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结婚之后》作者:眉开挽 简介: 和死对头结婚之后,才发现他暗恋了我十年? —我只喜欢最好的。 —你是最好的。 *** 林初时和聂寒读书的时候关系恶劣,结果毕业八年后,两人却因为一纸协议,结了婚。 *** 聂寒x林初时 不会说话的闷骚直男攻x美貌身软的富家少爷受 第1章 林初时甫一落地,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电话那头声音着急,催促他不要耽搁,赶快回家。 林初时叹了口气,他已提前知道自己这趟回来,是有任务在身,心中很不愿意,但是家里现在有困难,家里公司经营出现问题,爸爸也因此被急得住了院,他不能不顾,只得从国外回来。 他在机场买了杯咖啡,提提神,拎着行李,坐上车,一路风尘仆仆,到家时是晚上七点钟。 家里阿姨做好了饭,妈妈刚从医院里出来,还要过会才到家,林初时一连坐了十几小时飞机,辗转不停,精神疲惫,便先上楼去洗澡,靠在卧室里的沙发上休息一会儿。 “初时,你睡了吗?”是妈妈。 林初时便醒过来了,回了声:“妈妈,你进来吧。” 林夫人推门进来。 她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穿着丝绸的长裙,头发盘起来,温婉美丽的模样,只是精神不佳,脸色也不大好。 林初时见了,便觉得有些难受,他走过去,安抚地把手放在妈妈肩膀上:“妈妈,今天爸爸好一点了吗?” 林夫人勉强地笑了一下,说:“还是那样。” 林初时便不说话了。 林夫人轻轻拍拍他的手,关心地问:“刚刚阿姨说看你脸色不太好,你都瘦了,待在国外是不是很辛苦?” 林初时摇摇头,不想自己的一些琐事再让她担心,就说:“还好,只是回来有点累了。” 林初时又问:“大哥呢?” 妈妈说:“你哥哥还在公司,最近公司都是他在打理,他一直在奔波,看还有没有法子打通别的资金渠道……” 林夫人说着,眼里露出心疼的神色。 林初时上去轻轻拥住自己的母亲。 是阿姨敲铃,让他们下去吃饭,他们才一起下楼。 饭后闲聊的时候,阿姨说起白天有人打电话过来:“他们说是要来看房。” 阿姨有些忧心忡忡的,问:“夫人,这房子是要卖了吗?” 林初时也是一惊,看向自己的妈妈。 林夫人神色沉静,说:“没有的事,只是要做财产认证,会有人过来看看。” 但是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要做财产认证? 是为了确认资产,好做抵押吗? 林初时对这些并不是全然不知,因此更觉得沉甸甸的,家里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好,到了要变卖房产的地步。 林初时回国的第一夜,因为有心事,睡得并不好,第二天也醒得很早。 在家吃过早餐,林初时陪妈妈一起去医院。 爸爸因为公司的事情,导致心肌梗塞进了抢救室,虽然脱离了危险期,但情况也并不乐观,现在还在医院住着。 林初时去的时候,林父正好是清醒着,半躺在病床上,看见他,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情:“未时,你来了。” 林初时见他两鬓星星白发,脸色憔悴,眉目间尽是沧桑,哪还有记忆里意气风发的模样,一时心头发酸,几乎哽咽起来:“爸……” 林父笑了起来,说:“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吗?” 说着说着,却引起一阵止不住的咳嗽。 林初时忙上去扶住他,帮他拍背。 林夫人也跟着倒水,在旁边补充说:“你爸看见你,心情激动着呢。” 林初时本科硕士都是在国外念的,加上工作的两年,除了有几次放假,算起来已经有八年没回国了,心中不免觉得愧疚。 一家人久别重逢,在病房里聊天,气氛难得有几分愉快,结果林父一句话,又让空气变得沉重起来。 “公司情况怎么样了?” 林母责怪似的看他一眼,说:“医生都嘱咐过了,让你安心养病,不要再管这些事情。” 林父摇头,苦笑着说:“我怎么可能不管呢?” 公司是他毕生的心血,现在面临破产的危机,随时可能分崩离析,他每每想到,都觉得痛苦和愧疚,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 林初时看着他紧着眉头,思虑过重的憔悴神情,心里实在非常难受。 他把手放到爸爸的肩膀,试图传递给他一种安稳的力量:“爸爸,你别想太多,哥他一直守着公司呢,现在我也回来了,一家人齐心协力,难关总能渡过去的。” 从医院出来之后,当天林初时去了公司一趟,和他大哥林朔秋见面。 林朔秋正在办公室里发火,将秘书骂得狗血淋头,眼泪不住地掉,最后抱着文件夺门而出,结果正好撞上了林初时。 “你没事吧?”林初时忙伸手扶住了对方。 那女秘书一抬头,看到个长发青年,青年实在生得漂亮,眼里微微带着关怀的神色,女秘书才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乍然被一缕温柔清风所吹拂,眼前人还是一幅年轻俊朗面孔,一下有些呆愣住了。 “林初时,你给我进来!”门内那暴龙似的声音又在女秘书身后响起。 女秘书微微一抖,也顾不上眼前帅哥了,低着头从林初时旁边穿过去。 林初时看着她仓促离去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 “哥。”林初时进了办公室,走到林朔秋面前,突然伸出手抱住对方,笑道,“好久不见。” 林朔秋也伸手回抱了他,用力在他背部拍了两下,笑骂:“臭小子,终于肯舍得回来了。” 林初时被他拍得都要咳嗽起来,对他哥这么火爆的性格有些无奈。 林朔秋比林初时大两岁,两兄弟年纪差得不多,但性格相距甚远,林初时从小比较文静,长大之后也温润柔和。林朔秋却是团风火一样,不光脾气急躁火爆,做事也雷厉风行,有时显得蛮横霸道。 所幸两兄弟虽然性格天南地北,但感情一直都还不错。林初时当年想学艺术类,也是林朔秋一力支持的结果,否则这么多年,林初时一直在国外,不一定能扛得住家里压力。不过林朔秋力挺弟弟的原因,除了支持弟弟的兴趣爱好之外,也是因为林朔秋性格霸道,更喜欢独当一面执掌大权。 所幸林初时确实也对公司管理,商业经营没有什么兴趣,也乐得父亲把家业传给大哥,自己做个闲散的富贵少爷,做自己感兴趣的事业。 但是现在家庭面临严重困难,林初时再想逍遥其外,就显然不太可能了。 林初时问了他爸在医院里问过的问题:“哥,现在公司情况怎么样?” 林朔秋眉毛一抽,在外人面前强撑的气势泄了七八分,双肩一垮,颓丧地说:“……难啊。” 林初时心里一紧,知道他大哥平时最好面子,说这种丧气话,是因为真的走投无路了。 本来这两年实业经营行情就不好,他爸年纪大了,开拓进取之心早不如当年,越发趋近于保守求稳,结果错过了经济转型的最好时机,虽然勉力维持,到底有些心力不足,公司也在缓慢地走着下坡路。他哥倒是锐意进取,也不太看得上自己老爸的温吞求存,于是接管公司以来,一改林父保守求稳的政策,雷厉风行地进行改革。只是他新官上任,难免心高气盛,又急于做出点成绩,战略上过于冒进,大量资金投出去之后,却遇上两个正在进行的项目面临困难,资金流不回来,一下把公司拖进了债务纠纷里。 自出事以来,林朔秋这段时间都是睡在公司,也是因为觉得没脸回家,因为休息不好,又焦虑,他嘴边都急出了一圈的泡,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好好的一个家,因为他的冒进和失误,就可能被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以林朔秋的自尊心,光是这个就能把他压垮了。 林初时也不可能怪他哥,这些年都是他哥陪在爸妈身边尽孝,打理公司和家里两头的事务,贡献实在比他大多了。 而且人活一世,怎么可能从不犯错,只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点儿。 林初时在公司呆了一下午,目睹了公司现状,光催债的就来了两波,凶神恶煞飞扬跋扈,还砸了公司前台的一个貔貅,被他哥喊保安给轰了出去。 林初时更觉得心头压抑,难以想象这段时间他爸他哥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保洁员清扫前台的狼藉,林朔秋转身回了办公室,把门关得震天响。 林初时安慰了一下在旁边战战兢兢的几个小姑娘,然后跟着进了办公室。 “哥……” 林朔秋背对着他,大概是不想对着弟弟发火,没有回头。 “哥,你们说的那个人……”林初时喉结上下动了动,犹豫一番,到底还是说了出来,“我去见见吧。” 第2章 林朔秋说的那个人,是一家私募基金的老板,对方提出可以注资,帮他们渡过这一难关。 在这个关头,有人愿意注资,林家当然求之不得,他们明白对方肯定不是无偿做慈善,也早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但是到目前为止,对方的老板还没有露面,一直是派律师和他们交涉,除了这种态度实在让人摸不透之外,对方提出的条件也令人费解。 对方提出要和林初时谈——不是和林家家长谈,不是和林朔秋谈,偏偏是和常年呆在国外,不经手公司业务的林初时谈。 任谁也闻到其中古怪,但要进一步问,律师却只说无可奉告,将人结实地堵了回来。 两方僵持不下,随着公司境况越发艰难,林朔秋反复斟酌,还是在通电话的时候,和林初时提了一句,林初时这才匆忙赶回国来。 林朔秋和对方约好了时间地点,是在一处私人酒庄。 林朔秋开车送林初时过去,他的意思是:“对方一定要和你谈,可能是有特别的目的。我们可以答应和他见面谈,了解他的条件,如果可以接受,当然OK,如果超出接受范围,你也不用花时间和他周旋,直接回来。” 以防万一,林朔秋还塞了支录音笔和报警器给他,他自己则带了几个保镖在外面守着,一有情况就会马上冲进来。 酒庄看起来不大,前院是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坪,中间围着一座精巧细致的喷泉,后面就是庄园主屋,侧面墙上怒放着一整面墙的蔷薇。 酒庄负责人将林初时领到一间大概像是品酒室的房间,其中一整面墙都摆满了红酒,脚下也堆了很多的橡木桶。 空气里漂浮着葡萄发酵过后的酒香,和橡木的木质香气混杂在一起,令人熏然欲醉。 林初时是有点好酒的。他们这样的人,多少都有些嗜酒吸烟,甚至是**的毛病,林初时也不例外。 不过他生性平和,从小家庭和睦,人际关系和谐,基本没有受过什么伤害和委屈,虽说从内心来说这样难免缺少一些激情碰撞的火花,在艺术这一道上走得不很出众,但是那种从内而外透出的温柔,在笔尖上透露出来,让他也还算是受欢迎。所以他虽然也抽烟喝酒,瘾倒是不大,更多时候只是为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朦胧欲醉的氛围,至于**,那是碰也不会碰的。 虽说是不上瘾,但是林初时对烟酒多少有一点依赖。林初时有个养了很多年的习惯,就是画画的时候,手边一定会放上一杯酒,至于是什么酒,就要看当时他画的是什么。想他很多年前还立下过宏愿,以后要开一家自己的私人酒庄,他把画室搬到酒窖里,简直快活似神仙。 眼下看到这么多名酒,林初时难免也有几分动心。 便听到负责人对他微笑着说:“老板还要一会儿过来,先生您先在这里稍等,这些是老板的收藏,您可以随意品尝。” 林初时点点头,却笑着婉拒了:“主人还没有到,我怎么好独自饮酒。” 好在他坐了不很久,门从外被打开,林初时转头看过去,负责人先走进来,对门外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 外面大概阳光正盛,争先恐后地拥挤进来,男人逆着光,走进来的时候,有一瞬间林初时没有看清对方的脸。 令人眼睛发酸的光晕里,只注意到男人身材高大,着一身布料高级,剪裁合体的西装,越发显得肩宽腿长。 他一直走进来,负责人在他身后关上了门——阳光一下被挡在门外,室内暖黄的灯光清晰地照出了男人的脸。 英俊而深刻的,似乎常年面无表情,带着一点冷漠的脸。 林初时瞳孔睁大,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聂寒?” 第3章 林初时怎么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聂寒。 大概是他脸上的惊异太过明显,连聂寒也少见地稍微一扯嘴角,说:“没有想到会是我,是吗?” 林初时还在震惊当中,但男人脸上些微的嘲弄神色,令他稍微清醒过来,他心里好像被什么轻刺一下,一时喉咙梗塞,说不出话来。 聂寒步步走近,高大的身躯逐渐在林初时头上笼下一片阴影。 他如今真是不同往日了,垂下来的目光深沉,尖锐,落在林初时身上,好像被鹰隼盯住的感觉,令人头皮微微发麻。 “林初时,”男人喊他的名字,声音低沉,又有些发着哑,好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细微震动,林初时睫毛一颤,听到男人继续说,“好久不见了,老同学。” 林初时和聂寒是高中同班同学,但其实说起来,他们的关系并不如何亲密,也谈不上友好,甚至在刚分班的头一个学期里,他们连话也没说过几句。 原因无他,聂寒是拿着国家补助金和学校奖学金的贫困资优生,平时很独,总是眉目阴沉,在学校里独来独往。而林初时是家里通过关系硬塞进重点班的艺术生,本来学习就吊车尾不说,还常常因为校外的艺术补课而缺堂。 这样的两个人,原本就天差地别,互不交集。 让两人开始有所交集的契机,是高二下学期第一次月考之后,他们的座位被分到一起。 林初时能和传说中的学霸同桌,感觉还怪光荣的,把桌子搬过去之后,很热情地和对方打了招呼。 结果聂寒理都没理他,只埋头专心地看自己的书,林初时摸了一鼻子灰,讨了个没趣,当下对这位高冷学霸的印象就不太好,也就没再主动搭理他。 不过毕竟成了同桌,总不可能还像之前一样形同陌路。尤其林初时记性不太好,容易丢三落四,仗着自己是艺术生,也不怎么把文化课放在心上,几次上课要不就是忘带课本,要不就是拿错书,这种时候不免就要仰仗同桌,腆着脸求聂寒分自己一半的课本看。 好在聂寒虽然是个高冷酷盖大学霸,轻易不和他这种不学无术富二代搅合,心眼倒也不坏,每次被林初时可怜巴巴地拽袖子,扭头冷冷地瞪他一眼,最后还是把书推过来,两个人一起看。 次数多了,林初时觉得这个同桌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近,甚至仔细看看,聂寒五官深刻,眉目锋利,鼻高眼深,就他学美术的眼光来看,其实是挺有特点,也很俊的一张脸,就是总板着脸装大人,活生生给搞阴郁了。 林初时发现了这一点,就心痒手也痒,在聂寒的书本上偷偷摸摸地给聂寒画小像,画完还给正主看,让他给自己点评,聂寒自然是不会搭理他的,万幸的是也没有太生气,林初时于是得寸进尺,几乎在聂寒的所有课本上都留下了自己的墨宝。 林初时自得其乐,两人相安无事,甚至可以说是(林初时单方面)相处愉快了一段时间。 后来重新排座位,俩人分开,林初时心里还有些舍不得,时不时地穿过大半个教室,去找聂寒玩儿。不过聂寒大概对能摆脱他这个拖油瓶是很松了口气的,一点不像林初时一样依依不舍,林初时贴了几次冷屁股,受到打击,他自己身边又不是没有要好的同学朋友,也就忍耐着不再去找对方了。 本来这世上人来人往,交情浓了浅,浅了散,林初时以为他们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至于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闹得两人之间很不愉快,到最后更是彻底闹崩。有时候林初时想起,都会觉得困惑,不明白为什么会到那样的地步,但也没想过还会有后续。 更没想到多年之后,还会在这样的场合,和对方重逢。p> 第4章 林初时脖子有些僵硬,但还是点了点头,说:“……好久不见。” 聂寒垂目看着他,那目光存在感过强,带着某种说不明的意味似的,令人感到不适,林初时不动声色往后仰了仰身体,想要从对方的阴影里脱身。 然而不等他动作,男人先往后退了半步,在林初时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两人现在平起平坐,面对面了。 林初时更清楚地从男人身上看见了这些年来的变化。 不止是变高,变得成熟。 聂寒两**叠,双手交握,身体微微向后靠住椅背,姿态平静又自然,却实实在在地透露出了主人的自信。而他身上显然是量身定制的西装,手腕上的精钢钻表,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擦得闪闪发亮不染纤尘的皮鞋,也无处不显露着主人现在拥有的实力,以及良好的品味。 聂寒双手十指交叉,好像漫不经心,又好整以暇地,问他:“这座酒庄怎么样,你觉得还行吗?” 甚至连这座私人酒庄,也是对方所展现出来的经济实力之一。 和当年那个总是穿着一身因为洗太多次而发白了的校服,脚下永远只有一双老旧运动鞋的冷漠少年,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林初时心里略微觉得怪异,好像过去的时光发生扭曲,有种轻微的混乱感。 他按下那种不适应,轻轻点头,说:“挺好的。” “这个酒庄是从一个西班牙酒商手里买来的,他在这边好不容易做起来,费了好大的心思,最后还是被我弄到手了,当然,”聂寒说着,好像是轻微地冷笑了一下,“花了一点手段。” 林初时看着他,为他话里的意思微觉心惊,又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起这些。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现在生意不好做,暴发户也不太受人看得起,有了这个酒庄装点门面,有些事就要方便很多……总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东西,”聂寒拿出一盒烟,却没有取烟,只是把烟壳握在手中,时不时地敲击桌面,他盯着林初时,目光有些直勾勾地,说,“你说是不是,老同学。” 这样的目光下,林初时那种不适感更明显了,几乎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他避开了男人的目光,说:“……我来这里,是听说,你愿意注资给我们。” “哦,是的。”聂寒好像才想起来这回事,点一点头,说,“毕竟是同学一场,既然知道了,我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的,是不是。” 林初时不管他话里几分真假,听到有希望,便顾不上别的,有些急切地说:“那你要怎么,才肯帮助我们呢?” 聂寒挑一挑眉,看向他,目中晦暗难辨,林初时硬着头皮,与之对视。 聂寒眉头突然一松,说:“何必着急,你来了这里,还没仔细逛过吧。” 林初时点点头,略微有些茫然。 谁知接下来,聂寒真的带着他,在酒庄里闲逛起来。 林初时也不是没有去过别的酒庄,有时自己花钱,有时也会受朋友邀请,只是感觉都和这次不太一样。 全程只有他和聂寒两个人,一个多年未见的,关系并不怎么样的老同学。 而酒庄负责人在介绍的时候,又过于卖力和详尽,仿佛他不是作为客人来随便看看,而是来视察工作的。 除此之外,两人一路走来,随口闲聊,林初时也被迫了解了一些关于聂寒的其他情况。 他隐隐地感觉到,聂寒仿佛是在不动声色地向他彰显着自己如今的财势,是一种并不费心掩藏的,能明显察觉得到的夸耀。 逛了一圈,最后他们又回到品酒室。 这次桌上已经摆了五个酒杯,旁边分别站着一名侍女和一名男侍者。 聂寒问他:“刚刚你也去过酒窖了,有没有什么想尝尝的?” 林初时逛了半天,一直没说到正事,心里有些着急:“不用了,我……” 聂寒仿佛没听见,说:“把去年产的那款长相思拿出来,我看你刚刚好像比较有兴趣。” 后半句是对着林初时说的。 林初时确实是注意到了这款,刚刚也多看了两眼,但是他不觉得自己表现得很明显。 他没想到聂寒居然注意到了。 澄净的浅黄液体倒入杯中,林初时拿起酒杯,清冽的酒香夹杂着微甜的果味,闻了两口,中肯地评价:“很好闻。” 聂寒做了个手势,意思让他尝尝看。 林初时微抿一口,顺滑的酒液在舌尖滑动一圈,引起轻微的颤栗感,青葡萄的感觉很浓,混着一点百香果的酸甜,味道清新,带一点刺激。 有些出乎意料的口感,林初时咽下去,还咂了咂嘴,有些回味:“很不错的白葡萄酒。” 聂寒点点头,神色看起来也有两分满意,说:“我猜你会喜欢。” 林初时口味偏淡一些,白葡确实是他的偏好。 林初时顿了顿,从刚才起他一直有种模糊的感觉,说不上来,但隐约觉得男人的态度似乎是有些暧昧。 但是他又几次把想法按下去,觉得这未免有些没来由,毕竟从他出国算起,两人已经是有八年未见了。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高三的毕业聚会上,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的记忆分明已经淡却了,林初时却还记得当时不愉快的感觉,那种感觉横亘到现在,想起来居然还是历久弥新,心里头好像堵塞着什么,憋得心里很难受。 林初时又尝了两种红葡萄酒,但是心里不安稳,不愿再耗费时间下去了。 “谢谢,我不用再喝了,”他对旁边的侍女说完,又转过来,以一种严肃的神情,正视着聂寒,说,“我们现在可以谈正事了吗?” “看来你很着急,”聂寒挥挥手,那侍女便退了下去,他仿佛是有些遗憾,“本来还有两款不错的酒,想让你尝尝的……这么担心他们吗?” 林初时心神不定,没有注意到他的语气,只勉强沉住气,说:“他们是我家人。” “唔,的确是很亲密的关系。”聂寒点头,表示认同,说,“所以为了他们,你什么都肯答应吗?” “……什么意思?” “我们也算是久别重逢,”聂寒看着他,缓缓地说,“本来想多给你一点时间适应,喝点酒,再一起吃个饭,叙叙旧,这样氛围不是会好很多吗?” 林初时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安,对他话里的意思也惊疑不定,但面上仍然是有些淡淡的,说:“我以为我们没有旧可以叙。” 过去了很多年的事情,到现在其实已经记不清当年究竟为什么会闹成那个样子,又到底谁是谁非,林初时也没兴趣去重新捡起来。 聂寒瞳孔微微一缩,眼里一瞬间掠过阴沉的暗色,不过转瞬即逝,他脸上仍然是毫无破绽的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说:“也是。” “既然如此,那就省掉不必要的开场白,直接进入正题吧。” “我知道你们现在陷入困难,急需资金投入,我的确可以帮你们这次。但我不是做慈善的,这点希望你能明白。”聂寒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也微微绷直了脊背,他说,“我有一个条件。” 林初时不自觉攥紧了手指,勉强稳住声音:“……什么条件?” 第5章 林初时两腿飘忽,神色麻木地从酒庄里出来,林朔秋从车里看到他,连忙下来迎他:“怎么样?” 林初时一副神思不属,三魂丢了七魄的样子。 林朔秋一看就皱起眉,先把人带上车,等车驶离酒庄,开了一段之后,终于忍不住地问:“那人和你说什么了,你被为难了?” 林朔秋脸色难看,眉间一股戾气,一副想要回头找人算账的样子。 林初时知道他哥的脾气,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勉强从刚才那种三观都被震碎了的震惊情绪里回过神来,神色复杂,话到嘴边了,却又咽回去。 他摇了摇头:“没有。” 林朔秋继续追问:“那是怎么回事,他的条件太过分了?还是根本就在耍我们玩?” 林初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哥说刚才酒庄里的事情,他现在还觉得非常匪夷所思。 他怎么也想不到,聂寒提出的条件,居然会是—— “我需要你和我结婚。” 林初时记得很清楚,当时聂寒就是这么说的,他双手交握在身前,神色淡漠,好像是在评价今天的天气,在说再平淡不过的一件事情。 他说:“我到了现在的年纪和地位,很迫切地需要一名伴侣。” “这个人需要谨慎挑选,”男人上下打量林初时一番,然后轻点了点头,矜持地点评说,“而你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林初时:“……” 天呐。 这是什么直男发言bot现场投稿啊? 为什么要让他过来听到这种东西?? 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林初时现在的心情,他简直是当头被三道雷劈中,已经灵魂出窍了。 他两眼呆滞地说:“……我是男的。” 聂寒点头,说:“没有人怀疑这点。” 林初时慢慢找回了自己的魂魄,说:“……我记得你并不是同性恋。” 并且曾经一度很讨厌。 聂寒略微皱眉:“我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林初时:“……” 所以当年你只是单纯地讨厌我吗? 林初时:“……为什么?” 聂寒:“我说了,你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林初时觉得自己今天的震惊值已经超出限度了。 见他实在接受不来的样子,聂寒贴心地为他做出解释:“刚才你也听到了,我这两年虽然发展很快,但是很多场合,我是没有资格进入的。说白了,他们不欢迎我这种暴发户的加入。所以我需要一个跳板,为我打开更高一个阶层的大门,让我能够进入那个世界。” 林初时听懂了,他就是聂寒看中的那个跳板。 他爸从商几十年,是市里的商会成员,大树根深,即便这几年开始走下坡路了,仍然有很大的能量,正好他们家此时暴露出了弱点,聂寒选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实在可以说是眼光毒辣,精于计算。 “何况我们合作,对你们也没有坏处。”聂寒说,“你的父亲在高处待得太久,恐怕已经不太了解现在的社会和市场是怎么运行了,至于你的哥哥——” 他扯扯嘴唇,莫名冷笑了一下,又很快收敛起来,说:“我想你的父亲会乐于有我这样一个女婿的。” 林初时看着对面自信地昂着下巴,侃侃而谈,仿佛胜券在握的男人,一时觉得非常陌生。 他不知道漫长的时间,竟能让一个人的变化大到这样的地步。 林初时无言以对,甚至无法反驳。 他沉默很久,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记得,”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他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你曾经很讨厌我。” 这个问题,聂寒保持了沉默,没有回答。 林初时就明白了。 的确,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那点讨厌并不算什么,至少不是不能够忍受。 毕竟即便是现在这个同性恋早就合法了的社会里,同性结婚仍然是极少部分,而要找一个门第家世符合要求的,更加不容易。 这或许也是男人在短短几年里,就能获得如此巨大成功的原因之一。 最后林初时还是没有和他哥如实交代酒庄里的谈话,只是说没聊到正事,拿话含含糊糊地搪塞了过去。 否则林朔秋要是知道了,恐怕会直接冲到聂寒面前,一拳把他的牙齿都打落下来。 从聂寒那里出来,又应付完他哥,林初时几乎已经筋疲力尽了,但还是又去了医院一趟。 他妈正陪着他爸做检查,一套流程下来,两个老人家都是满头的汗,先不说病中人如何,单是旁边陪同的他妈,这段时间也因为忧虑和奔波,而憔悴了许多,还不能在他爸面前表现出来。 林初时看着两位老人受罪,心里就十分地不好受。 林父看到他来了,没高兴多久,就又操心起公司的事来。 他妈拦不住,只好叹了口气,问林初时:“前段时间你哥不是说有人愿意注资吗,你们那边进展怎么样?” 他妈是知道有这么回事的,但是并不清楚内情,她提起这茬,其实也只是想让林初时说些能安抚他爸的话,林初时心里很清楚,也勉强自己露出一种轻松的笑意,说:“嗯,注资的事,最近有进展了,我和哥一起去见了对方,只是还要再谈一谈条件。” 林夫人没想到竟然真的有进展,当下稍微松了口气地,说:“能谈就好啊。” 林父则有些不放心,说:“虽然是我们有求于人,条件也可以谈,但你们兄弟俩要有原则有分寸,能谈的才谈,别为了眼前的难关做傻事。” 林初时心里苦笑,也不敢和他爸说对方到底提了什么样的条件,只是面上点头说是。 林初时心头压着沉重的思绪,怕被他爸看出来,没坐多久,就离开医院,回家里了。 进门的时候,家里阿姨还和他说起,早前已经有人来看过房子,拍了一堆照片,阿姨忧心忡忡地问他:“小少爷,是不是真的要把房子卖了啊?” 林初时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的去留。 阿姨在他们家做挺久了,林初时还没出国的时候,她就在这里了。他们家待遇很好,对人也客客气气的,这样的雇主很受欢迎。而且这么多年,阿姨多少对这里也有了感情,何况人年纪一大,总是不太愿意再挪窝的。 林初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自己心中也充满了不安和茫然。 在国外的时候,他只需要对自己一个人负责,家里的压力全都落在他哥身上,他也理所当然地不管不顾,逍遥自在,甚至直到下飞机的那一刻,他心里也还是对家里面临的情况没有什么实际概念。 可是当他真正开始接触了,发现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容易的。医院里父亲的病还没有完全好转,往后也不断的需要钱;他妈妈从出生到嫁过来,从备受宠爱的千金小姐,到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人,一生都没有受过什么苦,如果真的落魄了,他妈妈可怎么办呢?还有现在忧愁地站在自己面前的保姆,连同公司里那么多的人,饭碗也都握在自己的手里。 林初时从不知道当所有人的生机都压在自己肩上,是如此令人窒息,充满了压力的。 而他爸爸顶了几十年,然后是他哥接过棒,他被父兄庇护了这么多年,到现在也该轮到他了。 林初时在门厅沉默了很久,最后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对阿姨说:“不会的,这房子不会卖的。” 第6章 林初时回到卧室,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把自己扔到松软的床上,疲惫的身体得到放松,但压抑的心情并没有缓解 他在床上躺了会儿,拿出手机,翻到联系人页面,里面多了一个新号码,他看着“聂寒”那两个字, 白天的对话又出现在了脑海里,让他莫名有些出神。 他手指略微蜷缩,犹豫半天,给那个号码发了条信息。 【如果我说拒绝呢?】 他握住手机,看着手机屏幕,突然觉得紧张。 他没有等到回信,反而是手机铃声响起来,林初时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了。 他没来得及看清来电人是谁,手忙脚乱接起电话,听到男人略微低沉的声音响起来:“怎么,还没有睡吗?” 林初时听出了对方的声音,不知怎么,一时竟有些心慌,他稳住神,嗯了一声。 聂寒问他:“为什么?” 林初时反应片刻,不知道对方是在问他为什么拒绝,还是为什么没睡。 他稍微攥紧了手机,说:“我以为你应该知道。” 对方沉默了。 然后男人又说:“我以为我给你提供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对方这种慷慨施恩的语气让林初时觉得受辱,他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你说的办法,就是要我拿自己做筹码,换回我爸的公司吗?” 聂寒静了片刻,说:“你一定要这么理解,也没有问题。” 林初时梗住了,一时不知道是愤怒还是耻辱居多,简直都说不出话来了。 聂寒又说:“我如果是你,就不会拒绝,毕竟这很划算。” 他仿佛冷静又理智,逐条给林初时分析利弊:“你爸的公司拖不了太久,而你哥应该和你说过情况了,这是一笔非常大的资金,目前除了我,没有别的人有能力,或者有意愿,帮你们承担风险。我能帮你们渡过难关,让你们的公司免遭灾难,你的父亲能安稳地进行治疗,你的妈妈可以继续当她的贵妇人,你的哥哥,当然也可以继续嚣张跋扈……当然,这对你来说可能是很大的牺牲,但是我想,这仍然是很划算的一笔买卖——至少对你们家的现状来说,不是吗?” 林初时无话可说,无言以对。 聂寒放出了致命一击:“最重要的是,你没有别的选择了。” 聂寒说的每一条,都精准地摸到林初时的脉门,切中他的要害,男人仿佛是一条在暗中窥伺已久的毒蛇,寻到他的弱点之后,迅猛蹿出,咬穿了他的咽喉。 林初时为对方的心计和谋算而感到心惊,隐隐还觉得恐惧。 林初时握着手机的骨节因为太过用力,而轻微地发白,他心里被两种很激烈的情绪撕扯着,一边是愤怒和自尊,让他不甘愿受对方的摆布,另一边却也明白,对方的确能挽救他于危急,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所以,”男人的声音又响起来,声线低沉,一字一顿,说话的时候,无论是否用心,总给人一种思量过后,谨慎认真的感觉,好像自己也被专注地对待了。 他说:“不要拒绝我。” 林初时喉咙里仿佛堵塞着什么,喉结几次上下鼓动,让他难以发出声音,他缓了一会儿,勉强出口,问:“……为什么?” 他好像一直在问为什么,连他自己都已经快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问什么。 但是聂寒却好像都能听懂。 又是一阵沉默。 聂寒在寂静里开了口:“如果我说,是因为我喜欢你呢?”p> 第7章 男人又继续说:“这样你会觉得好受一点吗?” 仿佛他还很体贴。 林初时:“……” 他简直服了,这个人是故意的吗? “谢谢,并不会。” 说完,林初时直接挂了电话。 他胸口起伏,心里是有些气愤的,为这再刻意不过的戏弄。 虽然挂了电话,但对方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盘旋环绕,林初时躺在床上,干脆扯过另一个枕头堵住自己的耳朵。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花了很久的时间,他才勉强闭上眼睛,睡得也不安稳,竟梦到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林初时背着画板,和朋友一起穿过教室走廊,玻璃外是一树树的香樟,中间夹了几株樱花树和白玉兰,都还不是开花的时节。 聂寒从前面的拐角走出来,迎面朝他走来。 那会儿两人应该已经不是同桌了,但林初时一看到他,就挥手和他打招呼。 但是聂寒看也没看他一眼,目不斜视地和他擦肩而过。 窗外的树影簌簌摇动。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听到朋友生气地说:“他老是那个样子,你干嘛还要去贴冷屁股。” 另一个朋友也不顾人还没走远,完全没有顾忌音量地,耸耸肩地说:“他们这种人就是这样子啊,自尊心很强的,就怕别人瞧不起他,你也是注意一点吧,你对人家再好,人家也不一定会领你的情。” 林初时听了觉得不舒服,下意识想张口反驳,但大概也是少年心性,三番五次受冷遇,也觉得自尊受损,因此只闭紧嘴唇,一言不发,瞪着聂寒的背影,慢慢又消失在了对面走廊的拐角。 然后画面扭曲,如碎片散开,又变到了另一个场景。 已经是放学之后,大片大片的昏黄日光从玻璃外洒进来,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他和一个人躲在教学楼的楼道里,偷偷地接吻,对方是谁他已经记不清了,甚至连亲吻的感觉都很模糊。 却突然听到咚的一声。 他被吓得清醒,猛地睁眼,看到不远处,聂寒手中的苕帚簸箕掉在地上,少年逆着光看向他们。 林初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听到少年的声音,像是一条绷紧的弦,骤然发出令林初时觉得刺耳的声音:“你们……同性恋?” 对,林初时记起来了,当时和他接吻的,是个男孩子。对方高他一级,是看起来成熟稳重的学长。对方不动声色地靠近,有意无意地和他开些无伤大雅,却充满暧昧的玩笑。而青春期躁动,充满了探索的欲望,学长向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门缝,林初时对此感到好奇。他脾气温和,但本性并不温顺,他有种探险的本能,于是答应和学长试试。 那段恋情说来并不长久,学长举止待他温柔,同样也很直白,很快想把他往床上带。林初时正值青春,对性一字,其实也很好奇,只是心里同对方仍有距离,甚至觉得学长裸-露出来的性-器不够美观漂亮,让他看了就想皱眉头,完全产生不了兴趣。几次下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两人惨淡分手。 分手的时候,学长甚至觉得自己受了骗,说他根本不弯,是在玩自己。 高大威猛的学长哭起来却是梨花带雨,林初时无言以对的同时,也对对方产生了一种类似愧疚的情绪,觉得自己没有成功弯掉,是辜负了对方。 但出现在他梦里的,却并不是学长,反而是那个露出震惊和厌恶神色的同班少年,常常突兀地显示着存在感。 自从撞破他和男生接吻之后,聂寒对他就更加冷淡了,甚至到了看见他就沉下脸,掉头就走的地步。尤其过分的是,在一次生物课上,需要分组做实验,他们俩被分到一组,于是两人被迫待在了一起,结果取仪器的时候,林初时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手指,聂寒就跟被病毒传染了似的,迅速缩回手,还夸张地往后退了半步,眉毛皱得死紧,仿佛是很反感他的靠近。 林初时实在忍不住了,任是个泥人也要被对方这种态度搓出了火气,何况他又不是没脾气。 他对聂寒说:“你放心。我就算是同性恋,也不是谁都看得上的,你不用跟防贼似的防着我。” 怕聂寒不信,说完他直接举手,申请换组。 那次他是真的生了气,甚至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和失望——他本来是很认真想要和对方交朋友的。 他和聂寒关系明显变得恶劣起来,大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林初时从梦里醒过来,还是有些没回过神,他喘了几口气,下床倒水喝。 少年时代的记忆已经远去,却在梦里梦到,让人觉得好像是看了一部发旧的老电影。 他回想起记忆里那个冷漠,高傲,对他避之不及的少年。 那句“我喜欢你”,像是刚刚那杯灌下肚的冰水,并不解渴,也不熨贴,反而让他觉得有种冰冷的沉坠感。 他当然没有把聂寒的话当真,他还不至于那么自作多情。 这么多年过去,连当年那个不屑与人来往的冷漠少年,都能够在商场上游刃有余,斩获颇丰了,那么会说些鬼都不信的场面话,也就并不值得稀奇了。 甚至可以说,因为聂寒这样坦荡的捉弄,他反而把那个原本就不太可能的推测,彻底推翻了。 本来多年不见,还曾经关系恶劣的昔日同学,却突然对你说其实他喜欢你,这不是发生在三流狗血言情小说里,就是脑子不太好。 林初时自觉脑子还没有坏掉。p> 第8章 不过诚如聂寒所言,无论他是为了什么,有着什么样的目的,林初时其实没有别的选择。 几天之后,两人又在酒庄见面了。 这次没有谁再做无谓的客套,两人对面坐着,在他们上首坐着律师。 摆在两人面前是厚厚的几叠合同,林初时大致翻了翻,很多名词根本看不懂,而且这么厚厚一沓,无外乎都是关于他的卖身契,他更不想看了。 律师作势要宣读合同,林初时直接打断了他,问:“关于合同期限的条款在哪里?” 律师一顿,看了聂寒一眼,后者微微点头,得到首肯,律师将那一页摊开了给林初时看。 林初时将那一页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 合同有效期为五年,五年之后,林初时若是偿清所欠债务,就能解除合同。 这是林初时凭借自己那点微薄的法律知识,以没有任何合同能够没有有效期限为由,向聂寒提出了唯一的一个条件,这也是他最后松口,答应这种关系的根本原因。否则即便是为了公司,为了家人,他恐怕也牺牲不到这种地步,去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好歹设定一个具体的期限之后,还能等来结束的那一天。 当然林初时也很清楚,即便经过讨价还价,这种关系本质还是一桩交易,这仍然令他觉得耻辱,但是他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而且五年不长不短,到那时他也不过三十出头,即便有五年错位,他仍然来得及回到自己的轨道上去。 聂寒同意的时候,林初时甚至是松了口气的。 最重要的一项关切得到保障后,林初时也没再多磨蹭,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合同好几份,页数又多,光是签名就签了十几个,其中涉及到好些产权方面。 林初时料想是聂寒如今身家昂贵,资产众多,要提前和他将财产分割清楚,也能理解,并没有太花心思注意。 合同签署完毕之后,两人交换文本,又照原样签了一遍,然后林初时也没有再看,将合同直接装进了自己的文件包里。 聂寒向他伸出手,脸上竟露出微微松口气的模样,仿佛是完成了一项大型项目:“合作愉快。” ……还真是甲乙双方啊。 又听到聂寒自然地说出了下半句:“聂太太。” 林初时被呛得咳了一下,匪夷所思地看向对方。 男人神色自若,理所当然:“我想合同已经生效了。” 林初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什么,心里也憋得慌,但男人没有把手收回去的意思,他也只好伸出手,快速地和对方握了握。 聂寒看起来心情不错,问他:“时间正好,要一起吃个晚饭吗?” 林初时心里五味杂陈,没有心情和对方吃饭,说:“不了,我还要去医院一趟。” 顺便想想怎么把这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告诉他们。 林初时一想到要和他爸妈,尤其是他哥,去解释这堆事情,就觉得头都大了。 聂寒看他一眼,刚才那一闪而过,仿佛笑的神色已经不见了,他脸上又恢复了如常的沉默:“你自己回去?” 林初时点头。 聂寒问:“你哥今天没来给你保驾护航?” 林初时一愣,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上次他哥送他过来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对方提起他哥的时候,语气里好像总是含着一点微妙的讽刺。 但是没等他捕捉住,聂寒又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说:“正好顺路,一起吧。” 不给林初时反应的时间,聂寒已经站起身来,往外走了。 他们走出正厅,车子已经停到面前,司机在车外安静地等候,神情严肃恭谨,穿一身规整的三件套,头油抹得发亮,手上还戴着一双洁白的手套。 两人走过去,司机还朝他们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为他们拉开车门。 林初时上车之后,心里还在啧啧称奇:若非他和聂寒曾经是同学,知道彼此的底细,他都要以为聂寒是什么年头传下来的贵族了。 自己现在也不是踩在社会主义社会的土地上,而是什么欧洲皇室贵族的私人庄园。 聂寒和林初时一起坐在后座,车内空间宽敞,大概是因为车身加长了的缘故,面前是个小吧台,还有一个可升降的影音格屏,将后座和驾驶位隔断开。 林初时家也有辆房车,不过年头有些老了,当时他爸买来也是为了一家人方便出去玩,偏向家庭设计,在性能和设备上远不如这辆,想来价格也要昂贵许多。 他实在是很好奇,不知道这么短短几年,聂寒是如何从领国家助学金的贫困生,一举发家,一跃到现在地步的。 他心里想着,实在难以忍耐,不自觉地已经问了出来。 聂寒看他一眼,神情有些似笑非笑地,说:“放心,本人知法守法,没做违法的事,更不会牵连到你。” 林初时一愣,反应过来对方误会了,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聂寒看起来却也不太在意他的态度,简短说了几句:“大一的时候,爷爷的老房拆迁,我们分到了两套房和一间门面。之后爷爷去世,我把房子和店铺都卖了,开始做生意和投资,运气不错,赚了点钱,快毕业的时候又和朋友合伙开了公司,一直到现在。” 他寥寥几句,说得很轻松,但林初时还是听得心惊。先别说当时还在念书的聂寒,怎么会有胆子把即便不动也能生钱的不动产卖了,光是他说从大学起就在做生意做投资,就让林初时心惊胆战,林初时身边有不少富二代,拿家里的钱说是去投资,结果别提赚钱了,成本收得回来都算好的,至于那些把家底儿都败光的,虽然少,也不是没有。林初时就是很有自知之明,自觉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干脆一点儿也不插手,他玩玩艺术,虽然也烧钱,但也比那些把钱扔水里,还激不起水花的强。 林初时手臂微微起了层疙瘩,心里有些佩服,既为聂寒的胆识过人,又为他的眼光毒辣。 但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又没办法真诚地赞赏对方了。 他脸上大概是露出了纠结的表情,聂寒看看他,目光沉沉,随即又转开了,问:“喝咖啡吗?” 车厢里有配套装备的咖啡机,林初时在心里又默默感叹了一番豪车的奢华,然后诚实地点了点头:“要。” 聂寒按住座椅旁边的控制面板,林初时坐在旁边的座位,手肘支着座椅,手掌撑着下巴,有趣地看他操作。 林初时生得倒实在是很好看的,并不是那种标准浓眉大眼的好看,却没有人会反驳这一点。他皮肤白,脸型偏小,轮廓倒不算很突出。生了双眼皮,但眼皮偏窄,双得不是那么明显,睫毛虽长却不翘,倒是很黑,如鸦翅垂下,撩人似的。眉型偏长而直,斜斜地往上飞一些,嘴唇也薄,唯有唇中心两点微翘起来。这样的五官本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好看,组合在一起,却别有一番流畅的美感,而且大约是因为气质的缘故,他这副本来看起来多少会有些无情和凉薄的相貌,却偏偏让人觉得温润。他还蓄了一头长发,发色漆黑,发质柔软,微卷地垂落到锁骨的位置,平时用发绳在身后扎起来,但谁也不会将他误认作是男子,他五官虽美却不女气,肩膀也是男人一样的宽度。 真是通身充满了复杂特质的青年,但偏偏他撑着下巴,微微笑起来的时候,又有种格格不入,却引人心动的天真。 聂寒目光落到他身上,眼里泄出一丝不明显的笑意,谁都没有注意到。 第9章 车子在医院前的路边停下,林初时先行下车,没想到聂寒也跟着下来了。 林初时回头看他:“你怎么也下来了?” 聂寒顿了顿,神情自若地说:“来都来了,顺便拜访你父母。” “毕竟他们现在算是我的岳父母了。” 林初时一听他无比自然地说起那几个字眼,就头都大了,觉得浑身发麻,非常不适。 “……不了吧,”林初时委婉道,“这也太突然了,他们根本没有准备。” 别说他爸妈了,他自己都毫无心理准备。 聂寒看着他,不说话了。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默。 林初时觉得尴尬,这时却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他。 林初时回过头去,看见他哥大步朝他走来,惊讶地问:“哥,你怎么在这儿?” 不是应该正在公司忙得脚不沾地吗? 林朔秋走到他身边,先没顾得上他的问题,而是浓眉微挑,看向聂寒:“这人谁?” 林初时头皮一炸,才想起身边还有这么个人在,他实在怕聂寒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来,抢先道:“这是我高中同学,聂寒。” 又对聂寒猛打眼色,说:“这是我哥,林朔秋。” 林朔秋上下打量聂寒,后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有钱且不好惹的大佬气场,令一向在外威风赫赫惯了的林朔秋有些觉得被挑衅到,而且对方的眼神,尖锐锋利,还有些阴沉沉的,也令他感到一种不快。 他皱了皱眉,说:“这是你高中同学?我怎么没印象。” 这样一张脸,再搭上这种气质,他应该见过就不会忘才对。 林初时有些无奈:“又不是我所有同学你都见过,而且好多年了,你可能见过,忘了也说不定。” 林朔秋一想,也是,也不再多想,看在他弟的面子上,还纡尊降贵地伸出手,说:“幸会。” 聂寒却没有动,他眼睛盯着林朔秋,脸色与其说是冷漠,更像是有些紧绷,他眼里好像涌动着什么情绪,要激烈地挣出来似的。 林朔秋的手停在半空,渐渐有些恼怒起来。 林初时也感到气氛好像不太对劲,往聂寒看了看。 聂寒垂下眼睛,再抬眼的时候,已经平静如常了。他伸出手,和林朔秋简短地握了一下,很快就松开。 他说的是:“久仰。” 让林初时松了口气的是,聂寒不知道怎么,又不再说要去看他爸妈的事,而是转身上车,离开了。 两兄弟一起往住院部走去。 林朔秋看起来还没放下刚才的事,一直在问:“你的高中同学里面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在,你当时怎么没和我提过。” 林初时无言,默默地想:和你说什么,我跟他的关系有多坏吗? 他哥这个人,说好听点,是脾气太直,性格火爆,说难听点,其实就是张扬跋扈,不讲道理,还极其地护短。小时候因为林初时长得漂亮,性子又文静,只喜欢待在角落里用彩笔画画,不爱和男生一起玩,因此不免遭到一些小混球的挤兑和欺负,结果他哥知道之后,直接抡起拳头把人给挨个揍了个遍,哭着鼻子回家找妈妈。并且从此以后,只要和林初时有过矛盾的同学,无论是恶意还是无意的,基本上都被他哥修理过,导致林初时在小学的时候,就靠着他哥,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学校一霸。等林初时上初中之后,林朔秋也上了高中,只是学校离得不远,所以还时不时会翻墙进来帮他揍人,当时甚至还传过一阵他被黑社会大佬罩着的流言,导致林初时所经之处,都有人跟风地喊他一声老大,搞得林初时非常尴尬且丢脸。 好在等林初时上高中之后,林朔秋也去了外地念大学,林初时这才算脱离了他哥充满爱的拳头保护,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地自由交朋友,还不用担心对方会被他哥问候了……虽说也不可能完全避免就是了。 林初时真不敢想象如果他哥知道了自己和聂寒做的交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想想林初时就觉得两眼发黑,腿也跟着发软。 林初时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你还没说怎么这时候有空来医院呢。” 林朔秋闻言,却是难得放松地笑了起来:“两天前那家私募基金给我打了电话,说有意愿给我们注资,今天还约好了面谈的时间,我来给爸妈说下这个好消息。” 林初时脚步顿住。 林朔秋回头,问他怎么了。 林初时摇摇头,笑了下,说没什么,又跟上去。 他只是没想到,聂寒行动力如此迅速,明明今天才签的合同,聂寒却在两天前就已经和他哥说过了……他是笃定自己肯定会答应吗? 一时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管如何,聂寒真的说话算话,他还是松了口气的。 两兄弟去了医院一趟,和父母说了投资的事情,两个老人都很高兴,林母又插着空念叨了几句,让林朔秋回家休息,怎么能老睡公司,被林朔秋摆摆手敷衍过去。 医生进来查房,也带来个好消息,林父的病情得到了控制,正在稳定地好转。 真是喜上加喜,连日来罩在他们头顶的阴影,总算稍微散开。 林初时看着他们,心里一口大石总算暂时放了下来。 至于他自己,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林朔秋坐了不久,回公司继续忙去了。 林初时待得晚一点,在医院附近和妈妈吃过饭后,再一起坐车回家。 收拾洗漱之后,时间已经不早,林初时已经很疲惫,准备休息的时候,却接到了一通电话。 这次林初时仔细看了来电人姓名,一时没有动,那手机铃声不停,仿佛不等到他接就不罢休。 林初时只好接起来。 男人低沉的声音透过小小的金属壳传递过来:“睡了吗?” 那声音离得太近,贴在耳朵边似的,加上对方的说话内容,凭空让人觉得有种亲密感,林初时有些不适应,把手机稍微拿远一点,才说:“嗯。” 顿了顿,又很快地补充:“正准备睡,有什么事吗?” 聂寒仿佛没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说:“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下周一我会和你们公司的负责人面谈注资的事情。” 林初时嗯了一声,没有明白他提这个是什么意思,想了想,说:“……谢谢?” 男人停了停,说:“我的意思是,那天我会和你的哥哥见面。” 林初时还是没转过弯来,正想说我知道啊,话到嘴边,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回过味来,他啊地一声惨叫了出来。 对啊!聂寒要和他哥见面! 但是今天两人已经见过了,还是他给做的介绍! 到时他要怎么给他哥解释,前两天和他一起上医院的高中同学,转头又变成了给他们投资的金主大佬啊?! 聂寒仿佛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崩溃,问:“这个难道很难解释吗?” “我们不是已经准备结——” 话音还没落完,林初时就崩溃地打断了他:“……我求求你,别再说了。”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能无比自然地说出这么羞耻的话啊?! 聂寒静了静,片刻,他说:“为什么?” “我很难拿得出手吗?” 他的语气认真,严肃,带着一点对林初时态度的不满。 这个林初时没法和他解释,难道要说我和你结婚是迫不得已,其实心里并没有接受这样的关系吗? 他直觉对方并不会想要这个答案。 而且都已经签完卖身契了,再这样说,他也觉得不太合适,像是当了**还要立牌坊。 林初时叹了口气,他觉得压力好大。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初时尽量委婉地解释,“不是拿不拿得出手的问题,只是你不会觉得,呃,这样的进展,有点太快了吗?。” 聂寒没说话,林初时心里有点打鼓,但还是继续说:“我才回国没多久,就和你……那个,然后你就答应注资,我哥肯定会觉得不对劲的。” 聂寒说:“那又怎么样?” 林初时语塞。 “我想我们的合同里面,已经很明确地写清楚了,”聂寒声音微冷下来,“我们的关系,是结了婚的伴侣。” 林初时:“……” “我希望你能明白,在这五年里,无论你愿不愿意,”聂寒说得很直接,“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林初时说不出话来了。 被对方直白又强硬地点明事实,让林初时有种不知所措,又很微妙的感觉。 半晌,林初时吸了口气,苦笑地说:“我知道。” 他只是稍微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自己的全新身份,以及跟这个人的全新关系。 男人声音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地,继续说:“如果你觉得难以适应,我会让你学会习惯。” 林初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半晌,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两人对着手机,一时却都无话可说,沉默的气氛悄悄蔓延。 令人坐立不安的沉默里,林初时先开了口:“……不早了,我先睡了。” 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又快速地道:“晚安。” 男人顿了顿,也淡淡说了一句晚安。 林初时挂了电话,还有些出神。 他在回国之前,绝没有料到他的人生会发生这样大的转变。 更想不到多年未见的那个人,现在却以这样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强硬地闯进自己的生活…… 林初时头疼地叹了口气,不再想了。p> 第10章 聂寒和林朔秋约好下周一见面,在此之前,聂寒打电话给林初时,约他出来,说还有件事没做。 林初时一开始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事,等聂寒提醒他带上户口本,林初时就反应过来了。 他一时哑了声,片刻,才吭吭哧哧地:“……今天去吗?” 男人嗯了一声,又淡淡地补充:“你应该知道,合同生效时间是从我们结婚当日开始算起,你想再拖久一点吗?” 这下林初时也没什么话说了,毕竟早一天结婚,也就意味着能够早一天结束。 答应下来之后,林初时又开始犯愁,琢磨着要怎么拿到户口本。 他多年不在家,这些东西放在哪里实在是不清楚,但是如果去问他妈要,又担心自己会露馅儿。 他把这个顾虑和聂寒说起,聂寒问他:“你一定要瞒着?” 林初时对他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有些不满,分明全是对方惹出来的事,他忍不住说:“可以不瞒着,不过让他们知道了,我们也就不用结这个婚了。” 对方静了静,然后说:“嗯,也是。” 声音似莫名含了点笑意:“毕竟我们这也算是私定终身了。” 林初时:“……” 但是仔细一想,他背着父母,还想着要怎么偷出家里的户口本,去和一个男人结婚,可不就是私定终身吗? 林初时回过劲儿来,莫名觉得脸上温度有些高,贴住手机的耳朵也微微发烫。 男人没有继续逗他,说:“不用怕,你就照实和你妈妈说需要户口本,借口随便编一个,反正你刚回国,是需要办很多手续的,阿姨不会多想。” 男人声音淡定,很冷静地教他如何骗人,一听就是坏事做多,已经非常熟练了。 林初时默默腹诽,却也没别的好办法了。 林初时走到门边,打开先探头探脑,做贼心虚地看了下外边没什么人,才深吸了口气,下楼去。 林夫人此时正在厨房里忙活,林父现在已经能吃一些流食了,她就亲自一大早起来煮粥煲汤,然后送去医院。 林初时走到厨房门口,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才拉开门,走进去。 林夫人穿着围裙,搬了只凳子,坐在炉前小心地照看着火,见他进来,就问:“怎么到厨房里来了?” 林初时有些紧张,先和老妈聊了两句不相关的天,然后话头突兀一转,他问:“对了,妈妈,家里的户口本是放在哪里的?” 林夫人奇怪地问了一句:“你要户口本做什么?” 林初时心里有鬼,被这么寻常问一句,就头皮都快要炸起来了,面上却勉强维持镇定,作出很不经意的样子,说:“我不是才回国吗,有些证件过期了,需要拿户口本去办理。” 林初时手指插在兜里,说完之后就紧张地攥紧了手指,两手不自觉地紧紧贴住裤缝。 林夫人看起来并没有怀疑,还说了一句:“这么麻烦呀。” 林初时嗯了一声,附和说:“是挺麻烦的。” 林夫人就责怪似的看他一眼,说:“现在知道麻烦了吧,到外面去那么多年,要不是这次你爸的事,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肯回来呢。” 林初时知道他妈只是顺口,其实并没有怪自己的意思,心里却真的感觉出了愧疚,不由脱口道:“这次回来,我暂时都不会再出去了。” 心里想:他都要和聂寒结婚了,至少这五年他是走不了了。 林夫人不明内情,看起来倒是很高兴,说:“真的呀?就是嘛,哪里有在家里舒服呢?” 高兴归高兴,林夫人却也很通情达理,说:“你也不用因为我们俩勉强自己回来,这里还有你哥在呢,而且你的事业,不是也在国外发展吗?” 林初时摇了摇头:“在哪里发展都是一样的,而且国内近几年发展也很好,这个时候回来,其实也是抓住了机遇。”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也不过是安慰他妈,和他自己而已。他求学和工作都是在外面,所有的人脉和根基也在外面,这下突遭变故,不得不转移到国内来,意味着一切都要重新起步,其中巨大的沉没成本,是很难估量的。 虽然谈不上后悔,但多少是觉得遗憾的。 林夫人听他这么说,倒也没有反驳,只是站起身,走上来,拍了拍他的手,说:“宝贝,你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你爸和我最希望的,是你们兄弟俩能够幸福,能够过得好。最不希望的,就是我们成为你们的拖累。” 林初时被她温柔的眼睛注视着,一时觉得鼻头发涩,喉咙也梗塞了一下。 他稍微别开了目光,说:“嗯,我知道的,妈妈。” 又伸出手,抱了一下自己的母亲,感受到对方瘦弱的肩膀,和已经开始佝偻下去的脊背。 他觉得喉咙更堵了,忍了忍,才说:“我们是一家人,没有谁是拖累。” 林夫人笑了,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用手指刮了刮他的鼻子,说:“我们初时嘴巴那么甜,不知道会有多少小姑娘喜欢呢。” 又眨眨眼,打趣地说:“当然了,男孩子肯定也不少。” 这个林初时就接不下去了,心里难免又想到某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真难想象他妈要是知道,他马上就要和一个男人结婚了,会是什么心情,反正估计不会像现在这样,还能笑得出来就是了。 林夫人也没有太在意他的尴尬,只是觉得年轻人嘛,不爱在老人家面前聊这种话题,也是很正常的。 林夫人上楼到卧室里去,出来的时候拿了个红本递给他,还笑着说:“拿去吧,等你下次再要用的时候,我希望是因为你结婚呢。” 林初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匆匆出了家门。 林初时在小区门口,打了计程车,直接到民政局门口。 期间聂寒在聊天窗口敲过他一次,问他到哪里了。 林初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方,按黑了屏幕,没有回答。 等他到了民政局,下了车,一抬头,就看到往前的几步阶梯上,民政局门口的檐下,男人穿着一身很正式的西装,头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在那里站得笔直地,显然是在等人。 聂寒也看见了他,目光垂下来,眼里漆黑一片,沉沉的,仿佛是有暗流涌动。 林初时几步走过去,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聂寒看看他,又微微别开了目光,只简短说了两个字:“刚到。” 林初时也没注意到他的语气态度,反正男人一向都是有些冷冷的。 但他还是习惯性地解释了一下,说:“在家里稍微多耽误了下,路上又堵了车,稍微来晚了点,不好意思。” 聂寒顿了顿,问:“怎么不回消息。” 林初时一愣,意识到对方问的什么之后,反应迅速地装傻充愣:“什么消息?” 然后又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点开一看,果然有一条未读。 林初时无辜地说:“忘记看手机了。” 聂寒看着他,那目光发沉,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信。 他沉默片刻,突然说:“我以为你后悔了。” 林初时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男人会这么想,他忍不住苦笑了下:“我倒是想后悔,不过你会把我捉回来吧。” 聂寒脸上还是冷冷的,闻言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 又强调似的,说:“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约定。” 林初时心想:是是,我知道我跟你签了卖身契,不用你这么一遍一遍不停地重复,谢谢。 脸上却只有无奈地应:“我没忘。” 等两人一起往办事厅走去,林初时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刚刚男人的语气,还有说话的内容……他后知后觉,有些迟钝地发现,男人刚才是在和他生气……吗? 因为一条信息没回,就生气……吗? 林初时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但一想,确实是自己迟到还不回消息,就有些没底气了。 男人步速略快,走在林初时的前面,身材高大,优良材质的西装面料,勾勒出了男人紧实宽阔的肩背,还有两条修长有力的腿。 林初时在后面看着男人的背影,就算以他苛刻的眼光来看,也不由暗暗点头,觉得男人身材的确是很优秀,肩宽腿长,比例优越,肌肉蓬勃还不失流畅,让人很想把衣服扒了,再上手摸一摸,确认肌肉是不是都长在了该在的地方。 意识到思维已经越跑越远,越跑越偏,林初时忙拉回思绪,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快步走到聂寒身边,犹豫了下,还是和男人认真地道个歉:“抱歉,下次看到消息,我会尽量及时回复的。” 既然两人已经注定要很长一段时间都绑在一起了,他还是希望能和对方尽量保持良好的关系。 男人稍微偏头,看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林初时摸摸鼻子,也不知道接受了他的道歉没有。 接下来的流程倒是很顺利,聂寒意外地很配合,让填表格填表格,让拍照片拍照片,甚至在摄影师嫌他表情太僵硬的时候,聂寒还向上扯了扯嘴唇,硬生生地做出了一个微笑的模样。 大概是效果太惊人,摄影师一瞬间露出了无言的表情。 林初时实在好奇,忍不住偏头去看,这一看,也没有忍住,嘴巴一咧,噗嗤笑了出来。 聂寒微皱起眉,低下头看向他。 咔嚓一声—— 摄影师把这张给抓拍了下来。p> 第11章 那张照片两个人都没看镜头,没有办法用,后面又重新拍了一张。 不过洗照片的时候,摄影师还是把两套都洗了出来,说:“那张表情不错,很有感情,可以收着嘛。” 一套照片几十块钱,对方为了积极推销,不惜睁眼说这么瞎的话,两人也不好说什么,还是收下了。 最后工作人员在贴了两人照片的本子上盖一圈钢印,把本子合上分别递给他们。 还对他们笑着说:“新婚快乐。” 又补了一句:“你们俩看起来很般配。” 这大概是他们的工作特色,对来结婚的新人都喜气洋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你砸上一通祝福。 林初时有些尴尬,还是礼貌地回了一句:“谢谢。” 两人从办事厅出来,林初时看着手里多出来的一个小红本,还是觉得很没真实感。 他们这就算是……结婚了? 相比起他的无措,聂寒看起来就淡定多了,或者说,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变化。 “我现在要回公司一趟,”男人看了一眼手表,然后偏过头,问林初时,“你接下来有什么行程?” 男人就像来时那样,多个本少个本对他来说,好像并没有什么影响,他只是来这里办了一趟公,现在又要马不停蹄地去下一个地方。 这场婚姻对他来说,大概只是需要他亲自出面的一件公事。 他们也的确是各取所需,因为利益而暂时结合在一起。 林初时这样想明白之后,就清醒多了,他摇了摇头,说:“我随便逛逛吧,好久没回来了。” 顺便看看附近有没有大的画廊,或者合适开画廊的地方。不过他自己也清楚,就算要重新开始,也至少要等到确定他爸安全无虞,公司也能正常运转之后再说了。 聂寒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人并肩往前走了一段,到了路口,林初时伸出手,准备招计程车。 男人这时候突然开口,说:“要不要来我的公司看看?” 林初时转过头:“什么?” 男人顿了顿,看起来不甚在意地,说:“反正都是随便逛逛,看你的意思。” 聂寒的公司在金融街,很好的地段,位于大厦十六层。 林初时和聂寒一起进去,进大厦刷卡,进电梯刷卡,到了十六层,进自己公司再刷卡。 林初时忍不住问:“你们平时不点外卖吗,这要怎么送进来?” 聂寒沉默了一下,林初时也觉得自己重点歪了,他嘿嘿一笑:“好奇嘛……” 聂寒到底还是回答了他:“外卖人员不能进来,楼下有餐厅,也可以出去吃。如果点下午茶,会有人下楼去拿。” 林初时了解地哦一声,笑着说:“我上班的地方,桌子上贴满了外卖电话,画不出来就点东西吃。” 聂寒看他一眼:“经常吃外卖?” 林初时说:“对呀。我不会做饭嘛,有次差点把房东的厨房烧了,她就不准我用厨房了。” 像是也有点不好意思,他挠了挠眉毛。 聂寒点点头,像是笑了一下,他说:“听着是你会做的事情,房东的决定很正确。” 林初时:“……”他刚刚是被嘲笑了吗? 聂寒刷了公司门前的脸卡,磨砂玻璃门向两边拉开,绕过一面打了公司名称的照壁,就是公司前台了。 前台坐着两个漂亮姑娘,画着淡妆,穿一身正装,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嘴里还叽叽咕咕的聊着天。听到脚步声,她们一起抬起头来,看到是聂寒,都受到惊吓似的,一个姑娘手里拿着的手机,还惊得给掉了下去。 当然也没有谁去捡,两个姑娘有些紧张地喊:“老板。” ……看来聂寒平时很凶啊。 林初时心想,被聂寒亲自逮到摸鱼,她们不会被骂吧? 聂寒看了她们一眼,两个姑娘都跟寒风过境似的,瑟瑟发抖。 便听到聂寒说:“下不为例。” 然后就经过她们,继续往前走了。 林初时忙跟着走了上去。 留下两个一脸震惊,又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姑娘。 “吓死我了,还以为肯定要被骂惨。” “……今天老板好像有点不一样诶。” “是哦,好像是有人性了一点……说起来他身边的人是谁啊?” “不知道诶,之前没见过,是什么重要客户吧?” “长得好好看哦,嘻嘻。” “少花痴了,陪你搞男人差点被老板骂,快把手机捡起来。” 林初时走在聂寒身边,说:“她们好像很怕你。” “你平时是不是那种很严苛的上司啊?”林初时背着手,偏过头看他的脸,然后点一点头,说,“看起来就很像。” 聂寒的脸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工作时间做无关的事情,本来就不对。” 林初时啧一声,说:“果然是你会说的话啊,以前上学的时候,你就这么说过我的吧?” 两个人还是同桌,关系也还没变差的时候,林初时上课开小差不好好听讲,就会被聂寒说不要在学习时间干无聊的事。 这么多年过去,这个人一本正经的性格,倒也还是没有怎么变的嘛。 聂寒好像也回忆起了当年的事,点了点头,说:“嗯,你总是不认真上课,学习也很差。” 林初时有些不满了:“我那是艺术生,艺术生又不需要成绩有多好。” 说着又泄了气,嘟囔地说:“算了,我知道你瞧不起我。” 他也很明白,自己这种花钱塞进重点班的差生,还每天不求上进地只知道玩,确实是很不招聂寒这种高材生的喜欢。 搞不好聂寒其实一直都很看不惯他,同桌的那一个多月,他恐怕早就不耐烦了,所以后面也一直对他态度很不好。 聂寒脚下一顿,抿起嘴唇,看起来像是想说什么。 却被人打断了:“老聂,你可算来了,等你半天了。” 前方会议室的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男人,年纪三十多岁的模样,面相看着年轻,生得弯眉笑眼的,很有点风流的意味。 男人走到他们面前,已经注意到了旁边的林初时,笑起来,问聂寒:“这位是?” 聂寒说:“我爱人,林初时。” 林初时被他这毫不避讳的称呼给呛住了,脸不由得发烫。 那男人倒是很惊讶地多看了林初时两眼,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说:“这就是你的那个……” 他话没说完,被聂寒从中截断了:“这是我的合伙人,大我几届的学长,李闻声。” 是对林初时介绍的。 李闻声向林初时伸出手,很热情地说:“你好你好,幸会幸会,久仰久仰。” 林初时觉得有些莫名,不知道对方久哪里的仰,只当这个人嘴巴比较喜欢跑火车。 但是对方态度友好,他也不会拂人脸面,也笑着伸出手:“你好。” 李闻声笑眯眯地对林初时说:“他带你过来,是让你来看看,他为你打下的江山吗?” 林初时:“……”这人果然是喜欢跑火车。 聂寒咳了一声,说:“他没什么事,顺便过来看看。” 李闻声连连点头,说:“了解,了解。” 林初时没反应过来他了解了什么,李闻声又说:“我这学弟找个对象可真不容易,打了这么多年光棍,总算是盼到你出现了,大哥这儿祝你们百年好合。” 又拍了拍聂寒的肩,说:“大哥也恭喜你,祝你们幸福。” 