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有雨》作者:深井冰的冰 身边人提起秦则初都是一脸讳莫如深,说他从根底都是坏的,不是什么好货。 许央相安无事和他做了数月同桌,她眼里的秦则初是标准的三好学生:长得好、学习好、人品好,为人正直,十分正经。 直到有天放学,许央被人堵在暗巷里。 秦则初叼着根烟,晃到她跟前,在她脸上吐了口烟:“她家有的是钱,多要点。” ▼人设:假正经亡命徒(?)X 他祖宗(??) 其实男主是个正经人,嘘 因为骚,也没那么正经 归根结底还是个正经人,这也是个正经文(信我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央;秦则初 ┃ 配角:秦川;霍向东 ┃ 其它: =========== 第1一枚硬币 天色昏暗,空气里都是水汽。 青石板路上布满水渍,像是刚下过一场雨。 弄堂里,三两个阿婆围坐在石狮子前择菜。许央背着书包,手里拎着一把透明雨伞缓缓走过来。 突然一个尖利的女声刺穿弄堂。 许央循声看过去—— 弄堂尽头,霓虹灯招牌光线漏出来,罩着下面的便利店像个南瓜。 关东煮的香味从里面溢出,灌进弄堂里。 “张家媳妇的声音?”择菜的李阿婆问。 “听着像。”王阿婆把盆里的青菜往下压了压。 “这个点是秦家那小子在看店吧。”李阿婆掰断一截豆角,眯眼看着弄堂口的便利店,一脸讳莫如深,“难怪。” 许央走近。 “央央放学了。”王阿婆转过脸笑看着她道。 “阿婆好。”许央乖巧笑着应了声,脚步不停继续向弄堂深处走去。 “秦家那小子和央央年龄差不多吧,他不去上学?” “给口饭吃就不错了,还要管他上学?” “也是,命那么硬,挨谁谁倒血霉。” “哎,造孽喽……” 直到再听不见阿婆们的议论声,许央已经走出弄堂,站在了便利店门口。 店里的吵闹声戛然而止。 关东煮的味道实在太诱人,家里的阿姨上个月辞职回了老家,爸妈出差没回来。回家自己做饭再到吃到嘴里太晚,肚子顶不住,许央打算先吃几串关东煮垫垫。 许央踟蹰了下,抖了抖伞,甩下一串水珠,溅落在石砖夹缝里的青苔上。抬脚刚跨过店门,就看见张家媳妇屁股突然一抬,直接坐在了柜台上。 关东煮在她屁股后汩汩冒着热气。 许央:“……”这真的是锅有味道的关东煮。 一个男生懒散地坐在柜台后面,身上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拿着手机玩游戏。 阿婆们口里的秦家那小子。 塞着耳机,脸上贴了一张白色面膜纸。 敷面膜。 他突然撩起眼皮看过来。 许央眼睫毛一颤,紧了紧手心的伞柄,急转身向货架后走过去。 这排货架上摆放着面包饼干各种小零食,她有时会过来买红豆口味的面包。很快找到常吃的那个红豆面包。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那锅关东煮,以及锅边的半个屁股。 许央叹了口气,遂放弃吃关东煮,认命地拿起红豆面包。 “哟,央央,你还敢在这里买面包啊,也不怕吃出病来。”张家媳妇看见许央手里拿着一袋面包走过来,大着嗓门道。 许央抿了抿唇,略有些尴尬,低声说:“张嫂好。” 张家媳妇哼笑一声:“你吃了这面包保准也和我一样好。” 许央:“……” 男生垂着眼皮,手指继续操控着游戏:“用试毒吗?” 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是嗓音却格外好听。 许央愣了两秒,突然就想起这种回南天里的太阳。 喉头有些燥。 不等许央回应,男生突然把手机扔到抽屉里,拿起柜台上的面包开始撕包装袋。 动作幅度有点儿大,扯掉了左侧的耳塞,白色耳机线耷拉在肩头。 “不、不用了。”许央缓过神来,这才理解他刚才说的‘试毒’是什么意思,连忙伸手去阻拦。 掌心盖在他指尖上,干燥的温热瞬时顺着掌心传遍全身。 许央涨红着脸缩回手。 男生这才抬起眼瞧她—— 乌黑顺滑的短发刚刚垂到肩头,左侧别到耳朵上,露出小巧白皙的耳垂。拎伞的左手紧绷,手背绷出两道淡青的筋。刚抓过他指尖的右手藏在校服袖口里,贴着裤缝垂着。 宽松的校服罩在她纤瘦的身上,愈显娇小乖顺。 这副模样,像极了迟到被老师罚站的好学生。 男生修长的手指在面包上敲了下,声音浅淡:“4块钱。” 许央从校服裤兜里掏出一张五元钞票放在柜台上。 男生没有言语,右手伸进裤兜摸索。 裤兜底有枚硬币,不太好拿,他瘫在椅子上懒得站起来,索性欠了下屁股抬起右腿。 真是好……腿。 许央别开眼,视线定在收银台旁的棒棒糖罐上,心想干脆不要找零直接拿根棒棒糖算了。 叮—— 男生终于从裤兜里抠出来一枚硬币,丢在了柜台上。 许央抓起面包和硬币落荒而逃。 出便利店右拐直走了两百米,许央才吐出一口长气,说不清自己的慌乱是在躲避什么: 可能是怕被张家媳妇拉着观看吵架;也可能是硬币上带有男生的体温;还可能因为他是阿婆们口里的挨谁谁倒血霉的克命;或者是他刚掀起眼皮看她的那一眼。 明明他眼底没任何情绪…… 不觉已走到家门口,院门敞开。院子里停着母亲的车,屋里亮着灯。 许央没急着进去。 她绕到庭院水池前,捏了下掌心发烫的硬币,急于脱手似的往前随意一抛。 硬币在暮色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不偏不倚落在水池正中的猫爪上。 许央愣住。 这是什么手气? 一年前父亲在庭院里修了个泉眼水池,本来是观赏用,自从许央在里面放了个猫爪鹅卵石后性质就变了,俨然一个少女心许愿池。她每天早上路过都会往里投掷一枚硬币,回回都投不到中间的猫爪上,即使偶尔碰上,也会擦着边蹦跶开。 头一回投中,许央有点不敢相信,她打开庭院里的地灯,那枚一块钱的硬币在树影斑驳里闪着亮光。 正好卡在猫爪上。 不知怎么,许央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刚刚在弄堂里听来的那句话—— 秦家那小子命硬,挨上谁谁倒血霉。 许央再看了眼猫爪,懵懵着转身往正屋走。 母亲站在餐桌前往碗里盛粥,听见门口的动静,抬脸正好看见许央正在往门后挂伞,问:“今天下雨了?” “没有。天气预报不准。”许央放好伞,边换鞋边勾头往厨房方向看,“妈妈,你提早回来了?爸爸呢?” “公司有点急事,我提前赶回来处理,你爸还在江市。”母亲瞧了眼墙上的挂钟,“快把书包放下洗手过来吃饭。刚从江市带回来的黄金米,养胃。” 许央应了声,踩着拖鞋上楼,把书包和红豆面包放在书桌上,脱了校服外套,洗手下楼帮着母亲一起把菜端到餐桌上。 吃饭的时候,许央把许愿池硬币投中猫爪的事情告诉了母亲。 母亲随口问了句:“许的什么愿?” 许央夹菜的筷子一顿,懊恼道:“忘记许愿了。” 母亲声音略微提高:“所以我经常说,凡事必须要提前想好决定好了再去做。喏,说了你不听,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许央知道,母亲并不相信什么砸中猫爪就能愿望成真这种自我欺骗的小孩子把戏,她只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拿来教育她的机会,最后所有问题都会落在她的学习上。 果然。 母亲最后说:“学习也是这样,要有计划。你现在已经是高二下学期,两个月后放暑假,暑假开始就是高三,你自己意识到时间的紧迫性了吗?” 许央埋头扒饭:“知道了。” 母亲:“水池里的硬币我明天抽空全部捞出来,你从后天开始扔,每天一个,一直扔到高考结束,就只一个愿望,考上江大。” 许央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江大是江市最好的大学,学校综合排名国内靠前。 许央现在的成绩稳定年级前五,如果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到高考,母亲对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许氏公司近两年在滨城的业务下滑严重,好在在江市开拓了新市场。母亲原本是江市人,外公一家在当地有些威望,为许氏公司开拓新市场出了不少力。 母亲已和父亲商议好,公司退出滨城迁到江市。 本来今年初就可以全部搬到江市,但是考虑到许央异地高考的情况,父母决定再缓一年,一切等高考结束。 饭吃到一半,邻居花嫂串门。 花嫂的儿子去年大学毕业后在许氏公司上班,刚工作一年,许氏公司就要搬迁到江市,花嫂不想儿子离开滨城,所以拜托许家给儿子引荐滨城同行业的公司。 许央一直安静吃着饭,大人讲话她一概没过脑子,直到碗里的粥见了底,她听见花嫂说到了秦家那小子。 “……我刚从便利店过来,看到张家媳妇差点儿被他给气疯……” 许央用勺子刮着碗底的米粒,直到感应到母亲投射过来的探寻目光,她才放下碗站起来:“妈妈,花婶,我去厨房给你们切水果。” 不等母亲回应,她即刻转身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个火龙果出来时,心口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两个火龙果切好放在盘子里,又插了几根牙签,事情已听了个大概。 便利店大促销,特价处理一批快过期的廉价货品,张家媳妇贪图便宜想买一盒面膜,原价25元现在只卖10元,生产日期还有一个月过期。她有些犹豫,拽着秦家那小子问个不停,偏他是个话少的主,态度冷淡惹怒了张家媳妇,她便口不择言咬定面膜用了烂脸才会卖这么便宜。 秦家那小子一个字没说,直接撕开面膜贴在自个脸上。结果十五分钟后撕下来,那张脸更滑嫩了。 许央眼前浮现出那张敷面膜的脸,以及面膜洞里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乌黑眼睛。 怪不得她买面包时他说要‘试毒’。 一周前,弄堂里的便利店突然来了个男生。 许央每次从便利店门口路过,几乎都能看见他—— 黑色短发,白色衬衫,总是塞着耳机,手很好看,脸更好看。今天是第一次听他说话,声音也格外好听。 只知道他姓秦,但是便利店那对夫妻明确姓邢。 他和邢家便利店什么关系? 命硬?挨谁谁倒血霉? 许央端着火龙果从厨房出来放在桌子上,待母亲招呼花嫂各自拿一块吃了,她才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 母亲:“央央,你先上楼写作业吧。” 许央应了声,嚼着火龙果上楼。听到母亲说:“他以后就在便利店打工了吗?” 花嫂:“谁?” 母亲:“就你说的秦什么——” “秦则初。”花嫂说,“他叫秦则初。” 许央上楼回到自己卧室,整理书包开始写作业。 秦则初。 名字还挺好听。 作业写完,母亲端着一杯热牛奶敲门进来。 “谢谢妈妈。”许央接过来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她朝母亲甜笑了下,“花婶走了?” “少操闲心。”母亲看了眼已经合上的课本,“作业写好了?” “刚写好。” “你买的面包?”母亲拿起桌角的红豆面包看了看,“弄堂便利店买的?” “嗯。” 母亲随手把面包丢进椅子旁的垃圾桶里:“不新鲜,以后别在那里买吃的。” 许央刚要说话,母亲摆手阻止她,态度坚决:“病从口入,身体是学习的本钱。爸妈这段时间比较忙,没有照顾到你的吃饭问题是我考虑不周,过两天我找个阿姨给你做饭。” “妈妈,我可以自己——” “你的任务是学习,不是做饭。这个没得商量。”母亲不容拒绝地说完,抱臂等着她喝完牛奶。 许央就着牛奶把话咽进肚子里,咕咚咚喝完。 “早点休息。”母亲接过杯子走到门口,握着门把手,语气凝重道,“央央,你是知道的,妈妈向来不喜欢和邻里街坊谈论八卦,它们除了用来浪费生命毫无意义。以后进院门记得随手锁门。” 门被轻轻带上。 许央在椅子上呆坐了一会儿,慢吞吞整理好书包,麻木起身习惯性反锁好卧室门,去浴室冲澡。 一切收拾妥当,上床关灯,房间陷入黑暗。 她闭上眼睛默背了遍这单元的英语单词,再睁开眼,眼睛已经能适应了房间内的黑暗。 好无聊。 又背了遍物理公式和化学方程式。 突然想到母亲说明天要把许愿池里的硬币都捞出来。 猫爪上的那枚硬币。 毕竟是第一次投中,明早上学时自己先捞上来吧。 许愿,江大。 哎,其实想去a大。a市离江市,差不多隔半个中国了。 眼睛将闭不闭时,窗帘突然晃动起来。 没关窗吗? 紧接着一道白影从里面翻跃过来。 许央来不及尖叫,就被来人捂住了嘴巴。 黑夜里,他的眼睛很亮,身上的槐花味很香。 屋内静悄悄,院子外乱糟糟。 须臾,他出声:“央央,是我。” 第2一根棒棒糖 ‘央央’两个字被他念得熟悉又陌生。 偏他又念了遍。 “央央?”他声音沉静,带有安抚意味,“我松手了?” 许央僵挺着没动。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手掌离开她嘴巴,翻身下床,轻轻拉了把椅子径直坐下。 “抱歉打扰一下。”他说,“我坐会儿就走。” 语气倒是诚恳,许央还是听得出来潜台词:我就坐着,你随意。 反正他就坐这里不走了,不同意就堵她嘴巴。 有那么一瞬间,许央觉得他是来克她的。 倒血霉的硬币。 “秦——”许央吐出一口长气,没秦下去。 “秦则初。三好学生守则,初次见面。” 许央:“……” 院子外的人声嘈杂,夹杂着狗吠,有点远,听不太真切。 在找他?总不至于是因为那盒面膜吧? 许央揣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屋内现在这种气氛说不出来的诡异和……暧昧。 窗外亮光透过窗帘映在屋内,不至于全黑,但正因如此,营造出来一层独属于黑夜浣纱的错觉。 更何况她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和他聊天。 许央坐起来,感觉并没有好太多。 她抬了下胳膊。 “不要开灯。”秦则初突然出声。 许央讪讪收拢胳膊,在床头静默坐了两分钟,瞥了眼他在黑暗里的轮廓剪影,抿唇掀开被子坐在床沿,又静默了两分钟,踩着拖鞋走到衣架前,取下校服外套穿上。拉链一拉到顶,领子竖起来,半张脸隐进去。 再次坐在床沿。 椅子上的那剪轮廓始终一动不动。 许央再也忍不住,斟酌地问:“外面的人在找你?” 秦则初:“你猜?”不咸不淡。 许央:“??” 你猜?两个字加一个问号,写出来看着还算俏皮,但从他口里说出来,许央听不出一丝生气。仔细回味,更贴近机器人的声音。 房间重新陷入静默。 许央悄悄吁出一口气,小腿并拢向后撤了半个脚跟,不抱希望地又问了句:“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不太清楚。” 许央:“…………” “听起来是不像好事。”秦则初像是轻笑了声,脸朝许央的方向偏了偏,“怕黑的话,你可以开台灯。” 怕黑不至于,就是和他在黑暗里独处挺…… 况且不知道他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许央思忖了下,打算开台灯写张卷子。 台灯打开的刹那,她下意识瞥了眼秦则初,预想中的衣服沾血鞋底黑泥的样子统统没有出现。 恰恰相反—— 还是在便利店的那身装扮,干净清爽,只是鞋子有些水湿,从地板来看,鞋底并没有污泥。 许央目光在他鞋子上停留了两秒。 这款球鞋她认识,国外的一个小众牌子。样式好看,价钱更好看。 秦则初冷不防出声:“你读高二?” 许央忙从他鞋子上收回视线,目光在桌子上乱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手里的物理卷子上方——高二下学期物理测验卷。 “……嗯。” 许央抚平卷子,拿出草稿纸和圆珠笔,暗暗深呼吸,努力静下心来写题。 刚开始集中不了注意力,写完选择题后才算定下心来。 房间内的气氛轻松些许,两人刚开始的紧张尴尬状态已经不知不觉解除。 许央余光偷瞄秦则初—— 他坐在书桌右后侧,姿态放松甚至有些犯困,眼睛看着书桌前的墙壁某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仿佛是某种错觉,许央觉得他现在这样,身上散发着监考的气质?? 她小幅度撇了下嘴角,继续写填空和大题。 卷子正面写完,外面嘈杂的声音已经消去,秦则初没有要走的意思。背面写完,许央看了眼桌上的闹钟,十点四十五。 余光察觉到秦则初也朝闹钟瞥了眼,许央等了他一会儿,他依旧毫无动静。 许央:“…………” 折上卷子,抽出英语课本,把明天的新课预习了遍。 突然,远处好像有警笛声或者是救护车的声音,听不太真切。 许央停下笔,侧耳听了会儿。 声音太远,不是这条街区。 许央蹙眉,平静下来的心脏再次急促跳了起来。 秦则初:“刚才那张卷子第五道题选d。” 突然出声,许央吓了一跳,愣了两秒才意识回笼:“卷子?d?” 许央一脸懵逼,左手下意识拿出来物理卷子翻开。 “第五题。”秦则初声音淡淡。 许央看向第五道题,重新验算了遍,发现自己第一遍的时候把牵引力分析成了恒力,用错了公式。 正确答案确实选d。 题不难,许央自我安慰她刚开始做题时心神不宁,如果是考试,她验算会检查出来。至于其他—— 最后一道附加题她解到一半陷入了僵局。 “最后一道题,内阻等于那两个外电阻乘积的算术平方根……”秦则初声音徐徐,一板一眼凭空往下解着题。 果然。 “果然是在监考。”许央嘀咕了句。 不小心说出了心声,意识到的时候,她一张小脸往下缩了再缩,几乎全埋进校服领子里。 在线表演物理自闭。 像个小鹌鹑,有点……可爱。 秦则初牵着唇角若有似无笑了下:“我也就是瞎说一通,不一定对。” 许央:“………………” 放屁。 她刚悄悄翻着偷看了下后面的答案,得数都是对的,只不过答案过程是【略】 什么瞎说一通,好意思。 诶?不对啊。 这套卷子是她在书店买来配合作业自己课下写的。十套测验卷,有答案有封皮,前后封皮都有。刚她写完卷子后就合起来了,封皮包着,他没长透视眼,不可能看得到。 也就是说—— 她写题的时候,他在旁边全程看着,边监考边心算??? 许央整个人都不好了。 非常沮丧,沮丧里带着说不明的……小兴奋? 每天都往许愿池里扔硬币的苦学生,亲眼见到学神下意识是要拜一拜的orz 许央在心里默默拜了拜,一双眼睛缓缓露出衣领,小声说:“你可以再讲一遍吗?我刚没听清。谢谢。” 怪答案只有个【略】 秦则初站起来,单手把椅子掂到书桌旁,自然地拿起桌上的笔和演算纸,坦然坐下:“先看图……” 他手指骨节细长匀称,不夸张地说,是许央见过的最好看的手。 有点羡慕他手里的笔。 台灯的柔光笼在他脸上,眼皮垂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下一层阴影。皮肤可真是好,白净光滑,没有一颗痘。 不知道是不是面膜的功劳。 “我讲明白了吗?”秦则初笔尖顿在演算纸上的最后得数上,侧脸看过来。 四目相对。 几乎瞬间,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明、明白了。”许央尴尬地转过脸,目光在演算纸上乱扫。 秦则初给出的步骤简洁直接,不绕弯子,很快讲完。但是贵在他语速慢,每一步都说在关键点上,许央即使分出一半心在他脸上也还是能听得懂。 秦则初放下笔,抬手在脸颊上抹了下。 就在许央以为他会问他脸上是不是有东西时,秦则初轻笑了下,漫不经心地说:“面膜可能有毒,脸有点痒。” “啊?”许央闻言看了他一眼,判断道,“没有痘,不发红,问题应该不大,敷完面膜是要用清水洗脸的。” “哦~~~”他明显拖了个长腔,“我以为我脸红了。” 许央:“……………………” 怎么听怎么不像句正经话。 秦则初看了眼闹钟,站起来:“今晚谢谢,好学生。” 腔调一本正经,但是由上句话做铺垫,许央觉得这句比上句还要不正经。 好学生? 真把自己当监考了?? 监考还有管说答案的?!!! 许央坐着没动。 秦则初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从裤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放在桌上:“谢谢。” 这次语气极其诚恳。 转而。 “你一直都这么听话么?”他又说。 秦则初看着她纤细小小的背影,指尖在裤兜里捏了下。不能再逗了,再逗下去怕祸害了人家好学生。 他掀起窗帘翻身出去。 许央扭过头来时,早已看不见他的身影,只看到窗帘在夜色里晃动。 桌上的棒棒糖她很熟悉,今晚买红豆面包等秦则初找零时,她一直盯着收银台旁边的罐装棒棒糖看。 所以,他看到了? 特意揣了根棒棒糖来翻窗?? 可是逻辑反了呀。 他翻窗明显是在躲什么人,正好翻到她房间纯碎是意外吧??? 薛定谔的棒棒糖。 许央蹙着眉心把最后一道物理题写好,重新整理了桌面,最后把秦则初讲题那张的演算纸揉成团丢进垃圾桶里。 她愣住。 垃圾桶里静静躺着那个红豆面包。 母亲觉得便利店的面包不新鲜,随手扔在了垃圾桶,她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垃圾桶就在她椅子腿旁放着,只要稍低头就能看得见。 许央第一个念头是完了。 肯定被他瞧见了。 为了验证这一点,她特意坐在秦则初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向左稍稍偏了下头——红豆面包。 非常清晰,毫无阻碍。 许央双拳放在大腿上,胸腔闷热。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无非是生平第一次“做坏事”就被正主给逮个正着。 许央决定第二天换条路上学。 可是第二天,许央听说附近死了个人。 第3一整条街 宣坊街大体保留着民国时期的风貌,以前这里整条街都是许家的。 随着时代发展,许家产业日渐式微,传到许父这代,就只剩下了这座花园洋房。 几经修葺,洋房沿袭了整体风格,好看是好看,安全性却不太高——开放式阳台,没装防盗窗。 秦则初能爬墙翻窗进她房间,其他人也能。 许央不寒而栗。 早饭时,再三犹豫,许央没有告诉母亲秦则初昨夜翻窗进她房间的事情,而是跟母亲说起昨夜的吵闹声时,提及了家里的安全隐患。 母亲说教了番让她少操闲心按下这茬。 白天在学校,许央抽空想了下这件事。 她出生起就住在宣坊街,至今十七年,就没人爬窗翻进过她房间。 除了一个秦则初。 秦则初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吧。 许央思考了一天,得出这个结论。 下午放学,许央接到母亲电话,说她正等在校门口接她回家。 许央挂断电话,背着书包走出校门,找到母亲的车拉开副驾门坐上,笑着问:“妈妈,今天公司忙完了?” 许央走读,父母工作忙。学校门口有直达公交到宣坊街路口,只需要坐三站。天气好不犯懒时她骑单车来回,反之坐公交。 “小泥湾昨天夜里出事了。”母亲倒车出来,“这段时间我接送你上下学。” 小泥湾和宣坊街隔了几个街区。 “出什么事了?”许央系安全带的手一僵,“昨天夜里?” “死了个人。”母亲语气有些漠然,“昨夜的吵闹声就是这事。” 许央有一瞬间大脑是空白的。 她颤着手机械地系好安全带,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喉咙发紧:“死在了小泥湾还是咱们宣坊街?” “小泥湾,不知怎么追到了宣坊街。”母亲蹙眉心,“真晦气。” “具体什么事邻居们也不知道吗?”许央刚问出这句话就有点后悔,母亲向来讨厌邻里之间的闲言碎语。 “你花婶说好像是在追凶手。”母亲意外没有说教她,反而有和她继续八卦下去的样子,“如果凶手真跑到了宣坊街……妈妈想起你今早说的家里安全隐患,我已经联系了安保公司,明天就给家里装一套防盗警报系统。今晚你害怕的话和我一起睡。” “追凶手?昨晚那些人在追凶手?”许央抓着安全带的指节泛白,“凶手找到了吗?” 母亲:“还没有。” “怎么死的?”许央又问,“凶手会不会是……宣坊街的人?” 和昨夜有关的宣坊街人。 秦则初。 “小泥湾那片治安不太好,早该整治了。怎么个死法都有可能。”母亲评判完,抱怨了几句,“早都跟你爸说过,搬出宣坊街。你爸不听,非要住在这里,说要守住老许家的宅子念什么情怀……现在好喽,没准凶手就是宣坊街里的人……” 许央脑子里乱糟糟的,心脏跳得厉害。 南风路两侧栽着海棠树,满树满树的粉。 许央降下半截车窗,暖风夹裹着花香扑在脸上,她脑子嗡地一声:“妈妈,小泥湾有槐树吗?” 四月天,正是滨城槐花开放的季节。 昨夜秦则初身上的槐花味。 “没去过小泥湾,不太清楚。”母亲在内视镜里看着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许央:“没什么,就是想吃槐花了。” 母亲:“蒸槐花吗?妈妈明天去超市买点。” 车拐进宣坊街时,许央才意识到自己刚说了个谎。 令她心慌的是,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意识隐瞒秦则初。 忐忑用过晚饭,许央帮着母亲洗碗:“妈妈,今晚我还是和你睡吧。” 万一秦则初今晚又来呢? 隐瞒秦则初,并不等于相信他。 至于为什么如此矛盾,许央自己也搞不明白。 母亲接过她手里的碗:“行。你先上去写作业吧。” 许央擦手:“我去你们房间写。” “去吧。”母亲笑着安慰她,“不用这么紧张,警察已经开始走访宣坊街了。” 许央应了声拎着书包去父母卧室。 母亲甩掉手里的抹布,拿出手机给父亲打电话,催促他早日回来。 许央坐在母亲的梳妆台前,打开书包一样样往外掏作业和课本,意外翻出一个红豆面包和一根棒棒糖。 昨夜秦则初离开后,她捡起了垃圾桶里的面包,连同那根棒棒糖一起放进了书包里,原本想着课间饿了吃,后来给忘了。 许央拿着这两样东西,又放回了书包里。 不能被母亲看到,不然肯定质问她为什么从垃圾桶里捡回面包,棒棒糖又是哪里来的,为什么又在那家便利店买吃的…… 一夜无事,第二天早上母亲开车一直送她到学校门口。 比平时提前了十分钟到校,第一节 课还没开始。 许央往外掏英语课本,后桌杨音音把课本卷成圆筒捣了捣她的后背:“许央,据可靠消息,你同桌比赛回来就转班了。” 许央扭头:“转去竞赛班吗?” 杨音音:“你知道?他告诉你了?” 许央:“没有,我猜的。” 同桌霍向东是学校的传奇人物。 霍向东中考文化分数太低,凭着拉丁舞特长曲线救国进了滨城三中的艺术班。 据说舞姿极其风骚,人更骚。 高一上学期,全舞蹈系的女生争着当他女伴打了群架;高一下学期,两个女老师为了抢他当比赛小组的领舞,从教师办公室骂到校长办公室。 而他本人,则嗑着瓜子在一旁看戏,看到精彩时,他还舞上一曲。 艺体师生被他撩骚了个遍,实在待不下去。 升高二时,家人托关系把他转到文化班,也就是许央所在的理二(七)班。 原本所有人对霍向东文化课不抱任何希望,没想到他一考成名。英语成绩个位数,语文考了四十分,但是数学和物化生门门逼近满分,综合起来,总分排名还行。 一考成名后,这位偏科奇才成了班主任重点照顾对象,对对帮,互助组,语文英语老师轮番开小灶,又被父母按头请了一对一家教…… 经过一个学期的地狱历练,他语文和英语都上了及格线,偶尔还能冲进三位数。总分一路冲进班里前三,更是代表学校参加了几次物理竞赛,获过省一等奖。 上周霍向东和竞赛班的几位同学一起去北京参加中学生计算机创新大赛,如果获奖,对高考保送有好处。暑假过后就是高三,马上面临残酷的高考,保送名额就是颗定心丸。 许央本来就觉得霍向东早晚会进竞赛班,和竞赛班同学一起联手参赛,多半就是为了铺路。杨音音现在说霍向东回来后就转去竞赛班,许央对此并没有惊讶。 杨音音趴桌上嚎了声:“东哥走了,我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么骚的背影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许央笑笑没说话,翻到英语课本单词页面,自我检查生词拼写。 英语老师踩着预备铃声走进教室,径直走上讲台,把教材往讲桌上一撂,叉着腰,一双小眼睛雷达似的开始扫射全班。 杨音音赶紧拿起课本挡住自己的脸,小声祈祷:“雷达失灵扫不到我扫不到我。” 铃声最后一个音节一落,英语老师分毫不差地接着道:“五分钟后,抽查新课单词。” 班里一片哀嚎。 班主任此时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英语老师走过去和他交谈了几句,班主任朝走廊处说了句话,一个男生走过来。 班主任拍了拍男生的肩,交代了一句话,背着手离开。 英语老师把男生领进教室,双手拍了两下:“班里新来了一位同学,以后大家都是七班人,来欢迎一下新同学。” 班里哗然,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门口—— 男生一身黑衣,一手抱着一摞新课本,一手提着新领的校服。 个子高,大长腿,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在黑色衣服的衬托下愈加白净。 气质有些说不上来的……独特。 许央从课本上抬起眼,定住。 秦则初。 她心脏停了两秒,下一秒开始剧烈跳动。 “我屮艸芔茻!”后桌杨音音挡在脸前的课本掉落在课桌上,低呼,“大!帅!比!不用扶我,我又活过来了!” 同桌低声说:“收敛点,你这样把东哥放在何处?” “我不管。”杨音音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门口,“今天这是什么好日子,过年吗?” 仿佛两分钟前还在哀嚎日子过不下去的人不是她似的。 英语老师咳嗽了声:“这位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务必english啊。 ” 秦则初:“……” 班里有人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秦则初抬起眼皮看着英语老师,乌黑的眼珠里尽是漠然,仿佛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英语老师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一抬手:“银兔儿丢死哟瑟夫,因英格丽是噗利子。”(introduce yourself in english please) 嚯。 秦则初差点儿被这股矿味口语熏晕过去。 这口音,一听就觉得这人财大气粗。 一般人说不起。 秦则初:“………”这是什么矿味魔鬼老师。 矿老师:“噗利子。” 秦则初:“…………”想就地圆寂造个舍利子。 五秒后。 秦则初:“good morning, my name is qinzechu i'm finethank you, and you?” 口音和英语老师一模一样,很精准地抓住了英语老师的发音特点。 让人一听就知道两人是从同一个矿里出来的。 班里一阵爆笑。 英语老师怔了半秒,接话很顺溜:“i’m fine too,hahaha” 有同学捂住肚子,笑得很夸张:“卧槽啊,新同学666,老鹰居然没词了。” 老鹰是同学们给英语老师起的外号,因为他教英语,又长了个鹰钩鼻,最主要的是,逼他们背单词背课文的时候就跟熬鹰一个样。 非常形象。 老鹰在班里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许央左手边的空位上:“秦同学,你去第一组第四排那个空位,挨着学习委员许央同学坐。” 班里再次哗然。 许央浑身一凛,血液瞬间倒流。 秦则初看过来,瞥到许央的时候,他目光滞了下,眸底闪过一丝惊诧。目光从许央惊惧的脸上淡淡扫过,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重新回到面无表情的样子。 然后,他迈步向许央这里走过来。 班里有人议论,其中许央的前桌,坐在第一组第三排靠走廊窗户的马尚飞,嚷嚷起来:“怎么能坐我东哥的位置?东哥下周就回来了!” 其他人七零八落附和:“就是啊。” 马尚飞:“东哥去祖国的心脏为理二七班争光,人还没回来呢,就开始卸磨杀驴了,不带这样的吧。” 马尚飞:“我不是说东哥是驴啊,我意思是说老师你这样办事很不厚道,很伤我们的心。” 秦则初在议论声中坐在位置,课本随意堆在桌上,又把校服塞进桌兜里。 整个人看起来很佛,仿佛正置身在漩涡中心的靶子不是他。 许央余光看着他,突然想起一句话。 漩涡中心,最为平静。 这种情形,稍稍发散联想就很恐怖,比如—— 变态杀手杀过人后,一脸平静地坐在尸体旁边喝水吹风。 许央:“……”宛如自己已是一具尸体。 马尚飞还在为霍向东打抱不平,被老鹰一句话堵了回来:“刚你们班主任说,霍向东同学回来后直接转到竞赛班。” 同学们唔唷了声。 马尚飞叨叨:“那也……再说东哥的东西还在桌兜里呢,万一丢了被偷了怎么办……” 老鹰:“马尚飞,对,就是你,噘成嘟嘟嘴的那位同学,你过来默写新课单词。” 马尚飞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锯下来。 一节课结束,秦则初戴上耳机,从桌兜里拽出校服外套蒙住脑袋,趴桌上开始睡觉。 斜后方坐着的杨音音想讨论他又怕被听到,硬是拖着同桌去教室外面,刚出教室,就听到她夸张的尖叫声。 许央坐着没动,利用课间时间写老鹰布置的作业。 她眼睛盯着单词,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最后干脆机械地抄写单词,完全不过脑子,直到她看的是单词,笔下写出来的却是“秦则初凶手”五个字。 秦则初一直睡到第二节 下课,眯瞪着眼伸胳膊套上校服外套后走出教室。第三节是自习,他拿着半瓶矿泉水踩着铃声走回座位。 发现自己课桌上枕了个人头。 马尚飞憋了两节课,终于联系到霍向东,噼里啪啦一通说。 霍向东回了个:“哦。” 马尚飞:“东哥,你说吧,这个新来的怎么处置?” 霍向东:“他有我骚吗?” 马尚飞:“东哥最骚!” 霍向东:“没我骚的,东哥没兴趣喔。” “…………”马尚飞瞪着手机屏幕半天没喘气,“其实,他也骚。”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他举例说了老鹰让秦则初英语自我介绍的事情,最后一句话总结道:“东哥,他把全班同学都骚笑了。” 霍向东:“操。办他。” 马尚飞:“你就瞧好吧。我让大牛在旁边录视频见证历史。” 霍向东回了他一个动图。动图里,霍向东腾空劈了个叉。 马尚飞领了旨,和同桌大牛互换了座位,正坐在秦则初前桌位置。他后背抵着秦则初的课桌后仰,后脑勺枕在课桌上,一副无赖流氓样。 瞟见秦则初过来,他朝大牛打了个响指:“见证历史,开拍。” 大牛背靠窗侧坐着,举起手机,调到录像模式。 秦则初坐下来,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再慢慢拧上瓶盖。面无表情地从裤兜里掏出耳机,左手慢条斯理地捋了下耳机线。 他看着课桌上那颗滚来滚去的脑袋,心里啧了声,送人头? 耳机线捋到头,秦则初挑起眉毛,默数三声,脑子里闪现了下耳机线勒住马尚飞的脖子猛磕他脑袋,顺便把这颗头吊起来的画面。 见证历史,cut 三声数完,余光瞥到许央一副欲言又止神经紧绷的样子,秦则初突然改了主意。 他收回即将飞出去的耳机线,向右偏头看向许央,勾起一边唇,淡声说:“学习委员,你管管他,他影响我学习了。” 第4一个猜想 话音一落,课桌上的那颗人头突然就不动了。 班里吃瓜群众默默看着他们。 教室里一时很静。 许央手里的自动铅笔断了一截铅,她看着秦则初“啊?”了声。 秦则初满眼一心向学地回看着她,可能是刚喝过水的原因,薄薄的嘴唇显得特别水润有弹性。 许央抿唇。 觉得他是故意的,可!恶! 秦则初:“我想学习。” 许央:“……” 想现在就去找班主任辞掉学习委员的职务。 影视剧套路告诉她,凶案嫌疑人知情者往往都是第一个死的。 正在录视频的大牛看着手机屏幕,突然觉得这会儿特别适合往屏幕上撒花冒粉红小心心。 这该死的甜美。 秦则初课桌上的那颗人头终于动了:“什么小学生套路?找学委打小报告替你出头?真他妈活久见。你还是不是男人?!” 秦则初:“我现在还是男孩,不过我不介意今晚就做你男人。” 他嘴角挂着不咸不淡的笑,语调平平,听不出任何情绪。话说给马尚飞,眼睛却是看着许央。 “我操了!”马尚飞弹跳起来,转身就要去踹秦则初的课桌。 “马尚飞!课堂纪律扣十分。”许央脸颊通红,“坐回你自己的位置,要么出去。” 课堂纪律扣十分以上要去训导处接受训导主任的教诲,马尚飞不怕被教诲,他怕他舅舅。很不幸,他亲舅舅就是训导主任。 “许央,你太狠了吧。”马尚飞蹦脚急,“你不念旧同桌情谊就算了,怎么还毒害你亲前桌。” 许央紧抿着唇,从桌兜里拿出值勤本,脑子里却闪现出地府的生死簿,觉得自己恐怕活不过今晚。 马尚飞秒怂,嘴上还在硬:“你就瞎扣分吧,没人会信,你有证据吗说我严重破坏课堂纪律?” 秦则初一手托着腮,下巴朝大牛抬了下。 “靠。”马尚飞拍掉大牛手里的手机,把他拽回自己座位,“别瞎几把录了。” 一场闹剧就这样收场,吃瓜群众没有看够戏。 杨音音拿着作业本和同桌在线聊天:“我还没看够怎么办啊啊啊!!!” 同桌拿笔回:“如果东哥在,这场戏能演到我们高考。” 杨音音:“看着这位新来的挺能打??不知道是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觉。” 同桌:“是你一个人。信我,以我的火眼金睛,新来的一看就是个三好学生。” 杨音音:“想念舞骚东哥了qaq” 同桌:“我加个定语,新来的是个闷骚的三好学生。” 杨音音:“你觉得他俩谁能骚得过谁?” 同桌:“东哥吧,像今天这种名场面,东哥骚不过时肯定会拉着新来的跳恰恰。” 杨音音:“并不太想看好吧。” “谢谢。”秦则初摸了摸裤兜,口吻遗憾道,“今天忘记带棒棒糖了。” 许央:“……” 她其实很想问那天夜里的事情。 有些事经不起细想。 许央发现,假设秦则初就是那个凶手。逆推,一切都有迹可循。 比如—— 薛定谔的棒棒糖。 她在便利店多看了两眼棒棒糖,夜里秦则初就翻窗进她房间,给了她那根棒棒糖。那么,是不是有种可能:她在便利店时,秦则初已经有了杀人计划,如果出现意外,她房间是他暂时的藏身处? 同理—— 秦则初今天一身黑的装扮。 他以前几乎每天都穿着白衬衫,至少许央路过便利店时看到的是这样。那夜在她房间,她多看了他脚上的球鞋两眼,而他现在脚上穿的是双黑色帆布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许央怀疑是弄堂便利店的处理货。 他换掉那天的衣服和鞋,为什么?如果他是凶手,显然是在销毁证物。 许央被自己的逻辑链吓到了。 反观秦则初,一直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写作业到上午放学。因为没带笔,他还管许央借了支。 一切风平浪静。 上午放学,杨音音拉着许央去食堂吃饭,走到走廊拐角时,杨音音纳闷:“马尚飞和你新同桌讲和了?” 许央在走神,没听清:“什么?” 杨音音看着走廊尽头的厕所,喃喃道:“我刚看见你新同桌搂着马尚飞一起去厕所了。” 许央回头,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没看见秦则初和马尚飞的身影。 “他们已经进去了。”杨音音抬胳膊拢在许央肩膀上一起往楼下走,“刚才就是这样,你新同桌搂着马尚飞。对了,你新同桌叫什么?” 许央:“秦则初。” 他们果然是讲和了,下午课间,许央清清楚楚听见马尚飞叫秦则初‘老大’。 马尚飞买了一兜饮料,给附近几个同学每人发了一瓶:“石老头的课就是容易让人犯困,来,喝口水醒醒神。” 同学们纷纷:“谢谢啊。” 马尚飞把最后一瓶绿茶放在秦则初桌上,谄媚笑:“老大。” 大牛喷了一桌苹果醋。 马尚飞:“老大,喝水。下课一起上厕所。” 这回,许央差点被水呛着。 秦则初挑了下眉毛,非常给面子地拿起来拧开喝了一口,说:“我最喜欢和你一起上厕所。” 马尚飞嘿嘿笑了声,坐回自己位置。 附近看戏的几个同学眼珠都快掉地上了,真的怀疑秦则初刚喝进去的黄色液体是尿,不是他妈的绿茶。 许央嘴里噙着口矿泉水,看着大牛凑到马尚飞桌前,小声问他到底什么意思,马尚飞嘟囔了句把他推开。 许央余光瞥向秦则初,他正扬脖喝着绿茶,下颚和脖颈绷成一条性感的弧线,喉结慢慢滚动。 她咽下口腔里的水,突然想起杨音音说的那句话—— 这日子没法过了。 觉得他是凶手,又觉得他不是。 他看起来像个正经人,又看起来不像。 马尚飞一口一个‘老大’,一口一个‘则哥’地叫,秦则初每回都是眼皮抬都不抬一下,跟没听见似的。 大牛看不下去了,趴在马尚飞耳朵眼问:“兄弟,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不带你这样犯贱的,丢东哥的脸。” “跟东哥没关系。”马尚飞抄起一本书把大牛从他身上砸开,“我就乐意叫他老大叫他则哥,怎么着了吧,听不惯把耳朵割了。” 声音有点大,引起了前后桌的注意,包括秦则初和许央。 马尚飞捋了捋校服袖子,索性敞开嗓门,说:“我今儿就说实话了吧,我有强迫症。” 大牛:“什么强迫症?” 马尚飞:“角度强迫症。” 大牛:“?” “我对斜后方这个角度有强迫症。”马尚飞背靠着窗,抬手比划着指向秦则初的课桌,“对,就是这个角度,斜后方145°角这里。我对它有执念,这毛病打小就有。” 大牛:“所以??” 马尚飞:“所以,以前东哥在这里坐,东哥是我老大;现在则哥坐在这里,则哥就是我老大。” 许央:“…………” 大牛:“………………”你他妈在逗我??? 马尚飞:“你们别不信,斜后方145°角是我本命!可以为它痴为它狂为它哐哐撞大墙。” 秦则初突然笑出声,咧嘴露出几颗白牙,眉梢挑着,眯眼笑看着马尚飞。窗外透过来的自然光落在他脸上,笑容非常有感染力。 第一次见他笑达眼底,许央恍了下神。 马尚飞也跟着笑起来:“则哥,以后你就是我老大。” 秦则初:“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马尚飞:“谁?” 秦则初:“我大儿子。” 都是为了要脸,什么不要脸的事情都干得出来的沙雕。 马尚飞:“……” 许央:“…………” 马尚飞:“爸爸,现在国家政策允许要二胎了,以后我就是你二儿子。” 许央:“………………” 大牛:“服。” 秦则初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不紧不慢地说:“二胎这事,我问问我大儿子。” 马尚飞:“行嘞爸爸,我等着我大哥回话。” 大牛:“小马同学,你管东哥叫哥,现在又认了个爸,这么差辈,东哥同意了?” 马尚飞:“滚。” 霍向东刚跟他要【见证历史】的视频,他还没想好怎么回。没脸给啊。 秦则初隐身登录qq,铺天盖地的消息瞬时涌出来,手机差点卡壳。 决定离开海城的那天起,他更换了手机号,也没再登录过qq和微信。 秦则初盯着消息页面的无数99+的红点提示,眼角有点发热。 备注为[大儿子]的消息在最上面,时间显示在今天中午12:19。 [大儿子]:【靠,今天上午老曹又发神经了,扛了一树…】 没有点开,消息只能看半截。 大儿子真名武子期,是秦则初在海城嘉华中学的同桌兼死党。 老曹是他们班主任,是个老好人,脾气温和,但是一旦暴走起来,不定做出什么疯狂事。 第一次想起海城,突然有点怀念那边的人和事,秦则初点进聊天框。 [大儿子]:【靠,今天上午老曹又发神经了,扛了一树香蕉让我站在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吃完。一树啊爸爸,你理解什么叫一树吧。妈的,吃之前忘记拍照了。我吃到一半就哭了。】 有次数学课,秦则初和武子期偷摸比赛着剥瓜子,被老曹发现,老曹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第二天数学课,老曹拎了二十斤瓜子,分给他俩一人十斤,让他们站在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嗑瓜子,一节课吃不完就去他办公室接着吃。 接下来的半年,他俩看见瓜子就想吐。 秦则初把手机放在课桌上,一只手肘支着桌面,左拳抵着上扬的嘴角,右手划拉着屏幕往前翻历史消息。 大儿子的消息都是些碎碎念的日常,什么都发,有时就连拉个屎也发,还他妈配图【初啊,我今天拉的屎是心形的。今天也是想你的一天/图片】 消息根本看不完,秦则初随便看了一会儿,正要退出聊天框,突然进来一条新消息。 [大儿子]:【爸爸,你是我亲爹行了吧。】 紧接着又几条。 【你是死是活能不能给句话,我他妈昨天去警局报失踪了。】 【结果没人鸟我,我傻逼一样坐在地上就哭了。】 【最后警察通知我爸把我接回了家。】 【秦则初你个大傻逼!渣男!有种别让我看见你!】 【让我看见,揍不死你。】 秦则初扬着的嘴角逐渐僵硬,胸腔有点酸胀。 他直接退出页面,打开摄像头:“马尚飞,来笑一个。” 正在写作业的马尚飞立马扭头,对着手机来了个八颗牙标准笑。 “好了。”秦则初放下手机,准备把照片发给大儿子。 看爸爸给你找了个弟弟,像不像你? 马尚飞试探着问:“拍我照片是有事吗?” 秦则初没抬眼:“给我大儿子看看。” 马尚飞:“好的,爸爸。” 许央按额头:“……”怎么感觉风云人物霍向东在的时候,都没现在闹腾。 秦则初戳进大儿子的消息框,还没来得及发照片,大儿子又往外吐消息。 【初啊,我刚想了一下。】 【你不是没爸了么,以后我当你爸爸吧,你当我儿子。】 【我有钱,养得起你。】 为了配合有钱的人设,他紧接着发了个大红包。 秦则初顿了两秒,退出企鹅号,从桌兜里摸出耳机线插在手机上,捣鼓了一阵后把手机塞回裤兜,耳朵塞上耳机,弓背趴在桌上开始睡大觉。 日光透过窗户玻璃铺了他一背,寂寥又孤远。 下午放学,许央整理好书包,秦则初还在桌上趴着。他的椅子靠后,留出来的空隙许央过不去。许央坐在座位上等了一会儿,拿起一本书犹豫着要不要敲他桌角。 秦则初突然直起身,左手摸着脖子往右边拧了下。 许央身体跟着发了个抖,手里的书掉落在桌上。 秦则初拽出右耳的耳塞,瞎话张口就来:“学委,我是在学习。” 许央:“……” 秦则初揉着眼睛平静道:“我听了一节外语听力。” “……哦。”许央小声,“放学了,你让一下。” 秦则初扫了眼教室,已经空了一半。他屁股带着凳子往前移了移,许央背着书包快速溜过。秦则初托腮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 许央快步走出教学楼,低着头往校园门口走。 突然一辆单车横在她面前,许央抬头—— 秦则初跨坐在单车上,两腿撑地,能看得出来藏在校服裤里的腿又长又直。 “今天谢谢你,课堂上帮我解围。”秦则初从裤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弯腰前伸,直接塞到她校服外套口袋里,“我上午放学特意回便利店拿的。” 许央往后退了半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也没有把糖掏出来还给他。 “你害怕?”秦则初看着她的眼睛,说:“不是我。” 第5一袋小馒头 秦则初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许央却秒懂——那天夜里的凶杀案和他没关系。 许央抿了抿唇,终于鼓足勇气问:“他们为什么追你?” 秦则初笑了下:“那天晚上我出去乱逛,对附近不熟悉,迷路了。找路回便利店时瞧见一群人,看起来不好惹。我当时就想着掉头走,谁知道他们看见了我,放狗就追。我运气好吧,兜了几圈居然回到了宣坊街,慌不择路跑到了你家。不过你放心,我确定他们没看到我进了你家院子,不会牵连到你家。”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许央看着他的眼睛,问:“你看清他们长什么样了吗?” 秦则初摇头:“黑灯瞎火,什么都没看清。” “哦。”许央默了默,“这件事我没告诉我爸妈。” 秦则初:“我知道。” 他又从裤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这次直接塞到了许央手里,笑着说:“再给你一个。” 许央捏着根棒棒糖,低头:“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吃糖。” 秦则初拖长调“哦~~~”了声,笑了笑说:“不喜欢红豆面包不喜欢棒棒糖,不喜欢吃甜的人都这么听话么?” 许央:“……” 呃,那夜他到底是看到了垃圾桶里的面包。 不过,不喜欢吃甜怎么就听话了?这是什么逻辑。 许央踢着脚尖抬起头,只看到秦则初骑着单车的背影。然后,单车突然停下,等她? 许央走过去,路过他身边时,秦则初转头看她,神情有点严肃。 “如果我是凶手,那晚我就不会进你房间。”秦则初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其实刚开始我在你阳台上站了有一会儿。” “后来摸到口袋里有根棒棒糖,就突然想给你。”秦则初又说。 许央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静默半分钟。 “走了。”秦则初踩着单车疾驰而去。 滨城空气里的水雾蒙在他脸上,秦则初有些忘了为什么突然跟许央说了这些。 如果秦则初刚开始的解释是他编造的借口,那么后来的话无疑就是迷雾里的太阳。 是啊,如果他真是凶手,不可能蠢到翻进她房间自报家门,只需要在阳台角落躲到那些人离开就可以了。 而且他也解释了薛定谔的棒棒糖,虽然这个解释令她有些手足无措。 许央仰头看天,长长吐出一口气,一扫过去两天的阴霾,心情雀跃起来,加快脚步走出学校大门,一路小跑到母亲车前。 “妈妈。”许央坐在副驾驶,把书包放在脚边。 “学校有什么开心事吗?”母亲问,“笑这么甜。” “有么?”许央揉了揉脸颊,嘴甜道,“车接车送好幸福。” “嗯。所以要把路上的时间充分利用起来。”母亲说着打开车载音响,“英语听力是送分题,一分都不能丢。你在学校没时间练听力,我找了历年高考真题,在车上放给你听。” “早上上学时边听边做题,白天在学校累了一天,脑子转得慢,不用写卷子,就当是练习语感。” 许央“哦”了声。 母亲:“每个省区近十年真题挨个听一遍,听完真题听模拟题。我想着,如果这样坚持到你高考,收获肯定很大的,妈妈牺牲工作时间开车接送你一年还是很划算的。” 车拐到南风路上,许央看见身穿滨城三中校服的秦则初,骑着单车在成排的海棠树下穿梭。 有风吹过,浅粉的海棠花落在他被风兜起的校服上,有几瓣顺着衣角滑下来,有几瓣粘在衣服上。 画面一闪而过,却定格在许央脑子里。 在机械的英语听力bgm里,许央突然有点怀念骑单车往返学校的那些日子。 家里装了一整套的防盗系统,父亲也从江市回来。 晚饭后,许央回自己房间写作业,书桌上放着枚硬币。硬币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母亲的字迹—— 【今天清理了水池,这是猫爪上的,其余硬币在玄关罐子里。】 许央捏着硬币发了会儿呆,再次想起阿婆们说的那些话——秦家那小子命硬,挨上谁谁倒血霉。 心烦意乱,随手把硬币丢进笔筒里,起身去卫生间。 大姨妈来了。 倒血霉血血血。 许央坐在马桶上,想起今晚qq班级群里的那张表情包—— 【莫挨老子!】 第二天上午英语课,老鹰在讲昨天发的卷子。 秦则初把所有课本摞起来围出一块安全地带,中间放了一袋旺仔小馒头。他左手托腮,右手时不时拿颗小馒头放嘴巴里咀嚼。 太饿了,但吃相要斯文优雅。 上课吃零食就要吃出精神食粮的格调,这样即使被老师看见,一刹那也会误以为他是在咀嚼知识。 这是大儿子总结出来的实战经验,秦则初和他一路吃到高二,除了老曹,其他老师还真没有发现过。 秦则初又拿起一颗小馒头塞进嘴里,想起昨天大儿子发的消息,老曹扛了一树香蕉逼着他吃完。 想象着这个画面,秦则初在心底笑了声,傻逼,香蕉味那么大,老曹鼻子跟狗似的,闻不出来才怪。 要吃就吃这种无明显气味的旺仔小馒头。 空中突然飞过来一个粉笔头,正好砸在小馒头袋子上。 秦则初:“……” 老曹的鼻子,老鹰的眼。 老鹰:“学委的同桌。” 许央:“……” 下周期中考试,按以往惯例,每逢期中期末考,会重新调整座位。 珍爱生命,远离血煞。 秦则初撩起薄薄的眼皮看许央一眼,规规矩矩站起来。外表看起来诚惶诚恐,实则内心稳如老狗,还抽空不慌不忙把口腔里的小馒头咽进去。 老鹰倒没有为难他:“秦同学,这段你来读。” 秦则初低头用手翻着课本,抬脚踢了踢许央的凳子腿。 许央:“…………”惹不起。 她紧抿着嘴,小心翼翼地铺开卷子,在完形填空题目旁边打了个对勾。 秦则初挑了下眉尖,从课本里翻出来折叠的那张卷子,展开,一片空白。 压根忘了作业这回事。 他抬起头,看见教室门口站着两个没写卷子的男生,嘴唇上都是粉笔末。 同情他们一秒。 “秦同学,卷子没写?”老鹰说着走下讲台。 “写了。”秦则初拿起卷子就开始读,“the victorian era……” 为什么要去吸粉笔末?是小馒头不好吃,还是同桌不听话? 老鹰踱步走过来,秦则初一边接着往下读,一边镇定自若地折起卷子,空出右手拿起笔在选择题上一通乱勾。 看起来每道题都写了。 老鹰路过他身边,瞄了眼他的卷面,发现他确实写了卷子,没有过多停留,叉着腰继续往后走,再从另一条过道上走回到讲台上,眯起眼仔细打量着秦则初,不住点头。 听说是从海城过来的,学籍还没转过来,不清楚他原来的在校成绩。先别管答案正确与否,这读音…… 海城到底是个大城市。 秦则初读完,放下卷子。 教室里很静,许央手心出了一层汗。 从小学到高中,每年寒暑假母亲都会给她报各种学习班,其中包括英语口语班。她学的一直是英式英语,发音标准。一路读到高中,代表学校参加过不少英语朗诵比赛,每回都能拿奖。 但是和秦则初比—— 秦则初刚开口时许央就愣住,不是昨天自我介绍时的矿味发音,不是英音,偏美音,但又没有美音那么粗鲁…… 不知道是不是声音的缘故,听起来很舒服,甚至有点……苏。 “加拿大英语?”老鹰首先点评秦则初的发音,“你在那边待过?发音非常纯正。” 秦则初蹙眉心,眸底闪过一丝燥意。 刚才只记得故意念错一半答案,忘了昨天的矿味口语人设。 操。 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 老鹰示意秦则初坐下,不住地夸赞道:“我看第一组第四排是块风水宝地嘛,霍向东同学就不用说了,许央同学的成绩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尤其是一口标准的英式英语……秦则初同学完全不输给许央同学……以后秦同学可以带大家领读课本,给学委减减负担……” 秦则初:“…………” 我就是想安安静静上个学,做个普通学生。 而已。 老鹰终于开始解读完形填空,秦则初听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老鹰口语土成那样,还能在滨城三中教课的原因了—— 老鹰的词汇量非常丰富,讲题时语法运用活灵活现,能把枯燥的语法题讲得趣味横生,而且往往能从一道题引申到历年高考真题和知识点。 教学方法完全是为高考而生。 除了口语。 不过他却能在短短几分钟里,准确地辨认出加拿大口音,这令秦则初惊讶的同时又觉得有点意思。 下课后,秦则初继续吃他的旺仔小馒头。 许央抿了抿唇,从书包里拿出那袋红豆面包,放在他桌上。 关爱血煞,不,血煞的面包血煞吃。 可以化煞? 万一呢。 秦则初抬起眼:“退货?” 许央:“……不是。我备着自己吃的,现在不饿。” 秦则初嚼着小馒头看了她一会儿,不知想起了什么,翘起一边唇角:“谢谢。” “这瓶橙汁是新的。”马尚飞放在秦则初桌上一瓶橙汁,笑呵呵地问,“爸爸,中午回家吗?” 秦则初撕开面包:“不回。” 马尚飞:“我也不回,那咱们一起去食堂?” 秦则初:“行吧。” 马尚飞:“好的,爸爸。” 大牛听得辣耳朵,拉着马尚飞出去盘问他。 周围静下来,许央问:“那天晚上,那些人有没有看见你?会不会认出你来?” 秦则初把嘴里的面包咽进去,笑道:“放心,不会认出来。” 许央:“我爸妈说好像是黑社会斗殴。” 秦则初嚼着面包,含糊“唔”了声。 杨音音和同桌一起回来,许央不再聊这个话题,翻开下节课要用的书,复习公式。 最后一节化学课,趁着老师转身写方程式的时候,大牛扔给马尚飞一个纸团。 马尚飞打开。 纸上写着—— 你为什么叫秦则初爸爸?已知昨天上午放学他搂着你去了厕所。(不定项选择) a你和他比大小,你输了,认赌服输。 b他按着你的头吃屎,逼你叫他爸爸。 c他成了你男人。(因为他昨天上午时说不介意做你男人。) d他是东哥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马尚飞抓起笔狠狠地写:老子选e!!! 力道大到戳烂了这张纸。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马尚飞偷摸掏出来。 霍向东的消息。 