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佬恋爱后我爆红全网 作者: 谢今朝 简介: 轻松甜宠!1V1双洁! 上一世楚倾作为私生子,被强制嫁给了残暴大佬傅宵烛,被人不人鬼不鬼的整整折磨十年,没想到一睁眼竟然重生回替嫁当天! 他本以为自己会坠入水深火热,却不料新婚当日横遭抢亲! 来抢亲的还是与大佬针锋相对的豪门阔少——陆恒! “抱歉。”众目睽睽之下,陆恒强行将楚顷拽到自己身后,嚣张而又跋扈看着傅宵烛,骄横地挑起嘴角,“我来带我夫人走。” 然而圈子内仍然只当楚倾是个笑话,山鸡怎能变凤凰…… 但他们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陆恒手握大权,登上陆家家主之位,一跃登上富豪榜榜首的消息! 而与陆恒一同出席招待晚宴的赫然是向来被他们厌弃轻视的……楚倾。 表面禁欲实则比谁都诱的美人受VS表面老干部实则比谁都老流氓的大佬攻 第一章 重生(二修) 苍山浮雪,南天无星。 葬礼已经过去了,只能通过地上凌乱的脚印看出曾有多少上层名流光顾过这个小小的墓园,吊唁声与哭泣声整整响彻了一天,直到傍晚时分,才终于凄冷下来。 就仿佛是为了与葬礼应和一样,竟然在初冬时分飘起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干净洁白的雪花就如同天女之手洒下来的轻絮,连同寒风冷意一起,覆盖在了墓碑上,就如同给地底长眠的雄躯轻轻盖上代表着波澜壮阔一生的挽联。 在这不分天地的洁白当中,有一道高瘦的人影静静立在墓碑之前。 这人穿着一身西装革履,看打扮分明是男人的装束,却不知道为何脸上罩着只有女眷才会用的黑色头纱,死死凝视着墓碑,喉结哽咽着滚动。 楚倾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了一下,石碑上那深刻着的“陆恒”二字。 他甚至到现在都不敢仔细回想自己的前半生,成为傅家夫人的十年,就如同炼狱一样煎熬,稍有波澜傅宵烛便会对他动手,将他丢给下人侮辱取乐,在上流圈子里,他就是一个如同笑话般的存在,甚至连狗都不如。 只有陆恒,陆家的二少爷,是唯一一个对他正眼相待,将他当成一个完整而活生生的人,会与他谈笑风生,会在外人凌辱他的时候仗义相助,在得知楚倾喜欢散打的时候,身为CYO特种部队亚太指挥官的陆恒更是主动教他拳脚,教他自保的本事。 在烈风凄雪,寸草不生的寒冬炼狱里,这样的湿润轻柔的春雨滋生出来的,是拨云见日的暖阳与救赎。 可就在一周前,陆恒就死于一场突发车祸,当场毙命。 楚倾发丝覆雪,眼底是一片死寂苍凉,他也不知道凝视了墓碑多长时候,前所未有的疲惫忽然蔓延上心间。 “借我靠一靠好么。”楚倾就如同在和陆恒对话一样,“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北风呼啸,却也在此刻无声。 楚倾敛衣席地而坐,将脑袋靠在了石碑上,寒冷沿着四肢百骸蔓延,他却仿佛没有察觉,深深闭上了眼睛,“陆恒……” “我要是早十年认识你……该多好啊……” …… 楚倾再一次睁开眼时,几乎头痛欲裂。 光是睁眼这一个动作就叫他足够惊诧,自己竟然没有冻死在大雪里,是被路过的守墓人发现送去了医院么? 可呼吸间又没有医院的消毒水味,反倒是一股酒店才用的香薰气息。 楚倾迷惑不解地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捂着额头抬起头,只见对面墙壁上赫然挂着一个电子钟,正显示着“2020/7/6 7:30”。 那一瞬间,就如同晴天霹雳划过全身,楚倾猛然弹坐而起,巨大的荒诞升上心头——2020? 十年前?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光着脚跑入了洗手间,粗喘着气凝视镜子中的自己,一双眼微微上扬,眼尾点缀着一颗红痣,甚至有点媚气,然而整体的五官却又很十分深邃挺拔,透着一股疏离淡漠的冷感。 关键是……眼中根本没有被当成玩物折磨多年的死气! 这是十年前,二十岁的自己! “真的……”楚倾说话都在哆嗦,踉跄着后退撞在了墙壁上,“回到了十年前……” 现在是2020年,也就是说……陆恒还活着! 他不仅没死,而且现在还处于风华正茂的三十岁开头! 然而就在他心神剧震的时候,房间大门忽然咣当一声被打开,楚倾下意识扭转脑袋,却看到了上辈子让他恐惧到挥之不去的一张脸—— 傅宵烛的首席特助易言带领着七八个下人涌进来,面无表情看着他,“夫人,吉时到了,不要耽误我们彼此的时间。” 楚倾被人称呼“夫人”称呼了整整十年,现在光是听到这个称呼就毛骨悚然,“你叫我什么?” “夫人。”易言依旧是面无表情,“你是傅董即将迎娶过门的夫人。” 楚倾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他真是万万没想到…… 自己竟然重生到了十年前替嫁的当天! 第二章 系统上线(二修) 易言拍了拍手,下人们鱼贯而入,一言不发的将楚倾强行按下坐在了梳妆台前,开始动手撕扯他身上的衣服。 楚倾呆愣了几秒钟后,随即就开始剧烈挣扎,“别碰我!滚!你们都给我滚……” 他挣扎地实在是太厉害,下人们本来没将这个即将入门的“夫人”放在眼中,挨了几下拳脚之后,眼神逐渐暴戾起来,手上的力气更大,死死掐着楚倾的皮肉,甚至都留下青紫色的手指印。 梳头婆一双如同鸡爪一样的老手毫不客气抓着楚倾的头发,高高在上且腔调尖利,“夫人可别不识好歹,嫁给我们傅董,那是海城里多少个豪门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她看着楚倾的这张脸,越看越觉得讽刺,“你也就这一张白嫩的脸蛋看着值钱,让大当家的不计较你男人的身份,肯抬你入门,再乱动挣扎,可小心我手中的剪子,划伤了你的脸!” 楚倾上辈子不知道在这样依附权势的下人奴才手中吃了多少暗亏和苦头,一想到重生回来,竟然也改不了嫁入傅家的宿命,五脏六腑内闷烧着的郁结与邪火噌的一下迎风暴涨,竟然掐着这老太太的脖颈,将她生生从地面上给提起来了! 老太太尖利的喊叫声就这么被掐死在了喉咙口,一张老脸吓得煞白,然而无论怎么用手指去抠挠,都无法撼动楚倾的手臂一丝一毫,“你……你……”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楚倾眼神冰冷地看着他,而后转身扫视了一圈身边的下人,最终视线凝固在了易言身上,“你们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楚倾这么明显的抗拒排斥,让身为傅宵烛特助的易言眉头不由得紧皱起来,似乎面前的这个小夫人和第一次见的时候不太一样? 这是他的错觉么? 易言给了身边保镖一个眼神,立刻就有人会意走上前去。 “别动!”楚倾单手敲碎了一个花瓶,用尖锐的边缘抵着老太太的喉管,钳制着她飞速退到了窗口,狠厉冰冷的眼神扫过他们每一个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保镖们当真就不敢再继续向前,这老太婆虽然是傅宵烛的乳母,但并没有那么重要,反倒是楚倾现在站在窗口前,倘若动作太激烈或者是一不小心,就可能又坠楼的风险。 傅宵烛今年三十有五,早已功成名就,叱咤海城多年,第一次对外公布了婚讯,他们谁也承担不起害死楚倾的这个责任。 “夫人。”易言不得不走上前来,换上了温和的语气,“您的情绪有点激动,让你的舅舅舅母来陪伴你一会,你看好么?” 楚倾的眼神又是一凛。 这是在拿他的舅舅舅母来威胁他。 倘若他还是上辈子那个普通的大学生,可能还会因为亲情而有所动摇,但一想到自己所经历那炼狱一样的十年,正是由他的舅舅舅母一手造成。 楚倾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讽刺的冷笑。 与此同时他的余光已经瞥见,虽然楼层很高看不见地面,但是窗外两米外的墙上钉着放置空调外机的踏板,再不远处就是隔壁房间的阳台,他完全有机会就此脱身。 心念仅仅是几个回转,楚倾便已经拿定了主意,然而就在他抬起头看向易言,想要跟他进行一场谈判的时候,一股撕裂性的剧痛忽然从脑髓深处炸开,霎时间如同高压电流一样传遍了全身,意识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叮咚!个人账号成功激活,缓存清除,数据库正在更新,五,四,三,二,一——!】 【身份:海城A大医学院临床系大二在校生,楚倾,男,二十岁。】 【前世结局:冻死在暴风雪中,无人收尸。】 【请玩家输入今生目标——】 什么?楚倾处在一片巨大的茫然空白当中,眼前的这一切都是什么? 然而脑内的冰冷声音再一次提示:【请玩家输入今生目标!】 重活一世的目标么? 楚倾脑海当中完全是下意识出现了陆恒那张轮廓鲜明,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面孔。 【叮咚!自动检测成功,玩家今生目标——守护那个他。】 【任务自动生成中——】 不,等等,这都是……楚倾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然而不等问题说出口,大段大段的资料就已经涌入他的脑海。 【本系统尚处于内测期,感情系统存在bug,因你上辈子不懂感情,意外完成绑定。系统将在检测到有感情波动时触发随机任务,根据你的行为和接触人物的情感反馈结果,修补升级完成优化从而修复感情系统bug。】 【特别提示:系统每成功升级一次,玩家将获得对应积分奖励,可在应用商城当中进行兑换。】 现实当中的楚倾从未接触过什么电脑游戏小说漫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所遇到的这一切…… 但是……重生就已经足够魔幻,现在好像解释不解释都没有那么重要。 这个系统在他的理解当中有点类似电脑程序。 他实在是没忍住,“总得有点初始值,让我参考一下吧!” 【玩家楚倾:初始积分:10 欲望指数:10% 情感指数:20% 人生动荡指数:60% 前景指数:10%】 竟然只有10分的初始积分…… 楚倾不由得有点哑然,紧接着询问道,“兑换最低需要多少积分?” 紧接着他眼前就出现一面硕大的光屏,就如同电子菜单一样,鼠标移动到一个画着骷髅头的试管上—— 【应用商城已打开,物品:毒鼠强(自杀用) 所需积分:1000】 楚倾:“……” 他现在连买毒鼠强的积分都没有…… 【初始数据加载完毕,数据库更新完成,任务世界开始启动,三,二,一——】 【注:一切解释权归系统所有,salute。】 意识就如同气泡一样浮出深海,眼前出现一片晕柔的光线,楚倾的眼皮不由得颤动了一下,紧接着缓缓睁开—— 然而伴随着他撑着上半身坐起,叮当的锁链碰撞声响起,让楚倾猛然意识到不对! 他几乎是愕然地抓起床边一条细长的链条,尾端被牢牢拴在雕花床柱上,楚倾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脖颈,颤抖的手指摸到了皮革的特有质地…… 他竟然被训狗用的项圈锁在了床上! 然而下一秒钟,他的注意力就被浴室当中的哗啦水声吸引走,磨砂的玻璃朦胧却也热辣地勾勒出男人的高大雄躯,身影就如同烙铁一样滋啦印在楚倾的视网膜上,让他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就算是化成灰,楚倾也不会认错 傅宵烛。 而就在他五脏焦然,不住撕扯脖颈上的项圈,指甲都崩裂流血的时候。 只听,咔嚓一声—— 伴随着扑面而来的潮湿水汽,浴室的门被打开了。 第三章 陆恒(修) 与此同时,市中心的快速路上,警车一路飞驰为后面的救护车护航开道,而市中心医院门口人影纷沓,早已经是乱成一锅粥。 人群当中夹含着记者的身影,正一脸严肃地为广大市民播报,“都市新闻为您进行情况通报:今日上午十点十三分,西城区胜利路与机场直通道交叉路口发生特大车祸,造成七辆事故车连环撞车,当场死亡两人,受伤十三人……” “让开!”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群个头彪悍的寸头大汉抬着一具担架,仓仓皇皇地往医院大门里冲,“全都让开——!” 这样蛮横不讲理的作风,让原本维持着正常秩序的病人们不由得叫嚷起来,“什么素质!” “都是些什么人!” “走路不长眼啊——!” “医生,医生求求你……”为首的寸头身高足足有一米九,但是此时此刻却惶恐到眼眶通红,死死抓着面前医生的手腕,“无论如何都要救回来,这是……这是我们……” 医生什么场面没见过,但还真没见过这么一群土匪似的大小伙子,情绪激动到这个地步,视线不由得撇向了担架,却不由得眼神一抖。 担架上的男人几乎被鲜血浸透,翻卷皮肉透出寸寸断骨,伤势严重到这种地步,换了常人根本是无力回天,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死死吊着一口气,甚至于深陷昏迷当中表情都显得狰狞可怖。 寸头简直要哭出声来,“这是我们指挥官……” “一直在外驻扎,每天不是吃沙子就是吃子弹,整整十年头一次回国探亲就出了这样的事儿……” “他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他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 …… 陆恒感觉自己就如同坠入深海当中一样,四肢被海水包裹轻轻上托,串串气泡从深渊当中浮出,在他耳侧炸开,传来的竟是一熟悉的清朗声线,“阿狼……” “阿狼,醒醒……” 那个清瘦的身影就如同一尾发着光的白鱼从他面前一闪而过,紧接着向上游去,让陆恒忍不住追随而上,眼前的光晕逐渐扩大,只听哗啦—— 病床上的陆恒猛然惊坐而起。 然而眼前却是一片洁净安然的病房,空空荡荡,安安静静,根本就没有他想看见的那道身影。 陆恒的胸口尚且起伏不定,下意识地喃喃,“楚倾……” 然而伴随着他的清醒,病床边守候着大小伙子如同嗷嗷待哺的狼崽全扑上来了,“老大——!” 当陆恒看清为首那个人,震惊到瞳孔紧缩到了极致,“裴德……” 被喊出名字的寸头简直是欣慰地要哭出来,“老大,你终于醒了。” 陆恒的大脑就如遭迎面一锤,只因为在他的记忆当中,他的副手裴德早已死在了流弹之下,自己甚至于参加过他的葬礼。 他一把攥紧了裴德的手腕,“现在是什么时候?” 裴德看向了手腕上的潜水表,将时间报出来,“2020年7月7日中午12点30分。” 紧接着他担忧地看向陆恒的脑袋,“老大……你……” 十年前…… 晴天霹雳瞬间划过了全身,陆恒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重生回了十年前! 等等……7月7日…… 楚倾和傅宵烛大婚的日子! 陆恒几乎是立刻挣扎着下床,连接在他身上的管子电线全都被扯地乱七八糟,可他什么都管不了。 “老大!”裴德等兄弟连忙阻止他,“你这是——” “快去找……”陆恒勉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然而却连说话都感觉到艰难,“一个叫楚倾的大学生……” 第四章 把他给我洗干净(二修) 浴室门打开,平地掀起一阵湿润温热的水汽,然而却让楚倾如坠冰窖,几乎是紧绷到了极致,惊恐明明白白刻在瞳孔当中。 是傅宵烛。 真的是傅宵烛…… 从浴室当中走出来的男人充满了上位者的威压,五官锋锐且立体,水珠不断从他湿润的额前发丝滴落下来,沿着脖颈线条一直滚落到饱满胸腹间的沟壑,论长相,傅宵烛在整个海城上流圈子内都是数一数二的。 难怪刊登他的财经杂志总是让无数少女趋之若鹜。 心脏收缩的实在是太过剧烈,以至于楚倾发生了严重的心肌绞痛,这完全是紧张出来的结果。 他对傅宵烛的恐惧深深刻在骨髓深处。 煞白的脸色以及惶恐的眼神,不知道是哪一点取悦了傅宵烛,只见他的嘴唇勾起了一点,“现在知道害怕了?” 楚倾充满敌意地凝视着他,被冷汗浸透的衣服紧紧贴着后心,冰冷一片。 傅宵烛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说不出的魅力,端起了一杯冰酒送到了唇边,就仿佛是看什么玩意一样看着楚倾,“听说你要跳楼?” 楚倾一时之间没有说话,不知道底下的人都对傅宵烛说了什么,让他误以为自己竟然要跳楼。 就这么沉默了长达十几秒钟的时间,傅宵烛咣当一声将手中的酒杯摔在了桌面上,大手掐住了楚倾的脸颊,眉间满是愠怒,“你这是什么眼神?” 楚倾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双眼却如同刀锋一样雪亮割手,刺地人相当不舒服。 傅宵烛床上的小情儿从来都没有一个胆敢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哪一个不是乖顺驯服,做小做低? “不想嫁给我?”傅宵烛尾音上扬,显然是觉得好笑,“你知道整个海城有多少人想做我夫人么?” 他的手就如同铁钳一样死死掐着楚倾的脸颊,几乎能听到骨肉崩响,豆大的冷汗不断从楚倾的额头滑落下来,可他仍然眼也不眨地瞪视着傅宵烛,眼球上爆裂根根充.血的脉络。 眼神冰冷,锋锐就如同利刃一样直透心脏。 傅宵烛手背上突兀着青筋,忽然爆发出力量,将楚倾摔了出去,“狗都不如的东西,你最好看清自己的地位。” 楚倾的脑袋砰的一声砸在了墙壁上,颅骨都几乎要被撞裂,巨大冲击力产生的强烈眩晕感,让他哇的一声干呕起来,趴在了床边吐出一地的酸水。 他勉强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气息起伏不定地看向傅宵烛,要是可能,他真想抄着刀冲上去,将这畜生一刀捅死。 傅宵烛床边坐下来,指间夹着一根雪茄,自以为教训的差不多,指着自己的脚边对楚倾道,“捧着烟灰缸,跪在这。” 楚倾对此的反应只是冷冷哼笑了一声。 傅狗做梦。 他伸手拿起了床头的烟灰缸,缓缓移动来到了傅宵烛的身边,傅宵烛以为他终于认清形势学会的乖顺,刚将手中的雪茄点燃,却没想到下一秒钟迅猛的疾风迎面扑来,让他措手不及,燃烧的雪茄戳在了自己的掌心—— 楚倾抄起烟灰缸,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将水晶材质的烟灰缸砸在了傅宵烛的额头上,然而还不等砸第二下,傅宵烛就踹中了他的小腹将他给踹飞出去,力道几乎是奔着踹死人去的! 傅宵烛又连踹了楚倾好几脚,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暴怒,“易言!进来——!” 大门连忙被推开,易言匆匆走进来,就见楚倾不知死活地趴在床上,而傅宵烛的头脸上也全都是鲜血,正用手捂着自己额头上的伤口,惊慌地喊出声来,“董事长!” 傅宵烛指着楚倾,脸色相当恐怖,“教会他什么是规矩!” 床上的楚倾五脏六腑就仿佛是被捣烂了一样,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是哪个脏器受伤,剧烈的疼痛让他手指痉挛而又抽搐,死死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狗日的傅宵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有一群人靠近了自己,挣扎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易言面无表情看着自己,身后跟着穿白大褂的医生。 “给他来一针狠的,最好除了叫,别的什么都做不了。”易言见着他还醒着,表情仍然没有改变,吩咐着身后的医生,“然后洗干净送到董事长的床上。” 第五章 抢亲 好热…… 为什么会这么热…… 凌乱床榻上的楚倾感觉自己每一寸血管都要被炙烤烧干,源源不断的汗水浸透了身上的衣衫,以至于他都怀疑自己已经被搅乱成为了一滩软烂的泥,呼吸湿热而又黏连,压抑着深深地痛苦,“水……” 然而被烧干了的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且就算说出口这个房间内也根本无人理会他。 楚倾挣扎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眼神透着一股子迷离与湿润,他伸长了胳膊想要去拿床头边上的水杯,就在指尖即将碰到杯壁的时候,耳朵却敏感地捕捉到“咔嚓”一声。 下一秒钟,混合着烟草香的雄性荷尔蒙气息不可避免地钻入鼻腔,就仿佛是在熊熊烈焰之中再添一把干柴。 楚倾的身体被刺激到剧烈颤抖了一下,气息瞬间紊乱起来,下意识咬紧了自己的嘴唇,然而脸颊却不可避免地泛起红热,“唔……” 傅宵烛身着西装革履,嘴里叼着点燃的雪茄,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衣衫不整的楚倾,戏谑至极地哼笑了一声,“下贱。” 楚倾死死盯着傅宵烛的脸,恨不得盯穿出两个洞来,“滚……” 没成想到了这个份儿上,面前的小玩意仍然是死性不改,傅宵烛瞬间恼怒起来,掐着楚倾的脖颈,将他从床上拎起来,额角青筋暴起,“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滚……”楚倾的喉咙深处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说出来的声音就如同铁片划过玻璃,“给老子……滚……” 傅宵烛恼怒到了极点,将楚倾用力丢了出去,嘴角泛起了冷笑,“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楚倾双手撑着床榻,清瘦的脊隐隐透着脊椎的轮廓,就仿佛是秋风落叶那样细细颤抖,别有一种撕碎凋零的美感。 这更加刺激了傅宵烛的眼球,根本压抑不住从心底涌出的施虐欲。 他还从没有对一个小玩意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不由得狠狠咬牙,“妈的……” 楚倾现在完全是强弩之末,全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在死撑,身体内不断涌动着一股一股的焦躁邪火,以至于他从胸口到脖颈全都浮起不正常的潮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高大的身影覆盖上来,紧接着皮带扣解开的碰撞声响起。 他被掐住了脖颈如同囚徒一样按在了床榻上,忍不住开始剧烈挣扎,“傅宵烛——” 傅宵烛表现得就如同一头即将开餐的野兽,轻轻哼笑了一声,“呵。” 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那股桎梏着自己的巨大力量,那一瞬间楚倾的大脑几乎是慌乱到完全空白,根本无力抵抗,死死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要——”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升起了巨大的荒诞,难道重活一世都摆脱不了被玩弄的命运么?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房间大门被人咣当一脚踹开,下一秒钟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炸响在耳畔,“楚倾——!” 那一声呼喊就如同高压电流霎时间流遍全身,楚倾直接愣在了当场。 他看向了大门口的男人,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呢喃声,“陆恒……” 第六章 陆恒,帮帮我 房事骤然被打断,只要是个男人都会暴跳如雷,傅宵烛没料到在海城竟然还有敢闯入他的房间,抓起床头的洋酒酒瓶就砸了过去,“他妈的……” 然而酒瓶还不等摔到地上,就听“砰”的一声巨响,瓶身在半空中突然爆裂开来,玻璃碎片哗啦飞射向四面八方,其中一片沿着傅宵烛的脸颊横擦过去,瞬间绽放出一条血线。 傅宵烛就如同被入侵了领地的暴怒雄狮,伸手抓向枕头下面的匕首,然而没想到却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只听咔嚓的上膛声响,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他的眉心,残存的硝烟悠悠上升,证明这根本不是什么用来恐吓的玩物。 陆恒单手持枪,肌肉坚实的小臂上浮起横七竖八的青筋,正用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静静看着傅宵烛。 傅宵烛万万没想到前来搅局的竟然是陆恒,几乎是咬牙切齿,这一回是当真动了肝火,“陆二……” “好久不见。”陆恒的态度八风不动,简直是稳如泰山,“我是来带他走的。” 他朝着傅宵烛身后的楚倾抬了抬下巴。 而床榻上的楚倾看着近在咫尺的陆恒,瞳孔几乎放大到了极致,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身体就如同陷入了混乱无序的水深火热。 再一次见到陆恒仿佛恍如隔世,嗅到那股他身上特有的烟草混合着硝烟的淡淡味道,这让楚倾体内的焦灼越发肆虐,折磨的精神马上就要崩溃。 然而这时候,即使是难受到要疯掉,也不得不强行压抑着自己,他的指甲死死抠入了掌心,一片鲜血淋漓。 “啊哈?”傅宵烛纵然是被枪口指着,可仍然没有落入下风,一只手插入了发丝,表情看起来分外好笑,“你这样的表现,让我都觉得你跟我夫人有什么密不示人的私情。” 能送到他床上的,祖宗十八代都被查地一清二楚,不可能和陆恒有什么牵扯。 陆恒甚至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纵然拄着拐杖,可表现出来的气势却实在不像是一个上午还昏迷不醒的重伤患,他手中的枪口更进一步,就抵在傅宵烛的眉心,又一次重复了自己的要求,“放人。” 房间当中的气氛瞬间焦灼起来,就如同有两股强大对冲气流盘踞在两侧,陆恒和傅宵烛彼此相互对视,就仿佛是争夺猎物的雄兽,战争几乎是一触即发,连空气都如同被点燃了一样—— “我说陆二……”傅宵烛的脸上绽放出一丝冷笑,“你未免太过分了点……” 他看着楚倾的眼神就如同看着一个小玩意,但这不代表,他能把楚倾拱手相让给自己的死对头,“整个海城谁不知道,今天是我傅宵烛大婚的日子。” 陆恒光是一看楚倾脸上的潮红和冷汗就知道不对劲,想起上辈子楚倾所遭遇的折磨,心头未免对傅宵烛更加恼怒,“结婚应当是梁孟相敬,琴瑟和鸣,你结的算是哪门子婚?” 傅宵烛光是一听他这老掉牙的论调,就不由得笑出声来,“陆二啊陆二,难怪你到现在都打光棍……” 他斜睨了一眼身后的楚倾,冷冷道,“这小玩意倒也得配。” 陆恒的忍耐已经到了尽头,只见他抬手就是一枪,只听砰的一声,傅宵烛腿边的床单瞬间被子弹射穿出一个洞来。 他最后一次强调,“放人。” “不然下一颗子弹射中的就是你的大腿。”陆恒的眼神冰冷而又憎恶,“再下一颗射中的就是你的额头。” 他的唇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来,“你要不要猜猜我的枪里有几颗子弹?” 这一下,就算是傅宵烛也不得不有所收敛。 而陆恒更是知道,机会只有一次,将楚倾从傅宵烛身边带走的机会就只有这一次。 这一次傅宵烛没有任何防备,这才让他和他的人就这么闯进来,但是之后,傅宵烛不会再给敌人任何机会,一如他在商场上的表现那样,会将任何冒犯过他的人死死碾压在脚底下。 也不知道是过去了多长时间,或许是短短一秒钟,也仿佛是漫长的一整个世纪。 傅宵烛不得不举起手来,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OK。” 紧接着他转过头看向了楚倾,“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可以自己选择——” 此刻傅宵烛脸上的笑容,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了蛇蝎猛兽,“是跟我,还是跟他。” 看似是选择,实则是将楚倾推入到了深渊当中。 且傅宵烛那胸有成竹模样,似乎是笃定了楚倾不敢就这么离开。 毕竟他舅舅一家的性命还被傅宵烛攥在掌心当中呢。 只可惜……楚倾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简单大学生,上辈子他早已看透了傅宵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深知,这个世上究竟只有谁,才真正将他当成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而非是权贵掌心里的玩物。 楚倾用一双湿泞的眼睛看向了陆恒,喉头忍不住哽咽,“陆恒……” 这一声熟稔的“陆恒”,让傅宵烛和陆恒同时狠狠一愣。 楚倾就仿佛是奋不顾身就算是扑火也在所不惜的飞蛾那样,朝着陆恒伸出手去。 “……带我走。” 他要跟着光走。 这一世,要永远追随着光。 而此时的傅宵烛已是怒不可遏,生平头一次喊出了一个玩意的名字,“楚倾——!” 楚倾的指尖触摸到了陆恒的衣角,下一秒,他的手就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攥在了掌心,紧接着拖入怀抱当中。 陆恒直接单手拖着楚倾的屁股将他抱起,手枪就勾在小手指上,轻轻扫一眼暴跳如雷的傅宵烛,语气淡淡,“傅董不必送了。” 他就这么带着楚倾一瘸一拐地走出大门。 大门刚一关上,陆恒就如同泰山倾颓一样倒塌下来,门外守候着的兄弟们立刻就扑上来,“老大——!” “没事……”陆恒强忍着伤处传来的疼痛,额头上密布着豆大的冷汗,咬紧自己的牙关,“走……” 然而空气当中的血腥气浓重的让人无法忽视,裴德忽然瞪大了眼睛看向陆恒怀抱中的人,高声大喊,“不好!他要自杀——!” 就在陆恒的怀抱当中的楚倾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腕,皮肉被他啃噬地一片模糊,鲜血源源不断从齿缝当中溢出。 然而他却并非是要自杀当场,而是因为从陆恒身上传来那股滚烫的雄性荷尔蒙刺激得他大脑阵阵失神,为了避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所以才一口咬上自己的手腕。 严酷的痛苦与折磨都攀上了新的顶峰,楚倾的身体即将承受不住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有一只裹挟着淡淡烟草香的大手落在了自己的后颈,就仿佛是对待什么小动物那样轻轻揉捏,“乖孩子,松口。” 楚倾的眼眶当中续满了眼泪,委屈、无助以及久别重逢浸泡着他的五脏六腑,“陆恒……” “……帮帮我。” 第七章 他还没长大 楚倾的神志已经被药物逼到混乱,但是欲望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就算是神志不清,他也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舒服,用滚烫的手掌抚摸上了陆恒健硕的胸肌,声音沙哑却也诱人,“难受……帮帮我……” 陆恒几乎被他的掌心烫得一激灵。 身边那些没执行多少任务,愣头青一样的大小伙子,看到这样的场面当即就红了脸,尴尬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裴德干咳了两声,喊来身边的人帮忙拉人,同时踹出去一脚,“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去叫医生——!” 楚倾眼角眉梢都是湿热的殷红,手指死死扣着陆恒的小臂,白皙的手背上透着青紫的血管,这么用力一抓,直接留下了五道通红的抓痕,使得难言的暧昧更上一层楼,偏生眼神又迷离纯欲,“陆恒……” 陆恒对上这一双眼的瞬间,脑海里划过了千千万万个画面。 印象当中的楚倾一贯都是坚韧而又平静,还从未表现出像此刻这样…… 脆弱易折…… “求你……”楚倾实在是太难熬了,痛苦到甚至忍不住去抓自己的皮肉,血管当中的麻痒几乎是不可自抑,尾调里带上了哭声,“求你了……帮帮我……” 而陆恒完全是怔楞地看着怀中的楚倾,以至于好半会都没有动作,心惊于这张潮红而青涩的面孔。 他怀抱当中的是……二十岁的楚倾。 刚刚踏过成年的分水岭,保留着属于男孩的稚嫩与青涩,却也能看出青年的根骨风度,更关键的是…… 尚未被塑造成型,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就如同没有污点的白纸一样。 可以被任由裁剪、涂抹、刻画……甚至于打上独属于自己的烙印…… 光是这么想着,陆恒的手臂就不由得更加用力地收紧,甚至于喉结都忍不住上下滚动。 “乖孩子。”陆恒抱着楚倾起身,嗓音低哑而又磁性,“叔叔帮你。” 他就这么一路抱着楚倾乘车来到了临时住处,直接走入了浴室。 看到他脖颈上青紫可怖的淤血时,陆恒眼神明显暗沉下去,紧接着不发一言地将楚倾抱入了浴缸当中,伸手拧开了阀门,冷水源源不断浇淋在他冷白清瘦的身体上。 楚倾的身体接触到冷水,明显一个激灵,然而这还远远不止。 几分钟后,陆恒又拎回来一个冰桶,将里面的冰块尽数倒入了浴缸当中,水温瞬间低至了冰点。 在冰水的刺激之下,楚倾的甚至勉强回笼,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陆恒……” “嗯。”陆恒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湿淋淋的脸颊,“叔叔在。” 楚倾的嘴唇被他自己咬到血肉模糊,陆恒从水中捞起一枚冰块,就这么抵在了他脆弱若蔷薇的唇瓣上,本意是想要冰敷一下他的伤口,然而却没想到,楚倾竟然张开了唇齿,将这枚冰块轻轻含住了。 嫩生淡红的嘴唇被冰块融化的水迹润湿,水流沿着唇角缓缓流淌下来。 可惜陆恒并非是什么毛头小子,他的视线沿着楚倾的面孔轻轻描摹,慢条斯理的,不疾不徐的,而后从下颌一路延伸到了脖颈,锁骨以及白皙一片的胸口。 而后他就仿佛是询问,表现得既绅士又克制,“叔叔抽一根烟,你不介意吧?” 陷入半昏迷的楚倾压根就回答不了他,反倒是冰块被唇齿含住,融化的速度越发加快,这么一会功夫,只剩下了那么一小点,被粉嫩的舌尖轻轻托着,活像是花苞上的一滴露水。 陆恒就这么凝视着那一点冰块看着它最终变成了透明的水珠,而后点燃了一根香烟凑到自己唇边。 浓白的烟雾将他粗犷冷肃的面孔半遮半掩起来,只露出一星火光明明灭灭。 他在慢慢回想,上辈子跟楚倾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 回忆很长,长到香烟在他手指间慢慢燃烧殆尽,积累的烟灰终于不堪重负,掉落在了楚倾的锁骨上,烫的他眉毛一动,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气若游丝,“你……” 陆恒以为他想要说什么,将脑袋微微凑过去,侧耳在他嘴唇旁边。 只听楚倾用特有的那种清冷、湿软的声线,呼吸柔柔地吹在了他的耳畔,“……又抽烟。” 陆恒的心头没来由地狠狠悸动一下,就仿佛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掐了一把心尖儿。 这句话他上辈子听楚倾说过太多太多次了,好像他们每一次见面,医学生出身的楚倾总是会说上这么一句,然后将他手中的烟蒂掐灭拿走。 男生冰冷修长的手指与男人那遍布枪茧飘散着烟草气息的手指轻轻一蹭而过,轻微的触觉就如同水面荡漾着的涟漪,俶尔就消散不见。 那是他们之间屈指可数的接触。 “抱歉。”陆恒淡淡笑着捻灭了烟头,伸手掸了掸衣衫上的褶皱,“是叔叔的错。” 陆恒伸出手去,在楚倾湿淋淋的脑袋上揉了揉,“忍一忍,医生马上就到。” 那手掌干燥又温暖,简直要把刚刚强行压下去的燥热再度勾起,楚倾的眼神明显晦暗了一下,然而理智又将将悬崖勒马,只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出口的声音沙哑,“谢谢……陆叔叔。” “乖。”陆恒又淡淡地笑了一下,“你正上学的年级,你家人却想要将你送入傅家,也是够荒谬的,先在叔叔这里好好养身体,等身体养好了,以后再做打算。” 说着,他就要站起身来,然而没想到还没走出去,自己的手腕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湿淋淋地牵住。 楚倾并非是还有话要说,只是不想放任陆恒就这么离去,上辈子陆恒的葬礼仍在他的脑海当中挥之不去,唯恐一个转身自己就会永远失去他。 “怎么了?”陆恒用眼神询问着他,“是因为难受么?叔叔去给你叫医生好不好?” “叔叔……”楚倾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哭腔,“你陪我……” “陪我一会儿……好么……” 在陆恒的沉默当中,楚倾的手指就如同游鱼一样一点点地挤占入了他的手掌,实现了整整两辈子以来,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牵手。 那一瞬间,鼓动着的心跳声几乎淹没了整个世界。 “好。”陆恒又是淡淡一笑,温文尔雅地坐下来,“叔叔陪着你。” 当裴德带着医生匆匆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少年浸泡在漂浮着冰块的水中,可上半身却被陆恒搂抱在怀抱中,甚至都不在意自己的衣襟被少年湿淋淋的头发弄湿,两人的手还紧紧牵在一起。 这样的场面包含着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让裴德以及身边的兄弟们险些脱口一声“卧槽”。 “老大……”裴德硬着头皮走上前来,“那个……医生……” “嘘——”陆恒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悄声,转过头又看了一眼怀中的楚倾,“他睡着了。” 裴德以及兄弟们都恨不得自戳双目,消失在地缝当中,一个个老脸通红,“小……小嫂子他……” 却没想到陆恒来了一句,“还不知道。” 裴德愣了一下,“啊?” 陆恒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副手脑子有点蠢,眼神显得凛然了几分,“是不是小嫂子还不知道。”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楚倾光滑但冰冷的额头,嘴角微微勾起来,“他还没长大。” 这一句话,叫裴德他们心里狠狠打了个突,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合着……人还没成年? 但是他们紧接着想到现在海城里的风言风语,又纷纷否定了刚刚的想法,成年肯定是成年了的,不然傅宵烛现在不会发疯,满世界地找人,毕竟海城人人都知道,傅宵烛挑选床伴首先看的就是年纪,必须确保十八岁以上。 那……到底是哪里没长大? 一群愣头青似的大小伙子,这会儿脸上的颜色够开个染坊铺子了。 “让医生过来。”陆恒用一张浴巾,将楚倾包裹起来打横抱着,然而却在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一阵眩晕忽然袭上大脑,“我……” 他忽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倒下去,裴德手疾眼快将人扶住,着急怒吼,“医生!快——!” 救护车当场就疾驰出去,陆恒脑中淤血没有吸收干净,却强行出院,因为震荡挤压到了脑神经,这一躺下又不知道得多少天。 裴德跟随着救护车一起去了,而剩下的兄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对待屋里躺着的这个……不知道哪里还没长大的新晋小嫂子,就只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在大门口站成一排,罚站似的跟那当活门神。 第八章 令人难忘的夜晚(修) 楚倾是在几乎刮骨的痛苦当中清醒过来的,骨髓深处都仿佛是被烤干了一样,甚至连喉咙都干枯地仿佛一碰就碎。 他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水……” 余光瞥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杯纯净水,楚倾挣扎着起身想要伸手去拿,却不料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甚至都无法掌握平衡,竟然就这么从床沿一头栽倒下去,摔在地面上发出“咚”的沉闷声响。 就在这时,房门猛地被人推开,一身穿西装,须发花白的管家走进来,“小楚先生……” 楚倾捂着自己的额头艰难喘息,下一秒钟,他的手腕就被人握住,而后冰凉的毛巾覆盖在了他肿痛的额头上。 “抱歉。”叶管家将楚倾从地面上搀扶而起,脸上满是愧疚,“是下人们疏忽了,我这就为您去叫医生。” “叶叔……”楚倾抓住了叶管家的胳膊,阻止他起身离开,用虚弱的声音询问,“陆恒呢……” “小楚少爷……”叶管家被他的称呼震惊住了,“您……认识我?” 此话一出,楚倾才清醒过来,叶管家一直在陆恒身边伺候,自己按照上辈子的习惯称呼他为叶叔,却没想到这辈子重生回来,两人现在是第一次见面。 “不……不认识……”楚倾眼神闪烁了两下,找了个借口,“是……是陆……陆叔叔告诉我的……可以这么称呼您……” “您当然可以这么称呼。”叶管家看着楚倾的眼神满是慈爱,不仅仅是因为陆恒的关系更是作为长辈的心疼,“陆少爷他……” 接下来的话让叶管家隐没在了喉咙深处,却让机敏的楚倾陡然间意识到不好,抓住了他焦急逼问,“陆恒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叶管家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陆少爷临时有事,所以……” 然而楚倾何等聪明,他联想到陆恒身上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说话时候已经是浑身发冷,“他是不是受伤了?” 看到无法隐瞒下去,叶管家也只能沉默地看着他。 “我去医院。”楚倾当即就挣扎着下床,双脚触地的时候险些一个踉跄跪在地面上,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往外走,“我要去……” 这可给叶管家吓得不轻,连忙跟上,“小楚少爷啊——” 门口七八个特战队出身的大小伙子,竟然都拦不住一个楚倾,不是说身手不够,而是楚倾现在看上去宛若摇摇欲坠的高岭之花,他们根本碰都不敢碰,更何况楚倾的身份现在还不清不楚着,既是傅宵烛没过门的正房夫人,还很可能是他们陆总指挥的心尖肉。 一群愣头青的大小伙生生急出一脑门子的热汗,不知道是不是热懵了竟然脱口而出,“小嫂子……” 楚倾被称呼懵了,“什么?” “啊不……”开口的那个大小伙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尖,“楚……小楚少爷……外面现在风风雨雨的,你就别去医院了,再说老大他身强体健,曾经执行任务中了十几枪,都没要了他的命,这就证明阎王爷没那个胆子,压根不敢收他……” 然而越往下说,气氛就越沉默死寂,抬起头,只看见楚倾的一双眼如墨般深沉难言,眼眶却狰狞地红着,一双拳死死绷紧,指尖捏到无血发白。 “我……”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后悔都来不及,“我瞎说的……” 楚倾僵立在原地,他本不想给这栋房子里的任何人添麻烦,手指局促地抓紧衬衫下摆,出口的声音带一点请求意味的沙哑,“我……我只是想去看看他,不多留……只、只看一眼……” 重生回来,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陆恒,在他脑海当中挥之不去的仍然是上一世墓碑上那张黑白色的正装遗照。 死亡的阴影笼罩之下,他几乎是急切地想要看一眼……三十而立,风华正茂的陆恒。 最终还是叶管家叹了口气,“哎……安排一辆车,送小楚少爷去医院。” 驱车前往医院,一路上,楚倾都眉目安静,宛若瓷画一般,叶管家几次从后视镜看过去,都不由得惊叹一声,这可真是天生一副好颜色,难怪让海城两个呼风唤雨的大佬都为之倾倒疯狂 “小楚少爷。”忽然想起什么,叶管家仔细叮嘱着楚倾,“若您有出门的需求,请务必要跟我说,我为您安排人贴身跟着,因为……” 原因被他隐去,懂得自然都懂。 还能因为什么,现在整个东城区都在狂风骤雨的阴影之下,横遭抢亲,傅宵烛就如同爆发火山,发誓就算掘破地皮三尺,也要将楚倾这个小玩意给挖出来。 临下车前,楚倾手指扣紧了车门,带一点拘谨向叶管家道谢,“叶叔,谢谢您。” 前往病房的途中,楚倾一直在低头思索,海城人都说东傅西陆,倘说有人能跟傅宵烛抗衡一二,那不必说,这人一定是陆恒,但实际知晓内情的人才懂,二人并非处处针锋相对,反倒因为陆恒常年在国外无人区执行任务,二人一直处于一种王不见王的状态。 而这回……竟然因为自己…… 楚倾扶着自己的额头,深深叹息一口,就仿佛在命运看不见的缝隙里有蝴蝶轻震翅膀,导致接下来的一系列变化都令人诧异而措手不及,甚至可能在未来带来一场山呼海啸般的灾难也说不定。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前方领路的护士开口,“到了。” 楚倾抬起头看去,只见私人病房外走廊,一干人马真枪实弹全副武装地保卫在外,肃杀戎马之气霎时间扑面而来,下意识让人吞咽了一口唾液。 裴德认出了楚倾,走上前来,“小楚先生,您……” 透过病房门口一丝缝隙,隐隐约约能够看清病床上的人影,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状况似乎是不妙,楚倾下意识上前,想推开门缝多看几眼,然而就在他的手刚刚握住门把手,还未等转动的时候—— 脑中忽然响起系统的电子音,就如同警铃声一样大作。 【玩家楚倾触发第一个强制性任务,请做好准备!请玩家赶往任务地点,倒计时三十分钟开始,否则将受到系统惩罚!】 【任务对象:傅宵烛】 【任务内容:给他留下一个销魂难忘的夜晚。】 第九章 别告诉他我来过 什么——?! 楚倾的大脑就宛若晴天一个霹雳,直接就把他砸懵了,系统刚刚说什么? 脑中再次响起系统的电子音,【请玩家楚倾给任务对象傅宵烛留下一个销魂难忘的夜晚。】 楚倾实在是不敢置信,他刚刚逃离傅宵烛的魔爪,躲他都来不及,现在竟然还他妈要给他一个难忘的夜晚? “我……”楚倾勉强控制着自己表面上的平静,在内心中与系统对话,“这个任务我拒绝执行。” 然而系统的声音却冷酷无情,【强制性任务无法拒绝,玩家如果不执行任务,将会遭到系统抹杀,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抹杀…… 彻底消失…… 楚倾身形一个踉跄,险些要站不住,他颤抖着抬起头,透过门缝眼眶通红地凝视病床上昏迷着的陆恒。 那一瞬间,楚倾下意识咬紧了自己的牙关,太过用力以至于口腔内弥漫开鲜血的铁锈味。 不行,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消失…… 他必须要活下去,帮助陆恒躲过十年后的那场车祸,避免丧命。 而站在一旁的裴德不知道楚倾为何一直沉默不语,带一点试探地小心询问,“小楚先生,你……” “抱歉。”楚倾松开了门把手,低着头说了一句,“别告诉陆恒我来过。” 裴德被他的请求小小震惊了一下,然而楚倾却不发一言转身就走,让他不由得喊出声来,“小楚先生——!” 他紧跟在楚倾的身后追出医院,实在是被逼到没有办法,上手就是一个擒拿,想要先将楚倾给按住,却不曾想到,楚倾的反应速度竟然比他还快,反手擒住他的手腕狠厉一折,而后猛然一肘砸向他的大椎穴,无论是身手还是速度都足以让人吃惊。 裴德半边身子登时麻痹,咚的一声摔在地面,大脑更是被震地一片空白,“小楚先生——” 楚倾给了他一个抱歉的眼神,而后就消失在了医院外的人群当中。 上辈子在傅宵烛身边待了水深火热的十年,这个世界上绝对找不出比楚倾更了解傅宵烛的人了。 大概在傅宵烛眼中,他和一条狗,一只猫没什么两样,压根就没把他当人。 但纵然是这样,傅宵烛也绝不允许自己的东西被他人置喙,更何况是抢亲这样的奇耻大辱。 恐怕现在的傅宵烛……想活活撕了他的心都有。 事实也正如他所想象的那样,此时此刻的傅宵烛肺腑之内充斥着暴怒,几乎是五脏俱燃,浑身上下每一条血脉都宛若流淌着岩浆,光凭一个眼神就能将人烧的灰飞烟灭。 一个身材纤瘦,遍布蹂躏痕迹的男孩匍匐在他脚下,脊椎细细颤抖着,就如同压着一座泰山,声音都忍不住带上哭腔,“董……董事长……” 身为总助的易言也一损俱损地站在一旁,额头被烟灰缸砸得鲜血如注,可却一声不吭低眉垂首。 “滚。”咔嚓一声,傅宵烛点燃一根雪茄用牙齿咬住,怒火在小腹上下乱窜,语气森然而又冰冷,“都给我滚出去。” 男孩明显没料到自己竟然就这样被判了死刑,“傅董……再……再给我一个机会……” “易言。”傅宵烛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把他给我拖出去。” 易言立即执行命令,拖拽着男孩的衣领将他给带出大门,全程对他的哭喊声充耳不闻,就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般。 傅宵烛表情阴翳地坐在宽大的皮椅上,就如同发泄一样啃噬着嘴里的雪茄,碎发散落在额前,露出一双充斥着情欲与征服性的眼。 楚倾……陆恒…… 两个人名就如同气泡一样炸裂在脑海,那似有若无、不可名状的关系,更是让他一口咬断了雪茄的烟头。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咔嚓一声开门响,傅宵烛看也不看就将手边的酒瓶给砸出去,“滚!” 酒瓶砰的一声碎在地面,瞬间四分五裂,红色的酒液鲜血般蔓延在脚底,然而却没让门口的人退后半步。 七八秒的沉寂过后,傅宵烛紧皱眉毛抬起头看去,眼神颇为意外,唇边溢出一丝哂笑,“哦?” 楚倾不卑不亢地站在门口,脊背挺直如同狂风当中的劲草,百催不折。 表面上的他看起来八风不动,实际上掌心已经被冷汗浸润,这个会所位于傅宵烛私人名下,大门只能通过密码打开,他之所以一路上畅通无阻,全靠上辈子知道傅宵烛的密码权限。 “有意思。”傅宵烛手指撑着额角,不由得笑了,“你不是跟着陆二走了么?” 楚倾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踩着满地碎片走上前来,站在桌前居高临下地直视傅宵烛的双眼。 傅宵烛伸手扯松了自己的领带,脸上的笑容越发轻蔑,他发现自己最不喜欢的就是这小玩意的一双眼。 就跟野草杂火淬炼出来的琉璃珠似的,总带着股百折不挠、无法驯服的野性,让人格外的不舒服。 他后仰着依靠在皮椅上,衬衫领口隐约露出胸肌的轮廓,越看这小玩意越觉得下贱,“都有本事勾搭上了陆二,还回来找我干什么?” 他的眼神玩味而又看垃圾一样将楚倾上下打量了一遍,“合着你胃口很大啊?” 霸道专横,不可一世,狂妄自大…… 楚倾冷冷审视着面前的傅宵烛,上辈子宛若地狱一样的十年,全都是因他而起。 如今再见,可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以至于刺激地脊骨都下意识战栗疼痛。 因楚倾沉默太久,点燃了傅宵烛心头的暴虐,“说话啊,哑巴了?” 面对山呼海啸般的怒火,楚倾八风不动地站在原地,只有唇角轻轻一哂。 “跑出笼子的玩意儿……”傅宵烛站起来的个头足足有一米九,比楚倾高了大半个脑袋,身上的气势极具压迫感,只听他冰冷轻蔑道,“就只有掐死的份儿。” 楚倾现在确定这真的是十年前的傅宵烛,还是那副盛气凌人狗眼看人低的模样。 要是十年后,这时候早就二话不说踹上来了。 既然要忤逆,那干脆就忤逆到底。 楚倾颤抖着肩膀笑出声来,再抬起头时,冰棱似的光芒绽在他的瞳孔深处。 傅宵烛清清楚楚看得到他纤白脖颈上的淤青勒痕,一想到面前这小玩意是被项圈锁住而又挣脱,现在又狗胆包天跑到自己面前来,他心头猛然冲上一股狠意。 就在这个时候,楚倾忽然缓缓走上前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被瞬间拉近已经达到了暧昧的程度,甚至于连胸膛都碰撞摩擦在一起。 傅宵烛眉头刚一拧紧,就见楚倾伸手环住他强筋有力的腰肢,手指就仿佛是弹钢琴那样在顺着肌肉线条弹压游走,温热的呼吸如同泉水那般柔柔地包裹耳廓,“傅宵烛……” 忽然被如此喊出全名,傅宵烛心中忽然响起碎冰碰壁的叮当声。 “呵……”他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下贱坯子。” 然而就在他肩膀蓄力,想要翻身将楚倾压在墙上的瞬间,耳朵忽然敏锐捕捉咔嚓上膛声响,下一秒钟,他当胸受到力达千钧的一脚,咣当摔出去三四米远。 偌大的办公室平层,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不夜灯火,灯光普照之下,楚倾背逆着所有的光线,光影将他的面容分割出凌厉弧度,连眼神都如同从冰水捞出的月光般冰冷。 他双手握着一把上膛手枪,挑起一丝冷笑看着傅宵烛,声音礼貌而又疏离,“不好意思,我是来给你留下销魂一晚的。” “不知道这个方式,傅董喜欢不喜欢。” 第十章 傅狗,别来无恙 怎么会…… 傅宵烛的双眸露出地震般的错愕,堂堂集团董事,海城只手遮天的商业巨鳄,竟然被一个毫不起眼的掌心玩物,用手枪指着额头。 更关键的是……他怎么会知道桌下的暗格藏着手枪…… 楚倾就这么双手持枪冷冷看着傅宵烛的脸,实际上暗中平复着自己砰砰跳动着的心脏,他这一手枪术全是上辈子陆恒亲自调教出来的,眼下对上傅宵烛,真可谓是天道好轮回。 不过傅宵烛不愧是野兽丛林里最为凶残的那一头雄狮,失神仅仅只是瞬间,他猛然伸手按向办公室角落隐秘处的警报按钮,然而却不想,楚倾的反应速度竟然更快,电光火石之间,只听砰的一声,警报系统被一枪干废,滋啦冒着电火花与硝烟。 “抱歉。”楚倾的嘴角仍然保持着笑意,“能留一点我们两人共处的时间么?” 上辈子的他不知道出入这间办公室多少次,更不知道被关在这里度过多少个日夜,对这里的构造简直是一清二楚。 现在,完全是他的主场。 直到这个时候,傅宵烛的西装后背才被冷汗浸透,就算是他的心腹易言都未必一清二楚办公室内警报按钮的位置,面前的楚倾怎么会…… 楚倾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傅宵烛,曾几何时,他们二人的身份是颠倒对换,高高在上的永远都是傅宵烛,而他则是被踩在脚下肆意侮辱取乐的那一个。 而今重生,一切都随之改变。 他已非鱼肉。 傅宵烛的眼底一片森寒可怖,“陆二派你来的?” 此话一出口,他心中就已经坐实了这个想法,毕竟偌大的海城,也只有陆恒手下的人才有这样的身手。 可在这小玩意嫁进傅家之前,自己明明已经将他从头到脚查地干干净净,怎么会出现如此之大的纰漏…… 眼前的楚倾,与他报告当中看到的那个孤僻沉默的大学生简直是天差地别。 楚倾现在光是看傅宵烛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傅狗这个时候肯定是在思索着原因,想找出什么环节什么地方出现了差错,想到这楚倾就不由得发出一声夹含着讽刺的哂笑。 这一切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不就是难忘一夜么,楚倾抬起手臂,将枪口瞄准,修长的手指就如同钢筋铁骨一根根收紧,扣住扳机—— 那傅狗你给我好好记住了。 砰!砰!砰! 枪口接二连三喷吐出火舌,弹壳叮当坠落在地四处弹动,整个过程,楚倾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清冷几乎给他描摹出沾染着硝烟的艳骨。 一共九发子弹,全部都擦着要害边缘划过,其危险程度不亚于将小命悬在钢丝绳抛入高空。 直到枪里只剩下最后一枚子弹,楚倾踩着满地弹壳走上前来,用自己的靴尖抬起了傅宵烛的下巴,眼神就如同看着一条丧家之犬,冷哼一声,“傅狗。” 傅宵烛被迫与他对视,冷汗层叠渗出额头,可却一动也不敢动,只因为楚倾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他包裹在西装裤裤裆里的下半身。 楚倾微微一笑,“别来无恙。” 下一秒钟,扳机扣响—— 砰! 第十一章 蜜雪冰城甜蜜蜜~ 地面的弹距离傅宵烛的胯下不过是毫米之差,正袅袅升起尚且带有余温的硝烟。 楚倾医学生出身,最清楚人体身上的要害,每一枪都擦着要人性命的边儿,其中尺度分寸简直是令人咂舌的神级cao作。 这大概是傅宵烛人生当中最接近生死的时刻了。 他用一双如狼似虎的赤红眼眸死死盯着楚倾,两颊肌肉紧绷若岩石,不住颤抖着,“你……” 这已经不是挑衅,而是赤裸裸的侮辱了…… 楚倾淡淡垂下枪口,将颤动不止的右手藏在身后,近乎是用了惨绝的克制力,才将送傅狗上西天的念头,强行压回了心底,这简直如同岩浆流淌入心脏,反复沸腾着堵塞住大大小小的血脉。 因为就在刚刚,系统的电子音毫无情感地提示他:【任务对象不可杀死,否则任务失败。】 三四分钟后,听到动静的易言带着保镖匆匆来迟,一把推开大门,“董事长——!” 傅宵烛狼狈不堪地撑着桌角,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散落额前,胳膊,大腿,腰侧的衬衫全部都被子弹擦破,不断渗出殷红的鲜血。 而身后的落地窗大开着,施暴者早已经逃之夭夭。 “董事长……”易言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几乎说不出话来,舌头哆嗦着,“您……” “给我查……”傅宵烛眼底满是猩红,暴虐分子从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钢筋铁骨一般的大手将办公桌生生扣出裂痕,“这个楚倾到底是什么来头……” 而与此同时,另一条街道上传来引擎四缸引擎的轰鸣声,下一秒钟一辆通体流线型的摩托甩过一个近乎完美的弧线,用杂技一样的技巧严丝合缝停入了路边空位,驾驶位上伸下两条杀器般流畅笔直的长腿,撑着地面。 楚倾摘掉了头上的头盔,甩了甩头发,擦一把额前的汗水,缓缓吐气。 他表面看似风轻云淡,实际上脑中系统正用电子音一本正经播报:【玩家楚倾任务达成,用时;两小时三十七分钟,等级评定;A级,任务奖励清算中,请请勿关闭系统——】 哪怕完成任务,楚倾此时也忍不住闭眼暗骂,杀千刀的系统,安排的什么狗日任务。 【警告!警告!警告!质疑系统权威,扣除奖励积分一千分!】 …… 楚倾简直是震惊,骂一句,竟然还扣积分? 【本次任务奖励;9000积分到达账户,请玩家及时查收。】 【玩家楚倾:初始积分:9010 欲望指数:20% 情感指数:25% 人生动荡指数:70% 前景指数:15%】 楚倾飞快扫了一眼自己目前的个人主页,除了积分上涨了九千,能买九瓶毒鼠强之外,他的欲望指数,情感指数等数值均有所上涨。 其中格外让他注意的就是人生动荡指数,竟然从原来的60%跳跃成了70%,难道今后的人生更加前途莫测? 而前景指数虽然上涨,但却始终是最低的为15%。 不知道系统将会如何运行,楚倾默默将这些数值记在脑海,随后打开了商城主页,既然有了九千积分,那就先看看能够买些什么。 然而,当他看着眼花缭乱的商城页面,一张白瓷似的脸就跟上了红釉似的,羞耻又尴尬地念出声来,“震动按摩……触感真实……未删减360G种子链接……高清无码番打包整理……” 实在是忍无可忍,楚倾对着系统咆哮出声来,“这商城里还有没有点正经东西了!” 系统的声音无情响起:【这些是根据您的喃凮积分以及个人数据,为您筛选出来的。】 楚倾气到浑身发抖,“什么叫根据我的个人数据……” 没想到系统竟然沉默了几秒钟:【玩家……懂的都懂。】 楚倾真是忍了又忍,然而实在是忍不住了,“你他妈……” 【警告!警告!警告!质疑系统权威,扣除一千积分!】 “妈的……” 【扣除两千积分!】 “我日……” 【扣除三千积分!】 …… 楚倾终于是受不了了,怒吼出声,“那我现在的积分能干点什么!” 系统:【能买一张超级无敌大乐透。】 楚倾:“……” “行行行。”楚倾用手撑着额头,已经被折腾到筋疲力尽,“买一张。” 下一秒钟,欢天喜地的歌声响起来,【你爱我,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恭喜玩家,刮出冰鲜柠檬水一杯。】 楚倾:“……” 他感觉好像被雪人当胸踹了一脚。 喉咙中好几口气都提不上来,就仿佛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这个系统到底是什么鬼? 怪不得需要人来修复bug! 楚倾铁青着脸从摩托车上下来,万万没想到,今晚豁出半条小命,换来的竟然是一杯冰鲜柠檬水…… 这他妈上哪说理去! 然而他还没等走出两步,忽然愣在了原地,就在他前方七八米外,停着三辆全身漆黑的A牌车,就如同在此恭候多时。 紧接着,为首那辆车的后座车门被人打开,从上面走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穿着西装的男人,面容阴鸷冷冽,气势稳如泰山,看上去相当不好惹。 楚倾的心脏当即就咯噔一声,如坠冰窖。 他认识面前的男人。 不仅仅是认识,更准确的说是……熟悉。 他是陆氏集团的现任掌门人,陆家的大少爷,陆恒的大哥——陆枭。 但是现在重生回来的楚倾是二十岁的大学生,连校门都不曾出去过,根本不可能认识这样高高在上,只手遮天的大人物。 “您……”面对着气势磅礴的陆枭,楚倾眼中流露出理所应当的茫然,就如同被野兽盯上的猎物般,下意识后退,声音瑟瑟,“您是……” 陆枭双手插兜,如铜墙铁壁般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将面前的小玩意上下一打量,锋锐的唇角忍不住露出一丝讽刺。 讽刺……楚倾不由得暗中捏紧双拳,轻轻哂笑,多么熟悉的表情啊。 大抵是觉得无聊,陆枭只扫了几眼就失去了兴趣,对着身后的下属一摆手,声音冷酷无情,“把他带走。” 第十二章 这是谁家的小朋友? 楚倾被两个保镖一左一后挟持在后车坐上,肌肉僵硬着一动都不敢动,全程低着脑袋,就如同瑟瑟发抖的鹌鹑一样。 副驾驶的齐秘书透过后视镜仅仅是看了几眼,就断定这不过就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学生仔。 