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男友在选秀节目上出道了》作者:撑船的云鹅 内容简介: 乐时的人生是由什么组成的? 练习镜,聚光灯,和爱人的一个吻。 - 注意: 1.选秀架空背景,赛制参考各个选秀节目,PD系列比较多一些。【没有原型】 2.潇洒不羁主唱攻×冷静淡(ke)定(ai)舞担受。我写的主角一定都能出道(大声) 【3.】主受视角!养成系慢热!配角多!饭圈撕逼比较少,热血奋斗比较多(反正淡圈了就瞎几把写写吧系列)。 第1章 启程与转折 01 音乐结束的一瞬间,乐时从练习室的镜子中看到了自己。 不算高的瘦削个子,一但停下动作就不知道该向什么地方收拾的长手长脚,一件黑底白字母T恤,黑色及膝的运动短裤。他低下头,把棒球帽的边缘压得更低,模糊阴影里只露得出半边苍白的下颌。 运动后剧烈而深重的喘气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室内,就像一声声缓慢的叹息。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按断单曲循环的流行舞曲的前奏。摁开音响顶上手机的休眠屏,六月六日,凌晨四点三十五,已经过了人体生物钟的休息时间。 锁屏上是一张朋友聚会的合照,六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帅气少年,无一例外都在笑。 微博娱乐跳出一条两小时前的推送:历时一年!HP娱乐公司练习生出道生存战完美收官,六位少年荣耀成团,出道发布会即将召开,点击查收属于你的夏日最清新少年! 乐时的食指向左一划一点,把推送删除了。 02 他例行整理微博私信消息,开屏却是微博推广插入的一段二十秒VLOG,跳过键不翼而飞。 新时代新气象,连微博硬广都知道与科技接轨,为了宣传已经不择手段绑架用户体验,HP公司真是宣发鬼才。 乐时在无可奈何的腹诽里看向屏幕,扑面却是一张熟悉无比的脸。 他的手腕危险地抖了一抖。 “Six light-years在六月六日就要成团出道了,我是于斐,谨这首歌,献给屏幕前的你。” 他清楚记得,还在HP训练的时候,声乐导师曾经给了于斐极高的评价:那是天造地设的抒情歌声,他会成为人们在深秋时节就会想起的歌手。 是个太过浪漫的提法,但也最贴切。 乐时听到第一句,就认出那是HP娱乐公司当下的最大势男团HopE的主唱,阚君桓前辈的歌曲《End of a day》。 屏幕上的大男孩抱着吉他,米色的条纹棉麻圆领衫服帖地垂在宽阔的肩膀上,破洞牛仔裤露出半个发青的膝盖。瘦长分明的手指扫落在弦上,发出流水一样温柔的合奏,忧郁温和的副歌随着乐句娓娓道来: “那是一天的尽头/总在凌晨离开的你的身影/随着疲倦一天的结束而消散无形/明天一定会更好的/明天一定会更好的/我衷心地祝愿你” 03 手机啪地一下从房间的一头滑向另一头,在舞蹈镜前发出一声闷响。乐时手酸脚痛地趴在练习室凉丝丝的木质地板上,下巴顶在交叠的双臂里,帽檐不大不小地遮出一片黑暗舒适的安全区。 他听到自己深深的呼吸,每一下都快如鼓点。 两年前,他作为练习生经过层层选拔,进入HP公司的新男团出道组训练,经过一年的半曝光式生存战,他被淘汰了。 换言之,在今天,他即将目送朝夕相对的朋友们登上出道舞台。 当然,随之而去的还有他的前男友,出道组ACE兼主唱,被硬而又硬的广告送上开屏献歌一首的这位于斐。 04 作为红透半个世界的HopE团的师弟团,出道组在生存战期间备受关注,于斐以时而潇洒慵懒,时而活泼幽默、插科打诨的反转魅力,获得了不同年龄段粉丝的喜爱。就连一开始担心师弟团分摊本命热度的HopE粉丝,也嘴硬心软地王境泽真香式自由落体跳了坑。 乐时在那档生存战真人秀里没有什么镜头,也没有什么名气,基本上作为选秀中毫不起眼的炮灰,充当黯淡无光的背景板,活粉一只手也数得过来。相形之下,落差巨大。 他退出公司的原因很复杂,与于斐分手的原因也难以一言蔽之。 短期合同约满,到时离开,分散天涯的练习生太多,他不过是悄无声息的其中之一。 这个圈子里的感情朝生暮死,两年来他对真情实感已持存疑态度,天长地久更是天方夜谭,见过的东西越多,心中的灯火就越来越暗,最后竟然只有肌肉记忆里的舞蹈还能长久陪伴着他,乐声响起时身体就会神经质地舞动起来。 有点儿讽刺。 五点出头,公司里照例没有热水,晨气的尾巴漫上来,有些冷。 乐时换了件衣服,脖子上挂一张毛巾,擦着短发尖梢滴落的水珠子,打算回宿舍收拾行李。 05 娱乐圈从不缺层出不穷的热点,为了对抗HP公司在这年夏天声势浩大推出的新男团,以选秀节目出名的NBS电视台看准一年一度高考结束的关口,准备于暑假推出一档大型选秀综艺《创造!新偶像》,经过两个月在网络与网点的严格海选,一百位少年将在六月八日正式踏上追梦的征途。 他打开门,就看到舍友小万远远对他竖起了六形手势,把压在头顶的黑色帽子向后一拽,露出一张圆圆软软的包子脸:淡细眉毛,大双眼皮,小薄嘴唇,和一口整整齐齐白白净净的牙齿。 小万晃手晃脚,朝他来了段低音rap,口齿清晰,节奏顿挫。 他又颇不和谐地做了一个酷盖“LA”手势,流里流气说了一句“Love you forever,guy”。 小万两眼发光地问:“乐乐,你觉得我在录VCR的时候这样如何?” 乐时站在门口,身板正直,神情认真。 他垂下攥着毛巾的手,面无表情地在胸前比了一个爱心,毫无波澜地开口:“创新制作人,”他将那颗空气里的心举在眼前,冷冷淡淡歪了歪头,“你们的爱,永远永远留在我的眼里。”言毕,做了个很流行的wink动作。 乐时摆一张俊朗的扑克脸,十分镇静地说:“你这样做会比较好。” 06 他的舍友万幸,所谓谢天谢地幸好运气不错的“万幸”,做以手捂胸被击中状,摇着头朗声称赞道:“把我的心脏狙击的人,原来就是你呀,乐时练习生”。 他无可奈何地叹着气,结束了为表里不一烦恼的又一天,笑眯眯问道:“乐乐,你又在舞蹈室待了一个通宵?” 乐时点头:“嗯。” 万幸啧啧称叹,大大剌剌坐在一旁的床沿边,朝乐时迎面扔过一个圆形的热乎东西,是个照烧鸡腿的海苔饭团。 万幸从床底下拽出一个吉他包,一面擦尼龙表面积灰褪色的烫金小字,一面揶揄说:“天天通宵,月月评测全是第一,有这样的实力,有这样的努力,不在大公司出道当偶像,难道要在我们小破公司做主播呀?” 乐时朝他微微颔首,没有回答这串连珠炮似的话,只说了一句彬彬有礼的“谢谢”。 看他没有深聊的意思,万幸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另起一壶:“你听说了吗,Six Light-years今天就要开出道发布会了,”乐时拆包装的手顿了一下,又听万幸接着说:“讲道理,就算在团里做个小角色,但凭着HP的资源和宣发,爆红也是迟早的事情。” 万幸拉开吉他包的链子,将吉他横放在腿间,手指随意弹出一个跳跃的和弦。 万幸的眼睛明澈闪亮,睫毛狭而长,一眼看去,认真弹琴的神色十分可爱。 “不过嘛,要是能在创偶上选秀出道,照上一季的讨论度和火热程度,和他们当面battle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嗨,我想这个干嘛呢,虽然走运进了比赛,可说不定初评就会被刷下去了。” 乐时把饭团隔着塑料纸捏圆一些,细嚼慢咽地吃了一口,才轻声回答:“我觉得未必。” 07 万幸释怀一笑,没再说话,看不透的未来并没有什么分说的余地。 他为闷热的房间垫了一点儿轻快活泼的吉他伴奏,随口哼了一串即兴发挥的改编小调儿,是乐时早前听到的《End of a day》,歌声活泼清爽: “明天一定会更好的呀,明天一定会更好的呀!我衷心地、衷心地、衷心地祝愿你!” 乐时数着拍子和伴奏,原本舒缓忧伤的歌曲被翻改得面目全非,多了激情四射的活泼张扬,三两下吃完早饭,他下意识跟着唱了一段,万幸的歌声大了一些,在一个转音的滑角戛然而止。 乐时眨眨眼睛,慢慢说:“我走调了。” 万幸歪歪头,将弦猛然一扫,铮然一声铿响。 窗外强烈的阳光霎时泼了满屋,如同翻倒的无数颜料桶。 少年朝气飞扬,漂亮圆眼中的光芒简直能够将人灼伤,万幸微笑着看向坐在对过的乐时——他额发上的水还没有干,湿淋淋地黏在额心鬓角,但也不妨碍他有一张棱角分明的清秀小脸。 乐时的眼睛干净、沉默,有些若隐若现的优柔与悒郁,像是透进海中的一两点阳光。 万幸将吉他放进盒子里,一声响亮的“啪”,盖子合上了。 他握紧拳头,向乐时伸出手,说:“乐乐,我们一起加油!” 乐时一怔,随即低下头,把身边的棒球帽套在头上,往眼睑使劲压了又压,才轻轻和万幸碰了碰拳头。 万幸展颜一笑:“Be confident,cool guy!” 08 乐时如今所在公司WMC,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人称我卖惨,名副其实的艺人在家抠脚,而我对外卖惨。 在华语乐坛的打歌投榜制度趋于规范,造星流水线日益流畅的当下,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年年昙花一现、稳拿防爆剧本的公司屹立不倒,的确是业界奇观。 粉圈因此有名梗调侃道:“上联:艺人赋闲在家三月争当网红主播 下联:公司哭穷没钱十年竟然不曾倒闭 横批:我卖惨今年一定出逼”。 出人意料的是,公司非常氛围融洽,旗下艺人很少,但却多半保质保量,极富个人特色。 练习生们与大前辈、管理层抬头不见低头见,那都是些曾经以实力出名的歌手、演员。各位老师每月测评的标准出奇严格,吊儿郎当的闲杂人等早都被铁面无私的老总冷笑着刷了下去,剩下的人都是些固执而单纯的梦想笨蛋。 乐时与万幸是同期小组的第一名与第二名,通过努力获得了参加选秀的资格。 拿老大的话说,选秀又靠自己又靠天,照NBS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硬气来看,资本运作虽然存在,已经不如造星行业起步时这么猖獗。 说到这一段时,老大特地点名了数年前的古早公司某豆世纪与某华,并义正辞严地作为反面例子,恶狠狠点名批评了一顿。 “这大概是音乐产业最好的时代,但同样也是最坏的时代。各种各样的黑暗和内幕仍然存在,但大流量带来的人气泡沫已经逐渐消退,天平在经历了长时间的毁坏和震荡之后,终于趋于平衡。粉丝、评委的口味都很刁钻,审视的目光也更为严格。但不管你们在节目中表现如何,都要保持本我的善良,坚守自己的品格,发挥你们在每个方面的优点,祝你们好运!” 09 乐时的思绪飘得有些远,惶恐再把时间的旋钮往后回溯,就是仍然在HP训练的那段时光。 那是富丽堂皇的一座大城,他在其中邂逅了自己最爱的舞台、舞蹈,以及所爱的人。他好像在那个地方开始了一生,却又在即将触碰到鲜花铺就的红毯长路之前,沉默而惶急地离开了。 但WMC是一座小村子,春暖花开,鸡犬相闻,初见时嫌弃他的简陋与弱小,但待久了却觉得少了许多勾心斗角,人情冷暖摆上了台面,冰冷与温暖都是坦率的,这里更像是一个充满了浪漫气息的大家庭。 乐时发觉他的感性细胞又在作祟,深呼吸一阵镇静心情,这才想起微博上待处理的消息,多半是粉丝的私信和评论,他正要拿着手机继续被硬广开屏打断的日常动作,却发现微博界面一片空白,显示无法加载的提示——网络信号是满格的。 那头抱着手机的万幸显然也在刷新:“公司的破wifi又出毛病啦?我竟然没有给我的小锦鲤们点个赞就要奔赴战场了吗——那里可是要没收手机断绝一切外部联系的!我们果然只能在舞台上隔空对话了……呜呜呜……” 乐时颇无奈地摇头,沉默着又等了一阵,才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手机界面一划,他打开最喜欢的偶像X.Lee的老舞曲《BLUE SWAN》,将手机收进宽松运动裤的裤兜中。 银光一闪,他抬手戴上金属灰的蓝牙耳机,拉上黑色短袖卫衣的帽子,唰地抽出行李箱的拉杆。 在万向轮滚滚的拖拽声里,他高挑地立在门边,一手插着衣兜,迎着灿金色的朝阳,侧脸向万幸看去。 藏在帽檐下的眼神很淡,却极其明亮。 “走吧。” 这个朝阳炫目的早晨结束在二人空白的微博页面上。 他们要赶首班车,只带一把乐器、一件行装,与一个梦,去向位于城郊的《创造!新偶像》集训地。 正如节目宣发里所说的:那时我们还有梦,关于舞台,关于音乐,关于踏遍世界的脚步。如今我们再次集结,发出呐喊,透支激情,创造新时代的偶像! 10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十分钟之前,在离WMC不远的HP总公司里,娱乐记者云集,业内精英遍布的新男团出道发布会上,发生了一件足以让微博服务器宕机,信息流完全崩溃的大事。 Six Light-years的准ACE兼主唱,出道组的C位霸权,承载着前辈团HopE希望,与无数粉丝喜爱应援的人气王,那位永远奔跑在乐时面前,永远无法触及的天之骄子,在万众瞩目里站了起来,深深地朝满座衣冠鞠了一躬,拿起话筒,一字一顿、清晰无比说道: “经过与公司的深入协商,我决定退出Six Light-years的出道组,并解除合同,全额支付违约金。” 话音掷地,一如深海炸弹、晴天霹雳。 举座震惊,鸦雀无声。率先反应过来的娱记立刻高举颤抖的话筒,失声尖叫道:“于斐,你要去哪?” 他朝台下,朝某个看不见的去处微微一笑。眼神坚定而锐利,如同野原上桀骜的狼。 “我将以个人练习生的名义,参加《创造!新偶像》。”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乐乐和于飞飞没见面的一章! 要是以后的微博真的不让我跳过广告,我立刻提刀去把HP的老总给鲨了。 第2章 退出 01 车内的上班族昏昏欲睡,车窗外街景瞬息变化,擦出无数缕色彩斑斓的模糊线条。 这是S市最为繁华热闹的商圈中心,早间只有匆忙攒动的点点人影,兴致缺缺的奢饰品门店与人潮涌动的早餐摊车面面相觑。色彩单调的巨型LOGO反射金属的冷光。 万幸抱着吉他包,在颠簸里将视线转向车内,他眯着眼睛问:“乐乐,你还记不记得上个星期我们就来这一带路演了?” 眼前明亮的街景交织,暖热阳光熨在面侧。 乐时点点头:“嗯。跳了HopE的《Inevitabili》。” 万幸把双臂叠在前一个空座的椅背上,支着面颐,他顺着阳光向上望去,公交车的悬挂扶手随着颠簸的轰鸣不断碰撞,他眼睛随着阳光一烁一闪,眼里好像摇晃着一串清脆作响的、闪闪发光的风铃。 “嗨,整条街的人都知道这一首歌,无论是旁边在烤铁板鱿鱼的胖老板,还是对过正在推销名牌包包的柜姐,竟然全都晓得,不但会哼两句,甚至还会跳。这个组合真的这么火吗……我觉得新的主打曲并没有很好听啊!公司里前辈的新曲子明明更抓耳嘛。” 乐时就事论事:“虽然我也觉得是这样的,可上个月又是All killing。” 在引入与规范各大歌曲排行榜之后,国内的榜单除却立足于几款受众广阔的音乐软件,又在社交媒体上打通了固定投票渠道,在获得巨大的流量的同时,终于完成了移动媒体每周直播+结算榜单的模式蜕变,获得了划时代的成功。 而所谓的“All killing”,即在三大四小的所有榜单,与长达一个月的打榜直播期间,主打歌的所有名次均为第一。 02 万幸抱着宝贝吉他哭哭唧唧:“生不逢时我卖惨,天天抠脚不发歌……我们家连打榜的机会也没有!” 乐时没说话,离到场地还有近二十站的距离。 一场长途跋涉从出发起就开始了,他的身体仍坐得板板正正,腰背直得像一块冷凝后的坚铁。 万幸偷眼看他,乐时微微阖着眼睛,睫毛的阴影细细密密投在眼睑上,眼下隐隐约约看得到弯弯的卧蚕轮廓,与素颜里遮不住的深青眼圈。 乐时的眼睛不算大,但眼底总有一种让人心湖一漾的清澈忧郁,眼皮是标准内双,睡眠过剩容易浮肿的类型。 这不是典型的偶像皮相,但却把许多平平无奇的缺点汇聚柔和,化作某种莫名的清秀耐看的舒适感。 万幸咬了咬嘴唇,不再说话。 乐时仍是一副不急不躁的、使人安心的模样,他伸出手,在万幸的后脑勺轻轻拍了拍,一个不声不响的安抚。 在驶向未来的摇晃的车厢里,乐时闭上了眼睛,带着阳光热度的黑暗温柔地熄灭了世界的灯火。 03 乐时的手腕突然被握住了,合上的眼皮一动,他睁开了眼睛。 “我把你吵醒啦?” 视线动荡地摇晃了一下,一切像是失焦的镜头,模糊而不甚真切,光圈晃动着远近调整游移,乐时皱着眉头飞快眨了几次眼睛,耳边仍旧是公车乘客嗡嗡扰扰的小声交谈,甚至连上下颠簸的震响也是一模一样的。 他的手被顺势地一翻,落在了一个温暖干燥的掌心里,与他并肩坐着的人掰着他的手指,颇有点儿孩子气的捏了捏他的指甲盖儿,迟钝的酸软的一点痛。 乐时任由他的动作,有些恍惚怔然地转过脸盯着身边的人。 乐时张了张口,干燥的嘴唇撕扯出一线皲裂的疼痛,停滞的吐息匀长地舒张开来,沉闷的空间与污浊的空气霎时开始运动。 他听见自己缓慢沙哑地说了一声:“……于斐。” 鼻头忽然被使劲一刮,乐时下意识眯起眼睛向后一瑟,像极一只受足惊吓的猫。 一线阳光带着暖色的彩虹光圈,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他的眼里,视线终于清清楚楚。 熔金一样的阳光将于斐的眼睛映成浅淡透明的棕褐色,那一对琉璃的眼珠子里盛着两掬浅浅的金色的笑,带着温度。 刚刚度过变声期的主唱先生,用他低沉温柔的声音,吸引一点儿似笑非笑的磁性,轻声说:“你刚刚不是说要是把关系确定下来,就不这样冷冷地叫我了?” 是了,那个时候的于斐,还是这么一头夸张显眼的柠檬黄发色,穿最便宜的潮牌。 每周有这样三两天的下午,他们会翘了舞蹈室的自由训练,到商圈附近做快闪和街演的兼职,挑最燃最炸的流行歌,举着话筒干嚎,宣泄迷茫的压力与过剩的精力。最后用小时结算的那几十块钱买不健康的炸鸡和奶茶,填补大量运动流失的能量与汗液。 那个时候前辈团还没有火,公司还在兢兢业业的上升期,出道组刚刚集结,他恰恰好喜欢上于斐。心里的未来和一场斜阳一样灿金夺目。 他沉默一阵,无奈地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声音发着哑,可是咬字腔调都十分柔软。 “阿斐,你说我们能一起出道吗?” 于斐一歪头,想也不想、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我们出道的时候,还在辛苦打歌的前辈会听到我们的声音,我们的歌会刷在榜单的第一位,巡演舞台最好开在B市的巨蛋万人场,我们会有遍布全世界的粉丝,演唱会后还会安可返场,全场摇着应援棒大合唱!每个人都会记住我们的名字!” 乐时轻轻笑了一声,揶揄:“白日做梦。” 04 公车猛然一刹,一瞬失重的摇晃与黑暗后,乐时醒了,太阳穴扯动着筋脉跳动,心脏疯狂地踊跃翻腾,嗓子的干哑简直是要烧起火来,强行从梦中拔足而出的感觉并不舒服,简直就是一个反常的凶兆。 感情白日做梦的是他自己才对。 他靠在万幸的肩膀上,对方并没有打扰他,软软的发梢扫在面颊上,万幸紧紧抱着他的吉他,发出短促不安的细小鼾声。两个人竟然头靠着头在闷热封闭的车上睡着了。 乐时直起身,仔细检查了所在站点与身上的财物,确认一切仍然在行程计划内,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过了几年没日没夜的生活,所有睡眠时间都是零散支离的碎片,浅眠多梦是老毛病,可惜只有这个梦的印象太过深刻,使他呆坐许久仍未回过神来。 他捏了捏自己的指甲盖,将手掌紧攥成拳,又慢慢松开,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微博。 扑面而来是资讯号惊慌失措的大标题。 ——Six Light-years出道会上,队长于斐决定退团,并参加《创造!新偶像》 ? 乐时醍醐灌顶,后背一下起了一层毛骨悚然的冷汗。 连翻十条微博,全是清一色的恐慌标题,热搜无一例外成了重灾区,唯一突兀的是“微博程序员结婚”,点进一看,是他字字泣血、愤怒溢出屏幕的控诉: 今早本来要和女友扯证结婚,婚纱都已经穿好了就等我上车去接,我寻思今天风平浪静不会出事,没想到开车开到一半领导给夺命连环call!叫我赶紧滚回去修复服务器,微博又崩了!现在好了,还没扯证就喊离婚!知道程序员找女朋友多难吗?[怒][怒]这个爱豆,我不管你是谁,我祝你活该以后找不到女朋友!结不了婚![你X的,为什么.jpg] 看着微博下粉丝的互掐,瓜田群众的狂欢,沙雕路人的哈哈。乐时陷入了沉默。 05 他的通讯录已经划开了,下滑半天才想起他已经把于斐通讯方式删除了,下意识按出的九键已经把号码拨到了一半,他突然清醒了,想要通电话质问对方的冲动勉强被压了下去,乐时头痛脑热地揉了揉太阳穴,迅速镇定下来的理性告诉他——这个人已经与自己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充其量就是断绝关系的前男友,他不需要过度紧张——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却没办法从微博的页面移开。 @六光年出道即巅峰:[技术分析:为什么一个爱豆跑路会让整个微博都崩溃?] “众所周知,微博在与打榜制度合作之后,所有的音源都是在后台存放的,原本小六的整张专辑都会根据发布会定时发出,我们也充好钱准备打榜了,结果出了这样的事情,哈皮肯定紧急收回音源,这几年刷榜网页崩溃的情况还少吗?加上一堆营销号的流量冲击,于斐以为跑了就跑了?他害了整个团和公司他不知道?” 底下的粉丝不乏原来的团粉,也不乏于斐的唯饭,一部分表示震惊,一部分表示失望,但更多的理智粉保持了礼貌风度,表示“官方发言之前请各自安好,专注正主,不要增加无谓的黑色热度[合手]”。 乐时刚在心里感叹HP家控评的速度与粉头的素质,下一秒就把官方的解约声明刷了出来。 “……” 06 于斐疯了吗? 乐时一手颤抖地抹了一把后颈,湿湿淋淋的全是冰凉一片冷汗。 他已经能够预想到舆论的排山倒海了。在娱乐产业日益兴盛的今天,规章能够一定程度地遏制黑幕与资本,但只有一样东西是法条无法限制的——这是一个谣言与节奏杀人的时代。 于斐在出道综艺上积攒了可观的人气与热度,HP将肉眼可见的资源投入在这个新男团上,前辈粉不惜为正主以外的弟弟拼命卖安利炒热度,团站与个站都为未来发展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所有人翘首以盼,就等待着出道成团的这一天。 可在这个关口,于斐却退出了。这意味着多方的铺垫与努力都付诸东流。 现在官方如此果断决绝地发出不容商榷的声明,就已经无声地站在了于斐的对立面上。 于斐亲手断送了坦荡开阔、鲜花盛开的星路。 @Hopeness Enterainment:通知[对于Six Light-years出道组练习生于斐的解约声明] 家族饭、前辈饭、自家团饭与唯饭,看热闹的别家粉丝瞬间沸腾。一场没有硝烟的口诛笔伐正式拉开序幕,乐时一向讨厌饭圈撕逼,如今一条一条暴涨的消息更是看得自己烦躁无比。 仅存的理智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于斐会参加《创偶》? 乐时本来以为数年的交情足以让他能够理解于斐独特的脑回路,他知道于斐虽然看上去闲散潇洒,桀骜不驯,但并不代表他是个无知鲁莽,愚蠢冲动的人。 他竟然硬气到不顾后果直接和公司解约——HP的出道组内部发生了什么? 07 乐时在首页徘徊良久,终于心烦意乱地点开私信页面,那里难得清静,是几条小粉丝每天固定和他打招呼的私信。 @卷卷今天搞创了吗:乐乐!《创偶》准备开播,节目上请一定加油!你永远是我们的one pick[爱心][爱心]个站已经在艰难招新中了,现在关注还很少不能告诉你,等我们有了万粉牌面,一定努力发光发热,到时候再不经意让你发现厚! 乐时反复读了几遍,脑子依然嗡嗡作响,但心里总算好过了些,破天荒地发了一句谢谢。 私信消息送达的同时,他收到了一条陌生的短信。 简短干净的六个字,轻风微澜的心湖,顿时又是惊涛骇浪。 “对不起。比赛见。” 08 万幸打着呵欠睡醒的时候,公车即将到站。 他在睡眼朦胧里看见乐时亮着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私信的页面,他含混不清、嘟嘟嚷嚷说:“微博能上了呀?收手机之前我去瞅瞅我的鱼塘——”他看见抓着手机的手腕猛地一颤,乐时的骨节顿时攥成一种极其可怕扭曲的青白色。 万幸一个清醒激灵,随即愣住了,他从没见过乐时这么生气的模样。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哥哥永远都是淡然镇定、即便天崩地裂也岿然不动的冷性子。 但如今仔细一瞅,帽子底下的那张清朗俊脸冷气腾腾,英气浓黑的眉峰紧紧锁着,细薄的嘴唇咬成带着血丝的颤抖苍白。 乐时那双总像大狗狗一样的忧郁清澈的眼睛,暗淡得一点阳光也投不进去,看不清的深处似乎正在翻腾恐怖的暗火。 他从不轻易示于人的凌厉,在一个瞬间里铺天盖地。 乐时恶狠狠地将棒球帽的帽檐扯低,信息框里的字打了又删,最后只留下一片刺眼的空白。 作者有话说: 帅哥生气现场。 狗完404回来更一下。 请大家支持我卖惨这个可怜的小公司吧!(鞠躬) 第3章 与前任不期而遇 01 万幸那头不知所措,公车这头就已经到了站。 他也顾不及给自己的小粉丝们点赞,站起身来勉强拖自己的箱子,过大的吉他包磕磕碰碰,他赶紧转移话题:“乐乐!我们下车!桃子姐说在A楼进门右边的报到处接我们。” 乐时回过神,发现总善于察言观色的万幸被他吓得够呛,立刻察觉出自己的失态,他摇摇头,匆匆忙忙起身,用大拇指的关节使劲揉开拧得死紧的眉结,又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几乎机械地重复着调整心情、管理表情的习惯。这才帮着手将万幸的行李箱一起拖出了车外。 车上不少下站的客人,有几位拎着灯排与手幅的追星女孩,交头接耳地走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叽叽喳喳,话题紧跟热点:“听说了吗,于斐要参加《创偶》了,微博都闹翻了。” “不对啊,他不是六光年出道组的C吗,怎么就突然要上小破站的综艺了?HP不是不屑于给NBS塞练习生吗?先前两个老总在各自的年会上互放狠话,顾先生今年就启动了《创偶》企划来对抗六光年和希望团。现在HP把主C塞进来,又是什么意思?” “不是不是,HP官方刚刚发了解约声明,于斐解约了!以个人练习生身份参加比赛!” “啊?什么?!” 走在前面的女孩们诧异地回过头,看到了与自己同样诧异的万幸。 黑色蓬松碎发的男生与他们对视三五秒,一手挠了挠后脑勺,一手放在胸前朝她们腼腆局促地挥了挥,远远说了一句朗朗的“没什么”,咧开的一个笑隐约可见半颗尖尖的小犬牙。 万幸被看得有点儿脸红,赶紧拉着乐时的手,在一片轱轱辘辘的行李箱滚动声里,与她们匆匆擦肩而过。 “来参加《创偶》的练习生?是个有礼貌的可爱底迪!姐姐心脏地震了——” “得了吧,你又拿着舟舟的手幅当众爬墙!不过他旁边那位也很帅哦,可能是知道自己好看,遮得很严呢!可是还是躲不过我追星多年的火眼金睛!” “欸,只是偶尔遇见的颜值就这么高,看来今年狗小破站是对的!哼,练习生的质量这么好的话,让我看看今年那些辣鸡狗公司还想怎么拉黑幕!” 02 A号写字楼的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粉丝与练习生,有些人用保姆车专门接送,有些人被团团转的经纪人围在中间。许多人在来之前就依靠着短视频APP与各类综艺节目积攒了不少粉丝,加诸NBS向来精良的制作水平、公允的评判制度,在拍摄伊始,这档节目就赚足了所有人的眼球。 二人穿过人山人海,在这个地方,穿着普通的他们已经无法吸引其他人的注意了,画着精致妆容,从到场开始就引尖叫不断的帅气少年实在太多,万幸却还没回过味来,直对乐时说:“乐乐,意思就是,我们在节目里能看到那个于斐?” 乐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万幸也毫不慌张,双手抱臂,跃跃欲试:“好!我早就想见识一下大公司练习生的水平了!” 入口的大厅早就聚满了人,乐时朝人群里挥了挥手,只看见一个梳着茶灰色高马尾,穿墨绿夹克、黑色冲锋裤的矮小女孩,手拎大包小包,肩扛沉重大炮,气不喘心不跳地从各个一米八几的练习生、杀气腾腾的经纪人群中钻了出来,招着手大喊: “乐乐!幸幸!” 万幸笑逐颜开:“桃子姐!” 乐时颔首,快步走到经纪人白桃身边,接过了她夹在肘弯里的七八个纸袋,林林总总加起来,还挺沉。 白桃深受感动地瀑布式流泪:“呜呜呜,我们乐乐的男友力还是满分!可是光对我好不可以,要表现给制作人们看哦!来!”她端起胸前的单反,迅疾无比、轻车熟路地喀嚓拍下一张,是乐时彬彬有礼地揣着纸袋,万幸好奇地向袋子里探头打量的活泼样子。 他们在瞬时间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镜头的注视。 万幸在下一刻眯起了月牙弯弯的眼睛,对着白桃露出灿烂和煦的笑。乐时则微微抿着嘴唇,薄薄的唇角弯一点弧度,眼睛被帽檐遮住,只稍稍看得见两点若隐若现的明亮水光,漂亮的下颔线和流畅的颈线在镜头里暴露无遗。 白桃又心满意足拍了一张,心想自家的孩子可真是人间宝藏,每次干完脏活累活想要放弃的时候,一看到他们帅气的笑容,心情一下子就轻快起来了。 03 白桃搓了搓手,指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纸袋笑了两声:“哎嘿嘿,你们猜这是什么?” “啊……衣服!谢谢桃桃姐!原来你不来接我们是因为去借衣服了,很艰难吧,辛苦啦!” 白桃朝气满满地插着腰,指着乐时手里白色粉色的可爱纸袋,一面认真交代万幸:“初舞台的时候记得先穿适合跳舞运动的衬衫和短裤,剩下那套等到录短片的时候再穿!超绝可爱的。还有,不可以向你乐哥借黑色衣服穿。” 万幸气呼呼鼓起了腮帮子:“黑色多酷啊——” 白桃张牙舞爪:“你的脸这么可爱!一定要发挥优势!出道之后有得是机会穿的啦!” 白桃这头插科打诨,蹦起来在万幸的肩头锤了一下,余光却看见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乐时,高个子的大男孩一声不响地站在原地,垂着头、敛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04 白桃当然记得他是从HP公司跳槽过来的练习生,刚刚接手他的时候她还害怕乐时有由奢入俭的脾气,为此担心得焦头烂额。 可事实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乐时是一位不骄不躁,勤学苦练的练习生,虽说沉默寡言,但待人接物细腻温柔、谨小慎微,一丝一毫里表现出来的根本不是人设,而是最本我的个性。 白桃也追星,也混粉圈,本命正主并非WMC公司的偶像,可这一年半载地相处下来,见到小孩因为练习熬夜通宵,受伤受挫之后却仍然对她露出的真诚笑容,最后又与他们成为了朝夕相对的朋友。那一份感情早就超脱了同事——她是由衷地希望这两个小孩能够出道。 万幸的个性活泼外向,亲切近人,混得熟了就是无话不谈的邻家男孩。但乐时不一样,即便相处这么久,白桃也不知道在来到WMC之前,他都在HP经历了些什么。 但她敏锐地察觉到,乐时今天状态的变化,一定与不久前那件大事有关—— “乐乐。” 她踮起脚拍拍乐时的肩膀。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05 乐时想了想,脱口的“没事”还未言毕,忽然就收了声。 白桃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四周突然一静,不知什么时候,周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不约而同将视线聚焦在她身后的一个点上。 乐时怔然地看着从门后一步步向门内走来的人,一米八的高挑个子,阔肩长腿的优秀比例。 上身是姜黄底色的米色格子短衬衫,一边衣角扯在卡其色的阔腿裤腰外,营造出不规则的慵懒层次感。他的身后背着一只41号的黑色吉他包,修长白皙的手指拽着单肩背带,青筋微现。向外随意一撇的领口露出半笔突出简洁的锁骨轮廓。 白桃摸着下巴称赞:“HP一向是出色的外貌管理呢。” 乐时看着于斐的脸,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有得体合适的淡妆痕迹,皮肤均匀细腻,挑不出瑕疵和错误。深棕的美瞳在光线强烈的日光灯下透着一层玻璃一样的浅色,他的鼻梁高直,嘴唇丰毅性感,唇线的末梢是天生的上扬,像是无时无刻都带着一个闲懒的笑。 窃窃私语从他出现伊始就没有停止过。 “于斐……解约之后直接从会场大摇大摆地来了吗?果然没有半点责任感啊。” “好狂妄……但六光年不愧是完颜团,C的颜放在哪个地方都超能打……太不公平了!” “啧,哈皮公司不得气死了吗。听说决定要把经纪人也撤了呢,他也就只能风光一时,没了原公司的包装,保不准会变成什么鬼样……” 于斐没听见似的,面色如常,径自向前走去,离乐时只有三步之遥时,他停下脚步。 这是什么与前男友在选秀节目里久别重逢的糟烂剧本。 感受到于斐的目光,乐时简直就像被临时推上战场的,丢盔卸甲的一名孤独逃兵。 他们曾经在漫长单调、永无边际的枯燥日子里做出最激荡与疯狂的事情,乐时无数次想象过他终于举起冠冕的那天,歆羡的人中一定包括自己。 如今,亲手摧毁王冠的少年站在他的面前,静静地看向他。 06 白桃与万幸面面相觑,受到了这一幕的冲击。 万幸无声地隔空做口型:他他他们认识? 白桃紧张地看看于斐,又看看乐时,连连摇头摆手:我哪知道,刚想问你。 乐时比于斐矮五公分,却因为人瘦腿细,看来是个亭亭鹤立的高个儿,并不输于斐半分。 他微微仰起头,翻手将卫衣兜帽掀下,侧脸的线条清冽锐利,唇角冷漠地下垂着。 于斐似笑非笑地向前走了两步,似乎因为看不清棒球帽底下的那一张脸而陷入了苦恼的困惑,于斐伸出手,似乎要把乐时的帽子摘下来。 乐时后退半步,手指攥紧帽檐,将帽子向后一拧,露出了一直遮掩在阴影里的俊秀脸庞。 他们的视线在电光石火里撞上了,空气中刹那俱是缄默无声、剑拔弩张的惊响。 于斐的语调不疾不徐,春风过野一样的随意来去:“乐时练习生,好久不见了。” 乐时的嗓子眼里发出一声近乎气音的哼笑,将双手插进裤袋里,淡淡回答:“好久不见。” 乐时的目光,是绝不服输的倔强眼神,有温度极低的怒火在眼底闪烁、燃烧。 于斐微微弯下腰,注视着那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仍然笑。 他慢慢说:“我们在HP毕竟是老相识了,有许多话想说,也有一些旧要叙。” “有什么事,”乐时斩钉截铁转过身,朝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白桃与万幸微微一笑,余光向后冷冷一刺,“舞台上讲。” 作者有话说: 帅哥互放狠话环节。 第4章 赛前录制 01 下午两点整,《创造!新偶像》节目开始事前录制,主要内容是与制作人员进行简单的交流,录制先行拉票的小短片,让各位创新制作人对练习生有一个最初的印象。 白桃的心中虽然诧异,那位处在舆论风口浪尖的于斐居然和她家乐乐是旧相识,刚才的气氛还一副天雷地火互放狠话的恐怖样子,但乐时现在就和个没事人似的,又恢复了安静驯顺的小猫样子,一言不发地替她拎这提那,她就没再好意思开口深问。 加上录制近在眼前,虽然是一次小小的事前录制,但这是练习生们第一次以参赛者的身份出现在制作人的面前。白桃当然知道第一眼的重要性,一边给万幸和乐时领号码牌,一边交代:“表情管理一定要做好!个人技抖机灵皮一下什么的,我倒是不太担心幸幸——” 万幸歪歪头:“我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吐槽我哦。” 白桃面无表情:“毕竟你是站在上面说转发锦鲤抽奖,小妹妹都会尖叫好可爱的类型厚。” 万幸长叹一声,在胸前虚虚卷了一个话筒,递向白桃,煞有介事问:“那么白PD,那我和乐乐一起站在舞台上的话,你选谁呀?” 白桃瞪了他一眼:“你这个问题纯属妈掉水系列,我拒绝回答!” “倒是乐乐。”白桃正色,把号码分给乐时,“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乐时眨眨眼睛:“跳舞。” 白桃眼皮一跳:“还有吗?至少要做做——”她在胸前比了个心,又比了一个手枪的手势,“爱情的子弹,发射!” 乐时:“……” 万幸挠着头,笑眯眯说:“我在七年前HopE的出道视频里见过前辈比这个古早手势!现在根本不说发射啦!说SHOT!桃子姐土味追星实锤。” “你别暴露我的年龄啦!” 乐时若有所思,低头悄悄地也比了比这个手势,心里觉得还不错。 那头已经开始叫号,人声鼎沸的等待区渐次安静下来,紧张凝重的空气在一瞬间沉淀了,噼噼啪啪、窸窸窣窣的声音小心翼翼响起,那是打开化妆品的盖子、整理衣冠的声音,白桃掏出化妆包里的粉底和眉笔,仔细为他们补了一次淡妆。 乐时被她气垫水粉霜的粉扑搽得直眯眼睛,一边小声问:“白姐是不是有点紧张?” 白桃故作轻松,手却有点儿打抖,随着喊号数码的一次次逼近,她既觉得激动,又觉得紧张,好像带学生的班主任要将考生送上考场,老母亲要目送孩子远行。 她忍不住絮絮叨叨:“把我的崽送上战场,能不紧张嘛!不过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一点不怕!唔,这里有点儿不均匀,哎哎哎,快到我们了,好了好了!很帅,一定会有超多女友粉的。” “15号!WMC娱乐公司,乐时。” 白桃拍拍他的双肩,向他打气:“乐乐,要笑哦!” 02 这是一间大舞蹈室改装成的录播室,背面的舞蹈镜蒙上了《创偶》天蓝色的节目背景,场地的另一半还搭了另一间棚子,正有一名练习生从棚子里走出来,乐时一顿,不是他见过的帅气偶像少,是这位练习生确实有些气质独特。 向后梳去的蓬松小背头,光滑饱满的前额,棱角分明的脸廓,线条粗放而不失精致的五官:深眼窝,鹰钩鼻,锋利的剑眉,饱满的唇珠,比之于偶像,更像是演员。他与乐时对视一眼,优雅而不失风度地颔首一点,大拇指插在休闲西裤的兜儿里,颇怡然自得地离开了。神态里有层薄薄的风流贵气,富家公子似的。 棚子里传出砰的一声,一阵七荤八素的水杯翻倒的声音,在外拍摄的摄像与pd抱歉地对乐时做了一个手势,呼天抢地地也钻进棚子里,乐时听到一个女人尖利愤怒的声音:“他什么态度!来节目就是玩一玩的?家里有钱了不起啊?这是哪个娱乐公司老总的败家子?拿我的手机来!我要给顾台长打电话!现在立刻把他刷下去!立刻!马上!” 另一个打圆场的温柔男声响了起来:“贝老师、贝老师,您别生气,您别生气。歇歇,我来替您的班。小唐,你们还不扶老师到外边去休息!” “李老师说得对,您也坐了一上午了,去透透气吧,我记得附近有家环境很不错的咖啡馆,老板还是您的歌迷呢!哎,您起,我们走、我们走。小孩子嘛,总是不懂事的……别和他一般见识。” 大约是哪一位老师被那个练习生惹怒了,在现场摆起了架子吧。 一个面色严厉,身量高挑的中年女人从棚子里走了出来,高跟鞋踏在木质地面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响亮踏声。 她匆匆瞥了一眼局促地站在房间里的乐时,眉头微微一皱,毫不犹豫地甩门出去了。 砰然震响回荡在室内,劫后余生的工作人员显然被这一风波折腾得够呛,面如死灰地草草向乐时安慰了几句“没事”,乐时被她莫名其妙一眼看得心一顿,至于工作人员说了第二遍“可以开始了”他才如梦方醒,有些局促慌张地看向镜头。 03 “创新制作人……我是来自WMC的乐时。” 开口的那一瞬间,目光触及镜头的那一瞬间,乐时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很紧张。 冷静镇定是骗人的,大张声势是骗人的,即使离开了HP这么久,在与陌生的黑色镜头对视时,他还是会紧张得浑身僵硬、气息不匀,与可靠淡然的外表不一样,乐时的不稳定体现在他的敏感上——何况才过了半天,他就已经经历了太多事情,太多微不足道的细节堆积在心中,足以成为让他声音发紧、脑海空白的罪魁祸首。 他低下头,知道这样的紧张感,只有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深深吸进一口气,声音有点冷硬:“请放音乐。” 吉他的和弦与舒缓的电子鼓点响起的那一瞬间,乐时身体绷紧,双脚并拢,生命的感觉这才逐渐鲜活起来。 手掌在胸前紧握成拳,攥得青筋毕现,旋即他无法忍耐痛苦一般地向内弓起腹部,仿佛在压榨心口的最后一丝空气。 在拍子停顿的一瞬间,乐时的身体如雕塑静止,音乐流动的下一刹那,他舒张身体,双手攀沿着无形的绳索,向上攥住一捧无形的星火,十指瞬间握紧。全身的动作都被身体里蕴藏着的巨大能量,与空气中无形的巨力带动着、相斥着、挣扎着,随着音乐发出契合节奏的舞动。 BGM是一个不温不火的老团Gainer的抒情舞曲《与世界迥异》,副歌是忧郁而明亮的主旋律,孤独自由,穿透人心:“I just a different dreamer”。 舞蹈是他所有感情的出口,好的坏的、紧张的快乐的,在短时间里泄闸崩堤。紧张的阻塞离他越来越远。 他只准备了三十秒的副歌部分,前一段有些错拍,他也没有看镜头。想起来时肌肉记忆已经帮他解决了大部分的身体行动,他轻轻气喘地站在镜头前,过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似乎还有个人技、抖机灵的环节。 录制只有一分钟的时间,他一下子忘记了后期还有剪辑这一说,手腕还有点儿微微发抖,他下意识在胸前划了一个三头尖尖的别扭心形,眼神有些飘忽的怯意,扫向镜头,同时心形变成了枪击的手势,乐时脱口而出:“爱情的子弹,发射。” 全场寂静。 04 “噗嗤”一声,调整镜头的工作人员笑了。 乐时的耳朵登时红了,向镜头深深地鞠了个躬,干脆蹲**没起来,他把脸埋进臂弯里调整呼吸——太糟糕了,这样的表现真的太糟糕了。他一想到这一系列行为的后果,顿时如坠冰窟,但他不得不继续做点什么亡羊补牢—— 乐时干脆破罐破摔地又抬头,睁大眼睛凝视着摄像机,真挚无比、一字一句说:“请各位制作人关注WMC的练习生,非常感谢!” 他又气喘吁吁地补了一句:“爱情的子弹,没有收到也没关系。” 工作人员无可奈何地朝他摆了摆手,连连安慰惊魂未定的小孩:“好了好了,录制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到那边的房间里去聊聊天,初次摄制就结束了。没关系!还有比你更紧张的,你做得不错啦,舞也跳得蛮好的,加油哦。” 乐时咬着嘴唇一一感谢过摄影老师和监督姐姐,颇觉得天昏地暗,前途无光。舞跳得怎样早就九霄云外,能撑着走出房间就已经不错了。他在心里数落自己十万个不应该,打开小棚间的门,又一场震惊让他睁大了眼睛。 “李、李想老师?” 05 节目的创新制作人总代表来到了拍摄现场,这位乐坛的大前辈级人物,是众所周知的传奇。 李想早年是舞团出身,凭借着天时地利,独身一人在海内外杀出一条匪夷所思的血路。歌曲的流行度与传唱度极广,时至今日,只要他一出歌,音源成绩就会成为谁也无法抵挡的“大雾”存在,所谓“X.LEE的字典里只有不发歌,或是发歌的All kill”这一铁则至今无人能破。 不过近年来他成了综艺挂里慈眉善目、天天自黑的中年帅叔,粉丝公司哭天喊地求他发歌,他甩手不干,在直播平台上钓了一个月的鱼月入百万,摆明儿的天高地阔任我行。 真真的乐坛独孤求败。 如今他就坐在乐时的面前,眼角揉着点儿笑纹,和颜悦色读他的资料。 “舞不错。我还以为年轻人已经不听Gainer了。” 乐时强作镇定,刚出的一身汗又紧张地起了另一层:“谢谢老师。” “以前是Hopeness的练习生,”李想颇犀利地抬眼在他的脸上点了一下,微微摇头,“HP可不喜欢这样的脸。”看到乐时的眼睛一暗,李想耸耸肩,又说:“但不代表就不要看镜头了,那是偶像的基本业务能力。期待你的下次表现。” 乐时愧疚得无地自容,理性的反省已经盖过刚才心慌意乱的起伏心绪,他看着李想的眼睛,认真点点头,又说了一句:“谢谢老师。” 李想颔首,似乎很满意乐时的态度,他的声音仍然温和敦厚:“好,我们初评舞台见。现在正式开始这部分的录制吧。” “乐时练习生,出道,对你而言是什么?” 录制结束之后,李想长吁一口气,对着即将离开的乐时展颜一笑。 乐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在门口深深鞠了一躬:“老师再见。”活像个在办公室被班主任训完话的委屈小孩。 李想向他招招手,在胸口比了颗心,向他biu一声发射:“爱情的子弹。这我也挺喜欢的。” 06 出道对他而言是什么? 是追逐光芒的一场不知重点的长途旅行,没有路标,没有指向,昏天黑地,举目无依。 总是站在聚光灯底下的那个人,收获无数掌声与希望,得到了太多他拼尽全力却依旧无法触及的东西。太过耀眼,太过灼烫。在于斐赢得出道组center之后,分道扬镳的裂痕越来越大,也许他和许多人一样小人之心地眼红嫉妒,可更多却是无法触及的不甘心。 所以在于斐抛弃一切,以从容淡定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时,乐时会如此愤怒。 每天的练习到得最早的是他,走得最晚的也是他。 生存综艺里被剪得查无此人的是他,当成可有可无的垫脚石被淘汰的也是他。 一切不过是为了那个洒满金子般阳光的午后,那句“当然能够出道”的妄言。他攀着一条绳索,作看不到尽头的向上跋涉,回过神时才发现身边早已空无一人,松手是深渊,前路更渺茫。 出道遥不可及。 努力没有回报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而对于于斐来说,对于Six Light-years的其他成员们来说,出道就在他们的眼前,一伸手就能够确凿握住,那是一个闪闪发光,鲜花满路的未来。 他的求之不得,是别人的轻而易举。 他的踯躅不舍,是别人的轻言放弃。 ——凭什么?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看!!回头发现这还真的是究极无敌之慢热 到现在还没有初选,好惨一作者。 第5章 阳奉阴违 01 正式参加节目之后,练习生入驻集训场地,进行为期半年的严格选拔,通过竞赛决出出道人选。时间仿佛加速的齿轮,紧锣密鼓的录制和赛前练习接踵而来,个人等级初评价舞台在六月八日开始,首播日期是六月十日。 通过等级评价,节目从A至F选出五组练习生进行分班教学,同时也是实力的证明。 位于金字塔尖的A等级,是每个练习生的目标。 临时合宿的这几天,各位练习生的焦点话题,自然是那一位退组参赛的原C位选手于斐。 对于一个被巨大的恶意舆论纠缠的人,大多数人选择不与之交流来往,至多在镜头前客气两句,回头接着形同陌路、避之不及,但也不乏为了热度想要蹭一次黑红车的人在,毕竟对于一档仍然接受着市场考验的综艺而言,话题度永远与热度相绑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永远比真情实感的粉丝多。 乐时凌晨五点就起了,把迷迷糊糊的万幸喊起来,准备在集训场的练习室里再捋一遍舞台评价的节目。乐时像拎小鸡一样把万幸兜到练习室外时,似乎已经有更勤奋的练习生先到一步,门扉虚虚半掩,其间传来吉他拨弦的声音,男声悠扬地起了调。 乐时一怔,把迷迷糊糊下意识要推门进去的万幸又拎住了。 万幸半梦半醒地听了几句,跟着旋律低低哼起声来,嘟嘟囔囔说:“又是HopE的歌呀,唱得很好听,气息很稳,音准也很赞。是老师说过的,高音圆融不刺耳,低音饱满深沉,啊,让人想要沉浸在美梦里的歌声。乐乐你该学学,每次去KTV玩,你唱歌都会歪到奇怪的地方去……” 乐时在他软软的脸颊肉上使劲掐了一把,说:“这不是你继续打瞌睡和吐槽的理由。” “哇哇呜!痛!” 02 那是于斐在唱歌。 是他无比熟悉的,那片温柔忧郁的深秋晴空。 “说起来我一直有个疑问。”万幸一下清醒许多,看着倚靠在门口一言不发的乐时,门后的副歌稳定深厚,这嗓音不带闷窒的鼻音,也没有刺耳的边缘,是自己怎么练习都无法达到的程度,万幸慢悠悠说:“乐乐,你之前认识那位前HP的C吗?” 乐时抱臂,微微闭着眼睛,手指与脚尖下意识数着音乐的节拍:“嗯,我以前是HP的训练生,我们在一个组里。” “他真的像综艺里拍的这么厉害吗?” 乐时摸了摸下巴,声音冷冷淡淡的,带点儿初醒的沙哑:“没节目拍得这么完美,是个疯疯癫癫的人,想一出是一出,经常翘课逃学,拉组员出去在街头搞快闪路演,回头被老师臭骂一顿。”万幸噗嗤笑了一声,乐时轻轻扫了他一眼,他配合地捂住了嘴,“歌确实唱得还行,勉强过得去吧。” 房间里传来一声自带混响回声的响亮喷嚏,弹奏声停了。 03 乐时歪歪头,眉毛一挑。万幸捂着嘴疯狂忍笑。 随后练习室里响起一片希希零零的掌声,另一个模模糊糊的男声扬了起来。 “于斐练习生不愧是Six Light-years的主唱啊,贝老师教出来的唱法,上帝吻过的嗓子,怪不得阚前辈把他的自作曲都让给你,放进你们出道专辑里去了——不好意思,我好像忘记了六光年被紧急推迟出道时间,HP的整个夏季规划都要被打乱了。” 乐时打着拍子的手指搁在臂膀上一停,向着虚掩的门缝侧过脸去,只看得见一个练习生的背影,和一个显眼的火红色后脑勺。 许久沉默,吉他拨弦的声音又一响一响地、懒懒洋洋地跳动起来,于斐的声音慵懒散漫,带着一种令人烦躁的不温不火:“所以,你一大早找我来,就是为了和我商量商量,规划六光年的出道时间?” “上到微博八组,下到练习生之间,你是什么状态、什么风评,我都看在眼里,我是HP的练习生,当然知道这个公司的手段是怎样蛮横霸道的。”话锋一转,这个浑浊沉闷的声音开始明面示弱,暗中威胁:“NBS的相对公平,也只是相对而已,HP要是铁了心施压……” 吉他漫不经心的扫弦一顿。 “你觉得你能在《创偶》安然无恙地出道么?” 于斐似乎笑了一声,又淡又轻的,可乐时甚至能想象出他那副半挑着眉,略勾着唇,带点嘲讽意味的笑面,是非常开水塞牙的欠打。又听他拖长音调说:“那肯定不能安然无恙,至少得少条胳膊短条腿吧。” “……” 万幸扯了扯乐时的衣角:“于斐这哥真搞笑。” 乐时面无波澜,精辟总结:“盲目乐观。” 03 那声音更加阴沉,甚至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愠怒:“我来这里可不是向你开玩笑的。” “贝锦老师是这一次的声乐导师,见到前学生背信弃义站在面前,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她的评分权可是占足了比重的——我在公司和她的关系还不错,我们要是一起表演,我兴许可以帮你说说话,态度端正地表示一下。对你、对我、对公司、对节目,都很好。” 原来是想蹭热度,还是踩着前同事的吸血鞭尸式蹭热度。 乐时这头刚刚腹诽一顿,那边于斐一语点破,带着笑吟吟的意思和对面唠家常:“这位练习生,大义凛然地和毒瘤正主绑定炒黑红热度,不当心孽力回馈怎么办。” 乐时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声音还是冷冷冰冰的,但已经蒙上一层无可奈何的苦恼意思:“哪里学的这些饭圈黑话……” 那人似乎感觉到谈判破裂,颇气急败坏地冷哼一声。乐时身边的门应脚步声开了。 视线相对、认出彼此的瞬间,两人都怔忪了一下。 那人一头显眼夺目的火红染发,是蓬松凌乱的微卷,素颜下的皮肤是黄色偏暗,颧骨高耸秀气,有一股偏日系的颓唐感。他在认出乐时的一瞬间冷笑一声,喑哑地吐出一句冷讽:“乐时,你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阴沉。” 乐时没有回答,仿佛面前只停着一缕可有可无的风,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地、淡定从容地拉着万幸的手,径自走进练习室里。 那人恶狠狠在地上啐了一口,嘀嘀咕咕骂道:“一模一样的狼狈为奸。” 04 当然,练习室里还有另一个人。 于斐右腿放在左腿上,怀里抱着吉他,在看到乐时的一瞬间瞳孔微微一缩。 万幸看看乐时,又看看于斐,有点儿想笑,乐时却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虎口,万幸委屈地嗷了一嗓子,一双眼睛湿漉漉地往他乐哥脸上看去。 仰首,挑眉,一脸冷淡。 他又向坐在一旁与乐时无声对峙的于斐看去。 眯眼,微笑,满面春风。 他们穿着款式一样的黑色T恤,一样的黑白人物印像,长度相同的黑色宽松短裤,露出两截骨肉匀亭、肌腱发达的小腿,甚至连运动鞋的型号也是两年前的限量款,是要冒风冒雨排队蹲守掉落的心动老款。 场面尴尬而危险地静寂一瞬。 “乐时。” “于斐。” 异口同声。 乐时淡淡撇过脸去,算是打了个不咸不淡的招呼,尽管耳根有点不值一提的诡异热烫。 这该死的默契。 于斐宽容一笑,仍然岿然不动地坐在角落,一副不愿挪窝的模样。乐时也并不理会他的死乞白赖,站在练习镜的正中,镜子里仍旧是那个长手长脚的少年,脸色白得发青,昨晚睡得多了一些,眼皮仍然浮肿,不知道初评前能不能褪干净。 乐时做了一个深呼吸,对万幸说:“开始吧。” 05 早八点整,《创造!新偶像》的初次等级测评,正式开始。 与之前的选秀节目不同,在流媒体灵敏而发达的今日,舞台的实时性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为了提高曝光度与公平性,在八点至十点的练习生入场阶段,节目组大胆创新地采取全程直播跟拍的新角度,全方位记录每个练习生的最初状态。 自他们入场开始,所有画面就在各大直播平台、弹幕网站上实时放映。 进入内场之前有一间布满闪亮镜子的银色房间,乐时与万幸是靠前的十五、十六号,进入后会在迎面最大一块镜子上,用油性马克笔写下自己对比赛的祝愿。 随后,他们又领取了写着自己大名的名牌,名字前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空缺,那是即将用等级标号填满的白色。 监督例行发问:“想要拿哪个等级的标号呢?” 万幸拇指对拇指,食指对食指地向镜头比了个“A”的标志,眼睛透过三角形的空隙盯着镜头,又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说:“能留到最后就超幸运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奢求!” 乐时在镜头的角落低调地点点头,和万幸并肩进入会场。 进入会场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入目是高垒成金字塔状的九十六个透明席位,每个位置都有白色的数字标号。前六的出道位则装饰成带有水晶质感的特殊样式,第一名的席位更是光华流转,晶莹剔透。 而使两个人吃惊的并非未来感与现代感十足的会场,而是会场四周巨大的、覆盖全部墙面投影屏幕。 无数弹幕滚滚而过。 无数哈哈哈滚滚而过。 “没想到D站舞区沙雕锦鲤阿婆主居然上选秀节目当爱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不是幸幸吗我的天啊,之前还以为他是舞团成员没想到是个练习生吗哈哈哈哈哈” “我卖惨破公司冲鸭!今年必出逼(奶奶十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万幸冲鸭!乐时冲鸭!百年我卖惨事业粉当街乞讨为练习生应援!儿子们冲冲冲!” “我卖惨居然有事业粉哈哈哈哈哈哈太搞笑了你们已经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万幸瞠目结舌、万念俱灰地捂住了脸,一边嘟囔:“糟糕,掉马现场,公开处刑。我的表情管理要绷不住了。乐乐救我。” 乐时抬眼看了一会儿铺天盖地的哈哈弹幕,长叹一声:“记得把D站链接发我,我很好奇。” 弹幕立刻成为疯狂大笑之大型安利现场。 这一季的选秀综艺,实在是太过真实了,乐时甚至可以预见现在的热搜内容了。 他们向看得目瞪口呆的前十四位练习生鞠躬致意,走上层层台阶,选择第二十、二十一号位置坐下。 万幸:“上能见高位神仙,下能勘舞台全景,视野很好。” 乐时:“你敢情是来看电影的。” 正对舞台的屏幕上出现了他们公司的大号标识,与事前调查时心中预想的最终位数。 万幸:6位。 乐时:6位。 二人为着彼此心有灵犀的选择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说: 幸幸:我看这两哥就是故意穿情侣装来搞我的。 我卖惨一定会出逼的(自我洗脑) 谢谢观看!下一章就是正式的选秀内容了(搞了这么久终于搞到第一集 了) 第6章 请多指教 01 弹幕投屏系统出乎大多数练习生的意料,欣赏漂亮弟弟和帅气哥哥的惊讶表情并做出表情包预警的观众更是乐此不疲,在出场伊始就看见铺天盖地的应援和字面尖叫也让一些练习生心情大好。 很聪明的宣传方式。 摄像机也没闲着,机位一直灵活地梭巡,捕捉练习生的一言一行。 随着屏幕动感地跳出一行又一行的公司名,大家夸张的表情和一片讶声就会出现在左右两侧的副屏上。 小破公司担当万幸和乐时不知不觉组成了没头脑和不高兴的相声组。 万幸瞪大眼睛:“哇,这个公司是一年十二个月旗下组合回归十二次的业界劳模!赞赞!” 乐时言简意赅:“对比鲜明。”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暗示在家抠脚,@WMC老总,你们家练习生造反啦!” “我卖惨真是年度快乐瀑布哈哈哈哈哈我立刻出cut合集” 02 其乐融融时,屏幕上赫然蹦出一串大字。 [Music Museum Media 周望屿] 这回倒是毫无抖机灵的全场一致:“哇!” “不是,3M这一次为什么也会来?这家不是专门出歌手和唱片的业界大佬吗,调子比较严肃的那一种。我都不知道他们居然还有练习生培养的部门!” “Vocal界知名大佬都在里面呢!之前不是说我们的声乐导师也有一位是这个公司的吗?” 由于弹幕对于撕逼词语的把控系统非常严格,后台人员熟悉饭圈问候一百零八式,凡是带点儿不良意思的词汇,包括惊叹句、字母缩写,一律屏蔽处理,变成清一色的“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以儆效尤。 此时此刻,全景屏幕上飘过铺天盖地的“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大概无数条“卧槽”和“牛逼”都屏蔽了。 万幸悄悄在乐时耳边说:“我感觉会走出来个开口就会唱《歌唱祖国》和《我爱你中国》的人。穿军装梳大背头国字脸那样的。” 乐时点点头:“不过3M的练习生,唱歌不会差的。” 那位练习生顶着一场的并非法外之地警告出来,显而易见地怔了一下。 蓬松小卷毛,心形小刘海儿,高个小脸,一身墨蓝色休闲小西装,衬件松松搭着黑色系带的白衬衫,形象很挺括干净,清爽温和。单眼皮儿的大眼睛,尖尖的眼角有些下垂,乍看不太扎眼。他深深地朝全场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向镜头露出了一个笑容。 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形,圆鼓鼓的笑肌轮廓和整齐干净的两颗门牙露了出来。 动态竟然出奇地上相。 弹幕:“这是哪里来的傻乎乎大金毛!笑起来好可爱哦!” 大金毛拾阶而上,走到了第一名的椅子前,一点儿没犹豫地坐下了,表情是喝一杯茶、听一首歌的风轻云淡。 首一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产生了! 全场哗然。 03 众所周知,选秀综艺的一位交椅都有魔咒,在所有节目里,凡是在初评级里坐上一位的人,全都无法出道,不是因为实力不足的落差,就是因为私人黑历史被扒皮惨遭下车,基本是人尽皆知的命运剧本。然而不信命运,决心破除魔咒的人不计其数,看来这位来自3M的练习生周望屿就是其中之一。 观众与练习生忙着发表激动惊奇的感受,下一位个人练习生的呼声就短了许多,弹幕零零散散飘过几段“好帅”,乐时倒是留意了一下他的外貌,那是那一天将女导师气得翻杯掀桌的帅气公子哥儿,看来因为得罪了导师,号码被恶意夹在了话题人物之中,初人气显得很寡淡零散。 但他也并不急,随便挑了个八十八号位儿,捋平灰色西装的褶皱,将领带向下略微一扯,身正腰直、慢条斯理地坐下了。 04 大屏幕一晃,一行大字赫然撞进眼帘。 [个人练习生 于斐] 全场诡异地一静,弹幕投屏出现了同样诡异的空白。 明明相处了一天,暗中讨论了一天的练习生们还得调整表情,做出大吃一惊初次见面的震惊状,摄像机一时间应接不暇,干脆分了十二个机位做了个十二宫格震惊脸连放,伴随着窃窃私语的讨论:“什么?他不是HP的练习生吗,生存战的C?” “和HP的前练习生竞争,未免有点太不公平了吧?” “你觉得他会去挑战第一吗?毕竟心气这么高?实力这么强?” 弹幕在卡壳一瞬后更是排山倒海、巨浪滔天,场地内的灯光应景地危险闪烁几下。 “出道巅峰六光年,背信弃义于飞飞!” “蹭公司热度还开心吗?因为你出道组成不了团高兴吗?求你别来祸害其他五个漂亮弟弟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出道夜又跑了!” “我祝pick他的人[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全家[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正主[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前面说他好看的你[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 如果说第一波法外之地是对3M公司出其不意的行事方式的讶异感叹,那么这一波法外之地就是纯粹刺眼的恶意了,群众在短短一天的发酵期里积攒了巨大的怒气,污言秽语隐藏在单薄的屏蔽系统下,却更引人遐想,无数把钝刀冷箭,在一瞬间朝于斐呼啸而来。 不是一击毙命,却是磨牙吮血。 他没有换衣服,仍然是早晨那一套颇为低调的T恤短裤。 乐时不远不近地看着他。 明明在两天之前,向他扑面而来的是掌声、尖叫、和无限的光。 可如今,他的眼前只有毁谤、怨恨、和深不见底的舆论绝渊。 ——他能出道吗? 短短两天,陈述句变成了疑问句。 05 于斐一步步拾阶而上,乐时亦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心情复杂而矛盾。理念不合争执冷战时,他没有想过于斐无法出道的可能,心灰意冷离开公司时,他亦没有想过于斐成为众矢之的的那天。 他的光本就是光,又缘何寂灭? 于斐在一片的“你也配”和“你别过来啊”的铺天盖地的弹幕里,一声不响地坐在了六号出道位上。他褪去了往日里懒慢疏狂的神气,面上淡淡薄薄,不见太多起伏。可眼神却异常坚定。乐时几乎在同一瞬间就明白了——于斐在用自己的方式,向HP下一张无声的战书。 我就算在出道位的最后一名,也会不顺遂你们的心意被淘汰。 我一定会出道的。 06 [Hopeness Enterainment 楚湘东] 不得不说,即便播出前冠以“公允平等”“全程透明”名号的NBS,也熟谙炒热度和制造话题的技巧,首一、前HP练习生、HP本公司练习生,爆点接连不断,媲美剪辑版本的戏剧效果。 弹幕顿时上演变脸现场,从冷嘲热讽变成激情打call,其中未必都是HP的粉丝,但却都是些不怀好意的吃瓜网民们。 名叫楚湘东的练习生,就是今晨与乐时在练习室相遇的红发少年。 HP不愧是包装出当红大势男团的娱乐公司,造型师在圈内被风趣地称之为“烤地瓜(CODY)”,HP的烤地瓜就是出名的少女心收割者,到了楚湘东的身上,浓淡合宜、元气满满的妆容尽显朝气,加上一头惹眼火红的头发,弹幕人气出现了一波小井喷。 各位练习生礼貌地站起来鞠躬打招呼,他也一排一排拾级而上,礼貌地鞠躬致意,阳光健气的微笑全程保持,表情管理十分出色。 他站在了一位坐席面前,向周望屿鞠了一躬,再也没有挪动步子。 所有人引颈观望,弹幕更是一片尖叫。 喜闻乐见的一位争夺战开始了。 楚湘东颇绅士地向他打招呼:“你好。”又向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热闹的练习生们发出了添油加醋的喝彩声。 周望屿开口,字正腔圆的低沉京腔:“您好,想坐这儿可不成。” 弹幕:“这是什么老干部×健气少年battle的情节!我死了!” “3M果然是出爱国歌曲的大佬,活生生一副红又专领导人的感觉笑死我了!” 楚湘东灿烂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那我们选个方式一较高下吧!我刚好也非坐这儿不可。” 周望屿若有所思,回答:“掰手腕儿?” 楚湘东爽快回答:“好!” 所有视线汇聚于此,一场较量一触即发。 07 周望屿眼神犀利地注视着对手,慢腾腾地把西装袖子的扣子解开,掀倒了肘弯处扣好,露一截白花花的有力肘子,他将双手攥紧,十指相扣,骨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危险声音,引起周围练习生倒抽一片凉气,他站起身,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的瞬间,极其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场力与力的角斗,赌上公司尊严的掰手腕比赛,在全场练习生的喊秒中开始了! 十秒钟后,周望屿揉着手腕溜达到于斐身边的五号位坐下,露出眼睛弯弯的微笑,朝他随口说了句:“您好,我不幸降级,在这当您邻居来了。” 弹幕彻底笑疯了。 “你行个鬼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哈哈哈哈哈信了3M的邪,粉了个假的爱豆” “没想到老干部是个虚势男,还有说相声的天分哈哈哈哈哈哈,姐姐搞定了!” “歪歪歪于飞飞你[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别看我儿子!三天之内[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 万幸扑在乐时怀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管闻讯而来的摄像机就要怼在他脸上察言观色,大头特写都要在副屏跳成官方表情包了,乐时拽着他的后领口把他拉远,一边微皱眉头嫌弃:“万幸,你笑的样子像个谐星。” 一片你来我往的欢声笑语里,所有练习生入场完毕。 08 只见灯光渐次黯淡,一条一条显眼弹幕翻滚而过,嬉笑怒骂,跌宕起伏。 一切声音渐渐趋于寂静,所有人坐在冷静黑暗中,只剩下一片似有似无的、紧张吐息的声音。 随着上一季主题曲钢琴旋律的响起,弹幕一条一条隐藏、消失,其中有为各自心仪的练习生加油的,也有回声绕梁的“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最终的最终,停留在一句不知道是路人、还是某人理智粉的发言上: “不管你身在何方,不管你心在何方,只要你仍然站在舞台上,你就将成为光芒。” 一瞬间里,所有带有加油、冲呀等关键词的正面弹幕,闪着光亮从黑夜里骤然浮现,一点一点从正中心的主屏幕扑满四围,逐渐把全场照映得有如白昼。乐时看到了为自己、为自己的所属公司加油的字幕,来自不同地方、出于不同人之手,他的心一滞,眼眶竟然有些发酸。 一百位少年坐在光明中,年龄不同、出身不同、相貌不同,却都殊途同归。 李想温厚敦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出道,对你而言,是什么呢?” 赛前在小棚子里录制的小片段通过剪辑整合,成为光明中的一声声回答。 小小的黑字浮现在屏幕上,却都是每一个人的心声。小字后面提示的括弧,是每个人练习的时间。 “就是离开不见天日的练习室,来到光芒四射的舞台上。”(刘意杰 三年) “不用再花老爸老妈的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啦!”(任风风 一年零三个月) “能够唱自己喜欢的歌,让全世界都听见我的声音。”(周望屿 三年) “也不算什么,就是一条路,我也不知道终点是撞破南墙,还是大道通天。但是我不出道,不当歌手,还能干什么呢?”(李凌京 两年零五个月) “是唯一的希望。”(江河 五年) …… 乐时怔住了。 “出道对于我而言,是一个终将践行的约定。” (乐时 三年) “出道对于我而言,是一条赴约的必经之路。” (于斐 三年) 白色光芒里出现了无数练习生坚定毅然的帅气脸庞,按照每个人的位置整整齐齐切分成一百格,一百个名字渐入淡出,又如同无数琉璃破碎,成为无数蓝色光点从主舞台蔓延而出,如同夏季无穷无尽的流萤。 舞台上摆着一架三角钢琴,刚才那一段背景音乐出自于弹琴者分明有力的五指。 灯光汇聚于此。 08 李想一曲毕,轻轻拉平西装外套的下摆,拿起一旁的银色话筒,站起身来。 “我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梦想出道,成为偶像。对如今的乐坛做出贡献。” “我是二十岁出道的,比在场的很多人年纪都要大,那时的制度还不规范,娱乐行业过于饱和,偶像发歌,全民买单,我们因此吃了很多苦头。而现在已经大不相同,随着国内音乐公告牌制度的完善,与国外榜单的联动,一大批曾经的流量巨星退出舞台。要想生存下去,只能写好歌、发好歌。” “我应NBS的邀请参加这一档综艺节目,不是为了看网络上的你死我活、勾心斗角,参加节目的所有孩子,在我的眼里都是一样的。都想做自己的音乐,成为自己的明星。在此,我和几位老师踏出第一步——” 圆锥形的灯光下,导师一名一名走到台前。 其中有传奇男团的舞蹈担当,也有操刀以来无往不利的音源制作人,有在世界舞台上将国风大放异彩的说唱歌手,也有让感性的自作情歌成为流行风暴的大前辈。他们或严肃不语,或微笑招手,从小只能在手机与电脑上看到的憧憬,就这样真切地站在了他们的眼前。 偶像本就是惊鸿一瞬的梦。 “现在,我们把探索舞台的接力棒交给你们。你们将拥有国民级的流量,左右音源榜单浪潮的能力,同时我也深切地希望,你们能创造出、演绎出更多家喻户晓的,突破圈子墙壁的歌。让世界听到我们的声音。我是创新制作人总代表,李想。” 李想向一百位练习生深鞠一躬,身后的四位导师也随之鞠躬。 “一百位少年,接下来半年,请大家请多多指教。” 一百位练习生同时站起,向代表鞠躬致敬,齐声回答: “各位创新制作人,请多指教!” 作者有话说: 这章开始配角的几个兄弟一个个出场啦! 跟大家复习一下 前边气死导师的公子哥儿 虚势型的爱国老干部舟舟 元气而暗藏心机的楚小哥 收到爱心发射的李想导师(?) 以后都是谐星担当的幸幸 还有正在被[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的飞飞和仍然在安静吃瓜的乐乐,相信我下一章他们就忍不住了。 ▽?)ノ打开(不存在的)网页,为你心仪的练习生投票吧!(?) 谢谢观看! 第7章 歌声与钟情 01 介于选拔时长的问题,弹幕直播就此结束,等级评价舞台开始录制。 媒体端上一小时的综艺剪辑,放在现实里可能就是整整一天连轴转的漫长拍摄,对导师与练习生精力与体力都是一场考验。 乐时与万幸的表演靠前,但也因此攥着一颗高悬的心——导师前无古人的严格,虽然也有极富综艺气息的红脸唱罢白脸登场,实际的评组分级却异常专业与苛刻,和节奏活泼、松弛有度的剪辑成片完全不同。 唯一让声乐导师贝锦青眼有加的,是3M的练习生周望屿。 各个所属社的声乐唱法不一,3M流行歌手的唱功是出了名的技巧科学、音域广阔,加诸周望屿的声音属于中高音一挂,音质清透圆滑,颤音过渡自然,混声的控制力非常稳定,是适合多人团队副歌演出的典型。 短短两分钟的舞台,由一句低音域清唱为开端,在副歌高亢明亮、充满感情的微颤里收稍。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贝锦的冷脸总算一舒,却是微笑着雪上加霜一句:“或许可以来一段舞蹈?” 还在完美歌声中震惊得久久不能自拔的练习生们,在下一瞬间,音乐响起时,看见了一段由基本舞步组成的广播体操式舞蹈。在座接受了半年以上正规舞蹈训练的练习生们面面相觑,齐齐梦回还是入门的小鸡仔阶段。 万幸陶醉于音海中的赞美措辞半途语塞,看着对方努力希望踩点但是手脚却不太协调的生涩样子,笑得颇为无奈:“这个哥的反差太可爱了吧,主唱line都这么个性?” “说起来,乐乐,我听说于斐也是主唱,你觉得他们两个的Vocal比起来怎么样?” 02 乐时正往这一茬想,一下子被万幸点破,有点茫然地抬起眼睛,摄像头从他的身边慢慢悠悠地晃了过来,显然对这一话题饶有兴趣。乐时不屈不挠地与那只黑色的玻璃镜头对视五秒,这才捏了捏手掌,慢慢说: “HP的唱法和3M不太一样,相比之下会用更多鼻音的部分,所以听上去会有一些压抑和懒散的感觉,用摇滚里嘶唱与吼唱的技巧杂糅的部分比较多,一边是中规中矩的优等生,一边又是粗犷潇洒的天涯浪子。至于于斐本人,或许要更加低沉克制,沙哑舒缓一些。” 万幸双掌一合,做崇拜状:“谢谢乐乐老师!” 智能无比的摄像机满意地裁取片段,向另一侧悠闲荡去。 万幸这才松了口气,悄悄对乐时八卦地咬耳朵:“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你科普这么多东西呢,上回也是,说了这么多于斐的事情,我感觉你相当了解他,衣品鞋品居然也差不多,你们俩以前在HP的感情还不错?” 乐时面无表情,嘴唇一动:“仇人。” 万幸:“?” 他狐疑地看着乐时的脸,喃喃自语:“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怀疑你们两个的关系绝对很不一般。” 乐时皱皱眉头,淡冷地开口:“我们是前同事关系。乖乖看评选,快到我们了。” 万幸眼睛眯成两道缝了,像只沙漠狐狸一样狡黠地看着他:“蹩脚的话题转移——哎哎乐哥我错了,别挠我。” 乐时轻叹一声,收手作罢。 ——总不能坦言说是他前任吧。 03 那边周望屿在“让人陶醉的歌声,让人遗憾的舞蹈,让人期待的潜力”评语里得到了A级的评价,这是全场第一个A等级练习生。首A在获得更多关注的同时,也需要承担更多的压力。但这类选秀节目的核心就是养成系,一个潜力无限、有发展空间的学生,总比一个十全十美,容易被寄予过高期望的满分选手容易收获关注与偏爱。 换个角度,3M并非慈善行业,一位能够带来流量的,甚至能够出道的练习生对于他们来说的意义昭然若揭,这是他们打算涉足十代、二十代年轻人市场的一项重要计画——再严肃端整,再不食烟火,都是饮食男女,要恰饭的。 乐时敏锐地预感到了,周望屿的排名不会低,甚至是能够进入出道席位的上位圈。 又经过了三两组公司与练习生的评定,现场监督示意他们能够进入后场准备了。 所谓无巧不成书,进入幕后的小隔间时,乐时遇见了正抱着吉他开嗓练唱的于斐。 舞台上万紫千红的灯光隐约地**来,清清亮亮一点银色光芒一闪而过,像是静湖中腾跃而起的一尾银鱼。乐时循光而去,只见那把吉他的琴颈上刻着一行烫银的小字,海报体的“Chips”。 乐时个人从不在乐器上刻名,刻字的吉他在变换把位与滑弦时影响手感——这道理于斐不会不知道,他作曲的水平比自己高得多。 04 他所练习的那一首歌,正是出道前夜在微博推送中所唱的,由HopE队长阚君桓自创曲词的抒情歌曲《End of a day》。那是如今的大势男团处于大红大紫的巅峰期时,放入专辑中的一首不太出名的自作曲。是一首写尽孤独寂寞、迷茫悲伤,却仍挣扎着相信有光的歌。 明明包揽无数赞誉,横扫无数奖项,那位时时刻刻都可靠坚强、唱作跳都才华横溢的天才前辈,为什么还会写出这样难过得令人难以呼吸的歌呢? 于斐闭着眼睛,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他的手指却敏感准确地、条件反射地弹出和弦的伴奏,哼唱的音准很好,拉音与转音轻轻悄悄、低低沉沉,但契合节拍,十分准确。 室内的工作人员没有说话,只有舞台上的评价结果一声又一声,掩盖着于斐的低吟浅唱,暴风雷鸣地骤然过野。 一曲终了,于斐睁开眼,对上乐时清澈干净的眼睛。 于斐微微一颔首,向一旁的工作人员温柔一笑,说:“请问您有带湿巾吗……对……” 半分钟后,在监督上场的催促下,于斐将借来的湿巾递给了乐时。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指朝眼睛指了指,乐时没动,他无可奈何地低笑一声,仍然是无事发生的、春风过境的悠闲语气:“眼睛还有点儿肿。敷一下——” 乐时在一旁监督姐姐皮笑肉不笑的注目里,把他手上那包湿巾斩钉截铁地抢走了。 于斐耸耸肩,心满意足、一身轻松地抱着吉他,在等级报幕的声音里与上一批练习生擦肩而过。 05 “A等级,任风风;B等级,没有……” “很遗憾,接下来的练习生们还有许多需要努力的空间,F等级的练习生是……” 一群垂头丧气的少年们回到了准备间,似乎是某个小公司的组团,他们在工作人员面前依次领取最低等级的名牌,走在最后的是一位身量矮小、眼含热泪的练习生。他在队友哥哥们的众目睽睽之下,领取了A的字母牌。 他的鼻子一皱,好像要哭。 反而是长辈的练习生们见到他的哭相,率先绷不住了,为首的人眼中也噙着眼泪,语气冷淡而生硬,显然没什么心情:“任风风,你没什么好哭的。你不要哭。” 万幸莫名地看了那人一眼,练习生们颓丧地鱼贯而出,拿着A号的小少年留在原地,抽抽搭搭地呜咽了一声,手心里攥着号码牌,也不往名字旁边贴。万幸发出一声老父亲的叹息,向乐时做了个稍等的手势,上前拍了拍小孩的肩膀。 这头万幸花言巧语威逼利诱地说出一堆安慰话,那边乐时站在门边,利索地拆着湿巾的包装。从这一处能够看到舞台的一个角落,正好是于斐的半个侧影。 06 他向面前的导师鞠躬,有些局促地拽了一下衣摆,例行公事的自我介绍后,他又神经质地拽了第二下,这才慢慢坐下。 导师们也很给他面子,乐时能够听见李想响亮掌声里期待的赞叹,也看见了远处角落里贝锦一张若有所思的成熟颜面,在HP学习的日子里,这位声乐导师一向是最为严厉的冷面美人。乐时在唱歌这一项实在并非所长——她大概已经忘记了自己。 吉他干净舒缓的伴奏响起,冰凉清爽的湿巾冷冷敷在眼皮上,薄荷香精的味道随着流淌的乐声挥发,眼球微微的跳突感非常清晰,一切体感慢慢冷却。 黑暗的舞台中心应该打的是清冷的白光,那一缕光透过薄薄的冰盖,仍能在深寒里照耀深海中跳动的每一颗心脏。 一声轻小的吸气音,像一声低缓的喟叹。 “无人倾听的深夜/又在凌晨陷入清醒/新歌唱了又毕/而你来了又去/明天又是一样的大雨/一样的黎明/和一样的天与地/我却没有勇气/将心城铸得更坚硬/再找到走下去的意义” 他好像站在凌晨的练习室前,一片淡薄的白色熹光浮荡在身边的玻璃窗外,被晨风漫不经心地扫进来。四周的光线随着歌声的涌动与时间的推移逐渐变亮。 有穿梭晃动的模糊人影贴着他的肩膀撞了一下,他醒一场春秋大梦般地回神,发现自己正坐在教室里,玻璃窗外天澹无云,四下静寂无声,黑板上写着高考倒计时的绿底白字,所有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运笔成风,风音入耳,沙沙作响。 墙正中的钟点一下下拨动着,像一颗跳动的心。 “我总在世界上寻觅/某一处带着光的风景/不在水与镜里/却在你的眼底” 他深吸一口气,在一片静寂里站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与惊呼下离开了考场,猛地打开了教室紧闭的门扉。 他的面前是练习室的过道,尽头是一扇熟悉的门,刚刚洗漱过的水气湿漉漉的从他的皮肤向外渗透、扩散,冰凉的水珠带走身体的热量,从发梢尖端一滴一滴坠落,破碎。 他大步向前,握住了那扇门细长如刀刃的把手,朝下果决地、一刀两断地一拧。 “那是一天的尽头/总在凌晨离开的你的身影/随着疲倦一天的结束而消散无形/明天一定会更好的/明天一定会更好的/我衷心地祝愿你” 07 一束光从不知名的地方投了下来,他看见了少年的侧影。 少年坐在一张孤独的椅子上,右脚放在左腿上,怀里抱着一把吉他。 吉他的每一根弦都在颤动,少年的眼睫也在颤动,声带也在颤动,心也在颤动。 于斐在歌唱,眼中有泪水凝结的星辰,一闭一睁一眨,就摇落了整片晴秋的夜。 作者有话说: 后半段写得稍微有点意识流了,但确实还是那种“一见钟情”的初恋感觉。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世界上没这么多一见钟情。但在歌声和舞蹈里却可以一瞬动心。 舟舟:可惜我并不会跳舞(笑) 幸幸的奶孩子终于日常开始了(什么叫终于)。 第8章 初等级评选 01 “我一直认为音乐不是炫技的工具,也不是夺人眼球的噱头。好的歌手唱歌,一定是感情的传达,与心声的交流。让人的心灵产生共鸣,回忆也好,想象也罢,如果一首歌能做到这样的程度,那就不是一首坏的歌。” 李想宽和温厚的声音响起来,场上才发出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掌声。 于斐像每一个接受评价的练习生一样,抱着吉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另一名声乐导师梅小弦又点评道:“不错不错,虽然论唱法和技巧还有许多需要进步的地方。但台风和唱商都出奇的成熟。很有潜力。” 那位终年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贝锦导师始终一言不发,舞蹈导师又cue一段舞蹈,随机音乐之后,也为于斐扎实规整的舞蹈功底叹服,连连点头。五位导师交头接耳,贝锦站起身,似乎言简意赅的说了句什么,李想脸上满意柔和的笑容有点儿遗憾地敛藏下去。 这一组的争论似乎比其他组都要来得旷日持久,隐约还有一些争执不下的拉锯交锋。 02 在全场屏息凝神的寂静里,李想没有多卖关子,直言不讳:“于斐练习生,你去F班吧。” F班是等级最低的一个班级。 窃窃私语的声音像是涨潮的海浪,从场外翻腾涌动而起,万幸亦是一脸惊讶,旋即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贝锦接过话筒,声音清冷,掷地有声说道:“在成为歌手之前,你首先是一个健全的人。需要承担应有的责任,和一意孤行带来的后果。任何事情,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而你曾经是我的学生,”贝锦一顿声,飞快眨眨眼,话筒搁下又拿起。 在她身旁的导师拍拍她的后背,又听她接着说:“我如今还是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你的作为。无论别人对你的评价多高,态度不端正的练习生,在我这里永远都是F等级。”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话锋犀利尖锐,直指于斐退组风波。 从乐时的角度,只见得到于斐的半个侧脸,鼻梁高挺,唇线紧抿,眼皮微微拢垂,星辰的光亮褪却,只剩下无光无亮的一片永夜。他把麦克风举到嘴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又有点无力地垂下了手。 于斐深深鞠了一个躬,仍然说:“谢谢老师。” 03 无论这是否是节目的看点,或是贝锦发自内心的想法,于斐名牌前的F号都是确凿无疑的。 F班意味着更低的曝光度、实力更差的队友、更多的嘲笑与非议。但往年并不乏从低至高位的成长剧本。与此迥然的是,上一季从没有导师亲自下场,以这样毫不留情、不容商榷的话打击、否定练习生的。 简直是官方亲口宣判的死刑。 只有乐时心里明白,贝锦曾经用无数溢美之辞表达对这位心爱学生的感情,但如今一切剧变,舆论场天翻地覆、兵荒马乱,说出这样的话,是她最后的爱之深与责之切。 于斐下了场,一一谢过工作人员,向乐时短短说了“加油”二字,拎着吉他包离开了。 盘桓于乐时心头数日的冷谑怒火,不知为什么冷却下来了,也许是有因有果,也许是罪有应得,乐时本以为自己会因此觉得爽快,有长出一口恶气的感觉,但事到如今,这些扑朔迷离、沸反盈天的争端,就像一颗不大不小的梅子核,滞涩在喉头,是吐不出也咽不下的难受。 他原来还是这么在意这个人。也许从于斐开口唱歌的那一刻,心中最柔软最感性的部分,就已经无法避免、阻遏地与理性的冷眼南辕北辙。 最终还是无法逃脱、无法远离。 乐时的神游没能持续太久,监督看了一眼舞台状况,微微笑着说:“WMC的两位练习生,要上场了,做好准备哦。” 04 三分钟的舞台,他们足足准备了一个月。 从选曲扒歌开始,每一段音轨和每一部分的舞蹈,都是他们咬破笔头、想破脑袋做出来的,声乐老师与舞蹈老师被他们挨个烦了一遍,一边面露嫌弃之色一边饶有兴趣看他们拼命训练,直到最后也没有放一句准信,所以在正式演出之前,二人心中并没有一个踏实的预想,眼前俱是不见底的未知。 “大家好,我们是WMC的练习生。” 05 二人一登场,活跃气氛的说唱导师Noya瞪大了眼睛,看着万幸说:“好可爱一练习生。” 不得不说,白桃选衣服做造型的能力是一流的,尽管万幸不止一次重申过他喜欢乐哥的黑衣黑裤黑帽子,但事实证明这件印着布偶猫咪的宽松白T,搭条黑色背带短裤,与他的小圆脸、柳叶眉、大双眼皮儿一起,加上一头看上去光泽柔软的灰栗色顺毛,是出奇的可爱。 乐时的穿着则简洁干练许多,黑底宽领长衬衫,印花相应的是一只煤烟脸蓝眼睛的暹罗,米白色修身七分裤,把一双线条流畅、隐约有肌肉轮廓的长腿收紧得干净利落。他一头服帖的黑色短发,细碎的刘海七分拨开,露出一侧干净白皙的前额。本来就是清秀一挂,乍看来有些阴郁沉静的冷都气质,意料之外的耐看。 简短的自我介绍环节后,乐时向一旁的舞台监督略一颔首,灯光逐渐转暗,干冰的雾气冰凉地从舞台两侧涌出,冷丝丝地缠绕在他的脚踝上。 音乐响起前的一瞬漫长而恍惚,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细及毫末的五感齐齐苏醒,随着肌肉的绷紧,他甚至感到了汗毛直竖的、触电一般的麻痒热意。 这感觉或许来自观众席,或许来自评委眼里,或许来自场内过剩的冷气,身体内有一只沉睡的兽,在鼓点响起的一瞬间骤醒,张开血盆大口,立刻吞噬整个世界,世界在身体里化作源源不断的热量来源,随时喷发炸裂。 06 李想早年的舞曲《BULE SWAN》,在他们的改造下融入了二十代青年人的奇思妙想,是经典蓝调的编曲、抒情RAP大面积覆盖的唱段、性感沙哑的副歌、灵动清爽的编舞的新颖组合。 音乐开始的瞬间,所有元素排山倒海地涌进在台上两位少年的身体里,一场酣畅淋漓的表演拉开序幕。 驯顺可爱的少年紧握麦克,食指顶在人中处,颗粒分明、节奏准确的字段随着鼓点跳跃而出,热情洋溢,充满压低的沙哑感情,如同在场中投入无数爆燃的火星,不少人随着唱词的节奏强弱,发出惊奇的叫好与喝彩声。 在他的身边——阴沉冷静的少年踩着流丽忧郁的乐句,像囚入音符的监牢里一只振翅欲飞的纤瘦黑鸟,不管全力挣扎带来的是自由还是死亡——他都在舞动。 刀背一样的锁骨从他的宽领间露出一仞,爆发全力的跳动掀开漆黑的衣摆,刺出一壑线条紧直的腰线,隐约是雪山一样的冷白。 乐时的表情仍然淡漠冷静,汗水却先浸透了薄碎的刘海,在顺鬓角淌下之前就蒸发在热切的节奏与跃动的平衡中,一切仿佛都被点燃了。镜头的倒影里,他的眼睛湿润,唇角微张,仿佛在抗拒,又像在渴求。 这支舞从他的身体中彻底现形,冷淡却火热,禁欲却滥情。 RAP与舞蹈交替进行,相辅相成,乐时的独舞与万幸的solo之后,是一段标准的男团双人舞,在舞蹈的同时还要随着最后一段的旋律进行高音收尾,可谓唱跳俱全——前提是没有失误。 音响的震动结束的那一瞬间,他们气喘吁吁地站在舞台上,仍然保持着结束的帅气姿势,眼睛与摄像机的镜头炽热对视。 万幸抱歉地笑了笑,乐时站在他的身边,亦抱歉地鞠了一躬。 07 全场沉寂一霎,像是一架大型喷气飞机掀过屋顶,旋即掌声雷动,尖叫连连。 梳一头马尾脏辫、具有东南亚混血脸孔的说唱导师Noya表情夸张地鼓着掌,拇指对拇指,食指对食指地向万幸比了一个“A”的字母,舞蹈导师李想微笑着若有所思,与一旁的声乐导师梅小弦谈了两句话,拿起了话筒。 李想:“梅老师,你觉得这舞台怎么样?” 梅小弦慢条斯理地点点头,搓搓手:“都行都行。” 李想不忘幽默风趣地提上一句:“您怎么对谁都是‘都行都行’,就没不行的吗?您和我老相识了,又在这节目上当老师,这人要有点理想嘛,怎么着也得点评几句。” “我和你一起哪有什么理想啊,‘梅’理想嘛。” 本就被舞台点燃的活跃气氛,在这个懒散悠闲的冷笑话里更加轻松愉快了。 08 乐时闻言配合地笑笑,险些把自己呛了。他在台上喘得很厉害,舞蹈时抖落的汗水在停止动作的一瞬间瓢泼而来,整个人像是刚刚出水,狼狈不堪,衣服沉甸甸地黏在前胸后背上,脸上薄薄一层妆大约也要被汗水刷干净了。 李想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梅小弦插科打诨,是在抽时间让刚结束舞台的两位顺顺气,乘机放松放松。 万幸看他的样子,又想到最后结束部分的失误,安慰地拍拍乐时的后腰,乐时匀了一口气,小声说了句“没事”。 梅小弦风轻云淡地看着他们,语气宽容和善:“挺好挺好,你们挺聪明。” Noya接茬:“小万是RAP位置,小乐是Dance位置,对不对?曲子是自己编的吗?” 万幸接过手麦,乖巧回答:“具体点子是自己想的,编曲和编舞要感谢WMC的几位老师,不嫌我们打扰,一遍一遍修改敲定。” Noya一怔,随后为他这分诚实赞赏地点点头。 李想亦是赞誉有加地总结:“所以一开始两部分穿插,是为了突出各自的特长。这点做得很好,舞台的表现力比至今出场的所有练习生都要好。” 万幸向导师席露出灿烂的笑容,乐时腼腆谦虚地低下头,他扯了一下万幸的手腕,两个人微微鞠了一躬,异口同声:“谢谢老师。” 贝锦冷不防插进一句:“但是最后的合舞部分,万幸失误了。合唱部分,乐时失误了。” 梅小弦:“缺点都暴露出来了,挺好挺好。” 李想点点头:“就舞蹈和说唱部分来说,两位也并非完美无缺的,都存在不足。乐时练习生跳舞时的控制力或许不是特别稳定,万幸练习生的说唱节奏会被舞蹈与副歌稍微打乱,两人要在缺陷的地方继续加油了。这就是我们的意见。下面公布等级评价结果:” 乐时攥紧手中的话筒,缄默地等待评选的结果。他的视线越过评委席,从第一百号座位依次向上数去,一百位练习生的脸孔不尽相同,表情更是迥异,可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注目着舞台,注目着舞台上的他们。 过去的日日夜夜里,乐时总以为,能够看到这支舞蹈的,只有练习镜外的自己。 可今天却不一样了,他站在这个地方,真真切切地有了实感,注视着他,注视着他们的,并非只有聊以**的幻影,而是面前许多人,未来更多人。 乐时的视线平静地停驻在六号出道位的席次上。 ——那么你呢,这样的舞台,你看到了吗? “WMC的二位,到B班去好好磨练吧。期待再测评时,我们能够在A班看到你们的身影。” 09 乐时与万幸再次鞠躬致谢,又听李想猝不及防叫了一句:“乐时练习生。” 乐时心里一顿,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直起身时,果然看到李想导师温柔平易地咧嘴一笑,向他比了一个爱心,把手指比作手枪状,向他biu了一下:“爱情的子弹,发射。” ——他怎么还记得这个老梗并且乐此不疲地玩啊! 乐时简直要羞愧尴尬得钻到地缝里去,剧烈运动后的颧骨上本来就带着一层似有似无的粉红,现在和烧起来一样热烫,万幸忍俊不禁地戳着他,小声说:“乐乐,镜头来了,不要愣着,出来营业”。 乐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手交叠,置于心口,露出服务行业的营业性微笑,弯弯月牙眼,咧嘴七颗牙,阴郁冷漠人设一瞬间溃不成军,他配合热爱怀旧老梗的李想导师,用拇指与食指比了一颗小心心,假装开朗活泼地、被迫自愿地回答:“老师,您的爱心,我收到了。” 赚钱恰饭可真难。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乐哥也被迫出来用爱心发射营业了。 飞飞被扔去F组打工了,关于为什么退组的事情之后会一点一点慢慢揭开。 幸幸:其实我衣服上的布偶和乐乐衣服上的暹罗才算是情侣装厚,你就等着D站出WMC沙雕cp cut吧。 飞飞:?[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 谢谢观看!乐乐的小心心,你们收到了吗 ·) ?? 第9章 小偷 01 乐时与万幸回到原先选定的座位,等待其他练习生的评价结束。录制流程从早到晚,到了HP的练习生楚湘东上场演出的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许多撑不住的人早已意识模糊、昏昏欲睡,场间气氛沉闷。 楚湘东虽说是一头颇见嘻哈风格的火红头发,却与外貌大相径庭地选择了vocal位置。 参加这一届《创偶》的主唱位练习生很多,但具有真正过硬的专业能力和创作风格的少之又少,号称自编自作的练习生不少,真正成熟流畅,舞台完成度高的却是凤毛麟角。 A等级的主唱位置至今只有周望屿一人。一天的马拉松式长跑录制下来,百人之中也只有十余人进入了这个代表绝对实力的上位等级。 所以当这位知名大公司的练习生,一如前几位表现不尽如人意的选手一样,拎着电吉他走上舞台时,几位老师纷纷集中涣散的注意力,发出了期待的私语声。 不得不说,看惯了乖巧规矩的素人,眼里猛地撞进一把红黑的亮眼吉他,与一个带着朋克摇滚风格的气质的活泼少年,确实让人耳目一新。 楚湘东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向一旁的舞台监督点头示意。 02 节拍强烈,动感十足的鼓点渐入,在室内重重震荡,一扫昏昏欲睡的浑浊空气。 大屏幕的特写里,是鲜艳的拨片在吉他弦上上下翻飞,涌出的乐声优美,节奏平滑,如同在惊涛骇浪的鼓声里轻盈掠过的一只海燕。 万幸张了张嘴,眼睛闪闪发亮:“Soft Rock,这编曲,这风格,这对比,绝赞无比,不愧是HP啊!” 强烈的鼓点仿佛在追逐与压迫吉他主旋律的呐喊,沙哑感十足的中高音恰好适合回环往复、艰难向上的歌词,仿佛沙漠里将死的渴水人的垂死挣扎,又好像走投无路的囚徒同归于尽的强烈绝望。 歌声是痛苦,鼓点是绝望,始终逆流而上的弦声,是救赎。 对于这首歌,乐时不能够再熟悉。 他紧紧攥住了手掌,指尖刺进皮肉里,引发尖锐的疼痛。他摇摇欲坠的理性认知告诉他,这里还是摄像镜头危机四伏的舞台,他那些锋利冰冷的棱角没有必要展示人前,镜头下的他应该是彬彬有礼,冷静淡定的形象。 可痛苦、绝望、救赎相互交织,即将喷薄成最高潮的嘶声呐喊,这是每个摇滚听众的都存在的心理预兆——最后的嘶吼音将会迂回、迁延、爆发。每个人的眼里都有不一样的光,仿佛在等待全世界必然到来的一场末日。 乐时松开手掌,抱著手臂,一字一句、笃定非常道:“他唱不上去。” 下一秒歌曲切入高潮,高音在向巅峰爬升的过程里撕心裂肺,显然有一些刺耳吃力的意味,最后一段直接哑然熄火,只留下了一片遗憾的叹息声。 03 声音的条件摆在那里。乐时看向高位的区域,只见于斐眯着眼睛,淡淡笑着与身边的人一齐鼓掌,无事发生的风清月朗。 乐时看得心里一股无名火大。 几位导师一向惜才,看见楚湘东颇为颓丧地站在台上,似乎心有不甘的模样,纷纷出言劝解,李想温温柔柔问了一句:“从没听过的歌,是自己写自己编的吗?” 楚湘东唱出一身热汗,一边喘气一边答复:“是的。从作词到作曲,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 乐时腾然站起身,动静不小,身后的透明座椅险些仰面翻倒。 周围的练习生齐齐看向他,万幸也疑惑不解地朝他望来,一系列反应几乎是连锁的,敏感梭巡的机位一切,侧屏幕上出现了他的脸,几位导师也好奇地向后转过身。乐时一下钉在原地,与屏幕上的自己对视——他的表情十分僵冷,眉头轻蹙,唇角紧抿,眉眼间刀刃一样的冷意呼之欲出,如同即将出鞘的霜刃。 万幸率先醒过神来,他不知道乐时为什么会突然低气压中心地露出如此可怕的神情,简直就像极了他看到于斐退组的那一天。 这冷怒不在于塑造的人设,而是从内而外的真情实感。万幸眼珠一转,也跟着站起身,努力拍起手来。 “没关系!加油!” 身边的练习生恍然大悟,也纷纷站起身拍手,为失误练习生打气加油,场面顿然逆转,不可说不感人。 在鼓劲与喝彩里,楚湘东抬起头,目光坚定,眼眶泛泪,向所有人鞠躬致谢,向几位同样深受感动的导师表明决心:“我一定会努力加油,总有一天做到零失误的舞台。谢谢大家,谢谢老师。” 乐时在雷动的掌声里木然地坐下,向万幸低低说了一句谢谢。 换在其他人身上,他绝不会如此失态。 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面对此人此事,他的镇定理性总会骤然宕机,行动由此滑向无法控制的潜意识深渊。 万幸叹了口气,心里隐约有点儿模模糊糊的不详预感,却也只敢小声提及:“乐乐,你这几天状况外的时候挺多的。” 他的乐哥好像没听见,也没看他,只是微微后仰着陷在有些逼仄的直背小椅子里,黑白分明的眼睛向一侧微微瞥过去,面无表情、波澜不兴,安静得就像尊冰结的雕塑。那怒气云散烟消。 楚湘东获得了A等级的通行证,全场顿时沸腾,整整一天的漫长录制迎来了最后一个小高潮,一切都热闹得无与伦比。 乐时只是微微抬着眼,神情模糊,一言不发,不知在关注哪一个不知名的焦点。 04 凌晨两点半,初等级评价舞台的录制圆满结束。 为了犒劳辛苦一天的练习生们,李想特地准备了应援餐,亲力亲为地分发,时不时还与练习生说上几句话。老老实实坐着的少年们在解散指令发出之后,也纷纷散在场地里,三三两两聚成一团,抱着包装精致的餐盒边聊边吃。 录制前收起来的手机,也在这一放松时刻分发到了各位练习生的手上。 万幸左摇右晃地在屏幕上划了一会儿,一脸哭丧地举起手机,将屏幕展示给乐时看,他的两腮鼓鼓囊囊的,活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小仓鼠。 @PRDUCEnewidol_观光团:WMC终于开始营业了……练习生万幸居然是D站舞区知名沙雕UP主,代表作《我真的很不错。每天一遍,防止抑郁,走出自卑》,是练习两年半的练习生,喜欢唱、跳、颜艺和吐槽[九宫格表情包图片] 评论:“请团妹不要发一些百年老梗,你不仅暴露了年龄,号也没了[狗头]” “哈哈哈哈居然是幸幸,我每次感觉生活压力大的时候就会去看他的视频,讲道理能在人山人海的闹市区跳女团舞的真的仅此一个吧!问题是还跳得很好,cue谁会谁,你说这是为什么啊?你们快乐瀑布属性的人都这样?[笑哭]” “后排问一下他旁边不高兴小帅哥的资料厚,我三秒之内就要知道他的全部信息!” 万幸:“你敢信吗,我还涨粉了。现在全网都在问我是不是要以沙雕出道了。” 乐时回答:“请别带上我。” 他的感情调整得很快,场上的变故仿佛从未发生,风暴来而复去,他一切如常。 乐时没有关注太多关于选秀综艺的微博号,首页是另外一片腥风血雨。 05 各类属性不同的粉丝还在就于斐退出这件事唇枪舌剑,这头的录制是极其丰富多彩的漫长一天,那边的撕逼是清一色单调的人身攻击和踩一捧一,对比鲜明。 @Hopeness Enterainment:活力四射的练习生楚湘东,今天起在《创造!新偶像》正式活动了!就算前路荆棘遍布,也会与大家不离不弃。点我查收元气满满、才华满满的夏日少年![视频] HP的这一条微博转发不少。官方似乎意有所指,粉丝也会意,不乏阴阳怪气讽刺于斐的内容,更有甚者直接艾特了《创偶》官咖微博,提醒他们要好好审查练习生的个人品质,不要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这条评论热度不低,言之凿凿,仿佛实锤在手。 乐时没忍住,面无表情地举报拉黑,轻车熟路得简直像是反黑控评组的成员。 他的微博没V没认证,名字一串乱码简直是僵尸小号,十天半月不发一条动态,清一色是舞曲和喜欢的乐队的分享。只有少数几个粉丝在充当了长时间的显微镜女孩之后,终于顺着蛛丝马迹摸过来,但也懂事,不做什么逾越规矩的事情,乐时就以此为动力,一直留着私信的联系页面,每天看一看那些来自不同地方的、小心翼翼的可爱鼓励。 乐时看了一眼私信界面,小粉头卷卷顶着一张压缩画质的视频截图头像,勉强可以通过服装辨认出是他自己,好像是今天直播入场的花絮截图。 @卷卷今天搞创了吗:报告大哥!今天个站涨了很多粉丝!万粉牌面计划近在咫尺!给您开了几个显眼夺目的话题!点我主页可见[爱你哦] 点进她的个人主页一看,置顶全是佶屈聱牙、生涩难懂的尬吹彩虹屁,配九张高P用爱发电的视频截图,做得很有模有样。 06 万幸吃完他的那一份牛油果沙拉搭清煮鸡胸肉,乐时看了他一眼,把自己没怎么动的那一份推了过去。万幸一边捞着他的脖子感激涕零说谢谢,一边凑过来看他在读什么微博,过了一阵,乐时实在看得眼皮狂跳,无语凝噎,心里大叹粉圈的花里胡哨。 万幸细细一瞅,赶紧把一声笑憋紧了,抖着声音念: “名品冷都男乐时,舞蹈天赋乐时,反差甜豆乐时,淡漠吐槽乐时。神仙粉丝,写得真是太贴切了,简直就是掷地有声!神来之笔!哎你别点举报,你要点自己粉丝的举报吗,乐乐,乐哥,冷静点!冷静点!粉丝是小天使!是上帝!是老板!你不能举报他们——” 乐时的手指从举报页面的人身攻击移走,陷入了自我检讨的长久沉默:“……” 07 饭后已经到了后半夜,监督将所有人聚在一起,简要说明明日的拍摄计划:合宿日常取材。 分组明确之后,所有练习生按照等级评定分入条件不同的宿舍,领取代表等级的不同训练服,正式开始为期半年的选拔训练。不仅仅实在舞台上,在舞台后的日常生活与起居,都会通过镜头完全展示给创新制作人。旨在全面记录练习生们成长的历程。 了解所有流程后,所有练习生原地解散,回临时宿舍休息。 大多数人劳顿整日,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席地大睡,后台没多久就散尽了人,乐时走到一半,发现楚湘东正朝一旁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话,一些字句捕风捉影地从疲惫的抱怨和闲散的谈天里掠过来。 “对、对,姐姐,有东西落在会场了……我这会儿去,五分钟之内就出来,谢谢您了!” 火红色的显眼脑袋逆流而返。 乐时心底在意,一面让万幸先走,一面不声不响地跟着楚湘东折回了会场。 楚湘东没有发现他,走得大步流星,嗓子里无意识地哼着评价舞台表演的那首歌。 08 偌大的会场人去楼空,只有舞台上的地灯与射灯冷冷开了几盏,发出月亮一样冷白的光。一百个座位隐没在黑暗中,如同在阴影里蜷缩的一百位流浪者。 巨大而摇曳的阴影投射在苍白的幕布上,舞台中心站着一个人。 楚湘东环顾四周,终于将视线落定在台心,他忽然发出一声回荡不休的冷笑:“F班的于斐,玩得开心吗?这只是见面礼而已。” 光线斩开黑与白的界限,于斐的脸掩映在浓黑的阴影里,辨不出喜怒。 于斐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如初春野原的风,乍觉温和适意,细细听去,话底却裹挟着整个严冬的寒流,料峭剜骨地扑面而来: “当然,当然不比某只盗窃抄袭的小老鼠玩得开心。” “楚湘东,你这个小偷。” 作者有话说: 以后可能会有摸鱼的论坛体掉落!保证言之有物。 希望大家可以听听《我真的很不错》,过美好的一天! 我已经迫不及待看乐乐和幸幸跳女团舞了。 乐乐:举报,举报,说于斐坏话的也举报了,我连粉丝都敢举报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看到楚小哥失误,心里想的是:这歌也就于斐能唱了,你往后稍稍吧。 《论前男友的好 一百条》。 第10章 盛夏光年 01 成为练习生之前,乐时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学生。 个高脸帅,干净清爽,成绩中上,擅长数学和物理,最吸小女生目光的那类理科男。六七岁被跟风的家长拎去学钢琴,初二时考了张十级证书,随着学业日益紧张,那张薄纸最后和蒙着防尘罩的雅马哈搁一起,不久就积一层薄薄的灰。 课外时间他在学校的街舞社练跳舞,街演时被HP的星探发现,于是阴差阳错地进入公司当了练习生,也觉得跳舞是个和弹琴一样无法坚持太久的兴趣爱好,总要为白纸黑字的分数条让步。 家人也说,以后总归要高考,上大学,事业有成,娶妻生子。 他却在HP遇了不少朋友,和于斐开初是互相看不惯的对头,一个人仗着声音为非作歹,一个人凭着舞蹈翻江覆海,谁也不服气谁,见面说出来的中二语录扯破嗓子的响亮,看彼此的眼神是恨不得把宿敌吃拆入腹的虚势凶狠。 后来乐时因为训练学习成绩直线下滑,瞒着家人的课外辅导居然是去不务正业地跳舞,传统中庸的父母第一次发现乖巧温柔的儿子还有叛逆不驯的一面,慌神之余干脆把他和HP的联系一刀两断,在高三的关键期休了三个月的学,除了教辅课本模考卷,和一个月一次到校的摸底月考,他再也没有任何向外界联系的自由权力。 02 他那会刚刚和于斐打过一架的,眼角的淤青很久也没有消干净,写题的时候眼睛难受,一揉就隐约闷痛,手下意识吓得一缩,随后就听见静夜里响起干涩的几声笑,从自己的喉咙里蹦出来,有点儿发苦的味道。 两年前的五月二十号,那也是一个夏夜,下雨之前铺天盖地的闷窒,空气湿得像能挤出半桶汗水的练习衫。 他在靠窗的灯底下写一道导数大题,好像从求导开始就出错了,他却不想重新再写。 窗外的天边有闪电的痕迹,一扯一撕地照亮雨云的轮廓。 小区楼下的路灯一直闪,他觉得闷热,后脖颈黏一层密密匝匝的汗水,电风扇在太阳穴边嗡嗡作响,吹得头痛。他站起身来开窗户,发现楼下路灯边儿鬼鬼祟祟有几个黑影,躲着人的蜿蜒曲折、蛇皮走位,好像蹩脚的一群盗贼。 他家住三楼,一眼望下去看到那一块靠花坛小路的全景,那帮人偷偷摸摸往前走了一段,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乐时想着要不要叫人报警,又忽然觉得没有意思,和自己没半点关系的事情,管他们做什么。 03 雷声轰隆作响,他的妈妈拉开阳台的门,拿晾衣杆够成排的衣架,发出清脆的碰响。 “三、二、一——” 忽然,一晌雷炸起来,有人借着雷声呐喊,中气十足,撕心裂肺,好像要与天比嗓音的大小强弱。 “乐时!你给我听好了——!” 他迷茫地听了一遍,楼底下又有人干嚎,字节不清地扯着他的名字叫。 “乐时!听好了——!” 04 水笔啪一声摔在试卷上,椅子拉着拖音向一侧砰然倒去,他目瞪口呆地抓住窗闩,半个身子戳出窗外,险些失衡不稳地翻出去了。带着水腥味的湿润雨风刹那扑了满脸,掀起他汗津津的衣摆—— 明灭的灯黄底下站着一群少年,几个人在弯腰躬背地接音箱,电线不知道是从哪里扯过来的,像五颜六色的蛇。 为首的人背把电吉他,朝三楼的窗户比了一个“OK”手势。 乐时的心脏狂跳起来。世界安静一瞬,那是什么东西即将爆发的征兆。 空气里响过一箭“兹”的尖锐电流音。 05 下一瞬间,剧烈的鼓声踩踏雷声,嘶喊的歌声追逐闪电,吉他的弦音飞扬如风。 他的妈妈将晾衣杆一扔,朝下骂了一句微不足道的尖刻话:“谁啊,哪里的小混混啊,鬼吼鬼叫的,扰民啊”。 歌声和乐声不屈不挠,在电闪雷鸣里,小小一圈人显得孤独而危险。 但在乐时的眼中,那是风雨前夕的一颗小行星,正疯狂而张扬地聚集能量与热量,随着音乐的旋转与往复濒临爆炸。 于斐的声音沙哑而放肆,音域完完全全、不予保留地扯开、拉长、升高,是所向披靡、挣脱囚牢的呐喊。 暴雨紧跟着高亢的副歌瓢泼如注,电流的杂音危险地响起来。 乐时半个探出窗的身体顷刻透湿,他朝泼天的雨幕大吼一声:“于斐,你神经病啊!” 他猛然合上了窗户,一切归于模糊静寂,心底却有一腔血却在愤怒地击打窗页。 乐时静静在室内站了五秒钟。 他看见昏暗灯底下写错的满页导数列式,从第一个小项就求错了数字,但那又怎么样,有些人生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公式,可那些涂涂改改的笔墨、长篇大论的推求却是真实,是无法褪色、无法重来的笔迹,像一首摇滚一样的疯狂而放肆。 乐时攥紧双拳,砰然撞开房门,在父母的惊呼与咒骂中,毫无反顾地冲进滔天的雨幕里。 十八岁那年的盛夏,有少年站在暴雨中,为他竭尽全力地歌唱。 06 所以那首歌对于他,对于于斐,都仅仅属于那个暴雨瓢泼的夏夜,不属于任何舞台,不属于HP,更不属于楚湘东。 乐时站在暗角,深吸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于斐带着怒气的指责让他的心情颇为微妙,像一个异口同声唱出的乐句,一眼心有灵犀的对视。 于斐的性格在两年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稳下来,他也没了刚刚练习时横冲直撞的冲劲,明明还是年轻的岁数,可一切竟然都不如旧了。 于斐那一瞬间的动摇,让他有了穿越时空的错觉。 楚湘东静了一瞬,无所谓地耸一耸肩:“你应该好好看过合同的款项了,从你违约离开HP的第一天,你借用公司所有设备创作作品的版权,都已经不属于你了。这首歌适合我,我就唱,也是情理之中。” 于斐淡笑一声,抱臂慢慢道:“最后一个音唱不准,也唱不上,这就是你说的适合?” 楚湘东被他一句半嘲半讽的话噎住声音,但仍然不依不饶:“我即使有瑕疵,但也去了A班。十号剪辑就要出来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镜头。没有曝光度,黑历史满天飞的练习生,下车的还少吗?” 他说的是事实。 07 过去的所有令人目不暇接的选秀综艺里,确实是有人在赛中的关键时刻,因为网上的扒皮与蓄意抹黑而人气暴跌,最后不得不抱憾离开。即便是赛后澄清,淘汰的结果也已经无法更易,公司之间明争暗斗,资本交互博弈,毁灭的却是一个个梦与想。 见于斐没有说话,仿佛短他一截,楚湘东抓住机会,又阴阳怪气道:“你的站子关了不少吧?圈子里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不怕毫无根据的路人黑,就怕脱坑回踩的死忠饭。粉丝喜欢你的时候,总是无限包容你的黑料,一旦回踩……” “你那些见不得人的脏事坏事,岂不是全都要公诸于众?” 于斐攥紧了拳头,双肩难以察觉地微微一颤,乐时心知是楚湘东说得过火了,谁都不是坐怀不乱的人,这千回百转的讽刺话,连他自己也听得扎耳。 楚湘东显然从于斐的沉默里得到了胜利的凌驾感,他本就因为旧事新茬心怀怨愤,此刻更是将所有感情翻江倒海地发泄出来: “我搞不明白为什么阚前辈这么护你,你都走了他还要给你洗地收拾烂摊子,甚至把曲子拿来给你唱。上次综艺事件也一样,要不是你,他怎么会受伤!你是不是要把身边所有人,包括你的队友,你的老师,你的前辈,每个人都伤害一遍,心里才觉得高兴!” 他的高声指责心惊肉跳地回响在会场内,字字诛心。 08 于斐的表情终于因为这一番话剧烈动摇,这是他的痛处。他向前踏了一步,冷白残灯的光把他的脸照得毫无血色,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脱口的却是无声的反驳,不成音调的几个字发着抖组织出来:“不是……我。” “……这些辩解,等你糊到地心首轮淘汰的时候,再去自己的微博上哭不迟!”楚湘东被他突如其来的失态吓得倒退一步,嘴上仍然毫不留情,“晦气的害人精,没人会相信你,活该所有人都被你搞得身败名裂——” 他的话说到半道,眼前光线一阴,正是于斐的拳头送到了眼前,他没头没脑大叫一声,脸上却没有收到任何意料之内的痛楚。 黑衣的少年横在他俩之间,一手紧紧抓着于斐的手腕,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痉挛地颤抖。乐时头也不回,刻意压低的声线冷冷冰冰,充满了威胁的攻击性,像一只哈气炸毛的猫:“你再不走,我可能会和他一起打你。” 楚湘东还愣生生钉在原地,乐时又补了一句:“说到做到。” 这一下让楚湘东明白了,这两位是说一不二,绝对会动起真格的人。他虚掩发抖地嗤笑一声,有点踉跄地倒退两步,夺门而逃。 09 乐时看着于斐的眼睛,他的目光在四目相对的一瞬微微一转,像是被风吹亮的一圈清澈湖漪,似乎已经恢复理智了。乐时也不多纠缠和接触,干脆利落地松开手,转头就要走,没有多作交流和多加理会的意思。 他的手一下被扯住了,手腕被紧紧的辖制攥得生疼。 乐时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你冷静一点,放手。” 身后的人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他向前走了一步,那蛮不讲理的力气立刻拗得更实,乐时被拽疼了,不适地蹙了一下眉头,无名火起。 “你放不放。” 陈述句,斩钉截铁,你死我活的意思。 “不放。” 肯定句,不屈不挠,虽死未悔的味道。 10 很好,前男友和自己同处一室,无理取闹,拉拉扯扯。狗血八卦的三俗气息。 乐时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纠缠于上段感情的省油灯,碰上于斐的事情多半让他觉得烦躁和气愤,换作从前是打一场架就完事儿的状况,如今状况不允许,但他仍然半步也不愿意退让:“你想打架直说。我脾气不好。” 于斐想也不想,爽快无比:“那就打。” 乐时猛然转过身,于斐下意识一瑟,手劲却半分也没有松快,一副死磕到底凛然就义的样子。 “……” 乐时恶狠狠地和他大眼瞪小眼,对方的手劲太大,他的手腕都被攥麻了,于斐的指腹有坚硬粗糙的茧子,是弹吉他留下来的功勋章。 你来我往拉锯半晌,乐时慢慢眨了一下眼睛,声音十分僵冷:“手疼,放手。” 两年前那个在暴雨里发疯干嚎的少年,两年后还在用他执拗的孤勇纠缠他、折磨他。 神经病。 乐时在心里毫不留情地骂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回忆杀。题目是五月天的歌~疯狂而不顾后果的青春。 据说猫猫在表达喜欢的时候会慢慢眨眼睛。 虽然乐哥只是想把这个不让人省心的EX暴打一顿把他扔回HP当他的主C。 下章写个论坛体替大家复习一下配角厚(其实是要看404准备偷懒) 谢谢观看!我的手机没绑好像回不了你们的评论,但是我每个都有读甚至高兴到拿着手机在床上打滚。 爱你们!(来自乐乐妈粉的留言) 第11章 [论坛体1]理性分析创偶第一期节目/花絮,八一八我心里的出道位候选者! 1@狗谁谁火[楼主]:今天八点放出的节目大家都看了吗?NBS时隔三年又出选秀综艺啦!先放第一期最终排名!请大家多支持节目为心爱的漂亮底迪帅气葛格投票厚!接下来的内容只是个人见解,你如果骂我那我也只能骂你了! [图片] >>>>>>>>>>reply ·狗选秀真的好累哦:似李!你是第一届的神评姐姐!狗谁谁卡出道位淘汰的那个!干嘛呀姐姐,求求别说了,我的儿还想出道呢呜呜呜 ·狗谁谁火[楼主] :?二楼说我黑历史是吧,三天之内鲨了你。我这次必咸鱼翻身狗出一个世界最火小破团,信不信随你,姐妹半年后见分晓! 3@狗谁谁火[楼主]:具体顺序按照排名图来吧!我有印象就说,没印象就跳过! >>>>>>>>>>reply ·狗选秀真的好累哦:GKD ·一吵架就自闭:GKD 4@狗谁谁火[楼主]:先说说现在排名TOP1的,3M的周望屿 [图片][图片][图片] 人高颜正,性格讨喜,唱歌实力3M保证的超强,京腔反差萌,但舞蹈需要锻炼。 火起来是因为那个很出名的模仿各大公司唱法的自我介绍视频,一下午被转发到圈外,连淡圈的其他公司老粉都开始关注。 搞笑是真的搞笑,也看得出来他唱歌是真的强,气息和混声的控制绝对甩传统厂子里的练习生一条街。 声音条件超级好,清澈干净,有一种灵魂高音的感觉。好的主唱对一个团有多重要你们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一般来说唱功扎实的人只要肯努力学舞,巩固肌肉记忆,之后舞台肯定稳扎稳打甚至因为唱歌有出彩的地方。我还是挺看好他的。 另外他笑起来确实非常好看,不是帅气冷酷的好看,是你真觉得打心里的温暖的那种好看,有一种被金毛的微笑注视的感觉。从直播的CUT来看他的流量也是真的大,首一+首A+老干部+相声,即有实力又没包袱搞笑的人,估计讨不少路人喜欢。 但是问题在于。 你必死这个电视台的选秀综艺里,就没有哪个主唱是第一名出道的,全是主舞中途大爆。所以后续如何接着吸粉还有固粉,还是要靠周望屿自己的表现了! >>>>>>>>>>reply ·舟舟头号女友粉:虽然很想谢谢楼主提我舟,但是我真的好担心你这一口毒奶啊啊啊,他的声音我真的是听到流泪!强烈安利微博上的几个短视频,《You’re Beautiful》《Sing You To Sleep》《Lost Stars》等等!他很喜欢唱经典老歌,全是自弹自唱,会的乐器也很多!真的不搞创我也强烈安利你们去听! ·国际大狗狗观察协会:该练习生已录入新一期《爱豆里的Lucky dogs》图鉴。 ·一吵架就自闭:这哥确实是传统抒情歌手的标配,优等生唱法+邻家哥哥人设,看起来乖乖的。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那种懒散的不把谁都看在眼里的风流不羁挂啦。 ·六光年的爱情 回复 一吵架就自闭:暗示单飞毒瘤? ·一吵架就自闭 回复 六光年的爱情:我晕,你们六粉怎么碰瓷碰到这里来了,乌鸡鲅鱼,能不能不要把微博那套带过来啊,谁都是你家飞飞了,怎么不和蒸煮糊团一起被永久雪藏爆炸呀?再说了HP这种狗公司居然还有人护,nmsl。 (省略司马骂战几十条) ·狗谁谁火[楼主]:艾玛你们能别在创偶的帖子里吵架吗,这瓜都馊了还吵呢。 5@狗谁谁火[楼主]:吵架的我把你们的回复删了哦,隔壁不是有个千层高楼专门给六光年粉丝撕逼的吗?我最烦自动对号入座的碰瓷小学鸡了。 既然你们这么不爽,那我就再说说第七名的于斐。 没想到吧,他F分班总排第七,黑红热度没跑,粉丝虐了一波之后居然还在顽强打投,不过人品问题存疑不实锤,毕竟你们在那骂得热火朝天,阚君桓今天还在转发cue他的舞台为他宣传。 他要是真的和公司恩断义绝,和前辈泾渭分明,那干嘛HopE的队长还跨公司捞他的歌?不怕被喷?真爱? 说句题外话,[图片]刚才李PD也cue他了,意思就是人身攻击和舆论与优秀的作品并行,清者自清真假自辩,希望更多人能听到于斐唱歌。李想是NBS的当家艺术家了,你必死和哈皮的关系可不是太好哦。 扯回来,众所周知,HP的唱法出了名的费嗓子,前几代是摇滚歌手的地盘,所以和优等生3M完全是另一个风格,酣畅淋漓、感情充沛的那种类型。抛开这个人不谈,于斐的台风和唱商,绝对是练习生TOP3,跳舞不说绝赞,但是也到了出道及格线吧? 说了这么多,肯定又有人骂我是粉丝了。 但是!重点是!我不觉得于斐可以出道。这届出道席位是六个人,现在热度还在蹿,他第七名,你们不觉得奇怪,不觉得蹊跷吗?好了话不多说不然我的帖子和号都没了,你们意会一下就行了。 于斐绝对!出不了!道! 他要是出道了,我直播在你必死门口唱《我真的很不错》,说到做到! >>>>>>>>>>reply ·六光年的爱情:D区,他就配永远第七名不能出道了,呕呕呕。人品这件事,贝锦老师在节目上骂得还不够多吗?她都失望了,看看只是被蒙在鼓里好吧,说不定是微博被盗号了。 ·一吵架就自闭 回复 六光年的爱情:懂了,意思李想pd也被盗号了。 (省略司马骂战几十条) ·转发锦鲤有奖:看到最后我笑了,ky一下前排推荐万幸版《我真的很不错》,上面两个姐妹不要吵架了,我们一起来做最快乐的鱼吧。 18@狗谁谁火[楼主]:我晕,别吵了,心平气和地再说说接下去戳到我的几个练习生吧,排名不分先后。 [图片][图片][图片] 首先是万幸,22名的练习生,WMC小公司舞台镜头不多,暂时看不出实力怎么样。 但是有一点,他长得可真的是太可爱了,人也很搞!穿衣服超级可爱,我感觉那件猫咪同款的衣服可以带一波货了。花絮也被很多练习生cue可爱的。而且他在D站有账号,经常更新沙雕视频,没有包袱很快乐一小年轻,作为综艺挂出道似乎蛮不错的。 [图片附件包:袁弘杉生图100张无损.zip] 然后是第四名的袁弘杉,不知道又是从哪里来的一个个人练习生帅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具体戳百图包看,他好像是唯一一个节目刚播就有这么多高质量生图的,听说一去现场就被长枪短炮包围,恨不得连毛孔也给揪下来。 讲道理这节目还是看脸的多,他的帅是吸引摄像机的那一种帅,舞台一见钟情原来说的是真的啊! 他是那种适合平面拍摄的高级感的帅气,在一堆少年感十足的人里是真的惊艳无比,五官的条件也是真的优越,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贵族少爷的风度,怎么说呢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颜,静置都能吸粉。 不过他争议好像蛮大的,至少导师里有几个人不太喜欢他的态度,但是豪门公子哥(钱)谁不喜欢呢? >>>>>>>>>>reply ·转发锦鲤有奖:希望大家可以多多去万幸微博超话转发锦鲤,别家都是美图安利,我们家全都是一群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在游泳,一眼望去全是考研党三党,不是三天之内遇到好事就是水逆退散,正主带头点赞,真的超级棒的!丰富微博转发容量哈。 ·甜筒万岁 回复 转发锦鲤有奖:感觉像是大型营销号现场厚。 ·杉总和我陷入爱河:我杉少靠脸圈粉,一眼万年,绝世美颜,rio心动。这种神颜真的不多了大家快点去看看!而且不是做作的油腻,是真的清纯总裁,是静是动都是惊心动魄的邪魅的美!唇角一勾万籁俱寂,千万星辰都不如你。 ·一吵架就自闭 回复 杉总和我陷入爱河:你这颠三倒四的安利是中了什么早期玛丽苏小说剧毒吗? ·我还能怎么样呀:万幸和乐时这俩哥是相声组啊!一个热衷话唠一个淡定吐槽真的超级好玩,而且还是同公司一起的,bhys我已经脑补了一万字少年热血奋斗青春同人小说…… ·本质颜狗:多年颜狗来讲讲道理,我觉得袁弘杉这个脸和这个气质还真就不是装出来的,在自我介绍视频里还说自己会小提琴和钢琴,看上去风度翩翩像是很有教养的绅士。我感觉他家就应该是那种超级有钱的豪门没跑了(空口无凭看过就好)。 ·狗谁谁火[楼主] 回复 本质颜狗:然后他确实说“不出道就只能回家继承家业了”,还以为是他自高自傲,照你这个分析法人家是真的要去继承家业了? 34@狗谁谁火[楼主]:还有两个现在比较火的,我是对这样的没什么感觉啦,但是两位人气都还挺高的,一个大概知道是哈皮在后面撑腰给剧本的,一个是走虐妈粉路线鼓励进A班努力剧本的。 对,就是楚湘东和任风风。 楚湘东这种风格强烈的人真是活该站在第二名,不得不说我真的看得眼前一亮,要不是周望屿在他前面我估计他就是首A了。不过歌曲和他的契合度好像不是很好,在这里骂一下哈皮今天又不会营业了,好在只是失误了一个音,而且全场大家的反应真的很暖了。 目测前途无量,不过坐了第一名的位置,希望可以破除命运魔咒吧。 然后是第六的任风风,就是那个除了他有哥哥都被扔到F组,还被导师说“你们连你们团年纪最小的弟弟都比不上”的小破团,说实话他们团其他人还真的是实力不足。 任风风和楚湘东一样也是充满了hip-pop气息的小酷盖,少年气超级足,舞台上唱唱跳跳又帅又A,是真的让人心里砰砰跳,底下却因为哥哥们去F班掉眼泪哭鼻子,反正身边几个搞创的已经开始一边妈妈爱你一边打投了。 但是恕我直言,任风风的表现拿A还真就是虚高,可能是为了刺激那群更加差的哥哥们吧,我私心觉得他就只是B或者C的水平,希望在A班不要跟不上然后再测评降级,产生心理落差吧。(不过剧本尿性我觉得肯定会这样,然后虐一波粉涨一波人气什么的) 说实话,个人偏爱沙雕可爱的爱豆,老是哭的我还真的是遭不住。 >>>>>>>>>>reply ·六光年的爱情:东东必出道!要不是镜头太少那肯定是第一名!讲道理给周望屿的镜头真的太多了,完整舞台剪了四分钟是要刷多久的脸啊,不想认识都能认识了,顾选之子就是不一样! ·舟舟头号女友粉 回复 六光年的爱情:?你夸正主别带我家好不好,他唱歌不好听能剪这么多舞台?你还想舟舟在台上哭然后要一帮人安慰呢?什么哭惨剧本,菜是原罪,菜就直说好不好?这个音我哥唱不上我给您磕头拜年。 (省略回合制骂战几十条) ·我还能怎么样呀:风风妈妈爱你!然后万幸在后台安慰风风那段真的是暖心到爆,他们真的好好哦,有没有人吃这个CP,我已经脑内十万字互相扶持真相是真走花路一起出道的感人情节了…… ·甜筒万岁 回复 我还能怎么样呀:你上面不是刚说要狗乐时×万幸吗,怎么这么快就变脸了??? 110@狗谁谁火:另外说几个有印象但不是特别深刻的。 江河,他是C.sing的队长,就三年前出道一团,这个小团已经糊到地心了,公司不作为,活动期骚操作不断,连打歌舞台都上不去,感觉已经濒临死亡了,他们做出来的国风歌曲传唱度都还不错,希望大家可以好好留意一下吧。 毕竟对于已经出道过的人来说,机会本来就比练习生少了,有点孤注一掷的感觉。 唐之阳,跳舞很帅,舞台很炸。没啥镜头,好像也不太会表现自己,不过我预感这哥之后会爆。 刚查了一下他为好多大明星伴过舞,没有出道胜似出道的优秀练习生。看剪辑和舞台表现怎样吧,你必死这个后期捧舞担的德行,说不定就一匹黑马杀出来了。 乐时,和万幸组队的练习生,我卖惨的舞台就十几秒,我只是个人好感这挂颜而已,然后他的个人介绍超级搞笑简直打开了新大门,喜欢猫系和反差的可以去瞅瞅。 自我介绍里跳舞不错,但是感觉有点紧绷,可能太紧张了,舞台上最后失误了,感觉不太行的样子。人气就中上位圈吧。 说真的姐妹们,你们搞主唱的不如和我一起发掘跳舞好的PLDD!我在这里发毒誓,最后第一名肯定是主舞!不信的半年后见! >>>>>>>>>>reply ·卷卷今天搞创了吗:自来水给乐乐用爱发电来了!我卖惨的帅气主舞,冷都脸蛋,猫系男子!个人站请关注@乐乐的薯片小站,从安利到打投手把手教学,送他出道站姐请你们吃大餐!(危险发言) ·转发锦鲤有奖:转发幸幸的队友获得锦鲤的欧气! ·我还能怎么样呀:那个 跳舞,有没有人吃双主舞,一个经验丰富一个初生牛犊,互相鼓励在舞台上发光发热…… ·一吵架就自闭 回复 我还能怎么样呀:你这个拉郎是穿越地球逮谁拉谁吗? @狗谁谁火:最后再放一下第一期后的人气排名吧!大家还有什么印象比较深的练习生,欢迎跟帖安利! #PRODUCE NEW IDOL第一次投票人气排名# 01 周望屿 02 楚湘东 …… 04 袁弘杉 06 任风风 07 于斐 …… 16 唐之阳 20 江河 22 万幸 25 乐时 …… 希望大家都能搞到喜欢的哥哥弟弟!我们第二期结束之后再见啦! 另外从明天开始《创偶》会开始陆续更新宿舍/训练/业余的小日常,不定期掉落直播,想想我就觉得很刺激。 又到了真情实感狗爱豆,心满意足搞CP的季节啦! 大家冲鸭!!! -TBC 作者有话说: 黑称/爱称指南:WMC:我卖惨 HP:哈皮 NBS:你必死 来复习配角!记不住也没关系,以后会一一被乐乐认识的!谢谢观看! 第12章 新旧交替 01 于斐真是个小天才。 死皮赖脸地把他留下来,两个人并排在冷清的舞台上坐了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活像两个聋哑人在进行脑电波互换的心灵交流。 不怎么尴尬,毕竟放在从前,安安静静、缄口敛声的陪伴并不少。 但现在不一样,彼此有太多的事情相互隐瞒,又经历太多时迁事移,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连打架斗狠的心情也全无发端。偶尔互相对视,又互相错开目光,一收一放都是该死的心有灵犀。 乐时在沉默的间隙里侧过眼睛看向于斐,他将双手撑在地面上,身体微微朝后仰去,抬眼看向纯粹干净的白色灯光,空气里漂浮着若有若无的细细尘埃,闪一点若隐若现的微光。于斐的侧脸线条被光裁得利落干净,喉结的凸出时而一滚,乐时把视线移开了。 “于斐。” 视线聚集的感觉像掠过汗毛的一层细微静电,他知道于斐在看他。 02 乐时深吸一口气,肩膀微微一塌,有点儿妥协让步的收敛意味,他的声音轻而明晰,仿佛害怕惊扰漫天飞舞的光尘,“张岚、崔谈他们还好吗?” 乐时按开手机的休眠屏幕,锁屏的六个少年与熟悉的凌晨时间静静定格,他所提及的,是六光年出道组的组员,如果一切顺利,如今这个受到万众宠爱的男团也应该开始正常的上榜与打歌,成绩必然是光鲜夺目,出路必然是璀璨广阔的。 于斐一顿,话里有点失笑的意思:“走的那天,张岚发短信骂我,崔谈把我拉黑了。” 乐时无声地看了他一眼,于斐坐直身体,双手交攥,唇边有点不带乐意的笑影,他没等乐时说话,轻声补了一句:“是我的错。” “其他人呢?” 于斐曲起拇指的关节,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面上仅存的温和笑意彻底塌陷颓丧下去,成为一种古怪淡定的冷漠,他回答:“经纪人解约跑路,老师勃然大怒,版权如你所见,也不在了。抱了把吉他从公司出来,和净身出户差不多。” 乐时忍住要往他俊朗秀逸的脸上揍一拳的想法,他知道于斐现在全网黑,也知道他被违约条款剥削得一穷二白,但真当他这样寥寥几笔、风轻云淡地一言蔽之,乐时心里就发堵地烧着一股冷焰,他知道话快谈不下去了。 03 “……你为什么离开HP?” 于斐似乎早就知道他要问这个问题,眉毛轻轻一挑,反问:“你呢,你为什么离开HP?” 乐时的回答坦率干脆:“因为不能出道。” 于斐垂下眼,眼底的光昏昏欲熄:“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不在六光年组,或许可以在其他组合。只要再多努力,我们还是能在舞台上见面的——” 他的话停住了,是为乐时脸上露出的笑容截断的,冷淡嘲弄,轻蔑不屑的一个冷笑。乐时轻哼一声,“你不明白。” 一步之遥、近在咫尺,与天涯相隔、力不从心,其间相隔的裂痕,他总是不明白。 于斐看着他的眼睛,手掌攥出了青白的骨节,他再开口时,话尾的音调有不着痕迹的颤抖,好像一个明知无力、却垂死挣扎的辩解:“现在……我大概也明白了一些你的感受……” 乐时斩钉截铁地切断他期期艾艾的话,一词一句如同冷薄的刀刃:“半途而废、改弦更张,做出随随便便的决定,不顾他人感受的人是你。现在的你,还在跟我谈出道和努力吗?你是为了和我体验不能出道的感受,所以在最后关头退出HP的吗?” “我以前欣赏的于斐,不是这个辜负老师教导,背叛朋友情谊的于斐。” 他站起身,转头要走,于斐下意识伸手要拉他,他啪一声反手打开,那点儿没有决心的虚虚的力气一下烟消云散,乐时又停了一会儿,低头垂眉,在无法愈合的裂痕上补了最后深切的一刀:“你拉住我,不放我走,也没有用。” “我早就不是HP的那个乐时练习生了。” 04 于斐也不明白,他无数日夜破碎的练习,如履薄冰的焦虑,屡战屡败的结局—— 曾经都只是为了能够和他并肩站在一个舞台上而已。 那时的自己,一定不会与他有天空与泥壤的落差,也不会有怎样穷尽全力的追逐,都无法触及的漫长距离,那时他们是一定是一样的,坦坦荡荡为掌声和灯光承认,他不再自卑和怯弱,而是成为和他一样自信而潇洒的人。 这个微妙而渺小的心愿,在他决定离开HP时就彻底成为了泡影。 05 第二天一早,所有练习生统一集合,乘大巴去往宿舍与集训场地,又按班次领取日常起居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像极了高中入学后排队领军训装备的盛况。加上场地似乎是借某大学的废弃校区装修再建,一群从下车开始就被没收了所有电子设备的大男孩,简直就是一帮刚刚入学的毛头小子。 在大巴上的两个小时里,他们通过电子端填写了“想要怎样的宿舍和舍友”的调查问卷,万幸看乐时面无表情地、噼里啪啦地快速输入备注,备注明晃晃上写着:“不喜欢主唱,不喜欢个人练习生,不喜欢闲散懒惰的室友,不喜欢话题争议人物”。 万幸一声笑没忍住,被乐时冷漠地甩了一记眼刀,他在摄像机的眼皮子底下和乐时对口型打哑谜:“仇人先生?于斐练习生?” 乐时冷淡地回了他一个明知故问的“滚”字。 06 那头端着摄像机挨个采访录素材的姐姐晃到前排的周望屿面前,问:“舟舟希望拥有怎样的舍友呢?” 前头隐约想起来声音清澈含笑的回答,字正腔圆:“和我一样的主唱位那敢情好,合着有共同语言嘛,我本人作息健康,早起早睡,管管懒散的人不在话下,倒是不在意是不是大公司来的,有没有争议之类,那都不是问题。” 乐时:“……” 万幸善意提醒:“乐乐,你身后在冒黑气哦。” 乘车的后半段,不知道是谁带头唱歌,开初画风正常流行金曲串烧,后来不知道谁起头,一众练习生在车厢里把儿歌三百首串起来唱了一遍,生生把朝气蓬勃的启程演绎成了大型小学生春游现场。 各个主唱位还自告奋勇起来唱《数鸭子》和《小兔子乖乖》的抒情改编版,简直是群魔乱舞,神通大开。乐时在轮到周望屿和于斐的时候感到一阵心烦,索性把黑色渔夫帽拽在脸上装睡,一是为了躲镜头,二是在生莫名其妙的闷气。 ——真搞不懂这帮唱歌的人的脑回路,说的就你,正架着矿泉水瓶摇头晃脑,在嚎摇滚版《外婆桥》的于斐练习生。 07 事实证明这是交流感情的好方法之一,至少下车之后他们还在余毒未清地通过“门前大桥下”和“把门儿开开”传递某种新式暗号,互相对视着诡异一笑。 乐时灵魂发问:“这档节目是从一百位练习生里挑选六个最疯的傻子出道成团吗?” 万幸对着镜头一本正经竖起食指晃了两晃,非常严肃地告诫道:“以上均是爱豆行为,请勿上升粉丝,谢谢。” 与传统选秀一样,A到F班的训练服颜色不同,万幸在领到B班的水绿色练习衫时松了一口气,看着隔壁A班雷打不动的带亮片的粉红色衣服,露出了强人所难的表情。 万幸一边拖着行李箱找宿舍,一边说:“我对粉色过敏,但我想去A班,怎么办?” 乐时耸耸肩,没有回答。他们跟着浩浩荡荡的人流穿越成片碧绿的林荫道,乐时看到废弃教学楼与写着博学励志的雕塑,颇有点儿时空交错的不真实感——他如果放弃了练习生的身份,现在一定已经考上了大学,也在如今一样的林荫道上行走着吧。 08 他们的宿舍是四人一间,一百人同住一栋楼,每层楼有热水房与公共浴室,还保留着学校的最初规划,只是设施翻新,多了一些若有若无的设计感。宿舍的安排表新鲜地贴在了一楼大厅的黑板上,板子上拿粉笔写板报一样的题词:“欢迎各位新生入住”。 一群大男生闹闹哄哄站在名单前面,陆陆续续往所在楼层分散。 “这什么开头啊简直就像我们中学开学一样哈哈哈。” “这个哥哥我不认识,是不是不太好相处啊……” “哇,他人气好高,我或许可以表现好一点蹭一下热度!” 万幸身量比较小,越过一层层人钻进去,读了宿舍号,在高个儿男孩们的包围下跳脚大喊一句:“乐乐,我们居然还在一起!我们是213号宿舍!2——1——3!” 四下静了一瞬,不知道是谁先忍俊不禁一“噗嗤”,经历了在大巴上共同唱歌一遭,自来熟地拉进关系的练习生们,都纷纷爽快爆发出一阵大笑。 乐时心里的想法从装作不认识万幸成功地蜕变成了想立刻退赛跑路。 09 宿舍里早有人在。 洗漱间里传出洗衣服的水声,一股清爽干净的洗衣粉味道先声夺人。听到行李箱滚滚的轮轴声音,房间内探出半个人的身体来,短袖短裤,露出肌肉线条恰到好处的臂膀和小腿。白皙皮肤,黑色顺毛,清秀温和的长相,眼睛细长,眼角上挑,是漂亮有神的一对丹凤眼。 他朝他们笑了笑,“你们好,我叫唐之阳。” 万幸回报一个灿烂的笑容,一看他盆里洗的粉色练习衫,点头道:“我叫万幸,他是乐时!噢!我想起来了,你是A班那位,跳了一首前辈的老歌的那个……” 乐时倒是记得他,接过万幸的话茬补了一句:“Gainer的《Diffirent Dreamer》。” 对方很随和,似乎没想到乐时的精准回答,看着他的脸,眼里带笑地回答:“请多指教,《BLUE SWAN》的二人组。” 万幸一边往里拖箱子,一边小声对乐时说:“他看上去很好相处。” 乐时记得他,不止是因为他在初等级评价时扎实亮眼的舞蹈表现,更重要的是他跳了与自己在事前录制时相同的曲目,并且在熟练控制、表达方式、情感融合、动作卡位上,远比自己当时在精神紧绷与情感溃堤状态下的舞蹈,优秀不止一点半点。 身为舞担位置的练习生,彼此之间简直就是不必言说的敏感。 那一眼对视,既像试探深浅,又像无声激赏。 是同类对彼此的肯定。 10 宿舍的格局简直就是中学内宿的翻版,四张上下铺,门边一个标了编号顺序的铁衣柜,靠外是晒衣服的阳台,阳台边儿上放两张拼起来的蓝色课桌。唯一不同的是,宿舍的墙上贴满了知名舞团、舞者的海报,乐时难得地睁大眼睛,不由自主对偶像们露出了惊讶欣喜的笑容。 他的床位在唐之阳的上铺,被席是统一的蓝白格纹,这很学生宿舍。 万幸这边正打开行李箱,准备把他清一色死气沉沉的黑色酷衣挂起来展览,第四位练习生敲响了屋子的门,万幸朗声喊了句“进!”,下一瞬愣住,那张可爱脸蛋上顿时浮现一个虎牙尖尖的笑,他招手大喊一声“风风”,那头炮弹一般地扑进来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影子。 是那天在后台哭鼻子的任风风。他这会儿可没有抽抽搭搭地啜泣,而是用一口塑料蹩脚的南方普通话,两眼闪闪放光地大喊: “哇!万仔!居然是雷!我猴想雷啦!” 这俩人瞬间抱在一起欢呼雀跃大呼小叫,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搞出了不小动静。 唐之阳又从洗漱间探出头,刚好和退避三舍站在门前冷眼旁观的乐时面面相觑。 唐之阳摸摸下巴,笑得颇无奈:“怎么说……同寝就像带年纪小的弟弟,挺好的。” 乐时并不领他打圆场的情,面无表情,一针见血地指出:“……俩倒霉孩子,妈见打。” 作者有话说: 又是配角出场的一章,213宿舍欢乐日常可以开始了(?) 今天,520,飞飞又惹乐乐生气了1/1 2离异父亲带2娃努力在选秀节目上出道。 谢谢观看! 第13章 公开处刑 01 乐时的睡眠质量总是很差,睡眠时间常年处于五小时以下,生物钟神经质而敏感。 往常在公司里,他总是时不时地通宵,五六点时回宿舍睡三四小时,九点再起来上规定的训练课。万幸多次劝解无效,只能无奈地表示理解,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朝九晚五”。 但训练营的作息时间并不一样,夜里十一点半准时熄灯,早上六点通电。隔壁楼是各班的教室,舞蹈室和声乐室不限出入时间,但需要留下刷卡的进出记录。 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他睡得并不好。 六月的季夏昼夜剩点儿温差的尾巴,他时冷时热地睡得忽深忽浅,梦境往来梭巡,乱七八糟,梦里有雨声与雷声。 乐时心有余悸地醒来,只发现一张薄薄的毛巾被子盖在肚子上,洗漱间传来细细小小的水声。 万幸和任风风昨晚叽叽呱呱窸窸窣窣,不知道把话说到了凌晨几点,好像幼儿园午休时蠢蠢欲动的小朋友,暗地里有讲不完的故事。结果这时呼呼睡得四仰八叉,万幸一条腿横出床沿去,很豪放地摆了个大字型。 乐时朦朦胧胧坐在上铺,头发七歪八戳,蓬乱得像个麻雀窝,眼皮浮肿,嘴唇干裂,皮肤状态很差。短袖衬衫的半个袖子掀倒肩头去,露出线条紧利的肱二头肌。 乐时的反射弧从南极走到北极,半天才眯了眯眼,打了个绵长慵倦的大呵欠。 02 洗漱间的声音停了,是唐之阳穿件黑色的背心,还是大大剌剌的短裤拖鞋,浅麦色的脖颈上兜条毛巾,头发还在清新地冒一层凉丝丝的水气,滴滴答答向下落水,好像刚刚洗澡出来,他一边揉湿发,一边对乐时笑笑:“你醒啦?” 他低头在自己的床上一捞,把一叠折好的被子递到乐时床上。 “你昨晚睡觉不安稳,被子被踢掉下来好多次。” 乐时一愣,迷迷糊糊的懵懂顿时云散烟消,颧骨和耳根爬上点烫,好像被发现一个不见于人的秘密。 唐之阳向他眨眨眼睛,顺势坐在下铺换衣服,温和的声音响起来:“我之前也睡不好,所以带了褪黑素来,昨晚睡眠质量还可以。”他的声音一顿,一罐透明塑料瓶子的软糖抛在了乐时的床头。 “你晚上吃吧。没事。” 乐时看着瓶子里橙色的小熊软糖,扳着床沿,顶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倒悬地探头下去,面如死灰、平平板板地说了一句:“谢谢。” 唐之阳看到他的脸,微微一怔,脸上的笑不着痕迹地僵了一下,随即他伸手摸了摸乐时乱七八糟的后脑勺,柔和声音说:“不用谢。” 那颗脑袋迅速地缩了回去,唐之阳叹了口气,捋平身上衬衫的皱褶。 ——唉,小年轻,大早上的吓他老人家一跳。 03 六月十日是《创偶》的首播日,在开始训练之前各位练习生受邀参加节目的首播环节,简直就是亲自见证公开处刑现场。 节目组的正装统一是墨蓝色翻领小马甲,搭件天蓝格子的短衬衫,同色系的短裤刚过膝盖,颇有点儿夏日清爽而不失严肃的感觉。这边乐时眼睛还微微泛浮肿,于是干脆戴一副圆框银丝的平光眼镜,企图掩人耳目。 万幸乍一见他,“霍”了一声,拿腔捏调:“乐哥,衣冠楚楚。” 任风风跟在边儿上,也有样学样地“霍”了一声,粤声粤气:“乐哥,靓仔先生。” 才认识几天,就开始一唱一和了? 乐时面无表情地把万幸头顶故意带歪的黑色骷髅鸭舌帽取了,和任风风的格纹贝雷帽掉了个个儿,依次正了正,是他看得顺眼的可爱乖仔和暗黑酷盖,乐时回答十分冷漠:“我劝你好好做造型。白姐无处不在。” 万幸欲哭无泪:“?” 白桃在短信里苦口婆心千叮万嘱,可不是让万幸瞎捣鼓的。 04 练习生们如同普通学生一样穿着相同的校服,有说有笑走向演播室时,乐时难免在人海中眼神毒辣迅速地看见了于斐,说来也奇怪,参加选秀以来,他已经三番五次地由于各种各样的机缘巧合与于斐互动,无论是久别重逢,还是暗中跟随,每一次递进都是他不愿意承认的依然在意。 “于斐和周望屿一个宿舍啊……” 周围的人声蒙着一层压低的隐秘,蚊蚁爬行般嗡嗡响起。 “他们宿舍几乎全是主唱,3M的周望屿,凤凰的江河,还有……HP的楚湘东。” 万幸显然也听见了,他将双臂抵在脑后,圆眼睛的瞳仁在不远处的主唱F4处一点,又发现乐时看他的仇人先生看得咬牙切齿,他耸耸肩,又说:“前公司练习生和现公司练习生住一起,估摸着会引发不小的话题和讨论呢。” 任风风颇为赞同:“NBS表面上公允正直,其实也是机灵精干的计划通啦。” “要恰饭的嘛!没热度怎么做节目!” 05 唐之阳知趣地没有参与讨论,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与他并肩而行的乐时。 细细碎碎的黑发轻轻在他的鬓边拂动,看上去柔软分明,好像黑鸦的碎羽。脸廓的线条清秀干净,卧蚕明显的单眼皮大眼睛,像某种驯顺却暗藏危险的狼犬类,因为浓黑如剑的眉峰、高挺方正的鼻梁,乐时并不缺少英朗淡漠的锐气与阴沉。 于斐与周望屿在说些什么,这边只看得见似有似无的一瞥侧脸,与藏在栗色发尾与格纹领口间的一截脖颈,在阳光底下泛一层淡金——似乎很谈得来,他的唇角弯起一点儿笑影,眼角眯起一线柔和的笑纹。 ——在说什么,又在想什么。 好烦。 那种莫名其妙的焦躁又如约而至,乐时皱起眉,不希望这个人再出现在他的视线内了。 他一下拽住身边人的手,也不管是哪位,大步流星地向前就走,像往悠悠闲闲的人群里射了一箭,破开一道雷厉风行的轨迹,身后的练习生面面相觑,也赶紧加快了步伐。乐时在没头没脑的前行里只觉得手掌心一紧,他的手反而被抓住了。 唐之阳被他牵着走了好大一段路,意识到拽错人了,乐时顿了一下,一眼看见在身后随着人流一起往前的于斐,于是他又恶里恶气地咬了咬嘴唇,挤出一句:“我们……走?” 小年轻的心真是猜不透。 唐之阳微微挑起眉毛,耸耸肩,任他拉着穿越茫茫人海。 06 于斐走了一阵,忽然对周望屿说:“那天跳Gainer的歌的那位,叫什么名字来着?” 周望屿莫名看他一眼,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回答:“叫唐之阳。怎么?老相识?” “倒不是……他以前好像给HopE伴过舞,我有点儿眼熟。” 07 第一期《创造!新偶像》的提前放映,在李想一身蓝白运动服的打扮里拉开序幕,他就像个带学生的体育老师,一面笑着一面挤在练习生中间和他们欣赏节目,冗长繁杂的录制流程经过剪辑之后变成了笑点爆点不断,节奏十分明快的综艺节目。 看到WMC日常自黑段落,全场笑得七歪八倒,乐时不知道他和万幸的日常对话居然能说出画外音吐槽的效果,在群人的注视下,他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脖颈,有些腼腆惭愧地低下了头。任风风左架着万幸,右捞着唐之阳,笑声十分魔性。 而到了周望屿的部分,全场则是屏息凝神的安静。剪辑师在他的部分留下了完整一曲的时长,是因为每个铺垫、转折、高潮、收稍,处理得都平滑精细,完美得似乎在雕刻一件艺术品,而右上角的“未修音”标识,则是让每个人都心生赞叹。 李想带头鼓着掌,并且恰到好处提点一句:“只要你们的实力足够强,能够抓住每一个机会,那么镜头和剪辑将会是永远的天衣无缝。如果投机取巧,偷懒耍滑,那终有一天暴露的,也是你们能力的不足。” 他眼带笑意地看向周望屿,周望屿不失幽默地回复一句:“李老师,承您吉言嘞,我再接再厉。” 李想:“哎,您加油!” 万幸戳了戳任风风的腰,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听见没,没说三句就讲起相声来了,我觉得风风你也可以,说不定下回李想导师就和你说‘风仔,多用功啦’。” 08 正这样说着,节目切到了任风风所在小团体的表演舞台,比起哥哥们的态度闲散,KTV唱法、逛街式舞蹈,任风风在其中实在是过分突出,他的声音虽然单薄,但唱到了应有的音域,舞蹈虽然幼稚,但每个动作都竭尽全力。 任风风在后台擦眼泪,万幸在一旁摸头安慰的片段也放了出来,互帮互助的模样非常暖心。练习生们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温馨鼓励剧本还未结束,画面戏剧性一转—— 贝锦导师冷冷开麦:“练习生的态度问题,真的非常重要。” 剪辑在这里颇有心机地制造了一个转场,那是整齐亮眼的海报体大字:“导师怒斥练习生态度不端正,一度伤心哽咽”,屏幕上出现一个脸部模糊处理,但能够看见抱着吉他,坐在椅子上唱歌的练习生。 转场淡出,镜头一转,报幕的声音响起:“个人练习生,于斐。” 09 经典的十二宫格练习生震惊脸扑面而来,只见李想微微一笑,梅小弦眉头紧蹙,Noya连连点头,贝锦的大特写随着砰然登场的浮夸音效,出现在了大屏幕正中,她似乎有些意料之中的讶异,眼睛睁大,瞳孔微缩,旋即眨眨眼,垂下眼皮,眼中情绪翻涌复杂,最后她将嘴唇紧紧咬白,点点头,示意演出开始。 镜头下的于斐,在一片雪白的灯光底下,开始歌唱。 忧郁温柔的台风,沙哑低沉的嗓音,第二位获“未修音”殊荣的vocal,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下将一切心事娓娓道来,戴过美瞳的眼睛在灯下显得深邃多情,流转着一层明亮湿润的水光。 无论听过多少次,那歌曲中的感情是如此丰沛,于斐像是个说故事的、流浪在原野中的吟游诗人,诉说人间流淌着的痛苦、孤独、寂寞与光。 紧随而来的,是与实力相差巨大的F班的评价。微不足道的舞蹈镜头被剪辑了,只有贝锦微红的眼眶,激烈的言辞,于斐失落难过的表情,在屏幕上一遍又一遍刺眼地强调、播放。 不知道为什么,乐时的心微微抽紧了。 10 与之对比鲜明的,是之后楚湘东的全场鼓励,令人浮想联翩的是,乐时作为第一个站起来的人,得到了镜头的称赞。在他的定格之后,无数人也从座位上立起来,为失误的楚湘东传递真情实感的鼓励。 “从没听过的歌,是自己写自己编的吗?” “是的。从作词到作曲,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 与之相配的钢琴曲煽情至极,他带头鼓掌的场景又被慢速播放一次,一行手写小字抒情地浮现而出:表现不好并没有关系,陪伴你、鼓励你、等待你,期望你最好的成长…… 抛开隐情不说,这一段剪得非常感人,身边的唐之阳轻叹一声,任风风又好像要抹眼泪了,万幸不知原委,拍拍乐时的手背,说:“乐哥真好。” 在所有的眼泪与褒扬里,只有乐时和于斐心里明镜一样地清楚。 这些鼓励,是给一名窃贼的,这些掌声,是为一名小偷的。 嫉恶如仇,却不得不缄口不言。 满心讽谑,却不得不笑脸相迎。 11 乐时盯着屏幕上的假相,暗暗攥住了拳头。 总有一天,他要让真相大白于世。 表象是假,真相永存。 作者有话说: 乐乐好幼稚哦,为了眼不见心为净拉着唐之阳走了,结果飞飞看到了心想:这男的谁,才几天都牵上手了?(连环吃醋警告)飞飞今天被恶剪了吗1/1 第14章 分外眼红 01 乐时与万幸在第一期节目上的镜头并不多,演出舞台的镜头一闪而过,不到半分钟,一个月的努力在剪辑上并没能换到对等的回报,引以为豪的改编部分和细节也没有在镜头下全部呈现出来,显然有些挫败信心。 唐之阳的情况也一样,因为出身小公司,即使舞蹈大受好评,也没能在剪辑里争取超过一分钟的镜头,大多是移动摄像机的惊鸿一瞥,也不如其他搞怪机灵的练习生一样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仅仅是普普通通的笑容罢了。 所有话题都汇聚到了主唱F4身上。 除去周望屿、于斐与楚湘东,剩下的那位练习生是来自凤凰娱乐的江河,他作为已经出道的偶像参加选秀节目,带着一个小团C.sing破釜沉舟。然而在竞争激烈的练习生中,全团只有他得到了A等级的评价,肩负着捞队友上位和出道的双重压力,他坐在咧嘴微笑的楚湘东身边,显得有些沉默。 节目的最后,实时公布了截止至十日零点的人气排名。乐时与万幸分列中位圈的二十五、二十二名,唐之阳排名十六,任风风因为节目的突出重点,得到了满含制作人期待的第六位,进入了出道圈。 比起惊喜,这说着一口南普的小少年似乎有点儿震惊的紧张,瞠目结舌张嘴看了半天,摄像机在他的面前来了又走,任风风岿然不动,简直像被石化了。 万幸看了他一眼,使劲掐掐任风风软软的脸颊肉,后者啊哟叫了两声,奶声奶气说一句:“做咩也呀?” “Be confindent,cool guy!” 任风风揉着脸,笑逐颜开:“Okok!You are my lucky star,yah.” 万幸激情表白:“Double-Wind!Love u!” 乐时和唐之阳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叹气:“这是什么自创词汇的塑料英语……” 唐之阳勉为其难地营业搭腔:“Double-Wind是什么?” 万幸煞有介事地科普:“风风的新外号,你们不觉得这个发音Sooo cute吗!” 任风风拧着黑色鸭舌帽檐耍帅扮酷点点头:“Soooo cool!No cute!” “……” 02 排名公布之后,当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表现突出的练习生尚且镜头寥寥,失误的或是反馈平平的,干脆被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不少人因为达不到预期失落掉泪,也有不少人因为出乎意料的成绩而欢呼雀跃,更多人像乐时一众一样,交头接耳地交流着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李想穿梭在各个练习生之间,安抚失意者的情绪,赞扬得意者的进步。等到大多数人情绪稳定,他才拿着话筒,走到投影台前,微笑着问:“第一次看自己在节目里的样子,感觉好不好?” 底下十分配合地一片欢呼与笑声:“好!” “希望大家再接再厉,不要气馁。”李想点点头,露出一个风度翩翩的笑容,“今天我们集中在这里,也不止是为了公开处刑,”一顿,他不慌不忙地扫了一眼场中或是懊恼惭愧、或是志得意满的一张张帅气面孔,全场带着疑惑一静,李想接着说:“今天,我们还要公布《创造!新偶像》的主题曲。主题曲的测评考察,就是你们下一次的等级再评定内容!” 练习生们又一片排山倒海:“哇!!” 李想解释道:“我们知道,A等级的练习生在主题曲舞台的录制上,能够获得更多的镜头,而相应的,只有A班的练习生,才有资格成为主题曲的C位。” 练习生们虽然心里明白,但仍忍不住惊叹连连。 A班意味着高曝光,A班的C位则是镜头的中心,历代选秀的C位人选,大多数都是高位出道的选手,得到这个位置就约等于得到了出道的通行证,这是每个练习生心照不宣的出道最佳路径。 李想面色微沉,笑容不变:“而在我们的新赛程中,F班的成员如果没有在主题曲测评中得到晋升,就绝对不能够上台表演。” 台下传来了惊恐的交头接耳声,那是因表现不佳或是实力不足而被分往灰色班级的练习生们发出来的,任风风闻言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后排的哥哥们,他们似乎在叹息,又在轻轻说些什么,不知道是谁感受到自己的目光,抬起眼睛锋利地刺了他一眼,任风风打了个冰冷激灵,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掐自己的虎口。 03 “同时,F班晋升的名额只有十五个,但从高等级掉进F班的例子也不少。希望各位好好努力。另外,与往届赛制的区别之处在于,我们发扬乐于助人的传统美德,作为额外的加分项,高等级的练习生可以自告奋勇,到F班帮助低等级练习生完成等级再评价。” 全场鸦雀无声一瞬,顿时一片哗然。 “最终由F班成员评选出一位他们认为最尽职尽责的成员,在下一次投票排名时,他将额外得到十万票的奖励票。” 十万票! 在人气尚未固定、产生断层式差距的前期,十万的数目对所有人来说,不仅仅是数据的提升,个人的挑战,更是左右人气的一个关键。 跃跃欲试的声音绵延不绝。 “下面,我们来看看《创造!新偶像》的主题曲示范版本。” 场地灯光熄灭,投屏影像渐入。 认出领舞的人的那一刻,场中又引发了不小的骚动,那是当红大势男团HopE的队长阚君桓,他刚刚在音乐公告板上带领团队呈现出精彩的回归曲表演,专辑歌曲蝉联榜上All kill大满贯,并且在各个榜上制造洗榜盛况,取得发歌空降第一个小时试听量连续破表的绝佳成绩。 对于所有人来说,这个低调地穿着私服,向所有人礼貌鞠躬的明星,就是未来憧憬的一个缩影。 “……好久不见啊。” 乐时的身边响起一声低低的苦笑,与周遭夸张的欢呼与惊喜的呐喊格格不入,这句话有些苦涩的味道,叹息一般地淹没在热闹喧嚷里。 唐之阳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眼底隐约浮现出一双方方正正的光影,光影中有跳跃、飞舞、律动的人形。还有某些更为温柔忧伤的景色。 他好像看见了故人。 04 看完练习室版示范后,先前还跃跃欲试要去F班扶贫的练习生们,陷入了沉默。 万幸抓耳挠腮:“等一下,我看了一遍,看完就失去记忆,跟初中上数学课似的,重复点不超过三个,这个舞这么难?还有那个高音是怎么回事,这个程度我好像完全唱不上去……Pick——me——up!”撕心裂肺、惨绝人寰的破音。 任风风坐在他的旁边,似乎有一缕哭丧脸的游魂从从他的天灵盖里飘出去了。 李想微笑着淡看一片哀鸿遍野,温温和和接补上最后一刀:“之后三天,导师们会进行舞蹈与声乐的指导,三天之后,等级再评价开始。期待你们的表演!” 主题曲《命运由我(Song Of Myself)》是一首具有病毒式旋律风格的流行歌曲,副歌部分抒情而激越,回环往复,伴随着强烈鼓点与贝斯铺垫,在中间部分留下了一段动作自由的舞蹈时间。舞蹈走位不多,每个部分都看似简单,但动作却细致琐碎,许多需要注意的部分零零碎碎串在一起,就像一张看似简单,实际上满是陷阱的考卷,题目都能看懂,分数高不高却是另一回事。 乐时咬咬嘴唇,回忆几个精彩的编舞片段,对唐之阳随口问:“你觉得难吗?” 对方有点走神,回了一句抱歉,“细节有点多,要慢慢抠。三天的时间有点紧。” 乐时挺直腰背,十指交扣地按了按指节,冷冷淡淡的话里印着点试探意思:“没信心?” 唐之阳挑眉,抱臂微笑道:“一起练?你要跟得上我才行。” 乐时从嗓子里轻轻哼笑一声,朝唐之阳伸去一个攥紧的拳头,对方一顿,旋即很会意地发出温和的笑声,轻轻与他碰了碰拳头。 05 主题曲发布之后,各个练习生来不及消化感叹,摩肩接踵的是奔赴市中心,参与创偶的第一场见面会的日程,结束行程后他们又要匆匆返回训练基地,到宿舍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半,一天就这样倥偬忙碌地过去了。 偶像对个人的经营是费心费力,在镜头前突出的人设,其实大多是日常性格的一个大写映射,决不在镜头前露出疲态倦容,永远充满少年感的活力四射,对于一档养成类节目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万幸和任风风这两人走活泼快乐的少年路线,走到哪里疯到哪里,好像有永远说不完的梗和笑话。现实是这俩小孩一边和恋恋不舍的粉丝笑容灿烂地告别,转头上了回程大巴就睡得人事不省,还是乐时和唐之阳一左一右把他们背回宿舍的。 唐之阳简单洗漱了一下,看乐时换了套练习衫,又在门口找鞋穿,一副准备去练习室跳舞的勇猛架势,倒是和自己心中所想一拍即合。他正想叫乐时等等他,只看见乐时伸直一双长腿,运动鞋轻轻蹬了两下地,他捏了捏棒球帽的帽檐,将它压得更低一些。 看见唐之阳没有动,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在他身上点了一下,问:“走?” “走!” 06 舞蹈室里零零散散有些人,正经分班训练的时候需要按照等级找教室,但夜里不同,在干净明快的舞蹈镜前,三三两两的练习生来自不同的等级,穿着颜色各不相同的练习衫。 非常巧合的是,乐时在这里遇见了正在扒舞的周望屿和于斐。 唐之阳还是头一遭看见乐时那双淡定沉稳的冷眼里有点儿波澜,尽管那点儿火星子似乎有点薄怒的发冷,和对面两人似乎是冤家关系。他试探地随口一提:“你认识?去打个招呼?” 乐时风轻云淡:“我不认识他。” 那头的状况似乎不太好,毕竟周望屿的舞蹈基础实在感人至深,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他选择深夜通宵扒舞的理由,这边则对比鲜明,乐时与唐之阳对每个动作的分解和练习都非常准确,加诸舞蹈位的敏感眼光,彼此的失误与偏颇都能一眼看出,乐时有点惊讶,简单磨合就能配合默契的搭档,他几乎从没遇过。 他酣畅地流着汗,享受将舞蹈支配与得到,转化成刻骨铭心的肌肉记忆的过程。 当他们把前两分钟的舞捋顺的时候,室内早已鸦雀无声,意识到他们的停顿,周围有希希零零的掌声响起来。 “跳得真好!” 唐之阳彬彬有礼地对他们微微一笑,在一旁举着平板反复地看,乐时对着练习镜又简单地梳理一次流程,一个抬臂定点的动作做得角度略宽,唐之阳余光看见了,手扶在他裸露的臂膀上,朝上抬了抬。 “高一点。” “嗯。” 唐之阳看了看他俩的录像,盘腿坐下,招呼乐时一起看做不好的缺点,一边说:“这舞细节太多了,这里我有点抢拍,倒是你跳得很好。”他看见乐时气喘吁吁地也坐下来,撩起一角衣摆,囫囵地擦了擦脸上的汗,腹肌随着剧烈的吸气露出利落的轮廓。 唐之阳下意识摸了摸他的头,又拍拍乐时的背,他后背一大块全湿透了。唐之阳提议:“再过一遍就走吧,你不可以通宵,回去吃糖。” 乐时也不抗拒他的触碰,只是点点头,颇有点儿沉默的乖巧。 07 就在这个时候,唐之阳的身后传来句带着笑意的招呼声:“你好。” 唐之阳回过头,对上一双深邃温柔的棕眼睛,他一怔,琢磨品咂会儿这眼神,这笑容的意思,才迎着于斐的笑容,同样温和带笑道:“你好,于斐练习生。” “跳得很好。” “过奖了,你也加油。” 三言两语之间,气氛剧变,简直是悄无声息打响的一场战争,在场的练习生仿佛看见这一人一张俊朗笑脸后的天雷地火,一高一低背后凶神恶煞的龙争虎斗,具体不知道前因后果,反正一副山雨欲来准备battle的样子,双目对视火花带电,气氛很带劲。 周望屿和乐时并排盘腿地在旁边坐着。带着吃瓜群众特有的饶有兴趣,周望屿向乐时问道:“这俩哥们儿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乐时摇摇头,做撇清自己的不知名人士。和唐之阳有什么原委他不知道,于斐和他自己倒是很有点儿矛盾过节。 于斐皮笑肉不笑:“到时候不如来F班教教我?十万票的人选我心里有数。” 周望屿:“霍,您看这气魄,下战书。” 乐时:“没事找事。” 唐之阳针尖对麦芒,不退反进:“那我们不见不散。” 于斐心满意足点点头,两人头顶雷电交加的乌云转眼变成春风和煦的晴天,周望屿搁旁边当笑眯眯的旁白:“其实我才是学不会舞的那位,让唐之阳教他,再让于斐在这儿给我开小灶,您说,这算曲线救国吗这是?” 乐时颇为无语地看了这位自带相声气场的第一名一眼,声音疏离冷淡:“您……你有不会的,直接问我吧。” 糟糕,好险被他的口音带跑了。 最后于斐意味深长地看了乐时一眼,带着点儿餮足的笑,和周望屿一起到隔壁声乐室练歌去了。 没半晌,明明隔音设备非常不错的隔壁房间,传来了直击灵魂的可怕高音。 状况外的练习生小声嘀咕:“这是在唱《命运由我》还是《死了都要爱》啊?屋顶都要给掀翻了???” 唐之阳叹了口气:“是个劲敌。” 作者有话说: 唐之阳:我晕,你们吃醋都这幼稚? 小太阳是对乐乐有好感,但也是带弟弟的好感啦,在他眼里乐乐也没比幸幸风风大多少,顶多是叛逆期小孩吧(?)。他的心里有个故人就够了。 第15章 深海回响 01 练习与拍摄纷至沓来,几乎填满所有时间。第一天的声乐课与舞蹈课紧锣密鼓,以至于许多练习生只学习了短短几个小时的歌曲与舞蹈,就要接受导师与摄像头的考验。 乐时夜里老实吃了两颗小熊软糖,果然睡了个好觉。 睡眠充足、精神充沛的感觉奇妙而久违,尽管他们的早起铃声是抑扬顿挫的《命运由我》,这首洗脑曲子很快在乐时心里的地位就和中学时的早操音乐差不多了。 毕竟毁掉一首歌的最好办法,就是用来做早起闹铃。 02 B班的早课由李想坐镇,他似乎刚刚去过隔壁A班,脸色稍显严肃,这头还在分组进行小节练习,。 《命运由我》由三段副歌组成,开头至副歌部分比较简单,从三段副歌表现的“迷茫行走、找到方向、全力奔跑”的主题,在基础动作上加诸变化和细节,所以呈现出不重复的陌生感,达到循序渐进增加难度的目的。 大部分练习生卡在第二段副歌部分,手部动作细碎,腿部节奏加快,表达在纷乱中逐渐找到方向的四十秒主歌,对大多数人来说颇具挑战。 李想在粗略地看过他们的总体表演之后,脸上的阴霾总算散去许多,他摸着下巴点点头,评价:“我刚去了A班,有点不尽如人意。但B班的基础倒是很好,动作也比较熟练,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人偷偷用功了啊?有人带着你们一起学的吧?” 底下的练习生们赞成地点头,有人举手清亮地喊了一声:“老师!是乐时带的我们!”颇有点儿打游戏被带着上分的自豪感。 众人哗一下散开,乐时插着裤兜也悄悄摸摸要往一边靠,一下却暴露在了最宽阔的视野里。 “……” 03 李想还记得乐时,眉峰微微一挑,露出了激赏的笑容,他搓着手,显然期望很高:“我还记得你。”他见到乐时点头,用眼神示意一下监督,“请再放一遍音乐,你来跳一跳,跳到自己不会的部分为止。” 音乐响起的一瞬间,乐时仍然看到了熟悉的场景,练习镜里的他在注视着自己。可是他的面前有另一个人,他的身后有许多人,每个人的眼睛都像虎视眈眈的镜头,带着不一样的感情聚焦而来,而他是被烧灼的那一个亮点。 熟悉的紧张感突然攥了一下他的心脏,叠握在胯前的双手发着微微的颤抖。 无论多少次,在某个即将开始的瞬间,他还是会毫无骨气地紧张、僵硬、惧怕。 他好像站在深海里,许多气泡在身边破裂,发出嘈嘈切切的嘶哑低语。 “跳得再好,公司早就放弃你了,你以为努力就一定能够出道吗?” “于斐那是天选,条件好得不得了,你一个没名没才的练习生,想着要和他相提并论,未免有点天方夜谭——在出道组里没什么希望,就算出道了,你也注定赶不上人家ACE。” “我就问你一句,你会唱歌吗?有些人不信天赋,但我实话实说,你一开始就输在起跑线上了,你不适合在HP做音乐。” “很遗憾,淘汰组的成员是——A组的乐时。” “我们辛辛苦苦十几年供你读书,供你吃穿,你想要什么,想学什么,不管多贵,我们都尽力支持,只有这一点,我们不同意。你的未来根本一片黑暗,还在做什么梦?” 04 他孤僻离群,阴沉冷淡,沉默的舞段声嘶力竭,是他拼尽全力的反驳和挣扎,那些清透愉快,朝气蓬勃的动作,是带着负面意味的反抗。好像他在用舞蹈,做濒临末日的奋力发泄。 在不熟悉的编舞里,他在第二段失误了。 副歌的部分,好像真的是心里迷茫乱象的具现,他只是踩错了一拍,就再也调整不过来,但他越是焦躁心急,镜子里那个阴沉的人的动作就更加扭曲变形,直到他再也想不起下一个舞蹈动作,凌乱散碎的动作归于手足无措,他站在原地喘气,镜子里的自己冷冷地望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 因为无能而停下的那一刻是极度崩溃的,疑云遍布心头。 他低下头,试图逃避所有人的目光。 ——他不值得聚光灯的照耀,不值得老师的欣赏,更不值得一个人的喜欢。 从那个雷声滚滚的夏夜里逃出来的自己,是不是真的走错了路? 05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一些一起一伏的吐息,还有无法控制的剧烈气喘,那个始终卑懦敏感,用淡定冷静强装坚强的自己,实际上只是一块经不起摔打的玻璃。他忽然发现,即便他在私下对舞蹈多么熟稔,只要暴露在镜头面前,那些恶毒的低语都会卷土重来。 李想感受到了冰结僵冷的空气,抿了抿嘴唇,苦笑着说:“啊,有点可惜……” 他羞惭地把头埋得更低,所有的失误在脑海排演一遍,理性告诉他舞蹈的生疏与错误百出,冷冷质疑他的能力。 李想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给了他一个暖洋洋的拥抱。 他退开一个合适的距离,像是问他,又像是问在场的所有练习生: “你们眼里的舞台是什么?” 他顿了一下,发出第二个问题: “你们真心实意地享受着舞台吗?” 云淡风轻,如雷贯耳。 06 下午B班没有排到课,是自由练习时间。 然而还没有开始练习,教室的后门就被偷偷摸摸地打开了,万幸探头探脑一阵,看见坐在角落,用帽子掩盖脸颊休息的乐时,他朝身后摆摆手,把唐之阳让了进来,悄悄跟他咬耳朵说:“乐乐嘴上不讲,但是早上的失误太严重了,心里不可能不介意的。我又不会安慰人,说了两句他就押着我赶紧记动作,倒是托他的福,舞学得差不多了,但他——” “不太好。” 唐之阳远远看了一阵,问:“怎么想到找我?” “他和你关系超好。你不知道,刚认识乐乐的时候,他一天不会跟我讲超过二十句话!包括嗯啊哦好的那种!昨天看节目的时候他居然主动跟你搭讪,简直像被盗号了一样……”万幸老气横秋长叹一声,嘴倒是一刻没停,“哎,我好酸哦。” 唐之阳倚在门边,余光一直落在乐时身上,随口说:“你和任风风关系也挺好的。上午他自告奋勇说要去F班帮助其他练习生,是帮他原来的团员吧。” 万幸瞪大眼睛,又使劲眨眨眼,脸上的忧愁变成了气冲冲的惊讶:“他怎么不和我说啊,他要是去了,还不得被他的那群哥哥们骂死……典型的泥菩萨过江行为。不行,你等下不也要去F班吗,带我一个!” 唐之阳不置可否,悄悄从后排溜到乐时旁边,他粉色的练习衫实在有点显眼,万绿丛中一点粉,免不了让许多B班成员侧目。粉色的唐之阳坐在乐时旁边,前排已经有人打开了投影屏幕,放舞蹈的分解视频。 乐时半天没动。 唐之阳笑眯眯地看着他,温柔声气地揭穿:“别装睡了,乐时练习生。” “……”乐时掀开帽子,露出半个眼睛,声音冷淡的沙哑:“你下午不上课了?” “没课。我去F班微服私访。”唐之阳顺手把他的帽子拿掉了,乐时的眼睛不无警惕地看着他,像只护食的猫,随时准备炸毛哈气,唐之阳努了努嘴,胆大包天地揉了一下他的脑袋,说:“F班下午是贝锦老师的声乐课,去听听。” 乐时想也不想:“不去。” “你昨天唱歌有跑调哦?pick me up。”唐之阳说着惟妙惟肖地哼了一句,莫名其妙还有点儿好听,他心满意足地看见乐时嗖一下坐直了背,又向他投去一个冷若冰霜的无奈眼神。 “……哦。去。” 07 乐时对舞蹈的偏好就像学生时期对数理化的偏科。 平心而论,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声音上的缺陷,气息短促,声线单薄,每次需要偷偷练习很久才能达到主唱们一两遍的音准。 他有时会觉得,除却舞蹈,好像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技不如人。 由教学楼的格局改造的过道里,扑满盛夏金子般灿烂的阳光,空气干燥而温暖。 B班到F班的距离,需要横穿整个走廊,不同的练习室里传来运动鞋滑动的吱吱摩擦声,传来拔高声腔的干涩高音,传来《命运由我》的第一段副歌,歌词写的是:“长途跋涉,赴汤蹈火,或灿烂或疯狂的青春,决定权在我”。 F班里传来钢琴的起调,伴随着或沙哑、或稚嫩的歌唱声音。 三个人向录制视频的监督打过招呼,和其他高等级的练习生一起坐在了教室后排。 贝锦今天穿得严肃端正,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装,所有头发向后梳去,用发网攥成一个小小的结。化充满职场气息的淡妆,只有一双眉毛锋刃锐利,眉尾几乎勾挑到太阳穴。她的表情冷厉而严肃,F班的一片练习生噤若寒蝉,面面相觑地瑟瑟发抖。 正在接受检查的高个儿练习生站在她的面前,唱出来的句子都是抖抖索索的。 贝锦眼皮一掀,声音又冷又脆,室内的空调呼呼吹着冷风,乐时打了个毛骨悚然的激灵。贝锦翘着二郎腿,挑着眉问:“你训练的时候上过乐理课吗?” 那名练习生显然快哭了,顿时双手合十作祈祷求饶状:“学、学得不好……老师我错了!老师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上课睡觉玩手机了!” “哦。”贝锦冷笑一声,挥挥手,那名练习生浑身发软地回到位置上,还显而易见地踉跄了一下,她这才坐直身体,清晰而严肃地说:“那我们来上课。我重新把发声方法再和你们讲一遍,跟着我练习。” 万幸“哇”了一声,拽了拽身边任风风的衣袖,说:“神转折。” 任风风喜悦地点点头,似乎安心于哥哥们遇见了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老师,或许不会就此埋没在这个最低等级的班次里了。 贝锦的课逻辑清晰,方法科学,在她的指导下,F班的声乐有了开通和启蒙的短暂提高。乐时总觉得她像自己高中时候的数学班主任,只是他不能用引以为傲的成绩让她觉得满意,她总是问他——“你会唱歌吗”。 半小时后,她把这句话送给了于斐。 08 “你会唱歌吗?” 于斐站在她的面前,穿灰色的短袖练习衫,后背上印着巨大的“F”白色字母。他的双手背在身后,两个手掌绞成一团。 乐时知道,于斐心情不愉快时总会这样,以前他们关系好的时候,乐时会勉为其难、佯装烦躁地握他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再和自己的交扣相合,他一句安慰的话也不会说,只是静静看着于斐的眼睛。 他只有手心是时常温暖的。于斐通常很喜欢这样的小动作,有时候氛围合适,这是接吻的前兆。 乐时想得远了,回过神来时脸和耳朵都有点烫。他把这点无端联想的因由归咎于让人精神涣散的午后阳光。将注意力拢回贝锦寒冷入冬的低气压指责中。 “这一句,再唱一遍。” 电钢琴精准的音符流泻而出,于斐反应迅速地挑到了乐句,圆润平和地唱了一句。 与。 夕。 团。 对。 琴声停了,贝锦说:“转音处理得太粗糙了,再唱一遍。” 于斐不卑不亢:“好的,老师。” “拍子够不够心里没有数吗?再唱一遍。” “好的,对不起。” “歌拿到手上这么久了还会唱错词?你再唱一遍。” “很抱歉,老师。” 刚刚受到嘴硬心软对待的练习生们又把情绪降到了冰点,这样的贝锦在他们的眼里简直是魔鬼,何况于斐的歌声在他们的耳朵里和原唱差不多,基本挑不出任何瑕疵,可贝锦不知道在用哪里的要求规束于斐,一首歌几乎错漏百出。 她整整挑了半小时的错误,每次都是这首歌音阶最高、技巧最难的部分,直到滴水未进的于斐嗓音有些发哑,衣衫后背汗湿的椭圆几乎蔓延到整块背脊,她才停止了在键盘上跳动的手指,冷漠愠怒地看着他的脸。 贝锦对他最后的结语是:“后天早上我在F班还有一节课,如果你还出错,那等级再评定时,不管你发挥得多好,绝对过不了我这一关。我绝对不会让你登台演出。” 于斐仍然恭敬和顺,低头慢声慢气回答:“好的,老师。” 她拿着他的简历,在头像下的课时评定里,狠狠划了一个红叉。 “我不需要不会唱歌、不会做人的学生,即便是天才,我也不会教他半点东西。” 于斐在班上所有人的注视下,兀然地站立着,沉默地接受恩师的斥责,孤立无援,举目无依。 乐时注视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闯进一个无端的念想。 溺于深海里的人,都是孤独的,听不见半点声音,只看得到过去与现在的气泡,带着巨大的阴影缓慢游过。 他们都一样,是坠入深渊的人。 作者有话说: 我宣布主CP比惨大会现在开始。 第16章 来自粉丝的信 01 213同宿舍的四个人在忙碌的赛程里很难聚在一起,唐之阳和任风风一有空就往F班跑,据说班里意图下乡扶贫的高等级练习生很多,但新鲜感过去后,大部分人因为耽误进度、放慢脚步的不耐烦而选择放弃。 只是任风风近来的心情总是不好,似乎在F班受到了阻力。 A班的周望屿也跟着泡F班,貌似助人为乐,实则从零起步学舞蹈基础。 唐之阳确实是一位好老师,负责任、有耐心,对小鸡仔练习生们的父爱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乐时开初有点儿功利主义地怀疑他是为了镜头曝光度,最后却发现他一点儿表现的机会都不争不抢,能让其他练习生表现,绝不阴阳怪气、好胜斗勇,简直是如来佛祖在世的不慕荣利。 好奇怪一男的。 六月十一日,在接受了贝锦魔鬼训练的最后一次晚课后,B班的练习生纷纷精疲力竭,魂归天外,乐时和万幸陪几个留下来的练习生把舞蹈和歌曲的大体捋顺几次,一切停当,疲惫感涌来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过半了。 万幸躲着镜头在洗手间换了件干衣服,又大大咧咧在洗手水槽底下冲了个头发,六月的室外实在很热,能仰头一口喝干净500ml的矿泉水,水分立刻又变成咸涩的汗液蒸发,汗水没一阵就又爬上了第二层。 万幸给乐时看他湿衣服里挤出来的哗哗的汗水,开着玩笑:“来这没一周,就出了半个月的汗。” 一起的练习生纷纷点头,又兴致勃勃地分享自己的见闻:“说到这个,我听说HP练舞结束之后,会在门口放一个小桶,要是出的汗不够半桶水,就不放人走,要加练一个通宵,你说这是不是真的啊?” 万幸充满暗示地向乐时鬼头鬼脑挑挑眉。 乐时:“听着像假料。” 周围的练习生发出附和声:“是啊是啊,怎么可能半桶啊,要是不喜欢出汗怎么办,哪里会有这么魔鬼的公司,哈哈哈……” 乐时把衣服过了两边清水,拧干净,和万幸向其他人打了招呼,说要去F班等舍友,道别时,只听乐时漫不经心地路过他们身边,淡淡补了一句:“是一桶。” 众练习生:“???” 02 与之前其乐融融的氛围不同,这一天的F班,气压似乎分外低迷。或许是因为初等级评价将近,或许是由于一天劳碌的倦怠,F班留下锻炼的练习生是一路走来的教室里最多的,他们素面朝天的脸上,压抑痛苦的表情也是最明显的。 毕竟对于这里的大部分人而言,F的字母意味着看不见尽头的黑夜,与满天乌云里不知在何处藏匿的一颗星星。不用上破釜沉舟、排山倒海的力气,不下背水一战的决心,就意味着失去了舞台,会在第一轮100进52中惨遭淘汰。 室内,除却任风风一组仍然在喊拍练舞,三三两两围坐的人俱是一片安静。 伴奏的声音空荡荡地回响在室内,期间还有任风风有些嘶哑疲惫的喊拍声。 任风风的舞蹈动作已经很标准,卡点与幅度都是合格线以上,但他身后的成员却并非如此,表情各异,错漏不少。或是摆一张黑脸色,或是带冷谑嘲讽的笑容,更有甚者面无表情,只是在原地闲闲懒懒地耸肩踱步。 显然心怀不满,态度不端。 任风风在他们之前做着标准的舞蹈动作,竟然显得滑稽而尴尬。 03 万幸是个机敏人,一下就看清楚情况,大考前的黑夜最容易引发矛盾,看两边人的表情,似乎都执拗地轴着一股死劲,一曲终了,任风风早就筋疲力尽,撑着膝盖弯腰大口喘气,唐之阳过来想要替他顺顺背,却被他摆摆手拒绝了。 万幸感慨,声音里却隐隐有了怒意:“小破孩犟起来真是六亲不认。” 乐时摇摇头,推门走进教室里。万幸就比任风风大两个月,两人总是吱吱哇哇叽叽呱呱地,感情好得像小学三年级的快乐儿童。但现在却不一样,褪去了欢乐的没心没肺,任风风显得十分沮丧且沉默。 他在看到万幸的那一刻,眼睛不着痕迹地一亮。 任风风深吸一口气,朝身后漫不经心的团员说:“或许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帮你们一点一点地纠正。” 他的哥哥们显然对好声好气并不领情,一个人出声呛道:“你最厉害,你留在A班就行了,来教我们干嘛?这个脸色,是怪我们把你拖累了吧?” 任风风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们怎么这么说……” 04 教室内鸦雀无声,所有练习生的视线都聚焦在他们的身上,包括在角落和周望屿一起温习动作的于斐,乐时这才发现他的身影,他抱着臂淡淡站着,乐时无声地与他对视一瞬——有点黯淡失色的眼神,于斐的眼窝底下有两片深深的青黑。看来昨天他并没有睡好。 这头的争端并没有解决的迹象,万幸忍不住了,走上前去,站在任风风旁边,声音清朗顿挫:“我是任风风舍友,他每天回了宿舍还在那复习动作,就是为了来教你们,每次早上铃声一响,就在梦里比划动作,你们要有他这样努力,现在还在这里混吃等死?” 不知道哪些字眼刺痛了对面人的心,有一人低低怒吼一句“你说什么”,袖子一掳,拳头一掀,目露凶光地与万幸对视,万幸的个子不占优,瞬间有了高低劣势。 一看要打人,情势一下紧张起来。 万幸似乎认定他们不会出手伤人,拦在任风风的面前,同样瞪眼地注视着那个动作粗暴的组员,大声斥责道:“在场的人有谁没被任风风教过的?”他环目四周,不少怕事的成员低头不语,万幸又说:“费时费力的帮助难道是给你们这些在舞台上逛街的白眼狼准备的吗?” 怒吼的人举起拳头,似乎立刻要失控打人。 停在空中的手腕下一瞬被攥住了,乐时向他冷冷冰冰说了一句:“不要打人。” 这一句冷言冷语响在室内,有紧绷的弦在刹那绷断了。 “你们懂个屁!”一个纤瘦的少年从意欲打人的练习生身后探出一个头,大骂:“你们一个个B等级A等级的,本身就能留到最后,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人的想法?”他的视线在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练习生之间梭巡,“何况有垃圾热度的,”他恶狠狠剜了于斐一眼,“有实力装佛系的”,他逼视着唐之阳的脸,“多管闲事做搞笑综艺的,”他注视着万幸的眼睛,歇斯底里:“你们敢说,节目没有偷偷捧你们?你们敢说,你们没有一点后台?” “没有镜头,就没有人认识我们,没有人认识我们,就没有粉丝,没有粉丝,就没有人气,没有人气,就没有投票,没有投票,一切都完啦!从进F班开始,一切都完了!” 说到最后,他竟然有些面目扭曲、语无伦次。 他的这一番话,在其他的F级练习生里,引起了共鸣。 05 唐之阳听到这番话,也忍不住了:“镜头要靠能力争取,越努力越幸运不是说着玩的……” “明明是越有钱越幸运!”纤瘦的少年痛骂一声,“从以前开始,你就背着我们偷偷练习,所有的事情,都做得比我们好,明日之星,什么明日之星,”他跪倒在地,并没有意识到他疯狂失控的脸上早已涕泪交加,“是你抢走的,都是你的错!” “我无论怎么努力,都赶不上你,都是你的错——!” 他抬起头,仇恨地看着任风风,那是豺狼恶犬的眼神,任风风被万幸护在身后,眼眶里早就一片热泪不住打转,但就是不肯流下来。 唐之阳见事情恐怕要闹大了,赶紧过去安抚调停,一度十分混乱的场面在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里趋于平静。 房间里是有特摄的镜头的,乐时无法想象这一段若是公诸于众,对于在场的所有人,将是怎样的一场波澜。 那几个少年,在迈出失控的第一步时,就已经放弃了一切,就算放弃了一切,也要毁了所谓剧本和后台“制造品”们的前途。 他正考虑着应该怎样安慰任风风时,教学楼的管带阿姨探头进来望了一眼,立刻被眼前哭哭啼啼、一片狼藉的场景惊住了。 周望屿摇着手,忙不迭用一口亲切近人的京腔去打打圆场。 说了两三句,他忽然在门边喊了一声:“于斐,乐时,说是楼下有人找!” ? 已近凌晨的时间,是谁? 06 刚到集训场地的前两天,同宿舍的练习生还能够勾肩搭背地,到学校外的全家或者罗森买点补充体力的小零食,但自从主题曲与第一期节目正式公开发布后,在校园附近徘徊蹲点的粉丝,就渐渐多了起来,随意乱晃也就成为了天方夜谭。 集训区基本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一周只能拿一次手机,现下离那日子还远着,此刻却有不速之客上门来了。 管带阿姨把他们引到校门口,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灯火通明,门口隐隐约约站着两个小姑娘,于斐在阴影里站定,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站左的小姑娘高挑纤瘦,站右的则矮矮小小,扎双马尾辫子,她们都戴着口罩,并没有靠近的意思。 乐时虽然不想和于斐说话,但看到这样的情景,仍然皱着眉头,问了一句:“你的粉丝?” 于斐的右眼皮跳了跳,声音里颇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算是吧。” “认识?” “左边的那位可是太能认识了。” 07 两个小女生并没有拍照,也没有发出激动的尖叫,只是朝他们遥遥挥了挥手,又鞠了一个躬。 出于业务考虑,乐时回了他们一个微笑,并且远远说了一句:“回去吧。”左边的姑娘嘴一咧,露出白牙整齐的灿烂笑容。 她把双手抵在嘴前,做了一个传声筒的姿势,隔山对话似地大喊:“乐乐加油呀!站子粉丝破万了!我是卷卷!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那些小妖精说什么也要把礼物送过来,不然就把我踢出打投组!桃桃姐姐同意啦!我送完马上回去!” 乐时一愣,想起微博上持续了近一年的每日加油私信,眼眶忽然有点儿热。 原来那是真实的——籍籍无名的自己,还有受到关注的一天。 他朝卷卷又鞠了一躬,朗声说了一句谢谢。这一下没有任何营业的意思,是由衷的感谢。 管带阿姨拿着两叠厚厚的信封折回来,右边的矮个子粉丝也大声喊了一句:“斐斐加油!”于斐对此好像颇为惊讶,旋即也笑着接过了。那俩小姑娘就站在便利店前的路口,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乐时偶尔回望,只觉得那两个影子单薄而孤独。 作为粉丝,卷卷知道如何和偶像保持距离,也知道该怎样传达自己的喜爱。 不需要更多的接触了,静静地看着他越走越远,让他独自品味全部的祝福就好了。 他在前线独自战斗,粉丝们未来的六个月里,也有声势浩大的无数场战役要打! ——这里不是属于她们的战场! 她打开微博的私信页面,习惯性地向乐时发了一句加油,又打开打投群组,信心满满输入一句土味口号:姐妹们!今天手指动一动,明天排名冲一冲。天天打投不放松,乐乐出道一定红。投票教程戳:…… 08 乐时手上攥着信包,沉甸甸的,像块大砖头。 于斐在他的身边走着,也看着手中的信件。 在夜里林道的阴影间,他的五官显得十分深邃,眼底像有不知名的感情涟漪微动。 于斐的声音沉而轻,似乎担心扰动了夏虫齐唱的静夜:“我以前收到过很多信,不计其数的,一开始看得十分认真,还会写回函,可到了最后,公司把很大一部分处理掉了,我也没了看信的习惯。” 乐时当然记得,当时HP的扔信风波在热搜上挂了足足一个周。是当家团HopE出面道歉背锅,阚君桓甚至还因此被Anti恶粉威胁,有传闻说,他为父母家购置的车辆因为这件事被不法人士刮花毁坏,车库门上用血红大字写着无数污言秽语。来自各方的暴力由此为开端,持续了近一个月。 这段时间,被HopE的粉丝称为最黑暗的岁月。 从此之后,HP拒绝所有粉丝的纸质信函,说白了就是眼不见为净,从源头断绝隐患。 09 乐时一言不发,于斐更像自言自语:“所以,我忽然间收到了信,心里还有点激动。”他颇有点儿自嘲地,用一种诙谐而苦涩的语气说:“我的站子号称开得最多,关得最快,到现在还有人记得,挺好的……” 乐时在心里说道一句自作自受,他们离灯火通明的教学楼近了许多,他看见于斐慢慢地拆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信封,脸上带着忧郁伤感、又有些稚拙的满足的笑容,他的动作似乎有点异乎寻常的艰难。 于斐多方尝试保护信封完整无果,只好稍微用了一下蛮力,将封口大力撕了下来。 电光石火间,白生生的寒光一闪,乐时的瞳孔猛地一缩。 于斐似乎愣了一下,脚步停下,钉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有些迟钝地垂下眼帘,只看见左手手掌,从虎口到小指,逆着掌纹撕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深刻刀口,鲜红的血从裂口处争先恐后地淌出来,一场毫无征兆的殷红小雨,淅淅沥沥、密密匝匝落在地面。 他的右手一颤,那个纸包跌落在地。 无数银亮簇新的刀片从信封里哗啦啦涌出来,封口处死死黏着的薄刃带着一抹刺眼血迹,闪着一弧弦月一样的冷光。 作者有话说: anti nmsl[微笑] 大家可以猜猜卷卷和飞飞的关系_(:зゝ∠)_卷卷是没有恶意的,用爱发电还靠粉头,只是她被坑了一道,tcl。我下章终于可以写喜闻乐见的帮前男友上药环节了,这两个人一直斥力互动我也没办法啊(强行按头)。 第17章 明天,近在咫尺 01 于斐像是一时间没回过神来,任手心里的血流了好一会,直到乐时先反应过来,一下抓住了他的手,但血流得实在触目惊心且豪放不羁,他一下子找不到有效的止血办法,只好潜意识地笨手笨脚拿手按着,手心贴在一起的痛感刺得于斐一皱眉,但一见乐时有点儿慌里慌张的动作,他又有些想笑。 乐时当然没看见他不由自主弯起来的嘴角,他的思维还停在这个点医务室已经关门的当口,但宿舍里是配有医疗箱的,毕竟每天练舞小摔小打是常有的事情,他也没有多想,拽着于斐的手就朝自己的宿舍走。 乐时一下没拽动,于斐反而趔趄一下,他回过头,催促:“走啊。” 于斐一怔,难得乖巧可爱地任着他牵,心里的感觉奇怪而微妙,有一种脑海一片空白的恍惚感,但却因为手心里湿滑黏腻的疼痛而感到难过不已,那个粉丝——是小小年纪,矮个子的普通女生模样,看上去单纯无害、没有城府的,却给他寄了一封满是恶意的刀片。 于斐小声说:“我之前觉得寄刀片只是调侃。” 他的话里有点委屈难过的意思,乐时一下就听出来了,被HP捧在手心这样久,于斐在之前就数度成为舆论风口浪尖的人物,那些话题为他积攒了数不清的人气,同时也像定时炸弹,随时准备在他跌落尘埃时连环爆炸。 只是乐时没有想到,anti竟然如此见缝插针地嚣张,他第一次离粉丝的恶意如此近,在这个时候才忽然感到心悸的恐怖。 人气是泡沫,也是毒药。 02 宿舍里并没有人,看来那一头任风风的事情还在处理,也不知道他们会练到什么时候。乐时匆匆把药箱找出来,翻了酒精棉球和止血粉来,一回头是于斐在看他,目光接触的一瞬间,他又有点哂哂地苦笑着垂下脑袋,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 于斐看着乐时半蹲**,一声不吭地掰开他的手指,乐时一向不太会照顾人,动作也生涩粗苯,酒精渗进伤口里,把于斐的手刺得一瑟一缩的,他似乎注意到了,抬眼问了一句:“痛?” 于斐不假思索,恨不得手被多抓一会儿:“不痛。” “……” 从上次的不告而别宣布分手以后,乐时就再也没有这么靠近过他了,从前总是争吵,但近在咫尺时一个拥抱总能解决大多数问题,真正音信断绝的时候,关系变淡的速度是如此残酷而迅疾,无力回天的失去感觉真实而恐怖,简直出乎于斐的意料。 按现实角度来理性分析,他与乐时纯粹是渐行渐远的冷系分手,是于斐自己偏不信邪,把犹如射线般从一点至分道扬镳的命运轨迹,强行逆转、汇合。 这是一场不计未来、不顾后果的豪赌。 03 室内十分安静,除了绷带撕裂和摩擦的声音,只剩下刻意压抑的彼此的呼吸,于斐绝觉得有点儿尴尬,于是开始更尴尬的没话找话:“你和来我们班扶贫的唐之阳,关系好像很不错。” 乐时垂着眼,面不改色地把绷带抽紧了,于斐倒吸一口凉气,眼泪痛得都汪出来了。 “轻、轻点……” 乐时这下明知故问,语气却还是该死的淡定冷静:“你刚才不是说不痛吗?” 于斐被他噎了一下,成功陷入沉默,他低头看了一会儿,乐时替他包扎的神情非常认真,简直是心无旁骛事无巨细,把他的一只手裹成雪白一个大粽子。 乐时睫毛在灯下微微发颤,有一小片模糊的影子落在微微泛青的眼睑上,旧日回忆般轻轻闪动着。 “你不高兴的时候,老是这样皱眉头。自己注意过吗?” 乐时的眉结锁得更深,回答避重就轻:“你和周望屿关系也挺好。” 于斐一下就听乐了,合着你来我往还是耍着小脾气,他忍不住带笑意调侃一句:“你在吃谁的醋。” 乐时恶里恶气地用绷带打了层层叠叠的一个死结,对于斐得了便宜卖乖的行为表示抗议。 “你也没必要。” 04 于斐耸耸肩,眼睛弯弯地像是月牙,像是对爱人的小脾气感到无奈的绅士先生,二人一冷一热,消却了剑拔弩张的氛围,残余一日过后的疲惫惊悸,反而有点儿一来一往调情的暧昧感觉。 于斐非常赞赏地打量着一手的厚实绷带,笑眯眯:“已经分开了,横竖都没有必要。” 乐时显然不太想继续进行心照不宣的互相揭发,淡定非常地送客赶人:“行了,回去吧。” 于斐因伤在身,大胆驳回,作痛苦状:“我的手很疼。” “你的腿没断。” “我想和你一起说会儿话。” “……” 乐时冷冷地看着他,于斐不为所动。 “我无话可说。” 于斐脸上的笑一下就消失了,他咬咬下唇,似乎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他总是朗俊风流,又有点儿毫不在意的慵懒,可伤感难过时候的眉眼,抿成一道薄线的嘴唇,乐时甚至敏锐地看见他干燥开裂的唇纹,瞳仁里若隐若现的红色丝网,大家都一样的熬夜过度的青色眼袋——只有三天,谁敢睡觉呢。 “我一厢情愿。” 于斐的声音有点哑,不知是真是假。 “……乐乐,我很难过。” 但大多数时候,无论假装或由衷,他总下意识地相信于斐是发乎于心的真挚。 “有许多事情,关于公司,关于我自己,还有团里的人……我其实……” “都想告诉你。” 是他不见诸于众的难言之隐。 那是一场漫长谈话的开端。 05 周望屿与唐之阳是晚些回来的人,彼时周望屿看见于斐满面春风地举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白色手套出了213室,还颇为揶揄地补了一句:“您这是什么行为艺术吗?” 于斐笑得深不可测:“这是爱的魔力白手套。” 周望屿:“时尚品味独具一格?这土味新词汇,看来你心情还不错……”他看了一眼室内,摸着下巴揣测道:“聊得开心?” 于斐不置可否。 至于谈话的内容,二人都选择了深缄其口。 于斐临走前回头再看乐时一眼,他坐在椅子边儿的一张床沿上,敛眸垂眉,是在深切考虑着什么的表情,至于唐之阳走到他的身边,颇为轻松愉快地摸了摸他的发顶,乐时这才堪堪回过神,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被挠了眉心的一只小猫。 于斐皮笑肉不笑:“我觉得……我明天还是得和唐老师来一场高音对决。” “你有这讨厌他?先前到底有什么过节?你这不是和他battle舞蹈,就是找他做音准对决的。一天不知道积累了多少摄像素材,小心被剪成一个不服管教、找茬好胜的叛逆青年。”周望屿说得闲闲懒懒,但颇见毒辣老道的透澈,显然涉世很深。 “我的全网黑人设好像不差这点儿。” “胆子不小嘛。” 二人相视而笑,讳莫如深的黑恶势力气氛幽幽扩散。 06 乐时看着在衣柜里翻睡衣的唐之阳,问道:“其他人呢?” “风风说还得教一会儿人,就留下来了,小万不放心,怕他一个人呆着被打了,也留下来了。估计就是夜不归宿了。”唐之阳照实回答,想了想先时于斐出门的状态,又说:“于斐手怎么了?” 乐时随口回答:“哦,不小心划伤了……” “你和他居然聊得起来了,开初我还以为你们之间有点什么。”唐之阳笑笑,并没有什么顾忌地把汗衫脱了,露出轮廓分明的肌肉,不得不说,他的身材比例很好。唐之阳是个随和的讲究人,没什么大大咧咧的坏习惯,这几日的宿舍生活,还是十分和谐稳定的。 他和于斐是有点什么,各种程度上的。 他现在心里有点儿乱乱糟糟的,暂时不想谈于斐的事情,话锋一转:“风风状态怎样?” “这件事情之前,他的状态很好。但是一件事情在人心中的影响,很多时候是看不出来的。”唐之阳一顿,“后来调解的时候,他的团员们说,要是在评级还留在F班,他们就选择退赛。虽然在他们只是气话,但换在风风身上,他又会怎样想呢?” “但就算说得再多,他自己的想法和心态,大多也只能靠自己。” 唐之阳一边收拾衣服,一边整理洗漱用品,他并没有提起乐时在李想的课上失误的事情,也没有询问他近况如何。桌上有个信纸包裹,他有点儿好奇,一看到封面贴一张和纸胶带的封条,上头画个Q版的黑发少年,穿煤黑脸暹罗猫的黑色T恤。 “粉丝给你的礼物?” 07 经历了于斐刀片信封的震惊之后,乐时对粉丝的礼物有些心悸,他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于斐似乎认识那位叫作卷卷的姑娘,轻易放松戒心,也正是因为恶粉与那个姑娘是一起的,他的粉头和别家Anti是同伙?这个念头未免有些恐怖,乐时看向那个满满当当的信封,心里有些踯躅的悬念。 他把那圈和纸胶带揭开,信封里并没有他想象的恐怖东西。 那是一大叠……票据。 《创偶》在宣传初期,以购买线下赞助品牌的产品,为自己喜欢的练习生积累人气值,乐时看着那一大卷薯片零食和柠檬茶有饮料的收据,白纸铅字的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ID,是打投组、剪辑组、美工组和宣传组的粉丝网名。 每个ID都很长。 唐之阳看了一会儿,笑了:“这是把表白的力气用在取名上了。” ——看到乐乐觉得自己能长命百岁多活十年图力爆表的未来女友卷卷。 ——从超市老板开始知道我比爱喝维他柠檬茶更爱的是乐先生的打投组长。 ——肝安利视频到头秃但我乐就是我的霸王洗发水的视频组小透明。 ——一边辱骂NBS剪辑师一边夹缝寻儿的图组大龄老阿姨。 ——我的大炮至今毫无用武之地想去训练基地当间谍的前线组男粉。 “你还有男粉?这个发言有点儿危险。” “……” 乐时没发觉自己的眼角微微眯出了一点儿淡淡的笑纹,收据来自不同日期,背面写满了粉丝看似警告实则鼓励的话语,例如“买了十箱饮料打算喝到你出道,没出道赔钱”“希望把脸怼到镜头前不要让显微镜成为粉丝的救命稻草”“你一笑就是阿伟乱葬岗尽管是无情冷笑”,和他在网络上看到的为其他偶像激情表白的粉丝完全不同。 他这一届粉丝,似乎很喜欢上蹿下跳地抖机灵造梗。 乐时情不自禁地感叹:“我都没想过,还有这么关注我的人……” 唐之阳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试着把你的歌和你的舞蹈,传达给他们吧。” 乐时怔住了,心里仍存着刚才那一场谈话的余震,在长长收据的结尾,有微妙的东西在他的心底碰响了,像一颗玻璃弹珠落在地面,发出细小却清脆的声音,不断地弹动回响。 他并不知道过去的阴影是否还会随着音乐响起前的那一瞬间纷至沓来,他是否还是会在深海里向上观望,但镜头之外,似乎也并不尽是冷眼,似乎也并不是无尽的争执,与不见天日的努力。 