去救他了!” “欸,小姐小姐,再不回去老爷可得打瘸我的腿啊……” 第44章 牵绊 高楚玉一路西行, 走出约么三十来里,竟然奇迹般又遇到了周辛。 “师弟,你不是说要回东海去么?怎么, 走反了方向呀?”高楚玉道。 “不是, 我就是一早上醒来,看师兄不在, 还没同你打招呼呢,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你说是吧?”周辛死皮赖脸道。 “好吧, 那现在可以打招呼了, 你觉如何?”高楚玉道。 “现在吗?就这样吗?唔……”周辛使劲儿摇头,“最起码,也得两人静下来坐一坐, 喝口茶,说一些伤感和道别的话吧,也许这一分别,以后都不知何时能相见。” 说到最后, 周辛有点儿说不下去了。也是啊,这孩子爹娘都没了,接触比较多的也就师父和师兄师姐了。在这些人当中, 又数高楚玉特别亲。 “我听你说得那么伤情,都想起了那首什么词了,呃,寒蝉凄切, 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高楚玉不过是随口背了几句柳永的词,却惊得周辛都有些不辨东西,感动得涕泪肆虐了。 回味半晌,周辛才抹了把鼻涕眼泪道:“师兄,虽然我不太懂诗词,不过个中大意还是能猜出来,你能为我作出这种词,我真的太感激了,而且想不到你这么有才学,真是文武奇才啊,我对你的爱慕,哦不,是敬仰,我对你的爱慕有如漫天星斗,怎么数也数不过来,又如银河泛滥,倾泻九天。” 高楚玉哭笑不得,真后悔嘴一时痒背了那词,蹙了蹙眉,快走几步道:“我现在急着有事,没空顾及其他。”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身体还未大好,就先找个店休息吧,不要太累。” “没事,我已经痊愈了。” 见周辛没有要走的意思,高楚玉撇下一句话:“我此行路途坎坷,你要做好准备啊!” 周辛“嗯”了一声,不再多言。高楚玉亦不停歇地朝前走。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路上偶尔有赶早集的菜贩子挑着菜走过,也有挑着包子馒头的。两个人买了几个包子,坐在道旁吃了,歇口气,又继续西行。 前方是条大河,水雾朦胧,差不多有一里来宽,渡口几个艄公撑着船,正等待着搭载过河的人。高楚玉与周辛挑了个看起来最为健壮的汉子,给了船钱,小船儿便悠哉游哉往河中央去。 刚开始,高楚玉还有些晕船,加之前晚没有休息好,昏昏沉沉哈欠连连。 慢慢地,红日初升,水面的雾气散去了些,河上清风微暖,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淡去了高楚玉因睡眠不足带来的倦意。 小船朝前驶了一炷香的时间,忽见一红衣男子从天而降,轻轻落在了船舷上。船因重心的改变朝一方倾斜,很快又在红衣男子的平衡动作下恢复稳定。 红衣男子将高楚玉打量几眼,问道:“这位公子,看到我师妹没有?” “你师妹?谁呀?”高楚玉满脸懵逼。 “哦,她叫紫燕儿,穿着一件紫色长袍,长得清清秀秀,长头发。”红衣男子道。 “看到了看到了,她此时估计正在去往幽谷山庄的路上。”高楚玉道。 “不可能,幽谷山庄那是龙潭虎穴,她又不是不知道,怎会跑那儿去?你准是在骗我!说,你把她怎么样了?我知道她来找过你。” 此时太阳冉冉升起,照在河面上,散发着一圈圈金波。高楚玉靠着船舷一边假寐,一边懒懒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信不信由你!” “你给我起来!”红衣男子强自拉了高楚玉,骂道:“你个淫、贼,再不说实话我阉了你!” “喂,你这人真是,没点教养!”周辛推了红衣男子一把,道,“我师兄根本不可能骗你,你还是快些去别处找你师妹,不然真给人那个了,你哭都来不及。” “凭什么我要相信你,你们都一路货色!”红衣男子不依不饶。 “凭什么?实话告诉你,我师兄他……他根本不喜欢女子。”周辛道。 周辛话刚说完,艄公划桨的动作一顿,傻不愣一样盯着高楚玉瞧着,眼神中有种嫌恶和不解的成份。 “胡说八道!除非他脱了裤子让我瞧瞧!”见对方一直退让和解释,红衣男子愈发地放肆了。 “脱裤子,哼,有种你自己来,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高楚玉冷冷一笑。 “别以为我不敢。”红衣男子邪邪笑着,喊一声,“起!”遂见高楚玉腰间长剑飞起,朝红衣人手中窜去。 高楚玉心里暗暗纳罕:“此人还真有两手!”想起方才所言,莫不真要给他扒了裤子吧?想到此,高楚玉额头冷汗涔涔。 “这剑碍事,待我收了它,再来解你裤带。”红衣男子将剑囊往自己腰间一插,隔空运了把力,高楚玉直觉一道强风刮过身体,“嚓”的一声,腰带崩裂。高楚玉赶忙拿双手捂住,以防裤子掉下来。 “不是吧,你要真脱我裤子,我就上你,”觉得此言并无多少说服力,高楚玉又眼珠一转道,“不但上你,要是下次看到了你师妹,我也不会再留情。” 一听说对师妹不利,那人立时没了先前的嚣张,将剑丢还给高楚玉,道:“得了,方才只是跟你闹着玩,我叫苏绮昊,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下次遇见,我们就是朋友了,后会有期!” 说罢,苏绮昊脚尖在船舷一点,人便轻飘飘飞了出去,一袭红裳在河风中、在阳光下猎猎飞舞,颇有一番江湖味道。 “哎,我说周辛,你怎能乱说话,如此诋毁我?”高楚玉责怪周辛道。 周辛瞪着无辜的小眼神儿直喊冤:“师兄我没有,我不过想替你辩解呀。” “什么我不喜欢女子啊,不喜欢女子难道喜欢你?”高楚玉不悦地继续道。 “喜欢我才好。”周辛低着头喃喃说了一句,又道,“师兄你还是休息一下吧,趁阳光正好。” “知道。”高楚玉将断开的腰带重新拧了个结,靠着船舷打盹。 迷迷糊糊中,高楚玉听得艄公喊了一声:“到了,下船吧!” 周辛连忙过来扶高楚玉,高楚玉此时还未清醒,加上这船荡来荡去,一时间站立不稳,直接朝周辛身上摔了过去。 还好艄公反应灵敏,伸桨支了两人一把,不然两个人就抱团就掉到水里去了。瞧着这两人的囧相,艄公怕以为是迫不及待了,当即白一眼,摇摇头,低声叹道:“哎,世风日下啊~” 此时周辛还抓着高楚玉的胳膊,手指处竟然传来了异样的“突突突”的跳动。周辛摞起高楚玉袖子,看了又看,瞧了又瞧,遂道:“师兄,你这状况怎么像是打通了奇经八脉,而且这脉冲,像是拥有五六十年内力一样汹涌。” 高楚玉忽然记起,有一日拿到夜鸣剑的时候,不小心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只见一道强光闪过,倏地就钻入指尖不见了。过了一会,他感觉全身胀痛难忍,还以为是得了什么急症,就在床上躺了会儿。但一觉醒来之后,身上血脉和组织就像是被紧了发条一样,比先前强劲有力多了。 其实这就是江湖人觊觎夜鸣剑的原由,因当初夜鸣剑的主人也就是单辰逸的曾祖父,掌管着整个武林各门派,天下无人能敌。此人百年之后,什么武功秘籍都没有留下,就留下了这把剑,据传他曾将数十年修为以奇功灌注在这把剑中,只有与之有缘的人,才能充分利用它。 “如果真被打通了奇经八脉,那可是令人兴奋啊,毕竟这只是武侠小说里非常厉害的人物才有的际遇。”高楚玉如此想着,脸上有了些些笑意。 “师兄,你怎么不说话,你这到底是要去哪呀?”周辛忍不住问。 “去幽谷山庄。”高楚玉边走边道,“方才你也听那人说了,是龙潭虎穴。” “去做什么?”周辛又问。 “救一个人。”说这话的时候,高楚玉脸上是无尽坚毅和果敢,可知此人对他有多重要。 “我知道了,是他。”周辛眼神黯然了下去。 “你还是走吧,你这个样子我不想看。”高楚玉大步走开。 “我去!”周辛道,“你为了他,而我为了你!”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没什么优点,也不讨喜,在对我动心思之前,请你问自己一句值得不值的。”高楚玉冷冽道。 “值得!”周辛一句肯定而有力的“值得”飘荡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双目凝定前方那个背影却渐行渐远,仿佛一辈子都追不上,阳光拉长他黑黑的影子,使脚步看起来显得更加沉重。 曾经他失去了太多,他不想让自己再失望。 第45章 情报 道旁绿树成荫, 阳光从树梢透将过来,映照在地上形成斑斑点点的图案。高楚玉与周辛二人奔行于道中。 高楚玉每走一步,就感觉自己离皓天铭又近了些, 心头多少有些触动。 这二人本就师承高人轻功了得, 加之心里有事,于是走得更急了。路上行人无不瞧着这两个非常奇怪的如风般的人怎样从身旁一闪而过。 实际上, 除了这二人,后边还有个更快的, 后发先至, 一转眼就跑到了最前边。此人正是皓天铭带来的四大大内高手之一的卓戊卿。 “兄弟, 是去找铭王的么?”卓戊卿刹住了脚步道。 “是啊,你也是吧?”高楚玉有些生气地道,“你不是同他在一处么?怎么就让人把他给抓走了?” “哎, ”卓戊卿叹口气道,“也怪我一时大意,当时有人用了调虎离山之计,将我和小林子都引开了, 就铭王一人在客栈,等到我们回来,他人就不见了。” “事已至此, 多说无益,赶紧去救人吧。”高楚玉道。 “是。”卓戊卿道。 “虽然如此,咱们还是要振作起精神来,唉声叹气只会更败事, ”周辛劝道,“这普天之下,谁人没有烦心事呢?除非他不是人,是神!那又另作别论。” 高楚玉道:“那也未必,我看神也有不如意的地方。”高楚玉经常看电视剧里头有神仙堕落为魔,还不都因为过得不爽。 “其实吧,除了铭王被抓,还有一事也颇令我苦恼,”卓戊卿道,“说来惭愧,兄弟我都三十有余了,却还不知自己亲生父母姓甚名谁,只知道自己有块玉佩,上头刻着一个‘卓’字,你说这……这……” 高楚玉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二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小城,瞥眼见到一家饭馆,卓戊卿道:“咱去吃点!”说着便挽了高楚玉朝里就走。高楚玉被他这么随手一挽,只觉身子几欲悬空,不禁心头一惊:“好大的臂力!” 高楚玉与卓戊卿在前,周辛走在后边,三人进得店去,跑堂的马上夹了纸笔过来点菜。 “切三斤牛肉、上两只烧鸡,再来三十碗酒。”卓戊卿道。 “酒不能喝太多,怕误了正事儿吧?”高楚玉道。 “不会,每次喝了酒,我周身放松,事半功倍。”卓戊卿摆手道。 高楚玉本来心情郁烦,也想喝他几杯酒,便没再说什么。 不多时,店小二抱着一大坛子酒,小心地走了过来,口里吆喝着:“三位客官,酒来咯,上好的‘杏儿红’,三位慢用。” 店小二说罢,将坛子放在卓戊卿与高楚玉落座的木桌上,顺手启了酒坛子上边的封条,作个“有请”的手势,便退了去。 卓戊卿倒了两大碗酒,将其中一碗推到高楚玉面前道:“来来来,陪兄弟喝上几碗!”一面说话,卓戊卿一面将酒碗端起,一仰脖子,喉头“咕噜咕噜”几下,酒碗就空了。 高楚玉见卓戊卿这般豪爽,自己扭扭捏捏未免有失颜面,便即端起酒碗,也是一饮而尽。 卓戊卿再倒二碗,两人又喝,完全把周辛晾到了九霄云外。 如此喝了三四次,高楚玉渐渐感到不胜酒力,只觉全身烧热、目光朦胧,胃肠中一阵翻滚,酒气涌上喉头,几欲呕吐。 却见卓戊卿又在倒酒,高楚玉迷迷糊糊道:“够啦卓兄,我喝不得啦!要再喝,铭……铭王可怎么办?” 高楚玉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忽尖忽粗的声音道:“哟!这位小娃娃说他喝不得啦,来!让我老人家替他喝好啦!” 三人扭头望去,只见一竹篙干瘦、穿一身蓝灰短衫的老汉走了上来,说他是老汉吧,却也不怎么老,估计年龄限于五十五到六十五岁之间吧,不英不俊,说丑倒也不蛮丑。 卓戊卿之所以要来这儿喝酒,其实就是为了等这个人给他带消息。他名叫范少仁,是个好酒之人,只喜欢给同样好酒的狐朋狗友面子,是以卓戊卿也只能逢场作戏,以此来换取消息了。 见范少仁已到,卓戊卿不作声,兀自去倒酒,倒了一小会,只觉自己手中托着的酒碗似乎空空如也、全无分量,定睛一看,眼前这碗酒却是满满的,且在悄悄移动,转头一瞧,这竹范少仁正站在他身后,双手对着酒碗,呈捧握式,也不知他用了哪门子邪术在隔空喝酒,未几,连酒碗也“唆”地一下飞到他手里来了。 卓戊卿吃了一惊,高楚玉和周辛更是吓了一跳。范少仁见状,哈哈一笑道:“年轻人,莫是这般激动,咱穷要饭的一个,没甚大本身,就为一张嘴。” 高楚玉一听范少仁口音,只觉南腔北调混淆不清,想必到过的地方确实不少,方才又见他隔空取酒,一滴不漏,心里好生奇怪:“这人怎得如此好身手?” 恰巧此时,店小二端了两盆烧全鸡走了过来,范少仁一见,双眼瞪得极大,谗涎欲流。 店小二将烧全鸡放在桌上,卓戊卿赶忙招呼范少仁坐下。范少仁也老实不客气,说坐就坐,一上来就顺手抓了一条鸡腿,狂吃猛啃。 卓戊卿本想直接打听消息,但又怕唐突了对方,只得拐弯抹角道:“前辈走南闯北,想必见多识广,不知最近都听到了些什么新鲜事儿?” 范少仁一抹油嘴,抬头道:“别急,万事吃为先。” 卓戊卿只得道:“那范老前辈您先吃饱喝足,尽管吃,啊!” 范少仁正急于啃鸡腿,啃几口就喝一口酒,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卓戊卿在说什么。 正在这时,店小二又端了一大盘牛肉上了桌,范少仁二话不说,又去抓牛肉来吃,同桌的其他三人见状,相视一笑,也各自埋头吃起来。 吃着吃着,范少仁突然又抬头望向窗外的大道,低声说了句:“这两个笨蛋怎么搞的?现在还不到。” 卓戊卿放下酒碗道:“范老前辈也在等人吗?” “是啊,这赵小多和罗生辉怎的还不来,他俩说好帮我去幽谷山庄里头打探,画路线图回来的。”范少仁说罢,嘟起一张油嘴,又伸长了细细的脖子再望窗外,忽然脸上现出了一抹喜色。 几人顺势望去,见外头又来了个七八尺高的大汉,黝黑皮肤,着一袭灰布衣裳。只一晃眼,那大汉就飘了进来。 大汉一见到范少仁老汉,便大倒苦水:“范兄让我去办事,结果差点给乱箭射死;又差点给活捉剥了皮,还好赵小多这厮机灵又长相不赖,这才骗得山庄的一个丫鬟带我们逃了出来……只是,赵小多现在还给那丫鬟缠着,不知何时才能周旋出来。” “罗生辉,捡重要的说。”范少仁不耐烦道。 罗生辉自怀里摸出一张草图,左右看看,见四下里无人注意,便塞给了范少仁:“就是这样子,标记了红叉叉的地方是危险地段,那个大红点是关着人的小石屋。” 范少仁瞅了两眼那图,立时塞给了卓戊卿:“千万别丢了,不然再要派我手下的人去可就没人敢去了,这两个是最不怕死的,去了一次也给整成这副苦相。” “多谢范兄,那么这顿饭就请你们吃了,我再叫几个菜来。”卓戊卿说罢,又找店小二点了几样本店的特色菜,付了银子,随后三人起身道了别,又开始往西进发。 “周辛,那里很危险,你还是不要去了,免得我为你忧心。”高楚玉对周辛道。 “师兄能这么对我,我真的很感激,”周辛道,“只是我若不去,该忧心的就是我了,不论师兄有没有遇到危险,我都是忧心的,还是一起去更让我安心。” 闻言,卓戊卿道:“你俩这样关心来关心去,倒让我有些心寒了,我打小没有爹妈疼,如今更是孤家寡人一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跑,成日里干着刀尖舔血的事。” “是啊,有人关心总是好的,不论那个人是谁。”高楚玉想想自己一路走来,能遇到一个像周辛这样无条件对自己好的人,心里也是暖暖的。 相似的身世让三个人产生了些惺惺相惜,高楚玉道:“不如我们三人就结拜为兄弟吧!” “好啊!”卓戊卿不假思索道。 “我也无异议!”周辛道。 于是,三个人当即达成共识,在道旁折了些香樟树的树枝,插在地上当香烛,各自叙了生辰八字,向天拜了八拜,发了一通诸如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誓言,结拜成为了兄弟。 三人里头卓戊卿年纪最大,是大哥,高楚玉是老二,周辛是最小的小弟。 第46章 山庄 三人又朝西走了数十里, 忽见道旁一座草山上人头攒动,锣声大震。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高楚玉问。 “不清楚,大概是死了人, 正出殡下葬。”卓戊卿道。 “不太对啊, 这些人嘻嘻哈哈的,不像是来送葬。”高楚玉疑惑道。 “不如上去瞧瞧吧!”周辛道。 高楚玉摇头:“不不不, 我们还要快些赶去幽谷山庄呢。” “就看一眼,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卓戊卿道, “与其一路走一路想着这事儿分心, 不如去看一眼再踏踏实实赶路的好。” “好吧。”高楚玉勉强答应了。 三个人爬上山去,发现果然不是什么送葬,而是两个人在比武, 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 两个比武者其中一个高点年轻点的好像叫花漫蹊,另一个矮点的叫田誊,两个人的比试似乎已经过了切磋期,正快攻快打, 二人一时拳脚相招,一时开掌猛斩,竟是愈打愈来精神, 直看得周围人众在一旁手舞足蹈,双眼随着场中二人的身影飘来晃去,不亦乐乎。 便在此时,田誊胜出两招, 将花漫蹊鼻子打出血来。暴力满满的众人纷纷为田誊鼓掌,还冲他喊加油。 田誊是个开武馆的,那些武馆中的弟子们见他人气越来越旺,纷纷一面狂敲铜锣,一面朗声歌颂:“田大师父,盖世武夫,威震四海,艺压五湖!” 还别说,这些在旁人看来及其离谱的高帽与马屁,于这田誊却有些受用,只见他神色顿时飘飘然起来,出手时也更加犀利毒辣,恨不能立马将对方制服。 田誊与花漫蹊这二人一高一矮各有所长,又各避其短。花漫蹊身材高大,下盘不稳是他的致命弱点,田誊则五短身形,虽说打起来灵活欢畅,但要看清楚对方的表情、揣摩对方心理与后着却有些吃力。 因此,老对头过了百十招,便记起了对方的弱点来,相互间一思量,动作也自然慢了下来,于是乎,场中的二人从适才的快攻快打,又变成了游荡突击,比拼内力与爆发力。 忽然,田誊猛地窜上前,欺近花漫蹊,右掌虚劈一掌,花漫蹊忙举掌相迎,田誊突地身形一矮,急扫右腿,花漫蹊立生反应,一跃而起,待得花漫蹊落下地来,田誊展开鸳鸯连环腿,横扫生风,花漫蹊蓦地里朝前疾掠,跟跪二丈有余,方才拿桩站稳。 田誊与花漫蹊原是老铁哥儿,每逢比试,都只比二盘。这第一盘胜负已分,田誊赢了。众人只想看热闹,纷纷起哄让两人继续打,而田誊那些厚脸皮的弟子们也在一旁吹捧自夸,大拍马屁。 花漫蹊一掳袖子道:“再打就再打!”说罢自行往身上四处摸了摸,一边道,“这回我可要使法宝啦!” 田誊道:“你那不正经的色、魔老爹教你的三岁小孩的鸟玩意儿,还是尽快些拿出来丢人现眼吧!”话虽这么说,可脸上确有一股畏惧之意。 花漫蹊不急不躁,在胸口与裤兜里掏摸了半天,总算找出一件乌光闪闪的小物事,众人仔细一瞧,却原来是个拨浪鼓,只是通体乌黑,也不知是何种金属所打造。 此时人群中一老头道:“姓田的,你有法宝也尽管拿出来吧,这射乌山镇山之宝,可不是好玩的呦。” 众人听老头如此一说,顿时又议论纷纷了起来。 田誊无可奈何地双手一摊,表示没有法宝。那些弟子们抢得时机,又纷纷敲铜打气,搬出那几句陈词滥调来:“田大师父,盖世武夫,威震四海,艺压五湖!” 忽然,场外人群里有个高八度的声音也跟随着赞道:“田大师父,盖世武夫,威震四海,艺压五湖……” 众人寻声望去,见那赞叹之人是个相貌周正、风度翩翩的黑衣少中,看模样一表人才,却不知怎的也随田誊那些罗罗们嚷上了,而田誊那些门下罗罗听得别人来称赞自己师父,自是大为欢喜,当下一齐住了嘴,惟有鸣锣与其伴奏,众人只听那少中继续道:“狗屁不是!” 黑衣少中说到“狗屁不是”的时候,田誊那些弟子们不知后着,兀自把铜锣敲得响亮,将这句“狗屁不是”衬托得甚是动听,直听得围观的众人哈哈大笑。 待得田誊与他那些弟子们反应过来,只气得瞠目鼓腮,纷纷瞪大眼睛瞧向黑衣少中,脸上皆呈愠色。却听花漫蹊道:“表哥,你怎么来了?” 黑衣少中面有苦色道:“少庄主,你哥他……” 黑衣少中放眼一扫周遭众人,朝花漫蹊招了招手,待他走到近处,方才耳语道:“你哥的痢疾又严重了,再不寻个法子治好的话,只怕不日要驾鹤了,你还是回去陪陪他吧!” 这黑衣少中耳语声音很小,但一旁内力稍佳的高楚玉一行三人可都听得相当清楚。 花漫蹊闻言后,面显惶惶之色,忙扭头朝田誊道:“姓田的,今天不比了,改天再来!” 田誊短眉一竖,不悦道:“就差一局了,怎么又不比了?” “表弟,你快去吧,我来替你!”黑衣少中言语之中尽是催促。 花漫蹊道:“好,这法宝给你。”说罢将那乌黑的拨浪鼓往黑衣少中手心一揣,当即迈开大步展开轻功,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高楚玉哪里知道,这花漫蹊其实就是幽谷山庄庄主的二儿子,他上头有个亲哥哥叫花漫谷,最近不知怎么的忽然染上了痢疾,腹痛得厉害,且下赤白脓血,各种中草药和土单方吃了个遍未见好转,眼下已虚弱得卧床不起了。 花漫蹊表哥接替了他的位置,继续同田誊比试。高楚玉一行三人却不想继续耽搁,很快就下了山,远远的耳边依然缭绕着锣鼓声和喊话声:“田大师父,不露声色,内力到处,碑开石裂!” 高楚玉无奈笑笑,心道:“这古代人吹起牛来,竟然还都是一套一套的,厉害!” 三人再朝西行十余里,便过了一座桥,来到一条大山谷。道旁竖立着一块高石,上书:前方幽谷山庄,擅闯者死。 高楚玉朝高石上啐了一口,道:“好大的口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霸了王的土还连王爷都抓了来,活腻了吧?” 三人再往前走,遂见前方开出三条岔道,卓戊卿掏出范少仁给他的地图一看,发现三条道都直通山庄的中心。为不让人那么快就发现,三人决定一人走一条道,稍时在山庄的中心汇合。 中间那条道危险度最低,高楚玉让周辛从那儿去,自己走的则是右边这条标记了有暗道、箭头和迷宫的道;最左边的归卓戊卿,这条道也最是危险,谁叫他带得有地图呢。 根据记忆中地图所指的方向,高楚玉前边慢慢出现了该出现的物事——乱石堆和一座古墓。将古墓的墓碑挪开之后,便现出了一条黑漆漆的地道。 高楚玉试着朝里丢了块石头,一群蝙蝠“吱吱吱”地乱叫着飞了出来。 待得那些蝙蝠散去,高楚玉就掏出蛇珠放在手里,钻了进去。 初入墓穴只能弯腰低头而行,且伸手不见五指。还好高楚玉有蛇珠在手,勉强能看清几步远的地方。 再朝里走了十来步之遥,便见壁上每隔一丈远,就点有油灯,空间也豁然开朗。高楚玉借油灯的光亮于更远处打量,竟发现此地原是地下群殿的遗址所在。 他担心遇到人被发现,于是在大小岔道中七弯八拐,不肯就此停留。 又奔了一阵,高楚玉来到一个漆黑冰冷的洞穴时,听到不远处有琴声传出,心道:“那是歌姬舞姬在表演么?到了那里,是不是离山庄的中心就不远了?” 四周又黑又冷,有些潮湿,一会儿有老鼠自脚边奔走,一会儿有蝙蝠从肩头飞过,高楚玉自是不想在此多留,忙拔腿朝琴声发出的地方狂奔。 说也奇怪,明明听得琴声就在耳边,但再走近,却又发觉原是从另一个方位传出,高楚玉如此循音来回奔走几番,始终未到达目的地。 驻足思索片刻,高楚玉忽然想到,这里边大小洞穴成百上千,石壁迂回曲折,一琴响而群洞回音,如此叠加,连绵不绝。是以,他不再追寻那琴音,只捡有光亮的地方钻。 高楚玉漫无目的地摸索了一阵,竟然意外地出得洞来,忽觉什么东西香气扑鼻,抬望眼,触目是一座灯火辉煌的府邸,墙和瓦皆似琉璃,府前玉石台阶宽达四丈,蜿蜒数十丈之远,两边硕大花圃中百花齐放,争芳斗艳。 高楚玉先前在京城见过那些宫殿和府邸,但像眼前这种特殊构造的府邸,确是不曾目睹,加之他又是土木系的,好奇心起,想知道里头是什么模样,遂上前几步,壮着胆子道:“小生高楚玉,给此间主人请安!” 里头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高楚玉继续拔腿上前,一面左右提防着。 蓦见一条淡影自府外的角落一闪,随即消失不见。高楚玉心中一凛:“这人武艺了得!但鬼鬼祟祟的,不知要做什么。”当即展开轻功跟上。 淡影紧接着两起两落,轻轻松松翻过两道隔墙,高楚玉追上前去,竟觉得这背影像极一个女子。情况紧迫,他也无暇多想,是女子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便在此时,那淡影纵身一跃,悄无生息钻入了府邸一扇半支开的窗棂。 高楚玉亦毫不犹豫地翻窗而入。 将将在窗边站稳身形,高楚玉就听得“啊——”的一声尖叫,继而有女子大嚷大叫:“快来人啊,有刺客!” 第47章 幽思 高楚玉一瞥眼间, 才发现自己已闯入一女子的闺房内,铜镜之前,正有一妙龄女郎露肩坦背而坐, 依稀看得铜镜之中映照着一张颇为妖娆的鹅蛋脸, 粉嫩酥、胸在一抹轻纱之下若隐若现。 自上次与皓天铭缠绵之后,高楚玉自己也一度怀疑不再对女人有感觉, 但此情此景依然看得曾经是直男的他面红耳赤,一时间愣在那儿, 直到门外有人喝问:“刺客何在?” 高楚玉方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急急施展“指物代己”功, 将窗前烛台暂且幻作自己,同时脚踏无痕步,朝另一面窗外潜去。 窗外是一片浓密的树林, 但鸟雀无声。 树林里没有警卫,也瞧不出设有明桩暗卡。林子占地很广。以高楚玉的计算,至少也得走五百步,才能走出这个树林。 身后“抓刺客”的叫嚷声愈演愈烈。 高楚玉很小心, 江湖经验告诉他,这片林子似乎是依据一种非常微妙的奇门遁甲之术来布局的。那是一种以静制动、以物克人的绝顶艺技。 他找准了方向,以最轻最快的速度走出五百步远。 身后的叫嚣声渐渐平息。 但他没能走出这片林子, 因为前面依然是一大片树木。 他继续走三十步,还是没能走出这片林子,前面照旧是一大片树木。 再走三十步,前面还是一大片树木。 高楚玉心里开始发毛。出来闯江湖虽然不是太久, 但高手也见过不少,复杂场面也应对过,还从未遇见过这等怪事!这树林竟像是一片树海,无边无际没有尽头,永远走不出去了。 他决定飞到树头去,看个究竟。高楚玉形随意动,脚尖朝地上一点,正欲上跃,不料地下猛地一沉,竟陷了下去! 高楚玉立生反应,运起轻身功夫来。却不想,越要将身形拔出,就朝下陷得越快!转眼间,小腿肚已被埋入地下。在此同时,寒光乱闪,火花四溅,一排炮花冲天而上。 紧接着,前后两排强弩,夹着劲风当胸射来! 眼看着就要中靶!当那么多的箭同时射向一个固定了的活靶子时,即使那箭是瞎子放的,也不难中靶。 按常理,高楚玉可以将背上的长剑拔、出来,将前前后后这些乱弩撩开。可如此一来,脚下想必更加受劲,也就陷得越深。是以,他只能就地扑倒,躲过这阵疾射而至的乱弩再说。 眨眼间,又有两排弩、箭射来,从左右肩头擦过。 高楚玉没有听到一声呼喝,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但这地方已布满了杀机。现在是生死一线、间不容发的时候。 世事经常就是这样子,好奇心可以要去一个人的性命。 高楚玉还没有想到脱身之策,但此时扑倒在地,已不用担心脚下再往深处去陷了。 爬出去!如此想着的同时,几排弩、箭又从头顶越过。弩、箭过后,更有漫天光影凌空飞来,料是暗器什物。高楚玉没有回头去看! 此时此刻,每一个刹那,每一分力气,都不能浪费。他的身子在贴地飞翔!就在这时,林间又有另一条人影,自树头窜出。 这个人身形瘦小,且脚不着地,始终在树梢间行动,因此他不至于陷下地底。动作之快,非同一般,身形起落间,已将弩、箭与暗器,悉数引开! 这个人是谁? 他为什么帮我? 高楚玉想了一会,还是没能想出那人来。算了,管他是谁,先出去再说。高楚玉用最难看的姿势爬出坑来,当即展开步法,以最快的速度越过这片林子,落定在一个花园里。 正四处察看路线之时,那条瘦小身影飘然而至,是个十来岁的男孩儿,脸上透着一股稚气,但身手不凡,且言语干练:“何人擅闯山庄?报上名来!” “我叫高楚玉,只是……只是迷路了,并未存心闯山庄。”高楚玉道。 “哦,”男孩儿思踌片刻,忽道,“那请问这位先生,你是从东边来的?” “是。”高楚玉道。 “先生今年二十八岁,子时出生?”男孩儿又问道。 这个年龄与生辰不是尹长歌的,而是同高楚玉自己的一般无二,他当即惊诧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先生是我主子做梦梦到的,他说会有那么一个人今日到达我们山庄,遇到此人要以礼待之,因为他能救主子一命。”男孩儿道。 “你主子是谁?他怎么啦?”高楚玉问。 “我的主子是这个山庄的大少爷,他得了很严重的痢疾,已卧床三日了,现精神萎靡,还望救星搭救。”顿了顿,男孩儿又补充道,“哦,对了,我是大少爷身边的下人,先生叫我小蜂儿便好。” 高楚玉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得了痢疾该怎么救?高楚玉脑子快速转动了起来。好像他以前拉肚子的时候,除了西药中药,他妈妈偶尔会在菜市场买一种叫马齿苋的野菜给他吃,吃下之后对肠胃炎症有很好的缓解作用。不过这些古代人肯定知道而且试过了。 高楚玉又费力地想,终于记起他还吃过一种叫蒙脱石散的东西,它有个很洋气的名字叫思密达,是二十一世纪初从国外传入的一种药品,说明书上头介绍说这东西可以治疗痢疾。 实际上,蒙脱石又名高岭土,在中国古代叫糯米土,就是那种拿来做瓷器的土,只是当时还未被发现可以用来治疗腹泻和痢疾而已。 而这正好也给了高楚玉一个救人的机会,他对小蜂儿道:“如果我救了你家主子,是不是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 “当然可以,有什么能比得上我主子的命重要啊!小蜂儿这就带你去见庄主吧!”小蜂儿说着,便引着高楚玉出了花园,回到那座府邸前。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台阶,小蜂儿按了一下壁上机关,就见空中降下一个悬梯,同时从悬梯顶端的拐弯处“吱呀”开了一扇大门。 高楚玉跟小蜂儿沿着悬梯朝上走,悬梯顶端左转是一扇丈余宽的雕花大门,进了大门,高楚玉只觉眼花缭乱,四处花花绿绿不知点缀了些什么耀眼的物事,眯起两眼细看,原来天花板和墙壁上面全是宝石。 “老爷,大少爷的救星被找到了。”小蜂儿在门口兴奋道。 “嗯,请他进来!”声音沉闷,满是沧桑。 “是,老爷。”小蜂儿对高楚玉做了个手势,“先生有请!” 庄主花暮云头戴鸟翎面具,坐在一镶金的香沉木雕花桌案后边的一把大椅上,手里正雕刻着一个人偶。这庄主对于雕刻似乎还有两把刷子,人偶是个女子装扮,但乍一看却同皓天铭还有几分相似。 再抬眼看看,四壁全是这女子的画像,仪态万方、闭月羞花,这些词语用在此女身上似乎都欠了些火候。 高楚玉正失神,却听那个沉闷的声音又道:“我不想追究你为何擅闯山庄,你这个时候来,果然同谷儿梦见的情景相吻合,看来你就是东边来的谷儿的那位救星了。事不宜迟,赶紧想办法吧!事成之后,必定少不了你好处。” “对此次救人,在下也没多少把握,不过若是真成功了,庄主是否能答应在下一件事,把您抓到的那位白衣公子放了。”高楚玉道。 花暮云的身体明显一震,只是看不出他面具下的一张脸到底什么表情,但可以猜到,他在迟疑这件事。 过了半晌,又半晌,花暮云沉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我答应你,只要你将谷儿的病彻底治愈。” “那好吧,您立个字据,我立马给您家大少爷开药方。”瞧花暮云左右为难的样子,高楚玉担心此人食言,就想要个证据。 “立就立吧,小蜂儿,取纸笔来!”花暮云道。 “是,老爷。”小蜂儿话音未落,已转身拿了笔墨纸砚来,放置在花暮云面前的桌案上,自己则麻利地站在一旁开始研墨。 很快的,墨研好了,花暮云挥笔在纸上写了字据,那龙飞凤舞的笔迹,竟颇有颜筋柳骨风范。 