【听说你认了个爸爸。】 【老子提前回来了,会一会你爸爸。】 第6一个wink 马尚飞后背登时出了一层汗,有种捉奸在床的酸爽感。 他擦了擦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回:【东哥,你已经回来了?在哪儿?下课我过去找你。】 霍向东:【操?你叫我哥,叫他爸???】 紧接着一个“快道歉”的表情包。 霍向东:【你最好考虑清楚再说话!!!】 马尚飞飞快转动着自己的大脑:【东爷?】 霍向东:【把?去掉。】 马尚飞:【东爷。】 下一秒他把霍向东的企鹅号备注名由[东哥]改成[东爷],截图发给霍向东。 马尚飞:【东爷,你在哪儿?】 霍向东:【在你心尖尖上biu~】 马尚飞被骚得大脑失灵了两分钟,等大脑正式运转起来,无论给霍向东发什么消息,他都不回复。 马尚飞偷偷瞄了眼斜后方的秦则初,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想去跳楼自我了断。 下午第一节 是体育,跑了三圈后开始自由活动,男生们聚在一起打篮球,女生们有的留在看台看男生打球,有的去旁边打羽毛球,还有几个跳绳减肥的…… 许央生理期身体不舒服,拿着水杯准备去看台找个位置安静待着。慢吞吞走路的时候,瞥见坐在双杠上的秦则初。 双杠上坐了几个‘篮球后备役’,尽管他们都穿着统一的校服,许央只瞥了一眼,就从中辨认出了秦则初。 可能是他戴着耳机的原因吧,许央不想承认他的辨识度。 他总是戴着耳机在听什么? 许央又瞥了他一眼。 秦则初忽然从双杠上跳下来,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许央抱着水杯缩了下肩膀,脚尖一转改去女生堆里看她们跳绳。 不想血崩,远离血煞。 突然。 “哎!” 随着的马尚飞的喊声,许央扭头—— 一个篮球冲她砸过来,来势汹汹。 “砰——”一只手凭空而出截住了篮球。 纯粹下意识动作,秦则初原地一个弹跳,篮球从他手里抛出,直接进了篮球框。 一个角度刁钻的完美三分球,炸裂球场。 欢呼声,口哨声。 秦则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从脚底板蹿上来一股心火,排山倒海,烧得他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哟呼。”霍向东鼓着掌摇晃过来,怪腔怪调道,“这位漂亮同学,看着很面生啊,咱俩来熟悉熟悉?” 霍向东下飞机直奔学校,连家都没回,为的就是赶上这节体育课。原本想的是在球场上把秦则初虐到叫他爸爸,结果刚赶到操场,就看到这个骚到不行的三分球。 真是操了。 面子不能输,霍向东吹口哨:“漂亮同学?” 秦则初瞥他一眼,吐出一个字:“滚。” 浑身戾气。 来滨城半个月,见得到太阳的天数不到一个巴掌。 今天难得是个大晴天,明艳的太阳光铺在空旷的操场上。操场外的梧桐树影斑驳,一阵风经过,树影在地上跟着来回晃。 秦则初转身走到看台高处一角,随地坐下,双肘撑着膝盖默坐了半分钟,脱下校服外套丢在脚边,眯起眼睛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捣鼓了一阵,塞好耳机,向后仰躺在台阶上。 细尘在光线里浮沉飘荡,他捞起外套盖在脸上开始睡大觉。 霍向东从‘滚’声中缓过神来,骂了声,捋起袖子……往球场方向走。他是想按着秦则初的脑袋在地上摩擦来着,但是错过了最佳时机。 秦则初刚让他滚时,他当即动手干一架,同学们可能还会觉得他俩是一言不合就开干,年轻人火气旺可以理解。这会儿秦则初已经躺下睡大觉了,他再冲上去揍人,显得他是个存心找茬的大傻逼。 赛后回来转去竞赛班的是他,座位是老师给指定的,人家秦则初又没主动抢他位置。 而且,秦则初刚才那个三分球的气势和浑身戾气,一看就是个能打的主,万一,虐人不成反被虐,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有点不太合适。 霍向东深呼吸。 他是个有逼格的舞骚,他是个有身份的人,他是个有偶像包袱的东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可以稳住。 马尚飞躲在球场一角一直没敢露面,霍向东找上秦则初的时候,以为这俩人要干架,马尚飞本能跳出来去拉架,但又龟缩了回来。 拉架的时候叫啥?秦爸爸?东爷?他这样一叫,这俩人能接着再打一场。 咦—— 没打起来? 马尚飞百思不得其解,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迎上去:“东爷,打球?” 霍向东双指并拢在唇上印了一个吻,抬手盖在他脑门上:“打你。” 马尚飞嘿嘿笑着朝远处的秦则初看了眼,问:“东爷,刚你们聊什么了?他就去睡觉了?” 霍向东:“我一个wink把他迷晕了。” 马尚飞:“…………哦。” 行吧,樱花粉的袜子和草莓发卡相互辉映,是挺wink。 许央脱下外套垫在屁股下,借着把头发别到耳后的姿势,瞧向远处躺在台阶上睡觉的秦则初。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总觉得他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气场变了。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下午放学,因为一整个下午,秦则初一直戴着耳机,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玩手机。 放学后,许央坐在母亲车里,看见秦则初从校门出来,骑车左拐去了双峰路,与宣坊街方向背道而驰。 “你看什么呢?”母亲瞥向后视镜。 “没……我们班一个同学。”许央收回视线,强装镇定道,“妈妈,听力声音可以大点吗?我听不太清。” 母亲把车载音响调大,熟悉的高考听力旋律灌进耳朵里,许央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滨城的四月天多潮湿阴雨,但是只要出太阳,气温就会直线上升逼近夏天。持续一周阴霾天,第一天放晴,男生们刚出校门就开始迫不及待脱校服,边脱边互相追逐打闹,青春恣意。 秦则初突然不想回去太早,临时决定去护城河边逛逛,出校门左拐上了双峰路,额头出了层细密的汗。 双峰路右侧第三个岔路口有条窄巷,巷口有个自动售卖机。 秦则初双脚撑地停在售卖机前,扯掉外套搭在车把上,从裤兜里掏出两枚硬币,弯腰塞进投币口。 拿起一瓶矿泉水直起腰,他瞥见巷子里站了一群人。 秦则初拧开瓶盖,目光不经意扫过去,一片花臂杂毛中,一个头戴草莓发卡的男生被衬托成一股清流。 碰触到秦则初目光时,霍向东转头,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块头最大的一个花臂哥胳膊搭在霍向东肩膀上,看着巷口的秦则初,问霍向东:“那人穿着三中的校服,你认识?” 霍向东:“不认识。” 花臂哥:“他认识你?” 霍向东:“哟,在你眼里,是不是全校学生不分男女,都会爱上我?” “操!”花臂哥胳膊一抡,把霍向东按在墙上,另一只手从后腰抽出一把匕首,“狂是吧?接着狂啊!” 秦则初慢慢喝掉半瓶水,拧紧瓶盖,把矿泉水瓶丢进车筐里,轻叹口气,支起单车,不紧不慢往窄巷里走。 “你他妈谁啊?这条路不通,滚一边去。”巷子里其他人看见秦则初,连轰带骂道。 秦则初状似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一个混混道:“操,这是来挨打的,一起揍完事。” 花臂哥拿刀在霍向东鼻子前晃了晃:“你他妈还真是男女通吃啊,这是你小情人?”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更是有人说:“强子,待会儿让他俩来个现场表演亲嘴摸胸,拍照发给莉莉。” 莉莉是艺体班跳民族舞的一个女生,被霍向东瞎几把聊骚过后,陷入单方面爱恋中不可自拔。莉莉的初中同学强子爱慕她已久。强子中招考试分数太低又没有艺术特长,进了滨城一个职专。两人一直保持联系但关系并没有更进一步,莉莉一直瞧不上他,经过一番穷追猛打,最近勉强升为备胎一号。 上周末一起去唱歌,莉莉喝了点酒,说起霍向东时哭了,骂他是渣男。强子当即表示要去揍霍向东一顿替莉莉出气,打听到霍向东今天回了学校,强子叫了一帮社会上混的哥们来堵霍向东。 霍向东紧贴在墙上,脊背上的骨头被砖头硌得分外疼,心里骂了一串脏话。 他瞪着缓缓走过来的秦则初,骨头更加疼了。 说不感动有点假,但是吧,总觉得哪里不对。 当秦则初一个字不说,上来就一个漂亮利落的刀手捏住花臂哥的麻筋时,霍向东天灵感一悸,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漂亮你麻痹。 来泄愤的吧? 强子带的这帮花臂纹身哥虽然拿着刀,真捅他倒不至于,架都不见得能打起来,但秦则初这么一来,这架打不起来也得硬着头皮打了。 真是操了。 秦则初捏着花臂哥的麻筋,又在他膝窝一个狠踹,花臂哥噗通跪在地上。 这一连串动作也就几秒,其他人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秦则初反拧着花臂哥的胳膊,一脸不耐烦地抬眼,看向依旧贴墙呆站着的霍向东:“傻逼,打啊。” 霍向东:“……啊?” 秦则初一个猛推,把花臂哥推到霍向东怀里。 霍向东:“……” 行吧。 十分钟后,秦则初推起巷口的单车,把车筐里剩下半瓶水慢吞吞喝了。 霍向东抹了把嘴角的血,跳上单车后座:“哥们,赶紧的吧,警察来了。” 秦则初瞧了眼巷子里躺了一地的社会哥,把矿泉水瓶捏扁扔进垃圾桶里,蹬车离开。 骑了两条街,秦则初捏着车把停下,两脚撑地:“下来。” 霍向东屁股没动:“你爽够了?轮到老子爽了。” 秦则初:“……” 霍向东脑门啪叽砸在他背上:“你家在哪?我要去你家蹭饭。我脸上挂着彩不能见我妈。” 秦则初抬腿从车座上下来,左手扶着车把,右手拎着霍向东的后衣领,直接把他从后座上薅下来。 霍向东:“哎哎哎。” 秦则初:“滚吧。” 秦则初跨上单车绝尘而去。 “操了。”霍向东揉着被后座硌疼的屁股,“秦则初你个渣男,只管自己爽。” 旁边有两个小姑娘捂着嘴在笑。 霍向东把刘海上的草莓发卡捋正,甩了甩头发,冲小姑娘来了个苏大强wink:“找男朋友不要找刚才那样的,渣。” 许央吃过晚饭,拿着剩下的两条黄花鱼去弄堂里喂猫。 弄堂里有只长相很凶的猫,名字叫金毛狮王,原来是3号院常爷爷的猫。常爷爷去世后,3号院就空了下来,一直没人住进来。金毛狮王谁家也不去,白天在弄堂里流窜,晚上回3号院等常爷爷。 大家觉得金毛狮王挺可怜的,每天都会拿些东西投喂它。 许央喂过金毛狮王,拿着空盘子回家,远远看见两个警察正在盘问秦则初。 她刚见过这两个警察。 今天放学回到家时,他们正好走访到许家,就“小泥湾杀人事件”例行排查。问了有关那夜的几个问题,他们记下许父的联系方式后离开,让许父有什么线索及时联系警方。 全程非常和谐。 但是秦则初那里的气氛似乎很紧张。 第7一幅插图 弄堂里有人在小声议论: “说来也邪门,自从秦家那小子来了后,宣坊街就没安生过。” “最近两年都没见警察来过。他一来,警察就来了。” “小泥湾那事,说不定还真和他有关。” “他刚来那天下午,老邢就进了医院,说是卸货时摔断了腿,且得在医院待上些日子。” “就是啊,老邢便利店在这里开这么多年,回回都是他自个卸货,从来没失过手。” “邪。说起来,他爹秦川当年也是这样。” “都不是什么好货,从根底就是坏的。” “……” 许央攥着空盘子往前走,离便利店越来越近。 秦则初推着单车,像是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来得及进便利店。 外套搭在车把上,身上穿着白衬衫,额角有块淤伤,好像有血渗出来。 许央零散听到“受伤”“晚上”“回警局”几个字眼,警察语气非常严肃。 受伤了。 所以警察在怀疑他和那天夜里的事情有关吗? 许央抿紧唇,默念了遍‘珍爱生命,远离血煞’,低头匆匆从他们身旁走过。 身后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谁支起了单车,又像是……手铐?? 许央被这个念头惊出了一身冷汗。 警察会不会听了弄堂里那些闲言碎语,对秦则初有偏见?加上他现在脸受伤……多种猜测在她脑子里冲来撞去,许央甚至想到如果秦则初现在被抓,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的袖手旁观,换句话说是她联合弄堂里的人一起把他送进了警局…… 许央几乎把嘴唇咬破,最终转身,小跑回便利店门口:“警察叔叔,我是秦则初的同学,我可以作证,下午放学时他脸上还没有伤。” 方脸警察闻言看向她:“你是?” 许央:“我家住在宣坊街26号,我叫……许央。” 因为紧张,鼻尖冒了一层薄汗。 另外一个警察打量着她,笑道:“哦,许家的小姑娘,刚我们见过。” 方脸警察点点头:“你们是同学?” 许央:“是。” 警察合上记录册:“好的,情况我们会核实。” 说完走了。 许央看着他们的背影:“??” 秦则初出声:“他们本来就是要走。” 许央:“……哦。” 秦则初拎起车把上的外套和书包,径直走进便利店。 滨城三中一年有两套校服,秋冬一套,春夏一套。裤子和外套厚度不一样,但是里面的白色衬衫都一模一样。 衬衫除了面料吸汗这一优点外,再无任何优点,胖子穿上像食堂打饭的师傅,瘦子穿上能直接去演灵异片。 天冷穿外套时可以把衬衫捂在里面,天热时捂不住,大家就各显神通变着花样折腾穿法或者拿去给裁缝重新剪裁。 许央脸小,细白,身材匀称,不挑衣服,饶是如此,母亲还是给她的白衬衫收了下腰。但是秦则初身上这件白衬衫完全没有改动,原汁原味原始版,他穿起来却分外好看。 克衬衫。 不过他脸上的伤……放学去了双峰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盘子上残余的鱼腥味漫进鼻腔。 许央咬着唇看秦则初走进便利店里,攥着空盘子转身慢慢回家走。 秦则初把书包和外套扔进柜台里,撕下收银台上的黄色便签纸:【我去医院给你姑父送饭,晚饭你自己想办法吃吧。】 随手一扬,便签纸飘进垃圾桶里。 秦则初从货架上拿起一盒烟,拆开倒出一根叼进嘴里,手抄进裤兜里摸打火机,一抬头,看见橱窗上映着的许央的背影。 他挑了下眉尖,放弃找打火机,眯起眼靠在货架上,直到橱窗上的影子消失。 想起她刚才慌里慌张跑过来说给他作证。 秦则初笑了下。 肚子饿了。 他闭了闭眼,咬着烟从货架上拿了一桶泡面,再找了一个电热壶洗了烧水,等水开的时候,突然想起,自他来到滨城,许央是第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 央央。 两个字在他舌尖上滚了滚。 第二天周五,下午课间时已经有人开始商量周末约着玩。 杨音音问许央:“明天去欢乐谷吗?我爸单位发的通票,用不完。” 许央摇头:“我明天要补习。” 杨音音惊呼:“你还要补习?!补什么?” 许央:“英语国家文化吧。” 母亲的一个同学现在是某所高校的英美国家文化教授,这几天来滨城出差,周末找母亲叙旧。母亲顺势拜托老同学给许央上堂课。许央上次考试英语145分,成绩不差,高二该掌握的知识点也都很熟练,许央想,说是上课,估计也就是英语文化之类的吧。 杨音音张嘴愣了半天,才说:“高考要考英语国家方面的文化?” 许央摇头。 杨音音:“好吧,学霸的世界我们不懂。” 过了一会儿,杨音音戳了下许央的背,笑嘻嘻地说:“许央,老鹰不是说你同桌是个地道加拿大人吗?加拿大说英语,也算是英国国家吧,你干脆让你同桌教你得了。” “别闹。”许央坐正,偷眼去瞄秦则初。 他戴着耳机在玩手机,对刚才的一切没有丝毫反应,应该是没听到。 许央暗暗舒了口气。 这时,英语课代表姜糖糖来收作业,连着叫了三声“秦则初”他都没反应。姜糖糖面子薄,拜托许央代收。 许央拿笔在他桌上敲了敲。 秦则初这才拽下右耳的耳机,扭头看她。 他额角的那块淤伤已经呈青紫色,看似并没有用药水处理。 许央愣了两秒:“英代收作业。” 秦则初:“英代?我不买东西。” 说完又重新戴上耳机。 许央呆了半天才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无语地撕下一张便签纸,在上面写【英语课代表,不是英国代购。收今天上午发的英语卷子。】 把便签纸放到他桌上。 秦则初看了眼便签,抽出英语课本,从里面抖出一张卷子,拿起笔开始做题。 许央眼睁睁看着他半分钟写完全部选择题。 他压根没看题,随意在abcd上勾。 许央:“…………” 作文用了不到半分钟。 最后在卷首姓名栏写上【秦则初】三个字,把卷子放到许央桌上。 “我不知道谁是英代。”秦则初再次拽下右耳耳机,看向许央,“谢谢学委。” 许央:“……” 随后,他伸手在桌兜里摸索了几下,拿出一袋旺仔小馒头,扔到许央桌上:“不算甜。” 许央动动嘴唇:“…………”?? 他在哄小孩吗?每次表达谢意都要给她吃的,以前是棒棒糖,现在是小馒头。 秦则初弯了下眼睛:“谢了。” 再次戴上耳机。 许央抿着唇,把小馒头放回他桌上:“我不饿。” 秦则初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没说什么,直接撕开自己吃了。 姜糖糖在第三组,许央拿着秦则初的卷子站起来去交,心想不知他半分钟写的什么作文,好奇地低头看了眼。 作文题目,让给国外朋友李华回封信,介绍滨城文化和自己学校情况。 秦则初用英语写了一句话,我刚来这里,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央:“………………”行吧。 起码字体漂亮。 卷面上看不出是在敷衍。 许央把卷子交给姜糖糖,出去上了趟厕所,回来时在走廊上碰见物理老师,叫她去办公室拿昨天的周考卷。 许央抱着一堆卷子从办公室出来,回教室的路上,边走边翻看卷子。物理老师批完卷子有个习惯,试卷总是从高分到低分依次叠放。第一张卷子张斌100,第二张许央98,第三张…… 翻到第十张,没看见秦则初。 他没交卷? 许央纳闷了一路,回到教室分发试卷,手里卷子剩下十多张时,她看见秦则初的卷子。 【姓名】:秦则初。 【分数】:62 许央差点咬到舌尖。 这个分数认真的?不辜负那晚“徒手”讲题的人设??以为他是个王者,结果是个青铜??? 许央粗略看了眼卷面,秦则初空了好多题没做,但是只要做上去的,全都对了。她大概记了下空着的几道大题位置,把卷子放在他桌上。 所有卷子都发完,最后一节课铃声响起,许央坐回位置。 物理老师评讲试卷的时候,秦则初坐得板板正正。 他垂着眼皮,侧脸专注认真,线条刚毅。 卷子放在桌面上,右手拿着一支笔时不时在上面写着什么,一副认真听课的好学生模样。 但从许央的角度看过去—— 他戴着耳机,卷子下面放着手机,拿笔在卷子上写的不是字,而是在画画,依稀能辨认出来他画的是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 许央:“……” 许央这次考了98分,错了道填空题。老师讲到这道题时,特意强调说这道题迷惑性很强,全班只有两个同学做对。 没点名这两个同学是谁,许央知道张斌满分,另外一个—— 她用余光看向秦则初的卷子,眼皮剧烈跳了下。 大头儿子的耳朵盖着的那道填空题旁边,是个对勾。 卷面上,红色的√构成了大头儿子的嘴巴。 接下来的题,每当老师强调是难点易错点时,许央都会瞄向秦则初的卷面,她后知后觉地发现,秦则初只做了这些难题易错题,大家基本都能掌握的题他一概没做。 许央:“……” 出卷老师? 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完工。 秦则初拿了两颗旺仔小馒头,一颗放在大头儿子的嘴巴上,一颗放在大头儿子手心。手心向上举着,堪堪够到小头爸爸的腰侧。小头爸爸弯腰低头,视线落在大头儿子手心的那颗小馒头上。 秦则初盯着这副插图愣了半节课,然后他用手指把小馒头碾碎,从桌兜里摸出一根吸管,吸着碎屑玩。 老师讲到背面大题,许央翻卷子,带起的风扇飞了秦则初卷面上的小馒头碎屑。 秦则初捏着吸管掀起眼皮,满脸不可思议:“你也想玩?” 许央:“……” 第8一声央央 周六上午,许央在家听了两个小时的英美概况。母亲的同学对许央的知识面和领悟能力表示满意,课结束,她给许央推荐了两本英语书。 母亲下午陪老同学,许央坐公交去天都大厦买书。天都大厦六楼是书店,书类齐全,许央平时都会在这里买辅导书和试卷。 公交到南门街站,许央下车,在站牌辨认了两分钟才找到去天都大厦的路标。其实天都大厦就在站牌斜对过500米远,但南门街这段时间在修路,好多地方被蓝漆铁皮圈了起来。 许央沿着临时路标指示牌绕了个大圈,原本只需要三分钟的路程,现在用了十五分钟。或许是这个原因,今天虽然是周六,但书店里的人并不是太多。 许央找到母亲的老同学推荐的两本英语书,又挑了几本习题,然后找到《万历十五年》接着上次看的地方看了起来。 高二文理分科,许央不偏科,文理成绩都不错。虽然她自己更喜欢文科多些,但是母亲让她学理,她一向是听话的,遂选择了理。 学理以后,像《万历十五年》《明朝那些事儿》这类的闲书就没再看过,母亲反对她看一切与高考无关的东西,这本书自然不能买回家,许央每次来这里都会看一点。 看完一个章节,许央拿出手机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她合上《万历十五年》放回原来的位置,抱着选好的书去收银台结账。 从天都大厦出来,许央发现返程的公交站牌移了位置。她权衡了一下距离,决定绕到大厦后面直接去南门街站牌的前一站。 天都大厦后面是一条老旧的商业街,穿过商业街右拐有条胡同,相较商业街,胡同有些冷清,偶有运货的手推车经过。 许央拎着沉重的帆布包,有些后悔走了这条近道。 一辆堆满衣服的手推车嘎嘎吱吱地与她相对错身而过,前方五米远的一间仓库里突然蹿出来一个人,身影一晃,闪进右侧的一个小胡同里。 身影很像一个人。 秦则初? 许央加快脚步,刚走到那条小胡同口就被一只手拽了进去。 这是条死胡同。 她被人捂住嘴巴抵在墙上。 这个人手臂强劲有力,死死钳固着她的脑袋。许央的视线只能看见他胸膛一片漆黑的衣服,以及胡同尽头躺着的一个“死人”。 许央大脑轰鸣,抡起帆布包,拼命往他身上摔打。 “许央?”秦则初收起脸上的阴冷,“许央,我是秦则初。” 惊恐之下,许央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反抗更加激烈。 嘴巴被他捂着,许央的脸憋的通红,因为害怕,她眼睛蒙上一层水雾,长而浓密的睫毛颤抖着,很快浸染上一层水湿,快要哭出来。 琥珀色的眼珠泡在一汪水里,晶莹剔透。 秦则初看着她,突然很想吻住她的眼睛。 他俯身低头,嘴唇凑近,在她眼前顿了两秒,错过去,似有若无轻擦过她耳尖,叫:“央央。” “央央,是我。”鼻息钻进她耳朵,秦则初又说,“我不会伤害你。” 许央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全身冻结,耳朵里挤进来一声“央央”,再就是男人温热的气息,弥漫进她的四肢百骸。 “央央。”秦则初察觉到她的变化,又叫了遍她的小名,“央央,我是秦则初。等你安静下来我就松手,不要叫。” 秦则初保持着嘴唇贴她耳朵的姿势停留了半分钟,身体转了个方向,完完全全挡住身后那个“死人”,然后躬身弯腰,脸与许央的视线平行,眼眸沉静地看着她。 许央终于认出他,紧接着一颗豆大的眼泪从左眼滚出来。 “好了。”秦则初柔声说着,慢慢松开手。 许央一口咬在他手上。 秦则初眉心微蹙,语带戏虐:“你肺活量可以啊。不先喘口气?” 许央手臂顶着他胸膛,牙齿松动,靠着墙壁喘气。 他右手虎口位置留下两排清晰的齿痕,甫一接触空气,就开始往外渗血。 秦则初不着痕迹地瞥过,拇指摩挲了下,伸手去拿她手里的帆布包:“这不是聊天的地方,先跟我出去。” 许央攥着帆布包的肩带不撒手,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秦则初笑:“你不嫌沉的话,自己拿着也行。” “走吧。”秦则初又说,“他没死,只是晕了过去。” 许央僵着身体没动。 秦则初一把拽起她的手腕,不由分说拖着她往外走:“醒了再走麻烦。” 许央被他机械地攥着手腕七拐八拐,她第一次知道商业街右侧这条胡同里藏着这么多犄角旮旯的通行道。 五分钟后,秦则初把她领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和人群,听着嘈杂的噪音,许央方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秦则初松开她的手腕,朝街口的一个报刊亭看了眼,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打电话报警。” 许央咽了咽唾液:“……我有手机。” “啊。”秦则初挠了下头,语调轻快,“我不想招惹麻烦,你也不想去警局录口供,对吧。” “一样的,打过电话警察会来处理。”他又道,“你爸妈知道会担心的。” 想起母亲威严的脸,许央被说动,舔了舔唇。 “听话。”秦则初眯起眼笑笑,“一分钟我就回来。” 许央看着他状似悠闲地晃到报刊亭前,拿起上面的电话拨了个号,说了半分钟挂断电话,然后从摊位上随手拿了本杂志和一瓶水,一起付过钱,朝她走过来。 “坐56路公交回家?”秦则初走到她面前,顺手把矿泉水瓶盖子拧松,递给她,“公交站牌就在前面,直走一百米就是。” 许央犹豫着接过矿泉水。 秦则初顺势把她手里的帆布包取下来,在手里掂了掂:“都是书吗?” 许央扬脖喝了口水,蹙着眉头不说话。 “56路公交来了。”秦则初朝马路方向抬了抬下巴。 许央仿佛没听见,又喝了口水。 太阳光透过浓密的梧桐树叶泻在她身上,光影在她脸上随风游移,暗香浮动。 秦则初倚在青灰砖墙上,第一次发现滨城的四月天缤纷多彩。 他看着许央,说:“警察会来的。” 知道她不信他刚真报了警,所以才坚持待在这里不去坐公交,秦则初没有直接点破。 许央咬住下唇,似是下定决心,抬眼看他:“刚才怎么回事?” 秦则初笑:“你猜?” 笑容明亮,眼睛清澈,不染一丝杂质。 秦则初:“如果我说我碰巧看见的,你是不是不会信?” 许央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我不想猜。” “那怎么办?”秦则初说这话时依然笑着,话语间透着烦恼,但是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苦恼的样子,“你让我想想怎么编。” 许央:“……” 第9一本正经 “我可能被认出来了。”秦则初始终倚着墙,不紧不慢地开口,“小泥湾骚乱的那天晚上,其实我看见了。我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收尾。” 许央被这句话里的信息量惊得瞪大眼睛。 秦则初:“便利店拖鞋快没了,我今天来这里进货,按地址找仓库的时候被一个人跟踪,被我发现后,他问我小泥湾的一些事情。” 秦则初皱了下眉,顿两秒,接着说:“我趁他没有防备把他打晕了。” 许央看着他,长久没有说出一个字。 秦则初的笑容纯良无辜:“你信不信呀?” 声线懒懒,尾音上扬。 许央一下想起弄堂里的那只猫,看起来极其不好惹,其实谁都可以去撸它,摇尾巴撒娇求抚摸比其他猫猫狗狗都在行。 她被这个奇异的联想挠了一下。 恰在此时,警笛声由远及近。 许央胸口悬着的石头落地,忽地想起他翻窗那晚:“小泥湾那天晚上,也是你报的警吗?” 秦则初笑容渐大,状似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 许央:“周四那天下午放学,警察在宣坊街走访,你告诉他们了吗?” “没有。”秦则初说,“不过我刚打电话时说了,而且我在刚才那人身上留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许央接着又问,“你为什么那时不说?” 秦则初:“好东西。” 许央拿着矿泉水瓶,拧开盖子又拧紧复又拧开,皱着眉心重复着这个动作,状若有思。 秦则初舔唇,低低笑了声:“不喜欢甜食,才这么喜欢思考发问吗?” “……”许央啪一声拧紧瓶盖,转身往公交站牌方向走去。 不吃棒棒糖不吃红豆面包,所以才这么听话吗? 不喜欢甜食,所以才这么喜欢思考发问吗? 跟他说过她其实喜欢红豆面包,也并不是不喜欢甜食,只是从小家教严格,母亲不准她吃糖。她平时克制习惯,对棒棒糖没有什么欲望。 怎么他还拿这个调侃? 许央一路闷头走到公交站牌下,方才意识到自己的生气点好像是‘他不记得她并不是不喜欢甜食’。 胸腔一阵发堵。 情绪轻而易举被他带歪,而他则成功逃开刚才的问题——为什么警察走访时他不说实情? 秦则初靠在砖墙上,看着许央在公交站牌下站定,他牵起唇角,手指缠着帆布包的肩带来回提溜了两圈,抬脚走向站牌。 沉甸的帆布包随着梧桐光影荡来荡去,画出一个又一个弧线。 “还在想?”秦则初走到许央身旁,眼睛溢满笑,“我说的好东西是一份证据,证明那人跟小泥湾死人有关的一个东西。我打电话时跟警察说了。” 许央忙快速扫了眼周围,所幸站牌底下只有他们两个人。 身后的人行道上人群来往匆匆,三米远的候车长椅上坐了一个阿姨,后脑勺对着他们。噪音浮在马路上…… 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许央稍稍松了口气。 秦则初捕捉到她的神情,笑意更盛,继续解释道:“警察走访时我没说实话,是因为我嫌麻烦,我啊——” 他拖了个长腔,吊儿郎当地说:“只想当个普通人,太优秀了不好。” “…………”许央内心翻了个白眼,突兀地问,“所以你才不好好写作业?” 秦则初微微楞住,一时没说话。 不知为什么,许央心里暗暗得意,她接着问:“物理周考故意考了个最普通的分数?” 秦则初抬手挠了挠后脖颈,朝她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又来了,纯良无辜,清澈无比,又青春恣意。 十分孩子气。 某个瞬间,许央觉得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学委大人,公交来了。”秦则初扬起下巴,“上车后再教育我吧。” 许央:“……” 可恶,谁要教育你。 56路公交缓缓驶入站台,秦则初率先上车,从裤兜里掏出四枚硬币塞进投币箱。因为包在他身上,许央的手机和零钱都在包里,秦则初投币的时候她没说话,想着待会再还他钱。 不过他裤兜里天天都装着这么多硬币吗? 倒数第二排右侧空着两个座位,秦则初拎着包径直走过去,许央跟在他身后。尚未走到地方,公交车突然驶离站台,许央脚下趔趄,被秦则初伸手稳稳扶住肩膀,然后自然揽着她往前走了两步,来到空位处。 他坐里面靠窗位置,许央红着耳根挨着他坐下。 秦则初侧脸看她:“刚你想问我什么,一起问吧。” 许央“啊?”了声。 秦则初挑眉尖:“上车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很古怪。” “…………”许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缓缓拧矿泉水瓶的盖子,声音很低,“其实不是问题,我就是好奇了下你身上怎么带这么多硬币。” 秦则初晃了晃手里的杂志:“报刊亭买东西时的找零。” 许央:“……哦。” 瓶盖拧开,扬起下巴喝了口水,咽进去的时候才想起来这瓶水也是他买的。 许央拧好瓶盖,依旧垂着头,掌心朝上向他伸手:“包给我。” 秦则初把肩带挂在她手上,玩笑语气道:“如果我刚没有挟持这个包,你也不会跟着我坐这儿吧。” 许央没否认,接过包放在腿上,拉开拉链,从内兜里拿出两张一块的纸币,直接放在了秦则初腿上。 秦则初捡起两块钱,啧了声:“你妈妈没告诉过你么,男生的大腿不能随便乱碰。” 许央连忙:“我没——” 秦则初肩膀耸动,笑出声。 许央抿紧唇恼怒地抬头,看着他的笑容,突然就忘了要说什么。 日光调和着他脸上的棱角,笑容明朗,眼珠乌黑透亮,倒影着她的脸。两天过去,他额角的淤伤已经不太明显。 许央从喉咙里飘出一句:“你脸上的伤……周四放学我看见你去双峰路了。” 秦则初稍稍敛起笑,摸了摸额角:“你前同桌和人打架,我拉架去了。” 许央蹙眉:“霍向东?他找你麻烦?” “没有。”秦则初唇边溢出浅浅的笑,“那天放学我想去护城河边逛逛,走到双峰路时碰巧看见霍向东被一群人揍,我见义勇为去拉架,混乱中挨了一拳。” 见许央好像不太信,秦则初又加了句:“你可以去问霍向东。” 许央纳闷他何时与霍向东关系这么好了,又想起他那天搭着马尚飞的肩膀去了趟厕所,出来后马尚飞上赶着给他叫爸爸…… 她撇了撇嘴,猜想他是靠武力直接解决,没准周四放学后和霍向东约架了。 下站到,秦则初前面的一个人拎着超市的购物袋下车。 秦则初胳膊搭在前排座位上,扭头看着许央在整理包里的书,问:“你买的什么书?” “辅导教材和习题。”许央拿出来母亲同学推荐她的一本英语书,想起杨音音说加拿大是英语国家,开玩笑让她去请教秦则初的话,她犹豫了下,问:“你对加拿大很熟吗?” 秦则初唇角上扬的弧度逐渐僵硬:“不熟。” 许央抬眼看他,惊讶道:“你不是在加拿大待过?” 秦则初很快否认:“没有。” 气氛突变,许央看见秦则初乌黑清亮的眼眸在短短一瞬间闪过错综复杂的情愫,又极快地消失。 他垂下眼睑,淡声说:“我没去过加拿大,从小听那边新闻比较多。” 没去过加拿大,为什么从小就听加拿大新闻?而且很明显他说的听新闻是原版新闻,而不是翻译过来的东西。 许央琢磨着这句话,欲言又止。 秦则初显然失去了聊下去的兴趣,他胳膊搭在前排座椅上,扭头看向窗外。 窗外梧桐枝叶繁茂,郁郁葱葱。 许央默默把那本英语书放回包里,拉上拉链,后背贴着座椅开始喝水。她想起上周某一天,秦则初戴着耳机睡了一节课,醒来后扯下耳机说他是在听外语。 或许是在听加拿大当地新闻,或许他有个出国梦。 十字路口左拐,公交车上了秀跃路,太阳西晒,晃得许央眼前一片白光。 秦则初伸了个懒腰,摊开手里的杂志,一手按着盖在车窗玻璃上。 许央头顶罩下一方阴影。 她顺着阴影看过去—— 秦则初瘫在座椅上,神态敷衍地伸手按着杂志,像个两耳不闻朝中事的皇帝。 杂志外封贴着车窗,内里的字朝向车厢内。铅字小,许央看不清,但是知道这是个动漫杂志。他从报刊亭买回来的时候,她看见了封皮。 公交车一个颠簸,杂志位置偏移,秦则初手指按着杂志跟着移了移。阴影重归许央头顶,而他自己却一直被太阳暴晒着。 许央觉得她浸在一团热气里,耳根烫到要化掉。 不消半刻,秦则初手背布了一层细汗,许央看见他虎口上的两排齿痕。 她咬出来的齿痕,黑紫肿胀。 比他额角的淤伤重多了。 许央深感抱歉:“你的手……对不起。我回去给你买药吧。” “便利店有药水。”秦则初偏了下头,思考状,“我这算不算是仇将恩报?” 语调懒懒,听起来不太正经。 许央:“……” 看着一本正经脸,说的每个字也一本正经,但是经他嘴说出来,哪哪都不正经。 这人是怎么做到的? 许央:“不要乱用成语。” 秦则初:“是,学委大人教育的对。” “……” 第10一对王八蛋 寸许阳光斜在许央眼皮上,有细微尘土颗粒在她眼前漂浮。光线下,她的睫毛根根分明,眼神静谧,如潺潺流水淌入心底最干涸的角落。 秦则初突然想,在那条胡同里,如果他当时吻住她的眼睛,现在会怎样? 他舔了舔唇,移了下车窗玻璃上的杂志,遮住她眼前那缕阳光。 车厢内响起下站提醒广播,车门开开合合,窗外绿影红粉,妖娆烂漫,春意正浓。 秦则初想,原来是春天到了啊。 秀跃路共三站,秦则初为许央撑了三站的阴凉。 公交车从秀跃路驶到南风路上时,太阳被甩在车尾,他收起车窗玻璃上的杂志,卷起来拿在手里。 两站后,到达宣坊街口。 许央慢吞吞走在前面,远远看见李阿婆拎着一个简易马扎往弄堂里走。 想起阿婆们对秦则初的评价,许央心口一跳,如果她们看到秦则初和她一起走在弄堂里,不知道会议论些什么。 秦则初像是看穿了她的担忧,说:“我去对街面馆吃饭。” 不等她回应,他已走向马路,隐在车流中。 许央把手里的空矿泉水瓶投进弄堂口的垃圾桶里,回头寻觅秦则初的身影,想起的却是他吊儿郎当地说:“太优秀了不好。” 半个小时后,秦则初回到便利店。 秦荷正拿着账本盘货,瞥见他进来,皱眉问:“你去哪儿了?” 秦则初随手把杂志放在柜台上:“瞎逛。” 秦荷抱着胳膊久久没有说话,最终叹口气,说:“你回家吃饭去吧。” 秦则初:“我刚在外面吃过了。” “我不是发短信说家里给你留饭了吗?” “没看短信。” 短暂沉默。 秦则初:“我去医院送饭。” 秦荷突然把手里的账本砸在货架上,货架上的香皂牙膏洗发水叮铃哐当在地上滚来滚去。 她低吼:“我不管邢建军是怎么从货车上摔下来的,我就问你,秦川那个王八蛋是怎么死的?!” 秦家一直住在宣坊街13号,普通人家,一儿一女,儿子秦川,女儿秦荷。秦川十七岁那年突然去了海城,与家里逐渐断了联系,再几年更是行踪成谜,甚至父母去世时他都没有回家。宣坊街的家业自然归了秦荷,后来秦荷结婚嫁给邢建军,两人共同经营这个日杂便利店。 秦荷虽是秦则初的姑姑,但是这次来滨城之前,秦则初只见过她一面。 初三暑假,秦川带秦则初来滨城给秦家二老扫墓,被秦荷挥着铁锹赶出墓园。 秦荷骂:“秦家没有你这号人,你就算死了也休想进这个墓地!” 一语成戳。 半个月前,秦则初拉着行李出现在便利店,开口第一句话:“秦川死了。” 秦荷用了两天时间才接受秦川死亡的事实,她问秦则初:“你什么打算?” 秦则初神情淡淡:“秦川之前在哪个学校读高中?” 秦荷:“滨城三中。” 秦则初:“我想去这个学校读书。” “你读高几?”秦荷对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侄子亲近不起来,但血亲关系在,该尽的长辈礼数她尽力维持,“你快高考了吧,这里的教育水平比不上海城。” “高二。在哪里读我都能考上大学。”秦则初左手托腮,突然笑了声,“秦川说他当年天天不上课每次都能考全校第一,我不信,就想过来求证。” 秦荷正在调关东煮的汤底,听到这话,她抬头看向秦则初,一时间忘了手里的动作。 少年眼眸清亮,下颚线硬朗,背上脊椎轮廓明显,笑起来的时候,身上笼着的暮沉气氛消散,头发丝里透着青春朝气。 秦荷恍惚,记忆中秦川的样子跳出来,与眼前的少年重叠。 秦川当初离开滨城时十七岁,十八年后,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十七岁少年回来。 万里归来年愈少。 其实秦川很年轻,今年只有三十五岁。 算下来,他十八岁时就当了爹,如果秦则初不是和他长太像,秦荷都怀疑这个儿子不是亲生的。 但是转念,秦川这样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十八当爹太正常。秦荷恨恨地想,有能耐你十八当爷爷。 “他没骗你。”秦荷悄悄拭去眼角的湿泪,说:“我和秦川在一个学校,我读高二,他读高一。他不正经上课不正经写作业,但回回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后来我升高三,他高二,依旧是年级第一。他高一时偶尔逃课,高二的时候胆子就肥了,天天见不着人影,后来狂到只有考试时去学校,但碍不住回回考第一,还能拉开第二名一百多分,老师也拿他没办法。” “三中现在好多了,每年都有考上清华北大的,但是我们那会,考上本科的寥寥无几,建校以来没人考上过清北,老师们都巴望着秦川为校争光成为清北第一人。听说校长早就找人做好了标语招牌,就等着高考后挂出来,结果刚升高三,秦川跑了。” 秦荷调着关东煮的汤底,缓了好久,说:“他这一跑,就再没回来。” 秦则初一直静静听着,没出声。 秦荷说:“三中的老师换了好几茬,估计现在没人知道秦川。前几天我在公园碰见了以前的老校长,他拎着鸟笼遛弯,人没糊涂,可能还记得秦川。你如果真想去三中读书,我明天去问问他。” 第二天,秦荷带着秦则初去见老校长。 老校长盯着秦则初看了两分钟一句话没说,转头去门后拿扫帚,劈头盖脸一通揍,边揍边骂:“你这个混球还敢回来!” 秦荷去拦:“校长,你打错人了。他不是秦川,他是秦川的儿子。” 老校长打得起劲:“我今天揍他儿子,明天再去揍他。” 秦则初站着不动,任老校长摔打,待他打累了,秦则初说:“您还是接着揍我吧,秦川死了,你明天揍不着他。” 老校长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两天后,老校长托人带信回来,让秦则初下周去三中,先去读着,学籍以后再转过来。 便利店里。 秦荷又问了一遍:“秦川那个王八蛋是怎么死的?!” “弄堂里的人不是说了么。”秦则初蹲在地上捡散落的肥皂和牙膏,“被我克死的呗。” 秦荷从他手边踢飞一盒牙膏,骂骂咧咧走出便利店:“一对王八蛋。” 晚上十一点半。 秦则初躺在床上看今天买回来的杂志,手机震动,有条消息进来。 秦荷:【你是不是把秦川的骨灰带回来了?明天早上和我去墓地吧。】 秦则初丢掉杂志,胳膊压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半晌,拿起手机,待视线恢复清明,敲字回复:【好。】 两分钟后,他坐起来,盘着腿给秦荷发短信:【我要在这里待到高考,刚给你银行账号转了10万,这段时间谢谢。】 秦荷一通打电话打过来,被秦则初挂断。 秦荷发短信:【上次秦川回来,就是回来扫墓那次,他偷偷塞在我口袋里一张卡。里面有七位数,足够你用。】 秦则初:【不是被邢建军赌钱输完了么。】 秦荷没回复。 秦则初:【过不下去就离了吧。】 秦则初:【你还年轻。】 秦荷双手捂脸,压抑恸哭。 周日早上,秦则初提着骨灰盒走下阁楼。秦荷戴着墨镜,坐在面包车驾驶室里,看见秦则初手里拎着的东西,皱了下眉头。 骨灰盒被红布包着,看不出原本样子。 秦则初拉开副驾门坐下来,把骨灰盒放在大腿上,扣好安全带,双手扶住骨灰盒,细长的手指在红布衬托下白到发光。 “换块布吧。”秦荷作势解下安全带下车去找布,心想着孩子小不懂这些,骨灰盒哪有用红布包着的,又不是喜事。 “不用。”秦则初说,“秦川喜欢红色。” 秦荷愣怔了会儿,重新系好安全带:“好吧。” 走到墓园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金色铺满整个墓地。人走在里面,像是踩在金子里。 秦荷在父母墓碑前停下,说:“爸妈,秦川过来看你们了。” 站了两分钟,随后开始张罗着摆放祭品,点香烧纸。 秦则初把骨灰盒放在墓碑前,解开红布,玉瓷的骨灰盒露出来,他在盖子上拍了拍,说:“秦川,没把你憋死吧。” 秦荷诧异转头。 秦则初笑:“也给秦川一杯酒吧,他缠我一夜了。” “……”秦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杯酒后。 秦荷说:“告诉你爷爷奶奶,秦川是怎么死的。” 秦则初坐在地上,久久没有说话,就在秦荷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秦则初说:“我不知道。” 少年的目光坚决又狠厉。 “总有一天,我会查出他到底怎么死的。” 秦荷看着骨灰盒,有好多话要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离开墓园时,秦荷道:“我这几天就联系买墓地。” “姑姑。”秦则初抠着红布上的一块黑泥,“墓地就不买了吧。” 秦则初第一次开口叫她姑姑,秦荷一时没反应过来,待面包车开出停车场后,她才说:“买墓地的钱还是有的。” “不是钱的问题。”秦则初说,“秦川自由惯了,一块墓地拘不住他,他住着难受。” 秦荷:“总是要落叶归根。” “在我这他还没死呢。”秦则初弹了弹骨灰盒,笑道,“以前是你遛我,以后我来遛你,不服就跳出来打一架。” 他眼里带着笑,但眸光无比坚决,秦荷内心叹口气,没再劝。她发现了,这小子就是个翻版秦川,只要认定了的事,没人能劝得动。 回到家里,秦则初把骨灰盒放在床底,锁好门走下阁楼。 秦荷看见,说:“便利店今天关门休息一天,你不用去。” “我不是去便利店。”秦则初推着单车出门,“我去给秦川买件衣服,刚那件红的脏了。” “……”秦荷,“店里有布。” 秦则初:“秦川这人讲究,便利店里的他看不上。” “……” 秦荷站在门口,看着秦则初骑出弄堂,突然很羡慕秦川。 秦则初一口一个秦川,从没叫过他爸爸,秦荷起初以为他们父子关系不咋滴,但是今天相处下来,她发现,事实恰恰相反,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能用简单的“父子”二字来形容,更像是朋友,知己,兄弟,哥们。 如果秦川活着,他们这对父子走在大街上,街上会骚乱。 秦荷依在门上,抬头看着院墙外伸出来的一枝海棠,想起秦则初昨晚给她发的那条短信—— 你还年轻。 今天邢建军出院,她突然懒得去医院接他,爱咋咋吧,有种他单腿蹦回来,没种正好死外面。 最好死外面。 秦荷今年三十六,和邢建军结婚十年,至今没有孩子。邢建军以此为借口,常常喝酒打牌,前几年还好,最近这两年变本加厉,迷上了赌钱,越输越赌,越赌越输,没个头。输钱喝酒回来就打她。 秦则初来的第二天,邢建军卸货时从卡车上栽下来,小腿骨折。这一摔,起码三个月没那么利索打她。 秦荷巴不得他腿瘸一辈子。 住院第一天,邢建军神秘兮兮地说,他之所以从货车上摔下来,是秦则初使的阴招,邢建军还说,秦则初这小子阴着呢,你防着他点。 秦荷全当他放屁。 她哼着歌洗过脸,坐在梳妆台上抹脸护肤,看着镜子里自己暗黄的脸,涂了个口红,出门去商场买化妆品,顺便去美容院做了全套身体。 秦荷闭眼美滋滋地享受着按摩,渐渐心生希冀——希望邢建军的骨折和秦则初有关。 老娘有娘家人撑腰了。 美容师见她一直翘着唇角,笑着问:“是有什么高兴事吗?这么开心。” 秦荷:“我老公腿瘸了。” 美容师:“……” 秦荷:“我的春天来了。” 美容师:“…………” 第11一日同桌百日恩 邢建军被他的牌友拉回到便利店,吃了个闭门羹。牌友急着去搓麻将,把他扔在便利店门口就着急慌忙走了。 给秦荷打电话,关机;给秦则初打电话,不接。 都他妈死了吗? 邢建军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挪到家门口,大门紧锁。他没带钥匙,只能坐在门槛上抽烟干等,一直到天黑透,秦荷和秦则初一起从外面回来。 其实是秦荷心里有点发憷,到了宣坊街口没敢一个人进来,给秦则初打了电话问他在不在家,秦则初说他还在外面,秦荷就坐在街口等他。等到以后和他一起回来。 邢建军见秦荷浑身香气,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气不打一出来。 他扶着墙站直,举起拐杖想打她:“你他妈去哪儿鬼混了?想饿死老子?” 秦荷躲在秦则初身后。 秦则初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接住他的拐杖,淡声说:“拐杖是你的腿,拿好。” 邢建军:“你——” 秦则初:“拿不好摔坏了,我明天再送你一双。” 声音清淡,‘一双’两个字吐字格外清晰。 邢建军怂蛋地把话咽了进去,只能狠狠去瞪秦荷,奈何秦荷看也不看他。刑建军觉得她中邪了,你要被他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周一上午大课间,秦则初去小卖部买水回来,前桌大牛在走廊上疯狂朝他使眼色。 秦则初没看懂这个眼神,边走边喝了口水,想去问个究竟,结果大牛哧溜跑开,走廊里的其他人也躲得远远的,露出想吃瓜又不敢去吃的便秘脸。 秦则初往教室里瞥了眼,了然。 霍向东坐在他的位置上,正在和笑得比哭还难看的马尚飞聊天。 许央坐得端正,一副闹市参禅的样子低头写着作业。 秦则初走进教室。 霍向东胳膊肘撑在后排课桌边缘,晃荡着腿,一副大爷相,冲秦则初吹了声口哨:“小漂亮渣渣。” 秦则初喝了口水,不紧不慢走过来,把矿泉水瓶放在桌上,扫了霍向东一眼:“我请你起来?” 霍向东想起上回,秦则初单手把他从单车上薅下来的画面,屁股就是一疼:“客气。你不如请我吃旺仔小馒头。” 霍向东说着自个站起来,顺手从秦则初桌兜里拿出一袋旺仔小馒头,然后和许央打商量:“许央,下节课你和马尚飞换个位置。” 许央写作业的笔没停,也没抬头看他:“为什么?” 秦则初在座位上坐下。 霍向东坐在大牛课桌上,一只脚踩着大牛的凳子,撕开旺仔小馒头,对许央道:“我坐你的位置。” 缩在凳子上努力想把自己嵌进墙里的马尚飞:“……” 我坐哪儿?墙里?? 但是他不敢吱声,怂哒哒低头继续抠墙皮。 霍向东转到高二(七)班后,收敛很多,不像高一在艺体部时见人就撩骚,起码他就没撩骚过许央。 一来是他爸和许父认识,他如果对许央下手,老霍不断他一条腿也要断他的经济来源;二来是他觉得许央这样的乖乖女好学生,撩不动还好,但凡撩上,再想撒手非脱层皮不可。 许央又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主,两人同桌将近一学期,还不如普通同学关系熟稔能开玩笑。 许央自然知道霍向东是来找茬的。 想起秦则初额角的淤伤,秦则初说他碰到霍向东和人打架,他去拉架受的伤,许央一直不信,反正无论怎样,他的伤和霍向东脱不开干系。 这样想着,她抬头,语气不太和善:“霍向东,你不是转去竞赛班了么,去你们班上课。” “不是啊,许央。”霍向东手指捏着一颗小馒头,“一日同桌百日恩,你算算咱俩都——” “滚。”秦则初腿伸直,在桌底下踹了下霍向东踩着的椅子腿。 没用力,但霍向东还是踩了个空,如果不是腿长及时踏在地上,他这会儿已经墩地上了。 霍向东火力转向秦则初:“几个意思?” 秦则初左手撑着脑袋,看向许央,似笑非笑地说:“别耽误我们学委写作业。” 许央:“……” 霍向东:“??” 气氛一时很微妙。 一直贴墙幻想隐身技能觉醒的马尚飞觉得他不能再神隐下去了,再隐下去,霍向东的面子往哪里搁? 霍向东何时这么吃瘪过?还没骚起来就被生生切断骚电源。 吃瓜群众都以为霍向东会誓死霸座,等秦则初过来,两人为了座位打一架。如果不打架,那就拉上秦则初跳一支恰恰,把秦则初骚到主动让出座位,但现在的发展?? 马尚飞不想懂。 东哥一定不是被秦则初按着脑袋在马桶里洗了脑。 马尚飞咳嗽了声,拿着生物书站起来,眼神恳切地看着霍向东:“竞赛班下节是生物吧,wuli生物老师,我的最爱!” 说着就要蹿出去,被霍向东一把揪住后衣领:“马仔,你叫他什么?” 霍向东头朝秦则初方向偏了偏。 马尚飞万念俱灰,他妈的就不该怀有仁慈之心去给霍向东兜面子。 他如果说给秦则初叫爸爸,霍向东非逼着他叫东爷不可。 秦则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马尚飞看这个眼神就不再指望这个爸爸救他。 他决定自救。 “事情是这样的。”马尚飞笑嘻嘻地说,“其实吧,我有病,治不好。这个病就是——我对斜后方145°的位置情有独钟,俗称强迫症。病症就是谁坐在那个位置,我内心就觉得谁是我老大,所谓从心。” 霍向东依旧揪着他的后衣领:“没听懂,你解释解释?” 马尚飞就着这个姿势,原地转了半圈,转到秦则初斜前方,然后扭头,咧嘴笑着和秦则初打招呼:“嗨,老大。” 再转半圈,转到霍向东斜前方,扭头,咧嘴再笑着和霍向东打招呼:“嗨,老大。” “你们看到了吧,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和嘴。”因霍向东一直揪着他的后衣领,马尚飞转圈的时候只能原地绕,姿势活像上吊,再转到霍向东跟前的时候脖子已经被勒得喘不过来气,满脸通红,依旧垂死挣扎着向斜后方的墙壁打招呼:“嗨,咳咳,老大。” 霍向东:“……” “我看你真是冰的不轻,滚蛋,治病去吧您嘞。”霍向东松开手,一脚踹在马尚飞屁股上,“丢人现眼。” 马尚飞麻溜冲出教室,一口气蹿到竞赛班。 教室恢复平静。 无数双眼睛暗中观察着呢,霍向东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他笑嘻嘻地跳下课桌,两腿岔开,倒坐在凳子上,手肘支在秦则初桌面上,朝秦则初眨眼,贱兮兮地道:“小漂亮渣渣,总该我爽了吧?” 秦则初挑眉:“你想怎么爽?” 霍向东:“……”?? 要你接话? 常理不应该是看到我这么贱,捋起袖子揍我,然后我顺理成章正大光明和你打一架吗? 跟老子玩后发制人?? 我霍向东是个文人骚客,该逼逼时绝不先动手。 来打我呀,你怎么不打我?怎么还不打我?快来给我个正当理由打一架吧! 霍向东贱贱的:“怎么爽呀,你喂我吃小馒头好不好嘛。” 许央被恶心出一层鸡皮疙瘩。 秦则初一脸淡定地从他手里拿过来那袋旺仔小馒头,从里面捏出来一颗,声线温柔宛如牙医:“张嘴,啊——” 许央:“……” 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霍向东:“…………” what?和他比骚?? 来吧,少年郎。 霍向东微微扬起脸,一脸天真无邪,张开嘴巴,极为配合地:“啊——” 他准备在秦则初喂进来小馒头的时候,用嘴巴含住他的手指。 恶心不死他! 然而。 秦则初隔空弹进他嘴里一颗小馒头。 霍向东:“??” 秦则初又弹一颗,再弹一颗,最后一颗弹在他门牙上又蹦跶出来,霍向东为了能接住,条件反射张着嘴巴跟着这颗小馒头走了两步才堪堪接住。 然后他突然悟了过来。 接飞碟?钻火圈? 这他妈不是在逗狗耍猴?!!! 霍向东闭上嘴巴,直起身,瞪眼看着秦则初。 秦则初依旧一副淡定脸,眉眼懒懒:“爽够了?” 霍向东咬牙切齿,奈何嘴里装着小馒头,磨牙的时候,小馒头咔嚓咔嚓响,两腮鼓起,像个吃独食的小仓鼠。 秦则初唇语:“沙雕。” 霍向东:“操——” 小馒头碎屑吸进喉管里,霍向东被呛得咳嗽不止,满脸通红。 恰在这时,上课铃声响起。 语文老师拿着一个保温杯走到讲台上,注意到这边动静:“霍向东?你不是转去竞赛班了吗?” 霍向东转回头:“咳咳咳……我想……想你了……咳咳咳……” 语文老师平时挺喜欢霍向东,听见他这样说,甭管真假,心里还挺高兴,她拿起保温杯:“怎么咳这么厉害?喝口水润润嗓子?不过我泡的是红枣枸杞薏仁茶,女孩子喝的,你来一口?” 同学们努力憋笑。 霍向东摆手:“不……咳咳咳……用……咳咳咳……” 当天下午,学校论坛热闹非凡,帖子开了一个又一个,其中一个‘滨城三中两大佬’的图文楼盖得最高,楼里照片动图什么都有,还配有文字解说,直播霍向东和秦则初的课间互动。 【大佬投喂啊啊啊好香jpg】 【气成仓鼠jpg】 【接住你的爱jpg】 【被唾沫呛到脸红气断,快来个人给我渡口气吧jpg】 秦则初第二天才知道自己一夜之间成了全校名人,而且被迫和霍向东捆绑成“三中双杀”。 他翻着帖子沉默了一分钟,果断进入后台黑了这些帖子。 许央接了杯热水回到座位。 秦则初趴在桌上恹恹的:“学委,你教育教育我吧。” 许央差点被热水烫到手。 “学委,你教教我怎么做个普通人。”秦则初骨头像散了架,左脸枕在胳膊上,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许央,“做个普通人好难。” 第12一张照片 滨城的春天是个乱穿衣的季节,昨天还是冬天,今天就能直接步入夏天,明天又跳到秋天,把春如四季贯彻得淋漓尽致。 这天中午时热到只穿衬衫,下午开始起风,气温骤降,放学时暮霭沉沉,有要下雨的趋势。 秦则初骑着单车刚出校门,耳机线被风吹到胳膊肘处绕了半圈,耳机插口松动,滋滋啦啦的杂音混合着风声灌进耳朵里。他靠路边停车,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插好耳机。 正在收听的节目正在放歌,他不喜欢听,打算换个频道。 电台app和qq图标挨着,拇指一偏,戳到了qq。一堆消息涌出来,全部来自[大儿子]武子期。 【我昨天倒腾以前的旧手机,猜我翻到了什么?】 【你和川哥的合影!!!!!!】 【绝对是珍藏版,全宇宙独一份。嘚瑟jpg】 【你求我,我就发给你。】 【哎,算了,我和你较什么劲,直接发给你啦。】 【/图片】 【想爸爸,想川哥。】 【掐指一算,再有两个月你就十八了。提前给你发红包,生日快乐啊爸爸。】 秦则初点开图片。 去年生日,秦川亲手做了个一人高的蛋糕,齁难吃,秦则初说什么也不吃,趁他不备,秦川拎着他把他一头灌进了蛋糕里。 秦则初从蛋糕里钻出来,抹了把脸上的奶油,无奈道:“还有什么愿望,说出来,一起上吧。” 秦川拆开快递箱,从里面拿出一套兔女郎的衣服扔到他身上:“敢不敢穿?” 秦则初:“我选择不敢。” 秦川捡起一块蛋糕吃着:“你再选择一遍。” “……”秦则初嫌弃地捏着衣服去卧室,“今天生日,不要逼我和你打架啊秦川。” 两分钟后。 秦则初换装完毕,一脸生无可恋地从卧室出来。 “漂亮。”秦川笑到流眼泪,“我儿子就是个可盐可甜的小可爱。” “你吊大你说话。”秦则初瘫在沙发上,“不对啊秦川,今天不是我生日吗?凭什么我帮你实现愿望?