票据的最后一页,是一句有点儿滑稽好笑,又有点儿顽皮可爱的鼓励。 ——乐乐的个人首站全体成员,恭祝乐时练习生提前出道快乐!给您拜个早年啦!期待看见舞台上的你(这样我们就可以氪更多的钱啦)。 附一张他和万幸在第一期节目上的表情包截图,冷漠脸配“我很乐意”两个字。 乐时少有地开怀笑出声来。 在这一天夜里,不管是在练舞室彻夜不眠、挥汗如雨的练习生,还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天光景如灯走马的少年人,心中都隐隐出现了一点相同的希冀,随着相同的时间向前推进,未来的可能性近在眼前,在属于他们的夏天里,等级再评价的舞台,就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我卡文了,对不起(鞠躬),接下来会努力日更的!突然写到这两个人的互动我就什么都想写,想了半天只有乐乐的直男回答了。谈了什么我先留个悬念吧!后文慢慢揭开。 第18章 命运由他 01 第三天,导师在各班的训练课按部就班地完成。 在最终考核到来之际,原本严肃苛刻的各位导师,就像高考前的班主任一样,纷纷把平常的苛责变成鼓励,乐时并不知道于斐在F班表现如何,但吃晚饭时唐之阳说“反响热烈”,连最冷酷无情的贝锦也没有多说半句话,心里才莫名有些奇怪的实感。 大考前夕的氛围很浓,练习室已经作为明天的考场封锁起来,一说是为了照顾这几天通宵练习的练习生们的休息时间,但一宿舍的人还是紧张得一听到音乐就条件反射手脚痉挛,音乐一关,隔壁宿舍的《命运由我》前奏又响了起来,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万幸趴在床上,以枕头捂住耳朵,翻了两个身,打了两个滚,看着下边还在神经质地和唐之阳确定第五遍细节的任风风,又瞧瞧在床上做试图唱个三段小高音的危险动作的乐时,觉得一屋子的人都快焦躁出精神疾病了,他砰地一拍床板,大喊一句:“你们干嘛呀!” 任风风往前一个僵硬踏步差点儿崴了脚,乐时唱到一半的高音成功破了音,在一片寂静里,唐之阳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忍俊不禁的一声笑。 唐之阳揉了把任风风的后脑勺:“太紧张啦。” 万幸鼓着腮帮子怒气冲冲点点头,想起乐时的奇怪走调高音就觉得魔音穿耳:“乐乐也太紧张啦!” 任风风欲哭无泪:“万仔,你难道不害怕吗——我觉得我马上就要死掉了——啊!” “我当然怕!不然我做点什么,让你们解解压!”万幸跳下床,一边把自己的绿色条纹运动服系在腰上,一边捞起桌上的蓝牙音箱,音箱接的是整栋楼的讯号,只会循环播放主题曲一首歌,他三两下蹬进自己的回力小白鞋里,在门口很响亮地踩蹬三下,朝一宿舍满脸疑惑的人一揽手,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小的们!走!” 任风风虽惑但喜,也跟着喊:“老大!我来啦!” 乐时在床上勉为其难地动了动,强调:“我不是他小弟。” 唐之阳揶揄他:“去看看吧,你紧张得把调子都跑到南半球去了。我认为你更需要解压。” “……” 02 万幸借来了舍管阿姨的古早智能机,叫唐之阳举在手上录视频,自己一个人站二层宿舍楼的走道上,气势汹汹地叉腰,指挥任风风:“蓝牙!Are u ready?” “啊?哦!” 万幸转过身,右手指天花板,做了三根手指的OK手势,任风风一脸“你确定要这样”的慌里慌张,按了两次才把音箱打开,北京时间九点二十一,万幸随着音乐开始大无畏地在宿舍楼走廊,跳起了《创偶》大名鼎鼎的主题曲。 是尴尬,尴尬癌都要犯了。 手机小屏幕上的他,一身绿油油的运动衫,腰间一挂更绿的外套,横竖跟一颗油菜一样显眼,舞蹈中有许多跳跃动作,万幸虽然个子矮,但每一个跳跃都非常高,落地的声音响亮清脆,每一个动作都元气满满、活泼可爱,像一只小袋鼠。 他的笑极富感染力,眼睛笑得几乎只剩下两道弯缝,咧开的嘴里露出尖尖的雪白小虎牙。 动作不尽标准,有变形的地方,唱段也不规矩,甚至有跑调的情况,第一部 分过度第二部分的间奏里,本来是一段比较复杂的舞蹈,他干脆一拽运动服两个袖子,踩着点指着镜头来了一段即兴rap。 “古语道是人各有命,但我总有一万种理由让自己变得幸运,这样的人生总会以我之名,”他撑开衣服上的名牌,亮出“万幸”两个大字,“不管谁是天选谁是one pick,tonight we are the king of everything,你说对不对!Double-wind,”他猛地一指任风风,任风风在边看着,快笑傻了,“Your team and your sadness has gone,gone with the wind!” 乐时听他瞎编乱造的歌词,难得地抱臂笑了,不少从宿舍探出头来的围观群众发出一阵掌声,间或“这人是个鬼才吧”的哈哈大笑,在万幸干嚎一嗓子“风风,康忙!”的催促下,任风风也毫无偶像包袱地大声笑着,一蹦一跳地跳进音乐里,张牙舞爪地愣了一会儿,这才找到拍子继续舞步。 乐时听得有点儿后背发热,能够传染的双份快乐竟然让他起了点儿跃跃欲试的想法,他本能地向往这些表达自由与快乐的舞步,以及笑得灿烂无比,享受着音乐的舞者,第二段“迷茫中寻找”的副歌唱哑了嗓,他的身边有人说:“这阵势,简直像是在宿舍楼开路演。” “我和你以前也这样。” 03 这嗓子低音炮他可真是太熟悉了,乐时转过头,把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激动向往藏藏好,只见于斐从唐之阳手里接过手机,在他面前虚晃一下,满意地看着他的小猫咪躲着镜头别过了脸,回答非常生硬:“别提。” “你不去?” 这头唐之阳向他伸出了手,万幸和任风风玩嗨了,背靠背、肩并肩地说一些乱七八糟的唱词,音乐的时间是有限的,并没有给他过多犹豫的空间,他的肩膀被于斐推了一把,他下意识向前踏进一步,唐之阳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一段,恰恰好是他那天失误的乐句。 踩的第一个点有点飘,动作有些乱,但是唐之阳顺势揽住他的肩膀,朝镜头比了个爱心,重新替他起了一个头,乐时看着对面拿着手机的于斐,对方也似笑非笑比了个拇指食指交叠的心。 慌里慌张、糊里糊涂的思维,在这个瞬间,很是恶里恶气地落到了实处。 他在看着他呢,怎么能出错—— 周望屿端着盆湿衣服走到于斐旁边,看了看镜头,又看了看人圈中心的四位练习生,感叹道:“喔,好看,我怎么不晓得……乐时平常有这么帅吗?” “他一直很帅哦。舟舟练习生。” 04 俗话说主唱镇场子,舞担和rap位则是从铺垫到点燃舞台的一把好手,乐时和唐之阳加进去,尽管他们下意识把Center让给了个子比较小的万幸和任风风,但风格迥异、各不相同的舞蹈与鞋子摩擦踩点的声音,还是让四周起了一阵惊叹的掌声。 唐之阳准确有力的动作,简直就是示范视频的翻版,他的教学在F班是出了名的“像机器人”一样的复刻,A班的风言风语在第一天就传开了,是李想评价他“这样的舞蹈好像能够直接上台表演了”,像刀剑一样干净利落的台风,于斐虽然不甘心,但却很服气。 最后三十秒,任风风和万幸表示疯不过两位主舞的节奏,向后退了两步坐在地上,一边擦汗一边咧嘴笑。 剩下两位都有点儿放飞自我的迹象,于斐与手机屏幕里的乐时对视着,乐时的舞蹈乍看柔软自由,但每个点位和节奏都定得恰到好处,需要用力的环节更是爆发力十足,不到一分钟的半途加入,他就出了薄薄一层汗。 最后半分钟,舞蹈动作到了畅快淋漓的收尾,是找到了命运,并握在手中的坚定。 乐时与唐之阳只是交换了一次眼神,整齐划一的动作就变成了相反的镜面,同一支舞蹈演绎出不同的风格,一个人准确有力,一个人自由浪漫,于斐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离开狭小的镜头,像第一次、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注视着乐时的动作。 最后一段的动作很大,他细碎的刘海会被跳跃的动作掀起来,露出光洁白皙的前额,落地的瞬间所有肌肉都缩紧了,甚至看得见衣摆掀开一瞬腰腹上清晰多了轮廓线条,空气里音乐的节奏就像一条条线,拉过他筋络突出的手,拥抱他放松的双肩,牵引出下一个鼓点的能量迸发。结尾动作是侧身位伸出手,在虚空里抓住一团无形的命运,紧紧收进心口。 最后背身,逆光,再回头,向镜头前的制作人伸出手,意寓邀请观看者,在往后的道路上一起前行,创造属于彼此的未来。偶像的命运与粉丝从来是休戚与共的,这或许是在期盼某种选择,但更多是真情实感。 人气是海市蜃楼,是虚无泡沫,是刺向自己心头的双刃剑。可在这里,唯有人气,才能够让人脱颖而出,站在聚光灯底,传达感谢与爱意。 05 于斐的掌心隐隐作痛。 乐时向镜头伸出了手。 有这样一个瞬间,他很想上去抓住那个人的手,从宿舍楼里逃出去,从训练基地逃出去,没有流言蜚语,也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无孔不入的镜头,全天下都不知道他们,没有名气的少年人在商圈的人潮里演出,做虚无缥缈、天真幼稚的美梦。 下一刻,欢呼的少年们围住他,雀跃地抱住了他。 练习生们的掌声和笑声响彻楼道,乐时的眼里有惊奇而感动的光,他的舞蹈自由轻盈,却包裹着随时能够爆燃的氢气。 于斐不自觉地也笑了。 手机屏幕的录制停留在舞蹈的最后一瞬,乐时的手确实对他伸了出来,有点仰视的角度,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神温柔平静,嘴唇的笑弧清爽柔和,露出整齐洁白的上齿列。 心脏收缩,又缓慢舒张,似乎在什么地方缺了一个小口,温热的感情像血液一样炽热地流溢而出。 无论过了多久,无论多少次,在他的思维还未来得及回转反驳的时候,汹涌的感情的浪潮都拍打着他的心腔,几乎要震碎肋骨,穿胸而出,带着无尽的回响和深夏的风,大声地告诉他:他喜欢他。 感性枯竭,思绪运行,浪潮的回音在沙滩上遗留下贝壳的痕迹,那是一个需要计算的假设命题。 命题为爱。 06 比起再评价前夜里的狂欢,第二天一早的再评价过得实在有些平平无奇。 再测评是每个班的练习生在摄像机面前,完完整整完成唱跳的流程。期间从打开摄像机,到结束后关闭,都靠自己一个人的操作,早上完成拍摄之后,无论好坏,大松了一口气的练习生们三三两两回到宿舍,互相商量着要大玩特玩,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考的学生。 评价前乐时在洗手间见到唐之阳,他就着自来水吃胃药。像他这样优秀而强大的人,在临场之前也还是会紧张到胃痛,在笑着安慰F班的朋友,又偷溜来B班给他和万幸打气的时候,他似乎把自己所有的感受都隐藏起来了。 大家其实也都一样。 07 下午是难得的休闲活动时间,也是所有人都期待的手机返还时间。 213宿舍很真实,在碰到手机的一瞬,几个哥们好立刻变成裹着小被子开空调玩手机的死宅状态,万幸甚至拉了个没什么屁用的微信群,叫作“213完美出道组合”,组群不到十分钟刷了99+的表情包,全是粉丝自产自销的爱豆黑图。 乐时没和他们一起裹被子哑巴交流,但也差不离,他和于斐在门口的角落蹲着,两个人一人拿一个手机,一边在疯狂潇洒酣畅淋漓地打字,一边偶尔敲敲键盘,戴着耳机一言不发。 微信群里沉默一会儿,刷了一排万幸本人的戳指高糊表情包: “问题很大。” “问题很大。” “问题很大。” Double-wind:这男的怎么进来的? 锦鲤King:这男的怎么进来的? [小太阳emoji]:我第一次看到乐乐这么激烈地打字,居然是乐乐…… Double-wind:@Chips 哥!你在干嘛啊! Chips:?我在赶人。 [小太阳emoji]:赶于斐走吗? Chips:死乞白赖。 锦鲤King:你们不是仇人吗?怎么于斐今天老是粘着你啊,我们吃饭他不好好去主唱F4,来这里抢风风的红烧狮子头,抢吃的简直不共戴天啊!你们不当仇人了吗!你们和好了我都快把他当仇人了! 附一张乐时的冷笑表情包,配字“想挨你乐哥打?” Double-wind:打他带我带我!有本事来打一局游戏啊,皇城PK谁怕谁嘛! [Chips]邀请你参加游戏对局。 十五分钟后。 任风风愤怒地一掀被子,看见拿着乐时手机大笑的于斐。 “你还抢他手机玩!你这个菜鸡,别以为打赢我就很厉害了!” 对床的唐之阳遥遥向任风风招了招手,说:“手机拿来,我帮你打回去。” 手机呈抛物线飞过。 “唐老师,请多指教!” 08 乐时和于斐莫名其妙换了手机,这人还在挥霍他的游戏点数。乐时看这宿舍的人不一会儿就打成一片,只好看着于斐解锁的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屏幕上的照片和他的锁屏一模一样,同样帅气的几个少年,不同的动作、不同的手势,眼里却是相同的期望。 手机刚刚打开没多久,信息的数字提醒就已经多到变成无法显示的红点了。 微博的消息也是如此。 乐时点开信息页面,瞳孔随着一串串密密麻麻的黑字猛地一缩。 全都是…… 全都是污言秽语、骂声一片。很多不忍直视的词汇和暴力血腥的威胁铺天盖地。 于斐的手机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发现,亦或是被泄露了。 他颤抖着手指刚想向下翻,身边激战正酣的于斐不知道抽出了什么空子,伸手按了一下home键,屏幕一转,仍然是少年们干净热血的脸。 09 “别看,没什么好看的。” 乐时转过头去看他,神情复杂。于斐飞快地收了手,似乎很习以为常的样子,他倾斜了一下屏幕,嘟嘟囔囔:“哎,别打我别打我,看我这个大,好了,反杀。”对面床铺上一阵哀鸿遍野。 “……” “怎么样!你们还是打不过我的!” “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我晕,再来一把,你必死!” 游戏界面停在再来一局很久,于斐捏着手机横屏的手有点轻微的颤抖。 于斐侧过脸,对他微微一笑:“好啦,我没事。” 他伸出手,轻轻撩开乐时的刘海,手背拍拍他的额头。 是不近不远的触碰,藕断丝连的暧昧。 乐时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别碰我”,朝一边挪得更远一点儿,又低下头,看着壁纸设置的那点心有灵犀。 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样,常常地怀念过去呢,而又陷入当下的苦恼中呢。 作者有话说: 飞飞:卧槽可以他让我摸摸头了还傲娇,我死了,人生圆满。(?) 其实大都还爱彼此,一点火星就能重温旧日。猜猜什么时候和好吧(老母亲流泪) 第19章 绝非孤独的理由 01 等级再评价结束的第二天早晨,随着熟悉的主题曲起床铃声,所有人还半梦半醒地做着条件反射的舞蹈动作,洗脸刷牙的时候哼着烂熟于心的旋律,乐时晚上没睡太好,早上有点儿醒不来,胡乱盖了顶帽子遮遮肿眼泡,也就素面朝天地到了教室去。 教室内的导师早已等候多时,站在练习镜前的是说唱导师,拥有东南亚混血女性长相的Noya。几天相处下来,乐时和唐之阳在任风风和万幸口中得知,这位十五岁起就登上乐坛的女歌手,凭借着突出的个人风格与实力,在他人的歧视与谩骂下,硬是从南美打开突破口,红极一时。虽然现在退居幕后,但这几年仍然金曲频发。 任风风表示他来这个节目的梦想就是“在舞台上唱Noya的抒情rap,再勾搭一个主唱替我唱副歌,人生圆满”。 宿舍里两个主舞外加一个rap担面面相觑,发出了“早睡好梦”的劝告。 Noya见到练习生们,露出了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的灿烂微笑,梳得整齐油亮的单马尾隐约挑染几缕金属紫色,看到各位显然没睡醒的练习生们,她笑了:“看来大家这几天都在通宵练习,都辛苦啦。” “我不像李PD一样会灌鸡汤,所以就开门见山地直说了,今早把疲惫的大家召集过来的目的,就是公布等级再评价的结果。想必大家都很心慌紧张,长痛不如短痛,导师组连夜看过你们的自录视频之后,就完成了第二次评价。” 这下昏昏欲睡的人纷纷打着刁钻激灵,震悚地清醒了。 Noya还开了个轻松的玩笑:“论秃头熬夜,我们这辈的才是冠军,只有这点,你们可不要青出于蓝哦。”氛围稍显松快,她从手包里拿出一叠天蓝色信封,例行解释:“里面写着你们的总等级,和各位老师评判的级别小分,我们尽量做到了公开透明。好啦,废话不多说,我们开始公布等级,请等级变动的练习生,带着自己的成绩去到新班级的教室吧!” “等级变动的练习生一共有十六位,请点到名字的练习生站到我的面前。” 乐时被点起来,万幸则是坐在原地,向他比了一个“A”的手势。 “你们在B班,向前门走,就是去A班的路,向后门走,就是降级的路。”Noya将卡片一张一张分派到各位练习生的手上,灿烂一笑:“各位练习生,请开始移动吧。” 乐时打开那张小卡片,看到了总评的新鲜红字,以及每个导师的评价签名,向Noya表达了感谢之情,朝前门走去。 02 通过再评价上升至A班的练习生只有七名,从第一个班级里离开的人却不少。他去时正赶上一批A班练习生离开的当口,与粉色训练服的练习生们擦肩而过的感觉十分微妙,有这样一个瞬间乐时觉得,或许几天的练习是真的有回报的。 从前的他,在茫茫多的没有尽头的训练后,迎接自己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遇与没有变动的日常。但如今不一样,他走进A班的教室里,是一样的装潢,一样的冷气,李想坐在练习生中间,朝他挥了挥手。 唐之阳朝他微微一笑,楚湘东眼睛里的惊讶一闪而过,旋即也对他露出健康朝气的笑容。 任风风从李想手上接过自己的卡片,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李想安慰地摸摸他的头,任风风坐在靠近唐之阳的位置,此刻站起身来,朝乐时招招手,露出个难过的笑。他似乎想要尽量表现得轻松开朗些,乐时没有犹豫,在他即将只身离开时,给了任风风一个轻轻的拥抱。 小孩在他的怀里抽泣了一声,那边镜头闻风而动,任风风拿乐时的衣襟蹭了蹭眼泪,又捏了捏鼻子,露出一个颇没心没肺的笑容,蹦蹦跳跳地离开了A班的教室,留下一个跳跃活泼的背影。 03 早晨的阳光从东边的窗排撒落而下,铺满了练习室。 李想穿件蓝白条纹的宽松衬衫,黑色阔腿裤,就像是邻家大哥一样,与练习生们促膝而谈,他悠闲随意地问了一句:“你们都看了自己的成绩没有?这次评价还满意不满意?” “从B班上来的乐时练习生,感觉怎么样?” 乐时迎着温暖的阳光,垂下眼睛,笑得浅浅淡淡的:“我会继续努力,直到出道的那一天。” “你们宿舍在楼道里的演出视频我看了,很可爱的年轻人。放飞自我的时候反而比正经评价的时候更帅气哦?” 乐时猛然抬起眼睛,和唐之阳面面相觑,后者显然也非常吃惊,乐时疑惑地眨着眼睛看了看李想,耳根微微烫热起来,一想到那天喝假酒式的群魔乱舞,他尴尬而惭愧,十分小声而腼腆地答应一句;“谢谢老师。” 李想不再逗乐打趣,合掌一拍手,换了个盘腿的姿势,又说:“A班的练习生至此都到齐了。不少熟面孔。”他一顿,环视一周,又道:“接下来就是选择主题曲的Center位置了。这个位置挺重要,对不对?” 一片应和之声。 “按照新的赛制,我们的C由各位创新制作人通过投票初选,同时还参考了各位在事前录制、自我介绍短视频上的播放量、再测评时导师们的给分,在A班缩小范围,选出了五位练习生,作为C位最终候选人。” “你们将有一个上午的时间,带领A班所有人排练主题曲舞台,下午两点准时到主题曲的录制场地集合,我们将通过直播的方式,进行实时投票,最后由参加直播的创新制作人,与在场地观看各位表演的其他班练习生投票,来共同决定最后的C位。” A班的成员听到这一安排,多少都有些张皇无措,在此之前,这一日程对他们没有进行完全公开,监督只是说“比较辛苦的高负荷拍摄”,叮嘱他们每个人好好休息,没想到是近在咫尺的直播,颇有一种正在练习期间,心中毫无把握、准备不足,就被捧上舞台的突如其来。 五个候选的center带队,意味着需要演出五场主题曲的舞台,在半天内连跳五次,无论对谁都是极大的体力消耗。舞台水平考验的不仅是C位的统筹与领导,还是全部成员的表现能力。 “下面公布五位候选练习生:楚湘东,江河,唐之阳,周望屿,乐时。” 04 三个小时的练习中暴露出了许多问题。 在五人当中,楚湘东显然在其他练习生里吃得更开,更能得心应手地指挥队友,江河有带团表演的经验,甚至创造出了一些轻松自由的走位变阵。乐时观察一阵,发觉A班似乎有点儿排外。 当然,对熟悉的人物亲近,这是人之常情。 唐之阳与他作为有些许强迫症的舞担,在一些细节上强调得很紧,乐时本来就是冷静不近人的个性,在短时间的敦促里,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严厉。唐之阳手把手的教学虽然仔细温和,但效果却不尽如人意,大多数人还是按照原有的动作我行我素。 “大伙儿都很有个性嘛。”周望屿在领着他们老老实实跳完不变队形、不扣动作的最后一遍后,抹着汗水直叹气,“我就不一样了,我只要不出错就行了。当C实在是力所不逮,力所不逮。” 江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你的进步很大了。” 那边练习生正聚在一起,以楚湘东为中心,不知在商量着什么。 周望屿探头探脑,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又摇摇头:“他们大概有什么秘密武器吧。” 江河抱着手臂,若有所思:“楚小哥很有志气。” 换一句话说,就是很有野心。 05 唐之阳与乐时在一旁听着,四个人俨然成了A班状况外的边缘人物。唐之阳把乐时的渔夫帽顺走了,在一旁当小扇子扇风,一边说:“我觉得你可以温柔一点儿。” 乐时用一种“我天生不知道温柔怎么写”的莫名其妙目光看着他,唐之阳扑哧一笑,打量乐时还有点儿肿的眼睛,那两撇卧蚕在气色好时显得眼睛清澈有神,但不好时就容易显出苍白的疲态。唐之阳问了一声:“你昨晚没睡好?” “……还行。” 乐时并不说他昨晚因为做噩梦一夜辗转,也并不想回忆梦里不断刷新滚动的手机屏幕,铺天盖地都是触目惊心的污言秽语,诅咒他的家人与朋友。他惊醒后的整个下半夜,幽灵一样似有似无的恐怖心悸一直萦绕心头。 于斐不是第一次受到网络暴力了。 确切的说,从他在HP出名以来,那些腌臜言论一直如影随形。 乐时总以为公司帮他抵挡了一切,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对方对这些谣言谩骂从来一笑置之、不愿提及,他以为于斐总是潇洒轻狂,不会把那些言论放在心上。但昨天那些不经意的细节,欲盖弥彰的掩饰,让他觉得怀疑。 他真的像他一如既往的个性一样,不畏惧这世上的所有吗? 06 午饭之后,所有练习生集结,前往拍摄场地进行舞台评选。 A班与B班一辆大巴,乐时本来挑了个后座躲着人补觉,闭目养神一阵子,身旁的座椅微微一沉,有人坐在他的身边,他当是唐之阳或者万幸,也没吭声,抱着手臂,用帽子遮着脸打瞌睡。 汽车开动了,颠簸的晃动让他的帽子一滑,无声地落在地上。 太阳的强光有点儿刺眼,冷气也开得太足,他皱着眉头吸了吸鼻子,身边的人越过他,把遮光帘拉上了,很轻微的唰的一声,一件薄衣服盖在他的身上,他在深睡的边缘被拉了一把,又迷迷糊糊陷入晃动的浅眠里。 他再醒过来时,车程已经过了一大半。车内的空气昏昏欲睡,已经没了第一次引吭高歌时的新奇激动,明明才过了一个周,却像是用尽一个月的力气,大家一定都很累了。他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靠在一个人的肩膀上。 不是唐之阳,也不是万幸。 是于斐。 他也睡着了,抱着双臂,脑袋向他这侧歪过来,这个角度看得见他英气逼人的侧脸,鼻梁高挺,嘴唇微翘,似乎总带点儿笑意的,丰神俊朗的皮相,比例良好的骨相,是适合在聚光灯下夺人眼球的脸面。 安安静静睡着的样子普通平凡,眉头会因为摇晃颠簸微微蹙起来,因为疲倦劳累也会发出细细的低沉鼾声,乐时直起背,盖在身上的外套滑落下来。那是B班的草绿色运动服外套,乐时愣了一下,看见于斐身上T恤的颜色,不知缘故地轻轻舒了口气,把衣服盖到了他的身上。 于斐没醒。 他似乎非常疲倦,明明昨天和213里的舍友打成一片,险险从线上PK变成真人快打的是他,熬夜通宵和周望屿一起扒舞,偷偷学习他和唐之阳的细节的也是他。乐时这才发现,在与他相识的这两年里,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于斐休息时候的样子。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人从来都是光芒四射的。 乐时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似乎忽视了那些光芒之后不为人知的尖锐暗影,那些掩盖在掌声与期望里的伤痕和痛苦,总是在争吵里一笔带过。两人的裂缝早就已经形成,并且无限地扩大、纵深,终究变成了不告而别。 汽车停下来,监督在车头大声提醒:“准备到现场了,请大家做好准备!” 07 让回忆喘息的时间破碎珍贵,他们不得不投入紧锣密鼓的赛程中去。 场地里聚集着不少粉丝,在下车的那一瞬间,戴着口罩的练习生们还是受到了长枪短炮的轰炸,快门按下的声音此起彼伏,乐时第一次在人群里看到了写着自己名牌的单反,他注视着镜头,轻轻挥了挥手。 一个中气十足、浑厚刚健的男声响了起来:“加油!乐乐!” 唐之阳在他身边忍俊不禁:“你的男粉真的来了……” “……” A班是上位圈高人气的所在地,尖叫此起彼伏,应援的手幅眼花缭乱,周望屿不忘“您好”地挨个问候了遍,引起一阵伴随着“舟舟”的大笑,乐时入场前,人群里有一瞬间的寂静,他回头一看,正好看见了于斐站在B班的末尾,暴露在闪光灯的注视之下。 在天地岑寂的一瞬,他显得有些孤独。 下一瞬,人群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加油呀!于斐!加油呀——!” 在嗡嗡扰扰的人海里,这一声显得孤独而刺耳。 他清楚地看见于斐一怔,随后向声音的来源望去,比了一个OK的手势,他的眼里有笑。 这大概就是偶像了吧,这就是偶像了吧。 因为粉丝的一句呼唤,就有勇气踏出脚步,去对抗全世界的静寂。 因为一点穿越人海的微末的支撑,就有勇气相信,自己绝不是孤军奋战。 作者有话说: 下面有请下线很久的投屏弹幕系统再次上线。[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 第20章 Center 01 舞台射灯齐齐亮起的瞬间,空气变得干燥而灼热。 整片舞台以A班为中心划分为四块三角形区域,在竞选center期间,各班成员在不同区域观看,最末尾的F班则只能坐在舞台底下,在摄像机的死角里向上仰视。舞台四周布置着弹幕投屏系统,随着李想的报幕实时滚动着。 “请各位创新制作人,在下午六点至七点,打开官方实时投票通道,为自己心仪的少年投票吧。恶意刷票和抹黑等行为是会上社交app信用黑名单的,请各位注意。” “第一位Center候选者,是来自Hopeness的楚湘东练习生。” 练习生们在后台化了简单清爽的舞台妆,射灯的亮蓝色光线打在面孔上,一道道炽热的光束焦灼地炙烤着面庞。在强烈的灯光底下,乐时并不能看得清楚面前投屏上滚动而过的弹幕,他站在楚湘东斜后方,眼前除了亮如白昼的灯光,只剩下若有若无的镜头视线。 熟悉的前奏响起来,由于场地宽阔,鼓点与电子音节仿佛带着无限的回响,舞台几乎是微微震栗着的,半开麦的现场是个挑战,在唱跳的同时控制气息与表情,在射灯造成的热海里,简直是难上加难。 主题曲是一首轻快跳跃、朝气蓬勃的歌,只跳到一半,汗水就从额角甩进眼睛里——体力下降的感觉远比在练习室快得多,也许是因为在镜头底下,所有人都希望展现出全力以赴、精神饱满的自己。 第一段向第二段的过渡之间,排在身后的几名练习生忽然变动了走位,从正三角形变成了右倾梯形,动线流畅,排演熟稔。乐时与身边的江河由于处于中轴,并没有需要走位的部分,反而是身后周望屿和唐之阳的脚步明显有一些动乱和犹豫。 ——这个走位,楚湘东没有事先知会他们。 02 按部就班的舞蹈被打破了,其他练习生包围上来,将他们簇拥到了正中,乐时不是不熟悉这一部分的走位,但那是江河先前排练的时候提出的设想,简单而夺人眼球的舞台变动,本应在江河做center的时候展现在观众眼前。 此刻就让楚湘东白白用作现成的了。A班的其他人竟然还心甘情愿地配合他。 他终于知道所谓的“秘密武器”是什么了。 但没办法,一心窝的怒火在舞台上只能憋屈着,乐时虽然气恼,但还是要处理动作和唱段,因为再不集中精力,他可能就要失误了。后半部分的动作密集激烈,他不是多汗体质,一首歌跳下来,只觉得后背一片火热的濡湿。音乐结束,他极力控制着呼吸,克制情绪,尽量冷静地凝视着镜头,并没有组织出笑容的心情。 明丽的灯光暗下来,留下一层照明用的白灯,聚焦在身体上的炽热光线显而易见地冷却了,所有人向镜头鞠躬、问好,弹幕各式各样的白字这才从屏幕里渐次刷出,大都是惊叹的尖叫和赞许。 “啊啊啊这就是HP的实力吗,这个舞台我真的死了我回头要刷一百遍!” “C元气满满!走位很灵活哦!光是这个设计出来的走位变阵我就吹爆啦!” “实力Center楚湘东!控制舞台楚湘东!全能ACE楚湘东!” “第一次看到dd们的舞蹈,之前还是自测先行版的,没想到一起跳这么整齐,震撼!” 来接班专场的Noya笑眯眯地走上舞台,将各位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A班练习生请下后台准备,颇为欣慰钦赏地拍拍楚湘东的肩膀,举着麦克来了一句“NICE”,在一旁观看的练习生也纷纷鼓掌应和,场面一时之间非常活跃激奋。 “距离下一次舞台竞演还有二十分钟时间,先让A班练习生们休息一下吧!下面是大家最喜欢的弹幕互动环节!你们有什么话想问问在场的练习生吗?好,抓到一个幸运观众,‘觉得练习生里谁最帅’‘如果做男友的话,最希望和谁交往’,好,我们从B班开始!” 03 乐时擦着汗来到后台,舞台上笑声一片,轰轰隆隆响在耳边,化妆室里没有多少人,早到的A班练习生坐在椅子上,一边接受补妆,一边沉默地补充能量,经纪人在这里准许出入,他一推开门,迎面就是一声不大不小的慈爱呼唤:“乐乐!我又来晚了呜呜呜!我卖惨的例会不让提前溜,真的太狠了。” 乐时一抬头,就看见白桃站在化妆台的一个空位边,十分欣喜地拍拍椅背,示意他过去,一边对化妆师说着:“麻烦姐姐了”,一边给他递毛巾和饮料,看她的表情,简直就像是见了春运回家的崽子的老母亲,硬生生把这个紧张场合安排成了千里寻子的节目效果。 “白姐。” 白桃灿烂一笑,上下打量一会儿乐时,鼓着腮帮子说:“注意身材管理哦,怎么幸幸的脸越来越圆,你越来越瘦了。” “嗯,我多吃点。”乐时顺着她的话茬回答,有一下没一下咬着吸管,饮料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见了底,白桃眼尖手快地又捞了一瓶运动饮料。摆在化妆台上的手机外放着竞演小插曲的同步直播,正是万幸在给屏幕做可爱比心动作的场景。 “各位制作人,像不会褪色的照片,永远留在我的眼底!Taking a picture!” 白桃眨眨眼,夸了一句:“我的妈,这也太可爱了吧!哈哈哈,弹幕全是阿伟乱葬岗!我就说嘛,幸幸在装可爱这一行上可真的是炉火纯青,别一天到晚想着做dark devil,明明可以靠脸吃饭!老是别扭不营业!” 白桃絮絮叨叨,明面嫌弃,暗中骄傲地评价:“刚才的舞台还行!就是结束的特写有点凶,有点要把镜头吃了的意思厚——算了,弹幕说你奶凶奶凶的很可爱,你不知道她们的肉麻应援词‘猫猫绝赞可爱,想揪耳朵尾巴’。真不知道现在十代小妹妹的取向,难道现在还在流行我的小猫猫男友吗?” 化妆师姐姐忍不住了,一边给乐时补粉底,一边笑得手有些发抖。 “弟弟的脸好看的,比很多明星都上相。之前看简历的照片,已经觉得清秀特别了,真人动起来气质挺好。容易被注意到的。待会儿上center的时候,我给你把眼睛画深一点儿,会更好看。” 乐时乖巧有礼,向着镜子轻轻浅浅一笑,腼腆含蓄:“谢谢。” 化妆师对白桃比了个口型:“阿伟死了。” 04 这头正说着话,台上搁下一瓶饮料,这边楚湘东补好了妆,显得气色红润,HP专门的造型总是恰到好处,在制造少年系的青春妆容上绝对是业界一绝。他朝乐时灿烂一笑,露出俏皮的尖尖虎牙,一边说:“乐乐要压大轴出场,我很期待。” 次序是抽签定的,乐时是最后一个center位出场的。 楚湘东轻轻飘飘地离开,白桃正想帮乐时揣摩揣摩这个顺位,现下倒是有人直接点破了,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明显以楚湘东为中心的A班练习生,拍拍乐时的肩膀:“就像长跑一样,你不要太累了,好好分配体力。” 虽然她知道,凭乐时的个性,虽然满口答应,但什么都要全力以赴地做到最好。 他会听她的话才怪。 候场时,乐时听见唐之阳与江河在队尾的搭讪。 唐之阳的声音难得有些沉闷的愠怒:“队形是你排的。就这样让人用了?” 江河顿了一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回答:“都习惯了。我的编舞和编曲没少被公司拿去用的,也没署名,也没回报的。” 周望屿显然不以为然,幽幽补了一句:“温水煮青蛙讲的就是你。在3M,这事儿是要被午门斩首的。” 江河无可奈何:“你们大公司不一样……” 周望屿闷笑一声,语带嘲讽:“我寻思HP也是大公司,怎么就这品德?怪不得NBS和我们老大不待见这派的人儿,不是一个路数。” 唐之阳见摄像机往这儿摆过来,赶紧低声细语打圆场:“少说几句,少说几句。” 05 练习生依次上台,Noya笑盈盈地将麦克一递,cue了乐时一下。 “乐时练习生,在‘印象最深的练习生是谁,可以用一种小动物来形容他吗’的随机问题里,你得到了各班练习生的高票选择,说你像小黑猫,请问有什么感想吗?” “……” ? 乐时面无表情地扫了在捂嘴偷笑的万幸和满面春风的于斐一眼,一转眼看见弹幕投屏上铺天盖地的戳一下喵一声,一张云淡风轻的冷静面皮险险挂不住了,他坚守底线,绝不妥协,朝摄像机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请后期加上猫耳朵的滤镜,谢谢后期老师。”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主屏上就投影出实时直播画面,他的发顶真的冒出一对毛茸茸的黑色猫耳朵,连白胡须和粉鼻头的贴花都非常可爱。弹幕顿时一片自己给自己挖坑的哈哈刷屏,乐时与镜头面面相觑,五秒钟之后缴械投降,例行营业地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温温柔柔的笑。 弹幕:“啊!是勉强笑笑的乐哥!我去世了!” “动起来比生图好看,是眯眯眼猫猫本猫没错了!” “给cue乐乐的幸幸十倍称赞,你是真的爱你哥鸭!给我把门给锁死了我今天就吃这个!” “请于某人不要再蹭热度了,手打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看在pldd的份上不想骂人。” 这一届粉丝实在骨骼清奇。 他回头倒要好好看看是谁在背地里搞他,他可是睚眦必报的人。 06 很快他们就没有力气插科打诨了,江河彻底放弃了自己的走位排演,显然是为了避开楚湘东的锋芒,唐之阳是第四个作为C出场的人,他挨个给队员派发了饮料,又细心地叮嘱和指导,休息室里的练习生们都有些惊讶,唐之阳在短短三天的时间里,从日常的练习中,悄然无声地记住了他们每个人的优点和缺点,并且做出了应对的方案。 在早间排演里表示抗拒的A班练习生,大多都对他刮目相看了。 这一组演出结束后,弹幕好评如潮,纷纷表示虽然是一样的舞台,却有焕然一新的风格。 录影棚里的温度不亚于外面的炎夏,他们换过两次衣服,又补过几次妆,返场登台时又立刻像是向阳的草木,根系疯狂旺盛地生长,热量蒸出汹涌的汗潮,连呼吸都是水分被剥夺的灼烫与破碎感,不少人在第三次舞台后就哑了声音,手脚酸软疼痛得不听使唤。 第四次的舞台全凭唐之阳一个人的努力撑起来,回光返照的活力四射,到了最后一次,所有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乐时自己也难受,化妆镜里的自己比刚来时苍白好几个度,如果不是颜色温柔的腮红和唇釉聊以遮掩,他的脸上就只剩下即将虚脱的征兆了。 白桃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真的跳得一次比一次熟稔,一次比一次准确,甚至于在体力下降的练习生中独树一帜,弹幕零零碎碎都是感叹他实力好强的。这是用命圈粉的行为。乐时只喝了半瓶水,过了极累的时候,反而心无旁骛,只想完成最后一次演出。 嗓子烧干一样的痛,全身似乎灌满了铅水,连移步抬臂都撕心裂肺。 灯光还未亮起,他就觉得有汗珠从额鬓滑向下颏,又狠狠地碎裂在领口,那一下的触觉其实极其轻微,但却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中重重一击,擂出无穷回声。 灯开 一瞬间,天地亮如白昼,音乐战鼓雷鸣,他嘴里弥漫着咸涩的滋味,热血、汗水与痛苦的泪,在火热灯光的炙烤下,都变成了自信而明澈的笑容,与射向镜头的坚定眼神,那是属于他的战场,他是一去不回的勇士。 07 “在你们的心里,舞台是什么?” 真正站在Center的位置上,他不再看到队友的背影,他的面前就是无尽的光明。那是奇妙而又壮丽的风景,即便面前没有任何观众,但他却看到了他一直以来所憧憬的那个世界。原来于斐一直以来,在无穷尽的光明里的所见,就是这样的光景。 心中空空荡荡,顷刻又被什么东西填满,几乎令人窒息。 有这样的一个瞬间,他觉得,即便是为了这一片光而付出一切,心中热血亦会义无反顾,冲破那些喑哑黑暗的窃窃私语、曲解误会的束缚囚笼,是终末的自由。 舞台是一定他的生,也一定是他的死。 音乐停止,生命的生死相错,他得到的掌声最热烈。 来轮班的李想也有些惊讶,心中连连觉得可惜。乐时显然是越战越勇的类型,但其他人的体力多半已经不太好,舞台的失误比较明显,弹幕对此有些一言难尽,礼貌的心疼与辛苦占多数,间或一两句“乐时的业务水平是真的能打”,要是放在第一个出场,可能结局就会大不相同了。 “投票通道已经开启,请各位创新制作人,打开各社交平台的投票页面,为心目中最能够引领队伍的Center练习生投票吧!也请现场的各位练习生稍事休息,选出最能代表节目精气神的同事,计票现在开始!” 乐时带着结束的笑容向李想鞠了一躬,又与A班所有练习生一起向弹幕、工作人员及其他练习生致谢,乐时起步离开的时候,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趔趄,感觉有一些奇怪,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跳有多快,只觉得脚步好像踩在软绵滑腻的面糊上,非常虚浮。 他走在A班队尾的最后,仍然对镜头笑了笑,露出整齐洁白的齿贝,又向满屏辛苦了的弹幕挥挥手,用指尖比了一个俏皮活泼的爱心。 身后有其他班的练习生的说笑声,可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屏障外轰隆隆地震响着,他听得并不真切。 离开舞台有五层下行的阶梯,他在心里默默数着步数,脸上的笑容在没入阴影时刹那无影无踪,胃部顷刻翻涌而起的痉挛疼痛,像是有猛汉竭尽全力在他的下腹打了一拳,呼吸基本上是只进不出,虚汗随着额际暴起青筋的弹跳迅速地涌了一身。 累。 好累。 被强行压抑的倦怠的痛苦感觉,在电光石火间席卷全身。 数到最后一阶,他立刻膝盖一弯,扶着身边射灯的脚架跪了下来。 乐时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地捂着嘴干呕,但能够吐出来的东西寥寥无几,他全身也难以控制地微微发着抖,眼前一下一下地泛着雪花屏幕似的破裂的光。 08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一瞬间,又似乎一个世纪。有人在身后拍打他的背脊,揉按他的后脖颈,又小心翼翼地抱住他,扳着他的肩膀让他回过身,乐时紧锁的眉结骤然一松,快速眨着眼睛,视线仍然天旋地转,但他却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这个混账,总是趁人之危。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剧烈运动和体力透支带来的应激反应,随着眼睛的眨动,有生理性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他嘶哑低微的呼唤几乎是带着脆弱的鼻音的,乐时向前倒去,额心贴在那个人的胸口。 他的话有点儿瓮声瓮气的,很难听清楚,但拥抱他的人却因此直起了背脊。 声音轻而小,或许有些软绵的示弱意思,或许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不安。 他说:“阿斐,我很累,也很难过。” “但没关系……” “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问飞飞视角的乐乐是什么样的,倔强又固执的小猫咪终于有示弱的一天啦。(飞飞:活久见居然掉眼泪了啊我死了我立刻送他C位出道) 第21章 你将成为光芒 01 “没关系。” 于斐的手肘骤然一紧,乐时的脆弱转瞬而逝,他近乎执拗倔强地,攥着于斐的肩臂站起来,为之后目瞪口呆的练习生们让道,万幸从人群里挤出来,一把扶住了乐时,于斐与他一左一右地,颇艰难地将他送回休息室去。 万幸一路上絮絮叨叨:“乐乐,真是太拼了。不管有没有镜头都这么用力,这大概就是劳模吧。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晕倒了,早上肯定又没有老老实实吃早餐,这种运动量真的不是闹着玩的。” 于斐的手臂穿过他的胁下,掌心紧紧地贴在汗湿的衣服上,他没有说话,回头发觉摄像机跟在他的后面,颇有礼貌地摆摆手,只留下一个帮扶的背影。 乐时的脸上湿淋淋的,不知道是汗是泪,于斐沉默地拿手背替他抹了抹,乐时皱着眉头躲了一下,似乎已经从极度疲惫的精神恍惚里醒过神来了。 白桃等在医务室门口,远远见到人,就立刻心急如焚地迎上来。她的手里拿着毛巾,手忙脚乱地给乐时擦了一把脸,乐时眉头和鼻子都要被擦得皱成一团了,他哑声抗议了几句“我没事”,白桃才泪光闪闪、抽抽搭搭地收了手。 “这还叫没事,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谢谢你送他过来……你是——”白桃一怔,看着万幸与于斐协同地将乐时放在休息用的床榻上,乐时撑着身体坐着,轻微急促的喘息一声连着一声,白桃这才醒过神,又对于斐道了声郑重的谢,这才去找医生配葡萄糖补充体力了。 “过会儿要公布投票结果,我们是不是得先回候机室?”万幸看着乐时闭着眼睛休息一阵,似乎已经渐渐恢复,又向那头的白桃大声问:“乐乐要去吗?” 乐时没给白桃分说决定的机会,斩钉截铁:“去。” 02 白桃怒冲冲瞪了他一眼,但心里却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刚才乐时体力不支险些晕倒的场面,敏锐地被摄像头记录下来,弹幕一片哀鸿遍野,心碎现场,乐时的心里大概没想到这一着,但他只要还在现场,业务水平过硬的初印象绝对会分上加分。 白桃在饭圈浸淫多年,又怎么不知道偶像走红的爆点。 花里胡哨的人设都是其次,实力才是杯子里的水。谁不喜欢坚持努力,又乐观向上的练习生呢。 “幸幸,你先去和PD说一说,乐乐一会就过去。先让他把东西给喝了。”白桃指挥得有条不紊,视线却若有若无地扫在于斐的脸上,对方并不避忌她揣摩打量的目光,甚至迎着她的视线,似笑非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万幸点点头,风风火火奔出门外去了。 室内只剩下靠在床边闭目休息的乐时,抱臂静坐的白桃,以及站在床沿的于斐。 白桃早就敏锐无比地觉得,于斐和乐时之间的关系不太简单,至少难以一言蔽之是好是坏,她当然不愿意自家的练习生和黑红热度的人凑得太近,乐时本人心里也应该拎得门清,她还在有些苦恼地思考着,却是于斐先说话了。 于斐欲言又止,尽量保持风度和礼貌问道:“您……有些面善。是Peche姐姐吗?” 03 白桃没想到她会在这个练习生面前被认出来,淡淡一对平眉微微一挑,分明是一张可爱圆脸,却有点儿处变不惊的威势:“喔,我的名气这么大?” 于斐回答:“Peche是HopE团体总站的前站长,从前在君桓前辈的咖啡店里常常见到。” “你居然还记得,居然还敢和我这位‘前粉头’搭话。不过嘛……虽然两家粉丝如今水火不容,连控评狭路相逢都要拼个你死我活,堪称内娱冤家路窄的典范。但你和他关系其实很好。”白桃转眼看见乐时一双漂亮眼睛里有些不敢置信的惊讶,云淡风轻地耸耸肩:“我早就不做站子了,希望团的那些破事早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她接过乐时手里空空的瓶子,攥着瓶颈晃荡几下,于斐依然站着,镜头前自由疏放的神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沉重而深缄于口的愧疚,白桃静静看他一眼,眼神十分复杂。 于斐的嘴唇啜嚅了一下,朝白桃深深鞠了一躬,一字一句:“对不起。” 白桃似乎有些动容,咬了咬下嘴唇,轻声说:“你不用对我这么礼貌,让人看见了不好。” 乐时一览无余:“……” 04 白桃朝乐时宽慰地笑笑,轻吁一口气,有些喃喃自语地解释道:“你道歉也没有用。以前首站下场带节奏,是因为实在证据确凿,大家义愤填膺,都护着正主。” 她捏了捏塑料瓶子,发出清脆的响声:“《无界限挑战》那一期的路透,确实是你把君桓推下台子,害他受伤的。和Yurika合作曲的时候,也是你的微博先放的君桓和女歌手的双人照,导致绯闻事件负影响出圈了。后来君桓本人虽然出面辟谣,但大家心里都有结。先不管这是不是HP的骚操作,你现在这样,其实是有原因的。” “我辞去首站的工作之后,去咖啡馆帮阿姨的忙时,君桓还说要对你好点。他是真心希望你可以出道。” 在此之前,白桃从来没有提过她大学时期在饭圈追过什么星,乐时只是从前辈和工作人员口中听见她隐约的峥嵘岁月,原来常常被开“神站站姐”的玩笑,白桃都笑得前仰后合,没想到这些玩笑话居然是真实的。 白桃把手里的空瓶子向于斐一扔,他手忙脚乱地接进了怀里,白桃站起来,气势汹汹地插着腰,威胁道:“不和你聊了。你离我们乐乐远一点哦!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但是,和狗公司HP公开决裂,你还真是条汉子。” 峰回路转,白桃脸上的笑容一歪,朝于斐伸出一个代表混乱邪恶势力的大拇指。 那头的门一响,万幸探过一个头来:“那边要开始了,乐乐好点儿了吗!” 白桃颇抱歉地看了乐时一眼,似乎在懊恼刚才将他放在一边,自顾自与于斐说起话来,乐时乐得清闲,摇摇头,表示并无大碍。白桃抿了抿嘴唇,叮嘱:“摄制结束以后马上回去好好休息,知道没!” 05 乐时还没从刚才的对话里缓过神来,包括自家经纪人曾经是对家的大粉头,又或许是白桃所提及的话题,正是他在于斐受到Anti粉丝攻击的那一天所谈论的内容,究竟是什么不惜让他在公开场合与公司决裂,这件后患无穷的大事背后,究竟有怎样的隐情。 综艺节目上令前辈受伤的风波,泄露照片成为丑闻导火索,让阚君桓乃至整个HopE在流量的反噬里沉浮,以及更多令人细思极恐的事件细节,最终经由解约炸弹彻底爆炸。他离开HP的这段时间,一切都天翻地覆地恶化。 乐时对此极度失望,对于作为事主的于斐,他震惊且愤怒。 于斐对此似乎有难言之隐,在当晚一再的疑问下,他留下的答案隐晦不明。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仍然想要出道,只有这样一颗心,他是从未变过的。 “乐乐,听到没有!” 乐时顿然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点点头,视线却一直落在于斐的身上。 这许多事情,他需要在私底下向白桃问清楚。 06 他们重新回到了舞台上。 光线四射,如同高温炉膛一样的舞台,现在已经调暗了灯光,空调的风呼呼吹着。弹幕在投屏上十分亮眼,随着练习生的陆续出场,引发了一场新的应援浪潮。乐时重新整理了表情,对着额外关照的镜头露出了柔和的神情。 练习生们分班次排开,五名Center候选人排众而出。 李想向热情洋溢的弹幕招招手,举起话筒说道:“还有五分钟,投票就要结束了。同样主题曲的舞台真的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不论是楚湘东练习生精致整齐的走位排布,还是唐之阳练习生活力四射的元气台风,又或者是江河练习生的还原本我,周望屿练习生的全开麦漂亮合音,还是乐时练习生的坚持到底,越战越勇,都给我耳目一新的观感。” “就在刚才,主题曲《命运由我》的搜索量,和音源榜成绩,都纷纷占据了实时第一名。这就意味着,A班的练习生,得到了去NBS流媒体的大榜‘N!Kernel’打榜的机会。在NBS的驻地HK打歌,你们将得到更多的国际关注。” 练习生钦羡的哗然与窃窃私语响起来。 “哗——好厉害!能去N榜打歌,简直是梦寐以求的事情。C肯定是楚湘东了吧,他的状态太好了!” “好可惜,我没有努力去到A班……” “会有粉丝去应援吧,算了我已经看到弹幕在刷了!” “弹幕网站是HP家开的吗,太强了。” 弹幕是一片欢呼的[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 “那么,能够登上N榜打歌舞台,最万众瞩目的Center,究竟是谁呢。投票——”李想看着显示屏正中间的倒计时,开始一字一顿地报起秒数:“五!四!三!二!一!结束。”屏幕上出现五名练习生的脸。 “在公布结果之前,大家有什么要说的吗?” 07 周望屿来了回单口相声:“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厚爱,听说我的评价视频被传到网上公开处刑。大家赏脸瞅了一眼的,我在那儿出了洋相,还请多包涵。”他露出两眼弯弯,随和温柔的笑,周望屿面对镜头的气质实在独特,弹幕的回复铺天盖地,清一色“好看”,周望屿露一对洁白的门牙,说:“感谢各位制作人。我会多多练习的。” 江河那儿则是中规中矩的官方感谢,顺带感谢了同行的队友,姿态放得很低。 唐之阳在五人里是高挑个子,身材比例好得突出,一双眼睛眼尾上挑,内眼角微微向下,是带有特殊古典相的凤眼,在一点淡妆底下有点儿风流倜傥的味道。弹幕飘着“是主舞的长相”“定妆照一般没想到这么上镜”,他也礼貌,朝弹幕鞠了一躬,又向身后的导师与练习生鞠了一躬。 “在主题曲练习的时候,我曾经到F班与各位练习生一起学习过一段时间,认识了许多非常努力勤勉的朋友。无论在什么地方,他们都鼓励我不要放弃。所以站在Center位置的时候,即使大家都非常疲惫,但我希望我可以倾尽全力。偶像在我的眼里,就是自己想要成为的最好的人。” “我会为着那个最好的人努力的。” 08 麦克递到了乐时手上。 他的注意力还因为白桃与于斐有点分散,又或许是累得心有余悸,话到嘴边是言简意赅的真情实感:“谢谢各位制作人的投票。”他看一眼弹幕,有问他还好不好的,也有夸他业务能力很好的,他慢慢眨眨眼,回答:“谢谢。我以后一定加强体力训练。” 他又想到白桃的叮嘱,轻声补了一句:“努力吃饭。” 这个接受弹幕老师们考核的样子顿时带出一片忍俊不禁的哈哈,他自觉没什么好说的了,按照惯例谢过队友,赶紧把烫手山芋递交给楚湘东。 楚湘东的人气很高,镜头一转,立刻是弹幕刷屏,甚至造成了一波不大不小的卡顿。 “HP绝对大势!C位出道!人气第一!” “这个夏天是属于希望的夏天!希望的名字本身就叫做楚湘东!” “Center!势在必得!不离不弃,向东而去!” “妈妈希望你永远披荆斩棘,永远年轻活泼!永远战胜一切!冲鸭!” …… 凭他肉眼可见高人气,似乎与其他人都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不由自主露出欣喜的笑容,信心满满的模样朝气蓬勃,不得不说,他身上不惧一切的少年气是真的吸引人,像阳光一样恣肆放射,照耀一切的光芒,有着灼烫而难以匹敌的热度。 他笑得灿烂:“感谢A班的练习生在练习时候的配合,也谢谢他们给予我的灵感。我在第一次选择位置的时候选择了第一名,现在仍然以此作为目标奋斗。感谢关注我的所有人。接下来的舞台,也请多关照。” 四面响起了掌声,投屏是铺天盖地的应援。 09 他站在掌声里,享受所有人的注视,意气风发。 李想微笑着点头,强调了一次赛程:“主题曲的C由练习生们、导师、创新制作人一起选出,那么,我们现在马上公布结果!” 屏幕上的五张面孔不约而同露出了紧张的神态,三部分得分一项项公开,每一个数字的起伏,都震动着每一个人的心。 弹幕静止一瞬,投屏有一瞬间的空白。 李想似乎也为结果一怔,但迅速换上了了然的笑容,他温和带笑,低沉磁性的声音响了起来:“恭喜唐之阳练习生。在人气落后的情况下,得到了大多数练习生的支持,以微小的差距扳回一城。” “如你所说,有些人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成为了光芒与憧憬本身。请继续加油。” 作者有话说: “为着那个最好的人努力”。 下一章写久违的论坛体啦!谢谢阅读! 第22章 [论坛体2]《创偶》第二期C位大反转,唐之阳究竟值不值得主题曲Center? 1@狗谁谁火[楼主]:大家好鸭,时隔一个周,创偶已经播到了第二期,在叭叭节目内容之前,我真的吹爆NBS的黏着性追星,基本上一周七天每天都有小视频小日常可以刷,有多少人没有看节目但是刷短视频就认识他们入坑的! 这周,可谓是本追星狗的快乐一周,前有主唱F4,后有沙雕213,前三天捧腹大笑,后三天疯狂刷评价直拍,最后一天抱着手机看直播,追星生活如此充实,不就是上班光明正大玩手机吧,我一点都不带怕的(叉腰)。 >>>>>>>>>>>>>>>>reply ·六光年的爱情:今天我是沙发冠军,前排安利HP楚湘东练习生,世界上最好的你也需要向阳开花的热情,D站安利视频合集指路dv1456872,小东三段高音震惊全场dv168725,直播舞台C位直拍合集独具匠心dv2942577…… ·东天之星辰:楚湘东了解一下吧!个人评价直拍第一位破百万练习生[心]Vocal实力受所有导师认证圈内一致好评[心]自作自编词曲全能小天使[心]前途无限潜力富翁出道即巅峰[心]请大家多多康康吧! 2@怎么可以这个亚子:看到空瓶恍惚觉得自己来到了微博,瓜区现在开放空瓶了吗? >>>>>>>>>>>>>>>>reply ·一吵架就自闭:没有哦,咱什么都不知道,咱也不敢说话。 ·六光年的爱情:我们控评要你寡! ·怎么可以这个亚子 回复 六光年的爱情:你看我嗲进去吗?我不仅不点我还举报!我不仅举报,我还骑竟车撞你! (省略摸仙堡司马骂战数十条) 5@狗谁谁火[楼主]:还是熟悉的姐妹,熟悉的小嘴真甜。我已经习惯了,你们接着骂。前排温馨提示,善意安利怡情,恶意控评会被封禁一个月哦。 这里先为大家总结一下EP02的主要内容,主题曲舞台发布,辛苦练习日常,个人等级再评价,C位投票结果直播。 基本上按照赛程中规中矩进行的,大家土偶土创这么多年看下来,什么基本套路都见过了,最终还是要看人,人帅有趣,多无聊多按部就班的比赛,都能看出满天星星来! 分两个板块吧,日常娱乐部分和练习比赛部分,港港我印象比较深的几位练习生。 >>>>>>>>>>>>>>>>reply ·狗选秀真的好累哦:我宣布这一届是我最喜欢的Produce系列,我真香了! ·转发锦鲤有奖:世上的人千千万,有趣灵魂万里挑一,万幸微博超话锦鲤池里卷发啾酱,定时掉落正主红包。追创偶你不仅可以获得好运气,你还能得到意外之财!身为考研党我也真香了! ·一吵架就自闭:看看上面正常的安利方式,想让我看你正主,好啊,你给我钱啊(理直气壮)。 17@狗谁谁火[楼主]:首先是主题曲练习的部分,来说说几个印象很深的片段吧。 这首歌的编舞不容易,唱段部分更不容易,边唱边跳基本上是没什么完美气息可言的。说得难听一点,这是一首实力check的歌,实力不行就是翻车现场。当时曲子一出来微博一片唱衰,我就坦白说了: 就我们现在的市场环境,你确定废物美人和漂亮花瓶经得住市场的考验? 先说A班。 楚湘东:A班里的大Vocal,气息稳抓音准,评价里元气满满,舞蹈还行,没留什么特别印象。但昨天直播的时候走位堪称惊艳,听说是一个早上排练出来的成果,我真的难以置信!才气真的非常非常地惊人,而且就初舞台来看,他的作曲和编曲绝对只露出了冰山一角,谁不喜欢实力扎实,又努力向上的人呢! 他的领导力、统筹力和创造力都很不错。粉丝热情,人气很高,随处可见的控评,应该可以出道。 ------------------------------ 江河:你们虽然没什么印象,但是我还是要孜孜不倦cue他,Csing只有他一个分到A班,再评价没什么亮点,但是胜在均匀稳定,而且!A班就他学得最快啊!他一直在教跟不上的练习生啊!周望屿都要给他磕头了(危险发言)!他直播里这个表现我意难平啊(狂哭),感觉明明能争C但是发挥一般没有噱头。 坏就坏在太平庸了,什么都好,可是真正出来掰扯,就比人家低个头。其实他一点都不差的!希望佛系的江老师能够赶紧找到吸引镜头的正确方式,明明有这样的实力的!我死了。 如果他能出道,一定是队伍里的大哥或者老爹,太可靠了。 ------------------------------ 周望屿:这哥真不会跳舞,我倒。再评价看着还行是因为他很努力,而且努力有方。简直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VocalF4里和江河于斐混得好,白天在A班和江河学,晚上去F班和于斐学,我就不算镜头里一闪而过的乐时万幸苏乔李牧白了,大家都好喜欢他啊(绝对是隐形团宠)。 虽然他每次去学舞都像是老干部视察民情,正儿八经的搞笑。 唱歌极其吸粉,抒情版的《命运由我》出圈了,第一首原曲没出圈改编就占领流媒的主题曲。 你必死是家爱才的公司,3M的前辈看来也对他赞赏有加,主捧绝对没话说了,目测短时间人气不会下降,最后很大可能高位出道。 今天看了一下实时人气榜,他还是第一。粉丝也绝对的能战,现在说3M粉丝是饭圈里最长情和最能打的没有人有异议吧,上至五十代下至十代都有群体,公司加成真的太重要了!这是真正的我不仅追星,我还能让我爸我妈我奶一起追星.jpg。 不小心吹多了,但我觉得他值得我这么吹。 ------------------------------- 唐之阳:和江老师并称A组两尊济世大佛的唐老师也要有姓名。我觉得他一定是和江老师商量好了一个人在A班一个人在F班教课,而且各位的基础都不一样,他教出来的效果很好,F班有几位真的进步太大了!我觉得唐老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他的舞蹈真的感染力特别特别强,最后一个人把A班的舞台捞起来了,我是真的佩服。 他为什么是Center,我知道现在微博超话已经吵翻了,当时看直播弹幕都已经开始提前恭喜楚湘东当C了,最后选出来的是唐之阳,两家粉丝直接风口浪尖你死我活。但是分数就在那里,唐老师拿了练习生投票几乎60%的数,怎么想都是理所当然的。 而且新的人气榜放出来了,官方认证F班练习生选出来的十万票获得者就是他,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希望粉丝不要在瓜区撕逼了。 上去A班的Center五子里还有一位乐时,我等下放进B班部分慢慢讲。 >>>>>>>>>>>>>>>>reply ·舟舟头号女友粉:哪舟哪我,我飞速赶来!我真的是乌鸡鲅鱼了,某家粉真的是太能撕了,早上撕于斐下午撕周望屿晚上撕唐之阳,居然还有绑在一起撕的?我本来对于斐无感的,现在大家都是主唱line怎么滴,我就去看于斐的安利视频,就不去看某家的! ·东天星辰:于斐有什么黑料吗?为什么冬瓜提到他的时候都气到骂人? ·六光年的爱情 回复 东天星辰:点连接看于飞飞黑料包。 ·小太阳与我喜结良缘:唐老师!唐老师!唐老师!什么都做得很好的温柔好男人,他对每个练习生都超级耐心,不分等级,一视同仁的!实力也很强,有姐妹扒出来他以前是HopE的世巡固定伴舞,私下里和阚君桓关系超好的,所以请HP的粉丝们不要太激进啦。 ·六光年的爱情 回复 小太阳与我喜结良缘:就凭你也碰瓷HP啊?xtms,蒸煮赶着糊了来攀关系是吧?是又怎么样,活该一辈子都活在希望团的阴影里。 ·狗谁谁火[楼主]:我晕,撕逼去微博啊!我回复底下怎么黑料包都出来了。 35@狗谁谁火[楼主] 接下来说说底下几个等级的练习生。 我的快乐源泉,213宿舍四男的。 实话说那个《命运由我》的舞蹈视频花絮出来的时候,我还真的以为是几个帅哥在大学里跳舞……我错了。 乐时:跳舞好帅哦。下台摔倒这件事情圈了好多妈妈粉,第一次看他的初舞台评价和个人介绍,觉得还有点紧张,果然在213的人都难逃放飞自我,评价的时候比之前好得不是一点半点,基础好的优点也展现出来,唱歌也很努力了,虽然挺一般的(声音好听吧)。让人好感爆炸的果然是他跳舞的超强业务能力,大家体力下滑的时候只有他还竭尽全力,这态度真的值得投他一票。 C位选拔在最后一个出场真的是吃亏啊。 -------------------------------------- 万幸和任风风:这俩放一起说,三岁小孩一样简直抬幼稚了吧,我老觉得他们宿舍就是离异2老父亲带2倒霉孩子参加选秀节目,半夜凑一起蒙被子睡觉是不是真的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万幸的Rap真的很好听,咬字清晰声音清脆,舞蹈也放得很开,不过有时候会因为用力过猛有点变形。 任风风肯定是南方人,一口塑料普通话真的笑死我了。我缩的不似南方补冬话呀,我平藏缩话就是介样子的。 你们没有听过他的粤语rap吧,抒情系低音炮,反转魅力。但是他被恶剪了,我把PD杀了。他自己为了奶团员去F班扶贫,结果现在全网都在怪他只会心情不好然后带不动队友,最后评价翻车严重是他实力不行活该等级下降。 我要是他,连F班都不去,老老实实做我的高位,你们是不是又要喷忘恩负义? 我倒希望小孩自私一点,你们说F班的练习生值得更好的,那他难道不值得更好的吗? 还好这四个人的关系真的很好,唐之阳真的好温柔一男的。昨天直播结果发布的时候大家都激动得要死,他抱乐时那一下我心都化了!我也想埋在怀里被揉脑袋555。当然后面四个男的莫名其妙抱成一团我只想说,你们庆祝都堆在一起这样那样? 我要是有粉籍,那一定也是贡献给这个沙雕宿舍的! >>>>>>>>>>>>>>>>reply ·转发锦鲤有奖:实名举报万幸和任风风两家粉丝说吵架就吵架说和好就和好,超话广场大粉头吵架像小学鸡,吵完发现在转发对家的沙雕视频。嘻嘻哈哈勾肩搭背无事发生,翻脸比翻书还快。我们饭圈和谐没有撕逼欢迎入坑。 ·甜筒万岁 回复 转发锦鲤有奖:你确定这不是调情吗?粉丝在打情骂俏正主还会远吗? ·狗选秀真的好累哦:风风!妈妈爱你!风风!不要难过!本来参加选秀你要么有颜值要么有实力,两样都有已经是万事大吉。希望他的哥哥们知道谁才是拖油瓶,我看风风的评价视频都气死了,怎么费这样! ·国际圆脸保护协会:万幸练习生已经入选最新一期《六月是我的小圆脸症候群》推荐。 ·一吵架就自闭:万仔风仔最好冷静D,你乐哥冷酷无情知不知 ·卷卷今天搞创了吗:我宣布213集体出道!我们乐乐真的超级拼,下台体力不支摔倒,候场之后脸色苍白还回舞台了!姐妹们入股真的不亏!用生命在跳舞讲的就是他了!隔天更新的宿舍日常也请大家多多关注! ·东天星辰:可是我就是觉得任风风怪怪的啊,感觉很有心机的样子,明明实力不在A班也要去F班支援,又老是哭,卖惨好烦哦。我觉得楼主粉丝滤镜太重了。 ·怎么可以这个亚子 回复 东天星辰:你正主不卖惨?好好毒树。Xxj就要有xxj的亚子。 ·小太阳与我喜结良缘:我昨夜魂穿乐时接受唐老师拥抱,谢谢。 49@狗谁谁火[楼主]: 再说几个人。 袁弘杉:神颜哥哥现在毁誉参半,一是敢公然和贝锦老师顶嘴,当时她把D班训得片甲不留噤若寒蝉,这哥起来说她的钢琴音不准,并且自己上去弹了一手花里胡哨的《命运由我》,把老师从D班气跑了,讲道理他也是个人才啊……隔壁贴有个钢琴专业的开贴说他“明明有赛级的水平却要来选秀”了。 人间汤姆苏? 他这狂拽酷炫的态度,喜欢的人觉得这哥厉害,不喜欢的人觉得他就是在装,偏偏再评价的水平实在很一般,如果不努力提高唱跳水平那可能只能够高人气祭天了。毕竟就算人气再高,如果实力不行,就算出道了也永远是个让人发笑的把柄。 说了这么多,按照惯例[袁弘杉生图150p.zip]不用谢哦。 长得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苏乔:美妆博主。请粉丝把他的死亡芭比粉唇膏给没收了,谢谢。 李凌京:刚开始觉得他的名字巨好听,好像是民族舞专业的,在隔壁歌舞剧圈似乎很有名,说曾经是男首席。所以到底都是什么神仙来这里参赛了? >>>>>>>>>>>>>>>>reply ·甜筒万岁:我的天居然是首席,我赶紧去看看他的舞剧。 ·本质颜狗:复读机内容:长得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谢谢资源。 ·杉总和我陷入爱河:桀骜男爱豆为练习生怼冷酷导师,全能型霸道帅哥需要时间消化训练内容。不行了我编不下去了,袁弘杉给老娘练舞练歌!知道你弹钢琴很厉害了!难道你以后还要在一边给男团伴奏吗!我们打投组要给你花多少钱你才愿意努力! ·我能怎么办呢 回复 杉总和我陷入爱情:掉马了姐妹。 ·六光年的爱情:哼。你忘了单飞狗。 ·狗谁谁火[楼主] 回复 六光年的爱情:你这话怎这酸呢,好咧,如你所愿,我单开一层讲于斐! 135@狗谁谁火[楼主]: 我应六光年的爱情小妹妹的提醒,单开来写于斐。 如果不是和HP的芥蒂,于斐一定是A班成员。再评价舞台的播放量全网第一,和楚湘东不相上下,微博各路粉头纷纷下场隔空对骂,毒唯和团饭势均力敌,一时间盛况空前啊。但是我敢预测,如果HP的粉丝还这么嚣张,最后一定会孽力回馈。 说的就是你们!在我的楼里撕了好几万字的粉丝! 按理说有这种黑料的人不被立刻下车都算好的了,为什么于斐没有直接被开除?是因为除了HP关系圈的人,包括NBS的李想、Noya,甚至希望团的阚君桓(这点非常奇怪,简直是人间真爱行为),都在保他!再评价的舞台,他们第一时间cue于斐,官博顶着一片骂声同时发布他和楚湘东的日常视频,简直就是文体两开花。 背后恐怕有深水,我不敢说,怕号没了,毕竟哈皮和你必死有段时间简直就是杀父之仇。一个圈子走流量巅峰天王巨星,一个圈子是稳扎稳打实力出圈,你说他们的理念能一样吗?之前有阴谋论说创偶六子出道之后,HopE绝对大势的地位会被撼动,我们拭目以待。 扯远了。 有一天,如果于斐的事情能够反转,那还有希望。但是我觉得就哈皮现在的势力,他还是很难出道的,可能会变成大圈子博弈的牺牲品。 >>>>>>>>>>>>>>>>reply ·我能怎么办呢:怎么说呢,我觉得你说的这出就像小说似的,世界哪这么多阴谋,快快乐乐磕CP就行了,我感觉主唱F4出来随机组合一下都很好吃,和楚湘东宿命之敌公司阻挠怎么样? ·狗选秀真的好累哦:于斐、楚湘东、唐之阳,现在绝对是直拍三大炮,油管和墙内的点击都非常可怕,加上海外投票通道打开之后,我觉得差距会进一步拉开。不过也不排除公演之后直拍爆了的先例,总之现在于斐来说,能不能出道还真是扑朔迷离,但高人气是板上钉钉,就算是黑红热度,也特别了不起。 ·甜筒万岁 回复 我能怎么办呢:我不吃这个!感觉他们是塑料兄弟。 ·东天星辰 回复 狗选秀真的好累哦:但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吧?他黑料满身怎么比得上清廉正直的人? ·怎么可以这个亚子:我刚去听了于斐唱歌,抬好听惹,那样的撕音和怒音是真实存在的吗?谢谢黑子的黑料视频让我早到个宝藏蓝孩。 ·怎么可以这个亚子:哎,有so,觉得黑粉肆界蛮不错的,我今天就要让你们都姿道,无怒嗯于斐变成什么亚子,都雨女无瓜! ·狗谁谁火[楼主] 回复 怎么可以这个亚子:求求你说人话吧。 ·怎么可以这个亚子:我爱于斐!我去投票了! ·六光年的爱情 回复 怎么可以这个亚子:在?终于抓到你的属性了,nmsl 200@狗谁谁火[楼主] 大家请文明讨论,说地球语言,不要说摸仙方言,也不要说缩写黑话,谢谢了。 最后放一下第二期后的人气排名!如果有下位圈的宝藏男孩,也请大家不要避讳地安利出来吧!淘汰在公演之后就要开始了,情势越来越严峻了! PRODUCE NEW IDOL第二次投票人气排名 01 周望屿 02 楚湘东 03 江河 04 袁弘杉 05 唐之阳 06任风风 07 于斐 08 苏乔 09 李凌京 …… 15 万幸 18 乐时 …… 我们第三期公演舞台再见!到时候我应该会到现场看看舞台和投票结果!创偶所有舞台都是公开直播的,6月25号,我们公演不见不散哦!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看!我每次写论坛体都好多话哦。感谢收藏评论送礼物的小天使们!!我爱你们!!第一次公演就要开始啦! 第23章 是你的豪华游轮 六月十五日,在经历了连续几天的主题曲拍摄之后,练习生们终于迎来了久违的休息时间,一次完整的周末对于他们而言,无疑是休息补眠,放松心态的救命稻草。高强度的训练与拍摄日程,是成为合格偶像的第一个门槛。 这并不是一个单纯享受舞台,收获万众瞩目的关注,就能够轻松胜任的职业。成熟的造星行业的背后,是偶像巨大的心理压力和极其不规律的生活,赛程还未过半,就已经有练习生因为身体原因选择退赛。 这天早晨,万幸与任风风还在梦乡里插科打诨,凌晨四点半的气温,还未到达溽暑最湿热的极限,微微有一些晨风的凉意。 唐之阳起得很早,按照习惯冲澡洗头,含着牙刷、拿着漱口杯,一手把上铺的乐时轻轻摇醒,昨天夜里领回来的手机屏幕一亮,弹出一条微博娱乐的推送。 “《命运由我》正式版本、运动场版本、练习室版本大发布!谁是你心目中真正的C位?” 他一边刷牙,一边划开锁屏,桌面是李想的一张背影,是他对一片黑暗的演唱会坐席举起胳膊,做一个呼唤的手势。 微博的消息拥挤得快要爆炸,他关闭了所有消息提醒,争议与谩骂从他得到Center以来就占据了媒体的大部分视线,粉丝的鼓励与安慰亦如影随形。 暴露在公众视线下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不适。 他其实不一定非要争这个位置,但无论是心里的正义感作祟,还是佛到尽头不得不争的觉悟,又或许是更自私更渺小的什么想法,如今都已经慢慢冷却。他这个人最善于随遇而安,已经造成的结果无法扭转,那他不如走一步是一步。 视频放到一半,他有点儿无奈地看着视频里,自己身后的乐时淡淡冷冷的表情,觉得这孩子要是多笑笑,说不定能拿第一。舞是跳得蛮好,不太稳定、容易被情感左右也没有关系,倒显得特别全心全意,又真挚可爱的。 他下意识地拉下微博看评论,最高转赞的一条是三十分钟前发布的。 @Watching-HopE:轉發微博。 唐之阳浏览的视线顿了一下,逃避地迅速向下一扫,满眼都是控评。 乐时迷迷瞪瞪地在上铺翻了个身,唐之阳轻轻敲了敲床板,听到乐时有点儿鼻音地、软声软气地哼唧了两下,显然生起床气,不愿起。唐之阳无奈地笑笑,仍然在无意识的鬼使神差里点开了那个人的微博。 四点出头的时候,阚君桓在写歌,写完了发了条黯淡的夜景微博,什么内容也没有配上,似乎在酒店,定位在维多利亚港。 底下的评论争分夺秒,欢乐无限。 “熬夜冠军配当君君的首评吗?[撒花]” “哥哥N榜打歌加油啊!希望小破团六连一位差最后一个All kill了!还有赶紧滚去睡觉,为什么每天都不睡觉!本女友觉得不太行!” “哥来港一定要食早茶,我今天和首站嘅姐妹去应援。晚上再见。[爱你]” 唐之阳心烦意乱地退出了他的个人主页,也不知道心里躁动不安的感觉出于何故,他在自己的主页上,按照制作组指导的内容发了一条早安微博。 @唐之阳的小太阳:A班全体成员今日赴港参加N!Kernel音乐榜,谢谢各位创新制作人的关注,今晚6:30NBS Live本放死守,Center就是要像太阳一样闪闪发光。我是个人练习生唐之阳,不定时掉落的温暖直播,请制作人们查收。 他瞥了一眼时间,把手机放在一边,站起来催赖床鬼清醒清醒了:“乐乐,起床。” 手机屏幕上方的消息栏悄无声息地跳出一条提醒,又默默无声地消失了。 [特别关注]@Watching-HopE:轉發微博。//@唐之阳的小太阳:A班全体成员…… 六点半的早班机,大多数人困得七荤八素,校道上只剩下行李箱万向轮的滚滚空响,乐时也困糊涂了,换衣服的时候有点儿黑白不分的感觉,套了万幸在等级评价时的那件小布偶白T,穿浅蓝色的破洞牛仔裤,蹬双白色运动鞋,莫名其妙地还算收拾得干净活泼。 在车上他是想睡,但又怕眼睛消不了肿,只好低着头打着呵欠玩手机。 他的指定微博设置了定时,底下除了表情包和嘘寒问暖,就是简单粗暴的香港旅游攻略。 天才,粉丝都是天才……明明是去打歌的,这股吃喝玩乐的氛围,真是…… 唐之阳也凑过来看,忍俊不禁:“你的粉丝们很可爱。” 乐时的声音带浓浓的鼻音,有些纵容无奈的嫌弃:“毫无紧张感。” “快乐留给粉丝们就够了,紧张是我们的事情。” N榜是国内唯一与欧美B榜联动的第一大榜,驻场的歌手不但有圈内大红大紫的明星,更有老一辈艺术家不定期莅临现场,面向的观众不再限于内地港台,就是在国际视野里,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NBS破例让一群练习生到场表演,本就是机遇与挑战并存的惯例。 演得好了,名气上升,这是幸运福气,演得不好,口碑下滑,就是实力不足。 这是他们第一次直面乐坛的热情与残酷。 乐时想了想,看到唐之阳泰然自若的表情,又想到网路上铺天盖地的分析,还是忍不住好奇一问:“哥,你以前替HopE伴舞的时候,是不是也去过N榜?” 唐之阳不置可否,抱着臂,将身体朝坐垫一靠,一言不发地点点头。 车辆慢慢减速,驶下机场路,唐之阳拉开遮光帘,一架飞机从远处的停机坪呼啸而起,在绛紫欲曙的天幕上缓慢划下一道洁白云线。他的轻声慢语在日光中显得非常柔和: “从那天开始,我的心里就想着,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堂堂正正地登上那个地方,得到座上每个人的赞赏和喝彩。” 跟机的粉丝不少,队里一半成员没见过这样的架势,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唐之阳和楚湘东走,他两人倒是司空见惯,一左一右地与粉丝打着招呼,引发一片欣喜若狂的惊声尖叫。当然,乐时又在一群激动雀跃的小姑娘里,准确无误地找到他那位扛着大炮的男粉丝。 男粉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人群里吼一嗓子鸦雀无声,成功收获所有人的视线,他的男粉当即一愣,露出个面红耳赤的笑,见乐时转过头来看向这边,他身后一个戴口罩的小姑娘狠狠戳了戳他的腰,声音脆亮亮地数了声一二三。 两人出奇同步协调地,向乐时比出一个爱心发射的手势,排演了许多遍似的,异口同声:“乐乐的心心!大家也收到了哦!”话音刚落,练习生和粉丝群里都发出了一阵轻笑,稀有动物男粉羞愧得火山喷发,无地自容地把单反递给身边的小姑娘,鸵鸟缩头式捂脸蹲下了。 乐时这才认出来,小姑娘是他的粉头卷卷。她倒是没有任何包袱,跳着脚向他露出非常灿烂的笑容。她没有说话,但一言一行都似乎在为他加油鼓劲。 真奇怪,明明素不相识,明明一面之缘,他们却像是已经在心里杜撰了无数次久别重逢,粉丝与偶像的关系十分微妙,近似于亲与爱的真情,以不同程度的表达方式,渗透进彼此的生活之中去。 有人支持他,注视他,鼓励他,最重要的是,有人记得他。 那个躲在镜头的角落里郁郁寡欢的人,似乎已经渐行渐远。 候机的时候,他的手机亮了屏,是一串没有加进通讯录里的熟悉号码。 乐时没接,通话状态老老实实变成了红色的未接。 五分钟之后,万幸给他打来了电话。 乐时沉默了一会儿,唐之阳在一边好奇地看他一眼,他面无表情地拨通了电话。 那头的爆炸音量让他把手机向外推了一推,万幸委屈巴巴的声音要带着恼怒的哭腔:“呜呜呜,乐乐,我敢发誓,我是被逼的,我真的是被逼的——!我睡得好好的被拽起来,好不容易有个周末啊!” “……”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有人带着笑向万幸哄了一句“乖”,懒懒洋洋春风和煦的声音响起来:“早上好。你是把我号码当成骚扰电话了吗?不过能打通我还有点儿奇怪,我以为你早就把我拉黑了。” 乐时一丝不苟地纠正他:“不是当作,是本来就是。” “手机还给万幸。” 对面充分发挥死缠烂打死乞白赖的精神,理直气壮的语气十分幼稚:“那我用我号码打给你,你要接。” 乐时想把于斐的号码立刻再关进黑名单里,永世不得翻身:“……” 那头却换严肃低沉的语气,颇带点儿伤感难过的忧郁:“乐乐,你要接。” 乐时这头话说得密不透风的强硬,实际上背脊和肩膀早就有气无力地塌了一塌,他没什么耐心去揣测于斐的心理活动,这哥不是早上犯病就是在打诳语骗他说话,EX是什么德行他还是一清二白的:“我准备上飞机了,有事?” “没啊。我就是想打个电话听听你的声——” 乐时把通话界面挂断了,对付此类直球,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打出来之前扼杀在摇篮里。 唐之阳这几天相处下来,见到乐时头顶异常状态,表情僵硬咬牙切齿的时候,此事一般与于斐关系密切,表象告诉他他们的关系不好,但看久了却觉得绝不一般,他轻轻提了一句:“于斐?” 乐时点点头,静了很久,有点儿焦头烂额地扶着太阳穴,似乎非常认真地思考着什么,末了他没头没脑地总结一句:“哥。这个世界上奇怪的人实在太多了。” 唐之阳一怔,好脾气地等着他接着说道说道。 “怎么有人打电话,只是为了想听对方说话的呢?” 唐之阳眉毛一挑,打趣揶揄道:“你这样说,会让我觉得你在谈对象哦?” “……” 乐时只觉得身边的人都有点儿不可理喻。 到港入住已经时近中午,下午三点开始舞台彩排,期间有一段不尴不尬的休息时间,唐之阳安顿下来之后,决定先完成旅行中的直播vlog任务,他和乐时盘腿在地上捣鼓半天新的自拍杆,那东西搁乐时手上不出五分钟,就有被拆开的迹象。 ?这是哪里来的黑洞。 他赶紧阻止乐时,索性不用了,就着死亡角度用手打开微博直播,乐时躲着镜头去洗手间洗脸涮头发,白衬衫短裤衩外加一双深蓝拖鞋的大叔衣品在背景里一闪而过,微博里除了和素面朝天的他打招呼的,还十分俏皮地刷了一圈:“唐老师和哪个人一起住哈哈哈,裤衩拖孩笑死我了!” 唐之阳回答:“我和乐乐一个房间的。来的人比较多。” 乐时在不远处给了他一个波澜不惊的“别cue我”眼刀。 “乐时!你们213就算出去了也要黏一起的吗!” “哇我最喜欢的两个Dancer住一起了我死了!” “唐老师知道微博的新滤镜吗,随机动物耳朵那个!一把年纪了也要知道用美颜的嘛!(你不用也帅,我就是想康康你随机到什么动物)” 唐之阳还是仰视的直男镜头,一边低头捣鼓拍照软件的滤镜,一点鼓鼓的下颔肉挤出来,大大剌剌没点包袱,他边调整效果边说:“不用送礼物了。我本来想用杆来拍的,带你们看看酒店设施之类的,但是乐乐碰了五分钟差点给碰坏了。我就走着让你们看看,有个小阳台,风景还挺好的,后边是HK的维港。” “啊,风景真的很好。今晚我们要参加N榜的打歌,感觉会留下印象至深的回忆。紧张是有的,我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希望之后能够慢慢克服,因为是Center,所以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要担负起自己应该有的责任。” 唐之阳与弹幕温柔耐心地交流,基本上有问必答,开了滤镜,随机出来熊熊的一对棕色小折耳,唐之阳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眼睛有点闪闪烁烁,他说:“不可爱不可爱,让最可爱的来给你们瞧瞧。” 唐之阳手一招,意图怂恿乐时一起下水:“乐乐!饭们想看一下你,我开后置让他们看五秒钟怎么样!” 乐时显而易见地顿了一下,打了个汗毛直竖的激灵,心里虽然十万个不愿意,但是也不想让唐之阳下不来台子,他带点冷冷淡淡的脾气说了声:“我没化妆。” 唐之阳一双凤眼眯起来,笑得慧黠机智,“没关系,五秒钟!有滤镜!” “……行吧。”——不就是掉个粉吗,他一腔孤勇无所畏惧。 乐时刚洗完头冲完脸,头发尖尖还向下滴几串水,脖颈线条长而流畅,因为瘦,喉结与露出的锁骨都突出清晰。他一手握着瓶颈,一手攥着瓶盖,瓶沿离嘴唇堪堪的半寸。冰镇过的瓶身有一层薄薄的水珠,他的脸、颈、手背上也有一层亮晶晶的水珠,通透明快的、带着海风咸气的阳光洒进来,一颗破碎的钻石恍惚地落在房间里,他像沐浴着无数的星尘,偏偏眉眼又英气逼人,像深夏里一股霜风似的,刺得人眼一顿心一停,世界顷刻没了响音。 乐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垂下眼睫,轻轻眨了眨眼睛。有一些水珠垂坠着纷然碎落。 下一秒,一对黑猫的小尖耳朵从他的脑袋上蹦了出来,左右各三撇白胡须出现在两腮边,新时代的滤镜非常体贴,还为他添了条毛绒绒的蓬松黑尾巴。 唐之阳本来为他一个瞬间里,雪峰山棱般的清亮帅气看得一怔,无奈滤镜不给他怔忪的空间,留言刷屏一片哈哈,他忍不住跟着弹幕一阵偷笑,乐时的眉头蹙了一下,走过来把他的手机一下抽走,说时迟那时快,屏幕上爆开一片滔滔巨浪,一艘浮夸的游轮招摇而过。 @Soar-Y 赠送 豪华游轮 给 @唐之阳的小太阳,主播小漂亮~ 乐时:“……” 唐之阳:“……” 于斐喝醉了吧? 乐时头疼欲裂。 作者有话说: 更章沙雕日常调剂一下。我感觉乐乐才是全剧最大直男。(我把你直球给扔了.jpg)这章开始我就不打序号啦!有时候不太会分节=3=谢谢观看! 第24章 N榜的斥与责 N榜现场位于NBS本部的东方大门音乐中心,这里也是各大音乐节开展的热门地点,露天的舞台场地余兴未消,仍保留着刚结束的一场盛宴的痕迹。 六月的打榜期堪称大雾弥漫的诸神之战,不知名的小团体与小歌手苦于撞大雾的籍籍无名、白费功夫,而风头正劲的HopE则是屡次突破自己创造的各项纪录,他们的辉煌煊赫,是烧尽一切、烈火滚滚的盛世。 N榜对入场票的控制十分严格,现场观众的投票比重占据一位受赏的四成,需要提前三个月或是更长时间实名预约,对于黄牛的管控与惩处及其严格。于是这家国内第一大榜的口碑,一向秉承了NBS清廉正直的好风评,N榜的观众,也被圈内称为最刁钻古怪,耳聪目明的评审官。 李想当年第一次登台表演,就被舆论批驳得一无是处,甚至被嘲讽为新生代的耻辱。但他并未气馁放弃,在谢幕时对着毫无反馈,一片黑暗的人海,举起了胳膊,做出了向世界呼唤的手势。 多年后,他的无声呼唤终于震彻世界,峰回路转,苦尽甘来,他杀出一片血路,甚至成为NBS的中流砥柱,堪称业界励志奇谈。 N榜与传奇一起,成为了机遇与挑战的代名词。 不同艺人的化妆室不一样,由于是十几人规模的大型团体,A班练习生被分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化妆间里。 化妆的过程是轻松愉快的,带着香精气味的粉质渲染在脸颊上,仔细繁冗的步骤足以让人脱胎换骨,乐时看着镜子里的人一点点地眉目深邃、唇红齿白,发胶与定型摩丝在发间腾起一团湿雾,平凡抽丝剥茧。 对于个人气质这一点,造型师拿捏得显然比先前集训时的姐姐娴熟敏锐,刘海做出凌乱细碎的感觉,衬在乐时英气的眉梢眼角边儿上,安安静静时显得淡定冷然,一举一动却隐约有些凌厉迫人。 化妆师显然对她的成果十分满意,禁不住地抿着嘴唇夸乐时的底子:“冷白皮,狗狗眼,薄嘴唇,形状也很好。弟弟真帅。” 这不是他被夸的第一次了,然而乐时还是觉得颧骨两侧有些微微发热,只好驯顺而腼腆地垂下眼睛,礼貌和善地答了一句:“谢谢。” 制服造型依然是墨蓝色西装马甲,淡色格纹衬衫,领带妥妥帖帖系下来,就像是中规中矩的优等生。 周望屿开着直播挨个示范给人打领带的十六种方法,字正腔圆一顿振振有词,也是个挺能来梗的人。高个儿清清爽爽往出一站,像高年级幽默风趣的学长。 几个男团的出场顺序十分接近,A班成员的《命运由我》紧紧排在了HopE的后面,颇有点儿小试牛刀的豪情壮志。 唐之阳看着周望屿向乐时认真学习古早偶像比心手势,并且十分同步地一本正经向镜头做一些过期很久的搞笑动作,乐时满面冷漠但十分配合,看不顺眼又打不到对方的样子挺好玩儿。走道里开始响起人们来回走动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交谈与说笑预示着节目已经开始了。 镜子里的人有些陌生。 他对自己的长相一向没有太大信心,不是最合审美的剑眉星目,是有点儿秀气清俊的意味,远没有蹦蹦跳跳的小年轻活泼可爱,他一想到彩排时舞台的定位线与放眼场地的寥廓,那些空空荡荡的方格中会坐满虎视眈眈的观众,镜中人眉头一蹙,他的拳头下意识抵在了上腹柔软的凹陷处。 “……” 他在身上摸索一阵,才想起没有带胃药。 这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下来的,心底潜意识总在暗示,无论或大或小的舞台,观看人数的多少,那个脆弱的器官总会一缩一紧地抽搐、痉挛、疼痛,熙熙攘攘的环境使唐之阳感到极度焦虑,他深呼吸一阵,症状仍未改善,就找了个缘故到洗手间去,希望在安静些的地方平复这股如期而至的情绪性疼痛。 苍白灯下的脸色简直带着一层死灰,攥着洗手池边沿的手掌筋节突出,他深吸一口气,呼吸破碎发颤,眉头紧锁成结,他疼得有点儿头晕想吐,后脖颈一层虚汗的凉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过去的事情,他的负担感从登机开始就隐约浮现,以至于神不守舍地忘记了带药这样重要的事情。 他紧紧闭上眼睛,把龙头的水开大一些,似乎这样的徒劳就能够掩盖心中往复不息的震荡。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声停止,遗落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洁白的瓷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唐之阳知道他似乎叨扰到别人了,冷汗涔涔地直起背,道歉的字眼已经脱口而出,却又忽然带上了迟疑:“不好意思……” 他先看到镜子的投影,那个人一件灰色丝绸衬衫,向后梳去的狼奔发型隐约带点儿金属光泽,前额饱满,棱角分明,偏偏是温柔好看的下垂眼,眼睑有形状柔和的一对卧蚕。唐之阳处变不惊的心难得错跳一拍,连呼吸都随之轻上数分。 对方似乎察觉他的不适与骤然的紧张,默声地从西装的口袋里拿出一盒透明的便携药盒,六个分隔里挤满了五颜六色的胶囊,他掰开盒盖,从一个格子里倒出两粒药,沉默地递给了唐之阳。 唐之阳看着他摊开的手心里躺着的药片,亦缄口不言地接过,兑着一捧自来水咽下去了。 ——他药盒里的药变多了。 相对着沉默一阵,静室里的呼吸声时而错分时而交叠,清晰得纤毫毕现,最终是对面的人先开口,带着温度的低沉嗓音:“还痛吗?” 唐之阳轻声回答:“……谢谢,没关系了。” 对方不说话,只是把药盒里那些色彩缤纷的药丸,一点一点就着水囫囵地吞了。 “……” 仿佛是药剂的苦涩,他的喉结很艰难地滚动一下,吞咽的动作让人难过,喘不过气来的滞涩感堵在唐之阳的心头,所有从容温和销声匿迹,他听到心跳的震响,与面侧略烫的感触,连同没话找话的气音都期期艾艾:“……君桓,很久没见了。” “嗯。”不温不火的答复,平静无澜的表情。 两人之间的空气一向沉默,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彼此都深埋于心似的,总是微妙。脖颈后的汗水渐渐干了,黏腻的一层。阚君桓仍旧低低沉沉、不辨喜怒的嗓音:“表演结束之后,一起去喝一杯吧。” 陈述句,肯定语气,好像知道他一定会应允。 他没有办法拒绝。 “好。” HopE正在打榜的新歌,是与内地艺术家吉良一起合作的曲目《七人(The Sabbath)》,以中国古典背景的竹林七贤自由不羁,超脱凡间的隐士精神,结合圣经第七天的安息礼拜,蕴藏上帝造世的狂喜,以电子元素制作出的新式R&B,洒脱狂放之中带着略显黑暗的金属节奏,极其大胆地将文化元素相互糅合,形成颇具争议,但贯穿古今的狂欢风格。 词曲编均有阚君桓的参与。 舞台堪称艺术的浑脱,即便在后台的实时转播,仍然把一屋子的练习生看得目瞪口呆。 七人穿着各色改良的长款褙子,阚君桓簇在中心C位,一身极其张扬的宝蓝色飞鹤云纹长衫,里衬绸衫与破洞牛仔裤,力量十足的舞蹈使得衣飞袖舞,他的表情时而凌厉杀伐,时而柔和似水,仰天引颈饮无名之酒,挥臂欲醉击乌有之铁,近疯近痴,恍若天人。 他们的舞蹈却各有千秋,每个人的风格极其突出,有人清醒,有人微醺,有人盛醉,正是贤人狂欢的图景,副歌部分的动作整齐划一,踩点精准,配合着灯光,视觉冲击非常震撼。手持麦全开的表现堪比CD音轨,底下惊声迭起,欢呼如潮,台上人全身心浸入舞台体验中,台下人亦深受感染,舞台成为了彼此享受的绝佳场所。 曲终,全场的欢呼如同一架迎风起飞的巨型喷气机。安可声从四面八方爆发。 饶是自恃才高的楚湘东,也看得双目圆睁,不住赞叹:“这舞台表现力,这就是HopE……” 周望屿亦惊奇感叹:“这魔鬼编舞底下还敢全开麦吼得这么好听,真是个妙人儿……” “服化道绝了,那衣服竟然能穿上舞台,轻轻飘飘的样子真的像是古人回魂!” 乐时坐在唐之阳身边,看着台上七个人朝狂热兴奋的乐迷们鞠躬道谢,不尽乎是粉丝的观众,用喝彩表达对舞台的喜爱,心里的憧憬第一次有了近在咫尺的实感,他压低声音轻轻道:“哥,这样的舞台,真是让人不甘心……” 他希望成为那样倾尽全力狂欢与享受的人,他想得到铺天盖地的欢呼与掌声。他的价值似乎在舞台上,才能够得到这样真切而富于实感的投射。 他觉得不服输,亦心有不甘。 欢呼喝彩持续到他们的舞台布景都已经拆卸与移除,创偶属于未来感的金属蓝色灯牌代替了泼墨的中英海报体大字,如同新旧盛世的更迭,所有人却还沉浸在旧梦之中。 从后台敞开的门缝里向外看去,舞台上冷冷铺洒一层银蓝色的光,仿佛寂夜里的冰凉月光,梦幻而又朦胧。 仍然沉浸在欢乐里的报幕用中英粤语各说了一次:“NBS《创造!新偶像》的A班练习生带来的《命运由我》。It’s show time。” 少年们并不知道未来的形状,只是站在阴影里,等待灯光亮起、音乐响起的那个瞬间,脑海里隐约闪现的,正是同样辉煌灿烂的图景与野心,那不惧世间流言蜚语,酒狂放歌的人,仿佛成为了自己以后的影子。 唐之阳看着他们期待雀跃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 掌声、鲜花、喝彩,并未如期而至。 沉默、低语、黑色的海洋、苛刻的视线,这似乎就是全部。 世界昏暗而空阔,光源在告别之后彻底熄灭。 一帆风顺来到A班,顺利跻身高位圈的大多数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失望遗憾。但这样的表情不能表露在舞台上,直至退场,每个人都还保持着职业性的笑容,离场后才渐渐然地僵硬下去。 有人感叹:“没有失误,走位没错,动作也没错。甚至还因为是初舞台超常发挥了。” “N榜真的是太严格了……感觉观众们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啊。” “排在前辈团的后面,对比惨烈,差距很大的缘故吧……大家都想着上一个舞台的安可呢,哎……” 大家多少失落,楚湘东从他们的身后快步走向前去,一边替他们鼓励打气:“我们现在还没有什么知名度,等我们出道之后回来,在出道舞台上表演时,一定不会再像今天一样了。大家一定还要更努力一些!” 唐之阳和乐时并肩走在人群之后,乐时倒是夷然无事的样子,只是满脸是汗,外套一下场立刻脱了,但轻薄的衬衫已经紧紧贴在胸前后背,隐隐约约透出点儿皮肤的颜色。唐之阳刚刚想问问他的感受,就听见他十分镇定冷静地说了一句:“是我没做好。” “如果是好的舞台,无论前后是什么人,大家都一定会为之喝彩的。” 唐之阳笑了,话糙理不糙,说得明澈通透。他摸了摸乐时的发顶,湿漉漉的有点儿汗意,乐时看他一眼,似乎早就习惯他下意识表达温和好感的触碰,乐时用手背碰碰眼睛,汗水流进来实在是酸热疼痛。 休息卸妆的时候,练习生里的颓丧到达了极点。 微博的实时消息已经滚滚而来,热搜上的话题是#N榜黑海创偶A组《命运由我》#,几大内娱咨询营销号下场,瓜组论坛分析帖子同步跟进,从Vocal到Dance无一幸免,在场观众的跟进和晒票也接踵而来,一些话中肯,一些话偏激。 但不难想象粉丝下场之后的混乱情况。 “这届最强PD系也就那样吧,我知道你必死一向捧人,但也要看看捧的人的水平。说实话没有上一季的这么惊艳,还是国内的练习生没有培养好,断代了的缘故吧。质量好的公司也都藏着掖着了,这也就是散养的水平吧。” “没什么记忆点,感觉和一般的韩团日团差不多,明显可见几个人紧张了。讲道理现在没什么特色、照本宣科的韩系团是没啥火的空间的。赛前吹的实力现在倒是没看出来,希望不要是花瓶废物吧。” “偶像就是要唱跳俱佳,这几个唱得好跳不行或者是跳得好唱不行的是怎么回事,点名批评[截图][截图][截图]。而且C位感觉也很平庸,没什么个人风格。不是拉踩,HopE随便找一个人都比他们C厉害,质疑节目选人水准。” “带领全队的C位一般的发挥是正常的吗?争C的直播有没有暗箱或者漏洞呢?在瓜组看见了说是哈皮和你必死的斗争,如果是真的,这个行为算不算是欺诈呢?” “连后面的小糊团都不如啦,虽然知道还在练习中,但是这样的水平上N榜你必死难道不是日常风评被害吗?当成一个茶余饭后的小表演,不要参与打榜投票占位置好不好?我们宽容,但是黑海不是说着玩的哦?” “之前觉得3M的实力惊艳,今天到场也不过如此,果然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呀!” 乐时顺着看了几条,并没有说话。 化妆室里气压很低,所有人都一言不发。油性的卸妆擦在眼部,一点一点轻轻晕开,有一时间的短暂黑暗。卸去了妆容的精致粉饰,舞台霎时遥远,恍若隔世。乐时甚至都有些记不清满怀忐忑与兴奋登台的情景了,遗憾和愧悔是后知后觉、如蛆附骨的。 第二次排名并不在出道组内,他根本不知道还有没有再次登上舞台的机会。 下一秒,首页刷出一条新博。 @唐之阳的小太阳:舞台尚有许多需要改进的不成熟的地方,作为Center位置,没能带领成员留下令人满意的印象,我也深切感受到了自己的能力不足,是我的倏忽与错误。接下来也会努力以更好的姿态面对各位观众与创新制作人的。// @NBS Television-Music:今日N!Kernel打歌舞台汇总:一位受赏礼《七人》HopE,恭喜希望团七连一位大满贯。[视频] 这条微博刚刚发出,唐之阳的屏幕一闪,变成了来电页面。 他迟疑一下,向右一划,号码接通了。 卸妆水冰凉紧绷的感觉还留在脸上,卸妆之后的双眼显得有些浮肿疲惫,他逃避来自镜中的视线,带着一些电流质感的声音却避无可避,如约而至。 “我刚才一直在看你的舞台。” 一顿。背景音是喧声开怀的打闹,一惊一乍地欢呼着庆功会,又说明天的签售似乎又场场爆满,有喊他“君桓哥,过来一起合照”的,他似乎掩住了声筒,模模糊糊的声音传过去:“重要的电话,稍微等一下”。 嘈杂的声音淡去,有不甚清晰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踏响。 “发挥得很好。” 唐之阳站起身,捏着手机的手心微微一紧。 “你没有错。” 他打开化妆间的门,走道上的脚步声与听筒里的声音瞬间相叠。 跳跃夺目的宝蓝色如同一阵烈风,闯进他的眼底。 阚君桓握着手机,微微歪着头,一截线条干净的小臂曝在闷热的空气里,随着用力而突出肌肉的隐约线条。另一只手横放在胸前,手背抵着肘关,衣裾的飞鸟与浮云活也似的,于苍蓝天穹中摇翅欲动。 四目相对时,阚君桓轻声一笑,恍惚有近古的风流雅意。 “唐先生,好久不见。有闲余时间——和我出去喝杯酒吧。” 有一瞬时,唐之阳的心一轻,是群鸟振翅,浮云低垂。 天高云淡好风光。 作者有话说: 香港篇副CP的笔墨会稍多一点儿,大人谈恋爱。写点暗恋日常和辣鸡HP的伏笔啥的。谢谢观看!!!我刚瞧了一下居然还有玉佩的投喂(现在才发现),真的很感谢小天使啦!!深深鞠躬!! 第25章 何谓真实 说是喝酒,也不知道要去哪个角落旮旯吃夜宵。唐之阳回宾馆等阚君桓叫他的消息,换了套低调休闲的衣服,总之自己是名不见经传的素人,需要瞻前顾后的东西并不多,反而是对方,他们团的私生饭是出了名的阴魂不散,要是被偷偷摸摸拍见了,那还得了。 他按开手机锁屏,看了一眼时间,又划开通知栏,确认一遍来电震动是打开的,才又舒了口气,接着进行分秒如年的焦躁等待。 乐时闷不做声地抱着双膝坐在床头,看他这个坐立不安的样子,疑惑且精辟地提问:“哥,要出去?你已经确认第十六遍时间了。” 唐之阳试图打开第十七遍的手指讪讪缩回去,门却响了。 他打开门,乍一眼竟然没认出面前的人来,面前人一件卡其色衬衫,黑色阔腿裤,把比例协调的身材完美分隔成普普通通的五五开,最重要一顶黑色渔夫帽,帽檐一直遮住眼睛,似乎刚刚洗过澡,他的身上有近似于爽身粉的清利味道,十分好闻。 “……君桓。” 这打扮怎么和门卫大爷似的。 阚君桓往门边一靠,帽檐阴影底下冰泠泠的亮光一闪,银丝镜片后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弯成风流俊逸的细缝,像是猫类懒洋洋的笑眼,他抱着臂,抿一抿唇,温声慢语道:“久等了?” 还挺好,温文尔雅的门卫大爷。 唐之阳回答:“没等。” 乐时听见门口你一言我一语的,一面也好奇使得唐之阳焦头烂额的人物到底是谁,不住叹了半个头去瞧,远远看去那顶黑帽子还挺有些讨人喜欢的别致,他轻轻飘飘向乐时那处一撇,似乎一顿,又是那把温温沉沉的低柔嗓音:“你室友?” 唐之阳点点头:“嗯。” 阚君桓微微一笑:“我想我认识他。” “嗯?” 阚君桓又说:“于斐的好朋友。” 唐之阳有点儿讶异:“之前是HP的练习生?” 阚君桓点点头,探身向乐时朗朗说了声:“我们去吃夜宵,你去不去?” 乐时认出他来,顿时从床上跳了下来,局促而紧张地站直身体,连话都说得有一些磕磕绊绊、期期艾艾:“前辈,我就不打扰了……” “和你聊点儿于斐的事情?他走得毕竟仓促,许多事情都有缘故。” 乐时的脑袋又冒出来,谦逊腼腆的表情,对阚君桓是十成的敬意礼貌,没叫人察觉的是他一只手对着衣角又捏又攥,是踟蹰不前的忐忑。“前辈要是不介意我的叨扰……” 阚君桓满眼含笑对着唐之阳问:“你介意吗?” 唐之阳顺心顺意地揶揄:“我哪儿敢。”就又对着房间里不大不小说了声:“乐乐,你收拾收拾,一起去吧。” 十分钟之后,乐时带着一个模子里的黑色渔夫帽,穿一样一样的五五分T恤阔腿裤,和阚君桓俩大叔衣品极度重合,两个人肩并肩地往大牌档口,绿色电扇底下一坐,不仔细看看脸,简直就是出外乘凉喝酒,猜码吹牛的俩老大爷。 唐之阳长叹一声:“总有一天,饭们会想把你们的这些衣服全烧了的。” 阚君桓幽默随和地接下他的话茬:“我的官咖有个抢帽子烧衣服的话题,全是表情包,无聊时候挺好玩儿。外出嘛,穿得舒服就好了。” 乐时点头赞成。 唐之阳对于他们两个的时尚品味不予品评,说是出来喝一杯,结果也没有半罐子啤酒,快乐水倒是人手一瓶。 萝卜牛杂和蚵仔煎摆了小半桌,椒盐虾蛄和蒜蓉扇贝香气四溢,乐时在集训地一向吃得不多,输出的能量总多于摄入,时下难得觉得饥饿,一声不响地吃得很尽兴。 阚君桓微微笑地看着乐时,唐之阳也任着他吃,时不时喝口饮料,话题总免不得偏移至今天的舞台上,“恭喜你。” 阚君桓的视线移过来,隔着一层薄薄的方形镜片,看不清那双眼睛里藏着的喜怒哀乐,他对这一句恭喜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颇疏离地点点头,回答:“谢谢。”他见乐时皱着眉头,十分认真地和一只皮皮虾掰扯斗争,轻轻笑了声,从碟子里拿了一只,搁手上抽节剥壳。 “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去N榜那会儿,当时你也在。”阚君桓三两下剥出一颗完整的虾肉,蘸了甜酱油碟子,递给了乐时,他向着唐之阳说的话,却也并没有冷落席上任何一个人,“当时也是黑海,HP也不是什么大公司,舞台一下来,经纪人就被老总指着鼻子骂,说不如把HopE解散了,各回各家。” 唐之阳怔忪一瞬,似乎想要点头,但最后只是顺势做了一个垂首的动作,回答闪烁暧昧:“记得,但也……不太清楚了。” 乐时有些感慨,阚君桓是十分容易让人产生亲近好感的人,他也不由得多说了些话:“前辈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啊,从前只知道HopE刚起步的时候就被当作孤注一掷的试验品,经历了许多次解散危机,走到今天实在不容易。” 阚君桓还替乐时剥虾,动作流利,直取要害,见唐之阳盯他不动,他把剥好的一只从递给乐时的轨道上中途一折,放到了唐之阳的盘子里,“所以今天这事儿,没必要这么耿耿于怀的。这都不是大事。” 乐时看唐之阳的目光有点儿幽幽怨怨的,像到嘴的鱼干被抢走的猫儿。唐之阳倒和他有点儿争劲,那虾肉吃得也更咸鲜弹牙、津津有味,阚君桓这那一看,忍俊不禁,他也不剥了,拿着可乐罐子散漫地喝,一边正色道:“舆论是最强大的武器,但也是最容易被动摇的工具。” “黑海也好,退团也好,绯闻也好。身不由己、不得而为之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阚君桓的话云淡风轻,但却内敛机锋,乐时挺直背脊,阚君桓坐在喧嚷热闹、觥筹交错的繁荣中,脸上的笑痕却有些孤独与忧郁,“从前一心向上,走到如今才发现,当偶像,真是一件无比寂寞的事情啊……” 他推了推眼镜,哂哂地咬咬下嘴唇,失笑道:“不好意思,都是些负情绪的个人感叹,笑笑就过了吧。至于于斐退组那件事——是我让他去做的。” 阚君桓承认得非常简单干脆,仿佛一个自己走上台前的幕后黑手。他看着乐时错愕而难以置信的目光,意料之中地继续道:“想要不被任何人束缚,不做任何外力的棋子,与我不同,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有想去的地方,去就是了,有想做的事情,做就好了。这样告诉他之后,他决定在万众瞩目下公开退出,和HP一刀两断。”乐时眼里的震惊缓慢熄灭成空荡荡的黯淡,阚君桓又说:“巨额的违约金,舆论的人身攻击,他都来者不拒。” “我不知道他的心里是否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在离开HP之后,他的路绝不可能一帆风顺。不管怎样,他有不可为而为之的理由。” 三个人一时相对无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阚君桓把空空的饮料罐子轻轻一搁,人声鼎沸里发出了十分鲜明的一响碰撞。唐之阳率先回过神来,面对阚君桓的表情却十分复杂,他似乎有些不忍,又似乎有一些愤懑,一切都欲言又止 。 乐时的手机忽然响了,他低头扫一眼那个熟悉的陌生号码,移动到挂断按键的手指一顿,转而点开了绿色的按钮,他遮住麦克,抱歉地看向阚君桓与唐之阳,两个人心领神会地颔首,注视着他急急匆匆地攥着手机暂时离开的背影。 唐之阳没说话,桌上还有好些海鲜,他沉默地剥虾拆蟹,有点儿笨手笨脚,虾仁留一截鲜红的小尾巴,放在阚君桓干净的盘子里。 “最近还好吗?”阚君桓笑眯眯地把碟子里的虾蟹摆了个张牙舞爪的造型,心里松快许多。“在节目上的表演我都看了,还挺好。” 唐之阳闷头剥虾,声音平平淡淡:“换一个地方训练而已。” “失眠还好吗?以前在团里,就总是练舞到半夜。” 唐之阳看他一眼,无声地点点头。 那头阚君桓热衷于把盘子里的虾兵蟹将摆出个海底龙宫的感觉,与在舞台上大气磅礴,疯狂张扬的酒客全然不同,他此时此刻的举动甚至有点儿幼稚可爱,唐之阳看了一阵,才说:“于斐的违约金,是你替他付的吗?” 阚君桓像是个被发现秘密的孩子,一下收了手,老老实实拿筷子把东西吃了,慢慢说:“给公司投一点钱,也算是做慈善……他还跟我说,一定会出道的。” 唐之阳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心底里藏着的感情终于剖露在外:“……你呢?最近还好不好?” “第三次世巡准备开始了,新歌成绩也很好,固定综艺上了许多档,理应是一切好的。”镜片后面是温和忧郁的笑意,“弟弟们也出了新的solo单曲,我也写了许多歌,一切都很好……都很好。” 唐之阳看着他,心中却莫名有些滞涩难受,这些微笑与温柔是真,可他的歌,为什么又会如此忧郁哀伤,他坐在他的对面,似乎是近在咫尺的、触手可及的距离,但两个人之间又仿佛隔着遥遥远远的几重山似的,他从来捉摸不透他的心情与想法。 他已经说了很好,这些疑问对于唐之阳来说,又觉得有些难出于口的矫情。 阚君桓是永远强大坚定,披坚执锐的队长,永远为所有人解决全部的问题,他偶尔流露出来的寂寞与孤独,就像某一种一闪而逝的蹊跷,唐之阳每每看在眼里,却知道下一瞬间对方就会将那些似有似无的真实深缄于口,他心里有事,却不说。 这是唐之阳烦躁与不快的因由,每每想要接近,可一无所有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意欲与对方冷暖相呵呢? “乐乐。” 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乐时顿了一下,说:“你喝酒了?” 那头一个激灵,欲盖弥彰又一本正经:“我没喝酒。练习生管理规定里哪儿让喝呀,回去不得让贝魔头骂死……乐乐,你什么时候回公司呀,我唱歌给你听!” ……还说没喝醉,隔着听筒都能闻见酒气。 乐时仍然冷静镇定:“你在哪。” “我在南大街,街尾那家炸鸡店,等你好久没有来,酒和炸串都放凉了。驻店歌手在唱《End of the day》,唱得没有我好听,不知道怎么上了台。你想不想听,我想抢了他的吉他,唱一首歌给你听……”七歪八倒的话,在危险边缘试探的发言,乐时一点也不怀疑他会言出必行,一下窜到台上嚎他最喜欢的摇滚。 这要是让摄像机拍到,那还得了,乐时的语气没有软,像是冷硬一块铁石:“我不听你唱歌。你好好待着,我打电话给万幸,让他去接你……” 于斐信誓旦旦,话语里还有点儿瓮声瓮气的撒娇意思:“我没事。你来接我吧。我想见你。” 一南一北,相隔千里,怎么见他。真是不可理喻。 乐时没有说话,他的沉默让两端的世界更加繁杂吵闹,那一头小心翼翼,甚至有点儿莫名委屈地也安静许久,于斐的嗓音沙哑而低沉,像是夜里沙漠的一缕风,他一字一句,吞吞吐吐说:“乐乐,大家都在说我不好。” “是我没有做对,让大家都失望了。没能努力唱歌,也没有负起责任,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害得他们一直被雪藏到现在,不能出道……但我不走、但我不走的话……”气声忽然就大了,他在极力压抑什么似的,时而清醒着盛醉,时而深醉里醒觉。 “我不走,我觉得我会疯了的……每一天都是一样的一天,漫长又难捱……” “乐乐。你是不是也特别讨厌我。” 乐时低下了头,低声说:“你是自以为是,不计后果,辜负所有人的期望。我不理解你的所作所为,我也不想原谅。” “……对不起。” 乐时攥了攥手机,真挚愧疚的语气一点也不像他。乐时顺着他委屈巴巴的台阶下,冷声指挥:“现在结账付钱,出门打出租车,回集训场地。”那头倒是很乖巧地照做了,炸鸡店的老板还认得他,甚至遥遥对乐时说了句你好,我在看你们的节目。 那头的人还沉浸在自怨自艾的伤情感性氛围里,唧唧歪歪向他说发自肺腑的真心话,显得卑微又难过,带点电流音的话响起来:“我真的,我一想到明天还是那样一天,没有止境的练习,大家都说我能做到最好的,可出了什么事情,却还是我……” “那天在综艺上的事情,阚前辈真的不是我推下去的……后来的照片风波,我也百口莫辩……我知道,你肯定非常失望,所以才离开HP的,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对不起。你不要不说话,你……你理一理我。” “……嗯。” 那头又一静,仿佛是这一声回应截断了于斐所有的声气。 乐时的回复仍然淡淡的,却不知心里是怎样的波澜万丈:“我在听。” 于斐那声笑颇有点儿破涕的豁然意味,他傻里傻气地哼唧了几下,不知在说哪国语言。一点儿微末的话好像就是阳光,能把他的心里照亮似的。那一面随着行车安静下来,大排档周围大声的喧笑与他听不明白的粤语,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可他站在这样的喧天热闹里,心底却清凉有风。 “你讨厌我也没关系,可我还一直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迟到的端午快乐!咕了两天是因为家人来这边了需要陪,咕咕两天十分抱歉!!作为补偿就发个单向的甜饼吧哎嘿嘿。 第26章 第一次公演选曲 乐时半夜醒过来时,自己正面朝下地躺在酒店带着消毒剂气味的地毯上。 空调在空气里发出轻微的机械嗡鸣,清凉的低温让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冷栗,他揉着晕眩发疼的太阳穴坐起来,床上的被子被踢得一塌糊涂,他不安稳的认床毛病又犯了。 另一张床上并没有人,落地窗的一侧帘子虚掩着,有一丝细细的风把纱帘吹起来,在月光与灯光稀稀落落的夜里,一角的玻璃泛着一层如梦似幻的淡蓝色。 他还没有从梦里穿越时空的回忆里醒过神来,是他总很熟悉的离开校园、进入公司,他甚至还梦见自己和于斐打了一架,一个拳头迎着面砸过来,他就恰到好处地醒过来了。乐时拖着睡衣过长的裤脚和衣袖,嗓子干得要冒烟,于是起身去找水喝。 他拿着矿泉水瓶一口气灌了大半,这才好奇同宿的舍友这样晚了还没有睡,轻手轻脚拨开月下的帘子,从半开的窗户后看过去,是唐之阳双手交叠,注视着远方维港银色波光的侧影。 咸涩的风时而带着微凉的气息吹来,将他宽松的衬衣吹掀一角,看得见半道瘦削腰线,与凹陷的脊骨痕迹。他似乎被海风迷了眼睛,有些困顿地用手背揉了揉眼尾,留点淡淡的绯红擦痕。 他是清秀温柔的眉眼,在月色与水光下有一种朦胧而沉默的静美。 唐之阳戴着一对白色的耳机,似乎察觉暗处的视线,转眼看见了站在玻璃的阴影中的人,他微微一笑,朝他招一招手,取下了左边的耳机,乐时走过来,也与他并肩地站在阳台上,那一边取下的耳机接在他的耳中,音乐从同一个源头流向不同的去处。 数首歌结束之后,乐时在结束的缝隙里轻声说:“哥,你似乎很喜欢听阚前辈的歌。” 唐之阳对他侧了侧脸面,唇边有笑:“……是啊。” “……有什么原因吗?” 这一句话仿佛打开某个开关,音乐与月光、风声同调,唐之阳的声音轻缓柔和,颇有娓娓道来的意味:“先前李想老师在A班,也曾经问过我们,心目里的舞台究竟是什么。想来想去,对于我而言,舞台的意义,是君桓教我的。” “我曾经非常,非常憎恶跳舞。” 乐时有些讶异错愕地看向唐之阳,他机器复制一般的精准舞蹈在初测评时就获得许多人的赞誉,对于舞蹈的学习与消化能力在整个节目上都名列前茅。 这样的水平,如果不是真情实感的热爱,是绝对无法达到的。 “我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十五岁时开始当练习生,期间进过好几个出道组,但终于没有能出道,两年后家里再也供不起我当练习生,我就去当了舞团的伴舞,和朋友接商演过活。”他说得轻描淡写,是能够在节目上引起轩然大波的同情的身世经历,但他一向是闭口不提,“过不到半年,和朋友散了,心情不怎么好,爱好成了工作,渐渐就没了热情。瞎折腾自己,成宿不睡觉,受了伤也不去管,拿到的钱交完房租立刻花光,过得面目全非。” “那会儿HP还是个小公司,什么人都敢招进去兼职,不像现在,收个伴舞也七弯八折地要找人脉关系。是能跳就能上台的,开的薪水也低,圈子里大部分人都看不上眼。”唐之阳耸耸肩,转过身,后背靠在栏杆上,背对着银光粼粼的港口,“我基本有活就接,年轻人没什么多余的,就是体力和精力过剩。” 陷入回忆的人一向是十分温柔的,乐时静静听着,这是不属于他们这一代练习生的,令人无法想象的过去,他光知道唐之阳大他三四岁,但不知道这三四年隔着的就是偶像市场更迭的一场镇痛,相隔着一个团从低谷到巅峰的峥嵘岁月。 “当时阚君桓刚出道不久,当HopE的队长。第一张专辑没什么水花,糊到地心,榜单上查无此团,偏偏编舞难得要命,连打歌也要往出请人。我跳去半条命,想着不再接吃力不讨好的活,要跑路。结果他把我留下来了。” “为一个蛮可笑的理由,他说我在舞台上享受不到快乐,我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我肯定不服气,所以就赌气留下来。第一次上N榜,大家都卯足力气,结果和这次一样,也是一片黑海。” 耳机里的音乐声慢慢停了,似乎是顺序播放的列表已经走到了终焉。 风声与浪声一下子大了起来,远处传来救护车奔逃的尖叫,隐隐约约的猫叫与狗吠走街穿巷,夜行船的汽笛声如同一声声甜鼾,航标灯清冷孤寂的白光在深蓝无星的天幕上旋转扫射。 “他就站在我的面前,对着一片漆黑的嘲笑与讽刺,举起了手,做出了和李想一样的手势。当时观众席一片哗然,都骂他好高骛远、自不量力,那段时间所有的团员都成了笑柄,他当然首当其冲。” “但我当时就觉得,他就是黑海里面唯一的光。那一刻特别帅气,也特别吸引人。” “从那一天开始,我留在HP的伴舞团里,渐渐不这样讨厌舞台了。失眠的毛病,被他按着头吃了几个月褪黑素,在某一天彻底好了,这些年不怎样复发。表演之前胃痛也是那时留下的毛病,情绪性疼痛,没什么好办法治愈。” “那段时间算是痛苦而快乐着的,那片黑海从深不见底到最后的繁星似海,实在也不容易。他们拿了第一个满贯的时候,我家里有事,于是就退团了,我与他们的故事就惊慌失措地划上了句号。” 唐之阳看着乐时一时间的沉默无言,笑着摸了摸他的发顶,揶揄语气开了个轻轻快快的玩笑:“说起来我还算是你的同事兼前辈。乐乐,你跳舞真的很好。贯注了全部感情的、酣畅淋漓的舞蹈,是如今的我不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达到的程度。” “你一定可以出道的。” A班练习生在N榜铩羽而归,这门热搜一直到他们回集训场都余温未消,只是粉丝下场之后以控评收拾残局,以楚湘东为代表的HP粉丝亲自操刀,反黑控评一条龙,以极高的效率撤离凶险的热度,营造出了另一番歌舞升平的欢乐场。 但那一片黑海,却是永远留在了A班、乃至于所有练习生的心中。 即便在节目中成为人人钦羡的翘楚,但真正站在大众面前时,与其他人的差距仍然是天壤之别。再次登上那个舞台,赢得所有人的赏识与喝彩,点亮成片的黑海,似乎是一个能够为之努力的目标。 飞机落地没几个小时,第一次公演的选曲就要开始了。 由主题曲C位作为选择者,从一百位练习生中选择六名作为队友,再通过抽签选出下一选择者,由此往复,直到选出最后一组成员,至于最后的选曲部分,则是通过传统的赛跑抢牌子环节决定。 在所有人都认为唐之阳会选择高位圈练习生作为复仇者联盟,有在节目上大爆一场的野心时,他只在队伍里选择了两个A等级练习生,正是江河与乐时。剩下三位分散在下位圈,是前两期查无此人的三名练习生。 江河有点儿无奈,站在唐之阳身后半开玩笑:“这是要一起奶孩子?唐老师的人设定位还是非常准确的。” 唐之阳好脾气地笑着,拍了拍江河的肩膀,进行老师line的亲切谈话:“他们有他们的好,江老师稍安勿躁,舞台见分晓。” 乐时看看身后三个感激涕零星星眼的练习生,又看了看两位意味深长抱臂点头的老师,觉得夹在中间的自己真实一言难尽,只好发挥不咸不淡的吐槽特长,无可奈何补上一句:“创偶佛学院出道课堂开课了。” 唐之阳将手肘向后一顶,轻轻撞了撞乐时的腰,满面乖巧地附耳说道:“诚心邀请您也参加教学工作。” 乐时答复如流,一脸淡冷:“敬谢不敏。” 唐之阳意料之内,抬眼一瞧还在等待的练习生中间,于斐似笑非笑盯他,不知怎么有点儿莫名其妙的阴恻恻的感觉,他不知道和这位有什么冲突,总觉得来自他的目光总是带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敌意,在F班帮忙的时候,也总是他找空子和自己battle。 最开始觉得他是为着镜头哗众取宠,最后唐之阳才发现,无论镜头在不在场,他都要见缝插针找他的茬,他一度认为是他或者乐时惹人不快,但在HK那公然送出来的豪华游轮更是意味不明。阚君桓心心念念的练习生,好像是个阴晴不定的怪人。 这头周望屿在选人,一着点了还郁郁寡欢着的于斐,正儿八经微微鞠躬,又选了袁弘杉与苏乔、李凌京等人,几乎全是话题选手,这才是正常高位圈的选择,虽说周望屿有点儿铤而走险,但对每个人都义正辞严地握手欢迎,一片热心赤忱且虚张声势的样子,场地一时间变成多国领导人会晤现场,让不少练习生眼红羡慕的同时忍俊不禁。 A班成员被挑得寥寥无几,笑容灿烂的楚湘东被留在了原地。 不少人发现了五彩斑斓里孤单的粉色身影,这边已经分好组依次排开的练习生也注意到了这一巧合,作为组长的唐之阳与周望屿,不约而同的避开了这位人气极高,锋芒极盛的练习生。 主持分组的李想也发现了,恰到好处地笑着提了一句:“A组剩下的楚湘东练习生,有什么想对现在准备选择组员的——”他的眼睛一转,视线落在正跃跃欲试,与远处的任风风深情对视的万幸身上,察觉到镜头的注视,他努了努嘴,转而朝楚湘东伸出了大拇指,对方亦比了一个活泼俏皮的心,李想被他的鬼灵精怪逗笑了,接着说:“万幸练习生,你的选择是?” 万幸兴高采烈点点头:“当然是唱跳俱佳,自作出色的A班,楚湘东练习生,Pick you up!” 万幸与任风风、楚湘东一起,作为一个小组进行比赛。 十六组一百人分组完毕,李想正式公布第一次公演曲目。 “依照惯例,仍然是八首歌,必定有两组练习生会选择一样的歌曲,进行捉对PK,每首歌都会有相应的惊喜等待着大家。”李想一面说,一面把房间尽头墙面的幕布拉下,在一片惊讶的哗然声里,第一次公演的曲目揭晓。练习生们获得了五分钟的讨论时间。 乐时看一眼那头任风风和万幸欢呼雀跃的模样,摸着下巴说:“《千禧年少年少女》的粤语rap,有熟悉的吗?” 江河和唐之阳异口同声:“不行。” 其他三位练习生;“我们也觉得不行。”脸上写着乖巧可爱与全听老师吩咐。 有人提议:“选HopE前辈的歌怎么样?《战台风》,专辑《宋扬》的主打歌,前辈团的名气也很大,说不定可以取一个开门红。” 江河若有所思:“很好的国风流行曲……编舞有人知道吗?” 唐之阳和乐时不约而同点点头,但面露难色,唐之阳摸摸鼻子,说:“有点难。曲子是在前辈们风格定型的时候做出来的,有些考验舞台表现力,一个周的时限内可能做不完全部的内容。倒是有一首歌,你们可能都没有听过,但还不算难,风格也相似……” 江河心有灵犀,慢慢悠悠回答:“《塞下曲》。” 在一片不知所以然的寂静无声,江河歪头微微一笑:“我们组合的歌,节目组真是给足了我们小糊团面子。但是这是一首没有编舞的歌,最初只是作为歌舞剧《昭君出塞》青春版的宣传曲上榜的,没什么名气,公司也并不重视。” 乐时对着游移过来的摄像机淡淡一笑:“没有编舞,自由发挥,显然是惊吓,并非惊喜。” 唐之阳左右把他和江河的肩膀一搂,从容不迫的温和笑貌:“这不是还有两位吗,舞蹈天才乐时练习生,和优秀队长江河练习生。” 乐时:“我不认识你,我上了贼船。” 唐之阳把他往怀里一侧带了带,朝镜头比了个剪刀手:“上了船就别想下去了。” 五分钟之后,十六位练习生站在起跑线上,全神贯注地瞄准自己想要选择的曲目。 李想一声令下,十六位脱缰的野马在一片加油喝彩里冲向心仪的歌曲,颇有点儿短跑运动会的激动人心,大多数人并没有理会《塞下曲》,在它的面前滑一道诡异弧线,巧妙避开。在HopE与几位导师的大热曲下你扯我抢的人多不胜数,简直要嘻嘻哈哈滚成一团,被派去当先遣队的乐时基本上一马平川,最先抢到,最先回去。 他显然选到了一首极大的冷门歌曲。 于斐也到了,衣衫不整、灰头土脸,显然经历了一场世纪大战,他把双手按在膝盖上,颧侧发红地喘着气,抬眼一看乐时的好整以暇,挠头哂笑一下,手里的牌子是《千禧年少年少女》,乐时只与他四目相对一眼,就立刻别过头,避过他的视线。 他的心里总还是别扭,是那一句晕晕迷迷的“仍然喜欢”,是系死的一枚心结,他对此依旧不知所措,只能用惯常的冷静淡定作为解决的方式。 什么时候——于斐不用瞻前顾后,与他坦率地、开诚布公地说清楚公司的事情,那该多好。 离开HP的这些时间里,他见过的片面之词与盖棺定论实在太多,原以为所有感情已经因为对于斐所作所为的失望而偃旗息鼓,但在港的那一场谈话,似乎又有些难以言明的隐情,他虽然已经离开HP,但却仍然对HP的作为心有余悸。 乐时忽然发现,那些旧情并非已经消散无踪,而是压抑于心,等待着某个时机故态复萌。 作为公司的宠儿,天之骄子的于斐,也曾有不堪而难过的时候吗? 第一次公演的选曲,在他扑朔迷离的复杂心情里,宣告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唐老师爱情史。谢谢观看!=3= 第27章 少年时代 在每一首选曲的号牌之下,都蒙着一张白色贴纸,其中代表着本曲的“小惊喜”,即表演的加分项,其内容千奇百怪,有像《塞下曲》这类宣传歌的创新编舞,也有《雪国》抒情曲的重新改曲,大前辈的《战台风》则是现场带领粉丝学习一段应援词,以气势判别高下,《千禧年少年少女》的要求则更加妙不可言: 结合你的生活经验,以“我的少年时代”为题,在rap词里唱出你的那年青春。语种不定,题目自拟,诗歌除外,150字以内,现实人名,用化名代替。 周望屿抱着字牌盘腿而坐,看麾下一片露出匪夷所思表情的大将,评点道:“这气势,这风格,活像北京高考作文题。” 身边坐着的李凌京显然也是位皇城根下的土著,手背拍在手掌心“啪”一声响,像说书的人儿拍了一下镇尺,搭腔:“可不是嘛。” 周望屿一听这人口音亲切,往他那儿挨近了一坐,与一围人打商量:“原曲是粤语rap,讲上学那会儿插科打诨的事情,对编舞要求不是很高,定下一风格基调,大家把小时候的事情写进歌里,分别唱出来,怎样?” 李凌京:“我看行。各位,都哪儿人啊?” 坐在他身边的苏乔对他的自来熟习以为常,长叹一声,无可奈何自我介绍:“我是苏州人。” 于斐保持距离地带个礼貌的微笑:“山东人。” 那边抱臂的袁弘杉则一言不发,那张脸是练习生里出了名的俊美无俦,他的性格也是出了名的不爱交际,原先以为是自己的人设,后来才发现他这是真情实感,似乎对谁都带点儿生人勿进的鄙夷,加诸一上来就让贝锦导师气个半死的壮举,还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周望屿耸耸肩,对于斐附耳说道:“这或许就是男二号的高冷剧本吧,就我们小时候看的那些电视剧男二。” 袁弘杉冷不丁来了句:“我是上海的。”眼睛直向周望屿那儿盯,哪知对方也不甘示弱,温和宽厚的笑往出一摆,当下就回复一句:“我们在这儿要选center和队长,弘杉,有没有兴趣啊?” 袁弘杉一张冷脸,倒也心平气和:“为什么不呢?望屿。” 苏乔看了他俩一眼,偷偷对李凌京说:“他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 李凌京眼睛一眨,是个一清二白的聪明人,还不忘悄悄给苏乔来一段:“这哪是熟不熟的问题,这叫狭路相逢勇者胜,你要认认真真察言观色,早就看得出这俩那可真是一路天雷地火,对视里都带着闪电火花——” 他话说到一半,同时收到两把清凉带风的眼刀。 周望屿满面和煦:“队长就由李凌京来当吧。” 袁弘杉满面和煦:“附议。” 于斐往出偷看隔壁的进度,被一脸哭丧的李凌京和忍笑的苏乔拽回来,左右环顾,耸耸肩,说道:“你们只要不选我,大家都不会有疑义。”大家这俩字加了重点音,是指呼风唤雨的粉丝和见风使舵的路人的。 然而他往后一看,又见周望屿与袁弘杉面面相觑地互相假笑,那笑容怪叫人毛骨悚然的,身后好像乌云遍布,左青龙右白虎,舞刀弄枪不亦乐乎,他还第一次见温文尔雅的老干部露出这种神情,抬了抬下巴,问:“他俩不对付?” 李凌京赶紧见缝插针:“对对对,那可真是针尖对麦芒,别看各个笑容可掬,简直是暗藏杀机。看这你来我往传递的信息,谁知道下一句话、下个动作就是致命一击。您瞧瞧,在这两尊大神之下,我们就是一群病弱的小鸡。” 于斐忍俊不禁:“……您不去当播音员是真的可惜。” 苏乔十分恰到好处:“所以,这个队长……” 于斐:“我觉得李先生很适合。” 李凌京口若悬河一噎,成了不上不下的堰塞湖:“?” 《千禧年少年少女》的隔壁,是《塞下曲》的场地。 一首没有编舞、偏向抒情的歌,在江河播放了歌曲的MV之后,显露出它曾经的光彩。下位圈的练习生聚起来交头接耳,一些人在感叹歌曲与画面的契合。这些年来所谓国风歌曲的发展可说是一日同风起,却也是昙花一现,在经历了一度良莠不齐的泛滥之后,大浪淘沙之后,倒成了个冷门。 “我们当然也想做《宋扬》或者是《唐逸》那样的专辑,但也是力有不逮吧。”江河一边趴在地上画动线,一面随时给唐之阳与乐时参考,唐之阳盘腿而坐,随着外放的抒情歌诗轻轻哼唱,江河又道:“这是首诗歌,宋代王安石的《明妃曲·其一》,歌舞剧的编曲老师顺手给我们编的,所以不是特别活泼入耳。” 江河是国人特别偏爱的朗眉阔脸,短发后梳,露利落干净的额头,发际一点儿似有似无的美人尖,气质清爽干净,儒雅淡然。网上有人扒出,他曾经是某知名歌剧舞剧院的古典舞首席,无怪乎就算趴在地板上,别人是大大咧咧,他就是疏放随和了。 乐时抱着双膝,摸摸下巴,道:“也就是说,编曲也要稍微修改,使之适合舞蹈?” 唐之阳揉揉眼角,幽幽道:“这还真是个大惊喜。” 江河打了个初步的雏形,坐起身来,招呼其他人过来,边说:“总之,我们先把队长和C选出来吧。” 相比其他组的冷热交替勾心斗角,他们以欢声笑语选出了颇具经验的江河做队长,C位虽说有些波折,但也以轮流的舞蹈freestyle决出了胜负,唐之阳得到了大部分的票数。舞蹈的内容是乐时那一段的镜像复制,宛若双生而自带强烈风格,拍手叫好的声音令焦头烂额的另一组练习生都引颈观望。 江河也被这异乎寻常的默契一惊,三个人都是舞担,他是情势所迫成了全才全能,做许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一看两人心照不宣的动作,细节处迥然却和谐的处理,他微讶地直起背脊,提议:“你们俩不如开场来一段?” 乐时没说话,还在为唐之阳这点儿颇带戏弄意味的小聪明无可奈何,其他几位练习生有些害怕他的淡定与静冷,唐之阳笑了一下,也不知是同意还是反对,江河这句玩笑话,一下子便冷场了。当事者并不觉得一句话的寂静有何不妥,更重要的修改迫在眉睫。 编舞的事情由三个人琢磨了一个通宵,每一组都有一间扫帚间一样的小型休息所,练习累了到盥洗室冲掉汗水,进去就地一睡,七歪八倒谁也不认识谁,顿时就是一片连绵起伏的轻鼾。每个人对待极度紧张的压力的方式不一样,别人是埋头大睡,乐时则是失眠。 凌晨三点整,他离开休息室。 练习室的走廊上也有像他一样的失眠者,季夏的空气闷窒潮湿,只是在门外略一停,乐时的后脖颈细细密密出了一层汗,他拎着领口前后轻轻摇晃着,好让风通过自己的胸口,走向练习室的步伐几乎是本能的,他打算对着镜子再捋一遍流程。 这间教室本来属于F班,远僻而少人,多数人喜欢在接近热水房的A班与B班进行练习,那地方也常年地灯火通明,今夜更是歌声不断,运动鞋与木地板摩擦的声响带着尖利嘶哑的拖音,如同体力透支的一串热汗。 而在这间教室的门口,万籁俱寂,夜色止水。 他推开门,“当”地一声猝不及防响起来,乐时像被踩着尾巴的猫,震悚地吓了一跳,下意识朝后紧张退了一步,那东西摔在地上,发出震荡的嗡鸣,似乎是什么带弦的乐器,一个奇形怪状的模糊人影在门后歪了一下,昏昏沉沉的嘟囔响起声来:“谁啊……” 乐时越过这个姿势诡异的人,探手打开门边灯的开关,啪嗒一声响,室内照亮。 看清楚这个夜宿F班教室的人的脸面,乐时陷入了沉默:“……” 对方晕晕迷迷地探手去捉歪倒的吉他,仿佛摔的是本人,他露出了几乎扭曲的心疼表情,一下子将乐器抱进怀里,这才伸手遮住突如而来的强光,揉着眼角问了第二遍:“谁啊,这么晚了还来……” 乐时倒是因此肩膀一松,半点好气也无地说了一句:“我啊。” 于斐满脸震惊地抬脸看他一眼,又低下头,使劲揉了揉眼睛,又拍了拍睡僵了的面颐,颇委屈地抱着他的吉他,遮掩眼角一点儿惊喜的笑纹,他将琴颈握了又握,声音里带着初醒的浓厚鼻音,低沉且倦怠道:“晚上好。” 乐时贯彻了不闻不问的基本态度,发扬了无论怎样都不理会这位前男友的精神,尽管一见到他的脸,他就头疼脑热地想起那通不合时宜的电话,喜欢于他而言张口就来,更要命的是,自己已经试图脱离那句话鲜活如生和心惊肉跳的影响,在见到于斐的一瞬间,心底仍旧发生了和弦一般的嗡鸣。 一跳,一止,而回音无限。 《塞下曲》的舞,总归编得有些像他在N榜里亲眼见过,并且深受震撼的《七人》,一边是竹林饮酒的狂士,一边则是塞下振翅的雄鹰,江河站在古典的角度为hipop元素做了改造,舞蹈难度由此增加,但却因此多了舒展的快意与翱翔的淋漓感觉。 其他人看不出来,乐时却看出来了,江河憋着口气,不甘心、不服输的气。 可惜这版本跳下来实在太累,加上走位的变动与唱段的爆发,做到全开麦简直是天方夜谭,曲子只是原曲加速,再加入电子元素改编的简单毛坯,更为细致的编排还要在录音室与老师们操作讨论,尽管如此,第一遍舞蹈顺下来,乐时还是出了一身大汗,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扶着舞蹈镜慢慢喘气,一边将胸前的衣料摁在心口的位置,将一身汗草率地抹掉了,于斐的角度望过去,看得见有意无意拽开来的半截腰线,在胯骨处隐约一收,腹部随着呼吸剧烈起伏时,仿若地质运动时期的一带冰川雪峰。 乐时一定从来没有注意过,静冷自持的他表露的性感,总是在不经意地惊鸿一瞥间。也许是汗水晶莹的腰窝,也许是筋络紧张、略微上仰的脖颈,喉结随着叹息般的呼吸,幅度很小地一动。于斐低下了头。 对他的感情,是炽热心腔最深处,如影随形、暗暗燃烧的黑色火焰,喉头带来干渴的知觉,仿佛唱遍所有技巧复杂的花哨歌曲,于斐把这反应归咎于初醒带来的极端的疲惫,轻轻鼓了两下掌,赞扬:“舞编得很好,曲子呢?” 乐时轻轻喘开一口气,回答:“没做。” 于斐一针见血:“要做《七人》那样的风格么?开麦唱下去可能有点难——你别生气。”他冷不防被乐时的冷眼一扫,后背起一层鸡皮疙瘩,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目光比先时还要凶,也不知道前几天做了什么冒犯了他—— 他后来倒是知道自己给乐时打过电话,毕竟一觉昏过去通话记录赫然写着“我的乐”仨大字,他由此想到了自己去南大门逛街,客串了一回快闪合音,在被发现之前钻进最常去的那家炸鸡店,之后的记忆一片空白。 大概是那时候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他用十个指头都能想出来,不该说的话无非就是对不起,更有甚者是我喜欢你。 那是只有醉酒的自己才能够获得的、全心全意的特权。 “不是一个组的事情,我就不提了,免得有旁敲侧击的嫌疑。说说我们组的事儿吧,得写词,写自己的少年时代。大家都传开了,作文题目。”他正直脊背,检查吉他的音准,幸好摔的那一下没出什么差错,他清清嗓,哼了两声,又对乐时笑笑,说:“我的少年时代……” 吉他活泼的扫弦像是张开序幕的一地阳光,于斐并不是rapper,但俗话说每个主唱都有一颗说唱心,即便节拍和调子有点儿陌生的找不到方向,但他仍然垂着眼,望着弦,神态认真而深情,带着某种注视情人的落寞感觉,沙哑的歌词自由而放飞:“我的故事开始在那个夏天,所有的雨都聚集在高温里面。” “所有的练习日复一日,我认为生活与命运就是年复一年。 忽然有位同龄人从平凡里来,告诉我什么是疯狂和什么是爱。 从南大门的街角,到西街商圈,我们觉得有样东西,能让世界改变。 像Hope能够带来希望,我们的音乐能够像大雨瓢泼,我们从生活的血汗泪中逃脱。 我的故事延续到今年夏天,昔日的坚定支持,忽然与我泾渭分明。 我离开希望,分道扬镳,我的少年,从何处寻找? 这条路原来就是日复一日,就是年复一年,是不甘平凡的,夜夜失眠。” 他抬起眼,微笑着看向乐时。 “可我还铭记爱与疯狂的那年,有人曾为我的青春戴上冠冕。” 满室寂静。 乐时皱了皱眉头,舒出一口气,声气仍然很冷:“于斐练习生,你这样会被首轮淘汰的,知道吗?” 当然,要是他的耳尖没有微红,话尾没有轻颤,那这句话一定就是一盆合格的冷水。 于斐笑着回答:“我心知肚明。” 作者有话说: 我终于忙完了期末和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导师跑腿活计,回来更新了。 谢谢观看!大家久等了!我爱你们! 第28章 总有道路光暗斑驳 乐时在F班练习室里待了个通宵,天刚刚擦亮时埋在蜷缩的臂弯里,枕着自己的手肘睡着了,大约睡了两个钟头,醒时于斐已经不在,梦境的余韵撕扯着头疼的感触。身边有一杯豆浆和一个照烧鸡肉的饭团,在灿烂的朝阳里腾一层新鲜活泼的热气。 他回了一趟宿舍,洗了个冷水澡,顺便把在与闹钟割据拉扯的万幸喊醒,后者戴个眼睛大睁的眼罩,嘴里念着魔咒一样的含糊不清的“好朋友,就要珍惜,我个Friend系明星”,蹩脚塑料的粤语,听来产出变异自他的好舍友兼组员任风风之口。 任风风似乎有种神秘的感应,垂死病中惊坐起:“我系Doudle-wind,无人够我劲!” 乐时:“……” 唐之阳在他擦头发的时候回来了,正好看到宿舍俩活宝隔空激情对唱“二十一世纪嘅靓仔系边个,That’s u and me!”的场景,他看看万幸粉色小熊睡衣,又瞅瞅任风风的小黄鸭裤衩,和靓仔风牛马不相及,他一边暗笑一边脱衣服,乐时长叹一声,往出挪远一点。 唐之阳实在忍俊不禁,打着赤膊遥遥打趣:“哎,明晃晃的嫌弃写了满脸,乐时练习生。你应该想想,不愧是213宿舍,放别人那儿还不定是这样一个和谐社会呢。” 可和谐了,大清早的大喊大叫,打赤膊和干嚎的偶像满地跑。乐时带着一种诡异的习以为常和不耐烦,勉力支撑到任风风和万幸将永远用不完的过剩精力全部挥发完毕,并排地在水槽前边胳膊肘打架地刷牙,动作出奇一致地鼓囊鼓囊腮帮子,低头弯腰噗嗤噗嗤吐泡沫,再对彼此的圣诞老人形象指指点点、出言嘲讽一番,最后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倒是坐实了三岁儿童的饱满形象。 乐时坐在下铺唐之阳的床沿,阳光从窗口洒进来,耳边充斥欢声笑语,他这才发现,自己早就习惯这样的集体生活了,刚进集训地时,他一腔冷漠独立的孤勇,只觉得宿舍是休歇必须的场所,人际关系的好坏并不在考虑范畴内,只是半年的相聚,没有必要费神费心经营。 但此时此刻,他心中竟然涌上些难以名状的暖意,如同寂静无声却温情脉脉的溪流。他内心正倍觉感动,这头看见唐之阳十分奔放不羁地套条裤衩就从淋浴间走出来,任风风嘿嘿笑了声,就势往人形状漂亮起伏整齐的腹肌上啪地一拍,捂住心口: “糟糕,有八块,我死了!” 唐之阳眉毛一挑,笑容温和宽容:“我不介意你再摸久点。” 万幸跃跃欲试,又“啪”响亮一声响:“我也来!完了,这个身材,阿伟死了!” 乐时:“……” 万幸和任风风收回爪子,转头满眼发光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 乐时的右眼角不详地一跳,十指交叉地一握,骨节十分危险地发出了响亮的折声,他从没用这样和煦自然、温和带笑的声音向别人说过话: “我劝你们珍惜生命。” 然而这整天的训练却并没有这么顺利,于斐在凌晨的提醒一语中的。 难。 难度来自于各方面,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 从HopE大火开始,无数男团就意图复制与重现他们的歌曲风格,但在几乎全方位的模仿里,没有一个人能够完成辉煌的再生,那些活跃而动人的音符无法复制,而演绎歌曲,将音乐当作生命的七个人,也同样举世无双。 按照前辈的风格所编排出来的舞蹈,理想状态下确实能够达到不错的成效。但问题在于——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征兆,从第一次统一编舞就开始了,每人的学习能力有限,作为创作者,他、唐之阳、江河,自然占了经验老到的便宜,但这并不代表其他人能够很快地分解与消化。 分歧是由此产生的。 开端源于下位圈的一名练习生在练习的途中低血糖晕倒,在休息的过程里委婉地向唐之阳提出强度过大的问题。 “这还是没有加上歌词部分的程度,真无法想象要是还要开口,压力会有多大……” 在一旁递冷毛巾与运动饮料的组员亦说:“我觉得前两分钟的动作,还是太密集了一些……” 这头江河听到消息,匆匆忙忙走过来,确认练习生的身体情况,在听到反馈之后,露出了十分为难与踯躅不定的表情,作为走位动线的规划,前半段他筹策得十分精心,由于这首曲子与别的舞曲大相径庭的剧情性,前半段的体力消耗几乎是必须的。 江河解释道:“这首歌……一开始想表现的是塞外少年健康而富有活力的特点,所以步调会比较紧密,动作也会比较复杂。每个动作要做满,才会有骁勇善战,不惧一切的朝气感……挺难割舍的。” 唐之阳摸了摸体力透支的组员的发顶,抿了抿唇,商量道:“至少减少一些走位,或者在后半部分稍微缓冲缓冲。乐乐,你觉得呢?” 乐时轻轻咳嗽两声,声音有些沉闷:“嗯,我也这么觉得。” 江河不说话,只是点一点头,面上有些许不快的失望。 这头于斐正巧过来,告诉他们录音室的设备轮到他们使用了,编曲的具体事宜也能够和录音室的老师们开始谈了。他照例在意着乐时,却发觉对方有些心不在焉、气色不佳,似乎是昨晚的彻夜不眠,精神状态由此下降。 他露出了懊悔的神色,与其自作聪明地唱歌,不如催他早点睡觉。 唐之阳同样注意到了,颇关切担忧道:“你不舒服?” “熬夜而已,没事。”乐时回答,奈何嗓子的不适感随着时间加重了,仿佛吞进了蒲公英一般的絮状物,干燥而瘙痒的感觉挤压在舌底,他的眉尖一蹙,将这奇怪的兆头压住了,他这几天确实很累,大概来回数千里的舟车劳顿,使他有点应激反应,乐时又说:“回去吃点药就可以了。” 比起这个,他更担心嗓子的状态录不了音。 原本vocal就不是他的长项,好歹棚子里有修音设备,简直是雪中送炭的救命稻草。 录音的部分结束之后,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状态在不知不觉里滑进了谷底。 “我觉得你需要去医务室。” 在以手背试过乐时额头的温度后,唐之阳得出了他在发烧的结论。 时间却是毫不等待地向前奔流,在短暂一周的准备里,许多人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身体问题,尽管乐时每晚都抽空到医务室挂水,但低烧一直阴魂不散,这头的编舞也总是举棋不定,状况频发,以至于到了比赛前三天的导师查验时,仍然有人因为不熟悉舞蹈而走错了步伐,又由于导师过于严厉与肃然的注视,而一错再错的情况。 相较而言,另一组同样选择《塞下曲》,稳扎稳打编曲练习的练习生们,得到的称赞与好评,简直是鲜明对比的公开处刑,贝锦更是直言不讳: “我认为这样下去,这一组下位圈的练习生们,一定会完胜上一组的。有时候高位圈不能代表什么,好高骛远与脚踏实地的区别总是高低立现的。还剩两天时间,希望彩排的时候,大家不要让我失望。” 在评点的最后,她提到了乐时:“我记起来你是谁了……说实话,想起从前你的表现,我现在仍然觉得挺失望的。声乐方面,可以说是大不如前。” 组内的气压低至冰点,乐时去洗了把脸,回头打开休息室的门,将人一个个拽出来,力气有些虚浮,但攥得人手臂生疼,唐之阳为他滚烫的手心一顿,几名练习生更是满面惊讶,只听他淡定而沙哑脱口一个字:“练。” 江河坐在休息间的角落,没有动。 乐时不劝解也不强迫,没力气将人拉出来,于是带人把门关上了。 此时已经是彩排前夜。 手机在傍晚分发到各位练习生的手上,是节目组准备的赛前热身小环节:向许久没有联系的家人打个电话,聊聊天,放松放松。 担惊受怕的组员虽说练习一天,可也是各个提心吊胆,趁着江河去录制赛前热身的空当,攥着手机在休息室交头接耳:“Leader不归队的话,我们可怎么办。” 唐之阳坐在乐时身边,乐时抱着臂,脑袋抵在他的肩头,正闭着眼睛养神,呼吸的声音浑浊沉重,他的身边仿佛倚靠着一块烈火中的红炭,唐之阳握了握他的手,那双手已经不再滚热发烫,而是冷得像捂不化的僵硬坚冰。 “乐乐……” 乐时挣开了他的手,哑声回答:“我没事。等会儿录完节目,再回去练一会吧。” “你就算了……”唐之阳长叹一声,他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乐时的冷硬与倔强,仿佛不在南墙撞死便不会回头,他心急如焚,但又不能直接将人打晕了带回去,只好半劝半哄:“你等会吃了药在这睡一会,夜里我叫你,八点,你睡两小时,行不行?” “……七点吧。” “行,你说七点就七点。” 乐时站起身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晃动一下,立时扶住了身边的墙,蹙紧的眉峰努力展了两下,终于舒开了,他尽量做出清凉无事的模样,在另一个封闭凉爽,布置温馨的小房间里坐下,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室内的墙上挂着不同练习生小时候的相片,多数已经发黄发旧,父母簇在他们的身边,露出洁白唇齿的微笑,是制造感动的情境,无怪乎许多练习生是抹着眼泪离开的,回忆总是能够制造决堤的感情与坚韧的决心的催化剂,工作人员柔声细语,笑容满面地说着“辛苦了”。 乐时礼貌地报以微笑,打开通讯录。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他向摄像机后的监督耸一耸肩,轻轻地摇摇头。但工作人员不依不挠,又说:“其他家人的电话呢?手机、座机之类的,都可以试试。” 座机一律无人接听。 他的手在通讯录的尽头一顿,除却于斐的号码,只剩下“爸”一个字。 乐时看着这一个字,虚影的交叠使他的太阳穴突地一跳,带着灼烫与心跳往复的一阵呕意,他闭上眼睛,按定那个字眼,只响了一下,信号流通,听筒后的呼吸声清晰可闻,鼓噪回荡的心跳静止了。 “爸。”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不成语调,仿佛将字的曲折拆除与剥离,陌生得难以辨别。 “我以为你不会给家里打电话了。”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他的眼光黯淡下去,冰冷的掌心捏紧了手机机身,却觉得金属壳子内的热度几乎要将他灼伤,他的手腕轻轻发起抖来。面前是摄像机闪烁不止的红灯,发散着正在录制的讯号,将他所有的表情、动作的细节,一览无余。 “你的节目,我都看了。” 沙哑低沉,不辨喜悲,却极其端严的声音。 “如果说你不惜断绝关系,也要追求的所谓‘梦想’啊,‘未来’啊,是这样的东西。那我只能够说……我很失望。乐时,我很失望。我的儿子,现在应该好好地在大学的校园里学习,而不是在媒体直播上抛头露面地卖笑。” “你选择的路是错误的路,你的人生也是错误的人生。趁早放弃,回家吧。我不会承认荧幕上出现的人是我的儿子。” 似乎已经笃定彼此的无话可说,那头的连接断绝了,没有丝毫犹豫。 在温暖旧照片的包围下,乐时似乎有点局促地直起背脊,又轻轻舒出一口颤抖的气,似乎完成了某件沉重而难为情的任务,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又紧紧抿住,旋即向一片寂静的工作人员露出一个谦逊礼貌的笑容。 “我可以走了吗?” 再过半年,一年,十年,二十年,答复都是一样的,无法辩解,毋庸置疑。 他本不该对这份回答有所希冀。 那头的监督显然慌了神,见过与家人打闹嬉笑,也见过感动落泪,可如此不留情面,斩钉截铁的回答,他们还是头一回听见,眼前的练习生笑得安安静静,即便眼中的光正在剧烈地颤抖,他也仍在支撑这副行将破碎的冰壳。 “好、好……你可以离开了,回去好好休息,比赛、比赛加油……” 乐时回过身,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低低说道:“谢谢监督。” 他关上录制间的门,没有任何反顾地走向练习室。 没有事情能够一蹴而就,一切本就是负重前行,不管如何起伏跌宕,比赛近在咫尺。 他不得不关闭过去的门,继续向前,尽管前方无星无光,或许是光明坦途,或许是万丈深渊。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吧 我这天能更俩。 我也想赶紧写比赛QAQ下章或者下下章就是了,虽然词不达意,但还挺想写足篇幅的。 熟悉粤语的小天使,可能知道劲在方言里读的是“ging”,所以也算个莫名其妙的押韵吧……(?) 第29章 应答 录制只是彩排前的小插曲,明天下午的带妆彩排近在咫尺,得到入场券的创新制作人代表,能够对自己最感兴趣的节目进行先行观看,类似于电影公放映前的点映环节,代表第一印象的路透甚至比成片传达的信息更多、更真切。 乐时几乎是被拽进休息室按头休息的,江河仍然没有归队,许多影响大局的细节也没有抠干净,他被撵进房间里,唐之阳按住他的双肩,眼神坚决笃定:“至少睡一会。关于细节这一件事,”他从身后掏出一个小本子,又让每个组员熟谙地轮流报了一次幕,向他打十二分的包票一定好好解决,乐时才肯罢休。 睡眠极浅,许多错综混乱的梦,像是煮沸热水里升腾起来的迷茫烟障,许多熟悉的声音从四周包围而来,他惊醒了,仍旧是发热无汗,浑身酸痛,视域里有动荡摇晃的模糊,他深吸一口气,呼吸的声音粗重沙哑,几乎已经说不出话了。 身上裹着一张小棉毯,面前有人影摇动,他按开手机的待机键,黑暗的室内亮起黯淡的一点光源,已经是十一点多——唐之阳没叫他。他叹了口气,手脚生锈灌铅地抬不起来,面前的人似乎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可终于还是沉默,打开门要走。 “……等等。” 门拉开一道缝隙,明亮的强光落在他的面侧,乐时眯起眼,抬手挡了一下。门页重新又合上了,那个人没有说话,只是在他的对面席地而坐,纸盒与塑料包装的声音响起来,“啪”一声,凉丝丝冷冰冰的东西贴在了他的额头,冰片和薄荷的气味让他打了个刁钻激灵。 ……退热贴。 乐时挣扎了一下,不容分辩的声音响起来:“睡觉。” 江河比谁都不讲道理,又说:“编曲改了,前15s改成c的一段独舞,本来想让你和唐老师一起,但你现在不行。其他部分没有变化,半开麦,没有事的话,我就去调整队形和唱段了。” 最后关头,他退让了。 此前江河总是持着一口气,不肯在确定下来的编舞上做出退步,训练时也总是强调全开麦的重要性,组员每每苦不堪言,但素质过硬,愣是不言不语地强撑下来了,唐之阳看人眼光毒辣,即便是不善于舞蹈的练习生,却也因为夜以继日的练习,硬生生用肌肉记忆撑了下来。要不是他当时的选择,乐时全然发现不了下位圈里还有能力这样出众的练习生。 虽然有缺陷、有短板,但却潜力无限。 编曲一旦确认下来,二次更改几乎是劳筋动骨的事情,且不论组员能不能好好消化,光是重新拾掇音轨,与编曲老师沟通,更改舞台美术效果,都需要交流,江河这一段时间的离开和消失,似乎也有迹可循。 江河没事人一般,站起身,将门拉开一条更小的缝隙,闪身出去,门外传来他瓮声瓮气的闷音:“你要是好一些了,再和我们一起练习。还有时间,不要着急。” 乐时答应一声,喉咙立刻像被点着了,这个简单的音节仿佛一把锐利的刀刃,将他的声带刮擦着用力一切,疼得他眼角发烫。乐时生涩地眨一眨眼睛,眼眶生理性地湿润了。他深吸一口气,按了按额心开始温热的胶贴,飘飘忽忽地站起身,打开了单间的灯。 他毫无睡意,但又有点头晕眼花,万幸在十分钟前给他发了一条微信,说是要来找他。后附一个两眼瀑布流泪的表情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打开消息通知,一条新推送弹出来,微博通知变成三个小红点,一周的热点从“N榜黑海”变成了“队内霸凌”,一瓜接一瓜,可称无缝衔接。 @PRDUCEnewidol_观光团:#创偶队内霸凌#今天早上八点钟,瓜组突然爆出官方新视频里选组的黑幕与真相,结果竟然是《千禧年》组集体的阴谋和霸凌吗?对此你怎么看?皮下只想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水真的太深了…… 赫然九张大长图,外加一个千元转发抽奖。 大长图的篇幅很大,把官方先行的三分钟选曲视频帧帧细分,有头有尾。从选人剩下楚湘东开始,一直至《千禧年》的作词片段,语气中肯,角度客观,猜测有理有据。引发讨论风波的,是一张旧的消息截图。 图片来自于六光年的预备成员,乐时与于斐曾经的队友,张岚。 张岚:真的要这样对待人家吗?组内测评还没有结束,这样做不好吧? 某成员:剔除出道组是天经地义,(被孤立)也是自作自受吧。 张岚:但是小楚真的是很努力了,也不至于出组吧。 某成员:这是老师决定的事情。 一行短短的配字:HP的旧事本身不属于创偶的范围,但某成员的作为还真的让我吃了一惊,先前我只是觉得主唱之间互相欣赏,关系很好是正常的。但保不准周就和当年的张一样,受到了个人情绪的左右,而且就官方视频而言,楚的位置是主唱,但是部分甚至不如副主唱,不是我的阴谋论,我觉得这场针对不是练习生之间的,背后肯定牵扯到更大的利益活动,这不是一个人、一群人的霸凌,是公司间的针对啊。 评论血流成河,各家撕得硝烟四起,一方面粉丝不承认正主们的人设崩塌,高位圈云集的《千禧年》,聚集了体量巨大的粉丝群体,要是坐实霸凌这一点,对于节目组而言一定是损失巨大,另一方面则是HP的家族粉发现张岚与崔谈等被雪藏的六光年成员,用非官方的小号为这条微博点赞。 万赞热门评论第一条: @下雨雨rainyday:某练习生@Soar-Y,出来回答问题,大家已经等了很久了,嘴上也说着原谅很久了,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吗。 评论下的数千条回复,大多来自于被粉头评论吸引的旧粉,点进她的主页,赫然是于斐超级话题的主持人,最近点赞的是于斐个人首站的打投教程,一个月前每天都在为爱发电,最新的一条原创博洋洋洒洒写了两三千字,最后一段是: @下雨雨rainyday:一个月间,我从一个说话细声细气,网上从不爆粗的人,变成了淋语张口就来,每天撕得天昏地暗的“毒唯”。我只是想要告诉别人,他真的没有错,他有他的选择,但是今天,看到昔日队友的微博,我真的有一种被打脸的感觉。 追星是为了什么?这个月里我一直反复地问自己,是为了在虚无的网络上树敌无数吗?是为了花钱却买了许多昼夜不眠的难过吗?难道,不是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加快乐吗?回想起刚刚当上首站管理的时候,那种原以为会陪他走到退隐的热情,还有无论怎样都会尊重给他每一个决定的信任。我在现实生活里真的是一个很胆小的人,因为他有了勇气,现在却要用这样的勇气去伤害他人,做别人眼里的粉头毒瘤。 我是真的累了,我想我要放弃了。但这一年多的付出,真的要放弃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以前我从来不会打扰正主,从来只想做你身后默默无名的后盾。前辈综艺的事情,我没有问,退团的事情,我也没有问,打投我冲在第一线,撕逼我义不容辞。 可是我现在真的想问问你,那些话你到底有没有说过,那些事情你究竟有没有做过。 我不想对你万念俱灰,我一直觉得你在什么地方,光就在什么地方。 @Soar-Y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转发过千,评论里义愤填膺者有,唏嘘可怜者有,冷嘲热讽者有,作壁上观者有,千千万万条如浪如潮的消息提示纷至沓来,她仿佛是海中须臾一现的孤岛,渴求呼吸的一名溺水者,无数声音甚嚣尘上,却等不来一个简单答复。 即便站在他的面前,却仍然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与这些苦苦等待的粉丝有着相形之处。 万幸在他翻评论的时候敲响了休息室的门,他满脑袋是汗,手里拿着罐蜂蜜柠檬茶,朝乐时一笑:“乐乐!好点了没?” 乐时摆摆手,指了指喉咙,又耸一耸肩。 “我听说重感的时候补充维生素C会好得快!还有这个止咳糖浆,今天发现你把它落在宿舍了。我顺手就带出来了。”他把东西放下,一边坐在乐时身边,观察他的面色,又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颇为苦恼地叹了口气。 乐时实在说不了话,在手机备忘录上打了一行字:你们组的练习呢? 万幸咧嘴一笑,露出一行白亮亮的牙齿,他回答:“就去!我们准备得差不多了!组里人都超级乐观,明天拭目以待吧!你好好吃药休息,我先走啦!”他看着乐时的眼睛,嘴唇微微一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 乐时是在他走后才刷到他们组内part分配不均的争吵的,一向天下太平的锦鲤池里波澜不小,万幸的粉丝多半佛而沙雕,让所有粉丝炸锅的事情,是创偶官博最新更新的节目表,编辑了两个版本,《千禧年》A组队长是周望屿,B组则是任风风。 在短短五分钟里,B组的C由楚湘东改成了万幸。 广场本来其乐融融一片安利,在这一顿操作之后成为了两家粉丝兵荒马乱的战场。更有甚者也对此挂对内霸凌的标签,意图祸水东引。紧接着是楚湘东例行转发官方宣传图,表示“换C是常有的事情,合适就是Center,他尊重组长的每个决定。” 楚湘东的粉头反手一首打油诗买上热搜。 “创偶选秀第一家,公正平等白无暇。 花瓶废物抢上位,排名选歌分真假。 暗箱霸凌意难平,逼走粉头我最行。 千头万绪某成员,至今装死太丢脸。” 这一下战局更为混乱,不知道霸凌事情,圈地自萌的粉丝,也因为骂战而将那张旧日聊天记录翻来覆去地琢磨半天,万箭齐发而众矢之的,赫然是于斐。受到惊扰的别家粉丝觉得,若是没有那张坐实的聊天记录,自己的偶像就不会受到波及,另有些人觉得于斐的名字从创偶开播初就黑红至今,实在让人感到烦躁。 一个总是伴随着厄运出现的名字,他们避而不及。 而正主至今居然没有做出任何答复,——但他又要如何作答复呢。 若是道歉,就坐实了欺凌的恶名,若是澄清,就是向自己的昔日好友开枪。 但不闻不问,就会失去粉丝的期待与热情。 一步错,步步错。 可外界如何风雨如晦,在他们的眼前,仍旧是复杂的舞步、歌曲,必须完成的舞台上的笑容,与能够抵抗所有恶语中伤的心地。没有任何一个时刻,他想见于斐,想见万幸与任风风,但作为旁观者,受到舆论左右的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这世上从来不是只他一人的负重前行。 无论如何,意义重大的彩排就在明天,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第二日格外阴沉,登上前往录影场地的大巴时,暴雨猝不及防地踩着人的脚后跟倾盆而下,铺天遮地,声势浩大。天地顷刻模糊不清,似乎也顺应着许多人格外阴沉的心境。 猛烈的风和蚕豆大小的雨珠子拍打着玻璃车窗,发出危险的震颤与破碎的声音,窗外是乌云堆积的沉重城市,高底盘的大巴冲溅出瀑帘般的雪白浪涛,徒劳地清洗着灰暗压抑的高楼森林。乐时靠在九十度直背的车座上,清醒地睁着眼睛,耳边是表演曲目的循环播放,他毫无睡眠与休息的意思。 身体状况仍然没有起色,他本该借此机会见缝插针地歇一会,组内的人都坐在附近,同样的一夜无眠,透支体力,七歪八倒地睡成一片,但他觉得不安,心脏被死死攥紧地弹跳着、尖叫着,左突右冲,大型车辆的空调带着汽油呛鼻的一线气味,使人生出焦虑的呕意。 在过去的一周里,许多人与他一样地应激、生病,由于压力歇斯底里地沉默与快乐,尤其在能够自由使用手机之后,舆论的酝酿和发酵,在潜移默化地牵动每一个人的内心。乐时并没有接触于斐的机会,光是应付自己的练习,他就焦头烂额。 开场的独舞总归单薄,连唐之阳自己也看不过眼,江河原本预留的是双人舞的自由编排,最打眼与最震撼的第一幕,两位精益求精的强迫症都想要做到最完美,江河对乐时说,那本来是他的空阙,一个人怎样看都是独翼的老鹰。 最终的决定是,要是乐时的身体情况允许,那就上全程,若是不允许,就让江河来。 乐时攥紧了手心,从来没有一次觉得自己于队伍是个拖累,也从未有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弱小,如此力不从心。 手机的屏幕一亮,一条短信孤零零地跳进了消息栏。 不在通讯录的熟悉号码。 ——我觉得你应该把椅子调低,睡一会。 他越过灰底黑字的气泡,看向前座的于斐,他坐近走道的位置,低着头,脑袋上扣着一顶棒球帽,露出半截脖颈与一点耳尖,没有戴耳机。舒张的肩膀宽阔而隐见线条,分明是朗硬简洁的线,却莫名显得有些孤单薄削。 乐时垂下眼睛,回复栏写写删删,终于还是一片空白。 气泡又跳进一条。 ——我没事。 大巴车停了,信号灯红色的光芒映照在数以亿计的雨滴上,在玻璃窗上投射出六角形的亮色光斑,乐时将太阳穴抵在食指的关节上,耳边的音乐渐渐停止,绿灯使得静止的车海开始流动,手机屏幕进入休眠,又忽然一亮。 ——你相信我吗? 乐时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虽说是暴雨,但现场仍然聚集了不少热情如火的粉丝,五彩斑斓的雨伞上印着别致的应援语,各色各异的玻璃雨衣与鲜艳的手幅交相辉映,漂亮精致的灯牌在模糊世界里拖曳出霓虹的尾巴,闪光灯与快门声几乎比雨点还要磅礴壮观,虽说通道旁拉起了警戒线,保安也张臂疏散人群,但场景仍旧不免混乱。 监督隐隐约约的话轻轻响起来:“要不然换个通道走吧。” 司机面露难色:“大雨天的,路不好走,还是按规定的路线来吧。您宽宽心,都到场地了,不会有事情的。” 于斐本来要与周望屿他们一同下去,起身的时候却被拽了一下衣角,回头撞上一对清澈静冷的眼睛。 乐时的脸色仍然极差,两处颧骨泛一层病态的潮红,但目光却意外地坚定。 “走吧。” 于斐进场的时候,四下有一瞬间的寂静,雨声立刻鼓噪而起,如同无所终止的流言。 他拉低了帽檐,垂着头加快脚步,手掌心那道纵深的伤口隐隐作痛。 一声清脆尖锐的呼唤划破了雨幕密密层层的遮罩:“于斐!” 他忽然抬起了头,在那一瞬间,他的眼底有绝对纯粹的欣喜、感激、希冀,阴沉失意的人焕然如新,但在下一瞬间,他看见身边乐时的表情变了,人群里传来嗡嗡的哗变,旋即变成了惊恐的抽气、失措的大叫。 所有的雨点呈慢镜头地坠落,有明晃交替,五颜六色的东西切开雨幕,呼啸而来,那是一块明亮的灯牌,如同一道写着他的名字的,灿烂的彩虹,向他的额心毫不留情地飞撞而去。他的脑海出现一片轻微的空白,旋即被无数责难与怀疑的黑色字幕填满,轰然一声,他紧闭双眼,身体一侧却被猛撞一下,朝后打了一个凶狠的踉跄,有人在他的身后扶住了他。 “扑通——!” 他的手臂被抓住了,重力险些将于斐扯得跪倒在地,他收敛慌张的情绪,看清了雨中的一切,遮雨的伞掀落一地,乐时紧紧抓着他的小臂,另一只手捂住半张脸,在极度的混乱里,他听见乐时发出的疼痛的抽气声。 “——你没事吧?” 他用尚能视物的另一只眼睛注视着于斐,看到他惊魂未定却安然无虞,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手心温热而滚烫,他的左眼撞出一片模模糊糊的红翳,雨水顷刻将他从头到尾浇透了,鲜红的血线从指缝里涌出来,他的手指与嘴唇微微颤抖着—— “你没事吧?” 他又问了一次,在瓢泼大雨之中,他的声音很轻,却是磐石难移的坚定。 像是句词不达意的应答。 作者有话说: (顶锅盖跑掉并用炸药包炸了粉圈恶臭行为) 谢谢阅读!!!我用姐妹的手机号关联了账号,我终于可以!!回复你们的评论了!! 第30章 迂回筹策 白桃是在早高峰的堵车路上接到万幸的电话的。 “我还在路上呢,别急、别急……你慢慢说。医生到了没有?状况怎么样?”她的话一顿,陷入了沉默,听筒那头的话轻且快,惶急而惊恐,但亏得口齿清晰,再三确认情况之后,她干脆利落说道:“等我过来。你该化妆化妆,该彩排彩排。不怕,冷静点,不会出事的。” “嗨,桃子姐果然还是我认识的桃子姐。” 后座传来银质铃铛一样活泼的声音,白桃坐在副驾上,向后视镜一看,表情严肃,声气弹珠碰撞一般明快清晰:“少贫嘴,会场出了点事情。HP的粉丝群体真是一年不如一年,这才多久,于斐的站子就兵败如山倒,可叹可叹。” 后座坐着个纤瘦高挑的姑娘,一件宽松露肩的T恤,短至大腿的牛仔热裤,两个丸子头一左一右地蓬松扎起,十足活泼俏丽。她将手臂一抱,眉毛一挑,半是不屑、半是责难道:“我哥的站姐们真是太菜了,先前追HopE的时候,雪藏期半年起,天天出负面消息,每次都是粉籍大清洗,我们这帮人不还是撑下来了吗。” 白桃冷笑一声,开了个云淡风轻的玩笑:“夹着尾巴销号、被逼退圈的失败者就别提当年勇了。” 那姑娘泼辣十足地一拍大腿,大笑两声,说:“我反正拎得门清呢,就现在闹的这码事,张岚、崔谈下场,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发乎于心?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出道的练习生而已,拿来当枪使也无不可。HP只要还控制着他们的世界级男团,有什么是不敢明里暗里,怼出点风风雨雨的。” 拥堵的车列终于松动,司机猛地一踩油门,车内两个人亦因为惯性猛然一动,却丝毫不见慌乱神情,白桃看着窗外泼天雨幕,她仍旧是温和平眉,西柚粉的唇色,加诸个子矮小,气质单纯无辜,但话语里却隐隐有着乌云后的闷雷般的隐怒:“要搞垮一个练习生,那当然简单极了,引导饭圈的灾祸和舆情,要搞垮一众人,算盘未免打得太响。” “隽隽,你乐哥在刚才,帮于斐挡了一下anti扔过来的灯牌,眼角见血了,划了一道。” 于隽挺直背脊,心里感叹追星多年,不论在那个地方都不得安生,不是粉圈勾心斗角,就是正主不爱惜自己身体,她沉默一阵,打开社交软件,没有丝毫迹象,一片海晏河清,只有在前线的摄影抱怨了一句大雨过于混乱,场地已经提前封锁了。 @捧相机的二狗:听说前边太乱了,差点出踩踏事故,你去现场注意点。 白桃:“消息封锁了?” 于隽点点头:“还没有迹象,但悠悠之口,看来也拦不住,大概过一两个小时就会有路透了。但我相信NBS不会眼睁睁让自家口碑掉到冰点,虽然顾台长是出了名的喜欢放养自家节目,但都被HP骑到头上去了,难道还能没点表示吗。” 白桃仍然不高不低一声冷淡的笑:“捧你亲哥就是在向对面挑衅呢。” 于隽从嗓子眼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骂:“我哥真是个傻子。” 她低下头,骨节分明的瘦长手指在屏幕上迅速而轻捷地游移跳动,在这一时刻,乐时的个人超话底下出现了一条字字确凿的置顶告诫: @卷卷今天搞创了吗:打卡Day372:现场出了一些事故。在官方确认之前,不要发表任何引战言论,不要和别家粉丝撕逼,不要介入现在的风波。[可爱]我们小薯片都是最明事理最淡定的,与其听风就是雨,不如多给乐乐投一票。[箭头]打投打卡表[箭头]乐乐的晋级存钱罐,今天也要为了我们的小黑猫元气满满地冲鸭! 于隽将手机一搁,放出一句咬牙切齿的狠话:“敢动我爱豆,敢动我哥,这帮乌鸡鲅鱼的黑粉,一帮孤儿小淘气,面对世界太好奇,听风就是雨,心里没比数,被耍得团团转还洋洋得意,等着我去他们坟前高歌一曲,彻夜蹦迪呢。” 白桃终于为她的真性情和愤怒的坦白忍俊不禁,回头看了她那张与一把少女活泼的清脆嗓音,完完全全不相符的冷丽面孔,白桃露出一个柔软可爱的娇憨笑容,说道:“姐妹,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候场室的混乱刚刚止歇,多数练习生疏散到了各自的准备室与化妆室去,乐时身边围着他的组员,万幸刚刚被任风风拽走,于斐有点局促不安、手足无措地站在他的身边,看着医生替他简单地处理伤口,戴上医用的单眼罩,满面忧色。 场地的医疗条件有限,但排练近在眼前,乐时是说什么都不愿意提前离场的,组员劝不动,医生长叹一口气,语气忧虑而严厉:“我还是建议你……排练之后到医院去缝针。这真不好拖延,你还发着烧呢。” 消毒时接触伤口的疼痛,使得乐时一直攥着于斐的手腕,直到伤口以碘伏清理完毕,他稍稍松快一口气,才发现于斐的手都被自己攥出一圈青紫来了,他下意识松手,手掌反被对方抓住了,那只手还简单绕白色的绷带,是上次黑粉的刀片划出的、没有愈合伤痕。 于斐很抱歉地笑笑,他的手竟然颤得很厉害,“抱歉……我得抓着点什么。” 唐之阳与江河附耳几句,队长带着其余的组员离开了,他们的节目次序靠前,实在没有时间耽搁,离开时有人偷偷地揉眼角,走出房间不久又折回来向乐时打气的,也没说太多的话,只是悄没声息地虚虚拥抱他,轻轻说一句“加油,哥”。 唐之阳从医生手里接过镇定的冰袋,轻轻按在乐时的额间,问道:“彩排你上吗?” 乐时毫不犹豫:“上。” 唐之阳也不含糊,乐时执意要去是意料之内,谁会愿意在最后当头放弃这样久以来的努力排演与带病坚持呢,只要熬过这两天的辛苦困难,一切至少都能够豁然开朗。他应一个“好”字,又说:“前半部分的双人舞我和江河来吧,你明天要是能上,再和我一起。你在这坐会儿,走台的时候我来喊你。” “……嗯。”乐时知道能够上台就是队友接受的极限,虽然心底十分不甘,但也只好冷静下来,分出轻重缓急,他望一望仍然站在身边的于斐,仍旧显得笨拙无措,眼睛低垂着,却时时看着他的脸庞,接触到他的视线,立时就略见尴尬退缩地撇开,乐时感到有些好笑,从唐之阳手里接过冰袋,“哥,你也去吧。我没事。” 唐之阳点点头,视线在于斐处一顿,颇有点儿意味深长。 室内一片静寂,除却医生在隔间里清洗、操作器械的碰撞声,时隐时现的清脆药瓶相碰声,乐时轻轻按压着额头,冰凉的触感使他后知后觉感到某种迟钝的舒适,两人之间也有些莫名而钝感的气氛,带着冷淡的消毒碘伏的气味,渐渐上升、充盈。 乐时慢慢舒出一口气,半是叹息无奈、半是玩笑揶揄的语气:“看来我们这个月的运气都不是很好。” 于斐没有说话,视线却忽然有了焦点般,带着明亮的活气一闪,眼底仿佛压抑着许多涌动的、复杂的感情,乐时看他紧张得不知向哪处摆的手,将冰袋递给了他。生涩笨拙的力度,像是万分忧心将他弄疼了,他已经很久没能见到于斐如此踯躅犹豫、期期艾艾的神情了。 当初他退团时,是如此斩钉截铁,与他在创偶的节目里久别重逢,眼底的笑尚有仍在掌握的志得意满,歌声仍然深沉而饱满,可如今他眼里的光却显然地黯淡下去,某种东西在他的心中产生了变化。 先前的人生,对于于斐来说都太过顺利,以至于真正做出撞破南墙的决定时,他错估了头破血流的疼痛,更没有想到这样的决定会使自己陷入两难境地。但真正令于斐动摇的,正是今天的飞来横祸。 乐时仿佛看透他的想法,却没有出言点破,只是微微眯着眼睛,感受着那点儿小心翼翼的冰敷的感触,他说:“至少先把舞台完成。至少先撑过去。” 这一句平静而低柔的安慰,像说给于斐,又像是告诉自己,于斐面色一动,声音与动作一样轻:“有时候我想,我努力写歌唱歌,费尽心思、拼尽全力地准备舞台,是为了发出自己的声音,离开HP,也是为了向不平反抗,不想任由他们操纵,但……” “一切好像都事与愿违。” “所以?”乐时的目光一凛,话音随之一冷:“要后退吗?要放弃吗?” “你明明知道的,”于斐哑然失笑,“我们这样的人,除了舞台,一无所长,一无所有。” “既然知道没有退路,那就向前走吧。” 明明是不近乎人情的生硬的督促,比之慰藉更像是责斥,可于斐就是为之深受感动,心里的暗角被坚硬锐利的语辞的光照亮,他深吸一口气,一只手臂揽住乐时的肩膀,对方没有反抗挣扎,他几乎是笨手笨脚地抽开了冰袋子,又试探地合起双臂,给他一个瞻前顾后的拥抱。 “乐乐,对不起。” “……” 乐时在此时此刻的煽情环节中实在不善表达,就如同那天电话里确乎的心声,他沉默地接受,沉默地回避,心中仍然存着乱麻疙瘩的疑惑,像个坚硬繁复的结,可却已经有了卸除与松动的迹象,尽管在他想要表态的一瞬间,门轰然打开了。 白桃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乐乐!你的伤没事吧我要死了!” 场面在下一瞬静止了。 于斐震悚地松开手,向后望去,正对上一双怒目圆睁的杏眼,下垂的弧度与顾盼的神态,简直和自己是如出一辙的。眼见白桃身边的高个子女孩揎拳掳袖地,就要往他的脸上捶,白桃赶紧一把捞上门,拽住于隽的手臂,阻不住她吱哇大叫地吼了一嗓子: “于斐,提前炒CP是吧,我告诉你,你离乐乐远点,知道没,你再抱他一下,我立刻、马上、当即把你鲨了——!” 于斐赶紧一步并两步蹿开,像是贪食被发觉的一只委屈的大犬,他瞧着于隽胸口挂着的工作人员牌子,又看了看白桃,确定这二人关系匪浅,被亲妹当场抓获的感觉实在不是滋味,他焦头烂额,有种替自己竖了位棘手情敌的危机感。 乐时一头雾水,试探地呼唤:“……卷卷?” 于隽立刻如沐春风,双手往腰上左右一插,笑得亲切温暖,充满人文关怀的感**彩,温声细语道:“乐乐,我又来了。”她在腰包里掏摸一阵,取出又一卷层层叠叠的厚厚收据,像邀功受赏的大将,元气满满道:“乐时个人首站全体打投组,在这给您拜个早年了!” 辛苦烦恼多日的乐时,罕有地忍俊不禁,发出了喑哑的一声笑。 于隽合掌拍手,白桃心领神会,两位曾经在粉圈叱咤风云的隐世高手对视一眼,露出了诡秘的笑容。白桃看着乐时的眼睛,心疼得眼泪打转,她深吸一口气,换上满脸职业假笑,咬牙切齿说道: “既然他们想闹,我们就好好大闹一场吧。好戏才刚刚开始。” 于斐轻轻戳了于隽一下,颇敬畏地看着身后冒着熊熊黑火的白桃,问道:“你们在寻思什么……” 于隽眯起眼睛,笑得月牙弯弯、和蔼可亲:“当然寻思着去anti坟头蹦迪啦。” 于斐:“……” 作者有话说: 我的卷就这样掉了马,成功棒打鸳鸯。 卷卷和桃桃真是登对鸭,可爱腹黑小矮砸×泼辣暴躁靓御姐。 下章写比赛了!谢谢观看!!爱你们! 第31章 山海共此时 “乐乐,到我们了。” 这一届创偶的总监,充分吸取了过往选秀节目因为服设舞美的用力过猛,被热心网友群嘲戏称为土创土偶的毛病,从选曲到造型下足了力气,坚决杜绝水光肌变成大庆油田,全包眼线与小脸发白等烤地瓜不服管教行为,每首曲子间特色突出,不同组又根据练习生的特点做了微调,可谓是千变万相而不脱各人的帅气。 介于眼睛的伤口,乐时没化妆,白桃一面端详他的舞台服装,一面眉飞色舞:“我都能想象网上怎么说了,‘我卖惨那是真的惨,连气垫粉底都舍不得给练习生买一罐。’”她与造型师在短短五分钟内就混得风生水起,转头忍不住夸:“姐姐你就说吧!《七人》的服装是不是你们设计的?这个风格实在太打眼了。” 替乐时整理领口的造型师露出了含蓄羞涩的笑容,并非光鲜亮丽的人,穿衣风格朴素简洁,是会被埋没于众人中的普通女生,她回答:“过奖啦,只是过来帮忙的。大家还需要进步。” 一个团的成功是需要多方面的努力与坚持的,很难想象,在获得如此多的赞誉与光荣之后,造型团队没有任何心高气傲与自恃才名,而仍然选择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发挥提高。小姑娘又说:“挺适合的,祝你们顺利。” 不同于《七人》的疏放潇洒,《塞下曲》的服装更为简洁干练,经过改良的短打衬衣,领口削低,露出线条流畅突出的锁骨,人亭亭净直地一立,显出某种带着忧郁病气的颓冷气质,乐时身上一件冷黛色的短外衫,衣摆金色的刺绣泛着一层淡冷的银光,隐约是半羽飞进远天的鸿雁。 真到了全副武装的关口,乐时仍旧局促不安,紧张不已。 明明先前也去了N榜,见识到了更大的世界,即便世界予以他一片黑色海洋的回报。紧张的感觉不曾消退,后背一层隐隐约约的热烫,但却因为困在身体中的烧灼而无法纾解,尽管成为习惯,但毛骨悚然、汗毛直竖的感觉仍然鲜活敏感,他深吸一口气,又略带颤抖呼出,无意识地攥白了指节。 白桃轻轻将他的双肩一拍,眼里有温柔自豪的笑:“你的每一个镜头我都看过了。” “从开始的躲躲闪闪,到N榜的堂堂正正,你一定会被更多人看到、发现的。” “想要走的路,就去走吧。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 白桃话音刚落,化妆间的门打开了,乐时站起身来,向光彩照人的组员们走去,白桃看着他的背影,熟悉的家长送考的感觉又涌上心头,额间有湿冷冷的汗水滴下来,她这才哂哂一笑,抬手轻轻一抹,手却颤抖得受不了控制,原来自己也很紧张。 《塞下曲》上组是广受争议的《千禧年》,一如节目要求一般,这是一首表达青春怀旧感觉的,曲风清新自然、充满俏皮玩世气息的Rap,尽管在原曲的MV里,主要的故事情节就是学生时代挣脱一成不变生活的疯狂事迹,但当场内的人真的看见满舞台的中学校服时,还是发出了怀念过去的哈哈大笑。 “我先前还奇怪为什么节目组让我们透露原来学校的信息呢。”万幸刚刚下台,一身白色圆领衬衫,领子是墨蓝色的,校标被他的名牌遮住,蓝色条纹的外套系在腰间,故意挽到膝盖以下的长裤,洗得有点发黄的回力球鞋,加上一头大汗,像极了刚从球场疯玩之后的学生,他看到那头浩浩荡荡的《塞下曲》组,立刻和任风风异口同声: “教练,我想穿那个,让我穿那个!” 楚湘东是一身漂亮挺俊的小西装,条纹小领带打得十分精致,充满优等生的气息,他在思考刚才回答对于换C的感想是否贴切而不着痕迹,面上的笑容应该也没有怠慢之处,一面看见大惊小怪的万幸二人,眼睛往那一看,眉头不经意地一弹一蹙。 即便习惯了HP令人咋舌称赞的造型风格,看到颇有前辈之风的那两组人,他的心仍被隐隐一掐,涌起一点儿酸苦味道。 A组净一色的黑底金纹外袍,有长衣亦有短褙,与内搭的各式衬衫T恤,竟然出奇地搭调,尤其是领队的江河与唐之阳,前者作为C.sing的队长,早就习惯了古典元素的驾驭,不规则的宽袍广袖,为了行动方便将长一侧塞进了腰封里,唐之阳则短打劲装,抹额扬带,后背是鹰击长空的夺目纹络。 另一组则是素雪白与远山蓝的基调,亦非常夺人眼目。那一组明明是被选剩的、实力欠佳的一组练习生,如今却成长得如此耀眼。楚湘东一口气没隐忍地吞下去,拦在了队尾乐时面前,先做一个先声夺人的笑:“看来是准备周全。” 乐时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肩臂一侧,替他让出了行道。 好胜心当然使他对于这样的意图示弱见缝插针、不依不挠:“早上的事情,我挺遗憾的。”他的视线在乐时素面朝天的脸上轻轻一扫,钉在那片单薄的眼罩上,叹了口气:“贵公司也没有追究到底的勇气,你的排名一直在上升,也应该考虑谨慎交友。” 他微微一躬腰,颇为绅士礼貌地往乐时的手里放了个圆形的东西,又压低声音,侧头在他的耳边轻轻道:“于斐绝不可能出道的。绝不。” 楚湘东直起身,向折回来找乐时的唐之阳微微一笑,真挚亲切地奉上一句:“祝你们成功。”,云淡风轻地离开了。一句普通客套的疏离问候,楚湘东是HP的人,乐时认识他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唐之阳有点儿好奇,只问:“他给你什么了?” 乐时翻手一看,是一盘气垫粉霜。 唐之阳扑哧一声笑了,一边伸手试了试乐时额头的温度,一边揶揄道:“合着是让你亡羊补牢一下?” 乐时有气无力地向他甩了个眼刀,无奈对方的舞台妆漂亮精致,原来是柔和秀气的脸面,妆面的修容硬是深邃了轮廓,颧骨与鼻梁在打光下显得十分立体,眼角眉梢的妆色避开了泛滥柔和的梅子调,用古典静雅的大地色系,眉尾与眼线画得清逸而不轻浮,显出某种极其凌厉的俊秀。 “好点了。”他又用手背贴着试了试,“别盯着我看,有点不好意思。” 乐时不咸不淡地吐槽他:“待会儿要让满场人看。” “咳。这不一样。”唐之阳眼利,看到摄像机位朝这飘,看来是花絮取材的,他没再说什么,只开了个揭底的玩笑:“你这个天生冷白皮,上次打的粉底竟然比你本来的肤色黄,不化妆也没有关系。行了,走吧。” 他朝镜头挥挥手,做了个道别的示意,乐时也看过去,应景地哑声问了一句:“PD不考虑综艺到海边去拍吗?” 那头的监督姐姐一愣,脸一红,捂着嘴险些笑翻过去。 台上的舞台设施还没有卸除,投屏仍然是四季变换的校园风光,原本得到入场资格的粉丝,只进来了少数的部分,没有灯牌显眼的光芒,他们在离舞台遥远的警戒线后拽着手幅大声尖叫。舞台下是几位坐在简易凳子上的导师,《千禧年》练习生围绕在他们身边,交头接耳地说着些什么。 江河古风往身上一穿,就有点儿上头,七手八脚指挥好奇地探头探脑的组员:“这位小将,你且去探听一二。” 他们的组员显然也入戏很深,双手一抱打了个揖,笑嘻嘻回答:“得令!” 过不久,前线斥候来报:“报!是在说part修改的事情。” 江河抱臂,若有所思:“你且细细道来。” 乐时:“这哥俩是在出演什么古装电视剧吗?” 小将绘声绘色,压低声音,隐秘道:“是说刚才的彩排,A组的于斐失误了,好像是rap部分没对上词,还唱错了,副歌部分也不太乐观,贝锦老师就让他们挨个唱了遍副歌,说要换part。李想老师呢,又觉得很可惜,不想换。梅老师当然就在那‘都行都行’,闹到最后,说要让队员投票决定,明天见分晓。” “于斐也是个厉害的哥,他说……如果他明天再失误,就自己走。” 一众人都愣住了,江河喃喃道:“真是一狂生……” 唐之阳则面露惋惜:“他们A组的人怎么说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不管怎么样,明天就见分晓了吧。” 乐时似乎对此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看着调试完毕的投屏,淡淡说道:“开始了,走吧。” 他不是第一次登上舞台,每一次却都有着第一次的陌生感。 场地内的冷气,聚光灯炽热的温度,余温未消的舞台,模糊尖锐的尖叫声,灯光黯淡,他身处黑暗之中,一切开始前,那一瞬间的寂静如同于悬崖之中踩空,是无限失离的下坠感,灯光亮起,他的脚步落于实处。 阳光一般灿烂的明黄色灯光率先照亮的,是站在最前面的两位舞者。 此时音乐鼓点渐入,舞蹈动作应声踩点而起。 “着尽汉宫衣,心知更不归。” 这是一首表现分离情绪的前奏,做出双人舞表现的两位,虽说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却有感情共鸣,在具有踩踏越来越快的鼓点的律动中,加入极大情感色彩张力的攀沿、张臂、向虚空纠缠、拥抱的动作,以步伐的凌乱感带动全身的动作,比起单纯踩点炫技,更像是加快节奏的舞台剧出演。 “欲问塞南事,年年鸿雁飞。” 最后的动作是生离死别的决裂,二人背对,跪倒在地,抬首望天,双手由高举的紧攥,缓缓移至心口。而随着主旋律的电子元素离子碰撞般聚集,灯光次第亮起,离别背后激昂慷慨的声浪次第迭起,强烈的节奏感与原曲大相径庭,却有着点燃全场的魔力。 他的部分很短,简单的两句垫唱,半开麦下气音并没有非常明显,虽然不尽如人意,但至少走在调子上。舞步也没有出现太大瑕疵,甚至在镜头定格在自己脸面上的一瞬间,露出一个清爽的笑容。在面前一片清空,灯光照亮世界的瞬间,他看见了一片星河结海般的光,他走位离开,才后知后觉——那是全神贯注凝视着舞台上的所有人,眼中纷纭涌动的情意。 欣喜的、惊叹的、鼓励的,甚至有些失措疯狂、不知所措的。但无论如何风云变幻,每一双眼都灿若明星。 原来眼前一亮的措辞并不是假,眸若星辰的形容非虚。 光源并非来自于炽热的灯,热情也非全部出乎尽全力的舞蹈动作。 在接触到这片光的瞬间,他所有的痛苦与迷茫,所有疲倦与埋怨,都找到了烟消云散的出口,这世界上还有人注视着他,充满希望的、充满快乐的,尽管只是短短一句歌词的时间,他的心却像是崩闸泄堤的河流,仿佛找到了百川汇海的方向。 不知听谁说过,偶像就像是月亮,本身不会发光,只有站在舞台上,接受世界上所有的灯光、目光、心光的聚焦,于是得到了光芒四射的投影。只有这样,才能够有高悬于冷夜的天空,照亮四面黑暗而长行不辍的勇气。 所以—— 想要表演,想要舞动,想展示自己的所有,再在此处停留片刻。 曲目结束,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只是一场简单的彩排,还因为上一组的冲突有些许不快,显现出烦恼神色的李想导师,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掌声开初十分惊诧,一声一顿,又一声,又一顿。 梅小弦扬起了下巴,摸摸下巴,拿起了一旁的话筒:“好看!” 这是他在贯彻一切为人调侃的“还行”“随便”梗之后,极其罕见的一声叫好,导师们似乎被他的称赞点破,纷纷回过神,略显矜持地点头,贝锦没有笑,但抿了抿唇,接过麦克,简单说了一句:“出乎意料,比之前好了不少,不要掉以轻心。” 李想将手中钉简历的夹板匆匆一翻,看着舞台上气喘吁吁的几名练习生,慢声读道:“Leader是江河?C是唐之阳,乐时……噢!”他看向后边的粉丝席,话筒风轻云淡地递了过去,“大家满足一下我这个老年人的兴趣爱好吧?” 追星女孩卖力且配合,挤在最前头的于隽更是满面春风,带头冲锋,撕心裂肺大喊:“小——心——心——shot!” 那头爆发出一片欢声笑语。 乐时轻轻擦了擦额角的汗,手在垂下来的半道上一变,换了颗手指交叠的心,朝所有人又鞠了一躬,却已经不太能说出话来了。李想善解人意地又说:“还有几位,周排名分别是……第七十八、六十九位……但是却出乎我的意料……大家做得真不错。回去好好休息——”他一顿,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梭巡一遍,是全然的赞赏。 “明天,期待你们的表现。” 顶着一片声震四野的尖叫退场时,他们收到了来自对手B组,以及其他练习生的称赞,几名下位圈的小朋友兴奋不已,一路叽叽呱呱,说着“我们真的做得不错吗”“不是最差劲的”“大家看我的目光好像真的不一样了”连串的话,江河、唐之阳与乐时走在前面,心情也纷纷松快许多。 江河将一瓶水递给乐时,轻声说:“前面那一段,明天你和唐老师一起上吧。” 唐之阳罕有地露出了大为惊诧的目光,他看看江河,又看看乐时,终于沉默不语。 江河的态度十分平淡,仿佛在谈论饮食起居的稀松平常,乐时说不来话,一口水实实在在呛得他脸颊发红,赶紧扶着墙捂着胸口,试图发出一点干涩不成字的音节,江河走到他的身边,温厚地替他拍背顺气。 “刚来的时候我还开玩笑,问唐之阳,说他是想把奶孩子贯彻到底?我寻思我奶个小糊团已经好几年,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把我的心态都端正不少。你没必要觉得不好意思,从选C那天开始,我就想你俩来一段了。” 他看向身后的练习生们,那名传令小斥候点点头,一拱手,朗朗道:“全听将军吩咐嘞!” 唐之阳叹息一声,揽住江河的背脊,在他的肩侧拍拍:“您还真是一尊大佛,换我,我未必这么干脆。” 江河拍了拍乐时的脑袋,又将好容易直起身来的他一把揽住,对身后眼光闪闪的小年轻开朗一笑,说:“我们佛学院小课堂,明天就要结课考试啦,这周闹了很多不愉快,我给你们道个歉。期待今后和你们的再次合作,来!抱一个!” 大家蜂拥而上,挤成一团。 乐时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总决赛结束了……” “谁手机里有美颜相机?嗨,我个大男生从来都只用前置默认摄像头!” “我倒,怪不得你七十几名,你一发直男自拍粉丝全吓跑了!” “半斤八两!唉唉,唐老师开了,这个还有贴纸的!等一下,为什么我是粉红猪!” “哈哈哈哈赶紧把三位老师放在正中,乐哥不要躲镜头!大家都知道你是只猫猫!” 前置摄像头一闪一烁,定格熟悉而明亮的一道白色光芒。 当晚,唐之阳发送了一条以合照为主题的微博。 @唐之阳的小太阳:有些人所不知道的是,他的存在,就是光芒。《塞下曲》A组全体组员参上。此去心有意,山海共此时。[图片] 作者有话说: 先前有小天使评论说,最近生活很不如意,发生了很多事情。 但是那些事总归会过去的,希望大家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明亮光芒。 在我的眼里,你们都是闪闪发光的。(鞠躬) 谢谢观看!下一章是飞飞的节目! 第32章 少年的歌 录制开始的一瞬间,于斐在镜头的反光中看见了自己。 模糊的、透明的、摇曳易碎的单薄影子。隐约可辨是高个子,穿白色的短袖T恤,他低头看了看右胸口的校标,已经换上了他的烫金名牌,那是每个练习生都有的,代表舞台身份的标志。 “这人啊,最怕赛前紧张。” 他的肩膀突然被一拍,周望屿一身灰白相间的折领校服,线条粗放的运动裤,裤脚卷了两卷,露出一小截脚踝,小卷毛和小刘海都被烫平,做了清清爽爽的顺毛黑发造型。只是3M自带的中规中矩的优等生气质实在打眼,比之于活泼开朗的邻家男孩,更像是一开口就是圆锥曲线的数学课代表。 于斐对这一着装风格直言不讳:“您就是校会的主席吧,主席好。” “咳咳。”周望屿正色,做出一本正经的严肃神情,在接梗与虚势方面一向是满分通过的周主席,对着镜头露出公式化的微笑,“这里是创偶学校第一届学生会竞选现场,接下来我们来采访一下候选成员。” “于斐同学,请问你要竞选什么职位?最擅长什么?” 于斐对答如流:“我竞选主唱位置,我已经练习了两年多,擅长唱、跳、rap——” 周望屿咋呼一声,捂住了摄像镜头的眼睛,义正辞严:“这位同学,请不要玩远古老梗。” “让我们采访一下其他人——” 他将摄像机的注意力引开了,风度翩翩且带着点儿幽默风趣的做作,在这档节目里,帅气俊美的人形形色色,或许他们能够通过一张脸徘徊高位,但成为第一名,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选择。 周望屿本人,形象不错,谈吐有梗,搞笑中带着莫名的一本正经,正经里也不失恰好的风趣和温暖男友力,对长辈谦虚礼貌,只要不自我放弃,成长一定有目共睹,可谓是符合了养成系的“人和”。而后台与镜头的青睐就属于许多人无法获得的地利。他的出道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相比他的蓬勃朝元,于斐简直就是逆向生长。 那是某种孤注一掷的决意,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他要以之对抗支持者的离开、恩师的冷言恶语、以及那个人因他而受伤的现实——那是第一片倾倒的骨牌,连锁的颓垣不知会延伸到什么地方。 在彩排的舞台上,他第一次惊恐地产生了那样的想法。 ——这样的他,还能够站在舞台上,还能够歌唱吗? 他是为了什么在唱歌?为出道,为挽回粉丝,为逆转名声,为前辈打抱不平,为对抗不公平的世界。所谓的目的如今更像是理由借口,实在太过无力,太过理想化。 ——从前习惯在高处自由飞翔的鹰,忽然折断它的翅与爪,将他囚入笼中。要么与笼子你死我亡,要么在困境里悲啼而死。 ——于斐这一路,过得实在是太过顺风顺水,可能老天爷也看不惯他出道即巅峰,于是本人魔怔一般,自己斩断了来路和去路。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可突然跌落低处的他,能不能在残酷的淘汰里生存下来,都是问题吧。 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密密麻麻的评论,白纸黑字地堆压成为高山深谷,他不知道哪一步的前行或是后退,结局就是粉身碎骨。于斐回过神,发觉他的双拳攥得死紧,他松开手,想要整理校服的领子,指尖捏着尖利的领角,抖个不住。 候机室的人逐渐多起来,紧张不安的窃窃私语、激动雀跃的大喊大叫,许多声音往复回环,于他却像是身处无光无色的深海,时间拉扯成为漫长的维度,声音成为密集滚动的汩汩气泡,在他的头顶无声绽裂,发出寂寞空荡的回音。 他攥住正在发抖的手腕,掌心的刀痕发出扯裂的细锐痛感,他低下头,深吸一口气。那置于深渊的孤独感很快被强行压下,突兀地减退了。耳边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哥?” “……老毛病了,赛前紧张。我出去一趟。” 和身边的人略微碰撞了一下,于斐转过眼,与隔着一个空座的乐时视线相撞。 “……” 视线的对接总是伴随着端详打量,思考判断的拉锯,他已经不能以寻常的那点儿浪漫不羁的笑容面对乐时了,尤其是他一边眼睛严严实实地遮盖着白色的医用眼罩,于斐罕有地转移了视线,退避的态度显得有些失落。 乐时将视线落在候机室正前方的投影屏上,千名粉丝入场完毕,节目组严格禁止了应援物的入场,没有灯牌的场地显得有些黯淡无光,但尖叫声却震耳欲聋,这场录制将持续将近一天,对所有人的精神与体力都是极大的消耗。 于斐知道他这几天一直病着,昨日仅有的那个拥抱让他十分难过,他拥抱的似乎是一团郁郁的火,但最让他心里郁塞的,是乐时一如既往,仿佛所有事情从未发生的清净淡定,他试探而小心地关切说:“……好点了吗?” 回答十分模糊:“嗯。” 两人之间留下一段空白的安静。 于斐在喧声里短暂的静寂里,看向一身黑衣的乐时,侧面的轮廓十分清朗,舞台妆干净鲜明,眼妆的颜色带一些紫凋,大胆但却出奇契合的用色。眼尾微微勾尖一笔,动作之间像极某类冷淡但慧黠的猫科动物。 乐时看他一眼,先发问:“你们换part了?” 还是这样的直取要害,对他从来没有委婉迂回,于斐轻笑一声,点点头:“连夜改了歌词,许多东西也变了。连累队友陪了一个通宵。” 乐时转过眼,将视线落在光束交替辉映的舞台上,随着主题曲活跃激情的主旋律,李想从台侧踏光出现,引发场内一阵尖叫,候机室也不例外,虽说大部分人都被夺命闹铃的主题曲吓得一个激灵,但仍然奉上了真情实意的掌声,任风风吹了几声表示欢迎的口哨,万幸十分默契地隔空跟上了呐喊。 李想一身黑白细纹的宽松衬衣,显得亲和闲适,开场词亦是如沐春风的自如:“《创造!新偶像》为你们心目中的少年投票吧。今天的天气仍然是暴雨,大家在来的路上辛苦了。” 观众十分配合:“不辛苦!” “即使是暴雨,也无法阻止各位制作人的热情。本次舞台不对外直播,但音源和舞台将会在明天凌晨十二点同步放出,进入为期一个周的投票期,在投票结束之后,只能有一半——也就是五十名练习生,能够继续留在舞台上。” 气氛热烈的候机室一静,江河左右拍拍几名小孩的后背,语气笃定:“留下来吧。” “得令!” “我会一直看着的。” 于斐转眼看乐时,对方没有看他,但这句话却说得一字一顿,清楚确凿,他反复确认许多遍,乐时这句话不是对身边的组员所说,直到他朝二人间那片无声的空白伸出一只手,是攥紧的拳头,界限被打破了。 “你的舞台,我会一直看着的。” 他的眼睛明亮清澈,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眼中抗拒而冷漠的坚冰仿佛有所消解,支离的裂纹带着光芒一晃,于斐眨眨眼睛,乐时却像是知道他的意思,不给他二度确认的空间,转过眼去,仍旧全神贯注地注目着投屏上的舞台。 于斐望着他,郑而重之地也伸出手,拳头对拳头地,做出了一个无声的回应。 “每人的心中都有一个代表年轻的符号,我们将它称之为‘青春’。如果说让你们选出代表青春的一个画面,那么你们会想到什么呢?没有止境的考试?日复一日的练习?还是即便辛苦却仍旧苦中作乐的朋友们?” “在学生时代,无数次地嫌弃着校服的丑陋臃肿,可是毕业以后,要再穿上却已经来不及了。有请下一组《千禧年少年少女》的舞台。” 作为聚集了许多高位练习生的“传奇之组”,舞台报幕还没有结束,欢呼尖叫的声音就像是一架轰鸣起飞的小型飞机,在曲目公布时达到了高潮,李想似乎也被这样的高人气一震,两组练习生并排站在他的左右,无数手幅晃眼地闪耀起来,李想微微一笑,伸手一挥,勉强按住了沸腾的尖叫。 “请A组练习生先介绍一下自己的队伍吧。” 被临时赶上架当队长的李凌京接过麦克,煞有介事地向所有人鞠了一躬,说道:“我们是——你所不知道的班干部们!”口号十分整齐,组员露出了形态各异的造型,周望屿果真说自己是“正在努力竞选学生会主席的候选干部”,苏乔则是腼腆和善的生活委员,袁弘杉毫不避忌,说自己是学生会备选会长的得力竞争者。 于斐则是挑眉,大拇指的指节往下颔角轻轻一蹭,是个带点儿不屑的、耍帅扮酷的动作,他说:“我是一直和大家作对的、让人不顺心的纪律委员。” 李想在尴尬的安静开始前就接过梗:“每个班确实是有这样的好人。那么,B组的同学们呢?” 任风风大大方方向镜头比了个剪刀手,自信满满:“我们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全校最靓仔组合!想要牵着你的手,一起在晚自习的时候——” 组员十分配合,七手八脚地用手臂摆出五角星的形状,其动作十分行为艺术,异口同声的呐喊带着男生在宿舍楼下表白的傻气:“去学校的天台上看星星!” 底下一静,待机室也一静,旋即爆发出一阵捧腹大笑,乐时看着沙雕舍友的沙雕点子,决定和同宿舍的唐之阳洁身自好:“年度迷惑行为。” 唐之阳却摸了摸下巴,露出十分赞赏的神色:“这动作,不亏是小万和风风,”他转过头,居然对此评价甚高,并且试图叫上组员用手指摆一个五角星,对乐时故作深情说道:“乐乐,要和我一起在晚自习的时候——” 乐时一把把一圈嘻嘻偷笑的组员推散了,他们似乎已经掌握了逗猫的各种方法,并且乐此不疲地付诸实践,他冷声冷语:“……闭嘴吧唐老师。” 唐之阳十分受伤,按着心口叹息摇头。 投屏上是队长互放狠话的环节。 周望屿笑得十分温文尔雅:“可惜天上没有星星,违规乱纪是要请家长的哦,同学。” 任风风反应很快:“天上没有星星也没关系,我们就是星星,可以照亮大家的宇宙。” 又是一片兴高采烈的热切应援,镜头转到连接成片的楚湘东的手幅上,是他最初自我介绍时红发如火的造型,如今他站在台上,梳乖巧可爱的黑色短发,与大胆露出额头的任风风与万幸二人不一样,但也因此显得风格各异。 在舞台开始之前,李想很耐心地向每个练习生询问了相关的近况,提及B组的换C风波,他问:“万幸练习生,成为Center的感觉怎么样?和队友的不愉快都解决了吗?” 万幸挠挠头,回答:“我们组里其实挺好的,换C的决定也是投票产生的,无论谁是C,舞台都会全力以赴!”他看了一眼楚湘东,发现对方并没有会心地注视着他,只朝着不远处的粉丝矜持地微笑着,万幸有点哂哂地收回目光,向所有人鞠了一个躬。 “不论如何,请大家屏住呼吸,期待少年的声音,舞台《千禧年少年少女》,it’s show time。” 全场灯暗。 在屏息凝神的寂静中,偶尔传来几声无法忍耐的激动的“舟舟加油”或是“杉总冲呀”,显得十分突兀。背景板的投屏立体而真切,那是创偶集训地的校道,如今正好是盛夏,树荫浓绿,随着树枝的曳动,阳光的光斑荧烁不止,一切显得宁谧而静好。 忽然一响口琴声亮起,灯光随之落在舞台一侧,袁弘杉一身墨蓝色的西装制服,细条纹的银色领带,鼻梁上一架银丝边方框眼镜,正微微垂着眼睛,神态自若地吹出一个个精致潇洒的音调。底下发出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是既惊喜又生怕惊扰眼前一切的声音。 唐之阳听了一个乐句,露出心领神会的笑:“音准真好,艾米丽圆舞曲……《天使爱美丽》。确实是千禧年的老歌了。” 吉他的声音随之而起,懒懒洋洋的简单拨弦,于斐坐在不远处,吉他斜斜靠在怀里,架在盘起的腿弯上。编舞的叙事风格浓厚,待机室里有人冒出一句“第十放映室开场”来,所有人都会心地笑了。 曲风一转,节奏增强,进入主旋律,从校道正中缓行而来的周望屿,正是每个中学生都有的一套白条纹运动服,清亮稳定的嗓音拉开整首歌曲的序幕:“我的清晨是京城高高的天,院里吊嗓放歌的是唱麟派的爷,《乌龙院》《追韩信》和《鸿门宴》,英雄和侠客都在唱词中,但现实一击却是足够的痛。” 他身后闪出个李凌京来,同样字正腔圆的京腔,却是截然不同的低沉声音,跳脱分明的咬字:“我的傍晚是高楼林立,沉默的邻门千篇一律,心知肚明是人生的道理,考试补课对未来负责,唱歌学舞只为兴趣符合。” 二人对视:“我所有的青春,到底指的是什么?” 