花暮云将字据给高楚玉过了目,也不知他是否看懂,便卷好让小蜂儿给了他。 接下来,高楚玉也按照自己的承诺,让山庄里派人去找做陶瓷的糯米土。花庄主开始也不相信这土能治好他儿子,但其他办法都试过了,并不凑效,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十二个家丁立时被派了出去,骑快马四处去寻找糯米土。高楚玉则被花暮云留在里头赔下棋。 一边落子,花暮云一边问:“你是谁?他对你很重要?” “我……我是个不起眼的人,不说也罢,”高楚玉落下一子,继续肯定地道,“他对我确实很重要。” “知道我为何要抓他吗?”花暮云抬头甚认真问。 “在下不知。”高楚玉摇头。 “哎——”叹了口气,花暮云道,“我在乎的,其实是他的母亲,可惜她已经死了……我才不得不抓了他来,就是想每天看看那张脸,以解相思之苦……哎,不知不觉时间已过了三十余年了……这种念想就像陈年老酒,愈久愈浓烈,我的心情世上能有几人可懂?” 第48章 治病 花暮云面具下是怎样的神情高楚玉看不出, 但声音里带着伤感和沧桑,他夹着棋子的手有些发抖。 “都是皓天扬,什么都要同我抢, 给了江山还不知足, 偏要抢走了她……”花暮云声线哽咽,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 听到“江山”二字, 高楚玉下棋的手猛地一顿,他也曾听说过, 当今皇帝皓天扬曾经有个双胞胎兄弟叫皓天云, 二十多年前被朝廷偏激派陷害并毒死在大牢里。 如果眼前这位花庄主就是皓天云, 那他所说的话就很好解释了,而这个山庄出现一个阔绰的宫殿样的建筑也成了理所当然,况且, 这偌大的府邸也没有写上个“花府”之类的牌匾,想来此间主人并不真的姓花。至于庄主当年为什么没有死成,大概是有人暗中调了包什么的,把他给救了吧。 想到此, 高楚玉似乎透过面具看到了花暮云一张帝王相十足的脸。但转瞬之间,这张脸又在脑海碎成了几块,怎么拼也拼不拢。 手上一局棋过去, 高楚玉输了。 花暮云又道:“你能为了救他而宁愿自己涉险,说明你也是个性情中人,不论你什么身份,今日我跟你说的这些, 请以后再不要同任何人说起,你能保证吗?” “我能。”高楚玉道。 “我相信你,咱们接着下棋。”花暮云说罢,又摆开了棋局。 当棋下到第三十五局的时候,有人来报:“庄主,抓到了一个擅闯山庄的人,该如何处置。” 花暮云摆摆手:“关到石山上的地牢里。” 棋下到五十局的时候,派出去找糯米土的第一拨人马回来了,他们将糯米土用筛子筛过后,便拿去喂食给花漫谷。 土就是土,怎么筛还是土,不过求生的欲望让花漫谷已经忘了这是土,在下人们的搀扶下,他在床头勉强坐稳了身子,很爽快地就将面前的一碟糯米土用勺子舀着吃了下去,吃完也仅仅只喝了三口水。 躺下休息了一个时辰之后,花漫谷没有像往常那样起床如厕,又等了两个多时辰,才第一次如厕,而且情况已明显好转。 花漫谷对高楚玉这个救命恩人是千恩万谢,还将自己的玉佩拿出来赠与了他。花暮云先前答应过高楚玉,只要治愈了花漫谷,他就会放皓天铭走,他说话算话,很快就命人给皓天铭沐浴更衣,并带到了高楚玉面前。 见皓天铭被伺候得很是周到,没见消瘦反倒是容光满面,高楚玉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也便着了地。 “你来了?”一见面,皓天铭便淡然如风道。 “你在这儿,我能不来么?”高楚玉关切地打量了几眼,将双手搭在他肩上道,“让你受苦了。” “哪里,呵。”淡淡的笑容在皓天铭脸上展开,那一刻,高楚玉突然发现,是自己离不开对方,而对方即使没有自己,也同样会过得好。 皓天铭能轻松面对人生这许多变故,还拜他曲折的过往所赐。那些年,皓天铭的母妃被害死后,他时常遭人暗算,很多人都想让他死以绝后患,被陷害然后关起来的场面他见得多了,况且这山庄还有好菜好饭招待,他倒是过了几天清静的日子。 人救出来了,高楚玉一时高兴,竟忘了还有两个同伙也进来了,还在山庄中央等着同他会面。 后来周辛一时心急,以为高楚玉被抓了,就闯了出来,结果自己倒给关了起来。卓戊卿到现在还潜伏在石山上,准备随时营救他们两个呢。 正当高楚玉与皓天铭高高兴兴出了山庄,走在来时路上的时候,高楚玉看到一些似曾相识的物事,这才记起了卓戊卿和周辛兴许还没有出来。 “铭……,前方就是小镇了,会有酒楼或者客栈,我把你送到那儿,你自己去找住处好吗?”说罢,高楚玉塞给皓天铭四锭银子,“我带的银子不多,就这些了。” “不用,”皓天铭推了过来,“庄主派下人道歉的时候,已经给了我银子。” “什么啊,你可是堂堂王爷,居然接受了山庄一个下人的道歉和银子么?”高楚玉道。 “不接受又能怎样?入乡随俗,正事还未办妥,何必节外生枝?”皓天铭道。 高楚玉无奈地摊摊手:“也罢,我听你的。” 将皓天铭安顿好,高楚玉又返回找卓戊卿和周辛。结果刚到幽谷山庄左近,就被人抓起来,押着进了山庄。 原来大少庄主的痢疾依然没有好,而且吃了一顿饭之后,突然又加重了,现在性命已危在旦夕。 “我也是担心少庄主的病还未彻底好,这不,我又自己回来了嘛。”高楚玉趁势道。 “好吧,算你还讲信用,再给你个机会,如果这次不见好,你就别想出这个山庄的门!”庄主道。 高楚玉暗自寻思:糯米土能止泻,说明土没有问题,问题应该在于那顿饭。于是问道:“这大少庄主吃的饭是哪来的?” “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给亲手做的,他们是青梅竹马的伙伴,除此之外,我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我们就一直将她留在山庄,好生对待,怎么,有问题吗?”庄主一口气道。 “没……没问题。”高楚玉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脑子又飞速运转了起来:未婚妻那儿不出问题的话,会不会有人从中作梗,暗暗在加害大少庄主呢?难道是那个表哥?还是他亲弟弟?又或者…… 寻思半晌,高楚玉毕竟对这个山庄不熟悉,也不敢贸然说出自己的猜疑。另一方面,卓戊卿和周辛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希望能得到他们的消息,确保他们是安全的。是以,他对庄主道:“庄主,您可以交代下去,继续给大少爷服用糯米土,只要没有人在土中做手脚,我保证会对大少爷管用。至于病情为何会反反复复甚至恶化,请允许我留下来观察观察。” “好!就按你说的办!”庄主快言快语道。 高楚玉于是获得了一块特殊材质的腰牌,有了此腰牌,庄中的机关什么的就再也不会袭击他了,他在庄中可以暂时地自由来去。他准备先四处瞧瞧,看卓戊卿和周辛是不是已经安然离开。 走到先前那片林子的时候,高楚玉遇到了将将摆脱暗箭扫射的卓戊卿,他左臂还中了一箭。 “老大,你们怎么还在这儿?”高楚玉道。 “二弟你不也在么?”卓戊卿笑笑。 “铭王已经给我救了,我是回来找你们的。”高楚玉道。 “哦,我也是在这儿找人,找你们所有的人,还有,周辛被抓了,正关在石山上的牢里,我准备打通某条地道去救他,这不,刚找到把锄头,就给困在这林子里,现在总算是脱险了。” “来,我先帮你把箭杆弄断,等出去了,再找个大夫拔除箭头。”高楚玉赶忙招呼卓戊卿坐下,瞅准了方向,一剑斩断了箭杆,只留箭头部分在卓戊卿身上,又取了两根纶巾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以防箭头被异物刮擦而引起大出血。 “果然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卓戊卿道。 “嗯,”高楚玉满意地点点头,又道,“我答应了庄主一个条件,现在在山庄可以自由走动,让我先把你送出去,周辛的话,我会想办法的。” “不,我们是拜过把子的兄弟,我不能就这么走了。”卓戊卿不肯走,反而自信地道,“你相信我,要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干的话,只要挖个两天一夜,就能打通周辛那间牢房旁边连着的地道,把他救出去。” “你的伤能允许你这样待下去么?”高楚玉有些担心。 “小问题,这种情况我经历得多了。”卓戊卿将衣领拉开,露出前胸和臂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把高楚玉看得都有些呆了。 尹长歌征战沙场数年,这样的伤疤虽然也有,但只有后背和股间的二处较为明显,可卓戊卿呢,仅仅露出这么小的部分,略略一数就有十来条蜈蚣样的疤,有些的带点红色,有些的是褐色,还有青色的,不过多数已经变成了白色。每一道都触目惊心。 看着这些疤痕,高楚玉心里微微泛酸,原来古代的大内高手这么苦。 良久,高楚玉才想起方才要去做什么来着,于是对卓戊卿道:“你带我去周辛的牢房和地道看看。” “行,走吧!”卓戊卿跑到林子边拾起那把锄头,领着高楚玉朝一边的石头荒山走去。 高楚玉多少也是个土木工程系的研究生,能略略算出那座牢与地道的哪一处相隔更近。通过实地观察与数步子来测量,他认为卓戊卿所说的那个地道虽然离牢房近,但地势比较低,挖起来会要花很多时间来运土出去,而他选择在另一处地势较高、而且距离差不多的地方开挖,这样挖出的土壤直接通过地道往下浇,挖起来就快出很多。 高楚玉以找草药挖草药为借口,又让小蜂儿弄了把锄头来,和卓戊卿一起开挖地道。 挖地道是个漫长又让人疲累的活儿,地道里黑漆漆的,挖着挖着,高楚玉思想就开始胡乱驰骋了起来。 映入脑海的有皓天铭母妃的样貌,有庄主与当今皇帝的样貌,还有山庄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机关与奇门遁甲术等等,总之他的所想没有逻辑没有边际。 突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特别有用的东西,赶紧停下手中的活儿将这个短暂的片段抓住。 第49章 祸首 这片段是他刚刚到这山庄来的时候, 他看到的一个鬼鬼祟祟的女子的身影。那女子和后来对着镜子梳妆的不像是同一人,至少她不可能那么快就换好衣裳又梳出另一种发髻。 而且他隐约觉得,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很可能与大少爷的病情有关。 想到此, 他决定趁着挖地道歇气的工夫去一趟当时遇见那女子的地方, 再查查蛛丝马迹。 可是,在府邸的墙角蹲守了半日, 高楚玉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只好到后边的厨房要了些卷饼, 又装了一壶水, 折回去同卓戊卿一块儿吃了, 又继续挖地道。 第二次歇气的时候,高楚玉又前去府邸附近转悠,然而, 厨房飘来的香味儿不断刺激他的鼻子和味蕾,他实在忍不住,就随心所欲到了厨房。 厨房里,三个炒菜的厨子和两个烧火的火夫正在忙活, 角落里,却不协调地坐着一长相标志的姑娘,正盯着一个炉子上煨的汤。 这姑娘鹅蛋脸, 樱桃小口,明眸善睐,是个标标志志的美人儿。只是面容有些憔悴,显是有什么心事。看到她的样貌, 高楚玉很快就联想到了那个喊“抓刺客”的人。 “难道她就是大少庄主未过门的妻子?”高楚玉心里如此寻思着,表面上却同两个火夫攀谈了起来。最后,他端了两碗刚出锅的丸子汤,适时地退了出去。 站在厨房外头等汤冷的同时,高楚玉也注意着里头那姑娘的动静。喝完一碗汤之后,那姑娘私人煲的汤也做好了,正用一个带托盘的紫砂锅端了出来。 出来之后,她又拐弯朝楼上走。看来是端去给花漫谷的。高楚玉就想知道到底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于是暗暗跟了上去。他现在在山庄里算是个自由人,也没有机关或者护卫会攻击他。 府邸上下楼的几乎都是旋转的木梯,梯子尽头有很多分岔口,每个分岔口对应是一个房间。高楚玉跟着那姑娘在梯子上转来转去,竟然跟丢了。 待得高楚玉再重新沿着那香味儿找寻的时候,一个淡影自不远处一闪而过,很快就没了影踪。 高楚玉冲那条淡影消失处追了过去,又奇迹般地来到了那日误闯过的房间。也就是大少庄主未婚妻的住处。 这姑娘名叫柳婉蓉,她每日给大少庄主熬了汤之后,就会亲自试吃,试吃了没有问题的话,就端到自己的房间加点了秘制调料,加了之后还会再试吃,试吃完以后,汤的冷热也差不多了,她就会坐在窗前补个妆,然后把汤端去给她的未婚夫花漫谷。 花漫谷住在走廊的尽头,柳婉蓉补妆完毕之后,就端着汤过去了。 正当花漫谷准备喝汤的时候,高楚玉突然出现在门口,大声制止道:“不要喝。” “为什么?”柳婉蓉情绪有些激动,看了高楚玉一眼,又看了看花漫谷,神情有些激动,“难道你怀疑我的汤有问题?好,我现在喝给你们看。” 碗本就在柳婉蓉手中,是她在喂食花漫谷,高楚玉还未来得及阻止,柳婉蓉就赌气似的端着汤喝了下去,一口气喝了小半碗。结果可想而知,喝下去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她就腹疼难忍,急匆匆奔茅房去了。 看着那条消失的纤细背影,高楚玉道:“果然是汤有问题。” “难道说,是婉儿在害我?这怎么可能?”花漫谷自然也不相信。 “当然不是她,如果是,她怎能喝那么多。依在下看,该是有人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在汤里做了手脚。”高楚玉道。 “她身旁一般没有丫鬟,因她爱清静,不喜丫鬟跟随左右,所以能接近她的人除非是熟人。”花漫谷道。 “熟人……熟人……,”高楚玉道,“对了,这山庄有没有一个姑娘,身手不错,来去无踪的。” “这个,我有个远房表妹,出身武林世家,基本能做到来去无踪,怎么,跟她扯上关系了?”花漫谷不满地瞧着高楚玉,有种嫌恶的意味。 “我没这个意思,”高楚玉尴尬笑笑,“我只是对大少爷这个表妹有些好奇,可否让我认识一下?” “可以,当然可以,她是江湖人士,爽快得紧,此时你只要去山庄的石山后那条湖去找她,她肯定在那儿钓鱼。”大少爷想了想,又道,“哦对了,谢谢你提醒了我没能喝成那汤,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帮我喊声小蜂儿过来,我要去看看婉儿她怎么样了。” 小蜂儿就在园子里自个儿赏花,听得高楚玉叫唤,很快就飞了过来,落在花漫谷门外,尊听吩咐扶着他朝柳婉蓉的房间去了。 高楚玉自然清楚石山在什么地方,周辛就关在那里,他还在那儿的地下开挖了大半天的地道呢! 绕过石山,山下确实有条明晃晃的湖,虽然不大,但湖水很深,倒印在里头的天光云影透亮如洗。湖边水稍浅的地方长着一片开着黄花儿的水草,在阳光下灿烂着招展着微笑着。 湖中的一叶小舟上,一女子正懒洋洋地靠在舟沿上垂钓,她一身青衣,纤纤细腰间扎了根腰带,头上很随意梳个马尾,就是那种很普通的侠女打扮。 高楚玉展开轻身功夫,踏了几次水,几个起落飞落到小舟上,对那女子抱拳道:“打扰姑娘垂钓了。” 女子吐掉口中咬着玩儿的水草,冷哼着道:“知道打扰,为何还要故意为之?” “因在下有事想问问姑娘。”高楚玉顿了一下,想得到对方允许。 “说吧!说完快点儿走,别打扰我钓鱼。”女子道。 高楚玉一瞥舟尾,禁不住想笑,鱼篓里就一尾鸡毛长的黄尾小鱼儿,两只比指甲大不了多少的虾米,这也叫钓鱼?啧啧! “你就是大少庄主的表妹吗?”高楚玉道。 “关你什么事。”女子口气并不和善。 “呵呵,没什么事,这所话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表哥和表妹的关系一般都不错的,你表哥最近吃了不好的东西吃坏了肚子,怎么就不见你去关心关心呢?而且你也不忙,还有闲工夫在这儿钓鱼。”高楚玉道故意激将道。 “谁跟他天生一对啊,他马上就要跟婉姑娘成亲了,喂,你哪来的哪儿去,少在这里胡乱嚼舌根。”女子道。 “呃,我是你表哥的朋友,就想知道你对你表哥有没有那么点儿意思,如果有的话,我还能帮你开导开导他,让他多娶一房。像大少庄主这样的身份,娶个两三房也很正常啊。”高楚玉试探着道。 只是,高楚玉话刚说完,钓鱼丝已经被对方甩到了脖子上,下一秒,就是女子歇斯底里的咆哮:“让她做大我做小?休想!我早就说了,那女的克夫,这不,还没过门,就把他克成那样了,呵呵。” 说到最后,女子竟然笑了,笑得很诡异。 高楚玉将钓鱼丝小心地解开,甩手抛入湖面。 “是她真克夫还是你有意为之,我想你自己清楚,我可以替你隐瞒,但请你不要再这样害人害己了。”高楚玉转过身,背对着女子又道,“送你一句话,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话音落尽,高楚玉人已飞了出去,只留女子在身后提醒道:“喂,你话不要乱说啊,信不信我掐死你!” “悉听尊便。”答完这句话,高楚玉也已经到了湖岸上。 回到庄主花暮云的府邸,高楚玉给了个底——五日之内,大少爷的病一定会被治愈。其实只要停止喝放了泻药的汤,再吃点儿糯米土,花漫谷所谓的痢疾两日便好,第三日保准便秘得不行。之所以说五日,是因为高楚玉担心那地道一时半会儿还挖不好。反正这方法能行,他也不想贸然去求花暮云放人了,免得他多心反倒坏了事。 卓戊卿挖了一整天的地道,高楚玉挖挖停停,傍晚时分两个人略微用步子量了量,发现已经挖好了三分之一有余。 两个人在地道里吃了些高楚玉弄来的鸡腿和米饭,又在石山上采集了一堆干燥的茅草铺在地道里,卓戊卿就这样将就睡下了。 由于花漫谷病情有了好转,山庄对高楚玉很快变得客气了起来,每顿饭都请他上桌吃,还给安排了住处。 第二日用了晚饭后,庄主花暮云将高楚玉请了去,很是感激道:“小儿的病看来已无碍了,说吧,你要什么?” 高楚玉想了想,地道已经挖得差不多了,也不必再讨这个人情,况且当初他说自己回来就是为了给花漫谷治病,如今又冒出其他人来,也不太好解释,只道:“在下没什么想要的东西,不如就寄在庄主这儿吧,下次想起来了,再来找庄主讨要。” “行!只要我花某人能办到的,必定全力而为。”花暮云道。 像花暮云这样的人,高楚玉觉得以后一定有什么事情他可以帮得上忙,是以先留着这个人情,也算是为自己的今后铺路吧。 挖地道挖到第三日午时,牢里的周辛正靠着墙在打盹,忽听得脚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未正式苏醒过来,就连人带土一道陷了下去。 “啊——”周辛惊叫着醒了过来,看着眼前高楚玉和卓戊卿的两张面孔,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使劲儿拍打着自己的头,想让自己醒过来,却很快地就被两个人架了起来,一抬首一抬脚,沿着地道往外就跑。 第50章 故人 出了地道, 外面凉风一吹,周辛算是清醒了些,明白了不是做梦以后, 激动地一把抱住高楚玉和卓戊卿, 大呼:“原来不是做梦啊,老大;师兄, 你们终于把我救出来了,真是太好了。”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和铭王比, 真是差太多了。”高楚玉直言道。 一听到高楚玉说皓天铭的好, 周辛很快换了张面孔,不再多言。 三人又小心谨慎地翻过石山,躲开明桩暗卡, 沿着那日闯山庄的旧路撤离了出来。 经过一个医馆的时候,卓戊卿道:“你俩稍等一下,待我进去把臂上这箭头拔了。” 高楚玉这才记起,卓戊卿原来还是个伤员。想想一直让他在挖地道睡地道, 他也有些愧疚。更愧疚的还是周辛,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后,眼眶儿一下子就红了, 上前一把抱住卓戊卿,带着哭腔道:“你真是我的好大哥,我周辛这辈子能结交了你这位大哥,真乃三生有幸。” “别说得这么凄楚, 在这等着,我很快就来。”顿了顿,又补充道,“在我处理伤口的时候,不想有太多人围观,所以请你俩别跟来。”言罢,卓戊卿扭头进了医馆。 不见里头有半声闷哼,只听大夫道:“公子,若实在太疼,我帮你用点麻沸散吧?” “不用!”卓戊卿冷静地回答。 随后是长久的沉默。 一炷香的工夫之后,卓戊卿出来了,一身轻松道:“拔掉了,咱们走!” 周辛献殷勤道:“大哥,我扶你!” 卓戊卿甩开了步子道:“不用了,我受伤的不是腿。” 三人很快又继续上路。途中,一大内高手骑着一匹马、手里还牵着一匹马等在路口,见卓戊卿和高楚玉过来,便道:“铭王果真料事如神,让我今日来此等你们,这不,才等了一个时辰,人就来了!” 卓戊卿道:“老二,镖车怎样了?此次前来可有要紧事?” 老二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瞧了一眼周辛,卓戊卿意会,忙解释道:“这是我的结拜兄弟,也是尹将军的师弟,不必见外。” 周辛也识时务地笑着打了个招呼。 老二这才道:“回老大,镖车已安然抵达国库,铭王此次立了一功,至于江浙官员的案子嘛,还在继续审理之中。” 这是高楚玉第二次近距离接触这个大内高手,但不知怎的,那人举手投足间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 高楚玉道:“兄弟,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当然,不是几天前送镖车的时候,而是更早。” 此人笑了笑,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来,原来是单辰毅。 “居然是你,辰毅公子,呃,你比我大,我还是叫你‘单兄’吧!”高楚玉又是惊讶,又是喜悦。 单辰毅点头轻轻一笑,又将面具戴了回去,道:“看来你的江湖历练也有了很大收货,可喜可贺!我也是新近才加入大内行列的,铭王现在已被平南王请到了王府,我们直接去平南王府会合其他人吧。” 当即由单辰毅领路,四人两两策马往北;高楚玉与周辛同乘一骑,单辰毅与卓戊卿乘一骑。 四人路过一街市的时候,只听得道边一年逾半百、红光满面的摇扇胖先生道:“四位如此匆忙,想是赶去会人吧?” 单辰毅一勒马缰,使马儿慢了下来,道:“老先生有何指教?” 摇扇胖先生道:“今日不宜出行,一路小心呐。” 单辰毅笑笑,丢了一块碎银子,纵马绝尘而去。 不久,面前出现了一条河,过了桥之后,三人开始见到愈来愈多的官场人物,还有身披盔甲、身持长矛的武士们。 卓戊卿道:“单兄,这样子有点儿不对!” 单辰毅侧顾左右,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认为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呢?” 卓戊卿道:“我也说不清楚,总之,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恩,或许适才听过那位算命老先生之言,产生了心理作用罢!” 单辰毅道:“我们身后似乎有许多双眼睛瞧着,怪不自在的。”如此说着,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四人心知确有不妙,便再不多说,只是一边催马快跑,一边提神戒备。 行至下一个集镇,四人看到一面青石围墙边站了好多人,透过人缝又见墙上张贴了一个布告,布告上边似乎画有一个人的面貌,依稀看出是个男人。单辰毅正欲策马上前察看,突而斜刺里窜出一高个,头戴黑色斗篷面罩,身穿纯黑长袍、背上背着一把亮闪闪的剑。这高个手长脚长,动作亦麻利无比,只一伸手蹬足间,就揭了布告离开人群,拐过一条小弄,黑影一闪,消失不见了。 卓戊卿道:“单兄,我们走吧,这布告想必到处有得是。” 单辰毅叹了口气,道:“走吧!”说罢撵转马头,四人马继续朝东边驰去。纵马奔过一条街道,又见前边的大树下围了一群人,而那大树树干上正挂有一张与先前差不多的布告。高楚玉道:“单兄、卓兄,你们暂往那边绕下道,待小弟瞧瞧去。” 高楚玉走近了定睛一看,觉得那布告上画遮的人有点儿像周辛,正疑惑间,又有一黑影纵身扑至树前,单腿在树干上一弹,伸手将布告撕了去。 接下来亦如此这般,四人每到一处,差点就要看到布告的时候,却不迟不早,正巧那布告被人揭了去。揭布告的都是些头戴黑色斗篷面罩之人,却也不见得与其他揭布告的是同一个人。 回到几人中,高楚玉对周辛道:“你被通缉了,要小心啊!” “难道是从幽谷山庄逃离一事被庄主发现告了官?不至于吧,我又没干什么坏事。”周辛道。 高楚玉道:“我看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再碰到揭布告的,咱们将他截下来,抢了布告看看,便知上边到底是些什么内容了。” 单辰毅道:“这主意可行!” 周辛却道:“不如我自己走吧,免得给你们制造麻烦。”说罢就要下马。 高楚玉当即拉住:“别傻了,让你一个人去冒险,我们是这种人吗?” 周辛看看高楚玉,又瞧瞧卓戊卿,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随了他们去。 说来也巧,自从高楚玉说了要抢布告来看之后,却一路上再也没见着张贴有先前那样的布告了,似乎那揭布告的闻言之后,已抢先动手离开了。 一路风平浪静,除了第六感才能知觉的背后那些眼睛外,再没遭遇更大的奇迹。两匹马奔了接近两个时辰,太阳也慢慢偏西了,几人觉得很有必要找个地儿歇息,把人和马的肚子填饱了,再过一夜。 前边道旁绿树环绕之中是个带花园的老式的二层酒楼,开得可能有些年岁了,牌匾和朱漆房柱抖有些褪色了,不过人气还不错。 见到有客人前来,侧门里走出来一个山羊胡子的守门大叔,连忙接过两匹马的缰绳,并指引几人进屋歇息。 四人步入大门,只见里边人头攒动,大树下、花丛旁全都站得有人,将硕大一个庭院挤得满满当当,三五丛月季被踩得枝折花落、倒在道边。单辰毅叹道:“如此妖娆好花,却半点经不得粗人践踏,可惜!可惜!” 抬眼看到一店小二走将过来,单辰毅正欲问话,对方已先行开口:“几位客官,里边请!在下这就去给几位安排伙食!”说话间,作了个“有请”的手势,将四人引入厅里。 厅中早坐得有十来号人,看穿着几乎全是江湖人士,其中,东首坐着一个长腿猿臂的汉子,背上还背着把亮光闪闪的剑,那剑却有几分眼熟。汉子见一行四人来到,只飞快地扫了两眼,第一眼将四人看了个遍,第二眼则落到了高楚玉和周辛的脸上,便即将目光移向别处去了。卓戊卿小声道:“小心这汉子!” 店小二将几人安排在楼上一个靠窗的桌子旁坐下,四个方位各坐一人,高楚玉离窗最近,目光穿过楼下人潮拥挤的园子,远远地望见东面墙头有个黑影闪过,心里一寒:“来的全是高手,看来很快又要动手了。哎,酒楼,又是酒楼,下次可千万不要随便进酒楼了。” 目光回到桌上,卓戊卿正与隔壁桌上江淮镖局里的一个叫姜逵的驼背老镖师谈天说地,津津有味的样子。 这姜逵凭着一张坚硬如铁的驼背,打败了不少江湖好手,也是江淮镖局里年纪最大的一个镖师,卓戊卿与镖局有些往来,每每见到他,就尊称他一声“伯伯”。 他们的话题大都是些走南闯北所见所闻的趣事,高楚玉听着听着,也渐渐觉察出其间韵味,顿时忘记了身边潜在的危险。 晚餐用罢,夕阳也已落山。 四处房间开始燃起了火烛,照得整个大院有如白昼。高楚玉注意到,东首那个长腿猿臂的汉子开始坐立不安,还有好几次与他刚要正视,又有所畏惧地低下头去。过了片刻,这汉子“腾”地站起身来,拔腿朝外边走去。 卓戊卿朝驼背老镖师姜逵使一使眼色,姜逵提高声音说了句:“你们慢聊,我解个手去。”说罢往外追出。 姜逵将背上藏着的一个黑色斗蓬戴上,压得低低的,身形在墙角处一闪,也容入了那些江湖客的队伍中去了。 第51章 埋伏 忽然, 一个黑影从背后扑上,姜逵一惊,道:“干……”, 姜逵本要问“干什么的?”, 但已有一只黑手霸道地捂上了嘴巴,叫不出声来了。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低低从身后传来:“小心点!可别被放暗箭的射死啦!” 姜逵侧过脸定睛一看, 正是先前那个长腿猿臂的汉子,只是他此时已经戴了黑色斗蓬和面罩, 露了两只眼睛, 但从他言语中听来, 显然不像是在打坏主意。只听那汉子又道:“瞧见了没?这围墙外埋伏了上千个弓箭手,今晚将有一场恶战,关系重大, 您老人家不知前因后果,没有必要枉自送了性命,还是摘下斗蓬,原路返回吧!” 姜逵四下里放眼望去, 果见十几丈开外,到处寒光闪动,想是金属利器发出的光芒, 心中一凛:“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突然,不远处“唆唆”二声传来,紧接着“啊”的一声惨嚎,扑通掉下一个重物, 显是有人中箭倒下了。 姜逵心想:“回去也罢,这里似乎不干我老驼背什么事,万一搞砸啦,连整个江淮镖局也给牵连进去,那就罪状大了。”想罢便即朝那汉子点点头,除下斗蓬往背上一挂,退后几步,隐到了墙角,听得那汉子又追将上来,在他背后小声道:“老前辈,请留步!” 姜逵回过身来,见那汉子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他,半晌才道:“前辈与那一行四人可有交情?” 姜逵很快明白是哪四人,嘿嘿一笑道:“与其中一位是老友。” 汉子道:“这么说,你很可靠了。”当即除去右手手套与黑色面罩,四下里望得无人,方才伸过手去道:“晚辈曾祎,在巡抚手下办事,咱们是一路的。” 姜逵点点头,当即伸出一只老树皮模样的手来,有力地将曾祎的手握了握。 曾祎又道:“在下要拜托老前辈一件事,恳请老前辈答允。”说罢,朝姜逵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待姜逵点头,方才道,“拜托老前辈与我们一起,今晚定要帮助那四人突围。其中一人或许与我们正在查的刚发生的灭门案有关,而另外的三人,也同样很重要。” 姜逵暗自寻思:“看来今晚果真要大干一场了。”义不容辞地点点头,道:“应该、应该!只是我老驼背这点微末功夫,在你们这些大英雄的眼中,实是不足为道,既然曾大人这么看得起老夫,老夫今天就是拼了性命,都在所不辞。” 一番话说完,姜逵不禁感觉周身热血沸腾,俨然自己也成了大英雄。他朝着曾祎点了两下头,飞也似地回到大厅,惊魂未定地四处望了望,见并无可疑之人,这才弓起驼背凑近卓戊卿耳边道:“大事不好啦!快跟我来!”说罢,拉起卓戊卿等人的衣袖便朝后门走。 忽然,一阵金铁交加的乱响传来,不迟不早,门外围上来一队人,青一色的手持长矛,堵住了去路。这些手持长矛的,虽换了颜色杂乱的百姓衣裳,却不难看出,全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 “此处有犯人,我等奉命前来捉拿!”一手持长矛的青衫男子走将上来道。 “什么犯人?”卓戊卿问。 青衫男子展开一张画像,正是周辛的头像,道:“幽谷山庄一日之间几乎被灭门,整个山庄就剩下花漫谷花漫蹊兄弟俩是活口。”说罢,男子一指周辛,“而他,就是可疑之人。” 周辛争辩道:“怎么可能啊?我要是有这么大能耐,又怎么会被他们关到牢里去。” “不必再多言,抓回去问问清楚就好,还有,你身边这三人一定是帮凶吧,也一并捉拿回去!”青衫男子说罢,手一挥,一列人已齐刷刷走上前来。 一行人放眼望去,见回廊里院子中到处都是手持长矛的人来回走动,约莫有百来个,俨然将整个院落都给包抄了,妇人们吓得纷纷躲避,有小孩的赶忙捂住了小孩的嘴巴,一手夹着小孩,四处闪躲,乱作一团。 青衫男子又侧过脸去,厉声喝问姜逵:“你这是要去哪里?” 姜逵残眉一蹙道:“这儿又不是你家,去哪里你管得着吗?” 是时后门处走进三人来,一个声音附和道:“正是!还轮不到你来问!”原来这三人是曾祎总捕下边的捕头方永骐和他的两个手下。 