且,你这都是什么破几把愿望。” “来,把这对兔耳朵戴上,和你的头发多么般配。”秦川拿着兔耳朵粗暴地往他脑袋上一按,装模作样啧啧欣赏了一番,说,“我偷看了你的日记,你在日记上写你没有公主裙穿很可怜。” “秦川同志,你偷看日记很光荣?”秦则初揪着兔耳朵,“不是,我什么时候写过日记?还是这种变态日记!” “小学二年级的日记。”秦川笑着,模仿小学生口吻开始背日记,“罗兮兮长得一点都不可爱,性格也不可爱,一天到晚非要我夸她可爱,我被逼得没办法,只好说,她身上也就公主裙可爱吧。她听了后大哭,边哭边说我穿上公主裙会更难看,呵呵,我是没有公主裙,如果我有条公主裙,我穿上肯定比她可爱多了。哎,没有公主裙的男孩子好可怜。” “…………行吧。”秦则初欠了欠屁股,从下面掏出一条兔尾巴,一脸面无表情地问,“你告诉我,这是公主裙?” “操。”秦川笑着骂了句脏话,“我在网上搜的公主穿的裙子,谁他妈知道是这种公主。” 秦则初:“夜场公主?秦川,你堕落了。” “什么夜场公主?是美剧里开party请的那种脱衣舞娘吗?十八岁成人礼?川哥我爱你!”武子期拿着手机从厕所跑出来,“今天的蛋糕就算有毒,吃了也值!不对啊,我爸爸今天才十七,还没十八呢,礼这么大我都不好意思了,公主在哪儿呢?” 秦川:“……” 秦则初:“……” 武子期喊秦则初爸爸,给秦川叫川哥,他们早已习惯,随他乱喊。 他刚吃了一块蛋糕肚子闹腾,在厕所待了十多分钟,出来后感觉天都变了。 “哪儿呢?卧槽!靠靠靠!!!你你你……”武子期卡壳了半分钟,“你这个公主怎么长得像我爸爸!” 秦则初:“滚。” 秦川去酒柜里拿了一瓶酒打开:“不如十八时你给我领回家一个真正的公主。” 秦则初:“再给你造个孙子?” 秦川笑:“也不是不行。” “想得美。”秦则初岔开腿靠在沙发背上,“你不可能当爷爷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川哥,你认我当儿子吧,亲儿子的那种,可以早恋可以造孩子可以喝酒的那种呜呜呜呜。”武子期囔囔着拿出手机对准他俩拍了张照,“各位,这才是亲爹!我要记住这个亲爹画面。” 武子期拍过照片,随手保存在本地相册里,跑去喝酒,看着酒瓶喊破嗓:“82年!的拉!菲!真拉菲吗?川哥你快告诉我这不是你画的标签!!!” 秦川在他脑门上弹了下:“等你十八,给你一瓶。” “川哥万岁!”武子期振臂高呼,“十八成人礼,我还要脱衣舞娘!” 秦川:“跟你亲爹要。” 武子期立马扭头看向秦则初:“爸爸,我要。” 秦则初:“滚。” 秦则初两脚踏地,跨坐在单车上,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看了好久。 照片里,他身穿兔女郎装,头戴一对粉色兔耳朵,一脸生无可恋任人摆布的模样;秦川穿着烟灰色t恤,一手拿着酒瓶起子,一手撑在流理台上,眯起眼看着他笑。 突然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滴落在屏幕上,流过秦川的脸。 秦则初伸手擦照片上的雨珠,越擦屏幕越模糊。 他仰头看了下天,乌云压顶,估摸着会有一场阵雨。路旁是一溜小商铺,文具店书店打印店,屋檐都挺宽。 想了想,秦则初把单车搬到人比较少的打印店屋檐下,打算躲过这场急雨再走。 他一边等手机屏幕上的水渍干,一边漫无目的地看着街面。 离放学已经有一段时间,走读生差不多走完,不少住校生怕被雨淋在外面,匆匆往学校跑。 然后,他看见了许央。 校服拉链一拉到顶,领口竖起来,下巴藏在领口里,两只手也藏在衣袖里,一副很畏寒的样子。她背着书包,站在校门口左右看了看街面。待附近没有来往车辆时,她小跑着穿过这条街。 跑起来的样子像个帝企鹅。 许央沿着街道,边往前走边时不时抬头看小商铺招牌,走过三家店,快步往文具店跑。打印店在文具店前一家,她在文具店门口时下意识往左瞟了眼,和秦则初的目光触碰到一起。 秦则初目光笔直,就那么坦然地看着她。 许央张了张嘴。 店里有人推门走出来,一阵大风刮过,店里的人催促着关门,许央咬着下唇,在店门合上的前一瞬闪了进去。 大雨倾盆而下。 秦则初收回视线,手机屏幕上已经没了水渍的痕迹,触摸屏恢复灵敏。他把这张照片保存下来,设置成了手机桌面背景。 秦则初靠在墙上,很想抽一根烟,手伸进裤兜里,空的。 他在学校一般不抽烟,打火机和烟盒在书包里放着。 上前两步去翻书包,抬眼看见隔壁的文具店,顿了两秒,叹口气,遂放弃抽烟。 总不能天天被学委教育。 秦则初重新靠回墙上,戳进qq,给大儿子发了条消息:【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消息刚发过去。 大儿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大儿子的qq视频邀请狂炸。 秦则初接通。 “啊啊啊啊啊啊啊爸爸!”武子期正在食堂吃饭,嘴里还塞着没咽进去的饺子,看起来非常恶心,“我的初啊,我我我我我。” 秦则初一脸嫌弃地把手机转了面:“你正在吃屎吗?” “你别挂啊,我这就全吐出来,芹菜猪肉馅的饺子,嚼碎了是屎的颜色吗?那我以后不吃这个馅了。” 武子期把饺子馅吐在盘子上,拿着手机从椅子上跳起来往食堂窗户那里跑,边跑边哇哇叫唤:“我爸爸回来了!!!” 秦则初笑看着他一路跑到窗户前:“你胖了。” “你瘦了。”武子期伸手摸着屏幕里的脸,“操!你头发剪了?!” 高一起秦则初没剪过头发,留到高二时,头发已经长及双肩,发质好,黑亮柔顺,骚到不行。打球时会扎起来,是球场上的辫子传奇。 校队队员们对他的评价是——那个骚到头发丝里的狠人。 秦则初:“把你的爪拿开,别摸我的脸,恶心。” “你怎么知道我在摸你脸?”武子期嘿嘿笑着从他脸上移开油腻腻的手指,“嘿,还真别说,你头发剪短还真是帅。” 秦则初和他贫:“以前不帅?” “帅到天理难容!帅到令人发指!”武子期吹了一通彩虹屁,“要听实话么,不听也要说。长发时太骚太狂,一看就不好惹。现在剪短,看起来像个正经好学生。” 秦则初笑着捋了把短发,眼睛瞄向文具店,问:“你说,非常听话又特别容易被骗的乖乖女好学生,一般会喜欢哪样的?” 武子期想也没想:“骚的呗。” 秦则初敛起眼里的笑:“我劝你想好再回答。” 老子现在正经的不得了。 武子期毫无眼力见:“坏男孩招惹的都是好学生,正经好男生都被坏女孩勾引走了。哎,尴尬的就是我这样的,不够骚又不太正经,两不沾。” 秦则初:“你吸引沙雕女孩。” 文具店的门从里面推开,许央拎着一把雨伞出来。 秦则初:“不和你说了,我有正事。” 武子期:“哎哎哎先别挂,你在哪里?学校?家?” 秦则初把摄像头反转,对着雨幕晃了圈:“我不在海城。” 武子期:“这是哪儿?” 秦则初:“猜去吧你。” 秦则初挂断电话,以防武子期再打过来,他直接退出了qq,扯掉耳机,连同手机一起塞进裤兜里。 刚他用旁光扫到许央看他来着,可能是怕打扰他打电话,她一直站在文具店门口没和他打招呼。 果然,许央见他收起手机,沿着屋檐走了过来。 秦则初嘴角上翘,稍背过身,单手快速系好衬衫散开的纽扣,一丝不苟系到领口最上面那粒。 就不信好学生喜欢骚的。 第13一条脐带 许央走到他旁边:“秦则初,你是不是没带伞?” 秦则初状似刚注意到她,视线从雨幕中移到她脸上:“学委大人,带伞是老师布置的作业么。这也要管?” “……”许央当然能听出来他这是在开玩笑,没接他的话,直接举起手里的伞,“我妈一会儿来接我。我不用。” 放学时母亲打电话说公司的事情还没处理完,让许央先等着,迟些过来接她。 今天轮到第四组值日,第四组的刘晓晓曾帮许央值日过一回,许央正好这次帮回来。 值日结束,母亲还没打来电话。 许央的便签纸和荧光笔正好用完,打算去学校门口的文具店,边挑纸笔边等母亲。 但是她在进文具店之前看见了秦则初…… 等她挑好便签纸和荧光笔付账,外面暴雨如注,她看见秦则初依旧在打印店的屋檐下站着,是在躲雨吧。 文具店门口堆了一堆伞,许央买了把。买过后又觉得其实买伞纯属多余,母亲待会儿开车来接她,她用不着伞。 秦则初没带伞,给他算了。 然而。 秦则初没接她递过去的伞,一双墨黑的眼睛看着她:“你给我买的?” 许央:“……不是。” 秦则初一脸认真:“可是你刚进去的时候手里没拿伞,不是折叠伞,不可能是放在书包里的。” 雨丝飘进来,扑在许央脸上,湿漉漉的。小脸白嫩,视觉上看像是浸在水里的奶酪,惹人想去尝一口。 “不是……我是新买的,买过才想起来待会儿我妈妈过来接我,我用不着伞,看见你在这里躲雨,所以才想来借给你。”许央急急解释道,嘴唇因为紧张抿着。 “不是就不是呗,你紧张什么?”秦则初手抄裤兜,斜依在墙上,不紧不慢道,“我又不会因为你专门给我买伞就以为你喜欢我,我只会觉得学委在帮助行动有困难的同学。” 许央:“……” 不要拉倒,扯什么喜欢。 她拎着雨伞转身贴墙根站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看母亲是否发来信息。 秦则初瞥她一眼,舌头顶了顶腮帮。好像把人家惹毛了。 他刚骚了吗?没有。 不懂现在的好学生。 雨越下越急,这条街排水系统不太好,这会儿功夫,街上已经积了不少水。来往车辆经过水洼时会适当减慢车速,但是也有例外的。 有辆摩托车疾驰而来,走位风骚,专捡水坑的地方飞,所过之处,雨水四溅。 像个行走的喷泉。 打印店前的地势比周围略低,成了积水之地。摩托车主自然不会放过这块宝地,以火箭般的速度蹿过来。 没处可躲。 秦则初急跨了两步,站在许央面前直接来了个壁咚。 摩托车在身后飞驰而过,带起的泥水泼了他一身。 许央攥着手机仰起头,才意识到两人现在的距离非常近,近到足以令她呼吸不畅。 她刚猛仰脸的时候,鼻尖蹭到了秦则初的脖子。 他衬衫扣到最后一颗,规矩板正的反衬下,领口凸出的喉结就显得格外性感。 许央满脑子的“我刚是不是蹭到他喉结了”啊啊啊啊啊啊。 灼热从脖子根往上烧,烫得她意志崩溃。 许央嘴巴微张,耳后的头发散开来,有两根粘在殷红的唇瓣上,增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 她的嘴唇怎么能这么红? “你怎么不叫了?”秦则初单手撑在墙上,垂眸看着她,“事不过三,我本来想着,如果你再大喊大叫,我的手在墙上撑着会来不及,我可能就要用其他地方堵你嘴巴了。” 秦则初喉结上下慢慢滚动了一遭,说:“谢谢学委成功阻止了我耍流氓。” 他说话时懒懒散散,语气玩笑居多,在色气和流气边缘滚了一圈又圆润地滚回来,让人想生气都生不着。 许央要疯了。 这人怎么这样! 明明是开玩笑,眼神却又这么的……认真。 对,就是认真又诚挚。 盯着他的眼睛看久了,仿若她才是那个对他耍流氓的人。 岂!有!此!理! 手机突然在手心震动,屏幕随之亮起。可能是母亲的电话。 许央在崩溃中恢复一丝清明:“我……接电话……我妈可能……来了。” 秦则初瞥了眼手机屏幕,保持着壁咚的姿势没动。 “被我妈妈看见现在这样……”许央快要哭出来,“秦则初,求你了。” 秦则初呼吸滞了半秒,强忍住伸手去拿掉她唇上那两根头发的冲动,把手抄进裤兜里,转身往单车方向走。 许央觉得腿快软了,全凭墙壁支撑站着。 她目光在街上四处找寻着母亲的车,祈祷母亲没有看到这一幕,颤着手指滑开接听键:“妈妈。” 街上雨幕厚重,看不清校门口是否有母亲的车。 秦则初搬着单车往屋檐底下挪了挪,他背对着许央,后背与裤腿被泥水浸透,白色衬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黑点。 他刚是替她挡雨水了。 “好的,妈妈。”许央挂断电话。 母亲正在路上,大约还有五分钟就到。没被母亲看到,许央长吁一口气,刚才的姿势实在是…… 秦则初与许央隔出一段距离,懒懒靠在墙上,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神情看起来和许央毫无关系,外人乍一看,不会有什么想法,顶多觉得这俩倒霉催的学生各自在等雨停。 明明是站在一起,却能给人‘各自’的感觉。 许央上次体会到这种‘各自’的疏离感,是在宣坊街口。 他们一同从56路公交下车,在她担心和他一起走在弄堂里会被阿婆们议论时,他突然说去对街面馆吃饭。 许央抿紧唇,自我反省,会不会是她想与他撇清关系的态度太过明显。 或者是,秦则初知道他在宣坊街的名声。 许央内心滋生出一种微妙的情愫,说不上是尴尬还是同情,好像又都不是。 铺捉不到。 母亲的车在校门口拐过来时,她突然抓住了这种情愫—— 想了解秦则初,想去求证他到底是不是阿婆们口里的血煞。 “秦则初。”许央喊了声他的名字,待他抬起脸,她问,“你住在便利店吗?” “……嗯。”秦则初挑起一边眉梢,补充道,“便利店后院,我姑姑家。” 许央:“哦。” 许央脑海里闪过邢建军妻子的脸,眉眼里看不出她和秦则初有相像之处,原来是他姑姑。 母亲的车缓缓停靠在路边,许央没和秦则初打招呼,撑开伞绕过水坑,走到车旁,深呼吸,拉开副驾门:“妈妈,我有个同学被雨困在这里,可不可以载他一起回去?顺路的,他也住在宣坊街。” 许央很少主动提要求,从小到大逆来顺受的时候多,是长辈们眼里‘听话懂事’的好孩子。现在突然提请求,母亲消化了几秒,笑道:“可以的。同学在哪里?” “就在打印店外面。他有辆单车,待会儿要放在后备箱。”许央说,“我去叫他过来,谢谢妈妈。” 她关上副驾门,撑着伞原路返回。 母亲看向打印店,目光落在秦则初身上,蹙眉心:以为是个女同学。 以前从没听许央说过宣坊街有男生在三中读书,这个男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许央走到秦则初面前:“我妈妈想让你搭车一起回去。” 秦则初从手机屏幕上抬脸,眯了眯眼:“你不怕被你妈妈知道刚才我们那样?” 这说话语调还有这信息量,啧啧。 许央气结:“我们刚才怎样了?” “就这样。”秦则初突然抬手。 许央心脏重重一跳,生怕他当场重新演示一遍。 秦则初弯眼笑着,捞起车把上的校服外套和书包:“这个不急,明天再接着聊也行。现在让你妈妈等是不是不太好?” “……”谁要和你接着聊,许央眼睛看向单车,“单车可以放在后备箱。” 秦则初没有推脱,书包挂右肩,外套穿过书包底部带子耷拉下来,然后右手推车,左手接过许央手里的雨伞:“你怎么做到的,每天都要让我谢谢你。” 脸上严肃,语气极其诚恳,但许央听在耳朵里,只想揍他。 她算是发现了,自从遇见他,她好像觉醒了反抗之魂。 雨伞不算小,空间撑得下两个人,但秦则初还是自然地把伞倾向许央,一直护送她到副驾门前,等她坐在车上,他才绕回去把单车放进了后备箱,这时他半个身体已经湿透。 上车之前,他把没被雨淋的干净校服外套铺在座椅上,这才收伞上车。 母亲笑着问:“听央央说你也住在宣坊街?” 秦则初:“阿姨好,我叫秦则初,住在13号院。” 神情自然,态度大方。 母亲在后视镜里打量着他,蹙起眉:“便利店?” 秦则初:“是。” 母亲干巴巴道:“挺近的。” 秦则初附和了声。 车里陷入短暂沉默。 十字路口等绿灯的时候,母亲打开了音响,英语听力的声音突兀地灌满车厢。 说实话,许央有点尴尬,母亲在知道秦则初就是弄堂里人人讳莫如深的秦家那小子后,气氛肉眼可见的急转直下,排斥情绪非常明显。 许央偷瞄了几眼后视镜,秦则初一脸坦然地看着窗外,似乎察觉不到车内微妙的气氛。 他真没察觉到吗? 未必。 秦则初这个人,帮忙他会说谢谢;递水会帮拧瓶盖;撑伞会倾向同伴;答应搭车同回,丝毫不会扭捏;上车时怕弄脏座椅,事先把干净校服铺在上面当坐垫;和陌生长辈说话落落大方,一点也不拘谨…… 种种非常自然,完全没有刻意而为之。 是个有教养的人。 用杨音音的话说,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见过世面。 许央想,除了谢她时把她当小屁孩哄,也除了帮她挡雨水时说什么用其他地方堵她嘴巴,还除了…… 一路没除完,车已经到了宣坊街。 这套卷的听力尚未播放结束,母亲关了播放器,说:“车开不进弄堂,平时回家都是绕到后街,但这样离便利店就远了。” 逐客令下得很客气。 “我在这里下车就可以,麻烦阿姨了。”秦则初一副乖学生模样,左手已经拎起书包准备下车。 母亲把车停靠在路边。 许央回头:“秦则初,你把伞带上吧,车里还有把伞。” “好的,谢谢。”秦则初拎着书包和校服外套下车,撑伞走到后备箱,单手搬出单车。然后一手撑伞,一手推着单车往弄堂方向走。 母亲开车往后街绕:“你们同一个班?” 许央:“嗯。” 母亲神色不悦:“以后少和他来往。” 许央咬了咬下唇:“他怎么了?” 母亲脱口而出:“他不是什么好货。” 许央扭头,看向母亲,很难相信这话是从母亲嘴里说出来的。 母亲被许央看得有些讪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辞略粗俗,斟酌了下,换了个自认为比较委婉的说辞:“他来历不明。” 许央心情复杂地从母亲脸上收回视线,低声说:“便利店的老板娘是他姑姑。” “我知道。我说他来历不明不是这个意思。”母亲道,“他爸爸十八岁时有的他,没人知道他妈妈是谁。” “十八岁就当了爹,这是人干出来的事?十八啊。”母亲语气鄙夷,“谁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 母亲又说:“这些年他爸爸一直不在滨城,没人知道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年纪轻轻突然死了。” 许央嘴张了几次,最后问:“他妈妈现在也没——” 母亲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快言快语道:“他妈早死了。不是我讲话粗俗,这是秦荷的原话。” 信息量太大,许央脑袋都是懵的。 她看着车窗外的雨柱,突然想起有次在食堂吃午饭,杨音音八卦秦则初,一脸羡慕地说:“秦则初这样的,怎么说,一看就是在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好羡慕他。” 车进了院子,母亲把车停在车库里,一锤定音道:“现在结交的同学决定了你以后的人生道路,你心里要有数,什么样的人该是朋友,什么样的人当远离。” 许央心生烦躁,拎着书包开车门:“他学习很好的,这次物理测验考了满分。” 虽然说了谎,但是她一点也不心虚,她觉得,以秦则初的实力,完全能考满分。 母亲解着安全带,闻言愣了下,不妥协道:“对有些人来说,学习不是全部。” 许央下车。 母亲随后下车,快走几步追上她,说:“但是对你现在来说,学习就是全部。” 许央没应声,低着头一路回到屋里上楼。 被秦则初觉醒的反抗之魂,原本以为只会反噬到秦则初身上,现在看来并不是。 这场雨可真是闷。 第二天早上,天气放晴,母亲送许央时再次提及秦则初:“……妈妈也是为了你好……你冷静下来想想,为了一个刚认识几天的男同学对我这种态度,你觉得值得吗?” 母亲说‘刚认识几天的男同学’时,语气极其怪异。一副如果许央不和秦则初划清界限,她就会誓不罢休亲自找老师谈谈的架势。 母亲掌控欲极强,又太过重视许央。 许央一旦有一点点“反常”或者“不听话”,母亲就会把这个点无限放大,闹得全家不得安宁。 如果母亲知道她现在和秦则初是同桌,难以想象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妈妈,我知道了。其实我和秦则初一点也不熟,知道他也住在宣坊街,对他好奇多一点。以后不会了。”许央示弱,“我昨天态度不好,对不起。” 母亲看着她的眼睛,吐出一口长气:“知道就好,要心无旁骛好好学习。” 许央:“嗯。” 母亲对她的态度很满意,夸了她“懂事”之后,又问:“说说吧,昨天你们在一起躲雨是怎么回事?是他强迫你的吗?” “没有,不是。”许央脑仁嚯嚯地疼,低眉顺目地解释,“放学后我留下来值日,值日结束去校门口的文具店买了笔和便签纸,恰好你打电话过来说快要到学校。我出去等你,正好看见秦则初在打印店外面躲雨。你知道的,打印店和文具店挨着,我出门就能看见他,当时想着他也住在宣坊街又是同学,所以就过去打了声招呼。我们在一起说话的时间不超过两分钟,然后你就到了。事情就是这样。” 许央模糊了重点,真假掺半,给了个母亲最想要的答案,母亲果然很满意。 她却烦闷压抑,不知道这样“糊弄”和“忤逆”母亲,是开始还是结束。 但许央也想了,如果重来一遍,她还是会选择搭秦则初一同回去。可能就是想单纯地用行动告诉他,在宣坊街,他不是被所有人孤立。 大课间时,历史老师交给许央一叠试卷,让她提前发给同学们。 高二(七)是理科班,平时不考文科,但史地政三门每周都有一节课。 今天上午最后一节是历史。 历史课结束,许央看着试卷最后一道大题发呆:【结合当时历史情况,谈谈你对“焚书坑儒”的看法。】 不知为什么,她居然联想到了母亲。 回过神来时,教室里的同学们已经走了一半,同桌秦则初也已经不在。 许央无意识地瞄了眼秦则初的试卷,最后一道大题他写了一句话。 她凑过去看—— 【历史的脐带是一条软掉的鸡巴。】 !!!!!! 许央瞬间面红耳赤,血往上涌。 秦则初他居然—— “许央,走了,吃饭去。”杨音音走过来,搭在她肩膀,“你看什么呢?” “没没看什么。”许央慌忙站起来,“赶紧走吧。” 太过慌忙,手里的圆珠笔在秦则初卷面上划了一道。 不巧的是,正好划在这句话上。 笔划竖直,像条利剑插在“脐带”两个字上。 更为崩溃的是,这支圆珠笔笔芯是粉色的。 划痕非常明显。 怕被杨音音发现异常,许央赶紧拉着杨音音一起走出教室。在食堂吃饭时她心不在焉,一会儿脸红心跳,一会儿又担心划痕被秦则初发现。 想来想去,只能去偷试卷,把试卷偷走再销毁。 许央匆匆吃过饭,几乎是一溜小跑到教室。 然而—— 有人比她更早。 秦则初坐在座位上,无所事事地单手撑着脑袋。注意到教室门口的动静,他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过去。 第14一个鸡腿 许央瞬间只想逃。. 逃跑又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觉得自己就是用尾巴走路的人鱼公主,每步都在走向死亡。 想原地爆炸。 秦则初没事人似的,一直保持单手撑脑袋的姿势,目视着她从门口走过来。 许央心跳如雷,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在座位上坐下。 唇抿得紧紧的,生怕一不留神心脏会不受控制地从嘴巴里跳出来。 “同桌。”秦则初依旧撑着脑袋,看着她的侧脸,慢悠悠地说,“今天雨停,我忘记把伞带过来了,怎么办?” “……”原来是这件事,许央松口气,“没关系的,什么时候带过来都行。” “这样啊,那我等下次下雨再带过来。”秦则初淡声说着,右手掏出手机查天气预报,“滨城这就进入夏天了?下周都是晴天,嗯,要到下下周三才有雨。我那时再把伞还给你?” 许央:“……哦。” 余光快速向左瞄了眼,那张历史卷已经不在秦则初桌面上。 所以,他已经看见了……吗? 许央再也坐不住,随手拿起一本书站起来走出教室。不过她刚拿书的时候,偷偷把那支粉芯圆珠笔藏在了书里。 秦则初从桌兜里掏出被揉成团的历史卷子,抬手一抛,准确无误地砸进讲台旁边的垃圾筐里。 戳进企鹅号,写签名:【别问,问就甭人设。】 签名刚换上去,大儿子的视频邀请就发了过来。 秦则初拒绝邀请,敲字过去: 【不聊,睡觉。】 【你他妈钻进手机里了?我有个风吹草动你就一秒知道。】 大儿子:【爸爸,你可能忘了,咱俩设了亲密号。你是我的特关,你一有什么消息,系统都会在第一时间给我推送。】 秦则初:【恶心,取消。】 大儿子刷刷刷甩过来几张照片。 【这几个地方,哪个是你现在的地盘?】 秦则初粗略看一遍,照片大同小异,没什么明显地标,他一头雾水地退出照片。 大儿子在聊天框里狂吐: 【我是个傻逼。】 【昨天视频忘记截图录屏了。】 【好在我记性好,凭着记忆画了个图,然后放在微博贴吧论坛地图app,悬赏求坐标。】 【一天功夫就收到各地好多照片,我首先排除了昨天没下雨的地方。】 秦则初再倒回去看照片,这才看出来,所有照片里都包含有门店、马路和围墙。 昨天视频时,他站在打印店外面,挂断视频前拿着手机对着马路晃了一圈,镜头里晃过大雨中的马路和学校围墙。 时间也就几秒,凭大儿子的猪脑子,能记住围墙就算是被过路的神仙度化了,看不出来是学校围墙太正常。 秦则初胸腔一角突然酸软,这种掘地三尺找人的滋味他尝过。 刚得知秦川没了的那些日子,他一个人跑到从没去过的尼泊尔,拿着秦川的照片在大街小巷到处游走,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秦川。语言不通就用手比划,用手机翻译软件…… 就只是因为秦川打给他的最后一通电话来自尼泊尔。 秦则初压下情绪,强迫自己把视线定在手机屏幕上。 大儿子:【我怕你在筹谋什么机密大事,所以没有暴露你的任何信息。】 大儿子:【其实最简单一招,我把你的名字和照片往网上一放,以你的颜值,到不了今天我就能知道你在哪。】 秦则初:【傻逼。】 大儿子:【我本来就是傻逼啊,你不是早就知道?】 秦则初:【……】 秦则初敲字:【甭瞎几把找了,我在滨】 还没滨完,大儿子的信息又冒出来。 大儿子:【我话放在这!我!武子期!不用你告诉我,我最多一周就能找到你。找不到你,我就吃屎。让我找到,你去吃屎!】 秦则初把输入框里的字删掉,回:【吃屎去吧你。】 干脆利落退出QQ。 然后他打开电台app,塞上耳机趴桌上睡觉。 * 许央虽然走读,但她中午不回家吃饭,就在学校办了住宿手续,有时会去宿舍午休。 三中住宿条件非常好,有两人间和四人间。为了给许央提供更好的午休条件,母亲给她申请的两人间。 许央的舍友是后桌杨音音,她平时住校,周末回家。 许央拿着书到宿舍时,杨音音还没回来。 她赶紧把书里夹着的那根粉芯圆珠笔拿出来,扔到抽屉最里面。 打算以后都不再用它。 想起秦则初试卷上的那句话,她脸颊烫到快烧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体感温度并没有低多少。 对着镜子看了会儿自己红成熟柿子的脸,耻度爆棚。 想一头扎进盥洗池里。 她从洗手间出来,爬到床上一头栽在枕头里。 以前不是没听过脏话,班里男生课间打游戏时脏话连篇,比那两个字脏多了。但是有时候看比听更直观。 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她好像被秦则初发现她偷看了。 这也不是最关键。 最关键的是昨天躲雨,秦则初突然“壁咚”她。惊吓之下,她鼻尖蹭到了他的喉结。 肢体接触什么的,什么肢体……喂!快住脑! “许央。”杨音音推门进来,嘴里咬着一根吸管仰头,刚好看见许央在用脑袋撞枕头,惊诧道,“你怎么了?头疼?” “呃,没。”许央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胡扯了个理由,“刚想起来有张卷子忘在了家里没带过来。” 杨音音吸了口奶茶:“不理解你们学霸。” “……” 许央觉得自己堕落了。 自从遇到秦则初,她每天都在撒谎。 这可还行。 杨音音戳着杯底的珍珠:“食堂区的那家茶饮店,今天推出了么么茶,人气非常火爆。我排队等了十多分钟,排到我时恰好卖完,只好买了红豆奶茶。气死。不过店员正在准备材料,下午上课前应该就能好。到时候咱俩一起去吧?” 许央还在纠结秦则初的事情,含糊“嗯”了声。 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毫无睡意。 口干舌燥。 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干脆起床。 简单洗漱过后,给杨音音留了张纸条放在桌上,轻手轻脚出去买么么茶。 烈日炎炎,炙烤着地面。 校园里已完全没有了昨天下雨的痕迹。 忘记带太阳伞出来,宿舍区离食堂不远,许央懒得再折返回去,遂径直往食堂走。 天气预报今天最高30°,好热。 伞啊。 然后她就想起午饭后她跑去教室,想要偷秦则初试卷“销毁证物”,结果被他抢先一步,最骚的是他居然还一本正经地说忘记带伞还她,等下下周三下雨了再还她。 有脸一本正经? 越想越燥,走到食堂那家奶茶店时,额头布满一层细汗。 奶茶店人气确实火爆,尚在午休时间,学校这会儿很静。不是饭点,食堂几乎没什么人,但奶茶店前还是站了三四个男生。 他们穿着学校统一的白衬衫,都没什么特别出挑,许央没注意看,拿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我要两杯么么茶。” “算上她的两杯,正好一百不用找零了。”旁边一个男生接过店员递过来的袋子,另外一只手搭在同伴肩上,眼睛笑着略过许央的脸,没有和她打招呼,直接往外走。 许央握着手机抬头:“张斌?” 张斌是上周物理测验考满分的男生,他和霍向东关系不错,以前常找霍向东讨论物理竞赛题。许央和霍向东同桌,碰到有趣的题,有时也会加入他们一起讨论。 因此,她对张斌算是比较熟悉,但是性格使然,她不习惯欠别人东西。 许央追了两步:“张斌,我没带现金,把钱转给你吧。” 张斌笑道:“你跟我客气什么。” 许央坚持道:“那我回教室再给你现金。” “这样吧。”张斌说,“我有道物理题解不出来,待会儿到教室你帮我看看。” 许央:“好的,但是——” 张斌搭着男生的肩往前走:“帮我拓展一下思路就行,东哥转班后神出鬼没的,我老是捞不着他的影子。” 许央:“……” 我们“但是”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 她是想说解题可以,但是饮料钱还是要给。张斌明显理解为‘霍向东不在,她可能解不出来答案,没关系,一起探讨拓展思路就行’。 许央抽嘴角:“哦。” 声音很小,勉强自己能听得见。 张斌一行人走出食堂。 “斌子你个直男癌。”旁边一个男生打趣他,“许央刚说给你转账,明摆着是想加你微信。你可倒好,直接给推了。” 张斌一脸懵逼:“没有吧。” “怎么没有,我在旁边看着干着急。” “斌子,桃花来了,被学委看上了。” “人家学委不仅学习好,长得好,脾气也好。斌子你就偷着乐吧。” “……” 秦则初蹲在食堂门口拐角的小胡同里,正和一条狗对视着啃鸡腿,张斌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全进了他耳朵。 刚转来没多长时间,班里的人他还没认全,对刚才的几个男生完全没有印象。就是对张斌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想了半分钟才想起来,物理课上老师经常提问张斌。 秦则初从远去的张斌身上收回视线,好学生喜欢这样的? 口味很……普通嘛。 想起前两天他跟许央说什么来着?好像是说,你教教我怎么做个普通人,做个普通人好难喔。 行吧。 好学生的口味是挺……难为人。 秦则初又咬了口鸡腿,突然觉得自己在嚼柴火棒。 “操。”他瞪着面前和他对瞪的狗,“我嘴里的是劈柴,这你也要吃?” 他吃过午饭回教室趴在桌上睡了一觉,醒来后肚子有点饿,来食堂买了个鸡腿。拿着鸡腿刚走出门口,一条狗突然蹿过来,蹦跳着看着他手里的鸡腿。 这条狗长得很有个性,脑袋五五开,一半纯黑一半纯白。尾巴和四条腿都是白色,身体是黑色。 有那么一个恍惚,秦则初觉得这是黑白无常结合的产物。 秦则初在食堂门口拐角的小胡同里找到一片阴凉,拿着鸡腿走过去,这条狗也跟过去。秦则初蹲在地上啃鸡腿的时候,它两只眼睛溜圆,干瞪着他。 鸡腿才啃到三分之一,就听见张斌他们谈论许央。 听饱了。 “仗着你爹妈是黑白无常,你就瞪吧,有种把我的魂收走。”秦则初和狗对瞪了半分钟,妥协地拿着鸡腿往它嘴里塞,“甭他妈瞪了,给你给你都给你。肉是你的,骨头也是你的,爸爸也是你的,都他妈是你的。” 谁知这条狗根本不领情,嗅了嗅鸡腿,一脸嫌弃地扭头跑了。 秦则初:“……”我操? 秦则初被狗的操作气笑了。 他拿着鸡腿走出小胡同,跟在狗后面懒洋洋地骂:“看不上爸爸的鸡腿,你还想去找什么糟蹋?反正爸爸不要你了,去找你妈——” 黑白无常狗绕着手拎奶茶袋的许央跳了两圈,然后屁股朝着秦则初,嘚瑟地摇尾巴。 许央:“!!!” 秦则初:“……”还没骂完呢。 “去找你妈”填补完整是“去找你麻痹找。” 这下误会大发了。 第15章 一个选择 空气凝固了两秒。. 秦则初若无其事地晃了晃手里的鸡腿:“狗刚舔了我的鸡腿。” 许央低着头往前走, 奈何狗挡着道, 她走不动。 恨不得原地升天。 且不说中午的那个历史脐带小插曲, 就刚刚, 她听得清清楚楚,秦则初自称是狗爸爸, 还让狗去找妈妈,然后狗就冲她跑了过来。 几个意思?! 秦则初唇边溢出一丝笑:“我觉得狗听你的, 你要不教育教育它?” 许央:“……” 听妈妈的话吗?许央, 你住脑! 许央内心咆哮.jpg 这条狗她还真认识, 算是学校的网红狗, 有个很特别的名字——鸭王。主人是食堂鸭血粉丝窗口的老板。 鸭王长在食堂,嘴被养刁了,一般的东西它看不上。嫌弃秦则初的鸡腿很正常。 “鸭王!”一个穿白大褂的壮汉站在食堂门口,粗着嗓子喊,“过来!” 鸭王放开许央,乖乖跑过去。 目睹这一切的秦则初:“??” 秦则初:“刚那条黑白无常狗的名字叫……鸭王?” “……哦。”刚盼着鸭王离开她好脱身, 可现在鸭王真走了, 许央更加局促,“食堂鸭血粉丝老板养的狗。” 秦则初望天:“我刚以为他在叫我。” 许央:“??” 以为鸭血粉丝的老板喊他!鸭!王! 许央简直服了他的脑洞, 不禁抬脸斜了他一眼。 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 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 阳光落在他脸上,调和了下颚线的弧度。身上散着少年气,但又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某种成熟气质。 如果他做鸭, 一定是头牌。头牌可不就是鸭王。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烫至耳根。 许央咽了口唾液,紧了紧手里的茶饮袋子,有点等不及回教室后再喝。 秦则初举着鸡腿重重叹了口气。 许央以为他要接着吃,忙道:“被狗舔过,还是不要吃了。食堂这会儿还有卖的。” “我饱了,这会儿还不想吃东西。”秦则初笑着说,“我感慨鸭王就是高级,比我伙食好应该的。” 许央:“……” 往前走了几步,秦则初把鸡腿丢进路旁的垃圾桶里,随口问:“食堂里有滨城的特色小吃吗?” 许央:“嗯,有。” 秦则初:“你有什么推荐?” 许央:“香椿卷,不老肉……” 一路上,秦则初时不时问东问西,语气正常,态度谦恭,间或说一两句玩笑话,气氛相当轻松,乃至一起回到教室,许央也再没想起过中午时的“历史脐带”。. 等到想起来时,已经是晚上睡觉时了。 第二天再去学校,两人之间那种秘而不能宣的尴尬早已烟消云散,一丝痕迹也没留。 某个时刻,许央甚至会怀疑这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不得不佩服,秦则初有着特殊的化解尴尬技巧。 大课间,张斌拿着一张纸过来,马尚飞不在,他直接坐在马尚飞位置上,把写着题目的稿纸放在许央桌上:“就是这道。” 许央开始看题。 张斌问旁边的大牛:“这几天东哥神出鬼没,马尚飞也神神叨叨的,干什么呢他们?” 大牛回头看了眼秦则初的位置,空的。 他这才说:“上回贴吧事件后,东哥连着两天没来上课。” “贴吧事件?”张斌挠头想了一会儿,“哦,就是秦则初喂东哥吃旺仔小馒头那个啊。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后来那些帖子不是被删了么?而且东哥不是开不起这种玩笑的人。” “那我就不知道了,马尚飞的嘴巴严着呢,一点风都不给我透。”大牛敲了下秦则初的桌子,“这位大佬可是马尚飞的爸爸,你问他,他准能从马尚飞嘴里撬出来。 正说着,秦则初走进教室。 大牛立即转回到自己课桌前,张斌眼神闪烁了下,最终转向许央。 自从昨天被几个男生调侃许央喜欢他后,张斌再看见许央,突然觉得哪里变了,这种情愫很奇妙。有什么说不出的冲动瞬间涌起,又在瞬间被强按下去,五脏六腑都是痒痒的。 “许央。”张斌开口,嗓音有点哑,“这道题,怎么样?” 许央微蹙眉心:“感觉理出来头绪了,可是等下笔的时候又觉得思路都是乱的。” 张斌愣了下,随之笑。 他现在的心情居然和许央重合了。 虽然他是在想些别的,许央在说解题,完全不是一码事,但这种莫名的“心有灵犀”,张斌想想就开心。 秦则初坐在凳子上,拿着手机抬起脸。 这谁? 许央适时道:“张斌,你从哪里找的这道题?有答案吗?” 张斌笑得很腼腆:“一中的题。我有个初中同学在一中读书,他说这是他们老师念高中时的题,网上搜不到答案。” 秦则初这才从张斌脸上找出昨天的熟悉感来,张斌,他啊。 好……普通。 普通到看他不爽都有点不好意思。 秦则初瞟了眼许央,在心底又啧了遍她的口味。 再扫了眼张斌,在心底嗤了声。 秦则初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吧,不太好形容。 许央在受力分析图上画了个箭头。 张斌瞧见,直接伸手过去,食指在箭头上比划:“这里不太对。” 两人的手指几乎触碰到一起。 咚。 一盒旺仔牛奶竖直插过来,挨着张斌的指甲盖压在分析图上。 秦则初撕开包装上的吸管,干脆利落地拿着吸管插在插孔里。动作快准狠,说起话来却懒洋洋的:“我们学委口渴了。” 许央:“……” 张斌:“??” 秦则初笑笑,眼神示意他们继续。 张斌:“……” 这他妈还怎么继续下去。 他看了眼秦则初,再看一眼旺仔牛奶盒,觉得盒子上的那句话很应景——再瞪,再瞪我就把你喝掉! 这位刚来就收了个儿子,又把叱咤风云的东哥骚得不敢露面的大佬,说实话,张斌内心深处有点发憷。乃至于他觉得秦则初就像面前这道物理题,不着急解。 下节课是数学,班主任老暴的课。老暴这会儿已经提前来到了教室,正在黑板上写题。 张斌腼腆地笑了笑,站起来:“许央,不着急解,你再解解试试,不行我明天问我一中的同学。” 许央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张斌离开,许央把旺仔牛奶放回到秦则初桌面上:“我不渴。” “是不渴,还是——”秦则初说话漫不经心,“你只喜欢么么茶?” “么么”两个字被他念得又慢又暧昧。 许央觉得莫名其妙。 被秦则初这么一搅和,刚捕捉到的一点解题思路跑没了。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向秦则初请教这道题,现在只想屏蔽他。 一滴奶从吸管里滴在桌上,本着不浪费的原则,秦则初低头咬了上去。边喝奶边斜眼瞥许央,看着她被气得鼓起腮帮,他突然有种老父亲的感觉。 这么一解释就通了。 为什么看张斌不顺眼?老父亲挑女婿可不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看哪哪不爽。 没毛病。 喝完牛奶,秦则初从作业本上撕掉一张纸,拿笔写:【你气什么?听话,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加油!】 好像有点阴阳怪气。 划掉。 再写:【学委,你要以学习为重。】 好像真·老父亲口吻。 划掉。 想了半节课,也没想好措辞,有点烦。 哎,养女孩子好麻烦,老是猜不透她的心思。不如养个儿子,猜不透就打一架。 秦则初把目光投向斜前方。 马尚飞眼圈黑青,左叹一口气,右叹一口气。 不懂这个新儿子。 秦则初突然发现一个他实在不想承认的事实——他这个老父亲刚上岗,就面临着下岗。 拜拜咧您嘞。 下课后,班主任说快要到五一假期,动员大家不要放松学习,五一假期一结束就进行全校统考。考过之后按名次排座,想坐到向往已久的座位,就好好复习,争取考个好成绩。 秦则初刚开始没怎么听懂这个按名次排座的骚操作,听周围同学七嘴八舌议论,他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滨城三中以学习为重,尤其是高二高三的学生,一切向成绩看齐。按名次排座位就是其中一种外在的表现形式。 所谓按名次排座,就是班主任拿着成绩排名表站在讲台上,全班同学按名次排队站在走廊里。班主任从第一名开始叫,叫到谁谁进教室选座位。最后一名没有选择权,教室里空哪个位置,他/她就得坐在那个位置。 排名越靠前的同学选择权越大,排名前五的同学更是有选择同桌的权利。 比如第一名第一个进教室,选了个位置。第二名跟着进教室,想要和第一名同桌,如果第一名已经有了同桌人选,就可以拒绝第二名坐这里。 这个人选哪怕是倒数第一,只要他们商量好坐同桌,班主任也不会加以阻拦。 秦则初单手托腮看着许央,若有所思。 这几天观察,许央和霍向东的成绩应该都名列前茅,那么问题来了,是许央选择了霍向东,还是霍向东选择了许央? 秦则初慢悠悠地问:“同桌,上次排座位的考试你考第几?” 许央有点不好意思:“第一。” “哇喔。”秦则初声音像个机器人。 破案了,许央选择的霍向东。 霍向东那个傻逼骚货? 这次是真的不懂好学生的口味了,老父亲有点心塞。 秦则初保持单手托腮的姿势,伸腿踢了踢许央的凳子腿。 “同桌。”他说,“我好像被马尚飞传染了。” 许央疑惑:“什么?” 秦则初扯起一边唇角,淡声说:“我现在也有位置强迫症。我喜欢现在这个位置。” 窗外走廊上的喧闹声忽近忽远,许央偏头看着秦则初,耳膜鼓动,渐渐和心脏跳动的频率重合。 “帮帮忙。”她听见秦则初说,“下次帮我占住这个位置。” 第16章 一把西瓜刀 许央的心尖像是被抓了一下, 轻轻的, 痒痒的。 她抿了抿唇, 垂下眼睑:“我不是每次都考第一的。” 秦则初挑起一边眉梢:“最差有掉下去前五么?” 许央小声:“没有。” 秦则初笑:“真棒。” 许央:“……” 秦则初:“就这么说定了。” 许央:“??” 说定了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 “那你,”许央很小声, “你就不能好好写卷子吗?” 秦则初眼眸清亮:“你就这么信我?” 许央低头写题,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秦则初笑起来, 声音一惯的散淡:“那我不要辜负你的信任好了。” * 下午放学。 秦则初推着单车从车棚里出来, 瞧见马尚飞把霍向东硬拉到车棚一个角落, 然后递给他一根烟, 嘴里说着什么。 秦则初视线从他们身上瞥过,面无表情地戴上耳机,跨上单车离开。骑出校门,他没有如常左拐回宣坊街,而是进了校门口斜对过的书店,拿起一本书走到窗前翻看。 十五分钟后。 霍向东和马尚飞出现在校门口, 然后分别。马尚飞骑单车左拐, 霍向东右拐。 秦则初放下书,走出书店, 骑单车跟上去。 霍向东在第一个岔路口右拐, 进了一条小巷子。秦则初单脚撑地, 停在一棵梧桐树后。 一分钟后,霍向东从巷子里出来,继续直行。 秦则初继续跟。 今天的滨城气温飙到32°, 现在虽然已接近下午六点,太阳依旧很大。地表温度并没有降低,热气升腾上涌,和迎面的风纠缠在一起,并未带来多少凉意。 热风兜起霍向东白衬衫的衣摆,后腰隐隐约约露出一个刀柄。骑过一个风口时,衬衫在风里不规则乱拍,紧贴后腰赫然一把西瓜刀的形状。 “傻逼。”秦则初骂了声,不紧不慢跟着,又骂了句,“人形傻逼。” 七拐八拐,四十分钟后,霍向东骑进一个小区。 小区门口的保安室里有人,但也基本等于是个摆设,旁边供行人通过的小门开着,霍向东从小门直接骑进去,没人阻拦。 秦则初效仿,也从小门骑进去。 保安室的大爷端着茶杯看了眼,摇头说了声:“现在的学生啊,都这么懒,正门不就是多刷次卡么。” 霍向东一路骑到3号车库门口,把单车往地上一撂,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塞进嘴里,拿着打火机点火的时候,哆嗦了好几下才点着,狠狠吸了一口。. 眼睛死死盯着车库门口。 半根烟后,一男一女从车库门口出来。 女人长发大波浪,红色连衣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线,脚上的红色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哒哒的脆声。男人年龄偏大,但胜在着装得体,远瞅起来勉强还能看。 女人的手挽在男人胳膊上,身体几乎贴在他身上。男人呵呵笑着,时不时和她对视两眼,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 霍向东扔掉烟,脚尖踩在烟头上狠狠拧了圈,猛地抽出后腰的西瓜刀,毫不犹豫地冲过去:“霍振国!” 速度很快。 但秦则初比他更快。 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吼声,霍向东的叫骂声,西瓜刀当啷掉地上的声音…… 一出闹剧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 女人双腿瘫软,站立不稳。 霍振国全程把她护在怀里,霍向东被秦则初拦住的时候,霍振国上前两步,怒目圆睁:“逆子!败类!杀人犯!我要把你送进监狱!” 霍振国扬起手扇过来,掌风堪堪停在霍向东鼻子前。 秦则初攥住他的手腕向后一拽,霍振国连带着怀里的女人踉跄了一步:“你他妈谁啊,老子在教育我儿子!” 秦则初面无表情,活动了下手腕。 “从现在开始,他——”秦则初抬手一指呆傻掉的霍向东,“是我儿子。” 霍振国:“??” 秦则初又说:“我儿子轮不到你教育。” 秦则初瞥了他怀里的女人一眼,把地上的西瓜刀踢到霍振国脚前,拉着木偶似的霍向东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霍振国还没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已经消失在一幢楼后面。 女人脸色苍白,抖着手从手拿包里摸出手机,拨了一个号:“喂,110吗?我要报——” 霍振国一把夺过手机挂断:“你还不嫌乱!” 女人眼泪一秒落下,嘴唇颤抖:“霍振国!我刚差点被砍死!” 霍振国捡起地上的西瓜刀:“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女人话不成调:“你还想下次?!” “回去再闹,别让外人看笑话。”霍振国拥着女人往前走,语气放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女人:“霍振国,我怀孕了。” * 秦则初扶起墙根的单车:“儿子,上车。” 霍向东目光呆滞,顺从地跨坐在后座上。 骑出小区,原路返回。 十分钟后,霍向东“哇”地一声哭出来。 秦则初啧了声:“你这冻结反应时间还挺长。” 霍向东哭着从单车上滚下来,抱住路旁的一个电线杆,冲秦则初吼:“秦则初!你他妈!是不是喜欢我!” “我操?你这个发散思维,”秦则初朝他竖起大拇指,“很棒。” “呸——哇呜——”霍向东张嘴哭,边哭边嚎,“我被人堵,你蹿出来揍他们;霍振国那个王八蛋要打我,你蹿出来截住他。你说吧,你天天跟踪我什么目的?难道不是暗恋我?” 秦则初再朝他竖大拇指:“100分。” 霍向东:“你他妈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让我砍死那个狐狸精?!” 秦则初:“你眼瞎?没看见你爸一直把狐狸精护在怀里?我不拦着你,今天死的人就是你爸。” 霍向东愣了一会儿,又开始新一轮的嚎哭:“霍振国那个王八蛋!” 秦则初两腿撑地跨坐在单车上,面无表情地拿着手机,对着霍向东来了个九连拍,然后开始做表情包。 静态图表情包做完,再录动态图。 业务非常熟练。 终于,霍向东由嚎哭改为呜咽再到小声啜泣。 秦则初拍完最后一张照,收起手机,从车筐里拿出一瓶水:“喝?” 霍向东坐在地上,背靠着电线杆,抬手抹了把脸。 秦则初把水撂过去,霍向东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咕咚咕咚一瓶水灌进去,他渐渐冷静下来。 霍向东盯着地面:“谢谢。” 秦则初:“后悔了?” 霍向东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秦则初:“说,你是傻逼。” 霍向东抬头,情绪陡然变得激动:“我妈前几天自杀,如果不是我逃课早回家,她早死了。洗胃有多难受你知道吗,霍振国个人渣趁我不在的时候,带着狐狸精一起去医院,说什么她刚升为公司副总,理应代表公司看望董事长夫人。抢男人,抢公司,还故意到我妈病床前耀武扬威,这不是想要我妈死吗!他们不想让我妈活,他们也别想活!” 秦则初:“所以你就当众砍死他们,你也不想活了?” “是!我不想活了!!”霍向东吼完,沉默了半分钟,低声说,“我年底才到十八。” 秦则初:“学未成年那一套?要我搬出来《刑法》给你看吗?傻!逼!” 霍向东动动嘴唇,没说话。 “你想要狐狸精死,是吧。”秦则初淡着一张脸,抬手向上指了指,“每年都有大风刮掉广告牌砸死路人的新闻。这个广告牌至少挂在这里有一年,吹风日晒雨淋,有螺丝松动实属正常,你不是物理好么,风速重力加速度会算吧。这块广告牌需要满足什么样的自然客观因素,才会不引人怀疑地掉落下来,这些是能计算出来的。剩下的,就只是需要一个契机,狐狸精在恰当的时间走到这里的契机。” 霍向东抬头,看着电线杆上的巨幅广告牌。广告牌上空电线交错,割裂出一块一块的天空。 秦则初又说:“你看电线,这么多根,总有根要剥落的,还是物理,电学懂吧,bingo,又是你的特长。” 秦则初说这些话时,始终面无表情,眼睛乌黑沉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霍向东看着他,内心深处逐渐冷却下来:“你跟谁学的这些?” 秦则初垂下眼眸,像是深吸了口气:“我爸。” “我爸教我的。”秦则初掀起眼皮,露出一个极浅的笑,“他什么都教。” 霍向东张张嘴,良久才说:“你爸是干什么的?” 秦则初:“做生意的。” 霍向东不信:“什么生意需要这些东西?” “不是生意需要。”秦则初脸上顿时神采飞扬起来,“这是他的特长,之一。他无所不能。” 秦则初总是淡着一张脸,很少有表情。 这是霍向东第一次见他脸上会露出这种,劲劲的吊吊的神情。 很张狂。 霍向东看着他,突然很羡慕秦则初,有一个可以让他吊起来的爸爸。反观自己,提起霍振国,现在只有仇恨和羞辱。 霍向东由衷:“你爸很吊。” 秦则初拍后车座:“来,我这个爸爸也很吊。” 霍向东:“你又占我便宜!” 秦则初:“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你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占便宜的才是王八蛋。”霍向东从地上站起来,跳上后座,“回刚才的小区。” 秦则初扭头看他。 “我单车还在那呢。那辆单车两万八,我才骑了半年,生日时我爸送——”霍向东闭上嘴,眼神黯淡,“算了,不要了。去医院。” 太阳落山,铺下一层金黄。 天空被横七竖八的电线割裂成一块一块的碎金,广告牌在风里沉默。 霍向东抬头望过去,抿唇不语。 “你个憨比。”秦则初单手盖在他头顶,把他脑袋掰正,“唬你玩呢,你还真去捣鼓电线和广告牌?” 第17章 一道难题 第二天, 上午大课间。. 秦则初趴在课桌上, 精神不振。 马尚飞瞅他半天, 见他半睁着眼睛, 确定没在睡觉,这才敢和他说话:“爸爸, 东哥想扫你的二维码。” 秦则初懒懒地:“扫吧。” “好咧。”马尚飞拿着手机,等了一会儿, 犹豫道, “哪儿呢?” “这儿。”秦则初依旧趴在桌上, 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颊。 马尚飞:“……” 马尚飞:“我是说你的QQ或者微信。” 秦则初:“哦, 那玩意儿脸上没有。” 然后就没了动静。 马尚飞:“……”这是不给扫呗。 “东哥让我带句话。”马尚飞咽了咽口水,“他说,让你放心,他不会去捣鼓电线和广告牌。” 秦则初:“哦。” 马尚飞:“这是什么意思啊,问他他不说。” “意思就是,”秦则初豁开眼皮, 向马尚飞勾了勾手指。 马尚飞凑过来。 秦则初接着说:“他想活着。” 马尚飞:“……” 许央正在看题, 见他俩神神秘秘,好奇地扭头。 秦则初半眯着眼, 和她视线撞上。 他不躲闪, 就这么看着许央, 样子蔫蔫的:“同桌,可以采访你一下么?” 许央移开视线,没说话。 秦则初:“你以后想当物理学家吗?” “……”许央合上手上的笔记, “相对来说,我物理差些,想补一补。” 笔记本很厚,封皮上简单粗暴写着几个大字——【张斌物理笔记合集】 秦则初啧啧,心想,合集,你怎么不弄个诗集! “不走竞赛。”秦则初腔调拖得慢慢,“补到应试考试满分的这种么?” 秦则初眼皮很薄,瞳仁又极黑。他就算懒散散地瘫着,也看不出萎靡和颓废的气息,顶多就是个不理朝政的小王爷。 高贵冷艳美娇爷。 许央咽了咽口水,从喉咙里飘出一声:“嗯。” 秦则初闭上眼睛,若有所思。 “许央。”张斌从走廊上走过来,停在窗口,他胳膊搭着窗台,“我的字不好看,有些地方写得乱,看不清的地方问我。” 他指的是物理笔记,今早拿给许央,说对考试有帮助。许央本来不想看,但是他执意要借,而且笔记确实写得很好,字迹规整,条理清晰。许央谢过他之后,就把笔记留下来看两天。 许央抬头看向窗外:“没有看不清,挺好的。” “那就好。”张斌挠头笑了下,又问,“昨天那道题解得怎么样?” “没有解出来。”许央摇头,“我试了好几个思路,都是半途而废。” “我昨天拿着题去竞赛班找东哥,他不在教室,我就把这道题给他同桌了。他同桌也很厉害,是竞赛班的大神。”张斌说,“不过我刚从竞赛班过来,大神也没解出来,还问我是不是题目的数值写错了。我和一中的同学确认过好几遍,题目没错,数值也没错。” 竞赛班的大神都做不出来,许央有点犯难:“不如直接问老师吧。” 张斌拒绝:“那就失去解题的乐趣了,好不容易找到一道有挑战的题目。” 大牛听到他们的对话,冲窗口抱拳:“斌子,我觉得我和你说话,都是在阻止人类进步。打扰了。” 马尚飞跟着:“打扰了+1.” 杨音音大声:“打扰了+2.” 杨音音同桌:“打扰了+学号。” 张斌不好意思地挠头笑:“哪有那么夸张。” 众人齐声:“绝逼有。” 秦则初揉着脖子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语调依旧懒洋洋的:“你们真的是打扰我睡觉了。” 众人不敢怎么和他开玩笑,只有马尚飞壮着胆子说:“来,介绍一下,这位窗外的男孩,就是世界未来的物理学家张斌同志。” 张斌脸更红了。 秦则初一双乌黑的眼睛瞥过去,淡声说:“你们不要欺负老实人啊。” 马尚飞笑了两声,说:“张斌物理确实很好,几乎每次都是满分。” 秦则初不紧不慢:“不走竞赛,应试满分的这种?” 许央唇线抿直,心尖突然被捏了下,涩涩麻麻。 刚秦则初这样问她的时候,不知道当时是不是没注意听,口吻听不出什么。但是现在,漫不经心里满满都是嘲讽。 众人有些讪讪,气氛一时凝固。 秦则初伸手过去,放在许央桌上:“我看看你们的乐趣。” “你们”两个字被他念得像是用斧头从中间劈开。 解题是乐趣,行。 不问老师非要自己解,乐趣翻倍,行。 老父亲现在非要阉割你!们!的乐趣! 众人没能get到秦则初说的“乐趣”是什么,许央却秒懂,她突然心生一股燥意,带点委屈,抓着一张纸扔到他手上。 秦则初视线从她脸上略过,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他慢条斯理地拿起纸,扫了眼题目。 众人这才知道他想干什么,内心都有些微妙,这位大佬装逼未免太过了,待会儿脸肿到不能看。 马尚飞劝:“爸爸,还有六分钟上课,据我的经验,这个时候厕所人少,咱们一起去厕所吧。” 秦则初挑他一眼:“一分钟够你放水了。” “啊?”马尚飞觉得他可能没理解自己是什么意思,“不是——” 秦则初已经拿起笔,淡声说:“五分钟后再去吧。” 众人:“…………” 大佬这逼装的,意思是他五分钟能解出来?? 杨音音提笔刷刷刷写字,推到同桌跟前:【大佬这是何苦,我都看不下去了。】 同桌:【帅,就算脸肿也是个脸肿的帅哥。】 杨音音:【待会儿算不出来,他不会把纸吞了吧。】 同桌:【吞纸是东哥的操作,他不会吧??也可能会,我在说什么,不知道,不要问我。】 杨音音:【233333333】 大牛觉得自己很无辜,这场pk说起来是他引起的,如果大佬解不出来题,会不会抡起凳子砸他脑袋,让他跪地上叫爸爸认错。想哭。 马尚飞觉得一群群乌鸦从头上飞过去再飞过来,想尿。 张斌胳膊肘撑在窗台上,勾着脑袋往里看,皱着眉头一直在回想上次物理测验秦则初考了多少分,死活想不起来,反正没有90以上。90分以上的他都知道是谁。 五分钟很快过去。 秦则初看了下秒表,抬眼对马尚飞说:“去尿吧,儿子。” 马尚飞:“啊??” 杨音音早已忍耐不住站起来,趴在桌上往前看:“得数?解出来了?!张斌,答案是T=11/8吗?” 张斌闻言一愣,不相信道:“我看看。” 秦则初把纸递给他。 