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董事长要亲自来这一趟。 齐秘书自诩跟在陆枭身边多年,然而却也不懂其中原因,但是想到今天笼罩整个海城上空的风风雨雨,也实在是不敢大意,暗自呼吸几口,拿出手机,如实将自己观察到了一切报告给陆枭。 而后车座的楚倾,看似一直害怕恐惧地低着脑袋,实际上脑中却在思考着自己的事情。 上辈子他能够接触到陆枭,完全是因为陆恒的缘故,陆恒相当看重手足亲情,与自己的大哥尤其关系甚好,这两兄弟一个从军,一个从商,跺跺脚整个海城都得抖上三抖。 只是……楚倾瞳孔深处逐渐显出阴霾的颜色,在上一世,作为大哥的陆枭并没有出席陆恒的葬礼。 这其中深浅,实在是太难以寻味了。 这表面风光的陆宅,恐也不是什么佛门善地。 “到了。”齐秘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紧接着车门便被拉开,“下车。” 楚倾迈下车,用茫然震惊的眼神打量着面前近乎恢弘的建筑,完全是一副没见过世面被震慑当场的模样。 齐秘书又是轻轻一哂。 “走吧。”这时候陆枭也从车上下来,随意看了眼楚倾,“老爷子点名要见你。” 原来是陆老爷子…… 楚倾上辈子和陆老爷子接触不多,但是听过不少传闻,也曾是一位铁血手腕的狠人,最为看中的便是陆枭和陆恒这两个儿子,绝不容许他们出现什么有辱门楣的丑闻。 大概是陆恒白天抢亲的骇人听闻传到了老爷子的耳中,这才有了今晚的这一出。 楚倾算了算,现在这个时候,陆老爷子还没有完全交出家主之权,决定陆家下一任家主,陆枭大概是为了讨老爷子的欢心,更是为了拿捏住陆恒的把柄,才亲自走这一趟。 他再一次抬头看向陆家大门,只觉得里面不是龙潭便是虎穴,散发着一股子阴森可怖的气息。 陆家不愧是海城的豪门望族,其根基深厚,常人实在是难以想象,楚倾跨门槛跨到腿酸,也不知道是迈进了多少个院子拐过多少个长廊,才终于见到了传闻当中的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尚未过八十大寿,一双鹰隼般的双眸透露精光,体格健硕而精壮,光是坐在那里就给人泰山压顶般的窒息感。 光是看这气势,陆枭与陆恒绝对是老爷子亲生的没错了。 楚倾进门的时候,膝盖不由得一软,踉跄着摔倒在地,当堂出了个大糗。 头顶传来陆老爷子年迈威严的声音,“你就是楚倾?” “是……”楚倾声音都是抖的,想抬头又不敢抬头,“您……您是……” “呵。”陆老爷子大抵也是看不上面前这个小玩意,没想到自己的亲儿子竟然为了这么个扶不上墙的小东西闹到满城风雨,转头看向了陆枭,“你弟弟是怎么回事?三十多了,还一点不知道轻重。” 陆枭在陆老爷子面前敛去了那份阴鸷,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沉稳老练,只微微一笑,“老二半生铁血杀伐,大概是难得心动,父亲,这是一件好事。” 这话说的可真是高明,看似是为陆恒说情,实际上是将战火升级。 楚倾心里冷哼一声,看来陆枭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好事?”陆老爷子手中的拐杖猛一砸地,看上去是真动了火气,“他是陆家的二少爷,当真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什么猫猫狗狗都有胆子爬床,他当陆家的脸面是什么?” “父亲。”陆枭耐着心劝说,“现在一切都尚未可知,还是等老二回来亲自向您说明的好。” 一提起这茬,陆老爷子火气更盛,“他人呢!” “这……”陆枭脸上露出为难神色,“还没联系上。” “孽障!孽障!孽障!”陆老爷子心中的不满就这么被煽风点火,轰然一声爆炸,连喊三声孽障,看向楚倾的眼神都满是憎厌,“把这个小玩意给我丢入祠堂关起来,让陆恒亲自回来在祖宗面前谢罪!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再给食水,看看他能熬过几日!” 如遭重击一般,楚倾瞳孔瞬间破碎,仓皇又无助地颤抖起来,“不要……” 被下人从地上踉跄着拖起来的时候,他内心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慌张,甚至还有长松口气的感觉,这比他预想的要好太多了。 根据陆家的表现来看,陆恒重伤的消息似乎还没外传,亦或是陆枭知道点什么,但没有告诉陆老爷子。 这么仔细想想,陆恒刚回国就重伤这件事本身就存在猫腻。 仅仅是几次呼吸的功夫,楚倾就想通了一连串的事情,他倒是要替陆恒来探一探陆家这潭水的深浅。 被关进祠堂也好,外面的傅宵烛此刻还不知道怎么暴跳如雷、大发雷霆,他就暂且先避避风头。 然而楚倾万万没想到的是,下人们拖着他来到祠堂门口,竟然将他手脚压在地面,当众剥掉了他身上的衬衫,下一秒钟一桶夹含着冰块的冷水兜头泼下,甚至连室温都瞬间下降了三四度。 楚倾呛咳了几口,简直是不敢置信,“咳咳……你们……” “不好意思。”为首的婆子面无表情,“这是当家的意思,得好好洗刷干净,以免脏了祠堂的地。” 真是好一个当家的……楚倾简直要咬碎了牙,心中冷冷一笑,陆老爷子尚未完全交权,这当家的,可以是他本人,也可以是陆枭。 就算自己日后将这一状告到陆恒面前,也根本说不清楚。 现在虽然是夏天,但陆宅位于海边,夜晚本就寒凉,更何况被兜头泼了冰水,就算是身强体健的大小伙子都未必能抗下一晚,楚倾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不久,仅仅是在祠堂地面上跪了半小时,就觉得双膝仿佛被冰锥刺穿,冷气丝丝入骨。 狗日的……怪不得陆恒宁愿在国外战乱区吃枪子也不愿意回国。 这他妈的哪里是家,整个一个十八层地狱。 楚倾几乎要跪不住了,然而此刻他更不能倒下,祠堂的门没有关,外面还守着不知道是谁的狗,等着将他的一举一动如实上报给主子。 寒更深夜的风从背后袭来,掀起一片瑟瑟战栗。 他楚倾就算是跪,也得是脊梁笔直地跪,想让他低头,做他的千秋大梦去吧。 更何况,他撑得越久,给陆恒的时间就越多。 医院那匆匆一眼,虽没有看清楚,但楚倾医学生出身,再清楚不过那并非是三天两日就能清醒过来的伤势。 重活这一世,他多少希望自己能够为陆恒挡住些许人间风雪。 黎明将至之前,总是最黑暗,最寒冷,楚倾全身上下的皮肤苍白透紫,身体严重失温,以至于手脚都宛若石化般僵硬而无法挪动分毫,意志力犹如空中颤抖的蚕丝般行将崩断。 好冷啊,真的是太冷了…… 然而就在楚倾即将陷入昏迷的前一秒钟,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他被一双手敛住肩头,头顶响起儒雅的低笑声,“这是谁家的小朋友,怎么在这跪着?” 第十三章 警告!生命值归零! 妈的…… 楚倾一听到这个声音,活活起了一身冷汗,宛若被针扎了脊髓,几乎是瞬间清醒过来。 这来的可不是个善茬。 楚倾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唾液,转头看向身旁,对上那双金丝眼镜后的内敛双眸,他的心脏不由得狠狠咯噔一声。 来的果然是……陆谦。 陆谦——陆家的三少爷,也是整个陆家清白门楣上的一抹败笔。 而他之所以被称为陆家的败笔,是因为他……是陆老爷子在外的私生子。 其中故事缘由,楚倾不太清楚,也没什么人敢当众谈论,但上一世没少听到传来传去的风风雨雨,也因为其中经常出现陆恒的名字,所以多留意了一下,却也不知甚解。 似乎当年陆恒远走出国,且这么多年一直驻扎在外,就是因为这个私生子陆谦。 “小朋友。”陆谦给人的面目向来都是斯文而儒雅,被他的眼神注视就如同被温柔的泉水包裹住,“你叫什么?怎么跪在这里?” “三……”门外的下人们不敢出声,更不敢走进祠堂,“三少爷……” 陆谦虽然是私生子,但是陆家上下一直以三少爷相称,除了没有陆家继承权,无法成为家主,却也是在家中横行无阻,自然也可以进入祠堂,下人们也没有身份去阻拦他。 “我叫……”楚倾看着这老谋深算的狐狸,牙齿都在打颤,可装出来的一双眼宛若浸了水,“叫楚倾……” “哦……”陆谦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是你呀,楚小朋友。” 一口一个小朋友,以为你有多大似的。 楚倾心中发出了呵呵的冷笑声,他上辈子见过陆谦几面,表面上看似斯文,实际上私下里声色犬马,夜夜笙歌,荒淫而又无度。 “为什么在这跪着?”陆谦转头询问身后的下人,“怎么还不给件暖和衣服穿?” 下人们全都唯唯诺诺,支支吾吾,谁也不敢答话,毕竟现在开口就是个错。 “太不像话了。”陆谦露出嗔怒的颜色,“怎么能没有一点待客之道呢?” “是……”下人们实在是害怕,脱口道,“是当家的……” “当家的”这个词一出,陆谦的眼神陡然间转变,就仿佛是被针扎了一样。 “三……三少……”楚倾实在是太冷了,身体摇摇欲坠,必须在彻底昏迷前,狠狠利用一把陆谦,开口的声音宛若破碎的玻璃,“当家的要我跪……我就跪吧……” 实在是无法想象,陆家内到底内讧成了什么样,亦或是陆谦也有自己的算盘,在几秒的寂静后,他推了推脸上的金丝眼镜,露出了招牌性的斯文笑容,“陆家的家训就是‘泯躯而济国,捐己而爱人’,你这样跪在这,叫列祖列宗看见,像什么话呢?” 下一秒钟,一件温暖的西装外套落在身上,楚倾忽然感到自己膝盖悬空,身体一轻,他竟然被陆谦给公主抱起来了! “人我先带走了。”陆谦走出祠堂,丢给下人们句话,“倘若有人来问,就来找我吧。” 似乎……有点不太妙…… 楚倾上辈子没有跟陆谦接触不多,实在是摸不准这个陆三少的脾性,生怕他随心所欲,或者是精虫上脑,不管不顾地在陆老爷子眼皮底下将自己给睡了,那可真是……太狗日了…… “三少……”楚倾从西装外套里伸出一只颤巍巍的手,“你要带我去哪……” “身上这么冷。”陆谦口吻很不在乎也很随意,“当然是看医生。” 楚倾凝视着他的面孔好半天,才勉强安心下来。 看起来衣冠楚楚,暂且应该是没打算脱掉身上的人皮。 陆谦将他放在一张床上,什么都没做就出去了,不到二十分钟,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一句话都不问,就开始给楚倾抽血测温。 当他拉开被子,看到楚倾身上的制服裤子时,不由得愣了一下,“你是A大的学生?” “是。”这时候的楚倾就是一个没什么积蓄的普通大学生,平日里最常穿的就是学校统一发放的制服,“我是临床医学系的学生。” 医生的眼神闪烁了几下,眸中混合着不解与可惜,脱口感慨,“这可真是……” 真是什么?造孽?可惜? 楚倾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但无非就是这些意思,上辈子被强行嫁给了傅宵烛,他一生的黄金时代尚未开始就戛然而止,从此以后什么意气风发,清风明月,都与他无关了。 “你的血糖有点低。”大概是看楚倾年纪小,医生破戒多说了几句,“而且血小板含量偏低,虽然没有到警戒值,但平日还是要注意。” 楚倾低垂着眉眼,按住抽血留下的针孔,“谢谢医生。” 临走前,医生再一次回过头来,或许是在这座老宅之中见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他几次尝试着张口,想要对楚倾说点什么,但最终所有的话都化为了一声叹息,摇着头走了。 就在医生刚走不久,轰隆一声巨雷,就仿佛是天神骤然发怒,苍穹仿佛被撕裂开来,雨水疯狂倾泻而下,整个天地都被狂风骤雨笼罩起来。 凄厉的闪电,将室内映照着惨白,楚倾漠然凝视着窗外暴雨,瞳孔之中只剩下寒光,倘若自己在这样的天气里跪在祠堂,估计第二天早上,尸体都冷透了。 他嘴角溢出了一丝冷笑,双手死死攥紧了被面……这个陆宅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 然而就在这时,他脑中忽然响起了系统尖锐的电子警告声:【警告!警告!警告!】 【以玩家为中心,十米半径区域,三十分钟内,将有一人生命值归零——!】 楚倾的瞳孔陡然间张开到最大,什么—— 然而还不等他完全坐起身,院中忽然传来踏水的急促脚步声,下一秒钟屋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陆恒浑身上下被雨水淋透,身形狼狈,连发丝都滴答着水珠,正赤红着一双眼,气喘吁吁看向楚倾…… 第十四章 叔叔守着你 就在这时一道凄异闪电赫然划过天际,将屋外室内照的雪亮恍若白昼,轰隆雷响如同战神鼓槌,震耳欲聋。 那一瞬间,楚倾清清楚楚地看到,陆恒领口露出厚重的雪白绷带,已经被鲜血和雨水浸透了。 “你……”他尚且处于震惊当中,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了,“陆……” 大概是走的太过于匆忙,陆恒没有立刻说话,轮廓明显的胸膛起伏不定,艰难地喘息几声,将将迈出一步。 “不要!”楚倾宛若受惊一样,下意识将身体向后蜷缩,“别进来——!” 这一声喊,实在是太惊惶,反倒是让陆恒愣住了,凝视着他好半天,都没开口。 楚倾的喉结艰难滑动了两下,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十米半径……三十分钟……这就如同两条死线,勒紧了他的太阳穴,每一根神经都宛若针扎似的突突跳动。 “小楚……”陆恒不知发生了什么,用试探的口吻,“你……” “陆……陆叔叔……”楚倾强行伪装出镇定,提起嘴角勉强笑着,“我没穿好衣服……” 陆恒也意识到自己有失礼仪,“抱歉。” 他刚要转身出门,背后却又传来一声喊,“陆叔叔……” 屋外暴雨如注,陆恒来时手上根本没伞,这时候出去,那岂不是…… 楚倾忽然感觉到尴尬,如同进退两难一般,“我……我……” 陆恒背对着他站在门口,声音礼貌而又克制,“没关系,你换吧。” 楚倾简直是用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将衬衫给穿上,慌张得甚至连手指都差点打结,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会这么快,扣完领口最后一颗扣子,他仍然感觉到脸颊发烫刺痛,真是好不自在。 “陆……陆叔叔……”陆恒比自己大了十二岁,再权衡身份地位,楚倾确实得喊一声叔叔,“您……” 陆恒转过身来,先用眼将他仔细打量一圈,好不好的一眼就能看出,所以也不必去问。 不仅仅是他的出现,仿佛连声音都能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低哑的嗓子磁性而又性感,“不怕了。”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还能有什么怕,楚倾微微垂着脑袋,只是苦笑。 却不知这样的神情,落在陆恒眼中,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这时候,门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裴德以及几个下属冒着雨赶来,霎时间,整个小院便宛若堡垒一般,非等闲人不可入内。 裴德踩着透水的军靴走到陆恒身侧,轻声告知,“是……大少爷。” 陆恒目光霎时间一沉。 陆恒眸色相当不善,“他人呢?” “这……”时间太匆忙,裴德没来得及查清,“我这就……” 明明瞳孔的每一丝细节都刻满了悍气,偏偏陆恒转身面对楚倾,却是绅士又礼貌,甚至还微微一笑,“叔叔去办点事情,小楚先在这里等叔叔一会。” “没关系。”楚倾现在巴不得他赶紧离自己远远的,缩了缩自己的膝盖,“叔叔再见。” 陆恒对着自己的下属摆摆手,“你们守在这里,任何人都不许……” “叔叔!”他话不等说完,楚倾抢先一步出声,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我……我不习惯这么多人……能……能不能不让人守着我……” 身后的下属们相互对视一眼,眼中满是不解,这小嫂子是不是有点害羞过头了…… 陆恒没有立即说话,从他微微拧着的眉头可以看出,他在衡量这背后的风险性,以及思考楚倾这样说的理由。 寂静了几分钟后,他又是翩翩风度地一笑,“小楚是害怕吧。” 他缓步走来,坐在了床边,替楚倾理了理身上的被子,“那叔叔守着,你安心睡觉吧。” 楚倾:“……” 这他妈真完犊子了…… “不……”楚倾甚至都开始后背透汗了,冥冥之中就仿佛有死神在他背后掐着秒表,一点一滴倒数,“不麻烦陆叔叔……” “没关系。”陆恒口吻温柔又低沉,“小楚安心睡吧。” 怎么办…… 楚倾现在就宛若蒸锅上的蚂蚁,明明心脏已经紧张揪紧,却偏偏不能让陆恒看出马脚,还有什么理由能够支走陆恒,让他离开自己身边。 “陆叔叔……”楚倾纤长的指尖忽然攥住了陆恒的衣角,“我能麻烦您一件事么……” 陆恒理所应当地看着他,“当然可以,说吧。” “我……”倘若陆恒握一握他的手掌便能发现,此刻的楚倾掌心全是湿冷的汗水,他勉强微笑了一下,“我想喝一碗糖水,您能……” 随即,他就像是意识到说错话,慌忙低下头,露出一寸纤瘦白皙的后颈,“小时候雷雨夜,妈妈总会用一碗热糖水哄我,方才打雷让我忽然想起她了……抱歉……” 他说的糖水是闽南式的炖品,一蛊怎么也能耗上半小时,只要先支走陆恒,其他的稍后再说。 快走吧,快走吧……楚倾暗中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甚至连脊背都控制不住地颤抖……陆恒……快走…… 陆恒凝视着面前那一寸白皙而纤细的后颈,从紧绷的肩颈便能看出,他想强行压抑着自己的颤抖,似乎片刻间的脆弱是什么可耻的东西。 “好。”陆恒的手掌覆盖在了他的后颈上,轻轻揉弄了一下,“叔叔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帮你炖一点。” 听到陆恒这样说,楚倾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汗水瞬间从额头滑下,滴落在了面前的被子上。 陆恒起身时看见了被面上的湿痕,眼神微微一凝。 小孩哭了。 “走吧。”他出门时,叫走了屋内的所有人,“院外守着吧。” 他以对上辈子楚倾的心性了解,想必此时的他应当是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眼泪。 十米半径内终于被清空,楚倾大汗淋漓地瘫在床上,如同被捞上岸一般深深喘息,真是太难了…… 大抵是神经松懈,渐渐地楚倾竟然产生了一丝倦怠意,应该熬过半小时就好了吧……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然而就在他即将陷入昏睡当中的时候,大脑突然被紧急的系统电子音吵醒,【警告!警告!警告!三分钟内,将有人物死亡——!】 第十五章 冰鲜柠檬水制作完成—— 什么——! 楚倾几乎是从床上弹坐而起,瞳孔惊恐到放大—— 三分钟!!! 他刷的一下掀开被子,就如同狩猎一样扑向门口,然而他的手指还不等触碰到门把手,大门忽然被向后拉开。 楚倾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栽入一个厚实紧绷的胸膛,鼻尖撞上硬邦邦的胸肌,甚至还被弹地踉跄后退。 下一秒钟,他的后腰就被一只结实有力的大手揽住,紧接着头顶响起低沉嗓音,“小楚,怎么慌慌张张的?” 楚倾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陆恒那张俊美且棱角分明的面孔就在眼前,此时此刻正低头凝视着他,似是想从他口中听到一个回答。 “我……”楚倾的嘴角僵硬地甚至笑都笑不起来了,“我……” 还不等他想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借口,紧接着他的视线就被陆恒手中的汤盅给吸引走了。 三分钟内,将有人物死亡…… 而现在在自己方圆十米半径内的人就只有陆恒…… 楚倾几乎是想都不想,就劈手要夺下汤盅,却不想陆恒的身手和反应速度都在他之上,轻轻一抬手就将他给让过去,“小楚,你干什么呢?” “我……”楚倾勉强笑笑,实际上心中已经是兵荒马乱,视线下意识漂移向陆恒手中的汤盅,“我怕这个汤盅太烫了,所以想帮您拿……” 他说着蹩脚的借口,再一次朝汤盅伸手要夺,“陆叔叔,我来帮你端吧……” “你好好坐着。”熟料,陆恒一只手将他给按住了,甚至连反抗都反抗不动,“我又不细皮嫩肉,怕什么烫。” “陆恒……”此时楚倾凝视着汤盅,额角已经流淌下来大滴大滴的冷汗,心脏砰砰地好似要跳出胸口,甚至有那么一刻想要将一切都对陆恒和盘托出,“其实……” “我炖了牛奶桃胶,用的是水牛奶,糖是老冰糖,加了点皂角米,清淡不甜腻,应该符合你的口味。”陆恒将手中的甜水放在了桌面上,而后将勺子递给了楚倾,“尝尝吧。” 楚倾抬起头,深深凝视着陆恒的双眸,那一瞬间他手抖的几乎要握不住勺子。 不仅仅是因为这碗甜水有问题,而是陆恒说的这些…… 完完全全是他上辈子的口味。 可他上辈子二十岁的时候压根吃不起桃胶这样的好东西,更别提水牛奶,老冰糖,皂角米,这些明明…… “陆叔叔……”楚倾都不知道现在自己该是什么表情,甚至连笑都笑不出,眼眶微微泛着红,“你怎么知道……会合我的口味……” 上辈子的楚倾口味清淡,不爱吃油腻荤腥,喜欢软嫩鲜甜的炖品,要是有水牛奶炖的桃胶能吃足足两碗……霎时间,陆恒的脑海当中闪现过太多的画面,三十岁的楚倾举手投足间的清雅,以及丝丝含情的音容笑貌,就如同烙印在脑髓当中。 “我侄子就爱这么吃。”陆恒微微笑了,伸手揉搓了一下楚倾的脑袋,“你们差不多大,我就自己想当然了,你不会怪叔叔吧。” 是了,怎么可能…… 楚倾的一颗心说不上是更加安定还是更加冰冷,只暗中闭上眼,心道好险。 “怎么不吃?”陆恒见他不动汤盅,索性拿起了另外一把勺子,“也对,出锅还没试过味道,我先尝尝。” 楚倾几乎是眼睁睁看着他舀起一勺,正要往嘴边送,忍不住脱口惊叫,“陆恒!!!” “这汤盅有——”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脑海之中响起了系统的电子音:【玩家是否选择使用道具!】 视线之中,陆恒已经将甜水吃下,楚倾一颗心脏简直要从嗓子眼跳出来,那一瞬间他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对着系统咆哮出声,“用用用!快他妈给我用——!” 系统的声音欢欢乐乐响起来:【你爱我,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叮咚,您的冰鲜柠檬水制作完成,请在三十分钟内饮用完毕!】 与此同时,陆恒一口将咽下去的甜水全部都喷出来,“噗——!” 他捏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着,捂住自己的嘴唇,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汤盅,他明明炖的是牛奶桃胶,怎么会是一股…… ……酸酸甜甜的柠檬味? 身为豪门富少的他,可能压根不知道有一个雪人洗脑品牌叫蜜雪冰城,更不会知道他家的招牌冰鲜柠檬水,跟他面前的糖水是一个味。 大概是不愿相信这是事实,在沉默了两三秒钟后,陆恒又舀起一勺雪白的水牛奶送入嘴中,然而还不等尝上三秒,他又捂住自己嘴唇压抑着想吐的冲动,表情忍耐地相当辛苦,“……” 楚倾就坐在他对面,亲眼看着陆恒一系列奇怪的举动,心脏从停滞渐渐跳动,血液重新沿着血管回流到四肢百骸。 成……成功了? 他刮大乐透刮出来的冰鲜柠檬水……能这么用? 楚倾一时之间也无法相信,也朝着汤盅伸出勺子,他要亲口尝尝,“我也……” 熟料,陆恒竟然飞一般将汤盅抢走,让他扑了个空,声音相当生硬,“别动。” 难道真的……楚倾不敢置信地看着陆恒手中的汤盅,难以想象其滋味,难道真的是冰鲜柠檬水的味道? “有点淡。”陆恒勉强提起嘴角,稳住声线,“我让人去给你加点糖。” 看来是真的……楚倾心中的疑窦终于落地,亲眼看着陆恒挥手叫来了下属,将汤盅端走,甚至还听到陆恒在下属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去厨房看看这是什么牌子牛奶,怎么这么奇怪……” “应该不用加糖……”楚倾不由得在这个时候出声,“这个牌子本来就很淡……” 陆恒抬起头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蜜雪冰城的冰鲜柠檬水压根也舍不得放柠檬和糖,毕竟就卖四块钱还要什么自行车。 但他跟陆恒这个霸总解释不清楚,干咳了两声,勉强忍住笑,“因为……这个‘雪人’牌牛奶就这样。” 第十六章 陆叔叔…您开玩笑吧 突如其来的危机,就这么被蜜雪冰城搅和了,这反转连楚倾都万万没想到,但也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不解。 别人的外挂金手指要么牛逼要么牛逼plus,都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自己的外挂怎么就走的是…… ……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路线。 陆恒还从未听过什么雪人牌,他朝身后的下属看过去一眼,下属冲着他无声摇头,意思是自己也从没听过。 “大概是下人们采买的时候不注意。”陆恒微微笑了一下,“我让人再给你重新炖一盅。” 楚倾一听还要再炖,当即就脱口否决,“别……” 这盅牛奶桃胶还不知道是被什么人做了什么手脚,但有人想要陆恒的命,是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 所以…… 是谁? 就在陆恒即将起身的时候,楚倾的手忽然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让陆恒的动作猛然一顿,“陆叔叔。” 楚倾如同技艺最精湛的演员,仿佛是无意询问,嘴角甚至还带着笑,“这么晚,厨房应该已经没有人了吧,辛苦叔叔为我下厨,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叔叔不用再为我周折。” 那一瞬间,楚倾的脑海死死勒着代表着危机那一丝弦,整个陆宅就仿佛是处处暗藏凶险,仔细想想,在陆恒刚出去不久,自己就感觉昏昏欲睡,要不是系统提醒,恐怕…… 恐怕当他睁开眼来,就会看到陆恒的冰冷尸体。 而自己,将成为被怀疑的第一凶手。 但是……楚倾实在是想不明白,他明明是临时找的借口,让陆恒去厨房为自己炖糖水,到底是哪里出现漏洞,让人趁机钻了空子? 空气当中就如同存在一张窗户纸,将破不破,那一瞬间的气氛相当微妙,陆恒凝视楚倾,眸中神情却让人读不懂。 “不辛苦。”大概寂静了几分钟,陆恒轻轻笑了,伸手揉了揉楚倾的脑袋,“不过是些人间风雨,不需要你一个小孩子这么cao心。” 楚倾微微愣住,有些把握不住,陆恒难道……听懂他话中深意了? 他知道糖水有问题? 陆恒紧接着又转了话风,“不过吃多了糖水,夜间容易积食,确实不好。” 太好了……楚倾听到这话,长长松了一口气,在没有排查出危险之前,最好不要乱吃东西,这样陆恒大概就会没事。 但是下一秒钟,只听低沉松散的笑音在他头顶响起,“但你这么怕雷雨声,可怎么办?” 因为这低沉磁性的笑声,楚倾从尾椎到脑髓都如同过了电,就像炸了毛的猫似的,紧绷的神经感觉到了大大的不妙。 果然,只见陆恒用手撑着自己的下颌,悠然而又自得地看着他,锋锐的唇角微微勾起,“要不然叔叔陪你一起睡吧。” 只这一句话,就让楚倾白嫩的耳垂瞬间鲜红欲滴,这时候甚至连笑都不敢笑了,“陆叔叔……您开玩笑吧……” 心脏剧烈碰撞着胸骨,几乎要从躯体的牢笼中脱困,他甚至都怀疑自己的骨骼不堪一击,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粉碎,楚倾勉强控制住声音的颤抖,“不……不麻烦陆叔叔……” “小楚。”陆恒此刻看上去就如同一头休憩的雄狮,浑身上下散发着慵懒而又倦怠的性感,他在楚倾面前轻轻阖上双眼,声音低哑,“叔叔累了。” 楚倾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实在是陆恒隐藏克制的太好,让楚倾方才一度忘记了,他实际上是个强行冒雨出院的重伤患,甚至连胸前的绷带都没来得及更换。 借着昏暗灯火,他清清楚楚看到陆恒脖颈上隐忍爆凸的青筋,以及领口锁骨处的微微反光的薄汗。 楚倾暗自抓紧了膝盖上的衣角,绷紧的手背不住颤抖。 原来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云淡风轻,陆恒他一直在强行忍耐着疼痛与痛苦…… “陆叔叔……”楚倾的喉结滚动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出口的声音有点哑,“我扶您上床休息吧。” 在陆恒起身之后,楚倾将手伸向了他的衣领,“陆叔叔,我帮您拿外套。” 他表情自然,动作也流畅,仿佛这都是一个小辈应当做的那样,可陆恒却盯着他看了好久,以至于汗水都从楚倾的额头上滑下来,勉强提了一下嘴角,“陆叔叔?” 陆恒看着他笑了一声,“你好像很习惯喊我陆叔叔。” 那不然喊点什么……楚倾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表情僵硬住,下意识回忆起上辈子与陆恒初见的几次,那时他的身份已经是傅家名存实亡的夫人,都是礼貌性称呼一声陆二少,再后来相熟以后,他喊的是…… 阿狼…… 楚倾的心脏忽然无端加快,血液直冲大脑,以至于脑仁都嗡嗡作响,可却在陆恒面前隐藏地天衣无缝,乖巧顺从低下头,除了瓷白的脸颊覆盖上一层薄红,“您是长辈。” 他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陆恒性格那么云淡风轻,不理世事,是不可能干出随便逗人玩儿的举动。 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一想到这,楚倾的脑袋就不由得更低,甚至感觉到了一点见不得光的羞愧……自己脑子真不干净。 陆恒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又翘了一点,“也好。” 楚倾反倒是因为他这一句,有点不知其所以然。 叫叔叔难道叫错了么? 但是陆恒感觉不像是不开心,眼眸深处分明流淌着什么,但是楚倾却看不懂。 他一时之间实在是难以定夺,甚至都觉得自己的问题难以启齿,“您……” “别怕。”陆恒大概是看出了他的迟疑,微微一笑,“暂且这么叫着吧。” 他的用词让楚倾愣了一下……暂且? 那以后…… “小楚。”陆恒伸手揉了揉自己太阳穴上微青的血管,眉头紧皱不开,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倦意,“陪叔叔一起睡会吧。” “你这么乖……”他抬起眼,眸中带着旁人读不懂的笑意,“不会拒绝叔叔吧?” 第十七章 人模狗样 一起……一起睡…… 楚倾现在就如同僵硬的木偶一样,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要是可能,恐怕都能从烧红的耳朵里冒出烫手的蒸汽。 上辈子陆恒从未对他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两人之间也从来都是清清白白,怎么现在却…… 楚倾艰难吞咽着唾液,压根不愿意将陆恒往龌龊肮脏的那一面去想,在他心目中,陆恒向来都是风轻云淡,不管俗物,活的就如同超脱红尘的得道高僧,压根就跟情欲沾不上边。 他又小心翼翼瞄了一眼陆恒遍布着血丝的双眼,黑沉瞳孔中分明刻满了隐忍。 一定是因为太疼了……楚倾下意识给陆恒找好了理由,自己就将自己给说服了,再说了现在的陆恒远比上辈子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年轻,行为举止上稍有出入,都是正常的。 通过脸上的神情,陆恒就知道他这已经算是默许,有力的手臂轻轻一揽将楚倾向床上一带。 衣料摩擦的细碎声音响起,楚倾顿时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下一秒钟,他的脊背就已经抵住温热厚实的胸膛,湿热的呼吸就喷吐在他耳廓,这一瞬间,就连最微弱的细节都被放大了是十倍,神经末梢掀起了一场酥麻的狂潮。 楚倾就如同被雄狮按在爪牙之下的可怜猎物,浑身瑟瑟僵硬不敢动弹,鼻尖萦绕着来自陆恒身上,那股极具侵略性的荷尔蒙气息,混合着汗水、血液与硝烟的味道,不知道在多少个夜晚让他魂牵梦萦。 而今,竟然近在咫尺。 陆恒强有力的手臂,搂着一节劲瘦的腰肢,却并没有强行施加力道,反倒是如同拢着一簇花枝、捻着一缕细草,极富有爱怜的意味。 楚倾感觉自己的骨髓都要被陆恒胸膛所传来的灼热体温给烤化了,他对陆恒的渴求足足压抑了两辈子,这样的肢体接触对于他来说,就如同久旱逢甘霖,泛滥的爱意险些要将血管给冲垮了。 上一世楚倾于陆恒的墓碑前冻毙在风雪当中,此时的相拥,就显得格外如吉光片羽。 “陆叔叔……”楚倾有点不自在,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大小伙子,该有的反应都有,脸颊一片赤红的羞赧,“您……您别抱这么紧……” 不料,他的微小挣扎,反倒是让陆恒的手臂如同牢笼般圈紧,分明是桎梏的架势,几乎是将他钉死在自己的怀抱当中。 “叔叔抱一会。”陆恒埋首在楚倾的后颈间,鼻尖呼吸着来自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淡香,只觉得从睁眼面对重生这件事开始,胸腔跳动着的心脏终于有了归处,声音又哑上了几分,“乖。” 怀中的楚倾,才将将二十岁,就如同青涩且尚未抽条的柳枝,也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纤瘦又脆弱,甚至让他都不敢用力。 脑海中再次浮现,上辈子三十而立的楚倾于清风明月下的淡淡笑颜,明明与现在容颜没有丝毫差别,可总让人觉得风雪摧折。 “楚倾……”陆恒喊这声名字的时候,嗓音不知为何,竟然干涩难咽,“别来无恙……” 楚倾身体猛然一僵。 陆恒……在说什么? 然而陆恒只说了这一句便没有了声息,楚倾的心脏怦怦直跳,思来想去,也只当这句话是陆恒的梦中呓语。 窗外风雨声大作,可屋内却是沉默又安稳,熏熏然的焚香带着淡淡烟火气吹入梦乡,陆恒的双臂以及宽厚脊背就如同堡垒一般,似是能抵御所有的侵犯,光是眉目间的威严,便能震慑住魑魅魍魉, 楚倾明明心里打定了主意,只抱那么一小会,他就把陆恒给推开,但是这“一小会”,可能是薛定谔的“一小会”,谁也说不准到底是多长时间。 就这么不知不觉,待到睁开眼的时候,竟然天都已经亮了。 窗外暴雨停歇,反倒露出水洗过后的清新,透出碧云蓝天的一角,连空气都分外甘冽。 “陆叔叔……”身边的床榻上已经是空空如也,好似昨晚的相拥只是自己的癔梦,楚倾起身张皇寻找,“陆恒……” 还不等他慌慌张张走出门,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陆恒穿着妥帖的西装,每一寸都严丝合缝,富有光泽的缎面浅浅勾勒着胸肌的轮廓,大概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习惯,衬衫外仍然穿戴着背带式枪套,黑色的皮革束缚着贲张肌肉,看起来透着绅士的老练与男人的特有性感。 “不多睡会?”陆恒看起来气定神闲,压根看不出昨夜淋雨的狼狈,看向楚倾的双眼中带有微微的宠意,“早饭想吃点什么?让下人们送过来。” “陆叔叔……”楚倾就这么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个恰当的形容词,在人模狗样和衣冠禽兽间摇摆不定,“您起这么早……” 陆恒表现得很自然,“陆家的规矩,贪吃贪睡不可教也。” “那……”楚倾因这一句话,脸颊露出羞赧,“我……” 他脸红地想要钻进地缝里,看这阳光日头,估摸着都要中午了,怎么没有一个人来叫他起床…… 陆恒看着他羞红的脸颊,唇角微微一勾,“你是例外。” 不说还好,说出来,楚倾简直羞臊地能原地升天,都不敢去看陆恒的,说话结结巴巴,“您……您……不能……” “不能什么?”陆恒好笑似的看着他,“嗯?” 他看上去老神在在,表情平定又从容,像是看不出楚倾的羞赧,甚至连言语间的恶劣挑逗意味都藏地极深,除了他自己,谁也察觉不出其中的趣味。 “不能……”楚倾的脸更红了,耳垂简直能滴出血,嘴唇嗫嚅着什么都说不出,“不能……” 他简直想昏迷过去。 “我饿了……”实在是回答不出,楚倾只能找蹩脚的借口来脱身,仿佛再搓揉一阵都能流出汁液,“陆叔叔,我饿了……” 陆恒气定神闲,好似宽宏大量放过了他,嘴角却勾了勾,“好。” 看着陆恒转身走出小院,楚倾当时悬着的那口气终于放下,拖着步子迈向房内,可是脑子却是混沌的,因为他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上一世的陆恒那么彬彬有礼,温文尔雅,怎么现在却总让他感觉…… 有如虎狼环伺? 大概是睡蒙了……楚倾咣咣拍了拍自己的太阳穴,阻止自己继续瞎想,自己都在想些什么,陆恒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下人们的疾呼声,“大少!”“大少爷——!” 咣当一声,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下一秒钟,只听咔嚓上膛声响起。 楚倾转身的瞬间,瞳孔猛然放大,因为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他的眉心—— 第十八章 抱歉,这是我的人 陆枭赤红着一双眼,就如同爆发了凶性的野兽那般,狠狠瞪视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一句话,让楚倾的脑子如遭雷击,那一瞬间划过的桩桩件件,让他的心跳如同擂鼓一般。 陆枭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发现了什么? 是什么让他这么暴跳如雷? 楚倾的纤长手指瞬间扣紧了门框,指尖用力到几乎惨白,纵然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可他不但没有丝毫的胆怯,反而冷笑出声,“大少爷,是什么让你这么大动肝火?” 当然是因为东城那个傅宵烛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要人要到他的头上来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就不死不休不由分说地咬上来,陆枭简直被他的疯劲折磨了整整一夜都没合上眼过。 从今天早上开市到现在,陆氏的股价就如同被狂轰滥炸一样,一跌再跌,每一次震荡都如同海啸地震,每一分每一秒都不知道粉碎蒸发了多少市值,让陆枭这个信任集团掌门人简直是如坐针毡。 “小东西……”陆枭眸中一片腥红,枪口更进一步抵着楚倾的额头,到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你真是好大的本事。” 前脚要跟傅宵烛成婚,后脚勾搭上了他二弟,让两个大佬争大打出手不说,现在又掀起了傅氏和陆氏之间的商业战争。 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刚满二十的年轻人而起。 “傅宵烛要见你的尸体。”陆枭这样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压根不肯承认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玩意,看着楚倾冷哼了一声,“你还在暗自得意什么?以为陆恒会保你?” 沾染硝烟的空气顿时紧张稀薄了几分,甚至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陆枭嘴角翘着等候着,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三分钟……面前的小玩意并未露出如他想象般瑟瑟发抖的模样。 楚倾仍然站在原地,甚至动都没动,用一双眸子静静看着陆枭,心中却淡淡嘲讽着。 色厉内荏。 上一辈子的陆枭就是这样的人,纵然他坐上了陆氏集团掌门人的位置,但却始终平衡不了陆氏直系之间的关系,简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缺乏果敢的心性和铁血手腕,最终被傅宵烛抓住了致命漏洞正面击垮,甚至险些将陆家子孙牵连入狱,关键时刻还是陆恒从国外赶回力挽狂澜,才勉强撑起了陆家偌大的架子。 大概是空气当中流淌着的沉默刺痛了他的脸皮,陆枭的眸中不由得露出了狠厉的神色,没想到这么一个小玩意都敢挑战他的权威,“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原本的一线杀机瞬间被无限扩大—— 楚倾的神经被针扎似地勒紧,凝视着陆枭的猩红双眸,电光火石之间,心中不知计算了多少种脱身的可能性,而就在他唇齿刚刚启开一条缝隙,还不等出声的时候—— 脑中忽然响起系统的电子音,就如同警铃声一样大作。 【玩家楚倾再次触发强制性任务,请做好准备!请玩家准时完成任务,倒计时一分钟开始,否则将受到系统惩罚!】 【任务对象:陆枭】 【任务内容:扇他三个耳光。】 什么——! 楚倾万万没想到系统竟然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给他发布强制性任务! 而且还是这种送他去见阎王的任务! 【倒计时一分钟启动。】 【六十,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只有短短一分钟的任务时限,还是在这样的关头上,这压根就是送他去死,楚倾的眼神不断在枪口和陆枭双眼之间挪移,短短片刻,额头已经渗透了冷汗。 【十,九,八,七……】 “怎么?”陆枭看着面前年轻人不住颤抖的细瘦肩头,眼中露出了讥讽的神色,“知道害……” 然而还不等他说完,楚倾猛然抬起脑袋,一双眼眸如狼似虎,下一秒钟,狠厉带风的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脆响! 啪——! 不仅仅是身后的下人们,就连陆枭自己都万万没想到,脑袋被扇偏的瞬间,他颅内完完全全是一片空白,甚至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诧异。 自己刚刚这是被扇耳光了? 被……蝼蚁都不如的一个小玩意? 甚至都不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楚倾又八风不动地扇出去一巴掌,掌掴在了陆枭的另一边脸上,再一次将他的脑袋给打偏过去,两边脸颊上赫然是通红清晰的巴掌印,左右对称的甚至都有点滑稽可笑。 最后一巴掌,楚倾更是咬紧了牙关,使出了十足十的力气,那一巴掌的声音简直令人心惊肉跳。 啪——! 直接将陆枭扇地踉跄后退了好几步,靠着下人搀扶,才不至于狼狈摔倒。 陆枭捂住自己火辣辣红肿的脸颊,瞳孔之中满是震惊,如同烈火燎原一样的暴怒烧上心头,“你……” 他脑中就只剩下了杀意,热血忽的涌上天灵盖,让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血腥。 陆枭一把挣脱了拉扯着自己的下人,铁钳一样的大手猛地掐住楚倾的咽喉,将他死死掼在了门板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上了膛线的手枪死死抵着太阳穴,陆枭咬牙切齿,居高临下看着这胆大包天的小玩意,“你他妈……” 这一下力气实在是太凶猛,楚倾所有的喘息都被掐死在喉咙深处,口鼻之中溢出浓烈的血腥气,可却连呼吸都呼吸不了,手指徒劳掰扯着陆枭的手腕,但那点力气无异于蜉蝣撼树。 陆枭越看楚倾,心头就越恨,崩溃到一塌糊涂的股价、当中的耳光羞辱、甚至此时此刻这小玩意忤逆的眼神…… “你长得倒是还行。”他的拇指用几乎可怕的力道抚摸过楚倾的嘴唇,差点没搓下去一层皮,冷冷笑出声来,“不过,可惜了……” 那一声可惜,就如同死神的最后宣判,让楚倾心头狠狠一跳,下一秒钟耳朵便捕捉到手指扣动扳机的声音,瞳孔放大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刻,陆枭忽然被一股更加凶猛的巨力掼倒,整个人沙袋般横飞出去,院内响起一片垮塌破碎之声。 吓人的尖叫声中,楚倾近乎是惊恐地抬起头,嘴唇不住哆嗦着。 陆恒额前散落着碎发,胸膛肌肉不住起伏,看上去更加凶悍彪悍,“抱歉,大哥。” 垂在身边的五指关节破损处滴答着鲜血,他看着倒在面前的陆枭,礼貌性微微一笑,“这好像是我的人。” 第十九章 凭什么他喊我叔叔? 陆恒垂在身边的那只手筋骨分明,手背浮着几道性感的青筋,宽大指节透着一拳毙命的狠硬,鲜血一滴滴顺络流淌,滴答到地面,但他本人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用一双从容不迫的眼眸看着陆枭。 他高大的背影几乎将楚倾挡了个严严实实,就如同高墙坚壁一般,那分明是保护的姿态。 “大哥就算是生气,也不应该硬闯。”咔嚓一声,火星一闪,陆恒嘴唇上叼了根香烟,吐出口浓白的烟雾,眼神明明平淡,但却让人不敢直视,“平白坏了礼数规矩。” 这话说的简直是叫在场的人诧异,他竟然还敢厚着颜说“礼数”二字。 好像刚刚当场揍了兄长的不是他一样…… 相比起陆恒这般淡定从容,陆枭就显得不是那么好了,陆恒身为特战总指挥,这一身肌肉真不是盖的,方才那一拳刚猛又狠辣,直接将陆枭的下颌骨给击碎。 现在他满嘴鲜血,牙齿也不知道被打落了几颗,甚至连话都说不了,全靠着身后下人的搀扶才勉强站起来。 “大哥。”陆恒就这么抽着烟,烟雾遮掩着他的眼神,显得云山雾罩的,“你身为兄长,应该比任何人都重规矩。” 陆枭染血的嘴唇不住哆嗦,可却说不出半个字来,喉咙深处仿佛被卡住一样,连喘息都变得艰难,“呃……嗬……” 下人们这时候大脑都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在他们的印象当中,大少爷和二少爷平时连脸都没红过,现在竟然大打出手…… 竟还是因为一个……一个…… 在场看向楚倾的眼神有琢磨的,有不善的,也有纳闷的。 就在一群下人手足无措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呼喊,“陆二!”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一道声音吸引过去,只见一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小跑着赶来,一把抓住了陆恒的手腕,“你做什么!” 这男人大概三十上下,戴着眼镜,相貌清秀又白皙,长相斯斯文文,浑身到脚散发着一股墨染的书卷气,天生就给人增添好感。 楚倾捂着自己被掐到青紫的咽喉,撑着门板闷咳着站起身,看见这突然出现的男人,不由得产生几分恍若隔世的感觉。 林醉竹。 上一世他们的关系可以算得上是……朋友。 林氏也是本地豪门望族之一,书香世家,林醉竹是林家大房的长孙,也是早已内定公认的下一任继承人,本人更是SDGEM大学医学院毕业,其导师为诺贝尔委员会成员,每年参与评定诺贝尔生理学奖的学术界大牛。 大概是刚从实验室赶过来,林醉竹身上还穿着一身白大褂,袖口沾染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他没料到自己竟然撞上了这样一出闹剧,看见陆家一向兄友弟恭的俩兄弟大打出手。 “你……”论关系,林醉竹跟陆恒更为亲近,此时拽着他的手腕,视线看向指关节上的擦伤,从未觉得陆恒像现在这样不可理喻,“你怎么……” 他的家教实在是太好,就连当众苛责都说不出口。 陆恒却无所谓是否被外人看见,“你来的正好,来看看他脖颈上的伤。”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楚倾。 林醉竹现在才看清在场还有另外一人,视线不住在陆枭陆恒以及楚倾三人之间挪移,自己都被自己想到的缘由所震惊,“你们……你们……” 他看楚倾这清清冷冷的长相,压根也不是红颜祸水那一卦,更关键的是,他怎么从不知道,自己从小到大的好友竟然……竟然…… 竟然喜欢男人! 关键是这小孩才多大! “小楚。”见林醉竹愣神,陆恒干脆对楚倾发话,“进屋。” 他再顺手把林醉竹给推进去,“你也进去。” 林醉竹生怕他们兄弟二人再起冲突,“陆二,你……” 他刚要反抗,只听咣当一声,屋门就在他眼前关上了。 房间内就剩下了他和楚倾两个人,连气氛都瞬间寂冷下来。 大概在两三分钟后,只听楚倾捂住喉咙呛咳着道歉,“咳咳……实在抱歉。” “没关系……”林醉竹虽然不懂内情,但还是分得清事理,“你……” 他的视线落在了楚倾青青紫紫的脖颈上,医者仁心下意识发作,连忙让楚倾坐下来,“你坐着别动,我给你看看……” “只是急性软组织损伤。”楚倾医学生出身,自己对自己的伤有数,“用一点地奥司明就好。” “你……”林醉竹没料到他竟然能张口这么流利地说出药物名称,“你是医学生?” 楚倾点点头,“我是A大临床医学系的学生。” 那他们两人可以算得上是溯源同根,林醉竹看向楚倾的眼神登时变得更加复杂,有惋惜也有难言,“那你跟陆二……” “师哥。”楚倾出声打断了他,抬起头用一双清澈的眼眸看着他,“请问……我能这么称呼你么?” 他沿用了上一辈子的称呼。 “当然。”林醉竹今年二十八,也曾在A大攻读过两年,之后申请国外交流,算得上是楚倾的师哥,但是他也有疑虑,“你……认识我?” 楚倾嗯了一声,“院系名誉校友墙上有您的照片,您是非常厉害的人,我很仰慕。” 这确实是合情合理,疑虑因这一句话给打消,林醉竹哦了一声,继续低头给楚倾处理脖颈上的伤。 “皮下出血性水肿太严重了,很可能引起炎症……”用专业性手法缠绕好绷带,林醉竹想要起身去问管家要一点消炎药物,“我这就去……” 却不曾想,他刚出门,就看到陆恒好似一堵高墙站在门口,眉间似乎压抑着风雨之色,看起来面色不善。 林醉竹险些被他吓着,“你站这干什么……” 他又朝院内探头,“你大哥……” 不料胳膊突然被人一把攥住,用的力气还不小,都快把他骨头给捏折了,更是让林醉竹吃痛,“陆二,你这是干什么!” 陆恒眉目阴翳地看着林醉竹,面对着好友他也不遮遮掩掩,只把不高兴三个大字写在脸上,“凭什么……” 林醉竹一头雾水的时候,只听陆恒用相当不甘,甚至是咬牙切齿的声音,“我只比你大四岁,凭什么他喊你师哥……” “……喊我却是叔叔。” 第二十章 榜单霸主 林醉竹就仿佛不认识面前的陆恒,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眼神之中写满了震惊,“老陆……不是吧……”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老友竟然玩真的! 还因为一个称呼,在这横吃飞醋! 大概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屋内传来了楚倾疑惑的询问声,嗓音清清冷冷,但亲近却不是假的,“师哥?” 因为这一声呼唤,林醉竹眼睁睁看着面前陆恒的脸色又冷了几分,连眼神都暗下去,那神情好似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喂……”林醉竹的嘴角不由得抽搐,心觉这简直是飞来横祸,“我说你……” 可陆恒却懒得跟他言语,直接给了个眼神,让他速速离开。 林醉竹走出几步,又转身看过来,只见陆恒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衣领,敛去眉目之间的凶意,推门的那一刻,周身的气质瞬间从凶煞可怖变得端庄优雅,嘴角泯然一笑,连弧度都恰到好处,简直就如同大变活人一样。 看得林醉竹简直是目瞪口呆。 “铁树开花……”林醉竹不由得啧啧称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够见证这样的人间奇景,“枯木逢春……” 他最终又盖棺定论地评价一句,“……畜生啊。” 楚倾没想到推开门的竟然是陆恒,愣地都结巴了一下,“陆……陆叔叔……怎么是你……” 陆恒看着他微微一笑,“那你希望是谁?” “师……”楚倾的喉结滚动一下,“林先生呢?” “大概是急事。”陆恒这一张口,就给林醉竹支地远远的了,“走吧,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 “我……我可以走了?”楚倾尚且不知道陆恒如何处理他和陆枭之间的关系,“陆大少爷他……” “他死不了。”陆恒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仍然带笑,但那随意口气,压根也不关心自己兄长的死活,“你想吃点什么?粤菜可以么?” “可……可以……”楚倾总觉得事情发展有哪里不对,上辈子陆恒明明与陆枭兄友弟恭,怎么眼下却是大相径庭,他还想再询问地更加清楚些,“陆叔叔……” “小楚。”不料陆恒却出声打断他,眼神虽然温和,但却暗含警告之意,“去吃饭吧。” 楚倾识趣不再追问。 陆恒能带他去的私房菜馆,味道自然是一流,遵循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口味清淡又新鲜,吃来吃去,还是那道牛奶炖桃胶最让楚倾放不下勺子。 “陆叔叔。”食毕,楚倾抬起头看向了餐桌对面正在喝茶的陆恒,问出他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您为什么……” 好似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内容,楚倾嗓音艰涩又干哑,可他不得不问,“为什么会出现在,在我和傅……傅……” 人生当中最尴尬难堪的场面被陆恒撞破,他实在是说不下去。 “我有个表侄子。”陆恒的修长两指捏着瓷白茶杯,就连品茶的动作做起来都比旁人多了几分爽利洒脱,眸色相当认真,“跟你一个年级在一个大学,傅宵烛将请柬送到我那,我就觉得荒唐,你才二十,还是个学生,怎么能将你这辈子都给耽误进去?” 轻轻一声“咚”,他放下了手中茶杯,凝视着楚倾的双眼,微微笑了,“少年人的肩膀应该先挑起清风明月、杨柳依依和草长莺飞,连人人都没长大呢,怎么能去结婚呢?” 这确实是陆恒会说出来的话,上辈子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好好先生,不管是谁落入苦难,都会伸手拉一把。 只是…… 楚倾的眸光有点暗淡下去,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在担心么?”陆恒看出了楚倾神色不妥,“担心傅宵烛会报复于你和家人?” 下一刻,他唇角一勾,沉稳气质中流露出一丝桀骜嚣张,“放心,在西城,他还没有这个胆子。” 楚倾哽咽着嗓音道谢,“谢……谢谢陆叔叔。” 说着,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想要给陆恒敬茶,急于将自己的心情宣之于口,“这份恩情,我一定会谨记在心,等我毕业,我肯定报答您,我……” 楚倾实在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感谢陆恒,不仅仅是他的仗义出手,更因为上一辈子…… 如同冬日暖阳一样照耀着他,给他活下去的勇气。 陆恒只低笑了一声,举起茶杯和他碰了碰。 端着茶杯一仰而尽时,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相接,那一瞬间窗外日光融融普照在二人身上,半空中闪耀着的光尘清飞曼舞,这一格画面如同被封印的老旧照片那样,透着时光浸染的味道。 那一刻重活一世的他们都在心中叹息感慨着—— 好好活下去吧。 吃完了饭,陆恒手指勾着车钥匙看向了楚倾,“现在学校还没有开学,自己有住的地方么?还是跟我一起……” 楚倾点点头,“有。” 他这时候应该在校外有个年租的单间,但是想想他租单间的原因,实在是不方便邀请陆恒,挠了挠自己的耳朵,“陆叔叔,不麻烦您了,我自己坐公交回去就好。” 楚倾生怕他再追问点什么,忙不迭道,“您放心,我……我有钱……也能照顾好自己……我……” 陆恒眼眸含笑,揉搓了一下他的脑袋,“好。” 楚倾全靠着上一世的记忆,找到了出租屋,再次看到熟悉的街巷,看见爬满小楼墙壁的藤蔓以及掉了漆的门牌,那一瞬间就如同时光回溯,他再一次站在了自己年少时的路口。 现在他的人生之途尚未开始,一切都未来可期。 用门口地毯下的钥匙打开门,甚至屋内陈设都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楚倾回到了独属于自己的喃凮一小方天地,恰如归巢幼鸟。 二十岁的自己……楚倾推开卧室房门,仔细回忆了一下—— 这时候自己应该是在干直播,舅母嫌弃家中多了一张嘴,干脆将他卖给了直播公司,签下天价合同,每个月必须播满固定时长,否则违约金的零头都能将他砸死。 房间内收拾地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背景和道具,完全是男生居住的样子,只不过电脑桌稍微宽敞了点,上面摆着电脑、麦克风和摄像头。 楚倾抱着试探着的态度,启动了电脑,却没想到开机自动登录了一个直播房间,他的账号一上线,只见聊天框中响起了一片尖叫鸡的呐喊声—— 【不是吧!我没看错吧!C神上线了!】 【C神!C神!C神!】 【今天是提前过年了么!】 …… 屏幕不断滚动,实在是刷地太快太吓人,楚倾自己都愣住了,慌乱之中不知道手指触碰到什么键,“不,我……” 他的清冷声线透过麦克风清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中。 在沉寂了几秒种后,直播间爆发出几乎能把房顶掀翻的尖叫声! 【C神!我要给你生孩子!】 【谢谢!今天的裤子就穿到这里!】 【收裤子了!敲锣打鼓收裤子了!收不要的裤子!】 【宝贝儿!声音不可以这么好听!会被坏男人勾引走的!】 “你们……”楚倾看着不失露骨挑逗的评论,脸上越来越红,“不要太……” 【啊啊啊啊!C神害羞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就是这么放肆!】 【不要太什么?C神说清楚!】 就在楚倾想要关掉直播间,就此逃遁的时候,忽然只听砰砰的烟花爆炸声从音响当中传出,数不清的钻石星辰漫天降落,刷满了整个直播间。 直接让他呆愣在原地,“……” 直播间上循环滚动:【神秘玩家L为您刷了999朵烟花,成为榜单霸主。】 第二十一章 喊我一声老公 不仅仅是楚倾,就连直播间里的众人都看傻眼了,压根没见过这么豪放的大手笔…… 【卧槽卧槽卧槽……999朵烟花……】 【这他妈是哪个大佬……】 【我好像看见了数不清的票子从天而降,请问这是我能看的么?】 【神秘玩家L,请问大佬是LV的L吗?】 【一朵烟花一千,这相当于一百万啊……】 …… 楚倾就如同石化了一样,有那么几秒钟,他的大脑茫然空白到甚至都无法转动思考,。 他的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那个大写的“L”,因为已经成为了榜单榜首,还戴上了一顶象征身份的金色王冠,在一众网名之中,显得格外耀眼。 L…… 然而就在有关这个字母的联想刚刚从脑海深处浮起,楚倾就连忙甩甩脑袋,将这个想法给丢弃,然而脸颊却不可避免地涨红起来,耳垂看上去又要滴血了。 怎么可能啊,陆恒怎么可能是看直播的人。 更何况这还是外网直播,比国内直播玩的大多了…… “L先生……”楚倾咳嗽了几声,连忙扶住了麦克风,“您……您不用这样……” 【啊啊啊啊啊啊!C神害羞了!】 【我好像体会到一掷千金的快乐了!】 【这就是纣王的感觉么?我要激动地昏过去了!】 “L先生……”楚倾以前压根不开打赏功能,从未收到过这么大额的打赏,更何况他这还没有开始直播,只是不小心登录上线,“我私聊您,把钱退给你……” 就在这个时候,公共频道弹出一条评论—— L:【不必。】 没想到这个神秘人L,竟然如此的沉默寡言,楚倾实在是为难,“L先生,这……这不合规矩……” 下一秒钟,公共频道又弹出两条评论—— L:【不合什么规矩?】 L:【直播间置顶不是有规矩么?】 此话一出,整个直播间都沉默下去了…… 然而紧接着就如同触底反弹一样,弹幕爆发出山呼海啸一样的高潮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L你简直是大逆不道!】 【L你在想什么!你想玷污我们至高无上的神!】 【妈妈不允许!但请你欺负地狠一点!务必不要留情面!】 【我以我尊贵VIP的身份命令你们!可以开始成人节目了!我手机准备好录屏了!】 …… “什么……”楚倾现在表情都是僵硬的,直播间已经打开了自动翻译,明明都是中文字但是他却仿佛不认识了一样,“什么规矩……” 但是他自己看不懂没关系,有广大贴心网友现场一对一辅导教学,帮助他看懂,务必做到全面理解,把握透彻。 【直播间置顶规则:打赏榜榜首可以要求主播满足一个愿望,不可拒绝!】 【注意!注意!注意!——不.可.拒.绝!】 【我如花似玉的C神,竟然要惨遭毒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太高兴了!】 【感谢L先生辣手摧花!】 【今晚请务必好好教教C神,什么是‘规矩’!】 面对如狼似虎的网友,楚倾简直就如同料峭初春瑟瑟发抖的嫩柳芽,口不择言地解释,“我只是cao作失误……并没有开直播……” “L先生……”眼瞅着网友们越来越放肆,越来越大胆,他转而压低了声音请求正主,“我把打赏还给您,好么?” 他还生怕这个L先生不是中国人,还用英文请求了一遍,“Mr.L,please……” 但是对方迟迟都没有回应。 楚倾生平还从未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深深呼吸一口气,“L先生……” 大概就在他心理防守溃不成堤的前一秒钟,公共频道再一次弹出消息—— L:【喊我一声‘老公’。】 这一句话,就如同一块滋滋烧红了的铁块丢入冰凉的冷水中,顿时让整个直播间都炸开锅了! 【L!我不得不说你的思想不够大胆!】 【L先生,恕我直言,这个时候就没有必要保持着东方人的内敛沉稳,请务必开放热辣一点!】 