虽然觉得对方演技是有点浮夸,但林初时还是被他感动的样子给惊到了,隐约还觉得愧疚,跟欺骗了人家似的。 聂寒倒是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祝福,还点了点头,说:“谢谢,我们会的。所以你的手可以拿开了吗啊?” 李闻声嘿笑着放下了爪子,说:“既然你带了人过来,那待会儿的会议,要不推迟到明天?” 林初时听到他们有正事,自然是不好打扰,忙说:“不用管我,你们忙自己的,我就是来看看,很快就走了。” 聂寒闻言,也说:“会议照常开始,我马上过来。” 李闻声点点头,说:“那我先去会议室等你。” 李闻声先走了,聂寒带着林初时去了会客室,给他接了杯水,说:“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如果无聊,那边有电脑和书可以看。” 言语间好像是在嘱咐一个小孩。 林初时点点头,说:“没事,你去吧,我坐会儿就走了。” 聂寒一顿,嗯了一声,说:“李闻声他说话,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林初时不知道他指的具体是什么,不过也深有所感地点头:“我明白的。” 只要是正常人,就不会把李闻声说的话太当真吧。 不过…… 林初时眨眨眼,问:“他说你一直单身,我也不用当真吗?” 他本意其实是为了八卦,但是话一出口,却微妙觉得有些不对劲。 聂寒也沉默下来,目光看着他。 林初时自觉过了线,想着要怎么拿话岔过去。 却听到男人的声音低沉地响起,他说:“这个你可以当真。” 第12章 林初时一愣,他只是随口打趣玩笑,却实在没有料到,对方居然真的一直是单身。 他实在惊讶又困惑,忍不住问:“为什么?” 照理说,聂寒应该不会缺少追求者才对。 先不说现在他所拥有的亮眼的条件,即便是在相对困窘的高中年代,林初时也见过不少聂寒被表白的场面。 聂寒脸上淡淡的,只轻描淡写地说:“忙,没心思。”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林初时还是头一次听到,谈恋爱也要找合适的人的说法。 不过倒是很符合聂寒的人设,毕竟连婚姻也是精心计算过的结果,想来恋爱对他来说,就更是无足轻重了,恐怕还很浪费时间。 他默了片刻,只能说:“好吧。” 聂寒离开之后,林初时又坐了会儿,没什么好待的,发信息给聂寒说了一声,便走了。 在外面又逛了逛,等回到家,林夫人也已经从医院回来了,看得出来心情不错,正和阿姨聊着天,说到林父胃口不错,喝了一碗不够,还想再要,但是因为医生嘱咐了不能喝太多,所以没给他加,结果老头子非常不甘心。 林夫人说着就笑起来,又和阿姨讨论明天的菜谱,见林初时回来了,林夫人又按着他坐到餐桌上,要他喝汤。 林初时无奈地说:“妈,我在外面吃过了,一点也不饿。” “一碗汤而已,又不撑肚皮,再说了,看你瘦成那样,一看在外面就没好好照顾自己,得好好补补。” 妈妈说一不二,硬逼着林初时把一碗猪肚鸡汤喝完了。 补得过了头,结果就是一直到躺在床上了,林初时还撑得睡不着。 反正没有事干,林初时索性把积了几天的邮件给看完了,其中好几封来自同一个人。 对方问他是否真的下定决心,放弃现在已经有的成绩,回国从头开始发展,劝他再多考虑。 邮件里附了一串图片,是去年的一场画展,他作为新人,第一次出现在这种大型的展览里,并且成绩意外地喜人,有几幅都被高价买走。 作为一个画师,他的职业前景,才刚刚展开,往前是明亮广阔的未来。 对方问他真的舍得吗? 林初时也问自己,舍得吗? 怎么可能舍得呢? 他付出了那么多的精力,那么多的时间,才终于在竞争激烈的异国他乡杀出一条狭窄的路,拼命地给自己占了一个小小的角落,他还记得自己获准参加那次画展时候的心情,兴奋,紧张,又踌躇满志,认定这是他职业生涯的一个重要节点。 对方在邮件里还说,如果他真的面临困难,自己愿意略尽绵力,资助一二。 林初时将那封邮件反复看了好几遍,手指蜷缩,又松开,然后敲字回复过去:多谢师兄关心,以及长时间以来的照顾,我已决定回国发展。祖国如今高速发展,日新月异,已大不同以前,师兄如有空暇,也可归国一观,届时初时必尽地主之谊。 最后附上问候,点按发送。 咻的一声,邮件发出成功。 发完邮件,林初时略微出神。 他知道,这封邮件发出去,他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但是人总不能够事事顺利,按他的心意来,有时候必须要做出一些取舍。 林初时劝慰自己,缓缓吐出了口气。 手机又弹出消息来,来自联系人庄雯,也是他的高中同学,曾经他们关系还不错,只不过毕业时间太长,林初时又长期不在国内,渐渐除了朋友圈点赞,两人来往也少了。 林初时一时没太明白对方怎么会发消息过来,点开手机,进到聊天界面—— !!! 我今天在国贸好像看到你了!!! 是不是你本人!!!啊啊啊啊!!!! 满屏都是感叹号,简直吵眼睛。 国贸离金融街不远,公交一站地,走路也就不到十分钟,林初时白天从金融街出来,顺便就去国贸逛了一圈。 林初时心想,没那么巧吧,居然还遇上了熟人? 庄雯的消息还在不停地过来:你是不是回国了?????? 标点符号都快比字符多了,咋咋唬唬的,倒的确很像是庄雯的风格。 林初时哭笑不得,回:嗯,因为家里有点事,就回来了。 庄雯:真的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说一声? 林初时:就前两天,回来得比较急,所以没来得及说。 庄雯:哦哦,那你家里没事吧? 林初时:嗯,差不多解决了。 庄雯:那就好。 又闲聊几句,庄雯约他出来玩:这么多年不见,有时间一起聚聚呀。还有毕尧他们,大家都蛮想你的,每次聚会都差你一个。” 庄雯提到的,都是当年和林初时关系还不错的同学。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出国的原因,明明当年关系都还可以的人,在毕业之后,却都慢慢少了联系。 林初时想了想,回复:好啊,有时间约一下吧。 之后庄雯又把林初时拉进了一个小群,里面就只有庄雯毕尧他们几个人。 群里知道林初时回国,都起哄了一阵,说他没劲,回来也不告诉他们,抱怨完了,又说要为他接风洗尘,一时闹哄哄的。 林初时在群里和他们聊着天,又有电话进来,林初时一看来电人,神经就忍不住紧绷起来。 他看了两秒,按下通话:“喂?” “……喂,”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说话也不太稳,“睡了吗?” 林初时听出不对,问:“你喝酒了?” 聂寒那边停了停,而后低低地嗯了一声:“你听出来了?” 林初时想,他又没喝醉,不至于听不出来。 嘴上还是说:“嗯。” “刚从饭局下来,被李闻声给灌的……”男人语速缓慢,好像在思考,“他故意的……” 倒好像是在跟他告状一样。 林初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他是过份了。” 男人好像是很认同,又嗯了一声。 “嘿,你别跟那儿抹黑我形象啊。”电话那头响起来白天那个男人的声音,接着听到一阵动静,李闻声的声音变得更清晰起来,“弟夫啊,你听到了,他喝多了,跟那儿瞎说八道呢。” 林初时对他的称呼适应不良,也没仔细听对方叫屈:“你们喝到这么晚吗?” “是啊,有好事嘛,得庆祝。”李闻声说着,嘿笑一声,“结果没控制住,让他喝多了,这下道儿都走不动了。” 林初时:“……” 李闻声又说:“现在我一个人也实在弄不动他,而且还得送他回去呢,今天司机也没来,这么晚了,也不好再把人叫过来。” 林初时:合着这意思,把我叫过来就合适是吧? “……你是他爱人嘛,我就想着打电话给你,”李闻声说,试探地问,“你看,你这要不来一趟?” 林初时:“……”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不吗? 好在他在外面混迹多年,也干过不少帮朋友收拾残局的事,还算比较有经验。 他叹了口气,抓起钥匙,披上外套,好在时间已经很晚,他妈妈早就睡了,他才没有被拦着追问为什么这时候出门。 打了个出租车,二十多分钟后,林初时到了李闻声说的地点,是家酒吧餐厅。 林初时让师傅先别走,等自己十分钟,然后走进酒吧。 两个人坐的位置倒是很好找,一进门就能看见。 李初时本来做好了要面对两个醉鬼的准备,结果倒是比他想象中好很多,不说看着就很清醒,还能和吧台上的酒保侃天的李闻声,就是李闻声嘴里“道儿都走不动了”的聂寒,也只是目光有点发直,反应比起平时稍微迟钝了一点而已。 比如林初时一走近,聂寒的目光就盯着他,一动不动地。 林初时很理解,有些人喝大了,见到个会动的,就是会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他走到聂寒面前,聂寒还是目光不错地盯着他。 林初时也低下头看他,看着看着,莫名起了点捉弄的心思,他伸出一根指头,问聂寒:“这是几?” 聂寒看着他,缓缓地,皱起了眉:“我智力没有出现问题。” 啧,喝醉了也那么不好对付。 林初时见没欺负到他,有些遗憾,又问:“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站得起来吗?” 聂寒眼睛看着他,半晌,他沉默地摇了摇头。 ……这时候你倒是认输认得很干脆。 林初时无奈地叹口气,叫来李闻声,帮自己把人扶起来,两人合力,将人送进后车厢。 李闻声说:“行了,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功成身退了。” 林初时没注意他的用词不当,自己也坐上了车,问他:“那你呢?” 李闻声笑:“我没事,待会自己打个车就回去了。” 林初时确实感觉得到他整个人很清醒,一看就没喝多少,因此更有些纳闷,聂寒是怎么喝了这么多的? 面上倒是只点点头,和人道别之后,关上车门,让司机开车。 第13章 司机没动,问他:“帅哥,往哪儿开啊?” 林初时一愣,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地址,他拉下车窗,待要问李闻声,后者刚上了一辆计程车,车子一溜烟已经开走了。 林初时:“……” 林初时只好不太抱希望地去问聂寒:“你还记得你家住哪儿吗?” 聂寒头往后靠在椅背上,微闭着眼,眉毛也皱着,看起来确实不太舒服,他低声地说了什么,林初时听不清楚,只好倾身过去,更靠近一些,问:“你说什么?” 两人一时离得很近,林初时半边身体停在聂寒上方,还注意着不压到对方,只是耳朵几乎贴到了男人的嘴边。 聂寒嘴唇微微动了动,又说了一遍,这次林初时勉强听清楚了,和他确认:“景上国际,对吗?” 他说话时,气息从嘴里呼出,和聂寒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聂寒眼皮微动了动,然后张开了一点眼皮,两人隔着两厘米的距离,看着对方的眼睛。 林初时被他漆黑的目光盯着,鼻尖也闻到了对方身上混杂了淡淡的酒气,男士香水,一点香烟,以及男人本身一种似有若无的气味,并不难闻,甚至奇异地有种吸引力,随着对方的呼吸,如烟雾似的,进入林初时的鼻端,引发独特的嗅觉感知。 林初时莫名心口一跳,意识到自己在不自觉地想要细嗅对方的味道时,几乎是瞬间屏住了呼吸。 又迅速后退,别开了眼睛。 聂寒的目光也重新垂了下去,他又闭上了眼皮,只沉沉地嗯了一声。 司机照着导航,往目的地出发了。 坐在后车厢的两人一路上没有什么交流,只是林初时怕聂寒不舒服,在车里摇晃之后可能会呕吐,神经一直有些紧绷,不时地偏头去看他。 好在聂寒酒品实在比他那些狐朋狗友好太多,既不闹腾,也不给人添麻烦,只是闭着眼睛,安静地休息。 有惊无险地到了公寓楼下。 林初时付了车钱,又费力地将人从车里扶下来。 他揽住男人的腰,又将对方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这样一来,男人基本是整个重心挪到了林初时身上。 林初时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男人的重量,以及身体相贴时,那种充满力量感的,蓬勃的肌肉的感触。 前两天他还在意淫想摸一把男人的肌肉,结果现在就达成心愿了。 ……就是场合和氛围都不是很对。 意识到自己在想入非非,林初时心里打了个激灵,头皮都有些炸了起来。 他把不干净的念头从脑子里扔出去,心无旁骛地扶着男人,到了公寓大楼入口。 进去需要刷卡,林初时问聂寒:“你的卡在哪里?” 聂寒半闭着眼,喃喃了一句什么,林初时凑近去听,结果这次距离没把握好,一下撞得太近,对方的嘴唇不小心擦到了林初时的耳朵。 感觉像是有一阵细碎的电流滋啦响起来,从林初时的半边身体窜过。 林初时抖了一下,也不知道反应为什么那么强烈,麻得他差点手一松,把男人就地扔下。 好在男人似乎没有察觉,只是又含混地说了一句在兜里。 林初时一僵,但看人意识不清的模样,也只好强自镇定,去摸他裤兜,先是右边口袋,摸了个空,然后是左边,因为在身体的另一侧,动作有些不方便,林初时不得不左手把人扶稳,整个人半倾身,伸出右手去掏男人的裤兜。 姿势有一点奇怪,林初时脊背微微发麻,好在裤袋不深,卡也很好找,没有摸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林初时松了口气,摸出卡来的时候,手心居然都有点出了汗。 终于进了公寓大楼,然后又是刷卡上电梯,按下楼层,出电梯之后,林初时照着男人说的,把人扶到家门口,输入指纹,解锁开门。 公寓明显是单身户型,一眼能看清格局,进入玄关之后,就是宽阔的客厅,连着开放式厨房,以及一个小型吧台。客厅有一整面的落地窗,呈弧形,往外能看到金融街和国贸的高大建筑,此时仍然闪烁着灯光。这里地处CBD,寸土寸金,只是这么个户型不算很大的公寓,恐怕也不比郊区的一栋别墅便宜,聂寒住在这里,大概是因为离工作的地方近。 房子是跃层,楼下视野开阔,一看就没有单独的房间,楼上大概才是卧室,林初时看了眼楼梯,心里简直想哀嚎。 但也只能任劳任怨,吭哧吭哧地把人扛上楼,等终于把人扔到床上的时候,他自己也已经出了半身的汗,累得个半死。 他看着倒在床上,好像已经睡死过去的人,有些想要磨牙,但见对方身上仍穿着西装衬衣,脖子上的领带都没松,又觉得实在有些难受。 忍不住就又多事起来,帮人脱掉鞋袜,然后一条腿跨上床,俯**帮男人解开领带,衬衣纽扣也松开两颗,男人果然无意识地松了松眉头。 这样应该能好睡一点了吧? 林初时觉得自己真的是仁至义尽了,正要直起身,准备下床去。 男人却突然在此时翻了个身。 林初时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阵旋转,一只手臂横过来拦住他,紧接着他就目瞪口呆地,眼睁睁看着男人把自己压在了身下。 林初时看着男人贴在自己颈边,近在咫尺的脸:“……” “喂,你醒醒,我起不来了……” 他又伸出手,试图推了推,没推动。 醉后的人身体格外沉重,林初时试了几次,也没把男人推开,反而对方被他惊动似的,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喉结滚动似的声音,男人皱着眉,声音模糊不清地说:“……别动……” 压住自己的肉体却是坚如磐石,动也不动。 林初时动弹不得,说又说不通,无语之余,也真的觉得很累很困了。 身下的床垫又格外有吸引力,他瞪着眼前的男人,渐渐困意上涌,眼皮沉重。 他模糊地想,算了,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再走好了。 这样想着想着,至于什么时候真的失去意识的,他也不知道了。 隔天,林初时醒来时,觉得身上一阵酸痛,还有些莫名其妙,等睁开眼,看到眼前完全陌生的室内环境时,更是大吃了一惊。 随后记忆开始回笼,他很快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情。 ……自己这是在聂寒床上睡了一夜吗? 他猛地转身,床上并没有别人,这才莫名地松了口气,同时又忍不住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头。 他昨晚干了些什么啊……? 他昨晚没干些什么吧……? 林初时仔细回想了昨晚的一切,虽然知道聂寒一个醉人,自己也睡死过去,不太能发生什么,还是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身上。 衣服乱糟糟,睡出了一身的褶皱,但还好还好,至少还在身上。 这时突然听到一阵水声,林初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室内配有单独的浴室,由一面磨砂玻璃隔开,此时里面正有人在洗澡。 林初时意识到里面的人是谁之后,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半吊不吊地悬在了心上。 靠……这种一夜情之后发现约炮对象还在,并没有从眼前消失的迷之尴尬感是怎么回事?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睛却还盯着那块磨砂玻璃,没有挪开。 透过玻璃,男人的身型若隐若现,隔着层磨砂和水雾,看得不甚清晰。 水声停下了,四周蓦然安静,林初时却仿佛被惊醒似的。 他慌张地背过身扭开头,下一秒便听到推拉门响的声音,然后是湿哒哒的脚步声,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林初时脊背都绷紧了。 身后的男人好像也微微顿住,而后出声:“你醒了?” ……为什么连第一句话都充满了事后问候的感觉?! 林初时发誓,在他二十多年的生涯里,这大概是目前为止他觉得最尴尬的时刻了。 林初时做好心理准备,努力调整面部表情,回过头,正要扯出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结果眼前闪过白花花的一片—— 靠,这人没穿衣服! 聂寒只在腰间搭了条浴巾,甚至水也没擦干,水滴从他的锁骨间滑落下来,沿着胸前流畅利落的肌肉线条,一路往下滑落到被浴巾遮盖的位置。 ……靠,身材太好了吧! 大概是林初时脸上的僵硬和呆滞太过明显,聂寒微微一顿,然后转过身,重新进了浴室。 半分钟之后,他穿了一身浴袍出来。 “我平时一个人住,”男人说,像是在解释,“没注意过这种情况。” 林初时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难不成说:没关系,你肌肉长得不错,可以多露两块?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以示自己知道了。 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沉默的两个人,中间弥漫起一股尴尬。 林初时费尽心机地找话:“……昨晚,不小心在你这里睡着了,不好意思。” 聂寒:“不,应该是我说谢谢,辛苦你送我回来。” 顿了顿,又问:“昨晚给你添麻烦了吗?” 林初时想:你昨天压得我起不来算吗? 但是说出来好像哪里怪怪的…… 他摇了摇头:“没有,你酒品挺好的,不吵也不闹。” 就是有点重…… 聂寒看看他,点了点头,然后他突然抬脚,朝林初时走了过来。 林初时顿时全身绷紧了,看着男人在自己面前停下来,然后弯下腰,慢慢靠近—— 林初时瞪大眼睛,屏住呼吸,而后男人贴着他的脸擦过去,伸出手指,勾起了床上的领带。 他说:“昨晚落在上面了。” 林初时僵硬地点了点头。 但是男人并没有起身,他仍然保持着倾身向前,一手放在林初时身侧,和林初时面对面的,有些过度亲密了的姿势,他看着林初时,突然地问:“你很紧张吗?” 林初时的脸因为憋气,都已经有些憋红了,但他还是不诚实地摇了摇头。 聂寒露出怀疑的神色,他笃定地说:“你在紧张。” 林初时:“……”既然知道我在紧张,为什么还不赶快起来! 还不等他说话,聂寒的脸突然又放大了数倍,对方漆黑的眼珠映照出自己一瞬间睁大的瞳孔。 下一秒,柔软的触感贴住了自己的嘴唇。 第14章 那个亲吻如蜻蜓点水,轻轻碰触之后,就离开了。 林初时瞪大眼睛,傻了似的:“……你干什么?” 聂寒仍然离他很近,两个人几乎鼻尖相碰,聂寒眼睛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他声音有些哑,说:“吻你。” 林初时被他这么直接的说法给弄得更加张口结舌了。 他想:我难道不知道你在吻我吗? 嘴上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仿佛口拙,他无意识地张开嘴唇,瞪着对方。 聂寒看着他,下一秒,男人的嘴唇又贴了上来。 这次男人连舌头也伸了进来,纠缠住他,两人湿吻在一处。 林初时紧紧地揪住了床下的被单,不自觉地仰起头,有些生硬地,承受着对方的亲吻,他的舌头被吮 吸,牙龈被舌尖细细舔过,口腔分泌出口水,他下意识地吞咽,却还是来不及,有涎 液从两人相接的嘴角处往下滴落,男人捏住他的下巴,近乎是有些凶狠地吮 咬着他的嘴唇。 这与刚才短暂的,几乎是礼貌性的浅尝辄止完全不同,是更为直接的,一种关乎情 欲的表达。 就好像刚才那个轻吻,只是聂寒基于礼貌,向他打的一个招呼,一旦林初时没有表现出明显拒绝的意思,他就得到了可以更进一步的许可。 黏 腻的水声弥漫在室内,两人吻了很长的时间,唇分时,都有些情难自禁地喘着气,林初时嘴唇被吮得通红,稍微发肿,嘴角还有一片被咬破了的痕迹。他脸色也很红,眼里漫起湿润的水光。 林初时与聂寒目光对视,对方的嘴唇上也有湿润的痕迹,总是冷漠的脸上好像也因为情 欲,而显出微微的红润色彩,他目光沉沉地望着自己,仿佛里面还有更深的欲望。 林初时头皮微麻,一时觉得难以面对,他避开了男人的目光。 他微抿住嘴唇,努力地平复呼吸,问:“你怎么突然……” 他没想好该如何形容,他没办法像男人那样毫无障碍地说出亲吻这种直白的字眼,但是心里的确茫然而困惑,伴随着加速的心跳。 聂寒的目光还在他脸上,是种很直白的视线,林初时越加不敢扭头去看他。 男人说:“刚才你那样看我,我觉得我该吻你。” 林初时:“?” 什么叫做那样看? 他怎么看了,这难道还要怪在他头上? 男人又说:“我想我现在有资格能够吻你。” 林初时:“……” 哦对,他想起来了。 他们结婚了,昨天刚领完证。 说起来,他们现在是合法夫夫,的确是有应尽的夫夫义务了。 林初时的心速慢慢降回正常值,他哦了一声。 想想也是,反正合法床伴嘛,不用白不用。 何况体验还不错。 想通之后,林初时也不觉得尴尬难为情了,也不再瞎害臊了。 他舔了舔嘴唇,有点回味,于是对男人说:“那我们再亲一个?” 聂寒眉毛微挑,看了他一眼。 林初时有心要把刚才那个吻还回去,说:“你有资格,那我也有资格啊。” 聂寒似乎是想了想,然后认同地点头,说:“有道理。” 于是两人真的又亲了一次。 这次林初时就要放松很多,他主动地伸手揽住了对方的腰,仰起头,舌头也伸进对方的口腔里,两条舌头湿哒哒地缠在一起,再次分开的时候,两人甚至都明显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变化。 有时候林初时的坏心眼其实也不少,他眨了眨眼,想起男人之前说过的话,问:“你说你没谈过恋爱,那你做过爱吗?” 男人身体疑似僵了僵,垂下眼睛,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他这副神情,林初时是真的惊讶了:“不是吧,你真的没做过?还是处男?” 男人看起来几乎有些恼火了。 他眉间郁郁,杂着一股火气似的,问:“你做过?” 林初时只嘿嘿笑,男人仿佛被他挑衅到,眉头皱得死紧。 然后就听到对方笑着说:“没有啦,我也是没吃过肉的处男一个。” 聂寒一愣,目光盯着他,神情有些惊异。 林初时摸摸鼻子:“找到喜欢的肉体很难嘛,所以我都是玩柏拉图之恋的。” 不过他没说的是,其实这也是他老被甩的原因。毕竟正常人类谁要跟他来精神恋爱啊,也不过是口头敷衍那阵而已,等交往一两个月之后,发现恋人真的对自己的肉体没有兴趣,甚至脱了衣服之后,还要遭到这样那样的指指点点,简直给人以惨重打击,长期下去都要萎了好吗? 这当然是过于丢脸,林初时不好意思说。 聂寒听了,神色却隐隐有些复杂地,问:“你不会是……” 林初时知道他想岔了,连忙举手自证清白:“没有!我身体很健康的!不存在性功能障碍!我平时也自己玩的好不好!” 说到后面简直是已经在胡言乱语了。 聂寒:“……” 然后目光下移,看到了林初时腿间微鼓起来的状态,事实在前,他点点头,算是信了。 林初时咳了声,又说:“我也知道,虽然我们是协议结婚,但毕竟是合法关系了,如果你想要那什么 ,我也可以理解,并且在我能接受的范围里进行配合,但是我实在不保证能够对你产生兴趣,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说得一本正经,聂寒难得露出一种无语的表情,半晌,他伸手指捏了捏眉心,像是无可奈何,说:“……你先起来洗漱再说。” 林初时看了看自己的胯下,知道对方说的什么意思,一下也有些觉得不好意思,他乖乖地哦了一声。 便从床上爬起来,往浴室走去。 不一会儿,浴室里又响起水声,磨砂玻璃上的水痕还没干,现在又覆上一层新的。 洗澡的时候,林初时莫名想到,聂寒会不会像自己刚才那样,在外面看着自己呢? 这样想着,一边伸手到腿间,一时竟觉得很受刺激,在手指的**下很快射了出来,白色浊 液混着水流,流进地漏里,不留痕迹。 等林初时冲完澡,才发现了另一个尴尬的问题。 他没有换的衣服,内裤也没有,他刚刚还顺手把内裤给扔水里了。 真是人自有绝我之路。 林初时抱头,在马桶上蹲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得不忍住尴尬,敲了下那道磨砂玻璃:“……那个,你还在吗?” 外面的男人很快应声:“怎么了?” 林初时继续强忍尴尬:“那,你能借你的衣服我穿下吗?” 声音渐弱下去:“……还有内裤。” 对方没有回答,片刻,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然后浴室门被敲了敲,林初时走过去,把浴室拉开条缝,聂寒手上拿了干净的衣物,递给他:“可能有点大,你先穿上。” 林初时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挑剔,匆匆道了谢。 林初时穿了聂寒的衬衣和长裤,的确有点大了,袖口和裤脚都有点长,而且内裤也有些松松的…… 老实讲,林初时觉得有点受打击。 等他拖着有些长的裤脚,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男人已经不在卧室里了,林初时找出手机,发现已经没电关机了,看见床头有充电线,就顺手给充上了。 等手机开机,看到好几个妈妈的未接来电,林初时暗道一声完蛋。 忘记和他妈说了。 林初时忙打电话过去,林夫人很快接起来,很着急地问:“你去哪里了,怎么电话也不接?” 林初时绞尽脑汁地编理由解释:“嗯嗯,我和朋友出来吃早茶,手机没电关机了,刚借了个充电宝。” 心里想:跟聂寒搅合在一起之后,他真的越来越会撒谎了。 林夫人还在埋怨,说吃早茶也不用起这么早,又说早上起来家里没人,手机也不通,她快吓死了。 林初时忙又安慰了几句,说自己待会儿回来,这才挂了电话。 林初时等手机稍微有了点电,就拔了电源,走出去。 刚一开门,还没下楼,已经闻到了鸡蛋被热油煎出来的香气,林初时肚子咕噜叫起来,这时才感觉到了饥饿。 楼梯正对着开放厨房,林初时走下楼,就看到男人穿一件贴身的灰色衫,下半身是休闲型的长裤,勾勒出完美的肩背肌肉,和笔直有力的两条长腿。 男人背对着林初时,袖子挽到半臂,用手颠锅的时候,因为发力,显出手臂上条理分明,清晰流畅的肌肉,看起来优雅,又很有力量。 男人正把一只煎好的鸡蛋倒进盘子里。 与此同时,叮的一声,面包机也发出了美妙的声音,面包片烤好了。 林初时一时不知道是该注意男人那令人垂涎的肉体,还是注意那些令自己饥肠辘辘的食物了。 这时男人端着食物盘子,转过身来,看见他,对他点点头:“正好,过来吃早餐了。” 林初时本来是想跟人说再见的,这下话到嘴边,活生生缩成了一个好字。 脑子里还在乱七八糟地想:成年人真好,不用做选择,肉体和食物都齐活了。 早餐是很常见的西式早餐,培根鸡蛋和面包,聂寒又冲了壶咖啡,林初时喝了一口,苦得直皱眉头,往里加了四五块方糖,又倒了半杯牛奶进去。 聂寒看着他动作,问:“这么怕苦?” 林初时皱着脸点头:“不爱吃苦,我喜欢甜的。” 聂寒点评:“娇气。” 不等林初时抗议,又说:“下次榨果汁。” 两人闲聊似的对着话,一时谁都没反应过来,男人说了下次。 两人像是都很适应这样的生活似的。p> 第15章 三两口吃完早餐,林初时丢掉盘子,就想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却被男人叫住了。 林初时站住,问他:“怎么了?” 聂寒下巴微抬,示意他看桌上的餐盘。 林初时:“?”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聂寒很快为他解答:“我做饭,该你洗碗了。” 猜中了的林初时:“……” 虽然听着好像没什么问题,他确实也吃了,但是……他以为他是客人来着? 当然也不是说客人就可以不帮忙洗碗,但他真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男人又说:“正好趁这个机会,我们来明确一点。” 林初时一脸懵逼地看着他,明确什么? 聂寒说:“你不会做饭,所以以后做饭我来,但是相对的你要洗碗,这分工我认为很公平。” 分工明确,有理有据,听着好像很有道理。 林初时几乎快要点头了,不过他很快发现不对:“……不是,我们又不住在一起,干嘛要讨论谁做饭谁洗碗?” 聂寒点头,认为他说得很对:“所以我们得考虑找个时间搬家了。” 林初时闻言,大惊失色:“什么?” 聂寒理所当然地说:“我们已经结婚了,当然要住在一起。” 看他一眼,有些怀疑地问:“你不至于以为我们还要分居吧?” 林初时喃喃:“不是……” 他只是压根儿没有考虑过这个事情。 聂寒看他完全没这个打算的样子,语气隐隐有些责备:“还是你要让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们的婚姻是场交易,根本名不副实?” 林初时连忙摇头,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聂寒:“既然如此,我们同居,是不是理所当然,势在必行?” 对方逻辑完美,条分缕析,步步诱骗,林初时简直又想要点头了,但他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忍不住做垂死的挣扎:“……那我也不想洗碗。” 所以还是不要住在一起了,会矛盾多多的。 谁知聂寒这会儿又突然变得很好说话,他点点头,说:“那就不洗。” 说着就站起身来,将林初时的盘子一并收走——然后放进了洗碗机里。 林初时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总觉得自己被套路了是怎么回事? 短短几句话就被迫和人约好了同居,隐隐觉得自己是被坑骗了的林初时,觉得和男人继续共处一室有点危险。 便鬼鬼祟祟往玄关方向走,一边和聂寒打招呼,说要回去了。 男人刚刚清理完厨房的料理台,正摘下围裙,放下撂到手肘的衣袖,闻言,顿了顿,然后叫他的名字:“林初时。” 被他这一叫,林初时正往玄关走的脚步,一下迟疑地顿住了。 男人从吧台绕出来,然后朝他走过来。 林初时脊背又不由自主地微微绷紧了。 男人停到了他的面前,低垂着眼睛,看他。 那目光让林初时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眼:“……怎么了?” 男人低下头来,在林初时没来得及闪避的时候,又亲了他。 这次是很浅的一个吻。 男人的嘴唇贴住他,声音有些低,说:“再提醒你一下我们的关系,免得你忘记。” 然后男人直起身来,没再为难他,放他走了。 到家之后,理所当然被妈妈念叨了一顿,林初时嘴里应着,心里却乱七八糟被很多事情堆着,看着就有些心不在焉。 “儿子,你怎么了?”林夫人担忧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怎么一直在走神呢?” 林初时回过神来:“没事,想到些事情。” 林夫人蹙着眉地望他:“这些天你都是这样,说话也不认真听,还在看手机,看什么呀?” 林初时忙把手机揣进兜里:“没什么。” 林夫人怀疑地看着他,见他遮遮掩掩,一副很有鬼的样子,像极了高中生早恋被抓住的心虚。 林妈妈突然福至心灵,双眼一亮,问:“儿子,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林初时跟被戳中了似的,反应很大,待要反驳,脑子里却又闪过刚才聂寒和他说的话,还有临别前的那个吻……一时否认的话滚到嘴边,到底没说出来。 林夫人见他支支吾吾,目光闪烁,当下更肯定了,一下心花怒放:“真的呀?你谈恋爱了呀?” 一谈起恋爱的事,林夫人瞬间容光焕发,连声音都变得比平时娇俏了起来:“我就说呢,你大早上人不在,被窝都是凉的,肯定是昨晚上就出去了吧,还骗我说是早上出门和朋友早茶……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呀?” 并且瞬间化身名侦探,蛛丝马迹无所遁形。 林初时被围追堵截,一身的嘴都没法解释,何况心里也很清楚他和聂寒的关系,迟早是要和家里公开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心慌意乱之下只好落荒而逃,匆匆往楼上躲:“妈,你先别问了。” 林夫人在楼下,仰头往上看着林初时消失的地方,然后问阿姨:“你看见了吧,他是不是没有否认。” 阿姨笑:“是,小少爷真的谈恋爱了呢。” 林夫人也捂着唇笑:“真是的,还害羞呢。”p> 第16章 林初时还没想好搬家的事,转眼又到了周一。 前一天林朔秋已经给他打电话,让他换上正装,周一上午的时候到公司来。 林初时没反应过来:“我去干什么?” 林朔秋:“前期不是你在联系吗,你是急先锋,得和我一起。” 林初时不乐意:“可我不会谈生意啊。” 林朔秋:“又不要你谈,你去给我坐着撑门面就行。” 林初时实在没找到拒绝的理由,只有硬着头皮答应了。 林朔秋还在旁边狐疑地问:“上次你们到底谈了什么,为什么你去过一次之后,对方就答应和我见面了?” 林初时支支吾吾,解释不出来。 好在林朔秋也不是真的很在意这个,他更在乎的是另外一件事:“待会你过来,和我仔细说下对方老板这个人,我到现在还没见过本人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物,搞得这么神秘。” 林初时:“……”其实你已经见过了。 林朔秋在那边跃跃欲试地:“我得想想怎么对付他。” 林初时转头就把自己也会来的这个事情和聂寒说了,准备和聂寒商量一下对策。 “对策?”聂寒仿佛没听明白,“什么对策?” 林初时有些急了:“那不然碰面的时候,我该怎么解释?前两天你是我高中同学,转眼你就变成了我们的金主?” 聂寒慢条斯理地说:“不止吧,我们还有更亲密的关系。” 林初时快被他气死了:“我还不想找死呢。” 聂寒那边传来了细微的动静,仿佛是杯子被轻轻放到桌面的声音,他喊林初时的名字。 正经而严肃的,林初时下意识应了一声。 聂寒问他:“你是不是还没和你家里说我们的事情?” 林初时一噎,支吾着:“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聂寒淡淡地打断他:“什么叫做合适的机会?” “或者你告诉我,你准备什么时候说。” 林初时一下说不出话来了,通话陷入了沉默,只隐隐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聂寒突然开了口,说:“我想有一点我必须和你说清楚,我和你的关系必须光明正大,这是我和你结婚的原因,以及意义,这点我想你能明白吧?” 林初时当然明白。 聂寒和他结婚,看中的就是他背后所代表的一系列人脉关系,这一切都需要一个正式的,光明正大大的身份,才能进行,聂寒当然不可能愿意藏着掖着。 聂寒语气偏淡,说:“我知道你并不愿意,这桩婚姻对你而言,不过是委屈求全,不得已而为之。” “但是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也希望你能信守承诺,至少在合同期限里,做好你的本份。”聂寒稍微加重了语气,“毕竟契约精神还是要有的。” “您觉得呢,林先生。” 林初时被男人完全疏离的,谈判式的口吻堵得说不出话来,聂寒平时虽然也很冷漠,但并不经常以这样公事公办的盛气凌人和他说话,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男人停了停,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便冷淡着声音,继续说:“你觉得难开口,没关系,明天我会亲自和你的哥哥说明。” 第二天早上,林朔秋在公司看到自己的弟弟,皱了皱眉:“你怎么回事,专门来给我动摇军心的吗?” 林初时眼下挂着黑眼圈,整个人没精打采,一副丧气脸,难怪林朔秋看了大皱眉头。 林初时纠结了一个晚上要不要先和他哥说这个事情,但是一想到他哥会大发雷霆,甚至可能会一怒之下,干脆甩了聂寒的约,他就还是怂了。 可是不说的话,待会儿聂寒当面摊牌,场面恐怕更是壮观。 纠结来纠结去,一夜没睡着,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林初时表情纠结,林朔秋狐疑地看他:“你究竟怎么了,有事说事,别瞒着我。” 被林朔秋这么问,林初时到底还是怂,选择了装鸵鸟,多活一秒是一秒。 他摆了摆手,说:“没什么,就是打了一夜游戏,没睡好。” 林朔秋笑骂:“臭小子,倒是什么都不拦着你玩。” 林初时也做出没心没肺的样子,嘿嘿笑:“有你和爸在前面挡着,我可不就只有玩了吗?” 林朔秋一揽他的肩,说:“行了,等这事儿完了,随便你玩。” 林初时蔫巴巴地嗯了一声,心里想:这事儿完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命玩。 兄弟俩带着秘书助理,坐车前往聂寒的公司。 路上林朔秋问他聂寒的性格,喜好。 林初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憋了半晌,说:“其实人还可以,就是可能不是很好接近,脾气性格不太好捉摸,说话也不是很委婉,所以到时他说什么,你别太往心里去……” 林朔秋摸摸下巴,有些浑不吝地笑了下,说:“听着倒是很有意思。” 林初时呵呵笑了一声。 待会儿你还是这么觉得就好了。 车子停在大厦负二层的停车场,两人按电梯,十六层。 出电梯后,已经有人在门口等着他们,正是林初时之前见到的那个前台妹子。 姑娘表现还是很专业,大概真的以为林初时是客户,之前来是谈业务的,一路微笑着引他们到会客室,又倒了茶水,说老板稍后就会过来,请他们稍作休息。 然后便退了出去。 林朔秋打量了一周环境:“你说老板是个年轻人,白手起家?” 林初时点头,不动声色地替聂寒说好话:“是不是挺厉害的?” 林朔秋矜持地点了个头,难得夸人,说:“公司规模不算大,但要真是白手起家,年纪轻轻,倒也算个人物。” 顿了顿,又有些狐疑,说:“不过就他们这个规模,现金流其实不会大到哪里去,居然有资金拿来给我们擦屁股,不是菩萨心肠做慈善,就是别有意图了。” 而显然,林朔秋并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菩萨心肠。 林初时还想顺着夸聂寒一遍,好为待会做个铺垫,现在也只好闭了嘴,不说话了。 两人坐了不久,会客室的门被推开,林初时的心脏瞬间被提到很高,林朔秋的目光也看过去。 有人推门进来,弯眉笑眼,一股风流相。 却是李闻声。 林初时提起来的心又放了下去,林朔秋却是不动声色,稍微打量了对方几眼。 看着倒绝说不上不好接近,相反,看着实在是太好接近,一副滑不溜手的泥鳅样,一看就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林朔秋正要向林初时打眼色,责怪他怎么信息传递出现这么大的错误。 便听到李闻声走到两人面前,笑着伸出手,说:“劳烦二位久等,我是李闻声,这家公司的老板之一,我的合伙人也马上过来了,我们现在不如先移步会议室。” 打招呼的时候,倒是一派正经,对林初时也不见之前的八卦,一副初次见面,公事公办的模样。 林初时也不知道该不该松口气。 于是一群人又向会议室走去,经过一道走廊,玻璃墙内是正在办公的员工。 会议室就在前方,此时却有人从走廊的另一头,迎面向他们走过来。 被刷得发亮的漆皮鞋,工整挺拔的正装,过于正式的马甲三件式,迎面走来的聂寒可以说是从脚底武装到头发丝,无懈可击。 林朔秋看着对面越走越近的人,脚步一顿,慢慢有些愣住了,他转过头,不确定地问林初时:“这不是你那高中同学吗?” 林初时已经快要窒息了。 两拨人终于正面遭遇,狭路相逢。 聂寒头发一丝不苟地向上梳起,抹了发胶,神色严肃到不自然,给人一种严阵以待的紧绷。 林初时眼睁睁地看着聂寒走到林朔秋的面前,向他伸出了手:“你好,聂寒,这家公司的另一位老板。” 林朔秋在原地僵了半晌,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聂寒第一次怠慢了他的报复,这次等了至少半分钟,他才伸出手,象征性地和聂寒碰了碰:“你好,我们已经见过了,我想你也知道我的名字了,就不自我介绍了了。” 聂寒看起来倒不以为意,他自然地收回手,还微微地笑了下:“自然,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以正式的身份,林先生。” 他这句话语焉不详,但林朔秋自觉对方是说那次医院前的见面,林初时和聂寒两个人合伙骗他说是高中同学的事,于是插缝又狠狠瞪了林初时一眼,脸上算不得愉快地,说:“聂老板倒是有意思,这个身份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竟遮遮掩掩,现在才肯让我知道。” 这话说得有点不客气了,哪像是个来求人出钱投资的样子。 林初时不由有些担忧,在林朔秋身后悄悄扯了扯他衣服。 林朔秋没理。 倒是李闻声察觉不对,忙笑着站出来,道:“都在门口站着干什么,先进去吧。” 跟在两波人身后的助理秘书等连忙附和起来。 聂寒还风度极佳地,站在会议室门口,向林朔秋做个请的姿势。 林朔秋没动,林初时为避免尴尬,忙主动走上前一步,先进去了,还弥补似的,对聂寒说了声谢谢。 林初时觉得自己的脊背都要被他哥瞪穿了。 第17章 两方人马分坐于长桌两侧,做足了谈判的架势。 聂寒和李闻声作为甲方代表,坐在谈判桌的最中间,林朔秋和林初时分别坐在他们对面。 林初时默默环顾了下座次,其实觉得这个座位有点不妙,他一个来凑数的,只是身为公司老板他哥的弟弟,才忝列于谈判桌上最重要的位置,心里实在觉得有些虚。很明显对方两个人都不好惹,而他战斗力基本等于没有,己方差不多就只能靠他哥一个人输出,以一打二了。 好在林朔秋脾气虽然的确是很大,到了谈判桌上,同样也是气场强大,又兼反应灵敏,言辞犀利,能迅速抓住对方的漏洞,进行讨价还价。 聂寒和李闻声则是一刚一柔,攻守配合,默契十足,不愧是合作多年的搭档。 双方你来我往,激烈交锋,林初时在旁边呆着,感觉隐隐都能看到场上的刀光剑影,偶尔锋芒还会扫到他,让他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好容易到中场休息,双方从气氛紧张的会议室里出来,先吃些茶点。 刚刚在谈判桌上争锋相对,下场后彼此倒是又和和气气的,各自的秘书都笑着走近,交换联系方式,并进行商业吹捧。 林初时在旁边看着,默默感慨商场如战场,波云诡谲,人人一副七窍玲珑心肝。 连林朔秋都放下了刚才见面时的不快,端着饮料,主动朝聂寒和李闻声站的位置走过去,林初时打眼不小心看见,顿时也没心思感慨了,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忙跟着小步踱了过去。 两人自然也注意到了林朔秋的靠近,李闻声脸上一贯带着笑,对林朔秋说:“林老板可真是厉害啊,刚刚几次把我和聂寒打得措手不及,差些要丢脸了。” 林朔秋对这明显不过的场面话不置可否,只倨傲似的,微微抬起下巴,说:“二位也不差。” 又转向聂寒,扯了扯嘴角,有些意味不明地,说:“聂老板倒更是出乎我意料,没想到竟是我弟弟的老同学,年轻人真是潜力无穷,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聂寒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地,只点点头,说:“林先生过奖了。” 林朔秋眼睛盯着他,说:“也难怪聂老板之前一定要和我弟弟见面,这是看在老同学的份上,聂老板才决定要出手帮一把了?” 这话说得好像又有些过分亲近了,聂寒眉目略淡,干脆不答了。 林初时忙插空进来,说:“在商言商,哪有那么多私交谈啊。” 李闻声闻出气氛不对,也跟着和稀泥说:“是啊,这也是我们公司的集体决策,也不是聂寒一个人说了算的。” 林朔秋仍盯着聂寒,仿佛想要从他脸上探究出来什么似的,说:“是吗?说来奇怪,我见聂老板第一眼,就觉得眼熟,想来是从前聂老板和我弟弟一起读书的时候,我们或许曾经见过?” 聂寒神色淡淡,说:“也有可能,不过隔得太久,我倒是不记得了。” 茶歇短暂,众人很快又回到会议室,继续进行紧张的谈判。 说来对方提出的谈判条件并不算苛刻,看起来都是很正常的条款,但也是这种正常,在林朔秋这里就显得不那么正常了,毕竟以他们现在的处境,对方不趁火打劫,反而令人觉得蹊跷。 他逐条分析,与人辩论,最后却还是没找到合同里的漏洞。 唯一有威胁的一条是,若在期限内,公司收益未能达到甲方所要求的范围,根据甲方所受损失,甲方将优先有资格,并低于市场价对公司进行收购。 但是这条也是投资方针对自己的付出而提出的一项保障性条款,算是底线条款。 到下午的时候,双方终于达成一个意向合同,甲方将分三次对林朔秋进行注资,在这期间,公司的收益必须达到翻两番的成绩。 在会议室里签完意向合同,双方终于站起身来,为达成合作而握手。 林朔秋得到了想要的一笔投资,神情看起来却并不轻松。 他伸出手,和聂寒握在一起,眉头仍疑虑重重。 聂寒作为出资方,看起来倒是闲适得多,伸出手的时候,唇畔甚至露出一丝不甚明显的弧度,带着某种微妙的意味似的。 他说:“合作愉快。” 在聂寒说出这一句后,林初时不知道怎么,敏感地觉出不对劲,他突然看向聂寒,后者脸上那一丝还没完全退下去的,意味不明的冷笑,从他眼中一划而过。 而后便听到聂寒不带感情地,继续说:“毕竟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仿佛语不惊人死不休,聂寒停顿两秒,喊林朔秋:“大哥。” 林朔秋的眼睛瞪大了,林初时的脸则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慢慢涨起来。 林朔秋迅速反应过来,眉心狠狠地一夹,语气不善地问:“你在说什么?” 要不是看在刚签的那份合同份上,林初时估计他哥会立马破口大骂:“谁他妈跟你是一家人?” 林初时心脏狠狠一跳,万万没想倒,他提心吊胆了一天,终于捱到了最后关头,偏偏聂寒选在这个时候扔出炸弹。 他是不是故意的? 刚刚聂寒那个显然不是什么好意的微笑从他脑子里一闪而过,莫名让他脊背有些发凉。 聂寒挑了挑眉,看向林初时,仿佛惊讶:“怎么,你还没有和你大哥说过吗?” 林初时说不出话来,脖子僵硬,简直不敢面对向自己瞪过来的林朔秋。 林朔秋脸色已经阴了下去,沉声问:“什么意思?你有事瞒我?” 林初时张了张嘴,心中慌乱,想要解释,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我也没想到他还没有跟你们说,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吧。”聂寒仿佛没有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气氛,神色仍然冷静自若,轻轻松松又抛下一枚重磅炸弹,“就在前几天,我们结婚了。” 砰—— 林初时觉得自己好像都听到了林朔秋脑门遭到沉重打击的声音,简直站不稳似的,他整个人晃了一下。 林初时顿时急了,忙上去扶住他哥:“哥,你没事吧——” 林朔秋却伸手,一把挥开了他,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副待会再找你算账的意思。 然后又转向聂寒,眼睛一瞬间都充血涨红了似的,却还不肯相信,他咬住牙,道:“你说什么?” 聂寒看着他,震惊而充满愤怒的神色,仿佛难以置信,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个人居然和自己的弟弟结了婚——这样的一个人。 聂寒脸上仍旧是无动于衷的冷漠,好像没什么能让他动容,眼里却实实在在的,闪过一丝带着恶意的,却又好像是快意的神色。 却又迅速地被敛在了冷漠面孔之下,他又重复了一遍,说:“我和他结婚了,就在前几天。” 林朔秋的太阳穴隐隐抽 动起来,他看起来想要打人了。 聂寒却看不见似的,继续说:“说起来,还要多谢大哥你给我这个机会。其实我从高中就已经开始喜欢他,但是毕业以后就没有在联系,多亏了你,我才和他重新有机会联系,有了现在的结果。” 林初时一僵,猛地看向对方,男人说着郑重的话,脸上却还是毫无表情的冷漠。 搞不清楚他是瞎说八道还是真情实感。 但是无论真心假意,林朔秋显然更被他这番话激怒了。 林初时忙伸手拦住他,怕林朔秋当场发难,也顾不上别的了,顺着男人抛出的话头赶紧接了下去:“对对对,我们从高中的时候就互相喜欢了,结果没能在一起,这些年我一直对他念念不忘,谁知道这么巧,一回国就重新遇见了,还那么巧,是你准备要我去见的人——” 这番鬼话扯一通下来,连林初时自己都快要信了,高中他真的是喜欢着这么一个人。 他说谎不眨眼,脸上满是真诚,林朔秋被他用手拦着,再被这么真切地望着,一时真被说动了似的,瞪着眼睛呆愣在原地。 半晌,他突然怒吼出来:“你他妈给我骗鬼啊!” “这么巧,这么巧,全都这么巧你怎么不干脆去给我写小说啊!”林朔秋高声怒骂道,“家里出事你回家来才几天?你就能和他看对眼,决定在一起了?还他妈非要你去见他,一见完他们就松口,你跟我说你们见完这一面就真爱了?还瞒着我们结婚——结婚,结个屁的婚!” 他像是怒极了,口中突突地扫射机关枪一样破口大骂,然而在这种盛怒的时候,依然条理清楚,逻辑清晰,林初时被骂得满脸口水之余,简直不知道该不该佩服他哥了。 他试图安抚:“哥,哥,你先冷静,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林朔秋却完全冷静不下来,他眼眶通红,里面一片血丝,他刚才一直想不通,压在心底的疑虑,这时候仿佛全都有了突破口,对于聂寒终于肯注资给他们,也在心中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怒极骂道:“解释个屁!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让我听我弟弟怎么走投无路然后把自己给卖了的解释吗!” 骂着骂着,看到桌上刚签完的,热腾腾的意向合同书,更是火冒三丈,想也不想,要抓起来撕掉。 林初时终于急眼了,怕他哥真的拿合同下手。 他大吼一声:“是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然后他隔着桌子,伸手一把扯过聂寒的领带,将人拉得弯下腰来,然后自己倾身过去,重重地亲吻上他的嘴唇—— 第18章 聂寒微微张大了眼睛,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他突如其来的袭击,不止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个变故惊呆了似的,林朔秋更是鼓圆了眼睛,一副有辱家风,难以直视的神情。 而林初时因为动作太急太猛,两个人牙齿都撞在了一起。 ……好疼! 林初时疼得眼泛泪花,但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又不能退缩,也只好硬着头皮下去,他使劲朝聂寒打眼色,示意他配合自己。 聂寒很快回过神来,眼里闪过一丝情绪,而后倒也真的配合地开始回吻他,甚至还伸出手揽住林初时的腰,将他往自己身上带了带。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林朔秋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抓住林初时手臂,把他给扯了回来。 林初时硬顶着他哥要宰了自己的目光,也顾不得众人看向自己,充满了“哇哦”的打趣目光了,一抹嘴说:“哥,你也看到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真心的,我们高中同桌,那会儿我就可喜欢他了,我,我还追过他!” 反正瞎说八道不要钱,林初时已经豁出去了。 聂寒听得眉毛微挑,林朔秋却是越听脸色越难看,到最后简直都发绿了。 聂寒也适时地插话进来:“是这样的,因为学生时代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我不能保证未来,也不能轻许诺言,所以一直没有和他表达我的心意,也因此留下了遗憾,但是好在我们还能重新相遇,我也肯定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希望大哥你能理解。” 男人声线低沉,语气严肃,无论说什么,天生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林初时不由偏头去看男人一眼,心中觉得这人张口就来的本事也很不差啊,因为他这么一加持,他听着都觉得像是真的了一样。 林朔秋被聂寒那声大哥喊得牙都酸了,想发怒想骂人,一时却还真的找不到反击的话。 在场看客们看热闹看得差不多了,也知道林朔秋其实是已经无话可说了,毕竟他再愤怒再不满,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但是对方两个人都已经结婚了,现在还同声一气地来对抗他,林朔秋还能有什么办法。到底不好让林朔秋脸上太难看,于是纷纷说起场面话,满场响起祝贺恭喜声。 林朔秋:“……” 林朔秋和林初时到底还是一起坐车回家了,林朔秋全程阴着脸不发一言,毕竟谁能料到签个合同,还顺便得个弟夫呢? 林初时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心里有点懊悔,还是应该提前和他哥说的,也不至于让他哥今天一点准备都没有。 但想是这么想,真要再回到一个小时之前,他可能还是没胆子直接跟他哥说,毕竟好歹刚才还有聂寒跟他一起挡炮火。 车子停在房子后面的车库里,两兄弟一前一后进家门,林夫人早在家里等着他们了。 一看他们脸色,以为是谈判不顺利,就安慰说:“没关系呀,生意场上有来有往,也不是总是能谈成的。” 又连忙去叫阿姨把煲的汤端出来,让兄弟俩先去去火气。 谁知林朔秋把公文包直接扔到沙发上,压着火气地,说:“谈成了,怎么没谈成?” 林夫人噫了一声,奇怪道:“那你这是怎么了?” 林朔秋像是气得喘气都不松快了,伸手一扯领带,直接把领带也扯下来扔到沙发上,冷冷哼一声:“怎么了,你问问你小儿子怎么了。” 林夫人便又看向林初时,后者蔫头耷脑的,看起来像是被他哥训了个狗血喷头,便有些心疼自己的小儿子,责怪地冲林朔秋道:“那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非得冒这么大的火气,看你这个做哥哥的。” 林朔秋忍不住怒翻白眼,说:“您就可着宝贝他吧,您看看他干了什么得意的事。” 林夫人就问林初时:“儿子,你干什么啦?” 林初时见他妈一脸宽容,心下稍定,说:“妈你之前不是猜我那什么,猜我谈恋爱了么?” 林夫人和蔼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呢?” 林初时咳了一声:“然后我那天不是问你要户口本么?” 林夫人继续和蔼点头。 林初时目光漂移,说:“然后我就拿着户口本……和我对象结婚去了。” 林夫人还要再继续点头,又顿住了,慢慢地,她张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林初时顶着妈妈严肃起来的目光,说:“……我说,我结婚了。” 林夫人脸色变了,半晌,她拔高了声音,几乎有些尖声起来:“林初时!” 林朔秋哼了一声,顿时解气地看了林初时一眼,林初时没料到他妈反应会那么大,一下也有些慌了神。 便听到林夫人继续说:“你结婚了怎么都不告诉妈妈呢!不是说了你谈恋爱一定要和我说吗,结果谈恋爱瞒着我,连结婚都瞒着我,户口本还要找借口骗我要!你知道妈妈会有多伤心吗!你都不愿意和妈妈谈心了吗!” 林初时:“……?” 这怎么好像和他预计的情形不太一样? 林夫人还在说:“你瞒着我,难道还怕我不准你结婚吗?你哥哥都三十好几了,还是一个人,我整天看着他就来气,你们兄弟俩只要能领个活人进来我就谢天谢地了,结果你倒是好,直接一声不吭地把婚结了!你们兄弟俩是不是想气死我!” 林朔秋莫名被波及:“……?” 为什么又扯到他头上? 林夫人一通念叨,眼里又放出光来:“那对象是什么人?我认识吗?还是你从国外带回来的?哎呀怎么不早和我说呢,至少也应该请人过来吃个饭,互相了解下呀,也应该去拜访下对方家里呀。” 林初时:“……”妈妈你接受得未免也太快了一点吧? 林朔秋更是怒气冲冲:“你看他敢和你说吗,你知道他和谁结婚吗,结婚对象就是今天我们谈判的对象,瑞华基金的老板之一!” 林夫人张大嘴,终于宕机似的,“啊?”了一声。 “你问问他跟人结婚究竟是因为什么,”林朔秋说着就咬起牙来,瞪着沙发上那个文件袋,“我他妈为了拉投资,把自己弟弟都卖了——说出去我林朔秋都没脸搁!” 林夫人也收敛起神色,慎重地问:“小初,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林初时脑门狂跳,只好又把白天说的话一股脑又说给了他妈听一遍,什么他和聂寒竹马竹马,自己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高中就对他进行了猛烈追求,反正中心思想就一个——他结婚纯属自愿,是因为爱情,绝对不是为了帮家里渡过难关,牺牲自己,为了丑陋的利益而联姻。 在林初时信誓旦旦的谎言下,林夫人脸上有了动摇之色,而且正如林初时当初机智地要骗户口本去结婚,这下婚都结了,一时半刻也是没法再把两人扯开。 最后林夫人微微叹了口气,说:“那无论如何,结婚总不该瞒着我们,你爸也还不知道呢,消息这么突然,你要准备怎么跟他解释呢?” 林初时抿抿唇。他哪还考虑得到那么多。 林夫人看着他,有些无可奈何地:“总之,过几天,叫他来一起吃个饭吧。” 林朔秋眼一瞪,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妈。 林夫人说:“既然是一家人了,总该要见面的。” 晚上林初时主动给聂寒去了电话,跟他说了这件事情。 聂寒倒好似愣了一下:“你母亲要见我?” 林初时把他妈的话原样复述给他听了,聂寒沉默了下,说:“你母亲对你很好。” 林初时摸了摸头发,有些愧疚地,说:“对啊,我妈最惯着我了。我生的时候早产,小时候身体状况不太好,我妈一直就比较关注我,我和我哥一有事情,也肯定先教训我哥,其实我和我哥也没差两岁,所以我哥以前还会说她偏心。” 所以其实林初时心里也多少觉得有点对不起他哥,从来也没生过想和他哥抢家里生意的念头,他哥虽然脾气大,管他也狠了点儿,他也从来没抱怨过什么。 聂寒闻言,却问:“你是早产儿?” 林初时嗯了一声,说:“是呀,小时候老跑医院,喝了好多药。” 所以现在对苦的都形成条件反射了,一闻都反胃,特别厌恶。 聂寒片刻没说话,林初时没注意,只愁眉苦脸地说:“现在可怎么办,牛皮吹大了,我怕收不了场了都。” 聂寒:“嗯?” 声音微微向上,代表询问的意思。 林初时说:“就白天我们俩编的那套话啊,我都快忘记自己瞎说了些什么了,到时可别穿帮了。” 聂寒哦了一声,恍然似的,说:“你是指你白天说的你从高中就喜欢我,并且追求过我,毕业以后也一直对我念念不忘的那一段吗?” 林初时听他镇定自若地把这段话念出来,尴尬得毛孔都要蒸发了,他在床上滚了两圈,把鸡皮疙瘩从身上扫下去:“你别再说了!我那是救场救急好吗!现在我都要尴尬死了!” 聂寒那边停了停,而后没什么情绪地说:“我知道。” 林初时连连点头,说:“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聂寒面无表情地说,“我们现在已经拿上了这个校园到都市,双向暗恋,情投意合,还有破镜重圆的剧本,那就只有演下去。” 林初时:“啊?” 第19章 拿了剧本的林初时,不得不在一个周六的晚上,带着聂寒参加了自己的家庭晚餐。 当日下午快五点钟的时候,林初时原本呆在自己卧室里,听到了陌生的汽笛声,便从阳台往下看,就看到聂寒的那辆房车已经驶到院子外了,他连忙蹬蹬下楼,准备去接人。 经过客厅的时候,还听到了一声冷哼——他哥正坐在沙发上,脸色沉重地读报,看见林初时急吼吼地跑下来,不爽地又抖了抖报纸。 林初时脚步一刹,虽然不怎么抱希望,还是和他哥说了一声:“哥,待会儿人来了,你态度稍微好一点儿。” 林朔秋没理他。 林初时顿觉压力巨大,深吸了口气,开门出去了。 林初时推开前院的一道雕花铁门,看到了已经下车的聂寒,他今天穿了一身灰色呢料的风衣,脖子间装饰性地围了条灰白条纹状围巾,头发也不像前两天那样全部梳上去,抹上发胶,打理得过分正式,而是随意地垂下来,额发往两边分开,比起凛冽的英俊,看起来更有种可以接近的温和。 司机先生也下了车来,跟着他一起将后备箱里的东西拿出来,林初时看了一眼,看出是大大小小的营养品,还有别的包装精美的礼物,装满了整个车厢似的,聂寒脚边已经堆了一堆,司机还在往外拿。 林初时忙走过去,走到聂寒身边:“这都是什么?” 聂寒:“给阿姨带的礼物。” 林初时有些傻眼:“怎么这么多,也太夸张了吧?” 聂寒说:“初次登门,应该的。” 又看了林初时一眼,说:“而且不是要配合演戏吗?” 林初时:“……” 彳亍口巴。 林初时帮聂寒分担了两盒燕窝,两人一起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进去。 林初时家是栋带院子的三层独栋小别墅,别墅主楼前有块空地,开出了一个小花圃,种些花树,平时被林夫人照料得很好,总有应季的花开着。挨着花圃又凿了个小池塘,里面种了睡莲,养着锦鲤乌龟之类,池子旁边是个小凉亭,平时天气好的时候,也会请些朋友到家里,在院子里烧烤,打牌。 经过前院的时候,聂寒还似很有兴趣地,四周打量一番,然后评价:“你们家看起来感情很好。” 林初时也不知道他这个判断是怎么得来的,倒是点了点头:“嗯嗯,是不错啦。” 他爸妈两人的父母是好朋友,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高中就背着两家大人偷偷谈恋爱,大学拍毕业照的同时拍了结婚照,在当时还搞得很轰动。这么多年感情也一直很好,搞得兄弟俩长大后都不是很喜欢回家,免得又要吃狗粮。 林初时还提醒聂寒:“别忘记我们的人设,待会要表现出我们感情很好的样子。如果我哥待会儿为难你,你也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他是真的很担心,他哥那个脾气,到时一言不合吵起来,露馅儿就完蛋了。 聂寒看了他一眼,眼里有暗茫闪动,他轻轻点头,说:“我尽量。” 林初时有些着急了:“怎么能尽量呢?你可别忘了,你也说过的,你从高中就在暗恋我!” 聂寒脚步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 林初时还在说:“虽然我也知道是假的,但是既然都说好要演全套了,你认真一点。” 聂寒不置可否地又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林初时无可奈何,也只能心里打着鼓地把人领进家门。 林夫人老早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先是看着两人并肩走过来,一路上不停地在说话,看起来倒是比想象里的好一点,就稍微放了一点心下来,等人到面前了,脸上已经露出笑来:“是小聂吧?” 聂寒点头,神色看着比平时还更严肃一些似的,说:“阿姨好,我是聂寒。” 又将满手的礼物放在门口的柜子上,说:“初次拜访,这是一点心意,打扰阿姨了。” “人来就好了,怎么还带礼物呢?”林夫人这么说着,又将人让进来,说,“挑这么些东西,倒是挺麻烦你的吧?” 聂寒说:“不麻烦,应该的。” 聂寒话都说得简短,一看平时就是有些寡言的,但是难得礼数都很周全,看起来也很礼貌,也不给人平时那种冷漠凌人的气势。 林初时有些诧异地看了男人一眼,心里倒是比刚才安定了一些。 看来聂寒心中还是有数的。 两人进了客厅,林初时直接把聂寒带到沙发,自己也很自觉地挨着他坐下。 林朔秋无动于衷似的,在旁边读报,头都没抬一下。 林夫人亲自给聂寒沏了杯茶,递给聂寒,笑着说:“阿姨在厨房做饭,大概还要半个小时开饭,你们先在这边坐会儿。” 又干脆地抽走了林朔秋的报纸,说:“家里有客人,你还在学你爸看什么报纸呀,也不抬头和人说话,没有礼貌。” 林朔秋的装酷道具被直接收缴,只好满脸不爽地抬起头,冲着聂寒点了点头。 聂寒看起来倒是很有风度,并没有被对方不善的态度激怒,甚至语气温和地喊他:“大哥。” 林朔秋眉毛抽搐了下,看起来对这个称呼实在难受极了。 他说:“我就不明白,我弟弟回国也没两天,你们这就看对眼搅在一起了?” 聂寒点头:“嗯,因为我一直都没忘记他。” 他说得十分自然,语气笃定,实在是很能唬人。 林朔秋夹着眉毛,一副“你骗鬼呢”的表情,满脸不信:“你说这么多年你都记着他,那你也没跟别的人交往过?” 聂寒说:“我喜欢他,但是和这么多年里,我有没有和别人交往过,没有关系。” 林朔秋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正要说什么,就听到聂寒继续说:“但确实,这几年里,我身边一直没有过别的人。” 林朔秋顿时噎住了。 林夫人立刻露出一种被感动了的神情:“是因为小初吗?” 聂寒点了点头,还适时地在此刻看了林初时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说:“嗯。” 林初时:“……”大哥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不赖啊。 他不由得想起之前对方一脸没兴趣地说忙,没心思,对恋爱不屑一顾的神情。 林夫人闻言,满脑子少女浪漫幻想都被激起来了,她感动了一会儿,又有些犹豫似的,说:“可是我们家初时,其实有谈过恋爱呢……” 林初时:“?” 他谈过恋爱怎么了? 便听到聂寒说:“阿姨,我刚刚说过了,之前我们并没有在一起,是否和别人交往,都是可以理解,不被指责的,所以我并不介意,之前他和什么人有交往经历。” 听听,多么深情又隐忍的人设,真不愧是拿了从青春校园暗恋到都市精英时期,一往情深的剧本啊。 林初时要是不知道真相,简直都要被他给打动了。 林夫人显然更是如此,都有些责备似的,看了林初时几眼。 林初时:“……” 他在自己亲妈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虽然他玩艺术,总是搞些家里人看不懂的东西,还在高中就和男孩子谈过恋爱,出国之后也经历过几段比较奇葩的恋情,但他真的不是一个感情人渣。 林夫人又和聂寒聊到一些别的,包括聂寒自己的一些情况,比如他父母早逝,一直是由爷爷抚养长大。 林夫人问得细致,她本身是很温柔的性格,被问起来并不会让人觉得被打探隐私,反而觉得她很善于倾听。聂寒一开始说得简略,到底还是慢慢透露出更多。 林初时之前也只知道他家里的大概情况,但更多的细节还是第一次知道,听他提起从前的时候,说起爷爷没有工作,儿子去世之后没有固定收入来源,只是好歹房子是自己的,于是把房子一楼空出来,辟了半个店面,每天早起做些早点卖,他也会一早起来帮忙。 那些日子绝对算不上好,甚至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大冬天的要五六点起床,帮着爷爷开店,其实是很苦的。豆子要提前泡好,面揉好醒发,包成包子烧卖,这些都得前一晚做好准备,第二天一大早打磨成豆浆,做成豆腐脑,包子馒头蒸起来,才能端出来卖。 林夫人听得唏嘘,听他打初高中起,甚至大学,一直都是拿奖学金,而且大学还没毕业就出来创业,到现在已经凭着自己两手,创出这么大的家业之后,更是长吁短叹,说他是好孩子,又能干。 再看林初时的时候,甚至都透出了“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看上我家儿子了呢”的遗憾和可惜。 林初时:“……” 明明是叫人来演戏的,为什么演变成了他来被迫听“别人家的孩子”的故事? 第20章 林夫人感叹完了,又开始问起一些高中的事情。 “你们高中还做过同桌呀?”林夫人笑着说,“这个他都从来没和我说过。” 林初时脑子一懵,没料到他妈突然杀出个回马枪,竟然把坑挖在了这里。 就他和聂寒高中的事情,实在说不上是双向暗恋,两相明厌还差不多。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林初时心中警铃大作,忙扭头去看聂寒,正好对方也转头来看他,两人目光对视,一个惊慌失措,一个镇定稳重。 聂寒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不知道怎么,被他这么看一眼,林初时心里本来慌张不已,莫名就有些安定下来,他重新坐直了身体。 聂寒也转回目光,对林夫人说:“他没有提过我,可能是因为那会儿我们关系并不好吧。” 林初时:“?!” 林夫人也有些惊讶似的:“嗯?” 聂寒微垂下眼睛,说:“嗯,其实主要还是我的原因。那会儿我还年轻,自尊心也比较强,在学校的时候,其实不是很会和人交往。” 他抿抿唇,又说:“尤其是当时,他非常受欢迎,身边朋友也很多。” 他说得隐晦,不愿说太多似的,点到为止,但是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林夫人眼里闪闪发亮,完全是平时看偶像剧的神情,她了解地点点头,说:“我懂,我读书的时候,小初他爸爸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好多小姑娘跟我打探他的事情,我可吃醋了,也和他生过气呢。” 林初时都惊呆了,这样也可以?! 事实证明,聂寒这波卖惨,对他妈来说真的很管用,连眼里的母性光辉都更加灿烂了。 尤其是聂寒说到林初时高中和别人谈恋爱,两个人还一起登台表演,为此多次翘了和他的值日的时候,他神色虽然淡淡的,但字里行间所表达出来的幽怨,让林夫人再看向自家儿子的时候,都是一副看渣男的表情了。 林初时:“……” 那件事他也记得,当时他还和学长在一起,正逢校庆,学校要开晚会,他因为形象气质佳,被挑上去做主持人,两男两女,很巧的是,除了他的另外一个男生就是学长。 两人自然因为这个频频接触,课余时间基本都在一起排练,也是在那段时间里面,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学长开始想方设法地拐他上床,有一次还以稿子在家里为由,骗林初时去了他家。当然什么也没干成,两个人还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但是还是要一起上台表演,在晚会的前几天排练更密集,林初时那几天有值日,都为此和朋友做了调整,他倒是知道当时和自己搭档的是聂寒,可他当时想的是,正好聂寒看自己讨厌,现在他自己调走,对方肯定高兴都来不及。 万万没想到,原来还可以被拿来这样借题发挥。 林初时不由佩服起聂寒鬼话连篇,张口就来的本事了。 如果被鞭尸的不是他,那就更好了。 他有些不甘心,试图为自己洗白:“那会儿我主动接近你,你不理我,我不是以为你讨厌我吗,其实我是故意谈恋爱,来刺激你的。” 聂寒转头看他,语气平平:“哦?是吗?” 林初时用力点头,竭力作出真诚的表情:“所以校庆晚会一结束,我就和那个人分手了呀。因为觉得没意思,我还是喜欢你,之后我不就又开始找你玩了吗?”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确实在晚会结束之后,他就和学长因为不合适分手了,之后他还因此愧疚了一段时间。正好那时候聂寒大概是知道他不和男孩子搞一块儿了,觉得他不乱搞同性恋了,两个人偶尔碰到,也还算是能平和地打招呼。林初时不长记性,看聂寒没那么烦他了,就又凑了上去,主动和聂寒套近乎,偶尔碰到做不出来的数学题,还会不远距离,跨越大半个教室去找聂寒给自己讲题,聂寒也没有冷漠地拒绝他,两个人之间算是勉强恢复了之前摇摇晃晃的同学友谊。 当然了,之所以说是摇摇晃晃,那是因为之后又倒了一次,而且那一次之后就没有再恢复过来,而紧接着他们就从高中毕业,各奔东西了。 