灯光亮起,主歌高扬,苏乔站在他的身边,轻轻踩着拍子,他和周望屿在此前从来对rap不感兴趣,几乎是一片白纸,但周望屿超常发挥的开场似乎使他得到了鼓励,在将歌曲推向最高潮的最后一段歌词里,他几乎声嘶力竭地唱出了不安与迷茫的情绪。 “踩着下课铃奔出教室,却发现天上落着大雨。写满答案的综合试卷,却得到了不合格成绩。如果人生和考学相似,为什么一条路却没有同样定理,我也没有解题的勇气。” “在千禧年最后一日出生的我,也曾经想过与世界握手言和……” 副歌由周望屿领唱,唱腔与歌词是流动的水浪,每一滴水都是带动起来的感情。编曲抛弃了轻快清新的合音,转而加入了悠扬的提琴与节奏顿挫的钢琴,两样出离感性的乐器,将潮水般情绪搅动与混杂,第二句是袁弘杉接过的音。 “在世纪初最开始时离开的我,也曾经想过与一切随波逐流!” 于斐摘掉了耳返,站起身,咬第一个字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但在与摄像机冰冷的玻璃镜片对视的一瞬间里,他的眼睛蓦然地一亮,是情感上升至极限,最后喷薄而出的朝阳,他唱:“我所有的青春,是爱,是梦,是疯。是一首呐喊的歌,足够穿越所有雨和风。” 周望屿更为高亢嘹亮的声音响起来:“是爱,是梦,是疯。” 袁弘杉接:“呐喊的歌,足够穿越所有雨和风。” 所有人成一排,站在耀眼如同阳光一样的灯下,眼中的情感遥远,于斐的和声极具爆发力,在将全曲推上巅峰的同时,丝毫没有喧宾夺主,全曲终了,当所有人仍旧沉浸在音乐的冲击中时,熟悉的口琴声、吉他声又响彻了整个场地。 藏在懒懒洋洋的、富有韵律的吉他扫弦声里的,是于斐充满抒情的唱词。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一直是少年,不谙世事而又知无不言。 可现在是骤雨嘈切的一天,或许百口莫辩,或许坠落深渊。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亏欠所有人一句抱歉,却无力回天。 若世界还有一人对我信任无间,即便孤胆我也要一往而前。” 乐声淡出,只剩下一句若有若无的哼唱:“他,是爱,是梦,是疯,呐喊的歌,也曾穿越了雨和风……” 灯光没有照亮他的身影,从那方不算小,却忽然变得十分狭窄的投屏看去,乐时的眼睛似乎被那一片黑暗猛地烫了一下,伤口的疼痛纤毫毕现地鲜活起来。在黑暗之中,他怀抱着怎样的想法,那双眼睛里又蕴藏着怎样的感情。他声音的尾调这样颤抖,那一点掩藏不住的脆弱腔音,是他回忆中的前所未有。 那个曾在风雨里向他呐喊的少年,在用自己的声音,颤抖地敲打挤压着他的,坚不可摧的障壁。乐时闭上眼睛,就能够看到他看向镜头的那一双眼睛,戴着透明的隐形眼镜,像盛着随时能够滴落下来的两捧干净的水,一旦接触光芒,就显出湿润而温和的色泽来。 是他从前的无数个日夜里,惊醒、回首、遥望,在每个下意识寻找和不经意掠过的时刻,都能够见到的眼睛。 他以为他眼中的光芒能够一辈子地清亮而坚定,他以为他永远可以意气风发,亲手接过全世界献给他的热烈美意。 在他设想的每一个故事里,于斐总是骄傲飞扬,还有点儿令人厌烦的不羁张狂。 他的少年,他曾爱的少年,不应该低头,不应该被折断羽翼,落入泥涂。 他本应该放声歌唱。 作者有话说: 乐乐:我有点心疼但我不说。那是他(现在也爱)的少年。谢谢观看!拖了两天,舞台真的好难写哦(大哭) 第33章 拥抱 按照赛程,表演结束后两组队员将进入一个休息室,等待现场千人投票的结果,于斐的吉他还没有收起来,被他下意识地抱在怀里,攥着琴身的手仍在轻轻发抖,下场至今,心仍狂跳不止,上场时不自知,退场后才发觉后背已经被汗浸湿,不知是因为那几句竭尽全力的唱词,还是久未出现的极度紧张,一口气提在胸口,进不来也出不去。 周望屿拍拍他的后背,又捏了捏他的手,说:“没出错。” 李凌京坐正中央,还在哼着曲子的变调,隐约是于斐那段气息十足的合音,他微微侧过脸,说“这段自由发挥是真好听。就我而言,真挑不出什么差。” 袁弘杉坐在最远处,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小屏幕上突然跳出的读秒。 B组首先闹腾声起,一看万幸和任风风都要抱着一起摔下凳子去了,偏偏票数是一项叠一项,按照从后到前的顺序显示,最后的读秒结束,小组内排名揭晓,B组已经开始站起来拥抱彼此,A组却是氛围迥然,直到最后的第一名公布,几人才纷纷地回过神来,小声地说着安慰彼此的话。 袁弘杉轻声叹了口气,看向周望屿,但对方的重点与他的并不相同。周望屿是B市H区的人,李凌京是隔壁区的,校服的制式与配色却简直是如出一辙的情侣款。介于有摄像头在,他们表情达意的方式多少有些含蓄,目标是坐在另一边缘的于斐。 “抱歉啊,大家……”于斐的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一一顿住,露出了一个不甚好看的笑容,下了台的自己仍旧没能调整在台上的心情,他摸了摸鼻子,周望屿猛地向他一扑,毫无平素里正儿八经,八风不动的镇定形象,于斐还没反应过来,除了袁弘杉之外的组员,都过来抱住了他。 他的声音很低,只说了一句谢谢。 结果公布的荧屏仍旧亮着,周望屿是众望所归的第一,袁弘杉以小票差位列第二,而他是最后一名。在全场的一千票之中,只有一百零七人愿意选择他的心声,这是他第一次与自己的人气直观接触,即便大失所望是意料之中,他勉强能做到的极限就是调整自己的表情,不让那一瞬间的空白迁延,到了无法控制的程度。 这首歌,是全队做出修改、退让、牺牲的结果。 他们确实是换part了,周望屿将他的副歌部分让给了他,最后一段唱词本来属于袁弘杉,但呐喊出真实心声的他,却仍旧跌落谷底。所有人鱼贯地离开等待室,或者叽叽喳喳、欣喜若狂,或者各怀心事,沉默不语,他故意拉了一段不短不长的距离,步伐轻而慢。 “若世界还有一人对我信任无间,即便孤胆我也要一往而前。” 袁弘杉也放慢脚步,在他身边猝不及防地朗朗说了一句话,那是刚才的结尾歌词。他的双手插在西装的裤兜里,镜片后的目光忽冷忽热,阴晴不定,似乎有冰冷的嘲笑讽谑,又有些炽热的饶有兴趣。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语调优雅平缓,谈吐之间礼貌地注视着对方的眉心,显得十足教养:“我认为比赛的输赢、名次的高低,都无伤大雅,把part让给你,是想听听风评复杂的于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于斐没什么你来我往拉锯角斗的心情,何况对方第二名的票数是自己的三倍还多,对于这样旁敲侧击的话也只是平淡而诚笃地回复:“您倒是高看我了……” 对方仍然一副亦正亦邪,或褒或贬的态度:“不,换句话说,我觉得你挺有勇气的。大家这就明白了,你离开你的公司是有难言之隐的,但要是被人深究,又可以说这只是舞台效果的表达,还兵行险棋一着,很聪明。” 于斐停住脚步,袁弘杉仍然慧黠地看着他,那张与尖叫相伴的俊美面庞上,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峻气质,乐时也是冷性子,但他是一把带刃的锋利的刀子,袁弘杉相比之下,更像是松软的浮雪,随着心情的攥动,时而蓬松,时而冷硬。 于斐慢慢回答:“没有。你想多了。唱歌只是说出心里话的过程,没这么多瞻前顾后的内心戏。”说到最后三个字,他撑起自尊心压了重音,顺势一挑眉,对方被他的目光刺得眼睛一眯,还未转过弯来,于斐疏离客套一笑,转而快步离开了。 袁弘杉搁原地杵了半天,这才回过味来,合着于斐是拿他当千回百转脑内补足的戏精了,他有点儿烦恼地摸摸后脑勺,又用食指的指背抬了一下镜架,面色一垮,有些颓丧。他叹了口气,对着于斐的背影,郁闷道:“我就是想交个朋友……太难了。夸他的话,字字确凿。” 回到待机室时,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深呼吸的紧张声音此起彼伏。于斐站在后门处,远远看着投屏上的场景,那是《塞下曲》A组的表演。正是将发未发,开始前的短暂寂静。灯光如同灿金烈阳,在舞台上投出两个人的身影时,现场与室内的观众,都因为意料之外的惊诧瞪圆了眼睛。 面面相觑的讶然弥漫,窃窃私语的议论漫起。 “不是江河?” “双人舞的核心part,不是江河和唐之阳吗?这位是……戴着眼罩的,先前眼睛受伤的那位练习生?” “你不知道,昨天划了个大口子,差点见不到东西了,还出了好多血……我看得心惊肉跳,他那样的状况,也能上吗……” 一切的声音,在乐时那只并未受伤的眼睛,抓住镜头的一瞬,忽然万籁俱寂。 他的眼睛是熹光微明时一颗晨星,黑夜的暗冷凝结沉淀,朝日的辉光折射通明,他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融处,眼中的意味如若低语倾诉的旅人,既有长途跋涉的深深忧郁,又在鼓点响起的一瞬,迎着刺目尖锐的光线,如同迎接太阳一般,流露出了希冀与期盼的深情。 他是重新朝下的跪姿,跟随鼓点起身,没有任何凭依,单纯以腰胯的力气将身体向上顶起,仿佛攥住了虚空的枝蔓,他与唐之阳对视,眼神在一个刹那火花飞溅,朝阳初升前的寂静似乎被响亮的鼓点与无声的号角激活了。 掌心的攀沿一上一下,在二人的手心几乎相贴的时候,虚空中有无形斥力,将他们猛然分开。“着尽汉宫衣,心知更不归”的唱句,是展示身体,振翅欲飞的形态,骨盆与双肩在同一节奏上扭动,手臂平直向上,触摸光亮,指尖拉动肌肉,宽袍大袖从臂上落下,臂膀的肌肉线条分明流畅,心脏一般紧绷地一顿。 乐时的脸一半为绣银黑袍的袖子遮住,却露出那只充满叙情表意欲望的眼睛,他仰起头,机位恰如其分地打到了侧面,室内的呼吸声停止了。从他筋络毕露的手背,到眼角湿润的一抹暗红色影子,鼻梁至鼻尖,又至双唇与下颏,灯光掌管明暗的权力,将他的面阔镀上一层粼粼水光般的流畅金边,他的眼睛很亮,凝睇哀视间,浮光跃金。 一双手从他的两胁有力地探出,这是他与唐之阳的第一次身体接触,几乎抵着胁下两道力气,他双脚离地,做了一个极其漂亮的跳跃,如同真的得到了双翼,振翅欲飞。在落地的一瞬间,两人的手臂交叉握紧,唐之阳轻得简直是一片鸿羽,滑步踩住的并非一方舞台,而是宽阔寂寥的冰湖表面。 他滑向乐时的右侧,在与舞伴对视的那一刻,舞蹈产生了微妙的震颤,那是肌肉动作的共鸣,而在他以流畅的舞步与他分离,双手因为“更不归”的调尾松开时,他回头,在迅雷电闪的一瞬间里,看见乐时眼里的不舍、伤感与挽留。他于是产生了共情,舞台上唯有天与地,你和我,而歌词则是催促生离死别的命钟,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全情沉浸的感觉了。 尽管每一个交缠的手势都是虚晃,每一个拥抱都是妄想,唐之阳的视线跟随着乐时的掌心移动,那是望断青天的归鸿,展开的双臂朝顺逆方向分别移动,腰腹与腿部的力气划足半个圈,是于天空中展翅翱翔,双翅相抵的鹰。“欲问塞南事”的明知故问,是引出“年年鸿雁飞”的悲情,终会于长空中分道扬镳,似乎是心中落实的定数,正因为彼此心知肚明,才会更为纠缠不舍。 舞蹈的最后定格在二人错脸背对,同时看向镜头。只是短短两句唱词的时间,却已经蕴含了半生的喜怒悲欢,唐之阳比乐时稍高些,沐浴在灿金色的灯光之下,克制地喘着气,他额头的汗水闪闪发光,眼尾上挑的凤目含蓄着分离的感伤与不愿伤情的清劲,灰褐色的瞳色在灯下隐约浮现一层淡薄的金,那是属于天空鹰隼的颜色。 他的锁骨上伏着一条细银的小链子,一枚小小的银戒指,在他的心口一闪。 灯光重新黯淡,鼓点裹挟强烈而抒情的节奏,带来整齐划一的刀群舞与庄谐并存、通俗典雅的唱词。试图将中国风融入流行舞曲的尝试有过很多,《塞下曲》的编曲无疑是中规中矩的改编,由于队内的三位中上位圈选手,都是舞担出身,所以留给主唱的表现空间十分广阔,那两位下位圈的练习生,在舞台上展示了令人耳目一新的副歌段落,竟然也撑起了整首曲子,副歌部分出奇地抓耳。 有人缓过神来,小声惊叹:“我之前看213的沙雕视频,知道乐时和唐之阳很会跳舞,江河是首席的事情,也早就传开了……但是……” 他和身边的练习生面面相觑,嘴巴张成极其惊讶的“O”形。 “这两个家伙唱歌,居然这么好听吗?” 在一片赞叹的掌声与喝彩里,A组的表演结束了。 于斐回到座位上时,周望屿正在边称赞地点头,边鼓掌。见到于斐坐下,他打量一番于斐的表情,确定他这时将心情多少调整了些,揶揄玩笑一句:“错过了?别是到洗手间哭鼻子了吧。于斐练习生。” 于斐摇摇头,竟然也笑:“不敢哭,也不敢错过。” 屏幕上做出结束动作的练习生们列成一排,迟迟不走,室内的欢呼一停,就听到了场上粉丝此起彼伏的呐喊: “安可!安可!安可——!” 其间交杂着“唐老师C位出道”“乐乐妈妈爱你”“江河实红无疑”“没有名字的弟弟也要加油”等歇斯底里的尖叫——这是《创偶》舞台上的第一个安可,不出在高位云集的复仇者联盟组,也没有出在传唱度极广的热门歌曲组,而是一首名不见经传的歌舞剧宣传曲,这是一件稀罕事。 李凌京对苏乔吹水:“真个雅俗共赏,尽极张扬。看得人心潮涌动,如沐朝阳。” 苏乔也看得心旌鼓动,忍不住搭腔:“您去跳您怎样?” 李凌京摆摆手:“不成不成,就开场那舞,”他将声音压低,控制在四五人能够听见的范围,端腔拿调:“不说别的了,我个大男人看得有点想哭。一是为感情生动,像舞蹈导师说的,真的享受舞台,和舞台一起生长,二是为力所不逮,我往那儿一跳,那肯定是肢体不协调,张牙舞爪。” “怎么说,”周望屿边说边看了眼于斐,“这样的舞台,我还有点儿不甘心——”他又歪歪头,拿肘关子戳了一下于斐的腰,说:“新时代青年,您行行好,控制下表情,这是在笑哪出儿呢?” 于斐咬了咬下嘴唇,回答:“李凌京说得对。” 周望屿:“……” 乐时等人是被一众激动的练习生拍着肩膀搡着腰推到自己的位子上的,上午的半场已经结束,大家坐在位子上,等待下一场的报幕与中午的盒饭,213宿舍的四个人自动聚在一起,都是卸除舞台重任的练习生,似乎已经提前得了假期空子,绷紧的神经一放松,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雀跃舒适。 乐时的眼角一直痛,烧热也半斤八两,饭扒拉两口没吃完,倒是把万幸最喜欢的咸酱肉丝和任风风最爱的甜蛋烧分了,一个甜党和一个咸党,一个左撇子和一个右撇子,拌着筷子瓢着嘴,大眼瞪小眼地打嘴仗。 万幸:“我觉得广东人有毒,为什么东西不是淡得没油就是甜不拉几的。” 任风风拿粤语骂了句“你收声,再说话把你做成煲仔饭吃掉”,一把把黄澄澄的甜蛋搛到万幸碗里,对方怪叫一声,一边咬了一口,立时作身受剧毒状,向乐时伸出颤抖的手:“乐乐,我要死掉啦——” 乐时:“……”给了他一个意思是“死了万事大吉”的眼神。 发抖的手颤巍巍一转:“唐老师,我要死掉啦——” 唐之阳皮笑肉不笑:“不吃给我吃吧。” 万幸上演活人翻脸堪比翻书:“这可不行,这是阿风的爱,对吧风风?哎嘿嘿……” “我倒,谁爱你啊,离我远点!你别过来啊——!” 乐时看着无时无刻都在上演的宿舍沙雕日常,腹诽这东西拍成小综艺估计能让不少粉丝大开眼界,满足一下大家奇人共赏的愿望。正搁下筷子,把餐盒的塑料盖子仔细扣回去,肩膀就被轻轻地、怯怯地一拍。 他一转头,与于斐对上了视线。 万幸与任风风的打闹停顿在一个奇怪的角度,唐之阳夹菜的动作一停,随即把东西放了回去。感受到另外三人的目光,于斐用商量探讨的语气,十分礼貌地问:“借一步说话?” 唐之阳早就碰到他眼里的火星子,尽管只有一丁点,但他以于斐多日找茬史的前科,敏锐地做出了判断,对方绝不欢迎自己,尽管如此,他还是风轻云淡一提:“借谁?” 乐时没等这俩不太对付的人说个什么刀枪剑戟,径自站起身:“我先去了。”临走前将四个人的垃圾带了,两人就在洗手间的大镜子前,陷入了互相对视而无言的沉默。 于斐想了许多开场的语辞,但终于还是在乐时安静淡定的注视下,说出了期期艾艾,很不漂亮的开头:“……还好吗?” 乐时没经过太多思考,声音仍旧带着病态的喑哑:“身体还行。排名是第二位。” 他仍然十分镇定,尽管已经因为病中常有的头晕目眩而轻轻扶住了洗手台边沿,手腕难以察觉地发着颤,似乎看到于斐的眼色一明又一暗,他放轻声音,注视着于斐的眼睛,说:“舞台很好,我听到你心里的话了。” 乐时的语句十分平凡,可或许只有于斐本人才知道,他怀疑自己,怀疑舞台,怀疑放声歌唱的意义,心里的滞涩从下台,再到看到乐时组受到所有人的称赞,变得更加沉重,几乎使他透不过气来。 他很想掌握排布语序的规则,可当乐时单独地,眼神清澈诚挚,声音艰难而咬字清晰地,肯定他的舞台时,那滞涩的东西变化为某种酸热的液体,从他的胸口逆流而上,几乎使得他的眼眶发热,他不确定眼睛是不是红了——他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 乐时好像嫌他没有听见,又笃定而真切地说:“我觉得很好,你唱得很好,舞台表现也很好——咳、咳咳。”他的话尾说得嘶哑难听,也立刻意识到地捂住了嘴,脸朝镜子处撇去,脸上的汗水已经干了,妆也掉得差不多,觉得外衫贵重,已经归还给造型师了。在明亮的镜子里,他就是一个刚刚离开舞台,残妆未卸、余兴未歇的客人。 “你愿不愿意告诉我那些事,愿不愿解释,那是你的自由。我虽然疑惑你为什么退出公司,又或者因为辜负其他人的心愿而感到愤慨,但我不能阻止……咳,我心里仍然相信你的事实。”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触动他的心,很可能是一次暌违的独处,或许是他一身疲劳与疾病,是易于脆弱的状态、是希希零零的,使人心烦的滴水的声音——管他是什么呢,有什么区别呢。 他将视线从镜子里狼狈的自己移开,低下头,一字一句,似乎要把无形的字音写出形状笔顺,他说:“于斐,你要是不能出道,我会看不起你。” “想去的地方,去就是了,想做的事情,做就好了。” 他没有看于斐的眼睛,但他听见了极轻的吸气声,和颤抖的吐息声,总是意气风发地,在镜头前笑着的那个人,现在大概十分难过,可他连难过也要遮遮掩掩,也要小心地藏纳在气息里。他听见于斐的声音一抖,冒出一句几近于恳切的请求: “……我能抱抱你吗?” 在这个推心置腹的场景里,这句话似乎突兀难堪但又合情合理。乐时不知是觉得生气还是觉得可笑,他抬头看了一眼于斐,对方的眼神显然为他眼睛里过于清厉的光激得一怯,乐时不再多说半句话,伸出双臂,从他的肩膀之上揽去,环住了他的脖颈。 是炽热的、恒定的、压迫于胸膛的,使吐息密不透风的深拥。 他离开他已经不知有多久了,每一天都是漫无目的的度日如年。自从那一天他不告而别,离开HP,留他一个人面对鲜花与掌声,已经不知道多久了。久到乐时已经能够在舞台上看见璀璨的光芒,乐时已经收获了这样可贵而明亮的友情,他的一切都在扬帆起航,都在好风借力。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从获得者,变成了寻找者,从纵观者,变成了仰望者。 于斐心中积郁杂陈的无数感情,如同火山涌动、喷发,在万米高空形成厚积的云层,落下一场灰败的暴雨。他闭上眼睛,微微俯**,将面颊埋进乐时的颈窝里,嘴唇几乎要吻上他的颈根,对方没有躲,乐时甚至侧过脸,轻轻蹭蹭他的额角,像是某种猫类的示好。 他这样坚定,甚至有抵挡蜚语流言的决心,但他也那样脆弱,只是一个拥抱,心城就能够崩毁溃颓,所到之处都是断壁残垣。 我真的好想你。 他在心底的一字一顿,到头来却成了一声沉闷的呜咽。 作者有话说: 谁能想到写了十五万字这俩哥终于抱上了,真是可喜可贺。近期日常:富家公子杉杉交到朋友了吗0/1;君君和飞飞对视一眼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醒醒,你们CP组一起跳深情款款双人舞啦;乐乐心想:两个人干瞪眼很尴尬,到嘴边的话是君桓前辈教我的,没想到他就抱过来了(试图掩盖貌)。谢谢大家的观看和小礼物!接下去会有一篇久违的论坛体!揭露公演舞台后的大势CP和神秘拉郎的一切。我爱你们=3= 第34章 [论坛体3]只有经历过公演舞台才会发现的宝藏男孩,第三期《创偶》的惊喜 1@狗谁谁火[楼主]:在风云变幻的一个周之后,昨晚八点你必死更新的第三期《创偶》,大家都看了吗?从周一官微花絮到周五节目正式播出,这一周真的是各路神仙大战,上到正主勾心斗角,下到粉丝昏天黑地,托你们的福,只是第三期,就达到了空前的收视率和点击量,我感觉顾台长已经要乐得合不拢嘴了。 万众瞩目的公演舞台终于开始啦!本帖将按照时间顺序为大家梳理这一周里发生的各种大事和粉圈近况,另说继主题曲之后,已经有几个舞台出圈了喔,希望大家擦亮眼睛,早日找到自己的宝藏男孩!下面请听我细细8来。 ---reply ·一吵架就自闭:这周是我的自闭周,为了我的墙头我可真是太能吵了QAQ ·海淀区知名吃瓜群众:周望屿!李凌京!苏乔!袁弘杉!于斐!《千禧年少年少女》A组,集体出道吧[心]! ·怎么可以这个亚子 回复 海淀区知名吃瓜群众:谢谢你带我们飞飞玩[大哭]。 ·六光年的爱情 回复 怎么可以这个亚子:哟,才几天不见,就开始给单飞狗洗白啦?你喊的还是我们给人取的黑称呢,要不要脸的鸭? ·怎么可以这个亚子 回复 六光年的爱情:你黑个猪猪皮你黑,他刚有名气的时候就有的称呼要你寡。 ·狗谁谁火[楼主]:……没有你们撕逼我都觉得闷得慌,多吵两句让我看看戏。 ·六光年的爱情 回复 狗谁谁火[楼主]:GKD,出来更帖。 ·怎么可以这个亚子 回复 狗谁谁火[楼主]:GKD,出来更帖。 ·狗谁谁火[楼主]:???这个时候就一个鼻孔出气 20@狗谁谁火[楼主]:你们回复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节目实红不准反驳。更不准扒我黑历史说我毒奶看戏的,你们瞅瞅我之前点名的几个pldd现在的排名高!不!高!大声!告诉我! 好了,我们先从周一说起。 这周一,选曲假料频出,早上是一个版本,中午一个版本,晚上终于出了确定曲目,结果白天因为假料骂架,晚上因为选曲撕逼。主要是HopE个别优越粉认为《战台风》only one然后嘲讽两组练习生的,还有一帮人不看好一群主唱的《千禧年》A组阵容,唐老师和江老师的粉丝更是痛哭流涕觉得爱豆选这歌必糊到一点镜头也没有(其实也是,但这个节目容后再谈)。 而这个飓风的中心呢,就是楚湘东被挑剩下这件事情,当时大家都很奇怪他一个上位为什么去了中位的《千禧年》B组,一边说是奶孩子一边说是被排挤,当时就有粉头到B组练习生的超话里敲敲打打,阴阳怪气了,搞得大家都有点不愉快,也埋下了后来的隐患。 我当时的重点倒不是这个。 而我的重点是,我爱的213俩活宝万幸和任风风在一起啦!我好快乐鸭!你们看了B组舞台没有!我觉得他们有桥段是在和大前辈致敬,又自己造了很多超搞笑的梗,B组总票数超过A组大反转,其实我感觉不是黑幕,真的是有理由的。 大家如果现在要入股的话,我觉得这俩哥真的值得一试。首先就剪辑和节目而言,这是俩沙雕选手。而且任风风初评是他们公司唯一的A,粤语RAP亮了一嗓子,挺惊艳的。万幸也好玩儿,之前在宿舍跳主题曲那个短视频,放在D站上已经破百万点击了,而且三次元舞蹈区的UP为了应援,都在跳主题曲。 墙裂安利《沙雕男大学生期考前在天台跳////< ·狗谁谁火[楼主]:我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们CP的名字都这么好吃的吗? 521@狗谁谁火[楼主]:时间到了周五,终于到了周五,微博消停了两小时,是因为大家都在看节目的首播。下面我就说印象比较深刻的几个舞台吧。 1.HopE的《战台风》:节目的要求是比较谁的应援声音比较流畅分贝比较高,这首歌的应援当年可是逼死西米的恐怖,rap应援+副歌应援+组合名成员名三连击,基本上一首歌下来大家都会唱了。现场效果是真的超级好,留下印象的练习生就是高音超级惊人的于剑飞,还有名字很好听,rap也说得很正的温晔扬,我感觉他简直就是HopE的COPY最得灵魂的一位。其他的看过就忘哈哈哈哈,老年人脸盲+脑子不好使。 2.Noya的《千禧年少年少女》:没想到吧这首歌的原唱就是糯糯老师。两个风格迥异的舞台,A组是丧里带着希望,B组是朝气蓬勃,吃哪种都能感到他们的用心。而且这一次的烤地瓜我真的感到十分惊喜,两个首都的儿郎深情对唱,不过舟舟的唱腔真的绝了,那种能够让人听到了就身处一个秋天的感性魔力,真的不是吹的。(舞蹈也好很多,肉眼可见的进步!真的很强!没上rap部分,希望他可以全面发展,才能当得起第一) 我又想起了我高中时候暗恋班上学生会长的小时光,还有怎么学都学不好数学的迷茫感觉。歌词其实都是练习生们自己写的,我觉得也是他们内心的写照吧。前期大家因为歌词的问题,彩排因为大家失误的问题,可以说是状况百出,但最后还是完整呈现了舞台。 不带粉籍,于斐的歌词,希望各位有正主的人,都能够去看看。 希望他们都能被世界温柔以待。 B组真的让我看得热血沸腾,他们的编舞真的独具匠心,而且还有叙事剧情,从早到晚都想要逃离一成不变的教室的生活,突然付诸实践,看到了一群小男生在操场上奔跑踢球的样子,还真的是让人怀念呀。 粤语部分的Rap是任风风指导他们唱的,身边的广东朋友听得很会心一笑,虽然万幸实在唱得有点塑料吧哈哈哈哈。楚湘东跟的背景音也很好,虽然粉丝觉得part很少,但我是觉得,只要你的正主亮眼,就算一个舞台只上场了五秒十秒,但都是能让人印象深刻,这才是最厉害的。反正我是记住他的合音了。 3.C.sing的《塞下曲》:对江河老师来说,以练习生的身份,用自己团的歌表演全新的舞台,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情。A组的节目今早被国家歌剧舞剧院的官博转发了,是主流媒体的肯定没错了,这个出圈其实真的很了不起。他原先学校的同学老师也纷纷转发,怎么说呢,看得人挺感动的。 他在节目里也解释了,刚开始就是乐时和唐之阳的开场舞,彩排那天是因为乐时身体不舒服,所以才暂时换了的。最终的效果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震撼!我在第一期的帖子里就说乐时和唐之阳跳舞非常可以,你们现在看看,是不是真的非常可以? 这一组一开始是被恶剪的,我看的时候弹幕全都在乌鸡鲅鱼或者是愤愤不平,但其实修改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最后有一段采访,问你们最感谢哪个队友,只有这一组异口同声“谢谢每个人,短短一个周里彼此都成为了对方的支柱”(大意)。 他们的关系都好着呢。 最后我再推推江老师。 这个节目对他来说真的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就算是最后一次,在看到后辈比他表现好的时候,他还是把位置让了出去,试问还有谁能够做到这么彻头彻尾的佛!希望大家都来投投他吧,经历了节目之后他舞蹈的实力真的完完全全显示出来了!完全没有前两期这么平庸。 他大概是因为什么都会,所以让大家觉得理所应当吧。 那他的高位,应该也要理所当然啊!(流下不甘心的lui水) …… ---reply ·杉杉和我陷入爱河: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天使爱美丽》出来的那一段,我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本来最后的合音和背景高音就唱得我眼角发酸,他们真的好不容易啊。 ·甜筒万岁:有什么比骄傲的少年低头更让人觉得难过的呢。 ·卷卷今天搞创了吗:《塞下曲》组集体出道吧呜呜呜!那几句异口同声的感谢配上主题曲的钢琴版,我真的热泪盈眶!这么一看我觉得我们的勾心斗角和昏天黑地都很幼稚,如果不是真正喜欢舞台,谁又会带伤带病,或者让出自己利益相关的位置呢? ·扶月月过马路:乐乐要快点好起来啊,妈妈爱你qaq ·狗选秀真的很累:听完A组《千禧年》觉得更累了。害。 ·江阔云低:江老师一定给我出道! ·舟舟头号女友粉:网鱼冲鸭!我们鱼鱼吕孩永远是你网里的鱼儿! ·狗谁谁火[楼主] 回复 舟舟头号女友粉:周望屿=舟网鱼?你们太土味了吧xtms 699@狗谁谁火:舞台也说完了,已经到了第三期了,大家的心里应该都有出道位的人选了吧?我来写个不分先后的出道名单吧:周望屿、任风风/万幸、江河、唐之阳、乐时、楚湘东,我现在仍然很不看好于斐,他的排名果然已经掉下去了,乐时是赌一把,我感觉可能会卡六出道,毕竟一个团需要舞担门面撑场子。 目前直拍总量的排名我也附在后面了,数字来源于官方数据博。 大家也可以把心目中的出道位回复在帖子下面哦! 现在发一发这次公演之后的总排,下一期就是100进50的淘汰回了,希望各家努力投票,pldd们好好休息,迎接下一次的位置测评!顺便期待一下从下周开始隔天更新的综艺节目《不一样的练习生》。 01 周望屿 02 楚湘东 03 唐之阳 04袁弘杉 05 江河 06 任风风 07 万幸 08 李凌京 10 于斐 …… 12 苏乔 13 乐时 (风风已经是第三个第六了,666哈哈哈哈哈) 直拍: 《千禧年少年少女》A组直拍 袁弘杉 119w点击 《塞下曲》A组直拍 唐之阳 107w点击 《千禧年少年少女》A组直拍 周望屿 102w点击 《千禧年少年少女》B组直拍 楚湘东 100w点击 这是舞台唯四破百万的直拍,后边的于斐也差不多有百万,其余练习生按照排名分布比较平均。其实几个舞台都非常精彩,建议不是粉丝的各位,也可以去好好看一回。 当然,直拍只有看一次和看无数次的区别,嘻嘻。 我们下周见哟! ---reply ·六光年的爱情:都是你们这帮于斐的粉丝,现在还要护着他吗?HopE的队长刚直播说心理状态出问题,要停止活动疗养一段时间,七月中的世巡不参加了。你敢说这些压力不是于斐这个事逼一直以来造成的吗!我看你们再也洗不白了!毒唯必死!单飞狗粉丝必死! 作者有话说: 接下去几章日常恋爱综艺的比重会多一点!给主CP和副CP好好养病谈恋爱的时间啦!谢谢阅读(鞠躬) 第35章 那一个乐观的人 录制结束已经是凌晨,按照赛制,每个小组第一名的成员能够获得十万票的奖励,全场得票最高者,则获得总票池百分之三的票数——这也就意味着,在清票之前体量庞大的千万数据里,第一名会获得相当数目的得票。 结果令大部分人始料未及,但细想又在意料之内。 唐之阳以微弱的票差,超过了《千禧年》B组的第一楚湘东,位列总票数之首。 原本因为主题曲C位而身居高位的他,在第一次公演舞台的出色表现之后,似乎更有冲击第一名的能力。赛后录制结束之后,他并没有庆祝,而是避开了摄制的镜头,送乐时到医院去看病了。 当然,唐之阳拉开车门的时候,显见地一怔。 于斐坐在后座的中间,已经卸了妆,换回了常服,是某个过时老乐队的黑色应援衫,彩印已经泛了一层老旧的、胶片似的黄色。他的双手交叠在膝头,膝盖上压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车里的冷气像是有了分缕的形体,凉丝丝、冰冷冷的,车外跌着泥腥气的小雨点,卷起了一道夏夜的墨绿的风,车厢里有细匀而疲惫的呼吸声,也慢慢地响起来。 他下意识放轻动作,轻手轻脚坐在靠外的车座上,车门拉上了,上锁的机械声咔哒一响,遮光的车窗悄无声息地摇上去,五光十色的雨点发着夜灯的虹色,一圈圈扩散迁延。汽车开动的时候,唐之阳看见于斐身边坐着的乐时歪了一下头,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手机的屏幕一亮,是万幸和任风风在微信群里问他们,回来想吃点什么夜宵。 [小太阳emoji]:你们好好休息,睡觉吧。改天再请你们吃饭。 [Double-wind]:乐乐没事吧? [小太阳emoji]:他睡了。在路上。 [锦鲤King]:乐乐几天没睡好了……他之前在公司也老通宵的。我报告!他好像从来比赛开始就不怎么睡觉!他是守夜冠军吗! [Double-wind]:要不我们偷跑去医院看看他吧! 唐之阳眉头一蹙,阻止了俩小孩的危险行为,并且许诺自己会把人健健康康、完完全全从医院里拎出来,这头转眼一看,是于斐望着他,视线相碰时,对方也没有笑,只是显得有些尴尬地,攥着双掌按了按,将背直了又直。 这个对视有些沉默,于斐低下头,点亮手机的屏幕,手指在九宫格按键上迅速地弹动几下,唐之阳的屏幕又亮了,他对于社交软件消息的热情程度表露出无奈的态度,于斐七弯八折地通过微博的私信,向他发: [Soar-Y]:谢谢。 [唐之阳的小太阳]:都是朋友,应该的。 两人的手机画面同时一静,汽车在深夜空寂的马路上驰骋,经过红绿灯时惶急地刹停,乐时睡得并不安稳,因为颠簸晃动身体一歪,于斐也顾不了保持平衡,肩膀抵着前座的靠背,不轻不重地闷声撞了一下,将人半揽半搂地接在怀里。 乐时迷迷瞪瞪醒了的,扒拉着他的肩膀往出推了一下,缩回车座里,顺手捞过于斐膝盖上快落在地上的帽子,帽檐歪歪地向下一扯,遮住了脸上的表情。他轻轻咳嗽一阵,才对唐之阳遥遥地喊了一句:“哥。” 唐之阳摇摇头,声音十分柔和:“你休息吧,不说话了。” 那头渐渐也没了声音,如果不是极度疲惫,凭着乐时的个性,是不会在动荡不安的环境里有着沉稳的睡眠的,当然,行车里似乎有另一些令他安心的因素,唐之阳的心里揣摩出一个模模糊糊的结果来,却没有挑明的意思。 还未等他细想,他和于斐的手机屏幕同时一亮,于斐遮住了屏幕的光源,他却看着微博的消息推送沉默许久,接上蓝牙耳机,冰冷机械的提示音一响,黯淡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个人的半身像。 和在香港时的打扮差不多,银丝边的方框眼镜,衬得眼睛里温润的光更添一层儒雅。他是有点儿文气的艺人,似乎一开口就是风趣幽默、得体从容的词句,T恤是纯黑色的,皮肤却很白,身后的墙壁也很白。他的家里总是空荡荡的一片,使得空间无尽地拉伸的洁白。 他像一抹孤寂的影子,坐在雪白的墙壁面前,向镜头微笑。 “大家好,我是阚君桓。” 他像平常一样,阅读弹幕上热情洋溢的招呼,和粉丝们聊着琐碎的话题,打歌期刚刚结束,HopE官咖就放出了世界巡演的消息,粉丝们对此报以十足关注,不少人向他询问“具体什么时候开始巡演”“今年巡演有没有惊喜”等等问题。 阚君桓与镜头对视一眼,唐之阳的心跳一顿,镜片后的那双瞳仁,仍然温和动人,光彩熠熠,但那一闪而过的,却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某种陌生的决绝。他笑着整理一下衣摆,衣服干干净净的,如同深渊的黑色。 他说:“团里决定是七月中旬,从S市开始举行世巡。” 弹幕一片欢欣鼓舞,成片的加油辞席卷而过,唐之阳的旧手机有点卡顿,跳了电量不足百分之十的提示,显然是电池老化造成的痼疾。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缓慢而沉重,一下接连一下地回响起来。 阚君桓低着眼睛,微笑地、带着纵容无奈的气度,看着那些欣喜幸福的小小字列,如同闲话家常一般,风轻云淡又提:“但向大家说一件十分遗憾的事情,我个人应该无法出席接下去的世巡演唱会了。” 那些流量无法消化的幸福话语还没有消耗殆尽,新一波的问号铺天盖地,面对大喜大悲的起伏,多数人不知所措,阚君桓隐藏了笑容,严肃的正色带着若隐若现的疲惫,是他镜片下阴影一样的黑青眼圈,与过于苍白黯淡的面色。 但他的解释仍旧和善,尽管脸上的神情显得陌生与虚浮,话语里仍带着极力压抑情绪的温柔:“今年开年至今,我的状态一直不太好。包括身体与心理各方面,似乎陷入了某种对外界各种反馈都不敏感的情感盲区里,并且有一种日益沉沦,无法治愈的感觉。当我发现药物已经不能控制,每天都处在崩溃的边缘的时候,医生告诉我,似乎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了。” “作为HopE的队长,我对团员,对关注我们团的粉丝,感到十分抱歉,对不起。” 他站起身,深深朝镜头鞠了一躬,朝因为直播瞠目结舌的所有人致歉。 “作为个人,我向所有关注我的人致歉:辜负了你们的期望,对不起。” 他再也没有直起身,屏幕陷入黑暗,只剩下提示电池连接的白色图案,苟延残喘闪而又闪。 于斐看着唐之阳,医院红灯的标识抛进一束通红的光焰来,掷进于斐的眼睛里,映出他瞳孔的微缩与震动。 唐之阳攥紧手机,车门解锁的声音使他毛骨悚然地一惊,他手脚僵硬地打开车门,门外世界一片狼藉,大雨如注。 模模糊糊一声叹息,嘈杂的刹那雨声吞没了他的话音,但于斐却听得十分真切。 “这场雨,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呢……” 这头下了车,一切又都忙碌起来,挂号、清创、缝针、挂点滴,忙前跑后,眼底却有一层灰白色的阴翳,是从心头无声地蔓延而上的压抑,唐之阳整理好情绪,说要出去透口气,让于斐陪着乐时在注射室里打吊针,独自离去了。 乐时翻手要看手机,两名舍友给他发了九十九加的加油助威讯息,感情之强烈简直要冲破屏幕,他的半侧脸由于麻醉药的作用,几乎没有半点感觉,手一下被握住,于斐坐在他的身边,把一件外套盖在他身上,一件校服外套。 “……” 于斐的手不松,没有退让的意思:“把眼睛闭上。” 这句话说完,倒是乐时看着他,眼睛慢慢一眨,尚有知觉的嘴唇扬起个淡淡冷冷的笑,于斐一怔,回过神,别过眼睛,心甘情愿认怂:“刚才,阚前辈在直播里决定不参加七月中HopE的世巡了。”他的手一松,乐时却没动。 于斐把直播的内容简单复述一遍,乐时将没有挂着输液管的手放进那件宽大衣服的袖管里,探出半个手掌,抵不过眼皮酸软麻木的痛,闭上了眼睛。他的声音轻而沙哑:“当时在N榜结束后,和前辈有过接触,觉得他是一个乐观温柔的人。” 于斐朝椅背靠去,也附和:“我认识他两年了,他对我永远都是笑着说加油的可靠前辈,不会露出软弱的态度。” 乐时的话音仍然非常疲倦艰难,带着瓮声瓮气的鼻音:“前辈暂停活动的原因,和你退出公司的原因……有关联吗?” 于斐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注视着乐时,看他因为不适下意识锁起的眉结,唇角隐忍平伏的一道薄线,缝针时他是紧张得红了眼角,难得见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失措,如今剩下偃旗息鼓的倦怠,有种受了折腾劫后余生的平静可爱。 于斐忽然问他:“乐乐,你写过歌吗?我是指歌词、曲子,全部由自己创作的那种歌。” 乐时没有睁眼的力气,动了动手指,代替颇有气势的挑眉动作:“怎么问这个。” 于斐干笑一声,忍住要去摸摸这只濒临炸毛的小猫的心情,接着说:“我以前喜欢写歌,芝麻点事情都要抱着吉他引吭高歌。刚认识你那会也写,写好多前言不搭后语的情歌——” 乐时冷漠无情打断他:“你能说重点吗。” 于斐挠挠后脑瓜子,说:“凡事讲究起承转合嘛。” 乐时恃强逞凶,像呲牙咧嘴的虎斑猫哈气:“你退出公司和你给我写情歌有关系?” 于斐大为烦恼地否认这道送命题,回答笨拙粗钝,是乐时从来不擅长对付的真心实意:“因为我想写更多歌,我想替这个世界、这个人生写更多歌,想为你写更多歌。这是我离开的一个原因。” “公司规划的路,按照轨道走就好了,唱规定的歌,跳规定的舞,就能红,就能像前辈一样光彩四射。我们所有人,几乎都是听着这样的鼓舞,进行练习,进行测评。迎合市场的风格,成为流水线上的偶像。”于斐抬起头,看着滴斗中连缀不断的药液,伸手调低了输液的速度,慢慢说:“我写了很多的歌……乐乐,我写了很多的歌……” “喜悦的、悲伤的、冷淡的,抒情的、激越的、反复无常的。有些曲子也得到了前辈和老师们的赏识,我希望能够在六光年的第一张专辑里放一两首这样的歌,就像阚前辈一样。”他的话音没有太多感情,如同低沉麻木的呓语,“但公司并不支持,只要做好规定的那一份就行了,花了大价钱,请最好的作曲和作词,包装出来的最光鲜亮丽的师弟团,会成为这一代的光……” “我成为了别人的光,那我的光是什么呢?我从事这份职业,登上舞台的意义是什么呢,我的心里产生了反复的诘问,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阚前辈和我有着一样的烦闷。” “我为此苦恼。我想唱歌。但很多人说,你唱歌很好,只要待在HP,一定前途无量,可我开口时,就感到无尽的迷茫和空虚。”他一顿,旋即低笑一声,自嘲自讽:“在这一方面,我可真是太矫情了。” “对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我总是这样……” 于斐的嗓子有些干燥,他咽了咽口水,似乎不打算接续这个话题,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也并不指望乐时能够说出太多体贴慰藉的话,他本不应该用这样充满负情绪的语言来自揭瘢痕,但他在阚君桓鞠躬道歉的那一刻,忽然就明白了—— “前辈带着宽容劝我离开,大概是不愿我成为第二个像他一样不快乐的人吧,可我似乎更加让他不快乐了,都是我的错。” 乐时也沉默不语,无人应答的寂静令于斐坐立不安,他咬一咬下唇,手肘却被一扯一捉,冷硬的大力气,乐时靠他近一些,肩臂贴在一处,于斐看见校服上别着自己名字的胸章还没取下来,在日光灯底下泛一层流动的亮金色,闪耀夺目。 乐时只是静静地靠着他,闭着眼睛,但眉头却慢慢松快、舒展,呼吸渐渐平稳均匀,于斐从与他相识的那一天,就知道他的性格是外冷内热的乖僻,而动心只是触碰到他的温柔那一瞬间,不需要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只是某次悄默无声的陪伴,一如此时,足称永恒。 “总有一天,为你写的歌,我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作者有话说: 狗公司HP今天倒闭没有?(破口大骂) 第36章 暴雨 暴雨是整夜地在下,除了一辆呼啸尖叫的救护车,拖下一团模糊而悲切的急音,一切似乎总是陷落在嘈切疯狂的雨声中。手机是长时间的缺电,黑色的屏幕上偶尔落进几粒水点,映出大门上绿色的安全通行标志。 早该在HK的时候他就应该察觉了。 那个人无法消解的痛苦,抑郁与哀伤,他作为一个“普通朋友”,不过是阚君桓人生里的插叙,既不能承上,也没有半点启下的作用。总说这样的身份何德何能与他嘘寒问暖,如今眼睁睁看他一再鞠躬低头,面对整片白色的世界,但他却无话可说。 他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坐了很久,半边球鞋被溅进来的雨水打湿了,唐之阳深吸一口气,消毒水的气息仍有余温,大厅里保持着病员来时的骚乱,几串泥泞的脚印,从门口长长延伸,像一段慌乱断续的生命线。 急诊室的门大开,浑身湿透的家属与急救人员围在病床边,室内有心肺复苏机空荡荡的压迫声,心电仪器拉着漫长刺耳的拖音,有哭声缓慢地流淌起来,唐之阳加快脚步离开,输液室里没有哭泣,角落里的于斐和乐时靠在一起睡熟,神态恬静安然。 唐之阳能够确定的是,二人间至少有一方是喜欢另一个人的,只要这样想,一切都能想得通透了。年纪尚轻的爱憎,来得强烈,去得痛彻,带着强烈的感**彩,他没再打扰这两人,在医院外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借了充电宝,打开手机。 他没有打开微博,选择性无视了几条触目惊心的推送,“压力”“抑郁”“暴力”“失格”之类的字眼,尖锐地带着刺。唐之阳打开消息界面,在联系人处下划,顿在阚老板两个字上,以前还当他们团的伴舞,在团员的哄笑声里开玩笑,问什么时候发工资,小唐吃了上顿没有下顿,闹大了笑话,哄哄乱乱地说起浑话了。 “队长是黑心煤老板,次次拉人来干苦工,跟签了卖身契似的。” 阚君桓是十分头疼的样子,一双眼睛那么明亮亮地向他那处看,湿湿淋淋的汗水浸透他的舞台服,唐之阳记得很清,是件极薄的天蓝色丝绸衬衫,几乎使他的肌肉都透出似有似无的雏形,他笑着说:“签下来也好啊,看人愿不愿意了。” 他总把话说得句句真挚,每件事情都在心中留下庞大回声,他永远强大而又可靠。后辈尊敬他,队友喜爱他,高层领导赏识他。他似乎什么都不缺,唐之阳的手指顿在返回键上,觉得自己放下舞伴的工作之后,对对方而言,已经是可有可无。 阚君桓缺少安慰吗,缺少劝告吗,生活在高处的他,会接受自己的告慰吗。 答案显而易见,对于感情的进退,他一向失当。 和他上条信息停在六月十八日,他向他说晚安,阚君桓回他好梦。 时间是凌晨,但那一夜他并没有睡着,维多利亚港盘旋的海风如若深蓝色的鸥群,被远慢的汽笛引向熹微的白日,他把自己的过去剖白于深暗的夜幕下,像一盏苍白的射灯,暗角里血淋淋的几个字,分分明明是自己的“仍然喜欢”。 唐之阳一旦安静下来,心底就总有这个人的音容笑貌,像浅睡时分的一次惊悸,当他站在万众瞩目的票数第一、主题曲C位的时候,潜意识里的想法是—— 这地方这样空廓,明亮得几乎要将影子都熄灭了,在那一片镁光灯强烈、刺眼、干燥的灯光里,阚君桓看得到他吗。 唐之阳叹了口气,退出待编辑的消息界面,给乐时打了个电话。不出意外是于斐接过来的。 “在便利店,要不要吃点什么?” “第一次公演测评,得到总票数第一位的,是——” 各组练习生面面相觑,镜头转移到每组的第一身上,唐之阳在左下的一个角落,手上抓着他的发带抹额,细碎的额发被汗水湿透,他站在队长的身后,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屏幕上的结果,公布答案的李想一项一项地卖着关子,将紧张的气氛调动至顶点。 “他是一位深受大家喜欢的人,对于组内成员而言,是长兄一样的存在。” 几位年长的可靠练习生被组员簇了出来,是在上一段剪辑里劳心劳力的前辈,他们的脸上带着局促与紧张的神情,组员替他们高兴的表情或真或假,或许有已经认命的释然,或许有为了争取短短镜头而露出的假笑——不论荣誉属不属于自己,偶像总是要笑的。 李想顿了几秒,故意喊出一个练习生的名字,欣喜的表情从他的脸上浮现而出,但李想转而又说:“你觉得会是谁呢?” 经历过山车一般起伏跌宕、大喜大悲的捉弄,那位练习生露出了略带僵硬的讪笑,他挠了挠后脑勺,调整出一个天然而憨气的可爱笑容,他说:“总之不是我。” 李想微微一笑,那笑是职业性的一个弧度,颇有风度的温和敦厚,他说:“未来会是你的。” 那名练习生感激涕零,深深鞠了一个躬,离开麦克风的话语单薄而无力,近乎于透明的唇语,是迭声不断的“谢谢”。 “这位练习生的舞台让人耳目一新,他擅长舞蹈。” 分格的屏幕全部消失,那些似乎还在镜头前跃跃欲试的人,仿佛都被淘汰了,所有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画面,使得逐渐缩小范围的猜想尘埃落定,即便是在讨论猜想,却已经有几个人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舞蹈的组?《塞下曲》A组吧……那组的实力真是让人惊呆了。” “他们组的第一是谁?我觉得C和队长都能当第一……” 镜头顺从地摇到了这一组身上,注意到镜头的唐之阳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总归有些过于清秀特别的长相,眼尾画长的那点尖尖的眼线痕迹,像是春湖上掠过的一剪燕尾。低位圈的小孩跟他混得很好,捞着他的肩膀提前鼓掌作庆祝状,唐之阳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垂眼笑了一笑,向他们摆摆手,口型一定是在说“别闹”。 “个人练习生,”代表身份的前缀脱口而出,各组都得到答案地大力鼓起掌来,大屏幕上位于票数金字塔顶端的名字跳了出来,李想将台本往心口一按,向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揭开答案:“唐之阳,恭喜你。” 他在登台时笑了,感谢辞诚恳温柔,与舞台上凌厉克制,精确到位的那个人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他总能找好一支舞蹈最动人心弦的关节,这类敏感需要感性的天赋,知己一般的舞伴,在聚光灯的炙烤催化之下,他的光芒破茧成蝶。 室内一片黑暗,只有巨大的电视投屏盈盈发光,在抒情的主题曲钢琴音里,这组的练习生依次发表了对唐之阳的感想,有说他是十分可靠的前辈,感觉只要有他和江河在,多难的曲子都不是问题;也有说他是队伍的强心针,只要他在,所有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乐时是队里最沉默寡言的人,在镜头前他难得地微笑,说了一句非常感谢。 连屏幕的光也因为节目的结束而熄灭了,只有茶几上一点苟延残喘的光源,那是屏幕常亮的手机,不知安静多久,缺电的声音在室内忽然敲打一下,带着某种陌生亘远的回声。一声惊醒般的轻叹低低响起来。 阚君桓拿起手机,光线随之移动,在他的镜片上投出两片青白的方形影迹。 短信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来自自己的,简简单单两个字:好梦。 他动了几下指头,又颇为决绝地删除一切,输入框仍旧一片空白。落地窗的帘子猛然地被汹涌尖锐的雨风掀起,他才忽然发觉有一道没有闭紧的窗缝,在呜呜咽咽地吞吐风雨。阚君桓站起身,赤着脚去关窗,雨水的湿滑与冰冷让他轻轻打了个寒颤。 认识唐之阳的那天,也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那会HP还不是如今财大气粗的知名娱乐公司,他们也不是纪录只有自己能够刷新和超越的巅峰男团,公司的写字楼建在偏僻的市郊,练习室是停车场改造的地下室,终年有着一股霉潮的水腥味,以及浓烈闷窒的汽油味。练习室的使用有时限,总是被公司的前辈们占用,多用五分钟就要交申请,间带着懒懒洋洋的冷眼与嘲笑,来自不同人。 “工资能苟活就行,反正在这样的公司出道就是糊穿地心,团过两年就要解散了,没有必要努力,也没有必要想着一炮而红,现实摆在眼前,那是胡思乱想的白日梦。” 这是阚君桓最常听见的话。和他同期的练习生多数跳槽,剩下一些被现实磨钝棱角,得过且过地混吃等死,那时他还是叛逆期的年龄,越叫他停下脚步休息,他就越不服气,拿了几次月测评的第一名,他升上了出道组,团名原本叫作希望,被大家一致认为过于土气直白,于是改成了HopE。 首字母与尾字母都是大写,是他提出的。他希望生涯的开端与终末都是大写的,是个十足白日梦的想法。 团里的人和他一样,都少年心气,一双手臂伸得很高,要与天顶齐的高度。出道前彻夜通宵,他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每天洗三次练习衫,浅色的T恤几乎全都洗旧,旧得发黄,深色的衣服一摸布料,糙得直刮掌心。低血糖与脱水是常有的事情,也不去医院,扶着练习镜走一圈,喝一口葡萄糖继续跳舞。 然而那个他们认为成熟帅气的舞台,在所有打歌节目上获得了几近于零点的分数,没有人认识他们,为了加深印象通宵熬夜想出来的自我介绍词,节目上连说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他们被淹没在其他团体的身后,充当阴影中灿烂笑着的背景板。 私底下关系不错的练习生再也不会替他伴舞帮忙,昔日的朋友对他避之不及,敷衍不耐的聊天之后是某一天突然发现的通讯记录拉黑。连充满希望的组合也士气低下,分崩离析的结局近在咫尺。 在人生的最低处,他遇到唐之阳。 在公司边儿上一家兰州拉面,他和前队长吵过架,对方说他这么意气难平,不如自己带队拿个一位最实在。每个不欢而散的结局都是一个凶兆,来时下大雨,他出一身汗,又淋一身雨,瑟瑟发抖在店里灌了一碗绿豆汤,发现桌边站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扒拉着桌沿看着他,滴溜溜看他那碗消暑的饮料。 没钱了,整店里人,就他一清二白地在喝绿豆汤,老板的白眼要翻到天花板上的吊扇去了。他把碗朝里挪了一下,小姑娘的脸皱了一下,很有要哭的征兆,眼睛水汪汪看着他。他很绝情,除非天崩地裂,他们团走钻石路拿第一,否则绝不向可爱小姑娘妥协。 那小女孩眨巴眼睛,向他说:“哥哥,你好帅。” 他差点缴械投降,结果那头有人喊了声:“之芝,不要去烦别人。” 小姑娘奶声奶气、没大没小,拖长声音回答:“哥,我在看帅气哥哥。” 阚君桓一抬头,才看见邻桌站着个人,个子不是很高,但是因为瘦削显得高高挑挑,眼睛的线条十分细秀,脸上挂着讨好的哄劝孩子的无奈的笑,对方向他投来抱歉的目光,过来抱那个细胳膊细腿的矮个子女孩,把人放在小板凳上,一筷子一筷子喂她吃店里用量抠门的牛肉片,自己吃掉被汤泡胀的白色面条,看得阚君桓也饿起来,他能忍住常年缺乏能量的饥饿,但却不免让肚子发出窘迫寒酸的叫声。 对面没说话,但不到五分钟,阚君桓桌子上有了一碗面,他看着薄得像纸的几片牛肉,颇为可怜地在清汤里飘来荡去,突然就觉得世界对他也没这么扣扣索索,有失公允,至少有人盯着他说帅气哥哥,想吃的面下一刻就摆上了台面。 唐之阳后来说,那天他的兜里也就只揣着最后一张五十块,但看他似乎是HP的,说不定自己能花一碗面的钱走走后门,打听一下捷径,所以出此下策。 当时他回问唐之阳:“真不是因为看我可怜?” 唐之阳不置可否,答复态度模糊:“大家都是一样的。”顿了一下,他又祸水东引:“是我妹觉得,帅哥应该吃碗牛肉面,我要哄她开心。” 这个与他有一面之缘的人,阴差阳错之间,来到最黑暗的谷底,成为他的影子。 光从四面八方围拥而来,将他置于天地正中。后来他们拿了许多个第一名,从初一位终于熬出头来的惊喜,到榜单全连,销量百万的辉煌,那片黑暗的海洋逐渐被点亮,苦尽甘来的歌声得到了排山倒海的回响。 但唐之阳没来得及看到山顶的日出,他在凌晨熹微的时刻选择了离开,向他说“我们有一天会在一个舞台上相遇的”——在节目的灯光下看到他的那一刻,阚君桓知道,那个面目模糊的影子也想要清晰深刻的五官,也想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 他有一场持续了整个少年时代的暗恋,在低处生活时发出点点萤光,于天光大亮时消失无踪。后来HP搬离那处逼仄狭小的僻壤,练习室再也不需要排队预约,再也没有人敢看不起他们,所有的歌曲被夸赞与传唱。但他在忙碌疲倦的日子里却常常地想起,那天吃过的那一碗吝啬又可气的牛肉面。 他的睡眠时间越来越短,看过所有凌晨的万籁岑寂,有时天亮时会莫名其妙地落泪,一想起仍是一成不变的一天,想起没能指引与保护好的后辈,堆积如山却无法发出半个乐句的歌谣,纷纭粗暴的流言蜚语用文字组成绞索,每次登台都是刀山火海,他像即将窒息的被吊死的人,向全场的座无虚席深深鞠躬,笑着说出:“大家都要加油。” 阚君桓什么都有了,只有他的梦想逐渐消失,小到没有痕迹。令人绝望的并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他既然察觉到了初心的渐行渐远,却再也无力挽回。 过去的苦难流走,痊愈的征兆渐渐显露,他走出了黑暗,走出了房间,屋外天气晴朗,日光明亮。 可是他有一天又路过HP的旧址,楼下的面店已经换了新的装潢,门牌上贴着明黄色的广告语:HP艺人倾力推荐,他们的照片被油烟熏得面色模糊,覆盖着一层可憎可怖的黄翳,他在晴日听到一场暴雨的声音,由此联想到了昏天黑地的过往,于是默默地相信了,有一种疾病永远都不会痊愈,除非赴死。 作者有话说: 干嘛鸭,听说有人要把我烤了!肥学校了,可以照常更新了。我有一天在一条艺人抑郁的消息底下看到一条评论:他明明什么都有了,居然还会抑郁,真的是在做戏。我感到十分难过。副CP以后应该会再开一本,从一面之缘开始写(一碗牛肉面的爱情)。 第37章 中场休息 乐时一觉睡得无知无觉,明明是逼仄难过的姿势,但或许是精神紧绷之后的忽然松懈,又或者他对气味敏感一些,那件校服上有于斐的气味,像一握流动的清水,描摹不出形状,但一旦触及,他的潜意识就能立刻分辨出是他。 他很久没被这样的味道包裹住了,刚离开HP,才分手那会儿,他所有的衣服,不论是贴身还是外披,全都是这一股气息,他简直就像是领地受到侵犯的猫科动物,心狠手辣地将那些衣服翻来覆去地清洗,一个日光高悬的艳阳天后,他的人生里再也没有朝夕相处与深拥亲吻带来的气息,一刀两断的是他最热烈最疯魔的回忆。 于是他成夜地练习,成夜地失眠,他说服自己在其间并没有成夜的思念,但此时嗅觉的记忆凌驾于视觉的闪念,他没有做任何一个挣扎的梦,也并未在颠簸的夜航船里浮浮沉沉,时睡时醒。他的身体先他的思绪,承认了眷恋依然,旧情仍在。 如果不是白桃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仍然身处医院的输液室,而于斐已经半抱半靠地支了他好几个小时。 白桃小心翼翼,唯恐把他吵醒了:“乐乐居然睡得这么好,真是难得一见……” 乐时的脑袋还处在迷茫生钝的状态,懵懵懂懂虽然听得见两人的交流,但却懒懒散散地不愿意动弹,那股气味安适温暖地飘散在他的鼻尖,好像在燥郁闷窒的夏日里,掀起的最舒服清凉的一阵风。 他听见于斐回答,声音低沉温柔:“他在公司不睡觉?” “换句话说吧,我在公司从来没见过他休息的样子。前辈们也是,大家都说他是住在练习室的跳舞机器,不应该在WMC这样的小破公司发展。”白桃轻声说,她的声音仍旧轻轻快快,带着某种炫耀的自豪。“在说正经事情之前,我有个问题。” “你和乐乐是什么关系?” 乐时一下清醒了,在睁开眼睛前考量了一下,他只是稍动了一下,二人就都沉默了。 白桃似乎观察了一下乐时的状况,才松了口风:“我是个很冷静的人,我以为在面对追星这件事上,我已经能够彻底放下,并且冷静应对了。”她一顿,苦涩地笑了一声:“可是昨天,在看到他向我道歉的那一瞬间,我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半天说不出话。”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站姐了,我心里明白,我已经不再是了。我从前明白饭圈那套,于是不服气地进了这个我所憧憬的圈子,我明白人言可畏,我不愿意让我带出来的练习生受到伤害。像他一样只能和一群不理解他的人俯首道歉。” “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接近乐乐——但我话就搁在这里。” “他是我带的练习生,是和WMC签过正式合同的练习生。无论是出于我的职业责任,还是出于我的个人经历,我会保护他,我必须保护他。” 她这一番话,也不知说与谁听,但乐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她惯常的平眉与粉色眼影,眼睛的遮瑕打得很厚,积淤一层青黑颜色,眼皮与他睡得太多时一样,隆起地肿了一小片。白桃愣住了,面颊一瞬间红透,她摆着手,道歉:“吵醒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没……”乐时直起身,脖颈酸热发疼,于斐在他身边轻舒一口气,三个人都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尽管白桃的强颜欢笑已经有迹可循,但她仍旧打起精神,向他们说起创偶之后的行程。 “第一次公演后就是一百进五十了,要淘汰掉将近一半的人。状况正常的话,我倒是不担心你和幸幸。”她没什么好气地看了一眼于斐,接着说:“这个周虽然是节奏缓慢的休息周,大家都在等待第一轮投票的结果。但是节目组还是安排了许多综艺和广告录制的行程,还是忙,不过少了练习流汗,好歹还能养一养伤。” 白桃正色:“乐乐。镜头是一切,你要争取。路人缘好是其次,最后如果出道,看的是死忠粉的one pick。现在在大家眼里,你只是一个舞蹈实力很好,但没有镜头的普通高位。前期的排名最不稳定,要警醒一些。” 乐时点头,于斐忍不住插进一句话:“那要怎么做?” 白桃以一种“你就不懂了我们卖惨是真的骨骼清奇”的目光,非常鄙夷地向于斐扔了一个眼刀,她说:“只要有镜头,我们乐乐肯定会被更多人喜欢的。”喜欢两个字恶狠狠地加了重音,于斐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抿了抿嘴。 白桃又说了些注意事项,说是到外面去热车,让他们收拾收拾,带好药回集训地。 乐时觉得有些热,把身上的衣服拽下来,环顾四周,是在找唐之阳。 于斐心领神会:“他先回去了。好像有点事。” 乐时揉着太阳穴,不及防扯了一下眼角的缝针伤痕,疼得他眉头一皱,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唐之阳和阚君桓是私底下同坐大排档的交情,朋友出了这样的沉重事情,他难免情绪低落,这阵子网络上的风暴阴霾,实在是铺天盖地,他身边的人,竟然无一幸免。 于斐把牛奶和饭团递到他的眼前,还带着余温:“他给你带早餐了。” 乐时默不作声地接过,打开包装的塑料袋子,一边回想夜里的谈话,一边若有所思,于斐坐在他的身边,也没有打开手机看别的事情,不知在想什么,视线像生根的顽固野草,悄悄在乐时的脸面上无声生长。 只是他看着乐时的脸色发沉,原本就是冷淡到甚至阴郁的气质,端严面色,凌厉眼神时,无形的锥刺带着冰冷的气息,几乎有些吓人了,于斐开始紧张回想自己有何不妥时,乐时开口了,语气静冷:“楚湘东用你曲子的那件事情,也是HP的态度?” 于斐大松一口气,挠着头打马虎:“啊,这件事情,我都快忘了……” 乐时转眼看着他,眼底看不出喜怒哀乐,于斐和他对视一阵,期期艾艾说:“乐乐,我们不吵架了吧?” 乐时莫名其妙眨眨眼睛:“?” 于斐好声好气哄他:“你眼神好凶。我已经不在意了,你别生气,开心点。” 乐时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认认真真吃他的饭团,于斐也没老老实实在旁边当木头人,挨着他凑近一点,那点特殊的气味似有似无地又卷土重来了,带着温暖一团体温,于斐说:“我也没抄我的歌,我抄我自己还行?” “你也没必要气势汹汹地去凶楚湘东,呲牙咧嘴的事情,我来就好了。” 乐时没回答他插科打诨的俏皮话,一笔笑容绷不住,在唇边矜持礼貌地一弯。 “笑就对了,你都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时候有多好看。” 他并没有看于斐,可这一声带笑的低沉感叹,在他的心中久违地一亮,如同静谧湖上的一尾银色小鱼,在日光下倏忽地一闪,泼剌一声,整片晴空的暖意落进他的心底,寂静的心湖荡起皱蹙的细漪,遥遥地延绵至无何有的远方。 回到集训地,所有练习生照常上交手机,白桃老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在铁栅栏门外欢送乐时进去,颇有点儿铁门铁窗铁锁链的悲戚,她伸一只手作深情尔康状,一面撕心裂肺地义正言辞:“卷卷让我转告一句话:于斐你给我管好你自己!管好你自己!不——要——炒——C——P——!禁止——谈恋爱——!” 于斐郑重其事转过身,朝白桃深鞠一躬,像感激老母亲的乖儿子。 他满面诚恳地打包票:“我一定对乐乐退避三舍。” 乐时没理他,十万分不耐烦地加快脚步和他拉开距离,他还得看白桃关上车门,这才小跑着追过去,迭声说:“你还真的对我退避三舍?不是,你说我们有炒的必要吗?” 乐时一句还是分手最好险些溜出口,远处就传来足球场呐喊似的大声呼唤,宿舍门口欢呼雀跃蹦蹦跳跳的一定是万幸,在他旁边装作陌生人路过扶额托腮的则是任风风,当然在见到他的时候,小孩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乐乐!你终于回来了!” 还没等乐时做出回应,怀里撞进个万幸,险些把他撞翻了,这乍一看生离死别的,不知道的还当乐时发生了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当然乐时被突然一抱的反应不比唐之阳,还能微笑着摸摸对方的发顶,他后背僵硬地踉跄一下,言简意赅:“我没事,可以松开了。” 任风风帮腔:“听到没,可以放开了!” 万幸不撒手,向他吐舌头:“嘴上说得挺凶,心里早就变成柠檬精了,略略略。” 任风风恶狠狠瞪他一眼,拉长声音,唱歌似地说:“我好酸啊。” 于斐:“我好酸啊。” 万幸:“???这位哥请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任风风试图挑拨离间,以达到让乐时卸下这贴人形狗皮膏药的目的:“于斐练习生,这个万幸,他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他真的就是那种,在暗示你是条酸菜鱼,又酸又菜又多余,你看看,乐哥的表情已经是莫挨老子了,他还在那纠缠不休——” 眼看这俩人又要精力过剩地闹个没完,乐时悬崖勒马:“哥呢?” “唐老师吗?”万幸松了手,四人并肩进入宿舍楼,“他说有点事情,今天正好休息,所以请个假。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就托舍管报了个平安,说明天才回。” 没有摄像机的注视与监控,他们放松许多,任风风开个玩笑:“说不定是去约会了。” 乐时没搭腔,只是与于斐对视一眼,对方似乎总是看着他的,也心有灵犀地报以颔首的确认,乐时对他轻声强调:“注意退避三舍。” 于斐感到一阵凄风苦雨的悲凉。 这边万幸兴致勃勃地介绍着之后一周有趣综艺的节目环节,显然已经对行程的具体内容熟稔于心:“乐乐,你不知道这一回的节目有多酷!是变装晚会!” 任风风对此显然也十分激动,争先恐后补充:“有什么喜欢的影视或者动漫游戏角色,就化妆参加,在展览里收集其他练习生的赞,赞数最多的人有神秘奖励。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成为世界第一酷盖了。” 万幸圆圆的腮帮子一鼓,摆出battle的架势:“那我是宇宙第一帅。” 任风风做个鬼脸:“你就算了,我建议你戴兔耳朵穿水手服出镜,肯定超绝可爱!我们幸幸就要做天下最可爱的粉红男孩!” 万幸:“呕。” 于斐听着那堆歪七竖八的、冒着粉色泡泡的应援词发笑,倚在宿舍门边,和213的门牌相映成趣,乐时抱着臂,微微仰起脸看他,于斐捡了点闲话说:“你记不记得我以前,在南大门兼职赚外快,穿一只黄色大肥鸡玩偶服,大夏天,三十六七度。” 乐时勉为其难地跟着他的话题走:“记得。你中暑,快被热死,连累我被骂,以此为由翘了半个周的舞蹈课。” 于斐对他的重点感到万分疑惑,压低声音,把话说得抑扬顿挫:“你为什么不记一点儿比较浪漫的情节?比如我见到你的时候满头是汗,还是穿着玩偶服,扑过来抱你时?” 乐时:“……” “我感觉你的行为非常愚蠢。” 于斐急流勇进,话说得十分放肆:“我面对喜欢的人是这样的啦。” 乐时后退一步,决定与恋爱白痴划清界限。 只可惜于斐朝他一笑,眼里满是纵容这冷硬直白的坏脾气的笑意,他虽然逆着光站着,面孔显得有些模糊,但雨后初晴的阳光却仍旧从他身后一扇扇透明的玻璃窗里**来,带着丝绸的光泽与质感,轻柔地飘荡在于斐的脸庞上,照出忽明忽暗的亮区与暗片。 原本就是帅气疏朗的人,这段时间缭绕在他面影上的不安似乎沉淀下去,他真心切意地笑着,像传堂而过的夏风一样明快。 “至今仍然喜欢你这件事,我总是蠢得心甘情愿的。” 乐时睁大眼睛,瞳孔微微地一收缩。砰然一声,门惊天动地地合上了,于斐哑然失笑,视线捉到乐时一掠而过的飞红耳尖,他将手掌贴合在冰凉的门上,叹息一声: “别害羞啊……” 作者有话说: 做一个对得起甜宠标签并且胆敢双更的女人。今天也想嫁给桃子姐姐1/1。你们搞的不是CP,你们搞到的是真的。 第38章 变装之随机舞蹈 往后一周的行程比起备战公演舞台与主题曲时的紧锣密鼓,终于松快许多。练习课程仍旧由几位老师带班,插班生仍旧乐此不疲地插班,其中包括蹭李想舞蹈课的周望屿,与战战兢兢偷听贝锦声乐课的乐时。 万幸和任风风则成了Noya课上的黑白双煞,每次声乐课噤若寒蝉,在炎夏烈阳之中散发着数九严寒的森森冷气,隔壁时不时爆发的满堂彩和大声哄笑,就成了使人跑神与松了口气的调剂,像是被下课铃打断的严厉教导主任,贝锦在这时会十分不满地按几下电钢琴的最低音,向他们说:“行了,休息一下。” 于是满班的人就会到Rap课的教室附近扒窗户,听里头激情四射的“我也想学popping breaking everthing,像窗外扒窗户的那群dancing kings一样主宰流行”,此刻屋里的人一阵大笑,屋外的人汗流浃背地打出个我是世界第一的手势,似乎梦想早已成真。 一群年纪相仿的男生在度过学校式的日常,连饭堂打饭都是从教室里争先恐后往出冲,发出一大串粗声哧气的大笑,在窗口喊一句鸡腿挑大的,再打一勺汁。乐时每天被万幸从录音室拽出来,向他科普风卷残云后的食堂窗口究竟有多么狰狞丑恶,暗示他加入跑饭小组。 “你知道贝老师上回声乐课怎么说我吗?我唱破了俩字,她跟我说我犯错的样子像她小时候刚学小提琴,是震撼人心的优良伐木工。” 饭桌一般是插科打诨的重灾区,213的舍友一般占一桌,隔几个位子是主唱F4,偶尔有公演时认识的练习生过来蹭吃蹭喝,氛围十分融洽。 任风风听到对万幸这评价,点头如捣蒜:“她说我的拉音简直是马里亚纳海沟,差劲得没有下限。我说我气不够唱不足拍数,她说要不要帮你准备一个氧气瓶,随时挂着延长呼吸。大家想笑又不能笑的样子真的很靓仔。” 唐之阳刚搛一筷子盐水煮青菜,听到这话搁了筷子噗嗤笑了一声,从那天他请假到回归,倒还是表现得一切如常,大约只有乐时在睡眠糖偶尔失效的时候,听见下床辗转反侧的声音,和深长如叹息的一声吐气,像梦一样地转瞬即逝了。 那天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一概被措辞模糊地掠过了。 唐之阳本来就是规律且自持的人,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六点钟晨跑,七点回宿冲凉洗头,在他洗干净衣服的时候就该把睡得七歪八倒的万幸任风风,还有坐在床上蓬头发呆的乐时喊起来上课。尽管他们也才刚睡下没有几个小时。 在这个地方,早起晚睡似乎是每个人的正常状态,迅速入睡和骤然惊醒的生物钟使人无暇他顾,抵抗不住高强度练习的压力生病的人不少,乐时每每去医务室处理伤口,总可以看见挂着吊瓶面色发白的面熟练习生,时不时问医生“还有多久可以走”。 如果把比赛视作一场大考,那这段时间,大概就是模拟考试后等待成绩,又因为众说纷纭的答案而不安踌躇时。在与外界音书断绝的日子里,只有昏天黑地的练习能够补足这样的不安。 于斐说好退避三舍,也就真不再来找他,除非蹭课时刚好到了同堂,他会在贝锦的冷嘲热讽里,架着把吉他,唱时下已不流行的某首老歌,用最野蛮放肆的技巧,把一段故事唱得四分五裂,以祭他压抑已久的摇滚之魂。 饭桌上谈到不远F4的唱腔,万幸振振有词:“在这你会觉得,周望屿的嗓子里藏着的是整个秋天,一听到他唱歌,我身边好像就开始掉叶子,还有点快下雪时候的干燥。总之就像有人和你说故事,情感充沛的,很煽情。” 任风风觊觎对方碗里最后一块红烧肉,筷子将收不收,鬼鬼祟祟,搭腔含糊其辞:“是的是的,我比较喜欢于斐唱歌啦,就很炸。” 唐之阳:“乐乐觉得呢?” 乐时没想到话题会cue到自己,颇为迷茫地抬眼,看了一圈红烧肉抢夺无果、铩羽而归的任风风,又看眼不远处与江河、周望屿相谈甚欢的于斐,回答:“他唱歌……有股汽油味。” 万幸:“Roking son!” 任风风:“哈哈哈哈哈太贴切了吧,他这人很奇怪的,在录音室练歌不像练歌,像在开机车。刚来那会,唱《顶楼》《极恶都市》这种歌,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痛彻心扉……但都绝赞好听。不过最近不唱了。” 唐之阳饶有兴趣:“最近他唱什么?” 任风风露出疑惑嫌弃的神情:“他唱《甜蜜蜜》,一唱就半小时,简直不能忍。” 乐时:“……” 那头的于斐捂着鼻子侧过身,打了个刁钻喷嚏,莫名其妙地皱了皱鼻子,向乐时那桌看去,对上了双十分冷淡的眼睛,他挤了挤眼睛,露出一个开朗爽快的笑容,乐时果然转过眼睛去,再也不看他了。 当然,他们在练习中也并未忘记还有个综艺小插曲,变装的衣服发放的那一天,宿舍区简直就是群魔乱舞的现场。乐时至少在路上看到了五个对他说真相只有一个的江户川柯南,还有要成为火影/海贼王的男人若干。 当他打开213大门的一刹那,又极其迅速地关上了。 “你们赢了……” 门那头鼓噪道:“我鲨鱼辣椒觉得来者并不简单。” 粗声粗气的搭腔:“我蝎子莱莱也觉得那必是我们乐哥也。” 大门洞开,铁甲小宝剧组扑面而来,由打头阵的黑白大头鲨鱼献上一个拥抱,鲨鱼的尖嘴差点戳在乐时的鼻梁上,之后紫色的蝎子挥舞着两颗红色大拳头也张牙舞爪地跑了出来,乐时眼疾手快一猫腰,从他们笨拙的热烈欢迎里窜回宿舍,抱着衣服溜上了自己的上铺。 下铺冒出个束着发网,正把一顶白色假发往头上套的唐之阳,蓝色连帽拉链衫,卡其色的裤子,床沿前伸出一根前端卷曲的树枝,好像是一根法杖。乐时想了想,说:“这是Jack Forst?《守护者联盟》?” 唐之阳点点头,介绍:“小时候在圣诞节看到的动画,后来看到,他和《冰雪奇缘》的Elsa有个拉郎CP,是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是你在迪士尼,而我在梦工厂。”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乐时没有想透彻,包裹里一块坚硬的木质面具掉了出来,日式白漆的狐狸面具,以红色勾勒出胡须弧形的纹路,他也需要一顶白色的假发,但却不用露出眼睛与脸面。他对这场娱乐综艺并没有胜负欲,只是当作一次休息的晚会。 鼠灰色的浴衣展开,披上身时,他已经抱着臂走进会场。 在造型张扬,妆容还原别致的一众练习生里,他显得毫不起眼。这头周望屿的工藤新一与袁弘杉的怪盗基德刚刚对上眼,一对对头帅得清新脱俗,背靠背一生之敌地将手臂一抱,眼里电光火花一触即发,节目效果十分突出。 一只黄色大肥鸡总是在他的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乐时一回头,他就藏进人海深处,可惜玩偶服的大腹便便遮也遮不住,乐时扣紧面具,把双手拢紧浴衣的袖笼里,视野变成狭窄的专注,似有似无的黑暗为他带来一些安全感。 眼前光线一暗,化了妆的唐之阳站在他的面前,略显凌乱的银色短发,冰晶蓝的瞳色,苍白的面颊上有几颗隐隐约约的浅棕色雀斑,树枝拐棍揽在肩头,他向乐时伸出了手。 乐时没碰他。 唐之阳思忖一阵,将手里的法杖旋转着抡一圈,呼哧地停在他的面前,揶揄:“《萤火虫之森》,嗯?碰到我会消失么?” 乐时抓住他的木头杖子,入戏很深地矜持点头。 每人在入场之前被派发一本小册子,里面附一颗心心贴纸,十分简朴单纯的收集印章玩法,在活动最后结算。场中心留出一片空地,似乎不是简单的过场游行,所有人入场之后,李想穿套挺括光亮的黑色西装,头戴黑色羊毛毡的意大利西帽,帽檐上蹲着一只小巧可爱的绿色变色龙。 “大家今天的造型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啊——” 他的目光在鲨鱼辣椒和蝎子莱莱身上停了一下。又在已经打开本子数心心的基德身上一顿,对方正在和工藤新一争论谁更受欢迎。杰克冻人的手杖成了连接阿银的一道桥梁,当然不远处还藏不住一只嘭嘭跳脚的大肥鸡,放眼看去十分喜感。 “我们当然不仅仅是游场玩耍。”李想将手放在嘴边,咳嗽一声,满场寂静,场地降下一块投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形状逼真的老式手枪,颇为绅士地转过身去,砰地一声,枪尖绽放出一朵红色玫瑰,屏幕应声而亮,“近几年流行起来的随唱随跳,也就是随机舞蹈,等待大家的参与!” 铁甲小宝那边传来异口同声的哀叫:“不是吧——” 唐之阳大笑:“还有这一出。我已经迫不及待看偷偷跟着的肥鸡先生跳舞了。” 李想十分虚势地将枪头的玫瑰摘下来,向空地一侧走去。 在音乐圈流行至今的随唱随跳,本来是粉丝自主发起的,在公共场所的快闪表现,一场活动大约持续一个小时,囊括大部分音源榜上的热门流行舞曲,每首歌挑副歌部分的三十秒左右进行演绎。练习生中不少人曾经参与过这样的舞蹈活动,都发出了期待了然的声音。 鲨鱼辣椒垂头丧气地挪了过来,瓮声瓮气:“乐乐——加油啊,你是我卖惨的门面了。” 与。 夕。 团。 对。 乐时后退一步,却想到白桃前不久向他苦口婆心强调的争取镜头,面具遮掩他的表情,他的话平板无澜,没有太多感情:“我尽量。” 鲨鱼辣椒偷偷向杰克冻人附耳嘀咕:“你别看他这样,他是我们公司最能跳的,啥都会……” 第一首热身的全曲是已经在音源榜单霸占第一很久的主题曲《命运由我》,前奏一出,不少人的肌肉记忆就被完全激活,被各式各样的奇装异服带动着做出下意识的反应,不大的空地一时间挤满了人,伴随着忍俊不禁的大笑,活动正式开始。 一切表达力度的走位和展示性感的动作,全都在小动物的圆滚臃肿里被消弭成欢蹦乱跳的可爱,最帅气的部分由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担当,当然到了一半就让贤于目光锐利的银翼魔术师,结束段落的killing part由楚湘东扮演的蜘蛛侠展示。 全曲结束,随着五秒倒数,第一首正式歌曲响起,是HopE新晋的热门曲《七人》。场上半数人愣了一下,封闭练习正好遇见他们的打歌期,即便是关注也不会下功夫消化的歌曲,在副歌导入的前十秒起到了强大的清场作用。 乐时一下从混迹于中段的小透明,被推到了场地最中心的位置,他顿了一下,按照印象和扒舞的经验,跳了一个大概,副歌走了十五秒,他忘记接下来的动作,周围一片掌声,他定睛一看,场地上只有十几个人了。 下场整理之后,又是新一轮的计时。大多热门男团的歌曲都是人满为患,能上即上,所有人热情空前,跳得不分伯仲。乐时乐得躲在人群里,只是眼前的黄鸡实在扭得有些碍人眼目且十分滑稽,第五首歌时他把婴儿肥的头套摘了下来,露出因为流汗而乱七八糟、黏黏糊糊的一颗湿漉漉的脑袋。 远古前辈们的歌曲响彻室内,多数人只听过没扒过,场上的人少了些,多半是喜欢跳舞的舞担,乐时的宽袍大袖掀得赫赫有风,和唐之阳的潇洒跳脱舞在一起,一个动作准确,力度悍然,似乎歌曲的车轮战毫不动摇半分,另一人看似信手拈来,却张弛有度,风格自由。时而步调一致,时而镜面反转,简直经过了事前排演。 蝎子莱莱光荣退场:“乐哥和唐老师,好、好厉害……” 鲨鱼辣椒随声附和:“还有更多你不知道的……按节目组选曲这个德行,相信过不了多久就有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环节了。” 黄色肥鸡气喘吁吁:“什么环节?” 鲨鱼辣椒双手叉腰:“女团舞啊,舞担的浪漫,知道不?于肥叽。” 于斐怀里抱着的黄鸡脑袋啪一声滚到地上,发出了十分好笑的一声“叽”,他难以置信:“我没见过乐乐跳女团舞,你别骗我。” 任风风狐疑地看了一眼他的表情,说:“你明明很期待你一直在笑。” 话音刚落,倒数结束,清新明快的节奏应声而起,是某火遍东南亚的女团的经典主打歌,以异域风格的性感魅力火遍大江南北,四周一阵欢声笑语,不少人钻回场地里,与男团歌曲难度高,强调身体的力感与动感的总体风格不同,这首歌带着大量扭腰顶胯的性感舞步,也有必不可少的掀头发向镜头wink的甜蜜环节。 唐之阳听到前奏立刻摇了摇手,半推半就地跳到了顶腰的部分,扶着额离开了,这头一行人目瞪口呆,他顺着那群人惊讶的视线看过去,也同样讶异地“害”了一声。 任风风:“太清新脱俗了吧!” 万幸长叹一声:“你乐哥还是你乐哥。你不然以为他练舞无聊的时候都在干嘛?乐乐跟我说,女团舞比较好跳,有事没事调剂一下,大多不会太累的。” 于斐气若游丝,瞠目结舌:“……我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似的。” 乐时十分巧妙地避开了男生跳女团舞的尴尬,在一些地方做了自己的修正,使得原本媚气的动作成为张力十足的有力动作,化为己用的能力让唐之阳自愧不如。最后的动作是节奏干净的骨盆舞,原曲柔软而性感,在这里硬生生让他跳得干净利落,有一种在禁欲边缘试探的渴切。最终是伸出筋节分明的手指,将细碎刘海向后一撩,又轻轻将面具揭开一条缝,透了一口清新空气。 音乐结束,他看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场地,脖颈罕有地刷红一层。 乐时回到唐之阳身边,脑袋一片嗡嗡鸣鸣的声音,倒数又一次开始,他在看到万幸惊喜表情的一瞬间心叫不好。这是知名可爱风格女团的一首夏日金曲,灵感来自于夏日懒洋洋的猫咪,虽说该团曲风常被讽刺为大俗的口水歌热曲,但是人民群众在吃瓜吹风的夏天,最喜欢这样单纯可爱的曲目。 万幸先唱了一句副歌:“喵咪猫咪猫咪,就是夏天最可爱的Moe。乐乐,你要珍惜镜头呀——快上!乐乐勇敢飞,小薯片永相随——!” 随机舞蹈的最终结果,是乐时拿着满满一本心心贴花,满心无奈地去找李想拿第一名的礼物。并且收到了前辈一句开开心心的称赞:“没想到你连我们那一辈的女团舞也会啊——那可真是女帝的时代。唉,说远了,看来不少人向你发射心心了嘛。” 乐时身心俱疲,第一次体验到了被迫营业的劳苦,甚至有一种卖身求荣的苦大仇深感,他碍于礼貌,揭开面具,坚持柔声细气说道:“谢谢老师。” 李想微微一笑,半是认真,半是揶揄:“你是今天的第一名,也是Center。” 乐时表现谦逊,眼睛低垂:“是尽我所能。” 李想坐正身体,从西服的胸袋里拿出那一朵仍旧新鲜的玫瑰鲜花,颇为优雅地送在乐时面前,唇边的笑宽厚而不是风流,他沉声问道:“希望你也是以后的第一名,也能一位出道。” 不知这是一句随口玩笑,还是一句真诚祝福。 乐时的眼睛隐藏在面具边缘的阴影中,却难以察觉地一亮,若那些称赞与掌声足够真实,他是否能够在这个舞台上留得更久,他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切实际,但这句话自李想口中说出来时,就仿佛空口有了足够的证据与线索。 或许、或许—— 他是不是能够出道呢?能站在塔的顶端,向所有人致谢,成为自己曾钦羡的光呢? 作者有话说: 踩点更新,本章综艺要素过多,纯属想让鹅子cosplay跳女团舞的产物(?)。《顶楼》-草东没有派对/《极恶都市》-夏日入侵企划 有兴趣的可以去听听看,当然甜蜜蜜也可以听听,感受一下肥叽的心情变化。阅读愉快!第一次淘汰准备开始啦_(:зゝ∠)_ 第39章 [论坛体4]说个故事吧,为什么近年来艺人抑郁的状况屡见不鲜。 1@白桃乌龙[楼主]:这个问题应该发在逼乎的,但是无奈破乎刚下飞机分享才编的故事的人太多,所以我就在瓜组讨论一下这个不很瓜,但又牵扯到很多艺人的话题,话题比较严肃,希望楼下的人不要抖机灵/吵架撕逼/对号入座。在这给您鞠个躬了。 仅仅从一个追星女孩的角度,说说这个问题吧。 ---reply ·扶月月过马路:马住!我早就觉得对艺人的网络暴力到了最后肯定会催生心理问题的,谁又知道他们在走花路的时候都遭受着什么呢?(纯粹看到微博撕逼觉得心很痛) ·我心情不好:哎,心疼正主啊。 ·你怎么这个亚子:刚吵完,觉得好没意思,又不是他的错,他已经多少次为前辈挡枪买单了,这样做不怕逼出第二个抑郁吗?还好人在封闭集训,如果叫他天天看手机,不知道会伤心难过成什么样子呢…… 3@白桃乌龙: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你的正主今年二十四了,演艺生涯刚刚到达巅峰期。从他刚刚出道时就一直关注他、爱护他的你,看到他拿奖拿到手软,享受着全世界的欢呼和尖叫,感到欣慰的同时,又有一些小小的心酸和不甘,从小小珍珠变成璀璨钻石的路,你都看过了,可你最近却觉得,在舞台上微笑和表演的他,与从前有微妙的不同了。 五年前,你刚上大学,而他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做出道准备。 你是在一个很无聊的深夜里,在Youtube上看到他们的音乐小短片的,小几千的播放量,古古怪怪的曲风,其实不怎么好听,但你在听到作为主唱的他的声音时,莫名其妙地在容易感性的夜里流下了眼泪。 你想起了和你异地,联系越来越少的高中男友,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昨天还站在火车站的月台上为你送行。你没有一次这么希望交回录取通知书,忘了十年寒窗。于是你一边担心吵醒舍友地小声哭泣,一边点击了关注。 你向这首歌的主人发了一条私信,说“你们的歌好棒啊。” 你一夜无眠,而在凌晨你收到了回复,他说:“真的吗,你是第一个说我们的歌好听的人。” 你觉得有趣,在断断续续的聊天中,你发现原来这是一个即将出道的小组合的账号,他们的组合一共有八个人,刚好在你在的城市练习。你问他们什么时候出道,他们的回答却是“还不知道”。 你在社团里认识的学姐,也常常和各个公司的练习生联系,她们觉得看着自己的小哥哥出道,接受自己的应援,对自己有所不同,是一件十分有成就感的事情。你原本不感兴趣,但在认识这个组合之后,第一次萌生了“见一见练习生”的念头。 写出这样的歌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呢?你十分好奇。 终于有一天,你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他们的小公司。很奇怪,这个小公司甚至不如你们大学老校区的破旧教学楼,你给他留言,约好了十二点钟在楼下等他,可等到了三四点,他还是没来,你开始怀疑这是一个骗局。 在你即将离开的时候,从那幢楼里气喘吁吁地跑下来一个高个子的少年,已经是入冬的天气了,他却穿着短袖的灰色连帽衫,普通的白色条纹运动裤,和一双穿得发黄的运动鞋。他很抱歉,对你说:“今天用练习室用得比较晚,让你久等了,对不起。” 他很瘦削,但是干干净净,头发似乎刚刚洗过,有柠檬洗发水的香味。 在和他的交谈里,你第一次知道,他们公司使用练习室还有时间的限制,还要看前辈的脸色排队。他带着你在练习室门口遥遥地望了一眼,你被尘土和汽油的味道呛到了,咳出了眼泪,扶着膝盖弯下了腰,他站在你的身边,不知所措。 从此之后,你开始总向那个地方跑,但你和他的关系仅限于朋友之间的闲聊,你们不一起吃饭,没有身体接触,有时候近在咫尺,但你却觉得他很远。 你曾经问过他,你现在快乐吗? 他回答:我本来很不快乐,但知道还有你们一直支持我们,哪怕只有一个人,我都会努力快乐。你要是喜欢我写的歌,那我就要写更多,总有一天,我要让大家都听到我为你们写的歌。 你开始知道,他本来不快乐,可他为了你而试图快乐。 你开始疯狂地向身边的人安利这个团,开始一遍一遍地向网友分享他们的推特和ins账号,你成了你以前最不齿的用爱发电的小粉丝。尽管他们的出道计划无限延期,可你还是不服气地、不厌其烦地向所有人推荐、分享。 你因此失去了一些朋友,莫名其妙躺在了他们的黑名单里,但你也因此收获了许多好朋友,你收集她们的祝愿和签名,建立了自己的小站子,你还是往那栋小破楼里跑,你告诉他,告诉他们,你看呀,这么多人知道你了,你们一定能出道的。 可他们准备出道的时间实在太长了,渐渐地,网络上的消息是大家分析过十遍八遍的旧料,你再怎么跟朋友说再等等,她们却因为有了新的墙头,而不怎么关注这个好像隐身的小破团了。只有你一直在等,你甚至学会了伪造她们的笔迹,写出一批又一批的签名,但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小公司不再让你出入,你与他的所有联系都被拉黑了。 你知道,公司觉得你和他们的偶像过从甚密,偶像和粉丝要保持距离。 但你毫不气馁,他们经过了将近一年的准备之后,终于在圣诞夜决定出道了。那时你一面准备期末考试,一面替他们做手幅和灯牌,打算让能够去现场的姐姐一起带进去做应援。但到了那天夜里,你才发现曾经和你在同一战线追星的姐妹,并没有去现场。 她去了她本命的fan meeting。 而你抱着应援物坐了十五站地铁,到了音乐中心上班的地方,却已经人去楼空,你错过了末班车,蹲在黑灯瞎火的门前发呆,你觉得是该脱粉离开了,可在那个时候,那个少年从楼上跑下来,看到你,仍然是不知所措的样子。 被欺骗背叛的时候你没有哭,一个人孤身前进的时候你没有哭,被丢在冬天的户外的时候你没有哭,可你一看到他的样子,却忍不住嚎啕大哭。你抽抽搭搭地说:“我真的没有不想应援,我真的好对不起你们啊……”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碰你,只是静静陪着你。在最后替你打了车,告诉你“回去小心感冒”,你能够确定,他在面对你的时候一定是笑着的,在那个时候你决定了,一年五年十年,你要陪着他们走到永远。 有点事情,之后再更。 ---reply ·我心情不好: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狗谁谁火:我一看ID,再认真想想,桃子姐姐QAQ ·白桃乌龙[楼主] 回复 狗谁谁火:算了,掉马就掉马吧。 ·许君一心:我知道是他,看到练习室那段就知道了。桃桃是我很尊敬的站姐,当年那些事情真的很对不起,大家都比较激动,见风就是雨,也不知道那是真锤还是假锤。哎,方便收一个私信吗? ·你怎么这个亚子 回复 许君一心:求深八! ·一吵架就自闭:哼,圈内丑闻罢了。我觉得HopE的某些粉头也是绝了,拉帮结派,互相倾轧,把元老全部逼走然后占山为王,结果这会队长出事了,个个安静如鸡,只有散粉敢和喷子撕逼,真为这个团感到不值。 69@白桃乌龙:不要吵架,我都说累了。故事很短,马上写完。 他们终于出道了,却总是隔很久才回归一次,你用他们仅有的舞台和MV仍然在发电,每天都希望能够看到他们好的娱乐消息。你再也不会去那个小公司了,因为你明白出道的艺人已经和练习生不一样了。 出道的一周年,你在微博上准备了精修图和视频剪辑的小惊喜,你知道他们虽然不太在社交媒体活动,但却会浏览相关的消息。可因此熬了一个通宵的你,却在早上收到队长退队的通稿。 那一天,你看着你喜欢的少年一遍又一遍地和媒体道歉,澄清队内资源不均和关系复杂的谣言,他说“我会肩负起前队长的责任,我一定会好好带领团队,我不会走的”。你看着过载卡顿的笔记本电脑,和已经打开了两天两夜的pr,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后来你在他们的综艺里知道了,那段时间是他们最苦的时候,因为没有成绩,也没有资金,他们甚至要去接一些廉价的商演来维持日常的生计,每个成员都说“真的谢谢队长了,一直是我们的支撑”。 你觉得很骄傲,你的少年成了别人的支柱。 那时你的家里出了事,在吵闹与分裂里,他成了你的支柱。 这世界上有另一个人,和你一样痛苦,和你一样辛苦,但你相信,你能走出来,他也能走出来。一切都会变好的。你这样安慰自己。 在你与生活斗争的这段时间里,他对全世界的恶意举起了拳头,就像他的前辈一样,他们更加努力勤勉地练习,终于火了一首歌,他们得到了第一个一位。而你的小站子开始被更多人熟知,一夜醒来,你发现你得到了数万的粉丝数,那些曾经离开的朋友,又像雨后春笋一样回归了。 你开始辗转于飞机与各大音源榜单的现场,你的生图一定是最快、最精美的,你想给他们最好的。你学会了通过粉圈经济赚钱,也学会了用兼职支付往返的机票。你的少年仍然记得你,他会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你的镜头。 你亲眼看着他们的一位数量越来越多,某一次回归,你终于在微博上小心忐忑地发了一句“我们能不能给他们all kill?”在那一次音源成绩里,你和姐妹们没日没夜地挂着音源软件,动员每一个粉丝去打榜,那真是一首好歌,不仅在圈内爆红,还出了圈,大街小巷都在放他们的歌。 在这时,你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走出了灰头土脸的时期,那个在所有人的奚落鄙视里举起来的拳头,终于迎接了光芒四射的海洋。而那片光芒之中,就有渺小的你,挥舞着荧光棒,用相机拍下一次次激动人心的美好瞬间。 终于不是资源挑他们,而是他们挑资源了。可在这个时候,你却发现了他的不一样。 他仍然笑,笑着带弟弟们喊出一声又一声口号,作为队里的爸爸型人物,很多事情都要他来操心。在团队的综艺里,他被队员们依赖着,在专辑的制作上,他总是事必躬亲,和作曲、编曲老师谈到很晚。 所有人都睡了,他还坐在录音室里,不厌其烦地录所有歌的导唱。 后来他参加了一档心理疏导式的综艺,他说“好像从来没人愿意了解真正的我是怎样的”,说话时红了眼眶。 后来你发现,他常常在凌晨四五点发微博,说自己在写歌。 后来你发现,他在弟弟们笑得很开心时,总在画面的边缘里忽然放空,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心里一堵,觉得十分难过。 后来你发现,他每次演唱会的solo,都是一片黑暗,灯光短暂亮起时,他的眼睛里总是有着没有尽头的忧伤。他说他喜欢看应援时的光海,但你却觉得他在逃避。 后来你发现,团员有恋爱的丑闻,舆论有攻击的因素,出来为团队道歉,抵挡一切的人,永远都是他,他总是对媒体和粉丝道歉,为一些莫须有的罪过澄清。他开始有了想要保护的后辈,开始有了想要自己solo活动以渡过空窗期的想法。 后来你发现,他没能solo,作出来的曲子送给了其他人,也没能送自己的后辈出道,甚至让对方屡次为自己挡枪,他自己也有了绯闻,女方单方面地纠缠不休,他在综艺里接过私生的电话,习以为常地挂掉,自然地说出“推销的人罢了”。 你离开了饭圈,从事娱乐相关的工作,也有了自己培养的小爱豆,看着他们日复一日地练习,为着出道的梦想努力奋斗的时候,突然想起刚认识他的时候,你问过他的话。 你现在快乐吗? 他回答:我本来很不快乐。 在你淡圈的某一天,他向全世界道歉,说他要停止活动,不参加世巡。 你突然明白了。 所有人的支柱,你的支柱,那个温暖得像太阳一样的少年啊。 原来他一直不快乐。 ---reply ·我心情不好:唉…… ·狗谁谁火:不是突如其来,是早有征兆。不是偶像失格,他为团做的那些事情还不够多吗。我之前一直觉得后辈是被当枪使的那个,网上也骂了他骂了有俩月了,难道要让人做下一个抑郁退圈的人吗。 ·你怎么这个亚子:去看看初测评和公演舞台的差别就行了。眼里光线暗淡,再也没有意气风发,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微博的人也该醒醒了,明辨是非吧,不要再肆无忌惮地网络暴力了。 ·卷卷今天搞创了吗:被公司逼得走投无路的艺人还少吗。 ·瓜组每日精选:这位楼主~可以申请授权,发到微博的瓜组官方账号去吗。 ·白桃乌龙[楼主] 回复 瓜组每日精选:发吧。 作者有话说: 桃桃的故事帖子,大家可以当一个小番外看!_(:зゝ∠)_ 第40章 首轮淘汰(上) 经历了随机舞蹈的风波之后,乐时一度被练习生们刮目相看,虽然这多少有些让人难为情,他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名声居然是靠跳女团舞打响的,作为撺掇怂恿的罪魁祸首,万幸成功得到了他乐哥的迁怒——在淘汰直播的开场也要来一段《夏日甜心猫猫》的招牌动作。 上一次来到这座金字塔面前时,他看见了闪烁的梦想、具现为数字的希望,和一个寂寞的背影,他第一次看见了四周显示屏上为他加油鼓劲的白色字行,同时也看见了文字凝聚成的枪刃刀剑,带着无以复加的恶意,同时指向一个人。 这段练习时间十分短暂,而对于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而言,这弹指一挥间的时光,就能牵连出一生的梦想的长度。他在聚光灯底下站定的那一瞬间,才蓦然惊觉,这短短的时间改变的不止是他一个人,初来乍到时充满憧憬、笃定、坚实的神采,有些被失意、落寞取代,有些则带上了韧性与沧桑。 在他的身边捏着手心,活泼可爱地向镜头做一个猫猫wink,又咧嘴笑出八颗牙齿,向他大喵一声的万幸,面对镜头仍旧跳脱憨气,却不再像从前一样分秒必争地制造笑点,是《千禧年》组换C风波压抑了他外向爱笑的个性,他明面上毫不介意,却是一个内心敏感的人。 乐时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佯装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半道却被万幸的爱心发射拦截,两人一左一右以手臂比了颗大心,弹幕一片五彩缤纷的心心呼啸而过,间或那句连不搞创的路人都梦回当年的“心心shot”老梗,乐时难得低头笑笑,走向等待席。 万幸无感情棒读弹幕:“甜心微笑乐乐喵,宝藏笑眼你乐哥,漫画男孩小薯片——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了,小薯片是什么梗?”转眼一看乐时,他乐哥已经被粉丝控评的整齐划一的彩虹屁格式惊得瞳孔一缩,半天说不出话来。 弹幕热心答疑解惑。 “乐事薯片看到的话,你知道我们在暗示什么。” “乐事,广告费,懂?” 万幸一面要保持形象,但还是险些笑得从等待席的小椅子上翻了下去,乐时拽一把他的手臂,他借着力气摔进乐时的怀里,笑弯了腰:“乐乐,你的粉丝梗真是太多了,你总得有点表示啊哈哈哈哈。” 乐时看着跟着镜头一起哈哈刷屏的弹幕,摄像机都快兴致勃勃地怼他脸上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了,只见镜头里的他一片冷静淡定之色,,面上结冰冻霜,仿佛拒人千里,嘴唇一张,他一字一顿:“粉丝们,么么哒。” 弹幕静了一瞬,甚至出现了一段时间的清屏宕机,乐时心里转了个好像说错话了的念头,毕竟这样的话对他所谓的人设简直就是毁灭性打击,结果抬头一看,四围的所有屏幕上都是哈哈哈,身边坐着的练习生也忍俊不禁。 弹幕灵魂质问: “大家来康康我卖惨的练习生,两位都是人间迷惑行为的宝藏男孩啊哈哈哈,血泪球球你们去看乐时的舞台再联系一下这个么么哒,感受一下什么叫做世界级别的反差萌!” “[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笑死我了我[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我要变成我卖惨的粉丝了哈哈哈哈” “乐乐!么!么!哒!” “么!么!哒!” “我们幸幸也要加油鸭!进了我们的池,就是最可爱滴锦鲤!万幸好运出道!天天开心!不论发生什么都一定要笑呀!” “小万小万人气百万!出道组冲鸭!” 万幸看着自己单纯质朴的土味应援,看着乐时无地自容的烫红耳朵尖儿,怨念森森:“乐乐,我也想要人间宝藏的应援词。” 乐时冷淡地睨他一眼,语不惊人死不休:“人间珠宝,小小粉红甜心幸幸,加油。” 万幸长叹一声:“是我的外表太可爱以至于你们忽视了我冷酷黑暗的内心。” 此时弹幕已经换了另一波笑点,任风风大大剌剌坐在万幸身边,自然而然地接下鄙夷的腔:“不愧是我的小弟,我建议我们位置测评的时候来个大的。嘿嘿嘿。” 万幸达成共识,两人诡秘一笑:“嘿嘿嘿。” 任风风的身边坐下了几位同公司的练习生,他望了望面色低落的哥哥们,将自己插科打诨的面色严肃端正了,自主题曲练习时的争吵后,他的人生似乎与这些曾经朝夕相处的前辈们渐行渐远。 他认识了更多的朋友,看见了更广阔的天地。从得到唯一一个A位置的那天开始,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他看着已经近一个月没有与他聚在一起好好谈天说话的哥哥们,心里涌上一层难过。淘汰还没有开始,他的眼眶就悄悄地红了。 万幸拍了把他的脑壳,任风风哎呀一下痛叫一声,眼泪汪汪地看着对方,万幸有他羡慕的一对双眼皮大眼睛,总是炯炯发光、粲粲有神,他一向非常乐观,也最照顾年纪小的自己,他笑他,小声咬耳朵:“风仔你个哭包,你在被窝里偷偷哭得还不够,至少等到节目结束吧。之后的比赛还要找个vocal给你唱副歌呢,对不对?” 任风风瞪他一眼,低下头哽咽地笑了一声,再抬起头来时眼神坚定,尽管那是许多无人可知的夜里,他数不清的不安与迷茫换来的一刻坚强。 在此之后是HP的楚湘东,3M的周望屿,江河带着与他组团的弟弟们登场,每个人的呼声都如浪如潮,每每让弹幕密不透风地组成代表人气的字墙,最后是个人练习生组。于斐的名字响起时,等待席上一静,坐在他们前面一行的主唱组,都意味不同地直起了背脊。 楚湘东与江河的关系近一些,此刻侧过脸与他低低地交谈,声音不大,但清楚地传到乐时的耳中:“HP的好多事情,都是因为他才开始发生的,简直就是连环的车祸啊……” 江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不远处的于斐规规矩矩鞠了个躬,额头低得几乎要贴近自己的身体,弹幕仍旧是铺天盖地的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只剩开头而引人无限遐想的字符代表着腌臜粗暴的谩骂。 于斐直起身,抬起头,注视着投屏上掠过的大片字眼。 他眼里的光,像野蛮灰烬中的一朵花,挣扎着寻找生长的出口,生命力是倔强疯狂的顽强,刀山火海,向死而生。 江河在圈内已经资历不浅,换句话说是年纪渐长,这碗青春饭眼看着吃到了底,却仍旧不温不火,没有什么成绩,经历一切少年时代的暴怒、不甘、认命,团队经历无数次解散危机,他终于放下自尊,选择一个人扛起压力,决定和练习生们参加选秀比赛。 ——他们是已经出道的人啊,在登上舞台的那一个瞬间,无异于将自己与后辈们放在了同一道水平线上。自我摧折与自我怀疑,无时无刻纠缠着他。 “出道的团居然和后辈同台竞技,这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他不是没有受到过网络舆论攻击,那些辗转难眠的委屈难过,他一向咽进肚子里,为了团队,他选择独自承担。老一辈的团队私下里总是有联系的,他与阚君桓有君子之交,深知高处不胜寒、流言能杀人的道理。 阚君桓、于斐,都是高处跌落,但流落低处的于斐,心理承受能力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坚强得多。与他同宿的这段时间里,他一切如常,对于唱歌的热爱程度超过了他的想象,或许录音室里撕心裂肺的歌声,才是他内心真实的写照。 于斐的并没有表露出失望的神色,但相较他第一次登台时桀骜不驯的浑不在乎,行举之间却已经有了谨小慎微的色彩,江河轻叹一口气,慢慢说:“无论怎样,都希望大家对年轻人宽容一些,现在犯的错,还有无限的空间。” 铺天盖地的屏蔽字眼里,鼓励打气的话显得十分突兀刺眼。 “于斐加油!你唱歌真的很好听。希望你能把苦衷和原因都说出来。”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选择相信你。没有实锤就代表不了一切。” “一定要留到最后!一定!” 于斐又鞠了一躬,也来到了等待席。他坐得很远,几乎在百张席位的最角落。 袁弘杉看着他稍显落寞的苦涩背影,轻笑一声,对身边正襟危坐的周望屿说道:“难为你居然和他走得这么近。怎么想都是下下之策。还是说这是3M的独辟蹊径?” “您倒是对这些勾心斗角的阴谋看得很透彻啊。”周望屿将双手交扣地合上,放在大腿上,规规整整地降低重心,摆出个老领导思考的端正姿势,“袁弘杉同学,你的年纪还小,不要知道这么多最好。” 他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文雅和善的笑:“票数高倒是另一回事。无论技巧还是感情,我觉得于斐唱歌比你好听,你总该对这个节目上点儿心,不要当成儿戏。” 袁弘杉在他那突如其来地碰了个钉子,被工工整整地训了话,眉头一皱,饶有兴趣一笑:“望屿,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 周望屿看他一眼,皮笑肉不笑:“您和我很熟?” 袁弘杉微笑相迎:“那我要叫你舟舟?” “您可收点儿声吧,话唠小少爷。” 最后一位练习生入座,弹幕系统关闭,直播人数却直线上升。李想在灯光乱舞之中走上舞台,一百名练习生齐齐起身,礼貌鞠躬,异口同声的“代表好”响彻场地,运镜循序渐进,从远而进,给了李想一个特写。 他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的纯棉衬衫,黑色高腰阔腿裤穿法复古,他在公众场合总是一副休闲自由的模样,与他自在随心的音乐理念不谋而合。李想向所有练习生献上掌声,也微微鞠了一躬,说道:“大家好,我是创新制作人代表李想。” 他没有带台本,在台上从容不迫,以一句感叹放松紧张的氛围:“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大家都经历了很多啊。” 众练习生纷纷点头,齐齐回答:“是——” “我们经历了最初的等级测评,选出了代表实力最强水平的A组练习生,主题曲舞台,找到了令人赞叹的Center,”他看着唐之阳,镜头也顺着他的目光一切,唐之阳露出腼腆谦虚的笑,在掌声之中站起身鞠了一躬,“在第一次公演之中,所有练习生为观众们带上了令人惊艳的舞台。”身后分屏开始播放舞台剪辑的短片,最后附上了网页关键词热度的结果,“节目在圈内圈外都大获成功。” 等待席上一片惊叹之声,大家只知道热度空前,却没有想到节目已经火到连主流媒体都对舞台发表评论的程度,其中在高考成绩发布之后,“回忆高考:从前嫌弃校服太丑,现在却再也穿不了”,与由歌剧舞剧院官方带头,转发的“新国风流行将何去何从:青春版《昭君出塞》拟重新巡演”等消息,极大带动了《创偶》的正面热度。 “虽然不乏争论,但一档节目就是要在风雨之中砥砺前行。希望各位练习生,无论在这一路上经历了怎样的起伏跌宕,都要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他的话音刚落,所有灯光变暗,一束雪白的投射光线落在了李想身后,水晶金字塔顶端的第一名上,空气中的光尘被扬起来,似乎还在流荡着星屑一般的无数光芒。啪嗒一声,又是另一束光芒,落定在金字塔最底端的五十名上。 “在今天的排名公布之后,将有一半的练习生,离开《创造!新偶像》的舞台。” 随着李想低柔温暖的旁白,四面的投屏渐渐亮起,是第一次公演舞台的赛后采访,节目组向每个人都提出了一个相同的问题: “你觉得,你会出道吗?” 与初出茅庐时的群像剪辑相同,不同练习生的回答一声一声回荡着,每一声都是人生百态。 强颜欢笑的:“会的吧。” “如果在这里不能出道,那我会继续努力,会在第二季、第三季,努力出道。毕竟我除了在舞台上唱唱跳跳,什么也做不了。” 坚定不移的:“我会。” 迷茫无措的:“我不知道,走到哪里算哪里,随遇而安嘛。” 苦涩无奈的:“我想出道。也只是想想。” 画面淡出渐入,任风风的前辈们出现在画面的正中,接受采访的人显然有些局促不安,他说:“我其实挺抱歉的,我知道自己已经出不了道了,还做了很多错事。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比你更加努力,这是来到节目之后我的感受。” “出不了道,是我的实力还不够。我们公司就只剩下小风一个人了。挺对不起他的,在这里道个歉。希望他可以出道。” “总有一天和你站在一样的舞台,小子给我等着啊!” 无论这些话是发乎于心,或是不得已而为之,至少此时此刻,在黑暗的最深处,都传来了一声细细小小的哽咽。高强度的练习日程与残酷现实的比照,使得更多的人看见了自身的不足,如同一记当头棒喝,惊醒曾经耽于旧梦、安于现状的人。 《塞下曲》A组的下位圈队友说:“出不出道就看各位制作人们了,但在这段时间里,我们真的学会了很多,很感谢在迷茫的时候一直支持我的队友。也对不起大家了,积极向上的一面,到现在才展示出来!” “出不了道也没关系啊,我在这里收获了最珍贵的友情!” “能站上这个舞台,是我一生的幸运。” 最后一个人的笑容灿烂夺目,他并不是很帅气的人,这发乎内心的笑却带着最耀眼的光。 一切归于沉寂,五十个位置次第亮起,李想在光芒的海洋之中表情温和,似乎很受感动,他朗声宣布:“《创造!新偶像》,首轮淘汰,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说: 写太长,分个章。离我们东东拉闸还有一个位置测评的时间;杉杉今天还在贯彻错误交友的方式呢;乐事薯片,懂我意思吧,打钱,快嗲;飞飞今天终于有人应援了,给我哭。 第41章 首轮淘汰(下) “你看那个人,他的月评总是第一名,出道之后,一定也很厉害吧。” 于斐的人生字典里总以疯狂居多,尾注是不计后果和毅然决然。 家庭从小就是闲散搁置,放学后不肯回家的叛逆浪子有大把时间穿梭在陌生城市的繁华地带,亏得他没有沾上半点流氓习气,被自己的妹妹于隽拉着与路演的小艺人面面相觑,体感温度三十八的夏夜,融化的小布丁沾得于隽满手都是,她看着台上光芒四射、汗出淋漓的哥哥姐姐们,眼巴巴直流哈喇子。 他老大不小的叛逆期多用于顶撞嚣张的妹妹,嘁一声抢过她化了一手的雪糕,塞嘴里吃,一根扁扁的木棍儿随着他的声音含含糊糊地摇动:“有什么好的,你哥上也行。” 于隽看到冰棒不翼而飞,一边大哭一边撕心裂肺地顶嘴:“你行,你行个鬼,臭哥哥,吃我小布丁,回去让我妈打你。” 当然,游荡到夜里**点,晚归的家里没有爸妈,他一身汗水,翻箱倒柜给哭哭啼啼擤鼻涕的老妹煮香菇炖鸡面,还要卧一个煎得凶神恶煞的鸡蛋。他的生活在酝酿爆炸的边沿摇摆,煤气炉的青焰呼地一下窜得很高,焦灼的心里的火也随之道高一丈。 平凡,琐屑,这该死的一切。 学习成绩必定很过不去,平生最恨数理化,读题的耐心倒是有,就是全看不明白,往往在考场倒头就睡,梦里是路演的歌手唱的老歌:“有没有那么一种永远,永远不改变。”激情四射接出下一句:“拥抱过的美丽,都再也不破碎——!”一抬头,监考老师吹胡子瞪眼,全考场哄堂大笑,演出效果堪称惊天动地,十分感人。 那年元旦晚会他也唱,当时候在校内搞了个正儿八经的地下乐队,开始写点歌,歌词里把教导主任的地中海和校长的大小眼高低眉,写得那叫一个活色生香惟妙惟肖。后来贝斯和架子鼓被拉去重点补习,实际他们是被恼羞成怒的老师一锅端了,惨淡收场。 地下乐队不了了之,元宵校会,他自个儿背着把吉他,在舞台上吼:“最单纯的笑脸和最美那一年,书包里面装满了蛋糕和汽水。”麦克从立架上掰下来,满场星星眼的小孩,居然也排山倒海地和他合唱:“双眼只有无猜和无邪,让我们无法无天!” 歌唱完了,他在校长室被骂得狗血淋头,夺命电话打到老爹的海外,他还能在旁边吹西北风,说国际长途太贵。回家时一个帅哥在放学路上拦住他,自称他的上届学长,问他要不要去唱歌。递了张名片来,上面写“HP Entertainment”,他当时觉得是骗子公司。 后来他没被学校开除,只是没人再管他,天知道爸妈在其中转圜了多少道手续,才能让他从艺考安全毕业,少年人总归恃宠而骄,他想做自己更喜欢的事,比如让全场和他一起大合唱同一首歌,最好还是他自己写的。 “你哥上也行”,他在平凡里想到了某个不平凡的字眼。 他成了HP的第二批练习生,当然之后如同雨后春笋和噶韭菜,还有第三批、第四批,可同期留到最后,并且进了出道组的,也就只有他。 开初也不服管教,除了唱歌对一切事情都不感兴趣,舞蹈课带着组员去两条弄外的黑网吧打英雄联盟,结果那年世界赛中国队拿了个零蛋,他一边在网页上说“你们应该游泳回家”,一边肩膀被一拍,当年拉他入伙的帅哥对他说:“我请你看一场演唱会。” 那一年,离HopE登上男团巅峰,只有一步之遥,那场演唱会,被粉丝们成为封神场。 他坐在全场山响海呼的尖叫里,看着舞台上燃烧生命与爆发青春的人,竟然哭得停不下来。 太丢人了。 他回头拾掇拾掇,发现自己是组里的倒数第一,于是简单轻易地戒掉了游戏,就像一睡一醒那么轻巧容易,把他几个狐朋狗友吓得目瞪口呆。当然他的内心仍然来去如风,他给自己的中二设定就是暴风一样的少年。 他还是和老师们吵架,老师说这舞你一晚上扒不下来我就不教你,他还记得是Gainer的《与世界迥异》,难得头皮发麻。他果然一个通宵跳下来,考核之后趴在地上累得半天出不了一口气,脸都憋成紫红色,开口硬硬邦邦的:“你过说教我的,还有什么是我学不会的?” 他从垫底变成了第一,第二批组员只剩下他自己了。 那年的春天他认识了个新来的,不管他叫前辈,也不爱说话,看上去很拽。新来的跟他争练舞室的单独使用权,还和他打了几架,脸上挂彩,被抓进校长室一样的经理室写检讨,他水笔一挥,歪歪扭扭几个丑字写在方格纸上:“一切都是我的错,所有事情我来承担。” 新来的十分无语地看着他,半天不说话,一开口就是:“你的字好丑。” 春分的时候是出道组的入组评测,他当时已经坐了很久的第一位,拿所有小项的第一名进入出道组,几乎已经是内定的结果。那晚上本来早睡,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无风也无雨,他却觉得暴雨如注,回过神来,那原来是心跳鼓噪的声音。 经过明亮而曲折的走廊,常去的练习室灯火通明。抒情优美的旋律如同一天涌动的云,清晰强烈的鼓点伴随着运动鞋踩踏地面的声响,是曾让他感到无比痛苦的《与世界迥异》,透过门的罅隙,他朝内望去。 为了节电,灯只开了一盏,将练习室的前后划分为光与暗的两半。 他看到那支熟悉的舞,从光与暗的交汇处流动而出。少年是一条暴雨过后的河,水位疯涨,涛声震撼。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竭尽全力,从皮囊到骨头,从足尖到指节,都在率性自然地塑造动作,不是音乐鼓点带动着他,是他在引动旋律的风向。炽热的潮水沸腾潮湿的空气,他的孤僻冷漠、乖僻独立,在舞蹈之中破冰、融化、蒸腾。 于斐的心也在沸腾。 那是一双温柔而清澈的眼睛,跃进光明之中,撞破所有黑暗,他的瞳孔和唇角之间,分明是全心全意享受的笑容,而掩抑在门外的他,则是这支舞唯一的、隐秘的观众。 十九岁的于斐愣住了。 心中纸片一样的情感被轻易撕碎了,纷纷扬扬地落了满天,无止境地飞旋下落。 “第二十四名,总403690票,个人练习生,于斐练习生。” 于斐在李想报幕的声音里,过早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你看那个人,他月评总是第一名,一定能出道的吧,出道之后,肯定是公司的骄傲吧。” “就这样离开的话,有没有考虑过公司的感受?前辈的感受?有没有考虑过粉丝?” “这一次我真的真的累了,我想放弃了。追星难道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吗?” 他一直在出神,以至于纷至沓来的许多旧事,都涌上自己的心头。是怎样站起来的,也并不是太真切,身边坐着的陌生练习生交头接耳,向摄像机表露出惊讶震悚的神情,仿佛那是与自己休戚与共的要事。 上台的那段路不算长,身边也不是没有人,二十一名至三十名的练习生一字排开。他在站定的那一瞬间忽然觉得非常疲惫,不能够放弃、当然不能够放弃,就算为着喜欢他的那寥寥的几条字幕,他也要组织语言,再次向所有人道歉。 乐时静静看着他,镜头摇了过来,他分毫不动,仍然执拗固执地注视着舞台。 万幸本来要抛一个梗,看到乐时严肃至此,也噤了声,向摄像机摇摇头,嗅不到笑点气息的机位失落疑惑地移开了。 在等待感言的一段时间里,于斐始终微微垂着眼睛,始终是放空的,直到李想说出了他的名字,附上一段无异于撕开伤疤介绍词:“以高话题度来到节目中,排名却似乎总是起起落落的于斐练习生,对今后的比赛有怎样的展望呢?” “好的。”他接了一下麦克风,没有接稳,差点失手将它落在地上,于斐深吸一口气,屏幕上出现了纤毫毕现的特写,他似乎在台下飞快扫过一眼,又再扫一眼,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可那些人都避之不及地移过视线,或是佯装交谈。 只有他。 只有乐时在看他,磐石不转地、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他。是无论如何动荡不安,无论怎样风雨如晦,都始终不曾移开的恒定温柔的目光。四下一切仿佛都黯淡了,灯光熄灭,人声萧条,好像那个一门之隔的夜里,他对他不曾移开眼睛的注视。 “在此之前做过的许多事情,在这里和各位粉丝、导师,关注我的、对我失望的人道歉。” 他鞠躬,微末得几乎将自己放进地心。 “对不起。” 他曾经那样张扬桀骜,曾经如此骄傲意气,人生本是一片坦途,他却走进了荒野。 “没有担起相应责任,也没有说出难言之隐,我对这样不负责任的行为道歉。” 他直起身,又再鞠躬,声音稳定清晰,可他却看见双膝不由自主的颤抖。 “对不起。” “如果各位制作人可以给我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再次直起背,眼里闪烁着一点细碎的清光,眼眶铁烙一样的热,但他稳定住情绪,稳定住声音,他要把话说完。于斐又一次看向台下,看着乐时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眼轻缓地眨了眨,像是一个代表肯定的支持。 “我会出道的。” 他向深渊奋力举起手臂,手掌紧握,向这世上所有人,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我一定会出道的。” 在这一瞬间,一直注视着他的人,发出了掌声,掌声震碎漆黑的世界,那些黑暗分崩离析,太阳从四面八方照进来,更多人在鼓掌、首肯,光亮下也有怀疑不屑的黑暗,可他错愕地睁大眼睛,身边素不相识的人向他投来拥抱,李想看着他的手势,微微一笑,也轻轻扬了扬拳头。 像他青年时对黑海伸出无声怒嚎的拳头,这孩子坦率地向世界发出了自己的挑战。 “第十二名,总第667298票,WMC公司练习生,乐时练习生。” 万幸冲过来抱了乐时一下,他还没从刚才于斐那一番话里缓过神来,有些懵懂疑惑地看了看万幸,心里刚平复的鼓动又踩着疯狂的节拍碰撞起来,他站起身,《塞下曲》的组员过来与他拥抱,唐之阳揉了揉他的发顶,说:“去吧。” “不愧是我乐哥呀!” “下次争取进前十!” 他小跑着登上舞台,一只眼睛的视线有些摇晃,另半边仍旧隐隐作痛。 不久前他曾经在这里进行过等级初测评,也从舞台的角落偷偷张望,看见于斐唱歌的模样。他从前不知道没日没夜的努力能够换来什么,但如今他明白了,他离出道或许是有那样熹微的希望的,他不是那个在出道组内永远被排斥在外的背景板,不是舞蹈老师扼腕叹息的可怜练习生。 爱他的人能够看到他,他忍痛注视他爱的人,注视这个世界。 乐时接过麦克风,他总不是擅长罗织华丽语言的人,只是言简意赅,把所有话说到最利落干净的程度:“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大家、指导我的导师,”他一顿,眼珠微微一动,没有过多的犹豫:“也谢谢我的父母。许多不足的地方,我会努力进步的。” “谢谢你们。” 他真心诚意地鞠躬。虽然措辞平淡,却是最让人放心的笃定。 登上层层台阶,十二名已经是上位圈,一抬眼似乎就能够触及出道的位置。 他登上一座山的山麓,看到了更邈远的风景。 前六没有太多悬念,万幸留在了出道线的门口,位列第七;任风风仍旧是毫无疑问的万年老六,排名顺风顺水;而在《塞下曲》的表现中大放光彩的江河上升至第五名;楚湘东凭借着高歌猛进的基础人气位列第四;袁弘杉以被媒体吹捧的高级感神颜坚守着第三名。 第二名与第一名在周望屿与唐之阳二人中决出。 “是唱功出众,虽然是小鸡仔级别的舞蹈,但努力上进,为大家带来耳目一新的舞台的周望屿,还是被大家亲切称作‘唐老师’,在舞蹈方面显示出极高的能力的唐之阳能够得到第一名呢?接下来立刻揭晓。” “根据各位创新制作人的投票来决定的,第一次顺位发表,首轮淘汰的第一名,是谁呢?” 分屏出现了两人的特写,两人都是大气的态度,虽然难掩紧张,却仍旧微笑。 唐之阳凭借着第二次公演舞台的全场投票第一名,得到了数目不菲的加票,原本排名一直稳健上升的他,似乎到了一飞冲天的关键时刻。而关注度极高,得到了跨年龄段的粉丝喜爱的、画风清奇,可收可放的周望屿,带着养成系努力上进的元素,能否坚持一直以来的第一名成绩。所有人屏息凝神。 “总1085197票,第一位,Music Museum Media,周望屿练习生。” 直到此时,周望屿才大松一口气,从紧张感中回过神来,他立刻转过身,与唐之阳礼貌地拥抱,拍了拍他的后背,将麦克风递给唐之阳。 唐之阳了然而释然地点点头,他注目着镜头,视线却遥遥远远地,似乎看向极远的去处,他咬一咬下唇,温声说道:“感谢所有支持我的人。你们就是我的光芒,我会肩负着你们的希望更加努力。” “也希望大家永远健康,永远快乐。总有一天,我会站在最高的地方。” ——与你并肩而行。 后半句话淹没在心底最深处,他微笑着后退一步,将发言时间交还给第一名。 在最后的第五十名公布之后,李想看着座位上没有得到席次的五十名练习生,眼里俱是惋惜之色,“至此,《创造!新偶像》第一轮排名顺位发表,就全部结束了。各位仍然坐着的练习生们,离开不是结束,而是更好的开始。” “在出道的路上,我从无数个舞台上离开,但我总是相信,我面前所经历的所有黑暗,都不是黑夜的最初,而是黎明前最寒冷深重的那一段无光的小路,再多走一步,再多努力一天,路标和灯塔,就一定会发出光芒,指引我走向晴天。” “做偶像是一件非常寂寞孤独的事,有一天,你们或许要与全世界为敌,要和所有人的话语搏斗,或许要经历无数拒绝与冷遇。但总有一天,所有的苦难的阵雨都会停下,收起疲惫的眼泪,继续向前走吧。” 他向未能留下的、已经留下的所有练习生,都深深鞠躬。 “我是创新制作人代表,各位练习生,向国民制作人敬礼。” 曾经能够容纳一百人的座位上,如今只剩下五十名练习生。他们如同第一天来到这里一样,在第一名的引领下,向所有或紧张激动,或长出一口气,或意气难平哭泣着的关注者们,齐齐鞠躬,声音响亮坚定: “各位制作人,请多指教!” 遗憾的是,《塞下曲》A组除却乐时、江河和唐之阳外,下位圈练习生无一人出道。 原本希望笑着道别的几个人,不知为什么就哭成了一团。一个周里的朝夕相处,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年轻时候的友情,就像深夜里游荡的几朵火花,相遇时发出碰撞的爆燃,绽放出满天星火的烟花,即便失落消散,也成了明亮的星辰。 “你们别让乐乐哭呀,他眼睛不是还痛吗!哎——” 唐之阳一下把乐时揽进怀里,又把哭得眼睛都肿了,还在吱哇乱叫别惹人掉眼泪的练习生也揽过来,江河在一边微微地笑着,像是看着毕业离开的学生,唐之阳说:“你们回去也要好好练习,你们都能做到的。” “我们A组剩下的所有人都要出道——!” “之后的比赛不能陪着你们了,乐哥好好养伤,唐老师下回当第一吧,我回家给你们投票去了,反正我们公司全体都淘汰了,不如让他们都投你好了!” 他们露出了灿烂带泪的笑,向组员、舞台道别,久久不肯离去。 “再见啦!这段时间,承蒙关照。” 告别的声音碰撞在空荡荡的室内,乐时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所有情绪在心中只汇作一句话。 ——他一定要留到最后。 作者有话说: 一段回忆杀。接下来是《我们东东突然翻车》的第二次舞台副本开启啦!谢谢这段时间大家的留言和小礼物!我都有看!你们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天使啦,我爱你们!(鹅鹅鞠躬) 第42章 未来 “I’m just different。” 由于回忆唤起的那支舞蹈,于斐已经很久没有跳过,但却仍旧能够描摹大致的动作,对他而言意义复杂的歌曲们,不论哪首都有乐时的影子,朝夕相对的日子原来能够这样深刻,感情和音乐一样都能深深镌刻进灵魂之中。 经历了首轮淘汰的F班教室,已经不太有人愿意造访,只开着一半灯,光线昏沉暧昧。但于斐还是愿意多走一段路,留在曾经生活的最低处,尽管如今的生活并不比当时好多少,但至少有了能够企望的光。 与。 夕。 团。 对。 他擦了一把发际的汗水,看着镜子前的自己。 褪去了佯装坚强的笑容,假作玩味的潇洒,漆黑的疲劳在深夜里蔓延。没有精致细腻的妆容,也没有光彩四射的包装,他的脸甚至显得模糊平凡。 镜子里投射出一抹走道上的光影,如同晚班地铁的窗口一明一灭,有人轻轻吸一口气,门咔哒一声合上了。 于斐一怔,下意识绷紧的后背随着呼吸放松地一躬,他盘着腿坐在地上,左手揉按着右手的手腕,连声音也随之松弛成温和的语调:“你练歌?” 乐时低低应一声,嗓音有些疲劳的沙哑,他也坐下来,录音室有空调,镜子里的他显得清凉无汗,相比之下,自己简直是狼狈到了极点,但二十岁出头的人总该多流点汗,也该多摔点跤。 乐时把手边一个塑料袋子打开,照着镜子的投影拆眼睛的纱布,缝合伤的针脚痕迹已经逐渐变淡,伤口消了肿,留下一道多脚小虫一般的痕迹。那是顺位发表的第二天拆的线,乐时算是愈合速度惊人的类型,像某种自愈能力顽强的小动物。 尽管如此,于斐每次看到,心里都难过得要滞上一口气,郁郁闷闷地发着痛。 于斐的手一动,眉头轻轻一皱,轻声说:“你当时为什么挡着我?” 乐时看了他一眼,回答不咸不淡:“我没想挡着你。” 他向来不太会说温暖体恤的好话,不论多痛多累都风轻云淡,注意到于斐愣愣钉在他面上的目光,其中的感情炽烈汹涌,是坦诚率真的心疼难过,乐时弯了弯唇角,放松地补上一句话:“换句话说,潜意识里只想保护你。” “你别这么说……” 乐时的手一下被握住,于斐的手心有些微潮的汗意,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颤抖感觉,他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药棉和药膏搁下,转过头,与于斐认认真真四目相对,对方感动得眼泪汪汪,满面哭相,乐时无可奈何评价一句:“你这个表情很丑。” 于斐这才尴尬僵硬地抿了抿嘴,笑了一下,说:“我帮你涂药。” 乐时没说话,把药塞进他手里,他拙手笨脚地拆棉签,小心翼翼沿着伤痕涂抹,透明胶质的湿润药膏留下泪渍一般晶莹的痕迹,眼角时而微微地一跳,于斐的动作有点别扭,于是用另一只手的手掌轻轻托住乐时的半张脸。乐时微微一动,于斐以为他是讨厌身体的接触,手腕一缩。 乐时仍旧一言不发,只是呼吸有点儿紧张地一收,他垂下眼,面侧追逐着温暖的掌心,极轻极轻地一蹭,是缄默无言,但又发乎情切的示好,与从前关系亲密时别无二致。于斐一愣,无奈苦笑地揶揄:“他们说你像猫,还真是一模一样。” 乐时抬眼看他,干净灵明的一对眼睛,即便有弯曲古怪的一道伤痕,也难掩其中深夏静水一样的凉意,分明又不具攻击性,流蕴着信赖平和的温柔。描摹眼尾形状的药气散了,于斐转而捧着他的脸,微微发着冷的皮肤带着某种渐渐潮湿的热意,于斐的心一静。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哑而腼腆,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生涩地道着歉:“我从前啊,总是得过且过,只有遇见了你,才发现世界上原来还有这么喜欢舞台的一个人。累得一句话也不说,痛得扶着墙干呕,可一旦音乐响起,还是义无反顾去体验,去享受。” “你走之后,我也遇到过很多人,也唱,也跳。但我却想,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你这样了。” 乐时看着他,依旧是静谧深沉的眼色,于斐以食指勾了勾他的鼻尖,轻声说:“乐乐,把眼睛闭上吧。” 对乐时而言,这是没有半点狎昵意味的邀请,能激起无数或平淡无奇或温暖安慰,至于歇斯底里,焦躁疯狂的回忆。 乐时闭上眼睛,他的后脖颈被一双手动作温柔地扣住,轻轻地摩挲一下,他的每一个小习惯乐时都记得清清楚楚,以至于被触碰时,脊背温然窜上一股热流,是汗毛直竖的敏感。身体的想念是不会说谎的,从那个隐秘的深拥开始,他就已经明白了。 于斐轻轻吻他的嘴唇,他在合眼的黑暗里能够感受到运动后潮湿温热的汗气,但那唇却是干燥的,有些粗糙的角质轻轻摩擦,有细微的电流从薄汗的脊骨麻痒地升起来,细细窜进四肢百骸里,乐时打了个轻微的冷颤,这颤抖引发了心脏的收缩,他听到自己的心腔极其用力地撞起一声巨响,像是某种从高空坠落的重物,而他也在坠落。 于斐调整了一下角度,指尖擦过他的耳尖,第二次接吻没有试探的意味,却是所有的犹如从前,相碰时是生涩一咬,随后是柔软温和的含吮,触碰与深入是有力而难以拒绝的,异乎寻常的热切在此刻才抽丝剥茧。 乐时的眼角有热意,他不打算睁眼,否则那灼烫会冷凝成情不自禁的热泪。他艰难地做出吞咽的动作,喉咙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颤抖地一滚,有细碎的气音随之遗落而出。他感受着这个亲吻的形廓,是干燥的唇纹,收紧的手掌,促急不耐的抵死纠缠,和吞声窒息的模糊回应。 他在无止境地下坠,直到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传来无尽的震响,那是无数回忆的火光缀连的昨日,在他回想起来的某个瞬间,就会连续迁延地震动、膨胀、爆炸,心里有四散的气流托升。 于上升漂浮的缄默无声里他想到爱,睁眼的瞬间他想与面前的人永远在一起。 他的心其实早就倾斜,早在那个暴雨呼啸的夏夜,他就在呐喊般的歌声中将平稳人生的天秤彻底摧毁,但当他知道他再也没有机会能够和于斐并肩站在一个舞台上,到处都是死路不通的未来对他大门紧闭,他内心的骄傲与自尊处处碰壁,对舞台的追逐使他看见了梦想的本质。那段时间他们曲解、争吵、歇斯底里,身怀爱意却要彻底斩断这关系。 乐时以为他们就此分道扬镳,但于斐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仍然狼狈不堪地站在流言蜚语的风雨之中,毅然决然地摔碎名为冠冕的枷锁,向他平静地发出“我还是喜欢你”的呐喊。他决心的重围就这样轻易分崩离析。 无论是追溯过去,或是走向将来,他将仍旧与他在一起。 楚湘东在宿舍门禁前一小时,照例去了集训地外不远处的便利店,也照常地买了一份青瓜口味的运动饮料。放在近窗的吧台座位上,百无聊赖地交扣着手指,他的心情很好,不仅仅是因为第一次顺位结果,还因为他一直当作眼中钉的人排名跳水,眼看着到了第二次淘汰的末位,只要再加把劲,一个月之后就不用见到那张他厌憎了一年多的脸了。 约莫十分钟后,随着便利店自动门悦耳的铃声响起,一个带着黑色口罩,身量矮小的双马尾女孩,哼着最近大火的《千禧年少年少女》,看似随意,但却有意无意地选择了靠近他位置坐下,一部手机滑到他的面前。 他不着痕迹地将手机收进袖子里,离开了便利店,在溽暑闷热的暗角里咒骂一声近日来的红色高温,在没有摄像机与人眼窥视的地方,他打开了手机。 虽说集训地不允许任何练习生携带手机,违者会受处分,但他仍旧保持着这样的习惯,毕竟靠着公司大行方便的人比比皆是,也不差他一个。他首先向经纪人打了一个电话,汇报重点观察的练习生的动向。 所谓的重点练习生,就是人气特别高的、排名上升特别快的,与他觉得危险的人。HP在于斐走后给了他十二分的关照,凡是榜上有名的人,或多或少都品尝过群情激奋的味道,踩一捧一本就不是粉丝的专利,在资本的操作下,所有昨日光彩,今天都能够摧枯拉朽地消灭。 他压低声音,问道:“姐姐怎么看这次顺位发表?” 那头的女声冷漠回答:“之后的排名会有剧烈的变动,娱乐公司们是决不允许有这么多个人练习生跻身高位圈的。你说的那些人——无论是唐之阳,还是于斐,”楚湘东的眉头一皱,阴暗之中表情模糊,“他们之中只能出道一个人。” “WMC也只能出道一个人,小公司甚至争取不到出道位的镜头,所以你不必过于担心万幸和乐时。至于周望屿身后的3M,那是无法撼动的巨头,希望你和他打好关系。至于江河身后的凤凰娱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必多作理会,但请你不要得罪他们。” “之后的位置测评舞台是什么,我已经知道了。但不能全部透露。Vocal位可以选贝锦老师的《雪国》,毕竟是我们公司的人,对你也会特别优待。你在上一个公演舞台里已经不是C了,这一次必须要拿到Center。” 楚湘东在黑暗里跺了跺脚,又小声说:“我要看组里有谁……” “你对自己没有信心?” 他欲言又止:“不……我……” 女声毫不留情,带着戏谑嘲讽的意味:“于斐走后,无论是创作力还是歌唱的实力,你在HP的同年练习生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当初上《创偶》,也是你信心满满地毛遂自荐。怎么,才过了不到一半的赛程,就开始心里打鼓了?” 楚湘东果然被来自公司内部的嘲讽一激,当即说道:“我会拿到《雪国》的Center的,姐姐放心。” 女人笑了一声:“期待你的表现。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楚湘东赶紧抓住这宝贵的一点时间,问道:“于斐下一轮可以淘汰吗?” “风向不变的话,可以。” 得到了笃定的回答,楚湘东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仿佛听到了莫大的喜讯,他压抑着心中的幸灾乐祸,从HP净身出户的他,一无所有的他,用什么来对抗粉丝的流失和下降的名次,曾经替他撑腰的阚前辈,也宣布终止活动——果然他就是灾星,和他相关联的人,都得不到好的下场。 楚湘东礼貌恭敬地回复一句“谢谢姐姐,晚安好梦”后,阴影里亮出小小一方冷光,他熟稔得拨打一个号码,第一次没有打通,他的鞋尖不耐烦地敲击着地板,第二次的等待声已经让他烦不胜烦,在无人接听的边缘试探几次后,那头传来了嘈杂的音乐声,与运动鞋摩擦地面的尖锐撕扯声。 模模糊糊的人声响起来:“我接个电话。” “你怎么现在才接?” 那头的声音十分抱歉:“楚哥,在练习。明天月评。” 楚湘东的声音带着粗暴的不耐,单刀直入地问道:“上次叫你去做的那件事,做了没?” “你说那个音源母带?公司的录音室没有痕迹,除了你拿走的那一段,我都删干净了。” 楚湘东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替于斐谢谢你了。” 那边似乎有人叫了一声,那名练习生响亮地回答一声:“张哥,我马上回,下楼买个水。”随即紧张地压低声音:“张岚叫我了,还有事吗?” “没了。” 那头小心翼翼里带些谄媚讨好:“那月评的事情……” 楚湘东不屑一笑:“你放心吧。” 感激涕零:“谢谢哥。” “挂了。” 楚湘东删除通话记录,又在微博的超话广场上逛了一圈,相比上一次阅读量更多,话题下的转发也生机勃勃,他仍然热度不减。他喃喃自语道:“没关系,没关系。能出道的。” 他的票数和前几名的差距不大,只要后期虐一波粉,再炸出几个正面话题,就一定可以高位出道。他受够了处处被人打压辖制的感觉,无论做什么事情,他都要出道。亏得是这样的公司,眼前的阻碍慢慢变少,前路似乎一片坦荡。 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就像一笔被永久删除的数据,永远埋没在黑夜中最好。走到现在,他早就明白这个圈子肮脏得简直容不下梦想发出半点光芒,要留到最后,只好不择手段。 他是被逼的、他是被逼的,一切都是那个人的错。 楚湘东在心中为自己的不公抗诉,将手机随手扔在便利店旁的垃圾桶盖上,双手插在裤兜里,迈着轻快悠闲的脚步,向集训地走去。 无论如何,他的未来,一片光明。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看!我写了二十万字他们这才纯情啵嘴(亲妈按头)。那个双马尾妹不知道有没人认出来,就是之前送刀片那位。东东开始立flag了嘻嘻。 第43章 选择 顺位淘汰之后,集训地少了五十名练习生,一半的床位空了出来,往常在楼道嬉笑打闹的少年也明显少了许多,休息时间听到的吉他声与哼唱声,也渐渐萧条寂寥。分班的教室闭门装修,位置测评提上日程。 盛夏的雨水多如繁星,乐时在一次晚归的大雨里碰见浑身湿透,却还挑着水坑跳的于斐,那次昏暗练习室里的亲密接触之后,他们仍旧是各做各的平淡如水,偶尔周望屿来找唐之阳开小灶,他们会在喝水的空隙对视一眼,于斐明亮飞扬的笑让他移过眼,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向上翘。 不是不想念,只是之前习惯了压抑与含蓄,害怕激越炽热的感情再次产生灼烧的伤口,但忽近忽远的接触只是爆发前的铺垫。乐时怎么也想不到他这样的年纪了,还会被一个人扯着手,在大雨里朝着远处楼房的灯光奔跑。鞋子扬起的水花伴随着对方爽快释然的大叫,乐时在跑得呼吸不匀、岔气咳嗽的时候,愤怒地说了句最中气十足的“你疯了”。 宿舍里没人,多半是被暴雨困在了练习用的教学楼内。他明明前脚刚刚和于斐分开,后脚人就湿湿嗒嗒地跟进来,像掉进水里的一只大金毛,乐时把他堵在门槛外,微微抬起头,眼神冷冷淡淡的:“?” 于斐眨眨湿润的眼睛,浑身的水缀连不断地啪嗒掉落,一些顺着发梢尖尖甩在乐时脸上,乐时颇为嫌弃地后退一步,于斐的表情十分可怜,语气也软软绵绵:“我不想回宿舍。我们宿舍就楚湘东一个人,我去了估计又得阴阳怪气,互损半天。” 乐时一双冷眼和他对视半分钟,从他透湿得沾了满脸的细碎头发,到紧贴胸腹的练习衫,剧烈起伏、精力过剩的呼吸而极其用力地勾勒肌肉的线条,乐时后退一步,肩膀一欠,将他让进去了,一边提醒:“门关好,鞋子放玄关,站着别动。” 于斐刚要为自己的从心所欲展颜一笑,一张毛巾横空摔在他的脸上,他扑扑腾腾地揉着头发接过,又一件黑色的T恤不耐烦地呈抛物线甩过来,他把毛巾挂在脖子上,展开一看,是乐时初评价时穿着的那件印有暹罗黑脸猫猫的衣服。 二人难得又独处一回,宿舍区内部不安放摄像机,只有巡回的PD会在不经意间敲开他们的大门,录上一两集“练习生是如何日常生活”的可爱综艺。节目播出至今,213宿舍的门槛都要被踏平了。 乐时在于斐面前一切如常,平淡得毫无起伏跌宕,尽管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倾尽全力的奔跑,剧烈运动带来的心脏狂跳与满身的热度还没有散尽。乐时站在于斐不远处,手臂交叉地左右捏紧衣角,动作干净利落地举高手臂,将衣服脱了。 于斐没办法把视线移开,怔神地看了半天,才说:“你瘦了……” 一声极为响亮的“啪”,他一张脸再次挂彩,是乐时刚脱下来团成一团的湿衣服。 于斐不逗他了,他知道再多说一句话,自己就要被拎着衣领扔出去了。尽管他曾是熟悉那具身体的触感的,他甚至还记得很清楚那些地方最柔软敏锐,即便最隐秘的回忆里都带着疼痛与快意——他的右肩隐隐地钝痛,乐时总是不出声的,实在忍不住,就会下狠劲咬他的肩膀,常常乌青发紫深深一个牙印儿,怪好笑。 他那时热爱年轻的音乐,也热爱他年轻的身体,坚硬刚直的性格与热血沸腾的身躯碰撞在一起,即便知晓未来无人理解的鲜血淋漓,却还是抵着汗湿的皮肤相拥而眠,亲吻里有血和梦想的气息,如刀剜斧凿一般深入骨髓。 但如今一切都摇摇欲坠,他却也不肯退后,甘心在某个檐廊底下躲雨,仍然攥紧他的手,向着光芒的道标奔跑。 “当”一声,乐时洗漱的口杯放在于斐面前,于斐摸摸滚烫的杯壁,小心翼翼缩回了手。乐时坐在他的身边,身上穿着那件淡粉色的布偶猫T恤,那是被万幸嘀嘀咕咕嫌弃着塞到他乐哥的衣柜里的,小暹罗情侣款。 乐时要擦头发,于斐先按住他肩上的毛巾,眼色柔和地说了一句“我来”。 乐时也不推拒,开初不自在地因为触碰瑟缩一下,逐渐适应之后,就由着人给自己揉脑袋,力气不算很温和,他眯了眯眼睛,说:“你和楚湘东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们宿舍没你们宿舍这么好,挺表面。”于斐给他擦了擦耳朵,把耳朵尖尖都擦红了,乐时抬手挡了一下,于斐又很自觉地去碰他发顶的小涡旋,指节有意无意地抵着他的鬓角,是粗糙瘙痒的质感。 “我和周望屿好些,他歌唱得好,也写得好,虽然老想骗我去他们公司。”于斐朝前蹭了一下,几乎把乐时揽在怀里了,“想想都是在开玩笑的。楚湘东这人,和其他人玩得挺好,大家在时对我一般,不在时我们必吵架。” 乐时逐渐严肃面色,若有所思:“你想过把抄袭的事情揭发出来么?他这毛病不止一次。” 于斐好奇问道:“难道还有第二次?” 乐时眉毛一挑,眼神一凛,将在N榜时争C,楚湘东抄袭舞台走位的事情叙述一遍,头发逐渐干透,乐时自然地也拽过于斐脖子上的毛巾,没头没脑地向他发顶揉一下,于斐低低哼了一声。乐时给他擦头发,要直了腰去够,于斐好脾气地任他蹂躏头发,甚至搂着他的腰将他朝前拥了一拥。 不是打情骂俏的场合,没有插科打诨的意思,但二人的交流总是伴随着充满老旧熟悉的肢体动作,仿佛那也是某种不成文的语言,于斐说:“还没到时候,没有证据。我所有音源母带,还有手稿的版权,都留在公司。那时走得太仓促,我也无能为力。” “江河的看法呢?如果他能够出来作证……” 于斐干笑一声,无奈道:“江河没有这个立场。他不愿意去得罪HP的练习生,其实是不愿被HP针对。你想想我的处境,这一切不只是自然产生的结果,是有人在背后操控风向。凤凰娱乐已经没落了,不瞒你说,HP在忙收购合并他们公司的事情。” “早晚都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彼此呢?” 他拽停乐时的手,接过毛巾,向后挪了一段距离,脸面上仍带着温暖笑影,可眼里的光却已经寒意四起,那笑容渐渐有了自嘲讽刺的意味,离开了HP,知道斗争与博弈投下的黑暗恶影的他,处在一个无论如何发声,都会有人怒斥与否定的位置。 于斐淡笑:“是条死路。” 乐时没有说话,宿舍的门吱嘎一向,于斐一下子站起身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从远处就遥遥传来,只是二人都在认真思考,一时间没有反应,万幸和任风风像两只扑腾翅膀的落汤鸡仔,叽叽喳喳地打开门,下一瞬间陷入诡异的死寂。 二人面面相觑,倒吸一口凉气。 万幸喜不自胜:“噫,你们穿情侣装,我一点都不介意,你们继续。” 任风风皮笑肉不笑:“噫,你们穿情侣装,我举报,这只该死的锦鲤王只是想把他的小粉衣全部都扔给他乐哥穿罢辽!” 唐之阳在后头催他们进屋,看到于斐,显然地怔了一下,旋即微微一笑,温柔称赞:“乐乐可爱。” 果不其然,于斐向他投来了十二分敌意的眼刀一把。 唐之阳脸上的笑不动如山,心里揶揄着叹息一句。 到底年轻。 在那场互动温馨而又阴云密布的谈话后,位置测评的选曲如约而至。 所谓位置测评,就是练习生在全面考量自己的综合能力水平之后,对成团的dance、rap、vocal位置进行分类,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曲目,进行第二次公演舞台。如何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曲目,又如何在没有选择权的时候及时止损,成为了所有人眼前的一桩难题。 五十名练习生按照排名从前至后站在一块巨大的幕板前,板块上遮罩一张天蓝色的绸布,幕板前一左一右站着两名导师,在所有练习生的眼里,简直就是电磁两极的差别,一头热情似火,一头冰天雪地,是他们最喜欢和最害怕的两位女导师。 Noya一身香芋紫色的运动装,长马尾梳到发顶,期间夹杂着几股细细密密的脏辫,她虽然淡妆,眼影却是十分细致搭调的梅子色,眼角的珠光闪粉活泼个性,如同彗星漂亮的帚尾。而贝锦站在她的身边,平日里紧紧束起的发髻松散披散,斜刘海成熟冷淡,唇色暗红,越发显出不近人情的冷丽。 Noya一看这满室噤若寒蝉的绝佳冷场效果,赶紧击了三下掌,笑容元气满满地热场:“今天是N榜打歌的日子,李想老师作为特邀嘉宾暂时不在,由我和贝老师带班!大家掌声欢迎!” 这满场人才破了冰,带着心虚害怕的假笑鼓掌。 “经历了第一次舞台的大家真的辛苦啦。没想到还没有睡上几天懒觉,我们的位置测评就要开始了吧?”练习生们发出期待配合的喝彩, Noya继续道:“在过去的这段时间,我见证了大家的成长,从不知所措的笨手笨脚,到引起热潮的惊人台风,留下来的人,都是好样的。” 她的话锋一转:“那么贝锦老师,位置测评关系到下一轮淘汰的成绩,请您介绍一下。” 贝锦抱起手臂,下颔一扬,眉毛一挑,乐时身旁的李凌京立刻倒吸一口凉气,满脸苦涩、瑟瑟发抖:“上回对我一挑眉,我的高音说没就没,看着她大气不敢出,她说我这是先天不足,后天要拼了命弥补。” 和他挨着排名的苏乔长叹一声:“都这个时候了还押韵,网上管你叫播音员李广权,鬼畜视频都从皇城根火到秦淮河了。” 乐时毫无感情地善意提醒:“老师在看你俩。” 苏乔和李凌京对视一眼,悻悻地住了嘴。 全场一片死寂,贝锦冷冷开口:“下一次顺位淘汰,是五十进二十。这一次位置测评,不仅决定出道者,即便不能出道,你们在节目结束后的资源也会和淘汰者大不相同。” 镜头在二十名后的练习生脸上梭巡,在于斐处顿了许久,仿佛在观察这位提前被判了死刑的话题练习生的表现,多数练习生没有回头,只是用眼睛的余光战战兢兢地向后瞟视,只有周望屿大着胆子,回头看着他,向于斐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贝锦亦冷冷地注视着他,但很快就转过视线,接着说:“我不容忍一切投机取巧和自恃清高,这里的第一名都不算什么。即使你们是翘楚,但在N榜仍然得到了一片黑暗海洋。你们希望在成团出道之后,也看到一片黑海吗?” 这一回底下的回答倒是出奇整齐划一:“不希望。” “大家都很有决心啊!”Noya熟练欢快地接过话茬,“都等不及了吧?位置测评里有大惊喜,希望大家拭目以待。来,贝老师!”她与贝锦抓住幕布,“三、二、一——” 随着大幕落下,惊讶的声音随之浪潮一般响起,那每一块板子上写着的歌曲,出自于这场比赛的四名导师,不同位置共十首曲子,分别是导师们初出茅庐时的出道曲,声名鹊起时的热门歌,以及最新专辑里的主打曲。与其说是在看歌单,不如是在看导师们的人生轨迹。 李想当年只得到一片黑海的出道曲,让全场震动并为之鼓掌的热门歌,以及与欧美巨星合作的新舞曲,乐时都烂熟于心,他的背脊因为激动而刹那附上一层薄汗,冷静无澜的眼底涌动着名为憧憬与期许的情感。 他们这一代学舞的练习生,没有谁不是听着李想绝处逢生的励志故事,希望成为像他一样以生命燃烧舞台,并让自身的血肉刻进舞蹈的灵魂的人,他与于斐何其相像,在进入HP之初,他也只喜欢跳舞,他泡在练舞室里多半并非出于获得高分的机械重复—— 他享受舞蹈纳为己用,从心底生根发芽,蔓延至全身的肌肉,蓬勃地光合与呼吸的过程,即便随着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那份最初的纯粹感情已经染上了挣扎、迷茫、矛盾的痛苦色彩,他早已无法割舍。 “惊喜就是,导师会选择三首歌里,他们认为表现力最好的歌曲舞台,推荐参加四小榜为期一周的打榜,并且全程参与舞台的制作。我们四小虽然没有三大这么赫赫有名,但对于大家来说,是小而珍贵的哦。” “按照第一次排名从高到低,高位练习生有优先选择权。假如心有所属,就进入幕板后的小房间里,选择写着歌曲名字的牌子,并且找到你们的队友吧!” Noya这一句话犹如一颗深水炸弹,不仅能够靠努力出席打歌节目,提前体验偶像上班的感觉,还能与自己喜欢的导师进行歌曲制作的互动讨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乐时垂眼思量一阵,第一名的周望屿已经彬彬有礼地离席。 Noya不怀好意地提出问题:“第一名的周望屿练习生,最不希望和谁做队友呢?” 周望屿歪头思考,手指关节抵在太阳穴转了一转,拳头朝掌心轻一敲,像打醒一块惊堂木,他字正腔圆回答:“当然是帅气倜傥的沪上公子哥儿,袁大少了。” 底下为这俏皮的称呼哄笑一阵,袁弘杉十分矜持地立着,唐之阳笑着亲自把话筒递他嘴边,他英眉微蹙,薄唇一张:“哼,有趣。不做最好的朋友,那就做最好的对手吧。” 苏乔在李凌京耳边悄悄吐槽一句:“说起来,我觉得这位哥说话总有点言情小说过量阅读的霸总风格,与本综艺青春沙雕的氛围格格不入。” 李凌京:“人不就吃这套?小姑娘五迷三道的。哪像我的粉丝,各个文豪在世,口吐芬芳,哎,差距,差距。” 苏乔:“您可闭嘴吧,您就是最沙雕那个……” 位次轮到楚湘东,他那头热情似火的红发又染了起来,似乎心情大好,他的笑容明快灼目,把Noya逗得乐不可支,试问谁不喜欢英气跳脱,又活泼明亮的少年人呢?连贝锦都罕有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苏乔继续充当嘀嘀咕咕的旁白背景音:“贝老师对楚湘东练习生真的很好。比起我们的花式批评,一个笑容就能让我偷着乐一个月的,哎——我好想和他一个组啊。” Noya清脆悦耳的点名声响起来:“乐时练习生。” 看到乐时,她的视线在乐时的眼睛处一顿,欣慰而鼓励地一笑,是看见乐时眼角有了愈合迹象的伤疤,她拍了拍乐时的后背,按照设计好的台本问道:“一直以来在舞蹈上展示出惊人表现力的乐时练习生,毋庸置疑地,是要选择李想老师的舞曲吗?” 乐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对Noya与贝锦都礼貌一笑,回答中规中矩:“我会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歌曲进行表演的,谢谢老师。” 在幕板之后,是一张摆着十沓卡片的方桌,按照不同位置分门别类。 乐时垂下眼睛,似乎在思量忖度,终于下定决心,取下代表心中选择的卡片。 半分钟之后,幕板后的小房间里,传来一阵掌声与欢迎的喝彩。 场外,于斐站在二十四名的位置,眉头深蹙,视线的焦点紧紧聚在Vocal一栏的曲目上,随着紧张的祈祷纷至沓来的,还有关于恩师贝锦的无数回忆。 他在舞台上向她无数次道歉,可老师一如既往地选择无视,冷硬得像她身上这套黑色西装。她从未原谅过他。 作者有话说: 猜猜乐乐选了哪个位置(应该很好猜哈哈哈)。今天也在甜宠的路上正常营业(小声)。欢迎收看《我的老师是高冷美人》《怎么把敌军变成助攻》《东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系列。谢谢观看!!! 第44章 雪国 当乐时举着Vocal组《雪国》的牌子走进场中的时候,场中交头接耳的练习生都一愣,跻身高位的练习生对自我位置的认知都清晰明确,在强者环伺的选秀类节目之中,选择自己最擅长的位置,是最能够发挥出自己的实力的。 然而以舞蹈见长的乐时选择了Vocal组,还是贝锦导师的组,这就足令所有人感到震惊了。 历届另辟蹊径、剑走偏锋的人不少,但无论做出怎样吸人眼目的行动,舞台效果配不上选择的勇气,因此籍籍无名、跌落低谷的例子比比皆是。这样为博得注意而改变自己所擅长的风格、拼力一搏的行为,倒不像是中上位圈练习生的选择。 好巧不巧,在这首歌的名牌之下,站着他熟悉的两个人。 一位是与他在第一次公演舞台度过练习时光的江河,另一位则是楚湘东。 震惊的呼叫多半是隔壁Rap组的万幸、任风风发出来的,他们一惊一乍,倒是带得组员也跟着嘀嘀咕咕地四下讨论起来。江河倒是毫不见外,过来虚虚做了个礼貌客套的拥抱,楚湘东也要过来对他握手拥抱,介于摄像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跟拍,乐时压抑住猫腰躲开的欲望,面无表情地接受那个力道热烈的环抱。 他的声音激动赤诚,是一贯有的符合人设的开朗:“真的,没想到你会选这首歌。” 乐时轻轻一挣,朝后退一步,脸面上的微笑不带太多感情:“一向听着贝锦老师的故事走过来,你应该也知道这首歌的意义。” 楚湘东松了手,挠了挠后脑勺,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扭曲开裂成某种古怪而抖颤的恶意,但那也只是难以捕捉的一瞬时,他笑着点点头,回答:“当然知道。所以我才能作为HP的练习生参赛。” 江河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湘东一眼,下一名练习生是苏乔,奇怪的是,他也阴差阳错地选择了这首名不见经传的《雪国》——那是贝锦刚出道时首专的主打歌,发歌时场上的练习生们还是懵懂年纪,除却一个神秘而冰冷的名字,他们对这首选曲一无所知。 在乐时的印象里,苏乔一直是懒懒洋洋的模样,是专注于为话唠搭档李凌京搭腔的捧哏,在看到组员江河的时候,他不着痕迹地直起背,在入口顿了一顿,这才把背在身后的牌子翻开,江河的脸色一变,面对镜头,他露出了少有的苦笑。 “该来的总要来啊……” 一声感情复杂的叹息,《雪国》组彻底无人问津,熙熙攘攘的练习生选择了家喻户晓的热门曲,成绩斐然的回归新作,同样选李想出道曲的唐之阳站在隔壁,每个人进来都满是期待,结果总在他面前打了个弯儿,投向别的曲目的怀抱。 他想乐时遥遥伸出只手,脸上是无奈的苦相:“你怎么不选这首歌,现在说走错了还来得及。我连怎么编舞都想了个大概。” 乐时也伸过手去,在即将交握的一瞬间啪地轻轻打了一下对方的手背,“来不及,不要想了。”他看一眼唐之阳,认真且诚挚地说:“哥,你会遇见更好的。” 唐之阳长叹一声,顺着玩笑插科打诨:“别说怪话,我很受伤。” 见摄像机悠悠闲闲地逛远了,他才压低声音,颇心怀叵测地问乐时:“还是说,你是为了某某才选的Vocal?” 乐时一怔,脱口而出是诚实真挚:“不是……”话尾犹疑不定地一顿,他住了口,转过脸面,不再说话。耳尖有点儿微妙的彤彤的红热,分明不是这个因由,自己的组也笼罩着一股相识甚久,但又强装素不相识的尴尬客套,一种不祥的阴翳一般的预感,从他的心底烟云一般涌荡起来。 《雪国》的最后一个名额有长时间的空缺,直到于斐走进房间,场中闹闹哄哄的练习生默契地为他献上屏息凝神的寂静,乐时看着他身上的练习衫,也才过去不久,就已经洗得有些旧了,裤脚干净整齐地卷起来,露出两截脚踝。 他对自己的选择不遮不掩,情理之中,是贝锦的Vocal组,意料之外,曲目是和自己同组的《雪国》。场内更静了,变化多端的动摇目光在他与组员身上游移,有因为不与他一组而大松一口气的,也有啧啧称怪的,是在奇怪高位圈的练习生们选择了一首并不有名的歌,成了一组氛围古怪的豪华阵营。 组内的人各有心事,但也知道维持表面和平,一一与于斐握手拥抱,他原本站在乐时面前张开双手,乐时却以手肘戳了一下江河的腰,于是满脸期待与幸福等着投怀送抱的,是莫名其妙被推出去的江老师。 于斐:“……” 这一回楚湘东只是笑,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那笑容里藏着咬牙切齿的刀子,眼中明亮真诚的火焰隐约压抑着温度渐生的怒气,在同一组里出现的两个旧面孔,是他练习生涯里扎在心中的一根锋利的刺。 他看着于斐与新组员略带别扭的、小心翼翼的交流,于斐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受人吹捧,不可一世的HP的王牌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他才是能够打破魔咒,走到最后的那个人。 曲目选择结束,上半天的录制告一段落,练习生们就地解散,三三两两地聚着去食堂吃午饭,于斐总算找到名正言顺和乐时坐一桌的理由,不知道为什么,同组的苏乔也跟了过来,没有拆伙的213宿舍再加上两个人,满满坐了一个桌台,显得十分热闹。 话题免不了来到选曲的讨论上,奇妙的是,同一个宿舍的四个人都选择了不同的分组,万幸在吐槽了一边Noya的人美心善而曲风之狂野奔放后,盯着乐时碗里的“乐乐最近老是往录音室和练歌房跑,原来如此。” “毕竟得到那位女魔头的欣赏,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任风风长叹一声,在贝锦的冷嘲热讽下四处碰壁几乎成了每个练习生的常态,“就算是以周望屿在3M的实力,也常常被挑三拣四。” 万幸看着于斐十分自然地将乐时碗里的菜搛走,他乐哥一副毫无表示的样子,顿时如临大敌,打算祸水东引,话锋一转:“之前在HP,贝锦老师也这么严格?” 于斐没有回答,但乐时接了话:“她说于斐的声音被上帝吻过。” 万幸和任风风面面相觑,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于斐一口气没顺上来,呛得眼泪直流,乐时淡淡向他看了一眼,对上他泪眼模糊的目光,心底觉得有些好笑,但又隐约滞涩地不快,他至今仍然对于斐过于毅然决然地放下曾经一切的行为,怀着难以置信的不切实感。 作为练习生涯的起始点,公司发现了他们值得在舞台上发光发热的一切,给予出道、成名、登顶的梦想,在星光璀璨的照耀之下,他们眼花缭乱地接受着外界的关注,却忘记了造型产业后深重的阴影。 光亮只是冰山一角,折射出钻石的冰冷质地的耀眼星辉,更多的人泯然于深海,成为一触就碎的无名气泡,深陷于不见底的冷渊中,才发觉已经透支了最神采飞扬的青春,不甘心抽身而退,于是濒死地奋力挣扎,水面的光永远都在,却日复一日地遥不可及。 像于斐这样的人,原本就是突破重围,万里挑一。 察觉乐时肃然地阴沉下去的脸色,他在思考问题时,偶尔会露出冰冷锐利的神情,总是显得阴沉,饭桌上的话题跳跃到所属社上,大家对WMC的放羊管理啧啧称奇,在一旁静静地扒饭吃的苏乔也似有似无地搭了句腔。 “我之前是凤凰的。” 任风风恍然大悟:“喔——江老师的公司,凤凰有我喜欢的粤语歌手在那里,可惜退隐了。” 苏乔的面色如常,微笑地点点头,顺口一提道:“江河是我的前队长。” 唐之阳一顿,不知道触及那个关窍,他的表情有短暂的僵硬和凝重,下意识脱口而出:“C.sing……你已经退团了吗?” 活泛愉快的交谈氛围因此有些低回沉默,总是作为帮衬而若隐若现的人站在焦点正中,在惊讶目光和酝酿思考的寂静里,苏乔显得有些不太自在,目光闪烁地看着自己盘里的残羹冷炙,正想着要说些什么话来圆个场子,身边的乐时却先他一步说了话。 “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就真正走上自己想走的路。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唐之阳回过神,抱歉地向苏乔做出一个安慰的手势,“不好意思……” 苏乔看眼乐时,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万幸叹了口气,也随声附和,是充满活力的劝解:“是乐乐说的这个道理,况且退都退了,来都来了,不如想一想在节目上出道的事情。在座各位都是最有希望出道的神仙大佬啦,比起翻以前的旧账,不如做个约定,我们出道夜见。” 这样说着,他拧开一瓶能量饮料的盖子,做干杯状。那饮料是节目方赞助的,号称“粉丝买多少瓶,就有多少瓶送到你心爱的少年的宿舍”,当然这句刺激消费打榜的广告语要是当真,这饮料足够每个人从出道喝到退役。 于斐与苏乔二人似乎对213过于跳脱任性的行事习惯不怎么适应,看着那四个哥已经碰杯把酒言欢,才哑然失笑地耸一耸肩,心底却升起某种带着暖意的触动。于斐拍拍苏乔的后背,没有说话,但却像是个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暗示。 不需要言语的疏导,只是一个眼神与动作,就算是无声的安慰。 下午Vocal组的录制在声乐教室附近,由于歌曲的制作需要导师的意见,所以每首歌的解释、演绎,需要表达的概念和意义,都需要在导师的反复考核里拍板决定。在为期两周的准备期内,他们需要接受至少四次的考核。 《雪国》是贝锦的第一首主打歌,她对这首曲子投入了相当的关注,关于Part分配和试唱的考核,就是分曲后的第二天,这意味着组员必须在一天之内迅速分配唱段,并且初步地完成歌曲基本旋律的消化。 贝锦是一个永远沉稳冷静,雷厉风行的强大女人,但出道伊始的这首歌,带有强烈的抒情风格,唱腔却嘶哑而压抑,伴奏的节点属于清脆的钢琴,交织的和声来自感性的电吉他,鼓点渐入曲中,在副歌崩溃似地爆发。在那一年,贝锦的声音清澈易碎,没有娴熟的技巧,因为无法控制情感而常常颤抖,气息不匀,这位精益求精,追逐完美的女歌手,在出道十五周年来,将自己早年的黑历史都打磨得光华流溢,只有这一首歌仍旧蒙尘不开,仍旧漫天飞雪。 乐时走在赶往练习室的行道上,雨后的烈日蒸干水洼,成列大树的叶声随热风而起,如浪如潮,他只是快步走了一首歌的时间,后颈与背心就都出了一层汗。树层间射下万柄黄澄的明亮利剑,似乎将每个裸露在外的毛孔都烫出一层焦躁模糊的青烟。 这种不安不祥的预感从选曲开始就一直萦绕于心,虽然选择了这一首歌,但他并非胸有成竹,只是在过去的每一个日夜里,他的努力都不为那个人所承认,无论是离开HP之前,还是来到节目之后。 没有上帝吻过的金嗓子,也没有一点就通的天赋,也没有练习舞蹈一样的热爱。对于唱歌的最深记忆,仍旧沉没在那年夏天的暴雨之中。 只要是于斐唱的歌,无论是什么都没有关系——他的心总会在接触歌词的一瞬间,先于思绪地快速鼓动起来。随之涌上心头的情绪总是复杂,纯粹感性的激动、赞叹,还有可望不可即的嫉妒,微妙地汇合在一起,强烈地、往复地喧响,像进退的海潮。 他正陷在由一首歌曲引起的连锁反应里,右耳的乐声轻飘虚浮地一远,一顶黑色的棒球帽扣在脑袋上,他的蓝牙耳机顺到身边人的耳朵里,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追着他的脚步跑过来的老天的宠儿。 乐时没说话,正了正帽檐,低着头叉着裤兜袋儿接着走。 “你不高兴?”于斐跟着他,先说疑问句,后来耳朵里的歌声一转,变成了苦情伤感的呼喊,于是他又说了一个肯定句:“你不高兴。” “我没有——”乐时转眼看于斐,高个儿的青年人穿梭在阳光的箭雨之下,额际的绒发柔软细碎,像是风中的细细的金色麦芒,他的眼珠烁烁地发着光,他的注视沉和宽慰,是没有半点杂质的温柔,截断了生硬冷淡的话语,乐时不再说话。 “你总是这样,我也习惯了。偶尔说些抱怨的话,也没有关系的。”于斐叹口气,挨着他走近点儿,健康蓬勃的气息涌动着比夏日更炽热的温度,于斐低沉柔和的嗓音又响起来:“你就算说很累,也很辛苦,都比一个人不声不响要好。” 他的小猫总是很能忍耐,明明是哭笑随心的年纪,二十岁的年龄,要比太阳都活得恣肆张扬,一场大哭和一场大笑交替进行。但乐时总是把所有情绪都敛藏,放进心底的一个小小盒子里,封缄、密闭,再也不打开。他沉默、安静,即便已经对他一如从前,但仍总是下意识地收紧自己的情绪,毫不外张,等生活与生存的压力像慢性毒药,或者自我消解,或者无声死去。 于斐总想在觉察到乐时强烈的不安与难过时,给他一个奋力的拥抱,借此揉碎一切尖刺和荆棘。他们的下一首歌唱什么,他们到底能不能出道,他们这条不为人理解的死路到底怎么走,都通通不要管了。 乐时看他一眼,到了浓荫最绿的地方,他似乎在阴影里扬起一个笑,轻声:“不累,也不辛苦。我很好。”这些话说完,他依旧如常地越走越远。天还是很热,于斐的后背被一层汗浸透了。 他是不是真的很好,于斐不太知道,但自己的心在这声回答里割裂地一痛,那感觉却足够清晰。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回家的事情比较多,就咕咕了一段时间,十分抱歉!(鞠躬)乐乐妈妈爱你!(我才是头号妈粉) 第45章 选择 一个成熟的偶像团体,不仅要掌控全场节奏,以激情和活力获得观众的赞赏,也需要展示唱功与技巧。进入位置测评,对于舞台的要求从全面测验的观感,变成了术业有专攻的考核。乐时是在六光年的出道综艺时意识到声乐的重要性的,出道无望,更让他知道了自己的短板。 从离开HP,加入WMC开始,他没有一天能够安然睡去,似乎只有练习才能让自己的心得到片刻平静。即便是参加了比赛,他有了褪黑素作用下的强制睡眠,却仍然浅眠多梦,他和于斐虽然有所缓和,但乐时自己状态却仍旧如前。 他仍然极度不安。 是分组结果的蹊跷,还是选择歌曲的难度,或是于斐看向他的温柔的眼神里,隐藏着的某种不解的疑惑。相比歌唱,他更习惯以肢体的动作表情达意,原本决定是对自己的考验与挑战,但C位与队长的选举就在面前,他才惊觉自己的束手束脚。 五个人在练歌房的地板上围坐一圈,楚湘东合掌一拍,显得十分主动,他充满自信地环顾四下,采样的摄影重点关照中高位圈的组别,又有HP现前成员的碰撞,在这一处投注了更多精力。楚湘东提议道:“分部分之前先选出队长和Center吧,” 经历第一次公演的选择之后,大家显得轻车熟路,印有歌词复印纸已经派发到每个人的手上,练歌房以隔音垫子隔开若干小房间,音响设备俱全,也有简单的录音设备可供使用。往后基本属于练习生们三点一线的小小据点。 于斐与楚湘东对设备操作深谙其道,于斐很快就调出了原唱版伴奏的音轨,剪出了副歌的部分,进行了降调的操作。楚湘东看着剪辑波段的指针,回头提了一句:“用原版的曲子,不降调,选最后一段的副歌部分,会不会比较能选择出实力最好的人?” 苏乔在乐时身边皱了皱眉头,他刻意选了离江河与摄像机非常远的位置,仿佛是故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但他的手却反反复复地攥了一攥,十分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吐槽一句:“神仙打架,凡人受罪。” 于斐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鼠标轻轻在鼠标垫上一敲,他说:“大家音域不一样,最后那段是全歌最高潮,不是很好唱。” 楚湘东脸上的笑越发灿烂愉快,像是下了圈套的猎人收起了网罗,他看向身边坐着的所有人,十分热络地又说:“说得也对,大家怎么看?我只是觉得那样选效率更高一些。于斐说的地方都是这首歌的难点,贝老师也最看重难点的处理,要加油啊。” 曲折周全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于斐攥着鼠标的指节泛点儿白色,旋即又松开,随着几下干脆利落的鼠标敲击声,楚湘东露出了旗开得胜的微笑。 第一回 合,赢了。 楚湘东朝江河那一侧挪了一挪,趁着于斐重新调试音轨的时间,他说:“有人愿意主动请缨,当队长吗?” 他的视线飞快地在苏乔和乐时身上一掠,但每个人都给予了真挚的一顿。苏乔别过了眼睛,而乐时则根本不看他,只是抱着手臂低着头,帽檐打下一块寒冷的阴影,阴沉沉地遮住眼睛。江河与他对视一眼,正准备苦笑着接过这份苦差事,客套的说辞已经溜出了嘴: “我上一次也是队长,我想我能胜任。” 楚湘东不忘强调一句:“江老师也是C.sing的队长,我相信你。” 苏乔发出淡淡的气声一般的哼笑,似乎有些讽意,声音虽小,但楚湘东和江河都听得见,江河温厚的笑容显而易见地停顿、僵硬,变得有些难看,楚湘东从容不迫地解围,仍旧是脾气绝佳的笑容:“或许苏乔练习生心里有更好的人选吗?” 苏乔耸耸肩,十分认真地举荐:“我觉得就于斐不错啊。” 单机鼠标的声音停了,于斐转头看了苏乔一眼,对方只是清清淡淡地笑着,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那对视的眼神却颇有点儿值得琢磨的意味。于斐眼睛微眯,带着些了然的危险,他三五下拖干净音轨,回答:“大家愿意相信我是最好的。” 乐时冷不防一接:“举手表决吧。” 江河轻叹一声,看着于斐坐在了楚湘东身边,慢慢道:“我弃权。让于斐来吧。总得给新人锻炼的机会,我就不倚老卖老了。” 楚湘东一怔,但很快掩饰了脸面上的不快,搂住江河的肩膀嘻嘻哈哈一笑,回答:“那我当然也愿意。哥也还年轻,队长也做得很好,趁现在好好休息一下吧。”休息两个字若有若无地咬得很重,江河只是笑笑,也不说话。 苏乔直起了背脊,双手紧紧地攥了起来,手腕微微发抖,写着歌词的白纸挤压出一片丑陋的褶皱。 标着代表“Leader”的“L”字幕胸针,被楚湘东哼着庆祝的曲调,贴在了于斐的左胸,他拍拍于斐的肩膀,两颗虎牙稚气地随着裂开的嘴唇露出来,“恭喜!现在要叫你于队了,原本就该叫的。希望能领着我们队脱颖而出。” 乐时回头看了一眼于斐,他也以笑容回报楚湘东,原本是轮廓分明的五官,丰毅的唇角抿出一痕笑,更显得英气逼人,这道弧总是微微扬起,他对每个人都带点儿意味不同的笑。在上一次公演时他的头发染回黑色,不再有贴身造型师的精心打理,他的头发有点儿不顺心意的凌乱,和本人的性格一样不羁地东戳西突。 当然,他对于楚湘东体贴温馨的话里有话,也毫不留情地接下了带着生硬尖刺的茬:“从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会再度承担起队长的责任的。” 楚湘东赞同地点头:“我相信你,你总是能够好好带领队员们的。” 摄影师捉摸不透这样多的话里有话,暗暗叹了口气,嘀嘀咕咕说道:“小孩就是小孩,公司都闹得天翻地覆了,比赛里还能这么融洽。”他回头看了一眼含笑不语的监督,“换下两个机位,到隔壁组去看看?” 深谙选秀之间你来我往相互博弈的监督却摇摇头,驳回了摄像的建议,“你还嫩了点儿。给我看看紧了,没有什么跌宕起伏是不能剪出来的。” “我丢了过去,我忘了明天,我用尽一切失眠,我对每个人致歉。雪啊,雪啊。少年的雪,我的理想国站在我的面前,却不发一言。” 这是一首以最高潮的戛然而止,收束所有情感铺垫的歌曲,楚湘东建议截取的最后一段,正是所有感情集中爆发的高潮。基础的开嗓练习之后,每个人演唱最难这一段,再从组内选择出效果最好的练习生作为Center位。 于斐与楚湘东都师出贝锦门下,每个演艺公司的指导与偏好不同,比之3M对于演唱人格这一玄学概念的信奉,与对科学唱法几乎严苛的规定,在声乐方面,以偏向摇滚风格起兴的HP,显得更加自由散漫。 楚湘东的高音轻松圆浑,感情充沛,虽然没有进行降调处理而多用混声,但与真音过度柔和平滑,加上个人理解的转音恰到好处,十分还原原曲清澈明亮,带有悸动的遗憾之情的曲风。“雪啊,雪啊”四个字的收稍,也是全句最高音,他换了假声,乐时看见于斐的眉头显见地一蹙,随后不着痕迹地一舒。 于斐看一眼乐时,四目相对而又转瞬错开的目光,对方明明没有把视线放在楚湘东身上,总是暗暗地观察他,乐时甚至不知道他的在意几乎是习惯性地无意流露,在于斐眼中,他的回避甚至有点儿欲盖弥彰。 于斐看着手里的歌词,贝锦的歌他早已熟稔于心,但这一次与之前的所有月评考核都不一样,在一向自信的声乐方面,他对自己没有怀疑,却对老师心怀愧疚。那满纸的白字黑字,是贝锦年轻时的迷茫不安,沉重地压抑在他的心头。伴奏响起来的时候,他打了一个毛骨悚然的寒噤,有了半个拍子的分神。 起音有些紧,混进乐句的鼻音也略重,没有降过调的伴奏拖着声气向上走,是需要调整的前兆,他感到不适地微微眯起眼,捏了捏微潮的手心,撕裂的高音像是一个破裂的气球,因由破裂而涌出的,却是五彩斑斓的情绪。组员与拍摄人员都一惊,像是压抑在古老石板下的暗潮终于爆发,如履薄冰的人终于跌入深渊。这位掷下冠冕的练习生,并没有这样怯懦卑微。 苏乔稀稀落落地鼓了鼓掌,脱口的评价十分直率:“可惜前半段有点儿瑕疵。” 于斐把歌词折了几折,颇为失落地咬咬下唇,说:“不好意思。” 楚湘东也加入了鼓掌的队伍,动作豪爽不吝,赞叹更像诚心诚意:“唱得很好!” “小时,江老师,你们也来试试。” 称呼过于亲切热络,乐时的心里一紧,于斐那儿啪一下险些把鼠标掷掉了。苏乔莫名地看了眼楚湘东,缓慢地歪了歪头,显然对这一彻底无视满脸问号。江河知道乐时的性格,赶紧拍拍手打圆场:“我先来吧。” 江河的歌声温柔细腻,是使人如沐春风的类型,没有强烈的个人风格,却是大众最容易接受的唱法,最高音的俩字没唱上去,他也无所谓地耸耸肩,收尾含蓄而隽永,唱得情感深刻而余音绵长,于斐似笑非笑地转过脸,把人吓了一跳,却听见他咬牙切齿说:“我觉得最后一句江河练习生唱得很好……” 江河:“谢谢。”——可你这笑像是要吃了我。 乐时咳嗽两声,于斐恍然醒神地一眨眼睛,晓得要到他了,挪了两下音轨光标的起始键位,有点儿手忙脚乱,半天没有扯到相应的副歌部分,于斐点击播放,在椅子上转过身,双手交叠在椅背顶,专注而鼓励地看着乐时,乐时专注地盯着手上的白纸,似乎有些紧张,他的手腕微微发着抖。 ……别紧张,别紧张。 于斐深深吸了口气,发现自己似乎比对方还要紧张,他从没觉得这样担忧,似乎每一个细胞都紧紧皱蹙起来,连呼吸都谨小慎微。心中暗自打着节拍,默默地跟着旋律推进歌词。他很喜欢乐时的声音,他的语气常常是冷淡的,声音带点儿冷硬,但十分清朗。 他曾经打趣地用过十分古怪的形容,好像是冰镇过的西瓜,温度是冷冷冰冰,切开却是清爽甘甜的红色瓜瓤。那会儿乐时难得地被他逗笑了,十分认真地回应他:“我没有你这么多想法。你的声音就是你的声音,我一听到就觉得开心。” 尽管贝锦总不将乐时的歌放在眼里,但起始的唱句十分清亮,苏乔和江河也都愣了一下,不仅是因为音色的漂亮,还有因为伴奏而抬高的起音。于斐脸色微微一沉,楚湘东一开始的提议就是一个排除万难的圈套。 在“我对每一个人致歉”的唱句里,声音出现瑕疵,如同一展易碎透明的薄纱,发出了刺耳的裂帛之音,是实实在在的破音,乐时的眼珠动了一下,旋即垂下了脸,伴奏没有令人难堪地接着往下走,于斐回身点了停止,说:“音域不太适合,之后会降调的,再多多练习就没有问题了。” 楚湘东见缝插针:“没事没事,是我选的段落不太对。到明天还有时间,互相帮帮忙,是能练好的。”他看着乐时,又颇善解人意地补上了一句:“小时,你不会介意吧?我在这里和你先道个歉。” 乐时的声音没有太大波澜:“没事。” 楚湘东抱歉地笑笑,可他知道,第二回 合,他也赢了。他不仅得到胜利,还使曾经在他的脸上张牙舞爪的人,尝到了当年他受到屈辱,吞声忍气的感觉。 最后的Center像是众望所归,所有人一致选择了没有太大失误的楚湘东,编曲的部分由消化歌曲比较快的苏乔与江河初步决定,DEMO制作得很快,在原本偏向于抒情伤感的曲子里,加入了R&B的元素,为了加强寒冷空灵的氛围感,使其符合团队演唱的要求,在副歌部分加入了大量的和声。 曲子由旧翻新,Center所占歌词的比重极大,林林总总分配下来,三分二十秒的歌曲里,乐时只拿到了两句个人歌词,算上副歌的合音,大约只有二十秒左右的Part,得知这个消息的他并没有太大的感情起伏,只是用荧光笔划上自己需要演唱的歌词,在练歌房的角落跟着新编的小样练唱。 编曲概念初步完成之后,已经是后半夜的时间。饶是紧张如《雪国》组,也支撑不住熬夜的精力消耗,前前后后回了宿舍,于斐想和乐时一起回去,但果然遭到拒绝。他想着到附近便利店去买点东西,至少垫垫通宵的肚子,却看见了同样在便利店里购物的江河与楚湘东。 于斐看着他们俩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交头接耳不知说些什么,心中警觉地一顿。腕表上的指针指在凌晨四点三十五,店内的人很少,进门有铃声提示,于斐压低黑色鸭舌帽的帽檐,停在了便利店外的死角处。 江河和楚湘东,就像凤凰传媒与HP娱乐一样的关系,无论本人意愿如何,相互依附、相互帮助,都是从上至下的表现。节目远远没有宣传中的那样公允,世上本没有绝对的事情,NBS做到的,也仅仅是相对而言。 于斐越是看得通透,就越是感悟到自己力量的渺小。 “这不是于队吗?” 于斐抬眼一看,楚湘东和江河似乎已经谈完了,楚湘东站在他的面前,剥去摄像机注目的外壳后,楚湘东那七弯八折的称呼显得更为阴阳怪气,江河与于斐相对而视,神情闪烁地点点头,借机离开:“我先走了。” 楚湘东抱臂,眉毛一挑:“在外面吹热风,光看着也不尽兴,不进去么?” 于斐展颜一笑,如沐春风:“进去岂不是打扰了二位相谈甚欢?” 楚湘东一嗤,靠在自动贩卖机旁,透明的玻璃橱发出浅蓝色的光,快捷支付的界面跳动着鲜艳活泼的可乐广告,一侧在他的脸上投出斑斓迷幻的光色,一处则深暗地隐没于盛夏燠热的空气之中,那点阴沉的光斑,是楚湘东眼底暧昧不清的冷色。 于斐站在灯光明亮处,影子拖得极长。似笑非笑的声音,毫不见慌张:“算盘打得很响。新歌不如你和江河两个人来唱就好了。” “哎呀,可别这么说。”楚湘东摆摆手,露出一口白牙的灿烂笑容,“这话要是让别人听见了,我还好,你的二十四名,怕是自身难保?我没有记错的话,第二轮位置测评后的淘汰,是五十进二十?” 于斐似乎毫不在意,捏了捏手腕上的筋络,慢慢回道:“有些事情一旦揭露出来,那样的淘汰,就不是名次能够决定的了。” 楚湘东压低声音轻轻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甚至清脆地击了个掌,喝彩般地笑道:“你这是诽谤。没有做过的事情,我是不会承认的,HP也是不会承认的。说到承认——你先求着贝老师,稍微正眼看看自己吧。” 于斐不为所动,更难听的嘲笑,更露骨的讽刺,他在短短的时间里都受尽了,他就着楚湘东的话锋,风轻云淡又提:“老师最恨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平生最恨耍小聪明的人。” 楚湘东直起背,眼神一凛,脸上露出怨毒扭曲的怖色,语气益发刻毒,昭彰着威胁的盛气凌人:“你这是想要告发我?你以为你还是曾经在HP里受尽宠爱的那个ACE?贝锦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你说,就算说了,她难道会全心全意地相信你?” 没等于斐反驳,楚湘东冷笑一声,将最为恶劣的情绪子弹一般霰射而出: “你以为你那可怜的小男朋友,是因为什么离开HP的?还不是你和你尊敬的贝老师,一起把他逼走的?你不能出道,他也活该不能出道。” 楚湘东还没来得及酝酿下一句话,眼前一暗,他的瞳孔猛然一缩,一团黑影照脸疾冲而来,砰然摔在他面侧的玻璃幕墙上,抵着墙体的后背猛然一震,似乎立刻就要绽裂。他几乎被这一骤生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一层冰冷湿腻的恐惧感如同一条水蛇,猛然攫住他的心腔。 “你再说一遍?” 于斐仍然在笑。 正因为他仍在笑,才令楚湘东觉得毛骨悚然。他从未对谁露出过这样阴沉恐怖的面色,两眼极端地黑沉,一点透明的光**去,析出令人通身寒冷的冰冷愤怒。眼见着那点光要为他深沉的眼睛吞食殆尽。楚湘东极度紧张地凝视着那双眼,却觉得那是注视着垂死猎物的,一只阴郁而凶狠的瘦狼的眼睛。 于斐一字一顿,又将那句话复述一次: “你、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说: 飞飞:我可爱了四十五章还真把我当大狗狗看啊? 第46章 旧梦 即便荆天棘地,风摧雨折,狼仍旧是狼。 有这么一个瞬间,楚湘东的心中踏入悬崖般地一空,那是所有事情失去掌控的可怖感觉,于斐会做出不顾现实景况的事情,和他你死我活地打一架也犹未可知。只是想清楚这件事情的结果,反倒是自己的胜利,楚湘东的脚一下落回了实地。 尽管死死钉在他身上的目光是如此威吓与慑人,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却不再敢发出冷嘲热讽的嗤笑,声气有些发颤,但毫不退让:“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努力付出,而能得到回报的好事。我是如此,乐时也是如此。” 果然,说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于斐的眉头猛一蹙,眼里的光电闪一般地动摇了。 楚湘东注视着于斐的眼睛,呼吸仍旧短促,但话却说得又轻又快:“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你没有想过他在HP到底经历了什么吧?试问谁忍受得了起早贪黑的练习,最后出道的名次却被轻描淡写地抢走呢?六光年出道组的领舞生存战,扔下他的人,可不是我哦?” 于斐一晃神,紧紧抵在厚重冰冷的玻璃上的拳头,微微抖颤地一张,楚湘东冷笑一声,拨开于斐的手,兀自离开。直至走近集训地,他才发觉自己双腿发软,衣服潮湿闷热地贴在后背,探手一摸后腰,衣料已经被冷汗浸湿。 “……”楚湘东站定,撩了一把额间汗湿的刘海,深吸一口气,向晨光熹微的练习室走去。 于斐扶了一把窗玻璃,室内的冷气开得很足,冰冷的表面覆上暖热的手心,在边缘处浮上一层朦胧不清的白雾。他翻手,看着手心那一条纵深的伤疤,结痂的血痕已经愈合,瘢痕如同一条阴森惨白的裂口,寄生虫一般死死吸附在掌心。 尽管已经没有痛觉,但仍然留下了难以消解的痕迹。 在出道组里的每一天,他看着自己的人气爆发式地指数增长,上下班的路上常常围着一簇又一簇的粉丝,对着他困倦和疲惫的影子小声地尖叫,时而冒出一两声鼓起勇气的赞扬和鼓励,他在憧憬中曾料想过这一天,真正到来时,却又觉得不知所措。 他很早就被六光年的出道组选为队长,公司给予他十分宽大民主的选择方式,他像一个联盟的发起者,在同期的练习生里寻找能够组队的优秀成员。所有人,公司的高层、经纪人、指导老师、前辈,都告诉他,只要按他的心意选出最好的就可以,所有人无条件相信他。 他从被选择者变成了选择者。 似乎是为了某种微妙的守恒,得到总是伴随着失去。他成为了HP的明日之星,他带的组成为备受呵护的师弟团备选。他一直为之奋斗的出道,已经触手可及。他并没有忘记与乐时一起站在聚光灯下的约定,可因为相同的梦想,二人之间出现了裂痕。 于斐不知道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再也不会去南大门商演,因为激动的粉丝会堵得人寸步难行,他再也不在练舞室里待一个通宵,因为迎接他的是没有止境的出道前的特殊训练、选择成员的讨论谈话。他和许多前辈应酬,见到了梦寐难求的制作人,写的歌第一次在舞台上得到热烈反响,大家都说他万千资源于一身,“出道即巅峰”。 他和乐时,那两段曾经以为紧紧纠缠,难以分离的人生,其实只是相碰的两只酒杯,饮尽热烈灿烂的青春,留下迷茫不清的空虚,清醒的客人分道扬镳,把梦与未来忘在了身后,对着破碎的杯子争吵、冷战,最后背道而驰。 出道前的最后一次生存战,是队里的领舞选拔。 他清楚地记得乐时每一次月评的分数,他知道他的成绩在下降,也知道他的状态失常,但他的焦急时常适得其反,他们真正意义上地争吵、分歧,他想让他振奋精神,但却总被反唇相讥,于斐在一帆风顺里,只觉得那是莫名其妙的逆戟。 他明明想让他更好的,一想到无法和他共同出道,难以名状的焦虑发酵成怒气——他不允许,他决不允许。 于斐拎着早餐回到练歌房,机箱设备的顶盖还微微发着烫,乐时缩在收声器和录音立麦的角落,额头顶着交叠的双臂,蜷着小睡,呼吸稳定平匀,弓起的后背带着略显瘦削嶙峋的弧度,在练习衫后隆出若隐若现的小小轮廓。 于斐放轻动作,为了使塑料袋不发出一点儿摩擦的声音,他甚至折回门外去,把里面加热过的滚烫餐食,都抱在臂弯里,一路烫得直跳脚。他在靠近乐时的地方盘腿坐下,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打量睡眠中的他。 冷白的脖颈,冷白的侧面,一段有峰棱的突兀的锁骨,时时微微一动的喉结,眼睛的弧度一点儿也不锐利,怎样就总流露出冷冰冰的光来呢?他连头顶小小的涡旋、细细软软的发梢都是柔和的,当时为什么会浑身是刺,让他看一眼就烦躁得浑身发热呢? 选拔前的那个晚上,他记得清楚。上年十二月七号,S市初雪,他和阚君桓出席一次酒局,那位女演员刚从韩国回来,见到窗外纷纷扬扬飘着小雪,喝着酒笑着说:“那边有个说法,初雪天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话,恋情就会长长久久。” 酒桌上一片沉默,女演员尴尬地笑笑,说:“我对你们没有一点意思,喝酒。” 那天女孩儿喝多了,伏在阚君桓的肩头哭得非常厉害,温和的前辈给他叫了车,让他先走,兴许是被感性的忧伤所感染,于斐没有回宿舍,他去HP的练习室,凌晨三点半,走道上没有一个人,他在舞蹈室的角落里发现蜷着睡觉的乐时。 他还记得他把乐时摇醒,对方二话不说推开他,即使初醒的水雾还未在眼里凝结,但眼底全是迅速冰冻的疏离和冷冽。他不发一言,是持续时间良久的戒备,尽管他的手立刻被反握住,于斐问他:“你到底想不想出道?” 乐时压抑着怒火回答他:“我不会和你出道。” 乐时会轻而易举地让他愤怒,他带着急切的焦躁抛出疑问,回应贯穿他的软肋,酒的气息合着冰冷的雪气,乐时的前半句是“我们早就不是一道人”,他立刻就意识到下一句话代表的分离涵义,阻断话语的亲吻带着攻击性的血气,接踵而至的是两败俱伤的扭打,甚至掠过争吵的步骤,是极度单纯的、充满绝望意味的发泄。 数日后的领舞选拔里,乐时落选了,分数悬殊。 退组,解约,离开。一切悄无声息,不留痕迹。 于斐顺利地选出了将和他度过演艺生涯的所有队员,他的身边环绕如此多的耀眼光圈,却常常陷入一片空白的回想,他到底是怎样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由楚湘东而引发的回想过于沉重,于斐看着仍然在熟睡的乐时,感到某种虚妄的不切实感,那个初雪之夜的细节他已经记不清楚,他们二人还没有平静亲密到重剖过往的程度,当下总有当下的难题,即便对于过往有诸多悔恨,那也是不能重来的过去。 “够了……”于斐轻声一叹,仍旧默默看着乐时,“这样就够了……” 乐时瓮声瓮气地在臂弯里咳嗽几声,于斐以为把他吵醒了,道歉的话溜到嘴边,却发现乐时只是不适地换了一个姿势,他的眉头紧蹙,像一个拧得死死的结。于斐一顿,乐时从前也常常做梦,梦的内容多半十分离奇,比如“被贝老师赶到天台做理综试卷”之类,今次不知是什么内容,却像个噩梦。 于斐曲起腿,把脑袋歪在膝盖上,神情柔和地注视着陷入不安定的睡眠的乐时,他想着要不要叫醒他,却听见乐时的嘴唇翕动一下,轻哼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模糊低语让于斐心里一动,他向乐时的方向又蹭近一些,短促的呼吸声扑在耳边,乐时的嗓音有点儿沙哑,于斐听了一阵,在辨认出字句的意思时一怔。 “……阿斐……”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以至于听见时出现了宕机一般的头脑空白,那是皱着眉头的苦涩呼唤,于斐的心腔像是被吸进的空气涨满,隐隐作痛。他伸出食指,以指背轻轻抚了抚乐时的眉结,温然地轻声作答:“我在……皱着眉,是觉得难过吗……” 他连梦到自己,都是烦恼得眉头不展的心情吗…… 乐时发出短促一点气声,轻声呢喃:“等等我……” “……等等我。” 没有生气,也没有恼怒。乐时在微微发抖。 ——他在害怕。 那饱胀至极点的心腔发出崩堤泄闸的破裂音,成为酸热的感触,冲向于斐的目眶。从与他相识起,乐时总是坚强得像万年不化的冰石,无论遇到什么挫折,他从来不会过多显露退怯与害怕的情绪,脆弱只是稍纵即逝,瑟瑟发抖更是见所未见。 顿在眉头的指尖轻轻一划,落在了乐时露出的半个脸面上,温温冷冷的触感,那些自心腔溢出的情感无处安放,于斐意识到自己的手也在发抖,他极力地调整呼吸,掌心轻轻移至乐时的发顶,安慰地、极轻地摸了摸。 “别怕,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于斐仿佛终于做出某个重大的决意,眼里漫漶的感情凝聚为坚定的光。 因为看见黑暗,于是选择投身黑暗。他的光明本非囚禁于枷锁之中,那些缤纷的梦,自由的歌,远离的人,就像一盏盏失色的灯,这些曾黯淡、困囿、逝去的灯光,他要一点一点地寻回、点亮、珍藏,并付与最深永的爱。 “这一次,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谈恋爱章节,补充一下回忆。飞飞偷偷撸猫1/1。谢谢观阅! 第47章 修改 乐时醒过来时,梦里无论如何追逐,都难以触及,渐渐远去的背影,以无数告诫与训斥形成的无形的桎梏,将他拖进虚无而喧杂的深渊里,那令人心跳如擂的黑暗尽头,是骤然的惊觉。他没适应清洁明亮的光线,又把眼皮合上了。 他将脸埋在臂弯里,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又缓慢地吐出,从梦魇深处挣脱的感觉令人十分不适,胃部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抽搐疼痛地引发出一阵恶心,他低低咳嗽两声,虚汗细细密密地从脖颈与鬓角爬了出来。 小病小痛,在练习的过程里都是常有的,跳进这行的深水里的人,不论是仍旧暗无天日的练习生,还是出道后的偶像,或多或少都有身体的各种伤病。年轻是他唯一的筹码,他至少能够强撑过关节疼痛、肌肉酸软的每个夜晚,皱一皱眉,咬一咬牙,没有什么是不能对抗的。 “醒啦?” 乐时听到声音,往来源处看了一眼,于斐坐在他的身边,双膝曲起,手臂叠放在膝头,正歪着头注视着他,乖乖巧巧的模样甚至于有点儿讨好。乐时沉闷地应了一声,骤然起身时觉得头晕目眩,扶着墙沿又慢慢蹲下了。 于斐按了一把他的肩膀,说:“我给你买了点东西,你先吃一点,好些了再站起来。” 乐时心里虽然直泛倔强脾气,顶着手的力劲要试着再起一次,他总不至于孱弱到这个地步,语气僵硬的反驳出了口,倒是不争气地带着软绵绵的鼻音:“老毛病,不要紧。”于斐自然乖巧地笑得温温和和,双手的劲一丝不泄,理直气壮顶撞他:“很要紧,不行。” 乐时像是探头的地鼠一样被强行按回去,只好坐着发呆醒困,他向来有点儿起床气,但逆反情绪在于斐这儿像是重拳打在棉花上,放在从前或许会与他碰上几句硬邦邦的冷话,可总归变得不太一样,这样轻描淡写的温柔,接受起来总令他觉得有些别扭。 乐时接过他的饭团,还剩点儿余温,牛奶是热的。他看一眼于斐,熬夜通宵的应激对于斐而言简直立竿见影,“……你没睡?” “啊?”于斐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哦……是没睡。”乐时平静的目光分明是在等待他的回答解释,于斐反问:“你怎么知道?” 乐时看着他的脸,又指了指自己的眼圈,面无表情回答:“像熊猫。” “真有这么明显?不过……”于斐看看乐时,他正端端地坐着,小口地吃早餐,腮帮子一鼓一鼓,像是藏食的小仓鼠,他的眼睛又有点儿水肿,卧蚕因此尤为明显,于斐笑了一声,拾起乐时身边散落的歌词复印件,记满了需要注意的专业术语。 于斐没有提及楚湘东的事情,只是说:“过会儿你唱唱?我帮你听听。” 乐时点了点头。 “比起我的注解,你写的内容更像是专业的歌手呢。”于斐又认认真真把重点都看了一遍,条分缕析,思路清楚,每一个变化与转折都赋予了细致的剖白,教科书一样的严谨认真。“我在唱歌时只会想,今天的心情是什么颜色的,这一句歌词或许十分鲜艳,或许十分黯淡。也许是某个人的爱情,也许是一次分别。” 乐时沉吟一阵,猜测道:“《雪国》,好像是一首灰色的歌。” “我却觉得恰恰相反,”于斐若有所思,“就像天亮的过程一样,先是冷而沉重的黑暗,后来却变成了满天绚烂的朝霞。这大概是首绝望里带着希望的歌——非要说像什么,”于斐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将内心的体验诉诸与人,此刻显出一种局促的兴奋,“我们第一次路演,那会儿半点名气也没有的,三分多钟的歌,唱到了最后二十秒,忽然满场掌声的时候。” “好像那些籍籍无名的努力,都有了一瞬间的成全。” 乐时把手里的塑料包装揉成小小一团,无奈地垂下眼:“你一直都是这样。” 于斐像是没听清楚:“嗯?” 乐时摇摇头,无事发生的平心静气:“没什么。” 例行的练声之后,乐时把新编曲之后的整首歌,从头到尾唱了一遍。他的部分在中间两句,是情绪铺垫的部分,但整首歌他都唱会了。 于斐从隔壁搬来电子琴,又在自己的歌词纸上写写画画,脱去了往日里总挂在脸上的笑容,他将手背抵在嘴唇上,认真仔细地思考每一个细节。 “‘你在希望,而我在告解’。这一句不用唱得太高的,原调是这样的,”他没有看谱子,但在琴键上叮叮当当摸了两把,弹出了曲调的旋律,“稍微降一点,”他再弹,充满鼓励地等待着乐时跟着降调的旋律再唱一句。 乐时一顿,脱口而出的乐句还是原来的调子,生涩僵硬地没唱下去,于斐也没有太大的表示,只是又弹了一遍,琴声清清脆脆,看着乐时的表情,他颇为无奈一笑,“拿你没办法……我唱一句,你唱一句吧。” “不用。”乐时别过眼去,“你在教小孩子唱歌么。” “你在我眼里倒也不是小孩子。”于斐就事论事,话语十分真挚:“我很喜欢你的声音,也喜欢你唱歌的样子。我想你能更好,所以想和你一起唱。” 乐时拿他直来直往的话风毫无办法,轻咳一声,笑容、话语与琴声,配合音乐的柔和歌声,于斐一遍又一遍地教他,自己的部分唱好了,但高音段他仍然瑕疵不小,于斐显得有点苦恼,说:“声音直来直去,气息是通达的,就好像大叫一声用的那个音。” “像这种感觉——”于斐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大叫一声,乐时下意识向后一顿,于斐嘿嘿一笑,“你也试试!不要害羞,这里反正也没人听得见。” “我……” 于斐笑得春风和煦:“你在节目里人设崩塌也不是一回两回,我觉得你挺可爱的。”他的手指一并,向乐时比了颗心,“我的小心心,嗯?” “那是……”乐时被他这似笑非笑的笑话说得面皮一热,动作明晃晃的,意味也昭然若揭,他塌下肩膀,声音越来越小:“……被迫营业。” 于斐得寸进尺,修长分明的手指从琴键上飘下来,轻轻向乐时耳后的压翘的碎发一拨,乐时的眼睛下意识一眯,于斐笑一声,扬声问:“你什么时候能在我面前多营业一下?” “……比起和你说这么多废话,”乐时的话有些磕碰,猛地捉住于斐的手,力劲足够地拧了一下,那该死的笑脸蹙眉闭眼地扭曲了。尽管血气烫在他的面皮上,心里的感觉比怒气炽上三分,但又不足以令他生出厌恶,乐时克制着,却仍有点儿咬牙切齿:“不如接着唱。” 兜兜转转半天回到原点,达到目的的于斐拍了拍手,神采飞扬地登地按了一下琴键,说:“好好好,跟我吼一声——” 苏乔被练歌房里中气十足的呐喊吓了一跳,一看是乐时和于斐俩哥们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面红耳赤地你来我回,他躲在门后听了一阵,才听见一阵希希零零的琴声,冰雕玉琢地敲击起来,右手主旋律精确而有力,左手和声随性而柔和,显然是自由发挥。 明明只在一个部分降了调子,清澈嗓音后的乐句却蕴含着某种孤独的温柔,那是纯乐器伴奏与易碎音质的微妙化合反应。他把这段练习听完,烦恼一夜的编曲似乎豁然开朗,苏乔敲了敲门,歌声即刻停了。 他打开门,看见乐时与于斐时一顿,这俩人一个眼睛肿了,一个眼圈黑了,一看就是熬夜选手,他尴尬地笑笑,却难掩脸面上的兴奋:“早啊。” 于斐像是心情不错,他朝苏乔扬扬手,“早!” 乐时则不说话,只向他点了点头。 苏乔迫不及待地坐下,看了一眼乐时,又看了看电子琴边的于斐,不似往常镜头前的迷迷糊糊、躲躲闪闪,他的眼中炯炯发光,带着灵感被点亮的兴奋,苏乔说:“刚才的歌是乐时练习生唱的呀?降了调,居然还蛮好听的。” 乐时补上一句:“叫我乐时就好了。” “好的。”苏乔随和地和他们坐成一堆,从桌上随手揪下来一张纸,用铅笔在上头写写画画,顿笔时他咬了咬笔杆,说:“编曲方面,我有点儿新的意见,本身曲子前后都是一样的编曲方法,有点单调,但这首歌的意思是层层递进的,你们觉不觉得?” “是啊。所有感情在最后才走向高处。”于斐随声附和,似乎意会了苏乔的意思,他说:“你想把编曲改得更有层次?” “原来的曲子总归有点嘈杂,我想在第一段副歌以前加上更多的抒情元素。减少电音,加入感性氛围的鼓点和琴声。前半段比较单纯,后半段再激烈、复杂一些,形成比较鲜明的反差。给人一种破茧成蝶的感觉!”苏乔说得眉飞色舞,甚至上手弹了几个音,“没你刚才那段好,但你们觉得这个修改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于斐没有回答,反而是乐时先说了话,苏乔看着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会想办法多给你改几句歌词的,虽然爆发力不够好,但胜在音色很特别。做情感的叙述者一定很不错。” 苏乔打开了话匣子,不忘在话尾吐槽一句:“说实话,我觉得乐时的两句歌词实在太少了。” 于斐点头点得十分积极,比面无表情的当事人还要激动几分:“是这样的,他应该唱这么个三句五句的。没人比他更适合这首歌前半部分的冷调子了。” 苏乔悄悄又说了句:“在今天之前,我是觉得乐时是个冷冷的大佬啦……果然人不可貌相。” 于斐:“什么?” 苏乔摇摇手:“没有没有!我也觉得很适合他。”他捡过身边记着歌词的纸片,挠了挠后颈,又说:“修改歌词的份额,需要从别的队员的部分扣,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其他的部分问问江河和楚湘东吧,我先琢磨一下DEMO怎么弄。” 于斐与乐时面面相觑。 于斐无声地对乐时做了个口型:“做人好难。” 从这两人手上对换歌词,简直就是虎口拔牙。