【Mr.L!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花一百万就为一声老公,不得不说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 【我裤子都脱了!结果你就给我看这个!】 【L先生!说实话!你是不是不行!不行就换我上!我裤子都脱好了!】 …… 比起网友的沸反盈天,楚倾看着这条回复的要求,反倒是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脑子想的太脏,形成的对比太过强烈,甚至连砰砰跳动的心脏都落回到胸腔,还感到长舒一口气的松懈。 幸好只是喊一声老公,不是让他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不对,喊一声老公也很奇怪…… 但是总比……总比 “L先生……”楚倾咳了咳嗓子,到了现在仍然企图讨价还价,“我们再商量一下您看行么……” 【不行不行不行!C神!你不可以拒绝!】 【别忘了你是签过合同的!】 【万能的主啊,请务必让我的C神走下神坛。】 【L先生!看到了么!C神要拒绝你!】 【决不能让他得逞!请务必强硬起来!】 久久都得不到对方的回复,楚倾越来越没有底气,嗓音凝滞了一下,“求……求您考虑一下……我不要您的打赏……但能不能换一个……” 【呜呜呜呜呜,能听到C神这样软的嗓音,我此生无憾。】 【C神!我今晚就要爬你家水管翻你家窗户!你给我小心点!】 【L先生!考虑一下,请务必大胆一点!让C神连话都说不出!】 【斯哈斯哈!这简直是我梦中男神音,裤子飞了!裤子自己飞了!】 楚倾一直看着公共频道,但是L实在是太神秘,太沉默寡言,始终都没有回复,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简直要让他想要抓狂。 大概七八分钟过后,公共频道才弹出两条信息,甚至都能让人想象到那身居上位,冷漠无情的语调—— L:【不考虑。】 L:【现在。】 第二十二章 “老公” ……现、现在?! 楚倾就这么看着屏幕,薄薄的脸皮就如同鲜红欲滴、充盈丰满的果实那样,要是再搓揉一阵恐怕都能流淌满手甜腻的汁水。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简直是烫手般的温度。 现在怎么办…… “L先生……”在这个关头,楚倾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连舌头都如同打结,“我……我……” 他平时对外都是一副禁欲高冷的模样,完全是因为本人存在感情障碍,根本不懂得如何处理亲情、友情这样的亲密关系,更何况现在这样赤裸裸的调戏。 快点来人救救他吧…… 一向自强矜傲的楚倾,现在竟然开始期盼能有人出现,救他脱离这样的困境。 但事实上,他的主播身份鲜有人知。 更何况还是外网成人主播,虽然楚倾从不做什么十八禁的事情,只是日常直播,可说出去终归是不好意思。 某种程度上,楚倾的思想也相当守旧古板。 否则也不会因为这么几句话,就被调戏地面红耳赤。 喉结艰难地滚了又滚,声音压在喉咙深处,就如同鱼刺一样卡在血肉里,楚倾用手捂着自己红涨的脸颊,几次试着张嘴,可都无法发出声音,“……” 然而就在他百爪挠心,五脏焦然的时候,只听砰砰砰的烟花爆炸声再一次从音响当中传出—— 【神秘玩家L为您刷了999朵烟花。】 【神秘玩家L为您刷了999朵烟花。】 又是两百万当头砸下! 楚倾彻彻底底被砸懵了,大脑茫然空白,感觉脚下踩着的是一片棉花,根本落不到实处。 偏偏砸完两百万后,L还一句话都不说,沉默地令人玩味,那姿态就打开鸟笼的高姿态猎手,只等着金丝雀自己飞回来,心甘情愿被囚禁。 但是别说飞了,楚倾这只小雀儿现在都晕头转向了。 比起这厢楚倾的沉默,直播间的网友们简直是乐开花了,感觉这不是直播间,而是蜘蛛精吃人不吐骨头的盘丝洞,进去了都能被一地的裤子绊上好几跤。 【哈哈哈哈哈哈哈快喊啊!】 【C神!别怂!大点声喊!让妈妈听听!】 【我宣布今日礼成!请把这对新人送入洞房!然后让我去闹一闹!】 【快喊快喊快喊快喊快喊!我相机举着累死了!】 …… L自始至终都不说话,但是楚倾知道他一定在线,无声的沉默甚至让空气都变得凝滞艰涩,仿佛连呼吸都成为了压力。 他的两手按着桌沿,修长的十指收紧成拳,用力到指节都要痉挛,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将自己砰砰的心跳强压回去。 大概又等了半晌,麦克风里才传来如同奶猫一样的,“老公……” 这句话刚一出口,楚倾就已经羞耻地想要钻进地缝,涨红着一张脸,飞快关掉了直播间和麦克风,好似这样做了就能当成一切都没发生过,纯纯的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但是,互联网都是有记忆的。 C粉们已经宛若升天的钻天猴,直播间没有了也没关系,他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与呐喊声充斥着平台动态圈,几乎横扫半壁江山,让整个平台再一次见识到C粉的轰炸能力和出圈能力,这声透着鲜嫩青涩的“老公”迅速冲上了平台点击榜。 一向禁欲冰冷、恨不得把清规戒律刻在脑门上的C神,竟然也有走下神坛摘掉圣光,喊人老公的时候! 光是想一想C神脸上又羞又耻的表情……简直要命了。 今夜不知道有多少不穿裤子的姐妹举杯欢庆,也不知道有多少不要脸的老流氓偷摸保存。 再一次细细品味这短短不到一秒钟的乐趣,陆恒屏幕上的拇指长按,嗖的一声就将这声老公保存收藏,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巴掌,林醉竹端着酒杯来寻他,“躲在这偷乐什么呢!” “没什么。”陆恒看见是林醉竹,端起茶杯冲他一敬,嘴角的弧度更加玩味,“一点私人雅趣。” 林醉竹斜睨着他,嘀咕一句,“就你这人模狗样……还雅趣……” 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忽然凑上前,借着灯光仔细端详老友的表情,神色看起来相当紧张,“你该不会是调戏谁家未成年小孩呢吧?” 陆恒嘴角的笑容优雅又成熟,“怎么会。” 已经成年了。 林醉竹算得上是圈子内最有良知的了,向来做不来狗逼的事儿,更无从猜透这种陈年老狗的心,打量陆恒好几圈仍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最终将他从椅子上拖拽起来,老妈子似的催促,“别在这坐着了,这场宴会是以你的由头开的,你不出场怎么行?” 陆恒仿佛慵懒的雄狮,光站起来就比他高了一个脑袋,健硕身躯包裹在西装外套之下,衬得整个人相当有威慑力和压迫感,林醉竹看了当时就不太满意地啧了声,“今晚可是要给你大哥当众赔罪,你这样好像是去砸场子的。” “不好意思。”陆恒丝毫不以为意,又是一笑,“练家子。” 今天这场,大概算是家宴,只有陆家的自家人以及世交林家。 陆恒打陆枭的那一拳,算是违了陆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家给人足,时和岁丰”的家规,不能轻易算了。 陆老爷子年岁大了,发不动火了,再加上陆恒这体格这身手也实在是有心无力,否则就这样的兔崽子早被他一脚踹到八百里开外,不断几根肋骨都不算完。 今天这场家宴,名义是训诫,实际上是要陆恒给陆枭赔罪,上演一出兄友弟恭,陆家的两兄弟绝对不能翻脸,更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儿翻脸。 本是想请林家老爷子来做个见证,但林醉竹说爷爷抱恙,他这个长孙来替代,全场眼瞅着都是些小辈,干脆陆老爷子也没出席。 林醉竹陪着陆恒来到了主场,两人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目光,围观者的眼中全是看好戏的神色。 而陆枭和几个富二代就站在几米开外,左边下颌包扎地严严实实,这几天别说吃饭,就连说话都不行,看见自己亲弟弟走来,顿时露出不待见的冷笑。 “陆大哥。”林醉竹开口缓和气氛,他笑的温柔又矜贵,“陆恒来给您赔罪了。” 陆枭左边下颌钉着钛板开不了口,但不耽误他用轻蔑的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既高傲又嘲讽,高昂着自己的下巴,擎等着这个向来不服输的弟弟向他低头认错。 他鲜少能有将陆恒踩在脚下的时候,更何况是当众道歉,他甚至都准备好在陆恒低头的瞬间,将杯中的酒全倒在他脑袋上,光是这么一想,就不由得血液沸腾。 “大哥。”陆恒在林醉竹的眼神示意下走上前来,拉扯了一下领带,微微一笑,“实在不好意思……” 然而就在下一秒钟,他猛然挥出刚猛迅疾的一拳,狠狠击中了陆枭的右脸,在一片哗啦啦的破碎倾倒声中,陆恒整理着自己衣领,慢条斯理地开口,“那就送您一对‘好事成双’。” 第二十三章 陆恒你疯了! 陆恒这一拳就如同沸石投入湖心,在人群当中掀起一片轩然大波,惊呼声叫喊声响成一片,谁也没想到今晚的剧本竟然是这个走向! 陆枭砸倒了一片桌椅,捂着自己的脸颊仰躺着甚至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杯盘残羹碎了满地,简直是狼藉一片。 林醉竹简直是惊呆了,飞扑上去一把抓住陆恒的臂膀,“陆二!” 陆恒五官长相本就俊美且棱角分明,此时额前散落着几丝碎发,反而更加彰显了雄性与生俱来的嚣张自傲,凌厉锋锐的眼眸轻轻一扫在场众人,嘴角又是一哂。 “你疯了!”林醉竹现在简直恨不得照着他的脸来上一拳,好脾气如他,也觉得这样实在是太过,“你在干什么!” 他紧接着就僵硬微笑着,代替陆恒解释道,“抱歉大家,陆恒喝多了酒,脑子有点不清醒,今晚只是他们兄弟之间的玩笑,不要放在心上……” “没疯。”陆恒现在反倒是场上最淡定从容的人了,他低头从烟盒中叼了一根烟,咔嚓点燃,语气相当轻松,“清醒着。” 这一句话,就将林醉竹方才的找补给撅回去了。 林醉竹现在就如同一座怒火中烧的活火山,要不是穿开裆裤的交情,现在早就一酒瓶抡他脑袋上了,气的咬牙切齿,“你……” “陆恒!”陆枭的狐朋狗友们冲上前来,指着他的鼻子,“你他妈的别太过分!” 陆恒转身捏着烟,只是微微一笑,“嗯?” “你……”没成想光是一个笑,就让这群酒壮怂人胆的富二代们吓得一颤,“你他妈……” “什么意思!”终于有看不下去的旁系表叔拍着桌子站起来了,“陆恒!有你这么当弟弟的么!” “父……”被打倒在地的陆枭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拽住身边人的衣角,用呛咳着血沫的嗓子艰难喘息,“叫……叫父亲……” “去把陆大当家的请过来!”表叔简直是义愤填膺,怒视着陆恒,“当弟弟的竟然明目张胆对着兄长动手,在这以下犯上,你眼中还有家规,还有王法么!” 此时一支烟才将将吸了一半,面对着质疑和逼问,陆恒又是云淡风轻地一笑。 “家规这东西……”他将香烟凑到唇边,半眯着一双锋锐的眼,“不是能改么?” 此话一出,表叔登时就噎住,如同一口气上不来,“你……” “胆大妄为?”陆恒踩着一地狼藉碎片走上前来,“肆无忌惮?” “说的没错。”他微笑着蹲在了陆枭面前,就这么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哥哥,“我确实如此。” 陆枭看着他逼近,一双眼红肿到极致,爆满了血丝,宛若上不来气一样,胸口的起伏更加剧烈,“咳咳……你……” 熟料下一秒钟,陆恒竟然将尚在燃烧的烟头熄灭在他的额头,手指还用力地捻了捻,甚至都能听到皮肉烧焦的滋滋声,用轻柔的声音询问陆枭,“大哥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对吧?” 这已经不是什么兄弟间的打打闹闹了,看得在场所有人都心神剧震,目瞪口呆。 陆恒这简直无异于将陆枭的面子丢在地上,让千人踩,万人骂。 陆家这两兄弟……他妈的是要决裂啊…… 林醉竹现在已经不会说话了,作为好友他从未见到陆恒如此暴戾凶狠的一面,“陆……陆恒……” “抱歉了各位叔侄。”陆恒双手插兜,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都敢当众对着自己兄长做出那样的事儿,在场压根就没有人敢上前阻拦他,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桀骜背影渐渐远去。 林醉竹宛若瘫痪了一样,咣当一声坐在了椅子上,大脑简直是一片空白,“……” 这时候一双柔软白皙的手,扶住了他的肩头,林家小妹就站在他背后,轻轻喊了一声,“哥哥。” “疯了……”林醉竹用手掌撑着自己的额头,瞳孔不住颤抖着,“他真是疯了……” 林晓听着哥哥的喃喃声,朝大门的方向投去一眼,一双清澈又纯美的眼眸里生平第一次出现了崇拜的欢喜。 陆家的大公子陆枭在短短不到三天两进医院,光是这么一个新闻就在西城一石激起千层浪,风言风语传的有鼻子有眼,甚至还有人说,现在陆家重金寻求整容界的大牛,因为陆枭下颌骨粉碎,整个下半张脸都塌陷,不得不寻求整容的帮助,也不知道这一张脸上得动多少刀。 种种传闻,楚倾都是在医院当中听到的。 休息当中的小护士聚在走廊窗口唧唧喳喳的聊天,将听来的这些上层圈子的消息,当成打发闲暇的乐趣,彼时楚倾正在卫生间内,搓揉着手中的擦洗毛巾,耳朵无意捕捉到“陆家”两字,就如同机敏的兔子般竖起来。 他心脏怦怦直跳,陆恒出事了? 直到走廊里的小护士心不甘情不愿被护士长叫走上工,他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整理消化着刚刚听到的消息。 陆恒竟然又揍了陆枭…… 为什么? 他几乎是脑子空白地走入病房,视线落在病床上近乎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身上,眸光又是一暗。 这是他上辈子最……对不起的人。 “爸……”楚倾坐在病床边,用温热毛巾轻轻擦拭着楚阳秋的凹陷下去的脸颊,“我来看你了。” 楚阳秋是楚倾的养父,在他亲生母亲去世以后,将年仅六岁的楚倾接到身边抚养,但却在十八岁刚成人的时候,将他一杆子支到了海城,要他投靠母舅这边好好念完大学,却没想到舅舅舅母竟然为了自己的女儿,毫不留情地将楚倾推入火坑。 上辈子也是在临死前不久,楚倾才终于查清,楚阳秋一反常态的原因。 身为搏击手的楚阳秋,接下了A国霸榜十年的搏击拳王“大白鲨”的战书,答应代表黄种人迎战。 黄种人和白种人天生就存在体型上的差距,正因为战无不胜,大白鲨嚣张又轻蔑地指出,八角笼是白种人的赛场,只有白种人才是这项运动的冠冕之王。 楚阳秋知道这一战风险性巨大,所以提前为楚倾做好了自以为最万全的打算,而后孤身一人奔赴赛场。 这一场搏击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楚阳秋最终用十字固锁住大白鲨的左臂,在对方拍地求饶的时候,依照着比赛规则松开了桎梏,却没想到下一秒钟就被大白鲨用拳台上明令禁止的绝招断头台绞住脖颈,而裁判更是长达三十秒钟不吹哨不暂停。 楚阳秋被抬下来的时候大脑就已经丧失了意识,不论如何治疗刺激,都始终无法唤醒他,还是靠着多年拳友们东拼西凑,才勉强住进病房,多延续了两年生命。 他的梦想被绞死在了罪恶的八角笼里,他的尊严,他的血泪,全部都被付之一炬。 如今已经将楚阳秋接来了海城,楚倾握紧了养父枯瘦如柴的双手,用坚定无比地声音告诉他,“爸,你可能不知道……” 他的双眼头一次出现了猩红而狰狞的凶意,“……现在的我,一向都是睚眦必报。” 第二十四章 您的爱心午餐已送达~ 只听咣当一声巨响,办公桌上不知道价值多少美金的水晶烟灰缸被狠狠抛掷出去,砸在了易言的额角,直接将人砸地一个踉跄,捂住鲜血如注的伤处,“董……董事长……” “什么意思?”傅宵烛穿着束腰的马甲,肩披西装外套,两手撑着桌面就如同盘踞的雄狮一样,眼中满是怒意,“这么久,连他妈一个小玩意都抓不到?” 下一秒钟,他就怒吼出声,“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一群废物!” “董事长……”易言当了这么多年特助,大概只有抗揍这一个优势,他闭上眼承受着来自傅宵烛的狂风骤雨,“人找到了,但是……在西城……” “西城的那位实在是……”易言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又心累又疲倦地叹息,“实在是捂地太严实……我们……无从下手……” 西城是谁的地盘自是不用说,那位指的是谁,傅宵烛心里比谁都有数。 而且从正面看,陆恒作为对手确实是无懈可击,根本就毫无漏洞可言。 傅宵烛闭上眼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暴虐,坐在了宽大的皮椅上,从雪茄盒中拿出一根雪茄。 易言看到他这样的举动,立刻熟稔地走上前,用打火机替他点烟。 “陆恒……”浓白的烟雾于锋锐唇边吞吐,傅宵烛眯了眯修长的眼,“陆氏的股价呢?” “已经按照您的意思……”易言打开随身的平板,给傅宵烛展示今天开市信息,“恰逢陆氏旗下几家企业经营不善,挖肉补疮,也埋下了庄家暗中cao控,今天又一次跌破历史新低,陆氏那边的压力很大。” 傅宵烛这一波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狂风骤雨般的打击,就算陆恒毫无反应,但陆氏集团的现任掌门人陆枭,绝对无法无动于衷。 但为什么…… “董事长……”易言已经嗅到了危险的信号,紧张至极地吞咽两口唾液,“有一件事……” 看他吞吞吐吐的模样,傅宵烛相当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 “昨天陆家的私宴上……陆二少爷当众打了陆大少爷,人已经被送进医院了。”易言深深呼吸一口,一股脑都说出来,“内部人士称,陆家两兄弟已经彻底决裂。” 此言一出,连傅宵烛都感觉到诧异,“什么——?!” 他有些不可置信,“陆二他妈的疯了么?” 易言抿紧自己的嘴角,如实汇报,“具体内情,陆家压着不放,但是目击人士称,林家公子林醉竹作为见证人,出来的时候脸色相当难看。” 林醉竹和陆恒的情谊,圈内都知道,哥俩简直就差焊在一起,竟然连他都…… 傅宵烛两指夹着雪茄,好半天都没往嘴边送,不知坐在皮椅上想些什么。 大概沉寂了十几分钟后,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我倒要看看这个陆二能撑得了几时。” 撑得了几时,亦或是撑不了几时,不过都是他的掌中玩物罢了。 西城市中心松沧大厦楼下,此时已经是人满为患,不知道多少人正群情激奋举着标语,高喊着要讨伐无良资本家,甚至还往主楼正门上泼油漆。 室内,陆恒身穿西装革履站在床边,用一指拉开百叶窗的缝隙,淡淡扫一眼楼下。 “老大。”裴德和几个高层主管站在他身边,“已经这样好几天了。” “陆枭没本事解决?”陆恒嘴角轻轻一哂,“还是没胆子解决?” “这……”几个高层主管相互看着,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陆二少爷……” “改了。”陆恒从容不迫地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来,将桌面上的金属铭牌转动过来,“以后喊陆总。” 上一个“陆总”被他用极其野蛮粗暴的方式送进医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出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口说话…… 陆恒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为临时总裁。 高层主管们都文质彬彬,从没见过如此粗犷强硬的作风,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是大汗涔涔,跟缩头鹌鹑似的站成一排不敢说话。 眼看着这群人指使不动,裴德相当有眼色将行程表呈递上来,“陆总,这三天的行程。” 陆恒接过来扫了一眼,指着一项飞往那不勒斯的日程,“将这个提前,剩下的都推掉。” 没成想这话刚一出口,几个高层主管的脸上登时露出了古怪之色,表情变得相当微妙且难看。 裴德立刻颔首称是,“是,陆总。” 等到整个办公室都空无一人后,裴德立刻凑上了陆恒跟前,“老大,你看他们那遮遮掩掩的神色,这桩那不勒斯的生意恐怕……” “没什么。”陆恒倒是不怎么在意,“陆枭一直以来暗中搞些什么,我心中有数,去准备一下吧,到时候跟我一起飞去。” 裴德前脚刚走,陆恒闲来无事间,站在落地窗旁抽烟,包裹在昂贵西装面料下的身姿挺拔又雄悍。 忽然,他鹰隼般的绝佳视力无意当中捕捉到人群当中的一抹黄色身影。 只见一个身穿黄色马甲的劲瘦身影手提外卖,匆匆来到大门口,摘下口罩,分明露出一张熟悉的白皙面孔。 陆恒的眸色当即一暗。 是楚倾。 就在这个时候,陆恒的手机忽然进来一条短信,他点开一看,脸色顿时黑了,“……” 裴德不知道是不是新时代的好工兵,竟然浑不怕死地给他发来一句,“老大,今日爱心午餐已送达,请您细细品尝~~~” 那几条恶俗的波浪线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坏毛病,险些让陆恒恶心地一把将手机屏幕给捏碎。 他立刻转身下楼,熟料刚走出电梯门,就听大门口传来一片喧哗声,吵嚷的整个大厅都能听到。 不知道是哪个走出总裁办公室的高管受了气,在这仗着职位训斥着前台,抬起只手对着孤立在一旁的楚倾指指点点,“让你们当前台都没有一点眼力见么,咱们企业现在什么猫猫狗狗都能随便进吗?” 楚倾戴着头盔,两只袋鼠耳朵低垂着,看不出脸上是什么神情。 高管拿起外卖,用两指捏着那张写着“爱心便当”几字的备注单,“就这样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做出来的外卖,还要送进总裁办公室,可别在这丢我们企业的脸面,说出去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 忽然,似是感受到背后有人靠近,高管下意识转身,陆恒高大健硕的身躯将他团团笼罩,投下压迫感十足的阴影,正脸色铁青不发一言地看着他。 第二十五章 你就来当我的助理吧 陆恒长相相当英俊,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五官线条极其锋锐,英挺剑眉斜飞入鬓,瞳孔晦暗深邃,唇形削薄,此时正微微抿紧,满是野蛮凶横的性感。 只是这太过纯粹的雄性意味,在普通人看来实在是太具有攻击性和威慑力,光是被他这么盯着就要腿软。 高管当场就流下冷汗,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了,“陆……陆二少……” “说错了。”陆恒的态度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温文尔雅,“现在是陆总。” 话毕,他猛地抬起手摘掉了高管胸前的铭牌,贴面无情道,“既然你对前台的意见这么大,想必对这个工作很有一套自己的心得。” “以后你就在前台上班吧。” 高管一听,顿时就慌神了,没想到自己堂堂主管竟然沦为了前台,“陆……陆总……您……” “作为前台,代表着公司门面。”陆恒对着他笑了一下,“可不能哭丧着脸。” 高管就如同僵直在原地的稻草人,简直哭也不是,笑也笑不出来,“我……我……陆总,您大人有大量,再给我一次机会……” “小楚。”不料,陆恒压根连个眼神都不再施舍给他,反倒是冲着一旁站着的楚倾伸出手掌,“过来。” 被点到名字的楚倾狠狠一愣,就如同大梦初醒一般。 他一抬头,便对上陆恒如若泉水般温柔的眼神。 楚倾本以为他不会注意到自己这个边缘性小人物,方才还一直用手拉低头盔遮挡这自己半边脸,没想到他竟然一眼就认出来,这场面简直是尴尬又难堪,“陆,陆叔叔……” 陆恒手掌还悬在半空中,再一次开口,“过来。” “我……”楚倾都想遁地逃走了,“我还有工作……” 熟料,一向都温柔和蔼的陆恒这一遭竟然蛮不讲理,直接动手将他身上的黄马甲剥下来,丢给了一旁的保安吩咐,“你去代替一下。” 说罢,他伸手摸了一下楚倾脑袋上的袋鼠耳朵,感受了一下毛茸茸的手感,微微一笑,“还挺可爱,这个就戴着吧。” 楚倾更加面红耳赤了。 他要升天了。 他就跟只刚破壳的小鸭崽那般,亦步亦趋地跟在陆恒身后走入总裁办公室,当大门咣当一声关紧时,楚倾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羊入虎口的惶恐与不妙。 再一看面前身材高大的陆恒,鼓胀饱满的胸肌甚至将西服衬衫撑得微微紧绷,可不是一只危险性十足的雄性猫科动物。 楚倾完全是下意识后退,脊背咣当一声撞上了背后的办公桌,震动让桌面上的签字钢笔咚的一声滚落地面,吓得楚倾都要炸毛了,“对不起,我……” 陆恒居高临下地欣赏楚倾白皙脸颊上的赧然,就如同端量着什么汁水饱满,甜美丰盈的果实,微微一笑,“没事。” 这顿午饭,确实是对他胃口。 这支钢笔也不知道是多少万,楚倾捏着笔身,紧张至极地吞咽唾液,“对不起,我赔偿您……” “无妨。”陆恒扯下了脖颈上的领带,领口露出一小片蜜色的肌肤,“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是普通的军工钢笔。” 楚倾刚刚要松一口气,只听头顶陆恒慢条斯理地开口,“不过是我得到第一枚功勋时候的奖励。” 楚倾,“……” “我……”楚倾脸上的羞红还没褪去,现在反倒是愈演愈烈,“我……” 他想起自己被打赏的三百万,按照网站合约五五分成,他不知道全部赔偿给陆恒够不够,话说地磕磕绊绊,“陆叔叔,您再……再选一只钢笔,我买给您……” 楚倾兜里那点钱从哪来,陆恒还不是比谁都门儿清,他听到楚倾这样说,不由得挑挑眉,都是他的钱,这不纯是左兜掏右兜么? “先不说这个。”陆恒在办公桌后坐下来,看向了楚倾,“你为什么在干外卖?” 他的眉头微微蹙紧,“是因为钱不够?” 打赏了三百万,就算网站会分成,但到手的钱也足够支撑楚倾大学四年的学费和花销,甚至能让他生活地相当优渥。 楚倾抿紧了嘴唇不太想说,“我……我……” 他在医学论坛上查到,意大利某一医学院似乎研究出针对大脑意识复苏的针对性疗法,恰逢A大面朝广大优秀学子在组织一批前往佛罗伦萨的游学生,他想趁此机会,去打听了解一下。 至于被打赏的三百万,他不认为那是属于自己的钱,甚至还想有朝一日还给那个神秘的L先生。 大概是被陆恒的眼神逼狠了,楚倾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不情不愿地点头承认,“……嗯。” 陆恒的手指敲打着桌面,进一步询问,“什么原因?” 楚倾的声音都要哽咽出来了,“游……游学……” 他紧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好似承认出口,自己的尊严就一同粉碎了般,甚至于连脊骨都在战栗。 只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功夫,陆恒就已经让人查清了A大最近的游学项目,当看清目的地是佛罗伦萨时,他不由得轻轻笑出声。 “你不是说要赔偿我钢笔么?”陆恒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向楚倾,“这话当真吗?” “当真。”楚倾连忙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陆叔叔,你随便……随便挑,我补偿给您。”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直打突,心脏简直是怦怦乱跳,万一陆恒挑了个天价钢笔,那他买不起怎么办…… 正胡思乱想之际,只听陆恒笑出声来,“钢笔倒是不必,不过我这有一份工作正缺人手,你要是想,可以来顶岗几天。” “我可以。”楚倾一听就同意,“我干什么都行,我……” 陆恒满眼玩味地看着他,“我要出差去一趟意大利,不巧裴德生病,随行助理这一职,就由你来担任吧。” 他这话刚一出口,只听办公室的大门被人敲响,下一秒钟裴德推门而入,“老大……” 楚倾面面相觑地看着他,“……” 第二十六章 你相信“来世”么 裴德看上生龙活虎,像是一拳能打死十头老牛,压根就没有病的样子,楚倾当即就将脑袋转过去,用沉默以对的目光看向陆恒,似是想从他嘴里得到一个合理合情合适的解释。 熟料,裴德的出现,压根都没让陆恒表情变上一变,他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微笑着看向门口的裴德,用耐心又儒雅的口吻,“你不是生病了么?” “生病”俩字砸地裴德狠狠一愣,简直是一头雾水,“?” 但他不愧是跟随陆恒多年,身上多多少少沾上了狗味,光是楚倾的出现就足够说明问题,下一秒钟,他就相当有眼色地捂住自己小腹,哎呦着叫唤出声,“是是是……病了……我这就自己滚去医院……” 他如同旋风一样刮出门外,大门咣当一声就被关上,只剩下两人沉默相对。 这样的转折不可谓不戏剧性,楚倾的喉结滚动一下,不是很信任地询问陆恒,“裴德他……得的是什么病?” 陆恒又是微微一笑,“阳、痿。” 楚倾,“……” 绝症。 且不论这借口是否高明,反正楚倾是不敢去当面询问裴德,接下来简直是顺理成章,稀里糊涂地成为了陆恒的随行助理,被他给拐带上了飞机。 “很意外么?”餐桌对面,陆恒穿着修身的西装马甲勾勒出精悍腰线,手拿刀叉慢条斯理地切割牛肉,“霸总不是一般都只有自己的私人飞机?” 楚倾颇为拘束地坐在他对面,默默环视着飞机中的一切,微微抿起嘴唇,“……” 上辈子跟随在傅宵烛身边他没少乘坐私人飞机,但飞机内简直是骄奢淫逸,除了床就是浴室,足够他在天上黑白颠倒地埋头奋战。 楚倾那时候想两耳不闻窗外事都不行,没少被傅宵烛羞辱折磨。 导致他对飞机这种交通工具有点PTSD。 纵观陆恒的私人飞机,外表喷涂锃光瓦亮的军绿色油漆,以及机翼上代表着和平的白鸽和橄榄叶,浓浓的老干部画风简直是扑面而来,都快让人窒息了。 “我……”楚倾的脸色有点惨白,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伸手拿起了桌边的氧气瓶狠狠吸了一口,才勉强说出话来,“……能不能让驾驶员开慢点。” 要不然他要对飞机产生另一种PTSD了。 虽然陆恒没有丧心病狂地让他背上跳伞包直接从高空降落,但是当舱门打开的时候,楚倾仍然腿软地踉跄一下,却被身后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陆恒单手搂着他的腰肢,将他向上一捞,“小心。” 楚倾从没想过私人飞机的飞行体验还能差到这个地步,想吐又不敢吐,“我……我没事……” 陆恒优雅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比计划提前了三个小时抵达,去市中心的餐厅吃个饭吧,那里始终都给我预留两个餐位,面朝河道,景色很美。” 楚倾光听这安排就痛苦难当,现在别说吃西餐这种满是生冷的东西,就算喝两口柠檬水都得全吐出来。 但是再看陆恒这条老狗,简直从头到脚都闪烁着精心打扮的光芒,显然是蓄谋已久。 古老优雅充斥着人文魅力的佛罗伦萨,市中心花园,面朝河道的高级私人餐厅…… 简直是少男少女们的梦寐以求之地。 楚倾连忙摆摆手,“您……您自己去吧……我……” 陆恒眉头轻轻一挑,似乎没想到这么完美的计划竟然被楚倾拒绝,但他毕竟是条老狗,耐着心微笑询问,“你想吃点什么?” “我……” “没关系。”陆恒表现得既体贴又得体,“你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应当以你的口味为准。” 楚倾的眼神犹豫着闪烁,“那好吧……” 半小时后,他们双双坐在飞满鸽子的花园长椅上,每人手里拿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路边摊蛋炒饭,陆恒身上价值二十几万的昂贵西装以及胸口绽放着幽蓝光芒的蓝宝石胸针,与炒饭顶端鲜红的火腿丁翠绿的豌豆粒相映成趣,场面既离奇又和谐。 楚倾端着蛋炒饭,一粒一粒吃得相当珍惜,只因为上辈子他曾到过佛罗伦萨,却被傅宵烛打发流浪狗似的丢弃在酒店门外,身无分文的他,只能露宿街头,却偶然间在小巷当中遇到一位华侨厨师,端给他一份热气腾腾的蛋炒饭。 本是异国他乡,素不相识,如今再见,也不算是萍水相逢。 楚倾吃着吃着动作就慢下来,偷偷抬起眼去瞧陆恒,本以为他会冷硬着一张脸,在那挑挑拣拣,却没想到手里的蛋炒饭已经光了盘。 他有点意外,刷的一下将头转过来,埋头狠狠塞了一口饭,咀嚼时圆鼓鼓的腮帮子如同熟透苹果般浮起羞红。 好像……更喜欢了…… 他仍然忍不住偷偷去看陆恒,却没成想被抓了个正着,陆恒忽然朝着他这边俯身下来,凑得即近,两人的呼吸都交缠织融到一起去。 楚倾心脏砰砰地都要跳出胸膛,简直是手足无措,“陆叔叔……” 陆恒伸出手轻轻将他嘴角的饭粒捏去,又抽出胸口的丝绸手帕替他擦了擦嘴角,而后笑了一下,“看着。” 他面朝广场上的白鸽群,吹出一声响亮悠长的口哨,下一秒钟白鸽就如同天女散花一般飞起,其中一只大胆地落在他手臂上,叼走了指尖的饭粒,又扑棱棱地飞走。 楚倾看地都愣住,“这也太神奇了……” 陆恒也不解释他怎么做到,从头到脚散发着年长赋予他的成熟与从容,微微一笑,“世界是玄妙的,必然与偶然,宿命与抉择。人的一生都处于旋涡的中心,难以摆脱‘矛盾’本身。” 他低头凝视着楚倾的双眸,忽然询问出声,“小楚,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轮回’么?” 楚倾就如同被猛锤击中胸口,也仿佛被天雷劈中脑髓,大脑在这一瞬间完全空白,“您……您说什么……” 陆恒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表情说不清是伤感还是郑重,唇齿间溢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我心中有一人,我希望他……能有来世……” 第二十七章 叔叔醉了 那一瞬间,异国他乡的晚风都仿佛变得悲凉呜咽,楚倾就这么怔楞地看着陆恒隐没在淡红霞光下的俊美脸庞,胸腔内的心脏就如同被冰水浸泡一般,慢慢停跳了…… 原来陆恒这么久以来都保持单身……是因为他早已心有所属…… 其实心中本就早有猜测,但是当亲耳听到真相的时候,仍然避免不了酸涩难咽。 “陆叔叔……”楚倾说不清是苦还是痛,却强撑着自己微笑出来,“这么喜欢那个人么……” 陆恒沉默无言地看着他,半晌后才微微颔首,“嗯。” 楚倾尚且不知陆恒心中那人是谁,抱着试探性的态度,“那他……”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能让陆恒这么念念不忘,且多年独身,恐怕已经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上了吧…… “他啊……”陆恒抬起头看向天边光润霞帔,几行飞鸟渐行渐远,眸色被斑驳熠色浸润,让这一幕就如同电影结尾那般充满了悠长回味,“……和我有缘无分。” 这一声夹含着微微叹息的“有缘无分”似是说尽了千万言语,楚倾不敢再往下追问了,生怕自己绷不住情绪,暴露出点什么。 “抱歉。”他低垂着眉眼,看着自己绞紧在一起的手指,“让您想起不开心的事情……” 陆恒看上去眸中好像确实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暗淡,似是潦倒侘傺地笑了笑,“光是道歉好像没有什么用。” “那您……”楚倾当即就结巴了,“您说……需要我做点什么……” 二十岁的楚倾就如同水灵鲜嫩的春芽儿,光是这份嫩生青涩,就诱惑着人忍不住将其采摘揉捏,陆恒就这么注视着他好半晌,微微笑了一下。 “小楚,叔叔想喝酒了。” 陆恒既然都这么说了,楚倾怎能不答应,更何况现在的陆恒宛若受了情伤,这么大个人却形单影只,要是再没有酒精来慰藉一下,那就真的是太可怜了。 但是楚倾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最开始一力应下,要陪陆恒不醉不归的是自己没错,但是最先倒下的也是自己…… 大概是酒精在血管当中发酵的缘故,楚倾现在看什么东西都被打上了一层宛若毛玻璃似的透明滤镜,头顶昏黄的灯光照射下,显出一片朦胧而又暧昧的浮光碎影。 他白皙的两颊烧起一片醉红,却强撑着不想让自己倒下,“陆……陆恒……” 已经醉得连“叔叔”都不喊了么? 陆恒的手指捏着一杯漂浮着碎冰的威士忌,嘴角含笑的看着面前快软成烂泥的楚倾,实在是太没有防备心,都不先看看自己喝的是什么。 就这么相信我么? 陆恒撑着自己的额角,将酒杯送到唇边,纵然被冰块稀释,然而酒精仍然如同刀子一般入喉,在五脏六腑烧起一场经年难灭的烈火。 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且这酒量实在是太差,仅仅是几杯烈酒就醉成这样,简直跟上辈子没什么两样。 “楚倾……”陆恒的声音仿佛蛊惑,也如同诱导,“我是谁?” “陆……”楚倾眼睛已经醉得眯缝起来,“陆恒……” “陆恒是谁?”陆恒这层绅士优雅的人皮终于露出了缝隙,透出畜生而又变态的内里,语速不紧不慢,“你应该喊他什么?” 喊什么…… 楚倾的大脑被烈性酒精浸泡着,宛若酒糟一样糜烂,已经晕乎乎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他从前喊陆恒什么……是什么来着…… 阿狼…… 楚倾张了张嘴,因为酒液的浸染,嘴唇就如同染了蜜的蔷薇花瓣一样殷红粉嫩,从喉咙深处发出音节,“阿……” 那一瞬间,陆恒蓦然攥紧了手中的酒杯,细看之下他那双稳如泰山的手紧绷着道道青筋,竟然在细细颤抖,似乎连云淡风轻若他,都在此刻心脏悬停凝滞。 “阿嚏——!” 楚倾直接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就如同受寒小兽那般吸了吸自己通红的鼻子,连带着精神都提振了几分。 咣当一声,陆恒手中的威士忌酒杯落在了桌面上,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是了……怎么可能…… 陆恒撑着桌面站起身来,醉饮一夜,并未让他露出丝毫丑态,反倒是因为散落的碎发,解开扣子的领口,以及覆盖着薄汗反射着碎光的锁骨,整个人多了几分潇洒随意的性感,整个一个行走大写的雄性荷尔蒙。 他伸手拿走了楚倾手中的酒杯,“夜深了,不喝了。” 楚倾微微一愣,下一秒钟,就见陆恒衔住他用过的酒杯,将里面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甚至连阻止都来不及,“哎……” 他凝视着陆恒喝酒时脖颈上沾染淡淡醉红的喉结,干渴似的,偷偷吞咽了一下唾液。 陆恒实在是杀人放火的一把好手,简直是以屠戮之势,将他的心房攻城略地。 “我……”楚倾也不敢再喝了,再这么喝下去,自己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我去……” 他想去卫生间,却不料站起来的时候,大脑一阵天旋地转,连带着腿脚都绵软下去。 可下一秒钟,他的腰肢就被温热宽大的手掌捞入怀抱。 陆恒的俊美面孔近在咫尺,“小心。” 楚倾顿时就不敢呼吸了。 背后滚烫的胸膛,烫得他都快窒息了。 但陆恒向来都绅士得体,仅仅是搂一下让他站稳,随后就松开手了。 楚倾就如同落荒而逃一样,冲去了厕所,也不知道是躲避还是真的尿急。 陆恒看一眼自己空落落的手掌,眉头轻轻拧了一下,不懂楚倾为什么这么避讳自己。 当楚倾洗了把脸又醒了半天酒,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忽然听到背后咔哒传来锁门声,将他吓了一跳。 陆恒如同久候猎物入笼的狩猎者那般站在门口,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睡袍,胸腹轮廓鲜明,每一寸都蕴含着爆发式的力量,身材好到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偌大的卧房当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楚倾不懂陆恒为什么锁门,下意识被逼退了一步,“陆……陆叔叔……” “小楚。”陆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轻轻一笑,“叔叔醉了。” 第二十八章 你心里还有良知么? 这一刻,老畜生甚至连自己的人皮都不想披着了。 “醉……醉了……”楚倾有点怔楞,因为陆恒双眸相当清明,压根也看不出醉态,“我去给您要一碗醒酒汤……” 说完他就想要往门边溜,企图摆脱室内这缠绵又暧昧的气氛。 然而不等他的手触碰到门把手,他的臂膀猛然被从后擒住,下一秒钟只听咣当一声,楚倾被整个人按在了门板上,陆恒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简直是虎视眈眈,呼吸之间满是滚烫灼热的酒气,几乎让人熏熏然地头脑发懵。 楚倾简直是手抖脚抖,如同被擒住脖颈的羔羊,“陆……陆叔叔……” 谁知道这时候的一声带着哽咽颤抖的“叔叔”,不仅不能唤醒良知,更是如同火上浇油,让腹中邪火噌的一声越烧越旺。 楚倾感觉到陆恒的虎口卡住了自己的脖颈,那一瞬间,他真不确定陆恒到底要做什么,压迫气管产生的窒息,已经让他如同沸水当中的鱼,胡乱扑腾起来,“陆……” 陆恒的身影如同猛禽一样俯身而下,裹挟着浓烈炙热的佛手与烟草的香气,牙齿凶猛且稳准地撕开了猎物后颈的嫩白皮肉。 顷刻间鲜血如注。 楚倾这一刻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完全是出于自己的下意识,又狠又猛地照着陆恒的脸挥出一记右冲拳,动作标准的宛若从教科书上扒下来,要不是目标是自己,陆恒都差点当场叫出一声好来。 这一拳的力道又冲又寸,将陆恒揍了个踉跄,低头时只见面前的地毯上绽开一朵朵血红的花。 他仰头捂住自己的鼻子,再抬眼看向大门口,只留一条门缝嗖嗖进着冷风,人早就无影无踪。 看来……陆恒有点落寞地抽一条手帕擦拭血迹,不着痕迹地轻轻叹息一声,二十岁的楚倾还是一样的天性清冷,不通情爱。 这一夜在酒精的催化与朦胧月色的遮掩之下,不知道有几人在床上始终辗转反侧,不得入眠。 但是楚倾谨记着自己的助理身份,当闹铃响起的时候,他顶着黑眼圈猛然从床上弹起,对着空白的天花板愣神片刻,而后匆匆走入卫生间内洗漱。 在去敲响陆恒房门之前,他心中简直是沸反盈天,短短不到几十米的走廊恨不得走上个一年半载,可再怎么磨蹭,这路也有尽头。 咚咚咚。 楚倾低垂着脑袋站在房门口,感觉昨晚的酒意还没有散尽,否则怎么自己的脸颊怎么会那么滚烫。 咔嚓一声,房门打开,楚倾抬起头,几乎是惊讶地看着陆恒穿着得体绅士的西装三件套,连领带都打地一丝不苟,从头到脚处处都透着成熟优雅的男性魅力,似乎昨天朦胧又暧昧的夜晚只是一场浸染着湿泞春意的黄粱大梦。 陆恒右脸的淤青可以说是触目惊心,但他就仿佛不在乎一样,对着楚倾微微一笑,“早上好。” 楚倾呆愣愣地僵硬在原地,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叔叔昨晚喝醉了。”陆恒用一双温柔又包容的眼看着楚倾,“没做出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吧?” “啊……”楚倾的喉结艰涩滚动着,下意识伸手捂住后颈的咬痕,“没有……” “一起来吃早餐吧。”陆恒让出了门口,转身走向餐桌,“今天前往那不勒斯,在开完会议之后,你可以休息一周的时间,参加学校的游学活动。” 楚倾不由得咬紧了自己的下唇,这哪里是需要他来做什么随行助理,陆恒这明摆着是想要让他参加游学…… 那不勒斯是重要的深水港口,繁华昌盛了近两千年的岁月,就如同一颗包罗万象的璀璨明珠一般。 楚倾不太懂生意场上的事情,但却也是头一次见到在教堂之中谈生意的,只默默跟随在陆恒身后,扮演着自己随行助理的角色。 天光乍破,远山的轮廓仿佛被拓印在碧玺蓝天上,群群洁白飞鸟环绕着教堂的穹顶。 楚倾看得有点出神。 这个时候就听“啪”的一声,骤然打断了他的出神。 长桌对面是此次生意的对象,哈金斯·法兰克,当地轮渡生意的龙头老大,本人长相也透着白色人种的戾气,挑起自己的眉毛,相当不耐地看着陆恒,“陆先生,我希望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需要我再重复一次么?”然而陆恒的气势丝毫不逊于他,十指交扣放在膝盖上,微微笑着,“我不接受有问题的货物,我要求彻查港口仓储。” 哈金斯眉目之间隐匿着凶虐,双手撑着桌面,如同虎狼一般,“我和陆枭的生意一向都是这么做,怎么到了你这,就非得横插一脚?” “哈金斯先生,你也说了,之前的生意是和陆枭做的,但是现在的掌门人是我。”陆恒依然绅士彬彬,他对着自己的随行律师招了招手,立刻就有拟定好的协议一式两份放在了各自面前,黑沉的眼眸从容且不迫,“我有我的规矩。” “海关不通,想必纵然是你,也得焦头烂额上一阵子。”咔嚓一声,陆恒点燃了香烟叼在嘴唇间,呼出一阵浓白烟雾,再一次看向长桌对面,“哈金斯先生,这一份合同,你有一周的时间可以考虑。” 说着,他优雅起身,想要结束这一场会议,“我随时恭候你的电话。” 这一场谈判的主动权,被他死死拿捏在掌心,楚倾从一旁偷窥,只觉得商场上的陆恒,多了几分内敛而又矜贵的气质。 他的视线就偷偷溜到他那被胸肌撑到紧绷,反射着丝绸薄光的衬衫,只敢看一眼就飞快弹开目光,生怕自己脸红。 然而就在他们走出教堂,楚倾伸手要为陆恒拉开车后座的门时,陆恒忽然发出一声冷喝,“等等!” 千百次生死危机锤炼出来的敏锐度,让陆恒太阳穴突突跳动,挥手让自己的下属远离车辆,“都离车远点——!” 下一秒钟,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三辆黑色轿车当着他们的面爆炸开来,车身瞬间四分五裂,产生的剧烈冲击波,让在场所有人都如同横扫麦禾一样飞了出去,熊熊燃烧的火光直冲天际! 楚倾被陆恒保护在胸前,几乎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呛进去几口浓烟,“咳咳……” 再一次抬起头时,只听咔咔的上膛声响,七八支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他们,哈金斯双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陆恒,“抱歉,我也有我的规矩。” 他的嘴角微微一勾,“我们意大利人有一句谚语,Ride bene chi ride I'ultimo.(笑到最后者最好)” 第二十九章 小楚,帮我点烟 都快忘了意大利男人的血液里可不止流淌着酸酸甜甜的披萨酱,还沸腾着子弹火药的硝烟味。 “哈金斯……”陆恒从地上站起身,用拇指擦了擦自己伤破嘴角,微微笑了一下,“你这样实在是有点……” 下一秒钟风声迅疾响彻,他以肉眼都无法捕捉到的速度,冲到了哈金斯的面前,照着他的脸就狠狠挥出一拳,甚至连说话都尚且游刃有余—— “……太不讲道义了。” 这一系列的变故简直如同动作片一样,让人都来不及扎眼。 楚倾眼睁睁看着陆恒躲过了一连串的子弹,在砰砰砰紧贴脚面的火光当中,冲向了最高个的那个纹身光头,第一拳冲向了太阳穴,千均力道足以造成脑震荡暂时性失明,紧接着一记干脆利落的过肩摔,咔嚓拧断了肘关节,而后便将枪支抢夺在手。 甚至都不需要瞄准,只听叮当子弹落地,每一个持枪者的手腕都炸开血花,火力威胁瞬间解除,紧接着膝盖又爆出血箭,剥夺所有人的行动能力,干脆又利落,在整个过程当中陆恒就如同没有情感的机器杀手。 这个时候只听街道上传来紧急刹车的刺耳声,下一秒钟从两辆黑色轿车上瞬间又冲下来八个全副武装的打手,但是为首之人,在看清陆恒长相的时候直接愣在当场了,甚至都不敢上前,“……指……指挥官……” “我很失望。”陆恒脚踩着哈金斯的后背,单手持枪,枪口正指着他的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来人,“从CYO离开后的你们竟然在从事这样的工作。” 就如同猫仔面对着真正王者之范的雄狮,打手这一瞬间简直是冷汗狂流,支支吾吾,“我……我……” 哈金斯狠狠唾骂着,“给我上!摘了他的脑袋!你们这群只会爬来爬去的臭虫!我花大价钱雇你们……”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陆恒照着他的后脑给了一枪托,直接将人给砸晕过去。 他捏着哈金斯的拇指,沾着鲜血,而后按在了文件盖章处,就这么强行签完了合约,抬眼看了看周围众人,语气淡淡道,“滚吧。” 就如同开恩赦免一般。 当鸟兽群散之后,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陆恒随手扔掉了枪支,从兜里拿出烟盒,叼了一根在嘴上,冲着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楚倾勾了勾手指,“过来。” 楚倾就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听令行事,呆楞楞地走上前来。 “打火机。”陆恒示意他,“帮我点烟。” 楚倾这才看到,他的手掌沾了一点鲜血,大概是不想弄脏衣服。 他下意识滚动了一下喉结,强行压抑着自己砰砰跳动着的心脏,朝着陆恒胸前口袋伸出手去,“我……找找……” 他的手指缓缓伸入口袋,不可避免地感受到陆恒胸口传感到他皮肤上,那灼热而又滚烫的体温,就好似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样,炙烤着他的脑髓神经,瞬间就口干舌燥起来。 “没……”楚倾没找到打火机,“没有,我再……” 他还想往深了摸摸,却不想自己的手一把被陆恒按住,强行压在了他的胸膛心口处,饱满而又丰弹的手感,好像要从掌心里溢出来了一样。 陆恒叼着烟,微微挑起眉峰,显得桀骜而又不驯,“感受到了么?” 在骨骼肌肉之下,就是他砰砰跳动着的心脏,就如同野蛮狂妄的凶兽一样,肆意撞击着楚倾的掌心。 楚倾不知道陆恒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显得木讷又小心谨慎,不知道是傻了还是结巴了,竟然开始复述他上课用的教科书,“剧烈运动之后……不建议抽烟……新陈代谢过快,会加重心血管的负担,很可能导致静脉收缩,脏器缺血缺氧……” 空气宛若凝固一样死寂。 好半天都没听到陆恒开口说话,楚倾小心翼翼抬起眉眼,向他脸上看去。 “好。”陆恒宛若失笑一般,伸手拿下了嘴里的香烟,“小楚说不抽,那就不抽了吧。” 他重新将香烟塞回烟盒,却见楚倾仍然站在原地不动,“怎么了?” 陆恒就如同体贴的长辈一般笑起来,“吓着了?” 说着,他就张开了自己的臂膀。 楚倾如同归鸟入林一般扑了过去,一头扎进了佛手与硝烟混合的怀抱当中。 “走吧。”陆恒心想着小孩可能是头一次见血,心理上的冲击太大,和蔼笑笑,“会议都已经开完了,我陪你去游学,你想要吃点什么?玩点什么?” 熟料,楚倾脑子里想的压根都不是那一回事,他将脸紧紧埋在陆恒的胸膛上,双手攥紧了他的后背西服衣料,强行按捺着自己的颤抖。 好险…… 我差一点就失去你…… 大概是看出了楚倾的闷闷不乐,陆恒主动提出去那不勒斯的海港散散步,吹吹风,想让小孩子看看海景,开阔一下心胸,忘掉不愉悦的事情。 粼粼海面承托着夕阳的绛紫深红,远山如同沉默的铁兽静静蹲伏,海鸟拍打着翅膀,从水面一划而过,掀起一片淋漓剔透水花。 陆恒脱下西装外套,搭放在臂弯上,同楚倾一起登上了位于堤坝上的灯塔,站在了最高处俯瞰整座海湾。 海风轻柔拂面,楚倾清冷而又精致的面孔被吹乱的发丝遮掩着,手指攥着自己的衣角,反复玩弄,犹豫了好半天,才微微张开嘴唇—— 不想两人竟异口同声,“其实——” 楚倾的耳朵尖蓦然红透了,立刻做了个礼让的手势,“您先说。” 陆恒背靠着栏杆,身后便是无垠大海,他深深凝望着楚倾,显得这样的时喃凮刻格外郑重,“楚倾,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很久了,其实我……” 砰——! 旋转的子弹撕裂腥咸海风,从百米之外以肉眼无法捕捉的时速穿来,砰的一声贯穿了陆恒的左胸,从背后冲出猩红血箭! 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陆恒的瞳孔不敢置信地放大,然而还不等他低头看清自己左胸的伤口,身体就以无可阻挡之势栽下了栏杆,而栏杆之下,则是礁石密布的茫茫大海! 空气如同被拉扯到无限长,在思维凝滞了两三秒钟后,楚倾不顾生死地扑向了栏杆,目眦欲裂地狂吼道,“陆恒——!” 第三十章 傅宵烛,你好像一条狗 坠入海面发出咚的一声,就如同一击沉闷鼓槌狠狠敲击在楚倾的心脏上。 凝望深邃海流的瞬间,他就如同不敢相信一般,大脑完全空白,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而当理智被拖拽回笼那一刻,他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慌手慌脚地将身上的西装外套和领带全都扯下来,甩掉了脚上的鞋子,双手撑着栏杆当即就要从上面翻入海中。 然而还不等他攀爬上栏杆,下一秒钟,一股巨大的力道猛然攥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狠狠向后一扯—— 楚倾整个人就如同被捕捞上船舱的金枪鱼一样狠狠掼在了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震响,捂住了自己的喉咙猛烈咳嗽个不停,“咳咳……” 紧接着,一道高大人影便覆盖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所有光线,光是这么往面前一站就带来极其强烈的压迫感。 傅宵烛穿着修身的黑色衬衫,领口随意敞开,双眸就如同打量什么丧家之犬一样,玩味无比地看着他。 他微微勾起嘴角,对着楚倾冷哼一声,“美梦结束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异国他乡再一次看到傅宵烛的面孔,楚倾的瞳孔猛然放大到了极致,整个人就如同陷入冰冷梦魇一样,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闭了闭自己的眼睛,深深呼吸了两口,强行压抑住自己巨震的心神,下一秒钟朝着栏杆就如同离弦之箭一样窜了出去,下定决心要追随陆恒的后尘。 他宁死也不要落到傅宵烛这狗东西的手里! 却不料,他再一次被人扭住胳膊,砰的一声按在了冰冷地面上,楚倾发丝沾染着汗水粘在额头上,身上就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被撕扯的凌乱不堪,看起来狼狈又脆弱,混合成一种奇异微妙的美感。 “放开我!”他用尽全身力气,甚至都不管这样会不会伤到自己的关节,好似坠入陷阱的小兽不住扭动着垂死挣扎,“他妈的……” 他的脸颊忽然被铁钳一样的手用力捏住,傅宵烛蹲在他面前,正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宠物,表情看起来饶有兴味。 就是自己面前这个小玩意,胆大包天的朝他开了整整十枪,最后一发子弹竟然还直指自己的胯下。 “叫楚倾是么?”傅宵烛端详着这张看起来青涩又白皙的脸,缓缓露出一个危险性的笑容,“我记住你了。” 楚倾被迫抬起下巴看着傅宵烛,脸颊被他的手指死死钳制,痛到几乎麻木,然而纵使是这样,他仍然挣扎着从自己的牙缝间骂出声来,“傅狗……” 这一声辱骂并没有激起傅宵烛的怒火,反倒是让他脸上的笑意更大,“我希望你一会还有这样的力气能叫出声来。” 紧接着他就站起身来,似乎是嫌脏一样抽出手帕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冷冷吩咐手下保镖,“将他带走。” 如果将这称为一场蓄意绑架的话,可能有点过于优待,楚倾被束缚住手脚塞入车厢,紧接着车辆便直接开往机场。 经过两小时的飞行,之后在八位人高马大的保镖挟持之下,被丢入了傅宵烛位于北欧平原最为富饶沃土之上的私人庄园。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全程楚倾都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这样就显得堵住他的嘴有点没有必要了。 开车的保镖朝后车座看了好几眼,都有点搞不懂原因。 这倒是有点反常了。 不过出于安全考虑,在解开楚倾手脚束缚之前,派遣了医生在他的颈部静脉注射了肌肉松弛剂,以防再发生点什么意外。 然而就在医生刚刚撤走,楚倾衣领大敞着就如同任人宰割的鱼肉一样侧躺在床上的时候。 傅宵烛身穿柔润的丝绸材质睡袍,手中端着盛满血红色酒液的高脚杯,慢条斯理地来到床前,就如同欣赏着自己新打来的猎物一般。 然而下一秒钟,他视线忽然一凝,停滞在了他的后颈上,“这是什么……” 他放下了酒杯快步走上前来,拽着楚倾的衣领将他从床上拎起来,仔细看向了他的后颈,下一秒钟,脸色骤然大变一巴掌就将楚倾给抡飞出去,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啪”! 楚倾脊背撞在了墙壁上,巨大的冲击力,令他胸口狠狠停滞,被扇中的左脸瞬间肿胀起来,火辣辣的刺痛感就如同针扎一样,他用毫无力气的手臂,强撑着自己起身,看向傅宵烛的眼神狰狞而又凶蛮。 傅宵烛如同骄横的大型猫科动物一般走上前来,这一次直接用手薅拽住了楚倾的头发,逼迫着他抬起头,露出后颈上刚结痂不久的牙印,露出了充满煞气的笑容,“谁咬的?” 他的小玩意,自己都还没沾手呢,怎么能打上别人的标记? 楚倾就这么默不吭声地看着他,瞳孔之中宛若有野火在烧。 “我他妈问你谁咬的。”咣当一声,傅宵烛的虎口掐着他的脖颈,将人掼在了墙壁上,近在咫尺地咆哮逼问,“哑巴了?说话啊——!” 脖颈瞬间被巨大的力量勒紧掐死,甚至连呼吸都成为了痛苦折磨,楚倾喉咙深处泛起浓烈的血腥味,堂而皇之地与眼前的暴君对视,沉默了两三分钟后,他忽然轻轻一笑。 因为这一笑,傅宵烛的表情明显凝滞一下。 然而下一秒钟,怒火反扑地更加猛烈,更加不可控制,就如同海底火山喷发岩浆,傅宵烛照着他的左脸又是狠狠一巴掌,咬紧自己的牙关,“你以为这样会让我很有兴趣?” 楚倾脑袋被打偏过去,再抬起头时,嘴角已经流出血迹,出口的声音明明气若游丝,却透着股磨不灭的韧劲,“傅宵烛……” “你好像一条狗啊……”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傅宵烛攥着楚倾的发根,将他的脑袋狠狠拍在了墙壁上,瞳孔之中满是猩红的凶煞,轻轻挑起自己的嘴角,“到底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他就如同挑衅一样在楚倾的耳畔说道,“难不成是……” “陆恒?” 紧接着他的喉咙深处就响起了冷笑声,“不好意思,他的尸体现在还不知道沉在哪个海沟里喂鱼呢。” 陆恒的生死未卜就如同一根长针稳准狠地扎入了楚倾的脑髓,肆意翻搅了一通,甚至让他太阳穴都浮起横七竖八的青筋。 “傅宵烛……”楚倾低垂着脑袋,额头一片血肉模糊,就这么冷冷低笑出声,“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 “……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烂人?” 就如同被点燃了燎原野火,楚倾刷的一下抬起头,强行直视傅宵烛的双眼,身上猛然爆发了不可阻挡的气势,“你薄情寡义,卑鄙无耻,自以为高人一等,殊不知路边的野狗都可怜你孤家寡人……” 大概是因为陆恒是他心底最不可撼动的一处雷区,这一瞬间,楚倾都不管不顾自己这一番话说出来会是什么后果,此时此刻已经完全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别用你的自高自大,来践踏真心……”他双目赤红着,好似恨不得从傅宵烛的脖颈上撕下一块肉来,“……你他妈的不配。” 这一句话彻彻底底将傅宵烛的暴虐点燃,他攥着楚倾的衣领,强行将他拖拽到了床上,紧接着狠狠一丢。 他身穿黑色丝绸浴袍,单膝跪在柔软的床面上,白皙且块状分明的胸腹肌肉袒露在外,看着楚倾就如同看着任人宰割的羔羊,微微一笑,“希望你一会还有继续和我犟嘴的力气。” 下一秒钟,他的身影就如同泰山一样强压下来。 这一瞬间,楚倾的心脏彻底坠入寒冷刺骨的无间地狱,如同认命一样闭上了双眼。 可就在同一时刻,大门忽然被人敲响,房中事被骤然打断,傅宵烛抄起床头灯就砸过去,怒不可遏地咆哮,“滚——!” 下人战战兢兢地将门推开一丝缝隙通报,“董……董事长,顾先生……来了……” 听到一个“顾”字,楚倾的眼睛又刷的一下睁开,瞳孔之中重新出现了光亮! 能在这个时候能造访这里、且让下人不得不通传上报的大人物……目前来说就只有一个—— 顾夙夜。 “真他妈的……”箭在弦上却不发,傅宵烛眼角眉梢都深深压抑着暴虐,几乎是咬牙切齿,“……我知道了。” 他起身前往衣帽间,随便穿了一身奢华衬衫裤子,整个人从头到脚透着一股无从发泄的憋闷,朝着床上看过去一眼,不知道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忽然一勾,显得格外兴味盎然,“对了。” 不知道是出于炫耀还是雄性与生俱来的劣根性,傅宵烛冲着门口的下人,指了指躺在床上的楚倾,口气骄横又霸道,“把他给我带过去。” 他的视线瞥向角落,从地上捡起一件属于他的沾染着汗水与雄性荷尔蒙的衬衫,如同赏赐一样丢到了楚倾的脸上,充满玩味地呵笑出声,“就只能穿这个。” 第三十一章 修罗场警告! 顾夙夜是什么人物? 整个海城风传着“东傅西陆”,一方面因为傅家和陆家就如同两颗擎天巨树一样盘根错节,各自称霸一方,彼此作为对手多年,不管是阴盛阳衰,还是阳盛阴衰,两家自始至终都此消彼长保持着一个非常微妙且脆弱的平衡。 而顾家,作为垄断海城所有港口进出口贸易的商界巨擘,可以说是胜利天台上最为关键的砝码,不管它倾向于何方,都是绝对性、压倒性的胜利。 而顾夙夜就是顾家现任的掌门人,他的态度,决定了整个海城的局面是否会重新洗牌。 