林初时觉得自己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很有长进,心里有些得意,笑眯眯地看着聂寒。 聂寒看着他,片刻没有说话。 林夫人伸手敲了一下他脑袋:“你还得意起来了是不是,念书不好好念,就学着人家去谈恋爱,还险些因为这个吃大亏。” 聂寒这才像是回过神来,问:“发生过什么事吗?” “是呀,他这个人,也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谁和他交朋友他都高高兴兴的,结果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个校外的社会青年,非要和他谈恋爱,初时不愿意,对方就一直纠缠他,还跟踪了他挺长一段时间,”林夫人说起,还有些心有余悸似的,“这个小子也是,这么大的事不跟我们讲,还是后来他出国了,偶然提起我才知道的,现在想起来我都还后怕得很。” 聂寒听了,神色也严肃起来,他转过头,目光有些阴沉似的,看了林初时一眼:“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林初时被他那目光看得浑身一紧,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种心虚似的,他说:“……大概就高三快毕业的时候吧?其实也没有怎么样,而且多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就忘了。” 心里又犯嘀咕:再说了,你干嘛会知道? 聂寒的神情看起来却并没有放松:“后来呢,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林初时挠挠鼻子:“也没有怎么解决,那人可能是腻了,跟了一段时间就没再出现了,然后我也出国了,这事就算完了。” 聂寒沉着脸色,眉毛不自觉地拧起来。 林初时不知道怎么,突然觉得有些怂,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林夫人看看两个人,出来打了个圆场,说:“还好是没有事,不过以后这种事可千万别再瞒着我们了,没出事是万幸,出了事让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林初时蔫巴巴地,当然只有答应下来。 林朔秋一直在旁边神色不善地听他们聊天,但是从刚刚起,神色就有些不自然似的,此时突然站起身来,咳了一声:“我出去抽根烟。” 林夫人责备他:“还抽烟,马上吃饭了。” 林朔秋敷衍地说:“就一根,很快回来。” 饭前的聊天成果不错,到了吃饭的时候,氛围也自然地软化下来,连林朔秋脸色都好了一些。 席间也说了一些不要紧的话题,聂寒几次提到林父,说有机会想要亲自拜访。 他这么懂得起,林夫人自然是很高兴,一餐饭宾主尽欢。 倒是没有谁主动提合同的事情,好像谁都没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聂寒上门,也真的只是作为林初时的伴侣而已。 吃完饭之后,聂寒又稍坐一会儿,已经快八点钟,时间不算早,聂寒便起身告辞,林夫人主动提出让林初时去送他。 林初时自然是不会说不,还帮聂寒取了围巾,两人一起出门。 一走出大门,林初时就脊背一松,浑身都松快了似的,他忍不住拍了拍聂寒的背:“你表现可真好啊,出乎我的意料。” 从他妈不住在笑的样子来看,聂寒将她也哄得很开心。聂寒嗯了一声,说:“你也不差。” 林初时嘿嘿一笑,谦虚地说:“也没有啦,吹还是你会吹,我跟着你学而已。” 聂寒沉默了一下。 林初时又说:“你刚刚反应好快,我差点都被我妈弄懵了,而且你居然还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我都没想到。” 聂寒淡淡地说:“来之前做了准备。” 林初时点点头,说:“也是,不然好容易就穿帮。” 说着话,两人已经走出了院子,车子也开到了门口。 林初时说:“总之今天谢谢你了,戏演得很圆满。” 他脸上的笑还没有下去,眼睛弯弯的,有些过长的头发没有扎起来,微微地带着卷,在夜风的吹拂下,稍微遮住了他的脸颊。 聂寒看着他,突然伸出手,帮他把颊侧的头发捋开,勾到了耳边。 温热的指尖碰触到脸颊,林初时动作顿住,一下有些张大了眼睛。 男人仿佛全然无觉自己的动作有多暧昧,又很自然地收回手,低下头,稍微靠近了一点地,看着林初时的眼睛,说:“其实还差了一点,这场戏才算圆满。” 林初时愣愣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仿佛受了蛊惑,不由自主地问:“……什么?” 聂寒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头更低下来。 然后他的嘴唇碰上了林初时的。 林初时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聂寒甚至伸出手,揽住他的腰,让他的身体贴紧自己,继续加深这个吻。 在林初时快要窒息的时候,聂寒松开了他,甚至还在离开的时候,咬了他的嘴唇一口。 “留个印记。”男人贴着他,声音有些哑下去地,说,“阿姨看到会更信服的。” 又低声地说:“这才叫做圆满。” 第21章 林初时送走了聂寒,迷迷瞪瞪地往回走。 林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等他走过来,就拖过他的手,说:“天这么冷了,在外面呆那么久。” 林初时说:“不是你叫我去送他的吗?” 林夫人笑了起来,看着他促狭地说:“还拿我当借口,有这么舍不得吗,一会儿都分不开?” 林初时:“……” 林夫人突然松了口气地,说:“本来今天之前我还在担心,不过看起来小聂是真的很喜欢你。” 林初时咳了一声,有些心虚地想抿唇,结果嘴唇一下传来刺痛的感觉。 他嘶了一声,知道嘴唇肯定是被咬破了。 聂寒下嘴也太狠了些。 林初时心里模糊地想着,但思绪好像是浮了一层雾,隐隐约约的,触不到更深的地方,让他难以往下思考。 不过聂寒的办法的确很管用,至少他妈看起来是真的相信他和聂寒之间的关系了。 林夫人还在说:“其实只要你们真的是互相喜欢,我当然是很支持的,我最担心你们的结合,可能并不是因为这个,你懂我的意思吗,小初?” 林初时愣愣地抬头,看他的妈妈。 “我们家并不需要你去牺牲什么,不至于到那个份上,即便有困难,你也说过了,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可以一起渡过去呢,对不对?”林夫人温柔地看着他,“你哥哥生气,也是因为这个,他那么疼你,从小一直护着你,最不想的就是你受委屈。” 林朔秋也从房里踱了出来,正好听到林夫人说的话,他两手揣在裤兜里,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他说:“现在我们签的是意向合同,还有反悔的机会,你老实说,你到底是不是因为……”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只是神情严肃下去,带着锐利的目光,盯着林初时。 林初时一时有些难以承受地,不自觉微微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神漂移,却终于慢慢定了下来。 他重新转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哥哥,说:“不是,我是因为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 林朔秋拧着眉毛,沉默下来,林初时直直地与他对视,目光坚定。 最后林朔秋松开眉毛,耸了耸肩,说:“那好吧,之后我会记得对他态度好一点的。” 林初时倒是没料到似的,怔忪了一下,然后就忍不住笑起来,扑上去抱了自己的哥哥一下:“哥你太好了!谢谢哥!” 林朔秋顿时露出一副你怎么这么肉麻的神情,嫌弃地说:“在外面呆久了,就是这么黏黏糊糊的。” 只是虽然皱着眉毛一脸不适应,却到底是没把人从自己身上撕下来。 林夫人在旁边看着他们两兄弟,脸上不由也露出笑容。 又对林初时说:“你爸爸那边,就先让我去说吧。” 林初时感动得鼻头都有些发酸了:“妈妈……” 林夫人佯装着板起脸,恐吓他说:“这么大件事,你也先斩后奏,你仔细你爸怎么收拾你吧。” 林初时顿时苦了脸。 虽然知道他爸一向唯老婆命是从,不太可能对自己怎么样,但林初时心里还是有些怕他爸发火的。 不过毕竟是个大成功,林初时一回到房间,就和聂寒分享了这个好消息:“我妈我哥他们那里已经没问题了,就我爸那里还有一关,不过三对一,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啦。” 聂寒那边嗯了一声,内容简短,语气也如之前的冷淡。 刚刚在门口,男人在自己唇边留下的温度好像已经消失了。 林初时顿了顿,听到对面传来轻微的敲击键盘的声音,就说:“你在忙吗,那我先挂了。” 那边没应声,只是敲键盘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而后听到男人说:“没有,你说。” 林初时摸了摸鼻子,一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讷讷地:“也没什么,就是和你讲一下这个事情。” 男人又嗯了一声,又没有话了。 好像一到不用强装恩爱的时候,两人之间就又回归了沉默 ,没有什么话可以谈。 停了停,男人又问:“还有吗?” 林初时摇了摇头,其实想了想,确实也没什么可讲的,刚刚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那么兴奋。 那种兴奋的劲头已经过去了,林初时莫名觉出一种尴尬的赧然来。 他说:“没什么了,时间不早,我要睡了。” 男人那边静了片刻,说:“晚安。” 林初时抠了抠身下床单的花纹,垂着眉毛,也说:“晚安。” 就挂了电话。 到底是演戏嘛,又不是真的。 林初时这样想着,在床上又滚了一圈,心里有些烦躁,不愿意再想乱七八糟的了,他闭紧眼,逼自己睡着。 居然又做了梦,还是很多年前的事,近来他老是梦到这些。 是校庆那天,晚会结束之后他们一起到学校外面的火锅店庆祝。有人知道他们俩是一对,喝了点酒,就开始开他们的玩笑。一群半大小子,没轻没重说些带颜色的笑话。林初时心里觉得不舒服,不喜欢这样轻浮的玩笑,但也还忍着,没作出太大反应。学长却丝毫不适也没有,全部笑着接受,还伸手过来,要揽他的肩膀,林初时就实在有些反感了,挣开了对方。学长还当他不好意思,众人也跟着起哄,学长直接拿着酒杯,笑着要来喂他喝。这个程度实在就太过了,林初时直接当场站了起来,还不小心挥手把学长的酒杯给碰倒了。 他表现成这样,谁也看出他是真的生气了,当着众人的面,学长显然有些下不来台,但还勉强着想要哄他,说是开玩笑,叫他反应不要那么大。林初时简直都想骂人了,开你妈玩笑呢? 到底忍住了,不想直接给人难堪,但也实在火气上涌,拖了书包就要走,被学长一把拉住他手腕,皱眉说:“林初时,不至于吧,这都玩不起?” 林初时被他的话给气懵了,当下也沉了脸,说:“对,玩不起,别跟我玩。” 便甩开学长的手,径自走了。 他刚走出店面,后面学长就追了出来,林初时走不掉,只能跟人堵在店外的巷子口,两个人又开始吵架。学长历数之前的事情,指责他是不是玩自己,到后面甚至满腹委屈起来。林初时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心想明明就是你一心只想耍流氓。最后吵得不可开交,林初时实在受够了,干脆和对方提了分手。 谁知学长听了分手,整个人一下脸都扭曲了,疯了似的,一把抓住他手腕,把他按在了墙上。 林初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都懵了,等回过神来,怒道:“你他妈干什么!” 学长身材高大健硕,陡然笼罩下来,仿佛巨大阴影似的,实在有些令人生惧,林初时心下其实有些害怕,只面上还强撑着。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身后一阵风声,紧接着学长手一松,他被迎头撞来的书包狠狠揍了一脸,整个人往侧边摔下去。 林初时这才看见出现在学长身后的少年,瘦高瘦高,穿着校服,一手拎着书包,居然是聂寒。 林初时一下愣住了。 聂寒收回手,重新单肩背起书包,整个人在夜灯下冷冷的,他向林初时的方向稍微侧了侧下巴:“还不走?” 林初时如梦初醒,也没有再去看被一书包打在地的学长,慌忙走出了巷子。 但林初时没有走远,躲在旁边的便利店,想着要不要报警,还没打开手机,就看到聂寒背着书包,也从巷口走了出来。 林初时忙推开便利店的门,走出去,快步跟上了聂寒。 聂寒好像没料到他还在,步子顿了下,看了他一眼,脸上仍然是面无表情,冷冷地,又有些倔似的。 林初时问他:“你没事吧?” 又围着他看了一圈,聂寒衣服上好像留了个鞋印,沾了点灰尘,但是整体看上去还好,没有什么损伤。 聂寒仍是爱答不理的神情,只惜字如金地说了两个字:“没事。” 林初时连忙松了口气地,说:“那就好,刚才谢谢你了。” 聂寒这次干脆没有回答他了,闷头只往前走。 林初时这时候也计较不了对方的态度了,想着对方也算是自己的恩人了,一路嘘寒问暖地跟着他,问他真的没事吗,有没有觉得哪里痛什么的。 一直穿了几个红绿灯,少年终于停下来,问他:“你家在哪里?” 林初时这才抬起头,有些茫然地四望,说:“呃,好像要在前面哪个路口拐过去……我走过了。” 聂寒看着他,微拧起眉毛,说:“你回去吧。” 林初时问:“那你呢?” 聂寒指了指前面的公交站牌,说:“我要去坐车回家了。” 林初时也看到了,哦了一声,说:“好吧,那我陪你过去,等你上车,我再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聂寒扭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让他跟着了。 两人在站牌下等公交。 这世上有条神奇的定律,就是你等的公交总是很久都不会来。 等了半天,车还是没来,林初时一边踮起脚,引颈去看车来的方向,一边和少年搭话。 少年三句可能回一句,也大多都是嗯哦之类的敷衍。 林初时也不介意,抱怨地说起突然变脸的学长,又感谢他突然出现,否则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脱身。 聂寒顿了顿,睫毛有些垂下去地,他好像无聊,一直在看自己的脚尖,说:“谁让你和他谈恋爱。” 好像在奚落他似的。 但林初时这回没有生气,反而点了点头,说:“嗯,是我太草率了。” 随随便便谈恋爱,对自己不负责,对别人也不负责。 林初时挠了挠脑袋,又说:“所以我和他分手了。” 这时候一阵刹车的声音响起来,林初时扭头去看,正好是他们要等的那趟车。 他不由高兴地喊:“车来了!” 聂寒也抬起了头,看向那辆车,脸上仍是那副表情,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地嗯了一声。 林初时把聂寒送上了车,还在下面朝他挥手,整个人笑得灿烂,挥手幅度也很大。 聂寒也在车里,隔着玻璃看他。 直到车子开走,视线越来越远,两个人都看不见了。 第22章 校庆之后是周末,放假期间学长也不停打电话给他,要约他见面,那副低声下气的姿态和前夜发狂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林初时拒绝了,后面对方再打,就直接拉黑,结果对方又拿别人的号码来打给他,到后面林初时烦不胜烦,简直有些恼火了,直接和他说:你再打过来我就告你性骚扰,企图诱奸同性学弟了,你仔细考虑一下,想不想在马上要高考的时候转学。 这通威胁发过去,林初时才算消停地度完了剩下的周末时间。 之后返校,学长还来找过他一次,将他堵在走廊,高大的人哭得梨花带雨,委屈得活像林初时是一个多么大的负心汉,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但林初时可没忘记前几天对方一副吃人似的表情,以及那令自己几乎觉得厌恶的亲密,他实在不想和对方再有牵扯,即便心里确实产生了轻微的愧疚,也还是直接了当地拒绝了对方的和好请求,并表示以后都不想再见。 学长求和失败,那满是恳求的脸上又轻微扭曲了似的,露出一种有些可怕的狰狞来,他说:“林初时,你就是这么一个被惯坏了的人,只要任何人不满足你的愿望,不达到你的要求,你有一丁点不满意,就会毫不留恋地扭头就走,你也压根没喜欢过我,全程都是在玩我,是不是?” 分手分得不体面,到撕破脸的时候就会收获很多怨恨和辱骂。 后来林初时又谈过几场不体面的恋爱,从中得到了很多经验,在遭遇这样的情形时,也已经能够很从容地应对,但这是他的第一场恋爱,还很生涩,他远远来不及反应。 以至于这些伤人的话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在一段时间里都陷入对人生和自己的怀疑中,对自己的性向也更加捉摸不定,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在那个迷茫而混乱的一段时间里,聂寒又开始常常地出现在他的记忆里。 因为那次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林初时脑子里就自动忘记了之前说要讨厌聂寒的事情,又忍不住主动地去找聂寒玩。聂寒虽然还是酷酷的不爱理人,但也不像之前那样看不惯林初时似的,处处针对他,甚至林初时为了套近乎,腆着脸把一片空白的作业推过来时,聂寒也会一边皱眉头,一边给他讲题。 林初时简直是有些受宠若惊了,于是更喜欢凑到聂寒的面前,课间就去找他玩,放学也要和他一起回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基本可以说是同进同出,形影不离。直到开始放暑假,聂寒要打工,要去图书馆,每天都很忙,比在学校上课的时候还忙。 聂寒打工的地方是在一家高级西餐厅,他长得高,背又直,长得还很帅,做侍者很受欢迎。林初时便经常去找他,在那里吃饭,专门点聂寒服务,还给他小费。林初时每次笑嘻嘻的,有时故意做出猥琐的表情,活像是个有点过于漂亮了的年轻客人,来招小鸭子的。聂寒则板着脸,不理会他的恶作剧,但是大概出于职业素养,也没有离开,还是尽职尽责地为他服务,一会儿给他添水,一会儿帮他换一张新的餐布。林初时会一直坐到餐厅打烊,再等聂寒换回自己的衣服,两人一起回家。先是坐一段公交车,那会儿时间已经很晚,一般都是末班车,车里人很少,两个人坐在一排,或者前后座,车外是城市的流光溢彩。他们偶尔聊天,但更多时候因为聂寒的沉默 ,什么也不聊,只是分享同一个耳机听歌。但奇怪的是,林初时那会儿也不觉得无聊,反而很开心,总是很有劲头,下了车之后,还要再和聂寒并肩走一段路,一直到要分手的路口,再和他挥手说拜拜。 即使是在梦里,林初时都还能感觉到那时自己饱胀着的,好像要满溢出来了的心情。 那段时间围绕自己的茫然,不确定,也都好像变得清晰起来,他没有再怀疑过自己究竟是喜欢男生,还是女生,他的关于青春期的幻想里,也不再是一团混沌的迷雾,迷雾的尽头开始出现了一个人,身影和脸都模糊,但他隐隐觉得,自己应该知道那个人是谁。 林初时从梦里清醒了过来。 心脏咚咚地跳,过率了的,让他耳边听到一阵剧烈的鸣声。 他闭了闭眼睛,等那阵心悸过去,有些疲惫地出了口气。 林初时按了床头的夜光钟,看了眼时间,是凌晨三点多,醒了之后,就有些难再睡着,他干脆下床来,坐到了飘窗边的单人沙发上。 从窗外看出去,隔了错落的树枝之后,是静谧的星空,点点繁星闪烁,看着让人慢慢地心情安定下来。 他想起晚间自己不得已向哥哥撒的谎,说自己是因为喜欢聂寒,所以想和他在一起。 但真的只是迫于形势而撒的谎吗? 林初时自己知道,其实不是的。 他曾经,大概是真的差点喜欢上过聂寒。 在那样的一个年纪,对感情充满幻想,却又懵懵懂懂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靠近聂寒,被他身上的某些特质所吸引,全然不受自己控制,被讨厌之后,受到打击和挫败,决心要和对方划清界限的时候,终于还是又被他找到了缝隙,再黏上去。 只是那些未成形的,朦胧不清的好感并没有成功地开出花结出果来,在林初时快要意识到自己可能开始喜欢上这样一个人的时候,聂寒又将他推开了。 高二的暑假并不算长,他们很快就要进入更加辛苦忙碌的高三,聂寒在餐厅打工,大概也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就突然没有再干了,聂寒甚至也没有把这件事告知他,在两人照常约好的那一天,等林初时在餐厅等了整整一天,也没有看到聂寒出现的时候,林初时终于拨通了聂寒的电话。 聂寒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异常地冷漠,甚至明显地不耐烦,他对林初时说:“我已经不在那里干了,你不要再来了。” 只丢下这么不明不白的一句话,聂寒就将他的号码拉黑了,等开学的时候,林初时再去找聂寒,聂寒已经不理他了,是完完全全地不理他,就像眼中没有他这个人似的,甚至连之前隐隐对他的不满也一并消失了。 林初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站了很久,聂寒起身绕过他,出去了。 林初时那些饱胀的情绪,萌芽而未长出的心意,在聂寒的冷漠下,渐渐被冰冻起来,被更多的东西挤进了角落里,随着年岁渐长,时光流逝,连他自己都快忘记,自己的心里,原来还有这么一个角落,藏着这么一个东西。 今天岁月的浮尘被轻轻吹开,露出了当年的一角,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不知所措的自己。 冷漠,反复,无常,是他不能理解的聂寒。 是他差点喜欢,却没能成功喜欢上的聂寒。 第23章 很多事情林初时让自己不要去想,他烦恼的东西很少,因为他基本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否则当年他可能会对聂寒死缠烂打也说不定。但他其实不是那么承受得起负面情绪的人,聂寒一旦拒绝他的靠近,他也就算了,不必要自讨没趣。 大概真的是因为家里人都太照顾他的缘故,也没什么事需要他操心,他天性里很有点散漫。说是随波逐流也好,得过且过也好,反正他给自己设了五年期限,到那时候无论什么结果,总归能见分晓。 想是这么想,却还是一坐坐到天亮,被妈妈叫下去吃完早饭之后,回床上又睡了一觉。 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林初时正睡得浓,被吵醒了有些想发脾气,眼睛也没睁开,去摸床头的手机。 “……喂?” 声音也是睡困了的鼻音浓重,模糊沙哑。 对方显然是顿了顿,才问:“你在睡觉?” 男人的磁性嗓音从耳朵里进到脑子里,林初时神经条件反射地一紧,好像被电到似的,瞬间清醒了。 他啊了一声,又扭头去床头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了啊?” 聂寒:“嗯,我都已经下班了。” 林初时意识已经全部回笼了,哦了一声,问:“有什么事吗?” 反正聂寒没事一般是不会主动找他的,毕竟人家时间宝贵嘛。 聂寒说:“嗯,有事。” 林初时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问:“什么事?” “和我去挑戒指。” 林初时哈欠打到一半,又把自己给呛住了。 一个小时后,林初时在国贸的一家商场下了车。 聂寒就在商场门口,还穿着工作时的西装,外面套了黑色的大衣,眉目深刻,脸上没表情,整个人有种严肃沉稳的英俊,他不时地看一眼手表,看起来像是在等人。 林初时下了车就看见他,忙朝他走过去:“你不会一直在这里等我吧?” 聂寒看向他,没有回答这个,只是略微皱起眉,说:“怎么穿这么少?” “啊?” 林初时低头看了眼自己,外面是件宽松的驼色毛衣外套,敞着没拉拉链,里面是件露锁骨的大领口恤衫,不过他还戴了条围巾,下半身就是条直筒牛仔裤,以及一双镶了柳钉的马丁靴,这双靴子鞋帮比一般鞋高,居然也没挡住他腿长,尤其还很直。 林初时出门前仔细配了好几遍,自觉还很满意的。 至于冷不冷,是他这种精致boy应该考虑的事吗? 虽然北风一吹,他确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但也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说:“我这不是知道来商场吗,里面有空调,不会冷的,我也不用穿很多过来,再到里面脱衣服了。” 聂寒眉头还是微微拧起来,到底没忍住似的,问:“你穿秋裤了吗?” 秋裤? 林初时跟听到什么外星名词似的,整个人有些傻眼地看着聂寒,半晌,他露出一种被侮辱的神色,说:“你让我穿秋裤?” 他这种时尚男孩精致gay的字典里,就没有秋裤这种存在好吗?! 聂寒倒是很义正严辞,严肃得近乎有些严厉地说:“不穿不冷吗,老了膝盖痛怎么办?” 林初时匪夷所思地看着他,简直震惊了:“……你和我真的是同龄人吗?” 完全是上个年代人的老头式发言,就跟他妈说的差不多。 不过他妈早年劝过他几次,甚至还强行让他穿上秋裤,但都被他偷偷脱下来之后,他妈也宣告放弃,随便他了。 聂寒大概是读懂了他的眼神和话外音,一下有些沉了脸色。 林初时也反应过来自己不该人身攻击,乖巧认错:“对不起,我不是说你心态显老的意思。” 聂寒脸色好像更沉了一点:“……” 不过聂寒虽然脸色不好看,神情也是满满的不认同,到底抿住唇,没再说什么。 毕竟两人并不是真正一对爱侣,有些东西过了度,未免都很尴尬。 两人进了商场,里面暖气果然充足,过了片刻,林初时就手脚回暖,脸都有些被熏红了。 他们直接去了一家珠宝店,专柜导购一看到他们穿着气度,就连忙笑盈盈地迎了上来:“二位想看些什么呀?是给自己还是给别人选购呢?” 聂寒:“戒指,给自己挑。” 顿了顿,又看了旁边不吭声的林初时一眼,说:“对戒,都要男士的,我和他的尺寸。” “啊,”导购显然是愣了一下,然后又迅速调整出甜美的微笑,往两人看了一眼,“好的,我明白了。” 林初时被导购小姐含着善意调侃的目光扫过,莫名有些耳热,不自觉地伸手揉了揉耳朵。 他们试了几对,聂寒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节修长,很适合戴戒指,而且粗细适中,每款基本都有他的型号。 林初时就比较麻烦一点,他手指要细一些,有些男士戒指比他的手指粗一圈,戴上去松松的,看着效果不是很好。 虽然导购说可以调整戒圈大小,但林初时过不了自己那关。 聂寒没什么反应,只点了点头,说:“那就换家再看吧。” 一直逛完了商场里的所有珠宝店,或者是大小不适合,或者是设计不中意,林初时实在没有看到心怡的。 不过反正不是真的结婚,戒指也只是作为一个道具,并不是那么有意义,林初时想了想,也不太愿意在这个东西上面僵持,好像故意和聂寒过不去,看过一圈之后,便说:“其实刚刚那对还不错。” 聂寒从刚才起一直没怎么讲话,不知道是不是林初时的错觉,感觉他好像气压有些低。 但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但也说不上不快,说:“没有喜欢的就算了,过两天有空再去别处看看,不急在这一时。” 林初时忙说:“没必要啦,不用那么浪费时间,反正也是为了应付,差不多就可以了。” 他是觉得聂寒那么忙,而以他们的关系,没必要大费周章搞这个。 但刚刚脸色还算尚可的聂寒,这下几乎是直接沉下来了。 他脸部线条有些绷紧,硬邦邦地说:“我不要差不多,我要最好的。” 林初时愣了下,心道聂寒的严格和吹毛求疵真是体现在方方面面啊。 他都这么说了,林初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哦了一声:“好吧。” 他又挠了挠头,说:“不过其实我还挺想给自己设计婚戒的。” 聂寒顿了顿,偏头看他。 林初时有些不好意思:“我学美术的嘛,以前就这么想过,给自己设计婚戒之类的,而且也能找得到人做,就是时间会慢一点。” 聂寒问:“要多久?” “我有个朋友可以接定制,不过少说也得半年吧,他还挺忙的,”林初时说,“时间肯定来不及了。” 毕竟他爸那里还没过关呢,肯定得先拿去蒙混一下。 聂寒说:“没关系。” 林初时:“嗯?” 聂寒说:“你来设计戒指,委托你朋友订做。” 林初时:“可是真的会等很久哦,我们现在应该比较急需这个吧?” 聂寒点头,表示知道,然后拉着林初时,把刚才林初时说还不错的那对戒指买下来了。 在等店员打包的时候,聂寒说:“暂时先戴这个,去和你爸交差,等定做的戒指送到再换新的就行了。” 林初时:“……可以是可以……” 但是这不是浪费钱吗? 不过看聂寒财大气粗付款的样子,林初时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算了算了,谁叫他有钱,买单的人是老大,他高兴就好。p> 第24章 戒指的事情搞定了,也还不到八点钟,林初时一起床就直接洗漱过来了,什么也没吃,正是饿得不行,就问聂寒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聂寒一愣,才反应过来似的:“你今天是不是还没吃东西?” 林初时诚实地说:“也没有啦,其实早上吃过一顿。” 聂寒的脸色莫名又有些沉下去,看起来简直有两分懊恼似的。 他伸手指按了按眉心,吐了口气,说:“走吧,带你去吃饭。” 又垂眼问他:“想吃什么?” 林初时渴望地看着他说:“肉。” 最后两人去了一家铁板烧,林初时毫不客气,点了一盘澳洲牛小排,牛眼肉,大只的波士顿龙虾,法式鹅肝,还有份量很大的刺身拼盘,又额外点了份甜虾。 第一份肉还没烤好,林初时已经把拼盘里的三文鱼和甜虾先捡出来吃光了,还啃了两口冰淇淋。 聂寒皱眉提醒他:“一来别吃这么多凉的。” 林初时觉得这个人管得是不是稍微多了一点点,不过看在他带自己吃大餐的份上,决定算了,并不想计较。 他大言不惭地说:“没关系,我是出了名的铁胃。” 毕竟之前作息不规律,日夜颠倒的时候,也是半夜三更饿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翻出来吃,也没什么事。 又说:“而且肉不是都没烤好嘛,再不填点肚子我快饿死啦。” 聂寒微蹙着眉,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到底没说话了。 只是又让服务员拿了杯热水过来给他。 林初时看着被端到面前的热水:“……” 心里想:行吧。 这大概就是来自直男朴素的关怀。 并且给面子地喝了一口。 好在这时肉也烤好了,被厨师分割成小块递给他们。 林初时顿时也顾不上别的了,只对着肉大快朵颐,牛肉肉感鲜嫩,入口还流汁,配着佐料一吃就停不下来。 大龙虾烤好被剖成两半,再淋上特制酱汁,一勺子将肥厚饱满又Q弹的虾肉挖出来,简直绝了。 鹅肝烤得表面焦香,内里肥嫩,入口口感嫩滑,也非常味美。 林初时吃得两眼放光,在肉的抚慰下,饥饿的胃和灵魂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聂寒倒是没吃多少,龙虾碰了两口,也不太感兴趣的样子,林初时问他:“你不喜欢吗?” 聂寒说:“没什么喜不喜欢,食物填饱肚子就够了,我现在不饿。” 他口吻很淡,脸上也是冷静神色,冷静得近乎没感情。 林初时嚼肉的动作一顿,莫名觉得嘴里的肉变得干巴巴,有些食不下咽。 他哦了一声,说:“我倒是觉得,美食的意义不只在于果腹,更在于“美”上面,美食让人获得食欲的满足,这本身就是最基本的生理快感,并且在享受美食这个过程里,能够让人从心里面获得快乐,并想要去追求,就是一种更高的意义了,不然这世上也不会存在关于美的艺术。”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仿佛想要证明什么似的。 但聂寒脸上仍然是没什么表情,只目光定定地,看着他,问:“是吗,你这样觉得?” “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林初时总觉得自己又被他鄙视了,心里有些憋气,说,“不过我是学艺术的嘛,脑筋也不太好,总是会想些你们可能觉得没用的东西。” 聂寒眼里闪了闪,林初时没等他说话,下巴一点他那半只龙虾,说:“你不喜欢就算了,不想吃也不要浪费,剩下的给我好了。” 聂寒顿了顿,作出一个请便的手势:“你不介意我吃过就行。” 林初时:“有什么好介意的,我没有洁癖。” 说着,一勺子插进虾肚里,有些恶狠狠似的。 一顿饭吃得不尴不尬,去掉有些煞风景的谈话,倒也还算是一顿美餐。 聂寒掏出钱包买单前,林初时还记得跟他说了声谢谢:“下次我请你。” 聂寒没有理他,直接去前台了。 林初时去洗手间洗了手,漱了个口,还重新打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戴上围巾,去前台和聂寒汇合。 却没想到碰上了熟人。 虽然隔了几年没见,但朋友圈却是都能看到的,所以林初时一眼认出了在离前台不远的店门口蹓跶,神态间有些犹豫的女人,就是他当年的高中同学—— “庄雯?” 女人朝他看过来,化了精致妆容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林初时?!好巧啊,又碰到你了!” 林初时也笑着,朝她走过去:“嗯,是很巧,你也在这里吃饭吗?” 庄雯摇摇头,说:“不是,我是看到——” 聂寒大概刚好结完账,也朝他们两人走了过来,然后停到林初时边上,问:“怎么,遇到熟人了?” 庄雯剩下的话顿时噎在喉咙里,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你,你们?” 林初时知道她在震惊什么,当下也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解释比较好。 聂寒这时才看见庄雯似的,朝她看了一眼,然后略微回想一阵,露出一点恍然的神色,说:“是你啊。” 神色和语气却都淡淡的,有种冷漠似的,一点也看不出老同学重逢的惊喜。 庄雯仍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从头到尾看了聂寒好几遍,才艰难似的吐字,说:“……你真是聂寒啊?” 聂寒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庄雯一副被噎住,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半晌,才勉强地挤出一点社交笑容,说:“哈哈,真是好久不见,刚刚在外面看到就觉得有点像,但又不敢确定,没想到真的是你。” 聂寒说:“大概的确比较出乎你的意料。” 这话就有点不客气的讽刺意思了,毕竟庄雯刚刚那震惊打量的神色,长了眼的都能看出来。 当年总是穿着旧校服旧球鞋的少年,全身上下可能都不超过一百块,总带着点因为被排斥而越发顽固的自我和孤僻,而现在却是西装革履,皮鞋一尘不染,行走间都露出一种睥睨神态,变化之大的确会让人感到难以置信。 就连当初林初时都没能一下反应过来。 庄雯又一副嘴里被塞了拳头似的表情。 聂寒看了看表,神情略有些不耐似的,问林初时:“时间不早,要走了吗?” 林初时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现在也不是个叙旧的好时机,便和庄雯说:“那我们先走了,回聊。” 两人从商场出来,聂寒的心情从刚刚看到庄雯后,似乎就一直不太好,虽然脸上还是如常一样冷冷的,也仍旧沉默,但不知道为什么,林初时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然后迎面一个大风刮来,把他的思绪一把打散,风刮得他寒毛从头皮刷地一下站到脚底板,整个人剧烈哆嗦了一下。 他刚从温暖的室内出来,显然一下没准备好应对外面的寒风凛冽。 走在他旁边的聂寒突然停了下来,而后脱下了自己的大衣外套,递给他:“穿上这个。” 林初时看他的西装也温暖不到哪里去的样子,摇摇头:“不用,我马上打到车就走了。” 聂寒没有把手收回去,只说:“穿上,我开车送你。” 他的神态语气里都有种不容人拒绝的强势,大概是平时发号施令习惯了。 林初时顿了顿,到底没再坚持,把衣服接了过来,说了声谢谢。 大衣很温暖,大概还带着男人身上的温度,还有淡淡的,混杂了男士香水和烟草,以及某种难以说明的味道,就是他上次靠近聂寒的时候,闻到的那种味道。 林初时让衣服裹住自己身体,不自觉地用鼻子凑近衣领的地方,偷偷吸了好几口。 聂寒今天开来的不是那辆过于豪华的房车,是林初时也常见到的宝马x5系列,没那么打眼,他自己开。 车里打了暖气,很快热起来,但林初时也不知道怎么,也没想起把衣服脱下来。 他想起刚才的事,找话和聂寒闲聊:“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庄雯啊?” 聂寒:“谈不上,不熟悉,没印象。” 回答得十分简略,语气则更是冷漠。 非常聂寒。 林初时不怎么意外地哦了一声。 又问:“那当年我们班里,你是不是谁都不喜欢啊?” 就一直是这种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的样子。 所以虽然聂寒又帅,学习又好,但高中那会儿也是真的不招人喜欢,挺多人都看不惯他。 这个问题,聂寒却沉默了很久,一直到林初时下车也没有回答他。 第25章 林初时的手机一直在震,不停有消息进来。 都是来自庄雯的,叽叽喳喳地问他: 你怎么会和聂寒在一起???? 你们怎么回事,当年毕业的时候,你们不是闹得很僵吗????? 我还以为你们会老死不相往来呢。 还有聂寒他这几年都干什么了,今天看到我都惊呆了,他突然飞黄腾达啦??? …… 问题多得让林初时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 他挑了两个回过去:嗯回国之后重新联系上的。 当年的事也说不清楚,大家都挺不成熟的,长大了也就忘了,就当重新再认识嘛。 至于聂寒的发家故事,到底是别人的事情,林初时就不好随便说了。 庄雯那边发来了几个点点点,说:你们这就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又怀疑似的:聂寒有那么大方吗,我记得他可小心眼儿,可斤斤计较了。 林初时指尖一顿,莫名觉得不太舒服,没有回。 庄雯那边又发过来新的,感慨地说:真没想到他现在混这么好啊。 林初时回了个嗯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他的敷衍,庄雯那边正在输入一直没停,最后却发过来一句:算了,不提他啦,咱们说好的聚餐呢? 又噼里啪啦敲过来,说:结果我们还没聚成,你倒先和聂寒在一块儿了。 女孩子的撒娇抱怨倒不会让人觉得烦,林初时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回:不是没找到大家都合适的时间吗,反正我现在是随时都有空的,主要看你们。 于是庄雯又开始积极张罗聚会的事情,最后终于确定在了一个本周六的时间。 林初时偶然在饭间提起的时候,他哥就把眉头一皱,问:“有毕尧那小子吗?” 最近公司境况开始有了好转,林朔秋也再扛不住他妈的三催四请,终于回家住了。 林初时点头:“有啊,怎么了?” 毕尧也是他高中同学,因为家境相近,两家父母也有生意来往,两个人读书的时候走得还挺近的,关系也不错。而且巧的是,他们家也是两兄弟,毕尧上头也有一个哥哥,林初时见过几次,人倒是衣冠楚楚,就是笑面虎似的,总让人觉得有些阴险,和他哥也不太对付。 林朔秋果然露出一种厌恶的神色,说:“他们毕家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少跟他们来往。” 林初时觉得这是他哥对毕尧大哥的不满,所导致的恨屋及乌。 但面上还是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聚餐的地点定在了湖心小筑,这是临湖而建的一所中式园子,上数到不知哪个朝代,曾经是某位富商给自己建的别庄,后来富商家道败落,别庄被几经转手,也曾一度做过高官大户的用房,也曾在战火里被侵略者占据,到如今不知又落在谁的手里,开成了一家高级会所。 园子历史久远,设计精妙绝伦,一进去山石流水,竹翠风摇,几步一回廊,穷尽处又见一尖角凉亭跃然而出,墙边每一扇轩窗的雕花与刻画也都绝不相同,独一无二,无不彰显着古人的情趣与巧思。 如此聚会场所,价格当然不菲,林初时打电话问庄雯,是谁定的地方。 庄雯说:“毕尧呀,他说了,这次他买单。” 林初时哦了一声,心里倒不意外,和他做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不一样,毕尧早就开始接触家里的生意,他们这帮人里头,估计就数毕尧最财大气粗。 “毕尧不是自己说了,要专门给你接风洗尘吗?”庄雯嘻嘻地笑说,“这个地方我听过好多遍,沾你的光,终于自己也可以来一次了,我可是新购置了全身的装备,准备到时大展风采出尽风头!” 林初时被她的斗志昂扬逗得笑了出来,说:“何必那么麻烦,你直接跟我说,我带你去不就好了。” “哇,真的呀!?”庄雯语气夸张,仿佛娇羞地说,“你是在约我吗?” 林初时只是笑,心里知道她是在开玩笑,毕竟自己是个gay的事,高中的时候就人尽皆知了。 庄雯还在说:“安啦,我也没那么不自量力,般配当然还是毕尧跟你配一点啦,你知不知道高中你们俩走在一起,简直就是不打滤镜的纯爱剧,我们可是为你们俩写了好多本同人文,结果呢!直到毕业你们都没让我们如愿!” 林初时无奈地说:“本来就是你们自己脑补出来的,还要我负责给你们售后是不是?” 庄雯:“害,知道你们是纯纯的社会主义兄弟情了,我这不是扼腕吗?” 两人又闲扯几句,挂了电话。 林初时握着手机,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单独去问毕尧。 说来他和毕尧也有几年没联系了,说不上什么别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毕业之后,渐渐脱离出了彼此的生活,而他又不是很喜欢主动社交的人,自然而然就淡下来了。 或许也有一点避嫌的原因。像庄雯说的那样,流言太多也给人引来麻烦,虽然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但他已经疲于应付这些东西了。 到了周六,林初时自己打车去湖心小筑,到的时候刚好碰上庄雯,庄雯穿了一身刺绣旗袍裙,披着半身皮草,踩着绑带高跟,头发烫出卷,梳到肩膀一侧垂落下来,颇有种旧时代的淑女名媛气质,可以看出真的是下了大功夫了。 林初时笑着夸奖她:“今天你一定是全场最佳了。” 庄雯还拿了把羽毛扇子,朝他眨着眼笑:“是吧,可花了老娘两个月工资呢。” 林初时笑,说:“不说话的话,就更完美了。” 庄雯朝他瞪了瞪眼,前方带路的侍者微笑着回头来和他们介绍园中景色,庄雯又忙用扇子掩住口鼻,做出优雅的姿态。 林初时忍俊不禁,终于在侍者的带领下到了包间,是园子里的其中一处厢房,陈设也都古色古香,都是乌木酸枝木的实木家具,墙上挂着字画,格调倒是很足。 门口院子里还放了两个坐地的瓷缸子,里面喂了睡莲,一条锦鲤伏在睡莲的叶片下面。 毕尧和其他人都已经到了,时隔多年,大家都比记忆里显得成熟许多,有些意气风发,有些看起来备受生活蹉跎,都是被岁月雕刻出来的痕迹。 毕尧自然是其中最光彩照人的一个,他穿一身宝蓝色的西装,竟也能够衬得住,西装外套已经脱了,衬衣雪白,浆得硬挺,外罩一件深蓝色的马甲,整个人容光焕发,带着一种盛气凌人的自信。 他笑着走过来,伸手和林初时抱了抱,说:“好久不见了,恐怕在国外呆得乐不思蜀,把我们都忘了吧?” 林初时也笑着说:“哪里,我这不是一回来就来宰你做冤大头了吗?” 毕尧哈哈一笑,说:“应该的,我心甘情愿让你宰。” 庄雯他们在旁边起哄,林初时笑着,没再接话茬。 第26章 又和其他人打了招呼,差不多也到了饭点,便开始入座,八个人刚好围着八仙桌坐一圈,聊着天等上菜。 老同学聚会,自然是免不了要追忆往事,高中的趣事随便捡几样出来,就能充作谈资聊上一会儿了。 “我还记得林初时当年总是在自习课上塞耳机听歌,最后被班头逮住,揪到台上去唱歌,”有人说,“你那跑调到八千里的歌喉简直醉人,你也是真的敢唱。” 而说到年轻的时候,就没有几个人不干过傻事的,每个拉出来,都有一圈的黑历史。 林初时有种被掀了老底的尴尬,又强行理直气壮:“老班让我唱,我能不唱吗?” “还有更过分的呢,我们学校不禁手机,当时你在课间把手机放到讲台上的充电口去充,结果上课没几分钟,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了,老师问了好几遍是谁的手机,你才灰溜溜地上去拿,还跟老师保证说下次一定静音,你是不是想气死他?” 林初时觉得巨冤:“这是我真心实意做的保证啊。” 庄雯拍着手大笑起来:“对对,这个我记得,后来那个老师每次上课都要问一遍,这次没人在上面充电了吧?这次开静音了吧?哈哈哈哈哈笑死我。” 林初时:“……你们到底是来给我接风洗尘,还是来揭我的黑历史的?” “也不是没有高光时刻的,你的画不还代表我们学校去拿了个全国一等奖吗?”毕尧笑着说,“现在你的奖杯和照片还在学校校史馆里呢。” 林初时顿时挺起胸膛,感激地看向救火员毕尧,然后就听到毕尧笑眯眯地继续说:“结果你去领奖的时候,走错了会场,没赶上,最后奖杯还是会方给专门寄到学校来的。” 林初时:“……你们鲨了我吧。” 毕尧哈哈大笑起来,亲自给他酒杯里斟上了 ,说:“这有什么,这说明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可想你了,总是提起你,可是你呢,也不说和我们多联系,回国都没知会一声,说不过去了啊,这杯你得干了。” 林初时这就没话可以挡了,只好苦笑着拿起酒杯,说:“嗯嗯,是我不周到,这杯我干了。” 便利落地仰头,一杯下肚,干干净净。 毕尧竖起拇指:“爽快。” 席上也发出赞叹声:“林少爷不错嘛,这些年真不是白在外面混的。” 又纷纷端起酒杯,要和林初时碰杯,林初时要是推辞,就是:“怎么,只给毕尧面子,不给我们面子啊?区别对待过分了啊。” 这帮人从学生时代起就是好惹事的主,林初时来之前就知道得被他们折腾一顿,当下也就不再推脱,笑着和他们都碰了一圈。 酒过一巡,饭菜没吃什么,酒倒是喝了不少。 林初时酒量不错,但也不能这么猛喝,好在大家罚了他一顿,到底有些分寸,暂歇下来,一边聊一边吃喝。 往事追忆完了过后,又聊到现在各自的生活和发展,在座的人其实家境都还不错,普遍相当,否则也不会志同道合地混在一起,而且当年也都在数一数二的尖子班里,自己本身也不算差,所以这么些年下来,混得还都挺光鲜亮丽,有从事公职的,有在CBD大楼里搬砖的,也有干了两年自己出来创业的,还有像毕尧这种家里有矿,自己就是老板的。 要真数下来,反而就林初时一个,没正经工作,在国外忙东忙西混了几年,现在一朝散尽,接着回家啃老。 林初时这么说,大家听了,反倒笑他:“害,艺术家这么谦虚,我们都看到你获奖的报道了,听说你现在一幅画至少卖几十万,还拿我们这些吃死工资的开涮。” 林初时哭笑不得:“什么啊,你们都哪里听来的传言。” 卖几十万的也就两幅,一幅是得了奖的,被炒起来的,另一幅是挂在画展上,不知道被哪个冤大头买走的,而且这种又不是量产,别说他多久能画一幅,就算他一年画再多,也不一定卖得出去。平时他倒是也会经人联系接些活干,小有名气之后也偶尔会有人慕名上门求画,但那也谈不上多么赚钱,也就勉强养活自己而已,还不算他买笔买颜料的呢。 反正要不是他哥一直拿钱给他往里填,可能他早就饿死街头了。 “总之你不用坐班,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也已经比我们这种社畜好多了啊。”说话的是个在互联网公司上班的同学,主要负责技术维护,眼下吊着浓浓的黑眼圈,头顶稀疏,唯有啤酒肚已经先行突出来,不到三十岁看起来像快四十岁,一副被996榨干了身体的模样。 唉,外面看起来再意气风发,光鲜亮丽,一说到成年人的难处,大家都还是心酸地叹了口气。 “说到这个,有个人你们绝对想不到他现在混成了什么样,”有个在电视台工作的同学突然一脸神秘地说,“你们还记得聂寒吧?” 这个名字一出,现场气氛都突然一变似的,林初时也不自觉微挺直了背,偏头看向说话的人。 那同学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了,有些得意地整顿整顿神色,说:“我有个同事专门负责财经板块的,有次负责一个专题,要采访几个本市的新兴青年企业家代表,结果我看到被采访人选里,就有聂寒这个人。” 庄雯首先惊呼了一声:“哇,他现在这么厉害啊?” 有人怀疑地说:“同名吧?聂寒这个名字也不是很难见到。” “是啊,当年他那副穷酸样,还能拿得出钱自己创业吗?”有人直接了当地说,“就算他当年高考考得再好,大学表现再优异,出来也就是在高级一点的公司给人打工罢了,还这么年轻,年薪能有五十万吗,他哪来的创业基金?” 有人笑了出来:“总不能像电视里那样,天降一个富豪爹出来,给他继承了巨额遗产吧?他爸妈不是早就死了吗?” “中彩票也是有可能的,哈哈。” …… 争论怀疑的声音此起彼伏,刚刚还充满老友聚会般温馨和谐的氛围,顿时被一种尖酸刻薄的情绪所笼罩了似的,在座的人表情仿佛在一瞬间经历了一个变化:从带着一点自得的自嘲和抱怨,瞬间转化到了对另一个人集中的嘲讽打击上面,变得气势汹汹,形容尖刻,丑陋极了。 林初时置身其中,仿佛被针刺到,明显地感觉到了其中变化,他目光从他们每个人扫过去,简直有些被他们脸上无端的恶意给吓了一跳。 那个记者同学却浑然不觉,反而洋洋得意一般地晃了晃头,说:“所以说你们肯定想不到,就连我一开始也不信,还特意去翻了下受访者的照片和介绍,真的就是那个聂寒。” 众人张大了嘴的模样,看起来真像是梵高画里张大了嘴尖叫,脸色扭曲的小人,仿佛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不能接受是这样的一个人,当年那个被他们一力排挤,所看不起的人,居然在时隔数年之后,已经远远地走在了他们前头。 “……靠,他不会是真中彩票了吧?” “中国GDP增长速度都没他快,远超全国平均水平啊我去,他坐火箭的吧?” “难怪毕业之后和我们一点联系都没有,人家早就飞黄腾达了,哪还看得上我们呐哈哈。” “切,你后悔当时没抱他大腿啊?” “去你的,当时谁能想到这个啊?”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逆袭了吧?” “话说回来,他到底是怎么发家的,我也想跟着学习学习,一夜暴富。” “哈哈怕不是写在刑法上,他这个一看就不太正常吧,谁知道他私底下都干了些什么,居然没人想着查一下吗?” …… 刺耳的声音从周围进到耳朵里,林初时看着他们脸上明晃晃,赤裸裸,掩都掩饰不住的嫉妒,懊恨,怀疑和刻薄,简直有些分不清谁是谁,好像大家的脸都是差不多的。 他胃里有些翻腾,一时有种恶心的感觉。 有人用金属勺柄敲了敲杯子,清亮的声音稍微将坐立不安的众人目光吸引过来。 毕尧坐在最上首,嘴角微微地牵起,像是在笑,但神色紧绷而倨傲,带着一种再明显不过的轻蔑和嫌恶,他慢慢地扫了众人一圈,说:“我们这儿老同学聚餐,就不要提一些不受欢迎的人的名字了吧,多扫兴,是不是。” 他问是不是,但没人能说得出一句不是,众人息了声。 在场众人也都知道,高中的时候,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各种评选,毕尧总是被聂寒压一头,毕尧性格骄傲,又很自负,自然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林初时看着他,好像一时觉得陌生,又好像隐隐明白了什么。 真是奇怪,当年读书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身边的人都不喜欢聂寒,因为聂寒的性格实在太怪,本身又太出众,这样的人确实很难招到人的喜欢,但他好像其实从来没想过,这种不喜欢,或许还会有更深的延伸,比如厌恶,比如嫉恨。 也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聂寒总是对他拒之千里,看到他就狠狠地皱眉头。 他一直觉得聂寒天性如此,天才总是看不起凡人,他为自己不是天才,不能和天才并肩而感到遗憾,但并没有想过,在天才的眼里,凡人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妒恨,恨不得把他拖下地狱。 而自己,是和这些人站在一起的。 第27章 胃里翻腾不止,好像要吐了。 林初时蓦地从座位上起身,脸色难看地丢下一句我去卫生间,转身离了席。 包厢格局并不算大,分内外室,外间吃饭,内室设有茶几椅榻,充作聊天休息的场所,但并没有配备专门卫生间,林初时走出包厢,在侍者的引领下穿过了一道廊亭,才找到了洗手间。 他用冷水泼了泼脸,冰凉刺肤的触感让他情绪稍微冷静下来,但仍然有种恶心的感觉徘徊不去。 这顿饭他是吃不下去了。 他用纸巾擦了把脸,想着回去就直接告辞,一转身,却差点撞上一个人。 是毕尧。 在林初时前脚刚走没多久,他也跟着出来了。 他垂眼看看林初时的脸,问:“你没事吧,刚刚看你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林初时摇了摇头,却并没有否认,只说:“我可能得先走了。” 毕尧脸上倒还是笑着的:“这么早?今天你可是主角,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林初时只说:“抱歉,不太舒服。” 话说到这份上,再留也没意思了。 毕尧停了停,脸上的神情略淡下来,最后耸了耸肩,说:“好吧,那我让车送你。” 林初时正要拒绝,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林初时看到来电人,神色微顿,一瞬间想要挂了电话,但反应过来后,并没有这么做,反而向毕尧比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按了通话。 手机里男人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来,问他:“在做什么?” 林初时:“和人在外面吃饭。” 男人说:“你在外面?” 林初时嗯了一声,以为对方有什么事找他,又说:“不过现在就要走了,怎么了?” 男人说:“那我过来接你,你在哪?” 林初时顿了顿,最后还是报出了个地址。 男人说好,两人挂了电话。 结果林初时还是不知道男人突然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情。 不过好歹是有了回绝毕尧的理由:“有人待会儿过来接我,不用麻烦你了。” 毕尧点了点头,看着他,有些似笑非笑的表情,说:“新男朋友?”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林初时干脆避而不谈,不过在对方看来,也就约等于默认的意思了。 毕尧笑了起来:“你倒是一刻也闲不得,才回国没两天,又有新人了。” 毕尧这个人,一直有些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态度,乐于对人进行评判,从前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倒也没怎么变。 只是当年林初时尚可忍耐,现在却开始感觉到厌烦。 想来多年不联系也不是一点没有缘由。 林初时语气也有些淡下去:“你操心的事也太多了些。” 他语气是有些不快的了,但毕尧好像没有察觉 ,仍是笑着,说:“谁说不是呢,毕竟家里头有个处处压制我的大哥,恨不能把所有肉都叼进自己嘴里,我不多给自己谋划一些,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被我哥一口吞了。” 林初时没说话,也大致知道一点他们毕家的事情,他们兄弟俩都是圈子里出了名的优秀,又都是野心勃勃的人物,而且从小感情不睦 ,难免会有一些争执的情况出现,近些年随着毕尧长大,开始有能力和他哥一较高下之后,兄弟内斗只怕会更厉害。 不过这些也和林初时没关系,林初时自己是从不管这些的,也不明白毕尧为什么突然和自己说起这个。 毕尧又笑了起来,说:“你家公司前段时间不是出了状况吗,没想到运气倒是很好,居然有人愿意出资给你们,可把我哥气坏了——你知道吧,他原本是想收购你们的。” 林初时瞪大了眼,完全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一茬,他哥根本没和他提起过。 毕尧看他神色,就知道他一无所知,叹了口气地,说:“看,你有那么好的一个大哥,在这个节骨眼上,都还不想让你担心,倒是把你护得很天真。” 林初时想起他哥在饭桌上说的话,心想难怪他哥一提起毕尧大哥就咬牙切齿,这分明就是趁人之危,趁火打劫了。 林初时再看向毕尧的时候,目光却是有些警惕了。 毕尧这么大方,定下这里来给他接风,他脑子虽然不太想这些事情,但也不得不怀疑其中用心了。 毕尧倒是坦荡地耸了耸肩,也不避讳地说:“我们两家是同类型公司,又是合作又是竞争关系,老实说,我哥对你们虎视眈眈很久了,你们这次公司出的状况,除了表面的原因,背地还有什么情况,我不太好说,但你哥未必没有察觉。” 林初时脊背一麻,突然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你大哥……”在里面也动了手脚? 毕尧一副我可没这么说的表情,又换了副诚恳的表情,说:“小初,咱们从高中起就是同学,这么多年也一直是朋友,又都承受着来自我哥那边的压力,咱们天然有做盟友的潜质,是不是?” 林初时现在确定了,宴无好宴,这哪里是毕尧专门给他设的接风洗尘宴,分明是来探他口风,想找人一起联合对付他大哥的。 妈的,难怪先前做出那些让众人误会的举动。他就说呢,他又不是感觉失灵,之前读书的时候也没感觉出这小子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啊,怎么一别数年,话都没聊过几句,怎么就突然跟转了性一样肉麻兮兮的,原来是想用事实强行将他拉上船呢? 眼下见他有了新男友,暧昧感情牌打不动,这才干脆都说破了。 林初时心绪起伏,心想难怪他哥骂他们毕家的没一个好东西。 林初时脸皮微微抽搐,他没好气地说:“你跟我讲这个有什么用,我又不管生意上的事情,你直接和我哥去说吧。” 毕尧难得苦笑了一下,说:“你哥那个脾气,我又姓毕,不被他打出来就不错了。” 林初时心里吐槽:那也是你活该。 到底顾及着两个人多年交情,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脸色有点不好看,说:“这个我真做不了主,我回去和我哥说说看吧。。” 毕尧看着是还想说什么,林初时手机又响了起来,聂寒已经到了。 话题便就此中断,林初时回到包厢,和大家说声抱歉,要先走,拿了自己的大衣,准备告辞。 索性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一行人干脆一起出去。 穿过道道回廊,绕过照壁,就是小筑的大门,门口停了一辆加长款的凯迪拉克总统一号,车身流畅,连喷漆都充满了一种高级的富贵气息。 众人发出了一声惊叹,见到豪车总是让人心潮澎湃的。 然而等他们见到车前站着的人是谁,又纷纷保持着张大嘴的口型,连毕尧都瞪大了眼睛,惊呆似的,不动了。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聂寒穿一身黑色的长大衣,撑着一柄黑伞,站在雪里,眉目深刻,神色沉肃,整个人有种凛冽的英俊,又有种在雪里静静等候着谁的无言深情似的。 林初时和他们一起看到了那个人,并且在抬眼的时候,十分凑巧地和对方的目光迎上,心里一下被击中了似的,没来由地怦怦一跳。 “那是……聂寒吧?” 有人发出了这样轻声的疑问。 聂寒撑着伞,向他们走了过来,一行人都隐隐骚动起来。 林初时眼睁睁看着聂寒朝自己走过来,最后停在自己面前,他撑起伞,大半面都落到了林初时的头顶,片刻,聂寒的一边肩头已经落了细雪。 “出发之后下雪了,”在数双难以置信的目光下,男人只垂眼看着林初时,声音微低,带着某种缱绻似的沙哑,他说,“但还好我带了伞,可以来接你。” 第28章 场面一时寂静无声,没有人讲话,天上静静地往下飘着雪。 聂寒撑着伞,目光里只倒映着林初时一个人,他说:“走吧。” 林初时如梦初醒,正要说好,斜后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林初时,你说的新男友,就是他啊?” 毕尧从后面走上来,他站到聂寒面前,微微笑了下:“好久不见了,聂寒。” 聂寒的目光这时才从林初时身上挪开,仿佛才看到有别人,他目光转向毕尧,但神情淡漠,也没有说话。 毕尧说 :“刚刚大家还在饭局上提起你,说你近来飞黄腾达了,还有人想向你求教,是怎么做到一夜暴富的。” 他又看了聂寒为林初时撑伞的动作一眼,笑了下,说:“现在看来,成功之路确实不能复制,毕竟不是谁都有你这样的条件,能够攀得上林家的小少爷的。” 这话显然就是侮辱人了,不就是在说聂寒是扒上了林初时,才有了现在的一切吗? 林初时心里的怒气一下蹿了起来。 心里又回想起对方刚才提到聂寒,脸上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倨傲。 毕尧的确是看不起聂寒的,甚至读书的时候,毕尧也没有掩饰过这一点。 这个他本来从高中就应该知道的事情,但是人在其中的时候,尤其那会儿他和毕尧算是朋友,走得也很近,很多东西隔了层膜,看不清晰,何况聂寒对他的敌意和漠视,在他心里总是被格外放大,让他很难再注意到别的。 但是隔了这么多年回看,他也从那个圈子里跳出来之后,才惊觉当年自己身边的人,对聂寒释放的恶意其实并不少。 聂寒却仍是静静的,神色冷淡,仿佛不为所动,也不被毕尧的话所激怒。 毕尧倒是微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说:“怎么,当年不是很有脾气,也很看不惯我们初时,把他和你放在一起提,都嫌是在侮辱你吗?怎么,现在年纪大了,终于知道识时务了?他才回来多久,你就开始上赶着来讨好他了?” 聂寒还没有说话,但林初时却是先忍不住了,他腹内攒着一团从刚才吃饭就聚起来的火气,他努力忍,到现在实在是忍不下去,要冲破喉咙了。 他胸口剧烈起伏,勉强才能维持住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首先,我先纠正一个你的口误,聂寒他不是我的新男友,前段时间我们已经结婚了,现在他是我合法的丈夫。” 人群里蓦然传来一阵倒吸气的声音,庄雯都傻眼了似的。 林初时看着他们又一次张大了嘴,一副被震惊了,又尴尬到十分的表情,没什么愧疚之心地说:“抱歉,刚刚在饭桌上你们讨论得太激烈,我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 毕尧在一瞬的表情失控之后,迅速皱起眉,说:“你开玩笑呢吧?” 林初时气得简直想翻白眼,他是疯了吗,拿这个开玩笑? 正要说话的时候,手却突然被握住了,对方的手心带着一点受了冷风的凉意,但是宽厚干燥,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林初时愣了一下,看向聂寒。 聂寒握住他的手,然后一个用力,他将林初时从和众人挤在一起的檐下,拉到了自己的伞下,就像是将人从对面抢到了自己身边,一下变成了两个人并肩,与毕尧等人面对而立的形势。 聂寒将人牵在手里,形成一种不知道是保护或者说是占有的姿势,他声音发沉,自带着一种严肃口吻,说:“没有开玩笑,我们的确是结婚了,只是还没来得及通知各位。” “之后我们将会举行婚礼,届时还请各位老同学赏脸光临。” 放下这么一记重锤之后,聂寒带着连本人也没有反应过来的林初时走了,总统一号在众人眼前疾驰而去,只留下一道雪花烟尘。 上车之后,林初时在车内回暖的空气里,才慢慢地回过神来,他蜷缩了一下手指——他的手还捏在聂寒手心里。 但聂寒不知道是不是没感觉出来,反正没有动,力度也没松,林初时不知怎么,也没有再动。 两人就保持着这么握着手的友好姿势,僵坐了一会儿,林初时突然有些困惑地问:“我们什么时候说要举行婚礼的?” 聂寒神色不动,言简意赅:“刚刚。” 林初时哦了一声,心想那还真是够临时起意的。 总不能真的为了那几个人搞个婚礼出来吧? 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聂寒摇了摇头,说:“不是临时起意。” 林初时:“啊?” 聂寒说:“这个本来就在计划内,只是还没有和你说起,本来是想见你父亲的时候再讨论的。” 林初时愣了愣,然后不由感叹了一声:“你想得好周全啊。” 靠谱青年,又这么认真诚恳,他要是他爸,肯定就认聂寒这个女婿了。 只不过是假的。 林初时想到这点,莫名有些憋闷,连带着刚才在那群人面前放话的解气感觉,都散得差不多了。 他有些小声地嘀咕:“我们阵仗搞这么大,最后会不会收不了场啊?” 比如不小心这种虚假关系暴露了,或者合约到期结束了什么的。 聂寒顿了顿,说:“不会。” 男人那副胸有成竹,运筹在握,仿佛早有准备的样子,让林初时更加有些憋气了。 当然了,他很明白,聂寒这种走一步看十步的人,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尴尬境地。 就连今天突然遭到羞辱,他也完美地反击回去了,想想毕尧当时的表情,实在是太精彩。 毕尧想拉拢自己,结果被聂寒捷足先登,而自己和聂寒绑在一起之后,照毕尧和聂寒的关系,毕尧肯定也不会再想着求助自己了。 毕尧一向都恨自己被聂寒压一头,现在毕业多年还是如此,恐怕现在已经气疯了。 想到这里,林初时突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聂寒偏头看向他。 林初时说:“刚刚你有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吗,真的好好笑。” 聂寒仿佛是回忆了下,然后寡淡地摇摇头:“没注意。” 林初时说:“没关系,我帮你记下来了。” 聂寒看着他,突然说:“我以为你和他们是好朋友。” 林初时顿了顿,想到刚才在饭桌上大家的模样,和自己忍不住上涌的恶心,忍不住也有些怅然:“那也是读书的时候了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好久都不联系,大家都有些变了。” 说着,他又自己摇了摇头,说:“也不是,可能大家都没变,一直都是这样,是我变了。” 以前年纪太轻,又身在其中,听不出来的嘲讽的恶意的话,如今却觉得句句都是锋利的刀子,他们拿着刀,若无其事地往别人身上剐去,而不剐到自己身上,他们永远不会觉得疼,也永远不觉得错。 林初时不由看向聂寒,后者脸上淡淡的,是一贯有些缺乏表情的冷淡和沉默,明明刚才被嘲讽的是他自己,却看不出来生气或者不生气。 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受多了这些之后,渐渐也就可以不当回事了。 林初时忍不住问:“……你高中的时候,会经常遇到这些吗?” 聂寒问:“你是指什么?” 林初时有些犹豫:“就是……那些说你不好的话。” 聂寒嘴唇微微抿起,看起来一瞬间像是回忆起什么,有些阴郁的神色。 林初时忙说:“你不高兴就算了,不要说了。” 一下却突然有些丧气,他觉得聂寒以前会讨厌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他也是毕尧他们那群人里的一份子。 聂寒当时到底是怎么看自己的呢?自己在他眼里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林初时莫名有些怂,都不太敢回忆高中的自己,有没有随大流,跟着别人一起说过聂寒的坏话。p> 第29章 林初时一路想着有的没的,有些出神,直到车子在家门口停下来,聂寒提醒他到了。 林初时回过神来,对聂寒道了声谢,而后便要下车。 聂寒又突然叫住了他。 林初时心脏怦地一跳,回过头去,聂寒从伞筒里取出刚才那把黑伞,递给他:“外面雪还没有停,带上这个。” 林初时的心脏好像被高高抛起,又缓慢地沉落下来,不好说是什么心情,他哦了一声,接过伞,又说了声谢谢。 林初时下车时候撑开了那柄黑伞,伞面上还有一些已经融化了的水迹,又有新雪落下来。 身后没有传来车子启动的声音,聂寒还没有走,林初时有点想回头看,但不知道怎么,脖子却僵硬,最后还是没有回头,他一直穿过前院,进了自家的大门。 他把伞收了放在鞋柜旁边的伞筒里,心里想,下次见面再把伞还给聂寒吧。 不过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林初时想着,或许可以找个机会,用还伞的理由,把聂寒约出来。 他还没有主动约过聂寒呢。 但是聂寒那么忙,他会有时间吗? 短短的一截玄关,林初时脑子又跳跃地掠过了很多念头,不成条理,都是关于同一个人的。 意识到这点,林初时甩了甩头,又被家里的地暖熏得打了个冷噤,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手冷。 但奇怪的是,也只有刚刚撑伞的右手很冷,左手却还是残留着温暖的感觉。 林初时又有些反应迟钝地回想起,哦,刚刚在车上,他一直和聂寒握着手。 这个念头一起,心脏又蓦然感觉到了一种暖热流经似的,让他莫名心神一颤,站在原地,又有些愣了神。 如果妈妈或者阿姨这会儿在家,看到他呆呆地站在客厅,露出有些傻笑的模样,肯定会怀疑他生病了吧。 手机在此刻不知好歹地响了起来,一刻不停,声音急促,仿佛催命。 林初时摸出手机,看见来电人,稍微冷静了下来,心情又有些下坠。 是庄雯打来的。 连消息都等不及发,直接打电话,可以想象她现在心情有多么翻涌了。 他一接通电话,庄雯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密集地涌了过来:“初时你刚刚说你和聂寒结婚了是真的吗?!天哪什么时候的事!我们全都不知道!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此刻庄雯的声音在林初时听来也有些刺耳似的,他像是开玩笑又不像地说:“这个我不用跟你汇报吧?” 庄雯那边好像是被他噎了噎,片刻,她稍微斟酌了下措辞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惊讶,你们怎么会突然在一起呢?高中的时候你们关系不是很坏吗?我记得毕业的那次聚会,你们俩不是还差点打起来过吗?” 林初时一顿,庄雯说的那次,他当然也记得,并且为此困惑了很多年。 高中时代他和聂寒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高考结束之后,林初时他哥为了给他庆祝,大手一挥,在一个娱乐会所包了个房间,让他请自己的同学去玩,也算是让这群终于迈入成年的高中毕业生好好放纵一把,又是庆祝高考,又是庆祝成人。林初时虽然是富二代,但是难得脾气还算正常,平时能玩能闹,人缘很好,跟谁关系都不错,去的人也很多。 那会儿他和聂寒的关系已经很僵,但基于礼貌,林初时还是邀请了对方,他也没想到,聂寒竟然真的会来。 林初时作为主人,到的时间当然早一些,已经先唱了两首歌,又被拉着去凑人数玩牌,玩得正嗨的时候,聂寒突然来了。当时班上同学都已经知道他们之间互相不对付,所以聂寒一出现,整个包间明明还响着音乐,却莫名诡异地寂静了十几秒,才又欲盖弥彰地重新热闹起来。 当时聂寒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仿佛被谁招惹了,要找谁算账似的,但是包房里灯光昏暗,彩灯乱闪,林初时并没有注意到,还秉持着东道主的身份,上前招呼了两句,但聂寒只阴沉沉的,仿佛是要发怒,让林初时也有些莫名其妙,便让他自己找位子坐,自己不想惹事地闪开了。之后林初时也没再注意聂寒,继续和别人打牌。他牌技不好,输得有点多,被起哄着喝了不少酒,他那会年轻,胆子也大,又爱玩爱闹,到后面干脆踩着桌子和别人对吹酒瓶,周围人都在起哄计时,玩得正热闹的时候,突然听到很响的,玻璃砸地的声音。 是聂寒把面前的酒杯砸了,他脸色阴沉地站起身来,一种被惹怒到极点的神色,一直走到林初时面前。 林初时甚至能看见他脸上蹦起的青筋,以及他握着拳头想要揍自己的咬牙切齿的神色。 聂寒也确实伸出手,在众人都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他揪住了林初时的衣领,就在所有人都睁大了眼,以为林初时要被揍一顿的时候,聂寒又突然松开了手,他咬着牙,眼里几乎冒出了血丝的,对林初时一字一句地咬牙说:“行,林初时,是你厉害,我玩不过你。” 说完,聂寒伸手放开他,头也不回地摔门离开了这里。 那是林初时和聂寒在高中时代见的最后一面,一如既往不愉快,甚至彻底崩了盘,收场得很难看。 而从此以后他们也再没有了联系,直到最近。 