于斐和楚湘东结了个大梁子,表面上和平往来,背地里不知是怎样的水火不容,也不知道下一个绊子在什么地方,于斐见苏乔兴趣盎然,现在反而成为组里最单纯的一个人了。 “我看看我能不能把我的歌词让给你。”于斐看了看自己的部分,露出了十分苦恼的表情:“正经歌词很少,合音倒是一大堆。”他看了眼沉浸在声音剪辑软件里不可自拔的苏乔,若有所思:“他从前是C.sing的,会不会和江河关系好些?” 乐时轻轻摇摇头:“我没有听江河提过苏乔。他……也不常提原来的队友。” 于斐沉默了,换作他是队长,对于已经退队的前队友,又有什么话可说呢。他自己同样也辜负太多人的感情,那样的情何以堪、难以置信,再次相见的有口难言,他不是不明白。于斐放弃了通过苏乔与江河交涉的念头,反而是乐时说:“等第一节 声乐课之后,我和江河说一说吧。” 苏乔写了一段小样,又录了于斐的一段琴,控制器在他的手底像是经事多年的老朋友,每一个键位和推子的操作都干净利落。采样做到一半时,江河与楚湘东也到了练习室内,苏乔简单与二人说了说编曲的新想法,似乎窃窃查查地低声交谈一番,三人似乎没能达成共识。 楚湘东面露惋惜之色:“昨天是按照第一版的节奏来练习的,突然改变调子和风格,好像有点过于仓促,不过你可以先写着,用几天时间打磨打磨,之后再和贝老师讨论一下,如果她觉得好,那我们就改。” 江河粗粗看了眼音轨,又戴上耳机听了一段,他的脸面一动,似乎想对苏乔露出微笑,但唇角一弯,却十分僵硬地凝结起来,他的眼神暗下去,连拳头也攥紧了,苏乔没有看他,似乎认定了他与楚湘东是一丘之貉,颇为失望地耸一耸肩,干巴巴地回答:“好吧。” 于斐很轻地叹一口气:“也不用去问了。” “但也不是没有希望,”他低回的情绪没有长久持续,而是仍然坚定地注视乐时的眼睛,他的手指仍然放在电子琴的琴键上,黑键微冷的触感贴在他的指腹上,于斐说:“声音是不会骗人的。我希望这首歌能被老师听见,等会的课,我们要一起争取。” 他转过眼,凝视着那一排看似冰冷无情的琴键,如同抚摸易碎的薄冰,他几乎是喃喃自语,轻声说道:“我所喜欢着的宝物,总会闪闪发光的。” 他的指尖按下最高音键,清清脆脆一声惊响,如同宝钻银色的闪光,室内骤然一亮。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看!飞飞:你是我的小心心!!! 第48章 强盗 午后的声乐课有条不紊地开始了。 但当电子琴后坐着的人由于斐变成了贝锦之后,乐时还是产生了某种不知所措的茫然感觉。那个女人向来是不近人情的代名词,她严肃、苛刻,追求完美,偏偏有一双敏感的耳朵,对于音准的判断向来细致入微。 业内对于歌手唱法的科学性和专业性有不同的评判标准,当年她的唱腔也曾经被无情划入不爱惜嗓音的野路子范畴,但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贝锦的进步有目共睹,尊她为长辈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这或许也是导致她心气甚高的缘由之一。 她漫不经心地调试着设备,信手弹出的乐句优美而轻快。贝锦向后梳着单束马尾,鬓间的鬓发收拾得一丝不苟,化整洁细腻的淡妆,黑色V字领的小黑套裙,一根橘红色的细腰带盈盈一束。真人极瘦,能看见过于突出的锁骨和随着呼吸时有时无的肋骨轮廓。贝锦的微笑是冷漠而公式化的,至于在她面前站成一排的练习生们,或多或少都打了个寒噤。 “《雪国》还没有唱出口,我就要被冻死了……”苏乔捏着手指头,趁贝锦看词谱和听DEMO的时候,凑在乐时耳边小声说。“我真的没法想象她夸人的样子,我听人说从前她在HP还很爱夸于斐,怎么会有这种事?” 乐时虽然很想说每一次月评的夸奖大会他都在场,然而事主并不给他们太多议论老旧八卦的时间,于斐全程缄口不言,脸色虽然一切如常地放松,可偶尔咬住的嘴唇、微微蹙起的眉毛还是昭然地表现出了——他很紧张。 “我一直认为,我教的学生是最好的。” 贝锦顿了一声,锐利的目光看着站在最右侧的于斐,与站在于斐身边微笑不语的楚湘东,她又说:“从参加节目开始,你们就都是我的学生。我希望你们能够在每一次的公演里,都能进步、再进步。” “这一次你们既然在位置测评里选了我的歌,那我就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够毫无保留地做到最好。想要偷懒耍滑,抄近路、走捷径的人,可以从现在就离开。”她冷着脸站了起来,右手轻轻抚住领口,向所有人微鞠一躬。 楚湘东敏捷地想要开口,却听见作为leader的于斐俯**去,做了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声音响亮:“请老师多指教。” 于是所有人也鞠躬,异口同声的礼敬。于斐像是在提醒他队长是谁,那是一种让人动摇与厌恶的熟悉感觉。摄像机洞察一切,他将自己的情绪尽量压抑,面对大众的眼睛时仍然谈笑自若。他问:“贝老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贝锦放下耳机,手指搁在琴键上,“当然。” 贝锦让所有人唱了两遍,一遍跟着她的钢琴来,是为考察他们的音准,一遍跟着DEMO来,是审视对歌曲的理解。与剪辑的正式节目不同,她对每个人都进行了全面的点评,尽管话说得刺耳又绝对,一如既往是她的毒辣风格。 苏乔和乐时的唱句在第二大段加入了合音,大多是由于斐参与垫音,由Center位置的楚湘东作为爆发将歌曲推向高潮部分的大合唱,问题是在此时出现的——在实际演唱的过程里,于斐明显发现歌曲的调子有一些过高,乐时和苏乔有些吃力。 他的合音没有按照编定的原调唱,似乎为了照顾队友,他进行了降调处理。而楚湘东却维持原调,使得高音在发出时显得有些突兀,即便那是响亮而出色的合音,却因为过渡的不柔和而显得稍微刺耳。 贝锦显然察觉到了,两遍考察过后,她单独把这一段提了出来。 “原调还要再高?没有按照原来的唱?” 楚湘东点点头,贝锦紧随其后:“按升调的部分唱一遍吧。” 乐时看了一眼于斐,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点点头。在摄像机前他从来对乐时不多作关注,他清楚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对他人而言或许都是毒药,贝锦冷冷看他一眼,弹出了更高的调子。 在音符逼近时,似乎所有理论上的知识都成为一片空白,如同曲子与歌词本身一样清冷的旋律,乐时一开口,只觉得空白里有些古怪,喉咙的声音仍旧是能够发出的,却像被某种斥力紧攥、吸附,有东西堵在了胸口与喉咙连接的部分。 平淡的乐句,似乎并没有人发现他的不对。苏乔甚至站在他的身边,用鞋子缓缓打着节拍。歌唱让他觉得不舒服。 贝锦点评时,直截了当地指明了:“我认为原调更适合你们组员的音色。尽管多数人表现平平,让我觉得有些失望——包括主唱。于斐合音部分和楚湘东断开了调子,在我看来简直就和平地起高楼一样突兀,知悉自家队员的有效音域,并且不矛盾的充分利用,不是一个队长应该尽到的责任吗?” 于斐不作过多辩解:“是我的错,我很抱歉。” 楚湘东向贝锦劝解地哂笑,说:“老师您不要怪他。在之后的编曲里把问题解决就好了。大家还需要多多磨合。于队也是对大家的个人实力不太清楚。”是一番看来妥帖周全,实则绵里藏针的话,似乎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的眼珠机灵一动,又另起一题:“针对这个情况,在编曲上,我其实有新的想法。” 苏乔怔了一下,小声说:“怪不得不用我的,原来自己有想法啊……可又不和我商量……” 江河也看着楚湘东,他的神色有些复杂,似乎正在侧耳倾听,又似乎心中有数,他时而地看向苏乔,但被对方轻轻巧巧地避开了。楚湘东振振有词:“我在初步完成DEMO之后,觉得现有版本的风格有些过于复杂炫技了,我想让这首歌简单一些……” 苏乔皱了皱眉头:“嗯?” “前半部分是抒情的钢琴与鼓点,感情能够像水一样汇聚,到后半部分升高成狂风骤雨,再强调激进的感情。空灵的部分分布在前段,电子颗粒碰撞的元素放在后段,也算是符合您当年唱这首曲子的心情了。” 贝锦沉默地看了楚湘东一眼,苏乔却看看楚湘东,再看看江河,满眼难以置信。他似乎想向前走一步,但乐时猛然攥住了他的手腕,他有点儿委屈,吃痛地哼了一声,一双眼睛有些湿润。摄像机火眼金睛地抖到他们俩的面前。 贝锦微微一笑,冰消雪融的赞赏:“DEMO的设计理念是你一个人想到的吗?” 楚湘东亦是报以灿烂笑容,朗朗回答:“队友帮了我很多忙,正因为他们的鼎力相助,我才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 苏乔还没缓过神来,不知道手上生疼的力道是一个无声的警告,他平日里恰到好处的直言不讳显得尤为突兀:“编曲的事情——是大家一起做的,换曲风的想法,”他没有注意到在这一瞬间,所有人脸上变化的不同的表情,惊讶的、迟疑的、窃喜的,江河失了色,抢一步走到他的面前,却已经来不及阻止前队友的话:“先抑后扬的想法,明明是我先想到的!” 楚湘东也极其震悚地看着苏乔,眼神从惊异的迷茫逐渐变成失望的难以置信,他没有说话,只是以求助的目光望了望镜头与导师,又望了望其他组员,但他似乎很快地就调整了震惊心情,强装理性的笑容,商榷地打哈哈:“我、我明白你喜欢这首曲子的心情……” “苏乔……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好不好?” 苏乔听他竟然顺着谎言圆了下去,江河拦在他的面前,颇有让他偃旗息鼓的警告意思,但在他无疑是助纣为虐,苏乔怒上心头,他本来是随和的个性,但这一脚在他的底线内踩了个实,江河这样一拦,就是火上浇油。 他甩了一下乐时的手,力气一松,“我凭什么和一个强盗打商量?” “小乔!”江河截断他的话,他背对着摄像机,在机位调整前把怒火中烧的苏乔遮得严严实实,他咬紧牙关,似乎想回头对贝锦说什么,苏乔眼里有希望的光一闪而过,但江河的视线落在楚湘东示弱的面色上,他垂下眼睛,不去与苏乔几欲喷火的视线相触,他说:“大家都出过力,我也知道你很喜欢这首歌,我们再好好讨论一下吧。” “队长!”苏乔脱口而出,旧日的称呼让江河后背一凛,“你没有睡醒吗?你疯了吗?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写了这么多歌,你明明知道的。”话说到最后,苏乔却笑了,他后退几步,视线在于斐与乐时身上来回扫过。 贝锦抱着臂,冷淡地注视这一切。 苏乔摇摇头,转身夺门而出。监督立刻招呼摄像跟进,贝锦却一扬手,说:“别去。没什么好拍的。” 监督意犹未尽:“老师,这是一个很好的冲突点啊。这一件事要是闹起来,是会增加曝光的——” 贝锦冷笑一声:“你不怕节目因为这件事糊了?分明一眼就能看出高下,这种事我见得多了,‘灵感能算是抄袭么’?既然HP是注定的赢家,那么又为什么要白费功夫去关注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练习生呢?” 监督一颗不嫌事大的狼子野心,被贝锦一个字一个字、刀刀分明刻毒地剖上台面,他叫回摄像师,碰了一鼻子灰。贝锦几乎已经没有了点评的兴味,接下来的话粗暴了然:“我不管你们的沟通出了什么问题——先听我把话说完不迟。” “乐时,你现在的水平是拿不到高票的。虽然大家好像都没有发现,但你的声音太紧了,完全没有舒张的感觉,似乎唱歌对你而言是一种痛苦的负担。你知道业界的各种标准众说纷纭,但代表唱商的歌声的舒张度,是传达感情的最重要途径。” “说实话,抛去一切专业标准,不能感染他人的歌声,不能称之为歌声。无法使人产生共鸣的歌手,不能称之为歌手。现在的你在我眼前,仍然是不合格的。即使你在每节课上从不缺席,把我说的东西记得清清楚楚,但仍旧无法通关。” 她的话锋一转,视线定格在于斐身上。 “你有做队长的准备吗?如果没有,趁早换了吧。我觉得江河就很不错。” 于斐本来想循着苏乔的背影追出去,听到这一句话,愣是生生截断脚步,他看着贝锦高傲冷漠的面孔,忍不住出声:“老师。” “责任、独立、冷静,照顾队里的每一个人,承担不需要他们明白的压力,但永远不要想有什么回报。不要再被保护,而是保护别人。于斐,离开HP的你,有这样的担当吗?能让我看到不一样的你吗?——你能够出道吗?” 这是她在冷言冷语这样久之后,第一次发出的意有所指的声音,是气势逼人的质询。 于斐转过身,正视着她。 贝锦的气息一滞,不知不觉间,原来于斐已经长得这么高了。那年刚入HP,她也向他推出过毫无退路的威胁,如果明天不能消化那支舞蹈,她会主动提请,让他退出公司。那时他也正视着她,眉峰紧蹙,眼睛明亮。 “老师,我一定能做到。” 彼时的少年还没有长开,带着撞死南墙的冲劲,他毫无犹豫地回答,他能。于是HP出现了那个戴着皇冠的于斐,她甚至以为自己能够从此退居,只用在学生的行路上撒下玫瑰与掌声。可玫瑰之下是荆棘遍野,掌声之中是心怀叵测——他将他的一切都毁了。 她对于斐失望,她对带给她一切的圈子失望。 “老师。” 现在的他,没有钻石与星花,只剩下满身的血与汗。 于斐匆匆看向她的视线伤感、失落、难以置信。但那些情感随之汇聚、激荡,被火焰燃为灰烬,他攥紧拳头,紧咬牙关,让眼里熄不灭的火垂死挣扎,他的回答仍旧保持不变,像跃潮中最固执坚硬的顽石。 “我一定能做到。” 他毅然离开教室,背影模糊。 作者有话说: cxd家人出门买菜超级加倍。我肥学校了,又可以更新了(叹气)。谢谢观看! 第49章 低谷 贝锦站起身,拉开椅子,地板与椅脚发出响亮的刮擦声。她关闭了电子琴的电源,捋平套裙裙角的褶皱,视线从于斐消失的门口,转至室内剩下的乐时、楚湘东、江河三人身上,声音依旧镇定:“下次考察在下周同时间,希望你们把各种问题都好好解决,不要再出现这样的私人矛盾,影响团队进程。” 楚湘东连连点头,他惊魂未定,但仍不忘礼貌“老师慢走。” 贝锦将他们挨个扫了一眼,点点头,又对一旁看着回放指指点点的监督说:“辛苦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楚湘东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在摄像机的死角处,他微微地笑了一笑,志得意满。 他又赢了。概念上信口说出的灵感,能称之为偷窃吗?顶多只是用用罢了——乐时的脸色并不是很好,江河亦是垂目沉思,他笑了笑,说: “都是一个组的人,是大家的东西。这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我去找苏乔道歉。” “不要不开心了,我们还有很久的日子要一起奋斗呢。” 奋斗两个字加了重音,乐时猛然回过身,他的拳头攥了起来,眼神阴鸷。冷意带来的低压让楚湘东露出了一个微笑,他双手抱臂,神情苦恼,语气仍旧十分低柔,像劝解一般,他说:“这件事情,谁也不要掺和是最好的,不是吗?” 工作人员鱼贯而出,楚湘东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耳语的细小程度:“为什么要得罪HP呢?如果他不声不响,那能走到二十名,甚至能走到前十。可一旦他选择在镜头底下失控,那走的就是另一条路了——你们想出道吗?” “这节目远比你们想象的更加复杂。” 楚湘东歉意地摇摇头,离开教室。 不久前的喧闹和紧张感恍如隔世,如今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了乐时和江河两个人。西晒的太阳斜斜地穿过窗棂,在地面拉曳出狭窄的窗影。陈旧而浓烈的金橘色投在江河的身上,他穿着A班的粉色T恤,迎着过于刺眼的太阳,他眯了眯眼睛,又揉了揉眼角。 “有点热,你说是不是?” 乐时没有说话,把散落在地上的歌词复印件一张张收好,苏乔的笔迹兴致勃勃,潦草而又愉快,《雪国》大标题的旁边歪七扭八地写了个“TOP1计划”,他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忽然对江河说:“苏乔他挺喜欢写歌的。” 江河闭上眼睛,慢慢回答:“是啊。队里的歌,一大半是我还有他一起写的。” “《塞下曲》他也参与过创作么?” 江河在乐时身边盘腿坐下,食指交错着拧了几下,骨节清清脆脆响了几声,他似乎觉得非常疲惫,将肩膀塌下了。江河低低笑了一声,说:“当然。这首歌没能打歌的时候,他还特难过,念叨了一个月——你也知道小乔那嘴,时时刻刻都在吐槽。后来公演的时候我们表演了,他说他开心得一宿睡不着。” 一提到苏乔,江河的笑似乎就多了,尽管那笑容带着某种深切的愧疚与唏嘘,他好像犯错的一个孩子,掰着指头数着自己做过的错事:“我们团最小的就是他了。比我小四岁,综艺上都说他是团欺,但底下里哥哥们还是最宠他。” “我知道他为什么退团——他退团也和写歌有关,自己写的歌怎么就被公司莫名其妙用了,给了陌生的歌手、陌生的组合唱,别人唱红了,拿了一位。”江河一顿,握紧了搁在膝头的手掌,“我们呢?” “为什么拿不了一位,为什么不能爆,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是糊。这可能是每个人气不高的偶像,心里都会产生的想法吧。”江河拧巴着自己的手指头,眼皮不安地眨动,似乎在逃避莫须有的视线,“他和我吵,天天吵。最后退队了,官司打了大半年,后来付了违约金,强制解约,头也不回。” 看到乐时似乎有些惊讶,他自嘲:“和于斐一样?可是他走得无声无息,除了粉丝,没有人愿意关注,连炒作都没有价值。” “对于我来说,这个节目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不想放弃,我想出道。” 乐时看着江河,他的神色非常复杂,在夕阳的余温下显得有些暗淡。在第一次的公演舞台里,他作为队长,曾经把舞蹈位的曝光机会让给了乐时,明明认识不久,下意识肩负的责任与对他人关怀却是不能说谎的。 “但是,”乐时将手中的歌词折了两折,“楚湘东是没做对,苏乔说的是实话。” “哥,我一直觉得你和楚湘东不是一样的人。” 江河哑然失笑,他将掌心抵在练习室的木地板上,向后仰身,抬眼注视着窗外的太阳,他的下颔线干净漂亮,泛着一层暖融融的金光,江河低声问他:“你对我很失望吗?对这个为了出道选择沉默和妥协的我……” 乐时伸出手,拍拍江河的后背,他的回答简洁、干净,没有半点修饰。 “我没有失望,只是觉得如果是你,会做得更好。” 尽管这件事可称飞来横祸,但苏乔还是在于斐的劝说下归队了。 他变得沉默顺驯,也不再去操心编曲的事情,倒是于斐顶着楚湘东阴阳怪气的压力两头跑,事无巨细地询问他的看法,苏乔烦不胜烦,早早就回了宿舍。乐时和于斐整理编曲,又整合了几人的想法,一直忙到凌晨,在三点一刻的时候结伴回去。 夏日的空气温暖潮湿,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候,连林荫道上的风都是凉爽沁人的。 他们并肩地走,于斐靠得近一些,肩膀与肩膀几乎贴在一起,是散发着蓬勃的生机与热量的源头。乐时几乎是下意识的避远,于斐对他的远离也没有多加阻止,清风徐徐地梭巡在二人身边,如同流动的清凉的水。 于斐把手插在束口运动裤的兜儿里,像是不经意一提:“贝老师的话,你别太往心里去。她总是这样的。” 乐时穿梭在灯与树的光影中,简短应了一声。 于斐又说:“这一天做的事情,感觉比我参加节目以来做得还要多。” 乐时仍然自顾自按照自己的步调走着,问:“你累吗?” “我不累。”于斐放松地笑了,做了一个深深的呼吸,又匀长地吐气,树梢上隐隐挂着一弯西沉的月钩,雾蒙蒙的边缘发着光,像是打碎了的一片淡青色的毛玻璃。于斐感叹一般说道:“我能和你一起这样安安静静地走回去,就觉得再怎样都不会累了。” “你也不要逞强,好好休息。” 乐时没有说话,有这样置身于黑暗中的一个瞬间,他想问问于斐,自己所唱的歌是不是这样不值一提,他一直遵循的发声方法是不是从源头开始就是错误的。要怎样才能唱出感情。可这样的想法让他觉得自己是在示弱,他本不应该依靠任何人的。 “苏乔他和你一样,是独自和公司解约离开的。”乐时忽然说,话题跳跃得有些突兀,“因为曲作的问题,也因为人气的缘故。” 于斐知悉地点头,“他也跟我说了,不出名的团的团员,甚至比大公司的练习生还要籍籍无名,离去、解散,都是悄无声息。对公司和团体失望,于是才会选择离开吧。”于斐沉默一阵,几片淡灰色的云游过来,盖住了纤弱的月亮,“让我不能容忍的是——那个小偷。他怎么会这样理所当然?如果说剽窃我的歌是报复,江河和苏乔和他又有什么过节?” 乐时冷冷地答复:“这样的事情,只要尝到一次甜头,就会周而复始。” 于斐恨声说,声音里有切齿咬牙的意味:“如果今天在组里的是周望屿,或者是其他的大公司出身的练习生,楚湘东会这样猖狂吗?他是看准了HP在公关上向来站在舆论的高地,这件事情即使暴露了,苏乔面对的也只有一片脏水。” “乐乐,我真是不知道这件事情怎么办,我有时候真想把楚湘东打一顿。” 于斐的话说得激进粗暴,心里一丛怒火怎样都熄不下去。 只听乐时淡淡回他:“我从第一次见面,他挑衅你的时候,就想打一架。” “你还真够直来直去的……”于斐无奈,心中却为着乐时为他的不平而有些隐秘的愉快,看乐时的表情怎样都不是附和话意的开玩笑,于斐赶紧补了一句:“你要打可以去其他地方,比如下次的公演舞台,比如练舞室……” 乐时不失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灯色稀疏的宿舍楼就在面前,他停下脚步,站在路灯辉光照不见的阴影中,他发出一声轻叹。 “乐乐,不要叹气。”一双手按在他的肩头,他的眼前一暗,于斐对他说:“都会好起来的。” 接下来的时间仍旧波平如水地推移,《雪国》组的情形比起第一次公演更为复杂,贝锦在第一次课上的评论就像一根刺,乐时虽说表面一如既往,心里却始终带着自我怀疑。Vocal对于他而言是并不擅长的领域,正因为不擅长,才更加患得患失。 明明歌词已经烂熟在心,转折和技巧都胸有成竹,在贝锦的声乐课上却从来得不到好眼色。他不解,也犹豫,但只能报以更夜以继日的努力,尽管他不知道他所日复一日重复的歌曲究竟有什么意义—— 倍感艰难,却不能停下脚步。前路迷茫,但仍然没有喘息的时间。 队内成员的状态也有不同程度的起伏,于斐自从接过队长的职责,从粗略的舞台编排,到每个人的状态,他似乎回到出道前奔忙的状态,乐时知道他不该对这样的情况不安,尽管于斐每天困得冒泡,靠在墙边都能睡着,但他还是总在练歌房外等乐时出来。 于斐他比以前懂事——是太多事情让他抽枝拔节地被迫成长,还是失而复得令他倍感珍惜,他认真得几乎如履薄冰,尽管乐时从来对他如常的冷冷淡淡,但他的小猫儿正是这样的个性,越热闹越冷静,与所有人格格不入,习惯沉默地陪伴。 尽管他会在某个寂夜的时刻,看见乐时懊丧的神情,眉头倔强地攥起来,眼睛映照出起伏的音谱,发出轻声的叹息——他遇到了难题。 于斐也问过,但乐时并不回答。隐瞒和躲避的沉默愈加枝繁叶茂,在繁忙的日程里见缝插针。节目组似乎知道他们日益紧绷的精神,在周五时进行了一次综艺节目的拍摄放松。 回想起上一次的女团舞MVP,乐时并不觉得这个可恶节目能琢磨出什么让人身心愉快的综艺, 节目的内容在发表前密不透风,只说监督是家庭恋爱类综艺出身,当然在发布会过半时乐时的心里还惦记着曲子的事情,走神走到不知名的天外去,以至于大家因为节目内容欢呼雀跃的时候,他放空地望了一**边的人,问于斐:“怎么了?” 于斐显然非常快乐,在镜头前绝不与乐时做出什么逾越界限的亲昵动作的他,破天荒地捏了一下乐时的鼻头。他笑得眼尾都起纹儿了,只说:“没什么,一个小游戏而已。你跟我一组怎么样?” 乐时不咸不淡:“你先等等,我觉得你在骗我。” 于斐不顾人设崩塌地拽着他的衣袖,企图撒娇:“乐哥,跟我一组,好不好?” 乐时非常有原则:“我听岔了,节目是什么内容?” 于斐老实巴交,两眼放光:“就是每两个人一个小组,在外面一起待36个小时。内容是抽签定的,是个放松的好机会。怎么样?”他见着不远处跟乐时挥手的、上蹿下跳的万幸,还有微笑的、春风和煦的唐之阳,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我想和你一个组!” 乐时对宿舍的老朋友挥挥手,只见万幸已经准备和任风风一起打包绑定,一左一右向他俩比了个大型爱心;唐之阳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于斐,很识相地耸一耸肩,绅士地向后一退,正好踩到了身后周望屿的鞋尖,周望屿在对于斐挤眉弄眼,乐时向身边一看,于斐双手交叉,比了个拒绝的大叉。 乐时:“……你幼不幼稚。” 于斐发挥死乞白赖特长:“我今年就三岁。” 那头唐之阳和周望屿说上了话,煞有介事地握了握手。于斐看着乐时,眼睛笑成俩弯弯月牙。他向乐时伸出了手,掌纹很浅的手掌,修长分明的指节。乐时犹豫了一下,眼前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他把手放在于斐的掌心里,暖热的掌心,有些微潮湿的汗意。 于斐难得笑得这样灿烂纯粹,他像是个领到了犒劳的小孩儿,迫不及待地把与乐时拉着的手一扬,朝唐之阳、万幸那儿挥了挥,他的手因为激动微微颤抖,乐时不知道这有什么开心激动的,并且生出了一种他被蒙在鼓里的诡异感觉。 “不要炒作CP。”乐时说,“我知道是要待一起那么久——还有什么事么?” 于斐咳嗽两声,眨着眼睛看着他,颇有点儿可怜兮兮的样子。 “别演,快说。” 于斐捏紧他的手,快速回答:“其实就是,你和我要在一起一天半,两个人的最远距离不超过两米——哥你不要这个表情,我觉得我命不久矣。不是,难道你还有其他人选吗,唐老师和舟舟一块儿了——你知道,我们不是炒作。” 于斐又自顾自强调,眼神和话语都真挚万分:“不是炒作——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下章插播几段谈恋爱休息的小日常(?),感觉这段都有点沉重,得发发糖。谢谢阅读! 第50章 鬼屋 摄制开始前的一个晚上,213宿舍的成员回得都很早。房间内弥漫着某种小学春游前的诡异氛围,乐时在第三次发现自己行李包里的一片黑色变成了颇为少女心的粉色荟萃之后,放弃了和万幸据理力争的想法。 万幸嘿嘿一笑:“好歹也是换穿衣服的交情,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桃子姐。” 乐时直言不讳:“节目播了之后她就知道了。” “我不管!”万幸一下子扑到在一侧数帽子的任风风身边,搂着他的脖子黏黏糊糊,任风风扭了两下子,万幸说:“风sir,你这帽子好丑。” “你怎么能说酷盖的帽子丑!我给你看看这顶,是嘻哈选秀的限量款,很靓的。”任风风不耐烦地挣扎无果,将那顶最丑的扣在了万幸头上,那是一顶土橘色的瓜皮帽,他扭头看了眼万幸的样子,恶狠狠地捏了一下他的脸:“很好,我宣布你就是门口遛鸟的老大爷老万。” “你说谁老呢?不要命啦!” 两人扑扑腾腾地扭在一起,闹得眼泪都笑出来了。 乐时三两下收拾完东西,唐之阳坐在下铺叠衣服,标准的四角折叠法,平平整整像是恢复出厂设置的衬衫,一叠一叠地收进背包里,他手上利落的动作没停,看着任风风的方向,说:“这俩在说唱组玩得风生水起的。” “是万幸的风格。”乐时也说,看着包里一片淡粉,他有点儿发愁。 “你最近在Vocal组还好吗?”唐之阳又问,从分组之后,所有人的状态就一直绷在弦上,乐时回来时多半夜深人静,宿舍里大部分人都已经陷入沉睡,他偶尔练舞晚些,乐时也是非常疲惫的样子,嗓子哑得倦于交谈,他也就不好打扰,却留了个心眼。 “还好。”乐时正回答着,迎面抛过来一包亮闪闪的东西,揣在手上一看,是来自任风风的喉糖,他没好意思说话,反而是万幸大声补充:“这是风风的爱!最近刚好觉得你有点用嗓过度,声带疲劳可不是什么好事。注意身体。” “我天天听你哔哔叭叭的也觉得累了。”任风风向万幸翻了个白眼,两人的状态似乎已经从一起疯闹的伙伴变成了胡诌揶揄的损友,说起话来放得很开,“你怎么不学学乐乐沉默寡言一点儿?我耳朵都要长茧了。” “呜呜呜,你这么嫌弃我!才认识几个月不到就要始乱终弃了——!” “不得了啊,还学会用成语了,哎哟你不要过来啊,热死啦!” 宿舍的门在始乱终弃的尾音被敲开了,虽然每个月的突击摄制是家常便饭,进行主持的练习生也是轮班制度,但在看到来人的时候,213还是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万幸啊哟叫了一声,拉长声音说:“于斐!你怎么又来啦,213是你的家吗——” 任风风心有灵犀地搭腔:“来找人嘛这是?” 乐时对他们十分上道的插科打诨无可奈何,于斐的手里拿着节目组分发的DV机,煞有介事地说着开场介绍词:“这就是以沙雕著称于练习生的、名副其实213宿舍了,明天我们终于能放出厂子,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我们来采访一下几位当事人的体验。” REC的红灯闪烁,白色字幕读秒一下一下地跳动,全触摸的液晶屏幕上显示出鲜明而浓烈的色彩,这还是于斐第一次认真打量213宿舍,不算典型的男生宿舍,四面贴满了RAP歌手的海报,中间一排的桌子上零零散散摆了些生活用品和零食饮料。 “小型挂烫机和除毛球器是哪位的?”镜头聚焦在桌面插排连着的小电器上。 唐之阳认领:“是我的。” 于斐想到什么似的,忍笑明知故问:“唐老师这次和谁一组呢?” 唐之阳把自己的衣服叠好,又捞了一把乐时包里大大剌剌叠皱的衣服,十分熟练地打开了水蒸气熨斗的开关,边熨烫衣服边回答:“我和你们宿舍的周望屿练习生是一组。” “巧了,”于斐一歪头,说:“他平常也喜欢做做家务,烫烫衣服之类的。你们可以切磋切磋。”他一副正儿八经的官腔,镜头转到了凑在一起背对着他的任风风和万幸身上,“明天的活动——两位是一组吗?” 万幸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你说得没错。” 不知道这俩活宝又在买什么关子,于斐又问:“对这个节目有什么想法吗?” 两个人回过头,任风风表情严肃,万幸十分慌张,演技十分逼真。 任风风正色:“万幸练习生,你好你好,”两个人紧张地握了握手,“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到你的吗?” 万幸:“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任风风一口蹩脚普通话:“我们是rap组的打工仔,我们不会怕。” 万幸聚精会神:“明天我们就要一起参加一档双人综艺节目了。” 任风风若有所思:“你说的这个节目,它厉害吗?” “它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它真的是那种,又要彼此寸步不离,所有事情都要在一起做,简直就是恋爱旅行,试问哪个看节目的人不知道,我们哥俩感情很好,在一组是必然的事情。内容是让我们去田地里种菜。可见我们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啊。” 任风风噗嗤一笑。 “你在笑什么?” “我想起高兴的事。”任风风把身体一让,露出了窗台上光秃秃的一盆植物,“万幸练习生种东西就从来没有活过,简直是地球生物之黑洞。” 这句话说完,反而是万幸先忍不住笑出声,整个宿舍内充满了快活的氛围。镜头画面抖动几下,移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乐时身上。透过一层薄薄镜片的处理,屏幕上的他显得不再这样冰冷,他无奈地微微笑着,很放松地坐在下铺的床沿边。 不知为什么,于斐很想把这一帧画面定格下来。 在练习室里,乐时沉默、严肃、一丝不苟,从来不肯放松,他笑的时间很少。就是放在从前,他也总心事重重,许多争吵都来自于他似有似无的抗拒。但现在他的神情柔和,眼角眉梢都是温暖的笑影,总是挺得笔直的后背很松快地弯着。 他的皮肤是冷调的白,在同样雪白的日光灯底几乎泛着一层柔光。最分明的是五官的颜色,尖尖的眉尾是黑,分明的瞳仁也是黑,唇色湿润而浅淡,像是半干的一划水彩。他是单眼皮,却有形状漂亮温柔的卧蚕。他的头发似乎刚洗过,刘海像是新生的草尖儿,不大听话地在光洁的额前东戳西竖。于斐看着屏幕里的他,又看了看摄像机外的他,忍不住笑了。 画面停顿很久,笑闹的声音经久不息。于斐向后退了一步,把室内所有人都拍进画面中。万幸和任风风勾肩搭背地笑成一团,唐之阳皱着眉头熨一件粉紫色的印花T恤,乐时察觉到了他的动作,视线跟着镜头,在画面中与他四目相对。 满涨的心腔好像破了个洞,有温热的液体流淌而出。 于斐莫名其妙地,觉得脸上微微一烫。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快,像倍速后的电子鼓点,激荡出甘美而热烈的旋律。在这样的律动之中,他的世界春暖花开。 这档名为“36小时!我和我最好的朋友”的节目内综艺,旨在拉近练习生们之间的关系。节目组为练习生们准备了多达百种的日常项目。从琐碎平常的一起购物做饭,到帮助乡下的老人种地,各类项目一应俱全。但所有活动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下——彼此距离不超过两米。 两米有多长——一张宽阔的双人床,两对大大张开的手臂,三个优哉游哉的步子。 浅蓝色的系带系在彼此两端,乐时和于斐搭车去第一个地方,是S市新建的一家游乐场。由于还在试运营阶段,为了宣传,干脆邀请练习生们免费游玩半天。于斐从上车起就非常激动,拽着系带说个不住,乐时把帽子扣在脸上,偶尔应一两声。 一冷一热的化学反应实在有趣,车停时于斐满面兴奋,第一个跳下去,那根系带就这样绷紧了,他回头看一眼乐时,十分绅士体贴地向他伸出手:“下来小心点。” 乐时背着包,白色T恤的内搭,外面披件卡其色的短袖衬衣,牛仔裤的裤腿向上挽了一折,露出一截脚踝,他踩着高帮的运动鞋,打扮非常休闲。于斐则穿得更成熟时尚些,灰霾蓝的长衬衣,只将前侧塞进腰间,显得个子高挑,精神爽气。 乐时没接他的手,步伐很轻捷地从车阶上跳下来。 “我第一次看到人这么少的游乐园。”于斐兴奋异常地向前窜了几步,乐时迫不得已也跟着他一起跑,并且萌生了他正在遛狗的奇怪想法。于斐早就进了状态,一路吃吃玩玩,买的一包双色雪糕有两根棍子,左右分开,冷气白烟一样地弥散。 乐时被迫跟他在镜头前比了个心,皱着眉看那根草莓味的粉色冰棍儿,说:“……你是真的幼稚。买单个包装的不就行了。” 于斐眸光闪闪:“这个好吃,不信你尝尝。” 乐时咬了一口,新鲜草莓果汁的味道带着香草奶油的甜味,不太强烈地融化了,出乎意料地不是太甜。他微微睁大眼睛,又咬了一口,一声低沉的闷笑,是于斐在仔细观察他的神情,细枝末节的微毫没能躲过他的眼睛。 乐时收敛了不禁流露的喜爱之情,别过视线说:“还可以吧。” “你明明很喜欢。”于斐带着笑意说,缠着系带的手碰了一下乐时的手背,他压低声音,晴朗遥阔的天蓝得几乎触目惊心,“我也很喜欢。” 没有宾语的句子,但那一碰好像是某种意味深长的指向,乐时扔了个没力度的眼刀,于斐倒像是没事人似的撩完就跑,指着眼前一栋破旧诡异的建筑,带血的海报体大字豁然是:“废弃病栋”。 于斐问询地看了乐时一眼。 乐时毫不避忌:“你不怕?” 于斐唇边歪了个笑,回答:“我怎么会怕,你别怕才对。” 乐时做梦也没想到他们的游乐园第一站居然是鬼屋。 他也没想到看似志得意满、雄赳赳气昂昂的于斐,进门之后就耷拉耳朵怂着肩膀,在第一个过道就瑟瑟发抖地抓住了他的手,嘴上念叨着我不怕,手心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他从被于斐拽着遛变成了拖着他走,心里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座鬼屋是半开放式的,过道左边是一排灰蒙蒙的窗户,尽管是白天,光亮却是隐隐绰绰,似乎有人在终日地、无声地徘徊。红色的指示灯悬在天花板,在光洁冰冷的地板上投射出波纹一般的模糊红光。纵深幽长的廊道指向一片黑暗,那漆黑散发着阴森的寒意,其间不知蠢蠢欲动着什么东西。 工作人员在他们进门前热情非常,说他们是第一对来这里玩的顾客,有神秘惊喜相送。 乐时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脚步声清脆而空洞,发出低声细语一般的回响。 “乐乐。” 他微微侧过眼去,“嗯。” 于斐发出一声颤抖的吸气音,僵硬地安慰自己:“我一点都不怕。” 过道右边则是一排病房,是老式的淡绿色塑料门,门上留有可以向内窥视的小玻璃窗,只是窗玻璃朦胧而肮脏,一些暗褐色的干燥液体龟裂地纵横其间。空间是封闭的,但在走过第一个病房门边时,那门却发出了剧烈摇晃的吱嘎声,仿佛有人在门后剧烈地摇晃着门把手。 于斐的手攥紧了,乐时被他握疼了,颇有点儿力气霸道地反扣住了于斐的手,手指别扭地交扣在一起。乐时看向那扇颤抖的门,于斐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剧烈晃动忽然止歇,二人心中稍松口气,却见一道白色的影子在窗后晃动几下,一个面色惨白,眼睛全黑,嘴角滴血的女人浮现在玻璃上,门的把手咔哒一响。 乐时的手一紧,于斐拽着他,没命地朝前跑去。 无数扇门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响,惨叫和怨语追着他们的脚后跟而来,乐时甚至感到脚踝被一只冰冷的枯手拽了一下,然而于斐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他一下把那手蹬掉了,甚至听见了一句NPC的小声抱怨:“哎哟,这谁啊,吓我一跳。” 走道尽头冷风飕飕,是一间旧式的手术室。红色大字写在木框玻璃门上,门后挂灰白色的手术帘,正隐隐约约地无风而动。二人实在无路可逃,只能打开门,一股冰冷的消毒水气味裹挟着灰尘扑面而来,于斐反手关门,门外立刻传来大力的拍打,于斐惊魂未定,十分失措地看着乐时。 “乐乐……”听他的声音像是快哭了。 乐时站在昏昧不明的黑暗里,于斐就立在他的身边,手指不知何时调整到了最舒服的状态——是十指相扣,尽管陷在他骨节里的指尖正抖筛般地发着颤,他静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于斐的额头,冷冷凉凉的都是惊出来的汗,于斐下意识被吓得一退,意识到这个触摸动作里的安慰时,于斐蹭了蹭他的手心。 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乐时声音微喘,但十分柔和:“我在。你别怕。” 反倒是他成了安慰者,乐时轻轻叹了口气。 这温情的时刻并没能持续多久,这间手术室的正中摆着一张生锈的铁架床,床上以白布蒙着一个人,隆起怪异而庞大的形状,此时在两个人奔跑的喘息声里,那床架吱吱嘎嘎地响起来,乐时紧了紧交扣的手,向前踏了半步。 床上人一跃而起的那一刻,于斐充分发挥Vocal组主力组员、震撼HP的出色主唱的优势,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惨叫。 “我觉得这一期节目绝对不能播出去。” 出门的时候,乐时看着被吓得眼圈发红,满头冷汗的于斐说。 “我不知道我会这么怕……”于斐嘟嘟哝哝,“我还想保护你呢。” 乐时递给他一张擦汗的纸巾,自己倒是风轻云淡、清凉无汗的样子,注意到于斐的手仍然在发抖,他索性轻车熟路地帮人擦起汗水来,即使他说出口的话十分嫌弃:“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工作人员的神秘大礼是下次再来的免费券,于斐哭笑不得,连连摆手。 寻找下一个项目的路上,于斐精神头显然好多了,歪着头小声说:“不过能被你紧紧牵着手,好像下次再来也不亏。” “不准说怪话。”乐时态度恶劣地剜他一眼,“你真的想再来一次?” 于斐颓丧摇头,见到不远处富丽堂皇的设施时,眼前又一亮:“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去坐旋转木马吧……” 乐时毫不留情:“小孩子才坐。你没长大?” …… 十分钟后,两个人在缓慢起伏的旋转木马上并肩徐行,甚至轻松快乐地录了一段小视频。视频里的于斐没心没肺地笑,咧开嘴露出一对尖尖虎牙,乐时坐在他的后边,作势地避开镜头,却避不开唇角一点儿笑意。 对于斐以及和他相关的各种事情,他似乎总逃不开真香的定律。 作者有话说: 有好多小天使问cxd什么时候下线,就在五章内的事情了,请边吃糖边期待吧(鞠躬)。谢谢阅读! 第51章 寻常 半天的在劫难逃让乐时深刻体会到,和于斐去游乐园玩儿的体力消耗,不亚于在练习室练半天的舞,还是全程精神紧绷全力以赴的状态。但看到于斐的笑脸,他心里总不免一轻,似乎从分开始,到这不短不长的节目中,于斐从未这样开怀淋漓地笑过。 他总是站在角落,躲避镜头的注视,面对铺天盖地的恶言,黑粉的伤害,他除了默默忍受,就是用一切如常的坚强作为抵挡。没有人能成为他的坚盾,但这样近乎烂漫的天真,嬉笑怒骂的赤诚,他却从来未曾忘怀。 午饭需要自己在指定的客栈解决,地点在游乐园附近的一处居民区,至于吃什么也需要自己准备。于斐的精力似乎怎样都花不完,在手机没有归还的时间里,唯一用于消磨时间的活动就是聊天。 “我第一次觉得,”在听于斐对自己做菜的手艺发出无边展望的时候,乐时截断了他的话,跟在他们身后随从拍摄的工作人员也暗暗地笑了,是因为于斐毫不歇气地说了一路,乐时回应寥寥,但倾听的神情十分认真,“于斐,你话好多。” 于斐走在他前面几步,系带松松地坠在二人之间,他回过头,把一双大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儿,朝乐时比了个心心。居民区建在城市清幽安静的地段,行道旁的围墙和铁艺栅栏上种满了牵牛,在夏日深绿色的风中蓊蓊郁郁,随风摇曳。 在游乐园孩子一样玩出一身的汗,带着绿植气息的凉爽的风沁人心脾。手腕随着于斐的脚步被牵动着,他像玩得脱了相的大犬,宽而长的衬衫在他的腰部轻轻摆动,午间强烈的阳光透过轻薄的衣料,模模糊糊看得出点儿腰线的轮廓,干净、流畅、有力的,散发着专属于青年人的蓬勃热度。 总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小细节,会令他的心猛地一动。 乐时别过眼,步子加快了,直到和于斐走得平齐,像是因风而动的心里的鼓噪,这才慢慢停驻。他抬头辨认着路标,感叹一句:“还是大隐隐于市。” “要是以后也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就好了。”于斐自然而然接过他的话,“安静、悠闲,没有吵闹的东西。”镜头摇到他的侧面,他没有注视那只冰冷的眼睛,而是看向了乐时的脸,两个人对视一眼。 乐时说:“为什么会想做那件事呢?” 在镜头下,两个人本应该素不相识,乐时充当着谈话交心的角色,他要引出于斐退团的话题,这是《创偶》开播以来,第一次有人把退团的问题摆上台面。摄影师的步子加紧了,镜头里的乐时冷静、淡定,而有些随和的温柔气质。 于斐的笑容消失了,逐渐冷凝、严肃。 尽管这一句话对他的兴致有些挫败,但于斐并没有避而不谈。 似乎陷入了沉默的思考,他们的步伐变得和缓,转过绿荫如盖的清洁人行道,于斐在路口停下脚步。有老人骑着自行车路过,车铃滴铃滴铃地响了两下。深色的树影驳杂着金子一般的午阳,细细碎碎地坠在于斐的脸面上。 漂亮的角度。摄影顿住了镜头。 阳光灿烂,树色静美。年轻人站在安谧的街口,一人微微低首思量,一人抬眼深深注视。没有一句话会惊动缓慢推移的日色,二人之间却像是经过了万千思绪的相触。仿佛缓慢定格,又像有千头万绪,充满交流感的场景。 “和公司闹翻,和人际关系的好坏、待遇的公平与否,其实都没有太大的缘故。离开是为了新的开始,是为了自己真正热爱的音乐。我知道这个理由很缥缈,也很无力,但这件事所带来的恶果,还有对身边人一连串的伤害,”他注视着乐时的眼睛,“我感到很抱歉,我也愿意承担。练习的时候常常想,我只有做到最好,以最好的舞台回报,才能稍许地安慰一下仍然愿意关注我的人。” 他的话说得很慢,但清晰,每一个字都咀嚼浓烈的感情。他的眉睫剧烈不安地抖动,仿佛风中支离的蝶翼。他叹了口气,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如果大家愿意等我就好了。我会用另一条路证明自己,我也能单独出道。” 客栈的老板娘热情洋溢,房间的分配却充满了节目组好心好意的恶趣味。 房内的吊顶与墙柱都是木质结构,充满古代建筑的简练感。床是一张圆形的双人大床,枕被是年轮的图案。轻纱质感的帷帐以床灯为中心,呈伞状遮罩休憩的场所。室内房间有配备齐全的电子炉灶,浴室则是仿建的小型汤池,通透的落地窗外灌丛浓密,竹影清飒。 于斐看得目瞪口呆,这里俨然是一处避开城市喧嚣的、别开生面的小天地。 于斐说:“我感觉我能在这里躺一天……” 乐时被于斐牵着走,在浴室门口驻足停了很久,介绍房间的老板娘见他喜欢这儿,指着落地窗说:“附近有个音乐节,有烟花表演,晚上可以一边泡澡听歌,一边看烟花。” 乐时点点头:“谢谢。” “今晚我们要去那个音乐节看看呢。”于斐在前头说,乐时被拽了一下,看见于斐在摆弄小厨房里的厨具,只见他拿了一颗洋葱和一根苦瓜,兴致勃勃地一捧,乐时皱了皱眉头,不知他在打什么黑暗料理的主意。 老板娘微笑着看着保持距离的两个人,最后说了一句“玩得开心”,把空间留给了于斐与乐时,镜头仍然跟在他们的身后,乐时说:“先把衣服换了吧。”想到什么似的,他又问问身后的工作人员:“带子能解了吗?” 小姑娘微微一笑,意味深长:“不超过两米的话,都不违反规则。” ——还是得如影随形地跟着。 以至于上厕所的时候,乐时都要靠在门外听于斐哼自创的小曲儿。 事实证明,还在展望自己厨艺有多么高超的于斐只是一个虚言症患者,满汉全席全都是用嘴做的,两个人最后对着琳琅满目的小厨房,煮了一锅淡出鸟来的泡面。坐在房间正心的榻榻米上三两下吃了。 “我以后一定努力向食堂的手艺学习。”于斐用筷子扒拉着清澈见底的汤水,看乐时捧碗一口一口吃东西的样子,即使并不好吃,他也吃得十分认真,面上卧的两个溏心蛋还是乐时煮的。 “练习的时间很满,没时间琢磨怎么做好吃的。”乐时把他的份吃好了,没有一点儿浪费,“我以后也学学。” 吃饱喝足之后,离晚上的音乐节客串任务还有一段时间,两个人的带子重新系上了,干什么都得绑定一起。两个人一合计,也就像吃饱了觉得困顿的懒人一样,打算躺在床上看个电影、睡个午觉。 为了照顾主角的心情,也为了人员的周转,摄像组在午饭的拍摄之后就离开休息了。这是难得放松的私人时间。 乐时不习惯和他一起躺在一张床上,还是软软绵绵,富有弹性的大床,电视荧屏是升降式的,以贴心的角度悬浮在他们中间。他沉在软硬合适的枕头间,有点儿屏息的紧绷感。于斐举起遥控器,在电影列表里翻了一会儿,又放下遥控,他偷眼看了会儿乐时,对方一切如常,目光平静地看着屏幕。 “你看什么?” “都行。” 于斐摸了摸鼻子,一旦静下来,他反而觉得特别不自在。安静沉默的氛围让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小声提议道:“也许可以看……《放牛班的春天》。很老的片子,小时候爸妈给我看过,那时候我就想啊,唱歌原来是这么浪漫的一件事。后来就一直走到了今天。” 于斐很少与他谈起过去的事情,即便有所提及也是轻描淡写。这还是头一遭。 乐时点头:“看吧。” 十分经典的影片,即便乐时从前看过,此刻和于斐肩靠着肩躺在同一处,又是不一样的体验。他很快忘记了那不自如的紧张,聚精会神地看着情节的流动。冷气偏低,那张空调毯被扯过来,盖在两个人的身上。 光影翕动,时间推移。 顽劣天真的孩子们终于找到了将他们视若珍宝的老师,发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将他们贬低得一无是处,歌声像是随风而来的风筝,抚摸过大海轻柔的颜色,让严寒冰结、灰败冷寂的世界得到了久违光照。 心与声贴近,从此向阳生长,不再孤独。 谢顶的中年教师弯下腰,拾起满地的纸飞机,飞机上是笔迹各异的签名,是每个孩子稚拙的拼写。他即将离开池塘之底,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有小手从高台的窗中伸出,纷纷地招摇挥动,向他送别。 清澈稚嫩的合唱温柔悠扬,成为遗憾中的一抹亮色。 “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每寸肌肤都透出了愉悦和乐观。我想向着全世界呐喊,可谁又会知道呢?” 最后的职员表滚滚而去的时候,乐时搁在被子里的手被轻轻握住。 “乐乐。” 安静观影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出声,此时于斐的声音有点儿沙哑,但却又沉又柔,他几乎是挨在乐时的耳边,悄声地耳语,“我也希望……希望有一天,唱歌在你的眼里,不再是考核的负担。就像舞蹈一样,我衷心地希望你,也能尽情享受歌声里的情感。” “就算没有人能听得见,就算没有人会知道。那也没关系。那一刻的心情,是忘不了的。” 他的眼睛这样近,只要转过目光,就能够看见的情真意切,其中的感情炽热、温暖,流涨欲发。乐时垂下眼睛,心冷凝的冰雪皲裂、消融,是他一直以来不愿展露于他人眼前的脆弱不安。某种情绪受到感染,摧枯拉朽地动荡。 “我唱的歌……并不好听。” 于斐好像笑了,他侧过身,另一只手的手掌轻轻摸了摸乐时的发顶,指尖探进他细软的头发里,轻柔地抚摸。唯一的光源黯淡下来,淡淡的日光透进纱帐内,室内的昏暗轻柔平静。 于斐的声音同样慰藉:“对我而言,那是谁都没有的珍贵宝物。不需要任何技巧,也不需要瞻前顾后。”被子里握着的手一动,“当我想着‘我喜欢你’的时候,我的唱出来的歌,也会是一样的心情。” 乐时抬眼看他,他半个人都被对方揽在怀里,即使没有镜头,他仍旧不安地转了转眼珠,声音同样很低:“你现在是说真话,还是在说哄人的情话?” “我就算哄你,也是为着和你一起出道,在决赛夜站到最后。”于斐瞬而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嘴唇小幅度地翕动:“你觉得我说的哪一句话是假的呢?‘你是宝物’是假,还是‘我喜欢你’是假?” “……”乐时的面皮一热,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不是单纯的羞赧与无地自容,他的眼角在微微发烫。脱出口的声音也如此古怪,他冷静的内心始终不明白那一层浓重的鼻音从何而来,但他却说:“都是假的。是你在骗我。” “你在骗你自己,你明明知道的。” 放在后颈的手掌紧了紧,于斐松开了另一只手,轻轻环住他的腰,不容抗拒的力道让他陷进只属于同性的坚硬怀抱,是他被那火热蓬勃的太阳拥抱。干燥的嘴唇亲吻他的额心,是刺痒的感受。手掌心隔着衣服抚摩腰侧,一阵刺激得汗毛直竖的冷,旋即是席卷全身的热流。 于斐将头深深埋进乐时的肩窝,他听见慌乱擂动的心拍,不知来自自己亦或是他。 可于斐的心总是一团乱麻,想要接近他、触碰他、抚摸他、亲吻他,他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把所有的想法压抑成尘埃,但灰烬里藏着的种子在此刻复苏、生长,他的感情难以克制。 于斐听到自己的声音,分明已经在脑海中演习过无数次,此刻却仍剧烈颤抖着: “乐乐,我们和好吧。” 作者有话说: 这个傻瓜终于敢说这句话了_(:з 谢谢观看!在最后推一首歌,N.flying的《Rooftop》,他们也是这样浪漫又热烈的感觉哩。 第52章 心声 室内一片静寂,空调运转的声音似乎被无止境地放大,乐时没有回答,于斐亦不等待。他惧怕这样的安静,唯恐心照不宣只是一厢情愿,搁在乐时腰间的手一松,眼前昏沉彻底陷入黑暗,被压迫的感觉促使乐时上身一挣,受辖的肩膀猛一动。床发出一声响亮的吱呀。 意图别开于斐的动作的手被灵巧捉住,没有解开的系带落在耳边。乐时陷在过于柔软的枕头里,视线所及黯淡模糊,只有身上人的眼睛,月下波痕般闪着清澈的光。他跪在乐时的腰间,膝盖有力地紧夹着乐时的腰,他能感觉到腰线包裹着的肌肉紧张地发热、收缩,随着主人的呼吸惊恐地微微颤抖。 他知道那阵慌乱的心跳不仅来自他,也来自乐时。抗拒的斥力如同坚硬的石头,似乎于斐稍加松懈,乐时就能挣脱他的桎梏。他默默地抗议、角力,同时弯下肘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昏暗中的爱人。 于斐也沉默,他低喘一口气,俯**,咬住了乐时的嘴唇。 宣誓主权的咬噬,粗暴干脆如同撕破水果的表皮,乐时有点儿愠怒地别过头去,他显然不喜欢受到压制的别扭感觉,于斐湿润柔软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根,轻柔地吮了一吮,水声粘滞,乐时眯起了眼睛,打了一个敏感的冷噤。 旋即他觉得更热了,是他的身体比思想更为鲁莽,在满室低温里,他热出了一背的汗。 耳后,脖颈,喉结一滚。亲吻咬在锁骨上的时候,乐时连着喘意的声音响起来:“……别亲了。”他在理智崩溃之前悬崖勒马,“……还在录制中,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于斐说话的语气有点儿意味深长的荤意,但他停下了动作,撑在乐时的身上,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他。 窸窸窣窣的轻响,乐时别扭地将腰一拧,微微支起上半身。 乐时注视着那双深邃而隐约炽热的双眸,嗓音沙哑,是极力压抑的、尚未退却的欲求。 “阿斐。”他闭上眼睛,几近于耳语的低哑,“我们一起出道吧。” “那个舞台,是我的梦寐以求。” 于斐一怔,随后轻声一笑,身上的重量一轻,乐时被揉进一个力气很大的拥抱里,两个人翻身一滚,拥着躺在一起,他再也不抵抗,任由于斐轻轻吻他的鬓角,小声地说着柔软情话:“我也想去,我一直都想站在那个舞台上——和你一起。” “在我的所有想象里,聚光灯底,还有欢呼声里,我的身边都一定有你。” 乐时小声笑了,那是个不甚清晰的笑,却是打破冰冷外壳的真诚与温柔。他伸手勾住于斐的腰,蜷进对方的怀里,像一只毫无戒心的小猫。熟悉舒适的气息、逐渐缓慢平匀的心跳,都让他全身放松,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能获得这样安心的睡眠了。 “乐乐……” “唔。” 于斐摸摸他的后脑勺,柔声说:“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啊。” 乐时沉默一阵,静得于斐觉得他忽然睡着了,瓮声瓮气的回答才响起来:“睡了,午安。” 这一觉睡得踏实且深沉,乐时被轻轻推醒的时候甚至忘记了自己躺在什么地方。 他舒舒服服地哼唧两声,才发觉并没有躺在谁的怀里,毯子裹在他的身上,因为初醒的燥热而有些发闷。乐时不满地皱着眉头,头发蓬乱地坐起身来,烦躁地揉了揉眼睛。眼睛像是睡肿了,眨动时有些发酸。他抱着被子又陷回床上,一翻身,和不远处的摄像镜头遥遥相对。 “……”乐时的大脑空白地一断片,倏地将毯子蒙在了头上。 丢人丢大发了。 他听见于斐在笑,连接着手腕的带子被一拽,他从被单里伸出一条手臂,十分抗拒地挥了挥。 于斐这才扬声说:“姐姐,他没睡醒。你们可以稍微等一下再拍吗?” 那头早就乐了,滴一声轻响,什么机器关闭了,乐时这才从被窝里钻出来,沉默而懊丧地梳头洗漱。 离住处不远的地方,正在举办一场小型音乐节。 类似于老牌综艺《蒙面歌王》一般的形式,规矩更为自由松散,表演也不限于唱歌,只要报名,就能够上台,能否收获观众的支持与掌声,就要看个人的实力与技巧了。乐时和于斐在入场时戴上了工作人员派发的面具,只见满场都是遮掩身份的人。 “这好像是HP承办的音乐节……”于斐打量着舞台后动感的投屏,充满未来风格与设计感的方块碰撞、破碎、融合,底部一行闪动的字幕十分耀眼:“本节目由HP Entertainment鼎力支持”,他压低声音,与乐时咬耳朵:“说不定能见到熟人。” 这固然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只要于斐不要用他那张栩栩如生的狗头面具接近他,乐时看着微博经典友军表情,扶了扶自己的喵喵面具,没有说话。 但他隐隐觉得,他会在这次活动里碰上某个、甚至某些重要的人。 率先开始的是舞区的比赛,作为热场部分的舞蹈环节,往往最吸睛。由于手上的系带仍然牵在一起,乐时很干脆就放弃了舞蹈的资格,于斐坐在场下的等待席,看着台上随着音乐跳跃律动的人影,有点儿委屈:“你是在嫌弃我的舞蹈水平吗?” 乐时冷冷淡淡瞥他一眼,言简意赅:“不是。” 于斐可怜巴巴:“那个男人就这么好?”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于斐连说话的内容都大胆起来。 乐时用不收敛的力气,以肘痛戳一下于斐的腰,“你隔空吃谁的飞醋?” 于斐呲牙咧嘴,但对答如流:“唐之阳。” 乐时面无表情地脱口而出:“……神经病。” 乌鸡鲅鱼。 “他对我没有意思。” 乐时焦头烂额地揉揉太阳穴,多久前的事情了,搁在于斐这儿都要酿成老陈醋。想到这件事情,他忽然一怔,《塞下曲》的合作像是过去很久,可确实又是不久以前,或许是失去了那时纯粹奋斗的心境,而看到了许多的阴谋诡谲,于是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乐时也曾天真地相信过,节目是绝对公平公正的。 但他现在所看见的,只有被大公司逼迫得缄口不言的练习生,只为了争取一个出道的名额,引以为傲的作品为人所用,灵感被盗窃强掳,最光鲜的灯下聚集着最顽固不化的黑影,他们在舞台上消耗青春,而在他们倾尽全力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徒劳,而结局早已注定。 这公平吗?这是理所应当的吗?应该对这样的现实吞声沉默吗? 他无数次问过自己。 仍然在出神的时候,四下却一片震天欢呼,他与于斐向舞台看去,只看见一个戴着蝙蝠假面的人正在台上跳舞,舞蹈正是HopE的新曲《七人》,跳Center阚君桓的位置,在强烈如同暴风一般的节奏中,他的舞蹈恣肆而张扬。既有近痴近疯的醉态,也极好掌握了精确踩点的舞蹈动作,灵魂与肉体融合,迸发出狂狷的烈焰。 乐时认出了他身上那一件宝蓝色的外披。 在HK参与N榜时,他在阚君桓的身上见过一模一样的一件,云纹描鹤,在翻飞舞动之中简直要探破囹圄,排空而起。 乐时迟疑:“这是……HP的人吗?” 于斐同样也认出了那件衣服,他点点头,眉峰紧蹙。 他喃喃自语道:“前辈……他也来了吗……” 乐时站起身,在无数人受到感染的挥手、尖叫、喝彩中,大声问:“那是阚前辈吗?” 于斐摇摇头。 “或许他来了,但这并不是他。” 舞区的节目结束了,作为压大轴登场的那名假面,收获了最多的支持。 “不管他是谁,”于斐抓住了乐时的手腕,“我们先唱好我们的歌!” “我们”的字音咬得很重,手心是一如既往的温暖。 音乐节的后台是露天的,简陋、宽敞,挤满了音乐爱好者们,许多人在热烈地讨论刚才的舞蹈,夏夜即便凉风送爽,乐时与于斐还是在热烈呼喊的人潮中出了一身大汗。空气中弥漫着人的气味,充斥着人的声音,乐时有点儿恍然,不禁说:“我们以前路演……” “像吧?我也觉得像。”于斐微微一笑,他始终拉着乐时的手腕,唯恐他被纷乱的人群冲散,总是绷直的两米系带,此刻竟然嫌长,被他们在手腕上挽作几卷。工作人员动作豪爽地在他们的胸膛拍下号码,对着乐时和于斐调侃了一句:“猫狗大战?有趣!” “乐乐,你紧张吗?” 唱区的舞台显然静谧许多,只有几盏射灯在地上投出光圈,鱼儿一般缓慢地游动着,人声好似消退的海潮,偶尔有娑娑的声音响起,是因为高音而惊讶的叹息。台上人与台下人素不相识,流露出的是最单纯的共情,与最无暇的情感。 “我……”乐时单字脱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微颤。他忽然发现,他对于歌唱的恐惧与不自信,似乎从《雪国》,又或是从更早之前,他逃离贝锦的课堂开始,就已经埋下了种子,似乎一切都是他的自作自受。 于斐松开手,又将手掌握紧成拳,做出一个加油的手势,上一首歌的歌手走下舞台,灯光黯淡,报幕的声音响起,正是代表他们的数字。于斐微笑,那笑容中满是自信,他的眼睛很亮,灼灼地注视着乐时:“我和你一起。走吧。” 金色的灯光在他的身后亮起,他背着光,却仿佛成为了光芒。 两个拳头碰在一起,他们肩并着肩,走上舞台。 全开麦的露天演唱,在乐时的经历里也是鲜少。他在路演时总喜欢跳舞,似乎只有那样才能沸腾所有淋漓的热血。像这样静静地坐在两个圆形小椅上,感受着灯光的投映,倾听自己的心跳,还是头一回。 他们俩滑稽的面具在人群里引起一阵轻轻的笑,带着对歌手的揶揄和尊重,没有攻击的恶意,只过了五六秒就停止了。于斐驾轻就熟,他坐在椅子上,一脚踩着脚踏,他轻轻拍了拍话筒,乐时也跟着他的样子,确定了麦克的收音正常。 于斐隔着面具,与乐时相视一眼,他露出一个颇为滑稽的笑,乐时被他逗了一下,垂下眼,弯了弯唇角,他的动作有点儿生涩。于斐迎着暖黄色的灯光,向调音师点了点头。钢琴抒情的伴奏声渐入,感性的旋律响起。 于斐把手搁在大腿,轻轻打着节拍。他的歌声低沉、柔和,去除一切技巧修饰,温和地响起:“*蜿蜒的,沿途一路曲折。有时候相信的,未必开花结果。小路旁,堆积太多叶落。风吹动你和我,剩下沙丘荒漠。” 是一首典型的抒情歌,旋律优美,起伏平缓。对嗓子没有太多的消耗与负担。只是于斐的嗓音温厚而低哑,十分有质感的音色。他安安静静地唱抒情,有时反而比声嘶力竭的摇滚更为温柔动人,感情充实饱满,与周望屿不同,那情感并流溢泛滥,比起摇曳的波泽,更像是沙丘,沉实而不失流动感。 轮到乐时的接唱,娓娓道来的唱句,他的声音有些放不开,是熟悉的紧张感觉。乐时握着话筒的手一僵,抬起眼睛,却看见于斐鼓励而赞赏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在灯光下,他流露出的目光是如此充满安慰,而又含着无比信任的坚定。 就连原本滑稽非常的面具,也带着舒缓氛围的小小温暖,让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小声地,唱着我们的歌。歌词像本小说,渺小到失措。” 于斐安安静静地注视他,从容地将麦克凑到唇边,接道:“不惆怅,依旧安然无恙,依旧人来人往,上台又散场。” 他们这一路走来,许多人来了又去,练习生们如灯走马,留下几人,离去许多。走到最后已经别无选择,已经丢失目标,可只有舞台的灯光亮起,他们才有了存在的意义。三分钟的节目,在漫长人生里短暂无名,如同瞬息,可对于他们而言,那曝光在所有人眼底的三分钟,就是整个梦想与人生的长度。 乐时深吸一口气,也不管不经意的气音干扰了演出的效果,他微微闭上眼睛,唱出第一段副歌:“我怎么变这样,变得这样倔强。每一步的地方,每一站都不会忘。” “舞台上远远的光,落在我的肩膀。想起第一次那个模样。” 即便登上过多少次舞台,他仍然无法忘记第一次上台的心情,或许是准备好的内容在瞬间一片空白,或许是毫不胆怯的初生牛犊,可心一定跳动得很快,睁开眼睛,灯光强烈,看不清台下人的面庞,于是不再害怕,将自己单薄的所有倾囊而出,竭尽全力。 于斐随着节奏微微地点头,他在灯光下状态放松,尽管他的眼睛被遮挡在面具之下,可却能透过歌声,想象出他神情的温柔,“我怎么变这样,变得这样疯狂。用这灿烂时光,绽放不一样的光。” “就算黑夜太漫长,风景全被遮挡。抬头就有一片星光。” 怎么会变成今天的样子——放弃一切,离开公司,与旧日的队友反目,受到粉丝的背离,有口难言,成了疯狂的代名词。他已经不明白,从做出决定的一瞬,所有事情裹挟着他,将他推向另一个没有未来的深渊。 他不愿意在黑夜里沉沦,他有他未竟的理想,有他付出青春而深爱的人。即便星光黯淡,即便前路漫漫,他都要继续向前。 合唱部分,他们的目光在一瞬间的对视里,似乎有了无数的交织。 人来人往、上台散场;倔强疯狂,分离相聚。无数的时光,他们一起度过,无数的风景,他们不曾忘记。 “季节一次一次更迭过往,也在一步一步实现愿望。” 随着伴奏,歌曲走到最高潮。乐时和于斐在歌声里看见了彼此的眼睛,闪烁着决意,明亮得慑人心魄。 “我要让全世界记住,我的模样。” 他与他都清楚地知道,彼此眼睛里最璀璨的光,名之为梦想。 作者有话说: *歌词来自电视剧《小别离》主题曲《样》,觉得十分适合就借用了。谢谢观看![doge][喵喵]szd!在52章这个特殊的章节里,他们终于亲亲抱抱言归于好,剧情也要开始上升啦。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陪伴!谢谢评论、收藏还有小礼物,我会努力让cxd下线,让鹅子们组团出道的(鞠躬)。 第53章 转折 “我要让全世界记住,我的模样。” 歌曲终了,满场静寂,接踵而至的是掌声的海浪,有人越过场地的护栏,在场中心投了一朵鲜红的玫瑰花,也有音乐节的吉祥物小玩偶,台上两个人原本要走,看见零星落雨一样的礼物,又一边鞠躬,一边把听众的心意都捡了起来。 “难得听见于斐这么平和地唱歌。” 后台处,身着蓝色外披的青年人已经卸下了假面,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身量高挑,带着口罩的男人。男人戴一副十分斯文的银丝眼镜,阔檐渔夫帽遮住了眼底的光亮,他微微颔首,注视着站在舞台的光线中,频频挥手告别的歌手。 “哥。”青年人唤了一个单字,声音有点儿冷硬,辨不出喜悲,“你是故意带我来这儿的吗?” 阚君桓摸摸帽檐,语带笑意地回答:“哪儿能呢,不是你自个儿接的行程么?” “……” “HopE也该到各自solo,有各自好的发展的时候了。”阚君桓忽然说,话题与莫名其妙的行程、温柔动人的舞台都无关,“岚岚,用不了多久,六光年还是会组队出道的。公司是不会放弃你们的。” 张岚低着头,看着袖口精致的银色飞鸟,那些鸟儿好像是在深蓝色的夜天里振翼奋飞。他小声说:“我们和他本该要一起出道的的。所有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歌也准备好了,舞也练好了。但他却走了。” “虽说是竞赛类节目认识的,我也一直把他当作最大的竞争对手。但他走了,忽然就像少了点什么。”张岚咬咬嘴唇,又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之前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上那个选秀节目,觉得他是拿出道当儿戏。” 阚君桓低声问:“现在呢?” “《千禧年》的时候他唱歌,说他其实有不能说的原因,现在他告诉我,他想要让全世界知道自己的模样。”张岚长叹一声,“于斐到底想怎样呢?” 阚君桓耸耸肩,找到后台一组摄像,交头接耳地说了些话,作为监督的小姑娘点点头,又耳语几句,阚君桓微笑着点一点头,那一队设备就你前我后地撤离了。他回到张岚的身边,看着不远处回到后台喝水休息的二人组,说:“你不如当面问一问他。” “他们在拍节目?” “嗯,《创偶》的综艺。” 张岚皱着眉头,无可奈何地看着站在他的面前、眼带笑意的阚君桓,半嗔半怒地责怪一句:“哥,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阚君桓避重就轻地哈哈笑了两声,却让张岚心里的火更旺,他嘟嘟囔囔:“你自己都这样了,还管我们……不要总是想我们这些后辈的事情,好歹好好照顾照顾自己啊?” 阚君桓不置可否,半晌没有说话。他伸手拍拍张岚的后背,温声说:“岚岚,你会成为一个好队长的。” 张岚闷声说:“你才是我心目中最好的队长。” “抱歉啊。”阚君桓笑了,他虽然笑着,可那神情却让人出奇地难过,自从停止活动以来,猜疑和争议一直伴他左右,他即便想要偷得半日闲地放松,无孔不入的私生总能第一时间掌握他的动向。他已经足不出户很久。 邀请张岚参加今晚的音乐节,张岚原本只以为他是想要放松,出来听听音乐爱好者们的歌声。没想到还是一番良苦用心,还想着以一己之力做些什么事。 看见不远处的狗头和猫猫在东张西望地寻找摄制组的位置,阚君桓拍拍手,被两个滑稽表情的面具逗笑了,“差不多了,去找他们吧。” 一个小时后,张岚和于斐相对而坐,怀里抱着音乐节最受欢迎奖的巨大吉祥物玩偶——一只拿着话筒、带着墨镜的企鹅。咖啡馆的生意已经打烊,阚君桓在吧台和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咖啡机启动的声音响起来。 “张岚。” 张岚抬起头,心中五味杂陈。在不久前,他接受经纪人的授意,点赞了关于于斐队内霸凌的微博,现在虽然事情已经平息,于斐由于在《千禧年》里的抢眼表现,口碑有所回暖,他仍然不免紧张。 换作从前的于斐,或许会态度强硬地冷嘲热讽一通,甚至会因为心中的怒火而大打出手。张岚没少与他争执得面红耳赤,也没少与他明里暗里地耍脾气,当张岚以为脱离公司束缚的于斐,在这个地方要新帐旧账一起清算的时候,他却把玩偶放在身边,正襟危坐,将十指交叉的手搁在桌面。 他的口齿清晰,诚挚地注视着他: “对不起。” 张岚瞳孔一缩,浑身僵硬,回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他瞠目结舌,半晌不知该说什么。直到阚君桓将两杯咖啡搁在他们面前,于斐身边的乐时解开了手上的系带,与阚君桓对视一眼,去了别的位子。 “好久不见了。”阚君桓坐了下来,他把口罩解开了,一半勾在耳朵上,他的面前放着一杯柠檬水,“你喝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乐时摇头,余光始终落在对桌上。 阚君桓看出他的在意,他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随口一提:“练习怎么样了?我看了路透的消息,你和阿斐,在贝锦老师的组里?” 乐时眨眨眼,总算移回紧张视线,正色道:“都好。让前辈担心了。” “你刚才唱得很好。”阚君桓的指尖从玻璃杯子的凹凸起伏上滑过,他鼓励人时眼里的光与于斐的有几分相似,乐时被他看得一顿,心底默默感叹一句主唱line的心有灵犀,阚君桓见他不说话,又柔和声气补道:“不是表面夸奖,是真心实意。” “我知道……”乐时颔首,他向来与阚君桓不是很熟,和他的圈子无甚交集,除却唐之阳和于斐带来的信息,他对阚君桓的认知与其他练习生并无二致,而这位满身荣誉的大前辈的夸奖,还是让乐时的脸微微一热:“谢谢前辈。” “我们公司……”阚君桓脱口而出,又顿住了语句,权衡地更正:“HP,一定在为难你们吧。不论是老师,还是练习生。”他意有所指,乐时的脑海里仿佛有一朵浑浊的云雾,倏然地刺进一柄明亮的利箭——但他不知道该怎样与阚君桓开口。 “辛苦了。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阚君桓点点头,他对楚湘东的事情似乎毫不知情,阚君桓抿抿嘴唇,又呷一口柠檬水,他似乎有些踯躅地消磨了一小段时间,才字斟酌句:“他……唐之阳。” “他还好吗?” 乐时回想起那个远眺维港的夜晚,也思及唐之阳对他说的那许多话,他回答:“如果哥知道我来见前辈了,一定也会问一样的话吧。” “是吗。”阚君桓似乎释怀了,他紧绷的肩膀和后背松垮下来,望着落地窗外黯淡的街景,他正想再说些什么,搁在桌面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发出一阵嗡鸣的摩擦声。他拿起手机,划通接听键,向乐时抱歉一笑。“经纪人,稍等。” 张岚的开场白直率简单:“我没想到你会道歉。离开之后你似乎变了很多。” 于斐露出了烦恼的苦笑,他揉了揉太阳穴,注视着咖啡杯内氤氲而出的白烟,“让你觉得惊讶了,是不是也该说声抱歉?” “省省吧,我过敏。”张岚耸肩,眼神却仍旧冷冷淡淡的,“在那边怎么样?勉强能够出道了吗?” 于斐轻叹一声:“你挺关心我。” “听好了,”张岚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烦的愠恼,“我不是关心你。你是我唯一指定的竞争对手,我只承认你。你要是不能出道,我会看不起你。” 于斐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言论,他早就在乐时的口中听见过相同的话,可直到张岚真的坐在他的面前,真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才忽然惊觉,在许多人的眼里,他是“本应出道”的那个人,即便他无数次道歉,却仍然无法得到他们的理解。 只有站到最后,坐上出道位,才能证明这条殊途同归的假设是真的。 练习生身份的他,什么也没有。只有百口莫辩的恶评,以及无力回天的疲乏。他只有站在那个舞台上,才能够试图再与那些流言蜚语握手言和,向背后插刀的恶人提出反抗。 “可惜就算你出道了,也要和楚湘东做队友。”张岚冷飕飕地又补上一句,言语直白得让于斐哑然失笑:“你带得动他吗?” “你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啊……”于斐咳嗽一声,抵住喉咙眼儿的笑。张岚的嘴毒人尽皆知,从前在组里又是和乐时分庭抗礼的舞担,于斐总疑心乐时无情吐槽和冷嘲热讽的技能,都来自于面前的这位兄弟的谆谆教诲,他的小猫本来是多可爱的一个人哪。 怨不得刚退团的时候他给于斐发了一大堆讯息,洋洋洒洒地掰着指头清算,从他们认识的那年骂到退组的那天,语言之尖刻凌厉,精确而没有半个脏字,字字诛心,句句扎人,于斐对此永生难忘。 “我哪敢带他。”于斐摆摆手,“他在节目里做了不少好事呢。” 张岚冷笑:“排名比人家低,酸了?这就开始做大阴阳师了?” “你这嘴是开过光的吗。”于斐顶撞一句,明明他在团里的人设是沉默寡言的大暖男,关爱队友的保姆角色,一下班就原形毕露,放在从前,他俩早就一言一语地打起嘴仗来了,如今久别重逢,于斐对他却只剩下了没有恶意的揶揄。 张岚直起背,微微俯身向前,目光静冷而犀利地盯住于斐,他一字一顿说道:“于斐,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要怎样?” 于斐的回答简洁坚定:“出道。” 张岚眉毛一挑,还想再说什么,但他的手机叮地一响,是一个每日闹铃提示。 于斐捏了捏手指,意图转移话题:“你有日程?” “没。” 他亲眼看见张岚打开了一个APP,正是《创偶》赞助的NBS视频移动端,又看见张岚异常熟练地点开投票页面。这回于斐没忍住,噗嗤一笑,收到张岚恶狠狠的一记眼刀,他说:“你笑什么笑,你以为我给你投票?” 过了半分钟,他把投票成功的界面在于斐眼底耀武扬威地晃了晃。界面显示:尊贵的白金VIP会员,已经得到今天的加票特权~已经给您心仪的练习生乐时投了2票,明天再来哦。 于斐大气都不敢出:“老板知道你给敌台充会员吗……” 张岚懒洋洋地收回手机,风轻云淡地纠正他:“对你而言是前老板。” 张岚关掉了手机的屏幕,目光看向单独坐在邻座的乐时,他讽谑刻薄的神色,第一次有了冰消雪融的摇动,他张了张嘴,似乎意识到于斐暗中观察的视线,态度一硬,冷冷说:“你退组我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但只有他,我觉得可惜。” 于斐攥紧双拳,看着面前斟满的咖啡杯,黑色的液体带着苦涩的光泽,同样坚决不移地说:“他会和我一起出道。到时候,我们舞台上见。” “于斐,你知道你在挑战什么吗?”张岚触及到他坚定的视线,心里有一瞬时的震动——于斐果然一点也没有变,“你出道,是要打HP的脸吗?” “无关HP,无关六光年,也无关其他人。我只是想走到最后。” 张岚:“你——”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于斐听出来了,那是原定六光年出道的主打歌,他接通电话,神情从一丝不苟的认真,逐渐染上些烦躁的不耐,他向电话那头的人送出敷衍十三连,在一句“我知道了”中挂断了通讯。 张岚打开微博,迅速浏览了一遍热搜榜单,他的眼珠一转,将白色的显示屏搁到于斐的面前。热度排行榜的前三,黑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HP楚湘东被曝抄袭#嶼汐團隊 #创偶 《雪国》组楚湘东# #苏乔曝楚湘东抄袭# 张岚面无表情:“于斐,我不该叫你大阴阳师,你就是带预言家?” 作者有话说: HP老总:好你个张岚,我给你资源给你工资,你拿去充敌台白金会员卡?给我把他开了! 岚岚一边骂人一边给乐乐投票的样子真的很靓仔。谢谢阅读!爱你们!比心! 第54章 [论坛体5]我们今天就来跟抛弃队友,无脑蹭热度的苏乔练习生,好好翻一笔旧账! 我们今天就来跟抛弃队友,无脑蹭热度的苏乔练习生,好好翻一笔旧账! 1@一个爆料小马甲[楼主]:我一瞅热搜第一,某人这波热度蹭得还真的是天衣无缝。连HP的血也敢吸?今年的大选秀真是风雨飘摇,前脚于斐退团,后脚楚湘东疑似抄袭,一个瓜接着一个瓜,你必死真的打算*节目的黑红热度?吃瓜群众真的佛啦,还能不能好好看pldd了? ---reply ·狗谁谁火:插眼等扒。 ·狗选秀真的好累哦:火钳刘明。 ·一吵架就自闭:微博的朋友你们好鸭! ·我能怎么办呢:等锤。 ·乔乔小乔:求求某些所谓的吃瓜群众还有路人饭不要散播谣言了,你起这么个标题你还想明哲保身?姐妹群号多少有钱一起赚啊。 7@一个爆料小马甲[楼主]:我爱起什么标题是我的事情,毕竟你家正主下场在比赛期公然手撕其他练习生就是锤得不能再死。在下午5:28分的时候某营销号发了一条微博,表示今年的创偶不仅有瓜,还是波及上位圈的瓜,消息一出上位圈粉丝立刻高度紧张,小规模撕逼立刻上了今天的吃瓜闲聊晚报,没想到这件事情在晚上8:15分立刻发酵成正主下场的大规模事件。 苏乔的认证微博@苏乔乔乔发通稿,称在《创偶》第二次公演选曲《雪国》组里,哈皮练习生楚湘东公然剽窃自己的灵感据为己有,并且以此博得导师好感,得到队内的主要编曲权。目前状态是官方无实锤。 很多人还不知道这位苏乔何许人也,本帖在等官宣实锤的同时,就为大家深扒一下这位前C.sing成员,在队期间与队友关系不和,退队之后不仅蹭前队长的热度,还跨上位圈碰瓷到楚湘东家的苏乔。 ---reply ·一吵架就自闭:居然在这里看不到我们的gnjj。 ·怎么可以这个亚子 回复 一吵架就自闭:wulignjj在微博杀红了眼,刚才还看见她在苏乔超话广场舌战群儒,简直是业内粉圈毒瘤模板。楚湘东的某些粉头真是血妈恐怖,我真就没见过这么能撕的人。上次见到还是哈皮某大团的世纪大战呢。 一吵架就自闭 回复 怎么可以这个亚子:gnjj在提刀赶来的路上,宁最好赶紧给大伙道歉。 ·怎么可以这个亚子 回复 一吵架就自闭:nsdd,是我不配。 ·狗谁谁火:有一说一,苏乔这波确实做得有失偏颇。要么是他本人真的上头,要么就是有人想搞他。简单说没有实锤的料就是假料,按照哈皮公关的尿性,不久之后就能看到楚湘东官博发通稿告人家诽谤了。 ·扶月月过马路 回复 狗谁谁火:律师函警告[狗头]。 29@一个爆料小马甲[楼主]:苏乔,前C.sing成员。很多人要问了C.sing是哪位?就是上位圈的江河也在的那个团,江河是队长,他是前队友,刚好分在《雪国》同一组里。在这里就要心疼一波江河,人兢兢业业*业务水平奶自家小糊团,结果被曾经最亲的忙内反咬一口,路人问苏乔是谁都会带他一句。简直是tcl之惨中惨。我怀疑这个退出操作是和于斐学的。 ·东天星辰:我们C.sing的C是China的C,是世界的C。 ·江阔云低 回复 东天星辰:你们就是带阴阳师?阴阳怪气水平可在你蒸煮的家门口激情蹦迪三天三夜不带歇气。宁有事吗?前队友一个人的事情为什么带现队长下场?能拖一个是一个对吧?嘴上说心疼,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退队的事情。 ·狗选秀真的好累哦:糊团退团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每个人都要谋发展,这家不行下家更乖,你以为这破圈真就是兄友弟恭啊?人家付了违约金走程序退的团,怎么到你这就反咬一口了? ·东天星辰 回复 狗选秀真的好累哦:姐姐我算是看出你的属性了,原来是圣母团婊。 ·狗选秀真的好累哦 回复 东天星辰:你骂谁团婊呢,把你们恶臭饭圈那一套拿走,现在还有闭眼鉴属性的小龙虾?是想出门买菜超级加倍还是在你们dd的超话广场和你爸种枇杷树欢度清明?dw早点死世界更美好哦。 ·怎么可以这个亚子:在?一个回复带三个练习生,节奏大师出来挨打 69@一个爆料小马甲[楼主]:首先苏乔原本就没什么人气,他们团的歌要不是创偶能出圈吗?节目前期炒美妆博主和吐槽担当的人设,绑定李凌京上位,节目里嘴上说不介意但最后居然抢了舞台C位,结果当C现场投票照样倒数,镜头给得多水花小得看不见,也许是心急了就开始试图碰瓷高位,讲道理他如果不诬陷别人,不编造谎言,再留一轮比赛是完全没问题的,毕竟十几名,你要是出来乱炫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几个人在我回复里跳得很欢啊?我不想跟你们吵架。我只想说:苏乔要是给不出抄袭的证据,只是空口断抄,那我只能xtms,C团粉丝最爱说创偶是他们家gg最后的机会,对退团的苏乔来说,他要是不做这种招黑的事情可能还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们现在去看看微博的走向,谁不是在等锤,要是没有实锤,那绝壁是看楚湘东人气高去蹭波热度。你说高位圈的,像3M的周望屿,底子根基太厚了无法撼动,我卖惨的万幸,公司太小太佛蹭不出水花,这时候选谁最好?谁风头正劲?那当然是哈皮啊。蹭热度好点是一回事,说不定还能把人拉下去。 ---reply ·乔乔小乔:至少我觉得哥他不是这样的人。你连他当时为什么退团都扒不出来,在这里开什么爆料帖,确定不是带节奏的? ·甜筒万岁 回复 乔乔小乔:为什么退团? ·狗谁谁火:写的歌和公司的版权冲突了吧,加上自家团一直没有什么水花,可能心理不平衡了。你要知道C团写歌是很有一手的,在学院派那边关系也很好,送过不少后辈好歌。你比如上年N榜逆袭的《sleep sweet》,还有被神剧捞了一把的《迟迟归》,哪个不在某手和某音上被用烂了……没有人炒他们的作曲而已。 ·甜筒万岁 回复 狗谁谁火:真的好可惜啊两首歌都是我心头好TT怎么样都火不了确实会让人萌生退意的吧。 207@一个爆料小马甲[楼主]:HP刚刚发声明了,一如既往地快准狠。 [图片] [对于近日来对我公司楚湘东练习生的造谣、诽谤、诋毁,严重侵犯其权利,对网络环境造成恶劣影响,对此我们将追责到底,绝不姑息。] 公司已经下场证明了,这儿吵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微博的瓜组每日精选已经公布苏乔当年在C团的队霸实锤,被翻出早年微博上的不当言论,早在退团几年前就开始对公司各种不满,当时的团粉还每天留言安慰,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reply ·乔乔小乔:这都是捕风捉影和歪曲捏造啊!我从他们出道开始追,所有采访综艺舞台一期不落,小乔他不是这样的人!真不是这样的人。 ·狗谁谁火 回复 乔乔小乔:[图片]这个是真的吗? ·一个爆料小马甲[楼主] 回复 狗谁谁火:哦豁,tla,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209@一个爆料小马甲[楼主]:瞧瞧我这个小机灵鬼儿在楼中楼发现了什么。 [图片] [在参加创偶的时候还和女友保持恋爱关系的前C.sing成员苏乔,求锤得锤,ins发帖记录为证,喜欢你这么多年,只是为了看你的lovetagram?] 这个名为“sq_myluv”的ins账户上,分享了很多苏乔早年旧照,贴近的背影、睡觉的侧脸,还有各种牵手拥抱的影子,更不说某些x暗示的内容真的没眼见。Xtms,被扒出来之后立刻销号了,这不是谈恋爱被发现然后做贼心虚吗?一个骄横任性、油嘴滑舌、背着人tla,这样的偶像失格,还好意思说别人抄袭? 哦,忘了说,这件事还是你们这群护他的粉丝用他的电话号码查到的ins账户,自己查到自家蒸煮tla的感觉怎么样啊?我想采访一下。 ---reply ·一吵架就自闭:微博已经撕翻天了……热搜前十全都是,我有一种暴雨将至的感觉。 ·狗谁谁火:讲道理啊,谈恋爱本来没什么的,我就不信现在节目上那几十个小伙子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别人就没让你发现,反而是苏乔被发现了。是他先跳出来莽了HP一波的,现在吃rs被嘲,是该说心疼还是自作自受呢…… ·怎么可以这个亚子:这也太恐怖了吧……因为怨恨一个人就要把人家的个人信息翻个底朝天,还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爱豆果然太难了。 ·扶月月过马路:正主说证据正在收集整理中。这个瓜会不会还有反转? ·一个爆料小马甲[楼主] 回复 扶月月过马路:目前tla已经锤死了哦,我觉得下一期苏乔可以不用上班了,不知道雪国组该何去何从呢~ …… 2567@一个爆料小马甲[楼主]: ????????????? ---reply ·白桃乌龙:[图片]姐妹我们今晚谁也别想睡觉。@六光年的爱,上你大号来对线。 [@苏乔乔乔乔:证据正在收集整理中,稍安勿躁。 评论:@许君一心:???君君点赞这条是真是假,我的截图呆住了 @Watching-HopE回复 许君一心:真的。 @许君一心:啊啊啊啊啊我哥回复我了这是真的吗awslszdwsl!!!] ·一吵架就自闭:吃瓜吃到凌晨五点多,我明儿还要上班,可我竟然越来越兴奋。 ·许君一心 回复 白桃乌龙:tzjjnb!!!(破音) ·六光年的爱 回复 白桃乌龙:nmsl,一个破站子上位鸠占鹊巢,还真以为自己能够拯救世界了?你蒸煮管不住自己的手多管闲事惹祸上身,活该他抑郁症被公司雪藏,这么早站队不怕身名俱裂?心理问题就要有心理问题的样子,狗拿耗子? ·一吵架就自闭:来了来了我最期待的疯狗乱咬人环节。 ·六光年的爱 回复 一吵架就自闭:你毒瓜吃够了明天上班biiiii上吐下泻最后迟到。 ·白桃乌龙 回复 六光年的爱:gnjj你来了,我们今晚好好叙叙旧。吃瓜群众请移步我的时间线主楼:楚湘东抄袭事件始末(www.melon.com/group/id=cxdjinwanbiss/) 清醒吃瓜,吃优质瓜。楚湘东抄袭事件始末(持续更新) 1@白桃乌龙:大家好,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四点三十五分,我在一楼自爆马甲站队。微博Id:peche-与君共此时。HopE老粉,HP家族饭。 ---reply ·许君一心:前。她还是阚君桓首站前站长。 ·一吵架就自闭:你们都不睡觉的吗?回复这么快? ·卷卷今天搞创了吗:GKDGKD,搞完就去睡觉,不枉我们这两周熬夜通宵秃头发。 5@白桃乌龙:从大型选秀综艺《创造!新偶像》开始,我们吃了无数甜瓜毒瓜,一天不上热搜就浑身难受,但是我是真的反感热搜上全都是负面新闻,想着是时候要厘清这些事情的脉络了,于是发了这个帖子。 早在创偶刚刚播出第一期,等级评价的时候,于斐练习生的超话底下就出现了“这首歌不是我哥以前在节目里唱过的吗”的言论,但由于他那时候正在舆论的风口浪尖,所以这件事情很快就不了了之。 附上当时于斐中文首站粉丝管理群的聊天记录。 [图片] [(20:35) 前线-下雨雨:这首歌斐斐是不是唱过呀? 美工-小鲤鱼与驴:我有点印象哎,好像是在综艺的花絮里面的?辣鸡HP的资源页就和仅三天可见的pyq一样,久远的都找不见了。刚开始那个资源博关站了,不然我能给你翻出他练习生时期的所有歌来。 文案-JamJam:所以说他退出之后版权是留给公司了吗TT,他不能唱自己原来写的歌了吗TT,我真的我哭了一晚上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本来说不看节目的,我一看到他我这眼泪就停不下来…… 前线-下雨雨:果酱姐姐不要哭。 打轴-大王:果酱姐姐不要哭。 文案-JamJam:果酱姐姐不要哭。 资源-萝北:我安慰我自己?xs (20:57) 资源-萝北:歪?我好奇的是 资源-萝北:为什么这个楚湘东,要说歌是他自己写的?用别人的东西不署名?抄袭? 打轴-大王:????? 前线-下雨雨:????? 美工-小鲤鱼与鱼:卧槽?真的假的?要不要脸?草,我要去撕他] [节目图片][音频连接] 在和中首管理交涉的时候,我们找不到原曲的那个视频了,但这件事当时在几名管理和粉丝回复中都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但因为之后的选曲霸凌事件,缺乏人手的粉丝站忙于反黑净网,随着核心站姐,前线@下雨雨Rainyday的退圈,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reply ·一吵架就自闭:草,还有这种事? ·怎么可以这个亚子:草,还有这种事? ·可爱花萝北:我是萝北,是现在于斐中首的主要管理者。我在现场,是有这样的事情。我们当时都惊呆了,还没来得及找资源,霸凌事件就爆出来了,下雨就离开首站,我们内部也是走的走留的留,直到最近才完成站子的大换血。 ·久久大魔王:我是大王,我在现场,是有这样的事情。现在已经不是于斐粉丝了,但是桃子叫我来认证一下,念在他消耗了我将近两年的青春,我最后一次为他发声:楚湘东唱的那首歌,是于斐的原创。那首歌,不是他写的。 ·狗谁谁火:半夜惊醒了……我的天啊,当事人下场了……简直是今年饭圈头条啊。 10@白桃乌龙:于斐练习生在参加《创偶》开始,就一直在遭受网络暴力的困扰。我的正主不止一次地为他发声,简言之就是护他,因此受到了波及。关于这件事情我不作评价,练习生和公司的纠葛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我这里重点说由练习生苏乔曝光的抄袭事件。 这件事情还没有到头,还在持续跟进。 1、 昨晚8:15微博@苏乔乔乔乔发博,“在《雪国》的录制里,我向组员提出更改编曲的想法,并作出了具体的梗概。没有想到,在两个小时后的声乐组考核里,楚湘东练习生使用了我的想法,并认为这是他一个人的灵感。在我指出他的过度借鉴之后,他没有更正。希望楚湘东练习生可以对我道歉。” 2、 当晚9:07HP官博发表声明。认为这件事纯属诽谤,将追查到底。 3、 当晚9:25苏乔黑料流出。 在短短的一个多小时内,苏乔从发声者变成了黑粉口中所谓的“偶像失格”“渣男”“队霸实锤”,各位吃瓜路人请冷静下来想想,在一个小时内,这些海量的黑料从何而来,又为什么能够这么迅速地整合、传播?如果说里面没有人带节奏,你们觉得合适吗? 当然,凡事都要讲证据,在黑料爆出之前,八点左右,瓜组《我们今天就来跟抛弃队友,无脑蹭热度的苏乔练习生,好好翻一笔旧账!》的楼迅速堆高,其中充斥着大量的带节奏、撕逼,旧事重提等内容。 列文虎克女孩此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HP发表声明的时间是9:07分。 而207楼搬运的HP声明的时间也是9:07分,同时还带上了苏乔的第一批黑料yxh。 谁给你的能耐,和官博同时发声明?秒搬运yxh刚发的po?不是你提前写好的是什么? 楼主@一个爆料小马甲,本来是瓜组公号。而后台ip显示其登陆地址和著名光学家@六光年的爱,gnjj一模一样。 [图片(IP对照地址)] [图片(发帖时间)] ---reply ·狗谁谁火:那他谈恋爱是不是真的啊?微博现在真的是一片大混战,我都没眼看了。肯定有人带节奏,然后路人跟着一起自嗨狂欢,说不定这都是阴谋。 ·可爱花萝北:我们家已经放弃空瓶了,专心吃瓜。(习惯了) ·甜筒万岁 回复 可爱花萝北:你们居然没有被撕吗…… ·可爱花萝北 回复 甜筒万岁:在开撕之前,他们都被举报了。有时候sb和rz是看不懂中文的,需要关进小黑屋康康自己世界第一大杠精和大文盲的样子。 ·瓜组每日头条:插眼,年度大事件预定。 ·一吵架就自闭 回复 瓜组每日头条:让你的姐妹瓜组年度大事记出来挨打。 ·瓜组年度大事记:这儿年味很浓嘛?给大家拜个晚年了,恭喜发财哈。还有,我是男的。 15@白桃乌龙[楼主]:没想到瓜年居然是男的,震惊。 ---reply ·狗谁谁火:知道是男的了,烧你屁股。 ·瓜组每日头条:知道是男的了,搞快点,我今天的流量就靠你了,上次你那篇回忆转了两万多条,我惊呆了。 ·瓜组年度大事记:知道是男的了,搞快点,我今年的流量就靠你了。 ·白桃乌龙[楼主]:????? 27@白桃乌龙[楼主]:继续发时间线。 4、 凌晨3:47微博@江河-C.sing 点赞苏乔微博。 5、 凌晨4:56微博@Watching-HopE点赞苏乔微博,回复粉丝评论。 一位是C团队长江河,一位是希望团的队长阚君桓。作为亲近HP的凤凰,与HP本部旗下的团员,他们没有点赞、转发、回复HP的声明,但唯独支持了苏乔。敲敲黑板,用你们的小脑瓜子想一想,这意味着什么? (虽然我真的希望我的正主不要再管这些事情了,我们的站子这边也是一触即发。真的不希望某些毒唯和自称团饭唯饭的黑粉,趁虚而入来带节奏了,真的恶臭) 作为粉丝,我能说的就是,支持他们的想法,等到最后的结果。 锤还没有砸死,我们彼此的头上都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谁能笑到最后,现在还犹未可知,所以我希望某些粉丝不要再出言不逊,甚至上升蒸煮,如果你这么做了,那那些事就会在你的身上超级加倍(微笑)。 ---reply ·一吵架就自闭:点赞苏乔微博……就是站队了吧。有时候我还挺佩服阚君桓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说起来我以前看综艺的时候就觉得他和于斐很好,感觉师兄弟都是一个个性啊,骨子里是很硬的,叹气。 ·扶月月过马路:后续来了!快看[图片] [@NBS Television-Music(6:07): 针对本台综艺节目《创造!新偶像》练习生楚湘东的相关网络舆论,节目监管组决定介入调查,对于诽谤诬陷,我们绝不姑息,对于恶意借鉴抄袭,我们从严处理。在处理结果发表之前,《创造!新偶像》定于本周五播出的新一期节目,将延后三天播出。望广大观众多加谅解。 《创造!新偶像》节目组全体。] 名词解释:gnjj=光年姐姐;nsdd=你是对的;awslszdwsl=啊我死了是真的我死了;tla:谈恋爱。 这或许就是饭圈吧(叹气) 作者有话说: 开始了开始了(搓手手)。 第55章 背水 这一夜,对许多人而言都辗转难眠。 乐时和于斐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摄制组的小姑娘抱着机器,在大堂等他们,准备补录一些夜里的时长,以向总监交差。系带又挽回了手上,两个人都不大说话,一左一右站在洗手台刷牙、洗脸、刮胡子。 “圣诞老人。”于斐在刮他下巴那层密密的、厚厚的泡沫时,在镜子里笑着对乐时说,人中上一点儿泡沫吹起来,他想到什么似的,往自己的脸颊上抹了一把丰盈的泡沫,朝乐时的侧脸抹了一把。“Merry Christmas.” 乐时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 于斐哂笑一声,像是突发奇想,又像是诚挚约定:“今年圣诞夜的时候,也请别的练习生来这儿一起玩吧。” “那会儿已经出道了吧。”乐时朝镜子探过身去,抬起下颔,让电动剃须刀的刀刃能更平滑地覆盖下颏线,“大家各奔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联络得上。”他没把泡沫抹干净,于斐伸出手,把他下颔的那点奶白色泡泡撩撩干净,乐时一眯眼睛,像只猫,不躲不避,只说:“在厂里集训的时候虽然很累,但也留下了很多好的回忆。” 镜子里的他和于斐,一高一低,用着一样的动作,就好像已经共同生活了很久。某种难以名状的温馨暖热地涌上心头,尽管他们正站在人生极其重要的一个路口,面临极其重要的选择。那条路也许通向出道,也许来自淘汰。 “也许很多人觉得我离开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于斐慢慢说,镜子里的他低下了头,将脸伏低,瓮声瓮气的声音才响起来:“可我来到《创偶》,遇见了你,遇见了大家,大概就是一辈子的幸运吧。” “姐姐,我们去洗澡。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了,明天有项目,我们明天再见。”洗漱完毕之后,于斐朝身后的三脚架挥挥手,摄影师显然也已经又困又累,尽管这只是来自于练习生的善意提醒,他们还是如蒙大赦,带着二人在洗漱时生动的互动细节,以及充满感性色彩的谈话,离开了房间。 “你先我先?”乐时解开手腕的系带,转头去收拾自己的睡衣。 于斐歪歪头,探手越过系带,握住乐时的手腕:“这么好的小池子。和我一起吧?” “……” 白色水雾氤氲蒸腾,那一汪小汤池里的水偏热,于斐围着水龙头捣鼓半天,发现龙头里甚至可以飘出粉色的、冒着彩虹光泽的小泡泡,各种气味的浴盐一应俱全,这儿像个旧式的干净小澡堂。 乐时把遮挡落地窗的浴帘摇下去,他的腰上围着一块短浴巾,远远望过去只看得瘦高身材的轮廓,比例很漂亮,可就是没能长多少肉,在能量摄入远低于和体力消耗的训练里,乐时的关节显得有点儿支棱。但流线优美的锁骨,微微隆起的肱头肌,以及紧贴着腹部的肌腱形状,被蒸得有点儿湿漉漉的线条,都使得他在有意无意的淡定动作里,多了些难以明喻的性感。 在他的眼里,乐时不是秾丽而明艳的,他只是风轻云淡、百毒不侵地立着,皮肤、肌肉,线条、细节,都能引起某种热切的、近乎于亵渎的遐思,激起的只有将那层清清冷冷的壳子打破粉碎,揉入身体,据为己有的欲望。 “我想我们可以多去去健身室。”于斐趴在汤池的边缘,他感到耳朵尖儿烫红了,那处薄薄的皮肤在微微突跳。朦朦胧胧的白雾里,他的身边哗啦一声,温热的水花毫无感情地溅了他一脸,他打了个激灵,仍然注视着乐时。 “我帮你搓背吧。以前合宿的时候,张岚那家伙老和我抢,简直是恋爱路上的最大阻挡。” 乐时没说话,只是在水里转了个身,将后背暴露在于斐的面前。他弓着背脊,手臂抱着膝盖,蝴蝶骨舒展,皮肤匀实光滑。手掌覆在他的后背上时,弯曲的脊骨明显地挺直了。乐时的声气很轻,在浴室内发出浑浊模糊的回音。 “我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 于斐收拾干净那点儿不合时宜的小心思,细砂的澡巾在那片白皙的后背上反复摩擦,不出几下就潮湿地红透了,被水浸热的皮肤几乎是灼烧地滚烫,于斐垂着眼帘,眼睛中酝酿着深暗的、凝滞的情感。 “其实我一直都明白,对待苏乔这件事,只有保持沉默,等待事情水落石出,才能够保全自己。”乐时随着那痛麻而爽快的力道,微微松垮了腰部,“但我没办法袖手旁观。在A组练习生选拔时发生的那些事情,我也会说出来的。” “如果我是你的经纪人,我一定狠狠骂你一顿。”于斐拍了水,顺着背脊那根生硬梁骨,缓慢抚摸下去,“就是在现在这个时候,我也不想你亲自去披露这些事情。但你是你,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 “我原本以为我直到最后,还是孤军奋战。”于斐忽然说,他动作一顿,“我以为你不会再原谅我了。” 乐时伸直了腿,在水影晃动的池子里变换了姿势。他靠在池壁上,眼尾被蒸气熏得现出嫣红颜色。他说:“我也没有原谅你之前的不告而别,也没有忘记我们当时的互相争吵与伤害。这些事情总是在的,只是没有过去这样令我抗拒和排斥罢了。” “我很抱歉。”于斐低下了头,他的头发湿漉漉贴在两腮,向下连续不断地滴着水,他的长睫毛上也凝聚着水珠,随着眼皮的颤抖而纷纷坠下,在这些日子里,他道过的歉,几乎是这二十余年人生的总和。 如今他们要将楚湘东的所有恶行都盘托而出,这一行为无异于与HP彻底宣战,一如江河所说,他们或许挑战的不是一个练习生的德行,更是一家公司的权力,甚至于是整个比赛的格局。 这个圈子本没有什么清白公平,暗箱操作,计票造假,结果总与权财密不可分。试图反抗的人或许永远也没有翻身的机会,阚君桓停止活动,于斐毅然退组,再到今天苏乔的忍无可忍,在他们意图说出真相的时候,外界的攻击就已经先声夺人。 乐时伸出一只湿淋淋的手,颇有些孩子气地留下小拇指,在于斐的面前晃了晃,他向于斐约定道:“这一次,无论是喜是忧,是赢是输。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于斐笑逐颜开,小指勾在一起,拇指抵着拇指,默契地按了又按。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阚君桓将手机的听筒朝外拉远一些,好让里面源源不断的哀声怨语更加无力,他看向落地窗外的都市夜景,唇边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弧。 “为什么点赞苏乔的微博?是什么意思?” “您也很清楚。”阚君桓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经纪人在那一头几乎要哭出声来,“HP做了什么,您也很清楚。”他打开电视遥控器,《创偶》的回放记录在屏幕上多达三四十条,除却唐之阳的舞台,他看得最多的,是初等级评价与C位选拔。 “既然他没有这个实力,为什么要让他唱一首连他都频频失误,连他都感到陌生的所谓‘自作曲’,既然他没有这个才力,为什么要让他编出如此出色新颖的动态舞台?”他的语速平缓,脱口而出的明明是反问句,却像是在和焦头烂额的经纪人平心静气地说故事。 “明明知道会毁了他,为什么不能让他在节目里,老老实实、平平安安地努力,靠自己得到应有的名次?” 经纪人怒极反笑,那头啪地甩脱什么东西,是清脆的四分五裂声,“君桓,你出道多少年了,我就做了你多少年的经纪人,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天真?无论是六光年的出道战,还是现在创偶的抄袭风波,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天真?” “是公司选择了你们,是公司为你们好,爱惜你们,希望你们能够留下,创作出更好的作品,为你们投注了资源,按时给你们发工资。不就是希望你们可以在舞台上大放异彩吗?你知道于斐的出走让公司蒙受多少损失吗?你知道你力挺于斐的行为又给高层带来了多大的压力吗?” 阚君桓沉默着,可那头的人却越说越激动,话音甚至带上了哭腔,他几乎是声嘶力竭:“我真的受够了,我每天、每天,都顶着多大的压力上班啊,我完不成一件事情,面对的永远只有辞退。我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我没有女朋友,我没有家庭,我要靠这份工作赡养父母。我真的……为什么什么事都不顺……” “君桓,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真的看不明白你了。你就像刚出道的时候那样,好好地跟我商量,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这不好吗?” 阚君桓看着那些烂熟于心的节目画面,搁下了手中的遥控器,清脆的啪嗒一声。他以指反复揉按着眉骨。在短暂和辉煌的舞台生涯里,无数人来了又去,曾经促膝夜谈、亲密无间的经纪人,如今已经渐行渐远、形同陌路,他们之间只剩下痛苦的怨愤。 “老赵。”阚君桓截断经纪人粗重而悲伤的吐息,他似乎被这个久远的称谓逗笑了,他的视线从电视机中光芒四射的舞台,移到了阔大而寂寥的城市晚景,笑容余温尚在。阚君桓站起身,从立柜上取下一包烟,烟盒里空空留着一支,他啪嗒一声打开火机,熟稔地点烟,橘色的火星在黑暗中亮起,他深深吸了一口。 通讯那头的人顿了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地提醒,他的声音颤抖:“你少抽点,对嗓子不好。” “你还要上台唱歌呢。” 阚君桓的心一抽,雾蒙蒙的烟气从眼底升起,他夹烟的手指轻轻发抖,终于闷出一句鼻音浓重的话:“老赵,你和公司,都放弃我吧……我已经……连一个字也唱不出来了。” 他没有等经纪人回复,倏然地挂断电话。他在室内茫然地转了几圈,像是被囚禁在动物园玻璃展柜里的一匹狼,无止境地巡游、打转,终于都会绕到原点。他的手机发着幽蓝色的亮光,无止境地震动着,是被塞满了暴涨讯息的垃圾桶。 终于,他停在落地窗前,看窗外楼高林立。他犹豫了一下,打开窗,像个没事人一般,沿着凉风飒爽的阳台走了几步,从二十九楼向下看去,一种混杂着孤独的恐惧和寂寞就在一瞬间擭住了他的心——在这样万籁无声的寂夜里,有多少灯是亮着的,又有多少灯是暗着的? 有多少黯淡的、沉睡的窗口前,也站着像他这样清醒的一个男人,拿着烧尽了的一截短短的烟蒂,觉得生是无所谓,死也是无所谓。好像只有纵身一跃的刺激才能够让自己有些微的清醒,他握住了阳台的扶手。 阚君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把最顶的衬衫扣子解开,他摘下眼镜,在衣角仔细擦了擦,他将眼镜工工整整放在脚边,视线动荡地模糊起来,当他将拖鞋并排放好的时候,搁在沙发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像是被突然惊动的一头鹿,有些恐慌地回过头。 他向后走了两步,透过薄薄的窗影,他看见屏幕上显示的一个名字。 ——之阳。 那阔大的寂寞突然一空,电视的放映声大了起来,盛夏的夜风是如此潮湿燠热,他的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冷汗浸湿。 阚君桓忘了穿鞋,快步走到沙发前,接过了通讯。 “君桓。”那头也有隐隐约约的风声,唐之阳的声音十分温和,但充满关切:“你还好吗?” 阚君桓猛然被这声音拉进现实,不知怎么的,一听到这一句关切的呼唤,他的眼眶骤然酸热起来。他极力调整一番呼吸,掩饰话语中的动摇和颓丧,“我没事。只是又和公司大吵一架。”他一顿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唐之阳说:“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那头小心翼翼发问:“是关于热搜上的事情的么?” “嗯。”他深吸一口气,很快恢复了平日里冷静温善的模样,他打开室内的灯,让偌大的空间处在清洁的白色灯光里,阚君桓走近自己的工作间,眯着眼睛,在抽屉的格子柜里寻找着什么,他三两下挑出一个文件袋,轻声说: “我明天大概率会被堵在家里出不去,有样东西,想让你亲手交给于斐。”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时间线是在论坛体爆发的过程中,下一章就是和cxd的对峙了。我很想在这里开车的,但是我根本不会开(假笑)。谢谢观看!我爱你们! 第56章 证据 综艺录制的最后十二小时,节目组没有指定任务,每组练习生都可以在自己想去的地方自由活动。 于斐想看看乐时现在的公司WMC,于是两个人骑车穿越一片清晨的街区,此时反而是于斐在前,乐时在后,大狗狗认路,还认得熟稔非常。 WMC的总公司是一栋旧式小白楼,毗邻旧街区,一路上可见招牌略微褪色的百货大楼,以及狭窄的水果铺、小吃店,正是上班的早高峰,街上来来往往俱是行色匆匆的人,其间也不乏出门遛鸟买菜的大爷大妈,腰间别的小扬声器里,时有时无地播戏剧的小片段。 小白楼的位置有些偏僻,远离人声,但又隐隐能听见市井的声音,闻见市井的气味。今晨仍旧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不由得令乐时想起离开公司,前往集训地的那一天。 小楼泛黄的墙体上呈现出蜂蜜一般的灿金色,一幕爬山虎布满了近荫的半张墙,斑斑驳驳的闪亮碎影下,写着WMC公司的全称。 “We Meet the Candlemaker.” “老板是个……”乐时站在那行烫金色的文字下,沉吟会儿,试探着提出看法:“十分随性的人。签约的时候和我们说:希望你们制造出来的点点烛光,都能照亮这个世界。于是公司里的人经常笑话,说是因为太穷了,连灯也买不起,只能给自家点蜡。” 乐时的话显然比以前多,WMC的穷困旧梗把于斐逗笑了,正是上班的时候,不断有人向乐时打招呼,他是不近人的性格,人缘却不知为何出奇地好。认出于斐的人不少,疑惑地看看他俩,又看见他们身后的摄像,于是了然地遮住半张脸,小碎步地离开了。 离开前许多人对乐时说:“加油。我在给你和万幸投票呢。” 等到人迹寥寥,两个人坐在门口的长椅底下,看公司的门卫大爷往门口撒了一把小米,于斐想要说话,乐时却用眼神制止了他,他将食指贴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大约过了五分钟,三五只小麻雀从电线杆子上飞下来,跳着脚,啄米吃。 这已经不是摄影姑娘这些时候拍到的唯一一个温柔画面了。 乐时和于斐不像是才在节目里认识两个月,倒像是已经做了很久的朋友,于斐知道他每个玩笑的限度,乐时亦知道该怎样从容相处。那是只有多年老友才会产生的氛围——直到现在,备受外界压力的阴沉的练习生于斐,正满脸惊喜地看着那群圆圆滚滚的褐色小雀,一蹦一跳地点头啄米。 在此之前,她一向是爱豆人设论的坚定拥趸者,如何光芒四射的背后,不知道会有怎样的丑恶与黑暗。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是最能够考验一个人的,可一天半的跟拍下来,她却觉得两个人就是这样的纯粹,他们本该如此。 镜头在注视他们,于斐在注视城市一隅的趣景。 而乐时在注视他。 摄影机记录下他们在暖烘烘的夏阳里的问答。 乐时望着于斐的侧脸,主动发问:“你觉得高兴吗?” 于斐想了想,回答:“我觉得很难过。” “你觉得难过吗?” 于斐歪歪头:“我觉得很忧愁。” “你觉得忧愁吗?” 于斐笑出声:“我觉得很安心。” 两人于是莫名地相视而笑。 麻雀为笑声惊飞了,振翅的声音呼啦啦响作一片,天空湛蓝而宁静,一望无边。 楚湘东回到集训地的第一时间,就被几名西装革履的人带到了一辆保姆车上。 车座空空如也,大约能容**人。正中摆放着电脑与投影仪,一个带着墨镜,帽檐压低的技工,正一边哼唱着《命运由我》的主题曲,一边捯饬着电脑软件。楚湘东斜睨他一眼,又露出了元气活泼的笑容,他向黑西装们问道:“找我来这儿有什么事情吗?” “问话呗。”那技工嘟囔一声,“你可别指望监督组的扑克脸能跟你说话,他们都是机器人!” 楚湘东看了眼这不知好歹的技工,只见他一身灰扑扑的工装,既不修边幅,也不甚体面,于是没有理会,只自顾自地点点头,选了个位置坐下了。来前他和公司打了个电话,经纪人告诉他不必担心,他也就打了针强心剂,从容不迫地面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他今早来时看过,微博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苏乔的实时票数已经跌到了二十名开外,偶像一旦沾染恋爱问题,年纪尚小的粉丝们往往都会失去理智,大规模脱粉的征兆已经显示出来了,尽管他隐隐知道,是HP在幕后做了一次推手。 有这样的公司撑腰,他什么也不怕。 大约半小时左右,与这件事情相关的《雪国》组成员,都陆续被安排在车上。 江河坐在他的对面,表情凝重,那张端正温厚的脸面上显现出颓败的色彩;苏乔坐在正中心,看似不屑一顾,可拳头却攥得死紧,双腿也在不安地晃动;乐时和于斐并肩坐在近后厢口的角落,他们没有避开自己的视线,而是沉静地与他四目相对。 那目光像是一面镜子,雪亮、透彻、洞察一切,楚湘东莫名地脊背一凉,这才发觉是技工搓着手打开了车内的空调。 “针对昨天微博上热议的抄袭事件,”一名工作人员说,她立得笔直,西装挺括合身,她的手里拿着一支录音笔,同时有镜头严密监控着车内的状况,捕捉一切风吹草动,监督又说:“我们是NBS电视台总部派来的监督人员,希望能和各位好好聊聊。” 她将工作证向四周公示,补充说明:“也希望各位真诚回答,都是成年人,也需要考虑一下自己的演艺前途。” 结束开场白,她以公事公办的态度,冷声说道:“苏乔练习生,昨晚8:15分,你在微博发布了有关楚湘东过度借鉴的声明,并希望他道歉,这件事系本人所为吗?” 苏乔点点头,回答:“是的。” “能详细说明一下当时的情景吗?” 苏乔顿了一下,回答:“我大概在那天早上练习前,因为听见练歌房里于斐和乐时正在练歌,所以萌生了修改编曲的想法,我希望将曲子的前半部分修改得更为简洁,而后半部分注重情感的爆发和技巧、和声的叠加。而在当天的声乐考核中,楚湘东在导师面前说了与我别无二致的话,并且声明,这是他自己产生的灵感。” “苏乔,我们也许只是想到了一块去,只是思维产生了碰撞。”楚湘东为难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被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他看看江河,又看看于斐,轻轻摇了摇头,“毕竟在讨论编曲的时候,想法是很容易重合的。” 苏乔的脸色微变,又说:“但在考核之前讨论时,你却极力要求我们按照原曲的风格来做,等到了考核的时候,你才表示‘有新的想法’,但新的想法,却和我的不谋而合。如果你真的觉得想法重合,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和我说明清楚?甚至当着老师的面,认为这是自己的想法呢?” 监督面向《雪国》组员,问道:“是苏乔先想到编曲修改的吗?” 于斐点点头,回答:“当天早上我和乐时练习生在练歌房练歌,苏乔来向我们传递了有关的讯息,后来商讨DEMO变更的时候,江河练习生也在场,”他看向江河,江河僵硬地点了点头,“但后来因为意见不统一,就不了了之了。” 工作人员向旁侧一点头,那名技工调出了那天的拍摄原件,只见楚湘东站在镜头之前,面对贝锦的提问:“DEMO的设计理念是你一个人想到的吗?” 楚湘东朗声回答:“队友帮了我很多忙,正因为他们的鼎力相助,我才想出了这么好的办法。” 没等苏乔对此发表议论,楚湘东便一摊手,强调:“我在节目中也提到了,‘队友帮了我很多忙’,这想法是我博采众长的总结,我并没有要据为己有的意思。如果我有说得不妥当的地方让苏乔误会了,那我在这儿先道个歉。” 苏乔紧紧皱起眉头:“既然你说是误会,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澄清?如果你说这是和我共同商讨的结果,那我完全可以理解。” 影片跳至苏乔愤怒而失措的片段:“我为什么要和强盗打商量?” 楚湘东长叹一口气,面露委屈之色,示弱道:“你看,我当时也想好好与你商量,可你咄咄逼人,根本不听劝,我也没有办法。” 苏乔被他的话噎得一顿,求助地看向于斐,于斐也面露难色,他看向江河,江河神色复杂,亦不说话。楚湘东见他们无话可说,乘胜追击道:“所以只是练习生之间的一个误会罢了,连我们公司也都出面澄清了,我希望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都宽宽心。” 苏乔急得眼圈发红,身边即便坐满了人,可他却仍孤立无援。 乐时显然看见了他的脸色,他挺直背脊,刚要开口,江河却猛然攥住了他的手,向他投去一个警告的表情。他仍然不说话,可脸面上却暗暗隐忍、挣扎,直到监督再三确认,下定结论道:“那么,这件事情只是一个……误会?” 楚湘东点点头,监督说道:“那这件事情就了——” “监督女士。”于斐忽然出声,打断了监督的话,严肃的女人转向了他,于斐说:“楚湘东练习生过度借鉴这件事情,早在等级评价的时候就已见端倪,楚湘东练习生,在等级初评价时唱的那一首歌,我才是原曲的作者。” 此言一出,如同在后厢内投入一颗深水炸弹,江河与苏乔显然不知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纷纷面露震悚之色,苏乔错愕地张大嘴,江河瞪大眼睛,瞳孔微缩。楚湘东被突如其来的话语刺得一惊,但那失色的惊讶很快就消失,他露出了迷茫的表情:“这首歌是我自己写的没有错啊……” 技工熟稔地调出第一期视频,楚湘东在歌唱时失误了,高音发出了裂帛般的刺耳声音,几位导师纷纷带着惋惜之色出言劝慰,李想温温和和问了一句:“从没听过的歌,是自己写自己编的吗?” 楚湘东汗流浃背,一边喘气一边答复:“是的。从作词到作曲,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 楚湘东又蹙着眉尖,显露出十分委屈的表情,“是我写的没有错。” “于斐练习生,我知道你和我在HP一向关系不好,不太对付,但你也不能因此怀恨在心。”楚湘东振振有词,但后背却滚过一阵不详的热流,他的额际发出一层涔涔的冷汗,但想起经纪人对他说的“咬定没做,绝不改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声反击:“既然你说曲子是你写的,那么有什么东西能够证明吗?你有证据吗?” 于斐不以为然,字字如凿:“在HP的曲库里,有我从刚入门开始,所创作的所有曲子,如果监督怀疑的话,大可联系HP的工作人员,请他们在曲库里调出原曲。音源的固定署名是无法更改的,调取文件只需要两三秒的时间。” 那女监督与技工对视一眼,技工递给她一部拨号中的手机,NBS的办事效率极高,监督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通话:“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是的。那一首歌曲名叫《CALL TO ARMS》,请您确认作曲人署名。” 为确保通讯的透明度,她打开了扬声器。 “好的,正在为您查询。”鼠标咔哒点击,键盘霹雳作响,于斐注视着楚湘东,却见他气定神闲,甚至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将十指相扣,叠在膝头,朝于斐扬起脸,那一瞬间的笑容狠厉而阴恻,仿佛提前宣告胜利的洋洋自喜。 “您好,数据库里没有这一首歌。” 于斐猛地转过头,腾然站起身来,他的高个儿在低狭的车厢内形成无声的压迫。难以置信、震惊失望、迷茫无措,无数感情在他的脸上变换,最终归化为某种难以言表的感伤怨愤,他脱口而出:“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在离开的时候没有动过我的曲库半分。我把所有的自作曲,我把所有写的歌——都留给了HP啊!” “经核实,数据库里确实没有名为《CALL TO ARMS》的歌,音源母带显示不存在。”查询的工作人员同样疑惑,她似乎为于斐的声音一震,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语速,“同一文件夹下没有任何音源文件。” “你——”于斐突然想到了,想到这所有事情的起因,他的的眼眶在一瞬间红透了,他转向楚湘东,看到那一张可恶的、微笑的、洋洋自得的脸,他几乎要恨得咬碎一口银牙,身体对于愤怒的理解更为深刻,反射弧在下一刻就促使他向楚湘东的位置箭步扑去,他发出了一声几近崩溃的、陌生狰狞的哀叫:“你把它们都删了——那是我的、是我的——” 他曾经以为HP是他的第二个家,在他个人署名的文件夹底下,不知道保存了多少首他自己写的歌。那些歌曲里写满了他的回忆,他写他第一次登台,写与兄弟一起的疯事,写练习的枯燥和舞曲,写遇见一辈子的恩师,写他与前辈彻夜畅谈—— 写他总是看得不爽,百转千回,却变作深爱的那个小子。 他因为歌声爱上舞台,于是用歌记载一切,事的变迁,人的成长。在他的歌里,有他深爱的人,有他眷恋的家,有他生活至今的所有心声。 “那是我的生命……” 于斐没能碰到楚湘东,楚湘东惊恐地向后倒退两步,口中大叫:“他要打人!” “闭嘴。”乐时冷怒地截断他的话,从身后拖住于斐的手,奈何那股你死我活的蛮力爆发得实在怒不可遏,他被向前扯出几步,打着趔趄,险些摔倒,乐时怒声呼喊:“阿斐,你冷静点。”于斐的背脊一僵,他的臂膀从紧绷的僵硬如铁,逐渐颤颤巍巍发起抖来。 他回过身看向乐时,那神光瞧得乐时一怔,不是那个在他面前展现出温柔活泼一面的大男孩儿,也不是舞台上酣畅淋漓、桀骜不驯的于歌手。 他惊慌失措,不知道如何是好,满眼都是破碎失控的感情。乐时从没见过于斐露出这样的神态,仿佛突然失去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乐时忍不住抱他,发现他颤抖得厉害。乐时后知后觉,觉得他的心突跳着,也像被撕裂地,痛得厉害。 楚湘东显然也慌了神,口不择言:“你们看看他,不仅造谣我,诬陷我……还、还想动手,他根本没有证据,他有什么资格说我……他疯了,他疯了!” 江河和苏乔过来扶住于斐,苏乔眼中的不可置信变为同仇敌忾的愤怒,他恶狠狠剜了楚湘东一眼,江河沉下脸,尽管他的手都在发抖,但他还是冷声说:“你们都冷静一点。” 当此时,车厢忽然被人敲了一敲,所有人仿佛从一场变故的灾劫里惊醒,纷纷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唐之阳站在车边,他的手腕上甚至还系着带子,周望屿在系带的另一端,此时正扶着门把手气喘吁吁。 唐之阳环顾四下,看着乐时手脚失措地拥着于斐,又看见吞声忍气的苏乔,满面冰霜的江河,以及惊恐万状的楚湘东。他做了个深呼吸,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一只牛皮纸装的文件,他眼珠一转,看向惊魂未定的楚湘东。 温和的眸光渐然淡冷,唐之阳一字一顿,对所有人说道: “于斐没有证据,我有。”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cxd就被锤死了!!!!!!!!!!!!!!!!!!(愤怒作者打出十万个感叹号)谢谢观看!我爱你们! 第57章 退场 “于斐没有证据,我有。” 唐之阳的一句话,再次使得沸反盈天的对峙现场,陷入一片寂静。这寂静中包蕴着希望、绝望、震动、愤怒,如同撕裂黑暗的一道熹光。女监督看着满室狼藉,接过唐之阳手中的纸袋,纸袋中放着一张光碟。 技工接过光盘,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于斐被扶回位置上,脸色黑沉,不发一言。所有人屏息凝神,注视着投屏上放大的视频。 漆黑的镜头逐渐淡化、转亮,是一个人从镜头前后退,练习室只开了一盏灯,从天花板射向地面的光照,照亮一把倚在椅子上的吉他。那人是个高个儿,黑色短发,英朗眉眼,穿黑底白条纹的运动服,袖筒挽得高高的,露出一截肌肉紧实的手臂,显得十分神气。 “搞快点,好了没?”他问了一句,拾起吉他,颇为紧张地扫了扫弦,一阵电流音的尖叫响起来,他“哎哟”了一声,堵住了耳朵,声音停歇的时候又顺势挠乱了额前的头发,他又问了一声:“张岚,设备好了没?” 镜头照不到的地方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回答:“废话这么多干嘛,好了。” “好!大家都过来!” 乐时看着投影屏,忽然怔住了。 镜头前陆续出现的,是他曾经亲密无间的好朋友,是与他同时间进入公司的HP练习生。多数人在生存战留到最后,舞蹈见长的张岚、沉迷rap的崔谈,在此时显得稚嫩单纯,于斐看看他们,并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与他们一起,盘着腿围坐在地上。 于斐说:“现在是2032年的五月二十九日,我写了一首歌。写给我最爱的大家,希望我们都可以顺利出道。这儿似乎还缺一个人。”他咧开嘴笑了,一口整整齐齐的白牙,张岚坐在他的身边,似乎觉得与于斐混迹一处十分丢人,崔谈则喝彩一声,高兴附和。 “乐乐!我们计划在六月一号儿童节,让你听见这首歌。虽然回家学习实在是很遗憾的事情,但考上大学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成功出道。虽然以前我很讨厌你,但还是祝你成功!”于斐煞有介事,对着镜头比了一个V字手势。 张岚以肘戳了一下他的腰,于斐痛叫一声,张岚轻轻敲了敲他的吉他琴板,催促道:“好了,他又听不到看不到。我们快点开始录,我还要跑饭去呢。” 伴奏响起,于斐骨节分明的手指扫出音色漂亮的和弦,他温和地清唱一段副歌的主旋律,少年们一面随着节奏击掌,一面低声地合音,即便过了这样久,乐时仍旧能够辨认出每个人的音色。 那时的他们也有烦恼,糟糕的文化课,烦恼的月评,充满反对声音的家庭,容易喜欢、讨厌某个人,又因某个人激动、疯狂的十八岁,那时导师告诉他们“努力就是运气,世界总是公平”,于是他们也相信了,相信只要付出对等的努力,总会迎来属于自己的明天。 十八岁的于斐,发声的方式是天然、原初,不带任何技巧的,所有脱口而出的歌词,都是从心阐发的真切。 鼓点像是季夏雷鸣,节奏明快强烈,他的手指上下翻飞,在狂风怒浪的大海上,在风雨如晦的云翳里,吉他的主旋律犹如一羽破浪穿云的军舰鸟,飞掠出迅疾而流线的优美轨迹,满肩雷电狂风,却仍旧逆流而上。 歌声是疾风骤雨的主宰,从低沉浑厚的深海,冲向广阔无边的高天。于斐站起身,让呼吸爆发出穿透力极强的撕裂的怒音。乐声在层层递进、迁延往复的剧烈节奏里,地崩山摧地走向最高潮,在黑夜里奔跑的少年拾阶而上,一支箭从地底的深处射向满是乌云的天空,通透响亮的光芒照彻漫漫长夜。 低音浑厚而不刺耳,高音圆融而响亮。如果说楚湘东的初评价现场是窘迫困难的探寻,于斐就是奔向希望的追逐,每一次酝酿叠加的铺垫,每一个感情递进的转音,每一次抗争命运的怒吼,于斐都完成得如此淋漓尽致。 在歌曲的最后,来自未来的光芒似乎触手可及,歌曲兀然转向高潮的顶点,他竭尽全力,振臂呐喊,音域恰恰好触及到音符的高度,他完成得如此漂亮、完美,以至于一曲终了,身边的练习生都不约而同地送上了震耳欲聋的欢呼,与持续不断的掌声。 放碟的技工也跟着拍手欢呼,面如铁石的监督表情出现了松动,她握着录音笔的手微微颤抖,车门外的周望屿叫了声好,手掌心被拍得通红,江河和苏乔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半晌,苏乔才安慰而激赏地拍了一把于斐的肩膀,说:“不愧是你。” 唐之阳回过神,心脏仍然跳得很快,歌曲所产生的共情是惊人的,他竟然觉得有些眼眶发热,那如痴如狂,全心投入的表情,是矢志不渝的真切的热爱。他压抑着心底的鼓噪,冷静道:“是否构成抄袭,可以进行音轨的对比。” 楚湘东的双目圆睁,即便音乐已经结束了,他仍旧不可置信地看着投屏上发生的一切,一股恶寒从他的脚心窜进来,他在一刹那如坠冰窟。后颈的冷汗瀑布一般麻痒地直淌,他的心中疯狂地思考着反驳的方法——这首歌是他写的,可他在那时候分明还没有进HP。张皇无措之下,他以一种尖利的、拔高的声音,辩驳道: “我不知道这首歌是于斐写的,都是公司选的,和我没有关系……你们要怪就怪公司,真的,”他的嘴唇一牵,露出一个不甚好看的、扭曲的笑,他似乎想要劝解谁、讨好谁,可所有人都沉浸在那首歌的余韵中,没有人在意他的回答,楚湘东又自我辩解道:“我真的,真的不知情。” “那有一件事,你应该还记得吧。” 楚湘东倏然抬起眼睛,不偏不倚撞上江河的目光,事已至此,那双眼睛竟然出奇平静无澜,不愤怒、不嘲谑,只是有一种注视着将死之人的可怜与悲悯,楚湘东的脑海一片空白,潜意识却知道江河即将说些什么,他发出一声模糊的抗议,歇斯底里的厉声响起来:“江河,你以为没了我你还能出道么?你和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想好了,没了我,你怎么出道——你的团怎么办?” 江河长叹一口气,垂下眼睛,陷入短暂的沉默,在这一瞬间,楚湘东甚至已经觉得局势扭转,可当江河再抬起眼睛时,那双眼里的神采足以烧尽他的心中,使他万念俱灰。江河口齿清晰,娓娓道来:“在A组主题曲Center位置选拔时,楚湘东练习生盗取了我的动线走位,并在舞台上大放光彩,我当时出场顺位在后,对此毫无办法。” 苏乔错愕地看向江河:“这事怎么没听你提过?” 江河无可奈何地一笑:“你总生我的气,不和我说话。我又怎么告诉你?” 楚湘东站起身,因为力气过猛而碰翻了椅子,一旁的监督人员在经历于斐的惊心动魄之后,小心谨慎地挡在了他的面前,女监督面无表情,调整好公事公办的态度,又问:“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吗?” 乐时冷不防回答一句:“当时A班的所有练习生,都可以作证。” 同为A班的唐之阳点点头:“我们的确是先练习了江河的舞台,然而在以楚湘东为Center的舞台上进行表演的时候,却发现动线已经被临时更换成江河版本的。由于节目直播正在进行中,我们只能按照那个版本进行演出。” 周望屿在他的身边补了一句:“我也不知道这计划突变,那会儿还吓我一跳呢。” 女监督与身边的工作人员交头接耳一阵,雷厉风行的黑西装们离开了保姆车,显然是去寻找当时在场的A班练习生作证。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步伐轻盈地一转身,对着蹲在电脑前的技工,毕恭毕敬地鞠了一个角度标准的躬。 “顾台长。” 灰头土脸的技工干笑一声,取下墨镜,顺手挂在领口上。他站起身,拍拍裤腿,又拍了拍手,立在所有人面前,这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正是NBS的现任台长顾琴飞,他面对着被接连不断的震惊打击得表情管理分崩离析的练习生们,调侃地笑了笑:“别紧张,我就是个放电影的。” “不过这期放映属实精彩十足,小李,你说是不是啊?” 不苟言笑的女监督简短回答:“您说的是。” 顾琴飞从角落拖了把小椅子,懒懒洋洋地坐进去,他的眼珠微微一动,目光落在楚湘东的身上,楚湘东显而易见地打了一个寒噤,台长这才慢悠悠地开口:“你刚刚说这都是公司安排的,你不知情?” 楚湘东尽管战战兢兢,求生欲却使他试图抓住辩解的机会,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忙不迭回答:“是、是的,我都不知情,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不知道这段视频今晚被我的老冤家看见了,他会怎么想。”顾琴飞啧啧两声,眼中好奇探寻的光急速冷却下去,楚湘东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将所有原因归咎与公司,在他开口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HP的支持。“为了支持出道,而投入大笔的钱财的练习生,最后居然让自家公司背锅,还是思想品德教育不够到位啊。” “你觉得有公司的保护就可以在练习生中间耀武扬威,这实在是太天真啦。”他开玩笑一般,以闲聊的口吻,话语却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割裂楚湘东的心理防线,“你在进节目组的那一天,就应该想清楚,这到底是HP的节目,还是NBS的节目。我们的宗旨是什么?” 一片死寂。 顾琴飞尴尬地咳嗽一声,求助地看向他的监督。 对方冷漠无情,勉强搭理:“争做国内最公平、公正的选秀综艺。” “好。究竟能不能达到这一目标,我们问问当时在A组一起演出的练习生们吧……” 砰然一声,之间楚湘东脱力地跪倒在地,双手支撑在地面,手臂剧烈不断地颤抖,大滴的汗水与泪水啪嗒啪嗒地碎落在面前,他闭上眼,痛苦而绝望地颤声承认:“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但如果不这样,我就不能出道,不能出道,我就会永远低人一等,我受够在别人的阴影底下活着了……” “于斐,都是你的错!”他猛地抬起脸,太阳穴与脖颈的青筋暴起跳动,目眦欲裂,声音嘶哑,“都是你的错!为什么偏偏是你,你明明有这么多东西,为什么还要放弃一切,到这个节目上和我争,你就这么恨我吗?你就这么恨我吗?!” 于斐没有回答,他垂下眼睛,一只手紧紧攥住另一只手的腕子,因为忍受怒火的缘故,他的手微微颤抖,楚湘东歇斯底里的质问变成尖叫、怒吼,他完全脱了相,表情狰狞,时哭时笑。直到他的嗓子嘶哑得难以出声,只能不断机械地重复:“我是在出道位上的人啊……我一定可以出道的……我一定可以出道的……” 顾琴飞摇摇头,从一旁的光驱里取出那一张碟片,那牛皮袋里还存放着原曲的手稿,他匆匆翻阅几眼,就物归原位。他随口一提道:“你当然可以出道,回HP去再好好接受几年教育,别学些旁门左道,就能从你的人生毕业出道了。” 他顺手拨了个电话,吊儿郎当的语气:“把我今天下午那个会取消了,我得去HP见见我的老朋友,说一说老生常谈的练习生教育问题,看看他都往我的节目里放了什么人,猴子请来的卧底?” 原A班的练习生留下来拍摄了一段证词,乐时离开那片没有硝烟的战场时,疲惫感与饥饿感这才天翻地覆地涌上全身。唐之阳走在他的身边,周望屿对着午后炽烈的阳光直打呵欠,饭堂里没饭可吃,无所事事地坐了一会儿,于斐捞着一塑料袋的东西,坐到了周望屿的身边。 乐时表示疑惑:“这是什么?” 于斐同样满脸疲惫,他的额头挂着匆忙来去的汗水,宽松练习衫下的胸膛也不住起伏,他的声音带喘,含糊不清地回答俩字:“泡面。” 周望屿讶声:“嚯,可不都是您的存货嘛?这么舍得?以后夜里可不能偷吃东西了。” 唐之阳笑了笑,向于斐道了声谢,起身说:“我去打热水。” 三人默了一阵,是于斐先开的口:“结果怎么样了?” 周望屿字正腔圆,说得绘声绘色:“顾姓台长一咕噜跳到了主驾驶,把人证物证,录音录影,连带着楚小哥儿,一股脑送回你的老东家HP去了。” 乐时很给面子地拆着桶装杯面的包装纸,一面搭了句话:“公开声明和道歉的视频,大概在两天之内就会公布的。” 这头唐之阳拎来一壶热水,还不知从哪儿找来一瓶节目组赞助的快乐水,几个透明一次性杯子搁在桌上,四个人颇为寒酸地挤在一张桌子前等泡面。周望屿对抄袭事件发表着自己的意见,语气和腔调活像个谈论时事政治的中年大叔。 “我真是想不到他还抄过于斐的歌,你要知道这事儿放在3M,不得把你扔南极洲去,永远雪藏起来,查无此人才够。还好这事儿处理得早,要真捱到出道夜,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儿。”周望屿摇头叹息,他看着唐之阳,又问:“老唐,你说是不?” 于斐:“你说话怎么越来越老气横秋了……” “您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怎么说话呢?” 乐时安静地坐在他们的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插进面桶纸盖的塑料叉子,听着于斐与周望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饭堂的冷气舒适凉爽,反而把浑身的疏懒疲惫都激活了,神思不禁游离在外,可左想右想,却绕不开刚才在投屏上看到的那部小短片。 “我写了一首歌,写给最爱的大家。希望大家都能顺利出道。” 那一年的于斐,五官似乎还没能完全长开,脸颊上还留有能恶狠狠捏痛的**,一个上蹿下跳的,让老师们又爱又恨的小魔头,有自大的勇气,有冲破一切的信心,名字的前缀还没有“希望之光”“天之骄子”和“出道预定”,只有一个朴素而明艳,单调又张扬的“练习生”。他们热闹非凡地认识,冤家路窄地冲突,隐秘热情地恋爱,无声惨淡地分离。 他的人生转了个圈,他走到了原点,而于斐仍然在他的身边。 可这样似乎就够了——乐时缄默地想。 兜兜转转,回到原点,得到一些,失去许多。好像又从兵荒马乱的生活里找到了灰烬里的初心。 ——他想出道,和他最爱的人。 作者有话说: 持续十几章的cxd下线战终于结束啦!第二次公演舞台终于可以开始了呜呜呜,我也终于可以写他们秀恩爱的小日常了。谢谢阅读! 第58章 [论坛体6]当家练习生在选秀节目中被爆抄袭,这可能是HP自大火以来最让人震惊的一件事情了…… 1@瓜组每日头条:大家好!我是大家的好朋友瓜妹,相信这几天大家在一觉睡醒,打开热搜时,心里都会来一句无话可说的what?娱乐圈的种种反转,各种操作,简直瞬息万变,那可不是人都给看傻了。 瓜妹本来以为舆论会再酝酿几天,没想到NBS电视台的办事效率这么高,在发表调查声明的第二天,参加综艺选秀《创造!新偶像》的练习生,来自HP的楚湘东,发文道歉了! 版头的热搜一日三变,在短短三天时间内,瓜妹见证了从#苏乔曝楚湘东抄袭#到#HP回应抄袭事件#再到#苏乔谈恋爱#再到#前辈力挺苏乔#最后,终于迎来了今天中午的最后一波热搜——这场从开始就伴随着饭圈头破血流的争吵,路人兴致勃勃的吃瓜,到最后上升人品和原则问题的大战,终于划上了据点。 #楚湘东抄袭道歉#这个话题现在还高居热榜,顺便带红了这一部从播出伊始就万众瞩目,并由于舞台、主持人、练习生各带爆点,而频频出圈走红的选秀综艺,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呢?娱乐圈内真的有绝对的公平公正吗?新入坑的小可爱们要如何慧眼识人呢?请听瓜妹我细细道来。 为了保证阅读的连贯性,更新期间照例禁止回复,更新完之后再开放哦。 2@瓜组每日头条:那么这件事情,要从哪里说起呢? 一切,都从6月29日晚苏乔练习生发布的一条微博说起。[微博图片] 这年头,无论是什么事情,无论是什么瓜,都要讲究一个实锤。苏乔突如其来的一条微博,不仅让他的粉丝一脸懵逼,楚湘东的粉丝也因此爆炸了:凭什么平白无故,没证没据的,就要攻击我们正主?什么仇什么怨? 苏乔是创作型男团C.sing的前队员,今年年中和公司和平解约退团,《创偶》里的江河,就是他的前队长。瓜妹仔细了解了一下他的资料,发现团内的歌大部分是他和江河共同创作的,另外他也参与了一些网剧和宣传曲的制作,是十分标准的创作型爱豆。 大家都知道,既然是自己写歌,那么这样的偶像大概率会对自己歌曲的版权具有强烈的意识,况且在全封闭环境的节目中,这件事情竟然使得他冒着违规的风险发声,说明确实是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 然而楚湘东粉丝针对苏乔的微博消息,发出了疑问。 过度借鉴灵感,以自己的想法在节目上获得导师的青睐,这真的算是实锤确凿的抄袭吗?凭什么要因此让自家正主道歉呢?于是大部分粉丝把苏乔发微博这一行为归结为“想炒热度”“想红想疯了”,并且对苏乔的微博进行了长达一个晚上的爆破。 不得不说,HP的粉丝就是祖传的战斗力破表,他们的口诛笔伐在HP发表声明之后达到了最高潮,从这个角度而言楚湘东还是挺幸福的,毕竟有第一时间庇护他的公司,还有一群为了他放弃睡眠而通宵痛击对家的忠实粉丝。 [HP声明图片] 但是,瓜妹并不建议大家在维护自家爱豆的形象的时候过于偏激,上升到对别人家的偶像、粉丝的人身攻击上,毕竟你把你的爱豆当成心肝宝贝,别人又何尝不是呢?为此影响正常的学习生活,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回归正题,如果是一般的情况,那么迟迟不放出实锤的苏乔很可能就会在HP和他们家里的粉丝的双重压迫底下,凉了糊了也说不定。(事实证明也是这样的,这件事情爆出后的五个小时内,苏乔的实时人气直接掉出了前20,要知道他之前从来稳居高位圈的,甚至到了今天,那个榜还毫无起色) 在这个时候,更让人震惊的消息被各个微博营销号放出来了。 先是说苏乔退队是由于与队友不和,并且放出了相关的视频剪辑合集,带了一波任性队友抛下队员无情单飞的节奏。后来更是通过一个ins号,爆出了其谈恋爱的锤,对于根基不稳,还处于事业奋斗期的爱豆而言,这简直就是伤害爆炸的核打击。 普通上升期的爱豆受到恋爱舆论的影响,尚且会有大量脱坑回踩的现象,更何况是养成系,不少人都是妈妈粉或者女友粉,为自家爱豆打过榜花过钱撕过人,突然告诉你对方有了女友,并且出现了相关的暧昧照片,那肯定会造成大规模的脱粉的。 在瓜妹觉得苏乔肯定已经被锤死,并且凶多吉少的时候30日凌晨,事情发生了转机。 [微博截图] HP当家男团HopE的队长阚君桓,C.sing的队长江河,一前一后地点赞了苏乔的微博。 要说江河是前队长,点赞的用意很明显,那些和队内不和的传言不攻自破。最值得深思的是阚君桓的那个赞,在停止活动之后,这是他在微博上的非常少有的一次互动。先前瓜妹就特地写了一篇头条,为大家回顾了希望团与HP公司的爱恨情仇。 只能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辜负爱豆的狗公司。 而阚君桓代表的究竟是他的立场,还是HP的立场,这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行为在HP的粉丝群体里相当于激起了千层浪,阚君桓的饭、楚湘东的饭发生了争吵,到了天亮的时候,熬夜的秃头粉丝们的激情仍然没有消退。 [微博截图] [@六光年的爱:我就不明白某队队长为什么要支持sq的微博,HP长臂猿的黑称真的是名副其实,这也管得太宽了吧,心疼他们家粉丝,天天嘴上说着专注自家,结果自己正主第一个跳出来吸引火力,给姐看傻了。 评论区:@Forest_7:他做这件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于斐你忘了啊?单飞狗就是单飞狗了,还搁那护呢,我讲道理他就是HP最大的黑粉没错了,真的毒。希望离东东远一点好吧。 @全宇宙最好的东东:我讲道理某人真的不是蹭热度?有心情多管闲事没时间回归带团?本身一个队长停止活动就有够奇怪的,如果心理问题是真的那我祝他早日康复,如果是假的那我希望以后会变成真的并且超级加倍[比心]。 @东天星辰sky:真想去爆破他们的超话哦,让他们知道就算是同一家公司的也不可以倚老卖老,况且老团以后总会糊的,还不是要靠新生力量?支持单飞就是在犯罪了嗷,保不准他这次停止活动也是想出去solo呢[微笑] @森森不是林林:8用多说了,支持sq的人无论是谁他父母今晚biss,一夜之间变成孤儿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呲牙]。] 而当争吵扩大化,部分粉丝发出了“只要支持苏乔就是孤儿”等言论之后,战火迅速波及江河以及所属团C.sing,就连HopE的团饭也不堪其扰,站出来发声了,于是在30日凌晨,微博的混战达到了空前的、白热化的规模,多家粉丝仿佛没有睡眠时间,撕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你死我活。 这可能是瓜妹入圈以来,看到的比较大的几次饭圈大规模集体撕逼了。原本这瓜吃得兴致勃勃津津有味,但是吧,一旦没有营养的对骂和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一多,那原本一个香瓜,也就变质成了苦涩辛辣的毒瓜。 在这个时候,事情却出现了转机。 3@瓜组每日头条:这个转折,并不是从已经腥风血雨、乌烟瘴气的微博传出来的。 而是从我们瓜组出来的(瓜妹自豪脸)。 这栋楼目前已经因为回复楼层过高/引战内容过多/流量太大,而暂时封楼,无法回复,但其中总结的每一条每一例,都在今天道歉声明发出后成为了事实。30日凌晨四点三十五分,瓜组账号@白桃乌龙,撰写了一个有关楚湘东抄袭始末的帖子。 其中竟然公开表示,楚湘东抄袭确有此事,而且并非初犯。 早在《创偶》第一期开播,等级评价的时候,他就已经有过抄袭的前科。而他圈粉无数,让太多妈妈粉和女友粉流泪的惊艳舞台《CALL TO ARMS》,原曲的创作者,是来自已经退出HP公司的,前六光年出道组成员于斐。 在稍早前,NBS放出了相关的对比音频,感兴趣的小可爱们可以点附件听一听。 [附件-音频对比.w**] 第一时间,于斐个站的管理层进行了认证回复,在楼层里,也有不少于斐粉丝指出了那首歌的蹊跷之处,例如这首歌为什么唱得如此艰难,曲子似乎有点耳熟,好像真的听于斐唱过。而因为当时楚湘东粉丝的战场重心在微博,所以除了据理力争的一些粉丝护主,那层楼成了网内十分清净的吃瓜地。 而迫于持续发酵的舆论与愈演愈烈的骂战,微博热搜屠榜,路人苦不堪言,甚至有别家受到波及的粉丝因此大规模向HP、NBS官方发送私信和邮件,要求他们彻查,并早日结束这件事情,尽量安抚粉丝。 [微博截图] [超级话题:#NBS彻查抄袭事件##哈皮管好你的粉丝#] 迫于人民群众的压力,在30日早间,NBS官方微博发表了调查声明,宣布将彻查此事,而原计划周五放送的新一期《创偶》,也宣布推迟三天播出。 理智的粉丝群体决定偃旗息鼓,而处于战争的漩涡中心的楚湘东粉丝,在30日依次攻陷了苏乔超话、C.sing超话,并且将其超话主持人举报下台,新主持人删除超话精品音频图贴数千条,造成公愤。 [微博截图:28日超话图对比30日超话图] 正当粉丝们意欲转移目标,将准星瞄准同为支持者的阚君桓身上时,六光年出道组成员,练习生张岚发博了。 他针对上一次的《千禧年》组换C事件,发出了所有聊天记录的截图。 瓜妹不知道小可爱们还记不记得那件事情,当初《千禧年》楚湘东组,原本由楚湘东当C位,结果考核测评之后,就换另一个练习生来当了(与此瓜无关隐去姓名),结果不久后就爆出他们组队内疑似霸凌,楚湘东是被迫换C的事情。 这件事情在之后扩大成为:楚湘东很久以前就已经经受霸凌之苦,早在HP练习的时候,他就是被孤立、被逼走的那个人。而把他逼走的罪魁祸首正是于斐。那件事情将刚退团的于斐又一次推上了风口浪尖,他在此后的长时间内,都被各种舆论钉在耻辱柱上。 然而事实确实如此吗?那张头像经过模糊化处理的截图,内容是真实的吗? 张岚发出了所有聊天记录的截图。 [图片] 楚湘东:下面是这次月评组内的所有成绩。 [图片:图片显示某次月评舞蹈组成绩,于斐第一,而楚湘东倒数第一] 张岚:真的要这样对待人家吗?组内测评还没有结束,这样做不好吧? 楚湘东:剔除出道组是天经地义,某人被孤立也是自作自受吧。 张岚:你自己的失误也很大,也别想着说人家。 楚湘东:哦[微笑] Staff:小楚,这样下去老师可能会让你出组的哦,还是得把态度端正好,勤加练习呀。 张岚:但是小楚真的是很努力了,也不至于出组吧。 于斐:这是老师决定的事情。 张岚称,那是出道组的最后一次舞蹈测评,和选出领舞息息相关。而在这次月评结束之后,将会淘汰一位实力不够,而无法出道的人。大家都以为是频频失误的楚湘东,可最后走的却是另一位练习生,楚湘东虽然没能获得六光年的最终出道位,但他进入了《创偶》。 而所谓的霸凌实锤,所谓的“被孤立”,这句话完全出自楚湘东之口,完全是贼喊捉贼,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憨憨行为。 这条博发出后仅十分钟,就立刻删除了。但截图却广为流传,舆论的阵地终于抓住反扑的机会,由于楚湘东的粉丝在近段时间实在气焰嚣张,被不少人誉为饭圈毒瘤,此事一出,楚湘东几乎被群起而攻之。#楚湘东滚出娱乐圈#与#祝您每个蒸煮都和楚湘东一样是个戏精#的话题,在不到两个小时内就有数千人响应。 说实话,瓜妹平常看惯了饭圈里为屁大点小事争吵,比如你哥看我哥的一个小眼神,我哥和你姐穿的同款,都能撕个昏天黑地,而现在居然如此团结对外,想必是真的真的积怨已久。眼看着新的风暴就要出现,大家都不想停滞不前。 ——NBS发表处理通稿了,楚湘东道歉了。 抄袭实锤! 瓜妹拿起手机,和无数人一样发出了一声懵逼且震惊的:What? 4@瓜组每日头条:这真的是一幕环环相扣,瓜瓜相连的反转剧啊!连小说也不敢这么写啊!这个瓜,不仅和于斐有关,还和江河有关,更和苏乔有关。楚湘东在短短节目设置的一个多月里,一共抄袭了三个人的作品。 首先是最重的锤,有了对比音频的《CALL TO ARMS》。讲道理于斐在这首歌的发挥简直完爆楚湘东,建议就算不吃瓜的小可爱也去听一听,气息稳定,音域深广,感情非常到位。瓜妹在想,如果初测评他唱这首歌,那绝对是无论怎样的偏见,都不能阻止他去A班了。 再来是所有A班练习生共同认证的,在主题曲C位测评里,他使用了江河设计的动线走位,江河本人却不知情,到了上台的时候才突然明白。这件事被楚湘东以HP公司的名义强压下去了,直到NBS介入调查的时候,才重见天日。 [A班练习生口述音频(经过处理).w**] 最后,就是关于苏乔的抄袭事件。先不论灵感的借鉴是否属于抄袭,至少楚湘东在最后承认了“这件事情是自己做的,是自己用了别人的观点,但没有征求到他的同意”,所有真相大白,楚湘东发布视频道歉认错,并且与公司商议决定,退出《创偶》的节目。 这可能是瓜妹狗选秀这么久以来,看到的第一个跻身出道位,人气极高,成绩优秀,却因为个人品德问题而决定退赛的练习生了。NBS贯彻了在节目开播前所说的“公正”这一点,就算是有大公司庇护,人气当红的练习生,只要犯了原则性的错误,都给你赶下台去。 道歉消息一出,无数粉丝表示幻灭,脱粉回踩不计其数,有人选择到被爆破的超级话题底下道歉,有人选择在道歉微博下一遍一遍地质问,甚至辱骂,还有的人表示“一辈子不会再狗明星了”。但无论怎么样,那些受到人身攻击的用户,和被删掉的宝贵资源,造成的伤害都是难以平复的。 虽然纯属天方夜谭,但瓜妹今天的愿望仍然是饭圈和平(叹气)。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很可能会成为HP公司在大火以来,最让人震惊,也最饱受诟病的一件事。在楚湘东抄袭的始末里,也许最受伤害的,就是顶着舆论压力的艺人了吧?瓜妹只希望未来的《创偶》,能够少些黑幕撕逼,多些令人赞叹的舞台、哥俩真的好的兄弟情,也希望每个真正为了梦想而奋斗的练习生,都能够一往无前,得到最好的结果! 那么你对这件事情是怎么看的呢?请积极评论回复吧!评论中抽十位幸运小可爱送《创偶》第二次公演舞台的入场券,如果不想去也没关系,会直接把票钱折现发一个超级大红包给小可爱的哦! 这就是本期瓜组头条的所有内容,大家明天见!爱你们~ovo 作者有话说: 补个脉络梳理一下!谢谢阅读! 第59章 重振旗鼓 楚湘东退出节目了。 在第四期节目公映前,节目组召集所有练习生与导师,邀请每个公司的负责人与经纪人,召开发布会。重申并强调遵守比赛规则的重要性,楚湘东与HP的代表共同出席,当面向所有练习生、节目组、各公司代表、记者再次道歉。 “桃子姐,你的黑眼圈好重哦。”万幸与乐时一左一右地坐在白桃身边,看着自家经纪人的迷糊气泡啾一下破了,一个激灵挺直背脊,啪地打开粉底盒,从圆形的小镜子里看自己的下眼圈,她恶狠狠地把粉扑往海绵垫里压,万幸嘀嘀咕咕:“我觉得干这行的,真的……挺秃然的,眼圈也是,发际线也是。” 白桃一面咬着嘴唇补妆,一面模模糊糊地回答:“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我敢说,”她的视线落在站在台中央,受到无数媒体记者逼问的楚湘东身上,放在手袋里的手机轻微地震响,她露出一个恬静可爱的笑容,“这件事之后,人气的风向就要变了。” “顾台长,您认为HP娱乐退出节目竞争之后,对节目的人气将会有怎样的影响呢?” 顾琴飞坐在台中,娱记对楚湘东紧咬不放,也不乏心怀叵测的试探,坐在他身边的李想一脸严肃,贝锦则脸色青白,嘴唇微微发抖,她几次要替HP解围,都被那位台长好大的官威硬生生压了下去。Noya叹惋地时时摇头,与梅小弦交头接耳,以随和著称的梅导师,脸上罕有地出现了愠怒的影子。 顾琴飞微微一笑,回答:“想要过度干预比赛结果的人,”他微微一抬颔,目光刺向楚湘东的背影,“有前车之鉴。”那视线穿过躬腰低头的台上人,来到练习生的席次上,“而通过自己的努力,有真正才华的练习生,会得到最公正的结果。” “楚湘东做了这样的事情,”万幸短叹一声,虽说他曾经与楚湘东是同组成员,但当时闹出的不愉快仍然历历在目,他虽然没有放在心上,却有些心疼自个儿锦鲤池子里游着的小粉丝,“HP会留下他吗?” “大公司的做派我不知道。”白桃耸耸肩,合上粉底的盖子,把袋子里的手机设置静音模式,向乐时歪歪头,说:“放在我们公司,第一集 刚播就得解约扫地出门了。毕竟老大虽然平常像个老神仙,遇到这样的事情倒不会瞻前顾后。” 万幸笑了两声:“正派势力贫民窟。” “说到这个,”万幸忽然想起什么,越过白桃,他向乐时问道:“乐乐,你们组少个C。” “嗯。回去之后会调整的。”乐时点点头,视线落在前排的个人练习生上,按照分区,于斐本不应该坐在周望屿的身边,此时他正与周望屿的经纪人你来我往地谈些什么,经纪人的眼角笑得起了褶子。 白桃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小声且不屑地嘁了一下,说:“虎狼之心,虎狼之心。说起来于斐在这件事情之后,网上的评价似乎有所回暖了。能不能抓住这一次公演的机会大爆一场,好像不仅关系着比赛的成绩,还关系着未来呢。” “乐乐,”白桃正色,声音里有些严肃的危机感,“我知道你选了Vocal组,也知道你想要证明自己的意思。这一场舞台对你而言,其实更加重要。舞台已经是第二次,根据往届的经验,越早打出名气,就越容易固粉。” “选秀节目的实质是One pick,也许现在看来成绩不错,处于中上位,但到了最后的最后,所有人只能选一个练习生的时候,在前期积累下来的死忠,才是重中之重。”白桃轻轻拍拍乐时的肩膀,对方只是无声而肃然地点点头,“不是希望会大爆,是一定要大爆。” “我相信你。” 乐时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啊……”白桃对于他的沉默寡言总是无奈而心疼,但他总是有诺必践,只要承诺的事情,就一定会倾尽全力,努力的人身上总是光彩熠熠,白桃只觉得后背微微发热,她又说:“自信一点,你能做好的。你都不知道你那群小粉丝是有多喜欢你。” 她打开手机,点进乐时的超话广场,首站在举办一个“你在哪里pick乐乐”的活动,恰逢暑假,不少学生在外暑期旅行,不少大城市投放《创偶》的滚动广告,也有与固定品牌合作的商店,在店门口摆上了多人合照,不少粉丝到场认证打卡,没有条件的也要举着合作款饮料的杯子打卡,后附一张他的冷漠脸表情包:即将出道的冷静.jpg。 “角落里的小黑猫,桃子姐我要看这个,点这个!”万幸凑过来一瞧,精准地从一众令人感动的支持接力里找到了盲点,这个博主的头像极为清奇,是一张十分模糊,隐约可辨是乐时的嫌弃表情,下面一行白色大字:“时在无语”,旁边一个黄色大V,主页认证“搞笑博主”。 乐时:“……” 最新发布是一组九宫格,图片画质非常感人,配文:今日份像素人。 分别是乐时从第一集 到第三集已播内容的各色截图,比如他在初测评时坐在位置上拢着拳头,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膝盖上,图片于是赫然白字:猫猫揣手;他在第一次公演的中场蹲在地上吃盒饭,图片恰到好处:时在艰难;他在台上的节目显然被粉丝们翻来覆去地看,并且有十分应景的二次创作,评论也十分顽皮:确时是个可爱鬼。 乐时皱着眉头看了几十楼评论,从表情包、精修图、鸡笼警告、暴风哭泣、炸穿地心彩虹屁里抬起眼,默默问出一句:“我可爱吗?” 白桃:“噗嗤。” 万幸:“噗嗤。” 随后他的好哥们儿眨了眨可爱水灵的眼睛,一边比着小心心,一边说:“我建议你去问于某,他是你在节目里的隐藏粉头。” 白桃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我是不是错过了十集剧情?于斐这个家伙还真的打算和我们乐乐炒CP?”她将袖子一掳,小拳头拧得咯吱咯吱响,“别说了,妈妈不同意。”她怒气冲冲地低头将微博一刷,刷出了新一期《创偶》的预告。 @创造!新偶像:新一期终于姗姗来迟!在第三次公演前,练习生们经过了紧张的选曲和辛苦的练习!在风雨艰难里,有一直难以出口的真心话……练习生们的珍贵友情,属于我们的36小时放松时光……[视频] 三分钟的短视频,剪出几个漂亮感性的镜头。 三分钟后,万幸转过头,瞠目结舌:“我狗的CPszd?” 白桃疯狂眨眼,又点了重播,再把片段仔仔细细看了一回:“幸幸不许说饭圈黑话,我看你才是粉头。” “不过,这镜头还真是漂亮啊。”白桃感叹一声,其中的光影、人物、动作、表情,没有不真切生动,散发着感人的氛围,乐时认出来,那是那一天他们在十字路口时停留的那一幕,可他没有想过在镜头底下,竟然是另一番清新干净,又有点儿岩井俊二式的朦胧感,为了留下悬念,一切停留在他向于斐发出的那个,早就有了答案的问句。 书写体的白色字幕,带着暖黄色的外发光特效,在金色的阳光下缓缓浮现: “为什么会想做(退团)那件事呢?” 场景模糊,只剩下辩出大概的轮廓。旧字幕淡出,新字幕浮现。 “只有这件事,我想告诉你。” 白桃沉默好一阵,在她犹豫的这一段时间内,这条新博的数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她深吸一口气,这才刷新所有评论,看起舆论的风向来。她非常担心,担心乐时做的决定是错的,与一个有黑料的练习生这样亲近,他不是慌张鲁莽的人,在个人利益为重的比赛里,他不会在这个选择的关键处掉链子。 “这个视频的节奏真的绝了,先扬后抑感觉在看电影一样!我第一次get到了乐时的颜哎……单眼皮的男生居然这么好看!” “于斐他真的有苦衷吗?我听说他之前霸凌那事儿是被陷害的,HP骚操作震撼我妈。” “本颜狗不管什么瓜,反正pldd好看就行,新屏保get#爱你” 白桃微微松了口气,虽然有跳出来说是蹭热度之流,但也立刻被回复“谁敢蹭黑红热度,不怕被自我反噬吗?”“最近反转这么多先不要站队比较好,专注自家吧”,所有文字的导向,似乎大多感叹拜服于摄影剪辑的明丽生动。白桃叹口气,对乐时说:“我知道你会注意分寸的。CP这件事情,CPF这些事情,谁又知道真相是真,还是真相是假呢?说到底,也都是我们的自我感动和及时行乐。” “……”乐时的视线从那些或许赞许、或许怀疑的评论移开,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一只手攥了起来,用力地捏了一捏,“我知道的。” 走廊的光线明亮,发布会已经散场很久,于斐在这儿与3M的人谈了很久的话,几乎是最后才走,他在办公室外碰见乐时,乐时背对着所有人,双臂撑着走道尽头的一扇窗,窗外是围堵HP工作用车的记者,场面混乱而嘈杂。于斐等所有人离开,才轻轻叫他的名字。 乐时把与白桃的谈话照实叙述,于斐毫不在意地一笑,低声问:“你知道,然后呢?” 乐时抬眼,十分认真地看着他,神态像是在扳着手指和同学训话的小班长,于斐被这奇怪想象逗得要笑,嘴唇一弯,立刻就收到了来自乐时的凶狠的眼刀子,他咳嗽两声,严肃站直,听见乐时说:“在镜头前面要保持距离。” 于斐十分乖巧:“知道了。” 乐时冷酷无情:“有事没事不要盯着我看。” 于斐嘴唇一抿,似乎立刻要笑,但又勉为其难忍住:“我知道了。” 于斐凝视着他的脸,眼睛里柔和笑意都要溢出来了,他问:“没有镜头的时候呢?” “……也不行。”乐时这句话刚刚出口,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有说清楚,于斐向前踏了一步,乐时也后退一步,他当然知道怎样和眼前人亦步亦趋地角力,直到后背抵在窗户上,他的掌根按着窗棂,毫不惧惮地与于斐对视着。 那眼神要强、冷静,而又勉力遮掩着一点儿不自然的紧张,分明逆着光,乐时的眼底却泛着小片小片的柔亮涟漪。窗外的人声沸反盈天,无数噪杂的质问仿佛催命的急铃,此时若是有人分得出精力向上看,就一定能模糊地看见这一场无声的你进我退。 “人总要知难而上。” 于斐离他实在太近太近,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乐时的脸颊了,放轻的吐息,逼近的味道,干燥嘴唇上翻起的一点儿皮屑,泛着一层毛茸茸的淡金色的眼睫,眉毛短硬的走向,和微笑的柔情的眼睛,连眼角都带着微甜的气息。这一切总是接吻前的征兆,此时只要有人在楼下匆匆一瞥,或是从楼道偶尔路过,他们都会暴露无遗,乐时的心脏仿佛被攫住,浑身的血液沉缓、凝固,失去了流动的纹路。 但于斐没动作,他只是带着深切的情感,无声地注视他。在乐时回过神意欲挣扎之前,他伸出食指,在自己干裂的嘴唇上按了按,转而将指腹印在乐时的嘴唇正心,柔软的触感。 于斐的声音沙哑而克制,是回答:“我答应你。我们有距离。” 他退开了,像是立定公堂上的候审人,又像是听候班长发落的小跟班儿,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这一下出乎乐时意料,他似乎更熟悉被动接受的,粗暴的纠缠与掠夺,他觉得嘴唇有点儿烫,而后才发觉,是整张脸面都在微微跳动地烧热。 “你不是问万幸和白桃他们,‘我可爱吗’。” 于斐又后退一步,保持一段安全和疏离的距离,一记直球干净又利落,总是把情话真情实感地融化为肺腑之言,带着暖洋洋的笑意,他迎着他的那片明亮阳光,朗声说道: “当然可爱。在我心里,你很可爱。”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看!写章谈谈恋爱。上个周在帮导师忙推免的事情,所以咕咕了一下,之后每周大概三四更,可以屯着慢慢看。说一句来迟了的中秋快乐!爱你们=3= 第60章 否定与劝解 经历过一场风波,尽管楚湘东这件事情使得许多练习生心有余悸,但赛程仍旧按部就班进行。《雪国》组缺少了Center楚湘东,在重新投票选C的决策上,四人没有经过太多的纠结,就将于斐选上了Center与Leader的双担位置。 所有人的部分经过讨论,最终采取结对伴唱,在最终部分全体合唱的分配方式,每个人都有相对均衡的唱段。而作为核心的于斐,他的部分最出彩。与前段时间的明争暗斗不同,在共同经历了楚湘东的事情之后,组内的氛围平静且宽容,苏乔与江河似乎解开了某个心结,练习时也总有说有笑。 但乐时心里明白,两个人看似轻松的笑容,实际上都隐藏着似有似无的忧虑,将HP的练习生驱逐出节目,他们不是没有损失——那天在白桃口中知悉组内形势,苏乔的人气受到那一波黑料的重创,粉丝尽管第一时间应急地澄清反黑,但公开票池的数据排名却迟迟不再见涨。苏乔的排名停留在了三十名,而第二轮淘汰则是五十进二十。 “先前由于斐唱的那一大段合音,我分成了两个部分,第一个part,让老江和乐乐唱,第二个part,让于斐和乐乐来?结尾还有一句killing part,按说我们组大部分都是偏柔和低沉的音色,我挺喜欢有点儿透明感的少年音的,乐乐,这段你来怎么样?” 四下沉寂片刻,三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来的,简直是暗中商量好了的默契,语义却非常混乱。 乐时斩钉截铁:“不行。” 于斐首肯赞同:“我觉得可以,但是——” 江河:“行,但也不行。” 苏乔挨个地和这仨瞻前顾后的队友对视一眼,忍俊不禁:“到底可以不可以?” 乐时:“你是不是忘了安排自己的部分?” “哦——”苏乔挠了挠后脑勺,指着属于自己的三句歌词,他的笑容满是歉色,“让我稍微偷个懒?”他看见江河不理解的、痛惜的眼色,正色又道:“我是认真的,每个部分我都有好好思考,我把我认为最适合你们的东西都分配好了,如果需要修改,我们可以讨论。” 江河往他的后背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沉沉闷闷一声响,苏乔迷惑地望向前队长,江河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他的视线在苏乔的脸上、他手中的歌词上,以及放在地面的笔记本电脑游移一阵,终于轻叹一声,说:“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想不想出道了。” “当然想啊。”苏乔脱口而出,他顿了一阵,眼底明亮,苏乔慢慢道:“但我更想好好唱歌。我们也都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所以才敢说那些话,才聚在一起的吧。” 于斐看着苏乔的面容,平日里他在镜头前总是不大起眼,在一众帅气年轻的练习生里,他也不算容貌出众,只有需要吐槽的时候会冒出一两个名言警句,节目播出始,他尚能够靠着一两个记忆点得到人气,但楚湘东的事情之后,能够支持他在上位圈立足的基石分崩离析,人气虚无缥缈,来得快,去得也快。 而在眼前的最后机会,就是这场公演的舞台。 此时离约定的彩排时间,已经不到一个周。 贝锦的态度一如既往,只是她很难在江河与于斐身上挑出刺来,一个舞台经历颇丰,一个实力技术过硬,于是贝锦挑剔的眼神多落在乐时和苏乔身上,点评的话语足称毫不留情的尖酸刻薄。这些话在最后一次考察中尤为刺耳。 贝锦今天没有盘发,只是斜分一道锐利的刘海,长发披散,她照着乐时的唱段弹了一遍,强调:“发音的时候要有厚度,我上课的时候没有一次是不强调发声方式的,单薄的声音无论是唱句,还是合音,都会让人觉得刺耳和突兀。”她一顿,看着认真倾听的乐时,看着他驯顺柔和的表情,她没再发出奚落一般的点评,只是说:“其他人可以走了,乐时再来一次吧。” 声乐教室里单调的琴音,一直从午后延续到了黄昏。 “倾听歌曲的旋律,感受歌词的感情,思考演出的意义。有些东西不是重复和练习能够达到的,”贝锦在总结的时候这样说,“怎样的音域是有效的,你达到的音高,唱出的音准,真的是带着情感的吗?” “老师,很抱歉。”乐时的声音显然有些发哑,一句话说得吃力艰难,那是嗓音疲劳的征兆,贝锦对此早有察觉,原本还想纠正他几个细微的失误,但看着站在面前低着头,手指捏在一处,时时不安地绞动的练习生,她不再说话,脸色仍旧覆着一层冰霜。 “对于以前在HP上课的那些事,我也真的感到抱歉,是我态度不够端正。”乐时朝贝锦深深鞠了一躬,他是真心实意地抱歉,向下的视线只看得见她搁在黑白琴键上的一双白莹莹的手,细长、分明,但弹动时却十分有力。 贝锦静了许久,冷冷淡淡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起伏:“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只是……很愧疚。”乐时直起身,对上贝锦平静无澜的眼睛,女人保养得宜的眼角有细细的皱纹,似乎因为夕照的光线暗沉,又似乎由于半天的劳累,她的皮肤显出一层发暗的黄色,显出一种富有气韵的疲倦。 贝锦揉了揉太阳穴,眉尖微蹙,“我没有因为你过去和于斐一起逃课的时候针对你,教的学生这么多,我没有为你们负责的必要。我觉得好,没有问题,那我无话可说,我觉得不好,还有可进步之处,那我就会指出来。我认为你离出道的水平还很有距离,至于要不要改,那是你的事。” “要是真的觉得过意不去,不如好好练习,好的舞台比一百句抱歉都要有力。”贝锦冷冷与他对视一眼,按断了电子琴的开关,她将手边的资料板收进手袋里,站起了身,捋平黑色长裙上的褶皱,说:“希望能在彩排的时候看到你的进步。” 乐时本来打算再去练习室待一阵,离开时却在走廊的转角遇见了唐之阳,似乎刚刚结束隔壁练舞室的练习,他的手上掂着两个大容量的水杯,看到乐时,就向他摆了摆手,将手中沉甸甸的杯子递了过去。 “谢谢。” 唐之阳的眉头微微一动,问:“嗓子不舒服?”他似乎知道乐时接下来的去处,摇了摇头,神情十分柔和:“歇会儿吧,和我一起去吃晚饭,再在四处走一走。声带疲劳和体力不支不一样,需要时间的周期休息。” 也未等乐时反驳,对方行动大于话语,将他的肩膀一勾,乐时嗅见一股淡淡的香皂气味,他们也不是没有满身大汗地接近过,但唐之阳似乎总会把自己最干净整洁的一面展露人前,开初他以为这是唐之阳在镜头前的人设,后来才发现,运动量大的时候他对于个人卫生的清洁简直就是见缝插针。 “你刚刚从宿舍回来?”乐时没有拒绝,见唐之阳微笑地不说话,只好顺着肩头那点儿不疾不徐的推力,一路出了教学楼去。 远方绚烂的晚霞渐而化入淡紫色的薄暮中,在高楼与树梢掩映交叉的地方,妍丽夺目的橘色余火仍在静静燃烧,一两点鸦青色的鸟影,带着梦影一般的金色的轮廓,隐入一缕一缕的绛紫色云痕去。于一片温柔的霞光里,连空气里的燠热也带着濡湿的、沉默的流动感觉。 乐时的那只杯子里装着温热的茶水,回甘的药气似乎有某种清热解毒的功能,行道上零零散散地也走着一些饭后散步的练习生,那些隐隐约约的说笑,无非是练习的进度、出道的展望,还有疲惫的叹息。 乐时的心底始终有一个结,来自一直以来对他给予否认的贝锦,对于这件事情,他既觉得无能为力,又有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感觉。遭到否定的感觉是熟悉且令人恐慌的,在被怀疑的同时也在怀疑自己——他的心里没有底。 唐之阳问道:“最近的练习还好吗?不在一个组里,也没什么交流的机会。” “还行。”乐时点点头,答案有些暧昧含混。 天渐渐暗淡下来,黑色树影的轮廓更加幽深,灯光亮起前的一片暮色里,所有人的面影都显得模糊不清,乐时叹了口气,眼角微微地跳动起来,他稍稍一按,摸到了那一道略显突起的,细细的划伤瘢痕。 “哥。”他小声呼唤了一句,在模糊的阴影里,有柔和耐心的目光望向他,那带着热度的视线仿佛在鼓励他将心中的苦闷娓娓道来,乐时低下头,看着夜色与树影交融,成为一片可供藏身的阴暗,他轻轻吸进一口气,问道: “你有没有遇过这样一件事,是无论怎么做,都做不好的……” “有啊。”唐之阳的回答干脆,“跳舞。” 乐时因为惊讶停下脚步,“但哥跳得很好。” “我曾经非常、非常厌恶舞蹈这件事,”唐之阳的声音平静,带着叙述回忆者特有的怀念的笑意,他的影子模模糊糊地在乐时身前几步停下,“因为它带给我的只有谋生的烦恼,身体的伤害,我总是想摆脱它,却不得不将生命与它绞成一股绳索。” “后来我发现,痛苦似乎本来就是舞蹈的一部分,当我接触到更多的感情的时候,动作也会相应地变化。我在和你跳《塞下曲》前半段的时候,心里唯一的想法,也只是不想离开你而已。” “这点我倒是单纯感性的想法……”唐之阳一怔,旋即揶揄地开了个玩笑:“我这样说,于斐不会觉得不开心吗?你们现在在冷战?” 乐时被突如其来一声于斐戳得一个激灵,唐之阳对于他与于斐的事情似乎特别敏锐,他实在不应该在比赛的时候与谁过从甚密,但即使约法三章,刻意地在人前拉开距离,似乎还是露出了某些奇奇怪怪的端倪。“没。哥……别拿我开玩笑了。” “好好好。”唐之阳好脾气地转移了话锋,肃言道:“你认为做不好的事情,是唱歌吗?” “嗯……”落在身上的目光很快就消失了,无人注目的黑暗让乐时感到安全,他生怕惊扰了附近的脚步声,或是微风中的树声,断断续续地小声说:“总希望能做到最好,明明也花了许多的力气,可最后还是得不到老师的肯定。” 这示弱的话他从未和于斐说过,他的自尊心让他不想在那个人面前展露出孱弱一面,他总习惯所有事情都由自己消化,他的世界似乎只有参天的高楼与忽然的残垣,意识到自己的软弱,他不再说话,倔强地以沉默与模糊的世界做抗争。 “有很多的事情,确确实实是不管怎样努力,都未必尽如人意的。”唐之阳说,他的语速缓慢,有劝告安慰的意思,路灯莹莹烁烁地亮了起来,从街头到街尾,散步的人忽然散得干干净净,两人的影子投映在地面,拖出一段狭长距离,“想要达成的事情,想要追求的梦想,想要触碰的感情,想要挽回的人,总是有许多遗憾而无法触及的所在。” “不被承认的人很多,但被承认,恰恰好也是因为走到了最后,只剩下他走上了舞台。我想——你一定可以成为那个人。”唐之阳回过头,对上乐时的眼睛,唐之阳在昏黄的灯下扬起一个笑,“我是容易夸奖别人的人吗?你看上去不大相信我。”他指了指乐时手上的杯子,云淡风轻补上一句:“回去好好休息——还有,这是于斐叫我拿给你的。” 当然,当乐时和唐之阳回到213宿舍的门口时,两个人蓦地都一惊,前前后后把门牌确认一遍,确确实实是他们的宿舍,然而宿舍门前却蹲坐着个人,万幸与任风风没有回来,大门紧闭,那人只好坐在地上,把一张脸埋进了支撑膝盖的臂弯里。 只有蓬松支棱的,散发着点儿柠檬洗发水味道的发顶,和一点儿蜜色的耳尖与脖颈,随着呼吸缓慢起伏,宽松的衣服似乎刚刚换过,是一身白底几何图样的短袖睡衣,唐之阳端详一会儿,忍着笑低声说:“睡着了?睡我们宿舍门口?还有——我老觉得他身上这套睡衣很眼熟。乐乐,你是不是有套一样的?” 乐时认真思考一番,回答:“我有挺多东西和他一样的,以前他买的。” 唐之阳一时语噎,尽管乐时一点儿都没有炫耀或者秀感情的意思,他的许多话都是将事实平铺直叙,半晌唐之阳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有时候挺搞不明白你们这群小年轻是怎么谈感情的——一般来说用同款,不会觉得很快乐吗?” 乐时的回答十足十的实用主义:“大多时间是他觉得快乐吧。我的话,东西能用,衣服能穿就行了。” 两人围着打瞌睡的于斐闲聊,尽管唐之阳觉得他与乐时之间第一次出现了话题的裂痕,乐时简直是直而又直,毫无恋爱中的浪漫欣喜,要不是先前的出双入对实在过于让他在意——“乐乐,我有时候觉得你还挺直的。” 乐时:“……” 他用颇为不温柔、不耐烦的手劲推了堵门的家伙一把,旋即听见打瞌睡的于斐嘟嘟囔囔的咕哝声音,乐时回过头看了唐之阳一眼,声音淡定冷静,简直习以为常:“我如果像他这样,那一定不行。别睡了,想感冒吗?” 于斐迷迷瞪瞪看着他,看清楚来人,湿润的眼睛立时光芒炯炯地眨了眨,他非但不为这样的冷淡态度不快,反而挣挣扎扎,带着鼻音解释:“我刚在练歌房没等到你,想想你会直接回来,我也回来了。”他眉毛一蹙,鼻子一皱,捂着嘴啾地打了个喷嚏,“想跟你说说歌的事情。” 唐之阳眼角微跳,也不知道这俩人的相处模式究竟是好是坏,乐时对于斐的态度非常微妙,有时像是非常抗拒,但有时却极为纵容,有时二人并排站在一起,显得成熟而帅气,但如今乐时半蹲着,从上至下看着于斐,甚至伸手去用力捏对方的脸颊,把于斐痛得吱哇乱叫——太幼稚了,实在太幼稚了。 作为213宿舍年纪最大的练习生,唐之阳在来来往往的古怪目光之间,仍然要保持微笑,他站起来,一下把门锁拧开,向快扭在一起的两位三岁儿童,笑容可掬地吐出一句话:“两位,注意注意形象。” 作者有话说: 在两个人的恋爱历程里,飞飞才是那个十分少女心的人(叹气)。唐老师认为这是在明撕暗秀并退出了群聊。谢谢观看! 第61章 有效音域 “你应该在你们宿舍等我,蹲在门口也太蠢了。” 乐时走进于斐的宿舍,这是他第一次到其他宿舍串门。 当然门一开,他就顿足后退一步。苏乔和江河都在,苏乔此时正以一种诡异无比的姿势,后背靠着椅子,仰面朝天,双手交叠扶着后脑勺,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他的脸上敷着一层灰绿色的清洁面膜,余光看见乐时过来,他气若游丝地捏着嗓子,说了一句:“晚上好啊……乐乐……” 江河从他的身边冒出个脑袋,一边拉开遮光的眼罩,半个非常呆滞的大眼睛掀开了,阴影底下是一双普及于所有练习生的疲惫眼睛,江河的脖颈上挂着一对亮黑色的耳机,桌上摆着手提电脑,入眼是单调的音轨波形图,他朝乐时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嗓音直冒青烟:“你们聊,不用管我。我眯会儿。” “今晚才和老师最终敲定了编曲的方案,明天商量舞台的布置。”于斐看着一屋子面堂发黑的队友,重重地打了个呵欠,他又说:“舟舟今晚说要在练舞室通宵,所以让苏乔过来借一下宿舍。” “周望屿?” “嗯。你先坐。”于斐在他的床铺上坐下,拍了拍床沿的位置,乐时看着半床猫猫狗狗的抱枕,最打眼的是当时在音乐节上得到的那只巨大胖企鹅,乐时觉得挤,于是顺手把那只大抱枕抱进怀里,冷冷冰冰评价一句:“幼稚。” 于斐下意识要怼他一句你更幼稚,转眼看了会儿抱着抱枕,把下颔抵在企鹅脑袋上,歪着脸静静看向他的乐时,他别过眼去,嗓子莫名其妙地有点儿发干,连动作都手忙脚乱,险些打翻了面前的热水壶,他赶紧摸了摸鼻子,脱口的话磕磕绊绊:“下午的时候,老师……没有为难你吧?” “没。”乐时回答,看着于斐接了杯热水,搁在桌子上晾着,一蓬一蓬白色的热气涌出来,江河带着眼罩,靠在椅子上打盹,发出了微细平匀的鼾声,苏乔轻声哼着《雪国》的调子,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 “乐乐,”于斐的声音非常温吞,他动作轻柔地把乐时鬓角的一缕细碎的头发别到耳后去,又说:“从前上声乐课的时候,你还记得老师提过的有效音域吗?这些比较枯燥的东西,你可能忘了。” 乐时慢慢眨一眨眼睛,认真思忖一会,才以疑问的形式回答:“有质量的……可以在发声的时候自由使用技巧的部分……是一个范围。” “你说的基本上是对的,我从前也是照本宣科地去理解的。直到参加节目,舟舟和我说了点儿3M培养练习生方法的事情。”于斐半侧身地转向乐时,他的眼里光彩熠熠,在讨论他所热爱的领域时,他的神情是摄人心魄的,全心投入、充满热情。 “实际上——再怎样强调唱商,再怎样强调有效的部分,很多人也许都很难理解。但他们仅仅只是让练习生们把心里最真挚的感情唱出来。” “唱歌其实是一件双向的事情,我在试图用一首歌的时间,去讲讲我心情的变化,希望把某个故事,某段感情告诉他们,而听众在听见音乐的时候,脑海里会浮现过去的事情,从而得到共情。” “舟舟跟我说‘一首歌的成功之处也许不在于炫技,而是在于真情实感’,是在和所有的听众,还有这个世界谈话。”于斐顿了一下,从桌子的抽屉拿出一张歌词的复印纸,那是《雪国》里,他的唱词部分。 纸页上并没有密密麻麻的注释和要点,只有不同荧光笔画出的颜色。灰色的部分是平伏的垫唱部分,而突出的金黄色和鲜红色,则是整首歌的高潮,有些句子是凌乱的色块相互混杂,有些则是颜色由深到浅的加重,笔的墨水透过纸页,甚至模糊了字形。 “到了最后,就干脆什么也不要想了,好也好,坏也罢,技巧的生疏也好,别人的看法也罢。放开心情唱一次吧,就像我们那天在音乐节的时候,一起唱那首歌时一样。” 于斐越过柔软的企鹅玩偶,抓住了乐时的手,他的眼神兀然地让乐时产生了某种奇妙的感觉,心中有柔软的所在慢慢膨胀,像是发酵的面团,隐约带着微酸与微甜的气息。于斐唯恐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似的,又生涩地补充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们大家都在,所以你不要害怕,心里是怎样想,就怎样唱。” “把原来那张写满了注意事项的歌词放下来,即使是空白的也没有关系。”于斐握着他的手一紧,手心温暖,视线滚烫,他压低声音,话语却十分明晰:“你的心里有歌,就像——就像我心里有你。” “噗嗤。”江河那儿率先忍不住,他一把拉下眼罩,哭笑不得地看着于斐,江河挠了挠头,说:“你这话说得。” 苏乔哈哈大笑,又意识到什么似的啊哟叫了一声,“我面膜都笑裂了,于斐,你这话说得也太土味了。我能想象以后你谈恋爱的样子了。哈哈哈哈……” 于斐的脸颊一烫,被三言两语闹得有点儿羞赧,他罕见地不知所措,一下把头埋进那只企鹅的脑袋里,用只有乐时听得见的、瓮声瓮气的模糊话音,颇不甘委屈地说:“这不是正在谈着嘛……乐乐,真的很不中听?” “……”乐时没回答,指尖一捏,在于斐的脑门额心用力一弹,于斐嗷地痛叫一声,眼角顿时蕴了一两点眼泪。乐时把企鹅抱枕塞给于斐,只淡淡说:“我知道了。会尽量尝试那样做的……如果能够的话。” “不要太紧张了,没关系的。”苏乔嘟嘟囔囔说了一声,在椅子上转过身,带着他已经笑开裂纹的清洁面膜,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要不要来一点?清洁保湿还控油,出过道的过来谈,护肤真的贼重要。特别是以后你们的脸上每天都要糊在舞台上出汗都不脱妆的化妆品的时候——” 乐时:“我以为这只是你的人设。” 江河搁下耳机,摇摇头,无可奈何:“他以前在团里就这样。” 苏乔嘿嘿一笑,十分开朗豁达:“我要是被淘汰了,就去做个美妆博主好了。” “瞎说什么话。”于斐截断苏乔的话,从布偶里抬起眼睛,目光仍旧炯然,坚定而充满信任,“你一定不会被淘汰的,要一起走到最后。” 江河望了于斐一眼,又看向苏乔,他仍是笑着的,可那笑貌里却隐隐约约带着些忧虑和苦涩,乐时显然发现他神色的不自然,但江河只是宽容地摇摇头,也劝慰道:“公演舞台还没开始,再怎么走投无路,都还有台上的希望在。” “我知道了,队长。”苏乔眨眨眼,他似乎想对江河说点儿俏皮话,但当那个许久没有出口的旧称下意识一现时,他与江河都怔住了,静默突如其来,苏乔咬了咬嘴唇,吐槽像声话外音:“气氛有点……尴尬?嘴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江河摆了摆手,将视线转移到电脑屏幕上,鼠标清脆的点击声与拖曳声响起来,苏乔看看乐时,又望望于斐,耸了耸肩,比了个口型,似乎是“他这人就这样”,似乎想到什么,苏乔偷偷笑了两声,转回去捯饬自己的舞台计划了。 江河隔了三五分钟,忽然探出头,看见苏乔认真写写画画的模样,他又缩了回去,听见他时不时发出絮絮叨叨的声音,江河又肩膀一仰,如此一伸一缩,看得乐时和于斐一头雾水,终于他第五次探出身去的时候,一支笔杆指定了他的鼻尖。 苏乔摆了个狙击的帅气姿势,尽管脸上的黏土面膜让他显得十分滑稽可笑,“有话快说。” “……小乔。”江河为他的形象哑然失笑,江河欲言又止,最终只慢悠悠地挤出一句:“我给你加了两句歌词,不接受反对,一定要唱。” “哦,知道啦知道啦——就说这两句?我怎么觉得你还有四五六七八句要讲?” 江河把探头探脑的苏乔塞回去,满面无奈的表情像极了受到困扰的老父亲:“行了,做你自己的事情去。我可不想再熬夜了。” 彩排当日。 这是第一个由练习生们参与制作的舞台,从一首歌的前期工作,包括编曲、和声的录制,到最后舞台表现时的效果,灯光、舞美,都与各组老师与负责人进行了交流,对团队分工合作的要求很高,楚湘东离开之后,《雪国》组的筹备工作虽说有所瓶颈,但在可称艰苦卓绝的通宵调整下,终于收获了贝锦“还算上得去台面”的评价。 “我以前觉得乐乐根本不会笑,我现在觉得贝老师根本不会笑。”开始化妆的时候,苏乔尤为苦恼地吐槽了一句,“一切狰狞的笑容除外,我挺不想看到她的冷笑的。” “老师在业内是很出名的冷美人呢。”化妆师笑着附和一声,她正在替乐时化妆,细软的毛刷仔细而娴熟地做着修容高光的工作,乐时双手举着节目组分发的小风扇,正向脖颈处吹着凉风。妆师又说:“你们这组感觉是从冬天来的。” 为了契合舞台的内容,《雪国》组的成员大多穿着秋冬的服装,乐时穿着一件圆领的白色羊毛线衫,织有细软的麻花纹路,室内虽然开着空调,但他还是把袖子挽到了手肘处,一面还要担心自己的汗水把刚定好的妆糊花了。 不同于第一次公演狷狂显眼的妆容,由于歌曲的抒情性质,大地色系的选择十分日常,强调温柔个性的表达,造型师抓型仍旧很准,充满着冬日的温暖气息,不需要过度舞蹈的舞台,像是萍水相逢的行客,在旅途倥偬间的一次密谈。 舞台的主题是冬日的车站。 走台的时候,几人都折服于舞美的技术,在舞台的前侧,工作人员以飞快的速度架设出一座小小的站台,后侧则是一排木质纹路的桌台和车椅,车窗外是倏忽变化的灰白色雪景,隐隐约约看得出电线杆与枯树枝的轮廓。舞台的打光亮时,车厢内一片温柔昏暗的暗黄,黯淡下来时,台上只剩下模糊的列车影子,与隐隐约约行车的嘎吱声。 台下的几位导师显然也为舞台的效果眼前一亮,Noya举着话筒点评一句:“是寒冷又有点儿悲伤的景色呢。” 李想赞许一笑,对坐在一旁的贝锦道:“像这首歌一样的,有故事的设计。看来不仅仅是贝老师的歌想讲故事,练习生们也想唱唱自己的感情。说起来《雪国》这首歌,还和我在同期的一个打歌舞台上……我记得那会儿也是大夏天的,您穿了件套头毛衣。” 贝锦不冷不热地睨了李想一眼,Noya扑哧一笑,李想做出一个抱臂摩擦手肘的动作,仿佛置身冬日,周围的练习生听着这昔年旧事,分明想笑,但又惧惮着贝锦的冷怒威仪,纷纷发出一片尴尬的轻咳。 贝锦面无表情,冷淡的语言极具画面感:“您那年穿条大红喇叭裤,条纹紧身衬衫,在舞台上蹦蹦跳跳的样子,我可真是永生难忘。” 梅小弦恰到好处补上一句:“不愧是李的时尚。” 一片哄笑,李想的颜面少有一红,他摆了摆手,将注意力转移到台上的练习生组,视线触及到于斐与乐时时,他的目光一亮,又瞧着江河和苏乔,李想摸了摸下巴,仔细忖度一阵,轻轻点了点头。 “就让我仔细听一听,属于你们的故事吧。” 作者有话说: 专业内容纯属胡诌!纯属胡诌!谢谢观看,写了六十来章到了第二次公演,还真的是跌宕起伏啊(叹气)。 第62章 死地 清澈的水流呈螺旋状流进下水管道,唐之阳的指尖传来酸麻的痛感,但比起胃里神经质的痉挛来说不算什么,他心惊胆战的吸进一口气,旋即发出了忍受疼痛的气声。他已经保持着双手紧攥盥洗池沿,微微躬腰的动作很久。 整齐西装的领带打得很高,冷汗从鬓角流经下颔,随着他的动作流经脖颈,在喉结处留下隐隐约约的一线湿痕。口中弥漫着药片的苦气,他在等待止痛药起效时的抚慰。 唐之阳的心里也实在不清楚,只是一场舞台的彩排,他就紧张成这个样子,走的路分明还没有过半,他咬着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化妆品与定型摩丝的香精气味只让他胃里一阵阵暖热的恶心。 他忽然想起现在该是乐时的彩排,可他的情况却暂时不允许他多挪一步。在忍受时脑海里容易一片空白地失神,等他咬牙切齿地将这场与自己的战役抗争到最后,后背和胸口早已被汗水浸透。他双手僵硬地离开池沿,这才在镜子里发现身边站着的一个人。 藏青色的老式渔夫帽,黑色的口罩,胸前挂着一张工作人员同行的牌子,他的手上还拿着热水杯和毛巾,唐之阳一怔,抖抖索索地将还在隐隐作痛的胃部按紧,尾调有点儿带颤地说:“如果我没有看错……”他转过身,可惜那顶夸张滑稽的渔夫帽将人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唐之阳惊讶地后退一步,旋即倒抽一口凉气,立刻蹲**,“痛……” 那个人也蹲**看着他,有冰冷的手背往他的额心贴了贴,唐之阳条件反射地、下意识地向后一瑟缩,那只手立刻离开了。对方似乎轻轻叹了声气,唐之阳听见闷在口罩里的低沉嗓音:“……还在生气?” “我没有……咳。”唐之阳闭了会儿眼睛,那阵疼痛的余波总算消散,他被这个问句提得心烦意乱,尽管这段时间对于阚君桓隐隐约约的怒气,他从没有表露于人,只可惜旁人眼底模模糊糊,他本人倒是眼神通透、目光如炬。唐之阳将呼吸调整好,站起身的时候拉直了西服衣角的褶皱,他轻声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 “我很抱歉。”阚君桓从善如流,他摘下帽子,露出他戴着眼镜的一双眼睛,素颜下的皮肤有些暗沉泛黄,而唐之阳却已经化好了光彩夺人的舞台妆,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围绕着疲惫的青灰色,那是彻夜失眠的标志。 但他的道歉这样熟练,又这样卑弱温柔,人气带给他的光泽如同阳光下的泡沫烟消云散,他像个精神欠佳的普通人,满怀歉意地站在唐之阳的面前。那一口气不偏不倚地闷窒在唐之阳的心口,像一团仲春飘荡的杨柳絮。 “你没错,不用和我说抱歉的话。”他叹着气妥协,面对阚君桓,连替他生气都是一条单箭头,当然,要是面前的人直到他的怒气——是由于他即便宣布暂停活动了,还是屡次出面为后辈解决问题,让自己陷入人身攻击与舆论风向的泥沼里,说得好听大约是重情重义,可不知为什么,唐之阳就是因此感到气闷。 “我来是因为你上回带露露来家里的时候,说第二次公演的时候见。我在家里实在没事可做,所以就想来看一看。”阚君桓站在他的面前,一番话说得有头有尾,唐之阳想起那天凌晨发生的事情,深深叹了一口气。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神情温柔,语调平和,眉眼里都是化不散的笑意,可那一晚唐之阳陪他喝酒的时候,红着眼睛发出沉闷哭声的也是他,碰触、拥抱、指尖颤抖的抚摸,那些借着酒意不可为而为之的那些隐秘,阚君桓似乎都已经不记得了。 那些痛彻心扉的感情表达像是惊鸿照影,阚君桓重归平静,但唐之阳的心里却仍旧波澜万顷。好在对方没有旧事重提的意思,只是照着镜子将帽子戴稳,把并不合拍的工作证掉了一个面儿,不忘幽默风趣地补了一句:“多喝热水。” 他似乎注意起镜子里的唐之阳,在那头凝视一阵,忽然转向他,带着揣摩端详的眼色,若有所思地向前一步,“跳李想老师的新歌,《夜间故事》?”他的一切动作都是忽然的,习惯触碰吉他弦的手,一下托在了唐之阳的领带结上,他将那条黑白条纹的细领带扯松,又顺手弹开扣到第一颗的衬衫扣子。距离太近,看得清他微微发颤的眼睫,但又因为那利落的一扯,距离随之拉远。阚君桓的手轻轻搁在唐之阳的肩头,正了正身体的角度。目光平和、真挚,充满感情。 “你这样最好看。” 唐之阳缓缓吐出一口气,才发现从对方接近的那一步,他浑身僵硬、屏息凝神,他不确定阚君桓知不知道他下意识的不自然,可他唯一能够下结论的事情却十分昭彰—— 是关于喜欢与爱的事。阚君桓于他是绝不能,但他对阚君桓却是不得不。 半刻钟之后,上台前的焦虑紧张完全为这位不速之客的到访而云散烟消,唐之阳找到《雪国》组的休息室,休息室中有彩排的录像,下一个节目就是唐之阳了,他匆忙交代一句:“待在这,不要走。别出事。” “嗯。装工作人员,我十分在行。”阚君桓戴回口罩,找了个堆放杂物的角落,十分乖巧地坐在最不显眼的地方,视线却从一开始就离不开转播的荧幕,正是《雪国》的最后一段高潮,列车呼啸掠过,光影翕动,如梦似幻,在即将远离的雪之国度,四个自北而来的年轻人纵声歌唱,阚君桓的眉头不自觉一蹙,唐之阳顿在门口,也回头看画面的情况。 “唔……乐时,是和斐斐关系很好的那位吗,之前和你跳《塞下曲》的时候,他是这么紧张的一个孩子么?”阚君桓望向唐之阳,有些疑惑道,“毕竟那个舞台让我印象很深,看来他对待跳舞,和对待唱歌的心境,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阚君桓满目忧虑,话音刚落,在音高的顶峰,最为重要的、情感爆发的那一句,四个人的合音里果然出现了瑕疵,是处理过于粗糙的,气息不足的清亮高音,舞台上的四人神色如常,但乐时的笑却有点儿僵硬,于斐与他相对合音,他的眼光一顿,随后保持着笑容点了点头,阚君桓慢慢说:“还算是临危不惧……不过这样的话,大概会被老师批一顿的吧。” “……乐乐对唱歌一直没有什么信心。”镜头切在点评画面,贝锦的话说得非常不客气,即便许多练习生在场,导师们都挂着笑脸打圆场,她仍然毫不留情,指出每个人的瑕疵,眼见贝锦谈及乐时的失误,唐之阳的肩膀被轻轻一拍,是周望屿催他到准备区去。 “你在和谁说话?”周望屿往房间内探头看了一眼,唐之阳不动声色将门一挡,把门页合上,急急匆匆地拽着他离开了。 片刻之后,休息室内涌进了六七个人,除却上台表演的几人,还有一小队摄影,由于不是正式舞台,后台取材并不会太久,多半穿插在节目的铺垫部分,作为必要的感情铺垫使用。狭窄的休息室一度有点儿混乱,阚君桓站起身,飘飘忽忽地溜到门边,摄制看到他的工作证,甚至以目示意地点点头。 “乐时练习生,刚才在舞台上的失误很大,贝老师非常严肃地提出来了,‘这样下去可能会影响出道,甚至会把可能性降到非常微小的程度’,对于这个看法,乐时练习生,你有什么想法吗?” 问法单刀直入,毫不温柔,复述像是伤口撒盐。阚君桓从听见他的声音始,就知道这孩子非常紧张,紧绷的声音与舒张的声音差别巨大,也无怪乎贝锦如此不满,把话说到了最伤人的决绝份上。阚君桓不禁由这个不留退路的问题,想起刚出道时的那些日子。 同样尖锐如刺,同样步步紧逼。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只看得见坐成一排的练习生的后脑勺,以及摄影机黑洞洞的一只眼,镜头前的人是什么表情,阚君桓默默地思考着,第一次接受那样的访谈时,面对镜头那一瞬间从四面八方逼迫而来的巨大压力,他永生难忘。 如果因为自己的失误就此驻足停步,面临着的是再度进入日复一日的练习生活的结果,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段旅途走到最后,况且受到权威的否定,受到质疑的同时也在无限度地质疑自己,由此陷入自责的往复循环。——他实在太清楚了。 “在正式演出里会减少失误的,争取不拖累队友。” 回答真是太温和了,是让人非常羡慕的温柔的漏洞。阚君桓抱着手臂,几乎可以想出下一句步步紧逼的问题。 “那如果下一次失误了的话,你怎么办呢?队伍怎么办呢?” 没有人敢说舞台绝对不会出现失误,何况是合音时候的明显错误,虽说不至于破音,但却带着神经质的突兀。阚君桓替他悬着一颗心,他并不清楚乐时的心理素质如何,但初出茅庐的练习生,又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呢? 室内一静,只剩下或急促、或平匀的呼吸声音。而打破这一静寂的,是乐时淡定而诚挚的回答,冷静、镇静,仿佛不是第一次经历: “没有下一次失误。我不会拖累大家的。” 阚君桓微微张大眼睛,眉毛轻挑,摄像亦是面露讶色,这位仍旧年轻的练习生,毫不犹豫地将他自己逼进了死路。这样的答复无疑极其凌厉,毫无回寰商榷的余地,是像一把冰冷的剑一样的性格,即便是刚而易折,或是锐不可当,于乐时仍然是一个未知数。 阚君桓忽然发觉,走到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这样孤注一掷的勇气。 “无论是怎样的结果,我们首先是一个队伍。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全力以赴。” 于斐的声音,坚定可靠,充满信任。 阚君桓一怔,旋即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他还真的成长了。短短的时间里,于斐像雨后节节拔高的竹子,要正直俊拔地直刺头顶那片怪异的天空,尽管阚君桓仍旧不知道当时赞成他离去的想法究竟是对是错,但他至少比自己先看清繁盛背后的困境,并且试图进行反抗。 尽管那理由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理解,支持的更是少而又少。 访谈又按部就班地向其他人问了练习与编曲的问题,各有主张,各有亮点,这组实力与才华俱佳,成员虽说并非人人跻身出道位的人气高涨,但却都存在记忆点,在楚湘东事件的处理上更是怒刷一回存在感,风评上升。 如果没有太大问题,这次舞台,会成为他们向前长行,或是屈居人后的重要转折。 摄制组离开之后,阚君桓又一闪身,偷偷溜回房间里去。 那头正在小声地交头接耳,隐约听得见是一些安慰的话,察觉到他的接近,江河先转过脸来,微微笑着问了一句:“请问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阚君桓眨一眨眼睛,摘下口罩,他舒了一口气,轻声说:“江老师,好久不见了。” 四周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 于斐歪了歪脑袋,瞠目结舌地看着阚君桓渔夫帽下的脸,在反复确认了糟糕的衣品和打扮真的属于他的大前辈,震惊之下的言语磕磕绊绊:“前辈,怎么在这个地方见到你——这是节目拍摄现场啊,是公司的意思?” 阚君桓耸一耸肩,回答:“纯属个人意愿,想出来见见人,与公司无关。” “上一回在音乐节看到你……就已经够吓人的了。”于斐长叹一声,江河以肘戳了戳苏乔的腰,苏乔悚然地回过神,赶紧去锁休息室的门,乐时抬起眼睛,稍显迷茫地看着阚君桓,从他的脸色看不出太多端倪,眼神的游离却似乎代表着自我的怀疑。 苏乔在门边咋了一句,惊讶过后的激动溢于言表:“前辈!我是你的粉丝!之前让队长给我带你的签名,他鸽了我好久。”三个人于是一句两句地寒暄起来。 