张斌粗略扫过,眼睛瞪大:“你你你用了两种解法?” “验证得数。”秦则初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有一种解法,不过太笨,用公式太多,绕。浪费纸笔和时间。” 众人:“…………” 杨音音催促问:“张斌,答案对吗?” 张斌讷讷:“得数和答案一样,但是步骤我没看。” 马尚飞发出学渣的呐喊:“得数一样肯定对啊!!!” 上课铃声骤响。 张斌拿着纸低头走进教室。 众人看着秦则初,恨不得把他身上烧个洞出来,奈何这是上课时间,再多情感都要憋着。这种感觉,就像肚子疼时便秘;又似在梦里被尿憋到爆炸,但死活找不到厕所。 无处排泄。 而秦则初本人,依旧淡着一张脸,眼眸垂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马尚飞拿出一本词典,把手机卡到中间的人为‘凹洞’里,偷偷给霍向东发消息。 【我怕你的物理之王地位不保,刚刚!就在刚刚!秦则初五分钟用两种方法解出了一道物理题!!!!这道题张斌解了一周,竞赛班大神解了一天,他们统统没有解出来!!!打脸的是,大神还非说题目出错了。】 一口气敲这么多字,马尚飞叹口气,全部删除。 霍向东这几天心情不好,还是不要刺激他了。 想起霍向东让他传话说要加秦则初好友,他重新敲字:【没要来秦则初的联系方式。】 再删除。 这也算打击吧? 哎。 马尚飞非常惆怅,他回头看了眼秦则初,更加惆怅。 最为惆怅的是,他刚为了观望秦则初‘装逼惨遭当众打脸’的大戏,忘了去上厕所。现在非常想去尿,觉得膀胱快炸了。 真他妈操蛋。 许央对这一结果没太大反应,当秦则初说他拿来看看时,就直觉他一定能解出来。 可是,有点点沮丧和委屈。 不想去想为什么会觉得委屈。 杨音音在偷喝饮料,空气里都是甜橙味,许央却像是尝到了柠檬,眼角涩涩的。 突然,秦则初伸腿踢了踢她的凳子腿。 许央指尖猛地一颤。 秦则初递过来一张纸条:【我也不走竞赛。】 他又递过来一张:【学委昨天教育的对,我决定听学委的话,好好做题写卷子。】 空气里的甜橙味愈来愈浓郁,许央想,下次她也要买杨音音同款饮料,这个味后劲足,能甜到心底。 余光里,许央的耳尖被太阳光染了一层金色。 秦则初翘起唇角,老父亲欣慰.jpg 当晚十一点半。 老父亲垂死病中惊坐起,张斌の物理笔记习题。 起都起了。 秦则初一掌拍在开关上,屋内骤亮。 他跳下床,翻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在桌前坐了半分钟,提笔在封面写【满分宝典】 翻开第一页,大笔一挥【乖】 呃,有点不太正经,和主题不符。 他在“乖”字上划了道斜线。另起一行写:【好学生物理笔记】 满分容易,但是要体现出好学生的人设有点难。一本笔记写完,已经是凌晨三点半。秦则初把自己摔在床上,一秒入睡。 早上被闹钟轰醒,闭着眼睛穿衣洗漱,直到往书包里塞笔记本的时候,他才勉强睁开眼。骑车出了宣坊街,在弄堂口买了两个包子一袋豆浆,边吃边往学校赶。 离预备铃还有五分钟时,秦则初叼着半袋豆浆来到学校门口。 “爸爸!!!” 一道人影突然蹿过来。 秦则初捏着车把急刹车,来人已经抱住他的大腿,干嚎:“我的初啊!” 秦则初吐出豆浆袋子,直接塞到这人嘴里,快速止哭:“咬住,喝了。” 第18章 一个笔记本 秦则初一天没上课。 学校里关于他为什么没来上课, 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你们看到了吗?今早在学校门口, 突然冒出个男生抱住秦则初的大腿哭。” “我当时已经进校门了, 没看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但是我好像听到有人喊爸爸。” “我也听到了,是那个男生喊秦则初爸爸。秦则初还亲手喂他奶呢。” “我这里有喂奶图, 大佬继投喂旺仔小馒头后又一力作。” “咬住,喝了。咦呜唷, 小火车往城市的边缘开。” “大佬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听说他桌兜里一堆棒棒糖旺仔小馒头旺仔牛奶这些小孩子爱吃的东西, 细思极恐。” “……” 下午传到许央耳朵里, 版本升级为“秦则初转校前搞大了一个女生的肚子,孩子都生下来了,最后没办法才转学来到滨城三中。那个女生又找了个新男朋友,想把孩子丢给秦则初养,于是,今早她新男友把秦则初堵在了校门口, 抱着他的大腿求他负责当个好爸爸。” 杨音音扯着许央开玩笑:“我记得你同桌说, 他有个大儿子,会不会就是变相承认?” “……”许央一脸无语, “少看知音故事会。” 和杨音音隔一个过道的女生听见她们说话, 凑过来八卦道:“也不算是空穴来风吧, 我好几次都见过他吃旺仔小馒头,明显是小孩子爱吃的东西,不符合他大佬的人设。” 杨音音:“这个我要反驳下, 旺仔小馒头好吃到爆,是小馒头界的爱马仕,大人完全可以拿它当磨牙零食。而且,小孩子吃这个,怎么着也要长牙吧。秦则初才多大?往后倒,他岂不是十五岁就得生孩子,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看过一则新闻,有个国外的男孩十四岁就当爷爷了。”女生振振有词,“话说回来,国情毕竟不一样。秦则初这也太不负责了,未成年发生关系,就是犯罪啊……” 越说越离谱。 许央扭头,语气平静道:“所谓犯罪,就是在没有客观事实依据下,捏造并散布虚构事实,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情节严重者构成诽谤罪。” 女生:“??” “王仙灵,你昨天没交数学作业,今天的生物作业也没交。”许央看着她,继续道,“学生不按时交作业,是不负责的一种。” 许央说完,转头继续写作业,非常冷静。 周围同学感觉温度降了十多度。 许央长了一张软妹脸,看起来文文静静。漂亮,但没有攻击性。非但没有攻击性,还能激起别人的保护欲。而且她脾气好,说话轻柔,平时人缘不错。她本身不是轻易和人熟络亲近的人,但也从来没和同学们发生过争执和矛盾。 今天这种情况还是头回出现。 马尚飞哈哈尬笑了两声:“我刚从办公室出来,老暴说了,我老大以前的同学来滨城找他玩,请假一天。” 马尚飞:“这个老同学我认识,是我哥。我说你们一天天的瞎猜什么呢,这么爱编故事怎么不去写?有种明天亲自到老大跟前说,在这叨逼叨个啥。” 下节课老师走进教室,女生小声嘟囔着坐回自己位置。 马尚飞看了眼许央,抓着耳朵挠了两下,张张嘴,没说什么。 他刚从办公室出来不假,但实际情况是班主任老暴问他秦则初今天逃课的事情,直言秦则初非但没请假,也没有留家庭紧急联系人电话,根本联系不到他。 今早在校门口的事情,马尚飞没看到,但他能猜个大概,应该就是秦则初口里的大儿子来找他玩。 马尚飞给霍向东发消息:【我刚被许央苏了一身鸡皮疙瘩,就那种软糯糯训人的声音啊啊啊,我说不出来。】 【也不是说不出来,主要是我文字描述出来,这件事效果至少减半。】 【在医院?放学后我去找你。当面讲老刺激了。】 【许央护同桌的功力不是盖的,诶?你和她同桌时,我怎么不记得许央这么护过你。】 霍向东回:【秦则初二维码?】 马尚飞:【他今天没来上课。】 霍向东:【滚。】 马尚飞:…… 化学老师叫了两个同学去黑板上默写化学方程式。 杨音音伸腿,踢了踢许央的凳子,投给她一个纸团。 许央怔了两秒,下意识瞥向秦则初的位置。 垂下眼睑,打开纸团。 【许央,对不起对不起,不要生气嘛orz】 许央写:【我没生气。】 但刚才她好像真的有生气,背后嚼舌根的行为,让她想起弄堂里的阿婆们。 想了想,她加了句:【如果是你被人这样议论,我也是这个态度。】 右手伸向背后,偷偷把纸团递给杨音音。 杨音音很快又投了张纸团:【啊啊啊许央你太有男友力了!!!想嫁给你!!!如果大佬今天在场,听到你这样说,肯定也会爱上你!话说你刚才的样子,让我想起法庭上的大法官。记得你以前说过想要报A大的法律,加油,高考必胜!】 许央看着纸条,眼睛落在‘如果大佬今天在场’这句话,呼吸一滞,思绪开始飘远。 * 便利店。 秦则初给关东煮加过水,随手把水壶放在柜台上,抬腿踹了武子期一脚:“有出息了大儿子,一个人吃一锅。” 武子期嚼着肉丸子,把最后一根竹签扔进垃圾桶里,摸着肚皮道:“胃被老曹整的,弹性十足,可大可小。” 秦则初靠着柜台笑:“下回上老曹的课,你就吃关东煮。” 武子期想象了下画面,摇头道:“算了,老曹还真敢端一锅关东煮到教室,等我把肉都吃完,他八成会按着我的脑袋逼我喝光汤底。” 两人一通笑。 “就上回老曹不是扛了一树香蕉让我吃么,我吃到一半实在受不了,抱着垃圾桶吐。老曹在旁边说风凉话,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你爸爸知道你这样吗。”武子期嚎道,“你不在,老曹捞摸不着你,就可劲儿地折腾我。” 秦则初:“我得在这陪秦川。” 一阵沉默。 - 今早从校门口到宣坊街,武子期情绪高度亢奋,嚎着发泄了一路。 骂秦则初不留音信玩消失,骂他不回信息……讲秦则初走后大家的状况,讲他如何牛逼地通过蛛丝马迹找到滨城…… 末了,他指着秦则初的鼻子说:“说好了的,一周内我找到你,你去吃屎。咋?我现拉一坨热乎的?” “你身上一股大便味,我他妈吃了一路。”秦则初掏钥匙开阁楼的门,“来,爸爸带你瞻仰秦川的秘密基地。” 武子期立马消停,在门口愣了有两分钟,才说:“川哥以前住过这儿?” “这是他家。”秦则初踢掉帆布鞋,往床上一躺,“他在这床上睡了十七年,这床牛逼吧,坚.挺了三十五年。” 武子期脱鞋进屋,打量着房间,鼻尖酸涩。 秦则初伸手从床底捞出红布包着的骨灰盒,说:“现在这床归我,他就在床底待着。” “这是……川哥?”武子期噗通就跪下了,不由分说对着骨灰盒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川哥,我好想你。” “我操?”秦则初从床上蹦下来,给了武子期一脚,“傻!逼!我还在床上躺着呢,你招呼都不打哐哐哐对着我一通磕。给我送终呢。” 武子期红着眼圈:“我眼里只有川哥,没看见你。” “……行吧。”秦则初提溜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扔进洗手间里,“别臭着秦川,洗澡去。” 武子期:“我来得急,没带换洗衣服。” 秦则初:“穿我的。” 秦则初翻出一套干净衣服,放到洗手间门口的椅子上。 “秦川,我大儿子来看你了。”他在骨灰盒上拍了下,重新放回床底。 “大儿子。”秦则初朝洗手间喊了声,“昨晚熬夜太他妈困,爸爸得睡会儿。你洗好澡自便吧。” “操,我也得睡。我一夜没睡,刚才又一通哭,脑壳疼。”武子期洗过澡出来,秦则初已经睡着。 房间里有张沙发,勉强能装下一个人。武子期没挑,倒头就睡。 两人一觉到下午。 邢建军一天到晚在棋牌室,秦荷一直在便利店,不知道秦则初在后院,更不知道他还带了个同学回来,没给他们留午饭。 秦则初本来是想和武子期出去吃饭,路过便利店时,武子期嗅到关东煮的香味,死活挪不动步。秦则初索性带他到店里,顺便和秦荷打招呼。 秦荷下午和医生约好去看牙,刚要关店门去医院,秦则初来的正是时候。 秦荷把钥匙留下,走时嘱咐道:“不用特意看店,吃过串和同学出去玩吧。” 秦则初应了声。 武子期边吃关东煮边跟秦则初叨叨海城的一些事,整锅吃完,两人都吃不下其他东西。 闲聊时猛地提起秦川,气氛陡然肃穆起来。 武子期哑着喉咙问:“川哥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 秦则初垂着眼皮,没说话。 武子期声音已经有些哽咽:“是在这里出的事?车祸?” “不是。”秦则初胸口明显起伏了下,“没看见他最后一面,不知道怎么死的。” 武子期:“那骨灰是——” 秦则初:“我见到的就是骨灰。” 武子期眼睛瞪大,燃起一丝希望,声音因激动而发颤:“骨灰又不能确定DNA!” “就是他。”秦则初说,“我能感觉得到。” 声音浅淡,但是能听得出来是在竭力控制。 关东煮的汤底汩汩冒着热气,白色烟雾萦绕着柜台。 武子期倒坐在椅子上,视线随着烟雾流转,最终落在秦则初身上。 秦则初倚着柜台,模样和半年前没什么变化,但身上气质完全变了。硬要武子期描述,就是他眼睛里沉淀了一些别人不懂的东西。 虽然他眼睛依旧乌黑清澈,但——武子期想了半天,但太冷静了。 对,眼神冷静到令人生畏。 在球场上张狂奔跑,眼里藏着火焰,一个跳跃就能燃爆全场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见了。 算下来,也才不过半年。 “这半年,你一个人受苦了。”武子期偷偷抹了把发涩的眼睛,扯了个笑,“我也想转学,瞅着这地方挺好。” “放屁。”秦则初身体终于动了动,抬起右手揉了揉后脖颈,“我在哪都能考上最好的大学,你能吗?” 说话漫不经心,嚣张又欠揍。 一如他从前模样。 武子期还是习惯他这个样子,打心眼里高兴,于是,随着他把话题从秦川身上扯开:“大不了我走特长生呗。” “你吊又不长,反射弧特长么?”秦则初拧开一瓶水,灌了两口,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里的物理竞赛班学生,还是拉丁舞特长生呢。” “……”武子期眉毛纠结成团,半天憋出一句,“滨城不亏是教育大省,为了高考,学生都这么拼。” 秦则初笑着扔给他一瓶水:“把垃圾收拾了,爸爸带你出去浪。” 武子期依旧在思考这个问题:“爸爸,我就是随便一问哈,变性人高考加分吗?” 秦则初喷出一口水:“你觉得可能吗?” 武子期:“万一呢。” “……”秦则初,“加加加,赶紧的,变去吧。” 武子期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真加啊?!!!” 秦则初抬脚踹在他屁股上:“加个几把。” 武子期揉着屁股嘟囔:“我都说了,我就是随便一问。” “我也是随便一踹。”秦则初往门口走,“你在这待着,我去后院换身衣服。” 秦则初身上穿的还是校服,不适合出去浪。 脱下校服,他冲了个澡,这才把身上的关东煮味冲走。 他随手捞了件最普通的白色T恤和黑色长裤。提上裤子,一手拉拉链,一手拽起椅子上的T恤。 带动椅背上挂着的书包,哗啦啦掉了一地东西。 秦则初随意踢了一脚,脑袋从T恤里钻出来,一眼看见脚前的【满分宝典】 他看了眼桌上的闹钟,五点半,刚好放学。 弯腰捡起【满分宝典】 走下阁楼,看见秦荷的女士自行车在楼梯下停着。滨城这种地方,到了夜里,还是骑自行车方便,遂一手骑着单车,一手推着辆女士自行车出门。 车撂在便利店墙根,拿起车筐里的【满分宝典】走进店里。 武子期已经收拾好垃圾,正趴在柜台上吸果冻:“走?” 秦则初走进柜台里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等会儿。” “我的理想就是开个便利店,每天有吃不完的零食。”武子期又撕开一个果冻,瞧向秦则初,“你看什么呢?” “笔记。”秦则初靠在椅背上,闲闲翻着手里的笔记本,若有所思道,“货架第二排第三格有一叠贴画,你去拿过来。” “哦。”武子期找到贴画,依言拿到柜台上,瞅着秦则初手里的笔记本封皮,“满分宝典。什么东西?” “不要打扰我学习。”秦则初检查了一遍昨夜整理的物理笔记,确定没有知识点遗漏,合上笔记,开始扒拉贴画。 “学习?是不是在看滨城骚浪大盘点?”武子期嘿嘿笑着拿起柜台上的笔记本,连翻了几页,眼珠差点瞪出来,“什么玩!意!儿!” 秦则初指着一个贴画,问:“这个可爱么?” 贴画上,一个大板牙胖兔子抱着根红萝卜。 武子期:“……往这本宝典上贴?” 秦则初点头。 “你别问我。”武子期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我到现在都坚持认为,这本宝典不是普通的宝典,它看起来是物理笔记,其实是滨城地下骚浪城的暗语。” 秦则初:“……” “照着这个思路,我再看这个贴画,我越看越觉得——”武子期指着那根红萝卜,“这他妈就是根十八厘米的几把。” “……”秦则初撕下贴画,塞到他嘴巴里,“给你,吃吧。” * 今天母亲有事,父亲开车接许央放学。 路上,父亲告诉许央,前段时间的小泥湾杀人案已经告破,以后不用再提心吊胆上下学。 “凶手是今天被抓了吗?”许央不知怎么就拐到秦则初今天旷课一天这回事上,虽然知道不可能,她还是问了句,“凶手是谁?” “这个不太清楚。”父亲说,“今天办事时碰到警局的陈叔叔,聊了几句,没往具体里说。” 今天下午有体育课,许央出了一身汗,到家后先去洗了个澡,换上自己的衣服。把校服投进洗衣机里,踩着拖鞋下楼。 母亲尚未回来,父亲在厨房做饭。 许央喝了杯水,把房间所有垃圾收拾出来丢了,回到厨房找垃圾袋往垃圾桶里套。踮起脚尖打开橱柜,垃圾袋只剩最后两个。 一瞬间,许央的心重重一跳,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爸爸。”她扯开最后两个垃圾袋,“家里垃圾袋不够用了,我去买两卷回来。” 父亲盖上汤锅:“不要走太远,去弄堂便利店买吧。” “嗯。”许央快步走出厨房,“我很快回来。” 她像是要做一件坏事,一路低头走到便利店。 心里乱糟糟。 看到店外的单车时,突然有点后悔过来这里。 “快看快看。”武子期用胳膊肘捣秦则初,“有客人来了。” “捣什么捣,气球他妈的跑偏了。”秦则初撕掉曲线图上的粉红气球贴纸,和他贫道,“我今儿不接客。” “…………”许央往货架后排走。 武子期再捣他,小声说:“你真不接?你不接我就接了哈。一看见这么个小美人,我顿时觉得和你贴半个小时的智障贴画,值了。爸爸,我还可以再贴半小时!” “你发什么——”秦则初抬眼,把‘春’字咽下去。 许央穿了件白色连衣裙,露出一截细细的脚踝。连衣裙是休闲款式,没有收腰,身体在里面晃荡,又空灵又欲。头发没完全干,一侧别在耳后,另一侧顺着脸颊垂在肩膀,发梢的水滴洇湿了肩头的棉布料。 好学生穿这样,有点……犯规啊。 秦则初眯起眼,合上【满分宝典】 武子期小声说个不停:“卧槽,小姑娘也太好看了,喝露水长大的吧。说好了啊,你不接客,小仙女是我的。你克制着点,甭勾引她。啊啊啊她过来了!快,你快把脸背过去,别让她看见你这张脸,你什么都不干,就这张脸,就是在勾引人……” 秦则初拿起柜台上的一卷黑胶带,刺啦一声,封住了武子期的嘴巴。 武子期:“!!!” 许央:“……” 许央把两卷垃圾袋放在柜台上,抿唇从零钱包里掏出一张十块钱的钞票。 秦则初把【满分宝典】放在垃圾袋上,掀起眼皮看她,说:“今日优惠,买二送一。” “……” 第19章 一块砖头 许央愣了两秒, 以为真的是便利店搞活动。 因为它就是个普通笔记本, 但是, 封皮上洒脱飘逸的“满分宝典”四个字像是秦则初的笔迹。 她随手翻了几页, 心脏重重跳了下。 感觉像是有嫩芽破土而出,在心底拱了她一下。 秦则初排出三枚硬币, 说话漫不经心:“来,给你加三天的幸运Buff。” 许央抬眼。 秦则初笑起来:“你家那个许愿池里的硬币不是你扔的?” 许央:“你怎么——” 没问下去, 他翻窗那晚应该是在院子里“考察”过。 “拔毛啊, 疼死了。”武子期撕开嘴上的胶带, “有没有王法天理!不是你说的今儿不接——”客。 秦则初手一抬, 扯了段新胶带再次封住他的嘴巴。 武子期:“呜呜呜。” 许央有点想笑:“秦则初,他是谁啊?” 秦则初:“打劫的。” 许央:“……” 武子期跳离柜台两米远,扯开胶带,大声笑道:“小仙女,我不是打劫的,我叫武子期, 是初爸爸的同学。” 许央朝他笑了下:“你好。” 武子期在裤子上擦了几下手, 走过来两步,向她伸出手。 许央已经转过脸, 低头捡硬币往零钱包里放。放好硬币, 她拿起两卷垃圾袋, 垂着眼睑,虽然知道笔记是借给她的,还是问了句:“物理笔记是要借给我看吗?” “不然?”秦则初手肘支在柜台上, 声音懒洋洋,“主要是因为那谁,张斌?笔记太丑。” 许央:“……” 店外有人高声说话。 “五一连放三天假。下周二开始上课,周四周五考试。”许央快速说完放假和考试安排,抓起笔记本往外走。 身后传来秦则初的轻笑:“欺负我不会算数,周二开始上课,不是才放一天假?” 许央回到家里,先把所有垃圾桶都套上垃圾袋,然后拿着笔记回自己房间。今天新晒的被子,刚收回来,非常松软。 她踢掉鞋躺上去,翻开笔记本第一页。 好学生物理笔记。 “好”字上面有个“乖”,被划了道斜线。 被子尚留有太阳的余温,许央陷在被子里,觉得烫极了。她合上笔记本塞进枕头下,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 落日余晖映在淡紫色的窗帘上,添了一层梦幻。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被子里爬出来,伸手从枕头下摸出笔记本,翻开来看。 字体好看,知识点归纳条理清晰,难重点和易错点总结一针见血,分析得很有趣。有时还会配个火柴人插图,往外抛搞笑的小段子。 张斌的笔记也很好,给人一种‘啊,怪不得是学霸’的感觉,但看时间长了会觉得枯燥无味甚至犯困;秦则初的笔记,胜在有趣有梗,而且脉络非常清晰,顺着他的思路解题,茅塞顿开。 许央趴在床上,翘起两条小腿晃荡着,不觉看了十多页。 直到父亲敲门喊她吃饭,她才察觉到时间流逝。 正在看的这页右下角贴了张星空贴画。 许央滞了下,快速翻了几页,发现每隔两三页的空白处都有贴画,图案包罗万象,棒棒糖橘子汽水鲸鱼老虎甚至还有公主裙。 秦则初的爱好挺……多。 许央翘着唇角,穿鞋下楼吃饭。 母亲刚回到家,正在厨房洗手,父亲走过去拿筷子,对母亲说:“我觉得央央变活泼了。” 母亲:“是么,可能是因为五一放假。” 父亲:“正好趁着五一出去玩一圈吧,央央总是太.安静太闷,活泼是好事。” 母亲:“不行,五一过后她们要考试,期末前最后一次考试,非常重要。” “又不是高考。”父亲不太赞同,拿着碗筷走出厨房,已经开口问,“央央,五一放假想出去玩吗?公司放假,我和你妈妈都有空。.” 母亲把毛巾摔在洗手池上,气愤地追出来,刚要开口反对,就听到许央说:“我想在家复习功课。” 父亲:“……” 母亲:“……” 许央很开心的样子,又说:“我觉得这次物理考试,我可能能考满分。” * 武子期骑着自行车追上秦则初:“到底什么情况?你和小仙女认识?她不会是你女朋友吧?!” 秦则初:“她是我女鹅。” 武子期反应半天,等到了护城河才反应过来‘女鹅’是什么意思。 “我勒个大操,女鹅?我说初啊,你能不能把舌头捋直再说话!跟着我读,er儿。女儿。”武子期若有所思道,“她也给你叫爸爸?四舍五入,我和她结婚了。” 秦则初:“??” 秦则初:“你们一个个都是逻辑鬼才。” 武子期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一个个?还有谁?” 秦则初:“一个跳拉丁的傻逼。性别男。” “一听就是个骚哥,喊他出来喝酒?”武子期挺感兴趣。 “他这几天有点事,今晚估计出不来。改天再说吧。” 秦则初挑着讲了几件霍向东和马尚飞干的傻逼事,但没提霍向东家里的私事。 秦则初开启新生活,武子期真心为他高兴。 半年前的一天,老曹的课上。 有人给秦则初打电话,陌生号码,前两次都被他摁断,第三次又打来,武子期给他打掩护,秦则初偷摸接了电话,喂了一声,半分钟没说话。 半分钟后,他抓着手机猛地站起来,踩着课桌跑出教室。 老曹拿着三角板暴跳如雷。 武子期抢在老曹前追出教室,秦则初已经跑下楼梯,等武子期跟看门大爷废了半天劲终于出了校门,秦则初早已没了踪影。 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再打就是关机。打车去他家,家里没人。武子期在他家门口蹲了一夜,秦则初一直没回来。 凌晨五点,迷迷糊糊中,武子期接到秦则初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说:“秦川没了。”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秦则初就挂了电话。 自此以后,再没了消息。 直到上周,武子期从旧手机里翻出一张秦川和秦则初的合影,发给了秦则初。 秦则初回他:【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武子期当时激动得心脏炸裂。 辗转来到滨城,很想问问秦则初这半年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秦川怎么就没了……疑问太多,一时不知道从何问起,关于秦川的死,秦则初明显不想多聊。 知道他这半年一定很难熬,所以看他现在正常上学,而且认识了新同学,看样子相处得还不错,武子期开心到想哭。 * 秦则初拽着武子期跳到炮楼上,指着远处的一个炮洞,说:“那里有个傻逼乐队,每天鬼哭狼嚎,吉他像弹棉花,鼓点永远跟不上节奏。这会儿没音,估计正在睡觉。” “你没进去指导指导他们?”武子期说出来,才发现自己声音带着哭腔。 “我大儿子怎么了,来让爸爸瞅瞅。”秦则初掰着他的脸,“操?眼圈都红了!你哭了!” 武子期鼻音浓重:“我哭不是很正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看动画片都会哭的天使男孩。” “……行吧。”秦则初没有深究,“天使男孩了不起。” 武子期:“我饿了,想吃饭,想喝酒。” 秦则初:“走,爸爸管个够。” 附近有家特色饭馆,秦则初以前来过,菜还可以。 “老大,不对啊。”武子期往驴肉汤里丢着饼丝,“上回视频,你问好学生喜欢什么样的,你说的好学生是不是就是那个小仙女?!” “我不像好学生?”秦则初舀了勺驴肉汤,一副老父亲护崽的口吻,“她还小着呢。谁都不能打她主意。” 武子期啧啧道:“你抱着个破本贴半个小时的娘炮贴画,就是在等她吧。” 秦则初:“我还不能有个特殊爱好?” 武子期意味深长:“可以有。” 吃过饭,天已完全黑透,街灯璀璨。 滨城地方不大,好玩的地方集中在护城河中心这一片,七七八八逛下来只用了一个小时,中间武子期还去拉了次肚子。 晚上十点,酒吧一条街逐渐热闹起来。 武子期人来疯,愣是用一段吉他solo给一家冷清的酒吧暖热了场子。酒吧老板送了他们两杯酒,问他有没有兴趣以后在酒吧驻唱。 武子期指向秦则初:“我就是瞎几把弹,这位才是真大佬。” 秦则初坐在沙发里,低头刷着手机。明明灭灭的灯影在他脸上无声划过,辨不出情绪。 酒吧老板笑着和他打招呼,他像是没听到,视线全在手机上。 武子期笑着化解尴尬:“我们还是高中生,学习忙,没时间搞别的。” “这样啊,暑假也是可以的。”酒吧老板诚意很足,和武子期聊了一会儿,最后给了他一张名片,临走时还在说,“你们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 “我也来滨城混得了,就我这段solo,在海城的酒吧人家肯定以为我在砸场子。”武子期非常享受这种被当成宝的滋味,屁股挨着秦则初坐下,勾头去看他的手机,“我操!你在学习!!” 秦则初口算出答案,填上去。提交试卷,确定。 界面弹出一个条框:【恭喜你,本次答题正确率100%,打败了99%的考生。】 “你居然!在酒吧!做!数学题!”武子期快把眼珠瞪出来,“老曹如果知道,会感动哭的!” 秦则初退出做题网站,熄灭手机屏幕放在桌上,伸手拿起酒杯,慢悠悠地说:“爸爸现在可是好学生。” 武子期:“我有点不适应。” 一杯酒喝完,两人点了根烟。 秦则初靠在沙发背上,眯起眼看向舞台上的乐队,缓缓吐着烟圈。 半年没上课,最近两周才正儿八经捡起课本,五一过后考试排座位,总不能真让许央给他留座位。小姑娘脸皮薄,有点难为人。 那就他选人家,给她留座位呗。 武子期吞云吐雾,目光随着秦则初的视线流转,落在乐队身上,雄心壮志道:“暑假我就过来,打下这个地盘。” 秦则初没说话。 武子期又说:“你真不考虑?你的吉他弹奏,你的声音,还有你这张脸,一旦在这台上亮相,必须是这条酒吧街上最牛逼的崽。” 秦则初咸鱼瘫,吐烟圈:“不要崩我普通人的人设。” 武子期:“??” 秦则初:“我们普通人只知道学习。” 武子期:“……” 音乐突换,震耳欲聋的摇滚响彻酒吧,舞池涌动,群魔乱舞。 “挺野啊一个个的。”武子期开了瓶酒,和秦则初一起干进去半瓶,酒劲上来,趴在秦则初耳朵眼吼,“台上打鼓的那个傻逼,是在用棒槌捶衣服吗?!待会儿再把鼓戳烂。” 不知哪里突然出了事故,音乐声戛然而止。 他们这个位置离舞台挺近,武子期这一嗓子,一秒变磁铁,成功吸附了乐队所有成员的注意。 “……” 打架子鼓的是个绿头发壮汉,大花臂,金项链。 他拿着鼓槌站起来,默默朝武子期走过来。 武子期:“操。” 秦则初咬着烟,看戏似的抖着肩膀笑。 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一串陌生号码,来电显示海城。 秦则初顿了半秒,问:“我号码你还告诉谁了?” “没啊,没来得及说。”武子期犯怂,往他身后躲,“爸爸,救我。” 秦则初摁灭烟,拿起手机接听电话。听了一句,突然站起来。 武子期以为他要去和鼓手打架,抄起桌上一个酒瓶跟着站起来。 再然后,武子期听见秦则初叽里呱啦说了几句鸟语,回头对他说了一个字:“走!” 武子期:“我走,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那我还是——” 秦则初踩着桌子,瞬间没了人影。 半年前课堂上的一幕重演,武子期惊出一身汗,扔掉酒瓶跟着跑出去。 耍着鼓槌走过来的鼓手:“??” 武子期没命地跑,出了酒吧门没看见秦则初,急得差点哭出来。 小腿突然被什么东西怼了下,以为鼓手追过来给了他一脚,刚要跑,肩膀被人搭住。 “我草你祖——”武子期回头,“我以为你他妈又跑了。” “现在去海城。”秦则初把自行车怼他身上,急切道,“抓紧时间。” 武子期抓着车把跨上秦荷那辆女士自行车,连蹬了好几圈才追赶上秦则初:“老大,去机场吗?打车去啊。” “先回宣坊街。”秦则初骑着单车冲出人群熙攘的酒吧街,“我抄近路回,这个点,骑车比打车快。” 武子期紧跟着他:“发生什么事了?海城怎么了?” 秦则初声音颤动:“秦川有消息了。” “!!!”武子期张嘴愣了半天,“啊啊啊啊啊啊啊川哥在海城?!!!我就知道!川哥没有死!川哥怎么会死!” “老大,爸爸,初……我我我太激动了啊啊啊!”武子期瞎吼了一通,“还回去干什么?现在打车去机场啊!” 秦则初握着车把的双手指节泛白:“我得把秦川带上。” 武子期没听懂这句话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高兴:“好好好,你说怎样都好。刚是川哥打的电话吗?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地下暗号?我是不是你的福星,我刚来川哥就回来了……” 一路狂飙回到宣坊街,秦则初把单车往院子里一撂,飞奔向阁楼。武子期赶到的时候,秦则初已经拎着骨灰盒下楼,还用手机约了个车。 秦荷正在洗漱,听见声响,拿着牙刷走出来:“则初,怎么了?” “有急事,我们现在去海城。”秦则初头也不回地疾步走出院子。 武子期擦了把汗,撂下自行车跟上,还不忘跟秦荷告别:“姑姑回去吧,我们打车去机场。” “什么事这么急?”秦荷走到院门,巷子里已不见两个少年的身影。 秦则初一手拎着骨灰盒,一手拿着手机在网上订机票:“你身份证带了么?” 武子期摸摸裤兜:“带了带了。” 出租车从前街弄堂进不来,要绕到后街。 出了巷口,秦则初右拐往后街走。 借着街灯,武子期看清他手里的骨灰盒,喉咙发干:“老大,不是,川哥他——” 秦则初沉默小跑了一段路,说:“有人给我打电话,说秦川出事的前一天,他们见过。” 武子期焦急道:“川哥现在哪里?” 秦则初攥紧手里的骨灰盒:“这里。” 巨大的喜悦瞬间被漫天盖地的绝望替代,武子期扁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赶到和司机约定的地方,手机地图显示车辆还有一分钟到位。 秦则初站在街边,向左看去,依稀看到有辆空车在等红绿灯。回过头,青石墙内,二楼窗户亮着微弱的光。 两周前的一个夜里,他就是从这里翻墙爬的那扇窗。 脚底有块碎砖头,他抬脚碾了碾,舌尖抵在唇角,弯腰捡起来。 拿在手里掂了掂,一个跳跃,砖头在夜空中飞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砰地一声,砸中了那扇拱形窗户。 武子期猛抬头:“怎么了?!” 秦则初:“我请个假。” 第20二章合一 武子期:“请什么假要砸烂人家窗户?” 秦则初望着窗户:“没砸烂。我砸的是窗棱。” 武子期:“……” 有区别? 咱也不知道, 咱也不敢问。 绿灯行, 出租车驶过来。 武子期招手:“老大, 车来了。” 出租车停靠在路边, 武子期和司机确认订单后,拉开车门钻进去, 然后喊了声:“老大,上车。” 秦则初扶着车门, 跨进一条腿, 最后看了眼窗户。 窗帘晃动, 有人影出现在窗后。 他关上车门:“走吧。” 同桌半个月, 忘了加联系方式。这次离开滨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 许央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窗帘,借着昏黄的街灯,远远看见有个人影站在车前,抬头朝她的方向看着。 白衣黑裤,有点神似秦则初。 她揉眼的功夫, 人影已经不见, 只余两个车尾灯在夜色里渐渐远去。 爸妈不在家,许央锁好窗户回床上继续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 她在阳台一角看见一块碎砖头, 窗棱上还沾着砖渣。 许央连忙去调家里的防盗监控, 回放跳到昨夜有响声的时间点,能清晰地看到空中飞来一块砖头,砸中窗棱。思来想去, 她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 父母选择报警。 附近没有监控,家里的监控检测不到街上。警察过来调取监控做了笔录后就没了下文。小泥湾杀人事件后,家里找安保公司装了一套最高级的防盗警报系统,但却检测不到飞来的一块砖头。母亲非常生气,一通电话打到安保公司,安保公司派人过来升级系统…… 最后,父亲给许央房间换了防弹玻璃。 许家是宣坊街最富有的一户,宣坊街统共就这一座花园洋房,平时有个风吹草动就格外引人注意。 经过这一通折腾,宣坊街的人几乎都知道了许家花园洋房昨夜遭了贼。 秦荷听到这事时正在吃饭。 邢建军添油加醋说了这事,然后嘿了声,龇着黄牙说:“昨晚凌晨那个点,不就是你那个亲侄子回来的时候?” 秦荷瞪他一眼。 邢建军继续道:“昨夜着急慌忙回来,一句话不说就连夜跑走,怕是做了什么好事吧。你说我算不算人证?” 秦荷:“就算是天上下金子,秦则初也不会弯腰去捡。” 邢建军抖着烟灰:“不稀罕捡金子,那要是黄花大闺女呢?” 秦荷:“邢建军,你什么意思!到底想干什么?!” 邢建军转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他那么大个人住在咱们家,每天开销多大?他爹不是在海城有房子吗?他既然赖在这里不走,留着海城的房子做什么,反正他爹也死了。” “邢建军,我以为你至少还有一层脸皮的。他每天开销花你一分钱了吗?两年前,秦川给我的三百万,不是全被你偷走赌掉了吗!”秦荷嗤笑一声,“13号院本来就是秦家的房产,是谁赖在这里不走?你要搞搞清楚。” “婊.子!”邢建军掀翻饭桌,滚烫的粥浇了秦荷一身,她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 “反了你了!”邢建军连扇了她两巴掌,拽着秦荷的头发把她按在地上,骑在她身上一拳拳往脸上揍,“我现在就让你搞搞清楚,谁才是这里的男人。” 邢建军解开皮带,粗暴地撕烂她身上的裙子。 一个小时后,秦荷在冰凉的地板上醒来。 右眼睁不开,脸颊肿成球,嘴角的血已经干涸,下.身撕裂。抽屉被撬开,扔在地上,里面的存折不翼而飞。 秦则初转给她的十万元,她另外存在一张卡,藏在了便利店的仓库里,邢建军不知道。这钱她没打算动,留着给秦川买墓地。 刺眼的阳光照在她脸上,秦荷闭上眼,有那么个瞬间,她想杀了邢建军。 * 五一假期正式开始。 许央复习了一整天功课,晚饭过后,客厅电视放着市新闻台。 “……4月14日晚发生在本市小泥湾街区的恶性凶杀案,不日前已告破……嫌疑人王某不服判决,于今日提出上诉……据悉,王某坚称自己没有杀人,但警方明确表示,王某行凶的罪证证据链确凿……” 许央拿了一个猕猴桃正要上楼,下意识瞥向电视,不由愣住。电视里那个身穿橘黄马甲的男人非常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返回到客厅,盯着屏幕里的那张脸,在脑海里搜索着记忆。 天都大厦后街,秦则初…… 许央猛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她坐公交去书店买书,买过书后走天都大厦后面的商业街,突然被秦则初拽进一条死胡同,当时地上躺了个昏迷的男人。 她看清了男人的脸。 就是电视上的这个王某。 秦则初解释说,他看见了凶手,被认了出来,所以被跟踪。 但是这个王某却坚称自己没有杀人,还要上诉。 许央看完这则新闻报道,决定选择相信警方和秦则初。判决结果出来后,被告坚持上诉的案例她看过不少,其实就是秋后的蚂蚱,心理上来说,反正已经是最坏结果,不如垂死挣扎博一下,图个万一。 当然也有例外。 许央用勺子挖着猕猴桃上楼,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遗漏,但又死活想不起是什么东西。 假期第二天。 许央去3号院喂弄堂里的那只猫,路过便利店,店门紧闭。 她想,可能是关店出去玩了吧。 假期三天结束,周二上课,秦则初没有去学校。 下午放学,许央特意去了趟便利店,店门依旧紧闭,听弄堂里的阿婆们说,老板娘这几天病了,所以歇业几天。 秦则初会不会是在照顾他姑姑,所以没去上课。许央犹豫了下,没有去后院找他。 周三,秦则初依旧没有去学校。 最近总是神出鬼没的霍向东意外现身理二(七)班,在秦则初的位置上坐了一天,时不时和马尚飞闲聊打屁,偶尔问问许央,秦则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放学时,霍向东又问:“许央,秦则初明天来考试吗?” “不知道。”许央咬了咬下唇,“我回去问问他。” “回去问?!”霍向东提高音调,一个猛转头,“你知道他家在哪儿?!!” 许央点头。 “我真是服气了。”见旁边有人看过来,霍向东压低声音说,“许央,你好歹是学委,你同桌连着旷课好几天,全班就你一个人知道他的家庭住址,你居然一声不吭?” 许央低着头没说话。 霍向东:“我听说,他五分钟之内用两种方法,解出一道张斌半个月都没解出的物理题,怎么?你是怕他这次考试抢你第一的名次?” “不是。”许央小声解释,“上周五放学我见过他,他那天旷课是因为他以前的同学来找他玩。我告诉了他放假和考试安排。他昨天没来学校,好像是因为他姑姑生病了。我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也不来上课,本来就打算放学去他姑姑家问的。” 许央眼睛蒙了一层水汽,声音软得能掐出水。 霍向东歪头看她:“你这就哭了?” 许央抿唇:“没有。” 霍向东捋了捋头发,有点无措,也不是不会哄女孩,就是许央这个情况吧,有点棘手。 不能动手动脚,更不能直接上嘴。 限制正常发挥。 操。 “许央。”霍向东站起来,“我来给你劈个叉吧。” 许央:“??” 霍向东走到过道上,边捋衬衫袖子边嚷嚷:“都让让,我要开始劈叉了。” 原地腾空,两条长腿呈一条180°直线。 教室里还没走的十几个同学鼓掌喊:“东哥地表最骚!” 霍向东坐在地上,回眸一笑,许央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开教室。 他笑容逐渐凝固,问:“马仔,我劈得不直?” 马尚飞:“直直直。” 霍向东:“那怎么把许央劈走了?” “可能是——”马尚飞支吾半天,“可能是太直了,显得中间那个包特大。” 霍向东:“…………” 竟然无话可说。 许央刚走出楼梯口。 霍向东从后面追上:“许央,你和秦则初是邻居?” 许央脚步没停:“算是。” “你们住在哪儿?我和你一起过去。” “南风路宣坊街,我妈妈在学校门口等着我。”许央抬头看他,“你有事?” “嗯,我找秦则初有点事。”霍向东叹了口气,“算了,等他明天到学校再说吧。” * 晚饭后,许央借口去弄堂里喂猫,去找秦则初。 便利店依旧没有营业,她直接去了后院。门铃响了很久,院内才有了动静。 秦荷戴着墨镜,手指夹着半根烟,披头散发地打开院门。 宽大的墨镜遮挡了她半张脸,看不出表情。她斜靠在门上,抽了口烟,没有说话。 许央怔了两秒:“阿姨好,秦则初在家吗?” 秦荷:“你找他有事?” 嗓子是哑的。 许央无来由地紧张:“学校明天考试,老师让我通知他。” 秦荷:“你和他是同学?” 许央点头。 “正好,你帮他请个假,他恐怕不能考试。”秦荷说,“他不在滨城。” “不在滨城?”许央吃惊,抬眼看秦荷,“阿姨,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秦荷笑了下:“你们关系很好?” 许央垂眸,答非所问:“这次考试很重要的。” “这样啊。”秦荷又抽一口烟,“但是我也联系不到他。” 许央小声问:“他走的时候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说。” “是和他同学——”许央思索着那天下午便利店里的自我介绍,“他是和武子期一起走的吗?” 秦荷再次笑了下:“这你也知道?” 许央觉得秦荷今天怪怪的,现在已近黄昏,她却戴着墨镜,而且说话有点阴阳怪气。许央抿唇站在院门口,一时没有说话,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秦荷夹着烟摇晃着往院子里走。 “阿姨。”许央喊了声,声音有点怯怯的,“你能给我秦则初的电话吗?” “你等会儿。”秦荷扬起夹烟的手,没有回头。 两分钟后,她拿着一张纸走过来:“我打过了,一直关机。” “谢谢阿姨。”许央接过纸,上面写了一串电话号码。 “他应该在海城。”秦荷语气平静,“他走的时候说有急事,要去海城一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许央:“几号走的?” “五一前一天夜里。”秦荷看着她,“也就是你家遭贼的那晚。” 许央眉心一跳:“你知道他走的时候几点吗?” 秦荷思索了会儿:“不到夜里一点。” 秦荷:“和他那位同学一起打车去机场。” 许央想起窗户被砸那夜,街灯下的那个神似秦则初的身影。她锁好窗回到床上时,记得床头的闹钟指向十二点四十五。 真的是他? 砖头也是他扔的? 许央心脏砰砰直跳,有个羞于启齿的念头冲撞而出——他扔砖头可能是想告诉她去海城的事。 秦荷看着许央,问:“你和秦则初是同学,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许央垂头,小声道:“我觉得他是个……三好学生。” 为人好,学习好,长得也好。 秦荷扬起唇角笑,像是自言自语:“那比他爸强多了。” 许央觉得自己脸可能有点红,她捏着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和秦荷告别:“谢谢阿姨,我回家了。” “许央。”秦荷突然叫了她一声。 许央回头。 “有个问题想咨询你。”秦荷说话严肃,“你们学生高考,档案是不是管得特别严?” 许央:“高考是挺严格。” 秦荷默了默,问:“我举个例子,假如,我是说假如,家里出了个杀人犯,会影响你们高考吗?” “考生没问题就可以参加高考。但是,”许央说,“大学毕业后,有些工作性质会要求政审。” 秦荷若有所思道:“还是会影响啊。” 许央:“是吧。” 秦荷把烟头摁灭在院门上:“没事了,你走吧。” 许央走到巷口回头。 巷子里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一股穿堂风刮过,她凉至脊背。 因惦记着纸条上的电话号码,许央没有深思秦荷的这些话,急着往家里赶。回到自己房间,书包里的手机正在震动。 许央拿出手机,屏幕上一串陌生号码。 会是秦则初吗? 许央深呼吸,接通。 “许央,我,霍向东。”电话里夹杂着细碎风声,“我现在宣坊街口,秦则初家是几号?” 许央提起的一颗心直直坠下:“我刚从他姑姑家出来,他不在滨城。” 霍向东:“他去哪了?” “海城。”许央说,“说是有急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 许央:“喂?在听吗?” 霍向东:“你有他电话吗?” 许央:“我刚拿到号码,待会儿发给你吧。” 霍向东挂断电话,半分钟后,收到许央的短信。他照着号码打过去,听筒里传来机械的提示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霍向东提脚碾灭地上的烟头,骂了句,走进充满各种欲望和罪恶的暮色里。 * 室内没开灯,空气里都是浓烈的酒气,暮色沉沉,映着床上醉成烂泥的邢建军,像个死人。 秦荷靠在床头抽完一根烟,沉默着解开邢建军身上的绳子。 她死死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最终一手拎着绳子,一手拎着电锯离开房间。 * 许央趴在床上,手机屏幕黑了三次后,她咬着唇拨通秦则初的号码,等待的瞬间,感觉心脏一下蹿到了嗓子眼。 听筒里传来的却是电话接不通的机械提示音,连打三通,都是如此。 许央编辑短信:【秦则初,你不考试了吗?】 觉得不太妥,来来回回编辑好几遍,最终全部删除,什么也没有发。 她把脸埋在枕头里,说不出什么心情。 考试前十分钟,上交手机之前,许央再次拨打电话,依旧无法接通。 两天考试结束就是周末,周末过后,便利店终于开门营业,许央去买过一次东西,秦荷笑着跟她说了声谢谢。 周一,各科考试分数陆续出来,许央物理果然考了满分。周二,老暴公布总分排名,许央班级第一,比第二名仅仅多一分。 许央自己清楚,其实她是退步了的,如果这次不是物理提了分,总排名她估计要跌出前三。 周三这天,老暴拿着排名表排座位。 所有同学站在走廊里等着被喊名字进教室选座位,同学们叽叽喳喳,几个关系好的同学在商量着同桌人选和心仪座位。 许央趴在栏杆上,眯眼看着阳光下的国旗,突然想起某天中午,秦则初不紧不慢地说,他查看了最近十五天的天气预报,要到下下周三才会有雨,等那天再把雨伞带给她。 ‘下下周三’的今天,太阳依旧明媚。 “许央。”老暴站在讲台上,提高音调又叫了声,“许央!” 许央这才缓过神,垂头走进教室,没有挑选,直接坐在原来的位置。 老暴看着她:“许央,你不换别的座位?” 许央:“不换了。” 老暴点头,叫第二名:“王雯雯。” 王雯雯走进来,选了第二排正中间的座位。 老暴接着喊:“张斌。” 张斌站在教室门口看了眼,径直走到秦则初的座位旁,问:“许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许央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抬头往教室门口看,像是期待着什么。 张斌站着没动。 老暴看过来:“张斌,选好就坐下。许央,你是有选好的同桌?” 许央胸口砰砰砰,双拳紧握放在腿上:“秦则初他——” 老暴手一挥,打断道:“先不管他,他可能不来了。” 许央脑子嗡嗡嗡,不来了吗? 张斌在秦则初的座位坐下,同学们陆续选好座位。 这次,马尚飞坐在了许央后面,杨音音比他晚一步,没得选,只能退而求其次成为了他的同桌。 课间,大家忙着搬书,教室里非常热闹。 杨音音和马尚飞商量:“我不想搬书,我想坐原来的位置。” “想得美。”马尚飞屁股不动,“想继续赖在这,你倒是考在我前面啊。” “哟。”杨音音嗤了声,“你考得好你能耐,你怎么不考进前五自己选同桌?” “咩~~~”马尚飞贱贱地捏着鼻子叫了声,“杨音音,你爸妈怎么给你起的名字?羊音,不就是咩——” 杨音音抓起课本打他的脑袋,马尚飞抱着头嗷嗷叫。 排过座后,教室里只余第四组第一排挨着墙的一个空缺,秦则初缺考没有名次,最后一个空缺自然只能是他的。等原来坐在那里的同学把书搬走,张斌帮着把秦则初的书搬过去,然后搬自己的书过来。 刚开始两天,许央不太习惯。后来有次课间,她和杨音音一起去小卖部买面包,找到最爱吃的红豆面包,突然想起那天在便利店买的同款面包,以及第二天被迫和秦则初坐同桌的心情,她清楚记得,她当时祈祷的是——快点考试换座位,远离血煞。 临近期末,课业一天比一天紧。 班里学习气氛渐重,偶尔听杨音音说,霍向东这次没考好,在竞赛班排名很靠后,上课也不太积极,老师说他状态不佳,取消了他的一个竞赛资格…… 在便利店买垃圾袋时,秦则初找零给了她三枚‘加了幸运buff’的硬币。许央把这三枚硬币全扔进许愿池里,没投中猫爪,没任何动静。 又一个周三。 上午第一节 课,老暴正在用三角尺画图,教室门口突然有人喊了声:“报告。” 许央正在抄题,听到声音,她猛抬头,又迅速垂下脑袋。 一时间,觉得全世界被抽空,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秦则初,你还知道自己是学生?了不起啊。”老暴敲着手里的三角尺,“不要耽误其他同学上课。你先回座位,下课去我办公室。” 教室里有人窃窃私语。 许央始终垂着脑袋,生怕他会问‘老师,我座位上怎么有人?’ 好在。 老暴接着说:“你去第一排最里面靠墙的位置。” 秦则初坐下的声音,同学们的议论声,老暴敲三角尺的声音…… 课堂回归正常。 许央抬脸,隔着三排距离,她看见秦则初的身影,头发好像比以前略微长些,侧脸与脖颈裸露出来的皮肤,看起来比以前黑了一个色度。 秦则初突然向右扭了下脖子。 许央急忙收回视线,直视黑板。 一节课终于结束,秦则初跟着老暴去了办公室,第二节 上课时才回来。 结果课上到一半,有个老人把秦则初叫出教室。 班里有人认出来这个老人是滨城三中以前的老校长:“我说呢,哪个家长这么牛逼,上课时能直闯教室。” “秦则初和老校长什么关系?” “卧槽,老校长打人了!” 走廊上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我让你跑!!” 许央座位靠窗,她能清晰地看到老校长举起手里的拐杖,一棍棍落在秦则初背上、腿上。 老校长边打边吼:“我今天非打断你的腿!让你再跑!!” 秦则初站着没动,待老校长打了几棍后,他突然说了句什么,老校长手里的拐杖已经举起,听了他的话后,所有动作突然暂停,然后慢慢收回拐杖,一个字没说,转身离开。 秦则初抬手揉了下后脖颈,跟上。 他再来上课,已经是下午。 许央反复检查了几遍手机,确定没有漏接过秦则初的电话。下午有多次机会,她都能和秦则初说上话,但始终没有鼓起勇气过去。 秦则初也没有主动过来找她。 马尚飞倒是找过他,但杨音音这两天正和马尚飞闹别扭冷战,马尚飞和秦则初说过话后回来,杨音音没有八卦他们,马尚飞也没主动说。 许央什么消息都没听到。 下午放学,杨音音收拾着书包:“许央,外面好像变天了,我们打车去吧,还能早点回家。” 杨音音今天生日,两天前说好请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吃饭。许央和另外两个同学订了蛋糕,约好今天放学过去拿蛋糕,然后再去KTV。 张斌加入她们的讨论:“杨音音,算我一个。” 杨音音笑:“给红包吗你?” 张斌:“要多少?现封。” 马尚飞哼了声,重重踢了下凳子腿,拎着书包离开。 杨音音切了声:“拽什么拽,反正不请你。” 许央慢吞吞整理着书包,偷眼看见秦则初正趴在桌上睡觉,可能是这边动静太大,吵醒了他。 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靠着后桌坐了会儿,然后拎起书包站起来。 许央忙移开眼。 怕他看到自己,又怕他看不到。 余光里,秦则初走过讲台时,好像看了她一眼,又好像没有看。 没有停留,他径直走出教室。 许央拉上书包拉链,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 畏手畏脚,磨磨唧唧。 其实她一直很羡慕杨音音的性格,热情奔放,开朗大方,有话直说。像今天这种情况,如果是杨音音,她肯定第一时间直接过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再解释下座位的事情。 KTV里,许央有点心不在焉,分吃过蛋糕,她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一直在包厢里待着,出来时才知道外面下着小雨。 街灯初上,夜色渐浓。 许央在隔壁精品店买了把伞,这片不太好打车。她往前走了一段路,在路边一处显眼的广告牌旁停下,撑着伞等出租车。 五六分钟后,没等来一辆空车,等来了一群混混。 六七个青年,头发五颜六色,纵欲脸,叼着烟。 许央攥着伞柄背过身。 口哨声此起彼伏,夹杂着流里流气的调戏声:“小妹妹不要怕,哥哥不是坏人。” 许央当即就走,几个小青年嬉笑着跟在她后面。她走快,他们也快;她走慢,他们也慢。压根甩不掉。 雨渐大,夜渐浓。 许央越来越慌,下一个路口时,她疯狂跑起来。 慌不择路,她闷头撞进一条暗巷里。 青年们嘻嘻哈哈。 “小妹妹,你跑什么跑?哥哥有这么凶?” “哎唷,怪不得能跑,这双腿啧啧啧,真够味。” “哥哥没钱花了,妹妹能不能借哥哥点钱花?” “不借也没关系,哥哥带妹妹去挣钱啊。” “……” 暗巷灯光昏黄,僻静破败。 许央缩在角落,觉得自己的人生要终结在今晚。 突然。 巷口传来一声闷响。 隔着雨丝,许央看见巷口站着一个人。 白衬衫半边掖在裤子里,半边耷拉在外面,纽扣系得乱七八糟。碎发凌乱,嘴里叼着烟。 许央想大声叫,喉咙里像塞了棉花,发不出声音。 他晃过来。 越来越近。 秦则初。 许央觉得世界在眼前渐渐抽离,只余秦则初慢镜头般走过来的画面。 秦则初不紧不慢,一层一层卷着袖口晃过来。 在青年们嘈杂的声音里,他走到许央跟前,站定。 然后。 他在许央脸上吐了口烟,说:“她家有的是钱,多要点。” 第21二场雨 许央全身僵硬, 不可置信地瞪着秦则初。 秦则初再吐一口烟, 似笑非笑:“分我点啊。” 他这个样子, 比那些青年混混们更流氓色气。 许央大脑停止转动, 完全不懂现在的秦则初。 “操!”一个红毛冲过来,“你哪来的?!” 秦则初咬着烟没动, 眯起眼看着许央。 下一瞬,他抓起许央的一只小手。 就在许央以为他是要抓着她跑的时候, 秦则初拽着她的手, 按在了他裤腰上。 然后。 用她的手指扯开他裤子里掖着的半边衬衫。 许央:“!!!” 秦则初没算完, 继续牵着她的手指, 再勾了勾他的内裤边沿。 指尖划过他小腹,温热瞬间蹿进身体。 许央整个人木掉,大脑一片空白。 冲过来的红毛一个急刹车,盯着他胯骨露出来的一小截纹身愣住。 秦则初咬着烟,缓缓回头,慢条斯理道:“你刚说什么?” 红毛支吾:“你、你是花爷的人?” 秦则初哼笑了声, 突然出手扼住他的脖子, 说话依旧不紧不慢:“你看我有钱吗?” 红毛讪笑:“哥们,误会误会。” 秦则初:“你还没回答。” 红毛:“有有有, 有钱, 有钱人。” 秦则初拿掉嘴里的烟, 笑:“有钱?” 红毛:“有有有啊——” 秦则初突然把烟头摁在他脸上,边摁边拧:“老子有钱你怎么不来要!” “不是,我啊啊啊——”红毛被秦则初一脚踹飞。 其他几个小青年手拿板砖木棍甚至匕首一哄而上, 秦则初一个字不说,来一个踹一个。 许央双腿发软,撑伞缩在墙角,完全被吓呆,什么反应都给不出。一片混乱中,她最后只看见秦则初拎起仅剩的一个站着的人,直接抡在墙上,这人哼都不哼一声,咚一声砸在地上。 秦则初冷着脸,转身大跨步到许央跟前,一把揪起她,往自己膝盖一摁,抬手就打。 连打三下,每下都用了全力。 掌掌打在屁股上。 边打边训:“考试的时候脑子不是挺好使吗?这会儿怎么就傻逼了!人多的地方不跑,专往黑灯瞎火的死胡同里钻!等着被人轮?!” “鼻子下长的是什么!不会喊?!” “撑个破几把伞!这时候了还怕被雨淋!” 他打完屁股,拽出许央手里的伞,“砰”一下合上。 一手拎着她,一手握着伞柄转身去戳地上离他最近的红毛,伞尖次次戳中红毛身上的要害部位。 秦则初边戳边训:“学会了吗!伞就要他妈这样用!” 许央撇着嘴,闷声哭出来。. 屁股火辣辣的疼。 滨城已进入夏天,她今天穿着夏季校服,上衣短袖,下身是个短裙。布料虽然不算很薄,但秦则初的力度非常大,巴掌打在她屁股上,那层布料跟没有一个样。 恐惧、疼痛、羞耻。 所有情绪最后都化为眼泪。 “现在知道哭了?!”秦则初依旧冷着脸,“如果我没来,你现在正被——”草哭。 许央攥着他的衬衫,脸垂在他怀里,压抑呜咽。 秦则初咽下没来得及说的两个字。 地上的青年挣扎着爬起来,有个头铁的,拿着木棍冲过来,被秦则初一伞给捅倒。 红毛小声说:“他是华爷的人,我们走。” 