顾家人丁单薄寥落,顾夙夜从一出生开始就被冠上继承人的身份,二十二岁哥伦比亚大学金融硕士毕业,兼修世界人文艺术发展史,精通射击、滑雪、攀登、潜水……简直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更关键的是,比起傅宵烛的凶残暴虐,陆恒的不问世事,他本人相当具有人格魅力,广受媒体记者的喜爱追捧,明明是个商人却在网络上不下几百万的粉丝。 如果用比喻来形容,陆恒就如同高耸入云,巍巍壮阔的雪山,因其渺无人烟、肃穆庄严吸引着无数人的攀登与征服,但却从不会为任何人倾倒自己的腰肢。 顾夙夜则是百川归纳,水天一色的汪洋大海,表面上看似海不扬波,风平浪静,实则海水之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不知道有多少扬帆起航的旅人最终溺死在这一望无际冰冷海水之中。 傅宵烛大概就是地壳之下翻滚燃烧,永不熄灭的滚滚岩浆,在平原大地上留下千万条火红不息的痕迹,裹挟着浓烈黑烟吞噬着万物生灵,让每一个靠近的人都深陷在水深火热当中。 顾夙夜在这个时候深夜探访傅宵烛……他们之间到底要商谈什么? 难道“东傅西陆”的格局要被正式打破了? 楚倾身上就只穿着沾染着傅宵烛气味的宽大衬衫,堪堪遮盖住大腿,跟随着下人穿越长长的走廊,途中一直在低头思索着问题。 再一次想到中枪坠海的陆恒,楚倾的心跳就不由得停滞了一下,深深闭上了双眼,强行忍住自己的翻涌情绪。 垂在身边的手掌蓦然攥紧,这个仇,他会连本带利地从傅宵烛身上讨回来。 而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在陆恒生死不明之际,让傅宵烛和顾夙夜形成同盟,否则陆家根系就要被连根拔起,从海城的地图上彻底消失了,而陆恒辛辛苦苦所守候的东西,也都将被付之一炬。 楚倾抬起眼凝视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手掌,而现在他身上最大的筹码就是伴随着重生一起出现的系统。 第二次完成强制性任务奖励的十万积分还没有动用,必要的时候这将成为他傍身利器。 私宴场地布置在玫瑰花园正中心,成千上万多路易十四玫瑰簇拥着开放,深紫色的花瓣泛着绸缎似的软光,象征着王者的尊贵与权威。 顾夙夜身穿珠光质地的双排扣英版西装,交叠着双腿坐在椅子之上,手边放着一盏骨瓷的茶杯,俊美的侧脸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以及出身豪门的矜贵优雅。 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冷感。 当听到脚步声的时候,顾夙夜才转头一笑,“宵烛。” 这熟稔的称呼,让傅宵烛的脸上都露出笑容,还不等顾夙夜起身,便按住他的肩膀,“坐着聊。” 两个在各自领域都做到巅峰极致且俊美无俦的男人坐在一起,这样的场景恐怕寻常人一辈子都看不到。 顾夙夜马上就注意到了傅宵烛身后的楚倾,视线在他身上打量一圈,“这位是……” 傅宵烛看上去似乎很得意,微微一笑,“新养的小玩意。” 下一秒钟,他就指着自己脚边,冷冷命令,“跪在这。” 楚倾的眼神比他还冷,压根一动不动,下人们见状立刻走上前来踹他的膝盖,想让他屈服跪下,却不想连踹好几脚,楚倾都咬牙挺着,就如同冰封雪原上的顽石一样。 “宵烛。”顾夙夜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淡淡出声,“对手下人还是要温柔一些。” 他简直与傅宵烛的火爆脾气几乎形成了鲜明对比,顾夙夜的冷感矜贵来源于他的不在乎,就连看楚倾的眼神都是跟面前碟子里的红酒小牛肉没什么两样,估摸着劝这一句,是不想让一个小玩意打扰了自己的晚饭。 精致且无懈可击到极致的利己主义者。 傅宵烛给了下人一个眼神,身后的人立刻退下。他亲自站起身来,掐住了楚倾的脸颊,冷笑看着他,“我劝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给脸不要脸。” 下一秒钟,他狠狠一松手,冲着面前的高脚杯示意,“过来倒酒。” 当着顾夙夜的面儿,傅宵烛不想弄的太难看,此时此刻正暗中磨牙,要是楚倾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 没成想,寂静了几秒种后,楚倾竟然真的拿起了桌面上的红酒瓶,缓缓俯下身来,将他面前的高脚杯斟满,带有红宝石光泽的酒液缓缓流淌入杯。 小玩意头一次听话,反倒是让傅宵烛狠狠一愣。 什么意思? 然而下一秒钟,他就发现,楚倾的视线竟然没有对着自己,而是看向了对面的顾夙夜! 真是一身贱皮子……傅宵烛的火气噌的一声烧到头顶,咣当一脚就踹在了楚倾的腰上,连带着价值千金的酒瓶也砸碎在地面,“倒个酒都不会么!” 楚倾毫无预兆摔在了一地玻璃碎渣上,掌心登时传来钻心彻骨的疼痛,他颤抖着抬起自己的右手,七八片玻璃嵌在血肉当中,再加上酒精的刺激,简直是满清酷刑一样的折磨。 然而这时候一只手从背后将他轻轻搀起,顾夙夜的声音仍然是那样清冷矜贵,带着一丝劝阻的意味,“宵烛。” 明明就是最简单地搀扶一下,可是落到对面傅宵烛的眼里却怎么都不是那个滋味,怒火中烧之下,简直是咬牙切齿。 “一点规矩都不懂?”傅宵烛摆着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态,死死凝视着楚倾,“滚过来!” 迎面就是滔天怒火,然而楚倾的眼里却没有丝毫惧怕之意,一双眸子幽远而又深邃,根本都察觉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这一切都被顾夙夜不着痕迹地看在眼中,嘴角微微一勾。 楚倾暗自深呼吸着,拼命压抑着自己对傅宵烛的浓烈恨意,有那么一瞬间简直恨不得一酒瓶砸在他脑袋上,直接来个同归于尽。 他暗中偷偷将右手掌心的玻璃拔下来,将其中一枚边缘锋锐的碎片藏在了左手,暗中攥紧。 “聋了么!”见楚倾仿佛没听到自己的话,傅宵烛咣当一脚踹在了桌子上,如同暴怒雄狮一样站起来,直接朝着他走去,狠狠抡起一巴掌,“你他妈——”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楚倾的脑中忽然响起熟悉的电子音,警铃一样大作—— 【玩家楚倾触发第三个强制性任务,请做好准备!倒计时十分钟开始,否则将受到系统惩罚!】 【任务对象:方圆十米内所有人物】 【任务内容:一人一枪】 几乎是话音刚落,楚倾的藏在背后鲜血淋漓的右手中忽然多了沉甸甸一物,冰冷的质感,以及熟悉的外形,让他心头不由得狠狠一跳。 一人一枪…… 在傅宵烛的盛怒之下,方圆十米内根本没有下人胆敢靠近,那就只剩下—— 顾夙夜和傅宵烛…… 而与此同时,傅宵烛的巴掌正裹挟着呼呼风声,狠狠扇来,“你他妈……” 楚倾完全是下意识后仰,将这一巴掌给闪躲过去,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砰砰狂跳,冷汗瞬间湿透了身上衬衫。 原本宽大的白衬衫只能遮罩到他大腿,因为冷汗浸透,似有若无地勾勒着身形,透着如同藕合一样的白嫩肤色。 他宛若蛰伏不动,全身蓄力待发的野兽,睁着一双暗藏凶意的眸子,警惕万分地看着傅宵烛,背在背后握枪的那只手更是微微颤抖。 他今天要是朝着傅宵烛和顾夙夜开枪,这两发子弹将来还不知道会对海城的格局产生多么举足轻重的影响…… 简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傅宵烛万万没想到楚倾作为一个出身低贱的小玩意竟然敢躲,微微凝滞一下,下一秒钟滔天怒火反扑上来,他从一旁的高尔夫球架上一把拿下来一根高尔夫球杆握在掌心,狠狠朝着楚倾的肋骨抽去,猎猎风声简直令人心惊胆战,“你——” 就如同虚空中有人按下死亡的秒表,楚倾刷的一下从背后亮出手枪,姿势标准宛若从教科书上扒下来的,抬起冰冷枪口,准星正对傅宵烛左胸—— 那一瞬间,风声凝滞,万籁俱寂。 然而楚倾还不等扣下扳机,忽然传来巨大的玻璃破碎声响,一枚子弹旋转着破空而来,从背后贯入傅宵烛的右胸,鲜血瞬间破体而出。 直接溅了楚倾一脸。 傅宵烛咣当一声摔倒砸在了桌面上,杯盘落地破碎,鲜血汩汩从他身下流淌而出,瞬间洇红了一大片雪白桌布。 透过十字准星,楚倾的瞳孔清清楚楚地看到,不远处粉碎成蛛网的落地窗外,陆恒双手持枪的坚毅面孔…… 震惊!大佬和清冷美人竟然在做这样的事 宝贝们看到朝朝没有! 第七次写上架感言啦!时间过的好快啊,来到书耽已经整整一年了。 没想到收获了这么多的宝贝,挨个抱住啵啵一口! 虽然已经不是萌新了,但是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打开后台,看你们的吐槽评论,数你们给我投了多少票票。 今天第七本书要上架啦,还是一样,不管你们走或是留,朝朝永远都在这里。 喜欢这本书的宝贝们,朝朝在这里拜托大家一件事,那就是不要养肥,尽量追更。 书耽的排推规则看的是最新章追读,如果宝贝们养肥的太多,按照规则,就只能去底层的推荐位,连载带来的压力就更大,这么恶性循环下去……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呜呜呜呜呜呜。 之后的风格延续了朝朝以往的沙雕爆笑,人设强强碰撞,火花四溅。傅宵烛,陆恒,顾夙夜,三大男主已经全部登场,修罗场火葬场的锣鼓声已经敲响,小楚的主播马甲还没有被扒掉,而他们双重生的秘密又什么时候会被彼此发现…… 总而言之朝朝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给宝贝们的一封保证书: 1.保证日更三千字。 2.保证不断更。 3.保证开最野的车。 4.保证永远爱宝贝们啵啵啵。 保证人:谢今朝(按爪) 第三十二章 楚楚,你好香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只听引擎轰鸣声“呜——”由远及近,几辆钢铁巨兽般的防弹越野车,轰然一声飞越过了庭院花墙,一个漂移甩尾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留下弧形的黑色车辙。 紧接着从上面下来十几个全副武装,身背枪带的西装暴徒,纷纷举起手中枪支,瞄准在场所有人。 “抱歉。”陆恒缓缓放下燃着硝烟的枪口,踩着一地碎片迈动长腿走上前来,轻轻挑眉一笑,“这样的聚会不叫上我……” 他的视线停在了傅宵烛的狼狈面孔上,瞳孔之中满是翻涌的冷意,“未免有些厚此薄彼吧?”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顾夙夜几乎是震惊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向陆恒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陆二……” 陆恒儒雅又礼貌地冲他微微颔首,“顾当家,好久不见。” 傅宵烛捂住自己右胸汩汩流血的伤处,挣扎着从地上摇晃站起,指缝当中满是滚烫滑腻的鲜血,整张脸煞白而又阴冷,死死咬紧自己的牙关,“你他妈……” 他们单单站在那里,光是这生人勿近、泰山压顶的气场,就叫在场的人不敢轻易擅动。 陆恒一只手握着枪,另一只手抄着兜,虽然同样身着西装革履,但却怎么也这挡不住身上那股倨傲肆意的流氓劲,精壮的肌肉将西服衬衫撑得紧绷而又结实,眼神漫不经心的扫过,好似野兽环视自己的猎场。 几秒种后,他抬起手冲着楚倾轻招了招,“小楚,过来。” 这一声熟稔的“小楚”,让顾夙夜瞬间想起前段时间疯传整个海城的流言,眼神刹那间飞向楚倾,矜贵冷漠的瞳色总算是产生了变化。 他再一次重新打量着不远处的身形纤瘦的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年纪,穿着不合身材的宽大衬衫,看上去就是个楚楚可怜掌中玩物,可偏偏…… 一双眼眸深处仿佛被野草点燃了烈火,所到之处,皆是生生不息。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楚倾一人的身上,眼下他就是那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中心点,他的一举一动,会牵引着在场的三个各自为王的男人。 在滔天权势面前,他不过就是小小蝴蝶,但命运却偏偏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就算是最轻微的振翅,也足以掀起海啸山崩。 只是短短一瞬间,楚倾的额头就被冷汗浸透了……这简直就是大型修罗场。 他自己内心不是没有选择。 只是他不敢估量这种选择,会给陆恒带去多少致命的危险。 “楚楚。”陆恒忽然又唤了一声,声音低柔地甚至都与他粗犷的面孔不相符,但却如同一股热泉,平白让人放松安定,“过来。” 楚倾几乎是下意识朝着陆恒的方向迈出一步,但是紧接着他就想起什么,几乎是惊恐地飞快撤回这一脚。 他身上还背着系统的任务! “哈哈哈……”傅宵烛看到这情景,就不由得疯狂畅笑出声来,甚至都不顾这样会让他流血更多,“陆恒,你来晚了,你就算喊得再大声,现在他也没有那个胆子走过去!” 他眼神狰狞凶戾地看向陆恒,“你猜猜老子给他注射了什么?你再猜猜这一天一夜里老子……” 然而还不等傅宵烛把话说完,只听砰的一声枪响,他的脚边赫然是一个袅袅升起硝烟的弹坑。 陆恒单手抬着枪口,眼中神色压根变都没变,傅宵烛嘴里的荤话,在他耳朵里跟放屁没什么两样。 “傅董。”他看着傅宵烛微微一笑,“我这个人不爱多费口舌,也不爱动用武力……” “前者我不怎么擅长,后者……”他挑眉的样子显得相当嚣张轻蔑,“对上谁……都未免胜之不武。” 这一字一句可以算得上是冷冰冰的威胁。 大概是看场面一直僵持不下,顾夙夜作为那个最倒霉的第三方不得不站出来打破僵局,“二位……” 熟料,他刚迈开一步,陆恒和傅宵烛同时上前一步,那份当仁不让的气势让场面瞬间又僵直住。 空气当中就如同存在看不见的命运旋涡,将在场四人都牢牢吸引进去,形成一个谁也不得脱身的死局。 火药的引线已经滋滋点燃,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系统正如同冰冷机器一样冷漠倒数,【十九,十八,十七……】 冷汗一滴一滴从楚倾的额角滑落下来,被他死死咬住的唇角苍白而又脆弱,唇齿之间甚至已经渗出血珠。 【五,四,三,二……】 电光火石之间,楚倾骤然抬起枪口,而陆恒也在同一时刻如同狩猎猛兽一样悍然疾冲过去—— 砰砰砰——! 火光从枪口喷吐而出,却因为陆恒的用力一扑而失去的准头,傅宵烛的左膝和顾夙夜的右肩同时喷射出血花绽开在夜色当中,两人因为作用力双双向后摔去。 呼……呼…… 陆恒双手撑在楚倾身体两侧,正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汗水沿着他额前浓黑的发丝滴落下来,就如同岩浆一样掉落在楚倾的锁骨上,烫的他狠狠一抖。 而横亘在他们身体之间的是楚倾手中不断颤抖的手枪,黑洞洞的冰冷枪口正抵着陆恒的胸膛,伴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一。】 当看不见的手掐下虚空中秒表的倒计时,楚顷就如同虚脱一样瘫软在陆恒身下,手枪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们就这么相互对视,风声似乎都在此时此刻停滞下来,所有属于夜晚的声音都收归于寂静空茫。 楚倾闭上眼睛,深深喘息,脑海中响起系统的冰冷电子音—— 【玩家楚倾任务失败,现场剩余一人物没有遭受枪击,玩家将受到系统惩罚】 【惩罚内容:修罗场式体香】 【惩罚时间:三十天】 什么香??? 楚倾的双眼猛然睁开,大脑甚至都没有消化掉系统惩罚的内容,然而下一秒钟,一股难以形容、似有若无的香气从他的颈窝伴随着汗水一起散发出来,如同南风送晚一般扩散出去。 那一瞬间,陆恒看他的眼神骤然变化,压抑翻涌着说不清的意味,撑在身体两侧的手掌猛然收紧成拳。 如同被虎狼紧盯,危机感瞬间从尾椎窜到脑髓,楚倾当即就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了,“……” “楚楚……”陆恒如同馋涎欲滴的野兽,俯下身来,轻轻嗅闻了一下他的颈侧,声音沙哑而又磁性,“你好香……” 但是最终,长期于危险当中淬炼出来的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陆恒一把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将楚倾整个人罩住,只用单手就将他稳稳托在胸前,大步向前走去。 而他所到之处,勾人饥渴难耐的香气便追寻到哪里,傅宵烛身中两枪,倒在血泊当中,可看向楚倾的眼神仍然凶意不减,充斥着占有与暴虐,一口鲜血闷在喉口,就如同翻涌的滚烫岩浆,让他心绪难平。 这小玩意……竟敢…… 顾夙夜粗喘着气,捂住自己鲜血如注的右肩,摇晃着从地面起身,狼狈却也不失矜贵,眼神幽幽地遥望着陆恒与楚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登上越野车之前,陆恒两指并拢放在额角,朝着自己唯二的敌人微微致意。 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钢铁猛兽消失在苍茫夜色当中。 顾夙夜宛若瘫倒一样坐在了椅子上,清俊眉目间似是隐匿着狂风骤雨,他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将满是鲜血的右手两指凑到鼻尖,明明都是血腥,却好似能从中闻到一丝令人神魂颠倒的香气。 “陆二……”他不知道是叹息还是呢喃,“他真是疯了啊……” 克制隐忍了整整两辈子,也许疯那么片刻也无妨。 陆恒就这么一路扛着楚倾,大步流星地走入卧室,而后一把将人摔在了床垫上。 反弹回来的力道甚至让楚倾胸口一滞,下一秒钟就强撑着自己坐起来,“陆……陆叔叔……” 陆恒就站在床边,高大阴影几乎将他完全笼罩,没有了西装外套的遮掩,清清楚楚露出他胸口缠绕的层层绷带,因为剧烈活动,原本的贯穿伤已经被撕裂开来,鲜血将外罩的衬衫都染上大片的血迹。 楚倾的眼球几乎被血迹烫到,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您……” 血管当中横冲直闯的血液让他的太阳穴突突胀痛,陆恒单手拽着楚倾的衣领猛然将他拉向自己,用一双如同野兽般血红双眸,死死凝视着他,久久都没有说话,“……” 楚倾僵硬着身体一动都不敢动,就如同被猛兽按在爪牙之下的羔羊,半边身体都快被从陆恒身上传递而来的体温灼伤,想喊一声“叔叔”,可声音却瑟瑟卡在喉咙深处,不知道为何平时喊得很欢,这时候反倒是不敢叫了。 “脏了点……”不知道是深呼吸了多少下,陆恒再睁开眼时,眸中血红已经淡去了不少,嘴角又露出绅士那般礼貌儒雅的微笑,“得洗干净才行。” 第三十三章 阿狼…… 楚倾的视线从陆恒的胸口一路向上,扫过脖颈上凸起的淡青色血管,最终停留在了陆恒那双强忍克制的双眼当中,在这几乎高压一样的凝视之下,喉结就如同干渴一样艰涩滚动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现在的陆恒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有点难以言喻的…… 疯…… “您……”他略有些恐惧地向后缩了缩,不太敢与这样的陆恒接触,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他从没见过陆恒失控的模样,“您是不是不舒服……” 确实是不舒服…… 陆恒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克制力,强行压抑着胸腔当中横冲直撞的猛兽,他实在是不想在此时此刻吓到楚倾,否则自己好好先生的人皮就披不下去。 但是他太想从楚倾这里讨要一点甜头,哪怕只是一声呼唤都好。 “喊我。”陆恒用自己粗粝宽大的手掌轻轻抚摸上楚倾的脸颊,就这么居高临下,无比深情地凝望着他,“阿狼。” “阿……”楚倾万万没想到,陆恒竟然在执着于这个,嘴唇微微张开,鼻尖上已经见了汗,心脏砰砰悸动着,“阿……” 抚摸他脸颊的那只手骤然施加了力道,几乎在这玉白的皮肤上按出指印,手臂肌肉紧绷宛若钢铁岩石,一股一股的热血就如同海浪一样拍打着脑髓,已经让陆恒险些失智。 楚倾就如同乖顺的羔羊那样用脸颊紧紧贴着他的手掌,伸手覆盖住宽大的手背,时隔两世,熟悉的称呼再度被呼唤出口—— “阿狼……” 就如同高悬的心脏坠地,陆恒深深闭上自己的眼睛。 他总算是找到了那种重活一世的归属感。 楚顷看着陆恒闭目颤抖的模样,一时之间只觉得心脏好似被紧紧攥住一样,简直是无比心疼,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想要去碰一碰他的脸颊。 然而熟料他的手指还没得摸到温热的皮肤,陆恒就刷的一下睁开血红的双眼。 下一秒钟,他就被陆恒直接打横抱起来,大步流星走入浴室,将人往装满温水的浴缸中一丢,咚的一声溅起水花无数。 这举动实在是有点过于粗暴,楚倾挣扎着爬起来,呛咳了好几口,抹了抹脸上的水渍,再睁开眼一看,浴室的大门已经被咣当一声关上。 这骤然的两极反转,让他感觉到诧异,愣愣地捂住自己脖颈,表情茫然又空白。 怎……怎么了? 他生怕陆恒在情绪激动之下做出什么,匆匆忙忙擦洗了一下身体,就穿上浴袍走出去,没想到房间内竟然空空荡荡,连人影子都不见一个。 “陆……”楚倾简直是吓坏了,光着脚就往走廊上跑,留下一串湿漉漉的水渍,“阿狼?” 刚一跑过拐角,却没想到他咣当撞上了人。 裴德对着他微微颔首,“小楚先生。” “阿裴哥。”楚倾抓住他的手臂,迫不及待地追问,“陆……陆叔叔呢?” “吃了药。”裴德面无表情道,“已经休息了。” 这个时候有人送来了拖鞋,裴德单膝跪地,替楚倾穿上了鞋子,劝说着他,“您也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将启程回国。” 一直目送着楚倾的背影离开,裴德才转身穿越走廊,打开了医务室的屋门,陆恒正腰杆笔直地坐在病床上,手握一支静脉注射器,朝自己的小臂扎镇定剂。 药柜的抽屉就仿佛是历经劫难,被翻地稀巴烂,不知道多少个瓶瓶罐罐被失手打碎,药液到处横流。 裴德看到床头柜上散落着三支空注射器,瞳孔狠狠一抖,“老大,这……” 这药量都能放倒一头牛的了! 伴随着安定药物注射入静脉,陆恒紧绷跳动、凸起青筋的太阳穴才微微好受一点,长长松了一口气,表情看起来好像有点歉疚,“我是不是伤到他了?” “您这是在伤自己!”裴德看到此情此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您枪伤未愈,就不听医嘱擅自注射这么大剂量的镇定剂……” “我也不想。”陆恒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舒缓着痛苦,“可他喊我阿狼……” 单身至今的裴德压根不懂,“就一个称呼而已,至于让您……” “一个称呼——”熟料陆恒看向他的眼神霎时间充满杀机,“而已?” 多年淬炼出来的危机意识,让裴德冷汗狂流地闭上嘴,“……” 陆恒瞥了他一眼,便收回眼神,忽然又问出声,“你能闻到么?” 裴德又是一愣,“什么?” 光是这个神情这个反应就知道答案是否定的,陆恒的瞳孔深处不由得更加翻涌阴翳。 沉默了几秒钟,他深深闭上眼睛,回味着那股从楚倾身上散发出来,似有若无,却无时无刻不在引诱着他堕落犯罪的香气。 顿了顿,陆恒发出指令,“联系醉竹,让他的实验室对小楚进行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这命令不说则罢,一说出口,就如同给流言蜚语的温床撕开一条缝隙,登时整个海城都知道一件震撼人心的事情—— 雄霸三方的商业巨擘,东城傅家、西城陆家、以及海上顾家,眼下是全部乱套了! 而风暴旋涡的中心,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竟然仅仅只是一个身份低微,一穷二白的……年轻大学生。 这几天里,位于东城西城交界处的唐家,简直是没有一天好日子可过,身为当家人的唐茂学坐在书房里没天没夜地抽烟,头发都愁的半白,看起来老了简直十岁不止。 作为楚倾的舅舅,他将去年才来投靠的侄子送入傅家,本以为能趁机让自己的亲女儿避过灾祸,再顺便巴结上傅家这棵大树,趁机捞到油水,却没想到如今的局面竟然是这样…… 他这个侄子,简直是有通天的胆子,竟然将海城三大世家搅了个天翻地覆! 原本被分到他手上的项目,眼下已经将他彻底踢出局,名下公司频频出现账目问题,甚至可能连资金链都会断裂,这一桩桩,一件件,怎能不让他着急上火! 就在唐茂学愁眉不展之际,书房的门忽然被咚咚敲响,唐夫人手里捏着手绢,袅袅婷婷地走进来,也是一脸愁容,“当家的,妍妍她三天都没吃饭了,你去劝一劝吧……” “不吃就饿着!”唐茂学正是着急上火的时候,当即就一个烟灰缸砸出去,“她还给老子闹上了!” “那好歹也是你亲女儿!”咣当一声,烟灰缸在脚边碎成了无数碎片,唐夫人吓了一大跳,但是却不肯受这无名之火,“饿出问题怎么办!将来怎么能找个好人家!” 唐茂学简直是无可奈何,前往女儿卧室的途中,唐夫人忍不住在背后喃喃,“还不都是你那个侄子,简直就是个丧门星,他来咱们家之后,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太阳穴快要爆炸似的突突跳动,唐茂学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刚一走到门口,就听卧室中传来女儿唐千妍的哭喊声,“你们都给我滚!别拦着我!不然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唐夫人简直是花容失色一把冲进了卧室,“妍妍——!” 唐千妍光脚站在三楼阳台上,半边身子都从栏杆荡出去,脸上横七竖八全是泪痕,看见自己母亲更是鼻涕一把泪一把,“妈妈,我要嫁进傅家,嫁给傅宵烛……” 唐夫人听了这话简直是大惊失色,不由得转头看向了唐茂学,露出为难的表情,“这……” “原本嫁进傅家的就应该是我!”唐千妍此时此刻已经是不管不顾了,嗓门尖利地哭喊道,“是楚倾!是他顶替了我的位置!他现在的一切本都是属于我的!” 上流圈子里全都在传,傅宵烛为了逃婚的小夫人,不惜与陆家和顾家强强相抗,甚至为了追回夫人还中了两枪,这样深情又多金的男人,怎能不让少女神魂颠倒。 茶话会上,姐妹谈论起傅宵烛,脸上全是向往神色,能嫁给那样的男人简直是上辈子拯救银河系的福气,环绕在她身边激动地喳喳宛若一群扑腾翅膀的小麻雀,但唐千妍只有低头死死绞紧手帕的份儿,眼里满是酸苦妒忌的恨意。 原本她才应该是那场婚礼的女主角! “父亲……”看出母亲的犹豫,唐千妍转而开始哭求唐茂学,甚至咚的一声跪在他面前,“我求你,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真的,我……只要嫁给傅宵烛,我这辈子就别无所求了……” 唐茂学就这么凝视着女儿的哭容许久,他与楚倾生母是龙凤胎,身为表兄妹,楚倾与唐千妍的相貌本就有几分肖似,既然一个从没见过世面的楚倾都能在上层圈子里风生水起,自己花了那么大力气精心培养的女儿又有何不可? “妍妍……”他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无比的想法,甚至在一瞬间心血沸腾,看着女儿笑出声来,“别着急,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第三十四章 你算是什么东西 头顶的高瓦数射灯将整条走廊都照射地宛若白昼一样,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消毒水气味,价值高达几千万美金的精密仪器在全封闭的无菌环境当中嗡嗡运转。 工作室中,几个身穿无菌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正围绕着楚倾,带着他做项目,进行全面检查。 陆恒只随便穿着衬衫和背带,显得脊背线条格外宽阔挺拔,袖子随意挽到手肘,单手抄兜站在单向玻璃之外,静静凝视着楚倾的面容。 这个时候只听滴的一声响,林醉竹匆匆摘下脸上的口罩,从打开的大门走出。 他一开口便是常人听不懂的专业名词,“根据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问题主要集中在血象检查上,全血细胞低于平均值,血小板低于平均值,血腥溶菌酶活力偏低……” 陆恒手中捏着未点燃的香烟,就这么凝视着他,“说人话。” 林醉竹抬起头看着他,轻轻叹息一口,“他患有非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 “什么?”陆恒的眉头拧在一起,“严重么?” “嗯……”林醉竹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虽然我的研究方向不是血液疾病,但我也可以告诉你,这不是什么大病,要不是这么精密的检查,正常血检只会觉得他有点贫血。” “还有么?”陆恒拧紧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其他方面呢?” 林醉竹看向好友的眼神忽然变得难以言喻,似是不愿意将这一切挑明,“还需要我说的更清楚么?他是一个四肢健全,身体健康且各个器官都发育良好的二十岁年轻人,你至于流氓到这个程度,将人带到我这……” 他觉得自己真是低估了陆恒的脸皮和上心程度,普通医院检查还不够,非得将人带来他的实验室,大到身体各个部位,小到基因序列全部都检查了个遍。 关键是……床上和不和谐,光看一方耐受度也不行啊,更多的是讲究技术。 林醉竹的视线不由自主向下瞟去,却冷不丁注意到什么,一把攥住了陆恒的手腕,“等等——!” 他两手紧紧抓着陆恒钢铁般结实的小臂,皱眉紧盯着皮肤表面的几个不规则针孔,火气噌的一声从肝胆升腾而起,“你……” 陆恒轻飘飘就收回了自己的手臂,“镇定剂而已。” “啊?”林醉竹现在完完全全看不懂他了,“你……给自己注射镇定剂?” 他的视线再一次向陆恒的下半身瞟去,那一瞬间他的表情简直是无法言说,青一阵红一阵的,“……” 三十二岁的单身狗,还有给自己注射镇定剂的必要? 他都怀疑功能是否正常…… “我总能闻到……”陆恒用手摩挲着自己脖颈上的青筋,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神看上去有一丝的迷离困惑,“他身上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让我险些失去神志……” 林醉竹双手抄在白大褂的兜里,如同雕塑一样站立原地,表情凝滞了大概两三秒钟后,才淡淡道,“哦,这病我会治。” 大概五分钟后,陆恒被自己的老友咣当一声关在了实验室大门外,而他手中拿着的则是一盒印着“北美专用”“加大超薄”字样的套装,甚至还附上一张林醉竹手写的处方单—— “给老子滚。” 简直迎面扑来一股冰冷严谨之风,堪称是妙手回春,手到病除。 陆恒看上去表情相当无奈,对着闭门斋叹息一口,就在这个时候他背后忽然传来声音,“陆……陆叔叔……” 楚倾身上还穿着检查专用的白色放射服,显得身形格外清瘦,他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周了,“检查完了么,我……我可以回家了么?” “嗯……”陆恒手指轻轻一动,就将林醉竹塞给他的“处方药”推入了西服口袋,换上微笑面对楚倾,“小楚想家了?” 楚倾不自然地看向别处,实际上脚趾都缩在一起,没法说是因为这里的检查内容都太让他尴尬,细致的简直是令人头皮发麻,他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傅宵烛给你注射的药剂有问题。”陆恒一开口就是老社会人了,撒谎都不带打哏的,伸手揉捏了一下楚倾的后颈,“可能对你的身体产生一定影响,医生建议,这段时间你最好待在相对安全稳定的环境里静静修养。” 楚倾一听这话,就下意识寻找林醉竹的身影,“是师哥他说的么……” 背后办公室的大门忽然传来把手转动的声音,然而陆恒的高大身影却如同门神一样堵在门口,后背死死抵着门板,压根不给林醉竹开门的机会,脸上微笑如常,“没错,就是你林叔说的。” “林叔”和“师哥”的亲疏远近,那可真是足足差了十万八千里。 背后门板晃动声音越来越大,简直是咣当咣当,林醉竹咬牙切齿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陆狗,你他妈……” 楚倾疑惑地看向陆恒身后,用手指着办公室的大门,“是师哥……” 却没想到,陆恒直接一个反手将锁芯暗上插着的钥匙给掰折了,这下子除了锁匠谁也打不开这扇门。 他用手揽着楚倾的肩膀带着他向前走去,“听错了,里面可没人。” 办公室里,林醉竹晃动了半天门把手,也没能将门打开,一脚踹在门上,疯狂怒吼,“陆二!你他妈给老子等着——!” 这个时候,楚倾已经跟随着陆恒来到院子,听见吼声,他蓦然回首,“是师哥,他……” “人到三十,总有点欲求不满。”陆恒从容不迫地给楚倾拉开后座车门,一身的绅士气度,“必要时,给他一点男人应得的宽容。” 西城这边可以说得上是满载而归,而东城那边可以说得上是腥风血雨。 同样是私人医院,同样是特护病房,顶层上空就如同压抑着狂风骤雨,医护人员经过时,都恨不得将脚步放的比羽毛还要轻,简直是喘息不过来。 “滚——!”轮椅上的傅宵烛将面前几十瓶香水小样全部都从柜子上扫下去,脸色铁青,宛若海底火山喷发一样,“不是这样的味道!再给我去找——!” 易言和其他几个手下已经承受了半个月的折磨,傅宵烛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按照他的描述,去找那样的香水。 他们已经将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香水小样都送过来了,但是无论名贵与否,下场全部都是被傅宵烛砸个粉碎,根本就没有他满意的。 “董事长……”易言作为特助,简直是哪里需要哪里搬,迎着风雨走上前来,“您能否再详细描述一下,您要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无能,废物……”傅宵烛毕竟胸前中了两枪,失血让他的脸色显露出苍白,整个人的气质更加阴冷,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粗重喘息,“我要那个小玩意身上的味道……那股让人心头火起,恨不得把他掐死的味道……” 这说了简直等于是白说…… 易言深深呼吸一口气,到现在他已经是心力憔悴,傅宵烛对那个名为楚倾的大学生的上心程度,远远超过以往他的任何一个情人床伴。 这份在意,发生在傅宵烛这个暴君身上,本身就不同寻常。 “去找……”大概是气血翻涌过头,傅宵烛忍不住呛咳了几口,用手帕按住自己嘴角的血迹,眼球满是入魔一般的猩红,“再给我去找……” 就如同幼童失去了最心爱的玩具,不找到绝不会罢休。 易言他们这些下属早已领教傅宵烛的偏执与疯狂,只能压抑着自己的疲惫,转身要走。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门忽然被怯生生地敲响,一个护士推着药车战战兢兢地走进来,“打扰了……换,换药……”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这护士的身材实在是有点过于突出了,就算隔着一层护士服也能看出袅袅婷婷,丰满婀娜。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露出自己白皙嫩生的小脸,易言的心脏重重地咯噔一声。 几个下属们面面相觑,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光是病房里的这份安静,就让推着药车的唐千妍心头暗喜,不枉她特意仿照楚倾的相貌来精心化妆。 傅宵烛的眼里出现了玩味神色,嘴角轻轻上挑,“哦?” “傅董。”唐千妍就如同乖顺小鸟那样依附过来,没有任何扎手的尖刺,发丝间满是清新馥郁的香气,“我来给您换药。” 没看到有任何阻止的动作,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大着胆子将手伸向了傅宵烛的领口,想要解开纽扣。 但是唐千妍却没想到,她的指尖还不等碰到傅宵烛一星半点,自己的后脑骤然被一股巨力攥住,下一秒钟整个人就被抡飞出去,将药车稀里哗啦地砸到,“啊——!” “你算是什么东西。”傅宵烛就算坐着轮椅,周身气势也丝毫不减,眼角眉梢都是冷笑,“也敢来脏我的眼。” 第三十五章 傅董,别来无恙 傅宵烛坐在轮椅上,从胸前的口袋抽出丝绸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就仿佛是嫌脏一样,神态傲慢地看着自己的手下将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小护士从地上薅起来。 唐千妍的两手被身后的保镖牢牢桎梏在一起,这三堂会审的架势,登时将这朵小白花吓出了眼泪来,瑟瑟发抖着,“傅……傅董……” 傅宵烛将擦完手指的手帕丢弃在一旁,用自己的鞋尖抬起了她的下巴,轻蔑地打量面前的女孩,眼神冰冷且毫不在意,就如同看着砧板上的鱼肉。 这让人窒息的强大气场,更是让泪水刹不住闸,唐千妍原本精致的眼妆花地一塌糊涂,原本还有七八分的肖似,眼下只剩下了一两分都不到。 光是这份轻慢,就如同尖刺一样扎入她的心脏血肉。 从小娇生惯养的她,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但偏偏面前这个人是傅宵烛,是名副其实的暴君。 傅宵烛的眉头拧在一起,只打量了一眼就失去兴趣,连言语都是冰冷厌恶,“脏死了。” “把她这身衣服扒了,然后给我丢出去。” “傅董!”唐千妍简直是花容失色,在保镖手中不断挣扎,“傅董——!” 她被保镖们拎着衣领倒拖在地面上,拼了命地想要向傅宵烛解释,“原本要嫁给你的是我啊……是……是楚倾他顶替了我的位置,跟您八字相合的人实际上是我!” 然而直到私人病房的大门在唐千妍眼前咣当一声关上,傅宵烛都始终坐在轮椅上,不屑于分给她半个眼神。 护士服被撕扯成破烂抹布一样挂在身上,几乎是衣不蔽体,来来往往的视线不断扫射在身上,就如同刮骨刀一样刺痛。 唐千妍的人生当中还从体验过像此时此刻这般的羞辱,豆大的眼泪不断在眼眶当中打转,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一双粉拳死死攥紧,用力到肌肉颤抖,她充满怨恨地抬起头,眼神几乎要将病房门板给洞穿。 楚倾,你给我等着——! 病房内重归寂静,傅宵烛就如同头痛一样捏了捏自己的坚挺鼻梁,询问站在一旁的易言,“怎么溜进来的?” 他这语气,就仿佛是问自己的房间里为什么会有老鼠。 这短短一会的功夫,易言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打探清楚,素养完全是专业级别,如实禀告,“唐家搭上了老夫人,这件事……是老夫人默许的……” 没想到背后的cao纵者竟然是自己的母亲,傅宵烛眼中的阴翳更加深沉。 “董事长。”易言抿了抿自己的嘴唇,“老夫人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看着您成婚。” 言下之意是在劝说傅宵烛能够及时止损,不要再跟那个叫楚倾的大学生产生任何瓜葛了。 从大婚到现在,傅宵烛就已经进了两次医院,更是差点将小命交代了。 光是傅老夫人那边的问责,他们这些下属就已经要顶不住了,更何况傅宵烛还在一个劲的发疯。 在场没有一个人不是在为了傅宵烛着想,明明以前的傅宵烛相当的冷静甚至到了冷酷无情的地步,心中压根不存在什么儿女私情,只把床上的小情儿当成是打发时间的玩物。 这一切全都伴随着楚倾的出现而改变。 易言的眼中深深压抑着疲惫、焦虑与暴怒,作为特助,他不能在傅宵烛面前表示出自己的私人情绪,但是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真心希望—— 这个楚倾再也不要出现在傅宵烛面前了。 室内寂静了大概整整半个小时,期间傅宵烛一直都不发一言,修长手指撑着自己的额角,陷入了沉思当中。 而就在易言他们以为劝说成功,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只听咣当一声,傅宵烛猛然从轮椅上起身,对着他们下达命令,“给我更衣,吩咐司机开车——” “——去A大。” 而此时的A大校园正门口,楚倾手中拿着一沉甸甸的行李箱,面露赧然地站在一辆越野面前,纤瘦身形简直要承受不住来来往往的目光,明明是想要低调,却没想到陆恒家车库里最便宜的车,就是重达三吨的牧马人。 “您……”楚倾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陆恒的脸,“您回去吧。” 陆恒穿着朴实无华的高领毛衣外搭灰色大衣,非常低调的穿搭,但是架不住身材太过惹眼,脊背依靠着车门低头点烟的动作,就如同电影镜头一般。 楚倾被勾地下意识吞咽一口口水,结结巴巴着,“您开车回去吧……” “嗯?”陆恒抬起头来,叼着烟的嘴唇微微挑起,“这么着急赶我走?” “不是,我就开个学,您不用亲自来……”楚倾脸色涨红着,简直是多长一千张嘴也说不过老流氓,“我怕……怕耽误您工作……” 不料陆恒的理由也相当充分有力,“要是事事都需要我亲为,那公司也没什么开下去的必要了。” 他顺势揽住了楚倾的肩膀,“我还从没有来过A大,带我逛逛你的校园吧。” 楚倾全身上下的感知细胞都嗖的一声窜到了肩膀上,就连布料之间最细微的摩擦,都能让他心神战栗,没想到陆恒竟然主动提出要逛校园,实在是让他有点始料未及,“您……” 陆恒忽然低头微笑询问他,“这是全国最好的学府吧。” “嗯……”楚倾羞怯着点点头,纵然活了两世,可在心上人面前,仍然压不住那点油然而生的得意,“也就……还好。” 实际上他的脸红就已经将他出卖了个彻彻底底。 “考上这里需要很高的分数吧。”陆恒将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继续逗弄着他,“你很聪明。” “还……还行……”楚倾一边告诫自己不要翘尾巴,一边窃喜地仿佛吃了蜜,“我有……竞赛加分。” 肩并肩走进校园,陆恒就仿佛随意聊天一样,“为什么要考这里?又为什么学医?” 他想多了解一些,了解上辈子他错失的楚倾。 楚倾觉得自己的理由实在是不够高尚,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因为……因为医生赚钱多……” 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楚阳秋身为搏击手,每一场比赛下来都身上带伤,楚倾从小以来的愿望就是成为医生,替楚阳秋医治,减少身体上的痛苦。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医学院,入眼便是一整面墙的名誉校友榜,林醉竹身穿白大褂的免冠照赫然在列。 楚倾眼神带光地给陆恒指认,“那是师哥,他真的太厉害了,我们老师上课都多次提及到他,说他是历史上最年轻的……” 这左一声“厉害”又一声“牛逼”的,楚倾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陆恒的脸色越来越黑,近乎于铁青。 他双手抄兜,微微抬着下巴,轻慢又不满地打量着名誉校友榜上好友照片,从来没觉得林醉竹这么碍眼过。 前脚他们刚离开不久,便有大一新生拿着清扫工具来进行每天值日,扫着扫着,他们发现不对劲。 原本应是榜单上最赏心悦目的一张脸,却被“家产千万,不孕不育,富婆求缘,诚信征婚”的小广告贴了个严严实实,简直是不忍直视…… 学生直接抄着扫帚骂出声来了,“到底是哪个丧尽天良,脑子缺德带冒烟,把小广告贴名誉榜上!” 楚倾带着陆恒转了一圈校内的风景名胜,连说带走整整两个小时,甚至喉咙都沙哑了,但是陆恒压根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是一路跟随他来到这宿舍楼下。 真的不能再跟下去了,要是让舍友看到了都像什么话,楚倾面红耳赤地看向陆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陆恒温柔地看着楚倾,“开学之后都有什么安排?” “大一开学的时候疫情,所以这个学期要和新生军训……”楚倾结结巴巴道,“还会补办开学典礼,师生见面会,学生会招新……” 重生回到校园,文化课反倒是楚倾最不担心的地方,有上辈子积累下来的经验和知识。 现在他想要抓住这个上天赐予给他的机会,好好体会一下青春校园的感觉,毕竟上辈子的他还没等尝到点甜味,人生便因为傅宵烛而急转直下。 说话间,楚倾朝宿舍楼的方向偶然抬起一眼,却猛然僵硬在原地,浑身血液刷的一下冰冷下去。 傅宵烛坐在轮椅上,在易言的推动下,正有说有笑地和副校长从宿舍当中走出来。 嗅到空气当中传来那丝熟悉的、撩人心脾的甜香,傅宵烛鼻尖动了动,循着味道转头看来,就这么和楚倾看了个对眼。 “哦?”他不由得笑出声了,“好巧。” 这一声笑就如同毒蛇吐信,嘶嘶声简直令人胆寒。 “好巧。”这时候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将楚倾的十指攥在掌心,陆恒当仁不让地上前一步,看着傅宵烛也微微一笑,“傅董,别来无恙。” 第三十六章 我是他家大人 两个几乎势均力敌的强大男人,在这狭路相逢,所爆发出来的气场简直是令人胆寒。 一声“别来无恙”所暗涵的机锋,足以让傅宵烛脸色铁青了。 大概是坐着轮椅,气势上未免第一头,傅宵烛从身后的易言那里接过一把漆光锃亮的乌木手杖,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一瘸一拐来到陆恒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从几米缩短到几厘米,看不见的狂风骤雨正在他们的瞳孔深处酝酿,高大的身材,将这条小路堵地可谓是水泄不通,引来了不少学生的围观。 傅宵烛直视陆恒的双眼,嘴角微微一翘,“好狗不挡道。” “是狼是狗……”陆恒很潇洒地将外套甩在肩膀上,仗着两厘米的身高差,藐视一样低着脑袋,同样微微一笑,“傅董可得好好看清楚。” 那一瞬间,傅宵烛的手蓦然攥紧了手杖把手,青白的手背上血管暴突,看上去似乎是要忍耐不住动手的冲动。 但他毕竟是商业巨轮的掌舵手,这点情绪控制能力还是有的,仅仅是几秒钟,表情就恢复了平静。 傅宵烛几乎是慢条斯理地伸出手,弹了弹陆恒领口不曾存在过的灰尘,在两人头颈相交的瞬间,附在他耳侧,用阴冷沙哑的声线警告,“你最好每一分每一秒都寸步不离,否则……” 他喉咙深处传来一声低笑,“……我会将他撕得粉粹。” 而就在他们如同野兽搏斗般凝视对方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副校长的结巴声,“二……二位……” 这么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副校长的手帕都快被额头上的汗水给浸透了,想制止却没什么上前的胆量,“如果是有要事相商,二位不如移步到我们会客室中……” 周围聚集起来的学生不下少数,只因为普通人的生活中压根看不到这么活生生的霸总,更何况一出现还是两位! 已经有不少手机镜头对着他们了。 “不必了。”傅宵烛撤回了一步,冷冷回绝了副校长,“易言,我们走。” 就如同送走阎罗一般,傅宵烛的离去让在场的人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副校长一颗年弱体衰的心脏都险些提前罢工,捂着自己心口好半天缓不过来,过了好久才想起来,现场还有另外一位大人物,赶紧看向了陆恒,“您好,请问……” “小楚。”陆恒在楚倾身后推了一把,“上楼去宿舍。” 楚倾被他推了个踉跄,拿着行李箱,回头看着陆恒,担心分明都写在一双眼睛中,“陆……” 陆恒如同安抚一样对着他淡淡一笑,“上去吧。” 他朝着副校长伸出手来,换上了礼貌而又得体的笑容,“我是他家大人。” 他家大人…… 好像模糊了什么,又好像有什么在此刻更加明晰。 楚倾实在是不敢将谜底掀开,捂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逃跑一样飞奔上楼。 他从电梯当中走出来,再一次站在当初的大学宿舍门口,不知这中间隔了多少光阴岁月,那一瞬间,他忐忑地几乎不敢去推门。 却不想,宿舍的大门被向内拉开,一戴着眼镜的高个男生没想到门口还站着人,愣了一下,紧接着笑出来,“你是楚倾对不对!” 楚倾一下子喃凮就被勾住脖子拉进去,仿佛一脚踏入了满是青春朝气的世界,让他不由自主露出笑来。 “楚倾来了!” “我们宿舍人齐了!” “别他妈打游戏了,赶紧来喊楚哥!” …… A大医学院临床医学专业403宿舍,一共四人,年龄从高到低排分别是老大观远,老二晋正清,老三颜年以及老幺楚倾。 整个大一都是以网课的形式度过,他们基本上都是群聊中相互接触,就算活了两辈子楚倾也是头一次见到舍友真人。 观远看这一身腱子肉就知道是妥妥的肌肉型男,晋正清眼镜片子都快比酒瓶底子还厚,颜年光看脸只觉得才十五六生日却比自己大整整两个月。 大家都是各凭本事考上的A大,没有网上说的那么奇葩,彼此之间说说笑笑,光是在这宿舍里待着,就足够身心愉悦了。 楚倾埋头整理着自己的床铺,偶尔笑着回复那么一两句,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咚咚敲门声。 观远率先跑去开门,却愣在了原地,“请问您是……” 陆恒手中托着一套衣服,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礼貌询问,“请问楚倾在么?” “老幺!”观远喊起一嗓子,“找你的!” 楚倾没想到陆恒竟然到宿舍来找他,慌忙来到门口,“陆叔……” 话还没说完,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唇,脸颊嗖地窜起涨红,险些当着舍友的面喊出来…… 虽然“陆叔叔”这个称呼没什么问题,但是他却不敢在舍友面前喊出来。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陆恒几乎是一眼就洞穿了小孩内心,算是勉强接受了“陆叔”这个称呼,微微笑着,“我来给你送军训服。” A大军训相当正规,绝对是不掺水的严苛,军训服分类也相当明晰,训练短袖,夹克式训练上衣,迷彩裤以及一套检阅正装。 陆恒口吻就如同大家长,“楼下宿管说你没有拿,我就顺便帮你拿上来。” “谢、谢谢……”楚倾脸上高热未退,小心翼翼接过军训服,“陆……陆……” 正在他不知如何称呼的时候,面前陆恒无声给他一个口型—— “哥。” 楚倾当即一愣。 “老幺。”晋正清也拿着军训服在那摆弄,“这是你家长么,别在门口站着聊了,进来坐吧。” “这是……”楚倾感觉自己脑子快蒸发了,领着陆恒进屋的同时,对舍友们解释出来,“……我哥。” 颜年最乖巧,率先喊出声来,“陆大哥好!” 一声声“陆大哥”简直是此起彼伏,谁也没看见楚倾鲜红欲滴,几乎熟透的一张脸。 “试试衣服大小吧。”陆恒看楚倾一直在抠军训服的扣子,忍不住出声,“我按照你身高领取的,但是可能对你来说宽大一点。” 短袖楚倾可不敢当着陆恒的面儿穿上,只将上衣迷彩裤糊弄着穿上,红着一张脸系扣子,他虽然身材并不单薄,但军训服什么样,大家都知道,穿在身上未免松垮了些。 他手里抓着一条带子想要勒住裤子,但怎么摆弄都弄不明白,正焦头烂额的时候,从旁伸出一只手将他手中的带子给拿走。 “这是武装带。”陆恒一边解释,一边将武装带往他的腰上一栓,“野战的时候可以用来挂手枪,匕首或者子弹带和手雷。” 他动作熟练地调整好扣眼以及绑带长度,紧接着用力拉扯,登时束紧了楚倾一把劲瘦细腰,显得整个人脊背线条更加倾长,连气质都多了几分英武挺拔。 楚倾被陆恒一双大手摆弄着腰肢,而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是前所未有之近,甚至连呼吸都全然忘记,窒息缺氧已经快要让他原地昏厥了。 “原来是这样!”宿舍内的大小伙子们没看出其中门道,只觉得学到了新鲜东西,“我还以为这是腰带,还想着怎么穿不进裤腰。” 他们有样学样开始摆弄起武装带,楚倾却感觉这武装带勒住的不是他的腰,而是他的肺,连喘息都变得粗重,手指紧紧攥住了陆恒胸口衣衫,“陆……陆……” 他还是喊不出那一声“哥”。 就好像跟面对面喊“情哥哥”似的…… “陆大哥!”好在这个时候,观远颜年他们发出求助,“帮帮我们吧!” 陆恒刚一转身去整理他们的武装带,楚倾如同大喘气一样,狠狠呼吸一口,差点没自己把自己憋死。 这短短几分钟,他衣服都要被汗湿透了。 就在他心脏怦怦直跳,想着舍友们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吧……从旁忽然递来一张纸巾,一道清圆声音响在他头顶,“老幺,擦擦汗。” 楚倾猛地抬头,正对上晋正清的眼,讷讷开口,“啊……” 晋正清指了指自己的脑门示意他。 楚倾连忙道谢,“谢谢……” 实在是自己心虚得厉害,他不敢多看晋正清的脸,转头掩盖什么似的整理起自己的军训服,想要把正装挂上衣架放进衣柜。 可就在他拿起来的瞬间,什么晶亮的东西叮咚一声掉落在地面上,弹蹦着滚出去。 楚倾皱了皱眉,弯腰伸手想要捡起来,“这是什么……” 却没想到一只大手比他抢先一步。 “抱歉。”陆恒轻轻拾起那枚徽章,别在了自己胸口上,微微笑道,“这是我的。” 宿舍中的几人都好奇地凑过来,想要看清这徽章上面的字迹,“这是……” “CYO特种作训总队……”他们几乎是不可思议地念出声,“指挥官……” “陆大哥……”这一群象牙塔中的少年们感觉自己就像是不认识中国字了,“你……” 陆恒堪称是和蔼地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微微笑着,“以后喊我总教官。” 第三十七章 那我亲自检查一下 总、总教官——? 这不纯纯是牛鼎烹鸡、明珠弹雀、小题大做、大材小用了么! 寝室里鸦雀无声了半晌,几个大小伙子们面面相觑,冷汗都从脸上流淌下来了,他们这些瘦胳膊瘦腿的小鸡崽子,用不着这样见血封喉的牛刀来杀吧! “您……”其中最为震惊的当然是楚倾,凝视着陆恒的瞳孔不住颤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怎么……” 陆恒双手背在身后,光是站在他们面前,气场就足够强大,规章条例张口就来,“根据《国防法》《教育法》以及《兵役法》,军训是大学生接受国防教育的基本形式,校领导相当希望这一届学生能够克服疫情带来的影响,体现坚强毅力和自强不息精神,并掌握正规的军事知识和技能……” 他这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让在场的四只小学鸡全部都蒙圈了,看起来晕头转向分不清南北,差点就让人给忽悠瘸了。 陆恒就如同正式下达通知一般,慈祥而又和蔼地看着这群小鸡崽子,“A大作为最高学府,百年老校,本着与国际接轨的原则,邀请我作为军训总教官,从形式上、技术上对学生进行正规的军事训练指导。” 他临走前,留下最后一句话,明明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人的心脏呼咚一声沉入谷底—— “祝你们好运。” 寝室之内久久都没有响起声音,寂静的宛若是停尸的太平间,在座的四人其实也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让出身特种作训队的陆恒来担任总教官…… 还不如从天降下一道雷劈死自己更快点…… 四人之中还是观远先抬起头,他像是还没缓过神来一样询问楚倾,“老幺……那是你亲哥么……” “额……”楚倾瞬间被人问住了痛点,刚遭受过轰炸的心脏现在又再一次被攥紧,“是……是……” 他实在是不擅长撒谎,只能低下头来掩饰。 “那应该没什么慌的。”观远长松了一口气,摊开四肢躺在床上,“有你在,陆大哥肯定能给我们放水,到时候哥几个就跟着你混……” 寝室里的其他两人都恍然大悟似的纷纷响应,只有晋正清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朝着楚倾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大家都揣着一颗安定无比的心沉入梦乡,却没想到天还没亮的时候,走廊之中轰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天花板都跟着抖动摇晃起来,让这一群大学生们垂死病中惊坐起,刷的一下掀开了身上被子。 “怎么了?” “怎么回事!” “哪传来的爆炸声!” …… 甚至衣服都来不及穿上,大学生们裹着棉被就想要逃,没想到脑袋刚从门缝里伸出来,只见一群身材高大,肌肉健硕的教官们,正双手背在身后,虎视眈眈地站在他们面前。 陆恒身穿迷彩服,手中掐着计时器,踩着皮质军靴慢条斯理走上前来,“十分钟,收拾好内务,六点十五分,全员食堂集合。” 这一系列动作可以说得上是雷霆万钧,这群还没走出象牙塔的学生崽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当然也有拖拖拉拉不愿意行动,但是铁面教官直接伸手将人从寝室里拽出来,铁钳一样的力道让人根本反抗不得。 早上六点十五分,学生们身上穿着歪歪扭扭的军训装,睡眼惺忪地坐在食堂当中,面前是早已准备好的稀饭咸菜和馒头,鸡蛋和罐头按照人头分配。 甚至现场还有女生发出低低啜泣的声音,从小到大在爸妈手里都娇生惯养,却没想到如今连个懒觉都不能睡。 403宿舍的其他三人相互看着彼此,全部都面如菜色,说好的放水到底在哪里…… 当学生们吃完了早饭,按照班级编分成连队站在主席台前的时候,没想到还有更大的惊喜等候着他们。 眼前偌大的cao场已经成了专业级别的训练场,攀登高墙,低幢网,独木桥,水平梯…… 直接让这些学生们傻眼了。 到现在,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将要面临的是怎样地狱一般的三十天…… 观远终于是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楚倾,“老幺,你哥他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楚倾站在队列当中遥遥望着主席台上的陆恒,他还从未见过陆恒穿迷彩服的样子,就如同倨傲雄狮般,展现着勃勃英姿,难免让人…… ……怦然心动。 观远本意是想要吐槽,却不想楚倾一本正经地将他的胳膊肘给拨回去,强调着,“他很厉害。” 军训正式开始前还有仪式,各级校领导纷纷讲话,最终轮到陆恒这个总教官上台,他两手撑着面前的演讲台,不似干部那般严肃反倒是对着这群少男少女们微笑了一下。 光是这一个笑容就让主席台下掀起一场山呼海啸般的尖叫高潮——、 “好帅啊——!” “救命!!!” “太man了吧!” “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令行禁止’。”陆恒身上气场全开,眼神带着三分矜贵一分随意,微微笑着环视着在场的学生们,“希望未来的一个月,我们能够相处愉快。” 包括陆恒在内,在场的教官无一不是经受过特种训练,光是一个眼神就如同淬炼过的钢铁。 宣布军训正式开始之后,陆恒走下主席台的时候,忽然听到下面传来一声爆喝,“不许动!手机交出来!” 裴德眼疾手快从人群当中抓住一女生,攥着她拿着手机的那只手,“照片删掉!” 女生性格也不是内敛那一卦的,当场就眉飞色舞地调戏上了,“就一张照片,长得帅还不能拍了!” 裴德也不过多解释,“内部规定。” 女生直接跟他叫板起来,“那法律还规定不要违背妇女意志呢!” 周围当时就爆发出一阵笑声。 裴德这光棍愣头青半辈子的生存环境里还从没存在过异性,当即就闹了个大红脸,真是张口也不是,不张口也不是。 这个时候身旁忽然响起一低沉性感的嗓音,“怎么了?” 裴德看见陆恒就如同看见救星一样,“老大——!” 陆恒脸上满是绅士儒雅的笑容,朝那个女生伸出手,“请问,我能看看你拍摄的照片么?” 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相当真诚,“毕竟拍的是我,拍的不够帅……确实会让我怀疑自己的魅力。” 光是近距离直视,就已经让女生脸红起来,如同幼崽遇到了猛兽,连带着嚣张气焰都收敛起来,“可……可以……” 陆恒拿到手机的下一秒钟,脸色就骤然转变,铁面无情地告诉女生,“手机没收,军训结束后,教务处登记领取。” 随后他拿起对讲机通知在场所有教官,“二十分钟,检查现场所有学生随身携带物品,发现手机一律没收处理。” 教官们纷纷应和,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是——!” 陆恒轻描淡写地瞥了裴德一眼,“一百个俯卧撑。” 裴德低头接受惩罚,“是——!” 现场气氛霎时间变得紧张无比,有不少同学都偷偷携带手机在兜里,没想到陆恒竟然上来就检查他们的随身物品,顿时脸色大变。 就在这个时候,楚倾的手臂忽然被人碰了碰,站在他左侧的颜年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老幺老幺……求你了,帮帮我……” “我……”楚倾吃了一惊,“你难道带……” 颜年如同便秘一样对着他悄悄点头。 就在几米之外,教官正一个个进行搜身,而向着他们这个连队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陆恒本人。 “求你……”颜年都被逼出哭腔来了,“我奶奶年纪大了正在住院……每天晚上我都得给她打视频……不能没有手机……” 他双手合十不断哀求,“那是你哥,肯定会给你放水……你就帮帮我……” 眼瞅着陆恒的高大身影越来越近,被炙烤出来的热汗从额角滑落下来,楚倾的喉结艰难滚动了一下,在历经长达十几秒钟的犹豫挣扎,最终飞快从颜年的裤兜里摸出手机。 他身上实在是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干脆直接将手机顺着腰带塞进去,藏在了两条纤长大腿之间的缝隙当中。 