直到现在,林初时都还是不知道当年聂寒到底发了什么疯,但这也跟庄雯没什么关系,他说:“我不是说了吗,当年的事情说不清楚,而且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成熟一点,老提以前的事干什么?” “……可是,”庄雯有些忧心忡忡地说,“你这么想,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啊。” 林初时敏感地听出了不对劲:“你这话什么意思?” 庄雯显然有些犹豫,林初时严肃起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就是,就是,哎,我说了你不要生我的气,你也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庄雯犹豫再三,突然咬咬牙,说,“当年高中的时候,有段时间你和聂寒走得不还挺近的吗,放假了还经常去聂寒打工的餐厅找他玩,是不是?” 林初时顿了顿,记忆里某块阴影突然浮上来,他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说:“是,所以呢?” “当时毕尧就挺看不惯聂寒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后来你还告诉了我们他打工的地方,让我们有时间去给他捧场,然后,”庄雯声音有些弱下去地,说,“毕尧就带着人去了……” 咯噔一下,林初时仿佛被一下劈开了脑袋,整个人突然神智清明,当年不明白的地方突然全都明白了。 为什么聂寒干得好好的,第二天就突然不干了。 为什么聂寒对他态度突然转冷,再也不愿意和他有接触。 经过刚才在湖心小筑的一幕,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毕尧带着一帮人去找聂寒,会如何以一种居高临下,又充满了嘲讽的姿态,对聂寒颐指气使——而介绍他们去的始作俑者,就是当时脑子被狗啃了的自己。 难怪聂寒对他总是没有好脸色,在聂寒眼里,自己恐怕就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联合别人来玩弄取笑他的人,他恐怕早就已经恨透了自己吧。 林初时莫名手脚发凉,心口跟吞了个石头似的,一直往下沉。 庄雯在那边小心翼翼地说:“这个事情毕尧他不让我们说,也没敢让你知道,而且本来都已经过去了,但是谁知道你和聂寒会……我主要是担心聂寒他可能不是很单纯地想和你在一起,想了半天,觉得这个事情你还是知道一下比较好……” 林初时没有再听她说下去,他挂断了电话,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种心脏被攫住了的恐慌,和说不清楚的,对当年那个被排斥,被针对的少年的懊悔和怜惜之情。 他想也没想,转身大步冲了出去,在经过玄关的时候,还抽出了那把聂寒递给自己的伞。 第30章 林初时冲出大门的时候,不过是凭着脑子里一股热气,若是不做点什么,就会心里难安,但他其实并没有想过聂寒真的还会在外面。 但等他拿着伞,还没有走出前院,就看到在院外停着的车子的时候,他脚步一顿,脑子又是一白,甚至一时无法思考聂寒为什么还没走,只是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继续朝车子的方向走过去。 倒是聂寒好像也已经看到他了,车门打开,聂寒从车上下来。 天上细雪飘飞,两人跨过白色天地,走到彼此面前。 林初时看着男人走到自己面前,偏偏脑子里此时想不起别的,只睁着眼睛,有些呆呆地看着聂寒。 聂寒也看着他,先一步开了口:“怎么又出来了?” 又皱起了眉头,说:“伞也没打。” 说着,从他手里抽出了那把伞,撑开,罩在两人的头顶。 又抬手,将他两肩的细雪拂去,男人的神色肃穆而认真,仿佛这是一件必须要严肃对待的事情。 纷纷细雪被隔绝在了小小一方世界之外,连迎面的凛冽的风,也好像被眼前面无表情,总是显得冷漠的男人用双肩给挡住了。 林初时看着他,被各种情绪冲击着,他一时脱口,问的却是:“你怎么还没有走?” 聂寒垂着眼睫看他,漆黑的眼里没什么情绪地,他嗯了一声,说:“马上走了。” 他并没有回答林初时的问题,这也不是林初时想要的答案,他迅速摇头,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衣袖,慌张地说:“你别走。” 聂寒没有说话,只是低垂下眼睛,看看自己被捉住的衣袖,又把目光移回他。 林初时有些紧张起来,刚刚庄雯和他说的那番话此时又在他的脑子里回响起来,令他羞耻又惭愧,悔恨又懊恼,几乎有种难以面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感觉。 林初时手指微微发白,他咬了咬牙,突然地说:“对不起。” 饶是聂寒,大概也没有料到会突然收到一张道歉卡,一时有些惊讶,又微微皱起眉来:“怎么了?” 林初时避开他的目光,抿了抿嘴唇,说:“……刚才庄雯和我打了电话,说了以前高中的事情。” 聂寒目光沉了下来,脸皮隐隐抽动,露出一种被人揭开伤疤似的恼怒和羞辱。 林初时没注意,只低着头,颈项向下弯曲低垂,是一种悔过的姿态,他说:“……我不知道那时候毕尧带人去找过你,我和他们推荐过你打工的店,但是我不知道,也没想过他们会做些什么……是我不好,对不起……” 他语序颠倒,说得也坑坑巴巴,觉得说什么都好像是在狡辩,只会令人心生厌恶,他自己都觉得心虚气短,到最后弱下声音来,只是低声地重复着对不起。 聂寒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两道目光一直落在林初时身上,沉沉的,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林初时低着头,觉得难堪,觉得懊悔,却也没有什么好挣扎的。 他等着聂寒就当年的事情,向他讨回公道,向他发起怒火。 不知道等了多久,林初时看着伞外的飞雪纷纷落下,路边渐渐已经能够积起一层白色,他才听到聂寒说:“我知道。” 林初时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聂寒沉静的目光看着他:“我知道不是你,也不是你的错。” “你没必要把他们做的事都揽到自己的头上,他们做了什么,和你并没有关系,我当年,”聂寒说,“处理事情也并不成熟,并不是只有一个人的问题。” 林初时张了张嘴,没有想到会这么轻易得到聂寒的谅解。 “而且,”聂寒一顿,说,“刚才你不是当着他们的面,承认了我们的关系吗?” 林初时一滞,下意识想要解释,“我是想帮你解围来着。” “嗯,我知道。”聂寒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所以你肯站在我这边,我很高兴。” ……这副样子可真是看不出你有多高兴啊。 林初时这么想着,心里却因为聂寒的话,而开始觉得轻松起来,刚才压在他背上的重重的消极的情绪都向上漂浮起来。 他点了点头,忍不住露出一点笑容:“是啊,毕竟我们现在是命运共同体嘛,肯定要和你站一起的。” 聂寒看着他,眼里好像也闪过一丝很不明显的笑意。 雪还是没停,并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过去的前嫌好像天上落下来的雪花,冰凉刺骨,落在了两人身上,渐渐融成水,又从他们身上流下去,寒冷的感觉还在,但好像也冰凉地清醒了过来。 两人撑着一把伞站在雪里,谁都没有动,看起来傻不说,好像也不觉得冷似的。 其实谁都知道,当年的事情放到现在已经说不清楚,一个误会解开,也还有无数未说清的心结,但是能解开一个,也已经是在茫茫大雪里往前迈了一步,有了能够和解的希望。 至少林初时现在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想要更接近对方一些,就算明知道这是块寒冷的冰,还是想要伸出手去触碰。 他摸了摸被冻得发红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怯于又一次得到冷漠的拒绝,他无意识地点着足尖,故作无所谓地,仰起脑袋问聂寒:“这么冷,你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所幸对方的寒冷,这次也没有再对着他。 聂寒看看他,点了点头。 聂寒第二次进林初时的家门,这次倒是没有遭到重重的盘问,阿姨今天下午休假,妈妈也在医院陪爸爸,他哥就更不用说了,肯定又要忙到很晚才回来,家里就他们两个人。 林初时给聂寒泡了杯热茶,让他暖暖手和胃,又溜溜哒哒跑去厨房,看到有阿姨做好的猪脚汤,问聂寒要不要喝。 也没等聂寒回答,他自己先盛了两碗,加热了,放到托盘里端了出去。 聂寒坐在沙发上,已经把大衣脱了,里面只穿了一件羊毛衫,下半身仍然是笔挺修长的西装裤,他站在电视柜前,正看着电视柜前放的几个相框,是林初时他们家的一些照片。 上次来聂寒被围追堵截,倒是还没来得及注意到这些细节。 林初时把汤放在了茶几上,走过来,顺着聂寒的目光看过去,是一张林初时高中毕业典礼上,在学校里和他爸妈还有大哥的一张大合照。 他爸妈站在一排,他和大哥站在父母身后,一手搭着一个的肩膀,当时的林初时还很青涩,头发也修剪得很学生,笑得很开怀,眼睛都快笑成一条缝隙了。 但现在看来,多少都觉得有些蠢,尤其聂寒在看,更是觉得脸热,林初时念叨着他妈怎么专门把丑的摆出来,就要把照片盖上。 聂寒却突然说:“我也在里面。” 林初时噫了一声,把照片拿起来,每个角落都看了,终于在一棵树下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这个是你吗?” 聂寒嗯了一声。 林初时又仔细地看了好几遍,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好难得,谁知道我们唯一的合照是这样的形式。” 毕业的时候倒是流行拍照片,老师同学都拉来各种拍,但是那会儿林初时和聂寒关系那么差,自然是不可能在一起拍照的了。 这个大概是不小心入镜的。 聂寒却说:“这不是唯一的。” 林初时一愣,想了想,又点点头:“哦对,还有全班的毕业照。” 聂寒又说:“还有。” 林初时这下是真有些茫然了,他们在什么时候还有过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合照吗? 聂寒看他一眼,眼神里隐隐有些不满:“就在前几天,你忘了吗?” 被这么一提醒,林初时脑子里白光一闪,才算恍然大悟:“啊,那个。” 结婚证上的照片! 但是谁会想得起这个玩意儿啊。 而且还是假的。 林初时心里想着,也没心情继续就这个掰扯下去,把人拉回饭桌旁喝汤。 正好林初时刚才在饭局上没吃饱,现在再补一顿。 结果两个人从冰天雪地的外面进来,就尽弃前嫌地头对着头,分别喝完了一碗猪脚汤。 林初时还向聂寒炫耀:“我家阿姨的手艺不错吧?我从小吃到大,绝赞。” 聂寒点了点头,说:“不错。” 不等林初时得意,又说:“不过我的手艺更好一点。” 林初时表示怀疑:“你吹牛吧?” 聂寒说:“你试试就知道了。” 林初时眼珠子咕噜一转,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福至心灵,整个人突然机灵了一圈,想起之前聂寒说过的搬家的事情,他嘿嘿一笑,不接茬了。 聂寒也没继续说什么,吃完后还帮他把两个碗收到厨房,还顺便放到洗碗池里一起洗了。 穿着西装,挽起袖子,在水下冲洗盘碗的精英莫名还挺吸引人,尤其男人脊背挺直,背部肌肉蓬勃,西装裤下裹着的两条腿也修长有型。 林初时靠在门框边看着,又有种自己被美色迷惑的感觉,心里隐隐有点骚动。 脑子里突然就想象出了聂寒之前说的,他做饭,但自己不用洗碗的生活场景。 还能看翘屁美男在线做家务。 想想好像也还挺美的? 第31章 林初时猜想自己大概是意淫过头 ,忍不住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所以洗完碗,擦完手的聂寒,才会在转过身来,看见他脸上的表情的时候,可疑地顿了顿。 林初时连忙整顿神色,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辛苦你了。” 又咳了一下,有些心虚地说:“我妈要是看到,肯定要说我不懂得照顾客人了。” 聂寒嗯了一声,说:“这样待客确实不妥。” 林初时的待客之道又被抨击了,一下有些傻眼。 但聂寒毫无觉察似的,已经向林初时走了过来。 男人身型高大,靠近过来的时候,更让人隐约有一种被压倒的力量,林初时不自觉地绷紧脊背,有些想往后缩,却忍住了。 他看着聂寒在自己的面前停住了,漆黑的目光注视着他,那种深沉的眼神,甚至开始让他脊背有一种略微发麻的感觉。 他们不是没有过亲密的接触,在对对方认知尚不明朗的时候,都已经发生过几次亲吻,更别说这样的气氛,黏稠的质感,空气里跃动着的荷尔蒙因素散发出的气息,林初时对此并不是一无所知,甚至可以说是已经有预感。 但他背部抵住身后的门框,手脚感到轻微的触电般的震颤的感觉,脚下却像是定住了,硬是没有挪动一分。 在聂寒逐渐地靠近他,胸口贴住他的身体,头低下来,先是礼貌性地,轻轻地接触了他的嘴唇,低低的声音,贴着他说:“但你也说了,那是待客。” 林初时被他身上的气息勾得神思动摇,濒临涣散,居然也明白了聂寒话里的意思。 主人自然不该如此待客,而客人也不会如此对待主人。 林初时睫毛一抖,最终难以抵抗一般,闭上了眼睛。 ——…… 亲吻逐渐加深,聂寒扣住他的后脑勺,林初时仰起脸,送上自己的舌尖,与对方交缠在一起,在口腔里搅弄,发出黏稠的水声。 他嘴巴里的氧气被男人掠夺殆尽,很快就脑子发晕,手脚发软,不得不伸手紧紧攀附着对方,以撑住自己不让自己滑下去。 两个人都吻得很投入,甚至有些难以置信,一个亲吻就如此富有激情。林初时身体发热,体内热度不断攀升,从脊椎骨往上窜起酸麻的震颤,身体明显起了反应。 林初时感受到了聂寒下腹硬热地抵着自己的东西,他自己也不遑多让,反应大得让他自己也所料不及,他从鼻腔里闷哼了一声,带着潮湿的情欲热气,弥漫在两人的鼻息之间,林初时搂着聂寒的脖子,将自己的身体也贴得对方更紧,两人隔着不布料,密不可分地贴在一起。 林初时微微张开了一点眼睛,眼角都已经嫣红了,弥漫着湿润的水光,他看着聂寒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渴求和欲望。 聂寒的手在他身上游走,探进他的衬衣下摆里,从腰往上,抚摸他的肌肤。 林初时难受刺激地弓起腰,从鼻腔里又发出呻吟似的哼声。 …… 两人正吻得难分难舍,投入得忘我,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说话的声音,有人回来了。 “怎么大门也没关,肯定又是小初。” 是他妈回来了! “这小子,一直是这样没心没肺的。” 怎么还有他爸!? 林初时原本已经神智半昏聩了,突然听到这把声音,整个人头皮都炸了,一下清醒过来,他挣扎着想从聂寒怀里脱出身来,谁料他手脚俱软,离了支撑一下站不住,差点脚软跌下去,多亏聂寒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捞住了他的腰身,把人给揽了回来。 就在这时林夫人搀着林父,两个人一起走了进来,正好看见了两个人搂搂抱抱的一幕。 在场四个人全都凝固了,气氛一时非常尴尬。 林夫人难得丧失形象地张大了嘴巴,惊讶地看着他们,林父则瞪大了眼睛,唇边的胡须仿佛在颤动。 而林初时还被聂寒搂着,刚刚接吻时衣摆从裤腰里被扯出来了,衣领也被揉乱了,整个人看起来就是衣衫不整的模样,他嘴唇都还是肿的,现在一副被抓到偷情的心虚,僵在了聂寒的怀里。 聂寒倒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脸上的表情平静得仿佛无事发生,如果不是他的手还放在林初似的腰际,嘴唇也有诡异的红肿,衣领也有些被揪乱了的痕迹的话。 他搂着林初时,甚至率先打破了沉默,得体地向两位长辈打了个招呼:“叔叔,阿姨,晚上好。” 林初时也跟着结结巴巴地说:“爸,妈……你们怎么回来了?” 当然,其实他更想问的是,爸你怎么突然出院了? 两位老人如梦初醒,林父的胡须好像抖得更厉害了,他突然用力地跺了下自己的手仗,沉声怒道:“我要是不回来,还让你继续瞒着我在外面胡闹瞎搞,是吧?” 他爸听起来是真的发了火,林初时哑了声,一下不敢说话了,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他妈。 那眼神里明晃晃写的是:妈,我并没有在外面胡闹啊。 ……他明明是在家里乱搞。 林夫人用目光向他比了个“怎么尽往枪口上撞”的眼神,也有些无奈,对林父说:“刚才出院前医生说了,你要执意出院也可以,但是让你心情一定不能激动,你不要回来就发脾气。” 林父怒气冲冲:“是我想发脾气吗,你看看他,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事,现在还一回来就让我看见——” 到底是顾忌着聂寒还在场,后面的话林父活生生忍住了,没说出口。 林夫人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心,说:“也是我们突然回来,没打一声招呼,这他们不也是不知情吗,年轻人嘛,血气方刚的,还像你跟我一样啊?” 林父看起来气得快说不出话了。 林夫人把林父扶到沙发坐下,又让聂寒也坐,笑眯眯地问他:“小聂什么时候来的呀?” 聂寒两手手心放在膝盖上,露出有些拘谨的神色,说:“刚刚,送初时回来。” “哦对,小初今天出去聚会了,”林夫人笑着说,“辛苦你呀,还特地去接送一趟。” 林初时一屁股也挨着聂寒坐下了,生怕聂寒一人不敌二老似的,在旁边疯狂点头,他妈说啥是啥,强烈附和:“是是是,今天还下雪了呢,多亏了聂寒带伞来接我。” 林父看不下去似的,隔着空气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林夫人又说:“今天我去看老林,结果他非说想要出院,谁都拗不过 ,最后只好让他出了,不过也好,毕竟还是家里舒服嘛。” 聂寒点点头,说:“是的,在家里养着也好。” 又转向林父,说:“恭喜叔叔身体恢复,这段时间叔叔住院,我因故一直没能亲自上门探望,感到十分愧疚,这次拜访也未能准备齐全,实在是非常失礼。” 他说得郑重,又很诚恳,林父一时也不好恶言恶语地说什么,只沉着脸,没说话。 林夫人在旁边打圆场,说:“哎呀,这有什么的呀,你叔叔他也是想一出是一出,今天临时出院,也不能怪你不知道,而且上次你带的那么多药材营养品过来,不知道多久才能吃完呢,那都是你的心意呀。” 林初时在旁边附和:“我是想到爸爸才做完手术,不好操心的嘛,所以才没让他来医院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林父就来气,又瞪了他一眼:“你这下又知道让我不要操心了。” 林初时有点委屈,林夫人忙冲他打了个眼色,说:“小初,你帮我去看看卧室里的化妆柜,装在一个盒子里的,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好像落了只珍珠耳环,你帮我看看还在不在。” 林初时撇撇嘴,只能拍拍聂寒的大腿,示意他自求多福了。 林初时被他妈拿话支开,蹲在二楼的楼梯上往下看,也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而且很快,林父站了起来,往一楼客厅旁边的会客室走去,聂寒也跟着站起来,一起进去。 林初时偷看也偷看不到了,只好上楼去妈妈卧室里晃了一圈,便下楼来,脚又不太听话地,想往会客室走。 林夫人叫住他,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林初时只好挪过去,有些担心地问:“妈,爸他在里面不会发火吧?” 林夫人好笑地看他:“你这是担心你爸呢,还是担心小聂呢?” 林初时撇撇嘴:“我爸我能不担心吗?” 林夫人说:“得了,你爸心里有数,而且这两天我都在医院和他提过你们的事了。” 林初时:“那爸爸刚刚还……”那么凶? “你还嫌你爸凶呀?你看看你自己干的什么事儿。”林夫人伸指头点了他脑门一下,“你也是稍微上点心吧,这么好骗,如果真的是坏人骗你怎么办?” 林初时嘀咕说:“聂寒他不是坏人啊,妈你不也挺喜欢他的吗?” 林夫人说:“我喜欢他,我喜不喜欢他有什么用,你要和他没关系,我犯得着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呀?” 林初时一下就不说话了。 “放心吧,你爸就是要和他好好谈一下,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对吧?”林夫人说着,又笑起来,“你也是,真的这么担心他呀?你爸还能吃了他不成?” 林初时没吭声。 林夫人看着他,倒是很诧异似的,说:“这下我有点相信你是来真的,不是闹着玩儿了。” 林初时不服气:“我本来就不是闹着玩儿。” 林夫人说:“那你也好好收敛下你那副懒散的性子,每次都被甩,你也不长点记性啊?” 林初时:“……”这怎么还带上人身攻击了呢? 母子这边在客厅里聊着人生,会客室里似乎也聊得差不多了,不多时,会客室的门打开,林初时震惊地看见,聂寒是扶着林父从房间里出来的。 林夫人脸上露出笑意,也走上去,将林父搀着,笑问:“你们聊完了?” 林父嗯了一声,声音浑厚,有些沉沉的,但脸上的神情显然比进去之前看起来好多了,他目光还好似不经意一般,瞥过林初时放在身侧的手指,无名指处好端端地戴着一枚戒指。 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对聂寒说:“你想得很周全,就按你说的来吧?” 聂寒应了声。 林夫人好奇地问:“你们聊了什么呀?” 林父说:“还能聊什么,既然都结婚了,不举行婚礼就太不像话了。” 靠。 林初时伸手到背后,偷偷朝聂寒竖了个大拇指。 连他爸都能一举搞定,不愧是你,聂寒。 聂寒对此的回应是,在背后捉住他的手指,捏了他的指节一下。 林初时被电到似的,把手缩了回来,结果扭头一看,聂寒脸上还是面无表情,一丝破绽都没有。 ……靠。 第32章 从会客室里出来,一场战争消弭于无形,林初时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林夫人也笑眯眯地,亲切地问聂寒要不要喝汤。 林初时连忙举手,邀功地说:“我已经给他喝过了。” 林夫人噫了一声,仿佛是很怀疑,然后走去厨房,紧接着里面传来了林夫人难以置信的声音:“小初你还把碗洗了呀?” 林初时咳了一声,又得瑟不起来了:“……不是我洗的。” 不是他洗的,自然就是另外一个人洗的了。 林夫人从厨房出来,责怪地对林初时说:“本来还以为你有长进了呢,你也真是做得出来,让客人上门来给你洗碗。” 林初时这时候脑子倒是转得挺快,立刻拿刚才聂寒说过的话出来为自己辩护:“聂寒他又不是客人。” 他这话说得太亲密,连林夫人都一下被他噎住似的,林父则一脸“罢了,儿大不由爹,这儿子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了”的万事皆空的表情。 聂寒用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在旁边适时地插话,说:“阿姨,没关系,我也只是顺便而已。” 这就有礼貌会说话得多了,林夫人又换成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对聂寒说:“小聂你不用护着他,他就是被惯得太厉害了,什么都没轻没重的。” 聂寒说:“没关系。” 他声音略微低沉,但却很温和,甚至带了点轻微的笑意,仿佛是很纵容。 林夫人像是愣了一下,然后回过身,伸出手指,点了林初时的额头一下:“你就仗着有人给你撑腰吧。” 林初时嘿嘿一笑,被戳脑门也不生气,用手捂住额头的时候,还朝聂寒搞怪地眨了眨眼睛。 聂寒在林家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的时候,林初时自然又是主动跳起来送他。 嫌戏不够足似的,林初时还拿起聂寒放在玄关的围巾,在门口亲自给他系上去。 聂寒微弯下腰,林初时将围巾一头穿过聂寒的后脖颈,从另一头拉出来,又系了个漂亮的结,外面再套上一层大衣,围巾被妥帖地放在了大衣领里面,温暖地贴住了男人的肌肤。 林初时满意地再拍了拍那条围巾,仰起脸朝聂寒笑:“是不是比你自己系的好看多了?” 天知道他早就看不惯聂寒的直男系法了。 聂寒微低着头看他,林初时有一张过于引人注意的,漂亮的脸,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和嘴唇都自然地弯起,像一只皮毛漂亮,又很狡黠的狐狸。 男人看着他,睫毛微垂下来,仿佛一小片阴影投在眼下,看不清男人眼底的神色。 男人低低地嗯了一声,说:“你系的比较好看。” 林初时眼睛弯得更厉害了,这次像是偷到了猎物的,得意的狐狸。 但还是很漂亮。 林初时像上次一样,送聂寒到院门口,穿过前院的时候,已经听到了外面的汽车声。 有人推开院门走进来,是林朔秋回来了。 聂寒脚步微顿住,林初时没有注意,两步迎上去,问:“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林朔秋大概是刚从饭局回来,身上还有没散尽的酒气,但是人看起来还算清醒,说话也没大舌头:“到外面吃了个饭。” 林初时看他站不太稳的样子,忙伸手扶住他,林朔秋看了林初时一眼,然后又看到了聂寒,他几乎是立刻皱起了眉。 林初时心里咯噔一下,生怕他哥喝了酒,脾气一上来,说些让人难堪的话。 不过林朔秋脸色虽然莫测了一点,居然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他对聂寒抬了抬下巴,有些居高临下地问:“你会喝酒吗?” 聂寒:“会一点。” 林朔秋就点了点头,说:“嗯,不会可不行。” 又突兀地说:“那下次记得带瓶好酒,早点过来吃饭。” 林初时一下傻眼了,连聂寒都愣了片刻似的,好在很快也就反应过来,说:“好。” 林初时本来想送聂寒出去,这下身边扶着个喝了酒的,没法脱手,便对聂寒说:“要不你等我一下,我先把我哥扶进去。” 聂寒还没说话,林朔秋冷哼了一声:“这么一会儿还要送来送去,磨不磨叽。” 林初时:“……”他哥能坚强地单身这么多年,不是没有理由的。 只好和聂寒做了个拜拜,自己把林朔秋扶进了屋。 回到家,林夫人张罗着又开始煮醒酒汤,折腾半天,林初时才把他哥扛回了卧室。 林朔秋看起来已经困得不行了,见林初时还没走,就虚踹了他一脚:“怎么还不走,要玩禁忌骨科,和你哥一起睡啊?” 林初时呛了一下,哭笑不得,说:“你不是一个直男吗,懂的还挺多。” 连骨科都知道。 林朔秋翻个白眼,说:“你哥我又不是不上网。” 林初时敷衍地应了一声:行,你一个直男霸总,上网就看这些玩意儿。 林初时在林朔秋床头坐下来,神情认真下来地说:“刚刚谢谢你啊哥。” 他说的是刚才在门口碰到聂寒的事,林朔秋会对聂寒说出那番话,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谢什么谢,他不止是我小舅子,还是我金主。”林朔秋不耐烦地说,“我不对他好点,难不成还要把他打出去啊?” “再说了,你不是说喜欢他吗?”林朔秋说,“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相信你一回,要是让我知道你在骗我……你自己仔细你的皮。” 他冷冷地哼笑几声,林初时浑身上下起了层鸡皮疙瘩,莫名有些心虚:“……我干嘛要骗你?” 林朔秋:“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初时:“……” 林初时决定换一个话题:“其实我是真的有事要跟你说。” 林朔秋眼皮都闭上了,看起来没什么兴趣。 林初时就把白天毕尧说的事情,和他哥又说了一遍。 林朔秋听着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神色有些阴郁:“毕尧那小子跟你说的?” 林初时点头,有些犹豫地:“毕尧他大哥……哥你是不是真的要小心他一点?” “我就说这次事情不对劲,倒的确很像是那个王八蛋干得出来的事情……”林朔秋有些咬牙切齿地,又瞪向林初时,“那小子还和你说什么了?” 林初时就把毕尧想和他们合作的事情也说了。 林朔秋听了,直接就骂了一句:“放屁,他们兄弟俩没一个好东西,跟他们合作,什么时候被他们反咬一口卖了都不知道。” 林初时表示深有同感。 “再说了,他们毕竟亲兄弟,打断骨还连着筋呢,他们自己内斗就算了,扯上外人之后我们会好做人吗?”林朔秋皱着眉,又怒目警告林初时,“你也给我听着,不准再和姓毕的来往,更别说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知不知道?” 林初时连连点头,反正他也的确不想再和毕尧有太多来往了。 而且他很有自知之明,要论斗来斗去,他肯定是玩不过这些人精的,还是老老实实退居在外比较安全。 提醒过了他哥,林初时也算放下了一桩心事,回房之后就安心地睡觉了。 至于他哥怎么咬牙切齿,想着对付毕家那位大哥想了大半宿的事,那他就不知道啦。 第33章 过了明路之后,聂寒整个人都明目张胆起来,时不时就叫林初时出去,说是要准备婚礼上的东西。 他爸妈听见聂寒,现在也不皱眉头了,还会问:“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林初时如果不回,那也就算了,两老就是一句:“哦,那记得早点回来。” 如果说回,又要多问一句:“小聂呢,他来不来?” 也不等林初时的回答,就说:“记得带上小聂一起过来。” 就这样,林初时开始频频带聂寒回家,一家人围坐餐桌,林父和聂寒谈话有来有往,林父不时赞赏地点点头,林夫人专门给聂寒煲了他喜欢的汤,连林朔秋都能和聂寒喝上几杯。 这天周六,因为和聂寒说好要去婚庆公司,林初时一大早从床上爬起来,换了一套要出门的衣服,在楼梯上就看到他爸和聂寒正围着暖桌下围棋,他妈端了盘切好的水果出来,放在两人手边,然后坐到林父身边看棋。他哥不在,他最近好像都挺忙的,周六也去了公司。 啊,不过看起来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呢。 林初时也没想到,聂寒能这么快和他家人打成一片,之前他还担心聂寒一副高冷的样子,又不爱说话,不穿帮就算好了,没想到沉默也有沉默的好处,至少看起来就很靠谱嘛。 何况聂寒也不是完全冷漠,不搭理人,对着他爸妈的时候,话反而比平时多一些,有问必答,很有晚辈的样子,但也不是夸夸其谈,当然也并非妄自菲薄,是种有分寸的谦逊,还十分年轻有为,试问哪个老人家不喜欢这样的年轻人呢? 谁再说聂寒只会冷冰冰,不会演戏,林初时第一个不服。 林初时心里啧啧一声,下楼走到聂寒旁边,看了眼棋局,看了会儿,实在看不懂,就放弃了。 他有些无聊,边拿叉子叉水果吃,边问聂寒:“不是说要出去吗?” 林父手抓着棋子,皱眉苦思,不悦地说:“观棋不语。” 林夫人说:“还这么早,等在家里吃过午饭再出门呀。” 林初时扭头问聂寒:“我们要在家吃午饭吗?” 林夫人说:“当然啦,阿姨都在准备午饭了。” 林初时就苦了脸,对聂寒说:“那你干嘛一早叫我起来啊,我好困。” 他昨晚两点多才睡。 林夫人说:“这还叫早,小聂不到九点就过来等你,现在都十点多了。” 林初时:“妈你刚才还说早的……” 你们妈妈的眼里,时间早晚都是可以随意波动的吗? 林夫人充耳不闻,继续说:“你还怪人小聂,每天都睡到中午,谁都叫不起来,只有小聂才叫得动你是吧?” 又责怪地对林初时说:“还只顾着自己吃。” 林初时叉着水果要往嘴里塞的动作一顿:“……” 刚回来那几天宾至如归的高级待遇显然已经结束了,现在是来自母亲嫌弃的训人模式,林初时当然没那么傻地正面硬刚。 他让聂寒张嘴,聂寒愣了愣,还是张开了嘴。 林初时就把手里的那块火龙果塞进了他嘴里,也不等聂寒反应,他站起身来,说:“我先上去了,待会吃饭的时候再下来。” 林夫人说:“早点下来,不会上去叫你的哦。” 林初时敷衍地应了一声,这时他已经上了楼梯,听到身后聂寒也说了什么,但是大概因为嘴里被塞了水果,说话有些模糊不清,林初时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只听得林夫人说:“哎,小聂你太惯着他了。” 林初时不由摇了摇头。 心想,他妈也太容易被表象麻痹了。 林初时衣服都换好了,头发也吹过了,回到房间也不可能再睡一觉。 反正没事干,林初时干脆脱了外套,坐回书桌前,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摊着一叠画稿,都是林初时这段时间画出来的设计稿,他昨天熬夜那么晚就是在干这个。 思路有好几种,画出来的款式也有不同,林初时一一对比,有些拿不定主意。 林初时咬着笔头,又做了几处修改,正在到处翻自己想要的颜色笔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林初时以为是他妈,没有多想,就喊:“进来。” 门被拧开了,林初时还没翻到自己想要的颜色,干脆把一盒色笔都倒了出来,稀里哗啦撒了一桌,有一支还滚了下去,林初时弯下腰,正准备去捡,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他一步,把笔捡了起来。 林初时抬起头,看到眼前的高大男人时有些愣住,聂寒倒是一派自然,直起了身来,把笔递给他:“在做什么?” 林初时支吾了一下,下意识环顾了自己屋子一周,还好还好,除了桌子乱七八糟地堆满了草稿,颜料,笔和橡皮渣,其他地方并没有很乱。 聂寒似乎也不是很在意他的回答,他的目光自行往桌上看了一眼,便看到了几幅半成品的设计图,都是男士戒指。 聂寒顿了顿,问他:“这个就是你设计的戒指?” 林初时现在要遮也来不及了,他点点头:“……嗯,只是初稿而已,我只是画一下,不是专门做这个的,具体能不能做得出来,还要问我的朋友,他才是专业的。” 聂寒嗯了一声,说:“我能看一下吗?” 林初时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紧张,像是学生时代面对自己的老师,但这个毕竟也有聂寒的份,总不能他自己说了算,便又点了点头:“你看吧,真的只是初稿,很多地方也还没有完善……” 他说得不是很有底气,手指也不自觉地扭在一起,简直比参加比赛还紧张,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聂寒看了可能会皱眉,露出一种“这是什么东西”的嫌弃表情。 说来奇怪,其实他虽然是艺术生,但其实就自己本专业来说,他也算是成绩不错的了,至少在校和毕业之后,都拿过一定的奖,发展也还不错。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聂寒面前,他总是有种微妙的不自信,毕竟在聂寒这种一直保持着年级前十,总是拿奖学金,参加他连名字都听不懂的竞赛,也能拿到奖牌的人面前,他总觉得对方不太看得上自己做的事情,毕竟会有人觉得学艺术就是有钱人的消遣,或者说考不上大学才会曲线救国,去当艺考生——读书时候,他的文化成绩确实也真的很烂啦。 而学艺术的那么多,最后能够名利双收的实在少之又少,林初时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天才,不可能够名扬天下,在大多数人看来,他画画学艺术,也就是凭着家里的钱在挥霍而已。在曾经一度没有任何收入,房租都快交不起,也不敢和他爸妈讲,只能靠他大哥接济度日的时候,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林初时心里紧张得不行,神经高度敏感,看着聂寒拿起了桌上的几张设计图,眉头微皱起,他就心里咯噔一下,充满了不好的预感。 聂寒问:“怎么有好几张不同的?” 林初时:“……就设计了几款,还没决定好哪个。” 聂寒嗯了一声,又没说话了,只是很仔细地,一张一张看过去。 林初时简直头皮都快炸起来了,心里一瞬间后悔不迭,当初怎么就脑子一热,给自己揽了这个大个麻烦呢? 聂寒要是不满意,他怎么办,对待甲方一样任劳任怨地修改吗? 如果真的这样,他不由开始怀疑这段婚姻能不能维持到五年之后。 他脑子里七想八想,乱糟糟地,听到聂寒问他:“这几个,最后要选一个出来,是不是?” 林初时紧绷绷地点了点头。 不然呢,婚戒你还想要好几个吗? 聂寒嗯了一声,突然说:“这个。” 林初时“嗯?”了一声,看到聂寒指着的其中一张图,上面两只戒指形状类似,但圈形一宽一窄,戒环上有雕刻和镂空,两只戒指并拢,刚好能够严丝合缝地合起来。除开这点小小的心机,戒指形状本身也称得上精致漂亮,加宽戒环之后,却又很好地不会显得太过精细。 这是林初时画的第一款,其实也是他最中意的一款。 聂寒点了点那只细一点的戒指,说:“这个感觉很适合你,你戴的话,应该会很漂亮。”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是如常的带点严肃的正经,好像是在点评一道菜合不合胃口,完全是实事求是而已。 但林初时从刚才一直急促狂跳,充满了不安情绪的心脏,乍然被抛到一个最高点,然后像是烟花一般突然炸开,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那种体内的礼花炸开时,清晰的响声似的。 他手指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因为某种超出了意料之外的喜悦和兴奋。 他咳了咳,勉强用一种好像不是很在乎的语气,说:“真的吗?你觉得这个会比较好吗?” 聂寒嗯了一声,又顿了顿,说:“这是我的意见,你可以再斟酌。” 林初时忍耐着开始急速发烫的脸,矜持地微微点头,说:“其实我也比较喜欢这个。” 聂寒看看他,林初时努力地绷紧了脸,不想让自己高兴得太过明显。 聂寒点了点头,说:“那很好,我们初步达成了一致。” 林初时还是没忍住,嘴唇不自觉地慢慢往两边咧开,他兴冲冲地说:“那就暂时定了是这个吧,老实讲我还以为你会看不上的,哈哈哈。” 所以每一张他画出来都觉得还不够,总觉得以聂寒吹毛求疵的性格,肯定会挑这挑那,结果就是最后画了一堆出来。 聂寒顿了顿,突然地问:“为什么?” 林初时:“嗯?” 聂寒:“为什么觉得我会看不起?” 林初时:“就是……当年你不就嫌弃我不好好念书吗,还觉得我不学无术……” 他也不是没听过当时聂寒当着别人的面,说自己是小少爷,仗着家里支持,不学无术,有恃无恐,读书只是混日子而已,他不会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那正好是聂寒不再去打工,也是高三升学之后的一段时期,林初时找过聂寒几次,都碰了冷钉子,最后一次的时候,他也急了,问聂寒凭什么不跟自己做朋友,聂寒就直接和他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当时林初时没有想到聂寒是这样看自己的,震惊之下,他简直是有些恨聂寒的了,大概也觉得伤心和委屈,但是这种情绪对半大少年来说都不清晰,唯有被瞧不起的愤怒和羞辱更让人过不去,之后他就开始想着法子找聂寒的麻烦,两个人基本上就算是真正地闹崩了,针锋相对地渡过了高三那一年。 当然了,现在林初时知道当年有过种种误会,使两人没有机会互相了解,但是无论如何,那些存在过的情绪却是真实的。 聂寒当年大概也的确是看不起他的。 甚至连林初时自己也没想到,聂寒当初说过的话让他记忆如此深刻,到现在回想起还是有一种不自信的感觉。 林初时其实不想再提当年的事情,毕竟这么多年了,当时对错已经很难分辨,刚刚一时口快没忍住,林初时就有些懊悔,他耸了耸肩,又迅速地说:“当然啦,在你们优秀学生眼里,看不起我们这种艺术生也很正常啦。” 第34章 他完全是开玩笑的口吻,说了也不等聂寒回答,就拍了拍手,自己掀过这一页,他问聂寒:“你是来叫我下去吃饭的吗?” 聂寒看着他,微抿住嘴唇,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了林夫人的声音:“小聂,你找到初时的房间了吗,怎么还没下来呀?” 算是代替聂寒做了回答了。 林初时忙应了一声,转身推门先走出去了。 直到坐到餐桌前,林夫人还在说他:“小聂都上去叫你了,你还这么慢吞吞的,半天都不下来。” 转头又对聂寒和颜悦色地说:“刚刚叫阿姨多做了两个菜,你平时一个人住,肯定也没有好好吃饭,在这里就多吃一点。” 林初时觉得他妈变了,再也不是那个会叫自己小宝贝的温柔妈妈了,她有另外一个亲爱的崽了。 不过他也清楚,聂寒亲人都过世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林夫人自然对他是很关爱。 聂寒点了点头,说谢谢阿姨,又说:“其实有空的时候,我也会自己做饭,也请了家政阿姨。” 林初时:“?” 这怎么和他之前听到的不一样? 林初时瞪大眼睛,看向聂寒:你既然有请阿姨,之前何必还要跟我说厨房分工的事情? 聂寒似乎没察觉到他的目光,继续说:“我不是很喜欢吃外面的饭。” 林夫人赞许地点点头,说:“是呀,外面怎么比得上家里嘛,油重盐重的,吃多了肯定不好。而且就你一个人吃饭,估计也不好弄,做少了还不够麻烦那半天的呢,做多了又浪费。” 又笑着说:“所以你有空的时候,就到家里来吃饭吧,又方便,还省事。” 林初时听他们聊那些鸡毛蒜皮的家常事,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难以相信聂寒也能这么自然地和人聊这种东西。 “说到这个问题,”林父突然插话进来,“我想问问你们,你们现在这算是什么情况?” 林初时喝着汤,没太在意地问:“什么什么情况?” 林父神情有些严肃,说:“你们是打算就像现在这样,一直分开着住?” 林初时一下差点被汤给呛了。 林父又皱着眉,继续说:“我还没见过哪对刚结了婚的就分开着住,隔几天才想起来一起出门一次的。你们这个关系到底算怎么回事?到底是结婚了,还是谈恋爱呢?” 林初时张大嘴,被他爸突然发出的灵魂拷问给问住了。 要说的话,他们既不是结婚,也没有恋爱呢。 他绞尽脑汁,竭力思考,疯狂在脑子里搜刮理由:“呃……关于这个……” “关于这个,是我提出来的。” 聂寒突然接下了林初时的话,林初时扭头去看他,眼里充满了无助和忐忑:大哥,你要说什么?? 总之无论说什么,可千万别穿帮啊。 聂寒对林父说:“是这样的,因为我和初时结婚比较仓促,之前也未经得二老同意,在这上面我对二老的确是心怀愧疚的,也不敢奢望您的谅解,而且初时才刚回国,也想和你们团圆,我就和初时商量了一下,我们暂时分开住一段时间,等您二位这边能接受了,再说也不迟。” 林初时被聂寒一番话再次说得目瞪口呆。 聂寒明明生了这么能言善辩,颠倒黑白的一张嘴,平时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这才是他寡言少语的原因吧……厉害的武器当然要用在关键的时候。 林父看起来好像也被聂寒的话说服了,神色微缓,但还是说:“现在说还不是已经迟了,又何必做这些给我们看。” 聂寒微低下头,作出一脸受教的样子。 林父又咳了一声,说:“既然已经结婚了,该过日子就好好过日子,别尽瞎折腾,分居像什么话?” 林初时又出其不意地把自己给呛住,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爸这是什么魔鬼发言?!居然撺掇着他和聂寒同居?! 林夫人居然也在旁边帮腔说:“你们要是住在外面不方便,也可以住在家里呀。像你们现在这样来回奔波,送来送去的,我看着都替你们累。” 林初时:“……” 他爸妈都一副想把他打包扔给聂寒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林初时挣扎着说:“……我们这不是还在准备婚礼吗,婚礼都没举行呢,又不急在这一时。” 林父一瞪眼,说:“这下你知道不着急了,瞒着我们领证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不着急?” 林初时:“……”行,这就是他的黑历史,得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林夫人说:“这个也不是着不着急的事,只是说你们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虽然婚礼还在准备,但都已经领过证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太避讳我们。” 林初时:“……” 成年人说话都这么刺激的吗,说开车就开车? 最后林初时实在没扛住,草草吃过饭,就下了饭桌,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匆匆拉着聂寒出了门。 因为中午那一出,接下来半天林初时对着聂寒,都有种莫名的尴尬。 但是又不好说,只能憋着,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两个人去了预约好的婚庆公司,林初时自己是无所谓,但聂寒态度却很认真,想想也是,他都亲自出马了,肯定是打点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聂寒咨询的时候不仅细致,又很严厉,简直跟开会时质问自己的下属一样,常常将人工作人员问得卡住,说不出话来,聂寒就不满意,抬脚去下一家。 林初时在之前挑戒指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了聂寒的吹毛求疵,精益求精,因此还算适应,也没有嫌累和麻烦,陪着聂寒去了好几家口碑都还不错的婚庆公司,直到日暮西沉,两人从最后一家出来,身上带了好几本不同家的宣传册。 两人就近去了一家餐厅吃晚饭,等上菜的时候,两人还对比了一遍各家公司,最后排除掉不要的,剩下三家备选。 聂寒说:“这家比较擅长教堂婚礼,也有经验,效果还可以。这家是草坪婚礼,资源不错,能找到很好的庄园别墅,也能提供海外的婚礼。还有这个酒店的,这个更老牌一些。” 聂寒问他:“你更喜欢哪个?” 经过这一天下来,林初时眼睛都花了,其实现在看什么都觉得差不多。 “看起来都还挺好的呀,”林初时看着服务员推着餐车上来了,眼里一亮,说,“不过我们先吃饭,待会再说吧,好不好?” 他一手捂住肚子,没什么形象地把下巴搁在餐布上,一副好像饿得没力气的样子,上的餐前酒已经被他一口两口喝光了,现在舔着嘴唇不停吧咂味道,他眼睛向上,眼睛盯着聂寒不停地眨巴眨巴,一眼能看出来是在故意卖可怜,但也实在可爱。 聂寒看着他的眼睛,顿了顿,而后淡淡嗯了一声:“先吃饭吧。” 林初时欢呼一声,活了过来。 上的前菜里有沙拉和奶油浓汤,林初时看着沙拉盘里的草就直皱眉头,嫌弃地推到一边,奶油汤倒是很快喝光了,上面那层面包壳也被他撕来吃掉了。 看来果然是饿得不行了,林初时吃着一份厚切菲力牛排的同时,还又加点了一份肋眼牛排。 聂寒看他吃得着急,干脆把新点的牛排放到自己这边,帮他一块一块切好了,等林初时干完自己那盘,一抬头,就看到自己面前被推过来一盘切好的肉。 林初时一顿,他嘴里还塞着肉,无意识地嚼了几口,咽下之后,他大方地对聂寒笑了下:“谢谢啦。” 大概是前面垫了肚子,第二盘林初时吃得就斯文多了,聂寒已经吃完了自己的那份,林初时看看看,再看看自己盘子里满满的肉,叉了一块起来,试探地问:“你要不要再来点?” 聂寒看看他:“你吃不完了吗?” 林初时:“……” 他收回叉子,自己一口咬下来,含糊不清地说:“没啊,再来一份我也能吃得下。” 聂寒顿了顿,突然说:“我还有点没吃饱。” 林初时:“那再点一份吧。” 聂寒:“一份太多了,吃不完很浪费。” 林初时抬起头来,聂寒神色不动,目光却很直白地看着他盘子里的肉。 林初时:“……” 只好叉了一块起来,递给他。 结果聂寒看着他,并没有伸手接过的意思。 彳亍口巴。 林初时看在对方帮自己切好肉的份上,也投桃报李,服务态度很好地把肉送到了对方嘴边。 聂寒这次倒是很配合地张开嘴,咬下了肉,并且作出评价:“味道不错。” 林初时:饭来张口的滋味当然很不错。 结果属于林初时的第二盘肉,有一半都到了聂寒的嘴里。 林初时忍住了没有再点第三盘肉,否则侍者看他的眼神都要不对劲了。 吃完饭两人从餐厅出来,林初时坐上聂寒的车,也没有和聂寒说目的地。 他们之前已经一起出来过好几次,都是结束后聂寒送他回家,早已熟悉位置了。 结果车子驶出之后,行驶路线林初时越看越不对劲,这怎么好像是在他家的反方向? 林初时忍不住出声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聂寒倒是很坦荡,毫不回避地答:“我家。” 第35章 林初时:“?” 聂寒说:“你爸妈白天都那么说了,你觉得今晚上我们还能分开住吗?” 林初时:“……” 他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聂寒:“还是说,你更愿意我跟你回家,面对你爸妈?” 如果真让聂寒跟他回家,那接下来的发展走向就更难控制了。 林初时悚然一惊,立刻整肃颜色,说:“我跟你回家。” 大概是他说得太急切,仿佛迫不及待,聂寒都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林初时一下意识到自己今晚如果在聂寒家里留宿,他爸妈会怎么想,他突然有些脸热,不自在地咳一声,试图找补说:“反正我们也不会真的做什么。” 又有些不确定,问聂寒:“对吧?” 聂寒已经收回了目光,没再看林初时,他目视前方的红绿灯,听到林初时的话,淡淡地嗯了一声,又说:“不然你以为会发生什么?” 林初时一下噎了噎,总觉得自己这是被调戏了,心里又有些懊恼。 他当然知道不会发生什么,毕竟两个人究竟什么关系,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但他偶尔还是会忍不住脑补太多,也会觉得微妙。 而相比起他的反应强烈,聂寒显然就要冷静很多,也不会像他一样东想西想,无论是面对家长的时候,还是面对自己的时候,聂寒很清醒地知道该扮演什么身份,该怎么做。 接下来林初时没再说话,聂寒在他面前,又变回那个沉默而冷淡的聂总了,自然也不可能主动开口。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聂寒的住处,还是市中心的那套公寓。 公寓的确是很上档次,充满了国际化的气息,主打新世代高科技生活,专为CBD居住的高效精英打造的卖点,一进公寓大楼,就有智能小机器人扭动着圆圆胖胖的身体挪过来,用别扭的电子音向他们问好,问是否需要服务,然后领着他们去电梯,又伸出哆啦A梦一样的小圆手帮他们按住电梯。 室内也是全智能模式,一打开门,门边有电子面板,也能语音控制,一声命令之后,开灯,拉窗帘,空调启动。 整个过程除了各类家电器械发出的运行启动声,还有智能电子女音的甜美问候之外,一切都可说是寂静无声。 上次林初时来的时候,聂寒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也匆忙走了,倒还没来得及体验这些高科技。 从玄关到客厅的中间,还放了一个几乎和天花板一样高的圆柱型鱼缸,开灯的同时,鱼缸里也有淡蓝的光亮起,水草轻柔摇摆,色彩斑斓的鱼在其间穿梭,底部的彩色沙石不时被经过的鱼激得腾起,氧气泵往里输送着氧气,淡蓝色的水泡在鱼缸里密密地升起,好像看着就能想象出那种水泡咕嘟咕嘟的声音,只是都被坚实的玻璃壁给挡住了。 这个鱼缸里的世界,和这所公寓,甚至或者说,和聂寒这个人一样,又高级,又美丽,同时也绝对的安静,像是海底沉睡的鲸鱼,和外界有着大海那么深的壁,没有外来者侵入,也拒绝听到或者发出任何的声音。 林初时到底更受不了这种寂静的空气,忍不住先开了口:“你平时就一个人住这里吗?” 聂寒像是在专门等着他说话似的,很快地应了一声,又说:“这里离公司很近。” 声音偏冷,语气也平平,好像只是在毫无感情地为他做出解释。 偏偏语速又有点快,像是怕听的人没耐性听完他最后一个字似的。 聂寒说:“工作日住在这边会更方便一点。” 林初时顺嘴一问:“那非工作日呢,你又住哪里?” 却又突然想起他妈早上说的话,聂寒亲人都不在了,无论去哪里住,其实应该都是一个人吧。 他有些小心地看了聂寒一眼,聂寒神色倒没什么变化,说:“嗯,我在郊区有一套别墅,偶尔会过去住。” 林初时哦了一声,心里有些感慨自己想太多。 害,他还操心别人一个人住还是几个人住,反正人家房子多,就算一个人换来换去地住又有什么问题。 聂寒又说:“不过那套房子最近在重新装修,不能带你过去。” 林初时一顿,哈哈笑了一下:“嗯,我知道了。” 他也只是随口问一下,并没有别的意思,聂寒其实不用说得这么直接。 到了公寓之后,林初时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今晚不回来睡了。 话音刚落,就听他爸那边哼了一声。 搞得林初时莫名其妙,要让他和聂寒住一块的也是他爸,不爽的也是他爸。 林夫人说:“那等你们俩有空的时候记得回来吃饭。” 林初时觉得他妈好像误会了,说:“我又不是住在外面不回来了,明天我就回来。” 林夫人笑着说:“好啊,那也记得带小聂一起回来。” 林初时:“……” 他和聂寒还就分不开了是吧? 敷衍地答应了一圈,林初时挂电话的时候,聂寒已经去楼上卧室洗澡了。 林初时一个人待在楼下,有些无聊,想看电视,但是聂寒公寓里的东西都太高级,他折腾了半天,也不知道电视怎么开,简直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 只好百无聊赖地刷手机,不时抬头往楼梯的方向看,就等着聂寒洗完澡出来。 聂寒穿着家居服,出现在楼梯口的时候,就看到林初时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方向,眼神可怜兮兮的,跟被主人丢在门口的小狗似的。 聂寒脚步一顿,走下来,问他:“怎么了?” 林初时悲愤地指向电视机:“这个到底怎么开的?” 聂寒说:“这也是语音智能控制的,可以手动开,不过会比较麻烦。” 林初时认同地连连点头。 聂寒帮他开了电视,又想起来似的,说:“对了,这屋子里所有电器基本都是智能一体化的,你没有录入信息,用起来的确会不方便。” 林初时呆住了,不是吧? 就见男人弯身拿起沙发上的智能面板,修长的手指在上面点了一通之后,然后递到他面前:“来,看镜头。” 林初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照做了。 摄像头照下了他呆呆蠢蠢的正面照。 聂寒又说:“手指放上去,输入指纹。” 林初时又照做了,指纹录入成功。 聂寒:“说句话。” 林初时茫然:“说什么?” 甜美的电子女音紧接着响了起来:“信息录入成功,欢迎入住。您是我的第二位主人,艾娃将竭诚为您服务。” 林初时惊呆了。 聂寒说:“以后你进大楼和电梯,直接刷脸或者指纹就可以了,屋内的电器也可以直接语音控制。” 林初时愣愣地点头,近些年的确是人工智能大发展的时期,而且已经开始应用于生活家居,只是还没有大量地投向市场,用户还是占少数的。 林初时虽然之前也接触过,但自己作为主人来控制还是第一次——他爸妈年纪大了,不太能接受这种,而他自己在国外的时候显然搞不起这么贵的东西,因此也免不了新奇,当即将能试的都试了一个遍。 因为太过兴奋,林初时甚至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刚刚电子音里说的,他是这座房子的第二个主人,而聂寒就这样给了他自由进出这栋房子的特权。 最后林初时在电视上随手点播了一个电影看,还非常高级地可以3D投影。 看着面前栩栩如生的电影女主角,林初时惊叹不已,扔起抱枕欢呼:“效果实在太赞了!” 聂寒看他疯了似的,在沙发上蹦来跳去,居然也没生气,只是手指按了按眉骨,说不上是无奈还是什么表情,他转身去冰箱拿了两瓶水,一瓶递给林初时,然后也在沙发上坐下来。 林初时兴奋了好一阵,总算稍微安静下来,能够认真看电影了,正好觉得渴,便要拧水喝,他使出全身力气,把着力点都集中在瓶盖上,然后一个用力——结果很轻松地就拧开了。 水已经被提前拧开过了,再重新盖上,所以他拧的时候才会这么轻松。 林初时一愣,扭头去看旁边的聂寒。 后者正看着前方的投影,灯已经关了,只有影片的光不时投射在聂寒脸上。 林初时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聂寒将他的信息录了进来,相当于是给了他一把这间房子的钥匙。 心里一时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好像有细小的气泡从心底往上升,就像鱼缸里的那些蓝色泡泡,咕嘟咕嘟。 他有些感到困惑,又有些莫名的,不自然的,加快了的心跳。 在想:这也是演戏吗? 或者说,演戏的话,有必要到这样的程度吗? 似乎是注意到林初时的目光,聂寒偏过头来,看着他:“怎么了?” 仍然是冷冷淡淡,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被他的目光一碰都能结冰似的。 林初时给冻得脊背僵了一下,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 又欲盖弥彰地喝了口水,水流有些凉地刺激着肠胃,也让人稍微变得清醒。 拧个水也不算什么,或许就是顺手呢? 给你录信息,也只是为了方便吧,以后肯定要经常过来避难的。 林初时咬着瓶口,心里想:害,总之人还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 第36章 林初时其实不是没有谈过恋爱的菜鸟,要说的话,他也能说得上是情史丰富了,虽然最后都不得善终就是了,他也不是那种感情迟钝,不会分辨别人对自己持有的感情和态度的人,他知道什么叫做调情,什么叫做暧昧。 但是这些东西,在他的意识里,似乎都很难和聂寒联系起来。 聂寒是理智而冷静的,婚姻是为了获取利益最大化,他用最理性和苛刻的条件,来挑选最适合自己的伴侣。 聂寒本人就像这栋公寓一样,高度智能又冷冰冰,好像根本就不会动感情。 而林初时的分辨能力,无论是理性思考,还是主观情绪,在对待聂寒的时候,好像又总是不太够用。 他曾经在念书的时候就吃过一些苦头,有一段时间林初时误以为聂寒至少是对他存有好感的,但后面的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他的雷达在聂寒这里出过错碰过壁,当然也就学会小心谨慎,还是避免自作多情的好。 电影是随便播的,好像是个轻喜剧爱情片,林初时看得不专心,到最后也不清楚到底讲了个什么故事,只记得男女主最后是结婚了,两个人却穿着礼服,从婚礼现场逃跑了,沿着铁路,两人牵着手,脱了鞋,光着脚走在日落下的铁轨上。 全程都是咋咋唬唬在搞笑的剧情,最后却是以一个文艺又优美的镜头结尾。 林初时对电影剧情全程模糊,对这副画面印象倒是很深,觉得很美,有种亡命鸳鸯携手天涯,末路狂欢的垂死浪漫的感觉。 电影播完之后,时间也不早了,差不多到了该睡觉的时间,聂寒之前已经洗过了,换林初时去洗漱。 这次林初时倒是提前问聂寒要了睡衣,嗯,还有新的内裤。 一回生二回熟,林初时已经没有之前那种尴尬的感觉了,还主动申请说:“要不下次我带点自己的衣服用品过来吧,估计之后我得经常留宿你这里了,到时挺不方便的。” 毕竟他爸妈都那么说了,而林初时也不可能把人带回自己家去住,到时两人当着老人面睡一屋,肯定更不自在。 聂寒想来也明白这点,并没有表示出拒绝。 想想也是,毕竟聂寒连家钥匙都主动给他了,这点小事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林初时洗完澡,用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从浴室里一出来,就看到聂寒靠坐在床头,被子半搭在腿上,他戴着一副细边眼镜,洗过后的头发没有经过打理,自然地垂下来,比平时看着多两分温柔似的,他的目光也微垂,正看着腿上的一个超薄本,屏幕发着幽淡的亮光,好像还在办公。 林初时看着聂寒在床头灯下,线条也显得温和两分的侧脸,动作顿了顿,一边继续擦头发,一边问他:“你还要忙吗?” 聂寒:“回几封邮件。” 林初时:“哦。” 就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了,林初时对着镜子,开着冷风慢吞吞地吹头发,心里其实在纠结。 他有注意到这栋公寓是单身户型,而且就聂寒一个人住,肯定只有一个卧室,难道他们俩真的要睡在同一张床上? 老实说,想到那个场景,林初时觉得有点发怵。 聂寒回完了邮件,一抬头,就看到林初时还站在镜子边,磨磨蹭蹭地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聂寒叫他:“你在做什么,不睡觉吗?” 林初时强自镇定:“睡,睡啊。” 然后抬步向男人走去,因为莫名的紧张,腿肚子肌肉都僵硬起来,整个人差点同手同脚。 他走到床边,正要上床,却听到男人突然开口说:“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可以去楼下沙发。” 林初时脚步止住,看向聂寒,后者已经合上了电脑,目光也看着他,脸上静静地,没什么表情,好像他都无所谓,只看林初时自己。 林初时顿了顿,一瞬间那种懊恼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好像真的只有他,在为两个人的微妙关系而觉得尴尬,纠结不已,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拿捏不好尺度。 他有些憋气,摇了摇头,也作出无所谓的样子,说:“没关系啊。反正我们还要一起呆五年,就当尽快适应好了。” 聂寒看着他,片刻,点了点头,说:“希望如此。”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林初时总觉得自己被看轻了,不服气地说:“我说真的,之前我不就说了吗,既然我们已经结婚了,该履行的义务我也不会躲的。” 咬咬牙,又说:“就算现在要上床,我也完全OK。” 空气里一静。 聂寒看着他,目光微沉下来。 林初时被他沉沉的目光盯着,心里有些发毛,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大放厥词,在说没头脑的昏话,但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胜负欲,就是非要和聂寒比比谁更不care似的,让他还是硬扛着,毫不回避地直视对方。 半晌,聂寒收回目光,摘了眼镜,微低下头,他好像轻笑了一下,说:“你放心,我倒也没那么饥渴。” 他又伸手捏了捏鼻梁骨,像是真的有些累了,说:“睡觉吧。” 林初时站在原地,见聂寒已经翻过身,背对着自己躺下了,过了一阵,他才动了动,掀起一角被子,上了床。 床倒是很宽大,睡两个大男人也绰绰有余,两个人各自占据床的一边,中间都还有空隙,彼此都没碰到对方。 林初时有些僵硬地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头顶昏暗的天花板,陌生的环境让他有些不习惯,身边睡着另一个人的事实,则更让他神经紧绷,感官却因此变得灵敏,身边人的存在感陡然间变得很清晰,甚至能听到对方均匀而有节奏的呼吸声,慢慢地,两个人呼吸的频率都变得一致起来。 林初时实在没有睡意,忍不住轻轻地出声:“你睡了吗?” 对方过了片刻,回答他:“怎么了?” 林初时说:“我睡不着。” 聂寒问:“为什么?” 林初时老实地说:“有点紧张。” 尤其想到是聂寒在旁边,就更紧张,连脊背都绷紧了。 聂寒没说话,大概也明白他为什么紧张。 林初时说:“我们来聊天吧。” 聂寒问:“聊什么?” 林初时说:“你这就不是像在聊天的样子。” 聂寒又问:“那要怎么才算?” 林初时无奈:“……算了,让我想想,对了,白天我们不是在讨论哪家婚庆公司吗?” 聂寒:“嗯。” 和这个人聊天好难,但林初时坚强地继续:“其实酒店的我不太喜欢,其他我觉得都挺好的。” 聂寒:“没有最喜欢的吗?” 林初时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说:“一下选不出来。” 又突然反应过来,怎么一直都是聂寒在问他喜不喜欢? 于是问:“那你呢?你喜欢哪个?” 聂寒背对着他,又不说话了,林初时等了会儿,忍不住伸手戳了戳男人的背:“嗯?” 聂寒被他突然一戳,脊背上的肌肉突然僵了一下似的,片刻,他说:“都差不多。” 林初时嘿嘿一笑:“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又说:“你能不能转过来说话呀?” 只给人看后脑勺太没礼貌了吧。 聂寒倒真的转过了身来,两人侧身面对,林初时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对方的脸,虽然一片昏暗里什么都看不清,但还是觉得满意。 林初时说:“其实婚礼不婚礼的,我是真的无所谓,只要是我喜欢的人,就算私奔我也愿意的,就像刚才电影里,婚礼上逃跑也很浪漫啊。” 聂寒这次却回得很快:“不行。” 林初时:“嗯?” “逃婚不行。”聂寒语气坚决,称得上强硬地说,“这个你想都别想。” 林初时一愣,昏暗夜里他看着聂寒的眼睛,里面好像有簇尖锐的亮光似的,直直地戳着了他。 他哦了一声,讷讷地说:“我只是说说而已……” 而且电影里也是新郎新娘一起跑的啊……聂寒是不是也没看电影里到底演了什么啊? 聂寒好像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太重,一下又不说话了。 两个人在默默的黑暗里对视,一时谁都没有出声。 林初时眨了几次眼睛,终于开始有些觉得困倦,他打了个哈欠,身体不自觉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身上的被子充满了属于这栋房子主人的味道,是比少了混杂了烟草香水的,更为单纯的,一种专门属于聂寒的男性味道,将林初时全身都包裹着,高高地盖到下巴颏儿的地方,耸耸鼻尖就能闻到。 林初时又把自己的脸也往下缩了缩,被子几乎盖住了他半张脸,他在那种气息的包围中,困意渐涌上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意识渐渐远去,开始变得模糊的时候,他感到脸上好像被轻轻地碰了一下,那触感很轻,又仿佛是很温柔。 紧接着又有温暖的气息包围过来,将他完全笼罩起来,他十分贪恋那样的温暖气息,忍不住更靠过去,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把自己缩起来,安稳地睡着了。 第37章 婚礼按部就班地筹备中,大到婚庆公司,婚礼场地的选择,礼服的定制,小到蛋糕的款式和材料,还有现场鲜花要挑选什么品种,必须在什么时候空运过来,还要保证抵达的时候花瓣上还带着露水……种种事无巨细,全都有聂寒亲自打点,一一过目。 婚期也确定下来,定在了三个月后,一来是为了给婚礼筹备过程留下充裕的时间,毕竟礼服什么的也都要现做,就是三个月,也还是太紧了一点,师傅们都要加班加点地赶工才行;二来最后两人还是将婚礼场地定在了室外草坪,那会儿也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天气好一点,举行婚礼的和参加婚礼的,显然都更舒适一些。 婚期确定之后,接下来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就是邀请婚礼嘉宾。 而聂寒不知道怎么跟他爸说的,居然得到了他爸的首肯,在报纸上买了个头条版面,发布了他们结婚的消息,这下可谓是石破天惊,全城都知道林家的二少爷和这个姓聂的年轻人联姻的事情了,当天他爸妈的手机就被一连串的恭喜给打爆了,其中不乏各类打听消息的——毕竟谁都没听过有聂家这么个门户,也不知道聂寒是谁。 聂寒一举出了个大风头,林初时看到报纸的时候,半面都是他和聂寒的合照,大篇幅介绍了他们两家的联姻,目瞪口呆之余,也不由佩服聂寒的手段,的确是一鸣惊人,至少该知道聂寒这个人的存在的都知道了。 聂寒和他结婚的目的,也就算是初步达到了。 这样一来,要邀请的嘉宾名单就更多了,请谁或者不请谁,请了之后又要怎么顾及各方的关系以安排座次,都是大学问,全是麻烦事。 桩桩件件下来,一场婚礼能把人折腾得筋疲力尽。 事多繁杂, 林初时也不可能将所有事情都扔给聂寒一个人,于是这段日子两人常常见面,林初时也越来越频繁地留宿在聂寒的公寓里。 早上林初时又在聂寒的床上醒来,一睁眼就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滚到了大床中央的位置。 林初时有点头疼,分明他不是什么睡姿不端,睡着会乱翻身的人,为什么每次在聂寒这里睡觉,自己就总是放飞,一觉醒来人都挪位了呢? 希望他没有在睡梦里对聂寒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林初时有点心虚,好在聂寒已经不在卧室,睡过的那头也冰冰凉,人早就已经起床了。 林初时拿过床头的手机一看,已经十点多。 不由叹了口气,唉,他好咸鱼,每天只是跟进一下婚礼筹备进度,就觉得累得不行,为什么聂寒又要工作,又要负责婚礼,比他晚睡,比他早起,却还是那么精力十足呢? 以至于当他知道聂寒还会每天早起去楼下健身房晨跑三十分钟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想对这个男人跪下,简直不是人,太强了。 林初时掀被下床,洗漱之后下楼,聂寒人并不在,应该是已经去公司了。 厨房的流理台上放着食物,贴着便条,林初时撕下来,上面写着:起来之后把早餐吃了,给我回个电话。 末尾跟着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寒。 只有一个字,大概是为了节省时间笔墨。 林初时看完便条,再看看盘子里丰盛的早餐,还有旁边放着的一杯鲜榨果汁,心里补一句:哦,铁人三项全能王还有一项优秀技能,主动下厨做饭。 想想这样的优质男人居然要沦落到假结婚的地步,也是令人唏嘘。 林初时吃完早午餐,喝完果汁,依言给聂寒回了电话。 只响了一声,那边便接了起来:“起床了?” 男人的语气淡淡的,但嗓音有种磁性的低沉,分明没说什么,林初时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嗯……稍微睡久了一点。” 说得却很没底气,因为实在是睡久了不止一点。 好在男人似乎没有注意,说 :“我今天比较忙,待会儿还有两个会要开,中午不能回来了,你怎么办?” 这段时间只要他在聂寒这边,基本都是聂寒亲自下厨,因为离得近,中午午休的时候聂寒甚至也会回来,吃完饭后还会小憩一会儿。 林初时忙说:“你不用管我,先忙你的吧,我才吃完早餐,也还不饿,待会儿饿了自己随便做点什么吃就好了。” 实在不行也还能叫外卖。 但聂寒显然不太相信他,直接说:“算了,你不要动厨房,我打电话让阿姨过来。” 林初时:“……”这是不是有点太伤人了? 他泡个面拌个沙拉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既然有专门的做饭阿姨,林初时当然也就没必要逞强,说:“好吧,那你呢,你中午吃什么?” 聂寒说:“我和同事去公司楼下吃。” 林初时哦了一声,说:“好吧,本来还想问问你,要不要阿姨做好之后,帮你带一份过来的,反正离得很近嘛。” 聂寒那边顿了顿,突然说:“稍等一下。” 然后那边好像被捂住了听筒,安静了下来。 林初时以为是有人叫他,哦了一声,就乖乖地等着。 片刻,聂寒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同事说他中午有事,要出去一趟,不和我一起了。” 林初时噫了一声,说:“你被甩鸽子啦?” 聂寒顿了顿,嗯了一声。 林初时同情地说:“真可怜。” 又忽然兴奋起来,说:“那正好,我来投喂你吧。” 聂寒那边停得稍微更久了一些,然后说:“好。” 聂寒挂了电话,从走廊里回到办公室。 李闻声正在翻看餐厅点评:“老聂,中午想吃什么,这家新开的餐厅感觉还不错,要不要去试试。” 然后一抬头,神情突然变得惊悚起来:“老聂,你怎么了?” 聂寒看他一眼:“嗯?” 李闻声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说:“笑得太可怕了,收敛一点。” 聂寒不自觉上扬的嘴角顿时往下一拉,重新面无表情。 李闻声又不怀好意地问:“发生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聂寒说:“嗯,有好事。” 李闻声兴致勃勃:“什么什么,说来听听?” 聂寒:“好事就是中午不用和你一起吃饭了。” 李闻声 :“?”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阿姨很快就拎着菜上门来了,动作利索,速度很快地做好了三菜一汤,正要端上饭桌,被林初时止住:“麻烦阿姨帮我装到饭盒里吧。” 阿姨奇怪地看他一眼,然后又反应过来,笑起来,说:“林先生是准备带去给聂先生,一起吃的呀?” 