青年们陆续溜走。 灯影摇曳,暗巷幽静。 许央的细小呜咽声挠得秦则初心痒痒,火气消去后,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太过分。 操了。 还真是把自己代入老父亲身份了。 打她屁股,吼她。 这个操作他其实是跟着秦川学的。 记得小学二年级的一天,放学路上,他被几个大人强拽进面包车里。当时他完全吓傻,只会嚎着嗓子哭。 秦川找到他,不哄不安慰,第一件事就是打他屁股,边打边骂。 把他打懵之后,秦川一手抱着他,一手捡了根铁棍冲进那群人里,说:“秦则初,你给我好好看着,老子是怎么揍人的!” 从第二天开始,秦川教他散打、拳击,教他认识人体构造图和穴位,甚至教他怎么利用‘自然客观条件’不动声色弄死人。 * 许央呜咽:“秦则初,你为什么逃课?” 秦则初:“……” 万万没想到,这一通闹腾后,许央第一句话居然是问他这个。 许央嗓子都哭哑了,抽着鼻子又问:“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秦则初垂眸,盯着她看。 雨丝淋在她头发上,湿漉漉的几缕碎发贴在脸颊,皮肤白得发光,眼睛水润,扁着嘴,一抽一抽地哭,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秦则初喉结慢慢滚了一遭,把她搂进自己怀里:“对不起,我去……找我爸了。” 许央抽泣:“找到了吗?” 问过之后才想起来,母亲说,秦则初的爸爸已经死了。 秦则初声音有点闷:“算是找到了吧。” 许央忘了哭泣:“你爸爸他在哪儿?” “他啊。”秦则初胸腔起伏,似是而非道,“他在我手里。” 许央却听懂了,他爸爸是死了的。 耳朵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脏跳动。 呼吸声,心跳声,在有限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一声闷雷,秦则初松开她,抖开伞:“走吧。” 许央垂着脑袋,一瘸一拐往前走了两步。 秦则初笑看着她:“屁股疼?” 许央:“……” 脸迅速涨红,幸而有夜色掩饰。 秦则初:“不疼不长记性。” 许央:“…………” 抬起左脚踩在他鞋面上。 秦则初低头,这才看见她左脚没了鞋,白色短袜上都是泥水:“你鞋呢?” 许央撇嘴:“跑丢了。” 秦则初环视四周,没看到地上有小白鞋:“你丢哪儿了?” “不知道。”许央想了想,“应该是来这里前就丢了。” “……”秦则初把伞塞到她手里,就地蹲下来,“我背你。” 许央把左脚放在右脚上,挣扎道:“反正袜子早就湿了。” 秦则初:“地上可能有碎玻璃。” 许央:“我可以单脚跳到巷口。” 秦则初蹲着没动:“小祖宗。” 他声音带着笑:“蹦过去明早屁股会更疼。” 许央抬起脚想要踹他的背,他突然向后伸手,抓住她伸过来的脚向前一拽,把她扥到背上站起来就走。 许央:“!!!” 只能认命。 不好意思让他背,其实是觉得自己穿着短裙,不方便。但真趴在他背上,发现秦则初背的姿势很规矩。 衬衫袖子已经展平到袖口,隔着一层衬衫,从而避免两人肌肤直接相触,而且他双拳紧握,离她小腿寸许距离,并没有趁机‘吃豆腐’耍流氓。 非常绅士的一种背法。 秦则初一路把她背到一家精品店前,放她在门口:“站着别动,我去买双鞋。” 两分钟后。 他拿着一双拖鞋和一瓶1L容量的矿泉水出来:“只有这种鞋,凑合穿吧。” 许央:“谢谢。” 弯腰去扯泥袜子。 秦则初蹲在台阶上,毫无预兆地握住她的脚踝,右手拿着矿泉水瓶浇在她脚上,冲掉脚面上的泥,脚后跟和脚趾缝里残留的泥比较顽固。 他像是犹豫了下,接下来,居然一手托住她的脚后跟,另外一只手搓洗她的脚趾缝。 !!!!!!!! 如果不是有墙支撑,许央双腿软到能直接瘫在地上。 那!是!脚!啊! 脚踝被他握着就已经羞耻爆表,现在他竟然用指肚揉搓。 有电流从脚底板不断往上蹿,酥酥麻麻遍布四肢百骸。每搓一下,都像是被电到。 虽然是第一次有这种体会,但是许央觉得,脚趾可能是她的敏.感点。 许央紧咬着唇,拼力把脚往后撤,脱离出他的掌心。 秦则初一声不吭,把拖鞋放在她脚边。 许央连忙把脚塞进去,停了半分钟,才缓过劲想起把另只脚的鞋袜脱掉,直接塞进拖鞋里。 她太过慌忙,没有分出心神去看秦则初,其实她只要稍看一眼,就会发现他额头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沿着脸部轮廓往下滴。 有一串汗珠顺着眉骨往下,流过睫毛,进入眼里。 有点火辣疼。 秦则初站起来,转身看向马路上的车流,牙齿咬了下舌尖,在心底操了声。 妈的,玩过火了。 许央把鞋袜丢进附近的垃圾桶,撑着伞走过来,细声说:“回去吧。” 秦则初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我叫辆车。” “嗯。”许央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抬头看秦则初,“华爷是谁?” 刚红毛说,他是华爷的人,而且看样子,他们很害怕这个华爷。 秦则初撩起衬衫衣摆,露出一截胯骨。 衬衫被雨打湿,贴在背上,腹肌在衬衫里若隐若现,连着胯骨线条。画风像十八禁那啥漫。 想起自己刚被他抓着手摸过那里,许央脸一下烧红,忙瞥开眼。 秦则初神态轻松自然,伸手在胯骨上搓了下:“这个贴画,他们以为是纹身。” 胯骨露出来的一小截花纹被他揉搓变形。 “我今晚刚知道,华爷是这片的一霸。”秦则初说,“我贴来装逼的,没想到派上用场了。” 说完这句话,他兀自笑了。 笑过之后,又觉得自己特不是东西。 不靠这个华爷的名头,他自己完全可以对付那几个弱鸡小青年,但他那会儿,可能是喝了点酒导致精虫上脑,也有可能是被酒吧萎靡的气息熏的,他也说不清为什么,看到许央白得透明的双腿,半湿不湿的校服,欲哭不哭的样子,他甚至能感觉到体内的多巴胺急剧上升,烧得他难受。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上她。 非常可耻。 他没忍住,抓住她的手耍了回流氓。 揍爬下那几个小青年,窝着的不明情绪发泄出去,脑子才算清醒一些。 可是刚刚抱住人家小姑娘的脚,算什么事。 秦则初站在台阶上,看着横横斜斜的细雨,只盼雨更大些,把他给浇死算了。 他撸了把脸,瞥一眼许央:“你们在附近聚餐?” “嗯,杨音音今天生日。”许央解释,“他们还在KTV玩,我想先回家。” “你现任同桌呢?他不送你?”秦则初话里带刺,“张斌可真不是个东西。” 第22二次犯规 现任同桌, 这话说的, 怎么听怎么别扭。 许央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逮一个小屁孩。”秦则初说, “老校长的孙子。” 网约车到。 秦则初在车上大概讲了下今晚的事。 老校长就一个孙子, 名叫章宁,今年读初二, 中二期,叛逆得厉害。他最近认识了一些社会哥, 觉得自己很吊, 没少干混账事。章宁从小跟着老校长过, 跟爸妈不太亲近, 以前还听老校长的话,现在连老校长也管不住他,很是让人头疼。 今天上午,老校长把秦则初叫出教室,秦则初挨了顿揍后,一路把他送回家。刚到家就撞上了章宁领着社会哥偷家里的一个印章伪造一份文件, 老校长差点气中风…… 在滨城, 对秦则初不错的人没几个,老校长算一个。章宁的事, 秦则初没碰上还好, 这回正好碰上, 当没看见不是他的风格。 于是,今天下午放学,秦则初跟着章宁来到一家酒吧。 没急着和他打招呼, 秦则初坐在阴影里喝酒,远远看着他闹腾。 半个小时后,突然涌出一帮人找茬。 这帮人看起来不太好惹,听他们叫嚣,他们老大是一个叫华爷的人。酒吧老板对他们毕恭毕敬,可见这个华爷势力不小。他们来了劲,存心和章宁那几个社会哥过不去,社会哥怂了吧唧,把章宁当献礼送了出去。 章宁被带入一个包厢,说是要教他献礼的自我修养。 紧要关头,秦则初把他捞了出来。 章宁刚混上社会,就被社会摆上这么一刀,三观碎一地,推开秦则初冲进了雨里。秦则初叹口气,出来找他,找了两条街,碰巧看见了许央。 * 车到宣坊街。 雨有要停的趋势。 秦则初把许央送到家门口后,准备去老校长家里看看章宁有没有回去。 许央问:“你家和老校长是亲戚吗?” “不是。”秦则初顿了下说,“我爸是老校长以前的学生。” 许央哦了声。 秦则初单手抄裤兜,抬起一只手摸了把后脖颈的雨渍,拖着腔调问:“许央,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我那?” “雨伞吗?”许央开院门,“送你了。” 秦则初笑笑,看她走进院子里关上门,然后转身离去。 父母今晚有应酬,许央到家时,他们还没回来。 许央去洗澡,站在花洒下,热水浇在身上,屁股有点火辣疼。她赤着身体去照镜子,屁股上赫然三个巴掌印。 赤红。 因为皮肤白,红色巴掌印格外明显。 三个巴掌印叠加,左右两个臀瓣各一个,第三个巴掌印横穿两瓣屁股。 水珠沿着股沟流过,非常涩情。 羞耻又丢脸。 许央扭头急忙跑回沐浴间,越想越委屈,憋了两分钟,哭了出来。 虽然应该感谢秦则初,但是他也太……变态了。 从记事起,就没人打过她,更何况是打屁股。 洗过澡擦身体乳,涂抹到屁股的时候,她又趴在床上哭了一会儿。 手机上有两条未读短信。 一条是杨音音说张斌知道许央提前走了后,非跟她要许央的电话号码,她玩游戏输了,只好告诉了张斌。 另一条来自张斌,说他从洗手间回到包厢才发现许央提前走了,嘱咐她今天下雨路上注意安全。 许央熄灭屏幕,没有回复。 今晚发生的意外不想让同学们知道。 曾有个学姐,晚自习后一个人回家,路上被流氓尾随。幸亏有好心路人帮忙,在被伤害前,学姐逃过一劫并报了警。不知怎么,传来传去,大家都说她那晚其实已经被侵犯。后来学姐不堪流言蜚语,转学走了。 许央迷迷糊糊睡着,不知父母什么时候回来。 第二天早上,母亲送许央去学校,路上时问她昨晚给同学过生日玩的怎么样,在哪里玩,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参加生日聚会都有谁,几点到家…… 许央一一回答,终究没有告诉母亲昨晚的事情。如果母亲知道此事,大学开学前,她晚上就甭想再踏出家门一步,同学聚会更不可能有。 杨音音生日聚会这次,母亲之所以答应,是因为母亲见过杨音音几次,知道她是许央的后桌兼舍友。杨音音学习成绩中等,性格开朗,穿衣打扮不是花里胡哨的那些“社会姐混混”,母亲虽然对她的成绩颇有微词,但总体还算满意,所以没有阻止许央和她做朋友。 许央在心底叹口气,车到学校门口时,和母亲告别。 母亲打量她:“教室还没到开空调的时候吧,今天要热到36°,你穿裤子不嫌热了?” 许央体质不算差,但就是怕热怕冷,这毛病从小就有。 “……还行。妈妈再见。” 许央背着书包跑进校门,屁股隐隐有点疼,她想,起码这个夏天,她是不会再穿校服短裙了。 昨晚可能是有夜色掩饰,也有可能是她在KTV里喝了半罐啤酒脑子不太清楚,当时和秦则初待在一起,没觉得什么,但是过了一夜,哪哪都是什么! 许央鸵鸟状躲了两节课,第二节 课大课间,她上了个厕所刚回到教室坐定,窗外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修长,骨节分明,手指匀称。 这只手她认识,昨天刚打过她屁股。 许央脊背一僵,坐着没动。 秦则初站在走廊上,伸手从许央桌上拿过来期中考试的一沓试卷,神态自然地拿起来翻看。 俨然家长附身。 许央有个习惯,每次月考期中期末考,都会用夹子把所有科目的试卷放在一起,便于统一整理。 秦则初很快翻完,合上试卷:“总分第一?” 语气很平。 许央没从这句话里听出恭喜之类的任何情绪,但还是抿着唇嗯了声。 秦则初紧接着:“张斌第二?” 声音终于有点起伏,但语气怪怪的。 张斌这会儿不在座位上,后排马尚飞和杨音音也不在教室。 附近有点空旷,他语气里的别样情绪轻而易举钻进许央耳朵里。 许央不禁抬头看他一眼,相对他的身高,窗台太过低,他微弓着背,一只手搭在窗台上,耷拉着眼皮,面容看起来有些倦。 秦则初抬眼,懒洋洋地:“张斌占了我的座位,学委怎么不管管他?” 想起他曾说过让她帮占座位,许央垂眸,想解释,又觉得没必要。 秦则初笑起来,说话开始不着调:“学委,你是不是只管我一个人?” “给,你的柠檬饮。”杨音音从后门走过来,把一杯奶茶放在许央桌上,笑着看向窗外的秦则初,说,“那可不是。不管你管谁。你不知道,你旷课的这些天,有人说你闲话,许央为你战斗来着。” 杨音音快言快语,话说出去才觉得好像不太妥,咬着舌尖哧溜跑出教室。 许央捧着奶茶,杯子沁凉,浸到她皮肤里,却远远抵消不了体内的滚烫。 秦则初撩起眼皮,瞬间精神十足:“学委,你怎么为我战斗的?” 许央气音道:“不要听杨音音胡说。” “好,不听她胡说。”秦则初笑看着她,“你亲口给我说。” 许央:“……” 总觉得这些天不见,秦则初变了。变得越来越变态。 借杨音音的嘴巴说出来,就是——秦则初越来越骚了。 “为前任,同桌战斗的热血画面,”秦则初故意在‘前任’两个字后停顿了下,接着说,“很可惜,被我错过了。” “想象不出来怎么办?”秦则初像是丢了一个亿,“你再为我战斗一次?” 许央:“……” 许央:“做梦。” “行,我今晚试试。”秦则初把试卷放回到她桌上,“满分宝典看完了?” 他是想说这次物理她考了满分,多亏了他的那本满分宝典吗? 许央咬着吸管“嗯”了声,想着是不是趁现在把笔记还给他。 “真看完了?这么乖。”秦则初眼睛盛着笑,“以后再想看什么笔记,我都有。不用舍近求远借你现任同桌的。” 许央:“!!!!!!” 太过用力,居然把饮料杯底的柠檬渣滓吸上来,酸涩瞬间溢满口腔。 她吐了吐舌尖,吐出一小截红软的舌头。 其实时间很短,但这个动作像动图,在秦则初脑子里不停循环播放。 天太热,许央脸颊出了层细汗。皮肤白里透红,能清晰看到脸上的绒毛,细汗流过绒毛,黏了颊边几根头发。 湿了的头发,淌汗的脸颊,红软的舌头。 以及凹着的细腰曲线。 白色校服短袖的后腰鼓起,光线原因,从秦则初这个角度,能隐隐看见衣服里面透出来的腰身曲线。 以前一直以为女人穿紧身衣服显出s形身材,才是性感。 但许央颠覆了他的认知。 想起上次在便利店,她也是这样,套一件宽松的连衣裙,身体在裙子里晃荡。 二次犯规啊。 秦则初伸出一只手,把许央后腰的短袖抚平。 许央身体一秒变僵,屁股又有些隐隐作痛。 秦则初一副老父亲的口吻:“校服就要好好穿。” 安慰自己,我是慈祥的老父亲,我在为女鹅的穿衣问题操碎了心。 但又一想,呸,谁家老父亲会对自家女鹅起这种不要脸的心思。 禽兽吧。 “其实,我有个小名。兽兽。”秦则初一本正经道。 许央:“……” 秦兽?? 第23二章合一 昨晚送许央回家后, 秦则初去了趟老校长家, 所幸章宁已经回去。 老校长还没睡:“宁宁回来谁也不搭理, 一句话也不说, 直接奔进房间到现在也没出来过,估计这个点已经睡了。” 章宁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闷响。 老校长:“宁宁, 还没睡?你秦哥哥来看你了。” 屋里又没了声音。 老校长叹气:“宁宁平时就这样,不是针对你, 你别见怪。” 秦则初:“没关系。” 章宁猛地打开房门, 站在门口冲客厅吼:“我平时哪个样了?!” 吼完就转身回房间, 再次没了声响。 不过房门没关上。 秦则初笑笑, 站起来:“我去看看他。” 孙子居然留了门,老校长很激动:“好好好。” 秦则初走到卧室前,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声,他直接推门进去,顺手反锁。 章宁一个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你想干什么?!” 秦则初不紧不慢, 一层一层往上卷衬衫袖子:“怎么?怕我弄死你?” 章宁辨别着他脸上的神情:“华爷找你麻烦了?” 秦则初单手拉开一个椅子, 坐下来,没说话。 章宁着急:“华爷真找你了?!” 秦则初靠着椅背:“你知道华爷是什么人?” 章宁:“滨城一霸。护城河阎王爷。” 秦则初:“你崇拜他?” “不不不。”章宁的头摇成拨浪鼓。 “你怕他?” “没人不怕!他可是阎王爷。” “那你还去招惹他?” “我没有!我不是!是他们把我——”章宁说不下去, 眼圈有点泛红。 秦则初把右脚放在左腿膝盖上, 翘着美式二郎腿:“所以, 还是得跟对人。” 章宁抬头看他。 秦则初托着腔调,漫不经心道:“华爷算个屁。” 十分装逼,奈何中二少年最吃这种装逼。 章宁果然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你真不怕华爷?” 秦则初轻笑一声, 没说话,似是很不屑。 章宁从床上跳下来,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眼神诚挚:“秦哥哥,以后我跟着你混吧。” 秦则初装模作样地说:“你得排号。” “排什么号?” “跟我的人太多,按号来。我得挑选。” 章宁激动得站起来:“我就知道你是有组织的!” 秦则初嘴角直抽抽,这个中二少年未免中毒太深。 章宁:“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秦哥哥你能给我开个后门吗?让我插下队。” 秦则初:“你现在知道你爷爷有面子了?” 章宁嘟囔了声,傲娇地偏过头,不说话了。 秦则初做思考状,默了默,口吻无奈道:“行吧,但是——” “秦哥哥,你喝水。”章宁噌一下蹿出卧室,再噌一下瞬移回来,手里拿了瓶盐汽水,“您请喝汽水。” 秦则初:“……” 连‘您’都用上了,预订这也是个沙雕。 “但是——”秦则初伸手接过来盐汽水,接着上句话说,“组织上的条件比较苛刻。” 章宁眼睛亮晶晶:“我可以!” 秦则初:“第一,要长得帅。” “我也算是帅吧。”章宁有点不好意思,“我基本每周都能收到女生的情书。” 秦则初上下打量他:“凑合吧。” 章宁:“……” “第二,”秦则初晃了下手指,“要学习好。” 章宁:“??” 秦则初不说话了。 章宁弱弱地道:“其实我学习还行。” 秦则初:“这个,我要求证的。” 说完站起来。 章宁连忙:“秦哥哥,你别走啊,我现在就可以证明。” 他把书包里的东西全倒在地上,从中扒拉出来几张试卷,递给秦则初。 “不行,这个不能算。”秦则初瞄了眼卷面,“你得现做一套题。” 他弯腰捡起一张空白数学卷:“就它吧。你现在做,我看着。” “……好吧。”章宁不情不愿地拿着卷子坐到书桌前,埋头写题。 秦则初坐在他斜后方,充当监考老师。 五分钟过去,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哦,许央。 他翻窗那晚,曾看着许央做完一套物理试卷。 秦则初手指沿着盐汽水瓶口摩挲,一圈又一圈,蓦地想起今晚刚用这只手打过许央屁股,他立即把手放回裤兜。 半分钟后,没忍住,摸了烟盒和打火机出来。 操。 都他妈什么事。 章宁回头,见秦则初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双眼迷离,吞云吐雾。莫名觉得他有种大佬的气质。 向往之心油然而生,章宁运气,奋笔疾书刷题。 我要加入组织! 一张试卷写完,秦则初抽了三根烟。章宁小心翼翼地交卷。 秦则初接过来,三分钟判完卷子:“分太低。” 章宁:“我多少分?” 秦则初轻飘飘丢下试卷:“96。” “满分120,我考96分可以了啊,都及格了。”章宁捡起卷子,小声嘀咕。 “及格就能进,我是垃圾收集站?”秦则初淡着一张脸,把烟头摁灭。 章宁挠挠耳朵:“那组织的入会线是多少?” 秦则初抽眼皮:“满分。” “操!”章宁骂了句脏话,“你是我爷爷派来的间谍吧!” 间谍,组织。 秦则初脑壳疼:“如果我把今晚的事情告诉你爷爷,你觉得他老人家只会让我看着你写试卷?” 章宁扔掉试卷:“你就是在唬我,根本不想让我跟着你混。” “来,我问你。”秦则初看着他,“我今晚是怎么把你从包厢里捞出来的?” 章宁支吾:“你拉闸,酒吧突然停电。” 秦则初:“每个酒吧都有应急灯和备用发电机。” 章宁:“那——” “这里。”秦则初装逼地用一根手指轻敲着自己的脑袋,“脑子。” “时代在发展,只靠打打杀杀早已经落伍。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秦则初开始灌老掉牙的土味鸡汤,“21世纪最缺什么?人才。” 章宁:“那——” “你。”秦则初突然朝他竖起大拇指,“我看就是个人才。” 章宁:“……” 听起来有点怪怪的,有点像骂人是怎么回事。 “如果没有伟大的物理电学知识,你现在已经被一群人肛过了。”秦则初往外走,“你自己考虑。” 章宁委屈巴巴地跌坐在床上。 秦则初走出房间,已经是凌晨,老校长依旧在阳台等着。 老校长招手让他过去:“秦则初,宁宁没事吧?” 秦则初坐在他对面的马扎上:“没事,写作业来着。” “他写个屁的作业!”老校长不觉提高声音,怕章宁听见,又尽量压低嗓音,“不说他了。头疼。” 矮桌上放了一盘毛豆,一盘花生米,还有半瓶二锅头。 老校长拿出两个空杯,问:“能喝点吧?” 秦则初:“还行。” 老校长把两个空杯满上,一杯挪到秦则初面前,一杯放在他右手侧:“这杯给秦川。” 秦则初没说话。 老校长:“来,先走一圈。” 秦则初端起酒杯,和老校长一起,在秦川的杯子上轻轻碰了碰,然后一口闷完,沉默着剥毛豆。 “你今天跟我说,你跑了的这些天都去找秦川了?这么说,秦川是不是还活着?”老校长声带有点颤动。 “没有。”秦则初剥了几颗毛豆,仰头全塞进嘴巴里,“确定死了。” 老校长缓了两分钟,又给自己满上酒:“怎么死的?” 秦则初沉默。 老校长:“他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秦则初继续沉默。 老校长连灌了两杯酒。 秦则初把嘴里的毛豆全咽进去,说:“没做什么,就养着我呗。” 老校长嘴唇翕动,抬起的手因情绪失控颤抖着,他指着秦则初瞪了半天,最后索性向后仰躺在躺椅上,阖上眼。 眼不见心不烦。 秦则初又吃了两粒花生米,端起秦川那杯酒,自己喝了,然后站起来:“章爷爷,你早点睡,我回去了。” “你给我站住!”老校长突然睁开眼,缓了半天气,“我相信秦川,他不会做坏事。他就是,太优秀了。” 秦则初背对着他站定,喉咙发干。 老校长叹了口气:“你不想说,就不说吧。反正我知道秦川是个怎样的孩子。” “但是你——”老校长语气凝重,“你敢说,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很满意?” 秦则初开口:“我挺满意的。” “满意个屁!秦川如果还活着,会希望看见你这个半死不活的样?!” 秦则初:“他不是没活着嘛。” “混账!”老校长抓起一把花生米砸他背上,“混账东西!” “如果你不是秦川的儿子,我才懒得管你。”老校长声音逐渐颓势,“前几天,我去了趟你在海城的学校,你们班主任评价你,说了一车的坏话,但是最后他说,你是他见过的最优秀的人。” “我跟他说,那是他没见过秦川。他不服,开始给我讲你的各种‘光荣事迹’,我听了后觉得,你确实很优秀,但因为我对秦川有私心,勉强承认你和秦川一样优秀。”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每天半死不活,不阴不阳,平淡无奇。简直侮辱优秀,侮辱秦川!听三中物理老师说,你周考试卷故意考了个平均分?挺能啊你。” “你是不是憋着劲想给秦川‘报仇’?报自个身上来了吧。你现在告诉我,秦川临死前让你给他报仇了?如果他有说这句话,或者有任何一个字透露出这个意思,从此以后我不再废半句口舌。” “你说啊!” 秦则初握紧拳头,死抿着唇。 “你自己刚说了,这些年来,秦川没做什么,就养你了。我想他一定不图你报答,他想让你怎样活着,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其实你怎样活都和我无关,我跟你说这么多,是烦请你不要侮辱秦川。” “糟蹋优秀,甘为平庸,就是在侮辱秦川。” 老校长最后踩了一脚自己孙子:“如果你是章宁,我绝不会跟你说这些。你不是一般人,我相信你自己能悟出这些话的含义。” 秦则初从老校长家出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到了哪里,意识回来时,抬头看见一个荒废了的篮球场。 破败,在黑夜里沉寂。 秦则初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被雨水冲刷的篮球场,想起秦川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秦川说,儿子,我最喜欢看你打篮球了。 “秦川,我草你大爷!看老子打篮球,做梦吧你!”秦则初捡起一块碎石头砸到篮球框里,“秦川,你是天下第一号大傻逼!大!傻!逼!日你大爷!” 喉咙喊哑。 哽咽声随着篮球框的沉闷声被雨冲散。 秦则初在篮球场前坐了一夜,天亮时打车回到宣坊街。冲澡换衣服,拎着书包骑上单车如常去学校。 昏沉了两节课,他自己都没想到,大课间时,他居然还能跑过去撩骚许央。 最后骚到自己,捡了个‘秦兽’的别名。 秦则初趴在桌上嘟囔:“我好像要暴露本性了。” 同桌扶住框架眼镜,全身毛孔进入戒备状态。 大佬是不是要开始揍人了? 同桌老杜,期中考试全班倒数第二。他自己坚称是发挥失常,只不过是这学期以来,每次考试都发挥失常,而已。 老杜高度近视,戴着厚厚的镜片。无时无刻不在刷题。 秦则初侧脸枕在课本上,掀起眼皮看老杜:“你眼镜借我戴戴。” 老杜心肝颤了颤,摘下来眼镜递给秦则初。 看着他把眼睛戴上去,老杜弱弱地问:“你也近视了?但是我这个度数很高,你戴上可能会晕。” 秦则初坐直,随手拿本书翻了几页:“要的就是晕。” 一分钟后。 他拽下眼镜,哐咚一头栽在课桌上:“我睡了,别叫我。” 头两节课,脑袋昏沉,但就是睡不着。现在被高度近视镜这么一晃,头晕目眩,栽在课桌上起不来。不到两分钟,直接进入睡眠。 老杜:“……” 戴上眼镜,继续刷题。 秦则初一觉睡到上午放学,豁开眼皮:“操。” 马尚飞坐在老杜的座位上,一直撑着脑袋瞪眼看着他,在等他醒。 “爸爸,你醒了?”马尚飞谄媚地递过来一瓶脉动,“口渴吗?脉动一下。” 秦则初趴着不动,又闭上眼。 马尚飞把脉动放在桌上,伸手搭在他肩上:“睡累了吧,我来给你揉揉肩。” 秦则初享受了十分钟的人工按摩,这才懒洋洋地睁开眼:“奏吧。” “好的爸爸。”马尚飞酝酿了会儿情绪,“我找不到东哥。” 马尚飞:“其实也不是找不到,我知道他就在家里。但他一直不接我电话,也不见我。我担心他出事。” 秦则初:“所以?” 马尚飞:“东哥家里的事情你也知道吧,我觉得他可能听你的,要不你劝劝他?” 秦则初:“不劝。” 马尚飞:“东哥上次考试没考好,又被取消了一个挺重要的竞赛。如果他家里不出这些破事,他保送复旦垫底,直冲清华。如果他再这么废下去,别说保送了,可能连个普通二本都上不了。” 秦则初:“关我屁事。我又不是他爹。” 好像有点不对,记得霍向东要砍他老子时,他冲过去指着霍向东说,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他儿子。 操。 秦则初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正好看见张斌走出教室。他往后瞄了眼,许央座位空着,应该是去吃午饭了。 “我问你个事。”秦则初胳膊搭在马尚飞肩膀上,“你让我满意了,我就去找你的东哥。” 马尚飞:“什么事?尽管问。” 秦则初:“听说,我不在的时候,有人说我闲话,许央为我战斗来着。” 马尚飞呆呆的:“有……吗?” 秦则初拿起脉动,拧开灌了口,慢吞吞说:“把‘吗’去掉,想好再说。” 马尚飞扭头,死盯着许央的座位看了两分钟,猛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就是你走到校门口又回去那天……” 十分钟后。 秦则初后腰靠在课桌上,一脸满意。他拿起手机:“你把舞骚的号推给我。” 马尚飞一股脑把霍向东所有的联系方式都给了秦则初。秦则初把电话号码存在通讯录,登陆QQ微信,扫码加号。 [大儿子]的头像在消息栏闪个不停,他戳进去。吐出来一篇八百字的小作文。 秦则初没耐心看,一拉到底。 【我觉得,如果川哥在天上看着,他还是喜欢以前那个你。】 【确切地说,是原本的你。真挚热烈张狂吊。】 【你现在,太能装了。】 秦则初眸光冰冷地快速往上翻,看到他昨夜三点给武子期发了条消息,问武子期,如果真有鬼神,秦川一直在他身边看着,他会喜欢怎样的他。 完全不记得发过这条信息,也想不起发这条信息时的心情。 马尚飞:“加上了吗?” 秦则初退出[大儿子]的聊天框,霍向东还没有通过好友申请,但能看到他的个性签名:【快来个人哄我。】 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骚味。 秦则初又申请加了次好友,备注写:【爸爸来哄你了。】 这次霍向东通过了申请,并主动聊天:【你是GG还是MM?】 秦则初:【我是你爸爸。】 第24二章合一 秦则初继续:【三儿砸。】 发送。这句话前面出现个红色! 对话框弹出:【对方拒绝接受你的消息, 请验证好友后重新发送。】 “操?”秦则初手心转着手机站起来, “先去吃饭。” 马尚飞屁颠颠:“我请你去外面一家饭店吃, 那家的红烧狮子头超好吃。” 饭后。 马尚飞给养乐多的瓶子灌了些热水, 和秦则初一起去医务室“看病”批假条。 医务室里只有一个年轻的女校医。 马尚飞戏精附体,哎哟哟个不停:“小姐姐, 我难受,我头疼。我觉得我就是热锅里的煎饼, 反正都烫。” 校医瞥他一眼, 拿给他一根水银体温计:“先量量。” 马尚飞接过来, 给秦则初使眼色。 秦则初上前一步, 挡住马尚飞:“我也不舒服。” 马尚飞赶紧把体温计插.进养乐多瓶子里,然后拿着瓶子往腋下塞。刚塞到腋下,听到嘭一声炸裂的声音。温度计遇热炸了。 马尚飞嗷嗷叫着跳起来:“操操操,我胳膊是不是要被炸飞了!” 校医:“……” 秦则初:“……” 校医一脸冷漠:“班级,学号。” 马尚飞滋哇乱叫着说他胳膊炸了,非要检查胳肢窝。 “你们这样的学生我见多了, 校服是高二的吧。”校医说着抓起桌上的电话, “你们年级主任来了,看你们说不说。” 马尚飞哧溜跑出医务室。 秦则初坐在椅子上, 淡定地从腋下拿出体温计, 举到眼前看了看:“医生, 我38.5度。” 校医放下电话走过来,接过来体温计看了看,确实是38.5度没错。 她看着秦则初, 有点不信:“你再量一遍。” 这次换电子体温计,测口腔温度,甚至比刚才还要高。 校医皱眉:“多长时间了?你这算是高烧了。” 秦则初嘴唇有点干:“一天了吧。你给我开个退烧药就行。” 校医:“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下,只吃退烧药不行。” 最后,秦则初谨遵医嘱,顺利拿了假条和退烧药。 骑车出了校门,接到马尚飞的电话,问他在哪。 秦则初:“我拿到了假条,下午不回去上课。” “!!!”马尚飞震惊,“你把校医打晕了?!!” “屁。”秦则初慢悠悠地,“爸爸刷脸。” 马尚飞:“……” 秦则初:“没事挂了,我要回家睡觉。” 马尚飞:“别别,我把东哥的地址给你。” 秦则初直接回了宣坊街,吃了退烧药睡下。 离开滨城的这些天,他作息颠倒,三餐不定,憋着一口气硬撑到现在。昨晚一夜没睡,又淋了雨,终于倒下。 一觉醒来,身上黏湿,凉津津的。衣服和毛毯被汗浸透。 他掀开毛毯坐起来,看了眼桌上的闹钟,这会才三点半。 算下来才睡了一个小时。 他梦见了秦川。 刚醒来时觉得梦境非常清晰,现在坐起来想仔细回忆,却记不太起来。隐约几个模糊的片段闪过,拼凑不成连贯的剧情。 都是些小时候的事。 秦则初两脚踩地坐在床尾,胳膊肘支在膝盖上,默默抽了一根烟。待烟抽完,才后知后觉嗓子非常疼,口渴的厉害。 他把烟头摁灭弹进垃圾桶里,站起来,灌了瓶矿泉水,边脱裤子边翻出来一根体温计。38.1度,降下来了一些。 脱光冲了个澡。 不知是因为把身上的黏湿洗干净的原因,还是因为高烧退了些,他觉得浑身轻松。 甚至有点想出去浪。 手机里一堆消息。 马尚飞发过来的霍向东家的地址。海城同学的问候。还有武子期的长篇大论小作文。 武子期最后说:【爸爸,看在川哥这么吊的份上,你就放过川哥吧。】 以往每每提到秦川,秦则初总是先沉默,继而胸腔被酸涩涨满,漫到喉管,顶得他说不出话。 但是现在,他看着这句话,想也没想,直接发过去一条语音:“沙雕的雕吧。” [大儿子]秒回一条文字信息:【不许你诋毁我的偶像!!!】 秦则初:“我不是你偶像?” [大儿子]:【你是我爸爸。】 [大儿子]:【反正川哥是银河系最吊最牛逼最伟大的男人!不接受反驳!】 [大儿子]:【爸爸,这个点你不上课?】 秦则初走下阁楼:“去哄我三儿子。” 推着单车锁上院门,大儿子发来视频邀请。 秦则初接通。 武子期的大脑门出现在屏幕上,他压着声音说:“三儿子是谁?你背着我干什么了!” 秦则初塞上耳机,跨上单车:“干天干地干空气干出来的三儿子。.” 武子期竖大拇指:“还是爸爸牛逼。” 武子期:“不是,你二儿子又是谁?!” 情绪有点激动,声音有点大。 老曹一个三角板砸过来,咣当一声。 “卧槽。”武子期临死前挣扎了一句,“没想到我会死在你另外两个儿子身上。” 秦则初笑:“大儿子,你自求多福吧。” 武子期连忙挂断视频,把手机塞进桌兜里,举起双手向老曹投降:“老师,我刚睡着了,不好意思。我错了,我不该在睡着的时候说梦话,是不是吵着您和诸位同学了?” 老曹十分淡定:“武子期,上来。” 武子期站起来熟门熟路地往讲台上走:“老师,是要我在讲台上表演睡觉吗?这多不好意思,您还上着课。” 老曹哼了声,信步走到武子期座位旁,从桌兜里翻出手机,再回到讲台,抓着他的手,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地指纹解锁。 全班同学哄笑。 解锁成功,老曹把手机连上教室里的多媒体。 武子期:“……” 这是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秦则初在线视频。 不过他不慌,想来秦则初熟知老曹的骚操作,知道这通视频必定是老曹打过去的,必然不会接。 老曹一通操作,戳进[爸爸]的聊天框,发出视频邀请。 三声后,[爸爸]接通。 秦则初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 教室沸腾。 “秦则初!” “老大!” “队长!” 半数男生太过激动,站了起来。后排的人甚至踩在凳子上,使劲朝屏幕挥手。女生们比较克制,但也努力睁着眼睛盯着大屏幕,生怕老曹会挂断视频。 秦则初并着两指,在太阳穴处挥了下,笑容灿烂:“老师好,同学们好。” 教室里的浪潮一声高过一声。 老曹瞪着双眼吹气,说了句什么。教室里吵闹声太大,他的声音被压下去。 秦则初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你们瞎吵吵什么,不要妨碍我向我敬爱的曹老师汇报学习。” 教室果然静下来。 老曹背着手,从鼻子里哼一声:“跟我汇报个屁。” 秦则初把手机架在便利店仓库的支架上,边翻找着箱子里的货,抬头看着屏幕笑:“曹老师,有道题我想向你请教。” 老曹:“我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不要跟我说话,更不要在我这里嬉皮笑脸。” 秦则初仿若没听见,自顾自地开始念题:“某地附近海面有台风,据监测,当前台风中心位于城市A的东偏南B 方向300km的海面p处,B=arccos√2/10……并以20km/h的速度向西偏北45°方向移动……” 老曹板着脸,口嫌体正直地拿着三角板在黑板上画图。 题目念完,老曹的图也画好。 秦则初从箱底翻出一个东西,拿在手里抖了抖。 教室里窃窃私语:“这是什么玩意儿?” 老曹拿着粉笔抬眼去看大屏幕,眼睛蹿火。一个急转身抓起讲台上的手机挂断了视频,校园网网速不定,早不卡晚不卡,偏偏这个时候卡。 大屏幕定格在秦则初手里的玩意上。 同学们热烈讨论:“什么神器?看材质是铁的。” “铁裤衩?” “我看着不太像。” “蛋兜子??” “……” 老曹跑过去,伸手把屏幕显示器关了,三角尺敲得震天响:“看黑板!做这道题!” * 秦则初按照马尚飞给的地址,找到霍向东的窝。 马尚飞说这是霍向东用自己从小到大的压岁钱买的房,离三中不远。小区不算高档,但各种设施齐全,生活便利,是这片炙手可热的学区房。 秦则初按门铃。 足足有两分钟,才听到屋里有动静,秦则初:“外卖。” 霍向东开门。 秦则初肩膀撞着门走进来,皱鼻子:“你这屋里什么味?” 霍向东:“我外卖呢?” “看来还没闷傻,还知道吃。挺好。”秦则初把袋子放在桌上,穿过客厅,拉开窗帘打开窗户。 刺眼的阳光照进来,屋内登时亮堂。 秦则初回头:“我操!我以为你被太阳照得魂飞魄散了!” 霍向东陷在沙发一堆脏衣服里,有气无力道:“你这叫快?过去也就四五个小时吧。乌龟它儿子都该爬过来了。” 他是说秦则初申请加他好友,离那时过去已经差不多近五个小时。 “你还真等着爸爸来哄你吃饭?”秦则初一样样从袋子里往外拿吃的喝的,“要不要爸爸喂?” 霍向东:“滚几把蛋。” 提起喂吃的他就火大,由不得他不迷信,自从遇到秦则初,他就开始走衰运,再也骚不起来了。 气!死! 霍向东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越想越生气,气鼓鼓地坐起来:“秦则初!你的旺仔小馒头是不是有毒!” 就说呢,有那么好心喂他吃小馒头? 秦则初已经开始吃小龙虾,无视他的问题:“家里有啤酒吗?” 霍向东:“不知道!” 霍向东又躺回沙发上,他有种很恶心的想法——当初的那包旺仔小馒头没准是用尿和面做的。谁吃谁倒血霉。 妈的,老子也要尿回去。 不是要喝啤酒吗?好,这就掂一瓶啤酒倒进马桶里,然后尿进去灌满,让你喝个够。 霍向东按了按肚子,操,这两天几乎水米不进,根本没有尿。 小龙虾的香味冲进鼻子里,肚子咕噜噜地响。 霍向东忍了一会儿,意念失败,挣扎着站起来,晃到桌前:“我两天没吃东西,你就给我吃这个?” 秦则初伸手拿过来一个饭盒,揭开盖子:“儿子,专门给你带的养胃粥。要爸爸喂吗?” 霍向东拿筷子把他的手拍开:“滚。” 秦则初:“儿子脾气挺暴躁。” “谁他妈是你儿子!叫我东爷!” “草你大爷的那个爷么?” “草你大爷!” “这不还是草你大爷的爷?”秦则初竖大拇指,“听听你这声音,中气十足,哪像两天没吃饭的人。” 门铃响。 霍向东去开门,拎了一个外卖袋子回来。 秦则初:“你还真叫了外卖?” “不叫外卖我会给你开门?”霍向东把麻辣香锅放桌上,去冰箱拿了几瓶啤酒。 秦则初:“你自己喝吧。刚想起来,我吃了感冒药,不能喝酒。” 霍向东没再说话,沉默干掉一碗粥一份麻辣香锅,外加三瓶啤酒。 再开第四瓶时,他突然说:“我电死了一只鸡。” 秦则初:“??” 霍向东哭腔:“我电死了一只鸡。” 秦则初:“鸡又做错了什么?” 霍向东大哭:“因为我害怕耗子。实验室里的那种小白鼠我也害怕。” 秦则初:“……” 霍向东哭着讲了他是怎么改装线路,怎么‘机缘巧合’地让鸡过去啄米触电…… “那只鸡是我从菜市场买来的。就算我没电死它,它也会被别人买走杀了,但是它死的时候看我来着,那个眼神太他妈恐怖了……” “我觉得它有灵魂。” “它前一秒还在咕咕叫着去啄米。” “我以后再也不吃鸡肉了。” “你居然还买了鸡脖子?你他妈什么意思,成心的吧。” 秦则初被他哭得脑壳疼,自己收的儿子,跪着也要听完。 大儿子武子期是个看动画片都会哭的天使男孩;三儿子霍向东是个看见鸡脖子就哭得天崩地裂的宝藏男孩;二儿子马尚飞的哭穴还有待开发。 头疼。 秦则初按着太阳穴倒了杯热水,从茶几上翻出一堆药,扒拉出来感冒药,看了成分说明和有效期,吞了两片。 他在房间里四处晃荡:霍向东跳拉丁的照片和奖杯;物理竞赛证书奖杯;计算机创新大赛的奖杯;无人机模型…… 还真是个宝藏男孩。 霍向东还在哭:“我妈在我外婆家……狐狸精怀孕了……如果不是那只鸡,我那天晚上就把狐狸精电死了……” 秦则初拿了张物理试卷过来:“哭够了吗?” 霍向东咕咚咕咚灌了半瓶啤酒:“我差点杀了人,你怎么没反应?” 秦则初把吃食都推到餐桌另一半,腾出一半地方,神情很淡:“不是没杀嘛。” 霍向东盯着他:“你就不怕我以后还去杀她?” “就你?”秦则初撩他一个眼皮,“看到鸡脖子就哭到情难自已的小男孩?” 霍向东哇一声又开哭。 可能药效开始起作用,秦则初头晕脑胀,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觉得自己很惨很可怜很倒霉是吧。你知道我这段时间去干嘛了么,我爸死了,我去找他。你爸再怎样,起码还活着。你想骂他,可以跑到他跟前当着他的面骂个痛快。我情愿我爸是个人渣,只要他还活着。” 霍向东半晌:“对不起。” 秦则初:“还哭么?” 霍向东抹了把脸,没了声音。 当有人在你跟前诉苦痛斥他的悲惨经历时,你说一个比他更惨的,他顿时会觉得自己正在经历的不算什么。 这真的是屡试不爽的最佳开导方法。 “不哭就来做道题冷静一下。”秦则初把试卷摊开,“你情绪不好,不欺负你,做你最自豪的物理。让你几道题,这张试卷我全做,你只需要做大题。半个小时。输了我给你叫爸爸。” 霍向东:“??” 秦则初向他展示两张试卷:“看清楚,一模一样。” 他拿起其中一张试卷坐下,看了眼时间:“计时开始。” 霍向东愣了半分钟的功夫,秦则初已经做了两道选择题。 他咽了咽唾液,把试卷翻过来,开始做大题。他不是真打算只做大题占秦则初便宜,而是他有个习惯——倒着做。先做大题,再做前面的填空和选择。 再者,他相当自信,当他写完大题,秦则初不可能全部写完。 半个小时到。 秦则初率先放下笔:“时间到。” 霍向东:“你写完了?!!” 这张试卷有点难度,他刚写完最后一道大题。 秦则初把试卷扔给他:“你自己看。” 霍向东拿起来,两张卷子大题答案全部一样,但是秦则初的步骤比他的更简单更跳跃,有道题他甚至只写了最后一步。 霍向东:“……” 不想说话。 秦则初伸懒腰:“儿子,你太容易受外界影响,修炼不够。你这个选手,有点丢竞赛班的脸啊。” 霍向东站起来:“再比一次!” 秦则初:“干嘛去?” 霍向东:“找卷子,顺便去撒尿。” “你先等会。”秦则初弯腰捡起桌腿旁的一个黑色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铁疙瘩,抖了抖,“抬腿。” 霍向东:“干什么?” 嘴上问着干什么,已经抬进去一条腿。 秦则初端着一本正经:“让你见识个好东西。右腿。” 霍向东依言把右腿塞进去。 秦则初拽着铁疙瘩的两侧,一拉到底,然后一扣一锁:“好了。” 霍向东低头:“操操操!什么玩意!超人内裤?” 秦则初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伸手在他膀胱上按了按:“想尿?把这张纸上的题都做了。六道题。密码是每道题答案的最后一位数连起来。” “走了。”秦则初往门口走,“不用送。” “这什么玩意儿?!还有密码!”霍向东追过去。 秦则初站在门外,眯着眼,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贞,操,带。” “!!!!!!”霍向东瞪眼,“秦则初!我草你大爷!快给老子解开!” 秦则初笑着转身挥手:“拜拜。” 霍向东想冲过去和他干架,但是这会走廊上有人,他穿着这玩意儿出去?他还想要脸。 “秦则初!我草你大爷!草你祖宗!”他扒着门框破口大骂。 秦则初顿住脚步,转身,手骨咔嚓响:“你可以草我大爷,但不能草我祖宗。” 霍向东:“我就草你祖宗!!” 秦则初慢悠悠:“许央是我小祖宗。” 霍向东:“我操?你……大爷。” * 晚饭后,秦则初正坐在常爷爷家的门槛上逗猫玩,手机进来一条消息,霍向东申请加好友。 今天中午拉黑的时候不是挺牛逼么,秦则初选择忽略消息。 申请消息接二连三,备注跟着换: 【答案是什么?】 【我快憋不住了。】 【答案不对。】 【不知道哪道题错。】 【我要尿了。】 秦则初笑到手抖,施舍地通过了好友申请。 霍向东一个视频邀请过来,秦则初接通。 霍向东拿着一张纸举到摄像头前:“快!哪道题的答案是错的?” 秦则初拖长腔:“不知道喔。” “秦则初,你个王八蛋!”霍向东夹着腿扭来扭去,“你骗我!那套物理卷你也是只写了大题!选择和填空你全他妈瞎写的!” 秦则初笑到头掉:“傻逼,骗的就是你这种心理素质不行的。” 霍向东:“这个我不跟你计较,现在马上立刻告诉我密码!” 秦则初:“求我。” 霍向东:“求你的蛋!” 秦则初当即挂断电话。 霍向东再打过来,捂着肚子夹着腿,十分卑微:“求求你给我密码。” 秦则初慢吞吞:“听说你会劈叉,来劈一个?” 霍向东:“我现在不能劈,会崩尿。” 秦则初笑到流眼泪:“叫爸爸。叫一声爸爸,我就直接给你密码。” “去死吧你!”霍向东咬牙切齿地挂断视频电话。 十秒后,他再打过来,眼角泛红:“爸爸,我想尿尿。” 秦则初哈哈笑到全身抽搐,脚边的猫喵喵叫着跳过门框。 他扭头,笑容在脸上逐渐凝固。 许央背贴墙根,手里端着一碟小鱼干。 不知道站了有多久。 第25二次翻窗 霍向东:“秦爸爸, 则爸爸, 初爸爸。快点, 我要尿了。” 秦则初:“……” 面无表情地摁断视频。 霍向东再打过来, 他再摁断,在聊天框快速输入一串数字, 发送。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许央已经溜走。走的时候太慌张, 小鱼干直接放在了墙根, 连盘子都没拿。 秦则初把手机塞进裤兜, 站起来去把小鱼干倒进猫盆里, 拿着空盘子去追许央:“央央,盘子你不要了?” “不要叫我央央,我姓许。”许央夺过他手里的盘子,自觉凶巴巴地说。 但是她咬字轻,声音软糯糯,秦则初听来, 这跟撒娇一个样。他笑起来, 故意念道:“许央央。” 许央:“……” 不该搭理他。 秦则初跟着她走,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霍向东抑郁了, 我在开导他。” 许央:“……” 秦则初:“学委大人, 我下午没去上课是有原因的。我感冒了, 有假条。” 许央继续闷头往前走,霍向东的声音犹在耳朵里无限循环,一时间脑补出无数个小剧场。秦则初真的是越来越……放荡了。 秦则初见许央一直不理会他, 浑身痒痒。 他抬腿跨步到许央前面,挡住她的去路,身体向下蹲和她平视:“你是不是不信我感冒?我真发骚了,不信你摸摸。” 故意把发烧念成发骚。 而且说这话时,他神态极其自然,眼神清澈,口吻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调戏人,反而更像是被人冤枉急于向老师辩解的三好学生。 “…………” 许央错过身,往左边移了半步,越看他的样子越生气,想也没想,抡起手里的盘子一甩。 正抡中他屁股。 秦则初:“……” 许央:“……” 空气凝固了十秒。 秦则初直起身,摸屁股,嗓音有点哑:“报仇啊。你别委屈盘子,可以直接上手。” 许央:“秦!则!初!” 弄堂口传来说话声。 秦则初突然纵身一跃,蹬着院墙翻进去。 许央:“……” 胖婶和刘嫂走过来:“央央,刚刚你在和谁说话?” 许央:“……没人。” 胖婶:“我们明明听到有人在说话,是吧刘嫂。” 刘嫂眼睛在弄堂里来回转悠:“是啊是啊,听得可真切啦。” 许央咬咬唇:“狗。刚有条狗在胡搅蛮缠,我打狗来着。.” 一墙之隔的秦则初:“……” 宛如一条老狗。 * 第二天上午大课间,杨音音从外面跑过来,一脸兴奋:“许央,你前同桌和前前同桌刚在操场打架!” 许央:“……” 怎么听起来像是前任和前前任。 觉得自己没救了。 张斌正在刷题,闻言扭头:“秦则初和东哥打架?” “张斌,你自求多福吧。”杨音音笑道,“没准明天他俩联合起来打你。” 张斌:“打我干什么?” 杨音音拉许央下水:“谁知道呢,这你得问许央。” 许央:“……” 她还真能猜出来他俩为什么打架,就昨天下午那什么小剧场py,霍向东打他都是轻的。 张斌见许央没说话,讷讷地闷头继续刷题。 * 中午食堂,许央和杨音音正在吃饭。 霍向东端着餐盘走过来,径直在许央对面坐下。 杨音音抬头:“东哥,你今天怎么屈尊来食堂吃饭?” 霍向东没回答,而是看着许央,问:“许央,你叫我什么?” “??”许央吞下嘴里的米粒,“霍向东。” 霍向东朝杨音音来了个wink:“杨音音,正确示范一下。” 杨音音放下筷子,做晕倒状,极为浮夸道:“东哥!” 许央:“……” 霍向东:“许央,听到了吧。以后叫我东哥,尤其是当着秦则初的面。” 许央:“……” 杨音音:“为什么?!” 霍向东:“因为许央是秦则初的小祖宗,四舍五入,我就是秦则初的大祖宗。” 许央:“…………” 杨音音:“!!!” “不叫东哥也行。那我就追你,让你喊我哥哥。”霍向东扒了两口饭,说,“要么叫东哥,要么以后喊哥哥。你自己看着办。” 杨音音:“东哥??” 许央觉得不可理喻:“霍向东,你不要太无耻。” 霍向东冷笑一声:“你怎么不说秦则初无耻?就因为你们是一家人?” 许央气到脸红:“我怎么和秦则初是一家人了?!” “秦则初说你是他小祖宗。”霍向东盯着她眼睛,“你敢说不是?” 许央扔下筷子,站起来就走。气鼓鼓走出食堂,猛然想起好像有这么回事。 前天晚上,那条小巷子里,秦则初坚持要背她,她不肯,他当时无奈地叫她“小祖宗”。 许央简直要疯了。 * 杨音音:“东哥,你这态度还要追许央?” 霍向东理直气壮:“她明显是在生秦则初的气,不关我的事。” 杨音音:“……行吧。” 万万没想到骚气冲天的霍向东是个直男癌。 杨音音有点难以消化:“东哥,你真的打算追许央?” 霍向东:“只要秦则初给我叫大祖宗,我无所谓。” “……”槽多无口,杨音音目光呆滞地看着食堂里来来往往的男生,“秦则初人呢?听说你们上午打架了?” 霍向东不屑地哼了声:“他衣服被我撕烂了,放学回家换衣服去了。” “??”杨音音收回目光,上下打量他,“东哥,你可以啊,和秦则初打架脸上居然不挂彩。” 霍向东:“我们说好了,打架不打脸。” “…………” 不打脸,撕衣服……玩吗? 不懂现在的直男。 杨音音三观重建中:“东哥,你们为什么打架?不会是为了争许央吧。” 霍向东咬了一口肉丸子,狠狠嚼了嚼咽进去,咬牙切齿地说:“为了一泡尿。” “…………”杨音音不想再聊下去,“许央肯定没吃饱,我去给她买根玉米。” 拿着玉米回到宿舍,许央正坐在椅子上吃饼干。 杨音音把玉米给了许央,一直看着她吃了半根,才问:“许央,秦则初真给你叫小祖宗?” “啊?”许央被玉米粒呛着,咳了好久,摆手没说话。 “我现在觉得秦则初还好,我不懂东哥。”杨音音自言自语道,“我长得像个男人吗?一泡尿?有这么跟女生说话的?靠,我怎么觉得东哥把我当成了马尚飞那个死人!” * 小泥湾事件告一段落,凶手落网。宣坊街回归往日的宁静。 父母戒备放松,加上最近公司事务繁忙,不再每日按时接送许央。许央非常享受自己上下学的时光,最喜欢微风吹拂脸庞的感觉。自由,飞扬。 下午放学。 许央骑着单车回家,快到宣坊街口时,她看见了秦则初。 他正在和一个女生说话。 女生有着一头漂亮的长发,热裤T恤,身材很好。看不清脸长什么样,但是远远看过去,明艳又漂亮。 没穿校服,不知道是不是学生。 可能是问路的?但看他们相处的样子,不像是陌生人。 许央慢慢骑过去,再看过去时,女生抬手捋了下长发,对秦则初笑了下,然后向掌心向上,向他伸出手。秦则初说了句什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放在她手心。 许央没看路,被突然凹出一截的水泥地颠了一下,身体跟着单车歪歪斜斜。 “央央。”秦则初拎着书包大步走过来,扶住她的车把,“帮我把书包带回去。” 不由分说把书包丢进车筐里,转身就走。 “……” 许央一只脚撑地,捏着车闸瞪过去,正撞上那个女生看过来的目光,略带敌意。许央有点莫名其妙,又有点生气。 看他们一眼,抿紧唇踩着单车绝尘而去。 拐进宣坊街,离便利店越来越近,看着车筐里的书包,许央的心脏也跟着越跳越快。车轮碾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渐渐和她的心跳声重合。 便利店门口很静,一念之间,许央没有停留,闭眼骑了过去。 世界陷入黑暗的一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颤栗了下。 回到家里,父母正在书房谈论事情。 许央拎着她和秦则初的书包快步上楼,怕母亲来她房间,她最终把秦则初的书包放在窗台上,然后拉上窗帘。 长吐一口气。 吃晚饭时,她又开始后悔。后悔没把书包留在便利店,现在留在手里不知该怎么处理。 然而。 当她饭后回到卧室拉开窗帘,窗台上的书包却不翼而飞了。 许央惊出一身冷汗。 第一反应是不是母亲来过她卧室,但是如果母亲发现秦则初的书包,刚才在餐桌上就不会那么平静。难道是父亲?应该不是,没经过她的允许,父亲从不擅自进她卧室。 从窗台上掉下去了? 许央趴在窗台上往阳台上看。 “央央。”秦则初从阳台黑暗一角缓步走出来,手里拎着书包,“你在找这个吗?” 心跳停了一瞬,又快速跳动。 许央趴在窗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看向他:“你怎么来了?” “显而易见,翻墙过来的。”秦则初依在窗台上,似笑非笑道,“我来拿书包。” “我是问你,我家有警报系统,你怎么还能进来?!”许央不可思议。 “本人太优秀,挡不住呗。”秦则初叹一口气,拖长调说,“我可能要在你家阳台过夜。” 许央:“为什么?” 秦则初凝视着她,眼睛乌黑:“我怕我不在你眼皮底下安生待着,你会以为我出去开房。” 第26二次检讨 许央“砰”地一声关上窗户, 上锁。 不要脸。 秦则初灿烂的笑容出现在玻璃窗上, 许央冷着脸拉上窗帘。 臭不要脸。 反正是防弹玻璃, 不怕他进来。 许央暗骂着秦则初, 打算做张试卷冷静一下。她一旦进入学习状态,注意力非常集中, 完全把秦则初抛在了脑后。 一张试卷做完,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 许央放下笔, 扭头盯着窗帘看了会儿, 秦则初已经走了吧?她轻手轻脚走到窗前, 小心翼翼拉开窗帘, 没看见人,这才大着胆子推开窗户,有限的视线范围内,阳台上空无一物。 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有点空荡荡。 突然,窗台下传来细微的响动。 “央央。”秦则初声音虚弱, “求你行行好, 给我杯水喝吧。” 一瞬间,许央的嘴角上翘,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她凶巴巴道:“渴死算了。” 秦则初按着地板站起来, 转身伸了个懒腰, 胳膊肘搭在窗台上,笑容明朗:“学委大人教育的对。” 许央撇撇嘴,装作去关窗的样子。 “我向你检讨。”秦则初伸手扶住窗框, 眼神真诚,“今天下午放学你看见的那个女生,是我以前的同学。她昨天刚知道我转学到滨城,吊打武子期拷问出的地址。” 许央本来没想关窗户,听他这样说,两手用力使劲去关窗,奈何力气根本比不上秦则初。她生气道:“关我什么事,不想听。你再不走我就喊我爸妈了。” 秦则初的手牢牢按住窗棱,继续道:“武子期也来了,他们现在都在霍向东家里。” 提起霍向东,许央更气。 她不关心他们关系何时变这么好,她在意的是今天中午在食堂,霍向东说她是秦则初的小祖宗。 “那天晚上的事情,你告诉霍向东了?”许央嗓音有点颤抖。 “哪天晚上?什么事?” “杨音音生日那晚。” “哦,这个啊。”秦则初恍然,“没有,我谁都没说。” 许央不信,着急得脱口而出:“霍向东怎么知道我是你小祖宗?!” 秦则初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 许央:“你笑什么?” “小祖宗你好凶。”秦则初一副被欺负了的老实相,“我有点怕。” “你——”许央简直想跳起来咬他,“以后不准叫我小祖宗,也不准叫我央央。” 秦则初眨眨眼:“在心里叫也不行吗?” 许央转身:“妈妈。” 声音不小,但也算不上是喊。 秦则初迅速向卧室门口撩了眼,偷偷吐一口气:“小骗子。” 许央没理他,径直往门口走。 “哎哎,许央。”秦则初不浪了,抓紧时间补充解释道,“‘你是我小祖宗’是我跟霍向东说的,但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那晚的事情我一个字都没说。” 许央仿若没听见,直接走出房间,敞开房门。 秦则初单手撑着脑袋,叹气。 父母正在客厅看电视,看见许央下楼,把电视声音调小:“有事?” “……哦。”许央搓了下微微发烫的脸,“没事,我突然想吃橙子了。” 其实她是想去查监控,一来好奇秦则初怎么进来的;二来担心父母会先她一步看到。 父亲向她招手:“这里有切好的橙子,过来吃。” 许央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拿起一块橙子小口吃着。 