青衫男子怒不可遏,上前就要揪离自己最近的姜逵的耳朵,不料 姜逵身形一旋绕到他身后,当即豁出一拳,直打得他眼冒金星,鼻子流血。 姜逵貌似衰老愚钝,手脚却快得出奇,青衫男子遭打,更是火上浇油,抄了长矛就上,招招不离姜逵要害。 此时,方永骐三人已与其他十来个手持长矛的人厮打在一起,只听得“乒乓砰砰”声不绝于耳,乱人堆里,方永骐三人背靠背,三双肉掌翻飞,连连击退一拨又一拨敌人,但敌人却是越来越多,把周辛、高楚玉、卓戊卿和单辰逸系数卷入了进去。 不远处传来几声爆鸣声,紧接着,围墙外喊杀声震耳欲聋,众人心道:“外边也开打啦! 很快地,高楚玉一行四人已被冲散,各自应敌。 高楚玉并不急于抽剑,而是用了从方韫峰那儿学的几招拳脚,竟然也使得左右逢源,掌影如山,掌风扫到处,敌人无不退后自保。 其他人皆各展所长,完全轻松应对。 姜逵见状,暗自惊诧道:“这些后生都已经是一等一的高手了,哪里用得着我老驼背来保护呀?”叹了口气,心道:“哎,我老驼背大半辈子混迹江湖,却连一个年轻公子都远远不及,真是白活啦!” 如此想来,姜逵忽然如同一只泻了气的皮球,打起来全无力气,左手刚抓住一个穿蓝衣的敌人,甩将出去时动作慢了点,正值胸前门户洞开,给边上一个矮子抢着时机,长矛趁势刺到,姜逵立即收掌挡护,却根本来不及,胸前立时便是一团血肉模糊,伤口处离心脏只差二寸。 姜逵眼见胸前有血汩汩流出,方才醒悟,仰天一声叱喝,一口鲜血喷到敌人的脸上,竟似发了疯一般,根根毛发倒竖、拳头握得“咯吱”作响,一张多皱纹的脸胀成了青紫色,表情可怖已极,敌人见状不知后着,均心生惶恐。就见他身形一矮,铁背一弓,蓦地里一声大喝,声震屋同铁背到处,已有数名敌人倒下,其余的又前赴后继…… 见姜逵受伤,高楚玉再不迟疑,“呛啷——”一声,夜鸣剑已然出鞘,就见寒芒舞动,舞成一片绵密的光墙,伴随着“嚯嚯”呼啸,直击向周围蜂涌而至的敌人,同时朝姜逵身侧靠拢。 方永骐得着父亲方韫峰指教,这段时日以来武功也大有进展,他本就根底不错,修得一身浑厚的内力,只是缺少名师指点,也就得不到如意的发挥。而此时,就凭几大绝招,除了自保,也能陆续击毙敌方人众了。 如此斗了一阵,院子边已有十来个持长矛的敌人滚在那里,看样子全是死多活少的了。而外边又有更多的敌人狂涌而来。是时,围墙外也亮起了一大片火光,却无人理会到底是着火了,还是四处舞动的火把,只听得喊杀声、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想是那些江湖汉与曾祎的人干上了。 双方僵持了一阵,蓦地里又是一阵震天的狂呼乱叫,大门口竟似倒了堤的湖泊一般,涌进来一大群劲装弓箭手,弓箭手进得门来,便自觉地雁翅排开,搭弓引箭,箭头纷纷暗地里对准了高楚玉等四人。 这些人捉拿犯人是假,剪除铭王左膀右臂才是真。 此时,高楚玉已救出姜逵,与周辛重新汇合,二者并肩御敌,一掌一剑,配合得得心应手,越战越带劲。 有了曾祎一干人随大局的涌入,大家也总算得到了休整,喘过一口气来。 便在此时,就见半空中飘下一条绛紫身影,同时一女子柔柔细细的声音道:“我来帮你们!” 紧接着斜刺里窜出一个身形,高楚玉回头一看,正是日前见过的紫燕儿,当即指责道:“小女孩儿来做什么,快回去!” 紫燕儿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便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近旁一男子以为花拳秀腿不足为患,竟想乘机揩油,不料紫燕儿只一耳光刮过去,那人便即眼冒金星,大半边脸肿起老脯高。 接着又一飞身,射出多支袖箭,瞬间解决了十来条汉子。 “干得好!”高楚玉话音未落,只听“啊——”的一声尖叫,紫燕儿被两名男子自空中扯掉了一只绣鞋,当即落到人群里,还未来得及脱身,双手已被反剪。 高楚玉大叫:“混蛋,快放了她!” 单辰逸跟着道:“快放了这姑娘!我们男人的事情由男人来解决,抓着一个弱女子,算什么好汉?” 第52章 郡主 门外响起一阵激掌声, 众人于百忙中循声望去,见一男子邪魅笑着立在门口,手里把玩着一支玉笛, 一撇嘴角, 道:“好好好,只要你们四人束手就擒, 我马上放了她,也免去了我不少事。” 人群里一个头戴黑色斗蓬的汉子道:“不可!万万不可啊!”此人正是曾祎, 只听他解释道, “此人叫吴省庸, 是个名副其实毫无信用之人,即便束手就擒,他照样不会放了与他为敌的人, 他行事历来都是如此!” “哦?你这么了解我?”吴省庸眯了眯眼道。 “不止是了解你,就连你爹的作为都有所耳闻。”曾祎道。 “那又如何?”吴省庸将手中玉笛转了一转,道,“你们没得选择了!” “你们不要管我, 江湖上能惹得起我爹娘的人还不多。”紫燕儿道。但说完这句话,她的嘴就被身后那个糙汉子堵住了。 高楚玉一行正犹豫不决,紫燕儿又奋力挣脱了束缚, 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受人要挟?我也不是好欺负的脓包,他们要动手便动手,大伙儿不必管我, 更不能因为而误了他的事。” 这个“他”,高楚玉当然晓得是皓天铭。若非为了他,紫燕儿又怎能跑这儿来趟这浑水? 单辰逸点点头道:“妹妹说得很对,兄弟们,我们上!” 高楚玉道:“紫燕儿怎么办?” 单辰逸小声道:“我量他们也不会拿一个弱女子开刀的。” 却听一边曾祎朗声道:“吴省庸,你受了何人指使而来?” 吴省庸将玉笛在手心敲了敲,昂然道:“我这是奉命办事,上头不允许透露分毫,不过别着急,只要我今晚将事情办成了,你们也很快就会知道的。” 说罢,吴省庸冷笑两声,四下里望了望那些弓箭手,见个个神情戒备,张张弓涨如月,踌躇满志地点点头。 高楚玉一行人放眼瞧去,四面的强弩皆朝向自己这方,已然成了众矢之的。 单辰逸忽然拉住高楚玉手,道:“昔日你我同袍疆场,敌人闻之散胆见之落荒,望今日将军再展雄风,我们依然是共进退的好兄弟。” 卓戊卿与周辛也一起表示:“我们既然是拜过把子的兄弟,无论如何,都应当同生共死,全力以赴!” 曾祎、方永骐亦挤上前来,异口同声道:“算我一个!” 吴省庸激了几下掌,道:“够义气!倘若今天我某不是我,你们也不是你们,或许大家还能成为好兄弟,只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扭头看看执拗不愿意就范的紫燕儿,忽然侧首而笑,诡异嘀咕道:“呵呵,这女子不错,带回去送给带头老大,却也使得。”抬头朗声道:“我本来鉴于弟兄几个的义气,想放了她,但现在嘛,我又改变主意了。” 高楚玉装作漫不经心道:“随你的便!”内心却惶恐不安,只想用如此激将法,让那中年男子把紫燕儿就此放了。 紫燕儿不知高楚玉用意,顿时心里一凉,看他的眼神又凌厉了几分。高楚玉新知触了对方软肋,连忙跑过去道:“紫燕儿,快别哭啦,等我们斗过这伙人,会想办法救你的。” 吴省庸笑道:“有情有义,好男儿!只可惜呀,我不能成你之美!实话说了吧,这姑娘我是决计要带走的,而且要让她今晚就去伺候我们老大,让她体验男女之事。” 紫燕儿听得吴省庸说什么男女之事,顿时脸色发红,羞涩地低下头去……恍然间,一个枣红身形掠过,传来一辨识不出男女的声音:“快放了我师妹,我跟你们走就是。” 高楚玉一瞧,顿时明白了几分,此人正是紫燕儿的师兄苏绮昊,不过现下男扮女装,梳着精致的发髻,化着淡淡的妆,虽不够秀气,但也还入得眼。若非高楚玉先前见过此人,定然能给他蒙骗过去。 “师……师姐,你怎么来了?”紫燕儿雀跃道。 “呃,师姐刚好路过,见你给这些臭男人抓了,所以就来了。”苏绮昊道。 吴省庸拿环目上下打量苏绮昊,显是没瞧出破绽来,笑道:“哟,不错!不错!谁说女子不如男?” 苏绮昊见自己临时弄的女装扮相未穿帮,稍稍得意了几分,却听吴省庸继续道:“臭男人固然很臭,这小妞儿想必更臭吧?”说罢,抬方步跺到吴省庸身旁站定,闻了闻他脸上的胭脂味,忽而摇头喃喃道:“还是那位紫衣姑娘生得好些。” “呸,”苏绮昊啐了一口,扭了扭臀,道,“臭男人,真不识货!” 吴省庸又踱回来,掐了一把苏绮昊的臀,笑道:“手感不错,有料!而且看样子是久旱不沾雨露的,看到男人心痒得紧,不如今晚留着伺候本少爷吧!” 苏绮昊抛了个媚眼,道:“你若把我师妹放了,小女子自然会服侍得你妥妥贴贴,让你美到天上去,哪怕一夜七次,小女子都不皱一下眉头。” 听得这话,紫燕儿一张脸是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她真是没有想到,师兄竟然会为了救她,不要自己的节操了。 吴省庸思虑一阵,冲苏绮昊道:“行,你留下来陪我,我暂且放了她。” “好好好!”在苏绮昊一叠声说“好”的时候,缚住紫燕儿的两男子手稍微一松,紫燕儿乘势挣脱了出来,穿好鞋,便飞身而起,踩着众人的脑袋几个起纵,远远地落到了对面的围墙上。 “好了美人儿,一边等着我,”吴省庸冲苏绮昊说罢,又发号施令道,“众位,务必给我将人拿下!” “是!”那些弓箭手答应一声,便拉弓待发。 卓戊卿等人早已准备好迎敌,随着一声大喝:“上!”,一众人便操家伙的操家伙,空手的则摩拳擦掌,皆蓄势待发。 此时,人群里涌上来一匹盾牌手,青一色的头戴黑色斗蓬,正是曾祎事先带来的一批人。这批人分两拨,后边与持长矛的打得乌烟瘴气,血撒尘土,前边对方的弓箭手轮番上阵,曾祎的盾牌手摆阵抵御,情势生死一线。 忽然,百来个火把从四面墙头纷纷坠下,闯进来一伙装扮奇特的人,男男女女武器怪异,为首的是个刀疤脸汉子。这时,众人方才弄清楚,原来围墙外那火光是这些人手里燃着的火把。 刀疤脸进得院来,一言不发,男男女女也都默不作声,在火光照耀下,一张张苍白的脸蛋煞是狰狞,但各人都在为了性命而奋战,谁也无暇顾及他们的长相与行动。这一干人也便事不关己地呆立在几丈开外,静观恶战。 紧接着,混战中传来了奇怪的“哎呀”、“扑通”之声,有人在陆续倒下,似乎是中了毒。只听屋顶上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吴省庸,本郡主找你晦气来了!” 吴省庸脸色一慌,打躬作揖道:“郡主,你来做什么?”看吴省庸那副模样,似乎很畏惧屋顶上那个说话的郡主。 郡主的声音又道:“我说过,你要再给他找女人,我就打断你的两条腿!哦不,是三条!”句中的这个“他”,指的是吴省庸的带头老大。这郡主看来是带头老大的女人。 众人听郡主要打断吴省庸三条腿,都忍不住大笑。吴省庸正要辩解说女人没有找成,忽然双腿一软,弱弱道:“你……你放毒?” 郡主格格地笑了两声,道:“所谓兵不厌诈,只要能将事情办成,至于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法嘛,这个似乎并不重要。这一席话,也是我跟你学来的,哈哈!” 吴省庸气极,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高楚玉一行心知情况不妙,当即闭气封,却还是迟了,个个骨节已然瘫软,此时想要挣扎着直起身子,也是不能。绝望之中抬眼看去,见对方那些弓箭手均手脚无力,连弓都拉不开了,只听得“扑通”、“轰隆”之声不绝于耳,显是有人连同携带的武器倒地时传出的声响。 原来,刀疤脸一干人在火把中点了特制的迷香,这迷香无色无味,遇风即散,若是给人畜吸入肺腑,待得一阵子,便会全身发酥,连骨节也会瘫软,这干人口中含了解药,首先在在围墙外烧了迷香,将吴省庸带来的大半人马给迷昏了过去,这进到里边来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人了。 忽见一身着翠绿长裙的女子自屋顶飘落下地,宛然仙女下凡一般,她身后跟随着一名十四、五岁的红衫小姑娘。 这身着翠绿长裙的女子便是郡主,身后那小姑娘是她妹妹,两姐妹面容长得惊人地相似。 郡主在吴省庸面前站定,嫣然一笑,两颊露出了深深的梨窝,她扑闪着长长的睫毛,俏皮地道:“吴省……呃,无信用啊,听我哥哥说,只要你办成了这件事,你们老大便要将我妹妹赐婚与你,是也不是?” 吴省庸摇头,继而又点点头,只听他颓然道:“是有这么说过,可是,小郡主若不愿意,我也就不勉强了。” 说罢,吴省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等在一旁的苏绮昊。苏绮昊会意,立即颔首赔上一张笑脸来。 第53章 绑架 郡主微有愠色, 道:“你当你们老大是什么人?说话岂有不算话的?” 吴省庸连连道:“不敢!不敢!” 郡主再不理会,兀自飘莲步走在紫燕儿身前,仔细端详了几眼, 点了点头, 自言自语地笑道:“姑娘,这下可得委屈你帮着做做样子, 蒙混过关了。” 回头对刀疤脸道:“把这姑娘给我带走,免得吴省庸又动歪脑筋, 到时候抢了我在他老大心目中的位置。”待得刀疤脸走到近处, 又补上一句, “可得温柔点儿哦,这毕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紫燕儿这时也中了迷香,头脑不是特别清醒, 全身无力反抗,就这样被刀疤脸反手绑了起来,带过去交到两个红衣少女的手里。 郡主又凑到她妹妹耳边耳语了两句,遂见其妹妹走将上来, 朝人群中望了几眼,不知是看到了谁,淡淡一笑, 指着一个位置道:“就他了!” 顺着妹妹指着的方向,郡主看到了正挥剑斩敌的高楚玉。但由于中了迷香,此时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有些像跳剑舞,绵软无力。 “妹妹真是眼光独到, 点了这么个斯文人做侍从。”郡主虽不太认同,但依然命人去绑高楚玉。 对于这么个中毒的人,刀疤脸似乎没费多大劲儿,就将他了来。 单辰逸与周辛抢上一步道:“慢着!” 说罢,二人拼了性命要拦住刀疤脸,但皆中毒已深,显然不是刀疤脸左右那两个彪形大汉的对手,两大汉仅仅是两手一分,单辰逸与周辛便倒在一边,幸好人潮拥挤,以至于还没有倒下地去。 周辛却是一副视死如归样,站稳了身形又追过去道:“来吧!给他们解药,我跟你们去就是啦!” 郡主妹妹见状,忽然双颊飞出两抹红霞,冲郡主点点头:“这个也不错,一道绑走吧,我们那儿还缺几个干体力活的下人。” 郡主用食指敲了敲她妹妹的头,道:“小鬼头,这眼光也真是……算了,既然你看着顺眼,那就把他带上吧!” “姐姐别取笑我,我这不按照你的意思来的嘛!”郡主妹妹低声道。 “行!凡属长相还可以、又有些力气的,比如他、他、他,全部绑走!”郡主一顿乱指,手下人又朝卓戊卿和单辰逸走去。 高楚玉心道:“不知这郡主什么意思,但看她妹妹眼神天真烂漫,实在不像什么坏人,或许她是在救我们呢。”于是不再抗拒,把解药替下去给了卓戊卿和单辰逸,同时对二人连使眼色。 对方会意,也都无所谓地由刀疤脸绑了带去,解药又经由他们传给了曾祎等人。 做完这些,郡主四下里望望,暗自点了点头,这才从怀中掏出两个青花小瓷瓶,一个丢给高楚玉一干人,一个让妹妹丢给吴省庸那方,道:“这是解药,凑到瓶口闻一闻,毒就解了,但要彻底恢复,还需十天半月的。”扭头朝刀疤脸吩咐,“就这样了,咱们走!” 见吴省庸半信半疑地盯着青花小瓷瓶看了又看,一副奇怪的样子,郡主却不知他是在留恋上边某人留下的体温,有些不耐烦道:“你还在看什么?” 吴省庸恍然回过神来:“没……没什么?”即而将小瓷瓶往怀里一揣,邪邪笑着对郡主的妹妹道,“你刚才说凑到瓶口闻一闻?可你还没说要怎么样闻呢!我怎么知道要怎么闻?!” 郡主的妹妹白了一眼,道:“用鼻子!笨蛋!” 郡主笑了笑,补充道:“别人是用鼻子,你嘛?你是用你的猪鼻子!这样够清楚了吧?” 若在平时,众人一定大笑,但此时皆中毒已深,感觉笑得很吃力,也就勉强干笑了两声作罢。只见刀疤脸蒲扇样的大手一挥,粗着嗓子道:“走!” 郡主回头冲吴省庸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吴省……无信用,后会有期……哦,不!后会无期了!” 一干人手举火把,押了几个人,大摇大摆地从酒楼的前门走将出去…… 门外停着一列车马,将郡主一行人接了过去。高楚玉等四人也被抓着上了马车。他们闻过解药,此时身体状况都好了很多。 “郡主,你这是要把我们弄哪去?”高楚玉问。 “你们要去哪?”郡主道。 “我们……呃……我们……”高楚玉看了看身侧卓戊卿,不敢随意暴露要去的地点。 卓戊卿不屑地笑笑,道:“不瞒郡主说,我们要去平南王府。” “好吧,把你们送到半路,自己去!”郡主打了个哈欠,带着她妹妹和两个红衣少女上了车。上车拉车帘的当儿,又伸出脑袋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睡觉啊!” 高楚玉一指紫燕儿:“这位姑娘怎么办?也跟我们一起下车吗?” “当然,你以为我很缺下人吗?留在身边岂不是个危机?”郡主道,“之所以把她也绑来,就是想混淆视听而已,本郡主要救的,还不是你们四个臭男人!” 到了一处灯火阑珊的小镇,郡主便将高楚玉一行连同紫燕儿解了绑,丢下了马车,向北扬长而去。 紫燕儿一眼见到高楚玉,便揪着他衣领道:“喂,他在哪儿?你现在就带我去找他吧!” “你就这么想见他?”高楚玉将衣领抽回,道,“痴女处处有,你是最痴!竟然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来寻他,你不要命了吗?” “我不管,我只要找到他,我的心都已经跟他走了,没了心,我也是不能活!”紫燕儿道。 “那他知不知道你心意?他怎么说?”高楚玉道。 “他还不知道!所以我更要找到他,告诉他!”紫燕儿执着道。 “好,我答应带你去,但是,我最最害怕女人的眼泪了,如果这一切只是你一厢情愿,请不要在我面前哭!”高楚玉道。 一旁周辛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道:“你们到底在说谁呢?他是谁?” “我的梦中情人啊……”紫燕儿花痴样的将地双手合十倚在颊边,做了个甜蜜依偎的动作。 此时单辰逸在道中拦到一辆马车,冲高楚玉道:“马车来啦,咱们走!” 此地本来可以轻易找到住宿的地儿,单辰逸之所以这么做,是担心有人跟踪,想再换两辆马车跑一阵,甩了跟踪者。 紫燕儿心知他们是去皓天铭那里,也知道皓天铭是他们的头儿,连连道:“我也去!” 未待有人答应,紫燕儿已然动作麻利地跳上了马车。 四个大男人同一女子挤在一辆马车上,确实不是个轻松事儿,明明不该有空隙,却偏偏要让出空隙来给紫燕儿,结果就导致了周辛叠罗汉叠到了高楚玉身上。 高楚玉表情痛苦,周辛却心里乐开了花。 相当辛苦地挤了一段路,高楚玉拉帘子望了一眼窗外,道:“不如我们分开住宿吧,这样会没那么吸引跟踪者的眼球,也可以混淆一下他们的路线。” 说罢,高楚玉未待马车夫停车,就自行飞身跳下了车。周辛同紫燕儿见状,也跟着跳了下来。 路旁就有一个客栈,门前一杆招客旗在夜风中寂寥地猎猎作响,当展开的时候,借着屋檐下灯笼光亮可略略看出上头绣着“迎风客栈”四个大字。 三人跑进去,只见掌柜的拢起两个袖子伏在柜台打瞌睡。高楚玉过去敲了敲桌子,道:“喂喂,掌柜的,快醒醒,生意来啦!” 掌柜的是个中年男子,一张微红的脸膛看起来像是喝得有点高,眼神儿迷离,抬头瞅了瞅面前人,蹙眉道:“哟,六人啊,两女四男,才剩一间房,这可怎么住?” “哪来的六人啊,这不三人吗?”紫燕儿欺近掌柜的,一张脸在他面前扬了扬,“你瞧仔细啦,世上怎么可能还会有另一个像我这么可爱的姑娘呢?” 掌柜的眯起眼认真地瞧了一会:“嗯,果然是三人,看重影儿了!你们三人准备住一起?”说罢,掌柜的用狐疑的眼神望着紫燕儿,瞧她如何反应。 “一间房,那是几张床啊?”紫燕儿问道。 掌柜的伸出二根手指。 “两张床啊,那够了,赶紧带我们去吧!”周辛道。 掌柜的嘴一撇:“不不不,是双人床。一张。” “行!掌柜的帮忙配两床被子来,他俩搭地铺,我睡床。”紫燕儿笑道。 “那泡澡这事儿怎么办?”高楚玉道。 “没关系,我又不是没见过男人泡澡,而且……”快言快语的紫燕儿说到这儿,忽然打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而且怎么样?鸳鸯浴了?”高楚玉故意追问着,目的就是想把紫燕儿吓跑。 谁知紫燕儿忽然间脸色落寞了下来,小声道:“并没有!他走了,我才开始下水的。” “谁啊?” “他啊!” 第54章 认亲 高楚玉同周辛挤在一处睡了一夜地铺, 第二日天还未亮就摸着起了床,心里盘算着把紫燕儿就这样晾在这儿。 做贼一样出得客栈来,两个人却辨识不清去平南王府的路,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乡间一条大河环绕着的村庄, 路旁竖着一木牌,上书:莲花村。 “周辛你说, 平南王府到底会不会是我们现在走的这个方向?”高楚玉道。 周辛挠头寻思了一下道:“昨日从对面那个方向来的,今日朝东边走应该是平南王府的方向, 不如再继续往前走, 穿过这个村庄兴许就能到大路上。” “好吧, 就这样。” 东边渐渐红日破云,两个人放眼望去,路边的水泽间种满了白莲, 碧底白花无穷无尽,高挺耸的花骨头如无数侍卫般傲然挺立着,更有半熟的莲蓬等待采摘,皆披着朝霞, 蔓延到天边。 此时,不远处的莲叶间有喧嚣声传来,不知打哪儿荡来一条小舟, 舟上一采莲女子身着一袭粉色罗裙,边摘莲蓬,边唱道: “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 逢郎欲语低头笑, 碧玉搔头落水中。” 女子唱到“碧玉搔头落水中”的时候,恰好摘莲蓬没注意,头钗给一杆勾起的光荷叶杆儿钩住,随后从头上脱落,掉入了水中。 高楚玉笑了两声,立时引起了对方不满的白眼儿。周辛却道:“这姑娘乍一看,这脸型,这神态,还有些像师兄你呢!” “怎么可能啊!你说笑吧?”高楚玉道。 “好吧,或许是我看走眼啦!”周辛自觉无趣道。 两个人又朝前方走了好一段路,肚子都有些饿了,忽见道旁有一精致的小木屋,小木屋的烟囱正往外冒着青烟,想是住得有人。 高楚玉道:“走了这许多路,也有些累了,咱进去歇歇脚吧,顺便解决一下早餐问题。” 周辛颔首赞同,两人并肩走进屋去,见一系着围裙的姑娘正背对着他们,在生火煮饭,姑娘回头间,高楚玉和周辛很快发现,这姑娘其实就是方才那个采莲的。是时她面上呈烟火色,鼻头上还黑乎乎的像个狗鼻子,两人不禁暗自好笑,为了行个方便,却也只好忍着。 高楚玉走到近处,微笑着问道:“姑娘,可否让我俩在你这儿吃顿饭,我们会付银子的。” 女子看也不看,就连连道:“不成,不成,小女子尚未出嫁,一人住在这儿,怎能同两个男子一起用餐,传出去会被人说三道四的。” 高楚玉随口问道:“那姑娘的父母何在?” “小女子是个孤女,父母早年就病逝了。”女子说着,像是陷入了幽幽往事,“我爹本是个秀才,读得几年书,只可惜未能中举便抱憾而终,我娘本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家道中落后嫁给了我爹,爹死后,不习惯干重活儿的她包揽了许多活儿,积劳成疾,就这样离我而去了。” “哎!姑娘真是苦命啊!”高楚玉与周辛不约而同地叹气。 锅里的红薯煮得香喷喷的,高楚玉口水那个流啊,心道:“原来是忌讳男人啊,如此好说。”便道:“那么,你可否买两个红薯给我们,我们出门吃就好。” 谁知女子又连连摆手,兀自拿吹火筒猛吹了几下柴禾,吹得烟灰四下里飞舞,直到进来的这二人皆变得灰不溜秋,方才打住,回头冷冷道:“我的吃食不多,不想卖!” 这可怎么办?此处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的确不好空着肚子继续上路啊。高楚玉想了想,记起这女子先前在莲塘唱的那首歌,不如自己就唱一首给她听,兴许她听着一高兴,还能蒙混过关弄些吃的。 于是,高楚玉道:“姑娘方才那首采莲曲唱得很动听,在下这儿也有一首,不知姑娘愿听否?” 女子想了想,忽然改变了注意,道:“行,你唱吧,唱得好了,我送你好酒好菜,唱不好的话,还请早些离开,小女子不想引来闲言碎语。” 高楚玉哑然笑了笑,以古诗词作为歌词,借着流行歌曲的调子,开口唱道: “采莲归,绿水芙蓉衣。 秋风起浪凫雁飞。 桂棹兰桡下长浦,罗裙玉腕轻摇橹。 叶屿花潭极望平,江讴越吹相思苦……” 这是唐代诗人王勃创作的一首《采莲曲》,全诗有点儿长,高楚玉唱到一半,竟然忘词儿了,是以就此打住。 见高楚玉没有再接下去唱,女子并不知晓这歌还未唱完,却连连鼓掌道:“不错,你这歌是从哪学来的?” 高楚玉厚着脸皮道:“自行研究来的。” 女子眼睛一亮,道:“原来大哥有如此真才实学,作为一个江湖客,能达到这种程度委实不易,小女子姓朱名凝碧,很荣幸遇见到两位大哥。” “朱姑娘客气了。在下姓高,名楚玉,衣冠楚楚的楚,玉树临风的玉,”说罢,高楚玉又一指周辛道,“呃,他叫周辛。” 朱凝碧微微一笑,依在门框上道:“小女子对着门前这一碧万顷的荷塘,也曾萌生过些许诗意,只可惜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更加完美地描述这美好景物,真是辜负了这美景。大哥能否为小女子作首诗?” 高楚玉想起方才初见朱凝碧的情景,不由得想起了另一首王昌龄的《采莲曲》,于是背诵道:“荷叶罗裙一色裁, 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 闻歌始觉有人来。” 朱凝碧无限仰慕道:“妙极,妙极!公子这般好文采,何不考个功名呢?闯荡江湖真是荒废了。” 高楚玉故意把话题朝自己想要的方面引:“如今连肚子都吃不饱,谈何功名利禄呢。呵呵。” 朱凝碧立即会意,道:“你是怪小女子没有请你俩用饭是吗?正好饭菜都已经熟了,我也不忌讳那么多了,两位大哥就在这儿吃个便饭吧,只是没啥好吃的,粗茶淡饭而已。” “那就不客气了。”高楚玉本来已经走出了门,忙又拉着周辛走了进去,在屋内寻着两把椅子,坐在桌边等着吃饭。 这朱凝碧其实见两人来了,也暗自加了份量,吃食端上来足够三人吃的,只是不算很好的食材,只有红薯米饭和一些小菜蘑菇。 不过对于穿前经常吃方便面度日的高楚玉来说,这些玩意儿还是很开胃,一下子就吃掉了自己那份,接着又觊觎周辛的。 周辛心领神会,又让了个红薯给高楚玉。朱凝碧见状,有些抱歉道:“两位大哥如果还饿,我去弄些莲子粥来吧,现成的莲子,新鲜着呢!” “不必了,”高楚玉道,“朱姑娘直接送点儿莲蓬让我们路上吃便可。” “嗯,好的。”朱凝碧用罢饭,给高楚玉同周辛打包好一布袋的莲蓬,将他们送出了东边的村口。 之前朱凝碧一直将一袋莲蓬托在手上,即将离别时候才递给周辛,周辛正要接,朱凝碧却因为手里不小心勾到一根绳子,慌乱中一扯,便从怀里掉落了一块物事。那是一块黑色的玉,雕成一条鱼的形状。 高楚玉拾起那块黑玉就欲送还给朱凝碧,看了几眼却道:“等等!”说罢从怀中摸出一块一模一样的黑玉来,也是一条鱼的形状。 这块黑玉高楚玉一直带在身上,却并不当一回事,只因为那天尹长歌他爹让他贴身带着,所以他就带着,反正也占不了多大地儿。 看到一模一样的两块黑玉,再看看高楚玉和朱凝碧的长相,周辛这才觉得自己先前并未看走眼,这两人确实有几分相似。 “怎么会这样?”朱凝碧看看高楚玉,又摸摸自己一张脸,“我俩难道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吗?” “或许吧!如此,我又多了一个亲人了。”高楚玉如此说着,心里则暗暗寻思,尹老将军当年征战沙场多年,或许队伍中有女卒或女将士,相处在一处就动了情,生下了孩子,然后由于作战的坏境动乱又不适合带着个小孩儿,于是把她送人了也说不定。 按照尹长歌的长相,确实随尹老将军多一些的。 “我真的有哥哥了吗?看来老天对我还算没那么坏嘛,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我还有个如此的亲人。”朱凝碧跑上去,猛地抱住了高楚玉。 高楚玉拍拍朱凝碧的背,道:“这也是缘分,缘分让我走错了路来到这里,又让我们兄妹相聚。” “你们这样真好,我真替你们高兴!”周辛兴奋道,“凝碧妹妹反正也是一个人,不如就同我们一道出去走走吧!” “这样好吗?”朱凝碧担心又会招来一些人的口舌。 “兄妹在一处走走,有什么不可以的,不用管那么些闲杂人。”周辛道。 周辛附和道:“是啊,妹妹如想一起出去看看世界,就随我们一起吧,到时如果想回来,我会安排人送你回来的。” 朱凝碧踌躇了一阵,或许一个人孤单了太久,也想有人说说话,也想出去看看外面有多精彩,于是点点头,道:“好吧,你们等等我,我收拾一下细软便追上来。” 第55章 火花 一行三个人走出莲花村, 又翻过两座草山,总算远远地看到了一条官道蔓延在山下不远处。 朱凝碧背着个包袱,走得越来越慢, 额头上香汗淋漓, 周辛忙献殷勤道:“凝碧妹妹,包袱里没有贵重物事吧?来, 我帮你背咋样?” 高楚玉道:“还是我来背吧,我是大哥。” “嘿, 一个包袱能有多重, 还分大哥小弟啊?”周辛说着, 一把扯过朱凝碧的包袱背起,道,“你们兄妹俩好容易聚上, 就多聊聊吧。” 实际上,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尹长歌的妹妹,高楚玉也不是十分确定她的身份,况且这又不是他自己的妹妹, 能多有感啊?可是,既然周辛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朱凝碧是个孤女, 也很想有个亲人,他也只好赔上笑脸,东扯西扯地说了一气。 说完这些乱七八糟的,前边便出现了一个院子。这个院子不偏不倚正巧建在草山与官道的中央, 拦住了去路,两边都是十余丈高的悬崖。虽说高楚玉和周辛运用轻身功夫勉强能下去,可带着个朱凝碧,实在是没有办法。 院子前后围墙都留得有门,朝山这边是一扇狭窄的后门。三人走得有些疲累了,不想绕太远的路,只能前去敲那院子的后门。 “咚咚咚”敲了半晌,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边缓缓走出一个面色苍白、两鬓泛灰的老先生,此人表情严肃,头戴儒巾。此人名叫武思朗,先前与朱秀才在同一个教书先生那儿学习,后来朱秀才考上了秀才,武思朗没有考上,就怪老先生对他留了一手,从此也不和朱秀才来往了。 看到这个武思朗,朱凝碧心里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只希望对方不要赶他们走。 武思朗扫了一眼门外的三个人,又白了一眼朱凝碧。这姑娘武思朗自然是认识的,那时候他因为一心扑在课业上,老婆还未生孩子便跑了,几月之后去朱秀才家,却发现他们的女儿都一岁多了。对于此事,他当时就很眼红。 好一会儿,武思朗冷冷指着朱凝碧道:“既然你爹是秀才,那我考考你,过了,我就放你们走,没过,就自己绕路去吧,从那边山脚下去,也不过多走五、六里而已。” 朱凝碧点点头。对于眼前这个武思朗,她也是有点儿印象的,小时候他时常出现在朱家,总是两手空空地来蹭饭,后来好久没有再来,直到那年他爹死了,此人又来烧过纸钱,而且是带着满脸的轻松愉悦。 “行,你听好了,”武思朗得意道,“疏雨斜飘三夏绿,给我接一句吧!” 朱凝碧略一沉吟,想起了莲塘中的鱼儿,于是道:“锦鳞出水两腮白。” 谁知武思朗忽然暴跳如雷,张开一张阔嘴吼道:“好大的胆子,胆敢嘲笑老夫两颊之上的白头发!”说话间一手从门后边操了个扫帚,一手指向门外,道,“去吧,你们弎,用两条前腿抱住两条后腿,赶快给我滚!” 三人不想惹武思朗,也懒得同他计较,转身往回走。 走了几步,周辛垂头丧气道:“哎,早知如此,不如直接绕路的好。” “周大哥,都怪我,真是对不起啊。”朱凝碧道。 “我不怪你,”周辛苦笑两声,“你是个好姑娘,让你跟着我们受苦了。” 朱凝碧道:“不苦不苦,这好些年来,我都是一个人过,多走几里路算什么?” 见朱凝碧额上汗水更盛,周辛一时没忍住,用衣袖帮着擦了一把。这个动作让朱凝碧忽然心生感激,凝视周辛良久,一句“谢谢”含在口里,硬是没能说出来。 