林初时摸摸鼻子,也笑了下,说:“是呀,一个人吃很无聊嘛。” 阿姨笑着点头:“是啊,我也给聂先生干过几年的活了,这家里一直都只有聂先生一个人,吃饭也是一个人,看着就觉得孤家寡人的,多孤独啊。” 林初时想:那倒不一定,像聂寒那样的,兴许就耐烦一个人待着呢? 不过还是笑着附和了阿姨几句,阿姨就很高兴,整个人松快了似的,说:“不过现在林先生来了就好多了,聂先生平时都不讲话的,哎,我在这里的时候,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林初时理解她的感受,顿时有些同情。 阿姨又说:“不过聂先生真是个好人,之前我老家里有事,要回去一段时间,聂先生也没说要开了我,等我回来还让我继续做……哎,聂先生其实是个很长情的人嘞。” 这倒是很出乎林初时的认知,不过也没驳阿姨的话,笑着拿几句话带过去了。 林初时到了聂寒公司楼下,结果没有门卡进不去,只好打电话给聂寒。 聂寒:“你到哪里了?“ 林初时:“嗯,我在你们楼下呢,不过进不去……” 聂寒:“等我一下。” 林初时说好,便挂了电话,继续在大楼门口等。 正是午休时间,大楼来来回回有人进出,林初时提着两个大饭盒,站在门口格格不入,也有人注意到他,向他投来打量的目光,林初时实在觉得有些尴尬。 又开始后悔起来,不知道自己怎么脑子一热,又做了蠢事。 难道聂寒会没饭吃吗,他何必要巴巴地跑过来? 他装作无所谓地低头看手机,实际上头皮都开始尴尬到发麻了,他不时地看时间,想聂寒怎么还没下来。 正在懊悔和焦躁之间徘徊的时候,眼前突然一暗,浓重的阴影自头顶遮盖下来,然后林初时看到了一双眼熟的皮鞋,往上是笔直修长,包裹在西装裤下的两条长腿,衬衣,领带,还有男人的下巴,早晨起来应该刚剃过胡须,干干净净,闻着似乎还有点清新薄荷的剃须水的味道。 最后林初时看到了男人的眼睛,瞳仁浓黑,眼眶偏深,看着人的时候,仿佛十分专注而深沉。 聂寒说:“你来了。” 林初时心脏莫名又怦了一下,一瞬间刚才起伏的情绪都散了干净,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嗯了一声。 聂寒微弯下腰,接过他手里的饭盒,指尖好像是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心,林初时指尖忍不住蜷缩了下,有轻微的触电的感觉。 聂寒提着饭盒,对他说:“走吧。” 第38章 林初时跟在聂寒身后,刷卡进大厦,上电梯,进入聂寒的公司。 林初时一进门,之前见过的那个前台姑娘就看见了他,画了精致眼妆的眼睛登时睁大了,然后说:“老板好。” 又对林初时郑重地打了声招呼:“老板老公也好。” 林初时被猛地呛了一下。 他看向聂寒,聂寒轻描淡写地解释:“他们也看到新闻了。” 林初时:“……”媒体传播速度确实很快哈? 姑娘笑嘻嘻的,看起来性格开朗,很会聊天,说:“之前有眼不识泰山,居然单纯地以为您是老板的顾客,失敬失敬。” 可能还有点沙雕。 林初时很给面子地回应:“哪里哪里……” 被聂寒拉着继续往前走了。 那姑娘大概是今天没有在工作时间用手机给哥哥们打投了,底气很足,又或许是知道当着林初时的面,聂寒不会对她怎么样,等两人往前走了,还鼓起勇气在他们身后说了一句:“老板,结婚你记得要请吃饭的!” 林初时听到,忍不住笑了出来,说:“小姑娘胆子挺大,还敢让你请吃饭。” 聂寒说:“平时是对他们太宽容了。” 声音冷飕飕,飘着股冰碴子气似的,林初时简直都有些佩服起聂寒的员工,不知道是怎么在聂寒手底下生存起来的。 聂寒的办公室在里面,要穿过前面的员工区域,午休时间,办公室里人不多,除了还在干活的,都是正在吃饭或者吃过饭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聂寒和林初时经过的时候,周围都可疑地安静了几秒钟,等他们走过了,才又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 林初时:“……” 好的,这下他差不多可以确定,整个公司都已经知道他和聂寒结婚的事了。 两人还没走到办公室,又碰上了一个人。 李闻声从茶水间出来,刚好和他们撞上,李闻声眼尖地看到了聂寒手里的饭盒,顿时口气很酸地,说:“新婚就是幸福啊,还有爱心午餐送上门。” 又瞥了聂寒一眼,幽怨地说:“难怪要抛下我孤家寡人一个了,见色忘义嘛,我懂的。” 林初时:“?” 看向聂寒,聂寒面无表情,说:“你不是临时有事出去了吗?” 李闻声瞪了瞪眼,看看林初时一脸茫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的表情,再看看聂寒“再说一句让你死”的死亡凝视,他合拢嘴巴,又说:“OK,我什么都没说,你们情趣玩得开心就好。” 林初时:“??” 聂寒说:“不用理会他。” 然后带着林初时进了办公室,把无关人士关在了门外头。 门合上的前一刻,林初时觉得自己好像还隐隐约约听到了李闻声在外面嘤嘤嘤地唱:“小白菜,地里黄啊……” 林初时:“……你师兄还挺有意思的。” 聂寒对此不置可否,走过去把饭盒放到茶几上。 这还是林初时第一次进聂寒的办公区域,前两次不是在会客室就是在会议室,并没有进过这里。 办公室倒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豪华,办公桌后面是放了一面墙的木质书架,面前有待客沙发和茶几,旁边则是一面落地窗,角落放着绿植,都是很常见的装修,也没有里霸总那啥必备的内间休息室。 简洁干练,没有多余的装饰,很像是聂寒的作风。 聂寒将饭盒一一打开,饭菜丰盛,盛得也很满,显然不是一个人的量,林初时见他动作顿住,头皮一炸,忙解释说:“阿姨做完饭还要收拾厨房,我也不好让她等我吃完再收拾,反正也要给你送,我想不如就顺便一起吃好了。” 聂寒听了,顿了顿,然后嗯了一声,大概是接受了他的说法,只是脸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林初时却突然有些紧张地补充说:“没有打扰到你吧?” 他想起来聂寒说过今天很忙的,而自己却是心血来潮地跑过来要和他一起吃饭,也没有和聂寒说一声,搞不好聂寒的意思是让他放下饭就走? 没等他继续发散思维想下去,聂寒很快地回他:“没有。” 又把米饭也拿了出来,摆上两副筷子:“过来吃饭吧。” 林初时这才舒了口气,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因为这个人,心思陡然敏感细腻了八百倍,一点动静都能让他东想西想,脑筋拐上十七八个弯的。 他踱步过去在另一只沙发坐下,端碗吃饭,三菜一汤里有芹菜炒牛柳,虾仁滑蛋,南瓜炒山药片,和一个清淡快手的白菜豆腐汤。 林初时在食物的喜好上面非常明确,对肉是来者不拒,素菜则挑挑拣拣,芹菜这种味道奇怪的食材,就是直接拒绝。 体现在具体行动上,就是下筷最多的是虾仁滑蛋和牛柳,南瓜炒山药口感甜脆,也吃了一些,白菜豆腐汤就当润喉漱口,也喝了半碗,还是只喝汤的那种,至于芹菜,则是碰都没碰一下。 两人一起吃饭也有一段时间,聂寒已经见识过了林初时出神入化的挑食本领,他眉头皱了几皱,终于忍不住问:“你吃饭一直是这样吗?” 林初时嚼着牛肉:“嗯?” 聂寒说:“你这么挑食,怎么长这么高的?” 林初时听他说自己高,有些美滋滋地,说:“身高主要还是基因决定的啦,而且我蛋白质摄入得多啊,光吃菜才不会长高呢。” 聂寒大概是没想到他挑食还有自己的一番理论,一时挑了挑眉。 不过想想也是,若非这么理直气壮,他爸妈也不会拿他没办法。 或者说到底,其实就是太惯着他。 聂寒不说话了,直接夹了一筷子的芹菜到林初时的碗里。 林初时瞪大了眼:“你做什么?” 聂寒说:“营养均衡,蔬菜你多少还是吃一点。” 林初时惊呆了,不可思议地说:“我爸妈都不管我吃什么。” 聂寒嗯了一声:“我不是你爸妈。” “我是你男人。” 林初时惨遭被呛,猛烈地咳了几下,脸都涨红了,他瞪向聂寒,结结巴巴地反驳:“又,又不是真的。” 聂寒说:“至少在这五年里,我们是了。” 林初时:“……” 他看着男人面无表情,但理所当然的脸,又想想自己和他结婚的事情现在已经满城皆知,不由眼前发黑,生出一种自己被坑了的感觉。 又听到男人说:“总之以后我们一起吃饭,尤其是我做饭的时候,就算是出于尊重我的劳动成果,你不可以挑食。” 林初时:“……” 这是什么,要开始大家长式的霸权主义了是吗? 林初时想了想,眼珠咕噜一转:“那我能点菜吗?” 聂寒非常无情:“不能。” 林初时:“……” 聂寒又说:“但可以考虑。” 聂寒眼睛往下一瞥,又看了看林初时两条纤长的腿,裹着牛仔裤,看起来都还是很松。 聂寒问:“你今天也没穿秋裤是不是?” 林初时警惕地说:“你要做什么?” “明天和你爸约好了要出门到外面吃饭,你记得穿秋裤。” 林初时 :“?” 你们什么时候约好的,他怎么不知道? 不,重点不是这个,林初时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聂寒说:“明天大降温,会很冷。” 林初时一愣,然后拧着脖子说:“那我也不会屈服于秋裤的。” 聂寒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那我不介意亲自动手帮你穿上。” 林初时:“……” 这是在干嘛? 这真的是在调戏他,是在开车无疑了吧? 但是看着聂寒那张冷气四溢的一张脸,林初时又实在没勇气想歪,他嘀咕说:“……寄人篱下这么苦,那我还不如回家去住。” 聂寒点头:“可以,你不介意我和你一起回家去住的话。” 林初时:“……”不,他很介意。 数轮谈判均告失败,林初时怒了:“我错了,我就不该发善心,来给你送饭的。” 送一趟饭过来,他就被迫订了这么多不平等条约,连底裤都要赔掉了 。 聂寒看了看他,认同地说:“嗯,你还是不要太善良的好,容易被坏人骗的。” 林初时简直不知道他是在夸自己还是骂自己了,又问:“那你算是个坏人吗?” 聂寒听了,居然没有生气,也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说:“我确实是。” 林初时倒是对他的坦荡有些惊讶了。 虽然两人谁都说过,但其实这桩交易,就算表面说得再好听,你情我愿互相受益,但是从本质上来说,确实是聂寒趁人之危,趁火打劫,趁着林初时走投无路的时候,逼迫他出卖肉体,出卖家族的名声为聂寒铺路,以换取聂寒的金钱。 否则林初时也不至于要想方设法地瞒住家里的人。 只是两个人谁都没有戳破这一点而已。 聂寒这么明明白白承认了,林初时反而有些别扭,说:“反正就五年而已,不会影响太多的。” 聂寒闻言,看他一脸轻松,不很在意的样子,眼中一瞬有光微微闪过,他垂下眼睛,似有似无地应了一声。 第39章 吃完饭,林初时没有在聂寒公司多待,收好饭盒就准备走,聂寒问他一个人回去打算做什么。 林初时说:“请柬还没画完呢,我争取今天能把它搞定。” 林初时现在没正经工作,倒也没有闲着,婚礼上很多细节,林初时自己是搞美术的,难免有自己的审美偏好,虽然怕麻烦,还是忍不住要插手,比如请柬,喜饼喜糖,嘉宾手信之类的包装设计,都是他自己在做,现场布置也在和婚庆公司那边进行沟通和联系,比如现场绝对不能有大红色的装饰,红色玫瑰也不行,他会晕过去的。 他虽然是很好说话的性格,简直可以说是随波逐流,但涉及到自己在意的方面,又难得会很固执,会为了请柬上的一道花纹,花两天时间翻遍素材库。 事情都很琐碎,杂七杂八的,却是真正耗费人的时间和精神,好在聂寒虽然全程把控婚礼的节奏,对每一步都精益求精吹毛求疵,在这上面倒给了他很大的自由,放他去搞自己想弄的东西。 聂寒掌握大局,又有专业团队帮忙筹备,林初时又能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所以直到现在,虽然过程紧凑又忙碌,很多东西都要临时去准备,但是两人竟难得没有出现过太大的矛盾,甚至可以说进行得很顺利。 林初时想想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他其实见过不少朋友,恋爱时都挺好的,却在准备婚礼的时候,开始激烈争吵,分歧不断,最后因此分手的也不是没有。 转念一想,他和聂寒的情况和普通情侣也对不上,倒也不用如此对比,也就抛开不想了。 聂寒送他出去,经过前台的时候,林初时又想起来,说:“还有嘉宾的手信,你晚上回来我们再想一下到底要送什么,确定好了我就可以开始想手信的包装了。” 聂寒点点头,说好。 又伸手帮他推门,手臂横在他身前,像是将他整个人环在身前一般。 这样的对话,这样的举止,在旁人看来,大概还真有种新婚伴侣如胶似漆的样子。 至少前台姑娘看到这幕,就忍不住星星眼地说:“哇,老板好体贴哦。” 林初时一愣,聂寒推开门后,就自如地把手收了回去,脸色仍然很平静,对林初时说:“回去注意安全。” 林初时点点头,嗯了一声,又对那个前台姑娘笑了一下:“我先走了,再见~” 小姑娘大概没想到他还会专门给自己打招呼,也开心地挥了挥手:“拜拜,您有空也多来哦,老板肯定会很开心的。” 言下之意是,老板开心,他们也会好过很多的。 林初时听懂她的话,倒也没驳人家小姑娘的意思,还笑了下,说:“好啊,也欢迎你们来参加婚礼哦。” 小姑娘欢呼了一声,连连点头,还不顾冷面老板在场,冒着生命危险吹了一通林初时的彩虹屁,说他人美心善,老板上辈子拯救银河系才娶到了他,让人哭笑不得。 又在门口拖拉了几分钟,聂寒送他到电梯门口,午休时间已经结束有一会儿,林初时让他不用再送到楼下,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聂寒也没有勉强,帮他按住电梯,等电梯门彻底关上了,才往回走。 一进门,就朝刚才大放厥词的前台姑娘看了一眼。 没了人撑腰,姑娘瞬间变怂,低头欲盖弥彰地翻电话簿。 好在老板只是用冷飕飕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就进去了。 她现在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在下月她的工资条里,会突然多出一笔她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绩效奖金。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包括前台的所有员工,都收到了一封内部邮件,内容是来自老板的婚礼观礼邀请。 李闻声摸着下巴,看着电脑,啧啧感叹:“老聂,你也太张扬了。” “又是登报纸宣告,又是大张旗鼓办婚礼,还要请整个公司的人来见证,”李闻声说,“生怕全世界不知道你们结婚了啊?” 聂寒神色如常,一派镇定,说:“既然结婚了,当然要让所有人知道。” “你还真是,”李闻声不由翻个白眼,说,“一朝夙愿得偿,非得这么得瑟是吧?” 又说:“还是说你怕人跑了啊?” 他是随口打趣,却没想到聂寒一下沉默下来,神色有些沉郁。 李闻声并不知道他们俩交易的事情,看他神色,不由眉毛一挑:“你还真担心啊?” 聂寒没说话。 李闻声安慰他:“我看他心思简单得很,对上你这么心思深沉,老奸巨猾的,恐怕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还帮你数钱呢。我看他肯定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的,你实在不必担心这个。” 聂寒丝毫没被安慰到的样子,脸色反而更沉了,不知道是哪里戳中他似的。 李闻声又说:“而且他既然愿意和你结婚,总不可能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的,是吧?” 聂寒眉毛微微动了下,半晌,他突然地说:“他和我结婚,的确不是因为喜欢。” 他没说更多,语焉不详的,但也足够让李闻声震惊了。 倒不是因为聂寒说对方不喜欢他,李闻声没料到的是,居然能从他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近乎于自我怀疑,不自信的话,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片刻,他伸手拍了拍聂寒的肩,做出轻松语气地说:“不喜欢还跟你结婚?那我可真是搞不懂你们年轻人了。” 又说:“况且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 聂寒抿住嘴唇。 “你们都要办婚礼了,他现在就跟你住一起呢吧,现在说这个就太没意思了啊……”见他仍是神色郁郁,李闻声一搓下巴,说,“你要实在不确定,试试他的意思不就行了?” 林初时回到家给他爸打了电话,才知道明天他爸确实在一座别墅里开了个宴会,要请一些生意场上的老朋友,说是为了庆祝他病愈出院,其实也是为了向各路表明,公司已经安然渡过危机,现在好着呢。 “还有就是你和小聂,这是第三桩喜事,大家都知道你们的事情了,你们也该出来见见长辈。” 林初时撇撇嘴,有点不大乐意,心想当时他家出事的时候,这些叔叔伯伯辈的,也一个都没伸出援手啊,全在隔岸观火,想趁机捡漏呢。 不过他也明白,这都怨不着人,最多感叹一句世事凉薄而已,而且不管如何,到底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他们这次既然没事,往后就还得打交道,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社交。 林初时闷闷地哦了一声,说:“我知道。” 林父知道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说:“你也别不耐烦,小聂年轻,人脉还不广,多接触这些场合没坏处。” 林初时一顿,知道他爸用心良苦,是在想法子给聂寒铺路,也是为自己做谋划,心里不由一暖。 但随即又想到,这正是聂寒和他结婚的目的,借助他们家的名声往上攀。从聂寒向他们家坦白,到大肆举办婚礼,再到张扬地登报宣告,现在已经要开始进入他们的社交圈,一步一步,聂寒正在逐步达到他的目的。 不知怎么,又觉得喉咙有些滞涩,仿佛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堵住了,发着闷。 和他爸挂了电话之后,林初时情绪就不太高,有种莫名的消沉,但他不爱想这些事情,把自己投入到画画里,也就不管别的了。 他因为最近常住聂寒家,除了一些日用品,画画的东西也陆陆续续带了一些过来,平时房子里就他一个人,他也没有别的事干,又不喜欢出门,就自己画画,找些事做。 感恩聂寒,还允许他在客厅支了一个画架,铺上画布,这两天搞婚礼的东西搞烦了的时候,林初时就来画这个,两相调剂,过得也还算充实自在,感觉和之前在国外他自己住也差不多,而和国外相比,好的一点是在这里他不用饿了肚子只能点外卖,每天都会有人给他做饭吃。 听到门响的动静的时候,林初时正跪在地毯上,整个人趴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给请柬的设计图描最后一道彩边,林初时专心致志,等描完了抬起头,却没有看到聂寒的人影。 大概是上楼去换衣服了。 林初时知道是这样,但一瞬间还是有种很微妙的心情,好像他刚刚让自己躲进画里,而暂时得以忽略的情绪,现在又重新回来了。 过了不久,聂寒换了一身衣服下来,在家里他会随意一些,换了一身低领的羊毛衫和休闲长裤,林初时看他迈着两条长腿走下来,衣服面料是修身的,勾勒出男人比例完美的宽肩劲腰,健实的胸背,腰臀肌肉并不凶恶,但也会随着行走的动作而线条起伏。 可以想象出衣服下是怎样一副拥有着男性的阳刚之美,又同时富有性感,容易让人产生欲望的身材。 很突然地,林初时发现了一个新奇而又出乎他意料的事实。 他在对另一具肉体的描述里,首次出现了容易让人产生欲望这样的字眼。 这让他在不经意和聂寒的目光对上之后,几乎是立刻,他迅速地别开眼睛,惊慌失措地躲开了。 第40章 聂寒下得楼来,先走到他身边,俯身弯腰,看他画的图:“画好了?” 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空隙窄小,林初时跪在地毯上,本身已经把空间占得差不多了,现在男人也挤进来,站到他身后,阴影似的笼罩下来,距离很近地,说话声几乎贴在了耳边。 林初时耳朵微微发麻,脊背莫名僵直,甚至能感觉到聂寒胸膛贴住自己脊背的热气,他不太敢动,只脖子僵硬地轻轻点了点头:“……画好了。” 身后的男人嗯了一声,仿佛是从鼻腔里发出的热气,扫在了林初时的后脖颈处,引起一阵酥麻的鸡皮疙瘩。 气氛一时好像非常暧昧。 林初时脊背发麻,指尖都抖了一下,他掩饰性地更握紧手中的笔,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画稿,不敢抬头去看男人,聂寒却好像全无察觉,并没有拉开距离地,反而无意似的,为了看他的画稿,脑袋更贴近了一些,下巴几乎要搁在林初时的肩窝处。 林初时只要微微侧过头,就能碰上对方的嘴唇。 意识到这点后,林初时仿佛被电激了一下,突然噌地起身,整个人从地上站了起来,因为事发突然,动作急促,聂寒始料未及,还差点被他撞到了下巴。 林初时往后退了大半步,迅速拉开了和聂寒的距离,刚才那股没有来由,仿佛被施了魔法的暧昧气氛,也因为他这明显的躲避的动作而消散了,甚至余下一种冷冰冰的僵硬似的。 聂寒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 林初时还是没敢看对方,微低着头,目光往两边飘移:“我,我去上个厕所。” 就这么借着尿遁,跑了。 林初时躲到了卫生间里,心脏还在急促乱跳,失了序似的,他都怕隔着一道门,外面的人也能听见他如擂鼓的心跳声,手脚轻微震颤,又发着软,仿佛有电流在身体里乱窜,刚刚被对方的呼吸撩过的肌肤也烫得厉害。 林初时努力平复呼吸,看向镜子里,面红耳赤,眼睛里有他自己也没见过的某种润泽色彩。 他被镜子的自己给惊了一跳。 他的确是和别人谈过恋爱,论次数大概也不算少,但他的心思总不能完全专一地放在上面,他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他喜欢独处,喜欢安静地画画,兴趣比跟人腻腻乎乎地贴在一起更大,甚至一度厌烦跟人有亲密的接触。也是因为这样,和他交往的人,过不了多长就会跟他又吵又闹,最后撕破脸皮,无一例外惨淡收场。 他一直觉得恋爱吵吵闹闹,心动的感觉很少,反倒总是惹出一身臊,于是这两年干脆洗心革面,不再涉足情爱,自找麻烦了。即便再有人如何死缠烂打苦心追求,信誓旦旦保证可以接受他的精神恋爱观,林初时吃够教训,到底还是算了。 数段恋情里,林初时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对对方的靠近第一感觉不是反感,不是不适应,反而生出一种令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悸动,更有一种骚动的情绪在四肢百骸里游走,让他一时惊慌,不知所措。 林初时在卫生间里冷静了半天,还用冷水冲了把脸,等心跳基本恢复正常,脸上红得也没有那么厉害之后,才深吸一口气,推门出来。 聂寒已经系着围裙,站到厨房前,开始做饭了。 林初时心里发着虚,脸上倒还硬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问:“晚上吃什么呀?” 聂寒利落地切完了蘑菇和培根块,又给大虾开背去虾线,闻言头也没抬,言简意赅地说:“奶油大虾意大利面。” 林初时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奶油他喜欢的,虾也喜欢,但随即他又看到了旁边放着的西兰花,紫甘蓝和胡萝卜,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那旁边的菜呢?” 聂寒这次回答得更简略了:“拌沙拉。” 林初时预感成真,一下垮了脸,想要开口求情耍赖,但是看着聂寒脸色硬绷绷的,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又加上自己刚才对着对方的肉体,产生了不纯洁的想法,就莫名有种做贼似的心虚感,于是悻悻地,哦了一声,没说什么就走开了。 配菜比较简单,食材准备得很快,反而是意大利面煮的时候久一点,多等了一会儿。 林初时已经饿得快不行了,主动坐到餐桌旁边嗷嗷待哺,聂寒也不负他所望地,先端上来一盆鲜绿的草。 林初时:“……” 可怜兮兮地望向聂寒:“面呢,虾呢,奶油汤呢?” 聂寒冷邦邦地,说:“还有一会儿,先吃这个垫肚子。” 林初时还想哭诉,对上聂寒的一张冷脸,到底闭嘴了,有些委屈地叉起一条紫甘蓝,塞进嘴里,脸顿时扭曲成了一团。 又甜又苦又涩的这什么玩意儿? 林初时控诉地看向聂寒:这就是活生生的虐待啊。 聂寒冷冷地看他:“我说过什么?” 林初时耷了脑袋,活像个被严厉家长硬揪着纠正生活习惯的怂小孩儿:“……不准挑食。” 但是他又没有答应,干嘛非要强迫他吃什么不吃什么? 林初时看着眼前的一大盆草,一下子又气又委屈,简直有些想哭:“……我要回家。” 聂寒一顿,脸上越发有些冷似的,而后说:“随你。” 说完,便转过身,回厨房去了。 林初时一愣,看着男人头也不回,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心脏被被砸了一下似的,不知道是痛还是闷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难受。 他呆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吃那盆草,推到了一边没理它。 聂寒端着两盘意大利面过来的时候,看到那盆被冷落的草,倒是没再说什么。 只是两人都没再说话,对坐着,沉默地吃掉了自己的那一份东西。 那种难受的感觉一直没有散去,混杂着一些别的情绪,在要睡觉的时候,达到了一个顶峰。 林初时洗完澡出来,换聂寒再进去,林初时坐在床头擦头发,脑子里乱嗡嗡的,他想到自己和聂寒虚假的婚姻,还有聂寒的冷漠,又想到要和他躺在一张床上,搞不好半夜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又要滚到大床中央去,说不定还会贴到聂寒身上去。之前他虽然觉得尴尬,却也没多大所谓,装聋作哑当不知道就算了,现在却有种奇异的羞耻,非常难以忍受的感觉。 他不知道每天早上聂寒醒来,看到睡姿不老实的自己都会是什么反应和心情。 可能觉得无所谓吧,反正这么久也没见聂寒说过什么。 毕竟是为了演戏更真实,也会不介意地主动亲他,留下吻痕当作证据给他妈妈看的人。 甚至如果情况需要的话,会邀请他上床都说不定。 林初时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没察觉到浴室里水声停了,磨砂玻璃上面满是雾气,直到他看到聂寒出来,身上没有穿家居服,只围了条浴巾。 就像两人第一次在这个房间一起醒来那天早上一样。 但是那次林初时看了一眼,聂寒就自觉地退回去穿上了衣服,这次却没有。 林初时看着聂寒裸露出来的胸膛,一下有些呆住地,上面还有没擦净的水珠,沿着线条流畅的肌肉往下滚落。 聂寒朝着他走过来,林初时手里的动作已经完全僵住了,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男人停在自己的面前。 林初时脊背绷紧,两只手紧张地蜷缩起来,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地,他低下去看自己的膝盖。 他问:“……你做什么?” 聂寒没说话,只是微垂下眼睛,俯视着他,然后林初时突然感到对方的呼吸近了,聂寒弯下身来,碰了碰他的额头,又往下,吻住他的嘴唇。 ——这个亲吻来得突然,林初时猝不及防,被聂寒含住了嘴唇,一下睁大眼睛,没有反应得过来。 聂寒不声不吭地咬住他的唇瓣,吮咬了两下,林初时嘴唇传来隐隐的痛感,不由微张开唇吸气,却被聂寒探进舌头,伸入他的口腔里。 聂寒的吻法很不规矩,透着一种明显的情色感,像是要挑动起他的情欲似的,几乎是以一种类似性交的方式,用舌尖戳刺着他口腔里的敏感带,林初时预料不及,毫无招架之力,口水几乎很快就克制不住地分泌出来,又被对方裹缠着吮吸,两人交换着唾液,越吻越浓,气温不断升高,空气好像都变得粘稠起来。 然后林初时被男人按住肩膀,往后推倒在了床上。 聂寒也跟着一步跨上来,一条腿插进他两腿中间,压在他身上,目光发浓地,往下沉沉地俯视他,然后又低下头来,开始亲他的下巴,喉结。 林初时头晕目眩,酥麻的感觉一直从尾椎骨往上流窜,他忍不住喘息起来,直到胸前感到凉意,才意识到衣服扣子都已经被一颗颗解开了,而聂寒按住他,手已经伸到他的衣服里,抚摸他的肌肤,还要去解他的裤子。 林初时意识清醒了大半,忍不住挣扎起来:“……你要做什么?” 声音却是沙哑,发着软的。 聂寒亲着他的下巴,声音低沉发哑:“做我们结婚之后该做的事。” 林初时本来还笼罩在情欲的朦胧里,这下却不知道怎么,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按住聂寒抓住自己裤子的手,又惊骇又不解地说:“……我们是假的!” 聂寒动作一下顿了顿,然后他微垂眼睫,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林初时:“那你还……” 聂寒:“但是这五年里,我们彼此有义务。” 又抬起黑沉沉的眼睛,看他一眼,说:“这不是你说的吗?” 林初时一愣,想了起来,对,他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还说过如果需要配合,他随时都可以。 但是,此情此景,对方用他说过的话来回他,却让他有种羞耻,和被羞辱的感觉。 他莫名其妙就充当了对方的泄欲对象,对方一言不发地就要和他上床,自己还需要全盘配合。 林初时脸上青红交加,露出一种受辱的神色,聂寒看着他脸上的神情,眼里越发漆黑,仿佛有风暴从里面涌起。 然后林初时蓦然松开挡住聂寒的手,闭上了眼,说:“对,我是说过。” 他躺在聂寒身下,仿佛全然无所谓地,说:“我会配合。” 林初时头晕目眩,忍不住喘息起来,直到胸前感到凉意,他才意识到衣服扣子都已经被一颗颗解开了,而聂寒按住他,手已经伸到他的衣服里,还要去解他的裤子。 林初时意识清醒了大半,忍不住挣扎起来:“……你要做什么?” 声音却是沙哑,发着软的。 聂寒亲着他的下巴,声音低沉发哑:“做我们结婚之后该做的事。” 林初时本来还笼罩在朦胧的知觉里,这下却不知道怎么,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按住聂寒的手,又惊骇又不解地说:“……我们是假的。” 聂寒动作一下顿了顿,然后他微垂眼睫,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林初时:“那你还……” 聂寒:“但是这五年里,我们彼此有义务。” 又抬起黑沉沉的眼睛,看他一眼,说:“这不是你说的吗?” 林初时一愣,想了起来,对,他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还说过如果需要配合,他随时都可以。 但是,此情此景,男人用他说过的话来回他,却让他有种羞耻,和被羞辱的感觉。 他莫名其妙就充当了对方的泄欲对象,对方一言不发地就要和他上床,自己还需要全盘配合——两人甚至刚刚才有过不愉快。 林初时脸上青红交加,露出一种受辱的神色,聂寒看着他脸上的神情,眼里越发漆黑,仿佛有风暴从里面涌起。 然后林初时蓦然松开挡住聂寒的手,说:“对,我是说过。” 他躺在聂寒身下,闭上了眼睛,说:“我会配合。” 空气安静,没有任何人动弹。 半晌,林初时突然感到身上一松,压住他的力道消失了。 他睁开眼,看到男人从他身上起来,抓起床头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然后抬步往外走。 林初时出声问他:“……你去哪里?” 聂寒说:“我去楼下沙发,你睡吧。” 第41章 隔天早上果然大降温,林初时起来,一拉窗帘,就看到窗外凝了层白霜。 屋内一直开着地暖,倒还感觉不到外面的严寒,只是外面一片白雾茫茫,不知道会有多冷。 林初时呆呆地看了窗外一会儿,不知道又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床上只有他睡过的地方有褶皱的痕迹,另一半床单平整,看来昨夜聂寒的确睡在了楼下,没有上来。 他有些迟钝地想,昨晚上他们俩算是吵架了吧? 大概也称不上是吵架,只是彼此都生了气。 自己是为了什么而生气呢? 因为聂寒的多管闲事,非要逼自己吃不喜欢的东西,他们的关系明明没有亲密到那种地步,最后还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要自己和他上床,是个正常人都会不高兴吧? 那么聂寒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如今以聂寒的身份,平时发号施令惯了,一旦发出命令或者邀请,受到拒绝大概的确会感到不快,可是自己凭什么又要听他的话,对他顺从呢?昨天的事本来就是聂寒自己挑起的,他是以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凭借什么资格,来对自己进行管教呢? 说到底,他们的关系不过凭一纸契约维系,互相利用罢了,远远达不到亲密关系里,对彼此产生约束和占有的欲望的程度。 林初时思绪一顿,隐隐觉得其中有哪里不对劲,这段关系的发展,到目前为止,好像已经开始有所偏离他的认知。 但他及时打住了,没有再继续想下去。 人的思维具有发散性,同时还有一种利我的倾向性,是很容易沿着一条蛛丝马迹,往自己所想象的,潜意识里所希望的发展脑补下去的,通俗点说,就是自作多情。 林初时定了定神,决定从今天给自己增加一项日常工作:每日三省吾身,切勿自作多情。 林初时洗漱过后下楼,聂寒也已经起了,等他下来之后,才上楼去洗漱。 两人擦肩而过,中途没有交流。 林初时脚步顿了顿,心脏一瞬上提,揪紧了一下,随即又很快松下来。 心想:害,我就说了,人还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 还好这次他做足了心理准备,不然再像以前读书时候的那样,一遍一遍地去找人追问,非要追根究底,问出个理由,最后被毫不留情地当面羞辱,也实在是挺丢脸的。 宴会时间是在晚上,但是作为主人,也是这次宴会的主角之一,林初时和聂寒不免要早些过去。 两人一早就被林夫人打电话过来频频催促,在家吃过早餐之后,就一起出了门。 两人从一楼大厅推门出来,内外空气交叉,冷空气打着旋儿地卷向他们,林初时穿了正式的西装礼服,外面也套了羊毛大衣和围巾,但是被冷风这么猝不及防地一吹,还是不由打了个冷噤。 天色也铁灰一片,阴沉沉的,看起来像是要下雪。 一张口就是一团白汽,林初时牙齿打着颤地嘀咕:“……靠,真的好冷。” 聂寒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径自走向大楼门口停着的车。 考虑到晚上肯定会喝酒,聂寒已经提早叫了司机先生过来给他们开车。 两人先后上车,进到温暖的密闭空间之后,林初时整个人都活过来似的,搓了搓手,又揉了揉冰冰的耳朵。 全程聂寒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他,渐渐地林初时也安静下来,两人沉默地并肩坐在后车厢里,三十多分钟后,到了目的地。 宴会地点是林家在沿江一处空置的郊区别墅,平时不住人,只是雇人打理保养着,偶尔过来这边度假避暑的时候才住一住,前段时间他们家出事,雇的人当然已经辞退了,这栋别墅本来也要抵押出去的,好在一切无事,现在特特把这栋房子收拾出来办宴会,想来也是有他爸的心思在,是专门准备给一些人看的。 车子在别墅门口停下之后,司机来给他们开车门,聂寒先一步下车,林初时下来的时候,发现聂寒站在一边,并没有先走。 林初时倒有些惊讶,他和聂寒显然从今天早上开始陷入了一场莫名其妙没有缘由的冷战,早上出门的时候,聂寒也自顾自地往前走,林初时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里等着自己。 聂寒看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林初时一下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他。 聂寒眉头微微拧起,片刻,说:“待会儿还要见你爸妈。” 那语气冷冷的,听不出耐不耐烦,只神色看起来确实是不太高兴,大约是很不情愿的。 林初时这才恍然,知道这是又要开始演戏了。 毕竟无论真实是什么样,他们现在是绑在一起的,是外人眼中的一对新婚爱侣。 林初时明白了过来,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只是倒也真的伸出手去,挽住了聂寒的手臂。 两人进了前厅,先看见了林夫人,林夫人穿着一身深紫色的丝绒长裙礼服,肩上围了条丝绸披肩,用镶满细钻的叶形胸针固定起来,戴了碧绿的翡翠耳坠,和同色系的宝石项链,头发也盘了起来,精心地化了妆,一扫之前的憔悴颜色,整个人雍容华丽,十分贵气。 她站在大厅的楼梯上,指挥人员做最后的清洁打扫,摆放桌椅,还有人推着餐车经过,上面摆满了洗得噌光瓦亮的杯盘刀叉。 一片忙忙碌碌,十分热闹的景象。 林初时看着这种场景,就会有种安心的感觉,觉得一切都值得。 林夫人看见他们,就笑了起来,下楼梯向他们走过来:“你们俩,提前说了多少遍,让你们早点来,现在才来。” 林初时自然地将手从聂寒臂中滑出来,走向前抱了下自己的妈妈,说:“现在也不晚呀,还没到中午饭呢。” 对着妈妈,他说话总还是带着一点撒娇的语气,长不大似的。 林夫人佯作埋怨地说:“我是让你们来帮忙干活的,你以为你是客人,让你过来玩的呀?” 又看向聂寒:“今天天气不太好,听见说有条高架暂时被封路了,你们过来的时候还好吧?” 聂寒说:“还好,来之前查了路况,绕开了的。” 林夫人笑眯眯地点头,说:“还是小聂考虑事情周全。” 林初时算是发现了,他妈看聂寒,就是看女婿的眼光,怎么看怎么好。 林初时不由偷偷地撇了撇嘴,却被林夫人逮了个正着,于是又遭到了新的一轮念叨。 “看你的手,这么凉,脸都冻红了,”林夫人责备他,“是不是又没穿秋衣秋裤?” 林初时轻轻地哼了声,不屑似的,说:“没有,我才不穿那玩意儿。” 林夫人伸手指一戳他脑门儿,气得说:“今天这么冷,冻坏你就好了。” 林初时见他妈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连忙又抱着妈妈的手撒娇:“不会的,我那么年轻,扛冻着呢,不怕冷。” 林夫人被他给气的,最后没奈何,只能恐吓说:“你就仗着年轻可劲儿造吧,等老了之后有得你受罪的。” 林初时嬉皮笑脸,一律用撒娇大法浑赖过去。 两人说话的时候,聂寒一直在他们旁边,站在林初时身后一点,林初时不转过去的话,是看不见聂寒的,他也没有去看。 而听到他的话,聂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更没有不识相地再说什么。 接下来又见到了他爸他哥,一家人在一起用了中饭,林初时和聂寒自然是挨着坐在一起,大概是为了在长辈面前把戏演全套,聂寒还给他夹了几次菜。 全是素的,各种青菜叶子。 林初时敢肯定这男人是故意的,在报复自己,暗暗用眼神瞪了他一眼,又不敢当着父母的面,像昨天那样把亲亲爱人给自己夹的菜扔了,只好含泪忍辱地吃下去。 林夫人还感叹说:“哎呀,小初以前从来不吃青菜的,叫他吃跟要他命一样。” 又赞赏地看了聂寒一眼,活像他是个优秀的驯兽师。 林朔秋看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他讨厌这种味道吧,以前小的时候不是喝了很多中药吗,全是草,我想起来也觉得挺恶心的。” 聂寒的筷子一顿。 “别给他找借口了,他就是从小挑食,”林夫人又故意逗他,“怎么现在小聂夹给你的,你就肯吃啦?” 林初时吃得满嘴草涩味儿,有点犯恶心,又不能当众拆台,只好作出无所谓的样子,说:“我就是不喜欢而已,还有,现在我已经没那么挑了。” 林朔秋冷笑一声,说:“是吗?” 然后筷子一伸,夹了一把青菜过来,被林初时迅速格挡,护住自己的碗,他横眉怒目:“你干嘛!” 林朔秋冷漠:“哦,我夹的你就挑,他的你就不挑。” 林夫人露出一种笑而不语的神色来。 林初时气结,偏偏长满了嘴也无处解释,只好苦闷地闭上了嘴,任由他们调侃。 好在聂寒作秀大概也已经作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没再给他夹什么乱七八糟的菜。 一家人用完午饭过后,就有客人陆陆续续地上门来了,他们便开始接待客人,忙忙碌碌,很快一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到了晚上快吃饭的时候,人基本上已经到齐了。 林初时和林朔秋两兄弟等在别墅大厅门口,眼看着没有客人再进来了,准备一起进去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一个人进来,由远及近,一把温润带笑的嗓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朔秋,伯父出院这么大的喜事,怎么没有邀请我来呢?”p 第42章 林初时微睁大眼睛,看见来人风度翩翩,穿一身白色西装,愈发衬出一副丰神俊朗的好容色。 竟是毕尧他大哥,毕庭。 林初时连忙转头去看他大哥,果然看到他哥脸色已经阴了下来,腮帮子绷紧了,咬着牙冷冷一笑,说:“毕大少也知道自己不在被邀请之列,怎么还有脸不请自来啊?” 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简直跟当众扇人耳光差不多。 林朔秋脾气虽然大,但也不是不看场合的人,况且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都笑出一朵花来了,他哥还不假辞色,直接一巴掌给人呼上去—— 林初时都震惊了,他哥这得是有多恨毕庭啊。 毕庭眼唇微弯,仿佛天生带笑,五官轮廓又生得俊,看着倒也真的是一副温柔俊逸的出众气度,被这样竟也颜色不改,微微笑着说:“伯父出院这么大的喜事,我当然是要来亲自祝贺的。” 顿了顿,又温雅一笑,说:“而且我想这段时间,朔秋你对我恐怕也存在着一些误会,正好趁这个机会,你我之间说个清楚,不是正好吗?” 林朔秋眉头狠狠一皱,露出一种被肉麻到了的嫌恶表情:“少给我腻腻歪歪,我跟你很熟吗?” “之前你干了些什么勾当,你自己心里清楚,背地捅我一刀,现在还想转头来跟我继续称兄道弟——姓毕的,你把我林朔秋当傻子玩儿呢?”林朔秋微抬起下巴,一副不耐烦又高傲的神色,说,“我没揍你算好的,你也不用特地跑这一趟来试探我,最近公司恐怕也不太顺利吧,你还是赶紧回去收拾你的烂摊子吧。” 林朔秋言辞间毫不客气,显然是彻底和对方撕破脸了,林初时蓦地想起,这段时间他哥都忙得昏天黑地,恐怕就是在搞事情报复毕庭。 毕庭显然也很清楚,脸上的笑也淡了下去,微微发沉,眼里却仿佛升起一簇更为浓烈的暗光,灼灼地盯住了林朔秋那张高傲自负的脸。 林朔秋却没看他,说完便转过身,不想再看见对方地,拉着林初时准备要走。 却撞上了许久不见人进来,特意出来寻他们的林夫人。 林夫人先是看见他们,正说着怎么还在外面,目光往后,便看见了毕庭也在。 便说:“哎呀小庭,你怎么这会儿才来呀,我说刚刚怎么没看见你呢。” 林家毕家是同行,两家孩子年岁又相近,早年毕父还在的时候,两家也交往过一段时间,要说起来,两家兄弟也能算做是一起长大的了,不过同行是冤家,关系到底不亲不疏的,随着毕庭和林朔秋先后接手大权之后,林朔秋又一向与毕庭合不来,两家来往就更少了。 不过林夫人一向不太清楚商场上的事情,对毕庭做过什么更不了解,只还将他当作从前来家里做客的少年,亲切又热情地招呼他。 毕庭倒是很会顺竿子往上爬,说:“不好意思伯母,路况不好,稍微来晚了一点。” 又微笑着赞美她:“伯母今天真美,任谁看都只有三十岁。” 林夫人被他哄得直笑,乐不可支地,把旁边的林朔秋气得直翻白眼,恨不得掏耳朵洗洗。 却又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忍住一肚子气地,让毕庭进了他们家大门。 里头宴会厅已经热闹起来了,因为人比较多,餐食都是采用自助的形式,室外又冷,全部人都集中在了大厅里头,人影穿梭,衣香鬓影,头顶吊灯华丽,折射出璀璨的光彩。 乐队在大厅一角弹奏乐曲,还专门请了主持人来调节调动气氛,等林初时他们也进去了之后,林朔秋走到台边,朝台上的主持人打了个手势,那主持人会意,又说了几句热闹话,就把话题引到宴会主人身上去:“……那么下面,先请我们的林家大少爷上来讲几句。” 林朔秋走上去,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来到这里,今天本不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但是因为这段日子以来我家经历颇多波折,终归是化险为夷,也算云雾散尽,迎来了好结果,我们家也发生了几件喜事,想与诸位分享……” 林初时和聂寒站在台下,一起扶着他爸的轮椅,他爸生了场大病,身体到底大不如前了,又是刚刚出院,不能过度劳累,现在家里都备着轮椅,供他随时累了可以坐下。好在林父没有一般老人的倔脾气,无论如何不肯承认自己的虚弱,还算是比较配合。 林初时心里其实有点紧张,因为待会他要和聂寒一起把他爸推上去,然后他爸会向所有人正式公布他们的关系。 婚礼只是这段关系落实的最后一步,是对外界的一个形式交代,对于他们这样的身份家庭来说,实质性的利益纠葛,早在他和聂寒结合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他爸是其中的缔造者和联系者,出于对自己儿子的爱护和爱屋及乌,他会亲手把他们推向一个更广阔的,利益纠缠的世界里。 一瞬间,林初时对他的父亲,生出了愧疚的情绪。 他爸是真的以为他和聂寒因为相爱而结婚,出于爱子之心,想要为他们铺平前路,让他们能在自己积了一辈子的绿荫下乘凉。 而自己用一个拙劣的谎言,欺骗了他。 但这却是聂寒想要的。 林初时想扭过头,去看看旁边聂寒的脸,想看看他脸上是不是露出了一种目的达成,志得意满的神情,但是他最终僵硬着脖子,没有鼓起勇气,去看上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害怕在聂寒脸上看到那样的神情。 但是他心里也很明白,这正是他所答应的代价,只有聂寒对这个代价感到满意,谎言才能继续下去。 他没有仔细听大哥在台上都说了什么,心里好像浮浮沉沉,脑子里充满了他自己也摸不着头绪的思维碎片,像是浸了水,而变得沉重的柳絮,一下下搔刮着他的神经,又疼又痒,又让人心酸得喘不过气。 手肘突然被人碰了一下,聂寒提醒他:“该我们了。” 林初时回过神来,手下不自觉地发紧,聂寒微偏过头,问他:“怎么了?” 他爸也转过头来看他。 林初时摇了摇头,说没什么,然后和聂寒一起,将他爸推到台上去。 林父说:“今天请各位过来,确实是有几件重要的喜事想跟大家分享。刚刚我大儿子也说了,第一件,就是庆祝我们公司渡过难关,我也健康出院。第二件呢,我是想借这个机会,跟各位说一下,我现在老了,也干不动了,该把世界让给年轻人了。所以从今天开始,我的衣钵就正式交给我的大儿子林朔秋了,他还年轻,很多事情处理不成熟,还要请各位叔伯长辈,多多提携他。” 台下响起了一点动静,但并没有什么人感到震惊。 毕竟谁都清楚,他哥虽然现在还只是公司的总经理,没有全部接管公司,但是他哥继承他爸位置只是迟早的事情,而他爸之所以不退,还是因为不放心他哥,想再锻炼锻炼他,只是两人理念相差甚远,父子在同一公司,反而出现各种矛盾,导致公司一段时间里方向不清,战略出现失误。经过了这么一场过后,他爸大概也是想开了,年轻人束手束脚地困着不行,到底要放他自己去闯,这才决心退了。 “还有最后一件,也是我们家的大喜事。”林父一左一右握住林初时和聂寒的手,将他们带到身前,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一种老人家看着自己的子女有所归宿时,情不自禁的喜悦笑容来,他说,“相信各位也都知道了,我们家小老二啊,和他的对象聂寒,就是我们小聂,不日也要完婚了,到时还要请各位都来喝上一杯我们家的喜酒……” 说着说着,还说激动了起来,当场取下自己戴了很久的一个扳指,送给了聂寒。 聂寒当然只有接下来,林初时看着,却觉得喉头莫名梗塞,仿佛被石头堵住了似的。 等这段开场白结束,他们全部下去了,所过之处,都是一片恭贺声,仿佛置身进一团热热闹闹的喜气里。 聂寒一直被林父带在身边,介绍给各路的人,有人夸起,林父也不谦虚地点头,全部收下,红光满面地说:“这个小聂啊,也算是现在年轻人很难见得的了,沉稳,大气,比我们朔秋是强得不止一点半点了。” 一副很得意的口吻,显然是非常满意自己的女婿。 也有人去接触林夫人,吹捧了一遍对方的珠宝服饰之后,又拐弯抹角地试探:“听说你们小儿子这个对象,虽然出身不显,却是能干得很,让人羡慕得很哪。” 林夫人端庄大方地微笑,也是不掩得色地说:“哪里,小聂就是踏实,人也上进,慢慢也就攒起家底儿了。” 又故作不经意地提起:“就连这次,我们家啊,出现这么大的难题,也是小聂二话不说,出手帮了我们一把,否则这次我们家还真一定能过得去,连亲戚都没这么肯帮忙的呢,你说是吧,大表姐?” 那个大表姐闻言,脸色僵了一下,笑着附和几声,说:“可不是吗,这小聂对你们小初,可真是一片真心啊。” 林夫人听了好话,到底是忍不住笑起来,说:“是啊,小初能找到这样的对象,我也替他高兴得很。” …… ………… 林初时听着他们聊天,越听越心虚,越听越愧疚,实在捱不住,借口尿遁了。 里头暖气太足,音乐也嫌吵闹,林初时被烘得喘不过气,干脆出了大厅,想呼吸几口冷空气清醒下脑子。 却没想到在穿过一道廊亭的时候,看见了他哥和毕庭,两个人面对面地站在一起。 还正好听到毕庭说:“我只是好奇,你弟弟怎么会和那个姓聂的在一起?” 第43章 林初时脚步一顿,几乎是下意识地,躲在了拐角处的阴影里。 听到毕庭的话后,林朔秋并不给面子,薄唇上下一碰,直接问:“关你屁事?” 毕庭说:“确实不关我的事,但是事关你弟弟,你总不会不关心吧?” 本来抬步要走的林朔秋,听到这一句,步子一顿,到底是停了下来,皱着眉头,很不耐烦地:“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像是对他暴躁的脾气十分无奈,毕庭微叹口气,把林朔秋惹得又要冒出火来的时候,才慢慢悠悠地说:“我听毕尧说起过他,他们几个从高中起就是同学,的确是认识得很早,但是我听说,那个时候,初时和那人的关系似乎很坏吧?” 林朔秋无动于衷,甚至是鄙视地看了毕庭一眼:这么落后的消息,你也好意思拿到我面前来卖弄? 毕庭微笑着说:“看来这个你是知道的了,那么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其实是有几家公司有意向注资给你们的,你也去联系过,但后来都无疾而终了,是不是?” 毕庭问:“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后来不愿意了吗?” 林朔秋神色微微地有所变了,他眯起眼睛,警觉地看向毕庭:“你想说什么?” 躲在暗处的林初时也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据我所知,在你们和这几家公司接触过之后,后脚就有人上门和他们联系,劝说他们不要注资,”毕庭观察着林朔秋的脸色变化,微笑着,语气倒是很诚恳地,补充道,“而主导这一切的,就是你弟弟现在的对象,聂寒。” 毕庭仿佛是有些困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费尽心机地阻止别人向你们注资?” 林朔秋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了,毕庭又说:“不是我非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他这样的行为,尤其是他把别的公司拦下之后,自己却主动向你们注资,还以这么快的速度,和你的弟弟结婚,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多想,……我记得你弟弟也才回国不久,当年两个人关系明明那么坏,现在多年重逢,结果这么快就能定终身了?” 林初时已经懵逼了,心想:这可怎么圆,这还能圆? 他都不知道聂寒还干过这些事,他也想问,聂寒到底是想搞什么? 他脑子里一片乱糟糟,听到林朔秋的声音响起,才回过神来。 林朔秋冷冷地说:“这跟你有关系?” “你倒是一天闲得很,把我们家的人都调查得一干二净,既然对我们家那点事这么感兴趣,要不要我把家谱也拿来给你查一查?”林朔秋说,“还有,我弟他对象怎么样,也用不着你在我面前嚼舌根子。我们两家既然结亲了,我不找他帮衬,找旁的没亲没故不知道底细的人,我脑子有病啊我?” 林初时一呆,没料到他哥二话不说,直接站在了聂寒这边,气势汹汹地帮聂寒说起了话。 毕庭大概也是没有预料到,半晌,他像是长吸了口气,苦笑地说:“你可真是……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护短的人。” “废话。”林朔秋想也没想地骂回去,“我不护着自家人,难道护你这个背后给我捅刀子的小人吗?少给我在这里挑拨离间,回去把你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吧你,看见你我就来气,给老子滚。” 大概是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林朔秋一连骂了顿不带歇气儿的,骂完之后,也毫不留恋,甩下对方便走了。 林初时趁他哥没发现,连忙蹑手蹑脚地溜回大厅,开始满场子地找聂寒。 他得赶紧找到聂寒,把这个事情和对方说一下,想想这个口供得怎么串,他哥虽然在外人面前给他们留了面子,可谁知道待会儿到两人面前,会不会怒气冲天,对他俩照捶不误。 好在目标很醒目,聂寒一直跟在他爸身边,一溜地喊人敬酒过去,林初时穿过人流挤过去,挤到了聂寒身边,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聂寒大概是酒喝得有点多,整个人反应有些变慢了似的,微低下头看自己被捉住的衣袖,又顺着那只手,目光转过来,看到了一脸焦急的林初时。 林初时对他做口型:过来一下,有事和你讲。 聂寒看着他,微眯了眯眼,目光微闪地,却没有动。 林初时着急起来,干脆一把手抓住他,然后对在场的长辈们说了声抱歉,找了个借口,直接把人拉走了。 那些岁数也不小了,半只脚都要入土了的老头子们还在瞎调侃:“害,年轻人呐,就是一刻也离不得。” 伴随着他爸洪亮的笑声:“哈哈哈就是说啊。” 林初时听得真是脑仁疼。 两人穿过人群,来到了厅外的露台,因为外面实在太冷,本是看夜色的绝佳位置也没人踏足,倒是很清净。 聂寒大概是真的有些喝醉了,被他一脸紧张,又鬼鬼祟祟,像是在做贼地拉着走,居然也没挣扎,反而很配合地,一路跟着他到了露台。 林初时见四下无人之后,就松开了手,再忍不住地,问他:“你到底想搞什么?” 聂寒看着他,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看了看自己被松开的手腕,又抬起眼,目光定在他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片刻,他才迟缓地说:“什么?” 林初时见他毫无危机感的模样,更着急了,急促地说:“有人都跟我哥说了,你之前是不是阻止过一些要向我哥注资的公司?” 聂寒一顿,目中暗茫一闪,简直和刚才如同两个人一般,他微微挺直了脊背,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林初时听他毫不遮掩地直接承认了,简直有些匪夷所思,他万分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么问出的同时,心里也突然涌起了一股愤怒。 如果他哥能拉到那几笔投资,他们家根本就不必走投无路,也根本轮不到他来做什么,更不会让自己走到现在这种进退维谷,充满尴尬的境地。 露台上吹来的风,开始夹杂了细碎的雪粒子,的确已经开始下雪了。 冰凉的风,寒彻的空气,都让聂寒整个人慢慢清醒过来似的,他看着林初时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里,燃烧着一丛竭力压抑的怒火,而这些怒火,都是针对他而来的。 聂寒眼珠轻轻地转动,不动声色别开了林初时质问的目光。 他开了口:“他们的条件更苛刻,你哥不可能接受,即便接受,同时应付几家的债务,你们也承担不过来,我的条件才是最适合你们的。”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和语气还是如往常地冷静,仿佛每个字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结果,充满了底气似的。 林初时被他说得愣愣的,差点要被他绕了过去。 他是要问聂寒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问他们为什么非得选择聂寒不可。 是聂寒一开始就把他们别的选择堵死了。 林初时难得脑子如此清醒,逻辑清晰,他还要再问,露台的玻璃门突然传来响动,有人进来了。 有人口中说着:“啊,果然下雪了。” “今年雪下得真早啊,都下了两场了。” 林初时愣了愣,抬头一看,正好一片雪花落在了林初时的鼻尖上,六角形的,还能看到晶莹的须边。 这么短短的一会儿,雪已经开始下得大了。 大片的雪花,从漆黑的夜空里旋落下来。 有人被吸引过来赏雪,很快露台人多了起来,林初时和聂寒被挤在中间,一下什么也没法说了,互相无言地看了片刻。 林初时转身往回走。 聂寒从他身后跟上来,抓住了他的手。 林初时想要挣开,却被对方攥得很紧,怕他跑了似的,抓得他手都有点痛了。 林初时有些火大,不知道怎么,心里却好像酸得更厉害。 他想,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这个人要这么做啊? 就因为自己是个适合联姻的对象吗?值得他耍这么多的手段吗? 林初时咬着牙,闷不吭声地想要从对方手里挣扎出来,聂寒却不肯放手,两个人一时相持不下。 露台渐渐人更多起来,来来去去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有人穿着曳地长裙出来,很快就被冻得直哆嗦,看了一会儿,就往回走,结果裙子太长,不知道被谁不小心踩了一脚,一声尖叫之后,对方往前扑倒,正好扑到林初时身上来。 而对方手上端着的一杯红酒,也好死不死地,全部泼到了林初时身上,连衣服带裤子,一起阵亡。 林初时:“…… ” 对方也十分地尴尬:“实在抱歉,这也不能洗了吧,我会赔给你的。” 林初时一腔怒火给浇了个通透,一下什么情绪都没了:“……没关系。” 这时聂寒突然走上来,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他带到自己的怀里:“我陪你去换衣服。” 众目睽睽之下,林初时也不能再挣开他,只好抿起嘴唇,无言地被男人带走了。 第44章 两人从露台进到大厅,准备到楼上去换衣服,途中好巧不巧地,遇到了他哥林朔秋。 他哥显然是在找他们,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看见他们的一瞬间,眼中目光一利,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但随即又看到林初时身上的一片狼藉,他立刻皱起眉来:“怎么回事?怎么弄得这副样子?” 林初时说:“没什么,不小心被酒洒到身上了。” 聂寒说:“我陪他去换衣服。” 说话的时候,聂寒还一手揽着他,身体微侧地帮林初时遮住一点痕迹,像是很护着他的模样。 林朔秋目光左右看看他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看不出神色地,最后说:“去我房间吧,我有衣服放在这里,你好久没回来了,这边没有你的东西。” 林初时微松口气,赶紧嗯了一声,林朔秋没再说什么,放他们走了。 两人进了楼上的卧室,一进门,林初时就从聂寒怀里挣了出来,聂寒被他推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也算不上好。 林初时则更坏一点,他难得有心情不好发脾气的时候,脸上也不笑了,薄薄的嘴唇绷得紧紧的,他那张脸虽然是漂亮,却称不上是平易近人,只是他平时性格温和,又很爱笑,让人几乎察觉不到隔阂,但是一旦冷淡下来,就明显地能感觉出那种难以亲近的距离感了,又有种凛冽似的,仿佛山尖上的一捧雪。 红酒也已经完全洇进了布料里,湿答答地黏在身上,散发出一种酒气,令人心情更加地坏。 林初时从衣柜里拿了套他哥的衣服,稍微大了点,但也能凑合。 他一声不吭地开始脱衣服,也不顾及聂寒就在旁边,先脱西装外套,好在西装布料倒是很密实,酒液并没有浸到里面的衣服去,不用连衬衣一起换。林初时把脏衣服扔到一边,又开始脱裤子,解皮带的时候,他不知道突然想起什么,动作一下子僵住了。 他偷偷地往聂寒方向看了一眼,后者并没有看他,目光往另一边侧过去,但不能保证余光不会看见什么。 林初时有些迟疑,半天没动,聂寒大概是看他半天没动静,转过来看他:“好了吗?” 被这么一催,林初时顿时也顾不上别的了,只能当他不存在地,咬咬牙,一口气解开皮带,把西装裤扒下来,然后迅速踢掉,换上新裤子。 他重新系上皮带,把衬衣扎进裤腰里,一切弄好了,抬起头,却霍然对上了聂寒的眼睛。 聂寒看着他,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色地,只定定地盯着他,目中有种幽暗的光似的。 林初时知道他刚才肯定是看见了,心中更添两分懊恼,脸上却强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说:“我好了,走吧。” 聂寒眼睛微微眯起,林初时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莫名有两分别扭的心虚。 他扭过头去,直接往门口的方向走, 要去开门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挡住了。 聂寒从他身后伸出手,按住了门把手。 林初时有些发恼:“你干什么?” 聂寒两只手按住门,几乎是以一种圈住的姿势,把人圈在了自己身前,他低下头,目光幽幽发亮地,盯住了林初时:“你不是说没有穿秋裤?” 林初时耳边一炸,脑中循环播放着:他看见了他看见了他果然看见了…… 脸上却还是强撑镇定,矢口否认:“什么秋裤,我没有穿。” 聂寒眼睛眯起,突然一只手,按到他的腰上,手拽起他刚扎好的衣摆,往裤头里伸去。 林初时突然被非礼,眼睛睁大了,慌里慌张地要去堵对方的手,却是阻拦不住,男人的手从他的裤腰里一直伸进去,隔着一层柔软温暖的布料,握住了他的屁股。 聂寒眯着眼睛,说:“那我刚刚看见的,现在摸到的是什么?” 林初时脸一下涨红了,徒劳地想要辩解说:“……那也不是秋裤,是特制的,会自动发热的弹力塑身裤,很时尚的,才没有秋裤那么土……” 反正就是不肯承认那是秋裤,更不肯承认自己为什么会穿上这个。 聂寒垂眼看着他眼珠乱转,费尽心思想要撇清关系的样子,突然低下头,咬了一口他的鼻子:“小骗子。” 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沙哑的笑意。 好像从刚才的阴沉,霍然开朗了似的。 林初时被他突然咬了一口,有些吃痛,更生气于自己被他这个满肚子心机,满口谎话的人说成是骗子,不满地嚷嚷道:“我才不是骗子……” 聂寒又咬了他一口,这次咬的是嘴唇,他将人压在门板上,困在自己身前,紧紧贴着,声音低沉地说:“不是小骗子,为什么要说自己没有穿,还故意说给我听?” 林初时还想要狡辩,男人没给他机会,这次直接吻了上来。 叼住他的唇瓣,舌尖舔过紧闭的牙齿,林初时一开始负隅顽抗,不肯张开牙关,被聂寒用舌尖细细舔弄,又含住唇瓣吮吸,林初时睫毛颤了几颤,终于还是没忍住诱惑地,小心地张开了一点齿缝,被聂寒迅速找到机会,一举钻进来,捉住他想逃跑的舌尖,缠住搅在一起。 两个人湿答答地吻在一处,聂寒扣住他的下巴,握住他发软的,直往下滑的腰肢,凶狠而又情色地吮他,林初时气喘吁吁,气都喘不匀,两手揪住聂寒胸前的衣襟,也不知道是想把人推开,还是想再把人拉近一点。 漫长的一吻之后,聂寒微微放开他,嘴唇仍然贴着,问他:“是不是因为听我的话,才穿上的,嗯?” 林初时还在喘气,眼角一片湿红,不肯答话。 聂寒不放过他,手又放在他的臀部位置,别有意味地揉捏,还喊他小骗子。 林初时被他揉得身体发热,腿软得快要站不住,他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欺负,眼圈都湿了的,委屈地说:“你才是骗子,你还不是没有检查……” 聂寒一顿,突然低声地笑了出来,他声音沙哑地说:“所以你是在怪我,没有脱了你的裤子检查吗?” 林初时一下子没过脑,说错了话,又被男人逮住调戏,又生气又委屈,眼圈更红了,眼睛湿漉漉地瞪着他,聂寒被他目光这么一瞧,呼吸都稍微滞住一下地,又想要吻他。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是林朔秋有些不耐烦的声音:“林初时,你换好了没有?” 屋内的两个人都身体一僵,林初时迅速反应过来,连忙地应声:“好了好了,马上出来。” 心里却是大松口气,感谢他哥的及时出现,不然自己可能真的要在这里被扒裤子了。 聂寒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搂住他的手微微用力收紧,声音沙哑地贴在他耳朵边响起:“回去再扒你。” 林初时耳朵一麻,连带着脊椎都窜起一阵酥麻似的,他没说话,终于聚起力气,伸手把男人推开了,又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揉乱的衣服,要去开门。 开门之前,又想起来,用还泛着水光的眼睛瞪了聂寒一眼,提醒说:“待会儿我哥如果问起刚才我和你说的那件事,你记得解释好听一点,不要让他怀疑。” 那股恼怒现在已经如潮消退下去了,刚才也是情绪一下上来,本来是打算找聂寒商量对策,却不知道怎么就忍不住,但他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也知道追问其实没什么意义,也就懒得再继续追问了。 他不管聂寒的目的是什么,只希望不要在他哥面前露馅儿就好。 聂寒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眼睛却还直勾勾地盯着他,显然他现在更在乎的是另一件事情。 林初时忙躲开对方的视线,他打开房门,迅速走了出去。 林朔秋在门外等着他们,看他们俩一起从房间里出来,神色有些古怪地:“你们怎么在里面待这么久,别在我屋里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林初时被他哥说的惊人之语给震得咳了两下,脸都炸红了,心虚地大声否认:“没,没有!” 林朔秋看一眼他们的神色,倒没再说什么,只说:“现在雪下大了,晚了回去怕出事故,爸妈他们已经在送客了,你看你们今晚是就在这里住,还是回去住?” 林初时:“这里住。” 聂寒:“回去住。”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林朔秋又左右看了他们一眼,啧了一声:“麻烦,你们自己先决定好吧,待会儿下来找我。” 说完就转身走了,从头到尾,都没有问一句毕庭和他说过的事情。 林初时松了口气,又有些感激他哥的装作不知道。 他哥是真的把聂寒当成自家人了吧…… 林初时思绪飘荡着,手突然被握住了。 林初时挣了挣手腕,没挣动,也就算了。 他抬起头,聂寒看着他,脸色有些紧绷。 林初时别开眼睛,小声地嘀咕:“你自己说随便我的。” 聂寒握住他的手紧了紧,说:“你不喜欢吃的,不会再逼你吃了,你不喜欢的事,也不会再逼你做,” 林初时一愣,又听到聂寒说:“别再说要回家这样的话了。” 林初时没吭声。 聂寒看着他,抿抿唇,说:“跟我回去,好不好?” “这么晚了,你们俩还要回去啊,不如在这里睡……”林夫人念念叨叨的,最后还是放了人,“回去的话,路上小心点噢,你们自己带了司机的吧,千万不能自己开。还有小初,你记得回去给小聂喝点醒酒汤,喝多了不好受,你也多照顾着他一些,别老是让人照顾你。” 反正无论说什么,最后总是会绕回教训他这一点上来。 林初时蔫头耷脑地连声应是,最后被林夫人一直送到门口,车子已经停在别墅大门口了,两人上了车,刚一坐下,林初时放在扶手上的手,又被握住了。 林初时手指弹跳了一下,又有些想缩,但最后还是没有。 他也没有扭头去看身边的人,脊背莫名僵直,手指也有些僵硬,却动也不动地,乖巧地,温顺地,被男人握在掌心里。 车内的气氛好像开始变得微妙起来,其实来的时候也很微妙,只是那时是充满了一种僵硬的,冰冷的空气,现在虽然也很僵硬,但是气温却好像在升高。 林初时能感觉到自己脊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身体里也有种持续不下的热度,被男人握住的手更是开始有些汗津津的。 但他却莫名觉得口干。 好像从聂寒贴着他耳朵说了那句话后开始,就是这样子。 他为什么会答应跟男人回去呢? 好像他间接答应了男人的另一句话似的。 男人的声音突然很近地响起,林初时吓了一跳,脑子里却一团乱麻似的,并没有听清楚:“什么?” 聂寒离得很近地看着他,说:“我说,我们到了。” 林初时哦了一声,脑子里却还是沸着的,他下了车,又被男人牵在了手里,两人进了公寓,小机器人滚动过来给他们开电梯。 电梯往上升的时候,林初时的心脏好像也一直在往上提。 终于叮的一声,心脏也升到了最高点,停了下来。 林初时有些同手同脚地,像个偶人一样,被男人牵在手里,带进家门。 门关上的时候,男人扣住他的手,将他整个人按到了身后的墙上,林初时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睁大眼睛,看着男人向他压了过来。 “我说过,回家后我会把你扒掉。” 男人说:“而你答应了。” ———“我说过,回家后我会把你扒掉。” 男人说:“而你答应了。” 林初时缓慢而迟钝地反应过来,他说的自己答应了,是自己答应跟他回家,同时也意味着答应他这件事情。 他隐约觉得自己又被对方的话术给带进去了。 但是这种时候要拒绝好像很难,对方覆盖过来的亲吻,他也并没有很想拒绝。 聂寒一点点啃咬他的嘴唇,又往下亲咬他的下巴,喉结,一只手去解他胸前的纽扣,林初时感觉到了胸前的凉意,稍微瑟缩了一下,随即又被湿漉漉的舌头卷住了,他倒吸了口气,颤抖着睫毛地,往下垂眼,看到男人的头颅埋在自己胸前,湿润柔软的舌苔扫过他胸前的一点,带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震颤。 林初时难受这种刺激,忍不住想要弓起腰,却被男人扣住双手,压在墙面上不能动,男人说要扒掉他,好像就不允许他自己动手,要用自己的手和唇舌,一寸寸地将他扒干净,由内而外地裸露出来。 裤头也被解开了,聂寒沿着腰侧和大腿的肌肤,帮他把三层裤子都剥下来,中间那层真是紧,密密地贴住林初时的肌肤,要一点一点地往下褪,带凉的手指滑过肌肤的时候,林初时好像条滑溜溜的活鱼,在男人手里弹跳,他两腿发着抖,站不稳,但聂寒用膝盖插进他腿间,顶住了他。 “真乖,”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滚烫的热息在他耳边响起,“为什么这么乖?” 林初时说不出话,又觉得男人是在明知故问,他从鼻尖里呼出很烫的气息,眼角和嘴唇都是红的,润的,他的双手被困,攀不住任何东西,觉得自己一直向下落,忍不住把头靠在男人的颈窝间,用鼻子和嘴唇蹭他肌肤上的热气,呼吸他身上的味道。 聂寒慢慢地把林初时剥干净了,林初时一丝不挂地出现在男人眼前,腿间的东西仿佛受到刺激,半挺立起来,聂寒用手去摸它,就感受到对方在自己手里勃勃地跳动起来。 林初时急促地喘息,他站立不住,上半身几乎都要靠在了男人身上,聂寒揉着他,他从鼻腔里发出短促的尖叫声,下巴顶在聂寒的颈窝里,慌乱不清地喊他:“聂,聂寒……” 聂寒声音沉沉地应他,手下揉着他,林初时很快小声尖叫着,抽搐着地在他手里射了出来。 白浊液体流了聂寒满手,从指缝里又滴落下来,林初时全身脱力,几乎要滑下去,又被聂寒捞住身体,聂寒吻着他的嘴唇,一手却抬起他的大腿,架到自己的腰上,他那沾了林初时精液的手指从林初时的后穴探进去。 林初时闷哼了一声,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他。 男人又吻他的眼睛,安慰似的,手指却仍然寸寸地往里进,身体也贴着他,林初时甚至能感觉到对方下腹硬热的部分贴住了自己的大腿。 