而就在他刚刚藏好手机的后一秒钟,陆恒气定神闲地在连队面前站稳,手中拿着名单,一个个点名,“一号,出列!” “二号,出列!” “三号!” …… 不一会,队伍面前就如同上供一样摆满了十几个型号不一的手机。 “二十五号,楚倾。”当点名点到楚倾头上的时候,陆恒的嘴角露出意思微不可查的笑意,“出列。” 简直就像是被人攥紧咽喉,楚倾甚至感觉呼吸都不通畅了,顶着炎炎烈日和队伍里同学们的目光,夹着腿慢慢走上前去,短短七八米而已就让他浑身大汗淋漓。 陆恒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腿怎么了?” “报……报告……”楚倾狠狠吞咽了一下唾液,否则声音都干涩地发不出来,“早上下床太急……摔了……” 陆恒嘴角的笑意更大,“哦?”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带上白手套,高大身影在楚倾的脸上投下阴影,显得既压迫又威严,“那我亲自检查一下。” 话音刚落,楚倾就下意识夹紧了自己的双腿,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 第三十八章 是怎么样的私情? 亲、自、检、查—— 这四个大字就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让楚倾的大脑瞬间空白了。 他身后的队列当中还有百十来号同学,众目睽睽之下,陆恒竟然要亲自检查…… 这个想法光是冒出来都足够羞耻,汗水争前恐后从皮肤表面沁出,两腿间的手机更是滑腻得险些没夹住,差点就出溜出去…… “陆……陆教官……”楚倾现在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完全是硬着头皮,不舒服似的蠕动着自己双腿,“我……我能去个卫生间么?” “稍等片刻。”陆恒已经将手套戴上,就如同斯文败类的屠夫一样,微微笑着,“三分钟。” 就如同断头刀落下一样,楚倾重重闭上自己的眼睛,手指死死攥紧了裤缝,想要压制身体的颤抖都做不到。 他脚下的汗水都要积成一小滩了。 “抬手。”陆恒站在他面前,楚倾就只到他胸口而已,“胳膊端平。” 楚倾闭着眼睛,不得不照做,端平了自己的双臂。 来自陆恒身上那股佛手与烟草混合的淡淡香气,就如同引诱一般萦绕在他鼻尖,更不要提那一双大手正沿着他的后颈顺着脊椎一线缓缓向下,似是巡视领地,也如同丈量地盘。 楚倾面颊滚滚发烫,都快分不清到底是太阳晒得还是被陆恒的雄性荷尔蒙熏的。 检查完了上半身,陆恒又蹲在他面前,就仿佛是早已洞察一样,冲他微微一笑。 楚倾的脸皮顿时一紧。 要露馅了…… 大脑神经就如同洗床单那样绞紧在一起,理智不断被压榨出去,可怜脆弱的神经被无限拉长,犹如细丝瑟瑟颤抖仿佛马上就要绷断一样。 他要怎么跟陆恒解释…… 关键是…… 自己为什么要把手机藏在那个地方…… 队列当中的颜年明显也为楚倾捏一把汗,甚至好几次都想要冲出去,承认手机是自己的,让陆大哥不要为难老幺,但是…… 他越看越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这好好的搜身,怎么透着股不一样的味儿呢? 老幺到底把手机藏哪了? 陆大哥那又是什么眼神啊? 陆恒的手掌握住了楚倾细瘦伶仃的脚腕,光是轻轻碰一下,就叫楚倾浑身如同被电到一样狠狠打颤。 “怎么这么紧张?”陆恒偏生在这个时候询问他,一双眼眸里的坏水都要溢出来了,“嗯?” 上扬的尾音如同鞭子狠狠抽中楚倾的脑髓,让他羞愤欲死,几乎想要钻进地缝里,强行镇定着,“没……没……” 这对楚倾来说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精神折磨。 殊不知,这短短三分钟同样是对陆恒的折磨。 因为汗水的蒸腾,现在周围空气中满满充斥着那股逼人失去理智的甜香,光是轻轻嗅闻一口,就让人想到花蕊深处那一星勾人馋水的蜜。 陆恒眼神愈发晦暗,喉结不自觉滚动着,太阳穴血管如同即将爆炸一般突突跳动。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饥渴难耐地舔了舔森白牙尖,缓缓吐出肺腑当中灼热的气息。 眼瞅着就要被发现,队列当中的颜年实在是忍耐不住,可就在他要冲出队列的时候—— 楚倾的身体摇晃两下,直接向后晕倒过去。 后脑砸在地面上的时候,楚倾的大脑晕眩着闪烁一片白光,万物声音如同潮水一样从他耳中退去,而他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 自己竟然当着陆恒的面儿流鼻血了…… 真他妈丢人到家了…… …… 当再一次睁开眼,率先入眼的便是洁白一片的天花板,楚倾凝视着头顶的吸顶灯好半天,才恍惚收拢了所有的神智。 “醒了?” 身旁忽然传来声音,只见晋正清两腿交叠坐在病床前,手中拿着一本书,淡淡翻过去一页。 楚倾吓得都结巴了,“晋……晋哥……” 他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来,“怎么是你……” “颜年因为私藏手机,被教官拎去太阳下罚站军姿,关老大是连队扛旗的,所以不能抽身。”晋正清扶了扶鼻梁上地眼镜,抬起头用狭长眉眼看着他,“只能我来。” 楚倾讷讷地低下头,“多……多谢……” 水流倾注的声音传来,随后晋正清将一杯水推到他的面前,声音淡淡,“喝水。” 借着低头喝水的动作,楚倾朝晋正清撇去一眼,说实话三个舍友当中,他对晋正清的了解最少,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不是很清楚他背后家世。 记忆当中,晋正清总是拿着一本书独自坐在角落,两耳不闻窗外事。 “我……”楚倾握紧手中水杯,尝试着和他搭话,“我现在感觉没什么问题,你要是忙的话,不用在这陪着我。” 晋正清再一次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不忙。” 淡淡两个字,让楚倾不知道该继续往下说什么了。 他们就这么相互默不作声地相处了半小时,楚倾简直尴尬地手足无措,他本身就不擅长言辞,更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僵局,这时外面走廊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病房门便被吱呀推开。 陆恒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微微笑着看着房内二人,“抱歉,来的有点急忘记敲门了,打扰到你们了么?” 晋正清合上手中书本,站起来朝着陆恒微微鞠躬行礼,“教官好。” 楚倾慌忙也要从病床上下来,“教官……” 却不想他没掀开被子,就被晋正清一只手按住了肩膀,紧接着他就开口告辞,“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回头看一眼楚倾,“老幺,今晚我家里有事,不回宿舍住,帮我跟宿管阿姨说一声。” 不管是来还是去,他都干脆利索让人没有开口的余地,楚倾愣愣地看着晋正清离去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砰砰的只觉得自己小心掩藏的心迹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熟料眼前还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他,陆恒双手环抱胸前,斜斜依靠着窗框,正挑起眉梢看着他,“该我算账了吧。” “陆、陆叔叔……”楚倾喉结艰难滚动,顿时又想起训练场上的尴尬时分,白瓷般的脸庞如同粉桃一般,“我……” “觉得我会放水?”陆恒上前一步,仗着身高就这么审视着他,“还是觉得我会念着私情?” 他的嘴角下一秒就挑起来,“那你倒是说说……” “是什么样的私情?” “我……”楚倾的瞳孔瞬间放大,就如同被烫了舌头一样,“不是……” 好像在陆恒面前,他就没有说话利索的时候…… 但是这一次,陆恒可没有那么容易放过他,手掌揉捏着他的后颈,随意搓揉迫使着皮肤渗出更多热汗,连同着空气当中的香气都变得浓香甜腻人,“嗯?” 根本就什么都说不出口,楚倾的脸颊好似洇花了胭脂一样,就如同刚出生的奶猫一样在陆恒的手掌之下瑟瑟发抖,一身筋骨都要酥软了。 实在是被居心不良的猛兽逼迫到了无路可逃的份儿上,他像是哀求一样喊出声,“阿狼……” 给他留点面子吧…… 看着面前那水光潋滟的一双眼,陆恒身上那独属于成熟男人的劣根性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这才哪到哪,哭大点声才好。 但那一声“阿狼”大概已经是现在楚倾所能承受的极限,在这么逗弄下去,大概小孩就得跳楼自证清白了。 “你那个叫颜年的舍友私藏手机,被罚两小时军姿。”他如同铁面教官一样坐在椅子上,戴着皮质手套的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之上,“你作为共犯,虽然是出于好心,但是也不能免罚。” “您罚我吧。”楚倾连忙点头,“我都认。” 他心里对自己的身体素质相当有自信,别说是两小时军姿,就算是四小时都没问题,或者绕着训练场跑圈,亦或是当众念检讨…… 总而言之,只要陆恒不再提这一茬就好了。 陆恒嘴角又是一挑,眼眸之中深意不浅,“这是你自己说的。” 楚倾更加用力点头,简直就差对天发誓了,“嗯。” 陆恒站起身来,“既然这样,对你的惩罚明天当众宣布。” 楚倾留院观察不满二十四小时,而学校这边还需要陆恒,当他开车刚驶出门口,便看到了等候在街边的晋正清,就算是等车的功夫,手中仍然拿着书本。 陆恒降下车窗,朝着后车座示意,“上车吧,顺路送你回学校。” “谢谢教官。”晋正清却退后一步摇头,“我有家人来接。” 陆恒鹰隼一般的视线忽然扫向了后视镜,嘴角又是一挑,“哦,是么,那我就先走了。” 越野车尾灯刚一消失不见,一辆低调奢华的豪车便停在了街边,后车座车窗缓慢降下,露出顾夙夜冷峻又矜贵的面孔。 晋正清合上了手中书本,乖顺喊了一声,“舅舅。” 顾夙夜面无表情道,“上车。” 晋正清坐上后车座,还没等坐稳,忽然就听身边传来诘问的声音,“身上怎么这么脏?” 顿了顿,晋正清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血迹,“今天我舍友流鼻血,沾了一点在身上……” 然而话不等说完,下一秒钟他就闭紧了自己的嘴巴,因为他想到自己这位不近人情的舅舅有严重洁癖,其程度简直是令人发指。 “外套脱掉。”顾夙夜果然眉头紧皱,冷冷下令,“滚下车去。” 晋正清就这么莫名其妙只穿着一件单薄衬衫被丢在大道上,轿车从他面前扬长而去,只留下了一地尾气。 大概是察觉了主子的不悦,司机早早升起隔板,而谁也看不见的后车厢里,顾夙夜那层高冷禁欲的外壳被撕扯开来,青白的脖颈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手中攥着那件外套,将鼻尖埋在那点血迹上,如同勾缠出症状的瘾君子那样,不要命地大口嗅闻着那股颤巍细弱的甜香…… 第三十九章 你连我都不认识了么 A大军训开始刚刚一天,消息便仿佛是插上翅膀一样,飞遍了海城所有高等院校,学生们无一不对A大这些陷于水深火热的可怜同胞,致以最高的敬意,报以最诚挚的祝福—— 同志们,一路走好! “太可怜了,我头一次感觉,高考分低竟然还挺让人长松一口气的。” “本来没考上A大,我还哭了很多天,现在我的眼泪止住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同志们,辛苦了!” …… 当然这样高压政策推行过程中,必定会有反抗者高昂着不屈服的头颅,所以为了达到“不令而服”的效果,第二天,众位教官们便给全体学生上了最直观明了的一课。 陆恒不再像平时西装革履,身穿黑色紧身短袖和迷彩裤,头戴墨镜,肌肉健壮而又精悍,小臂以及手腕内侧浮着几道凸起贲张的青色血管,就如同巡视底盘的雄狮一样,傲慢而又随意地迈着步子。 “听说,昨天校长信箱和校园热线挤爆了。”他的唇角微微一挑,对面前的学生们微微一笑,“学生们集体要求更换军训教官。” 在这样的锋锐而又悍利的视线逼迫下,在场的全校师生鸦雀无声,根本无人敢于在这个时候开口。 “军训是院校学生接受国防教育的基本形式,但说实话,你们在我眼里……”陆恒的声音说不上是挑衅还是遗憾,“都是废物。” A大在全国高校排名当中数一数二,能来到这里的无一不是天之骄子,此话一出,当场就激起群怒,哗然轰的一声蔓延开来。 更有愤青直接就叫起板来,“我们不需要成为满身肌肉,四肢发达的蠢物,这样的军训根本就没有充分尊重学生的意愿,我们来这里是上学的,不是受训挨饿的!” 这样的反抗不知道说中了多少人的心声,话音刚落,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哗啦啦的掌声。 眼瞅着即将爆发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陆恒又是淡淡一笑,“很好。” “医学院第一梯队二十五号!”下一秒钟,他骤然改变脸色,“出列——!” 刷的一下,全场目光都聚焦过去。 已经有消息灵通的学生知道,昨天医学院大二一学生因为私藏手机,被揪出去,结果承受不住压力当场晕倒了。 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被要求出列…… 楚倾被点中的时候,心脏猛然收缩到极致,完全不知道陆恒在这个时候点他出去是要干什么。 他就仿佛是行将就木,行尸走肉一样僵硬着四肢走出队伍,站在了众目睽睽之下,“报……报告。” “惩罚。”陆恒走到他面前,拿出了一枚硬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手拿着,举在头顶。” 楚倾不明所以,一丝不苟地按照陆恒的要求,将那一枚硬币举在自己头顶。 陆恒背对着他走出了百米之遥,就在所有人都对他的举动一头雾水的时候,只见他用肉眼不可及的速度,从大腿枪套拔出了一把手枪,咔嚓一声上膛,下一秒钟枪口火光一闪—— 砰——! 猝不及防的枪声震得在场所有学生都心脏一停,后排的只闻其声不见其面,可前排的学生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陆恒手中枪口硝烟未散,而他此时的双眼尚未睁开。 也就是说……他方才是闭眼开出一枪…… 惊魂未定的学生们几乎是怀着惊恐的心态,看向楚倾,他本人都尚且处于大脑空白当中,刚刚那一瞬间,只是感觉迅疾的空气从手指间穿过,紧接着指尖一麻,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手臂仍然高举在头顶,只是指尖的硬币消失的无影无踪。 裴德作为副手,默默走上前从地面上拾起那枚穿孔的硬币,举起来展示给在场的学生。 空气都好似凝固了,学生们一个个都呆若木鸡。 鸦雀无声。 陆恒来到那个叫嚣的学生面前,微微笑着凝视他,“我做指挥官十年,向来充分尊重学员的个人意愿。” “不论是思想上还是身体上的废物。”他的声音傲慢而又无情,“都给我滚出去。” 这一手,完完全全将这些未出象牙塔的学生们镇住,再也没有了异议的声音,他们尚未完全成熟的心神还处于巨大的不安定当中,陆恒也没有强行继续训练,放学生回去整理内务。 楚倾还没等跟随人流走回宿舍,就被叫住,“小楚。” 陆恒背着手站在楼下,显然是专门在侯着他。 观远颜年相当有颜色,直接将楚倾给推出去,“老幺,有事慢慢谈,内务我们帮你整理!不用谢了!” 楚倾被推了个踉跄,差点没一头栽在地面上,还是陆恒搀扶一把,才稳住身形。 他喉结滚动一下,“谢……陆、叔……” 这一瞬间他忽然不知道该称呼什么,面前的陆恒不再是西装革履的上位执掌者,反倒是如若年轻了好几岁,多了几分桀骜不驯的野性,侵略感十足。 陆恒看他犹豫的神色,眉头轻轻一拧,“害怕了?” 楚倾摇了摇头,“没……” 上辈子,陆恒曾手把手教他用枪,对于陆恒的枪术他百分百信任,根本就不存在失手的可能性,更何况陆恒只是演练,用的是练习弹,杀伤性相当小。 再说了……就算是陆恒真的用枪抵在自己胸口…… 那又怎样? 陆恒只把楚倾的吞吐当成是惧意,流淌在两人之间明显是生分,“小楚。” “那个……”楚倾脑子都快被榨干了,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没给陆恒一个正确的名分,导致这样的私下场面分外尴尬,“陆……” 他到底该怎么称呼陆恒才好啊! 就在楚倾自己要把自己绕死的时候,宿舍大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喊,“老幺。” 晋正清双手抄兜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声音清清冷冷,“老大他们让我下来喊你。” 楚倾总算找到了脚底抹油的机会,语速快的都不给陆恒开口的机会,“教官,宿舍找我有事,我就先走了。” 如同火箭发射一样窜到门口,他抓着晋正清的袖子,长松一口气,“……谢天谢地,你来了。” 晋正清看他这如遭大难的模样,眉头微不可查地轻轻一拧,朝陆恒撇去的眼神相当讳莫如深。 “上楼。”他揽着楚倾的肩膀,带着他转身,“内务检查马上轮到咱们寝室,老大他们不方便打开你衣柜,所以……” 楚倾一听到“衣柜”两字就如同被踩中尾巴根一样,脱口而出,“我自己整理!” 与此同时他的胸腔当中的心脏砰砰乱跳,只因为他的衣柜当中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在衣柜里偷偷藏了一件陆恒的衬衫。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陆宅收拾行李箱的时候,好似被附身着魔了一样,趁着四下无人,就如同小贼一样从脏衣篮中飞快拿走了一件陆恒换下来的衬衫。 当时心想的是,自己开学之后不知道会有多忙,两人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见面,陆恒的衣柜里那么多衬衫,就算是少一件他应该也不会察觉。 现在反倒是成了随时都会引爆的不定时炸弹一样让人焦头烂额。 “内务检查,是大一大二学生会相互抽查。”一边上楼,晋正清一边给楚倾说明情况,“会检查床底、衣柜以及行李箱,避免学生夹带大额用电器以及道具这样的违规物品……”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出了电梯,刚沿着走廊转弯,便看到一群臂带红袖箍的学生会成员站在403寝室的门口。 观远颜年就如同迎宾门童一样脸上挂着僵硬苦笑在应付着学生会的盘问,一看见他们两个的身影,如同求救一样使着眼色。 楚倾的心脏当即就咯噔一声。 坏了。 他急忙上前,拨开几个人头挤进寝室,只见自己的衣柜两扇柜门被全部打开,三人团团站在衣柜面前,中间那人正蹲在地上,戴着白手套翻查衣柜内的东西。 “有……”楚倾就如同被当众扒光了衣服,一股热血蓦然冲上天灵盖,不知道是气还是羞,呼吸都在打颤,“有什么问题么?” 蹲在地上那人面戴口罩,只露出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闻言转过头来,两指拎着一件黑色丝质衬衫,默默无言地看着他。 “请问……”楚倾喉结艰难滚动着,“一件衬衫也算是违规物品么?” “SHDK,手工私人高定品牌。”那人翻开衣领瞥一眼衬衫标签,轻哼笑一声,“不算违规,只是好奇。” 那当然不可能是他一个学生的…… 楚倾一张脸简直是火烧火燎,就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定在原地,双拳死死捏紧,然而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大概是察觉了此时气氛的不对劲,学生会的同僚忽然拉了拉那人的衣服,示意他别太过分。 “咳咳……”又有学生走出来圆场,“检查完毕,没有违规物品,内务干净整齐,感谢你们的配合。” 学生会众人一窝蜂似的往外走,颜年长松一口气似的前去关门,却没想到一只手从门缝当中横插进来,紧接着挤进来一道人影。 方才发难的学生直勾勾地凝视着楚倾,用手指勾下脸上口罩,露出一声冷笑,“楚倾,你连我都不认识了么?” 第四十章 醉酒 竟然是……楚州…… 那一瞬间,楚倾的大脑就如同晴天霹雳,轰隆的惊雷几乎将他原地劈成灰烬。 楚州光是看他脸上空白茫然的表情,就又是一声冷笑。 “可以的,楚倾。”他的眼神不知是讥讽还是轻慢,“不到两年的功夫,你连自己的弟弟都忘了。” 观远看见势头不好,仗着自己的一身腱子肉立刻站起身来,用手指着楚州,“喂,我警告你,别他妈……”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晋正清竟然抢先一步将楚倾拉到自己身后,就如同壁垒一样挡在前面,强强碰撞一般正面迎上楚州。 小小的寝室当中霎时间充斥了战场硝烟的味道。 看到这样的场面,楚州并没有立刻说话,他的眼神就仿佛是凝固在了楚倾身上一样,瞳孔充斥着猩红,混合着不甘、怨恨以及不可名状的委屈。 在长达大概七八分钟的对峙之后,他忽然不发一言地转身就走。 “小州……”楚倾猛然挣脱了晋正清的桎梏,拔步而追,“等等我!” 楚州一路上快步流星,就如同狂风刮过,压根不理会背后楚倾的声音。 在学校大门口,楚倾才终于有机会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压抑许久的情绪忍不住爆发出口,“小州——!” 他瞳孔颤抖的看着面前的楚州,甚至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不是……” “我不是什么?”楚州眼角眉梢都含着怒气,闻言不由得冷笑一声,“我不是应该在A国跟着教练学高山滑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想问的是这个么?” 在他的凝视当中,楚倾的喉结艰难滚动了一下。 楚州是楚阳秋的亲生儿子,比楚倾小两岁,在楚阳秋奔赴赛场之前,他就取得了国际滑雪联合会的资格认证,前去A国为两年一次的高山滑雪锦标赛做准备。 现在本应该是赛前训练如火如荼的时候,但是楚倾不知道为什么,楚州会出现在A大的校园当中。 “楚倾。”楚州几乎是咬牙切齿,“你还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面对着这样的诘问,楚倾的声音瞬间变得干涩哽咽,愣愣的看着楚州什么都说不出来,“小州……” “好。”楚州就这么紧盯着出清的脸,看起来格外愤然,“你不说是吧?” 他忽然一把攥住了楚倾的手腕,直接横冲上马路中央,拦下来一辆出租车,就如同押送一般将楚倾给推入后车座。 “师傅。”楚州坐在楚倾身边,不知是不是愤怒到了极点,此刻的声音反倒趋于平静,就如同风雨欲来,“去海城市中心高级疗养院。” 楚州从小力气就比楚倾要大,在国外经过两年的集训,一身肌肉已经达到了专业运动员的水准,身高更是比自己的哥哥要高出半个脑袋。 当出租车刚一停稳,他就丢下了一张百元大钞,几乎是一路拖拽着楚倾上楼,毫无阻碍、一路大步流星地来到病房门口,准确无误地推开大门,直接将楚倾给甩进去。 楚倾踉跄着几下,还是借着病床的栏杆才勉强站稳,看着面前人高马大的楚州,胸膛不住起伏,对视了大概几秒钟后,他深深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该来的都来了…… 楚州什么都知道了…… “楚倾……”楚州这个时候双眼之中爆满血丝,胸腔当中发酵着的雷云终于爆发,指着病床上消瘦又干瘪的楚阳秋咆哮出声,“现在你来告诉我,爸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你为什么对我隐瞒这一切,现在整个海城都是你的那档子烂事,这一切到底跟爸都有什么联系,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模样,你还有个当哥哥的样子么——!” 面对这滔天怒火,楚倾就如同汹涌汪洋上的一叶扁舟,大脑血液都仿佛被冰封住,目光颤抖而又迟钝,“……” 直到现在他才无力发现,面对这楚州的这些问题,他回不回答都显得那样苍白。 “爸是因为……”楚倾的喉咙就仿佛插了成千上万片玻璃,光是吞咽这个动作都足够鲜血淋漓,“拳赛……所以才……” “爸为什么会去打拳?”楚州就如同红了眼的牛犊冲上前来,咣当一声将楚倾按在了墙壁上,几乎是咬牙切齿,“他明明都退役了,并且答应我再也不去打拳了……你还当我是三岁小孩么?” 为什么…… 楚倾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楚州,压根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关于楚阳秋参加拳赛这件事,他也是上辈子临死前不久才知道的,这个真相足足迟到了整整十年。 如今二十岁的自己,根本没法将这一切告诉面前的楚州。 楚州攥着楚倾的衣领,手背上青筋都仿佛要爆炸开来,双目赤红,字字泣血,“你之前说自己来海城上大学、有舅舅一家照顾,结果我来海城的一路上都听到了些什么,人人都知道一个叫楚倾的学生跟他妈的什么傅家陆家顾家掺和在一起,你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你自己作死往火坑里跳么……” “你现在看着我,告诉我……”他现在还残存着一丝理智,毕竟他来A大就是为了从自己哥哥嘴里听到事情的真相,强行忍着哽咽,“你现在告诉我,我听到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楚倾如今实在是有口难言,不胜其苦,几度张嘴,又几度将到嘴边的话语都和着刀子吞下,“……” “小州……”到了这个时候,他的眼眶当中难以克制地漫上眼泪,看着楚州双目潸然,“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就如同肝肠寸断般,楚倾勉强提起嘴角,不知是哭还是笑,“哥哥真的……” 五脏六腑内只有说不清的酸苦和伤悲,然而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又该如何讲起,那一口气卡在喉口足足三分钟,最终被他颤抖着叹出去。 他没法否认。 光是陆恒的存在,就让他根本否认不掉。 “好。”听到这样的答案,楚州就好似早就料到这一切,通红着眼眶,气到双肩压抑不住颤抖,“我就知道。” 然而下一秒钟,楚州就如同火山爆发一样,拎着楚倾的衣领直接将他丢出病房,“你他妈的给我滚——!” 楚倾简直是惶然而又惊惧,趔趄了好几步,又扭头扑到病房门上,用自己的手指强行卡着门缝,不让楚州将门关上,“小州,小州……” 楚州就如同恩断义绝一般,冷冷对他下达了最后通知,“我和爸都不想再看见你。” “别他妈用你卖屁股的钱来供爸。” “我他妈的嫌脏。” 咣当一声,病房的大门就这么在楚倾面前关上,屋内屋外就如同截然不同、永不相交的两个世界,好似全世界的雪都倾倒在这一条冰冷惨白的走廊上,头顶射灯的光线就变得恍惚昏花,丝丝渗透着刺骨寒意。 楚倾也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身体就如同寸寸石化,让他压根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离开的医院,更不知道浑浑噩噩的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大脑好似完全丧失功能,根本无法正常运转,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情都在这一天丢失了。 他是溃逃的残兵败将,也是流浪的丧家之犬。 而就在走廊重归寂静之后,病房门内楚州就如同石像一样蹲坐在地,双手死死攥着自己的发根,脊背好似承受着千钧之重,佝偻地完全不像是个年轻人。 如同不可置信一般,他的双眼赤红流泪,动作僵硬着凑上前去嗅闻着自己攥过楚倾一双腕子的手掌,痴迷似的留恋着那股似有若无的甜香味。 凌晨十一点,门禁的铃声已经响过了整整三回,宿舍大门自动咔嚓落锁,然而市中心的酒吧街却正是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时候。 咣当一声,一瓶烈酒被狠狠拍在了吧台上,玻璃瓶身折射着细碎光芒,倒映出一双朦胧却潋滟的醉眼。 楚倾两颊因为酒精烧出了艳红的颜色,在这五光十色,纸醉金迷的地界出现他这样格格不入的学生崽,浑身上下充斥着青涩鲜嫩的气息,难免让人格外在意。 周围已经有不少人都蠢蠢欲动,等候了猎物整整一个晚上,看时间差不多了,终于有胆大的流氓走上前来,“嗨……” 然而巴掌还不等拍到楚倾肩膀,忽然被另外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拦住,下一秒钟,流氓就被整个人向后拖走直接丢出了酒吧后门。 可当楚倾感觉到什么,看向自己背后时,却什么都没看见。 而与此同时的酒吧二楼—— 顾夙夜身披一件奢靡西装外套,坐在宽大的皮椅上,有力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搭放在茶几之上,两指捏着一杯满冰烈酒,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慵懒而又清冷的气息。 他就这么静静凝视着一楼吧台那道瘦削背影,好似吞咽鲜血一般咽下喉中烈酒,不仅不能解渴,反而勾起了更加饥渴空虚的隐症。 而就在顾夙夜看出楚倾醉态,挥手想要叫来助理的时候—— 楚倾忽然撑着吧台站起身来,显得决然而又坚定。 他对面前的酒保不知道耳语些什么,酒保对着他轻轻点头,而后就从吧台后面出来,带着他从员工通道走了进去。 顾夙夜眸中荡出玩味,轻轻地“哦”了一声。 西装外套在半空中甩过凌厉弧度,他的声音显得格外兴趣盎然。 “跟上去。” 第四十一章 上瘾 酒吧地下整整三层,几乎是人头攒动、座无虚席,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叫好声接连成片,汗水、血腥混合着酒精的烈气蒸发在空气当中,更加激发了观众们的狂热。 而看台中央,赫然是一个宽大的搏斗八角笼。 “上啊——!” “打死他!” “干他妈的——!” 红方一击凶猛的冲拳正中蓝方面门,让他整个人就如同沙袋一样横飞出去,呛咳出一口鲜血,挣扎了好久都爬不起来。 十秒倒计时结束,裁判高高举起红方的手,宣布比赛的胜利。 “好——!” “他妈的给老子爬起来!!” “上啊!打死他!” 看台上的男人们就如同疯狂了一样,高声狂叫着各种各样的语言,八角笼中的血腥暴力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眼球,几乎是兽血沸腾。 红方就如同王者一样高抬着下巴睥睨着选手区的所有人,今晚他保持着百分百的胜率,压在他身上的筹码数不胜数,经此一夜,他的名声将响彻整个地下赌场。 而蓝方坐庄人显然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服务生小跑而来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经过几分钟的商讨,主持人的耳麦中也收到了消息,眼神充满狂热的光亮,对着观众们兴冲冲介绍起来,“下一局蓝方将派出他们的压轴新星,开场赔率1:10——!” 史无前例的高赔率果然让看台上掀起一阵狂潮,堪称是沸反盈天、,全场哗然! 主持人热情洋溢地朝着选手通道高扬起手中的麦克风,“下面让我们欢迎蓝方选手——” “——‘医师’!”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瘦削倾长,戴着口罩的年轻人缓缓走上拳台,不同于别的拳手肌肉虬结,他看起来腰还没有人家大腿粗,但是眼神却相当沉稳,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入刀如刃的冰冷气质。 没想到他刚刚在八角笼内站定,全场的观众们就不淡定了,纷纷发出了倒彩声,叫骂声。 “这他妈的怎么娘们唧唧的!” “这小玩意会打拳么!” “下去吧!” 红方选手看了也不由得轻轻一嗤,挑衅似的对着楚倾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筋骨,“不想死的话,就滚回去喝奶去吧!” 当象征比赛开始的钟声刚一响起,红方选手只觉得眼前一花,甚至都没看见对面是如何动作,下一秒钟劲风扑至面门,一击鞭腿就如同闪电一般抡上了他的脖颈! 就如同死神挥下镰刀,红方选手在这一瞬间汗毛倒竖,眼神狠狠一滞,然而他的肌肉反应也相当迅速,立刻抬起小臂格挡,却没想到这一腿仅仅只是一个假动作,就是为了让他露出软肋。 在这八角笼内,“医师”身姿不知道灵活了多少倍,且一身精瘦肌肉极具爆发力,凭借着强劲的腰腹肌肉,竟然直接翻身而起,脚背勾着红方的脖颈,直接来了一个剪刀腿将对方给撂倒在地面上,随即抓住了胳膊反身十字固。 肘关节腕关节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咔两声,竟然当场脱臼粉碎,红方选手发出了不似人声的痛嚎声,“啊啊啊啊啊——!” 整场拳赛甚至都不到三分钟,就以碾压式的胜利宣告结束。 面对着这样反差巨大的结果,全场看客都鸦雀无声。 而八角笼内,赢得胜利的“医师”还不等裁判上前来,就自己推开八角笼而钢丝网门,自顾自走出去了。 等来到后台,摘下了蒙住半张脸的医用口罩,才露出楚倾一张汗涔涔的脸来,他拿起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而后又捏着瓶身,将剩下的半瓶水浇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水珠沿着脖颈瘦削的肌肉线条滚落下来,在平直的锁骨出积成了小水洼,好久都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打过,楚倾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长长吐出一口气。 而就在这个时候,更衣室的大门被人推开,蓝方庄家是个大腹便便的小老板,满嘴的大金牙,一看见楚倾就乐地合不拢嘴,搓着手走上前来,“医小哥,你……” 楚倾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避开这金牙老板身上的酒气,“老板你有什么话直说吧。” “医小哥……”金牙老板来这里就是为了套近乎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你之前是混哪里的?怎么从来没在这个圈子里听过你的名号呢?” “自己瞎打。”楚倾脱下身上湿透了的汗衫,换上了一套干净柔软的纯白色体恤衫,抬起眼看着金牙老板,“老板还有事儿么” 金牙老板状似熟稔地来揽楚倾的胳膊,“晚上哥请你,咱们一起喝一局……” 然而他压根没碰到楚倾一根汗毛。 楚倾弯下腰系上运动鞋的鞋带,又低头用一个运动包装好了自己的那些零碎东西,跨在了肩膀上,“没什么事儿,我就走了。” 金牙老板的手下登时就不乐意了,上前一步,“你……” 然而话还不等说出口,就被金牙老板拦住,再一次搓着手上前来,“医小哥,这以后要是有比赛,可怎么联系你……” 楚倾表情相当冷淡,“周末晚上我来。” 他背着运动包当着众人的面儿走出去,金牙老板随即给了自己手下一个眼神,示意他们尾随着跟上去,探探这个人的底细。 手下微微点头,然而还不等出门,便被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给堵回来了。 金牙老板瞳孔狠狠一缩,下一秒钟,他就被不认识的墨镜保镖强行桎梏住,蒙上眼睛带离狭窄逼仄的更衣室,如同待宰活猪一样奋力挣扎着,“你们是谁……放开我……” 咣当一声,金牙老板被狠狠一推搡,摔在了地板上,双手被绳子捆绑在身后,完全是任人宰割的姿态。 他脸上的头套被摘走,然而刚一睁开眼,整个人就不由得大惊失色,“顾……顾……” 顾夙夜身披西装外套坐在宽大沙发上,修长的手指夹着雪茄,显得优雅而又闲适。 他的助理顾承走上前来,死死踩住金牙老板的脖颈,逼迫着他开口,“交代清楚,那个‘医师’是什么来头。” “我……”在绝对的权威面前,金牙老板吓得都快尿裤子了,“我不知道……” 脖颈上的鞋子越发用力地碾压着他的颈椎,金牙老板整个人都在哆嗦着,“手下……手下人说……他是别的拳师介绍来的……今天第一次上场打拳……说以后周末都来,我知道的就这些了,我是真的不清楚他的底细……” “顾总……”他声音颤抖着求饶,“我就知道这么多,您放我走,我再去给您打听,就算他是地缝里的耗子,我都能把他祖宗八代给打听清楚,求您大人大量……” 大概是看顾夙夜一直坐在沙发上抽雪茄,久久都没有发言,金牙老板不知道是会错了什么意,瞳孔之中出现了狂热的神色,“顾总,您放我走……我保证明天……就让他出现在您的床上,怎么样……” 顾夙夜的嘴角忽然一哂。 大概是看出了他心中不悦,顾承连忙给保镖眼色,让他们把金牙老板给拖走。 等到屋内被清扫干净,顾承捏着一个空了的矿泉水瓶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去,“老板,更衣室内找到的。” 顾夙夜的眼神凝固在矿泉水瓶瓶口那丁点地方,不知是被什么勾引住了,又是久久没有说话,“……” 这长久的沉默,让顾承脊背不由得被冷汗浸透,实在是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压力,“老板……” “下个周末。”再一次开口的时候,顾夙夜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喑哑了几分,宛若大提琴的低吟声,“在地下拳场坐庄。” 顾承得到命令,微微颔首,“是。” 顾夙夜低头又抽了一口雪茄,“出去吧。” 等到室内空无一人的时候,顾夙夜的眼神晦暗地看向了摆在自己面前的矿泉水瓶,他就如同是着魔一般伸出手去,然而还不等碰到瓶身就停滞在了半空中,修长的五指蓦然攥紧成拳。 从手腕以及手背绷紧暴突的血管来看,就清楚他用了多大的克制力。 顾夙夜的嘴唇好似念诵着什么使人上瘾的咒语,连同喘息都粗哑下去,“楚倾……” 肉眼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正进行着一场惨绝人寰的理智拉扯,所产生的潮热蔓延至四肢百骸。 最终,顾夙夜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野兽似的低吼,如痴似狂,欲罢不能一般拿起矿泉水瓶凑在了自己的唇边,扬起脖颈大口吞咽。 脖颈上青筋凸起,喉结耸动的样子简直是性感至极,然而他所做的一切根本缓解不了五脏六腑当中的饥渴。 不知道是焦躁还是发疯,顾夙夜骤然将手中的矿泉水瓶摔向了门口,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顾承听到声音打开门,却见顾夙夜如同欲求不满一样铁青着一张脸,对他冷冷下达命令,“滚出去。” 第四十二章 对视十秒钟 楚顷嘴里叼着烧烤的塑料袋,就如同身姿矫健的春燕那般,从墙头上一跃而过,却不想刚刚落地,还不等站起来,就有手电筒的灯光从四面八方扫射而来—— “站住!” “不许动!” “举起手来!” 楚顷狠狠一愣,没有想到这深更半夜竟然还有保安巡逻,低着头苦思冥想着该用什么借口糊弄过去,却听见一串沉稳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头顶响起熟悉的声音,“小楚。” 陆恒双手背在身后,逆着光线站在他面前,显得背影格外高大,“你应该给我一个理由。” “我……”楚顷一看见陆恒这张脸就开始心慌,原本都从血管当中代谢出去的酒精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泛滥,整张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我出去是……” 慌乱之中,他猛然想起了手中的烧烤外带,连忙拿起来示意,“我是去给舍友带烧烤……” 心脏在胸腔之中砰砰乱跳,楚顷暗中心道,真是好险。 他压根没想到今天陆恒会出来值夜,不过好在自己准备周全。 “哦?”却没想到陆恒脸上露出了一丝令人感到不妙的笑容,“是么。” 看着他的表情,楚顷的喉结艰难滚动了一下。 然而解释的机会,陆恒只给他一次,下一秒钟他就转过身去冷冷吩咐,“学生楚顷,私自翻越学校围墙,扣掉军训综测十分。” 大概是他身上的气压实在是太过沉重,周围跟着一起巡检的教官们都感觉到了压力,纷纷看向了楚顷。 一时之间成为全场的视线焦点,让楚顷尴尬而又无地自容地蜷缩起自己的脚趾,抿紧嘴唇。 陆恒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教官们立正稍息,“是——!” “楚顷。”陆恒转头向站在原地的楚顷瞥去眼神,“跟我走。” 有点出人意料的是,陆恒并没有将他押送到教务处,而是带着他一路来到了教官住宿区,作为总教官,陆恒自然享有自己的单独房间,当房门咚的一声关上的那刻,楚顷的心脏也跟着狠狠一跳。 “陆……”他朝前迈出试探性的一步,但多少也能揣摩一点陆恒的心,顿时改了口,“阿狼……” 陆恒解开了一身教官服的纽扣,精壮结实的肌肉袒露出来,就这么毫不避讳地当着楚顷的面儿脱掉衣服,然后走入浴室。 上来就吃了一个闭门羹,楚顷有点讪讪,却也不敢吭声,蹲下身去,将陆恒脱下来的衣服收拾起来,想要丢入脏衣篮,视线不小心瞥见一旁的垃圾桶,猛然怔愣住。 垃圾桶里没什么多余垃圾,显然陆恒并不在这个房间内多待,所以黑色垃圾袋内,十几瓶被掰碎的镇定安瓶就显得格外突兀。 陆恒为什么要注射……镇定剂? 楚顷将不敢置信的眼神投降雾蒙蒙的浴室玻璃,灯光将陆恒矫健雄骏的身姿清清楚楚拓印在了上面,显得格外具有男人的性感与威武。 难不成……楚顷的喉结艰难滚动一下,脑海当中出现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陆恒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香味? 但他不是向来都清心寡欲、超然物外么! 咔哒一声,浴室的门被人推开一条缝隙,潮热的水汽争先恐后的奔逸出来,连带着室温都升高了好几度。 陆恒用毛巾擦拭着自己的头发,视线随意一扫,却发现屋内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不见,只有房屋大门敞开,楚顷显然抢先一步逃了出去。 被水汽熏蒸后,空气当中残留着的甜香味显得格外醉人,只需要一丁点就能勾起血液奔涌沸腾。 先是撒谎,而后是逃跑,这一桩桩一件件让陆恒的太阳穴鼓胀着刺痛,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注意到什么,捡起脏衣篓里的衣服凑到鼻尖仔细一闻。 在丝丝缕缕的勾人香气当中,分明夹杂着酒精的淡淡味道。 陆恒的眼神瞬间晦暗下去,“……” . 这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如同滚烫炭火一样藏在心间,闷烧的浑身血管都仿佛要爆炸一样,楚顷连续一周都如同耗子见了猫,根本就不敢跟陆恒见面,耳朵随时随地都如同机敏兔子那般竖着,只要听到点脚步声就能窜出去十里地。 大概是实在是无从发泄了,周六晚上楚顷早早就混入人群溜出学校,直奔酒吧后门,将口罩一带,又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拳场杀手。 他不知道看楚阳秋打过多少次拳,而楚阳秋从前也一直都有将他培养成为拳手的意向,几乎是将自己的本事倾囊相授。 从小到大,楚顷做梦都想成为楚阳秋的骄傲,但高二的时候,一次他将满分的数学卷子偷偷藏入床底的时候不小心被楚阳秋抓了个正着。 从那以后,楚阳秋就一反常态,再也不允许楚顷去拳场,更不带他训练。 上辈子,这就如同一个遗憾,自始至终横亘在楚顷心底,现如今他终于能够追随自己父亲的影子,堂堂正正站在拳场上。 楚顷如约而至,而金牙老板早就等候已久,“医小哥……” 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一次金牙老板没再动手动脚,站在他身旁显得有点畏缩,伸手比了一个十,“今天有大老板来坐庄,给你开出了这个价钱。” “怎么样……”金牙老板话里话外都是怂恿的意思,“上去打两场?” 楚顷眉头微微一皱,这个酒吧是楚阳秋曾经的拳友给他介绍的,圈内价格他也都了解了个大概,上周那场拳不足以让他身价拔高到这个地步。 他沉默着往手掌上缠绕绷带,一直都没有吭声,而一旁的金牙老板果然露出了一点不善的微笑,“我说医小哥……” “咱这圈子向来都是按照规矩办事,有句老话叫做‘投石问路’……”金牙老板敲了敲桌子,好整以暇地看着楚顷,“你要是想在我这场子里继续打下去,总得让我探探底。” 这话一说出来,楚顷就明白了,金牙老板这一回不坐庄,就是怕自己上拳台被打伤或者打残,送进医院,他还得往外掏医药费。 这个规模的地下拳赛,拳手们大概都是什么水平,他心中大概有数,于是对着金牙老板点点头,“我上。” 这一次压在他身上的依旧是极高的赔率,有了上一次的亮相,一些投机倒把的老手尝试性的将小笔资金投在他身上,但没有人胆敢动真格的,毕竟这个“医师”光看体型实在不是什么打拳的人。 观众席上依旧是人声鼎沸,万头攒动,然而就在楚顷刚刚走入八角笼的瞬间,只听主持人用尖锐而亢奋的声音呐喊道,“一百万!整整一百万!我们的‘医师’果然是锋芒毕露,刚刚有人在他身上压了整整一百万!” 此话一出,连楚顷自己都震惊到了! 甚至产生了一瞬间的心喃凮慌,难道是陆恒发现了自己在打黑拳? 而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间,象征比赛开始的钟声猛然敲响,对方选手抓住时机,一击冲拳稳准狠地砸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连风声都迅猛无比。 倒地之后,楚顷强忍着头晕目眩,将对方抱腿一摔,两人就如同笼中野兽一样血肉相搏,最终在长达二十分钟的角斗后,楚顷施展最为熟练地地面技将对方锁死,逼得对方不得不拍地求饶。 然而楚顷自己也濒临虚脱,从八角笼中走出的时候甚至还踉跄一下,呕吐物差一点就从喉口冲出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感受到一丝来自观众席上的目光。 几乎是半惊半疑地抬起头,楚顷准确无误地对上VIP席位上顾夙夜的双眼,甚至在眼神相交的刹那,还对他点头微笑了一下。 “楚先生。”顾承适时身穿西装出现在他身边,表现得礼貌而又得体,“我们老板想请你上去见一面。” 伴随着电梯的缓缓上升,楚顷心脏简直是七上八下,不敢想象,顾夙夜发现自己到底是偶然,还是早就抓住自己的踪迹。 那他都知道了什么?难不成已经追到了医院里去? 要不要将危险性告诉楚州,让他赶紧给楚阳秋换个医院? 但现在楚州还肯见自己么……还能听得进自己的话么…… 酒店顶楼宽敞而又明亮,顾夙夜坐在桌边,手拿刀叉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举手投足间都是满满贵气。 顾承一将人带到就消失了,偌大的空间就只剩下了楚顷和顾夙夜两人。 楚顷喊了一声,“顾总。” “小楚。”顾夙夜微笑着抬起头,将方才切好的牛排放在了他的面前,“坐下来吃吧。” 就算烹饪地再精致,楚顷现在也没有丝毫的胃口,几乎是艰涩地吞咽一下口水,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脑中忽然响起系统的警铃声—— 【玩家楚倾触发第四个强制性任务,任务完成可以提前解除惩罚。】 【任务对象:顾夙夜】 【任务内容:坐在他大腿上,拽着领带与他对视十秒钟。】 第四十三章 你的小朋友很有意思 大概是身上背着的这个系统几次三番的将自己往火坑里推,以至于当现在听到强制性任务的时候,楚顷都已经处变不惊了。 将整个任务肢解开来,其实只要三个步骤—— 一,坐在顾夙夜腿上。 二,拽着他的领带。 三,对视十秒钟。 楚顷的视线下意识就朝着顾夙夜的大腿看去,纵然包裹在西装裤之下,也依然能看出肌肉的修长形状,显然是勤于锻炼。 紧接着视线缓缓上移来到脖颈,今夜顾夙夜戴着领带质地光润,搭配着翡翠珍珠扣的领带夹,显得内敛而又奢华。 视线继续上移,楚顷就这么和顾夙夜的双眸对视上了。 说实话,海城三大家里,楚顷对顾夙夜的印象最浅,因为他既不像傅宵烛那样暴虐,也不像陆恒那样让他牵肠挂肚,上辈子跟他的人生也没什么交集,只是偶尔在宴会上能看到几次。 但是此时此刻,顾夙夜凝视着自己的瞳孔当中显然多了些读不懂的意味,显得深湛而又幽邃。 大概寂静了两三分钟后,楚顷忽然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声音微微凝重,“我知道顾总叫我来是什么意思。” “哦?”一听到他这么说,顾夙夜嘴角笑意更大,“你知道?” 楚顷喝了一口红酒入喉,辛辣的酒精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敢以蜉蝣之身去跟这样的大人物相抗,“但是我想不出该给您一个怎么样的答复。” 伴随着高脚杯咚的一声放在桌面上,楚顷声音清冷,“干脆您自己看吧。” 下一秒钟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响起,令人瞠目结舌的场景出现了,恰逢这个时候服务生前来上菜,看到这样的一幕,手中的端盘吓得翻落,叮了咣当碎了一地。 楚顷跨坐在顾夙夜的大腿上,凝视着他的双眼,纤长的手指勾住领带扣轻轻向下一拉,丝绸摩擦脖颈所带来的触感就如同海浪轻轻拍打,酥麻感直接窜向了尾椎。 顾夙夜说不震惊是假的,他虽然没有陆恒那样清心寡欲,但也向来都是洁身自好,还从没遇到过这么大胆的,敢堂而皇之坐在他的大腿上。 光是这沉甸甸的柔软触觉,就让人控制不住陷入沉思默想当中。 殊不知楚顷此时此刻也是咬着牙控制住自己身体肌肉的颤抖,万万不想在此刻让顾夙夜看出自己的底气不足,因为他料不定这位掌权人下一步会是如何反应。 更关键的问题是……自己能全身而退么…… 【十,九,八,七……】 【三,二,一。】 当系统的倒计时结束的瞬间,楚顷就如同弹簧一样起身,而就在这个时候顾承也已经带人冲上来了,“老板——” 方才服务生慌张来报,说楚顷不知道想对顾夙夜干点什么,顾承亲眼见过楚顷打拳,实在是害怕,忙不迭带人上来。 电梯门正好开着,楚顷趁着众人愣神的功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去,直接按下关门键,而楼顶上的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味儿。 现场的沉默实在是太过尴尬,顾夙夜缓缓端起那杯被楚顷喝过的红酒,将线条锋锐的嘴唇印在了同样的位置,抿了一口入喉。 顾承乱跳的心脏这个时候才缓慢下来,意识到自己好像办错了事儿,不由得心慌,“老板……” 大腿肌肉上残存着圆滚柔软的触觉,顾夙夜的眼神显得更加晦暗,不过心情却比想象中的要愉悦,对着顾承微微一笑,问出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喜欢钓鱼么?” 莫名其妙的顾承,“???” . 这个夜晚实在是说不出来的刺激,楚倾就如同一阵旋风刮入寝室,直接冲击了卫生间,紧接着哗啦啦的冲水声就响起来,让寝室里的其他人都莫名其妙。 当他浑身冒着冰冷水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身上还有味道么?” 观远直接就愣住了,“什么味道?” 颜年更是奇怪,凑上前来闻了闻楚倾的脖颈,却也只闻到了水汽的甘冽,“老幺,你洗什么澡啊,你喷香水了?” 大概是不太相信,系统的体香惩罚已经取消,楚倾又抬起胳膊自己闻了闻,确定是什么味道都没有了,才如同长松一口气般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紧接着这一晚的记忆就如同潮水般涌上来,关于打拳,关于顾夙夜,关于楚州,关于医院……显得格外兵荒马乱。 “老幺。”晋正清这个时候拿着毛巾走上前来,“擦擦头发。” 楚倾晚上打了拳,又是一路跑回来,躺床上就跟瘫痪了一样,实在是起不来。 晋正清就如同脾气好的老妈妈,亲手用毛巾给他揉搓头发,将水分一点点吸干。 擦着擦着,他忽然凑上前来,嗅了嗅楚倾的头发,询问他,“老幺,你用什么洗发水了么?” 而这个时候楚倾的眼睛都要闭上了,迷迷糊糊地回答,“没有啊……” 但晋正清也只是这么询问了一句,再也没有什么声音了。 周一的时候军训就正式结束,但是楚倾却没有出席最后的检阅,因为在挨了一拳,他有点轻微脑震荡,跟辅导员请一天假去校医院看病,抓完药也躲在校园角落里,磨磨蹭蹭地不肯出现,实际上就是为了躲避陆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与陆恒之间多了点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 但那究竟是什么,只靠楚倾自己又实在是琢磨不清。 他将自己目前的人生计划简单列出来—— 第一,帮助陆恒躲过性命之灾。 第二,赚钱给楚阳秋治病。 第三,如果可能的话……解开跟楚州的误会,做一个好哥哥。 现如今系统已经发布了四次强制性任务,再一再二不再三,通过这几个月的亲身感受,楚倾大概察觉出点什么,再结合当初系统上线的时候那番话—— 【本系统尚未开发完全,需要玩家补充世界位面信息,在各个世界位面随机挑选玩家进入系统,玩家需完成任务,帮助系统理解‘情为何物’,从而进行系统升级修复感情系统bug。】 每一个任务看似没有什么联系,甚至有些都荒诞到让人摸不到头脑。 但实际上……却依从了他身边每一个人物的性格。 傅宵烛生性暴虐,肆无忌惮,所以针对他的任务主题就是——【反抗】。 顾夙夜深不可测,捉摸不定,针对他的任务主题则是——【欲望】。 前者是将暴君的骄傲踩在脚下,后者则是让伪善的菩萨露出真容。 而陆恒最为例外,他清心寡欲,不问世事,系统大概都没检测出他内心有什么波动, 所以至今都未曾针对他发布任务。 只是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出现针对陆恒的强制性任务…… 但那大概就是他……跌落神坛的刹那。 就这么琢磨着变幻无常的未来,本就不舒服的大脑发出疲倦待机的讯号,楚倾就这么躺在长椅上昏睡过去,如同打盹的奶猫一样发出轻微的呼声。 结束军训最后讲话的陆恒寻找而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融融日光透过密匝树叶的缝隙落下斑斑点点光亮,将楚倾一张脸照的连最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纤长的睫毛卷翘好似罗扇,乖巧的简直不像话。 但要是这小兔崽子没躲着自己整整半月就好了…… 陆恒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先去摸摸那张小脸,还是先恨得牙根痒痒,而就在这片刻之间—— 熙攘人群中走出一人高马大,佩戴着学生会袖章的学生,迈着步子来到长椅前,站住不动了。 楚州就这么看着近在咫尺的楚倾,心中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他的视线就如同刮骨的刀,也如同看不见的手,一一从楚倾眼皮下的阴翳、颧骨上尚未褪去的淤青以及发白的嘴唇略过。 这世上再也找不出比他们还要了解彼此的人。 光是从颧骨上的淤青,楚州就知道,楚倾去打拳了。 继楚阳秋被半死不活从拳台上抬下来之后,他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的好哥哥,也走上拳台了。 光是这么一想,他的嘴角就不由得露出冷笑,这可真他妈的好。 这么静静站立片刻后,看出楚倾睫毛颤抖,即将要清醒过来,楚州转身就走了。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陆恒眸中若有所思,可就在他即将走上前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忽然震颤一下,响起短信的提示音。 掏出手机,点亮屏幕,一看到发信人的名称就叫他眉头微微蹙起—— 【顾夙夜】:“你的小朋友很有意思。” 第四十四章 不老实的小孩应该怎么办? 就这么凝视着手机屏幕,陆恒的一双眼眸逐渐变得晦暗难明,瞳孔深处涌动着谁也分辨不清的暗流,手指上的力气不断加大,指关节用力到几乎发白,以至于都将钢化膜按出了裂纹。 真是好一声“小朋友”啊。 陆恒嘴角露出了一丝极具煞气的笑容,然而这个时候,忽然听见熟悉的一声喊,“陆……” 刚从长椅上坐起来的楚顷,顶着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就如同睡蒙了的羔羊一样,睁着一双眼看他,眼神之中显然还带着逃避,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了,“阿……” 可他仍然没有理清他们现在的关系到底该如何定义,这个问题一天不消失,他就一天无法直面陆恒。 而且现在的陆恒看上去……表情不善。 “小楚。”陆恒手指一动,就将手机滑入了口袋当中,换上了一惯性的礼貌笑容,“怎么在长椅上睡着了?” “就……”楚顷眼神闪烁,说话吞吐,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陆恒的眼神从他脸颊上的淡淡淤青扫过,语气好似轻描淡写,“脸上这是……” 还不等他全问出来,楚顷就如同被踩着尾巴了一样,抢先回答,“我晚上睡觉不老实,掉、掉地上了……摔的……” 如此拙劣的谎言,让陆恒不由得哼笑出声来了。 看来还是没逼到份儿上。 小孩不肯跟自己说实话。 可能是心存愧疚,楚顷下意识想要讨好陆恒,口吻又软又绵,“阿狼……” 他本意是想要将这件事给含混过去,却没想到陆恒压根不吃这一套,双手背在身后,微微笑着看他,“我来,其实是想要通知你一件事。” “因为你军训综测被扣十分,加上请假次数太多,又没有参加最后的检阅……就算你期末军理考试满分,也仍然不及格。”这时候,他又成了铁面无情的总教官了,“你需要加训。” 听清陆恒在说什么,楚顷都分不清楚,这到底是公仇私报,还是私仇公报。 他现在对陆恒避都来不及,吓得都结巴上了,“怎……怎么还……” “但是考虑到你是医学生,课业任务繁重,所以我提议一切从简。”陆恒一双眼眸好似精明猎人,明明是笑着,却如同吃人骨肉,“只要你拿到由我盖章的军训综测单,就可以通过。” 他刻意强调了最后四个字,“形、式、不、论。” 那一瞬间,楚顷简直是犹如晴天霹雳,感觉轰然一声被击溃成粉末。 形式不论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可实在是太多了…… 就在楚顷久久回不过来神儿的时候,陆恒宽大温热的手掌落在他的头顶,就如同爱.抚一样揉搓了一下他的脑袋,“周末回家吧。” 一个“家”字,好似点醒了楚顷,让他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陆恒。 拇指揩过颧骨上的淤青,就算是过去半个月,皮下淤血仍未消散,可想而知遭受过多大的撞击,陆恒不声不响地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语气淡淡如若温泉,“有点瘦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险些让酸涩冲出眼眶。 楚顷死死咬住自己的舌根,让剧痛来淡化那股莫名上升的委屈,好像只有在陆恒面前,自己才能做个被优待,被看重,被捧在掌心的宝贝。 “嗯。”他轻轻将脑袋靠在陆恒坚硬的小腹上,“好。” 这样好的陆恒……自己实在是无以为报了…… 殊不知就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楚州默不作声地站在树后,就如同一道阴冷不化的坚冰那般,在这青天白日之下,死死冒着刺骨寒气。 看着楚顷这么弓着脊背,如同小兽一般依偎在男人的怀抱当中,让他下意识将手指抠入了树皮,以至于尖刺瞬间扎入血肉,疼痛与怒火交织地难舍难逢,越发让人狂躁。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要冲上去不管不顾质问。 楚顷……你就这么寡廉鲜耻么…… 然而他终究还是强忍下自己的冲动,他们兄弟从小相伴,这份手足之情不是假的,就算当初在医院里他对着楚顷恶语相向,但心底仍然是存有一丝相信。 他的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最终,他从兜里拿出手机,面无表情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了出去。 【楚州】:“哥,周末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 叮咚一声,手机进来短信,因为是特别提示音,导致楚顷一听到就如同机敏的兔子般抬起头。 他飞快从兜里掏出手机,看清来信人的时候,瞳孔之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抑制不住地开心,但紧接着就想起陆恒还在面前,做贼心虚一般将手机揣起来。 陆恒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是谁?” “学生会的……”楚顷抿了抿嘴唇,“学弟。” 他实在是没办法在陆恒面前开口讲述自己的家庭,这就如同卡在他喉咙当中的最后一口气,一旦吐出来,好像整个人也会如同泰山倾倒一般垮下,更别提什么体面和尊严了。 “周末有点事……”楚顷小心翼翼斟酌着措辞,“可能会耽误一点时间,我晚上一定回去,您千万别刻意等我……” 大概是看到自己的弟弟露出缓和的态度,实在是乐傻了,楚顷将脸颊贴在陆恒的手掌心,显得乖顺而又驯服,“到时候您怎么训我都成……” 应该没人能抵挡得了奶猫用自己的一身绒毛轻轻蹭你的掌心。 