这姑娘太缺乏关爱了,是以才会如此。 改道从北边翻了这座山,三个人好容易来到了官道上。一辆马车“叮叮当当”跑过,瘦马拉着个破车,驾车的是个矮小老头。 才不管那许多,高楚玉立时拦住马车。马车夫一看生意来了,很快就勒马停下了车。 “三位,要去哪呀?”马车夫问。 “往东走便好。”高楚玉道。 车夫也不多问,给盘缠就行,往哪走不是走呀。 高楚玉当先跳上了马车,随后是周辛,朱凝碧走在最后,裳子拖太长有些不便,好容易才跨入车厢。 就在此时,马车催动了起来,朱凝碧一个站立不稳,朝周辛怀里扑了过去,周辛立时丢下包袱,抱了个满怀。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朱凝碧更是脸飞红霞。 此时此刻,周辛忽然觉得自己有了些改变,他一直认为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但对于身旁这个需要关怀的女子,他却有些动心了。他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因为这个女子长着一张和师兄颇为相像的脸? 就这样反反复复琢磨着自己,周辛一路无言。 马车一直朝东行驶,这瘦马破车跑起来并不快。几个人在车上吃了些干粮,就那样让马跑着。 路边偶尔有小水渠或者野草,马儿就顺便吃点儿,然后继续跑。 一路竟是出奇地风平浪静。 几个时辰之后,夜幕渐渐降临,外边是一大片田野,蛙鸣声大作。车厢里一行三人也不知前方还要多久才会到目的地,都有些茫然。 忽然,高楚玉惊叫一声:“快看!前方有灯火!” 其他两人顺着高楚玉的手指望过去,果真见到不远处的绿阴丛中,隐得有一灯火人家。这户人家的排场似乎还不小,与卓戊卿他们描述的红瓦白墙的平南王府样貌有些相似。 马车夫按照指示驱车跑到近处,见是一座围着高墙、雕梁画栋的双层木楼,木楼上镶嵌一牌匾,上书:平南王府。院子里边假山和花架比围墙高,方才远远地就能看到,近了更是觉得真切而透着些许暖意。各人心内纷纷转忧为喜。 “看来就是这儿了!”高楚玉付了盘缠,打发了马车夫,三人朝王府大门走去。 开门的是王府里的一侍从,开了门之后,侍从正要问话,卓戊卿和单辰逸涌上前来,将侍从挤到一边,道:“你们怎么才到,晚饭都用过了,喝洗碗水去吧!” “不至于吧!好歹也让厨子弄点儿点心来啊,这儿可是王府,能不吃宵夜么?”高楚玉道。 “欢迎各位光临寒舍。”随着一个迎客的声音响起,慕容南风出来道:“别信他俩,有得是好吃的,你们尽管进屋里来,我已交代下去,待会儿便有好吃的了。” “好啊!那我们就不客气了。”高楚玉拱手说罢,当先走进门去。 平南王同皓天铭正在里间商议大事儿,此时并未出来,都是王妃和慕容南风在外间打招呼,一些下人们来来去去,接受主人吩咐端茶倒水等各种。 高楚玉同周辛、朱凝碧三人以各自的方式给王妃问了好,在慕容南风的引导下,一起来到偏厅中,靠桌边坐下。聊了一会天,厨子们做好的饭菜和点心便陆续被下人们端了过来。 桌上满满的都是飞禽走兽和不知名的菜品,色香味俱全,馋得人直流口水。三个人又都很饿,菜一端上来,就都争先恐后地夹菜扒饭。尤其朱凝碧,全然没了姑娘家的秀气样儿,吃得满嘴是油。 对面高楚玉禁不住提醒道:“凝碧妹妹,注意吃相,嘿嘿。” 周辛看了一眼,道:“我觉得没什么,这样子挺真实,挺可爱,我就喜欢这种的。” 朱凝碧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睑:“你喜欢……我?” “呃,嗯,”周辛瞅了一眼高楚玉,见对方并未注意到他,含混不清低声道,“是。” 闻听此言,朱凝碧拿筷子的手顿走了半空,一块红烧肉卡在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脸上温度在慢慢升腾。半天,才硬是咽下一口气,转移了话题道:“吃饭吧吃饭吧,这么多菜要是不多吃点,怪可惜的。” 周辛赞同地点点头,认真地吃起饭来,还不住夹菜给朱凝碧。弄得一旁高楚玉艳羡地盯着,弄得自己像被孤立了一样。 不久,皓天铭同平南王议事完毕,两人走进大厅与几位见了面,见偏厅还有客人,又过来瞧瞧。 看到高楚玉那副孤零零的样子,皓天铭拿起一双筷子,夹了个炸鸡腿搁到他碗里,道:“喏,你的最爱!” 皓天铭的出现,似乎令满室生辉,桌上的气氛都凝固了一样。良久,没有人说话。只有高楚玉一脸的幸福,见证着这个谪仙般的人物是那么温暖和真实。 “怎么,你们为什么都在看我,我脸上有花吗?”皓天铭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诶嘿,这位是尹将军吧?”平南王对高楚玉道。 高楚玉还陶醉在皓天铭夹给他那只鸡腿的香气中,此时回过神来,赶紧施了一礼道:“见过王爷。” 平南王方面短须,亲切却也不失威严,此时爽朗笑道:“不必客套,你老子当年同我可是至交好友啊!方才走过来的时候,还真是没想到这儿竟然有你!” 高楚玉回以呵呵傻笑。 “难得聚一回,咱们来点儿酒吧!”平南王说罢,回头对一下人道,“来旺,添壶好酒,今晚我要与铭王和尹将军以及各位贵客喝个痛快!” “是,王爷!”门外来旺应了一声,很快就跑开了。 第56章 反转 来旺再次出现在偏厅的时候, 两只手里各自拎了一坛子酒。卓戊卿和单辰逸也坐上了桌,几个人开始推杯换盏。 多喝了几杯之后,高楚玉和皓天铭开始喝交杯酒, 周辛和朱凝碧也干上了, 单辰逸则一个人闷头闷脑地喝,也不太理睬卓戊卿和平南王。 后来, 单辰逸喝醉了,便给卓戊卿扶去先前给安排的卧房休息。但单辰逸却不乐意, 一双眼巴巴地望着皓天铭, 口中喃喃道:“铭王陪陪我, 我没醉!” 皓天铭也挺随和,同高楚玉对望一眼,便跟随单辰逸和搀扶的卓戊卿去了。 到得卧房后, 卓戊卿立马接收到了单辰逸的逐客令:“我同铭王有真心话要说,兄弟你在这儿不太合适。” 卓戊卿没辙,在得着皓天铭眼神应允之后,依言撤了出来。 单辰逸神情很是激动, 双手包着皓天铭一只手,带着浓浓的酒味儿道:“铭……天铭,有句话我一直不敢同你说……” “什么话, 你说,我听。”皓天铭道。 “我怎能说出口呢,哎——”单辰逸叹了口气。 “没关系,我当你是好朋友。”皓天铭淡然道。 “好吧, 欸,天铭,你知道我当初为何不愿买长歌的面子,留下来么?”单辰逸双目凝定皓天铭道。 “因为你想留给他一个好名声,而且,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个淡泊名利之人。”皓天铭悠悠道。 “不不不,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其实没有那么好,我一直对你心怀不轨,一直……”说到这里,单辰逸有点儿说不下去了。 “心怀不轨,此话怎讲?”皓天铭问道。 “我……我……”单辰逸打了个酒嗝,酒气上涌之后,胆子更壮了一些些,接下去道,“实际上,我是怕你误会,误会我同长歌真有什么,可我心里喜欢的一直都是你,是你啊天铭,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真的,真的日日夜夜都在想着你……哎,这种话,我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说罢,单辰逸抽了自己一嘴巴。 皓天铭倾城倾国的微笑凝固在脸上,这世上喜欢他的人很多,男男女女,想要他死的人也不少,但唯独这个单辰逸,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回想当时年少,皓天铭第一次见到单辰逸,亦是在落花时节,两个人站在皇宫太液湖边柳树下,他说:“天铭,没想到你是二皇子,如此谦谦有礼,一点也不端架子。” “是吗?你过誉了。”皓天铭浅笑。 微风乍起,吹皱一池湖水,柳絮飞扬,有一抹落在了皓天铭的头发上。 他替他小心地将柳絮拨开,低声道:“不但不端架子,而且是我见过的最美之人。” 皓天铭不好意思地低头。“美”不是女孩子独有的么?用在他身上,意味着什么?便在此时,单辰逸被尹老将军叫走了。 随尹老将军出战的前一日,单辰逸曾问皓天铭:“如果我走了好几年没有回来,你会想我吗?” “你和长歌一起去?”皓天铭不答反问。 单辰逸点头:“嗯。” “真好!”皓天铭的这两个字,无疑让单辰逸失望。但单辰逸又何曾明白,皓天铭留在宫里的苦和孤单无助,他倒是宁愿有人陪着自己,哪怕流浪,哪怕天涯海角…… “哎,我是冒犯了铭王,该继续抽嘴。”眼前的单辰逸又连续扇了自己三个巴掌,心潮澎湃地再次握住皓天铭的手,道,“对不起,我是活腻了,怎敢打铭王的主意,铭王就像那冰山上的雪莲那么纯粹,又似天仙下凡那般神圣不可直视,我是什么?我怎配?呵呵,呵呵……” 说完这句,单辰逸低下头去,兴许心里难过,胃里一阵翻腾,很快就呕吐了出来。 皓天铭在门外喊了个丫鬟进来打扫,自己则拍拍单辰逸的肩安慰了一下,转身离去。身后是单辰逸逐渐黯淡的灼灼目光。 偏厅酒局即将散去,平南王也是不甚酒力,给王妃和几个下人簇拥着走了。 慕容南风先前不知出去做什么去了,此时刚好回来,对高楚玉道:“明日我师妹会将萧行之萧老前辈连同当年帐薄带去巡抚府上,咱们这拨人也要一同前往,关于本地官员贪赃枉法一事,或许会告一段落了。” “但愿如此,办完了这件事,铭王大概就可以安心了。”高楚玉由衷道。 恰好皓天铭从里间出来,听得高楚玉这句,浅笑着走近道:“如此为我操心者,也只有你长歌了罢。” 高楚玉无声以对,自己也不晓得到底什么时候学会了如此去关心一个人;在乎一个人。 “哦,对了将军,你现在需要去沐浴更衣了,我带你去吧!”慕容南风对高楚玉说完,又侧顾皓天铭,笑道,“让他洗涮干净了,再回来同铭王聊吧。” 高楚玉低头闻闻自己身上,也是啊,不仅酒气扑鼻,还馊臭得紧。他抱歉地朝皓天铭耸耸肩,便跟随慕容南风去了浴室。 沐浴更衣完毕,慕容南风似乎有意对高楚玉道:“真是抱歉啊,平南王府因当初为了节省开支,建出来的规模不够理想,今夜只能委屈将军与铭王在一室凑合一宿了,不知将军有无意见?” 求之不得的高楚玉摆摆手:“也就一宿的事儿,无妨!无妨!” 见皓天铭站在厅中依着窗仿佛心有灵犀地等着自己,喝了酒胆大了些的高楚玉径直走过去,搂着皓天铭肩膀道:“困了吗?去睡吧!” “嗯,”皓天铭道,“你也早些睡吧,明天还有要紧事等着去做。” “我也想早点睡,可我不知你睡哪一间房呢。”顿了顿,高楚玉补充道,“世子安排我俩住同一间房。” 皓天铭略微地惊诧了一下,脸上神色瞬间又恢复如初。 “好吧,跟我来。”皓天铭领着高楚玉穿过回廊,来到回廊尽头的一间宽敞舒适的房间内。 “就是这儿了,怎么样,还满意吗?”皓天铭道。 “房间怎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跟我一块儿住的那个人。”高楚玉道。 皓天铭淡然笑笑,走到床边抖开一条墨绿镶银丝的芙蓉锦被,打着哈欠道:“早些休息吧,我也有点儿喝多了,犯困了。” 话未说完,皓天铭已经钻入锦被中面朝里、背朝外躺了下来。 高楚玉本以为自己也挺疲累,但挨着枕头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久别重逢的激动让他的心怦怦跳动,忍不住就想偷偷去看皓天铭一眼。 红烛摇曳,光影微醺。枕边人那倾城的容色在略醉的状态下显得更加红润,那娇艳欲滴的唇,就像朝阳中带着露珠的樱桃儿,让人不由得心痒痒想啃上一口。 怎么办?怎么办? 高楚玉心乱如麻地强行让自己躺下,一双手却不知放哪儿才好。忐忑不安僵躺了片刻,心里寻思:这又不是第一次,何必这么拘谨? 壮了壮胆子,高楚玉朝里挪了一下。静待片刻,见皓天铭没甚反应,全然像是沉睡的样子,就又朝里多挪了两下,胸膛紧贴在他的背上,两个人的心跳汇到了一处,交织成一曲激荡人心的旋律。 但这样也只仅仅纾解了一小会儿,很快就被有反应的身体激发了斗志,整个人一下子也来了精神。 忍了好一阵不见效,高楚玉实在没法控制尹长歌这具热血沸腾的身体,忍无可忍,他决定豁出去了,反正又不是没有过,不走出那一步,又怎能知道皓天铭的真实心意呢? 高楚玉爬将起来,拂去皓天铭脸上一缕青丝,低头轻轻地吻了下去。 皓天铭梦呓一样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平躺着继续睡。他这个姿势更是撩人,浓密的睫毛在烛火照耀下于眼睑投下光影,挺拔的鼻梁是那么精雕玉琢,整个脸完美到几近失真。 “再偷偷亲两口?”高楚玉动作随着心思到了位,皓天铭左右脸上分别显出了两道口水留下的吻痕。 许是那吻痕有些痒,皓天铭蹙了一下眉,手从锦被中伸出,在脸上挠了几下。 就在高楚玉准备翻身上去的时候,皓天铭忽然哈哈大笑出声来,反而捉住高楚玉两手,将其压了下来,骑坐在身上:“睡不着是吗?不如折腾折腾?折腾累了,就能睡着。” 高楚玉不明就里,赶忙“嗯”了一声。 皓天铭俯身下来,双手捧住高楚玉一张脸,甚认真道:“长歌,那晚为了救你,我牺牲太多了,不如今晚我们换个位置?” “啊?”作为曾经直男的高楚玉,怎能接受被这么个比女人还娇媚的男子压身?决计不行!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不知皓天铭使了什么诡计,一时间竟是浑身无力。 “长歌,你今晚喝的酒里边被世子做了手脚,你就乖乖臣服于我吧!”皓天铭邪魅笑着,神色有几分得意,“别怨我,我可没叫他这么做,我也是最后才知道的。” “原来你……你……”面对这个春风得意的玉人儿,高楚玉真是无计可施,感觉自己像是受了天大的侮辱一样,脸涨得通红。 “欠了债是要还钱的,不许抵赖哦!你方才是多么想亲吻我,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照做的,反正都是我们两个人在做,有区别吗?”皓天铭又在高楚玉耳边呵气如兰道。 “当然有区……”高楚玉话未说完,已然被皓天铭堵住了嘴。 虽然觉得羞辱,但这个吻来得很霸道,而且带着丝丝清香和甜蜜,这令高楚玉多少得了些慰藉。 皓天铭也是头一次这么主动,动作还很生疏,只能一步步摸索着来,先是吻高楚玉脸颊,再是脖子;胸口…… 最后,在皓天铭的攻略下,高楚玉做了一回自己做梦也想不到的角色。虽然过程很牵强很扭捏,但是,当狂风暴雨过去之后;当身后那个绝色美人的雨露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其实也很快乐。 正如皓天铭所说,都是两个人在做,真的没那么大区别的。只是从此以后,高楚玉只怕自己要彻底地弯成弹簧了,心里直叹气:哎!被玩坏了。 第57章 审案 在平南王府住了一晚, 第二日因为要去巡抚府陪同审案,高楚玉让周辛帮忙将半路冒出的妹妹朱凝碧暂时送了回去。 为安全起见,单辰逸把自己的人皮面具让给了周辛。 一大早, 巡抚衙门就挤满了人, 一桩积压了好几年的大案正在此审理。 堂上除了巡抚大人巡抚大人廖旭昇,还有铭王皓天铭, 以及前一天赶到的御林军都尉派下来协助审案的人。 几个重要证人萧行之、高楚玉已等候多时,萧行之带着他的帐薄, 疯了的张远成也被带到, 连同他家新一任管家于峥荣。堂中衙役分列两排, 表情肃穆地注视着堂内外众人的一举一动。 与萧行之一对上眼,张远成眼神儿有些恍惚,但最后还是摇摇头, 爬到一旁的地上捉虱子玩去了。 一会儿,大概是捉到一只虱子,便放入嘴中,作势将牙齿咬得“咯嘣”一声, 把虱子咬死了,之后哈哈大笑,连呼:“叫你咬我, 我咬死你!” 张府管家于峥荣跪在一旁冷眼看着,也不上前制止一下。 一个衙役走过来,制住张远成,不让他乱爬乱嚷。 巡抚醒木一拍, 问道:“于峥荣,前段时间,有人在张府地下室发现不少尸体,此事想必你知悉内情,请问你作何解释?” “大人,是这样的,我家老爷准备叫工匠把地下室装修一下,可不知怎么的竟然失了火,建筑工匠们还未来得及撤离,就全被烧死了。” “胡说八道!”巡抚朝一边衙役道,“去,拿物证来!” “喏!”为首的衙役答应一声,抬脚朝后堂走去。回来时手里提了个蓝布包裹。他径直提着包裹走到于峥荣的面前,站定,将包裹丢在他面前的地上,遂将包裹打开来,头边是两个被烧残的骷髅头。 “据化验,这两个骷髅的主人已经死了好几年了,绝不是最近才被烧死的。”巡抚道。 “这个……这个小民还真的不知道,小民那时候可还未来张府呢!”于峥荣面如土色,却还死命替自己辩解着。 巡抚冷哼一声,道:“我们调查过,于老先生在张府已经十数年,只是最近才升为管家,这与你方才所言就不吻合了啊。” “哦,是是是,小民一时糊涂了,但小民是真的不晓得这尸体怎么来的。”于峥荣指了指张远成,道,“要不,您还是亲自问我家老爷吧?” 闻言,张远成指指自己在地上捉虱子时候沾了黑灰的鼻子,道:“我吗?我不知道!呵呵,我是你老爷,你替我回答啊……呵呵……” “至于这两人当初是怎么死的,众位看看头顶正中那颗生锈的钢钉就会明白了。”巡抚说罢,为首的衙役将一颗骷髅头高高举起,将侵入脑中的钢钉展示给众人查察看。 原来,一般验伤的人只会查看四肢和身体,而头上有长发覆盖,很容易被覆盖,所以好些验尸者会漏掉这个头心钉钉的致命伤。张远成家地下室所有的受害者,几乎都是如此在睡梦中被头心钉钉所杀害,而他们之所以被杀,都是因为发现了主人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些钉子全都锈到了一定的程度,说明人死了很久了,绝不是新近死去。”巡抚又道。 张远成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跪在那儿自己玩自己的,左手画圈圈,右手画叉叉,两只手在地上划来划去忙个不停,似乎这件案子与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此时,师爷将萧行之带来的帐薄呈上去,让上头三人过目。巡抚看了之后,又道:“张远成,你勾结同僚,贩卖私盐,买卖人口,害人性命,是否服罪?” 张远成点点头,又摇摇头,像个泼猴似的翻着白眼儿,一手罩在耳廓上,道:“什么?什么?” 堂上三人为气得脸色铁青,面对这么一个疯子,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未几,皓天铭凑到巡抚耳边,耳语了两句。巡抚顿时点了点头,冲张远成道:“张远成,念在你精神失常,而且可能有苦衷的份上,你暂且一边休息去吧!没你多少事儿了!” 闻听此言,张远成先是不敢相信地一愣,继而露出了一脸轻松,起身朝大门口退去。身后却传来了巡抚的一声暴喝:“慢着!” 张远成惊恐地回过头来,却被衙役一脚踢跪了下去。只听巡抚继续道:“你方才的全部反应已经暴露了没疯的事实,装疯已经不管用了!望你还是快些招供,争取死得痛快些!” 见事情败露,张远成只得竹筒倒豆子,说出了一连串的实情,原来他也是被逼的,他为官时候,为了完成上头官员派发下来的任务——每月上交五千两白银,只得慢慢被带进贩卖私盐的利益链,进去之后发现来钱快有多,尝到了甜头,就慢慢地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被挤下了官位之后,依然偷偷干着那些勾当,甚至替这个利益链带出了更多的“赚钱能手。” 而且,据张远成交代,幕后最大始作俑者似乎隐隐指向当朝三皇子皓天恒,即恒王。 案子很快就结束了,随后,该关大牢的,该行刑的大大小小一拨官员,就像一条藤上的瓜,连根拔起都陆续妥善处理了。状子也很快被御林军都尉派下来的人送到了京城。 花漫谷当初就是在那些狗屁官儿那里告的周辛血洗山庄,而那些狗屁官儿响应上边的号召,借此给自己制造机会,想将皓天铭的左膀右臂一根拔除。随着他们被处置,周辛这个被告嫌疑人也无人再追究,案子就此不了了之。 只是,三皇子皓天恒那里,还没有几个人敢轻举妄动,也并非皇上一句话能制得了他,原因很简单,皓天恒的母后出于武林至尊之门,在南方这一带江湖势力非常庞大,若要兵戎相见,甚至都可以与朝廷势均力敌。 案子结束之后,一行人以为皓天铭会即刻回京,却听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还是留下来再闯闯江湖吧。” 在巡抚府用了个晚饭,一行人骑马随皓天铭出得巡抚府,准备再出去走走,探探江湖上的风头。为保险起见,此时皓天铭已戴上人、皮面具,而为了不使他让人觉得与众不同,单辰逸也戴上了另一款面具。 走出约么四、五里地,便到了郊外。 太阳火辣辣照着,一丝风也没有,几人见前方有个挺大造型挺特别的尖顶石屋,准备去那儿弄点儿水喝,顺便歇歇脚。 高楚玉走在最前头,此时翻身下马,正欲举步上前,单辰逸忽然感觉有种莫名的不安自内心深处涌出,便道:“将军,小心点!” 点了点头,高楚玉跨步踏入门内,发现大堂屋里空无一人,便回头招呼同行的人进屋。 一干人进得屋来,见堂上摆放着一只的香炉,香炉里正燃烧着檀香什物,香炉前方的高墙之上,挂有一幅金筐怪物图。 这怪物不像是神话中的任意一种怪兽,几个人看了半天,觉得有点儿像是五毒的综合抽象图,五毒即蛇、蝎、蜈蚣、壁虎、蟾蜍。 香炉里的青烟正冉冉升起,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而画上的怪物,也开始随着青烟摆动,宛然刹那间复活,就要张牙舞爪对着猎物直扑而来。 一干人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自己脚下不能动弹,就仿佛陷入了一个满是毒蛇和蝎子的沼泽,四周黑漆漆一片,没有阳光,有的只是万念俱寂的阴森恐怖。 单辰逸道:“果然是有人在此布了术!” 单辰逸从师研习过一些术法,一开始,他远远地闻到这香炉里青烟散发的香味,便自然而然地有了察觉,再仔细一打量这小楼的布局、以及墙上这副画的摆放位置,就更加断定了术法的存在。同时,单辰逸感应到不远处有股强烈的、亦正亦邪的气息徜徉着。 此种术法叫作“土木幻影术”,即将一些关键的什物摆成一个特殊的阵势,踏入到中心地带的人会无法自行脱离,而且瞬间产生幻觉。一行人除了单辰逸,其他人此时已然是陷入了进去,一时间头脑混沌。 单辰逸赶忙疾呼:“兄弟们,快撤退!” 但一干人宛如未闻,依然不言不动,脸上是千奇百怪的惊恐模样。 卓戊卿由于多踏出了几步,他的感受有与众人不同,他此时只感觉眼前昏黑,天空雷鸣电闪,下起了大雨,大地在下沉、下沉、再下沉,耳畔那个声音也是越来越远,愈来愈模糊,隐隐听得是:“快撤退!快撤退!快撤退!”可他目光呆滞,不知如何付出行动。 在陷入术法的这几人中,又数高楚玉抑制能力稍强,毕竟接触过类似的术法,只需将那些所学技艺经过些微调整,便可克制成功。 在单辰逸的帮助下,不多时,高楚玉便成功出得阵来。 见皓天铭和卓戊卿还在阵中,高楚玉担心有危险,对单辰逸道:“不如我俩联手来毁掉这个阵法,快些将铭王和卓兄就出来,若是躲在暗处的敌人乘机痛击,那就不妙了。” 单辰逸颔首同意,两人当即集中意念,暗运内力,食指与中指并拢,动作整齐划一地各自在自己太阳猛点三下,再反指朝向高墙上那幅怪物图,指尖带劲一划,只听“呲呲”两声,画面被划开了一条裂痕。 第58章 囚禁 阵中的两个人慢慢感受到天光在逐渐明亮, 随后脚下也沼泽也刹那间化为实地,猛然惊醒的卓戊卿啐了一口,道:“有鬼!” 皓天铭隔着面具拍了拍自己额头:“似乎不是鬼, 而是有人捣鬼。” 两人自行出得阵来, 正逃也似的欲离开,却听身后一个嘶哑的声音道:“慢着!” 循声望去, 只见一人自阵中奇迹般地显现出来,此人原是赵通。在他身后, 又有三个中年男子现出了身形, 皆是与高楚玉先前照过面的“笑面黑虎”秦步云的手下。 这些人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突然出现在堂上,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恍然间有人影儿飞过,风一般轻盈闪电一般快速, 众人回头一瞥,只见一手扬拂尘的道姑已拦住了退路。 “又是你,阴魂不散。”高楚玉冷言道。 “没错,是我, 今儿个我绝不让你们再逃了!” 道姑冷冷说罢,持拂尘开始闭目静立,口中念念有辞, 身旁逐渐出现了一层五观十色的结界。 单辰逸立时念动破界诀,暗运真力与其抗衡,结界却是倏分即合,久久无法破除, 而且大有愈结愈厚的趋势。 刚开始的时候,单辰逸以为道姑的力量大不如她,不需要陡增真力,但过了半柱香的时辰,他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再想要破除结界,已经是相当困难的事了。而对方发出的力量却是源源不断,尤其纳亦正亦邪的锐气,最是难于抵挡。 很快的,皓天铭、高楚玉一伙人均被困于结界内,给赵通等四人隔空用绳子捆缚了一下双手,随后机关一启,一伙人眼前场景一变,就掉入一间乌漆麻黑的石牢中去了。 皓天铭脸上是一脸淡定,全然没有任何的着急。这种表现也影响到了其他人,是以每个都默默跟随左右,不声不响。 “铛——”的一声,石牢的大门已被锁上,黑暗中传来一阵阵地动山摇的狂笑,笑声回荡在空旷的石牢,煞是阴森。 四周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魔鬼般的狂笑久久不绝。 “这是哪里?”高楚玉仰头朝笑声发出的地方喝问道。 一个阴森可怖的声音答道:“这是地狱!”外面那锁门人说罢,连门上那扇小窗也关上了,脚步声渐行渐远。 四个人挣扎着相互解开了绳索,打量着黑暗中的一切。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自旁侧的牢中传出:“喂,小子,别嚷嚷了好不好?又不是你一个人被关在这里。” 高楚玉循声找去,冲黑暗中问道:“前辈,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那个苍老的声音道:“这是噬苍教最坚不可破的石牢。” 高楚玉道:“前辈,你是怎么被抓来的?” 那个苍老的声音道:“我是青城派的掌门华飞扬,这群恶魔小丑要一统江湖,抓了我来当人质。” “青城派掌门?那不是紫燕儿他爹么?”高楚玉自言自语道。 华飞扬道:“怎么?你认识我女儿?” “嗯。” “哎——”长叹一口气,华飞扬道,“不知门派如今怎么样了?真是担心死我这条老命了,这帮人歹毒得紧啊,还有我那如花似玉的女儿,虽然淘气任性了点,但还是挺讨人喜欢,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条老命也要急死去啊。” “前辈,不会的,他们一定会否极泰来。”听得附近有人打呼噜,高楚玉又问:“前辈,您那间屋子还有其他人么?” “有!我身后还有个睡得死猪样的老头儿,他叫方韫峰,本事比我大,可是,呵呵,还是给他们使诈给抓了。那群龟孙子,我呸!” “方韫峰?这不是方老前辈么?严格说来还是我半个师父呢!”如此想着,高楚玉连呼数声,“方老前辈,醒醒,醒醒啊!” “喂,有人找你!”华飞扬回身推了推稻草堆上沉睡中的方韫峰道。 方韫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道:“华飞扬老怪物,你干什么推我啊?” “有狱友找你。”华飞扬道。 “狱友?咱们有狱友了?”方韫峰一股脑儿爬将起来,“在哪啊,我什么也看不见。” “方老前辈,方老前辈。”高楚玉又喊了两声。 那边静默了一会,随后打着哈哈道:“原来是你啊小子,真巧啊,又遇上了!” “前辈你怎么进来的?”高楚玉道。 “那群杂碎跟老夫打赌,说老夫空有一身本领,却怎么也逃不出他们的奇门遁甲和结界,老夫不信邪,于是就来了,哈哈哈!”方韫峰道。 “那方老前辈,我们这下该怎么出去啊?”高楚玉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啊,我看咱们不如先睡一觉,休息好了,有力气了,再商量着怎么出去吧!”方韫峰说罢,打了个哈欠,又重新躺了下去。 这老前辈什么破事儿没见过,心态好得出奇,根本不把这石牢当回事儿。 “喂喂,怎么又睡啦?”华飞扬道。 “不睡能干什么啊,在这鸟都飞不出去的地方,难道还能迎风飞扬?”方韫峰含含糊糊说了一句,鼾声又起。这一次,无论高楚玉怎么喊,都无济于事,方韫峰接着睡他的大头觉去了。 见方韫峰在嘲讽自己,华飞扬也不说话了。 空气顿时凝固了起来,高楚玉回到原位,朝皓天铭坐着的地方挪了挪,揽着他的肩道:“你还好吧?” “好。”皓天铭云淡风轻回了一个字。 “都是属下学艺不精,让铭王受连累了。”单辰逸凑近一些道。 “哪能怪你,你已经尽力了。”皓天铭毫无责怪的语气徐徐道。 闻言,高楚玉有些惭愧自己本领不够,又有种想把暗影中那清雅人儿拥入怀中保护起来的冲动,但是…… 一想起自己曾被那人剽悍地压在身下,他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真有点儿想当场来一次胸口碎大石。 这个人明明没有看起来那么斯文;没那么超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是他的外表欺骗了自己。 想到此,高楚玉不由得朝上提提自己的衣领,同皓天铭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听着那人儿的呼吸声,高楚玉就知道他并不担心会出不去。 几个人又牢骚了一会儿,轮流运功击打石牢的墙壁和顶部,但都无济于事,这间石牢似乎坚不可摧。 折腾了一阵,几个人就疲了,一起陷入了沉默。黑暗中,只有皓天铭那双眼睛灼灼生辉,在他的瞳孔中看不到半丝的愁烦和担忧。 牢房里很静,静得几乎连跳蚤爬动的声音都听得见。当然,像这样一个寂寥的石牢,养分极少,连跳蚤都不太想光顾,里头为数不多的跳蚤还是老鼠过路时留下来的。 与皓天铭的冷静相比,高楚玉显得异常急躁。虽然嘴上不说,不想给其他人传达消极情绪,但见他来回走动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一定是躁动不安的。 忽然,高楚玉感觉脚下一颤,心道:奇怪,地板下面有回声,难道这石牢还是分层的? 他四处敲了敲,发现果然在他们下方,还有地下室存在。他躺在地板上,侧耳倾听,发现下方还有类似于铁链互击传来的“丁丁当当”的声响。 论理说,像他们这样身手的,包括方韫峰前辈,都只是用绳子捆一下,随便朝里头一丢,完全不顾及会不会逃走。而地下室那个人却用铁链拴着,那想来是条大鱼,武功什么的必定在方韫峰之上。 高楚玉的心开始怦怦直跳,激动地上前拉起单辰逸和卓戊卿:“下方囚得有人,不如我们仨同时发功,试试将地板砸出一个洞来。” “行,试就试。”卓戊卿说罢,猛地站起身来。 “嗯,试一下总比坐以待毙强。”单辰逸也加入了这个队伍。 却见方才还炖着的皓天铭也悠悠站了起来:“我也来凑个数。” 三个人用审视的眼神打量了一下皓天铭,高楚玉道:“你……来吧!” 四个人击掌以此相互鼓励,各自悄然运了一阵气,逐渐将真力集中于双臂,见时机即将成熟,皓天铭大喝一声:“着!” 但见四个拳头同时挥起,四周围无声中形成一道弧形的光墙,随着那拳头迅猛砸在地板上,那光墙也瞬时间化作一个漩涡,朝着地板沉了下去。 “咔嚓”地板裂开了一条缝,延伸有二尺多远,这才停住。 四人再次齐力发功。但这一次,那条缝岿然不动。 如此又试了三次,依然没有结果。 “休息一下,再来。”高楚玉抹了把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一会,对面有了点儿动静,像是有人在挠痒痒的声音,继而,一个声音道:“你们几个,在瞎折腾什么呀,害我都没睡好。” 高楚玉听得是方韫峰在说话,赶忙道:“前辈,这地板下头还有地下室,我们正在想办法打通过去。” “怎样了?”方韫峰问。 “还差一点。”高楚玉道。 “我的武学你已经通晓了几分,不如我传你个口诀,你照做试试。”方韫峰说罢,就传了高楚玉一套心法口诀,也不怕旁人听到,因为未入门者是决计学不来的。 “这可是《万佛绝学》之精华所在,你可依据先前所学触类旁通,一通则百通。”方韫峰又道。 第59章 盟主 高楚玉将心法口诀默念了几遍, 又结合先前所学屏息凝神,将真气沉入丹田,待到时机纯熟了再释放出来, 挥起拳头, 夹杂着呼啸风声,一拳隔空砸在地板的裂缝上。 “咔嚓”“砰——”就听一声巨响, 高楚玉立生反应,急退一步, 同时, 那道裂痕塌下去一块, 露出一个更加黑漆漆的洞口。 一股冷风涌出,带着霉味儿。 “哈哈哈,还是年轻好啊, ”方韫峰道,“老咯,废咯,若要老夫动手, 也未必如此之快就能砸出个洞来。” “前辈过奖,还得多谢前辈教导了。”高楚玉说罢,拉着近旁单辰逸的袖子道, “辰逸公子……呃,单兄,下去瞧瞧?” 自从那夜醉酒后跟皓天铭表白过之后,单辰逸就不敢同他单独相处, 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听高楚玉在唤自己,单辰逸立即答应了:“我正有此意,走!” 高楚玉之所以喊单辰逸一同下去,是因为他认为下头关着的人相当厉害,而单辰逸底子好,应变能力强,对付敌人更有经验。 两人正欲纵身跃下,后边卓戊卿道,“带上我!” “不行,你留下来保护铭王。”高楚玉严词道。 不等卓戊卿答应,两人便从那个坑跳了下去。下面阴冷潮湿,黑漆漆的比上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人在吧?”高楚玉喊了一声。 “有人在吧?有人在吧?”洞壁传来回声。依着回声传回来的时差,这个石洞似乎还挺大。 铁镣声音再次响起,两个人辨识了一下方位,高楚玉摸出蛇珠,同单辰逸快速地奔了过去。 借着蛇珠微弱的红光,两人终于看到了眼前铁镣撞击声的来源地,那是个铁笼子,里头囚着一个乱发飞蓬的人,赤、裸着上身,满身是触目惊心的伤痕,虽然看不清他低垂的脸,但看他精壮饱满的肌肉,就很容易断定他是个非常强悍的武林人士。 高楚玉再走近两步,这才看出,原来那被囚之人脸上被戴了铁口罩,无法说话。这个口罩两端各自被一条铁镣连着,拴在铁笼上。 只有在送饭过来的片刻,看守人才会解开这个连着口罩的铁镣,好让被囚之人吃点东西,继续接受拷打,直到他完全服从和被利用。 正看着,高楚玉衣角被单辰逸谨慎地自身后带住,单辰逸小声道:“小心点!” 话未说完,只听脚边传来细微的“嗞嗞嗞”的声音,拿蛇珠俯身一照,竟是只全身赤色的蟾蜍,此种蟾蜍据说毒液十分厉害,粘到必死。 高楚玉心中一寒,下意识地拉着单辰逸倒退几步,后边又发出了些微声响。再一照,是一只挥舞着黑钳的蝎子,屁股翘起老高,正一扭一扭地要爬过来。 再仔细一瞧,四周围皆是五毒成员,零零散散兀自在悠闲散步。 高楚玉与单辰逸慢慢退却,最后被围在了正中心。无奈之下,单辰逸只得弄了个结界,两个人老老实实地待在结界里。 在结界里头待了一阵,单辰逸道:“如此终究无法成事,若看守的人发现端倪,就功亏一篑了,不如趁早杀出去,把人救起再说。” “可是,我们就算救了他,还是出不去啊。”高楚玉有些犯难了。一开始他只是出于很大的好奇心,想下来看看,现在却有些犹豫了,开始思考下来这一步值不值得。 “既然他被如此层层把守,说明他本领不小,把他救了,可能就救了我们大家也说不定。”单辰逸道。 闻听此言,被囚那人嘴里发出了“嗯嗯啊啊”的声音,还不住地点头。虽然他一双眼睛隐藏在乱发和暗影中,看不到他眼神,但至少他已经表态过,他多少会对大家带来益处。 单辰逸将结界收去,运轻身功夫过去放人。高楚玉反应慢了一步,已被五毒包围得更紧了。他“嚯——”地抽出夜鸣剑,但看看远远近近,蠕动的毒物越来越大,要是这般斗下去,定会筋疲力尽,且难免受伤。 他拿着剑,不敢轻举妄动。他扬一扬手里的蛇珠,试着恐吓一下那些毒物。没想到蛇珠一靠近,毒物就退一点儿,蛇珠晃走了,毒物又卷席而来。 他哪里晓得,这蛇珠其实是张移山先前所在寺庙那个高僧圆寂后,骨灰焚烧留下的舍利子,被神龛下一条受了香火的小灵蛇吃下去以后,就化作了现在这颗闪闪发光的蛇珠。此珠乃稀世珍宝,可遇不可求,它能避邪消灾,还能驱逐五毒。 发现了这个对付五毒的办法之后,高楚玉立时披荆斩棘,奔到了囚人的铁笼跟前。 铁笼的两根铁栅栏杆方才本就给被囚之人掰弯了一些,在单辰逸的助力之下,现在又掰出了一个更大的空间来。虽然还是无法通过,但足以方便高楚玉将整条手臂和胳膊伸进去,挥剑斩断锁着那人的铁镣了。 夜鸣剑是把奇剑,削铁如泥。铁镣在一道寒光闪烁之后,“铮”地断开来,“叮当”掉到了地上。 双手一得到自由,那人伸手一扯,就扯掉了铁口罩,呼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筋骨,用嘶哑的声音道:“多谢了!” “你是谁?为何会被囚在此?”单辰逸道。 此人是个中年男子,身体壮实,他抓住两根弯曲的铁栅栏杆,兀自将内力集中到双臂,“啊”地一声吼,栅栏杆便彻底歪到一边,他侧过身子,弯下腰钻了出来。 “说来惭愧,其实,不才便是当今武林盟主窦翼。”那人自嘲地一笑,“这一点,信不信由你们。” “窦盟主也是中了奸计才进来的吧?”高楚玉一边用蛇珠驱赶五毒,一边回头问道。 “何止奸计,简直是步步为营时时算计啊,哎,都怪我,身边来了细作还不自知。”窦盟主道。 “那敢问窦盟主,您有办法出去吗?”高楚玉赶忙问。既然那些人设置层层禁锢于他,想必是觉得他最有办法逃脱吧。 “办法?办法可以说是有,也可以说没有。” 这不废话吗?急死人,赶紧说呀! “办法就是直接动武将这石牢砸穿!”在高楚玉和单辰逸窦的热切期待中,盟主终于说完了整句话。 “那盟主有劳了!”单辰逸道。 窦盟主面现愧色:“眼下我受尽折磨,吃也吃不饱,别说把石牢砸穿,就方才运气力掰开那铁笼都有点儿力不从心。” “那可如何是好?看守不定马上就到了,要是发现你逃出了铁笼,还不再弄个新的笼子来啊?”高楚玉愁得不行。 “要不这样,”窦盟主迟疑了一下,才接着道,“我用传音入密的方法教你俩一门功夫,但凡根骨还不错;又有些武学底子的人,习得我这门功夫的二、三成,也可以独当一面。稍时你俩学会之后,可与我一道,齐力发功,大概就能破牢。” 之所以迟疑,只因窦盟主这门功夫是上一任盟主亲授与他的,历届盟主都会这门武功,但绝不传给他人。其中的厉害程度,可想而知。 为何要用传音入密法,当然是防止墙外有耳了。窦盟主当初学这门武功的时候,师父就告诫过他,越多人会这门功夫,他的盟主位子就越是不保。 传了一套口诀,稍加指点之后,窦盟主又当场捡扼要招数演习了一遍。 高楚玉这边要用蛇珠赶五毒,那边要习武,忙得不亦乐乎,他很想说上去再练习,可盟主丝毫没有那个意思,他不想再让其他人窥见一招一式,即使在黑暗中都不行。 没辙,高楚玉只得把蛇珠交到窦盟主手上,自己专心研究起那套武学来,心所到处,真力立即跟上脚步,身手各招式也同步展开。 临时操练了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单辰逸停了下来,对窦盟主道:“盟主,此套武学果然令我受益匪浅,瞬间只觉功力突飞猛进,浑身冲满了力量。” 窦盟主满意地点点头。 未几,高楚玉亦停了下来,道:“这功夫好是好,但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后遗症?”窦盟主疑惑了。 “我是说,会不会也有坏处呢?”高楚玉解释道。 “不会,”窦盟主肯定地道,“依着我十余年的亲身体验来看,并未感受到反噬作用。” “那便好,时间耽误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干正经事儿了,我们赶紧动手吧,盟主你说从哪下手攻击这面石墙会更容易成功?”单辰逸道。 作为土木系的学员,高楚玉道:“一般像这种石室,都是两壁直接利用山体,这样更节省材料。我建议大家先上去,再用四壁敲击的办法来判断一下那一面更容易突围。” 另两人也觉这个办法可信,于是三人飞身从那个破洞窜了上去。 看到窦盟主出现,青城派掌门华飞扬吃惊不小。饶是方韫峰,与世隔绝那么多年,对武林盟主的认识还停留在上上届。 华飞扬的表情继而从吃惊转为喜不自禁,感激零涕道:“盟主,您怎么来了?您是特意来救我的吧?” 第60章 漏网 听华飞扬说自己是专程进到这石牢来救他的, 窦盟主哭笑不得,一脸的尴尬。还好此处光线不佳,才掩饰住了他的难堪。 见窦盟主赤、裸着伤痕累累的上身走近, 华飞扬很快发现了端倪, 赶忙把身上披风解下为他披上。 一旁高楚玉却不合时宜地将窦盟主介绍给皓天铭:“铭……天铭,这位是当今的武林盟主窦盟主。” 接着又对窦盟主介绍皓天铭:“这位是……额, 这些全都是我兄弟。”说着,一指面前的几个人, 接着又指了指对面那间牢房正躺着睡觉的方韫峰, “那边除了华掌门, 还有一位老前辈在打盹。” “好了,既然大家伙是‘噬苍教’的敌人,那就都是我窦某人的朋友, 咱们是一条战线上的,大家伙现在提提神,准备随我冲破这石壁,杀出去!” “嗯。”几人都似乎看到了希望的光, 异口同声道。 此时此刻,石牢外,石屋的大堂中, 道姑坐在宽大的沉香木椅子上,笑盈盈朝堂下道:“今儿又有大收获了,可喜可贺。”顿了顿,又道, “最为可喜的是,那小子把我要的古剑也一并带了来。这就意味着,从此以后,我们前进的道路上不仅少了几块的绊脚石,还添置了一把开路利器。” “恭喜教主!”堂下赵通与其他三人道。 收阵抓人的时候,道姑并未注意到有人叫高楚玉将军云云,她只认为这些人怎么着也是她的手下囚徒,她完全沉浸在兴奋中。更要命的是,她还没能认出那条更大的鱼——铭王来。 若非如此,她就会更加严密地囚禁他们,不会让他们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逃脱。那么,几年以后,她也就不会后悔和绝望地死在他的面前了。 没错,这道姑是三皇子的人,所有“噬苍教”的人,乃至大半个江湖,都是三皇子掌握着。只因三皇子的舅父是前一任武林盟主贾桐傲,而他之所以让位给窦翼,绝非打不过窦翼,却是让自己可以脱身出来,做更野心的事情。 先前贾桐傲已然把该打通的脉络打通,该收买的人心收买,是以退出盟主之位后,愿意跟随他的人大都撤下阵来,江湖上一时间看似风平浪静。而一场滚滚惊雷,却在暗地里涌动着。 道姑本也有个好的出身、好的归宿,只可惜,那个枕边人皓天云却一直念着别的女人。 那时候,皓天云被谋害并被关入宫里的一座大牢中。 为了救皓天云,她一个弱女子,不惜出来独自闯荡江湖,后来终因某种机缘拜在了武林盟主贾桐傲的门下。她昼夜不停地习武,后来终于小有所成,就冒着生命危险同贾桐傲一起回到京城,她四处打听,然而,没有人告诉她那个人是不是还活着。她马不停蹄往大牢而去,买通了狱卒,并与贾桐傲一起,冒死把他救了出来。 作为贾桐傲为这件事插手的代价,就是她必须离开他,嫁给贾桐傲做小妾。她也知道,他心里其实并不爱她,他爱的是那个倾城倾国的女子,而他的胞弟也同样爱着那个女子。也许是为了江山,也许为了美人,他的胞弟可以不择手段。 最后,她咬咬牙,离开了他。但又没有答应立即嫁给贾桐傲,而是决定静一静,所以她就变成了现在这个灭绝人性的道姑。 虽已离开,但那个人依然还在她的视线关注中,直到最近,最近听说的一件事,让她对他彻底愤怒了——他竟然把一个长得同她有几分相像的男人抓了回来!当然,她的探子能力有限,并不知那个男人就是她情敌的儿子。 妒火在心中焚烧,一切的苦楚都是这个人带来的,她要他立即偿还!于是,她把他的幽谷山庄毁了,灭了门。仅仅留下的两个人,还是她的亲生儿子。 道姑的思绪正飘荡在过往中难以自拔,却听看守大牢的人在外边慌了神地大喊:“快来人,囚徒破牢越狱啦!” “没用的东西!”道姑痛骂一声,纤手朝堂下四人一挥,“给我去拦截!” 说罢,道姑拾起桌上拂尘,朝后堂走。 从后堂转过去有一间小的石室,石室的门框里有道机关,按下之后便可到得一间密闭的炼丹室。 道姑所需要的丹药有两种,一种用来强大自己,一种用来杀人。 她之所以急于让自己变强大,不仅为了报复铭王这个情敌的儿子,更是为了提防贾桐傲忍无可忍之时会霸王硬上弓。 当然,这个女人还是有些容色的,而且年纪也不过四十左右,白皙的肌肤令她看起来甚至还年轻几岁,身材尚可。 封密的地下室里,血蜘蛛与几个样貌古怪的老魔小丑就着幽幽的绿光烛,正专心致志地撮制着药丸一般的物事,旁侧炼丹炉里冒出一缕缕青烟,将整个地下室灌满。 这个地下室里只有高墙上开着一扇大铁窗,而在东边那面墙的中间,留有一异型的空际,依这空际的形状来推测,里边正好可以容纳一把剑。 忽地,那墙上的空际动了动,发出了“沙沙”的响声,紧接着,空际被一分为二,道姑从烟雾中现出身形来。 几个老魔小丑一抬眼见到面前出现的道姑,立即战战兢兢地一齐躬身道:“教主!” 但见道姑满脸不屑地转过身去,以背脊对向这些个老魔小丑,面无表情地冷冷道:“血蜘蛛,赤发,青面,你们的丹药弄得怎么样了?” 那个红发老魔挤眉弄眼道:“启禀教主,小的们日夜赶制,已经制成了十余颗。” 青面小丑又道:“启禀教主,小的们日夜赶制,已经制成了十三颗。” 道姑道:“赤发啊赤发,看来,你的徒儿们已经超过你了。” 红发老魔哑着声音道:“教主明察秋毫,在下佩服!佩服!”红发老魔话没说完,额角已然冷汗淋漓。 道姑又道:“上次做的‘散魂丹’固然厉害,但药性极不稳定,而且,它的解药在江湖中很容易得到,这一次,你们可得谨慎一点。” 几个老魔小丑异口同声道:“是!包您满意!” 道姑道:“但愿如此!”说罢,摇身一闪,已通过机关破墙而去。 几个老魔小丑抬怪目望向道姑消失的墙头,那墙早已自行合上,不留一丝痕迹,确定教主人已经走远,红发老魔方才捏了把冷汗,低头小声道:“上次做‘散魂丹’的时候,我就料定教主会拿身边的人来做试验,所以才留了那么一手,可这一次……”说到这里,红发老魔很是为难,以至于再也说不下去。 他们这次炼的可是“春雷云雨丹”,这是种比媚药还强上许多倍的龌龊东西。 倒是青面小丑怪目一亮,问道:“师父,你说教主这次会拿谁来做试验?” 这一问,把个红发老魔吓一跳,心道:“教主刚刚不是说过,我的徒儿们已经超过我了,那她会不会……?” 红发老魔瞧一眼对面血蜘蛛,心里有了些想法,却听弟子獠牙道:“听说那个瘦不拉几的和尚屡次冒犯了教主,教主上次本来就要拿他做试验的,但后来因为遇到了更欠揍的人,于是改变主意了。我看这一次,十有八九是轮到他了。” 让和尚开封做点儿十八禁的事情,想想都好玩。但如此一来,红发老魔的幻想就彻底被掐灭了。他作势想了一想,道:“獠牙说得有理。” 但和尚要开封,也得有对象才行啊。对面血蜘蛛脸色顿时惨白惨白的。不言而喻,这对象大概就是她了。 对于一个对本教贡献不大的人,教主总是这般草菅人命。 “师父,我看您脸色落寞啊,是不是,你也想试试?”青面道。 红发老魔抬眼瞥了血蜘蛛一眼,咳嗽两声,回头小声道:“等事成之后,还少得了你这个啊,江南美女、北方佳人,能挑花你眼睛!到时就看你忙不忙得过来!”红发老魔说罢,几个丑怪物仰头一阵大笑。 这笑声令血蜘蛛难免有些瑟瑟发抖。狼一样的队友啊! 是时,青面“唆”地站起身来,红发老魔满脸疑惑地问:“青面,你要去哪里?不是去找隔壁那两个娘们儿吧?” 隔壁有两个小道姑,也是帮着教主研制丹药的。两个小道姑年纪不大,但武功了得。 青面作瑟缩状道:“那两娘们贼厉害了,我青面就是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啊!弟子……弟子这是要去上茅厕咧。” 獠牙与小弟鬼面“扑哧”一声笑道:“吞吞吐吐,想是心里有鬼吧?” 青面道:“怕我有鬼,你和我一同去不?” 獠牙与鬼面对视了一眼,阴邪一笑,跟在青面后头,待青面按动墙上机关,三人破墙而出,在隔壁的炼丹炉前显出了身形。 一室昏暗,突然出现这么三个人模鬼样的东西来,饶是两个道姑武功不错,依然吓得不轻,娇呼道:“啊!鬼啊!” 第61章 试丹 一间狭长的铺满着绒毯的暗室内, 两个试丹人刚刚被逼着吞下了丹药。两个人暂时还自我控制着,没有凑到一块去。 本以为试药的会是血蜘蛛和瘦和尚,没曾想, 这和尚竟然十分有艳福, 对面脚落地这个卷缩着的紫衣女孩,在烛火的照耀下, 本就精致的面容显得更加妩媚,玲珑的身材尽管缩成一只虾米状, 却依然尽显女子的柔美风韵。 不能再看了, 再多看一眼, 和尚就要把持不住了。内力一股冲动,几欲令他浑身燥热难当,他赶紧盘腿打坐, 口中念着佛经。 这和尚虽然坏事做尽,但还记得不能近女色,近女色会被他师傅吊起来修理。 记得那个时候,他刚刚投入华法神宗门下, 有一天,庙里来了个姑娘,抽了一根姻缘签,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姑娘德行相当好,一字不识,见瘦和尚在扫地, 于是要他帮自己解签。 签上所言是一句极其普通的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瘦和尚解释了一阵,刚好说到动情处,却被华法神宗拉到一旁,大声呵斥:“作为一个出家之人,你怎能同人家施主说出如此露骨的话?” “没,我没有,我只是给她解签。”瘦和尚道。 “解签也无须走得过近,你既然不知错,那好,自己吊到梁上去,悬梁面壁,直到知错了为止。”说罢,华法神宗丢给他一条红布。 拦腰吊在梁上一天一夜之后,华法神宗这才把头昏眼花的瘦和尚放下来。瘦和尚虽还是不懂到底哪里出了错,但稀里糊涂老老实实就认了错。 结果没想到的是,华法神宗说他认错点错了,应该认错在没帮人家施主解决实际问题。于是,他又被吊上去三天三夜。 从此以后,他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这边念佛经的兀自念着佛经,那边的小女子已然全身滚烫,哆哆嗦嗦地盘膝坐在角落里,为自己不由自主涌上来的无耻念头而羞燥到不行。 这小女子便是紫燕儿。 想起她深深爱着的那个人,她立时脊背发凉,若非追随他而来,她又怎会被抓住?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当然,她一直漂泊在外,根本不晓得他的父亲也曾被关在此处,不久前才脱身。 今夜之后,她便要失去女孩最宝贵的物事,再也无法追随他;自信地出现在他面前,将那句萦绕在心扉许久许久不敢表白的真心话说与他听了。那个谪仙样的白衣男子,他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皓天铭。 紫燕儿闭上眼睛,不敢多想,两滴热泪从眼眶滚落下来,掉落在嘴唇上,苦涩中带着一点咸味。 高墙上那面窗外漆黑一片,但隐约可听得外边虫鸣声大作。她好想像那些虫儿一样,自由自在地四处飞舞鸣唱。 正当紫燕儿犹自伤感之时,墙上忽然打开了一条缝隙,两个人、两双脚,一前一后出现在她的眼前。其中有一双脚穿着绣花鞋,却是硕大无比。 她的心不由得激动起来,是师兄来了!他总是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 “你看看,这个地方怎么样?我们就在这儿玩吧?”老鬼模样的红发男子道。此人正是红发老魔,紫燕儿的师兄苏绮昊也不是头一次扮女人了,见红发老魔看到他垂涎三尺的模样,立时就明白这个人很好利用,于是冲他抛了几个媚眼,扭了两回屁股,就被带了进来。 “这儿好是好,就是地方小了点,玩不开啊。”苏绮昊假装不满意地撇着嘴,左顾右看,与紫燕儿对上眼的时候,眉毛挑了挑,算是打招呼。 可紫燕儿这厢难受得紧,没法子淡定,只能用白眼珠子瞪他,让他赶快想办法把就出去了。 “那我们再换个地方?”红发老魔看当场两人憋屈却随时要爆发要过界的模样,也明白了几分。若是为了自己的私欲破坏了教主试丹的好事,那可就不好混了,保不准脑袋要搬家。 “等等,”苏绮昊四周瞧瞧,眼珠一转道,“其实这儿也没什么不好的嘛,空间狭小更容易酝酿感情,我看还是把他俩撵出去好了,免得坏了我俩的好事。” “可是……可是……”对上可人儿热切的眼神,红发老魔浑都快灵魂出鞘,再加之这可人儿还火上浇油,用浑圆的臀撞了他一下,撞得他差点魂飞九天。如他这等货色,又一大把年纪了,曾几何时,有个美人儿能这么待他啊?红发老魔真是不知这桃花运是随着那股风刮来的,一时之间不辨东西南北了。 “和尚,你带这个姑娘到隔壁去一下,这边完了我叫你!”红发老魔跟瘦和尚使了使眼色。 瘦和尚本已药性发作无所适从,都没管紫燕儿,便风一样跑了。 紫燕儿心知师兄是来救他的,跑得也不慢。而且刚脱离地下室的牢笼,就从袖内抽出一微型炮仗,拉响并朝窗外扔了出去。 炮仗乘风升至半空,“砰”的一声炸开一朵绛紫色的花儿,在夜幕中煞是璀璨。这是青城派内部用来联络的暗号。在这些暗号中,也只有紫燕儿的花开出来的是绛紫色。 此时此刻,将将逃出石牢的华飞扬收到紫燕儿发出的暗号,辨出是石牢的方向,又得知是自己女儿所发出,料想她是遇到了麻烦,来不及多想,冷不丁地调头就往回跑。 窦盟主同他是一路,作为盟主,理当照应盟中小弟,是以并未推脱,便跟随华飞扬前去营救紫燕儿和苏绮昊去了。 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在这场恶战中,窦盟主与华飞扬再不像先前那般上当受骗,除了道姑,手下之人全部受伤,紫燕儿与苏绮昊很快就被救了出来。 “爹,你怎么来得这么快?”紫燕儿问华飞扬。 “呃……爹……”说自己被关在牢里那得多丢脸啊,华飞扬想了想,道,“爹跟窦盟主恰好从这儿经过,有点事情要处理,看到你发的暗号,就来了。窦盟主,你说是也不是?” 窦盟主作为盟主,面子更重要,连连点头:“是!是!” 紫燕儿看了窦盟主一眼,好奇地道:“咦,盟主为何穿了我爹的披风?”心里其实疑惑的还不是窦盟主穿了她爹的披风,而是……更邪恶的。 被紫燕儿这么看来看去,窦盟主和华飞扬心里麻酥酥,很不是滋味。还好苏绮昊及时出来救场:“师妹,你怎么就不问问师兄我怎么来得更快呢?” “这还用问,你明摆着是在跟踪我!”紫燕儿嘟起一张小嘴道。 “师妹你别生气啊,你看我,为了救我,都牺牲色相成这副尊容了……”苏绮昊说到“色相”二字,紫燕儿突然心口一动,方才因逃脱魔掌而高兴得被暂时遗忘掉的药性,此时又窜出来作梗了,身上如千万只蚂蚁在抓挠,十分难受,脸色也立时憋成了猪肝色。 “燕儿,你说说,你俩这是怎么回事儿?”华飞扬一双眼睛在紫燕儿和苏绮昊之间来回扫射,气得脸都青了,一个满面春、色,一个男扮女装还浓妆艳抹成这德行,这丢的可是青城派的脸啊! 胸口像是猫抓一样,又像是被一堆火燎着,紫燕儿只觉又憋又闷,喘着粗气道:“爹,咱先离开这儿,我待会儿再跟您解释。” “是啊掌门,弟子回去自行领罚的,但是师妹她……她……”说到这里,苏绮昊也是难以启齿。 “不行,爹,我……我要去找他……师兄,我……你明白的……帮我跟师父解释解释吧,我走了!”紫燕儿说着,人已经跑出老远去了。 “喂,给我回来!瞧我不打断你……”看着那个小小人影儿消失在拐弯处,华飞扬叹了口冷气,恨铁不成钢地咬咬牙,回头没好声气地问苏绮昊,“说说,怎么回事?她这又是去找谁?” “还有谁啊,不还是那个小白脸儿,”说起那家伙,苏绮昊真像是被鸡骨头卡在喉头,很不爽,尤其是现在……现在,呃,不对,那家伙只怕要占师妹的便宜,想到此,苏绮昊忙冲华飞扬开口道,“师傅,我帮您去追师妹回来。” 说罢,苏绮昊暗运轻身功夫,朝消失的拐弯处的一抹紫色身影追去。 紫燕儿曾偷偷在皓天铭所携带的衣物中洒了自制的香水,这种香水非常淡,但香味持久,只要皓天铭在附近,或者刚刚走过,她就能依据香水味儿寻到他踪迹。 根据香味儿判断,紫燕儿知道皓天铭就在附近,她一定要快点儿找到他,解决了这半颗随时能令她身体炸裂的丹药。 第62章 奇迹 但是, 紫燕儿并未追上皓天铭,而是被师兄苏绮昊拦住了去路。 苏绮昊苦恋紫燕儿许多年,始终未能得到半点儿芳心。数年来的苦苦支撑使得他耐心越来越少, 想得到的愿望也日益强烈。 今天这是个机会, 他不想错过。虽说趁人之危有点无耻,但这也是解决单相思问题的关键了。若非如此, 也没有其他更高明的办法了。 师妹面前,形象当然也很重要, 苏绮昊把头上那些金钗银钗拔下, 动作麻利地束了个侠客式的发型, 将那身花里胡哨的长袍卸下,反过来朝身上一披,竟然一转眼又变成了实打实的男装款色。 “苏绮昊, 你想干吗?”紫燕儿推了一把这个拦住她去路的人,不耐烦至极。然而,由于药效作用,她双目迷离、面颊烧红, 胸口急促地起伏着,这模样令苏绮昊更是难以自持了。 “师妹,你是不是很热, 很热就把外衣脱了吧,哦对了,那边有棵大树,树下有石头, 我们不如去那儿坐坐。” 说着,苏绮昊便强硬地拉扯紫燕儿的衣袖,脱离了大道,朝一边的树林走去。 “别拉我,放手啊!”紫燕儿虽极力挣扎,但全身骨头发酥,使不上什么力气来,只得任由苏绮昊拖着,不由自主地进到了树林中。 苏绮昊将紫燕儿按在一块倾斜的石头上,开始剥她的衣服,一边道:“师妹,我知道你很难受,你忍一忍啊,马上就会好了,你的所有难题,师兄都会替你解开。” “师兄,你……你不能这样……你再这样,我可要叫人了。”紫燕儿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道。 “你想叫就叫吧,这儿是树林,没有人会来的。”既然君子形象已经崩塌,苏绮昊干脆破罐子摔到底,一鼓作气将紫燕儿的衣裳扒了,把这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就在苏绮昊用自己的嘴堵住紫燕儿的嘴,欲行不轨之时,给人像拎小鸡一样被拎了起来:“你这禽兽,老子居然收了你这种弟子,在老子没真正动怒之前,赶紧滚!” 苏绮昊被用力地扔在了地上,回头看看师父华飞扬那张气得像个红烧包的脸,赶紧爬起来捡了件衣服,退出两丈远,战战兢兢道:“师……师父,师妹她被噬苍教的人所逼吃下了丹药,非阴阳结合而不能解。” “滚!”华飞扬吼了一声,拾起地上衣裳丢在紫燕儿身上,“赶紧穿好,别给我丢人现眼!” 紫燕儿无比委屈地转过身去,边垂泪边颤抖着双手穿上了衣服。 华飞扬瞅了一眼:“绮昊那小子说你被逼吃了丹药,是也不是?” “是……”紫燕儿头垂得低低的道。 “尽给我惹麻烦!”华飞扬铁青着脸,过去揪起紫燕儿衣襟,“走,跟我去解毒!” 紫燕儿“哦”了一声,不敢不从。 华飞扬左右看看,确定方才之事无人偷看偷听,便领着紫燕儿急匆匆地去了。 当然,华飞扬不会随便去路边的任何一家医馆,噬苍教多心狠手辣之辈,他们的毒总是很难解的。是以。他雇了一辆马车,往西直奔青城派驻地——巴蜀青城山。 青城派本是道家所在,对各种丹药都略懂一二,既然紫燕儿是吃丹药中的毒,华飞扬相信凭自己门派可以清理此毒。至少可以缓解毒性。 从江浙到巴蜀路途遥远,光路上就耽误了好几天。奇怪的是,那半颗丹药并未像噬苍教对紫燕儿所言,阴阳结合不成功的话,会七窍流血而死。相反,熬过了头天晚上,紫燕儿竟然感觉越来愈轻松了。 到得巴蜀之地,她早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费尽一番周转,紫燕儿终于被带到了青城山。 青城派有个年长的道长不仅懂丹药,对医术更是精通。老道长给紫燕儿望闻问切过后,笑道:“掌门,燕儿她毒已解得差不多了。” 华飞扬大惊,难道噬苍教此次研究出来的丹药压根就是个失败品?华飞扬大惊之后,又是大喜:“此次出行,我父女都与阎王爷擦肩而过,有惊无险啊!” 转头对一弟子道:“让夫人吩咐后厨,多杀两只鸡,再派人下山打几壶酒,我要庆祝一下。” 紫燕儿也很兴奋,蹦蹦跳跳地就要进门去找她娘。 道长意味深长地看了紫燕儿一眼,嘴巴动了一动,却并没有说话。这位道长是看着紫燕儿长大的,紫燕儿心知他是有什么不敢当着她爹的面说。 待得华飞扬走后,紫燕儿又折回来,小声问道长:“前辈,您刚才想对我说什么?” “燕儿啊,你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道长忧心忡忡道。 “是啊,”紫燕儿脱口而出,“是师兄他欺负我。” “哦,”道长若有所思,顿了一下,又道,“是绮昊的啊,那还好……” “什么绮昊的啊?前辈你到底在说什么?”紫燕儿嘟着嘴狐疑道。 “呃……没什么。”道长拍拍屁股正要走人了事,紫燕儿几个箭步就缠了上去,拉住衣角道,“前辈,你说不说?不说我就把你偷吃鸡的事儿抖出来!” 老道长嘴馋,经常还没开饭就肚子饿,所以后厨房的鸡才烧出来,他就一整只偷拿着跑到山后的树上,一个人吃了。 老道长身手好动作飞快,一般几个厨子忙着洗碗挑水劈柴去了,也没怎么注意他。 这事儿别人不知道,紫燕儿倒是知道的,因为正好有一次,她想下山,又担心路上肚子饿,就准备去厨房偷点儿吃的打包带走,结果刚好碰到了老道长把一整只鸡藏在怀里。 这件事当时是一人分一半,把鸡分了。后来,紫燕儿一旦有求于老道长,就会拿这件事来威胁他,并且屡试不爽。 一听到这个威胁,老道长只好很无奈地站住了。 “燕儿呀,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这事儿要是口风不紧,被你爹知道了,那可非打死你不可!”老道长蹙眉道。 紫燕儿瞧瞧左右,小声道:“这儿没人,你说吧,就我一个人知道。” 老道长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你有喜了。” “你有喜了”四个字如惊雷一般直劈向紫燕儿的天灵盖,她还是个处子,怎么会有喜呢?即便是有喜了,孩他爹是谁啊? “前辈你胡说。”紫燕儿不满道。 被人怀疑医术和学识的老道长较真了起来,将紫燕儿拉到屋后一僻静处,道:“我没胡说,你的脉象是喜脉。就当我把错脉了吧,那我再问你,你服下那丹药为什么会安然无恙?难道真是丹药无用?既然无用,你吃下去就不会有感觉,但现实情况,你自己是知道的。这只有一种解释,你不仅有喜,怀的还是个男娃,这样才能通过自身阴阳调合。而且,我估计,这种丹药可能会加速胎儿的生长……” 听到最后,紫燕儿已经是双腿发软,全身无力了。 对了,一定是师兄!几天以前起意未遂那次倒是不可能,因为即便有什么摩、擦或者接触,也不至于这么快,那就是半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师兄喝醉了,趁她一个人在闺房的时候,从窗户处溜进她屋里来,美其名曰要同她谈人生的那次,记得当时他眼泪巴巴的,说感谢师父收留了他,但他很难过,因为他爱的人爱上了别人。她好不容易安慰好他,打发他出去了,这才睡下。 该不会?结果可能她熟睡后,师兄再次破窗而入,于是谈人生就变成了谈生人? 如果是这样,那她马上要找到师兄,将他大卸八块去喂狗! 本着这个想法,紫燕儿又一次义愤填膺地离家出走了。走前还在老道长的帮助下,带上了三只刚刚烧熟的叫花鸡。都做了娘的人,不管怎么说,首先得让肚子里的宝宝获取更多的营养吧。 至于那个该死的师兄,她真是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他一次次暗中作梗,说不定她早就和那个人双宿双、飞了,就算要怀孩子,也只能是那个人的孩子啊! 下得山去,紫燕儿看着那条熟悉不过的三岔路口,突然脑中一阵眩晕。 要是真杀了他,往后难道就这样一个人带着孩子?可是,不杀他,她心里哪咽得下这口气? 道边一株芙蓉开得正当时,紫燕儿随手摘了一朵,掰下一个花瓣就说一句:“杀了他? 不杀?杀了他?” 不行!就算她真的想杀他,打定了主意要杀他,也不一定就是他的对手。他既然都做了坏人,就不会介意再做一次坏人吧?这种表里不一的人往往最可怕。 算了,还是去看看那个她想看到的人吧,看完了再来想要不要杀师兄的事情。这样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至少她也能瞑目了吧。 第63章 反目 紫燕儿一面沿着往东的岔道朝前走, 一面吃着鸡腿。