乐时垂下眼睛,不大说话的模样,反而是于斐一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话,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乐时觉得不大真切,那感觉从他下台开始就一直伴随着他,在失误的时候,他尚且能够保持自我,可伴奏结束的那一瞬间,他有一种一脚踩空,从高楼跳入冰冷海域的可怖感觉,熟悉的紧张的压迫感没有消退,他越沉越深。 “舞台辛苦了。”阚君桓说,“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江河抿了抿嘴,余光落在乐时身上,随声附和:“做得很好了。比起我刚出道不久的舞台好很多。” 阚君桓看着荧幕上正与李想针锋相对的贝锦,感叹一声:“这么多年了,老师还真是表里如一啊。被他吓跑的HP练习生可以从公司门口排到地铁站前。” 阚君桓望了望乐时,干脆也不说太多劝解的话,只是走到他的面前,蹲**,视线与他平齐,“光说着要承担一切是没有用的,承担之所以是承担,是对于有能力的人而言的。如果硬着头皮去碰,那是莽撞。” 乐时点点头,哑然地自嘲:“是我莽撞了。” 阚君桓摇摇头,伸手摸摸乐时的发顶,对方下意识地、保持距离地一瑟,阚君桓毫不在意,“在我看来,你的音色、唱法、感情,完全不存在问题。唱歌不能拖你的后腿。在你的年纪,贝锦说我是‘永远出不了道的废人’,那一刻我想立刻和公司解约,可有人曾在我的身边告诉我,‘我唱的歌很好听,因为你的歌声,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明天你面对的不是贝锦一个人,是更多愿意倾听的人。何况——我想于斐不会讨厌你的歌声的。” 阚君桓看着于斐从手无足措的担忧,到点头捣蒜的赞同,再到最后第一个举起手,震声说:“我喜欢!我愿意做那个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时,他纵容无奈地笑了,阚君桓深吸一口气,语气十分温和:“她为你关上门,但你最终会自己将门推开,只有你,只是你。” “在那扇门后,是聚光灯和舞台。在那里,你会看到更好的风景。” 作者有话说: 换个视角讲故事。君君他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啊。露露是唐老师送给他的一只猫猫,唐老师和舟舟去了宠物店体验人生呢(营业不易)。 第63章 苏生 正式比赛的录制从凌晨四五点就开始了,不同于第一次公演的全程直播,为了稳定收视率与制造悬念,所有舞台会在公演结束的第二天凌晨十二时统一发布,发布后的一周内作为投票期,决出能够留到下一轮比赛的二十名练习生。 这天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兵荒马乱,乐时这组原先信誓旦旦早睡早起,结果半夜三更在练歌房四人面面相觑,不厌其烦地做着最后的练习与调整,少有的三两个小时的觉是在化妆间和大巴车上补充的,乐时是被一片惊呼吵醒的,车里车外都沸腾了。 早间6:35分,录制现场外已经人声熙攘。 随着练习生人数的减少,场地外有应援区划分,粉丝聚集在一个个小方块里,简易大棚下摆着徽章、手幅与海报,戴着口罩的摊主看上去都是年轻可爱的小姑娘,正向找到组织的粉丝分发应援物。 前座的万幸扒拉着窗帘,被外面的景色惊得目瞪口呆,“哇——我们家不愧是创偶第一搞笑担当,别人家都正儿八经挂海报,我们家挂了俩鲤鱼旗。嚯,海报手幅印的全是表情包,我这么大个饼脸迎风招展——风仔,我要怎样不在舞台的时候笑场?” 一片哄笑,靠着乐时睡得正酣的于斐迷迷瞪瞪、嘟嘟囔囔地醒了,透过遮光帘的缝隙向外望去,于斐不禁醒了神,顺着乐时的视线,向外慢慢看定了,每个人都希望看见自己的应援点,接送的车辆沿着场外行驶,乐时远远就看见了在场地角落忙忙碌碌的卷卷。 于隽又高又瘦,在人群里十分显眼,她指挥着小姐妹们忙前忙后,身手矫捷地窜上小梯子,往自己的小摊点上挂横幅和海报,应援的摊点装饰得十分漂亮,以印着木纹的纸板造出横断,远看去像一间小小的咖啡屋。光是手幅就挂了满墙,由于距离太远,乐时只看得见上面模模糊糊的面影,不知不觉里,他在镜头下已经留下了这样多的影迹。 于隽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激动欣喜,带着三三两两的人,孤独地向他大喊加油的人了。她的身边聚集了一个小团队,有人在分发矿泉水的纸质杯套,也有人在热情招呼闻讯而来的粉丝,对照着她们的手机信息派发小物,那些不辞劳苦的洋溢在每个人脸面上的笑容,比起初升的太阳还要灿烂热烈。 于斐在他的身边小声开了个玩笑:“你说我问我妹要你的手幅,她会不会给我……”一想到于隽气势汹汹指着他的鼻子警告他不准炒CP的样子,于斐打了个冷颤,自说自话地唏嘘:“算了算了……惹不起她。亲妹成了对象的粉头,想想都是年度迷惑事件……” “我上回发短讯问她,要是到了最后,她亲哥和她爱豆到了one pick的时候,她选谁,我以为她会稍微犹豫一下的,结果她直接来了一句,我从刚开始搞创的时候就是one pick乐乐,多一张票都不给你,亲哥也不给。太狠了,真的太狠了……” 那头的于隽站在梯子上,皱了皱眉头,捏了捏鼻子,打了个刁钻喷嚏,梯子晃晃悠悠地动了两动,于斐一下子越过乐时,手攥住窗沿,奚落鄙夷的话还没说完,他屏住了呼吸,随后又无可奈何地松了一口气,小声责难:“她一个女生做这些事情干什么……” 于斐的手还攥着帘子,渐渐地没了话声,车越开越远,花团锦簇的场地渐渐缩小作五彩斑斓的团块与拼图,于斐垂下眼睛,松开手,他有些失措局促地咬一咬下嘴唇,退回自己的位置,摸了摸鼻头,又握了握手心。 不知是应援的景色,还是于斐的动作细节,乐时的心里一动,仿佛柔软的所在撞进沉重的物事,不由得生发出某种难以言喻的感动来。 乐时沉默半晌,四下充满了练习生们激动的交谈声,万幸在说他们家鲤鱼创意的切题和别致,任风风感叹着属于他的粉丝们的嘻哈气息,并怀疑她们打暗号都是以粤语rap作交流,周望屿小声吐槽似乎有3M的员工爷爷混进了粉丝班底,现场给海报题字签名,几个浓墨重彩的书法大字“天道酬勤”,把应援会做成了老年活动交流会。 “她们一定也来了的。”乐时忽然说,将手掌轻轻放在于斐的手心里,他触摸到了那道突起的伤疤,像一条的丑陋的白色绦虫,横亘在于斐的掌心,于斐以同样轻柔的力道握住乐时的手,摇摇头: “都过去了。她们放下了,我也要放下,人总要往前走的。” 无论于斐的心里是何感想,此刻他所表露出的达观与潇洒,都是这样清澈真率,一如往昔。他对人际关系拎得很清,是走是留都干净果断,唯一一个藕断丝连,不愿放弃的,似乎只有面前这个人。于斐打了个疲倦的呵欠,侧过头问他:“你还困不困?不然再靠着我睡一会儿?” “不睡了。眼睛该肿了。”乐时摇一摇头,尽管疲惫感总如影随形,但这样的感觉自他踏进这个圈子的界线始就从未消失,早已经成了无时无刻的耐受,可不安感觉没有消退,他既清楚的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选择,也同时承担了相应的,关于成功与失败的后果。 心中像是有两股力量在互相抗衡、相斥、角斗,浅睡时若隐若现的梦影,在耳边缭绕着的似有似无的声音,是从小到大对于这条道路的否决,尽管已经离开家庭构建的囚牢很久,但那些语句仍旧时常争执不休。 ——怎么可能成功,你怎么会成功,轻易放弃学习的人,也会同样轻易放弃演艺的。不可能出道,绝对不可能。你的所有所谓成果,我都不会关注,更不会承认。 ——以你在舞台里的表现,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在我的眼里,你绝没有达到出道的标准。我希望你不要以为我是徇私枉法,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我今天不说,明天会有其他人说,现在就开始沾沾自喜,难道忘记N榜的黑海了吗?用这样的失误到小榜去打歌,就不怕第二个、第三个黑海? ——只有你,只是你,推开那扇门,门后是聚光灯和舞台,你会看见更好的风景。 ——乐乐,我们一起出道吧。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与想,他此时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在用一线渺茫的希望,以对抗数不清的否定、质疑、恶意,那黑暗来自于外界,也来自于他的心底。他已经站在悬崖边缘,从没有这样一刻想要放弃,也从没有这样一刻不愿放弃。 “《雪国》组,现在可以准备上场了。” 工作人员挥舞着报幕的节目单,呼唤他们的声音响起来。RAP组的最后一个节目接近尾声,大多练习生还沉浸在笑中带泪的歌词中,原曲是Noya的成名作《平凡故事》,抒情摇滚曲风,原本跳脱活跃的曲调经过旋律拆分,在保留主旋律的同时加入了低回温厚的人声,全曲只剩鼓点、小提琴与钢琴的浪漫韵律,带着浓郁的回想氛围,与跳跃在鼓点之间的歌词相得益彰,自成一体。 “什么叫人生,人就是为梦而生。在此之前生活高耸入云,如今我学会一往无前。我用摔跤的伤疤困住白色鸟群,我用长大的溃烂种出绿色森林。星火与炊烟眨一眨眼,春天即将来临。” “整天嚷嚷着要做个Dark boy的任风风……还真是有颗治愈的心啊。”江河看完最后的收尾,舞台上有缤纷的花瓣落下,任风风和万幸的RAP组一去原曲活泼元气的曲风,每一节话都是一个小故事,唱词写得非常自然可爱。江河离开座位,兀自感叹着,却发现走在身边的苏乔已经紧张僵硬得走出了同手同脚的步伐。 与。 夕。 团。 对。 “小乔。”他拍了拍苏乔的肩膀,苏乔立刻像是受惊的一头小鹿,几乎是弹地蹿出老远,江河笑了,转眼又看见同样浑身僵硬,也试图走得六亲不认的乐时,十分宽厚温和地将两个人左右一揽,“反正现在说别紧张你们也会更紧张,路也不会走了,我扶着你们好了。” 他叫住走在前方的于斐,朗声问:“于斐练习生,你紧张吗?” 于斐一顿,静了许久,他转过身,双手微微地颤抖,不知道是在掩抑激动还是紧张,开口回答时他的声音甚至带着发颤的尾音,他毫不掩饰自己此刻的心情:“紧张,我当然紧张。我都快喘不上气了。但是我并不害怕。” 他们与刚下场的万幸、任风风等人碰了一面,万幸看见乐时,向他送出一个带着潮热气息的拥抱,舞台上的温度很高,每个人都满头大汗,好像在另一个世界将所有精力与体力挥洒殆尽,任风风也过来抱抱乐时,向他鼓励道:“不管扑不扑街,把声音吼完就完事儿了。大家今天都很热情!舞台很Nice!你们人也很靓,一定马到成功。” “风仔把我想说的都说掉了,我只能把我的好运分给你们。”万幸灿烂一笑,拽着乐时的手掌,在他的手心里以指尖写写画画,勉强认得出是“C位出道”的意思,他给队伍里四个人挨个来了一遍这样的神秘仪式,万幸和每个练习生的关系都非常不错,至少苏乔一声“幸幸救命”脱口而出。 万幸嘿嘿一笑,拍拍苏乔的额头:“乔某人不准啾咪我!好了好了,我该去看票了,希望这次不要是吊车尾,上回好大一个倒一,震撼人心。” 他与任风风并肩走出几步,又同步率异常之高地回过神,一左一右地向四个人伸出代表“一”的食指,异口同声:“加油!比完赛我们去吃海底捞/打边炉!”言毕一顿,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火锅到底哪家比较好吃,没心没肺的孩子脾气凑在一起,天生的达观开朗。 于斐合掌一拍,尽管浑身仍然不由自主、无法控制地发着颤抖,但他仍然目光坚定,向组员振声道:“我们走吧!” “耳返测试,耳返测试。无问题就可以上台了。” 李想的引导语刚刚结束,场内爆发出山呼海响的欢呼尖叫,似乎连后台的地面都在微微震颤,这一此起彼伏的声浪在他们走上舞台时达到了最高潮,无数的手幅挥动,闪闪发光的眼睛原来含着喜悦激动的泪光,在听到自己的名字的瞬间,乐时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李想颇费一番功夫,才把爆发力十足的尖叫安抚下去。由于斐领声喊出组名,四人依序自我介绍,在乐时这里反响非常热烈。他听见许多人呼唤着他的名字,声量尤其大的,在喊“给姐姐出道”“你是我的One pick”“谁都不投就投你”,引起一阵小小的哄笑。 李想适时地提道:“乐时练习生,定位是舞蹈担当,为什么这一次却到了Vocal组呢?是不得已的选择吗?” 乐时微微一笑,尽管他感觉到声带振动,话音有些微颤抖,但当一个字、一个词、一个句子脱口而出时,他发觉自己高悬的心正缓缓地下落,最后慢慢吞吞,不疾不徐地落在了实处,他听见自己的回答,冷静确凿,充满信念:“这是属于我自己的选择与挑战,我以出道为目标,就想把一个偶像能做到的事情都做到。” 台下一片表意支持的尖叫,他听见“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呐喊,沉在实处的心忽然找到了生根发芽的位置,他不止一次地惊讶,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在凝望他、注视他、关切他,乐时向粉丝们鞠了一躬,声音不再颤抖:“请大家享受舞台吧。” 像无数次舞台开始前,灯光黯淡,万籁俱寂。 乐时无来由地想起第一次公演舞台的时候,他忍受着眼角的伤痕,在细细密密的刺痛感里跳完整首曲子。那时的他并没有瞻前顾后,也没有自我怀疑,满心满意的只是,如果喜欢,那就一直坚持下去。舞蹈于他是一生的挚爱。 他在一片黑暗里坐下,在布景的车座上,他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列车飞驰的声音。乐时向舞台的彼岸望去,他于开始前寂静的黑暗中,看见了一整片延绵不绝的星海,他显然地一怔,才认出那是粉丝自发的应援。雪夜的银河,来归的旅人,台上与台下,似乎都聚成了故事的一员。 闪烁而繁密的星辰,在倾听他们的故事。 中低音域的钢琴声响起,荧幕上缓缓落下轻盈飘荡的、粉尘一般的微雪,一莹一烁地泛着冰冷尖锐的浮光,干冰的白雾从脚底涌起,蓝调的束灯的光从他的头顶倾泻而下,明明是炽热的射线一般的温度,却让乐时轻轻打了一个寒噤。 这个敏感的小小寒噤,带来了某种静如止水的心绪。伴奏在缓慢行走,旋律如同夜空之下赤脚漫步的少女,尽管冰冷的琴键敲落纷纷扬扬的冰雪,但她仍旧沿着铁轨沉静独行。第一句的讲述来自乐时,他站起身,灯光跟随着他移至站台,仿佛是倥偬旅客的随口一提,清澈易碎的字句沉进遥远而闪烁的星空里。 “那一年的冬夜,在月台落客点,透过窗玻璃的镜子,我看见一双最美的眼。” 耳返中的乐声静静垂落、流淌,乐时在极度专注的状态下,听不见台下惊喜的抽气声,但他看得见那闪闪烁烁的星海,似乎被歌声点亮了,成片地,迁延地,几乎令人眼花缭乱地摇动着,银白色的光带着极度绚烂的清冷,随着旋律温柔应和。 “那一天的少年,在铁道的对面,越过不留恋的世间,背着风景来到我身边。” 那是于斐的声音,像糅合在干冷的风中,模模糊糊地传递过来,隔着耳返带来的悠扬伴奏,乐时听得到稳定、沉实,丰盈着叙事感情的内敛声线,于斐不再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酣畅淋漓地展现自己的唱功和技巧,他变得更温柔,也更成熟了。 “我于是回到过去,我期待明天,我总爱美梦成真,我向所有人展露笑颜。” 苏乔与江河你来我回,对视的眼底有沉和的深切,不知道为什么,仿佛苏乔的目光格外忧伤留恋似的,于斐为主旋律低吟浅唱地和着音。微雪初晴的日子里,关于某个少年带来的阳光与快乐,打开了某段感情的闸门。他的行囊中有爱、梦,周游世界的风景,清澈的嗓音与低沉的引唱,如同炉火前的睡前故事,带着温暖干燥的忧伤沉入梦乡。 “雪啊,雪啊,少年的雪。我的理想国站在我的面前,却不发一言。” 鼓点加强,吉他加入。于斐调整了一下耳返,由他作为主唱的副歌沉声到来,后半句则是乐时的。在唱“少年”二字时,于斐与他相对而视,他的头发柔软地贴在面颊边,穿着蓝白麋鹿米字纹的套头毛衣,眼角的弧度是温和的下垂形状,而眼中则是满溢的,难以言表的情感。灯光下的他高挑俊拔、安静柔和,手掌按在胸口柔软的线衫布料上,他借着力气,将每一个音都唱得婉约而细腻。 这是乐时第一次与于斐并肩站在赛场的舞台上。 他再也不是那个躲在舞台底下,与即将淘汰的练习生们一起,注视着台上的鲜花与掌声的人了。在聚光灯下,于斐离他不过一步之遥。乐时抬起手,将麦克凑近唇边,他在歌唱时,有于斐为他合声与引唱,那隐约歌声仿佛雪夜里飘忽的一盏灯,而乐时则全情贯注地追赶,无数的回忆如灯走马,回转闪烁。 在这时候,他忘了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概要,忘了干涩枯燥的理论公式,本能似乎为他添上翅膀,那是一种奇妙的、真切的感觉,他想起那天晚上在音乐节时所唱的那一首歌,他全心全意地享受、放松,随着声带振动,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晶莹剔透的光色。 他至此才意识到,他是如此渴望,渴望成为能像于斐一样,以自信勇敢的姿态站在世界面前,面对所有人的审视与考量,即便眼前是长夜漫漫,可繁星不曾永眠,河流也不曾干涸。即便风雪浩渺,他的理想曾站在他的面前。 乐时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灯光过于刺眼,或许是歌声过于感性,在开口的那个瞬间,他热泪盈眶。 “如今我们各自分散,离开雪国的白山,我问我的少年,他是否心甘情愿。” 乐时闭上眼,旋律在耳边转折,震荡,感情汇聚、交流,从克制而涓细的水流,逐渐汇集、潮涌,那并非声嘶力竭的悲伤,而是平野上漫漫流淌的长河,冲积出流动的淡淡纹络。故事里的恋人自远方赶来,而又匆匆分散。 苏乔与江河的对句同样非常动人,苏乔的句子唱得伤感且怀念,乐时从未在练歌房里经历过这样的感情,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台上站着的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全情投入,日日月月、年年岁岁的回忆,聚沙成塔。 旋律兀然一静,那是高潮前的酝酿。离别近在咫尺,欢宴终究溃散。 “轰隆——” 火车的汽笛撕破宁静,机括的转动带来进站的讯息,纷纷扬扬的雪花旋转落下,最后的伤情与呐喊,在所有乐器、元素的同时发力中,走向最高处。 于斐摘下耳返,闭上眼睛,攥着麦克的手指节泛白,充满爆发力的合音拔地而起,偏偏边缘平滑,没有半点凝滞吃力地,来到了最舒适的音域。他的声音在此刻辨识度极高,沙哑、哀切,随着大合唱的旋律起落。 “我丢了过去,我忘了明天,我用尽一切失眠,我对每个人致歉。” 以清亮明澈的声音为指引,每一句紧随其后的合唱都沉实有力,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合声部分,过渡平滑自然。先时一直滞涩在喉头的压力,随着最高音节的突破,忽然变得舒爽轻快。心腔似乎破出一个缺口,期间流出的温热,是他从未感受过的。 江河的声音是高峰之后坠落的收稍,激扬的伴奏如同旋转的大雪,忽而戛然而止,所有情绪在濒临崩溃之处忽然收束,在一片沉静之中,全曲开头的钢琴缓缓而入,场上的灯光渐次熄灭,最后的一束留在江河身上,他望向镜头,眼中分明有泪。 “雪啊,雪啊。少年的雪,我的理想国站在我的面前,却不发一言。” 最后一束光也消失,场地陷入一片黑暗。四人从坐席上起身离开,灯再亮起时,只剩下一片空空荡荡的站台。 乐时站在台侧,怔忪地顿了许久。苏乔在他的身边长舒一口气,江河以手掌捂了捂脸。同样回不过神来的还有满场观众,那片寂静持续很久,久到他们甚至觉得自己发挥失常,每个人都听见了心跳的擂声——在这个时候,带着哭腔的尖叫忽然响起来。 “于斐——!对不起!我不该脱粉的!呜呜呜!” “乐乐。唱得真的好听,妈妈爱你——!” “江老师走花路吧!” 耳返里的导演噗嗤笑出了声,这撕心裂肺的几声唤醒了所有人。 铺天盖地的欢呼刹那翻腾震撼,与之相伴的还有由衷盛赞的掌声,苏乔激动地跳过来拥抱所有人,嘴里不成句子地胡说八道,直到他们被引进走廊,准备在待机室等待现场投票的结果时,那雷动的喝彩欢呼还不绝于耳。 乐时的脑海一度是宕机的空白,时而是舞台上伴奏的旋律,时而是振声的尖叫,嗡嗡扰扰地,他满脑子都有点儿发沉发懵,直到坐在投票公布的房间,左边的于斐,与右边的苏乔都紧紧攥住他的手掌时,他才彻底有了实感。 于斐笑了笑,捏捏他的掌心,话语里的喜悦却是难以掩藏的:“乐乐,你在镜头前面懵了半天了。出来营业一下。” “大家都太高兴了。”江河叹了口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屏幕上的小组投票结果。 苏乔亦不说话了,他汗流浃背地将演出服的袖子拉到小臂,屏息凝神地望着代表努力成果的投票数。现场有一千五百位观众,每人在每个节目都可以选择投票或是放弃,这就意味着人气高的节目能够收获到更高的总票数,而每一票都有对应练习生的指向,不论是总体还是个人,都是非常重要的指标。 排名由低至高公布。 第四名是苏乔,共257票。 一旁的工作人员讶了一声,惊道:“哇,这个票数在别的组是第二名……” 第三名是江河,共301票。 “我滴鬼鬼,他们组该不会是这次公演的top吧……到底是什么舞台,居然这么厉害……” 江河与苏乔都露出了意料之内的表情,反而是总票在意料之外,他俩面面相觑,又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看向乐时和于斐,他们知道,不论是第一名还是第二名,他们的舞台,他们的声音,他们的旋律,至少得到了承认。 第二名与第一名同时出现。 第一名,于斐。共529票。 第二名,乐时,共401票。 总票数1488票。 这是一个无限接近于大满贯的,高得吓人的成绩。数据一出,不论是在旁吃瓜的工作人员,捕捉练习生表情的摄影师,还是拭目以待的《雪国》组员,都发出了惊诧的叹声。 “震撼亲妈,我打赌这个组一定会有人出道的……” “你不如说他们现在就可以出道了……我的天啊……1488票,就十二个人没投……” 这么久以来,于斐第一次在镜头前露出了灿烂开朗,无所顾忌的笑容,他的两颗虎牙稚气地咧在嘴边。得到结果的第一时间,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乐时的头,他说:“这么久以来,辛苦了。”言毕,他搂住了乐时的肩膀。 苏乔也笑了:“真的真的辛苦了。不枉你把家住在练歌房。” 乐时却始终埋着头,江河揶揄地开了个玩笑:“醒一醒,乐时练习生,你这次没有失误,唱得很好。” 于斐低下头,脸面微微朝乐时的脸侧去,他想顺着江河的话茬说些讨人开心的俏皮话,但眼前却滑过晶晶亮亮一点水痕,啪嗒地落在乐时的掌心,他这才渐渐发现,乐时的肩臂在轻轻地发颤,他的呼吸声带着破碎的气音,乐时的耳尖通红,他咬着牙,抬起手背,狠狠地将眼睛擦了又擦。 无论练习多苦多累,无论来自家庭的反对与来自公司的不公有多么令人疲惫,也无论与于斐争吵愤怒、分道扬镳,他从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总是将所有东西默默潜藏于心,消化出苦涩余音。 可现在,即便乐时努力地要阻止泪水的泛滥,可他的眼前仍旧无法阻遏地湿润、模糊,他看向于斐,哽了一声,乐时深吸一口气,发觉难以克制自己的哭腔,但又不能对镜头不作理会,只能软着嗓音说:“我不想哭的,但我忍不住。” 于斐从惊讶里回过神,他从没见过乐时在人前掉过半点眼泪,总是冷静克制的一个人,看上去水火不侵,生人勿进,此时像最稚拙的孩子一样不停掉泪,倔强地掩饰,把眼睛都揉出血丝,他觉得心疼又慌张,忍不住小声去哄:“好了,好了,不哭了……你哭我也想哭,你知道我最拿你没办法……” 苏乔嗷呜叫了一声,也红了眼圈地扑过去抱住乐时,四个人带笑带泪地搂成一团,彼此说着掩饰感动的话,却总说到一半就字不成字、句不成句。 所有人都清楚,能够走到今天,他们经历的、付出的实在太多。 加入公司、开始练习,年复一年地消磨最鲜活的青春。即使出道,却只能眼睁睁人气的泡沫渐渐消散,于是带着不同的目标孤注一掷,参加选秀,偏偏节目暗流涌动,心中正义战胜了铤而走险的恐惧,即使受到流言纠缠,恶名加身,即使不为人所承认,受到旷日持久的误解,可心里总有一点两点的念头,支撑着自己再坚持一天,再努力一回,如果不停下脚步,是否就能去到五光十色的未来? 关于未来的答问,尚在中途,而追逐希望的人生,永无止境。 乐时在拥抱的泪眼里意识到,他所追逐的那个虚幻的梦,终于在此刻有了实体。 作者有话说: 这章真的究极无敌长,本来想分章的,但写到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分了。恭喜乐乐和飞飞进入了事业上升期~(我觉得小哭包乐乐也好可爱喔,希望他多哭哭(?) 第64章 公演之后 舞台录制结束之后,《雪国》组以总票数1488票登顶,成为毋庸置疑的总票数冠军,经过四位导师的商讨,节目组做出决定:在之后的休息周内,该组组员获得了去国内四小榜单打歌一周的机会。同样能去小榜舞台开开眼界的,还有舞蹈组与rap组的第一名。 比起三大对于人气、实力、台风的话语权威性,四小更像一次增加曝光度的活动,即便小榜在网络上风评并不是绝佳,饭圈流传着砸钱榜和刷票榜的黑幕恶评,但这对于入围的大多数练习生而言都不重要——他们明白登上舞台的机会只多不少,每一次都能为出道加上沉甸甸的砝码。 一位公布之后已经是凌晨两点半,大多数练习生经历了一天忙不迭的拍摄、舞台,已经是饥肠辘辘,疲惫之极,总是负责后勤伙食的李想在后台转了一圈,提出了到集训地不远处的火锅店聚一次餐的想法,当然,费用由他全包,美其名曰“练习生成长爱心资金”。 火锅争论结果的天平向万幸倾斜,走进海底捞时后台音响恰到好处地从《命运由我》开始,播放目前为止所有已经公开的节目音源,留下来的五十名练习生发出了一阵唏嘘感慨,不久前和他们一起在舞台上跳舞的那些人,如今已经天各一方。 而第二次公演也意味着第二次别离,又将有近半的练习生要离开了。 乐时这边挑了个八人大桌,213社员齐聚一堂,外加于斐、江河、周望屿、苏乔四人,彼此一眼望去,竟然全都是熟人,加上任风风与万幸一对活宝,周望屿在旁帮腔相声,这桌简直热闹至极。 乐时坐在最靠里的角落,一面静静地听几个人喧声吵闹,时不时弯起嘴唇笑一笑,顾着埋头苦吃——即使他离殷勤热情的工作人员最远,他的碗里永远盛着最多的东西,如此一来二去,他以手将碗一遮,严肃警告:“于斐。” “啊?”一双筷子停在小碗不远处,筷子上搛着块肥瘦相间的雪花牛肉片,乐时越过唐之阳,明明隔着这么个大活人,还在给他明里暗里地夹菜,当然唐之阳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满满当当的碗不少是他的暗中出力。 于斐接触到乐时的眼神,吐了吐舌,把自己的那块肉放进对桌万幸的碗里,任风风坐在万幸的左侧,见状用手点了点万幸的右肩,趁其转头去看右侧的周望屿时,将那块牛肉顺手夹走了,万幸回过神来,决定与风仔反目成仇,对着罪魁祸首怒道:“任风风,我肉呢?”三岁儿童当即开始新的战争。 苏乔洞察一切,颇为无语:“这也太幼稚了。你们在演什么搞笑综艺剧吗?” 乐时把护着碗的手挪开:“附议,你完全无法想象我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唐之阳瞅准机会给乐时煮了片小菜叶,熟食落进乐时碗里的一瞬间他觉得毛骨悚然,一转头果然是于斐十分幽怨地盯着他,小小声进行控诉抗议:“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是我涮得不够好吃还是他不喜欢……不行我要再试试……” 周望屿耸肩摇头,衷心感叹:“我天爷,隔着牛油麻辣锅儿都能闻到的柠檬味儿。”他这儿吃好了,从随身的背包里捞出一个银色不锈钢的保温杯,拿杯盖子慢慢装点儿枸杞水,喝得气定神闲,他的碗底清清淡淡,飘着半个小香菇。 苏乔的眼角跳了一跳:“我爷爷有个一模一样的杯子,上面还写老年养生协会会员特别奖品的那种。” 江河笑笑,看着一桌人的嬉笑怒骂,表情甚为慈爱:“这叫主唱的自我修养。” 周望屿向唐之阳一举杯,问:“唐老师要不要来点儿?” “承蒙关照。”唐之阳把自己的茶杯递了过去。 于斐心情郁闷,无奈镜头在身边威逼利诱,他被迫提出话题营业:“……你们知道网上管唐老师和舟舟的组合叫什么吗?” 乐时搭茬:“夕阳红。” 苏乔一口快乐水险些喷了出来:“噗——” 万幸和任风风刚为一块牛肉打完一架,听到这话,顿时不计前嫌,在统一战线哈哈大笑,任风风说:“节目里那个综艺,我后来看了预告,正经谈恋爱的只有乐哥那组,其他的不是儿童出游就是老人遛弯,说你呢三岁儿童小锦鲤,你不准吃了,你告诉我上节目你都胖了多少斤了?” 万幸据理力争:“三岁儿童需要长身体。不是,风仔,你怕胖你别抢我的肉啊。” 唐之阳轻笑,搁下筷子,边喝杯子里的枸杞茶,一边凑近乐时耳朵沿儿,小声问他:“没想错的话,你俩是真在正经谈吧?” 乐时看了唐之阳一眼,眼光不冷不热的,但耳朵尖尖有点飞红,躲藏在笑声与喧闹里的话语却异常坦率,只有两个人能在意的音量,只听他淡淡回答:“哥,明知故问。这杯茶是不是喝得有些上头了。” 唐之阳老气横秋地摇一摇头,故作深沉地叹息:“嗨,年轻真好。” 周望屿也学他摇一摇头,字正腔圆的播音腔调:“嗨,年轻真好。” 酒足饭饱,摄像组在旁另起一桌,练习生们聊天的疯闹劲头也过去了,一桌子人才觉出一天录制下来的疲惫感觉,万幸和任风风挤挤挨挨地靠一起打瞌睡,苏乔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哈欠,江河在慢慢夹些余菜吃,乐时也犯困,于斐趁着唐之阳去趟洗手间的功夫,坐在了他的身边,心里偷偷地数算着距离,他的右手握住了乐时放在桌底的左手。 有点儿汗潮,但温暖。乐时的手形式性地反抗一下,就由着他暗暗地十指相扣,于斐的食指习惯性地摩挲他骨节的凹陷处,吉他茧子蹭出点儿刺麻的痒意。乐时垂下眼睛,声音多了困倦的疲惫:“我到现在还觉得不大真实。” 他的眼睛仍然有点儿酸痛,眼皮的肿意没有消退,宣泄压力的哭泣来得又急又猛,像遭了一次难,又像大病初愈,他懂事以来的大段时光里,从没有一次这样的哭泣。对父母、对朋友,对一切平常的风景。可他在镜头前竟然掉了眼泪——所幸有人愿意拥抱他,不让他把最狼狈的一刻展露无遗。 江河微笑地看了乐时一眼,温声道:“这桌人,都是未来的出道组成员啊。没记错的话,自己在的组都是第一名?都要去四小看看风景了?” 苏乔怼江河一句:“又不是没去过四小,少见多怪啦。” 于斐若有所思:“听说每个新人组合的第一站,都是四小榜。” 苏乔似乎想到什么,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不能在四小上拿一位的组合,是被粉丝和公司抛弃的组合,刷票和资金就能够换来的奖项,如果拿不到——用饭圈的话说,就是糊穿地心。”他轻轻叹了口气,重振旗鼓地搓了搓手,“能在这个节目上以练习生的身份去体验一次,心里觉得怪怪的,觉得很庆幸,又很不是滋味。” 江河放下筷子,语调平和:“我们团上次打歌是一年半前。” 苏乔扑哧一笑:“我团不愧为知名在家抠脚男团C.sing。” 话音刚落,苏乔和江河同时一愣,苏乔立刻别过眼去,盯着空荡荡的碗不说话,碗沿有几粒孤零零的饭黏子。他知道江河一直在看着他,苏乔的鼻子涌上点儿酸热,于是他像跟自己较劲,恶狠狠地将它捏得发红发疼。 “小乔。” 江河忽然说,声音温柔,但尾调有些颤抖,似乎掩抑着某种激动。江河攥住了手心,面颊的肌肉动了动,嘴唇微微一抖,他似乎是想笑的,可表情却终归宁静。江河轻轻说: “你想回来的话,我和大家,随时欢迎。” 半晌无语,苏乔深深抽了口气,抬起眼盯着江河,不轻不重的玩笑脱口而出,还是熟悉的吐槽腔调:“说什么怪话,我违约金都交了,就让一笔巨款打了水漂?” 可乐时和于斐都看得非常清楚,苏乔眼里分明有泪。 周望屿若有若无的哼歌声响起来,是《雪国》的最后一句。 “我的理想国站在我的面前,却不发一言。” 聚餐结束之后,练习生们三三两两地回到集训地,那段不远不近的马路上响起笑声和歌声,乐时和于斐走得很慢,一不留心就远远地与热闹拉开距离,在路灯昏黄的光底下他们没有牵手,只是偶尔地闲聊,最近爱听的歌,新学会的舞,喜欢的篮球队常规赛的成绩,关注的电竞游戏的版本变动,偶尔地也会因为见解不同吵起声,但都懒洋洋地你来我去,没了针尖麦芒的力气,谁也不把谁的话当真。 于斐疲于跟他斗嘴,最终无可奈何:“怎么你喜欢的那个队永远和我的是对手?” 乐时打了个呵欠,以手背揉了揉眼睛,温温吞吞回答:“相爱相杀。” 于斐不再说话,被这句话顿住的还有一声心跳。 他忍不住移过视线去看乐时,昏沉不定的灯光是极佳的氛围制造者,总显得冷峻淡漠的那一张脸,在温柔的灯下浸染了模糊的明暗,于是越发显得轮廓柔和,迎光的半张脸,起一层朦胧的雾气一般,像七八十年代的港影片段,从额心的细碎绒发,到鼻梁、嘴唇、下颏的弧度,都发着光,都老旧而漫漶,不甚真实。 于斐的心底涌上一种古怪的感觉,心好像早就没了搏动的声音,他咽了咽口水,才发觉嗓子滚烫,像烧干了的一壶水,他才发觉这股燥热在四肢百骸逃窜,也许是那一句“相爱相杀”中藏着的、了不得的某个字眼,也许是一天的情感动荡,他哑声呼唤他:“乐乐。” “嗯?” 乐时转眼看他,四目相对的那个瞬间,于斐彻底意识到了,他其实早就沉迷,这双眼睛清澈浅亮,那片光像镜子一样薄薄的,但并不易碎,每次都能猝不及防地穿透他的心脏。于斐嘴唇一动,十分真挚地向他提出邀请: “我想和你——”他顿了一下,知道自己脸红了,但他从来不害怕别扭的羞赧,他咬了咬干涸的嘴唇,嘴里有一丝血的味道。于斐重复地说:“……想和你接吻。” 专属他的直球总是不计后果地抛出去,他总是义无反顾地做一些事情。性格里有热血冲动的因子,几乎是本能驱使地教他爱与恨。他觉得乐时一定要拒绝,可对方总出乎他的意料,他的静冷克制总会让于斐忘记——乐时是那个敢于在全家的骂声,穿过泼天的雨帘,奔向他,奔向未来的人。 乐时没有表露出任何抗拒与惊讶,他只是平静回答:“不要在灯底下。” 这个吻的地点选得不太讲究,大概是因为彼此都急切难待地要消磨体内的热度。小小的走巷刺在某家餐馆的后背,有未消的烟火气,也有溽热的黑暗,尽管一探手就能触碰到一点暧昧的灯光。与前几次不同,这陌生而熟悉的亲吻也带着饮食男女的烟火气,黏黏腻腻、难舍难分的,喜悦和悲伤的感情都被淡化,专心致志里是滋生蔓延的炽热欲望。 乐时要仰着头,绷紧下颏到喉咙的曲线,唯一扯乱线条的动作是喉结的滚动,吞咽显得十分艰难狼狈。斥着一股力气的接吻,从干燥到湿润,谁也饶不过谁。舌尖纠缠地从一处顶到另一处,空气以极快的速度烧干、沸腾、爆裂。视域模糊,颈侧湿痒,乐时渐渐有点脱力,于斐松开固定他颈侧的手,攀住他的下颔,没有松懈和饶恕的想法,他把占有欲望和侵略意味迫进更深的程度。 于斐的另一只手隔着宽松的练习衫,紧紧地描摹腰线的形状,从脊骨的正心到腰椎的缝隙,很有潮湿的意思,他知道乐时在浑身发烫地出汗,因为亲吻,因为抚摸,乐时眼底的镜子被他呵住一蓬化不开的白气。坚硬地推在他胸口的,保持距离的那双手,慢慢地地放在他的腰间,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是无意识的迎合。 那吻太长太久,几乎到了让人失态的地步。后腰的手掀过乐时的衣服,按住他的脊骨时,于斐听见一声闷音,掌心的肌肉绷得更紧,皮肤湿滑炽热,他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发汗,于斐只觉得自己在摸一尾温血的鱼,他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总算没有过火——于斐的手停在对方运动裤的松紧带上,他松开了亲吻的桎梏,听见彼此剧烈的喘息,汗水从额心凝结,碎落,他借着昏昧的光线,看见乐时极慢地眨了眨眼睛,于斐忽然被亮色的光一闪,是饱满汗珠——顺着乐时的下颔跌了下去。 他于是撩开乐时的额发,去吻他的额心,细碎轻柔的力气,有告慰的歉意。 “还记得要保持距离的约定吗。”乐时接受他无声的道歉,尽管那双粗糙的手仍然紧贴他腰部的皮肉,但挑逗和撩拨的意思已经渐渐消退,乐时哑着嗓子笑了一声,闭上眼睛说:“你根本做不到,我也根本做不到。” “有什么办法……”于斐躬着腰,将额心贴在乐时肩头,像某种忠诚而坦率的大型犬类,他埋在他的肩窝里,发出了闷声闷气的应答:“有什么办法——我喜欢你。我做不到远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我想ghs,很急,非常急。(甜文作者终于上线了55555)谢谢阅读和支持,我超爱你们的! 第65章 粉丝行为勿上升爱豆 “大家好!我们现在在机场候机中。《雪国》组在四小榜上的第一站是G市的H榜,上班地点在花城音乐中心。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说起来很久没有做live了,大家看了第二次公演的舞台了吗?” 清晨六点半,《雪国》组所有成员,预备乘早班飞机前往位于南部沿海地区的G市。难得外出的几人也接到了个人直播的任务,需要在直播页录制同步的Vlog,以介绍自己的四小之行。苏乔先在机场开的直播,用自拍杆将航站楼的设施过了一遍,又将镜头送到每个队友面前,挨个向起早看直播的粉丝打了招呼。 乐时昨晚基本没有睡觉,回宿舍之后收拾行李衣服,又一番洗漱整理后,时钟早已走到了四五点钟。三大四小一共七个榜单采取轮播制度,即当天早间十一点上班录制,次日晚六点三十分准时播出。尽管今天是周日,但为了周一的H榜节目,他们不得不加紧赶往G市。 “幸运的是我们可以在G市逗留一天,到时候或许会做吃播,或许会躺播也说不定!哈哈哈哈睡觉真的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如果大家有想要看的内容,可以在直播间的评论留言回复,我们会考虑点赞最高的建议。” 那头于斐开着直播间的视频,看着暴涨的人数和飞速掠过的一条条弹幕,向江河与乐时分享观看者的心情体会。 “《雪国》的舞台第一时间看了,居然听哭了,瞬间被圈饭了。几位都要顺利出道呀!” “不愧是前HP的主唱,突然相信他是有苦难言了,冲鸭于斐!做好你自己就行了!” “江老师大发/江老师走钻石路吧/名品主唱江老师/我们爱你江老师/” “今天也想和我乔学吐槽技巧和护肤心得呜呜呜呜” “乐乐在哪呀,为什么没有看见他!我滴小猫猫我超级想念他,眼睛的伤好点了吗!听说第一次舞台生病了,现在病好了吗QAQ” 乐时凑近摄像头,他仍然带着那顶藏青色的渔夫帽,帽檐遮住了大半眼睛,他带着灰色的口罩,穿黑色字母衫,他一出现在镜头中,弹幕瞬间从QAQ变成了哈哈哈。 “@国际烧渔夫帽协会会长,乐乐你到底有多少个奇形怪状的帽子?妈妈不准你再戴了,扔掉扔掉快扔掉!!!” “哈哈哈哈哈这个哥今天又不露脸了,明明舞台上很帅的哦?害羞是反差萌吗?” 乐时轻咳一声,低声说道:“很抱歉,我眼睛肿了。现在一点也不帅。” 他昨晚是该睡两三个小时,可于斐的那个吻带来的震动出乎他的意料,明明过了热恋腻歪的那阵时间,但他的心因此躁动不止,在床上呆坐一宿,脑袋里混混沌沌的,他兀然地发现——恋人之间的接触与亲昵,他虽然没有意识,身体却仍牢记那些纠缠悱恻的触感,只需要于斐的一个动作,过去的回忆就足以烈火燎原,灼烧他的每一寸皮肤。 他想起于斐埋在他肩窝里说的话,后知后觉地心跳如擂。 过于接近的距离令他觉得烦乱不安,以此时此地他的身份,他本不该这样。 “病好了,眼睛也没事了。谢谢大家的关心。也希望大家继续关注我们的舞台。”他朝镜头招招手,回答的内容温和谦逊,屏幕上砰地炸起一颗巨大的粉红爱心,从那颗心里蹦出一只身条矫健的小黑猫,澄黄明亮的眼睛朝屏幕眨眨,它嗷呜地叫了一声。一行小字跳了出来:本动画来自乐时中文首站,祝各位小薯片心想事成~乐乐C位出道! “666666居然还有原创动画的小礼物!我酸了我真的酸了,不然送个游轮吧!” “表白中首所有小天使!我爱你们!表白我们歌唱得棒舞跳得好的全能ACE乐乐喵!一定会支持你出道的呀!不说了我先去刷直拍数据了,这次一定把你送上出道位——来自熬夜画画秃头的美工小植。” 乐时看着一行一行飘过的字幕,每个字都表达着满溢的热情与爱意,他摘下口罩,将帽子掀开,素颜的他确实算不得俊朗无俦,好在易肿的眼皮与青黑的眼圈被相机自带的美颜功能遮去许多,他再次说:“谢谢大家。礼物非常用心,收到大家的心意了。要好好休息,身体一定健健康康。” 镜头拉远些,他转眼去看身边的于斐,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对视,他这才发觉于斐全程微笑地看着他,那暴露无遗的温柔感情溢于言表,尽管那是不经意间的流露,但这一幕实在让满天弹幕有点儿恍惚,江河低头看了眼屏幕,掩嘴偷笑。 乐时面无表情地朝远处挪了挪。 @我狗的CPszd 在 创造!新偶像:《雪国》组直播间 送出了同心戒指一对。 “别说了就算是炒的CP糖我也吃,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从眼神就流露出来的隐秘爱意!什么是一个小眼神一个转头就代表我的心!别说了我打开了我的lft立刻把着1甜饼三端同步发布55555” “我激情打开LFT搞起我最心爱的猫狗CP嘻嘻嘻!” “丢雷楼某,专注自家不好吗,没见到乐乐挪开了吗!CPF[书]得[房子]” 恰好这时登机口安检的广播响了起来,由于行程刚刚公布,时间又太早,航站楼并没有粉丝接机。苏乔赶紧向直播间的所有人道别,此时房间人数已经数万,礼物水涨船高,场面险些难以控制,关闭直播之后,他与江河才大松一口气。 江河露出甜蜜烦恼的笑容:“我们的舞台……看来是爆了啊。” 事实证明,正主永远不能低估人民群众艺术创作的能力及其业务水平。 连上飞机的热点之后,于斐有点儿在意刚才的弹幕内容,于是十分自作聪明地下载了那一条弹幕里提到的某最大同人写作软件,懵懵懂懂地点开了热门标签创造新偶像。 一个小时之后,飞机在平流层稳定穿梭,密闭空间使人昏昏欲睡,乐时早就歪在他的肩旁睡深,迷迷糊糊里是飞机派餐的声音,乐时动了动,眼前出现小小一方白色的屏幕,他眯了眯眼睛,发现那是于斐的手机屏,密密麻麻,满页是字。 “前几天鹅组扒出来说cat是dog的前队友,被某人陷害之后才到了WMC做练习生,我真的觉得超级虐并脑补了以下几个小片段。你们觉不觉得刚开始他们两个真的关系超级僵的,然后大概是第一次舞台之后,到这次综艺突然变好了!我觉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然后我就开了这个脑洞。哎嘿嘿。” “[犬猫/ABO]给你宇宙 圈地自萌勿上升真人” 于斐看字行的速度很快,几乎是有点儿慌不择路地往下一拉,又小心翼翼地往上一瞅,把重点的部分读了一回,他发出了颇为感动的抽气声,乐时听见他的小声嘟囔:“唉,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那行字是:“在这个情迷意乱的时候,他总是在喘息中想:他真的很可爱。他想标记他。” 乐时面无表情地抽过于斐的手机,干净利落地调出设置页面,一气呵成地取消小红心和小蓝手,点了举报并把某知名同人写作软件卸载。他冷怒地抱着手臂,一言不发地看向于斐,他的脸有点儿红,也不知道是熟睡里的惊醒,还是带着羞赧的愠怒。 “……乐乐。” 乐时给他的手机划了关机,仍然一句话也不说。怒气和不安是突如其来的——他忽然意识到暗中观察他们的人,就与突然暴增的人气一样雨后春笋地涌现,他觉得无所适从,同时为那些误打误撞的猜测感到危机。 ——非但没有猜错,甚至十分准确。他和于斐已经显然到了那个地步? 于斐怔忪一阵,意识到乐时真的在生气,但他不确定迸发怒火的缘由,因由乐时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面孔,他此时去问一定要碰个钉子,于斐又叫了他一声,乐时没应,只是将帽子向脸面一拽,抱着臂别过头,侧身对着打开的舷窗,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于斐叹了一声气,把明亮的小窗拉上,又向乘务员要了两杯水,搁在自己的小桌板上。他被这样的变故惊了一着,回头想想那些内容也不过是臆想中的自我感动,即便他曾经数度出现过如那些感性文字所描述的痛苦、渴求、悔恨的心意,但虚构的文字毕竟与事实大相径庭,勿上升真人是原则与根本。 “我想他们真的曾在不知名的角落互相亲吻拥抱,我也想他们最终能够在出道的舞台上传递隐秘讯号,或许是从练习生时期到选秀时期就生根发芽的感情,却不知道能继续向前走多久。” 于斐觉得牙酸,同时又有点儿后怕,这些话其实挺对,他平白有种受到洞悉的恐慌感。他悄悄打开手机,登陆了自己的微博,数不清的转发、评论、点赞、私信,他尽量地迅速浏览,状况其实比从前好得多,至少没有人劈头盖脸地问候他的家人与朋友,更多是嘘寒问暖与道歉鼓励。 《雪国》舞台的转赞,到现在仍然居高不下,在创偶官方每小时更新的数据博里,这首歌甚至发生了数据的断层,这就意味着不仅仅是粉丝在参与刷榜,直拍与舞台数据的更大一部分——来自于闻讯而来,颇感兴趣的路人。 于斐先前的发博习惯堪称随心所欲,大到出道生存战的预告,小到他自己捣鼓的芝士泡面,简言之就是屁大点事情都能作为他茶余饭后惊喜的话题,参加封闭集训后他被全网的舆论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现下形势回暖,他的心里又为着乐时的那股气觉得郁闷——他也不大理解乐时为什么生气,心里憋了半天,自个儿也带着股不平的心气。 他看了会儿首页的信息,自己喜欢的电竞队伍被乐时的本命扣了个零封,无缘今年的世界赛,场景可谓是十分凄凉,他长叹一声,发了条微博。 “@Soar-Y:有一说一,曙光这次没进世界赛确实没打好。十年老粉丝,总有点不似少年游的意味。” 微博一发,粉丝飞速赶来。 于斐刷了会儿,看到这么几条高赞评论。 “暗示和cat不似少年游,懂了。” “说实话我看今早的直播被虐了一下,眼神啊动作啊什么的都是要避开他的,凭什么cat不搭理我们斐斐!zqsg狗的CP受到了挫折。” 于斐心里一片问号,手一抖回复:这又是什么神奇解读?关乐时什么事?这属实非常离谱了[地铁爷爷看手机.jpg] 评论:懂了,不关他的事情,离谱了,我的心伤透了,脱粉了,走了。 回复于斐唯粉立刻爆炸:wdnmd,CPF反串黑是吧?世界少点yy矫情小白莲会比较好点哦,隔壁莲花池的gnjj欢迎您的加盟,好走不送[去您娘的嘞.jpg]。 又吵起来了,又吵起来了。于斐叹了口气,眼不见心不烦,他把这条微博删除了。 不删则已,一删惊人。下飞机的时候他接到监督有点儿惊恐的电话,叫他去看看热搜。于斐正琢磨着怎么劝劝乐时,因为他从途中就再也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于斐不情不愿打开那个是非之地的软件,向娱乐栏热搜一瞥,露出了真正的大爷看手机的表情。 #于斐疑似内涵组员#。 于斐顿时头痛不已,哭笑不得。 接下来的打榜与排练,乐时没有主动接近他,尽管在《雪国》的录制里,他们的对视环节仍然存在,可乐时的目光总是似有似无,并没有落定在他的眼眸里,只是颇为礼貌疏离地,落定在于斐的眉心。 好在无伤大雅的视线飘忽没有影响最终舞台的结果,舞台后他们在G市有一场见面会,人气很高,场内几乎水泄不通。乐时对他冷了一天的脸,在粉丝面前却营业得春风拂面。女粉丝送的毛茸茸的小猫耳朵,他有点儿别扭地戴在头顶,接过她们写的心形纸片,纸片上有本人的小像贴纸,写有带选项和空缺的小问题——诸如最喜欢什么颜色,什么动物,平常喜欢吃什么东西,又比如,在节目里对哪个队友最抱有好感。 乐时想了想,心里还窝火地生着点气,尽管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钻牛角尖地小心眼——无论是飞机上的同人文章,还是那个沸反盈天的热搜,他揪着笔盖,知道于斐在颇为在意地看着他写答案,于是不再思考,写下了唐之阳的名字。那位女粉丝一愣,旋即嘻嘻一笑,嘀嘀咕咕一句:“还是双舞担最好吃啦。” 于斐陷入了自闭边缘,但又只能强颜欢笑,毕竟他的面前还有眸光闪闪的粉丝,乐时那儿的小姑娘和他握了手,走到同伴身边,将小纸条伸过去,叫人看了一眼,那姑娘立刻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五分钟之后,她坐在了于斐的面前,向他递了张纸条。 ——在节目里斐斐对哪个练习生最有好感呀?请填空[心心] 尽管心里闷着一口气,于斐还是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乐时的名字。尽管他现在就想当面问一问正主——为什么要用这么孩子气的幼稚行为试图让他吃醋,即便他心底那团不自如的郁滞闷气,早就让他感到点儿柠檬气息。 签售会结束,乐时笑得满脸的肌肉都有些发僵,尽管个性冷淡,但现下的小姑娘还真就最吃冷都男幕后温暖那一套。奔忙一日的疲惫,缺少睡眠的烦躁,还有些琐琐屑屑的无名之火,至于他在返回酒店的一路上都不发一言,苏乔与江河、于斐,倒是在后座制定好了一系列的夜宵吃播计划,他们决定先回酒店休息三五小时,等到G市的夜气降下来,暑气约略驱除的时候,再到楼下找家大排档,尝一尝七月的烤生蚝与小龙虾。 “那么——到酒店之后先回各自的房间,晚点儿我和队长来叫你俩。”三人一拍即合,苏乔探头探脑,本来想问一问前座的乐时,却发现他将额侧靠在车窗上,耳朵里塞着耳机,正是闭目养神的模样,苏乔摸了摸鼻子,向后一靠,对着身边的于斐说:“我觉得今天你和乐乐,怪怪的。” “虽然乐乐冷冰冰的样子我已经习惯了,可是我就是觉得不太对劲——”苏乔想起了什么,忽然压低声音,向于斐道:“热搜那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造谣,你说乐乐不会信了吧?” 于斐摇摇头,否定道:“他不会信的。” 热搜出来之后,于斐再也没有打开过任何媒体软件,只是在微信给乐时发了几个流泪猫猫头,乐时没回他,正在输入倒是跳了几次,于斐疑心是自己眼花,因为前座的乐时仍然是一副毫无波澜、清净夷然的样子,完全没有要接着搭理他的意思。 于斐看着好友列表,万幸给他弹了个开黑邀请,他无情拒绝,顺便抓住了想要跑路找下家一起激情吃鸡的小锦鲤。 锦鲤king:GKD啦靓仔!风仔催我打游戏呢! 国家一级cat person:QAQ 锦鲤king:干嘛![乐乐冷漠.jpg] 国家一级cat person:你乐哥不理我了。 锦鲤king:他不理人不是很正常的操作吗?要是他老是理人那绝对是谈恋爱了。[幸幸脸红.jpg] 锦鲤king:等等,你哥俩不是挺好的吗?那肯定是你做错什么了惹他生气了。 国家一级cat person:我今早在飞机上看他和我的同人文被发现了。 锦鲤king:??????? 锦鲤king: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号没了.jpg] 锦鲤king:我乐哥这铁直男哪里顶得住CPF,估计是觉得生活被冒犯了,那可不是三观都幻灭了嘛。要知道他这人最低调了,十天半月不发一条动态不点一个赞,要么就是拿歌曲分享滥竽充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那微博号粉丝人均僵尸呢。你赶紧去道歉算啦老哥。 你乐哥是个鬼的铁直男。 于斐腹诽一句,下一秒手机忽然狂震,一看是知名定时炸弹微博又在一顿催命,于斐战战兢兢地点开软件,扑面而来是又相信爱情的鸡笼警告,还有毒唯们的铺天盖地的一片问号,他满面茫然地寻根究底,最后在乐时那个约等于毫无动态的微博主页,赫然看见乐时本人的点赞。 这位貌似正在和他冷战生气的、没有感情的乐时,在几个小时前,拿他的微博大号,把于斐微博底下所有唠唠叨叨、啰啰嗦嗦、屁大点事都要上传分享的千八百条动态,都面无表情地过了遍赞。 @Nameless0925[特别关注]:关系很好。没内涵,也没阴阳怪气。没进世界赛确实没打好,可惜。 苏乔瞅了瞅捧着手机的于斐,朝江河那儿挤了一挤,打算远离正在冒着幸福粉红泡泡的于某人,苏乔小声吐槽:“哥你看他从出来打榜开始就不太正常,捧着手机傻笑算个什么事儿啊。当时选曲的时候怎么就没看出来,我们组的C居然是这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 说你呢写同人被正主看见了还被他对象举报了(?)写点儿好玩的东西,谢谢观看! 第66章 私人生活 气氛在独处的时候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和凝滞,乐时坐在他的对面卸妆,日抛的美瞳从眼睛里捏出来,带着粉质颜色的卸妆湿巾抛进垃圾篓,划出一个不干不净的弧度。 乐时在过程里是皱着眉头的,似乎要将一层已经过期的塑料薄膜从脸上撕下来,偶像是贩卖青春洋溢的人生的职业,光鲜亮丽、活力盎然,遇到再多艰难险阻都全盘照收,表情管理就是一面盾牌,而节目的表演是锋利的矛。 只不过卸下细腻自然的妆,白得发青地,叫人看来有点儿惊心动魄的那张脸,就落在了酒店昏黄的灯下。乐时起身去洗脸,臂弯里捞着浴巾与睡衣,于斐不合时宜地在意同款花色的那套睡衣,以及露出黑色勒边的四角内裤的一部分。 他们没有交流,但这样的静谧总是很让人压抑,于斐在乐时关上浴室门的那一刻,以手肘将门顶开一道缝,他的小猫试着将门合上,手腕却被紧紧一捉,于是乐时抬起眼看他,平静的目光里暗暗藏着股执拗的、排斥的韧度。 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洗液的味道,灯光强调明暗浮沉的关系,显得乐时的轮廓尤其深邃。 “你别赌气,我知道你不开心的原因。”于斐没用“生气”,他早就明白乐时过了盛怒的那个顶点,你来我回的冷战是在给彼此找不痛快,没什么事情是不能展开挑明的。 于斐向来是直来直去的性格,就算是在关系最僵的时候,他也从来不会隐藏心里的半点想法,“那些内容,让你觉得没有安全感。” 乐时的眼睛微微地一动,话语里带着不易察觉的不自然:“没有。我也没有生气。”他关门的手劲大了些,在于斐的臂膀上产生了压迫的钝痛,另一只手在挣,是较了真的大力气,于斐皱起了眉,对抗的气力很大,他的手几乎酸麻,先时那点儿快乐与莫名的气闷,此刻交织汇集,于斐颇有点儿咬牙切齿问:“那你为什么点赞我那些微博?” 那一侧的力气猛地一泄,乐时的眼里掠过某种不知所措的慌张,那角力的见招拆招顿时兵败如山倒,乐时的眼前一花,拢在臂弯里的衣物窸窸窣窣地落在脚边,后背死死顶在门上,门扉闭合,发出沉闷一声响动,他的处境顷刻天翻地覆。 他的嘴唇一动,声音里颇有冷怒的意思在:“放手。” “不放。”于斐的回答斩钉截铁,颇有不死不休的威胁感。都是肩宽腿长的男人,逼压地撞在一起难免产生疼痛、别扭、闷窒的感觉,也因此令人发怒。 于斐将他的手按在发顶,但他能感觉到对方腕与臂的肌肉都在抗议地发硬,他只要稍稍泄气,立刻就会被不相上下的斥力弹开。 “我们的私生活和别人没有什么关系,那些话只是夸大的捕风捉影。你要是真的厌恶,也不必在我那儿掺上一脚。”那紧张带怒的对抗实在让于斐觉得有点儿心烦意乱,“还是说你本来就想告诉他们——我们是真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嘴唇钻心地一痛,对上乐时气愤的眼睛,眼底有受制于人的不甘,以及遭到挑衅却难以发泄的怒气,于斐觉得自己的上唇被咬破了,但这样的疼痛并不是阻遏的良药,反而使他的心底涌起意欲征服的冲动。 在两个人的印象里,情事的开端总莫名其妙,欲望的唤起常常伴随着矛盾、冲突,以及试图互相伤害的疼痛,乐时逼他不够温柔,会在他的身体上留下浅淡的痕迹,包括但不限于咬噬与抓挠——他的小猫要精疲力竭后才会稍稍显出乖巧可爱的模样。 臆想杜撰里的娇软嘤咛,其实都是假的,碰撞与疼痛才是最真。于斐无来由想起自己看的那篇小说,那些充满少女与初恋气息的笔调,似乎不真实到好笑的程度。以至于他闷笑一声之后,乐时十分凶狠地剜了他一眼。 于斐从不切实际的肖想里回过神,凝视着那一双怒气腾腾的眼睛,按住人的双手感到酸麻的痛楚,但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于斐低下头,去吻乐时的嘴唇。 他总是在这个时候暗自地尝出些甜味,乐时嘴硬心软,像嘶嘶哈气的小猫儿,再怎么虚张声势,也抵不过翻来覆去的劝哄。一如现在乐时不惜见血,可舌尖顶进口中的时候,免不了堆积在身上的,所有即将爆发的气力,都一下松懈了。 口中有血的酸锈气,于斐的吻技也像带着点儿血的味道,令人喘不透气,是倾尽全力地攫取所有。这让乐时总是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应付亲吻上,乐时眯起眼睛,发出了轻而闷的呛咳,他听见自己沉重而清晰的心跳,亦感受到胸口属于对方的炽热搏动,他仍然在发怒,但那怒火有了转化与发泄的出口。 乐时的双手被死死按在头顶,下颔被于斐的另一只手辖住抬高,接吻几乎带着强迫性质,连呼吸也产生支离破碎的困难感,咽不下的津液像是细小的蛇尾,在灯下折射细密湿润的银亮光泽。 乐时简直透不过气来,盥洗室内空调的低温与排气扇的轰鸣,只能令他烦躁得汗出如浆。 热,他不知道怎么会这么热。 吐息停顿,血气上涌,视线模糊。 脱离柔情蜜意的亲吻像是某种惩戒与警告,于斐在他即将因为缺氧而大力挣动时松开,空气争先恐后流进胸腔,他大口的喘息几乎停不住,如同濒临窒息的溺水者,但回响于室内的气喘又令他觉得羞耻,乐时咬住了于斐的肩膀。 “……你乖一点就对了。”那紧咬牙关的痛楚如同某种奇异的强心剂,于斐咬住乐时的耳廓,留下一个不轻不重的、宣誓主权的牙印,那具受到紧紧压制的身躯,下意识地弹动一下,乐时闭上眼睛,只觉得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兴奋地、疼痛地出汗。 “有半年了,乐乐,你知道么——”于斐在他的耳边慢声说,那声音低沉发磁,吐息烫热如火,他觉得自己的肩膀该要被他咬出血了,这样冷淡克制的一个人,眼底分辨不出太多的感情,可颧侧和耳尖却已经红得像火焰里的熟炭,成为他涌动心境的破绽。 “尽管我常常告诉自己要和你痛快地斩断关系,可偶尔的梦里,做的对象仍然是你。” …… 酒店是双床房,这事情做完之后是身心俱疲,两个人索性挤着躺在一张床上,另一张堆着换下来的衣服,乐时背对着于斐,于斐从背后搂着他,下颔贴在他的肩头,你来我往地说一些疲惫倦怠的没营养废话。 于斐:“你热不热?空调的温度是不是太高了点……” 乐时哑着嗓子表示嫌弃:“你不要贴我这么近,还抱着我不撒手,就不会觉得热了。” 于斐搁在他腰间的手又紧了紧,话语里颇有些得寸进尺和死乞白赖的意味:“我就要抱着你。我喜欢你的沐浴露的香味,像爽身粉,小时候涂的那种。” 乐时静了一阵,慢慢说:“……我明天要穿你的衣服。” “嗯?” “你身上的味道……我也不讨厌。” 于斐吃吃地笑出声来,用额心拱乐时的后颈,像极某种撒娇的大型犬类,他挠挠乐时的下巴,柔声说:“你刚才对我说,‘你不想走的’,那会儿你跟我吵架,我以为你是真的讨厌我,是真的要走。” “我有说过这句话吗?”乐时平平淡淡问道,旋即支撑不住地打了个呵欠,舒展而绵长的一声,他翻了个身,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贴在于斐的怀里玩,休眠的屏幕亮起来,他看见了十几通未接电话,还有刷不完的微信消息。 乐时:“……夜宵的吃播。” “我的天,我忘了这回事。”于斐唰地坐起身,将乱蓬蓬的头发使劲挠了挠,他扑扑腾腾去拿手机,却看见《雪国》组的直播间是开放的,战战兢兢点进去一看,是江河与苏乔在深夜的街头压马路谈人生。 苏乔愁眉苦脸:“昨晚一宿没睡,乐乐和于斐估计在休息吧。刚去敲他们房的门,根本没啥动静,打电话也不接,唉。这就是年轻人啊。” 江河噼噼啪啪地拍着腿边的蚊子,惆怅地看着萧条的马路街景,十分无奈:“本来想出来吃夜宵,结果楼下大排档根本没开门。大家记得明天H榜本放死守哦,我们明天打算去吃早茶——如果那两位起得来的话。不是故意发糖,是他们真的从回去到现在根本没点声音,大概是睡过头了,直播结束之后我再去看看吧。” 乐时:“……” 于斐:“……我要去隔壁给他们下跪谢罪吗。” 乐时毫无感情:“这件事情整体而言是你的错。” 于斐搔了搔乐时的后腰,又在他的屁股上拧了一把,问:“做得不舒服?是我力气不够了?” 乐时以膝盖向底下一顶,怒上心头:“给我闭嘴。” 于斐的泪花一下子涌进眼眶,弓着腰痛叫:“痛痛痛——” 《雪国》组的微信群。 乔乔小乔:你们俩死了,明天给我请客。 江河:……我其实挺好奇你们在干嘛的。 Chips:……抱歉。我睡过头了。 国家一级cat person:在逗猫。 [Chips]退出了群聊。 国家一级cat person:???? 乔乔小乔:哄他。请客。 江河:哄他。请客。 国家一级cat person:懂了,我收拾收拾就滚QAQ。 第67章 雨日 于斐是被手机的震动惊醒的,手机就搁在耳边。 冷气开得很低,裸露在外的手臂冰凉。于斐下意识一动,立刻又放轻呼吸,乐时搂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前,乐时的睡相称不上文雅,尤其有他在旁充当人形抱枕的时候,总将他扒拉到动弹不得的地步。 于斐揉一下眼睛,看到通话界面的号码——陌生的,来源地是B市。 他的心扑突一动,小心翼翼地拨开乐时的手,将另一张床上的枕头放进他怀里,乐时颇为不满地闷哼几声,抱着枕头翻了个身。于斐蹑手蹑脚地起身,甚至没有趿拉拖鞋,就拢着手机,赤脚走进洗手间去。 于斐清清嗓子,接通来电,“你好,请问是?” 那头是个年轻男声,说标准普通话,语调很客气:“你好,请问是于斐先生吗?” “是的。” “我是3M的经纪人,上次在楚湘东道歉的新闻发布会上见过的,还记得吧?”温文尔雅的男声又响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包括周望屿在内,3M的工作人员总能引人好感,于斐应了一声,又听他继续道:“是这样的,公司对这一次公演舞台进行了评估和考量,觉得作为练习生,你的能力符合3M对于旗下练习生的期望与要求。” “如果方便的话,明天在音博的录制下班之后,可否赏光,和几位老师一起吃顿饭?当然,行程可以协调——后天周四,是B市M榜的打歌现场,到场也有几位老师,对《雪国》很感兴趣。”经纪人一顿,“个人练习生与有公司的练习生总归不同,具体利害在那天也浅略谈过,希望你能够好好考虑,做出选择。” “……我知道了,谢谢您。我会再和您联系的。”于斐回答,在那边已经响出挂机的忙音之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把通讯录的名字划到最底,他拨通了周望屿的号码。那头倒是很快接起来,背景隐隐约约有树声与鸟声,以及时隐时现的聊天声音,他显然在外面。 于斐将那些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周望屿。 “我还在想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打电话给你呢。”周望屿轻笑一声,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内,“总而言之,就是3M想挖你。”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于斐一顿,没有想到周望屿会这样干脆果断的承认。 那头的喧闹声更响,间或能听见北方大老爷们儿中气十足的招呼,周望屿一一回过,挑了人声罕至的地方,他回答:“我觉得你唱得好是一回事,公司让我接近你也是一回事。目的性和偶然性都有吧,这点3M倒是和NBS倒是不谋而合,都说自个儿爱才惜才。” “不过这些表面之词是真是假,我这会儿也没法说清,这个圈子里谁又能说清呢。只能说比起其他公司,3M要略微靠谱些吧。你慢慢考虑,不用多久,我们就会见面的。”周望屿又说,“录制要开始了,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挂了。有事给我发消息。” 周望屿很聪明——但凡能上节目的,背后有点儿力量支持的练习生,都很聪明。知道趋利避害,知道争取镜头,也知道制造话题。于斐低头看手机上的时间,兀然才发觉,现下是清晨七点三十分,他还有一整天的时间休息,又或者说考虑。 于斐调高室温,困意全无。 诚然,在没有背景的情况下,有一家体量庞大,口碑甚佳的公司作为后盾,似乎是一个绝佳的选择。但于斐在HP看到了更多与表面光鲜截然不同的幕后黑暗,甚至亲身成为楚湘东风波的核心,之所以获得人气,是因为公司的推手将他们送上台面,而当他们意欲挣脱公司带来的束缚时,那双手就会扼在他们的咽喉上,随时准备收紧力道。 如何作为个人练习生出道——在历届能够大火出圈的选秀综艺里,个人练习生的比重少之又少,觊觎这块大蛋糕带来的利益的人总是蜂拥而至。如同一潭荷塘,尽管表面枝繁叶茂,淤泥却永远沉淀其中,泥土是开花结实的必要养料。 既想要挣脱泥泞,却又不得不依附泥泞。 他将双手撑在洗漱台上,思维冷静地运转,直到乐时在门前叫了他一声,他蓦然地回过神来,整理因为深思而显得沉默阴鸷的表情,他对乐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隐隐露出两颗虎牙,“还早,你还可以多睡会的。” “睡不着了。”乐时摇摇头,站在镜子前,目光呆滞地看着镜子里蓬头垢面的俩兄弟。 乐时的领子敞着三两个扣子,锁骨以下有亲吻的淡红痕迹,他看了一会儿,摸了摸后颈,又对于斐说:“肩膀还好吗?” “什么肩膀?”于斐一怔,摸了摸自己的双肩,眉头一紧,那是昨晚被他的小猫咬出血来的伤口,于斐旋即说:“噢,没事没事,一两天就好了。你别担心。” 他与乐时肩并肩地刷牙,同步率很高地将泡沫吐进陶瓷水槽,又不约而同地举起杯子漱口,一模一样的动作,同一款式的睡衣,于斐被这个场景逗笑了,伸手去撇乐时嘴角的泡沫,低下头轻轻亲他的嘴唇。 于斐的声音有点含糊,字句带着薄荷的清香:“刚才是3M的人给我来的电话。” “唔。”乐时应声,伸手摸摸于斐的后脑勺,把东突西戳的乱头发草率捋顺,“那是好事。” “你不问我具体的内容,就说是好事么?”于斐笑了声,指尖捏了捏乐时的耳垂,又搔了搔他的下巴,说:“小公司的事情尚且如此,我拿不准他们那的情况。不过还有时间考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急迫起来了。” “因为HP。”乐时言简意赅,“楚湘东走了,空出了一个位置。” 于斐因此灵光一现,同时又陷入了更为烦恼的深谋远虑里:“说实在的,这样的安排,即使心里明明白白,但也不是很痛快。”他看着乐时往脸上涂抹洗面奶,水龙头被拧开。 “原来在公司上课的时候总是被教育——只要努力就能出道,现在想想也只是在哄热血上头的小青年,骗人的话。” “比起这些,让我好奇的是舟舟的态度——作为3M的练习生,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回答得很含糊。我原本以为……”乐时直起腰,他的面颊上带着水珠,正滴滴答答地向下流坠,乐时转过眼来,十分认真地倾听着于斐说的话。 于斐说:“我原本以为,他应该很感谢,也很喜爱自家公司的。” “很多人也以为,”乐时看着他的眼睛,“你应该很感谢,也很喜爱HP的。” G市的天气反复无常,乐时坐在床上套于斐的白衬衫时,屋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声音就响了起来。室内的帘子厚重地拉着,把一切晴雨的光都遮盖得严严实实,于斐探头去看天气的时候,有落雨的土腥味溜进室内。 于斐对着几乎看不清楚的街景感叹,同时看到了苏乔在群里近乎抓狂的怒吼,他笑了笑,说:“雨真的好大,我怎么觉得出去吃早茶的计划,又要泡汤了。” “我其实并不讨厌下雨。”乐时忽然说,他在扣短袖衬衫的扣子,跳过最上几颗,一点一点遮住后背与胸前的红肿,于斐从窗帘外钻回来,满眼饶有兴趣的疑问,乐时想他大概早就忘了那个声嘶力竭的雨夜,他摇摇头,平静说:“没什么,就只是不讨厌而已。我换好衣服了,把窗帘拉开吧。” 他们于是并肩坐在衣物凌乱的床上,肩膀和肩膀靠在一起,衣料隐隐透露出干燥的体温。于斐看着乐时,而乐时散漫地望着这场大雨。 过了一阵,于斐握住他的手,忽然地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乐时侧过脸,望着他,“什么挺好的?” 于斐努了努嘴,似乎经过了十分认真的考量,但他的回答却仍有些语无伦次:“和你一起睡觉,一起洗漱,一起坐在这里看下雨。我觉得都挺好的。我是说——我们这样挺好的,没有人会发现,没有人会看见。”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于斐又说,他转过身,眼睛又在散发着灼灼而真切的光,“我也知道你对这段感情一直没什么安全感,甚至不知道我们能一起走多远。昨天那件事也是,我知道你生气——这件事要是被其他人知道怎么办?” 那些漂亮的笔触猜测他们的相遇与分离,真情实感写下来的字句其实是真切故事,爱情与泪水都是真的,汗水与欲望也不是虚言,曝于他人眼底的恐慌带着惊疑色彩,他在感慨文章美妙的同时先想的是——他们或许走不到那一天。 想象能够重来,但他与于斐的人生无法再回。他怕一脚悬空,就是无尽深渊。 “但现实是,我们好像谁也离不开谁。”于斐见他不说话,自顾自地补上一句,也不再说话了。只是手里握着的那只手,悄无声息地反握过来,乐时的手指穿进他的指缝里,维持一个十指交扣的姿势。 暴雨以豪放的姿态落下,于斐坐了一会儿,轻轻哼起一首歌,是他写的《CALL TO ARMS》,没开嗓的缘故,副歌没哼上去,他为自己不专业的失误扑哧一笑,在嘈杂激烈的雨声里,于斐眨一眨眼,语气兴奋而快乐:“我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你可能忘了。当年你被关在家里准备高考,我为了营救你,就在你家楼下干嚎这首歌,希望你能听见。最后你猜怎么着——” 没等他说完,于斐的眼前一暗,雨声还响在耳畔,雨幕却已经消失于眼前。乐时凑近他,在心情雀跃的时候,乐时的眼睛总是很亮的,那愉快的眼色没能逃过于斐的观察,他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正要咧嘴一笑。 乐时的睫毛微微一动,他倾过身体,闭上眼睛,吻上于斐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 过渡铺垫小日常,谢谢观阅。 第68章 土味应援 也不是刚谈对象时候的状态了,还是热衷于亲亲抱抱,怎样都不够似的,尤其是乐时主动的时候,于斐打从心底高兴得不能自已,心跳得非常快——在他思考要不要把浅尝辄止变成深情款款时,酒店的门恰到好处被敲响,他惊讶地醒神,难得地红了脸。 苏乔叉腰站在门前,气势汹汹,满面视死如归:“兄弟,出去玩吗?” 谁跟你兄弟呢。于斐回头看眼窗外的瓢泼大雨,又疑惑地看看苏乔,苏乔伸出一根食指,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他掏出手机,三两下戳开一条微博,那是G市人流量最大的地铁换乘站,四个小姑娘站在进站通道的广告牌前,笑着比出俏皮手势。 与。 夕。 团。 对。 于斐认出了两个熟人,一个是他妹于隽,一个是那位声称脱粉的前站姐下雨雨。 “@卷卷今天搞创了吗:谢谢各位姐妹的集资,四站联合地铁站应援认证第一弹!G市T站A出口。为期两天的固定应援!在本地的小伙伴可以多多留意喔!随机掉落小礼物。另外本周三、四,B市的应援活动也会随之开启,周五到周天,则是S市的应援活动!希望大家可以踊跃参与。” 于斐一怔,当即提议:“我们也出去认证?” “正是!”苏乔笑逐颜开,“她们应援真的很辛苦,还记得上回公演的时候吗,太阳这么大,还在场地外面发小物,我们也总该做点什么,让她们知道应援不是白费的吧?” 两人一拍即合,于斐问;“什么时候去?” “九点钟大厅集合,不瞒你说,江河昨晚拽着我谈人生谈到凌晨两三点,现在睡得跟猪一样叫不醒。”苏乔耸耸肩,他往房间里探探脑袋,对上乐时的目光,苏乔向他招招手,一边八卦心未死,压低声音问于斐:“大哥求求你看看微博,澄清一下你和乐乐不是在谈恋爱吧,我今天逛你们的超话广场,连我都信了……” “CPF说的话能是真的吗?”于斐似笑非笑回答,知道那期恋爱综艺实在是影响巨大,他们就算有心要疏离,昨天乐时一怒之下点赞他所有微博的事情也已经生米熟饭,根本难以洗脱嫌疑,“爱情和友情都一样,我这会儿也能跟你说我爱你呢。” “嘶——”苏乔倒退两步,直男震悚,“兄弟冷静,我起一身鸡皮疙瘩。我走了,九点见。” 于斐合上门,听见乐时扬声问了句:“爱情和友情都一样?” “你不一样!”于斐展现出顽强求生欲,震声道:“我最爱你!” 被关在门外的苏乔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无语凝噎,往门上不轻不重一锤,大声抗议:“于斐,我还没走呢!呕,隔空吃狗粮,单方面宣布你们是真的了,不接受辩解!幼稚鬼!” “反弹!” 乐时捏了捏发烫的耳朵尖尖,一点笑痕藏不住:“……” 离集合还差点儿时间,乐时起身的时候说腰痛,他于是勤勤恳恳帮乐时揉腰,一边听乐时语气平板地棒读微博内容:“昨天,对于我们家来说,真是跌宕起伏的一天。全程关注他们动态的我,就像看了一出同人小说。一边被虐得喘不过气,一边甜到下楼跑圈。” “我由此知道了:cat就是不折不扣的一个大傲娇,即使表面上冷淡疏离,但反手就身体力行,澄清谣言,根据我十刷创偶的姐妹不完全统计,在各种镜头一闪而过的角落里,十次有八次他们在深情对视,剩下两次是单方向暗中观察。姐妹们,还有什么比默默关注更甜的呢?只要你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的眼睛就从未离开过你。” 于斐越听越好笑,搁人腰上的手笑得发颤:“哈哈哈哈你快别念了,笑死我了。” “写得我都要信了。”乐时拍了一下于斐意图揉他肚子的手,一下又被大力气从身后抱住,“你能不能别一高兴就搂搂抱抱?”那阵属于于斐的好闻味道拢过来,他觉得后颈被轻轻咬了一下,又被湿湿热热地舔了一下。 “留印了。昨天晚上。” 乐时不冷不热地瞥他一眼,挣脱他的拥抱,面无表情地进行人身攻击:“于斐,你人没了。” “偷看我是不是真的啊?”于斐转移话题,看着乐时手机里的内容,点进那位显微镜粉丝的页面,她在昨天po出前往G市的实时位置,早上拍了在地铁站的应援图。下拉一看,是一条转赞过千的微博。 @祝我狗的CP百年好合:内涵队友谣言一出,两家毒唯粉丝迅速抵达战场,结果发现cat的微博除了分享歌曲就是官方的通知,十天半月没有一点动态,基本销声匿迹,僵尸微博,毫无喷点。Dog的微博屁大点事都要和粉丝分享,要不是退团和封闭集训,他还能孜孜不倦地给你叭叭几百条吃面不加香菜的好处,具体内容参考你妈发的朋友圈,喷点太多,不知从何骂起。 我唯粉cat的粉红萝莉头姐妹受到极大震撼,我唯粉dog的口吐芬芳老姐一时哑口无言。纷纷表示“这两个人这种性格能在一起我今年就狗NBS×HP的不伦之恋。”另外还有一些粉丝因为这件事情交替爬墙的,本成年人就不一样了,我两个都爱。 早上还在疯传dog热脸贴冷屁股炒CP实锤,下午cat点赞直接从头到尾,我都不知道谁能忍这么事逼的微博主页还能一条条点下来,不是民间豪杰就是属实真爱。CPF早上干嚎真相是假,下午就上蹿下跳当众表演真相是真,给大伙都整晕了。 我的萝莉头姐妹和暴躁老姐sj了我的微博,熬夜修仙磕了一个通宵,早上四五点狂震微信,光速真香,改头换面:“我觉得HP和NBS在一起也没什么问题的啦,蛮好吃的。#嘻嘻” ??? 当代姐妹,真实爬墙,震撼我妈。有人给我科普一下哈皮和你必死有什么相爱相杀的梗吗? “网友一个个的都是人才。”于斐边看边笑,顺手拿乐时的手机存了几张他的可爱猫猫表情包,又看了看他那条澄清微博底下的评论,有本家的辟谣,也有他家的感谢,还有苍蝇搓手的CPF,以及少数询问这哥是谁的吃瓜路人。 他又翻了几个图片博,发现乐时的站姐都很会找拍照的角度,他从侧面望过去最好看,轮廓分明,鼻梁高挺,从前额到脖颈的弧度十分赏心悦目,一些图片是舞台,他耀眼瞩目,冷清禁欲,一些图片在机场,大概是他在N榜上班的那会儿,他对粉丝笑得温柔,柔软漂亮的卧蚕衬得眉眼弯弯,舞台上的魅力趋向于冷淡而又有些煽情的性感,但私下却是清清淡淡、静静冷冷的日系风格,人设不是硬凸,于斐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 冷与热在他的身上交相融合,在舞台上一眼惊艳,在生活里细水长流,是最温柔的冷淡美。——那是负责摄影的站姐留下的评价。 另一头,G市,T站,A出口。 一个裹着白底黑猫图案外壳的手机,夹在了一个高挑姑娘的耳边,她的耳垂明晃晃地,戴着一个单字字母“L”的金属耳坠。无数行色匆匆的人从于隽的面前涌过,时不时侧目向她这里投来关注的目光,她仍然T恤热裤,踩双白球鞋,在嘈杂的人声里放大声音打着电话。 “音博的应援准备好了吗?不仅仅是乐乐喔,还有工作人员和《雪国》的组员也要照顾。最好不要咖啡,他失眠,我觉得牛奶也可以,低脂无负担的那种。记得把工作餐分开。于斐家那里的消息?跟他们站姐说过了,钱打在我的卡上了,你们定下来我马上就转。” 于隽的目光落在牌子上的几个练习生身上,这一次的四家联合应援,她作为总发起人,对总体的流程都挺满意。有几个散粉惊喜地发现了地铁应援,她们似乎有备而来,拿着心形的便利贴,又在贴纸上写了祝福的话,贴在了广告板上。 于隽眼珠一转,又说:“还有便利贴应援这件事,你们得组织人去回收祝福哦,一是市容市貌,二是哥哥们未必看得到,我们收集起来当礼物,在下一期总应援里送给他们。打完歌,下周二就是第二轮淘汰了,姐妹们坚持住,不要怕,我们的排名升了好多!我这边挂着音源后台在切榜呢。” 她叫住那几个散粉,从手包里拽出一沓自印的拍立得,叫她们挑喜欢的练习生拿走,几个小姑娘为遇见同好而非常感动,眼泪汪汪地看着于隽,问她是哪一家的粉丝,于隽咧嘴一笑,露出活泼元气的两颗虎牙:“我是乐时的粉丝!要是对他有好感的话,也请你们多多支持呀!” 她刚刚将电话一挂,微信的家庭群沉寂许久,突然冒出一条语音,来自“老妈”。 于隽不得不把声音调到最大,这才听见了自家女王陛下的泼辣语音:“卷卷!你人在哪里呢?坐那什么二号线,到T站,然后呢?唉唉挤到我了挤到我了。”又有个男声在她的身边嗨呀两句,嘀嘀咕咕:“说不要来,你就来,这么远,还人多,我想回家。” “爸,妈。”于隽张大了嘴,惊愕地环顾四周,这才说:“你们现在在G市?” 女声轻松愉快:“无聊来旅游啊,刚好看见你那个朋友圈,来这里做活动啊?” “你们要吓死我啊。”于隽使劲跺了跺脚,“人呢?在哪,我去接你们啊,我晕,为什么过来不早点告诉我啊?” 男声哼哧哼哧搭腔:“就是,为什么不和女儿商量啊。真的好麻烦一女的。” 于隽听着爸妈的吵嘴,露出了无可奈何而又温馨柔和的笑容,她看了看贴成一个心形的应援墙,打算带自己的爸妈来看看自己的爱豆,顺便看看亲儿子现在在选秀节目里混得怎么样了。老人家对于娱乐圈的事情一窍不通,只知道自己的儿子跳了槽,去了一档小年轻最喜欢的综艺节目准备出道。 “我年轻的时候也追星呢,叫什么101的。”她的妈妈十分宽容,娴熟掌握各种打投技能,甚至逼着她爸一起投票,聊天的时候她激情回忆青春,甚至快乐地哼了一句:“今夜的主人公就是我呀我”。 这边于斐一行人刚刚冒雨出门,劫后余生地逃进地铁站,于斐瞅了眼微信,听了听内容,顿时瞠目结舌,几人好奇发问,于是他颇不好意思地挠一挠头,回答:“我爸妈好像来这里旅游了,刚看见消息……” 苏乔了然:“要不要我们帮你打掩护,你去看看他们?” “耽误你们,倒是没必要……今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不应该有例外的。”于斐摇摇头,说不想念其实是假的,他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家,在HP的时候也不能天天往家里打电话,参加创偶更是音讯全无,早期节目有向家人通话的录制,他在听到父母声音的那一刻,眼泪险些就涌出来了。 他看了眼乐时,乐时静静靠在地铁门边,沉默地看着他,于斐忽然想起来,乐时从来没有提过他的家庭情况,即便他问过,得到的答复也是“爸妈身体都很健康,希望今年他们能出去旅游”之类的含糊回答。 但未必是好的,毕竟乐时曾经的失联原因是被家里人关起来做卷子。尽管现在想起来让人啼笑皆非,可那时候乐时逃出家里的表情,是如此欣喜若狂,那是他与他的第一次拥抱,他差点被奔跑的少年撞倒在雨水滂沱的大地上。 乐时现在在想什么呢?他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如同在节目里的无数个罅隙里,那下意识向他投去的目光。乐时也向他说心里的话,也不避开爱的字眼。但于斐对他并不是全知全解,他知道有一些事情,乐时并不愿意提及。 地铁停止运行,T站到了。 他们带着帽子与口罩,穿低调的休闲装,尽管鞋子和衣服被淋得有点儿湿,但站在那面应援广告牌前时,震撼的心情依旧难以言表,动态的牌子上放映着四个人的舞台混剪,他们的精修图片围绕在两侧,广告板上贴满了形色各异的便利贴。贴成小小的气泡,或者是俏丽的爱心,每一张贴纸上都满满写着祝福的话语。 几个女孩从他们身边交头接耳、欢欣雀跃地走过,四个人没再站在一起,而是分散地去看那片巨大广告牌的祝福了,那几个小姑娘嘟嘟囔囔,语气有点儿不满:“现在的粉丝真的是不懂规矩!贴便利贴干嘛要贴人脸上,于斐粉丝看到得气死了。” “黑粉吧,你看他前段时间的恶评那么多的!” “但是歌唱得真的好听,本音饭听第一遍雪国泪水夺眶而出啊呜呜呜。要不是墙头太多我也会分给他一票的啦。我现在专心致志搞喵,实在太快乐了!我超级喜欢他der。” 你超级喜欢的人就站在不远处呢。于斐腹诽一声,转头去看自己的肖像部分——果然,他的脸上被人贴了一个大而显眼的红心,乐时站在他的身边,正在看自己的留言,被那大红心吸引,他也将视线转了过去。 正儿八经的风格,大气狂放的字体。 “亲爱的斐斐: 追梦路上,你很辛苦。希望你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你的歌我已听,票已投,朋友圈已扩散转发。望你成功出道,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 热心观众:于先生。” 于斐笑了,他小心翼翼摸了摸粉色纸片的边角,抽了抽鼻子,小声说:“好土,热心观众,我还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于某呢。” 乐时也会心一笑,“你爸爸?” “嗯。”于斐点点头,“老爷子最讨厌出门,劳动这尊大驾,真是辛苦他了。” 乐时凝视着那张文字朴实的贴纸,目光柔和,“真好。” 那神情是柔软而羡慕的,于斐一下看定了,乐时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那眼神是带着温度的忧伤,像站在糖果店前的孩子,一面歆羡渴望,一面知道口袋空空,因此失落难过。于斐向前踏了一步,几乎忍不住要抱他。 察觉到于斐的动作,乐时转过头,他的眼睛惊慌失措地动了动,旋即收敛了那定格顿时的表情,他又是冷静自持的他了,反而是乐时先声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于斐惊觉回神,也不禁移过视线去,在乐时的人像上,他眼尖地发现了同款红心,赶忙转移话题:“看看这个,我打赌这不是我妈就是我妹写的。” 乐时垂下眼,在看第一行字时就忍俊不禁。 歪歪扭扭,圆润可爱的小字。 “乐乐:我和我老妈都超爱你的quq,她说不追星这么多年第一次找到心动的感觉呢,甚至连儿子都不想要了(划重点),从你没上节目时就一直关注你,今后也会一直支持你的!我妈她超厉害,已经发动她的追星姐妹团打投,你放心!你也是从十代到五十代老少通吃的super star!向C位出道冲鸭!——卷卷 乐乐,奶奶爱你!——卷卷亲妈” 于斐眼前一黑:“连儿子都不想要了?于卷卷你完了你造谣抹黑人身攻击……” 打开手机要讨伐亲妹,一看他家人的朋友圈,亲妈已经在朋友圈教单位的阿姨和小姑娘投票刷榜,执行力和她的女儿一样令人生畏。当然投的是乐时不是他。于斐满面苦涩地将消息凑到乐时眼前,心如死灰:“你看看,我妈妈她好喜欢你啊。母女俩的审美都是一样一样的。” “替我谢谢伯母。”乐时的心里暖融融的,笑容舒展。于斐十分莫名地松了口气。他伸出手,似乎想捏捏乐时的鼻子,但最终什么也没有做,于斐看着他的眼睛,感叹般地轻声说: “以后一定会带你去见见他们的。他们会喜欢你的。” 声音不大,但清晰、坚定、诚实。 往来喧闹的人声鼎沸,有小姑娘认出了他们,激动的尖叫响起来,于斐向她们微笑地打招呼,抱歉地鞠躬,乐时眨一眨眼睛,脑海宕机的空白没让他回过神来,他只觉得一切光影都缓慢而模糊,拖曳出长长的、延时的光带,只有于斐的样子,清晰地站立在他的面前,不曾改变。 于斐在这个人来人往的世界里,向他承诺未来。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阅!我单方面宣布我是乐乐亲妈(闭嘴),反正他们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的,毕竟于某是个有着(不想要儿子的)追星妈和(老婆喜欢就好先投票再说)的老年爸,还有个喜欢对象天天抹黑自家老哥的高个儿漂亮妹妹。 第69章 黑幕 “《创偶》自开播以来就得到了无数关注,尽管先后受到抄袭等事件的困扰,但官方迅速、准确的解决方案,收获了不少好评。而在刚刚放送的花城音乐榜的H小榜公告牌中,第二次公演曲目《雪国》,获得了一位的好成绩,同时《夜间故事》也在周三放送的流行趋势T榜里,得到了毋庸置疑的一位。” “不得不说,NBS的这一档选秀节目取得了巨大成功,顾琴飞表示:会将公平公正贯彻到底,坚持实力至上的原则,每一个应该出道的练习生,都会有星途闪耀的未来。而在下一周,第二轮淘汰就要开始,超过半数的练习生即将离开《创偶》的舞台……” 对于节目的成功与人气的爆发,练习生们似乎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尽管在B市的音乐博物馆上班时,他们就见识到了应援的强悍,每家粉丝都训练有素,在场地四周雇佣咖啡车,向每个入场观众分发冰咖啡与鲜果饮料,饮料杯上印有不同人的精修图片。 在位于B市的后台,《雪国》组,包括工作人员在内,都得到了站子的健康应援午餐,多出来的份数分派给了刚刚出道不久的一个女团,小姑娘们对此非常感激,在休息室闲聊的时候,她们的队长笑得十分苦涩:“要是我们也有这样的应援就好了……可惜我们团没什么知名度。” 那些女孩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正当青春美丽的年纪,望着于斐手上的一位奖牌,有小姑娘露出渴望的目光:“真羡慕你们初次上榜就能得到一位啊,还是练习生,我们这些出道了的前辈,倒显得有点挂不住脸了。” “糊团根本没有办法的,哎。” 在返程的车上,四个人不由自主地谈到这个话题,车内的电台正播娱乐速报,以《雪国》作为片尾曲,邀请的声乐老师对歌曲进行逐一点评,对四人给予很高评价,江河则就糊团发表自己的见解,语气稍带重量:“没有曝光度,意味着没有人气,没有人气,代表着没有销量。没有销量,公司也不愿意推你,男团或许还好,至少有女粉丝会专注某些小团体,女团竞争之激烈,许多人都是昙花一现。离开圈子的时候早就消磨了最好的时光。” 苏乔沉着脸色点点头,风轻云淡掠过一句:“比如我的女朋友。” 于斐猛地转过眼,满脸震惊:“什么?你真的有女朋友?网上那话不是假的吗?” 苏乔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针尖对麦芒:“怎么了?我出道三年了,月底就满二十三了,准你搞CP,还不让我有个初恋咋地?” 于斐一噎,气急败坏地转过头,向身边的乐时寻求帮助,乐时照旧冷漠,天平向苏乔倾斜,“恋爱自由,他说得对。” 江河长叹一声,拍拍苏乔的后背:“在这个圈子里,恋爱自由就是偶像失格。你对粉丝们的回答是‘已经分手’而不是‘从来没有’,小乔,我有时候觉得你在这些问题上挺一根筋,不知道变通的。” “那叫实话实说。”苏乔哼了一声,“早就淡圈成了素人,还被网友扒出来骚扰,这时候我再往人后背插一刀,说我‘从没女友’,那是在消费她的感情经历,岂不是二次伤害?真的渣男难道不是我?” 江河连连摇头,但又无从辩驳,车内的氛围一下低沉冷凝,早前关注实时排名的时候,苏乔的排名仍旧在二十七八徘徊,楚湘东的抄袭风波于他而言两败俱伤,多数离开的粉丝再也经不起起伏跌宕的折腾,纷纷换下家墙头,又或者淡圈离去。 作为参赛者,为其他练习生拉票的行为是违规的,上一回苏乔发博、江河点赞,就已经收到了来自节目组的警告,那是在综艺拍摄期间违规使用手机的信用扣分。乐时在车上沉默一阵,打开手机,向粉头卷卷问了问苏乔的情况。 “tla那是绝对不行的!虽然知道乐乐你很喜欢组员们啦,但是四家站子的互帮互助也是有限度的,我们不能决定大家的选择哈。不过也不是说苏乔没有机会,她们家站子和C.sing家关系还是挺好的,目前有打算集资爆发投一波,据我所知,保底还是进前20的,不要太过担心啦[爱你]早点睡喔!” 车停了,停在一家古朴简约的建筑前。似乎是一处会所,车窗外是红瓦白墙,飞檐翘角,一左一右两只镇门石狮,造型讲究的宫灯分列四角,司机注视着导航,向后温声提醒道:“于斐先生,您约定的地点到了。” 于斐了然点头,眼底却禁不住地流露讶异神采。后座的练习生们更是面面相觑,于斐看看乐时,独自一人下了车,车门合上,于斐朝车中人挥了挥手,由着门口制服挺括的保安接引进去。建筑很快远去,乐时的手机一震,于斐给他发了条消息。 “不知道谈到什么时候,早点睡。房卡我从前台拿,别等。” 于斐走进宅院里,院中投着几盏光线巧妙的射灯,将墙角院心的几棵槐树的影子,投在了素净的白墙上,细腻地安谧地晃动。四角都有游廊,廊后开门设窗,每一个雕窗都是回纹朴质的样式。有人沙沙地行走在廊道上,只留宽松衣摆的背影,飘忽安静如鬼。 肩膀突然被一拍,于斐吓得一口气没有顺上来,却也不敢出声打破这趋于诡魅的安静,他回头一看,是周望屿站在他的身后,面带微笑,朗朗话音划破了一切夜游的、哀哀的静谧,周望屿温声说:“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于斐开口,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这是哪里?” “这里是3M的总部。”周望屿回答,“当然——在附近金融街上还有几栋写字楼,一般员工上班是往那儿溜达。这里更像是BOSS们喝茶聊天处理公务的地儿,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和你一个表情,甚至心里还想:哪家公司牌面这大?当皇帝来了这是。” “你这话说得……”于斐听着周望屿京里京气的玩笑,摇了摇头,他知道周望屿是有第一名的心气在,没想到那心气会大到能在总公司门口随意玩笑的地步,他们在院心的石桌前坐下,桌上摆着一副没有下完的象棋。 盛夏时节,天气闷热,但槐树底下却十分凉爽。晴夜无云,抬眼能看见躲藏在树影中幽幽发光的冷白月亮,弯如半片青白色的指甲。接引的保安如同人间蒸发,顿时就没了影踪,周望屿看着那盘棋,懒洋洋地举手走了几步,棋盘与棋子发出清脆的啪啪声音。 从正对院心的一扇门里,走出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来,一位大步流星,于斐认出那是当时在发布会上与他打过照面的男人,另一位则信步闲庭,手上突兀地拿着只紫砂茶壶。周望屿的经纪人替那个男人拉出凳子,注视着他坐下,自己这才坐下。 于斐原本想出于礼貌地站起身,周望屿却一下摁住了他的手臂。 经纪人皱了皱眉:“望屿。” “于斐是我朋友。”周望屿歪歪头,颇有点儿威胁意味地眨眨眼,于斐从没见过周望屿私下里的样子,镜头前温文尔雅,甚至有点儿老气横秋的干部气质,在此时烟消云散,他的语气隐约带刺,模糊在夜色里的神情,散发一股陌生的冷意。 “没事没事,都是朋友!这年轻人啊就是这样大大方方,不拘小节的。”那人阻止道,一盏夜灯不知从哪里盛上来,照亮了棋盘格的形貌,也照亮那个人的面庞,于斐一怔,那张脸是说不出的熟悉。中年男人看了眼棋盘,啊哟叫了声,说:“臭棋。哪个家伙偷偷给我下的。” 周望屿眉毛一挑:“我啊。” “哦——那没事儿。”男人于是摆了摆手,又正了正衣冠,他看向于斐,在灯光完全照亮他的脸的那一瞬间,于斐知道他究竟像谁了,男人的眉眼与周望屿的,有七八分的相似,只是气质更沉郁,浑身上下透着温冷的气质。 “我姓周。”男人说,向于斐递来一张名片,又递来一杯茶,“周海洋,是3M娱乐的总制作人。请你来也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就是想聊聊《创偶》的事情——”他的尾音拖长,留给于斐点头的时间,又像是自言自语,他说:“很火、很火的节目。” “不过……顾琴飞一向是个自诩为伯乐的商人。”他抻平手掌,翻翻覆覆地看了一阵,经纪人从身边向他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他滑动几下,将屏幕转向于斐那边,于斐一看,忽然愣住了。 平板电脑分了屏,左边是《创偶》公开的实时数据页面,右边是同样随着秒数不停变化的另一个实时数据页,纯黑的底色,如同股票指数一般上下颠簸的红绿色柱状图,不停跳动的数据,那是另一张排行榜。 周望屿啧地别过头,抱着臂不再说话。 两个屏幕间的数据不一样。 从第一名开始就产生的冲突,左面公开周望屿是第一名,右面的第一名却是在《夜间故事》里得到第一名的唐之阳,他们之前的票数相差无几。左面公开江河是第五名,右面的第五名却属于乐时。而于斐—— 公开排名之中,他位居第七名,但在隐藏数据内,他是第六名。 “《雪国》是吧,这舞台的爆发实际上都在我们的预料之内。六光年的队长兼主唱,早就有了出道的实力,又靠澄清抄袭来了次名声逆转,一个小小的选秀舞台,怎么困得住你的实力呢?”周海洋长叹一声,薄薄抿了口茶,“你知道‘卡出道位’的说法吗?” 于斐抬起眼睛,沉默地注视着面前温文尔雅的男人。 “在过去的选秀节目中,曾经有些练习生,一度达到了人气顶峰的高上位圈,第一名、第四名、第二名,与之后的孩子们拉开了极大距离。可在出道夜里,他们卡在出道位的那条白线外,成为了其他练习生的背景板。” 周海洋娓娓道来,又意味深长道:“当然,出道夜里看着他们的,可不仅仅是粉丝们啊。” “据我所知,HP的那位人物现在可是暴跳如雷,不择手段也要用卡七来羞辱你。我由此觉得十分好奇,于斐练习生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可以让那个心胸狭隘的家伙如鲠在喉这么久。”周海洋十指交叉,掰动骨节的声音轻轻响起来。 于斐搁下平板电脑,毫不畏惧地正视着周海洋的眼睛:“您希望怎么做呢?” 周海洋不再说话,坐在他身边的经纪人揽下解释的工作,仍然是不疾不徐的叙述语调:“每一届选秀节目都有相应的‘公式’,每个公司能送上出道位的练习生是有限的,单纯靠自己打拼上位的个人练习生——”他的目光在于斐处一停,又接着道:“有。可必不会太多。每个公司都要分吃这块大蛋糕。” “可如果算上你,高位圈的个人练习生未免就太多了——唐之阳、袁弘杉,于斐,三个人,这已经是出道位的半数之多了,在团体活动期间,个人练习生的收入分成,是由NBS掌控的,这就是顾琴飞所说的公平公正。” “这是不合规矩的。” 没等经纪人说完,周望屿在旁又冷笑一声,那人面露尴尬不满之色,但周海洋没有说话的意思,他只能硬着头皮接续道:“3M这边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在出道之后与3M签订合同,那么第七名的魔咒将不攻自破。” “届时我们预想的出道名单,是这样的。”经纪人关闭了数据页面,划出另一张白底黑字的明晃晃的图片来。 [第一名:周望屿 第二名:江河 第三名:任风风 第四名:万幸 第五名:袁弘杉 第六名:于斐] “……”于斐猛然抬起头,目光直刺在周海洋身上,他首先是错愕震惊,他没想过节目的黑幕会如此清晰可见地铺陈在眼前,尽管在那场发布会上,他深知背后靠山的重要性,但当所谓的出道名单行列在他的面前时,冰冷的惊悚与炽热的怒火,在一瞬间交织。 “这不公平。” 周海洋塌下肩膀,露出意料之内的叹惋表情:“可这世界哪里存在着公平呢?你离开HP,不也是因为HP的不公平?可我敢打赌,你在看了这份经过反复商榷和角斗才定下来的名单之后,会觉得六光年的出道计划是相对公平的。” “至少你们曾经能够出道。” 于斐攥紧拳头,他能感受到指甲陷入掌心的尖锐刺痛,他也能感觉到自己通体难以阻遏的颤抖。周海洋的“曾经”说得遗憾且柔和。见于斐没有说话,他又摇着头笑笑:“3M是很自由的公司,几位老师在听过《雪国》的现场之后,对你的声音条件十分激赏,老爷爷老太太们真是爱不释手啊——在歌手的培养与发歌的流程上,我们一直走在业界前沿。” 周海洋动了动手指,以手机外放出几段音频,其中的歌手已经到了足称艺术家的资历,他们中肯而准确地指出《雪国》舞台的优点与不足,其中对于于斐夸赞甚多,并且希望周海洋能与他“保持联系”,争取“挖掘人才”。 “当然、当然,在舞台上从心所欲,唱自己喜欢的歌的理想,我们当然能帮你实现。” 周海洋正色,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端肃神情,他周遭的气氛迅速冷凝沉重下去,如同沉潭中浮上一抹冰冷月影,他的眼色发着深沉阴鸷的亮光,如同夜枭的窥视,他慢慢道:“我们来谈谈梦想吧,于斐练习生。” 两个小时后。 “嘀”一声,宾馆的电子门开启。 尽管走进房间的声音很轻,但房内仍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灯光明亮。于斐看见乐时从床边的沙发上抬起头,眼睛里还有点儿模糊而茫然的雾气,他抱着自己的膝盖,耳朵上的耳机歪掉一枚,似乎在沙发上蜷着坐了很久。 于斐的心跳得极快,但在与乐时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的心地又可悲地、无法抗拒地柔软下来,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平心静气,于斐深吸一口气,平稳自己的情绪,嘴唇抖动,他声音发抖地责怪他:“不是说早点睡?你在等我?” 他一句话说完,这才发现自己满身冷汗,衣服黏黏糊糊地贴在他的前胸后背,粘滞的感觉被空调的冷风一点点吹净,乐时向他眨一眨眼睛,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突如其来的冲动像是争先恐后的空气,他的心脏猛然地沉重地搏动起来。 于斐抢前两步,直至站在乐时面前,他才觉得双腿发软,几乎站也站不住。短暂的空白后是风暴呼啸的记忆,刚刚经历的两个小时如同一场浩劫,他脱力地跪在了乐时面前,膝盖陷进了柔软的沙发内,他全身都在发抖。 乐时被吓了一跳,变故突如其来,他张开手臂,抱住于斐,后背的衣料湿透了,满身都是汗水的气息,乐时抚摸他的背脊,轻声问:“怎么了?谈得不顺利吗?”于斐没有回答,乐时又说:“那也没关系。你的排名在上升,可以靠自己出道。” “……” 乐时以鬓角轻轻蹭蹭他的脖颈,他的瞌睡刚醒,劝慰里带着沙哑的鼻音,语气却因此显得格外柔和,于斐没有说话,但那颤抖很快停止,不知道过了多久,于斐在他的耳边低低嗯了一声,回应他的拥抱,那力气不知为什么特别大,几乎要将两个人揉为一体。 “乐乐。” “怎么了?” 他将自己陷在几乎疼痛的拥抱中,以此获得片刻的冷静清醒。可乐时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以最温柔最耐心的语调,回应他鼓动在胸腔里的恐惧,那双手贴在他的脊骨上,轻轻地抚慰摩挲,这样的柔情让他几乎发疯。 于斐听见自己的声音沉闷地响起来,明明虚弱轻飘,却字字千钧:“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修改了前几章的小BUG,下轮淘汰是五十进二十。其实接下来不会虐的_(:з 就是反抗狗公司而已啦。谢谢观阅! 第70章 淘汰前夕 四小打榜期结束之后,练习生们迎来了一小段时间的空窗,等待制作人们的投票结果,在这段时间内,集训地中不设置摄像机,他们像回归了校园生活的平凡大学生,每天接受与在公司时基本相同的训练,舞蹈、声乐、形体,导师偶尔空出一些时间,和他们凑在一起聊天。 手机照例没收,留给每个宿舍的只有一台记录生活的DV机,他们对外界的变化一无所知。但乐时却意识到,这个节目是真的火了。不久前他们还能呼朋引伴地到场地外的便利店里买零食饮料,但到了现在,那个地方常常成为各个前线站子的聚集地,但凡人气高些的练习生露面,那里必然水泄不通。 也有站姐架着高台大炮,从极远的地方拍摄生图,工作人员不得不对其进行驱散,练习生范围较远的活动,也需要人员的监督护送。不愿意麻烦别人,大多数人都选择在一天繁忙的练习之后,待在宿舍好好休息。 没有镜头的压力,多数人都放开许多,于斐常常到213和几个人一起录一录日常点滴,有时是聚在一起玩玩桌游,有时是搬着吉他即兴创作,歌词曲调都是随想随编,天马行空、千奇百怪,宿舍里常常回响着欢腾活泼的笑语。 那晚在B市旅馆中的不寻常,似乎从未发生。于斐是很少情绪失控的人,但那晚的战栗颤抖,仍然令乐时感到了疑虑——尽管于斐对这件事避而不谈,他们的关系甚至比分手前更好。尽管那些亲密与厮磨都在不为人知的秘密角落,但默契的对视与忍不住的柔软目光,都是带着蜜糖滋味的破绽。 第二轮淘汰之前,李想将他们召集到原A班的练习室里,五十个人三三两两地坐着,围着他放松地闲聊。 这是时隔多日久违的开机,似乎也预示着未来的别离。李想叫得出每个人的名字,也记得住每个人的舞台与闪光点,他看向他们的目光永远鼓励温和。 “我看到你们,就像看到过去的自己。” 李想笑了笑。他穿得宽松休闲,脸上也并不带妆,就像与日常朋友会面的普通男人,他捏了捏鼠灰衬衫的衣角,视线扫过每个神态不一的练习生,李想说:“今天节目组是让我过来讲讲我以前的故事,以此来鼓励你们继续向前的。我想了半天,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夸耀的事迹,我从出道开始,似乎永远都在试图对既定规则和所谓的‘命运’,进行突破和反叛。” “刚出道那年我十九岁,年纪和在场的大家差不多。但那时候已经练习了足足五年。”李想的语气云淡风轻,可在场的练习生都为之唏嘘不已,五年的概念实在太过艰涩辛苦,练习年龄较小的练习生尚没有实感,但坐在乐时身边的唐之阳却发出了不轻不重的叹息。 “五年,”他喃喃地说,视线似乎去了遥遥的回忆,“所有激情都会被消磨、毁灭,坚持到最后,连自己都会忘记曾经踏上舞台的理由。” “就连我的出道,也是不在公司计划范围内的一场意外。”李想接着说,他在不同的人脸上看到了不同的表情,迷茫、伤感、赞同、讶异,“那是我和我的老师、粉丝们争取的机会,那年公司的出道计划上,并没有solo爱豆李想。而即便我出道了,迎接我的也并非一片光芒,经历漫长的质疑与否认,才有了今天的我。” “我想要告诉大家的是,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不管这轮排名的结果如何,只要愿意坚持,总会有发光发热的那一天。在节目里积累的人气和经验将是你们一生的宝藏,无论能不能留下来,都祝愿你们有更好的未来。” 掌声一片。有练习生举手问:“前段时间听说您刚出道的时候和贝老师关系不太好,过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好一些了!”一阵轻松愉快的八卦哄笑,李想眨一眨眼睛,笑而不语,讳莫如深地摇摇头。 下一个提问的人来自周望屿的身边,是那位以帅气著称的袁弘杉练习生,他个儿高,立起来是俊拔净直,不少人都小声惊呼,节目里并不缺帅气俊秀的练习生,但他的气质却是独一份的矜贵骄傲,偏偏没有到令人厌恶的傲慢程度,只觉得彼此拉出一段淡冷距离。 他的语调似笑非笑,礼貌克制里压抑着某种难以察觉的挑衅意味:“李想老师,既然您也是突破常规的束缚出道的,那——我们有能够改变结果的力量吗?” 于斐的脸色微微一变,在许多人的理解里,这只是一句“改变排名”又或者是“出道”的单纯想法,但听在他的耳中,未免从进来经历的事情里,品咂出一些别的意味。袁弘杉与他一样是个人练习生,他未必不知道最终排名受到操纵的事情,说不定与3M一样暗藏心机的公司不止一家。 他想要提出的问题,实际上与袁弘杉是一致的。 他们能改变那个既定的结果吗?或是说要因那个白字黑字的结果就麻木气馁,又或者为了自己能够出道,而将那些下场操纵的黑幕,当作理所当然与从未发生? 李想目光一沉,有些冷峻犀利地注视着袁弘杉,四下沉静半晌,他点点头,回答: “有。我衷心希望你们能够做到。” 这头开始小声议论,万幸小声地藏在乐时身后,说窸窸窣窣的小话:“说真的我关注选秀这多年,还没见过拿这种剧本的人……什么都是第一次做,但什么都做得很好。这是天赋异禀的完美新秀,碾压一切的人间天才剧本吗?” 任风风接茬:“长得帅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他之前呛贝锦的事情那可真是沸沸扬扬,结果大概是贝老师积怨太深,他不仅没有掉粉,还以张狂直率,敢作敢当的少爷设定圈了波粉,感觉他们来上节目就是混个知名度,结果人气还不低,我今天也是柠檬精。” 任风风又接茬:“长得帅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万幸瞪了任风风一眼,接着说:“他和舟舟那叫一个水火不容,你们之前不知道,他们是一个dance组的,天天在练舞室约架,震惊,老干部夜不归宿通宵运动的原因竟然是!”万幸摇摇头,身边一圈人都被逗笑了,发出一阵诡异忍笑的声音。 任风风摇头摆尾:“长得帅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万幸沉思一番,发现盲点:“说起来要是真讨厌的话,不应该避之不及吗,怎么这两个人还经常待一起的?我知道你们排名高的都一起玩啦,帅哥和帅哥待在一起会自动化学反应,就像经常窜宿舍的某人,在粉丝眼里只要一互动就自动吐粉色小花花和粉色泡泡。” 任风风嫌弃地看了万幸一眼:“呕,鹅心。谁跟你冒泡泡了。” “又不是说你,恨不得对号入座和我眉来眼去吗!真正的眉来眼去都是不说话的。”万幸吐了吐舌头,眼睛落在视线飘忽的他乐哥身上,果不其然,只要顺着他的眼睛看,视线所及内必然会出现于某人,万幸痛心疾首摇摇头,却发现于斐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万幸眨了眨那双形状圆润的可爱杏眼,悄悄戳了戳乐时的后腰,压低声音问:“他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 “……”乐时沉默不语,别过视线,教室外的玻璃窗忽地被风敞得大开,雨的味道伴随着难得的清爽涌进室内,苏乔坐在窗边,七手八脚与其他人过去合上窗户,看口型大约是在抱怨“风好大,快下雨了”。明明是日光最盛的午后时间,欲雨的乌云却已无声爬满整片天空,犹如世界末日般的窒息压抑。 “要下雨了……” 肩膀被搂了一下,乐时对上唐之阳的眼睛,意味不明的叹息响在他的耳边,发言是契合时节的温和感性:“是适合分别的应景天气啊。” 不知道为什么,语言中的忧伤深切令乐时脊骨一冷,仿佛在即将到来的大雨里离开的不是别人,而是在他面前笑得安安静静的唐之阳,乐时的眼睛微微一震,却说不出一句劝解的话来,他只能拍拍唐之阳的后背,以肯定的语气坚实心中的想法:“你不会走的。” “当然。”唐之阳笑了,以掌心揉了揉乐时的发顶,“我们会走到最后的。” “糟了,下雨了,我没有带伞哎……” 于隽有些懊恼,桌上的拿铁咖啡做着漂亮的心形拉花,正往上氤氲着馥郁甘苦的焦香气味,咖啡厅外的行人已经开始四散奔逃,平板电脑上第二轮淘汰直播的信号已经连上,正在为所有观众播放第二次公演舞台的内容。 “那就多在这儿坐会吧。”轻快明丽的女声响起来,于隽的对面坐着一个小个子的姑娘,穿一件学院风的格子连衣裙,披散着天然卷的棕褐色头发,白桃向咖啡店的员工依次打了招呼,白桃对于隽微微一笑,说:“卷卷,这次谢谢你了。” “不是我一个人在出力,楚湘东这件事情,别家站子早就敢怒不敢言,墙倒众人推只是迟早。”于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洁干净的白牙,“看他以前在综艺里暗藏心机的表现,也不知道之前组员受了多少委屈。都是没什么背景的人,难免会被HP压下一头。” “……”白桃看着兴致勃勃的于隽,不由得轻声叹了口气,咖啡店到了人气冷清的时刻,几个小姑娘凑过来看《创偶》第二轮淘汰的直播,老板娘则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白桃闲聊:“好久没见你过来了。” 白桃面露歉疚之色:“抱歉,前段时间刚开始工作,真的挺忙的。” 老板娘拍拍她的肩膀,温柔慈爱地轻轻摩挲:“君君之前来过几次,肯定是在找你的。他这几年虽然赚了更多钱,看起来也很阳光健康,但心里好像还是有点事情,我们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桃子你要是闲下来,就多来这里和他碰个面吧。” 见白桃没有立刻回应,中年女人又摆摆手,小心翼翼补上一句:“真的忙,不来也没关系。我只是看见以前好多熟面孔都不来了,有点担心。” “放心吧,阿姨。我以后每周都会抽空,来店里帮忙的。”白桃握住她的手,眼眶微微发红,眼里带着些泪花,“我不会走的。” 老板娘离开后,于隽满面震惊:“桃桃……老板娘她是……” “嗯。”白桃点一点头,“是君桓的妈妈。” “怪不得店里一直在放他的歌……”于隽恍然大悟,同时也很为一言一语的内容唏嘘伤感,她不由得叹息:“很多熟人都走了……总是会有熬不住脱粉的那一天,哎。能陪伴一个人一生的爱豆,真是太少了。” 白桃不再说话,只是将视线移至光彩流溢的平板屏幕上,一片黑暗之中,投下一束亮蓝色的光,李想身穿规整挺括的条纹衬衫,于黑暗中浮现身形。在他的身后,忽然飞出数十只雪白的尖翅鸟儿,带着夺目的光辉,将场地渐次照亮,也照亮阴影中站着的五十名练习生。 “创新制作人,在这浩大渺茫的宇宙里,有没有一颗星星是你为之骄傲自豪的呢?有没有一只飞鸟,承载着终会达到的梦想,飞向更高更远的青空?为你心爱的少年投票吧。《创造!新偶像》第二轮淘汰公布,现在开始。” 镜头按照上期总排名的先后一一扫过,每一只飞鸟点亮每一位练习生所在的地方,最终带着璀璨光芒隐入地面,地面激起水波一般的涟漪。 围绕全场的曲面屏熠熠发光,事前惯例的VCR亮起来。 温柔而略带沙哑的旁白音响起,阚君桓坐在荧幕前,在第一个字音咬出的时候,就认出了那柔声来自于谁,一只小猫跳进他的怀里,从他的臂弯间探出头,好奇地打量电视屏幕上无边无际的纯白色。 “也许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某种称之为‘光’的存在。那是我第无数次登台,看见一个人的背影时,即使背着光,但我因此看见了全世界的光芒。涌上心头的情绪很复杂,但我最后希望的是,我也能成为照亮他人的光。” 唐之阳坐在屏幕正中,眼眸明亮,笑容柔和。以他为中心的所有屏幕上,淡入无数模糊不清的画面,淡蓝色的鸟儿穿过每一页影像,留下时间的痕迹,那是他最早登上舞台时的画面,屏幕中心的实时影像内,唐之阳垂下眼,笑容变得腼腆。 那是某所高中的毕业晚会,他的动作生疏、青涩,带着面临人群的慌张紧绷,模模糊糊看得见是领舞的样子;紧邻的画面是他在HP面试伴舞时的录像,他的第一句歌岔了音,耳根一下就红了;再后来是HopE的伴舞,他隐藏在光芒里,如同黑夜的影子。在这个时候,唐之阳望向屏幕正中,露出了微笑。 “希望你能看见我的笑容,我会化作你的光芒。” 光芒熠熠的鸟儿停在最后的枝头,是最新的《夜间故事》的舞台,在深夜里不为人知的低语,独自如若断翅鸟儿的舞蹈,绝望孤独,但又迸发热情,李想将十余年的人生体悟融进舞曲之中,唐之阳亦有他的挣扎不甘,黯淡颓废的力度,在最后化为奔向明天的飞鸟。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全场骤暗,所谓黑历史的无数过去,代表着每个练习生努力的阶段,泪水与汗水交融,年幼的周望屿强忍眼泪,坐在琴凳上啜泣着弹钢琴;少年的江河站在路演街头,带领着同样年轻的队员,在奋力表演,却没有一个人驻足观看;万幸在WMC的选拔里笑着说“WMC是我跑的第五家公司,除了练习,我好像没处可去”,像在开玩笑,又像极度认真;乐时在生存秀的综艺里转身离开,甚至连一个单独镜头也没有,幕前是璀璨星花与热烈掌声;袁弘杉在庄严肃穆的音乐会上没有动作,弯下腰,将手里的小提琴放在地上,转身离去;任风风与原团员告别,几双手叠在一起,喊的还是临时组队时的旧口号…… 最后一幕,是于斐站在《千禧年》的舞台上,向所有观众道歉的情景。 “就算一无所有,至少让我毫无遗憾,毫无悔恨地,成为自己的英雄。” 作者有话说: 国庆节快乐!!!!爱你们!!!第二轮淘汰它来了,国庆期间可能搞点好玩论坛体当番外,毕竟我最喜欢粉丝磕CP的亚子了。 第71章 [论坛体7][犬猫]我以前磕CP从不真情实感,直到遇见了他们…… 1@甜筒万岁[楼主]:树洞区最近真是风云骤变,随着搞偶女孩入侵和三十六小时综艺的播出,CP安利简直让人眼花缭乱。作为知名圈地自萌博主,我打算向所有事业粉和妈妈粉安利一个绝世好CP,传说中的就算不在荧幕前发糖,也要无时无刻注视你。你以为是炒作,结果越狗越真的。前排大喊:发糖行为请勿上升爱豆!发糖行为请勿上升爱豆! ---reply @狗谁谁火:大家都知道猫猫狗狗szd。 @怎么这个亚子 回复 狗谁谁火:你新的预测帖子写了没,GKD,不要再磕CP了。 @扶月月过马路:大家都知道猫猫狗狗szd。 @一吵架就自闭:哈哈哈哈我前几天看见个博主在那里骂卖腐然后第二天删博道歉并且开始自己产粮,据说是举报CPF内容看着看着就上头了哈哈哈哈我希望这个世界多点这种黑变粉的事情好让我开心开心。 @狗谁谁火 回复 一吵架就自闭:亲亲您好哦,那个博主就是我哦。[呲牙] @这辈子都不会zqsg的 回复 狗谁谁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甜筒万岁[楼主] 回复 狗谁谁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甜筒万岁[楼主]:有个真香案例自动对号入座了xswl。 给小可爱们科普一下这个犬猫这个CP指的是谁,是在36小时里两两组队的于斐和乐时练习生。不知道在此之前大家对两位的印象如何?大部分人应该是在《塞下曲》舞台认识乐乐的,不排除喜欢看沙雕的姐妹看他前期比心黑历史看得津津有味还做成视频鬼畜,印象里他就是个在213里唱白脸的吐槽役,看上去独自美丽一开口一箭穿心,冷冷淡淡安安静静连万姓小孩都闹不动他,非要说前几期和谁关系比较好,那就是唐老师。 有一说一要不是半路杀出个于大金毛,我可能会在双主舞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毕竟唐老师的似水柔情和摸头杀我真的磕一遍相信一遍人间有真爱,注意这里不是说双主舞不好吃哈,杠精看不见我。毕竟在你们追的三角同人里唐老师经常是吃醋导火索[呲牙] 乐时他大概就是猫系爱豆教科书,独立自主谁也不依赖,发呆的时候自带冷清忧郁都市男的气质,舞台绝之又绝,不得不说我最喜欢那种看上去冰凉冷清但其实包含着无尽热量还有欲望的感觉。他的台风挺特别,一上台就像变了个人,让人不由自主注意的类型。 于斐这人比较特殊,我敢说在《千禧年》之前没人想和他搭边的,那会儿全网黑的盛况大家有目共睹,在《千禧年》舞台之后开始有人质疑,楚湘东抄袭事件出来之后大家才默认他是被HP坑了。 无法想象他在刚进集训地的时候,过的是怎样的生活。看以前他在HP的综艺,曾经他在那场生存战里,意气风发又骄傲得意,和在台上低声下气道歉的人完全不一样,本来这么自信的一个人,在镜头前连说一句话都要小心斟酌,参加节目的时候被砸灯牌,手上一度有诡异的伤口(圈内人透露是anti寄刀片划的,我真的乌鸡鲅鱼了,anti家里种满枇杷树嗷)。 但在《雪国》里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吧。入场的并不全是纯粉丝,还有一些资深的音乐节目听众,看完舞台之后我松了口气,他终于被大家承认了。 ---reply @怎么这个亚子:CP楼里我就不搞花里胡哨的安利了,于斐他真的很好,请大家去看看《雪国》的舞台吧。 @国际第一音饭:本音饭看一次哭一次的舞台,绝对是这次节目的经典舞台之一了! @乐乐猫的小薯片:乐乐杀我5555我太吃这种台上气场全开,台下冷静淡定又经常流露出一点呆萌可爱气息的人设了!况且他真的超温柔,对粉丝特别谦逊礼貌,只要举他的牌他看到一定会对你点头的!之前四小的时候他们家的联合站简直绝了!我免费入场拿了一袋子的应援小物……我tm吹爆! @脆皮拌饭:我想到之前去拍生图的时候……cat看到我把他的名牌换成别人的,还傲娇了一下,之后换回去的时候他故意不看镜头,不过最后也对我挥手微笑了。怎么说感觉虽然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但是某些可爱的点非常cue我。 @乐乐猫的小薯片 回复 脆皮拌饭:你下次把换的名牌写于斐,我估计他们俩会一起看过来的(于斐前线站姐原话)。 @一吵架就自闭:安踢是有什么心理障碍吗?恭喜你个发财花开你个富贵,不是在送[马]的路上就是没[马]的孤儿,再搞我的崽我就***火化**漂移***挂树上***。 @狗谁谁火:awsl,是暴躁老姐,不准说话带脏(anti除外)。 @怎么可以这个亚子:awsl,是暴躁老姐,不准说话带脏(anti除外)。 (省略人类的本质数十条) 5@甜筒万岁[楼主]:他们相识不晚,不是在节目上认识的。两家老粉说他们第一次同台是在HP的六光年出道生存战上,而有列文虎克表示在HP舞蹈导师的月评ins里,两个人早就一起合作过测评的小节目,叫《Don’t fall away》,贝锦的原曲,舞蹈是他俩一起编的。 那时候俩小孩还挺稚嫩,于斐那发型简直就是几年前的非主流时尚,两个人也不笑,好像憋着口气一样,表演完了于斐还放狠话,说“第一一定是我”。这个小视频被粉丝截到微博,当年的导师已经退居幕后,但是还是转发表示怀念。 [图片(转发内容:两年前第一名和第二名的相互较劲日常,怀念我的好学生[点赞])] 毕竟他欣赏的两个孩子如今都天各一方,前途未卜。 两年前,青春沸腾、精力旺盛,他们在一块练习,两年之后,在节目上,他们还是朝夕相处同伴。尽管在节目最初我根本看不见他们的互动,但夹缝抠糖的姐妹表示“他们在发呆的时候视线指向的范围永远有彼此”。 让我真正觉得“cat是不是很在意dog”的时刻,是楚湘东道歉那天,微博上被转疯的那条“第一次公演舞台灯牌砸人事件”的录像,那个人的灯牌本来是要往于斐那里砸的,乐时已经走了几步了,没想到那个牌子甩出去的时候,是他一下扑过去挡的。 我当时就惊呆了。 我真的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他真的没有一点点迟疑,没有一点点犹豫。 你可以说36小时里的那些牵手啊拥抱啊视线交流互动细节是假的,是节目剧本安排好的流程,强行制造一些帅哥在一起产生令人激动的火花的效果。但是……我有一个问题。 卖腐,会拼命到因为帮人挡灯牌结果划伤眼角的程度吗?脸可是他们吃饭的本钱啊。要知道角度要是不对的话,划伤的岂止是眼角,如果碰到更脆弱的地方,我真的想都不敢想。如果不是真的感情好,谁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帮一个黑料缠身,别人都避之不及的练习生挡灯牌? 那是下意识!下意识啊姐妹们! 那么一点点反应的时间里,不是下意识躲开,是下意识保护。 Szd,我狗的CP绝对szd。 ---reply @yesoryes:不瞒你说,我不混内娱,但我被这个场景圈了。光是这个保护的行动我就知道乐乐的人品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另外心疼于斐,被anti这样穷追不舍,anti在我心里已经走进坟墓了[微笑]。 @我不是带诗人:容我高唱《真相是真》:也因他才成就我,换别人就失去结局。 @狗谁谁火:HP的生存战我追了,真的很可惜。我记得之后公开的月评成绩,乐时的dance check永远都是第一名……最后看他淘汰的感觉,怎么说呢,就是你们班考第一上清华的学霸,突然放弃了高考的那种感觉…… @怎么这个亚子 回复 狗谁谁火:我家何尝不是呢,往前一步就是出道的孩子,突然就放弃退出。回头想想他们参加这个节目都挺心酸的吧。我永远都忘不了《雪国》粉丝在底下说对不起于斐的时候,他的眼睛红成什么样。 @乐乐猫的小薯片:我就不说乐乐被贝锦老师骂成什么样了,我差点觉得他这样下去马上要淘汰了。《雪国》结束之后他直接哭了,我第一次看见他哭,无法想象是怎样的压力。我也没法忘记在他最狼狈的时候斐斐抱他替他挡镜头的样子,他整个就缩人怀里发抖了,哎我当时哭惨了……这一期真的真的太催泪了。 @国际第一音饭:这楼和回复也太煽情了吧呜呜呜呜眼睛进砖了mua的 @狗谁谁火:怎么说呢,我狗了这么多爱豆。多少流量男星为了一部女性向的剧营业CP,在档期过后泾渭分明,多少人在舞台上暧昧不清细节甜蜜,恨不得昭告全世界他们是真心实意,结果到了最后分道扬镳,粉丝水火不容,彼此成了彼此的禁忌语。一起过的那些日子,一起狗CP的难忘的季节,难道都是假的吗?后来真的看得太多了,发现真正走到最后的从未在镜头前说过爱,但一言一行都是超过了朋友概念的下意识。最后除了祝正主好真的什么都说不出口。 @一吵架就自闭 回复 狗谁谁火:太扎心了,我的眼泪不值钱。 8@甜筒万岁[楼主]:回复更精彩。 然后我就开始快乐吃糖了,来说说不少姐妹的入坑点,就是三十六小时的综艺吧。 我一句话就撂在这了:他们的状态根本不是初恋应该有的样子! Dog对cat的熟悉程度到什么地步呢,知道他爱吃什么,知道玩什么最开心,在鬼屋里明明怕得不行还说“我想保护你”,当然cat的摸摸头简直就是名场面,快被吓哭的dog简直让我笑到流lui。之后嘴上说着小孩才玩旋转木马,结果自己的视频拍得最带劲的也是cat,两个人都过于可爱了。 还有显微镜女孩截了个图,在最紧张最害怕的时候他们是十指相扣的。 我原地死亡,怕得要死还要这么牵手手,我没了,我真的没了。 后来就是预告里沉重且温柔的那一幕,就是乐乐问斐斐“为什么走”的那一段,那一幕真的看过之后就再也无法忘怀了,连阳光和树叶都是平静的爱的氛围。你会觉得他们是真的全心全意的在谈话、交流,这两个人给人的感觉是什么呢,他们似乎很久之前就认识了,熟悉彼此的习惯、说话方式,甚至是眼神的变化,而且并不是单纯的“相识的熟人”。 眼神这件事情,真的很玄。但是观察久了,就好像能体会到眼神后的温度一样。而斐斐看乐乐的眼神,一直是带着温暖的,不论喜怒哀乐,撒娇还是迁就,感觉就是你男友在看着你的感觉,你们懂吗!你们懂吗! ---reply @扶月月过马路:没有男友,不懂,滚。 @乐乐猫的小薯片:没有男友,不懂,滚。 @怎么这个亚子:那是我在屏幕上见过的!最温柔的正主了!虽然对象不是我吧5555。散步那一段拍得真的太好了,有一种日剧的通透感,除了“他们真好”说不出其他话来了。虽然牵带子的部分被P了遛狗的表情包吧……但是正主一脸傻笑很嘚瑟的样子我还能说啥呢。 @一吵架就自闭:爱豆行为请勿上升粉丝。 @国际第一音饭:D站链接:【创偶】【建议洗脑循环】于主唱的尊严:鬼屋里的死亡尖叫 @yesoryes 回复 国际第一音饭:草(中日双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乐乐猫的小薯片 回复 国际第一音饭:你的猫猫乐乐不想跟你说话并进行了分手威胁 @国际第一音饭:D站链接:【创偶/cat&dog】用乐直男的方式打开36小时恋爱:哦哦哦嗯嗯嗯敷衍十二连 【创偶】你永远不会知道乐哥谈恋爱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创偶/犬猫相关】乐乐猫因为斐斐狗脸红的次数合集(同步更新)【创偶/猫狗大战】旋转木马爱情故事 @甜筒万岁[楼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请各位品品楼上这位姐妹的天才资源我要笑死了 15@甜筒万岁:希望@国际第一音饭开个资源集合贴。 酒店那段也太好磕了,真就开始了日常生活的撒糖模式了呗。 我真的超喜欢一起做饭那一段,我觉得他们很熟也是因为这一段。俩男的很明显不是经常下厨的,合计半天居然异口同声说要煮泡面,我真的真的服了。Cat他在前边煮东西,热水沸了溅起来,然后后退一步撞dog怀里了,相信我姐妹,我这个妹有男友的看上去,于斐是想伸手抱一下稳一下的,但是他回头看了镜头一眼,就用手肘抵开了。 当然他们做的那个东西,我看着觉得挺恐怖的,竟然还吃得这么开心真是人间迷惑行为啊。 后来就他们的部分就跳到夜里的音乐节去了。不过于斐在之后的花絮里短暂地录过一个乐时睡觉的视频,请各位姐妹一定要去看看,甜到我牙都没了。文字叙述一下,就是dog刚睡醒,顶个乱七八糟鸡窝头,说等下要开始拍摄了,他得先醒,因为cat的睡相实在不是很好,会抱着人睡,起来也会生闷气,所以每次他会提前起早点叫他,不至于会失态。 来来来,有奖竞猜划重点了。 这一段,到底甜在哪里? ---reply @我狗的CP天下第一:每次。说明他们一起睡过很多次了。 @一吵架就自闭:为一个人提前起床,在我看来让我早起是血海深仇行为。说明于斐为对方的习惯妥协退让,说明他们是真的。 @乐乐猫的小薯片:我觉得他们一起睡午觉就巨甜无比了……我也不知道为啥,我一脑补我就[熊猫头流鼻血.jpg],谁能想到冷静独立的猫猫居然会抱着人睡觉,awsl。那个视频里把自己裹成猫猫虫的乐乐我就傻笑看片.jpg。 @扶月月过马路:我是那个摄像机,我宣布他们是真的。 @狗谁谁火:我看写他们这段的脆皮鸭文学看得挺开心的,不搞正主凰色的人生不快乐。 @甜筒万岁[楼主] 回复 狗谁谁火:姐妹你号没了,借一部说话。 @我狗的CP天下第一 回复 狗谁谁火:姐妹你号没了,借一部说话。 (省略借片危险发言) 21@甜筒万岁[楼主]:音乐节那一段,我觉得非常感人。 具体的我觉得大家可以去看剪辑片段,在这里我说一些感性的话吧。 他们的歌声,他们的舞动,说到底其实都是为了梦想,在这个年纪,出道就是他们的梦想,节目是通向梦想的路。乐时和于斐是同期生,但也训练了两年半,节目里训练五六年无法出道的人比比皆是。想歌词所说,他们因为走上这条路而变得不一样,变得不再是从前的自己。 这两位,一位经历了退团风波,现在在实时消息里还不断有人因为固有成见,反复进行人身攻击;一位明明拿着令人骄傲的成绩,最后却不得不另谋他处,籍籍无名,直到如今。我们没办法感同身受,不能体会他们在经过长时间的否认和忽视,承受着多大的心理压力。 我zqsg地磕这对,不过是因为他们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从旧日的艰辛里走来的痕迹。我不反对姐妹们的联想,我也相信他们真的曾经一起彻夜难寐,曾经一起并肩同行,也曾经一起欢笑嬉闹。 不在最高峰书写爱恋,是从最低谷携手向前。 写这楼回复的时候,第二次淘汰的直播就要开始了,我知道他们最终都会面临离别,我真心实意地希望,节目不要辜负他们,世界也不要辜负他们。作为观众,我欣赏他们的作品,以及对于舞台的态度,作为粉丝,我希望他们能实现梦想。 我希望,他们可以并肩而行,也可以十指相扣,他们一定能走到最后。 最后用他们在四小的最后一次打榜的动图做结尾吧。 这个相视一笑,就是一眼万年啊。 [图片] 第72章 第二轮淘汰(上) 所有练习生或者模糊,或者清晰的过往淡出消逝,灯光再度亮起,李想的身后是二十位依次高垒的座位,象征着出道的位置随着名额的减少,似乎触手可及。六个出道席流光溢彩,练习生们如同第一次入场后,所有人站起,以上一期第一位周望屿的领声作为开幕,向所有创新制作人鞠躬问好。 李想微微鞠躬,代表所有制作人回礼并致辞:“大家请坐!在经历了竞争激烈的位置测评之后,大家都平安无事地走到了今天。在36小时的综艺里,结交了新的朋友和搭档,并且收获了令人感动的友谊。” 弹幕系统同时打开,雪片一般的字幕呼啸而来。 练习生们点头称是,互相交换着快乐而留恋的视线,万幸和乐时所属同个公司,肩并肩坐在一块,万幸将手掌搁在额前,做了个遥遥相望的姿势,与远处的任风风深情对视,恰好对方也是这么个姿势,摄像机收获了同步率极高的默契一幕。 弹幕欢天喜地。 “下面请欣赏:幸幸和小风的春天,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请问这个CP是加起来三岁吗?俩兄弟一人一岁半,出道了就成为儿童组合哈哈哈哈” “欢迎收看《36小时致富经:两小农种菜生涯》,风风幸幸给我拉手手扛铁楸(?)出道!” “知名搞笑谐星竟成选秀节目上位圈练习生,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阴暗?” “震惊!粉色小可爱竟有一颗黑色大佬心,酷仔帅哥竟当众提及少女心的重要性!揭秘创偶两大反差萌的节目历程!最优狗选秀体验:被虐被害不如狗综艺挂,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鸭!” “你拍一,我拍一,投票有奖送锦鲤,你拍二,我排二,rap诗人是风sir,你拍三,我拍三,有你投票翻一番,你拍四,我拍四,出道舞台上电视!” 俩人对视敬礼,万幸显然在竭尽全力绷笑,但在读第一条弹幕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破功,毫无偶像包袱地攀着乐时的肩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乐时短叹一声推开他,语重心长:“万幸练习生,你的牙龈都要笑出来了,注意表情管理。” 万幸毫无包袱地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弹幕太好笑了我不行了我肚子好痛。”弹幕配合地飘过一行“我笑我自己”,无负担没包袱的笑法感染力很强,摄像机眼见场面一度难以收拾,屏幕全是哈哈,只好镜头一转,猝不及防落在乐时身上。 导播显然深谙此道,当乐时看见曲面屏上自己毫无波澜的脸,眼底惊讶的颜色稍纵即逝,以及隔壁对着镜头眨眼咧嘴,笑得春风拂面的于斐,他甚至在画面的边缘处比了一颗心的一半,乐时不情不愿开始营业自己,隔空把那缺了边儿的心补全了。那头于斐倒是兴高采烈,笑容自信满满且朝气蓬勃,沉默悒郁这样久,他在镜头前的终于能够本我地开怀笑一次。 这样的笑容总能柔软地击中他的心,等他意识到自己也在跟着对方的节奏温柔微笑时,弹幕已经在上演大型自导自演婚礼现场了。 “名场面合影!我是那颗心心,我宣布他们是真的嗷!” “导播太会了!今晚加鸡腿呜呜呜发出[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的声音!” “是猫猫笑!我可以!我可以!希望乐哥多戴几次漂亮平光眼镜而不是奇奇怪怪的帽子qaq” “出现了!本节目唯一在正经营业CP谈恋爱的两个人!知名搞笑老年选秀的实力反差担当!大主唱和大主舞的绝世神仙恋爱!连男粉都会心动的初恋爱情!” 乐时一怔,真的掏出了自己的黑色小渔夫帽往脸上遮,他被弹幕直白坦率的语言逗得有点脸热,余光瞥见隔壁于斐向弹幕做了个停止的无奈手势,乐时手上的心收了回去,弹幕揶揄地调侃他连脖子都红了,乐时放弃营业,把脸埋进隔壁万幸的肩膀里。 “太丢脸了,我觉得我要恐镜头了。” 万幸摸摸他的头,悄悄说:“好啦好啦镜头移开了。不过话说回来,脸红也是真的脸红了哦?不过‘连男粉也会心动’是什么鬼,歪歪歪,你们已经男女通吃了吗?” 渔夫帽从乐时的发顶扣到了万幸脸上,万幸张牙舞爪挣扎一阵,发出呜呜咽咽的模糊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冷冷一句:“你别说话了。”即使尾调有这么点儿显而易见的颤抖。 镜头照顾到了每一个有话题度的练习生,周望屿和唐之阳出现时弹幕则是铺天盖地的老年语录,例如“奶茶喝多了不好,要多喝凉白开[呲牙]”“晚上十一点前睡了,头发才不会秃[玫瑰]”“您好您好[微笑]我也挺好的[微笑]”,“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交流我就觉得是我爸妈在发微信.jpg”。场内一片哄笑,弹幕其乐融融,直到李想再度举起麦克风,所有人才安静下来,字幕亦慢慢淡出。 “今早来集训地的时候天似乎阴阴沉沉的,是要下雨的样子,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会落下,但是离别却不会等待。在第二轮淘汰开始之前,我们公布位置测评中各小组的第一,以及全组的总票数排名第一,得到第一名的练习生及练习组,将会获得五万到十五万不等的奖励票数。” “在pick减少到一人三票的时候,这可能是中位圈冲击上位圈的关键票数。五十进二十的淘汰中,究竟是哪些练习生能够走到最后呢?《创造!新偶像》,为你心仪的少年投票吧!第二轮淘汰,就此揭幕!” 按照流程,能够晋级的第二十名在第一名之后公布,作为当之无愧的总票数第一名,《雪国》组有十五万加票,组内第一获得五万票的个人票,其余十万票由三人均分,由于pick的练习生限额减少,总票数随之下降,晋级位的角逐也随之更加激烈。 “《雪国》组应该只升不降。”万幸戴上了乐时的帽子和眼镜,正儿八经推推鼻梁镜架,“五万票,我觉得于斐很可能进入出道组。上一周的结算已经是第七了,加了票很大几率可以坐高位椅子。” 乐时点点头,唱票进行到了十五名,仍然没有《雪国》组的成员名字,在众生百态里,有高位下行的坚定隐忍,也有低位逆袭的喜极而泣,感情的涌动在台上如此强烈真实,有些人知道自己注定无法留下,看向台上人的目光忧伤而又歆羡,仍旧保有一线生机的,则满头冷汗,紧张得坐立不安,或是满面苍白地沉默不语。 能走到今天,他们经历过初选的声势浩大,第一次离别似乎昨日发生,位置测评里选择自己最擅长的领域,或是成功挑战自己不太擅长的领域,舞台从一个虚幻的概念,一团模糊的光晕,逐渐具象化,灯光的炽热,干冰的寒冷,观众席上星海浩瀚,开始前的屏息前响起的声嘶力竭的应援,编曲的每一个音符和调子都有曾经来过的痕迹,舞台的细枝末节都经过彻夜无眠的讨论。 唯有付出心血,流过汗水,最终才能收获满含热泪的热爱。 那一次隔空互动之后,于斐没有再笑过,尽管鼓掌与鼓励都发乎于心,但某种熟悉的阴鸷仍然在他的脸上隐约可见,挥之不去,于斐脱去活泼热情的神采,严肃缄默时的样子甚至有些出格的冷寂。 他的心里有事。 自从前恋爱开始,他们消息的获得从来不明快,彼此都有不愿意提及的事情,例如乐时的家庭压力,例如HP对于于斐的不公待遇,总有事情是他们想要自己负担承受的,但隐瞒所带来的危害是令人心悸后怕的,起伏波折告诉乐时,闪烁躲避的相处方式并不适合他们的性格,总归需要一个人的主动。 李想低头看一眼台本,微笑道:“接下来这位练习生,在《雪国》组中表现优异,展现了令人惊讶的vocal水准和舞台素质。” 这两个字使得乐时的心猛一跳,练习生们交头接耳的声音一下放大,他几乎是吓了一跳,心里甚至还想着于斐的事情,万幸在他的身边挠挠头,小声猜测:“我觉得会是苏乔,他上回也是十来名,不过十四……好像降了几名啊。” 镜头同时转到上期十四名附近的练习生身上,十二名的乐时赫然在列,他摇摇头,回答万幸的话:“或许是我,有些浮动很正常。” “总2158014票。” 李想的声音一顿,音效适时变成心脏搏动的紧张倒数,乐时暗暗捏紧手心,十四名是一个在意料之内,又让人短暂地觉得于心不甘的名次,说不在意成绩是假的,每个人都在意,可即便他已经紧张得浑身发冷,后颈发汗,但理性的克制让他保持冷静镇定,在镜头面前,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 “凤凰娱乐,江河练习生。” 镜头猛地一转,万幸大跌眼镜,那边苏乔却已经站起身去拥抱江河,江河明明坐在前列,但又特地绕到最后一排,他站在乐时面前,仍然风轻云淡,表情柔和温厚,他别开领口的收音麦克,展展手臂,笑着问:“这么吃惊,不抱一下?” 乐时站起来拥抱他,那是个似亲非亲的,带着距离感的动作,持续时间很短,稍纵即逝的匆匆,江河又顺手揉了把万幸的脑袋,在一路情感色彩暧昧不清的祝福里走到于斐面前,也和他交换一个同样的拥抱,这才走上台去。 “江河练习生,在第一次公演舞台结束后,得到了第五名的好名次,成功跻身出道位。这一次排名下滑,有什么话想说的吗?”李想朗声问,尽管语气客观清晰,内容却一针见血,屏幕上也显示了江河一路向下的条状图,江河回头看了一眼,又深深鞠了一躬。 “虽然排名有所下降,但仍然能够站在这个地方,真的感谢各位支持我的粉丝,以及在舞台创作上坚持自我的队友,感谢苏乔、乐时、于斐练习生的照顾与帮助,也感谢贝锦老师的严厉指导,没有大家的倾力支持,《雪国》的舞台都是不完整的。” 万幸轻叹一声:“哎,大概是受那些事情影响了。” 李想赞许地眨一眨眼:“江河练习生很喜欢唱歌吧?最后以一首歌来感谢支持你的人吧。” 江河露出笑容,他总不擅长表达自己的大喜大悲,在所有人跳脚急切的紧张时刻,他沉默端肃,却最终选择站出来澄清抄袭事件,即便他知道这样的行为有悖公司依附于HP的想法;在所有人兴高采烈的激动瞬间,他也只是笑着反复说着鼓励劝慰的话。 他今年二十四,本该会哭会笑,和所有年轻人一样恣肆张扬,即使在混沌黑暗里度过了少年时光,至今仍然试图用歌声呼唤光明,即便结局是石沉大海与分道扬镳,可他仍旧站立在舞台上。他接过麦克风,朝于斐的座位优雅一扬,声音沉柔缓慢:“祝友谊地久天长。” 于斐心领神会,新的麦克紧张地传递到他的手上,于斐清了清嗓子,低沉温柔的嗓音响起来,像在编曲时的无数次导唱和引领一样,在开口时,他仿佛看到了那些无声流淌的时间,江河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整理旋律,检查音准,眼睛里是纯粹赤诚的热爱。 “我们曾经终日游荡在故乡的青山上 我们也曾历尽苦辛到处奔波流浪” 经典老旧的旋律让不少练习生跟唱起来,摄像机所捕捉到的众生相里,是有些人忍不住湿了眼眶,有些人哀愁地微笑,低低的哼唱如同温柔的海潮,覆着一层日出的柔软金光,粼粼浮动,静静悠扬。键盘师跟随着歌声,弹出了同样怀旧的音调。 江河举起麦克风,加入合唱的潮流:“友谊永存,朋友,友谊永存 举杯痛饮,同声歌唱友谊地久天长。” 不知为什么,虽然江河站在晋级的位次上,可他的歌声却在诉说深重的离情别绪。 也许是唱给已经离队的苏乔,也许是唱给朝夕相处的组员,也许唱给默默无闻守护着他的支持者。无论他的歌献给谁人,此刻忧伤的注目,慨叹的泪花,无不在诉说着留下者的不舍,与离开者的伤感。 他仿佛在告别。 一曲终,江河又表示感谢地向导演、老师、练习生们鞠了一躬,走进金字塔入座,他得到的掌声最热烈。 李想结束鼓掌,唱票继续。 乐时的心跳得很厉害,明明是小声的跟唱,可他的嗓子却沙哑无比,胸腔内坠着一颗沉重的石头,牵扯出酸热的痛。身边的人慢慢变少,他和万幸陷入漫长的等待,每分每秒都像火炙炭烤,直到进入前十名,进入第八名,他没有听见自己的名字。 “第七名练习生,在《雪国》舞台上展示了强悍的唱功与拔萃的实力,对于气息与高音的掌控无疑是练习生中的翘楚。曾经流言缠身,也曾经跌落晋级位之外,但现在只要再向前踏一步,就能触碰到出道的梦想。” “总2965748票。于斐练习生。” 所有人为他喧声喝彩,于斐咧嘴一笑,一模一样的开朗爽气,虎牙明晃晃地亮着,使得朗俊眉目中还带点儿似有似无的可爱稚气,他站起身,与熟识的周望屿握手,又拍拍不熟悉的练习生们的肩膀,穿过无数声恭喜与赞同,他立在乐时面前,背对光芒辉耀的舞台。 可一闪而逝的暗影告诉乐时,至少在某个瞬间,于斐并不是发乎于情地快乐。 作者有话说: 飞飞成功卡七(?)踩着六号的点发出来,国庆假期没有余额了(叹气)。 第73章 第二轮淘汰(下) 再度登上晋级位,于斐的心情不再像从前一样孤注一掷,而是充满惴惴不安的怀疑。尽管镜头前的笑容十分得体,但在B市那场谈话的内容和结果仍旧雷鸣一般滚滚而来,他永远也忘不了看见后台票数那一瞬的惊讶与愤怒。 不及他有继续动摇的时间,李想的问题抛出:“在《雪国》组取得了优秀成绩,在此之前一直受到贝锦老师的质疑和否定,现在有什么话想要对声乐老师说的吗?” 问题总归有点儿尖锐,于斐知道所有导师也在后台观看着淘汰式,他注视着镜头,好像看到贝锦那张不苟言笑的冷漠面孔,于斐清清嗓子,回答:“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非常感谢贝老师的指导,我希望您以后能够笑口常开,我会尽力不再做惹您生气的练习生的。”语毕,他致歉鞠躬。 李想抿嘴一笑,恰到好处地松动一下氛围:“《雪国》组晋级成员的评价词,是贝老师写的,评价还挺高。如果要选出一个嘴硬心软的真香代表,贝老师是当之无愧啊。”一片低低笑声,于斐低下眼,贝锦的教学是极端的,他无法想象要是自己,或是乐时没有跨过这一道坎,现在的结局会是怎样的。 李想又说:“在节目里,我希望不仅仅是练习生们成长,导师们也能够成长起来。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毕竟是互补的过程,希望彼此都能找到更好的自己。” 练习生们同声呼应,于斐鞠躬,道感谢辞,在客气话语的最后,在镜头的注目里,他眼神坚决,一字一句说:“我一定会出道的。” 做过太多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即便心境已经大不相同,面前的高山深谷依旧阻碍重重,但已经走到这个位置,他不愿放弃。 第六名与第七名的票差仅十万票,任风风一口流利的中粤英三语感谢辞,逗得全场大笑,他已经连续几次得到第六名的成绩,粉丝人称出道守门员,他本人表示不知道是福是祸,大概六是他的幸运数字。 万幸小声吐槽:“假如弹幕开着的话,我估计这会儿得满屏幕666。不过风仔的名次真的是四平八稳,基本上都没有变过。堪称稳中之稳。” 万幸的余光看见乐时紧握的手掌,他歪头眨眨眼,在乐时的手背上拍了又拍,“我敢说下一名就是你了。我可是本节目的名侦探。” 镜头恰好摆了过来,他们的对话似乎被李想听见了,李想的嘴唇动了动,露出个笑来,“下一名练习生,展现出了出乎意料的vocal实力,即便练习的时候发挥不佳,但在最后顶住压力,展现了出色的心理素质和学习能力。” 万幸拍拍乐时的肩膀,将他向外一推。 “乐乐。以后也要保持这样的劲头,我们一起出道。” “总3458672票,WMC,乐时练习生。” 声音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乐时的眼睛微微一缩,攥紧的手一松,他转身拥抱万幸,对方嘟嘟囔囔地闷声说:“乐乐你太热情了,好闷好闷。你还真的是变了好多——你以前从来不主动抱人的!” 乐时没有理会他的俏皮话,站起身,穿过惊叹羡慕的眼神,由衷或是叵测的恭喜,这是他第一次站在出道位的评选台上。即便表面平静无波,脸面上甚至只多出了淡淡微笑,似乎是成竹在胸的模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几乎都在雀跃欣喜地发热。 李想似乎非常欣赏他,给予他足够的时间致辞,又笑眯眯地对着他说:“从比心撒娇开始就制造了奇妙反差的乐时练习生,在舞台上和舞台下的表现似乎不太一样。制作人们把你称作‘猫猫’,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乐时一顿,有些局促而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停了半晌,才低声说:“……你们说得都对。” “能以台下可爱的一面,向制作人们撒撒娇吗?” 不能险些脱口而出,乐时对于自己可爱这一件事情感到万分迷惑,即使于斐经常以此作为使他害羞的手段,但他一向认为那是不切实际的情话——在李想提出要求的时候,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只好顺从本能地,朝镜头咧嘴一笑。 他不常笑,于是觉得整张脸都陌生地僵硬着。 实际上乐时不仅笑了,那笑容非常灿烂阳光,一改他沉默冷肃的个性,他的眼睛眯成月牙形状时十分温柔,向镜头伸出手时说出的话也发自本心,他向面前的镜头发出邀请:“和我一起走到最后吧。” 他的营业走到了尽头。每次乐时在做出反常出格的行为时,都会萌生退赛一了百了的念头,底下一片喧哗起哄,万幸的口型是“乐哥太会了”,他摇摇头,连连鞠躬地说了好几声谢谢,一溜烟地登上金字塔去,耳尖和颈根可疑地烧红起来。 前四名几乎难以摇撼,唐之阳与周望屿再次站在了第一名与第二名的选择处,人气没有在最上位产生太大断层,每一名之间相差票数不超过五十万票。 最终一位的得主仍然属于周望屿,而他与唐之阳相差不过六万票,简直是一步之遥。 差距非常小,唐之阳是惜败。 第三名属于成绩一向不错的袁弘杉,第四名则是万幸。前二十名公布完毕,乐时自上而下,将金字塔里坐着的所有练习生打量一遍,心中欣喜的剧动已经慢慢平复,羞赧难堪的感情也已经褪得七七八八,他心里的不安得到了现实的响应——苏乔并不在列。 优秀的舞台,付出的心血,并没有能挽回他因为曾经的恋情曝光而导致的人气下滑。偶像失格的后果是无可挽回的,他甚至连坐在二十名的机会也没能得到。留在原位的三十名练习生向他们鼓掌祝贺,如同第一次登上金字塔,他们向荧幕后的所有人鞠躬,此刻虽然风景相同,但已经是心情殊异。 “创新制作人,请多指教。” 于斐站在他的下一阶,从乐时的角度能看见他乌黑的发顶,低下头时露出一截肤色健康的脖颈,规整的制服对他而言挺括且合身。在他们直起身的一瞬间,弹幕通道随之打开,四面八方的字幕纷至沓来,如同夏日一场密密麻麻的大雨,猝不及防而又声势浩大。 主题曲《命运由我》的钢琴版响起,似乎每逢离别,那段代表着初见一百人全体的旋律,就会静静流淌起来。 “乐乐!约好了!一定会和你走到最后的!” “我滴乔!虽然你现在止步第二轮淘汰,但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能够开始走花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管别人怎么说怎么讲,这个夏天,感谢有你!一路走来,辛苦你了!” “如果奇迹有颜色的话,我希望是太阳光的金色!唐老师放心冲,一位那一步,我们会用尽全力推你一把!C位出道吧![玫瑰][玫瑰][太阳][太阳]” “给我最勇敢的雪国的少年,感谢你走到今天从未放弃,你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接下来的路,我会陪你一直走下去!请出道吧!我心中最好的主唱于斐斐,祝你的世界从此走出冬天,春暖花开。” “万幸练习生出道了记得传女装跳主题曲视频到D站去!!!百万粉丝拭目以待[害羞][害羞][害羞]” 镜头转向淘汰席,金字塔顶的练习生们纷纷离开,苏乔早就站起身,在上次演出里和他名次相近的相声搭腔李凌京先过来了,他朝苏乔耸一耸肩,苏乔咧嘴一笑,听见了损友的调侃:“你瞅瞅你,这就打道回府了?” “在你之前走真是不好意思啊。”苏乔挑一挑眉毛,在李凌京的脸颊上狠狠拍了一把,对方嗷地痛叫一声,只看见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冲过来,直把苏乔扑了个不大不小的踉跄,认清楚来人,苏乔哑然失笑,“队长,至少向我好好道个别?” 江河沉默很久,但环抱的力气很大,他的肩臂似乎有点儿震颤,温厚稳重的人,此刻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憋着一颗心的委屈,随时准备埋首痛哭。 最后,他也只是隐忍着发颤的语调,对他掷地有声地承诺:“你要是累了,我们团永远欢迎你回家看看。从前没能好好保护你们,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都过去了,我早就原谅你了。”苏乔拍拍江河的后背,余光看见站在他身边的乐时和于斐,他匀出一只手,向他们两个人比了一个V字手势,他始终没有流泪,也没有露出半点哭相,仿佛已经知道自己的最终结局,当事人比起旁观者更加坦然豁达,用敞开的襟怀接受了现实。 苏乔甚至开玩笑:“我那堆带不回去的护肤品,就留给你们几个了,宝贵遗产哦。” 乘车离开时S市下起泼天的大雨,天地沉没在落雨的轰鸣声中。 乐时不大说话,只是静静听着苏乔和江河聊过去在C团练习的事情,青春迥然不同而又大同小异,也因为次日的月评而彻夜不眠,也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打架,转眼却还是偷偷拉着对方的手,罔顾身材管理的告诫,对炸鸡可乐特别热衷。也逃课,也和导师顶嘴,一起挨骂受罚,再苦的桥段,有形影不离的朋友相伴,就都成了引人发笑的旧日辉煌事迹。 于斐也带着笑容听着,他扒拉着乐时的肩膀,拿下颔靠在乐时的肩窝上,显得十成十的亲密乖巧,好像倾听主客相谈的家犬。 乐时已经不太抗拒他的肢体接触,有时男生之间的亲密行为总能模糊友情与爱情的界限,搂抱接触是不经意间,尽管于斐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苏乔十分达观,这很大程度上减少了离别的伤感氛围,他有些刻意地阻碍离别情绪的滋生,尽量让分别的倒计时不那么沉默。 乐时受邀到于斐宿舍去领几份精致爱豆的护肤产品,换掉制服的时候索性捞了于斐的衣服裤子来穿,当然跟进洗手间的小尾巴并没有给他顺利换衣服的机会,他从关门始就被从后环住腰廓,于斐以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脖子。 感受到乐时有下意识挣脱的意图,他紧了紧手臂,隔着熨帖的衬衫能感觉到手臂肌肉的形状,十分强硬地按压在乐时的腰线上,于斐的声音隐隐约约有些沉闷:“……让我抱会儿。” “你在烦什么?”乐时侧过脸,只看见他线条清晰的侧脸,鼻梁很挺,像西方的雕塑一样棱角分明。 于斐的眼睛始终垂着,其中的光彩模糊不清,他回答:“没什么。”而后略带些急切地亲吻乐时的唇角,然而只是碰了一下就浅尝辄止,有心烦意乱的因子在他的心底动摇。 乐时瞬也不瞬地看着他,试图捕风捉影地猜测什么,但这样的缄口不言仿佛拒绝,只剩下热切交织的吐息,但并没有热烈的欲求,乐时眯起眼,像是冷淡注视世界的猫科动物,出口的话却非常飘忽:“……这样就够了?” 于斐知道他的意思,他需要做些事情转移烦乱的注意,他再啄一下乐时的嘴唇,反问的语气带点儿慵懒的揶揄,“你自己来。” 乐时深深看他一眼,嘴唇没有合上,微微地张着,他探出舌尖,一点湿润的粉红色。 这个亲吻冷静又热烈,嘴唇只是轻微地碰触与摩擦,但舌尖却顽固胶着地难舍难分。乐时抓着于斐的手臂,力气稳定,即便他侧脸接吻的姿势有点儿艰难,但他眼底的意识却十分明晰。在清楚的理智中,他看见于斐紧闭的眼睛,眼睫毛轻微发抖,吐息小心放轻,是专心致志的样子。 分开时乐时轻微地喘气,于斐松开了环绕在他腰间的手臂,摸了摸他的嘴唇,又拍拍他的面颊,语气轻松而愉快:“这回让你超过我一次,下回我的名次会比你更高。不要因为在出道位就有所松懈了,乐时练习生。” 乐时轻声地笑,一边解衬衫的扣子,一边从容回答:“我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说: 丢点苦味糖渣就溜,其实乐乐他也蛮会的,就是不经常表现出来而已啦(叹气)。谢谢观阅,我希望离别不要有这么多的酸楚,所以写得轻快一些。今天猛然发现海星变成了小四千,无比感谢小可爱们(鞠躬鞠躬),评论回复已经是我最大的动力了5555何德何能(x)。 第74章 暗流涌动 那一晚苏乔在江河的宿舍留了很久,第二天是休整日,并没有训练,周望屿在这样的日子里本来是生活最规律的习惯,这天也破天荒地和他们熬到凌晨,像是中学毕业时的情形,不同的单间内传来隐隐约约的笑声和歌声,苏乔宿舍只剩下李凌京一个练习生,他于是也跟着来蹭歌听。 周望屿唱很怀旧的老歌,整个人活脱脱一个移动的人形金曲点唱机,一开口整个宿舍仿佛坐在老爹的车上,听车载音响里飘出来的《两只蝴蝶》和《挪威的森林》,于斐则唱些节奏强烈的摇滚中二曲子,嗓音一旦放飞自我,技巧没个正形地泛滥洋溢,好在热情会感染,惹得隔壁哭哭啼啼道别离的练习生挤到宿舍门前,有一茬没一茬地欢呼喝彩。 乐时对此的评价是:“几个菜,能喝成这样。” 于斐此刻正想哪出是哪出地唱“心里的花,我想要带你回家”,扒拉在门口偷听的任风风接了一嗓子工地粤语,笑得直不起腰,土味老歌唱得上头,任风风是个自来熟,站在门口叉着腰,声音朗朗说:“我有个梦想,就是抓个大主唱和我一起唱唱抒情rap。” 于斐把吉他的琴颈一斜,脸上懒洋洋的笑容颇有点儿潇洒风流的感觉,他挑了挑下颔,说:“请。” 那是一首诗性的rap,任风风先哼了个调子,于斐听出是什么歌,用吉他拨出带着和弦的主旋律,他跟着琴弦的嗡鸣,引进主歌词的调子,任风风合掌轻拍,小声嘀咕:“不愧是你!我以为没人记得这首歌!” “海离我到底有多远,海的泪到底有多蓝。在天地间那条清晰的线,映出海的脸。” 任风风煞有介事地向四周鞠躬,从桌上顺起一只漱口杯,说:“一首《海子》送给大家!” 晨光熹微,空气潮湿,小雨淅淅沥沥停歇。 雨后的天空呈现光暗浮动的灰霾的蓝,如同一张濡湿的皱蹙的水彩纸,朝阳从群楼的后背游升,这张起伏斑驳的纸片渐渐发热、燃烧,堆拥不散的雨云染上金红烈火,一点一点焚烧殆尽。 绿树后的寂寂天幕,露出了洗蓝透明的一层底色。 假日的集训地静得落针可闻,不知名的树叶下有小鸟的低叫。苏乔叫的出租车很早,黑眼圈的自己带着三个黑眼圈的好朋友,连连呵欠地向场地外走,这是他最后一次走在这条林间大道上,淘汰之前,这条路是通向练习室的教学楼的。 于斐问他:“你回去之后要做什么呢?” 苏乔拉着几乎清空的行李箱,万向轮发出轻盈的滚动声,他打了个呵欠,回答:“回去先睡个好觉,我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以后呢?” 苏乔想了想,拿捏不准的语气:“可能自己出歌solo,也可能隐退幕后,或者干脆就淡圈做素人了,找个地方驻场写歌吧。总之——无论是业余还是专业,我都不会放弃做音乐的啦。”大门越来越近,天空也越来越蓝,云朵烧灼的痕迹变作柔软的雪白,苏乔深吸一口清新空气,“当然不会忘记给你们投票的。” 门外聚集着一些等待爱豆离开的粉丝,此时正十分友善地与几名保安大叔攀谈,苏乔停下脚步,回头将乐时、于斐、江河,挨个地打量一遍,最后微笑地说:“楚湘东的事情之后,是你们让我明白,力量弱小的我,原来还有能力改变和反抗。尽管我在这里的路已经走到最后。但对于你们而言,这是新的开始。” “迎接你们的或许不是一帆风顺,但我衷心祝福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突破那一条‘线’,站到最后,奇迹正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所以才叫做奇迹。” 苏乔微微一躬身,挥了挥手,与三人一一道别,拖着箱子转身离开。 天光已经大亮,不远处传来粉丝的隐隐尖叫。他离开的道路上洒满阳光。 在这一天,离开的不止苏乔一个人。 窗帘刷一下拉开,午阳照亮屋内陈设。 宿舍的单间有近两个月没有使用,灰尘被扬起来,掀起一片金光闪闪的风。走廊上人来人往,练习生模样的男孩讨论着“月评”与“测试”的字眼,楚湘东将桌面的水杯和牙刷一股脑扔进黑色的塑料袋里,动作略显粗暴地拽开行李箱的拉杆。 回头时他被站在门边的人惊得一顿,旋即略有不耐地歪了歪头。门边站着个高挑苍白的少年,他的身上还穿着热汗蒸蒸的练习衫,短裤腿下露出两截小腿,他的刘海黏在额头,细碎的头发近乎扎进眼睛里。 楚湘东看着他的脸,冷冷笑了一声,拔腿拽着行李箱,路过那人的身边,没有想到那人忽地对着门槛伸出脚,将他的行李箱磕地一下拦住了,少年的双手仍然插在裤袋里,腿上的力气却很大,楚湘东没拖动箱子,只好退回房间,神色不耐。 楚湘东怒上心头,已经不顾体面,只恶声恶气骂:“崔谈。你他妈行行好,别看我的笑话,放我滚,行不?” 有几个路过门边的练习生,听见他大怒的诅咒,不由得纷纷侧目,小心翼翼地看向室内,却挨个地遭了楚湘东的白眼,生生地被吓退了。但几个有阅历、胆子大的练习生,故意地放慢脚步,对着门缝挑衅:“这会儿要出道的又不是您,运气可真衰,当初留在HP,保不准下个月还能在六光年出道,非要去大节目上当剪刀手,楚抄抄,你丢不丢脸啊?” 楚湘东气得双目圆睁,一副破罐破摔的搏命样子:“滚!” “就不!你之前还偷偷帮人改月评成绩呢,啧,也不知道你这二三流的水平是怎么留到今天的,趁早回家抠脚吧。” 崔谈转眼冷冷望了那名练习生一眼,对方立刻闭了嘴,六光年出道预备役的崔练习生,一向性格古怪,喜怒无常,与所有练习生都保持着淡漠疏离的关系,此时他踢上了门,门内安静,只余两人呼吸,门外亦鸦雀无声。 楚湘东被骤冷的氛围刺地脊背发凉,出声壮胆气道:“干嘛?快要出道的大忙人,找我有事?我约的车快到了,开门。” 崔谈反手将门锁上,手掌不动声色地攥在门锁上。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近来过得很不如意,在你走前至少要开心开心。” 楚湘东翻了个白眼,很响亮地发出一声作呕的声音,他往三十二寸的大行李箱上一坐,向后滑行到窗沿,炽热的阳光使人烦躁,楚湘东摸摸下巴,挑眉:“当了这么多年同事,你说话的腔调还真是让我反胃。听一次恶心一次,真的。” “什么事情能让我开心?”他自顾自又说,声音十分响亮,火红的头发已经褪色,他的发顶出现一个干枯毛糙的黑色涡旋,楚湘东伸出手,恶狠狠向空气一握,咬牙切齿:“于斐现在立刻被淘汰,滚出这个圈子,最能让我开心。” 崔谈的食指在金属门锁上敲敲打打,半晌他抬起眼,慢慢说:“他是要被淘汰,也会退圈。你不会以为HP放弃了你,就会放任已经退团的人骑在他们的脸上,告诉他们‘没了社长们的力量,我也能靠自己出道’吧?” 楚湘东哧一笑:“睚眦必报,是HP的传统风采。但他们已经被顾琴飞打过一次脸了,放狠话谁不会,狼来了谁没听过,现在搁这儿狠吠,”他讽刺地眯起眼睛,“谁信?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天真小屁孩了。” “我听说他和3M谈崩了。”崔谈又说,“签合同的笔都拿在了手上,一下给摔了,扬长而去。好大的架子。”嶼汐團隊 楚湘东微怔,脱口而出:“他脑子有病?放在眼前的肉不吃,煮熟的鸭子飞了?” 崔谈淡淡一笑:“让人无语的正义感,于斐总这么让人无语。HP原本被逼到死局,他这么一做当然盘活态势。六光年的企划原本遥遥无期,高层们想着先把你推出去回点儿本,”他的话一顿,看见楚湘东脸色大变,怒火烧红脸庞,“可惜你不争气,连现成的歌都唱不好。竟然被几只不成气候的老鼠掀翻了。” “楚湘东,托你的福,我能出道了。” 崔谈咧嘴一笑,笑眼里楚湘东狂吼着扑过来,向他挥起愤怒的拳头,他的领子被扯住,整个人被拽离地面,火热的少年气息欺上来,他甚至连眉头也没动一下,只平铺直叙:“他现在是第七名,下一轮淘汰也会是第七名,出道夜也只会是第七名,所以他出不了道。” 楚湘东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权衡这句话的真假,半晌他说:“那么退圈呢?” 崔谈的笑容消失了,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头,他的脸色阴暗:“退圈……让一个年轻偶像退圈的原因可真是太多了,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让公关连续加班,何况现在他的身边——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够保护他。” 楚湘东皱紧眉头:“阚前辈呢?” 崔谈眯起眼睛,月牙形状两道弯弧:“我希望他身体健康。公司也希望他身体健康,世巡的事情,也不好拖得太久啊。” 楚湘东的眼角一跳,崔谈的笑容令他觉得毛骨悚然,密密匝匝兀然起一背冷汗,他的拳头仍然离那张苍白但秀气的眉目不远,但却没有击碎那笑容的力量,有恐怖阴暗的感觉如同蛇行,渐渐缠满了他的身体。 楚湘东又说:“怎样让他退圈?” 崔谈的嘴唇一动,吐出一句轻轻飘飘的话来。 门被敲响了,崔谈的双脚落在了地上,门外响起张岚的声音:“楚湘东,人在不?在就赶紧滚出来,司机在下面等你半天了。” 崔谈看他一眼,拧开门锁,张岚怒气冲冲站在门外,看见崔谈时表情一讶,看来是在意料之外,两人交谈几句,崔谈脚步轻快地离开,楚湘东呆站半晌,忽然灿烂一笑,那笑容志得意满,仿佛被HP扫地出门的不是他,他才是即将出道的六光年成员。 “岚哥,后会无期啊。” 张岚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看着他快乐悠闲的步调,轻松闲适的背影,不禁低低骂了一句:“神经病。” 六光年即将重振旗鼓,在八月底九月初重新出道! 官宣放出之后,空气焦灼内娱圈又沸腾爆炸了一回,彼时于隽正在奶茶店的兼职空隙里,偷偷计算上次应援的账目,她第一次统筹大型应援,过程顺利,结果美好,后续的工作虽然繁冗,但她乐在其中。只是看到手机的讯息井喷式地层叠跳出,她仍然吓得蹭然站起身来。 满屋客人与她面面相觑。 坐在身边的闺蜜一下将她拽回座位上,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窃笑。 “什么东西这么激动啊?”闺蜜好奇地凑近她的手机屏幕,呀地叫了一声,“六光年,这不是你前段时间一直跟我叨逼叨的男团吗?之前要不是因为于斐退团,现在可能早就有作品了,哎,不枉你期待这么久,太好啦!” “好个屁。”于隽满脸涨红,赶紧抢过手机,打开微信群的页面,一边不耐烦地随声应和:“我墙头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在搞创偶啦,这次真的是真情实感。” “嘁,你上次和上上次都是这么说的。创偶挺好啊,我上次在那个万幸,是叫万幸吧,在他的锦鲤转发里,转到了根三百块的口红,天哪运气真的太顶了,长得也可爱,像我弟。噢,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我先给他投个票哈……” 于隽没有理会闺蜜絮絮叨叨的碎碎念,她盯着不断滚动的微信消息,嗓子异样地发干,一颗心跳得非常快,她从心底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却说不出因由。 苏乔的个站站长,不久前她在群里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问了个问题。 @乔乔小乔(苏乔个站):小乔是被吞票了吗?是系统显示错误吗?今早看到有gn问我,觉得有点奇怪,你们家也有这样的情况么?” @来一盒薯片(乐时个站):有时候整点切换的票数是会上下浮动的啦,不过我以为姐你们最后一波投票能投进前20,太可惜了[大哭][大哭] @乔乔小乔(苏乔个站):算上加票应该稳过的[笑哭],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没办法啦,现在大局已定了,我们准备好好祝福鹅子就是了,这几年都这么糊过来了还怕什么嘛。 @卷卷(乐时个站):乔乔姐姐心态超好啊,这件事有去微博问过吗? @江阔云低(江河个站):现在谁敢去微博啊[刀子],铺天盖地的六光年,热搜已经沦陷了,gnjj他们又来了,真的是饭圈毒瘤,受不了受不了。 @卷卷(乐时个站):又要去反黑净化了,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乔乔小乔(苏乔个站):乐乐他还好的啦,口碑和风评都超级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的话,应该稳坐出道位的喔?不瞒你说我除了小乔之外还蛮喜欢他的,以后可能会onepick。[嘻嘻熊猫头.jpg] @来一盒薯片(乐时个站):[乐哥勾引.jpg] @卷卷(乐时个站):[乐哥勾引.gif]我这会动 @江阔云低(江河个站):草,是爬墙现场,我死了。 @下雨雨rainyyy(于斐个站):草,是爬墙现场,我死了。[乐哥勾引.gif][斐斐答应.gif] @来一盒薯片(乐时个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xswl cpf和发狗粮gck。 于隽噗嗤一笑,心里那道一闪而过的暗影很快就消失了。 店外天气晴朗,阳光明丽,她打开店里的音乐软件,将歌单调到了《创偶全收录(更新中)》里,心满意足地跟随着《命运由我》的旋律,轻声哼唱起来。 作者有话说: 过度,视角比较多_(:зゝ∠)_谢谢观阅! 第75章 约定 阚君桓古怪且颠倒的生活习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尽管生物钟紊乱对于他们那一代艺人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随时随地在某个地方睡着,又强制在某个时间点醒来,几乎已经成了他在综艺节目上自嘲的个人老梗。 他还是常常与经纪人争吵,手机在接通状态时会收到不计其数的软磨硬泡与威逼利诱,微博的主号当然已经移交公司管理,他写不出歌来,常常商量的制作人断了联系。自己好像成了浩渺烟海上隐隐约约的孤岛,愿意划船造访的人寥寥无几。 只是他今天本来不应该睡过头的——他是被一股带着油烟气息的香味唤醒的。 大概是暮色四合的时候,夏季的日落从来很晚,他模糊将醒的视线捉到一条淡黄色的笔直的尾巴,那是暮色里的一道飞机云,沉默横亘于落地窗外,渐渐地延伸、扩散、模糊。 冷气二十七度,静音模式,空调送风口的挡板无声开合。 客厅的光线暧昧,但厨房却晃眼明亮,他在靠枕上半支起身,空调被窸窸窣窣从身上滑到地板,空气中弥漫着温暖的甜香。 干净清洁的餐桌前站着人,普通休闲的打扮,神色被明亮的灯照亮,温柔且模糊。唐之阳的怀里抱着一束雏菊,他挑拣花枝,将饱满健康的花朵插进餐桌上的玻璃花瓶里。没发现他的醒觉,唐之阳注视着花束,脸上带着笑容。 电磁炉上的锅盖扑扑响了两声,他放下鲜花,转头去注意厨具。 一只短腿小猫蹲在他的脚边,喵喵叫着扒拉他的裤脚,唐之阳颇有耐心地哄猫,劝哄小孩子的语气。他将温度的功率打低,回头看见呆坐在沙发上,头发睡翘半边,睡衣歪斜的阚君桓,唐之阳把猫抱起来,倚在厨房的门边,轻声说:“你醒了。” “来的时候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去超市逛了一圈,买了点儿吃的。号码还是无法接通,我记得门锁的密码,就自己过来了。”唐之阳说,语气十分自然,小猫在他怀里探头探脑,拿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他的下巴。 察觉到阚君桓一直注视着桌上的花,他又说:“今天休息日,粉丝的第二期应援。不知道是哪家送了一束花来,还挺好看的。”他一顿,似乎想到什么,又补充:“我训练的时候不经常在宿舍里,搁着白白枯了。你要是能每天看到也挺好。” 阚君桓静静看了会儿,才慢慢回答:“挺好。” “才多久没有见露露,我怎么觉得她胖了。”唐之阳掂了掂那只大橘色的短腿猫,对方听得懂一样,在他的怀里蹬了下腿,敏捷轻巧地溜向客厅,唐之阳于是打趣:“还有点小脾气。” 阚君桓彻底醒了,他洗了把脸,到厨房帮忙。水槽里放着一盆活虾,看上去活泼好动,他刚拧开水龙头,唐之阳在旁边给他挽了下棉麻睡衣的长袖,他抿嘴笑了一下,问:“之芝不过来吗?很久不见她。” 唐之阳无可奈何摇摇头:“小姑娘叛逆期,和朋友一起玩。我说我掌勺,她也不来,说要跟着男神一起去上英语补习班。” “……有喜欢的人了?”阚君桓一愣,哑然失笑,将手放在腰部,比了个高度,“好像上次见面的时候,她还只有那么点儿高。” “那么点儿高,就会盯着你说看帅哥了。她喜欢的人可真是太多了。”唐之阳也笑,唐之芝的话题成功让氛围活泼起来,一只虾从篮子里高高蹦出,阚君桓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又生疏地凑近水槽看它,眼神很新奇。 “你是不是得多锻炼锻炼下厨的水平?洗碗机和油烟机都是全新的,厨房里连条围裙也没有。”唐之阳打趣,锅里在炖汤,再家常不过的胡萝卜排骨,在澄亮的汤底里浮浮沉沉,唐之阳看着阚君桓拿双筷子,戳戳碰碰和篮子里的青虾斗智斗勇,这个样子实在有点近乎天真的可爱。 在满地是虾之前,唐之阳把人打发去修雏菊的花枝,一面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我听说六光年要出道了。” “哦……应该会和创偶的团同时期,或者稍迟些出道。”阚君桓回答。试图把所有花朵都装进一个玻璃瓶内,“你们会在同一个打歌舞台上见面的,我们团的下一次回归会推迟。最近也有在帮孩子们找综艺的资源。在人脉方面我真是不太擅长,觉得有些苦恼。” 唐之阳一时语塞,挑虾线的手没有注意,指尖被虾嘴的尖刺扎了一下。 舆论对阚君桓的评价并不中肯,甚至有些糟糕,HopE的后续专回归宣布推迟,媒体大肆臆测,主流话语倾向于“由于阚君桓停止活动,队内的舞台不得不重新修改”,唯粉原本就见风是雨,有了导向立刻就群起攻之,团饭左支右绌,一方面得不到正主的反馈,一方面只能看着个人饭撕得昏天黑地,吃力不讨好。 但此时此刻,在他面前的阚君桓,却一切如常。 尽管他短暂退出,但仍然在为后辈联系资源,对于风言风语,他甚至没有任何辩解的意思。 唐之阳转念一想,辩解又有什么用,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黑粉讨伐的罪状,无论做什么都是错误。先前没有跻身高位时他尚且不明白,他的微博也风平浪静,但拿过两次第二名后,他彻底关闭了微博的消息提醒。 有溢美之词,也有冷嘲热讽。每一样都疯狂而刺心,使他觉得陌生。 他开始有点儿理解阚君桓暂停活动的心情。 阚君桓的新公寓,他是最近才来得频繁的,妹妹的中学是全日制,他在家庭里的人际关系浅淡近无,休息时候大多数练习生都休息,他见缝插针过来,吃一顿饭。唐之阳叹了口气,听见阚君桓在餐桌前说:“你给我打了好多通电话。” 唐之阳没回答,盛汤的勺子与深口的大碗发出清脆碰撞。阚君桓说:“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之后的回归,你要去吗?” 阚君桓反问:“你希望我回去吗?” “我希望你好好的。”唐之阳说,似乎意识到话意里带着的暧昧与逾矩,他又加上一句:“在朋友的角度上,我希望你好好的。” 他心里想得其实更加极端也更加激进,他不希望阚君桓即便告诉所有人要暂时休息,却仍然在不见底的地方透支自己。聚光灯下那个强大可靠,又温文尔雅的人,也会躲在水槽边看虾的游动,露出喜不自胜的好奇眼光。 总是看着队员们笑语欢声,甘作绿叶的他,在大前辈面前游刃有余,举止得体的他,私下里也有这样笨拙幼稚的一面。 那些强安在他身上的人设,到底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饭桌上他们谈起舞台与名次,唐之阳和乐时关系好,多说了些他的事情,阚君桓饶有趣味地听,末了轻轻飘飘补一句“你和他关系真好”,唐之阳看他,好像欲言又止。桌上的菜式简单家常,唐之阳不过夜,晚些就回集训地。 “不知不觉都走到这一期了,”阚君桓感叹一声,看着花束里剩余的残花,离开水分的花瓣,已经开始有了衰败迹象,“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在创偶上出道,如果当时能够留在HP的话,说不定不用这么辛苦。” 唐之阳没有说话,也看向那一些萎顿的花,阚君桓又说:“你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我会帮你。”没有应答的寂静像是在指摘他的不够诚恳,阚君桓无声地攥住掌心,又说:“我会尽我所能。” 唐之阳搁下筷子,捡过一只虾,沉默地拨着,尽管神色依然柔和,但却如鲠在喉地难过,为他的真挚与赤诚,阚君桓又说:“你当时从公司离开,我是后来才听说那件事,你——”红白相间的虾仁放进阚君桓的碗里,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也顿下了话锋。 “吃吧。”唐之阳说。似乎并不在意那些过于沉痛的前情,剧变会在每个人的身上发生,成长痛楚的到来也不过快慢之分,他无心用自己的经历作惹人怜悯的工具,那也并非获得捷径的筹码。 离开HP,结束伴舞生涯的那一天,他不仅失去了自己的工作,也失去了重要的人,因此得到了微末的闪光的梦想。 他是不善于承诺的人,也不知道等待他的未来究竟是好是坏。想要出道,与对面的人站在同一个舞台上的想法,实在也难以启齿。尽管他总是希望那束花常开不败,也总希望能在阚君桓的对面坐得更久一些。 “个人练习生是很不容易的。”阚君桓转移话题,“我至今仍然不确定节目的黑幕究竟严重到了什么地步,没有例外,不会幸免,这么久以来的惯例,名额是有限制的,你还是得小心些。但无论如何——”他静了会儿,轻声又说:“无论如何,出道的那天晚上,我会去看你。以好朋友的身份。” 他看见唐之阳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喜,像是深夜里忽然绽裂的烟火,在自己的面前他总是易受感动似的,距离时远时近,有时是浅近的喜悦,有时上生疏的远离,可他不知道自己连在朋友前加上“好”的形容,都要字斟句酌。 唐之阳眼带笑意问:“那就一言为定了?” 阚君桓向他伸出了小指,肯定的语气:“一言为定。” 又聊了一小会儿,似乎也没说些什么,时间像是丝溜溜的风,擦着他的衣角,无声地流逝,站起来谈了几句,又在门前说了一阵。送走唐之阳,他靠着门松口气,觉得嗓子哑了。 阚君桓对着桌上那束雏菊发了会儿呆,又打开手机,微博小号里有寥寥无几的艾特信息,是早间唐之阳的小站子发来的消息,告诉他订的花送到了,唐之阳早些时候发了认证图片,对着花朵与礼物比了个心。 那束花几经辗转,回到了他的桌子上。 收拾残花的时候,阚君桓在盛放花朵的礼盒底部,找到一张遗落的贺卡,香槟色闪金的纸质,背面写有订花时候的寄语—— “雨水升上天空,夏天过后是春日,花送到你的手上,心也回到胸腔跳动,梦想变成最初模样。而你仍然在我身旁。” 他看得有点儿脸热,翻过纸片,却发现纸上写了回话,细细小小的笔触,像是舞台上飘洒下来的细碎纸片,在明亮的灯下晃晃地扎着眼睛。 ——熟的虾蜷起身体,连雏菊也没有话语。我把花送回你的家里,其实只想见见你。 趴在他膝盖上的猫叫了一声。阚君桓吓了一跳,心因此跳得急且快。 作者有话说: 副CP出来营业!谢谢观阅!我爱你们!(君君:开心到举着贺卡转圈圈.gif) 第76章 游戏时间 第三次公演的概念评价如期开始,由练习生自主选曲,并通过投票进行每一组名额的均衡与变动,最终决定舞台。 PD提前在宿舍知会他们相关事宜,并且预告了20人接下来紧锣密鼓的高强度行程。与短短两个小时剪辑而成的综艺节目迥异,他们在见面会、知名综艺、广告拍摄等日程上得到了非常好的资源,这也是节目给予他们对应排名的红利,是打开知名度的必经之路。 第二天,天未敞亮,室内仍然一片昏沉凉爽的睡眠气氛,然而《命运由我》的主题曲却提前播放,连同一向晚睡早起,生物钟规律至极的唐之阳,也被熟悉音乐神经质地吓醒,满头乱发地支起身来。 他借着昏蒙暧昧的光,只看见对床的任风风伸脖子蹬腿,随着音乐肌肉抽搐。万幸翻了个身,以被子蒙头,迷迷糊糊坐起身,嘴里咕哝着不知名的外星语言。 他翻身下床,眼前扑地一黑,一张从上铺自由落体的被子盖住了他的脑袋。 “……”唐之阳扒拉一阵,抬头向上看,伸手拍拍乐时的手臂,被空调吹冷的皮肤有种凉丝丝的触感。乐时腾然地抓住他的手,无意识地摸摸他的手心,又皱着眉头放开了,像个转职挑选宝物的专家,一手摸到了一件奇怪赝品。唐之阳出声叫他:“乐乐,该起了。” 这头万幸已经把天花板的扩音器用被子塞住了。 对唐之阳而言,起床不是难事,叫舍友起床则是登天。 偏偏他们对自己这个人形闹钟充满信任,乐时的生活习惯从一开始的浅眠易醒,到了现在的深睡酣然,一半归功于那一罐热带水果风味的睡眠软糖,一半则来源于对唐之阳的信任,他知道无论他睡到什么时候,总有人会在一旁叫他起床,带着无奈的好脾气的笑眼,看他呆坐在上铺睡眼模糊地发起床气。 唐之阳揉了揉太阳穴,头痛是罕有的,那是惊悸的噩梦带来的副作用——其实也算不上是个噩梦,纯粹是日有所思的消想。他梦见一瓶摆在雪白桌布上的花儿,鹅黄心蕊,洁白花瓣的雏菊,有一双苍白修长的手,鼠灰色的亚麻睡衣,衣袖卷起至肘关节,那只手将花瓶里的花枝抽离,一枝一枝折断,花瓣像小雪落在更为洁白的大地上。最后那双手拾起一张贺卡纸,纸上字迹模糊,一对食指和中指只要稍稍地用力,纸片顷刻碎裂,裂开的声音细碎,但令人牙酸。 唐之阳于是醒了,他发现令他牙酸的声音只是扩音设备里滋滋作响的细密电流,一切都平静宁和,除了心声踊跃鼓噪。 阚君桓看到他的回复了吗?或者不要看见,当作废弃物扫进垃圾筐里最好,他不知道对方会怎样揣摩他的回音,那些话好像说得很逾矩,又好像传达得非常隐晦。像自己如今的态度,他害怕在再度的交流与重逢里,他会渐渐忘记与阚君桓的那道深刻的沟堑,可那些爱意在心中燃烧,无法通过任何手段纾解。 他几乎一落笔就后悔,可那些花支撑着他做飞蛾扑火的挣扎,他因为微末的、不确定的模糊光芒,毫不犹豫地一脚踩进深渊。 广播里突然响起李想的声音,严肃、不苟,充满警告意味: “请各位练习生立刻起床,十分钟之内到体育场集合,过期不候。” 即使被万幸张牙舞爪地蒙盖着,但这声音仍旧充满穿透性,室内投下一颗响亮炸弹。 “我丢,十分钟?要死啦李sir,万仔起床,要迟到喽。” 任风风啪叽一下滚下床,万幸则扔了被子,瞠目结舌,不知所措。乐时跳下床,面堂发黑,下意识地在手边找他的渔夫帽子,他的头发乱得不能再乱,唐之阳顺手摸他后脑勺,被小黑猫瞪了一眼,收到沉闷责备一声:“哥。” 梦中那斑斑点点的花影在他的脑海里模糊了,十万火急的时候,也只有唐之阳能处变不惊,并且向舍友们柔柔和和道上一句“早上好”了。 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运动场,二十个练习生的形象基本已经无法挽回,一个个素面朝天,衣衫不整,帽檐歪到了后脑勺,头发乱得能养二十窝叽叽喳喳的麻雀。摄影耀武扬威地从第一个跑到终点的任风风,数到了最后一个呵欠连天的周望屿身上,周望屿的手腕上还挂着瓶晃晃悠悠的热水壶,正是因他带起货来的某老年活动中心同款赠品。 万幸用揉搓的方式试图折磨自己的黑眼圈,尝试未果后唉声叹气:“晋级第一天,身败名裂。” 任风风有气无力地搭腔:“好身败名裂。我人没了。” 意料之内,乐时的眼睛又肿了,开闭之间带肿胀酸痛,视线也相应地狭窄许多,有人在旁边掀了他的帽子,他抬眼一看,是戴着顶白色棒球帽的于斐,他正要冷脸开口抗议,只看见于斐把自己那顶摘下来,扣在乐时的头上,说:“我现在是你烧帽子协会的首席会员,请你把柜子里所有渔夫帽和绒线帽都交出来,由我统一销毁。” “……”乐时颇为无语地,带着冷凉的奚落瞅他一眼,以眼神表达“一般人无法理解时尚潮流”的鄙视意味。 他正正帽檐,于斐在旁又给拽了一下,似乎存心要和他唱唱反调,乐时没来得及开口戳他几句,站在队列前的李想就发了话,李导师一身白色的简洁运动服,戴运动手表,球鞋是男孩喜欢的夹杂荧光黄的潮牌,他毫无明星架子,反而像是刚从网球场离开的某个开朗运动员。 李想灿烂一笑:“大家精神都很好嘛!一日之计在于晨,运动场上即将迎来日出,大家现在高兴不高兴,开心不开心!” 再怎么困顿,此刻所有练习生都只能打起精神开始上班营业,迎着体育场外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他们发出带着困倦鼻音的喝彩,将睡意赶出胸腔。这天的朝霞并不绚丽,天空的颜色却十分梦幻柔和,天幕在此刻过渡至淡淡的橘粉,如同新鲜西柚果肉的颜色,立在这样的天幕下,似乎连凉爽的晨风都扬起了酸甜微甘的果香。 “最近NBS的《爱豆运动会》正在热播中,全民都在热议呢。”李想引出开头,练习生们立刻猜出了来到运动场的原因,这大概是创偶的游戏综艺环节,先前他们也进行过几次室内游戏,大多作为沙雕日常放送,收获了不少沙雕粉丝与沙雕剪辑。这一次似乎是要剪进综艺正片里,大至几门虎虎生威的摄像机,小至场边搭起的医疗小棚,一应俱全。 乐时:“高中运动会现场。” 于斐挠挠头,接他的话茬:“可能还需要放《运动员进行曲》。”话音刚落,场地上真的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熟悉进行曲,周围的练习生笑成一团,李想颇带综艺感地摆了摆手,义正言辞地麦克风发表演讲,放在胸前的手势颇有领导风度:“盛夏时节,荷花飘香。在这个欢天喜地的日子里,我们齐聚一堂——” 乐时难得地低头笑了一声,老气横秋的开场词模板,耳朵长茧的进行曲序幕,他们街舞社从前在开幕式上获得的掌声最热烈。 “我宣布,第一届创偶趣味运动会,现在开始!” 开幕式的录制结束之后,他们有一小时的时间解决早饭与消食,工作人员向他们介绍流程与项目,并且向每个练习生分发印章本,练习生五人组队,每完成一个项目就会获得对应数量的印花,完成最快的一队练习生,能够获得某大牌零食的广告拍摄机会。由于是个人行程与个人形象宣传,这场运动会的无声硝烟,顿时紧张浓烈起来。 第一个项目为热身用,是不太消耗体力的猜词语,不是传统的以数量计,而是看谁引发的笑容最多,笑声最响,综艺效果最好。最后练习生们进行不记名投票,选出印象最深的一队。 于斐、乐时、万幸、任风风、周望屿一队,队名是“老大爷与小屁孩载歌载舞队”。周望屿翻字牌,其余四人交替猜测内容。 第一个词“贝锦”。 所有观众紧绷着脸,努力不发出半点笑声。 李想在看到单词的一瞬间就拍着大腿,笑得畅快淋漓。 任风风猜,万幸描述。两个人上场的时候立刻有人破功。 万幸将脸一拉,冷漠抱胸,惟妙惟肖地尖细声音:“任风风是谁?你这样下去绝对出不了道。” 任风风心领神会:“那个连名字也不能提的女魔头!不食人间烟火的冰霜女巫!三句话之内绝对遣返回家的冷酷恶魔!” 有人开始喷饭大笑,笑声会传染,只要一人开始,逐渐地有人开始绷不住了。 万幸嘴皮子动得飞快,充分发挥说唱天赋:“任风风你唱歌像食堂阿姨剁排骨,你破音像保洁大叔擦玻璃,自己听了不堪入耳,观众听了抱头痛哭,导师听了打道回府,淘汰名单必有你一个,回家路上感谢你的陪伴,恭喜你个发财,花开你个富贵!生你不如生!块!叉!烧!叉烧还会齁嗓子而你!什么也不会!” 任风风大哭:“贝锦老师别骂了再骂人都傻了,我错了我下次还敢。” 练习生捧腹大笑,隔壁李凌京已经开始捶地。节目效果极其出挑。 第二个词“女团舞”。 词牌一出,坐在旁边的唐之阳立刻笑出声。 这一次的组合是乐时和于斐。 于斐看到牌子的一瞬间也笑了,他咬着嘴唇想了一下,解下领子上别着的麦克,凑近嘴边,哼了一首某当红女团的清新可爱口水歌《哥哥爱我只能说yes》,歌词极其羞耻:“哥哥说你爱我爱我爱不爱,回答当然就是——”于斐把麦克指向练习生们,中气十足的男声响彻操场:“yes!yes!yes!” 万幸抱着任风风的肩膀,疯狂捶他的后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是逼我乐哥死啊我不行了,我笑得方圆百里所有人后半生只能靠助听器生活哈哈哈哈哈。” 乐时岿然不动,但眼皮狂跳:“……” 于斐再接再厉,曲风一变,唱《HoneyHoney》,“蜂蜜一样甜,无时无刻流进我的心里,想要给你我的宇宙,我的——”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边笑边喊:“Honey!Honey!” 任风风直抹眼泪:“于某人回去要被打死了哈哈哈哈哈哈!Honey!Honey!” 万幸:“我赌一块小饼干我乐哥直接恼羞成怒,转头就走。” 万幸话音刚落,乐时还真就捡了那几首个的招牌动作,十分干净利落地跳了出来,娇嗔柔美的动作被他跳得清新脱俗,合手比心形状标准,甚至跟着原曲里舞担的表情管理做了个单眼wink,单脚一翘蹦了一下。唐之阳扯着周望屿的袖子笑得眼圈发红,乐时停下动作,摸了摸脖子,害羞的痕迹从耳尖直到颈根,他还得凶狠地一字一顿威胁:“我不会再跳女团舞了。” 任风风锤了万幸一下,把他从身上抖下来:“饼干给我!” 第二项是大象鼻子涂口红环节,顾名思义,就是原地做象鼻子旋转二十圈后,为自己的搭档涂口红,结束后以尺子测量嘴唇过界的长度,涂得越准确则分数越高。前一组结果惨不忍睹,唐之阳顶着涂到前额的芭比粉口红高调地坐在乐时身边,无可奈何地用湿巾擦额头,脸颊被画了个干枫叶色扭曲爱心的袁弘杉坐在他的身边,扶着额头不想说话。 任风风与万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言之凿凿:“要赢。”然后一左一右分开,把乐时和于斐晾在了前面。 乐时:“……你们等着。” 于斐点头如捣蒜,顺势拽住乐时的手腕,将他向终点的等待位置上牵:“好的好的,我们会加油的。乐乐,我帮你涂!” 乐时反手把于斐按进座位,冷冰冰截断他的热情,但手有点儿抖:“别想。” 于斐微笑地看他的脸:“你过会儿可不能手抖。” 乐时没有回答他,转身就走。 二十圈带来的生理晕眩使人站不住脚,停下之后要马不停蹄奔向搭档,尽管脚下有软垫子,但因为是软垫子,乐时在奔跑的过程里不由自主踉跄一下,眼前金银光线交错,灿烂星星迸射,他扶了一下地面,耳边的声音倒是很明晰,他听见有人在不远处阻止,对象似乎是于斐,他们在说:“唉唉,搭档不能站起来帮忙的!” 不用他帮。 乐时站起来,脚步仍然虚浮歪扭,但眼前的景象因为意志力逐渐清晰,他看见在不远的尽头,于斐局促地坐着,神色紧张关切,四目相对的时候,于斐短暂地张了张手臂,动作小心慎微,乐时觉得自己冲向他的脚步稳定,但到点的时候还是险些栽进他的怀里。他拆开手里的口红,膝盖颤抖地躬**,他的手抖得很厉害。 乐时咬了咬牙,伸手捧住了于斐的脸,指尖碰到了他的下颔线,对方似乎难以察觉地颤抖了一下,喧声笑语的练习生们不知道,热切注视的镜头也不知道,只有他的心底很明白,这是一个适合接吻的角度,尽管多数时候捧着他的脸的人是于斐,低头相碰的姿势总会带着某种虔敬忠诚的神性,充满渴望又充满纯洁。 在意识到动作暧昧的同时,贴在面侧的手迅速向下,乐时将手指按在于斐的后颈,往他的嘴唇上涂着鲜红的颜色。 他的神情认真,严肃。尽管涂抹的动作有些难以控制,但不至于脱离范围。贴在于斐皮肤上的指腹柔软,明明温度不高,却留下滚烫的触点。 于斐拢住了领口的麦克风,在结束的一个瞬间,以轻声耳语的力度,在乐时耳边说:“我刚才以为你要亲我。” 话像一团飘忽柔软的风,贴着耳廓掠过,在阳光里迅速消散。 于斐想,乐时根本不知道他下意识的动作有多深情多撩人。 乐时的声音比平常要大,似乎在遮掩什么:“你这红嘴唇还是算了吧。” 乐时退开,口红的盖子啪地一响。他站定,向裁判举手示意。 不出所料,最后他们组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你想想关键的场次我们都怎么赢的。”万幸抱着奖牌长叹一声。 周望屿和俩三岁小孩玩了一上午,见识到了新一代相声演员的蓬勃活力,学习能力出色地学会了搭腔接茬与总结:“大概就是出卖色相和被迫营业吧,我瞅着于斐挺快乐,尽管这是乐时练习生受到极度迫害的一天。但对于我们来说值得纪念。” 任风风爽直地哈哈大笑,看到周望屿,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感叹一声:“我们组要是Concept评价也能一起,那该多好!” 周望屿微笑地一歪头,不置可否。 “那敢情好。” 作者有话说: 您的坏导师贝锦已经将您拉黑。快乐一章接着开始努力奋斗(叹气)。 第77章 两难抉择 雀跃欢乐的时间从来是短暂的,将近一天的剧烈运动与在镜头前始终紧绷精神努力营业的状态,练习生们在这一天见识到了魔鬼行程的力量。好容易在宿舍洗漱换衣,又结伴地去食堂吃了一顿相对无言的晚饭,乐时很少觉得这样饥饿与疲惫,虽然大部分倦怠是来自心理的——这天堪称是他营业最积极的一天了,镇定冷静、处变不惊的优良个人形象,已经彻底摧毁在同组几个活宝的手上。 晚饭吃到一半,饭堂的广播又响了,熟悉的前奏,熟悉的歌词,《命运由我》告诉所有人,或许它会迟到,但永远不会消失。乐时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唱句这样刺耳难听,对桌万幸差点儿喷饭,任风风满脸痴呆地望望天花板,后背往后一仰,瘫在椅子上作当场去世状,周望屿热水壶里的温水洒了出来,乐时揉了揉太阳穴,转头对上双闪闪发光的眸子。 在座只有于斐在今早的运动会上玩得上头,至今余兴未消,看他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的样子,甚至还能接着在操场再多跑十圈,乐时知道他体力和精力都很好,这天的神采奕奕几乎有点儿反常。乐时伸出手指,在他的前额力气十足地弹了一下,于斐嗷地痛叫一声,乐时说:“你今天,没有事吧?” 于斐揉着额心,回应的笑容十分灿烂,奇怪的是,明明这些天来他的脸上时常蒙着一层似有似无的阴翳,一个人安静下来时,表情也总是深沉莫测,在这笑容显露的某个瞬间里,乐时似乎看见了于斐意欲掩盖的某些情感,像是于光中坠落而下的一枚银色飞针,只微幽一闪,就匆匆而逝。 没等于斐说话,广播里响起一个活泼悦耳的女声,如同午间电台的DJ一般,这声音清新动听,像是雨水敲击下易碎的玻璃:“大家好,不知道大家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能不能听出来我是谁呢?”主题曲的音乐淡出,原本唉声叹气,闹闹哄哄的练习生们不约而同一静,迷茫不安地面面相觑着。 任风风垂死病中惊坐起,捏着自己的两腮叽叽咕咕:“声音是很熟悉,但不知道是谁,究竟是谁呢——总之是小姐姐,我死了又活了。” 乐时想了想,平静指出:“是金瑜。” 万幸一点即通:“怪不得这么熟悉!乐乐你不愧是女团之友啦,她是《HoneyHoney》的主唱之一,是国民小金鱼呀!” 听到这个名字,于斐仿佛想起什么,微微一怔。 十五岁早早在3M以女团“十三钗”出道的金瑜,她与她的团队,是公司由传统唱片领域转型至偶像行业的第一次尝试,可惜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并非都能饱腹,由于运营决策上的失误,加诸成员黑料的流出,公司的公关并不成熟,宣发声明一日三变,最终连当事者也无法忍受公司踯躅不决的态度,主动曝光恋情,并在协商无果之后玉石俱碎,十三钗如今是半解散状态,如果不是老幺金瑜仍旧不放弃,始终以脚踏实地的态度努力营业,那首几乎由她一人包办的清新甜曲《HoneyHoney》,也难以像现在一样口碑甚佳。 金瑜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十五岁出道,出道即巅峰,十七岁时队伍急转直下,她经历了整整四年,一千余天的漫长空白期,公司终于愿意松手放她solo,却不再给她资源,期间她曾经发过迷你专辑、赴韩训练,也曾经做过演员,她出演的偶像剧小有名气,大多数人只以为她是一朵年轻小花,遗忘了她的真实身份。 真正让她进入大众视野的契机,并不是她的脸、歌或是演技—— 上一年年底,那个飘雪的夜里,有记者拍到她与当下大势男团HopE的队长阚君桓,在深夜一起进出酒吧。乘兴而来,烂醉而归,镜头下的她披着阚君桓的大衣,白金色羊毛卷的长发披散在男方的肩头,她以一种极度亲密的倚靠的方式,被半扶半抱地,送进了私家车内。两人冒雪离开。 去什么地方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孤男寡女;做什么事情也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成双出入;本人属意与否,辩解与否更加不重要,媒体浓墨重彩的大标题在车辆离去的一瞬间,就已经成了“深夜幽会”“行为亲密”“疑似恋爱”的不刊之论。那一晚是初雪夜,于斐记得很清楚。 记忆的凶器有着世上最锋利的刀刃,随时随地刺杀一颗动荡不安的心。于斐垂下眼睛,眼底仿佛弥漫起了那一夜的大雪,金瑜坐在他们俩的对面,所在地不是花光艳影、光怪陆离的酒吧,而是一家普通的日式居酒屋。她摇晃着小酒杯里的青梅酒,眼尾梅子色的眼影,好像哭红的一圈泪痕。 她说:“我先前在韩国练习的时候,他们那儿有种说法,要是在初雪夜表白的话,彼此的喜欢就会天长地久。” 后来她讲了些关乎于异国恋人的事情,想象着要是将这段恋情公布了,会不会有人也在微博底下祝他们久久长长。女人说话总特别细致,一些只会出现于情歌之中的细枝末节,她如数家珍。恋人有细长的手,柔软的身体,淡而稀疏的眉毛,长及腰部的柔软头发,还有模糊却明亮的眼睛,像雪夜里的迷灯,总是带着忧伤,朦朦胧胧地注视着她。 她的恋人与她性别相同。 那是多么疯狂而惊诧的一个夜晚,他从前辈的眼中看见了某种极度绝望又极度希望的感情,爱带着天真,那是行将崩溃的天真。他也看见她深醉时长流的泪水,眼角的红晕哭花,变得更加秾丽。阚君桓替他叫了车,带着金瑜独自离开。于斐也记得很清楚,那一夜他和乐时分开了。 他们用话语将彼此刺痛,鲜血淋漓,那样的绝望是会传染的,在感情喷薄的扭打里他们下了极重的痛手,最后谁也不知道你死我活的冲突是怎样演变成强制的亲吻与欲望,似乎因为知道离别的终局,于是要在别离之前发狠发狂地折磨纠缠。他和乐时都是喜欢在彼此身上留下印痕的人,爱意在暴力与欲望里畸变成咬牙切齿的恨,伤口在现在已经变成了发白的疤痕,在当时却是鲜血长流。 撕裂与流溢的情爱如同一场短暂噩梦,他们迅速崩溃,又迅速冷静。 好像世界末日在眼前,极度地害怕之后,又极度地释然。一切都要完了,那不如一起死去。 他只记得乐时的眼睛通红,他牙关紧咬,不曾流泪,可受到折磨后的眼睛让于斐感到惊恐,就如同暗黄色气灯之下,金瑜看向他的那双眼睛,他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乐时对他失望了,他一定会离开。 那个万家灯火的初雪夜里,几个人复杂的心绪,微漠的孤独,都随着鼓动的雪风永不再回了。 “走神了。”他的手背被轻轻拍了拍,于斐骤然一惊,险些要从座位上跳起来,一桌子人顿了一顿,周望屿有些迷惑地看向他,于斐摆一摆手,尴尬地咳嗽几声。他盯了会儿乐时的眼睛,清澈,湛然,神光稳定,于斐移过眼,乐时却说:“你的眼睛很红。怎么了?” 于斐摇摇头,仍旧决定掠过话题:“我没事。” 乐时欲言又止,面上带着微沉的忧虑,半句话压低地说出口:“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那个悦耳愉快的女声又响起来,单单只听着声音,就好像能看见她的微笑,金瑜又说:“我是制作人们派来帮助大家出道的神秘嘉宾,猜得出和猜不出的大家,都请在十五分钟之内到学校的教学楼大堂集合喔。” 