母亲道:“央央,你舅舅这周末来滨城有事,黄欣知道后非要跟过来。听你舅妈说,黄欣这段时间对学习不上心,成绩不太理想。她性格还特别乖戾,你舅舅和舅妈根本管不住她,令人头疼……她不学习,你还学习呢……好在只待两天……你这两天也不要只和她玩,适当给她补补功课也行……” 黄欣是许央舅舅家的女儿,许央的表妹,在江市读书,今年高一。记得小时候时,母亲很喜欢这个表妹,总是夸她人美嘴甜,自从去年升了高中,听说是谈恋爱了,成绩一落千丈,又不听舅舅和舅妈的话。舅妈向母亲唠叨过几次这件事,母亲对黄欣颇有微词,一改往日态度…… 许央一边吃着橙子,一边安安静静听母亲说话。期间,偷偷向楼梯口瞥了几眼。 不知道秦则初走了没有。 还有那个女生,她刚知道秦则初在滨城就跑过来找他,以前关系肯定很好吧,不知道是哪种好法。. 母亲交代完表妹的事情,许央上楼回房间,关上房门,靠在门后望着窗户发了会儿呆,深吸一口气,反锁门,走过去拉开窗帘。 窗玻璃上贴了张便签纸,窗外确定无人。 秦则初走了。 检讨书 我错了,不该翻你家阳台吓到你,不该跟霍向东说你是我小祖宗,更不该惹你生气。我向你保证,那晚的事情我不会跟任何人提。刚才口头检讨不太正式,特此严肃地再向你检讨一次。 经过深刻的自我反省,我觉得我太过懒散,学习态度和生活态度都不够端正,急需根正苗红的学委大人在线教导。 恳请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我觉得我可以。 检讨人:秦则初 联系方式:电话xxxxxxxxx;QQ 37xxxxxxx;微信qin628xx 许央念完检讨书,翘着唇角伸手把便签纸撕下来,反面居然还有一行字。 【我今晚不去霍向东家找他们。我睡在13号院阁楼,一个人。】 “不要脸。谁要管你在哪里睡和谁睡。” 许央嘟囔着坐在书桌前,拿出书包里的手机,翻到通讯录里备注为【同桌】的联系人,比照电话号码,和秦荷上次给她的一样。 她再登录QQ,搜索便签纸上的QQ号,很快找到他。头像一片白,网名Qin,签名【别问,问就是崩人设。】 许央抿唇退出页面,没有申请加他好友。打算晾他几天。 洗漱后上床,她趴在被窝里玩了会儿手机,最后又登录QQ,重新搜索了刚才那串号码,发现秦则初的签名改了,改成了:【我大概是个油腻的流氓。】 许央噗嗤笑出声,骂了句“流氓”,关上手机睡觉。 第二天周六,早上吃过饭,许央和母亲一起去机场接舅舅和表妹黄欣。上午在家休息吃饭,下午黄欣想去逛街,许央陪她一起出去。有上次的惊魂教训,天没黑,许央就强制带表妹一起回了家。 母亲为黄欣准备了房间,但是黄欣不想一个人睡,非要和许央睡一张床:“姑姑,我明天就得回去,只有一个宝贵的夜晚,就让我和央央姐住一晚吧,保证不会睡太晚。” “好吧,十二点必须睡觉。”母亲端过来两杯牛奶,“你们两个把牛奶喝了。” 黄欣吃着薯片:“姑姑,我有限的胃要留给薯片,实在喝不下东西。” 母亲看了眼许央,许央立马把手里的虾条放下来,接过杯子,当着母亲的面把牛奶喝完。 母亲满意道:“早点睡,不要再吃零食了。” 许央:“知道了,妈妈。” 母亲走后,黄欣取笑许央:“央央姐,你这么害怕我姑姑?” 许央:“我每晚睡觉前都要喝一杯牛奶的。” 黄欣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下:“你好乖喔。” 许央躲过她的揉捏:“你手上太油,不要碰我辣。” “你手上太油,不要碰我辣。”黄欣学着她的腔调念了一遍,哈哈笑道:“央央姐,你也太柔了吧。如果是我,我肯定是说‘滚尼玛的蛋!鸡爪不要剁掉喂狗!’。” 许央:“……” “我怀疑,你从来没有脏话。”黄欣嚼着薯片看着许央,“你该不会是连脾气都没发过吧?” 许央没说话。 黄欣啧啧直摇头:“怪不得。” 许央:“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你们家气氛这么压抑,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姑姑一会儿一个眼神杀,一会儿这个不准,那个不行,那个必须,这个务必。”黄欣瘫在沙发里,往嘴里送薯片,“如果姑姑是我妈,我非疯了不可。不对,应该是我把姑姑气疯。” 许央笑:“你都是怎么气我舅妈的?” “那可海了去了,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不然你跟着学坏,姑姑肯定拿刀把我砍死。” 许央站起来:“好撑,我吃不下了,先去洗漱。” 黄欣在外面继续说着她的‘教育经’:“央央姐,话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是人都会反抗的。我觉得你吧,就像根弹簧,长期被我姑姑压着,别看现在一声不吭,等哪天反弹,得吓死个人……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越是平时一声不吭的老好人,到最后越是会做出骇人的惊天大事……” “央央姐,你要适当找个解压的方法,把垃圾情绪发泄出去……” 许央吐出嘴里的牙膏沫,漱口。她没接黄欣的话,她在想黄欣刚才问她是不是从来没发过脾气说过重话。 昨晚她好像对秦则初发脾气了。 今天下午逛街回家时,路过便利店,她故意拉着黄欣进去买冰棍,没看见秦则初。一想起他应该在陪那个女生逛街,她就特想再冲他发一次脾气。 心烦。 许央洗漱后出来,黄欣正抱着手机聊天,笑得非常开心。 想起母亲说黄欣早恋,许央凑过去,问:“欣欣,你在和谁聊天?男生吗?” “同学。”黄欣没抬头,“是不是姑姑让你套我话?让你失望了,是女生。” 许央拿了个抱枕挨着她坐下:“放心,我不会跟我妈妈说。” “真是女同学。”黄欣把手机屏幕移到她面前,“我们正在比赛。央央姐,你有你们学校的校草照片没?贡献一张出来。” “没有。”许央摇头。 “央央姐,你读书读傻了把,校草的照片啊!不应该是人手一张吗!” 黄欣给她展示手里的各种校草照片:“这些都是江市各个高中的校草,有你们学校的校草养眼吗?你喜欢哪个款的?” 一水的短发白衬衫,帅得千篇一律。 许央:“我不太清楚我们学校的校草是谁。” 黄欣差点把眼珠翻出来。 “但是——”许央想,抛开其他不说,秦则初的确是她见过最帅的一个男生。 “卧槽,这个吊。”黄欣打断许央,尖叫,“这张独领风骚啊啊啊!你好骚的那个骚!” 黄欣在沙发上打了个滚,这才把手机塞给许央:“你快看这张!” “哪有那么夸张。”许央说笑着去看手机屏幕,笑容逐渐凝固。 秦则初。 一头长发的秦则初。 照片背景是教室。 秦则初背靠着课桌坐在凳子上,姿势相当放荡不羁。校服外套拉链拉开一半,里面没穿衣服,胸脯肌肉紧实,腹肌在拉链里若隐若现。 黑色长发垂到脖颈,他微微偏着头,脖颈和下颚线拉出一条性感的弧线。 神采飞扬,笑容灿烂。弯起的眼睛里像是藏着发光的黑曜石,令人移不开眼。 “看傻了吧。”黄欣凑过来,把屏幕上的照片放大,指着他的衣领说,“最骚的是这个衣领。里面什么也不穿,但是却装模作样戴个衬衫领。你仔细看,这他妈就是把校服衬衫的衣领剪下来了!拉上拉链谁能看出来他里面没穿衣服!估计是为了应付校容校貌检查,你想啊,谁检查校容校貌的时候扒开学生的衣服看。这哥们是个鬼才啊。” 许央:“……” 觉得自己有点呼吸不畅。 黄欣啧啧个不停:“可惜不是江市的,吃不着。” 许央:“他是哪个学校的?” “海城的一个学校,不知道叫什么。”黄欣拿着手机敲字,“我在群里问问。” 秦则初就是从海城转学过来的,许央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人就是秦则初,或许是他哥哥或者弟弟? 黄欣:“我一个同学说,他现在不在原来的学校读书了,好像是转学了,不知道转到了哪里。” “……” 从海城转学,基本就是他了。 许央小心翼翼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问了,不知道。我同学是从邻居的同学的表姐的同学的网友那里挖来的这张照片。”黄欣若有所思地看着许央,“你不对劲啊,有情况。” 许央小声:“有什么不对劲。” “你耳朵都红了。”黄欣摸她的耳垂,“央央姐,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不和你玩了。”许央丢下抱枕站起来,踢掉拖鞋爬上床,“我要睡觉。” 黄欣笑着追过来:“我还有他一张照片,你看不看?” “不!看!”许央闷在被子里,过了一会儿,她从被子里钻出来一双眼睛,“我还是看看吧。” “央央姐,你太好玩了吧。如果我是个男生,看到你这样,我肯定把持不住。”黄欣故意逗了她好一会儿,才把手机递给她,“就是这张,看吧。” 这张照片规矩多了。 背景看起来是篮球场,秦则初穿着11号球衣,头发扎了起来,一只手托着一个篮球,一只手高高抬起,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炽烈张扬。 虽然是静止的照片,但却能感觉出沸腾。 很神奇。 “眼睛都钻进照片里了。好学生果然都喜欢这样的男生。”黄欣从她手里抽走手机,“我把照片发给你。” 许央笑得很羞涩:“欣欣,你不要告诉我妈妈。” “我懂。”黄欣把手指放到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我才不想惹姑姑发疯。” * 许央第一次觉得周末的时间好漫长,长到要用秒来计算。 然而真到了周一,她又想时光倒流回去,甚至觉得自己白瞎这个周末,盼什么不好,盼开学上课。 秦则初几乎趴在课桌上睡了一整天,一看就是周末玩太疯。 许央撇嘴,把自己埋在题海里刷了一天题。 这周是第一组值日,下午放学,女生擦玻璃画黑板报,男生扫地拖地倒垃圾。 马尚飞拖好地,在厕所洗拖把。 霍向东把腿放在洗手台上拉筋:“马仔,我骚还是秦则初骚?” 马尚飞看了眼正在卖力拉筋的霍向东:“……” 真想说,东哥你放弃吧。 霍向东换另一条腿,猛一蹬腿,抽口气:“操,好像拉着蛋了。” 马尚飞:“…………” 默默洗拖把。 霍向东按摩大腿根的筋,还在纠结刚才的问题:“秦则初能有我骚?” 马尚飞:“……东哥宇宙第一骚。” 霍向东纳闷道:“那为什么许央会和秦则初搞在一起?” 马尚飞:“‘搞在一起’这个词有点难听。” “我又不在许央面前说。”霍向东郁闷道,“我和许央同桌那么久,都没去动她,秦则初凭什么?许央眼睛瞎了吧,会看上他?” “据我观察,现在的情况是秦则初单方面撩骚许央,许央根本没搭理他。”马尚飞拧眉深思,“东哥,我在想,秦则初会不会是凭‘专一深情’撩的许央?” “他专一深情?” “我描述不太出来,反正吧,今早在车棚里,我看见秦则初拿了把大锁,把他和许央的单车锁在了一起。这意思肯定是要放学和她一起回家呗。” “今天又不是他们组值日,早走的是他,他把人家单车锁起来干什么。” “所以就说他专一深情啊。许央值日结束下楼一看,好家伙,秦则初干干等了她半个小时,就为了和她一起回家。感不感动?深不深情?” “这个好办。”霍向东一拍大腿,“不就是艹深情人设么,东哥最在行。你就瞧好吧。” 霍向东走到教室,许央和杨音音刚画好黑板报上的期末考试倒计时,正在收拾粉笔准备去洗手。 “许央。”霍向东走过去一屁股坐在课桌上,“我给你讲个故事。” 杨音音:“??” 许央:“……” 霍向东:“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进艺体部吗?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女生,她是学钢琴的。为了能在她弹琴时给她配支舞,我去学了拉丁舞。所以中考故意把文化分考砸,我家人没办法才让我进了艺体部。可是后来那个女生却喜欢上了一个学霸,为了她,我发愤图强把文化分数赶了上去,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我。” 杨音音:“……” 许央:“挺好的。” 霍向东:“然后?你什么表示?” 许央:“请你让一下,我该回家了。” 霍向东:“??” 我曾为一个人生,为一个人死,为一个人唆橡皮泥,如果这都不算深情,人间何来真与爱! 马尚飞:“……” 我想采访一下你,谁会喜欢一个曾经喜欢另一个女生如生命的男生? 许央背上书包走出教室去厕所洗手。 杨音音用纸巾擦着手,一脸的一言难尽:“东哥,我不信你以前也是这样撩女生的。” 这个撩法,在艺体部活不过一天。 严重怀疑他是被艺体部师生联合除名赶出来的。 霍向东一脸懵逼地和马尚飞往车棚走,远远,看见秦则初和许央站在一起。 马尚飞眼尖:“秦则初拿锁把他的一只手锁在了许央车把上!” 霍向东:“我操?” 两个人跑过去,正好听到秦则初说:“不信你检查我的手机,我从来不和女同学聊天。” 霍向东:“??” 马尚飞:“……” 第27二条短信 值日结束, 许央背着书包来到车棚, 一眼看见秦则初坐在她单车旁的一辆单车上玩手机。. 想起那张照片, 情不自禁浮想联翩, 他在海城学校的女生们面前坦胸的浪荡画面。 不想和他说话。 许央去推单车,秦则初手腕挂着一把锁从天而降, 握住她的车把:“下任同桌,我教你正确的骑车姿势。” “……”许央目光落在他手上, 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角, “谁要你教。” “如果路上遇到坏人, 你就这样, ”秦则初自话自说地扬起手腕,往空中一抡,车锁链条甩出去好远,他笑道,“像不像双节棍。” 许央:“……” 好傻。 “其实你不练也行,我可以和你一起上下学。”秦则初收回链条。 “不用。”许央推起单车。 秦则初再次握住她的车把:“商量个事, 这段时间我陪你一起上下学, 期末考试过后我生日,你和我吃个饭。” 许央没说话。 秦则初又说:“不是只有咱们两个, 还有武子期, 他那天也会过来。但就你一个女生。” 眼前又浮现那个女生的音容笑貌, 还有秦则初长发露胸的画面。 许央小声咕噜出两个字:“谁信。” 秦则初却笑了,很开心的样子:“不信你检查我的手机,我从来不和女同学聊天。” 许央语气生硬:“谁管你。” 霍向东蹿过来, 尔康手大声道:“许央,你别听他瞎说八道。你不知道吧,周末时有个很漂亮的女生飞过来找秦则初。昨晚他们还在一起喝酒来着!” 秦则初一个链条飞过去。 霍向东灵活躲开,还在冲许央嚷嚷:“那个女生是秦则初以前的同学,还是啦啦队的队长。名字叫常安。长得好看,身材特别好,嘴巴还非常甜。对对对还有,昨晚她被秦则初弄哭了!” “我操?”秦则初冲过去揍他。 霍向东一副嫌命长的样子:“许央,你放心,我永远和你站一条线!我非常非常讨厌那个啦啦队长!” 大爷的,谁让她劈叉比他劈得还要直! 许央趁乱骑车离开。 早已过了柳絮翻飞的季节,不知从哪里飘过来两片柳絮扑在她脸上,许央咳嗽着停下来,伸手摘掉柳絮,喉咙有点痒有点干。 “你在等我啊。”秦则初骑车从后面追过来,笑道。 许央没理他,重新踩上车往前走。 “你别听霍向东胡说,我和常安就是普通同学关系。昨晚是霍向东拉着她跳舞,我和武子期还有马尚飞一直在喝酒打牌。他们跳过舞后坐下来喝酒,大家都在一起,不是我和她单独喝酒。” “还有她后来哭,记得好像是霍向东要和她比赛劈叉,比完以后,他们让我打分,我说我没看,没法打分所以弃权。然后常安就哭了,有点莫名其妙,可能是喝醉了发酒疯吧。” “他们今早已经走了。” “我真没看他们劈叉。” 秦则初解释了一路,许央一直抿唇没说话。 快到宣坊街口时,秦则初又说:“同桌,你还在生气?” 许央:“谁是你同桌。” “前任同桌。”秦则初笑,“也是下任同桌。” 许央小声:“不要脸。” 秦则初没否认,只是一个劲儿地笑。 许央从南风路拐到宣坊街后街口。她家离后街口近,走后街的话,不用进弄堂,也不路过便利店。 秦则初跟着她一路骑过去,到后街口的时候,他停住:“你明早几点从家里出来?” 许央:“不要跟着我上学,以后和谁一起玩怎样玩也不要跟我说。” 说完往家的胡同里拐。 秦则初看着她拐进胡同,调转车头绕了个大圈,从宣坊街前街口进去弄堂,到便利店和秦荷打过招呼,回了后院。 第二天一大早,许央从宣坊街出来,骑到下个路口,看见秦则初睡眼惺忪地等在路边,见她过来,他露出一个笑:“学委大人,早上好。好巧啊,你也走这条路?” 许央:“……” 这是去学校的必经之路,好吧。 嘴角还是不可抑制地弯了弯。 接下来的日子,秦则初每天早上在这个路口等她一起上学,下午放学和她一起回家。许央走宣坊街后街,他陪她一起到后街口,再绕路骑回前街。 许央觉得这种暗戳戳的行为像背着其他人偷谈恋爱,但她又找不到证据。 拒绝过好多次和他同行,但路又不是她家的,没权利禁止他通行。大多时候,秦则初总是落后她两三米远,不太说废话,喜欢戴着耳机,不知道是在听什么。 白天在学校,霍向东时不时来理二(七)班给许央献殷勤,想方设法哄她喊他哥哥。许央都快对这两个字麻木了,甚至有种生理性抗拒。 霍向东给许央带的各种饮料零食,转了一圈,全进了秦则初的肚子里。霍向东孜孜不倦地送,秦则初坚持不懈地吃。 最后连同桌张斌都看不下去。 有次课间,趁许央不在,霍向东又塞进她桌兜里一盒巧克力。 张斌忍不下去:“东哥,秦则初不喜欢这个味的。” “我操?”霍向东翻窗进去揍他,“你他妈找死。” 秦则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在走廊上伸手从桌兜里摸出巧克力,靠着窗户边吃边欣赏霍向东和张斌打架,然后来一句:“我确实不喜欢这个味。” 霍向东揍完张斌,跳出来去揍他:“不喜欢吃还吃,嘴怎么那么贱!” 秦则初当即把巧克力扔进垃圾桶里:“我喜欢吃烤巧克力。我给你说个牌子,别买错了。” 许央和杨音音从厕所出来,远远看见走廊上这一幕,头疼地想躲过去。 “许央!”霍向东瞅见她,高声嚷道,“秦则初又偷吃你的东西!” 许央:“…………” 杨音音笑得喘不过来气:“东哥,你下次试试往东西里放毒。” 霍向东:“妙哉!我怎么没想到。” 马尚飞默默从地上捡起来霍向东扭打中掉落的草莓发卡,说:“东哥,你追许央,却送她有毒的东西,这不太好吧?” 你是想追她,还是想毒死她? “操,发卡踩坏了。我得找秦则初赔。”霍向东夺过马尚飞手里的发卡,“秦则初!不赔我发卡我就戳瞎你的眼!” 马尚飞:“……” 不如戳瞎我的眼。 又一个课间。 霍向东趴在窗户上:“许央,有个单词,我老是念不准确。你念一次我听听?” 许央低头写作业,装作没听见。 霍向东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奇怪的音,笑嘻嘻道:“你来念一遍。” “憨批。”秦则初晃过来,搭在他肩膀上,在他发怒前,说,“我是说,这个单词翻译过来是憨批的意思。” “不懂装懂,装逼遭雷劈。这是乌克兰语,哥哥的意思。”霍向东嗤了声。 秦则初:“所以说你就是个憨批。” 两个人又撕打在一起。 许央:“……” 头疼。 她决定结束这些天混乱的一切。 许央放下笔,看着窗外,有气无力道:“东哥。” 窗外静止两秒。 秦则初和霍向东齐齐扭头。 霍向东:“许央,你再叫一遍。” 许央按太阳穴,无奈道:“东哥。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看见你头疼。” 霍向东朝秦则初挤眼睛,洋洋自得道:“听到了吗?你小祖宗给我叫东哥!快叫我一声大祖宗!” 秦则初没理会他,定定看着许央,说:“你再叫一遍。” 眼神微眯,看不出眼底的情绪。声音缓慢,听起来一点也不发狠,甚至还带有诱哄的意味,但许央还是被激出了一层鸡皮疙瘩,莫名有点害怕。 许央瞟他一眼,动嘴唇:“爸爸。” 霍向东:“哈?” “我给你叫东哥,给秦则初叫爸爸,行了吧。”许央没骨头似的趴在课桌上,“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秦则初笑起来,眼睛刹那亮起,如夜空中璀璨的星星。 心脏一下稀巴烂。 “……”霍向东愣了半晌,“我可以拒绝吗?” * 黑板报上的期末倒计时一天少一个数字,时间的齿轮滑过,期末考试如期到来。期末考结束,就是高中生涯最后一次暑假,也意味着高考凶猛到来。 班里气氛非常紧张,不用老师催促,大家自觉投入到复习当中,分外珍惜高二的最后一段时间。 考试前一天。 下午放学,许央在教室收拾课桌耽误了一些时间,背着书包走到车棚时,秦则初不在,他们的单车虽然还是挨在一起,但是锁链没了。 以往秦则初总是用锁把他们的单车锁在一起,还不给她钥匙。如果许央比她晚出来还好,如果比他早到,就必须在车棚等他。 非常无赖。 但是现在他人不在,锁也不在。 今早到校后,秦则初耍流氓,当着她的面喝了口她喝剩下不要的一瓶酸奶。许央又气又羞,丢下单车就跑了,压根没注意他锁车了没。 许央推着单车走出车棚,四处望了望,没看见秦则初的身影,遂骑上单车往校门口走。出了校门,她放慢速度,一直到南风路上,秦则初还是没有追上来。 上次考试前就是这样,秦则初突然失踪。 许央心里说不上来的慌,她停在路边,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备注为【同桌】的手机号看了会儿,心一横,拨打电话。 无法接通。 又是无法接通。 许央脑子一团混乱,直觉秦则初出了意外,但是她又毫无头绪。 心事重重地回到家,吃过饭后,她又打了一次电话,还是无法接通。试着给他发了条短信,没想到发送成功。 短信很简短:【明天考试。】 虽然秦则初没回复,但是手机显示发送成功,许央还是松了口气。又过半个小时,没有等来信息,许央翻到霍向东的电话,发短信问他知不知道秦则初在哪里。 霍向东回复很快:【我是他爹吗?必须知道他时时刻刻在哪儿??】 许央:“……” 霍向东:【我是他爹。】 霍向东:【但儿子不孝,从来不跟爹汇报行踪。】 霍向东:【这个儿子我不要了,给你吧。】 许央内心一串省略号,不再和他废半个字。 晚上十点半,手机震动,进来一条短信。 许央从床上爬起来,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 同桌:【群发的我不回。】 一颗心稳稳落下,许央翘着唇角敲字:【就是群发。你是?】 秦则初把染血的衬衫丢进火盆里,挑起一边眉梢,回:【我是你下任同桌。】 第28二人共乘 许央趴在被窝里, 等手机屏幕变黑自动锁住, 她一手托腮, 一手解锁, 敲字:【我才不会选你当我同桌。】 秦则初秒回:【我选你。】 许央看着这三个字,感觉有热气从腹部上涌, 烫至耳根,蔓延四肢, 全身都有点烧。 觉得自己像是睡在火炕上。 退出短信页面, 不知怎么点进了相册, 滑到秦则初长发的那张照片, 许央一阵口干舌燥,觉得自己身体内的水分被火炕蒸发掉。 她下床,光着脚悄无声息地下楼,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坐在黑暗里一口口灌进去,身体的灼烫感才消了下去。 许央攥着冰凉的矿泉水瓶, 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轻手轻脚回到卧室, 去了趟卫生间,手机里静静躺着几条短信。 【下午放学时章宁来找我, 没来得及跟你说。】 【下不为例。】 【没遇到坏人吧。】 【明早老地方见。】 【晚安。】 许央直接关机, 顺便把手机塞进书包底层。这段时间她和秦则初走太近, 好像有些越界,她需要时间冷静。 * 第二天早上,许央骑车出了宣坊街, 到下一个路口时,果然看见秦则初等在老地方。 他双手抄校服裤兜,斜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上身穿着学校的白色T恤,耳朵里塞着耳机,半阖上眼,听到车轮碾压沥青的声响,他睁开眼:“顺风车来了。” 许央假装没看见他,继续前行。 秦则初二话不说,上前两步,直接抬腿跨坐在她单车后座上。 后座猛然受力载重,许央一个不稳,差点儿摔下来。 “秦!则!初!”她直接从单车上跳下来,狠狠地瞪他一眼,低头疾步往前走。 “在。”秦则初应得没皮没脸,毫无心理负担地拽下耳机线团着塞进裤兜里,就着跨坐在后座的姿势往前蹬了两圈,追上许央,“我车还在学校。学委大人,行行好,帮助一下行动有困难的同学。” 许央不理他。 秦则初站直,屁股往前抬,坐在车座上,脚踩着地往前走,和她保持并行:“你这样走到学校,考试要迟到了。” 许央瞪他一眼。 “小祖宗。.”秦则初要笑不笑,“过来,我载你。” 许央打定主意不理他。 又走了一段路。 秦则初:“许央。你敢再走一步,我直接把你按在车座上。” 许央抬起脚,凝滞了半秒,又落了回去。 秦则初拍后车座:“自己上来。” 许央鼓了鼓腮帮,很没出息地坐了上去。 眼睛水润,嘴巴扁着,腮帮一鼓一鼓。 秦则初被萌的稀巴烂,心想,怎么有这样的小乖乖。乖到让人想骂脏话。 车轮转动,压着新铺的沥青路面,咯咯噔噔。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那句万恶的‘坐上来自己动’。 日。真是操了。 晨风兜起秦则初的T恤,拂到她胳膊上,带着他的体温,有点点暖。清淡的皂香扑进鼻子里,许央伸指尖轻轻弹开胳膊上的T恤,忽然想起来他以前都是穿衬衫,今天好像是第一次穿学校的T恤。 像个普通好学生。 以前穿衬衫的时候,扣子和衣摆总是乱着,极其不正经;规规矩矩板板正正的时候,又带着点说不上来的禁欲味道。 许央坐在后车座,看着路边不断倒退的郁郁葱葱的树木,心头窝着的一股气渐渐散去,两条小腿跟着车轮小幅度晃动。 红绿灯口右转,就是学校门前的红砖路,学生也渐渐多起来。 “秦则初。”许央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秦则初的腰,“我要在这里下车。” 秦则初思考了一路‘坐上来自己动’的形而上学姿势,冷不防被一根软软的手指戳中腰眼,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顺着脊椎骨往上蹿。 很可耻地在大马路上对着红绿灯颅内高朝了。 “操。”秦则初捏住车闸,双脚踩地停在马路沿。他磨了下后牙槽,回头,“许央,我后天就十八了。” 许央从后车座上跳下来,不痛不痒道:“生日快乐。” “……”秦则初凝视着她,警告意味明显,“我可以提前到现在。” 许央一脸莫名其妙:“哦。” “……”好学生这会儿怎么这么坏。 秦则初站起来,把单车推给,最终说了句:“考试加油。” 许央骑上单车走了两米,回头:“你也加油。下任同桌。” 说完这句话,像逃离凶杀现场般拼命踩着车疾驰而去。 晨间万物的喧闹声里,秦则初笑起来。 他用手指狠狠抹了抹略微干涸的嘴唇,刚他差点没把持住当街强吻她。 操蛋的多巴胺。 操他妈的荷尔蒙。 秦则初怀疑他现在一切的不正常行为,都和即将到来的十八岁有关。 以前和武子期在一起鬼混时,武子期给他算塔罗牌,神神叨叨地说:“初啊,你十八那天注定会干一件大事。” 秦则初看着许央的身影消失在路口,迷信地想,许央= 一件大事?? 女鹅还小着呢,他不能做禽兽。 两辆摩托车别上人行道,一前一后把秦则初堵在中间。 “秦则初?”前面一辆摩托车上的腱子肉盯着他,“华爷有请。” 路旁停了一辆黑色的路虎,车窗贴着膜,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秦则初神色不变道:“如果请不动呢。” 腱子肉:“那我们就要去请刚才那位女同学了。” 秦则初在心里把章宁生吞活剥了十八遍,笑一声:“那多麻烦。” * 高三的学生早在月初就已经参加过高考离校,学校里只有高一高二两个年级,这次期末考试,全市统一大联考。高一高二两个年级也被安排在了同一天考试。 这次考试和高考时间保持一致,第一天上午语文,下午数学;第二天上午理综,下午英语。 考场按上次期中考试的分数排,许央和霍向东都在第一考场,秦则初上次没参加考试,排在了最后一个考场。 学校班级,考场相应也多。一头一尾两个考场分别在两栋教学楼里。 中午吃饭时食堂人多,同班同学见一面要靠缘分。许央所有心思都在考试上,一天没见着秦则初,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下午数学,交卷铃声结束,各个考场老师收卷的时候,学校广播突然响起:【高二理七班的秦则初同学,高二理七班的秦则初同学,听到广播后,请到教导处来。】 连播了三遍。 教室里窃窃私语。 霍向东砸许央身上一块橡皮,许央扭头。 霍向东:“许央,你儿子怎么了?” “……” 周围不明真相的尖子生们纷纷看过来。 霍向东唯恐天下不乱:“我昨晚不是刚把秦则初过继给你当儿子了么,你怎么管教他的?他该不会是考试作弊吧。” 尖子生们的瓜掉了一地。 老师收好试卷,示意同学们可以离开。霍向东第一个蹿出教室。 今天下午的数学有点难,许央做了一下午的题,脑袋都是空的。根本分不出心思去猜测秦则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背着书包来到车棚,一眼就看见秦则初那把骚黄的大锁,牢牢锁着他们的单车。许央坐在车后座上等。 十分钟后,霍向东和秦则初一起走过来。 待他们走近,居然听到他们在对数学题的答案。 霍向东朝许央吹了声口哨:“许央,你前两任同桌这次数学都是满分喔。” 许央:“……” 秦则初懒洋洋拍手:“来,劈个叉庆祝一下。” 霍向东提了提裤腿刚要下退,猛地想起来:“不应该是许央劈叉庆祝咱俩么?” 秦则初踹开他的腿:“滚吧。” “渣男。”霍向东推出自己的单车,临走时警告许央,“许央,我劝你看清楚,秦则初就是渣男中的战斗机,你一定不能和他谈恋爱。” 许央本来木着脑袋,冷不丁被霍向东最后一句话一劈,她登时清醒不少,脖子也跟着红了一层。 秦则初弯腰开了锁,要笑不笑地看着她,问:“考得怎么样?” 许央小声:“还行。” 两人骑出校门,许央方才想起来,问道:“学校广播叫你去教导处做什么?” “章宁还记得吧。”秦则初说,“他出了点事,老校长着急,来学校找我问章宁的情况。” “他出什么事了?” “不太清楚。应该没大事。”秦则初转移话题,看着她笑道,“霍向东为什么突然跟你说,不让你和我谈恋爱?你跟他说过想跟我谈恋爱?” “……”许央猛踩单车。 不要脸。 秦则初笑了下,慢悠悠跟在后面。 两天考试很快结束,秦则初迎来了他的十八岁。 第29二XX “生日要过, 十八岁的生日更要轰轰烈烈地过。十八成人礼我们请个脱衣舞娘吧!”武子期嚷嚷了一天, 最后定下来的项目却是吃一顿饭。 武子期瘫在沙发里跟霍向东聊天吐槽。 霍向东:【吃饭?那我得去!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武子期:【我的脱衣舞娘QAQ】 霍向东:【我选吃饭!】 武子期:【脱衣舞娘!!!】 霍向东:【我要吃饭。不就是脱么, 我可以。】 武子期气到灵魂出窍:“初, 你从哪里捡来的三儿子?咱不要了,行么。” 秦则初刚洗过澡从卫生间出来, 裸着上身,腰间只系了一条浴巾:“怎么?” 武子期咆哮:“我说请脱衣舞娘, 霍向东说他可以脱!!” “你真想看?”秦则初走到他面前, 突然扯开浴巾, “来, 爸爸满足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武子期捂眼。 两分钟后,武子期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喃喃道:“十八成人的意思难道是……那个啥成人?” 秦则初本来已经提上裤子,闻言拉开拉链:“打个招呼?” “不了不了不了。.”武子期就地刨了个坑,把脸埋进沙发里,原地自闭, “大大大大哥好。” 真是够了。 如果吃饭的时候霍向东也要在线表演脱衣, 他就把他当场烤了。 半小时后,武子期上厕所, 突然想起秦则初的那个瞬间, 他低头瞧了眼自己的, 竟然十分期待自己的十八岁。 十八成人,嘿嘿,真有意思。 护城河边有家新开业的烤肉店, 开业大酬宾,吃三百减一百。秦荷去吃过一次,拿回来一堆优惠券,说是肉类繁多,肉质新鲜,味道挺好。 秦则初没什么讲究,把吃饭地点定在了这里。 武子期:“脱衣舞娘就算了,但是吃饭是不是要挑个高规格的?” “不吃拉倒,就你嘴叼。”秦则初回复着许央的短信,“人家小姑娘都没说什么。” “小姑娘?谁?”武子期一下来了精神。 “你姑奶奶。”秦则初等着许央的短信,心情很好的样子。 “有情况!你不说我就去问霍向东了。” “随便你问。” 许央的短信进来,让他们先走,她和杨音音一起过去。 武子期盯着霍向东发过来的消息,再次自闭。 霍向东:【算了算辈分,她大概是你姑奶奶?】 * 烤肉店的位置不错,他们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可以俯瞰护城河。有人在河里泛舟,绿波荡漾,看起来很安逸。 秦爸爸带着三个儿子喝了一轮啤酒,小祖宗和杨音音姗姗来迟。 武子期被酒呛出眼泪:“就是那个……那个小仙女?” 天还没完全黑,许央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裙子稍微有点蓬,有点类似公主裙的风格。上台阶的时候,杨音音说笑着跟在她后面帮她提裙角。 许央抱着一个礼物盒,腾出一只手恼羞地拂去她的手。杨音音挽住她的胳膊,瞧了秦则初一眼,又凑在许央耳朵边说了句悄悄话。许央瞥一眼秦则初,又匆匆低下头。 秦则初看着她,不觉想起去年生日时,秦川说,不如你十八时给我带回来一个真正的公主。 秦则初端起酒杯,闷了口酒。火辣辣的白酒穿过喉管,淌进胃里,烧直全身。 一桌六个位置,秦则初他们占去四个,只余下秦则初左手边两个空位置。杨音音很有眼力价,抢先一步坐在马尚飞旁边。马尚飞哼了声,给了她一个后脑勺。 杨音音拿起一双筷子在他脑袋上敲下去,马尚飞嗷嗷叫着要掐死她。 一片混乱中,许央挨着秦则初坐下。秦则初唇边含着一丝笑,给她倒了杯水。 杨音音站起来,抱着一个包装漂亮的礼物盒放在秦则初跟前:“这是我和许央给你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 众人起哄着让秦则初拆开:“这么重,是把家里的矿石挖出来了么。” 秦则初瞟了左手边的许央一眼,微笑着一层层拆开。 一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第30二条裙子 秦则初脸色都变了。全桌人憋笑。 武子期:“我滴个姑奶奶。” 霍向东:“许央, 我生日永远不会请你。” 马尚飞看一眼霍向东:“……” 这就不追人家了?? 许央端着水杯喝了一小口水, 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高三了,学习最重要。” 一桌人拖长调吁了声。 秦则初倒是一副好学生模样,收起这捆五三, 偏头对许央说:“学委大人教育的对。我会按时交作业。” 完全不避讳其他人,坦荡荡的很。 杨音音捣了下许央, 唇语:“好苏喔。” 许央本来就有点脸红,被她小动作一搞, 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本来想回嘴说她才不会检查他的作业,但是有觉得秦则初肯定有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话在等着接她的话,无休无止。 她决定闭口不语, 终结这个话题。 武子期和马尚飞来回递眼色。 铁板上的烤肉已经熟得七七八八, 霍向东饿狼般全夹在自己盘子里,满满塞了一嘴, 鼓着腮帮吃个不停,察觉到饭桌上异样的气氛,说:“你们瞎想什么呢, 他俩成不了。” 武子期:“??” 杨音音:“!!!” 马尚飞:“……”又来了。 两个当事人,一个垂眸屏息静静看着水杯里荡漾的水纹, 一个弯眼看着看水纹的那个人。 霍向东继续:“我跟许央说过, 谈恋爱不能找秦则初这样的。秦则初有渣男潜质,你们没发现么?” 众人:“……” 霍向东:“许央这样的好学生乖乖女适合暖男,比如,东哥这样的。” 众人:“……” 还以为有什么绝密内幕, 结果?? 杨音音实在没忍住:“东哥,求求你告诉我们,你在艺体部是怎么撩妹的。说其中一个就行,拜托拜托。” 霍向东很无辜:“我什么都不用做,站着不动,她们自己就扑过来了。” 杨音音:“……” 武子期:“我现在加入你们学校的艺体部还来得及吗?” 马尚飞默默吃烤肉。反正迄今为止,他只见识过劈叉wink钞票三件套。 秦则初烤了几片五花肉,夹到许央盘子里。伸腿踢了踢她的脚尖。 许央斜他一眼,秦则初用下巴指了指她面前的盘子。许央抿唇,用生菜卷起一片五花肉送进嘴里,肉香四溢,熟度刚刚好,有生菜中和,一点也不腻。她眯起眼睛,吃完一片肉,又去卷第二片。 秦则初看着她安安静静地吃,像是吃进了他嘴里,比她还要享受。 然后他发现一个新乐趣。 每给她盘子上夹一片肉,就伸腿去踢她脚尖。后来图(耍)省(流)事(氓),干脆把脚放在她两腿中间。肉到,踢一踢。 许央刚开始反抗,甚至回踩他。但他总会变本加厉讨回来。后来她发现,只有老老实实不动,他才会跟着老实,不想引人注目,剜了他几眼后,只得狠狠记在心里。 “秦则初,我听说你语文考试迟到了半个小时?”霍向东吃得有点撑,嘴巴终于闲下来。 许央刚咬了一口肉没来得及嚼,手拿着剩下半拉肉还在唇边,她就着这个姿势抬眼看向秦则初,满脑袋问号。 秦则初吊儿郎当道:“让你们半个小时。” 众人:“??” 秦则初慢悠悠地翻着铁板上的烤肉和烤青椒,欠揍地笑道:“不好意思每科都是满分。” 众人:“……” 许央盯着他的侧脸,微蹙眉心。 秦则初碰碰她的脚,夹到她盘子里一根青椒。 许央垂眸,嚼着已经有点凉的烤五花,突然没了什么食欲。 霍向东切了声:“装逼遭雷劈。” 武子期:“你们可能不知道,老大在我们学校一直是第一。” 霍向东:“so what?” “我们大海城难道比不过你们这个小滨城?”武子期说这话时形象地比了个指甲盖。 “活的地图炮?”杨音音条件反射反驳,“滨城可是我们教育大省的标杆市!我们省的高考分数线有多高你知道吗?同样的分数,我们只能上个普通二本,你们却能去清北。” “你放屁。”武子期和她对瞪,“你做套我们的试卷试试!你们是死读书读死书,只会傻做题做傻题!” “我他妈想打你!”杨音音连脏话都飙出来了。 两人开始新一轮的地域攻击和人身攻击。 霍向东捣捣马尚飞:“嗳,我突然发现你的杨音音和武子期挺配。秦则初和他大儿子怎么光干这种抢兄弟女人的事。” “……”马尚飞不太想说话。 杨音音怎么就是他女人了??哦,许央成你女人的时候。 梦里。 杨音音和武子期吵得热火朝天,最后居然吵到要当场比赛做题。 武子期把秦则初那捆五三搬出来,随手抽出一本,在闭着眼随便一翻:“就这道,来吧。” “来就来。”杨音音看了半分钟,一脸懵逼,她把书一合,“我为什么要和你比?你有种去和东哥比!” 武子期其实也不会,但他见杨音音的样子就知道她也做不出来。顿时有了十足的底气:“我就是个学渣,用你们滨城的学霸和我这个学渣比?杨音音,滨城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霍向东吃着西瓜看着他们吵架,吐出一个西瓜籽,说:“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没人配得上和我比赛。” 马尚飞小声:“东哥,你到底站哪国?” 霍向东:“哪那么多讲究。怎么能打起来,我就怎么站。” 马尚飞:“……哦。” 是挺不讲究。 四个人混战的时候,秦则初小声跟许央解释语文迟到的事情:“那天早上我喝了杯冰豆汁,可能是有问题,快到考场的时候,突然闹肚子。” 许央想象了一下画面,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秦则初又给她夹了一片烤肉,凑到她耳根说:“语文没写完,但是我有算过,按总分名次排座位,我选定你了。” 我选定你了。 鼓膜跳动。 沸腾喧闹的烤肉店里,这句话被剥离出来,如夏夜鸣虫,浸进她四肢百骸。啃噬,嘶叫,钻爬。 痒。 感觉有密密麻麻的细虫从血液钻出皮肤,许央抬手搓胳膊,胳膊肘不小心触碰到秦则初的筷子。 一块油滋滋的烤肥牛掉在她白色的裙子上。 用纸巾擦过,还是留下了顽固的印渍。 去年英语口语比赛,母亲给她买的一件裙子,偏洋装,她很少穿。 今天这次生日聚餐,许央在考试前就告诉了母亲。当然不可能说是秦则初生日,她用的借口是高二期末考结束,暑假过后就是高三,同学们要搞次缅怀高二激迎高三的聚餐会。母亲觉得这个性质的聚会不错,点头应允。 为了让母亲放心,许央让杨音音到家里找她。母亲见杨音音穿着件水红的裙子,非常亮眼。母亲便从柜子里拿出这件白色连衣裙,跟许央说,即使和同学出去玩也不要穿太随便。 从小在母亲的穿衣品味影响下,许央对衣服品质有一定要求,但她对衣服倒是没太多感情。 譬如这件白色连衣裙,印了块油渍,她想的是反正是去年的款式,回去清洗不掉就不要了。 秦则初当时没说什么,过了会儿他借口去卫生间离席。 出了烤肉店,他直奔隔壁的商场。 刚他偷偷拍了张照,贴到某宝上搜图,费了半天劲,终于找到同款连衣裙。 一个轻奢牌子,去年的新款,即使到了现在,价格依旧大几千。 好在商场就有这个牌子,秦则初把偷拍许央的照片展示给售货员。售货员很快找到这款裙子的库存信息。安排同事去提货的时候,她不仅多看了眼秦则初。不禁有些唏嘘。 挺帅的一个男生,没想到为了追女孩子这么拼。 如果不是他气色好,简直怀疑他是卖血挣来的钱。 不知道这个小女生收到裙子后会有什么表现。欣然接受他“卖血”换来的裙子,还是不屑地踩在脚底,毕竟她已经有件一模一样的裙子了。这个男生也是死心眼,买同款裙子?确定会讨到女孩欢心?? 不懂现在的小年轻。 她再看一眼秦则初,啧啧,可惜了。白瞎这张脸。 其实这不怪售货员会这么想,这件裙子大几千,秦则初身上穿的衣服加起来撑死不到两百。 廉价起球的白色T恤,普通没有质感的裤子,一双开了胶的帆布鞋。 虽然他本人帅到足以撑起这身装扮,但哪里经得起成天跟衣服打交道的售货员的火眼金睛。 售货员脑补了一出狗血青春剧的功夫,同事拿着裙子过来。 秦则初确认后刷卡交钱。 他不是没注意到售货员异样的目光,但他全身心都在许央穿上这件裙子时的样子,无暇顾及其他。 从烤肉店出来的时候,他想的是,人家从家里出来时还是个小仙女,跟他吃了顿饭,让他当猪崽喂个不停,满身烤肉味不说,还把人家裙子弄成了一团脏抹布。 这算怎么回事。 起码赔条裙子,把小仙女原原本本还给她妈妈。 但是拎着裙子从商场出来时,他的心境完完全全不一样了。 想看她看到这条裙子时的眼神,想看她换上这条裙子后的样子,想看她俗气地原地转圈,想看她提着裙摆行公主曲膝礼。想看她看他时的样子,想看她笑,想看她哭…… 想独占她。 不想还给她妈妈。 甚至,想让她做他孩子的妈。 想带着她去找秦川,想问问秦川,他当年谈恋爱时是不是也是这样。偶然遇上一个女孩,什么道理都不讲,就突然喜欢上了。 喜欢到要和她造孩子。 担心裙子会粘上烤肉的油烟味,秦则初把裙子寄存在商城的储物柜里,打算吃过饭后哄骗许央到这里。 他又在外面抽了根烟,回到烤肉桌这里,发现桌上的气氛发生了变化。武子期眼眶有点红,像是哭过。 “操!你们谁欺负我大儿子?!”秦则初一只脚踩在桌上,伸手抡起一个酒瓶,随时要干架的样子。 “我的初啊。”武子期看见秦则初,瞬间泪奔。他跑过来抱住秦则初的腿,边哭边全身上下地摸,“你看看你短袖,起球了都。你看看你的裤子,一路火花带闪电,噼里啪啦都是静电。你看看你的鞋,都开胶了。” 秦则初:“??” 霍向东甩扑克牌:“打牌输了,喝醉了。发酒疯呢在。” 武子期一把鼻涕一把泪:“爸爸,你现在过的这是什么生活啊!跟我回家吧!!” 秦则初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调出一张账户余额给武子期看。 武子期:“??” 秦则初:“秦川留给我的恋爱基金。” !!!!!! 武子期家刚换了套新房,联排别墅,几乎掏空了他们家的家底。他刚换算了下,秦则初账户余额里的钱可以买他家两套房。 秦则初:“这是恋爱基金。还有结婚基金,创业基金,挥霍基金。” “爸爸!我要和你谈恋爱!”武子期咆哮着,一把把旁边的许央拽开。 许央:“……” 第31二个娃娃 秦则初要和许央谈恋爱, 居然没一个儿子同意。 霍向东要和他抢许央, 马尚飞表示听东哥的。武子期闹着要花他的恋爱基金,非要和他谈恋爱。 没想到谈个恋爱还要上演伦理大剧。 脑壳疼。 从烤肉店出来,儿子们却又拉拉拽拽地突然一起消失, 独留下秦则初和许央。 秦则初:“??” 简直怀疑他们在许央身上绑了炸.弹,要炸死他们这对狗男女。 本来想哄骗许央单独和他一起去商场, 现在用不着骗用不着绑,直接就把她领到了商场。 秦则初相当不满意。 百般武艺无处施展。 操。 许央默默跟在秦则初后面, 指哪走哪,非常乖。 他刚离席不在的时候,武子期拜托许央拖住秦则初, 给他和霍向东马尚飞留时间准备“生日惊喜”。 “去年生日, 川哥亲手做了个一人高的蛋糕,一人高啊。”武子期站起来, 用手比划自己的个头,哽咽道,“今年生日, 不能输给川哥。起码蛋糕要比去年的高……” “川哥真的是我见过最吊的男人。年轻,帅, 帅到令人发指。经常一掷千金烧钱玩, 但更会挣钱。有头脑,会玩刀枪。带我和初去射击骑马滑雪跳伞……” 武子期说着哭起来:“川哥没了……我不接受。” “川哥说等初十八岁生日时带我们去南极看极光。还答应给我领养只企鹅……” 霍向东操了声:“到底是你过生日还是秦则初过生日?” “我要替川哥给初过生日。虽然去不了南极,但是蛋糕可以亲手做。”武子期哭着看向许央,“秦姑姑什么都准备好了, 就等着我回去。许央,待会吃过饭,你和初在外面多逛会,给我留够时间。求你了,看在初喜欢你的份上。” 许央本来沉浸在秦川的故事里,情绪低落,眼眶有点红,结果武子期最后一句话,她心底偷偷埋藏的那颗种子突然生了根,向上供着她的心脏。 又痒又涨。 霍向东突然出声:“做蛋糕,算我一个。” 马尚飞跟着:“还有我。” 杨音音刚想开口,武子期看着她:“女生就不要了。我做的是父爱蛋糕,有雄性灵魂。” “……” * 商场洗手间。 许央打开袋子,心脏几乎跳出来。她双手捂住嘴,拼命没让自己叫出来,但还是原地蹦了蹦。 激动得就像小时候第一次收到仙女棒。 十分钟后,她换好裙子来到洗手间里的镜子前。 转了个圈,再转回来。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裙子,她却觉得很新奇。 新裙子好像更衬肤色,因为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脖颈和脸颊都是粉扑扑的。 许央用清水洗了洗脸,待脸上的水自然风干,再看一眼,脸颊好像又粉了一层。 一想起秦则初就等在外面,她脖颈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 越磨蹭越红。 没救了QAQ 想原地自闭,想永远躲在洗手间不出来。 许央换上裙子照镜子的时候,有个女人正好进去蹲厕所,因为许央太亮眼,不禁多看了她两眼。等女人从厕所出来,在外面镜子前洗手时,看见许央依旧外面。拎着一个纸袋子,垂头踢着脚尖。 女人好心走过去,问:“小妹妹,你怎么一直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比如突然来大姨妈却没带卫生巾又找不到人送。 许央抬眼,像个受惊的小鹿。 她难为情地摇头,小声说:“我在等人。” 估计在等着的这个同伴便秘。女人笑了笑,走出去。 许央觉得不能真的就这么磨蹭下去,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出洗手间。 没敢再往镜子里看一眼,怕看见脸还是红的。 看不见,就当没有。 “便秘”的秦则初坐在洗手间外面的长椅上,一眼看见了许央。 瞬间,眼前似有火树银花,满空炸开。 许央一路垂着脑袋走到秦则初跟前,伸手把袋子递给他:“你怎么买件一模一样的裙子,拿回去退了吧。” 袋子里装着换下来的旧裙子。 她说话声音很小,眼睛看着地面。 秦则初接过袋子,抬眼看着她:“你没换?” 许央没说话。 秦则初慢条斯理道:“那我要检查检查。” 许央以为他是要检查袋子里的裙子有没有吊牌之类的,结果他突然站起来。 稍稍躬身,鼻子凑在她脖颈。 许央:“!!!!!!” 清晰地感觉到他在呼吸。 许央身体微微颤栗。 然后,秦则初似是笑了下,说:“小骗子。” 他站直身体,倒退半步,站在许央面前,道:“没有烤肉味,你身上是甜的。你换过裙子了。” 许央掉头往外走,什么甜味!在洗手间待那么久,难道不是厕所味? 但是他刚说身上的味道时,好涩情。 秦则初拎着袋子追上去,笑着问:“回家么?” 许央没说话。 刚霍向东发短信,说他们还需要一段时间,让她想办法拖住秦则初。 烤肉吃的早,虽然吃得慢,现在也才晚上九点。正是热闹的时候。 从商场走出来,有一条长长的甬道,两旁是各种精品店和好几台抓娃娃机。 路过的时候,许央在一台粉色的机器前站定。 秦则初也停下:“想玩?” 许央伸出一根细白莹润的手指,指着里面一个白色小布偶,说:“好看吗?” 白色的胖娃娃,小小只,头发垂到肩膀。头发长度来看,是个女娃娃,但因为它眼睛眯着,就显得分外猥琐。不信女娃娃会露出这种笑容。 这? 好学生的口味?? 秦则初看着许央:“你想要这个?” 许央点头。 “…………”秦则初实在忍不住,“这玩意儿公的还是母的?” 许央:“……” 秦则初:“帅!美!夹!” 说着投币进去要上手。 “我来。”许央先他一步伸出手,握住操控杆。 她有想借此拖延时间,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她觉得这个白娃娃有点像秦则初。 长发白衬衫的那个他。 秦则初轻靠在机器上,懒懒看着许央卖力又认真的在夹娃娃。一次两次三次,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鼻尖上出了一层细汗,头顶柔光投射下来,细汗盈盈润润。 再一次即将到手又掉下去。 许央啊呀了声。 秦则初轻轻敲了敲玻璃:“我来吧。” 许央看他一眼:“你很熟练?” 秦则初:“凑合。” 许央又投币进去,但握在操控杆上的手没动。 秦则初进一步:“基本百发百中。” 许央:“你以前经常玩这个?” 男孩子喜欢夹娃娃?还是说……以前在海城,某个热闹的街头,他也像现在这样陪其他女孩子夹娃娃。 念头一闪而过。 许央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憋着一口气再次夹起娃娃。 白胖娃娃摇摇晃晃再次被拽起来,一双眯眯眼对着秦则初笑。 秦则初对上它的笑,说:“小时候有次我爸骗我,指着一台娃娃机说里面有他给我做的一个娃娃。我信了。守着娃娃机夹了一天,把机器里的娃娃全夹了出来。手艺也就练出来了。” 他没说全。 其实是他八岁生日那天,离家出走去找妈妈。 秦川在机场找到他,在他面前蹲下:“有出息了。” 秦则初不理他。 秦川:“来,跟我说说,你打算去哪儿?” “加拿大。”秦则初看着他的眼睛,“秦川,我知道我妈妈在加拿大。” 秦川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说:“你会加拿大语么你就敢一个人去?” “你当我傻?”秦则初哼了声,“加拿大说英语。” 秦川朝他竖大拇指:“我儿子牛逼。” 秦则初回嘴:“Qinchuan is a shabi.” 秦川摸摸他的头,笑出了眼泪。 秦则初也跟着他笑。 父子俩莫名其妙讲和,秦则初跟着他回家。路过一个街角的时候,秦川指着一个夹娃娃机,说:“这里面有你妈妈给你的生日礼物。娃娃里有写你的名字。” 秦则初居然信了。 守着那台娃娃机夹了一天,终于把里面的娃娃掏空。扛着一袋子娃娃带回家,坐在地上开始拆,拆到半夜,还剩最后几个。 可能是终于意识到这是个骗局,他突然不想再拆下去。 “秦川。”他坐在一堆废布娃娃里,说,“我不找妈妈了。” 秦川靠着门没说话。 秦则初又说:“妈妈不要你,我要你。” 睡觉时,他抱着一个收音机爬到秦川床上,塞到他耳朵里一个耳塞,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每天都会听加拿大的新闻节目。我现在的英语可好了。” 秦川把他抱进怀里,久久没有说话。 十年后的今天,秦则初早已忘了他那天都夹了些什么娃娃,拆了多少娃娃。他只记得那天夜里,他趴在秦川怀里,两个人各戴一个耳塞,听了一个小时的加拿大当地新闻。 忘了新闻内容,但清晰记得收音机信号开始滋啦跑了台后,秦川说:“我觉得加拿大不好。” 秦则初跟着说:“我也觉得不好。” “所以?”秦川伸出小手指。 秦则初勾上他的小手指,说:“所以,以后我们都不要去了。” _ “到!了!”许央兴奋地拿起掉落下来的白胖娃娃,晃着在秦则初面前跳了下。 秦则初从回忆里回过神,有点恍惚。 “送给你。”许央举着娃娃伸到他脸前,“秦则初,生日快乐。” 秦则初接过娃娃,好半天,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下,说:“谢谢。” 商场对过是条繁华的夜市街,他们谁也没说要去,但都不约而同走过去。 玩了好多小游戏,收获了一堆战利品,兴致越来越好。 许央有点口渴,来到一家饮料店买果汁,秦则初拎着一堆东西跟在后面。 饮料店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他盯着秦则初看了好久,问:“冒昧问一下,你认识秦川吗?” 秦则初正要扫码付钱,闻言,掀起眼皮看过去。 “真是越看越越像。”老板打量着他,“不好意思啊,秦川是我以前的大哥。我看你和他长得挺像。” 秦则初克制着悸动,平静道:“我是认识。” 老板愣了好一会儿,突然瞪大眼:“你真认识?你们是什么关系?兄弟吗?你是他……表弟堂弟?” 秦则初:“我是他儿子。” 老板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突然啊啊啊叫起来,他扒着柜台想跳出来,但身体发福太壮实,跳不动。 “靠靠靠!!!大哥居然整出这么大一个儿子,你多大了?今年多少岁?” “刚十八。” “十八?我算算。”老板掰着手指,“卧槽!大哥十八就生了你?!!!” “我想起来了!妈呀我全想起来了!”老板拍着脑门,相当激动,“大哥十七岁那年,认识了一个从海城来的姑娘。那姑娘美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把大哥的魂都给勾走了。” “我们那时候给她起了个外号,画皮。可不就是画皮么,差点把大哥坑死。” “反正我们那会都不喜欢她。啊呀呀,她现在是不是你妈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激动,失言了。” “我们那个时候太年轻,不懂事。现在回想起来,你爸妈挺般配……” 许央的手机响,母亲打来的电话。她走到一旁接听,母亲催促她回家。她找了个借口应付过去。 挂断电话,想了想,给霍向东发短信:【我妈妈刚打过电话,催我回家。】 霍向东:【对不起,我们高估了自己的动手能力。不过你放心,十二点前肯定好。】 霍向东:【你想借口跟你妈妈说,同学发疯啦老师喝醉啦。还有秦则初,再拖他一会。】 霍向东:【你让秦则初去天上给你摘星星。但是不准答应他!不准答应做他女朋友!!我还要追你呢。】 许央:“……” 第32二口蛋糕 许央收回手机, 转身看到秦则初还在和饮料店老板聊天。 老板已经从柜台后走出来, 热情又激动。秦则初相对来说就相当平静克制。 他一手拎了一堆袋子,另一只手拿着那个白胖娃娃。 标准的陪女生逛街的男生形象。 闹市街的夜灯闪烁,从他身上扫过, 再扫回来。 许央看着他,心神随着闪烁的夜灯摇曳。 有点欢喜, 有点难过。 欢喜是因为今夜,难过是因为他没了亲人庇护。 武子期描述出来的秦川是个无所不能的神人。其实从秦则初身上也能约莫猜出来, 他爸爸是个怎样的人。 至于他妈妈,秦则初和武子期从来没提过。刚是第一次听说,饮料店老板说她是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老板言语间, 秦川很爱她。 他们一定很相爱吧。 许央走过去, 秦则初正在和老板告别。老板非要送他一杯炒酸奶,他坚持付了钱, 互相加了联系方式。 “小姑娘,来拿着。”老板亲手做了一份炒酸奶,笑盈盈看着她, “小姑娘,你眼光不错。” “……”许央默默接过炒酸奶。 说谢谢也不是, 不说话好像也不太好。 一夜之间, 好像天下人都觉得他们在谈恋爱。 老板又对秦则初说:“小姑娘好乖,看起来比你妈脾气好。乖的好,好欺负。” 嗓门很大,完全没避讳许央。 许央:“…………” 幸亏刚才没说谢谢。 秦则初看了许央一眼, 笑笑没说话。 他往前走,许央挖了一勺炒酸奶放在嘴里,慢吞吞跟在他后面。像个小尾巴。 走出夜市街,秦则初回头看许央:“要回家么?” 许央把勺子上的炒酸奶舔净:“刚我妈妈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 但是霍向东说他们那边还没好。而且,内心深处,她想和他待在一起。 “回家。”秦则初站在路边准备叫车。 “不急。走回去吧。”许央垂眼眸,视线落在地面的一块方砖上,砖头缝里有根绿油油的杂草,“我有点撑,想消消食。” 