林初时头皮发麻,感觉到男人在他身体里进出,从那个部位渐渐传来一种除了不适之外的另一种感觉。 他身体很热,呼吸也很烫,男人已经将他双手松开了,他用手抱住了男人的肩膀和脖子,有些脆弱和无措地,攀住对方的身体。 他闭上了眼皮,听到男人拉开拉链的声音,睫毛颤抖起来,很快感觉到一个粗硬滚烫的东西,抵住了自己。 男人托住他的屁股,没有说话,呼吸的声音却很沉重,挺腰,顶了进去。 林初时一瞬间绷紧了脊背,屁股不适应地紧紧收缩,男人好像也被夹得很难受,深呼吸了好几遍,又吻他的嘴唇,又揉他的屁股,一点一点,慢慢地将自己全部送入了林初时的身体里。 没有反胃,也没有恶心,只是有点被撑得太满的不适。 林初时放缓了呼吸,稍微放松身体,男人在他的身体里动作起来。 沉闷的撞击声回响在安静的室内,男人按住他的胯部,把他钉在墙上,一下一下,顶入他的体内。 不知道是麻是痒的感觉,沿着连接的部位,一直窜上头皮。 林初时呼吸声都是断续的,喘息也变得很艰难,男人在他体内射精的时候,他手指紧紧地扣住男人的身体,不自觉地在上面留下了几道抓痕。 他仰起了脖子,张开的瞳孔映出客厅里那条立柱式的鱼缸,蓝色的暗光下,色彩鲜艳的鱼尾轻柔地摆动。 他脑子里也有七彩的光在炸开,美得如梦似幻。 射精之后,两个人还保持着连接的姿势,静静地抱着彼此,平复着呼吸,空气里还弥漫着一种情欲的味道。 林初时趴在男人的肩上,被男人托着屁股,身体里还插着男人的性器,他小声地喘息,还处在高潮的余韵里,轻轻动一下,就有种颤栗的感觉沿着尾椎骨窜上来。 林初时神智还有些不清醒,但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性体验的感觉竟然很不错,从被抚摸到被插入,整个过程里没有任何反感不适应,有爽到,也很舒服,林初时模模糊糊地想,就是好像有点快…… 他不知道自己不自觉地喃喃了出来,身上的男人突然僵了一下,然后说:“嗯,第一次,是会有点。” 而后两臂用力,男人托住他的屁股,将他抱了起来,上楼进了卧室。 “再来一次吧。” 男人将他放到床上,身体又压了下来。 第二次的时间果然要长很多,男人故意磨他似的,一点点碾进去,捣他的痒处,林初时被捣得身体酥软,流了很多的汗,发丝黏在脸上,又被他咬进嘴里,性器高高地翘起,泌出透明的液体,被进入的部位好像要化了一样。 林初时实在受不住,呜呜地小声哭,又想跑,却被男人拽住脚踝拖回来,捞住他的腰,不让他躲,又抬高他的腰和屁股,发狠地顶送进去,仿佛用性器将他整个人钉进了身下的床铺里,林初时到后面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只会啪嗒啪嗒掉眼泪,眼圈湿哒哒红通通的,被欺负惨了一样,身上也青一块儿红一块儿。 林初时已经后悔死了,他一定是高潮之后脑子不清醒,才会在第一次做完之后,当着男人的面说那样的话。 哪个男人能忍得了自己被说快呢? 而男人也没有信守诺言,再来一次之后,又是一次。 林初时最后睡着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包了一圈眼泪的,可怜得很的模样。 第45章 第二天林初时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意识不清醒,看到近在眼前的一张睡脸的时候,下意识先瑟缩了下,想躲。 结果没躲得开,男人一只手穿过他的肋下,扣住了他的腰和背部,以一种环抱的姿势,将他圈在了怀里,抱得很紧。 身体也传来一种酸痛的感觉,林初时一下有些僵硬地,回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他顿时不敢动了,怕把人给弄醒。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会有点尴尬。 毕竟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很难解释,昨天怎么会一进门就亲在了一起,甚至等不到回卧室,在玄关就那样了,好像都很饥渴似的,片刻都等不得,之后也很激烈。 他连自己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都没印象了,现在身上干净清爽,没有什么黏腻的感觉,大概也是对方帮他清理的。 林初时心里想着一些杂七杂八的,尽量不往具体回忆上靠,即便如此,身体好像还是保有记忆似的,微微地发着热。 林初时的目光停在了聂寒的脸上。 男人还没有醒,眼皮闭着,呼吸长而沉稳,睡得还很熟的样子。 林初时突然地意识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见对方睡着的样子,第一次醒来的时候,看到这个人还睡在他身边,而自己蜷缩在他怀里。 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爱侣一样。 林初时看着男人英俊的睡脸,一下不注意,看久了一点,又有些出神。 和对方的目光对上的时候,林初时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男人开了口,声音有些哑地响起来:“醒了?” 林初时耳边一炸,眼睛瞪大,没料到他突然醒了,整个人被惊吓到似的,又想往后缩,被男人扣住,一把又捞了回来。 聂寒把他重新捞回自己怀里困住,垂下眼睛看他:“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男人语气里有些不满似的。 而且林初时在刚刚的挣扎里,突然发现,他又不在自己该睡的位置了,而是再一次地越过了大半个床铺,跑到了大床中央,被男人搂在怀里。 不知道怎么,林初时突然想起之前每次自己醒来,都神奇位移的情形。 简直让人不禁充满想象力地怀疑,到底是他自己睡觉不老实滚过去的,还是被男人捞过去的。 林初时目光左右漂移,说:“你醒了呀?” 说了一句废话。 男人看着他,嗯了一声。 四目相对,寂静无言。 像是事后清晨,面对自己还没走的一夜情对象,充满了尴尬。 林初时脚趾头都偷偷地蜷缩了起来,想要找个什么借口,逃离尴尬现场。 聂寒却先一步动作,他搂住林初时腰部的手,往自己的方向用力,然后低下头,他轻轻地含住了林初时的嘴唇。 温柔地,带着一点缠绵地,吮吸他的嘴唇,又用舌尖轻柔地舔过他还在发肿的唇瓣。 林初时脊背微微僵住了,一只手抵在男人身前,不自觉地揪住了对方的衣服。 被他刻意扔在脑后的,昨晚的记忆一下子全部涌回来了。 这个吻没有更深入下去,聂寒只是轻轻吻他,又碰了碰他的鼻尖,然后松开他,手放在他的背部,一下没下地捋着他的肌肤。 男人好像温柔得有些过头了,两人对视的范围里,也好像形成了一张很暧昧的,黏稠的亲密的网,将他们都笼在里面。 林初时有些晕晕乎乎的,张着眼睛迷迷瞪瞪地看着对方,心脏好像被泡进了甜蜜柔软的蜂蜜罐子里,黏黏腻腻的,让人脑子也发着晕。 聂寒问他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初时摇摇头,又点点头,脸有些红,说其实有一点点。 忍不住小声地抱怨起来:“……后面你太久了。” 他妈还说他喝多了,要自己照顾他,男人看起来哪像是喝多了的样子。 聂寒看着他,说:“是吗?” 又说:“我以为你喜欢。” 林初时冷不防地咳了一下,抬头去看,对方还是林初时天天见到的,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男人就顶着这么一张脸,问他:“不喜欢吗?” 林初时这下是确定自己真的被男人面无表情地给调戏了,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地张大眼睛,受了委屈似的瞪着他。 聂寒终于发出了低低的笑声,胸膛也随之发出轻微的震动,让林初时贴住对方胸膛的手,也都直观地感受到了男人的好心情。 聂寒又问他:“睡了很久了,饿不饿?” 林初时其实还没有什么感觉,刚说完没有,肚子就突然地叫了一声。 男人挑了挑眉,伸手放到他的小腹上,温热的手掌轻轻按压他肚脐周围的位置,林初时瑟缩起来,有些痒,又觉得有种奇异的颤栗感。 男人说:“这里好平。” 又说:“也很软。” 林初时不爱运动,没什么肌肉,但又长不胖,赘肉也很少,就是瘦,又很白,轻轻一按就会留下印子。 男人好像对他身上的肌肤很感兴趣,在他小腹和腰侧摸个不停,他觉得痒,在被窝里别扭地动来动去,又去抓男人的手,气喘吁吁地说:“不要摸了。” 男人说:“作为交换,你也可以摸我的。” 林初时:“……”谁要做这个交换啊? 心里是这么吐槽,手却很诚实地,摸上了男人的大胸肌。 哇,真的和他想象里一样,手感好好,肌肉摸起来比看起来有力度,还很有弹性。 林初时摸得有点上瘾,又忍不住问:“你会表演那种胸肌怦怦跳吗?” 聂寒眯起眼睛看着他,林初时现在看他露出这种表情,就有些怂,撇撇嘴,嘟囔说:“不会就算了。” 手下的肌肉却突然怦怦弹跳起来,林初时张大眼睛,惊叹:“哇,真的可以诶!” 但是聂寒没做两下就停了,林初时没看够,聂寒说:“这个是保留节目,留着下次表演。” “现在先吃饭,”聂寒放在他小腹上的手有要往下移的迹象,“还是你想吃点别的?” 林初时屁股一痛,忙说:“吃饭,吃饭。” 聂寒又问他想吃什么。 林初时眼珠子一转:“我现在可以点菜了吗?” 聂寒看他一眼,说:“可以。” 男人突然这么好说话,林初时还有些不适应,他摸摸鼻子,说:“随便吧,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吃什么。” 又迅速补充说:“但是不吃青菜。” 说完,还偷偷地看了男人一眼。 他可还记得聂寒昨天答应了什么。 聂寒看来没有忘记,还是很好说话地点了点头:“嗯,不吃青菜。” 林初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心虚地试图为自己辩解两句:“我也不是一不吃的。” 其实只要没有奇怪味道,不苦的菜,他也是可以吃的。 关键就是,在他眼里,几乎没有什么蔬菜没有自己独特的奇怪的味道。 聂寒看看他,说:“嗯,回头你把能接受的告诉我,以后可以做那些。” 又伸出手,捏了捏他的鼻子,说:“但是今天的小骗子可以只吃肉,不吃菜。” 林初时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提升了的待遇感到受宠若惊,就被噎了一下,严肃地抗议说:“我不是小骗子。” 他要誓死捍卫自热裤的尊严。 男人很好说话地点了点头,说:“嗯,不是小骗子,那记得今天出门前也要穿上你的自热裤,知道吗?” 但是这玩意儿被对方这么面无表情地念出来,为什么这么羞耻啊啊啊,简直还不如秋裤呢。 男人又看他一眼,说:“我会检查。” 扫过他的那目光有些意味不明地,检查两个字也好像被对方刻意加了重音,而带了别样意味似的。 林初时脸一热,嘟囔说:“我不穿了。” 男人看起来毫不在意,说:“行,那我帮你穿,不过你那个实在太紧,恐怕需要穿很久。” 毕竟昨天光是脱就花了两人半天的时间,男人把他两腿全摸了一遍。 林初时耳朵已经冒烟了,他红着脸地瞪向对方,简直匪夷所思,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就是完全变了个人。 最后聂寒先起身洗漱,然后下楼去了。 林初时在床上磨蹭到男人出去之后,才慢吞吞地爬起来,腰部酸软得差点想让他继续跌回床上去。 不免又想到了昨晚的事情,脸上又觉得热起来。 林初时一步一瘸地走进卫生间,洗漱的时候,抬头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有些惊讶地愣住了。 镜子里的人,双颊泛着红,眼里亮晶晶地,笑意好像要从眼底溢了出来,嘴唇也克制不住地一直往上翘。 看起来真的是很开心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开心呢? 林初时这么困惑着的时候,就想到了那个已经下楼去给自己做喜欢的食物的男人,想到对方逼自己吃讨厌的青菜,穿老土的秋裤,和自己冷战,最后却又妥协,拉住自己的手,要自己和他回家。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终于忍不住,牙齿咬着毛巾,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很小声地问:“你说他,其实是不是,真的有点喜欢我啊?” 第46章 或许这次真的不是他自作多情呢? 当然没有人回答。 林初时和镜子里的人对视,慢慢的,他看到自己眼里的笑渐渐淡下来。 他有些失落,又觉得庆幸,他只是说给了自己听,而不是说给对方听,对方没听到还好,听到了,又会给他一个什么答案呢? 林初时想知道,但又不太敢知道。 学生时代那种莽撞的直白的勇气,好像已经随着年纪的增长,慢慢地消失了,他的胆子现在突然变得很小,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就手脚都被牵制住似的,不敢轻举妄动了。 最多躲在这里,自言自语地偷偷问一句而已。 林初时用冷水泼了泼脸,稍微冷静下来,洗漱一番之后下楼。 结果一下楼梯,就看到男人背对着自己,正在厨房做饭,对方穿着羊毛衫和长裤,宽肩劲腰,两腿大腿紧绷修长,肩背肌肉线条流畅紧实。 林初时刚刚勉强平静下来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 真是要命,他怎么觉得男人好像看起来更性感了? 林初时觉得自己最近色心实在有点重,很有些心虚,但脚下还是很诚实,走到男人的身后,伸手拍拍男人的肩膀,趁男人回头的一瞬间,迅速捡了根煎好的小香肠塞嘴里。 等聂寒发现他的小动作,林初时就无辜地眨眨眼。 聂案现在对他的这些小把戏已经习以为常了,神色不惊地看他一眼,吩咐他:“拿盘子过来。” 林初时乖乖地去了,从柜子里拿出盘子放到聂寒手边,又踮起脚,越过男人的肩膀,脑袋往前探,看他在做什么:“是牛排吗?” 男人嗯了一声,用铲子在一整块的厚切牛排肉身上压了压,肉汁从中被压出来,发出滋滋冒油的声音。 肉油香气弥漫,林初时耸动着鼻尖,肚子也配合地咕噜咕噜叫,饥饿的感觉一下就具体化了起来。 他舔了舔嘴唇,眼里简直都快放出绿光了,充满渴望地说:“是肉啊肉啊,呜呜好香啊。” 活像被饿坏了似的,又很兴奋地偏过头,对男人说:“这个不用煎太久,我喜欢嫩一点的。” 一转脸,却落进一双幽暗黑沉的目光里。 两人相隔实在太近,几乎是鼻尖相碰的距离,连对方脸上细微的绒毛都能看清,林初时才意识到这个距离过于亲近,但没有来得及往后退,眼前陷入了一种看不清东西的模糊的光影里,等唇上感觉到一种柔软的触感的时候,林初时才反应过来,是男人的嘴唇碰了他。 但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转瞬就离开了,好像只是转脸的时候,不小心地擦过似的。 男人重新转过去,将煎好的牛排盛起来,放到盘子里,递给他,说:“好了,你要的,嫩一点的。” 对方神色如常,甚至有些过于冷静,林初时也就无法确认,刚才到底算不算是一个吻。 就好像无法确定男人将冷漠的言行和亲密的举止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他到底应该怎么去解读其中的含义,才能算是正确。 但是残留在嘴唇上的温度和触感,却让人感到心动,在忐忑不安的揣测中,又生出了多一丝的希望。 第47章 聂寒煎了两份牛排,配上小香肠和煎蛋,又另煮了一点卷心面,配上点缀的西兰花和圣女果,最后淋上酱汁。 林初时很给面子地全部吃光了,连西兰花都在再三犹豫之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夹进嘴里,两口嚼了咽下去。 然后苦着脸吐舌头,拿起杯子猛灌水喝。 聂寒微皱起眉,说:“不喜欢就算了,不用勉强自己。” 林初时说:“要多尝试嘛。” 又仔细回味了一下,说:“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 聂寒看着他,没有说话。 林初时被他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不自觉地别开眼睛,他想解释,比如多吃蔬菜,对身体有益,自己并不是因为听了他的话。 但好像一旦解释,更有种欲盖弥彰,不打自招的感觉。 林初时于是闭紧了嘴,从座位上起身,低着头躲开男人的目光,逃跑一般地,端起盘子往厨房走。 却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男人也跟过来了。 林初时脊背微微僵硬地,快步走进厨房,将碗盘扔进水槽,犹豫着要不要顺便把盘子一起洗了,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他准备飞速逃离现场,结果一转身,差点撞上男人的胸口。 聂寒站在他面前,伸出手,撑住他身体两侧的流理台,直接将人堵在了水槽边,困在自己身前。 林初时勉强保持镇定,却还是不敢看对方的眼睛,目光有些乱飘地,结结巴巴地说:“怎,怎么了?” 男人微垂下眼睛,目光很深地看着他,问:“怎么这么乖?” 林初时睫毛一颤,装作没听懂:“什,什么?” 男人看着他,说:“昨天也是,现在也是,怎么这么乖,为什么听我的话,嗯?” 林初时惊慌失措,脸上却强撑着:“有,有吗……” 男人目光定定地,很仔细地盯着他,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判断他说话的真假:“没有吗?” 林初时张嘴想要否认,想要辩解,但是他看着男人脸上,那种仿佛很执着,想要追根究底的神色,隐隐又觉得不公平。 好像只有他被对方的咄咄逼人,逼迫得走投无路似的。 他咬了咬嘴唇,突然地问:“那又怎么样呢?” 男人顿了一下,好像一下没反应过来:“嗯?” 林初时豁出去地,说:“就算你确定了,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又怎么样,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他抬起了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心脏不自觉地发紧,又急促地跳动着,好像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他紧张地看着对方,而对方也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两个人好像在对峙,在角力,在一个暧昧的范围里互相刺探对方的底线,然而又谁都没有轻易地迈过那条线,谁也不肯亮出自己的底牌,好像顾忌很多,为此不得不恪守着一种成年人之间的分寸,就连试探也是模糊不清,暧昧不明。 聂寒看着他的眼睛,说:“那我就会吻你。” 林初时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男人低下头来,果然吻住了他。 林初时睁大眼睛,受惊似的,瞳仁里轻微颤动着,映出男人的身影。 男人伸手覆上他的眼皮,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仿佛不愿让他看见现在的自己。 而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部,微微用力收紧,他的嘴唇贴合着林初时的,说话的时候,声音仿佛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伴随着轻微的震鸣感。 “这就是意义。”他说,“林初时,我们假戏真做,弄假成真吧。” 第48章 林初时每日自省,提醒自己冷静,不要自作多情,但一瞬间还是觉得脑内轰鸣,耳边仿佛绽放出礼花的声音。 即便他也明白,对方说的是假戏真做,弄假成真,而非意义更直接的另一种说法,这大概是说明,对方对他是一种在充满审视和判断之后,渐渐退让地,带着保留的感情。 如果要类比的话,更近似于交往初期,打响恋爱前奏的“我们试试吧”。 但还是有克制不住的巨大喜悦,有难以忍耐的欢欣鼓舞,在体内翻浪似的涌动,一个浪头一个浪头地拍向他。 他站在潮头,被水淋得湿透,心里却是快乐而自由,热情而充满了希望的。 他想,毕竟是响起了前奏,毕竟是从无到有,毕竟是开始“试试”了。 谁也不是一开始就会去喜欢一个人的。 程度也总是由浅及深,由淡转浓的。 他也是一点点变得在乎起来的,这样很公平,不是吗? 林初时这样想着,自己给自己安排了足够多的理由,成功地在脑内说服了他自己。 试试就试试。 弄假成真也没什么不好,假戏做到最后,如果能够变成真的,那也很好。 林初时的眼前还被聂寒的手遮着,看不见对方的脸,他努力地想要平复呼吸,想要更镇定一点地回应对方,但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心脏还是跳得很快,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睫毛一直在对方的手心里颤动。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对方眼里,会是个什么模样,这又让他更加惊慌失措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好像声带也因此受到影响,干涩又紧绷,但居然还是能发出清晰的声音来。 他听见自己说:“好啊。” 声音落下的同时,遮住自己眼睛的手也被拿开了。 他一下看见了聂寒的脸,对方的下巴线条格外紧绷似的,透着一种不知道该说是阴沉,还是严肃的神情,总之神色沉沉,目光也发紧,如狼似的,直勾勾地盯着林初时,看得林初时心里发慌。 聂寒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问:“你刚刚说什么?” 他更加地紧张了,舔舔嘴唇,硬着头皮又说一遍:“我说,好啊。” 无论是弄假成真,还是假戏真做—— “我们可以试试。” 说完,他又犹豫了一下,看着眼前的男人,终于鼓起勇气,凑上去,亲了亲对方的嘴角。 很轻的一下,碰一碰就准备要离开。 却没能离得开,他的腰上突然感到一紧,聂寒搂住他的腰,带着他的身体贴紧自己,然后低下头,堵住了他的嘴唇。 这个吻比林初时刚才玩笑一样的碰触要真实许多,甚至比刚才聂寒自己的吻都要来得凶狠。 他狠狠地,简直是有些用力地,啃咬吮吸着林初时的嘴唇,仿佛是不能克制,又仿佛是克制了很久,有种澎湃汹涌的情绪,终于从他身体里涌出来似的。 直到林初时口腔里氧气散尽,四肢也发软,不得不揪着男人的衣服,几乎是靠在他身上,急促地喘气,聂寒才稍微松开他,嘴唇一下一下地,点着他又被咬破的唇瓣。 “好,”男人声音极低,仿佛竭力压抑着什么似的,沉得几乎是有些失真,他紧紧地扣住怀里的人,说,“我们试试。” 既然说了要试试,以聂寒这种态度认真,什么都严格要求和严肃执行的人,就真的列了一张满满当当的规划表,要和林初时试试。 内容相当丰富,包括但不限于每天下班后的二人晚餐,周末的各种电影话剧音乐会等适合情侣出行的约会,什么时候回林家吃饭,什么时候去婚庆公司看婚礼进度,这些全都分门别类框在计划表里,像是不能完全确定的,也会圈起来用另一种笔记标注,表示这项活动具有弹性;时间上也规划得紧凑,从早上起床开始,到晚上入睡,两人可以呆在一起的时间全部重点标红,见缝插针,4保证不浪费可以利用的每一分钟。 甚至连床上运动的时间都给单独标了出来,代表时间长度的红色线条甚至还不一样,周末的比工作日的显然要长很多…… 林初时看到那长长的手纸一样的计划表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 这还只是这一个月的计划,聂寒的意思是,长期计划变动会大,所以先只计划这一个月的。 林初时试探地问:“呃,我们现在确实是在试试,对吧?” 聂寒神情格外地严肃认真,简直有种如临大敌似的,好像是在对待一个非常重要,难度又非常大的项目课题。 他说:“当然。” 又看他一眼,神色难得显出两分不确定地:“你觉得有哪里需要变动吗?” 林初时看看他,又看看密密麻麻的的计划表,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发表什么想法。 他没有经历过这种先结婚,再“试试”谈恋爱的感情,也没谈过这种精确到分钟,十分有规划,容错率很低的恋爱,一时也陷入了盲区。 他能感受得到聂寒的认真,对方总是做什么都很认真,对自己也很严格,总是付出十二分的心力。 林初时看着他像是一个交作业给老师批阅的学生,眉峰微微皱起,难得也露出了一点忐忑似的神情,不知道怎么,就觉得有些心软,不忍心说什么不好的话,于是说:“没有,挺好的。” 又指了指计划表上明天的日期:“明天是周末,要看话剧吗?” 聂寒看看他,嗯了一声,说:“七点半的话剧,我们在五点前出门,到了之后在那边吃个饭,看完之后十点钟,然后回家。” 时间规划得也很合适,林初时点了点头,说:“好啊。” 又顺嘴问了一句:“那五点之前呢,我们做点什么吗?” 聂寒停了停,说:“明天白天有两场越洋视频会议,会开到四点半。” 又很快地补充说:“但不用担心,时间来得及。” 林初时一愣,又很快地哦了一声,说:“好的。” 聂寒的时间观念比他强多了,他倒不担心这个。 他也能感觉到,聂寒的确是很严肃地在对待这件事,严肃得好像是在完成项目一样地,为了通过“试用期”,为了“合格”这个目标,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精确,很清楚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安排得明明白白,至于这件事是不是谈恋爱,和谁谈恋爱,倒好像是其次,并不是特别重要。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躺上床,林初时一上床,就被聂寒伸过来的手臂给搂了过去。 不知道怎么,他想起那张计划表里除了密密麻麻的to do list之外,旁边空白处还附了很多的温馨提醒,其中就有这么一条:抱着睡觉,是情侣相处法则之一。 虽然林初时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单独把这种常识作为温馨提醒写出来,但既然是常识,那就证明说得还是很对的,林初时也不讨厌对方温暖的怀抱,于是也没有反抗地,顺从地缩进男人怀里。 聂寒很满意似的,一手搂住他的背,两人脚缠着脚,抱着睡在一起,这时候感觉还确实挺像情侣的。 林初时这么想着,已经很困了,于是把脸埋进男人胸口的地方,很快地睡着了。 第49章 隔天林初时醒来,对自己又滚到了大床中央的情形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还接受良好地,又来回滚了两圈,才从床上起来。 下楼的时候没看见聂寒,早餐倒是放在餐桌上,林初时走到玄关,看到聂寒的皮鞋还在鞋柜里,人并没有出去,他又蹬蹬跑回楼上,刚好碰到从书房里走出来的聂寒。 聂寒手里端着一个笔记本,戴着蓝牙耳机,看起来像是在和对面的人说些什么,看到林初时,便按住耳机,问他:“起来了?” 林初时点点头,聂寒嗯了一声,又问:“早餐吃了吗?” 林初时:“还没。” 聂寒便轻微地一皱眉,说:“先去吃早餐。” 林初时哦了一声,乖乖地点头:“马上就去。” 又看他已经换上正式的衬衫,打了领带,头发也梳上去,戴上一副金边细框眼镜,便说:“这么早就要开始工作了吗?” 这还是周末呢。 聂寒顿了顿,说:“嗯,有时差。” 林初时也清楚聂寒既然身为老板,又兼之工作性质的原因,也不太可能有什么真正轻松的周末,便说:“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了,午饭我叫阿姨来做,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聂寒说:“我都行。” 林初时:“那我自己决定了哦。” 聂寒:“嗯,你定就好。” 两人说着话,不注意就离得很近,几乎是挨着站在一起,笔电的摄像头对着聂寒,不时扫到旁边的林初时,林初时刚起床,身上还穿着睡衣,领口的扣子并没有系上,露出一小截纤细的锁骨,衣领上还有些湿润的痕迹,是刚才洗脸的时候被打湿的。 屏幕还亮着,林初时不经意往上面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来得及看清,聂寒突然手腕一转,把屏幕偏离了林初时的方向。 林初时一愣。 聂寒也顿了顿,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动作有些突然,并且生硬。 但他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抬脚往书房的方向走:“我先进去了。” 林初时一个人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心想,他并没有想看什么,而且他也看不懂。 但是又想,大概是有什么重要信息吧,事关商业机密,谨慎一点也很正常。 这样想着,林初时也就把它抛到脑后,不再去多想了,他下楼吃了早餐,难得还动手自己洗了碗,又给阿姨打了个电话,很不见外地点了一堆自己喜欢的菜。 最后还是良心发现,觉得这样不太好,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阿姨:“聂寒他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呀?” 说起来和聂寒相处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他还没发现聂寒有什么特别的喜好,聂寒整个人都太自律了,无论是工作或者生活,活得简直像是成功学鸡汤里才会存在的范本。从睁眼起床到闭眼睡觉,聂寒的时间被合理且精确地规划到了分钟,在哪个模块里应该完成哪些事,都有明确的一个进度条,他的大脑好像是台计算力很强的电脑,而身体则是执行力一流的机器,从不会有宕机偷懒的时候。 他很少能在睁眼的时候看到聂寒还在床上,呃,或许除了前一晚做得太久之外,聂寒会和他一起多睡会儿懒觉,但就连这个时间,也是被聂寒在计划表里特别标出来了的大红色块,表示这是应有的“情侣相处时间”。平时的话,等林初时醒来的时候,聂寒都肯定已经从楼下健身房跑完步回来,做好了早餐,并且还在间隙里看完了每日的财经新闻。 就连在饮食上也是,聂寒对三餐除了最基本的营养配比要求,在这个基础上,他几乎没有对食物显示出任何偏好,就像他自己说的,食物只是拿来填饱肚子的而已。 就连给聂寒做了好几年活的阿姨,在一番思索之后,也有些困难地说:“这个好像还真没有,聂先生不挑食的,很好伺候,硬要说的话,吃得多一些的还是牛肉鸡肉之类,低脂高蛋白嘛,聂先生平时健身,对蛋白质的摄入还是很大的。” 好吧。 聂寒,一个无懈可击的男人。 聂寒在书房里工作,林初时一个人在楼下,没什么事干。婚礼请柬已经画好,交去印了;伴手礼暂时确定了是手工饼干和巧克力,还有一副银质蛋糕叉,也设计好了礼盒包装;甚至连嘉宾手花的品种样式也都确定下来了。 宾客名单也已经初步确定,除了聂寒那边的朋友,林家这边的亲戚,生意上的伙伴,还有林初时自己也有朋友需要邀请,一列下来名单长度很是可观。 林初时已经给国外的一些朋友先发了邮件,毕竟相隔太远,提前通知到也是礼貌,至于有几个能到场,他心里倒也没太大期待,毕竟大家也都很忙。 步步下来 ,虽然时间紧凑,一项一项居然也都进行得有条有理,并不忙乱。 林初时实在是很佩服聂寒的控场能力和高效执行力。 但随即又想到了下午的约会计划,又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只希望聂寒不要在旁边计时就好。 林初时放弃去想那个恐怖的画面,坐到画架前,拿起画笔,开始放空脑子练习人体。 他现在虽然没有正经工作,也没接什么活来干,但每天还是会固定花一些时间做练习。学艺术并不像很多人以为的那样玄乎,全部靠天赋,林初时从开始学画画的那天起,日常里其实都是大量的枯燥的练习,日复一日地,才慢慢地由粗至工,再到能将脑海里的画面凭借自己的手描绘出来,每一个向前的台阶,都是靠不断的学习和练习累积起来的。因此林初时每天都会有意识地针对某些要素做一些练习,这样才能保证不丢失手感,在灵感突然而至的时候,也能及时地捕捉住。 在不用考虑主题,结构,背景,配色,各种构图技巧,只专心地描线勾图的时候,林初时能完全地把自己投入进去,放空思想,整个人都变得很轻盈,又很轻松愉悦。 等迅速草完一幅人体构造图的时候,林初时捏着下巴沉思,怎么隐隐觉得有点眼熟呢? 林初时左看右看,又拿起笔在那张空白的脸上信手描了几道,身体往后退一点再看: 嗯……这双皱起的眉毛,深沉的眼神,还有好像总是不悦地抿直的嘴唇—— 这不是聂寒本寒吗?? 林初时有些呆住地看着画上的人,不自觉地靠了一声。 然后他回过神,迅速回头,左右四望,又伸手想将画取下来毁尸灭迹。 不然被看见也太尴尬了,简直难以解释。 他自己都没弄明白自己怎么顺手就画了个聂寒2.0出来。 但是取到一半,林初时又仔细看了看,发现实在画得不错,他其实不太擅长画人,被老师亲口说过人物没有神魂,说他眼力不行,观察人物不够细致,太粗糙,流于表面,这段评价曾经一度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但这张不仅形似,更有神韵在,当初他老师要是看到他画的这幅,肯定也不会对他说那样的话了。 林初时到底还是没舍得把画给撕掉,虽然只是一幅草图,但搞不好这是他人物肖像的巅峰呢,于是把它夹在一幅画的后面,一起放进了画册里。 林初时做完这一切,又扭回头看,阿姨尽职尽责地在厨房做饭,聂寒也还在楼上没下来,并没有人发现。 于是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哒哒地走到阿姨身边,夸了几句阿姨的厨艺,哄得阿姨一直笑,不顾老板在上面还没下来,先偷偷把炸好的排骨给林初时尝了几块。 离十二点还有五分钟的时候,阿姨也把饭做好了,林初时准备上去叫人吃饭,聂寒倒是自己下来了,坐到餐桌前不多不少,刚好十二点。 聂寒就是能把时间控制到这么精确的程度,厉害是很厉害,但想想好像也挺恐怖的。 林初时默默吃饭,看着聂寒的筷子往菜盘里夹,一菜一筷,吃的时候也很慢条斯理,看不出任何偏爱。 聂寒如果当皇帝,一定是最公平的那种,真正能做到雨露均沾吧…… 后宫也一定会很和谐…… 而反观自己,盘子里堆满了炸排骨的尸体,喜好非常明显,十足的一个昏君。 林初时心情有些复杂,看看眼前的菜,然后伸出手,夹了配菜里的青椒到聂寒碗里。 聂寒顿了顿,神色不动,眉毛微挑地看向他,也没说什么,夹起来吃下去了。 林初时说:“这个你也能吃啊。” 聂寒说:“不讨厌。” 嚼了两口,咽下去,又说:“也说不上喜欢。” 好的,林初时确定了,他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吃饭机器。 林初时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味觉存在。 饭后休息了一会儿,一点的时候聂寒又进了书房,进去前还提醒林初时五点要出门,让他至少提前五分钟收拾好。 林初时连连点头,但其实对方这种时间精确的提醒,其实让他觉得压力有点大。 尤其还不是整点。 仿佛迟到一分钟,就会被聂寒用冷冻目光给直接暗杀。 第50章 出于一种莫名的压力,仿佛被什么追赶着,林初时很紧张地,提前半个小时就把自己收拾妥当了,然后在客厅边玩手机边等聂寒。 聂寒也在四点五十分的时候下楼来,他已经把那身过于正式的衬衣领带脱了,换了身更休闲一些的灰色高领羊绒衫,头发也好像重新打理了一下,稍微没那么严肃,整个人显得高大挺拔,英俊得很出挑。 聂寒臂弯里挂一件黑色大衣,朝林初时走来:“要出发了,你准备好了吗?” 林初时隐隐觉得对方好像有点过于隆重了,又被对方那口吻弄得有些神经紧张起来,仿佛接下来并不是要出门吃个饭看个话剧,而是要干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连忙点头,说:“好了。” 两人一起往玄关走,围巾挂在门口的挂钩上,聂寒取下条灰白格子围巾,递给林初时。 林初时一愣,看向聂寒。 聂寒看着他,神色不动,说:“帮我系一下。” 顿了顿,又说:“你系的比较好看。” 林初时一下也想起来了,之前在家里,自己也是因为看不过去聂寒的直男系法,所以主动帮他系了一次。 不过更主要的原因,其实还是因为想要在他爸妈面前演戏。 现在不用演戏,当然就没有这样的必要了。 但林初时没说什么,还是伸手接过了围巾,聂寒主动地稍微低下头,让林初时帮他把围巾戴上去。 林初时手指的形状很漂亮,骨节明显但不突出,指节也很修长,指甲修得短短的,又很整齐,泛着一种圆润光泽,尾处还有小小的月牙,指腹饱满红润,细腻无茧,一看就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没有受过一点苦的,却又很灵巧,三两下给男人系出了一个漂亮的结。 聂寒垂着眼睛,一直看着帮自己认真系围巾的林初时。 等林初时系好了,轻轻地拍了拍男人的领口,抬起头来,微笑着说好了,聂寒才自然地别开视线,说了声谢谢。 剧院离家不算很远,平时开车三十分钟左右,但今天大概是周日晚上,隔天是工作日,往返城区的人增多,路上有些堵。 车子在浩大车流里慢吞吞地往前挪,过了二十分钟,大概走了一公里。 在现实的交通状况面前,谁都没有特权。 林初时看着前面几乎没有动弹,密密麻麻,好像没有尽头的车辆,渐渐地开始有些焦灼。 这条路平时也堵,但也没见过堵成这样的。 他扭过头去聂寒,后者倒是没有说什么,眉头却无意识地皱紧了。 林初时简直可以想象,在聂寒这种以分秒来计算时间,严格把控着进度和节奏的人眼里,被无意义地拖上这么久,该有多么令人恼怒。 林初时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反正时间还很充裕,再等等也没什么,大不了待会儿到了,直接去剧院也行。” 聂寒看起来并没有好一点,随着时间流逝,男人不时地看表,脸色也越来越沉。 林初时也没有再说话,他简直都要觉得愧疚起来了。 谈恋爱这种事情,对聂寒来说可能意义并不是那么重大,但他既然说了要和自己试试,就真的要把这件事也做到极致,每一步都要像教科书那样做到完美,这是他天性里的一部分,对任何事情都有种苛刻的认真。但其实这件事并不具有和其他事情同等的价值,却同样耗费了聂寒的精力和时间,而这种耗费甚至是无意义的,林初时几乎都有些为他感到不值了。 一个小时后,道路才慢慢畅通,车流移动速度变快,等车子开过那一段,两人才看到是前方路面塌陷,很大的一块,形成一个深坑。 那块已经被围起来,相关人员正在处理,之前大概也是临时封路,所以才堵了这么久。 这种意外实在是任何人都不能预料,也无法提前规避的。 但聂寒的计划因此被打乱了是事实,所以他的脸色仍然很差。 两人到剧院时都快要七点了,去餐厅吃饭显然已经来不及,林初时就在剧院旁边的咖啡厅随便买了块蛋糕,想就着热咖啡吃,随便垫垫肚子算了。 聂寒看着面前简陋的晚餐,看起来脸色更差了,简直像是在对谁发脾气似的,也没有点东西吃。 林初时也有些无奈了,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聂寒抬起眼睛,看着他。 林初时说:“如果你觉得浪费了时间,我们回去就是了,不是非出来约会不可。” 不用弄得大家都挺不愉快的。 聂寒脸色微微僵住,绷紧了下巴地,说:“我没有觉得浪费时间。” 林初时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蛋糕的味道不是很好,他觉得有些腻,吃了两口,也没吃了。 七点半的话剧,两人一起入场,他们前座是一对情侣,看着像是大学生。没开场之前,两个人脑袋一直凑在一起,唧唧咕咕地聊天,不知道男生说了什么,女生伏在男生肩头,被逗得一直发出笑声,等开场之后,情侣没有再聊天,但仍然很亲近地挨着,女生靠着男生的肩头,看到煽情的地方,有很明显的反应,男生给她抽纸巾,又帮她擦眼泪。 不知道怎么,比起台上生动的表演,林初时大部分的注意力,反而被前座的那对情侣吸引过去。 这大概才是情侣,一眼就能感觉到两人之间氛围自然,又很亲密。 而他和聂寒从入场开始,别说亲密的举止,连交谈也没有,他们两个仿佛是在做一出拙劣的表演,生硬又虚伪,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 当然,他也明白,说是试试,当然是因为原本并不是,所以才需要试。 而既然是试试,那结果当然也不能保证一定就是好的。 聂寒对这个试试的结果,想来也不是很满意。 话剧结束后已经快到十点了,两人从剧院出来,仍然都是很沉默,一言不发地回到车上。 回程倒是很顺畅,路上一点也没堵,连红灯都少碰到。 这也没办法,聂寒需要的是分秒不差,而他运气不好,第一次就撞上了聂寒的死穴。 他好像总是运气不好,总是差些时机,难以和聂寒再进一步。 或许也并不只是运气不好。 两人回到家,似乎都很疲惫,出去这一趟好像耗尽心神,聂寒脸色从下午起就一直没好过,也不发一言地上楼去洗澡了。 林初时觉得很累,把自己扔进沙发里,闭上眼睛休息,听到手机铃声的时候,都已经快要睡着了。 他半闭着眼睛,顺着铃声去摸手机,也没注意来电是谁,接通了电话。 “老聂,你干嘛呢,现在才接我电话。” 林初时突然听到李闻声的声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手机拿下来一看,才发现是聂寒的,他们两个人的手机是同款,铃声也是默认的,他也没注意,就拿错了。 林初时说:“聂寒在洗澡,你要不待会再打给他吧?” “哦是小林啊,”李闻声好像也愣了一下,又笑着说,“哈哈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就顺嘴问一句,你们今天怎么没去餐厅,我朋友还打电话来问我呢。” 林初时愣了一下,猜到可能是聂寒提前在餐厅定了位,便说:“不好意思,今天出了点意外,时间没赶上。”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乐队一直在餐厅等着,玫瑰和酒也准备好了,就是没见到你们来,餐厅是我朋友开的,也是担心有什么事,没事那就最好了。”李闻声又说,“这人强行把今天一天要开的会全挤到早上去了,一帮人被他折腾得团团转,还有时差党半夜起来开会的,就是为了把大块的时间腾出来跟你去约会,啧,连我也要说,他可真是个暴君加昏君啊……” 后面显然就是调侃了,但林初时没笑得出来,他不知道聂寒提前订好了餐厅,也不知道聂寒为了下午的约会,做了这么多的安排。 他总是看到聂寒把事情安排得条理分明,但并不知道聂寒私下里做了多少的准备和协调,才会看起来井井有条。 李闻声那边又说了些什么,林初时没仔细听,粗粗聊了几句挂了电话。 他拿着手机上楼,聂寒已经洗完澡,正在吹头发。 林初时把手机递给他,说:“刚刚李闻声打电话过来,我不小心接了。” 聂寒手一顿,接过手机,问:“他说什么了?” 林初时顿了顿,说:“他说你提前定了餐厅。” 聂寒这下把风也停了,空气里一下安静下来,片刻,他嗯了一声,说:“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 林初时抿抿唇,说:“其实没有必要这样,你也不用这么辛苦,把所有工作压到一起……” 聂寒没说话,片刻,他出了声:“我想给你好一点的体验。” 所以想把所有可能性都考虑到,想把每一步都做到最好。 但是总会出意外,结果没有做到,最后还弄得很糟。 林初时一下没说话了。 他想说,只是试试而已,其实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又觉得他是这么认真得有些固执的性格,可能不会听。 又想问他,只是试试而已,至于做到这样的地步吗?但也知道他就是这样有一个目标,就会尽力去完成的人。 最后林初时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抱住了对方的腰。 男人的身体好像僵了一下,随后又放松下来,手放到他的背上,问他:“怎么了?” 林初时心里胀胀的,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好像很高兴,但又有种闷闷的,他想说我好像变得更喜欢你了。 开口时却是:“其实我不是很喜欢看话剧。” 聂寒手一顿,嗯了一声,说:“好,下次换一个。” 林初时声音发闷地,又说:“也不一定要出去约会,在家里也很好。” 聂寒又嗯了一声,说好。 林初时最后说:“计划表里的活动都很好,但是没做到也没关系,我都很喜欢。” 聂寒停了停,抚摸他背部的手微微收紧。 最后的结果是,聂寒抱着他把人压进床里。 林初时在喘息的间隙里迷迷糊糊地说:“今天计划表里不是没有……” 男人压住他,声音很模糊:“没关系,已经被打乱过一次了。” “而且,”男人扣着他的手腕,十指交叉,深深地顶了进去,“你说不按计划来也可以。” 林初时呜呜咽咽地,又哭了出来。 第51章 随着婚期渐渐逼近,林初时和聂寒也愈加忙碌起来,又是年底,各路应酬也都不少,最近两人常常奔波于各种场合,而且都是结伴出席,几乎形影不离,看起来倒真是一对甜蜜的新婚夫夫模样。 今天两人也是要一同出席一位世伯的生辰宴,这位方姓世伯是商会副会长,与林家平日也有往来,虽然不算亲近,但这种场合,林家肯定也是受邀在列,需要出席的。老人家寿数绵长,膝下好几个子女,也都各有千秋,一起把家业做得很大,今年又是整寿,几个子女从各地赶来,纷纷使出高招,想要讨老人家的欢心,寿宴办得自是格外隆重一些。 本来林初时对这种场合一向没有兴趣,而且家里有他爸他大哥,怎么也用不着他出面交际做人情,往年这些场合他也一概都不露面。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在乎,聂寒却是在乎的。 不管两人现在是什么关系,又进展到什么程度,林初时并不忘记聂寒最开始和他结婚的目的,也愿意用自己的方式,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多给聂寒一些助力。 林初时出门前帮聂寒正了领带,然后看了半天,又觉得不对,帮聂寒重新换了一条,说:“这条更搭一点,系这个吧?” 聂寒垂着眼睛看他,全程很好摆布的样子,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因为两人一起出行的次数变多,林初时天性作祟,忍不住就要对聂寒的着装挑三拣四,最近聂寒的衣柜基本都被林初时给包办了,林初时的审美要比聂寒好得多,不同场合应该怎么着装才合适得体,不同颜色应该怎么搭配才出彩亮眼,经过林初时一双手,总会有出人意料的效果,聂寒倒也不觉得被冒犯,甚至很配合地任由林初时对他全身上下大改造,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身上不再总是清一色的西装衬衣三件套。 两人在玄关处又折腾一番,才一起出了门。 抵达饭店的时候,时间也还不晚,方家很大手笔,将饭店整个包了下来,一楼大厅请了人表演,已经热闹了一天。 他爸妈和大哥也已经到了,他们汇合之后,去签到处登记,送了贺礼,便到楼上先去向老人家祝寿。 方会长和他的五个子女全都在楼上包房,再加上子女的子女,挤满了整个房间,真可谓是枝繁叶茂,家族兴旺。 老人家今年八十整寿,前两年进了趟医院之后,身体便大不如前,今天也是坐在轮椅上,由他的小孙女推着,几家人团团聚在他周围,看着倒是热热闹闹,和乐融融的。 不过林初时来之前,已经听他爸和他哥提过几句,方会长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眼看着要退了,还有大片大片的产业,他的子女个个都很能干,又野心勃勃的,眼下正是争得不可开交。 林初时听了,就扯了扯他哥的袖子,小声问:“怎么别人家的兄弟姊妹,都跟敌人似的争来斗去的?” 方家也是,毕家也是,好像都没个消停。 林朔秋说:“那也要有得争,争得起,才会争,我们家能争什么,你又争得起吗?” 一句话,把林父和林初时全部得罪了,林夫人发愁地说:“儿子,你长这么大,真的没被揍过吗?” 林朔秋冷哼了一声:“我长这么大,还只揍过别人,没被人揍过呢。” 林父斥他:“我看你就是小时候欠了我一顿揍。” 林初时也笑嘻嘻地说:“真想看看你被揍的样子。” 被林朔秋骂:“个没良心的,你哥我从小护着你,帮你揍跑了多少混蛋,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当时聂寒就在他们旁边,听他们聊着天,并没有参与进来,他的神色莫名有些发暗,但是没有人注意到。 他们向方会长贺了寿,老人家看起来精神还好,面色红润,和他们多说了会儿话,看到林初时和聂寒站在一起,知道他们俩的事后,也神色和蔼地说了句恭喜。 林初时有些不好意思,聂寒却牵住了他的手,说:“婚礼也很快要举行了,到时还请您来观礼见证。” 方会长笑呵呵的,看起来很高兴:“好,到时有精神,我就去看看。” 方会长的小女儿笑着插话说:“小初他还是学画画的呢。” 方会长哦了一声,看向林初时,问:“小伙子你是学画画的啊?” 林初时有些莫名,说是。 方会长神色更和蔼了,又说:“我外孙也是做这个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搞的什么艺术,我年纪大了,可真是搞不懂了。” 又去问他小女儿:“你儿子什么时候才到,他可真是难请啊,这么多年不回家,现在好不容易肯回来一趟,还要所有人等。” 小女儿笑说:“刚刚打电话来说已经下飞机了,马上就到,我再催催,待会我让他先给爸您敬酒。” 老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初时他们没在里面待多久,就先出来了。 方家大哥招呼他们到大厅,说了会儿话,又忙着去招待别人了。 他们当然也不至于无事可干,今天出席的都是商场政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和林家或多或少也有些交情,每个人在其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人脉关系网。 林朔秋刚接下他爸的棒子,到底还是年轻,聂寒又是他儿子的对象,少不得要带着两人去四处应酬,林夫人也要忙着和各家的女眷交际,研究最时兴的珠宝首饰,交流最新的圈内八卦。 这么一圈下来,唯一无事可干的,就只有林初时而已。 他还是对这种场合适应不来,被他爸逮着,和聂寒去见了两个叔伯,听他们聊些自己完全听不懂,绕得他云里雾里的东西,实在撑不住,半途就找借口溜了,只给聂寒留了个眼神,让他好自为之。 林初时躲到卫生间里去洗了个手,对着镜子叹了口气,整个人都有些脱力。 唉,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啊? 他只想回去瘫着。 林初时蔫头耷脑地从卫生间里出来,寻思着找个没人的地方去继续躲着玩手机,眼前就没注意,一不小心和进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忙往后退一步,说:“不好意思……” 头顶却传来一声惊讶中带着喜悦的声音:“初时?” 林初时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下睁大了,也很惊讶地:“师兄?” 眼前的男人成熟英俊,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整个人有一种年龄沉淀出来的温和与包容的气质,正是林初时之前在国外的师兄兼同事,乔斯年。 乔斯年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还没散下去,看起来是真的很高兴,说:“竟然在这里碰到你。” 林初时说:“我才很惊讶呢,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我竟然不知道。” 乔斯年给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行李箱,说:“临时起意,也是刚刚才到,还没来得及联系你。” 又笑起来,说:“没想到这就碰上了。” 林初时跟着点头,说:“是啊,太巧了。” 两人站在卫生间门口,看起来多少有些不像话,乔斯年朝他作了个请的手势,很有风度地让他先行:“边走边聊吧,你怎么在这里?” 林初时说:“参加别人的生日宴会。” 乔斯年微微挑眉,说:“真没想到你会来这种场合。” 林初时撇撇嘴,说:“是啊,我也没想到。” “我记得以前你很讨厌这种社交场合,”乔斯年好像回忆起什么,又微笑了一下,“总是要我帮你推掉别人的邀约。” 说起过去,林初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地,他说:“没办法,迫于无奈。” 要不是为了陪聂寒,他也不会来。 乔斯年看着他,脸上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神色,但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只又转了个话题,问起他现状:“说起来上次一别,已经许久不见了,家里情况好些了吗?” 林初时说:“好多了。” 顿了顿,又感激地说:“当时谢谢你肯帮忙,只不过问题已经解决了,就不用再麻烦你了。” 乔斯年温和一笑,说:“你知道的,这谈不上麻烦,没帮上你我觉得很可惜,不过最后问题解决了就好。” 林初时嗯了一声,还是又说了谢谢。 乔斯年像是无奈,没说什么,又问:“那你呢,最近还好吗?” 这个就比较难回答了,林初时觉得这段时间他的生活大起大落,很难一语概括,便笼统地说:“还好。” 乔斯年看他一眼,说:“是吗?” “我以为你马上要举行婚礼,应该是很开心的。” 林初时顿了顿,呃了一声,一下竟然卡壳,不知道该怎么说。 乔斯年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停了停,又说:“你发的邮件,我已经收到了,还没来得及祝贺你,恭喜。” 林初时摸摸鼻子,说:“谢谢。” “没想到你回国之后,这么快就结婚,”乔斯年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仿佛好奇,“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你这么快下定决心?” 林初时脸一僵。 这个问题可真是把林初时难倒了,总不能说因为缺钱,所以让他迅速下定了决心。 正为难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林初时回过头,看到聂寒朝他走过来,站到他身边,动作很自然地,将手放到他腰上,说:“你去哪里了,爸妈一直在找你。” 乔斯年看看他,又看看林初时,微笑着问:“这位是?” 林初时还没来得及回答,聂寒向乔斯年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说:“你好,我是聂寒,林初时的的丈夫。” 第52章 乔斯年微微挑眉,也伸出手,说:“你好,乔斯年。” 顿了顿,又以一种打趣的微笑,看向林初时:“算是初时的朋友?” 林初时便在旁边补充说:“其实也是我的师兄兼前老板,之前在国外的时候,乔师兄照顾了我很多。” “哦,是吗?”聂寒说,态度很得体,“那要谢谢你对我们初时的照顾了。” 乔斯年说:“没什么,应该的。” 两人伸手交握,彼此用眼神打量对方,又都很快地收回,不动声色地,仿佛只是最寻常不过的初次见面。 聂寒说:“既然是初时的师兄,那过段日子,我们俩的婚礼,还请务必光临。” 又问林初时:“请柬呢,发了吗?” 林初时点头,说:“已经发过邮件了。” 又嘿嘿笑了下,说:“本来还以为师兄在国外,应该回不来呢。” 乔斯年微微地一笑,说:“怎么会,小师弟的婚礼,我当然是要来亲眼见证的。” 他的态度亲昵而自然,说着,还伸手揉了把林初时的脑袋,像是一个宽容温和的长辈,说:“来看看我一直护着的小师弟,到底是不是真的过得幸福。” 聂寒看他自然无比的动作,眼里微微一沉,但乔斯年很快就把手挪开了。 林初时问:“对了,师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乔斯年微笑说:“我也是来参见生日宴会的。” 林初时哦了一声,想想方家财大势大,来的人多也很正常,就没问了。 两边也没有再多寒暄,乔斯年似乎时间很赶,一直有电话进来,他和林初时约了改天再见,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了。 聂寒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里微微发沉地,转身和林初时也往回走。 路上漫不经心似的,问起他:“这个人,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林初时没在意,说:“没想起来嘛。” 聂寒说:“他不是你的师兄,又是你的老板吗?” 林初时:“对啊,我毕业以后有一段时间没有活干,过得紧巴巴的,后来和乔师兄联系上了,就去了他的工作室,之后才慢慢好起来的。” “说起来,我那幅得奖的画,还是师兄鼓励我报的名。”林初时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从来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能力,天赋,才华都很普通,只是靠着一板一眼,还算扎实的基本功,在学校里勉强保持着不错的成绩,但是他很明白,自己和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惊才绝艳的天才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其实一直是有些不太自信的。尤其毕业一出学校,从象牙塔里出来,现实世界扑面而来,打击接踵而至,别说名扬天下了,他发现连养活自己都难。那段日子,要说起来,其实还挺昏暗的,他也对自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甚至想着要不要回家算了,随便当个美院的老师,也挺好的。 就是在这个时候,曾经在学校里关系还不错的乔斯年找到了他,把他捡回自己的工作室,鼓励他,支持他,推荐他去参加各种比赛和展览,竟也真的被他误打误撞地,得了个分量不算轻的奖,这才开始小有名气起来。 “我的画能在威尼斯上展览,也是托了他很大的福,那次展览,就是他出资托关系办的,顺便捎带上了我,最后居然也真的卖了出去。”林初时感叹地说,“反正乔师兄的确给过我很多帮助和鼓励,我很感激他。” 聂寒听了,半晌没有说话。 两人回到饭厅,已经差不多到用餐时间了,林父林母去了主桌,他们去林朔秋那桌汇合,意外地看见毕庭和毕尧两兄弟也在那里。 林初时看向他哥,果然看见他哥脸色拉得老长,看起来很想立刻起身就走,但林朔秋显然不是那种看不爽就干脆自己退一步眼不见为净的人,他先坐在了这里,就绝不可能给别人让座,于是虽然对着毕庭一脸不爽,还是坚挺地坐在那里。 毕尧看见他和聂寒一起走过来,脸上就有些僵硬,一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和他打招呼的样子。 林初时也没理他,小声地问聂寒:“我们要不要去另一桌坐?” 从刚才起,聂寒的脸色就有些不大好似的,但他摇了摇头,说:“没有必要。” 林初时担心地看了看他,也只能说:“好吧。” 他们俩一坐下来,一桌基本就被他们几个人占了大半,然而气氛凝重且诡异,有几个经过的,犹豫一番,最后还是绕去了别桌。 最后一桌就只有他们五个人,除了毕庭似乎完全不被影响,总是狐狸一样地弯眼笑着,其他人脸色都说不上好看。 毕尧到底更年轻,又盛气凌人,见到聂寒便忍不住自己的一身刺,冷嘲热讽起来:“听说聂总现在的事业蒸蒸日上,又上了一个新高度。前些天还陪着林叔叔去参加了商会年会,当天跟人谈成了一笔意向合作,也算是年底丰收了,恭喜恭喜。” 聂寒看也没看他,神色冷淡,说:“谢谢夸奖。” 毕尧眉头略微抽搐,又扯扯嘴唇,阴沉沉地笑了一下:“是,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聂总白手起家,想当初还落魄得在餐馆里给我们端盘子呢,现在居然也能和我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了,真是世事难料啊。” 这下,林初时脸色也难看了下来。 毕尧说的显然是高中聂寒在餐厅打工的那件事,林初时没找他算账,他居然还有脸提。 毕尧又说:“不过无论如何,聂总现在也算是熬出了头了,好不容易傍上了林家,怎么样,林叔叔没少给你铺路拉资源吧?” 林初时实在忍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嘴巴这么多,管得这么宽。” 毕尧被他毫不留情地拿话一堵,脸色愈发有些难看地,说:“林初时,我当你是朋友才这么说,你别怪我没提醒你,以前你们关系怎么样,你自己比我清楚,他那会儿多恨你,多恨我们啊,就你还这么傻了吧唧的,人家招招手,你就又凑上去了,要什么给什么,傻不傻啊你。” 林初时简直气得浑身都发起抖来了,他说:“你说清楚,到底是你恨他,还是他恨你?从前你针对他的事情做得不少吧,可是就算这样他还是年级第一,你也没比过他啊。现在也是一样,他靠着自己有了现在的事业,可你是凭了什么,凭你爸妈还是你哥啊,你又有什么啊?” 林初时难得有这么咄咄逼人的时候,他气势汹汹地逼问对方:“从以前到现在,你到底哪点比过他了,所以你才这么嫉妒,就见不得人好是不是?” 毕尧被他一席话直冲脑门,脸都青了,下巴发抖,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林初时还没发泄够,一股怒火郁积在腹里,他也顾不上要和对方撕破脸了,这件事早就让他不爽很久,毕尧这是自己撞上来的。 他还要再骂,手却被按住了。 聂寒按住他,神色看起来比他冷静多了,好像当事人不是他一样,甚至脸色还比刚才好看了一点似的,看着林初时的眼里都有零星的笑意。 林初时简直又有些恼怒了:这有哪里值得笑了? “好了,别生气了,生气伤的是自己的身体,没有必要。” 聂寒轻轻地拍他的手背,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林初时本来满腔怒火,竟也真的被安抚到,火气稍微平复些许,他抿抿嘴唇,一时没再吭声了。 聂寒这才看向毕尧,说:“当年你的确是给了我一些很深刻的人生经验,我想我一生都会记得,不过很遗憾,这些并没有如你所愿地打倒我,让你失望了。” 聂寒顿了顿,又想起来似的,补充了一句:“还有,背靠大树的确好乘凉,可惜你靠不上。” 毕尧脸色青红交加,瞪大眼睛望着他,一副极度恼怒,又十分震惊的表情,仿佛没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明明当年,他只是随便讽刺两句,说是林初时让自己来“照顾”他的工作,然后让聂寒蹲下去,帮自己把掉到地上的叉子捡起来,聂寒就沉了脸,受到极大侮辱似的,第二天就辞掉了餐厅的工作,并且再也没有不自量力地,跟他身边的人搅和在一起。 林朔秋旁观了这出闹剧,很不耐烦地说:“有病没病,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翻出来说,这么多年脑子还没发育,还跟当年一样的,估计也就你毕尧了。” 毕庭也笑了下,说:“真是难看,别人自己的事,轮得着你操心吗?” 说得清清白白,好像之前他没在林朔秋面前揭过聂寒老底一样。 林朔秋又嘲讽地看他一眼,毕庭浑然不觉,别有意味地,说:“而且小初和聂寒,你们俩现在感情好着呢,谁都拆不开,对吧?” 话音刚落,就有人端着酒朝他们这桌过来。 林初时一看,有些惊讶,居然是乔斯年,他身边是刚才在方会长身边说话的,方会长的小女儿,方五小姐。 乔斯年走到了他们面前,看到林初时,笑着对他点头,然后向他们举了举杯:“多谢你们来参加我外公的生日宴,老人家身体不好,不能饮酒,我代他敬各位一杯。” 林初时睁大眼睛,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下反应过来了。 乔斯年就是方会长刚才一直在等的宝贝外孙啊。 难怪了,乔斯年直接提着行李就来饭店,他竟然没反应过来。 自己还当着他的面说,压根儿不想来。 林初时一下有些脸红,觉得很不好意思,乔斯年仿佛是看出他的窘迫,又笑着特别对他说了一句:“尤其要感谢我的小师弟,赏光莅临。” 最后的词用得慎重,但显然是玩笑的语气,称呼又这么亲昵,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地。 方五小姐,也就是乔斯年他妈妈,也是惊讶地,又笑了起来:“真是巧了,原来你们认识啊。” 又点点头:“也难怪了,你们都是学这个的嘛,认识也正常。” 乔斯年笑着说:“嗯,我们在国外一起上学,又一起工作,关系是很亲近的。” 聂寒的脸色沉了下来。 第53章 方五小姐笑着看向林初时:“是吗?” 林初时当然也只能说是,方五小姐面色更加和蔼了,对林初时明显比刚才更亲近了一些:“我说刚才看你就觉得很面善,原来是斯年的师弟啊。” 又热情地拉着他说话,问起乔斯年一个人在国外是怎么生活的,林初时有些招架不住,乔斯年苦笑着去拉他母亲:“妈,您别把人吓着了,你要想知道我过得怎么样,问我不就行了。” 五小姐责备地看他一眼:“我要问你能问出来,还用问别人吗?一年半载不打两个电话回来,问也是一切都好,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过得好。” 又拍拍林初时的手,说:“你师弟都结婚了,看看,和他对象站在一起,多般配啊。你再看看你自己,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带个人回来。” 乔斯年大概是听这话听了无数遍了,也真的看了看林初时,和他旁边的聂寒,而后有些无奈地说:“这也不是你儿子想带人就能带的。” 方五小姐神色很惊讶地:“怎么个意思?你有中意的人了是不是?人家还看不上你?这得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看不上我儿子。” 当着众人的面,被这么紧追不舍地问,大概的确是有些让人下不来台,乔斯年这么好脾气的人,神色也有些不好看了,他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说:“不是,妈您就别瞎猜了,不是这么回事,您也别操心这个了。” 方五小姐看着还有些不甘心,但乔斯年已经拉着她,对他们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两人一起去下桌了。 临走前,乔斯年又转过头来,特别对林初时说了一句:“找个时间,我们再一起聚聚。” 林初时自然是答应下来。 等乔斯年走后,林朔秋才有些感叹地,说:“我都不知道,原来之前帮过你很多的师兄兼老板,居然就是方会长的外孙。” 林初时说:“我也没想到。” 虽然两人是同乡,但毕竟乔斯年姓乔,也没怎么提过他家里的事情,林初时自然想不到。 不过就算乔斯年姓方,以林初时对这些的不敏感程度,估计也联想不到这块儿上去。 毕庭刚才全程看了他们之间的互动,眼里目光微微闪动地,他喝了口酒,笑一笑,说:“你们师兄弟看起来交情还挺不错的。” 旁边儿毕尧又阴阳怪气地补充说:“是啊,方会长马上就要退了,谁不知道他最疼爱的就是自己的小女儿,乔斯年又是人老爷子的第一个孙子辈,虽然一直没插手家里的生意,但是在方家地位不一般,很受老爷子喜欢。” 林初时抬起眼,看了看对方,毕尧大概是想着刚才已经和他撕破脸了,也不跟他讲情分了,说:“你倒是好运气,随便一个校友就是方会长的外孙,看来出国这几年也没耽误你交朋友,难怪和国内一直没怎么联系了。” 这话简直是故意恶心人了,估计是对刚才林初时帮着聂寒一起怼他的报复。 林初时神色冷冷地,没搭理他,毕尧又作出一种不解似的神色,下巴点了点他旁边的聂寒,说:“我也真是奇怪,你这么会交朋友的人,怎么就看上他了呢,不怕拉低你身份吗?” 啪的一声,筷子被狠狠地撂在了桌上。 这次竟然是林朔秋。 林朔秋和林初时是两兄弟,眉目之间也有两分相似,都称得上是漂亮,但却完全是不同的风格,林朔秋太过锋利,发起狠来的时候,简直有种凶戾的意味,像只正在撕扯猎物,满脸血腥的美洲豹子。 他凶狠地瞪起眼睛,整个人被激怒似的,他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发出咔咔的声音:“姓毕的,你别让我在这儿出手。” 毕尧显然也被他杀气腾腾的威胁给吓住了,脸色一下有些发白地,噤了声音。 “我们家的人,还轮不上你来说三道四,”林朔秋眼皮微微一撇,一个眼风就把人扫得瑟瑟发抖,“再张嘴,你就给我爬着回去。” 眼看自己的弟弟被如此恐吓,都怂成了一只鹌鹑,毕庭却一点也没有替自己弟弟出头的意思,反而两手交握,撑住下巴,有趣地看着林朔秋好像个杀神一般,一脸的凶狠暴戾,唇边的笑意不减反增,眼中甚至有种极度兴奋的光掠过似的。 吃完饭回去,路上林夫人也提起了乔斯年的事情,说:“方家的五小姐刚刚特意来找到我,说小初和乔斯年原来是好朋友,小初,这个你怎么没和我们说过呀?” 林父也很诧异:“你不是才回国,什么时候又跟方家的人搅和在了一起?” 林初时只好把自己和乔斯年的事情翻来覆去又说了一遍,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他是啊。” 林父有些喝多了,感慨一声,说:“早知道你和方家的少爷还有这层关系,之前困难的时候,或许还可以找他们帮忙的。” 聂寒坐在前边开车,他今天倒是没喝酒,应酬得也少,林朔秋后来见了些朋友,也喝多了,林初时不放心他妈要照顾两个醉酒的人,聂寒就干脆自己开车,先将他们送回家去。 聂寒手把着方向盘,好像没听到林父的话,平稳地开着车。 林夫人说:“哎呀,那么大的口子,就连亲朋好友都没有肯帮忙的,小初和他们家那点远不远近不近的关系,又能有什么作用。” 又责怪地看了林父一眼,大概是觉得他这话当着聂寒的面说不好。 毕竟最后还是聂寒出手拉了他们一把。 林父说:“我也只是这么说说而已,我当然知道不太可能,只是生意场上本来就是看交情看人脉,有希望的话总要试一试,你又不是不清楚那段时间我们有多难。” 林初时没有吭声,他想到了之前乔斯年联系他,说愿意帮忙的事情。当时他就是觉得,即便乔斯年平时看起来很富裕,帮他一些小忙就算了,但这么大的事情,林初时到底还是开不了口的,乔斯年有没有能力是一回事,即便乔斯年真的有能力,也愿意帮他,他也不想再给乔斯年添麻烦。 林朔秋说:“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提也没意思了。” 然后他又伸手到前面,揉了把林初时的脑袋,说:“虽然毕尧那小子满嘴喷粪,不过有一点他说得倒也没错,你既然和方会长的外孙是校友,又在他手下做过事,看他也还挺照顾你,那能用的关系你也该用起来。” 林父也说:“毕竟方会长就要退了,乔斯年又是他很看重的后辈,虽然现在没参与家里的生意,但谁知道之后又会是什么发展,你们多和他打交道,总没有坏处的。” 他说的是“你们”,显然就不止是林初时一个了,其中也有提点聂寒的意思。 或者可以说,这本来就不是说给林初时听的,毕竟他们都知道林初时脑子根本不在这里,也不考虑这些东西。 林初时对这种交际任务其实倒也说不上厌恶,就是觉得麻烦,本来他和乔斯年关系好好的,简简单单,现在非要特别点出来,搞得很复杂似的,他就觉得有点心累。 但他扭过头,看了看聂寒,想到聂寒应该是需要的,拧眉想了想,还是嘟囔了一句:“我知道啦。” 聂寒把林父林母他们送到了家,又和林初时开车回自己的公寓。 聂寒一路上没说什么话,不过他平时就是很寡言的,林初时也没有太注意。 两人回到家,聂寒先去洗澡,出来的时候看到林初时握着手机,不停地输入,又不停地有消息声音进来,顿了顿,问他:“在和谁聊天?” 林初时埋头打字,头也没抬地说:“乔师兄啊,他刚刚问我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俩约个时间见一面。” 他说完之后,有一阵没听到任何声音,他有些奇怪地抬起头,就看到聂寒走到他面前,抽走了他的手机。 聂寒声音淡淡地,说:“时间不早了,快去洗澡,该睡觉了。” 林初时手中一空,有些茫然地哦了一声,心想这也没比之前睡觉的时间晚啊。 但还是下意识站了起来,要往浴室里走,等走了两步,又反应过来,他走回来,把手机从聂寒手里拿了回来:“等等,我最后回复他一下。” 他在聊天框里输入:「我先去洗澡了,师兄你看你什么时间方便,我都可以。」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嘿嘿,可以带家属吗?」 聂寒就站在他旁边,大概也看见了,突然地开口,说:“我不一定有时间。” 林初时被吓一跳,忙捂住手机,又扭过头瞪他一眼,嘟囔说:“……又没说家属是你。” 