一时之间也不能将楚顷逼得太狠,上辈子他都被人那样作践,那般折磨,也没能消磨掉他的一身倔强骨,有些事除非他自己亲口坦白,陆恒不会审问。 陆恒只是想让他知道,他身上那些风霜刀剑琢磨出来的伤痕,不是没有人看见。 而自己……已经足足看了两辈子。 到周末的这几天空档期,楚顷就如同上了弦的玩偶,先是和楚州敲定了周六上午校内的咖啡店见面,然后又跟叶管家一起定下来周六晚饭的菜单。 精力旺盛到有点多余,周六一大早上五点钟他就睁开眼来,只觉得什么都顺眼,什么都开心,刷牙的时候冷不丁想起来,自己作为哥哥,又是前去缓和关系,就这么空着手去见楚州好像不太好。 于是楚顷又赶紧穿上外套前去市中心的购物街,想要挑一件像样的礼物。 他满心满眼都是盘算,楚州比自己小两岁,生日又在冬天,成人礼物和生日礼物可以合到一起,得送点有价值有意义的东西,毕竟过了这个冬天,楚州就算是正式长大成人,从此以后要独当一面了。 经过琳琅满目的橱窗,他的视线定格在展柜的一块手表上,运动款户外表,且设计引用了冰雪元素,点缀着水晶的凝白外壳显得贵气十足,几乎是第一眼就戳中了他的心。 当时楚顷的脑子就想着一件事,必须要把这块表给买下来。 他就这么站在风口,一直等到上午九点,手表店才开门营业,能够放在展示橱窗里的东西价格自然是不菲,几乎花掉了楚顷所能动用的所有资金,连回去的打车钱都不剩下了。 但是拿着奢侈品袋走出来的时候,楚顷却感到一身轻松,楚州见到这块表,应该能感受到自己的诚意吧。 他和楚州约的是上午十点,这会子天色阴沉的看起来好像要下雨,楚倾不敢马虎大意,将表盒揣进口袋,然后扫了一辆共享单车,着急忙慌地想要往咖啡店赶,生怕自己迟到了,楚州没看到人影气的转身就走。 早高峰造成的交通拥堵尚未疏通,楚倾实在是等不及,看着漫长的车流几乎心焦,干脆掉转车头,钻入了小巷打算绕远。 不多时,天空就已经飘起淅沥沥的雨丝,密密叠叠的云层当中发酵着沉闷雷声。 雨水淋透了他的头发,垂顺下来挡住了视线,但是楚倾这会子恨不得把两个轮的自行车蹬出陆地巡洋舰的架势,一心赶路压根没有功夫去管。 以至于当那一闷棍从背后打过来的时候,他完全没有防备,就是感觉到背后忽然袭上来一阵风。 紧接着咚的一声巨响。 共享单车哗啦啦倒在路边,两个轮子失控旋转,楚倾被人从后勒着脖子套上麻袋的时候,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 手表不能被抢走。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在完全陷入昏迷之前,用最后一丝力气,将兜里的表盒扔进了路边下水道。 当天,瓢泼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袭击了整座城市。 楚州从早上九点钟到达咖啡馆,就如同雕塑一样坐在窗边,一直等候到了晚上九点,桌子对面的咖啡甚至都凝固出一层油膜,也没等来半个人影。 手机只发出去三条短信—— 【你到了么?】 【只要你来,你说什么我都信你。】 【哥……】 看着窗户上雨水汇聚在一起留下的不规则痕迹,他好像第一次看清海城这座城市的光怪陆离,他平直的眉毛颦蹙在一起,连同血液都仿佛被这一场冰冷暴雨淋透,寸寸成冰。 一行泪水从猩红的眼眸中涌出,楚州僵硬地扯起自己的嘴角,玻璃的倒影映出他脸上哑然而又诡异的笑容。 第四十五章 绑架 到底是谁绑架我…… 是谁…… 楚倾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的大脑存在意识,但就是清醒不过来,眼皮子好像是被人缝合上了一样,怎么睁都睁不开。 被下/药了。 他妈的…… “系统……”楚倾只能自己在自己脑中对话,“给老子上线……” 他和这个强行捆绑的系统之间千八百年都没有一次对话,以前都是触发强执行任务,系统自动上线,还是头一遭他主动呼唤系统。 系统冰冰凉凉的电子音响起,【我在。】 “他妈的……”楚倾的意识被困在一片黑暗当中,头脑一片昏沉,这种感觉相当不妙,就好像一脚踏入了陈年腐朽的棺材,“我要兑换积分……” 【请玩家选择兑换物品。】 “让我醒过来……”楚倾发现自己正不断被拽入旋涡当中,慌不迭道,“任何东西……只要能让我清醒……” 【兑换完成。】 下一秒钟,脊背啪的窜上一阵几乎让人昏死过去的剧痛,简直是钻心刺骨,楚倾险些没能抗住那一下,浑身肌肉都在抽搐,“狗系统……你他妈的选了什么……” 系统的声音死板而又无情,【马.鞭。】 真谢谢你八辈祖宗…… 托这狗系统的福,楚倾的脑袋就如同从混沌之中被人劈开,双眼总算是睁开来,大汗淋漓地宛若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胸腔不住粗喘。 但是绑架他的人显然是没想到楚倾能够在这么重的猛药之下自己清醒,竟然当着他的面儿产生争执。 “小姐,外面的搜查实在是太厉害,还是把他送回去……” “不行!我不管!” “小姐,万一怪罪到您头上,那可……” “趁着他还没醒过来,把人送出海城,送的越远越好……” 听到这争执声,楚倾几乎是一下子就猜出是谁干的了。 林晓。 林醉竹的宝贝妹妹。 他默默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四肢,无一例外全部都被捆绑住。 当另一人离开,屋内重归寂静的时候,楚倾睁开一双汗水淋漓的眼睛,深深呼吸一口,“……大小姐。” 屋外是大雨倾盆电闪雷鸣,仓库内就显得格外空荡鬼寂,林晓显然是没料到楚倾竟然能够开口,面色惨白地尖叫出声,“啊——!” “你……”她心虚又慌张,睁着一双无措的眼眸,“你怎么醒了……” 楚倾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疲惫,“……你下/药没拿捏好量。” “不可能!”林晓几乎是下意识否认,“我明明全都……” 果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完全不知道致人昏迷的药物,一旦用量过大,就能造成不可挽回的神经性损伤。 楚倾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还没傻。 “你是个灾星。”大概是从慌乱当中缓过神来了,林晓的眼神里说不出的幽怨,“楚倾,你走到哪,哪里都乱套。” 楚倾已经不知道该叹息还是该深呼吸,“大小姐……” “你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嫁给傅宵烛?”林晓又上前一步,清秀的眉目间满是不解,“嫁给他,你能得到穷其一生都享受不尽的富贵,你为什么偏偏要自己折腾?” “就算傅宵烛不是个好人,但陆家为什么要被你牵连进去?”她像是很真诚地发问,“因为你,陆大哥和陆二哥反目成仇,连哥哥都劝不好,你知道陆老爷子给陆二哥下了什么最后通牒么?要是元旦前,他不老老实实回去在祖宗祠堂面前下跪认错,从此他将被族谱除名,再也不是陆家子孙。” “你再想想,从你逃婚那天到现在,陆二哥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林晓一双如同小鹿的瞳孔之中装满了愁云,“楚倾,你扪心自问,你的良心不痛吗?” 楚倾还真就说不出话来了。 被捆绑住的四肢都好似麻木得像不存在一样,大脑也嗡嗡得一片空白。 为什么纵然重活一世……自己仍然是亏欠陆恒最多的那个人呢? “楚倾。”林晓又在这个时候开口,“我知道你本来不想被搅进这个圈子,你是被舅舅一家卖进来的,这一切都不是你的本意,如果你累了,我可以送你走。” 这好像是破解面前僵局的最好办法,只有将楚倾这个风暴中心送走,这场袭击海城的暴雨才会最终消散。 林晓不由得挺直胸膛,连说话都多了几分底气,“我们林家在海城还是有几分地位的,就算日后被知道了,是我把你送走,也没人能做什么,哥哥和陆二哥是最铁的哥们,他们不可能翻脸。傅宵烛现如今还得跟哥哥合作,所以也不可能做什么。哦……还有顾家,刚跟林氏签订了项目,未来三年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林晓的声音在楚倾耳中渐渐幻化成模糊不清的嗡嗡声,他确实意识到,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 上辈子期盼已久的自由,如今唾手可得,又怎能不心动。 屋内的沉默就说明了答案,林晓不由得在内心发笑一声,看来面前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样深爱陆二哥,只是如同任何的凡夫俗子,倾慕他的权势罢了。 他实在是配不上陆二哥的一往情深。 再一次开口的时候,就如同吞了几千斤的哑药,楚倾感觉自己喉咙深处满是苦涩的腥味,声音沙哑地不像话,“我……” 不知是戳中了哪片心酸,亦或许是心脏本就满目疮痍,楚倾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眼眶通红又酸楚,“不……” 那一瞬间林晓的心简直是提到了嗓子眼,难不成他不想走? 这样的灾星留下来想要干什么? 倘若楚倾要真的是孤身一人的话,那这个机会,他说什么都要抓住,就算千万人阻拦都没有用。 但他还有父亲,还有弟弟。 楚州作为高水平运动员,现如今学籍已经转入了A大,而楚阳秋的身体更不知道还能不能经受得起路途颠簸再转一次院,更何况还不知道楚州同意不同意…… 重活一世,他不想再做囚牢里的孤家寡人。 “楚倾……”林晓的眼神晦暗下去,“……做人不能那么贪。” 如果你想要富贵,那就应该嫁给傅宵烛,如果想要深情,那就应该一心放在陆恒身上,如今的摇摆不定,实在是……令人不齿。 “如果你还有一丝对陆二哥的愧疚。”林晓深深叹息一口,好似是出于纯善的天性,才这么劝告他,“就为他考虑一下吧,东城有傅宵烛虎视眈眈,海上有顾夙夜笑里藏刀,他大哥,他父亲,他的宗族全部都在给他施压,人终究不是铁打的,楚倾,你觉得他能抗到几时?” 林晓的双眸就如同亮在黑夜当中的盏盏鬼火拷问人心,“他的下场到底是被傅、顾两家生吞活剥,还是成为宗族之耻,背上不肖子孙的千古骂名?” “楚倾!这一切你都想过没有!” 轰隆一声巨响,窗外雷声连同风雨声一起大作,好似天公震怒,瞬息劈下一道闪电将整个屋内照如白昼。 楚倾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冷汗涔涔。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滩烂泥,从来都是老天对他随意搓揉,甚至被千人踩万人踏,直到后来才被一人好好捧在掌心,每日浇水施肥,似是期待他挣扎着长出一丝绿意。 但是这根本改变不了他是一滩烂泥的事实。 而就在这个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一串急促脚步声,下一秒钟仓库大门被一股巨力咣当踹开,直接四分五裂倒在地上。 林晓脸色惨白发出尖叫,瓢泼大雨的背景之下,浑身被雨水淋透的陆恒正用枪指保镖队长的脑袋,如同深夜访客那般礼貌微笑,“林小姐,抱歉打扰,我来问你要个人。” “陆……”林晓此时此刻已经是花容失色,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陆二哥……” 帮忙进行绑架的保镖队长显然已经被拷问过一番,在陆恒松手的瞬间,就踉跄着跪倒在地,林晓的脸色简直是青一阵白一阵,这比当场捉奸还要性命。 “楚楚。”陆恒大步流星走过来,用手掌轻轻抚摸了一下楚倾汗涔涔的额头,眼神晦暗不明,语气轻柔地几乎诡异,“不是说好了陪我过周末么?怎么跑这么远?” 然而殊不知,手掌贴上去,只感觉一阵阵潮热奔涌而来,而楚倾整个人就如同不省人事一样,脑袋绵软不管被手掌如何拨弄都没有反应。 陆恒如刀般的眼神顿时飞射向林晓,“你给他喂了什么?” “我……”林晓这时候已经软了膝盖,哭出声来,“我不知道……” 什么都顾不得了,砰砰四声枪响,陆恒直接开枪嘣断了拴楚倾四肢上的铁链,打横抱起他就走。 轰隆一声,闷雷如同鼓槌震响心田,林晓终于像塌了天一样咣当跪在地面,愣了半天神,才终于想起来摸手机,对着电话那头嚎啕大哭,“哥!你快回来——!” 第四十六章 我们来日方长 大概再也没没有比此时此刻更加惊心动魄的时候了,林醉竹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路上闯了多少红灯,在这样大雨倾盆的天气里,表盘指针濒临危险红线,几乎失控一样在高速路上飞驰电掣。 紧赶慢赶总算是来到了医院。 而走廊当中盘踞着一股肃杀氛围,空气都仿佛凝练成了粘稠不化的沥青,光是呼吸就叫人感觉好似上刑一样,明明站着不少属下,却寂静的鸦雀无声。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手术室门口的好似杀神一样的男人。 “陆……陆二……”林醉竹一颗心脏在胸腔当中简直是七上八下,只不过是短短距离,却举步维艰,“你……” 陆恒两指夹着香烟,如果凑近能看到被唾液濡湿了的烟蒂被啃噬地不像样,目光凝视着“手术中”的牌子,格外晦暗深邃,“醉竹……” 林醉竹不敢应声,闭了闭眼,四下寻找着罪魁祸首,“我妹呢?” “哭累了。”咔嚓一声,陆恒又垂首点燃一根香烟,“找了个病房关起来了。” “你……”林醉竹只有这么一个妹妹,闻言心尖不由得一跳,但是诘问却说不出口,硬生生转变话题,“小楚怎么样了?” “已经进行过洗胃了,但是……”陆恒看着他,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示意,“医生说他这里神经受到了损伤,能不能醒,什么时候能醒,都是未知数。” 咣当一声,心脏就如同坠入无间地狱,林醉竹万万没想到林晓竟然闯下这样的滔天大祸,身形踉跄着退后两步,“……” “陆恒……”好半晌后,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我……” 还有什么能说的呢? 楚倾无疑是陆恒的心肝,而林晓又何尝不是他林醉竹的心尖宝贝,现如今林晓私自绑架楚顷,甚至还没轻没重地下/药,导致楚顷神经受损…… 他和陆恒的关系无可避免陷入僵局。 寂静之中再度响起咔嚓声,陆恒就这么面无表情,不知道正点燃今晚的第几根烟,光是这摩擦打火声就透着一股深深压抑着的焦躁。 他的一身威压,就连林醉竹都承受不住,光是这么站了片刻都浑身被冷汗浸透,可又实在是别无他法。 就在空气降入冰点的时候,手术室的大门忽然打开,副院长戴着口罩走出来,而陆恒和林醉竹也在第一时间迎上去。 “我们……”面对着这样的两个大人物,副院长未免心里打突,他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深深叹息着,“我们真的尽力了……” “患者的脑神经受到药物损伤,再加上遭受了极大的精神性创伤,导致意识低迷,不管如何刺激都不能唤醒……” 陆恒露出不解的神色,“精神性创伤?” “脑电生物反馈显示,患者曾经历过极大的痛苦,但是很奇怪,我们找遍了他的全身也没有发现伤痕,所以只可能是精神性创伤……”副院长也实在是无法理解,“但这已经超出神经科的范畴了,关于这一点,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不可能!”林醉竹飞速瞄一眼陆恒的西装内侧,看形状就知道他今天佩戴枪套,连忙拦在他身前,生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就算借晓晓八百个胆子她也不可能虐待小楚!” 向来都温文尔雅的林醉竹现在太阳穴突突跳动,血压达到了生平最顶点,追问着副院长,“现在究竟还有没有办法能够让患者醒过来……” “有是有……”副院长被逼到吞吞吐吐,“但是……” “别但是,你说……”林醉竹已不再是潇潇君子,就如同走投无路的狂狮,“究竟还有什么办法……”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副院长不是不想说,而是真觉得希望渺茫,“意大利医学院倒是出了一套意识复苏的针对性疗法,但是国内根本没有引进,那么庞大的仪器能否通过海关都是问题……审批程序全一套走下来,患者都不知道能否挺到那时候……” 只要还有希望就好说,林醉竹一把松开了副院长,深深呼吸一口,抬起爆红着血丝的双眸看向陆恒,“我会用实验室的名义引进仪器,直到小楚苏醒过来,我旗下的医疗团队全程跟陪……” “陆恒……”林醉竹这个天之骄子,可能再也没有比这时候还低三下气的了,声音仿佛吞了烧炭般喑哑,“我只有一个要求……别动我妹妹……” 走廊寂静得只能听见两道呼吸声,一道低沉而压抑、一道颤抖又破碎,陆恒和林醉竹就这么面面对峙,他们之间的友情已经被命运勒住了喉咙,到了不得不做出割舍与选择了的时候了。 也不知道是过去了多久,头顶响起一声,“好。” “看好你妹妹。”陆恒就如同下达最后通牒一般,双眸之中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别再让她出现在小楚面前。” 听到这样的回答,林醉竹整个人如蒙大赦,近乎虚脱一样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但是冥冥当中却好似有什么东西裂开,发出咔嚓清脆的响声,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关于楚倾为什么醒不过来,绝大部分是药物伤害,但最关键的是……逃避。 一次次挣扎着想要冲出这一潭泥泞,想要碰一碰春日暖阳的形状,却又一次次被风雪摧折,一次次被足底践踏…… 他体内的草种已经没有什么萌发的冲动了。 安静的病房内,只能听得见仪器运转的滴答声响,陆恒坐在床边,用近乎暧昧温情的手法,擦拭着那双遍布伤痕的手,“楚楚。” “你不必管我。”他垂眸的样子极其认真,“尽管向上飞吧。” 恣意生长,尽情向上,将所有的脏污与不堪都踩在脚下,用最盛大最热烈的方式绽放给整个世界看。 就算生来是最轻贱的野草,不借半缕春光,也能凭一己之力点燃整个荒原。 给楚倾擦完了双手,陆恒交叠起双腿,就如同讲述故事般静静凝望着他,“我一生曾有数次陷入生死之境……” “每逢与绝望对峙,勇士向来只有一条活路可走——” “那就是……死战到底。” “楚楚……”陆恒忽然俯下身来,在距离楚倾的嘴唇只有一线的时候停住,出口的声音不自觉就低哑下来,可一双眼眸却深邃而温柔,“叔叔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爱你。” 伴随着温热的呼吸,一个轻的不能再轻的吻落在唇瓣上,好似春天飘来的第一缕柳絮。 积雪融化了。 当楚倾睁开眼的时候完全不知道今夕何夕,迎面便是炽热灿烂的阳光,晃得眼前一片白花花的,下意识就流淌出眼泪。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醒过来,这狗屁的人生还有什么醒过来的必要么。 然而下一秒钟,熟悉的呼唤声入耳,“小楚。” 那一瞬间,就如同一簇火星溅入了胸腔,楚倾整个人又被注入了一丝活气。 陆恒慢条斯理来到床前,好像一点都不意外,“醒了?” “嗯。”楚倾的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痕,好像在这一场大梦中受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委屈,对着陆恒笑笑,“醒了。” 楚倾能清醒过来,简直是皆大欢喜,整个实验室的医疗团队都跟着长松一口气。 现如今,整个上流圈层都已经默默承认了这个名叫楚倾的年轻人,认为他身上有着能够让整个海城天翻地覆的巨大能量。 立冬这一天楚倾正式出院,坐在轮椅上被陆恒缓缓推出去,正要上车,却没想到看见了意外的人。 医院大门口,傅宵烛坐在豪车后座,降下车窗,露出半张阴翳的面孔,用那种近乎于要吃人的眼神,默默看着楚倾。 “傅董。”这一次先打招呼的是楚倾,他看上去气色不佳,但是笑起来仍然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别来无恙。” 傅宵烛依然默不作声,经历了一场绑架,好像让这个小玩意改变了什么,但是双眼之中依然亮着让他极其厌恶的光芒。 甚至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非要让司机开车来到这里,难不成就是为了专门看一眼这小玩意? 不,不可能。 但是真当看见这小玩意坐在轮椅上的模样,他心里又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顺畅…… “没死正好。”傅宵烛挑起嘴角笑了一声,“我们来日方长。” 楚倾没有立刻作声,对着陆恒招招手,示意他把自己推上前去。 而陆恒就好像压根不在乎傅宵烛的对手身份,在这时心甘情愿充当楚倾的司机,推动轮椅,骨碌骨碌走上前去。 楚倾这举动着实让傅宵烛感觉到意外,压根料不到这小玩意想要做什么,而就在这不到半秒钟的愣神功夫。楚倾忽然抡圆了胳膊,用出了十足十的力气扇在傅宵烛的脸上,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脆响。 傅宵烛偏着脑袋,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红肿脸颊,怒目而视地看向楚倾,“你——” “不好意思,傅董。”这时候,楚倾才微微笑着慢条斯理地开口,“这才是我的‘来日方长’。” 第四十七章 杀掉楚倾…… 傅宵烛几乎是瞬间就暴跳如雷,狠狠怒视着楚顷,咆哮出声,“你他妈……” 然而还不等他全说完,楚倾就轻飘飘将他打断,“傅董,我这个人一向都喜欢动拳头,很少扇人耳光。” 他似乎是将陆恒的笑法全学去了,那种皮笑肉不笑的架势应对在傅宵烛身上显得游刃有余,“上一个被我扇耳光的人,挨了几千刀,现在还不知道出没出院呢。” 这是在用陆枭的下场在提醒傅宵烛。 想动他,先掂量掂量站在他背后的陆恒。 果不其然,傅宵烛的眼神下一秒钟就移到了陆恒脸上,仿佛不死不休般咬紧自己的牙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陆恒在这个时候悠悠然开口,好似事不关己,“不是我教的。” 他们这一唱一和将现场的气氛搅动得微妙至极,说尴尬不尴尬,说僵硬不僵硬,反正只有傅宵烛才懂那到底是个什么焦然郁结的滋味。 “好,好得很。”傅宵烛的瞳孔猩红地几乎能滴出鲜血,脸上还带着被楚倾扇耳光时指甲刮出来的血痕,真是险些将一口白牙咬碎,“楚倾,走着瞧。” 他生平第一次正儿八经念出这么个小玩意的姓名。 这也就说明他真的大动肝火了。 同坐在一个车厢内的司机和易言感觉自己就如同身处在即将喷发的火山旁边,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呼吸,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惹怒这位暴君。 与此同时易言心中不由得惊讶于楚顷的大胆,竟然敢当众打傅宵烛耳光。 关键是……他竟然还能活着…… 坐在副驾驶上的易言偷偷朝着后视镜看去一眼,傅宵烛的西装外套下面明显鼓囊着一块,就证明他今天依然带着防身手枪。 可刚刚竟然…… 易言实在是不敢仔细去想其中原因了。 后座的傅宵烛一直都不开口,司机也根本就不知道目的地,只能一遍一遍在高架桥上兜圈子,眼瞅着天就要黑了,易言终于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询问,“傅董,您想要去哪里?” 傅宵烛现在什么应酬都不想去,眼角眉梢全都是寒意,声音都夹含着冰碴子,“回老宅。” 当车在大门前停稳,摔车门的咣当声,将迎上来的老仆们都吓了一大跳,不一会全家上下都知道了,今天当家的心情不好,轻易不要上前去触碰霉头。 傅宵烛不知道将屋内多少价值连城的古董都砸了个粉碎,甚至还抽出墙壁上挂着的佩剑,把那些祖辈珍藏的油画卷轴都给砍了个稀巴烂,好像非这样不能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一样。 然而越这么疯狂,他心中就越是郁结,脸上通红的巴掌印简直就是他作为男人的莫大耻辱! “楚倾……”傅宵烛赤红着双目,死死咬着自己的牙关,一字一句就如同嚼碎血肉,“楚倾……”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傅宵烛想都没想抄起一个花瓶就砸过去,“滚——!” 然而门口却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难道让我也滚么?” 傅老夫人慈面威严站在原地,满头银发打理的一丝不苟,手中拎着一串珠圆玉润的佛珠被人搀扶着。 傅宵烛正处在盛怒的关头,但是看到老夫人也不得不收敛几分,表情有点疯狂也有点不敢置信,“母亲……” 傅老夫人的视线凝在他鲜血淋漓的手上,拍了一把身边的姑娘,“去,给当家的擦擦血。” 她身边的姑娘当即应了一声,转身抬起头时,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眼,以及眼尾一颗小小的红痣。 傅宵烛的眼球就如同被针扎到一样,眉头立刻紧皱在一起,“你——” 傅老夫人在这个时候开口,眼神显得意味深长,“这姑娘叫唐千妍,最近伺候很得我心,人体贴又温柔,关键是长的……” 剩下的话不必言明。 傅宵烛久经商场,他要是再不懂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他可真就是白混了,“母亲……” 唐千妍在这个时候捧起他伤痕累累的掌心,温柔小意地喊了一声,“傅董……” 啪的一声,傅宵烛就如同碰到炭火一般甩开她的手,眉头厌恶似的紧紧皱着,“别碰我。” “宵烛。”傅老夫人语重心长道,“大师算过,你的命中带劫,而且手上的杀孽实在是太重了,必须娶一个八字相合的人镇宅。姓楚的孩子跟你没有那个姻缘,眼睛总得看看别处。” 傅宵烛瞪着眼睛完全是下意识反驳,“谁说他跟我没有……” 然而话一出口,他的心脏就砰砰乱跳开了,几乎是不知所措地捂紧自己的胸口。 怎么会……那胆大包天的小玩意当众扇了自己一巴掌,可自己为什么还替他说话…… 这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搅动得他心神都乱了。 “妍妍这个姑娘我是极满意的。”傅老夫人再一次示意唐千妍上前,“妈让人去庙里算了日子,今年正月便可以举行婚礼,等你成了家,妈也就放了心,再不插手什么了。” 傅宵烛的喉结艰涩滚动,不知道还能在这一刻说出点什么,傅老夫人的安排当然是极好的,但是他心脏总有一处不那么服帖,就如同埋入一颗倔强的火种。 烧的他难受。 他的双手再度被捧起,唐千妍并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只是轻轻替他擦去破损处的鲜血,怕他疼一样轻轻吹气,“傅董,别动。” 从这个角度,傅宵烛能清清楚楚看见她的眼型,就连眼尾那颗红色小痣的位置都丝毫不差。 和楚顷一模一样。 “正月二十九。”傅老夫人如同盖棺定论般开口,“到时候傅家必须举办一场大婚。” 这就是在给傅宵烛下最后的通牒了。 傅宵烛的喉结滚动一下,拳头不自觉低垂下来,“……知道了。” 唐千妍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欣赏傅宵烛的脸,不管从哪个角度都无懈可击,五官锋锐又立体,一身气度远远不是杂志照片能比的。 她的脸不可避免地红起来。 然而心里却也响起哼笑声,楚顷啊楚顷……你终究还是比不了我。 不知道为什么,从听到“大婚”这个词之后,傅宵烛就如同失了魂,也远没有进门时那样疯狂,任由着唐千妍处理自己手掌上的伤口。 然而就在唐千妍的手掌沿着他的手腕即将上滑的时候,他猛然站起来,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并且大声呼喊,“易言,走——!” 好不容易能喘口气的易言没成想老板又开始发疯,几乎是匆匆忙忙跑过来,“傅董……” “你开车。”傅宵烛直接就把车钥匙丢给他,“去顾家。” 傅宵烛发话,易言不敢不听,接过车钥匙遵从命令坐在驾驶位上,然而车刚刚开出去,就听见后座传来声音,“掉头,去陆家。” 易言心中郁闷不敢说话,只能乖乖掉头,然而后座的傅宵烛又反悔了,“不,去顾家。” 这到底是要去哪里,易言实在是无奈了,不由得叹气,“董事长……” 其实连傅宵烛都不清楚自己要去哪里,心脏周围的血管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焦躁,就如同有看不见的猛兽在里面横冲直撞。 他狠狠一拳砸在了前方座椅靠背上,几乎是咬牙切齿,“他妈的……”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牵绊着他心神的东西,就算是有,那他也不允许其存在。 “给我……”空气也不知道凝固了多久,傅宵烛赤红着双眼,呼出灼热的吐息,就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一样,“……弄死楚倾。” 他这一句话正好与海城的另一头老狐狸不相而谋。 此时此刻顾夙夜正在书房当中翻看着顾承给他递上来的资料,嘴角玩味至极地勾起来,“哦?” 他的手指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最终停留在两张照片上,指尖轻轻点了点,“他还有个养父和弟弟。” “是。”站在一旁的顾承点点头,“他的养父楚阳秋因为拳场黑哨,现如今是植物人的状态,正在疗养医院接受治疗,而据医院护士称,前不久楚倾和楚州两兄弟似乎在病房当中发生了争吵,不欢而散。” 这一刻,顾夙夜眼前再度出现那个拳场上灵活矫健的身影,似乎是明白了点什么。 他嘴角的笑意更大了,“他现在心里一定很想给自己的养父报仇吧?” 顾承一时半会不敢搭话,实在是揣摩不透老板心中所想。 “给他一个机会。”顾夙夜将手中的纸张资料全部都放下,向后仰靠在座椅上,夹着雪茄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傅氏传媒旗下的F星传媒不是有一档搏斗竞技比赛邀请了大白鲨么,给楚倾牵线搭桥。” 顾承狠狠愣了一下,实在是不明白其中原因,自己老板看上去明显对这个楚倾有意思,但是为什么要把他往傅宵烛的地盘送,这不等于是羊入虎口,“老板,这……” 顾夙夜好整以暇地端坐着,嘴唇吐出的朦胧烟雾半遮半掩着他的脸,显得嘴角的笑容格外意味深长,“隔山观虎斗,不是更有意思么?” 第四十八章 想做什么? 外界的热热闹闹都在耳朵当中都幻化成为了一片模糊的背景音,楚倾听着电话眉头深深锁着,“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也相当不善,“C神,很抱歉通知你,合同要求一个月二十个有效天,一个有效天三小时,上个月你根本按照合同规定完成,这已经是你累计第三次违约。” 楚倾是在上课途中接到电话,不得不向教授请假来到走廊上接听,却没想到竟然是一通诘问,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抱歉,上个月我实在是没有时间……” “按照合同规定,你需要缴纳三倍的违约金。”对方并不接受他的理由,“限你三个工作日之内缴纳违约金,打到指定账户上,否则将追究你的民事责任。” 楚倾还想要再说点什么,“等等……” “C神。”对方的口气已经相当不耐烦了,“你应该再清楚不过我们是什么网站,当初签订合同的时候你说你不想露脸不想卖肉,我们答应了,要求就是延长直播时间,但是你现在连约定都没有完成,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别忘了你签订的可是人身合同。” 在这样的声声诘问当中,楚倾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他身上所有的钱全部都花在了给楚州的那块手表上,但是手表却在绑架的时候被自己丢入水沟,现在早就已经无影无踪了。 三个工作日内,他根本无力偿还近乎于天价的违约金。 “不过毕竟合作了这么长时间。”这个时候对方忽然来了个大转弯,口气高高在上的就如同施恩一样,“我们网站也不想做到赶尽杀绝,眼下正巧有一个机会很适合你,F星娱乐眼下正在海选具有搏击底子的网红小明星,我们已经将你推荐上去,如果能成功入选,那么违约金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F星传媒可是眼下如日中天的传媒公司,背后不知道是哪个资本集团运作,一口气推出不少大火的全民节目,在网上的口碑有目共睹。 眼下F星传媒正在筹谋一场大型体育竞技节目,邀请了职业选手,同时也邀请了网红明星助阵参与,想要利用网红效应来热热场子,但是在自由搏击这一项上却是参与者寥寥,毕竟谁也不想在镜头面前挨打,被镜头拍下丑照放到网上那整个人的人设都坍塌了。 大家更不想在镜头面前揍人,不少网红明星的脸都是上保险的,手头上到底是轻点还是重点,这其中尺度实在是不好拿捏,一不小心出现点什么事故,很容易被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 不得已,F星传媒只能面向全国展开海选,挑选那些长相俊美好看的搏击手参与节目。 楚倾以往的直播当中有不少自己练习搏击的镜头,偶然衣角掀起,纤薄柔韧的肌肉滚动汗水的模样,不知道让多少老色批尖叫爆转,因此才被网站看上。 目前的境地压根也不给他其他选择,楚倾的眼中翻涌着看不清的神色,深深压抑着自己的颤抖呼吸,淡淡说一声,“知道了。” “哦对了。”这个时候电话那头又想起什么,“详细信息已经发送到你的邮箱,记得查看一下。” 电话挂断的第一时间,楚倾就点开了邮箱,却没想到在屏幕跳弹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怔愣住了。 入眼便是一张让人热血沸腾的海报,身材健壮的白人男性抱着双臂微微笑着面对镜头,而文字也大写强调出他的名号——“shark” “大白鲨。” 作为大型竞技节目,F星传媒邀请各大项目的顶流天花板作为裁判参与,而在自由搏击这一项当中,大白鲨无疑是泰山北斗一样的存在。 网络上自然而然传出谩骂声,为什么大陆综艺竟然邀请白人作为裁判,难道国内就没有自己的自由搏击冠军么?难道国内的自由搏击就这么菜? 各种各样的辱骂简直是张口就来,满屏脏污不堪入眼。 但是……楚倾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眼中的恨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在这满网的谩骂声中又有谁知道,大白鲨当初就是凭借一声黑哨,将自己父亲的尊严与骄傲给扼杀在八角笼中。 因为这一通电话的缘故,楚倾这一天在校园当中简直就如同大型移动冰块,所到之处无不散发着阴冷寒气。 但是当放学时,看见街口停着的那辆低调内敛的豪车,楚倾沉郁了一天的心脏控制不住地小小雀跃。 打开车门,车内空调的暖气丝丝缕缕渗入毛孔将他温柔包裹,楚倾摘下身上书包放在膝盖上,乖巧喊了一声,“陆叔叔。” 后座上的陆恒用手指撑着额头,正在闭眼假寐,大概是刚开完会的缘故,他还穿着一身西装,饱满胸膛将衬衫撑得毫无一丝褶皱,这样的身材光是看一眼就叫人脸红。 陆恒的察觉能力简直是可怕,不知道是听出了什么不对劲,下一秒钟就睁开眼,“不高兴?” 楚倾下意识转移开目光,“没……” “我……”他双手不由得抱紧了胸前的书包,声音迟疑又缓慢,“我就是有点肚子疼……” 陆恒浅笑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过来,叔叔揉揉。” 楚倾的脸噌的一声红起来,说话都开始结巴,“不……不用了吧……” 然而陆恒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拽着他躺在自己的大腿上,温热宽大的手掌笼罩住覆盖着薄薄肌肉的小腹,不轻不重地按揉着,“哪里痛?” “其实……”楚顷都快要蒸发没了,脑袋下便是陆恒紧绷有力的大腿,他身上那股淡淡佛手香扑面而来,简直熏的他晕头转向,“没那么痛……” “那就是……”熟料手掌换换上移来到心口,陆恒眯起眼睛,近距离凝视着他,嘴角挑起一丝,“有心事?” 楚倾就这么看着他,心脏狠狠咯噔一声,几乎停跳。 在这一瞬间,他脑中盘旋着的声音险些要冲出体内—— 要不要将这一切告诉陆恒……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楚倾回避一样转移开眼神,“没……没有……就是肚子疼……难受……” 他挣扎着从陆恒身上起来,躲避着他的目光,不怎么太高明地转移了话题,“陆叔叔,我们……快点回去好不好……我想喝扇贝粥……” 这是他摸索出来的小技巧,只要自己提出想吃什么,陆恒总会在第一时间满足他。 陆恒好像很热衷于给他养肉。 熟料,陆恒并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用手撑着额角,似乎是打量什么一样凝视着他,简直看的楚倾心慌,后背冷汗都下来了。 这样微妙的表情,让楚顷总觉得陆恒其实什么都懂。 但就是什么都不说。 “小楚。”这个时候,陆恒的手掌顺着他纤薄的脊背寸寸抚摸下来就如同在轻轻撩拨着奶猫的皮毛,“晚饭后地下室找我。” 这一句“地下室”直接就让楚倾怔愣住了。 地……地下室…… 别墅里怎么还有……地下室这种东西…… 他简直说话都在哆嗦,“……好。” 一整个晚上楚倾都在战战兢兢,甚至连吃饭是刀叉碰撞盘子都能惊动到他,满脑子想的全是地下室,陆恒到底是出于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在别墅里修建一个地下室的? 吃完了饭,他借口拖拖拉拉地洗澡,直到手指都泡出褶皱才磨磨蹭蹭地从浴室当中走出来。 沿着旋转楼梯不断向下的时候,楚顷甚至有种感觉自己在走入猛兽的深渊巨口当中,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一下。 敲响地下室大门的咚咚声显得尤为空寂,楚倾这时候已经是一头大汗了,“陆,陆叔叔……” 里面响起沉稳的声音,“进来。” 楚倾推开大门,一入眼便是随处堆放着的武器箱以及各种各样的刀具展示柜,导致迎面扑来一股肃杀之风。 陆恒正坐在沙发上,往自己的手掌上缠绕绷带,抬起头来表情淡淡,“过来。” 等到楚倾小心翼翼来到面前,他站起身来扶着个沉重沙袋,吩咐着,“打一拳。” 这样的命令让楚倾怔愣了一下,“陆……陆叔叔……” 陆恒的嘴角在这个时候微微勾起,“我觉得是时候该教你一些自保的本事了。” 楚倾的眼神在沙袋与陆恒的脸庞上几度挪移,一时之间竟然揣测不出,他要求自己这么做的意图。 垂在身边的手掌捏紧成拳,微微颤抖着,还是说……陆恒神通广大到连今天那通电话的内容都知道了? 就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陆恒深邃黑沉的眼眸当中绽放出一点笑意。 他抬起手指挪移到自己的领口,点了点最上面那颗贝母纽扣,举手投足间都是慵懒的性感,“和我过招,等什么时候本事通天到能从我身上把这颗纽扣抢到手……” 他微微俯下身来凑在楚倾的耳旁,手指轻轻揉弄着通红柔软的耳垂,声音低沉且沙哑,“到时候……想做什么都随你。” 第四十九章 杀机四伏 这般被陆恒手把手教授搏击,恍惚间就好像回到了上辈子一样。 不知道是第几次被陆恒正面撂倒在软垫上,楚顷整个人大汗淋漓宛若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看着头顶的白炽灯眼前一阵阵发晕,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呼……呼……” 陆恒不愧身为CYO的指挥官,到这个时候甚至连发丝都没有凌乱一根,衬衫仍然好端端地穿在身上,领口最上边的扣子也仍然好好系着,看上去颇为从容。 他看着楚倾微微挑起一丝嘴角,“还来吗?” 大概是被激发出了几分血性,楚倾猛地一拍地面,再一次从软垫上一跃而起,“来!” 不过结局仍然避免不了被揍趴下。 地下室的空气当中浮动着汗水与荷尔蒙的气息,不知道是因为打拳还是因为过分地近距离接触,就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屏障被打破一样。 楚倾趴在沙发上,任由陆恒用手掌按摩着身上淤青,喉结滚动两下忽然喊出一声,“阿狼……” 陆恒眉毛应声挑动一下,却没有说话。 到这个时候,楚倾心中已经明镜一般,问出心中所想,“你就不阻止我么?” 为什么不阻止我上拳台? 为什么近乎于放纵地教我搏击技巧? 为什么将一切都藏在心中却不宣之于口? 谁想到陆恒却是淡淡笑了,“不必阻止。” 他用一双夹含着深情的眼眸近距离凝视着楚倾,手指从鼻梁一线缓缓滑过,最终停留在饱满如果实的唇珠上,“楚楚……尽情向上飞吧。” 就好似真正心意相合一般,楚倾不可避免在这个时候怦然心动。 面对着胸腔当中狠狠悸动着的心脏,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他喜欢陆恒。 “您……”楚倾忽然啪的一声抓住了陆恒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呼吸不免有点急促,“您能……能等我一段时间么?” 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但是胸腔当中肆意涌动的血液,却催促着他说点什么,“等我从八角笼中走出来……我就……” 就什么…… 楚倾颤抖着闭了闭眼,他实在是有点不敢说。 他怕自己的爱实在是太卑劣,配不上这么好的陆恒。 熟料这个时候,一个吻落在他的眼皮上,耳边响起了陆恒的低笑声,“好。” 轻轻浅浅的就仿佛是冬天落下了第一片雪。 大概爱总会给人冲锋陷阵的勇气,当楚倾得知,他海选成功出现在节目最终名单上的时候,他的第一感觉是热血上头。 如今他总算能够堂堂正正站在仇人面前,替养父讨回这个公道。 去地下室也就去的更加勤奋了。 叶管家每天看着楚倾龇牙咧嘴地从地下室里出来,实在是忍不住了,趁着上餐的功夫拐弯抹角地提醒着陆恒,类似孩子还小,做事千万不能没个轻重云云。 陆恒慢条斯理地用餐,闻言不由得轻轻一笑,“孩子不小了。” 正吃饭,他忽然接到一个电话,看一眼来电显示立刻起身来到书房。 “老大。”裴德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疗养院的医生说,仪器用上了,已经初步见到成效了,估计人不久就会清醒过来了。” 陆恒点点头,“嗯。” “要是小楚知道了……”裴德的声音不免透出欣喜,“您把那套意识复苏的治疗仪器买下来,且匿名捐助他的父亲,不知道会有多开喃凮心。” “先别告诉他。”陆恒叼了一根烟在嘴里,“他这段时间要打比赛。” 裴德应承地很快,“好好好。” “替我订个双人餐位。”陆恒这个时候又想起什么,“在最终决赛那一天。” 他凝视着桌面上的一张戒指草图,手指摸索着纸张发出簌簌的声响,这一刻他已经足足等候了两辈子了,“再帮我联系珠宝工作室,设计图我已经准备好了。” “老大,你……” “裴德。”陆恒嘴角微微一勾,“就算是年纪大了点,拿着钻戒的男人单膝跪地的那一刻,也应该是很有魅力吧?” 不过这一切全部都在背地里进行着,楚倾根本一无所知,他就如同一颗努力钻出冻土的种子,拼尽全力想要在这个冬天生根发芽。 场馆内,满场炽热的灯光打在身上,不多时就让人汗流浃背,而所有的喧嚣都在耳中归于寂静,楚倾几乎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高坐在裁判席上的白人男性,暗自捏紧双拳。 主持人正用热情洋溢地声音向场外介绍着,“下面让我们欢迎选手——” “医师——!” 接下来主持人就将话筒递到了楚倾嘴边,“请问选手医师,你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灼热的呼吸喷吐在话筒上带来微微的杂音,楚倾几乎是不假思索道,“我是为了证明……” “白色人种并非是八角笼内的无冕之王,也没有人天生就是冠军。” 这一句话说出口就如同挑衅一样,让裁判席上的大白鲨微微皱起眉毛,仔细凝视着面前这个身形纤瘦的年轻人。 就好像似曾相识。 主持人依然热情洋溢,“那让我们期待医师选手的精彩表现——!” 而就在摄影机器扫不到的场馆角落,顾夙夜两腿交叠着坐在坐席上,手中捏着一杯咖啡,听着身边顾承的汇报,有些诧异地挑起自己的眉梢,“什么?他们两个都没有来?” “是的……”顾承深深吞咽一下口水,“陆二少爷和傅董,并没有出席。” “难得……”顾夙夜的修长手指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微妙笑出声来,“这样精彩的比赛,他们二人要错过了。” 他忽然从兜里掏出手机,面对着八角笼咔嚓拍了一张照,紧接着就发送出去。 咻的一声,桌面上的手机振动让傅宵烛深深皱起眉心,再抬起头看一眼面前的下属,无一不是胆战心惊瑟瑟发抖,更加让他火大。 他就如同开恩一样,“滚吧。” 高管们几乎是屁滚尿流地从董事长办公室中爬出去了。 “傅董……”易言就仿佛迎着暴风雨,上前来替傅宵烛添满了咖啡杯,“傅老夫人还在等您的回话,今天唐小姐亲自下厨……” 然而傅宵烛根本不想听这些,用腥红的双目凝视着他,“不想死就闭嘴。” 他打开手机,只见屏幕上赫然是一条短信,寄件人的姓名让他的眼神更加深邃翻涌。 【顾夙夜】:“好戏开场。” 另外附送上来一张图片。 傅宵烛眯起眼睛打开来,八角笼内楚倾赤裸着上半身,露出纤薄柔韧的肌肉,双拳缠绕绷带的模样,几乎让他小腹腾地一声燃烧起来。 下一秒钟只听咚的一声巨响,手机被他骤然砸碎在地面上,“顾夙夜他是什么意思——!” 易言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暴怒有点傻眼,“傅董……” 这几日里傅宵烛几乎要被自己脑内的想法折磨疯了,没有一个夜晚能消停入睡,双手拽起易言的领口,不管不顾地逼问,“你说姓顾的现在是几个意思?难道他们一个两个都要来抢我的东西么——!” “东西”两字瞬间点醒了易言,懂得一定是谁将楚倾的消息发送给傅宵烛,才导致他现在这样发疯,“傅董……” 傅宵烛双目赤红着,就如同发了狂的凶兽一般,“我不是让你弄死那个小东西么?” “是……”易言脖颈被死死勒着,几乎喘不上气来了,“已经安排……就在今晚……” 傅宵烛猛然放开了易言,听到“今晚”两字之后,有些怅然若失的样子,“弄死了好……死了才好……” 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相当诡异,“死了就没人能再抢我的东西了……死了最好……” 易言就这么近距离看着傅宵烛疯疯癫癫的模样,心中可谓是胆寒至极,他退后了两步,靠在角落当中,在背后用手机偷偷发送消息,“动作快点。” “今晚,弄死楚倾。” 而与此同时场馆内,楚倾根本就没有顾及到对方选手的面子,连续将三人从八角笼中踢出局去,可谓是大杀四方。 然而他却觉得十分不对劲,按理说这样的比赛大多数都是表演性质的,对方选手应该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底子,但是实际上打起来却一场比一场艰难。 更衣室里,楚倾不经意撇出一眼却不想在一位选手的后腰看到一枚靛青的刺青,心脏当即咯噔了一声。 竟然是位东南亚人。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起身边的选手们,或从姿态,或从面孔,或从说话的口音,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东南亚的搏击手们给包围了。 楚倾就这么站在更衣室和浴室的交界走廊里,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毛巾,喉结艰涩滚动,心中顿时升起大、大的不妙。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狠狠推搡了一下他的肩膀,“不去洗澡站在这里干什么?” 楚倾的手掌霎时间满是湿黏的冷汗,就如同雕塑一样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进还是退。 第五十章 修罗场 他身后的选手看起来人高马大,光是往那一站就如同一堵厚墙,直接就将楚倾的后路给完全堵死了。 对方又狠狠推搡了他一把,声音恶狠狠的,“走快点。” 前方就是完全封闭的选手浴室,没有任何监控,更没有任何逃跑的空间。 可以说是完美的犯罪地带。 楚倾满身冷汗地站在原地,垂在身边的手掌不自觉捏成拳头。 这群人到底要干什么…… 他强装镇定,转身朝着更衣柜的方向走去,“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洗澡……” 却不想他还不等走出两步,胳膊骤然被人攥住,下一秒钟就被大力拉扯回来,脚下不稳咣当一声甩在了墙角。 三四个东南亚选手围拢上来,各个表情不善,正狞笑着,“抱歉,这里没有你说不的份儿。” 楚倾瞳孔震颤着,“你们……” 紧接着抓胳膊的抓胳膊,按膝盖的按膝盖,他们就如同强行绑架一样拖拽着楚倾将他弄到了浴室当中。 热腾腾的水蒸气迎面扑来,呛了楚倾满头满脸,他的脑袋被死死按在湿漉漉的墙壁上,纤长的睫毛沾满了水滴,看上去更加精致脆弱,让人控制不住想要亵玩。 凝白的肤色被热气一熏,就如同最鲜嫩可口的春桃,看的周围几人全部都改变了神色,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来,“实在是对不住了。” 几双手上来就撕扯着他身上早已湿透了的衣服,肮脏又下流的摸法,令人忍不住作呕,楚倾挣扎着奋力给出两拳,然而他今晚的力气大多都耗在的比赛中,此时根本是双拳难敌四手。 冷汗大颗大颗地从额头上滑落到眼眶,刺激着眼球不住疼痛,这一刻他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一个连环套。 耳朵忽然敏锐的捕捉到拍照的“咔嚓”声,惊得楚倾猛然弹动身体,“你们干什么!” 然而这群畜生根本就不管不顾,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在今晚弄死面前这个小娘皮,形式越凄惨越好,“哼哼……” 大概是濒死之际,楚倾用尽全身力气踹中一人的腹部,身上的桎梏猛然一松,他抓住机会冲向浴室门口。 然而紧接着,他就被手掌薅住了头发,倒拖着向后,愤恨的粗喘声喷在他的后颈上,“嗯?还不死心?” 刷的一声,弹簧刀的冰冷刀刃从楚倾的脸颊上寸寸刮过,所到之处带来阵阵战栗,最终撬开了他的牙关,对方低笑着威胁,“你要是老老实实的,那哥几个还能给你个痛快……”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击狠狠捣在眼窝的重拳。 楚倾满嘴是血的叼着半截刀片,就如同挑衅呸的一声吐在地面上。 接下来的浴室当中简直是一片混乱,楚倾眼前一片血红压根都分不清楚自己在跟谁打,就如同发了疯的狼崽一样,而数不清的拳头腿脚从四面八方落下来,打得他五脏六腑都好似碎裂开来,喉头深处满是血腥。 不知道是谁摸到地面上断成半截的弹簧刀,照着他的后脑就刺下来,一边怒骂着,“给老子去死吧——!” 然而意料当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弹簧刀被一只手挡在了半空中一动都不能动。 鲜血蜿蜒着流淌下来,一滴,两滴,三滴…… 现场的空气简直是安静至极,连楚倾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抬眼看去,不曾想对上一双形状锋锐,宛若被冰水淬炼过的眼眸。 顾夙夜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气挡在楚倾背后,半截弹簧刀直接穿透了他的掌心,然而剧痛甚至都没有让他改变分毫神色。 就在这个时候顾承带人姗姗来迟,“老板……” 楚倾在昏迷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 没想到竟然是顾夙夜救了自己。 顾夙夜面无表情地将弹簧刀自己拔了出去,用胸前的手绢简单缠绕住伤口,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将楚倾整个包裹进去,紧接着就打横抱起。 他就这么一路大步流星地抱着他向前,来到停车场直接就将人放在了后车坐上,吩咐着开车。 但是车还不等开出大门口,只听一声急刹,一辆牧马人车技高超的甩尾漂移横插着挡在他们面前,紧接着车门打开,陆恒从驾驶座上走下来。 顾夙夜降下后车窗,露出半张阴翳的脸,微微勾起嘴角,“陆二,来的好巧。” “顾总。”陆恒表情也相当不善,“不劳烦你,人我这就接走了。” 然而顾夙夜的手掌却撑着车门不让他拉开,两个大男人就如同角力一般较劲,一时之间场面就这么僵持住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后车座上昏迷不醒的楚倾忽然从喉咙深处呕出血块来,浓烈的血腥气让陆恒下意识松手。 而顾夙夜也抓紧这个机会,让司机一脚油门,直接扬长而去。 陆恒怔愣地站在原地,尚未回神,而这个时候裴德忽然匆匆赶来,满脸惊慌,“老大,大事不好了!” 裴德焦急万分地将手机递到陆恒手中,“就在刚刚,有人将这段视频上传到A大的官方论坛,话题度和讨论度正在节节攀升!” 陆恒拿起手机,只见视频当中楚倾被七八个人围拢在中间,强行按在浴室里上下其手,光线昏黄,镜头摇晃,暗示着什么简直是不言而喻。 而A大的校园官方论坛上,已经有人解码到楚倾年级班级学号宿舍号,就差把身份证号连同照片一起放上去了。 “真他妈的卧槽了,这也能算是咱们学校的学生?” “辣死眼睛了,直接开除吧。” “谢谢,已经向校领导举报了。” “说真的,跟这样的垃圾考上一个大学,让我感觉到毕生耻辱。” …… 陆恒实在是没法控制住自己的力气,直接将手机屏幕按出裂纹,眼中的暴虐在这一瞬间展现的分毫毕露。 今晚一结束会议他就往场馆赶,路上的时候得到电话,珠宝工作室完成了戒指的制作,邀请他前去,但是在回程的途中遇到了产妇难产,被堵在半路上,却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等待他的竟然是一系列的变故。 陆恒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点燃一样,前所未有的暴怒,就如同要吃人骨肉一样,“傅宵烛……” 苍穹云层当中传来轰隆的闷雷声响,大雨不期而至地造访整座海城。 躺在床上深陷睡梦的傅宵烛就仿佛是冥冥之中有所感应,在闪电凄厉划过夜幕的时候,就如同诈尸一样从床上惊坐而起,按下了床边的按钮,大声喊道,“易言!过来!” 易言行色匆匆前来,却不想被当头砸了一个枕头,傅宵烛双目之中满是猩红地看着他,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灼热的,“那个小玩意呢?” 他刚刚梦到那个小玩意竟然睁着一双眼在对自己哭,双眼红肿的模样简直是让他百爪挠心,根本就不得安眠。 易言吞吞吐吐地不敢说话,“傅董……” 傅宵烛的表情看上去有点不敢置信,甚至难以接受,“已经……死了?” 他的心脏就宛若被雷劈中一样,那一瞬间的心焦简直是难以言喻。 对……小玩意这时候应该已经死了…… 是自己下的命令…… 但是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的……怅然若失? “傅董……”易言此时此刻正在为这件事情焦头烂额,“情况有变……对不起,是我无能……” 傅宵烛微微眯起眼睛,“……什么?” “顾总救走了他。”易言如实上报,不过为了找补什么,连忙补充道,“不过现在他就算是活着,也已经是身败名裂了,再也不能……” 却没想到傅宵烛听到这里,竟然暴怒着咆哮出声,“我让你杀了他,什么时候让你把他搞到身败名裂了!” 他就如同暴走了的狂狮,疯狂发泄着自己的怒火,“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易言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傅宵烛竟然是这样的态度,但是弄死楚倾的命令,明明是他下达的,“傅董……” “开车开车!”傅宵烛猛然掀翻被子,焦躁无比地下床,“给我开车去医院!” 他的血管当中就如同住了一头横冲直撞的狮子,甚至嫌弃司机半夜赶来实在是太慢,在这暴雨如注的天气当中,自己开了一辆兰博基尼直接上了道,一路上简直是风驰电掣,表盘数字直逼一百六。 来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正巧一道闪电横批下来,晃了傅宵烛的眼,没把稳方向盘一个手滑撞在了公交站台上。 轰隆一声闷雷炸响,大脑就如同灌入雨水一样空白茫然,过了好半晌,他才挣扎着解开了安全带,从完全变形了的车厢内踉跄走出来。 耳边似乎是有哭声,但是傅宵烛头脸上全都是血,根本就睁不开眼,从兜里摸出钱夹直接就丢过去,怒吼着,“别他妈号丧了!” 紧接着他就一头扎进了医院大门。 “顾夙夜!”他一进就疯了似的大喊,“顾夙夜你他妈的给我出来——!” 闻声而来的医护人员和保安甚至都控制不住他,傅宵烛双目猩红,宛若发了狂的疯犬,“你他妈的敢跟老子抢玩意,你……” 而就在这个时候顾夙夜面无表情地出现在医院走廊当中,用一双冰冷的眼眸静静看着他,“你怎么好意思称呼他为你的‘玩意’?” 傅宵烛脸上的表情顿时僵硬住,“你……” “你知不知道他曾经遭遇过绑架?曾经昏迷过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顾夙夜毫不畏惧地上前一步,就如同无情的神像俯瞰世人,“傅宵烛,恭喜你,你的‘小玩意’再也醒不过来了。” 第五十一章 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劫 什么…… 可惜现场没有镜头,否则完全可以将这一幕拍下来放到大荧幕上,让最为毒辣的观影人细细品味。 傅宵烛从暴雨中跑过来,堂堂一个总裁就如同落水狗一样狼狈,头脸上全都是鲜血,以至于表情看上去异常地令人惊恐。 关键是他双眼之中的茫然,就好似稚童失去了自己最喜爱的玩具,甚至不明白就算是再结实的玩具也有被玩坏的那一天。 “傅宵烛。”顾夙夜和他就如同两个世界的人一样,他西装革履,双手抄兜地站在原地,语气冰冷,“你还不懂吗?遇上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劫难。” “不可能……”傅宵烛压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脱离自己掌控的事情,挣扎着就要往手术室的方向去,“我砸钱,我找行业内最顶尖的医生,我……” “有什么用?”顾夙夜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林醉竹都来了,现在就算是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他。” 说完,他压根不管自己给傅宵烛这个暴君的脑内世界带来多么惨烈的洗礼,直接将人丢在原地,转身就走。 却没想到他刚走不久,傅宵烛就朝地面啐出一口血沫,眼角眉梢都是狠戾,“是他妈个屁的劫。” 他的嘴角咧起渗人的微笑,“……他从头到脚整个人都他妈是为了给老子挡劫的。” “你们算个什么东西,敢来老子面前指手画脚。” 重症监护室外乌泱泱地站满了人,无一不是表情沉重,甚至连过往的护士都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顾夙夜和陆恒分别占据着走廊两侧,中间就如同有看不见的边界一样泾渭分明,两人全程都没有任何的眼神或者言语上的交流。 倒是顾承和裴德站在同一个墙角,手中拿着香烟和打火机,想抽却又不敢抽。 滴的一声响,大门被推开,林醉竹走出来摘下脸上的口罩对着他们二人摇晃着脑袋叹息一口,“哎……” 陆恒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微微抿起嘴唇,“醉竹……” “脑内神经被淤血压迫严重。”饶是林醉竹在这个时候也说不出什么来,“接下来能不能醒,就看淤血能否被吸收……或者……” 陆恒眉头皱起,“或者什么?” “或者想办法刺激他。”林醉竹如实说出情况,“但是这个方法有些危险,我并不建议。” 话音落地,陆恒和顾夙夜不由得对视一眼,现在又有什么能够刺激到楚倾,让他清醒过来却不伤害他的办法呢? “不过有一点。”林醉竹再度开口,“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打拳了。” 陆恒的眼神陡然一凛,“为什么?” 要知道楚倾的毕生愿望之一就是替自己的养父楚阳秋讨回公道,在八角笼内堂堂正正地打败大白鲨,要是他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打拳,那岂不是…… “他的大脑。”林醉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眼神黑沉,“经受不住再一次撞击,除非想要寻死,否则不要让他接触拳击搏斗这样的高危型运动。” 陆恒一时之间实在是难以接受,“但是他的梦想就是……” “我不管什么梦想不梦想的。”林醉竹板起一张脸来,“我只是一个医生,我只为我的病人负责,他的下半辈子不可能再打拳,这就是我的忠告。” 林醉竹走后,整条走廊内都空寂无声。 陆恒和顾夙夜就这么站在原地,各自心中都装满了心事。 陆恒带着一点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掌,如果没有教楚倾打拳是不是现在的结果会改变? 自己这么久以来都纵容着他,是不是错了? 顾夙夜则微微抿起自己的嘴唇,明明坐山观虎斗是他一开始的初衷,但是为什么当自己听到楚倾再也不能打拳,再也不能替养父讨回尊严的时候,心中是这么的怔愣。 是他一力促成现在的结果,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的不满意? 不知道是不是扛不住良心上的责问,顾夙夜率先转身离开,语气淡淡,“我先走了。” 