秦则初看了她一会儿:“好。” 这里离宣坊街不算近,走路差不多要一个小时。 他们默默走了一段路,谁都没开口说话。 秦则初在想秦川。 饮料店老板叫阿达,是滨城三中的校友,跟着秦川混过一阵。秦川学神,他是学渣;秦川打架,他递棍子;秦川收情书收礼物,他帮扔(吃的东西他一般扔自己肚子里。) 高三那年秦川突然离开滨城,没跟阿达他们留下任何音信。阿达说他们都以为秦川和“画皮”私奔了。但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阿达当时说,“但是他走后滨城风平浪静,没听到有人找他。所以我觉得如果是有事,也是画皮,哦不,是你妈妈那边的事。” 阿达一直在怀念旧时光,絮叨着他当时和秦川关系有多好,猛然见到秦川的儿子多么惊喜…… 秦则初没有告诉他秦川已经离世。这大喜大悲的,怕他受刺激。反正已经加了联系方式,缓几天再说也不迟。 想从他这里再多听些秦川以前的事情,鸡毛蒜皮鸡零狗碎什么都行,只要是秦川。 还想知道秦川当年恋爱的样子。 除了阿达,华爷居然也认识秦川。 期末考试前一天下午放学,章宁慌里慌张找到秦则初,说他可能摊上了人命案,不敢告诉老校长,求秦则初救他。 章宁说他被人叫到一个废弃仓库,刚到那里,黑暗里突然栽过来一个人,背上插着刀浑身是血,死死拽着他不撒手。章宁吓坏了,说要给他叫救护车,但是那个人不听,认定他是凶手,要拉着他一起陪葬。费了好大劲,章宁终于挣脱出来,但那个人手里有他的校服,校服里还有一枚校徽,他怎么都扣不出来…… 秦则初:“你找警察啊,找我有屁用!” 章宁:“仓库那片是华爷的地盘,道上的人都说,警察办事要看华爷的脸色。我应该是被华爷那边的人暗算了。他们可能就是想找个替罪羊,我又是未成年。” 去仓库的路上,有警车呼啸而过,去往仓库方向。秦则初抢了辆摩托车,抄小路赶在警察前面到达仓库。 如章宁所说,有个背上插刀的人浑身是血趴在地上,秦则初走过去探了探鼻息和脉搏,还有生命迹象。插刀高度和倾斜度来看,不是章宁这个初中生能做出来的,但他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清理了现场,把有关章宁的痕迹全部抹除…… 他绕了个大圈,在护城河下游的一片荒地,把章宁染血的校服衬衫烧了,打开手机,回许央的短信:“我是你下任同桌。” 第二天在学校门口,被华爷的人找到“请”上车拉到一个酒吧。后院,章宁被倒吊在一棵老槐树上,裤子湿了一片,嘴里塞着一团脏布,看见秦则初,只会呜呜地哭。 华爷亲自“接待”秦则初,慢慢拍着手:“自古英雄出少年。” 秦则初不请自坐。 “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这样的年轻人了。”华爷摘下墨镜,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皱眉,“你叫什么?” 秦则初:“叫爸爸。” 华爷两侧的壮汉骂骂咧咧地撸袖子走过来,被华爷制止住。 “你姓……秦?”华爷紧盯着秦则初的眼睛。 秦则初直视着他,淡声说:“秦始皇的秦。” 华爷脸上的肌肉颤了颤:“你和秦川什么关系?” “秦川是我爸。”秦则初脊背僵硬,血液沸腾,“你们认识?” “你小子是秦川那小子的儿子?”华爷哈哈笑着,站起来走到他近前,围着他看了又看,自问自答地点头,“是他的儿子。” 关于他和秦川的关系,华爷只说了三个字:“旧相识。” 再无多言。 华爷问:“秦川人呢?让他来见我。” 秦则初:“你要见他得去下面。秦川没了。” “死了?怎么死的?” “意外。” 华爷站了一会儿:“一起吃个饭?” 秦则初看了眼桌上的钟表:“我今天有考试,现在刚开考。” “好学生。”华爷在他肩膀上用力按了按,“算了,你走吧。给秦川个面子。” “谢了。”秦则初站起来,“不过院子里的那个,我得带走。” “他是你什么人?” “我弟。” 华爷呵了声:“如果他是秦川的儿子,我早把他崩了。” “看好你这个弟弟,别再让他犯到我手里。” 秦则初把章宁从树上卸下来,章宁当场晕了过去。联系老校长,把章宁送走。秦则初飞速赶到学校,语文已经开考半个小时,正好是班主任老暴监考,放他进了考场。 * 马路上。 许央吃完最后一勺炒酸奶,往前走了几步,把纸碗扔进垃圾桶里。 秦则初突然开口:“我妈在加拿大。” 许央“啊?”了声,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想起母亲说过,他妈妈早死了。 秦则初:“我七岁的时候,他们分手,我妈去了加拿大,我跟着我爸过。” 许央留意到他说的是分手,而不是离婚。 然后,秦则初解释道:“生我的时候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后来他们说,等我八岁生日时领证,有纪念意义。” 他没再说下去,许央等了会儿,问:“他们为什么分手?” 秦则初苦笑了下:“这得问秦川。” “哦,秦川是我爸。”他补充道。 许央:“他们以前肯定很相爱。” 秦则初沉默。 “你妈妈后来和你联系过吗?” “没有。” 秦则初,你不要难过。 许央几乎把这句话念烂,也没能说出口。 快到宣坊街时,手机在包里震动。霍向东发来消息,说可以回来了。 许央其实特别想去参与他们的“生日惊喜”,但现在已经夜里十一点多。家里有门禁,最晚不能超过十二点。不夸张地说,除了生病住院这类特殊时期,她这辈子就没违背过这个门禁。 秦则初把她送到花园洋房的胡同口。许央接过他手里大大小小的袋子,几乎是瞬间,一个大胆的念头占欲着她整个身体。 不这样做,她会爆炸。 接袋子的时候,她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手指在她手心凝滞了下,然后动了动。 “秦则初,生日快乐。”许央尾音带颤,低头快速说完这句话,转头就跑。 白影消失在院门里。 秦则初把手指贴在嘴唇上,手指的温度传递到沁凉的嘴唇,传遍全身。 瞬间,他血液重新沸腾起来。 拿着白胖娃娃刚打开阁楼的房门,他就被怼进一个蛋糕里。 “生日快乐!”武子期喊破音,不耽误他领唱,“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papa……” 房间内俗气的彩灯明灭闪烁,五颜六色的气球挂了一墙。几个人拍着手一起唱生日快乐歌。 秦则初面无表情地从蛋糕里钻出来:“操。我娃娃脏了。” 霍向东跑过来:“什么?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和许央造出来一个娃娃?!秦则初!你是有多快??” “滚。”秦则初一脚把他踹进蛋糕里。 秦荷点着桌上一个小蛋糕的蜡烛:“正好十八根,来,过来许个愿。” 秦则初满脸嫌弃,还是走过去,闭眼许了个不可能的愿望:【希望秦川回来。】 吹灭蜡烛,睁开眼。 蛋糕糊进了他眼睛里,有点疼。他忍住,没让眼泪流下来。 秦荷陪他们吃了蛋糕就下楼回房去睡了。这几天邢建军不知去哪里鬼混,一直不回家。她身心舒畅,好像自己又年轻了一岁。 说好不提秦川,但武子期没忍住,问:“蛋糕好吃吗?” 秦则初:“难吃。” “和川哥去年做的比呢?” 秦则初靠墙坐在地上,说:“去除滤镜,是比他做的好吃。也就好吃那么一点吧。” 不知道怎么戳到武子期的泪点,他哭着塞进嘴里一把蛋糕,说:“初,我想川哥了。” 秦则初也抓了一把蛋糕塞进嘴里,慢慢嚼了,说:“他妈的。秦川活成了一个传奇。” * 许央回到家里时,父母果然在客厅等着她。她先道歉,态度很好。他们没有过多为难,只是苛责了几句。 幸亏有装着各种从夜市街赢回来的战利品袋子挡着,母亲没有发现她拎着的旧裙子。 拎着一堆东西回到卧室,反锁好门。把旧裙子藏起来,准备明天偷偷拿去干洗。 洗漱过后,睡觉前看手机,霍向东发过来一条短信:【秦则初跟你表白了?】 许央:【……没。】 霍向东接连几条。 【怂蛋。】 【怂得好!我还有机会!】 【这玩意儿是你给秦则初买的?/图片】 图片是秦则初的QQ头像截图。 他新换的头像,白胖娃娃的照片。 她费了半天劲从娃娃机里夹出来的那个娃娃,头发上还沾有蛋糕。 许央连忙登录QQ,果然看到他的新头像。 心跳砰砰砰。 十八真好。 她也想过十八岁的生日,许央戳进手机日历,距她的十八岁,还有三个月。 霍向东又发过来一条短信:【怪不得他没跟你表白,换我我也不表白。这玩意儿太丑。怀疑你的审美。万一你答应,岂不是证明我很猥琐??】 许央:“……” 想把他拉黑。 第二天醒来,拉开窗帘,看见窗台上放着一块蛋糕。 蛋糕上用草莓酱写了几个字:“睡不着,有点想你。” 第33二人同桌 许央切了一小块蛋糕塞进嘴里, 不太好吃, 但她却觉得非常有滋味。 她趴在窗台上,闭上眼睛吃了第二口,慢慢感受着奶油在味蕾上跳跃。脑子里自动响起一首钢琴曲。 卧室里有台电视机大小的冰箱, 平时放水果和牛奶饮料。 许央没舍得吃蛋糕上面的字,又担心字体融化掉, 她跪在地上,把这块蛋糕放进冰箱里。 想了想, 又拿出来,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再放进冰箱角落里,用苹果和饮料瓶挡住视线。 她拿着手机趴在床上, 申请了一个QQ小号, 把蛋糕的照片上传当头像。 写下第一条说说:【睡不着,有点想你。】 她又戳进头像, 看着蛋糕图上的这七个字傻笑了一阵。退出头像,又写第二条说说:【开始想你。】 周末很快过去,暑假前要去趟学校, 领期末考试试卷和高三课本暑假作业,以及排座位。 周一早上, 许央骑单车出了宣坊街, 秦则初往常般等在下个路口,看见许央过来,他扯下耳塞,连同手机一起塞进裤兜里, 朝她露了个笑。 许央抿着唇,骑到他身边时没有停留。 秦则初蹬车跟上,和她并排:“蛋糕好吃么?” “不好吃。” “我也觉得不好吃。”秦则初笑道,“但是上面的字好看。字是我自己写的。” 许央:“……我没看见上面有字。” “没关系,我给你念一遍。” “不想听。”许央脚下用力蹬了两圈,快出他两步,嘴唇难以自已地翘起来。 秦则初踩车跟上她,看着她翘起的唇角笑道:“我写的是,我今天要去学校抢你。” 许央:“……” 教室里。 好多同学围在教室后面的黑板前看分数。总分各科成绩一览表非常清晰。 “秦则初考语文的时候不是迟到了半个小时吗?怎么还是第一?” “你也不看看他其他三科考了多少。” “该不会是作弊吧,最后一个考场监考不严。” “他作弊抄谁的?抄考场第一名?他们考场第一名总分加起来都没他理综一科的分数高。” “给你开卷考试,你能得这个分数?” “老暴高兴疯了,听说他也是全校第一。” “……” 秦则初和许央一起到教室。 杨音音从人群里挤出来:“许央你考了706分。第二名。” 说完扫了秦则初一眼,没说话。被海城来的学生碾压,像是验证了武子期的话,虽然秦则初在海城也是第一。 许央哦了声,这个分数和她预估的差不多,没什么意外。 她也瞥了秦则初一眼,心想第一应该就是他了,就是不知道他考了多少分。 杨音音拉着许央想要找个地方悄悄讨论秦则初的分数,被秦则初拦住。 秦则初:“杨音音,许央是我的,你不能和我抢。” 杨音音:“??” 许央:“……” 秦则初笑着说:“没说完全,我的意思是说,许央是我选好的同桌。你要想找同桌最好现在去找别人。” 杨音音翻白眼:“你这么肯定考了第一?我跟你说吧,你考了第三名,比许央低了好几分呢。” 秦则初笑笑没说话。 “老大!”马尚飞蹿过来,激动道,“你是第一!全校第一!!726!!!”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杨音音跺脚扭头就走。 许央手指捻着书包肩带往座位走,边算他各科分数。刚在座位坐定,张斌看过分数回来。 “你考了多少?”许央问他。 “694。”张斌有点沮丧,“秦则初比我高了32分。” 许央:“他语文考了多少?” “你说秦则初啊,语文129。” 许央愣了下,口算他其他三科的分数。 张斌看她一眼:“别算了。他数学满分,英语差一分满分,理综差两分。” 许央哦了声,还是用手机计算器加了一遍。 “听说他语文迟到了半个小时,如果正常考,至少能再多五分吧。”张斌翻了几页书,叹口气,再翻两页,又叹一口气。 “许央,你是不是又要和他做同桌了?” “……”许央慌乱地把计算器清零,收起手机,翻书,心虚道,“我谁都不选。” 张斌念念有词:“碍不住他选你啊。” 许央:“…………” * 秦则初回到座位上,同桌老杜和往常一样,正在奋力刷题。 后座的一个男生笑道:“咱班两个第一在我面前排排坐,我这是什么体质?” 秦则初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立马噤声,闭嘴低头翻书。 老杜刷着题,刚开始还算平静,后来力道越来越大,手速越来越快,像是被笔仙附身疯癫,划一笔卷子上破一道口。 秦则初:“……” 秦则初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去拿他的题本:“你这是刷题,还是涮题呢。” “用你管!”老杜用胳膊肘压住试题集,“你聪明,不用刷题就能考第一。我这种脑子笨的,就不配刷题吗?!” “…………”秦则初原本单手撑着脑袋懒懒坐着,这会儿突然坐直,正色道,“谁说我不刷题?” 老杜看他一眼:“反正我没见过。” “我都是回家后学习。”秦则初一脸认真,“我每天都要学到凌晨。你是不是觉得我白天上课睡觉,其实是因为我熬夜刷题了,累的。” 老杜看着他,将信将疑地扶了扶眼镜。 “我房间的书摞起来得有这么高吧。一箱一箱的。”秦则初用手比划了下,又说,“前天我生日,你猜我在干什么?我在家刷五三。” 老杜:“你也做五三?” 秦则初:“其他题都刷完了,闲着无聊。” “对对对。”老杜像是找到了知音,“我也是这样,一天不刷题觉得身上会长毛。” 秦则初:“一看咱俩就有缘分。” 老杜嘿嘿笑了一阵,把眼镜摘下来,对着碗底厚的镜片哈了口气,拿起眼镜布擦着,叹气:“可都是刷题,你考全校第一,我却考全班倒数第一。” “来,我看看你的题。”秦则初拿过来他的习题集,翻了几页,不忍直视,不懂他刷题的必要性在哪里,这他妈全是错的,没做对一道。 “我觉得,”秦则初咳嗽了声,装模作样道,“你这本书有问题。” “这本书怎么了?我见班里好多同学都有这本。” “……”别人还都考高分呢。 “不太适合现阶段的你。”秦则初一本正经道,“放学后我和你一起去书店挑几本适合你的书。” 老杜戴上眼镜,看他:“没想到你人挺好。以前是我误会你了。” 秦则初:“……” 老杜:“秦则初,我有个问题,你为什么喜欢回家偷偷学习?学霸都是这样吗?明明复习的比谁都狠,却总是说哎呀我也没有复习这次肯定要考砸了,结果分数出来,考的比谁都高。” 秦则初:“……” 老杜发出灵魂拷问:“为什么啊?你们学霸为什么总是这样?!” 秦则初:“……” 秦则初:“我虚荣,我装逼,我喜欢扮猪吃老虎,我喜欢看别人打脸,我想听别人夸我聪明。我病态,我心理有问题。” 老杜点头,恍然道:“怪不得你学习这么好!你看问题能看到本质。而且敢于直视自己的缺点。” 秦则初:“??” 大兄弟?小老弟? 老杜认真道:“我想,学习也是这个道理。遇到一道变态的题目,要从现象看到本质。” “…………” 秦则初:“总结能力很强。”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上午发了试卷,各科老师给了答案,有课的抓紧时间讲评。 中午放学时,老暴说下午最后一节课排座位,然后开动员班会以及暑假放假安排。 食堂。 秦则初端着餐盘径直坐到许央对面:“你想坐哪里?” 许央知道他是想问下午教室排座位的事情,故意道:“就在这里吃啊。” 秦则初:“那我也在这里吃。” 许央:“这是杨音音的地方,她在买虾饺,马上就回来。” 秦则初夹了块东坡肉:“现在被我征用了。” “……” 四人联排餐位,两两相对。 许央和秦则初相对坐着,他们旁边两个座位坐着高一的两个小学妹。她俩不停使眼色,无声尖叫,饭差点吃到鼻孔里。 马尚飞打了两份小排,跟旁边的霍向东说:“秦则初和许央在那边,我们要过去吗?” 霍向东扭头朝相反方向走:“去屁。我现在看见他就烦。” 他这次考试虽然数学满分,但是理综比秦则初低7分,英语也低了9分。 相当不爽。 杨音音端着虾饺往许央那边望了望,亦步亦趋跟在马尚飞后面,打算和他们一起吐槽秦则初。 许央吃得慢,秦则初也放慢速度细嚼慢咽地吃。饭吃到一半,老杜穿过人群找到他:“秦则初,我终于找到你了。” 秦则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杜:“中午我不去午休了,你和我一起去校门口的书店买书吧。” 秦则初:“行。你得等我吃过饭。” 老杜扶了扶眼镜:“我就是在等你啊。” “你先回教室,我吃过饭去找你。” “那多浪费时间。我就在这里等你,不碍事。” 秦则初放下筷子:“……” 看了老杜一眼,忍住,又拿起筷子。 旁边两个妹子被老杜盯得有点瘆得慌,也不八卦欣赏神仙爱情了,赶紧端着餐盘走了。 秦则初慢悠悠喝了口汤。 老杜:“秦则初,你怎么吃这么慢?不碍事不碍事,我等你。” 秦则初觉得老杜就像是在等妈妈去赶集给他买糖葫芦的穷孩子。 你怎么还不去?没关系,我不急。你慢慢来,我真的不急。糖葫芦快化了吧,没关系,我不急的。 操。 秦则初扔下筷子,站起来:“走吧。” 老杜已经走出去半步,回头看着餐桌:“你还剩一半没吃完呢,我可以等你吃完的。” 秦则初:“……我着急。” 许央低低笑了声。 秦则初路过她身边时,伸手在她头顶抓了把:“帮我把餐盘收了。” 许央抬手用手指理了下被他抓乱的头发,脸烫红,总觉得全食堂所有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能把她身体烧个洞。 她没了食欲,端着她和秦则初的餐盘匆忙离开。 * 下午最后一节课。 老暴拿着名次表站在讲台上开始念名字:“秦则初。” 秦则初走进教室,直接坐在了张斌的座位上。 老暴:“许央。” 许央走进教室,目不斜视地走过讲台,坐在了第四组第四排靠窗的位置。 第一组第四排的秦则初:“??” 走廊上有小幅度的躁动。 许央坐在座位上,右手托腮看向窗外。窗外是郁郁葱葱的各种绿树,景致很好。她其实很早就看上了一个位置,不像靠走廊位置那么吵,而且这里视野开阔,做题做累了看向窗外,可以缓解视疲劳。 她眼睛看着窗外,看似很佛,不在乎外面的动静,实则恨不得后脑勺长只眼睛。 老暴喊第三名:“刘霞。” 老暴:“哎哎,秦则初,你干什么?!” 教室桌椅响动,走廊上有人吹口哨。 许央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睛眉梢弯起来。她伸手压住上扬的唇角,眼睛看着远处一棵梧桐树上的麻雀。 心脏跟着麻雀跳来跳去。 秦则初坐在她旁边:“就这么想让我选你?” 第34二不起来 “秦则初!”老暴叉腰, 挥着胳膊隔空戳他脑门, “你往哪儿坐呢!坐回你原来的位置!” “报告老师。”秦则初举手,“我又看上这个座位了。” 老暴压着火:“你确定选好了?不再改了?” 秦则初看向许央:“说不好。” 万一人家小姑娘害羞坐不住突然要换座位。 他得跟着。 老暴:“问你最后一次,不换就把屁股钉死在凳子上。” 钉死在凳子上他就不能带凳子跑了?笑话。 再者, 如果许央真要换位置,大不了堵死她的路, 让她出不来。 再不济,他就在门口站到最后, 看哪个不怕死的敢坐在许央旁边。 秦则初也就这么想了一下,他看着许央的侧影,觉得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发生。 但他还是伸腿过去踢许央的脚, 小声问她:“你还换不换座位?” 许央始终保持着右手撑脑袋看向窗外的姿势不动, 偷偷摸摸抬脚回踩他一下。 秦则初低低笑,大声说:“不换了。” 第三名的刘霞坐在教室正中间, 觉得自己十分多余。 走廊窗户挤满了脑袋,后面的人跳起来怪叫吹口哨嬉笑起哄,乱糟糟一团。 “干什么呢!吵什么吵!安静!再吵吵一秒就晚放学一个小时。”老暴走出教室, 喝止住走廊上的躁动。 老暴开始念名单,同学们陆续进教室挑座位。 不是不想管秦则初, 排座位的传统由来已久, 一直都是前五名随便挑座位随便选同桌。全校第一秦则初有这个权利选任何一个座位和任何一个同学做同桌。 这段时间听其他任课老师反映,秦则初和霍向东不太对付,斗狠耍酷甚至约架要当彼此的爸爸和祖宗,原因竟然是秦则初转学来的时候坐了霍向东的座位。 荒唐, 幼稚。 这次非要跟许央坐在一起八成也是和霍向东斗气。 管不了管不了。 就是要让许央同学受委屈了。 但是话说回来,许央身为学习委员,放任两个同桌这样争来斗去,也是有一定责任的。 老暴心很累。 “许央!”杨音音见许央前面的座位空着,欣喜地坐了过去。 秦则初后面的马尚飞切了声,搂着新同桌大牛说:“大牛,你可想死我了。和有的人坐过同桌后,才知道,同桌还是原配的好。” 前前同桌兼现同桌大牛朝前面努努嘴,低声说:“你是在说前面这两位吗?” 马尚飞做了个不可说的手势,又耐不住寂寞道:“你家有狗吗?牵过来栓这,能撑死。” 大牛做了个我懂的眼神。 所有同学坐定后,老暴开班会陈词滥调地强调高三的重要性,然后每人发了一堆试卷。 因为马上升高三,暑假缩短到二十天。全体高二学生提前进入学校补课适应高三生活。 假期安排一公布,大家哀嚎一片。哀嚎过后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暑假去哪里玩,这也许是高考前最后一次放纵,每个人都情绪高涨到不行…… 放学回家的路上,秦则初问许央假期怎么安排。 “不知道。”许央想了想又说,“可能在家刷题吧。” 秦则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去过海城么?” 许央诚实道:“小时候去过一次,但没什么印象。” “要不要加深一下印象?”秦则初笑着怼了下她的车轮,“带你去我家,怎么样。” “不要!不去!”许央用力踩单车甩开他,拐进宣坊街,突然想起一件事,放慢速度,有意等秦则初。 秦则初偏偏骑很慢很慢,东摇西晃在弄堂里骑出风骚的s形慢镜头。 许央以为秦则初已经拐出后街往前街口绕,她跳下单车扭头,一眼看见他几乎把单车竖起来当独轮车,蹦着往前走。 “……” 秦则初看见她,笑容瞬间绽开,立刻压住前车轮,猛踩车蹬冲过去:“等我?” 第35二次邀请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我有东西要给你。”许央踩车离开, 没再回头看他。 一直到院门口,心跳还是乱的。 进了院子,顾不得把单车放进车库, 随手扔在院墙根,拎起车筐里的书包往屋里跑。 单车贴着砖墙滑躺在地上, 车轮嘎吱着在地上转圈,带起地上的一块青石子。青石子蹦跳着, 滚进“许愿池”里,碰了下水池中间的鹅卵石猫爪。 “央央,你慌里慌张跑什么?”父母都在客厅, 看见许央风风火火撞着门进来, 皱眉看着她问道。 “我……上厕所。”许央编了个最可信的理由,匆忙换了鞋拎着书包跑上楼。 “是吃坏肚子了吗?”母亲在后面问。 “不是。”许央进卧室关上门, 背靠在门上大口喘气。 今早吃饭时,父亲接到一个电话,好像公司有一个很重要的订单出了问题, 很紧急,父母匆忙出了门, 临走时说晚上可能会晚些回来, 没想到这个时候会在家。 许央懊恼地踢开地板上的书包,拉开柜门,拿出一个纸袋。 昨天干洗好的裙子,她想还给秦则初。 只不过这件裙子是她去年那件旧的, 秦则初买给她的新裙子,她打算继续穿。 交换裙子。 很大胆,又很羞怯。 迫切交给秦则初,期待他发现这个秘密,又害怕他发现。 许央咬下唇,把袋子放回原处。去了趟洗手间,下楼回到客厅。 家里阿姨在厨房做饭,父母在客厅聊天。见她下楼,母亲问:“刚怎么了?” 许央走过去,挨着母亲坐下,小声说:“我以为生理期到了,刚去卫生间发现不是。” “嗯,算着日子也快了。以后注意点,要有女孩子的样子,这种时候要随身带着用的东西。”母亲道。 许央:“知道了。” “今天上午收到了你们班主任发来的成绩单。”母亲微笑道,“不错,比上次多了四分。央央真棒。” 许央捏了颗青提放进嘴里,垂着眼睑没说话。每次母亲这样夸她,她就浑身难受。 央央真棒,我女儿最聪明了,我家央央很乖…… “虽然不是第一,但是咱只和自己比。不看名次,只看分数和上升空间。”母亲自认为安慰了几句,转而问,“你们班这次第一是谁?多少分?” “秦则初。726。” 青提在唇齿间暴浆,甜里带着微微涩。 不知道他是不是还等在巷口,刚才应该给他发短信让他先回去的。 “谁?”母亲像是没听清,“多少分?!” 许央重复道:“秦则初。726。” “哪个秦则初?!”母亲声音提高道。 父亲注意到她们的对话,放下手里的文件,看过来。 许央把青提咽进去,又拿了颗,竭力装作随意的样子,说:“就是便利店的那个。老板娘的侄子。这次他也是全校第一。” 父亲最先反应过来,恍然道:“老秦家的孙子。听说是从海城过来的?我还没见过。” “我见过一次。这个待会儿再跟你说。”母亲向父亲摆手,看向许央,“这是他的真实成绩?没有作弊?” “没吧,数学满分,英语和理综各差一分和两分满分,作弊也做不来的。”许央尽量用局外人的语气,把自己的私人情感摘出去。 “那是挺优秀。”父亲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若有所思道,“记得秦川那孩子当时读书成绩就很好。” 许央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猛地抬头看向父亲。父亲认识秦则初的爸爸? 秦川那孩子。 算算年龄,父亲比秦川大十岁。父亲口中的‘秦川那孩子’应该是以现在的身份回忆当初的秦川。那时候的秦川只有十来岁,在现在的父亲眼里,确实是个孩子。 父亲迎上许央的目光,他刚并没有提秦川是谁,但是女儿的反应,明显是知道这个人。 这个秦则初……应该挺招女孩子喜欢。 父亲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个同学的父亲,就是秦川。他父亲从小在宣坊街长大,很早离开了滨城。我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十来岁的时候。” 母亲不满道:“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父亲耸耸肩,端起茶杯默默喝茶。 许央脑子有些乱,很想替秦则初问问当年的秦川,但现在这种情况,又什么都不能问。 关于秦则初,母亲没再说什么,问了许央放假时间,然后说想趁着这个假期抽空回趟江市。 “你外公外婆挺想你的,你带着书去江市住几天,正好可以去江大看看,提前感受下大学的氛围。”母亲最后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央坐如针毡。一会儿想秦则初会不会等得不耐烦,一会儿又想他有没有可能已经翻窗正等在阳台。 “许先生,饭菜做好了,现在可以摆饭吗?”阿姨从厨房出来,问道。 “摆吧。” 许央站起来:“我上楼换件衣服。” 快速上楼,反锁门。轻手轻脚走到窗前,猛地拉开窗帘。 阳台没人。 横冲乱撞的心脏直直坠落心底。 她拿起地板上的书包,放在书桌上,然后拿出里面的手机,解锁屏幕,没有任何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 抿了抿唇,心底某个角落泛起一丝丝酸。 打开短信页面,想着给秦则初发条短信,担心他看不到,遂直接拨号。 响了一声,那边接通,没人说话。 许央:“秦则初?” 秦则初像是松了口气:“是我。” “你还在巷口吗?” “在。” 简单一个字,像是有某种魔力,捞起她心底软趴趴的小心脏,心情一秒雀跃起来。 “对不起,我爸妈在家,我今天出不来。”许央坐在床上,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抚平床单的褶皱。 秦则初轻笑了声:“我现在翻窗?” “不!要!”许央的两条小腿不自觉晃荡起来,耷拉下来的床单贴着小腿肚飘来飘去,“我要吃饭了。东西明天再找时间拿给你。” “好的,小祖宗。” 许央挂断电话,换了件家居服下楼吃饭。吃饭的时候她在想,秦则初居然没问她要给他什么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饭后,写了套卷子。 拿出手机响看看班级群里的消息,登录QQ,蛋糕头像跃然屏幕之上。原来是她忘记切换账号,直接登录了刚申请的小号上。 她看了会儿空间里仅有的两条说说,想了想,写了第三条说说:【同桌Day1。】 然后,拿出来衣柜里的两条白裙子,拍了个合照,上传到空间相册,配字:【找不同。】 放好裙子,退出小号QQ,登录大号。班级群里非常热闹,班长提议出去聚餐,不少同学响应。秦则初生日时,她刚用过这个理由,这次不能再用。反正班级聚餐无非就是吃饭唱歌,许央没太大兴趣,于是没有冒泡。 正准备退出群聊天窗口时,马尚飞在群里@秦则初,问他明天去不去聚餐。 秦则初很快回:【不去。我明天有事。】 马尚飞:【什么事?】 秦则初:【祖宗大事。】 马尚飞:【……】 马尚飞:【告辞。】 许央趴桌上,把脸埋进卷子里。 良久,她坐直,搓了搓脸颊,解锁手机屏幕,页面依旧停留在班级群的聊天窗口,不过这会儿已经被其他消息刷了屏,秦则初那句话早已被冲没。 她退出群聊,输入早就烂熟于心的那串数字,查询,【Qin】的头像跳出来,依旧是那个白胖长发娃娃,不过签名现在是:【在线等小祖宗认领。】 许央嘴角上扬,几乎把手指戳到申请好友的按钮上,又触电般缩回来。 现在用的不是那个小号吧? 明知道刚还在看班级群,现在登录的无疑是平时的大号,她还是检查再检查,更是重新登录了遍,确定万无一失后,这才申请好友。 申请备注换了好几个。 【你祖宗。】 【你同桌。】 【爸爸?】 【……】 最终写:【许央。】 秦则初很快通过好友申请,第一句话:【你看我头像,是不是瘦了?】 许央:【胖了。】 秦则初:【应该是被我亲肿了。】 !!! 许央扣下手机,站起来跑到角落,跪在地上拉开小冰箱的门,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冰箱里。 好丢脸。 她拿出一瓶冰红茶,冰凉的瓶身贴着嘴唇滚了滚。又麻又冰。 像是在熨平浮肿。 * 第二天下午,父母都不在家。 许央给秦则初发消息,问他在不在宣坊街。 秦则初:【阿达中午打电话非请我吃饭,我现在他店里。】 【阿达就是上次夜市街的饮料店老板,给你炒酸奶,夸你乖的那个人。】 许央:“……” 秦则初:【你等我二十分钟,我现在就回去。】 许央:【不用这么急。】 秦则初一直没再回复,应该是已经准备回宣坊街了。 许央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照了照镜子,涂了层橘红的口红,越看越觉得太明显,用纸擦掉,还是有,最后用卸妆水擦掉。 这么一折腾,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怕父母突然回来,她拿起手机,拎着袋子出门。 这会儿日头正烈,弄堂没什么人。许央撑着太阳伞,一路走到便利店。 店门紧闭。又休息了么? 便利店这个位置有点引人注目,一直站在这里,怕被人看到。许央慢慢往便利店后院的巷子里走。 快到13号院门口时,隐隐听到有什么声响,像是哭声又像是什么摔打声。 她蹙眉,正要想着走近再听一听时,秦则初骑着单车冲进巷子里。他一个猛刹车,停在许央身旁,脸上有层细密的汗,顺着下颚线流进脖颈里。 他笑着冲到她耳边,叫:“央央。” 许央收起太阳伞,眼睛看着院墙:“秦则初,我好像听里面不太对劲。” 秦则初一愣,单车怼着院门撞进院子里。 许央跟着他进去。 女人的哭声,男人的怒骂声,还有重物摔落的声音。 来自阁楼。 秦则初的房间。 秦则初一秒没有停留,没走楼梯,直接蹬着一棵树爬了上去。 许央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已看不见秦则初的身影。压根没看清他是怎么上去的。 阁楼里,秦荷趴在地上,怀里护着秦川的骨灰盒。一身酒气的邢建军拿着根皮带正在抽她的背。 秦荷哭喊:“这是秦川的骨灰盒!不是钱!里面没有钱!” 邢建军打红了眼,压根不信:“不是钱你护着它干什么?!死开!” “这个不能给你。求求你,真的是秦川的骨灰盒,你要钱是不是,我给你钱。”秦荷哭道,“我怕你把它打破,秦则初会疯的……” 秦则初一脚踹飞邢建军,从秦荷怀里拿出骨灰盒。 包裹骨灰盒的红布站满了土灰,因有秦荷一直护着,骨灰盒完好无损。 秦则初双眼猩红,一个字不说,走到邢建军身旁,把骨灰盒放在他面前,按着他的脑袋使劲往地上砸。 一下两下三下…… 邢建军想挣扎,脊背被秦则初的膝盖死死顶住,动弹不得。他由开始的怒骂到后来的求饶。 “给秦川道歉!”秦则初再次把他脑袋砸在地板上,“邢建军!你他妈给秦川道歉!” “我道歉我道歉。”邢建军没半点骨气,脑袋对着骨灰盒一声声磕在地板上,“我给秦川磕头认罪……我错了,对不起,磕够一百个响头……” 邢建军嘴里念念有词,秦则初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是机械地按着他的脑袋给秦川磕头,直到额头渗出大片血迹……邢建军磕得脑袋发晕,加上胃里的酒作祟,一阵反胃,吐出一口呕吐物。 秦则初捡起地上的毛巾捂住他的嘴巴,强迫他把呕吐物吃进去,同时一脚踩在他前段时间受伤的腿骨上用力碾。 邢建军疼晕过去。 秦则初捞起他,把他抡在墙上,邢建军像头死猪,连哼都没哼一声,重重摔落在地板上。 “对不起……”秦荷缩在墙角,双手捂脸呜咽道,“我要和他离婚……死也要离婚!!!” 秦则初拎着邢建军的后衣领,面无表情地把他拖到阁楼的楼梯口,找准角度,抬脚一踹。邢建军肮脏的身躯撞着锈迹斑驳的铁楼梯,哐当哐当地滚落下来。 秦则初站在楼梯口,眼神冷漠地扫过地上宛如尸体的邢建军。 然后,他看见了院子里呆掉的许央。 四目相对。 秦则初淡着脸看了她一会儿,没说话。 他折返回阁楼,拿起地上的骨灰盒,说:“你报警,说邢建军喝醉发酒疯,不慎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秦荷泪流满面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唇,什么也没说出来。 秦则初拎着骨灰盒下楼,一言不发地走过许央。 许央跟上:“秦则初,你去哪里?” 秦则初掂了掂手里的骨灰盒:“出去找地方存放起来。” 许央看了眼他手里用红包包裹的东西,说:“很贵重吗?如果你信任我,可以放在我家。” 秦则初偏头看她:“你家?哪里?” 许央没有犹豫:“我的卧室。” 秦则初像是笑了下:“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许央抿着唇没说话。 秦则初:“骨灰。” 许央一个激灵,这就是秦川的骨灰? 秦则初已走出院门。她快步跟上:“你打算放到什么地方?” 秦则初沉默走了一段路,说:“不知道。” 声音似有哽咽。 他又说:“我得给他找个家。” 许央小跑着跟上他,去牵他空着的那只手,目光坚定地抬脸看他,说:“秦则初,我们去海城吧。你海城的家。” 第36二人“私奔” 秦则初侧目看她。 太阳暴晒, 许央手里拎着太阳伞没撑。 脸颊晒得有些微微红, 鼻尖出了层细汗,莹莹润润。阳光下,能看得见她脸上的细小绒毛。 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 站在太阳底下都怕她融化掉。 她抬脸看着他,眼神无比坚定。 像个女战士。 秦则初心底某个角落软成一团烂泥, 整个世界刹那间静止,身上每个感官被无限放大。 甚至能听到空气里分子游离分裂的斑驳声。 他反握住她的手, 感受着她传递过来的力量。 许央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又说了遍:“秦则初,我跟你去海城。” 秦则初的喉头上下艰难地滚动了一遭, 说:“好。” 两个人牵着手, 并肩走到巷口。 白花花的日头直射过来,弄堂蝉鸣狗吠, 重返喧嚣人间。 秦则初突然放开许央的手。 许央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没看他,自顾自撑开手里的太阳伞, 说:“我现去家里拿身份证,然后在后街口等你。” 她走进太阳底下, 迎面遇见胖婶, 简单打了招呼,错身而过,身影坚定地往后街口走。秦则初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他拎着骨灰盒,脊背靠向砖墙, 胸中暗涌流动。 十五分钟后。 许央在后街口等来了秦则初。 两个人打车直奔机场。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到达机场,去海城最近的航班只剩三个一等舱的位置。秦则初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买了两张票。 飞机离开地面,冲上云霄的瞬间,鼓膜向外凸,耳闷失重。 四目触上。 不知谁先笑,传染到另一个人。 高空一万米,两个人相视笑起来。 笑容灿烂,一如窗外的阳光。 像一场没有预谋的私奔。 一个小时后,飞机在海城落地。 人声鼎沸的机场,秦则初一把抱住许央。 良久。 秦则初在她耳边问:“你不害怕我么?” 许央被他捂在怀里,闷声闷气地说:“还行。” 秦则初轻笑了声,松开她,稍微俯身,和她平视:“你这样跑出来,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待会儿就回去吧。” 许央睫毛忽闪,问:“你什么时候回?” 秦则初看着她,没说话。 许央吐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我去跟我爸爸打个电话,说杨音音有事找我。” 秦则初舔舔嘴唇,没忍住,伸手在她脸颊捏了捏,笑道:“小骗子。” 许央佯装生气地转身就走。 走出去十多米,她拿出手机先给杨音音打了个电话,然后给父亲打了个电话。打过电话回头,秦则初等在原地,远远看着她笑。 许央突然没了勇气向前一步。 没有来由地胆怯。 来时浑身攒满的劲被他此时的笑容冲垮。 一个念头冲撞上来。 她正在和眼前这个人私奔。 私奔啊。 秦则初朝她走过来,柔声问:“走么?” 许央抿唇没吭声。 秦则初伸手,牵住她的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机场大厅。许央一路跟着他,小鹿乱撞。 她想,她大约是疯了。疯到无可救药。 * 秦则初家的小区在海城寸土寸金的繁华地带,闹中取静。十六楼,大平层。 “带钥匙了吗?”电梯里,许央问。 “密码锁加刷脸,不用钥匙也行。” 来时太匆忙,什么也没带。 许央紧了紧手里的纸袋子,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居然把这件白色连衣裙拎到了海城。当时在宣坊街,说要和他一起来海城,她脑子里只有身份证,赶到家里也只取了身份证就急急忙忙出来。别的东西一概没拿,也忘了手里拎着的袋子。 除了身上穿的,她只带了身份证手机和这件白裙子。 有点窘迫。 不过好在秦则初家里什么都有。 秦则初拎着骨灰盒进秦川家里,解开红布,把骨灰盒抱出来,放在床上,说:“秦川,回家了。” “我带了个小公主回来,她非常乖。”他捋了把头发,笑容忽然有点腼腆,“她乖到我想犯罪。” 他坐在床上,手肘支在膝盖上抽了根烟。 一根烟后,他从房间里出来,许央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玩手机。 秦则初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弯腰捡起她脚边的纸袋子,直接把裙子拎了出来。 “……”许央并拢双腿往沙发里缩了缩,底气有些不足,“裙子还给你。” 秦则初挑起一边眉梢:“还有烤肉味。” “有么?”许央皱鼻头凑近嗅了嗅,“没有啊,我干洗过了的。” 非但没有烤肉味,还有点柠檬香。 “你是不是傻?”秦则初笑出声,“我本来不确定这是哪件裙子,现在嘛——” “秦!则!初!”许央恼怒着去扯裙子。 眼前一黑,裙子扑在她脸上。 下一瞬,她被一具火热的身体压在沙发上。 有两分钟,两人谁都没说话。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咚咚咚敲着鼓膜。 许央脸上罩着一层裙子,呼吸间,布料上下起伏,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唇形。 近在咫尺。 秦则初眼角猩红,薄唇微颤,呼吸渐重。 凑近。 嘴巴轻轻贴上去。 隔着一层布料,呼吸逐渐重合。 秦则初寻到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裤腰上,抓着她的手指往下扯。 雨夜暗巷的画面不断在脑子里闪现,那时也是这样。 身体相贴,只想上她。 明显感觉到许央的身体颤栗了下,秦则初像是被雷劈了下,弹跳着从沙发上蹦起来,冲向门外。 房门被重重摔上,直到所有声音都听不见。 许央抬手,慢慢扯下脸上的裙子,眼睛盯着天花板,像刚出水的鱼,张嘴大口喘气。 半个小时后,秦则初接连发了几条短信。 【对不起。】 【我在门口。】 【出去吃饭?】 许央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房间里都是刚才暧昧的絮乱气息,再坐下去会爆炸。她懵懵懂懂地站起来,拿着手机挪出去。 秦则初一身烟味,坐在走廊上。听见闷响,他摁灭烟从地板上站起来,走到电梯前摁电梯。电梯到,里面有对牵柯基的情侣。秦则初等许央进去,他才跟着进去,两人分别占据电梯里面的两个角落。 因有这对情侣在,缓解了些许尴尬。 电梯轿厢四面光可鉴人,两人目光偶在墙面相遇,一触即离。 漫长的封闭空间。 走出电梯,太阳还未落下,热浪和人声扑面而来,冲刷着身体内的犯罪因子。 秦则初斜眼看许央,又开始有点想浪。 “学委大人,我欠教育。”他站在许央面前,语气认真道,“要不你打我屁股吧。” 第37二个脚印 秦则初说着, 转过身去, 故意抖了抖臀部。 !!!!!! 许央不能用震惊来形容此时的心情。 闷头往前走,不想理他。走了两步又实在气不过,掉头回来, 抬腿,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一个冷不防, 秦则初踉跄了下。 “我操!”他晃了好几下才站定,回头撞见许央羞怒的神情, 他一秒嬉皮笑脸道,“我操就是个口头禅,不是我真的要去操谁。” “??!!!” 许央只恨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把他踹趴在地上。 秦则初扯着裤子扭头看了眼, 笑道:“央央牌脚印。” 以为他是要把脚印拍掉, 但是下一秒,他却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对着屁股拍了张照片。 许央:“…………” 秦则初看着照片欣赏了一番,登录QQ上传,配字:【YY牌。】 想要向全世界炫耀。 活在QQ里的大儿子秒点赞, 并评论:【今天便利店上新?爸爸,求你别穿杂牌滞销货了, OK?】 秦则初:【全球仅此一件, 绝版不卖。】 突然觉得这种在外人看来似懂非懂的小暗示非常刺激。 大儿子:【……】 大儿子:【我们这周放假,一放假就过去找你浪。】 秦则初把手机塞回裤兜,抬头,许央已经走出去老远, 他快走几步跟上,无事人似的:“能吃鱼么?附近有家酸菜鱼馆做的鱼是一绝。” 家教严,许央基本不挑食,平时也会吃鱼。她心想她吃什么无所谓,反正是来陪秦则初回家的,好多人在外都说什么小吃什么菜是‘家里的味道’。如果秦则初以前常吃这家店的鱼,能唤回他‘家’的味道,她自然是开心的。 但是—— 她抬脸,一眼看见他屁股上的脚印。 他居然还没有拍掉!难不成等着她去帮他拍?! 秦则初:“但是吃饭前我想去买个保鲜膜,把央央牌脚印封存起来。” “…………” 许央在脑内翻了个托马斯回旋白眼:“秦则初,你去买把剪刀,把脚印剪下来。” “……”秦则初默默扯了扯裤子,“也不是不行。” 过了半分钟,他又:“那我待会儿是要露着腚吃饭么?” 许央:“…………” 有时候觉得,他压根没把她当女生看。 甚至会有种错觉,她也是他收的一个儿子QAQ实力拒绝叫他爸爸。 迎面走过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过分帅,女的略有些普通。 仔细看,男子帅里带着一股骚浪劲,女孩普通里透着灵气和想让人咬一口的可爱。 两个人不知说了什么,男子突然停下脚步,从裤兜里掏出一只手,两根手指并拢横着在女孩脑门上划了下,几乎是咬牙切齿道:“AUV,关上你脑子里的弹幕!老子能瞧得见!” 有点好笑,又莫名觉得有点苏。 许央偷偷看了两眼。 秦则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你喜欢这样的?” 许央没理他,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他好像是海城的宋公子。”秦则初从他们身上收回视线,跳到许央面前,放飞自我地把屁股抖成电臀,“我可以比他更浪!看我像不像波浪!” “……” 许央没有半丝客气,抬脚又是一踹。 不知是太用力还是秦则初故意,他这回直接趴在了地上:“你家暴我。” “…………” 经过这样一闹,由那个吻制造的尴尬烟消云散。 鱼肉鲜嫩,鱼汤浓而不腻。晚饭后,秦则初带许央去附近一个游乐场。 夏夜的游乐场欢声笑语,大多是成双成对情侣,能把铁人三项玩成双人刺激小电影。和那些电影主角的皇帝们比,秦则初规矩多了,偶尔牵牵小手,捏她脸颊,最出格的一次是咬了口她手里的冰激凌…… “嗯,好。”秦则初看着正在旋转木马上小口小口舔冰激凌的许央,和秦荷通着电话。 秦荷说邢建军现在医院,原来骨折的地方韧带断裂,要住院一段时间。她已找好律师,正在拟离婚协议。 “你什么时候回来?”秦荷问。 旋转木马转了一个圈,许央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秦则初凝视着她,说:“明天。” 许央跟来海城,他已经满足到爆炸,不能真让小公主跟着他私奔。 秦荷支吾道:“邢建军酒醒后,有些断片,有的地方记不太清,但他却记得你拖拽过他,一口咬定是你把他打伤的,嚷嚷着要报警。” 秦则初无所谓道:“让他报。” “他就是想要钱。”秦荷说,“你好好读你的书,不要掺和这件破事里。” “你要继续当他的提款机?” 秦荷在电话那头沉默。 “等我回去,看他是想吃进去还是吐出来。”秦则初挂断电话。 今天下午,飞机起飞,许央看着他笑的时候,他所有戾气“砰”一声炸裂消散,世界很静,只余她的笑容和身后的浮云。 * 从游乐场出来直接回家,秦则初在小区里的超市买了一堆吃的喝的拎上楼。刚出电梯,许央的手机骤然响起。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深吸一口气,手指抖了好几下才滑开接听键:“妈妈。” 秦则初开锁推开家门,握住她依旧在发抖的左手,带她进家门。待许央的手不再颤,他放开,拎着袋子去往冰箱里放。 许央手机听筒的声音没有刻意放小,他刚有听见许母在电话里的声音,不尖利,没有暴怒,甚至很平静。 许母说:“许央,我刚灌了一肚子咖啡,今晚熬通宵赶公司订单,因为我要把你虚度的时间补回来。如果你不想你的亲妈猝死,就尽早回来。” 许母的面容在他眼前浮现,秦则初往冰箱里放了盒牛奶,扭头看了眼许央,她垂着脑袋,慢慢往阳台上走。 很想去给许母好好上一堂逻辑课。 他突然有个念头,如果许央生在他家,有秦川养着,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八成不是被宠成小公主,就是被当做小祖宗供着。 他把所有东西都放进冰箱里,看着一盒酸奶发起了呆。 记忆深处,那个漂亮的妈妈最喜欢这个牌子这个口味的酸奶。 有天晚上,家里只剩下最后一盒酸奶,妈妈要吃,他也想吃,秦川过来,直接拿起酸奶撕开盖子,酸奶盒给了老婆,把酸奶盒上面那层塑料盖给了儿子,说:“舔着吃味道更好。” 秦则初当时拿着塑料盖,一脸冷漠:“秦川,我今年五岁了,不是三岁小孩。” 秦川:“所以你长大了,该懂事了。” “……”秦则初看着趴在秦川怀里弯着眼睛用勺子挖酸奶吃的妈妈,咽了咽口水,“你老婆不比我大?” 秦川笑:“女孩子有种权利,可以永远长不大。” 许央打过电话走过来。 秦则初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酸奶,走到她身边,撕开酸奶递给她,摸摸她的头:“你妈妈骂你了?” “他们不知道我在海城,以为我在杨音音家里。”许央拿着酸奶坐在沙发上,挖了一勺酸奶放进嘴里吃了,垂着眼睑说,“我明天得回去了。” “好。上午回还是下午?” “……都行。” “知道了。”秦则初笑着伸舌尖把塑料纸盖上的酸奶舔去,“我和你一起回去。” 舔过酸奶,他舌尖顶着嘴角,视线落在沙发上的裙子上,眯起眼睛,心思开始荡漾起来。一副‘我要开始发骚了’的浪荡样子。 许央瞄他一眼,吓得抓起手机冲进洗手间。 秦则初:“??” 他还没开始发功呢。 许央坐在马桶上,扁着嘴,急得哭出来。 生理期提前到了。 她没带任何卫生用品,秦则初家里的洗手间里也不可能有。 五分钟过去,她已经哭了两轮。 刚开始是着急,然后羞耻,再到后来,觉得自己不顾一切跟秦则初“私奔”简直是大逆不道。 哭过之后,又觉得很丢脸。 想老死在马桶上。 时间过去太久,秦则初敲门:“许央?” 许央抽着鼻子,瓮声瓮气:“我在。” 秦则初听出她声音里的异样:“你怎么了?” 许央不说话。 秦则初猜测:“是……没纸了?” 许央:“……” 你继续猜? 不行,好丢脸。 她捂住脸,没出息地呜呜呜哭出声。 门外的秦则初:“……” 准备给她拿纸。 “秦则初。”许央呜咽着叫了声,再次没了声音。 秦则初:“央央。” 突然有种隔着屎尿喊山歌的错觉?? 两分钟后,手机在掌心震动。 许央:【生理期到了,没带卫生巾。】 秦则初看着这行字愣了三秒:“我现在去给你买。” 下楼出去,小区超市里的卫生巾琳琅满目,秦则初头大,一样买一包? 促销卫生用品的阿姨走过来,热情地问道:“你要什么牌子?日用还是夜用?绵柔还是网面?清香还是无香?” “??” 卫生巾居然这么多讲究?! 秦则初拿出手机,准备问问许央。 阿姨热情洋溢:“要哪个?” 秦则初:“我要色彩斑斓的黑。” “什么什么黑?我们这里不卖杂牌。”阿姨打量着他,内心鄙视,小男生人模狗样,居然连十几块钱的卫生巾都不舍得给自己女朋友买,要什么杂牌,也不怕里面是黑心棉卵虫。 什么世道。 秦则初刚给许央发过去短信,消息栏跳出[大儿子]的消息,下拉。 是一张照片,他和许央在游乐场的照片,有点模糊。 大儿子:【超子给我的,你在海城?!!!!!!!】 秦则初:【不在。】 大儿子又发过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秦则初一脸懵逼地站在超市卫生巾货架前。 大儿子:【这是谁?在干嘛?】 秦则初操了声,抬头扫了一圈,武子期鬼鬼祟祟地从零食货架后探出一个脑袋。 秦则初看着他的脑袋,面无表情地在手机键盘上盲打:【不认识。目测在买成人纸尿裤。】 第38二人世界 收到许央发过来的牌子, 秦则初在货架找到, 拿了两包卫生巾。眼角扫到货架上平铺挂着的夜用安睡裤。 还真有成人纸尿裤?? 秦则初在推销阿姨和武子期的注目礼中,顺手拿了一包。 没别的意思,纯碎好奇。 结账的时候, 武子期拿了盒红糖姜茶排在他后面。 秦则初无视他,拿起手机准备扫码付账。 “还有这个, 一起结。”武子期把红糖姜茶放在卫生巾上面,“我们一起的。” 收银员抬眼看秦则初。 “一起结。”秦则初面无表情, “他是个双性人。” “??!!!”收银员看向武子期,双眼闪烁着八卦的精光。 武子期伸脖子吼:“大姨妈茶!给你买的!” 秦则初点头:“是是是,给我买的。你不喝你不用你不是双性人。你很正常。” 武子期:“我本来就很正常!” 秦则初:“你最正常。真的。在我眼里, 你是个正常人, 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 武子期想哭,这他妈是解释??怎么感觉越描越黑。 收银员怀着复杂的心情给他们结了账, 看着武子期欲哭无泪的脸,她握拳,小声说:“加油!” 武子期:“??” 我他妈加什么油! 秦则初拎着袋子走出超市。 武子期跑着追上去:“卧槽, 什么情况?超子给我发照片的时候,我还不敢认。着急慌忙跑过来, 正好碰见你去超市。如果不是亲眼看见, 我绝逼不会信。你给谁买卫生巾?” “我给我自己。”秦则初平静地道,“其实,我也是个双性人。” 武子期:“…………” 秦则初:“我咨询过了,双性人高考不加分。” 武子期看看他的脸, 又看看他的裤当,若有所思道:“滨城这个高考大省真这么恐怖?!连你也顶不住??” 武子期头脑风暴,简直开始怀疑人生。 一路迷之沉默到单元门口。 武子期还在思考,喃喃道:“可是上次在滨城,你十八生日那天,洗澡出来我看见了,除了变大之外,没看见其他女性标志啊。” 秦则初输密码开门,快速闪进去,把武子期挡在门外。 武子期跟着输了一串密码,提示错误。 秦则初:“密码早改了,傻儿子。” 武子期疯狂拍玻璃门:“爸爸开门,我不会歧视你。为了高考改造身体结构是真的勇士!不是异类!” “我操?”秦则初单手解开皮带,对着武子期拉开裤子。 武子期:“!!!!!!” 秦则初淡着一张脸,提上裤子转身走人。 武子期:“…………” 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高朝。 秦则初拎着袋子回到家,敲洗手间的门:“央央,我把袋子挂在门把上了。” 许央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待门口脚步声离开,她悄悄开了个门缝,把袋子扯进去,“砰”一声再把门反锁。袋子里除了卫生巾,一盒红糖姜茶,居然还有一个安睡裤! 许央坐在马桶上凌乱。 不知是该谢谢他太细心,还是该质疑他为什么会懂这么多。 天气太热,今天出了一身汗,没带换洗内衣裤,如果生理期没到,她洗过澡后把衣服洗了,勉强凑合一晚,明天早起衣服就能干。突然生理期,只能忍着再穿一天脏内裤。 现在有了安睡裤就完美地解决了这个尴尬问题。 但是一想起它是秦则初买来的,更加尴尬。 许央红着脸换上卫生巾,拎着袋子出来,琢磨着该怎么找秦则初借件睡衣,或者她出去买一件。 “咳。”秦则初咳嗽了声。 许央吓一大跳,缩着脖子贴在墙根不敢动弹。 秦则初站在客房门前:“你今晚睡这里,被褥是新的,洗手间里的柜子里有新的洗漱用品,热水和杯子都在客厅。” 交代完这些,他回了自己卧室。 许央吐出一口长气,拎着袋子溜进客房。 床上放着一条纯白的浴巾,还有一件白色T恤。目测是秦则初的T恤,她拿起来在身上比了下,长度能盖住大腿。T恤上有着淡淡的皂香,很好闻。 秦则初在自己卧室一直没有出来,给许央留了足够的私人空间去洗澡洗衣服。一切收拾妥当,许央冲了杯红糖姜茶回到客房。 手机里塞满了杨音音的消息。 【你和秦则初谈恋爱了?】 【你今晚住在秦则初家?就你们两个人?】 【你妈妈给我打电话,我说你在洗澡,她没发现什么不对。明天回家前你给我打电话,咱俩再套套词,别露馅了。】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被秦则初拐卖了?还是被他给拐到床上了??】 【你们不会正在……】 【打扰了。】 许央趁热把红糖姜茶喝了,趴在床上回消息:【没谈。我刚去洗澡。今天生理期。】 杨音音:【感谢天感谢地感谢你的生理期。】 许央:【……】 杨音音:【你悄悄说,你是不是喜欢秦则初?】 许央蒙上被子躺尸。 是不是喜欢秦则初,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想过。 但是不可否认,秦则初在她这里,是个特别的例外。 翻窗进她房间,打她屁股,抱她,锁她单车,硬要和她做同桌,在她面前动粗揍人,偷亲她…… 如果换成其他人,别说以上这些全做,单其中任意一条,她就会毫不犹豫单方面拉黑这个人。 然而秦则初全中,她非但没有排斥,今天还主动说要跟他来海城。 单独跟一个男生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过夜,这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 截至现在,她不后悔。 甚至十分笃定,往后余生,也不会后悔。 许央掀开被子,给杨音音回:【或许这就是喜欢。】 杨音音回了一串啊啊啊啊:【他跟你表白了?】 【没。】 【那你也不要表白,谁先表白谁输。抻着他。】 许央看着这行字发了会儿呆,再眨眼,手机消息栏进来一条通知。