聂寒看着他,眼睛微微眯起:“那不然是谁?” 林初时吭吭哧哧,又有些脸红,最后干脆拿起睡衣,溜进浴室了。 等他从浴室里出来,聂寒都已经躺上床,关了卧室大灯,留了个床头灯,看起来是真的要睡了。 林初时也没好再多磨叽,迅速地收拾完之后,也爬上了床。 最后拿起手机一看,一直没有乔斯年的新消息进来,不知道也被什么事绊住了,林初时也没再管,关掉了手机。 又被聂寒伸手捞过去抱住,林初时念叨着这样睡很不好睡,半夜会被闷醒的,还是被聂寒一把捞了过去,还被严肃地告知这是计划表里的每日功课,不能缺少。 可真是认真完成功课的好学生一名啊。 林初时微弱反抗无果,也就很随便地妥协了。 就是感觉睡着的时候好像更闷了。 第54章 林初时在第二天的时候收到了乔斯年的回复,乔斯年说可以带家属,说:「正好我也有些好奇,想见见他。」 紧接着又开玩笑说:「不过我没什么家属可带,到时可能还需要你们稍微注意一下,请不要过分伤害到我。」 林初时身边有这样类型的朋友,一谈起恋爱来,那个腻味黏糊劲儿,心里眼里完全都只有自己的亲亲爱人。聚会聊天要是带上了对象,让人都不好意思开口插话到他们中间去,要是没带,那也三句话不离对方,聊什么都能绕到自己对象身上去。 搞得林初时都不敢轻易邀约谈了恋爱的朋友,除了自己要当电灯泡被迫照明的恐惧之外,也是因为受够了被甩鸽子的经历——在恋人的召唤之下,朋友算什么? 林初时尚且如此,乔斯年交游比他广阔多了,见过的世面只会更多。 林初时非常能理解对方的心情,于是信誓旦旦保证:“不会的。” 不过他没有说,其实乔斯年也用不着做这样的提醒,就他和聂寒之间,完全不必有这样的担心。 乔斯年和他初步定了个时间之后,林初时又去问聂寒有没有空,这位声称自己时间很紧张的大忙人,看起来果然有些不乐意,明显是不愿意在周末大晚上还要出去跟人应酬交际,但沉思片刻之后,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林初时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爸他哥已经把和乔斯年交往的利弊说得很清楚了,聂寒当然更不会不明白。 于是到了周六的晚上,两人一起去了乔斯年定好的餐厅。 乔斯年已经提前到了,两人被引去包房,进门之后,林初时就忙着摘围巾脱大衣。 围巾刚从脖子取下,聂寒就伸出手来,帮他接过了,挂在门边的挂钩上。林初时又开始脱大衣,大衣不太好穿脱,聂寒就站到了他身后,帮他往后拉住衣服,让他的手臂好从衣袖里出来,又帮他把大衣挂起来。 然后聂寒礼尚往来地,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了林初时面前,暗示性很明显地看着他。 林初时:“……” 林初时看了看这个有一分付出,就要收一分回报的男人,不知道说啥好,但还是伸出手,也帮他把围巾取了下来,又帮他脱了大衣,将两人的挂在一起。 等他们转过身,才看到乔斯年坐在座位上看着他们,露出一种“果然还是逃不过”的无奈表情,说:“现在就开始了,是吗?” 林初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一下有些尴尬,又很不好意思,但也不好解释,只好一脸坦荡,装作无事发生。 等他们都落座之后,乔斯年倒也没再打趣,把点菜的pad递给他们,说:“我刚刚已经先点了些,你们看看还要不要再吃点别的。” 林初时接过一看,就很开心:“有烤羊排和炒大虾。” 乔斯年笑着点头:“嗯,听说是这家店的招牌,你应该也会喜欢。” 林初时嘿嘿一笑,反正他的饮食喜好已经是无人不知了,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对肉爱得多么专一和深沉。 他看了一遍,乔斯年点的全都是他喜欢的类型,也就是说,全都是肉。 他翻到后面,停留在蔬菜区,看起来徘徊不定的样子。 乔斯年见了,挑了挑眉,很惊讶地:“你什么时候变得要吃菜了?” 林初时脸色有些苦大仇深,却很坚毅,说:“人长大了,总要多多尝试。” 又扭头去,指着一道水煮白菜,有些不确定地问聂寒:“你也做过这个的对吧,我记得是不苦的吧?” 聂寒说:“嗯。不苦,甜的。” 活像哄小孩吃药似的。 林初时竟也真的听了,他皱着眉沉思一会儿,最后很慎重地加了一道水煮白菜,成为了所有菜里的唯一一道全素菜。 乔斯年看看他们,最后没说什么,叫铃,让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 上菜还要等一会儿,三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当然,主要是乔斯年和林初时在聊,聊些读书时候的趣事,还有之前工作上遇到的问题,和近来的状况。 林初时还是很关心工作室的状况,他走之前乔斯年正在筹备一个新的画展,规模还挺大的,还会请到当地的媒体做宣传。 乔斯年说:“画展已经结束了,挺成功的,因为得到了大使馆的帮助,最后一天还挪到了大使馆区,做了一场特别展览。” 林初时很高兴:“哇,那很棒啊。” 乔斯年笑着点头,不过片刻,脸上振奋神色又微微顿住,他看了看林初时,说:“只是很可惜,当时你不在那里。” 林初时本来也是要参加展览的,不过他临时回国,又辞掉了那边的工作,乔斯年虽然很照顾他,但工作室毕竟不是为他一个人而开,他的名额自然被剔出去了。 乔斯年有些遗憾地说:“这对你来说,本来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林初时神色也是一顿,聂寒一直没怎么插话,听他们聊天,这时也把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林初时又很快地笑了起来,轻松地说:“人生总是有很多意外的嘛。” 毕竟当时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独善其身,置身事外的。 虽然的确可能失去了一些机会,但他也谈不上后悔,况且他也并不是说就这么放弃了自己的事业。 人生那么长,有起有伏也很正常,他看得还是很开的。 乔斯年看着他,片刻,点了点头,说:“也是,你回来这一趟,倒是歪打正着,找到了余生的另一半,也算是完成了很大的一件事,还要恭喜你才是。” 又转向聂寒,笑着说:“想来聂总也是有一定的过人之处,我这师弟一直很优秀,追求者众多,得到他的青睐可是不容易。” 聂寒看了林初时一眼,说:“是吗?” 他的语气和神色都有些冷淡,好像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但不知道为什么,林初时莫名有种心虚似的,他脸有些涨红了,连忙分辨说:“没有,师兄你不要瞎说。” 乔斯年微微笑着看他:“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而且我听说你们高中就是同学,我是不是瞎说,聂总应该也很清楚才对。” 聂寒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林初时很震惊地看向他:你嗯什么啊??? 但聂寒没有就这个回应他的意思,这时候菜也上上来了,话题拐了两个弯之后,已经拐到十万八千里远去了。 乔斯年又闲聊似的,问起他们高中的事情:“我还挺好奇的,你们高中是什么关系,是那会儿就有意思了,还是小初你回国之后,才发展起来的?” 林初时一下没过脑,嘴快地说:“当然是回国之后啦,高中我们关系很差的哈哈,就是那种他讨厌我,我也看不惯他的关系。” 乔斯年挑挑眉,微微笑道:“居然是这样吗?” 又不解地问:“可我怎么听阿姨说的是,你们俩是从高中就互相暗恋的?” 林初时猝不及防,被猛地呛了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瓢了——他差点忘了他和聂寒还有剧本的事! 聂寒拿了杯水给他喝,又帮他拍背。 手上动作不疾不徐,脸上也很冷静,他镇定地说:“嗯,就是表面互相看不惯,但其实心底暗恋的那种关系。” 林初时听了,顿时被呛得更厉害了。 一顿饭吃得波澜起伏,好不容易熬到了结账,聂寒先行起身,早一步去买单了。 乔斯年有些不高兴的神色,说:“本来是准备我请你们的,我是你们的前辈,实在不必和我争这个。” 林初时说:“没关系的,师兄你才回国,给你接风洗尘也是应该的。要祝贺的话,记得到时候来参加婚礼就行啦,要准备重一点的礼,我不会不好意思收的。” 他的声音轻巧又欢快,脸上仍是一派温和又天真的神色,说到婚礼,脸上不自觉的有更深的笑意,眼里都亮晶晶的。 乔斯年看着他,神色定定的,半晌,他眼里也慢慢地,说不上是什么神情,只是一点点,好像露出了一种很温和又很柔软,但又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的,黯淡下去的神色。 他说:“我听你说要结婚的时候,一直觉得很难相信,想象着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让你这么草率地决定结婚。” “我记得你说过怕麻烦,也怕被束缚,更怕感情破裂之后,落到彼此相见成仇人的地步,所以我……”乔斯年的声音猛地顿住了,没有再说下去,他看着林初时,后者也看着他,眼中清亮,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乔斯年和他四目相对,半晌,他又笑了起来,说:“所以我看到你现在是真的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我很为你高兴。” 他张开手,抱了抱林初时:“也希望你幸福。” 林初时停了停,也伸出手,回抱了他一下,真诚地说:“谢谢你,师兄。” 第55章 两人轻轻地抱了一下,很快就松开了,乔斯年微笑着,仍旧是温和而英俊的模样,说:“不过如果你遇到问题,还是欢迎你向我求助。” 林初时也嘿嘿笑一下,做出很狗腿的样子,说:“当然,我会继续抱师兄大腿的。” 乔斯年微笑着看他,抬了抬手,好像是想摸他的头,但是顿了顿,又很自然地放了下来。 林初时注意到了,但也装作没有看见。 乔斯年说:“我们走吧,聂总应该在外面等着了。” 两人出了房间,往前台去,果然看到聂寒站在那里,脸色说不上好看,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转过目光,看到他们两人一起走过来的时候,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的,和平常好像差不多,看不出心情好坏。 但林初时不知道怎么,却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真是见了鬼,他为什么要心虚,他又没做什么。 但脚下还是不听使唤地,主动走了过去,走到聂寒身边,他打哈哈地解释了一句:“好久没见师兄了,在里面多聊了两句。” 乔斯年笑说:“让你久等了。” 聂寒看了他一眼,很淡地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看起来并不在意。 林初时顿时觉得自己担心这担心那的,也是有点多余。 三人从餐厅里出来,就准备要分开了,乔斯年说好下次要回请他们,便与他们道别,打车先走了。 乔斯年走后,林初时看了眼手机,说:“还很早诶。” 时间不算晚,又刚吃完饭,他其实还不太想回去,这附近就有个喷泉广场,挨着商业街,晚上还会有灯光秀,还是很炫酷的。 但是聂寒径自往停车的方向走去,看起来没什么想再逛逛的意思。 也是,对他来说,大概这些也都是在无意义地浪费时间吧,何况还没有写在计划里。 林初时只好无奈地跟了上去,一路上聂寒开车,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林初时一开始没觉得,渐渐才感觉到车里安静得过了头,他有些坐立不安地动了动,绞尽脑汁地,努力找了个话题:“对了,乔师兄不是刚回国吗,之后应该要请些朋友聚一聚,到时你去吗?” 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回答,林初时就偏头去看他,又问了一遍。 聂寒:“到时再说。” 林初时一顿,隐约地感觉出了对方的冷淡和不耐,但完全摸不着头脑,又有些莫名其妙。 接下来他也没再说话了。 回到家之后,林初时上楼去洗澡,出来的时候聂寒并不在房间里面,他走出去看了一眼,楼下没有人,从书房底下的门缝里倒是漏出来了一点亮光。 林初时顿了顿,便转身回了卧室,他收拾好了上床,又玩了一会儿手机,都已经困得直打哈欠,聂寒还没有进来。 林初时又等了一会儿,实在困得不行,眼皮渐渐沉得撑不起来,连手机什么时候从手里滑出去的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聂寒昨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林初时完全没有印象,而等他睡醒的时候,聂寒又早已经起床出门去了,厨房照样给他留了早餐。 林初时吃过早餐,又画了会儿画,突然接到了帮他订做戒指的朋友的电话。 “什么?”林初时很惊喜地,“已经做好了?” 朋友在那头得意地说:“对啊,我可是为了你不耽误婚礼,想着能赶上是最好,所以真的加班加点地赶工出来了,过两天我直接让人给你送过来。” 林初时完全没想过戒指能在婚礼前做好,赶得上婚礼,那简直是意料之外的大惊喜了。 他感动得不行,恨不得抱着对方大亲几口:“天哪你太棒了,太感谢你了呜呜。” 对方哼了一声,还拿乔起来:“口头感谢就完了吗?” “知道知道,请你吃饭。” 对方还做出很不满意的模样,说:“一顿饭就想打发我?到时结婚给我包个红包知道吗,我要大的!” 林初时非常开心,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全部都答应。 最后总算是让对方心满意足地挂了,林初时想到自己设计的戒指就要到手了,还能在最合适的时间场合用上,就高兴地想要丢画笔,再原地蹦上几下。 林初时跑到沙发上去拿起手机,下意识想给聂寒讲这个事情,但是字打到一半,他又停住了。 他自觉不是个小气的人,但同样,他也承认,自己算不上是个很大方的人,他的确是很难忍受得了委屈,也不喜欢让自己感到不快的关系。 要说的话,昨天他和聂寒其实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不愉快,更没有吵架,但对方那种默不作声的冷淡,仍然让他觉得心里好像哪里被轻微地梗住了一样,让他有点难受。 或许聂寒就是这样的冷淡性格,又有点难以捉摸,但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把握到对方的机关,也没有完全适应,所以有时候,他其实会觉得有点难以忍受。 林初时最后给自己找出了一个理由,聂寒这会儿应该在上班,他还是等聂寒回来的时候,再当面跟他讲好了。 不过很巧合的是,今天晚上聂寒出去应酬,很晚都没有回来,林初时还没等到,就又先睡着了。 接下来连着两天,也都是这样。 聂寒好像突然变得很忙,或者说,变得更忙起来了似的,两人很少能在家里碰上面。 林初时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了,但也或许本来这才应该是两个人正常的相处情况,但不知道之前是怎么回事,反而一天好像总是在见面。 戒指已经送到家里来了,林初时亲自收的,但他也没有打开看,就收进了柜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前两天那种很兴奋的心情已经不见了,完全想不起来了。 林初时当然也不可能像怨妇一样,只会苦兮兮地呆在家里等,乔斯年才回国没多久,交际圈就已经开始形成了,别人都知道他喜欢什么,送的也都是他感兴趣的,乔斯年又转手送了他几张艺术展的票,让他有空可以去看。 票都是双人的,但林初时抽了个白天的时间,自己去看了。 展览是个很小型的个人展,被安排在郊区的一个废弃工厂,裸露的墙皮,暴露在空气中的铁丝网,布满铁锈的管道,都被画上了涂鸦,工厂本身看起来就像一个艺术品。 整个艺术展的主题也是如此,用细铁丝,旧报纸,缺了脚的板凳堆叠起来的世界,时光陈旧,充满了破碎感。 林初时一个人逛着展,拍了几张感兴趣的照片,走到工作人员区,本来想问问布展人,却是很巧地,撞上了乔斯年也在那里。 乔斯年看到他,也有些惊讶,然后笑起来,向他走过来:“来多久了?” 林初时晃了晃手里的票,说:“刚来,看到展子快要结束了,赶紧来看一眼。” 乔斯年点点头,问他:“感觉怎么样?” 林初时说:“挺好的,还挺有灵气的。” 虽然明显还有些生涩,有点夸张的颓废和不羁,却有种吸引人的锋锐感,像是年轻人的感觉。 乔斯年点头,笑说:“是,我也这么觉得,听说是个新锐艺术家,近两年异军突起的,所以我来找人了,看能不能挖角。” 说到最后,他笑着朝林初时眨了眨眼。 乔斯年爱才,尤其喜欢挑璞玉,然后自己来雕琢,所以看到好苗子总忍不住要拉一把。 当年林初时会被乔斯年捡回去,当然也不只是看他可怜。 林初时也笑起来,说:“乔老板现在都要跨洋挖人了,业务越来越广了。” 乔斯年说:“聊聊看,认识一下,总没有损失,或许人家愿意跟我走呢?” 林初时说:“那我想不出来有谁能不对师兄你动心啦。” 乔斯年轻轻一笑,问他:“没有吗?有的。” 林初时哈哈笑了一下。 不过最后他们还是没有见到那位个性十足的艺术家,对方并不提供联系方式。 林初时说:“好像很难搞的一个人。” 乔斯年倒没有不高兴的神色,说:“做这行的,也没有几个不难搞的。” 林初时点头,表示深有同感。 乔斯年又笑说:“不过你算是其中一个异类。” 林初时有些诧异,乔斯年说:“你的思维方式更像一个正常人,感情也更温和。” 林初时摸了摸鼻子:“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 因为一般会有人说,没有激烈的情绪,和时刻保持愤怒,想要表达的心情,是很难走艺术创作这条路的,因为内里碰撞的驱动力不足。 老实讲,他就一直很为自己太温吞了而觉得着急。 乔斯年说:“你怎么会这样想,并不是所有的表达都要激烈才能击中人心,不那么激烈的,温暖的,细腻的,同样是能触动到人的。最重要的还是在于情感上面,表达出来的能否令人共鸣。” 林初时更萎靡了:“……这我好像也不怎么行的样子。” 乔斯年摇摇头,说:“小初,你应该对自己更自信一点的。” 这种话老生常谈,但自信这回事,也不是说有就马上能有的,所以两人也没再就这个继续说下去。 正好乔斯年开了家里的车来,顺便送林初时回家。 第56章 展览在郊区,离市中心很远,路上还堵了会儿车,就耗费了不少的时间。 不过倒也不会无聊,两人本来就关系熟稔,乔斯年又是善谈的人,言谈风趣,又很有分寸,绝不会使人感到受冒犯,而且又是同行,共同语言也不少,聊着聊着,自然而然就聊到了国内如今的行业状况,这是他们共同关心的事情,总不免投入,聊得也很深,直到车子停到公寓楼下,还没觉得时间飞速流失。 乔斯年有些意犹未尽似的,说:“真是难得再和你这样聊天了。” 林初时也笑,说:“是啊,感觉都隔很久了一样。” 不知道怎么,两个人突然都有些感慨,大概是因为人生际遇充满未知的变数,总是出乎人的意料,让人措手不及吧。 车子已经停在楼下有一阵,林初时准备下车了,乔斯年又想起来地,问他:“对了,我给你的都是双人票,今天你是一个人来的,聂寒他没和你一起吗?” 林初时去拉车把手的动作一顿,然后嗯了一声,说:“平时他比较忙一点,今天也不是休息日。” 乔斯年看着他,说:“是吗?” 林初时又笑了下 ,说:“而且他对这种也不太感兴趣啦。” 乔斯年听了,不由轻微地皱了皱眉,但也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了。 林初时下了车,准备进去了,身后却又传来乔斯年叫他的声音。 他回过头,看见乔斯年也从车上下来了,他关上车门,走近一点,对林初时说:“其实一直想和你说件事,但总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林初时看着他,有些没明白他的话。 乔斯年说:“其实你如果决心回国内发展的话,可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很有前景也说不定,但是你不能沉寂太久,这个沉没成本你耗不起。” 林初时听了,抿了抿嘴唇,他当然不是不明白乔斯年的意思。 本来对他这种才刚刚挣出点名头的新人来说,如果不趁热打铁,多出一些作品,多找机会展出,再过段时间,之前他攒起来的那些名气也就随着时间全都消失,被人遗忘了,因为又有新的源源不断的人补上来了,本来这一行最不缺的就是有才气,有天赋的新人。 林初时心里被刻意压下去的焦虑,被乔斯年一句话又提了起来,他知道乔斯年是真的很关心他的前途,因此又感到一种辜负了对方的愧疚似的。 他默默地,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乔斯年张了张嘴,看起来想再说什么,这时候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喇叭声。 两人都被惊了一下,林初时扭头往声源处看去,看到一辆陌生的车子停在另一头,车头正对着他们,看着好像是早就停在那里了。 紧接着,从车里下来一个人。 居然是李闻声。 林初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紧接着又看见李闻声绕到车子另一头,打开车门,从里面扶着一个人下来。 林初时看到聂寒被李闻声从车里扶出来,聂寒显然是喝多了,走路都不太稳,李闻声扶着个醉人,十分吃力的样子。 林初时连忙走过去,帮忙一起扶着人,聂寒一身酒气,还很不配合,脾气都变大了似的,皱着眉头要挣开。 林初时差点被推开,但也没法和醉鬼计较,忙站稳了,手上仍稳稳地抓住聂寒的胳膊不放,问李闻声:“怎么了,喝这么多?” 聂寒原本是一脸暴力不合作的样子,不知道怎么,这下突然又有些安静下来了似的,也不闹腾了。 李闻声也总算是稍微能松了口气地,又说:“这两天不是都有应酬吗,这家伙不知道发什么疯,跟不要命似的,把对方好几号人全都喝趴下了。” 他说着,又抬头看了看林初时身后的乔斯年,目光一下变得有些耐人寻味地,但也没说什么,直接把人往林初时身上一丢,说:“好了,我就把人扔给你了,我走了,折腾他费劲死我了。” 林初时把人接住,当然也只能说:“谢谢,辛苦你了。” 李闻声摆了摆手,上车去了。 林初时扶着聂寒,大概是另一个人形扶手走了,聂寒一下重心不稳,林初时觉得自己身上沉了沉,是聂寒卸了力气,往他身上靠了一些。 乔斯年还站在路边,刚才他想说的话被打断了,等林初时扶着人过来,他也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对林初时说:“我刚才想跟你讲的就是,我在国内也还认识一些朋友,你如果要在国内办展,我这边可以试着帮你联系。” “我希望你可以认真地考虑一下。” 说完之后,乔斯年也离开了,临走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仿佛有重影似的,一直在林初时脑海里晃。 乔斯年说:“我实在很不希望看到你浪费自己。” 林初时把聂寒放到沙发上,大概是喝多了难受,聂寒的脸色一直沉沉的,眉头微微皱着。 这还是那天发生了一点不愉快之后,他第一次见到聂寒。 仍然是皱着眉地,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好像总是看到聂寒不高兴,为什么呢? 是因为聂寒本来就不太容易取悦,还是因为对着自己的时候格外容易不高兴? 林初时想了一会儿,有些乱糟糟的,想出来的这个可能性又让他很受打击,于是便想逃避地,先去给聂寒煮碗醒酒汤再说。 想起身,却没有起得来,聂寒拉住他的手,林初时挣了挣,没挣动,聂寒不知道是醉还是清醒的,睁着眼睛看他。 林初时问他:“你还好吗?” 不过他心里又突然地冒出来另一个念头:至少刚才李闻声的话证明了,这两天聂寒是真的在忙,并不是故意不回家。 真是奇怪,只是这样,就让他有些莫名被安慰到,好像烦闷的感觉陡然变轻了一些。 聂寒没有回答他,反而很突兀地,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要答应他吗?” 林初时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应该会吧,”林初时想了想,说,“毕竟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不想轻易放弃掉。” 聂寒没有说话了,空气里静静地,好像过了很久,他才嗯了一声。 大概是真的很累了,聂寒又闭上了眼睛。 但他一直没有放开林初时的手,林初时也没有再去挣开。 他坐在沙发的旁边,不知不觉地,看了聂寒很长的时间。 林初时看着他的时候,心里在想:那我现在这样,坐着一动也不想动,只想看着他,是叫浪费自己吗? 可是答应结婚的是他,答应试试的也是他,虽说中间出现了一些不愉快,但是那点不愉快,好像也不足以掩盖他在看到聂寒之后重新高兴起来的心情。 两相比较的话,好像也还是高兴的感觉更多一些。 快乐是很珍贵的,也很难得,所以他好像不应该把这种叫做浪费,他也并没有觉得这是浪费。 他也是认真地,一步一步地,想要开始经营好这段关系。 但是聂寒是怎么想的呢? 他说的试试,弄假成真,到底是怎样的含义呢? 或许是因为反正要和他绑在一起这么多年,与其一直不尴不尬,或许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都有需求要解决;或许是聂寒从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模样,现在眼前就他林初时一个,又没得挑,虽然一开始可能并不中意,但看多了也就慢慢顺眼了。 只能说,聂寒既然肯和他试试,愿意和他弄假成真,那至少说明是不讨厌他的,只是其中有多少喜欢的成分在,却很难讲。 不讨厌和喜欢之间,这个程度范围实在太大,林初时还不够有那样的灵敏度,去探测到更精确的范围,也无法捕捉到聂寒体内的真实心情,有时候甚至还会失灵,完全探测不出聂寒到底在想什么:比如前两天聂寒情绪为什么会那样。 他倒是一瞬间也想过聂寒是不是在吃醋,但是随即自己就把自己推翻了,聂寒并没有对他和乔斯年之间的来往做出任何的评价,以及投来更多的关注,往往只是过问两句就算了。聂寒对他的交友状态并不在意,这才是聂寒的风格,就像对食物那样,他好像对任何东西,或者任何人,都很难有真正的,非常明显的偏好性。 第二天聂寒好像个没事人一样,完全没有宿醉的痕迹,又早早地起床锻炼然后去上班了。 林初时佩服是很佩服的,又有点担心。 想了想,他叫阿姨熬了点汤,中午提了一壶过去聂寒的公司。 他已经没有前两天那么地烦闷消极了,想东想西,大概情绪都是可以消化的,而且那好像只是他一个人生了场没来由的闷气,并没有第二个人察觉到。 他也觉得,自己要从聂寒那里获得更多类似于关注的东西,其实是有点不切实际,或者说,他有点过于把对方的试试当真了。其实说起来,他并没有对自己做什么,也没有对自己发脾气摆脸色,分明和之前是一样的冷淡,但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他并没有觉得怎么样,前两天却好像觉得受了很大的委屈,还发起了脾气。 林初时觉得这样有些没意思,也不愿意生无缘无故的气,所以他决定先放下不管了。 但既然试试,还是要认真地试。 第57章 出门前林初时还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说要给他送一些冬天的厚衣服过来。 “回来没呆两天就又搬出去了,衣服都还在家里,你也没拿一些走,”林夫人说,“正好今天有空,我给你收几件送过来。” 林初时说不用了,送来送去怪麻烦的,他也不是没衣服穿。 林夫人没理他,说:“衣服都在你衣柜里吧,待会儿我去你房间找找。” 看来是早就决定好了,跟他说这么多,显然也只是和他打声招呼而已。 林初时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随她去了,并说:“那妈你记得帮我带一下那件羊羔绒的外套,我才买不久,还没穿过两次呢。” 林夫人说:“知道啦知道啦,臭小子,现在根本就不回家来了。” 林初时觉得很冤枉,说:“哪有啊,上周末不是还回家来陪你们吃了饭吗?” “对啊,上周末来陪我们吃了顿饭,我儿子可真孝顺。”林夫人语气佯装责备,声音里却是笑着的,说,“看到你和小聂处得好,妈妈也很放心。” 林初时嘿嘿笑了一下,没说别的。 林夫人又问:“你现在在做什么呀?” 林初时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保温壶,说:“……给聂寒送个汤。” 不知道怎么,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他迅速地又补充了一句:“他昨晚上喝多了,今天又很早去上班,人肯定不太舒服,吃点这个会好受一点。” 林夫人那边哦了一声,声音拖得有些长,以一种打趣的口吻,说:“知道啦,我们小初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会体贴人啦?” 林初时支支吾吾地,林夫人半嗔半怪,又取笑了他一会儿,总算是挂了电话。 林初时到了聂寒公司,他给聂寒打电话,倒是很快被接起来,聂寒问他:“怎么了?” 林初时说了自己现在在他楼下,给他带了汤的事。 电话那头稍微一静,而后聂寒说:“你稍微等等,我让人下来接你。” 林初时愣了下,说:“哦,好。” 停了停,又问:“你不在吗?” 聂寒嗯了一声,说:“我在外面,和人吃饭。” 又说:“我很快就回来了。” 林初时也知道是他自己没提前打一声招呼就过来了,也怪不着聂寒不知道。 于是说:“没关系,我就是带个汤来给你,送到我就走了。” 而且午休时间也快结束了,林初时也不好在这里待很久。 聂寒那边静了静,片刻,他嗯了一声,说:“好,辛苦你了。” 林初时摇了摇头,想到对方看不见,就说没有,其实还有别的想说的话,但是在电话里,也不太好说,他说:“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记得待会儿把汤喝了吧。” 电话那边又嗯了一声,依然是很简短,好像没有别的话可以说。 两人挂了电话,林初时没有等太久,就见到之前见过的那个前台姑娘下楼来了,小跑地到他面前,看起来是一路狂奔下来的,还在喘气:“老板说林先生你在楼下,老板现在不在,到外面去了,所以让我下来接你。” 林初时看她气喘吁吁,忍不住有些抱歉:“嗯我知道,其实不急的,辛苦你跑一趟了。” 小姑娘连连摇头,笑嘻嘻地说:“没什么呀,老板应该也很快就回来了,我们走吧。” 林初时摇了摇头,说:“我就不上去了,你帮我把它提上去就可以了,谢谢你。” 说着,就要把手里的保温桶递给她。 小姑娘猛摇头:“哪能啊,林先生您好不容易来一趟,老板心里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怎么能让你就这么走了呢,走吧走吧,跟我上去坐一坐嘛。” 林初时心说这小姑娘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怕不是完全继承了她另一个老板的吧,却还是没扛住小姑娘的缠人魔功,硬是被小姑娘死缠烂打地给拽上去了。 小姑娘很热情地跟林初时聊天,从楼下坐电梯到楼上,短短的一段距离,小姑娘自己把自己的底儿都给抖得差不多了。 小姑娘叫李萱,居然还真和李闻声有点关系,是他一个亲戚家的小妹妹,随便读了个大学,毕了业也没事干,正好哥哥开了个公司,缺个好看点的门面当前台,家里又嫌她一天到晚追星不干正事,干脆把她打发来这里,每天背着名牌包,开跑车上下班,就算一个月拿的四千块工资还不够她油费的,家里人也都放心了很多。 “本来一开始来这边工作,其实是看上了老板的颜,想追他来着。”李萱也不顾忌她口中老板的正牌对象就在眼前,大大咧咧地说,“但是老板真的太难搞了,我实在撩不动,就放弃了。” 林初时对她说的这个,一时竟也没有觉得很惊讶,其实只论外形条件的话,聂寒实在是很有吸引人的资本的。 林初时想着想着,有些出神,又听到李萱长叹了口气,感慨地说:“果然酷盖还是只有在屏幕里才是最酷最帅最可爱的,现实里真的是爱不动啊爱不动。” 林初时不知道该不该对此表示认同。 不过李萱很快又振作起来,她耸耸肩,向林初时嘿嘿一笑,说:“不过也是看人啦,毕竟老板对你显然就很不一样啊。” 林初时被她开了玩笑,只是心思不在上面,因此没说什么,连反驳也没有,只是笑了笑。 李萱把林初时又领到会客室里,给他泡了茶,没坐多久,林初时听到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林初时一下觉得就应该是聂寒,他站起身来,不自觉地,脚步加快了许多,他打开会客室的门,男人步伐很大,又快,刚好从会客室的门前经过,给他留下一个背影,跟在他旁边的还有一个女人。 但林初时一瞬间没想很多,只是下意识地出声喊住了前面的人:“聂寒。” 前面的男人脚步一顿,转过身来,脸上甚至出现了一种惊讶的表情,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他看着林初时,好像没料到他还在这里:“你没有走?” 林初时刚才那一声喊出来,其实就有种后悔的感觉了,现在听了聂寒的话,虽然好像听不出更多的语气,但莫名有种自己在这里很突兀,或者不受欢迎的感觉。 他顿了顿,嗯了一声,说:“上来坐一坐,马上就走了。” 聂寒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倒是他旁边的那个女人,刚才跟着他一起转了过来,现在也看向了林初时。 此时两人面对面,林初时隐约觉得对方有点眼熟,还没有更多的记忆冒出来,便听到对方说了一句:“好久不见,林同学。” 林初时微微睁大眼,再看向对方的脸,才从对方用妆容精心修饰过的脸上看出了原本的,熟悉的轮廓面貌,他顿了顿,脸色不自觉地微微僵硬,他轻微地点了点下巴,语气说不上好,有些淡淡地:“是你啊,好久不见。” 陈令仪,要说起来,也是当年他们的高中同学,只不过并不是一开始就在他们班,而是高三的时候,被学校用奖学金从别的学校挖过来的,陈令仪在原来的学校也是常年第一的学霸,是被学校给予厚望的清北苗子,不过也是家境不太好,他们学校给的奖金又多,所以才在高三的重要关头还转了学。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经历背景都有所相似,又都是数一数二的学霸,比较有共同语言,陈令仪一转过来,就和聂寒走得很近,两个人时常一起晚自习,甚至后来还上了同一所大学。 说回高三,那会儿林初时和聂寒已经闹掰了,还常常找聂寒的麻烦,从陈令仪的角度来看,怎么看都是他林初时不学无术,仗着家里有钱在学校横行霸道,欺凌同学,而且她又和聂寒走得近,自然是对他没有好感,林初时当然很清楚这一点,不过同样地,他对陈令仪也没什么好感,甚至还有些讨厌。 因为聂寒就是当着陈令仪的面,说他不学无术,说不想和他这样的人交朋友的。 林初时这辈子丢过的最大的脸,可能就是在聂寒面前,还被另一个人全程看见了。 就算说他是迁怒,林初时也认了,反正他对陈令仪,实在是提不起半分好感,甚至隔了这么多年再见,他还能清晰回忆起当时那种尴尬,愤怒,又羞耻的感觉,让他耿耿于怀。 林初时看看她,又看看聂寒,明白了过来,问:“你中午是和她出去吃饭吗?” 聂寒看着他,嗯了一声:“谈点事情。” 又补充了一句:“李闻声也在。” 其实这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毕竟要说起来,这两个人才是从高中起就一直是朋友,陈令仪看起来混得也还不错,他们如果成为生意伙伴,也很正常。 他倒也不至于怀疑聂寒和陈令仪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毕竟在他看来,聂寒可能很难真正地对一个人产生爱恋之类的情感。 谈不上吃醋,但他的确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这是针对陈令仪的,而且问题是出在他自己身上,他很明白这点。 但不舒服归不舒服,那是聂寒自己的朋友圈,跟他是没有关系的,更没有权利去干涉什么。 因此他只是点了点头,了解地说:“我明白。” 又说:“对了,汤刚刚放在会客室里了,你记得去拿,我先回去了。” 他的语气,态度都很平和,也很正常,看起来的确是没有任何不快的样子。 聂寒看着他,片刻,点了点头,说:“我送你。” 林初时说:“不用了,你还有客人在,不用管我,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聂寒也就没再说什么,看着他转身走了。 林初时出了大楼,心里一口郁气还没完全散干净,又接到了他妈妈的电话。 林夫人的声音很严肃,带着一种少见的严厉:“林初时,你现在马上回家来。” 第58章 林初时被他妈的口气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头皮发紧,有些紧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夫人不肯多说,只是声音更严厉了地:“你先回来。” 林初时心口一跳,有很不好的预感,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厦,想到聂寒,攥着手机的手微微发紧,他定了定神,说:“好,我马上回来。” 没有再多对话,母子俩挂了电话。 林初时打车回家,一路上设想了很多可能性,但都一一被他按住,不敢深想下去。 天公不作美,一路上竟连个红灯都没碰上,道路畅通得不可思议,林初时到家的时候,还比平时快了十多分钟。 这是天意让他趁早上门去送死啊。 林初时下了车,在院外徘徊了得有五分钟,才勉强压下忐忑不安的心情,视死如归地推开了门。 家里客厅,两只沙发上一左一右坐着他爸妈,两人都坐得十分端正,神情肃穆,严厉地看向他。 但他哥不在。 林初时还没来得及为这个事实松一口气,林夫人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你哥有事耽搁了一会儿,马上回来。” 林初时那口气还没松完,就被直接戳漏了。 他脸色有些尴尬,又强作出无事,挤出个笑来:“爸,妈,这么急找我过来,出什么事了吗?” 林父瞪着他,脸色沉沉,看起来有种竭力压制的怒火:“出了什么事,你还有脸问,我还想问问你出了什么事!” 说着,他将手里一个文件袋重重地扔到了茶几上,文件袋是被打开过了的,被这么重摔之下,还从里面漏出了几张纸页,最上面赫赫写着“结婚协议”四个大字。 林初时看到那份文件袋,脑子里就是一白,眼前只明晃晃地闪过两个大字:完了。 最可怕,最不敢去想的那个猜测瞬间落实。 他爸妈知道了。 林初时脸色一下白了,脑子里全是被抓包的空白和无措,只是下意识地辩解:“爸,妈,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听我解释……” “好,我们听着,这次你又要怎么解释?”林夫人看着他,脸上也覆了一层阴影似的,她说,“是要说你一直喜欢他,还是他一直喜欢你?你们从高中就互相喜欢,是不是?” 说到后面,林夫人的声音微微提高,她用一种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伤心的眼神,看着自己疼爱的,总是为他做掩护的小儿子。 这种目光让林初时一下被戳中地,愧疚得几乎不能直视她。 他想不出来更多的辩解了,脸色苍白,几次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头颅在父母的逼视下渐渐垂落下去,仿佛沉重得抬不起来。 一片寂静里,林父慢慢地叹了口气,好像最初的怒火消退下去之后,现在只余下了一种沧桑:“我知道,是因为前段时间我们家出事,所以你才……” 林初时抿抿嘴唇,想说不是,一时却发不出声音来。 林夫人看着他,也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说:“你知道,我们并不是想怪你,更不是要生你的气,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家,想解决困难,可是你怎么会这么傻,用自己的婚姻来做代价呢?” 林初时低着头,嘴唇动了动,小声地说:“……不是的,不是这样。” 林夫人看着他:“嗯?” 林初时舔了舔嘴唇,说:“……我不只是因为这样,才要和他结婚的,我也不是全部都在骗你们,我确实,确实是……” 当着父母的面剖白自己,让他觉得羞耻,又难以启齿,最后林初时没能说下去,但是林父林母当然不至于听不出来他的意思。 林夫人看着他,仿佛并不意外,她的眼里甚至显出了一种柔软的,不忍的怜悯之色:“就算你是这样,那他呢?” “那你知道,他又是为了什么,和你结婚呢?” 林初时一下哑然,他当然说不出来聂寒会选择和他结婚的真正原因。 “——他当然不知道。” 林朔秋的声音却突然从门口的方向传来,在场的人都扭过头去看,林初时脸色阴沉,大踏步走了进来。 跟在他身边的还有毕庭。 毕庭微微笑着,朝他们打了个招呼:“伯父,伯母,小初。” 林初时没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林父林母显然也没料到,脸上的表情一下有些僵硬地——现在毕竟是在处理他们自己家里的事情。 但林夫人还是很快打点起笑容,亲切地问:“小庭怎么过来了呀?” 毕庭说:“我这边无意间了解到一些事情,因为恐怕要关系到朔秋和小初,所以想先找朔秋说一说,正好朔秋因为小初的事回来,我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林父林母互相看了一眼,显然一头雾水。 林朔秋的脸色更难看了,隐约还有点不自然,让林初时更加云里雾里了:“到底怎么了,哥?” 毕庭说:“聂寒和小初曾经是高中同学的事,相信伯父伯母都已经知道了,正巧我有个下属,曾经也是聂寒的同学,可是她告诉我,他们的关系,好像并不是那么和睦,相反还很糟糕。” 林夫人看向林初时,林初时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 林父微微皱眉:“那这跟朔秋又有什么关系?” 毕庭说:“不知道伯父还记不记得,小初之前在国内读书的时候,被人跟踪过的事情?” 林夫人点了点头,说:“记得,小初还瞒了很久,到后来才告诉我们,而且那个人也很久没出现过了。” 毕庭说:“伯母没有想想对方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了吗?” 林夫人摇了摇头。 林朔秋听得不耐烦了,说:“这么啰里八嗦的烦不烦?” 毕庭看了他一眼,像是无奈,又笑了一下,说:“我只是想帮伯父伯母再完整地回顾一下而已。” 林夫人闻言,看看林朔秋,不由有些怀疑地,说:“不会是你做的吧?” 林朔秋脸色僵沉,却没有否认。 林夫人顿时更犹豫了,看向林初时,不确定地说:“那个跟踪你的人……该不会就是小聂吧?” 林初时一脸“这都什么”的莫名巧妙表情,说:“这怎么可能?” 林朔秋脸色更僵**,仿佛梗了口气地,说:“对,不是他。” 但紧接着,又粗声粗气地说:“但我确实是把他打了。” 林初时闻言,一下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哥:“你说什么!?” 林父和林母也都震惊地看着他。 “我当时知道林初时这小子被人纠缠,但是我人在外地,就找了人去收拾那个混蛋,谁知道那帮废物找错了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反倒把聂寒给打了。”林朔秋说着,脸上也很尴尬,又有种恼怒地,说,“我也是之后知道打错了,又重新找人去把那个人收拾了一顿,让他保证再也不敢出现在你面前。” 林初时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当年那件事,最后原来是这样解决的,更不知道他哥还把聂寒也打了一顿。 他脑子里电光火石,猛地想起,在那次毕业聚会上,聂寒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恶狠狠对他说的那些话。 原来是因为这样。 难怪聂寒对他哥的态度总是不太对劲。 难怪高三那次聚会上聂寒对他说那些话。 聂寒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是他哥找的人打他? 聂寒是不是也一直以为,是他让他哥找人打他? 林初时越想心越凉,连脚底都窜起一股凉意似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惊慌,甚至比刚才被爸妈戳破假结婚的时候,都还要更心慌。 他猛地看向他哥,甚至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一下破了音:“哥,你怎么能这么做?!” 林朔秋被他一吼,脸上也显出了不自在的神色,又强撑着,说:“我怎么会知道打错的那个人就是他,后来我再想把人找出来,也没找到啊。” “而且他明明一直记得,见到我的时候,你也记得他对我是个什么态度,可他说什么了,”他说着,突然地又咬了咬牙,眼里掠过一丝阴云,“他闷着一声不吭,谁知道他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林初时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又吼了回去:“可那是他的错吗?!” 林朔秋瞪大了眼,仿佛难以置信被自己的弟弟接连大吼了两次似的,他瞪着林初时,额头抽搐,看着也像是要发怒了。 毕庭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插了进来:“小初,你冷静点,你哥他不是这个意思。” 林初时胸膛剧烈地起伏,一种十分荒谬又愤怒的感觉充斥了他,还隐隐有种恐慌感,他不能多想,不敢多想,只能瞪着眼,不知道该去指责谁。 好像谁都没做错,谁都不是故意的,但是聂寒却在这其中,受尽了没有来由的欺负和委屈。 “朔秋,你也不要忙着发脾气,”毕庭又转过来安抚暴躁的林朔秋,“我知道你不是想为自己做过的事推卸责任,你的意思是,明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在这样的前提下,聂寒到底为了什么还要和小初结婚,他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林初时的神经猛地一跳,他瞪向毕庭,一副怒气腾腾,想要咬他一口的样子,但手心却不自觉地攥紧了。 连林父林母都显出了动摇的神色。 毕庭最后极有技巧地稍微顿了顿,把所有人的神经都勾得紧张起来之后,他以一种怀疑的,不确定的,却又充满了引诱的口吻,说:“比如说,报复。” 第59章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震,林父林母神色都不由一变。 林初时狠狠地往毕庭瞪了一眼,说:“你瞎说什么?!” 又转向他爸妈,着急地说:“爸,妈,你们不要听他乱讲!” 毕庭看了他一眼,又说:“小初你和伯父伯母可能还不知道吧,其实我之前和朔秋已经说过了,朔秋本来找了几家投资公司的,但都被聂寒私下找人拦住了,然后他再亲自上门联系的你们,这又是为了什么?” 林父闻言,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又转向林朔秋,厉声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林朔秋的脸色阴郁,嘴唇抿得很紧地,却没有否认。 林父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林初时求助地看向林夫人:“妈,事情不是那样的,聂寒为人品行怎么样,这段时间你们不是看在眼里的吗,他是这样的人吗?” 但是连林夫人这次也不站他这一边了,林夫人严肃地看他一眼,说:“在没有看到这份合同之前,我确实不会这么想。可是小初,现在我没办法再相信你,也相信不了聂寒。” 所有的那些好感基于这场婚姻是真实的基础上,现在连这个信任的前提都被打破了,原来是假的,那么一切也都显得不真实了。 林夫人看着林初时,目中有些不忍,但她狠了狠心,还是说:“你们的婚姻本来就是一场交易和欺骗,根本不像你们之前说的那样,是因为彼此喜欢而结合的,不是吗?” 林初时被问得哑口无言,因为遭到强烈冲击,他脸上都有些发白了地,却还是摇头,几乎有些固执地,他强撑着辩解说:“可,可是……我们现在也很好啊,感情也是可以慢慢发展的,他,我们,我们也说好了,要试试看的……” 他有些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解释着,捏着一点底气就不肯撒手,仿佛抱着救命稻草,是唯一能证明他正确的证据。 可是所有人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他越说,越觉得心里那根稻草飘忽又沉重,好像沉得要将他压垮,又轻得捉不住,他的底气是被放在一个气球里,吹得越大,漏的气越多,以至于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都后面简直要消失了似的。 林夫人问他:“你是真的这样觉得的吗,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吗?” 她的声音柔软,并没有说什么重话,林初时的眼眶却突然地就酸了起来,喉咙也发涩,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好像从小到大,只要他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到家里来,妈妈总是用这种温柔的,带了心疼的语气和他说话。 他之前一直没觉得怎么样,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他是有觉得受委屈的,聂寒的冷淡态度,聂寒的若即若离,还有他不了解的,发生在聂寒身上的事情,他不能把握住聂寒这个人,不能看清他的内心到底是什么样,这些都让他觉得困惑,无措,在反复中又觉得受委屈。 可是他又不能对谁说这些事情,不能露出马脚,不能让别人看出他们的不对劲。 林初时低着头,不吭声,林夫人看着他,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林父在沉默里出了声,说,“这场婚姻根本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 林初时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爸。 林父说:“我做生意几十年,什么危机没遇过,什么境况没待过,我们家就算面临再大困难,即便是落魄了,也不可能要你一个人做这样的牺牲,来帮我们家度过难关,你把你爸,你妈,还有你哥当成什么人了?” 林初时羞愧难当,嗫嚅着说:“爸,我……” 林父挥手打断他:“行了,我也不是想怪你,这个事谁都怪不着你,我知道你初心是为了我们好,但你自己想想,你做得对不对?” 林初时又说不出话来了。 “既然你也知道做得不对,是个错误,”林父顿了一顿,严肃地看着林初时,声音有些发沉地,说,“那就及时纠正,把它改过来。” 林初时从家里出来,手机一直握在手里,已经汗津津的了。 他在门口打了个车,回到公寓的时候,发现玄关鞋架上放着聂寒的鞋子,对方已经回来了。 林初时绕过玄关,先看到了客厅里那个巨大的圆柱形鱼缸,然后才是站在鱼缸旁边的聂寒,他面前是游动摆尾的彩色的鱼,还有巨大的透明落地窗,外面的夜幕已经低垂下来,天幕墨蓝,很快要变成完全的黑色,而不远处国贸大厦的灯光璀璨,地上的车流也闪烁得好像一条彩带。 聂寒背对着林初时,面对着玻璃窗和鱼缸,不知道是在欣赏鱼缸里的鱼,还是在看外面车水马龙的世界,他像是看得出了神,连林初时回来了也没有发现。 林初时站在玄关和客厅的交界处,看了聂寒的背影一会儿,先出了声:“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面前的人影好像是稍微僵了一下,而后男人转过身来,看着他。 屋子里还没有开灯,只凭着鱼缸幽淡的蓝色灯光,和外面不时闪过的灯柱的光,他们才能模糊地看见彼此的身影。 但也还是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聂寒说:“今天没什么事,所以回来早一点。” 林初时哦了一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又问:“汤你喝了吗?” 昏暗的背景里,聂寒还穿着白天的深色西装,此时像是快要融入到了夜色里,林初时只能看到男人模糊的轮廓,他很不明显地点了点头,说:“喝了。” 接下来就又陷入了沉默地。 林初时有些迟钝地发现,好像他和聂寒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这样,除了必要的沟通交流,就没有话可以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在想,到底是因为聂寒天性冷淡,寡言少语,还是因为他的确跟自己没有话可以讲。 那他和别人呢?和白天的那个女人呢? 陈令仪和他交往了那么多年,他也是这样对待她的吗?陈令仪也能接受他这样的冷淡,和他做这么久的朋友吗? 可是林初时又很清楚地记得,从前读书的时候,聂寒和陈令仪两个人在教室里,就能因为一道题,说上很久的话,可是那么多的话里,全都是在讲题吗? 林初时站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手脚发麻,一动不能动地,他脑子里还有很多话,拥挤着,吵嚷着,这时偏偏也都说不出来。 聂寒先动了动,他开了灯,走到林初时的面前,垂下眼地,看着他:“今天是出去玩了吗?” 顿了顿,又补充:“回来没看见你。” 林初时手指轻微地动弹了一下,被对方的注视所笼罩的感觉让他觉得紧张。 但奇怪的是,这种紧张并不让他反感,反而有种安心似的,好像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和忐忑,左右摇摆的天平,又增加了一点可以倾斜的力度。 他希望这种倾斜的力度可以更明显一点,让他能够作出决断。 他不自觉地攥住了手心,嗯了一声,说:“家里有点事情,妈妈叫我回去了一趟。” 聂寒又问他:“出了什么事,严重吗?” 这种时候,他又觉得聂寒其实好像并不是一点也不在乎的,也不是完全对自己冷漠,毫不关心。 他心里又悄悄地把天平往自己倾向的那一头拨了一些,勉强稳住自己,摇摇头说:“没什么大事,不要紧的。” 聂寒看着他,片刻,点了点头,说:“我买了牛肉,晚上吃这个。” 林初时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笑,有些高兴地,说:“好啊。” 他还是有点想相信聂寒,就算一开始并不是因为喜欢,目的也不是很单纯,甚至可能对他充满了厌恶,但是在相处里,或许也慢慢开始变得能够接受他,否则的话,又为什么会对他说假戏真做,弄假成真呢? 有什么必要呢? 聂寒开始在厨房做饭,林初时上楼去换了衣服,还顺便帮聂寒把西装外套也脱了下来,拿上楼去。 上楼梯的时候,林初时已经能闻到厨房里开始飘起的香气,他能想象出聂寒站在自己背后,切菜炒菜的动作和神情,大起大落了一天的心情,好像在这个时候终于有所平静下来,他很谨慎地揣着这种细小的喜悦,小心翼翼地上了楼梯,像是怕自己动作太大,会把心里天平的砝码给摔下来似的。 他换了家居服,准备下楼的时候,听见了手机铃声响,他翻了一圈,最后在聂寒衣兜里翻到了手机,是有人打电话过来。 来电人的名字林初时不认识,他也没有擅自接,准备拿下去给聂寒,不过对方的耐性也不佳,可能见没人接,就先挂了。 电话挂断之后,手机屏幕继续回到屏保状态。 屏幕上还有几条未读消息,都是还没来得及打开看,自动在手机屏保上跳出来的。 就这么大剌剌地出现在了毫无准备的林初时眼前。 「我还是没有明白,你怎么会和他结婚。」 「还是说这就是你的报复?」 来信人是:陈令仪。 第60章 「他们从前是怎么对你的,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他哥甚至还叫人来打过你,这些我现在想起来都还是生气,」 「你当时亲口说过要报复他们,这就是你的报复吗?」 …… 信息有点多,一条接着一条,连成串的,显然对方也是忍不住,难以克制自己的困惑与不平。 原来陈令仪也知道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她甚至亲耳听过聂寒说的那些话。 林初时看着陈令仪发来的那些信息,那些质问,好像也是在质问他一样。 他心里想:是啊,为什么? 他哪里来的那么大自信,觉得聂寒可能并不讨厌他? 甚至在经过那些事情之后,还想要和自己试试,想要和自己在一起? 他明明知道,这才是可以说得通的,才能解释为什么中学时代的聂寒明明那么讨厌他,多年之后却提出要和他结婚,还慷慨地帮他家解决困难。 可是他还是对爸妈说不是这样的,他捏着那点不充足的底气,还是想要偏心地,盲目地去相信聂寒,想要证明事实并不是像毕庭说的那样。 他对爸妈说他会回来亲自和聂寒谈一谈,他不想这么草率地结婚之后,又要更草率地离婚。 他抱着期冀,希望这次或许也是因为这样那样的误会。 但是事实告诉他,这次不是误会。就像是用力甩给他一巴掌,把他的自欺欺人,想要麻痹自己的东西,都全部打散了一样。 从头到尾,聂寒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和自己接触呢? 他想起自己从家里离开之前,妈妈对他说的话:“就算在这个过程里,你当了真,但是小初,你的想法代表不了他的,你明白吗?” 用蹩脚的借口逼着他协议结婚,接近他,挑逗他,看着他慢慢当真,然后对他说弄假成真,聂寒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自己一步步沦陷的呢? 林初时心口发凉,又轻微地抽搐,让他站不稳地,握着手机跪倒在床边的地毯上。 林初时在楼上待了很久,他把屏保上面的未读消息提示给划去,才拿着手机,慢慢下楼去。 饭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聂寒正把菜端上桌,看见他下来,对他说:“下来得正好,过来洗手吃饭了。” 林初时看着他,后者仍然是熟悉的,冷淡的模样,好像聂寒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并不因任何事而有所不同。 林初时顿了顿,走过去,把手机递给聂寒:“刚刚你的手机响了,我没接。” 聂寒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未接来电,就收进了兜里:“不管,先吃饭。” 林初时嗯了一声,坐到餐桌前,饭已经盛好了,但他拿起筷子,一直没有动。 聂寒注意到了,微皱起眉地,问他:“怎么了?” 又看了看桌上的菜色,说:“不合胃口?应该都是你喜欢的。” 他这种若无其事,隐隐约约所展现出来的某种关心体贴,又要让林初时陷入摇摆不定和动摇当中去了,但他现在喉头和心脏都被梗住,这捉摸不定,模棱两可的体贴也让他不能理解,觉得困惑。 他放下了筷子,头却低下去,不去直视对方,说:“我今天回去,是我爸妈有事情要和我说。” 大概是他的语气不同寻常,整个人看起来也和平时不太一样,他的眼角余光看到聂寒也放下了筷子,片刻,他嗯了一声,说:“所以是什么事情?” 林初时不自觉地握住了自己的手,他看着自己手指关节微微发白地,说:“合同被我妈看到了。” 他舔了舔嘴唇,又更明确地补充了一句:“他们知道我们的事情了。” 一瞬间,空间里的声音仿佛被吸干净似的,安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不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只有十秒,又仿佛过了很久。 聂寒的声音响起来:“然后呢?” 一如既往地镇定,冷静,透着一种无动于衷的冷漠。 林初时忍不住抬起了头,有些匪夷所思地看向聂寒,后者看着他,面无表情,目光里漆黑深沉,什么都看不出来。 林初时确实也从来都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聂寒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他们知道了,然后呢,那又怎么样?” 他这种毫不在乎,不以为意的态度令林初时微微有种被刺痛的感觉。 指甲戳中了掌心,这也让他有些觉得痛,但林初时却无意识地攥得更紧了,他没有再试图逃避聂寒的目光,而是直视着对方,说:“他们不承认这样的婚姻,想要我们离婚。” 他紧紧地盯着聂寒,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出来点什么,可是聂寒的脸色仍然是文风不动,仿佛冷硬成了一尊雕塑一样地,他的目光也定在林初时身上,说:“他们,这是他们的意思,那你呢,你的意思是什么?” 林初时猝不及防,被他问得怔了一怔。 但又很快回过神来,他感到一种被逼迫着承认自己心意的难堪和恼怒,说:“现在问我的意思有什么意义吗?一开始你有问过我的意思吗?” 他握紧了拳,忍不住地有些高声起来:“何况你跟我结婚,根本也不像你一开始说的那样,是想通过跟我们家联姻达成合作,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是不是?” 聂寒看着他,目中神色终于慢慢有所变化地,他脸上微微僵硬地:“你知道了?” 林初时见他大大方方,完全没有否认的意思,顿时更心梗了,简直不知道是该先愤怒还是先伤心地:“是啊,你大费周章准备了那么多,设了这么多套子,不就是等我钻进去吗,现在我真的如你所愿,你满意了,高兴了是不是?” 聂寒曾经的确是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甚至是受到过屈辱,这些对聂寒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而这些事情,自己虽然不知情,却脱不了关系,他没办法说自己无辜——但这就是他应该被这样对待的理由吗? 他就应该被这样欺骗,被以这样的方式愚弄,报复吗? 他可以为从前的事向聂寒道歉,也可以代他哥向聂寒赔罪,向聂寒作出补偿,但他没有办法接受这种。 聂寒沉默地看着他,片刻,说:“所以你的意思,也是想要和我离婚吗?”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林初时,目光既黑又深,有种沉沉的,风雨欲来的意味,林初时一瞬间被那种目光压得抬不起头来地,却咬住牙,点了点头,说:“是。” 他的确是喜欢上了聂寒,也认真想过要与他相处下去,但这个的前提并不是建立在这一切都是假的基础上,他的感情也并不是被聂寒拿来当筹码的。聂寒费这么大心思,把他绑在了身边,又让自己对他动了真心,但是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聂寒精心准备的圈套,一场大型的报复的一环,目的就是为了把自己,和整个林家控制在他手心里,林初时绝对不能接受,更对他的心机感到一种不寒而栗。 林初时的声音不太稳,直视着聂寒的目光却充满坚定,仿佛下定了决心,要从他身边逃离开。 聂寒的眼睛盯着他,眼里仿佛有风暴涌起,在眼底汹涌地激荡起来,林初时直视着他,没有退缩,手脚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有些颤抖。 半晌,聂寒嘴唇张合,冷冷地吐出四个字:“我不同意。” 聂寒脸色更加僵冷地,仿佛已经要冻成了冰块,他的声音又冷又沉,从骨子里泛出一股阴郁和偏执气息地,说:“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和你结婚的目的,你觉得我还会放你离开吗?” 林初时瞳孔放大地,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聂寒看着他,缓缓地扯了扯唇角,但他脸色和眼里都发沉,这个笑让他看起来没有好上半分,反而无端有些冷酷嗜血的意味:“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和你签那个合同?” “你别忘了,你们家的经济命脉,现在也都握在我的手里。”聂寒说着,上半身探过来,隔着桌子,伸手捏住了林初时的下巴,掰过他的脸,让他颤动的眼珠直视着自己。 他冷冷地盯着林初时,声音发沉地说:“你以为你还能跑得掉吗?” “他以为他是谁,王八蛋,他以为自己是王法,没人治得了他吗!” 林家别墅里传来了林朔秋的破口大骂声。 一个小时前,和聂寒那场谈话之后,林初时大受打击,感觉自己不能再和聂寒在同一个空间里呆下去,什么东西也没拿,直接从公寓里搬了回来,然后把和聂寒谈话的结果简略地告诉了自己家人。 即便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修辞,转述时也尽量了缓和了许多,林朔秋还是被轻而易举地点爆了,当即破口大骂。 林初时坐在椅子上,面色发白,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林夫人左右看看,最后看向林初时,脸上有种忧色:“这可怎么办啊?他和小初之间签的那个协议,和公司也签了合同。” 林父用力地将拐杖往地上一拄,沉声怒道:“他不就是想报复之前朔秋对他做过的事吗,从前是朔秋干了浑事,这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全家都可以向他赔礼道歉,可是他搞这些干什么,当我们林家真的好欺负是不是?!” “他投的资金,我会一点不落地全部赔给他,我也知道你们签了合同,违约方面的事,我亲自来和他谈!”p 第61章 林初时当晚是在林家住下的,当然没有谁还想让他回到聂寒的那套公寓里去。 林父发了很大的火,开始联系律师收集材料,林朔秋也在着手检查公司的现金流有没有问题,需不需要寻找新的资金链填补。 一家人都折腾到很晚,林初时心神俱疲,回到房间,也不想动,他趴在床上,睁着眼睛就发呆,闭上眼睛,却又出现聂寒那张阴沉狠戾的脸,在旁边鱼缸里蓝光的闪烁下,简直有种狰狞。 他为聂寒脸上出现那样鲜活——虽然那与其称为鲜活,不如称之为可怖——的表情而心惊,甚至难以分辨当时他的第一感觉是震撼还是惊惧。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是林夫人:“小初,你睡了吗。” 林初时回过神来,回:“没有。” 轻轻的一声,门被推开了,林夫人端着一杯热牛奶从外面走进来。 林初时从床上坐了起来,还是没什么精神和力气,整个人有些恹恹的:“妈妈,有什么事吗?” 林夫人把热牛奶放到床头柜,坐到他旁边,凑近一些看他,眼里有着担忧:“你还好吗?” 林初时显而易见地无精打采,却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林夫人没有戳穿他这个再明显不过的谎言,把牛奶递给了他:“把这个喝了,待会儿好睡一些。” 林初时接过牛奶,捧着杯子,却没有喝。 林夫人看着他,片刻,却什么也没说,伸手抱住他垂下去的脑袋,轻轻地拍。 就像他还在小时候,受了委屈和欺负,被妈妈抱进怀里安慰。 林夫人轻声地说:“我们小初,怎么这么倒霉,谈恋爱总是不顺利呀?” “是不是要去拜个菩萨呀?”林夫人声音轻柔,像是在哄小孩,还带着轻微的笑意,“让菩萨保佑我们小初,祛祛霉气,能好好地谈个恋爱就好了。” 林初时把脸埋在妈妈怀里,知道她是想安慰自己,一下又想笑,又想哭,他声音有些闷,说:“可能你儿子天煞孤星,不能红鸾星动,一动就要倒霉,只适合孤独终老。” 高中初恋就差点被学长揍一顿,高中快毕业的时候又被人跟踪纠缠,出国之后交过的对象也没一个好下场,全部都掰得很难看。 这次聂寒可能更要勇攀高峰,打破他倒霉的记录。 林夫人捏了捏他后脖子,轻斥:“瞎说什么,我儿子这么有才华,又长得好看,性格还很好,不知道多招人喜欢呢。” 林初时没吭声,亲妈的滤镜太厚,他无言以对。 “就算一时不顺利,也只是最合适的还没有出现。”林夫人顿了顿,又说,“你和小聂,可能就是不适合,这也是没办法的。” 不适合。 他妈为了顾及到他,用的词也过于温和了。 这样从头到尾都充满了虚伪和谎言的婚姻,岂止是不适合,他们就不是该走到一路的人。 聂寒大概也从来没想过他们适不适合,只有他傻了叭唧当了真,还觉得某些片段充满了温情,陷入了一种不切实的浪漫幻想,认真地想要和对方试试,想要和对方磨合。 林夫人又说:“我知道你心里难过,白天你还和我们保证,要去和对方谈一谈,你心里是想相信他的,你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对不对?” 结果晚上就灰溜溜地回来了。 林初时有些鼻酸,揉了揉鼻子,又觉得现在这个境况,说这个其实已经没有意思,白天聂寒都亲口和他承认了,他也不能再为聂寒辩解些什么。 他安静了一会儿,又有些小声地问:“爸和大哥都那么生气,妈妈,你不生气吗?” 林夫人看他一眼,佯装责备地:“怎么,到这时候还不想让我们对他生气啊?” 林初时嘴巴闭得紧紧。 林夫人叹了口气,说:“怎么生气呢,谁也不知道从前还发生过那些事情,说起来,确实是我们对他不起,他年纪那么小的时候,受了很多的委屈,也没人能帮他出头,他一个人咬牙坚持到现在,心里有不平,有怨气,都很正常,我不是不能理解……妈妈也是和他相处过的呀,人心是肉长的,也不是不心疼他经历的那些的。” 林初时眼巴巴地望着她,一种很是认同的表情。 林夫人又叹了口气,又摸了摸林初时的脑袋,说,“可这不是他能够这么对你的理由呀,这样的婚姻算什么,他到底把你当什么,又想对我们家做什么呢?你爸和你哥生气的,担心的也是这个。” 林初时又消沉地低下头去,不说什么了。 他当然也知道妈妈说的这些,现在他和聂寒对外仍是具有合法婚姻的关系,仍是被绑在一起的,而他们家公司的大头的资金流,现在也被聂寒握在手里,相当于捏住了他们家的经济命脉,只要聂寒有所动作,对他们家可能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正是由于这样的种种顾虑,聂寒又是那样的态度,谁敢放心把自己的亲人和身家命脉,交到这样意图不明的人手上呢? 林初时甚至对于自己当初瞒着家人,一时脑热和聂寒偷偷达成了协议,现在给家里带来了麻烦的事情,而感到了愧疚。 “你爸爸和你哥哥,还有我,会想办法把这件事解决的,”林夫人像是看出他的想法,说,“你就安心呆在家里,不要想太多,这本来就不该让你来负责的,你也不用觉得内疚,更不用有负罪感,就当是又谈了另一场结果不太好的恋爱,很快就过去了。” 林夫人出去之后,林初时听到门外有断续的谈话声,他听出来其中一个是他哥的声音,他也听到他哥在门外徘徊了很久,但不知道为甚么,最后却没有进来。 林初时也没有出去看一眼,只是把牛奶喝了,然后上床睡觉。 牛奶里大概加了一些助眠的东西,林初时倒是没有失眠,很快就开始发困,然后睡着了。 只是睡得不是很好,好像有半副意识仍然清醒着,游离着,从他的记忆深处挖出一些年代久远的碎片,织成光怪陆离的梦境,投到他的脑海里。 他梦到自己的小时候,因为体弱,又白净得像个女孩儿,总是被一些坏孩子欺负,他哥那时候就显出了暴力本性,愣是把几个围着他要脱他裤子看他是不是女孩的小男孩给揍趴下了,其中还有个被吓尿了,大哭着跑回家去找妈妈。之后他哥就总是放学后第一时间里,就到他的教室门口来等他,然后牵着他的手,一直站在学校门口,等家里的车来接。还有在公园里坐滑滑梯的时候,他哥总是在滑梯最下面等着接住他,他滑下去的时候,脚上的鞋还总是踹他哥一身的土,有时因为冲劲太大,还把他哥也踹倒了,但他哥一骨碌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就当没事了,下次继续在下面接着他。还有一次,是爸爸妈妈都不在家的时候,他又发烧了,他哥明明自己也很小一个,却愣是把他从床上扛起来,吭吭哧哧地想把他背到医院里,虽然楼梯刚下到一半,他爸妈就及时回来了,他也免遭被摔下楼梯的可能性……从他有记忆的时候起,他哥就很凶,见人不爽就要揍,又总觉得谁都能欺负他这个笨蛋弟弟,对他身边出现的人充满了怀疑和警惕,这种爱护有好和坏,但好像都是不可避免的,他不能只要其中好的那一面。 画面一转,林初时又回到了自己的高中时代,他又看到了聂寒,聂寒身上好像有什么吸引到他的东西,他每次看到,都总是想要靠近。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他总是被迫停在数米之外,只能看着聂寒和那个他讨厌的女生走在一起,教室里坐在一起,吃饭在一起,连成绩单上都排在一起。