于斐不再看乐时的眼睛,只是匆匆地捏了捏他的鼻尖,又匆匆站起身,“又是十五分钟——只能夺命狂奔仿佛踩点上课了!” 看到金瑜的时候,大男孩们都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夸张的抽气声,随后是尖叫与掌声。 年轻、漂亮、活泼,似乎所有形容娇憨女孩的词语,都能用在她的身上,不像Noya突出的嘻哈个性,也不是贝锦冷淡的成熟风格,她白得几乎发光,所以能够驾驭浅金色的长发,人鱼色的眼影,精致饱满的果冻咬唇,一条颜色大胆的鲜绿连衣短裙,只要站在场中,她就会成为焦点。金瑜欢声笑着,流利说着开场白:“由于李想导师有海外行程,Noyaya和贝老师去参加今天N榜的评选,梅老师写歌睡过了头。所以这一期的测评选曲,就由我来主持!” 笑声掌声交织成片,金瑜的朝气蓬勃和平易近人极富感染力。 “听说大家今早开了场运动会,现在会觉得很累吗?” 异口同声,精神振奋:“不累——!” 乐时看着万幸和任风风从灵魂出窍变成了突然兴奋表情包本包,多数人都不太矜持,他下意识去望于斐,于斐虽然笑着,但那笑是淡淡的、凝固的,并不十分自然。金瑜介绍着选曲的总体流程,投影屏上放映的曲目试听很快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即使心里在意,但却没有容他考虑的时间,这让乐时觉得焦躁。 歌曲风格不尽相同,每一首的分量都不轻,其中包括李想的固定制作人,那是他继新曲《夜间飞行》之后,创作的一首抒情舞曲,如同名字《幽灵船》一样,歌曲风格吸取Post-rock的典型气质,解构传统流行乐的回环结构,没有特别鲜明的主歌与副歌之分,而歌曲的情感表达则需要靠纯粹的舞蹈抒发,歌词更是涣散不收,只有独两段唱句是鲜明旋律,如同幽灵一般徘徊往复。制作人表示“欢迎练习生们的二次创作与改编”。舞蹈由李想亲身示范,激起一片汪洋般的叹息。 万幸和任风风交头接耳,余光落在乐时和唐之阳身上,只见他们一个已经开始数拍子踩动作定点,另一个已经开始轻微地模仿李想的舞蹈动作。两个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这个伴奏,倒是很适合说唱。”万幸摸摸下巴,若有所思,转眼对上任风风看神经病的目光,他踹了对方一下,说:“我怎么可能选它!这舞未免也太难了点,跳舞不怕千篇一律的标准硬动作,最怕这种需要用力度控制的歌,用力过猛就僵硬夸张,太轻就显得畏畏缩缩。我又不是乐乐……这种事情是做不到的……” 下一首则是为HopE几年来的发展做出极大贡献的流行曲制作人, 巧妙融合传统古典元素与流行电音元素,制作出的《战台风》与《七人》等歌都是业界著名文化输出案例,电子舞曲穿插悠扬不失激昂的吹奏乐器采样,歌词朗朗上口而不失雅韵,副歌亮耳出挑,主歌也不稀松,需要一定实力才能够消化。称得上是一首令人耳目一新的良曲,舞蹈难度适中,动作潇洒恣意,贴合目前的大众审美与流行趋势。这首歌没有放出改编的版权,但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于斐听了会儿,又比照后放出的两首歌曲,这才轻声说:“从舞台效果这方面来说,第二首《锦衣行》比较好。” 乐时点点头。 于斐又说:“你很喜欢《幽灵船》吧?” 乐时没有说话,显然也在思考忖度,第一首歌显然充满危机与挑战,他即便相信自己能够很好消化那首歌,但是他不确定队友是否能够在繁重的日程底下完成练习,相较之下接近大众水平,记忆点颇多的《锦衣行》是最好的选择,乐时在《雪国》已经兵行险棋,于斐此刻表达出想要选择第二首歌的意愿,他于是决定也选择这首歌。 意料之内,选择《锦衣行》的练习生严重溢出,乐时在《锦衣行》的二号教室里,看见了远超限定五人的数量,等待筛选的练习生,近半的八个人,竞争异常激烈。几乎所有上位练习生齐聚于此。对此,节目的解决方案是,由所有人进行记名投票,最后公开每个练习生的票数,取前五名入组,其他人分散至名额不足的组别。 在此之前他们有集体试训的机会,分别学习副歌的舞步与vocal部分。在练习的间隙里,乐时对于副歌总有生涩和不熟练的部分,这首歌看似简单,副歌音域却非常广阔,他唱得有点儿吃力,于是想要问一问于斐音准的问题。 于斐那头的舞蹈训练刚刚结束,他和周望屿并肩坐着,正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 于斐的手上拿着周望屿的老式保温杯,时不时皱着眉头喝一上口,动作自然。 乐时没向他们打招呼,只不作声走近些,一些细细碎碎的话穿过躁动激昂的电子歌曲,传进乐时的耳朵里:“……当然是不会善罢甘休,拿着祭天剧本的话最后怎样都是可能的。” “WMC保护不了这么多人,连动物都知道趋利避害,该放弃谁他们心里有数。” “你不记得上次的卡七?你想要的未来,就是一直卡七么?” 乐时眉头一皱,周望屿一番话说得透澈冷漠,尽管语气语重心长,但乐时仍有些如鲠在喉。 他知道节目中黑幕的存在是不可避免的,但他不知道身边的人已经明晰到了什么地步,周望屿表情笃定,成竹在胸,仿佛知晓一切,于斐捏着那只不锈钢杯子的盖子,周望屿压低声音又说了些什么,于斐凝重地点了点头,终于答了一个“好”字。乐时同样也陷入沉默,首先涌入心中的是迷惑,同时一种蒙在鼓里的不安与焦躁被点燃了,他觉得有些心烦。 有什么事——于斐不能跟他开诚布公地商量,反而躲闪藏匿了这么久。 在满腹疑云里,他的发挥并不完美,在Vocal方面,《雪国》的舞台已经是超常发挥,此时就有些泯然众人,好在舞蹈部分发挥正常,借由自己的专长进入五人组,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投票时他没有太多犹豫,在第一个位置上写下了于斐的名字,八人份的投票很快结束,PD在场外统计完毕,将结果交给周望屿公布。每说出一个名字,就有一个人松一口气。 周望屿按照顺序念读,第一个进组的人是于斐,他的眼睛稍稍惊讶地一张,旋即恢复了常态。 “第五位是江河江老师!”周望屿微微一笑,神情轻松明朗地扫视练习生们一眼,他的眼神与乐时对上了,周望屿眼底的情绪在一瞬间里复杂起来,他的笑容停顿,妥帖而完美,却像某种无声挑衅。“为了保证公平,大家把记名的表格传阅一下。”他向前走了两步,没有从最左或是最右的练习生开始传阅,而是将票册递到了乐时手上。 “加油。”他对乐时说,背对着光线,周望屿的表情模糊不清。 乐时缄默不语地翻阅着投票的结果,从前到后,又从后至前。 在于斐写的那张白纸处,他停了很久。 他与江河差一票。 关键票捏在于斐的手上。 半个小时后,乐时在《幽灵船》的组里,看到了在孤寡老人唐之阳身边无助打滚外加可怜大哭的万幸。 像个被驱逐出境的幽灵,他登上了一艘漂泊无定的船,眼前迷雾重重,不知将前往何处,亦不知何日是归期。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阅!歌曲部分按照传统纯属瞎掰哈。 第78章 飞来横祸 意料之内,《幽灵船》汇聚了被各组淘汰的练习生。 此日,所有人开始歌曲练习。 木已成舟,尽管乐时极度在意关键票的事情,甚至因此产生某种不解的怒气——但凡于斐提前与他说清楚个中缘由,他都不会这样莫名其妙地发怒。万幸是从隔壁RAP组里被投出来的,据说那些平日里和他嬉笑怒骂的好兄弟,到了最后只剩下任风风给他拉了一票,不适合的理由是“觉得外貌难以驾驭歌曲的风格”。 “我长成这样有错吗——”万幸焦虑不安地揉搓着他那张包子圆脸,平心而论,大双眼皮,明亮眼睛,嘴唇的形状小巧精致,怎样看万幸,都是全组最可爱娇小的那个人,每个愁容满面打开门的练习生,看到他烦恼打滚的样子,都会会心一笑,并且路过地在他的脑袋上使劲揉上一把。 “我就是想做个酷盖而已——” 乐时没说话,坐在角落捧着平板电脑扒舞,对于现状他接受得很快,无论是什么曲子什么舞蹈,能够做到最好总归是对的,正这么想着,最后一名练习生也已经到位,四周的人发出咋咋呼呼的诧异之声,乐时转眼一看,对上袁弘杉一双傲气十足的眼睛。 胜在绝佳的骨相,那一张脸即使没有妆容的修饰,也仍然英气逼人。 同组的李凌京“嚯”了声,说:“这么帅气的门面也被票出来了?” 袁弘杉皮笑肉不笑,风度翩翩,仍然注视着乐时:“过奖了,大家也都一样。” 纯属个人爱好进入《幽灵船》组的唐之阳,无可奈何地眨眨眼睛,顺着袁弘杉的视线,他看见盘腿坐在地上扒曲子的乐时,合手拍了两拍,唐之阳说:“这首歌比较特殊,需要唱的部分比较少,曲风又比较古怪,所以我建议稍微改编改编,使它适合各位的风格。在座有人会编曲么?” 唐之阳举起了自己的手,全场只有他一个人举起了手。 他好脾气地接着说:“编舞有人做过么?要求不高,会基础的就行。” 唐之阳又举起了手,乐时在不远处也举了一下。 其他人的积极性显然都不是特别高,毕竟是被强拉硬塞地进组,李凌京甚至表示他已经忘了这首歌的主旋律。 乐时外放地将《幽灵船》过了一遍,万幸当即退出Center的竞争,几个人嘀嘀咕咕约定,谁最早能把舞蹈扒下来,谁就作为C位领舞,尽管他们在第一部 分就足足卡壳了近一个小时,被李想的制作人兜头泼了一盆实实在在的冷水。 抓不住节奏,踩不稳定点,舒张放松的动作由此变成群魔乱舞,连唐之阳也第一次露出了烦恼表情。眼睛倒是学会了,但肌肉僵硬不已、不听使唤,仍处于初学者状态,乐时沉默地为他们让开镜子,仍然在房间的角落单独练习,他的进度非常快,比其他人领先一个部分。而唐之阳时不时得停下来纠正几个队员的问题,于是将自己的部分拖延许多。 李凌京与袁弘杉交头接耳:“我以为乐时练习生的独来独往是人设来着,没想到私底下也这么冷漠?” 袁弘杉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乐时练舞的身影,虽然是不到一米八的个子,却因为身材比例好而显得高挑,黑色运动裤高腰地紧束着短袖T恤,随着动作鼓动翻飞,从手臂到指尖,从脊背到双腿,那些动作看似自由舒张,但每一个拍子都用尽全身的力量,动作力度的爆发时而收束,时而澎湃,但从未停歇。 唐之阳见他们练累了,于是给了十五分钟休息时间。他自己并没有松懈,而是就着已经落后的部分接着学习。三名侥幸逃脱的吃瓜群众在练舞室后抱着水杯,看着两个人的进度逐渐逼近、平齐,最后不相上下,像看一场摔跤角斗的比赛,气氛在球鞋摩擦地面的尖叫里生温、白热,他们甚至猜测起谁最后会完成这个离奇而诡异的小众舞蹈,一来一回地打着赌。 袁弘杉抿了一口水:“是天赋。” 李凌京托腮好奇:“杉少是怎么看出来的?” 袁弘杉笑不露齿地看他一眼,李凌京心里莫名其妙打个冷颤,觉得身边坐着的才不是什么出身名门的温文贵公子,而是个包藏祸心的腹黑大灰狼,袁弘杉思考一阵,仍目不转睛地盯着进入最后三十秒的killing part冲刺的两个舞担,他慢慢说:“从前我拉琴的时候就是这样,同一首曲子,有些人一学就会,上手飞快,有些人半天捋不下谱来。明明练习时长差不多,指导老师也一样,为什么就会有前后高低之分,最后当然只能归结于天赋使然。” 李凌京点点头,长叹一声,拍拍袁弘杉的肩膀,叹惋说道:“辛苦杉少的追赶了,在这里你会找到更好的一片天地。” 袁弘杉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动声色、不失优雅地向旁边挪了一挪,风轻云淡:“我是上手最快的那个。” 李凌京满脸问号:“那您干嘛来参加选秀啊?” 袁弘杉风趣一笑:“来见见世面的。没想到排名一直前二十,目前暂时回不了家。” 李凌京:“……您别和我说话了您,我想静静。” 万幸罕有地没再和他们插科打诨,只是沉默地看着练习镜前两个舞动的人形,乐时的模样他见过很多遍,通常是在凌晨四五点的练习室内,每一次看到他,他跳的曲子都是不同的,他不是什么心地高尚的人,开初的时候以为那是他在公司吸引眼球、哗众取宠的行为,后来在月评的舞蹈项里被完全压下风头,他才明白,乐时不是做给别人看的,他是真的喜欢跳舞。 从古早时期的男团到当今的大势,从国外至国内,无论男女,不论难易,他都投入全身心地尝试,学习,消化。 跳舞的时候他完全变样,眼睛里的光冷峻、锐利、明亮到迫人的程度,嘴唇紧抿,身体紧绷,随着每一个鼓点变换力度,仿佛风雪之中飘摇奋飞的蝴蝶,他以自由的体态与爆发的力量,全力寻找前行的道路。很难说出他在投入时露出的表情,以万幸贫乏的词汇描述,大概就是渴望,渴望着某种照进人生里的光芒,某个存在于世的回答。 他在跳舞时,天地岑寂,万物黯淡,没人能移开视线。 离家漂泊的人眼里常有放空的迷茫,有时伴随着对自己最深切沉重的怀疑,他不止一次在乐时的眼睛里看到过那些过于复杂的感情。今年的除夕夜他没有回家,万幸的火车因为大雪延时,在车站磋磨到半夜,冷得实在难以忍受,终于退票回到宿舍的时候,灯还是亮的,乐时坐在床边,捧着碗煮过的速冻饺子,手机屏幕上放着春晚。 他那时看着窗外,大街上灯火灿烂,紧锣密鼓的雪片敲打着窗玻璃,他跟着外放的音乐,小声哼唱《难忘今宵》。 主持人的声音激情饱满:“祝大家阖家团圆,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万幸站在门口,满肩膀的雪花融化了。乐时迟钝地感受到穿堂的冷风,他转过头,没有万幸想象中的局促不安,也没有惊慌失措,他只是弯起嘴唇,露出一个恬静温柔的笑,然后他举了举碗,慢慢说:“你要不要吃?不过有点凉了,好像要下楼去热一下。” 万幸于是鼻子一皱,眼睛一酸,不知道是因为不能准时回家的委屈,还是那个笑,又或者是那一碗饺子,他的眼泪一下涌上眼眶,十分丢脸地蹲在大门口,毫无形象地呜哇大哭。他至今都记得乐时围着他道歉的样子,后来他蹭在对方的旁边,抽抽搭搭地吃饺子,煮坏了的饺子像一碗肉汤,但他吃得很香。 那时候万幸想,要是有朝一日能和乐时一起出道,他一定不要拖他的后腿,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都做到最好,不要他总照顾自己,要自己成为他的后盾。 可这首歌对他而言实在太难,袁弘杉的天赋论听在耳边,刺在心里,心中的情感微妙而复杂,一方面是屈于人后的不甘,一方面是对于他们特长的嫉妒,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搞笑的综艺感和靓丽可爱的外型,都是一吹就散的泡沫。万幸抱住膝盖,发出小声叹气,那头练舞室的比拼已经开始收稍,眼见一场激奋人心的C位争夺战就要开始,前门却开了。 走进门内的是贝锦,几位练习生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对女魔头连连鞠躬地问好。贝锦冷飕飕地看了万幸一眼,显然在记仇那段出圈火爆的“生你不如生叉烧”,万幸吓得后退几步,躲进了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杉少身后,贝锦在门口立着,朝乐时招一招手,说:“乐时练习生,PD有点事情要找你商量,出来一下。” 白桃走进会议室的时候,WMC的高层齐聚一堂,她怔了一下,朝领导们鞠躬,房间里有人稀稀拉拉地拍起手,说“恭喜转正”之类的话。白桃心里一动,只觉得这段时间的努力都有了回报,正这样想着,经理激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满面是笑地表示:“这届练习生带得很好啊,两名都进入了出道位,我们都很惊喜。” 白桃顺着话茬拍了个马屁:“多亏公司的栽培。” 欣喜之后,她的心底却有一点疑虑,普普通通的升职,用不着这么多大佬出面夸奖,看这架势,倒是真的要在这里开场商量重大事情的会议。她在末席坐下,秘书打开投影,一些数据浮现在屏幕上,标题是“截至今日9:00,《创偶》练习生实时投票数以及排名”,红色字体标出WMC公司的万幸与乐时,一人位居第三,一人位居第六。 白桃心中闪过一丝困惑。 “如大家所见,现在的竞争真是离奇地激烈,前段时间我们得知,3M已经开始下场捧练习生了,随着后续排名争夺的激烈,其他公司也会奋起直追。我们公司呢,有两名练习生在出道组,但是业界流传的NBS出道排名,是这样的。”画面一变,白桃瞳孔微缩,巨大的震惊如同一架在她头顶呼啸而过的飞机,铺天盖地的轰鸣在下一刻变作了令人作呕的恶心感觉,白桃暗暗攥紧手掌。 名单上有万幸,却没有乐时,更没有跻身高位的于斐、唐之阳,只因他们的身份是个人练习生,个体户唯一得以侥幸存活的,是袁弘杉,这位袁家公子的家世在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母亲出身知名音乐世家,父亲则是商海大拿,个人履历光芒四射,各方面条件出类拔萃,出道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白桃举起手,得到允许说话的授意,她脱口而出的声音几乎有些颤抖:“但是——另一个练习生也很优秀,票数与出道圈外的练习生也拉开了差距,据我所知,这段距离不是这么容易追上来的。” 前方响起了轻微的笑声与私语,她的问题由秘书回答:“最晚到出道夜,公司们会根据粉丝和练习生的表现,下场加票,当然是通过正规途径,用正常的账号投正常的票。”正常两个字特意加重,仿佛揽住一块遮羞布,周围的人纷纷深思熟虑地点点头,“NBS虽然痛恨做票和弄虚作假,但花了真金白银,又是另一回事了。白小姐,出道位的条件比较高,公司选择只保一个人,也是迫不得已。” “要是能让两个人一起出道,我们也很开心啊,毕竟赚的是双份的钱。” “他们俩这一次的舞台都抽到了下下签,去了很不好的组别,不像《锦衣行》那种自带热度,必定出圈的曲子,让练习生跳李想那种舞,还真的是故意刁难啊。在这个情况下,维持他们不掉出去,都已经是很难的事情了。每个练习生都是我们的孩子,我们视若己出,现在也是权宜之计,希望大家理解。” 附和之声四起:“理解理解,当然理解,也是不得不做出来的选择。就算出不了道,回来等一段时间,再节目人气的余温组个新团,或者个人solo,都是有可能的嘛。” 无法辩解,难以反驳。 练习生的人生和梦想,在这一场会议里,被草率而匆忙地决定了。捉弄他人人生的人,冠冕堂皇地坐着,为自己的暗箱操作找着人道主义的理由,但在他们的眼中,这些名字代表的或许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能从他们身上榨取的价值,什么视若己出,什么迫不得已,说得都太理所当然了。 ——太理所当然了。 白桃浑身发抖,两眼发红,泪水直从眼底涌出来,曾经领班的经纪人姐姐坐在她的身边,轻轻叹息一声,抓住了她颤抖的手,对她轻声说:“别哭,哭了就是认输。”白桃点了点头,紧咬牙关,平复呼吸。 “这个决定,希望在场的人都不要泄露出去,毕竟我们是在千军万马的夹缝里求生存的。”那名领导站起身来,做出了要散会的架势,临行前他握了握白桃的手,满面春意盎然,“白桃小姐,恭喜你转正,希望你带的练习生们前途似锦。” 会议结束,所有人鱼贯而出,只剩她一人,白桃向外走了两步,被不合脚的高跟鞋崴了一下,她扶着门疼痛地蹲下,眼角泛起泪花,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腿全软了,已经迈不动半步路,白桃索性坐在门边,给自己的手机开机。开机时屏幕诡异地顿卡一下,她把原因归咎于系统的老化,却顿时刷新出了二十几个未接来电。 卷卷(23)。 信息栏里有数条短信。 ——桃子姐,怎么办,我好害怕。 ——我该怎么办。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是错的。 白桃抖着手指,拨出了于隽的号码。 她的呼吸几乎停止,不祥的预感就像黑色的潮水,顷刻间淹没了她的心脏,脚踝很痛,关节的地方好像肿了,被忙音拖动这,一突一突地跳动着。白桃面色苍白,嘴唇发抖,在通话接通的一瞬间,她听见一段急促的呼吸声,白桃强撑着温柔语气,轻声问:“卷卷,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于隽听到她的声音,心防立刻崩溃了,她挤着嗓子,小声地哭了出来。 “我没有私联……我做的那些事情难道都是错的吗,跟飞机,做应援,在私信里给他加油,难道都是错的吗……我哥是于斐,难道是我想的吗,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就想快快乐乐追星而已——” 白桃的心凉了半截,她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没等她出言安慰于隽,那头倏然挂断,她扶着门,跳着脚站起来,死死咬着牙关,打开微博,她在热搜里看见了乐时的名字,公司为什么这样决绝地做出了决定,为什么耀武扬威地将她拽过去旁听,一切都明朗了,她觉得天旋地转。 #乐时 私联粉丝 炒CP热度# #猫狗自导自演实锤# #站子 真实身份# #乐时 离家出走# 贝锦在PD办公室的门前站定,回头看了乐时一眼。 《雪国》舞台结束之后,他们再也没有交集,可一首歌的时间足以完成心灵的共鸣与灵魂的烙印,那天的舞台直播,贝锦在后台全程观看,她在自己的出道曲里彻底乱了阵脚。 自始至终,她不觉得她的教学方式有任何错误,对于时常逃课的于斐和乐时,她没有半点客气,此时此刻,却觉得稍许地惋惜。她拍拍乐时的肩膀,看见小孩有点惊讶恐慌的眼神,意识到人设破裂的贝锦老师,又重新冷住了脸面,打开了门。 即便在许多年之后,经历无数起伏跌宕的乐时,仍旧忘不了这一幕。 汗水从他的背脊流下去,麻痒而潮湿,一缕风从湛蓝的天外吹过来,他突然打了一个寒噤。 门打开了,门内有架设好的摄像机,面色凝重的PD,以及本不应该在此时此刻出现的导师们。第一次参加节目的时候,每个练习生都在这间办公室里,接受PD们的问询,觉得自己能不能够出道,理想的名次是多少。来自何处,又去向哪里。 而今天,PD面前的长桌是一样的,对面坐着的人却不再是练习生。 那是他的父母。 乐时无数次想过与家人见面的情境,却怎样都难以想象——他会在这样的境地之下,与最爱的家人久别重逢。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阅。老母亲有点难过(抽泣) 第79章 不欢而散 “父母”的概念在乐时的脑海里仍然明晰,只是每次想起,心中仍然刺痛。 父亲是企业干员,母亲是当地高校的老师,工整规矩的家庭履历,就像用直尺划出的一条黑色的墨线,乐时的人生也应该被那条沉默的黑线贯穿,父母像是圆规的两个支点,早已为他画好了既定的路线。 母亲端厚温沉,父亲威严谨慎,偏偏孩子的个性就叛逆到了底,成了他们最不愿意见到的那类“抛头露面”的青年。 在他们的记忆中,乐时仿佛还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少年,被他们一左一右地握着手掌,迎着清晨的太阳走向远方。人的成长本就是一步一个脚印,安稳平和地度过一生,比起任何跌宕起伏,一夜成名都要有理有据。 李想也在房间内,似乎刚刚结束第一轮谈话,他摸着下颔,表示理解地宽慰地频频点头,见到乐时开门进来,他转身对摄影们打了个手势,又为表礼貌与私密地,将多余的人请了出去,临走前他拍拍乐时的肩膀,温和地告诉他:“你们好好谈。” 门页合上,屋子里的日光灯照得很亮,灯光底下的人显得虚幻而刺眼。 乐时站在门前,一时间不知道是要接近他们,还是留在原地。 母亲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束成一个端严的小小的发髻,用发网拢在脑后,乐时天然冷白的肤色、瘦削的体质都来自于她,常带忧郁的冷意的眼睛,则属于在旁侧抱臂不语的父亲。乐时听见母亲叫他一声,向他招了招手,他于是坐在父母的面前,手指不安局促地扣住了靠背椅的边沿。 “……妈。”他回应一声,女人抿紧的唇线弯了一弯,连同眼尾的鱼尾纹与法令纹,都显而易见地一挤。 时间因此皱蹙,露出了令人唏嘘的衰老一面。 乐时忽然觉得难过,上一次联系是刚参加节目时,他的父亲在联络的通话里毫不留情,斥责他将一事无成,在无数紧张至极点的罅隙里,他的黑暗的意识里常常会传来父母的声音,大多属于否定句式。 这一次约谈不像综艺节目,没有感人至深的久别重逢,也没有喜闻乐见的冰释前嫌。 三人相对而坐许久,乐时看见父亲的拳头一直紧紧攥着,在它没有抡到自己的面前时,这一般代表着男人压抑的怒气。 母亲似乎思虑许久,她从手包里取出手机,轻轻划开一段视频,那是一则娱乐花边新闻。 “你能接受自己的偶像私联粉丝吗?互道晚安,半夜私聊。甚至亲自接触偶像,送上私人示爱礼物。” 滚动的图片证据,是他和于隽数月以来的微博私信,有些内容涉及航班班次以及行程动态,他的回复简单干净,多半是感谢与收到,主要的黑点聚集在“对一个粉丝特别照顾”“数月之内得到大量聊天记录,不禁让人浮想联翩”“私联粉头疑似参与HP练习生抄袭的事情,其中恐有隐情”。下一段则是某段进过消音模糊处理的访谈,来自于乐时的高中同学与练习生朋友,对着媒体说出的话语字字掷地:“和班上的人关系也不是太好吧,上学的时候就不太专注学习,会参加很多课外活动,最后去(出道)了也是大家的意料之内。”“违反校规是有的,据说也离家出走过几次吧,印象里不是在优等生的行列里。”后半部分则是他借于斐的黑红热度炒CP的各个实锤,说得头头是道,以假乱真。 “一边恰着CPF炒出来的人气和钱,一边和女粉丝半夜私联暧昧不清,宁也太会做人了。” 乐时陷入沉默,他不是没看过恶评,但当这些话毫无保留地刺进他的眼里时,他还是免不了脑海闪过短暂的空白,更何况将这些事情展示在他眼前的并非别人,而是自己的亲人。他的母亲慢慢开口,说:“最近家里总是收到奇怪的包裹,里边有不好的内容,所以我和你爸决定赶过来。” 乐时直起背脊,紧张感让他的手心出汗,他脱口而出:“你们没事吧?有没有报警,家庭住址的事情——” “说这么多也没有用。”男人第一次开了口,语气中不容辩驳的威严令乐时收住声音,甚至连呼吸也下意识地屏住了,他看见那双宽厚粗粝的手松开,父亲的声音带着无处不在的叹息与失望的意味:“你退赛吧。别做这些有的没的了。就算回家什么都不干,也比现在这个样子好得多。”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跳舞唱歌,博人眼球,我还以为你当时闹翻天也要做到的是什么。你小时候想学弹琴,我们交钱让人教了,中学的时候成天在那什么街舞社里鬼混,我们觉得那年纪爱玩,也让了。但你早就成年了,你想要的东西我们从没有不满足的,养你这么大,只有一个愿望,让你好好生活下去,上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 他的父亲说得有点儿激烈,不得不停下来松开白衬衫的一颗顶扣,中年人的一张方脸依稀能见得出年轻时的端正秀气,可双眼却向外吐着倔强执拗的怒气的火舌,他拔高调子,命令式的口吻:“而你——你好好看看,好好想想,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赶紧写申请退赛,和我回家。” “爸。”乐时对这样熟悉的责斥与命令已经习以为常,尽管他与父亲之间,只需要三言两语就剑拔弩张,可只有这一次,他在发怒的半道上忽然觉得疲惫。 ——谁能想到这样荒唐的事情会出现在他的身上,莫须有的罪名指向了他,几乎是突如其来,惊讶之后是极度的不甘,家人迫使他在舆论压力下退出,逼迫他否定两年多的努力,虚掷那些彻夜不眠的光阴。 “我不会退赛的。” 母亲长叹一声,他的父亲似乎从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怒吼,如同一头发怒前的公牛,他不安地前后搓着双手,发出响亮而威胁的摩挲声。乐时看着男人的眼睛,坚定不移地与他对峙,他其实胆怯又自责,手心的汗冷了,心跳得很快,每一下都震耳欲聋,带来某种奇怪的呕意。 乐时听见自己又强调一遍,声音陌生到简直有些冷厉的意味“我不会退赛的。” 男人腾然起身,挥高拳头,鼻翼颤动,粗气直呼。 乐时不退不缩,倔强无比地看着他,男人终于没有下手,只是将拳头一挥,懊丧地捅了一下自己的心口。 父亲似乎热得慌神,汗水浸湿了胸口与后背的衬衫,他回头寻找自己的公文包,怒声说:“你自己想想你多久没有回家了,你心里已经没有家人了,养你还有什么用?” 疲乏无力的感觉更甚,乐时在他转过眼睛的时候几乎被抽干了力气,尽管在见到他们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再也不想和家人对抗。他无法接受对方对自己追寻之物的全盘否定,家庭对他而言,大多是争吵、控制、漠然以及漫长的禁闭。 乐时长出一口气,却不知道他的声音也在剧烈发抖:“您要是不把我当成家里人,那就不当。” “亏欠家里的东西,我也会还的。” “怎么用亏欠这样的话……”他的母亲捂住了嘴,似乎陷入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里,她的眼底闪起泪花,乐时在看到她的眼睛时心乱如麻,巨大的压抑的感情像难以抵御的潮流,从父亲暴怒失当的话语、母亲失望悲伤的瞳仁,以及他不管不顾的反击里,猝不及防地奔涌而出。 乐时几乎立刻开始后悔他所说的话,那些刺准确地扎进了眼前人的心中,并且迅速向自己反噬。 乐时站起身,深深吸进一口气,垂目低头,慢慢说:“是我做得不对,辜负了你们这些年的栽培,没有得到你们的爱的资格。但是,爸爸,妈妈,”他抬头凝目,注视着流泪的母亲,喘着粗气的父亲,“我有我想走的路,也有我想决定的人生,无论如何,我都已经走到今天的地步,我不会退赛的。” “对不起。” 母亲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上前来抱抱他,可父亲抓住了她的手腕,大步流星地打开门,他的声音不大,但清晰、震撼、摄人心魄:“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 乐时站在原地,日光灯雪白的光线笼罩着他,将父母离开的身影缓慢拉长、变形。 他像个局外人,张大一双诧异的眼睛,看着孤身一人的自己站在光里,亲爱的人拉开一扇门,毅然决然地离他而去,无数深重的阴影随之投**来。但他应该道歉,他想起“不好的东西”,那些倏忽而逝的恶评带着回声在他的脑海里翻覆——他应该向所有人道歉,不是为了忏悔,是为了保护。 “没有过上你们希望的人生,真的对不起。” 另一头,时近中午,《锦衣行》的练习室内发出一阵欢呼。 “什么事情这么热闹?”结束练习的万幸扒拉着窗缝,朝里注意声音的源头。 他正探头探脑地看着,后背猝不及防一重,一双手臂灵活用力地勾住了他的脖子,万幸哎哟叫了一声,只觉得又有一双腿像泥鳅一样环住他的腰,他这下知道是谁了,嘎嘎大笑着去扶对方的腿弯,任风风三两下轻车熟路挂他身上,占据着制高点向教室里望,一边说:“是在选C呢,于斐和周望屿二选一!” 任风风毫不犹豫:“我选于斐!是那个圆了我拐主唱唱抒情rap的大好人!” 万幸掐一把任风风的大腿,说:“请有一说一,认真分析,不准假公济私。任风风好重啊,能不能下来。” 任风风挤眉弄眼:“就不!” 任风风想了会儿,又说:“另一个问题嘛,这还不简单,人于斐好说歹说是HP的正式练习生,以前拿天才剧本的!你以为人家只会唱歌么,大错特错。据我观察,跳舞也十分了得,至少能当团里ACE。舟舟虽然在节目里恶补了几个月舞蹈,但看火候还是差了这么一丢丢,无奈大家最喜欢这样从无到有的养成系人设啦,加上公司滤镜,天生优越,天生优越,8敢说,8敢说。” “一本正经说了半天没个准信,所以C到底是谁的?” “这不里头正在争嘛,拭目以待,拭目以待。” 万幸一边听着里头隐隐约约传来的歌曲,教室周围也聚集了不少练习生,正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他从前也听练习生之间的风言风语,但并不往心里去,万幸在人前总有些疯疯癫癫、没心没肺,这问题在和任风风搭伙之后变本加厉,他俩每天都有无数快乐源泉可供挖掘,也让其他练习生无意识地放松了警惕。 “你说tzy为什么总是卡二?我感觉他的表现比zwy优秀很多啊……无论是跳舞还是唱歌,说是这里实力的Top3不过分吧?而且他的粉丝也太能打投了,我要有这么一群能买买买的粉丝,我早就出道了……” “嘘——你不知道zwy的背景?其实当时我在第一期看见公司名我就心里有数了,有人说HP的cxd看上去是被揭发的,其实后背水深得很,看他们劲头足,就想把他们的练习生搞下去,罪魁祸首说不定就是3M。” “节目干脆改叫创造新3M好了?” 万幸长叹一口气。 任风风的余光一扫,显然也听到了那些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说道:“还搞缩写,挺有意思。这些酸言真是线上线下都有,谁又不是因为看到了NBS说的公平公正才参加节目的呢?但谁又不知道这就是档综艺嘛!就好比你知道前边有个坑,但是NBS的比较浅,别人的比较深,于是权衡利弊,我跳进了这个浅坑里,说不定还能跳出来,跳进深坑里,就万劫不复咯。” “不愧是风仔,害挺透彻。” 任风风不屑一顾:“得了吧,我觉得我们这几个人里最精的人是你,闷声发大财。”忽然想起什么,任风风拽了拽万幸的耳朵,又问:“哎,我问你啊,我就问问。” 万幸颇不耐烦,把快滑脱的任风风又按回后背,“有话快说!”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节目的真相,这时候你面前有两个选择:你不说,安静如鸡,就能荣耀出道,你说了,当大英雄,就要扫地出门。你怎么选?” 万幸一默,他张了张口,教室内起哄声、掌声、尖叫声喧响,所有人都在摄影机的镜头底下卖力地表现自己,那景象热闹得近乎虚幻,万幸眨了眨眼睛,玻璃窗户上映出他的脸。 “现实点,风风。”窗影里的人模糊地向他笑了,嘴唇开合:“我说了,真的能当大英雄吗?不被骂死就不错了。” “小时候看漫画和小说,想成为里面拯救世界的英雄,想着至少能够以一己之力改变些什么,结果其实也都是自己的想象。练习,找公司,签合同,参加节目,出道。哪一项是容易的,自己总是被牵着走的那个人。”万幸似乎意识到话语里低沉的情绪,猛地摇摇头,一下把任风风抖下背,大声说:“你在想屁吃,我当然选择出道!出道大过天!” 一片欢声笑语里,《锦衣行》组的C位投票决出了,Center属于于斐。 “投票的实名制其实挺让人后怕。”任风风说,“毕竟走到了这个份上,谁也不想被抓住把柄啊。比起被其他人保护,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对了,乐乐去哪了,没见他和你们一起,还在练习?” 万幸已经一早上没有看见乐时,自从他被贝锦叫走之后,本组的选C进入了停滞期,唐之阳干脆带着他们从头到尾地学了一遍,尽管错综复杂的舞步万幸转头就忘,阴晴不定的旋律倒是中毒地刻进了脑海中。万幸回答:“他早上好像有点事情,半道被贝锦老师喊出去了,不然我们组也该选好C了,希望老天爷对我们这艘小破船好一点。” “嘶——贝锦老师,看起来凶多吉少。你居然没有缺胳膊少腿,真是奇迹啊。” 那头似乎已经散了,于斐从窗户边冒出个头,笑眯眯说:“中午好。” 任风风嘀嘀咕咕:“说曹操曹操到,他肯定要问——” 于斐:“你们乐哥呢?” 万幸面无表情地摇摇手,用棒读的平板声调回答:“不清楚,不知道,别问,问就是去练舞室找。”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阅。黎明前总是特别黑暗,飞飞会抱抱乐乐的。我看见评论有姐妹说404的事情的,真是我的意难平(叹气)。 第80章 近在天涯 于斐本来要向乐时的练习室走,一下蹭上几级台阶,又折了回去,要去买点儿水。 拎水再回时,他听见楼梯转角处传来若有若无的争吵声。 虽然听人墙角并不是什么优良习惯,但争吵的主角实在令人在意,袁弘杉高挑颀长的个子,半个英朗逼人的侧脸,眉峰的末梢像剑锋一样凌厉。他把手揣在运动裤的口袋里,微微朝前倾着身。这动作在他人,该是有点吊儿郎当的轻浮,由他本人来做却很闲适懒慢,矜贵的样子。 他对着另一个人,听声音正是私下里和他关系奇差无比的周望屿。 照周望屿不屑一顾的话来说,袁某人的一举一动都是做作。 做作的袁弘杉发言了,像个发表高论的议员:“又没拿C?运气挺差。” “您可甭提。”周望屿冷冷淡淡回复一句,“你这也不是被赶到死亡之组去了么?搁这说什么风凉话呢。” 袁弘杉扬唇一笑,没什么真心发笑的意味,一字一句都是骄傲的意思:“我和你可不一样,我得多少名无所谓。你可算是前有狼后有虎,这回没有拿到C,说不定下个第一就不是你自己了。可得有点儿危机意识。” 周望屿向前两步,于斐看见他露出的半个后脑勺,一点通红的耳尖裸露在空气中,他抱着臂,眼睛时而地眨动着,冷声回击:“不要说你的第三名是清清白白,自己身后的背景是怎样的,连NBS也要给你三分薄面?一开始把贝锦怼到震怒离场,难道不是看在你家的面子上。” 袁弘杉眉眼间神色微变,向前逼近一步,压低的声音带着胁迫的嘶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愧是同道中人啊,望屿。况且我有没有做票,你又从哪里知道?” 周望屿下意识后退,但退无可退,肩膀碰在墙壁上,发出沉闷一声撞音,他说:“你敢说你没有?” “没有。”袁弘杉冷冷答复,毋庸置疑、毫不动摇的语气,“尽管这是一个看关系的时代,这个名字也带来不少便利,但你似乎看低了我们家的行事风格,把所有人都拉到周海洋的水平线上,该说你这小脑瓜子太天真单纯了么?”他伸出手,以手背拍拍周望屿的额头,那只手立刻被气急败坏的力气打掉了。 “我没在贬低你父亲,注意表情管理。”袁弘杉轻快退开两步,脸上是旗开得胜的微笑。“被超过的感觉很不好受吧?不仅仅是于斐、唐之阳,往后还会有更多人。如果你要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不寄希望于提高自己,却总想着永远依赖你的爸爸,那我只能说,我对你简直失望透顶了。” 周望屿彻底恼羞成怒,于斐第一次听见他如此失态的语气:“谁需要你的失望!你有什么立场说这句话。” 袁弘杉不置可否地耸一耸肩,“这只是大家对你的看法而已,一片好评底下的质疑,你该不会完全无视了吧?” 周望屿冷哼一声,一阵急促脚步掠过,他似乎扬长而去。 于斐正想着怎样和袁弘杉打招呼,以掩盖听到了互放狠话的尴尬,袁弘杉在不远处向他招招手,又意味不明地点点头,唇边笑意不散。他转身离开,仿佛早就意识到于斐的存在。 走廊重归宁静,午日炽烈的太阳从窗外狭穿而过,满地流金横溢。 于斐忽然觉得身体发烫,一股奇异的热流从心底涌上喉头,他多日的苦闷似乎找到了针尖一样的出口,头发丝一样微细的光刺进来。他一直在苦苦追思,究竟要怎样发出声音,怎样做出反抗,怎样在名单里写上乐时的名字。在一切有了眉目之前,他下意识觉得自己不该把潜规则的事情告诉乐时,尽管他相信,以乐时的个性,是绝不会因为所谓的既成结果,就轻言放弃。 他想过很多如果,但最终的指向都是希望渺茫的不确定。 连唐之阳也能够挤下去的那一份榜单,在最后究竟会引起怎样的波澜,他难以想象。 但袁弘杉这一番似真似假的话,豁然地打开一个缺口。 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内幕,也不只有他一个人对此持对立态度。 于斐的心短暂地轻快起来。他是在幽夜的密林里迷失太久的旅人,忽然看见林中穿过一束皎白的月光,即便不知道出口现在何方,却已经找到了某种空茫的、微末的安慰。 尽管看到乐时的时候,他的心情又忽然不这样愉快了。 节目安排的主练舞室已经关闭,于斐是在曾经的A班教室里找到乐时的。 不大的舞蹈室里只剩下乐时和唐之阳两个人,他们并肩地坐在最角落,唐之阳曲着膝盖,用笔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乐时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平和地打盹。阳光从容而徐缓地飘落在他们的肩头,乐时偶尔会在短浅的睡眠里不安分地哼唧几句,唐之阳听见了,会侧过耳听他的声音,而后露出微笑。 他似乎总是喜欢摸摸乐时的头,于斐记得乐时柔软发顶的感觉,尽管他的小猫并不喜欢他顺毛摸头的行为。 说他心里不醋是假的,很难说清楚在感情上彼此付出的权重,于斐从来不擅长权衡感情的重量,对于感情他一向激进,不论是分是合,至少都是一时真心。 少年时的磨合期,吵架的主题基本鸡毛蒜皮,连趿错拖鞋用错牙刷,唱错歌词跳错步子,你来我往地呛上几句,最后不是他摔门而去,就是乐时冷着脸不和他说话,当时气到七窍生烟,但下楼对着花草太阳看一圈儿,又觉得自个儿很自作多情,解决方式也很简单,删减言语的动作就能代表一切。 于斐以前不会低声下气道歉,他以为他永远不会有跌倒呛灰的那一天。高傲的头颅努力扬着,眼前只有蓝天白云,月亮星星,一切都清晰明快,包括“以后”“未来”等等长久模糊的概念。 在他眼前的**烦和大问题就只有乐时一个人,刚开始他说不清楚那叫喜欢,更不懂更深层次的爱。只是一看到乐时,他心里就烦得要命,那一种烦躁不是想让对方立刻消失的烦躁,而是想要比过他、超过他的上进心,这心理在无数次月评之后变成“只有我一个人能做他的对手”,后来乐时被父母扣下,朋友绘声绘色向他报备“乐哥每天写二十张卷子”的惨状的时候,第一个跳进他心头的想法居然是“他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 矛盾的伤口剥落,冲突的激情变质,奇异的情感才破土发芽。 他们花费了许多时间,让彼此的身体像榫卯结构一样紧紧契合,他们再也不为睡觉的姿势争吵,不会因为表演的瑕疵互相讽刺,知道每一夜里轻小的鼾声,低沉的絮语,知道相交相融的热度,也知道彼此的敏感和软肋。直到他们分开,那些秘密再没人旧事重提。想起时会满嘴发苦,苦味从心而来。 时至今日,即便言归于好,他也已经不够坦诚,乐时对他也多有隐瞒,最痛苦最炽烈的话,要留在最情迷意乱的时候说。于斐有时想起那晚乐时对他说“不要走”,带点哭腔的,不很清楚,但和着他流出的泪水一起,非常刺人。 于斐在缓过劲来的时候猛然地回过味,像一把全部没入心脏的尖刀骤然抽离,顷刻之间血流不止。 意识到自己的多愁善感,于斐长叹一声,轻轻碰了碰舞蹈教室的门,对唐之阳挤出个不怎么表情达意的笑容,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但只是看看乐时,又看看他。以气音小声说:“找他有事?” 这话说得熟稔亲切,但因此不怎么顺耳。 于斐用力点点头。 唐之阳于是小心翼翼地碰碰乐时的肩膀,对方没醒,只是歪了歪脸,太阳穴蹭在唐之阳的肩头。 乐时的眉结攥得很紧,破碎的睡眠带来动荡的梦,他站在一个房间里,房间内挤满了人,亲戚、朋友、同学,雪亮亮的灯光照下来,将他的影子投成弹丸大小的一个小圆片。那些面目模糊的人鱼贯而出,他们推开门,离他而去。最后是父母、于隽,还有于斐。他没和于隽见过几次,但却觉得她是一个高个子,开朗活泼、热情洋溢,什么困难都困不住她,就像她的哥哥一样。 但他们仍旧离开,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乐时却心惊肉跳,他被钉在原地,挪不开脚步。 于斐离开,房间空无一人,他忽然能动了,拔足走到门前,用尽全力拧开门锁,向前踏进一步,最后一脚踏空,失离感觉使他的胃部一阵抽搐。他睁开眼睛,头痛欲裂,眼前空茫而模糊,还残余着一片雪白的光影。 他使劲眨眨眼睛,视线逐渐清晰,于斐坐在他的面前,正关切地注视着他的脸。 乐时深吸一口气,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将于斐朝外推了推。 “你做梦了?”于斐问,伸手要去摸他的额头,乐时皱着眉头抓住他的手,带着抗拒的斥力,两只手停滞在半空中,于斐抽开,复而又反握,他将乐时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头发都湿了,不要感冒。” 那只手就这样被他小心团在手里,温温冷冷,有点汗意。 乐时坐在阳光底下,因为惊悸而流下的汗珠闪着光,额前的刘海凌乱细碎,耳廓被强烈的光照得几乎透明。眼中有模模糊糊的光缓慢流动,一些闪烁地飞尘飘荡而起。他出神地看着于斐,没有说话,但却有无声的感情流进空气里,明明房间里冷气未消,于斐却忽然觉得闷热。 他捏了捏乐时的手掌心,问:“万幸他们说你早上有点事情,还顺利吗?” 乐时垂下眼睛,明明这问题许多人都随口和他问过,但由于斐说出口,好像就特别奇异。 他明白他不应该软弱,在所有时候都要保持镇静和坚强。他压住忽然涌上目眶的热意,努力维系声音里的平静:“之前在综艺上的事情,在网上当作黑料二次更改了,也牵连到了你的妹妹。我想跟你好好商量商量。” 握着手的力气一紧,于斐眉眼间的神色有些激动,“又是黑粉的胡编乱造——我去借部手机。” “等等,你冷静一点。”乐时摇摇头,反握住于斐的手,于斐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乐时的手在轻轻发抖。“我认真想了想,今后还是不要总一起了,无论是镜头前,还是镜头外。”他没有说家庭的缘故,避重就轻地略过了,“你和我也不在一个组里,淡了关系就好了。” 于斐的脸色微变,语气混杂着不解与委屈:“只为了这些莫须有的造谣?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他一顿,心里逐渐想得通明,但因为这点心意相通,他觉得难受。“乐乐,你的手抖得好厉害。你先喝点水——我们等会儿再讲。说实话我现在有点懵。”他替乐时打开汽水的拉环,刚刚要递到乐时面前,却发现乐时一直看着他。 于斐眨一眨眼睛,话说得坦率直白:“不想理我,是你在生我的气吗?” 他有些着急,抢声又问:“到底怎么了?” 乐时不回答,仍旧只注视着他的眼睛。 于斐与他对视一阵,轻轻叹了口气,探身去拥抱他。两臂穿过乐时的胁下时,他感到对方的身体震悚地猛一僵,随着手臂力度的收紧,紧张急促的吐息,才慢慢松软下来。乐时犹豫迟疑地把小臂拢在他的脖颈处,像是某种容易受惊的小动物,生涩地回应着。 “虽然嘴上不说,但眼睛里明明写着让我抱抱你。”于斐用鼻尖蹭他的耳尖,阳光洒在他的面颊上,灼热发烫。乐时听见他无奈却纵容的叹息,一点热气从他的耳根掠过去,于斐低语:“我要拿你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我其实很小气,连别人摸摸你的头,我都会不开心。” 于斐的后脑勺被使劲揉了一下。 “我也一样。” 乐时侧过脸面,深深埋进于斐的肩窝里,淡淡的汗潮感觉,带着精疲力竭的感情,他说:“我也很贪心。我不生你的气,我想和你在一起。” 认识这样久,乐时从来不说这样的话。他心里有最柔软的地方,从不完全示于人前。 在拥抱乐时之前,有这样的一瞬间,于斐觉得他们会再度争吵,再度陷入过去的循环里,但直到现在,他才发觉他不愿意再做互相刺伤的发起者,他在注视里惊觉,好像那些无可理喻的争吵和矛盾,只需要一个拥抱就可以化解。 但他从前做不到。 “我答应你。”于斐说,闭上眼又重复一次,“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什么事情都不可以一个人扛着,就算、就算找你信得过的人,不找我也没关系。我也有不能告诉你的事情——不是不能,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我很害怕。” “我也很害怕。”乐时回应,“害怕不能参加比赛,也害怕不能出道。” 于斐不说话,只是抱他更紧。 “阿斐,我好累。” 乐时让自己沉进那片带有安心气味的黯淡里,于斐能感觉到他的眼睫毛在一眨一眨地轻轻搔着脖颈,有些痒。 于斐苦笑一声,抚摸乐时的后背,说:“你这是在向我撒娇吗?” 安静好一阵子,他甚至觉得乐时已经随着逐渐平复的呼吸而睡着了,他这才得到了闷声的回答:“嗯。我是在撒娇。”一停,于斐的心跳也跟着一顿,他很惊讶,又像干渴的人终于等到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听乐时又说:“你多抱我会儿。” 于斐挠挠他的耳根:“不嫌热么?” “热。” 他的手松了些,乐时立刻说:“别放。” “好,我不放。” 好像知道即将分开,即便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像无数个营业期结束的CP,或许是为了保护彼此,或许是留下未来道路,唯有此时,两个孤军奋战的人拥抱,依靠,交换互相的呼吸和心跳,于斐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热了,他轻轻吻了一下乐时的脖子,留下一个没有痕迹的标记。 “现在不放,以后也不会放。” 作者有话说: 舟舟:虽然我豹生气但是我好像被调戏了(怒),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其实很在意)。飞飞的愿望大概就是乐乐多跟他撒撒娇吧(叹气)。最近有一丢丢忙!回复评论我都有看!!谢谢大家的小礼物(鞠躬三次)!!谢谢观阅! 第81章 一面之约 乐时和于斐之间曾经不止一次地出现过距离。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大事,观念冲突骤然拉远,又因为它们忽然拉进。但没有一次是像现在一样,他们彼此心中有数,在相互的关系间筑起一道陌生的围墙。控制好距离并不容易,好在第三次公演的时间步步逼近,他们的练习室互不联通,解散的时间也相互错开,两人又重新回到了分开时的状态。 可这有时候比分开的时候更加煎熬,身体上能够远离,心中的想念却难以遏止。 乐时对这样一团乱麻的情感,只能选择以废寝忘食的练习转移注意力,当体力和精力都被消耗至极点时,进入睡眠成为了十秒之内就能够完成的任务,那些旁逸斜出的思绪的枝蔓,因此不会想起关于于斐的细枝末节。他说话时发沉发哑的尾声,眼角自然下垂的弧度,以及眼睛里常常流露的炽热光色,像太阳一样明亮夺目。 乐时有点儿佩服当时分手后,冷静镇定压抑着回想心情的自己。 很快他也来不及多想感情上的刻意疏淡,因为《幽灵船》的练习停滞不前,出了不小问题。 决定一个舞台上限的是领舞,而决定下限的则是短板队员。 尤其是个人感情与叙事色彩极为浓烈的舞蹈,看似自由散漫,对于刀群舞的完成难度,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在队友的评选下,Center由动作较为精准,能作为队伍参考系的唐之阳担当,乐时的部分偏重较大,与C有一段时间不短的互动,表达“两个飘荡沉默的幽灵在孤独的航路中找到彼此,惊觉一直以来追寻的灯塔就是彼此,从此生命有了光彩”的主题。 准备时间两周,他们花了整整五天将细节抠干净,合舞却总是不齐。更不必说在开场部分与结束部分需要五人共同完成的动作编排了,走位动线几经更改,唐之阳不愿意多作简化让步,认为会破坏舞蹈的整体性。但在导师的抽查考核里,李想一针见血地指出走位的凌乱失误,并且认为队内的短板是万幸与袁弘杉二人。 万幸原本是爱说爱笑的性格,练习时间过半却毫无起色、失误频频,饶是怎样的豁达乐观,他也开始焦急不安,眼见着乐时和唐之阳拆了伙,每天花不少时间在纠正他们的错误上,自己的合舞部分却迟迟没有开始练习,参与节目这么久以来,那些隐隐约约堆积的压力,有了斜塔倾倒的迹象。 在第二次考核之前,乐时陪了他一个通宵。像无数在WMC彻夜练习的日子,第二天就是月评,但他从未觉得如此无力。 乐时纠错的风格和唐之阳不一样,冷静、尖锐、不留情面,中段刀群舞的走位极其复杂,在短短十秒的音乐起伏内,要完成两次队形的大整,走位基本靠飞,动作则是大开大阖地左右横越,兼顾两者时动作难免变形,每一次乐时都会直接叫停,将错误录像回放三次,一点一点纠正修改。 乐时在休息的间隙里,看着满脸通红,气几乎喘不上去的万幸,提出了建议:“如果实在不能消化,我们调整一下吧。” 万幸忙不迭摇手,紧张地被呛了一下,简直要咳嗽得肝胆俱裂,乐时拍着他的后背,万幸磕磕绊绊说:“这套舞你和唐老师折腾了这么久,我们也练了这么久,要是这个节骨眼再换的话,杉少和李主持人都要变……我觉得不行。我不会拖你们的后腿的!” “李主持人”是李凌京的绰号,梗来源于每一次音乐响起之前,这位练习生都要端腔作势、正儿八经地来一段押韵的开场白。 乐时忍不住将话一截:“不是拖后腿的问题——” 万幸双手一拍,手掌搁在乐时两肩的肩头,他露出一个满是汗水的灿烂笑容,牙齿洁白整齐,“我真的能赶上来的。乐乐,相信我!我都和你做了这么久的练习生了。”他抹了抹额发的汗,站起身的时候身形危险地晃了晃,显然有点儿力气不足的低血糖,乐时又给他按了回来,从裤袋里翻出一颗水果硬糖,塞进他的手心里。 “吃。”乐时淡淡看他一眼,万幸低下头,神情有点儿颓丧。乐时又说:“改吧,我明天就去和哥商量。我不希望你在舞台上出身体问题。” 尽管万幸知道这是一句关心,可他的心仍然猛然地一沉到底,他窸窸窣窣地拨开糖纸,蜜桃味的果汁糖,含在嘴里却发着苦。 “真的……不需要因为我改动的。” Concept评价共有三次内部考核,舞台在第三次内部考核时会邀请制作人到场验收成果,谁都不希望在这一步给制作人们留下“糟蹋歌曲”“白费心血”的恶劣印象,更何况是陪伴李想十数年的金牌制作人,他的经历与李想一样是业界传奇。且不说乐时与唐之阳这样,跳着李想的经典舞曲练上来的dancer,在万幸的心里,对方的分量同样举足轻重。 万幸一宿没睡,习惯熬夜作息如乐时,都在天刚破晓前眯了一个半钟,可他看着将脸埋在臂弯里,蜷在角落的乐时,心中很不是滋味。黎明前的黑暗有些寒凉,乌漆漆的风透窗而入,他的手臂上起了一小层粟粒,万幸在昏暗的灯下睁着眼睛,不知待了多久,他重重叹息一声,将脸埋进臂弯里。 如果他也像他们一样个高、帅气,有舞蹈的天赋,动作一记就会,歌一遍能唱,那该多好。 最初选择rap的初衷和许多练习生一样,单纯是因为rap不需要声乐技巧,也不需要记忆动作,写出来的歌词随心随性,配合着乐曲直抒胸臆,就能完成自己的舞台价值。后来老师夸奖他“或许真的有这方面的天分”,他于是像个偏科的学生,对于说唱练习投入了全身心的热爱,不是没想过走到这样窘迫的一天——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些和他有说有笑的朋友,会不留情面地将他踢出组去。在离开时除却任风风,他们说的话是:“我以为别人都会选你,你和大家关系这么好,一定没有问题的。” 他是没心没肺,是乐观开朗,可这不代表他不在意自己选择的曲目。 万幸突然打了个寒噤,他眼前出现了更加严峻恐怖的情景。 “我觉得你一定没问题的,大家都会pick你,你的人气这么高,所以少我一票,一定没有问题的。” 万幸觉得后颈发冷,后知后觉地摸了又摸,才发觉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愣着神,狠狠抽了一口气,大眼睛委屈而缓慢地眨了眨,他的心跳很快,他是因为恐惧——万幸握紧了拳头,小声说:“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在万幸的坚持下,最终的舞台动作还是没有修改,但在二测时他却全程没在状态,发挥甚至比上一次更加糟糕——在中段大幅度的走位里,他抢了半拍,因此撞到了也正沿着动线走位的唐之阳身上,男生之间的碰撞是后果难料的,慌忙之间,万幸似乎踩到了什么——唐之阳只低声对他说了一句没事,舞台勉强完成。 但这一次,连一向温和宽厚的李想,都直言不讳地指出了不足: “万幸练习生,再这样下去不仅不能完成舞台,也会拖队友后腿的哦?”李想的视线在唐之阳处一顿,“Center和队长都是唐之阳吧?回去需要取长补短,好好规划了。”他苦笑一声,又说:“老韩对你们报以厚望,他是个音乐怪才,脾气不太好,到时候,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替你们说话。” 没等万幸说话,唐之阳抢前一步,对李想的态度谦逊而礼貌:“我知道了,主要是因为我没能好好统筹队友的part,回去我会重新修改的。给老师添麻烦了。” 李想:“离最后的测评还有三天了,努把力,我还是非常看好你们的。点子都很新颖拔萃。” 唐之阳鞠躬道谢,立得方正,李想满意赞赏地点点头,起身走出教室。 摄像机还对着他们,可万幸的眼眶和鼻子顿然都红了,李凌京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乐时没有看万幸,径自向唐之阳走去,唐之阳扬起手挡了一下,却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打了一个沉重的踉跄,乐时一下揽住他的手臂,勉强抵住他摔倒的姿势,但没能挡住唐之阳的双膝“咚”地沉闷两声。 唐之阳跪在了地上。 唐之阳哆哆嗦嗦地把脸埋在乐时的肩窝,咬牙切齿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其他三个练习生为这变故一怔,袁弘杉先回过神来,说:“你的脚崴了?” 李凌京箭步向前:“这可不好,先扶他去医务室吧。” “没、没事。”唐之阳摇摇头,勉力要站起的时候倒抽一口凉气,他发出一声疼痛的低吟,却不忘回头看向目瞪口呆的万幸,他知道镜头正在冷冷注视着他们,他一定要说些什么挽救局势:“我没事。我……以前跳舞受过伤的,不是你的错,我用力用错了地方。呃……” “哥。”乐时责备地看他一眼,唐之阳疼得皱眉咬牙,脸都要揉成一团,还试图挤出笑容安慰队友,他和李凌京合力把唐之阳扶起来,回头对站着的万幸与袁弘杉说:“你们先自己练一会吧,我等下回来。”他的目光落在万幸身上,又补了一句:“不会有问题的,先等着。你别怕。” 袁弘杉长叹一声,没想到自己的组会出这样的问题,转头顺口地刚想奚落万幸几句,却看见小孩秀气漂亮的脸团一扭,眼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而下。他看看镜头,又瞧瞧万幸,苦恼不堪地揉着太阳穴,嘀嘀咕咕:“我可不会安慰哭包……”尽管嘴上犟着理,杉少还是纡尊降贵地弯下腰,对万幸温柔而不失霸气地说了一句: “别哭了,哭是不能引起我的注意的。” 万幸打了个响亮的哭嗝,泪眼模糊地回嘴:“我不是小说女主,霸总语录对我无效……嗝。是我的错,我都搞砸了……” 袁弘杉顿时觉得头大如牛,同时钻了牛角尖:搞得定音乐会名次,搞得定出道位前六,难道还搞不定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屁孩? 唐之阳在医务室遇见了熟人。 金瑜是节目的特邀嘉宾,在本周进行测评的巡场。 被一左一右拖到医务室的时候,她正与医生一言一语地攀谈着些什么,声音温柔轻快,像是季夏凉爽的晚风。白金色的长发高束成马尾,运动背心贴身,运动裤宽松,是浅淡的薄紫色,显得健康灵动。 桌案旁放着透明的亚克力药盒,还有一个玻璃空杯。 金瑜闻声转过头,旋即惊讶地睁大眼睛。 “啊……这位不是……” 金瑜保持着安全距离,站在一旁看着医生紧急处理,唐之阳坐在直背椅子上,运动鞋卸下来的时候,连袜子都很难剥下来。他闭着眼睛隐忍,紧咬的牙关发出轻微摩擦声,指甲深深陷入手掌心里,过程里他没有出过一声,显得格外坚强。 医生到前厅配药,金瑜对站在她的身边,显然有点儿脸红,局促不安地左顾右盼的李凌京说:“医生大概需要你们帮忙出去拿药。”李凌京似乎极其乐意效劳,点头捣蒜地离开,乐时担心地看了唐之阳一眼,他似乎已经恢复常态,对金瑜慢慢说了一声“没关系”,于是乐时留了下来。 金瑜坐回原来的位置上,似乎在仔细端详唐之阳。 唐之阳以手掌遮住了脸颊,气若游丝:“好了,我没事了。” “唔。”金瑜古灵精怪地眨眨眼,“和从前差不多,也没老到哪儿去,怎么在综艺节目上就是夕阳红人设了。”她的眼皮眨眨,十分大胆地压低声音,嘶嘶地蹦出一句:“君君他才不喜欢老头子呢。” 乐时:“……” 唐之阳的耳朵红了,挤牙膏地说:“今天怕不是我的受难日。” 金瑜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在微信界面啪嗒啪嗒地输入了几行小字,头也不抬地说:“某人刚问我探班情况怎么样,难得他心情这么好,还有空关心别人。”她想了想,调出备忘录,输入了一行字:我觉得你快追到他了,你觉得呢?暗恋诚可贵,明恋价更高。祝你们百年好合。 唐之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求求你了,金瑜姐姐。”他忽然又想起什么,移开遮住半张脸的手掌,乐时看到他的脸罕有地全红了,唐之阳正色道:“别告诉他我受伤了。” 金瑜吐吐舌头,话音一波三折:“唐老师,手快,不好意思,刚刚告诉他。” 唐之阳:“……” 备忘录又变:地下情有什么不好,惊险刺激还思念无穷。 乐时本来满心担忧,横空出现的金瑜仿佛氛围松快的调剂,连他也忍不住牵起嘴角露出笑容,金瑜也不饶人,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他一眼,捏着手机又打几行字,大大剌剌递到乐时面前:我是犬猫忠实CPF,管别人说什么呢我觉得我狗到真的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乐时几乎被吓得跳起来。 金瑜心满意足地看着后辈们面红耳赤,几乎炸毛的样子,兴高采烈地收了手,在李凌京与医生回来前,又变成了一本正经的前辈模样。 唐之阳是跟腱炎,老毛病,几年来跳舞留下后遗症,乐时对此感同身受,身上的小伤小痛没有加剧扩大,只是因为他还年轻,身体尚且吃得消,但他哪里有资格想什么未来,光是对付当下就要倾尽全力。 医生显然习以为常,语重心长的医嘱里有显而易见的无奈:“我的祖宗,近期不要剧烈运动。” 唐之阳摇摇头,说:“您过几天可能还要受我的叨扰。” 医生咬牙切齿,眼中闪着仇恨的光:“止疼药还是封闭针?” 唐之阳只抱歉地微笑,不再说话。医生怒不可遏,遂开始了长达半小时的长篇大论说教。 金瑜在旁看着,这轻车熟路简直让人心疼,她不由得长叹一声,又瞅了一眼微信。 阚君桓给她发了个定位。 @君君:我在路上,开车出发。 @君君:[位置:F大学附属医院] @君君:没人发现我。给我一种我已经过气了的感觉。[快乐.jpg] @君君:等会儿来门口接接我?把车放进来。我今天是金女士的经纪人。 @金鱼鱼:滚。你有毛病啊说来就来,不是在医院吗?看了医生了吗? @金鱼鱼:吃药没? @君君:看了。药也吃了。我不要紧。你看我这会不还活蹦乱跳的? 金瑜彻底没了脾气。 她偷偷戳了唐之阳一下,面无表情地将屏幕转向他。 [位置] 我在路上,开车出发。 输入栏里未发送的一句话是:爱情说来就来,真有你的。 唐之阳的伤腿猛然弹了一下,磕碰到了椅脚,他捂住嘴,发出了可怜而疼痛的抽气声。 心跳得太厉害,一定是因为突发的疼痛太过尖锐。唐之阳暗暗想,却忍不住弯起嘴角要笑。 “还笑!你们现在这群练习生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是我说,就靠着止痛药和封闭针过日子,你以为你能撑到几时,认真养生,适当锻炼,不要过度损耗,懂不懂?还有在场的这帮人也一样,你们一个个的都是什么样子,你叫什么名字?乐时是吧,我记得你上回还低血糖发烧感冒的,你别躲着我的眼睛,我的病历本都写着呢——” 那一瞬间唐之阳确乎是快乐的,在担心伪装工作人员的小能手暴露之前,在纠结阚君桓说走就走的态度之前,他心底最深处的不安,仿佛得到了一个踏踏实实的应答。那行藏在雏菊花束里的心字,大概已经被对方看见了吧。 他想见他,每时每刻都想。 作者有话说: 我从远方赶来,恰巧你们也在。 谢谢观阅!金鱼姐姐真是本篇最大助攻,就差按头了(叹气)。下章稍微提一下副CP。 第82章 无声告别 阚君桓将车驶离F大学附属医院的时候,接到了一个视频通话。 他将手机竖放在前窗的槽架上,露出了微笑。屏幕那头的人是HopE的老幺,他的身后一片蓝天白云,金黄的沙滩与深翠的棕榈,随着镜头的转动,日光下的大海碧波万顷,色调浓烈的景物绽放出鲜明的热带风情。视频中的青年半赤上身,露出小麦色的腹肌,他的胸口挂着串花环,穿着条花里胡哨的沙滩短裤。 “哥!我刚刚拍完MV,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你说。哎我先给你看看,我在沙滩上捡到的贝壳儿……” 阚君桓听他叽叽咕咕说了一大串散漫的话,清秀朗俊的脸上满是惊喜好奇的神情,在老幺将十几块贝壳在沙滩上一字排开的间隙里,他带着笑问:“solo准备得怎么样?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吗?” “没有没有。我真的做梦都想着solo的一天呢,有好多好多的歌要唱给粉丝们听,这次世巡推迟了,我刚好有时间把专辑准备一下,进度喜人。我晚点还有个fm,东南亚的粉丝可真是太热情了,我在飞机临时抱佛脚,学了几句本地话,我说给你听听……”那边的年轻人毫不掩饰地传递着骄阳似火的激情,阚君桓开车,所以听得多,回得少,脸上却始终带着温柔的笑。 组合在巅峰站得久了,后辈你追我赶,他们则谋求转型。小孩是第一个发出solo活动声明的人,在此之前公司始终不愿放人,他们仿佛被紧紧攥着的一棵救命稻草,不将整个团体的剩余价值榨干,就不愿意罢休。但至少在这件事情上,阚君桓看到了高层的妥协,他不愿意身边再出现第二个于斐了。 “fm玩得开心。”阚君桓说,视频里的阳光如此灼目,阳光底下的人这样快乐,沙滩少年向他比了颗心,对着碧波蓝天大声喊:“哥!我爱你,我们要一直一起。”阚君桓把眼角的皱纹都笑出来了,像个看见孩子登上领奖台的家长。挂电话前他回答:“我也爱你。” 那头笑声一片,屏幕沉入黑暗。 耳边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声,那快活的声音好像在他的鼓膜上深深划了一刀,隐隐约约地痕迹未消。 距离上一次回归不到一个月,只有他陷入了完全的空白期,综艺感强的成员在音乐榜单的节目上做MC,拿到了某个真人秀的常驻嘉宾名额,擅长跳舞的门面到了某档街舞选秀做导师,在镜头前笑口常开。只有他,推了所有音乐剧的邀请,停止一切演艺活动,在公众视线内销声匿迹。 他做了许多他从成名以来,未曾想过尝试的事情。收养一只宠物,参加一次激动人心的音乐节,混进选秀节目的后台,替支持的练习生应援,以及——邀请喜欢的人到自己的家里吃一顿饭。 那些未曾想象过的疯狂的事情还在不断发生,他逃开了医院的约诊,义无反顾地将车子的方向盘回转,为一场不计后果的赴约。阳光其实从未照进他的心里,他隔着一层玻璃器皿,在看他人的喜怒哀乐。 他享受着车窗外烂漫流荡的金色夕阳,呼吸凉爽舒适的空气,世界一下离他极远,又因为一个人很近。 他早已记不清自己和唐之阳的相遇,就像他已经记不清老HP的旧址,但某种深深扎根于心的感情,就像刻在肌肉里的舞蹈动作,随时准备着与音乐一同起伏,尽管意识的记忆已经模糊不堪,但他仍然清楚,那是在最苦难时陪伴,在最鼎盛时离开。两人表情达意之间从来理性克制,谁也不会向前踏出一步,直到阚君桓的花语有了回信,灰白色的感情才出现了暧昧的色彩。 即将到达集训场地的时候,阚君桓的手机又响了,那是一个陌生号码,他顿了一下,并没有选择接听。 一分钟之后,他收到了一条短讯,阚君桓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阵,暗下的屏幕复而再亮,来电摩肩接踵,短讯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刷了满屏。他把帽檐压低,门卫似乎得到过知会,将他放了进去。 阚君桓将车停稳,熟稔自然地打开了手机的飞行模式,坐在冷气未消的车内,他开始一条一条删除信息。 ——今早我就看见哥哥出门了喔,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图片],要早早地回家哦。我会不离不弃地等着哥哥的。 图片里是他早晨出门的剪影。早上由经纪人开车接他,现下却是他从医院逃走,换了同事的车。 ——不是还能出门吗,看上去病得也不重啊。去医院骗谁呢?还真就有精神病啊?世巡推迟还高不高兴?阻人前程迟早全家暴毙。你真的是全团最虚伪的人了。十个抑郁九个矫情,还有一个特别矫情。你要真的抑郁你怎么不去死啊?[图片][图片][图片] 那些图他看得有些麻木,尽管图中的内容鲜血淋漓。他在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短信时忍不住精神崩溃,那是一场打歌后的休息时间,浑身发热出汗的感觉在一瞬间全部抽离,他恶心得冲进洗手间干呕,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眼睛鲜红,原来是戴了一天的美瞳让眼睛又干又涩,他于是在取出那两枚软片时,落下了滚烫的眼泪。 车内有些闷热,他删干净了骚扰的内容,看见金瑜五分钟前的微信消息,说在停车场B口外等他。 阚君桓戴上口罩,对着后视镜整理帽子,确定自己普通得像个园丁大爷,这才慢腾腾地打开车门下车。 金瑜站在夕阳底下,她的身后是校园操场的铁丝网,大片绮丽的云霞从她身后织开,天空是深橘与绛紫渐变的颜色,夕阳在女人蓬松柔软的发顶形成了朦胧的光沿,她朝阚君桓挥手,又向一旁的树影招了招手。眼镜后的世界似乎有点儿模糊,阚君桓扶了一下镜架,走到金瑜身边。 金瑜也不和他多作寒暄,开门见山:“你要是被发现了,我概不负责。”她扬了扬下巴,对着树影说:“本来要回宿舍,你一来可好了,人也不回去了,坐这等了一个钟,跟他打个招呼去。” 阚君桓走近树下,树影里掩着一排长椅,唐之阳坐在椅子上,看到他时笑了,微微眯起的眼睛明亮,好像闪烁着柔和的霞光。好像有击中心地的力量,阚君桓的心无声地陷落一块,他听见对方有些沙哑的声音,很与夕晖合衬地,柔和地脱出口:“想一出是一出,忘了自己是宇宙大明星?” “你别笑话我了。”阚君桓回答,从容自然地去看唐之阳的腿,一只手也从容自然地搭在唐之阳的膝盖上,手掌心温热,“记得是你的老毛病了,一不注意就要复发。”他语毕,在唐之阳面前站起身,又背对他弯腰,“我送你回去吧。” 唐之阳微怔,没有动。 阚君桓侧过脸,一点余光追在他的脸面上,夕阳晕得唐之阳的脸暗暗地发着一层红色,只有一双眼睛,光闪熠熠地望着他,唐之阳不会知道他现在的目光有多亮,阚君桓眨眨眼睛,揶揄地向他说:“不过来,你是想让我抱你走?我倒不介意。” “……没这回事。”唐之阳摇摇头,哑然失笑。他没有拒绝,攀上阚君桓的后背,说:“到练习室去吧。今天受了伤,把组员都吓了一跳。少个人,也不知道要怎么接着练习。”他感到膝弯的内侧被一双有力的手别住,离开地面的失离感让他下意识搂紧了对方的脖颈。唐之阳听见阚君桓沉沉笑了两声,问他练习室在什么地方,金瑜嘿嘿一笑,自告奋勇地带路。 阚君桓说:“我等会儿看看那舞难不难,要是不难,我代个班。” 唐之阳嗯地应了一声,男人的身体并不柔软,骨头和肌肉是紧绷的、有力的,有力量在他的背心搏动,那是唐之阳的心跳声,如同石英表的指针,随着时间流逝击打出轻快的响音。唐之阳在轻微的颠簸里说:“李想老师的制作人编的歌。” 阚君桓紧了紧手肘的力气,平稳从容地踩上台阶,甚至还能气定神闲回他的话:“那是有点难度。之前我们老师说会给节目写一首歌,本来想叫我去跳示范,后来我停止活动了,就让团里的舞担去了。主题曲我倒是客串了一次C位,不过你才是真正的Center。” “练习的时候我常常想起你。”唐之阳回答,这句话明明应该躲在相应的范围里,却因为缺少限制约束的语言,多了些若隐若现的意味,唐之阳有点脸热,欲盖弥彰地遮掩:“我是说当时主题曲练习的时候。” 阚君桓忽然不说话了,他沉默地走过一个个空荡荡的教室,脚步声沉重。唐之阳很快适应了这样的沉默,他把脸颊贴近自己的肩头,鼻尖闻见若有若无的柔软剂的味道,是清爽的皂角气息,干净又有点疏离的味道。 集训地还有一百人的时候,这些教室人来人往,欢声笑语,如今只剩下二十人,许多房间已经废置,墙贴装饰仍然是节目精心准备的装潢,但却已经人去楼空,显出一种极度热闹以后的极度凄凉,压抑的忧郁情感仿佛能够流动,如同深海逼迫的水压一般,无声地增加着压强。 金瑜在他们面前不远处的教室停下了脚步,隐隐约约有音乐的声音传来,门口写着一个孤单的“A”。 “很多时候——”阚君桓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夏日的夕阳仍然溽热,阚君桓的后背起了一层汗,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发着热烫,有汗水从他的脖颈细痒地滑落。身体碰触的、紧贴的地方,也像被火焰灼烧,他仿佛背着夕阳里的一抹彤云,连心脏都要被太阳燃烧殆尽。 阚君桓低柔地说:“很多时候,我都会想起你。” 对于《幽灵船》组而言,阚君桓是个不速之客,尽管见到他的时候万幸暂时忘记了忧愁,眨着红得像对小核桃的眼睛,喜不自胜地偷眼看他。袁弘杉没有任何追星情结,只是肯定了他的实力,李凌京替他的一个朋友拿了份签名衬衫,金瑜到其他教室巡场。阚君桓和唐之阳席地而坐,看其他人继续排练。 最后阚君桓自己学得十有**,亲自上场去带队,他的学习能力是惊人的,教学的眼光也精准而辛辣。指出每个人的小问题之后,他又手把手地带着他们仔细过了几遍,中段负担比较大的动作,他建议插改一段vocal或是rap,万幸原本萎靡不振了整整一天,此刻终于有了重振旗鼓的动力,抹着肿眼睛去写歌词了,顺带着拽了个满脸莫名奇妙的杉少当灵感发动机。 天已经完全黑了,时间不知不觉过得飞快。金瑜给他发了讯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他回复:我想多看看他们练习,总觉得心情因此也变得轻快了。 金瑜的正在输入变了又变,最后告诉他:我不在集训地过夜。别被拍到。最迟明早一定要走。不然私生又该说你夜不归宿了,你都多大了,还像几年前一样贪玩,不过嘛,开心就好。我好久没见到你笑得这么开心了。 隔着冰冷的手机屏幕,好像能看见金瑜苦口婆心的叹气模样,阚君桓微微地笑了。 正逢休息时间,乐时坐到唐之阳的身边,问他脚伤的情况。 “没能跟你一起合舞,真是抱歉啊。”唐之阳说,看乐时用毛巾擦着脖颈上的汗水,他顺手扬起那张汗巾的另一角,替乐时擦了擦从额鬓流向眼角的汗水,乐时眯起了半只眼睛,睫毛一闪一闪的。“跳得挺好的。” 阚君桓默默看着他俩,又看到乐时有点儿腼腆地低头,小声说:“你和前辈跳舞的风格,都差不多。” 他与唐之阳于是下意识地对视一眼,视线又很快分开,仿佛带点儿心有灵犀的默契,又蕴着些似有似无的尴尬,唐之阳说:“以前在HP伴舞的时候留下来的习惯了,大概有这么两三年都泡在一起练习,渐渐地就变得相似。” 乐时带着剧烈运动之后的喘意说:“哥和前辈认识很久了。” “算是和他走过HP刚出道的那几年吧,非要说的话,他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呢。”唐之阳开了个玩笑,阚君桓也无声地咧开嘴,对他这番老气横秋的话做出回击:“你也没比我大到哪儿去。” “对节目里这些十七八岁的小孩子而言,还真就是一把年纪了。”唐之阳顺手摸了摸乐时的发顶,像个和蔼可亲的老父亲,乐时十分责备且无奈地看他一眼,也没避开他的手。 阚君桓轻轻飘飘地掠过这一话题,忽然想起某个关节,向乐时问道:“你和斐斐还好不好?” 乐时原先想要说一切都好,可不知为什么却欲言又止。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黑料洗脑包像是飓风过境,所过之处一片荒芜,他至今仍与于斐拉开距离,算是当下最好的保护。 阚君桓似乎无时无刻都温柔近人,可眼睛却明亮犀利,注视他人时,常带点儿纵深剖析的冷意,这与唐之阳的温和全然不同。 阚君桓打开手机,宣布暂退之后他不常使用社交软件,包括每天腥风血雨的微博,又或是时不时爆发唇枪舌战的ins推特,后台的消息提示塞满了好坏相杂的讯息,他打开热搜,看见乐时高居不下的离家出走、私联以及炒CP的话题,他粗略浏览一遍,唐之阳在一旁也看见了,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情。”阚君桓忽然说,又将手机换回隔绝一切讯号的飞行模式,“更何况是这个圈子。许多无中生有的罪名,会突如其来地扣在你的头上。我这几年被按头谈的恋爱,多得数也数不过来。”他摘下眼镜,将方形镜片压在衣角,仔细擦了又擦,“早年也有人说我与粉丝私联,因此我失去了一个珍贵的朋友。过了很久圈内的人才幡然悔悟,原来是自己逼走了一个能干又聪明的leader。” “至于与家庭不和——许多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向下看,觉得凭着键盘和一张嘴,能够调解一切家庭纠纷,但其实于事无补。寻求家人的和解,向来是极度私人的事情。没有太好的办法,假如你不愿选择沉默,那就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尽管不会有人相信。”阚君桓一顿,转向乐时,尽管摘下了眼镜,他的眼睛里仍有某些冷冽的意味在:“乐时练习生,你知道你是怎么火的吗?” “你在节目里的剪辑比重并不大,甚至不是NBS主捧的练习生。”阚君桓重新戴上眼睛,慢声阐述道,在集训地的练习生并不知道往期节目的具体情况,对于剪辑的起伏也只是有所耳闻,阚君桓在相册中翻了一会儿,调出一张图片,“你的直拍,是目前放出三个舞台直拍总播放量第二,第一是我身边这位。” 唐之阳摇摇头,说:“是我运气凑巧。乐乐的舞台更好,我是说真的。” 图片是截止这周舞台数据的排名,乐时本人不是特别关注微博上形形色色数据组做出来的排行榜,大部分练习生视线聚焦的都是那一起起伏伏的总榜页面,他也不例外。舞台数据由海内外网站联合构成,由NBS官网与油管作为最大阵地,从主题曲至《雪国》,他的播放量竟然一直居高不下。 阚君桓看着他惊讶的目光,眉毛轻轻一挑,低声说:“你应该为你的业务能力感到自信。” “有一句话说得很在理,实力是水,而人气是泡沫。当有外力想要推倒你的时候,做到更好,做到最好,大风吹散的只是一层泡影,他们会看到更广阔的海面。既然有人认为你是靠和斐斐炒CP走红,那你就告诉他们,即使不靠这个渠道,自己的成绩依旧能够名列前茅。” 阚君桓注视着乐时的眼睛,那双眼睛净润、清澈,光色静冷但毫不柔软,如同某种质地坚硬的银色晶蔟。阚君桓开始意识到为什么于斐会特别看重面前的的人,他心领神会,于是又笑,“虽然我这么说有些冷酷,但你要知道,你身处的这个地方——” “只有足够强大的羽翼,才能承载你去向更高更远的天空,也只有足够强大,你才能保护你的支持者,你的家人,以及……”他的尾音略略拉长,显然是在思考于斐与乐时的关系,他向身边的唐之阳求助地眨一眨眼睛,对方笑了一声,接过他的话。 “以及喜欢的人。” 阚君桓微微一讶,话语仍旧充满勉励:“虽然我不很理解WMC在这个关头要放弃你的想法,或许这是小型公司在大公司的夹击下做出的权衡之计——但是你完全有能力让他们看到自己的价值。就从当下的这个舞台开始,从现在开始,你遇到的每一个人,或许都能够成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从他口中说出的这一席话,不知为什么尤为动人心魄——阚君桓也曾陷入即将被抛弃的境地,也曾经为多数人怀疑与嘲讽,他知道名为挫折的荆棘的尖锐,知道穿行时血肉模糊的疼痛。他看见乐时坚定点了点头,无可依托的迷茫是漫长的,但他至少要告诉乐时,他还有继续立足于此的资本。 “前辈,谢谢你。” 阚君桓笑着摇摇头,又狡黠地问出一句:“你和斐斐原来是真的啊?怪不得他以前这么在意你。年初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关系不太好?”他看着乐时局促不安地摸了摸鼻子,耳朵尖尖顷刻红热起来,但脸面上仍然淡定,甚至郑而重之地点点头,像个接受老师训话的乖学生,“别这么紧张。我就随口说说——他那会儿常常约我喝酒来着,就在南大门那家老炸鸡店,他的酒量奇差无比,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阚君桓将视线移至凑成一团争吵歌词写作的万幸等人身上,思绪却去了更遥远的地方,唇边的笑怀念且揶揄,像在述说极其有趣的奇闻轶事,他接着讲:“一喝醉了就抱着我的腰,拖都拖不动,好容易把人劝乖了,一转眼把店里驻唱的吉他和麦克抢过去,唱《死了都要爱》。最后大喊大叫‘乐乐对不起’,我想应该是说给你听的。” 唐之阳一噎,笑容凝固:“……” 乐时原本感动得心中起伏,这下猝不及防的猛料向他的心里猛地砸了一下,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嘟嘟囔囔、哭哭啼啼、疯疯癫癫的于斐,还有他拽着麦克风吼得撕心裂肺,仿佛天涯浪子的狂放形象,他忍俊不禁,展颜一笑。嘴上却毫不留情地奚落于斐:“丢人。” “我等会儿去见一见他。”阚君桓说,“我有点想念他。” 结果他并没能看见于斐,他一直以来心心念念,多有照顾的后辈,好像已经早早回了宿舍,为了不抛头露面地引起骚动,阚君桓放弃了和于斐再见一面的想法。他在A班的小练习室里待到天亮,这些天来第一次没有在破晓时莫名其妙地落泪,得亏那些全心全意扑在练习上的后辈,令他找到了很久前在HP为出道努力时的感觉。 临别时,唐之阳坐在他身边,晨光在练习室的地板上静谧地延展开来,他们互相地沉默,日影缓慢地推移,从唐之阳的身侧缓步走过,来到阚君桓的指尖,他们沐浴在温柔和暖的阳光里。 时间如同离别的旅人,告别快乐与欢愉的狂夜,走进属于生活的苦辛与酸涩。 唐之阳安慰他,随意提及的语气:“你要是真的想见于斐,周末的时候我们有一天休息,我和他一起到你家里去。” 他的语气这么自然,家的字眼敏感,带着温度地刺痛人心。 唐之阳又说:“我再试试把之芝叫过去,大小姐真的太难劳动了。对了,你到时候想吃什么?” 阚君桓看着他,眼里有晨曦的柔和,他的话题似有似无,好像落在主题,又好像轻轻一撇,去了别的地方:“我想吃虾。” 唐之阳点点头,却也拢住了下一句话。这段沉默却和上一段不一样,阚君桓一定想和他说些什么,但终于没有说。他只是欠身过来,虚虚抱了他一下,力气很轻,飘忽得像一片蕴含着细雨的云,似乎立刻就要分离。 他为了这若即若离而感到恐慌,回过神来的时候,唐之阳发现自己回应了那个拥抱,他的手指抚在阚君桓的后脖颈上,带点儿挽留意思地紧紧抵住。 对方因此没有动,只是保持着轻轻的拥抱的姿势。从唐之阳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他柔软的棕色发尖,裹着玳瑁壳子的镜脚,在明亮的光线下并不真切,似乎所有东西都带着即将消散的,半透明的色泽。 他们明明在许多不同的场合,都曾交换过拥抱,可只有这一次,唐之阳好像拥着一个梦似的,他的心脏慢慢收缩,舒张,心中的湖泊突然平静,只偶尔有一条银色的小鱼,月光一样地跃起,在湖心留下一小圈涟漪。 阚君桓对他说:“谢谢你。我很高兴。” “你辛苦了。”唐之阳说,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发抖,“你不这么辛苦也没有关系。我希望你能一直开心下去。” 阚君桓向后略一退,唐之阳的手放开了。 “我该走了,时间不早。”阚君桓说,他的脸上留存着淡淡的笑意,眼底的感情仍旧温和,他站起身,向唐之阳扬起了一只手,又轻轻挥了挥。“别送了。过会儿记得去医务室换药,和队友一起。” 唐之阳直起了背,点头应答:“周末见。” 阚君桓回身,向前走了几步,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他迎着日光,回头向唐之阳轻声道别:“再见。” 他的镜片一闪,光芒冷淡。唐之阳的眼睛一晃,再没有看清楚阚君桓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他好像一直都这么坚定和强大,似乎永远没有难题能够击倒他。可他最怀念的,还是刚出道的时在舞台上挥洒汗水的模样,那时他的眼前是需要追逐的光,身后是能够依靠的影。好像只有这样,他才找到了生而为人的意义。这章很长,谢谢观阅! 第83章 繁星之下 另一边,《锦衣行》的练习,并没有多数人想的那样一帆风顺。以最好的人选组成的最佳配置,能够留到现在的练习生,多半是实力过硬、唱跳俱佳,而又在镜头前分外讨喜的。但镜头前的营业状态与镜头后的朝夕相对显然不一样,不到一个周,于斐就觉察出了其中阴晴不定的端倪。 他先时一直和213宿舍的舍员,以及自己宿舍的练习生关系不错,练习时多半除了专注自身,注意力都时有时无地放在乐时身上,现在忽然没了个依托,他有时虽然也想得抓心挠肺,恨不得到他们练习室外不管不顾地大喊一声对方的名字,再跟上一句我好想你,最终还是悬崖勒马。 即便他在闲余时间自弹自唱的歌曲,清一水地从激情摇滚变成了伤感慢歌,练习室的人一看见他捡起吉他,就仿佛能看见他头顶聚起的一朵愁云,还稀稀拉拉地朝下滴着小雨,唱腔十分凄苦,表情也十分伤感。所谓伤心的人唱慢歌,一个星期下来,他没和其他练习生关系多好,却旁听了不少别人的心酸恋爱史,辛酸而好笑。 虽然在镜头前都是非你不可的三好男友,但不少人并不是从未谈过恋爱,只是多少都因为艺人的身份而主动放弃了。 周望屿常常游离于谈话的主题之外,即使在闲余时间,他也十分努力地练习舞蹈。练习生之间流传的风言风语,他虽然姿态骄傲,心中却不见得完全不在意。他在3M没有接受系统的舞蹈训练,队长江河组织的合练,许多一个动作、一句指点就能被消化的动作,他需要额外付出更多努力——在时间紧迫的快速练习里,这是致命的。 他引以为傲的Vocal,由于缺乏足够时间的锻炼而处理粗糙,逐渐被于斐拉开距离。 不止有一位导师赞叹过,那是从HP里出来的ace的实力,在经历了前几个舞台的畏缩与挫折之后,彻底地张开了羽翼。“好像变得更自信了”是对他的赞许评价,只有于斐心里清楚,这并不仅仅是因为舆论评价的回暖,而是因为他终于从前段时间的低谷状态走了出来。 面前的挫折仍然困难,出道的希望仍然蒙尘。他在惊悸的梦里会想起那一份板上钉钉的出道名单,他不想坐以待毙,知情人不止他一个人,至少组内人大多都心里有数,在极度疲惫的空隙里,负能量往往遮掩不住,他们偶尔会抱怨赛制的不公,也偶尔会对投票发出怀疑,周望屿是谈话的核心。 在第二次测评的时候,导师们向号称复仇者联盟的《锦衣行》组,提出了“或许可以换C”的想法,在此之前,Center是周望屿。虽然不清楚这是不是官方新一轮的虐粉卖惨催票环节,但这一风波确实在小组内形成了一股避开正主小声讨论的风潮,不同于表面上的亲密热络,小团体冷漠的排外尽显无余。 他们并不排斥拉踩的主角于斐,于斐抱着吉他听了不少小话。 “从第一次见到他就知道他肯定会出道,3M砸钱买的出道位,一路绿色通道,连现在也是我们组的Center,有一说一,于斐哪点不比他好?”说话的练习生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又压低声音和同伴接着说:“换C这件事也不好说,之前楚湘东那组换C的事情,被换上去的人挨了多少骂?组内霸凌都出来了。” 另一个人:“3M大公司,不敢惹不敢惹。” “唱歌还行,跳舞是真不行。你说这么偏科,怎么就想不开要做偶像了?老老实实跟着他们家的唱片公司作为歌手出道岂不更好?他们那样的人,一生下来就有人规划好人生,怎么出道,怎么大爆,道貌岸然的样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的那个位置,是挤下了多少个比他还要努力,天赋比他还要好的练习生得来的,啧啧……” 于斐摸了摸吉他琴颈上的烫金字,把它放回吉他包里。他轻咳一声,那两人的眼睛立刻不安地扫了过来,有些谄谀的意思,却为于斐眼睛里那两束不轻不重的冷光扎得一顿,于斐的语气十分认真:“你们不该这么说话。”目光并不亲近柔和,虹膜在日光下覆一层淡淡的深褐,有淡漠犀利的意思,像野原上停留的狼只。 “有说这些话的功夫,不如多去练习。” 两个练习生尴尬地咳嗽着,结伴挑了个离周望屿最远的角落,开始结对练习。于斐抬眼一扫,看见不远处的周望屿在看他,江河在向他说些舞蹈的注意事项。 但周望屿很快转移了视线,下一次的动作练习有点儿用力过猛,他的心里好像憋着一口气。于斐在他的身后看了很久,镜子投映出他稍稍有点儿发冷的面色,于斐有时候会提点两句,但周望屿这几天和他闹了别扭似的,即便他说得字字确凿,一针见血,周望屿仍然没有太大改观,甚至有点我行我素的感觉。 江河走到他的身边,一边打开运动饮料的瓶盖,边轻叹一声:“小周在和自己钻牛角尖呢。” 于斐歪歪头:“我看他是在和我钻牛角尖。” “怎么?”江河仰头喝了一口水,嘴唇没有触碰瓶盖,他将瓶子递给于斐,又说:“你和他吵架了?” “现在还没,我看快了。”于斐回答,视线一直停在那个紧紧盯着镜子,耳朵与脖子都因为用力过度而涨红的人的身上,这不要命的练法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于斐扑地笑了一声,“说实话,我不太擅长哄生气的朋友。我也不知道他在跟我生什么气,我也没对他下什么乱七八糟的结论。” 他又看了一阵,上前拍拍周望屿的肩膀:“你得休息一下。” 周望屿十分愤恨地看了他一眼,咬着嘴唇回答:“我不。” 于斐眉头一皱,更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不?” “是你跟我说的,这段的合乐非常不好,经常错拍。”周望屿的语气僵硬,一口黑锅劈头往于斐脸上盖,于斐被他说得一懵,合着让人这么没日没夜辛苦练习的,还算是自己的错了。 于斐尽量心平气和:“这段你没跳好,是因为进后段了你的体力没有分配好,会影响发声的质量,你唱歌又是那种习惯,不唱到最好就不罢休,你现在要不然就在前段留点体力,要不然就得接受后半段的瑕疵。” 周望屿抵死不从:“我不。” 于斐:“……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讲道理,你几岁了?” 他头痛欲裂,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乐时在业务上可以拿完美主义专业八级证书,他们为舞台吵过的嘴打过的架数都数不过来,但于斐只在磨合期的时候真正生过气,一般沸腾的怒气在按住对方,要把拳头往人脸上砸的时候就停住了——确实好可恶,但他又舍不得下手,只好作罢地退而求其次,后果总是莫名其妙就会和乐时滚到一块。 那爱红彤彤地发着痛,像是扭打过后的肿块。 这待遇独乐时一份。于斐认为如果他和周望屿打起来,估计3M的小少爷会气到直接让他的老爹把自己从节目除名,说不定他会下得去手,因此发生不太好的结果。 于斐在心里严正告诉自己:要忍耐。 周望屿怔愣许久,忽然向后倒退一步,他的眼珠有点儿发红,嘴唇轻轻发颤,似乎被触碰到了痛处,他声音带颤:“你们都觉得我不讲道理,在这个位置也是不讲道理,对不对?” 于斐向前一步:“这是两回事。舟舟你听我说——” 周望屿横眉冷对:“你比我好很多不是吗,你要是真的想做C,那我把我的位置让给你。” 于斐怒上心头,截断他的话:“你倒是听我解释一下,行不行?我没想当C,我就是跟你说你哪里不对。” “你不想出道?你当C了说不定就能出道了。”周望屿显然感知到了他的怒气,他眼里有火焰升腾的光,分明仍然好端端地站着,他们的身高也相仿,平白就像矮了个头,周望屿有点儿口不择言,也不管练习室的练习生纷纷转眼侧目,投来戏谑好奇的目光,江河想要走过来劝架,被周望屿一把甩开了手,“我哪里都不对,你们一个个的,不就是觉得我配不上这个位置吗,你们以为我想一直待在第一吗——”他脱口而出,立即意识到这句话说得过分了,可他再也忍不住了。 第一次坐上第一名的位置,他惊喜而快乐,认为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他再加把劲,学会舞蹈,学会更多东西,他就能平平安安出道。后来他惊讶地发现,好像出道只是周海洋为他规划的轨迹上的第一站,这个称号带来的反噬是从节目内部开始的,看着他的视线从未友好而鼓励,而是一直充满着德不配位的质疑,以及期待他跌落高处的冷漠。 “只要你考了第一次第一,所有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你应该永远是第一名。如果换做是你们,你们会拒绝吗?以第一名出道——你们会拒绝吗?” 周望屿的眼睛热了,他像是害怕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更害怕别人对此的应答。他看着面前满面惊讶的于斐和江河,不知为什么,炽热怒气在他的心底突然冷却,留下一两点惨淡的冷意。周望屿连连后退,身形不稳,于斐见状要扶他一把,周望屿躬身避开,紧紧攥住了门沿。 “说不出话吧?都答不出来了吧。你们想当第一名,想当Center,你们去当啊。我真的,我真的——受够了!” 周望屿转身,随着一串错乱失离的脚步声,他奔逃而出,离开了练习室。 “说什么啊,真是奇怪。说得像首位还在逼他当似的……” “后天就最后一次测评了,他现在什么都没做好,突然跑出去真的没关系?不要到时候拖后腿。哎,你说都二十进十的关头了,怎么还在这摆少爷架子。我真的——” 在接触到于斐的眼神的一瞬间,那名练习生怔然一顿,心跳如擂。 他知道对方生气了,还是不小的怒气。如果说先时那一次的怒火来自于那双眼睛里的沉郁,像是野原上远远观望的狼,此刻,那眼底的怒焰简直要烧燎而出,那滚沸的敌意咧开獠牙,奓起毛发,似乎在下一刻就要隐隐发出低沉怒吼,作出攻击姿态来。然而于斐只一字一顿,说出短短一个词: “闭嘴。” 周望屿一鼓作气地跑到了操场前,捂着膝盖弯着腰,剧烈地咳嗽和喘气。 他抬起头,视线却一下开阔起来。 是一个晴朗温暖的夏夜,天穹深蓝,繁星静谧。 夏风像是致密的丝绸,又像清洁的海浪,从他的身边轻缓淌过,大地黯淡,天空明亮,星星是草野中的萤火,又是掩在橘皮里的烛光,周望屿想起一些深切温柔的回忆,来自他的童年时光。他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叹出。 他一言不发,沿着四百米长的塑胶跑道慢慢行走,他听见细密的蟋蟀叫声,草尖摩擦着草尖,窃窃私语。在他怒不可遏地说出那些不计后果的话前,他甚至没意识到第一名带来的压力是这样潜移默化,又是这样让他难以忍受。他甚至开始厌恶起自己唱的每一首歌,学的每一支舞,更不知道自己参加这个节目的初衷到底是什么。 他应该是为了证明什么,但他到底想要证明,又或是得到什么呢? 周望屿在看台前停下了脚步。 很可能是因为内心的踟蹰不前,又可能在一瞬时里忘记了前行道路的样子,总之他停下脚步,却看见在浓黑的深夜里,光和影的模糊廓形逐渐浮现,他的眼睛适应了黯淡的光线,看见看台上鬼鬼祟祟地蹲着一个人影,那个人蹲着身体,在台子正中摸摸索索,周望屿听见轻微的“咔哒”一声,像是一把锁被打开了。 而后他听见了小声的哼唱,漫不经心的,不着修饰的,旋律却非常熟悉。 那个人从面前的匣子里取出什么,周望屿屏住呼吸,向一旁走了几步,在繁密而黯淡的星光恰恰好能照见的地方,他看见了那个人高挑挺拔的身姿,面部的线条模糊,那人直起腰,手中的东西是一把小提琴。他动作熟稔地将琴搁在左肩侧的锁骨上,在他轻轻扬起琴弓的那一瞬间,天地忽然万籁无声。 闪烁的星星也停顿,窃查的虫鸣也咽声,风停下了远行的步伐,而周望屿屏住了呼吸。 在星海下,男人直立的身体紧绷,第一个乐句有些紧张,像是堰塞太久的湖泊,流水从水坝的缝隙细细射出,显得凝滞而生涩。似乎察觉到音乐的紧张,周望屿听见一声轻而浅的叹息,但乐声没有停顿,像个口干舌燥的说故事的人,故事的开头无趣、干涩,可下一句、下下句,逐渐流畅轻快。 江河倾倒,流泻遍地。哀愁的调子像夜莺的嗓音,跳跃的韵律是少女的呜咽。 忧郁又孤寂,深邃而坚冷。好像悲痛欲绝的叹息,又好像在荆棘丛里的歌唱。 男人的肩膀松快了,他的身体随着音乐的节拍慢慢地起伏着,律动着,于是风开始流动,星子开始眨眼,世界上的万物似乎都在随着乐声跳舞。尽管重音和断句一点儿也不讲究利落,但感情的泛滥却是如此自由自在,那个人并没有发现他,只忘我地拉琴,对他而言,这暖风沉醉的夏夜,星星、青草、跑道,都成为了他的听众。 黑色的剪影,面对万万千千的听众,深情而陶醉地曳动。 周望屿的手指轻轻动了动,遵循着肌肉记忆,那是他小时候弹奏的一首歌曲,他遵循着家庭的计划,从年幼时开始学习钢琴,但他并不讨厌——至少当时他是与母亲一起练习的,所以他并不讨厌。尽管那古典而美妙的旋律已经沉没在回忆的深处,但他仍旧无法忘怀。 琴声停止,琴弓扬在星海之下,带出一片余音环绕的空白。不知不觉,周望屿热泪盈眶。 世界给予拉琴人无声的鼓掌,他看见那个人将琴放下,向寂静无声的台前鞠了一躬,这才盘腿坐下,擦一擦额头的汗水。 那人这才忽然地出声,声音里少有地带着慌乱意味:“谁在那里?” 周望屿动了动手臂,发现自己支棱棱地在原地站了十五分钟,连脚步也很难迈得动,他踩了一个踉跄,啊哟地叫了一声。那头声音一顿,旋即狐疑地又响起来:“……周望屿?我听出来是你了。这么晚,在田径场瞎逛什么?” 周望屿被这熟悉的,带着戏谑嘲讽的声音刺得一激灵,立刻嘴硬:“袁弘杉,这么晚,你在这里瞎拉什么?” 袁弘杉无可奈何地冷笑一声,“说得真难听,这不是瞎拉,这是——” 周望屿截断他的话,声音平静又淡然:“巴赫的《恰空》。” 气氛诡异而尴尬一顿,周望屿冷哼,放轻声音,慢慢说:“我妈以前很喜欢。” 那头又笑,玩笑意味的话语亮出来:“周家的小少爷不高兴了?要是真不开心,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我正好今天也挺不爽的,毕竟要重新把琴捡起来,给那帮麻烦的小家伙伴奏。” “你别叫我小少爷行不行?”周望屿忘了刚才那个令他心跳不止的侧影,袁弘杉还是这样招人厌恶,可鬼使神差,他几步跳上看台,不情不愿地坐在了袁弘杉身边,他好像在擦琴,有松香的味道隐隐约约传过来,“你怎么就重操旧业了?不是特讨厌拉琴么?可我刚看着你好像还挺喜欢的,挺上劲。” “……小孩哪懂这那的。”袁弘杉哼笑,“倒是你,愁眉苦脸,还真就拿不到第一了?” 他以为周望屿会像平常一样说出反击的话来,可他没有,周望屿只是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地按了一个“嗯”字。 “我和队友闹翻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非常讨厌这个阴阳怪气,出言不逊的袁弘杉,可他却忍不住接着又说:“我明白,我现在的实力根本够不上第一名的位置,我活在自己家庭的光环底下,享受3M名气给我带来的一切。但其实我跟不上他们训练的脚步,每天也都很累,但尽管累得想吐,得到的却很少。” 周望屿吸了吸鼻子,看着夜幕下的星河,“我很轻易待在的这个位置,其实对很多人来说,是可望不可即的,即使他们比我有天分,比我更努力。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袁弘杉半晌没说话,擦琴的窸窣声响却没有停,周望屿没指望他安慰自己,刚想要开口离开,却一下与袁弘杉四目相对。 黯淡的星光下,他的眸光并不太真切,只隐隐绰绰发着亮。 袁弘杉将琴放回琴匣里,向周望屿伸出了两只手,仍旧是难辨细节的影子,但轮廓却修长好看。 “这双手,曾经想把琴弓折断,把琴摔毁,把一切都扔掉。” 袁弘杉放下双手,平缓道来的声音不含太多情感:“世家出来的儿子,无论怎样都应该在比赛里拿第一,小时候不喜欢没有关系,等到长大了就会知道父母的良苦用心。所有人都是这样告诉我的,聚光灯底下是沉默的评委,静谧的听众,还有耳朵敏锐的父母。成绩很好,但再怎么努力,我都不会快乐——尽管没人能理解我的心态。” “我还是打破了一切。我在台上放下了我的琴。和过去决裂。但放我自由的条件是,必须把所有事情都做到最好。” “我没有依靠任何人。”袁弘杉笑了一声,“走到今天,我没有依靠任何人。如果家里真的动用关系,我会立刻退赛。” 又安静一阵,袁弘杉将他的手搁在衣角,认真地擦了擦,又认真地摸了摸周望屿的后脑勺。 “你没必要因为我太帅而觉得出道位难以竞争。” 周望屿哽了一下,心情跌宕起伏地转了好几个弯,袁弘杉还是袁弘杉,这样叫人烦恼讨厌。 他笑了,也伸手弄了一下袁弘杉的头发,大少爷似乎从没被这样突然且亲昵地对待过,像是接近过敏原的人,大惊小怪地向旁侧挪了又挪。 只听周望屿认真说:“那首《恰空》,你再拉一次吧,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的琴拉得真的很好,这是我听过的最自由的一首曲子。”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阅。最近稍微有丢丢忙,鸽了一天不好意思!(鞠躬)虽然是写舟舟这边的,其实还蛮有必要的,他们态度的变化也是结局改变的关键捏。巴赫的《恰空》,第一次听是钢琴版本,后来才听了原版的小提琴。悄摸摸推荐一下! 第84章 开诚布公 第三次测评如期开始。 当日的行程非常紧凑,运动会上得到的广告拍摄的奖励行程,碰巧安排在测评的下午,大多数人已经连续十几天没有得到过超过五个小时的休息,在镜头前却要立刻调整出朝气蓬勃,精力无限的样子,照万幸的话来说,就是“堪比精神分裂”的折磨,他们在约定时间前排了最后一遍《幽灵船》,袁弘杉从录音室里走出来,同样是一副力尽气虚的样子。 室内的人纷纷对他报以掌声,袁弘杉干巴巴地说:“赶了一个通宵,赶出来了。” 为了照顾万幸与受伤的唐之阳,全曲难度最高的中段降低难度,插改了一段万幸的rap,又因为原曲器乐为主的曲风气质,在改曲时加入了时隐时现的小提琴作为旋律引导者,空茫曼妙的琴音还出现于双人合舞阶段,古典气息与现代感觉的碰撞,使得原本先锋前卫的慢摇曲风,在他们的修改中,多出了些八十年代经典金曲的老旧感觉。 五个人挤在一起将伴奏听了一遍,爆发出了第二遍掌声。恰好李想引着制作人进了教室,制作人一头凌乱长发,带一副古怪的圆眼镜,像个放荡不羁的天涯浪子,颇有点儿艺术家的凌乱气质。李想对他非常客气,在场的监督亦对他礼让三分。《幽灵船》组为着无声展开的气场感到紧张,只袁弘杉看惯了大世面,面不改色地鞠躬打招呼。 “小伙挺帅。”制作人对李想说了句,“像拉小提琴的那个,我前段不还和你一起去看了个音乐会吗?” 李想:“您说得都对。” 袁弘杉的眼皮猛地跳了跳,那位制作人也不说什么, 拍拍手让他们开始表演。 乐时抓了抓唐之阳的手,他的手心又潮又冷,微微地发着抖,乐时看他一眼,小声说:“痛?” “不痛,就是有点紧张。”唐之阳摇摇头,反手在乐时的手背上安慰地拍了拍,“我吃了药。” 制作人全程面色沉沉,一言不发,在rap部分时终于露出了惊讶神色,显然没想到自己的歌曲会被这样修改,也没有想到看似可爱乖巧的万幸会说出那样的唱词,他推了推眼镜,看看词本,又看看表演的效果,在音乐停止的时候震声大笑,也不管满室尴尬的沉默寂静,他合掌说了一句:“改得乱七八糟,好玩。” 李想一脸苦笑:“老师,您看有什么修改意见……” 制作人耸肩摇头:“没什么话可以说的,爱玩就让他们玩。不过嘛,我总觉得音乐里缺了点什么——让我问一问,”他犀利的目光从镜片后射出来,情态半痴半癫,嘴上歪着个意味不明的笑,乍一看去有点狰狞,“你们怎么理解这首歌的?随便说,没关系,就说是个不明所以的屁也没关系。” 饶是李想给他们打过预防针,再三叮嘱他家的制作人脾气古怪,可没想到这位妙想奇思的前辈算是特立独行到底,李想被他的话说笑了,见没有人自告奋勇回答问题,制作人又说:“那个唱rap的先来讲讲。” 万幸猝不及防被cue了一手,眨着一双惊恐无辜的眼睛出了列,摸着下巴思考一阵,万幸说:“我第一次听这首歌,觉得这是一首在迷雾中寻找方向和真相的歌……前半段没有特定的主旋律,其实还真挺……”他咬咬牙,小声说:“意味不明的。好像这儿拿了点旋律,那儿找了点要素,拼拼凑凑的没有正形。” “后半段就像突然找到了方向似的,突然就明朗起来。好像……找到了答案似的。” 制作人古怪地嘎笑两声,说:“你找到你的真相了么?” 万幸一怔,旋即耸耸肩,回答:“我现在还挺迷茫的。” 制作人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声音嘶哑:“祝你找到参加节目的意义,也希望你能把你想要找的方向和真相唱出来。” 他又探头向李想说:“要是这队能全部出道,那可真是有好戏看了。” 李想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仍然点头:“您说得都对。” 制作人干咳两声,恢复了中规中矩、正儿八经的模样:“这组的舞蹈实力特别强,希望你们可以保持。尤其是……”他伸出手指,点了点乐时,李想立刻跟进名字,但他也没有任何要记住的意思,只是单说了个“你”字,又毫不避讳地转头问:“他现在第几名啊?” 那头的监督立刻手忙脚乱地翻起手机,过一阵回答道:“第八名。” “怎么才第八名啊?”制作人失望地摇摇头,举起了自己的手机,大声说:“你们再把副歌跳一遍,我去给你们宣传宣传。” PD向李想投去求救的目光,李想的眉毛无可奈何地弹了弹,垂死挣扎地试图提醒自家任性的制作人,意料之内的收效甚微,兴致勃勃地录下一段一分多钟的舞蹈,制作人当着他们的面发了条微博,对每个人都进行了简短的点评,又堂而皇之地艾特了创偶的官号和李想的大号,他向乐时束起了一根食指,笑着说:“祝你拿第一。” 录制很快结束,工作人员一边收拾机器,一边低声抱怨:“这叫人怎么办,这制作人一直不按常理出牌,之前还在微博上怼人来着。本来台里就警告过李想不要带他出来玩,你看看嘛,本来可以剪掉的片段,他这一宣传一艾特,这次又要搞砸了。放出去也不是,不放出去也不是,烦死啦。” “你有种不听他写的歌啊,每次都真香。” “我错了……” 李凌京还在回味制作人的一言一行:“有一说一,我一个朋友特喜欢他,真的。” 万幸以肘撞了一下他的腰,笑:“无中生友?” “不可以说怪话,万幸练习生。”李凌京朝他俏皮地一呲牙,做了个威胁的鬼脸,“不过我还挺奇怪,这制作人说话神神道道,好像和节目组蓄意作对,照我说这其中怕不是有蹊跷。”他突然合掌一拍,诡秘莫测地说:“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和规则对峙的卫道士,专门揭发真相……” 万幸不再理会他的胡思乱想,到唐之阳那儿去关心他的脚伤了。李凌京见没人听他说话,十分寂寞地叹了口气,慢悠悠地唏嘘:“小乔呀小乔,我的固定倾诉对象,你要是在那该多好……你本来不应该走的。” 乐时不远不近地向他看了一眼,有些在意这句本不应该。 他的排名下降了,意料之内。 但在录制期间,他没有任何增加曝光率的手段,在拿不到任何通讯工具的情况下,他无法做出及时止损的澄清,由本人进行澄清的想法很快被自己否决,一方面私联的聊天记录并非杜撰,他百口莫辩,一方面在封闭期间使用手机是违规行为,江河和苏乔都因此受到过警告,尽管他们揭发楚湘东的事情是正义之举,但成绩与人气却因此受到连累。 随着第三次公演舞台的迫近,在巨大的练习压力与对未来的迷茫状态下,练习生之间的负情绪往往更容易暴露。早间乐时耳闻《锦衣行》组刚出了周望屿与组员不和的事情,尽管周望屿今天已经归队正常训练,在这时乐时又听见李凌京的“本不该”,心中的犹疑更甚,于是他找了个空子,要问苏乔的具体情况。 李凌京谨慎地将他上下打量一遍,不以为然说:“我这人听到的小道消息比较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就当个玩笑算了。” “这是我淘汰后的休息日里,在苏乔的超话里发现的事情。你们雪国组不是拿了总票第一么?”李凌京一顿,让一个路过的练习生从他的面前离开,天空阴阴沉沉,包孕在云层里的太阳散发出更为闷窒的暑热,李凌京说:“有人说奖励票没有计在他的总票池里,他从公演开始一直是十七八名,本来有了加票是必定会晋级的。” 李凌京看向阴郁的天云,摸了摸汗潮的后颈,“可他没有。” “粉丝发现,投票截止之前和之后的票数相差无几,当时以为是系统计算错误,淘汰之后也就不了了之。那条微博在我看到后不久就被删除了。现在大概也成了空头悬案。” 乐时沉默一阵,问:“你是说票数有假?” “这样的节目怎么可能不造假!”李凌京冷笑一声,“说到底也就是个披着选秀外套的综艺,说实话我混到这个地步,就是来炒一炒知名度,出道位是挤不进去了,大不了回公司去拖飞机。嗳,这话说得有点难听。”他抱歉地摇摇手,又真切道:“但第三次公演的节目很好,说实话我以前以为你和唐老师的努力还有老师人设都是装的,没想到是真的在用力练习。我在这先给你们道个歉了。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乐时摇摇头,简短回答:“你做得很好。” 乐时立在窗边,不再说话。李凌京嗨地叹了一声,转身离开。 半晌,乐时将手掌按在窗棂上,盛夏的风分明是黏稠闷窒的,但吹打在身体上,却骤变为一阵钻心剜骨的冷意,乐时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手指的力度加大了。他深深吸进一口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于斐一直以来对他三缄其口的事情,多半和这场比赛的黑幕有关。 操控票数,意味着能够改换排名,什么力量能够改换排名,他的心里有了答案。 WMC的公关到现在还没有给他的谣言一个明确的说法,阚君桓在见面时告诉他“小公司在大公司面前的避让”,父母忽然地受到anti的攻击,勒令他立刻退赛,于斐抱着他轻声地、恐惧地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一个苍白但清晰的答案浮上水面,像一具嶙峋的骷髅。乐时本该陷入极大的震惊,但事到如今,这些线索串联成束,他反而出离冷静。 过了段时间,他的肩膀被轻轻碰了一碰,乐时转头一看,是唐之阳。 “去吃午饭吗?”唐之阳问,他的腿又开始犯疼,运动之后的症状更加激烈,他皱了皱眉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小字条,“我刚才换药的时候路过隔壁练习室,《锦衣行》刚刚测评结束,于斐让我捎给你的。”他一顿,笑笑说:“你们在闹别扭?” “没。”乐时摇摇头,表情仍然十分冷淡,他收回浸在寒冷深渊里的神思,低头打开了字条,一边说:“和他保持距离。” 字条上的笔迹歪歪扭扭,没有笔锋,转折的接合处圆圆乎乎的,看着怪幼稚。 ——我好想你!!!! 见字如见人,四个大感叹号,精确表情达意。 唐之阳忍俊不禁:“噗。” 乐时:“……” 唐之阳抱臂,饶有兴趣:“要我给他回点儿什么吗?” “不用了。”乐时言简意赅,把字条整整齐齐折了三折,收进衣兜里。“哥,你去休息一下吧。” 但乐时的心仍跳得很快,好像能看见于斐理直气壮说出这样的话,张开双臂立刻要扑上来抱抱他的样子。 于斐总是这样,不会回寰,也不会含蓄,想念也好,发怒也好,不满也好,都将胸臆抒发得淋漓。乐时的心总会捱一下重击,要拼尽全力地掩抑心底的感情。 尽管他现在的心情实在复杂,难以用喜怒哀乐一言蔽之。 下午的广告拍摄,是一款面向学生的英伦系休闲服,三季款式俱全。尽管场内冷气很低,但打光的灯具一开,仍然热得人透不过气来。乐时和于斐隔得很远,彼此也互不相视,偶尔被安排双人组拍摄,也隔着一层似有似无的距离。于斐的手虚虚拢在他的肩头,对镜头露出帅气的笑容,乐时则将系在白衬衫上的条纹领带向外微微扯开,露出一点脖颈与锁骨的弧度。 摄像老师对他们挥挥手:“再来一组?可以稍微表现得亲密一点。一个人勾着另一个人的肩膀,然后头靠在一起。想着开心的事情哦,尽量笑出幸福的感觉来。” 乐时轻轻咳嗽一声,肩背上的力气一重,距离被拉近。他的鬓发碰到了于斐的太阳穴,摄像做出了笑一笑的手势,乐时的嘴唇弯了弯,那边摇了摇头,示意他笑得再用力些。“开心点,你想到很高兴的事情——哎对对对,就这样,多帅多好看,好了下一组!你们可以去换衣服了,辛苦了。” 乐时几乎是用逃的离开了那个环抱,尽管他的笑容还留在脸上,去看样图的时候他看见自己笑得眉眼弯弯,两道温和月牙勾勒出清爽温柔的少年感觉,平日里放在额际的细碎刘海打了造型,左右斜分地露出了干净的前额。于斐贴在他的身边,光泽柔软的黑色短发,眼尾微微下垂,眉毛浓黑,咧嘴笑时看得见一口白牙,一点粉色的牙龈淡淡的,神情坦率又真挚。 同样的白衬衣,乐时的毛衣背心上织着手牵着手的黄色小姜饼人,于斐则是红白相间的一行麋鹿织样,颇有点儿圣诞节的温暖氛围。 尽管他们都快热得上不来气,只想赶紧把身上的衣服脱了,换上短袖T恤的常服。 最忙碌的当属摄影棚那一处,试衣间倒是冷冷清清。乐时转身关门的时候,于斐伸手格住了门把手,他撑在门外,背对着光,瞬而不瞬地看着乐时。乐时亦冷静地回视他,目光相接的瞬间,似乎有无形的火星在他们之间爆燃、炸裂,发出细微的响声。 模糊的光线将于斐的面部线条勾画得更为深邃,一层淡白色的光弧在他的身侧缓慢游移,时而闪烁。 不远处传来喧闹的人声,激动的快门声,以及欢快的笑声。 乐时感到燥热,他的喉结微微一动,于斐的眼睛被一道微微的光晃了一下,那是从乐时的下颔碎落的一颗汗珠,好像没能落在地面,那汗水就被过高的温度蒸发了。 于斐的心骤然紧紧地缩成一团,被攥出了热痛的冲动。 乐时的眼睛就这样清澈、澄亮地,明晃晃地看着他,眸色的温度是冷的,好像从未被人接触的一捧新雪,干净无暇。 门页合上,锁栓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这个吻太热烈也太突然,索要和掠夺的意味都太深。 于斐倔强且固执地看着那双眼里的雪,直到他的热量将它们化作莹莹欲坠的水,汗水咸涩,混合着来不及咽下去的口津打湿脖颈,分离的时候短暂,喘息粗重一声,压抑地扩散。他们旋即又急不可耐地亲在一块,乐时勾手揽他的脖颈,牙齿磕地碰了一下,但也管不了这么多——好像一场不管不顾的战争,要把身体里的血和火都迸发、交融,成为囫囵一体。 怎么火焰一烧起来,就失去理智。乐时绝望地试图思考,情感的爆发来得太猛烈,深切的交换像没有尽头。胸腔的最后一点空气燃烧殆尽,他发出低沉小声闷哼,像受了欺负的小动物。视线模糊,耳际的声音像拢着一层不真切的薄膜,这样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触——再这样下去,他简直要缺氧而死。 房间内堆满了换下的衣服,空间狭小而逼仄。 空气忽然挤进他的胸腔,乐时奋力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站在小隔间的一角,他的嘴唇被一只手轻轻拢着,呼出来的气是炽热的。 于斐倾身压着他,手臂抵在墙上,牙齿咬着自己的手腕,他显然也在控制自己过于激烈的吐息声。他们在一处抵了一阵,乐时忽然睁大眼睛,手按在于斐的腰上,往外推了推。 于斐脸红了,耳根像烧亮的炭。 乐时擦着嘴角的汗水,也低下了头:“……” “我不该这么用力。”于斐赶紧退身离开,到最远的角落去,手忙脚乱地换衣服,他的声音闷闷的,像在认错。“我就是好想你。我真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脸却越来越红,“要疯了。” 乐时把毛衣脱下来,腿还有些打软,尽管他并不想承认这是他第一次被亲得脑袋昏涨,神志不清,甚至连于斐扔过来的直球都有点儿难以消化。他抬起脸面,深深地呼吸,尽力平息身体和心中的反应。感情的激荡太过热烈,他几乎要丧失理智。 乐时咬着牙换了衣服,汗水在干爽的衣物里被吸收、蒸发,裸露在外的皮肤发着凉意。 他清醒一些,回头看见于斐在换衣服,臂肱之间漂亮的肌肉随着手的抬举凸出,他的手臂上还留着一个浅白的牙印。腰部的线条紧实,内裤黑色的勒边贴合腰窝,好像有点汗意。乐时焦头烂额地又移过眼去,不耐烦地出声督促他:“你穿快点。我有话跟你说。” “知道啦。”于斐回答,乐时别着眼睛不去看他,直到下巴被轻轻搔了搔,于斐笑着说:“我好了。” 乐时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汗流得太多,脸上的妆斑斑驳驳地花了,实在不是太体面。乐时以手背拍拍于斐的面侧,声音带着静冷的沉倦:“……你不知道怎么和我说的那件事情,是和节目的黑幕有关的吧?” 作者有话说: 不准工作时间偷情!!!(亲妈叉腰)乐乐:真的难以想象我居然要被亲晕了,奇耻大辱。飞飞:(挠头傻笑.jpg)。谢谢观看(鞠躬)!转眼间就写了四十万字,先发颗糖再说,我是个bb机,对不起(再鞠躬)。 第85章 前路迢遥 于斐没想到乐时竟然这样快就觉察到节目的隐情,短暂惊讶之后,为着对方的敏锐,他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些话迟早要相互坦白,加诸练习生之间的流言暗潮涌动不止,暴露也是迟早的事情。他定了定神,借着日光灯的明亮射线,注视着乐时的面孔。 乐时的脸隐隐还泛一层潮红,额际不停流着汗水,眼中迷离的雾气已经消散殆尽,留下他惯有的清楚冷静。 乐时轻声说:“这件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于斐眉毛一挑,搁在乐时下颔的手向上一移,拨开他的刘海,替他擦了擦额心的汗珠,“为什么?” 乐时的语气清醒又理智:“你不该一个人扛着。” 话意却很柔软。于斐忍不住捧住他的面颐,用大拇指抚了抚乐时的眼角,乐时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但没避开。 于斐问:“你担心我?” 乐时不说话,只是抬眼静静看着他,掌心底下的皮肤温热潮湿,乐时咬了咬嘴唇,刚刚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太过用力,还留着点红肿的痛麻感觉,手掌下移,于斐带点儿茧子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在他的唇瓣上摩了摩,低沉的嗓音压抑地响起来,于斐问他:“痛吗?” 乐时的语气有点硬:“不痛。没这么脆弱。”但因为刻意压低的私语,倒显示出别样的温存来。 于斐静了许久,指尖停留在乐时的唇角,终于他下定决心,垂下眼睛,开始简单平静的叙述:“我们去四小打榜的那一次,我在B市和3M进行谈话。3M向我展示了签约的意向,并在后续提出了能够洗净我退团污名等等条件。相应的,我需要按照他们定好的出道名单进行练习。” 抚摸脸颊的那只粗糙的手放下了,热度还烧燎地残余着。乐时只觉得嘴唇的肿痛与面侧的烫热,在极轻极轻地跳动着。 于斐一字一顿,却是淡然语调:“我觉得不公平,所以和他们谈崩了。” 乐时欲言又止:“那份名单——” 于斐接过话茬:“没有你,也没有唐之阳。不欢而散之后,大概更没有我。很抱歉,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 乐时没有露出任何惊悚震惊的表情,只是陷入沉默,于斐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一惊,他抓住乐时的手,发现那只手攥紧一个拳头,手腕在轻轻颤抖,于斐将手指探进紧握的缝隙里,一点一点分开,又与自己的扣紧,于斐说:“会有办法的。不只我们知道这件事情,我不愿意坐以待毙。” 乐时顿了一顿,两只汗津津的手交握很久,抓紧他的力度沉稳而坚定,乐时默声点点头,“之前阚前辈偷偷来过。他大概对这件事情也有所察觉,我这段时间在网络上舆论风向改变,固定名额的事情大概就是根源。”于斐倒是因为这件事情一讶,乐时又说:“他想去见一见你,可没有找到你。” “第三次公演前有一天休息,前辈想要请你到他的家里聚一次餐。” 于斐怔然地点一点头,心中有些不安,阚君桓是谨慎温吞的性格,可好几次遇见他都给他不小震惊,无论是那一次音乐会上与阚君桓、张岚的见面,还是他贸贸然来到集训地的行为,都异乎常态地陌生,于斐皱起眉头,乐时的话题却在继续:“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做?” “迫在眉睫的是第三次公演——”于斐将精力回转到当下,声调略一拉,下定决心:“表演一定要成功。不能有失误。炒CP那件事情,”于斐显然焦虑不已,他重重叹了口气,说:“我能不能发条微博说,我和你真的不是炒,就是感情好。我妹那件事情,是自家人,”他显然有点儿嘴瓢,说得乐时无奈一笑,“你说,自家人的事情能叫私联吗……” 在其他事情上倒是咬牙闭眼地扛着,一碰到至亲和至爱,于斐就自乱阵脚。 “你不用发。”乐时摇头道,“好好保持原样。也算是保护好自己了。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于斐使劲挠挠后脑勺,又将周望屿与袁弘杉的事情说了一遍,“虽然苦于背景带来的黑幕,但又不得不求助于有背景的他们,不知道两个人的想法怎么样。舟舟似乎不太喜欢他的爸爸,袁弘杉对黑幕的态度更是嗤之以鼻。说不定他们俩是打开局势的关键。我会在他们身上找线索的——” 他仍有些担忧地看向乐时:“你那些事情,真的没有关系?” 乐时紧紧手掌,淡淡回答:“没关系。别担心。” 问题的核心始终不在CP这件事情上,根本的证明人品的问题在于他与家庭、与粉丝的私人纠纷。 但不论如何,他一定会在休息日的时候对此作出应答——无论结果如何,是不是一脚踩进了别人为他设置的陷阱里。二十进十的第三轮淘汰,他向前一步,或许有出道的希望,向后退,只能意味着一脚踩空。 不久之前,他还与于斐在那次36小时的综艺录制里互相拥抱,互相鼓励,认为他真的能有出道的希望。现如今那盏明亮的灯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他的手脚尚能挣扎迈动,但无形相斥的巨力却将他越拖越远。乐时很想服软示弱,想告诉于斐父母的疾言厉色,也想告诉他对于未来的渺茫—— 可他总是想让于斐好好休息休息,既然已经受到这样沉重的困扰,他不该无端为爱人再添更为沉重的砝码。 于斐颇有点儿委屈地点点头,他的眼睛随着眨动湿湿润润的,见乐时脱开相扣的手,要拉开门出去,他挡了挡门锁,小小声对乐时说:“出去就又要装作不认识你了。” 乐时点头:“嗯。” 于斐盯着他,没说话。 乐时迫不得已翻译他的眼神,语气仍然疏疏淡淡的,可眼角却蹙点儿笑纹:“你舍不得?” 于斐抿了抿嘴唇,短发泛着柔柔软软的光泽,他莫名其妙地、局促紧张地拧了拧T恤圆领的领口,声音含含混混:“我肯定舍不得啊。我跟你说,我最近真的很奇怪,放在以前也没这么怪过。”他说得促急,眼皮快速眨动几下,“就是——每天都想见见你,每天都想抱抱你,和你牵牵手……” 与。 夕。 团。 对。 乐时一句句听毕,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笑容与广告拍摄时如出一辙,晃得于斐心里剧动。 乐时不回答他,只是接近他,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乐时凑过去亲了一下于斐的面颊,亲吻时眼睛微闭,像湿润的羽毛拂过。他要退开,于斐却将他的腰揽了一下,像个对糖果不知餮足的孩子,颇得寸进尺说:“我还要。” 他爱极了乐时罕有的主动,微风细雨地、柔和多情的,这个时候的乐时完全卸下心防。 一切都一塌糊涂地柔软起来,包括于斐的心。 他以为对方会拒绝,乐时却只责备地看他一眼,冷冷的声音响起来:“下不为例。” 于斐的心惊喜地狂跳起来,好脾气地笃定重复,哼哼唧唧哄:“下不为例。” “闭眼。” 于斐闭上眼睛,他静不下心来,一切都在鼓噪,一切都在燃烧,而他好像就要爆炸。 于斐忍不住在黑暗里睁开一条细细的光的小缝,这个亲吻不由他占主导,乐时的手轻轻放在他的下颏,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颤抖的睫毛遮住了细微的光线,那是柔软而湿润的触感,短暂分开,又悄悄靠近,胆怯而轻柔地含吮着,湿濡的水音暗暗的,若有若无,像拂在耳边的纱幕。 与刚才的烈火干柴全然不同,于斐的心骤然静止,他甚至下意识地轻柔呼吸,接受着乐时亲昵的动作。 这个吻的欲意非常淡薄,可却有另外的感情悄悄涨潮,满溢在于斐的心里,越升越高。 亲吻结束。 于斐睁开眼睛,正正地对上乐时的目光,平静的、柔情的,像初春冰解的清湖,湖光透澈又坦诚。 他忍不住侧脸去咬乐时的耳朵,留下浅白色的痕迹,于斐在他耳边小声叹息:“乐乐,我真的好爱你。” 乐时的声音有点儿发哑,低低回答:“我也是。” 乐时离开更衣室之后,先去化妆室卸了妆,又非常努力地洗了把脸,试图通过冰冷的水流冷却一下内心的鼓噪。他以为他早就过了为情话而感动的年纪,何况于斐说话是最没有技巧,最不加修饰的,他的爱最不值当深缄于口,情到浓时就不加掩饰。 乐时想起刚才的情节,只觉得心惊肉跳,他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拍拍两腮,又把帽子狠狠扣在脑袋上,遮住了耳根未褪的一点红。 他在走廊上碰见了拍摄结束的万幸,他东张西望,看见乐时的时候,跳着脚惊喜地挥挥手,大声喊:“乐乐!” 乐时走向万幸,万幸见到他,嘿嘿地一笑,说:“桃子姐翘班来看我们啦。” “看自家小爱豆的事情,能叫翘班吗?”万幸话音未落,身后响起个清脆明丽的声音,白桃向他们走过来,步伐有些不太稳定,有些一瘸一拐,接触到乐时担忧的目光,她摆摆手,说:“前几天下楼梯的时候给摔了,不能跑不能跳,走还是没所谓的。”她皱皱眉头,又说:“乐乐,你的帽子可以划出形象管理那一栏了,是真的丑。” 熟悉的直言不讳,乐时眨眨眼睛,但固执地无动于衷。 “公司跟节目组打过招呼了,我们花这么一点时间,捋一捋最近的一些事情。”白桃领着他们走出片场,粉丝知道他们几人的行程,早就在大门周围严阵以待,白桃带着他们七弯八折地绕,终于来到某条街角的一处咖啡厅,玻璃门上写着打烊的标志,白桃轻轻摇摇门闩上的迎客铃,一个中年女人从收银台后站起身,过来打开了门。 白桃礼貌地微微鞠躬:“阿姨。”乐时和万幸也点头示意,乐时替白桃拉开门,等所有人进去了,他才闪身进了屋子。 咖啡厅装潢精致,入口旁放着一个猫爬架,一只短腿橘猫在最高处休息,看见生人来,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白桃抬头瞧瞧小猫,出声叫了一下:“露露。” 短腿猫嗷呜应了声,短小的白手套挠了挠圆润的小脸。 白桃又问:“君君把猫送来店里了?” 中年女人点一点头,爱怜地看着这只懒懒洋洋的小东西,“他说没时间养,就放在店里当招财猫了。对了,你们喝点什么?” 白桃探寻地回头看向乐时与万幸,两人摆摆手,女人笑笑,仍然走到吧台前,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三个人坐在靠里的卡座上,白桃看看万幸,又看看乐时,先从包里取出了一个牛皮纸包裹的信封,鼓囊囊、沉甸甸,她将信封推到乐时的面前。 白桃微微笑着,尽管那笑有些哀愁的意味:“这是卷卷代表你的站子托我交给你的。” 乐时点头,拆开厚重的包裹。装订得整整齐齐的小票纸卷从封口滑了出来,仍然是成箱的运动饮料、代言零食的收据,能够积攒人气值的周边的结款单,长长的单子后写满了粉丝的应援话语。乐时露出了怀念的笑容,他刚刚到集训地的时候,于隽站在夏夜的路口,也将这样的应援信交给了他。 只是他走到现在,实在经历了许多事情。 第一次,他在《塞下曲》的舞台上,收获了观众的喝彩与喜爱,他发现原来他不是孤军奋战,他的身后还有粉丝们;后来,因为在恋爱综艺上的互动,他在生活里无意流露出的许多侧面,被镜头收录、表达,支持他的呼声更高;直到现在,他的舞台直拍点击仍然数一数二,自己却已经深陷家庭压力与外界舆论的囹圄。他站在高处,却第一次觉得自己摇摇欲坠。 那长长的票据上,仍旧是那些熟悉的名字,熟悉的ID。 ——本地超市采购queen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不会因为酸言谣言就轻言放弃的打投组长。 ——黑粉从今天到明天到后天都在我的心底埋葬谁都阻止不了我的十级剪刀手的视频组团宠。 ——竟然在粉丝群里找到女朋友并且开始一起双双追星的潇洒前线男粉今天也不服输。 ——你们就算嘴上骂骂咧咧还不得哭着转我的绝美精修图和舞台混剪的宣传组老年一霸。 也不乏小心翼翼,一笔一划写字,却忙忙慌慌划掉错字的新粉丝。 ——现在开始就是美工组顶梁柱的小小新粉希望我们乐乐猫可以坚坚强强走到最后。 ——已经三个通宵没睡的反黑组和尚非常期待第三次公演舞台能狠狠打黑粉的脸。 ——数据组闭眼吹组长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并向我乐甩了一叠票据,怕什么,姐姐养你。 他一点一点翻到最后,万幸在他的身边发出了惊叹。 最后一面,在极其不显眼的位置,小小地写着于隽的ID。 ——不管怎样,我都不放弃。所以约好了,你也不要放弃。爱你和爱我哥的卷卷。 小字后是一行大字,依然滑稽好笑,顽皮可爱: ——乐乐的个人首站全体成员,恭祝乐时练习生提前出道快乐!给您拜个早年啦!期待看到舞台上的你,那是最好的你!(氪金永无止境,排名求求你动一动吧QAQ) 后附一张乐时的最新表情包,贴心地为他贴上了猫耳朵猫尾巴的小贴纸,那是他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和于斐说话,笑得眉目弯弯的样子,图字“乐不可支”。乐时轻声地笑了,指尖抚摸着最后这一行明晃晃的大字,眼眶有点儿发热,鼻尖也轻微地发着酸。 万幸攀着他的肩膀看了全程,再次发出感叹:“不愧是我乐哥,大家都好喜欢你啊。” 白桃鼻子一皱,赶紧揉了揉眼睛,她现在是最不能崩溃的那个人,可感性的话语还是溜出了嘴:“我们乐乐怎么办啊……真的是,怎么办啊……”乐时抬眼看她,白桃咬咬牙,几乎忍不下心说出WMC的决定,可她看见乐时加深了唇边的笑,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个冷淡又敏感的练习生,露出这样温柔的表情。 “白桃姐,我知道的。”他微笑着说,“没关系。我都知道的。” 白桃捂住了嘴,眼泪一下子从眼眶涌上来,视线即刻模糊了。 万幸望望白桃,又看看乐时,欣慰快乐的表情渐渐消失。白桃终于没让眼泪掉下来,她只是颤声吸了两口气,从包里取出平板电脑,将微博的榜单亮在两个人的面前,乐时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万幸则错愕地瞳孔骤缩,他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来,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弹出了含糊的惊声。 白桃对万幸摇摇头,沙哑着声音,用很慢的语速说:“关于排名这件事情,我们公司,是这样决定的……”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忍不住要发糖呜呜呜呜呜我想让他们黏糊久一点点。谢谢观阅!我好久没写论坛体了过几天码一点点来qaq(乐乐:不仅亲我还要我去亲你,于某你人真的没了,没有下次了,真的。(打啵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jpg)) 第86章 各自为城 “——这不公平!” 万幸震悚地站起身,他的手攥在桌沿,微微发着抖。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后背被轻轻拍拍,万幸转过脸,看见看店的中年女性,正宽慰地站在他的身边,她将一杯牛奶放在桌面,回过头,一左一右地又送上来两个杯子,杯托上有布偶猫和狸花猫的印花。 气氛在这个瞬间柔软下来,万幸怔怔地捧着杯子,又坐了下来。他的双手发冷,手背却被握住,乐时的手也冷,力度却坚定。 白桃看着乐时,他好像早就知晓似的,表现得温柔又平和。 万幸又说:“谁没有在练习生的时候和几个粉丝关系好呢?一个人其实根本走不下去。”万幸顿了顿,低头看着杯子里奶白色的涟漪,有一层濛濛的雾气升上来,“说到底只是粉丝们心理不平衡,害怕出现逾越规矩的事情。可乐乐他也什么都没有做,家里的事情也是,本来就清官难断,总会有不理解的人。我觉得、我觉得这都……” 白桃轻叹一声:“无可厚非,对吗?这件事情本来也涉及艺人隐私,我看到时心里就觉得很不舒服。可惜网上的造势就像于斐当时,不管试图做什么,在当时都很十恶不赦。但才不到两个月,评论的风向慢慢反转,理智的路人开始思考那些刻意捏造的黑料,当时沸沸扬扬,现在回头,也只是一次理念不合造成的退出。但即使觉得愧疚,他们也不会道歉,只觉得自己是被营销号和舆论控制和欺骗了。艺人心里的挣扎和恐惧,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白桃面不改色地攥紧了手掌,她仍然穿着简便行动的那套冲锋衣,梳干净利落的高马尾。 她思考许久,停顿许久,似乎因此想起许多过去的事情,她垂下眼睛,眼前好像是几年前的自己,还有几年前,那个从HP的老旧办公楼里跑出的少年。 白桃抬起眼睛,看着面前两位练习生,低声:“我觉得不甘心,很不甘心。你们俩都是很好的练习生,我想让你们都能够平安出道。” 乐时点点头,他的膝盖忽然一重,是店里那只毛茸茸的小短腿猫儿,小声叫着跳进了他的怀里,乐时搔了搔露露的下巴,小猫嗷地一声,咬住他的虎口,力道不重。 乐时垂着眉毛,微微地一笑,说:“这一些事情,我一定要澄清。就算他们对此不理解,我也要发出声音。” 他的话锋一停,随口一提地又说:“我不知道爸妈什么时候会到公司去要求解约。”万幸和白桃愕然地看向他,乐时简短地将和父母在节目组相会的事情说了,这件事好像鲜活如昨,又似乎已经过了很久,不怎么真切。 乐时说:“我明白他们是为我好,我也为私生对他们的伤害感到愤怒。我很想,很想保护他们,但我也不想放弃演艺这一条路。” 白桃从没听乐时说过这么多话,她知道她的练习生们都很懂事,和舆论里传言的与粉丝深夜私联,居心不良,不顾及家人感受,一意孤行,以及城府深重,满心满意只有上位的抹黑形象根本不一样。 白桃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泪水最终也没有落下来,眼眶的酸热渐渐退却,她调出平板的备忘录,向乐时那儿一推。 白桃一字一顿,眼里有孤注一掷的光彩:“乐乐,还没结束。” 万幸看着乐时一个字一个字地编辑内容,因为看到幕后而产生的震惊已经渐渐消退,他将身体支向白桃那一侧,严肃而认真地问:“桃子姐,我能帮帮乐乐吗?转个微博点个赞,说说掏心窝子的话之类的。” 白桃瞪他一眼,几乎和乐时异口同声:“不行。” 白桃看他局促紧张的样子,面色松快一些,说:“你认真练习,发挥自己的水平。不要在网上乱说话,这趟浑水你就不要在危险边缘试探了。” 万幸委委屈屈:“我是真的想做点什么……你不知道,之前练习的时候,我真的做了好多不可饶恕的错事啊。” 万幸没说完话,肩膀被揽了一下,又安慰地被乐时拍拍,乐时低声说:“没事的。” 万幸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他,忽然鼻头一皱,嗷一下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乐时,乐时被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吓一跳,颇为无言地摸摸对方的后脑勺。 白桃在一旁轻轻笑了,她低着头,看着白色背景上一小片黑色的字体,感到隐隐约约的不安,那积压在心头的负情绪是沉重的,她做了几次深呼吸,在心里给自己不停鼓舞打气。 临走时白桃叫住乐时,问了他练习的近况,又激赏鼓励地告诉他:“看来我们乐乐还是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呀。从前你在练习室一直都是早出晚归,我其实都看在眼里。”她的眼睛眨眨,伸手拍拍乐时的肩膀,“辛苦了,真的辛苦了。再用力支撑一会儿吧,虽然这很难,但一定不要放弃。” 乐时像很多时候那样沉默着听她说完,又一言不发地点头,白桃第一次见到不善言辞的乐时时,还觉得他有些不讲礼貌,后来她发现,每一句话,每一件事,乐时其实都非常认真地放在心上,他的心思比起很多人都要细腻敏锐。 白桃正要与他们告别,又听乐时有点儿犹犹豫豫、期期艾艾说:“卷卷……她还好吗?” 白桃“嗨”地一笑,回答:“别害怕,她一定能跨过这个坎的。至少我今天出门之前,她还微信给我知会她们打投组的最新数据呢,你别慌。虽然总体排名下降了,但是你的粉丝战斗力出奇的高呢——乐乐是那一种越饭越容易固粉的类型啊,”她看到乐时咬咬下嘴唇,面颊有点似有似无的红,“不害羞。你的实力很好,得到赞美是理所当然的。” 白桃看住他的眼睛,对他展颜一笑:“无论在哪里,乐乐你都要相信,你不是一个人。” 于斐回到集训地的时候,他们组的教室仍然灯火通明。 他想着或许可以先和他们一起去合一遍舞蹈,又想到他和周望屿发生的那点儿不愉快的矛盾冲突,越是在迫在眉睫的压力里,人的言行举止就会越发乎本心地变化,周望屿再怎样端着沉稳淡定的模样,可真的有事情堆压在他的心里,使他突然地爆发了。像一个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熟的孩子,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能对抗一切,却还是不由得露出不够坚定的那一面。 于斐在窗前停下脚步,他听见了《锦衣行》的乐声,透过那小小一片玻璃,他看到教室内跳跃、变形、舞动的人形。 刚刚进节目的时候,周望屿对舞蹈一窍不通,只会一点儿小鸡仔式的基础功夫,主题曲的时候时间紧张,生活时间规律的他,总拉着于斐到各个班去蹭舞,那时候于斐尚且不清楚他背后的具体背景,但却只知道他为此努力,是不想让他的第一名盖上名不副实的印象。 位置测评的时候他为了挑战自己,选择了舞蹈组。尽管效果不是非常好,但当时舞台结束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却是十分欣喜的。与乐时在Vocal组找到了信心的道理一样,他也竭尽全力地,想靠什么来证明自己。于斐忽然有点儿想明白了,乐时在与自我的否定、老师的否认抗争,证明他也能唱出感动人心的歌,周望屿在和他人的成见抗争。 他大概想要证明——他当得起他现在的名次,他不是依靠家庭背景上位的菟丝子。 江河坐在他的面前,为他一下一下啊数着拍子。 其余的练习生也聚成一团,看他竭尽全力的表演。 教室内的灯只开了一边,另一边沉进黑暗里。 周望屿的观众很少,动作也不近乎标准,合乐的老毛病还在,但已经好很多。江河偶尔给他一两声重音,周望屿会后知后觉地重踩一个节拍,江河向他伸出大拇指,他于是舞动得更加用力。似乎他的眼前并不是寥寥数人的观看,他的面前是无数双关注着他的眼睛。 舞蹈有深刻的古典舞的影子,初出茅庐的少年子弟,衣马轻裘,气岸遥凌,性格张狂而又鲜明,从不将五侯七贵放在眼里,更不愿意受到循规蹈矩的束缚。副歌有豪士振奋的怒吼,将全曲的气氛推向最高潮。 歌曲的核心内容是自由与解脱,据说HopE当时在《七人》与《锦衣行》的主打选择里出现了分歧,这首歌究竟辗转,这才来到了他们的眼前。 阚君桓应该会喜欢它的。 于斐暗自地想,能够经历不少波折走到今天,前辈对他的鼓励至关重要。他陷于舆论的两难境地时,也是阚君桓伸出了援手,无条件地信任他、支持他,这首歌的舞台,至少做到最好地,让他看见自己努力过的成果。他有太多的感谢想要对阚君桓说,告诉他自己并不后悔做出离开的决定,告诉他自己一直以来的感谢与抱歉。 音乐停止,教室里响起了掌声。 满脸是汗的周望屿看着他们,他急促地喘着气,却露出了从心的笑容。 于斐也站在门口鼓掌,周望屿转头看见他,十分别扭地咬了咬嘴唇,没和他说话——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起头。 于斐却像从未和他发生过冲突一般,赞赏地拍了一下周望屿的后背,对江河说了一声“辛苦了”,接过了第二轮练习的任务。组内是他和江河分工合作,功底扎实的江河负责抠动作细节,而于斐统筹大部分的合舞动作,算是互相取长补短,把团队带得有声有色,于斐曾经和江河开玩笑,要是最后能够出道,他希望自己能和江河在一支队伍里,他很佩服江河的工作能力。 江河讳莫如深地看他一眼,长长一叹:“要是真能出道,那就好了。” 他对周望屿一切如常,该挑出瑕疵的地方毫不留情,但该夸赞的地方绝不吝啬,周望屿也争气,咬着牙一点一点地改变习以为常的错误。最后一遍,所有人挤在平板前看练习室的录制成果,开初新奇激情的音乐已经褪色,在他们的心中是一个又一个节拍的变化,是如何让自己融入主题的思考。 “好齐啊!”有人啧啧惊叹,“不看不知道,我们跳得好好啊。” “别膨胀了你。”另一个声音响起来,“周望屿的进步好大!之前这段合乐他老是跟不上,现在居然看着蛮好!” 周望屿轻出一口气,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谢谢”。 他的肩膀被勾了一下,是于斐。 于斐没说话,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放松而鼓励地对每个人说:“明天晚上就是正式公演,大家不要太紧张了,我们按现在的水平发挥,会拿到相应的票数的。今晚好好休息,我们组的服化很赞,之前出现的一些小失误也顺利改正了,这一阵真的很感谢大家对我和江老师的支持。” 江河笑笑,说:“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地解散吧。” 筋疲力尽的练习生们松弛了肩膀,打着呵欠离开了。周望屿呆坐在于斐的身边,于斐看了他一眼,他的视线下意识避开,听见一声爽爽快快的笑响在他的耳边,于斐以肘戳了一下周望屿的腰,咧嘴笑着,露出一颗略显稚气的虎牙,他说:“怎么?你还生我的气?好,”于斐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真心诚意:“无论怎么样,都是我错了。当时不应该这么着急,应该温和一点。” 周望屿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平板上自己的动作,反手锤了一下于斐的后背,说:“你怎么总道歉。是我的错,是我太激动了,没控制好脾气。” 于斐愣住了,周望屿说的确实也是实在话,他从退团始就一直在表态,即使在两难境地里无法澄清,他也总说对不起。他也曾经因为莫须有的流言蜚语愤怒,但一切总会水落石出,明天会更好——会变得更好。 于斐摇摇头,周望屿哼笑一声,打开他的老年人专用水杯,把杯子递给了于斐,水里飘着杭白菊和枸杞。 江河微笑地看着他俩,年轻人的情感好像原野上的风,来去自如地。江河想起他和苏乔,要是当初他的心气没这样高,或许还能把人留在自己的团里,不至于让他淘汰之后陷入迷茫。于斐静了会儿,慢慢开口:“舟舟,有些话我想和你说说,”江河眉毛一挑,知趣要走,于斐却叫住他,探询的目光落在周望屿身上。 周望屿似乎经过考虑,才迟疑地、缓慢地点了点头。 于斐开门见山,声音低沉:“我已经考虑好了。” “我希望最后能够改变,那份已经定好的排名名单。” 《幽灵船》组结束得早,唐之阳和乐时陪万幸练得挺晚,回宿舍的时候发现任风风已经睡下了,在床上嘀嘀咕咕地说着梦话,万幸觉得好玩儿,在他床沿套他的真话,比如“最喜欢的女团是哪个”“最爱的姐姐是谁”之类的话。 唐之阳的腿伤不方便,这两天洗澡冲凉,乐时跟他亲些,索性就一起了。 唐之阳今天似乎特别累,在乐时替他搓背的时候,就把头蒙在臂弯间,时不时地打着瞌睡。 蒸腾的热气掀起来,他的后背一片深红的痕迹,香皂的气味清新干净,乐时垂着眼睛动作,心里也在想别的事,直到唐之阳几近睡着,差点摔倒,他赶紧扶了把对方的手臂,出声问道:“哥?” 唐之阳皱皱眉头,回答:“没事。可能今天练习太累了,我特别困。” 乐时把花洒取下来,让温热的水流覆盖对方的后背,乐时沉默一阵,又说:“你的腿伤,真的不要紧?” 唐之阳摇摇头,把洗发水挤进手心,开始揉搓头发,头发稍微长长了些,好像有点儿遮眼,他接过乐时手里的花洒,冲干净头顶的泡沫,又伸直受伤的腿,以热度缓解腿部酸软的痛楚。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似乎跳得特别快,也不知道是在紧张明天的节目,还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张皇。 “哥。”乐时又喊他,唐之阳微微回过头,看见乐时在水雾里有点儿泛红的脸,乐时说:“你和阚前辈,还好吗?” 唐之阳没想到乐时会问这件事,花洒的水流仍然淅淅沥沥地嘈杂着,他的心一跳一跳地打顿,唐之阳怔愣地想了一会儿,慢声回答:“还好。有些话总归说不出口,也就不说算了。” 乐时想了想,只觉得感同身受:“总有一天会说出来的。” 唐之阳塌了塌肩膀,伤处突突地跳着,越来越觉得疼痛,明天大概需要打一针封闭。唐之阳闭上眼睛,像回答乐时,也像对自己说:“下一次、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一定会说的。明天的舞台……”他觉得自己的伤实在不争气,他对此毫无办法,只能下定决心:“也一定要让他看见,清清楚楚地看见。” 门外,嘻嘻笑笑逗着任风风的万幸,也渐渐安静下来。 他看着好朋友睡乱的头发,听着他哼哼唧唧的梦呓,他轻轻捏了一把任风风的鼻尖,小声地叹了口气。 “好想和你一起出道哦。”万幸轻轻说,“风仔,你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 操场的看台附近,袁弘杉刚刚结束琴曲的复习,谱子是手写的,整首歌的最前,他为自己争取到了短短的solo机会。他觉得心情还不错,随心所欲地拉了几首曾经学过的曲子,拉完琴,他的琴弓在弦上还调皮地碰了一下。身后传来稀稀落落的掌声,他于是不失倜傥地回过头,黑夜里的声音满是笑意: “小少爷今晚又来听琴了,看上去心情挺好?” 周望屿的声音响在他的身后,认真又无奈:“是啊。来找你聊聊天。” 袁弘杉:“聊什么?” 周望屿静了会儿,袁弘杉也不急于听他说话,只是一下一下地拉着提琴,音调时而温柔纤长,时而短暂激进,他听见周望屿说:“跟你说个想要一个人改变整个世界的傻子。” 袁弘杉沉声一笑,琴声戛然而止。 “说不定那是装傻的聪明人。”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阅! 第87章 但问苍天 集训地,舞台,休息室。参加节目以来,这样的流程已经习以为常。他们坐在化妆镜的面前,看着素面朝天的自己,一点一点被各色各样的化妆品染上颜色,好像破茧而出的蝴蝶,伸着湿漉漉的触角,打量着那一头全新的自己。于斐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脸渐渐被照亮,舞台妆很浓,他像个不怎么真实的人偶,茫然地来到千变万化的大世界。 昨晚的谈话历历在目。 周望屿几乎是一听到他的想法就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某种无可奈何的、冰冷的揶揄,他说:“早就内定好了的事情,你改变不了什么。你只是一个练习生,就想着凭一个人的力量,去制约定好的走向,我虽然很敬佩你这样的想法,但是——”周望屿看向他,眼神惋惜,“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却比登天还要难。” 于斐直了直背脊,觉得训练时出的一身汗,冷冷凉凉地顺着脊背而下,好像阴暗角落里爬行的蚊蚁,他思忖许久,说:“如果我把节目组的这一些黑幕试图揭发出来,告诉幕前的观众,他们受到了欺骗,眼前的结果有很大概率不全是真的——”他对上周望屿的眼睛,又望了望轻轻摇头的江河,声音渐弱,“我明白,我明白这不实际……” 江河显然阅历更深,他温声说:“于斐练习生,如果你真的想要这么做,那么你就要做好用整个演艺人生陪葬的心理准备。”他的视线与于斐相对,清晰透彻,“在这个圈子里,向来是沉默者能够走得更加长久,尽管在楚湘东的事情上,你们让我很惊讶,可你想过当时如果HP还有后手,你们的结局会怎样吗?” “选秀综艺的保质期本来就很短,如果无法走到最后,被淘汰的人即使身处高位,三个月后,半年后,一年后,还有谁会记得这些曾经的失败者,以及他们身上所谓的黑料。社交媒体上的人也是如此,”江河短叹一声,注视着舞蹈镜前的自己,以及汗迹斑斑的木地板,“多少黑料在一两个月后得到了澄清,但再也不会有人愿意倾听,那些跟风的路人,早就连正主是谁都已经忘记。” “可是——” 江河抬起眼,尽管他的眼神十分温柔,却平白给人一种哀绝的感觉,他不知道想起什么人,连语气都有些唏嘘不平:“可是,我们会忘记吗?因此跌落尘埃,回归低谷的我们——” “会忘记吗?” 他的后背猝不及防被一揽,于斐一个激灵,发现镜子后边多了个一身黑色的矮个练习生,他皱着眉头认了半天,才认出这个画黑眼线,紫色系渐变风格眼影,戴顶桀骜不驯的骷髅印花棒球帽的人是万幸,粉红色可爱仔万幸终于得偿所愿,在《幽灵船》组做了个气势汹汹的朋克造型,看起来有种后现代感的眼神冲击。 于斐被吓了一跳,险些从凳子上弹起来。 半晌,他很郁闷道:“我差点认不出你了。” 万幸嘻嘻一笑,对化妆师姐姐眨了眨眼睛,朗声问:“姐姐,我过来挑一下我们组的配饰,耳夹、项链、戒指什么的,总之怎么黑泡怎么来!” 于斐想了下这个总体妆造风格,又代入乐时的形象,脑海里蹦出个画大黑烟熏妆和全包眼线的冷系帅哥,他的眼角猛然跳了跳,觉得自己再想下去又要失恋,看着化妆师从打开首饰盒,他咬咬下嘴唇,说:“我也帮他们挑挑。” 万幸嫌弃:“你不准帮!” 于斐把万幸手上浮夸的头盖骨按回去,认真挑了个黑色静色的耳夹,还有坠在一条细细的银色链子里的小戒指,戒指的正心有一颗琥珀色的水钻,颜色像黑猫的眼睛。 于斐想想这条项链挂在乐时的脖子上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边的妆面告一段落,于斐的眉毛和眼影都画得英朗帅气,颇有点儿古典气息。于斐想到第一次公演舞台时的《出塞曲》,也是这样近古的潇洒扮相,只是上身的服装不是古代的制式,而是改良后的挺括西服。 周望屿那儿穿了件白底绣金纹的小西装,看上去像个参加退休十周年聚会的老头子,他自嘲为“精神矍铄的帅气”。 万幸打量了一下他的行当,小声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卖手机的成功男士咧,就那什么8848之类的,下一步就准备去山上打高尔夫了。” 于斐按住他的棒球帽转了圈儿,又带着点欺负意思地揉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压低声音:“你乐哥呢?” “你们最近不是吵架状态?老死不相往来?怎么还问东问西的。”万幸挤挤眼睛,吐吐舌头,故意挑他。 于斐眉头一皱,不知道乐时在宿舍里是怎么解释他们这段时间的关系疏淡的,这串话说得也太严重了点,他把首饰放在手心里,腹诽你乐哥昨天还被我按着亲过,一面煞有介事:“我这不是想找他和好吗?” 万幸不屑一顾:“和好就要给人家送戒指去啊?” 于斐哽住了,半晌没转过味来,使劲拍了拍万幸的后背,耳热地骂了句:“你小子。” 《幽灵船》组实在太引人注意,远远看去简直是一众黑帮大佬和不良少年的集合体,于斐没在化妆师找到乐时,却在后台的休息室碰见他了,乐时捧着一面小镜子,非常怀疑地举手看着,彩排尚未开始,工作人员大多滞留在外面的场地,休息室里并没有人,于斐看了会儿,忽然喊了一声:“乐乐。” 乐时的肩膀吓得耸了一下,回头望向他。 于斐愣着看了会儿,松了口气。 没有担心的上世纪的烟熏妆和黑眼线,反而又干净又帅气。 乐时平常细细碎碎的刘海全被定型过了,向后松松散散梳过去,露出干净额头,眼角眉梢的英气因此尽显无余,衬衫是黑紫撞色拼接,衣摆一长一短,领口开得挺低,锁骨的形状勾勒得清楚,一只衣袖挽起来,露出小臂,而一只松垮地垂过手掌,黑色的裤子在膝盖处有破洞的开口,看得出膝盖青白色的关节。裤头的皮带挂着点儿银光闪闪的坠饰,随着动作叮叮作响,声音清脆。 于斐忍不住倚在门边,揶揄地调笑他:“这次的造型真还挺好看的。没见过你这么穿。” 乐时看着他那身,也淡淡说:“没见过你这么穿。”一停,他把小镜子翻手塞进了裤兜里,又问:“找我有事?” 于斐接近他,他的造型是要戴手套的,很短的黑色皮质手套,露出小半个手掌。掌心里放着夹耳式的耳环,还有那根坠着戒指的项链。于斐注视着乐时的脸庞,妆面未免夸张得不太真实,却把乐时那点凌厉和冷淡的气质突出得很好,当他登台的时候,大概会引发一阵惊叹的浪潮吧。 于斐想笑,但忍住了,说:“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 他当然看到乐时藏在手掌心里的镜子,但就是想故意逗一逗对方,乐时看着他,一副“你不是早就知道还要明知故问”的无语眼神。 乐时一声不吭地取过于斐手心里的耳饰,戴的手法有点生疏艰涩,于斐饶有兴趣地在旁边看着,笑容狡黠得好像诡计得逞的狡猾狐狸。 乐时几经尝试戴上了,于斐的手伸过去,在那个黑色的硬环上轻轻一捋,又轻轻捏了捏乐时的耳垂,乐时避了一下,他的耳朵向来很敏感。 于斐忽然有点儿难过,耳边又隐隐约约响起周望屿与江河的声音。 江河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现实:“任何事情,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说到底在节目里的都是聪明人,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没道理为了所谓伸张正义,就放弃出道的机会。” 于斐看向周望屿,周望屿躲开他的视线,慢慢说:“出道是我向家里证明自己的最后一个办法了,我不愿意放弃。” 于斐攥紧了双掌,半晌却只能干涩开口:“我不知道你想要的究竟是最后的出道舞台,还是家人的承认。” 周望屿盯着他的眼睛,说:“这两者有什么分别吗?” 于斐毫不惧怕地直视着他,“我也曾经有过,和你一样的,仍然被否认着的梦想,我也希望能走到最后。” 而希望日渐渺茫。 于斐垂下眼睛,用手指把那项链仔细撑开,解开金属质感的搭扣,他动作轻柔,好像怕惊扰什么、打破什么,亲手将它挂在了乐时的脖颈上,那一枚黑色的戒指,静静悬在乐时的心口,琥珀金色的晶石,冷冷淡淡地窥视者世间一切。 于斐注视着乐时的眼睛,那是一如既往的清澈、干净,静静地泛着一点冷意。 乐时忽然说:“很紧张吗?” “怎么会。”于斐释然地笑笑,“我们组还想拿第一呢。” 乐时歪歪头,回答:“第一名应该是我们组的。” 于斐在沉重的思考里觉出点甜味来,管他呢——乐时还在他的身边,音乐还在他的身边,等到聚光灯束射下来的那一刻,一切阴影都不复存在,即便是转瞬而逝的快乐,他也会尽力伸出手捕捉,攥紧,享受,这点儿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自我安慰,使得他哑然失笑了。好像他当时离开HP,单纯是因为失意、感到自由的束缚,于是轻狂离去,因此吃了无数苦头,是他自作自受。 对于团队里最不能接受的张岚和崔谈,他深表歉意,但他不会因此驻足不前,他们终有一天会在舞台再度相遇。 谁没有梦想,谁没有想要被肯定的希望,谁没有那个从最初就憧憬不已的,属于自己的片隅角落——自由、灿烂,而灯光璀璨。 他注视着乐时,眼里渐渐有光亮起,那是充满希望的、绝不服输的眼神,他已经忍耐太久,也等待太久。 于斐说:“我其实很紧张,也很害怕。或许这就是我最后一次登台演出,我可能走不到最后。” “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做到最尽情,最畅快。我不放弃,所以你也不要放弃。” 这是他在最迷茫和最黑暗的时刻,唯一能向乐时坚定说出的话。 语言的力量有时最单薄,有时又最有力,于斐不是唯一一个向乐时抛出这一句话的人,他看见乐时微微睁大了眼睛,而后仿佛有所体悟地,弯起嘴唇笑了,他笑起来时眉眼尤其温柔,连他自己也不自知的,于斐摸摸他心口的戒指,乐时凑过来,轻轻地抱了抱他。 乐时在他的耳边说:“我不会的,直到最后的结果出现的那一天,我都不会放弃的。” 于斐没再多作留恋,离开那个虚虚的拥抱,他笑笑,顾左右而言他:“给你的戒指,是我挑的。” 于斐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热,分明这句撩人的话出自自己之口,他紧张局促地咬咬嘴唇,小声:“我希望以后能把戒指戴在你的无名指上。” 乐时淡淡看他一眼,眼底的感情辨不出喜怒,但小猫的耳朵尖有一层下意识的浅粉色,看着挺可爱。 乐时站起身,整理一下衣服与配饰,离开前在门口站了会儿,回头说: “我会等着那一天。” 于斐曾经以无数纷繁复杂的心情登上舞台。 第一次公演舞台时,他感受过观众突然的沉寂,全世界的恶意仿佛都将箭头指向他,他拥抱他的吉他,好像缩进屋子里的孩子,屋外狂风大雨,楚湘东的事情告一段落,他也曾经在一片黑暗中听见了抱歉的呐喊,关上门的是他们,打开门的也是他们,有人总在他百口莫辩时坚持,也有人选择默默离开。 灯光亮起,欢呼沸腾,李想将话语权留给他们: “在舞台开始前,向所有支持你们的粉丝说一句话吧。” 江河说:“一直以来注视着我的大家,真的真的辛苦了,我会不忘登上舞台的本心,继续努力的。” 江河的身后是出道以来无数冷藏的岁月,在默默无闻里为自己的歌曲奔走,他登上舞台的初心是什么——于斐看向他的脸,表情温和,面带微笑,眼睛柔和得像林间的麋鹿,他向雀跃欢呼的观众们深深鞠躬,鼻尖好像要碰触到膝盖。 江河注视着舞台的目光如此虔敬,对待观众的态度如此温柔。 ——像最后一次那样。 周望屿接过麦克,他停顿几秒,等待激动的粉丝收拢声音。 在镜头面前,他仍然沉稳、淡定,他得体妥当地微笑,微微一躬腰,温声说:“一路走来多亏大家的支持,今后我也会努力地学习和进步,一定不辜负许多人的期望,让自己得到能值得第一名这个位置的能力。”但他的话似乎显示出了不着痕迹的不安,与他的自信沉稳相悖,于斐看到他在袖口暗自捏紧的拳头。 ——没有什么比自我怀疑更加沉重。 沉甸甸的话筒握在了于斐手上,欢呼照常滚沸,可他却像第一次听见,浑身的汗毛都因此激动地震悚了。 他深吸一口气,有许多回忆平静地流向心腔,被血液温热。 “在舞台开始之前,我还是要向我的公司,我的队友,我的前辈,我的粉丝,以及由于退出解约风波受到影响的所有人道歉。由于我与公司的理念不合,在六光年出道前夕,对所有人造成的不可逆的伤害,我要向大家再度道歉。对不起。”台下一片寂静,有连绵的掌声响起来,像是一个回答。 “希望我以后,也能不受限制和束缚地,唱自己想唱的歌,享受最好的舞台,即便这是最后一次。” 于斐知道,他的话,不仅是说给在场观众听的,场外正在关注直播的线上观众们,也要听得清清楚楚。 昔日希望已经褪色,而新的时代到来。 不问将来,他重回舞台,落魄的少年披上锦衣,逆风而行。 灯光黯淡,曲面屏幕陷入黑暗,全场观众屏息凝神。 随着迫近的鼓点,沉郁的笛声穿过浩荡黄沙。数枝碧绿的垂柳从边缘飘荡而出,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一轮血红残阳慢慢升起,照亮场上五名呈金字塔站位排开的练习生,一道旌旗破空而起,江河站在队末,挥动长旗,猎猎有声。 观众鸦雀无声,出色的舞美效果仿佛将他们拉入另一个世界,羌笛与胡笳的悲啼孤独寥落,不同于普通口水歌开门见山的爆炸旋律和中毒节奏,这是一首情绪低开的歌曲。 一线残阳照下,于斐蹲伏在烈火般的夕阳里。 在日光灯下略显浮夸的服装,在此时此刻显出肃穆严正的气息来,他的肩头攀着一只震声怒吼的金色吊睛老虎,用细线描成,鲜红的旗帜在他的身边挥舞,鼓点节奏渐渐强烈有力。于斐将麦克风郑重其事地扬起来,凑近唇边,他的声音仿佛受到风沙磨砺,嘶哑而沉郁: “恰锦衣少年,旌旗扬猎猎,北望天狼星,山河都明灭。” 简单四句词,低回忧伤地迫入,锦衣少年四个字咬得无限柔情,转音稳定而华丽,仿佛是温柔无虑的少年时代的再现。 少年意气,沥血杀敌,战鼓怒响,长旗飞扬。 他慢慢站起身,西北望长安,怒音如同火光飞溅的金戈,带着勃发的力度喷薄而出,他下意识地扬手把耳返松开,把麦克拉远,他的气息稳定,声量震耳。 歌声里的世界即刻活了,所有人仿佛看见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披戎持枪,远望江山的模样。 曲面屏上的杨柳纷吹消散,镜头不断向前推移,周围是战场的遗迹,无数烈马奔跑向前。 周望屿站起身,高音音色苍凉而大气:“我的故事是血与泪,功劳荣辱无人解,以剑挥断虚无的世界,胜败由我书写。” 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稳定而不尖锐,于斐则为他低低合音,R&B的电音节奏与国风的笛、筝齐齐奏鸣,如同平地骤起的狂风,在最后一句到达绚烂而华丽的炸裂顶峰。 旗帜立于地面,灯光由平静惨淡的一缕残阳,分裂为紫、红、蓝交错的镭射光线,密集如同刀光剑影,少年们由三角变阵为三叉戟,齐舞随着鼓点爆发。 “曾是东都锦衣郎,五侯七贵醉归乡。此生不惧爱与恨,美名与酒古流芳。” 鼓点随着舞步的跳跃整齐有力落下,左右的练习生向虚空伸手,似乎举起一樽酒,又抱拳敬出。 江河站在正心,随着歌声腾跃而起,一个衣袂飒沓,身姿轻盈的大跃步。筝点迫急,他落地即唱,声音稳定而潇洒。 所有人变阵,灯光聚射一点,簇拥他在正中,每一句结束,伴奏与人声都会发出爽快张扬的怒吼,好似为饮酒少年劝酒的豪客,折服于少年侠义与豪爽。 “来时大风云飞扬,去处豪侠同声唱。” 麦克风指向观众,如同再敬一杯酒。 观众为呐喊而血液沸腾,忍不住跟着节拍鼓掌大喊,那鲜血夕阳的修罗场里起舞的五个练习生,用战火点燃整个现场。 “我的故事是爱与恨,愁与烈火鲜血偿,孤身一人迎千军,不问世人问苍天。” 于斐一手紧握成拳向天,身后的练习生动线变换,呈一列蹲下。 灯光渐暗,变为凄艳的血红。战鼓节奏变缓,古典顿挫的中提琴却乘风而上,尖锐笛声如同塞下飞雁,声声急催。 于斐的唱句跨过极为宽广的音域,前半段如同黑暗的沙海,低沉和缓,而后半句则爆发出无尽的愤怒与不甘,声浪将他推向高峰,他亦踏破黄沙的浪潮。他的眼神坚定,由于竭尽全力,脖颈的青筋与血管突出可见。 每唱一句,就有一名风发而坚毅的少年人站起身来,摆出不羁而潇洒的姿势,他们扬起麦克风,用不同的音色与于斐相和。 “孤身一人迎千军,不问世人——” 最终的合唱震天撼地,锦衣少年探出手,虚虚拢出一杯来自边关的烈酒。 战事进入高潮,曾经壮志凌云的少年,即便伤痕累累,却仍然披坚执锐,用沥血的武器与铠甲,活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观众们的喝彩一浪高过一浪,于斐的拳头仍然执着地扬在半空。 他们对这个姿势不会陌生——在过去的几年里,无论是闯出一片天地的李想,还是已经声名斐然的阚君桓,都在最低谷的时候,向全世界发出这样的挑战! 何等轻狂,何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儿郎! 他们想起于斐毅然退团,一个人承受四面八方的恶意揣测,这将成为他演艺人生里一个洗不干净的污点,但他现在却提出了挑战,他将耳返彻底摘下,拳头紧攥于心口,发出不甘不屈的歌声! 于斐的合音悠长而粗粝,风沙般的颗粒感扑面而来,而周望屿则是清亮高悬的月亮,他们的歌声交叠、相融,如同天成。一个人代表着嘹亮清澈的古典气韵,而另一人则是泡在现代电子元素里的摇滚怒嗓,看似截然不同的两种声线,两个唱法,共同将歌曲推到了最高潮。 背景的奔马消失不见,映入观众眼帘的是一轮孤悬的皎月,月下则是似雪如霜的大漠。 伴奏天雷般的鼓音退出,华丽澎湃的电子音离开,一片沉寂里,忽然一道清亮的笛音,驱夜而来! 灯光黯淡,只剩周望屿站在场心,他婉转地、柔和地,唱出最后不舍却坚决的三个字: “不问世人,问苍天……” 是好是坏,是对是错,舆论的浪潮来而复去,时间会决定一切。 即便无望,即便绝望,他仍然站立于此,他傲气、狂气、意气,倾尽全力,无愧于心。 于斐大汗淋漓,汗水流进他的眼睛里,火烧一样地疼痛。他好像真的经历了一场浴血厮杀的战斗,全身潮热,汗出如血。 音乐未歇,全场欢呼! 脚下的舞台仿佛在剧烈震动,场地里的灯光亮起,练习生们不知所措地交换着眼神,旋即在彼此的脸上看见了满是汗水的笑容,舞台屏幕的明月和大漠没有消失,弹幕系统开启,他们看见了铺天盖地的红色字体,每一个字上都燃烧着火焰特效。 全场观众,无论是不是拉着手幅,举着应援物的粉丝,都站了起来,他们疯狂地挥舞着双臂,大声呐喊尖叫: “安可!安可——!” 李想上台,整理许久没能安抚众情,只好微笑地看台下的人激情四射地呐喊着安可。 弹幕滚滚而去,如同被风扬起的粗糙沙尘,扎进眼睛里,莫名其妙地泛酸。 “年度最佳舞台!年度最佳舞台!一人血书要求上N榜打榜!一人血书要求上N榜打榜!我社保!” “安可/安可/安可安可/” “我不管了我被双主唱圈粉了,这是什么神仙唱腔我没了我真的没了,我此刻只想[并非法外之地]一百连啊呜呜呜!” “于斐,用你的歌声告诉他们!你不服输!孤身一人迎千军,不问世人问苍天!你必将踏歌长行,凯旋归来!” “不论你出道多少年,仍然是我心里一眼万年的少年!江河老师!那一跃,梦回出道前!” “我要给他们全队第一——全队第一!!![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节目组,听见了没!马上给他们全队都安排第一!!!” 周望屿在欢呼声里看向于斐,几乎要被他眼底明亮而灼烫的光灼伤。 在这个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何为梦想。 观众终于喊得声嘶力竭,李想向每个人问起感想,于斐的声音已经唱哑了,模糊不清地道着谢,他的唱法一点儿也不科学,和周望屿从小接受的循规蹈矩的教育全然不同,可不知道为什么,周望屿却对他产生了无穷无尽的歆羡之情——和自己完全不一样,自己在唱歌的时候总是刻意地想着在哪儿注入感情,怎样的感情配合怎样的技巧,好像一首躲躲藏藏的古诗。 可于斐不一样,他好像把整颗心都挖了出来,饱满炽烈的感情在他的手心跳动,好像在说,这些就是我仅有的、唯一的,我将它完完整整地放在了你们的面前,悲的喜的,好的坏的,都在这了。 对于观众,毫无保留,对于目标,他付出一切。 或许是气氛太热烈,或许是运动太激情,周望屿的心在这一刻,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作者有话说: 这章好长,谢谢观阅! 第88章 幽灵之声 《幽灵船》的出场次序在四个舞台的最后,首场《锦衣行》的舞台引发了长久不息的狂热,以至于后两个舞台受到波及,舞台的落差使得观众的眼光变得犀利刁钻,后两组的得票,远不及第一组的投票总数。 出人意料的是,《锦衣行》的第一名,是于斐。他与周望屿之间足有百票的票差。 而场内只有一千两百名观众。 像一个充满希望的征兆,《锦衣行》组回到休息室的时候,于斐差点儿要箭步跑到乐时身边,立刻分享他拿到头名的喜悦,无奈众目睽睽,他只好收敛压抑自己的激动心情。 于斐看向坐在前排观看表演的乐时,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周正,苍白的耳廓上别着那一只黑色耳夹,他的手紧紧攥着挂在脖颈上的戒指,指节捏到青白。 于斐怔然地看着他,乐时一定很紧张,甚至也会害怕。 参加节目之后,与乐时复合之后,他眼前的世界仿佛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看见了更多他无法看见的事物,多了许多从未有过的冲动和想法。像是现在,他想要抱抱乐时,想要在他的背影最单薄的时候给他鼓励,尽管凭对方的个性,大概会僵硬着身体、冷淡着脸色推开,对他说“我没有事”。 于斐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心里感到难过。 彼此都是倔强执拗的人,跌撞却勇敢地来到这个世界,像粗糙砂石被吞进柔软蚌肉,血肉模糊之后才学会温柔相对。 彼此也都是脆弱平凡的人,颤抖而惧怕地面对压力和非议,像两座浮在海上的孤鲸,碰撞争斗之后才知晓冷暖相呵。 赛程已经进行到这个时候,每个人付出的努力几乎都是一样的,天没有亮的时候打开练习室的日光灯,雪白的灯光就是他们的阳光。每天流出的汗水干了又湿,析出苦涩的咸味,衣服拧成麻花,汗水就像夏天的瀑布。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只为了出道一个目标,即便手脚酸软,四肢僵硬,还要恶狠狠地忍着眼泪,拖着疲乏的身体,要把每一个歌词的字串,每一个舞蹈的动作,都烙印在生命里,永不忘怀。 《幽灵船》的难度闻名整个节目组,不少人认为被“流放”到那一组,就等同于被判了死刑——曲子诡谲多变,偏离大众审美,难以欣赏,舞蹈对身体控制要求刁钻,听说主舞在正式演出之前还伤了脚,对于这组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放在最后一个出场,观众疲劳,加诸第一组的表现实在太过亮眼,那群狂放不羁的少年在所有人的面前横刀立马,告诉他们—— 要想拿到好成绩,先渡过这片大海。 节目开始之前,乐时照旧陪唐之阳去医务室,苦口婆心的医生见了他,好像见了一生之敌,恨不得把他扣在医务室里直到伤愈,好容易逃出来,唐之阳把常吃的胃药塞进嘴里,苦涩的药片顺着喉咙吞下去。他深吸一口气,又捏捏两腮的肌肉,因为过程中的咬牙切齿,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 队员集合之前,他们在候场的通道遇见了任风风和万幸,两个人的话声从很远的地方就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好像炸响的爆米花,话说得又急又快。 唐之阳驻足听了会儿,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是赛前的鼓励与加油,他们好像在争论些什么,谁也不肯退步,不依不挠的模样。 “总而言之,你不准说,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事情说出去的后果?你现在是第四哎,是第四哎!只要保持肯定就能出道的,你不是很想出道吗?跑了这么多公司,练习这么久,连家也好几年没回去了,现在你是脑子搭错筋了吗?”任风风的话连珠炮一样滚出来,间或是万幸一声两声的抽气。“干嘛要说,不说就好了,一直走到最后就好了。” “我很想很想出道,风风,真的。”万幸忙于一条一条应和任风风的话,偶尔激动地嗝一声,显得特别委屈,“但是我真的不甘心,这样、这样会让我觉得——”他的尾音拉长,好像在思考自己的措辞,“我会觉得,我现在得到的东西都是假的,都是公司、还有节目组安排给我的,我……” “我觉得好难受,风风,真的,如果我可以出道,因为我占了那个唯一的名额,乐乐因此不能出道的话,我真的——我会觉得,是我的错。”万幸的声量越来越小,间或带着鼻音和哭腔。 唐之阳深深地看了一眼乐时,抱臂思考。 乐时思忖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对唐之阳说:“哥。” 唐之阳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论,他整理许久的微笑还留在唇边,他看了乐时一眼,眼中的光色是凛然的。 乐时从没见过唐之阳这样冷冽的表情,恍然里甚至让人觉得有些阴郁。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他似乎永远是那个笑容和煦,温暖如春的兄长,但在某些不知名的瞬间,不同寻常的一面惊鸿一现。 默声许久,唐之阳说:“HopE刚刚出道的时候,也险些被公司放弃。最后拯救他们的,是他们自己的歌,还有在苦难和风雨里仍然支撑他们,从不言弃的粉丝。能走到今天,他们也曾经被称为奇迹。即使知道很难,知道那不可能,但谁又知道未来的最终结果。我是在这样的自我劝解里,才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暗箱,黑幕,我都明白,一定会有。但不走到最后,我不害怕。” 唐之阳一番话说得风轻云淡,那些本该具有千钧重量的字眼,在他的口中轻盈得好像秋日天空中的飞鸟。 这一双眼睛看到过的黑暗太多,他曾经是寄居在黑暗里的影子,每一步都如同幽灵。 他们怀揣着不同的心情,大门缓缓开启。 在那小小出口通向的舞台,聚光灯的光线落在他们的身上,《幽灵船》组全体向观众鞠躬,他们大胆夸张的衣着服饰,好像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 李想也做出惊讶的样子,观众席则一片震惊过后,发出山呼海啸的尖叫。 队伍里的人除了万幸与李凌京,都不是非常擅于言辞的人。开场白由相声组完成。 李凌京笑着说:“我们这组颇具后现代风格,选曲的时候见了这首歌也像见了幽灵一样。” 万幸跟着他的话茬笑了笑:“您见过会说rap的幽灵吗?” 氛围一经调剂,观众席笑声阵阵。 万幸一切如常,不像刚刚和任风风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地争吵过的模样,尽管他的眼睛有点儿发红,乐时看见袁弘杉轻轻拍拍万幸的手背,似乎觉得他临场太紧张。 万幸咧嘴,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甜美可爱的笑,这和他身上过于张扬黑暗的朋克风格产生了鲜明反差。 观众一片带着姨母笑意的喝彩应援,隐隐约约听得见是:“反差小恶魔”“人间小可爱”“百变小幸妈妈爱你”之类的话。 万幸笑容满面地比了个心,又戳了戳李凌京的腰,两个人用手臂共同比了一个大心。 李想看着台本,飘飘忽忽又问:“乐时练习生,在最近的练习生活里,有没有遇到什么烦恼?” 乐时感激地看向了李想,李想虽然出身NBS,但却愿意处处给练习生后退的契机,全场一寂,观众们不会不知道他近来沸沸扬扬的家人、CP、私联事件,尽管在粉丝的支撑下,他的各类话题没有彻底沦陷,但总归缺少正主的一点话语支持,乐时当然知道这个时候粉丝于他、他于粉丝的重要性。 是他们在最后,都不忘鼓励他“不要放弃”。 他接过麦克风,注视着黑暗的观众席。乐时知道,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恶意的、善良的、好奇的、质询的。但此时此刻,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坦然。 有模模糊糊的记忆,好像疾驰的列车,在他的脑海里呼啸而过,那是他第一次在私信界面看见于隽的“加油,我永远会支持你”;是他第一次点开自己个人首站的主页,看到那些拍摄的图片从模糊不清,精致到他甚至认不出自己;第一次走出机场,粉丝虽然少,却仍然为他竭尽全力地呼喊;第一次登上舞台,那片黑暗里有人一声一声,努力又拼命地传达他们的支持。 第一次面对一片寂静,乐时无数次想过他要是也有深陷流言,难证清白的一天,他是否孤立无援,是否百口莫辩。 但现在,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烦恼总是很多。但我爱我的家人,也爱我的粉丝们,爱我的队友们。在我向前走的路上总是会有冲突和烦恼,但不论好坏,这一切都是我一生中最宝贵的回忆。我站在这里,是为了得到承认、欣赏以及蜕变。” 通过扬声的话语洪亮,几乎在场内发出浩荡的回音。他不扭捏,不避忌,坦然向前。 回忆的急行列车逐渐变缓,他看见了映照在车窗上的自己,手在微微发颤,嘴唇也不受控制地轻轻抖动,好像被自己的话烫伤。 这样的自己,一定很害怕,也一定很担忧吧。 他的未来不知道通向何方,乐时深吸一口气,车厢向他敞开,他走入属于自己的人生轨道。 乐时听见自己清晰地、坚决地,向自己,向世界说: “或许最后的出道结果事与愿违,但我是我自己的,所有决定都属于我,我为我的决定负责到底,我绝不后悔。” 在寂静里,有人在他的身边轻轻鼓起了掌,那是对他露出温柔笑容的唐之阳,随后是身边的队友们,目光灼灼的导师,那掌声越来越响,麦克风递到了唐之阳手上,他对着巨大浪声般的鼓掌,笑着说:“我希望所有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光芒。无论是从舞台,还是从生活。希望看完我们的表演,离开场地的时候,大家会发自内心地露出笑容。” 最后,袁弘杉绅士而优雅地躬腰,脱口而出的话颇具艺术色彩:“请大家聆听从深海里传来的回响吧。” 灯光渐暗,一层层一层,好像渐渐沉下的夕阳。 在宁谧的沉静里,曲面屏幕散发出一点两点银色的光亮,那光芒从屏幕的正中间慢慢出现,轻柔地晃动、摇曳。 袁弘杉深吸一口气,小提琴搭在肩侧的肩垫上时,他扬起了琴弓。好像无数次,他站在穹隆高大的音乐厅里,也是这样面对着满室寂静,可他已经忘记了那时自己的心情,似乎是因为太过平淡麻木,所以毫无印象。 琴弓的马鬃搭在琴弦上,第一个音符流溢而出。他的手背发紧,有一口气似乎含在胸口,闷得他有些恍惚的晕眩。 “唰啦——唰啦——” 袁弘杉忽然醒了,他垂着眼睛,看见琴弦上反射出了幽淡冷寂的一点白光。耳边有浪涌的声音,缓慢、温柔,一波接着一波,似乎带着咸涩的海风,悠悠地吹来了。他的琴声润泽起来,像月光一样流泻,闪动。 在他的身后,一轮明月徐徐而起,那白色光芒接连成片,原来那是银光粼粼的海平面。 四面的环状屏幕上,此刻都是月下美丽安静的海景,观众们仿佛在聆听一场独奏会,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场中站着的人。月光铺满海面,而琴音拔高,伴奏流畅顺滑地衔接进来,是大提琴古典沉郁的呼唤,与钢琴清澈的跳跃。 袁弘杉琴弓一扬,月下的水面激荡,他退出聚光灯的光圈,四面八方的音乐如同涌潮一般席卷,变作了略显忧郁的R&B舞曲节奏,灯光是冷蓝色一束,在短暂的一个停拍之后,从黑暗里跃出一个人影。 一片压抑的小声惊叫。 那是乐时,在强烈的光影交错里,他的身体与面容的轮廓,显得极度写意,好像只有黑白水墨的一幅画,画中追光的影子在舞蹈。 他将左手探向天空,动作舒张而自由,定点停顿,右手窒息而痛苦地攥住左手的腕子,随着钢琴的重压缓缓跪下,他仿佛被时光静止的雕塑。 钢琴的古典旋律更为用力,高举的手攥紧至胸前,身后的黑暗里伸出一双手,遮住乐时的双眼。 明亮的灯光倾泻而下,乐时的舞姿如同挣脱,随着节奏定格,腰部发力,双臂平肩展开,手肘自然垂下。蒙蔽着他的眼睛的双手随着节奏上下掠动,而他仿佛一尊被控制的牵线木偶,左右摇摆。 动作看似自由,却不散漫,韧着一股极其出色的控制力。 金属质感的碰撞的电音空灵响起,乐时猛然睁开眼睛,动作疯狂而节制,他似乎用尽全力地,挣断了控制着自己的无形的线,下盘发力,他挺腰站起,身体在光下鼓动出流畅而有力的弧度。 乐时的手猛然拨开眼前看不见的迷雾,拢住眼睛的手离开,唐之阳从黑暗中显出身来,开始双人合舞。 好像两个分裂的灵魂,彼此都想找到控制对方的机会,他们的手心相合,又被无形斥力弹开,手掌覆盖在心脏的位置,向外猛弹,从脖颈,到胸膛,至腰胯,身体如同过电一般向外顶去。 这个动作原本满是性感暗示,他们却处理得非常纯粹,毫不掩饰舞蹈间的欲求,没有任何狎昵,却像挣脱。 唐之阳的动作是精准而有力的,仿佛每一点都至臻完美的机器,乐时则是自由而克制的,如同黑白分明却柔软滑利的线。 点线穿梭,行云流水。 灵魂剥落、共鸣、震荡,他们的舞蹈是一个整体,缺一不可。 电子元素逐渐嘈杂,强烈的鼓点和贝斯仿佛舞者的挣扎,动作节奏渐渐激烈,舞蹈的动作疯狂、扭曲,每一次跳跃的节律都如此贴合音乐起伏,而他们的身后,海浪滚滚,潮声大作,一场海啸,就要铺天盖地地袭来! 终于,音乐戛然而止,两人伸着双手,彼此的虎口离喉咙只有毫厘距离。 乐时斜斜看向镜头,他的性感是躲藏在冷冽寒风中的一丝慵惰,眼神冰冷肃杀,表情如覆霜雪,可鼻尖、唇角、喉结突出的脖颈上,却覆盖一层晶莹细密的汗水,如同融化的水银,裹着一层湿润的水泽。他的胸口剧烈起伏,黑色的戒指在胸膛轻轻跳动,有细弱的金色的光芒,在灯光下一闪一闪,与心跳同律。 “迷茫 清醒 绝望 疯狂” 深蓝色的球形灯光如同海底的气泡,在地面交错扰动,穿梭成网,五个人进入舞台,纺锤形的站位,舞步颠簸摇摆,模仿暴风中行进的航船。 每一个音节词都是一个定点,左右相视的焦虑,动线成为一字型的清醒,猛然紧握喉头的绝望,走位移至“X”型,唐之阳在正中领舞,自我否认的疯狂。 他们动作整齐,沉声低唱,如同在吟唱一首悲伤的圣歌。 复杂的压抑与压迫感震撼人心,激烈的电音仿佛尖叫,每一个动作变换,每一次走位,每一句歌词,都换来观众的惊呼,如同舞台剧一般,将五位主角在迷茫中追寻、清醒、疯狂的主题表达得淋漓尽致。 台上站着的,仿佛是正在讲述受压抑人生的五个幽灵,波翻浪涌,压抑到了极点,仿佛心脏都扭曲破碎,来不及呼吸,好像立刻就要死去…… 所有人即将窒息的那一刻——小提琴的明快节奏破浪而来,踩踏着电流的尖叫,在五人挣扎向上的共同腾跃里,突然成为了主角! 齐齐的步声落地,一人仍然站立,而四人围绕着他仰面躺下,探手向上,腿弓弯曲,随着节拍不住挣动。 “Hey!” 站在滔天巨浪前,挣动人群上,那个矮小的身影,是压着嗓音的万幸。他将棒球帽向后一扯,咬牙一笑。 他指向应援的灯海,大喊:“什么是迷茫?” “迷茫!十七岁的我决定拿起麦克风,世界在我耳边闹哄哄,十九岁的今天我还在找,海上风平浪静的一个岛。” 万幸的眼睛明亮,他脚下的大地好像在微微震颤,他看见观众席那疯狂涌动的星海,耳返里的音乐太过激越,但他却好像听见了那些震耳欲聋的呼叫。 他将耳返拉远一些,手再一指,观众席立刻心领神会,与他异口同声: “什么是清醒?” “清醒:十九岁的我终于成了半颗星,有了亲情爱情和朋友情,”说到“爱情”时,他指向粉丝,“可我为什么还是觉得不快乐,我的笑只是我的保护色,人生岔路的纠缠太多,走到最后应该如何选择。” “朋友,我为你修了一条船,船上有蛋糕、汽水和雪白的香槟酒,绝望和疯狂,从现在开始出走!庆祝梦想成真的声音,应该长长久久。五个老迈的幽灵,从今天起返老还童,成为最闪亮的水手。” 随着他颗粒性极强的,带着活泼与揶揄口吻的rap,满地蓝色的冰冷灯光,逐渐变得五光十色,在地面不住挣扎的四人,充满激情活力地跳跃而起。 背景浪花汹涌如雪,整齐合舞踏浪而出,如同破冰的航船,舞蹈所传递的内容再也不是绝望压抑,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苦尽甘来的、压抑许久的笑意。 “绝望 疯狂 迷茫 清醒” “清醒 痛苦 繁盛 终点” 小提琴活泼美妙的声音攀向最高峰,清澈的和音如同童谣的哼唱,不少人发出了惊呼。 不仅是唱诗般的歌声,他们认出了乐时和唐之阳此刻的动作,两位舞担正在正中跳动的舞步,那是第二幕双人舞的逆行编舞,摆脱疯狂扭曲,摆脱提线木偶,摆脱受到束缚的人生! 时光回溯,分开的掌心紧紧相贴,遮盖的双眸缓缓睁开,乐时依旧跪在场中,双手紧攥在心口,眼睛清明,目光锐利。 “清醒 痛苦 繁盛 终点” 五名练习生,以相同的姿势,将决心放在胸前,将最后一句歌词揉碎。 浪声止歇,他们的身后是粼光闪闪的大海,辽阔银河铺满天空。 渡海人正在大海的航道上,海洋却因此感动。 少年带着无边的真挚与赤诚,沐浴海洋,肩披繁星,如同祈祷的古代圣子,发出低沉而悠远的呢喃。 在那一刻,乐时忘了排名的烦恼,也忘了训练的辛苦。他的面前,是无数人的欢呼,那些闪亮的银白色光点,在黑暗里如同星河结海,他想注视它们,凝望它们,直到忘记时间,忘记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站起身,向所有观众鞠躬致谢,鱼贯地走下舞台,脚底的大地并不真切,好像踩着一个梦。 唐之阳拥抱每一个人,夸奖袁弘杉的小提琴,万幸的rap,以及李凌京的和音,最后他揽住乐时的腰,乐时觉得左肩一重,赶紧扶住了唐之阳,关怀的话没有脱口,只见对方目色明亮地注视着自己。 乐时低头笑了一声,也搀住唐之阳的手臂,两个人相扶相携地离开准备区。 唐之阳半个人都靠在他的身上,被汗水湿透的衣服贴在一起,显示出安心信任的意味,沉默一阵,唐之阳转过头,带着无奈的笑问乐时:“怎么回事,你不夸夸你的舞伴?” 乐时认真想了想,唐之阳耐心且期待地望着他,那模样有点儿孩子气。 乐时最后说:“阚前辈看到这样的你,会很高兴。” 唐之阳一怔,随后吃吃地笑了,笑得险些从乐时身上滑下去,乐时责备地看他一眼,唐之阳晃回他的臂弯里,说:“刚开始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是个不善言辞的小冰块,现在倒好了,熟起来了还会开我的感情玩笑了。不过……” 他叹口气,声若蚊吶:“看不看得到无所谓,我希望他高兴,没有我的参与也没有关系。我希望他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 作者有话说: 这章也很长,想了想还是把舞台写出来吧~歌词纯属瞎编乱造。谢谢观阅和捉虫=3=! 第89章 [知乎体]如何评价于斐? 如何评价于斐? 最近在补《创偶》前几期,看弹幕对于斐的评价,觉得挺两极分化的,怎样客观评价练习生于斐? 2.5k人关注 19条评论 5M次浏览 ------------------------------------------- ○匿名用户 怕被扒出来大号所以先匿。 利益相关:从HP生存战时期追到最新一期创偶的第三次公演直播,不自称老粉但好歹认为自己有一些话语权,重度音饭,不是颜吹。接下来从几个方面讨论一下这一位练习生吧。 1.明日之星:在生存战中初露头角的HP大vocal接班人 1.1 天赋:导师一致认同的音色条件 1.2 地利:ACE的资源培养环境,后HopE时代对于后辈团的选择与隐患 2.解约始末,脱粉风波:不是所有退团风波都要让公司和网民背全部的锅 2.1 退团:在关键时刻退出是任性施为还是及时止损? 2.2 舆论:到底是狗公司背后操作陷害,还是个人行为个人买单的代价? 2.3 守望:粉丝永远是追星过程内最卑微的角色。 3.实力是水,人气是泡沫:《创偶》三次公演舞台的人气回升 3.1 老粉丝:脱坑-回踩-回坑的奇妙冒险 3.2 新粉丝:我家和对家的洗脑包,究竟该吃谁的比较好? 4.关于未来的疑惑:是祭天还是末位出道? 慢更。 >>>>>>> 1.明日之星:在生存战中初露头角的HP大Vocal接班人 上一年的年底,相信不少内娱圈的姐妹,都被HP(俗称哈皮)的一档对面公司练习生的选秀节目《希望之心》吸引了注意,恰逢大势的前辈男团的空白期,节目的影响力由内部家族饭,一直延伸至半个圈子,HP的练习生们一时间得到了极大的关注度和曝光度。 刚满20岁的主唱于斐,在节目上成为了出道的热门人选。 截至退团前夕,他已经是组合中心与队长的高票得主。 1.1 天赋:导师一致认同的音色条件 HP的声乐老师贝锦,可能是近年来圈子内最严厉的导师之一了,通过《雪国》等歌曲出道的她,显然代表了某种专属于HP的风格:严厉、控制欲、完美主义。尽管从《创偶》第一期播出开始就因为对于练习生的态度饱受诟病,但她仍然没有丝毫为风向改变的意思,这从侧面反映出她平日里对待学生的基本态度。 但在上一年的推特里,我们不难看见她对于公司声乐组的练习生于斐的溢美之词,称其为“拔萃的学生”“罕见的音色”“前途无量的歌手”,高赞回答里有理论派的答主,就于斐的音色条件、音域广度、发声方式进行了比较专业的分析(回答:从《雪国》《锦衣行》和声段、副歌段评价于斐的唱功)。对于流行唱法的熟练运用,质感高级且音域宽广的声音条件,日益提高的唱商,对于技巧插入愈加成熟的理解,使得他能胜任一首歌的任何一个位置,并且能把个人风格与团队风格很好融合,这是非常出色的天赋条件。 在等级评价结束之后,各位导师曾就心目中的三大位置做出个人排名,尽管严厉如贝锦,在Vocal组里,于斐的排名却也没有掉出前三,展现出了一定的统治力。(视频:《创偶》不定期更新的导师花絮:今夜我心里的主人公top5!) 当然,在生存战阶段的他,存在着过度用嗓,表演炫技,忽视歌曲的感情流动等缺点。值得注意的是,在那档综艺里,他的发挥与心情变化关系很大。今天,当我们再回顾在早期生存战里于斐的节目,我们会发现,他饱受赞誉的几支歌曲,都出现在刚刚进组时的表演里。 在后两期的考核测评里,上述缺点暴露明显,而他本人似乎也没有要进行改良和修正的想法,也许是心中的挣扎与退出的决定影响了他的发挥,这点我们放在第二章详说。 综上所述,在早期生存战的综艺里,于斐在荧幕前的形象,是一位条件出色的天赋型选手,是主唱位置毋庸置疑的强力竞争者,而导师的夸赞,更是无形代表了HP这个公司对于于斐的重视态度,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在不远的将来,退团风波引发之后,HP的反弹会如此激烈。 (评论有让我补充于斐的外型条件的,在这里简单说明:不是颜狗。但是于斐确实身材不错,比例良好,个高、肩宽、腿长,整体长相偏于大气潇洒,皮相佳,上镜,不怎么吃精神状态的亏。不过说实话他的台风气质太外放张扬,我还是爱华贵矜持的富公子那一型,对我说的就是yhs,我心里从内而外的颜值top。) (不准吵架,你萨顶顶。) 1.2 地利:ACE的资源培养环境,后HopE时代对于后辈团的选择与隐患 说实话,为什么会和HP走到今天这样你死我活的地步,我觉得于斐和前公司都存在错误。 首先是哈皮。 在楚湘东抄袭事件爆发之后,曾经有不少业内人士爆料HP对于练习生合同的许多不公之处,例如早年拖欠练习生生活费,不久前的版权纠纷等等(楚湘东抄袭事件,即便有些震惊的网友对HP进行声讨,但本司艺人创作权利终身为公司所有却是白字黑字的事实,最后除去遣返抄袭人,并没有实质性改变)。 尽管这个公司前科甚多,但在生存战上,其对于于斐投入的资源却是肉眼可见的,最直观的体现在于节目剪辑重心的倾斜,以及对于个人的宣传营销,如今,我们还能看见HP官博在上一年对于于斐的提点有加。至少在那个时候,HP是真心实意地将于斐当成主捧对象,并且相信他一定会在六光年出道的。 资源的倾斜还表现在一个方面,这也是让许多粉丝诟病的一点——前辈团为后辈团让路。 于斐现象级的网黑风暴是出于各方面的原因的,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在流量造势的情况下,牺牲了前辈团HopE的权益,希望团是我非常尊敬的前辈团,也是我心中唯一登顶的天团,星花姐姐们也是长情粉丝的代名词。时至今日,HopE的回归已经为后辈团两次让道,各位未出道的练习生更是拿到了参与以前辈为MC的综艺录制当中,在不同领域赚足了眼球。 于斐在当时,参与了由阚君桓主持的《传世名曲》以及《挑战奇妙的一生》,至于在后者闹出的一场乌龙,在当时也造成了许多团粉和唯粉的不满,所谓惹谁都不要惹星花,江山代有男团出,希望还是你老爸。具体的情节,我们先按下不表。 作为艺人而言,于斐得到的资源不能算多,但作为练习生而言,这已经是不少人的梦寐以求,过早的曝光不仅代表着人气的上升,还为之后的风暴埋下了隐患。在这件事情之后,练习生能否不辜负公司的希望顺利出道,公司又将怎样吸取哈皮这一次的教训,都成为争论和热议的话题。 2.解约始末,脱粉风波:不是所有退团风波都要让公司和网民背全部的锅 2.1 退团:在关键时刻退出是任性妄为还是及时止损? 这件事情到现在仍然争议极大,但我给出的结论是:合乎理,但不合乎情。 首先是理,由于与公司的理念不合,通过赔偿违约金的方式解约。这是无数退团成员的正当理由和程序,这是毋庸置疑的。也是现在的鱼粉对于于斐退团争议的第一条反驳,相信大家都没少看到洗脑包的第一条这么写“对公司他没有任何死乞白赖的行为,退团是按照法律程序正常解约的,高额的天价违约金也赔付了,希望他和HP各自安好”云云。 但是,对于原公司HP而言,他的离开真的是没有造成任何损失吗?从长远来看,真的没有失去一棵摇钱树吗? 这就要提到情了。 首先是队友情,队友张岚等人和于斐都是二期练习生以来的好朋友,在退团事件之后,也是前队友在社交软件上曝光疑似“队内霸凌/暗箱操作”(已澄清)的截图,但可见这件事对于那个圈子的练习生而言是多大的伤害。而在这件事上,作为正主的于斐态度显得迟疑、模糊,截至事件澄清之前,他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表过态。 不够果断的消极态度,导致粉丝的大面积怀疑和脱粉,这是他没能把握住的第一个机会。尽管在那个语言场景里,他无论说什么,都不会得到键盘大师的原谅。但在新粉入坑,老粉回潮的今天,我还是希望他能够针对这件事情做出一定的解释(尽管洗脑包把他不发声的原因归咎于没有证据、节目组禁止通讯、被公司威胁等因素,但我还是希望他能够完美处理,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好好出来营业就能解决大多数问题)。 没有让他的口碑彻底崩塌的,是导师、前辈、死忠粉的保护。 再来是前辈和师生的感情,贝锦在节目上与于斐的关系有目共睹,直到《雪国》演出结束之后,贝锦才转变了口风(具体见视频:《创偶》不定期更新的导师花絮:第二次公演舞台,我把我心中的评价写了下来)。我们的传统文化是十分重视人情往来的,大可把于斐的行为洗成不顾一切的洒脱,但对我而言,就算屡次道歉,回想起这件事情时,心里还是扎着一根刺。 唯饭尚且如此,团饭情何以堪? 唯一能够自我安慰的是,于斐的退团没有发生在六光年出道后,或者是拿了新人奖,开了演唱会之后,假如出道取得成绩再带着ACE和队长的身份退团,不用说未来发展,他估计会被公司直接暗杀的吧(微笑)。 2.2 舆论:到底是狗公司背后操作陷害,还是个人行为个人买单的代价? 这件事就涉及到洗脑包的核心了。 “一切都是公司的错误”“网络暴力不可取,都说有难言之隐,难道还要逼人家下场和原公司撕破脸”“我看黑子们就是想让他糊穿地心”,这些话在我观包多年的经验里,都已经章口就莱了。但是有一说一,恼羞成怒的公司下场操作,原因难道不在于突然的解约吗? 他们用事实上演了一场闹剧。 因为理念不合出道前解约→一夜之间黑料满天黑粉狂舞→参加选秀节目态度模糊雪上加霜→抄袭被爆反黑包广泛传播→哈皮和抄袭练习生解约偃旗息鼓→洗来洗去评论终于回暖。 于斐差点被淘汰,基本上他一淘汰就等于实糊,别的经纪公司对一个黑料难以澄清的练习生也望而却步,演艺生涯也许就此over。兵行险棋揭抄袭这一步,才把他从危险里盘活了。但是HP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差点被淘汰,但因为揭穿了HP好不容易得到了机会,他从血雨里走出来”——出自知名大粉卖惨洗脑包。 世界上没这么多谁对谁错的事情,只有做了一件事,就要对此有始有终地负责的态度。 虽然他看不到,但我想请于斐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在《创偶》的赛程结束之后,认真反思自己。粉丝们因为你的实力和舞台魅力而自愿举起洗地布,每天在超话广场擦擦洗洗,反黑组到了今天仍然是高强度工作,甚至在舞台直播的时候也要不停处理黑料连接,这不是他们应该做的。 追星本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谁不想沙雕地娱乐追星呢? 昨天在粉丝一群里,老粉们都觉得《锦衣行》有他当年初登舞台时候的冲击力,我希望他也能够找回对待这群,从最初开始就支持他、相信他、不离弃他的粉丝的初心。外界因素固然群狼环伺,但每一个人生的重要决定,都希望他能善始善终。 2.3 守望:粉丝永远是追星过程内最卑微的角色。 字面意思。我有时候觉得粉他很幸福,有时候觉得非常委屈。 粉丝能让你看到未来的繁盛,也能把你打进现在的深渊。 这条就不展开说明了,只说昨天的公演舞台。 由于创偶的狗屁分票机制,三演有百分之五十的票是路人观众的(应该经过筛选了),粉丝能拿到的场劵只有大概七百张。