兜里带的银子不多,她不打算在外面漂多久,毕竟肚子里有个小小生命啊, 尽管不晓得他父亲到底是谁, 又是何时开始结下小小瓜儿的。总之,她还是不希望孩子跟她一起漂泊受苦。 走出不到三里路, 紫燕儿就觉有些疲累,心道:怀了孩子还真是麻烦, 这也要注意那也要注意, 还容易累容易饿, 可整死我去。腹诽还未结束,胃里突然一阵翻腾,转身朝一旁的草丛里干呕了一阵, 这才舒服了一点点。 看来老道诊断得果然没错,这些全都是孕妇的特征啊。 再走个三四里,就可以到镇子上,紫燕儿准备到那儿去找辆马车坐坐。 好容易走到镇子上, 紫燕儿在一家面馆外刚落座,就见道中车马声骤起,尘土飞扬中, 一辆两匹马拉的车驶近,很快在面馆外停了下来。 车上的两姑娘一露面,紫燕儿便认出是上次碰过面的那什么郡主和她妹妹。 紫燕儿还在犹豫要不要回避一下,对方却早已认出了她, 并同她打招呼:“燕儿姑娘,真是好巧啊,你也来这儿吃面吗?” “不,我只是在此等马车。”紫燕儿道。 “要不要吃碗面?这儿的鸡丝面味道不错,我请你。”郡主道。 “不用了,我真的吃得很饱。”紫燕儿摸摸滚圆的肚子,推辞道。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等马车?你要去哪?要不要我捎带一程?” “不用不用,”紫燕儿摆摆手,“我路程太远,还是找辆愿意跑长途的马车吧。” “那好吧。”郡主说罢,在邻桌坐下,吃起了妹妹点来的鸡丝面。 紫燕儿稍微考虑了一下,摇头拒绝了郡主。这个人神神秘秘又极不好惹,跟着她估计没什么好事,再说,她现在可是个孕妇,经不起太多不安定和折腾。 站起身揉揉腿,紫燕儿跟郡主道别:“郡主,我走了,后会有期啊!” “等等,”郡主突然奇奇怪怪地从头上拔了两根钗子,放在紫燕儿手上,“我知道你是去找你的心上人,帮我把这个交给他!” 望着手心里的两根头钗,紫燕儿眼睛都直了:这难道是他送她的定情信物?居然还被她退了回去? 真是太让人受不了啦!他怎么会是这种人?而且很明显,还被这个郡主拒绝了。 “你在想什么?”郡主见紫燕儿没有动静,以为她是想蹭自己的马车坐,方才拒绝了又不好意思再开口。 “没……没想什么?这个是拿给他做什么的?”紫燕儿盯着手心里的两支头钗,傻傻问道。 “他看到就会明白了!”郡主言简意赅道。 果然有秘密,还不说与旁人听。好吧,你不说,我问他去。 紫燕儿将头钗收入袖内,拦了辆朝东跑的马车就匆匆忙忙上了车。一路上,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是滋味。自己同他八字还没一撇,偏偏还怀了个不知底细的娃,连一点点幻想都要破灭,可人家呢,都收到定情信物了,还不给面子地要退回去,这人与人之间,真是不可比啊。 这辆马车虽然很愿意跑长途,可到了半路,马车夫遇到了两个亲戚,便很没责任心地舍弃了盘缠,将紫燕儿弃置在路边。 紫燕儿心里大骂了马车夫不下二十回之后,正要继续拦马车,却给人从身后捂住了眼睛。 “师兄你烦不烦啊,快放手啊!”紫燕儿不耐烦地喝道。 “师妹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是我?难道你心里正想着我?”苏绮昊一下子跳到了紫燕儿的面前,被师父痛骂后的满面愁云也随之散去。 “我是想你。”瞧着眼前人眉眼舒展,得意洋洋的样子,紫燕儿眼中忍不住就要喷出火来,“想杀了你!” 苏绮昊愣了一愣:“为什么啊?” “因为……因为……,”紫燕儿咬了咬嘴唇,小声道,“因为你把人家的肚子弄大了……”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说到最后,紫燕儿连自己的声音都快听不见了。可苏绮昊却根据她的羞臊与窘态猜了出来,随即脸上一阵僵硬,老半天都没灵活起来。 见状,紫燕儿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踮起脚尖猛拍了一下苏绮昊的头:“你装什么装,干了坏事还不承认,算什么男人?干脆让我废了你!” 说罢,紫燕儿从地上操起一根人家挑柴禾叫卖时落下的柴,作势朝苏绮昊胯、下捅了过去。 苏绮昊赶忙闪身跳开:“喂,师妹,你别冤枉好人行不?不是我干的啊!你肚子里要是真有了,难道你自己还不清楚么?为何要赖到我头上来。” 顿了顿,苏绮昊作恍然大悟状:“呃,我明白了,师妹你是被人玩弄了,又遭到抛弃,想来找个依……哦不,是替死鬼对不?” 苏绮昊本来想用“依靠”,但醋意忽然在中途大量上涌,于是不受控制就说成了背黑锅戴绿帽的“替死鬼”。 闻言,紫燕儿气得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手中棍子不由自主就朝苏绮昊劈头盖脸招呼了过去。速度之快,绝不亚于闪电。 苏绮昊还在醋意大发中,没料到师妹骤然动粗,一下子给敲得头顶长出个老大的包来,眼冒金星。 “师妹,冤枉我也就算了,你怎么还打我?”苏绮昊眼睛红红的,就要冒出火来。心爱的女人被人睡了玩弄了肚子大了又丢弃了,自己不仅要背黑锅,还要挨棍子。这特么哪来的道理啊?! 紫燕儿似乎还不解气,还要继续折腾苏绮昊。苏绮昊也很气恼,正要上前夺去棍子与其理论,却见一个身影飘然而至,是掌门华飞扬。 看到紫燕儿和苏绮昊正怒火冲天地对峙,华飞扬更是恼怒不已。只因老道方才同紫燕儿交谈的一番话让掌门夫人偷听了去,夫人转身就说与了华飞扬,两个人正私下交谈对策,不料女儿却偷偷跑下了山。 很明显,这掌门夫妻也怀疑此事是苏绮昊所为,在小树林亲眼见到的那一幕,就更加确定了他的人品。如今他始乱终弃,还要动手打人,这等羞辱,华飞扬是决计不能姑息的,他一定要教训教训苏绮昊这个无耻下流又卑鄙的劣徒。 挺胸往苏绮昊面前一站,华飞扬咳嗽两声,道:“怎么,几天不见,你小子长了胆子啦?” “师父,师妹这(眼睛瞅了一下紫燕儿的肚子)到底怎么回事啊?”苏绮昊道。 “明知故问!”说话的同时,华飞扬朝苏绮昊肩膀击出一掌,实实地用了三分力道。 苏绮昊眼巴巴地望着华飞扬,不敢相信他会如此偏袒自己的女儿,并合起伙来冤枉他这个外人。 “说吧,你想怎么办?这可是大事儿,关系到我女儿的终身幸福,马虎不得!”华飞扬咄咄逼人道。 苏绮昊心里乱得很,也不甘心就这么被赶鸭子上架般屈服了:“师父,我看你们是误会了,待我想想,我先告辞了。” “给我站住!”华飞扬揪住后襟不让走。 “你要是走,就永远不要再回来!”紫燕儿道。 苏绮昊决绝地将后襟抽离,大步朝前走。 此时周围已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作为青城派的掌门华飞扬,自然认识他的人不少,在这儿闹笑话可不太好,眼下得赶紧收服了这个劣徒,离开这儿。 见苏绮昊要走,华飞扬一个箭步赶上去,拦在前头:“臭小子,做错了事就要敢于承认勇于担当,这样脚底抹油算什么?” 苏绮昊咬了咬牙,忍无可忍道:“掌门,你女儿自己在外面把肚子弄大了难道你不知道,还要伙同她把污水泼到弟子的身上来,你觉得这样做又算什么?” 周围人开始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欺人太甚!” “如此丑事不关起门来解决,真笨!” “这顶亮闪闪的绿帽儿,谁戴谁是王八。” 听得周围人众对自己不利,华飞扬心里腾起熊熊烈火,面带煞气,挥起一掌便朝苏绮昊胸口袭去! 瞬时间,苏绮昊直觉胸口一阵火辣辣的灼烧,随后耳边嗡嗡作响,脑袋一黑,身体如一片秋风中的落叶,摇摇摆摆飘落在地。 昏死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周围人见华飞扬下了狠手,都噤若寒蝉,悄悄然散开了。只留苏绮昊孤孤单单的身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爹,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未等华飞扬回过神来,紫燕儿已使轻身功夫走远。毕竟苏绮昊是那么多年的同门师兄,她不忍心看到他那个样子,但又恨他出了事不负责任。 对于这个女儿,华飞扬也是操碎了心。此时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他真的是有心无力了。算了,就让她去吧,强行拉回青城山也没用,她还会想办法再走的。事已至此,只希望她不要想不开啊。 第64章 暗号 紫燕儿慢慢朝前步行了数里, 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巧好有车经过,愿意载她往东到江浙去。 经过周折赶到江浙之后,又找寻了两日, 紫燕儿才找到皓天铭一行人。 此时, 皓天铭和高楚玉等人正在一家饭馆用饭,紫燕儿先是看到了路边拴着的几匹马, 认出其中一匹,才进去找到了人。 所有女子都有矜持的一面, 只看是对谁。面对皓天铭的时候, 紫燕儿就是个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的乖乖淑女了。 这家饭馆是平南王开的, 虽说场面不大,仅仅一个掌柜的和四个店小二兼厨子,但还是个二层小楼, 楼上带了个别致的带花园的露台,和两大间可供休息的卧房,该有的一应俱全。为方便打听消息,平南王在各地脉络上开了些小饭馆小茶馆。店小二都是自己人。 皓天铭一行正在悄悄讨论打击三皇子江湖势力的计策, 门上也挂了“贵客包场、暂停接客”的牌子。 一见到紫燕儿贸贸然出现,高楚玉就蛋疼,尤其想起她还有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师兄神出鬼没跟踪着, 就更是蛋疼得厉害,是以耿直问道:“你来有事?” “我……”说想见皓天铭这种话,在看到他人之后,紫燕儿是打死也说不出了。尽管还隔着皓天铭脸上那个面具。 手摸了把衣袖, 紫燕儿这才记起郡主的嘱托,赶紧把两根头钗摸出来,交给皓天铭:“郡主让我带给你的。” 尽管有了接触的理由,但一张脸依然烧得不行。 见皓天铭已接过头钗,高楚玉连连对紫燕儿道:“好了好了,东西已经带到,你走吧!” 这姑娘总能惹是生非,不定好好的计划又要被搅乱。 紫燕儿又累又饿,也懒得睬高楚玉,自行在桌边坐下来,叫小二添了一副碗筷,松松扒了几口饭,就不受控制地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这边,皓天铭收到这两根头钗,看到一根头钗上点缀了二颗珍珠,另一根是三颗,立即明白了一件事情:五天之后,三皇子要行动了! 实际上,郡主是皓天铭的远房表妹,亦是三皇子的“未婚妻”,时常跟随他左右,顺便掌控情报。 自皓天铭母妃去世后,他几乎不与郡主家来往,一般人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但郡主的母亲却时刻提醒她,让她一定要帮这个表哥夺得天下,只有他最没有野心,不会想着削弱诸王来稳固自己的江山,如此,也才能保她父亲这个因军功受封的王位。 当初他们达成了暗号,圆润的石头代表相安无事,尖利的头钗则表示会刀剑相接。钗上的珍珠代表相隔的天数,宝石代表月数。 既然对决时间已经定了,皓天铭、高楚玉几人于是又将计划拟得更具体了一些。 待桌上紫燕儿休息了一阵,皓天铭敲了敲桌子:“回去通知一下华掌门,让四日后到此,助我一臂之力!” 想了想,又补充道:“哦,对了,就说是平南王的人。” 紫燕儿不解地盯着看了一会,乖觉地点点头,心里也不知她那个心高气傲的爹会不会真来。但只要能帮到心上人,她愿意回去极力劝说他。 是夜,虫鸣声大作,风清云动,月如钩。 依然是这家饭馆,皓天铭一行人还没有离去。外边的道上却似乎有了异动。 车辚辚,马萧萧,道上忽然燃起一片火光,一群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簇拥着四辆马车经过。一群人风驰电掣般赶着路,惊飞了屋顶歇息的几只大雁,顿时扑闪着翅膀四处乱扑乱飞。 “你们说这些是什么人?”皓天铭问。 高楚玉道:“很明显,是江湖人士。” 这不废话嘛,谁不晓得是江湖人士? “我瞧这些人个个面带杀气,像是找什么人报仇来着。”单辰毅单手支起下颌,若有所思道。 “这些人穿着如此奇怪,是从哪来的呢?”皓天铭又随意问了一句。 此时正巧慕容南风下马走进屋来,也看到了那群渐行渐远的人和他们的火把。 “世子,你来了。”皓天铭淡然打了个招呼。 一对上眼,慕容南风便看出了皓天铭眼中的疑惑,道:“王爷是在想方才那群人的事儿?”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皓天铭笑。 “这个你问我还真是问对人了,”慕容南风就近捡了条板凳坐下,侃侃而谈,“他们可是四十九塞塞主,五十六洞洞主,本来分布全国各地,割地为营,但两年以前,他们受噬苍教所威胁,吞下了什么‘散魂丹’,这东西可厉害了,一发作起来呀,乖乖,不得了,全身麻痒难受不说,有的甚至产生一些很恐怖的幻象,一不小心就自行砍断了手脚、抹了脖子。于是,这伙受害的人们结了伴儿想造反,途中正巧遇上我,我就说要给他们支援兵力,共同对付噬苍教,所以,他们现在已发了信鸽和快马回去班师去了,准备倾巢而出,剩余的都让我安排了住所。你们就等着看吧……” 皓天铭急忙问:“这伙人的大部队四日之后可否到此?” “大半可以,只有小部分来不及,”突然想到了关键处,慕容南风道,“怎么?四日后行事?” 皓天铭“嗯”了一声,又道,“差不多,估计五日后吧,不急。” 看看单辰逸与卓戊卿,满脸的严肃。该缓和缓和气氛了!皓天铭转脸对高楚玉道:“今晚月色皎洁,不如登楼赏赏夜景去罢!” 高楚玉意会道:“良辰美景,的确不容错过。”当即随皓天铭拉了衣袖,登上了仄仄的木梯。 二人站在露台上,相对无言。看近处灯火斑斑点点,看远处弯刀一样的月割开暗夜,现出浩瀚无涯的星空。 江山如画,浓墨重彩隐藏在皓天铭漆黑而平静的眸中,任谁也无法想到,这个淡若清风明月的美男,不久以后将君临天下,成为皓天王朝的主人。 而那些长期以来将他当花瓶看待、有眼无珠的朝臣,今后能否有机会一睹他坐在龙椅上的俊逸风采,都还是未知。 看起来越是碌碌无为的人,认真起来也许比谁都有长进。长期以来的淡然,或许只是为了积攒迎头一击的力量。 二人正心旷神怡地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清静夜景,突然一个声音惊叫道:“原来你们在这儿呢,让我找得好生辛苦。” 回头一看,原是皓天铭那个朋友,手臂上还挽着嫣然浅笑的妙兰姑娘。 “是你,你俩终于平安无事了吧?”高楚玉。 “那可不?靠山都倒了,再不放人,倚花楼都要给夷为平地了。”皓天铭得意说罢,又转而道,“看到你俩能相依相偎在一处,我也就对得起你这个朋友了,你们安心去吧,待得兄弟我一切安定,再来喝你们的喜酒。” 那朋友忽然拉着妙兰半跪在皓天铭的面前:“别的客套话不多说,请受我们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这让我以后见到你,可得多难为情。”皓天铭拉起二人道。 皓天铭却并不去想,不久后,天下所有人都将如此跪倒在自己的面前,口中高呼“万岁”,两眼却不敢直视其威严。 “那,我们走了,明日回京,铭王可有什么信要带回去的?”那朋友道。 “有,待我去写好,带给宁小侯。”皓天铭说着,潇洒转身,“咚咚咚”地下了楼梯。 宁小侯也是皓天铭安插在三皇子和太子之间的眼线,平日里似乎花天酒地无所事事,但此人最善交际,又善攻心,太子私藏火药的言词证据,其中有好些都是被他灌酒之后套出来的。像他这么个吊儿郎当之人,任谁也不会多提防。 而眼前的这位朋友,正是宁小侯舅父的表侄子,他给宁小侯带封信,那是相当靠得住的。 当然,信的内容就是让宁小侯这几日多多注意三皇子的举动,必要时飞鸽传书或者派人快马来报。 店里从未有过像铭王这样的贵客,慕容南风交代掌柜的和四个店小二这几日要好生款待,不得出现差池。 掌柜的连连颔首,脸上纵横的丘壑因为他的笑又益发深了些。 四个店小二都是本地人,就住不远处的街上,有两个已经到了休息的点,回去搂着媳妇儿关门滚床单去了,现在还剩下两个长期值下午到晚上这段班的,跑上跑下供差遣。 隔了一会,掌柜的见时辰差不多了,几位客官晚餐该消化的也消化得差不多了,赶忙又嘱咐两个店小二做宵夜。 两个店小二年轻有精力,干起活来效率还不错,哧溜哧溜忙活了一阵,又张罗了一桌花花绿绿的宵夜,继而端出好酒来,招呼几位,再送上水果点心,末了,又在街上拉了几个路过的歌女载歌载舞,琵琶胡琴轮番轰炸,如此一直折腾到深夜,方才曲终人散。 第65章 机会 时辰快到三更, 几个人开始眼皮打架,纷纷上楼睡下了,高楚玉还是同皓天铭一间房。 如钩新月默默照着窗轩, 随云动影。 高楚玉看看身边的皓天铭, 发现呼吸均匀,已经睡熟了。朦胧的月色照在他完美的脸上, 恬静而温馨,如梦似幻。 忽然, 小楼后方传来的谈笑声吸引了高楚玉, 忙从床上骨碌碌爬起来, 悄然打开后窗,探出头去。 小楼后方是一片石场,白日里有工匠在那儿开凿石头, 作为建筑用。此时只听不远处的石场中有个浑厚的男声道:“这回不算,再来!” 紧接着,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道:“你这死胖子,拿我们两个老人家当猴耍呀?不干!不干!” 又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老怪物, 你怕了呀?那我先来!” 高楚玉心里打了个激灵:“怎么听这声音很是耳熟?” 他侧耳听了一阵,忽然面显喜色道:“原是师父来啦,方韫峰老前辈似乎也在。”想到此, 人已翻窗而出,一阵细微的衣袂飘风之声在空气中慢慢消散。 高楚玉听这几人好像在比试什么,又像是在打赌,本就好奇心强烈的他自然想弄个清楚。 走到近处几丈开外, 高楚玉方才蹑足隐形,依着岩石树木的掩饰,缓缓靠近。这里是一片石场,圆滚滚的大白石满地皆是,也有一叠叠已加工好的方形石块。 就在这石场中间,一麻衣胖老头正接连在石头上翻着花样筋斗,此人高楚玉看着眼生,并未见过。旁边的两块平整的圆石上坐着两个人,一瞧不出年纪的白衣人手摇蒲扇,眼睛滴溜溜地望向场中,正是他师父子虚大师。 子虚大师一旦出来行走江湖,就必定易容,是以常瞧不出真实年纪。不仅如此,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还能令自己看起来忽胖忽瘦。不过此时的身形还算正常,不胖也不瘦。 大师旁边的那人,正是方韫峰方老前辈。只见他满脸的不高兴,嘴巴撅起老高简直能挂上个尿壶了。 麻衣胖老头还真不赖,在这些高高低低的怪石堆中翻滚腾挪、纵跃跳旋,肥肥胖胖的身形竟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未几,胖老头翻身立起,退到一边得意地说道:“怎么样两个老不羞?你们不照样做一遍,那就都认输吧!” 子虚大师不屑道:“来就来,有何稀罕!”说罢,以手拄地,一袭白衣朝石场中翻滚纵跃而去。别看这子虚大师上了些年岁,翻起筋斗来却敏捷如猿,花样百出,白色衣袂在月光下翻飞盘旋,神秘莫测,比之方才方老前辈所做那一套,更是变幻巧妙。 子虚大师做罢,也退到一爆哈哈大笑着问方韫峰道:“怎么样?谁赢了?” 方韫峰不悦道:“我是输啦,但依我看哪,你俩也就半斤八两。” “什么半斤八两的?”子虚大师冲胖老头眨了眨眼睛,继而道,“这不行!我说什么也得和这老怪物比出个高下来!” 胖老头亦使一使眼色道:“我也非要和这老不羞一较长短!” 方韫峰为难道:“还有什么好比的呢?掌、拳、棍棒、明器暗器都已经比试过了,这耍猴儿也耍过啦,再要比的话就只能比内功真力了,可这东西真要比起来,伤身得很呐!” 只见子虚大师偷笑一声:“我不管,我就要比!” 胖老头也暗笑两声:“比就比,谁怕谁?” “不成!不成!”方韫峰道,“我请了两位友人来,是想一起完成大事的,不是让你们自相攻击,要不这样吧,我再想想还有什么好比的。”顿了顿,抬头道,“恩,题目来啦!方才来了人,藏在石头后边偷看我们……” 麻衣胖老头不等说完,仰天大笑几声道:“这还不容易,喏,就在那边五丈开外的两块大石头后面藏着。” 高楚玉心道:“被发现了,还是出去吧?” 却听石场中子虚大师的声音传来:“乖徒儿,你先别出来!” 麻衣胖老头道:“乖徒儿,你出来!” “这是我徒儿,又不是你徒儿,你瞎嚷嚷什么?” “我说我徒儿在,那就是在!”胖老头固执道。 子虚大师打了个哈哈:“原来还真在。” “老不羞,我现在考考你,咱这两徒弟谁高谁矮?” 子虚大师想也不想,道:“当然是我徒儿啦!”说罢,冲石头后面叫道,“乖徒儿,快跳到石头上边去。” 子虚大师话音未落,高楚玉已稳稳站在身前一块大石头上。此时居高临下,方才看出其实下头还有一人,此人是单辰逸。对视一眼,各自相视一笑。 胖老头脸拉得老长,一屁股坐到身后齐整的石块上,冲子虚大师不满道:“要不得,你这老不羞耍赖!” 子虚大师道:“老怪物,输了就是输了,休要饶舌不认!” 胖老头勃然大怒,“腾”地站起身来,掌若搓球,一边喝道:“老不羞,再接我几掌试试!”说罢招已至,掌影挫空! 子虚大师道:“切!老套!”嘴里说着,横袖挥掌,五道锋芒自袖里穿出。 两股力量迎空一撞,砰!哄!砰!但见二人身形倏分即合,一连对了三掌。掌声激荡而出,震耳不绝。 又听“轰隆隆”之声大作,两个人影已打成一团,分不清谁是谁,却如同一个三头六臂的怪胎大跳魔鬼舞。只急得方韫峰捶胸顿足,连连大叫,“两位老友使不得!使不得啊!” 高楚玉和单辰逸也异口同声叫道:“师父,快住手!” 却听如山掌影中传来了麻衣胖老头的声音:“你们快快走开,我可要动杀手啦!” 子虚大师呵呵笑道:“又是什么个新鲜玩意儿?快快施展!” 已退至几丈开外的三人只觉急流扑面,风雷轰鸣,方圆十丈内草折树危,乱石飞扬。 场中两人翻翻滚滚,忽快即慢,身法步法如行云流水,似龙腾虎跃,招式变幻无穷,后着难料。 高楚玉和单辰逸直看得冷汗淋漓,却不知这两位师父为了什么,一定要如此拼个你死我活的。 原来,胖老头名叫方世龙,当年与子虚大师柳惊龙齐名,被人同称为“惊世二龙”。这两年方祥龙正在招收徒弟,听说自己的徒儿单辰逸居然给子虚大师介绍了一个根骨不错的徒弟去,一直耿耿于怀,就觉得自己的徒儿可能看低了他,认为子虚大师武艺更绝,于是时常找他切磋,定要超过他让他认输不可! 而实际上,单辰逸当时的想法则是,他与高楚玉将来都会为铭王效力,武功不能单一,得集大家之所长,是以推荐去了子虚大师门下。 单辰逸当年仅学了两年,就离开师门远赴疆场,学到的不过是方祥龙学术的二成。 高楚玉有过之而无不及,半年工夫,最多也只学了子虚大师的一些皮毛武学。 由此可见,“惊世二龙”的本事不可小觑。 忽听得“砰!砰!”两声震响穿透夜空,两个身影快若无形的身法招数,倏然下挫分开。 方世龙抖须一笑道:“子虚老鬼原来也不过如此嘛,我今儿可见识了,也不知从前我俩的名号是谁给封的,该不是你自己吧?” 子虚大师本以为二人只是游戏,但听方世龙言语之中尽是挖苦讽刺,也就动了真气,圆眼一瞪,怒道:“再接我一掌试试!” 方世龙扶一扶蓬乱发髻,嗷嗷怪笑道:“别说是一掌,一百掌一千掌也不在乎!” 说话之中,只见子虚大师右掌自胸前缓缓抬举,方世龙正欲嘲讽调戏一番,就见一道寒光闪动如电,夹杂着幽幽异香,直朝自己面门狂劈而至。 方韫峰站在一旁额头冒汗,急得搓肿了手掌,却也毫无他法。 方世龙本来天不怕地不怕,此时见状,心内骇然道:“难道这就是神话中的‘掌刃莲花’?”思绪未甫,忙叫足真力,挥掌招架。 两人一斗上,就随旋转的真气结出一道墙,双双盘旋升至半空。 高楚玉见两人来真的,一时间慌了神,竟然顾不得多想,提起脚就奔了过去。 “砰——”的一声,他被震了出来,昏头转向掉落在地。 “快停下停下!”方韫峰看向打斗中的二人,毫不客气地拾起一块石子,使巧力朝两人卷起的气浪中心投了过去。 石子“哗”地碎成了数十块,纷纷撒落如雨。 场中二人慢慢收住阵势,那道旋转的墙消失无踪,接着,二人落下地来,站稳了身形。 此时高楚玉嘴角挂着丝丝血迹,单辰逸正在给他疗伤。 方韫峰苦口婆心道:“你们瞧瞧,这多危险啊!” 子虚大师和方世龙对视一眼,子虚大师嫌恶地开口道:“都怪你!”说罢,心疼地弯下腰来,检查了一下高楚玉的伤势:“还好,没撞到锋口上,伤得不重。” 方韫峰深劝道:“你俩这么打来打去多不好,不如听老友一句,把你们最拿手的几招技艺传给各自的徒弟,再让他们自行切磋,点到为止,谁也不许伤谁。” 子虚大师和方世龙探视着对方,各自的眼神儿稍稍柔和了些:“行,就这么办!” 第66章 突破 两位大师将各自的徒弟拉到一边, 以两个时辰为限,将自己认为厉害的绝艺传给他们。 高楚玉和单辰逸正需要如此的突飞猛进,以应对几日之后的巅峰对决。两个人学得都非常用心, 生怕遗漏了一招半式。 方韫峰见没自己什么事儿, 就先行离开找客栈睡觉去了。 时间在悄然流逝,两个时辰并不长, 但对于高楚玉来说,这两个时辰却是前所未有的受益, 令他渴望变强的梦想得以实现与突破。 两个时辰之后, 天蒙蒙亮了起来, 高楚玉的心境也豁然明朗。 原来先前张移山保存的那张图谱叫作《万剑归宗》,与方韫峰所掌握的《万佛绝学》是地位相等又相融相通的至高技艺,经窦盟主处学来那道画龙点睛的心法贯穿之后, 两大绝艺瞬间就能融为一家。但这两大绝艺重在于攻,是以与敌方僵持久了会令人疲累。但若是加上子虚大师以静制动、休养兼顾的《金莲傲世》,就能持久应敌,无懈可击了。 此时的高楚玉已身怀三宗绝艺, 并在子虚大师的归纳与引导下融合为一体,百般变化威力无比,虽还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但足可超过长歌将军当年气概,已经真真正正配得上做一个大将军了。 单辰逸也收获不小,但很明显,他已经被高楚玉拉开了很长的一段距离。不得不说, 机缘真的很重要。 天边一片鱼肚白,隐藏着一抹即将挣脱束缚的红光。 方世龙看看天色道:“好了,两徒儿若再不比,天就大亮了,围观的人一多,连拳脚都使不开,如何比?” “哈哈哈,”子虚大师笑了几声,将高楚玉推了出去,“去吧,给你一炷香时间,打完了好用早点。” 高楚玉“嗯”了一声,两方迅速找到各自的位置。酝酿片刻,单辰逸抱拳道:“得罪!” 说罢两人风风火火恍恍惚惚斗到了一处,飞沙走石旋风阵阵看不太清人影儿。 数十个回合下来之后,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两股气浪撞在了一起,中间二人身形猛挫,分开后,一人迅即掉下地来,摔在一边,一人则缓缓降落,面色柔和。谁赢谁输,显而易见。 “单兄,承让了!”高楚玉抱拳。 单辰逸惭愧地摇摇头,以手撑地站起身来。说好的点到为止,自然不会伤到哪儿去。 方世龙撇嘴问高楚玉:“小子,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武功哪儿学来的?” 子虚大师立即反驳:“什么叫乱七八糟?这些都是精华之所在,你懂个屁!你这老家伙,学艺不精,说话还没水准。” 方世龙再不说话,用白眼珠子瞪着子虚大师。子虚大师赶紧忽略那两道就要吃人的眼神儿,淡定有加地过去拍拍高楚玉的肩膀鼓励两句,便拉着用早点去了。 见二人走远,方世龙心有不甘地啐了一口,一个箭步朝单辰逸冲上去:“怎么样,伤了没有?” “皮外伤而已,徒儿无用!”单辰逸跪了下去。 “快起来快起来,咱们吃灌汤包去。这不能怪你,只怪那小子太邪门,用的明明不是那老不羞的路数!就算他赢了,也跟那老不羞没多大关系,为师待会儿找他评理去!”方世龙道。 “不要啊师父,输了就是输了,我今后会好好习武,超越……超越自己的。”从今往后,单辰逸要超越高楚玉只怕是难,所以只有超越自己了。 “带银子没有?”方世龙咂咂嘴,思维也是跳得极快。 单辰逸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带了,师父。” “好,走,那边吃灌汤包!”两人一边聊着,一边朝石场外走去。 方世龙本准备吃完了灌汤包去找子虚大师算账,没曾想刚落座,那两人就来了,坐在隔壁那张桌子上,也点了灌汤包。 “喂,你们不是去对面了吗?怎么刚进去就出来了?被扫把赶出来的吧?”方世龙道。 “面都快熟了,结果看到一只苍蝇飞进锅里,我们就出来了。”高楚玉实话实说道。 “咋就被你看见了呢,多没意思不是?”方世龙咬了一口包子,含含糊糊继续道,“也不打紧,教出来的徒弟不用本门武功,这跟吃苍蝇也没多大区别了吧。” “少说话,多吃包子,堵嘴!” “唔,堵你老不羞的嘴!”方世龙刚愤愤说完,就见一穿蓝底青花大长袍的中年人急匆匆奔来,进门就给他鞠了一躬:“方大师,在下是四十九塞总塞主万奕寒,想求您一件事,不知您是否肯帮忙?” 方世龙将口中包子一顿狼吞虎咽,完了道:“何事快说!” 万奕寒凑近来,小声道:“请帮忙从噬苍教手中讨些‘散魂丹’的解药。” 方世龙一惊,抬眼瞅瞅子虚大师,心道:这不答应可不成,在这个老不羞面前丢脸可不得了。于是道:“给个时辰地点!” 万奕寒见小二忙活去了,这才道:“四日后,就在此地。” 方世龙颔首:“成!” “那便多谢大师,这顿早点在下请了!”万奕寒说罢,就要找小二塞银子。 “等一下,”方世龙指了指隔壁子虚大师师徒俩,“把这两人的银子一起付了,有用!” “是是是。”万奕寒唯唯诺诺,连忙又多掏了一块碎银子出来。 子虚大师出来行走时往往是千变万化,不易容其实也没多少人认识他。万奕寒只当是方世龙的朋友,也没多想。而方世龙呢,也不想给他个好点的介绍,所以就干脆不介绍。 方世龙与子虚大师双双吃了面,就站起身往外走,万奕寒赶忙跟上。 “我说,四日后的事儿,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吧!”子虚大师对万奕寒道。 万奕寒想了想,明白过来:“不急,不急,在下告辞!”实际上,哪有不急的,若是此次向噬苍教讨要散魂丹解药不成,那再过六日,门下众人就要再次毒发,到时惨痛场面再现,因难以忍受而自尽流血的人又会同以往一样出现一批。 方世龙假装不动声色道:“茫茫江湖,难得大家伙都到了一处,塞主不如一起四处走走吧!”心里想的则是:要我们帮忙,就请几个包子,也忒便宜了你! 万奕寒听出方世龙的弦外之音,连连道:“呃,在下听说,东边有个戏园子,不如两位大师同在下去听听戏,如何?” 听完戏肚子又饿了,还得吃饭,方世龙道:“不错,这个主意好。”当即拉了子虚大师等人提脚便走。 戏园子排场不小,戏班子分好几拨,眼花缭乱看得人好生欢喜,曲目一个紧接着一个,黄梅戏、京剧、越剧、豫剧等因有尽有,来听戏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看到《天仙配》的时候,戏台旁来了一对儿人,高楚玉一看眼熟得紧,却听子虚大师道:“这不是周辛这家伙吗?没事在外头瞎混这么久,也不回东海来看看为师!” 正说着,周辛也看到了子虚大师,立即拉着一姑娘跑了过来。这姑娘高楚玉认识,是莲花村的朱凝碧,也就是那个疑似他妹妹的人。 “师父,师兄,你们也来听戏了。”周辛微微笑着,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就你能听啊!”子虚大师不悦道。 “呵呵,师父,我正要跟您说,我可能……大概……无法回东海了。”周辛走近了,结结巴巴道。 子虚大师脸色更加地不好看了:“为何不去?你又不像你师兄,有要务在身。” 周辛低声道:“我……我想成亲了。” 转而看了一眼高楚玉,道:“师兄,我跟你妹妹……情……情投意合,我想……娶她。” “你吞吞吐吐做什么?这很好啊,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得有个伴,只要她愿意,我这个做大哥的一定没有异议,况且,肥水不流外人田,还多个人帮我照顾她,不是更好?” “师兄,你真是个好人!”