她点开,来自武子期。 秦则初生日那晚,武子期拜托许央拖住秦则初时,他们互留了联系方式。 【许央。】 【额,算了。】 【你多喝热水。】 武子期一步三回头地走出秦则初家的小区,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他真傻,居然会真的相信秦则初为了高考加分去整了个双性人,从而错失了进入秦则初家的机会。稍微一想,就能猜出来那些东西是给许央买的。 本来想让许央给他开门禁,刚发了一条短信,一瞬间,觉醒了电灯泡的自我修养,但又实在不甘心,像是被爸爸抛弃的孩子无家可归,惨兮兮地给霍向东发短信。 【初好像谈恋爱了。】 霍向东:【关我屁事。我又不是他爹。】 霍向东:【哦,我是他爹。】 武子期反手把聊天截图发给秦则初:【霍向东说他是你爹。】 客房。 许央收到霍向东的信息:【秦则初谈恋爱了哈哈哈哈。我就说他是个渣男吧,你还不信。】 许央:“……” 霍向东:【我靠,他不会是在和你谈恋爱吧!】 许央刚想否认,霍向东又一条:【许央,我霍向东是你永远也得不到的男人。】 “…………”想说脏话。 她生气地给秦则初发了条短信:【你跟武子期和霍向东说了我在你家?】 秦则初刚洗过澡,扯了一条毛巾擦着头发,回:【没。但是,】 把今晚武子期和他的聊天截图发过去。 【刚在超市买东西时碰见他,没让他上来。】 一直等不来许央的回复,秦则初套上衣服,给她打了个视频电话。 六声后,许央接通,镜头里漆黑一片。 秦则初:【你睡了?】 许央转换摄像头,把手机支在枕头上,然后扯开镜头上的被子。屏幕里,秦则初的脸非常清晰,她这边的镜头全黑,营造出她已经关灯睡了的假象。 “嗯,就要睡了。”许央咕哝道。 秦则初看了眼时间:“才十点半。我睡不着。不想睡。” 许央:“我们明天几点的票?” “没买,当机场再买吧。你如果着急,明早吃过饭就走。” 许央没说话。 “许央,我劝你锁好门。”秦则初痞笑道,“我这个人没底线。小名兽兽。顾名思义,再禽兽的事情我都能做得出来。” 许央愣了半秒,迅速跳下床跑到门口,反复确认已经反锁好,这才回到床上。 镜头里,秦则初坐在床上,手里多了个相册,他看着镜头挑起一边眉梢:“反锁好门了?我要脱衣服了。” “秦!则!初!”许央羞愤地双手盖在手机屏幕上,“你再这样我就不和你聊天了。” “给你看兽兽的照片。”秦则初笑着调转镜头,对准手里的相册,翻开第一页,“这是我八岁时……” 许央发现,秦则初手里的相册是从八岁时开始,八岁前的痕迹一概没有。记得他说过,他爸妈是在他七岁那年分手。 有点心疼他。 跟着他的翻阅,许央渐渐发现,光是小学校服,秦则初就有好几套,全是不同学校。 她疑惑:“你怎么有这么多学校的校服?” “转学。”秦则初好像在数,“差不多在十五所小学待过吧。大江南北哪里都有。” “为什么?” 秦则初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爸工作不稳定,要在全国各地到处跑。我初三时才回到海城稳定下来。” 许央听出来,秦则初的声音疲惫,情绪有些低落。 她哦了声,试图转移话题:“你和武子期只是高一同学?我还以为你们从小就认识。” “初三时一个班,后来都考到同一个高中,恰好同一个班,做了同桌。”秦则初又翻了一张相册,指着其中一张合影说,“你外婆家是江市的?我也在江市读过书。江市附小,这天我踢了场足球比赛,腿在比赛中受了伤。我爸去学校接我,他故意吓唬我说,指不定以后我的腿就要瘸了,硬要拍照留念,记住我也有好腿的时候……” 照片里,秦则初九岁左右,标准小正太一个,穿着一身球衣,骑在秦川脖子上,嘴噘得老高。 两条长腿分外直,耷拉在秦川脖子上。 相比他的臭脸,秦川笑容格外灿烂,他站得笔直,两手拽着秦则初的球鞋,神态像是在拽一条长围巾,一点感觉不到秦则初压在他身上的负担。 秦川很年轻,眉眼轮廓和现在的秦则初十分相似。 许央默默换算了下年龄,秦则初九岁时,秦川也才二十七,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只是周身气质非常凌厉,这是他异于同龄人的地方。 秦则初移到另一张照片上,继续讲。 每张照片都有一个故事,都和秦川有关。 许央意识到,秦则初想爸爸了。 不知不觉到夜里一点,许央趴在枕头上,肚子坠痛,眼皮打架,脑袋昏沉。 第二天一大早,她醒来,双腿习惯性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滚,伸手摸到手机,眯着眼睛去看时间。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脸。 秦则初的脸。 秦则初笑,声音暗哑:“央央,早上好。不好意思,你走光了。” 第39二次别扭 许央没洗漱没吃早饭, 起床后直接出门要去机场。 秦则初一口牙膏沫, 没来得及穿袜子,光脚趿拉着球鞋追出来:“许央,你去哪儿?” 许央不说话, 背对着他摁电梯。 “回滨城是么?”秦则初掉头回家,“你等我把秦川带上。” 等他拎着骨灰盒跑出来, 许央已经乘电梯下楼。 两个电梯,一个正在下行, 一个上行到2楼。 秦则初操了声,提上鞋子走消防步梯,一口气跑下十六层。 这幢楼离小区门口有点距离, 追上许央时, 她还没走出小区门口。 “对不起,我错了, 我向你检讨。”秦则初气喘吁吁地解释,“其实我那会儿也是刚醒,就看见了一点点。” 效果适得其反, 许央走得更快。刚出小区门口,恰好有一辆空出租, 许央拦车坐到副驾, 秦则初跟着坐进后座。 他抱着骨灰盒,有点万念俱灰。 今早,他居然对着一个成人纸尿裤硬了。 他有点搞不懂,许央为什么要穿那个东西, 是成人纸尿裤……吧??昨晚纯碎好奇顺手买了一个,回家后就忘了这件事,把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全给了许央。 但是许央她居然?? 其实也没什么,穿就穿吧。 毁三观的是他竟然会对着那玩意儿硬。 闭上眼就是那个画面,忘也忘不掉。 他的T恤穿在许央身上有些宽大,她睡觉不太老实,T恤卷到腰腹,两条细嫩白皙的腿露在外面。 今早他醒来,第一时间去看手机,昨晚视频电话一直没关,映入眼帘的是屏幕里一片白。他揉眼看,屏幕里,许央抬起腿,夹住被子在床上滚了滚。画面定格在翘起的‘纸尿裤’上。 下腹一股热流上涌,身体瞬间起了反应。 镜头忽然晃起来,许央拿起手机,他顺嘴打了个招呼,真的是好心提醒她走光了。 “……”秦则初不想说话。 出租车顺利到达机场,许央下车,秦则初坐在后座上,愣是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五秒才反应过来车已经到了机场,赶紧付账下车追出去。 普通的T恤牛仔裤其实挺考验身材。 秦则初看着她的背影,内心深处有个不知名的声音在说话:“许央的屁股原来这么翘。” 最早一班航班只剩两个位置,一个在头等舱,一个在经济舱。秦则初不得已,和许央分开,坐在了经济舱。 飞机在滨城落地,头等舱乘客优先下机,秦则初跟着乌泱泱的一群人下机时,许央已经没了身影。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担心她没能安全到家,秦则初打车回到宣坊街,直接翻进许家。 许央端着一杯热水上楼。 秦则初敲窗,展颜笑:“央央。” 许央转头,大声:“妈妈。” 母亲推门走进来。 许央:“我好像听到阳台上有什么声音。” 母亲看向阳台。 秦则初在心里操了声,一手拎起骨灰盒飞速翻下阳台。落地的时候,骨灰盒差点儿从手心脱落,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我的祖宗。” “先开会儿窗透透气。”母亲推开一扇窗,看了看阳台,“可能是木棉树的树枝刮到了阳台栏杆,明天请人修理下树枝。” 许央暗暗松了口气,虽然现在很烦秦则初,但也不想他被母亲抓到。她灌下一杯热水,肚子稍稍舒服些:“妈妈,我想睡一会儿。” “千好万好不如自己的家好。”母亲把暖宫贴放在床头,“我去给你煮碗蔬菜粥。” “谢谢妈妈。” 母亲离开后,许央拉上窗帘,去了趟洗手间,换上睡裙。昨晚洗的衣服今早没干完全,牛仔裤的裤腰和胸罩里面的棉还有点湿,穿在身上非常不舒服。加上昨晚在游乐场毫无顾忌地喝冷饮吃冰激凌,这次生理期,肚子非常疼。回程的飞机上,她躺在椅子上,疼得甚至抽搐了几分钟。 捂着肚子缩在被窝里,很快睡着,再醒来时,她躺在床上,仿若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秦则初的名字在梦里不断抽离,渐渐模糊。 今早生气到极点,现在心情已趋平静,更多的是迷茫。 像是身处一团迷雾里,找不到方向。 好像从记事起,她人生便有着清晰的目标——学习。 听话,懂事,学习好,满足父母的各种期待值。 这么多年,她一直朝着这个目标前进,从未出过差错,虽然会有些遗憾,但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地住在一个安全壳里,现在这个壳被人撬开一个角,透进不同的空气,让她看见不同的天空…… 有时候会想,她不考江大会怎样,逃一次课会怎样,去染发会怎样,喝酒会怎样,甚至早恋又会怎样…… 她缩在壳里,敲着撬开的一个角,想要钻出去更多。 许央双目无焦,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起床,坐在书桌前,翻出一张试卷,试图找回原来的那个目标。 母亲推门进来,看见许央在做题,露出欣慰的笑:“央央,先吃饭,吃过饭后再学习。” 许央放下笔,跟着母亲下楼。 吃饭的时候,母亲旁敲侧击问了她几个问题,她按照事先和杨音音套好的词一一回答。母亲没再说什么,转而和父亲聊天,不知怎么聊到了霍向东。 “前天在一个饭局上,我看见了霍振国,他现在肆无忌惮,已经完全不顾忌别人的眼光了,带着那个女人四处显摆。” 父亲制止道:“孩子面前,说这些干什么。” “我不是想到霍振国的儿子和央央是同学嘛,高三了啊,说是孩子一辈子的大事一点也不为过吧。高三的孩子是每个家庭里的重中之重,这一年里,谁家不是以高考生为重,生怕出问题影响高考。别的先不提,单这一点,霍振国就不是个合格的家长。”母亲转向许央,问,“央央,霍向东成绩最近怎么样?” “他转到竞赛班了,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许央想了想,又说,“成绩好像有退步,我听同学说,他想走保送,原本可以冲清北,现在有点困难。” 母亲啧啧了两声,又骂了霍振国一遍,然后说:“在咱们家,这种情况绝不会发生。只要你一心学习,我完全可以把你当祖宗供着。” 把你当祖宗供着。 突然想起秦则初,叫她小祖宗时的样子。 今天家里的阿姨请假,饭后,母亲收拾餐桌和厨房,时不时接公司电话谈事情,非常忙碌。许央过去帮忙,母亲摆手不允。 许央看着母亲,心生愧疚。 相比秦则初和霍向东,她至少有个正常的家庭。说她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其实一点也不夸张。现在来谈独立和脱离掌控,好像有点过分。尤其是在高三这个关键时候。 母亲对她的期望她一直都知道,听话,学习好。只要满足这两点,母亲基本不会为难她。 “妈妈,辛苦了。”待母亲挂断电话,许央端给她一杯水,“妈妈,咱们什么时候去外婆家?” “想念你外婆了?” “嗯。我在外婆家也可以看书学习。” 这段时间太疯狂,她快不认识自己。想躲开秦则初,冷静一下。 她告诉自己,许央,要听话,不要在这个时候叛逆。 * 阁楼已经被秦荷打扫干净,秦则初抱着骨灰盒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下午去了趟医院。 邢建军看见他就骂他白眼狼,病房里人多,秦则初没什么情绪,站着任他骂,没有反驳一个字。 仗着人多秦则初不敢怎样,邢建军越骂越上蹿,整整骂了一个小时,骂到得意忘形,甚至让秦则初扶他去蹲厕所。 秦则初嘴角挂着淡笑,一路把他搀进洗手间。门一关,直接把他的脑袋摁进了马桶里,抬起膝盖顶他的肺。邢建军半个字没说出来,喝了半桶冲厕水。 “还拉屎么?”秦则初薅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脸,“不过我要事先告诉你,你怎么拉出来,就要怎么吃进去。” 邢建军嘴里吐着水,说不出话。 秦则初继续:“要么吃自己一坨屎,要么把这些年你吃秦家的钱吐出来。” 邢建军趴在马桶上哭泣:“还有第三种选择吗?” 第一次见这样的男人,秦则初被气笑,真不知当初秦荷是看上了他哪一点。 “看在我姑姑的面子上,给你第三种选择。”秦则初从裤兜里掏出纸笔,在他面前抖开,“签字。” 前后不过五分钟,秦则初轻而易举拿到了秦荷梦寐以求的离婚协议书。至于是否有效和怎么执行,由秦荷请的律师进一步处理。 当晚,邢建军回过味来,坐着轮椅去派出所。 作为当事人,秦荷和秦则初被叫了过去。 因昨天事发后,秦荷报了警,警察有记录,当时是被当做酒后失足意外处理的,现在邢建军反口,说他身上的伤都是秦则初给弄出来的,但是昨天警察和120赶到宣坊街时,邢建军的确酒气熏天神志不清,加之邻居们作证,说邢建军经常性醉酒,醉酒时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而且酒醒后常常断片,不太记得之前发生的事…… 以上,他的证词并不能被取信。 民警劝解:“你这个属于家庭内部矛盾……一个巴掌拍不响,再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被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打一下怎么了?不是什么大伤,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和谐最重要……家和万事兴……夫妻两个人坐在这里好好沟通,家庭内部的矛盾沟通交流就好了……你要气不过,让你妻子给你道歉,当着我的面道歉……你这个案子我们记录了……” 秦荷在一旁,几乎笑出声。 曾几何时,她被邢建军家暴,去派出所报案,当时他们也是这么劝解的。 心理极度舒爽。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 武子期考试结束,拎着行李来找秦则初,然而,秦则初却天天在刷题?? “爸爸,我们喝酒吧。” “我在刷五三。” “初啊,我们出去浪吧。” “我在刷五三。” “老大,你怎么了?!” “我在刷五三。” 秦则初写完了两本五三,沧桑脸吐烟圈:“帮我数数,还有几本。” 武子期:“你受什么刺激了?” 秦则初:“我看了一眼纸尿裤。” 武子期:“……” 武子期:“so?” 秦则初又拿起一本五三:“我要刷五三。” 武子期快疯了,给霍向东发短信诉苦。 霍向东:“这么刺激的画面,东哥不能错过!” 半个小时后。 霍向东冲进便利店:“秦则初,听说你疯了。” 秦则初写着题,头也不抬:“因为我硬了。” 武子期:“……” 霍向东:“??” 武子期拉着霍向东嘀咕了半天,把秦则初为数不多的几句话排列组合了一下,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你看了一眼纸尿裤硬了?!所以你疯了!!!” 秦则初终于抬头:“滚!” 武子期:“……” 霍向东:“看来是真的。” 霍向东蠢蠢欲动,给许央发短信:【秦则初疯了,因为他看了眼纸尿裤硬了,真变态。】 发过短信,霍向东笑着对武子期说:“打赌许央会回什么。” 秦则初听到许央的名字,抬脸:“你给许央发短信?她回了??” 霍向东:“怎么?” 秦则初:“她回你短信,咱俩绝交。” 操了,一周过去,许央一个信息没回过他,打电话关机。花园洋房锁着门,听说是一家人去了江市。 霍向东等了一小时,手机毫无动静:“她没回我。” 秦则初拍他的肩:“你还是爸爸的好儿子。” 武子期:“……” 说这句话前,你最好看看他给许央发的啥。 * 江市街头。 “欣欣,你还是把洗甲水给我吧。”许央抠着鲜红的指甲盖,说道。 “放心,回家前一定给你洗干净。不要抠,抠花就丑死了。”黄欣拍掉她的手,眼角扫到斜对过的一家台球店,眼睛立马直了,“大帅比!好骚!我可以啊啊啊啊。” 许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台球店门口,秦则初穿着白衬衫,衬衫扣从上面解开两颗,可能是有汗滑进脖颈,他用手里的球杆轻轻刮了刮前胸,挑开第三颗纽扣。 第40二人球杆 秦则初做这个动作的时候, 眼睛一直看着许央。隔着一条街的距离, 许央觉得自己心脏像是被轰了一枪。 大脑一片空白。 “央央姐,我们过去玩玩,就玩十分钟。”黄欣拖着她的手穿过对街, 往台球店里走。 许央懵懵懂懂,机械地跟着黄欣走, 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她就被秦则初堵在台球桌前, 手里还被他塞了一个球杆。 秦则初站在她身后,胳膊前伸,把她手里的球杆按在桌上, 身体几乎贴在她身上, 说:“学委大人,我来交作业。” 声音很轻, 鼻息扑在脖颈。许央身体僵硬,站着没动。 “一捆五三,我生日那天你送的, 说好了我写完交给你检查。”秦则初腾出一只手把一个白球摆在中袋口,“我全带了过来, 在酒店放着, 你什么时候检查?” 秦则初右手握住球杆,左手抓着她的手放在台面,指肚在她猩红的指甲上一一滑过。 指甲圆润猩红,手指细嫩白皙, 相交辉映,看在他眼里,有几分邪欲的味道。 秦则初低低笑了声:“好学生,嗯?” 许央想要挣脱,被他牢牢按着压在台面,强硬地做好手架,把球杆放在上面。 然后。 他说:“我教你把白球击进底袋,你跟我说句话。随便说句,什么都行。” 出杆,白球撞到对面。 秦则初突然挺了挺胯,把许央撞到桌沿。 白球与桌面对碰,一路滚进底袋。 许央小腹抵桌,臀部贴着一具滚烫的身体。一股电流顺着脊柱麻遍全身,双腿发软几乎快站不住。 “秦!则!初!”许央压低声音,羞怒地夺过球杆去捅他的肚子。 秦则初顺手丢开球杆,举起双手,眯眼笑:“我在,我投降,我检讨,我欠教育。我就是想交个作业。” 许央一杆捣在他腹部:“交你大爷的作业!” 秦则初直接被怼到地上。 许央丢下球杆跑出去。 店里哗然,有个男生操了声,拿着球杆想要往店外追:“哪里来的野妞砸老子场子。” 秦则初拎起一个凳子摔过去:“老子让砸的,有意见?” 男生回头看着他,憋了一句:“附小赛高!” 店里有人带头起哄,笑:“一上午了哈,你们到底能不能行,撩妹没一个成的。附小全体阵亡了吧。” “全体—1。雷子,附小全靠你了。” 雷子刚给黄欣倒了杯酒,黄欣一句话没说,抄起酒杯泼在他脸上,放下酒杯,朝他竖了竖中指。 跟着许央追出店外。 台球店里爆发男生们的狂笑。 “全体—1+1.Game over!” “央央姐。”黄欣追上许央,“一群流氓。” 许央没说话。 黄欣继续道:“李雷是我附小同桌的哥哥,算是认识。以前挺老实的一个人,没想到现在变成了这样。” 许央踢飞脚尖的一个石子:“你不是喜欢这种流氓吗?” “我本来是冲着用球杆解衬衫的那个男生去的,谁知道他看上了你。”黄欣是个直肠子,什么都敢说。 “……” 海城那晚,秦则初视频和她分享照片,他骑在秦川脖子上的那张合影,就是在江市附小拍的。他好像是在这里读过一学期。本来读过十多所小学已经是罕见,他居然能和这些小学同学联系上,看样子关系还不错,这就有点匪夷所思。 “哎,央央姐,你刚刚是骂人了?”黄欣挽着她的胳膊笑,“第一次听你骂人,居然很带感。” “我骂人?”许央有点懵。 “对啊,就是你用球杆把他怼坐下的时候,声音挺大,交你大爷的什么什么,后面没听清。” 许央想起来了。 交你大爷的作业。 第一次爆粗口QAQ 许央脸颊超级烫,无意识地又开始抠指甲,心里乱乱的。 “啊我突然想起来你指甲还没卸。”走进小区,黄欣把她拉到小区中心的花园凉亭里,从包里掏出卸甲水,“下次给你涂黑色,你的手白,涂红色和黑色都好看,性感。” 卸甲水凉凉地覆在指甲盖上,许央突然想起秦则初用指肚一一摩挲她指甲盖的情形,胳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性感。 涂红色指甲油真的性感么?他也这么觉得? “央央姐,你笑什么?”黄欣突然抬眼,看着她的脸,“不是我阴暗,我真的觉得你刚才被吃豆腐没真生气。” 许央睫毛颤动:“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自由心证吧。”黄欣歪头笑,“我发现你特别喜欢这种骚里骚气的男生。上次在你家,我们群里在评白衬衫校草,你还记得吧,其中有张照片,长发,校服外套里什么也没穿那个男生,你把照片要过去了。刚才那个男生和他有点像,一看就是同一个类型的。” 黄欣没认出他们是同一个人,许央偷偷松口气,没承认也没否认。 “魂呢?我突然有点理解我姑为什么把你管这么严了,你这么容易就被勾走。你看看我,每天嘴上跑火车喊着吵着要去睡帅哥,但是真到事上,我不见得搭理他们。就算是摸了亲了,我说走人就走人,也就是别人常说的渣男拔掉走人,丝毫影响不了我该干嘛干嘛。”黄欣卸着指甲,苦口婆心道,“但是你不行。你这种乖乖女,动不动就陷进去动真格。” “感情就是要认真啊。”许央小声说,“如果我恋爱,我是奔着以后永远在一起的。” “哟,刚才那个男生顶你屁股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要和他顶一辈子?我看你还挺享受。”黄欣笑着抓起卸甲水跑开,“你跟我说说他顶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滋味,我再给你卸指甲,不然你就等着回家被我姑姑骂吧。” 许央红着脸在后面追她。 二十分钟后。 黄欣在楼道里把许央的指甲油全部洗掉,解释说:“央央姐,你别哭了。其实全店就我一个人看见他顶你屁股了,我站的那个角度比较刁钻,恰好能看见。我当时非常震惊,本来拎了瓶啤酒要去给他脑袋开瓢,但是看店里其他人都在各自忙自己的,没人看见他那个动作。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你已经拿球杆把他怼地上了。” 许央抽了抽鼻子,抬手抹眼角。 黄欣伸手在她屁股上摸了把,笑嘻嘻道:“屁股可真翘,如果是我,我也忍不住想耍流氓。” * 晚上。 许央洗过澡,坐在飘窗上看书。看了两页,抬头看向阳台。 这几天,外公外婆和爸妈一起都住在黄欣家,28楼的小高层,就算是蜘蛛人,也不可能半夜趴在窗外。 许央突然有点心烦,合上书,灌了几口冰水。还是有点燥。她在房间里走了两圈,最终踮起脚尖,取出柜子里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手机,重新把行李箱放回柜子里。 自从海城回来后,她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现在猛一开机,消息震个不停,全是短信提示。等消息全部吐出来,许央坐在飘窗上开始翻看,光是秦则初一个人就发了一百多条,她随便点进去一条。 同桌:【好狠心的女人。】 “……”许央把短信拉到最底部,想从最开始看起。 手机电量不足5%,这次来江市她没带充电器。许央把手机塞到书里,出去找黄欣借充电器。 “央央,你来得正好。”母亲招手让她过去,“我和你爸爸明天去下面一个区县考察,晚上才能回来,后天早上的飞机,回滨城。你收拾一下行李,后天早上一起回。算算日期暑假也过去一半了,该抓紧时间了。” “知道了,妈妈。” 母亲又唠叨了她一会儿,等她借了充电器回到自己卧室充上电看完短信,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她托腮看着夜空,心情大起大落。 这些天来封闭逃避建了个自以为坚固的防御城墙,在看见秦则初的那一刻,一击溃散。心乱如麻。 看完所有短信后,心情却出奇地平静。 身体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强劲的力量。 想要飞,想要冲,想要大声尖叫。 有了方向。 夜空零散几颗星星,许央却觉得今夜星空无比明亮。 她拿起手机,拍了张夜空照,准备登录小号QQ上传。手机绑定的是大号QQ,刚戳到QQ页面就登陆了上去。 白胖娃娃头像旁边的显示消息99+ 许央戳进去,从头开始看起。 和短信内容差不多,内容无非就是道歉,检讨,求她回复,汇报每天日程…… 不知从哪天开始,他突然在线发疯,语音一条条非常连贯:【欢迎许央同学来到我的演唱会,我先清唱一首……】 【灯光在哪里?】 【听不到掌声。】 【接住我的衣服!我要开始脱了!】 【……】 居然用语音开了场演唱会。 非常沙雕。 但是歌声非常好听,他最后还清唱了首经典的催眠曲:“……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逗逗你的眉眼,让你喜欢整个世界……” 演唱会结束,许央更睡不着。 她咬着唇,回复了一个句号:【。】 秦则初一秒发过来一个视频邀请,铃声乍响,吓了她一跳。 许央赶紧点了转换语音的按钮,接通。 秦则初好像在跑步,有喘气声:“我刚要回去。” 许央:“回哪儿?” “回酒店。我在小区门口蹲了一晚上了,背着一捆五三。门岗老大爷以为我是收废品的,撵了我好几回。你出来了?我现在回去。” “没。我在家。” “操。”重物坠地的声音,随之是秦则初拷问灵魂的发问,“许央,说说吧,你为什么把我变成傻逼?!” 第41二人蹦极 秦则初一屁股坐在一捆五三上:“我就是想交个作业, 怎么这么难?” 许央左手拿着手机, 右手蘸水在玻璃窗上瞎涂乱画:“谁要收你的作业。” 秦则初忽然笑了:“你声音真好听。你等会儿,我录下来催眠用。” 许央抿紧唇,果断挂电话。 电话那头的秦则初:“……??” 刚骚了吗?没有。 他觉得他最近可能被霍向东传染了。傻逼也能传染?什么玩意儿。 许央结束瞎涂乱画, 才看出来玻璃窗上的图案是个白胖娃娃,她从娃娃机里夹出来送给秦则初的那个娃娃, 娃娃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贱贱的。 慌忙伸手擦掉。 秦则初没再打来电话, 他发过来一条文字消息:【作业放门岗了。】 第二天早饭后。 爸妈出门,黄欣约了同学去滑冰,许央借口要在家学习, 没有跟去。等他们都走了后, 许央写了一张化学卷,喝了碗外婆煮的绿豆汤。 外婆笑眯眯地看着她把绿豆汤喝完, 不舍道:“央央明天就要走了,下次再见就要到过年了。” 许央笑道:“我会想念外婆的。” 外婆:“不过明年这个时候你就住过来了,听你妈妈说, 你要考江大是吧。江大离家里不远,以后每个周末都可以回家。” 提起江大, 许央心情突然很烦躁。 “外婆。”许央本来想说她不想考江大, 看着外婆希翼的脸,话出口,她改道:“我还没去过江大。” 外婆立马道:“你随时就可以去看的,小区门口有地铁站, 没几站路。” 心底有个东西呼之欲出。 许央站起来:“外婆,我现在去吧。” “快中午了,吃过午饭再出去吧。” “不用,我在江大食堂吃。” 外婆叮嘱了几句,许央拎包出门。在电梯里,她拿出手机翻看,没有短信没有未接来电,手机很安静。 她靠在轿厢上,心情随着电梯数字不断下坠。 对江大没什么兴趣,说是去逛江大校园就是个借口,想出来透透气。许央撑着伞往小区门口走,心想干脆去图书馆算了。 路过门岗时,她偏头看了下。 周围很安静,没什么人经过。 门卫室窗口隐约可见一个身影,穿着保安服,有点老态。 鬼使神差,许央一步步走过去,敲窗,问:“爷爷好,请问你这里——” 秦则初从棋盘上抬头,笑:“作业在这里。” “大爷,下次再和你下棋,我们学委要检查作业了。”他拎起脚边的一捆五三,走到窗前,把书放在窗台上,利索地解开绳子,翻开最上面一本,“全写好了,检查吧。” 许央撑着伞,视线落在他翻开的英语题上。全是选择题,写是都写了,但是鉴于他以前在两分钟内做完一张英语试卷的骚操作,许央扁嘴,小声说:“谁知道是不是瞎写的。” 秦则初微弓着背,手肘支在窗台上,指尖随意点了道题:“你随便看一道。” 许央真的跟着他的示意看了这道题,答案是对的。秦则初指尖下滑,落在下一道题上,答案依旧正确。 门卫大爷喝着茶,念叨道:“你们学校管挺严,暑假里还让学委检查作业……小姑娘,这个小伙子昨晚就来了,等了你晚上,他说如果这次交不了作业,等开学写三万字的检讨也不管用……我觉得小伙子学习态度挺好,你就别记他的错了,都是一个班里的同学……” 许央跟着秦则初的指尖检查完单选题,指尖挪到完形填空上,许央的视线跟着落在完形填空题上,秦则初实在忍不住,身体前倾,嘴唇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你他妈是想乖死我。” “你——”许央掉头就走。 热浪扑面而来,烫到脸痛,觉得刚才认真检查他作业的自己蠢死了。 “大爷,作业先放你这,今晚我过来拿。谢谢。”秦则初从门卫室跑出来,几步追上许央,“又生气了?” 许央不说话。 “你最近怎么老是生气?”秦则初在她面前倒退着走,“我听霍向东说,哄你开心劈个叉就行。真的么?” 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毫无顾忌地提了提裤腰,大有跃跃欲试劈叉的架势。 “??”许央扯了扯唇角,“神经。” “你笑了!”秦则初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有点不可思议,“劈叉还真管用?” 我操了。 许央:“……” 秦则初:“你要去哪儿?” 出了小区门口,许央往地铁站方向走:“去江大。” “干什么?” “吃饭。” “我也有点饿。” 秦则初死皮赖脸跟着她上了地铁,到江大时正好是饭点,但是暑假期间,学生很少,食堂只有几家店开张,饭菜还行。 吃饭的时候,秦则初突然问:“你是不是想考江大?” 许央垂眸,咬着一块排骨没说话。随之,餐桌静了下来,秦则初不再聊骚她,沉默吃完了一顿饭。 走出食堂,许央沿着林荫道走,秦则初双手抄着裤兜默默跟在她后面。林荫道直通操场小门,小门开着没锁,远处有几个男生在打篮球。 许央走进去坐在一处看台上,秦则初跟着坐在她旁边。 沉默了五分钟。 许央小声问:“你想考哪个大学?清北吗?” 秦则初没回答,而是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插上耳机,塞进许央耳朵里一个,另外一个塞进自己耳朵里,然后点开一个电台app,挂vpn打开。 耳朵里灌满一种听不懂的外语声。 “秦川死在了尼泊尔。他死后,我一个人去尼泊尔打听他的消息。我以前没去过尼泊尔……”秦则初没说下去,待耳朵里的这段外语播完,插进来一段音乐,他说,“幸好秦川的儿子是我,如果是武子期或者其他人,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我有时候会想,这世上还有无数个秦川这样的人,不知道哪天突然就没了。没了就是没了。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没的。他们的家人怎么办,在乎他们的那些人怎么办。” “一个秦川已经够了。” 电台信号开始不稳定,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中,秦则初最后说:“我想报警校。” 许央脑子里快速闪过国内几所闻名的警校,其中一所就在A市。 “你有选好的学校吗?”许央喉咙有点干。 “我无所谓。”秦则初扯下耳机关掉app,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我这号人物,在哪都是最牛逼的那个。” 许央咽了口唾液,润了润发干的喉咙,说:“我妈妈想让我报江大,但是我想去A大。” 秦则初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A大法律系?” “你怎么知道?”许央抬眼看他。 “猜的。”秦则初突然伸手在她头顶抓了抓,笑道,“其实是听马尚飞说的,他从杨音音那里打探出来的。” “无聊。”许央虽然这样说着,眼睛眉梢里都是笑。 两个人在台阶上坐了二十分钟,打篮球的几个男生结伴离去。 许央站起来,握紧拳头,说:“我决定了,我要去A大。” 秦则初伸手去掰她的手指,慢悠悠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去炸碉堡。江大不挺好?” 许央:“不好。江大没帅哥。刚那几个打篮球的太丑了。” 秦则初:“……” 甩开了她的手。 许央:“警校女生少,美女更少。” 秦则初:“所以?” 许央:“急死你。” 秦则初:“……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学委。” “你想不到的多着呢。”许央甚至抖了下腿,她从包里掏出记事本,翻到一页,拿笔在上面划了个对勾。 秦则初凑过去看,上面写了好多她未来想挑战的各种事项目标,她刚打对勾的是【报考A大。】 目标有大有小,种类繁多。 涂指甲油;染头发;喝酒;吃炸蝉蛹;蹦极…… 秦则初挑了挑眉梢:“江市新郊峡谷有蹦极,以前在附小读书时,秦川带我去过。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许央合上记事本,抬下巴:“去么?” 两个小时后。 秦则初抱着许央,一起从峡谷跳下来。 跳下去的时候,许央吓得尖叫。 “许央!我喜欢你!我要和你谈狗屁的恋爱!”秦则初大声喊着,然后吻上她的嘴唇。 许央再也叫不出来,五脏六腑在体内挤压膨胀,甚至连魂魄都被秦则初吸走。 漫长的被吞噬的过程。 落地后,她脸色苍白,蹲在地上看着秦则初,“哇”地一声吐出来。 中午在食堂吃的饭,上午在家喝的绿豆汤……到最后实在没什么可吐,吐了一地酸水。 秦则初:“…………” 秦则初蹲在她身边,看着地上的呕吐物,缓缓问:“我吻你,就这么恶心么?” 第42二个愿望 其实刚来到这里时, 许央就怂了。小腿打颤哆嗦着不敢去跳台, 教练说有的人第一次不敢跳,就有教练带着一起跳。 秦则初指着山崖上血红的三个字:“情人谷。” 许央抓着栏杆看过去。 “情人跳。第一次。”秦则初贴在她身后,呼吸吹着她的脖颈, 说,“和别的男人跳是不是不太合适?” 许央小声:“有女教练。” 秦则初:“女教练更不合适。” 许央:“……” 秦则初自告奋勇:“我陪你跳。” 许央本能拒绝:“还是不了吧。” “那就不跳了。”秦则初拖着她的手腕往平台上走, “吓尿就不好玩了。” “…………”许央抓着栏杆不撒手,“我想跳。” 不是吃他的激将法, 是真心想跳。 看着愿望清单被一项项完成,像是1L的洗面奶用了超久终于空瓶,这种舒爽感不亚于写完一套卷子, 解出一道难题带来的成就感。 且, 今天还做了一个人生中极其重要的决定——报考A大。 像是种预示,只要克服恐惧跳下去, 就能报考成A大。不断自我催眠做心理暗示,许央觉得她可以。 “秦则初。”许央眼角带怯,语气勉强, “那就跳吧。” “和我一起双人跳?”秦则初笑。 “但是你不能使坏。” “我能使什么坏?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 秦则初看着面前的一堆呕吐物,顿悟。 在许央眼里, 他的形象应该就是这堆呕吐物。 仔细看, 呕吐物的内容非常精彩。 有点像……彩虹? 这他妈以后还怎么直视彩虹。 秦则初停止联想,偏头看向许央,脑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跳之前你说,我不能使坏。你意思是不是说如果我使坏, 后果自负?” 许央虚弱地朝他指了指手里的水。 秦则初把矿泉水递给她,漱口后,秦则初用湿巾给她擦了嘴巴和手,揉揉她的脸颊:“还难受么?” “还行。” 秦则初还是带她去医务室看了医生,医生检查后说并无大碍,属于高空坠落和极度惊吓的后遗症,喝点水躺下休息半个小时就好。许央躺好后,秦则初去清理呕吐物。 回来时,看到她趴在病床上,正在写什么东西。 他悄声走过去。 床头摊着一个记事本,上面列着‘愿望清单’。 许央找到【蹦极】,在后面打了个对勾。 往后翻了一页。 秦则初粗略扫过去,依旧是愿望清单,都是些琐碎的小事,诸如:【睡到自然醒】【看一整天电视剧】【吃一大桶冰激凌】【拒绝一次妈妈的要求】 一看就是个平时被家长管束太严的乖小孩。 有点惹人心疼。 许央提笔,在愿望清单最后添了一个新事件【早恋】。 然后,她在后面打了个对勾。 明明没有声音,秦则初却似听到烟花炸开的声音,“嘭——”对勾勾着他的心脏,横冲直撞地跳出身体。 许央也太他妈会了。 秦则初抬腿就想上床,老子他妈的早恋了。 许央听到动静,慌忙把记事本合上,回头撞进秦则初炽热到可怕的眼睛里。她一个骨碌从床上跳下来:“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到。”秦则初半躺在床上,伸手去拿床头的记事本,“你写什么呢?” 许央快他一步抢过记事本,塞到包里:“没什么。我好了,走吧。” 秦则初坐在床沿,双肘撑着膝盖揉了揉眉骨,努力压下心头的邪火。 情人谷蹦极,打的噱头就是情人跳。谷底盘根错节缠了好多铁链,铁链上挂满了情人锁。情人锁上可以刻字,一般刻的男女双方的名字或者名字缩写。 旁边支着的摊位售卖情人锁,还有刻字服务。有几对情侣依偎着挑锁。 许央战战兢兢地从摊位前走过,生怕秦则初拉着她去买锁刻字,太难为情。 但是一路走过去,他什么表示也没有。 偷瞄他一眼。 冷漠脸是怎么回事? 不会是还在思考那滩呕吐物吧。 许央想躲一边哭一会儿,好丢脸。呕吐的时候一定丑死了。吐的时候只顾自己爽压根没想到要顾忌形象,事后越回想越觉得丢脸。 丑就丑吧。 关键是,隐约记得他问她,是不是被他吻得恶心到,才会呕吐。 ?? 许央纠结了一路,看着秦则初的侧影,突然想起来不知谁说过,高中生早恋影响最大的是女生,因为女生心思重,相比男生成熟,心又细,极其容易被感情影响心情,进而影响学习。性格使然,男孩就不会想那么多,该怎样还是怎样,恋爱再波折,基本也影响不到他们的学习。 “……”这才第一个小时。 突然不想谈恋爱了。 分手分手分手。 谷底。 全然不知已被分手的秦则初弯腰捞了捞铁链,锁头叮叮当当地响。 许央撇嘴:“你砸别人的锁干什么?” “没砸。”秦则初换了排铁链继续摇,“我找东西。” “找什么?” “十年前的一把锁,我和秦川一起放的。” 看着他认真找锁的样子,鼻子有点酸。这铁链和锁头,新旧程度来看,最长超不过三年,十年前的东西怎么可能还会留着。 “我们那把刻的是‘双秦走天下’,秦川自己刻的,这句话也是他想的。比我还中二。” “操,我傻逼了。”秦则初拿起一把锁,“十年前的锁长这样?还闪着亮光。出厂日期201X年,操他妈。去年的锁。” 非常泄气。 一秒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 秦则初掉头往回走:“本来还想和你一起挂把锁的,还是算了,我觉得不吉利。” 他说这句话时是笑着的,语气神态都很轻松。 许央听到耳朵里,却有点涩涩的:“你的手好脏,去洗洗吧。” 附近有个公共洗手间,秦则初走过去。 许央跑到情人锁服务处,问:“谷底的锁满了以后,你们都是怎么处理的?旧锁放到哪里了?” 几乎每个买锁的游客都会问这个问题,答案标准统一。 “一直挂着,不存在处理旧锁的问题。非但不会处理,我们还会定期护理铁链和锁头。” 许央看了看卫生间方向,有点着急,眼睛一红,要哭不哭的:“是这样的,我爸妈十年前来这里蹦极,买了把锁挂上去。今天托我过来找那把锁,我知道上面的刻字。” 一个工作人员客套道:“要不你去找找?” 许央:“找过了,没有。而且他们挂锁的位置,那些锁全是去年出厂的。” 眼看就要哭出来,声音软,长得好看。 工作人员起了恻隐之心,态度软下来:“我是刚来的,具体事情不太清楚,你等我帮你问问。” 许央眼睛里闪着亮光:“谢谢。” 工作人员拿着手机起身,走出几米远,开始打电话,说了两三句话,把手机塞进裤兜里走过来,道:“抱歉,我刚请示过领导,领导说情人谷十年里换了好几茬承包商。你这个情况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央存着一点点希翼:“你们知道承包商都是谁吗?” 工作人员摇头。 许央:“能给我你们领导的联系方式吗?谢谢。” 工作人员为难道:“抱歉。” 许央:“拜托。” 工作人员:“一样的,我们领导也不知道承包商都是谁,不好意思了。” 秦则初从洗手间走出来。 许央见工作人员态度坚决,道谢后离开。 待她走后,旁边的一个工作人员笑着说:“你装模作样打电话骗人家小姑娘干什么?直接告诉她,这些锁两年一清理不就得了?” “怎么清理的?拉到废铁站回炉重造去了?那咱们的锁以后还能不能卖出去?” “少瞎几把扯,你分明就是看人家小姑娘长得好看。” “收起你脑袋里的黄色废料,我如果要撩她,刚就把我的电话给她了。何况她才多大,这那能下得去手。下去手的都是禽兽。” “她爸妈也太天真了吧,十年前的锁,用屁股想也不可能留在现在。” 情人谷在江市很有名,不仅当地人过来,节假日更是有不少外地游客慕名而来,开发十多年,俨然已经成为一个旅游景点,人流量不算小。十对情侣中,基本八对都会买情人锁。谷底就那么多位置,哪里顶得住? “我们这还算好的,过年时我陪我妈去庙里烧香。好家伙,刚把香点着插.进香炉里,扭头的功夫,就有和尚把香揪了出来扔进火坑里。就这样后来的游客还吵着没地方插香……” * 回程的路上,秦则初话不多,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到外婆家小区门口附近时,天已落黑。期间,外婆打过两次电话,问她几点回来,在不在家吃晚饭…… “我到了。”许央看了看门口,催他回去。 “我还得去门岗拿作业。”秦则初说,“你给我布置的作业,我得留着。” 许央踢着方砖缝里的石子,小声说:“蹦极的时候我胃里有点不舒服,所以才会吐。” 不是因为恶心你的吻。 秦则初:“……” 不提呕吐我们还是彼此的早恋对象。 “我和爸妈明早回滨城。” “嗯。” 许央突然踮起脚尖,在秦则初脸颊上快速亲了下,飞奔进小区大门。 没有一点点防备。 秦则初被钉在原地,电死了。 * 滨城,宣坊街便利店。 武子期弹了段吉他:“夜色的老板求着我在他们酒吧表演。” 秦则初:“哦。” 霍向东:“嗯。” 武子期:“不是,你们什么态度?就这反应?” 秦则初:“棒。” 霍向东:“吊。” “我就不信邪了,轰不死你们。”武子期抱着吉他站起来,一会儿在秦则初耳朵边弹一段魔音,一会儿又在霍向东耳朵眼奏段鬼嚎。 秦则初面无表情地把卷子翻到背面,继续写下道题。 霍向东合上刚写完的习题本,淡定地拿起一个智能机器人,开始拆解分析。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世道!暑假马上就要过完了!你们在干什么!你们这是在慢性自杀!来嗨啊!” 武子期一句一个感叹号,但是压根没人搭理他。 武子期踹霍向东的凳子:“你没发现么,初已经三天没洗脸了!据秦姑姑说,她前两天不在滨城,关键是也没去海城啊,这是去了哪里呢?花季少年出走两天回来,接连三天不洗脸,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霍向东冷漠道:“这是他懒。” 武子期:“不对!据我对爸爸的了解,这里肯定有情况。直觉跟女人有关。” 秦则初:“……” 霍向东:“……” 武子期简直了:“许央!肯定是许央摸你的脸了!霍向东,你的许央啊!你不是要和他抢许央吗!冲啊啊啊!” 霍向东摆弄着手里的机器人:“现在小智是我的女人,我的眼里只有小智。” 小智就是他手里的智能机器人。 武子期:“what?” 霍向东心平气和道:“这次比赛事关重要,我要拿第一,我要清华的保送名额。” 也只有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上的时候,才能忘掉霍振国的一堆破事。考上清华,给妈妈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让她知道,离开霍振国,他们会活的更加精彩。 秦则初平静道:“女朋友给我布置的作业,我得完成。” 半分钟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武子期把吉他一扔,“女朋友?谁?!!!” “还能是谁,肯定是许央。”霍向东把机器人一摔,“操?抢我的女人!” “快来摁住他,擦他的脸!用湿巾擦他的脸!许央肯定亲他的脸了!” “用湿巾便宜他了,操,五子棋,你快摁住他,我尿他脸上。” * 暑假过去一大半,许央已经把所有作业都写完,提前开始第一轮的复习。 晚上临睡前,她给习题分门别类,整理到最后,翻出写有【愿望清单】的记事本。 翻到【早恋】这页时,她愣住。 【早恋】√ 下面一栏居然被人添了一个愿望。 【做.爱】 很端正,分明就是秦则初的笔迹。 更无耻的是,他在【做.爱】下面一栏继续写:【和早恋对象做.爱】 许央差点把记事本撕烂。 令人窒息的还在后面。 秦则初另起一页,围绕着XX地点写了八百字的小论文,最后一句话总结:以上,第一次还是在床上好。 用完了她一整个记事本。 第43二个纸团 秦则初上网搜“女朋友总是生气怎么办?”, 搜到一条热评高赞评论:分手可破。 “滚!!!”手指狠狠摁着键盘回复这条评论。 退回到短信页面 [小乖乖]:【分手。】 短信拒收, 电话拒接,昨晚翻窗去找她,她和上次一样召唤出了许母。 秦则初把通讯录备注改为[不乖], 瘫沙发上叹气。 武子期收拾着行李,强烈谴责道:“初, 你们学校真的是变态本态,后天就开学!暑假刚开始就开学, 没有人性。我给教育局打电话举报吧,举报滨城三中假期违规补课。” “滚几把蛋。”秦则初随手抓了个魔方砸过去,“爸爸要去上学。” 武子期:“??” 秦则初:“只有在学校我才能见到女朋友。” 武子期:“……” “我明天回海城, 咱们今天出去最后一浪?”武子期坐在行李箱上, 眼神鄙视,“可以叫上你女朋友。” 秦则初坐直, 突然来了精神:“你叫她。” 武子期一脸莫名其妙地给许央打了个电话,响两声后,被挂断:“你女朋友挂我电话。” 秦则初:“你发短信。” 半分钟后。 武子期一脸懵逼地看着手机屏幕:“她把我拉黑了。” 秦则初操了声。 武子期:“要不叫霍向东给她打电话试试?” “他敢打, 我就打他。”秦则初又瘫回沙发上,“三儿子最近闭关忙竞赛, 放过他吧。” “闭关个屁。”武子期翻出朋友圈里的相册, “你看看,他昨天一个人跑去寺庙烧香抽签算卦。” “……”秦则初懒洋洋道,“没准是在寺庙里闭关。” 武子期:“我问问他。” 十分钟后。 武子期兴冲冲道:“初,我们去南关寺吧。就在滨城南郊, 霍向东说这里的卦很灵验,他昨天抽了根上上签,这次竞赛肯定能拿第一。” “不去。南关寺,难关死,这名字一听就不吉利。”秦则初无欲无求道,“你怎么不问问爸爸为什么要在这里躺尸?” 武子期配合道:“为什么?” 秦则初:“我失恋了。” 武子期:“哦。” “??”秦则初垂死挣扎惊坐起,“我被分手了,我被甩了。” 武子期:“加油。” 秦则初:“我操?” 武子期冷漠道:“你不是三天两头被分手么?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我刚谈恋爱一周!怎么就三天两头被分手?”秦则初又瘫回沙发上,幽幽道,“被你一说,我也觉得我三天两头被分手。大爷的。” 武子期:“其实,换个角度,你和许央每天都在开始一段新的恋爱。” 秦则初:“这么刺激?” 武子期:“……” “走,去抽签。”秦则初生龙活虎地从沙发上跃起来。 “你想抽什么?” “抽你。”秦则初笑着在他屁股上抽了一巴掌,骚兮兮地说,“我就抽个早生贵子吧。” 根据霍向东提供的攻略和路线图,他们顺利到达南关寺。 寺庙不大,坐落在南山顶上。上下山没有索道缆车,只能徒步,所幸海拔并不算高。他们两个男生说说笑笑,半个小时,玩似的就登了顶。 寺庙提供香火,武子期买了两把高香,分给秦则初一把。 “你自己烧吧。”秦则初拒绝,“我瞅着像金箍棒,傻里傻气的。” “霍向东就是烧的这个。你别看这里游客不多香火看起来不旺,但是特别灵验。”武子期开始跟他讲小故事,“小王每周末都来这里上香,某个周末他如常过来,点香的时候怎么都打不着火,耽误了两分钟的时间,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下山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塌方,就差十几步的距离,如果他早两分钟走到那里,必死无疑。还有老张……” 秦则初:“你一个外地人,从哪听来的这些东西?” “霍向东跟我说的。都在手机里,待会儿给你看。” “看屁。烧吧烧吧。听你念经头疼。” 烧过香,他们在寺里逛了一圈。两进院大小,实在没什么可逛,十分钟参观完毕。今天不是周末,几乎不见什么游客,很是清静。 “我怎么瞅着有点瘆人。”武子期打了个哆嗦,“我们抽了签就走吧。” 秦则初嗤笑一声:“出息。” 很容易就找了抽签的地方。 桌上一左一右放着两个箱子,一个写着抽签,一个写着功德箱。桌后坐了一个老和尚正在眯着眼打盹。 “师父。”武子期哆哆嗦嗦地问,“抽一支签要捐多少香火钱?” 老和尚抖开眼皮:“随缘。” 武子期:“……” 武子期:“抽签有什么讲究吗?” 老和尚:“随意。” “??” 老和尚阖上眼皮:“心有所念,心诚则灵。” “……” 行吧。 武子期掏钱,从钱夹里拿出来一张红钞,想了想,又拿出来两张,再想了想,干脆把钱夹里的钱全掏空,抖着手全部塞进功德箱里。 本来以为会被秦则初嘲讽,出人意料,在一旁安静站着的秦则初也和他一样,把钱夹里的钱全掏空塞进了功德箱。 样子甚至比他还虔诚。 两个人相视看一眼,各自抽了支签。 一同翻开。 下下签。 对视一眼,一个字没说,两个人极其有默契地掉头就走。 走出寺庙,武子期尬笑着打破沉默:“我许的愿和霍向东一样,都是考上清华。呵呵呵,其实我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我这水平能上个重本就不错了。” 秦则初跟着:“我也许的考上清华,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考。” “对了,一直没问你,你打算考哪个学校?” “警校。”语气笃定。 武子期愣了下,随之说:“其实我也想考警校,但是我的分数……我回去好好学习吧。” 秦则初看他一眼:“你不是想去体大打篮球?” “警校不能打?”武子期吭哧半天,又说,“其实我爸妈不同意我报体大,说毕业以后不好就业。” 秦则初跳到他前面,风骚地扭了扭胯:“就什么业,来就我吧。” 两个人闹了一通,一路走到半山腰。 武子期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信号勉强两格,他看了眼前面的秦则初,恨恨地给霍向东发微信:【草你大爷的霍向东!灵个屁!呸呸呸!!!】 霍向东:【下下签?】 武子期:【滚你麻痹!】 霍向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啊哈哈哈哈哈。】 武子期:【我许的愿是川哥还活着,但是我骗初说我许的是考上清华。】 霍向东撤回上一条消息。 霍向东:【他什么签?】 武子期:【和我一样。】 霍向东:【许愿?】 武子期:【他也说是考上清华。肯定在说谎,应该是和我的一样。】 过了半晌,霍向东回:【这都是封建迷信,不准的。】 武子期:【我明天回海城,以后初就拜托你了。他有什么不对劲,求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又是半晌。 霍向东回了个ok的手势。 武子期收起手机,抬头,看到秦则初在远处的一片草地站着。 他抹了把眼角,大步走过去:“你站这干嘛呢?撒尿?” 秦则初没说话,眉心蹙着,看着远处的一条野路。 野路上有两个人影,距离太远,看不太清,但是依稀能辨认出是一男一女。 “卧槽,刺激啊,来这里打野.炮吗?”武子期笑道,“真会挑地方,正经游客谁会走那里?我有个大胆的推测,那个男的该不会是寺里的和尚吧?!” 秦则初收回视线,往回走:“华爷。那个男人是华爷。” “哪个华爷?”武子期说完立刻想起来,“章宁惹上的那个阎王爷。” 武子期暑假基本都在滨城猫着,跟秦则初一起去过老校长家,和章宁聚过几次,知道他和华爷的那些过节。饮料店的老板阿达也跟他们说过这个华爷,反正不是什么好人,沾黑。 “他来这里干什么?”武子期想破脑袋,“听说他们这号人物迷信,也是来上香的?还是说出资修寺庙?” “你自己问他去。” 秦则初没说,他其实也看清了那个和华爷在一起的女人。 许央的妈妈。 她抱着一个木头盒子,交给华爷的时候,回头朝他这个方向看了眼。 不知道是否看清了他的脸。 但是秦则初肯定,她没有告诉华爷这山上还有第三个人存在,因为华爷一直没有回头。 * 滨城三中如期开学。 校园里只有高三一个年级,高一高二两个年级还在假期。 秦则初单手撑脑袋,伸腿踢许央的凳子。 许央纹丝不动。 杨音音坐在秦则初旁边,战战兢兢。 许央昨天求了她好久,想要和她换座位。 “我才不和秦则初同桌!”杨音音求生欲满分,“他会杀了我。” 许央:“他不会生你的气。” “他当时选你做同桌时多么的轰轰烈烈,开学大家一看,诶咦?怎么是杨音音?大家肯定会以为我抢了闺蜜的男朋友。我才不要被唾沫星淹死。” “就一周。实在不行三天?如果有人议论,我会去解释。”许央眼角有点红,“我想和他分手。” “分手?为什么?你们不是刚谈了不到一周吗?!”杨音音惊得跳起来。 “就……我不想谈了。”许央声音哽咽,“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哪不合适?” “……” 许央太难为情,说不出口。 虽然内心是抱着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的态度谈恋爱的,但是现阶段,她只想谈个纯纯的恋爱,精神层面的恋爱,而不是为了排解身体的各种欲念。 早恋,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现在偷偷和他早恋,已经是这辈子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万万不可能再往前越一步。 但是秦则初好像不是这样认为的,他他他居然在愿望清单上写出那两个字…… 联想到他爸爸在十八岁时生的他,不由自主就会想,他是不是对这些事没那么在乎。 可是她在乎。 杨音音追问个不停。 许央最后没办法,几乎哭出来,小声说:“他太……骚了。” 杨音音愣了半晌,随后哈哈笑着摸许央的脑袋:“许央,你也太可爱了吧。我是个女的我都想蹂虐你。” 最终,杨音音答应下来,暂时和她互换座位。于是,现在杨音音和秦则初同桌,许央是杨音音前桌,也就是秦则初的左前桌。 这个位置,很方便腿长的去踢凳子。 秦则初非常有节奏地踢了一节课,许央纹丝不动,非常淡定地听课写作业。课间时,秦则初把许央的同桌轰走,一屁股坐过去,无论他怎么逗,许央就是不理。 “……” 非常没脾气。 放学后,许母开车接的许央。 秦则初推着单车远远看过去,隔着黑色的车窗,许母似乎朝他的方向看了眼。 黑色奥迪上路,驶进车流里,不见了踪影。 秦则初沉默地骑上单车,加入喧嚣的车流里。 一连两天,许央都是有许母亲自接送,白天在学校,她也是全程视他如空气。 秦则初实在没辙,大课间时把许央堵在墙角:“小祖宗。” 许央不说话。 秦则初看着她的眼睛:“是你妈妈发现咱俩在一起了么?” “不是,我爸妈都不知道。”许央咬了咬唇,“是我自己不想和你谈了,和别人无关。” “为什么?” “早恋影响学习。” “我不影响你,我们可以在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你怎么没影响?”许央抬眼,看着他假正经的样子,想跳起来咬他,“秦则初,你自己干的什么事,你自己知道。” 英语老师老鹰踱步走过来,许央趁机溜了出去。 上课的时候,她一直在反思,这样冷处理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要和他开诚布公认真谈一次。 但是一想到那两个字,她就脸红心跳说不出口。 她一向规规矩矩,长这么大,从没看过小黄蚊,更是没看过那种片子。 越想越羞耻。 秦则初单手托腮,另外一只手拿笔在纸上剖析。 许央为什么要分手?不知道。 我自己干的什么事?不知道。 【许央最近生气的点。】 1.在海城时我偷亲了她一下。 2.她走光,被我偷看到。 3.我当着门卫大爷的面,在她耳边说了脏话。(其实不是脏话,我的原话是,你他妈是想乖死我。) 以上=>我动手动脚动嘴=>我太骚? 这次分手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