偌大的走廊当中就剩下了陆恒一人,裴德看他脸色实在是不好,走上前来,“老大……” “你说……”陆恒从自己西装内侧取出一枚光泽闪烁的钻戒来,眉头紧紧皱着,似乎连自己都不懂为什么,“……怎么就晚了一步?” 裴德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在这个时候感慨命运无情。 就如同金字塔最顶尖的那颗沙尘滑落,紧随其后的是无法阻止的崩溃,谁都是做出在自己范围内最正确的选择,谁也没做错什么,但是任谁也阻止不了屹立不倒的金字塔变成一片荒芜的撒哈拉。 “去联系人。”但是这个时候远远不到倒下的时候,陆恒收起戒指搓了搓自己的脸,深呼吸一口气,“加紧对小楚父亲进行意识复苏疗法,争取短时间内苏醒过来。” “也许这样,能够让小楚开心一点吧。” 而与此同时的疗养医院内,病房之中没有开灯一片漆黑,楚州闷不吭声的坐在床边,双眼爆红血丝紧盯着手机上镜头摇晃,光线昏黄的视频,屏幕散发出来的冷光就如同给他的脸庞戴上面具,心头就如同被千刀万剐了一样。 就算视频当中的主人公化成骨灰,他都能认出来。 楚州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在这个时候保持着岌岌可危的理智,看上去活似要吃人一样,“楚倾……” 这就是他的好哥哥…… 他到底还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是无辜的?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楚州猛然将手中的手机砸在了地面上,就如同走投无路的困兽一般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双手十指深深插入发丝当中,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啊啊啊啊——!” 可就在他泪流满面的时候,病床上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咳咳咳……” 楚州猛然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病床,只见楚阳秋的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隙,声音沙哑且虚弱,“小州……” 然而他意识复苏,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小倾呢……” “爸……”楚州已经找不出词语来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了,犹如被上帝推开了窗户也好似万箭穿心,“你……” 然而下一秒钟楚阳秋就剧烈呛咳了起来,吓得楚州连忙伸手按下了呼叫铃,“医生!医生——!” 医生护士鱼贯而入,围绕着病床对意识复苏的楚阳秋进行全面检查,而另一边,楚州则被护士长叫走单独谈话。 楚州还没有过十八岁生日,甚至还不算是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人,现在楚阳秋苏醒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医药费,有点讷讷的开口,“护士长,我爸他的医药费……” 他从小就是被疼爱着长大,压根没关心过家里的花用,这些日子全靠着医院账户中剩下的钱,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楚阳秋在具体接受什么治疗。 他的潜意识里总还是把自己当成小孩,想着能等一天是一天,结果现在却有点傻眼了。 “小州。”护士长找他来也正是要说这个,“当初医院征求了你哥的同意,将你父亲病例放到了网上,结果被医疗团队选中成为新研发仪器的试验人,所以你父亲现阶段接受的治疗都是不需要缴纳费用的。” 听到不需要交钱的时候,楚州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然而没想到护士长紧接着就开口道,“不过你父亲现在苏醒,身边根本离不开人,需要照顾,需要营养,需要复健……该给你父亲请个什么样的护工?还是你亲自照顾?吃喝用度还有接下来的住院费,你都想过没有?” 楚州直接被问住了,他自己都还是个学生正需要用钱,“我……” “要我说啊……”护士长也算是了解一点其中内情,她也受到了院领导的打点,所以才出面说出这一番话,“还是跟你哥好好说说,兄弟俩哪有什么隔夜仇呢?这些事情放在寻常人家,都是要兄弟两个好好商量着来的啊。” 可是……楚州垂在身边的手掌蓦然捏紧成拳,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脑中猛然闪现过自己在视频当中看见的场面。 现在他和楚倾还能回到过去么? 护士长接下来再说些什么,楚州都没有心思去仔细听了,整个人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病房内。 楚阳秋只是苏醒了片刻就紧接着陷入了昏睡中,口鼻之中插满了管子,佩戴着氧气面罩静静躺在病床上,完全看不出昔日高大健壮的影子。 楚州咣当一声跪在地面上,用额头抵着楚阳秋那只枯瘦的手,就如同走投无路的孩子一样哽咽出声,“爸……” 可是楚阳秋根本没办法在这个时候摸着他的脑袋给他安慰。 就算在昏睡当中,他的双唇也不断嗫嚅,凑上去仔细侧耳倾听,就能够听到他一声声喊的是“小倾”。 又是楚倾,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父亲嘴里念叨的还是楚倾…… 楚州的双眼已经熬到通红,憋闷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怒火在此刻爆发,“爸……到底谁才是你的亲生儿子……” “你知道你的小倾现在在干什么么?”他的牙齿就如同咀嚼着仇恨一样,“他和他那个搞破鞋的亲妈一样,去睡男人去了……” 就在谁都看不见的地方,楚阳秋夹着仪器的手指,就如同被电到一样狠狠抽搐了一下。 第五十二章 结婚 连续几日,楚州觉得自己就如同闷烧在高压锅当中,神经就处于岌岌可危的边缘,马上就要他妈的爆炸了。 现在他再抬头看看A大门口“清正严明”的校训,只觉得自己没有脸面再在这个校园当中待下去,不管他走到哪里都能听说关于楚倾的风言风语,就如同跗骨之蛆让他恶心。 但是回到医院,他又要面对着生活带给他的一地鸡毛,医生找他谈话,护士找他交钱,没有片刻能够停歇下来。 天地之大,又有哪里是他的家? 他的家已经全都毁了。 经过校内人工湖的时候,楚州就如同被什么吸引一样,着魔似的走上前去,凝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站在原地愣神,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 这个时候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 楚州就如同被惊醒一样狠狠哆嗦一下,转过头来,看见个高高瘦瘦长相清俊的男生站在他背后,“你是谁?” “你认识楚倾吧?”晋正清见过楚州,这段时间他们宿舍也都被流言蜚语包围着,眉头紧皱着询问,“你知道他现在在哪么?” 楚州就如同躲避传染病一样将他的手给拍开,连忙否认,“我不认识他!” 他戴上兜帽,背上自己的书包连忙就走,生怕路上再遇上什么熟人来询问。 晋正清站在原地,颦蹙着眉头看着楚州的背影远去,而后从兜里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家里司机,“老杜,来接我。” 他就这么坐在轿车后座,看着楚州在路边的水果摊停留片刻,拎着一包橘子一兜子苹果上了一辆公交车,辗转了两条线,最终在市疗养院的站点下车,前前后后观望了好久,才最终走进去。 看这模样肯定不是第一次来。 晋正清就坐在后车座上动都没动,不多时下车的老杜就回来将打听到的全部东西都告诉他。 “所以……”晋正清的修长手指撑着自己的额头,微微眯起眼睛,“楚倾还有个父亲和弟弟,他的父亲刚从植物人的状态当中苏醒过来。” 那么现在楚倾人呢? “去陆家。”晋正清又吩咐老杜开车,“今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陆恒的别墅自然是没有人应门,毕竟这些日子他本人连吃带住全在医院,本来他手底下就没有多少跟着的人,林管家碰巧去医院给他送换洗衣物,连累着晋正清这个少爷在门口喝了半个小时的西北风。 老杜跟着等了一会,不由得开口劝,“少爷,回去吧,这齁冷的天,您再冻着。” “大冬天的冬泳都有人去。”晋正清却是死犟到底,一张口都能哈出白气,“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凭空失踪了。” 老杜话到嘴边没敢说出来,“可……” 在这个上流圈子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事儿呢? 又足足等候了整整两个小时,仍然是没有人回来,不过却等来了意料之外的人。 老杜一眼就看见有人往别墅大门口的信箱里塞东西,猛地窜出去将人拿下,“站住!” “别抓我!别抓我!”那人一开口就是哀求,“我就是个送东西的,别抓我!” 晋正清大步流星走上来,将这人手中的东西猛地抢下来拆开,却没想到一看就变了脸色,“什么?” 他手中的信封打开赫然是一张大红色的婚礼请帖,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 “送呈陆先生台启—— 谨订于壬寅年廿五日: 为傅宵烛先生和楚倾先生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筵……” 晋正清紧皱着眉头,不敢相信地一字一句念出来,“结、婚、典、礼……” “全都疯了……”这个消息就如同一击猛锤,让他身体踉跄一下,“真的全都疯了……” 傅家大婚的请帖在这一天发遍了整个上流圈子,风言风语在城市上空宛若风暴一样盘旋,不知道多少人将这小小一封请帖当成了手雷,压根不敢去接。 只因为在半年前,他们就曾经接到过一模一样的请帖! 也正是那一次婚礼,让整个圈子都知道了这个叫做楚倾的年轻人。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如同暴君一样的傅宵烛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栽了一次跟头,竟然还想要栽第二次! 而现在整个傅家上下都好似要乱套了一样,作为始作俑者,也是婚礼的主人公,傅宵烛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只是打了一个电话简单通知了这个消息,随后就谁都联系不上了。 傅老太太坐在佛堂里一直捻动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对外称病谁都不见,但是却架不住唐千妍一直跪在她膝下哭诉,“老夫人……我……我……” 她手指着大门外,满心满眼都是愤愤不平,“您要知道……那个楚倾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出身,傅董要是真娶了这样的人,那还不沦为整个圈子的笑话了……” 傅老夫人闭目念佛,有这么一个孽子不知道少活了多少年,简直是心力憔悴,“我都知道。” “楚倾他就是个破鞋!”唐千妍只觉得更加委屈,“谁都能搞的破鞋!怎么傅董就对他着魔了一样,明明他都已经身败名裂,为什么……” 却不料傅老夫人的眼睛在这一瞬间睁开,“你说什么?” 唐千妍怔愣了一下,脸上的泪痕仍在,“我……” “你说他身败名裂?”傅老夫人更进一步地凝视着她,“说话这么确凿……你知道内情?” “我不……”唐千妍这些日子里都跟着老夫人一起深居简出,且她对外的人设都是清纯无辜,此时此刻只能艰涩地吞咽一下唾液,“我不……” “妍妍。”傅老夫人这辈子见过什么风浪,一眼就看穿了,“宵烛知道了,不会轻饶了你。” “老夫人……”唐千妍这时候深深感觉到危险,“我只是……” “佛门净地容不下这些事。”傅老夫人放下手中佛珠,“自己出去还是我喊人拖你出去,自己选吧。” 唐千妍实在是不敢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明明她距离傅家夫人的位置只差一步之遥,为什么之前辛苦全都毁于一旦? 为什么傅宵烛宁愿吃回头草,也不愿意看看她? 她不是都把楚倾给毁了么!楚倾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抬起头做人了,就如同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为什么傅宵烛仍然执意娶他?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别说,她现在心心念念的傅宵烛确实在一门心思地准备当一个新郎。 他已经足足在门店耽误了一下午,只为了选一套看上去笔挺帅气的西装,从走线,到扣子,挑剔又龟毛,看起来真就和其他人家那些期待婚礼的新郎官一个样。 天黑的时候,他总算是敲定了西装,“就身上这套吧。” 陪着他的这些下属们已经心力憔悴了,在他们眼中,傅宵烛已经完全陷入了偏执的死循环,没有人能够从外打破他的强有力的内在规则。 不是有人和他抢人么? 那他就把人和自己捆绑在一个结婚证上,有本事来抢啊,这辈子除非丧偶绝不生离! 对,他现在已经承认楚倾不再是一个“玩意”,而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了。 傅宵烛手中拿着一大捧玫瑰花,胸前口袋揣着新鲜出炉的结婚证,看上去到好似意气风发,“走吧。”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去医院的时候,倒也算是凑巧。 陆恒坚守了足足一星期,刚在林管家的劝说下吃了几口热乎东西,正在其他病房的卫生间内洗澡。 傅宵烛他们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就来到监护病房门口,光是看他们这个架势,就没有医生护士敢上前来触碰霉头。 楚倾依然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只是各种各样的医疗仪器显示,他此时此刻并非是全无意识。 “傅夫人。”傅宵烛上来就把结婚证砸在了他身上,好似恶劣的孩童一样嚣张又轻蔑地拍了拍他的脸,笑出声来,“你最后还是落在我手上了。” 话音刚落,心脏监护仪猛然跳动一下。 “想不到吧?嗯?”他越说越疯狂,笑容已经算得上是狰狞了,“现在你生是我傅宵烛的人,死是我傅宵烛的鬼,你他妈给我死一个看看,信不信我直接把你骨灰迁到我傅家祠堂里?” 他对着病床上的楚倾咆哮出声,“不是恶心我么?不是厌恶我么?我让你生生世世都离不开我半步!” “傅董……”易言已经看出不好来了,连忙上前拉人,“傅董,不好……” 所有的监护仪器都宛若大跳崖了一样,各种各样的参数全都紊乱,滴滴声刺耳地响个不停。 可是傅宵烛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仍然说个不停,“有本事你就去死,要么就干脆利落地醒过来,你猜猜我第一个要杀的人是谁,是你的便宜弟弟,还是你的便宜爹……” 听到急救铃声,医护人员鱼贯而入,易言就如同力挽狂澜一样从后抱着傅宵烛,忍不住怒吼,“傅董——!” 而就在一片混乱当中,病床上的楚倾忽然睁开双眼,呼吸喷吐在氧气面罩上掀起一片白雾,颤抖着牙齿,从肺腑深处骂出声来,“傅宵烛……cao你妈的……” 第五十三章 有本事就杀了我 病房内的气氛似乎在这一瞬间降入了冰点,落在地上一根针都能听到。 傅宵烛就如同刚刚发泄过,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看着病床上的楚倾露出了邪门的笑容,“呵……” 楚倾的大脑就如同有成千上万根冰针搅动,剧痛牵扯着每一缕神经,以至于表情都变得狰狞无比,挣扎着要从病床上起身,“我……杀了你……” 他这稍微一动就牵连着身上的线路和管子,所有的仪器都在疯狂发出警告性尖叫,但是根本阻止不了他眼中的浓郁杀意。 然而傅宵烛却好似寻觅到了腥味似的,一双瞳孔如同野兽那样闪烁着异样光芒,上前来用紧盯着楚倾的双眸,“好啊……杀了我……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 他手中捏着一支倾长的玫瑰花,就如同描摹一般沿着楚倾的脸颊、脖颈、锁骨,一路来到胸口,忽然反手如同握着匕首那样狠狠捅进去,“有本事你就杀啊……” 那一瞬间,血压直接飙升到顶峰,心脏起搏仪好似坐上了跳楼机疯狂上下,楚倾血红色的双眼好似喷发火山,一开口呼吸就是满嘴的血铁锈味,“傅、宵、烛……”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大门忽然被人轰的一声撞开,陆恒好似横冲直撞的卡车,情绪也激动到了极点,怒吼着咆哮,“傅宵烛——!” 然而傅宵烛反应却也十分迅速,直接用手臂锁住楚倾的喉咙,下一秒钟只听咔嚓的上膛声响起,他袖管当中滑出来的手枪正顶着楚倾的额头,看见陆恒好像更加兴奋了,“哈哈……” 陆恒的脚步瞬间刹停在原地,好似面前就是雷池,不敢再僭越一步,冷汗大颗大颗地从他的额头上滑落下来。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楚倾,胸膛剧烈起伏着。 “来啊?”傅宵烛根本不管楚倾尚且是个重伤患,手臂锁住脖颈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有本事你上前啊!” 在陆恒的人生当中,被枪口指着曾有无数次,但从未让他像此时此刻这般心惊肉跳,满身冷汗。 他实在是不敢上前寸步。 这时候傅宵烛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冷笑,“跪下。” 跟着陆恒一起前来的裴德当即就瞪起眼珠,“什么——?” 从他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陆恒宛若剪影一样的脊背和硬如钢铁,绷着一道道青筋的小臂以及死死紧握着的拳头。 不难想象他表情紧绷,紧咬牙关的模样。 傅宵烛此时此刻就像是古堡当中的吸血贵族,陆恒的表情落入他的眼中,简直就是无上的享受,再也没有比这一刻玩弄着死对头的尊严看着他痛苦挣扎更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了。 “怎么?”傅宵烛轻轻挑起了嘴角,眼神更加显得得狰狞可怖,“不肯?” 陆恒还没有说话,裴德就下意识拒绝,“不……” 像陆恒这样的人物,在乎尊严甚至超过了生命,怎么可能…… “要不然我帮帮你。”傅宵烛勾起嘴角玩味笑着,“替你下一下这个决心——” 说着,他的手下刷的一下抽出一把寒光锃亮的匕首来,缓步朝着楚倾走来。 傅宵烛看陆恒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眼中露出狠戾,下令道,“动手!” 而在他桎梏之下的楚倾怒目圆睁地嘶吼道,“不要——!” 噗通一声! 陆恒的膝盖弯曲,重重地跪在了地面上,双眼之中爆红着血丝,屈辱就仿佛是吐不出咽不下的硬块卡在喉咙深处,胸膛剧烈起伏着。 匕首将将凝滞在半空中,距离楚倾的手臂只有毫厘之差,只要再晚哪怕一秒钟,都会鲜血四溅。 傅宵烛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州城,疯狂快感几乎让他表情扭曲,哈哈大笑着,“陆恒啊陆恒……” 然而下一秒钟他眼中的狠毒就暴露无遗,“扇自己一巴掌。” 陆恒的额角几乎是青筋毕露,就仿佛是被逼入绝境的雄狮一样,裴德实在是忍受不了这样的场面,啪的一声抽出配枪,指着傅宵烛,“你他妈的不要得寸进尺——!” “看来还是火候不到位。”傅宵烛喝令着手下,“来人——” 话音还未等落下这个时候就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跪在地面上的陆恒伸出手自己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声音不够大!”傅宵烛从未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将陆恒完完全全踩在脚底,肆意凌辱,眼中的得意与疯狂根本就遮掩不住,“陆恒你没吃饱饭么!” 又是“啪”的一声脆响,这一次声音更大,陆恒甚至于用力到将自己的脑袋扇到另一边,脸颊之上赫然是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继续。”傅宵烛享受着这种掌控全场的感觉,“打到我满意为止。” 啪啪啪…… 一声声沉闷却响亮的皮肉碰触声接连响彻在病房之中,;陆恒的每一巴掌都没有留力,牙尖划破了口腔,鲜血顺着嘴角流淌出来,他手劲大足够打死一头牛的,现在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扇在自己脸上,供死对头观赏,承受的这种屈辱与痛苦,简直难以想象。 楚倾眼睁睁看着这一切,那一瞬间,心脏就宛如被直接撕碎成两半,甚至连稍微呼吸一下,都会顷刻间血流如注。 “陆恒……”他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的眼泪在流,几乎是大脑空白地喃喃,“陆恒……” 而傅宵烛根本就没有叫停的意思,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在折辱陆恒罢了,好不容易有一次掐住他死穴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他。 就在陆恒的手再一次高高扬起的时候,一只男人的手忽然从后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低喝了一声,“够了!” 顾夙夜站在他身后,用冰冷的目光怒视着傅宵烛,“住手!” 陆恒胸膛尚且起伏个不停,他回过头去,眼神就仿佛是被逐出狼群的狼王一样,带着一股锋芒不在了的狠戾,这个时候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来自顾夙夜的同情怜悯,这比傅宵烛折辱他更让他难受,他嗓音沙哑地怒道,“放手!” 顾夙夜现在的心情简直是说不出来的暴躁,这与一向清冷禁欲的他截然相反,几乎是咬牙切齿,“傅宵烛……你难道想把婚礼变成葬礼么?” 而他话音刚落,傅宵烛怀中的楚倾忽然咳嗽着呕出一口鲜血,仪器显示屏上的心跳直接断崖式下降,竟然渐趋停滞! 顾夙夜更加情急,直接怒吼出声来,“傅宵烛——!” 一口滚烫的鲜血浇在皮肤上,就如同火星子嘣入心腔,傅宵烛的瞳孔猛然颤抖一下,似乎也从疯魔中清醒过来了。 他直接将楚倾打横抱起来,“走!” 陆恒刚想要站起身,肩膀就被人按住,顾夙夜看着他,无声无息地摇了摇头。 而就在这短短几秒钟,陆恒就这么看着傅宵烛和楚倾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 这滋味比从他心尖上活生生剜下来一块肉还要痛苦。 顾夙夜本以为自己是个看客,但没想到竟也是戏中人,这个时候能做的就只剩下了叹息,“你要是想要楚倾活着,这个时候就别上去触碰傅宵烛的霉头。” 陆恒双目赤红着寂静片刻后,他猛然拔足追了上去。 而将人抢夺到手的傅宵烛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如同着魔了一样,坐在轿车后座,看着怀中脆弱到不堪攀折的楚倾,他竟鬼使神差有一种想要亲吻上去的冲动。 他用手掌轻轻抚摸过楚倾冰冷寒湿的脸颊,心中不知名的隐秘地方就如同被掐了一把似的。 副驾驶上的易言承受着太大的压力,瞥了一眼后视镜,“傅董……有车在跟着我们……” “甩掉。”傅宵烛想都不想,“谁也别想跟我抢人。” “这……”易言的视线通过后视镜看向昏迷的楚倾,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傅董……” “闭嘴。”傅宵烛狠狠打断他的话,“按照我说的做。” 然而就在轿车提速的一瞬间,后面的吉普车也如同钢铁猛兽一样轰鸣着冲上前来,凭借着高超的车技和轿车并驾齐驱,驾驶位的车窗降落下来,露出陆恒的坚毅面孔,在烈风当中,他就双眼爆红着血丝,死死凝视着傅宵烛怀抱当中的楚倾。 “哈……”傅宵烛看见他就不由得露出嘲讽式的冷笑,“陆二,你……” 熟料陆恒并非是跟上来与他抢人的,他扯开嗓子也不管昏迷当中的楚倾是否能听到,“楚倾——!” “不要死,你父亲已经清醒过来了,只要坚持住不要死,你们一家人就能够团圆——!” “活着!”陆恒喊出这话的时候,眼眶通红一片,喉头满是酸涩的铁锈味,“活下来,一切就还有希望——!” 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感应,怀抱当中的楚倾身体猛然颤动一下,而就是这么细微的变化,陡然让傅宵烛眼神一凛。 他脸色铁青地抬手按下按钮,后车窗缓缓上升隔绝一切声音,吩咐司机,“不用管他,继续向前开。” 通知 追到这里的宝贝们,实在是对不起,朝朝现在开学了,存稿到今天彻底告罄,接下来的更新无法保证日更,改为缘更。 老读者应该知道,朝朝之前休学了一年,也正是在休学的一年当中开始自己的写作之路,来到书耽,认识这么多宝贝们。 现在重新复学,不巧赶上学校政策改变,开始大类招生,培养计划全部更改,我大一大二学过的很多课程都被取消,学分无法计算。 这也就意味着,我要以大三学生的身份,重新学大一大二的大类招生之后的新课程。而且今年还有论文要求,也马上面临着实习择业,学业任务实在是太重。 寒假里跑了好几次医院,因为之前一年一本接一本,写的实在是太拼,心脏和肝脏都陆续出现问题,被医生勒令不许熬夜,开始过上每天喝中药的苦日子。 很荣幸能够评选上了荣耀作者,这或许是对我过去一年努力的总结,接下来的时间,朝朝想搞出更高质量的创作,不辜负读者,不辜负编辑,不辜负自己。 感谢大家一路支持,谢今朝在此给大家鞠躬了。 第五十四章 暴君温情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些天傅宵烛堪称是性情大变,就如同孝子贤孙一样守候在病床前,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顾着楚倾。 别说是擦手擦脸,就算是更换尿袋这样的事都不曾假手于人,下属之间纷纷在传,傅董这是遇到了命中注定的真爱了。 真爱么? 易言作为这一切的旁观者,每每站在门缝外,看着病房内的景象,总是悲从中来。 总有那么一瞬,他希望病床上的楚倾就此不要清醒过来,否则这场波及海城三大家族的闹剧不知还会有怎样的转折。 其实就连傅宵烛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他按照医生所说,拿一些故事绘本放在膝头,读给昏迷的楚倾听,企图用这样的方式刺激他的自我意识,“倾倾,今天给你讲个童话故事……” 他手中是安徒生的童话书,一只手翻着书页,另一只手的修长手指撑着额角,昏黄暖光落在脸上,竟也让这时光有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天冷了,下着雪,又快黑了,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大年夜。在这样的寒冬腊月,夜晚差不多都要被冻僵了。……” 《卖火柴的小女孩》可谓是家喻户晓,耳熟能详,但是这样的童话故事却不曾出现在傅宵烛的童年当中,他只是读了几句,就嗤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童话书,啧啧两声,“真是太愚蠢了……” 大概是这样的故事让他感觉到新鲜,此刻脑中盘旋着无数将火柴卖出去的方案,小女孩冻死街头的结局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呵呵,要是我就算是挨家挨户敲门,也要将火柴兜售出去,岂能这样白白在风雪里等死,这样的书简直就是误人子弟……” 他刚刚将书放下,却冷不丁对上一双不知何时睁开的眼。 楚倾一双瞳孔黑沉深邃,宛若一片深不见底的海,也不知道就这么凝视了傅宵烛多久。 “你……”傅宵烛微微一怔,然而下一秒钟他暴虐的脾气又开始上头,忍不住露出冷笑,“用这样的眼神看老子?怎么,不愿意见到我?” 然而话刚一出口,傅宵烛顿时就开始后悔,楚倾现在还是重伤患,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能再让他情绪激动,否则脑中血管当中淤堵的血块随时随刻都能引发脑卒中,从而要了他的性命。 傅宵烛的表情顿时变得僵硬,想和蔼一笑却又笑不出来,憋了半晌才好不容易说出来一句,“……我,我开玩笑呢。” “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他又开始殷勤上了,伸手想要按呼叫铃,“我叫医生来,再给你检查……” 楚倾的嗓子沙哑地宛若铁片摩擦,“傅宵烛……” 傅宵烛眼神不由得阴翳下来,他生搬硬凑的善心实在是经不起什么打击,要是楚倾这时候骂他两句,可能当场就要掀翻病床。 熟料,楚倾只是凝视他两三秒钟,又将眼睛闭上,发出长长一声叹息,“……算了。” 这一声“算了”究竟是什么含义,实在是让人无从猜想,但是傅宵烛的心里,却自始至终都有个地方疙疙瘩瘩的不舒服。 他按下呼叫铃,医生团队立刻鱼贯而入,围绕着楚倾进行检查。 注射安定之后,楚倾再一次陷入了昏睡当中,他瓷白的后颈在灯光之下展现出脆弱而又精致的弧度,看上去让人简直是爱不释手。 傅宵烛醒过神来的时候,他的手正在抚摸着楚倾的脸颊,细腻光滑的皮肤好似能让手指都陷进去,大概是趁着人还没醒,他才叹息着说出口,“楚倾,你爱一爱我好么……”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改……” 不知立于危墙之下,不得不认清形式,还是楚倾已经放弃了挣扎就此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总而言之从苏醒之后,他变得没有那么抗拒傅宵烛了。 偶尔傅宵烛靠近跟他说话,他也能开口聊两句,傅宵烛给他添衣,他也能说一声多谢,而就是这样的点滴细流,不知道给了傅宵烛多少鼓舞,对楚倾也就更加殷勤。 已经临近年关,各大企业都仿佛开足了马力,想要在这深冬腊月里再给今年的业绩添上最后浓墨重彩的一笔,纵然是傅宵烛也有推脱不了的酒局,但是现在他却有了挡酒的借口。 不管是谁来劝酒,他只要嘴角微妙翘着说上一句,“夫人不让。” 就如同禁令一般,都能让那些大老板退避三舍。 毕竟整个海城都知道他傅宵烛的夫人眼下是哪一位。 一场酒将近凌晨才最终散场,傅宵烛连轴转了足足半月,精力未免有些不济,走出来的时候有点深一脚浅一脚,而易言拿着外套大衣紧随其上,附在他的耳边,“傅董,今天老宅又来了七个电话,老夫人让您务必回去一趟。” “不去。”傅宵烛挥了挥手嫌烦,“电话再打来不许接。” “这……”易言眼中满是难言之色,但也实在是无可奈何了,“最后一通电话是老夫人亲自打来的,给您下达了最后通知,要是大年三十再不出现,就……” 这一句话几乎是瞬间就点燃了傅宵烛的怒火,表情看起来磨牙吮血像是要吃人,“啧。” 然而这怒火没能持续多久,等他到达别馆,一推开门,霎时间就被温暖而充盈的气息给包裹住,空气当中漂浮着一股老火靓汤的清甜香气,就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手抚平了他心坎上的褶皱。 傅宵烛走进厨房,看见了灶上小火炖煮着的砂锅,不由得心头一喜。 紧接着他便轻手轻脚走进卧室,只见楚倾披盖着毛毯蜷缩在躺椅上,手中摊开一本闲书,熟睡的模样静谧而又美好,让人忍不住想要碰一碰他瓷白的皮肤。 傅宵烛就如同拥有玩偶那般爱不释手,走上前去将他拥住,想凑上前去亲吻两下的时候,楚倾就毫无预兆地睁开眼,而后将他推开半掌的距离,“身上太臭。” “倾倾……”傅宵烛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他摩挲着楚倾的手掌,心想着或许就是成家的意义,“你在等我么?” “嗯。”楚倾没什么表情,“天气预报说今晚大雪。” 说完,他好像回避什么一样,推开傅宵烛站起身来,“我去盛汤。” 身居高位这么多年,傅宵烛不是没被候过门,更不是没喝过汤,最关键在于这一切都是出自于楚倾之手。 驯服,傅宵烛脑内有种熏熏然的快意,他终于驯服了楚倾。 厨房内,楚倾手中握着料理刀,正仔仔细细地切着葱花,每一下动作都仿佛是从教科书中扒下来的一样。 也不知道切了多少下,料理刀猛然停住,只因为背后傅宵烛正在说,“马上要到大年三十了,你现在既然已经嫁给我了,自然要跟我回家一趟……” “傅宵烛。”楚倾开口的声音相当清冷,“明天我父亲出院。” 傅宵烛猛然被打断话头,还有点没听清,“……什么?” “明天。”楚倾放下了手中的料理刀,肺腑当中就如同有硬块梗塞着,“我父亲会作为国内首例治愈病例,正式出院。” 傅宵烛皱起自己的眉头,“所以……” “我想去看看他。”楚倾不紧不慢地说出接下来的话,“如果你想平安带我回你的‘家’。” 那一瞬间,傅宵烛的心肌就如同绞死一样,看着楚倾端送到自己面前的鸡汤,甚至都不再觉得味美可口,眼底再度出现猩红的颜色,“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 楚倾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相当平静地看着他。 好心情瞬间败坏,傅宵烛恨不得直接捏死他,指着面前的汤盅,根本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你大晚上给我折腾这么一出,就是因为你父亲要出院?” 楚倾还是面无表情,顿了顿才说,“我以为这是作为你的情人应该做的。” “什么意思?”傅宵烛的眉头深深皱起,“讨好我?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 他心头就仿佛燃烧这样一股无名之火,暴怒让他抓起面前的汤盅猛然砸碎在地面上,“你以为我跟你领证是为了让你做他妈的狗屁情人!你以为老子上赶着对你殷勤是为了让你这么来打老子的脸么——!” 他就如同失去理智一样,看到什么就砸什么,心中翻涌着的不仅仅是暴怒更有说不出的委屈,原来这一段时间全都是他娘的自以为,他傅宵烛是他娘的全世界第一大傻、逼。 但是当他抬头看见楚倾惨白的嘴唇时,砸东西的动作猛然停顿住,医生叮嘱过楚倾绝对不能再情绪激动的话音霎时间划过脑海。 而现在楚倾什么都没做,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忍不住想起萧瑟落叶,似乎刮过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到天上去。 “倾倾……”傅宵烛这时候又开始后悔了,“对不起,我……” 楚倾的脸色已经足够惨白了,看上去甚至都有点瘆人,而傅宵烛刚刚砸碎了一锅滚烫的鸡汤,没白费,全洒他脚面上,此刻烫的通红一片。 傅宵烛就这么看着脓黄色的水泡从红肿的地方一点点长起来,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口。 也不知道是两厢沉默了多久,楚倾缓缓蹲下身去,在一片狼藉的汤汤水水里,捡破碎了的瓷片。 这个别馆没有佣人,没有网络,甚至没有手机,因为傅宵烛生怕外界联系上他,无聊的时候,楚倾除了做做家务,摆弄摆弄厨房,再就是看看报纸。 他是在报纸上看到楚阳秋作为国内首例治愈病例即将出院的消息。 “别捡了……”傅宵烛看楚顷这默不吭声的羔羊样,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上前去攥住他的手腕,后来还是控制不出的吼出声来,“我他妈让你别捡了听到没!” 楚倾抬起头看着他,眼神空空洞洞的,看了更加让傅宵烛难受,从前他简直是恨死这个小玩意满身是刺的扎手模样,现在听话倒是听话了可是却让他更不舒坦。 “行行行。”傅宵烛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暴躁又易怒,“明天让你去看你父亲,这样行了吧!” 他直接打横将楚倾抱到了沙发上,作为堂堂董事长,竟然屈尊降贵打扫起了满地狼藉,嘴里还嘟嘟囔囔,“真他妈是娶了个祖宗回家……” 然而他终究是不擅长这样的家务事,不管是拖了多少遍,瓷砖依然是油腻腻踩上去打滑,这种时候,不给这个房子留佣人简直就是折磨他自己。 他傅宵烛在商场上大杀四方,此时此刻却因为厨房杂事而大动肝火,这说出去可能都会让人发笑。 也不知道是折腾到多晚,傅宵烛又想起楚倾脚背上的烫伤,拿着医药箱走出来一看,楚倾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那种钝钝的痛感再一次袭上心头,傅宵烛看着面前身形瘦削的楚倾,感觉就如同有钝刀子在割他的肉,而不管他怎么反击行凶者,拳头都只能打在棉花上。 “真他妈的……”他蹲下身给楚倾挑破水泡,轻手轻脚地处理烫伤,不由得暗骂了一声,“cao……” 自己真是上赶着犯贱。 睡醒以后,楚倾对于自己脚背上的纱布没有任何反应,傅宵烛看过去好几眼,甚至咳嗽着暗示,也没听到他半声感谢或者是殷勤。 吃早饭的时候傅宵烛终于控制不住,咣当摔了手里的刀叉,“你是不是少说句什么?” 楚倾正在喝粥,闻言看起头看着他,而后才微微颔首,“谢谢。” 哦,原来不是不知道说什么,是不想说。 傅宵烛的胸腔就如同高压锅一样闷烧着,不由得一阵气急,刚想要开口骂人,却又猛然顿住。 他闷闷地说道,“一会开车送你去医院,但你别想着下车,只能在车上远远看一眼……” 等了半晌也没听到个动静,傅宵烛又开始不乐意,“你他妈能不能吭一声?” “傅宵烛。”楚倾这个时候才抬起眉眼,像是没有力气,“我很难受。” 傅宵烛所有声音都卡在了喉头,好半天后,就这么吞咽下去了。 “行行行。”他不耐烦,“让你下车,这样行了吧!” 好像总是这样,好像也只能这样,他妥协,他忍让,他退步。 傅宵烛心里前所未有的窝火,就好像活生生吞下去一千根针,五脏六腑都扎地难受。 他继续屈尊降贵地给楚倾当私人司机,毕竟去医院这一趟,好像让谁跟着都不放心。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在怀疑,自己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啊? 将车驶入停车场,傅宵烛打开车锁,从兜里摸出烟盒,想要叼一根在嘴上。 然而这个时候,他却听到了车门打开的咔哒声,楚倾大概是等不了这一根烟的功夫,先一步下车。 傅宵烛抬起头看去,医院大门口,一个明显卧床多年、身形瘦削的中年人,在一行医护人员的簇拥之下缓缓走出来,而外围早已有等候多时的记者媒体们。 在看见楚阳秋的那一刻,楚倾整个世界的声色全部都化归于灰烬,瞳孔内只剩下了楚阳秋斑驳的两鬓,以及骨瘦如柴的身形。 不知道为什么,泪眼婆娑里……他只感觉到了亏欠。 一觉而醒就过去整整三年,甚至于连同这个世界都变得天翻地覆,这样的经历大抵是不会发生在常人身上的。 楚阳秋似乎还没适应自己的社会身份,站在医院大门口,就如同不合时宜的野人,在一干人等面前表现得茫然,失迷又怅惘…… “楚先生,您能否谈一谈……”记者将话筒递到他嘴边,“对您儿子楚倾……” 然而话还不等说完,楚州就抢先一步,将记者手中的话筒给抢夺下来,怒吼道,“他死了!别问些有的没得!” 而不远处,楚倾上前的脚步猛然停顿在了原地。 心脏就如同炸开的烟花霎时间冷却,甚至都感受不到跳动频率,怔愣了不到一秒钟,他猛然转头就走。 而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感应,楚阳秋昏花的眼睛忽然捕捉到远处人群中的逆行身影,整个人迅速激动起来,甚至连尚未完全恢复的语言功能都紊乱了,“啊……呃……” 楚倾走的实在是太快,太急,因为脸上的眼泪实在是太过汹涌,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此时的狼狈。 而楚阳秋又实在是太心急,一把挣脱开楚州的搀扶,自己一个人突破记者媒体的包围,踉踉跄跄地追上去。 傅宵烛在这个时候从驾驶位上下来,大老远就看见楚倾一个人低头走回来,不由得勾起一丝冷笑,“呵,自己知道低温的厉害……”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大步迎接上去,想要将穿着单薄的楚倾拥抱在怀。 楚倾看上去失魂落魄,甚至都不看红绿灯,直接就跨上了马路。 而就在这时,傅宵烛余光瞥见一辆载满货物的一个侧打轮横冲直撞而来,反应竟然比刹车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还要更快,蓦然扑上去,拽着楚倾的手腕,将他狠狠拉向自己—— 楚倾被这么狠狠一拽,才仿佛灵魂归位,而此刻身后响起货物倒塌的轰然巨响! 第五十五章 大年三十 短短一瞬,却如若一整个世纪,傅宵烛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拴在绳子上高高抛弃丢入高空,再一整个俯冲下来坠入身体。 他单手扣着楚倾的后脑,哪怕此刻,也仍然心有余悸地粗喘。 “楚倾……楚倾……”他拍了拍趴在自己胸前的楚倾,不知道刚刚冲击是否对他的大脑造成了损伤,喃凮“你没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事故太突然,楚倾的大脑就仿佛死机了一样,甚至连眼神都僵硬住无法转动。 而这个时候身边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医护人员的喊声,傅宵烛强忍着疼痛,一只手护着楚倾,一只手撑着自己上半身坐起来,“他的大脑不能受到撞击,快点把他带走检查……” 从斜侧忽然伸出一只手,几乎是粗暴地一把将楚倾从他怀中扯走,下一秒钟,惊天动地的巴掌就扇了过去。 楚州的整张脸几乎扭曲,疯狂咆哮道,“你他妈的怎么还不去死——!”、 眼前这一幕让傅宵烛怒火升腾到极致,狠狠一拳回击在楚州脸颊上,“你他妈的打谁呢——!” 楚倾挨了一巴掌,整个人被扇到地面上,捂住自己肿胀通红的脸颊,就宛若破碎的布娃娃似的。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闻见空气当中浓郁到几乎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大脑空白了足足长达十几秒钟,楚倾才怔愣地意识到什么,缓慢而僵硬转动自己的脖颈,看向大货车的方向。 就如同从天而降一柄巨锤,直接将脑壳砸地粉碎,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视线当中铺天盖地全是猩红。 巨大的视觉冲击之下,楚倾只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甚至都听不到自己咣当倒下的声音,纵然陷入休克,他的一双眼眸仍然没有闭上,死死盯着地面上一滩反射着腥冷灯光的血泊。 …… 楚倾感觉自己就仿佛是沉浸在深海当中一样,周遭是不知深浅的黑暗,甚至连一丝光都无法照射进来,沉闷,压抑而不得喘息。 直到他听见有人在呼唤他,“小倾……” “小倾……” 楚倾费劲全身力气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身处于一个空旷而奇异的世界,头顶是漫长而看不到边际的大河,而无数盏灯火正伴随着河水一起奔涌去远方。 无尽长夜,流灯千里。 他看见楚阳秋瘦骨嶙峋地站在自己面前,眼泪霎时间流淌下来,“爸……” “小倾……”楚阳秋的眼神看上去分外晦暗,“你喜欢男人吗?” “爸……”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楚倾狠狠怔愣住,“我……” “小倾。”楚阳秋眼里是说不出的哀怨,“你为什么和男人结婚?” 楚倾的嘴唇狠狠一哆嗦,“我……” 楚阳秋的身体在不断虚化,远处响起鼓点在不断催促着他上路,语速越来越急,甚至算得上是责问,“楚倾,你到底为什么喜欢男人!” 楚倾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上辈子和傅宵烛捆绑在一张结婚证上,地狱般的十年让他视陆恒为黑暗中的灯火,这辈子他按捺自己的心意不对陆恒吐明,却兜兜转转再一次和傅宵烛捆绑在一张结婚证上。 他怎么回答? 他究竟能说出什么? “爸……”楚倾咣当一声跪在了地面上,深深闭上自己的眼睛,“对不起……” “楚倾……”楚阳秋的眼神说不出的失望,“爸爸不是这样教你的……” “爸,对不起……”楚倾就宛若被扒皮抽髓了一样佝偻起自己的脊背,额头抵着地面,痛苦到无法言说,“对不起……” “我不安心……”楚阳秋的身影越来越虚幻,看着楚倾不住摇头,“小倾,我不安心……” 一声声叹息,就如同长鞭不住鞭打在楚倾的脑髓,只有眼泪越来越汹涌,“爸……对不起……” 然而当他再一次抬起头时,面前却空荡荡的不见人影,楚倾就如同失孤的流浪儿那般嚎啕出声,“爸——!” 可没有人回应他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回应他了。 楚倾爬起来跌跌撞撞想要向前奔跑,可这个时候身后却传来一句巨大的吸力,想要将他抽离这个世界,楚倾几乎是拼了命地嘶嚎着,“爸——!爸——!” 他被抽走的灵魂重重撞击进脆弱的躯壳,以至于身体都带动着颤抖,在他睁开眼的瞬间,听见身边传来了由衷的呼喊,“太好了!”“醒过来了!” 傅宵烛攥着他的手掌,爬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担心,几乎是谢天谢地,“太好了倾倾,你醒过来了……” 楚倾脸上罩着呼吸机,声音显得格外细微,可其中的恨意却浓烈到宛若尖刀,“傅宵烛……” “是你……” 一句话,让傅宵烛的心脏登时坠入深渊。 “是……我?”他的眉毛紧紧颦蹙,似乎是纳闷楚倾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你怀疑是我?” “楚倾!”傅宵烛顿时暴跳如雷起来,“你他妈的怀疑我!老子在你床前不吃不喝地守了多少个日夜你知道么!你他妈就这么把老子一颗真心往地上摔!” 楚倾此刻也怒目圆睁,眼里的红血丝几乎爆炸,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我、不、稀、罕……” “是,老子是坏,是无恶不作……”傅宵烛这辈子都没有像此时此刻这么七窍生烟过,他叉着腰在地上四处转圈,愤怒咆哮,“但老子从来都他妈的没对你坏过——!” 但是这话一出口,他就顿住,想起来自己前不久还动过心思想要杀掉楚倾。 果不其然,楚倾脸上出现那种微妙的嘲讽微笑,显然不相信他的这番鬼话。 人这一颗真心,但凡脏了半点,就跟地上的烂瓜菜叶一样,没有人要了。 “我……”傅宵烛憋屈到双眼通红,却完全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一次天地良心他真没有对楚阳秋动过半点手脚,“那辆大货车是为了躲避一辆突然冲出来的电动车,所以才……” “电动车为什么突然冲出来?货车上的绳子为什么会断?”楚倾的诘问一声比一声高,“开车到医院门口你又为什么迟迟不下车?” 傅宵烛就这么看着楚倾,内心里忽然感觉到无比的懊丧与窝火,原来这就是长了一千张嘴也解释不清的感觉。 就因为他是恶人,所以不配有真心。 就因为他作恶多端,所以老天爷在这罚他。 “因为你……和我结婚……”楚倾的眼眶里涌出眼泪,情绪激动到甚至开始呛咳,“我爸走的不安心……” 眼见着他一口口咳出来血沫,傅宵烛就算是有滔天的怒火也不敢在此刻发作,看着医护人员冲上去给楚倾注射安定,他闷头走出屋门。 他从兜里掏出烟盒,抓起一把香烟,直接塞进嘴里就仿佛是生啃血肉一样咀嚼,仰着头颅看着窗外阴沉天空,通红着眼眶无声笑起来,以至于肩膀不住颤抖。 医院外自己不抽那根烟就好了。 都他妈赖烟。 很快医护人员就来告诉傅宵烛一个坏消息,楚倾不配合治疗。 就仿佛是打定主意一心求死一样,楚倾躺在病床上的姿势跟躺在棺材里差不多,大抵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让他留恋的,亦或者他留恋的此生根本没有得到的可能。 傅宵烛就如同龙卷风那样刮进屋内,站在病床边,咬牙切齿地看着这样的楚倾,真不知道该恨谁,“做给我看?” 病床上的楚倾紧闭自己的双眼,根本不为所动。 “故意求死?”傅宵烛控制着自己将他从病床上拽下来的冲动,冷冷哼笑出来,“你以为自己死了,我就会放过你?” 在此刻傅宵烛才发现,自己只有当恶人的时候,才得心应手,脸上每一丝表情都挂着讥诮,“你信不信我能把你爸从地底下挖出来,当着你的面儿给扬了?”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楚倾的双眼就刷的一下睁开,眼神好似利剑一般能在傅宵烛脸上贯穿出洞来。 “给老子活着。”傅宵烛就如同警告一样,用手指指他的额头,“听到没有?” 这一通威胁的效果,不能说没有,最起码楚倾不抗拒治疗了,但也仅此而已。 他拒绝一切食水,补给营养只能靠输液,但长此以往下去,身体怎能不垮? 这就仿佛是一场看不见终点的拉锯战,要么傅宵烛放手,要么楚倾死亡,他们之间好像只剩下这么两个结局。 傅宵似乎也厌倦了每次来都只能看见楚倾的冷脸,渐渐也不来找他了。 楚倾独自一人躺在空旷的病房内,昏昏沉沉睡了一阵,偶然间被烟花的声音吵醒,转头看向窗外,烟花炸开的瞬间是言语无法表达的壮美,但是只是俶尔就灰飞烟灭,徒留一地寂冷。 也正是这满夜的烟花提醒着楚倾,今天是大年三十。 新的一岁即将来临。 不知道此刻有多少人在欢庆,有多少人在拥抱,又有多少人在为新的一年许愿。 可楚倾的眼中就如同破灭的烟花一样孤冷,毫无光亮。 只欣赏了片刻烟花,他就如同厌倦了一样闭上眼睛,可已经不再敏锐的耳朵,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钟,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病房门口。 顾夙夜身穿的大衣上落满了雪花,显得格外风尘仆仆,他气喘吁吁地看着楚倾,“楚倾。” 楚倾辨认了好久,才勉强认出顾夙夜,在这样的大年夜他的出现实在是出人意料,“顾夙夜……” “傅宵烛回傅家老宅了,眼下只有这么一次机会。”顾夙夜走到床边,几乎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海上?” “海上……”楚倾怔愣了一瞬,“跟你……” “只有这么一次机会。”顾夙夜眼神很深,似乎来这么一趟下了他好大的决心,“我带你,摆脱这一切。” “在海城,我比不了他们,但是到了海上,再也没有人能够左右你的意志。”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裹挟着巨大的诱惑,“楚倾,我给你自由,在海上没有人能够束缚你。” 楚倾凝视着他久久不言,以至于病房内安静的几乎落针可闻。 顾夙夜也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抿抿嘴唇,将一切都告诉他,“陆恒被陆家执行家法了。” “三指宽,两寸厚的杖条,整整二百杖。”他用手比量了一下,眼神在此刻晦暗不明,“陆家老爷子让他娶妻生子,走上正道,最后杖条都生生打断了,也没换来他一个点头。” 楚倾听了心脏刺痛地让他不由得抽气,眼睛紧紧闭着,深呼吸了好几下。 “他确实是男人。”这一点顾夙夜也不得不点头承认,“但是他毕竟不是家主,身上的担子又太重……他尽力了。” “楚倾……我知道以我的身份来劝你多少有点不安好心,但是……”顾夙夜深呼吸一口,又长长叹出来,“……你们真没有那个缘分。” 又不知道寂静了多久,楚倾眼角似乎是湿润了,他沙哑着说出声,“让我见他一面……” “……然后我跟你走。” 顾夙夜还真就有本事,将病体支离的楚倾带到了陆恒的病房外,悄无声息的,没有让任何人发觉。 隔着一层薄薄的门玻璃,楚倾清清楚楚地看清病床上的陆恒,此时究竟瘦削了多少,视线从更加突兀的鼻梁、苍白脆弱的嘴唇一路延伸到插满输液针的手背上。 胸腔里的心脏现在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有的只有怜惜与亏欠。、 陆恒,我终究还是连累了你…… 护士马上就要交接班,顾夙夜看了几眼手表,不由得催促,“楚倾,我们得……” 楚倾轻轻应声,转过身来,“嗯。” 然而下一秒钟,他身形猛然趔趄,直直向前摔倒,膝盖咣当跪下,用手撑着地面,从喉管深处呕出一大口鲜血。 顾夙夜简直是大惊失色,“楚倾——!” 而无人能够听见他脑内系统的电子音正在无情播报,【玩家积分清空,使用高级道具,伤害转移百分之八十——】 【使用对象:陆恒】 第五十六章 我好想你 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楚倾都是昏昏沉沉,分辨不清时间的流逝,每天能清醒过来的次数相当有限,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他只知道,顾夙夜如约将他带到了海上轮渡,安排了医护团队日夜守护着他,偶尔也会坐在床边给他念一念新送来的报纸。 再也没有了纷争,再也没有了波澜,似乎那些旋涡般沉沦破碎的日子都已经成为了昨日泡影。 他就如同羊水里的胎儿那般徜徉在大海的波浪中,泥土与陆地,都成为了遥不可望的远方。 顾夙夜不会经常待在轮渡上,他也需要去处理各地的公务,但只要听见直升机的螺旋桨声,楚倾就知道是他回来了。 待在轮渡上的图书室中,楚倾一页页翻阅,顾夙夜多年以来的图书收藏,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一串熟悉的脚步声,抬起头来,看见顾夙夜拿着一束怒放血红的玫瑰走进来。 “一点来自法兰西的礼物。”他将手中的花束放在桌上,极其放松地坐下来,松开自己脖颈上的领结,“我这次算是讨教了一回,他们所谓的蓝血贵族究竟是什么样的德性。” 他接着就开始讲述整趟行程当中的所见所闻,大到广场上矗立的钟楼,小到屋檐上飞过的白鸽,不需多言便展现出一派浪漫多情的景色。 讲到半路口渴,顾夙夜朝着茶几上伸手,正好摸到楚倾朝他递来的茶杯,他们的手指不经意地碰触到一起。 顾夙夜不知道为什么当场脑子一热,顺势就将楚倾的手攥在掌心,可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楚倾……” 楚倾的反应却很寻常,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掌,却不咸不淡地说起另外的事,“顾夙夜,我眼镜花了。” “是度数不够了么?”顾夙夜迅速栖身上前,拿起楚倾放在书桌上的眼镜仔细检查,“要不要带你上岸重新配一个,你……”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看清了压在眼镜下面的报纸标题,脸色骤然一变。 海城日报扉页用最大最醒目的字体清清楚楚写着——#傅宵烛自曝妻子已怀孕三个月# 冷汗瞬间从额头滑下,让顾夙夜的喉头不由得凝滞,抬起头不太敢接触楚倾的目光,“你……知道了?” 楚倾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不可审视的力量,平白让人觉得沉重。 “对不起……”顾夙夜微微颔首,“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我私心觉得这样的消息不利于你养病,所以才……” “傅宵烛他就是个没有心的暴君。”顾夙夜说到这里又不由得咬牙,“我刚带你离开海城的那段时间,他甚至都不去找你,转头就和……” 他抬起头偷偷看一眼楚倾的表情,确定他情绪稳定,之后才继续往下说,“和你的表妹……在一起了……” 楚倾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哪怕事情的主人公一个是他法律意义上的丈夫,一个是他血缘关系上的亲人。 “你不要去想这些了。”顾夙夜实在是太担心楚倾多想,上前来顺了顺他的脊背,好似这样能够帮助他平复心情,“过些日子,我带你上岸吹吹风,顺便找名医调理一下身体……” 楚倾转头透过窗户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心脏也如同这海水一样冰冷,过了半晌才发出声音,“嗯。” 顾夙夜为楚倾找的名医,出身于林家,按照辈分大概能算作林醉竹的太爷,早已经是期颐之年,隐居在山野之中,等闲人别说见,就连打听都打听不到。 虽然居所不在海城,但是毕竟是要上岸,为了保险起见,顾夙夜还是给楚倾找来一张肉眼无法分辨的人皮面具,用来遮挡容貌。 戴上面具之后,楚倾就如同换了一个人,只要不开口,再也没有人能够认出他是谁。 在轮渡靠岸时,顾夙夜朝着楚倾伸出手来,微微抿紧嘴唇,“跟紧我。” 顿了顿,楚倾主动伸出手,这样的举动简直让顾夙夜欣喜,赶忙一把攥住,而后对着楚倾展颜笑了出来。 好似冰雪消融一般。 楚倾将挡脸的围巾拉低一点,重新踏上坚硬的土地,几乎是久违地从空气当中嗅闻到春天的气味。 林家太爷居住在高山之上,车辆没办法开上去,只能徒步。 楚倾走到半山腰便已经开始粗喘,顾夙夜看到这样,索性在他面前蹲下身来,露出自己的后背,“上来。” 楚倾顾及着他身上的西装,“不用。” “上来。”顾夙夜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也不在乎见人的时候西装褶皱不符礼节,“没事,你我还是背得动的。” 他一个豪门贵少,竟然做起了背人这种事儿,很难不让人动容。 楚倾微微抿紧了自己的嘴唇,晦暗的双眸里不知道流淌着什么,犹豫了好久,才上前搂抱住了顾夙夜的脖颈。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接下来一整天,楚倾都处于一种沉默状态,爬上山拜见了林老太爷,熟料把完了脉,老爷子捻着胡须摇头,并没有立刻说出结论,而是要求楚倾在山上再住三天,每天清晨傍晚各把脉一次。 楚倾看出顾夙夜似乎是有话想要询问老太爷,便自觉出去,在这清居里到处游走,一时之间竟然成为了闲客。 经过一片竹林的时候,忽然听闻角落里传来一道焦急女声,“什么?那姓楚的小子还在给他的便宜爹讨公道?闹到家里来了?我不是让你们做的干脆利落点,别……” 楚倾眉头不由得一皱,用手拨开面前的竹子,快步循声走去,想要听的更清楚一点。 一身材娇小的女人站在水池边背对着他,看不清楚容貌,“要我说,他就是一个学生,就算弄死了又有谁能……” 熟料楚倾靠近的时候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主,发出“嘎吱”一声。 “谁!”女人立刻机警地抬起头,“谁在那!” 楚倾瞬间停顿在了原地。 竟然是熟人。 唐千妍面容憔悴的厉害,又因为怀孕不能化妆,完全看不出是个妙龄女子,反倒如同三四十岁一般。 她紧皱眉头直接朝竹林的方向冲来,“谁给你这熊心豹子胆,敢偷听我的电话……” 楚倾不愿牵扯,立刻转身就走。 然而他病体支离,疾行冲了一段就开始剧烈喘息,肺腑就如同被烧红了的铁丝网勒着,喉咙深处满是腥咸的铁锈味。 而这个时候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啊——!” 楚倾陡然一惊,再一转身,只见唐千妍捂着小腹摔倒在地,面容痛苦扭曲成一团,“我……我……” 那一瞬间,身体本能快过了大脑的反应,楚倾想都不想就冲上前去,按住了唐千妍膝盖上的血海穴,想要将她从地上抱起来,“靠在我肩膀上,快……” 血迹不断从唐千妍的双腿中间流淌出来,甚至浸湿了楚倾的衣襟,但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人命要紧…… 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响起来,下人们四处找寻,“夫人!夫人你在哪!” 一道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夹杂其中,“妍妍?” 只这一声,就让楚倾冷汗狂流地定在原地。 唐千妍看到了那道高大身影,就如同呼救一般,“宵烛——!” 眼见着熟悉的身形越走越近,楚倾手软脚软,踉跄着后退,心脏狂跳。 傅宵烛拨开面前的竹子逐渐走进,一双眼就如同狼眸一般闪烁着不善的意味,紧紧盯着面前身形瘦削的男人。 “你是谁?” 一句询问出口,楚倾这时候才想到,自己脸上戴着面具。 他手指讪讪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心道好险。 唐千妍已经哭成了泪人,手指着楚倾不住哽咽,“是他——!” “是他推倒了我——!” 楚倾的脑子轰然炸开了。 而这个时候下人已经循声找来,从四面八方将这里包围,“傅董……夫人……” “把夫人带走。”傅宵烛就如同狩猎一样步步逼近,面色不善地端详眼前的男人,“你到底是谁?” 楚倾想要解释,但是这个时候他万万不能张口,否则傅宵烛定能当场就认出他。 但是不解释又该如何脱身,他要怎么才能摆脱傅宵烛…… “我是不是认识你?”傅宵烛这时候已经站在他面前了,高大的身形直接挡住所有光线,投射下来的阴影极具压迫感,“你……” 说话间,他就伸手朝着楚倾脸上摸来。 楚倾仓皇矮身躲过他的手,但是身后也没有退路,只能在竹林里不断闪躲,却自始至终都无法张嘴。 傅宵烛已经察觉不对劲了,更加执着,“你不说话是怎么回事?来人啊,给我把他……” 这个时候背后忽然响起一声呼喊,“青先生!” 楚倾的手腕被人一把攥住,扭头一看竟然是顾夙夜,眼神里明显透着焦急,“你怎么在这里,快跟我……” “顾董。”傅宵烛双手插兜站在原地,看着顾夙夜露出个微妙笑容来,“好久不见。” “傅董。”