周辛转过脸瞅一眼子虚大师,朝高楚玉努努嘴,示意帮他说两句。 “师父,师弟他父母双亡,也怪命苦的,不如就成全了他吧!”高楚玉劝道。 子虚大师看了周辛一眼,又看了看朱凝碧:“这小姑娘真是你妹妹?”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就当是吧。”高楚玉道。 听到这话,朱凝碧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显然对高楚玉的话有些不满。 高楚玉见状,连忙挽回地说道:“妹妹,把你交给周辛,我很放心,什么时候办酒,得提前通知我啊,我可是至亲!” “好好好!”周辛一叠声代替朱凝碧应道。 朱凝碧默默点头,看了周辛一眼,脸上飞出了两朵红霞。 几人聊着聊着,台上的戏就唱完了。 果然如方世龙所想,上午听了两场戏,中午又让万奕寒请去酒楼吃了一顿饱饭。高楚玉顺便把周辛和朱凝碧也带了去,不就添两副碗筷的事儿么? 面对高楚玉,周辛一想起当初对他的非分之想,还是有些很不好意思。爱一个人爱的是皮囊而不是灵魂,真相这么明显,细想起来其实是相当讽刺人的。 吃完饭后,周辛很快就拉着朱凝碧走了。剩下的几人出得酒楼来,不舍地目送万奕寒离去。 “咱现在去哪儿?”高楚玉问子虚大师。 “你有好去处不?”子虚大师反问道。 “那就一起去饭馆吧!” 于是,四人又回到了先前订好的平南王家开的饭馆。 第67章 贼心 高楚玉哪里知道, 那日他与单辰逸在石场比试的时候,竟然有人在旁窥看。 很快地,他身上拥有武功秘籍和古剑两个法宝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江湖各门各派对此觊觎有加, 于是,一些有野心的人纷纷闻讯赶来, 或明或暗地以各种奇葩理由接近他。 第三天晚上,被窦盟主和华飞扬等人召集来对付噬苍教的门派相当多, 丐帮也来了, 路上还跟来些零散侠客, 当然,也有一些心术不正之人混了进来。 幽谷山庄的花漫谷和花漫蹊两兄弟也闻讯赶来了。 那日幽谷山庄遭到血洗后,花漫谷首先怀疑的就是挖地洞逃跑的周辛, 赶紧去官府告了他。然,当他们处理了他爹等人的后事,清理山庄的时候,竟然在后山的灌木丛中发现了身受重伤的柳婉蓉。 当时柳婉蓉躺在山崖下, 全身是血,昏死了过去。她是头朝外斜躺着的,若非天下着毛毛细雨, 给她补给了一些水分,不定早已经死了。 几日之后,柳婉蓉醒来,就说自己看到了凶手, 而凶手是一个道姑,还有两个和尚和其他一些人。花漫蹊两兄弟这才明白当初怀疑错了人,也清楚了这道姑是谁。他们这次来,就是想问问清楚他们的娘(也就是道姑),问她为什么要杀爹爹。 见人差不多到齐了,慕容南风帮着在那间小饭馆旁边不远的街上又找了两个大院子,其中一个院子的主人是开武馆的田誊。田誊在各地开了好几家武馆,数这家最大。这几日他给徒弟们放了假,把铺位全部让了出来,只留两个当值师傅在。 为了不让皓天铭身份暴露,亦为了方便行事,高楚玉决定出去住。那边留得有卓戊卿在,还有慕容南风暗地里照看着,方世龙和子虚大师也被安排着歇在隔壁客栈的楼上,展开轻功只需跨出一步,就能过来。 可是,高楚玉他们在外边却发生了事端。 那夜,众人在酒楼用过晚饭以后,一部分被分到另一个院子,一部分则依据田誊安排的屋舍,各自按照帮派就寝,零散侠客也被安置在两间靠门口的房间。 人们各怀心思,都不想过早入睡。 按分配,高楚玉与单辰逸宿在田誊的武馆,两人同住一间房。高楚玉与单辰逸二人别过众人回到房中,一杯热茶尚未喝完,就有人开始叩门了。 高楚玉看也没看,便道:“请进!” 进来的是四十九塞总塞主万奕寒。万奕寒进门之后,仍不忘双眼朝外头四处巡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地关好门。 “原来是万前辈呀,请坐!”高楚玉微笑着,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了万奕寒,又沏好一杯茶送上,接着道:“万前辈有何贵干呀?” 万奕寒又朝纸窗那边望了望,压低了声音道:“方才我去上茅厕,打一间黑屋子前边经过时,无意中听到有人在说‘这天下第一武学神书,咱们非得搞到手不可,即便是把那小子……’我那时尿急啦,没再多听,也不知道那间黑屋子里到底住了些什么人,总之,今晚你们俩,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单辰逸道:“前辈可曾在外边遇到什么人没?” 万奕寒想了一想,道:“有!是个鬼鬼祟祟的青衣人,四、五十岁年纪,我一转身,就撞在他身上,他居然对我连说了几句‘对不起’,我猜这人心里一定有鬼。” 单辰逸“哦”了一声。草木皆兵啊。 高楚玉道:“看来肯定远不止这么些人在讨论同一个话题了。” 万奕寒道:“不错!现在群雄三三五五聚在一起讨论的,都与贤侄有关,贤侄师徒原来如此厉害,是万某眼拙了。” 说到这里,万奕寒长长地叹了口气,那神情,仿佛又被卷入了十数年前,中原那场争夺神书的血雨腥风之中。 半晌,万奕寒木木地回过神来,沉声道:“但愿一切平安,万某与手下人可都仰仗着你们呐!”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楚玉心里涌起一股寒意,什么叫江湖险恶,他终于漫漫体会出来了。 却听单辰逸道:“别再多想,我们也该休息了。” 单辰逸说罢跳上床去,和衣而卧。高楚玉深信单辰逸是个有勇有谋的人,当下不再多言,一掌劈灭了火烛,登床就寝。不多时,单辰逸已然鼾声一片。 高楚玉心中过了一遍三宗绝学要领,夜鸣剑被压在手边,却怎么也睡不着。突然的崛起让他有惊喜,马上又带来了烦愁。 他不知道,下一刻,会有些什么人向他伸出毒手!他的背脊一片冰凉、手心有冷汗渗出。 忽听得一阵细碎的响声从床底传来。 高楚玉以为有老鼠在钻洞,起初尚未留意,但迅疾见一道烟气自眼前飘来荡去。紧接着,一股似香非香的气息潜进高楚玉的鼻孔,使得他头脑一阵眩晕。 高楚玉心知已然被人施放毒气,立即推了推身边单辰逸,同时屏住呼吸,暗运一口真气,将吸入肺腑的毒气逼出体外。他体内的真气此时真是深厚无比,即便是屏住气息,只留这股真气留转,亦觉轻松舒畅。 蓦见一黑影自床底长出身来。高楚玉正欲出手,只听一声闷哼,这黑影就笔直地倒了下去。高楚玉回头一看,单辰逸已坐起,正在用火石点燃烛火。 事实上,田誊修筑这套宅院的时候,为了时刻监测美貌出众的妻子的一举一动,他已在几个重要房间地基下布置了暗道。对于平常人来说,这些暗道非常隐秘,要发觉它实为不易,但对于一些老江湖来说,只要一只脚踩上去,立即就会发觉这个空隙。而方才从高楚玉床底下钻出来的那个黑影人,肯定就是从这条暗道里来的。 现在,烛火照在躺倒在地的黑影人脸上,高楚玉一惊,这人赫然正是青城派掌门华飞扬!是时他已气绝身亡,手里还提着一具用来施放剧烈毒气的“红铜仙鹤”。 华飞扬方才施放的毒气名叫“驱魂散”,纵使身负绝世武功的人,只要吸过几口后,不当场昏迷也会神志不清。如不及时喂以独门解药,便真要魂飞魄散了。 施毒之人若要行事,必先服以解药,这还不行,还得在施放毒气后三个时辰之内再服一次解药,方可保住一条小命。 但解药的毒性也很深,它会使人遭受整整一个时辰撕心裂肺的巨痛。当然,这施毒之人华飞扬肯定清楚这一点,但为了使自己变强大,不再屈服于其他江湖人之下,他也只有不得已而为了。 高楚玉尚未回过神来,窗外突然“扑通”一声,显是有人倒了下去。高楚玉回头一看,单辰逸已不在房内多时。 接着,窗外又发出了单辰逸的笑声:“不是吧?阁下堂堂的丐帮分帮主,也要用黑布蒙了嘴脸,来夺取年轻后生莫须有的‘武功秘籍’?” 话音未落,就听外边脚步杂乱,掌风破空,动手的人不在少数! 高楚玉心道:“多亏有这么个大哥!”想法未甫,人已悄然潜出后窗。高楚玉脚尖点地,稍提一口气,一个“鸿雁无痕”,便已跃上屋脊。是时居高临下,院里发生的种种情状,他立时一览无余。 首先,他看到几个蒙面黑衣人正和单辰逸动手,那几个黑衣人全是丐帮帮众,几人出掌时掌风啸锐,功力均不弱,但单辰逸沉稳应对,对方发出的每一掌,他都挥掌硬接,毫无闪失。 东北望,又见院子边上有个身影,正翻墙逃遁。拼命恨父母没给多生出两条腿。由于袍子被树枝挂住,只听“咔嚓”一声,此人生生将好好的袍子扯出个大窟窿。 看到这种情形,高楚玉忍不住笑了。 这声笑,尽管声音很小,可还是被一些做贼心虚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即刻,屋顶的另一个角落,探出两张惊恐不安的脸面来。 高楚玉还想看清楚是谁,院子里忽然响起一声口哨声,紧接着,只见一排暗器朝自己周身疾射而至,快如流星。 高楚玉大喝一声,反手“呛啷”拔出夜鸣剑,在周身舞起一面光墙,激出的劲流有如龙卷风,将所有暗器震飞。 再回头想看看清楚院内包围单辰逸的那些人,却是一个不见!是时,窦盟主与万奕寒、田誊,还有田誊武馆里的两个师傅,都已从房内出来,几个人竟连同单辰逸一道,被藏身暗处的敌人包围起来,暗器似飞蝗成灾,顷疾涌至。 众人赶忙跳跃闪避,总算未造成多大伤亡,却也一个个手忙脚乱;心中骇然。 分住各房各室的群雄均被打斗声惊醒,倾巢而出。忽闻一声娇叱:“住手!” 话音甫歇,院落四周立即停止了放箭。看这叱呵之人,竟是丐帮帮主百里若曦。此时她长发披肩,一身睡袍,纤腰上随意扎了根腰带。 单辰逸面现不屑欺近百里若曦,问道:“百里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百里若曦脸色一窘道:“这……我也不太清楚,得问问才好!”抬头朗声道:“这是谁下的命令?给我传易方沅、梁昆、施无常!” 应声走出来的是“疯丐”施无常,他是从房间里出来的,衣冠不整,还带着一股子睡意,喃喃道:“什么事呀?外头怎么这么吵?” “咱丐帮今日谁当值?”百里若曦厉声问道。 施无常搔了搔乱蓬蓬的头发,道:“好像是‘林中豹’范澧!” 百里若曦道:“快传范澧!” 一年过五旬,额头长了个褐色大瘤的叫花闻声赶来,在百里若曦面前站定,躬身道:“今夜范某领班!” 旁侧施无常啐了一口,怒道:“你这瞎豹,谁叫你暗器伤人?” 范澧额头冒汗,低头道:“我……我也是奉命行事。” 施无常右脚急扫,将范澧扫成面朝百里若曦的半跪状,大声喝问:“奉谁之命?” 范澧疼痛难忍,嘶声道:“奉鹊衣太保……所传口谕。”思踌片刻,又道,“恩,那些人中间,还有的……还有的不是我们的人。” 施无常大怒道:“不是我们的人我睬他个鸟!立即传鹊衣太保!” 紧跟着,“传鹊衣太保”的吆喝声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传出话来:“鹊衣太保不在院内!” 施无常面色凝重,半天说不出话来。百里若曦侧顾左右道:“今日之事,非得查清楚不可!”转头问施无常道:“易方沅和梁昆死哪去啦?” 施无常脸寒如冰,低声道:“不……不清楚!” 第68章 争抢 其时, 整个院子已乱成了一锅粥,丐帮帮众试图要找出暗算高楚玉与单辰逸的责任人,却如大海捞针, 无人对质。 事实上, 单辰逸早已发觉丐帮的两大长老易方沅和梁昆都已同他交过手,之后逸去, 但周围全是丐帮帮众,就算他此刻说出来, 也未必有人买帐。 高楚玉生怕单辰逸中箭, 也早已跳下屋脊, 同单辰逸一起抵御暗器,因而没抓到半根狐狸尾巴的毛。 半晌,再无人开口说话, 暗处发暗器的已速速离去,整个院落忽然变得极其冷清,气氛却又异常紧张。 田誊上来对单辰逸一拱手,道:“让阁下受惊了, 真是抱歉!” 单辰逸微微一笑,道:“不打紧,这或许不关你的事。” 巩黎胜闻言面色一寒, 再偷偷朝各人脸上瞄去,却发现还有不少人的面色比他更尴尬更难看一百倍。 高楚玉见到各人脸上又是羞愧又是贪婪的表情,心里已然明白了七八分。 单辰逸却道:“虽然我没见过你有什么武功秘籍,但如果有, 就拿出来罢!” 高楚玉面带疑惑地望向单辰逸,单辰逸也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高楚玉深知,只有问心无愧的人,才配用这样的眼神去看一个人。是以,他立即自怀中将张移山留下的那块记载着《万剑归宗》图谱的旧绸布掏出来,交到单辰逸手中。 是时,多数众人的眼睛里均闪动着可怖的光芒,盯向单辰逸手中的武学神书。单辰逸一扬手,笑道:“神书在此!谁想要的!尽管来拿!” 院子里忽然变得死一般的沉静!群雄你瞧瞧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当先越出一步,但许多人心中的欲、望均到达顶峰。一场混战即将爆发! 就在这紧要关头,一蓝衣少年跌跌撞撞地闯入人群,大喘粗气奔到田誊面前道:“不好啦!外……外……外面……来……来了好多人。” 光听这一半,田誊已急得手心直冒冷汗,可他这家丁又偏偏是个结巴,没办法,只得耐起性子听他把话讲完。蓝衣少年又道:“他们说,他们……他们要……找一个……有……有武功秘籍的。” 众人大愕!单辰逸道:“外面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蓝衣少年道:“他们……他们说,他们是……是……八大掌门和他们带来的……好……好……好多人。” 高楚玉一愣:“都找我的?” 单辰逸道:“他们恐怕是搞错了吧!现在这东西已在我单辰逸手上。”说罢,将手中的旧绸布扬了扬,转头对蓝衣少年道:“有劳小弟去知会一声,说不用进来了,我们自己出去迎接各路英豪。” 话音刚落,蓝衣少年便又跌跌撞撞地向来路奔去! 未等蓝衣少年走远,单辰逸已飞身而起,几个起落后,自高墙跃出。高楚玉亦紧随其后。 院内已然太过拥挤,想不到院外更是人潮急涌!一块空阔的地面上,足足挤有二三百人,每一个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各人皆兵器齐全,相互拥挤时,金铁交鸣铿然有声。 单辰逸一阵豪笑,昂然道:“在下单辰逸,不知各路英豪今夜到此,有失远迎啊!哈哈哈!” 是时,自人群走出一身着青色长袍、满脸横肉的老道。单辰逸认出此人正是鹤鸣山的道士曹洞天。曹洞天将手中的浮尘一甩,道:“我们找的是有武功秘籍的人,不为别的,就图个一饱眼福。” 单辰逸抖了抖手中旧绸布,跨前两步道:“武功秘籍在此!” 曹洞天浮尘一扬,吃吃笑道:“这就是武功秘籍?当真?” 单辰逸道:“当真!” “当真”二字尚未说完,武当、少林、龙虎、齐云、点苍、崆峒、昆仑七大掌门,皆跨步上前,在曹洞天身旁并肩站定,十数道目光如利剑般望向单辰逸手中的物事,目中狐疑有之贪婪有之各种复杂皆有。 单辰逸又是一阵大笑,问道:“谁想要?” 曹洞天闻言,正欲上前一看究竟,不料眼前这人摸出火折子,将那布点着,一团烈火迎着风很快化为灰烬。 群雄大惊!高楚玉也瞠目结舌,道:“兄弟,你……” 单辰逸道:“与其留着这个祸害,使我弟兄乃至整个江湖鸡犬不宁,不如趁早把它毁了的好!” 八大掌门已是脸色煞白,一时之间瞪眼语塞! “谁知这东西是不是真的?”人群里有人仍不死心,脱口问道。 单辰逸道:“曹道长方才不是亲眼见到了么?这还有假?”继而转身问曹洞天道:“曹道长,您离得这么近,依您老的眼力和阅历,不会连书都没看清楚,就被晚辈在您的眼皮底下把它给毁了吧?” 曹洞天不好说什么,闭口不言。 见状,点仓派掌门“花菩萨”上前几步,冷言嘲讽道:“小子想是清楚这货有假,所以才毁书毁得如此之快吧?” 单辰逸大怒:“阁下不好好呆在点苍山上,大老远跑江南来,该不是冲这里的美色来的吧?无耻啊无耻!” 八大门派之所以一齐出现在江南,一方面是收到了窦盟主的邀请,另一面,也想瞧瞧如今的江湖到底是个什么势头。他们一听说武学神书在此,便如同嗅到了臭鸡蛋的苍蝇,纷纷扑了过来。 花菩萨原名柳崇蒲,心术不正,尤其好女色,单辰逸对此早有耳闻。点苍山共有雄峙嵯峨的十九峰,山顶终年积雪,花菩萨经常潜伏于雪地中,将自己伪装成一尊裹着雪的菩萨,静候周边路过的女人。见到姿色较佳的女人时,他便施展游魂步,使得对方不论走哪一条路,都会遇见一个裹着雪的菩萨。待到对方心慌胆颤,便是柳雪蒲装好人为人带路、给人温暖的时候了,于是,他的诱骗之能事,也即将达成。 是以,江湖人为他取了个雅号叫“花菩萨”。 高楚玉听单辰逸骂花菩萨,就知他不是什么好鸟,因此附和着冷笑了两声。 这笑骂声无疑刺到了花菩萨仅存的那么一点点自尊,一张白得发青的脸瞬时间变得阴森已极,两只怪目一翻,怒喝道:“两个小子,找死不是?” 见花菩萨面色不善,高楚玉迈出一步,暗自将单辰逸挡在身后。 怒喝声中,“花菩萨”运上九成力道推出双掌,当胸朝高楚玉袭来!掌出风鸣雷吼,声势惊人! 高楚玉继续笑道:“像阁下这等货色,发出来的掌,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说话间,高楚玉右掌单挥,卷起一股劲流,朝来势迎上! 两股力量在空中相撞,“砰”的一声,尘砂飞溅,烟雾激荡,花菩萨被震退两步,眼神迷离,似是受了内伤。高楚玉却是原地未动。 “花菩萨”在这许多人眼前,自是面子要紧,此时失手更是暴跳如雷,大吼一声,施出点苍派绝招“折梅手”。瞬息之间,已接连换了五招杀手! 高楚玉双掌反掌齐出,见招拆招,见势挫势,出掌时迅猛已极,变招时灵动无常,只一招“烟消云散”,便摆平了花菩萨凶险无比的五招! 花菩萨施出看家本领,不料没得到半点赢头,是以,他气极败坏地一咬牙,准备硬拼! 众人只见两条人影合二为一,掌风腿影夹缠交错,“砰!啪!”几声暴响传来,方才合二为一的两条人影倏然分开! 高楚玉英姿而立,夜风吹动衣摆,飘飞俊逸。 花菩萨脸色苍白如纸,面貌扭曲变形,一双怪目因愤怒几欲喷出火焰,望定高楚玉,像是要来场你死我活的搏斗。 待得两条人影再次往上一凑,众人正等待看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时,却不曾想,只眨眼之间,不过三拳两脚,即刻就分出胜负来了。 就在众人正期待后着的时刻,突见花菩萨双肩晃一晃,脚步一个踉跄,仰天喷出一口鲜血,跟着“轰通”一声,人已栽倒下去。 曹洞天急忙伸手将花菩萨拦腰接住,腾出一只手,自怀中摸出几颗暗绿色的药丸喂入口中,拍一拍他的背,以确保药丸能够被花菩萨咽下去,随即转头对高楚玉道:“我们八大门派今夜到此,并无他事,只想亲眼目睹一下神书的模样,谁料你这后生定要动粗,也罢!你自己惹出来的祸端,就由你自己来了结吧!” 话音未落,武当掌门俞青州、少林方丈“智空禅师”二人同时欺身上前,将高楚玉围住!一个用武当剑,一个使少林棍,分左右猛朝高楚玉袭至! 高楚玉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间说不上来,冷哼一声道:“真是想不到啊,八大门派居然为了一个化为灰烬的物事,对区区动起手来了!” 高楚玉一面说话,双掌左右开弓,接住两大掌门的袭击,以硬碰硬,以变敌变,竟也不落下风。 却说,这八大门派的掌门人中,本来也有特别能“忍”的。但高楚玉适才所说的这句有伤大众的话,无疑起到了煽风点火的作用。一时间,其他门派的掌门人也纷纷踱步上前,把单辰逸和高楚玉团团围在圈内! 第69章 应战 武当、少林本是当时两个名头最大的门宗, “北崇少林,南尊武当”,这两大掌门人的武功修为, 非常人想象所能及, 如此来头的人物,又怎能被一个无名小卒所震慑?是以, 少林、武当两大掌门身形微微一挫,欺身又进! 然, 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 那一招一式被单辰逸收在眼里,一个接一个的疑惑纷纷涌了出来。八大门派不是应窦盟主邀约请来的吗?为何热衷于同自己人寻衅滋事?而且这和尚的打法,也不像是少林的。 其他门派兴许受了武当、少林的影响, 各掌门人也一齐欺身上前,个个面色凶险,杀气腾腾! 曹洞天将花菩萨安置在一边,也立即飘上前来道:“武学神书当属整个江湖武林, 你二人若要私吞,就莫怪咱八大掌门要大干一场啦!” 单辰逸怒叱道:“好你个瞎眼臭道士!”言语间晃身劈掌,拂尘。那边, 高楚玉也正应对着武当与少林的一棍一剑。 又听“哐——”的一声长吟,但见漫天光华闪过,一柄寒芒刺眼的利剑,已牢牢握在高楚玉手中。 这一声长呤, 一道寒光,便将本来欺身上来的几大掌门怔得呆了一呆。曹洞天脸上也变了颜色。正在和单辰逸动手的两大掌门,也于搏战间露出了惊诧之情。 高楚玉一剑在手,浑身上下更是振作了许多,两只大眼睛神光暴射,朝几大掌门人身上一瞪,厉声喝道:“神书已毁!谁要想看其中招术,我可以给大家一一演示,如有人再要招惹是非,得先问问我这把剑同意不同意!” 喝罢,高楚玉挥剑跃出,舞起一条银蛇,利剑带动劲风狂啸,分向各大掌门当头袭至,扑面生寒! 各大掌门同时被激怒,纷纷应敌。 但见人影闪动,兵器交鸣,齐向高楚玉袭到! 高楚玉艺高人胆大,面对这雄踞一方、飞扬跋邑的几大掌门,竟然毫不畏惧。为了摸清自己的武功根底,他干脆还剑入鞘,以一双肉掌奉陪。 这几大掌门均算得上武林的一方霸主,如今一齐出手,自然是威力惊人! 高楚玉怒目厉睁,身形随各大掌门的一招一式电转星飞,衣袂在刀风掌影中猎猎作响。在这几个掌门的迅猛围攻之下,他竟可以做到攻守随意,应对自如,只感觉一股浑厚的真力自丹田源源涌出,却是没完没了,愈用愈强。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了解到自己辉煌卓绝的技艺所在! 但高楚玉还只是个初入江湖的小伙,几大掌门又是阴险狡诈,花样百出,是以,时间一久,他渐觉疲惫与慌乱。 两大掌门不肯就此在晚辈后生跟前认输,招式之间尽藏杀机。场中兵刃相接,掌风狂啸,有如一阵迅猛无常的旋风,每个人的性命都在风中危如悬卵。 这两掌门人可能想采取各个击破,先集中打高楚玉,想用最快的速度将他拿下。 单辰逸看出门道,甩来曹洞天和一竿子纠缠不清的人众,朝高楚玉这边飞跃而来。 两大掌门同高楚玉正斗到生死关头,不曾想多了个外人,还未来得及看清楚来人是谁,耳边已然传出两声暴响,两条人影朝相反的方向弹开,其中一条躺倒在地,一条持剑翩翩降落。 躺倒在地的是少林方丈?这怎么可能?八大门派的老大智空禅师就这么不堪一击? “臭小子,竟敢杀智空禅师?看来今晚你是熬不过不去的了。”武当掌门俞青州说罢,更加肆无忌惮攻了过来。 单辰逸与追上来的曹洞天又声东击西打了一阵,落下地来,在智空禅师脸上摸了一把,揭下一张面皮来,大家伙顿时傻了眼。这人不是智空禅师,竟然是噬苍教的胖和尚! 其他门派见状,心里明白是受了挑衅,慢慢停止了对单辰逸的攻击。但场中的武当掌门俞青州却依然不停手,招招老辣只想夺了高楚玉性命。 单辰逸见高楚玉愈来愈处于劣势,提醒了几句眼见不太凑效,赶忙上前帮衬。其他门派此时却是冷眼旁观,不想帮任何一方。 与高楚玉一同对付俞青州有一阵,单辰逸也察觉出了不对,俞青州不可能有这么强,又是个假的。依着这人的身手,少说也能排在窦盟主的位置。 想到此,单辰逸暗示高楚玉:“千万小心!” 高楚玉点点头,两个打一个,怎么这人就这么难搞定,不就是放倒了一个胖和尚吗,不至于损耗了那么多气力吧? 既然难以攻下,就走一步算一步吧,长夜漫漫,总有尽时。至少两个人可以轮流休息,一个人我看你撑到几时? 三人来来回回斗了不知多少圈,看的人脖子都抬酸了,有些的已经进去休息了,有些的则搬了凳子继续围观,还有更多新来的不睡觉,过来凑热闹。 俞青州不知疲累,打退一个又来一个,一柄剑招招攻向对方死穴,毫不含糊。看来是自己给自己下了斩杀令,不见人头落地誓不休。 就在三人均消耗到气喘吁吁的时候,生龙活虎加了个人进来,个子小巧,瞧不出何门何派,一柄剑却是耍得极其漂亮,灵活性非常之高。 见来了帮手,俞青州如虎添翼,三下五除二就将单辰逸败下阵来,只防不攻了。 如此又夹缠了一阵,突然听得有人喝了一声:“朋友,你是谁?” 俞青州充耳不闻。 那人极是不悦,飞身上来便加入了打斗。此人正是武当掌门俞青州。 发现有两个俞青州,众人一阵唏嘘,很快明白先前那个是假的。再瞧瞧院子里,真的智空禅师也好好地站在那儿,毫发无损。 子虚大师和方世龙本来睡得好好的,但半夜给路人的窃窃私语吵醒,仔细一听,竟然像是在谈论他们的两个徒弟。 方世龙不放心,道:“老不羞,去看看怎么回事?” 子虚大师摆手:“不用,睡吧!” “你倒是睡得着,我可就这么一个像样点儿的徒弟。”方世龙仍旧坐着,不肯躺下。 “你这是不自信,我敢打赌,明日一早,两个人定会早早来此给咱们请安。”子虚大师说罢,翻了个身,呼呼大睡。 “哎,老不羞,就你想得开。”方世龙摇摇头,但要是真起床,显得他接受了自己不自信一样。算了,睡吧!离天亮也只有个把时辰了。 这一边,真的俞青州见被人冒充,火气极大,揪住了就不放手。也是一把剑,也是招招照着死穴挑、刺、拨、劈、撩、绞、拦,一招快似一招,狠似一招,加之高楚玉与单辰逸的围追堵截,假冒的俞青州和后到的帮手心知不敌,各自被刺了几剑后陆续攻出几招虚招,攀墙而逃。 高楚玉正要追上去,给单辰逸一把拉住:“莫追,小心着了道儿。” 点点头,高楚玉道:“不追也好,该歇息歇息了,不然天都要亮了。” 其余看热闹的人抬头看看天,议论纷纷地走了,撇下一具尸体在院子里,只等武馆的师傅拖走。 与曹洞天擦肩而过之时,曹洞天解释道:“在下之所以要看看武功秘籍,只因为十数年前,在中原现身的那本神书便是我师叔发现并首先获得的,只是我师叔在他回鹤鸣山的途中被人害死,这书也就被人劫走了。总之,我现在要看看这物,那当然是最有资格的。” 曹洞天一席话刚完,其余涉事的掌门也纷纷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发了言,但内容都与曹洞天所说相差无几。 单辰逸叹了口气,道:“众位今夜到此,都只为看一眼这本夺去几多先烈性命的神书,这也无可厚非。但很抱歉!在下方才已当着众人的面,将它销毁了。” 几大掌门一面低声议论,一面咂舌叹息。慢慢地也散去了。 回屋里躺了个把时辰,夜色散去,阳光普照大地,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这是最关键的一天。高楚玉与单辰逸麻利地起床,穿戴整齐后,便去给皓天铭作请示,顺便给两位师父请安,一起商议如何应对噬苍教等人。 一行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阵,有拿了黄历翻了翻,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字:诸事皆宜。自然,杀、人也包含在“诸事”里边。 一大早,出去打听状况的店小二跑回来给皓天铭一行说,噬苍教等人已带着奇兵利器,赶往朱岩山,与先武林盟主贾桐傲顺利汇合后,会开始对不顺从他们的江湖各派清理门户。 与此同时,主动找上门来的四十九塞塞主,五十六洞洞主和两个总宗主,以及他们请来的两位大师,也已经骑着马在路上。 皓天铭的人马慢慢聚集在饭馆后边的石场上,窦盟主、丐帮以及这一方的各大门派,统共三百来人,在高楚玉等人的带领下,开始朝朱岩山进发。 第70章 凯旋 路上, 高楚玉总感觉有双眼睛注视着自己,带着一种灼灼的热度,令他有些莫名地不安。 有好几次, 当他从马背上回头去看的时候, 却只看到路边走着一个卖手绢的老婆婆,而且也没有在看他。 这人一定是个卧底, 高楚玉心想。 走到即将上山的时候,高楚玉见那老婆婆依然不急不慢跟在后头, 他飞身下马, 一个箭步冲上去, 抓住了老婆婆的手腕:“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我……我……”老婆婆不敢正视他凶巴巴的眼神,看向了别处。 高楚玉身后的人马随之围了过来,大家议论纷纷。 见面前这么多的人, 老婆婆更难为情了,沉默了一会,老婆婆小声道:“我不过是想让你们买我的手绢,我缺钱。” 只听旁边一人道:“缺钱是吧?缺钱还穿得这么光鲜, 死要面子啊。” “就是,这人一定有问题。” “抓起来带走!” 便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吵嚷声, 高楚玉扭头一看,就见一群人正在追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而那小乞丐左躲右闪不得脱身,眼看就要被一个大胡子逮住了! 小乞丐没命地奔跑, 最后竟然跑到了老婆婆跟前。 出于本能,老婆婆想也不想,突然丢掉手绢篮子,将脏兮兮的小乞丐拉了起来,一阵风似地跑出了人群,七弯八拐地消失在前方山道上。 很显然,老婆婆不是个老婆婆,她没有那么老,动作利索着呢! 高楚玉使轻身功夫追了上去,揪住老婆婆衣领,道:“你到底是谁?” 旁边的小乞丐被吓着了,蹲在一边愣愣地瞧着。 老婆婆见再装下去也是无用,撕下一张面皮,站直了身子。小乞丐见着这戏法般的变化,忍不住唏嘘起来。 “李月涵!”高楚玉很快惊叫出声。 “是我,长歌,我马上要出嫁了,就想偷偷来看你最后一眼。”李月涵眼含热泪,接着道,“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即便一直是我一厢情愿,我也毫无怨言。因不想打扰到你,我才乔装打扮成老婆婆的。”李月涵眼含热泪道。 高楚玉不知道说什么好,安慰人不是他强项,酝酿半天,从嘴里说出几个没心没肺的字来:“恭喜你。” “有时间听我说几句吗?”李月涵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 “今天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对不起,我没有时间听你倾诉,回头我一定补上。”这儿刚好是上朱岩山的路,此时大部队跟了上来,高楚玉飞身上了马,准备一起走。 “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祝你凯旋归来。”李月涵对着高楚玉的背影喊道。 “快离开这儿,危险!”高楚玉丢下这句,马蹄声得得得,大部队已去得远了。 李月涵拉起那个小乞丐,讪讪地转身朝山下走。走到山下分岔路上的时候,她从兜里摸出两锭银子放在小乞丐手里,道:“小弟弟,不要再去偷东西了,会被打的。” 小乞丐连连点头:“谢谢姐姐,姐姐你真好,好人有好报,你将来一定会幸福的。” 李月涵情不自禁地回身,望向上山那条路,口中低声自言自语:“幸福?会吗?” 小乞丐不知她心思,“嗯”了一声,兴高采烈地跑走了:“姐姐再见!” 几天未下雨了,山道上的灰尘被风一吹,扬起几丈来高。这几丈来高的灰尘一散,赫然显出了一大队人马。 此时单辰逸的马跑在最前头,高楚玉紧随其后,再后边是卓戊卿。 “我说兄弟,方才这姑娘不错。”卓戊卿道。 “不错是吧?快嫁人了,我没机会了。”高楚玉随口道。 “没机会了你还说得这么轻快,你那点心思,藏都藏不住。”单辰逸不屑道。 “我哪有藏,说到藏,单兄你似乎高我一筹。”高楚玉不过随便回答一句,却正中单辰逸的软肋,听了之后一直静悄悄的,脸色十分不好。 马儿不停蹄地往前跑,跑了一阵,就追上了同去朱岩山的万奕寒、方世龙和子虚大师等人。后来又遇见了百里若曦的丐帮帮众。三股人汇在一起,有说有笑浩浩荡荡朝朱岩山开去。人马流动所发出的声响,在一里开外便能听到。 然,令大家倍感意外的是,去到了目的地之后,却只看到山头零星数十人在踱来踱去地等人,其余的除了远远几堆散去的背影,再无他人。 “这是怎么回事,诸葛孔明唱过‘空城计’,这噬苍教难道要唱‘空山计’?”单辰逸道。 “如果真是这样,我带领十余人,快马加鞭去拦截一拨人问问!”卓戊卿说着,便领了身后一拨人马朝下山的一条小岔道追去。 其余人照旧朝山上进发。 山头上,一群老面孔,都是道姑平时的帮凶。“独眼蝙蝠”顾独行领着十余人在转悠,一袭黑袍的秦步云与赵通以及几个怪物在捉着对儿用石子下棋,瘦和尚、赤发老魔、血蜘蛛等人则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这儿似乎并没有王。 