从早上六点半开始排队进大场、发应援物,给路人递个人介绍的册子,那个印册刚从印厂拿出来的,封皮都还是热的。傍晚入演播厅,熟悉流程,半天是来不及吃东西,也来不及喝水的。 离场的时候大家都很激动,顶着外面的暴雨,本来以为和他们是同步出场,结果因为练习生还要接受一个小的采访,于斐姓氏靠后,所以我们在大雨里等了一个小时,就为看他一眼。说实话一般人到现在都已经顶不住了,但谁叫我们是风雨无阻的粉丝呢?葡萄美酒夜光卑罢了。 等到他出门,顶着喊哑的嗓子应援、呐喊,再目送他们的车开到不见。大夏天的被一场雨冻得瑟瑟发抖。 不过很暖心的一件事情是,后来工作人员叫我们去路边的咖啡店躲一下雨,去到那里的时候发现有热牛奶,毛巾是坐了十几分钟之后拿过来的,还是创偶的周边。我们以为是节目组的安排,后来在微博上发现有这个待遇的就两三家的饭,在这里就不说是哪几家了,希望正主们集体出道好吧。 就那会儿,觉得追星还挺值得的。(虽然只持续了一会儿,回宾馆就开始骂骂咧咧了) 你想想,累了一天,就因为一杯热牛奶,觉得挺值得的,卑微不卑微(苦笑)? 3.实力是水,人气是泡沫:《创偶》三次公演舞台的人气回升 3.1 老粉丝:脱坑-回踩-回坑的奇妙冒险 时至今日,还有人天天在我的微博底下骂,我是脱坑回踩又回坑的真香狗。 解解就在这里给您当真香狗了,怎么样? 前文我已经尽量克制地提出他态度模糊的这个问题了,要知道我当初可是一晚上连发二十条微博骂于斐猪油蒙心的,虽然一条一条也都删除了,但当时确实陷入了长期的低谷和失望里。那个状态和失恋的时候差不多,一边对ex骂骂咧咧细数其罪状,一边又忍不住去看人家的舞台。 音饭是没有办法的,声音刻在耳朵里,一听见就一身鸡皮疙瘩,听声定位能力堪比深海雷达。 管照刷,榜照打,嘴上说着wdnmd,心里哥哥继续唱我可以。 新饭在广场问以前的作品,打开网盘齐刷刷都是那张可恶的脸,黑粉在首页跳,一边拉黑双删一边觉得好像说得也有点道理,一段时间活得像精神分裂,每天掐着手指希望正主能够出来说一两句话,看他明里暗里道歉又替人觉得委屈。姐妹说这就是真情实感狗人病的症状了,我搁那回,你骂谁是狗呢,把你给举报了。 魔怔,真的魔怔。 现在入坑的基本上分为几种人。 像我一样真情实感的老狗(一边骂正主一边打榜)。 CPF(他这个煞星居然还有CP,爷无语)。 路人脚滑掉坑里的舞台饭/音饭(懵懂无知,吃瓜群众)。 黑粉被综艺节目的表现洗脑了(敌人就是朋友)。 被gnjj吓跑的难民(只想老实听歌的如来佛祖)。 在抄袭出来之后回升了一波,《雪国》的时候回升了一波,《锦衣行》不出意料爆了,数据还在上升。 就希望正主别作妖了,事业粉还是希望他一定出道的,毕竟对他这性格而言,在哪都是背水一战吧。 3.2 新粉丝:我家和对家的洗脑包,究竟该吃谁的比较好? 我的建议是哪家的都别吃,吃多了会变成脑残,沙雕表情包倒是希望您多看,每天一遍,摆脱抑郁。 这个男的唯一能放上台面的就是,唱歌完全ok,像我一样做个(条)音饭吧。 (评论叫我说他最近和ls炒CP的事情,有一说一我觉得他俩拉一起就tm离谱,他这种性格跟ls能合?不如早点爬去双主舞那里,我感觉她们分析得比较真。这俩顶多算是同事关系吧,后面的花絮和综艺都没什么交集了,于斐还把人从锦衣行票出去了,还好幽灵船成绩可以,两家没开撕都谢天谢地了) (不要吵架,你宋丹丹) 4.关于未来的疑惑:是祭天还是末位出道? 有一说一,于斐已经卡七很久很久了,久到我们觉得他和七这个数字锁了。 心态还没崩,毕竟经历过之前的事情了,甚至有种被虐到麻木的感觉(实锤抖M)。 下次淘汰20进10,人气都要固定了,真的很危险。 只能希望这个舞台爆了之后有奇迹吧。 不管被祭天了还是出道了,都希望这男的能好好的。出道那天我在家门口放鞭炮庆祝哈。 (好像被认出来了,nmdw**) 最后附上至今为止所有直拍和作品的地址。 命运由我直拍1080P全 《千禧年少年少女》A组(舞台+直拍) 《雪国》(舞台+直拍+采访) 《锦衣行》(舞台+直拍) 各位导师/练习生对于于斐的评价合集 【持续更新】于阿斐自弹自唱小作品集 新选秀节目《创偶》的主唱,谁主沉浮?(我觉得分析得挺好的) 黑人小哥看《锦衣行》的反应(这个是私货,但是真的巨好笑啊哈哈哈哈) 瓜组每月大事记:HP练习生抄袭事件始末?练习生和前公司HP的爱恨情仇? 2.1k赞同 687评论 ------------------------------------------- yf3677(1048赞):雨解解你说的第二天我的男朋友就发长微博说明最近的事情了,宁简直是带预言家。 志明春香(985赞):你放鞭炮的时候记得艾特我! dekeri(742赞):有一说一,《锦衣行》值得去N榜没人反对吧?同意请点赞!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阅! 第90章 漫长雨季 随着《幽灵船》组票数的统计完毕,四组练习生的公演票数公开。 场内的观众不仅是专注自家的粉丝,还有节目组经过挑选而接受邀请的路人,对于他们而言,演绎四个舞台的练习生们,就是最单纯的素人。尽管节目组声明每一票都是公平公正的,但走到今天,经历这许多事情,没有人敢对所谓的公平下定义。 《幽灵船》组的票数非常平均,乐时比唐之阳多十三票,小优拿到第一位。但也因为票数平均,个人总票的第一略显吃亏。 出乎意料而又在意料之内的,是《锦衣行》的头名于斐,凭借着独特的音色、惊人的爆发力以及使人产生良好共情的唱商,拿到了总票数第一,得到了加票。 公布票数的时候,全场欢腾。 于斐抬头,自己的名字高居榜首。他眼里的情绪复杂。刚下舞台的汗水已经冷凉,热情也渐渐平息,心跳从急促变成缓慢,一声一声,如同沉重的钟摆。 他被观众承认了,从天赋,到努力,再至表现的技术,但他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当不当得起这一份承认。他的加票会不会像苏乔当时一样杳无音讯,名次会不会永远卡在第七—— 他完成了舞台,却不知道能不能走完出道的路。 离开前他们每个人都到摄影棚里接受了采访,无非是问问走到现在的体悟,有没有向前的决心云云。PD也挑些观众喜闻乐见的话题,例如觉得谁是练习生里最帅气的,走到现在最想感谢谁之类,于斐一一回答,最后向他抛来的问题是—— “如果进入了前十名,你会加入节目的一档合宿综艺,如果是于斐练习生的话,希望能拥有怎样的房间呢?” 于斐想了想,用语言描摹脑海里的图景:“有很多软的抱枕,需要可爱的图形,企鹅和白熊,星星和月亮,适合睡眠和休息。墙上贴有几位舞星前辈的海报,有一张小桌子,能写歌作曲,有地方能放下我的吉他。”他顿了一下,神情十分认真:“我还想要一个猫爬架。” 回答有点儿天马行空的无厘头,监督问:“有猫爬架,不需要一只猫吗?” 于斐笑了,笑眼弯弯地注视着镜头,他轻声回答:“当然需要,我很喜欢猫。” 监督怔了会儿,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又问:“希望哪位练习生做你的舍友呢?” 于斐注视着镜头,毫无迟疑地发出回答。 离开录制场地的时候,天色昏暗,大雨瓢泼。本来能够提前离场的粉丝,大多还逗留在大雨磅礴的场外,充满期待地注视着自家爱豆走上大巴车。一整天的漫长比赛,使得所有人都筋疲力竭。 采访是按照姓名首字母排序,乐时和于斐比较靠后,可支援他们的粉丝却不少。 于斐走出摄影场的大门时,看见大巴车附近有序地簇拥着一些撑伞的粉丝,挤在前面的高个子姑娘不停对身后拥挤的人说“往后退退,伞不要戳到哥还有工作人员了”,她忙着疏通因为爱豆出现而感到激动雀跃的姐妹们,直到两个人走近了,这才忽然地转过头来,她张了张口,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于隽站在雨幕里,温柔又安静地,和自己的亲哥哥,自己的小偶像对视,微笑。 她披着一件绿色的薄塑料雨衣,额前的头发已经被打湿,小臂上全是晶莹剔透的水珠子,在车灯的橘黄色光线里,她的眼睛潮湿而明亮,像被海浪打湿的星星。在疯狂的尖叫、呼喊、跳跃里,她的安静几乎有些伤感。 于隽从怀里展开一张手幅,小心翼翼护在雨衣里,那是乐时在《雪国》里的造型,高挑又瘦削的远行人,站在即将离去的列车前,坚定而深情地注视着前方。 于隽咧嘴一笑,将手幅轻轻摆了摆,又迅速换了一张,是于斐的表情包,捧着泡面碗说真香,显然出自当时的双人综艺,她调皮地吐吐舌,隐入人群里,把前方让给扛着大炮的第一线姐妹。 于斐和乐时同时扬起手,又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已经卸了妆,彼此都是戴着口罩帽子的模样,只有目光交汇,有点尴尬,又有点僵硬地同时移开了。在尖叫声里停顿几秒,他们又异口同声对粉丝们说:“回去吧。” 乐时不自在地捏了捏耳朵尖,面对粉丝的安慰笑眼仍然没有变化,他的嘴唇嗫嚅几下,工作人员在旁边打了个手势,示意时间不多。 乐时不经意地碰碰于斐的手背,于斐点点头,折回去找在屋檐底下躲雨的工作人员。 乐时转身上车,回头对她们遥遥地喊:“可以回去了。到家多喝点热水。” 粉丝们面面相觑,一片忍俊不禁。 车上已经没有多少空位,前排满员,而后排堆放着工作人员的大小行当,挤挤挨挨地能容下两三个人,乐时挑在最后一排的靠窗,拉开帘子,对窗外的粉丝挥手道别。 车上的大部分练习生,此时此刻都在向粉丝们挥手。 雨水太大,车窗外只有模模糊糊翕动着的人形,透过窗玻璃时有时无的彩色灯光光斑,一切痕迹都渐渐被大雨粗暴擦除。发动机的引擎轰隆隆响起来,车内的灯光变暗,他的身边一重,凉爽的潮气扑过来,熟悉的味道掩在雨气里,温热又蓬勃。 乐时没说话,粉丝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周围陷入密闭而昏沉的黑暗。 冷气开得很低,车内也安静,只开了一段,乐时就困了,眼皮发着沉坠的重。 乐时撑在窗边,迷迷糊糊瞌睡一阵,只觉得放在膝盖上的手掌一热,他动了一下,但没有挣开,由着一双温热的手掌裹住他的手,手指间的缝隙被一节一节挤满,成为相扣的形状。 乐时在闭眼的黑暗里,听见于斐小心翼翼的呼吸,深深地吸气,又慢慢地、长长地呼出来,吐息扑在乐时的耳尖,于斐好像在偷偷地做什么人生大事,郑而重之,又珍而重之。 于斐的气息很近,像一只慢慢接近的猎犬,沉而热的吐息,湿漉漉碰在耳根和颈窝的地方。乐时莫名觉得后背紧绷,黑暗带来的暧昧就像小小的猫爪子,一下又一下搔着心窝。 乐时屏着半口气,却迟迟没有感觉到于斐的下一步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肩膀一沉,乐时睁开眼,在昏昏暗暗的光线里,于斐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乐时肩膀一塌,垂着眼睛看于斐。实际上也看不清太多细节,躲藏在阴影里的发丝,轮廓模糊的五官,疲倦沙哑的轻鼾,专属于他的气味,偶尔紧张一攥的手掌,又轻抽一口气,不知道做了什么颠簸的梦。 不久前,好像也是个雨天,那时在大雨里传来的不只是不敢置信的谩骂,还有真刀实枪的恶意。立足在这个圈子里,艺人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会被放大,而追随者们同样将情感烧得滚烫,对错与黑白,永无止境地翻覆倒转。 乐时抬起手,摸了摸眼角,那伤口已经愈合,几乎已经没有痕迹。 雨声还在响,乐时拨开硬质的窗帘,只看见一行一行的雨珠落在玻璃上,如同流泪的蛛网,顷刻爬满,又顷刻被风碎散。 一车的人几乎都是被陆陆续续地叫醒的,路程快到终点,而明天是万众期待的休息日,手机提前发到了每一位练习生的手上,一时间开机的震动和铃声响成一片。 于斐没有醒透,拿着手机说了声谢,在等待开机的一小段时间里又盹了回去,顺手把手机塞到了乐时卫衣的口袋里。 乐时感觉到消息提醒的一阵震动,手机贴在他的腰上。他忍住了把于斐揪起来的恶劣想法,把于斐的手机拿了出来,尚未暗下的屏幕上,壁纸的设置和乐时的是一样的,是主角HP当时的同期练习生,表情青涩张狂,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中二劲头。 乐时和张岚靠在一起,一个满面冷笑,一个满眼严肃。那会儿乐时和张岚关系好,两个性格奇怪的人凑在一起,居然莫名其妙成了好朋友,有段时间的爱好是你一言我一语地找于斐的茬,具体表现为在舞蹈室约战,以及小学生式唱反调。 正这样想着,于斐的手机屏幕一亮,是一条微信消息,备注是“我大儿子张山风”。 乐时:“……” 他一个老老实实标注备注朋友全名的人,忽然有点儿担心自己也被于某人无形中认成了某号儿子。 乐时用手肘捣了一下于斐的腰,对方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听上去是“别加香菜”。 于斐无动于衷,甚至往乐时的颈窝里使劲蹭了又蹭。乐时面无表情地将他朝远处推了推,看见于大儿子张岚发的消息内容是:我们以前练习室的合集在哪个文档里来着?受不了了,你这电脑真的太乱了吧。 于斐原来把他自己的电脑留在了HP。 练习的视频,留下来的照片,参加活动时候拍的沙雕小视频,作曲写歌的灵感,那台二手的破电脑就像个应有尽有的百宝箱。 乐时想了想,打开自己的微信,他不常和张岚说话,每次都是只言片语。上条消息是他不久前发的“舞台挺好,”,乐时发了个谢谢过去,张岚的输入闪了两下,发了条长达一分钟的语音过来。 乐时接上蓝牙耳机,果然是一条一分钟的辱骂于斐迷宫文件夹的发言。 “麻烦他以后退团之前把遗产清理干净行不行!列个清单行不行,我刚发现他以前写的歌了,不是你们到底啥时候搞到一起的啊,他那个小情歌合集是怎么回事啊?点进去开头搁那深情款款:这是给我的乐乐的一首小调。于某蒸鹅心!”啪嗒啪嗒一阵疯狂按鼠标的声音,“你们是不是休息日了?帮我问一下我们之前的练习室合集他扔哪里了,在线等,急。” 乐时回复他一个路径,张岚发了一串省略号来,消息刷出一张截图。 文件夹大名:我和我的儿子们。 @张岚:于斐,我是你爸爸,你死了。 @张岚:啧。 乐时看着消息笑了,那个文件夹里有太多东西,于斐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念旧,于小作曲家敏感的一面总是鲜少展露人前。 那些老旧的情歌乐时还记得,内容多半像日记一样随随便便,例如“一月二十一日天气晴,我走在去练习室的路上,觉得是适合表白的一天,所以想说喜欢你”之类的直球抒情,心动倒是没有心动过,只觉得于斐年纪轻轻病得挺重。 @张岚:这个s b,之前老给我发对不起,烦到我拉黑。怎么电脑里还有文档格式的道歉信,真特么烦死了。其实早知道他那段状态不怎么样了,跳舞都能跳歪来,唱歌都能唱岔气,估计心里藏事情。退团这破事,就他一个人太想自己担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觉得多一个人知道都亏,这不把自己的名声都亏没了。不被骂骂还真就醒不过来了,蠢货。 @Chips:……那段时间? @张岚:你走那会儿吧。不过出道之前他都不怎么正常,除了练习就看不见人了,从中二疯狗成了个自闭儿童。 @张岚:哦对了,他还会躲起来偷偷哭,都几岁了,你说幼不幼稚啊,又不是失恋分手,用得着这样嘛。 @Chips:…… @Chips:出道准备怎样了? @张岚:就那样呗,拿个新人奖和一位还是没问题的。你们出道小心被我们截胡[玫瑰]。 @Chips:能在同一个舞台上看到你就好了。 @张岚:怎么回事?这就泄气了?不像你。 @Chips:?[微笑] 车停了,前排的练习生鱼贯而下,于斐因为惯性向前磕了一下,终于满眼迷茫地醒过来,乐时给张岚发了个告别表情,张岚非常勉强地来了句祝你好运,慈祥附赠一个呲牙表情,看上去挺阴险。 于斐捕风捉影地看到一些字眼,带着鼻音问:“是谁啊?” 乐时眯了眯眼,回答:“你大儿子。” 于斐一个激灵:“……” “我有点好奇,”乐时站起身来,活动因为久坐而酸软的手脚,尽管练习的损耗已经让关节的疼痛变得习以为常了。他不冷不热看了于斐一眼,又轻又快地问:“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于斐沉默了一阵,声音里还有懵懵懂懂的意味,回答却很清楚:“我的乐乐宝贝儿。”儿化音字正腔圆的,还挺标准。 乐时:“……张岚说得没错。”你是真的蠢。 于斐在亮起的车灯底下疑惑眨眼,忽然又不计形象地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地要去拉乐时的手,乐时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说:“你先走。” 于斐对此非常委屈:“我等下去你宿舍找你,有事情想跟你聊聊。” 乐时颔首,话题在短暂的等待里又跳回了手机备注上,于斐突然提议:“你不打算把我的备注也改成我的阿斐宝贝儿之类的?” 乐时沉默地低头操作了一下,把手机屏幕凑到于斐脸前,新的备注是“世界第一呆瓜于某”。 于斐愣着看了会儿,气不过地回了半句“你才是呆——”话茬一顿,指出了盲点:“等等,你的界面背景为什么是我和你的合照?什么时候照的,我都记不得了……在南大门吗?那会儿我怎么一头黄毛,太傻了吧。” 乐时推他一把:“下车,你也知道你傻。”看见于斐不动,乐时用力地捏了捏他的虎口,终于没绷住一张冷脸,露出了笑容。 由于《幽灵船》组的出色表现,213宿舍的三名组员心情都很不错,话题不免来到成绩上,任风风迟迟未归,谈到他们组的时候,万幸还颇有点儿义愤填膺。 “之前一个个说一定会投我一票,”万幸长叹一声,露出无奈的苦笑,“结果最后一人一票把我投出去了。我倒是误打误撞进了一个好组。虽然难是真的好难,我一下场我就记不住怎么跳了,要是没有你们一个个的通宵陪我扒舞,我可能早就要放弃了。” 乐时坐在唐之阳的身边,替他的伤腿抹药,唐之阳笑着说:“乐乐陪你比较久,后半程反而我拖累大家了。” 乐时把唐之阳的腿搁膝盖上,对着发硬的青肿轻轻揉动,唐之阳偶尔觉得疼,眉头不着痕迹一蹙,但又很快舒开,乐时说:“没有的事。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万幸嘻嘻一笑,翻了翻自己的微博,一边咕哝:“怎么没看见我亲爱的风仔发博,我要做第一个点赞的。” 乐时和唐之阳面面相觑,默契地没提那一场演出前的争吵。 只见周望屿在两分钟前发了个小视频,是宿舍一楼的大厅,背景音是隐隐约约悠扬小提琴曲,镜头一转,是袁弘杉对着雨幕拉琴的背影,而周望屿本人则高举保温杯做了个致敬姿势,配字:雨夜个人演奏会[呲牙]。评论一水铺天盖地的问号儿。李凌京转了个个人的押韵视频,许诺如果进了前十就要在淘汰场上当众表演报菜名。过了几分钟,唐之阳在微博里则列举了《幽灵船》练习时的趣事几则,包括乐时和他的双人舞弄不清方向好几次撞得额头发红;万幸在rap环节看着一群趴着张牙舞爪的队友屡屡笑场;队友轮流学习小提琴上演锯木头现场,杉总撩着琴弓追着人跑等幼稚小学生行为。 底下赫然是:每日沙雕合集,转赞肉眼可见蹭蹭上涨。 万幸:“唐老师太狠了。” 乐时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他的腿,唐之阳哎呀叫了一声,不甘示弱,探手去挠乐时的腰窝,乐时躲闪地往后一退,万幸趴在床上看他们你一下我一下地开玩笑,嘟嘟囔囔:“我觉得你们俩也挺适合今日沙雕合集的。”看着这俩人没个正经玩成一团,倒是特别少见,最后乐时蹿下床,怀里还揣着个用来防身的枕头,头发被揉得支棱棱四下乱戳。 唐之阳倚在床头,笑得喘不上气来。 万幸笑着说:“我希望我们组的谐星们——最后都可以出道哈。” 在这个时候,宿舍的门一开,是任风风,他的到来迎进一股潮湿的雨气,万幸笑着喊了一句“风仔”,转眼却愣住了。 任风风浑身都被雨水浸湿了,衣服下摆湿湿嗒嗒地滴着水,他握着门把手,手掌微微发抖,他好像要上前走一步,却又默声地退出门外,他弯下腰,把鞋子脱了,万幸这才发现他的鞋帮上溅满了污泥,裤腿与衣摆也带着泥黄色的土印,任风风咬着嘴唇,眼圈一片泛红。 万幸回过神,不管他们之间仍然处于争吵的状态,他从床上跳下来,抢声问:“怎么了?” 任风风没有说话,他深吸一口气,随后打了一个非常响亮的哭嗝。乐时放下手里的枕头,唐之阳想站起来,但被乐时按回床去,乐时取了干毛巾,万幸早就赤着脚跑到任风风的面前,任风风哽了一下,一下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臂弯里,毛巾披在身后的感觉是干燥又温暖的,却因此更加令人伤心难堪。 宿舍里的人这才默默地回忆起来,任风风小组的成绩似乎不是特别好。《幽灵船》一组在训练的时候,和任风风的休息时间总是错开,在此之前,他本人仍旧咋咋呼呼、没大没小,仍然乐观开朗。今天候场的时候,他们也恰好错过了任风风的节目,后来因为采访与车行,也一直没能与他碰面,看他的样子——舞台似乎出现了失误。 唐之阳看着蹲在门口,哭得抽抽搭搭的小孩,打开任风风的话题,入眼就是粉丝急切的保护和澄清——“为什么什么锅都要队长背?唱错词的又不是他,part的争议也不是他的锅,他本人才唱了十二秒不到哦?”回复是路人的争执——“选了队长,就要照顾所有团员,有背锅的准备,分part不好被成员在舞台前点出来了,现在卖惨有什么用呢?”“为什么他总是第六名,你们ffjj的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唐之阳搁下手机,轻轻叹了口气。 印象里,任风风总和万幸在一起,古灵精怪,爱说爱笑,在镜头前永远像是没长大的疯小孩,正当青春,活力无限。 没有人会试图了解他们所承受的压力,或许是公司的独苗,或许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反抗。那一天和万幸的争吵或许不是无来由的,或许作为公司唯一的火种留到现在的任风风,排名的希望高于一切,甚至高于公正与友谊。 现如今,这个蜷缩地蹲着,发出沉闷抽泣的男孩,完全没有乐观开朗的常态。 情感溃败好像一场雪崩,一个不知名的瞬间,人就会忽然被击打得溃不成军。 压力的崩溃突如其来,大多数人只看得到聚光灯下的一点灿烂,却看不见背后无边延伸的黑暗。 唐之阳的消息界面亮了一下,但他没有看清。 乐时和万幸七手八脚地把任风风拎进来,唐之阳勉力地站起身,给了满身泥泞、灰头土脸的少年,一个充满干燥气息的拥抱。 作者有话说: 哎,每章都好长(叹气),像小标题一样漫长,也不知道该怎么分章才好。转眼九十章啦,谢谢小天使们的观阅!飞飞:我想永有一个猫爬架,这样我就可以逗逗我的乐乐宝贝儿了(?)。 第91章 无人救援 于斐轻车熟路地溜进213的宿舍里时,正巧看见一片热闹非凡的奇景:俩小孩抱着痛哭流涕,一个伤员坐立不安地想要出言劝慰,他的小猫面露难色,时而使劲摇一摇头,好像在回应那些含混不清、带着哭嗝的话。 他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眼泪是盛夏的大雨,来势凶猛,雷鸣电闪。 于斐没见过这么上气不接下气的哭法,任风风的眼睛肿得像対核桃,于斐回身关上门,乐时发现他了,面色无奈地走到门边,看见于斐的头发还向下滴着水,洗发液是柠檬硬糖的味道。乐时往盥洗室的门口扯了毛巾过来,随手披在于斐肩膀上。 “你们这……”于斐也自然地扬起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自己的后脑勺,“是出了什么问题?眼睛都哭不见了。” 乐时言简意赅:“舞台没表现好,身为队长被网友甩锅,回来的时候好像还和队友吵过,满身都是泥。”乐时指了指洗漱台上泡着的一盆脏衣服,“一肚子委屈,说着说着就哭了,他哭,万幸也哭。” 于斐一时觉得又难过又好笑,一面走到近前,对唐之阳打了个招呼,一走近,听得见任风风一串一串地向外蹦粤语,“我最近总系睡唔着”“都系我平时唔努力,都系我唔岩”“真系忍唔到啦”之类,尾音软软绵绵的,偶尔一嗝。 几位和他不是一个方言地区的舍友连猜带蒙,只有万幸心领神会,搂着任风风嗷嗷叫,又说“你没有错”又说“我会陪你一起出道”。 “都发泄出来或许就好了。”于斐长叹一声,任风风泪眼婆娑地抬了抬眼睛,带着哭腔跟于斐说了句“雷猴”,于斐学着他的话认真回了一句“雷猴大家才会猴”,字正腔圆的。 任风风一顿,抬头望了于斐一眼,于斐回视着他,又中气十足地重复了一次,主唱优势,声音洪亮,响彻室内。 任风风的嘴角抖了一抖,脸皱了皱,噗嗤地一声突然笑了,他使劲吸了吸鼻子,于斐于是捏住自己的嘴角,上拉成一个微笑的鬼脸,又十分幼稚地吐了吐舌头,这下万幸也笑了。 于斐挤眉弄眼地看向乐时,乐时皱着眉毛向后蹭了下,转眼看见俩三岁儿童含泪的炯然的眼睛,于是勉为其难地照本宣科,手指点着两腮,在脸上比划一个笑脸,一面模模糊糊拉长声音说:“不——要——哭——了。” 乐时觉得耳朵有点热,他很快收敛自己的搞怪表情,祸水东引地看向唐之阳。 唐之阳在一旁举着手机录得嘴角上扬,此刻颇不好意思地一愣,把手机的摄像头改成前置,说:“好。只要我们宿舍的两位活宝能开开心心的,我做什么都行。” 眼泪也是盛夏的大雨,总有人撑起伞,看来时的天地变色,去时的天晴如洗。 任风风终于能够好好组织普通话,开口第一句话问的是:“我要是排名下降了,你们会不会讨厌我啊?” 万幸从他的身边飞扑过去,像抱住一只泰迪熊玩偶,任风风惨叫着仰面被扑倒在床上,万幸拿他的衣服擦眼泪,一边恨铁不成钢地大叫:“我怎么会因为这个讨厌你啊!你是第几名,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什么冲突!到底在说什么蠢话!” 任风风委屈巴巴:“我心里明白,可我的实力其实一点都不好,从一开始就被他们说是‘最难以接受的’A班学员,哥哥们也很不服气,我们组的组员也说‘是我的错’。我好没用——好像做什么都会搞砸。”他的脸一皱,好像又要掉眼泪,没想到脸颊一下子被万幸恶狠狠地揪住乱揉,疼得他啊呜乱叫,“别弄了!好痛好痛——我知道我错了,呜呜呜!” 万幸冷哼一声,从他的身上爬下来,盘着腿坐在任风风的身边,看见于斐和唐之阳在偷笑,他圆眼一瞪,两腮气鼓鼓的,指责对面的三位吃瓜群众:“你们笑什么笑!人搁这哭得眼睛都肿了,还笑!” 乐时面带微笑,淡淡指出:“你的眼睛也肿了。” 万幸气哼哼:“都是因为这个人,一点也不自信,一回来就哭,吓死人了,啊,真是。” 任风风的脸都要被揉歪了,嘟嘟嚷嚷:“这么久了,好不容易走到现在,我是真的,真的很怕大家讨厌我。” 唐之阳摇摇头,“怎么会。” 乐时:“有问题及时解决就好。” 于斐擦着头发,心平气和:“别总看网上的垃圾话,真正关心你的人,即使觉得你有不妥之处,也会客观地和你交流的。”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了苦笑,“毕竟螃蟹长大,也要蜕一层壳。不会有人永远为我庇护一切,我也不会永远躲在屋檐底下。对抗风雨的办法或许不是躲避,而是撑着足够强大的伞去面对吧。” “灰头土脸啊,浑身湿透啊,甚至名声扫地啊,我以前好像想都没有想过,以为从今天到明天的天气,都是一片晴朗的。”于斐注视着任风风通红的眼睛,又说:“不过你放心,我们的壳会越来越坚硬,总有一天会不害怕风浪,不过过程比较疼,也算是必经之路?” 任风风点头捣蒜,抱着膝盖坐得乖巧,像听讲的学生。 唐之阳微笑着接过话:“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误解你,讨厌你,但我们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心里也很希望要做好,在我的眼里,你还是那个充满活力的任风风,天不怕地不怕,摔倒了就要站起来。”唐之阳一顿,眼中烁烁有光,“‘努力去热爱的人最讨人喜欢’,我不讨厌你,反而还挺喜欢你的。” 任风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着笑着,泪水却又在眼眶里打滚,他没让那些装满咸涩心酸的水珠子落下来,咬着牙狠狠地将他们揉掉,任风风哽了一声,努力让自己口齿清晰:“那我下一次做好舞台,再认真对待每一个队友,每天努力笑得更开心一点,让其他人更高兴一些,还会有人喜欢我吗?” 万幸抢声说:“会啊,我超喜欢你的!为了得到小爷的爱,你要赶紧振作起来厚。” 乐时目光温和地看着他,十七岁的小小少年,脸上藏不住一点点情绪,活得像是金秋时节脆生生的苹果,乐时柔声说:“我不会讨厌你的。做你自己就好了。我很喜欢你。” 唐之阳和于斐同时地看着乐时,没想过他会这样坦率。 任风风终于破涕为笑,他挠挠后脑勺,一声腼腆的谢谢还没说出来,万幸惊叫一声,双手交握攥紧,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乐时,咋咋呼呼:“乐乐,我捏?你不喜欢我吗?我从来没听见你对谁说过喜欢哎!我呢我呢!我也要!我都和你待这么久了,你居然偏心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三岁哭包!” 任风风眉头一皱:“你说谁哭包呢?你自己不是啊?” 于斐眼里的惊奇渐渐变成某种更加柔和温暖的感情,乐时转过眼,与他四目相对,他耸耸肩,说:“聊点正事吧。” 万幸对那句喜欢不依不挠,横插一句话来:“聊什么!我也要听!” 任风风凑热闹:“我也想听!” 于斐看着那俩阵雨转晴的小屁孩,自个儿倒是阴转多云,幽幽答了句:“少儿不宜。” 唐之阳咳嗽了一声,一屋子的眼睛都转到他的身上,两对可怜巴巴,拿唐之阳当救命稻草,他没感受到似的,揉了揉伤腿,摊手说道:“我成年了啊。” 于斐:“……” 任风风和万幸两人倒是很快接受了这个少儿忙内的设定,异口同声:“那我们有监护人陪同咯。” 于斐长叹一声,倒是乐时笑得非常开心,他踩着上下铺的阶梯,身手敏捷地跳到了床上,于斐站在底下看着他,眼皮一跳一跳的,看样子心深伤透。没想到乐时却向他招了招手,说:“上来挤挤?你们不是要夜聊?” 于是,一场由一次哭泣而引出的奇怪夜聊开始了,像在高中宿舍里某个齐齐失眠的深夜,他们在熄灯的房间里,听着窗外促急而张狂的雨声,偶尔一道银色的闪电劈落,在地面映出窗外摩挲舞曳的树影,很快又消散。万幸和任风风坐在下铺,偶尔还有一两声擤鼻子的抽气,乐时那儿有些拥挤,他背对着于斐,面朝着墙,听着其他人说练习生时期的趣事。 “十五六岁那会儿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理想,”于斐说,“成绩也不怎么样,觉得生活挺无聊,有天和家人去一个音乐主题餐厅,驻唱不会唱底下人点的歌,我感觉我能行,就上去唱了首歌,”他的语气有点儿嘚瑟,好像在炫耀自己的勋荣,“唱完好多人鼓掌,有人还给我们桌点了小点心。我就,眼前一亮,以后说不定去唱歌吧,那就学唱歌好了!” 乐时和他用一条被子,一翻身,空调被就从他的腰间滑走了,于斐果然正面对着他,乐时朝墙根挪了挪,一边闷声问:“没听你说过。唱的是什么歌?” 于斐想了想,回答:“《Nobody Can S**e Me》*,一首老乐队的歌了。”温热的吐息拂在乐时的眼皮上,于斐的手绕过他的腰,帮他把被子盖回去,手掌就搁在乐时的腰窝上,没再收。 唐之阳敲了敲他们的床板,说:“你们阚前辈喜欢这首歌。” 万幸和任风风一下一下拍着手,隔壁敲敲墙板,他们这才放轻了力度,轻轻齐声地起哄:“来一段!来一段!” 于斐顺着他们的拍子,轻轻地摆着腿踩拍,脚趾偶尔地碰在乐时的脚踝上,轻柔低沉的哼唱响起来,没有任何技巧修饰,沉柔地响在雨声里:“I chose a false solution,but nobody proved me wrong.At first hallucination.I wanna fall wide awake.” “Watch the ground giving away now.”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万幸问:“后面的呢?” 于斐玩笑地回答:“忘词了。”拢在乐时腰间的手却不自然地一紧,乐时拧了一下腰,于斐这才反应过来,稍微地退开了。 任风风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看见他们的宿舍群里发了段新鲜的音频,来自唐之阳。他嘿嘿一笑,又说:“我们聊到哪了?怎么当练习生的?我老妈说我考不上大学就回家捡垃圾,不想捡垃圾。然后出门旅游,走大街上,有人问我要不要当偶像出道,我看都没看名片,就说‘呃神骗鬼扑街啦’,后来又上那条街,又被堵,才去公司看看的。” 万幸奚落他:“结果是个小公司,还不如跳槽来我们卖惨。” 任风风:“略略略,说说你和乐哥啊。” 万幸沉吟一阵,说:“我家里状况不怎么好,当时进公司是在网上看到说,和练习生签合同是不用给钱的,等出道以后从赚到的钱里扣,我就找了好几家公司呗,最后卖惨愿意签我,就签了那张‘卖身契’。哎,怎么说得我的身世这么悲惨,”他自嘲地笑笑,话锋一转:“乐乐我就不知道了,他从一来就很厉害啊,全公司的人都在说不知道是哪里空降的大佬,说得好像第二天那帮穷鬼就有钱捧他C位出道似的。后来听说是HP来的,我还惊了好久。不过说实话,他刚来那阵,大家确实都不怎么喜欢他。” 乐时没说话,于斐倒是吃吃笑了,他仿佛被搔到了笑点,扬声说:“是不是觉得乐乐一张扑克脸,见谁都像欠了钱,对谁都爱答不理,是个怎么都让人很看不顺眼的人间Bking,但是我跟你们说,你乐哥是那种暗中观察然后偷偷记小本本的,很阴险又出奇单纯的人……唔唔唔——”他的嘴一下被捂住了,乐时蹭地靠近他,那力道颇有点儿气急败坏的意思,一阵沉闷的扭打声,乐时把他按在了床上,他们从床头打到了床尾,尽管于斐没怎么还手,吃痛还在偷偷地发笑。 万幸狐疑:“你们在干嘛?” 乐时咬牙切齿:“杀人灭口。” 任风风倒吸一口凉气:“噫。不愧是我乐哥,人狠话不多。” 唐之阳打了个哈欠,亮起手机,对着消息栏打了一串字符。阚君桓早前找他,他躺下的时候才有时间回复,现在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聊天状态,于斐的那一段音频,他发给阚君桓听。对方回了一条挺长的语音,转文字没转出来,又一条消息跳出来,是说:“我也喜欢。” 没有宾语。 唐之阳回了一句:“我明天要去见你。”思来想去,欲盖弥彰地补:“于斐和乐乐也来。大小姐她又说去补课了,看来是真的找到了一生所爱。”跟了个俏皮的表情包。 话题此时转到唐之阳的身上,是乐时紧张笨拙的呼叫转移,唐之阳哑然失笑,上头咚咚又响了几下,唐之阳摇摇头,接过了救场重任:“我待过好几个公司,”他报了串名字,引得对面一阵惊呼,上铺也没了打闹的声息,“做伴舞吧,没待多久就走了。在HP留得久些,后来处理一些家里的事情,所以耽搁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想堂堂正正站在舞台上,和他——”他顿了一下,屏幕亮了,他看着回复的内容,心里莫名一动,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补道:“和我的偶像们站在同一个舞台上。” 他们还想聊,可隔壁宿舍的练习生过来敲了敲门,带着睡意说:“你们能别吵吵了吗,明儿我还想睡懒觉,困死了。” 一屋子的人忙不迭道了歉,几个人这才安静下来。 于斐钳着乐时的手,刚才趁他放松警惕,一下子身位掉了个儿,倒是他把小猫压住了,在淅淅沥沥的雨声和乍然亮起的雷声里,乐时哑声对他说:“你好重,下来。” 身上的人沉沉地静了会儿,乐时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凝视着他,偶尔白光一亮,乐时会眯起眼睛,于斐长长舒开一口气,动作放轻地松开制辖,他窸窸窣窣地在乐时的床上找了一会儿,找来了乐时的耳机,又轻轻把一只塞进乐时的耳孔里。 凑近的时候于斐亲了亲乐时的面颊,羽毛瘙痒似的,很轻。 滴的一声,蓝牙连接。于斐打开手机里的音乐软件,不多时,节奏舒缓的音乐响起来,他们两个好战分子,终于偃旗息鼓地躺下,面对着面,心却仍然踊跃地跳。 唐之阳戴上耳机,点开那一段无法识别的语音,懒散而温柔的和弦弹奏而出,他在黑暗里微微睁大眼睛,乐声后有滂沱的雨声,雀跃的雨声,隐约的雷鸣。唐之阳有一种错觉,阚君桓好像站在这个风雨大作的深夜里,抱着吉他,迎着世界的噪杂,放声地、忘我地歌唱。 相同的歌曲,不同的人声,在这个奇妙的时间点里,纵声抒情。 阚君桓最后的回复是:我也想见你。现在就想。 And only I can s**e me now I'm holding on a light Chasing up the darkness inside And I don't wanna let you down But only I can s**e me 歌曲结束,人声淡出。 于斐给乐时发了一条信息。 “我决定了,就在今晚,我也该面对一切了。” 静了许久,乐时回道: “我陪你。” 作者有话说: *《Nobody Can S**e Me》-Linkin Park。希望他们能一直快快乐乐的。 第92章 山海难平 这一夜,对于许多人而言都辗转难眠,于斐有许多想说的话,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只是对着空白的界面删删改改。他几乎从刚进入HP的时期写起,入门的单纯想法就只是能在舞台上唱自己唱的歌,HP对于他有知遇之恩,前辈和导师更是他前进路上的指明灯—— “在准备出道的路上,我遇见了支持我的大家。 但在出道前夕,我与公司的理念发生分歧,在关于出道后个人歌曲公开、版权协商、出道人员调动、舆论公关等方面,我们未能达成共识。 通过赔付违约金的方式,我选择以法律途径向公司协商解约,成为了每年支付高额违约金而离去的大多数练习生之一。” “曾经以为出道之后迎接自己的是一片自由的广阔天地,无奈有太多事与愿违。 在解约后,我以个人身份参加了选秀综艺《创造!新偶像》,在参与节目期间,我的歌曲受到某练习生的盗用,对于一些事情的抹黑造谣更是台风过境。 在所有事稍纵平息的当下,对于队友、老师以及前辈、工作人员,以及期待我在六光年出道的关注者们,我深表歉意。 仓促离队,打乱队内出道节奏,一切责任在我,我接受所有人的意见以及批评。” “在参加节目的这段时间里,我亲自参与创作了三次公演舞台,获得了非常宝贵的人生经验。 我享受在舞台上表演自我的一切,并且诚挚希望未来也能够如此。 我曾经为了自己的不公而选择离开,也并不知道会否再次在现在的舞台上遗憾谢幕。 世界应该明亮透彻,我的面前是否仍然有着一座永远无法翻越的高山,这些都是未知的难题。但我不会就此忘记,也不会就此放弃。” “正如那一句话所说:‘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不让世界改变我们*’。” “这是一篇迟迟未发的个人想法,我思考了很久,即使是螳臂当车,但我仍然决定开诚布公。 再次对因为退团事件所波及到的所有人道歉。为仍然愿意听我一言,看到现在的你道歉,并致以最真诚的感谢,祝你好运。” 编辑完所有文字,已经是凌晨的三点二十分,整整三个小时,他迟疑犹豫,辗转纠结。 乐时始终没睡,偶尔碰一碰他冰凉的手背,好像无声的鼓励。 在发送之前,于斐背对着乐时,手指无声地在手机屏幕上点击划动,他告诉乐时:“也许这一篇微博发出去,我再怎么努力都不会出道了。” 身后静了会儿,于斐又写:“我从B市回来的时候其实一直在想这件事,我难道不想出道吗?也是很想的。 表演了《锦衣行》之后,我想得都要发疯了,谁不想继续留在那样的舞台上,观众眼睛里的热爱能把人的血都烧干了。 那一刻我不是没想过,要是我回头答应了3M的条件,我是不是可以继续站到最后?” “可我做不到。” “我一点都不想忘记最初的心情,一点都不想。” 乐时那头的屏幕暗下去了,有温热的吐息扑上于斐的面颊,他意识到乐时此刻正与他面对面,没有攥住手机的那一只手被握住了。 乐时的手心原来也这样冷,也在微微地颤抖,借着手机屏泛蓝的光幕,于斐看见乐时湿润的黑眼睛,瞬而不瞬地注视着他。 于斐的心猛一跳。 管他呢、管他呢。 这个眼神好像是最后的决意,于斐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按下了发送。 出乎意料的是,在这一刻,他好像特别平静,好像只完成了平凡的日常起居,这刻又好像已经等待很久,久得让人筋疲力竭。 乐时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是特别关注的提醒,乐时没有回身去拿,只是靠近于斐,给予他疲惫而温冷的拥抱,手掌摩挲着他的脊骨,轻拍他的后背,好像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那一夜,圈内人还沉浸在第三次公演舞台所带来的震撼中,熬夜打榜反黑的粉丝双眼通红,那骤然亮起的消息提醒,仿佛一颗无声炸弹。 渴睡人的眼睛睁大了,媒体从熟睡中伸出灵敏的触角。 一阵微风吹过,掀起黑色幕布的小小一角,硝烟的气息隐约而出。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谁都不知道,这将是一场连环爆炸的开端。 在于斐打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乐时用自己饱受争议的微博主号,点赞了那一条躲在时间深处,遭到限流的微博。 @乔乔小乔:#创造!新偶像##创偶第二轮结算##苏乔#小乔的票是不是没有结算对?最后的票数和加票之前的公开票数居然相差无几……[图片][图片][图片]是我网页显示的问题吗?有没有姐妹和我的状况是一样的?如果有要及时反映啊。 微博后跟着近百条状况相同的反馈,赞数近千。 于斐一晚上没睡好,雨在清晨时分停止了,带着湿润意味的阳光洒进室内。 他是被热醒的,朦胧模糊的视域晃动着清晰。 乐时习惯良好地抱着他睡,脑袋深深埋在他的胸口,连柔软的枕头都不沾半点。挨得实在太近,好像要揉成一体,双**叉着压在一起,于斐试图挪一挪身体,又无可奈何地抿了抿嘴唇,他能感觉到大腿上顶着的热硬。 他不想自己也被蹭出反应,小心翼翼地去掰乐时的手,他本来就热,弄了半天,只觉得额际和后背都笼了一层薄汗。手机荧幕上显示着早晨七点半,在需要训练的时候,这已经是一个即将迟到的时间。 于斐从那个习惯性的怀抱里脱身而出,把被子轻轻塞进乐时的怀里。 乐时往常睡得浅,于斐一动他就会醒,也许昨天睡得太晚,他只是搂着被筒翻了个身,闷闷地哼了一声。 借着淡薄的晨光,于斐看见他身上那套白底印花的睡衣,花样是一只纤细漂亮的小黑猫,似乎是粉丝的应援礼物,适合他的形象,挺可爱。 淡金色的阳光把乐时睡翘的发尖染成一层浅浅的金色,好像初熟的麦芒。 乐时的皮肤白得几乎要发光,半张脸埋进被褥里,留下因为深睡而泛红的一点鼻尖,薄薄的耳廓几近透明。 脖颈,手腕,衣摆掀开一点,露出半个腰窝的凹陷,小腿和脚踝裸露着,肌肉与关节的线条随笔勾勒,放松而饱满,这些被暖光笼罩着的皮肤与肌理,散发着干干净净的气息。 于斐看得嗓子发哑,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手心发烫。 于斐逃也似的躲进了洗手间,用冷水冲洗自己发热的脸。 他从不信奉一见钟情,但却在漫长的时间里反复上演怦然心动的情节。 微末的细节和图景,就足以让他情绪化地感动不已。 于斐深吸一口气,看着镜子前的自己。 头发蓬乱,眼圈青黑,嘴唇干裂,脸颊上流着水珠子,颧骨上有一丝苟延残喘的晕红。他慢慢地冷静下来,口干舌燥的感觉更加明显。 于斐出了门,停在饮水机旁边。他很轻易就找到了乐时的杯子,一个黑色漆壳,不锈钢内胆的马克杯,做工粗糙,杯身有隐隐约约的划痕,显然上了年纪。 于斐把那只杯子端起来,接了点凉水,借着点温热的晨光,一口气喝到了底,纯净水好像有点甜苦的味道。 杯子来自于一年前的磨合期,那时候他们天天吵架,为屁大点事情头破血流。 尽管知道分寸,动手的时候却免不得会跌碰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那次折腾得很厉害,于斐把人压在桌上,乐时把他的嘴唇咬得出血,他由此气急。 他们接疼痛的吻,连沾染泪意的低吟粗喘都是愤恨的,乐时在最后把手臂绕在他脖颈上,力气大得几乎叫人窒息,从缺氧的境地里扭曲地生发出更多快意。 乐时像垂死的动物一样啮住他的喉结,因为他已经忍不住喉咙里的呜咽。 于斐记得,那天乐时无意识地哭得太厉害,身体轻微地抽搐,连胸腔鼓动的声音都泡在水里似的,潮湿而沉闷——于斐这才意识到他过火了。 乐时脱力松手的时候,手臂碰到了桌面上的陶瓷杯,他们所有的争吵和激情,在一声沉闷的碎音里缴械投降。 乐时冷着脸收拾,收拾完了关门就走,显然,他压下去的怒气还没有宣泄干净,又腾然地起了一层。 倒是于斐气消得快,又觉得愧疚,一个人在宿舍坐立不安,盯着那碎杯子瞅了半天,碎片好像扎在他背上。到楼下转悠一个晌午,只找到一家开了半年,天天都闹着清仓倒闭的十元店,期期艾艾地重新添了个新的。 那天夜里,桌上摆着两个杯子,一个白的,一个黑的,款式还都一模一样。 他们面面相觑,沉默许久,于斐先笑了,拉过乐时的手,他们道歉、拥抱、抚摸、亲吻,最后和解。 于斐端着空杯子,发了会儿呆,回忆像潮水一样涌进脑海,又退潮地匆匆离开,留下一片空白。 事情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可他与过去的自己却相隔山海了。好像自己这样的年岁,三五年就足够记念一辈子,他和乐时从相识到相爱,也不过两三年的功夫,好像喜怒哀乐的滋味都已经一一品尝过了。 他在变,乐时也在变。 乐时变得更温柔了,他会向朋友真挚地传达自己的好感,会说“我喜欢你”,也会露出更多的笑容了。 于斐正出神,床铺上窸窸窣窣地起了些响,乐时抱着被子坐起身来,眼睛朦胧地左右看看,手掌向身边的空白摸了摸。 于斐看笑了。 他的小猫好可爱。他在心里柔和地感叹。 一辈子很短,他要做的事情、要面对的烦恼多得盛满了人生,可一辈子又很长,长得他可以走过那些山脉和海洋,与过去的人们一一告别,踏上新的道路,奋力去寻找那个充满光芒的地方。 他始终相信,那个地方一定有舞台,聚光灯,和他最爱人的一个吻。 微博沸得像锅粥,乐时和于斐都是不开消息提示的人,手机揣在兜里,休息日过得无风无浪。 唐之阳下午去超市,打算买点晚饭的食材,稍带两个不怎么下厨的人,在蔬菜区好奇地探头探脑,为一把香菜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 乐时表明立场:“这是每道菜的灵魂。” 于斐两眼发黑:“我看你是想毒死我。” 两个人的家乡不一样,口味也不一样,唐之阳在思考菜谱的时候问过,乐时其实爱吃浓油赤酱的咸甜口,于斐对齁甜的东西避之不及。一问两个人一起的时候怎么解决饮食问题,回答是各吃各的,住在一起的时候手艺也不怎么好,往往随便吃点速食食品,三餐凑合凑合就过了。 唐之阳对此焦头烂额:“你们这个生活水平……算了。” 他想起阚君桓也是这个样子,反倒是自己像个不正常的人。 唐之阳把香菜放进篮子里,于斐哀愁地叹了口气,唐之阳微微笑着使唤两个人去捉虾,打开手机看自己列的清单,出门时给阚君桓发了消息,但他没有回复。 周末的超市人满为患,携家带口的家庭挤挤挨挨,唐之阳低着头,向前走了几步,腰却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下,他向后一踉,下意识扶住了眼前的娇小人影。 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看上去不过五六岁。 她的手里抱着一个装满苹果的塑料袋,没来得及封口,那些红彤彤、脆生生的苹果,骨碌碌地散了一地。 女孩的脸一皱,委屈巴巴地蹲**体要哭。她穿着一条鹅黄色的娃娃裙,蹲下时像一只刚出生的小鸡仔。 唐之阳蹲**,替她把果子一个一个捡好,那小姑娘却把袋子往他的怀里一推,怯生生说:“掉在地上了,都脏了,我不要了。” 说完,她转身就跑,黄色的影子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仿佛一朵盛开的漂亮雏菊,显得格外鲜明突出。 唐之阳站起身,抱着那袋水果愣了一阵。 分明是不相干的事情,却有莫名其妙的心悸和不安,奇怪地涌上心头。他低头又看一眼消息栏,空空荡荡,没有回应。 唐之阳挤过去向肉类区的人群,在水产区的角落停下,一只奄奄一息的草鱼卧在他身边的水缸里,供氧管的气泡延绵不绝,在水面聚起一片雪白的浮沫。 他拨通了阚君桓的手机号码。 “君桓?” 那头静了许久,他听到沉闷的玻璃相撞的声音,好像水杯搁在了桌面。 阚君桓的声音十分平静:“怎么了?” “……没事。”乐时和于斐拎着一袋虾向他走过来,唐之阳向他们点点头,活虾在袋子里耀武扬威地跳动,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我们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到你家。” “好。”那边回复,似乎经过短暂迟疑,阚君桓用平缓的语气说:“小区门口有一家花店,早晨忘记把订的花拿回家了。有劳你帮我带过来。” 唐之阳应了一声:“我知道了。那我们过会儿再见。” 那头又静,每一次的停顿都比上一次时间更长,唐之阳以为是手机的信号不够强,耳边却传来一声十分温柔的应答,阚君桓对他说:“再见。” 短暂的通讯挂断了。 乐时看着唐之阳的脸,轻轻碰碰他的手臂,问:“哥,你没事吧?” “嗯?”唐之阳恍惚地回过神来,视线这才清晰的聚焦,却第一眼看见了乐时身后的那个方形鱼缸,无人青睐的草鱼翻着白肚皮,沉在缸底,徒劳而无望地翕动着鱼嘴。 唐之阳移过视线,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话说出口时,竟然有些惊恐的颤抖:“没、没事……” 有一股阴冷而湿滑的呕意,顺着他的心跳突兀出现,唐之阳皱起了眉头,这感觉对他而言并不陌生,那是他的梦魇。 于斐将虾放进购物车里,回头问他:“还要买什么?” 唐之阳的眼珠不安地动了动,他摸了摸下巴,回答:“我们先、先去君桓家看看吧。” 于斐:“不再准备什么了吗?” 唐之阳摇摇头,面色苍白,他的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攥住了,感官变得十分迟钝。好一会儿他反应过来了,是乐时抓着他的手,手心的温度有点凉,但力气非常稳定。乐时对他说:“走吧。” 他们比预想的提早十五分钟到达阚君桓居住的小区,门口果然有一家装潢休闲文艺的花店,远远闻得见不知名的植物香气。 唐之阳推门进去的时候,只看见一个带着棒球帽,穿着不显眼的黑色运动衫的短发女人,正与柜台的老板说着些什么,低沉沙哑的声音传过来:“对、对。早上他忘了取,所以托我过来拿,我是经纪人之一,工作证在这里。是,就是住在1403的那位先生,姓阚。” 花店的老板娘离开柜台,从一旁置物的花架上,取下一束花。 浅紫色的花朵,饱满如同五角的星,花心洁白,花朵层层堆拥,如同一片流动的、温柔的紫色云雾。 那是一束桔梗。 作者有话说: *来自电影《熔炉》。谢谢观阅! 第93章 你在人世间 他很清楚地知道他病了。 阚君桓放下手机,打开卧室的门,室内很热,烟气没有散,但药物起效的时间很快。 他走到卧室的落地窗边,拉开深色的遮光窗帘,细细簌簌的灰尘落下来,好像一阵金色的细雨。 不算强烈的光照进他的眼里,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眼前是一片绚烂夺目的夕阳,整片天空浮现着泛黄的橘色深红,城市的景观如同一张斑斑驳驳的旧照片,有种过时的感伤。 他靠着床根坐在地板上,搂住自己的双膝,看太阳缓慢地移动,从高峙建筑的顶端,潜入黑色楼群的深海。 眼睛像是对焦失败的镜头,短暂清楚,长久模糊,一线阳光落进他的瞳孔里,映出一圈发着琥珀色光亮的圆斑。 生理的昏沉和困倦就和夕晖一样铺天盖地,暮色与意识相伴相随,缓慢下沉。 阚君桓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像是远行者告别自己的家人。 这一天本该提前到来,可他总难以下定决心,总有各式各样的借口,于是一天又一天地往后推迟,明明是最痛恨拖延的人,对自己的生命却最迟疑。 阚君桓凝视着夕阳的眼睛轻轻一动,眼皮很重,那力量充满着真挚的意味,温柔而又沉重地告诉他,闭上眼,陷入沉睡,终于就能休息。 世界铺展在他的面前,明亮、璀璨,充满阳光。 今天可以了,天气很好,心情也很放松。 团里的人总算有了各自的发展,综艺拍得很好,音乐剧口碑颇佳,连年纪最小的孩子都有了solo的机会,让人烦恼的公司也松了口,世巡推迟,让成员们去做些能让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六光年总算要出道,张岚临阵当上了队长,做事情有板有眼,就是说话的时候仍然凶凶巴巴;亲爱的后辈于斐离开了,还是喜欢莽莽撞撞地乱来,未来会因为这一腔孤勇变得更好的吧;常常陪着于斐的乐时,他的舞台是这一次比赛最好看的,能跳出这样的动作,台下一定吃了不少苦,他们都值得一个出道位;他的大姐姐金瑜相隔整整两年的空窗之后,终于又要发歌了,她是最爱唱歌的姑娘;经纪人总算能够松口气,下个合作的艺人应该不会像自己一样无理取闹、喜怒无常,他总该有时间去陪陪家人了。 阚君桓的手指动了动,回忆在好多人的身上周转、往复。 他好像走在一条漫长的道路上,对他们的人生投去好奇的目光。 那些初次见面的时候有哭有笑的少年,终于在舞台上拿到了第一个一位,他们惊愕、欢呼、流泪,然后转过头,微笑地看向他,对他说:“队长,你辛苦了。” 他的经纪人小心翼翼地拉着西装的领带,羞赧腼腆地笑着,对他说“初次见面,我对工作各方面问题还不是特别熟悉,但会做到最好,在未来的职业生涯里,我们互相帮助,多多指教。” 金瑜还留着土气的小卷发,可已经有了日后叱咤风云的大美人的雏形,她撸起袖管,做出了豪气的叉腰的姿势,她还年轻,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态,仍然神采飞扬,简直是不可一世的张狂,她大笑着说:“以后姐姐就带你逐梦娱乐圈了!跟我念,我们是Top1!” 在他的回忆里,身边的人始终是最好的样子,他们或者开朗健谈,或者张扬泼辣。年轻、羞涩,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全心全意地相信着,就算荆棘遍布,最终仍然能用一双血肉模糊的腿,拖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那样自信,又那么坚强,每个人在他的眼里,都像是粲粲生光的钻石,都想熊熊燃烧的烈火。 他仍然向前走着,他看到了他的父母,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自豪与骄傲,正轻轻鼓着掌,仿佛在鼓励他继续向前。 阚君桓似乎在云端上漫步,脚下是灿烂秾丽的晚霞,在路的尽头有一扇白色的门,他离开了那些传递着温暖光芒的人们,独自一人—— 今天可以了,可以走了。 有一个声音在他的心里响起来,温和地告诉他,走过去,打开门,踩过门槛离开,你就能真的休息了。 阚君桓垂下眼,依稀地笑了。他不再留恋背后的少年风景,一步接一步,走向那扇洁白的大门。 世界的风光如此绚烂美丽,生命的信仰如此坚定不屈。可都与他无关。 阚君桓就是觉得累了、困了,好像他写了太久的歌,熬了太长的夜,需要闭上眼休息。 世界不会因为他的沉寂而失去光彩,仍然风景如初,仍然明快动人。而那些鲜活而夺目的人,一定也会永远地带着笑容走下去,很快就会忘记他的存在。 想到这个地方,他轻声叹了口气,如释重负地合上了眼睛,在长梦的景色里打开了那扇门。 在女人即将抱着紫色的桔梗花束离开的时候,唐之阳转过身,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因为心里的惊恐和惶惑,他的力气有些过分大,那女孩嗳呀地痛叫出声,与他四目相对一瞬,眼睛紧张地移开了,连抱花的手臂都在瑟瑟发抖。 唐之阳倒是因为她的惊叫,触电一般地收回了手,却不动声色地挡在了门前。 那女人错愕地睁大了眼,似乎认出了他的脸,唐之阳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起伏,眼神却骤然地冷得阴沉。 于斐在一旁看着,骤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箭步向前,那姑娘认出了鸭舌帽帽檐下的于斐,更为惊恐地向后踉跄一步,于斐倒也不再步步紧逼,甚至向后退了一步,站在唐之阳身边。 “这位——工作人员。”于斐上下将她端详一番,嗓音带着某种推敲的危险意思,“请问证件能让我看一看吗?”他咧嘴一笑,一口晃眼白牙,那开朗简直能够将人烫伤,“HP的姐姐我认识得也不少,感觉您有一点面生,也不像是能直接敲开前辈的门的人——不然我打个电话,问一下前辈的经纪人?”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女孩怀里的花朵颤抖得厉害,她求助似地回头,望向花店的老板,却只看见乐时一双冷冷注视她的眸子,她连连后退,仿佛受到了看不见的恶灵的逼迫。 女人视线闪躲,这几人的视线将她逼到了绝境,她的后背狠狠撞在了花架上,一只色彩绚丽的花篮落在了地上,大朵的绚丽的波斯菊散落在地。 乐时简短地对花店老板说了几句话,老板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乐时的声音淡冷,毋庸置疑的肯定句:“你是私生。” 女人连连摇头,否认道:“你们说什么,我听不懂。” 唐之阳眉头紧皱,忽然扬声问:“你怎么知道他把花留在店里没有取?从什么地方知道的?”最后一个问句,他的声调拔得有些高,却掩抑不住话尾的剧烈颤抖——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于斐看着唐之阳,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女人双手发抖,一口白牙狠狠一咬,她将怀里的那一束蓝色花朵高举过头顶,在所有人惊讶的注目下,她将那束花掷到地上,浑身发抖,仿佛一个发条失控的人偶,她的声音尖厉起来:“想离哥哥更近,想知道他的一切,这有什么错?听到他在房间里说要取花,我满心满意帮忙,有什么错?我已经这么久、这么久没有见过他了!他一个人,一定很寂寞吧……” 唐之阳的双手攥紧了,乐时走过来,挡在他的面前,冷声:“疯了。” 女人的声音越发歇斯底里,眼泪从她的目眶里涌出来,颇有点儿自暴自弃的疯相,她的双脚在紫色的花朵上疯狂踩踏,黄绿色的植物汁液溅了满地。 唐之阳心中的惊悸和不安,在这个时候达到了顶峰。乐时表现得冷静些,他看着唐之阳前所未有的恐慌眼神,担忧道:“我留下来给警察打个电话,你们先上去?” 于斐摇摇头,说:“我来吧,顺便给前辈的经纪人也知会一声,私生都要进到人的家里了,监听的功夫都用上了,也不知道我的前公司到底把艺人当作了什么。” 乐时点头,牵住了唐之阳的手腕,简短说:“走吧。” 这趟电梯等得格外久,唐之阳时不时活动双腿,封闭针的效果还没过,他除了肌肉酸痛无力的感觉,正常活动没有太大影响,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平白无故地觉得难受,仿佛有一根不大不小的刺扎在喉头,乐时看他实在是魂不守舍,在上升的电梯里轻声地安抚:“哥,没事的。” “他……”唐之阳发现自己简直变了一个人,竭力稳定住反常的语调,他垂下眼睛,看着电梯底部晃动的影子,唐之阳慢慢说:“君桓。他虽然一直在镜头前做出开朗温和的样子,但他其实是胆小的人,他很害怕镜头。”唐之阳笑了一声,“不喜欢被窥探,不喜欢抛头露面,有段时间他对我说,一想到明天就要登上舞台,就希望明天永远不要到来。” 乐时顿了一阵,电梯无声地停止了,电梯的门滑开,乐时说:“他活得不快乐。” 唐之阳拎着超市的购物袋,走进高级公寓的门廊。 走廊的尽头是修得通透漂亮的飘窗,窗台上摆满绿色植物,窗外夕照如火。 残阳鲜红,悄无声息地沉入彷徨的楼影去,一抹浓稠的绛紫色,从窗的最高沿流泻而下。正是华灯初上前最疲惫的时刻。 唐之阳边走边说:“以前他对我说,他希望下辈子变成一只小鸟。一个人翱翔在天空里,或许会觉得有些孤独,或许寿命短暂,随时会因为风雨和天敌死去,但至少也曾亲吻过名为自由的天空。”唐之阳笑了,尽管回忆让他的眼睛酸热不已,具象成眼底一层水雾,“我希望他快乐。” 他在阚君桓的房门前停下,按响了门铃。 无人应答。 “或许是睡着了。”唐之阳叹了口气,“他的作息总是不太对劲。” 唐之阳知道阚君桓门锁的密码,上回对方也是睡着了,唐之阳输了一遍密码,确认无误后按下了确定的井号键,门却纹丝不动。唐之阳搁下手里的袋子,迟疑着再试了一遍,错误提示滴答地响起来。 在这个瞬间,那些错乱而无序的不安落到实处,变为看不见的重压,潮水般四面八方涌来。 唐之阳打开手机,没有编辑微信消息,直接给阚君桓打了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唐之阳紧紧攥住手机,脑海一片空白。 无数线索在这一刻涌向同一个答案,那些躲藏在温柔背后的反常,引起巨大争议的决定,让后辈唱的歌,送回父母家的猫,一声又一声的再见,所有人都觉得他一切如常,却没有人明白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容,都是无声告别。 唐之阳深吸一口气,在密码锁上试了一个日期。 机械灯绿光一闪,唐之阳立刻按下门把。 客厅的灯没有开,通透的窗外,万家灯火,如同星海。 城市的街景灿烂又繁盛,阚君桓是否也在无数个夜幕降临的时刻,在漆黑的室内,一个人注视这一切的热闹与鼎沸? 走廊的灯光涌进室内,唐之阳的眼睛一晃,看见了餐台上放着的眼镜,那是镜片的反光。 桌子上摆着一瓶枯水的雏菊,花朵已经全部枯萎。花瓶边放着阚君桓的手机、杯子,还有药盒。唐之阳知道他会整夜整夜失眠,维持正常起居的支撑多半来自各种各样的精神类药物,更不用说他仍在进行大队活动的时候了。 卧室的门是紧闭的,但没有上锁。 打开门的一瞬间,房间里的热浪扑得两个人朝后一退,卧室并不大,一面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吉他,简单的录音设备和电脑搁在床尾,床上叠被整齐,有一盆燃烧的炭火,放在床头柜旁边,金橙色的火星劈啪作响,夕阳的余晖在盆中燃烧。 唐之阳立刻反应过来了,他看向错愕的乐时,开口,声音僵冷:“打电话。”他顿了一下,又冷硬地补:“叫救护车。” 唐之阳箭步走向窗边,第一下没能将窗户拉开,拧窗锁的时候手指被豁了一下,他将落地窗全部打开,高层的晚风争先恐后地涌进室内,带着深夏溽热的水气。唐之阳回身,面对着阚君桓蹲下来。 阚君桓靠着床沿,脑袋微微歪着,没有眼镜的修饰,在昏沉夕阳的暗影下,他的表情显得柔和而又温情,如同陷入一个美梦中,面色红润,嘴唇淡红,唇边有安然的笑。 唐之阳伸出手,在他脖颈处探摸,只是细微的接触,阚君桓的身体就像失去了控制的机器,断了丝线的人偶,支撑身体的动作分崩离析,他撞进了唐之阳的怀里。 人很沉,身体滚烫,满面是汗。唐之阳用鼻尖蹭蹭他的耳朵,小声在他耳边说:“君桓。”他干硬的喉咙只够说出这两个字。 唐之阳没有太多犹豫,他的双臂穿过阚君桓的胁下,调整姿势,无意识的人实在太重,可唐之阳从没有这么冷静,也从没有这样有力过,他几乎打横抱地把人移到客厅的沙发上,将室内的通气窗全部打开。 于斐是和急救一起到屋子里的。在看到那个场景的一瞬间,他的猛地扶了一下玄关的横断,玄关上摆着一张裱进相框里的照片,发黄陈旧,是阚君桓和父母的全家福。 于斐看着医护人员打开氧气面罩,按动着人工的气泵,唐之阳跟在他们的身后,表情硬得像不会融化的坚冰。 乐时跟在唐之阳身后,手上还紧紧攥着手机,看到于斐的脸色,乐时在他的面前停了一会儿,伸手,紧紧握住了于斐的手掌,他们的手在剧烈地发抖,只能由着变故的巨浪把自己送向远方。 在急救车上,他们看着唐之阳打了无数个电话,给打给阚君桓的父母,打给正在下班路上的金瑜,他变得陌生又冷静,一只手一下又一下地揉按着阚君桓的手指,静脉上的留置针输送冰冷的液体,这让他的手背的皮肤变得冰凉。 最后一通电话结束了,唐之阳的眼睛失焦地向担架上的人看了一阵,颤抖突如其来,他几乎握不住手机,唐之阳回过神,这才发现他的手掌流着血,是开窗时划的口子,鲜血把伤口与手机黏在了一起。 唐之阳深吸一口气,将流血的手藏住,吐息颤抖地低下头,让阚君桓的指尖在他的额心留下几个冰冷的触点。 “回来。”唐之阳听见自己说,明明在打电话知会各方的时候,声音是那样稳定镇静,可现在出口的字节这样颤抖模糊,像是个忘了母语的笨孩子。 唐之阳深吸一口气,眼睛熬得通红:“君桓,回来。” 阚君桓的衣角被拽住了,他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宽大校服,梳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看到他,那个小姑娘咧嘴一笑,露出没长好的大门牙,阚君桓于是蹲**,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叫她的名字:“唐之芝。” “大帅哥!”唐之芝喊,反手也没大没小地捏他的脸颊,大声地笑。 忽然,她的注意力被那扇门后的风景吸引了,唐之芝走到门边,探头探脑地向下望去,那是一片橙色的天空,无数云霞翻涌。 唐之芝看看天,又回过头,忽然对阚君桓说:“回家的路不是这边呀?你是不是走错路啦!” 唐之芝指向阚君桓的来路,那头的天空已经染上了深重的绛紫,黑夜就要到来了,倦鸟归巢,那些怀念的人,也回到了各自的世界里。 阚君桓摇摇头,说:“不是那个地方。太黑了。” 唐之芝拽住了他的手,说:“你听,我哥在叫你。叫你回去,他今晚做饭给我吃。” 阚君桓垂下眼睛:“我听不见。” 不由分说地,唐之芝拽住他的手,将他往回扯,那扇白色的门离他越来越远,阚君桓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每走一步,他离高阔自由的天空就更远,那些曾欢笑着的声音坠入黑暗,变成无数折磨着他的污言秽语,碧绿促狭的眼睛从黑暗里一对对亮起来,好像环伺猎物的饿狼,他们喘息着,渴望将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这样的水平也能拿一位的吗?您配吗?” “听说他刚出道的时候就和金姐搞在一起了,现在出绯闻,不定已经爱了多少年呢。” “solo的歌曲不过如此啊,这边暂时还没有让成员们出歌的意思,另外,没人会喜欢你写的歌的。” “哥哥,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啊……可不可以把门打开呀……” 阚君桓停下了脚步,唐之芝也停下了,她转过眼睛,静静地看向阚君桓,说:“你走不动了吗?” “我很想休息。”阚君桓说,“我很痛,我很难过。”他看着面前的黑暗,声音哽涩:“我不想回去。” 唐之芝叹了口气,像劝哄一个小孩子,她说:“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啦。再走一步哦,听我的话。往前走一步哦。” 他正是个敏感多疑的、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在劝哄下向前走了一步,但那些声音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更加声势浩大,他几乎要转身就跑,可唐之芝死命拉着他的手,欢快地大声喊道:“哥!” 那条深黑而不见底的路,出现了小小的光点,他忽然听见掩在尖利诅咒里的声音,在不断地呼唤他。 “回来。君桓,回来。” 阚君桓睁大眼睛,眼眶里涌上热意。 是谁——谁在叫他? 阚君桓迟疑一瞬,随即伸出手,向黑暗而冰冷的虚空里一握,他抬起沉重的双腿,不停向前走,脚步散乱,却越来越促急,最后变成跌跌撞撞的奔跑。天上好像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风雨的声音模糊了无数恶言,而他好像也在流泪。 那光点越来越大,光芒越来越满,最后充盈整个世界。 到了路的尽头,阚君桓的重心一空,没有落入深渊,却好像坠进了暖热的水中,阳光洒满了他的身体。 有人在窸窸窣窣地聊天,是轻盈而快乐的耳语。 “要是有下辈子的话,我还要做我自己。那时,我会在我的窗台上放一碗小米和一碗水,你要是偶尔路过我的屋檐,记得过来歇歇脚,开心的时候可以唱唱歌,我很喜欢听你唱歌。” “君桓,不管你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总会记得你的。” 作者有话说: 不会出事,没关系哒。电话那件事情其实是室内的监听来着。(出了事我下本就BE了5555)谢谢观阅!鞠躬! 第94章 我在你心里 这一天对许多人而言都非常漫长。 凌晨时于斐发长微博,与前公司疑似存在纠纷,而乐时在差不多的时间里点赞质疑加票真实性的微博,对节目的暗示引人猜想。 而谣言必清的NBS与公关风格强硬的HP,都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面对这件事情。一时间质疑猜测四起。 正当于斐的粉丝与HP的粉丝剑拔弩张,一场大战箭在弦上时,在晚间的八点二十一分,某个娱乐圈的资讯前线账号,发布了一条微博。 “内地知名男子偶像团体HopE队长兼队内主唱阚君桓疑似在家中自杀。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 白桃正因为乐时点赞的事情焦头烂额,知道他性格直来直往,但不知道他这么果断大胆、兵行险棋,手里还有当时乐时写的声明,白桃原本打算今晚再发,临近下班的时候电话却一阵猛响。 接起来一听,是阚君桓站子里的姐姐,带着恐慌的颤抖声音,对她说:“桃子,看一下新闻。” 白桃看到热度第一时间爆炸的话题时,原本一团乱麻的大脑,忽然就一空。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发抖,又一下紧紧地捏住。 是假的,一定是假的。她反复告诉自己,让心情安定下来,一定是谣言。 切换站子的皮下账号,白桃发了三个祈祷的表情。 “在官方公告出来之前,不要慌张,不要害怕,也不要传谣,哥哥一定会好好的。” 放在从前,白桃不会担心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但是到了现在,她不能确定。 白桃暂缓了发声明的想法,再也定不下心工作,时不时要看看和站子管理们的小群,发过那一条劝解的微博,粉丝的情绪都平息不少,这么多年来,大风大浪也都见过,这个关键时刻不比寻常,阴阳怪气的大粉们原本还在嘲讽于斐退出公司还要反目内涵,实属白眼狼行为,碰到这件事,也纷纷地改头换面,转发:“等待官方结果”“稍安勿躁”“希望不要有事”“信谣传谣nmsl”之类。 晚间九点整,忐忑不安的粉丝没能等到辟谣的好消息,却等到了阚君桓一条定时微博。 “反复检查过这条微博发布的时间,发表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到了另一片天空去。 时至今日,我终于可以毫不避讳地说出,我病了这一个事实。 在过去的一年半里,我亲眼看着诊断书上的程度词从中度来到了重度。 我试图通过药物来控制它。 但我发现,我似乎还没有坚强到能够战胜它的程度,我恐惧每一天的开端,恐惧参加活动,恐惧唱歌。 同时我发现,我再也无法写出好听的歌了。我从里面就开始否认我自己了。 我的心正由里及外地封闭着,坠落着,将我和爱我的人分隔出看不见的隔膜。 我由此厌恶着我自己,无法感知外界的感情,无法感知自己的感情,一直以来都因此烦恼和痛苦。 没有人愿意真正了解我的样子,我也开始对自己感到陌生。意识到再撑下去也不会变好的时候,我就开始思考解脱的那一天。 所以萌发了要离开的念头,但因为这一年实在有太多的事情牵绊,只能把这天一拖再拖。 大家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有好好在看,好的,或者坏的。 但已经走到了目前这一步,希望我们能够互相原谅。 一直以来我都太任性,为我的粉丝、父母、还有朋友们添了太多麻烦。真的感到抱歉。 不希望你们对我说感谢,目前为止已经太辛苦,所有的结果都是因为我的病,我的心,我整个人都出了问题,我清楚知道,而无能为力,所以长久痛苦。 在这个时间里,对我说一声辛苦了吧。因为我烦恼这么久,如今终于可以停止了。今天的天气很好。 祝你们一切都好。” 白桃腾然站起了身,拽过椅背上的包,她甚至没来得及换上自己的高跟鞋,穿着室内的平底鞋拔腿就走,留在办公室加班的同事也都看见,在后面遥遥叫了她几声,可她已经听不见。 下楼的时候白桃感到脚踝的剧痛,她在楼道上踉了一下,险些摔下台阶去。 她的手机在掌心里震响了,低头一看,是“阚阿姨”。 白桃站定了,心好像不会再跳,沉闷地死寂着,她接了电话,听到女人强装镇定的惶然声音:“桃桃啊,你现在在哪里啊?我和君君爸爸呢,现在在去十院路上。阿姨懂你陪他久了,现在也来看看吧。”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响起了沉闷的吸气声,“可能就是最后一面的了,来看看吧。” 白桃一面点头应和,一面将病房科室记了下来,她快步地打开公司的门,招手叫车。在出租车上,她给群里的小姐妹们打字,说:“我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 “怎么样了?是真的啊……?是真的吗?我不行了……” “告诉我这是假的吧,拜托了老天……他是有多崩溃有多想不开啊,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我昨天还在刷他上次活动期的视频……笑得这么开心,其实心里已经决定好这一天了吗。” “一直在哭,停不下来,不要出事啊TT,真的不要出事啊……” “怎么办啊姐姐,怎么办啊……我也想去医院看看,我也去看看,可以吗?” 白桃咬着牙,写:“还不知道情况,应该在抢救。没事啊,都会没事的。我们这么爱他,老天怎么忍心这么快就就把他带走啊。医生一定是在用尽全力地抢救他的,一定会好起来的。都和他们约好了还有十年,二十年,要一起走到老掉牙,不会出事的。” 她挨个安慰了带着哭腔的朋友们,靠着车窗,双目无神地看着绚烂游动的街景。 手机忽然又一震,她在座位上惊跳起来,却看见那是于隽打来的电话,她滑了几次滑块,没把手机解锁,这才发现手抖得不行,她终于接上了电话,于隽静了一阵,才说:“桃桃,会好的。” 在听到于隽声音的那一瞬,白桃再也绷不住,她抓着手机,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车里,想起自己从阚君桓没有出道开始,就一直关注着他,他病了,他长久地不开心——她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到,直到他终于离去。 她和他共享最黑暗,也最灿烂的青春,可到了最后,竟然要她眼睁睁地送走他。 好像昨天,他还是那个从老旧大楼里跑出来,因为要见粉丝,还紧张得特意洗了头,换了衣服的少年,对她笑的时候眼神多清澈,里面好像藏着一个夏天的星光,照亮了她,却没能照亮自己。 白桃泪流满面,哽着声音掉着眼泪,说:“他太过分了,还没有一起老,就要一个人先走了,他太过分了,我讨厌他……我真的、我真的……” “……算我求求他了,留下来吧……” 金瑜到医院时,门口已经围了上百名粉丝,以及数十名全副武装的记者。 她甫一下车,闪光灯就往脸上扑。 金瑜刚刚在电台节目下班,妆造还没卸,她戴着黑色的口罩,几乎没有等经纪人的保护,踩着高跟鞋就往医院的门内冲,简单地确认之后,她来到急救室外,恰好看见正在与唐之阳说着话的医生,乐时和于斐也在,满面严肃。 “……所以这个情况不是很好,瞳孔也是散的,心跳和氧饱和都不好。这里要下病危,家属在不在?” 唐之阳回答:“在路上。” 他的脸色很可怕,金瑜从没见过唐之阳这样的脸色,是即使内心已经摇摇欲坠,却还要强撑起防御的倔强,他的脸色灰白,嘴唇已经一点颜色也没有。 这时阚君桓的父母过来了,金瑜赶紧转身去接待,又见唐之阳把具体的情况简单复述一遍,阚君桓的母亲当即就腿一软,于斐见状,过来扶她。 签字,医生同样数个电话催促,要求监护室赶紧腾出床位,因为呼吸越来越差。开无数的单子,来来往往地缴费,金瑜安慰着哭泣的女眷,乐时陪着唐之阳拿各种各样的材料,于斐则和阚君桓的父亲简单说着出事的情况,在急救室外一直等候。 唐之阳只有转移到ICU的时候短暂地崩溃过,就因为他多看了病床上的人一眼,看见那张他熟悉的脸面,在不久前还微微笑着的人,身上插满维持生命体征的管子,看上去竟然有些陌生和可怕。 唐之阳心如刀割,他感到疼痛,无孔不入的疼痛,在这个时候才活了一般咬噬自己的全身。 他差点站不稳,乐时在他的身后扶住了他,唐之阳眨眨眼,知道自己应该坚强。 “……我没事。” 他说,声音发哑,字里好像带着撕裂的血气。 ICU的家属休息室里,疲惫的人不止他们一个,大都沉默着。 唐之阳坐了一阵,离开了等待室。乐时看着他的背影,对于斐说了一声:“我去看看哥。有点担心。” 于斐拍拍他的手臂,又虚虚地安慰地搂了一下乐时的肩膀:“去吧。” 于斐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阚君桓了,怎样都没曾想过,再见会是这样的状况。 他到现在依旧毫无实感。于斐隐约会知晓他的不快乐,阚君桓表面上是如此乐观温柔,可他写出来的歌却毫无积极向上的感觉,那些过于忧伤的歌谣,悲切低小的哼唱,或许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求救,而自己竟然毫无发觉,所有人都没有预感。 于斐深深叹出一口气,将头埋进臂弯里,让拢过来的黑暗安慰自己震动的情绪。 躲在黑暗里的手机屏幕一亮,是张岚。 “乐时不回我的电话。前辈的事情你知道没?” 于斐使劲按了按太阳穴,回复:“我在医院。” “怎么样了?” “在ICU。” 张岚没再回,于斐想了想,又回:“你别过来。都是记者。” “当然了。我不蠢。” 静了许久,张岚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的状态,可最后却只挤出了几个干巴巴的黑字。 “你说他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说了要去我们第一个打歌舞台当MC,现在怎么就说谎了呢?” 于斐抬头看着白色的日光灯,深深吸了一口气,阚君桓的父亲坐在他的身边,沉默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唐之阳坐在等待室外的阶梯上,坐一阵,又看一会儿手机,发现只过了两分钟,可于他而言,已经像过了两个世纪。 他揉了揉太阳穴,又把手掌盖在眉骨上,无意识地揉搓着。唐之阳又打开手机,看着微博上的热搜,果然是阚君桓在抢救的消息。 他突然觉得极度的疲惫,他清楚明天自己还要回场地集训,第三轮淘汰就要开始了,他麻木着翻到现在的实时排名,看见乐时回了出道位的榜,而他在第一名。 私信界面里有为他加油鼓劲的人,语言小心又诚挚。他没有力气回复,内容过眼就忘得十之**,他的注意力无法转移。 满心、满眼、满世界,都是阚君桓的样子,气管插管连着呼吸机,身上的血被粗针抽出来,将一氧化碳净化之后再输入。 他就安安静静躺在那些仪器中间,据说救回来的时候吐过血的。 医生对唐之阳说,再晚半小时,人一定就撑不住——阚君桓他早就算好,算好他带着花来到自己的家里时,唐之阳只能为他献上最后的花束,成为第一个追悼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边有了动静,乐时将一瓶水递到了他的手边,说:“喝一点。”唐之阳没接,乐时又说:“你不喝撑不住。” 唐之阳接过水瓶,仰起脖颈喝了一大口,水是冰的,使他的后槽牙微微发酸。 “他可真是蓄谋已久啊。”唐之阳忽然说,“把于斐送出了公司,看着团里的老幺出了solo,陪张岚去看一次音乐节,把猫送到了咖啡馆,最后一次见面,给我送了一束花。做了这么多出格的事情。那时候我真的相信他其实已经好了,就算稍微想一想我——”唐之阳的声音哽住了,“想想父母,还有金瑜姐姐。我总觉得他会好起来的。但到头来,最不了解他的人其实是我。” “一直以来,是不是让他感到疲惫和困扰了,没能发觉那一切,都是我的错。” 唐之阳的身体发起冷颤来,“原来他把一切事情都一项一项划掉了,最后要做的事情是离开。” “我觉得我是爱他的,但却不知道他、不知道他的痛苦……最后什么都没能做到——” 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在浅淡的黑暗里,乐时探身抱住了他,有力的手臂环绕着他的肩膀,唐之阳的声音停了,沉默许久,他支撑一天的心防终于溃不成军。 冰凉的走廊上倒映着红色的时间灯牌,秒数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生命随着时间流逝。 空气里弥漫着清洁而凛冽的消毒水气息,唐之阳搁下手里的瓶子,身体僵硬很久。 他感到乐时的手在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沉柔而安慰。 唐之阳深吸一口气,将脸埋进乐时的肩窝里,双手攀着对方的肩胛,他颤抖着,胸口与腰腹剧烈地起伏收缩,呼吸破碎而凌乱。 唐之阳弓起后背,收紧了手指,发出沉闷而破碎的哭声。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写得我有点ptsd。谢谢观阅!这段之后一定就没刀了(叹气)。 第95章 蝴蝶振翅 那一夜过得实在太漫长,向节目监督说明情况之后,他们被允许在次日回到集训地。第三轮淘汰就要开始了,然而在医院里等待的三个人却没有太大的实感,亲属、经纪人、公司代表到达现场以后,他们一下子闲了时间,却因此尤其地空茫无措。 白桃也在,简单地陪了阚君桓的母亲一阵,金瑜接了后半夜的班,白桃于是到等待室的角落,坐在乐时身边。 她的眼睛虽然红肿,声气也很郁闷,可在干净清洁的室内,她并没有掉眼泪。只是与很多人一样,她沉默地坐着,茫然地点亮手机,又匆匆熄灭屏幕。 四五点的时候,窗外淅淅沥沥又在落雨,声音不大不小,冰冰冷冷地响。 乐时揉了一下眉骨,于斐坐在他的身边,手掌无意识地拢着乐时的手背,大拇指在他的关节上轻轻地摩挲,像个无声的慰藉。 白桃用手指草草梳了梳蓬乱的头发,打开手机,消息堆积成山,微博上流言飞传,HP在十五分钟前发了一条仍在抢救中的声明,转发已经破千。 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路人们猜测阚君桓自杀的原因,粉丝们仍然在祈祷与控评,圈外人除去叹息,也有骂他对于生命的不珍惜、对生活的不争气。 HopE所有成员的活动停止了,天刚擦亮,有三三两两的人过来向于斐和唐之阳,以及阚君桓的家属打招呼,那些在镜头前光芒四射,恣肆地挥洒着青春与光彩的人,在现实里是如此平凡,没有妆容,没有舞美,日光灯下的他们脸色发黄,眼圈黑青,显得疲惫而缄默。 见到唐之阳,他们有些惊讶,但又意料之中地摇头叹息。 与唐之阳关系好些的队内主舞,在他的身边坐了半晌,说:“这么久了,你好像还是没怎么变。”唐之阳转过头望他,他捏了捏鼻子,深吸一口气,说:“谁都没想到他会这样做,连我也只能祈祷,可一个人的事情,又是谁能完全理解的。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我什么也做不到,也帮不了他。” 他转而摸了摸眼睛,声音发抖:“我甚至还没有他坚强。公司也是,许多人也是,对他都太不公平了。” 唐之阳注视着他,又无声地垂下眼睛。半晌,他站起身,长久等待让他的后腰一酸,膝盖也不适应地发软,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在楼底的吸烟区抽了一支烟。卫衣的帽子盖住眼睛,他躲在一片黎明前的昏沉黑暗里,眼前只有淡淡的金橘色火星,随着模糊烟气,在扑突地跳跃。他并没有烟瘾,但烟的气味会使他冷静。 唐之芝在半夜给他发了几十条消息,问他阚君桓现在怎么样了,又问在哪个医院,可她在学校,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唐之阳看着他自己的回复,说一切都平安无事,让她好好上课。安慰他人的字眼也在安慰自己——一定平安无事。 他把烟按在地面,只吸了短短一截,烟蒂的火花闪了一下,熄灭了。 临破晓时,医生过来将阚君桓的父母叫走,一屋子的人险险腾然地都站了起来。 不久后,中年的夫妇互相搀扶着归来,对金瑜小声说:“救回来了,救回来了。唉……是说晚半小时人就不会好了,现在的情况还要观察。”又到唐之阳身边,握着他的手谢谢他。 白桃揉了揉眼角,忍住了哭的意思。 过了一阵,金瑜来到他们的身边,她的妆没卸,粉底已经掉得差不多,口红的艳色早在来时就被抹得干净,显示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斑驳。 金瑜的语气利落干脆:“下午还有重要的拍摄吧?你们都在这里待得很晚了,先回去吧,我已经打电话给司机了,就在楼下。”她看了看乐时和于斐的脸色,又轻轻地说了一句俏皮话:“一个个苦着一张脸,粉丝可不愿意看到你们这个样子。”她顿了一下,微微地笑着,“工作毕竟是工作,关系着未来和前途,就算心里此刻在哭泣,也要在镜头前笑着走下去。” “好了,笑一笑。有什么事情,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金瑜拍拍于斐的肩膀,于斐仰脸看着她,露出一个不大好看的勉强的笑容,金瑜以手背拍拍于斐的面颊,鼓励地说:“舞台都很棒。祝你们好运。” 乐时在离开医院的车上,看到了白桃给他发过来的消息,白桃说:我现在觉得你们能好好地活着,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够了。这一轮淘汰,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好好的。回去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一觉,平常已经很累了,再稍微支撑一会就好了。我一直都在的。 乐时回了一个好字。 唐之阳没跟他们一起回,仍旧留在那个充满消毒液的冰冷气息的等待室里,不到最后一刻,也许他不会离开。 宿舍里没有人,万幸和任风风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昨夜他们好像还在兴奋快乐地开怀畅谈,如今却是心中疲倦,难免有大喜大悲、物是人非的不真实感。 于斐的宿舍里也没人,他们似乎错过了练习生的某次集体活动,在宿舍草草洗过一次澡,又一个人坐在床沿待了一阵,于斐觉得喘不上气来。 他渐渐觉出了现实的残酷,同时感到深深的自责与焦虑,纷繁沉重的负情绪,在这个早晨变本加厉地压在他的胸口。 于斐试图以深呼吸镇定情绪,但发现心中的鼓仍旧响个不停,顺着心腔紧锣密鼓地向上顶,几乎刺激出一阵难以阻遏的呕意。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敲响了乐时宿舍的门。 乐时也没休息,穿着短袖短裤,刚从浴室出来,头发尖在淅淅地滴水。 看到于斐的时候,他的眼底晃着些不安的惊惶,于斐一下也就知道了,对方和他一样,正因为这许多事情不安,于斐没说话,回头关了门,撩起乐时脖颈上的毛巾,沉默地替他擦着头发。 过了一阵,乐时抬手抓住了于斐的手腕,轻声说:“你的手在发抖。” 于斐下意识要接续那个擦拭的动作,乐时的手劲却稳稳地卡着,于斐的眼睛空洞洞地望了他一眼。 乐时不说话,松开手,湿冷的掌心在于斐的脸颊上摸摸,于斐眨眨眼,沉重地叹息一声,低头凑近,以嘴唇碰了碰乐时的眉心,哑声:“因为我在害怕。前辈做出这样的选择,我觉得是我的错,是我没能发现,也没能阻止。明明那段时间,我和他常常在一起讨论音乐和未来的事情,我却从来没有发觉那些端倪。” 乐时静了一会儿,贴近他的身体,手臂穿过于斐的腰背,他把下颔抵在于斐的肩头,给予他毫不保留的拥抱。 于斐接受了,他闭上眼,冷凉的鼻尖贴在乐时颈侧,发出沉声的感叹:“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感觉到了,作为偶像,这是让人寂寞又难过的一条路啊。” 曾经认为那是自己所喜欢的事情,就算艰难,其中辛苦也是甘之如饴,可现实的苦痛似乎总远超于所谓的热爱,所有事都在消磨曾经热烈的感情,当发现初心已经完全被湮灭,而自身早已身处泥潭,无法脱离。最终的结果或许就是灵魂与肉体的毁灭。 两个人小声谈了些话,最后又缩在一张床上,轻轻地拥抱。 于斐说很多话,好像在排解不安。他说阚君桓其实很坚强,外力其实打不倒他,可当那位坚不可摧的前辈,说自己再也唱不出歌的时候,于斐就明白了,那个人其实一直在自责,但那时并没有人发现他从心开始的病已经很严重。 夺走一个主唱生命的只能是音乐本身。 “我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这样。”于斐说,他感到后背的蝴蝶骨被扣紧了,于斐摸摸乐时的后脑勺,手指陷在柔软的头发里,慢慢捋动,“好好休息吧,等醒了,一切都会变好的。”像安慰对方,又像是安慰自己。 乐时把头拱进他的怀里,于斐拿出手机,定了一个闹钟。似乎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的手从乐时的后脑摸到了他的后腰,说:“你好像比以前黏我。别人说你是小猫,你还真就像猫一样?” 乐时闷闷地回他:“别人说你像小狗,你还真就觉得自己是狗么?”他静了一下,问:“你不喜欢我这样?” 于斐不轻不重揉了一下他的后臀,在他耳尖的软骨上轻轻咬了一口,回答带着潮湿而沙哑的热量:“不。我很爱你。” 乐时没回答,把腿一勾,搁在于斐的大腿上。 于斐微微地翘着嘴角,低头和他接了一个短促不安的吻,于斐动作温柔而认真地含吮着乐时的嘴唇,干燥,温热,有皲裂的血的味道。乐时舔了一下他的嘴角,湿润的眼睛瞬而不瞬地望着于斐,两个人分开了。 彼此沉默一阵,倒是于斐先迷迷糊糊地睡着,一只手让乐时枕着,一只手放在他的尾椎上,手掌心发着热。 乐时还醒着——落地窗,夕阳,烧红的炭盆,已经成为他一生难忘的图景,奔忙的剧变开始时,他来不及回想,此刻却觉得心惊肉跳,一闭上眼,这噩梦般的恐怖画面就涌上心头,都市的夕晖美不胜收,却是生命尽头的绝望景色。 乐时又抬头看着于斐的睡颜,似乎也是不安,眉结锁得死紧,时而发出闷声的低吟。 乐时定定地看了好久,小心地伸出手,把皱紧的痕迹抚平,手指从他的眉心,到鼻尖,再到面颊,鬓边有微微的汗意,脖颈的血管轻微地跳。乐时看了一阵,觉得眼眶发热,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盘桓在他心中的情感,竟然尤为地难过闷窒。 在极度的不安之中,他们的睡眠很浅。吵醒两个人的并非定时的闹钟,而是万幸的电话。 乐时刚刚睡着不久,还迷迷瞪瞪地晕着脑袋,挣开于斐的拥抱去划床头的手机,那头乱乱哄哄的,乐时的第一反应是他睡过了头,一个激灵地去看时间,发现不过九点出头,他睡了不到四十分钟。 于斐在他背后哼了两声,捞着他的腰,把额头抵在乐时的背心,乐时压低声音,哑声问:“怎么了?” “乐乐!”万幸先是喊了一声,又拖着点儿尾音小了声气,他咳嗽着笑了一声,压低声音,诡秘地说:“只是有个通知要告诉你,今天下午第三轮淘汰的录制,暂时延后了。” 乐时一下醒了,问:“发生了什么事?” 万幸那头停了许久,乐时能听见背景音里的记者提问,以及乱糟糟的纷呈的答复。 万幸回答:“我把我想说的那些话都说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你点赞那一条微博之后,不仅仅苏乔一家,很多家都发现了这一个系统漏洞,NBS在舆论压力底下,今早开了一场发布会。HP前辈的事情也让我挺感慨,风风的事情也是,我想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 万幸轻轻松松,话里似乎有笑:“我就把那些话全说了。公司的决定啊,背后的排名啊之类的,我录了一期vlog,用自己的D站账号发布了。心里挺对不起公司,也对不起桃桃姐的,可能这件事情出来之后,我也就没办法走到下一轮排名了。不过,这会儿看着他们人仰马翻,我还挺有成就感。” 乐时哑口无言,本以为他和于斐制造的只是一场大爆炸,混乱的余声不但没有消失殆尽,还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他们在对抗,即使知道无望。 万幸说到一半,话锋一转:“哎,我们boss把电话打过来了,我先挂了。” “无论如何,这个夏天和你们一起走过,我觉得十分开心,十分幸福,现在倒是释然了,都蛮好。” 乐时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那头就已经挂断了。忙音空洞洞地响着,话语却仍声声入耳。 乐时思考良久,手机里却又跳了几条信息,白桃说状况已经稳定,人抢救了回来,仍然需要观察。节目组的统一通知群里,PD表示今次淘汰的摄制推迟时间,具体日期不定,原因没有说明。 乐时给唐之阳转发了这个消息,对方没有立即回复。 D站为他推送了万幸的Vlog,标题是《我在参加选秀节目的时候都体验到了什么?》 微博已经乱成一片,直播暂停和投票系统BUG的话题飘在前列,热度居高不下的还有阚君桓脱离生命危险,HP到底做不做人,娱乐圈的生生死死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来去倥偬地都看尽了。 乐时无心去看那些或是辱骂或是质疑的回复与私信,于斐也醒了,把下巴搁在乐时的肩膀上,看他手机上的内容。 乐时也知道他在看,淡淡说:“说出这些话,代价也许是很惨重的。我们是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后果?” “这一句话,很多人在我退团的时候问过。”于斐笑了,他的身体很热,带着某种初醒时分的慵惰,他的手无意识地在乐时的腰上摩挲,带着温柔的暧昧,但话却说得真实而戏谑:“为什么这么唐突激进,为什么这么不计后果,明明你拥有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却还要亲手放弃。这些话,我都已经记得烂熟了。相信也会有人这样评价你,看见黑幕就看见了,陷于命运就该认命了,知道了就该藏在心里,一个人的力量改变不了无数人的现状,出道是留给沉默懂事的人的。为什么还要说出来?为什么偏偏就由你说出来?”于斐叹息,嘴唇轻轻磨蹭乐时的脖颈,“为什么就偏偏是你呢?” 乐时握住了他的手。 “因为我不甘心。”乐时回答。 “不甘心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被所谓的命运操控,我已经出走过一次,会在这里沉默着经历第二次吗?未来会不会有第三次、第四次。我们辛苦练习,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最后想得到什么,梦想是什么?认命也好,幼稚也罢,就算不被理解,在这一刻,我也并不后悔我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这两天经历了这些事情,我忽然就没有这么怕了。”乐时离开于斐的轻拥,坐起身,低着眼看着他,“像桃子姐说的,只要还能好好地活着,还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那就够了。”乐时垂着眼睛,视线温和地落在于斐的身上,如同轻柔落下的冷凉的细雨。 “有你仍然在我的身边,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天气冷了,记得吃好穿暖不要像我一样感冒哦_(:зゝ∠)_谢谢观看,还有小礼物和留评,爱你们! 第96章 追寻之旅 第三轮淘汰时间延长,所有练习生被召回集训地,开始漫长的等待。 通讯设备一应被收走,据闻NBS在调查系统票数失误的事情,赛程并不拖延,没有比赛的时间里,他们仍然需要完成综艺的拍摄——尽管不知道这些画面最终能不能放送。 他们接到仓促的通知,分组进行城市的一日探索,留下自己的足迹,拍下一段属于自己的影像,综艺的题名是《追寻之旅》。 节目组总结播出以来粉丝们的反馈,分阶段的应援等信息,总结出粉丝最想让每组爱豆做的一件事,明眼人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安排在总决赛之前鼓舞人心的综艺,此时此刻提前录制,除却节目组真的碰到了麻烦,需要拖延时间,大概就是排名与黑幕被透露,上头早就人仰马翻、左支右绌了。 微博的计票页面已经变为“统计系统更新中”,投票通道暂时关闭。 从节目伊始就开始标榜公平公正,清白无黑幕的节目组,似乎并不想砸了这一块金字招牌,既没有急于往万幸等人的身上按造谣的名号,也没有爽快承认自己的失误,只是用了“严格调查中”的绥靖之计。 在这个过程里,还要拍一次综艺,意欲把剩下练习生的价值都压榨到最后一刻才肯罢休。 唐之阳是在凌晨回到集训地的,宿舍里的人都睡了,他草草洗漱之后,帮把床睡乱的乐时理了理被子,万幸在上铺翻了个身,腿蹬到床板,发出沉沉闷闷一声。 唐之阳在床沿坐了一会儿,全无困意,一夜之间经历的起伏跌宕可堪过了半生,他一闭眼,就是夕阳、医院,以及满是机器的重症监护室。 以为痊愈多时的失眠症似乎卷土重来。回过神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他轻声叹了口气,换了衣服,出门跑步。 在晨气凉爽的田径场,唐之阳遇见了同样早起运动的江河。 江河从他的身后赶上来,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唐之阳回头,向他伸出手,江河于是又往他的掌心、手背各拍了一下。 江河和唐之阳并肩,声音里微微带着清爽的喘意:“不知道你看到通知了吗?综艺和我一组。” 唐之阳露出个浅淡的微笑,答:“多指教。” “营业形象而已,没什么好指教的,你和我也合得来。”江河健朗一笑,很快又端严正色,问:“阚队他还好不好?等了两天,没等到消息。” “没关系。”唐之阳平静地说,尽管慢跑让他有些呼吸不匀,但言谈之间仍旧是从容轻盈的模样,“状况稳定下来了。不过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得留院观察治疗。”他跑过最外圈的弯道,又说:“别担心。” 与阚君桓同期的出道艺人,多半与他有君子之交的友情,或是因为作品交流,或是因为他的个人魅力,他们共同度过一段艰难困苦的时期。 这场自杀事件带来如此大的风波,得到许多人的声援,一部分原因还在于阚君桓在无意识里经营的人脉关系。平安时风平浪静,出事之后,圈内的人才惊讶地发觉,他的影响力竟然这样大。 江河不再说话,他们迎着晨曦又跑了三四圈,多流了些汗,这才围着操场闲闲地散步,江河买了水,递给唐之阳一瓶,话题知趣地不再停留在这一沉重话题上,大量运动之后,唐之阳的心情轻快一些,尽管他仍然感到疲惫——所有感情都无法表露出来,在面对镜头的时候,他甚至还要无所谓地欢笑。 江河闲谈一般,说:“现在的小孩也是能闹。” 唐之阳思考半晌,这才意识到江河的意有所指,顺着对方的话茬,他哑着声音,带着笑问:“那你呢?” 江河揉了揉太阳穴,抬头灌一口冰水,话和水的温度一样理智清醒:“我总归是那个沉默的大多数,不出声,不站队,是自己的事情就做到最好,不是自己的事情就最好别管。”他转过眼,对上唐之阳似笑非笑的眼睛,江河停下脚步,抹了抹唇角的水渍,只说:“你的气色真的不太好,黑眼圈挺重。” 唐之阳把手中的矿泉水瓶子掉了个个儿,略过了关于精神不佳的话题,唐之阳轻声道:“你并不知道自己属于大多数,还是极少数。” 江河眯起眼睛笑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拭目以待。” 比起艺人自杀这类虚无缥缈,与大多数人的利益无关的事情,在练习生中议论纷纷的焦点,是于斐的声明与乐时的点赞,以及万幸不久前以个人名义发布的视频。就连确认出发的时候,同车的练习生也在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 乐时晚上睡不好,噩梦连着做了一宿,在车座上缩着补眠,脑袋一磕一磕地,直往身边的万幸肩上碰。 分组是粉丝们投票定的,乐时在知道这个活动的时候就想好了对面是谁。 ——即便炒CP的事情在社交媒体上沸反盈天,犬猫的CPF们照样秉持着哥俩好才是真的好的信念,坚定信心地超越双主舞和双主唱的壁垒,投一个互动综艺分组的票,愣是投出了总决赛的坚定信念,最后当然得偿所愿。 乐时对这事情本来不在意,但于斐为了逗他开心,当他面做了一回吃瓜群众,表示自从乐时被爆负面的时候,犬猫圈儿决定统一部署圈地自萌战略计划,同人文的风向一度从欢萌甜宠变成了虐恋情深,讲两个人本来情投意合但不得不为外界阻力相斥天各一方,即便如此在一起拍广告的时候还是笑得由衷开怀,他们又相信这是真的了。 CPF们也就这样一口糖,一口玻璃渣,从夹缝里寻找一点过期的甜度,一看到综艺投票果然热血沸腾,身体力行地把他们又人为凑到一块去了。 分开倒是想分开,耐不住有些人比他们本人还要着急。 乐时没和于斐坐一起,万幸坐在他的身边,轻声轻气地哼着歌唱,他果然又和任风风一起成组,任务是海钓。 万幸闹不明白自己的粉丝都是什么离奇脑回路——又或者是任某的粉丝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但能到海边去看看,总归能镇静心绪。 他的心情不太好,能公费旅游总归是放飞自我的好事。 想起昨天的那一通电话,万幸长叹一声。 堂堂舞蹈区知名UP主,也会有这一天。 他搂了一下乐时的手臂,好让对方把自己的肩膀枕得更舒服点儿。万幸知道昨天乐时是在医院过的,不知道受到了什么惊吓,他也许也很疲惫,却不得不因为行程被迫调整自己的状态。 发布了那一个视频之后,万幸顿然觉得他与乐时是真正的难兄难弟了,一个被黑粉揪出来,拿朋友和家庭肆无忌惮地说事;一个在没有万全证据的情况下,就敢说排名与投票的机制有问题,也无怪乎会被公司的领导疾言厉色地责斥——他俩都不是省油的灯。 因为这件事情,排名和人气受到影响,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还没等万幸唉声叹气地想下一个问题,接送的车停了。 PD过来推醒了乐时,乐时眨着眼睛醒过来,眼底还蓄着没睡够的朦胧的泪水,看到万幸的脸,他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哑着嗓音说:“玩得尽兴。”戴上口罩,背上装行李的背包时,他又低头,向万幸说:“谢谢你。” 万幸使劲摇摇头:“有什么好谢的,这是我到最后的个人决定!虽说可能是最后一次拍综艺了,成片也不知道会不会播出去,但是我一点也不后悔啦。”他挠挠头,又重重叹了一声:“后悔是有点小后悔的啦,毕竟谁都不想被骂。” PD又过来催了一声,乐时接过记录的DV机,在几个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下了车。 面前是汽车站,人来人往,车行如流。乐时有点儿缓不过神来。 好巧不巧,节目组为他安排的任务是,回家吃饭。 乐时的家在S市市郊,比起城区内而言实在偏僻,过去得半小时,坐车要上环城高速,会经过一片野地。当年于斐和一众朋友搬着一堆器械,顶着风风雨雨去找他,也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 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一段路,他已经很久没有走过了。父母闭门谢客,他也不愿让步。 乐时深吸一口气,肩膀被揽了一下,于斐站在他身边,穿件灰白相间的网球衫,工装风格的棕褐色中裤,露出截肤色健康的小腿,踩白球鞋,戴棒球帽,背个鼓鼓囊囊的包,神清气爽的样子,还真像个出门旅游的邻家小哥。 反而是乐时,仍然是他一如既往的宽松长裤,遮脸的渔夫帽,短袖T恤,上头黑底白花印着明星头像,隐约可见是李想的脸部轮廓。衣服的领子有点低,露出脖颈上挂着的一条链子,于斐看了一阵,哎呀地叫了一声,没等他说其他的话,乐时头也不回地,向前就走,一头扎进了来来往往的人潮里。 随行的监督和摄像跟着,他们不好说什么,彼此也都不大有心情过度营业。 上了车,离开了无孔不入的镜头,他们在PD的提醒下开始用自己的机器录一些聊天的片段。话题是从节目的内容开始的。 于斐问他:“乐乐是不是很久没回去了?虽然家里离市中心就半个小时的车程。” 乐时越过机器看他一眼,又注视着镜头,答得很坦然:“家里人不支持我当练习生,关系还挺僵的,所以就不经常回去。”于斐好像有点受不了他说这样的话,他在镜头里伸出一只手,乐时怔了一下,安慰地拍拍于斐的掌心。 “这次回去是节目组的要求,也……没想过能一下子就和解。”他渐渐说得有些困难,于斐看到乐时的颧侧和耳尖都红了,那是难于启齿的、惭愧的羞赧,纵然他向自己袒露了这样多的真心话,可在镜头前的乐时,看来仍旧是生涩的不善言辞。 何况——在经历了昨天的事情之后,在镜头前勉力维持,心里又怎么能够平静无澜,于斐看到乐时眼角蓦地有点红,知道这个话题在戳他痛处,在揭他伤疤。 再怎么坚强的人,好像都有软肋,像舒展脊背的刺猬,终于露出柔软的肚腹。 在上一次公演舞台的直播镜头前,乐时说他爱自己的家人、队友,由于是软肋,所以他变得一往无前,也由于是软肋,所以在此时此刻会感到惭愧与难堪,甚至受到了无声的感动。 于斐把录制的画面暂停,把乐时的手搁在自己的掌心里,轻轻地揉捏。 “让你说出来是不是太过分了?”于斐问,声音低柔。 “……还好。”乐时感觉到于斐指尖上的茧子,在一下一下摩擦他的虎口,他深吸一口气,探身过去,把开始键按动,领口的项链滑了出来,正中坠着黑色的戒指。 于斐张了张口,好像要说些什么,意识到录制开始,他闭上了嘴,松了手。 乐时抿了抿唇,又说:“心里其实也挺忐忑的。不过,一路上经历的很多事情不被理解,不被支持,或许也是常态,以前总也因为这样的借口,理所当然地去伤害自己深爱的人。时至今日,也不知道要用怎样的方式,才能好好表达自己的感情。” 在镜头里,他的身后是绿野千里,烟波万顷。 水田之间流动着空茫茫的雾气,模糊而迅疾地向后运动。 乐时安安静静地坐在天野的交界处,手肘搁在窗台,面颊靠着手心,微微转头望着窗外的风景,眼尾有潮湿的红色。 他的手腕冷白,血管隐隐约约,从皮肤里透出淡淡的青紫脉痕,眼睛垂着,睫毛遮出一片细狭的模糊阴影,轻轻发着颤。 乐时想了想,说:“我并不后悔现状,但我对不起他们。没能好好陪陪爸妈,见面的时候常常吵架,不欢而散。虽然心里知道仍然是爱他们的,见到却难免任性。让我回家吃饭,其实我挺抗拒,节目组说打电话联系时,那边也只是简单答应,说实话……” 乐时笑了一声,没想到自己会说这么多心里话,也许是这些天来颠簸的经历,又或许是眼前注视着他的人,他的心有微妙的变化与起伏。 乐时看向镜头,他的笑容难免带着些静冷的、难以言明的忧伤,只听他接着道:“说实话,我现在非常紧张。” “说实话,我现在也很紧张。” 袁弘杉使劲地将领带的结推了推,墨蓝色的西服,灰色条纹的领带,皮鞋锃亮,头发向后梳拢,临时借了发胶来喷,有几缕不大听话,细细碎碎落在鬓角,露出额顶一点美人尖。 他的打扮风雅而文质,带着点生人勿进的禁欲气质。 但此刻他没有端腔作势的心情,袁弘杉烦躁地皱起眉头,望着眼前活动十指,神采飞扬的周望屿。 “节目组说的题目不是‘听音乐会’吗?为什么会变成‘参加音乐会的赛后表演节目’?您是不是要和我说清楚,周大少爷?” 周望屿回头看他,眼底笑意盈盈:“我以为你在听了这些‘歪七扭八’的比赛规定曲目之后,会想自己亲自拿琴上阵呢。刚好我爸爸和主办方是老相识了,我觉着我俩能上去体验一下人生。”他向后一靠,倚在墙边,把自己的西装褶子拉平,手指有点儿神经质地翕动着,周望屿望向走道尽头的那扇门,小声:“都到今天了,也该做出选择了。” “论老相识,”袁弘杉呛他的声,“我家好像更名正言顺一点儿?” “那可不是更好了。”周望屿咧嘴一笑,他的西装是酒红色的,黑底衬衣的领口系着个白色丝绸的蝴蝶结,相比袁弘杉张扬冷冽的清贵气质,他显得更加活泼亲善,话亦说得温润优雅,尽管语气有点儿只有彼此读得懂的阴阳怪气,“你家会为你重登音乐会的舞台而感动万分吧?” 袁弘杉不理会他的挑逗,冷冷回答:“……我很讨厌小提琴。” “你在星空底下拉《恰空》的时候,给我的感觉可不是这样的。”周望屿说,“你在月下的海面拉《幽灵船》的时候,给我的感觉也不是这样的。”他合起手,注视着袁弘杉的眼睛,面上带笑,“在你的眼里,音乐是什么?” 袁弘杉没有回答,报幕声却已经响起,那个至今仍是未知的答案,只能在一次重归的舞台里找寻。 周望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立定,站直,弹动的双手猛然一收,他深吸一口气,那扇大门在他的面前打开。 金色的光雨倾泻而下,在光幕的尽头,静静卧着一架施坦威的三角钢琴,光亮、整洁、优雅,如同一名身着乌黑天鹅绒长裙的雪肤美人。 周望屿微微回头,向袁弘杉伸出手。 “布索尼改编的《恰空》钢琴版本,是我的妈妈韩屿,教会我的最后一首钢琴曲。钢琴和小提琴是一对最好的恋人。杉少要是赏脸,不如和我一起,再去看看那边的风景?说不定——就能找到最后的答案了。” 袁弘杉怔忪地看着他,甚至没来得及琢磨周望屿话里的意思,他的手掌被抓住,眼睛睁大,瞳孔随之收缩,握着小提琴颈的感觉是如此清晰,被拖拽着向前行进的感觉也非常清楚。他一步,一步,最终又回到了起点,暖金色的光流倾泻而下,他在登上台的那一刻,见到了最熟悉的风景。 “哎呀,这位不是……” “放弃了古典音乐,去玩了不入台面的流行乐,终于又来到了这里吗,可真是朝三暮四呀。” “这里可不是那些嘈杂粉丝能说话的地方。” 他向后退一步,回头却对上周望屿的目光。 温柔又和善,没了和他针锋相对时候的挑衅与幼稚脾气,周望屿望向一切的目光,都如此真挚而怀念,他的手轻轻抚摸着黑白琴键的高音区,向他轻轻点头。 音乐是什么? 在拉响第一个音的时候,这个问题在袁弘杉的脑海中回荡。 ——是带给我痛苦,压力,使我肩负着无法喘息的希望,即便是跪着,也要跪着爬完的路。 他很紧张,紧张得甚至会夺了钢琴的拍子,那是无法容忍的失误,底下坐着的不是花鸟风月,是严苛的观众与评审。 袁弘杉咬着牙,他想回到那个无所不能的节目组,自己的舒适区去,从小承担不该属于他的责任,他的家庭,是否太不公平了? 最后一次演奏,他在万众瞩目的台上放下琴,走回休息室时却顿悟一般地痛哭。他意识到他真的割裂了曾经使他过敏般痛苦的一切,可自己却不觉得丝毫开怀。 袁弘杉觉得他一辈子都不会再拿琴,但在第三次舞台里,他伴随着前所未有的月光,以及观众的目光,站在孤独开阔的海面的那一刻,他好像不再那样不可一世地冰冷而固执,他的心融解了。 袁弘杉拉错了音,走错了拍,第一部 分的乐曲如同歇斯底里的呐喊和恸哭,凄厉而又幽怨。 钢琴的琴声始终追随着他。 犹如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在细雨中呼喊,为失去流泪。可他的肩头却时常追随着一只云雀,当他摔倒磕绊的时候,鸟儿没有受惊飞走,而是始终盘旋在他的头顶,等待着他擦干伤痕,站起身来接着向前。 向前吧,向前。是人生永不再来的回忆,喜悦的绿色草茵,欢快的雪色白云,宽阔的旋律的篇章徐徐展开,正待书写。 袁弘杉侧过眼,余光在周望屿处一停。 周望屿背对着他,露出小半个侧脸,嘴角翘着,踩踏板的动作轻快,指尖飞舞,似乎是流水里穿梭的鱼,又像轻云中翻飞的鸟。 钢琴的声音在包容他,等待他,不急不躁的好脾气,仿佛在对他说:“没关系,就算出错了也没有关系”。 袁弘杉哑然失笑,转了两个错音,他将琴弓一挥,D大调的乐句完整拉开,琴声即刻跟上了,带着欣喜激赏的感**彩,明丽青春地跃动、跳脱,其他人未必听得出来,袁弘杉却感觉到了。 云雀叽叽喳喳地飞入云端,忧伤而湛蓝的天空的风景,随着琴声晕染开来。 音乐是什么? “天好蓝啊——!” 任风风扬起了他的草帽,帽檐还有一圈儿金黄色的塑料向日葵。他趿拉着一双人字拖,站在长满藤壶的船坞上,双手在嘴前比作一个三角形的喇叭状手势,朝着小船沉浮的海面扯嗓大叫,风吹起他的白色衬衣,露出了他的肚子和后腰。 “藤壶、藤壶很可怕啊,风风!” 任风风转过头,向几步之外的犹犹豫豫的万幸招了招手,大笑着说:“你几岁啦,会怕这个东西!过来过来,过来拍照!这里风景真的绝赞的!” 万幸一看脚底密密麻麻的藤壶,心里一阵发憷。他皱着眉毛,面露难色,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的劫难真是接踵而至。 万幸试着往前走了一步,但因为海产刁钻的滑滑腻腻的触感,万幸怪叫一声,又缩了回去。 任风风笑话他:“有什么不敢的啦!你最近不是很勇吗!” 知道任风风指的是什么事情,万幸的脸一红,他说:“你不要用这个事情笑我。” 任风风回过身,海风将他的帽子吹歪了,他于是用手按住后脑勺,向万幸露出明朗的笑容。他长得不比万幸可爱,眼睛是内双,在过于强烈的日光下眯成弯弯月牙的缝,眉毛浓黑英气,短发剪得清清爽爽,一举一动都透着朝气蓬勃的阳光气息。 “喂!万仔!”任风风又喊,看得见他长得不齐的小小虎牙,尖尖地亮在太阳底下。 “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勇,那就好啦。” 万幸被他吼得愣了一下,他擦了擦腿上的水渍,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爽朗地吹进心腔,烦恼暂时没了踪影。 万幸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这家伙,时时刻刻都是无忧无虑,活泼天真的样子,再多的烦恼和压力,大哭大笑着,好像都迎刃而解。 “所以过来啦,到我身边来!” 任风风大喊大叫,跳着脚挥着手,万幸正想说点什么数落他,眼前的藤壶实在看得他一个密集恐惧症瑟瑟发抖。 又听啊哟一声惨叫,只见任风风脚底打滑,一下从不高的船坞翻了下去,万幸也大叫一声,刹那战胜了自己的恐惧,跑过去想拉他的任某某,手在抓住任风风的手腕时,被对方另一只手猛地反握住了。 任风风发出放肆的大笑,把他往海里拽,视线倒错,万幸看到了一片碧蓝色的清澈海水,在一刹那间,离他的脸面咫尺之遥。 “噗通”一声,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拍水挣扎声,万幸先扑扑腾腾地从水里冒出头来,一边笑一边擦着鼻子,不停地咳嗽着,他环顾四周,只看见海面上浮着一顶可怜的草帽。 半晌,不见任风风的影子。 他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大喊一声风风,没有人应,万幸的心在嗓子眼里哽住了,慌得眼睛发热,又大叫一声任风风的名字,声音有点哽。 海面一片沉寂,他被轻柔的海浪卷着,在水里上下起伏。 远方传来海鸥的鸣啼,白帆的船在海平面上静止不动,如同一副新绘的油画。 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甚至想找人报警时,面前的水域唰啦一声,他哇地一声大叫,被甩了一脸的水,任风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逗着他说:“没想到吧!我在这!哎、哎呀,你别抱过来,你别过来,你千万别过来,我会被你淹死的——啊!!!” 半刻钟之后,他们气喘吁吁地坐在沙滩上,披着浴巾。 万幸坐了一会儿,吃吃地笑起来,他蹬掉一只拖鞋,远望着海平线,长舒一口气,眯着眼睛说:“你说以后的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啊?大明星?还是仍然在当小练习生?” “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当了,做一个普通人?公务员,或者一个普通的老师……” “风风,”他转头看向任风风,“我会不会,就停在这里了,会不会因此就放弃了?我到底在为什么努力呢?” 任风风没说话,嗷呜一声抱住他。 万幸皱着眉毛嫌弃:“你身上好湿啊,别碰我,放开啦。”他知道任风风总习惯用肢体动作表达情绪,拥抱无非是安慰,任风风捏着他的肩膀,把他向外拉了些许,一双眼睛炯然有神地注视着他。 任风风的话有点儿无厘头:“我们一起再去跳一次海吧!” 万幸莫名其妙:“你疯了吗?打死我也不跳了,喝满嘴盐,还要被你吓死。” 任风风眼睛发亮地望着他,笑了:“你现在不是不怕藤壶了吗?” 万幸被他说得顿了一下,忽然眉开眼笑。 他站起身,拉住了任风风的手,滚烫的湿热的手心贴在一起,好像快要被阳光熔成一团。 “行啊,再跳就再跳。我不会再怕了。” 少年的欢笑,响彻碧空。 汽车驶向名为家的远方,无家可归的人踏上回程的旅道;全场观众的呼声热烈,失去过去的人品啜回忆的甘苦;跳进了碧蓝的海洋里,就好像能洗干净身上的迷茫。 不同的人们,在某个相同时刻,走上了名为追寻的旅程。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阅!好长一章(叹气)。 第97章 一荤一素 音乐会散场,袁弘杉背着提琴包,和周望屿一起去柜台挑表演曲的纪念品。 比赛名次的公告栏张贴发布,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被家人簇拥着站在结果前,强压着心中的激动,即使说话,也只是轻慢地交头接耳。 袁弘杉往那儿看了看,只觉得那些漂亮高挑的人群里,还有自己的昔年旧影。 周望屿凑在柜台边儿,跟卖东西的老大爷唠嗑。 大爷白头发,戴圆框老花镜,对着周望屿瞧了会儿,转眼看到他身边心不在焉的袁弘杉,噢地短吟一声,向他说:“好久没见到了呀,杉杉都长这么高的个子了呀。” 袁弘杉听见声音,回头隐隐地笑了笑,说:“爷爷好。” 老大爷问:“今天来比赛呀?” 袁弘杉摇摇头:“来听音乐的。” “听音乐怎么拿着琴呀?” 袁弘杉只笑,不说话了。 工作人员的镜头对着他们,老大爷环顾四周,这才觉出端倪,他郑而重之地把眼镜取下来,放在衬衫的摆子上擦擦,又戴上。 那边周望屿相中个小提琴样式的金色挂坠,袁弘杉在他边上看了看,揶揄着说:“这东西我家有一打。” “哦。”周望屿头也不转,“那我再送您个。” 大爷喜笑颜开:“你是杉杉朋友吧?来这是拍节目的对不对?” 小老头俏皮地挤挤眼睛,镜片闪烁着跳跃的银光,大爷显然见多大世面,在镜头面前从容不迫,“他小时候也来这里拍节目,上地方台的那种。”语气赞赏又炫耀,好像在夸奖自家成绩极好的小孩儿。 “拉琴呀,拉小提琴喔。拉得可好的,他就这么点的时候,”大爷的手往腰上比了比,“比完赛出门就闹着要买个小东西回家玩,你挑的这个他特别喜欢的。不让买就坐地上哭。” “噢。”周望屿慢慢吞吞,咬字清晰,重复了一次:“坐地上哭。” 袁弘杉听不下去了,当场翻旧账的感觉让人脸热心烦。他苦恼地按按眉骨,以手肘碰碰周望屿的腰,小声催促:“买完就走吧。” 大爷笑了,也不揭人短了,把东西包好送过去,问:“杉杉以后还来不来拉琴啊?” 袁弘杉迟疑了一会儿,与平静无澜的面部表情不同,他的心至今仍然跳个不住。 一曲终了时的场景历历在目,会场亮了起来,他第一次看见观众们的情态,他们鼓掌,欢笑,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表情,也有的人脸色青白难看,摊着手和同伴交头接耳,看夸张的嘴型,好像在说“岂有此理”。 直到周望屿离开钢琴,走到他的身边鞠躬致谢,他才猛然地回过神来,并且辨认出涌进心中的感情,是淡甜如蜜的快乐,以及轻飘如絮的释然。 袁弘杉淡淡一笑,回答:“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的。” 半小时之后,袁弘杉和周望屿坐在路边的餐馆里等菜。 小小一家饭馆,干净整洁,菜单是一张过塑的红纸,上面有菜名和售价。 周望屿轻车熟路,问过袁弘杉的喜好,开口点了几个菜,店员好像和他熟识,一举一动都是老主顾的熟稔。饶是地地道道的本市人,袁弘杉仍然对这些隐藏在市井街坊里的小饭馆非常陌生。 他忍不住揶揄周望屿:“没想过你这样的人会在这种地方吃饭。” 两个人一红一蓝,西装革履,在稀稀落落的杯盏交碰里格外显眼。 周望屿把外套脱了,随意地挂在椅背上,又拆下领口的领结,露出上半身熨帖挺括的白衬衫,他一边说:“我之前在B市也吃脏摊儿,小时候没搬家,楼底下有个胡同,进去不远就有。” 见袁弘杉有点惊讶的眼光,周望屿耸耸肩,接着说:“小时候常常是,我爸在厨房炒菜做饭,我妈在客厅弹钢琴,我在玄关背《白杨礼赞》。好像和您那家庭不大一样,我听的巴赫肖邦,有股自带的油烟味儿。” “韩老师是我敬重的一位老师。”袁弘杉说,语气里却隐隐有讶异,富家子弟也分个三六九等,没想过出身3M,背景煊赫的周望屿,还有这么一段沾着地气尘埃的背景,袁弘杉静坐一会儿,琢磨了一下,扬声又问:“你的名字……” “噢,”周望屿笑了笑,“海洋盼望岛屿,就是我爸爱我妈的意思。” 提到周海洋,他的表情有些微妙的不自然,摄像机还在边儿上架着,上菜的流程恰到好处地打破了他俩之间的安寂。 深夏入秋时节,上来的是六月黄的炒螃蟹,浓油赤酱的炒茭白,装在兰花纹的大瓷碟里,显得色味俱全。镜头忙不迭在各色的菜式上梭巡一圈,袁弘杉这才慢条斯理地脱了外套,搁在膝盖上,他将领带扯松些,开了顶在最上的衬衫扣子。 “刚刚的演奏会,你感觉如何?”周望屿一边舀饭,一边问。 袁弘杉冷漠且疲惫:“丢人。” “有机会再回去丢一次?” 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放在了袁弘杉面前,一大碗。镜头面前,袁弘杉不得不表现出平和疏淡的样子,但肚子却没给他不食烟火的机会,瞅准机会恶狠狠地叫了又叫。 周望屿听见了,耸耸肩,微笑地露出整齐的白牙,他的眼神优柔沉和,带着某种善解人意的亲近感,前段时间做的发型还留着点凌乱的小尾巴,微卷的发梢在颈侧打旋,栗子色的发根已经褪成黑色,平白让人想起黑背德牧的毛色。 发觉袁弘杉一直停留在他脸上的视线,周望屿以为他又在暗中地与他针尖麦芒,也不说话,和解似的把半只螃蟹放进了他的碗里,蟹黄炒出粉的质感,流着橘色的鲜艳的蟹油,香气扑鼻。 袁弘杉原本多少有些并不示人的嫌弃,架不住饭馆的味道是地道的本地味,周望屿会点,他也会吃,为了节目效果,时不时得点评两句,坏心情在满足口腹之欲之后,一下子烟消云散。 期间袁弘杉一直在留意对面坐着的人,原本以为他在节目上的表现多半是卖人设,此时才渐渐觉出他性格里的温敦是刻在骨子里的,谦虚、礼让、脾性好。 尽管因为年纪轻轻,少年心性还没有褪干净,会因为各样的事态变迁而情感起伏,会因为他人的否认和流言不平发怒,也会因为一首简单的曲子而感性愉悦,虚张声势的顽皮也有些,老气横秋的措辞也不少,可却不让人觉得颓丧,周望屿好像努力生根发芽的树木,向着太阳蓬勃地生长。 自参加节目来,袁弘杉从没吃这样饱,饭后闲聊,一阵一阵疏懒的困倦往眼皮上涌,周望屿倒是毫不避忌地掩嘴打了个哈欠,引得袁弘杉自个儿也跟着呵欠。 周望屿看着他,哧一声笑了,向他递了一张纸巾,说:“饭粒子黏嘴边儿了。” 袁弘杉咳嗽两声,正襟危坐地直腰,在工作人员的偷笑里把嘴边的饭粒捻掉了。 周望屿见缝插针地笑话他:“大少爷,你人设崩了。” 袁弘杉无可奈何:“我早就没什么人设了。上回安慰自己组的组员时,早就不在意形象了。” 周望屿开朗地笑了两声,向后一靠,说:“我之前还答应过于斐他们,要是有机会就带他们过来一起吃,结果人被隔壁宿舍的拐跑了,只好算了。” “他们那圈人都挺好的。”袁弘杉接过话茬。“在《幽灵船》组待了一阵,这才知道自己是挺喜欢在舞台上表现自己的感觉的。” “热爱是有感染力的,不就像你今天么?明明觉得自己早就已经离开了小提琴,没想到对着音乐时还是没辙。我很早之前就觉得,弹琴和唱歌,可以不单在音乐会、舞台里,可以在生活的任何地方。你倒是不知不觉把这一点贯彻得很好的。”周望屿说,袁弘杉张张口,没有说话,只垂着眉头,看不清表情。 周望屿忙不迭又说:“对了,我和于斐写了一首歌,要是能进到下一轮,就商量着找人一起唱的……” …… 唐之阳和江河的任务非常简单,为了贯彻他们一直以来对于队友温和宽厚的好爸爸形象,节目组需要他们协作,在一天的时间内选出十九件其他练习生们喜欢的礼物,再亲手打包送出。 在接送的车上,唐之阳往自己的脚跟贴着活血化瘀的药贴,江河这才想起他腿上还有伤。 “那你还去晨跑?真是疯了。”江河长叹一声,早晨看他从容不迫,无事发生般运动行走,还当他平安无事,这样想来,他的气色不好其实有迹可循。 江河看着他动作熟练地处理伤处,忍不住又说:“老伤才需要好好养。” “前天打的封闭,早上实在没什么心情,想放松一下,就忘了。”唐之阳笑得讪讪的,颇有点儿柔和服软的歉意在,“这个月的活动多,也没办法养。将就着用用就好了。你放心,早晨那会强度不大,我习惯了。” “不说这个,”唐之阳拍拍自己的腿,隔着一层药贴的胶布,皮肤发出沉闷的拍打声音,他又蹬了蹬地,酸软的疼痛尚能忍受。 唐之阳看向江河,说:“你有没有特别熟悉哪一位,知道他们的喜好的?我知道的大概就我们组的几个小朋友。” 玩笑的昵称说得他眼睛弯弯,江河看着摄像摇过镜头来,抬了抬下巴,唐之阳心领神会,接着说:“我们宿舍的话,风风看着咋咋呼呼的,说唱的时候一副酷盖大佬的样子,但其实是个内心柔软的人,打心眼里格外喜欢可爱的东西。” 江河笑了声,说:“比如万幸?” 唐之阳不置可否,眼里温暖的笑像涨高的水,盈盈地满溢,“万幸也有点儿特别,虽然营业的时候总是被迫戴着小熊耳朵,穿浅色的可爱衣服,心里住着个dark man。我们宿舍不介意衣服混着穿,他把我们的黑色衣服都拎出来穿过一遍。” “这俩真是两个反差的极端啊。”江河听着有趣,“我们宿舍,我们宿舍走得差不多了。于斐的话……”他摸着下巴想了想,“爱做的就两件事,听歌,还有唱歌。宝贝的是他那把吉他,我们以前管那个吉他叫‘小薯片’。” 唐之阳怔了一下,轻轻地笑出声了。 江河疑惑:“你笑什么?” 唐之阳摇摇头:“没什么。” 江河又说:“周望屿的话,私底下也喜欢写歌唱歌,所以他经常和于斐泡一起,不过——他出乎意料地喜欢毛茸茸软乎乎的抱枕,之前于斐不是在综艺的音乐节上赢了只企鹅抱枕回来吗?结果没在于斐床上待几天,就被周望屿一直占着不放了。” 唐之阳的笑容更深了:“原来是个玩偶富翁。” “真的是,他床上全是毛茸茸的小动物,整个人就是个动物园长。也不知道一个大男生是怎么睡下去的。”江河垂着眼睛,回想地弯起嘴角,“是吧,别看他平常这么正儿八经的,其实幼稚得要命。他自己的说法是,再老干部也要有点儿未泯的童心。” “这点倒是和乐乐有点像。”汽车驶入市中心,琳琅剔透的商铺在车窗外游动,车在有名的商圈降低了速度,唐之阳勾起挂在耳边的口罩,声音瓮瓮的:“他爱吃糖。刚来那会儿送他一罐睡眠糖吃,原本一天吃一粒就够了,前段时间问起来,他说他当软糖吃的,不知不觉就吃光了。” 江河忍俊不禁,没想过从来严肃冷静的乐时还有这样的小癖好,“还有这回事?” “你以为他是冰块,没想到是甜味儿的雪糕。”唐之阳笑出声,他向后座的软垫一靠,望着窗外的风景。 两人陷入思考,可唐之阳的思绪却到了远方,他知道乐时喜欢吃糖,喜欢热情激越的舞曲,重金属的摇滚偶尔也能吼上两句,他热爱的所喷薄出的热度,比他维持着的淡然更有激情。 唐之阳留意着所有人的喜好,自以为很多事情都能周全。 就像他自以为了解阚君桓那样,他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知道他的生活习惯。 乳糖不耐却总喜欢偷偷地把牛奶放进冰箱,苹果一定吃果肉生脆多汁的,刷牙之后的牙刷一定要朝左歪放,睡觉之前要把拖鞋并排放好,不喜欢鱼腥味,但却爱吃海虾和螃蟹。 他们也曾共同生活过,朝夕相对过,现在却已经不能说是完全地了解彼此。 在阚君桓的眼里,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人? 那一夜他实在想了许多,好的坏的,伤情的怨恨的,他甚至想过就此放弃自己的未来,也要守在对方身边寸步不离。后来金瑜告诉他,说阚君桓常常看他的舞台,也常常在交流里提及,希望他能平安出道。 唐之阳这才醍醐灌顶,即使心中闷窒的难过没有消退,仍然还要振作着走下去。 “说了这么多,”江河忽然看向他,半开玩笑地问:“反而不知道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非要说什么时候情感特别强烈,也只有跳舞的时候了。” 看见唐之阳在下意识地走神,江河叹口气,探手摸摸对方的后脑勺,唐之阳这才回过神,视线迷茫地看向他,江河笑了一声,说:“我想起来了,你倒是喜欢摸别人的脑袋。” “有时候也得稍微停一停,让自己好好休息休息啊。”江河叹了一声,手掌拍拍唐之阳的后背,“今天我们就好好休息一会儿。很久没逛过街,都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流行什么了。”老气的话,惹得两个人相视而笑——对于偶像而言,他们都不算年轻了。 车辆停了,他们打开车门,鱼贯而下。 站在自家家门的门口,乐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门上简单贴着个倒福,没有春联,菖蒲和艾草的草束挂在门边,已经脱水风干。 楼梯间有点儿小,门边的墙上贴着水电结算的付费单。 好像昨天他还是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按照生活的步伐上学下学,如今却带着不同的身份。 于斐在他身后紧张地吸了口气,于他而言,乐时的家庭是严格的管束,不近人情的争执,等待着他们的,不知道是怎样一场疾风骤雨。 门开了,开门的是乐时的母亲,她穿花格子的衬衣,一条宽松的阔腿裤,身上挂着围裙,她的身量很瘦,皮肤雪白。 视线在乐时、于斐以及他们身后的工作人员身上游移一阵,女人躬腰从玄关的鞋柜里捡出几双拖鞋来,淡淡说:“请进。” 她静冷的神态和语气,简直和乐时一模一样。乐时无声地点点头,去帮母亲的忙。 室内洋溢着一股清淡温暖的肉香,极其普通的小家庭,窗明几净,电视机和沙发被蕾丝边的布罩遮着,茶几上摆着一篮苹果。 餐桌上摆着一个面团,大碗里装荠菜猪肉的馅料,几个剂子分在桌上,看样子是要包饺子。 母子之间没什么话可说,于斐叫过阿姨好,对方的眼神看得他有点儿心虚,她点点头,把录制节目的摄像和监督让了进来,先叫乐时和于斐去房间里放东西。 于斐没进过乐时的家,更没去过他的房间,见摄像没有跟过来,饶有兴趣在拍桌子上的饺子,他偷偷勾住乐时的手指,乐时看他一眼,把他带进自己的卧室里。 非常普通的一间房,不大的床铺,深夏的暑热还没褪干净,床上铺着竹席和毛巾被,床尾摆着电风扇。靠近窗户的书桌边有一架钢琴,也用配套的蕾丝布遮住,琴板上搁着考级的练习书。 钢琴后边贴着海报,已经发黄。字体夸张地写着“呐喊”两个字,是当年李想对着黑海举起拳头的经典画面。 书桌上有乐时高中时候的课本,于斐走过去翻了两页,噗嗤一声笑了,眼睛弯弯地说:“你也在课本上画画。” 画的是一个跳舞的小人儿,翘着脚尖,扶着帽子,笔记写得放飞自我,潦草得几乎看不清楚意思。 乐时顿了一阵,慢慢说:“书都还留着啊。” 房间的摆设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仍然是他离开那年的样子。 连墙壁上的日历,都还写着板板正正的高考倒计时,时间几乎已经在这里停滞了。 乐时来到于斐身边,看着翻动的课本,时不时流露出怀念的笑容,书立上还摆着他的高考模拟卷,做过的卷子看得于斐一阵阵倒抽凉气。 乐时忍不住说:“我要是不被你拽走,现在大概已经变成一本正经的男大学生了。” 于斐也笑,把那份三十八套的卷子翻到了最后,忽然哎呀一叫,他看到最后一张卷子没写完,压轴题的空白区域里写着细细小小的几行字。 乐时看了个开头,立刻伸手要抢,于斐也任着他拿过去,抱着臂,笑眼盈盈:“你写的是什么?” 乐时愣住了,那本卷子攥在手里,贴在心口,心腔砰通地跳,他像被发现了最隐秘的旧事,错开眼不去看于斐。 于斐没放过他的意思,一步两步把他向角落的衣柜逼,明晃晃的阳光铺在乐时身上,乐时沉默地注视着于斐的眼睛,阳光在那双眼里烧成了明亮灼人的烈火。 仿佛要避开注视带来的高温,乐时逃避地侧过脸,下颔却一下子被强硬握住,乐时皱着眉反抗,于斐一下按住他的手腕,扯到面侧,在衣柜门上压紧。他的虎口辖在乐时柔软的脖颈上,好像咬定猎物要害的狼。目光是玩味的探究,带着富有侵略性的逼迫。 乐时也并不服软,紧绷着脸,仰着脖子,旗鼓相当地冷视着他。 于斐开口问他,嗓音低沉沙哑:“……是什么?” 乐时的喉结动了一下,呼吸被烫得有些艰难,没等于斐再近,,没被抓住的手将试卷集一卷,往于斐的小腹不轻不重一捅,于斐下意识后退,三十八套理综卷子的威力不俗,实打实地一挥,“啪”一声清脆响亮,卷子敲在了于斐额头正心。于斐捂着脑袋啊哟叫了声,松了手。 “什么都不是。”乐时补上一句,局促不安地摸着下颔,那儿还在发烫。 他把于斐赶出房间,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旧的陈设——旧的时光,好像正静静倚靠在书桌边,正向他慢慢招手似的。他不由自主地觉得一阵愧疚,眼底又微微酸热起来。 乐时的父亲并不在家,据闻是出差开会去了。 乐时坐在餐厅包饺子,他和母亲之间不冷不热,反倒是于斐和女人客气地热络起来了,站在水槽边择菜切肉,时不时会聊聊天。 乐时忍不住去看母亲,看她干净利落的动作,长头发束成一股,随着动作马鬃一样地摇摆。 烟火气随着菜肉入油的声音升腾、扩散,母亲合上锅盖,葱姜的香气转而被含着香料的肉味掩盖,带着一丝甜味,是每一家都会做的红烧肉。 她走到餐桌前,看着桌上摆着的饺子,和躺在乐时手心里的面皮,终于轻声叹了口气,抽了张餐巾纸,擦乐时脸颊沾到的面粉,乐时被擦得眼睛直眯,却乖巧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她于是坐在乐时身边,一言不发地擀面。 在厨房里看火的于斐,遥遥望了他俩一眼。 别扭的孩子,沉柔的大人。 白面的剂子擀完,女人自然而然地上手包饺子,捏精致的褶子,白生生的漂亮饺子,和乐时包的歪扭稚拙的靠在一起,显示出鲜明的可爱。 过了会儿,她离开餐厅,回头来照顾锅里的肉菜。 “小于。”她忽然说,于斐答应一声,关掉了水槽的流动水,静静听着乐时母亲说话。 女人局促地捏了捏鼻头,紧张的习惯和乐时一模一样,她略显尴尬地咳嗽一声,压低声音,轻轻地问:“小时他在那边,是不是不吃饭?” “他胃口挺好的,阿姨。”于斐回答,“您别担心。” “那他过得开不开心?我前几天刚看到,有个艺人在家里自杀,说是压力很大。”话匣子打开,她的话多了些,絮叨了些,“没敢告诉他爸爸。这次录制也瞒着人,我就是想小时了,想见见他。” 她将锅里的葱结和姜片挑出来,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掩盖似的摆摆手,“不说了,你刚刚说是小时的练习生朋友,我是记得他以前有几个朋友,也是能闹腾,晚上下大雨,在楼底唱歌,吓死人的。” 于斐不太自然地转过眼,专心对付面前的上海青,小声回答:“哦,是挺吓人的,深夜扰民,应该报警。” “他那个新的舞台,也是疯了的呀,”乐时的母亲突然笑了,明明说着责备的话,却看得见清秀脸上的深深笑痕,将眼角的皱纹都皱蹙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多小妹妹喜欢?挂项链戴戒指的,看上去挺凶,歌也不知道唱什么。” 于斐饶有兴趣地看着乐时的母亲,心中的成见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了,他轻声问:“您觉得乐乐在跳舞的时候帅吗?” 女人吃力地搬起不粘锅,于斐过去帮了把手。 不多时,盘里盛满了糖色欲滴的红烧肉,她细细喘出一口气,眯眼笑着说:“行了。不管怎样,他都是我儿子呀,不管在哪里,他当然是最好看的。不过——” 她顿了顿话,小小声对于斐说:“能不能别让他这么穿衣服戴帽子,看着没精神,像你这样穿多好。让他的经纪人好好管一管。上回我搁那偷偷看节目呢,他爸爸看到了,差点把机顶盒砸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标题来自毛不易的同名歌_(:зゝ∠)_谢谢观阅! 第98章 离开地球表面 在乐时家的晚饭吃得朴素简单,四菜一汤,为了照顾工作人员,量做得很大。主食吃的是饺子,得浮浮沉沉煮好几批,总归有些特殊的意义和纪念在。 三个人包饺子的形状都不一样,于斐是简单的元宝状,乐时家里的包法带褶子,包好了看着秀气漂亮,当然排除乐时本人做的奇形怪状,煮到一半于斐就发觉露馅,哭笑不得地给他的小猫盛了一碗饺子汤。 乐时的母亲话多了点儿,半是奚落半是玩笑地说:“你该和小于学一学,他那个方法最容易。” 乐时点头,看于斐在锅里捞饺子,白色的水雾一蓬一蓬地蒸在他的脸面上,显得轮廓模糊。 “妈。”他忽然说,母子俩少得可怜的交流,在热气腾腾的晚餐桌前慢热地开始,摄像机懒洋洋地固定在他们的身边,乐时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应景,却发现嗓子干涩,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母亲笑笑,善解人意地招呼于斐坐下来,转移话题,问他是哪里人,什么时候开始练习的,怎么样在节目上认识乐时的。是简单快乐的寒暄,于斐把挂在身上的围裙放到厨房的塑料粘钩上,一一回答:“我家不在本地的,练习两年多了吧,一个人在外面的。” 乐时的母亲又问:“那不经常回家吃饭吧?” 于斐怔了一下,歪头认真算了算时间,说:“有这么一年没回家了。这回能过来蹭饭吃,我心里还挺高兴。谢谢阿姨,”他的视线一转,温柔地落在乐时身上,“也谢谢乐乐。”那过于温软的柔情很快克制地被他收敛,在暖色的灯光下,一切都温馨柔和起来。 乐时的母亲摇摇头,笑容仍然淡淡的,坐得十分端正:“以后可以多来。” 与。 夕。 团。 对。 比之刚来时的冷清,饭菜的香气,交谈的声音,电视开着,传来新闻联播的主题曲,没有画面,他们盲听着新闻的播报,像每一个开饭的普通家庭,开始简单却必须的日食三餐。 四周笼上一层暖融融的阳光般的金色,筷著和杯盘的声音小而清脆地响起来。 乐时的碗里同时搛过来两块红烧肉,红褐糖色,焖得软烂。 乐时:“……” 于斐和他的母亲相视一眼,无奈地会心一笑。 女人对此不予置评,也往于斐的碗里夹菜。边说:“我很久没做这么复杂的菜了,不知道手艺如何,可能不会太好吃。”她看着乐时固执地给她夹菜,又把葱烧牛肉里的香菜耐心挑了,给于斐夹过去。 “噢,小于不吃香菜啊。怎么不早点说?” ——因为乐时吃。 于斐抿抿嘴,说了句谢谢。 心里却暗自揶揄,乐时明明也和他一样挑食,这会儿坐得端端正正,来者不拒的样子,像个一本正经的优等生,其实心里总有跳脱的想法。与于斐自家不一样,乐时的家教确实有些严格,于家的饭桌文化一向热热闹闹,爸妈兄妹唱着双簧群口,从时事政治聊到美妆时尚。 这头虽说温馨,母子俩却吃得很安静,乐时斯斯文文地细嚼慢咽,弄得他也不敢大声气地动作。 那个在南大门跟他豪气千云吃炸鸡碰啤酒的乐时,在家里变得非常乖巧,像冬天揣爪的小猫。 乐时的母亲让摄像和监督一起过来吃,两个小姑娘道了句谢,推辞抵不过盛情难却,捧着大碗坐在机器后面吃得心满意足。 她笑笑,看着乐时面前的空碗,横放在碗上的筷子,知道他吃好了,这才开口说:“集训的学校那边,有没有这样的肉和菜吃?” 乐时点头:“有的。” 女人的满足里含着点儿忧心,却又带着某种不愿跨越的距离感,她好像有许多话要和乐时说,于斐看了会儿,把碗筷收拾了,说:“你们聊。我去把碗给洗了。”话说得自然又熟稔,似乎已经很快融入这样的琐屑日常里,没给他们拒绝的机会,于斐补上一句:“乐乐也很久没回了,你们就好好说说话吧。” 两个人于是相对着,在客厅坐了很久,乐时拿了桌上的苹果,搁在手心里削,沙沙的削皮声响起来。 他削了三分之二,在果肉上竖切几道,将水果递给了母亲。得到的回答是:“你吃,我不吃。” 茶几上摆着一家三口的合照,乐时背着书包,表情淡然冷漠地站在正中,母亲搂着他的肩膀,狭着眼睛温善地笑,像眯起眼睛的梅花鹿。他的父亲站在他的身边,露出中规中矩的公务员式笑容。 是刚上高中的时候照的,乐时那时候已经不大和父母交流,即使生活按部就班,但亲人已经渐渐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们之间有隔膜。 乐时把水果搁回果盘里。 “妈。”乐时想了想,也不管镜头是否仍在窥伺着自己,低声道歉:“对不起。” 母亲的眼睫微微一动,她拢了拢有些疏乱的马尾,伸手摸摸额心,回答:“没必要和家里人说对不起。”她认真思考一阵,放慢语速说:“上一次的事情,是我们怕影响你的未来。你爸爸也是,一看到那些评论,就气得马上要往那边跑,劝也劝不住。后来回了家,我想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去看了你的节目。” 乐时局促不安地抬起头,带着些期待,又有些担忧地望向母亲。 女人捋捋头发,接着道:“可能一时间要全部接受很难,但后来我也看到一些好的、正面的东西,就知道,你不是在做莫名其妙的事,你原来还是有想做的、想达成的目标。” 母亲前倾身体,双臂微张,目光沉静而柔和,声音轻轻的:“妈妈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情是对还是错,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办法理解。但是,你太辛苦了,是不是?从和家里吵架自己出去的那天开始,都很辛苦,对不对?我看你在节目上,每天都睡不好,也被老师说,被网上的人说。你回来,就瘦这么多,我再想说你什么,现在也说不出口了。换成是你爸爸,也不愿你接着辛苦的。” 乐时的眼睛和鼻子发着点儿酸热,他低下头,以手背抵住了鼻子,短促吸进一口气。 末了,他抬起眼,注视着母亲的眼睛,努力笑着回答她:“妈,我真的没关系。我很喜欢在舞台上表演,我在台上的时候,是笑得最开心、最高兴的。”他攥住了双手,眼圈却忍不住地发红,“我真的很想留下去。” 他的母亲静静看着他,无奈而疲惫地呼出一口气,张开双臂,只温声说:“让我抱抱你。” 乐时过去拥抱他的母亲,安心好闻的味道,她的手掌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后背,带着哄劝的安慰,这慰藉带来了感动的颤抖,乐时眼热鼻酸,只觉得再多待一刻,自己的坚强就都要分崩瓦解。 她在他的耳边缓声说:“你辛苦了。”心疼的情绪几乎要溢出辞句,“以后,我努力,你也努力。我努力去了解你做的那些事,你努力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她看着乐时的眼睛,嗔怪地笑了一声,用手指摸摸乐时的眼角:“多大的人了。我们约好了,你做你热爱的事情,最开心、最高兴地笑,我也过好我的生活。” “不要再闹脾气了,有时间多回家看看。你爸他也想你的。” 乐时勾住母亲的小指,拳头攥起来,大拇指抵在一起,完成一个约定。 他沉闷地回答:“好。” 于斐这时过来,问他们洗碗机的操作方法,乐时回过神,对母亲笑笑,过去做事了。 离开时他看见妈妈拿起果盘里的苹果,一点一点掰着切好的果肉吃。 于斐低头把碗筷放进机器里,说:“这期节目要是能播就好了。” 监督和摄像过去对乐时的母亲提问,准备录最后几段采访。 乐时点点头。又听于斐说:“你之前从来不对我说自己家里的情况。” “嗯。”乐时应着声,手却一下被握住了,于斐的手湿漉漉的,他凝视着乐时的眼睛,虽然因此感到心疼,但此时却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客厅一阵脚步声传过来,乐时的手鱼一样地逃开了。监督向他们招招手,说要录一段综艺的心得体悟。 录制结束,乐时在征得节目组的同意之后,打算留在家里住一晚上,于斐也跟着留下。 家里的客房没有收拾,两个人索性睡在一张床上。 临睡前于斐和乐时的母亲聊天,教她用手机关注节目的讯息。并建议阿姨少逛一些微博,会生气。 乐时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正听于斐正儿八经充当科普人员:“现在投票的通道是关闭的,等过几天开了,每天能在微博上投两票,再过一期节目,就只能投一个人了。您看这个操作界面……噢,阿姨您是会的,还挺熟练。” “上学的时候也经常看的,我还当过超话主持人。”乐时的母亲不时颔首,脸上却有些倦意,显然是困了,她见乐时出来,慢声说:“你们收拾好了就自己睡。晚上聊天不要聊太晚,我明天上课,就先休息了。”她瞧了瞧于斐,说:“谢谢小于啊,教我弄这个投票系统。我给小时他爸爸也发一份。” 乐时凉凉地看了于斐一眼,看得于斐毛骨悚然。 深夏的风已经有了凉爽的意味,即便不打开空调,穿堂而入的风也带着沁人心脾的潮湿气息,丝溜溜地滑在皮肤上,十分舒适。 深黑而宁谧的夜里,偶尔传来几声响亮的狗吠,汽车徂尔如流的呼啸声,破风地飞速远去。 远处的楼群莹莹烁烁地,亮着彻夜不熄的华灯。白日人声鼎沸的老式小区,却早已提前陷入了沉寂的酣眠。 乐时仍然穿着那套粉丝应援的猫猫睡衣,站在窗边,半个身子探出去,把浴巾和换洗的衣服挂到窗外的晾衣架去,于斐站在他的旁边,闻见淡而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又嗅到乐时身上干干净净的沐浴露的气息,他们用一样的洗发水,一样的沐浴液,彼此的味道相近地混合在一起。 这样的一个寂夜里,那些扰乱纷呈的喧嚣事情,一下也沉寂地远了,于斐恍然有忙里偷闲的感觉,他掉进了富有生活气息的尘网里,仿佛回到了与乐时共同起居的曾经。 熟悉又琐碎的衣食住行,使人眷恋与放松的舒适圈,他对乐时的感情却没有因为生活而逐渐消磨殆尽,而是变质地平滑棱角之后,仍在缓缓地膨胀、上升,气球一般挤满他的心脏。 于斐看见早前那一套被卷成一团的试卷,正可怜巴巴地皱缩在乐时的书桌上。 他沉着声音轻笑一声,准确地复述着写在卷末空白大题上的那两行短字:“‘我今天就想见他,我今天就想和他在一起’。乐乐,你上学时谈恋爱被我发现了么?”颇有点儿明知故问的恶意。 乐时挂衣服的手一抖,险些把于斐的裤衩抖搂到楼下去。 “没谈。”乐时冷冷回他,把晾衣杆卡在窗边,转身看见于斐近在咫尺,若有所思瞧他,乐时被看得有些不耐烦,又重复一遍:“我那时候没在谈恋爱。” “‘他’是谁?”于斐挑眉,逼他更近。乐时后退一步,后腰磕在了书桌上,发出沉闷一声响。 他将双手抵在桌面,而于斐与他近无可近,眼睛垂着,目光发沉,仿佛带着脱不开的黏性,像条追踪灵活的蛇,穷追不舍。 乐时缄口不言,而于斐微微弯下腰,脸面一下离他很近。 那双眼尾微微下垂的眼睛,颜色稍浅的发褐的眼珠,瞬而不瞬地盯着他看,好像狼只屏息凝神地注视眼前的猎物。 乐时本能地感到不安与危险,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用同样不屈的锐利的目光回击,他一向不对于斐逼人的气势服软。乐时淡淡回答:“你明明知道我。” 于斐眯了眯眼,伸出手,手掌轻轻捉住乐时的后脖颈,仔细地摩挲。和猫科动物周旋的时候总不该避开眼睛,何况是目光警惕的乐时,手指停在细腻的后颈皮肤上,轻轻一收。 于斐闲谈一般,却又认真非常地,对乐时抛出了直截了当的邀请: “我想和你接吻。” 乐时皱了皱眉,伸手抵住于斐的胸口,于斐能感觉到乐时手臂的肌肉收紧了,强硬的力气,像是坚固的杠杆稳稳地抵住他,乐时说:“这是我家。” 于斐耐心到等他把这句话说完,也不过是为接下来的动作加上了地点。 他握住了乐时那支腕子,用更大的斥力紧攥,乐时的手臂颤了一阵,最终卸下力气,按住后颈的手立即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一阵风从乐时的后背吹过来,使得他的手臂冷不防出了一层敏感的粟粒。 于斐扣着他的后颈吻他,先是粗浅而柔情的一含,虎牙擦过柔软的唇瓣,乐时的眼睫动了一下。 好似尝到了血气的兽,于斐再吻,力气凶悍而暴躁,乐时咬了一下他的舌尖,力气不大,是警告的意思。 于斐沉着嗓笑了一声,像个不羁的法外的狂徒,不理会爱人反抗的獠牙,加深了唇齿之间的掠夺。 粗暴卸下齿列的城防,舌尖顶在一起,旋即翻覆不休地纠缠。 氧气在一瞬间被点燃,流动的风成了引燃的介质,顷刻间,黑夜淡出,白焰迸发。 ……………………………… (你们懂的) 乐时低头看看身下,又抬眼看着于斐。忽而眉头一皱,眼睛一眨,猝不及防地,大滴的、连续的眼泪从他的目眶里跌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 于斐愣住了,张皇失措地伸手去擦。 意识到自己在落泪,乐时把脸埋进于斐的肩窝,于斐感觉到对方的睫毛在不断颤抖,湿润而沉重地扫在他的脖颈上。滚烫的泪水湿浸浸的,乐时好像停不下来,他的肩膀轻微地耸动着,甚至发出低低的抽噎。 于斐彻底慌了神,只能不断抚摸着乐时的后背,用本能的语言安慰:“别哭……别哭。乖。你这样,让我怎么哄你?哎,乐乐……不哭了,我们不哭了,啊。” 他从来没见过乐时这样的哭法,乐时以前从不在他面前这么哭。他搂着于斐的脖颈,咬着牙,后背轻轻抽搐,时不时发出哽咽的声音。乐时哽着声音说:“……好胀。阿斐,胀。” 于斐一手拍他的后背,一手移到他的下腹,慢慢地搓揉,他的小腹鼓出一小块,于斐心疼得要命,亲着他的额心,不停说:“是我不对。是我不该在里面。乐乐,你不要哭……我不知道怎么办。” “你不用怎么办。”乐时说了个短句,一个哭嗝顶上喉头,他使劲把自己糅在于斐怀里,很难从情事后涌上心头的感情浪潮里缓过神,他明白自己不应该怪于斐,不仅是身体的酸胀,他的心里也满满地胀着什么——他不知道这哭泣的来由,好像要把他练习的疲惫、遭到恶评的不安,受到否定的失落,看见生死的惊惧,对未来的悲观,都一齐哭出来似的。 于斐抱着他,说柔软的话哄他,笨拙又率直。 都是他,都是他——轻易引发了自己的崩溃,又轻易安抚着自己的崩溃。摧毁他的心防,又撑起他的坚盾。 半晌,乐时咬着嘴唇,渐渐平复心情,他在昏暗的怀抱里脸面发热,蹦出几个带着湿润气息的字:“阿斐。” “嗯?” “刚刚……你什么都没听见。” 于斐摸着他潮湿的头发,顺着他的话说:“嗯。没听见。” 乐时瓮声瓮气,此地无银:“……我没有哭。” “好。你没有哭。” 于斐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哪见过他的小猫咪这样软软绵绵地说话,带着哭腔掩饰他的弱点,他退开一些,看见乐时的眼皮和卧蚕都肿了,眼角水淋淋一片,满脸是泪。 于斐皱着眉,想亲他的眼睛,却被乐时侧头避开了,亲吻落在了乐时的脸颊,咸咸涩涩的。 两个人搂在一起厮磨,乐时困得快睡着,骤然一阵风吹进来,吹散了空气里盘桓不散的淡淡腥气,他迷迷蒙蒙地眯着眼,啾地打了个喷嚏。 于斐一下也醒了迷糊,觉得这个喷嚏好玩儿,又觉得乐时好可爱,忍不住去刮擦他的鼻尖。 于斐往乐时的脸颊啵唧亲了一口,转而担心乐时受凉感冒,他坐起身,又想摸摸乐时的嘴唇,手指即刻一疼,被对方紧紧咬住了。 于斐笑了,没脸没皮说调情话:“我的小猫呀,刚才还没咬够?啊——”他赶紧压低声音,疼得呲牙咧嘴。 乐时松嘴,跳下床,去捡落在地上的衣服,他还头重脚轻地犯迷糊,穿错于斐的裤子也不知道,只想赶紧好好去洗个澡。 乐时又困又累,浑身酸痛。偷摸着穿过客厅到了浴室,水也不敢调得太大,怕惊醒了母亲。 于斐和他一起洗,知道他累,没再做其他的事情,让乐时攀着他的肩膀哼哼唧唧地喘,张着腿恶声恶气地骂,用气声小声地交换私密的情话。 他们的味道再度融合在一起,于斐揉着乐时的头发,乐时坐在塑料小椅子上,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瞌睡,小鸡啄米似的,他是真的被折腾累了,温存的狂欢使他们短暂忘却了现实的忧虑与伤痛,得到了刹那间的、末日一般的欢愉。 于斐用花洒冲洗乐时的头发,柔声说:“乐乐,我们取消镜头前的对立关系吧。” “指向你的那些幼稚谣言,到了最后都不攻自破。我不想和你炒CP,我只想好好和你说话,和你并肩,我们之间没有营业的必要——”话音未落,乐时朝后一倒,靠在椅背上,仰着脸看着于斐,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句标准粉圈棒读:“犬猫是真的。kswlkswl。” “哎,你哪学的这些鬼话。” 于斐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看着乐时湿漉漉的眼睫,脸上还带着晶莹剔透的温热水珠,不断地从眼窝、鼻尖、唇角淌下去,乐时定定看着他,眼睛很慢地一眨,旋即闭上了。 于斐静了一下,微闭着眼睛低下头,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心满意足的柔软亲吻,于斐抚摸着乐时的脸颊,轻声说:“要是走不到最后怎么办?” 乐时静了一下,闭着眼遐想: “那我再和你一起练习,一起去路演,你不是一直想组乐队吗,那好像也可以,在不知名的酒吧驻唱,好像也可以。没有人看也没关系,家人不理解也没关系。”乐时直起身,回过头,看着于斐的眼睛,“我们就重新开始,像谈恋爱一样,重新开始。” “总有一天,会有人看到我们的,会知道我们的,会知道我们的名字,唱着我们的歌,总有一天的,你说是不是?” 乐时的眼睛好亮,里面的光好像能照亮黑夜里的每一抹阴影。 于斐的眼睛猝不及防一酸,眉毛一皱,他佯装不在意地别过头去,嘴唇发颤,几乎要落下泪来。 花洒里的水还在淅淅沥沥地下落,乐时忽然伸出手,左右食指点住于斐的嘴角,挤出一个不大好看的微笑。乐时微笑着,哭肿的眼睛眯成柔软的笑弧,他柔声说:“阿斐,不管怎样,你都该笑笑。” “我最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了。” 作者有话说: 题目是五月天同名歌=3=起名废在最后的时光里会这么起标题! 第99章 烟火里的尘埃 乐时是被屋外窸窣作响的声音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动了动,睡前哭过,又因为体力透支,眼睛黏黏糊糊地睁不开。 他往于斐的胸口蹭了蹭,对方低沉地哼了一声,摸索地揉他的后脑勺,把下巴贴在他的发顶上,发出倦怠的鼾声。 乐时微微挣了挣,觉得口干舌燥,嗓子像是烧起来似的,一抽一抽地发疼, “唔……乐乐。”于斐感觉到了他的挣动,哑着嗓呼唤他的名字,不清不楚,声音发着陷于酣眠与初醒边缘的柔软,他收紧了拢着乐时肩膀的手,鼻尖无意识地蹭着他的耳朵,温热的吐息和呢喃一起,黏黏糊糊地沾在乐时耳边:“别走……别走。” 乐时怔忪一阵,伸手摸摸于斐的后颈,他被抱得有点儿汗热,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一动就要亲到于斐的脸。 有脚步在屋子的门口来回移动,发出刻意放轻的嗒嗒声,乐时这才从迷茫的天旋地转里回过神,妈妈醒了,他这是在家里,和于斐亲昵缠绵地相拥而眠,像每对交颈的爱人一样。 乐时带着清醒的迟钝,心跳得越来越快,他费力地把于斐搂在肩膀和垫在后颈的手挪开,腰酸腿软地坐起身,检查身上的痕迹,昨晚疯归疯,没留下太多痕迹,于斐只是按照习惯咬他的后颈,那地方突突地跳,还有点发热。 于斐嘟嘟哝哝,话里蕴藏着一捧朦胧的委屈:“你别走……对不起……我不会再……” 乐时没听清楚,好奇地凑近,在初亮的天光里,他看见于斐的嘴唇轻轻翕动着,说着不安的梦呓,乐时忍不住伸出手,把他睡乱的额发拨开,指尖感受到些微潮湿的汗意。 “我不会再……惹你不高兴了……不要走。别走……” 像个丢了糖果和玩具的孩子,甚至深深地抽了一口气,乐时心底涌上酸软的热流,他摸摸于斐的脸颊,又热又烫,乐时低头亲他的嘴唇和眼睛,小声说:“我不走。” 于斐好像受到惊扰,皱着眉头睁开眼睛,似乎被一场噩梦惊醒。看见乐时在闭着眼低头亲他,他目眶发热,心中震动,梦中的分离好像触手可及,梦外的亲近又似乎近在咫尺,他几乎分辨不出真假虚实,只闷闷地呻吟几声,伸手勾紧了乐时的脖颈,回应他的亲吻。 初醒的力度没头没脑地大,牙齿发出磕碰的声音,他急于夺回主动,又像急于求证真实,不知不觉把乐时压在身下,亲得他喘不过气地不停挣扎才够。 乐时推他的胸口,掰扯他的手,狠蹬他一脚,没想到自身难保,滚身就要掉下小床,于斐赶紧扑过去捞他的腰,床铺发出了不小的声响,脚步在门外停止,两个人如梦方醒,异口同声说了一句:“不要紧。” 相视一眼,他们半是好气半是好笑地放开了扭打的姿势,乐时扣上睡衣被蹭开的扣子,笑着说:“于斐,你真的是有病。” 下床的时候他哼了一声,于斐在后面拖住他的腰,以额头拱他的后背,不让他走,乐时回头狠揉他的脑袋,说:“别闹了。我腰很疼。” 于斐被揉得头发蓬乱,不断地躲避着乐时的手,发出闷声闷气的笑,他说:“我做梦了。” 乐时垂眼看他,眼色温柔:“梦见我走了?” 于斐抓住乐时的手,用嘴唇蹭蹭他的手背,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一直在说梦话。”乐时捏了一下于斐的脸颊,“一直说‘别走’。” “嗯。”于斐应了一声,“我梦见……” 乐时的妈妈停在门外,敲了敲门,说:“早饭我放在桌上了。准备去上课。” 乐时拍拍他的手背,说:“我去给我妈妈道个别。” 于斐点点头,知道这一次寻常普通的分别之后,他们又该从日常生活回到那片涌动不休的波澜里去,贴近于日常生活的这一天,恍如梦境一般。 那告别似乎特别简短,于斐在床上坐了一阵,一声门关的震响,四下归于平静。 过了许久,外面才响起稀稀疏疏的脚步。于斐打开房门,看见乐时站在厨房的水槽前,正从破壁机向外倒豆浆,他走过去,从身后搂住乐时的腰,手指捏着乐时睡衣的扣子,推开,又扣上。 于斐将下颔抵在乐时的肩膀上,沉声说: “你妈妈对你好些了吗?” “嗯。”乐时回答,两个相同的杯子并列地放在桌上,“我不该和他们吵架的。我知道他们爱我。” 静了好一阵,乐时才接着说: “舍不得丢掉的书,一模一样的陈设,好吃得不得了的菜,用了好几年还是一样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乐时轻声,向后靠在于斐的怀里,“尽管之前很纠结,也因此难过,但是真正再接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原谅他们。明明知道我的事,”他顿了一下,握住了于斐的手,“我们的事。” “我有一天,会不会再和他们争吵,再离开这个地方。我不知道。可我明白,自己是爱他们的。” 于斐静了一会儿,手掌轻轻揉着乐时的肚子,一阵一阵的酸热泛上来,激得乐时发出舒服的轻哼。 乐时端起杯子,抿嘴喝了一口,于斐凑在他的耳边说:“不会吵架。慢慢来。我决定了,等比赛结束之后,就带你去见我爸妈。一切事情都有慢慢接触和消化的时间,我不会怕,你也不要怕。” 乐时没有正面回应这句话,只说:“你去洗脸刷牙。半个小时之后监督过来接我们,要回去了。” 于斐没动,说:“还有半小时,让我再抱会儿。” “唔。”乐时应声,于斐的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撩起小小一半,温暖粗糙的掌心贴着肚腹上的肌肉捏,那地方光滑平坦,温暖得像烧着捧炭,两个人贴在一起,没有半点黏黏糊糊,倒是自然而然。 乐时眯着眼睛直犯盹,心里反复回响着于斐的话,末了低声说:“比赛还没有结束,还有很多烦恼。可我还是想进入出道位,告诉他们……用自己的能力,也能做到那样的,近似于奇迹的事情。” “虽然说着追梦之类的话,但消磨着这样的时光,父母却在老去,我对此觉得自责。”乐时搁下杯子,“我爸爸一直很忙,很多时间都在外出差,妈妈身体不好,当着高中老师,每一年都为学生、家长还有升学率操心。昨天吃饭的时候,我才第一次想到,我不在的时候,他们都吃些什么、做些什么呢?爸不在的时候,妈她一个人——她说她很久没有做过好吃的菜了,她说我瘦了,但她自己也——” 于斐的手臂收紧了,听见乐时沉闷的声音:“我真是太不温柔了。和父母,和你,都是这样。” 于斐再也忍不住,把乐时从怀里扳过来,握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紧紧地拥抱他,力气大得乐时气息不稳,轻轻咳嗽,但他并不挣扎,任于斐抱着他,自顾自地说:“我也很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做。要继续下去吗?我做不好,我不争气。我怕无论是表演还是生活,最后都失败。” “我想我的二十岁就这样永远地过下去。时间停住脚,一切都变好。我爱你,也爱爸爸和妈妈,还有我的队友,我的老师,我的粉丝。”乐时自我解嘲地笑了一声,“我好蠢。我不该说这些话的。” 于斐不禁睁大眼睛,听着乐时一句一句地说着内心深处的话,他该怎么安慰乐时,一筹莫展,轻轻地否认他的话:“你没有做不好,也没有不争气。我也爱你。以后还会有更多人爱你。” 他突然才意识到,原来乐时也这样怕,但他除了拍着乐时的后背安慰地说不要紧,无法给他确实的东西,实在太无力了——太无力了。 他们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人,像他做出每个决定的时候,都不知道前方究竟面对着什么,他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承诺,这样的无力感从登台伊始就一直伴随着他,无论是向观众许诺一个出道席,还是如今的展望未来,一个人的力量太弱小,自全其身地冷暖相呵,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乐时轻轻地推了推他,声音又恢复了静冷的镇定,“我明白——我都明白的。”于斐松了手,乐时把豆浆递给他,弯弯嘴角,“没关系了、没事了。”他在餐桌前坐下,桌上摆着昨晚剩余的饺子,乐时不言不语地吃着。 半晌,乐时塌下肩膀,发出低小的轻叹。 “乐乐。”于斐站在水槽边,双手捧着水杯,温热的触感包覆在他的手掌上。 “别气馁。一切要等淘汰之后才有定数,现在所有人都在观望,等待NBS做最后的决定。我们把能做的都做了,就像尽力完成舞台一样,不要怕。” “不要怕。” 吃过早饭,于斐扒拉着乐时的衣柜,亲力亲为地给他挑衣服穿,PD在一旁通知日程,摄像看着乐时试图往外掏一顶黄色的春游帽,又被于斐强硬地按回去,不禁凑过去拍了一遍乐时的收藏。 于斐把乐时伸向另一顶橘红色绒线帽的手拍掉,冷酷无情:“你今天一顶帽子都别想戴出去。” 乐时抬眼看着他,一副闷闷生气的样子。 于斐没绷住,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转头对摄像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两颗白而尖的小虎牙。他把白衬衫和黑色牛仔裤放在乐时怀里,摄像知趣地退出去,乐时的衣服脱到一半,想起什么似的,敞着胸口趴回床上,在枕头底下摸索一阵,扯出那根坠着戒指的项链。 于斐:“你还把它留下来了?” 乐时不应声,只把项链戴到脖子上,穿衬衫的时候把戒指小心翼翼藏进衣领,露出珍惜而柔和的目光。 总算比平常顺眼精神许多,最重要的是没有他各式各样的丑帽子,简直是时尚界的一大进步。 乐时细软的黑色头发在日光底下富有光泽,发顶支棱棱翘起几缕,于斐按着乐时的后颈,用手指梳他的头,努力了很久,把小猫撸得不耐烦,不满地捉住他的手腕拽远,也没把这些桀骜不群的乱发收拾干净。 于斐不禁感叹:“好倔一头发。不愧是你。” 乐时还在在意他的衣服,左看右看,觉得与自己平常的穿搭没什么两样,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和渔夫帽过不去。 他们似乎是最后一站,保姆车上已经坐满了人,稀稀疏疏空着几个位置,于斐和乐时分开,乐时坐到了正在闭目养神的袁弘杉身边,而于斐则接过了周望屿递给他的热水杯。 袁弘杉看了乐时一眼,在汽车启动时说:“早。” “早。”乐时回答。 彼此不是善于言辞的人,在《幽灵船》的时光使得他们不这样疏远,不多时,乐时的面前递过一包虾条和仙贝,是从车位最前的万幸那边传过来的,袁弘杉哼笑一声,说:“小屁孩。”手上挑了个大的海苔仙贝,乐时简单地吃了几个虾条,把袋子递到了后面。 “你还挺大胆的。”袁弘杉简短说,乐时看向他,袁弘杉的唇边挂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我是说点赞那事。” 乐时回答:“……实话实说。” “你认为NBS会就此公平公正起来吗?”袁弘杉平静道,并没有看乐时的脸,“你心里也有答案的吧。” “爱哭鬼也很大胆。”袁弘杉慢条斯理,尽管那枚油光发亮的大仙贝在他的手里散发着一股诱人米香,极大程度地损害了杉少不食人间烟火的贵族气质,他咳嗽两声,淡然道:“我来之前看过他的视频了。” 他向工作人员挥了挥手,低声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拿到了平板电脑,他打开D站的缓存,题目赫然是《我在参加选秀节目的时候都体验到了什么?》 乐时戴上耳机,黑色的屏幕渐入一行雪白的黑体大字。 ——六月,我参加了一档选秀节目,叫《创造!新偶像》。 屏幕渐亮,清爽的蓝色幕布前,站着乐时和万幸两个人,他们同时鞠躬,对着镜头微笑着说:“大家好,我们是来自WMC的练习生。”乐时认出那是他们在比赛的事前录制时,为了表演个人技与介绍自己,录制的一个小小短片,弹幕迅速掠过一面哈哈哈,伴随着屏幕中央的一列“爱的小心心~发射!?”高级弹幕应声而来,从乐时的指尖飘出一颗粉色的心心,而万幸身后则游过一群波浪式的金鱼emoji表情。 乐时尴尬咳嗽几声,却掩不住唇角扬起来的怀念笑意。 “我叫万幸,是一名普通的练习生。承蒙大家厚爱,走到现在还有相声演员和幸运锦鲤的称号。” 万幸的声音响在耳边,愉快、轻盈,柔和得像一阵最清爽的夏风,由于弹幕太厚,袁弘杉关闭了一层一层的字行,画面聚焦在一辆昏沉的大巴车内,镜头转到了车座上打盹的乐时的脸上, “他是乐时。是我同公司的练习生,我一共和他度过了一百七十五天的练习生活,我叫他乐哥,但他其实是个很温柔,很可爱的冷都boy。” 屏幕里的乐时注意到了镜头,下意识地用一顶藏青色的渔夫帽遮住了脸,闷声抗拒:“我困。别拍。” 画面一转,是等级测评时,他们站在台上表演的画面,镜头落在各位导师的身上,万幸又说:“他们是我的导师。有说生人不如生叉烧的严格冷美人贝老师,还有总请我们吃饭的温柔大哥李代表,以及似乎总是没睡醒的一针见血梅老师,和我最喜欢的rapper之一,Noya老师。”镜头多在Noya身上停留了一阵,Noya对万幸比了一个大拇指。 “他们是我的舍友。” 手持镜头发着抖,在213的门前拍了个特写,门被推开,一个不明物体把镜头撞得翻了个天。 万幸的旁白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说:“这是我的好朋友,任风风。他是公司里唯一一个A等级的小火苗,和哥哥分别的时候还会哭鼻子。我比他大半年,我也是他哥哥。准备好好照顾他。” 任风风对着镜头探头探脑,做着十足顽皮可爱的鬼脸,万幸伸出一只手,把他给无情别开。 唐之阳在洗漱间洗衣服,举起满是泡泡的手,对着镜头挥了挥,笑得温柔淡然,“唐之阳,你们现在叫他唐老师。我们宿舍的老爸,据乐哥说,他半夜会偷偷起来帮我们掖被子,每天早上的人形闹钟。不过这会儿我和他还不熟,有点怕他。” 镜头再一转,来到了练习室。 “他们是我的队友。” 是《千禧年少年少女》组,当时万幸深陷霸凌风波,本来与楚湘东和平换C,在网上却变质为城府极深,排挤对方,遭受一段时间的恶评。 旁白似乎也想到了这件事,万幸以平和的语气将事情叙述了一遍,最后说:“这件事情我不怪谁,毕竟大家没有选择真相和假象的眼睛,我们当时在集训地里,少有联系外界的方式。消息是断裂滞后的,知道网上出现了这么多的风暴的时候,往往都已经为时已晚了。” “不说了,这位是周望屿,深受大家喜欢的一位vocal,是个很可爱的小老头儿。他身边的苏乔,在视频上传的时候已经被淘汰了,这几位也一样……他是第一轮淘汰下场的,而这位哥哥是第二轮淘汰,在这里,我第一次接触到了前所未有的舞台。” 画面转至《命运由我》万幸位置的直拍,“我这个动作永远做不好,哈哈哈。” 《千禧年少年少女》的直拍,“谢谢大家给我机会,真的感谢。” 《幽灵船》的直拍,他的单人rap唱句,“为了这一段,我流了很多眼泪。” “好了。给大家十秒的时间,我想问问大家。” “偶像,在大家的眼里是怎样的人呢?” 袁弘杉吃掉了那颗仙贝,适时地打开了弹幕系统。 “是我最爱的人!是全世界最温暖最可爱的人!” “是我想成为的人吧,会让我开怀大笑,也会让我产生要为之努力的心情的那种人。” “偶像就是光明,信仰,在舞台上挥洒青春,流光溢彩,照亮苦逼社畜的灰色世界哈哈哈……” 十秒钟结束。 在黑色的沉默里,万幸深吸一口气。 “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大家觉得,我是一个失格的偶像。” 一片问号飘过,夹杂着争吵、辱骂、回护,以及唏嘘的感慨。 画面再度亮起,万幸坐在一片空白的简单幕布之前,双手放在膝头,不停地攥紧,又神经质地松开,他摸摸下巴,低头局促地微笑了一下,没有化妆。 素面朝天的他,皮肤显得有些暗沉,但掩不住那双杏子大眼粲粲的明亮,他抬眼,热烈地注视着镜头,开口道: “偶像对我而言,是失意,孤独,以及求而不得。” 遍寻公司而难入其门,他品尝失意,努力练习而不见前途,他初觉孤独。参加比赛,以为跻身高位,有了熬出头的那一天,他却惊觉求而不得。 视频拍摄于苏乔票数事件之前,万幸在其中直言不讳:“进入节目之后,练习生们流传着出道名次已定的消息,对此我感到非常震惊,这一风波甚至牵连到了我的朋友,我的队友们。——这个视频谨以我个人名义发布,与他人无关。我已经选择沉默很久,但这一次我决心改变。” “我以我微薄的正义感,脱离练习生的身份,我个人,希望用我微末的青春,来证明一个错误。” “《千禧年少年少女》使我爱上舞台,《幽灵船》使我感激舞台。我开怀过、欣喜过、迷茫过、愤怒过、犹豫过。期间得到了制作人们的喜爱与承认,我希望我能堂堂正正地接受褒扬贬抑,我也希望公司能够给我一个真正的名次,给所有人一个真实的结果。尽管那是以我的整个练习生涯为赌注的。我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但这个夏天,感谢有你。” 视频结束。 D站对这个视频进行了限流处理,禁止转发、禁止分享,万幸的个人账号被大量移除粉丝,不及他参加节目时的三分之一。可短短两天的时间,视频播放数量已经突破三百万。 袁弘杉打开微博,登陆他本人的微博账号。 他点开关注列表,先打开了Noya的微博。 @Noyaya:[视频]他是我在这个节目里最喜欢的一名练习生。 那是她曾经与万幸一起讨论rap歌词的场景,两个人笑出了粉红色的牙龈,眼角淡淡闪烁着开怀的泪水。 所有导师都转发了她的微博。李想格外发了一个拳头,颇有暗示和隐喻的色彩。 乐时沉默了,袁弘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看着他接过那个平板电脑,退出了袁弘杉的账号,转而登上了自己的,他低头看着滚动不休的消息,火热燃烧的热搜,是#NBS疑似做票黑幕##真实结果 公布##经纪人 爆料#,尽管他知道这些话题很快就会被铁腕的公关压制,万幸的视频已经限流,离删除指日可待,可那视频中所度过的每一天,所遇过的每一人,都深深刻印在回忆里。 乐时露出了微微的一个笑,简单地在新微博的地方艾特了万幸,写上了我支持你。又再度转发苏乔站姐的微博,他的视线停留在特别关注的于斐身上,忍不住点开看他的那篇声明。 主页刷出来的一瞬间,他看到于斐在刚刚发的一条微博,乐时错愕地转眼看向他,发觉周望屿正凑在于斐身边,于斐在笑着操作手机。 于斐转发了Noya的微博,三十秒前,贝锦转发了于斐的转发,言简意赅:嗯。 于斐吓得差点儿把手机摔了,周望屿心疼得直抽气,不住说:“你小心点儿。” 乐时回到个人主页,看到苏乔发博感叹了一声:“我都被淘汰了怎么还这多事,节目既然连抄袭都能查,系统失误的问题当然能修复,我现在过得挺好,有公司看上我了,接了活,在写歌,年底发。请我的小天使们稍安勿躁哈,回不去也没关系哒。” 江河在他的微博底下揶揄:我还留在节目组呢,挺急的。[狗头] 熟悉的名字在主界面滚动,多数转发NBS的检查修复声明,少数用万幸的视频正面直刚。等到粉丝们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出道位上的几个正主,纷纷不避风头地正面发声,除却陪着他们给节目组施压,表达自己的支持之情,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这些天娱圈新闻太多太丧,阚君桓脱离危险的话题还挂着,为艺人争取权利的那波思考的热度还没淡下去,忽然跳出个黑幕做票,把不少关注的矛头都引了进来,成了吃瓜群众一个发泄的渠道。 创偶的超话广场里,高赞的一条微博是:NBS,这次真的上当了。#世界第一公平选秀综艺#@嘲ggsbot。 评论集阴阳怪气之大成,转发数千。 “说到底是NBS低估了自家艺人的忠诚度,”袁弘杉笑了一声,“得亏导师是这几位。没在这个关头当缩头乌龟。也是几个舞台出圈了的功劳,这可能是近期关注度最高的一档综艺了。一面想打公平噱头,一面又忍不住诱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不知道顾台长是要脸还是要钱了。” “他们没有封杀万幸。”乐时回答,望向袁弘杉冷谑玩味的眼睛,“还在想。” “怕是你们公司在和NBS接洽吧。”袁弘杉懒洋洋地闭上眼睛,冷冷说:“好容易有个出道位的,结果跳出来说这说那,小哭包以为他能拯救世界?真不听话。” 乐时陷入沉默,低着头点进自己的超话广场,比起外面的波澜壮阔闹革命,广场里倒是风平浪静安利舞台和图片,前段时间的私联风波没有给于隽造成实质性的打击,cat圈戏称该黑热搜为“圈外人看热闹级别虚幻热搜”,实锤被反,营销号雷声小雨点大,没过多久被几个粉头联合嘲讽,在首页挂了一段时间后莫名地没了声息。 而黑幕带给艺人的痛苦,当事者只能默默承受。 当然也有脱粉小作文,乐时看了一会儿,觉得心里堵得难受。他已经尽量不在意他人看法,但当自己真正遇见这样的情况,心里仍旧不免觉得滞涩。他退出了微博,靠回椅垫,无声地思考着。 袁弘杉抱着臂,转眼看着旁座的周望屿,指节若有所思地敲打着肘关,他的腰背挺直,轻声说:“小少爷昨晚和他爸大吵一架。他是3M的练习生,就真的代表3M的意愿么?”袁弘杉危险地眯起眼睛,“我看未必。他心里的小九九多得是,和小哭包一样天真可爱。” 乐时顿了许久,忽然发问:“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 袁弘杉露出一个职业**豆的假笑,看来是风流倜傥,矜贵俊朗,他皮笑肉不笑,回答: “哼,只是对他感兴趣罢了。” 乐时:“……不要在谈正事的时候拿奇怪的剧本。” 袁弘杉尴尬咳嗽两声,将平板交还给工作人员,与对方礼貌地相视一笑。 一个小时后,回到集训地的练习生们,接到了准备第三轮淘汰直播摄制的通知。 作者有话说: 烟火里的尘埃-华晨宇。以后的更新估计都是这个长度_(:зゝ∠)_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太长了……如果太长我就多分章混更。文里过着漫长的夏天,我们过着漫长的年末,希望大家一切都好,心想事成!谢谢观阅! 第100章 [论坛体8]深夜。我快窒息了,今年内娱的夏天可真是太漫长了…… 深夜。我快窒息了,今年内娱的夏天可真是太漫长了…… 1@不勤奋的阿呆[楼主]:我就是感叹一下。有没有人像我一样又喜欢狗选秀又追H姓大团的人……重点是我狗选秀本命是y姓vocal,狗大团本命是k姓leader。现在已经进入了一种看惯生死的情绪了……啊,好想不开啊,为什么偏偏就是我团,就是我的本命啊TT。 有没有什么快乐源泉能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 ---reply ·许君一心:同求,姐妹大家都一样,我这几天一个人一静下来就开始哭,同事以为我失恋了,天天通宵刷超话到五六点,笑了哭哭了笑,感觉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出问题了。 ·小黄鸭鸭:yf上个舞台不是唱挺好的吗,我还在看他的直拍来着。 ·怎么这个亚子 回复 小黄鸭鸭:微博发声明在说和HP以前的纠纷的事情,他说了之后才一锤定音,果然以前是被公司坑了,具体可以去他微博看看。当时他说得比较隐晦,还看不太懂,现在就知道他声明里指的“高山”是什么了。最近是正主和圈内一起出事,好好狗个选秀真的好难。 ·一颗草莓大福 回复 怎么这个亚子:求深8。 ·怎么这个亚子 回复 一颗草莓大福:苏乔那个加票事件出来之后,群里都怀疑yf被卡七来着。有人把表格做出来了,几次数据统计的涨幅,7都比6快好多,在第二轮淘汰之前其实总票就已经和6不相上下了,偶尔能冲5。一直到二次淘汰前都很稳定,甚至有小爆发的,最后还是卡七。 ·小黄鸭鸭 回复 怎么这个亚子:没道理卡七吧。被搞了? ·不勤奋的阿呆 回复 怎么这个亚子:我那天参与统计数据来着,数据博是每隔两个小时就换一次的嘛,当时大家都士气振奋,觉得可以拼一把出道位的,直播的时候大家都去看了嘛,票数公布才发现居然是7……就觉得心里挺难受的吧,都以为6稳了可以冲5的。 ·一颗草莓大福 回复 不勤奋的阿呆:说不定是6和5粉丝突然爆种呢!我记得当时第五名是ls……有一说一他的粉丝太能打投砸钱了,是我见过的最zqsg的一群饭了,他出黑料的时候我去看了一下,是饭圈圈粉的和平氛围……大粉都很清醒理智,据说他本人也是这个个性…… ·乐乐猫的小薯片 回复 一颗草莓大福:谢谢姐妹夸奖,深夜吃瓜还有人夸猫猫真是太感动了! 4@不勤奋的阿呆[楼主]:楼里在港投票的事情,啊真是,这段时间投票给我投出ptsd了。盯着一晚上排名就是不动,我海外党,凌晨的时候会接数据博的班,我们家真的是,人称午夜投票猛男,淘汰直播弱鸡。我寻思也没少打榜刷直拍,我记得yf在的舞台多少都爆了,他拿的百万直拍也不比别人少。 NBS的投票规则其实相对而言是比较公正的,343的综合结果,不过也给统计博带来很多麻烦就是了。 越想越奇怪,为什么他进不了出道位TT --reply ·小黄鸭鸭:求问,343是啥? ·狗谁谁火 回复 小黄鸭鸭:30%直拍结算+40%打榜投票+30%线下应援。现在说是投票环节出了问题,所以关通道了,直拍和水还能刷和买吧。不过都到现在了,谁还没个百万直拍呢?私心基本没一个百万的我估计第三轮都要淘汰了。 ·一吵架就自闭 回复 狗谁谁火:这么晚了shjj还不睡觉鸭。 ·不勤奋的阿呆[楼主] 回复 狗谁谁火:摸shjj屁股,我觉得你的毒奶又要成真了。 ·狗谁谁火:?我可没奶yf。 ·扶月月过马路:其实这个票70%都很好查的,谁家没个资金统计,散户的影响能占多少,直拍的数据每天就明晃晃摆在那里,剩下的40%折回去算算实际投票数,有没有问题大家也都心里有数吧。只是这一次有练习生敢出来直接刚而已,NBS要脸,还说会调查。 ·光夜:糊逼就是糊逼了,有那40和没那40有什么区别啊?只能说你家没别人家能砸钱,正主又是事b,一天到晚搞些脱粉行为。架不住一群抖m前赴后继上去送,还带别家队友,真的脸大如盆。现在也就这种卡七出不了道的在这逼逼赖赖了。xtms。 ·一吵架就自闭 回复 光夜:还以为是哪家的疯狗,哦,是gnjj小号啊,那没事了。 ·不勤奋的阿呆 回复 光夜:还以为是哪家的疯狗,哦,是gnjj小号啊,那没事了。 9@不勤奋的阿呆[楼主]:是gnjj,我死了我死了。正好我睡不着,对线就对线,平常不说你们还真当自己一家独大,确认了出道消息之后一个个好像立刻就出逼一样四处碰瓷,不怕孽力反馈? 我真不知道某些人天天在论坛和广场舞个什么劲,我知道yf退团这事搞得两家不相往来势若水火,但是人已经说了是按照契约退团,三番五次不带公司息事宁人,结果是什么?自己写的歌被抄,反而哈皮天天上嘲狗公司bot,导师发他的歌必有人在底下发黑料包,已经澄清的东西一遍一遍拿来糊路人的脸。反黑反到看到那几个ID就恶心想吐。 对所谓的家族饭说一句,你司刚起步的时候怎么对艺人的现在又是怎么对艺人的,恶臭不恶臭,心里不明白,非得叫你们光蛆才快乐?哈皮多少年没有改过自己恰钱的小公司嘴脸了,格局真的low。 H团队长zs的那个事情,好意思说自己十年八年追过来,不好意思说自家艺人心理出问题了不及时疏导,前脚他的心理医生刚刚发文回应说抑郁状态从一年甚至更久前就开始,后脚就阴阳怪气说当爱豆没点心理承受能力不如退出,谁给你们的心这么恶毒?噢我忘了你们根本没有心。 ---reply ·甜筒万岁:nsdd。gnjj没有心。 ·一吵架就自闭:我每天翻他们话题都觉得乌烟瘴气,一个个yygq,怎么创偶的团还没出道就开始横向对比,酸味都快溢出屏幕了。你敢说我们糊逼,我们就敢说是你们师弟团出道一位的竞争者了。到时候谁糊还不一定呢? ·许君一心:……没有心是真的没有心。之前阚暂停活动的时候家族饭说他延迟大队回归和世巡,六光年推迟出道那会儿竟然也有人甩锅甩到H团身上说没有尽到前辈的责任,结果现在先行综艺和预告上得比谁都勤快,打开视频一看成员在感谢H团的资源介绍。出事粉头跳得比谁都高,这会儿又安静如鸡了?没见过这么byl的。 ·钻石星花:本鄙视链底端团婊被轮着骂了两天。你天团粉圈风气真心每况愈下,你都不知道毒唯和ss骂人的话有多恶毒,句句上升蒸煮,不知道的以为有杀妈之仇。前天老幺不是因为出事了推迟solo回归吗,大部分人表示理解了,转头主页里说“某人要死就早点死反正这破逼病不是一天两天,不要影响我们*首销”,我他妈一下就气哭了。 ·狗谁谁火:有一说一我觉得这么下去一位还真就得创偶的团拿…… ·光夜 回复 狗谁谁火:nmsl?假粉黑粉鲨了您们的bzm嗷。 ·狗谁谁火:有事没事点个举报哈,大半夜看着糟心。 19@不勤奋的阿呆[楼主]:算了,不说了,我蒸煮还在医院里躺着,积点德。这次回归卖了一百多万张专辑,我不运回投了将近两万块,买了两百多张吧。平常也没少送东西,他是个很温柔的人,送的东西一定会认证。 冬天的时候直播,说别给他花钱送礼物,有心意他就很满足了。那会儿粉圈搞个小活动,几个站子给他寄了将近二十条围巾还有一堆手套袜子,结果那个月他上班每天围巾都是不一样的,还会估计抻平给前线看,还在后台和弟弟炫耀说那是我的粉丝给我织的,笑得像个小傻子。 饭他的粉丝一定是最幸福的,每次都是大吧和总站给他们安排应援餐,每个人都说他对前线是真的好,回头是一定找人给他们订饮料的。 上年冬天S市雪下个不停,前线冒雪去蹲他们的年终舞台,和经纪人接洽的姑娘当天发高烧,刚好他们因为红毯浪费了点时间,那姑娘就在没暖气的后台外面等了好久,后来好像神志不清就低血糖晕倒了吧。 后来她回来说,那天她是第一次看见蒸煮发脾气,就为她一个不认识的粉丝,黑着脸沉默了好久,差点把几个dd吓哭了。 那天也是状况多,有个dd的外套被舞美勾破了,还有五分钟就上台,他把衣服给人家穿,自己在零下几度的天里穿件长袖衬衫跳舞,后来说获奖感言的时候,穿着外套的其他人都把眼泪冻出来了,就他还云淡风轻的笑,说话四平八稳的,后来直播才知道他的手掌上全是冻裂的伤口。太虐了,上年年终奖真的不愿回想。 害,越说越难过,真的好想他,这件事情之后,好想他快快乐乐的,真是别无所求。 所有人都没发现端倪,以为他只是好好休息,没想到他突然就想走了。 ---reply ·钻石星花:我是真的不愿意回想上一年CMF。他们说很多次都想过离开解散了,但是因为粉丝的支持和运气走到了现在,希望我们能一直留在他们的身边。55555真的太好哭了,那会儿有条微博说,他们要走了,车门关上了,阚队就趴在车窗上一直对粉丝笑,然后在车窗上写“注意保暖”。我晕我那时候真的被圈得死死的。 ·不勤奋的阿呆[楼主] 回复 钻石星花:你只是馋之后订的超大杯奶茶吧哈哈哈哈。 ·许君一心: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呜呜呜呜呜,我一想到他在医院我就好心痛呜呜呜 ·狗谁谁火:哎……看着他发的定时声明,真的是难过。HP之后还发文甩锅,说是他不和心理医生及时沟通,后来医生反手一个确诊书过去,这一年H团的行程的多紧密,还上过热搜,他有什么时间去解决自己的问题呢……只能说这件事的发生是各种因素影响下的悲剧吧。 ·一吵架就自闭:说真的狗男团的多少都很佩服H团,但佩服是一回事,心疼也是另一回事。从路人的角度来看,真的是有红的命,但是能不能一直红下去,各方面的因素和阻碍还在不停制约,真的是你哥哥想红,但你狗公司不让你哥哥红。 ·穿越光年的星星:其实总也有真正圈地自萌喜欢六光年和HP的家族饭的,每次看到毒瘤的一些话就觉得风评被害。瓜组真就黑哈皮是政治正确呗,微博控评一言堂做得比谁都强,8知道追个星怎么这么难。 ·不勤奋的阿呆[回复] 穿越光年的星星:哎,希望你们更好吧。 25@不勤奋的阿呆[楼主]:所以,你们有什么能转移我注意力的沙雕视频推荐吗?CP向也可以,内娱圈的,最好是搞创的。我墙头多,弟弟们感情好我啥都吃。其实前段时间说是炒CP的那一对,当时上热搜之后我特地去了解了一下,结果发现很好磕,不介意你们大型安利我一下,转移一下我又气又难过的注意力吧呜呜呜。 ·甜筒万岁:猫狗玩家来了来了。姐妹看看我们犬猫吧!他们新的综艺又是一组了!一起回家吃饭,回家吃饭是什么概念,四舍五入就是见家长!见家长是什么概念,四舍五入就是在一起!而且真没yxh黑的那样,如果真是家庭不和那cat还会回家吗……我感觉是温馨家庭感情剧本55555 ·不勤奋的阿呆[楼主] 回复 甜筒万岁:说起来这两个人真的是……我问了下狗这个CP的妹儿,说是酸甜苦辣都有吧,说是真的,好像在荧幕前又有距离,说是假的看综艺又不像。而且距离上次营业好像蛮久了,先前不是《锦衣行》把ls票出去了,日报还说两家粉丝有小摩擦吗? ·甜筒万岁 回复 不勤奋的阿呆[楼主]:呜呜呜呜呜,节目的问题dog有说的!姐妹快去看公演舞台之后的采访花絮,PD问他组这个队的成员都是经过考虑的吗,有没有考虑每一个队友的感受(给他挖坑)?然后dog就直接说把cat投出去是因为他知道对方喜欢幽灵船,虽然因为沟通不畅闹过一小段时间的矛盾,最后还是达成了和解。而且你康康那两个神仙舞台!总归是互惠互利的吧! ·狗谁谁火 回复 甜筒万岁:我觉得重点是在于他看出来在挖坑了……舞台出来之后两家粉丝都不说话了吧。我反正现在还磕得蛮开心,公演之后是有糖的啊,据前线的姐妹们说他们离开上大巴的时候都还有互动,看了点视频,觉得害挺甜。 ·小黄鸭鸭 回复 狗谁谁火:什么?犬猫又发糖?rwkkrwkk。 ·狗谁谁火 回复 小黄鸭鸭:视频自己去超话底下找嗷。就是很简单的对视还有异口同声说话,感觉是老相识的默契了,后来下大雨,联系工作人员照顾粉丝的也有他们两家,当时cat没去说,是dog去的,前线说一口一个我和乐乐,然后絮絮叨叨说了很久要两家都顾上。反正那会儿都说不是闹矛盾就是真是一般同事嘛。最后我看也未必,他们感情好像还挺不错。 ·甜筒万岁 回复 狗谁谁火:你忘了究极无敌好笑之运动会。涂口红那个环节我以为他们要打啵!cat的眼神太认真太认真了,而且特别特别亮,他刚刚转弯几十圈哎!然后dog急得都站起来了,最后还下意识想抱他腰。不过他们现在好像会躲镜头了,以前的对视少了很多。 ·乐乐猫的小薯片:dog逗cat跳女团舞也超级好玩,他一边看一边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眼睛都笑得不见了。我是真的觉得感情好才会这样子的呜呜呜呜。 ·九六一七:山芋玩家闻讯赶来!京派小爷和海派大少!正主按头!相爱相杀变成地下情!kswlkswl。 ·蘑菇望望 回复 九六一七:你就是馋他们的脸.jpg。 ·不勤奋的阿呆[楼主] 回复 九六一七:噢,公演舞台的之后zwy拍了段yhs拉琴的视频,外面下着大雨的,然后舟舟拿着个保温杯,翘个二郎腿,搁那儿点歌听。杉少居然随着他点的歌拉,这男的之前不是怼天怼地怼导师,结果被贝锦的粉丝一顿不服吗,先前练习生说最难接近的也是这位,然后这个反差冲击,我真的看呆了。 ·杉总秘密女友 回复 不勤奋的阿呆[楼主]:杉佬其实是个挺随和的人啦,有时候做作是做作了点,经常拿错台词,说些奇怪语录啥的。你看到他哄万幸了没,真的巨好笑哈哈哈哈哈哈本女友粉站一秒妈妈粉哈哈哈哈。所以大公子为什么会来选秀节目玩哈哈哈哈我真的是要笑死了。 ·九六一七:山芋绝对是刚开始不高兴,最后真香的那种类型,前几期基本上没啥交集,偶尔舟舟盯对方的目光还奶凶奶凶的,最近真的好太多了,时不时可以在节目里看见他们互相陪着去练习的,这俩帅哥真的是门当户对无比好磕!公演舞台之后的感谢词,也特别地提到了对方!“让自己对目标和现实更清醒。”瞧瞧这话说的。 ·春天与闪电:养乐多玩家也要有声音!cat有多黏唐劳斯你们是看不到吗!他们绝对是互宠!不说了我要再去刷《幽灵船》的双人舞部分了,我追直播第一次看的时候真的是!大声尖叫!是熟识到灵魂彼此契合的程度才会跳出这样的舞蹈的吧!从《塞下曲》到《幽灵船》,真的双主舞入股不亏! ·昼夜:狗犬猫的LFT里全是酸甜恋爱小甜饼,狗双主舞和双主唱LFT那可真是太凰了。 ·乐乐猫的小薯片 回复 昼夜:干什么!看不起犬猫的凰色文学吗!我给您介绍几个镇圈的太太…… ·昼夜:害。反正帅哥站在一起都是好的。后排再给您推三岁组,这俩小屁孩是真的又甜又可爱,把其他人都给闹到破功的那一种。关于我CP的安利,详情您请去看我的LFT:[犬猫]6-8月小甜饼合集(夹缝抠糖现实向)。 ·甜筒万岁 回复 昼夜:???太太你为什么在瓜组VAN,和太太合照。 ·乐乐猫的小说 回复 昼夜:???太太我是你的粉丝,你新文的车什么时候开我追了一个星期了。 ·昼夜:人家在看舞台,人家不更嘛QAQ。 59@不勤奋的阿呆[楼主]:上一楼已经沦为广大CPF的资源楼了哈。 一早起来,NBS发声明了,说投票系统已经修复,第三轮淘汰明天下午直播,现在的排名还没刷出来,我估计要和直播端同步了。 哎,这个夏天说长太漫长,说短又太短暂。 转眼间就是第三次淘汰了,二十进十。 这么想想过一阵子就是总决赛了。 无论结果如何,希望大家的onepick最后都能出道,正主平安喜乐,健康生活。 希望他能进入出道组。 这一次,大大方方,从从容容的,走他想走的路。 作者有话说: 放松一下~谢谢观阅! 第101章 第三轮淘汰(上) “本来以为NBS是我近期内追过的最良心的主办方,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狗还是他们狗。” 于隽浑身上下基本没有闲处,黑猫漆光壳的手机抵在耳边,怀里抱着一个满满当当的牛皮纸箱,肘弯左右挂着六个大纸袋子。天气转凉,她穿着雪纺阔腿裤,黑色T恤,后背印着鲜亮而显眼的卡通图案,是金黄色的薯片罐子,罐子的盖子上立着一只正舔着爪子的纤细小猫。 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冷静低沉的女声,回答:“是这样的了。投票通道现在已经刷出来了,下午三点半的直播,一点二十投票重开。怎么说呢,就算我们这些狗前线的粉,现在也很紧张。萝北刚给我打了十万个电话,微博up了一万次注意事项。还不是总决赛,就有决赛的感觉了。” “现在是投一票少一票了。”于隽回答,摄影地外聚集了不少粉丝,多半是等待练习生进场的前线站姐,离得远远的,就见人群中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姑娘朝她挥了挥手,于隽挑挑眉,把电话挂了,扬声大喊:“雨雨姐!” 夏雨雨挤过重重人群,过来接下于隽手中的纸箱,她的T恤和于隽显然是情侣款,只是图样不同,是彩绘着的一只金毛大狗,耷拉着耳朵,眼睛湿润地卧在一把吉他旁。 夏雨雨正是网络ID“下雨雨rainy”的于斐大站站姐。 两家站子在炒CP事件的接触后,终于在达成了神秘的默契。 在沸反盈天的网络黑料中,夏雨雨也曾想过脱粉,也曾艾特正主质问他为什么不给粉丝一个说法,如今于斐真的将HP旧事重提,练习生与导师联合支持调查票数结果,她忽然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想起在《雪国》舞台上对于斐声嘶力竭的一声对不起,那一刻她才真正相信于斐离开,不是不爱他的前程和未来,相反,在那个舞台上,他交付全身心,他并没有失去选择舞台的那一颗赤诚之心。 “但是我是真的烦他,”夏雨雨长叹一声,十分英气的姑娘,高帮鞋,破洞裤,露两双分明的膝盖,话也说得尖锐,是面对着老相识的烦躁,“好好一个人,没事总蹚浑水。身上没点事就浑身不爽,发完声明转微博,就差往脸上写黑子向我开炮了。” “我们两家反黑都有独到心得了。”于隽忍俊不禁,她比夏雨雨高一个头,在人群里非常显眼,“之前炒CP反黑那件事情,谢谢你们了。还以为两家会吵架撕逼,没想到最后结果皆大欢喜。” 指的是乐时和于斐炒CP上位的黑料,路人水军营销号拿好剧本,才开始的风向也指着两家一顿阴阳怪气的嘲讽,没想到得到的反馈不多,散粉吵了一段时间销声匿迹,一群黑子站在他们超话的大门口,处于一种迷茫的“为什么没人在家”的状态。惊觉时全都被粉丝以散布谣言和人身攻击送进小黑屋,论特殊时期的澄清博和反黑评,创偶没有哪家比于斐家更加熟练。 加上那段时间正主实在争气,也不再做什么越界行为引人注意,除了运动会有过几次互动,粉圈间产生一些小摩擦,之后罕见同框互动。 这段时间风头避开,如今该独自美丽的独自美丽,该聚众磕糖的聚众磕糖。原本铺天盖地的黑料重拳出击,却打在粉圈爱理不理的棉花上,渐渐地就销声匿迹。 后来,知名吃瓜微博@瓜组每日快讯曾经发表评论: “ls事件始末:yxh们扒出ls家庭不和、粉丝私联以及与队友炒CP上位黑料,激起一阵腥风血雨,ls超话一度被人身攻击占领,《创偶》第三次公演舞台上,正主疑似回应此事,表达对于亲人的爱。ls高中同学声明辟谣‘希望他在哪条路上都能做到最好’,热心网友在其微博上找出ls高中班上成绩单,发现ls竟然是该班曾经的前三。另外yf家表示不愿意和对方绑定炒作,蒸煮之间只是感情很好的同事关系,没有谁借谁上位的理由。又因为ls与yf公演舞台分开,解除综艺绑定的关系。该事件以两大公演舞台大爆为结局,两家粉丝表示‘两个哥实力都够,在自家组里也能各自安好,一起更能互帮互助,希望大家多关注作品与舞台,少些无谓争执’。” 热评前三:“这可能是黑子黑着黑着就变成CPF的经典案例。” “舞台爆了之后预感两家会成为新top,ls在《幽灵船》出逼以后是直拍王者没跑了,yf拿了几个组内第一有目共睹吧,的确是最近练习生身份出来的最好的vocal了,如果不被搞的话前途无量。[吃瓜][吃瓜]” “粉丝私联是我看到过的最sb的一条热搜,正主回复粉丝的鼓励、粉丝追机好久被正主认出来都变成私联,照这么说,在座的一圈艺人全都是私联和偶像失格,建议早点下班嗷[爱你][爱你][爱你]” 截至第三次淘汰前夕,乐时从出道曲,至《塞下曲》《雪国》《幽灵船》的直拍,以惊人的江河奔流的气势,登顶总播放量第一名,超过了第一位的唐之阳。