顾夙夜抬起头,回以微微一笑,“别来无恙。” 他们眼神相撞在半空,你来我往似有数不清的机锋,然而顾夙夜不想跟他过多纠缠,拽着楚倾就要走,“天快黑了,我们……” 熟料楚倾的另一只手也猛然被人攥住,傅宵烛当仁不让地看向顾夙夜,“抱歉了顾董,他冲撞了我夫人,可不能就这么轻易走了。” 顾夙夜皱起眉头,面色不善地凝视着傅宵烛,“傅宵烛,你别太过分。” 傅宵烛也不遑多让,同样紧盯着他,“顾董总得把他姓甚名谁说清楚。” “他叫顾青。”也不知道是僵持了多久,顾夙夜才微微松口,“是我本家兄弟,自幼患疾,口不能言,而且向来小心谨慎,想必冲撞贵夫人的另有其人,还请傅董查清楚了再说。” 楚倾被他们一左一右拉扯着,倒真像个口不能言的提线木偶,场面一度非常窒息。 就在这时,下人们再次通报,“董事长,不好了,夫人她……” “流产了……” 命运的巨锤再一次咣当砸下,让楚倾就仿佛是无力一般,深深闭上自己的双眼。 听到这样的消息,傅宵烛更不可能放人了,直接让保镖动用蛮力,将楚倾给绑架去了正屋,而顾夙夜自然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只是这次上山,没带几个人,未免有点势单力薄。 宅院内发生了这样的事儿,老太爷也没办法继续隐居,可这山头上别说是监控,就连电都没有,事发当场又只有唐千妍和楚倾两人。 楚倾眼下顾忌着现场的傅宵烛,无法开口说话,这就成了最大的弱点,被唐千妍狠狠拿捏在手中。 眼下,楚倾只能站在屋子正中央,看着床上的唐千妍搂抱着傅宵烛不住哭诉,明明是融融暖春,可他无端觉得四肢发冷遍体生寒,甚至连牙齿都在瑟瑟打颤。 “宵烛……”唐千妍哭的声泪俱下,“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我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到……” 傅宵烛不发一言,周身却散发着暴君的低气压,震慑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林老太爷坐在八仙椅上,敛着眉目,仔细凝视着手中方才楚倾写下的证词,没有过多赘述,只简简单单一句话,“我没有推她,我在救她。” 这场官司,实在是难断。 顾夙夜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的,听了半晌的哭诉,实在是忍无可忍,指着傅宵烛骂出声来,“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们说不出话好欺负?” 他的眼神一一扫过在场的人,冷的令人寒战,向前推了一把楚倾,“我给你撑腰,把真相告诉他们。” 楚倾被他推了个踉跄,闻言不由得转头震惊地看着顾夙夜,一时之间竟然拿捏不准他话中的意思。 一旦自己开口,傅宵烛就一定能认出来他的真实身份,而矛头必然直指顾夙夜,甚至于是他身后的整个顾家! 顾夙夜这是疯了么! 敢跟傅宵烛硬碰硬! 楚倾抬起头,正对上傅宵烛那双野兽般的瞳孔,看着他轻轻一笑,“哦?” 那一瞬间,楚倾甚至连呼吸都不敢了。 他真的不敢…… 就算顾夙夜自己不在乎,但他又究竟是何德何能,胆敢牵连上整个顾家一起陪葬。 屋内寂静到连他呼吸当中的颤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此等情形之下,非得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交代不可,但楚倾自己又实在是没法决断。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门外传来一声高喊,“等等——!” 在众人惊诧意外的目光当中,林醉竹迈着阔步走进屋内,先朝着林老太爷深深拜礼,“太爷,醉竹来晚了。” 林老太爷摆摆手示意无妨。 “傅董。”林醉竹眼下是林家的主事人,说话也还有几分分量,“一家之言不可信,我给您带来了人证,还请您详细了解一下事情全貌。” 说着,他朝门外做了一个恭请的手势,“大师请进。” 紧接着两道人影便踏了进来,一看清容貌,楚倾就不由得死死咬住自己嘴唇,生怕自己在这时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来。 陆恒搀扶着一位道长缓缓走入,从他踏进门槛的刹那间,便有另一道雄浑的气息占据一方,与来自傅宵烛身上的低气压形成了强烈对冲,争斗地你死我活一般。 傅宵烛面色不善地眯起自己的眼眸。 陆恒低头恭敬地给林老太爷行礼,而后转身环视着在场众人,光是往那一站,就足以震慑宵小。 而楚倾,他此刻就如同一个卑鄙而见不得光的小偷那般藏在角落,不敢与那灼灼的目光相对,却也忍不住贪婪而沉默地打量陆恒的刚毅面容。 比起以前的全盛时期,陆恒身形实在是消减太多了。 看着他下颌上的青色胡茬,楚倾一颗心就如同泡在酸涩的苦水里,其中滋味实在是百转千回,无法言明。 “大师。”陆恒示意身旁的道长,“可以开口了。” 道长看上去已经年近古稀,穿着一身老旧的道袍,但看上去却仙风道骨,“贫道在山上道院修道,今日中午在山崖上打坐静心,不巧看到了竹林当中的事情全貌。” “确实。”林老太爷在这时也点点头,“我也曾多次在山崖上与道长品茶下棋,只是这几天身体抱恙不曾拜访,还请道长见谅。” 道长对着林老太爷微微颔首,随后便转向了角落中的楚倾,对他行了一礼,“施主心中藏有大善,功不唐捐,舍己成人。” 他而后又转向了唐千妍,“施主,人在做天在看,凡是讲究因果报偿,否则百身何赎?” “什么意思?”傅宵烛在此刻按捺不住了,眉毛深深紧皱着,“现在又蹦出来个道士?接着是不是还要蹦出来个和尚秃驴?” “傅董最好用词谨慎。”林醉竹不由得开口提醒他,“这位仲滨道长可是赫赫有名,只是机缘巧合在此清修,口出妄言,未免折损自己的福报。” 随后他轻轻一瞥唐千妍,说话仿佛意有所指,“这一次是保不住孩子,下一次就不知道会报应在谁的身上。” 傅宵烛勃然大怒,“你——” 但是陆恒却上前一步,迎上他的目光,眼神言语都相当有分量,“傅董眼下还有什么疑问?” “我又怎知你们不是串好口供来骗我?”傅宵烛当然不肯就这么轻易放过此事,“尤其是你,陆二,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仲滨道长甩了甩手中浮尘,微微敛着双眼,回答他的问题,“陆施主是来找贫道解惑,已于道院内居住一月有余,此事道院中的道童皆可以作证。”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傅宵烛当即就带着唐千妍和一干人等下山,走的怒气冲冲,还不知道回去之后要发多大的火。 林老太爷摆摆手示意自己年事已高,要去休息养神,让在场的人自便。 顾夙夜只觉得这里简直就是是非之地,也拉着楚倾要走,可这个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叫住了楚倾。 “施主。”仲滨道长走上前来,用一双古井不波的眼眸看着他,“能与您小谈一会儿么?” 楚倾看一眼顾夙夜的表情,在得到首肯之后,便与仲滨道长来到了他的道院,两人隔着一张桌案相对而坐,周围燃烧着香炉,熏烟袅袅。 “施主。”仲滨道长给他斟茶过后,端详了他面容好久,才郑重说出口,“你身边还有一位再世之人。” 此话宛若晴天霹雳,让楚倾瞬间就睁大了自己的瞳孔。 “道长……”他甚至说话都在哆嗦,“您……” 可仲滨道长却仅仅是微微一笑,目光清冽而深邃,“施主,天机不可泄露。” 楚倾几乎是手软脚软地拜别了仲滨道长,昏头昏脑地走出房间,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再世之人,意思也就是说…… 也有人跟他一样是重生回来的。 ——是谁? 他低头思索,却百思不得其解,走着走着不想咣当撞上一人胸膛,一抬起头就猛然僵硬在原地。 陆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面前,正目光灼然地凝视着他。 楚倾下意识想要脱口抱歉,却猛然想起自己哑巴人设,只能慌乱摆摆手,随后低着头想要离开。 然而他的手腕却被人一把攥住,掌心接触皮肤,烫地他整个人一激灵。 “裴德……死了。”陆恒眼神看上去平静而又悲痛,“在国外本来一切正常,却突然发生暴力事件,他被流弹击中后脑……” 陆恒抿紧了自己的嘴唇,“当着我的面儿……” 楚倾瞳孔颤抖地看着他,心脏就如同被看不见的手死死攥紧—— 上一世楚阳秋以植物人的状态抗了三年却最终器官衰竭病死,这一世虽然痊愈却在出院的那一天车祸身亡…… 上一世裴德命运便是被流弹击中,这一世依然逃不过这个结局…… 这是否意味着,这个世界存在着一条铁律,那就是凡人无法扭转生死,无论你做出多大的努力,都无法改变每个人的最终结局。 意识到这一点,楚倾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惶恐,他重活一世的目标,便是保住身边人的性命,自己活着,陆恒活着,楚阳秋也活着…… 可到头来……原只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陆恒在这个时候覆压下来,就如同沙漠中的濒死的旅人伸出求救的手,将他拥抱入怀,用嘶哑而充满铁锈气息的声音,“楚倾……” “我好想你。” 第五十七章 我的人生 楚倾在被拥抱入怀的瞬间就睁大了瞳孔,然而下一秒钟眼泪就流淌下来,氤氲了眼前的一切。 陆恒他认出来了…… 他竟然认出来了…… 陆恒的双臂死死箍住怀里的楚倾,似乎是想要就此将他融入自己的血肉当中,爱怜地亲吻着他的鬓角和耳廓,声音前所未有的沙哑,“楚倾……” “我爱你。” 这一句话音落下的同时,山野之中响起了当当的撞钟声,惊起一片飞鸟,那一瞬间,山鸣谷应,长风卷着树叶哗啦啦刮过竹林,而后呼啸着冲上苍穹,似乎连同天地都因为这样的爱情而倾倒。 楚倾不敢相信,他抓紧了陆恒的胳膊,“你到底为什么会在山上……” 陆恒微微一笑,“我和醉竹在一起。” “那你怎么会……” “跑上来。”陆恒将脑袋抵在他的额头上,两人鼻尖碰着鼻尖,连同呼吸,眼神全部都交缠到一起去,“八千九百六十级,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告诉我,爬上这座山……就会见到你。” 楚倾还想要问什么,但接下来的话音全被吞没在陆恒的深吻里,就仿佛下一秒世界末日就会来临,他们的一腔衷肠,只有此刻才能相濡以沫地淋漓倾吐。 陆恒几乎想把心肝都剖给他,亦或者让他们像灵魂与肉体那样彻底相融,还想要再更进一步亲吻,却没想到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楚倾在这时气喘吁吁地推了他一把,“接电话。” 陆恒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眉头不由得一皱,紧接着抬起头看向楚倾,表情看上去欲言又止。 楚倾从他的表情当中意识到什么,看向他的手机屏幕,脸色也瞬间变了。 来电显示只有简单两个字——“楚州” 楚倾根本想不到陆恒和楚州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为什么……” 陆恒却没有立刻给他解释,而是接起电话,“喂?” 只不过听了两句,他的表情就凝重下来。 “楚州在派出所。”挂掉电话,陆恒抿起嘴唇看向楚倾,“需要前去保释。” 楚州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楚倾不可能再淡定下去,当即就要跟着陆恒一起下山前去派出所,而还没等走出道院,便看到一道身影孤立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 顾夙夜看着他们二人,好半晌才微微一笑,“我就知道。” 他这一声“我就知道”其中包含着几层意思,实在是不得而知。 楚倾看到顾夙夜,表情更加僵硬,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张口,“顾……” 顾夙夜却摆摆手,“别让我尴尬。” 经过他身边,楚倾还是停下来脚步,郑重无比地道一声谢,“顾夙夜,谢谢你。” 顾夙夜在晚风里笑笑,像个落寞的旧贵族,“别这样,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楚倾还想要说点什么,却被顾夙夜打断,“走吧楚倾,现在我不欠你什么了。” 楚倾跟着陆恒走出去好几步,却仍然避免不了回头,看着顾夙夜的高大背影被夜色浸染,没办法用言语形容那种萧疏。 可这个时候,他的肩膀却被温热的大手揽住迫使他转过头来,陆恒用一双有力的眼眸看着他,“走了。” 楚倾跟着陆恒一起驱车前往派出所,在车上陆恒给他讲明为何自己会有楚州的手机号码,原来在楚阳秋车祸身死之后,楚州拒绝在火化单子上签字,在警察面前坚持自己父亲是被谋杀,要求彻查,但是警察却没有听信他一个未成年的学生。 楚阳秋的尸体最后还是火化了,那之后楚州也从A大退学了。 陆恒在医院苏醒之后,第一时间找人去寻找楚州的下落,楚州这个时候在街头打工,纵然他以前是最高学府A大的学生,但没有毕业证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可一听到来人是陆恒的手下,说什么都不肯接受任何帮助,甚至不肯透露半点有关于楚阳秋身后事宜的细节。 无奈之下,陆恒只能将自己的手机号告诉他,吩咐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拨打这个手机。 这还是楚州头一次给他打电话。 来到派出所,跟民警简单交谈几句之后,便在禁闭室里看到了楚州,他蜷缩在窄小的沙发上,额头颧骨全是可怖淤青,身上盖着一件脏兮兮的棒球服,闭眼睡觉。 “我们接到报警电话,有人在街头寻衅斗殴。”民警似乎也很头疼,“去了才看到,原来是他,他这已经是第三次进派出所,念在他刚刚成年之前都是警告教育,你们是他家长么?最好领回去好好管管,可别再惹是生非了。” 楚倾震惊于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心脏就跟被尖刀豁开一样,血里呼啦得涌出来一大堆难以言喻的东西。 他在沙发前缓缓蹲下自己的身体,用颤抖的手掌轻轻碰触楚州的脸颊,“小州……哥哥来了。” 楚州的睫毛颤抖了两下,随即就睁开来,看见面前的楚倾,他的大脑茫然了片刻,“楚倾?” 楚倾眼泪差点流淌下来,喉头哽咽,“是哥哥。” 却没想到下一秒钟,楚州就掀翻了身上的棒球服,拳头直冲他的面门,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你他妈还有脸出现——!” 现场简直是一片混乱,楚州就如同被点燃了的炸药桶,发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揍着楚倾,“你他妈的哪来的脸出现在我面前,你给我滚——!” 面对楚州的拳头,楚倾也不闪躲任由他发泄,然而还不等挨上两下,半空中的拳头就被拦截下来,陆恒的健壮身体挡在他们兄弟之间,眯缝起眼睛看着楚州,“有话好好说。” 楚州就跟咆哮的疯狗一样,“我他妈的跟他没话说!” 民警见多了这样的事儿,也不见怪,“你们来个人,交保释金,之后就可以把人带走了。” 楚倾掏出钱包,“我来……” 然而楚州却不让,甚至气红了眼,“我他妈的不要你的脏钱!” 楚倾有点讷讷的,“小州……” 楚州对待他就跟对待仇人一样,“你给我滚,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你别忘了你打伤人还得医疗赔偿。”民警也不懂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想要快点平息这件事然后下班,于是开始劝说楚州,“再说了,你也不能一直在这待着,影不影响我们工作?” “我反正不要他的钱。”楚州身上的气焰熄灭了一点,但是仍然抗拒楚倾,视线移动到陆恒身上,似乎认定了他俩之间存在什么猫腻,“你的我也不要。” 楚倾还想要说点什么,但是还不等开口,就被陆恒给拉住了。 陆恒带着楚倾转身就要离开,似乎不打算再管楚州的死活,“那我们走了。” 这正是楚州所要求的,但当这样的局面发生时,他却如同一口气噎在嗓子里,“你们……” 民警看到此情此景也不愿意插手再管,好话说尽了也就这样,还不如干脆下班回家。 禁闭室的大门重新关上,室内一片寂冷,没有暖气又正值新一波寒潮降温,楚州怔愣了好半天,才重新捡起地上的棒球服盖在身上,蜷缩在窄小的沙发上。 但是他的脑海当中却始终盘旋着楚倾的脸。 更加咬牙切齿。 再一次睁开眼就不知道是几点,清晨光线熹微,天边露出一线鱼肚白,楚州迷迷糊糊爬起来上厕所,走到禁闭室门口不想脚尖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个钱包。 一打开掉出一张纸条,只见上面用清俊的字体写着,“小州,这些钱是哥哥打拳挣来的,不脏。” 楚州到底还是没有动用钱包里的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只要花了楚倾的钱,就等于承认了什么一样,让他心里犯膈应。 但他最终还是走出了派出所,不用想也知道,这背后陆恒一定动用了关系。 关系关系又是关系……这个社会上有数不清的关系,简直是让他憎恶。 不过即使走出了派出所,他仍然面临着赔偿问题,他把对方肋骨打折了好几根,而且对方都是街上的混混,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藏在胸口的那个钱包再一次发热发烫,楚州站在医院缴费窗口犹豫了好久,最终拿出手机拨打了医院卫生间角落里张贴的借贷小广告电话。 不过这样一来,他本来在会所干白天班,不得不白天黑夜一起干,将自己压榨地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 凌晨半夜他正在打扫包厢的时候,忽然听见外走廊外传来酒瓶砸碎的尖锐声,紧接着有女人的喊叫声响起,“就因为我不是明媒正娶,所以你都不肯正眼看我一眼么!傅宵烛!你简直是没有良心!” 听到这个人名,楚州的眼皮不由得重重一跳,他在海城街头混了这么长时间,早已听到了有关楚倾和傅宵烛之间各种各样的传闻。 忍了又忍,他还是没忍住,放下手里的清扫工具走出去。 这可能是他最接近这个大人物的机会。 然而走廊之中并没有傅宵烛的影子,只有一个枯瘦憔悴的女人在哭,楚州还不等靠近,她就如同厉鬼一样抬起脑袋,眼神相当瘆人。 唐千妍勾起只剩下残红的唇角,“哦?是你?” 楚州不认识她,但看样子她认识自己,一时之间无法抉择上前还是离开,就那么僵硬在原地。 但唐千妍却拿起手包走上前来,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而后忽然前倾身体覆在他的耳边,“我知道是谁杀了你父亲……” 楚州的瞳孔蓦然放大,脑袋就跟爆炸了似的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唐千妍说出这一句话就打算走,却被楚州一把攥住了手腕,双眼通红地看着她,咬牙切齿,“……是谁?” 唐千妍嫣然一笑,“告诉你可以。” 但是她下一秒钟就变了脸色,“但你得帮我一个忙。” 她从手包当中拿出一包药粉,偷偷塞入了楚州的掌心,给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吩咐道,“傅董经常来这家会所,存了很多酒在这里,将这包药粉偷偷下在酒瓶里,不知不觉让他喝下……” 她拍了拍楚州的脸颊,笑地灿烂,“之后我就告诉你,你父亲到底是谁杀的。” 虽然听上去很容易,但真正进行这件事的时候,楚州手心里都是汗水,端着托盘哆哆嗦嗦地行走,不住在心中默念,傅宵烛不是个好东西,就算是给他下毒都没有关系,杀了他正好可以造福社会。 他已经向同行打听清清楚楚,傅宵烛已经连续好多天留宿在会所内,每天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 他那样的大人物根本记不住他一个送酒的服务生,再加上都喝成那样,所以根本不会有什么事儿…… 来到包厢门口,楚州深呼吸一口气,而后抬起手咚咚敲响了房门。 仅仅是十几秒钟,他就从包厢当中退出来,而后在经过一条走廊的时候,将手中的门卡偷偷塞给了等候在那的人,接着这张门卡就会转交到唐千妍的手上,之后她会做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楚州完成自己的任务,实在是忍受不了,走出会所后门,坐在台阶上从兜里摸出烟盒,叼了一根在嘴上。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原来一家三口的照片,用拇指轻轻摩挲过父亲的脸庞,眼泪就这么一滴滴砸落下来。 凭什么他的人生要变成这样…… 他仅仅只是出国一趟,整个世界就天翻地覆了…… 楚州就如同一个无助的孩童那样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将脑袋埋在膝盖上不住哽咽,“爸……哥……” 几天后,楚州就收到了来自唐千妍的一大笔钱,还有一堆警方并不对外公开的调查资料。 唐千妍还托人带了口信给他,这些资料都是傅宵烛私下销毁掉的,只是她多留了个心眼,备份了一份握在手中,想着有朝一日这些证据或许能够成为她傍身的依靠。 楚州一个人默默看完了所有的资料,而后用嘴上叼着的烟,将它们全都烧掉了。 他脑内本应该充斥着怒火,却不知道为什么蹦出来医院门口,在货车倾倒过后,傅宵烛为了护着楚倾而朝自己脸上打来的一拳。 他实在是看不懂,眼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局面。 谁是胜者,谁是败者? 而且……楚州有点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掌,凭借自己能够向傅宵烛复仇么? 关于如何复仇的问题,在他脑内整整盘桓了一月有余,最终他还是下定不了决心,打算将这一切都告诉楚倾。 他们毕竟还是兄弟,更何况这一切都关系到楚阳秋。 但要是楚倾不打算向傅宵烛复仇,那就算了,自己哪怕是捆炸药包,也要拉着傅宵烛一起下地狱。 思来想去了半宿,楚州扒拉出楚倾的微信号,斟酌着字句给他发去消息。 “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爸。” 但是发完这条消息,他就觉得自己简直是再愚蠢不过了,自己甚至都不知道楚倾现在是否还在继续使用这个微信号,消息发过去石沉大海不说,自己还显得那么丢人。 然而还不等他懊恼,微信便响起回复声。 哥:【好。】 楚州当即就愣在床上,楚倾竟然回复他了…… 那一瞬间,他的心情实在是无法言明,对楚倾破坏自己人生的恨意,以及从小到大对兄长的依赖,就如同相互伴生树木与藤蔓,密密匝匝地充斥着整个心腔。 楚州最终没有与楚倾继续深谈,只是把公墓的定位发送过去,约定好中午一起到达。 这一夜,简直是辗转难眠。 本来楚州认为自己已经去的够早了,他带着一沓子之前以及楚阳秋生前爱吃的饭菜,顺着阶梯一步一步爬到山头上,却没想到一道瘦削的身影早早跪在墓碑前,面前放着三个酒盅,以及一瓶红星二锅头。 楚倾不知道在这里跪坐了多久,就仿佛是石化了一样,眼眶通红,面容憔悴。 楚州走到他身旁,没开口说什么,先跪下来,对着墓碑上楚阳秋的黑白照片,磕了三个头。 难言的沉默,弥漫在兄弟俩之间。 “我以为……”最先开口的还是楚州,他朝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除楚倾以外的身影,有点意外,“你不会自己一个人来。” 楚倾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我觉得……你想单独见我。” “嗯。”这一次楚州没有上来就剑拔弩张,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叼了一根在嘴上,而后娴熟地咔嚓点燃,“我有点话想对你说。” 他将纸钱往楚倾的方向推了推,“先给爸烧钱。” 楚倾一张张点燃纸钱,看着灰烬燃灭,瞳孔相当黯然,而这个时候楚州开口道,“楚倾,其实我特别恨你。” 楚州的眉头紧紧皱着,投射到他脸上的目光好似利剑一般,“从始至终爸的心里都牵挂着你,可你是怎么做的?你来到海城投奔亲戚也就罢了,你高攀什么?我担心你追来海城,甚至放弃了我在国外的运动员事业,可你却害的我连在学校都待不下去,甚至还害死了爸,楚倾,你是不是灾星啊?” 楚倾抬起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苍白的嘴唇抿地更紧,“小州……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楚州的怒火被这一句话给点燃了,“对不起能还我原本的人生么!对不起能让爸死而复生么!” “你想犯贱可以,但能不能别牵连到我们啊!”他怒火上头狠狠推了楚倾一把,“我做错了什么!爸又做错了什么!” 楚倾噗通一声摔倒在墓碑前,楚阳秋的黑白照片近在咫尺,那笑容好似是刻画上去的,显得僵硬而又诡异,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死不瞑目。 “可我……”楚倾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又做错了什么?” 他抬起头不知道该用什么眼神来看着楚州,“爸为了捍卫黄种人在八角笼内的尊严选择迎接大白鲨的挑战,所以奔赴北美,但他知道自己这次九死一生,所以提前将你送去美国,将我送来海城。” 楚倾就仿佛是在诉说着自己的血泪史一样,只能苦笑,“可我的舅舅舅母根本不愿意承认我这个侄子,为了利益,他们将我卖给了傅宵烛,我的前途我的人生竟然要毁在一个男人身上……我又有什么选择么?” 听到这一切,楚州的瞳孔不由得放大,“可你……” “陆恒出于好心,将我从水深火热当中解救出来,但我却连累他搅进和傅宵烛的对峙当中……”楚倾的语速越来越快,“爸的治疗迫在眉睫,我为了赚取医疗费去打黑拳,中途还被直播公司坑了一笔,但却因此见到了大白鲨,杀父仇人就在眼前,我做梦都想要报仇,我当时想赢下所有的比赛而后堂堂正正向大白鲨提出挑战,将爸丢失的尊严全都给亲手赢回来……” 他的笑容越来越苦,可声音越来越大,“希望就在眼前,可这个时候却横生枝节,我被东南亚的拳手报复打进了医院……结果一醒来医生不仅告诉我,这辈子都没法打拳,傅宵烛更他妈的不肯放过我,将结婚证摔在我眼前!” “小州,你说你的人生毁了……”眼泪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从楚倾的眼角流淌下来,“可我的呢……” “不可能……”楚州的瞳孔不住震颤着,根本不相信这才是事实,“爸都已经答应过我,绝对不会再上拳台,他答应我了……” 紧接着他就怒吼出声,扑上去将楚倾压在身下,双手死死卡住他的咽喉,不让他说话,“是你骗我!你编造这一切来骗我——!” 楚倾呼吸受阻,痛苦地眼角冒出泪花,然而视线模糊中,他看见一道弧形黑影朝着楚州的后脑袭来,身体反应比大脑行动地还要快,“小心——!” 他猛地翻身将楚州压在身下,棍棒稳准狠地击中他的后脑,楚倾身体一软,直接栽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楚州猛然瞪大了眼睛,只见一群手拿器械,流里流气的街头混混围拢上来,面带不善地看着他,“你就是楚州吧?” 第五十八章 完结 不知道晕了多久,楚州挣扎着蠕动了一下身体,感受到身下是冰冷的水泥地面,被暴揍过一顿,身上没有一个地方不在痛。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但是入眼却是一片黑暗,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忽然被人拉开,明亮灯光照射进来,让他下意识眯起眼睛,眼球久不见灯光被刺激着流淌出来眼泪。 来人身材高大,身穿西装革履,就如同看着砧板上的鱼肉那般看着他,眼神相当寒凉。 楚州一看清他面容就不由得咬牙切齿,“傅宵烛……” 傅宵烛看他跟脚边的臭虫没什么区别,默默凝视了片刻,而后转过身去。 楚州这个时候才看到,在他身后的椅子上,楚倾被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脸上罩着眼罩。 傅宵烛在椅子面前站定,咔嚓点燃了一根香烟,一边抽着一边眯起眼睛打量着他,“楚倾。” 听到了声音,楚倾只微微侧了侧脑袋,却没有开口说话。 他听出来是傅宵烛。 傅宵烛端详他好久,忽然低头一笑,而后将烟头灭在他的锁骨上,发出焦糊的滋滋声,“好久不见。” 楚倾不由得仰起头发出吃痛的抽气声,“傅宵烛……放了我弟弟……” “你弟弟?”傅宵烛听到这样的称呼不由得一笑,“那你知道你的宝贝弟弟都背着你干了什么么?” 他打了几个手势,立刻就有人上前来解开楚倾手腕上的桎梏和脸上的眼罩。 这个时候傅宵烛将一沓子的文件摔在他脸上,“你自己看看!” 楚倾还不等活动一下自己僵硬的手腕,拿起文件仔细翻看,没片刻功夫就震惊地抬起头,视线在傅宵烛和楚州之间不断移动,“你,你们……” 傅宵烛露出阴恻恻的笑容,“你弟弟帮助唐千妍爬上了我的床,让她怀上了我的种,你说我该不该请他来坐一坐?” 楚倾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而这个时候地上的楚州不由得破口大骂,“傅宵烛你个畜生!是你!是你杀了我爸——!” 楚阳秋的死不亚于傅宵烛心头的一片逆鳞,听到楚州再次提起这件事,他实在是压抑不住心头的暴怒,上去给了楚州两脚,冷冷道,“给我闭上你的嘴!” 然而还不等他再次施虐,楚倾便先一步受不了了,“傅宵烛!别对我弟弟动手!” “楚倾……”傅宵烛眼里满是暴虐的猩红,“你是不是忘了,咱们两个现在还捆绑在一张身份证上,听到你最亲爱的弟弟,帮助别的女人爬上你老公的床,怀上你老公的种,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要说的?” 楚倾哪还有什么话想说的,要是可能,傅宵烛是生是死都跟他无关,更何况他床上的那点破事。 没成想,就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彻彻底底点燃了傅宵烛的怒火,他抓着楚州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扯起来,锋锐的匕首就抵在他的喉管上,而后冷冷地看着楚倾,“好啊,你不是让我放了你弟弟么?” 他忽然从兜里掏出一个拴狗用的项圈丢在地面上,哼笑出声,“那你就自己主动把这玩意给戴上,从此以后,我说向东就向东,我说向西就向西,给我收好你的爪牙,好好好学着怎么来当一条狗。” 这屈辱至极的命令让楚倾当场就改变脸色,狠狠咬牙,“你——” 然而傅宵烛却不管这些,眼瞅着楚倾不答应,他直接握着匕首狠狠捅在了楚州的大腿上。 楚州忍不住痛,不由得惨叫出声,“啊啊啊啊啊——!” 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以及楚州的惨叫声不住刺激着楚倾的心脏,视线凝固在地面上的狗项圈,牙齿不由得咬住自己的下唇。 “哥……哥……”楚州在傅宵烛的手中不断挣扎,脖颈上横七竖八全是青筋,“是……是傅宵烛杀了咱爸……是傅宵烛……他是杀人凶手……” 傅宵烛狠狠攥着他的发根,咆哮着命令,“给我闭嘴!” 楚州眼眶里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但是他就算是死也要做一个明白鬼,“哥……你不能听他的……他杀了爸……” 傅宵烛实在是忍不住,再一次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匕首,眼瞅着就要冲着楚州胸口落下。 楚倾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被攥紧,连忙高声叫停,“住手——!” 傅宵烛相当满意自己所看到的,对着楚倾冷冷下令,“跪下。” 噗通一声,楚倾毫无障碍地跪在地面上。 而楚州却仿佛是被人撕碎心脏一样,挣扎着嘶嚎,“哥——!哥——!” 傅宵烛翘起嘴角,继续下令,“爬过去,把狗圈戴上。” 楚倾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掌撑着地面,就这么膝行过去,来到项圈面前,颤抖着手将它拿起来,抿紧嘴唇,扣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楚州挣扎着就要对傅宵烛动手,然而却根本不是对手,只能倒在血泊里破口咒骂,“傅狗……你不得好死……” 傅宵烛又狠狠给了他小腹一脚,楚倾却在这个时候出声,“傅董,该放了我弟弟吧?” 傅宵烛听到他的称呼,嘴角微微挑起,显然被极大地取悦了,“哦?我有说过,我言出必行么?” “咳咳……”楚倾这个时候抬起手捂住嘴唇咳嗽两声,指缝之中满溢鲜血,抬起头时脸上露出了苍凉的笑容,“傅董……” 下一秒钟,他整个人就如同离弦之箭一样窜出去,抓住傅宵烛手中的匕首狠狠一别,当啷一声凶器落地,被他一脚踢向了楚州,并大喊道,“小州——!快跑——!” 楚州抓住了地上的匕首一刀割断绳子,站起来踉跄着向前跑了几步,却忍不住回头,看见傅宵烛正抓着楚倾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狠狠往墙上撞,看的他瞳孔猛然颤抖。 他依稀还能看到楚倾的嘴型,在这种生死关头,他说的竟仍然是,“小州……跑……” 傅宵烛在这时转身,就如同要吃人的野兽,眼神里满是寒光,楚州当场被吓得魂飞魄散,什么都不管了撒腿就跑。 “看到了么?”傅宵烛掐着楚倾的脖颈,鼻尖就仿佛是描摹一样沿着他的喉结下滑,喉咙深处发出愉悦的笑音,“连你弟弟都能这么随意就把你舍弃……楚倾,你的人生真的是烂透了……” “就跟我一样……” 他用手指勾着楚倾的下巴,逼迫着他看向自己,甚至还很温柔地将他眼角的泪水给擦去,就如同询问意见一样,“那我们就这么一起烂下去好不好?” 让楚倾跑了一次,就断然不会让他再跑第二次。 狠戾果决一直以来都是傅宵烛的风格。 楚倾再一次清醒过来,是在一片冰冷的黑暗当中,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全身上下绵软的没有半点力气,挣扎着抬起手,却听见了锁链的当啷声。 借着从头顶小窗投进来的一点月光,他看清,自己这是被傅宵烛锁进笼子里了。 楚倾实在是分不清楚浑身上下哪个地方在痛,好像没有一个零部件是完好无损的,每一次咳嗽都会牵动着五脏六腑,带来一场山呼海啸般的痛楚。 这个时候他听见开门的声音,费力地挣扎起来,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唐千妍,她在一干人等的簇拥之下,扶着自己的肚子袅袅婷婷地来到笼子面前,就如同嫌脏一样用手帕遮掩着自己的口鼻。 楚倾就这么眼神麻木地看着她。 “楚倾……”唐千妍看见他现在这副惨样,本以为自己会心情愉悦,却不想如同有鱼刺卡在喉咙深处,“你为什么还不去死呢?” “傅宵烛为什么还不杀你?”唐千妍就如同着魔了一样,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笼子中的楚倾,“你身上到底是有什么魔力?你给傅宵烛下蛊了么?” 而这一切,楚倾压根都没有办法回答她。 “夫人……”身边的嬷嬷担心这样的环境影响到唐千妍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得出声提醒,“咱们还是回去吧……” 却没想到一声“夫人”更加刺激了唐千妍的心魔,指着楚倾的脸就不由得咬牙,“你这样的表情是在嘲讽我借子上位么?你凭什么嘲讽我?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愤怒之下,她一把从身旁保镖的手里抢过手枪,砰的一声,子弹立刻贯穿了楚倾的膝盖,剧痛让楚倾噗通跪在地面上。 只见她冷冷笑着,“你现在只配跪着仰望我。” 剧痛牵动着全身上下的暗伤,仅仅是片刻,就让冷汗浸透了衣衫,楚倾闷哼了一声,甚至连跪都跪不住。 唐千妍相当满意他现在这副惨样,离开之前,对着看守的人下令,“看好他,别让他寻死。” 整个傅家上下,压根没有把楚顷当成傅家夫人的,哪怕他才是傅宵烛法律意义上的妻子,但是眼下,傅宵烛就这么将他不闻不问地锁在笼子当中,下人们全仰仗着唐千妍的鼻息过活,自然是趋炎附势,任谁都可以上来欺凌楚倾。 偏偏唐千妍还吩咐人看住楚倾,不允许他寻死。 这样的日子就如同上一辈子经历的那样生不如死,楚倾脖颈上套着狗链,倒在一地污秽当中,眼神空茫地看着从小窗渗透进来的月光,不知道重生一世的意义究竟何在。 傅宵烛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楚倾,就如同一条死狗,一滩烂肉一样,身上散发着阵阵恶臭,身材消瘦地宛若骷髅,可那一双让他憎恨的眼眸里仍然倒映着皎洁的月光。 “楚倾。”他站在笼子外,姿态高高在上,“你现在的样子连狗都不如。” 楚倾就如同没有听到一样,甚至连动都懒得动。 “妍妍怀孕六个月了,性别也出来了,是个男孩。”傅宵烛不由得冷冷一笑,“高兴么?我有儿子了。” “全家上下都要求我跟你离婚,等到儿子出生之后,跟唐千妍结婚,给她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分。”傅宵烛靠的这么近,被楚倾身上散发着的臭气熏到,不由得眯了眯眼,“你呢?你听到这一切是什么反应?” “我将一切都捧到你面前了!别人争着抢着,你只要点一下头就能唾手可得!”傅宵烛太不满意自己的狗就是这样一副态度,摇晃着笼子的栏杆不由得咆哮出声,“楚倾!你到底为什么不肯点头!” 楚倾现在甚至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干裂的嘴唇不断嗫嚅,却也只能发出西细若游丝的声音,“你……毁了我……的家……” “是我毁掉的么!”傅宵烛更加暴怒,更加不可理喻,“只要你当初老老实实跟着我,会有后来的那么多事么!你凭什么将这一切的罪过都按在我的头上!” 闻言楚倾不由得苦笑一下,从上辈子开始他就知道,让傅宵烛承认自己的错误简直是天方夜谭。 爱与尊重,从不存在于傅宵烛的字典上。 第二天傅宵烛又来了,还带来香甜可口的饭菜,楚倾打从关在这里开始,他就没有正常饮食过,饭香味就丝丝缕缕的钻入鼻腔,给他这副将死的身躯重新注入了一丝活力。 而与此同时楚倾也发现,傅宵烛的面容看起来更憔悴了,他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睡好觉,眼皮下全是青黑的痕迹,从一走进屋子就开始神经质地咀嚼烟头,跟个闷声不吭的神经病一样。 这一瞬喃凮间,楚倾知道,整个傅家的根基在被动摇,傅宵烛的日子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过。 外界并没有因为他的消失而回归平静,反而是更加风雨飘摇。 “你猜对了。”傅宵烛冷冷地看着楚倾露出冷笑,“陆家和顾家联起手来了,这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陆二对你情根深种,姓顾的又是在发什么疯?” 他眯起眼睛不可思议地打量着面前的小玩意,“楚倾,你身上到底是有什么魔力?” 然而不管凝视地再久都不会得到答案,下一秒钟,傅宵烛将带来的饭菜打翻在地面上,就如同打发一只狗一样,“吃吧,赏给你的。” 他紧接着冷冷一笑,“吃完了我们好上路。” 楚倾不为所动,傅宵烛又暴怒起来,“怎么,还期盼他们能神兵天降来救你?” 他攥着楚倾的头发将他从牢笼当中拖拽出来,按着他的后脑,将他压在满地的饭菜上,逼迫着他像狗一样去吃东西,“我让你当傅家的夫人你不当,现在的你就只能给我当狗!吃啊!你怎么不吃了!” 米饭呛咳进气管,让楚倾捂着喉咙剧烈咳嗽起来,饭菜的汁水糊在脸上,让浑身上下的气味更加难闻。 楚倾不肯吃,傅宵烛就抓着他的脑袋重重往地面上磕,一边磕一边怒骂,“你为什么要跟我作对!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嫁给我不好么!我傅宵烛将一切都捧在你面前了!只是想要你爱一爱我就这么难吗!” 脑袋撞击着地面发出砰砰的响声,不到片刻楚倾就已经血流满面,甚至觉得干脆就这样死在傅宵烛的手中也好。 但是…… 想起楚阳秋的死,就如同给濒死的身躯重新注入了一丝力气。 满是鲜血脏污的手掌摸索到了地面上的尖锐瓷片,楚倾将它小心翼翼藏在掌心。 不知道多少次虐打过后,傅宵烛卡着楚倾的脖颈将他狠狠掼在墙壁上,好似发了狂的野兽一样,双目赤红,“楚倾,我他妈的承认了,老子这辈子都栽在你手中了,我他妈的确实是——” 而就在这一时刻,楚倾抓准机会,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瓷片刺入了傅宵烛的脖颈! 在身体软倒的前一刻,傅宵烛完全是出于下意识将口中的话说完整,“……爱你。” 这是傅宵烛此生第一次堂堂正正将爱宣之于口,却没想到这也是他此生最后一次机会了。 疯狂涌入的空气扫荡了肺腑的每一个角落,强行提起楚倾涣散掉了的意识,捂住自己的喉咙疯狂咳嗽,甚至于肌肉都在紧张痉挛。 “我不爱你。”楚倾完完整整将话说出来,几乎是凉薄地看向倒在地面上的傅宵烛,“我爱自由。” 然而他踉踉跄跄的还不等走出门,只听寂静的室内忽然响起了令人恐慌的滴滴倒数声,当楚倾意识到这是什么时候,猛然回过头来震惊无比地看着倒在血泊当中的傅宵烛。 方才楚倾那一下扎地并不算是很深,只要这个时候喊人进来,就会有救。 但是傅宵烛的心底就如同是被扎漏了什么一样,让他四肢百骸再也找不出半点力气,甚至连同灵魂都仿佛沉在海底。 若论真心,他从头至尾,都只给过楚倾一人。 可没想到竟然却被弃之敝履。 傅宵烛颤抖着手从自己的上衣口袋当中拿出了一个正在倒计时的计时器,对着楚倾露出一个鲜血淋漓的笑容,“整个傅家我都不要了,每一寸地基下面都已经埋好了炸弹……” 炸弹一词出口,楚倾的脸色骤然惨白,他扑上前去从傅宵烛手中抢过计时器,在滴滴的倒数声中,仅仅只剩下了三分钟的时间。 傅宵烛在这时抬起手,就仿佛是留恋一样摸了摸楚倾的耳廓,染了血的声音相当沙哑,“我傅宵烛虽然作恶多端,但有一件事,我从头至尾都没有骗你……” “你父亲不是我杀的……” 大脑就如同被撞击一样一片空白,而就在这愣神的功夫里,又是十几秒钟消逝。 楚倾就这么怔愣地看着傅宵烛,再度张开嘴时,声音嘶哑万分,“炸弹总控器在哪?” 傅宵烛却不回答,而是狂热而疯狂地凝视着他,“这样不好么?我们两个死在一起,就这么生生世世……” 回答他的是狠狠一记拳击,楚倾一拳砸在了他的颧骨上,再度逼问,“总控器在哪?” 傅宵烛的喉咙深处发出了“桀桀”怪笑声,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拉着楚倾一起沦亡。 他贴近了楚倾的耳朵,用此生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陆恒的人已经在救你的路上了,我要让他亲眼看着你跟我……一起死……” 而与此同时,直升机螺旋桨的叶片转动声破空而来,数不清的绳索当空滑下,精锐小队从四面八方包围住整个山头,树林当中有无数黑影潜藏在黑夜之中,等待着冲门的命令。 技术部队正在用仪器扫描每一寸土地,就在这个时候猛然发现了不对劲,扣紧了脑袋上的耳机,“不好——!” “宅基地下藏有大量炸药!”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黑夜背景之下,整座傅宅轰然一声燃烧起熊熊大火,火光凝练成一朵冲天的蘑菇云,将黑夜照射宛若白昼,这人间炼狱一样的景象倒映在陆恒的眼底,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身形猛然踉跄一下,竟然险些摔倒。 楚倾……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骤然大变,上空的直升机不得不紧急撤场,所有小队都被炸弹产生的余波震倒在地,巨大的冲击波下,五脏六腑险些移位。 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陆恒忽然一把扯掉了身上的配枪,夺过身旁人手中的矿泉水,全都浇在了脑袋上,而后想也不想地就冲进了火场! 被火舌席卷的傅宅已经化成了人间炼狱一样的存在,更何况坐地几千亩地,想要从中找到一个人,那根本就是大海捞针一样,完全不可能! 陆恒刚一冲进去,就被焦黑的浓烟呛的气管猛咳,身上的汗水甚至还不等流淌出来就被高温蒸发干净,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灼痛。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扯开嗓子站在一片废墟当中大吼,“楚倾——!” 轰隆一声巨响,头顶燃烧的横梁承受不住重压,当头砸了下来,连带着垮塌了一大片的房屋。 进来了就再也没有退路,陆恒一咬牙,再次朝着火海纵深奔去! 一片黑暗当中,楚倾不知道自己的几根肋骨折断,更不知道身上是否还有好肉剩下,用尽全身上下的力气将面前的铁门推开,“咳咳……” 大火燃烧所带来的浓烟不断呛进气管,以至于咽喉被燎烧地一片焦灼痉挛,楚倾从墙壁内嵌的保险柜中爬出来,捂住嘴唇不住咳嗽,血液还不等沾染上皮肤,便被高温蒸腾地只剩下干涸的痕迹。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心情,就在炸弹倒计时即将结束的前几秒钟,傅宵烛忽然将他一把推入了墙内的保险柜,用那种留恋万分的语气,在他耳畔嘶哑道,“我现在知道……什么叫爱了……” 保险柜门刚一关闭,炸弹轰然爆炸。 现在睁开眼看去,这满目废墟当中,又哪里再有傅宵烛的身影呢? 人为什么总是走到了人生最后一刻,才想起来后悔呢? 楚倾现在浑身上下甚至连移动半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就仿佛是等死一样,靠坐在半壁残垣边,疲惫万分的闭上双眼。 现在自己也要死了。 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又会后悔什么呢? 地基爆炸引发的连锁反应还远远没有结束,建筑物不断垮塌,数不清的砖石就如同泥石流一样滑落下来,耳边不断回响着宛若惊雷的轰隆声。 但是这一刻的楚倾,确实前所未有的平静。 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希望自己不会再有来生。 火舌不断席卷着空气,甚至连肺腑内最后一口干净的口气都被榨干,楚倾捂住自己的嘴唇,喉头不住痉挛窒息,却也只能咳咳呕血,眼前黑烟滚滚,这就是他临死前看到的最后景象。 “楚倾……” “楚倾——!” 然而这时,强有力的呼喊声就如同一双手,直接将他从意识的深渊当中拽出来。 楚倾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睁开双眼,在摇曳扭曲的熊熊大火外,看见了一道令他震惊的身影。 幻觉——? 而就在这个时候,燃烧的房梁承受不住重压猛然垮塌下来,炙热焦灼的疾风迎面扑来,楚倾甚至看到死神的镰刀朝着自己喉咙挥下,下意识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轰隆—— 然而想象当中的剧痛并没有从神经传导而来,楚倾不敢置信地睁开眼,一张熟悉至极地面孔沾染着道道黑灰,正看着他温情地笑。 陆恒用脊背扛起了倒下的房梁,单膝跪地竭力支撑着,伸出一只手,艰难而温柔地碰了碰楚倾的脸颊,“找到你了……” 高温烧灼着皮肤,让楚倾完全丧失了应由的触觉,甚至都感受不到陆恒在摸自己,但是他心底却很烫很烫,甚至比这场火要来地更加猛烈。 但是下一秒钟,陆恒就仿佛是支撑不住一样身体下沉,从肺腑当中呛咳出一口口的血沫,落在地面的瞬间就被蒸干,只留下浓黑的痕迹。 楚倾惊恐地捧住他的脸颊,“陆恒——!” 然而爆炸的余波仍然存在,数不清的砖石瓦块从头顶落下,但凡其中一块落在头顶,两人都是必死无疑。 “能站起来么?”陆恒审视了一下楚倾浑身上下,暂时没有看到明显外伤,“我进来的一路都做了痕迹,你只要顺着……” “陆恒……”楚倾痛苦摇头,“我不走……” “听话。”陆恒现在已经是勉力支撑着脊背上的房梁,重压马上就会把他压垮,“小楚,你还有大好人生,你不可以……” 他们两个人,只能有一个走出火海。 陆恒就仿佛是苦笑一样牵起嘴角,“我命中注定会死,所以出去的意义不大。” 什么叫命中注定会死…… 当楚倾真正明白过来这句话的含义时,瞳孔不由得睁大,脑海中猛然划过,那个老道士说过的话—— “你身边还有一个再世之人。” 陆恒,陆恒他也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爆炸再一次发生,简直是地动山摇,钢筋水泥就如同被重新洗牌一样,楚倾抱着陆恒的脑袋,用身体强行承受了这一波的爆炸冲击,五脏六腑仿佛移位了一样,后脑又不知道撞击在什么地方,闷哼一声吐出大口的鲜血。 当楚倾再一次睁开眼,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滴一滴落在自己的脸颊上,他用手迷迷糊糊摸了摸,凑到鼻尖前才闻到浓烈的血腥气。 是血…… 黑暗当中传来了陆恒的沙哑声音,“小楚……” 楚倾挣扎着坐起来,发现刚才的爆炸余波导致大片的水泥板垮塌,不偏不倚形成一个勉强承重的三角区域,但这点空间连半大孩子都容纳不了。 “陆恒……”楚倾慌忙想要去查看陆恒的情况,“你……” 熟料陆恒一句话就让他定在原地,“别过来……” “我走不出去了……”陆恒似乎声音里都夹含着血,不断呛咳着,“我的胳膊、腿都断了,坚持不到救援来……” 窸窸窣窣中,有什么东西被抛过来,楚倾仔细一看,竟然是沾染着灰尘与血液的营养针剂和肾上腺素。 陆恒的声音继续传来,“你拿着这些,撑下去……好好活着……” 楚倾霎时间泪眼婆娑,哽咽起来,“陆恒……” 他在这狭小的空间内艰难移动的手脚,想要看清楚陆恒的模样,然而陆恒却竭力制止,“小楚……咳咳……别过来……” 但他实在是无法阻止楚倾,最后声音里都透着无奈,“我现在的样子不好看……” 但是楚倾压根不管他说什么,几乎是执意抬起手指摸上了他被烧灼到满是瘢痕创伤的脸,那一瞬间简直是肝肠寸断。 “小楚……”陆恒无奈地苦笑,“叔叔现在……很丑吧……” “不丑。”楚倾哭着笑起来,“陆恒,你是我重活一世的最后意义。” 他拉起陆恒伤痕累累的手掌,将自己的脸颊埋上去,大滴大滴的眼泪就这么浸润了焦裂的皮肤,“你要给我长命百岁……” “小楚……”陆恒因为失血过多脑子迟钝,尚且没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你……” 然而这个时候,楚倾却已经贴着他的嘴唇亲吻上去了。 舌尖能够品尝到的,只有血与泪的味道,像极了他们的一生。 而这个时候谁也看不到的脑中系统正在播报,【玩家楚倾,自愿选择服用毒鼠强自尽,剩余百分之八十寿命将无差别转移到人物陆恒身上。】 【玩家楚倾攻略任务失败,将被系统抹杀。】 【三,二,一——】 整座傅宅的大火燃烧了三天三夜,最终还是顾夙夜指挥,从海上成吨成吨空运来海水,才完全熄灭。 救援人员蜂拥而上,牵着搜救犬在废墟上走走停停,最终有人惊叫,“在这里!快来——!” 所有人都冲上去,当头顶最后一块水泥被移开,众人看到了此生难忘的场景。 陆恒被数块上千斤重的水泥板压在下面,好似雕塑一样跪在地面,膝盖下的血泊已经完全干涸,而他低垂着脑袋,不知道是生还是死。 而在他的怀抱中,楚倾就好似睡着一样安详无比地躺着,阳光从缝隙当中漏在他的脸上,看上去静谧而又美好。 顾夙夜甚至都顾不上脏,夹在一干救援人员当中,率先穿上救援设备就要跳下去,将楚倾给救上来,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动不动的陆恒忽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顾夙夜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充/血赤红的眼球歇斯底里刻满了绝望,就如同濒死的野兽守候着伴侣的尸体,不容许任何人侵犯。 陆恒用最平静的声音宣布了这个事实,“小楚……走了。” “什么?”顾夙夜的眉头深深皱着,他不肯相信,“楚倾怎么会……” 然而更多的,却从陆恒嘴里问不出了。 谁也不知道傅宅为什么会突然着起大火,而陆恒在废墟之下,守着爱人的尸体,被困三天三夜又是个什么心情。 自打被营救出来之后,陆恒就肉眼可见变得有点……疯。 他总是莫名其妙会对着空气说话,就跟和谁聊天一样,说今天的天气,说街边的趣闻,说今天都做了什么…… 心理医生说这属于心境障碍的一种,原因是在他心中并没有接受楚倾离世的信息,所以在脑海当中臆想出来了一个楚倾。 然而更加让人难以接受的是……陆恒不允许任何人下葬楚倾的尸体,甚至于和顾夙夜大打出手。 “陆恒!就算你再难以接受也醒醒好么!”顾夙夜实在是忍无可忍,“尸体已经开始发臭了,你难道想要让楚倾用这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么!” “他没死。”陆恒只是这么回答,“他还存在,我能感受到。” “你感受到个屁!”顾夙夜实在是愤愤不平,“你要是能感受到他,就更不应该抓着他不放,而是应该让他好好投胎!” “小楚还活着……”陆恒讷讷地重复,“我的小楚还活着……” 陆恒最终带着楚倾的尸体一起离开了海城,他什么都不要了,临走的时候只开走了一辆足以成盛放下冷冻棺材的越野车,将楚倾连同棺材一起放在了后座,打算带着楚倾走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冷冻棺材的运行需要大量的资金来维持,陆恒白天打工,晚上就睡在越野车内守着棺材,顺便将这一天的见闻都讲给楚倾听。 然而车内存放着棺材和一具尸体,到底还是耸人听闻,他们好几次都被驱逐,甚至棺材还被盗窃过,街边混混以为这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却没想到打开来跟一具尸体面对面,当场吓得魂飞魄散,还把警察给招来了。 陆恒就如同困兽一样牢牢守护着棺材里的楚倾,不允许任何人侵犯。 纵然有冷冻棺材的存在,可仍然避免不了尸体的损坏,在这一路的磕磕碰碰当中,棺材内部的冷冻液不断泄露,冷冻效果逐渐丧失,楚倾的皮肤表面不可避免地长出尸斑,甚至连相貌都发生了轻微变形。 越野车甚至都上不了高速,因为一开窗,就会散发出一阵腐败的臭味,引起路人的围观。 日子一天天过去,从离开海城开始算,到如今,已经整整七年了。 越野车也已经破破烂烂到几乎不能修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坏在半路。 而陆恒心目中的最后一站是——喜马拉雅山。 驶上高原不久,越野车就彻底报废了,不管怎么修都无济于事,大概这也是上天注定,只能送他们到这里。 陆恒打开了冷冻棺材,温柔而坚定地注视着楚倾的面容,忽略掉他皮肤上青紫色尸斑,而后将他从棺材当中抱出来,背在了后背上,用绳子缠绕了两圈,而后打了个死结。 之后一路登山,就算再身强体壮,到了高原也得矮上半截,更何况陆恒后背还背着一个,走起来更是磕磕绊绊。 炙热的阳光灼烤着皮肤,迷迷糊糊中,眼前似乎是出现了幻觉,陆恒半眯着眼睛分辨了好半天才看清,那是一座耸立在岩壁上的破旧寺庙。 庙中早已空置多年,没有僧侣,更没有香火,陆恒将楚倾放在阴凉地方,在满天神佛面前,将酥油一一添满,而后长跪下来,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而就是在这一瞬间,他脑中蓦然划过了上辈子的景象—— 上一世,自己也曾如此在长明灯前许愿。 他希望下一世能够遇见楚倾。 一念轮转间,不知今夕何年,回响着的都是心弦触动的声音。 “我希望……”陆恒的唇齿颤动着,眼泪就这么划过面庞,“下一世,仍然能够……” “……遇见他。” “早一点,再早一点……” 一阵风来,烛火飘摇,就如同满天神佛响应一样,供桌上的香油倾倒下来,火星子迸溅上去,霎时间点燃了室内层层叠叠的经幡,燃烧起一场冲天的大火。 而陆恒不逃也不躲,就在这场大火里,抱着楚倾的尸体,仿佛到达了此生归宿一样闭上了双眼,表情相当安详。 他给楚倾的无名指套上了戒圈,流着泪,颤抖着亲吻上他的嘴唇,两人的双手死死交握在一起,仿佛至死不渝的誓言一般。 而在他身后,一直存在着的楚倾灵魂终于显露出隐隐约约的轮廓,泪流满面着伸出去一只手,轻轻碰了碰陆恒的满头白发。 他总算是知道了自己这一世是怎么来的。 是陆恒上一世在神佛前跪求来的。 这七年,他一直都存在于陆恒的身旁,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触碰到他,甚至发不出声音,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他小心翼翼对待自己的尸体,每天精心伺候着。 看着他带着自己,一路上被不断驱逐。 看着他背着自己,一步步爬上了喜马拉雅,来到无名寺庙前跪求。 他心痛却也无力,因为他只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鬼魂。 【叮咚,隐藏任务完成,恭喜玩家楚倾打通本世界终极副本。】 虚空当中忽然响起个声音,吓了楚倾一条,他震惊无比地抬起头,只见面前出现一面巨大的电子屏,就如同走马灯一样回放起他过去的一生。 “是谁?”楚倾无不震惊,“什么意思?” 【玩家楚倾,恭喜你,帮助系统完成情感升级,升级内容“三生三世”“爱与恨,冰与火”“此生永远的遗憾”。】 楚倾眯起眼睛查看屏幕上的字,“这是……” 三生三世他或许能够理解,可能是他和陆恒,但是“爱与恨,冰与火”以及“此生永远的遗憾”又是什么? 【上一世玩家楚倾死亡时灵魂存在强烈波动,加之人物陆恒产生了强烈念力挣脱了世界意识,使您被系统检测到,从而成为系统玩家。】 【您所在的世界,实际上是一本未完成的小说,原本的大纲当中,傅宵烛作为反派最终走上黑化的道路,顾夙夜作为中立者亦正亦邪,而陆恒作为正面主角将走上人生巅峰。】 【但是作者在创作过程中觉得这样的人设千篇一律太过乏味,所以将其搁置在一旁,迟迟不肯动笔。】 【但是玩家楚倾,你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在原本的剧情当中,你对于陆恒来说,只是一个炮灰,但是却偏偏是因为你,让他觉醒了主角意识,甚至惊动了世界意识,从而引起剧情线的变化。】 楚倾总算是听懂一点,“你是说……陆恒的重生是因为……他觉醒了主角意识?” 【没错,剧情线依附主角,主角意识觉醒,剧情线也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傅宅大火本来是剧情线上的重要节点,也是傅宵烛彻底黑化的催化剂,他本应该从这场大火中逃脱出来灭天灭地,却因为你,选择了死在大火当中,达成“爱与恨,冰与火”成就。】 【顾夙夜原本是亦正亦邪,人设是禁欲冰冷的高岭之花,是如同神明一样高高在上的男人,却因为你跌落神坛,染上了世俗的欲望。他这一生都将流浪在海上,永不踏足海城,他不会拥有爱情,因为你的存在,任何爱情都显得格外俗套,达成“此生永远的遗憾”成就。】 【你的存在,让整个剧情丰满而完整,三大男主有血有肉,隐藏副本因此通关。】 【恭喜你,玩家楚倾。】 【你将获得系统最终奖励——幸福一生。】 “我……”楚倾刚开口,就忽然感受到一阵强大的吸引力,似乎要把他抽离这个世界一样。 再一睁开眼,眼前一片灿烂无比的阳光,让他不由得眯了眯眼,这个时候,才感觉到掌心握着什么东西,视线顺着方向看去,却猛然愣住。 陆恒安然睡在他的枕侧,脸上没有任何被大火灼烧过后的痕迹,甚至连身形都如同记忆当中那般健硕有力,岁月不舍得琢磨他半分。 楚倾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缓缓转身,朝着床头柜上的闹钟看去,定在了原地。 2022/1/06/9:47:03 竟然是七年前…… 他又穿越回来了! 楚倾的心脏砰砰跳动了好半天,才终于平缓下来,经历了太多太多,他无暇去思考,就如同重归故里一般,蜷缩在陆恒温暖柔软的怀抱当中,狠狠吸了吸鼻子。 而不知道安静了多久,陆恒忽然悄无声息地睁开眼,凝视着楚倾的睡颜半晌,好似爱怜一般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欢迎回家。” ————————————————全文完—————————————— 后记 很恰巧,在写这篇后记的时候看到这样一个问题, “小说的尽头是什么呢?” 身为作者,其实在提笔的时候就连自己也不知道笔下的人物究竟会走向何方,是悲还是喜,是走向远方,还是画地成牢。 写老七的时候,我自己陷入了纠结,我到底要写出怎样的故事,我想用文字去讲述什么,表达什么。 但人情世故我不曾深尝,只有一腔爱恨鲜明,不管心中多么沸反盈天,笔上得来,总觉浅显。 不过我也懂得了一点,真正的悲剧,不是飞来横祸,而是谁都没有做错什么,但事态却不可阻止地崩溃。 古来称之为大厦将倾。 这也是楚倾的名字由来,不是倾国倾城的倾,而是大厦将倾的倾。 说实话,陆恒作为攻来说,身上的光彩并不鲜明,没有傅宵烛疯癫,也不似顾夙夜冷峻,我想写出他的佛性,是如同金刚明王一样的男人,恰巧符合 “轮回”这个命题。 佛爱世人,才会成全,才会普度,才会舍弃金身涉红尘。 老七这篇文很简单,其实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谁又知道,他们的情跨越了整整三世。 到现在写文也一年半啦,时间一晃,就好像回到自己刚刚提笔的那个夏天。 那时候在医院里百无聊赖,抱着电脑敲下几行字,像是打发这时间,也像是寄托自己的心向往之,现在兜兜转转,几经迷途,又找回了当初心境。 我还是想写好心中的故事,想向众人娓娓道来,做摇着蒲扇啃西瓜的门楼说客,你来,我的西瓜就分你一半。 山水有相逢,我们下一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