难道是消息有误?或者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又或者,他们早已下山开始行事了? 一行人停在离山顶不过半里的山坡。此处易守难攻,不用担心伏击。卓戊卿的人马很快抓了个人回来,此人浓眉大眼却耷拉着个脑袋,给丢在地上不由自主就软着腿跪了下去。 “饶了我吧各路大侠,我真没干坏事。”那人道。 “说,怎么回事儿?”卓戊卿扫了一脚,道。 “本来是约定了辰时在这儿聚头,可教主和贾盟主迟迟未到,我们于是就都散了。” “什么假盟主真盟主的,你说清楚!”卓戊卿一推,那人摔了个狗啃屎。 窦盟主上前道:“他说的是贾盟主贾桐傲吧?” “是是是,”那人连连点头,“我讲的都是真话,你们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们今后再也不相信噬苍教的鬼话了。” “行,你走吧!下次若再遇到你依然没有从善的话,我就一剑砍了你脑袋!”高楚玉一挥手中夜鸣剑道。 那人点头脖子都点酸掉,连滚带爬地走了。 “我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你呢?”单辰逸问高楚玉。 回想起昨日那两敌手,高楚玉赞同地笑笑:“难怪那人难以招架,竟然是条披着假皮的大鱼啊!” “快,把山上的羽翼斩断!一个都不要留!”单辰逸话音未落,已经第一个冲在了前头。 在数百人的围歼之下,山顶那拨对噬苍教相当忠臣的爪牙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血染山石,肝脑涂地。 此时,贾桐傲与道姑正躲在某个山洞里,贾桐傲左臂重伤,道姑亦是浑身伤痕。 “要不是得了神书,凭这两个毛头小子,怎么可能如此厉害?”贾桐傲满脸的不解与怨怒。 “事已至此,还是先想想自己吧!”道姑弱弱道。 “你怎么啦?伤得很深?”贾桐傲望着道姑被长剑划破、衣不蔽体处道。 瞧着他这种狼一样的眼神,道姑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虽然伤得不轻,却强打精神回应道:“还好,能撑!” 贾桐傲拖着一条残臂,挨着道姑坐下来,眼睛在她身上瞄来瞄去,一刻也不愿老实。要是在过去,道姑早就躲开了,但今时今日她受了伤,一旦坐下来,就开始剧痛,她想要站起身,必然被对方看出破绽,接下来难免吃亏。贾桐傲这老家伙惦记她可是好多年了。 “你觉得我怎么样?”贾桐傲忽然眼神飘忽道。 “什么怎么样?”道姑装糊涂。 “我已经等你很多年了,名利与权势其实都可以不要,尤其在这种时候,我们大势已去,要东山再起是有难度的,三皇子那边也不好交代,不如,我们隐姓埋名,做一对逍遥快活的夫妻吧!”贾桐傲说着,毫不顾忌地扑上来,意欲轻薄道姑。 道姑条件性地操起身侧长剑,在贾桐傲完全没有料到的情况下一剑下去,便削掉了他另一条完好的右胳膊。 贾桐傲疼得在地上打滚,咬牙骂道姑歹毒。道姑也慌了神,想不通贾桐傲怎会就这么让她砍了胳膊。 瞧着那双要喷出火来的眼睛,还有几近疯狂不住摇晃的身体,道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冲上去又是一剑,直接拿下了贾桐傲的脑袋。 道姑她若不杀贾桐傲,凭着对方一贯的手段,必定有办法马上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连后悔都来不及。 杀了贾桐傲之后,道姑一屁股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 原地歇息了好一阵,她撕开贾桐傲少许未沾染血迹的衣角,将自己包扎包扎,戴上人、皮面具,拄着剑,跌跌撞撞朝山洞外走。 走了一会,迎面遇上了迷路的李月涵。李月涵本来与婢女程程约好了在城外的小桥那儿碰头,然后一起回城里。可她马上要嫁人了,以后每日面对的是高墙紧锁,想出来走走都难,是以她决定再多看几眼高楚玉,就多追出了一段路,可是,回头下山的时候走错了岔道,于是就走到了这里,遇上了道姑。 李月涵见道姑满身是血腥味扑鼻,而且红着一双眼睛,当即吓得不行。 站在一丈开外愣了好一会,李月涵这才提起绑了石头一样的双腿,转身朝来时的路上奔去,一面奔,一面大喊:“救命啊,杀人狂魔来啦!” 道姑食指中指并拢,在自己较深的伤口处点了几下,以防大出血,随即展开轻身功夫,飞身而起,拦在了李月涵的面前,目露凶光:“再喊,小心我杀了你!” “你你你……你是谁?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别……别杀我……”李月涵支支吾吾道。 道姑心道:“抓个垫背的也不错,万一碰到仇家,还可以做人质做挡刀剑的物事用一用,甚好。” 冷笑一声,道姑抓起李月涵坎肩朝自己身上一套,喝道:“要想活命,跟我走!” 李月涵没别的法子,只好跟在道姑后头。 转过一座山,前方出现了一群人马。她马上认出了对方是谁。 “果然,抓个人在手里是有好处的。”道姑想。 第71章 回京 狭路相逢, 双方都分外红眼。 道姑戴面具或者不带面具的扮相高楚玉都见过,此时她手里揪着李月涵的衣领,这令高楚玉更加嫌恶了几分。 “别再过来, 否则我杀了她!”道姑拔剑出鞘, 横在李月涵的脖子上威胁道。 “长歌——”李月涵喊了一声。 原来还是熟人呐!道姑嘴角微微上翘,脑子里又多了个主意。 “你想怎样?”高楚玉冷冽道。 “相信你们也不愿意看到这么个好好的小姑娘, 死在你们面前吧?”道姑将剑逼得更紧了一点。 李月涵一动不敢动,但不停地用眼神求高楚玉救他。 一条狭窄的土路上, 数百人马要折回去那是相当地难, 大部分人咽不下这口气, 非要跟道姑争个长短来。反正这姑娘与他们毫无关系,江湖上每天都在杀戮,经常有人死去, 多一个少一个并不打紧。 然而,看高楚玉眼神,分明是在乎而且着急的。 道姑趁势道:“把你的剑给我,再送我匹马, 待我跑过了那边那座山,自然会放了她!” 高楚玉与单辰逸对望一眼,单辰逸没有作答。人群里却上来一人, 对高楚玉小声说了几句。 闻言,高楚玉立即飞身下马,钻入人群。再出现在前方时,手中同样虏了个人质, 横剑上颈作要挟。此人是花漫谷。 花漫谷是道姑的亲生儿子,这事儿道姑清楚,花漫谷也心里明白。 这主意其实还是花漫谷自己提出来的,高楚玉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再者,他不想让他娘再造杀孽,但又有些忧心她耽搁了疗伤,同时,他对她血洗幽谷山庄杀了他爹一事放不下,一定要问问清楚讨个说法。他就是在这么矛盾重重的情况下出列来面见道姑的。 母子俩四目相对,顿时都愣住了。 良久,道姑唤了一声:“谷儿!” 花漫谷嘴唇动了动,并未当众说出他娘血洗山庄的事来。 高楚玉直到刚才才知道这二人是母子,此时淡然道:“放了这姑娘,你走吧,我的马给你!”说罢命身后的人马尽量让到了一边,手中缰绳朝道姑抛了过去。 道姑接过马缰,把马牵了过去道:“你放了谷儿!” “那是自然!”高楚玉当先将花漫谷脖子上的剑拿开,把人推了过去。 道姑立时丢下李月涵,拉住花漫谷一起飞身上马。人群里突然追出一人,连呼:“哥,等等我!” 就见花漫蹊纵身跃起,踏在马背几个起落,落在道姑那匹马后边,绝尘而去。 高楚玉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似乎错失了什么机会吧? 道姑的马儿刚跑出数十步,就又被一群人截住了。是子虚大师和方世龙以及万奕寒率领的四十九塞塞主和五十六洞洞主,一干人将道姑母子三人围得密不透风,嚷嚷着要解药,否则要将他们三人生吞活剥。 高楚玉这才想起原来是这件事情。还好还好,人没有跑掉。 道姑被逼无奈,只得乖乖交出了一个小瓷瓶。 一塞主身先士卒吃下一颗小药丸,静坐在地运气一会,只感觉周身轻松,筋络畅通无阻,深深吸了口气,顿时觉得空气比以往清新了,抬头看看,天空也是出奇地蓝。 很显然,种在他身上的‘散魂丹’的毒已经解得七七八八了。 见状,方世龙笑道:“早知如此,就不用劳烦我老人家出马了。” 子虚大师道:“此言差矣,你不见人身上有伤么?这些伤哪来的你未必知道,不定与你恰好有关。” 道姑凶巴巴瞥了方世龙一眼,方世龙刚要说的话便如鲠在喉。这老头儿最是怕女人,当初因不小心打破了一尼姑用来化缘的瓦钵,给那尼姑追着骂了两天两夜,全是搬出经文中的段子改编而来,一段一段喋喋不休滔滔不绝,杀人不见血。 从那以后,只要见到女人瞪眼什么的,方世龙就心里直打鼓,眼下也一样,匆匆朝万奕寒和子虚大师道个别,就脚底抹油溜了。 众人服下解药驱了毒,未见异样,便于情于理放了道姑一码。 路上,花漫谷和花漫蹊轮番问道姑为何杀爹爹。道姑只悠悠问道:“你们的爹葬身何处?且带我去见他!” 花漫谷没好生气道:“还有哪?当然是幽谷山庄,除了这儿,爹还能去哪?” “那就去幽谷山庄吧,到了那儿,我会给你们答案,也会给云一个说法。”道姑说着,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条岔道,一条往南一条向西,道姑策马朝西。 三个人再也没有说话,气氛很是诡异。 进了幽谷山庄,往日热热闹闹的庄子如今四处不见一个人影儿,只偶尔传来乌鸦的凄厉鸣叫。 花漫谷和花漫蹊直接领着道姑往石上山走,那儿有好些新墓,其中规模稍大的那个墓便是花暮云的,花暮云真名皓天云,竖着的大石碑上书着一行字:故先考皓天云老大人之墓。 道姑半跪在墓碑前,一手拄剑一手抚着墓碑上的字,沉声道:“云,我来看你了。你生前对她念念不忘,死后倒可以同她走到一起了吧?我怎能允许呢?我绝不甘心!所以,我一定要阻止你们在一起,我来了!” 说话间,道姑已不动声色地提起剑鞘,话音刚落,一柄剑倏然抽出,但见寒光一闪,在她脖子上留下一条血痕,身体跟着“扑通”倒将下去。 这就是她留给两个儿子的答案,也给了皓天云一个交代。 再来说李月涵。道姑走后,李月涵惊慌未定地理了理衣襟,软着两条腿飘飘忽忽走到高楚玉面前,瞳中映入两个身影,低声道:“谢谢你!” 见高楚玉的马被道姑骑走了,单辰逸跃下马背道:“骑我的马吧!” 卓戊卿也跃下了马背:“骑我的!” “你会不会骑马?”高楚玉问李月涵。 李月涵摇摇头。 “那就与我同骑一匹吧,你要去哪?”高楚玉问李月涵。 “城外那座桥那里,我约了我的婢女在那聚头。”李月涵道。 “我送你!”高楚玉拉过马缰,扶李月涵上马后,自己跳了上去,坐在后头护住李月涵。 单辰逸环顾身边几人道:“既然道姑出现在附近,那大头贾桐傲也不会远,不如我们进山去搜搜?” “走,上山去瞧瞧!”卓戊卿说罢,两人同乘一骑,朝山上的岔道走。 “我们也去吧!”后头十来人也跟随了上去。 高楚玉在李月涵的指引下,朝着城外的小桥奔去。温香满怀,一路无言。 太多的情绪在李月涵的脑海蔓延,这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她被他如此长时间近距离地拥在怀里,身后的男性气息有些令她喘不过气来,心里沉寂得令人着慌,又沸腾得如同千万只麻雀在叽叽喳喳。 自古痴情反被无情恼,高楚玉不知李月涵所想,只想着如何将她送到目的地,让她平平安安回到京城去,开开心心地上花轿,去过她该过的生活。他清楚自己注定无法给她什么,他的心也被塞满了,住不下其他人。 他这段时间以来所做的一切,大概都是为了那个人吧?若非如此,他怎会对追上尹长歌的成就和超越他而暗自开怀呢? 小桥尽头的两个背影越来越远,高楚玉听那婢女说,李月涵家的马车夫已在前方等着。曾几何时,这熟悉的画面在哪儿放过。只不过那时是一个人的背影,而现在是两个人。 有些人注定了几辈子失之交臂,他们的缘分就是遇上对方。也仅仅停留在相遇的份上。 忧郁了几秒钟,高楚玉辨清方向,策马朝皓天铭所在的饭馆奔去。 回到饭馆不久,单辰逸与卓戊卿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并带来消息——贾桐傲已死,并从他身上搜出了三皇子写给他的一封信,信上说若是谋朝篡位成功的话,舅父大人当之无愧会升为国师。 皓天铭道:“兄弟们辛苦了,众位好好吃一顿,准备启程回京去吧!” “回京、回京……”高楚玉在心里默念了两遍,京城可不是他的家。但转念一想,有一个牵挂的人陪伴左右,在哪不是家呢? 卓戊卿欢呼道:“好啊,还真有点儿想京城酱醋鸭的味道了,此次回京一定要吃整整一只!” 看看对面单辰逸,却是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慕容南风过来安排送别午宴,他也没料到一场看似风起云涌的争斗就这么结束了,还整了数千的人马备战,此时刚刚弄好,就被叫了过来。 这个饭馆规模不大,平时准备的菜蔬并不多,这几日算是稍稍丰富了些,但也只能算是极其平常的了,同铭王府的伙食自然是云泥之别。 因此这最后的送别宴,由慕容南风亲自带了人去采买,菜品也丰富了一些,出来之后,还有几道是江浙的特色名菜,比如:东波肉、醉鸡抱蛋、松鼠桂鱼、蜜汁火方、酒酿蒸鲈鱼等。 两桌子的花花绿绿,色香味俱全,在座有皓天铭一行、子虚大师和方世龙,还有慕容南风以及店里的掌柜和几个伙计。 席间各人除了劝酒,都很少开口说话,各自低头吃得很尽兴。在南风混了这么久,只有今天这一顿算是真真正正可以轻松自如地吃,没有太多负担的心也是愉悦而欢畅的。 席罢,子虚大师和方世龙当先告辞离去,高楚玉与单辰逸送出老远。归来之后,卓戊卿已经套好了马车,皓天铭正给慕容南风交代着什么。 几人聚头之后,在慕容南风的挥手告别中,马车一路往北疾驰。 时过正午,金灿灿的日头照着一条宽阔的大道,路旁绿树成荫,纷纷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退去。 第72章 佛门 蹄声得得, 车厢里,落得清闲的四个人却反而话题不多,聊了几句后, 皆望向车窗外, 看着外头倒退的风景发呆。 许久,也不知马车跑出了几十里, 突然,单辰逸对皓天铭道:“铭……天铭, 前方五里处有个‘静云寺’, 且顺道, 我想在那儿下车。” “不同我们一起回京么?”皓天铭诧异道。 单辰逸道:“我曾经在静云寺听方丈诵经,十分受用,于是同他约定, 若心里有坎,就再去寺中听他诵经。” 皓天铭当然知道单辰逸心里这道坎是什么,轻轻点了一下头,以示默允。 路转处现出一个茶肆, 卓戊卿道:“口有些渴,不如我们下去喝口茶吧!” 其余几人纷纷赞同。 马车夫停下车,几人朝茶肆走去。 这茶肆不大, 用碗口粗的原竹搭成架子,再盖上一层细密的竹同门口插上一瓶艳丽的牡丹,装点门面,招牌旗上书一个潦草的“茶”字, 在清风中徐徐招展。 茶肆的客人其实已经很满了,连外头的空地上都坐满了人。有几人是熟面孔,都是丐帮的人。百里若曦穿一袭黄衫,坐在里间一张靠墙的桌子上,眼睛望着走进来的几人,瞬间停留在卓戊卿的身上没有动。 时间似乎倒退到初见那一天,卓戊卿骑着马站在广场一角,声色俱厉跟她说:“请你下马!” “真巧啊,怎会在这个小小茶肆又相遇了。”百里若曦浅笑着站起身来道。她虽是丐帮帮主,但并非缺衣少食的主,她父亲的豆腐店八年前就在江浙一带遍地开花,如今是更加地红火。 “不巧,我就是看到你们在这,才喊马车停下来的。”卓戊卿道。 百里若曦有点小小惊讶:“找我们吗?何事?” 卓戊卿望了皓天铭一眼,皓天铭道:“噬苍教已土崩瓦解,剩下的扫尾工作,还得劳烦丐帮的众位多多操心了。” 实际上,这事儿皓天铭已经托卓戊卿交给窦盟主去做,但一家独大难免生出野心来,让两方互相牵制,无疑是更好的决策。 “丐帮行走于江湖,做这些是应该的。”百里若曦说罢,眼光再次停留在卓戊卿身上。希望他能开口说些什么。 但卓戊卿左看右看,却并未注意到她。 店里的几个伙计正在忙活。一个肥肥短短的中年人在打扫卫生,一个猴头猴脑的小伙子在盛开水,准备沏茶用,另外,还有一个满脸麻子、寒寒蠢蠢的汉子站在柜台后面翻看帐本。 丐帮一个黑瘦的长老此时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占据了百里若曦的桌子,他显然喝醉了酒,两只耳朵通红通红的,独个儿趴在桌子上讲糊话。 百里若曦全无心思去管这些。人家想喝酒,他喝他的,喝醉了,又如何?不醉,又如何? 若不是顾及到自己喝醉了就会失态,说不定百里若曦自己都要把自己灌醉,然后便可以壮着胆子给某人说些真心话了。 有些人在感情方面天生愚钝,或许要直白点才能被接收罢。 但是,直到卓戊卿喝完茶,一行人进了马车,消失在金灿灿的道上,百里若曦却还是没能将她的一丝半点儿心意表达出来,只急得满头大汗,心里劝自己道:“还是算了吧,说不定他并非迟钝,而是不在乎,幸亏没当着这些丐帮弟子丢丑。” 马车行不多时,便到了静云寺。 皓天铭道:“我送你前去吧。” “不用了,这儿我熟。”单辰逸跳下车,大步朝道边的一条小路奔去,在众人的目送下消失在绿荫掩映之中。 进得静云寺,方丈却不在寺内,清虚小师傅接待了单辰逸,将他领到一边的几案边前坐下,并沏了一壶茶端过来,倒一杯递到他手中,面带微笑徐徐道:“寺中用度清浅,这茶是一位施主赠送,香味儿浓厚,很是解渴。” “有劳师傅了。”单辰逸点点头,放下方才从神龛上拿的一卷佛偈。 单辰逸用杯盖儿拂去上头茶沫,轻呷一口,望着袅袅升起的一抹热气发呆。发了一阵呆,见旁边还有一个茶杯,就倒了一杯茶,递给清虚:“明机小师傅,你也喝一杯吧。” 清虚摆摆手,拒绝了。 “茶叶片片采摘不易,制作工序亦是繁杂。施主您慢用,小僧不敢起这贪念。” 清虚说罢,站起身打扫大殿去了。 一会儿,方丈从外边回来了。单辰逸起身打招呼:“方丈,我来找你,是心中有惑,希望方丈能收留几日,他日疑惑解开之时,便是我离开之日。” “施主有何疑惑?” 单辰逸指着案上的佛偈道:“方丈,此处有两句我还不太明白,请赐教。” “哦?” 单辰逸将方才反复念了好些遍的句子背诵出来:“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然而,情爱乃随缘而生,凡世间的男女,一旦踏入情爱这条深河,又有几个能真正放得下?”单辰逸表示不信。他一直在努力摆脱心魔,却是越陷越深。 “如此看来,施主执迷于世间情爱,已到了执迷的地步。”方丈淡淡地道,“若舍掉欲望,四大皆空,则身心清明。” “这话说起来容易,但我做不到,忧与怖我却都想远离。”单辰逸道。 方丈淡淡地笑道:“老衲方才说过,施主您到了执迷的地步。漫漫人生路,太过执迷其实也是为难自己。” “我当真执迷么?”单辰逸扪心自问。 “然而大千世界,男男女女有几人不执迷于情爱?”单辰逸自言自语,替自己开脱道。 笑了笑,方丈又道:“施主可曾听过‘千年等待’这个故事?” 单辰逸摇摇头,表示不知。 “这个故事,就是对执迷于情爱之人的一剂良药。”见单辰逸有了些兴致,方丈开始缓缓道来,“有位出身名门、才貌双全的少女,双十年华却未能出嫁,只因没有找到如意郎君。一天,她在庙会上遇到了一个令她怦然心动的男子,然而,场面太嘈杂,那人很快被冲散在人群中。少女十分落寞,每日礼佛祈祷,希望再遇见那个男人。她的虔诚终究感动了佛祖,佛祖道:‘你若想再见他一面,就得舍弃所有,修炼五百年,你可愿意?’ 少女执着道:‘我愿意。’ 于是,佛祖把少女变成一块石头,躺在山里经受风吹日晒,而且孤孤单单,四百多年都未能遇见一个活人。直到最后一年,一个建筑队的采石工进山,把她加工成一块齐整的条石,运到城里做了石桥的护栏。随后,少女终于见到了那个她等候了五百年的男人!只不过,他仅仅从桥上走了过去,随后又消失了。 佛祖出现在少女面前:‘你可满意?’ ‘不满意!’少女摇头,‘为何将我砌成护栏?若是我被铺在桥中央,不就能碰到他了!’ ‘想碰他一下是吗?那就再修炼五百年!’ ‘可以!’ 这次,佛祖把少女变成了一棵树,伫立在一条人来人往的官道上,少女每天打量着路过的人们,每日里经受着从希望到失望的过程。反反复复,日日如此。直到最后一天,那个男人才姗姗来迟。天很热,他看起来很累,他走到树下,靠着树干疲惫地闭上眼睛小憩。少女终于碰触到了他!但是,她不能开口说话,也不能动一动。男人小憩片刻,又离去了。 佛祖出现后,问少女:‘你现在还想做他的妻子吗?如果想,就继续修炼吧。” 少女平静地回答:‘不必了。’ ‘为何?’ ‘我爱他,但不一定非得拥有他。’” 故事有点儿长,但单辰逸听得很是认真。听后,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殿中佛像,默然不语。 方丈双掌合十,颔首一拜,转身离去。 看着方丈淡然离去的背影,单辰逸眼中的氤氲迷雾也渐渐散开。他准备在此静静地待几日,再来考虑何去何从的事。 坐在寺庙的一角,单辰逸看到多少求神拜佛的人进入寺中,燃香点烛,虔诚朝拜,又带着满怀期盼离开。 日出日落,寺庙矮墙上的凌霄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转眼就过了七日。 鼻中满是香烛独特的气味儿,手中还是那卷佛偈,耳边是朗朗的诵经声,往日的种种在脑海过了一遍之后,单辰逸愈来愈觉得自己的心更加明朗了。 现在是该考虑何去何从的时候了。京城乃是非之地,若说之前自己是为了有所追求而出山,那么现在,那个追求的目标已经不复存在,还有何理由回京呢? 单辰逸重新想到了方丈说的那个故事,忽然觉得,即便不拥有,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看,难道不也是一种满足么? 就在单辰逸想通了这一点的时候,皓天铭亲自乘马车接他来了。 “辰逸,跟我回去吧!少了你,我们几个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就像突然被抽空的记忆一般。”皓天铭道。 “嗯。”单辰逸点点头,在方丈的清朗笑声中跟随皓天铭踏出了静云寺。 清风阵阵,吹动衣袂翩翩,凌霄花残瓣缤纷如雨,追逐着两个笔挺的身影,消失在风中。 第73章 团圆(本书完) 随着三皇子写给舅父贾桐傲的信传到皇上的金銮殿上, 三皇子在宫中的奠基已彻底被催毁。 之前倒向三皇子这一边的大小官员们,也早在侯爷联合废太子余部的攻势下,釜底抽薪刷去了一半, 还有一半见势不妙, 纷纷表示中立以脱离干系。而江湖势力上的优势亦是荡然无存。此时此刻,三皇子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连同皇后也失宠被打入冷宫。 两年之后,皇上驾崩。留遗诏于天下, 择铭王为皇位继承人。 走过了祭凌, 顾凌, 守凌这些程序之后,宰相与九卿便开始催促铭王登基。礼部立时敲定黄道吉日,各部也开始了准备事宜。 一转眼, 就到了皓天铭登基大典的吉日。天将将破晓,皓天铭就在侍从们的帮助下穿上明黄绣龙纹的衮服,脚蹬上华贵的舄,头上扣着的一顶沉重的头冠令他颇有些受压抑。不过, 一张倾城倾国的脸却傲然闪亮,不知不觉已盖过了头顶的光华。 金銮殿早已被布置得焕然一新,从今往后, 如果不出意外,他的后半生大概要经常在此出没,处理天下大事。 洪亮的钟鼓声骤然响起,将喧嚣压下, 随即,皓天铭听到殿外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公公司徒引在门口顿住,朗声道:“殿下,吉时到了!” “嗯!”皓天铭点点头。听得太庙方向传来的钟鼓声鸣过三响,这就意味着礼部的官员已结束了祭祀,隆重的登基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在天子仪仗的簇拥下,皓天铭走出大殿,放眼城楼前,身穿朝服的文武百官已恭候在此,迎接新皇的到来。高楚玉、单辰逸等人皆在其中。 城楼转瞬即到,皓天铭走下步辇,缓缓登上城楼。以稳健的步伐走过列队,脸上带着清冷与宁静,不太理会官员们热切目光,仅仅在高楚玉与单辰逸跟前露出短暂的问候式的浅笑。 然而,就是这短暂的一笑,令今日的皇宫立时光辉万丈。万众瞩目中,百官的心也似乎一下子变得亮堂堂;往时的犹豫与不快,也被这笑容冲淡。虽然他们并不清楚,这笑容究竟是为谁。 仰仗美颜即可倾天下,却硬生生以实力征服四方的皇上,百官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心服口服的。 在礼部官员们的陪同下,皓天铭一步步走上台阶顶端的祭坛,开始了祷告祭天仪式。经过燃香三拜九扣的必要礼仪之后,皓天铭的脖子已经给繁杂构造的金头冠压得酸痛,忍不住抬手扶了扶那个沉重物事,小小地活动了一下脖子。 祭天仪式结束的同时,乐声响起,内侍们扶着皓天铭回到大殿,登上皇位,在龙椅上坐定。 大殿顿时光辉流转,从未有过的芳华一倾金阙。 乐声消停,殿外等待良久的文武百官这才按官阶高低依次入殿,向新皇贺喜。 听着那些肉麻的道喜之辞,皓天铭心中不免难受。他的兄弟们为了坐上这把龙椅,干了那么多荒唐事,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却算计了自己。 皓天铭的思绪还未从惋惜中抽出来,耳边新一任司礼太监开始宣读先皇遗诏,字字句句满怀深情,却也难免抱憾,末句深表对皓天铭这个儿子的信任与期待。 司礼太监读完遗诏,一个木匣适时被传送到了皓天铭手中,是装有传国玉玺的木匣。 在众目注视下,皓天铭打开木匣,里头露出了一方雕有盘龙的玉玺,附带一枚金符,这便是象征至高皇权的皇帝之玺与掌管满朝将士的金符。 皓天铭双手将木匣捧起,澄清的眼眸平视正前方,一股从前未能见过的威严之气油然而生,殿中顿时响起一片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在这片高呼声中,众百官与四方代表齐刷刷跪倒在地,不敢再偷觑那倾国龙颜。 最后一道程序是新皇宣读即位诏。皓天铭照着官员给准备的稿子,颂罢列祖列宗的丰功伟绩,再赞一番先皇的贤德圣明,接着阐述自己的决心,并宣出新朝的年号、治国之道及大赦令种种。做完这一切,皓天铭搁下稿子,表示自己要遣散先皇留下的后宫各嫔妃。 至此,登基大典正式完成,大臣们再次面北跪倒,高呼万岁。 待得退朝后,皓天铭总算是舒了口气,迈着坚毅的步子,在内侍陪同下出了金銮殿。将将走出十来步,太后带着两个穿着华贵、装扮讲究的姑娘迎面走来。 太后道了喜,就开门见山说要给皓天铭牵线做媒。两姑娘一个是郡主,一个是太后娘家的远房亲戚,施了礼便尾随其后。 “你俩回去吧,王妃王后人选朕心中有数。”皓天铭站住脚步,头也不回道。 “啊?”郡主不解,与另一姑娘面面相觑。 “请帮忙传话给朕的皇祖母,今后此事无需她老人家过分操心。”皓天铭补充一句,在内侍的簇拥下走远。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就这么过去。时间一长,百官都清楚皇帝后宫空虚之事。民间尚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说法,皇帝没有皇后没有妃子,更没有继承人,搁谁都是无法接受的。 三年以后的仲春,皓天铭为缓解压力,再次与高楚玉、单辰逸和卓戊卿游江南。 江南正是花开时节,梨花、李花油菜花处处可见,柳色青青莺歌燕舞,美不胜收。一行人坐在江南水乡古镇的乌篷船中,欣赏两岸风景。 当船驶过一个码头的时候,卓戊卿指着码头上拥挤的人群道:“那不是丐帮的人么?” “对啊!”高楚玉对皓天铭道,“皇上,不如上去打个招呼吧!” 皓天铭轻咳两声,以示提醒。 高楚玉抱歉地笑笑:“呃,天铭,要上岸去走走么?” “恩准!”皓天铭笑答罢,命船家将船靠岸停泊,几人跳下船,登岸来到丐帮众人的面前。 几人的目光很快聚集到一女子的身上,这女子正是丐帮帮主百里若曦,她之所以这么引人注目,是因为她手中牵着一个孩子,这孩子长得面若凝脂,清新俊美,在一群人中间尤其打眼。 “好久不见啊!”百里若曦笑着打招呼,见皓天铭在,差点就跪倒下去,但后襟被单辰逸稳稳拉住了:“别声张!” “这是你儿子?”卓戊卿指着孩子问百里若曦。 百里若曦道:“不是我亲生的,但也跟亲生的差不多了。” “是你捡的?”高楚玉口无遮拦道。 “此事说来话长,不如找一间茶馆坐下来,我慢慢说与大家听。”百里若曦道。 几人临街找了间二层的茶馆,将楼上包了场,坐在靠河的这一边窗前的桌上,开始了喝茶聊天。为了让聊天不伤害到孩子,百里若曦将孩子交给随身乞丐暂时带着在一边玩耍。 “一个月前,青城派被灭门,我们得着消息赶去的时候,就只剩下了这个孩子,瑟瑟索索地躲在柴房的干柴堆里,已经两餐没有吃饭。见他可怜,我就把他带到了丐帮来,给他弄了吃的,洗了澡,带在身边……” “凶手抓到没?”高楚玉插嘴道。 “凶手就是青城派本门弟子苏绮昊,据说他早先被掌门华飞扬赶出了门派,因与华飞扬同其女儿华紫燕有纠葛,怀恨在心,后来华飞扬死后,青城派气数渐衰,他就凭着不知从哪学来的邪门功夫灭了门派,自己也跳崖自尽了。” 几人皆为青城派那些无辜的弟子惋惜。 惋惜罢,单辰逸一双眼睛又盯向走道里来回奔跑着的那个孩子:“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孩子长得像皇……天铭吗?” 众人被这一句惊到了,都纷纷将目光投向走道那边。 “确实像。”卓戊卿道。 “要不要滴血认个亲?”单辰逸开玩笑道。 众人的目光又从走道收回,一道道带着灼热的温度投射到皓天铭脸上。 “你们不用瞧着我,不会是我的儿子。”皓天铭十分肯定地说道。他什么也没做,儿子不可能从天而降啊。 高楚玉脑子转了几转,终于想到了一件事,赶忙问百里若曦:“孩子的生母是谁?” “我问过了,是华紫燕。”百里若曦道。 孩子已经四岁多了,当然知道他娘亲是谁。还好这孩子当时并未亲眼见到血腥的场面,百里若曦只说他娘亲和外婆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能回来,所以把他托给了自己照顾。 “那就对了!”高楚玉想到的其实是紫燕儿那次不小心说漏嘴的“鸳鸯浴”。不过根据她所言,这个鸳鸯浴是在皓天铭沐浴完离开以后,她才偷偷进到水里的。结合二十一世纪的研究与实例来看,这样怀孕的几率虽然很小,但并不完全没有。穿之前新闻里不是还报道过,十三岁的少女游个泳结果怀了孕的消息么? “我们可不可以把这孩子带到宫里去?”高楚玉问百里若曦。 “什么?”皓天铭狐疑地望着高楚玉。眼中有种无形的威压,仿佛在说:我才是老大呢,你敢玩儿我? “别多想,我真是觉得他很有可能是你的亲生儿子。”接下来,高楚玉把紫燕儿那个鸳鸯浴事件说了出来,根据孩子的年龄来看,也确实是那个时候怀的。虽然高楚玉不能耿直地将二十一世纪那一套小蝌蚪如何变宝宝的教材搬出来,但也变相编了些莫须有的“事例”,来说服皓天铭。 如果这孩子真是这么来的,那皓天铭此次的江南之行,可谓老天眷顾,就这么奇迹般地让他有了皇位继承人。 皓天铭思虑再三,最后道:“那就让我们把这孩子带回宫试试吧,宫里嬷嬷与侍女众多,不怕没人照看。” “宫里比丐帮条件好,既然皇上发话,民女自当从命。”百里若曦道,“孩子那边,我现在去劝劝他。” 走出几步,百里若曦又回头补充道:“他叫华慕君。” 日日思君慕君,君在何处?直至阴阳相隔,华紫燕的情意终究没能对那个人表白。现在华慕君进了宫,只要他喊一声他的名字,就意味着重舒了一次她的心声。 情爱之事往往不是付出就有回报,其实静云寺方丈讲的那个“千年等待”的故事并不完整,完整版的结果,是佛祖告诉少女,有个人为了遇见她,已经像她那样修炼了两千年。 可是,谁又会知道,为了与皓天铭修一段缘,高楚玉曾经失去爱情,丢了生命,穿越了时空,超越了自我。 而皓天铭为了这次相遇,说不定失去过更多。只要佛祖不提,这一切便被悄然掩埋在时光的长河中,直到世界的尽头……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