观众们惊叹于在舞台的角落里,还有这样一个把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唱句都做到最好的练习生——无论是否处在镜头之前,他总是倾尽全力,将自己毫不保留地展示在聚光灯下。 努力的人最讨人喜欢。 于隽想要告诉乐时,他的努力应该有结果。 “不用谢。”夏雨雨言简意赅,裤袋手机突然狂震,她撇了撇嘴,唇色是气势十足的深砖红,“卷,我没手。帮我接一下。这不是萝北就是大王,大王还真就看了《锦衣行》回坑了,回坑的时候写了三千字小作文痛哭流涕,我说于斐真就是个魔鬼体质了,脱粉不仅没有得回踩,还有人明目张胆回坑,真是无法可想。” 于隽轻笑一声,心中不禁为她这个麻烦哥哥骄傲。 她拿出夏雨雨的手机,连通了塞在她的耳边,夏雨雨头一歪,原本冷静帅气的一张脸,在得知其中哭哭啼啼的内容之后,变得更加严肃冷厉,她的眉峰一攥,冷声:“不要放松,也不要气馁。还是第七名又怎么样?我知道是狗公司在挑衅,那又怎么样,投,不到最后不要停。” “给他们看看,二十五名的时候我们投上来了,第七名,我们怎么就投不上去!女人不能说不行!” 于隽若有所思,跟着夏雨雨走到摊点上,把周边放下摆开,他们总站旁边是犬猫的CP站子,几个小姑娘看着夏雨雨声色俱厉地和各组沟通交流,交头接耳地不敢过来搭讪,倒是于隽见了她们,从摊上各拿了手幅透扇,还有新印的几对亚克力钥匙扣,过去跟她们谈了几句。 前线的小姑娘显然在投票,平板搁在腿上刷直拍,后台音乐播着两个人的音源,也有的人在调试自己的相机,拆卸镜头的手法干脆利落。收下于隽的礼物,简单寒暄几句,共同的追星话题在一瞬间就拉近了她们之间的距离,左右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开了话匣子。 最激动的姑娘涨红了脸,手舞足蹈:“斐斐他真的卡七,我看到排名的一瞬间我窒息了——不是《锦衣行》他的直拍破千万了欸!现在有多少个练习生有千万直拍,还是这么短时间!节目组在想屁吃!” 身边的摄影无可奈何:“cat就有三个千万直拍啊……” “那是家里人,不一样的!说起来我之前狗cat的时候还以为千万直拍烂大街了,没想到就他这么顶。简直就是我这个退休事业饭的福音啊!我求求他前三出道吧!求求了!这么努力和冷酷的帅哥应该介绍给全世界人民一起鉴赏的,他家集资储蓄罐早就光速打满钱了,什么时候买一波水!” 于隽笑不露齿:“已经下单了哦。” “卧槽,我忘了你是cat的站姐了……来来来我们微博互关一波。” 亮出自己的微博ID,于隽看见面前的小姑娘迟疑了一下,和坐在身边的单反交头接耳:“之前不是说私联……” 单反姐姐摇摇头:“你到现在还没看澄清啊?” 于隽看着对方的眼睛,咧开嘴,露出两颗尖尖虎牙,笑容赤忱:“我的所有聊天记录已经公开了,你如果不信可以看看,再不信,我的手机记录随你看。小姐姐,你听我说,乐乐刚出现在大众视野开始,我因为喜欢他的颜还有舞,会固定发消息替他加油。看着他的粉丝从几十,到几百,到现在的小一百万,往后还有千万。我为他加油的消息不会断。” “我只是做了每个粉丝都会做的事情,只是因为提前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陪伴的时间比较长,所以他认识我比较早。”于隽耐心而温柔地说,“我希望你们也被他认识。乐乐是很好的人,见面会的时候会努力记走到面前的粉丝的脸,会问你是不是很久没来了,应援礼物里每一个名字,他能在采访里一字不漏地背出来。他是值得真情实感喜欢的爱豆。” 热情姑娘听得热泪盈眶,不住点头。 单反姐姐笑了,拍拍衣服站起身,简单向热情姑娘交代了几句话,在相机上别上于斐的牌子,不远处的粉丝一阵骚动,是大巴车开进了摄制场地。姑娘抬头问她:“你不带乐乐的牌子吗?等会儿怎么拍?” 夏雨雨打完了电话,气若游丝地在一旁作挺尸状,手指不停地点击着微博投票界面,不忘抬起眼皮,补充一句:“套于斐的牌子,乐时也会一起看过来的。” “我的妈,还有这种事?” 单反姐姐耸肩一笑,弯腰给她看了几张生图,边滑动屏幕边说:“甜吧?我估计正主都没发现。cat是下意识的顺着dog的眼睛,每次视线都会不小心撞过来,很多单人生图拍得像双人的。单人站是虚焦处理的,我们双人站好点儿,你有事没事去对比几家站子的图,真的是有惊喜。” “天呐磕死我了磕死我了。cat他好乖啊!眼睛湿漉漉的干净死了!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眼神!我没了我没了!dog他也好帅!真是大狗狗没跑了,我还是最喜欢他们同框,太登对了!真的我希望他们总决赛舞台能再像《雪国》那样同框一次,那几段对视我真的看一百遍都看不腻。” 那头的尖叫声响起来了,单反姐姐起身离开,剩下几个人渐渐安静,开着手机刷榜投票。尖叫一浪高过一浪,简直要将摊点的小棚子掀翻,过了一阵,灰头土脸的单反回来了,仿佛参加了超市清仓的大战,她劫后余生地坐下,却连水也来不及喝,哑着嗓说:“他……他俩……我的天……我要死了……他们两个……” “怎么了怎么了!” 一群人呼啦围过来,于隽也好奇,凑过去对着相机的数码屏一瞧,犬猫站的小粉丝们发出了小声的欣喜尖叫,摸着胸口说“我狗的CP是真的我不行了”“天哪等了这么久终于发糖了他们真的不是普通同事啊信我信我”“入股不亏,真的入股不亏,我为我是犬猫玩家自豪”。 于隽长叹一声,揉着太阳穴蹭回夏雨雨身边。 夏雨雨眼皮不抬:“怎么?于斐真和人炒CP?” 于隽:“手牵着呢,还跟镜头一起比心。还一起鞠躬。就差去拜堂了哈。” “知道自己成绩好了,”夏雨雨冷哼一声,嘴角却弯着点笑似的,“飘了。小心又被骂。” 于隽摇头不语,什么大风大浪都熬过来了,她哥哪儿会怕呢。 “我得好好思考一下了……”于隽皱着眉毛,“他还真是老黏着乐乐不放。” 夏雨雨不予置评,只是打开微博,对着跳动的数字陷入烦躁。 ——第七。 为什么还是第七。 这一条线,为什么就是跨不过去! 夏雨雨闭上眼睛,脑海浮现于斐期待而明亮的笑容。 她等待着最后两个小时的审判,离直播的时间越来越近,那时粉丝们一定都会聚焦于直播结果,她沉思一阵,切换了于斐站子的大号,看见微博广场时却愣住了,对于第七名不满愤怒的微博有,对于节目组黑幕的臆测与辱骂有,被顶到最高的却是一条“专注自家,努力打投。有一分是一分,有一秒是一秒,直播可以回放,但是失去的名次不能回来。把这一次当成最后一次吧,让哥哥看到出道的希望吧!我们卡七这么久了,这一次一定要振作啊!” 夏雨雨咬着牙,将置顶的投票教程再次转发,又转发这条加油鼓劲的微博。 “大家加油啊![委屈][拜托][拜托][拜托]他说他一定要出道,我们也要加油给他应得的!大家可以不要太在意直播,到最后一秒投票通道都是打开的,请大家努力奋战到最后一秒吧!希望斐斐能站在总决赛的舞台上出道啊[拜托][拜托][拜托]” 他为所爱付出一切,而她亦期望,这个世界给他最美好的、最纯粹的结局。 “直播开始了!” 于隽看了一眼夏雨雨,发现她并没有打开直播,而是执拗地切号在不同媒体端投票,身边本命是于斐的姑娘也沉默着打投,这样的严肃气氛似乎颇有感染力,最终只有一台平板在播放直播画面,十几个人偶尔抬头看一眼,缩在摊位上,等待第三次淘汰的结果公布。 乐时拉着于斐的手,穿过长长的走道,站在场地的出口前。 出口外灯火辉煌,播放着命运由我的主题曲。 于斐被握着手,乐时的手有点儿湿凉的汗意。他忍住反扣住对方的手,与乐时十指相扣的想法,练习生们排着队站在出口处,万幸寻找着同公司的乐时,咋咋呼呼地扑过来抱他,草率搂了搂于斐的肩膀,充分表达出对乐哥的喜爱之情,万幸噘嘴:“又开始了,你们俩又开始了。你是WMC的还是我是WMC的?” 于斐眯着笑眼开玩笑:“我去WMC点蜡也无不可。” 万幸赶紧摆手:“别来别来,才出一个坑,又跳一个坑!” 乐时松了手,和于斐交换了一个平淡的眼神,于斐颔首,和万幸你一言我一语地斗起嘴来。 乐时来到唐之阳身边,唐之阳的身边站着江河和李凌京,正闲闲懒懒地说着话,唐之阳见了他,微笑地拍了拍乐时的后腰,江河朝他一扬手,李凌京嘴上的话茬没停,对他友善地眨眨眼睛,边说:“这结果嘛谁也说不准,我们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风雨同舟!我一开始是真不想掺和转发站队这件事的,这做人就得清者自清。” 江河豁地笑了声,说:“没记错的话你差不多是第一批转发万幸的微博的?” 李凌京眼见被拆穿,吐吐舌头,回答:“还是得给组员面子的,您说对吧。” 乐时放低声音,声音又轻又柔,对唐之阳说:“还好吗?”指向显然是各个方面的。 唐之阳点头,他比从前沉默得多,他的性格原本就不跳脱,阚君桓出事之后,尽管极力压抑,也显示出了不同寻常的阴沉的安静。 乐时无声地看向他,看见他上挑的眼角,眼睫长而细狭,眼睛湿润且柔亮,安静望向不远处的舞台。在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高峙金字塔的一角,十把椅子由高到低放置,有十名练习生即将登台,亦有十名练习生将要离开。 “不知不觉,都走到今天了。”乐时抱臂,感叹般道。“眼前还是才来时候的景象。” “是啊,不知不觉。”唐之阳短叹一声,仿佛发觉自己的情绪低落,他按住肩颈,神色苦恼地揉揉肩膀,乐时看见了,也把手搭在他的另一肩上,卡着那处柔韧的肌肉按动,唐之阳开初觉得痛,不愉快地瑟缩一下,后来才慢慢舒出口气,“你以后得多帮我按一按。” 乐时答应:“嗯。”跳舞原本就调动全身的骨骼与肌肉,高强度的练习从开始节目以来就没有断过,私底下关系好的成员常常互相按摩疲劳的身体,213的所有人,基本上都被乐时按得嗷嗷直叫,眼泪直流过,唐之阳一面被他按得直哼声,一面看着不远处正在试图揪于斐耳朵的万幸,断断续续说:“小万还真是乐天派。” “他的心里或许也难过。”乐时换了一边,PD和摄像都过来了,怼着他们的位置挨个来了一遍后台实况,这时的他们只知道投票通道重新开启,并不晓得具体排名。万幸仍然笑得开朗,乐时放下手,声音非常轻:“如果我当时不点赞那一条做票黑幕的怀疑微博,他是能够四平八稳地出道的。” “万幸没有怪我。” 还没等唐之阳开口,于斐背着万幸满脸无奈地走过来,万幸黏在于斐背后,笑得眼泪直冒,于斐嫌弃地说个不停:“赶紧下来找你乐哥去。我卖惨的就该一起手拉手走出去。” 万幸在镜头的注视下,大大方方揽住乐时手臂,PD告诉他们可以出场,尽管经历了短暂暂停的惊惧,所有人仍然敬业且惯常地整理好表情,将统一的西服领口理齐,乐时替万幸正了正名牌,捏捏他的鼻尖,说:“你紧张吗?” 万幸眼珠一转:“倒是还好。”他扁了扁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选择沉默。 “乐乐。”走出通道,看见金字塔的全貌时,万幸的目眶突然一阵酸热。 乐时陪他度过了许多练习的昼夜,在那一百余天里,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他知道乐时的面冷心热,也喜欢他不经意间展示出来的温和与柔软,他是在那个孤独的除夕夜触碰到真正的乐时的,那晚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对着春晚的复播一言一语地吐槽,他被乐时式的吐槽逗得直笑,第一次觉得他这样可爱且有趣。 “乐乐,”乐时回头看他很久,万幸挠一挠后脑勺,腼腆而轻小地挤出一个短句:“一直以来,真的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阅!淘汰果然又分成两章写了(叹气)卷卷:我觉得我哥不是炒CP,他好像是真喜欢人家??? 第102章 第三轮淘汰(下) 投票通道关闭的短短三天时间,白桃几乎每天住在公司,应对一轮又一轮的紧急会议,以及NBS电视台公信处的约谈和调查。 开初高层与领导认为这只不过是电视台中走的一次过场,没曾想几位工作人员严词证明,在离开前为首的女性放出了一句话:“台里始终认为信誉和口碑是最重要的,往后一定会更加严查私相授受和做票造假的事情,望周知。” 后来有小道消息表示,3M不知何故放弃了周望屿保有的将近两轮淘汰的高位票数,这家与NBS关系匪浅的大公司自然无法忍受其他小公司乘虚而入,瓜分出道位结果,于是造成了今**死我活的局面——我得不到固定的出道席次,那么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说到底这一次NBS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同事气若游丝地将速溶咖啡端上白桃的桌子,一双黑眼圈深深陷进眼窝里,“从一开始就走错路了,你说是不是?个人练习生哪里有这么好掌控,开初以为于斐是个噱头,可以引流HP的热度,还能虐粉祭天,弄个现队友和前队友的巅峰对决剧本。” 另一人拖长声音接:“结果还没皇城PK,楚湘东就抄袭出局。” “不但对手没了,还爆了俩舞台。不但爆了俩舞台,还发声明转赞一气呵成。我们家的小孩也不省心,你说幸幸平常没心没肺的,怎么突然就知道黑幕这事儿了呢?知道就知道了,怎么还说出来了呢?现在排名狂跌,独苗反而变成乐乐了,啧啧啧……因为这事儿加了三天班,我气都要没了。” 白桃打了个刁钻喷嚏,手一晃,险些洒了咖啡。 “你说这会儿于斐排名明晃晃地卡七,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不给你和你的粉丝好过么?” 白桃打开直播端,现在是三点整,练习生进场环节。 第三轮淘汰将筛选出十名练习生,进入最后的十进六出道席位的争夺,也就是说,能在此次淘汰中留下来的练习生,离出道只有一步之遥。 投票的计票还有半小时截止,各大端口的投票系统恢复正常,实时排名仍然在浮动,微博端在开启的一瞬间出现了页面闪退,某程序员发文感叹粉丝炸网的微博上了热搜,紧随其后的是#于斐 卡七#和#万幸 排名#。 五分钟之前,NBS官方微博发布声明。 @NBS Television-Music:经调查,《创造!新偶像》投票系统产生闪断错误系技术问题,现已紧急修复。据统计与核实,前两期排名并无票数错误,望各位悉知。对于@WMC-Luckyfish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不实言论,节目组经讨论,以违反节目保密规则,现作删除谣言视频,本人排名降低处理。《创造!新偶像》自开播以来,秉持公平公正的原则,接受大众的监督与批评,在第三轮淘汰,以及即将到来的总决赛舞台上,相信各位练习生们会展现出自己更好一面,走向更为坦荡的星途。谢谢大家的支持。 评论炸开了锅。 “明明是自家系统的问题,出事了连道歉都不道歉?就这?就这?还降排名?心虚?贼喊捉贼?” “#NBS给我正主一个说法#对得起兢兢业业爆了几个舞台的底迪们吗?对得起今年流量第一选秀的名号吗?卡七是技术原因吗?稳六是技术原因吗?要是ls不转赞你们就打算让这个bug一直存在下去吗?要是没有这么多练习生发声你们是不是就打算装作无事发生?你必死你今天全家必死嗷!” “你们的工作态度配不上他们的业务水平,要是wx没出道我们粉丝砸钱也要给他砸个solo位。说到做到。”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有说有笑进场,你们对网友唯唯诺诺现实对lxs重拳出击,要点脸吧NBS,我不把我正主投出道打你们的脸我都不好意思说我今年狗选秀!” “要不是我喜欢的人还在直播里站着,我现在已经告你们造假欺诈人身攻击了。垃圾节目。” 白桃跳回投票页面,结果半喜半忧。 “乐乐,幸幸,加油……加油啊。”白桃皱眉看着跳动的数据,手掌紧攥。 “《创造!新偶像》,为你心动的少年投票吧!这期节目有请神秘嘉宾,大家猜到是谁了吗?” 白金羊毛卷波浪起伏,一袭碎花雪纺短裙飘摇,金瑜踏着高跟鞋走入聚光灯下,大方地张开双臂,她咧嘴微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糯米白牙。 金瑜和身边的李想对视,李想顺着她的穿搭风格,穿着颇有乡村民谣感觉的牛津鞋与棕白相间的格子衫,两人俨然像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妹。 不如前两次淘汰,曲面屏上的弹幕系统并没有打开,只容纳二十名练习生的场地显得大材小用,空空荡荡,连交叠纷乱的蓝色镭射灯光,都泛着些冷意。 金瑜的到来得到了练习生们的震声欢迎,她的视线多在乐时和于斐的脸上留了一阵,淡去笑容,她低头看一眼台本,从容道:“都是十分熟悉的面孔,转眼间就来到了第三次淘汰。” 李想接过话:“在公布排名之前,我们有一件送给每一位练习生的小礼物。” 万幸坐在乐时身边,小小声嘀嘀咕咕:“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想与金瑜默契地对视一眼,走下舞台,只剩下金字塔状的座位,一层一层地黯淡下去,最后的灯光留恋在顶端的第一位,不舍地熄灭。 巨大的屏幕上,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晃动着一丝模糊不清的光线,如同破晓的天裂,一丝丝光芒摇曳着扩大,乐时这才看清楚,这是从某个人的指缝里透出的,逐渐扩散明亮的光芒。 过曝的光芒中若隐若现,试探的声音响起来,清脆透明的少女声线。 “开始了吗?好像开始了。咳咳!所有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大家好呀!” 那是个鹅蛋脸,双马尾,穿着校服的衬衫和格裙的小姑娘,屏幕外传来压抑喜悦的私语。 镜头拉近,给她一个漂亮特写,把她上挑的尖尖眼角照得非常清楚。 她露出灿烂笑容,自来熟地朗声说:“我是唐之阳的妹妹,在学校里替我哥加个油!希望他C位出道!我的小姐妹也很喜欢你!你是我们的onepick!其实这话我是替她说的。”后半句小声嘟囔。 “如果老哥觉得高兴很难,那妹妹我只能祝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唐之阳忍俊不禁,他坐在江河身边,揶揄说了句:“大小姐好像吃胖了点儿。” 唐之芝:“好了!时间到了,老哥不许说我胖,摄像机拍人不显瘦知道不!” 一阵笑声。 校园风景黯淡,屏幕前一道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伴随几声响亮狗吠,一旁还在爽朗发笑并试图分享老妹难带的于斐哽住声音,旋即弯起眼睛。 他的父母与妹妹出现在眼前,家里养的金毛犬跳到沙发上,顺驯而乖巧地趴在于隽的大腿上。 母女俩默数三声,唰啦地打开手里的横幅,他的老爸在旁边举一张足有半人大的海报。 “冲鸭!” 场面本该陷入感动与温暖,然而练习生和主持人在看到这段VCR的时候,同时地一怔。 于斐瞪大了眼,扶着额头,周望屿拍手在他身边大笑不止,连镜头前最不苟言笑的袁弘杉,都破格地咳嗽几声,沸腾的笑声响起来,只因为于斐家人手里拿的是乐时的应援手幅和海报。 “你们这一家人……”周望屿擦擦眼角的泪水,看着于斐的妹妹妈妈煞有介事地对着镜头呐喊“乐乐冲鸭”,父亲在一旁好脾气地晃着海报,突然意识到似的把拿反的纸张掉了个个儿。 周望屿忍不住又笑:“不是正儿八经感人环节吗?怎么就来演综艺了。” 于斐气若游丝地靠着周望屿的肩膀,看向不远处坐着的乐时,满眼的惊讶还没淡去,耳朵尖儿却有点红,那层冷淡沉静的壳子经不住满堂笑声,不时对身边的练习生摇摇头,企图撇清和于斐的家庭关系。 于斐满口柠檬味儿之余,心情竟然有点儿多云转晴的明快——尽管家人的onepick是他对象,他妹是他对象的站姐。 万幸无情总结:“于某好惨一男的!” 似乎经过摄像师的再三提醒,这一家子总算统一口径,大笑着说:“儿子加油!赶紧出道!” 与。 夕。 团。 对。 大金毛恰到好处地汪了一声,视频结束,欢笑未停。 “于卷卷你敢叫我儿子,”在笑声里,于斐一个激灵坐起身,“你完了,你给我等着。” 很快端着高傲冷绝世家公子人设的袁弘杉也绷不住了,尤其是看到一身西装革履的老爹带着同样一本正经的秘书,在会议室与各位同事共同观摩《幽灵船》舞台的画面。 镜头一切,仿佛国家领导人莅临谈话,他的爸爸双手交叉,正襟危坐,慈祥而不失体面威严地说:“杉杉,你的小提琴拉得很不错啊,很不错。你放心,要是出不了道,就回家拉琴吧。” 英俊优雅的中年男人戴上墨镜,镜头向后一推,袁弘杉看着一房间的呼啦啦的西装墨镜男,整齐划一地对他说;“少爷加油”的时候,脸色发青,嘴唇微颤。 袁弘杉咬牙切齿,转眼对上周望屿的眼睛,对方故意毕恭毕敬地向他低头,来了声阴阳怪气的“少爷加油”。 “……” 创偶知名吐槽评论家乐时先生在镜头前总结:“事实证明就算是大公子上节目,也面临着无法出道就要回家继承家业的危险。” 相比于斐家的戏剧转折与袁弘杉家的行为艺术,周望屿的VCR显得简短又宁静,是他的父亲坐在一架钢琴前,立式的旧霍普金森。琴台上摆放着一张旧照片。 周海洋的手放在琴键上轻轻摩挲,穿着休闲马甲与长裤,面色疲倦的他,就像每个在夕阳里归家的普通父亲。 “我尊重你的选择。” 周海洋始终不看镜头,而是看向窗外绵延整片西天的火烧云。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我尊重你的选择。希望你能唱好的歌。” 简短两句话似乎有些指向不明,练习生们从新奇的大笑里回过神,咂不过这几句话的味儿。 万幸歪歪头:“这是什么意思?” 趁镜头都摇到周望屿脸上的当口,乐时看着对方天衣无缝的笑容,轻声:“他做好决定了。” 乐时的片段同样很短,他的父亲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摆弄手机,母亲对着镜头挥挥手。 她又恢复了紧扎发髻,严肃持重的样子,万幸在他身边呀了一声,小声:“乐乐,原来你是天生就这么白,随妈妈的。表情也差不多,都是冰块脸哈哈哈哈。” 两人一言不发地待了会儿,乐时母亲的眼睛时不时地往他父亲的手机上瞟,在倒计时十秒钟的时候,他那总是严肃,常常暴躁,站在反对他抛头露面第一线的父亲,带着严阵以待,一触即发的怒气,向镜头展示了自己的手机画面——尊贵的白金VIP会员~已经得到今天的加票特权~已经给您心仪的练习生乐时投了2票,明天再来哦! 视频画面强行结束。 乐时摸了摸鼻子,唇边带着一点笑意,躲避着镜头的注视,免得那只眼睛发现自己热起来的眼眶。 任风风是一大家子,在一间祖宅大堂里替小孩儿加油的画面,惹得不少人啧啧称叹,尽管他的妈妈开起了古早的“不能出道就回来捡垃圾”的玩笑,带着股塑料普通话的味儿,到最后干脆自暴自弃地对着张练习纸来了段粤语,押韵有模有样,任风风在看到爷爷奶奶的时候紧张地站起来深鞠一躬,最后笑着向镜头摆了个双六的手势。 江河的应援来自他的队友,摆出了来自三次舞台的经典动作,最后的扬旗来自《锦衣行》,旗帜上字体豪放地写了个“江”,看起来怪中二。李凌京的祝福多半来自大院里的老大爷,不知道他上了什么节目,却编了段现场发挥的戏文,所有人这才发现他是泡在皇城根脚下的四合院青年。 李凌京搓搓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身边的练习生戳一下他的腰,“别贫,这下全网都知道你家住在皇城底下了。”他嘿嘿笑了声,对镜头比了个心。 在充满欢声笑语的亲朋好友送祝福环节后,第三轮淘汰正式开始。 “截至北京时间15:30分,最后的排名,现在公布!” 一段休闲服装的广告插了进来。 “和他,和他们,度过一个难以忘怀的季节。” 练习生的照片被一张一张地贴在一本厚重相册上,刚刚从投票大战里抽离的于斐粉丝,身心俱疲地抬眼看向了屏幕,入眼一张于斐和乐时勾肩搭背的合照,他们穿着同款不同色的针织衫,笑得无忧无虑、开怀忘我,隔壁犬猫摊子一阵小小尖叫,于隽抱住双膝,微笑着轻声:“乐乐很少这么开心地笑。眼睛都要笑没了。” “上节目以来他们都太辛苦了。”夏雨雨整理着纸箱内的周边,“从前斐斐的眼神多骄傲,刚参赛那一段,眼里的自信全都被磨没了,坚持到了现在,所有感情沉淀下来,在《锦衣行》爆发的时候,大家那晚都被燃得睡不着,虽然已经过了矫情兮兮的年纪,但看着‘我们的少年终会归来’,心里还挺感动。” “开始了开始了!第八名第八名——老李老李!” 李凌京将感谢辞发表完毕后,在场所有于斐粉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金瑜看了一眼台本,又笑着注视镜头,场内弹幕系统虽然关闭,场外的端口却是打开的,她们不得不调低弹幕密度,才能看见画面内的人脸,单反姐姐整理照片的动作停住了,所有人将视线聚焦在金瑜的脸上,甚至忘记夸奖她今天妆造的优雅得宜。 “接下来的这位练习生,从节目开播始就带来了不少争议。” 四下发出了叹气的声音。 论争议,整个《创偶》,还有比于斐这一家争议小的吗? “但走到今天,他用他的努力证明了自己,告诉观众,即使力量很小,即使受到一时间的不理解,最终都能走向宽阔道路。总10001984票——”她充满悬疑色彩地拉长声音,画面在上期第六名的任风风、第七名的于斐身上停留,几名练习生在旁侧发表猜测,众说纷纭,多数认为是于斐。 萝北发了条叹气的讯息:“哎,还是这样。难过死了。” 小群里的姑娘也士气低落。 “手都投酸了,看这个样子我们又是卡七王了,舞台爆了又怎么样,躺平等嘲。” “我真的要被这个节目虐死了!狗不下去了狗不下去了。再卡七我就退群了。” 金瑜放下台本,眼带笑意。 “第七名——” “任风风练习生。” 夏雨雨猛地抬起头,于隽先扑过来抱住她,手臂蹭到了她的口红也不管不顾,于隽激动地大喊大叫,几名姐妹看见任风风起身与万幸、乐时等人庆祝,欢呼雀跃地站起来互相拥抱。 他们的群一下就炸了,稀稀落落的十几条消息在短短的五六分钟里涨到了99+,多半是铺天盖地的“啊啊啊”“斐斐不是第七?我活了我活了我又有希望了”“我现在喘不过气了,求求节目组不要仰卧起坐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她们几乎来不及在意任风风的感谢词,此刻在第七名的是谁,对全心全意为正主打投的粉丝而言已经不重要。 第六名的发布由李想完成,他微笑着念动评价词:“接下来这一位练习生,在前几次的舞台上展现出出色的Vocal能力,对于不同风格与类型的舞蹈,也通过自己的努力,以令人惊叹的速度完成了消化。” 夏雨雨激动地捂住了嘴:“是他!” 李想顿了一会儿,于斐已经站到一半,却又被身边的周望屿强行拽下来,练习生们发出一阵笑声,于斐不好意思地咧嘴,露出两颗稚拙可爱的虎牙。 李想十分调皮地向他挑挑眉,他也暗示地回复一个眉目传情之挑眉,于隽在她的身边笑骂了一句:“就他皮。” “总10190876票。” 李想公布的风格一贯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第六名,周望屿练习生。” 周围一静,随后一片异口同声的震惊:“什么?!” 不远处关注排名的另一家粉丝,几乎全体地跳了起来:“什么?第六?啥?” 群里一静,消息已经刷出了残影。 “舟舟第六?????卧槽不是吧这是真的吗?” “谁?你再说一遍?第六是谁?” “zwy第六?3M魔咒不在了!?早觉得没有断层了没想到szd。姐妹们!!这一次排名绝对大洗牌!!!我真的要死了!NBS你终于有心了,你终于有心了!!!” “我关直播了我手在抖,最后请告诉我结果啊TT” 周望屿平静淡然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迎着多数震悚惊奇的目光,他站在了台上。看他的模样,非但没有排名下跌的沉重不安,反而像放下了什么一直以来扛在肩头的沉重担子般,显得格外轻松释然。 他将西装的领口一拢,向镜头弯下腰,鞠了一个标准的躬。这才接过麦克,亭亭立定,站姿挺拔,等待李想的问题。 李想放下了手,没有再看一眼台本。 尽管耳返里的导演一而再再而三告诉他,一定要按照本子上的问题提问。 但李想没有,他只是露出惯常的温厚的微笑,道:“一直站在第一位的周望屿练习生,现在排名下降,变成了第六位,是很危险的位置,心里有什么想法吗?” 原问题远没有如此尖锐,而是平平常常的个人技展示与对粉丝的感谢词,这是3M方面特别嘱咐,对他家这位叛逆不群,不接受既定安排的小公子,最后的安排和温柔。 可上台之前周望屿在后台特地找到李想与金瑜,告诉他们自己确实下定决心,决心不再依靠谁,也不再会受到谁的束缚,无论什么问题,他都不会害怕退缩。 周望屿略一思考,笑着说:“承蒙大家的喜欢,一直将我放在第一的位置,期望着,希冀着,为我呐喊与喝彩。第一名不仅代表着制作人们的认同,也代表着我自己对自己实力的认同,在节目中,我遇见了朋友、导师,学会了一生中最珍贵的道理,登上了令人惊喜的舞台。有更多练习生比我更努力,更有天分,更有舞台气质。我由此明白了,我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至今我仍旧无法认同我自己,这个名次是我心中的最好。但有一天,我会以对‘我是top1’的认同,再一次走入大家的视线里的。” “感谢各位导师,各位练习生,我的朋友,我的父母。能一如既往地支持我的决定。” 直到这一刻,周望屿一颗心落到实处。 周海洋终于决定放手。 那间老房子曾是他们的家,老旧的霍普金森上摆着的那张旧照片,是他的母亲韩屿,父亲老去,而他长大,美丽的女人永远年轻,微笑地、无声地陪伴着他们。 在饭菜与油烟的气息里,那一首叙述一生的《恰空》时隐时现。 白桃手边的咖啡已经冷透,还未动过。 屏幕上的周望屿在弹幕的祝福与导师赞赏的温柔眼神里走上舞台,坐在了代表出道末位的“6”字座上。 第五位是排名稳定的袁弘杉,他在台上先严肃淡定地感谢了每一个帮助过他的人,特别感谢了让他取得独奏solo机会的《幽灵船》全体,音乐会表演时的钢琴手周望屿,希望他在留下来的同时能多多创作。 最后他严词警告自己的父亲,告诉他看选秀综艺不是看音乐会,不需要全公司董事穿西装戴墨镜严阵以待,虽然他爱自己的家庭,但这让他感到很难堪。最后垂死挣扎的幽默引发了一阵笑声。 在第五位坐下时他和周望屿交换一个时间挺长的拥抱,他安慰地拍着周小少爷的后背,时间久得金瑜回头望了他们一眼,告诉他们“回去抱个够”,办公室里响起一声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我磕到他们俩了”,同事举高的手砰又落了下去,显然不是白桃一个人在摸鱼看直播。 第四位属于在《锦衣行》大放异彩的江河,他没想过能走到今天,上台的时候险些绊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着发表感言,他提及了队友与退队的苏乔,希望大家能对因故退队的成员多些宽容。感谢的名单说得太长,说得他想要发笑。大家这才发现——他记得大部分练习生、制作人、工作人员的名字。 从第三名开始,票数开始出现断层。 白桃喝一口拿铁,扬声问:“谁记得乐乐之前多少票?” 同事纷纷冒头:“一千九百多万?票数都还和别人差不多,直拍是一骑绝尘了。圈里对他好评很多,上回HP的制作人不是在微博上夸他吗,太争气了,太争气了。桃桃,你真厉害。” “破两千万了吧?三个舞台不是都爆了吗?” “那就两千万出头吧。” 白桃一一应声,直起腰,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 “第三名的练习生,他曾经告诉我自己像是在无边黑夜里行走的旅行者,看不到方向,也看不见未来,但如今,他终于看到了行路上的万千灯火。那是他的观众、粉丝、朋友,以及他自己点亮的星星之火。极富爆发力的舞台发挥,稳定扎实的唱功,他是引人注目的Vocal,在台下,他用温暖率真的性格,解决了与队友之间的各种矛盾,让每个舞台有了熠熠发光的理由。” “第三名,总18992984票。” 于斐的身边已经没有人,在这一刻,似乎有某种遥远的灵验,在他的心中,如若萤火虫一般一闪一烁。 金瑜看向他,李想看着他,练习生们看着他,所有人都看着他。 “于斐练习生。” “姐妹你快开直播你别怕啊,你猜斐斐第几名!” 夏雨雨的眼泪无声地落个不住,她看着处在震惊里的于斐,被其他练习生紧紧拥抱,几乎有点懵懂地上了台,好像第一次见到他站在台上,他也带着这样小心翼翼的懵懂,他们看着他从籍籍无名,到深陷名气反噬的深渊,最后挣扎得血肉模糊,如同从结茧里挣扎而出的蝴蝶,他站在干燥的聚光灯下,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我……” 他似乎看见什么,发抖的字眼变得清晰、坚定,眼底颤动闪烁的光,在一瞬间硬结成冰,光彩耀目。 “一直以来,谢谢你们。” “谢谢。真的谢谢大家。” 于斐没能组织整理好句子,甚至于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个位置。 “这个傻瓜,”夏雨雨听着他糟糕的感谢词,破涕为笑,“不许哭。这是不相信我们吗?” 微博消息和群消息塞满她的手机,从“我就知道是你”变成了“不要哭”。 金瑜拍拍他的后背,问:“没想过能站在这个位置上吗?” 于斐迅速眨眨眼睛,摸摸滚烫眼角,将表情整理好,回答道:“我以为已经可以回家了。” “很遗憾,”金瑜与李想相视一笑,“你还要多待一阵才能回去。” 于斐对镜头露出带泪的笑容:“我想一直留在舞台上,我不想走。” “导师、前辈、粉丝、朋友、家人,是我一生最珍贵的宝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以我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改变的事情。当我离开一个驿站,前往下一个地方时,非常感谢仍然有人愿意陪伴。当我进退两难,不知所措时,是你们给了我勇气和力量。除了努力完成舞台,我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回报。” 他注视镜头,目光遥远,穿过场地,似乎与每个屏幕前的人对视。 “在最后的时间里,我会倾我所能,以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的决心,去最遥远的远方。” 他在练习生们的欢呼里走上台阶,与每个人拥抱,第三名的台阶在二层,他在坐下时局促,拧着膝盖不安。 不知怎么的,于隽眼眶发热,夏雨雨已经和其他人抱在一起,哭成一片。 而乐时的群也已经处于爆炸状态,她没敢打开手机,心里掠过无数可能: 还没有到乐时,为什么还没有到他?好一些的结果是他拿了第二名,不好的结果是未公布的第十名,她不敢再往下想,只见金瑜和李想,你一言我一语地接起话来。 金瑜:“前两名是李老师最喜欢的dancer呢。” 李想心知肚明地微笑:“是我的得意弟子。” “第一名与第二名的票差并不大,分别是总19998246票,与20013765票。” 金瑜调皮:“一千九百万与两千万的差别,其实也挺了不起。” 镜头在余下的练习生之间飞快梭巡,最后钟表停摆般落定。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疾风暴雨般的欢呼,这是他们在疲惫倦怠的三天里,得到的第一个振奋鼓舞。 乐时和唐之阳,如同《塞下曲》或是《幽灵船》时舞伴的搭档,他们再度站在了一个舞台上。 “《创造!新偶像》为你心仪的少年投票吧!你们心中的第一名,是谁呢?” 李想与金瑜,同时将麦克指向镜头,仿佛在倾听无数观众的答问,弹幕数量在这个瞬间达到了顶峰。 白桃想起刚送乐时和万幸进入节目的那一天,那天她熬了夜,早晨忙忙慌慌地和助手姐姐到服装店里取衣服,只为了让他们在等级评价的舞台上有个好形象。公司开初根本不重视他们俩,以为俩人大约就是混个一轮游,去炒波名气,可是他们走到今天了。 乐时走到今天了。 那个总沉默寡言,却分外懂事的孩子,帮她拎包,替她拿水,乖巧地回答她:“我知道了”的孩子,走到了今天。他的舞蹈,从开初的不管不顾,到如今的收放自如。 白桃曾经害怕他被其他练习生排挤,可他现在似乎有了更多朋友,他们一起奔跑、拥抱、欢笑、哭泣——他们是这么好,他们是这么好。 李想与金瑜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总20013765票,第一名——”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阅!这一章大家可以听听孙燕姿的逆光,也可以听听wannaone的beautiful。第一是他!是他!!!ps:现在还不是总决赛啦哈哈哈哈,还有最后一场的总决赛舞台!十进六的,大概还有五章左右就完结了。正文会在出道夜之后就完结,然后会更团综恋爱的小甜饼~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 第103章 生命有一种绝对 “总20013765票,第一名——” 李想与金瑜异口同声,干脆利落地公布了名次。 “WMC,乐时练习生。” 乐时向后看着大屏幕,自己的名字显示在方框内,排名的曲线从低至高,一路向上,如同指向明天的明亮箭头。 他的脑海有一刹那的空白,血液停止流动,呼吸只出不进,心拍的声响陷进深海,直到听见喝彩,听见掌声,他如同一个被扎破的气球,浑身都发出了爆响。 他走下与唐之阳对峙的圆台,唐之阳走过来,给予他深深的拥抱,乐时感受到温暖的力度,唐之阳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以温柔声音驱散他耳边回荡的震惊:“乐乐。好样的。” 他们很快分开,乐时牵住唐之阳的手,有点儿执拗的将相握的两只手举过头顶。 唐之阳眼底有些讶色,旋即露出他一贯的柔和笑容,松手时他摸了摸乐时的头,安静地站在一侧等待,尽管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与第一名失之交臂,这一次两人间只相差一万五千余票。 “由发射一颗小心心的综艺艺能,到节目指定吐槽担当,从《出塞曲》起,dance能力为人所知,再到《雪国》对于vocal能力的突破,最终如同《幽灵船》般挣扎着完成涅槃,从籍籍无名的‘角落练习生’,到粉丝们亲切称呼的‘不高兴小黑猫’再至如今的‘直拍匠人’,你得到了国民制作人们的肯定。登上了第一名的位置,有什么想要对大家说的话吗?” 乐时向镜头深深鞠躬。这才接过麦克风,声音冷静。 “从没有想过走到今天,感谢各位老师,我的队友,我的父母、制作人们,以及我的粉丝,我的小薯片们。这些支持,缺一不可。”他略一顿,眼睛澄净,笑容隐约,“第一名是责任,也是承认,我会承担责任,不辜负承认。最后,再次谢谢所有人。” 他再鞠一躬,再望向镜头时,乐时露出了灿烂笑容,整齐的白色齿列与形状可爱的卧蚕,天真轻快地浮现在他的脸面上。 好像冰河融化,又似惊鸿乍现,许多人直至今天才发觉,乐时笑起来竟然这样可爱。 “我爱你们。”他最后说,难得敞开心怀的直白坦率,尽管在看见底下练习生惊喜的笑容时,他不着痕迹地红了耳朵,于是底下起哄他再做一次小心心发射的动作,他求助地望向金瑜与李想,两人同步率异常地向他比出两颗心,做了个惟妙惟肖的wink。 乐时的颧侧有些发红,扯了一下唐之阳的衣袖,说:“我和哥一起。” “两颗小心心,shot!” 麦克风转至唐之阳的手上,他面上笑意未褪,一身轻松的样子。 “又是第二名,有些不甘心。但现在也感到非常满足,不仅仅是乐时练习生,在座的许多人,都是我短短时间里遇见的珍贵的人。这段时间,辛苦各位老师、各位制作人,以及在屏幕前守候的你。”他温和的声音恰到好处一顿。 “这段时间,如果能为大家的人生带来一刻的激动、放松或者愉快,那我就非常满足了。希望我爱的人,都能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 “希望所有人——无病无灾,幸福一生。” 他语毕,一阵柔和沉寂。 金瑜轻轻抽了一口气,尽管眼影是珠光闪粉的西柚色,可她的目眶却似乎更红,万幸带头鼓起了掌,所有练习生也站起来为他的致辞鼓掌,大家多少想起最近内娱圈发生的事情,不约而同地报以祝愿的笑容。 金瑜在掌声里别开了麦克,在镜头照不见的地方,转身擦了擦眼角。 乐时和唐之阳没有急于离开舞台——而是等待最后一名练习生,第十名练习生的公布。 乐时看向了万幸,第一名的惊讶与狂喜已经退潮,万幸是这一切事情的导火索,排名重洗,走到今日,和所有人的努力密不可分,万幸决定放下一切,在公众视域公开自己的想法,是一件极度需要勇气的事情。 可万幸向来这样开朗乐观,尽管在这样一个紧张时刻,他仍咧嘴笑着,笑容如同光线灿烂的小太阳,所有的不安与惶惑,都被深藏于心。 再登台,金瑜含着湿润泪光微笑:“还有最后一名练习生,能够以第十名的身份进入总决赛的舞台。我们就不卖关子了,他是后台的Noya导师最喜欢的一名Rapper,直到节目开始之前,Noya姐姐还在动员身边的人为他投票。” 万幸被身边的小伙伴们推着站了起来,金瑜向他点点头,宣布:“总10009235票,WMC,万幸练习生。在接受节目组排名下降的惩罚之后,排名一度降至淘汰线外的17名,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重振旗鼓,来到了第十名。” 万幸惊恐抽气,嘴大张为一个夸张的“O”形,在屏幕上堪称新时代表情包,乐时向他使眼色,唐之阳摸着嘴唇轻声地笑了。 万幸如梦方醒,几乎是被余下的练习生们一推一搡地来到了舞台边缘,他三步并两步地跳上舞台,走入聚光灯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热,忍着翻天覆地的泪意,万幸站定,接过麦克风,中气十足,声嘶力竭表白,一瞬间将场子变成自己的演唱会现场: “大家!我爱你们——!你们爱不爱我!” 练习生与导师很给面子:“噢!!!爱爱爱!” 万幸这才鞠躬,他的眼圈红了,泪花在眼眶闪闪烁烁,“首先,做了让节目组和支持我的制作人烦恼的事情,我感到非常抱歉,因此得到的降低排名的惩罚,我愿意接受。因为我而受到波及的大家,对不起!作为偶像,我失职了,我应该为大家带来欢笑与激励,对不起。” 尽管泪珠打转,但他没让自己软弱的一面出现在镜头前,他用尽全力,努力维持自己的达观开朗,以至于说话时候太用力,一字一顿倔强又别扭,但他坚持到最后,甚至弯弯眼睛,咧嘴灿烂微笑。 “我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我还有很多路想要走,为了回报大家的爱,我会一直向前奔跑。大家都说我和我的名字一样是幸运的,我却用了一生的运气来遇见大家。” “走到现在,真的——十分感谢!” 至此,十名练习生集结完毕,第三次淘汰结束。 熟悉的《命运由我》钢琴版旋律,又适时地响起,周围的屏幕骤亮,滚动播放着淘汰的十名练习生从进入节目开始练习,到最后舞台成果的视频碎片。 乐时在悠扬而清脆的钢琴旋律中,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去,仿佛踏着一条回忆之路。 他与万幸、唐之阳、任风风、李凌京、周望屿、袁弘杉、江河拥抱,充满着离情别绪的感性乐声响彻,他站在于斐面前。 于斐衷心地向他露出笑容,声音温柔沉和,以只有乐时才听得见的声量,慢慢道:“乐乐,恭喜你。” 他向乐时张开双臂,而乐时毫不犹豫,全心全意扑进他的怀里,那力度险些撞得他一跄,旋即于斐搂大力度地搂过乐时的后背,潮热的呼吸贴在他的耳根,声气又轻又快:“约好了,总决赛的时候也要这样抱我。如果我能到达你的位置,就换我这样抱你。” “——到那时,我会在所有人的欢呼里向你告白。” 乐时和他分开,眼睛清亮,下颔骄傲仰起,点头掷声回答:“静候佳音。” 乐时离开于斐,一步,两步,三步,他站在第一名的椅子前。 那个水晶雕琢般流光溢彩的座位,“1”的标志醒目而尖锐,乐时深吸一口气,回过身,站在金字塔的最顶层,视线开阔,他看见摄影地的穹顶,钢筋环绕虬结,可他却像看见最湛蓝最高阔的远天,好像被灿烂夺目的阳光晃了神,他眯了眯眼睛。 在底层,李想发出了问候的指令:“《创造!新偶像》第三次顺位发表,正式结束!” “我是制作人代表,李想。” 乐时举起手中的麦克,声音清朗、响亮:“各位制作人——” 十名站在金字塔上的练习生同时鞠躬,齐声说道:“请多指教。” 从集训地回归之后,已经是傍晚五六点钟,练习生们在饭堂聚过最后一次餐,第二天就要各奔东西。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作为饭后消食,他们拼起饭堂的大长桌,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天,借来饭堂阿姨的汤勺和煮锅,开始噼里啪啦地玩击鼓传音。谁要是被选到了,谁就要知无不言,到最后加进了大冒险的玩法,被选到的人,要按照大家的要求做一件事。 拿了一位的乐时成了每个人的焦点,在离开之前才发现乐时面冷心热属性的一群大男孩,自然不愿意放过他一分一秒。 摄像不在,自由活动,玩耍的尺度自然大起来,问向乐时的问题也五花八门,从喜欢的女团成员到觉得哪位练习生最帅,乐时无可奈何,一一应答。 “乐乐,你在这个节目的one pick是谁啊?” 乐时的视线扫过所有人,终于停顿,口中回答:“万幸。他缺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确实喔,幸仔这次降排名简直就和清票一样太可怕了。” 万幸气鼓鼓的切了一声,和任风风咬耳朵:“嘴上说着给我投,眼睛看着于某人。” 期间有人去外面的便利店买了零食啤酒,一言一语一口酒,所有人的距离前所未有地被拉近了,乐时在于斐拎起啤酒罐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可对面于斐的眼睛亮亮的,笑容又很灿烂,与身边人有说有笑。 乐时皱着眉头,狐疑地不说话,由着于斐喝了半罐。这才叫万幸传话给于斐身边的周望屿,说他喝不了酒,这才把啤酒换成可乐。 此时大冒险转了一轮,恰恰好转到于斐的身上。 “扛着你的onepick去操场跑十圈。” 一阵哄笑,于斐捏着下巴,皱着眉,十分认真地思考起来。 乐时在他皱眉的一瞬间就敢肯定他是喝上头了,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他站起身,向坐在对面的乐时伸出手,声音又沉又糯,好像煮得过软的米饭,他的眼睛湿润又澄亮,唇边带着近乎天真的笑。 “乐乐,我们去跑圈!” 乐时没来得及拒绝,就看见于斐三两步绕过饭桌,他半声含糊的喊叫堵在嗓子眼里,视线一下倒错,在满堂大笑和喝彩里,他被于斐搂个满怀。 于斐有力的手臂卡在他的膝盖内侧,他的腰顶在于斐的肩膀上,因为突如其来的失离感觉,他攥住了于斐后背的练习衫。 于斐的身上有柠檬洗发水的气味,和着乐时最喜欢的那股味道,清爽干净地混合、逸散。 乐时羞惭且愤怒地握住于斐另一侧的手臂,架不住他这样抱着自己,像是撒欢脱缰的大狗一样,穿过人声鼎沸的饭堂,穿过路灯泛黄的校道,穿过风中安静的铁丝围网,冲进田径场里。 他们的身后跟着欢笑着的少年们,间或“于斐!真有你的!把我们第一名拐走了!”“十圈哦!斐斐冲呀!”“于哥牛逼”之类的话。 乐时对于这样疯狂的行径发乎于心地感到嫌弃,于斐真扛着他跑了俩圈,听见他愈加粗重的喘息,乐时大力拍拍他的后肩,说:“放我下来。” 于斐在酣畅淋漓的风声里大喊:“我不放!” 乐时恶狠狠拧了一下他的手臂:“于斐!” 追风少年于斐并不理会他愤怒的警告,反而充分运用主唱位置无与伦比的肺活量,高声回答:“我这辈子都不放手!”就差迎着风怒喊我爱你了,乐时当即羞愤欲死,伸手蹬腿地挣扎,于斐抱不稳他,让他跌撞踉跄地跳了下来。 乐时满面通红,好在暮色黯淡,看不清楚他的脸面,乐时冷怒声音,问:“还要跑?” 于斐被他的语气一刺,登时有些委委屈屈,与乐时对视着,他气喘吁吁、断断续续说:“还要跑。我就是特别开心,特别想跑。你得第一名,我特别开心,你现在看着我,眼睛像装着整片大海,夕阳里的大海。我特别开心。我开心得要爆炸了。乐乐。我怕我接下来就会——” 他的眼睛特别亮,好像点燃的恒星落进了他的眼珠里,他们在夕晖的余温里四目相对,风和光在一瞬间被拉得很长,世界牵扯着动态的模糊静止、融化,他们仿佛身处宇宙中心。 安静一阵,还没等于斐把他的胡言乱语贯彻到底,乐时死力攥紧于斐的手,拉着他,在日落的大道上,带着无限燃烧的狂热的精力,以及满腔难以纾解的爱意,朝着天边那一线金黄色的余晖飞跑。 于斐在他的身后放纵声音地大笑,笑到嗓音都有些撕裂与发哑。 原本有些人跟着他们跑,可最后谁都跟不上这两人的疯劲,抱着膝盖喘着气,看着那俩人末日狂欢一般地手牵着手,开怀奔跑。禁不住地也跟着他们一起笑,嘴里骂着“神经病”,眼睛却被这纯粹的近乎于少年时代的疯狂烫热了。 周望屿干脆在运动场的看台上,开了一场小型的演唱会,有歌就来,没歌就聊。一时间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乐时和于斐跑够了,浑身泡在汗里面,在跑道上慢慢地走,感受发着抖的小腿肌肉,每一下都重如雷鸣的喘息,看台上响起来一首《知足》,于是于斐边走边断断续续地哼,有时忘了词,乐时就替他唱下一句。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跑道上人迹稀少,于斐去握乐时的手,对方的手心冷而湿,全是汗水。 “乐乐。”于斐忽然说,乐时转头去看他的侧脸,昏昏暗暗,只剩模糊轮廓,但听声音,却能想象他唇边的笑意,“我突然很想写歌。我以前是很喜欢写歌的,刚进HP那会儿,什么小事都要写下来。想和你谈恋爱的时候我也写,和你一起走过的,日落的金色大街,手里拿着的炸鸡的油香味道,还有路灯底下你的眼睛,像沾了蜂蜜的玻璃珠子。” “我这会儿想写夕阳的尾巴,跑道上风的颜色,因为跑太快嘴里的铁锈气味,你挂在我身上的时候特别不甘心的挣扎,还有‘为了你,而祈祷,而祝福,而感动*’……” 在看不见的昏暗里,乐时停下脚步。 模糊的深灰天幕下,远方的楼层像是延绵的山的铁脊,近处的树冠是能发出浪声的黑色波涛,栏杆与细网被风吹起细微的金属碰响,嬉笑怒骂从看台传来。在冷清的间隙里,别离前的热闹滋生蔓延。 他们站在冷与热的交界处,喘息的声音逐渐敛藏,乐时呼吸着深夏的空气,后背的汗水被吹冷,炸起一层敏感的粟粒。 他突然意识到,夏天正悄悄地从他的衣摆间溜走,秋天就要到了。 “阿斐。”他出声,呼唤于斐。 于斐在他面前五六步的地方停下,朦胧是个回身的动作,没有太多语言交流,视线却冥冥地碰在一起,那个想法跳进脑海里时,乐时的声音即刻响起,不带情感波澜的淡冷,音义里却溅满了炎炽的火星: “或许可以再在你的歌里,多加一件事。” 没等于斐发问,乐时奔向他,扑进他的胸口,仍然是那大得出奇的力道,于斐下意识按住他的肩膀,下一刻就明白乐时想做什么。 于斐沉沉笑了一声,声音散在风里:“我知道。在夏天的最后,秋天的开始,歌里还能写进爱人的一个亲吻。” 于斐的手臂环过他满是汗水的脖颈,手指轻轻抚摸乐时后颈的皮肤。 他们在空旷的风音里拥吻。 分开的时候,乐时的声音闷闷响了一下,满是嫌弃意味: “……啤酒味儿的。” *五月天《知足》 作者有话说: 题目来自《生命有一种绝对》-五月天。谢谢观阅!我这几天会尽力把之后的部分码出来的。年底忙完之后会认认真真把全文大修一遍,评论我都有看!从各方面而言,谢谢各位了(鞠躬)!我也真的学到了很多东西=3= 第104章 裂缝中的阳光 那一夜,留在训练地的二十名练习生,几乎每个人都一夜无眠。 节目组予以所有人最后的告别机会,将手机归还。不断有练习生推开213宿舍的门,对这个至今仍然成员完全的宿舍送上祝福。 于斐喝了酒,一阵疯跑之后耗尽了体力和精力,回去半道就喊困,迷迷糊糊被乐时拖回宿舍,塞进洗手间洗过澡,最后瘫在了小猫的床上,抱着他的被子蒙头大睡。 乐时和唐之阳并肩坐着,唐之阳把衣服挂在床栅上,用蒸汽挂烫机烫着他以及舍友们的衬衫,期间周望屿过来借过一次他的柔软剂。 抬头看了一眼趴在乐时床上的于斐,周望屿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也跟着挤在唐之阳身边,把他自己的洗衣盆搬来了213宿舍。 “江河不知道去哪里了,刚回我们宿舍就只剩一个人。”周望屿抱怨,柔软剂的热带水果香型充盈室内,“斐斐跑你们这来了,一瞅就累坏了,在这儿打呼噜。”于斐在上铺翻了个身,周望屿在等浸泡时间,顺手揽过唐之阳的肩膀,把脑袋靠他肩上。 夕阳红难得在这个时候营业,周望屿有一搭没一搭伸出手去,替唐之阳把挂烫的衣服抻平。 周望屿:“唐老师——” 唐之阳头也不抬:“怎么了?” “没事,我就惹惹你。” 唐之阳把衣服翻了一面:“你这算放飞自我吗?”意有所指。 “这叫返璞归真。”周望屿轻松一笑,“我也心满意足了。” 乐时在一旁整理杂物,他取出文件夹,翻到其中夹着的歌词页,是从《命运由我》开始保存到现在的,上面写满笔记,几乎看不到歌词的正形,直到《雪国》,于斐放在他这儿的歌词没有拿走,那张薄纸被画得五彩缤纷,色彩简直要溢出眼眶,活像是小孩子的简笔画。 箱子底放着一条挂着戒指的银链子,乐时想了想,将在《幽灵船》里留下的那条项链取出来看了看。 他虽说在人前总是乖巧安静的模样,私底下却有不少小首饰,以前于斐怂恿他去打耳洞,他嘴上虽然玩笑说那样很可能会导致自己家庭关系破裂,心里想着似乎也无不可,要是对方喜欢的话。 周望屿和唐之阳开始研究起洗衣液和除球器的牌子,万幸与任风风和其他练习生关系融洽,手拉手地去隔壁串门儿。 乐时又发现当时苏乔留给他们的护肤品,面膜的盒子到现在还没有拆开,从盒装缝隙里掉出几张拍立得。 那是在《雪国》组时他们的自拍照。 画面上的他不能说好看,或许是成绩发表之后,他的眼睛红肿,似乎才哭过。于斐从背后抱着他的肩膀,比了个耶的手势,苏乔则在正中,歪着脑袋坏笑,江河表情严肃地站在苏乔身边,发顶却被前队友比了个可爱的兔耳朵。拍立得上用黑色油性笔写下一串歌词。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 乐时轻轻笑出声,看句尾一颗夸张的爱心。 唐之阳凑过眼来看,颇遗憾地叹:“我们《幽灵船》当时都来不及拍。”嶼汐團隊 周望屿想了想,回他的宿舍去拿他的拍立得。 间隙里213冒进一个脑袋,正是袁弘杉,他的头发湿漉漉的,穿灰色云纹的睡衣,见有人在睡觉,站在门口,压低声音问道:“小周呢?” 唐之阳把四件衬衣熨平,又自然熟稔地将他们放在大腿上,手法迅速地叠成工整方块,边望着袁弘杉回答:“你们错开了?他刚刚回宿舍拿相机去了。” 袁弘杉噢了一声,朝他们摆摆手,转身要走,回头的时候却受惊地一弹,活像只被吓唬的兔子。 “怎么了又?”周望屿的声音响在门口。“找我?” 袁弘杉一丝不苟:“倒也不是。来这里串串门罢了。” “没听说过你和他们关系这好,”周望屿若有所感地拉长声音,“让让。”他捧着相机过来,袁弘杉也风清月朗地跟在后面,周望屿:“做什么又跟回来了?你不是要走么?” 袁弘杉笑得风流倜傥:“没什么,突然想起宿舍没人,我能在这多待会儿。” 照片拍到一半,万幸和任风风回来了,四人间里于是聚集了六个人,除了睡得不省人事的于斐,其余人挤挤挨挨地勾肩搭背,试图将五张脸塞进一个镜头里,他们把声音压低,却也没冷落于斐,实打实地拍了他睡得四仰八叉的样子,准备第二天给他一个惊喜。 等一切安静下来,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万幸和任风风笑闹一天,沾了枕头就睡熟,唐之阳看着乐时将所有的杂物整理进一个小箱子里,无声地笑笑,他想了想,换了常服,说:“我出去走走。你睡我床吧。” 乐时抬眼看他:“要我陪你一起吗?” 唐之阳摸摸他的发顶,眼神柔和:“不困?我出去抽根烟。你在我旁边要吸二手烟么?” 乐时笑了:“也不是不可以。” 橙黄色的火焰照亮唐之阳半张脸,他将一只发皱烟盒里的最后一根挑出来,点燃,浅浅吸一口,让烟气如同冷雾一样在空气里游散,他将盒子捏扁,放进垃圾桶里。 烟草的味道融入寂夜,他们不言不语地在校道上夜行,将足音拖得很响。 “乐乐。”唐之阳的声量很小,语调也低,他的声线原本柔和,听来不刺耳,从心使人觉得舒服亲近,“我觉得有点儿累。我们停一停吧。” 乐时停下脚步,他们在昏暗的路灯下,坐在路边的花坛旁。 唐之阳没再抽烟,将那只燃烧了短短一截的烟蒂按灭,勾在食中二指间,泛黄的灯光底下,唐之阳的脸面显出镜头前从未有过的倦怠,颧骨下有一层淡淡的黑色阴影,眼窝凹陷,嘴唇抿成一条冷肃直线。 唐之阳阴郁的一面是少见的。 “我有时候挺羡慕你和于斐的。”他慢慢说,“自由自在,一腔勇敢。我最近只要一静下来,就会感到后悔,从没有过的后悔。”他躬着腰,手肘抵在膝盖上,“这几天,要是睡着了,总回到那时那个傍晚。每次醒过来,都想见到他。” “我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他在医院,而我没有办法到他的身边。” “我刚见到他的时候,他大概和你差不多高,甚至有些瘦削。那会儿他们团没什么名气,不受关注,彼此却都很放得开。我一直和家里关系不好,拮据着生活,和妹妹住一个没窗的小房间。他有时候和团员闹矛盾,打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抹着鼻血,来我家住。刚开始我觉得很麻烦,后来发现他比我会哄小孩子,看着很跳脱,其实内心敏感又温柔。” 乐时静静听,唐之阳慢声说,好像害怕惊扰深夜的眠鸟,又像担忧惊醒回忆中热烈燃烧的火焰。 “从他十九岁开始,到他今年满二十四岁,已经过去五年了。没那样毫不害怕的冲劲,我们变得瞻前顾后。也许可以称作是成长,但这却让我感到痛苦。不知道他是怎样想的,但发生了如今这样的事情,他一定也是非常难过的吧。” 唐之阳再不说话,乐时握住他的手,他们陷入沉默,后半夜时,先撑不住的倒是唐之阳,他靠在乐时身上短暂地睡了一会儿,呼吸平匀。但很快他醒过来,睁着一双带雾的空荡荡眼睛,对着泛白的熹光深深叹了口气。 即将离开时,天已经濛濛发着亮光,行道上开始出现拖着行李箱离去的练习生,看到他们两人,纷纷挥手告别,曾经朝夕相对的同伴,从今天开始分道扬镳,或许未来仍能合作,或许今生再无交集。他们注视着那些人的背影越走越远,心情难免地低沉。 “哥。”乐时忽然说,长时间的沉默让他的嗓音发哑,“你想去医院见见前辈吗?” “想是想,现在在赛程里,今天不还是有淘汰后的活动通知吗——”唐之阳话说到一半,忽然被乐时攥住了手,乐时站起身,不轻不重地拽他一把,语义简短利落:“走。” 唐之阳一头雾水,心却渐渐跳得很快:“去哪里——” “去医院。”乐时说,“去见他。” 清晨六点四十六分,乐时和唐之阳成功请到了假,从集训地赶到了医院。 开车来接他们的人是刚得了大赦得空两天的白桃,她正好有要去医院的打算,意气飞扬、春风得意的样子,她显然在公司得了不少嘉奖。 联系节目组请假的过程也出奇顺利,白桃挂了电话,恶狠狠:“以前排名低的时候发个微博都像要了命,现在倒是阿谀奉承。势利眼!” 车后座放着一袋水果,唐之阳粗粗看了看,是阚君桓喜欢吃的。 白桃一面开车一面安慰:“昨晚我去看了会儿,人还不怎么清醒,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出ICU了。现在估计还睡着,请了一上午的假,中午得回。”她从后视镜看到唐之阳,心中有些讶异,“唐老师原来和君君关系这么好。” “白姐记得我吗?”唐之阳对白桃有些生疏,对于小姑娘的信息,他多半是从阚君桓口中得知,白桃淡圈的那段时间,阚君桓还曾陷入了一段时间的低落。 白桃转一下方向盘,车辆驶入医院大门。 “我记得你。他们团的伴舞我都记得差不多。”白桃唇边显露怀念而骄傲的笑容,“Snow姐姐今年都结婚了,我还参加了她的婚礼。不少人都淡圈了,男团也一茬一茬地换。转眼间我们家的小爱豆也要出道了,”白桃看眼靠着窗发呆的乐时,“到了。乐乐困么?” “我没事。”乐时醒过神,下一刻却打了个呵欠,他揉揉眼角的泪水,打开车门。 在阚君桓病房的门前,他们遇见了刚刚查完房的医生,乐时望了唐之阳一眼,将他一个人让进去了,而他与白桃则在门外简单地询问着病情。 病房里有消毒水的味道,沁着冷的气味弥散、游荡。 天外阴云浮动,清晨的日光是近乎雪白的亮色,穿透云的缝隙,从采光良好的窗外斜射而入。 医疗器械的声响是冰冷的,病床床栅的反光也是冰冷的,青蓝色的隔帘拉开,阚君桓坐在一片白寥寥的天地里,向外看着亮起的天光,双手交叠地放在雪白的被子上,透明的胶管从他的手臂向上延伸。 唐之阳的眼睛被晃了一下,那是点滴袋里闪烁的一层水光。 唐之阳阖上门页,听到这一点悉索的声音,阚君桓的手指微微一动,但没有转过头。 他站在离病床很远的地方,低低叫了一声“君桓”。 时间如同画过休止符的乐谱,在这一刻短暂停驻。 阚君桓很慢地回头,他的视线安安静静,好像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一样轻盈。 日光在他的身周镀上一层融融的银色,他坐在光中,无声的浩大的寂寞,在这一瞬间有了实体。是阴沉天气里独有的白色,像是沾满酒精的棉花,推压着堵住了唐之阳的口鼻,尖锐的刺激剖开他的心脏。 阚君桓张张嘴,却像是牵扯到什么痛处,他皱眉,咬咬下唇,不说话。 唐之阳轻轻走到他的近前,看见他的嘴唇皲裂,大片的死皮粘连,唇缝里有鲜血的颜色。一旁的柜台上摆着保温杯,唐之阳坐下,沉默着把温热的开水倒进杯盖里,送到阚君桓嘴边。 但阚君桓只是怔然地看着他,面色苍白,眼睛湿润,视线再相触,阚君桓避开了。 唐之阳低声:“喝水。”见阚君桓没动,他于是扬高声线,嗓音却哑得不成样子: “听话。” 阚君桓低头,像挨训的小孩子,一点一点含着杯盖里的水喝。 没有太多交流,搁下杯子的时候,他扎着留置针的手,探过来握住了唐之阳的腕子,唐之阳冷得一瑟,那手即刻察觉般地想要离开,却被反握住。 阚君桓挣了挣,血管里的针尖却因为挣动激出疼痛,他轻轻吸气,声音却被唐之阳察觉,那手掌离开了阚君桓的腕子,按住他的手臂,掌心温度透过条纹的病号服,烫在他冰冷的皮肤上。 “别躲着我。” 话里带着颤抖的气音,杯盖翻倒,病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音,点滴扯着透明软管摇晃。 阚君桓微微睁大眼睛,眼前有一片迟钝而茫然的雾气,大脑与四肢也不大听话,可他知道唐之阳在拥抱他,这个拥抱很轻,好像怕弄痛他。 唐之阳说:“总是你来见我,也要给我好好看看你的机会啊。” 后背的力度收紧了。 阚君桓触感模糊地回应这个轻拥,他觉得温暖,输液的手掌垂下来,另一只手艰难地拢着唐之阳的脊心,沿着脊骨突出的形状,一节一节地轻轻抚摸。 阚君桓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唐之阳的脖颈处,他的声音极度喑哑,咬字模糊不清。 “我……好像……抱着太阳。” 他的后脑勺模模糊糊地像是被拢住了,干燥温暖的指尖穿梭在他的头发间,阚君桓抗拒地摇摇头,想说自己在病房躺了好几天,没有洗漱,唐之阳向来是很爱干净的人。 但对方只是搂着他,抚慰他,让他虚弱而意识游离地靠着,好像溺水的人找到激流里的浮木,他的眼前依稀有光。 阚君桓凑近唐之阳的耳边,嘴唇轻轻擦过他的耳尖。 “我做梦……梦到你。” 唐之阳在他耳边低沉地应,声音里似乎带点儿鼻音。 “所以……我想……见你。……你别难过……” 阚君桓察觉到他声音里的反常,尽管沉浸在脱力的深深倦怠里,他还是安慰地轻拍唐之阳的后背,用沙哑的游丝一样的声音,如呼吸一般轻轻告诉他: “之阳……别难过。” 作者有话说: 裂缝中的阳光-林俊杰。吴青峰写的歌词。谢谢观阅! 第105章 如果我现在死去 阚君桓很快攀着他的肩膀睡着了。唐之阳伏**体,将他放回床榻上,把他的手掖进被子里,忍不住多握会儿,想把他的手心捂暖一些。 这时白桃与乐时才道着谢推门进来,见阚君桓在睡,噤口不言地坐在他的身边,乐时将水果袋子放下,白桃叹口气,出门借了把水果刀,坐在阚君桓的病床边,替他削苹果。 刀面剖在果肉上的声音清脆,沙沙地柔和地响。 白桃放轻声量,几乎以气音说道:“他醒是醒了,不和任何一个人说话。”苹果皮扑扑地落进垃圾篓里,“我怕把他救回来,都是一件令他感到痛苦的事情。可没人想要放弃他,他在很多人的心里都很重要。我希望他好起来,可他要怎样好起来呢?” 唐之阳垂下眼,看着那一张在日光中显得苍白不安的脸庞。 “白姐,”他忽然说,白桃应了一声,将手里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玻璃制的方碗里,唐之阳压低声音问:“有纸和笔吗?我想给君桓留一些话。”白桃一愣,唐之阳顺手地接过她手中沉甸甸的碗,白桃翻翻自己的手包,只翻出来一张超市的收据,和一支她的眉笔。 “你用吧。”白桃说,“凑合一下。” 唐之阳将玻璃碗搁好,把购买水果的收据翻了个面,抵在膝盖上,开始轻轻写画。神情认真。 乐时的手机一亮。 @阿斐:乐乐QAQ @Chips:? 选择性忽视于斐一大堆撒娇打滚的可爱猫猫表情包,乐时发了个定位过去。 @阿斐:你在医院啊,我也想去。 @Chips:你刚起床吧。 @阿斐:被你发现啦,是这样的没错,困死了,头还痛。前辈还好吗? 乐时简单地回了阚君桓的现状,想了想,拍了一张病房外的阴天。 @Chips:[图片] @阿斐:天气不怎样好。不过还好有些太阳。希望前辈快点好起来。 @阿斐:在阳光里。 有点儿不知所云的无厘头,但乐时知道于斐的意思。 @Chips:我中午就回去了。你去洗个澡,多喝点水。我行李箱里还有酸奶,你想喝自己去拿。 于斐不再回他的消息,应该是下床洗漱了。 半小时后,他们穿过医院熙熙攘攘的人流,回到地下停车场,乐时打开微博一看,于斐更了四五条动态,微博的置顶换作一片湛蓝色的无云晴空,配字是“一切平安”,分享了一首歌的歌词页。 “*如果我现在死去,明天世界是否会在意 你梦里,何时还会有我影迹 在你眼中,在你梦里 在你心底,我曾是那唯一” 唐之阳也看着这一页歌词。乐时点赞并转发,轻轻哼出这首歌的旋律。 白桃听见了,哎呀叫了一声,在等红绿灯时手忙脚乱地捣鼓一阵,车载音响换歌无数,半晌模模糊糊地响起抒情的鼓点,吉他和贝斯的声音哑然响起,像个泡在烟气里抽烟的男人,嗓音沙嗄,脸廓沧桑,眼睛却很明亮。 透过旋律的烟草气味,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每一个听众。 “中止我,每次呼吸,让心灵穿透最深的秘密 指引我抓紧 生命的美丽” “让你曾为我激荡的心,记住我的笑容” …… 回到集训地,恰好是午饭时间,为了避开集训地外蹲守的粉丝,白桃将车开到他们宿舍楼下,匆匆道过别,祝每个人好运,这才带着一车的抒情音律原路折返。 乐时和唐之阳坐在集合点附近的台阶上,吃在医院便利店买的饭团。 “乐乐。我突然有一个想法……”唐之阳说,乐时转眼望着他,神色认真,“只是一个想法,在最后的舞台上。我想我得做些什么,君桓这件事情,让我的心里很震动……我得做点什么。不然心里很闷,像被掐住脖子,窒息的感觉。”他凝视着乐时的眼睛,话说得没有伦次,气息混乱紧张。 乐时歪歪头,神色却不是费解,而是了然,顿了许久,他说:“跳舞吧。哥。” “我们编一支舞。不在总决赛舞台也不要紧,是练习室版本也无所谓。把这些事情,这些心情,都记录下来。”乐时解释,将手搁在胸前,不时比划一下,眼里泛着期许和恳切的光。 眼中热爱碰触尖锐现实,炽热的亮度却分毫不减。 “关于疯狂、生命、灵魂还有爱。”乐时忙不迭说,赤忱坦率的模样是少见的,唐之阳微笑了,他知道乐时在试图捕捉爆响在脑海里的,名为灵感的火星,乐时语塞一阵,咬住下唇,组织不出语言,他有点儿颓丧地塌下肩膀,轻叹地出了一口气。 唐之阳却忍俊不禁,他扬手揉乱乐时后脑勺的头发,搂过他的肩膀,额角和鬓侧靠在一起,唐之阳的身上是那股热带水果的柔软剂的香味,乐时皱皱鼻子,不讨厌,但他有点儿想打喷嚏。他听见唐之阳对他说:“好。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挨近坐着又聊了会儿,唐之阳觉得后脖颈冷冷一刺,转头一看,对上于斐十分忧愁的眼睛。 乐时倒是毫无感觉,转头问了句:“什么时候来的?” 于斐非常惆怅:“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走。” 乐时:“说人话。” 忧愁青年于斐回答:“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 唐之阳的笑差点憋不住,他放开乐时,给这俩小年轻眉来眼去的机会。 乐时哪里不知道于斐心里那点破事,一针见血,非常冷淡:“不准吃醋。” 于斐不说话了,蹭到乐时身边坐下,揪路边儿的狗尾巴草生闷气。 乐时看他一阵,沉默地伸手,半个手掌抚在他的额侧,曲起大拇指的关节,替他揉太阳穴。 于斐舒服得直哼唧,偷偷转眼望他,乐时清净夷然,无事发生的模样,他心里鼓着一蓬气,伸手去按乐时的脸,又恶作剧地一揉。 乐时被他揉得直眯眼睛,伸手也要故技重施,两个人莫名其妙扭在一起,最后于斐占了上风,卡住他的两只手,一下子凑得近,从略高的角度注视看乐时的眼睛,那双倔倔强强的、清清澈澈的眼睛,乐时默了一会儿,显然被他看定了。 乐时的嘴唇翕动,艰难地说:“不许。” 于斐松手,棋胜一着地笑。唐之阳为他们相处间的幼稚细节叹口气,给乐时发了条微信。 @唐之阳:我觉得我和你一起交流的时候挺正常的,但是你和于斐就让人看着不太对。 @Chips:…… @唐之阳:是你三岁还是他三岁?还是你俩都是小朋友?[笑] @Chips:是乐乐比较幼稚! 唐之阳越过手机屏幕,看见于斐拿着乐时的手机,对他笑得满面春风。 最后一次舞台评价,事关出道,理应愈加严格,可半小时后,练习生和导师们一起坐在田径场的绿荫上,十来个人围成一圈,倒像是在聚会一般的轻松平常。他们看见了衣品一贯简约悠闲的李想,穿着运动衫,戴网球帽的Noya,以及被不强烈的阳光照得张不开眼的梅小弦。 最令人惊讶和震悚的是贝锦。 她放弃了她的黑灰白三色单调套裙,放弃了紧束的严肃发髻,她披散着及腰的黑色长直发,穿卡其喇叭裤,紧身露腰白T,尽管嘴唇仍旧涂抹着极有气势的正红,却已经不是开初的女恶魔。她抱着臂,审视着每一位留到最后的练习生,自然也看见他们的惊讶欣喜之余的瑟瑟发抖。 李想看着贝锦,开场先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贝老师今天很休闲啊。” 贝锦淡淡看了李想一眼,颔首,并不接话。 李想尴尬咳嗽一声,在万幸和任风风的窃笑里大力拍拍手,煞有介事道:“好了,转眼间就走到现在了,我从一百人的教室,直到现在面前只剩下十人,这心中真是充满感慨。但出道舞台还是得继续下去,尽管你们现在做的所有事,大都可以冠上‘最后一次’了。” Noya笑了声:“李老师太煽情啦!说不定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次共事的机会,大家尽管放宽心,这次舞台,不仅你们全力以赴,我们作为导师也会全力以赴的。” 梅小弦拉着声音接茬:“怎样的全力以赴呢——” 贝锦一脸被迫营业的冷漠:“所有舞台,在统筹规划,或是编曲和编舞方面,我们都不会吝啬自己的资源,全力帮助大家。” 练习生们纷纷露出惊讶神色,为这个决定欢呼喝彩。 “但是呢,”李想微笑,不疾不徐道:“大家也要创造出相应的舞台。节目组给予你们最自由的创作权,十位练习生需要在十天的时间内,完成能够支撑起出道夜的一个团体舞台,以及自由组合三支小分队,创作三个短节目。” 底下立刻晴转大暴雨:“十天?” “意思是我们十天要学会两个节目?不行了不行了——人没了。” 贝锦冷声道:“大节目与个人展示同样重要,缺一不可。” “贝老师你不要吓唬他们嘛。”李想打个圆场,“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大家还记得第三次公演舞台之后,我们在采访中询问的,‘你期望中的宿舍房间是怎样的,想和谁做舍友’这个问题吗?” “记得——!” Noya合掌一拍,灿烂笑道:“接下来的十天内,大家会在一栋大房子内合宿,在创作出属于自己的歌谣的同时,享受出道前的最后的幸福时光。”练习生们一静,旋即被这跌宕起伏、大喜大悲的通知惊跳起来,兴高采烈地互相拥抱。 贝锦敲敲打打:“记得写歌。” 梅小弦懒懒洋洋:“哈哈哈……贝老师您别这样嘛,您自己出歌也是拖延症,不到最后一天不交音轨的。让他们好好玩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您不是因为这事儿紧急召回了还在海外度假的团队么?隔了这么多年,《雪国》的团队齐聚一堂,还真是盛况。” 贝锦毫无波澜,眼角一跳:“我那叫精益求精。” “精益求精,括号,不见棺材不掉泪。” 贝锦气急败坏,抿紧嘴唇,一声不响。 李想笑盈盈地总结:“我最后一次宣布,大家在《创偶》的最后一次综艺,现在开始了。” 那是大学城边的独栋大别墅,节目组显然斥巨资装潢,日式居所的现代简约风格,四围是通光良好的玻璃制门,正门上悬着写有《创偶》LOGO的布艺门牌。 庭院花草蓊蓊郁郁,主屋旁有一座透明的玻璃花房,房后剪径通向一座露天大汤池。 木结构的屋檐底下悬挂适合季夏的风铃,在微风中一声一声地摆。 他们是黄昏时分到达这座房子的,刹那间脱离了单调乏味的学校环境,所有人都显得新奇而快乐。 宿舍区安排在二层,一层则是健身房与练习区,从录音室到练舞室一应俱全。 一路上有典雅精致的枯山水,袁弘杉和周望屿并肩缓行,慢慢地看,时而点出一两句装修设计的门道,两个人的家世不平凡,连同墙上的挂画出自哪位名家之手,袁弘杉都能说出一段尘封秘史来。 于斐和乐时听得尽兴,于斐端着手机一路拍照,乐时发现什么细节,也乐于向他分享。 话题谈回他早前和唐之阳商量的事情,彼时于斐在照推门外斜插进来的一支老杏,他手稳,不抖不晃,温着嗓音应答:“想让我替你们写歌么?” “不是‘你们’。”乐时纠正他,“是‘我们’。” “是‘所有人’。”于斐扩大了范围,眯着笑眼看向乐时,摄像拉下了闲闲懒懒的他们,去追正在普及艺术知识的周、袁二人。 这条接近后院的走道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风铃的声音,一下接一下地细微扫动着,远处传来万幸和任风风笑闹的声音,哗啦一声,有人跳下了水池。 夕阳从檐上缓缓低落,橙红色的鸡子一样的太阳,从耀眼的金色霞云间,慢慢坠进两人的眼底。 “总要留下什么东西,”乐时看着慢镜头般坠落的太阳,于斐静了许久,乐时转眼看他,却发现他举着手机对着他,在拍他夕阳里的侧影,乐时伸手去挡,“拍我干什么?” 他的手腕被于斐握住了。 “是你说要留下什么东西的。我想留下你。”于斐笑了,他们相握的手垂下,于斐的手指一根根挤进乐时指间的缝隙,十指相扣。 “我看到太阳,会想起很远的东西,是你说的生命、疯狂、灵魂之类的概念,有时候也许会觉得模糊,但当我看到、听到、感觉到这些风景的时候,一切抽象都会具象。” “我看到这颗长势很好的老杏树,看见你拍的病房的云,在病房里的前辈,我会想到生命;我看到即将沉没的太阳,我会想到疯狂;听见风风和小幸的呼唤还有笑声,舟舟和杉杉口中蹦出来的很古老、很久远的字眼,会让我想起年轻身体里寄住着的永远的灵魂。” 他离乐时近一些,乐时抬着头,全神贯注地聆听他的话,于斐的手心紧了紧。 “而我触摸到你的手心,看到你的眼睛,就会想到爱。” “记得我今天发的那页歌词截图么?”于斐将手机放回衣袋里,用另一只手的指腹,轻轻抚摸乐时的眼角,他的声音低而沉,介于暧昧和清醒之间,“如果我现在死去,但生命的美丽以及梦、鲜花,是永远不会消失的。我想写一首歌,为‘他’,为‘所有人’。” “告诉他们,我不愿意离开,世界的风景仍在。而我爱这一切炽热的风景。” 乐时安静听完,很久没有说话,可他却不由自主地微笑,维持着抬头抬眼的姿势,他向于斐微笑。 “是我不太会表达,”乐时轻声说,声音里却有并不明显的喜悦,“但没关系,有你在我身边。” 夕阳下沉,在那线金色彻底埋入群山之前,乐时用手背轻轻触了触于斐的面颊。 于斐眼中的笑意闪烁,低下头,报之同样轻盈的心情,他轻吻乐时的额心。 五分钟之后,于斐在微博更新了一张照片。 黄昏,夕阳,模糊的人的侧影。 乐时站在门边,一半光,一半影。 老旧胶片感的光线,只将乐时的上半张脸勾勒清晰,额头的碎发,鼻梁的线条,眼睛一点湿润的暖金亮光。 他注视着沉没的太阳,而于斐注视着他。 作者有话说: *高旗《如果我现在死去》 完喽CPF又要炸喽。谢谢观阅! 第106章 再生 十个人,刚刚好五间房。 乐时当初在采访中对房间的唯一要求,是适合休息,有隐私空间。 至于和谁一间房,他的答复是都可以,他并不觉得他又和于斐一间房是盲狙。 但当他看见自己和于斐房间里满地软枕,墙壁上铺着隔音软垫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险些撞到跟在他身后的于斐。于斐讶异地“呀”了一声,探头进去东张西望,采访时抖机灵的猫爬架倒是没有,取而代之是树形的乐器架子,上头挂着于斐的吉他包。 他们的行李摆在门边,乐时将行李箱在门外打开,他们的房间里全是各式各样的枕头,基本上没有落脚之地。万幸路过一瞅,哈哈笑出声来:“这个宿舍我喜欢!你们不知道我和风风的宿舍,简直就是魔幻世界,他那人肯定想好了要搞我,我们的宿舍简直是粉色小宫殿。” “宿舍风格的分配是由两个人共同决定的吗?”于斐问了声,狐疑地看着乐时。 万幸摸摸下巴:“大概是的吧,我说想要个黑暗摇滚风格的酷炫房间,然后他给我把天花板涂黑了,在上面画了片夜里会发光的星空,会冒涂鸦大字那种。帅到飞天!老于你要不要去看看?”于斐惊叫一声,勾着万幸的肩膀去参观他们的宿舍了。 乐时把他们的东西放进房内,唐之阳冒了个头进来,看见房间灯色昏暗,光源来自一盏蘑菇形状的可爱夜灯,角落里甚至放着一顶迷彩色的野营小帐篷,乐时见到他,点点头。唐之阳绕过软枕,却发觉连地上的垫子都是柔软如云的,唐之阳笑了声,说:“我一来就困了。” 乐时在听到这个“困”字的时候,捂着嘴打了个十足十的呵欠。 他已经将近四十个小时没有睡过一次实在的长觉,唐之阳来到他的身边,替他整理衣服和生活用品,唐之阳环顾四周,发现于斐的吉他,说:“于斐很喜欢这把吉他。” 乐时将自己的练习衫叠好,放在帐篷旁的收纳柜里,他揉揉困出眼泪的眼角,又去翻于斐的箱子,“嗯。我送给他的。” 唐之阳长叹一声:“你们俩真是……我有点儿酸。” 乐时没说话,凑过来搂了一下唐之阳。“你也没睡好觉,早点休息。” “等会儿还得拍几条,大概是做夜宵吧,我看到有人搬食材进屋。”唐之阳拍拍乐时的后背,和他分开,他刮刮乐时的鼻尖,问:“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我没吃过你做的东西。”乐时从于斐的箱子里取出他的衬衫,唐之阳看他叠得歪七扭八的样子,一时间强迫症怒上心头,把衣服要过来,扯着两肩的布料抖开,乐时好奇地凑过去看他叠衣服,三两下安排得整整齐齐。“哥,你很厉害。” “大龄男青年的自我修养。”唐之阳自嘲,“我和周望屿住一处,在节目里,他是和我习惯最合得来的人。性格最合得来的是和你。”唐之阳感叹,“我第一次找到个跳舞和我这么合的人,第一次我甚至觉得我和你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我也是。”乐时回答,学着唐之阳的手法叠衣服,有点儿别扭地尝试。 “你刚才说,吉他是你送给于斐的。”唐之阳继续刚来时的话题,“以前在HP的时候?” “嗯。”乐时点头,“攒了挺久的钱买的,想着要买就买好一点的给他。没想到他用到现在。”乐时顿了一会儿,放低声音说:“我和他分开之后,在等级评价舞台上再看到那把吉他,那会儿心情还挺复杂。想着都分开了,是他放不下。” 唐之阳从没听过乐时这样平静地叙述他的感情历程,分开两个字说得轻轻飘飘,灯黄底下的眼神亦非常柔和,乐时似乎沉浸在某段回忆里,他弯起唇角,又皱了皱眉,将叠好的衬衫放进自己的衣堆里,乐时说:“不提这些以前的事情了。我们出去看看吧。” 他们参观了其余四间宿舍,最正常的是唐之阳和周望屿的,古朴优雅,摆着老式的八宝柜和八仙桌;袁弘杉和江河一起住,一面古典乐器,据说赞助来自于袁氏音乐大家庭,一面则是现代的混音设备,充满着怪异且奇幻的穿越感,万幸与任风风的宿舍是夜空下的粉色世界,两张吊床摇摇晃晃,躺下能看天上的星海,李凌京则是日式的榻榻米,连夏天用不着的被炉都一应俱全。 晚些时候,他们聚在厨房拍了一期以夜宵为主题的综艺,乐时打起精神营业自己,尽管他已经有些头重脚轻,但还是跟着唐之阳学会了酒酿汤团和炒粉丝的做法,尽管吃他的菜,到最后只有于斐一个人幸存。 他们在镜头前展现出有趣的、使人发笑的一面,等到摄像机关灯之后,他们这才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于斐来时观察过屋子里的监控,生活起居的地方是重点监控对象,而房子实在太大,走廊过道无法顾及,需要保密的录音室、洗浴场所一类的空间也十分安全。而在他们昏暗的宿舍里,只要将灯一灭,代表着安全感的黑暗就会从四面八方包覆过来。 乐时洗漱之后,几乎碰着枕被就睡死过去,他原本想再和于斐说几句话,耐不住意识不断下沉,很快落进无梦的黑沉深渊里。 于斐回屋时候,只剩一盏浅黄色的灯微微地模糊地亮着。 乐时蜷着身体,怀里抱着一只浅蓝色的月亮形状的长抱枕,他的身上散发着沐浴露干净清洁的味道,睡裤不长,露出他肌肉线条漂亮的匀称小腿,他天生是瘦削的个子,尽管身材比例很好,现下缩起来的时候,在于斐眼中就像一只躲在窝里的小猫。 乐时发出深睡的鼾声,眉头舒展。 于斐蹑手蹑脚地凑近他,在蘑菇灯边坐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去取身边的吉他包,在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一支笔,把本子放在膝盖上,借着昏暗朦胧的小灯,咬着嘴唇写起东西来,写一行,又划一行,压着嗓音哼几声,又画起来。 间或看向乐时的睡颜,忍住摸摸他的脸颊的想法,于斐默声地笑。 记事本上的歪歪扭扭的音符,像童话中高耸入云的豌豆树,枝繁叶茂,蓬勃生长,植物伸展着卷曲的触须,每一片叶子上都聚集着闪亮的露珠,汇聚成为名为旋律的一个梦。 于斐只睡了三个小时,并非他被吵醒,而是实在睡不着,写歌时候他会陷入某种忽而焦虑,忽而缓和的状态,翻来覆去,心神不宁。 凌晨醒来时他翻了翻微博,那张乐时的照片被不少粉丝认出来,犬猫的超话广场欢欢喜喜过大年,小甜饼合集里又加一条。 当然,说他炒CP麦麸的人也有,写脱粉小作文的也有,但多数人是支持态度,于斐察觉到他的粉丝群体与其他练习生粉丝的区别,他们似乎对正主没有太多大于天的狂热,以粉头下雨雨为首,对于他的态度都十分中肯冷静,有时会半玩笑地怼他几句。 难以被煽动,意味着难以利用。 于斐心里明白,那是陪他们经历无数大风大浪的粉丝,他们经历过发现的惊喜,不解的困惑,等待的失望,以及回归的激动。有一部分人经历了脱粉回踩,到再度成为粉丝的过程,审视他的眼光不再是什么都至臻完美的偶像,而是一个有优点,也有不可避免的缺点的练习生。 这样的冷静态度,使得他的广场首页,除去喜爱他的音饭之外,还聚集着分析声乐条件的技术党,整理数据的打投组,以及分工明显、有条不紊的各个站子。 在他得到第三名之后,粉丝群体士气高涨,该安利的安利,该打投的打投,氛围空前团结,又不至于激动到盲目的地步。 于斐存了点儿他自己的表情包,又去乐时的超话底下偷图,被图片里的乐乐猫猫可爱到了,他轻声地笑,又害怕吵醒乐时,时不时回头去看,但对方实在太累,睡得太昏沉。 于斐静了会儿,没忍住,摸着黑抱过去,隔着那只软绵绵的抱枕。 他小心摸摸乐时的额头,又将手绕到对方的后脑勺,指尖穿进他细软的头发里,安慰而柔和地抚摸。躺了一阵,他把凉被盖在乐时的肚子上,坐起身,调亮台灯,咬着搁在枕边的笔杆冥思苦想。 早晨六点半,于斐离开了房间,在房子周围走了一圈,他遇见起床晨跑的周望屿,两个人谈了会儿歌的事情,脱了鞋子,靠在廊檐底下。 周望屿想事情的思路和他挺像,两个人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有时会说一段印象深刻的回忆,有时会描述一个地方的风景。 周望屿:“写给我爱的人。给母亲。伴奏得纯粹,钢琴做主最好。抒情安稳的。” 于斐:“写给我爱的世界。给所有人。激情的太阳,狂呼的风,我希望有抒情摇滚的元素。能让人看见山海间的希望。” 两个人面面相觑。 周望屿塌下肩膀一笑,“不大一样。” “正常。”于斐释然,“你心里想的东西倒是平和很多。才来的时候都是些什么疾风骤雨。” 周望屿:“心境不一样了,想唱的东西自然也就不一样了。这句话也奉还给你。” 他们带着某种灵感的默契,相视着笑出声,视线移开,他们望向廊檐外的深绿的庭院。 有一层濛濛潮潮的水雾拢在远处的树色上,过了好一阵,那团轻轻飘飘的雨被风扫了过来,周望屿忽然蹦出一句:“好像是被扫帚扬过来的灰尘,这小雨。” 周望屿伸直了腿,用光裸的小腿和赤脚去感受雨的温度,夏秋之际的雨水,褪去盛夏雷雨的声势浩大,还未曾染上哀秋的深寂寒凉,一切都被调停得恰到好处。 “上回那个追寻之旅,”周望屿闲聊道,“我去了音乐厅弹钢琴,和袁弘杉一起去。” “你和他关系变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于斐猜测。 “是,也不是吧。”周望屿看着小雨在脚背凝结成珠,一滴一滴纵横落下,“刚开始烦他,后来觉得我们还挺像。参加节目都是为了摆脱什么。这次拿了第六之后我才发现,不甘心、难过是有,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感,好像这段时间一直压在身上的成见都不见了。那座大山没有了。” 于斐拍拍他的后腰,周望屿打开自己的旧水壶,把枸杞茶倒在杯盖里,一点点慢慢呷。 于斐说:“是啊,从进入节目就开始的,别人对你的看法。” “3M的太子”“稳1的黑幕”“节目不如改叫创造新3M”,周望屿在人前从来都是达观朗健,甚至有点儿老气横秋的干部形象,看来并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公司与家庭为他提供优渥条件,却也为他带来难以反驳的质疑与声讨的诘难。 “不过,我的那群小粉丝们竟然也没太生气。”周望屿低下头,把脚腕上的雨点甩掉,“虽然我的各种数据以及比不上你们前三了。但她们还在超话里直嚷嚷‘有一票,是一票,明天舟舟就出道’,”语气拔尖,学得惟妙惟肖,于斐吃吃笑出声,周望屿烦恼而甜蜜地摇摇头:“还挺可爱。” “这件事,表面上好像是我们赢了,其实最大的获利者还是NBS。”于斐盘起腿,搁下手里速记关键词的本子,“我后来仔细想过,出道位里三个人是个人练习生,大概率最后能把我、袁弘杉,还有唐之阳签下来。既然不能阻止乐乐拿第一,WMC成为最大赢家,那至少也要在其他人身上分一杯羹。” 周望屿若有所思:“这一次出道的应当还是限定团,至于限时多久,NBS似乎还在观望最后的结果。但无论结果如何,似乎最大得利者都是电视台本体。唉——”周望屿拉长声音,幽幽叹口气,“和我无关。现在倒是一身轻,我只想写好最后一首歌。” “去录音室吧。”于斐拍拍手,拎着鞋子站起身,“开开嗓,好久没和你一起唱歌了。” 乐时起得稍晚,醒来的时候身侧没有人。 他迷迷糊糊地去捞枕头底下的手机,看看时间,发觉万幸和任风风早些时候在群里发了俩蓬头的自拍,被子和墙壁充满着会溢出泡泡的粉色,自拍被他们反手发到了微博上,一大早就是笑声一片。乐时抱着枕头翻个身,于斐给他留了好几个语音条,他点开一听,是于斐即兴唱的几个调子。 @Chips:你现在在录音室? @阿斐:[语音] “你要是醒了,可以过来听听,在F室,最里面的房间。” 乐时没吃早餐,换了衣服洗漱之后,进了录音室。 时间还早,其他隔间的门都开着,只有F室房门紧闭。 乐时敲开门,于斐坐在一架电子琴后面,吉他包摆在角落的小沙发上。 于斐打量他一眼,看见他脖颈上坠着的指环一荡,晃出一点儿生钝的光泽,他穿着那件暹罗猫咪印花的T恤,领口开得低平,露出脖颈下露出一点清晰的锁骨轮廓。 于斐眨一眨眼睛,扬手在琴上弹过一段旋律,而后期待地看向乐时。 “有点轻。”乐时说,于斐想想,换了段调子,乐时又抿起嘴,说:“更轻了。” 他走到于斐身边,从他的身后弯下腰,伸出手,换了一个音区,追随着那一段旋律,重音强调一处转折,感情强烈,但乐时皱眉,“又太沉。” 乐时全神贯注地试了几次,于斐转眼看着他的侧脸,近在咫尺的。 乐时的脸靠得近,于斐闻见薄荷牙膏的味道,他额际的发尖还湿漉漉的,似乎有水汽从湿润的眼睛透出来,遇到了疑难的眼神,努力探究的固执。 于斐拢住乐时在琴键上弹动的手指,乐时转脸看他的眼睛。 两个人同时放轻呼吸。 于斐握着他的手,却看着他的眼。 他的手将乐时带向另一个位置,按动乐时的食指,弹下第一个音符,乐时转过眼,接续着弹出一个乐句,乐时的眼底一亮,好像有一朵鲜艳的雏菊,在忽然的春风里盛开。 乐时想要分享喜悦炸开的一瞬,却在偏头的一刻被衔住嘴唇。 于斐的力气很轻,咬了一下乐时的上唇,很快就放开。 乐时慢慢眨眼,手掌还搁在键盘上,他沉默一会儿,指尖微颤。 随后他主动凑过去吻于斐的唇,柔软唇瓣轻轻地相贴着磨蹭,于斐仰着脸,接受他轻飘的亲昵,声音有些含糊:“我似乎是得和你一组了,舟舟和我想的方向不太一样。” 于斐抱着他站起身,他们跌跌撞撞后退,在亲吻的间隙里说话。 “你要是喜欢他的风格,你可以到他们组去。”乐时的背抵在了录音室的消音垫上,一声柔软闷响。“我不是特别在意这些事。” 他懒懒洋洋地眯了眯眼睛,于斐的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向上游移攀爬,抚摸他小腹的肌肉起伏,潮湿的气息扑在乐时的耳根,克制的嗓音低哑:“我总想看你在我写的曲子里跳舞。” “不太够。”乐时淡淡说,即便声音有些受到撩拨的喘意,尽管现下的抚摸和亲吻并没有太多关于欲望的情绪,乐时的手穿过于斐的腰,撩起一点衣摆,温冷的手心搁在对方的腰窝上,又补充:“我是说这首歌。” “嗯……我在想。”于斐回答,忍不住低头在他的锁骨上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乐时警告地拍了一下于斐的后颈,阻止他下意识的宣誓主权,咬啮的力道变成了轻舔。 乐时笑了一声,拧一下于斐腰上的肉,阻止他:“行了,别撩我了。” 于斐听话地放开他,坐回琴边,照着刚才的旋律自由发挥一次,欢快、激越、神光飞扬,像他本人微笑着的表情。 于斐时而低头拿着本子写写画画,乐时安静地看着他工作时候的侧影,室内灯光充足,照得他的面色通通透透的泛层白。 于斐认真地皱眉时,平日藏在笑容底下的某些凛冽敏锐的锋芒完全展露,显得锐意而飞扬。 乐时站起身,打算把独处空间留给对方。“我去舞室。” “唔。”于斐应声点头,眼睛却没移开,“我晚点发消息给你。” 今天没有拍摄任务,练习生们自由活动以适应新的居所,氛围放松欢愉。 但直到夜里十一二点钟,乐时的手机也没再亮起过,将近十五个小时,于斐没给他发消息。 睡前他四下找不到人,又回到F室,才发现于斐缩在房间里的小沙发上睡着了,他的胸口还搁着自己的笔记,写满音符的A4纸散落在他的身边,乐时一页一页捡起,发现空白的纸页上还画着简笔的人形。 简洁线条的人跳跃、腾空、移形,从一张纸的边缘,跳到另一张纸的正心,而小人儿的身边谱线纵横,如同道路,音符交错,像是飞鸟。 于斐像是在音乐道路上休憩的行人,在他熟睡时,无数的白翅鸟儿落在他的肩头。 世界在无声的歌唱中重生。 作者有话说: 过渡_(:зゝ∠)_谢谢观阅! 第107章 月亮河 第三天,练习生们各自商量好小节目的分组,令人惊奇的是,大主唱周望屿去了任风风和万幸的组,于斐则待在乐时和唐之阳的组里。这个消息一经官微实时发布,微博立刻炸开了锅。 做前期准备工作的乐时组,第一次看见了CPF掐架的盛况。 照同人文里错综复杂的关系,到底谁爱谁,还真难说。 尽管乐时反复强调于斐不要去微博和LFT看些饭言饭语,但于斐在把自己闷在录音室之余,唯一爱好就是看乐时练舞,并且躺在一边儿瞧手机,有时候会念一些好笑段子,例如“如何从转发微博时间判断犬猫小太阳之间的三角关系”“双主舞相性论”“有歌有舞才有前途”之类说法。 基于那段在F室,伴随着轻轻浅浅的亲吻的旋律,乐时想过一些零碎的动作编排,唐之阳的腿需要时间休息,他总不让对方过度消耗地亲自上阵,但会与他交流基本概念。 于斐的作息时间神出鬼没,有时睡得久,有时不睡,睁着眼睛,抱着吉他,枯坐两三个小时。 乐时知道他没有头绪,于斐在生活上或许有些随意,但对于自创作的精益求精和完美主义倒是和乐时一模一样,他们组的编舞仰仗着于斐的作曲,陷入漫长等待。 于斐陷入烦恼,还要面对额外的练习量,大团的《十一枚星闪烁的夏夜》分配给他的Vocal部分并不少,对于主唱要求是全开麦,而他是和声的主力。 在内外重压之下,于斐显得有些情绪化。 他的话有点儿烦躁带刺,与乐时会因为分歧争吵,甚至连一个延长的拍子都会成为敏感的导火索。 于斐觉得“少了这半拍整首歌就不对味”“没有这个停顿整首歌无法继续”,乐时冷静缜密的理性分析,碰到他烦乱糟糕的瓶颈期,未免觉得莫名其妙和针尖麦芒。这次的爆发点是大团的练习,于斐的合音错拍,不知怎的一言一语地和提出不足的乐时吵了一阵,最后于斐选择合上录音室的门,而乐时则在舞室以运动发泄情绪。 创作的压力向来是内化的,他可以向乐时表述一首歌曲的难度、一道题目的刁钻,甚至是一件生活里的烦恼小事,但他绝不会对乐时说“我觉得我写不出歌来,并为此感到痛苦”,他不能写不出歌,他必须要写出来。只有对待这一点,他有一种近乎于疯狂的偏执。 唐之阳在乐时向他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沉默了长久的时间。 “乐乐,你知道吗。”他直起身,将后背离开冰冷的练习镜,汗水从他的鬓角流下去,流进他的眼睛里,但他却毫不在意酸涩的刺痛,语气平静地叙述:“君桓也是这样。他写歌的时候,也会陷入焦躁的奇怪的状态,他会依赖大量的咖啡和浓茶,会让自己一晚又一晚地失眠。在错乱的时空里作息,简直像是苦行。” “在他暂停活动之前,他从不会对任何人倾诉自己的创作状态。对于他而言,好像那是一种即使牺牲、燃烧生理上的舒适,也要达到的东西,它属于生命,让它们诞生,那是充满情绪色彩的过程。” 唐之阳深吸一口气,语辞的剖析冷静,但肩膀却在轻轻发抖,“暂停活动之后,他不再写歌了。我应该及早发现的,这件事情——我应该早点意识到的。” 阚君桓割裂了生命的一部分,让创作的细胞悄无声息地死去,他仍活着,可或许早已绝望。 乐时靠近他,拥抱他,唐之阳轻轻呼出一口气,语气平常:“我没事。乐乐,该相信于斐。既然痛苦无法感同身受,那只能相信他。” 乐时静会儿,揉着太阳穴,说:“换作以前,我们会因为这点破事打起来的。现在我倒觉得不如打起来,他有什么不开心的,痛一阵就过去了。”看他的表情,义愤填膺的冷怒已经过去了,只剩下忧心的苦恼,“烦。想帮他。” 唐之阳揉了一下乐时的脑袋,心中感叹年轻人个性的坦率真挚,他建议道:“不吵架的情况下,把这句话对他说吧。” 离总决赛舞台剩下一个周,他们的生活作息全靠自己,每天安排大团的声乐和舞蹈练习,再分散时间照顾小组组员,原本认为打闹玩耍的合宿,在最初的新奇之后迅速适应,大赛之前的紧张从恬静的环境中渗透进来,他们重新变得焦虑而烦躁,同时带着充满期待的一点神经质。 第五天发生了几件大事,一是乐时的直拍上了热搜实时搜索第一名,二是大团的排练迎来第一次导师考核,三是这位导师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冰霜女魔头贝锦。 直拍热搜是乐时在贝锦的随行人员处听见的,他不大爱管那些排行榜上的风风雨雨,甚至有点儿怀疑自己的直拍的天文数字都从何而来,现下又和于斐有点儿不愉快的小摩擦,没有太多时间想象虚无缥缈的舆情。 贝锦的注视几乎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打起精神,迎接测评。 一个严峻问题摆在他们眼前,大团节目的Center至今成谜。 贝锦仍然一身休闲,打开每个人的名单资料,她摆弄一下电子琴,敲了一段主题旋律,冷冷说:“别这么惊恐。C位是你们自己选的,今天测评之后,每个人都出来当一次C,再由你们十个人投票表决,导师和节目组不干涉。大家从心选择就好。” 《十一枚星》是一首抒情舞曲,曲风清新自然,歌词在寄托美好祝愿的同时,也在向这一个夏天告别;舞蹈部分难度适中,属于每个人都能够接受,但走位复杂,基本靠飞,需要调动全身的力度,多一分夸张,少一分松散,做到最好不易。 而经历过《幽灵船》洗礼的乐时等人,以飞快的速度学会了走位的技巧,每人小走位的变化组合出大队形的形廓,从“一”字形至倒三角,再组合成为圆形,最后所有人汇聚成为一颗五角星,C位则是动线变化的关键,所有人依靠着他的穿梭收缩、拓展、变换阵型,在平常的练习中,临时Center是乐时。 声乐与舞蹈测评结束,贝锦面无表情,圆珠笔在手中按动,发出一声又一声短促的响音。 练习生们剧烈运动之后,又陷入压迫的紧张。 有人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有人放空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身影,不乏坦坦荡荡看着贝锦的袁弘杉,以及屏息凝神等待结果的于斐与周望屿,两人是一明一暗的核心主唱,这次发挥有小瑕疵,周望屿有一句唱短了,而于斐有段合声来不及换气。 摄像机在他们的脸面上来回游移。 贝锦将笔一搁,从站在最左的万幸开始点评。 “表演比叉烧好很多。”贝锦说,“我收回之前的话,有所成长。” 练习生们一静,随即睁大眼睛,面面相觑,万幸惊恐地捂住胸口。 贝锦抬起眼皮,“怎么了?” 万幸赶紧鞠了个标准的躬,鼻尖都要贴在膝盖上:“谢谢老师!老师我们爱你!” 贝锦:“……” 对于主唱的缺点,她并没有避开,措辞之间仍旧非常严格,表示“直播的时候发生这样的错误,凭两位的讨论度,第二天很可能就要出个新黑幕的话题了”。她的视线停留在最右的乐时身上,他们四目相对,半晌,贝锦垂下眼睛,在写字板上画了一个圆圈。 “对你我没什么想说的,”贝锦仍旧是冷言冷语,听不出褒贬抑扬,她的指尖弹出一段副歌,“你再试试。”乐时唱出副歌的句段,高音走得略显单薄吃力,贝锦再弹,他再唱,这次没走上去,顿了会儿,乐时收到了好几束忧心的目光,“再来。”贝锦说,前面有好几名练习生受了她这样的煎熬,乐时低下头,调整腹部的力气,呼吸的强弱,张口再唱: “第十一颗星属于你,星夜属于我们的盛夏,我们会在记忆的原点再度相遇。” 贝锦把写字板上所有的资料合上,也不做评论,言简意赅:“可以了。自主创作的时候有什么问题吗?你们大可以自由发问,问我身边的老师们也可以。” 身边的制作人闻言笑了,开始有练习生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开,到了于斐这儿,他看着贝锦的眼睛,脸面仍然是紧绷的,他攥了攥手掌,仔细整理语言,说:“我觉得我写出来的歌不够完美。也是一支舞曲。”不少人的视线转向乐时和唐之阳,于斐倒是大大方方点点头,又说:“觉得写出来的调子不合适。他们很努力了。但总归是曲子先行。” “噢……瓶颈期啊。”贝锦身边的编曲感叹了一声,“挺痛苦,对不对?想做好啊,做得更好,更完美,不会对不起自己的心,也不会对不起队友。但有一句老话说得很好,*生活不能像做菜一样,把所有材料都集中了才下锅。当年《雪国》出歌的时候——贝老师?” 贝锦眼神冰冷地剜了编曲一眼,编曲非但不怕,还耸肩晃脑地抖起腿来,贝锦对此毫无办法,不耐烦地点点头,看着一室练习生八卦要素察觉的好奇目光,她站起身,拂袖而去,留下一句带着羞恼的话:“你要讲快点讲了,我下午还有日程。” 贝锦前脚刚出门,编曲毫不避忌地开口吐槽:“她下午根本没有行程,就是害羞。” 一片笑声。 制作人接过话茬:“当年《雪国》出歌的时候,我记得……十二月十七号,是十七号吧?”编曲提醒他“是十五号,提前两天的”,“噢,那就是十五号,十五号出道了啊,她十二号晚上还在pass我们的曲子,当时给她准备了多少个plan,这个没法唱,那个也没法唱,觉得不够好,不够完美。” 编曲大笑着拍大腿,连连摇头:“十三号凌晨她和男朋友分手了,然后连夜把歌写出来了,我们一听,哎,绝了,好听,美妙,虽然保守估计火不了吧,但我们这帮人都喜欢,就强迫贝锦把歌出了。当时的歌名叫……哈哈哈哈哈,李老师你来说说,当时那歌名叫什么?” 制作人忍笑:“《我的爱情被狗吃了,埋葬在雪夜里》。” “后来她执意要拿这个当歌名,我们还是偷偷改的,唱完之后她大发脾气,她觉得很不满意,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这么喜欢。”编曲露出怀念的笑容,看着瞠目结舌的练习生们,“我们怎么还忍得了她?其实当时已经气到快要散伙,可听到她的歌,这心里喜欢啊,赞赏啊,忍不住啊。所以,这位于斐练习生,” 于斐露出惊奇的神色,“认得你。贝锦她很喜欢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学生,从没见过这样的学生。”他模仿贝锦的尖声,又是一阵哄堂笑声。 “这个幼稚的不成熟的小姑娘,在你身上栽了跟头。” 制作人:“扯远了。我想说的是,或许你现在觉得很不满意,但也只是今天的不满,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有时就是要有且走且行的精神,即使过程是痛苦的,是充满争吵和否定的,但会有人相信你,鼓励你,陪你走过最深的谷地,最终穿越世界。哎,我这话是不是说得太毒鸡汤了?” 又是一片欢声笑语,不少人频频点头赞同,万幸和任风风分享了因为写歌词而在浴室吵架仨小时的奇幻经历,袁弘杉当众叹息江河和李凌京两个人天生就是南辕北辙的脑子,十个人分享自己的悲惨创作经历,场面发展到最后变成新一届比惨大会。 最后大评论家乐时总结:“比惨会让人变得快乐。” 他冷飕飕的眼神在于斐身上点了一下,他们四目相对,同时移开,乐时转头与唐之阳说话,而于斐找周望屿讨论,他们一下分得很开,心中却同时犯着一模一样的别扭。 C位选拔的录制结束接踵而来,所有练习生对着新鲜出炉的影像资料,选出心中最合适团体的Center。 投票结果第二天发布。 乐时在讨论会的途中收到于斐的微信。 @阿斐:[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gif] 表情包的主角是时自己,乐时的眼角一跳,开始深刻怀疑于斐的手机里都装着什么奇怪东西了。 阿斐撤回了一条消息。 @阿斐:发错了。 乐时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桌不远处的于斐,对方没看他,躲着他的眼睛。 @Chips:投票之后有空吗? @阿斐:我想去录音室。 @Chips:先去洗个澡。 于斐没回,乐时又补了句: @Chips:……和我一起吧。 啪地一声,于斐的手机摔地上了,一桌的人都向他看过去,于斐低身把手机捡起来,拢着半边耳朵咳嗽两声,遮得住炭火烧红一样的耳根,遮不住他发热的脖颈。 以至于他在选票上写乐时的名字时,笔尖还危险地发着颤,好像被重重一撞的沉钟,于斐心中嗡鸣不断。 每一间房有独立的浴室与阳台,于斐洗澡的时候会用手机放歌,今天歌单的调子缓和悠扬,又蕴含点儿穿越时空的淡淡忧愁,像是穿越乡村田园的一列老火车。 于斐抱着浴巾转过身,看见乐时在弯腰调整浴缸的水温,睡衣略短,露出一点后背皮肤,冷白色,唯有一点脊骨的突出,像是大雪中潜伏的兽脊,弧度柔韧,时隐时现。 温热的雾气从水缸和花洒里浮起来,笼在于斐的眼底。 搁在洗漱台上的手机在响,外扩地放着几十年前的《Moon river》,吉他慢拍,女声慵沉。 乐时顿了一下,站直身体,回头望他。 那眼神沉默,浴室里沙沙的水流声,好像来自一条静静的河流,河心映着深蓝色的夜幕。 于斐的心原本忐忑,可现在却一点一点陷入沉静,某种得到原谅的抚慰感,热水一般满涨于心,慢慢溢出,两人之间没有太多交流,在寂静的对视里,他们无声拥抱。 头顶降下的温热的雨淋湿睡衣,于斐垂眼解他的扣子,而乐时凝视着他,雨滴落在他黑色的眼眸里,潮湿,脆弱。 扣子解到最后一粒,无数水珠从眼前坠下,沾湿胸膛,乐时轻声:“和我接吻吧。” 他很少主动,于斐抬眼看他时难免有悸动而微讶的情感在,但那吻并不深重,于斐的手越过乐时,关闭花洒,水声停了。手心顺势地贴在了他的颈后,抚摸突出的骨节。 分开与紧贴带着温柔的秩序,和每一次的蜻蜓点水,每一次的烈火干柴都不一样,他们在宁静的河水中沉浮。 抱得很久,吻得亦很久。**的累积安稳平静,好像初冬一层浮雪,轻易能够融化消散。 湿濡的、温热的水音从他们相缠的口舌里隐秘响起,于斐在分开时会轻咬乐时的喉结,而乐时抚开他湿淋的刘海,慢慢亲他的眉骨。 睡衣解到肘关,倒是乐时的手先探入于斐的胸前,如同秋风摩挲原野,浓绿的青实变作熟红的浆果,乐时感受着手心的低伏与突起,揉捻,推压,烫热涌潮,情不自禁。 “你唱得很好。”于斐吻他的眼睛,享受地发出低低的闷哼,他剥掉乐时的衣服,像是为一颗湿透的无花果去皮,纠缠中挤压出淡甜的汁液,他品尝、吮咂、亲吻,低磁的声音模糊:“测评的时候。唱得很好听,就像《雪国》那部分一样,又冷又静。我真怕贝老师再为难你。” ………… 乐时望着他的眼,手里的动作没歇,声音泡在波纹轻浮的**里,沙哑:“我知道。那时我在镜子里看到你,你很紧张。你这几天一直很紧张。” 于斐感受那生涩的不自然的节律,忽然失笑地问了一句:“做这件事会让我不这么焦虑么?” 乐时没来得及回答,他复吻上爱人的嘴唇,堵住乐时的声音。 他们吻着坠进浴缸里,水流瀑布一样地溢出平面,像涨潮的海响。 ………… “痛?”于斐看他皱眉,伸手抚他眉结的皱蹙,轻声问。 “……不痛。”乐时闭上眼,适应好一阵,才低声回答,“你动吧。” ………… 他们拥抱着站了一会儿,于斐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乐时靠在他的肩侧,没缓过神来。 于斐任着他靠着自己,探手按下沐浴露的泵头,手心搓出滑腻泡沫,他揉着乐时的后背,帮助他清醒。 “我没想过贝老师居然还有这样一段。”静了很久,乐时忽然说,声音疲倦,“刚才失神的时候,又冷又热,好多雪从我的眼底飞起来。我想起我们那个舞台。”他站直,从于斐手心接过点儿泡沫,去擦于斐的胸口,“还有那个冬天。” 于斐没说话,只是抚摸乐时的脊背,他们在浴室洗过澡,又在门边拥着说了会儿窃窃的情话,已经是夜里的十二点半,于斐不住打着呵欠,生理的困倦令他泪眼朦胧,鬼画符地在本子上记了一大串字符,乐时缩在他的身边玩手机,时而挠一下于斐的腰侧,给他看一个舞台、一段舞步、一个舞者。 “我替我们组的新歌想了个名字。” 于斐灵光一现,如同冬夜中旋转的火星,他在纸上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单词。 “Rain,river,in Your Black Soul。” 作者有话说: Moon River-Audrey?Hepburn,《蒂凡尼的早餐》配乐。完整版有点儿车的尾气,在老地方,晚点儿发。谢谢观阅! 第108章 [论坛体9]转眼间《创偶》到了最后一期,我来奶一口最终出道排名! [论坛体9]转眼间《创偶》到了最后一期,我来奶一口最终出道排名! 1@狗谁谁火[楼主]:时间转眼就来到现在了哎!距离第一期《创造!新偶像》播出已经过去了快五个月的时间,从盛夏走到秋初,我在的城市终于艰难入秋成功,不知道大家那儿天气怎么样啦。我希望在即将到来的决赛夜里,老天能给他们一个晴朗的星空~ 大家的票都抢到了吗!只有在抢爱豆的票的时候我觉得我是手残(晕了) ---reply ·狗选秀真的好累哦:来了来了来了,又到了千载难逢的shjj的毒奶时间!上一届选秀出道预测身败名裂选手来了哈哈哈哈哈哈!球球姐姐别奶我正主嗷!爱你! ·一吵架就自闭:我现在反倒不希望你毒奶谁了,dd们都太好了我真的i了i了。 ·卷卷今天搞创了吗:我在微博看到消息即刻闻讯赶来!shjj!是你!狗选秀的逆风向标!一年一度的淘汰指南!从来没有奶对过人!宁还记得宁的第一个帖子吗! ·舟舟头号女友粉:打榜百忙之间就靠jj做我的快乐瀑布了!不过想想居然坚持给大帅哥投了这么久票,身份也从女友粉变成了奶奶粉,害!几个月老了几十岁,真是造化弄人! ·我还能怎么样呀:不像我,我狗的CP都火了,我现在是CP富翁,全球最大双主舞股份保有者,三岁组董事会成员,山芋协会终身荣誉会员,猫猫狗狗动物园挂名园长,荣获国际显微镜协会之角落磕糖年度大奖,妈妈我真的在这个节目上磕到了好多zqsg的CP! ·甜筒万岁:CP?什么CP?哪里有CP?我磕犬猫磕昏了头。 2@狗谁谁火[楼主]:好多熟悉的ID哦!大家都是一个组里混出头来的姐妹,就不要说我的陈年往事了哈!我这一次必把他们每个人都奶出道! 废话不多说,我说说我心目里的前六: 第六名: Position:Rapper/综艺挂/小可爱 Forecast:任风风 or 万幸 从《千禧年》开始发光发热的两位,可能是这个夏天最明亮的笑点制造者了,一南一北,我永远也忘不了风仔说着一口南方普通话自我介绍的时候,当时真的觉得又新奇又可爱,风风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公司的哥哥们的希望,这点其实挺虐粉,不过他在后期舞台的表现没有幸仔这么亮眼,把搭档投出《幽灵船》还被恶剪,和隔壁两位不一样,他们组的舞台虽然完成度也很高,但没有之前“Rap的小诗人”的第二次公演这么惊艳!我可真是太喜欢那种又丧又有希望的歌词了呜呜呜。 幸仔是真的很幸运很幸运,前几天的卡十催票堪称今年选秀圈的传奇故事,直播公布排名的一瞬间,真的!我首页所有的锦鲤姐姐全都炸了!虽然回想起来大概率是绝地求生的剧本,但是不得不说当时排名降到十七名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要祭天了。 他还有一点幸运的是,在第三次公演坐上了《船》的末班车,节目的花絮出来之后,我们才发现他在《船》组练习真的特别勤勉刻苦,也收到了很多来自于队友的爱(特指袁弘杉哄小孩子史诗级谐星片段),从实力上看他们两个不相上下,谁出道我都不会觉得奇怪,综艺表演上也都很出色。 两家路人粉和妈粉都超级多,幸仔在D站视频之后虽有争议但曝光度上去一大截,也引起了这段时间对于偶像这个概念的讨论,降排名这件事情直接*出了一大批亲妈死忠粉,如果说非要二选一,那我私心觉得他会出道。 不过,两个小孩年纪还小,无论是谁出道了,未来都充满希望。 ---reply ·甜筒万岁:有一说一《幽灵船》真的是大黑马……那段时间所有讨论都觉得这个舞台太难了,最后会糊,全都在奶《锦衣行》,结果这个节目炸了之后直接带起全组人气,不是毒奶,我觉得这组就是出道组没有错了。 ·卷卷今天搞创了吗:我觉得这一次大概率是2dance+2vocal+2rapper的组合,说不定风仔和幸仔可以携手出道捏!不过看公司的话前六小概率是两个WMC的练习生吧,我奶风风一口! ·狗选秀真的好累哦:我不管,三岁组必手拉手走糖果路(大喊大叫)! ·转发锦鲤有奖:我晕了,第三次顺位发布真的,我们当时求爷爷告奶奶去金台寺烧香要幸仔进下一轮,这几个月我家经历多少大风大浪,大浪淘沙之后还是精神抖擞的沙雕饭圈,欢迎大家了解正主和粉丝一个风格的万幸练习生哈! ·一吵架就自闭:风风冲鸭!借shjj毒奶吉言了!这就给你出道了! ·狗谁谁火[楼主]:? 48@狗谁谁火[楼主]:求求你们不要刷屏哈哈哈了,我爱你们。 继续奶。 第五名: Postision:Vocal/主音/曾经的“国民之子” Forecast:周望屿 怎么说舟舟呢,算是个高开低走的典型了,最近争议很大。 喜欢他的人觉得他一定会出道,不喜欢他的人说他实力不配前六。 第三次顺位之前谁都没想过他是第六名,芋头姐姐还因为这个事情跟节目组提过数据公开的申请,然后确认确实是第六名了,要知道他之前一直是第一名的啊!关于这件事情,有人说是3M和NBS闹掰了,NBS于是暗中打压(没实锤),有人说是后起之秀太多,其实他的实力总是差一截,从近几期的舞蹈排练就能看出来了,后腿拖得有点点多。 尤其是《锦衣行》那期,首先不管是不是恶剪,他让组员进度拖慢是不争的事实,还好最后表演一帆风顺,他的Vocal表现稳定而且亮眼,并且,一个团体不能只有一个主唱,当然你非要跟我杠创偶还有第二个周望屿式的主音那我也无fa可说,他的音色还真是绝无仅有。3M的素质和优势还是在的。虽然他跳舞还是个只练习了小五个月的鸡仔,但也已经是我能接受的肉眼可见的成长了吧。 排名大跌之后的发言也挺圈粉的,觉得这个哥从一开始就是老干部式的乐观人设,如果他能出道的话,大团有这么个神神道道的老头,好像也挺好玩的。 ---reply ·浮舟望屿:害,这倒是。虽然不服这个排名是真,但是数据又做不过,柠檬精本精罢了。 ·狗选秀真的好累哦:谁能想到当时出道的时候国民度这么高,最后变成出道线守门员捏。但是我觉得NBS再怎么拽也要给3M几分薄面吧。这届创偶奇就奇在直到最后直拍数据井喷之前,打投的差距都不大,从刚开始糖粥battle开始就一直是你追我赶的,舟网鱼这一次真的是输在直拍上了! ·舟舟头号女友粉:承你吉言!其实当时破百万的时间和其他人是差不多的,熬到最后真就发现留下的真粉其实不多,很多人是没有op的时候觉得他眼熟然后投了,节目播到现在追的人多少都有本命了,2p的时候他明显就不讨好了,哎……(说这么多也没用还是要去投票) ·Alwayswithu:后排给舟舟拉个票哈!今晚播赛前预热综艺《追寻之旅》,我们[热带鱼]会在音乐厅弹钢琴!是唱歌实力稳定的音乐才子没错了!现在入股不迟不亏!打投群参见wb置顶!入群就送同款保温杯和书法手幅! ·一吵架就自闭:正主倒是挺好的,公司倒是挺狗的。 ·甜筒万岁:正主倒是挺好的,公司倒是挺狗的。 ·yesoryes:正主倒是挺好的,公司倒是挺狗的。 (省略复读机十几条) 178@狗谁谁火[楼主]:哇,你们都好热情啊,我还在看直拍呢。 第四名: Position:完美门面担当/隐藏的创作型人才/万千少女的梦(?) Forecast:袁弘杉 不准杠我,谁会拒绝一个无死角的贵气帅哥呢? 狗内娱的姐妹最近流传着这段话:“这代团里圆圆神颜第一,没人敢说第二,绝对是今年内娱帅哥的骄傲”。D站知名玩老梗UP前几天传了个美人鱼视频意图引战,结果非但没有黑到杉总,反而给他圈了一波新粉。他的条件确实是全创无出其二的,外貌条件难得,学习能力贼强,其实我也觉得他是脸掩盖了一些表演的小瑕疵,加上月下小提琴独奏真的给我们小破选秀染上了一层古典艺术的色彩,船组出圈真的没他不行。 另外他真的是本节目最大的反差萌,我觉得top都比不上的那种反差萌,前段时间说“我想和练习生交朋友,但是没人肯跟我当朋友”,然后一脸嫌弃还是陪着幸仔在练习室呆了一整天,人一把鼻涕一把泪他还试图说冷笑话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想想就一个豹笑。 本届颜粉最多练习生,他说第一,谁敢称第二! ---reply ·杉总圈内女友:我们是神颜解解,我们不会怕。 ·一吵架就自闭:我第一次看见这么会自黑的粉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这个亚子:袁弘杉啊!就是那个长得特别帅的,还敢和导师叫板的袁弘杉啊!试问谁不知道,他一出现,桃饱鸡笼就断销,和别的帅哥站在一起,那个场景就可以评出国家5A级风景区。他们家粉丝也真的有毒,连控评都巨好笑。 ·杉总圈内女友:管家惊恐地告诉杉总:“少爷!夫人坐着你五千万的豪车跑了!”袁弘杉冷笑一声:“我看她能跑到哪里去,给我联系全国电视台,把我们的结婚证24h不间断在电视上播放。”第二天,管家惊恐地告诉杉总:“少爷!夫人说就算你承认了婚姻关系,也不会回来,除非你参加《创造!新偶像》出道!”袁弘杉冷漠一笑:“哦?有点意思。给我立刻联系节目组,准备出道。” ·甜筒万岁 回复 杉总圈内女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狗谁谁火[楼主] 回复 杉总圈内女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到方圆十里公鸡不会打鸣所有人下半生只能靠助听器生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吵架就自闭 回复 杉总圈内女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草(中日双语) ·怎么这个亚子:重金求一双没看过袁弘杉控评文学的眼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杉总圈内女友:前世,他为了她付出一切,重生后,她誓愿要给他最好的结局。“小姐,这次打榜总共花了三千六百五十五万元。”她冷漠一笑,掏出黑卡为他刷爆,离开前回眸一笑:“哼。袁弘杉最后一次总决赛公演舞台王者归来。” ·杉总圈内女友:求求你们了给他投个票吧QAQ。 ·白桃乌龙 回复 杉总圈内女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开屏暴击 297@狗谁谁火[楼主]:我要被空瓶文学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三名: Position:于斐 Forecast:Vocal/舞台测评一位/突破重围的卡七 我错了,我真香了,我第一期分析帖说他绝对出不了道,我现在真的不能不奶他一口。 这个人真就是头铁,全网都在骂他的时候他坚持下来了,被导师否认之后他坚持下来了,之后发微博总结自己退团的事情,用几乎是完美无缺的舞台表现告诉所有人:他有能出道的能力。从重压里披荆斩棘,一路走到现在的人,他的眼里重新出现光明。 先前有人说他是靠黑料+xnb+炒cp上位,但其实仔细一想,他如果以HP练习生的身份参加选秀,第一期测评就能拿A,不用陷入退团风波和抄袭风波,能唱自己写的歌,能让这迟到的光彩和骄傲早日到来。我敢说如果《雪国》出音源版本,绝对能拿今年偶像团体的金曲奖提名(在此之前贝锦这首歌的知名度还不高,雪组之后她的歌当晚就爬到音源榜前20了,现在还挂着呢)。 他的声音是万金油类型,广阔的音域代表了上到主音领唱下到背景合音,都能很好地胜任,加上他的唱商在节目里有成长,如果说以前是随心所欲,那现在就是收放自如,但看他一点一点从黯然无光,差点跌进深渊,到最后突破第七名,走到现在,粉丝们应该都很欣慰吧。 也因为这个原因,他死忠粉的数目和粉圈固粉的能力真的太强了,应了那一句所有事情都是两面的。他和几位练习生的互动也非常有趣,虽然因为主唱位的缘故直拍不如两位主舞,但D站的各种相关视频的搜索量和播放量还真的是高居不下…… 不过至少他在从前的培养方针是ACE,在节目里除了唱功,创作和对队员的统筹也是可圈可点的,至少他和江河在参与《锦衣行》的训练和舞台的时候,都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几位练习生在赛后采访也特别感谢了他,怎么说……现在反而觉得这是他应得的了。 世上没有这么多如果,我尊重他的选择,祝他万事顺意。 ----reply ·怎么这个亚子:本组最坦坦荡荡玉芬姐姐来了!谁没被gnjj喷到去关注斐斐呢!我是全网黑时期入坑的吧,因为他自弹自唱的一首歌,当时心里觉得能唱出这样的歌来的人能坏到哪里去呢?然后就经历了这段时间的无数反转,也曾经觉得疲惫要退出,但当他第三的时候,觉得受的委屈熬的夜,打的榜投的票砸的钱,都是值得的。 ·不问前程但问苍天:嗨,终于看到我的正主了。论虐粉谁比我们家虐啊。 ·国际第一音饭:走到现在了,再推荐一下于斐以前的练习曲和他的舞台部分吧!能跳能写也能唱,现在入股前途光明。 ·卷卷今天搞创了吗:到最后我都不知道,究竟是他被HP耽误了,还是要庆幸他最后离开。总有一天,他会和曾经的朋友们再在舞台上见面的吧。 ·怎么这个亚子:谢谢你走到现在。 ·甜筒万岁:到了这一楼都好伤感啊!当时《锦衣行》发布之后,他在后台说了让我印象很深刻的一句话:“舞台不是用来等回归的人的,是等下一个辉煌的。我不会停留原地,我会走进光里,和你们一起。”不说了,晚点他们有直播,我飞速去看了。 ·狗谁谁火[楼主] 回复 甜筒万岁:对哦,我赶紧写完去看直播了。 477@狗谁谁火[楼主]: 这帖子火了啊,怎么全是插眼看我最后打脸的。我之前说要是于斐出道我就去你必死门口唱《我真的很不错》,我已经在买小蜜蜂了,到时候不要说我扰民哈。 第二名/第一名: Position:Dancer/直拍出逼一骑绝尘 Forecast:乐时 or 唐之阳 这两位我真的不敢奶,前期没什么镜头粉丝只能夹缝寻儿,后期闷声发大财一个个直拍顶天立地,真有一种儿子长大的感觉。 先说唐劳斯吧。他是我的OP。 和江河老师一起成为了创偶佛学院和小葵花课堂的创办者,他对所有人的温柔从头到底,练习生们Pick的脾气最好和最受欢迎的同伴,脸的辨识度很高,上回看眼睛猜练习生,连路人都认得出他那双特点很明显的眼睛。在舞台上气场全开,李想给他的评价是“教科书一样的舞技”,复制粘贴舞蹈老师的动作就算了,从初C到《塞下曲》,《夜间飞行》至今《幽灵船》,所有风格无一不能。 唐劳斯也直言,在节目里遇到了乐乐之后,他们是互相促进共同进步的关系。 主舞之间的化学反应真的非常微妙,我们能看见他俩的风格是完全不一样的,小太阳的精准复制,小薯片的自由自如,他们到现在,或多或少地从彼此的身上取长补短。我很喜欢刷他们的直拍,觉得赏心悦目。开初乐时跳舞被人评价是“太过随心任性,有时候动作会因为他感情的变化变形”,唐之阳则是“太标准没什么特色”,而这两种极端评价在《幽灵船》爆发之后就转变了风向。 他们的双人舞,真的真的太绝了,你有时候觉得他们是一体的,是一种感情流动和迸发的结合体,乐时在亮,唐之阳在暗,互相牵制,互相挣扎,互相融合,最后摆脱,成为新生的灵魂,新的自己。就是你看了,你完全想不到,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年,可能心意相通就是这样吧。 我希望在出道之后他们能复刻一次那时候的合舞。已经完全超越了表层的取悦粉丝的概念,而是希望通过动作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大家”,真的特别特别好,我除了说好就说不出其他字了。 在Vocal和Rap方面,两个人算是不分伯仲。唐劳斯在节目里的V位发挥不多,倒是乐乐为了挑战自己选过一首《雪国》,不说了,是薯片(及犬猫)玩家梦开始的地方。性格上,乐乐纯属反差萌,他在“我觉得很无语”的时候吐槽营业是最可爱的哈哈哈哈,节目效果拉满。唐劳斯是真的随和温柔啊,而且带着点皮,详情可以看看D站的“小太阳在镜头边缘都在干什么”,你会发现他是隐藏团宠。 如果非要奶谁第一,我奶乐乐一口。 他的直拍比较全面一些,从各个位置都有很亮眼的表现。而且直到第三次顺位,大家才发现,他们家的死忠也太多了点……而且给我一种全都是富婆的感觉,氛围和谐,基本不吵架不撕逼,虽然我不知道以后掐资源的时候会怎么样吧,但是现在总体还是值得入坑的。 唐劳斯那边也是这样,他是非常少有的没有被搞的,风评很好的练习生。粉丝极度低调(富有)。这两位莫名其妙很招男粉哎,你不知道我上回去第二次公演舞台的时候,唐劳斯的男粉让我觉得《夜间飞行》是女团打歌现场,还有看完《雪国》哭哭啼啼在路边打车的大兄弟。 嘶。(暗示) 唐劳斯那边还有一点特殊的是,他们家粉丝群体的构成,除了舞台和花絮正常途径圈进来的饭之外,还有点儿H团的饭,据说是因为他是HopE曾经的伴舞,几个大粉其实都认识(毕竟打歌和演唱会都会跟着),当时狗的时候有点害怕,但是我现在要告诉大家!不要因为几个恶臭毒瘤就以偏概全了,正正经经追星的姑娘还是有的啊!而且还特别可爱! 这两家出了名的宠粉和站子秩序很好,粉头不带头撕逼,应援做得比谁都好。正主性格不同但对粉丝一视同仁,被传很久的第三次公演舞台的咖啡馆事件,其实当时就有这两家,我的猫猫毛巾和小太阳风扇都收得好好的。 好了,他们准备开直播了,我要本放死守了。 先不说了。 大后天的总决赛舞台,我们不见不散! 希望大家的onepick,最后都可以出道! ---reply ·我还能怎么样呀:给双主舞捧花~这对无论磕爱情向还是友情向RPS都巨好吃! ·卷卷今天搞创了吗:TT乐乐加油鸭!!!!!给我C位出道鸭!!!! ·乐乐猫的小薯片:乐乐妈妈爱你!!!! ·小太阳和我喜结良缘:终于等到唐老师了!!大家都会喜欢的小太阳!拿第一吧!!! ·国际第一音饭:乐时唱歌还是可的,不突出但好听叭。 ·yesoryes:给我去看他们的休闲服广告照!笑到眯眼睛的猫猫超绝可爱! ·我还能怎么样呀 回复 yesoryes:猫言狗语。 ·yesoryes 回复 我还能怎么样呀:被你发现了哈哈哈哈哈哈 1068@狗谁谁火[楼主] 呜呜呜呜呜给我看这个视频我要哭死了!官博的新剪辑!他们这几个男孩子都太好了! 我不奶了,给我全员出道吧!!!! [链接:借我一个夏天,借我第十一枚星] ----------------- xnb:洗脑包 OP:onepick i了i了:爱了爱了 芋头姐姐:舟舟的粉丝名。 玉芬姐姐:玉芬=鱼粉=飞飞粉丝名(抬土了吧,听说当时是周望屿和于斐的粉丝争鱼这个字的时候的衍生物,一般用于自黑) 作者有话说: (杉杉过后翻瓜组:我晕,怎么只有我的粉丝是这画风?舟舟:嗨,大文豪这不是。) 谢谢观阅! 第109章 相信你的人 综艺《追寻之旅》在今天晚上八点整正式上线,作为预热,所有合宿的练习生需要在七点钟开一次直播,于斐还是被大群里的消息催开的直播,他稍微调整一下镜头,露出录音室里的电子琴,以及编曲老师的背影。 编曲把领子拉高,遮住下巴,十分冷酷地回头比了个心。 “这位是贝老师的御用编曲老师,这几天帮了我不少的忙。”于斐向弹幕解释,“大家好,这个点吃饭了吗?噢,在散步,我好像也该出去散一散步了,我现在在我们的合宿地,具体的合宿综艺应该会在决赛舞台之后放出的。我们过着有趣而忙碌的生活哦。” “我可以让大家听一个片段,老师,辛苦了。” 编曲播放一段录音DEMO,钢琴的声音如同流水,于斐在音乐结束之后补充:“其中的小提琴和钢琴部分是组外成员协助我共同完成的,后半部分出现的吉他主调是我的演奏。到时候在舞台上,很可能我会抱着我的小吉他上场的。” “大家最好不要吵架,三角形的关系才是最稳定的关系嘛。”于斐将镜头转向自己,他站起身,与编曲老师打过招呼,离开了F室,其他录音室里坐着别的练习生,但也像他一样举着手机在直播过程中,于斐先与正在和粉丝介绍小提琴的袁弘杉打了个照面,被弹幕的来一段刷屏,于是袁弘杉表情淡漠地在录音室里拉了一段《茉莉花》。 袁弘杉一看他的直播,是弹幕让他和于斐一起来一段,于是他们又继续原先的调子,将这首《茉莉花》唱完了,于斐嗓音低柔,手掌不由自主地随着提琴的旋律打着拍子,眼睛微闭,唇边有笑。袁弘杉亦非独奏时的一丝不苟,随着琴弦的滑动,他的身体轻轻摇晃,仿佛在旋律之海穿梭的游鱼,闲适而慵懒。 弹幕是一片铺天盖地的好听,礼物和爱心要飘到天上。两个人凑在屏幕前看热心网友的评论,一面感谢他们带来的人气值和礼物,有弹幕问:听说杉杉在新综艺上去了音乐厅拉琴呀,这是要重操旧业吗? 袁弘杉笑笑,回答:“不算是重操旧业,是开拓新的未来,大家请期待吧。”他停顿一下,仿佛在思考措辞,字斟句酌之后,对着绚烂热闹的直播镜头,他严正认真道:“过去我一直认为离开音乐厅,我就能和过去的音乐决裂了,现在我明白,其这是刻在心里的,一种不会磨灭的印迹。重新回到那个舞台的时候,我的心情很放松,我只希望我的声音能够回响在听众的心里,即便只留下一些浅淡的印象,我也非常满足了。” 袁弘杉说完一席话,不禁后背发紧,喉咙有点干,他有点儿紧张地看向屏幕,支持他的粉丝似乎并没看出他的反复思量和犹豫紧张,或许是知道的,于是铺天盖地是相信与鼓舞:“我们听杉总的!”“你的琴声一直在我的心里回响着”“不是决裂,是和解哦!像和朋友吵架一样,和好之后感情会变得更好的!” 于斐看了一阵,微笑地与袁弘杉告别,录音室里传来悠扬曼妙的琴曲。他一边和直播里的粉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走到舞室门口,听见里面的伴奏声,于斐放低声音,微笑地说:“有人在跳舞。你们猜一猜是谁?” “是cat吗!” “是猫猫吧呜呜呜呜!” “来了来了!!!犬猫玩家飞速赶来了!!!” “在?看看猫!” 于斐没有回答,他倚在门边,从一线罅隙,望向室内跳动的人影。 暮色四合,舞室外的天空色彩斑斓。 乐时穿着黑色的运动衫,宽松运动裤。全身上下一片漆黑,像是落于白昼的一片夜的阴影。 舞步轻飘,落地无声,钢琴在中低音区盘桓犹豫,如同寒夜里夜游的乌鸦,提琴的旋律如同掠过鸦羽的啼哭,乐时的舞蹈变形、扭曲,仿佛在深黑的长河中游动,双手于虚空交替攀扶,在最顶处握住一柄无形的利剑,向下,深深直刺入心口。 重心虚浮变化,他踉跄前行,又趔趄后退,指节分明的手指扼住咽喉,从上至下,无形的重压将他柔软的身躯次第压下,双膝跪地,腹部深弓,肩膀塌陷,头颅歪垂。 他随着乐曲的暂停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如同颓顿朽坏的枯槁,随着渐起的提琴旋律不住摇摆。 动作看似散漫自由,却始终为身体中的每一丝力气支配。 于斐的心狂跳起来,由着这惊如战鼓的擂音,他才发现,从看到第一个舞蹈动作始,他一直屏住呼吸,至今几乎忘却吐气,好像那黑色的影子能够制造生与死,他静止不动,则一切归于死亡。 乐声再起,第一声琴响,那受了重压,几乎为无形世界摧折朽坏的身躯,骤然冻结。 促急的小提琴斜插而入,乐时的双臂骤然张开,又猛然攥住心口,由下盘的力气直顶而上,他柔韧而充满力量的身躯,由小腿、腰腹、肩背,直至脖颈,被一寸一寸地拉直,抵御着重压,他向上,无形的斥力狠压——他单膝跪下,又直起身体,追逐着,挣扎着,最终他站起——而音乐戛然。 侧面只看得见眼睛与唇角的形廓,他紧闭的双眼睁大,仿佛看见黑夜后一点熹光,汗水从他的鬓角瀑流而下,流过他的额角、鼻尖、嘴唇、下颔,最后接续不断地滴落。 他如同挣扎的溺水者,重见天日。生命灌进他的胸腔,给予他剧烈的喘息和震撼。 乐时跳完之后,盘腿坐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他轻轻咳嗽几声,按着胸口,从镜子边拿起手机,抱住膝盖,缩成一小团,低头浏览屏幕。 于斐这才想起他在开直播,低头一看,网络延迟一瞬,随即雪花般的弹幕铺天盖地涌进来,于斐其实没什么心情低头看那些溢美之词,他只是狂喜——笔下的旋律,画中人的形体,和眼前的人完美结合,密不可分。 好像他在极度不安与焦虑中所做的梦,此刻具现在他的眼前。梦里跳动模糊的光影,在此刻有了清晰的印痕,它们撕裂他的不安,他撕裂他的不安。 于斐深吸一口气,却发现他的嗓子嘶哑,他无法呼唤乐时的名字。 一阵风幽幽掠过,将虚掩的门缝吹开,乐时仿佛觉察到了什么,回过头,与他四目相对。 在所有人的惊奇、褒扬、称赞,以及窒息的观感里,在乐时澄澈、静冷,而又带着秋日阳光的破碎的、含蓄的温柔眼睛中,于斐艰难眨眨眼睛,有烫热的咸液从他的眼眶里落下来,在夕照里闪闪发光。 于斐这才发现,他早已热泪盈眶。 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小猫时,他亦是这样看着,在孤独的灯下跳一首孤独的歌,被对方的感情烫得热泪盈眶。 乐时走过来,他的衣服贴在他的胸膛和后背上,显然满浸着汗水,乐时探头看了眼他的手机镜头,又对自己的手机说:“哦,是于斐。来看我跳舞的。歌是他写的,叫《Rain,river,in Your Black Soul》,我和组员商量了一下,中文名字是——” 一长串介绍词,说得乐时有点疲劳,剧烈运动之后的气喘还没有缓过来,他看向于斐,于斐心领神会,他们并肩地站在观众的注目下,于斐在镜头照不见的地方,用手背轻轻碰碰乐时的掌心。 乐时眼中的静湖漾过一层涟漪,冷光微闪。 于斐握住他的手,目视镜头,语气坚定,如同磐石: “你黑色的灵魂,奔流不息。” 直播最终结束于餐桌,摄制却没有结束。 餐桌上摆满了保鲜盒,聚集在桌前的练习生们有些惊讶,凑近一看,才看见每个盒子上都贴着各色便利贴,上面写着不同人的名字。 任风风率先惊叫一声:“哎,这不是我老妈炖的汤嘛?”他打开保鲜盒,手上拿着一只信封,他念动封面的字:“给小风,不要吃太多,注意保持体型。” 万幸表示鄙视:“说你胖了你还不信。”任风风扁扁嘴,凑过去看万幸碗里的东西,“噢!这是你上次跟我说的炸酥肉,我这也有肉,老妈给我做了好大一盆哈哈哈哈哈。他们是准备来现场看比赛吗?” PD在场外颔首。得到确认的任风风和万幸交换一个惊喜眼神,两个人吱哇乱叫地抱在一起,一边跳脚一边打转,其他人为他们外向的快乐所感染,纷纷选择自己的位置坐下,互相分享自家的家常菜。 许多菜式已经放凉,只经过微波加热,散发出来的味道却能够触及每个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乐时环顾四下,看见唐之阳坐在摄制镜头的角落,他的面前没有餐盒。 在被其他人注意之前,乐时穿过欣喜若狂的伙伴,端着自己的碗来到他身边坐定,乐时打开自己的玻璃饭盒,看见码得很满的一碗白灼虾,他没有说话,拾起一只,放在手里默声地剥,在搁进唐之阳的碗里。 “谢谢。”唐之阳一怔,把一块虾肉夹起来,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冷而复热的河鲜带点隐隐的腥味,但甘甜的味道没有消失,熨帖地安慰着发苦的味蕾。 唐之阳低着头安静地吃,乐时有些笨拙地替他剥虾,万幸注意到了,往唐之阳的碗里放了一大勺家里的炸酥肉。 江河坐过来,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言语之间尽是温和光彩。 袁弘杉装作不大在意的路过,往他的盘子里放了几块蔓越莓曲奇饼,他家送过来的全是烦饭后甜点,据说袁家妈妈作为古典音乐圈内的贵夫人,闲暇之余也做得一手色味俱全的甜点。 不多会儿,唐之阳面前的杯盘默默满了,乐时试图往里再放只虾,唐之阳笑着把虾夹起来,乐时友善地眨眨眼睛,张开嘴,让他喂。 越过红白相间的虾肉,他看见唐之阳有点泛红的眼眶。 周望屿端着杯通透明亮的香槟,自然而然放在唐之阳的桌上,又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悠悠闲闲地迈着遛弯儿的步伐离开。 与。 夕。 团。 对。 一套碗筷杯碟,汇聚了五湖四海的慰藉柔情,来自南方的虾与鱼,来自北方的面与汤,饮食打开了每个人的胃,他们举杯畅聊,展望以后岁月。 他们聊练习生时期的苦日子,一样的叛逆少年穿过一样黑暗的街,和疯狂的同伴高声大笑,于斐抖了不少他和乐时以前的老料,引得众人阵阵发笑。 “当然是喜欢写歌的呀,想着有一天写出来的歌可以让每一个人都听见,就先从在南大门的炸鸡店称王称霸开始了。”于斐绘声绘色,“乐乐他以前也唱歌的,不过他唱的都是些抒情小情歌。” 万幸哈哈一笑:“在WMC的练歌房,乐乐唱的都是吵得要命的摇滚哎。” 于斐震悚地看了眼乐时,乐时歪歪头,耸耸肩膀,和唐之阳相视一笑。 乐时于是被起哄来一段听听,他低头笑得腼腆,声气低低地转移话题:“我不怎么会唱。” 于斐的眼神黏在他身上,闪闪烁烁,饶有兴味地,看得乐时的耳尖发烫,晕一点飞红。 万幸转眼问:“唐老师以前练习的时候都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唐之阳想了想,回答:“临时一说,倒也想不到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因为以前是伴舞的缘故,跟着大团会去很多地方巡演,看见不同国家的风景,认识不同的粉丝,印象最深是在日本的时候,庆功宴结束,和大家一起冒雪回宾馆,冷是很冷的,但雪景很漂亮。” 任风风好奇:“是给哪个团伴舞呀?还是HopE吗?” 唐之阳点头,好几个人发出艳羡的惊呼,话题在这儿蜻蜓点水,随后转向其他人的陈年旧事,唐之阳低下头,一筷子一筷子地将碗里的饭菜都吃光。 乐时凑在他的耳边,向他低低谈白天自己练习的体会,他时时点头,思绪却模模糊糊地随着饱腹感远了。他看见冬雪,听见新干线的轰鸣,还有某些藏在酒酣耳热之间的切意情话,是他和对方都心照不宣地,以忘却的姿态面对的一次失言。 他却来不及再揭开那层关系了。 亲朋好友寄给他们的明信片,需要他们在镜头前读出,唐之阳的信是唐之芝写的,方方正正的小字,好像圆鼓鼓的小黑围棋子儿,她的娇憨活泼在上期淘汰收获不少好感,内容却少有地感性温柔。 唐之阳挑着读了一段: “从小总是一直照顾我、纵容我的哥哥,我真的很爱你,也很感激你,想念在老家里你做的饭菜。希望你可以得偿所愿,完成你的梦想。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希望月考之后能收到你C位出道的消息。” 一阵温馨的心有灵犀的低笑。 唐之阳看着其他字段,唐之芝写了许多以前蜗居陋室的回忆,写他们和阚君桓一起相处的琐屑点滴,最后在页尾还附上一副简笔画。 是他们三个人手牵着手,坐在一扇落地窗前,窗外有树与云,用蜡笔涂满天蓝与青绿。 录制结束之后,乐时和他在舞室合舞。 全部的编曲工作已经结束了,这是一首纯音乐,三分钟整,没有人声的引导,一切依靠乐器的演绎,于斐并不觉得最后无法唱歌是遗憾的事情,在看过他们的第一次合舞之后,他觉得即便自己不发声,作为舞者也已经在为他歌唱。 休息时间,唐之阳把手搁在膝盖上,觉得伤腿有疲劳损耗的酸痛感,乐时把运动饮料递给他,唐之阳仰头喝了一口,靠着舞蹈室的镜子坐下,注视着不远处另一个镜中的自己。 于斐则坐在乐时身边,翘脚用吉他合着伴奏弹动旋律,随口发问:“唐老师是怎样理解这首歌的呢?” 镜子里的自己望着他,好像也在等待他的回答。 “眼睛里能看到五光十色的世界,所有颜色杂糅起来,收进心里,闭上眼睛,都会变成黑色。”唐之阳的声气既轻又慢,夹杂着低声喘息,如同拢着睡息的一个故事,“好像雨水汇进河流,所有颜色进入灵魂,黑色的灵魂——” 他转眼,望向安静倾听的乐时与于斐的眼睛,带着笑意说:“尽管人生一片黑暗,但正因为其中奔流着不息的色彩,所以我们仍要向前。” “于斐,没有歌唱,胜似歌唱。谢谢你的劝慰。” 于斐扫一下吉他的弦,颇有绅士风度地歪头一笑,回答:“感谢你们的歌声。” …… 一盏又一盏的灯在深夜熄灭,人声鼎沸的大居所沉入酣眠的夜色,舞者于黑暗中舞蹈,歌者在无声里高唱。 一切过往犹如延时的星轨,扯出模糊运动的光带,不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困囿于一日三餐、黑夜白天,以及无限大的执着与爱。 车行如川,华灯溢彩。 日升月落,时间周转。 乐时已经很久没有失过眠,自从与于斐重归于好之后,所有枕着他的气息睡去的夜晚,总是无梦的绵长。但完成舞蹈合乐,大团排练结束的这一天,他却罕有地再也睡不着觉,他与于斐相互背对,黑暗在他们之间涌动。 “阿斐。” 好像一星火花,在沉重黏稠的黑色里炸响。 几乎是同时,于斐转过身。 黑暗中透出模糊不清的光线,他们的视线穿过一段难以丈量长短的距离,碰在一起。 于斐声如蚊吶:“我睡不着。乐乐。” “我也是。”乐时闷声,“没想到走到了今天。也没想到这个舞台就要到了。不真实,所以我睡不着。” 于斐没有说话,内心涌上的感情使得他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 最后他拥抱乐时,两个人在黑暗里皮肤相贴,这个拥抱的力度太大,可没有欲望,也没有狎昵,像两个漂流海上的孤独旅人,渴求海啸来临前的片刻抚慰,他们甚至听到了骨肉糅合的声音,但谁也不想放过谁,谁也不愿丢了谁。 于斐将头埋进乐时的肩窝,对他说:“祝你好运。” 后背的手指收紧,乐时回答:“我相信你——你不要忘记,”他声音沉沉,觉出刚才自己的紧张,汗出如浆,心烧难耐。 乐时闭上眼,在于斐耳边喃喃:“不要忘记你答应的。” 沉闷的寂夜里,传来于斐一声闷笑。 最初的等级测评历历如昨,最后的决赛舞台,却已经近在咫尺。 与过去言归于好的,迷茫将来结局如何的,决意摆脱一切桎梏的,受了劝解与鼓励的,背负从前的希冀的——所有人,他们知道这场漫长的马拉松即将来到终点,亦明白会在这里停下脚步,也会在这个终点重新出发。 他们陷进一场一刻不停的奔跑,落进一条永无尽头的河流。无论是否过于急迫,是否过于匆忙,每一个人被推着向前,看向更遥远的远方。 向前,穿过轮转的时间,将星辰和月亮抛在身后,黑夜的尽头,地的尽头—— 天光大亮。 作者有话说: 相信你的人-陈奕迅 谢谢观阅!谢谢支持=3=我爱你们! 第110章 生命被你照亮 总决赛当日。 七点整,后台。 离直播正式开始还有半小时。 节目组的盒饭送过来的时候,乐时的衣服刚刚换好,早间的彩排比较顺利,只是今天尤为潮热,空气中密密猛猛地蕴着一层雨水。 监督在工作人员之间穿梭,通知刚传到他这儿,说晚间可能会下雨,但场地已经无法更换,希望做好对入场粉丝的通知以及对到场艺人、练习生的防雨工作。 乐时的盒饭是打投组的应援,蓝色的盒子上印着他的小像,肩膀上卧着一只漆黑的猫,小豹子一样睁着灿金竖瞳,威风凛凛地扬着尾巴。 小字上写:“愿你每一首歌,每一支舞,都披荆斩棘。愿你行至终点,俯瞰世界。” 落款:《创偶》最终舞台十站联合应援-乐时个人首站。 后台所有的水杯上都有印着不同练习生宣传画的杯套,连送过来的透明雨伞雨衣上,也印着站子的美好祝愿。 每一份盒饭的菜式不一样,乐时的盒子里有一份照烧鸡腿,是他在综艺上随口提过的“自己喜欢吃照烧鸡腿饭”,他看着摆盘精致的紫菜饭团,垂眼一笑。 隔壁万幸滑着滚轮的转动椅子,挨家挨户地蹭口饭,江河正从自己的碗里夹梅菜肉丝,喂进他的嘴里。 妆造们夸赞着应援的力度,到一旁去分工作人员专属的工作餐,唐之阳坐在椅子上,被周望屿推着滑到乐时身边,自然而然往他的盒子里搁菜,时而抬头给周望屿送筷子肉,不多时万幸和任风风也过来撒娇,吃过之后高举拇指,大加称赞。 乐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整理喷过定型摩丝的刘海,回头一看,唐之阳被一群人蔟着,活灵活现一幅慈父喂饭图。 乐时默默地望着他们,那些或笑或嗔的鲜活眉眼,陪伴他走过一段漫长的、梦幻一样的日子。 盒子里的饭团被夹走一个,于斐站在他的身边,眉眼带笑地感叹:“真好。现在觉得大家的感情真的很好,明明几个月前还是战战兢兢的,甚至看不过眼的陌生人。” 袁弘杉别别扭扭地把他的甜食塞进万幸嘴里,看着对方鼓成仓鼠颊囊的脸团,捂嘴忍俊不禁。 于斐夹了颗鸡肉丸子,在乐时眼前晃了一下,他的小猫一迟疑,还是张开了嘴,于斐话没停:“我想起刚来的时候,你真的很凶。舟舟那会儿说怕死你这样的人了,感觉和贝锦是一挂的。当时我们早上被贝锦骂,下午蹭舞蹈课,你就冷冰冰站在那里,冰山一样的,方圆百里生人勿近。” 他拽了下筷子,没拽动,发现乐时咬着筷子尖儿,瞬而不瞬地看着他。 “幼稚鬼。”于斐笑眯眯地弯起眼睛,乐时松了嘴,鼻尖被于斐的指腹蹭了一下。 于斐把食盒放低,让乐时挑里面的菜,乐时吃东西很快,两腮一起一伏地,怪可爱,于斐忍住捏他脸颊的想法,那头俩三岁孩子目标一转,骨碌着椅子轮子蹭过来,一惊一乍地抢东西吃。 PD探了个头进来,看见屋内吵闹一片,也禁不住大笑,和身边的摄像说:“不知道的哪懂等会儿就要上台总决赛了。孩子们安静点哈!”十位练习生齐刷刷看向PD,他尴尬地咳嗽几声,说:“大家吃好了,就准备入场吧!” 十位练习生面面相觑,旋即用不同的姿势,向工作人员和PD鞠躬,虽然不是异口同声,一腔真心却全情表露: “谢谢各位老师!” “哎,今天的天气真是闷闷热,不知道晚点会不会下雨。” Noya束着高马尾脏辫,穿着颇有亚热带风情的短衫短裙,望着没有全部黑下来的,演唱会场地的顶棚,到场粉丝以及练习生家属有序入场。 梅小弦坐在他的身边,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慢慢说:“下雨也好嘛,别离的季节都会下点雨的。” 场地可容五千人观看,半开放式,主舞台呈倒三角形,内场由两面观众席包围环拱,是俗称的“坑底区”,四面是高台席位,而正对高台的棚顶下,即临时搭建的六个出道席金字塔,最后的灯光调试开始,冰蓝色镭射光线巡场、聚焦,在天空留下极光一般的长痕,最终落定在第一名的席位,灯光闪电一般明明灭灭。 正在入场的粉丝纷纷举起手机记录,发出一层尖叫。 “说起来,”Noya想起什么一般,向坐在身旁的贝锦耳语,“《十一枚星》的Center是谁?不仅仅是节目组向我保密,那群小孩子也一个个神秘莫测的样子,我去检查那一天,觉得谁都跳得很不错,幸仔还叫我猜猜看呢。” 贝锦仍旧如冰如霜的脸色,严肃不苟的穿着,闻言,她正红色的嘴唇一抿,回答:“我也好奇。但这是属于他们的舞台,让他们自己演绎吧。” “贝老师这一次这么上心,”李想穿着挺括规整的黑色西装,这是他在直播中首度正装示人,他正了正黑色圆领蝴蝶结,视线落在舞台上,余光却似有似无地追逐着冷艳的女导师,“等级评测的时候,您好像不是这样的措辞?” 贝锦冷淡瞥他一眼,不置一词。 梅小弦恰到好处地补刀:“绝对不会让你出道的——” Noya掩嘴一笑,搂住贝锦的手臂,扬声驱赶两位阴阳怪气的男导师,“李老师准备上台了吧?今天穿得很帅喔。” 李想抿唇一笑:“谢谢。” “伞都送到了吧?送到了就好!大家都辛苦啦,该入场的入场,该开直播的开直播吧,马上就截止网络通道了,投票的短信号码还记不记得?1001发#01过去,乐乐的编号是01,记得啊,别投错了,也不要太激动打名字过去,不算票的,打公司名也不算票的!” 于隽挂断电话,穿过人海,挤进坑里,看见了在坑前东张西望的父母,女人穿件大红色短袖衬衫,男人也是件鲜红夺目的T恤,活像送孩子进考场的家长。 于隽跌跌撞撞走近,喊了声爸妈,父亲转过头,非常熟练地向于隽挥了挥手中于斐的手幅。 于家妈妈把手里儿子和爱豆的手幅换来换去,紧张练习预先想好的应援口号,于隽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老妈你别紧张,我们来拍张照片。”她横放手机,将三个人放进屏幕里,“三、二、一!全都出道!” 喀嚓一声响,照片出现在于隽的朋友圈,一家人的岁数加起来逾百,脸上的笑容却是如出一辙的热情、期待、充满希望。 女孩正值青春,母亲风韵犹在,尽管父亲对娱乐圈的事情一窍不通,却仍然展现出极好的脾气素养,拳头攥在手幅边,露出个呲牙的酷笑。 “@卷卷喜欢的人最终都能平安出道:现场速报!今晚,我的命运由我自己决定!全家人都来啦!于斐冲鸭!乐乐冲鸭![图片]” 朋友圈的标志很快出现一个小红点,好友@白桃乌龙点了心。 白桃搁下手机,抬头看了看滴液的容量,按动病床后的呼唤铃。 听见细微的声响,阚君桓睁开眼睛,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残照下的天空呈现薄紫色,沉重的、泪眼朦胧的云霾笼罩天际,空气里隐带泥腥。 他伸出手,摸索着在枕边拿眼镜,白桃温柔地说了一声“我来”,替他将方形的眼睛戴上,又将床摇高。 沉默许久,似乎积蓄了相当的力气,阚君桓才喑哑嗓音开口:“今晚……我记得是出道夜。莫名其妙就起来了。” 白桃温温柔柔地笑了笑,轻声:“要看吗?累了就接着睡吧。” 阚君桓摇摇头,扶了扶眼镜,“我看一会儿。有想要看到的人。” 白桃点头,撑开病床上的架子,打开平板电脑,放在阚君桓的面前,为他的后腰加了一个软枕。 护士进来换吊瓶,不时向屏幕上晃动的光与影看去,白桃对小姑娘展颜一笑,对方惊觉,羞涩地笑着离开了。 “我等会儿要到现场去一趟,不能陪着你了。等换班的人过来了,你要是累了,不想看了,记得告诉他们。好好休息。”白桃替他掖好被角,在肩侧拍拍,阚君桓听话的孩子似的,乖巧安静地点点头。 白桃心疼地轻叹一声,整理床头柜的器具,她将盛放水果的玻璃碗拿起来,一张薄纸落在了地上。 折痕遍布,软绵模糊,显然是展开,看过,折回,又展开,再看过。 那是那天唐之阳留下的,用白桃的眉笔,以及超市收款单,简陋留下的一句话。 ——如果光已熄灭,不要轻信黑暗。 ——看着我。我会成为你的光芒。 一股暖流从心腔淌出,白桃将纸头放回案边,静默地看向阚君桓,他垂着眼,眼窝深陷,深青黑色,手指攀着平板电脑的边缘,腕骨支棱突出,那温暖顿然有些发苦。 阚君桓垂头看着,脸面上浮现出一丝浅淡而苍白的微笑。 荧幕上光影翕动。 全场陷入黑暗,所有人屏息凝神。 巨大荧幕上,浮现出一行白色的字。 “今天,我登上了舞台。” 忧伤和缓的钢琴声响起,是主题曲《命运由我》的变奏。 画面亮起,任风风的声音渐入,清爽明亮的少年声音:“印象最深的是初等级评价舞台。”画面转向他与哥哥们聚在一起,十几只手交叠,少年们喊出同心协力的一声“加油”,“从那时候和哥哥们约好了要一起出道。” 李想宣布:“这组只有一位A等级练习生,任风风练习生,恭喜你。” 画面转向后台,领取“F”等级的年长哥哥们,颓丧地塌下肩膀,沉默无声,而将“A”贴在衣服上的任风风,掩面小声哭泣,旁白的情绪有些模糊,似乎带点鼻音:“那时候我觉得天都要塌了,一方面是要独自作战了,谁也不认得,一方面是一下子,那些压力都抗在你的肩上,很多话,很多看法,山呼海响的,我从没被这么多人看过、评论过。” 画面一转。 C.sing的团员拥抱江河,从首轮淘汰的位置上离开,温和敦厚的声音响起来:“很多人都说,我们团是已经出道过的了,刚开始起点就比较高。首轮走了这么多人,很多人也就说着‘不过如此’‘糊是有原因’一类的话。” 画面停留在凌晨的练习室,是江河领着队员一遍一遍重复主题曲的动作内容,随着灯光黯淡亮起,时间推移,练习室里只剩下江河一个人,他在孤独地学习《锦衣行》的舞蹈,他高高跳起,脚步踏在木地板上,发出坚固响亮的一声。 “但是,可能没人比我更加渴望舞台了,可能很多人现在的状态是,第一次登上舞台,就有好多人为他们喝彩。我自己不太一样,每一次练习,还有每一次登台,” 画面在江河的所有舞台上变化,《出塞曲》时他离开合舞位置却光彩不减,《锦衣行》时他奋力挥旗无声呐喊的样子。 “我都当成是最后一次。毕竟这个年龄摆在这里了,我也知道,偶像这个职业,总是会过气的,就因为这个道理,想要拼命留下什么。” 画面淡去,声音浮现,随之亮起的,还有一道来自于音乐厅的金色的光。 西装革履的高挑青年望着观众席,观众席上空无一人,光洒在他的侧面,俊朗无俦。 “其实之前登过很多次台,对于我而言应该是很熟悉的东西才对。从小开始拉琴吧,” 满是奖牌和金银杯子的置物柜,多格玻璃折射出冰冷的光线,每一格都浮现出一个站在场中,拉着小提琴的孩子,从只比钢琴琴凳高半个头,到纤细瘦弱的青春期,最后成为颀长匀称的青年人。 “我一直不觉得这些荣誉是属于自己的。但同样是拉琴,《幽灵船》那次舞台,我当时向下看,”海水,月光,粼粼地浮现,镜头转向观众席,“看到一个灯牌,应该是我的应援,画着乐谱、琴,还写着我的名字,当时心里很触动,好像一下就醒了。” 那枚银色的灯牌在屏幕中央闪闪发光,“在那个时候,真正就意识到了,原来这个舞台是我的,不是评委,也不是其他人的。观众们关注你、支持你,是有温度的,很热烈的。突然就像找到了答案,然后期待下一次的舞台。” “我以前给很多舞台当伴舞。在打歌的舞台上,穿着简洁干净的衣服,重复群舞的动作,就像他们的影子一样。” 五彩斑斓的打歌舞台,当红的组合团体在歌唱,收获粉丝疯狂激情的尖叫,而少年时代的唐之阳,躲在鲜亮光明的色彩底下,像一抹灰色的暗影,既想要展示自己,又害怕喧宾夺主。 “后来有人对我说,要是你能走到台前,让所有人都看见,你是能和大家一样做得好的,你可以不再是影子,你可以是照亮别人的太阳。从那天起我就决定了,我要真正登上舞台。” 画面上出现他受伤时调整步伐,在医务室打封闭针的情景,“可能在准备的过程里会给你带来痛苦吧,受伤、争吵,或者是某个怎么样都没办法学会的动作,”回到他第一次测评时的独舞,挣扎着冲破桎梏与黑暗的舞蹈,汗水挥洒,全心投入。 “可是,当我真正站在聚光灯底下的时候,那种热爱会让自己忘记过程里所有的痛苦,只想展示,觉得音乐真的是太短太短了,想要在三四分钟里把那些热量,还有决心,都传达给每一个人。所以,舞台对于我而言,是发光发热的地方。” 最初C位,选出的是唐之阳,他面对N榜的黑海,深鞠一躬,双拳紧攥。 “有一天,我会照亮那些黑暗的地方,这是我对于舞台的初心。” 画面变黑,白字再度浮起。 “今天,我成为十分之一。” 交响乐曲渐入,壮阔雄浑的鼓点来自《锦衣行》的伴奏版本。 无数画面奔向全场观众,李想旁白:“在场的一百位练习生,要在三天内完成主题曲《命运由我》的演出。”百人舞台映入眼帘,Center唐之阳做出标志性的紧握命运,置于心口的结束动作,无数金色纸片大雨般洒落。 “第一次公演舞台,练习生分组进行AB组对照演出。”出圈舞台《塞下曲》双人舞片段,《千禧年少年少女》于斐自弹自唱片段,以全场巡回式运镜,气势磅礴地插入,伴奏慷慨激昂。 “第二次公演舞台,练习生分三大组选择,进行位置测评。”《雪国》高音部分,于斐青筋毕现,火车轰鸣,驶入站台;《夜间飞行》开场群舞,唐之阳一人引领,如同振翅飞翔的鹰隼;任风风与万幸同时指向镜头,露出爽朗开怀的笑。 “第三次公演舞台,根据制作人的概念完成测评。” 《幽灵船》最后的群舞,海洋发出震颤的巨啸;《锦衣行》末段的惨烈夕阳,所有练习生横刀立马,气势迫人。 “要出道。”李凌京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平淡却稳定。 他站在一片黑暗中,向身边望去,灯光从他的头顶亮起,所有热泪涌动的观众这才发现,练习生早已走出屏幕,在不远处的主舞台待命,在黑暗中,他们看见了自己对于舞台的回答。 灯光一盏一盏亮起,舞台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一百位练习生! 最后一行白字亮出。 “此刻,我是百分之一。” 所有灯光大亮!射灯喷出耀目银辉,从四面八方闪烁着涌来。大屏幕亮出代表节目概念的几何图形。 镜头从倒三角的底部,推移至三角形的尖端。那里站着上一次淘汰的第一位,乐时站在中心,目光稳定地注视所有人。 他们穿着初舞台时挺括帅气的正装,在一瞬间,将场内的所有人带回了这个夏天的起始。 在最初的舞台,在一百个直拍的视频里,无数人贡献出自己的第一次点击,第一次循环,以及第一个通宵不眠的夜晚。 从那个热烈的夏日开始,一群少年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似乎遥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 他们歌唱、舞动,试图将所有的青春与梦想,紧张地、稚拙地,通过镜头,呈放在数据之后的观者面前,用自己的声音告诉他们:我想我的命运是我自己的,我希望我能依靠自己,走向那条梦寐以求的路。 我想要出道。 而那个或者正在学习,或者正在工作,处于不同的人生轨迹,陷在殊异的喜怒哀乐中的人,数千万票的来源者,素昧平生,摩肩接踵,在现实里毫无交集的许多人,在相同的时间里,被冠以相同的名称—— 造梦者。 在同一个夏天,追逐梦想的练习生与制造梦想的制作人相遇了。 伸出手,握住手。梦想相连! 《命运由我》的旋律响起!总决赛舞台拉开序幕!“《创造!新偶像》,为你心仪的练习生投票,让这个夏天画上最完美的句点吧。” 这首自发布伊始,就常驻音源榜前十位的主题曲,将整场氛围瞬间点燃,全场撕心裂肺地合唱,应援的声音几乎震动天地。 李想在尖叫的顶点来到舞台正中,彬彬有礼地半鞠一躬,一百名练习生随着他的动作鞠躬致意,欢呼声再起,灯牌与应援手幅疯狂摇晃。 “经历了整整四个月的练习,《创造!新偶像》终于走到了最后。以实力至上,公平公正的为宗旨,我们贡献出数个为人称道的舞台。在过去的四个月里,制作人们贡献了将近三亿的节目视频点击量,”一片震惊的抽气声,大数据一项一项浮现在电子屏上,“以及令人瞩目的投票数、搜索指数,这个夏天,努力的不止是台上的练习生们,各位制作人——”李想拉长声音,再略略俯身一躬。 练习生们异口同声:“辛苦了。” 底下的“妈妈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我爱你们”响成一片。 练习生退场准备下一个舞台,而李想留在台上介绍投票规则与到场嘉宾。 十名练习生下台后,需要立刻换衣服,为下一个《十一枚星》的舞台做准备。 一回待机室,他们就开始紧张地行动。 唐之阳扶了一下化妆镜的边缘,接过服装的衣服,又将脸上密密麻麻的汗水擦干净,一个透明的药盒递到了他的眼底,周望屿看着他的眼睛,言简意赅:“我想到你这时候估计会紧张到胃疼,把药吃了。” 与。 夕。 团。 对。 唐之阳一怔:“你怎么知道……” 周望屿急匆匆回答:“是因为你每次公演前都去洗手间。后来留意了你的东西,原来是每次都吃止疼药——好,我来了。”他赶紧接过自己的衣服,向唐之阳比了一个“OK”的手势,消失在更衣室外。 乐时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更衣室里挤进万幸,他激动得直喘气,一边换衣服一边不由自主地朝外蹦着字句:“我刚才听到那个主题曲真的下意识就笑了,起床铃啊!起床铃!我真的是跳出ptsd了,还好没有失误。乐乐,你当C真的超级帅!我就知道你跳舞最好看了!” “哎,乐乐我帮你系。”他仔细地把乐时胸前的带子系好,淡蓝色的棉麻衬衫,半个角折进亚麻色的牛仔裤里。 万幸凑过来替他系白色的条纹领带,郑而重之,煞有介事,他对乐时露出灿烂微笑,“那一天,我还不知道坐在身边的你,能成为第一名。” “乐乐,很高兴能遇见你。” 万幸握住乐时的手,打开门,日光灯明亮的光投下来,灯下的练习生们穿着蓝白调子的表演服,袁弘杉一身淡粉色的西装,俊拔立着,好像从某个洁白婚礼里走出来的英俊青年。 万幸笑着叫了声王子殿下,袁弘杉摇头叹息。 于斐和周望屿站在一起,麦克风已经搁在了手上,于斐拿着一只手持电扇,为周望屿吹鬓角滴下来的热汗。 周望屿的足尖打着拍子,压低声音和于斐交换乐句。 余光看见乐时,于斐顿了一下,周望屿微微一笑:“自由发挥?” “自由发挥。”于斐回答,周望屿接过了他的电扇,于斐走向乐时,停在他的面前,伸手理了一下衬衫的尖领,乐时定定看着他,眼神静冷,却似乎涌动着某种灼人而炽烈的感情。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拽住于斐的手,又匆忙放开,于斐的手心落进了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 他低头一看,是一根坠着戒指的项链,不是先前他为乐时挑的那条,顶端坠着银光闪闪的一枚小戒指。 于斐忽然想起来,这是乐时在《塞下曲》时戴过的首饰。 于斐轻声一笑,将这条银链子戴上,条纹衬衫开了领口的扣子,露出一小点闪烁的光芒。 耳返中传来导播的通知:现在准备上台。 他们站在台下,看见台边坐着的九十位练习生,各个公司的代表,以及陪伴他们四个月的导师,粉丝们举着应援物,眼眶通红地注视着台上正在播放的小短片。那是合宿时练习生们朝夕相对的小片段,以及每个人对于对方的评价。 周望屿坐在纯白色的房间里,歪着头,眨着眼睛思考一阵,回答:“是于斐吧。他刚来的时候没什么朋友,但是我觉得他唱歌好听,于是试探性地去了解他,发现他的性格其实挺好的。会陪我一起练习到深夜,刚开始我不是跳舞不行吗,他就厚脸皮,带我到处去蹭舞蹈课。”一阵笑声,“我们也经常一起写歌,一有灵感就会凑在一起交流。有时候就是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词,就会坐在路边哼很久的歌。” 播放的画面,是于斐和周望屿在檐廊下交流的场景,于斐抱着吉他,拨弦歌唱,而周望屿为他打着拍子,膝盖上搁着一本五颜六色的笔记本,风将纸页一张张掀起。 于斐低沉带磁的声音响起来:“我也很感谢他,我们的观点其实常常分歧,怎么唱歌,怎么表达,但最后,就像他私底下开的玩笑,他在我身上学会了一股摇滚的疯劲,而我在他身上也学会了抒情的收敛。”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感谢我们的相遇。” 在雪白幕布前出现的另一个人,是被问题问住的乐时,他沉默地思考一阵,回答:“唐之阳是一位我印象很深的练习生。我很喜欢和他一起跳舞。”他们在夕阳下的练舞室跳动,影子时而交叠重合,时而扭曲失散,唐之阳柔和的嗓音响起:“心有灵犀的感觉,第一次合舞我们都很惊讶,都说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但在跳舞的时候,我愿意相信我们两个人有相同的灵魂。”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感谢我们的相遇。” 短片中的主人公在台下相视一笑,他们在黑暗中登上舞台,静寂里传来按捺不住的尖叫,那尖叫的声音越来越响,如同一架小型飞机掠过空旷原野,风摇草动。 璀璨的星空在练习生们的身后徐徐亮起,一片浩渺无边的星海,点亮了四面八方的舞台。地面有如宇宙,一条银河横亘舞台,静谧漂浮,一名练习生从舞台最左侧缓缓走来,所到之处,光线亮起。 唐之阳着一身宽松的深蓝色丝绸衬衣,白色长裤,经过造型的头发在光线下镀一层金属深蓝。九位练习生呈或是站立,或是下蹲,分为两组错落在舞台中,仿佛雕塑般静立。屏幕上无数星辰缓缓降落,唐之阳伸手,仿佛捉住一枚星,缓缓放下,带着无限不舍怀念,将指尖的无形之光递至身边单膝跪倒的乐时手心里。 密集的钢琴犹如流星坠落,乐时站起身,将星辰轻轻捧进袁弘杉的掌中,袁弘杉微微一笑,一颗星点亮所有灯,将周望屿、江河、于斐、任风风、万幸等人,从寒冷黑暗的宇宙里唤醒,走位变动,他们聚集成倒三角,将Center位置的唐之阳簇拥在正中。 两束银色灯光落在唐之阳身上,场景渐暗,他望向镜头,唱出第一句歌词: “摘一枚来自盛夏的流星,赠给在黑夜里祈愿的你。” 手中轻轻旋下黑夜里的星,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将手掌放在唇边轻吻,垂眼注视,留恋松开。 星海在一瞬间绽放光芒,每个人的脚下,都出现了银白色的漩涡,如同被点亮的黑洞。 镜头切换,来到三角形最右一边的李凌京身上,他停顿动作,向前走出两步,同时扬声唱道:“年幼时,我最爱抬头朝天空仰视。想着梦想是一张白纸。” 走位,移动。 李凌京变为星型的一个尖角,刀群舞的动作是取笔描绘夜空里的风景,随着旋律停顿踩踏,他们在空气里描绘星辰的影迹,九人后退,只留江河站在前方,揽过空气中淡淡的星影,如若一段轻快交谊舞,他随着不存在的舞伴被拥至星型走位的正中。 “描绘出生命的起始,留下我在某个瞬间写的一首诗。” 他们随着江河的领舞,如若绅士的舞蹈,旋转,站定,伸手弯腰,做出邀请舞伴的姿势,“这一颗星,属于我,在即将盛放的银河宇宙里。”站直,笔直流畅的十双长腿立定,随着旋律以脚跟踏出一步,在地面画出华尔兹一般华丽流畅的弧线。 旋即,八人缓缓跪下,周望屿与于斐站在正中,周望屿正对观众,而于斐背对,他们的手交握,放在心口处。 清亮高亢的嗓音与温厚沙哑的歌声交叠竞上,所有人为他们的主音低低地错拍和声,于斐与周望屿同时转身,两个人身位调换。 “在此刻,我祝愿,每个梦都有辉煌的好结局。” 歌词一声声,一句句,从每个练习生的口中脱出,在空气里震荡悠长回响。 追逐偶像,如同构筑一个脆弱信仰,粉丝是聚光灯外的教徒,而他们是光芒四射的神祇。 他们是世界上最密不可分的共同体,互为彼此的照亮与温度。 少年有时代表发光发热的青春,消耗自己,照亮黑夜里疲惫的眼睛;少年又是孤独环绕的月亮,只有充满炽热爱意的目光,才能让他们找到发亮的理由。 位于中心的唐之阳站起身,所有人再次走位,以Center为核心,唱出旋律悠长的副歌。 “第十一颗星属于你,星夜属于我们的盛夏,我们会在记忆的原点再度相遇。” 队形收束,地面出现发光的星球球体,灿烂的星云将星球温柔环抱,轻轻旋转,而灯光黯淡,雪白射灯再度落下,万幸与任风风的身形亮起,而其余练习生围绕着他们轻步旋转,犹如卫星环绕。 他们向四面八方散去,半跪低身,手掌模仿渺小星星闪动的频率,从胸前,至头顶,举高,虔诚仰视。 万幸与任风风以浅吟低唱的柔和姿态,完成RAP部分。 在这一刻,安静摇摆手臂的粉丝们突然理解了歌词的意思。 在这个平凡却不凡的夏日,他们认识的不仅是这寥寥的闪耀的星星,每一个少年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人生,一百段如灯走马的人生,在这个夏天旋转往复,深深地与他们的记忆融合。 对于粉丝而言,这仅仅是一次眼花缭乱的盛大旅行的终点。 但对少年而言,这或许是一段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人生的结束,或开始。 星辰再度汇聚,所有人舞步轻盈,高唱副歌:“第十一颗星属于你,星夜属于我们的盛夏,我们会在记忆的原点再度相遇。” 走位再度变为星型,右侧的于斐与左侧的周望屿相对而视,将歌曲送至高潮,熟悉的嘹亮而感情充沛的主音,不少粉丝湿润眼眶。 旋即是小声的惊呼,闪闪发亮的光芒从天空纷沓而至,他们后知后觉,感到脸面微微地发凉,许多人抬头望天——在银亮的射灯下,蓝色的光幕里,小雨千点万点落下,如同细细密密的流星,轻轻拂过舞台,温柔抚慰着天地间的所有来客。 回忆从第一次关注节目开始,或许是在某个无聊的午间休息,乏味的枯燥课堂上,听到一首旋律吵闹的歌,看见一张惊为天人的精修图,欣赏一个激情燃烧的舞台,心中最炽热的地方被触动了。 那些被千篇一律的日常染上灰败的人生,忽然火星四溅,最后烈火燎原。 少年向你走来,送上盛夏夜空中的一颗星,用温柔而动情的声音告诉你: 你也能够闪闪发光,无论身处何地,来自何方,颓唐或愉快,低谷或顶峰,你都是我心中的第十一枚星。 在这数以亿计的浩瀚星海中,由唐之阳作为引领,十名练习生仿佛十颗熠熠发光的星星,雨水湿润他们的眼睛,从他们的发尖滴落。 于斐的声音穿透细密的光流,带着温柔而不舍的遗憾,他们站在雨中,恢复了最初沉眠的姿势。将麦克风凑近唇边,他们发出了最后一句低哑而深情的告白: “我们会在记忆的原点,再度相遇。”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阅!生命被你照亮-杨宗纬 第111章 你一生的故事 小雨一直连绵不断地落,李想回到舞台正中,没有打伞。他没带台本,开始例行的中场报幕催票环节。 实时的票数从第一位起公布,前三名均破两千万,第六名是任风风,他与第七名的万幸仅二十万票之差。 “短信请编辑#01到10,发送至1001,每个号码仅限一票。在最后的舞台上,为你心仪的练习生投票吧。”李想简单将赞助与投票方式再重新强调一遍,话锋一转,他站在斜风细雨里,笑得温文尔雅,“舞台结束之后,各位导师有什么想要对练习生们说的吗?” 镜头移至导师席,Noya正与贝锦交头接耳,梅小弦先接过麦克,哼哼笑了两声,乐观而开朗说道:“大家都非常非常好。我一个闲散人员参加节目简直是视听享受,小朋友们无论是创作还是技巧,都比刚来时候好太多啦。” Noya点头,接过话,“尽管过程中遭遇了许多来自外界和来自自己的挫折,”她故意停顿一阵,在粉丝的恍然大悟即将爆发的时候,又接着说了下去,“但终于贯彻了心中的想法,以自己的脚步,走到了现在。我觉得非常欣慰。” 贝锦言简意赅:“有进步。”引发一阵无可奈何的纵容笑声。 Noya也暗暗地笑,也只有她知道,贝锦在看见于斐的排名时,暗暗地攥紧拳头,嘴唇抽搐地露出一个不甚好看的笑容,仅仅匆匆一弯唇,就把那惊鸿一现的喜悦抿却。 正要打趣两句,又见贝锦打开麦克,悠闲摇走的镜头又赶紧切回来。 “从前是我太过严厉,不近人情,伤害了许多练习生的感情。”她忽然起身,全场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所有视线聚焦在她的脸上,那个冷傲清高、不可一世,从初评等级就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此时此刻,她以手掌盖住前襟,短短鞠躬,目视镜头,冷声: “对此,我感到很抱歉。衷心希望所有人都能达成自己的梦想,星途坦荡。” 话音方落,全场无声。率先回过神的李想朝她挥挥手,点点头,带头鼓起了掌,掌声越来越响,好像朝阳下涨潮的大海,海浪迭升,欢呼四起。 贝锦整理着裙摆坐下,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眼角的淡纹蹙起一束,忽然显出些模糊的温柔来。 耳返里的导演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要出直播事故了,吓死了。” 李想垂头微笑,将场子握回自己的手里,“接下来,是十位练习生的最后一次分组测评,在最后一个珍贵的舞台上,他们有许多话想要向大家、向世界说出,让我们一起聆听,属于他们的心声吧。” 全场灯暗。 只剩雨声,噼噼啪啪地滴落在雨衣上,视域变得模糊不清。 多边形的光圈随着灯光的荧烁而一圈圈荡出,在平直安静的细雨中,升降台打开,黑色烤漆的电钢琴徐徐升上,平滑柔亮的话筒伸至琴手的面侧。 黑暗的场**下金黄色的灯光,映出尘埃般的细密雨点。 欢呼如浪如潮,所有人都认出了琴后黑色西装的练习生周望屿,右手琴键轻弹,左手搁在膝头,周望屿抬头,那细细的闪亮的雨丝,照映着他的瞳孔,闪闪发光。 他微微侧过头去,随着淡淡的音符低唱: “I h**e been waiting all my life, to see the future in your eyes. I escape this lunatic world, but you pick me up when I don't love it anymore." 歌声清澈,如同舞台上无数银白色的光束,音色冰冷易碎,穿透细密雨帘。 屏幕上落下无数玻璃碎片,以延时的慢镜头在地面碎裂,乐句唱毕,周望屿对镜头微微一笑,转眼看向身后,画面推进,主舞台上行来两个瘦小而轻快的影子。 万幸和任风风踏雨而来,万幸一身宽大黑色,发带束起刘海,Rap唱词破口而出: “我的脑海,现在满是碎裂玻璃。一切我热爱的,一切我视为生命的,都随时间失去踪影。梦想,它带着尖锐的角度,聋哑我的声音,刺盲我的双眼,为什么,为什么?我为它而生,却终被它杀死?” 万幸指向身侧,镜头漂浮,任风风戴着白色棒球帽,高领子的工装风格外套,黑色腰带,颇具简洁前卫的未来气息,他将帽檐向后一扯,露出深浓的剑眉。 “我跌进泥涂,我折断双翼,我不知道是否需要放弃,太多故事告诉我世界上没有一心一意。我是谁,我成为谁?谁又能抓住我的手,让我不再留恋这懒惰、舒适、退怯的监狱?” 镜头随着他们的前进后推,旋律舒缓、悠扬,周望屿伸手握住麦克,闭眼高唱: “I h**e been waiting all my life, to see the future in your eyes. I escape this lunatic world, but you pick me up when I don't love it anymore.” 钢琴渐重,鼓点渐起,柔缓的电子音节绵延。 任风风:“我寄希望于家庭、朋友、和运气,可最后我发现,能拯救我的只有我自己。” 万幸:“是我改变我自己,打开闭塞的心,让呐喊撕裂大地。一无所有的我仍然付出**、信任、偏执,当我倾尽一生向未来寻觅,一个小孩自此只敢在夜里哭泣。” 任风风与万幸对视:“所以,所以。我开始把梦想捡起,尽管我的双手鲜血淋漓。” 万幸扯一个笑容回应:“尽管它曾刺破我的身体,让我经历名为成长的危机。” 人声恰到好处切入: “I h**e been waiting all my life, to see the future in your eyes. I escape this lunatic world, but you pick me up when I don't love it anymore.” 两个人异口同声:“如果,如果。我现在因为痛苦轻言放弃,谁的记忆还会留有我的痕迹?没有,没有人会再记住你。趁我们现在还有走过刀尖的力气,不如从现在开始,逃离平凡而混乱的世界。” “让我们一起。” 追逐着他们的灯光落幕,所有暗流涌动的鼓点沉寂,周望屿的琴声追逐着最后一点光亮,渐渐低落。 雨声更大了,细如牛毛的雨水已经变作沉甸甸的泪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观众大多换上雨衣,当所有人以为节目会陷入暂停时,淡入的琴声再响,以伴奏的形式穿破重重雨幕。 《Rain,river,in Your Black Soul(你黑色的灵魂,奔流不息)》。 作曲:于斐。 编舞:乐时 唐之阳。 字幕出现在大屏幕的一瞬间,全场沸腾。 扩音的电子设备不能见水,于斐坐在遮雨的顶棚底下,望着不远处的台心,在全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两名舞者静立于深不可见的黑暗里,蓄势待发。 灯光将天穹照成深蓝,光芒将世界蒙上一层淡薄的白影,仿佛过期的老旧胶片。 暴雨顷刻在他们的身体上溅起一层茫茫白雾,但乐时与唐之阳仍静如雕塑,随着低音区钢琴的奏响,他们顷刻分离,脚步在台上溅起丈高水花。 练舞时无形的重压顷刻有了实体,那是铺天盖地的无尽大雨。 提琴婉转哽咽,仿佛有人在台上立了一面镜子,他们是同胞相生的两个人,顷刻分离,又顷刻合为一体。 提琴急转直上,吉他扫弦的声音由弱至强,又一阵天坼地裂的欢呼,光芒落在了于斐身上,他垂眼,皱眉,似乎切齿咬牙,与无形重力抗争。 三种乐器将乐曲抛向高峰,而舞动的人如同脱离束缚的蝴蝶,平地不再是平地,每一个纵深跳跃,他们在天空飞翔,像是乘风破浪的军舰鸟。 在沉重的雨幕与每一个激烈动作掀起的浪潮里,他们看见乐时和唐之阳的表情,坚定地、享受地,在音乐的顶点,他们甚至对着摄像机露出了笑容。 仿佛有光,从他们的体内冲出,迸发出比疾风暴雨还要热切的力量。 黑色的灵魂在燃烧,在呐喊,在奔流。 一曲毕,作为合音伴奏的于斐,他的心跳激烈地飞响,搁在弦上的手指微微颤抖,直到下台,回到休息室,他仍旧激动地浑身战栗。 工作人员赞不绝口,匆忙穿梭,将毛巾披在他们的身上,导演在耳返内说:“先等五分钟看一看雨势。袁弘杉那一组现在跟上去了,大家都辛苦了,在后台喝点热的饮料。做得很棒啊,无论出不出道,孩子们都很棒啊。” 乐时坐在于斐身边,摘耳返的同时打了个喷嚏,于斐笑了声,把自己的毛巾披在他的身上,这下倒好了,原先精致漂亮的妆容,全都要打回原形。 乐时一边擦头发,化妆师过来给他们递卸妆湿巾,于斐抽出一张,下意识地帮乐时擦脸。 好像给猫咪擦黑鼻子的主人,于斐忍不住发笑,看着乐时时而不满地眯起一边眼睛,他的鼻子通红,低低发出呛咳声,显然剧烈的运动,使他吸进了不少雨水。 于斐用一只手握住他的下颔,放轻了力气。 化妆师姐姐冒头看了眼俩小孩,轻轻飘飘来了一句:“你们关系真好。” 于斐笑眯眯:“也就一般的兄弟情吧。” 乐时皱起眉毛,于斐改口:“也就一般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吧。” 一阵气氛活跃的笑声,没人把这句话当真,乐时的耳朵尖被轻捏一下,于斐压低声音,几乎用气声逗他:“你耳朵又红了。” 唐之阳揽着毛巾去换排名公布的制服,一面开着玩笑,转移话题:“还好金字塔在棚里,不然我们得淋着雨出道了。” “刚才贝老师可真是太厉害了。”奔忙的姐姐麻利娴熟地给他们递姜糖水,还不忘玩笑打趣,“其他老师都去避雨了,她借了个雨衣,站着看完节目才走,走的时候还鼓掌。这人设崩得还挺真情实感的哈。” 任风风眼睛肿得像个核桃,他们组抓住了小雨的尾巴,没这么狼狈,他给乐时续杯热水,嘴巴一刻不停:“你们太厉害了!虽然很辛苦很辛苦,但是特别特别感人,真的有奔流不息的感觉!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你们的舞台也很了不起。风风算是得偿所愿了。”乐时回应,被迫看着于斐的脸,对方正给他擦额头的粉底。 于斐闻言也笑,眉眼弯弯,转头对任风风说:“我说舟舟怎么去你们组,原来你一直要勾搭一个主唱给你们唱抒情rap的主音,这会儿玩了个大的。” 万幸冒了个头,整个人挂在任风风的肩膀上,说:“其实舟大佬还挺不愿意的,后来说词可以自己写,他就写了一段。也不知道是写给谁的,不过不管写给谁,结局都是很好的嘛。风仔一下抬就抱着他大哭呢!” “不准说这种话。”任风风气势汹汹,“你们赶紧去换衣服吧,感冒怎么办!都散了都散了哈。准备去捡自己梦想的玻璃片了哈。” 万幸:“不如现在和我一起,yo!” 任风风比了个手势:“我们一起!yo!” 晚间十点五十八分,雨停了。 李想数次打伞上台,甚至坐在雨中与观众聊天,他将雨伞斜放在肩头,西装湿透,说自己演唱会时暴雨的趣事,看到时间,他微微一笑,“还有两分钟投票通道就关闭了,天气好像也关闭了落泪的阀门,现在好像——”他伸出手,“雨停了。” 令节目组震惊的是,退场的观众并不多。坑底与看台仍旧人满为患。 在练习生们的要求下,他们数次返场。 雨幕里,粉丝们热情四射地挥动着应援物,与练习生们合唱《命运由我》《雪国》《千禧年》等抒情曲,主唱line玩得尽兴,于斐和周望屿你一言我一语地替粉丝们开嗓,不亦乐乎。 粉丝们、导师们,留下的九十位被淘汰的练习生,都在替他们声援。 在大雨里,他们听见了贝锦原唱版本的《雪国》,看到了李想信手拈来的《夜间飞行》,Noya陪着他们唱刚才万幸与任风风的Rap,梅小弦则来了段新歌,并且暗地内涵国内音乐软件,要是再不让他发歌,他就直接在这里就地出道。 明明是出道舞台,却像是团体演唱会现场。 他们数次穿着雨衣返场,得到热情洋溢的反馈,或许是热烈的感情将大雨蒸发,他们再也舍不得这个风雨同舟的舞台。 直到雨停一刻,所有人才从欢声笑语里回过神来,十位言笑晏晏的少年,终归要从雨里站起身,走向属于他们的未来。 他们手牵着手,高举,又放下,向全场鞠躬。 没有飘扬的彩纸,没有激昂的音乐,他们向每一个角度的观众表达谢意。 最后一躬,当他们直起身来时,那些明亮的黑色双眼里,露出了惊讶而欣喜的神色。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在看台上、坑底里,他们打开了手机后置的电筒,不停挥动,不断回应,有人在唱歌,无数人跟随旋律。 他们在唱“长途跋涉,赴汤蹈火,或灿烂或疯狂的青春,决定权在我”,在唱“我所有的青春,是爱,是梦,是疯。是一首呐喊的歌,足够穿越所有雨和风”,在唱“欲问塞南事,年年鸿雁飞”。 从《命运由我》,到《千禧年少年少女》,到《塞下曲》。 一路走来,练习生们记得,观众不曾忘怀。 他们认出了,听出了,站在灯光下不知所措,忘了营业的修饰,每个人热泪盈眶。 “雪啊,雪啊。少年的雪,我的理想国站在我的面前,却不发一言。” 江河拉远麦克,捂着鼻子转向一侧,他的眼睛通红。 于斐拍着他的后背,但自己也忍不住耸动肩膀,唐之阳摸了摸乐时的头,看着他咬着嘴唇,眼泪却在目眶不停流转,唐之阳面对着灯光,微笑地,眼中溢满不舍的温柔和伤感。 “我的故事是爱与恨,愁与烈火鲜血偿,孤身一人迎千军,不问世人问苍天。” 高音部分没唱上去,周望屿破涕为笑,尾调发抖:“刚才不是给你们开过嗓了吗,还唱不上去。” 他跟着粉丝们的欢笑和旋律,摇晃着手臂,为他们引唱,可惜唱到最高音,连他也无法继续,哽着声音,尴尬地摇摇手,“老了老了,唱不来了。”但没人责怪他的失误,所有人都在大声欢唱,迎接最后的顺位发表仪式。 十一点整,在全场观众的倒数声里,投票通道正式关闭。 李想站起身,动作优雅地关伞,微笑地目视直播镜头,缓声宣布: “《创造!新偶像》,最后一次顺位发表,现在开始。” 十名练习生依次站在主舞台上,他们的面前,是那个熟悉而陌生的金字塔。 全场屏息凝神,偶尔传来响亮一个哭嗝,引发一小段时间的骚动。 李想来到金字塔底部,舞台上的字幕滚动着节目的名字,蓝色射灯随着紧张的音乐缓缓移动,镜头在每个练习生的脸上移动、凝视,他们紧张得肌肉绷紧的脸面,出现在现场观众、直播房间,出现在每个为他们欢呼流泪,为他们摇旗呐喊的人心底。 “按照惯例,最后一位,第六名的出道位,我们最后公布。” 李想拿着公布结果的卡片,催票环节已经结束,他不想再用悬念折磨粉丝的心,无奈导播还在一下一下地运镜,他看见大屏幕上的万幸咬着下唇低下头,手被身边的李凌京握住了,攥在一起的发抖的两只手,在屏幕上停留很久。 粉丝大喊:“不紧张!不要紧张啊!” 第五名的字幕出现在李想的脚底,从他的足尖滚动至练习生的眼前。 李想再度确认卡片上的名字,干脆地宣布:“总18726531票。Music Museum Media,”他的话音未落,所有练习生已经扑过去拥抱周望屿,李想微微一笑,在全场沸腾的尖叫里公布答案,“周望屿练习生。” 周望屿被环抱在正中,几乎无法呼吸,他拍着每一位练习生的后背,不住点头,他的后背被轻轻一推,转过头,与袁弘杉四目相对。 周望屿小声说了一句“在上面等你”,袁弘杉微笑地点点头,语气不冷不热:“恭喜你,小少爷。” 周望屿走过那段不长的道路,来到金字塔底,他回头看了一眼第五名的座位,调整呼吸,又正正衣领,李想在旁说出对于周望屿的总评价:“在一开始以出色的声乐条件成为话题焦点,而在节目中也没有荒废优势,在不擅长的领域取得了制作人的认同。尽管后期排名下降,却坚持到了最后。周望屿练习生,有什么想对制作人们说的吗?” 周望屿说过周全的感谢辞,镜头最终留在他的家人身上,周望屿在看到大屏幕上的周海洋的脸时,显而易见地一顿,他与父亲对视良久,弯起眼睛,展颜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爸爸,谢谢你。我爱你。” 周海洋僵硬尴尬地点点头,举起手幅,用周望屿的手幅挡住自己的眼睛。 周望屿在全场粉丝的尖叫中登上金字塔,坐在第五位上。 第四名属于一直稳定于这个位置的袁弘杉,他特别感谢了自己文笔独特的粉丝们,引发一阵笑声。父母没有到场,但他并不因此觉得遗憾。登上金字塔时,他与周望屿拥抱,两个人对着镜头深鞠一躬,完成了最后的致意。 于隽脱了雨衣,全神贯注地望向舞台那端,看着自己的哥哥——于斐不知所措地站着,他紧张的时候总会揪自己的衣角,镜头过来的时候,眼睛下意识注目,露出一点笑,两颗尖尖虎牙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于家妈妈反复确认了手上的手幅不是乐时的,是自己亲儿子的。 他们浑身都被雨水打湿,可最害怕麻烦的父亲少见地犯了犟牛的脾气,不看自己的儿子走过那条路,登上金字塔,就一步也不愿意挪。 身边的姑娘回头一看,呀地叫了声:“你们不是——是斐斐的爸爸妈妈呀?”于隽做了个噤声手势,一家三口却被那姑娘半推半扶地挤到最前。 于隽一边道着谢,一边望向更近的舞台。 李想:“总26124568票,个人练习生,于斐。” 震耳欲聋的尖叫几乎把他们冲翻,可父亲比她俩加起来都激动,像激动的小姑娘似的上下蹦跳,于斐走过满是雨水的那条通道时,一眼就看见自己的爸爸,他惊讶地顿了一瞬,又挥挥手,小跑着来到台上。 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于斐深吸一口气,他望向家人的位置,先出声感谢他们:“感谢我的爸爸妈妈,还有我的妹妹。”他哽咽一声,在触碰到那些过于柔软的字眼时,无数回忆涌上心头,温暖、热烈,色彩鲜明。 “感谢所有人。我爱你们。”他深深鞠躬,粉丝们一阵热烈回应,他一一谢过导师,在屏幕上,贝锦对他轻轻微笑。 于斐一怔,忍耐许久的眼泪在那一刻落下来。 那是一双熟悉的眼睛,是在HP的无数次月评里,贝锦惊喜而赞赏的眼睛,他的老师,也曾将他当作手心中的一颗宝贵的星星,将一切珍爱和赞词都送给他,希望他变成一帆风顺的音乐人,希望他的歌能被所有人传唱不休。 李想拍拍他的后背,于斐擦掉脸上的泪水,粉丝高喊着“不要哭”“我们爱你”,更多在呼唤他的名字,于斐红着眼睛抬起头,露出一个皱眉抿唇的笑容,不太好看。 他努力深呼吸,这才调整好声音,带着瓮声瓮气的鼻音,他的目光坚定:“希望每个渺小的人,都有坚定不移的勇敢,希望你们的生命,永不熄灭,永远明亮。” 李想点头鼓掌,粉丝带着哭腔欢呼,于斐看见他的妹妹对他微笑,豆大的泪水从她的目光里涌出来,她努力挥动着手里的手幅,于斐低眼一笑,背身登上金字塔,与周望屿和袁弘杉拥抱,在第三名的位置坐定。 第一名与第二名的候选者没有悬念,在唐之阳与乐时之间决出。 他们接受剩余练习生的拥抱,获得了尘埃落定的出道位的他们,接受着剩余者复杂的目光,江河的目光伤感而温暖,万幸则是全心全意的祝福。唐之阳与乐时牵着手,一如上一次的顺位发表,走向最终的地方。 “第一名,总30843548票。” 三千万票。 李想低头看眼台本,微微一笑:“大家认为是谁呢?” 全场滚沸,乐时和唐之阳的名字在场地上空回荡。 白桃站在后台,手机直播端出现了明显卡顿,是过于拥挤的弹幕让视频端口宕了机,白桃关闭弹幕,恰好看见乐时微笑着的脸,他的笑容柔软又温和,正望着大屏幕上的自己,却又像看到了遥远的远方。 “这孩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白桃扑哧一笑,跟着弹幕发了一条:“乐乐!妈妈爱你!C位出道吧!” 乐时微微笑着,真正站在这个地方时,那些纷繁复杂的心绪,忽然一片空白,脑海一片平静的清空。 旋即他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不算高的个子,无处安放的手脚,过于苍白的皮肤,因为感动而微肿的眼皮,总是不苟言笑的嘴唇。 似乎与四个月前,那个站在练习镜前年轻人并无二致。 那时他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如此沉默,又如此阴郁,他没想过会在节目上遇见于斐,更没想过会遇见身边的朋友们、前辈们。 他忽然想起阚君桓对他说的那一句话:“就从当下的这个舞台开始,从现在开始,你遇到的每一个人,或许都能够成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直到站在舞台上,所有时光汇聚成为照亮他的灯光,他的心被一股热流充盈着,他不由自主地微笑。 他好像走过很长一段路,那条路上有为他在风雨中声嘶力竭歌唱的少年,有在除夕的冷夜与他共同分享一碗饺子的小孩,有在机场第一眼认出他,大声为他加油的粉丝,也有神情复杂又温柔仁慈的母亲,别扭执拗的父亲,有温柔激赏鼓励他的前辈和导师,相互激励成长的队友,无微不至的经纪人,亦有与他心意相通,性情相合的知己。 乐时以为这条路从来是孤独而黑暗的,可站在台上的一刻,他猛然发觉,时间的潮流来而复去,不知不觉,他的身边早已站满了人。他们沉默地、温柔地,凝目遥望他,牵手引导他,拥抱亲吻他。留在他的身边,告诉他:请你继续向前。 是否C位出道,那份执着好像淡了,他知道他收获了远比数据更加重要的东西。 李想顿了许久许久,终于断声道: “WMC。” 这一瞬间,全场震动! 李想点头:“乐时练习生。” 唐之阳拥抱他,他停顿许久,空气流进胸腔,随着一声声爆响,庆祝的烟花绽开在雨后洁净的天穹,五光十色,绚烂夺目。 乐时看到自己的父母,烟花的光芒将他们的脸面照得有些斑斓,他的母亲流下泪水,不时向他挥一挥手,父亲则拥抱哭泣的女人,举起了写有他的名字的灯牌。 两年前的奔逃,两年后的流浪,在这一刻得到了慰藉。 麦克风被放进他的手里,乐时的眼睛一眨,手背一热,这才发现他在落泪。 李想抱抱他,在他耳边轻声:“好样的。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好样的。” 他一向冷静持重,心如明镜,但在这一刻,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声气发颤,几乎想不到组织语言的词汇,他听见自己难以自持的沉重呼吸,随后,“不要哭”的呐喊传进他的心中。 李想松开怀抱,他望向场馆四周,如星海璀璨的光亮挥动、闪烁,呼喊几乎有些沙哑,他深吸一口气,所有人默契地安静下来,倾听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那白色的璀璨的海洋,好像《雪国》舞台的银河,又像《幽灵船》舞台的海面。 “谢谢大家。各位制作人,我的父母,导师、队友、工作人员们。”他鞠躬,深得鼻尖几乎要触及自己的膝盖,他直起身,“大家教会了我,努力度过每一天,全力展示自己的热情,以及,”他顿声,笑容温暖,“以及永不停歇的爱。” 他的人生,从每个凌晨在练习镜里看到的自己开始,登上聚光灯下的舞台,挥洒汗水与热量,他学会如何去爱人,亦收获无数人的爱意。 “是你们照亮我的生命,我希望我这一点点光亮,也能让你们感到光明。” 所有人给予他最热烈回应,他微笑地再度与唐之阳拥抱。 唐之阳的感言十分简短,在感谢所有支持者之后,他长出一口气,似乎释放无尽的压力,他温声说: “人生很漫长,希望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光芒。希望——无论是在现场,还是隔着屏幕看到我的你,”他停顿,眼中的光芒闪烁,含泪带笑。 “不论起伏跌宕,喜怒哀乐,都能有迎来明天的勇气。我会尽我所能,陪伴你,鼓励你。” “与你走到最后。” 第六名在任风风和万幸之间决定,李想宣布最后一个名额属于WMC。 万幸与任风风、江河、李凌京等人跳跃着拥抱,任风风笑着,眼泪却断线珠子一样止不住,万幸皱着眉毛,刚要说些安慰话,却被任风风抱住,脸颊飞快被吧唧亲了一口。 任风风带着眼泪,笑着向他说:“从现在开始,逃离平凡的世界。走吧!有一天,我们会在一个舞台上相遇的!” 在好友的鼓励与目送下,万幸飞奔着跑过那条坦途,被湿滑雨水绊了一下,打了个趔趄,粉丝在底下“啊哟”地惊恐喊了声,“慢点跑”的妈妈粉扯着喊劈的嗓子,万幸咬着嘴唇停下脚步,红着脸笑着,向镜头比心。 万幸的获奖感言结束之后,三人一前一后地上台,与每位队友拥抱。 每登上一阶,欢呼声就更高更尖。 乐时再度站在于斐面前。 在千万人的祝福里,他们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对方的模样。 金色的彩纸如同一场倾盆大雨,纷纷扬扬倾泻而下。 在看到于斐的那一刻,极力平息的感情崩溃爆发,在镜头照不见的地方,在于斐的面前,他泪流不止,然后扑进他的怀里,好像那年他在父母的惊呼咒骂里,在泼天雨幕的阻碍中,他向他爱的人奔跑,从此奋不顾身,头破血流。 最终,他站在这里,证明他的血、汗、泪,证明他的爱。 他们紧拥,于斐感受到他胸膛的剧烈起伏,感受到他搏动的热烈的心跳,于斐闭眼流泪,他们的呼吸混同,哭腔交杂,于斐拍动他的肩膀,哑声安慰: “别哭了,乐乐。我一直在看着你。” 乐时深吸一口气,有冰冷的东西贴在脖颈,那是于斐戴上的项链。 乐时闭上眼睛,在千千万万人的欢呼喝彩中,在金色的炫目耀眼的大雨里,他哑然而坚定地,对于斐说出那句从来深缄于口的告白: “阿斐,我很爱你。” 李想站在金字塔底部,一如他每一次主持顺位发布,他微笑地,尽管身上的西服未干,语气却充满热情殷切的期待与希冀: “至此,由国民制作人投票选出的选秀组合‘SixPlanets’,正式出道,以限定组合的形式,活动期限两年。相信这六位少年,会为大家带来更好的舞台,作为夜空中明亮的行星,照亮每一个人的心。” “《创造!新偶像》这个夏天,感谢有你。” 六名刚刚出道的偶像同时鞠躬,异口同声: “感谢有你。” 在所有人的祝福与呼喊中,属于练习生的盛夏结束。 属于每一个人的四季,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阅。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出道后的小甜饼算作番外哈。想说很多话,夜里写篇后记吧。谢谢大家,意见和建议我都放在心里,之后会有大修,把大家指出的不足都尽量改正。其实我有点写不够,总觉得他们还有很漫长的未来,但是最初的大纲就终止在出道夜,希望限定团的这两年,每个人都能走花路。感谢一直以来看文的你,如果能稍微留下一些印象,我就已经感到非常幸福了!祝大家现实顺利,心想事成。 第112章 最后作者一点碎碎念 后记 现在是十二月十六号的夜里一点零三分。 我在听闵玧其的《So far away》,心里还有点感慨。真正要说话的时候感觉啥语言都组织不出来,只能总结一下自己需要修改的内容,好好反省反省,当个乖乖的背锅王八(呜呜呜别骂了再骂人要傻了),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首先,这篇的感情线我其实一直写得不是很好,尤其是前半段破镜的部分,怎么破和怎么圆交代得都不清楚,这是我修文的时候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已经完本,一月末有了空闲时间,我会把全文再修改、梳理一遍。把乐乐和飞飞之间的过往交代清楚。 退团这件事情其实是非常痛苦的,在不久之前,我喜欢的一个小男团的主唱,就在他们发专辑之前退出,也并不说明具体原因,公司非常善良,但粉丝却无法接受。当时我也非常难以接受,心里觉得不可思议。回头想到我这篇小说,害,觉得真的是,酸甜苦辣说不出口。 退团原因这点请大家放心,我这个亲妈现在也很想骂飞飞。我会把这个行为的动因补充清楚,不交代完全的话感觉心里也扎根刺,很不舒服。 其次,是行文风格的问题,会为论坛体加上缩写的注解的。前半部分的分段和分行会优化,还有人称指代不明,描写过于繁冗等等问题,也会适当进行修正。我有段时间写出来没返回去看,导致会有错别字和病句,也会更正。 非常感谢大家的观看,包容我的不足。说实话这是我写的第一篇现代耽美,在故事的总体叙事节奏上掌握得还不是很好,具体就表现在我经常动不动就描写抒情,然后字数就走远了(唉声叹气),规划不特别清晰。这个疑难杂症属实有点难顶,下本我会努力统筹规划的,争取克服缺点。 我每次看大家的评论,都会觉得特别特别高兴,无论是建议还是意见,既然提出了就有提出的道理,我会认真接受。看到鼓励也会激动很久,这本一直写得断断续续,但还是有小天使一直不离不弃,在这里非常感谢!断更这个毛病吧……我只能说下本先写它个半本我再发了。否则又会从夏天写到冬天,书里夏天结束,书外都要过元旦了。 下一本是这本里副CP的故事,大纲已经写好了,大概二月的时候会开吧,风格和这篇就不一样了,是互相拯救的故事,有遗憾也有鲜花。 这篇的番外会写两部分,一部分是主CP过去的事情,一部分是出道之后打怪升级的事情。写完才发,所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更。 我其实不算是饭圈里的人,一直以来都是淡圈的状态,喜欢的团已经出道十几年了,对于现在的哥哥弟弟多半是欣赏他们的歌曲的程度。一八年的时候追过一段时间的限定团,今年开书的时候还在看PD404,所以有些措辞有韩翻中的影子哈哈哈哈。而做票那件事情到现在也算是尘埃落定,原本这本的结局更加意难平一些,后来我想了想,既然我现实狗团已经意难平了,就让他们有个好的结局吧。 可能在很多人眼里这个结局太理想化,太美好了,那些性格突出的男孩最后都站上了出道席,黑幕的突破也实在太过简单了,我其实也这样觉得,但又不忍心看他们零零散散、头破血流的样子。 我至今印象很深,202里有一句话是说“参加选秀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假票事件之后,很多人也特别痛切地表达这是在玩弄练习生的梦想,然后我就特幼稚,就想至少在自己的文里扳回一局吧,所以就写成了这个大欢喜的样子。 纵容我幼稚的想象,幼稚的歌词,还有点不会成真的希望。写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童话故事。 能够点开它,阅读它的你们,真的非常感谢。 “愿你在试炼后盛开,愿你以渺小启程,以伟大结束。” 一只鹅 2019/1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