他每次要借着拙劣的理由,才能挑衅地出现在聂寒面前,又被聂寒的冷漠击败,溃不成军,一次又一次,他们终于迎来了高中时代的结尾,最后在那场喧闹的包厢里,他强忍着心跳加速,看着聂寒第一次主动地走向自己,却用最痛恨的语气,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了那些话。 他在那么多年的不解和委屈之后,才发现真正应该觉得委屈的并不是自己,甚至他才是让聂寒受尽委屈和羞辱的那个源头。 在时隔多年后,聂寒一身冷漠地重新接近自己,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这样的一个事实。 吧唧一声,好像一个泡泡被戳破一样—— 他的梦,醒了。 林初时夜里睡得不好,中途还醒了几次,早上起来的时候,精神好像比昨天还差了一点。 林夫人把他叫到餐桌前,逼着他吃了点早餐,林父和林朔秋都一早去公司了。 林夫人没有回避他,说:“他们今天应该就会约上聂寒,先谈一轮,看看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听到聂寒的名字,林初时撕面包的动作顿了顿,实在没什么胃口,就放下了。 林夫人看了看他,又说:“所以我们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你也留意着,他可能会联系你。” 说来也巧,她的话音刚落下,林初时的手机刚好响了起来。 两个人都是一顿,互相看了一眼。 林初时拿起手机,看到来电人,却是愣了一下。 是乔斯年。 第62章 他接起来:“师兄?” 一大早地,怎么会打电话过来? 乔斯年那头的声音听来仍然稳重,只是不似平时温和,他说:“小初,你现在在家吗?” 林初时:“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乔斯年那边反倒又犹豫了似的,沉吟片刻,才说:“我听说了你们家的事情。” 林初时一顿,心里先是感慨了下当今八卦的传播速度,而后才嗯了一声,说:“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乔斯年有些无奈地,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比谁都不愿意你碰上这样的事情。” 林初时也意识到自己神经有些过于敏感了,他抿抿嘴唇,说:“抱歉,师兄。” 乔斯年说:“我知道你们现在应该比较忙乱,但是我想或许你们会需要一些帮助。” 顿了顿,乔斯年又说:“今天你有时间吗,我们可以出来见个面。” 林初时有片刻没说话,他看了看旁边的林夫人,后者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向他投来关心的目光。 林初时握着手机,说了声好。 挂了电话之后,林夫人问他:“师兄,是关会长的那个外孙吗?” 林初时点了点头,林夫人就又问:“他找你做什么呀?” 林初时没有详细地说,只说:“没什么,就是好久没见,约我出去见个面。” 林夫人哦了一声,倒没有多想,说:“出去和朋友见见也好,就当是散心了,不要想太多,知道不知道?” 林初时答应了,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时间约在了下午的时候,在一家咖啡厅,林初时进去的时候,乔斯年已经到了。 林初时向他走过去,乔斯年也看到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另一边,动作很自然地,要为他拉开椅子,被林初时先止住了。 他对乔斯年笑了一下:“师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又不是女人,不用这样对我。” 他语气似真似假,好像是玩笑,又好像不是。 乔斯年看了他一眼,也微笑一下,说:“我知道。” 两人坐下后,林初时正准备问服务员要菜单,乔斯年说:“给你点了拿铁。” 又笑着补充说:“放心,加了两倍的奶。” 林初时不喜欢喝咖啡,嫌苦,但也不是一点不碰,拿铁算是他最能接受的一种,但也还是要加很多的奶。 林初时一顿,没有再叫服务员,而是对乔斯年笑着说了声:“还是师兄了解我,那谢谢师兄啦。” 态度很大方。 两人坐在咖啡厅里,咖啡厅的私密性还不错,卡座之间有遮挡,环境也幽静,很适合谈点什么事情。 乔斯年说:“昨天你哥开始接触一些银行和投资圈的人,我爸妈了解到情况,知道你是我的师弟,顺便也和我提了一句。” 林初时知道他这是在向自己解释,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家里的事。 “我实在没想到,你和那个人之间,其实是这样的关系。”乔斯年微蹙着眉地看他,神色一时不好说是同情怜悯,还是别的什么,他说,“我原本以为……” 他没有说下去,但林初时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脸上一时有些火辣辣,仿佛被掴了一巴掌似的。 他当然也记得很清楚,就在不久前,他还很得意地,邀请对方来自己的婚礼,大概任谁看来,都是对聂寒充满了爱意,对婚礼满怀着憧憬的,但是不过转眼间,众人发现这一切原来都是假的,之前那些盛大的,高调的秀恩爱,原来也都是骗人的。 现在再看,怎么都有种讽刺的感觉。 乔斯年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个话题的尴尬,没有继续下去,而是转了个话题,直接地问:“所以你们是打算结束这种关系,是吗?” 林初时一手托着咖啡杯底,轻轻地用勺子搅拌,闻言,片刻没有说话。 乔斯年叹了口气,说:“不过闹成这样,也没办法继续下去了吧,我听说你们还签了协议,他在你们公司也有大笔的资金投入,这相当于是控制住你们了,这个其实是比较危险的,没事的时候当然一切都好,如果有点什么,他想要对你们动手也是轻而易举的——你们的保障条款里有没有股权作抵押,以及股票优先购买权这一块?” 林初时闻言,很沉闷地点了点头,看起来更消沉了。 正是因为这个,所以他爸在知道事情真相后,反应才会这么大。 陷入一阵沉默。 乔斯年突然地说:“但其实只要你们能够拿得出足够的资金,达成合同所要求的条款,也就算是履约了吧?” 说是这么说,这也称得上是解决问题最直接最粗暴的办法,但—— 林初时沮丧地说:“但我们怎么可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 所以他哥才又开始到处拉资金,想要填补这个窟窿,但可想而知的是,之前就不可能的事,现在还变得更麻烦了,更不可能有人愿意了。 如果聂寒真的有意要对他们动手,说不准到时真的要变卖公司,抵押财产才能解决了。 乔斯年突然地出口:“如果我说可以帮忙呢?” 林初时猛地抬起头,瞪大眼地看向他。 乔斯年看着他,说:“如果是资金方面的问题,我可以在能力范围里向你们提供帮助。” 林初时张大了嘴,下意识地说:“不,这个额度很大的,不是什么简单的小忙,师兄你不用……” 但乔斯年难得一次没有顾及得到风度,称得上是急促地打断了林初时,他说:“我知道。” 乔斯年脸上的笑意不再,整个人都有种严肃郑重似的,不自觉地微微绷住了脸,竟然像是有些紧张地,他抿起嘴唇,说:“我知道这不是儿戏,是一笔不小的资金,但是如果这能对你有所帮助,能帮你度过困难,那我将会很高兴,并很乐于它能派上用场。” “我说过,如果你遇到困难,欢迎你向我求助。”乔斯年说着,突然又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我是认真的,而你显然没有把我的承诺放在心上。” 林初时从来没见过乔斯年脸上这样的神情,他有些被震撼到,又感到了惊慌,不自觉地别开了目光,没有再和乔斯年对视,他脑子里一团乱麻,慌乱地说:“师兄……” 乔斯年看着他的目光里仍然宽容而温柔,只是却又多了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不容林初时逃避地,他说:“你知道我在听说了你和聂寒之间的事后,我的第一感觉是什么吗?” “我竟然是觉得遗憾。” 乔斯年眼中微微一沉,说:“遗憾当时帮你的那个人不是我;遗憾我在远隔大洋之外,第一时间不在你身边;遗憾我顾虑良多,为了维持与你的友谊,又矜持不肯先露痕迹,才让别人趁虚而入,得到了这个机会。” 林初时瞳孔放大,眼珠颤动,乔斯年说的话仿佛在耳边引起了阵阵回声,掀起惊涛骇浪,让他整个人惊骇交加。 “我甚至在想,如果我当时更坚持一点,如果能向你提供帮助的人是我,你是不是就……”乔斯年及时地止住了,他顿了顿,深深地看着林初时的眼睛,声音有些低沉,“所以这次,我不想再错过机会了,小初。” 最后两个人的咖啡都没有喝上两口,就结账了。 林初时从咖啡厅出来,坐上车回家,一路上整个人一直有些神思不属,脑子空白。 手机揣在兜里,响了几遍,他也没听见,直到回家后,躺到床上拿出手机才发现了好几个未接来电。 全部是来自于同一个人的。 林初时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和名字,几乎感到一种疼痛和酸楚地,他把脸埋进枕头里,将自己整个人蜷缩起来。 但是对方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的意思,没过多久,来电铃声又响了起来,十分执着,好像只要他不接,就不会罢休似的。 林初时在阵阵心悸和头疼里,到底还是接了起来。 他的声音都有些恹恹的了,十分地没精神:“喂?” 对方好像是顿了顿,才发出声音:“你怎么了?” 林初时莫名又有些觉得鼻酸起来,但这种时候,在对方面前表露出软弱的迹象,好像十分地不合时宜,他揉了揉鼻子,把那种涩意逼退回去,说:“没什么。” 声音却还是有些模糊。 聂寒那边又静了静,林初时不知道他现在还打电话来干什么,而且也都还是不说话。 林初时只好自己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聂寒却没有回答,反而问他:“怎么一直没接电话?” 林初时被他理直气壮的口吻气得要死,好像自己理应接他的电话,他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他忍住气,说:“白天的时候,我爸他们是不是已经和你见过面了?” 聂寒嗯了一声。 林初时惊呆了:那你还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 林初时:“你们谈了什么?” 聂寒语气听来不太好:“谈离婚,还有撤资的事情。” 林初时脑子里神经一跳,但还是哦了一声,问:“然后呢?” 聂寒声音硬梆梆地,说:“我说过了,我不同意。” 第63章 林初时被他语气里不容反抗的强硬给气到了,又有种被强逼的恼怒,他有些气急,道:“那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聂寒那边沉默一阵,声音沉沉,咬住牙似的,说:“林初时,你既然已经都知道了,又何必明知故问,还让你的父兄来和我谈判?” “你当真以为,这世上所有事情都会按照你的心意来吗?”聂寒冷冷地说,“我做了这么多,也不是为了让你随时有机会反悔的。” “你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协议,你们家现在是握在我手里的,你们承担得起违约的责任吗?” 林初时被他话里明晃晃的威胁意味给惊住了,一瞬间简直说不出话来,他胸口迅速聚起一团怒火,但是愤怒之后,又有很深的无力和茫然从心底升起来。 他不知道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这步,而他甚至不知道该去怪谁。 他哥哥是为了帮他出头,只是伤害了聂寒也是真的;聂寒要为自己受过的屈辱而泄愤,好像也没有错。而他却作为一个牺牲品,被牵扯进来,沦为一个报复的工具。 但他也知道,真正要说起来,自己并不无辜,他无法为自己辩解什么。 他深吸了口气,说:“是,我承认,当年是我,我们家对不起你,我也觉得很抱歉,我知道说什么也无法弥补,如果你想要什么赔偿,我们可以谈。但我明确和你说一点,这种方式我不能接受。” 他可以接受聂寒对自己的仇恨和怨气,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做出弥补和补偿,但是他实在不能以自己的婚姻和家人做赌注,接受这桩本质充满了阴谋和丑恶的婚姻,更不愿意婚姻沦为对方报复和控制自己的一种道具,无论如何,他想自己即便再错,也罪不至此。 “那我也明白和你说清楚,”聂寒冷硬地说,“想离婚,不可能。” “你最好也劝劝你爸和你哥,听话一点,我的耐心有限,不想多浪费时间在这上面,”聂寒说,“否则我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 通话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挂了电话有一阵,林初时还没有从那种激烈的情绪里缓和过来。 聂寒那毫不遮掩的,充满了威胁意味的强势让他感到愤怒,又有种心脏皱缩的疼痛。 其实他原本一开始也没想过聂寒真的会喜欢自己,只是想着如果能借机会,一步步加深接触,增进距离和感情,或许慢慢会结出果实也说不定。他一点点地,抱着不敢太明显的期待,和对方相处,就在他以为前方开始出现希望的时候,现实却一把锤子砸了下来,曾经的一切铺陈开来,他知道了聂寒原来对自己不只是不喜欢而已,他们两个人根本从一开始就没可能。 挂了电话之后,林初时还握着手机,心绪起伏不定,偏偏手机一震,又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这两天你一直没有回家,明天我来接你。」 林初时看到,一瞬间连气都生不出来了。 他简直开始怀疑,聂寒这个人是不是没有神经的啊? 林初时盯着那条信息,又是火大又是无语,不知道要怎么回复过去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 半晌,他对着屏幕,咬住牙,自己无声地骂了一句:混蛋。 骂完又觉得眼眶发酸,他抹了把眼睛,直接关掉手机,把头蒙进被子里,干脆不理了。 仍然是一夜辗转,并没有怎么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林初时就醒了,整个人有些头昏脑胀,看镜子的时候,差点被自己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睛发肿,好像哭过了一样。 林初时瞪着镜子里的自己,用毛巾敷了半天,也没什么好转,只好自暴自弃地下楼去。 林夫人看到他,也吓了一跳,连忙问他怎么回事,又忙煮了个鸡蛋,剥了壳给他热敷。 林初时恹恹地坐在餐桌前,还是没什么胃口,面包都给他撕成了碎渣。 林夫人拍了把他作恶多端的手:“好好吃饭,不要浪费食物。” 林初时哦了一声,就拿勺子去舀那堆面包渣,林夫人看他失魂落魄,宛如智障儿童般的操作,忍不住摇了摇头,摇了一半,又叹了口气,本来张嘴想教训他什么,最后也还是没说。 林父和林朔秋又一大早出了门,林初时被按着不吃完早餐不能离桌,在餐桌上磨磨蹭蹭,吃到一半,听到林夫人接了个电话,林初时看着她的表情从愁云惨淡变成欣然,有些惊讶,等挂了电话,便问她是谁的电话。 林夫人说:“是方家的五小姐,上次你见过的那个,就是你乔师兄的妈妈。” 林初时哦了一声,问:“怎么了吗?” 林夫人高兴地说:“上次她不是见了你,还挺喜欢的吗,又是儿子的好朋友,说是今天要来做客。” 林初时愣了一下,想到昨天他和乔斯年在咖啡厅的对话,顿时整个人有些不自在,又听到林夫人说:“这个节骨眼上,方五小姐偏偏过来做客,可能是有些其他意思,不过也很难说,总之来者是客,今晚要好好招待就是了。” 林初时看他妈妈高兴的模样,慢吞吞地,又吃了一勺面包渣,没说话。 到了下午,方五小姐果然和他的丈夫,还有乔斯年一起上门来了。 林夫人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还让阿姨做了一桌丰盛的菜,方五小姐性情比较直爽活泼,和林夫人还算聊得来,对菜肴也赞不绝口。 席间两家大人聊天,并不触及什么敏感话题,但吃完饭之后,林父和乔斯年的爸爸却进了书房,方五小姐和林夫人在会客室里谈笑聊天。 乔斯年和林初时本来都在一边陪着,方五小姐突然笑说:“年轻人跟我们坐在一起多无聊,你们自己出去玩吧。” 林夫人也笑起来,拍了拍林初时的肩,说:“带斯年去逛逛吧。” 林初时只好站起来,带着乔斯年出去了。 两人走出了会客室,屋里也没什么好逛,干脆出了房子,到院子去,虽然温度有些低,但空气倒是比里面好一些。 两人揣着手,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聊天。 林初时问:“你妈妈怎么会突然想到来我们家玩啊?” 乔斯年对他眨眨眼:“你说呢?” 林初时看着他,神色有些尴尬和迟疑,乔斯年看出来他的意思,说:“放心吧,我没有和他们讲,只是你们家的这个事情,我爸妈其实也很关心。” “你知道,我外公身体不大好了,我爸妈和几个伯伯,其实争得还蛮厉害的,我爸妈也是有意和你们交往的,正好我和你关系又还不错。”乔斯年三言两语说了一下家里的事情,又摸摸他的脑袋,对他眨眼笑了一下,“怎么也要等到你真的恢复单身,才好追求你,对吧?” 林初时看起来并没有好一些,反而更尴尬了,他抿抿嘴唇,说:“师兄,其实……” 乔斯年微微笑地:“嗯?” 林初时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空气太冷,手指都有些发僵地,半晌,他的指节才动了动,说:“师兄,昨天你和我说的事情,其实我考虑再三,还是不愿浪费师兄好意,实在感谢师兄,但我承受不起。” 乔斯年看着他,神情没怎么变,甚至脸上还有微微的笑意,仍然是宽容而温和地,他问:“小初,为什么呢?” 林初时抿抿嘴唇,没有说话,主要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像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拒绝。 两头都是一阵沉默,但林初时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对方的呼吸声,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平静。 但乔斯年的目光仍然是温和地看着他,半晌,他突然地笑了一下,说:“我记得上次,好像你也是这么回复我的。” 温柔的,充满感激的,却还是拒绝了他。 “其实昨天下午的时候,你没有正面回答我,我就应该有预料的。”乔斯年问,“我并不是你会求助的对象,是吗?” 林初时一愣,连忙想要解释:“师兄……” “是我太想当然了,以为之前你是因为迫于无奈,才会仓促答应他的条件。但事实是,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转头却肯和他结婚。”乔斯年轻声地说,“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你也还是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这并不是因为你的境况比上次好多少,也不是因为你有别的选择,只是因为我不是那个人,是吗?” 林初时想说不是这样,他并不是因为那个人是聂寒,才会这样做,他不想承认他真的是出于这样的心理,这让他有种被剥开表面,把内里暴露出来的惊慌和脆弱感,他不想让自己在面对聂寒的时候显得更加无助和可怜。 但否认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反驳对方的话。 “我以为我是慢了一步,因为没有及时地表达,而错失了机会,”乔斯年说,“但其实根本就没有我的机会,是吗?” 乔斯年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林初时一直没有说话,但乔斯年眼神专注地看着他,像是打定主意要等到他的回答,并没有中止对话。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林初时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说:“师兄,我很感激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关心和帮助,真的,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被挫折打败了,也远远到不了今天,我不知道应该要怎么表达对你的感谢才好。” 乔斯年忍不住笑了下:“所以这是在给我发好人卡了吗?” 林初时噎了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乔斯年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了。” 第64章 两人一时没再说话,安静一阵,乔斯年又说:“我其实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对那个人……” 他的声音中途止住了,仿佛有些不太愿意用接下来要出口的词汇 ,干脆就不说了。 林初时挠了挠头,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谈过的恋爱不少,见过的人也不少,但好像恋爱的这种感觉却很难找到,他也想过自己是不是因为高中时代的那些的心结和遗憾,所以让他对聂寒其实完全没有忘怀,隔了这么多年再见,当初的心境又重新回来,投射回到了聂寒身上。 但是研究这个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他怎么想也不重要,因为聂寒并没有和他一样的打算,他想再多也是无益。 乔斯年大概也是想明白了这点,没再问下去,只说:“其实我的意思是想说,他既然这样对你了,你其实不用这么急着拒绝我的帮助。” 林初时抿住嘴唇。 乔斯年又说:“我提出想帮助你,是出于真心的,并不是以此为条件,需要你答应什么。” 林初时说:“我知道。” 顿了顿,又说:“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不能接受你的好意,我不想我们的关系变得纠缠不清,陷入难以解决的暧昧,也不想利用这层关系,让你白白耗费心力。” 乔斯年说:“我并不觉得这是耗费——” 林初时迅速地打断了他:“但我觉得。” 林初时看着乔斯年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会介意,我会觉得抱歉。” 两人静静地坐在院子里,谁也没再说话,不时吹来寒彻的风。 不知过了多久,乔斯年站了起来,对林初时说:“我们还是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林初时仰起头看他,今夜无云,月色皎洁,月光足够明亮,落在这方院子里,罩在眼前的男人身上,镀得乔斯年周身都仿佛有层温柔的朦胧的光。 乔斯年也看着他,温柔地微微笑了下,伸出手,最后一次摸了摸林初时的脑袋:“走吧。” 直到最后,乔斯年都还是维持住了风度,彬彬有礼,进退得宜,没有显出失态。 林初时也站了起来,结果因为在外面待太久,穿得又少,他出来时脚上踩着的还是一双无跟拖鞋,袜子都没穿,这会儿脚跟都被冻得失去了直觉,起身的时候就有些站不稳,多亏身前的乔斯年一把伸手扶住了他,这才没有跌倒。 乔斯年还在问他:“没事吧?” 林初时眼前黑暗一片,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尴尬制造机,偏偏在这时候还要来个“投怀送抱”。 他尴尬地涨红了脸,连连说没事,就要把自己的手从对方手里收回来。 结果听到吱呀一声,是院前的雕花铁门被推开的声音。 这道门半人高,雕花镂空,本身其实挡不住外面的人看到院子里面,又是在前院,所以平时并没有落锁,只象征性地搭上,也没有谁会随便乱进别人家的院子。 林初时听到声音,一抬头,瞳孔一下睁大,整个人都僵住了。 站在院门外,正要推门进来的,不是聂寒又是谁。 聂寒穿着厚款的长大衣,一身沉沉黑色,简直要和夜色融为一体似的。 他的手放在被推开的雕花门上,脸色沉郁如水,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到底来了多久,看了又多久。 乔斯年也察觉到了林初时的不对劲,转过身,顺着林初时的目光看过去,看到聂寒,也是一愣。 聂寒不客气地推门而入,朝他们走过来。 乔斯年又微低下头,去看林初时,后者脸色稍微紧绷,也做出了一种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有种冷酷似的,但被他握住的手却是僵硬,又轻微地颤抖,分明是有些慌乱的。 聂寒看看乔斯年,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林初时,冷冷地轻扯嘴角,嘲讽道:“无论如何,我们现在还是合法的婚姻关系,你确定你现在就要当着我的面,和别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吗?” 林初时微睁大眼,蹙起眉:“你说什么?” 聂寒脸上阴冷沉沉,泛着一种郁气地,目光不善地盯着乔斯年握着的林初时的手。 林初时这才意识到自己手还被乔斯年握着,头皮一麻,连忙挣开了,乔斯年也没勉强,放开了他。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连他自己也觉得好像很难解释,一下子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乔斯年却是一派轻松自然,丝毫没有被“捉奸”的心虚,反而以一种不算很小,能让聂寒也听清楚的音量,大大方方地开口问林初时:“他怎么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林初时的错觉,这话听起来多少有些含着刺儿的意味,不像是乔斯年会说出来的话。 林初时有些困惑地看向他,乔斯年却没有再看他,而是将目光放向已经走到身前了的聂寒,他微微地笑道:“你们不是已经准备要离婚了吗?” 林初时瞪大眼,这下他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了,乔斯年的的确确是在挑衅聂寒。 林初时不自觉头皮发麻,给乔斯年递的眼神也全被无视,他没有敢看向聂寒,但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好像落在了他身上,沉沉的,又转瞬即逝。 然后他听到聂寒冷硬的,好像冰坨子一样的声音说:“谁跟你说,我们要离婚?” 乔斯年面带微笑,说:“难道没有吗,还是我记错了,你们的婚姻不是本来就是假的,聂总你不是利用了小初家里一时困难,趁虚而入,威逼利诱,才让他跟你结婚的吗?” 聂寒仿佛被戳中了痛脚,脸色都变了,一时显出一种狞色了似的。 “聂总的确是好手段,一纸婚约,将人绑在了你身边,一笔资金,将林家也控制在了你手里。”乔斯年说,“可是聂总难道没有想过,以利诱之,总还有人比你手握更大的利,能够重新将它引诱,聂总以为自己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聂寒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腮帮子绷得很紧,脸色发沉,目光发狠,压抑不住地泄漏出一种激烈的情绪,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乔斯年,乔斯年被他的目光给刺中,暗暗有些心惊,但脸上仍是不动声色地,说:“聂总,我这么跟你说吧,小初是我师弟,一直是我护着,我是见不得人欺负他的。我乔斯年虽然没什么本事,倒也比聂总虚长几岁,手头尚有些积蓄,也认得一些人。” “聂总的确是有些手段,但也别以为自己就能只手遮天,为所欲为了,做什么事之前,聂总还是多考虑的好,”乔斯年微微一笑,仿佛意有所指地说,“否则得不偿失,那就不好了,对吗?” 乔斯年说得慢条斯理,风度翩翩的,但在场谁又听不出来他话里的威胁。 聂寒眼睛一眯,额上青筋跳起,显然是被挑衅得发怒了。 眼看着气氛紧张,林初时简直担心他们会打起来,忙站到两人中间,他面对着聂寒,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片刻,才有些无奈地问:“你来做什么?” 聂寒脸色本来已经很阴沉,看着林初时站到乔斯年身前,仿佛护着他似的,对自己的态度更是冷淡,全然不见刚才对着乔斯年时的温顺乖巧,脸色就更差了,他牙齿无意识地咬紧了,强自忍耐着情绪地,过了一会儿,才勉强以一种冷静的口吻,有些僵硬地说:“我说了,跟我回去。” 林初时愣了一下,聂寒不说,他差点都忘记聂寒给他发的那条短信了。 但是对方这样近乎于命令的态度,实在令他感到了一种不快。 他抿住嘴唇,没有应声。 聂寒看着他满脸都是抗拒的样子,脸色更沉地,说:“林初时,你别忘了,我们还没有离婚呢。” “在你的师兄说到做到,真的能帮到你之前,我希望你最好还是能够认识到,现在我才是掌握着你们一家命运的人。”聂寒声音越说越冷地,到最后简直有些发寒了,“我不想等太久。” 乔斯年实在忍不住,厉声说:“聂寒,你不要太过分了。” 但林初时仿佛真的被他的威胁给说动了似的,整个人颤了一下地,他拉住了想从自己身后站出来的乔斯年,低声说:“师兄,你进去跟我爸妈说一声,我临时有事出去,很快就回来。” 乔斯年微微皱眉,说:“小初……” 他还想说什么,但林初时已经抬起头,直视着聂寒,说:“我跟你回去一趟。” 反倒是聂寒没想到他这么轻易顺从似的,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又很快反应过来地,他侧过身,让林初时从他面前经过,然后跟在林初时身后,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车子就停在院门口,林初时拉开车门,正要进后座,却被人拦住了。 聂寒站在他身后,伸手把住了车门,不让他进去,对他说:“坐前面,副驾驶。” 林初时咬住嘴唇,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再和他争辩,从他身前绕出来,真的进了副驾驶。 过了片刻,聂寒也上了车,发动引擎,车子开了出去。 第65章 车厢里满是沉默,谁都没说话。 林初时坐在座椅里,脊背却挺得笔直,他睁着眼睛,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整个人像是绷紧的一张弓。 路上经过了几个红灯,聂寒的手把住方向盘,无意识地用食指轻轻敲击,他的下巴微微有些僵硬地,好像几次想要转过来,又被强忍住了。 两个人都忍耐着车内几乎要凝固起来的空气,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聂寒的公寓。 一进门,林初时就听到电子音亲切地喊欢迎回家,灯光也跟着亮起来。 室内明亮,林初时看到客厅陈设时,一瞬间觉得哪里不对劲,片刻才反应过来,客厅里那个巨大的,一直顶到天花板的立柱型鱼缸,不见了。 林初时没有忍住,意识先身体一步,已经问出了口:“鱼缸呢?” 聂寒声音淡淡,说:“鱼缸裂开了,就拆了。” 林初时没有想到看起来那么结实的鱼缸,居然说裂就裂,一时也有点唏嘘,又问:“那鱼呢?” 聂寒说:“送人了。” 顿了顿,又说:“反正我也照顾不好,养死了不少。” 少了那个漂亮的,巨大的鱼缸,整个客厅除了厨柜吧台,就只有一套沙发和中间的茶几了,然后就是落地窗外的广阔景色,这让室内看起来更加空旷,又冷冰冰的,像是一个正待出售的样板间。 哦,林初时注意到,还有稀里糊涂被他扔在角落里,看起来乱糟糟的画架,和一地的颜料纸笔,居然还没有被聂寒扔掉。 毕竟那堆东西出现在这个精巧的样板间里,实在是显得格格不入。 就跟他和聂寒之间一样,非常地不匹配。 林初时越看越觉得心烦,抬步直接走到画架前,将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放进画箱,又将画架折叠好,画纸装进画册里。 聂寒看他旁若无人地做完这一切,脸色慢慢地有些发僵,问他:“你做什么?” 林初时没有理他,将画架靠在沙发背上,又蹬蹬地跑上楼去,进了卧室。 后面跟上来的聂寒一进门,就看到他打开了衣柜,正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堆到床上。 林初时的东西看起来不多,都是之前他从家里来时,顺手带过来的,连个行李箱都没带,但一趟趟的,其实就不算少了,加上后面又新购置了一些,数量竟也很可观,林初时收了半天,衣服都铺了半床,都还没有收完。 好不容易把大件的衣服都拎了出来,林初时又打开了衣柜里的抽屉,里面放着袜子内裤之类,他和聂寒的都放在一起,各占一半。 袜子内裤都是林初时给自己买的时候,顺手帮聂寒一起买的,同样的款式两个号,两份整整齐齐摆在一起,跟情侣款似的。 林初时看到就觉得扎心刺眼,也不知道当时他发了什么神经,连内裤都要帮人买,还是情侣款,聂寒也真的是随便,大概直**本不会在意这些,反正都是一样穿。 这种玩意儿林初时其实都不想收了,但又不想留下自己的痕迹在这里,于是还是把自己的那一部分拿了出来。 他没有带行李箱,全部都扔在床上,然后拿件衣服把它们裹起来,心想回去就把它们一起扔掉,然后一把将所有衣服捞进怀里,往门外走。 聂寒就站在门口,脸色僵硬,下巴绷得紧紧地,在林初时要经过他的时候,突然脚步往前一迈,挡在了林初时面前。 林初时手里抱着一堆衣服,很多,也很重,几乎快要挡住了他的眼睛,他本来就是憋着一口气的,但现在还被男人故意阻拦,就更有种火气从心头窜了起来,他勉强忍住,低声地说:“让开。” 聂寒没有应声,脚下更是一动不动,整个人像座冰块砌成的山一样,固执地挡在他面前。 他硬邦邦地问:“你要去哪里?” 林初时抱着衣服,说:“回家。” 聂寒眯起眼睛,看着他的目光有些阴郁,沉声说:“不许。” 林初时简直要被对方这样蛮横无理的态度给气死了,他忍不住高声起来:“聂寒!” 他怒声道:“你对我说,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按照我的意思来,但同样的,也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这个婚我一定要离,就算现在还没有离,也不是不可以分居,你凭什么拦着说不准?” 又用抱着的衣服去顶了一下前面的人:“让开,我要回家。” 但聂寒纹丝不动,无动于衷,仍然是目光阴沉地看着他,冷冷说:“我说过了,不许。” 林初时简直要被气哭了,怒气迅速地冲上头顶之时,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委屈升腾起来,让他鼻子突然开始发酸,但他双手被占据,甚至没法掩饰地去揉一下,只能咬住牙齿,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 两个人站在门边无声对峙,站在他面前的聂寒,僵硬而冰冷的脸却突然松动了一下,他微微张大眼睛,眼睁睁看着林初时的眼睛里滚出泪来,简直愣住了似的。 林初时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突然地哭了出来,一下都呆住了,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继续滚下来。 就好像身体里积聚了很多的伤心,愧疚,还有委屈,实在忍不住了,****地,一定要从他的身体里,喉咙和眼睛里往外溢出来。 他就这么站在门口,双手抱着沉重的衣服,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却抽搐着肩膀,张大着嘴巴,无声地掉眼泪,泪水滴在他怀里的衣服上面,很快洇出了一片湿痕。 聂寒看起来简直有些不知所措了,他脸上还僵着,却又露出一种无措神态,他愣愣地看着林初时哭,大颗的眼泪珠子从眼里滚下来,他看起来伤心极了,又仿佛受了很大的欺负,委屈得直掉眼泪,还发不出声音来。 半天,聂寒才伸出手,仿佛小心翼翼地,试探地,碰了碰他的脸,僵硬地说:“……你别哭了。” 又说了一句:“有这么伤心吗?” 结果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林初时的眼泪掉得更凶了,连刚才仿佛被堵塞住的喉咙也一并被打通了似的,他呜哇一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 聂寒简直像被他吓住了似的,整个人都僵住了,放在他脸上的手也僵硬地停住了,却没收回去,过了片刻,继续用完全不熟练的姿势,做出想帮他擦眼泪的动作。 但林初时的眼泪好像止不住,还是一直掉,眼眶鼻子都红通通,又发出一种好像要断气了似的抽噎,整个稀里哗啦,哭得十分伤心。 即便如此,两只不断掉眼泪的眼睛都还是瞪着聂寒,仿佛被欺负坏了,负了气的小动物似的,一边伤心大哭,一边还要精神谴责他。 他抽噎不止,伴随着时不时的一个哭嗝,断断续续地哭诉说:“……你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啊,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放过我啊嗝……” 又是一个哭嗝,林初时险些抽不上气来,说:“……你还用这么,这么下作的手段威胁呜……呜呜哇……” “我也不想的……我也很难过啊……我又从来没有想过要着欺负你……你这么对我,这么对我……”林初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抽搐了,满脸都是眼泪,但即便如此,他还牢牢抱着自己的衣服,一副要走的姿态,抽噎着说,“你,你让开……” 但男人双手捧着他的脸,帮他抹眼泪,却仍旧顽固地不肯让开,林初时又气又伤心,脑子都快哭蒙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干脆埋下头,跟只小牛犊似的,用脑袋去撞面前的男人。 却像自投罗网一样,被聂寒顺手一把给按进了怀里。 男人按着他的脑袋,把挣扎着想逃开的人给紧紧搂在怀里,林初时还在哭,脊背一阵一阵地颤抖,他伸手抚住林初时的脊背,一下一下,安慰似的抚摸,让他不要哭。 林初时不肯被他安慰,还是哭,哭个不停,怀里的衣服抱不住,已经散了一地,他干脆又伸手揪住聂寒的衣服,把眼泪鼻涕都擦在了对方身上,说:“……我要回家,你凭什么不让我走……” 聂寒不答应,仍然双手紧紧地抱住他,怀抱仿佛变成一个囚笼,把他禁锢在自己怀里,不让他逃走。 他说:“不行。” 态度强硬,不讲道理,简直就是蛮横。 林初时气得脑袋发晕,又用拳头打他,但是被抱得死紧,手脚又都哭得失了力气,对男人完全造不成一点威胁,他还是被聂寒按在怀里,又哭又闹,大喊大叫。 直到折腾得失去了力气,林初时手脚乏力地瘫倒在聂寒身上,脑袋埋进了对方胸口,都还是用哭得沙哑了的声音,不停地抽噎说:“我要回家,我要走……” 聂寒说:“你不要走。” 林初时气得从鼻孔里直哼哼。 “我知道你喜欢乔斯年,想和我离婚,”聂寒抱着他,声音里简直有一种可怜地,“但你不要走。” 林初时脑子发晕,多花了一会儿时间,才反应过来聂寒说了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刚要说话,却又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哭嗝,像只猪崽那样,发出了一声:“嗝?” 男人看着他,用指腹帮他擦掉眼睫毛上的泪珠子,林初时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听到男人又恢复了那种冷硬的,不可反驳的语气,说:“我不准。” 第66章 又开始了令人火大的发言。 好像聂寒长到这么大岁数,语言技能却没有跟进完善,仍然停留在最基本阶段,只学会了说不许不准两个字(注释1)。 林初时睁开眼睛,恼怒地瞪向眼前的聂寒,便看到男人一脸僵硬,眉头紧皱,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副顽固又不讲理的样子,比起一贯的强硬却冷漠,更像是为刚才的一时不察,说了示弱的话,而懊悔万分,现在要急于找补回来似的。 林初时瞪着聂寒,一下又想起刚刚对方说的话,脑子里闪过一丝很微弱的灵光,他脸色略微古怪地,说:“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乔斯年了?” 聂寒皱着眉毛,嘴唇仍然抿得很紧地,他没有说话,但眼神里显然清楚地写着这么个意思:“难道不是?” 林初时也皱起了眉毛,既觉得莫名其妙,又有些生气地:“你凭什么这么说?” 聂寒闻言,眉毛皱得更紧,他眉峰**了两下,半晌,仿佛是终于难以忍受,他咬着牙地说:“刚才你们在院子里谈天说地,聊得那么开心,后面又投怀送抱,当我看不见吗?” 林初时不知道聂寒到底是在外面看了多久,但他分明什么都没做,居然也诡异地感觉到了一点心虚,他努力辩解说:“那你应该也看见了,那根本不是投怀送抱,我只是没站稳,不小心跌了一下。” 聂寒听了他完全没有说服力的辩解,眼中更沉地,他冷冷哼了一声,说:“那上次,你们在餐厅里搂搂抱抱又是因为什么,也是我看错了吗?” 林初时张大嘴,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聂寒说的上次到底是哪次。 聂寒拧着眉毛,看起来简直有些恶狠狠地,说:“还要我再清楚一点提醒你吗?” 林初时脑子里白光一闪,霍地想了起来,是他们三个一起吃饭那次,聂寒去结账,他和乔斯年在包房里多聊了会儿天。 但是当时房间里明明只有他和乔师兄两个人。 林初时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知道的……你当时回来过?” 聂寒脸色阴沉,却没有否认。 林初时突然恍然了 ,难怪他们在房间里待了那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大概是聂寒结完账回来,就刚好撞上那一幕,但是不知道怎么,聂寒什么也没问,反而又退出去了。 林初时莫名头皮一炸,震惊地说:“……所以,你就以为我喜欢乔师兄?” 聂寒脸绷得紧紧的,下巴也收紧了,一副冷峻而自负,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所动摇的模样,只是眼皮却不知道怎么,微微垂下,好像逃避一样地,并不肯看他。 他的声音也算得上是平静,说:“我知道,你和你的乔师兄相识多年,感情深厚,他对你又有知遇之恩,处处护着你,扶持你,还不提他的各方面条件,无论是形貌,品格,或者是加诸在他身上的各种外在条件,本来就已经足够使人倾心,你喜欢他很正常,更何况他也喜欢你。” 林初时:“……” 林初时目瞪口呆地看着聂寒条分缕析地分析自己喜欢乔斯年的一二三四条原因,逻辑清晰,有条有理,证据充足。 如果他不是当事人本人,他都要信了。 “……不是,”林初时费解地问,“你又怎么知道乔斯年喜欢我了?” 他自己都还是昨晚刚知道的。 聂寒猛地闭上嘴巴,目光落到他身上,些许漂移,又很快移开,他说:“这不是很明显吗?” 林初时:“……” 很明显吗?到底哪里明显? “总之,”聂寒语气不善地说,“我知道你心中有别人,我也知道你不愿意接受这桩婚姻,但是现在的事实是,你已经和我结婚了。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至于离婚的事,你想都不要想。” 林初时眼睁睁看着他又重新恢复了蛮横无理,说一不二的态度,脑子里一抽,他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第67章 此话一出,聂寒瞬间脸色大变,眉毛死死皱起,又轻微地抽搐,露出一种仿佛是受到了羞辱的神情,从耳根到脖子都轻微地泛起了红。 他瞪着林初时,咬住牙齿,腮帮子鼓动,仿佛林初时说了什么极为可笑的话。 林初时也迅速地清醒过来,觉得自己脑子发昏,犯了傻。 分明当时他们在包房里待了许久,等他们两个人出去,聂寒只是面无表情地在前台那儿等着,他当时还觉得愧疚,抢先解释了几句,但聂寒一点反应都没有,完全不像是在意的模样。 林初时不知道自己怎么总是在自作多情,明知聂寒与他有怨,两家关系现在已经如此恶劣的前提下,甚至分明上一刻,他还刚刚为了聂寒的恶劣态度和阴险手段而颜面尽失地大哭一场。 他也感到热度直从脸上窜起,一种羞愧难当的心情简直要把他淹没了。 他在满腹羞愧中,却听到聂寒咬牙切齿似的,开了口:“你这样一次次地明知故问,觉得很有意思吗?” 林初时一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分明已经知道了,还处处拿话来试探我,故意羞辱我,”聂寒咬住牙,眼周的青筋微微跳起,他瞪着林初时,分明是发着狠的,眼白里却有血丝浮起,像是眼眶也发了红,看起来简直像是一条恶狗,被围住打了一顿之后,还是凶狠地对来挑衅自己的人恶声恐吓,但是伤痕累累,其实又很可怜。 聂寒红着眼睛,声音几乎嘶哑了,他说:“就跟当年一样,把我的心意当成可以肆意嘲笑和玩弄的东西,真的就那么有趣吗?” 林初时眼睛慢慢睁大了,既是被他脸上的神色给吓住,也是被他话里的意思给惊住了。 他神色惊疑不定,脑中一片混乱,简直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你这,这是什么意思,你又在污蔑我,我什么时候嘲笑过你,又玩弄你的心意……” 说着说着,他闪烁逃避的眼神终于定住了聂寒,充满了犹豫和迟疑地,他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说的心意,又是指什么?” 聂寒嘴唇紧紧地抿住,眼神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林初时要他说的话,是要让他自尽一样。 林初时看着他仿佛一只皮毛漂亮,性情却非常难以亲近的大狗,不肯任人抚摸,一旦被靠近,浑身的毛都齐刷刷地竖了起来,他的眼神警惕,又充满了足以将人逼退的高傲和冷漠,或者说是孤僻——就好像是回到了高中时代,聂寒对他的那样。 林初时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在砰砰地跳,速度有些过于快了,又非常大声,让他几乎不能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了。 他不自觉地揪紧了自己的手指,眼珠充满了怀疑和不安地跳动着,他死死地盯住聂寒,因为过于紧张,他的声带都发紧了,他问聂寒:“……你说的心意,是说,你对我……” 他觉得口干,不由舔了舔嘴唇,几次三番,才终于咬咬牙狠狠心,一鼓作气将剩下的话说完:“……你是对我有喜欢的意思吗?” 在林初时话音落下的同时,眼前这只冷漠高傲,自尊心奇高的大狗,仿佛一瞬间被捉住了尾巴,又仿佛被人戳中了最大的痛点,聂寒眉头阵阵抽搐,面目扭曲,整个人都炸了似的,他看起来简直是像要从林初时面前弹跳起来,飞奔逃窜。 看得出来他是用了很大的克制力,才抑制住了这样的冲动,甚至在青筋乱跳的时候,还想要竭力装作平时那种冷静镇定的样子,他咬紧牙关,说:“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林初时:“……” 林初时看着一脸怨气,掩都掩不住,直冲头顶的聂寒,竟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渣男,一直以来都是在玩弄对方的一腔心意。 但他的的确确是直到刚才那一秒,才知道的这个事实。 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刚才又说了梦话,而这次聂寒居然还附和了他。 林初时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心里也忍不住放起了烟花,但却难以相信那是真的,甚至觉得惊慌,总觉得自己被骗了,他喃喃地说:“怎么会呢……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呢……” 聂寒明明那么讨厌他,还因为自己受了那么多不该受的委屈,自己的哥哥甚至还打过他……在过去的事情一件一件重新浮出水面之后,他以为自己终于知道了聂寒讨厌他的理由,也接受了聂寒绝不可能会喜欢他的现实,但是现在聂寒却说——这怎么可能呢? 林初时有些混乱地说:“你不是为了报复吗?” 聂寒皱起眉,有些莫名:“什么?” 第68章 林初时觉得难以启齿地,被一种羞耻和愧疚的感觉笼罩着,他涨红了脸,说:“……曾经读书的时候,你不是因为我,受了很多的无妄之灾吗,毕尧他们还那样针对排挤你……” 聂寒抿起嘴唇,神色有些冷冷地,大概那些于他来说,仍然算不上能够平静地去提起的回忆,但是过了片刻,他说:“这是他们做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们是因为你才这样做,还是会因为你就不这样做?” 林初时闻言,不由得愣了愣,三言两语,聂寒将林初时从过往中摘出来,好像林初时干干净净的,那些在聂寒身上发生过的不好的事情,和林初时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初时看着他,蓦然有些鼻酸,片刻,他又说:“那我哥打过你的事呢,这也和我没关系吗?” 如果不是因为他,聂寒会遭受这样的事情吗? 毕尧毕竟和他非亲非故,他们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他尚可以说自己不知道,不知情,来装作自己无辜。但是如果是他的亲大哥呢,没有任何别的理由,他哥就是因为他,才对聂寒动的手呢?即便那是一场误会,是他哥搞错了,但他能因此抹杀掉他哥对聂寒做的一切吗,他又能因此对聂寒毫无愧疚吗? 站在聂寒的立场上,他又凭什么要谅解这一场“误会”,接受只是“搞错了”的一个解释呢? 聂寒果然闭上了嘴,脸色沉沉,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里显出了一种阴郁地,他紧紧绷住下巴,一时没有说话。 林初时觉得难受,但还是说:“……我,我知道,你和我结婚,有你的目的,无论是之前你说的,想要借助我们家,更往上走,还是你对我们有怨气,想要借此报复我们……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你对我们家有怨气,但是我,我实在不能接受这样的婚姻,我不想我们最后收场得也那么难看……” 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就感觉又有眼泪要涌上来,林初时这次连忙伸手揉了揉鼻子,低下头去,他小声地说:“……我不想和你的关系变得更糟了。” 一阵寂静。 林初时觉得伤心,又很难过,不小心又抽了下鼻子。 “所以你是觉得,我和你结婚,其实是为了报复吗?” 林初时低着头,努力地遮掩住自己又开始发热的眼圈,没有吭声。 然后他的后脑勺突然被一双手按住,聂寒把他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是为什么觉得,我会为了报复一个人,牺牲我自己的余生和未来呢?”聂寒搂着他,又像是在叹息,说,“我费了这么多的手段,花了这么多的心思,把你绑在身边,难道就是为了报复你吗?” 林初时的脸被迫埋进了聂寒怀里,他的眼睛仿佛受不住挤压,已经溢出了水渍,泪水蹭在了聂寒的衣服上,他好像突然变得非常爱哭,泪腺失了控制,一点擦碰,就能让他轻易地掉眼泪。 而大概是因为得到了安慰,又得寸进尺地觉得委屈起来,他近乎是告状地说:“是你自己说的,你说要报复的,我都看到了……” 聂寒摸着他脑袋的手微微一顿,问:“你看到了,你看到什么了?” 林初时小声抽噎着,断续地说了陈令仪发的那几条消息,眼里含着泪地,继续控诉说:“这的确是你说过的吧,不然她怎么会那么讲,而且你又不是没有威胁过我和我的家人……” 聂寒却突然地打断他,说:“那不是威胁。” “我说的是真的。” 林初时猛地把脑袋从他怀里抬起来,眼睛和鼻子都还红通通的,挂着泪珠子,他瞪向聂寒,简直不敢相信他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陈令仪说的也是真的,我只是没想到,原来你看到了。”聂寒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反而紧紧地盯着他,说,“所以你突然这么坚决,一定要和我离婚,是因为看到了这个吗?” 林初时咬着牙,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所以你分明就是……” 聂寒看着他,一时却并没有否认。 他说:“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想过要报复,在最初的时候,在被他们嘲笑的时候,在被你哥哥叫人打了一顿,警告我再也不要靠近你,说我没有资格的时候,我那时候的确是觉得受尽了侮辱,充满了痛恨,想尽了办法要报复。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拼了命地,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想要出头,我总是想着,我要以你们都意想不到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你的面前,让你们这些看轻我,嘲讽我,践踏过我的人,都好好地看一看,再把你们对我做过的,一一都还给你们。” 林初时睫毛轻微地颤抖,聂寒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碰林初时可怜的,发红的眼尾,仿佛安慰似的,他轻声地说:“就是在重新见到你的前一刻,我还是那样想的。” 林初时当然没有被安慰到,他的睫毛一眨,眼睛里又落出了泪来,他的肩膀也开始轻微地发抖。 聂寒见他又在哭了,哭个不停,放下了手指,又覆上自己的嘴唇,轻柔地吻掉了林初时眼角溢出来的泪珠,他说:“可是一见到你之后,我就想不到别的了。” “我只想要你,永远,永远都留在我的身边。” “所以,那不是威胁,我说的是真的,”聂寒盯着他无意识,微微睁大的,湿润的眼睛,仿佛非常地伤心又可怜,却没有任何怜惜,他低声而又发沉地说,“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将你从我身边抢走。” “你自己也不行。” 第69章 林初时睁着泪眼,怔怔地看着他。 这听起来也很像是威胁。 所以为什么聂寒就连说“我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和你离婚”,也要说得很像威胁呢? 就好像他没有别的法宝,孑然一身,孤身上阵,却要面对一个不可能打倒的敌人,唯有极尽虚张声势,突出自己的强大与气势,才能使对方臣服。 聂寒吻掉他最后一滴泪珠,说:“就算你后悔了,就算你心里有别人,就算你再不喜欢我,再讨厌我——” “我也不会放手。” 他说得平静,但又很坚决,林初时睫毛微颤,看着面目平静的聂寒,半晌,他轻声地问:“所以,到底谁跟你说我喜欢乔斯年啊?” 聂寒看着他,嘴唇微抿,眉头微微抽搐,到底还是显出了一种不情愿的神色。 “我知道,乔斯年是你的师兄,一直都对你很好,在国外的时候,就打通人脉,帮你参加各种比赛和画展,现在还愿意帮你开画展,出资帮你们家度过困难,你们还很有共同语言……而我,”聂寒顿了顿,脸色绷紧地,又说,“我趁人之危,手段下作,在你有困难的时候,还以此为条件,诱逼你和我结婚。你不喜欢我,我明白。” 林初时看着他,有些惊讶,心说:原来你也不是不知道啊。 但是不知道怎么,他好像并没有为此而觉得生气,甚至看着对方抿紧嘴唇,却还在强撑着,不肯显出一点受伤和挫败的样子,而觉得心脏发软,又微微地心疼。 他说:“不,你不明白。” 聂寒微微蹙眉地,看向他。 林初时被他注视着,有些紧张,但还是说:“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过别人,我没有喜欢乔斯年,也没有喜欢别的人。我喜欢的那个人,他突然出现,对我态度不明,忽冷忽热,我很怕他不喜欢我,也怕他别有目的,但我还是想再靠近他一次,想和他试试,所以我和他结了婚。” 从林初时说乔斯年不是他喜欢的人,却另外有喜欢的人后,聂寒的眉毛就紧紧皱起,十分不愉快的模样,但听着听着,他紧皱着的眉毛慢慢松动,露出一点迟疑的神色,听到最后,他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简直是意料之外,难以置信的模样了。 林初时仰头看着他的脸,轻声地说:“我真的没有那么伟大,为了帮助家里度过困难,就要牺牲自己的婚姻,你明白吗?” 聂寒愣愣地看着他,仿佛这个消息给他冲击太大,他还没能反应过来,就又听到林初时说:“可是即便我自己再喜欢,我也不能为了一个不喜欢我的人,当然,这点我现在有了意外的惊喜,我很高兴。但是,我还是不能为一个把握着我家的命脉,随时有可能危害到我家人的人,冒险地将他们也搭进去,这个你能明白吗?” 聂寒眉头一皱,脸上还没有来得及出现什么别的神色,又重新绷了回去:“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别想着离婚的事,我就不会做什么。” 趋于和平的谈话再次隐现崩裂端倪,林初时看着他,半晌,他决定先退一步,说:“好吧,这个我们暂时先不谈。” 聂寒看着他,没吭声。 两人一时又没说话,过了半晌,聂寒脸上隐隐显出一点古怪的神色,他几次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又没说。 林初时便问他:“怎么了?” 聂寒跟被戳了一下似的,整个人脊背瞬间挺直了,他脸上的神色更怪了,想要强忍,又实在忍不住似的,他快速地问:“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林初时一时没明白:“什么?” 聂寒皱着眉头,充满怀疑地盯着他,林初时被他盯得头皮微微发麻,才听到聂寒憋着声地,僵硬地飞快问了一句:“你自己刚刚说的,是喜欢我吗?” 然后目光又紧紧地盯住了他,好想要从他的面部表情上看出个究竟,生怕林初时要骗他似的。 林初时脸腾地有些涨红了,他目光闪烁,左右漂移,半晌,才吭吭哧哧说了一句:“你,你不是听到了吗?” 聂寒看他脸颊发红,抿抿嘴唇,突然更凑近了一些地,两人瞬间咫尺之隔,彼此都能看见对方脸上的绒毛了。 林初时睁大眼睛看他。 聂寒问他:“不是骗我?” 林初时结结巴巴地:“……骗,骗你做什么?” 聂寒硬邦邦地说:“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我不会说话,性格也不讨人喜欢,我知道。” 林初时心说:原来你真的知道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对方说出这样有些不自信的话,林初时又开始觉得心软。 他手指动了动,忍不住碰了碰聂寒的耳朵,聂寒像是只被突然摸了一把的大狗,耳朵轻轻动了一下,神色有些警惕地看向他。 林初时说:“你不会说话,性格也不讨人喜欢,可是我没有讨厌你。” 聂寒看着他,突然又说:“那和乔斯年比呢?” “我是不讨厌,那你的乔师兄呢,他是不是就是讨人喜欢?”顿了顿,又有些不情愿地说,“他说话的时候,你总是笑。” 林初时:“……” 他实在不明白,聂寒怎么就和乔斯年杠上了,过不去了还。 林初时心中开始隐隐觉得, 其实聂寒好像比他想象中要幼稚一点,只是平时都冷着脸,看不太出来。 林初时说:“你也说了,乔师兄人很好,优点那么多,当然是讨人喜欢的。” 聂寒的脸色一变,瞬间沉了下来。 林初时眨眨眼,看着他,问:“你真的是在吃醋啊?” 聂寒冷着脸,硬邦邦地说:“他喜欢你。” 林初时顿住了,看着聂寒,突然回想起来,那天从餐厅出来之后聂寒也是这样冷着脸,只是聂寒冷脸惯了,也并没有说什么,他也就真的以为聂寒是不在意的。 但是其实现在想起来,那会儿聂寒的确心情是不太好的,对他的冷淡,也都不是他的错觉。 而且他和聂寒突然之间爆发的,好像毫无缘由,莫名其妙的冷战,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他不知道聂寒那会儿其实看到了他和乔斯年抱了一下,而以聂寒的自尊和脾气,宁愿自己把自己气成内伤,也硬是憋着没有追问,反而自己在脑子里演了一场大戏,断言出了他喜欢乔斯年的“事实”。 林初时想象了一下聂寒分明觉得自己和乔斯年之间有不正当关系,还要委曲求全,宁愿头戴绿帽也要和自己在一起,咬死不肯松手的内心戏,就觉得有点好笑,又更加地心软。 他好像开始真切地感受到了聂寒的喜欢,甚至于觉得聂寒的喜欢,可能比他想象中还要多一点。 林初时想着,就觉得有种心悸,心口发烫,他看着聂寒,忍不住凑了上去,亲了聂寒的嘴唇一下。 在聂寒张大眼睛,仿佛是惊住了的目光里,林初时脸又开始发红了,但他握住了自己的手指,对着聂寒,说:“可是我喜欢你。” 第70章 林初时这一记直球打得猝不及防,聂寒所料未及,一下合拢牙齿,脸绷得紧紧,不知道如何应对似的,他嘴唇动了动,看起来是想笑,但又不太擅长露出笑容似的,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僵硬,大概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于是重新拉平了嘴角。 他盯着林初时,抿紧嘴唇,皱起眉毛,半晌,神色堪称严肃地,嗯了一声。 林初时:“?” 嗯。 嗯? 嗯一声是什么意思? 您已阅? 林初时茫然地睁大眼睛,望着聂寒,有些没摸到头脑,但没等他继续困惑下去,聂寒大概是觉得嘴巴拿来说话,不仅费事,还不好用,干脆闭上嘴,转而伸出手,扣住他的后脑勺,低头亲了下来。 林初时被突如其来地吻住,稍微愣了一下,心里想,聂总,您的嘴巴不是只拿来接吻,还要用来说话的呀。 但是聂寒用嘴唇摩挲他的唇瓣,舌尖顶 弄他的唇缝的时候,动作里满是一种莽撞的热烈,又带着点小心翼翼地,在得到林初时的回应之后,才顶开齿关,向内勾住他的舌头,绞 缠 吮 吸起来。 林初时被亲得脑子里晕乎乎地,不由得伸出手,环抱住了聂寒的腰。 他的心里涨起一股温柔甜蜜而无可奈何的潮水:嗯,无论如何,总算能有一处用得好,也是很好的。 两人亲吻很久,都气喘吁吁的,聂寒把他抱进自己怀里,两人从卧室门口,一直挪到大床旁边,林初时的衣服已经在亲吻里被解开大半了,衬衣向上卷到胸口,裤腰带被松开,聂寒握着他光洁赤 裸的腰,把他压进轻薄柔软的鹅绒被里。 林初时抬起屁股,方便聂寒帮他褪下裤子,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喘息的空隙里,忍不住又交换了一个潮湿的吻。 又是一吻之后,聂寒一手撑在林初时肩侧,半直起身,伸手去摸床头柜,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管润滑,林初时脸色潮 红,张着眼睛,眼尾一片湿润的痕迹,他躺在聂寒的身下,看着聂寒的目光里,柔软而充满了温顺。 聂寒看着他,眼中变得更深,喉结上下滚动,又俯身下来吻他,亲吻从林初时的嘴唇,落到他的下巴,还要继续往下时,手机铃声很煞风景地响了起来。 两人都是一顿,而后聂寒仿佛没有听到,继续亲吻他的喉结。 铃声响了一会儿,自动停了,接着又响了起来。 林初时忍不住动了动,用手抵住他的胸口,喘息着说:“我,我的手机……” 聂寒动作停住了,片刻,他突然用牙齿咬了林初时的喉结一下,不算重,但不满的意味很浓。 虽然不太应该,但是林初时觉得现在表现出欲求不满的男人实在有点可爱,于是忍不住,伸出手搂住聂寒的脖子,把他拉下来,亲了亲他的下巴,声音柔软地说:“不要生气,我先接电话,看看是不是有重要的事。” 聂寒垂着眼看他,被亲的下巴有些紧绷地,片刻,他抿起嘴唇,没说什么,直起身来,林初时眨眨眼睛,看着聂寒抬腿跨下床去,帮他捡起刚才丢在地上的外套,从里面摸出手机,又走回来递给他。 林初时看他不吭声地做这一切,嘴唇一直有想要往上翘的冲动,但他忍住了,勉强绷住脸地,接过手机的时候,还很乖巧地对聂寒说了声谢谢。 然后一看来电人,林初时就真的笑不出来了,他有些心虚地看了聂寒一眼。 聂寒上半身赤 裸,坐在床头看着他。 林初时只好当着聂寒的面,接通了电话,立刻听到了乔斯年有些着急的声音:“小初,你在哪里?” 林初时咳了一声,说:“……师兄啊。” 一听这个称呼,聂寒的眉头一跳,脸色瞬间紧绷起来,仿佛如临大敌,盯住了林初时。 林初时有些头皮发麻,感受到了聂寒投来的目光,说:“……我在聂寒的公寓里,师兄,怎么了吗?” 那边顿了一下,乔斯年说:“时间不早,我们准备要走了,但你现在还没回来,我有些担心,就打电话来问问。” 乔斯年关心地问:“你这边没事吧?” 林初时才想起来,自己出来这么久,还没和对方说一声,心中就有些抱歉。 “嗯嗯,没事的,我也马上就回去了,”林初时小心翼翼地问,“师兄你没和我爸妈说我去哪里了吧?” 乔斯年笑了下,说:“没有,否则你的手机会这么安静吗?” 林初时一想,也是,他爸妈和他大哥要是知道他跑来聂寒这里,可能早就来逮人了。 乔斯年又说:“不过叔叔阿姨确实挺担心你的,我也是怕我们走了之后,他们就会打电话来问你,所以先打过来和你说一声,免得待会儿穿了帮。” 林初时有些感激于对方的细心和体贴,挠了挠头,说:“谢谢你啊,师兄。” “不用,”乔斯年顿了顿,又说,“其实我今天看聂总,倒也不是真的完全对你无心,你既然还在他那里,那么借这个机会,如果有什么误会,你们能说清楚也好。” 又补充说:“不要留下遗憾。” 林初时听了,既为他师兄料事如神而惊叹,又为对方所说而感慨,心中情绪一时有些复杂,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嗯了一声。 两人并没有再讲太多,乔斯年笑着说不打扰了,先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林初时一抬头,便看到聂寒坐在床头,有些僵着脸地。 他问:“你要回去?” 林初时看看他的脸色,还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说了只是出来一趟,肯定要回去的。” 结果刚才意乱情迷,脑子发昏,差点给忘了。 聂寒脸色更僵了,嘴唇轻微地动了一下,看起来是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说。 林初时猜他是想说不准,但不知道怎么,还是忍住了。 林初时看看自己,再看看聂寒,两个人都衣衫不整的,空气里也还残留着没散尽的情 欲气息。 他觉得心脏有轻微的拉扯感,他也舍不得。 但他稍微凑近一点过去,嘴唇轻轻碰了一下聂寒的,说:“我还是得回去一趟。” 聂寒垂着眼睛看他,嘴唇抿着。 “我爸妈那边,我哥哥那边,我得回去给他们交代。” 聂寒眉毛稍微动了一下,片刻,他有些紧绷地说:“他们不喜欢我。” 顿了顿,又说:“他们要我和你离婚。” 声音里有一股遮掩不住的怨气,简直像是在告状似的。 林初时试图辩解说:“他们没有不喜欢你,只是,呃,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彼此都存在一些误会,你明白的,对吧?” 聂寒却绷着脸,说:“没有误会。” 林初时噎了一下。 聂寒看着他,又说:“我的确是使了很多手段,之前你哥拉投资,是我找人搞黄的,然后威逼利诱你跟我结婚,又和你们家的公司签了合同,我用这些手段绑住你,牵制你,他们没有误会。” 林初时:“……” 林初时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们第一次谈判就崩得那么彻底了。 他叹了口气:“你到我爸妈跟前的时候,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聂寒看着他,脸上有些顽固的样子。 林初时问他:“你会伤害我吗?” 聂寒没有吭声。 林初时又问他:“你会伤害我的家人吗?” 聂寒抿住嘴唇。 林初时凑上去,又亲了亲他:“我相信你了,我想让他们也相信你。” 过了很久,聂寒满脸不快地说:“乔斯年还在你家里。” 林初时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嗯,那等他走了,我再回去,好不好?” 聂寒看着他,很不情愿地,终于不说话了。 林初时要回去了,但之前翻出来的那堆衣服和用品,聂寒不准他带走,林初时只好一样一样又全部摆回去,聂寒就跟在他身边,监督他。 期间还接了几个电话,都是来自他妈和他哥的,问他人在哪里,怎么还不回家,林初时全部敷衍过去,满口保证说马上就回。 倒是聂寒,每接一个,他的面部表情就肉眼可见地更紧绷一分,仿佛比他更紧张似的。 林初时把最后一盒内裤也放回了衣柜里,四下一看,好像没什么东西了,他对聂寒说:“那我回去了?” 聂寒看起来十分不情愿,但还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下楼,林初时去到玄关穿鞋,聂寒在旁边看着,等林初时开门的时候,聂寒突然伸出手,拉住了他。 林初时抬起眼看他。 聂寒脸色僵硬,下巴紧绷,半晌,他说:“上次你也是回去了一趟,然后你就说要跟我离婚。” 下面的话他没有说,但是眉头紧紧蹙着,抓着林初时的手也很紧,露出一种类似于焦虑和不安的神情。 林初时看着他,突然想起来似的,他摸向自己的衣兜,说:“对了,还有一个东西,我刚刚没有放回去。” 聂寒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看着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来。 是个绒面的小方盒子。 很轻的一声,林初时单手把盒子打开了,里面放着一对戒指,款式新颖,也很漂亮,相互嵌在一起,仿佛天生一对,密不可分。 林初时说:“这个戒指之前就到了,朋友加班加点做出来的,说是为了能赶上我们的婚礼。” 聂寒看着他,神情几乎有些愣住似的。 “本来是想婚礼那天给你一个惊喜。”林初时说,看着他,露出一个有点腼腆的笑来,“不过我觉得,也可以现在给你戴上?” 第71章 头顶的灯圆圆的小小的,外罩一层透光的纸,灯光不算明亮,散出一圈暖黄的光,林初时立在灯下,好像眼里也笼了一层温暖的颜色,他手里捧着一对戒指,微微地笑着,看向聂寒。 聂寒眼里映着他,漆黑的瞳仁里,好像只能留下这一个人的倒影。 半晌,聂寒说:“好。” 林初时就上前半步,帮他把原来那只戒指取下来,然后取出自己盒子里的戒指,帮他戴上去。 又伸出自己的手,让聂寒帮他戴。 聂寒手很稳,但不知道怎么,却比林初时花了更多的时间,才将戒环取下来,戴上新的。 林初时还在开玩笑地说:“这样的场合,感觉好随便,很没有仪式感。” 聂寒手指捏着他的指根处,没有出声。 林初时又说:“没关系,到婚礼那天我们再戴一次就好啦。” 聂寒轻微地皱起眉,似乎是觉得他不够郑重,说:“结婚戒指,你准备要戴多少次?” 林初时笑嘻嘻地:“有什么关系?” 顿了顿,他眨眨眼睛,又说:“反正不管戴多少次,对象又没有变。” 聂寒一下又反应很大地,猛地咬住了牙齿,绷起下巴,紧紧地盯着他。 林初时觉得自己好像隐约察觉到了一点聂寒的开关,甚至于这个开关的灵敏性,比他以为的还要强一些。 他手指有点发痒,想像刚才那样,再碰一碰聂寒的耳朵,试试他会不会敏感得想要跳起来。 但是林初时还是忍住了,调情要讲究基本法,他不能一下子把老虎的胡须全撩了,最后让自己回不了家。 林初时自己打的车回去,没有让聂寒送,毕竟他实在不能保证让聂寒出现在自己家门口,要是被他爸妈看到了,会有什么后果,他决定不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聂寒大概也很明白这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送他到楼下,看着他上车。 关上车门之前,聂寒又伸出手,把门挡住了。 他脸上紧绷绷地,把住车门的手指关节紧得有些发白,他无意识地皱着眉头,说:“你要回来。” 林初时看着他,嗯了一声。 “你不回来,”聂寒声音冷沉沉地,又说,“我会去你家,把你抢过来。” 林初时忍不住笑起来,说:“好啊,你不来抢,我就自己过来。” 得到了安抚,聂寒的眉头微微松动了些,但还是抿住嘴唇,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眉间隐隐显出一股郁气地,突然说:“你总是这样,说些好听的话,说了又不负责。” 莫名被指控的林初时:“?” 聂寒说:“刚才你说戒指是想在婚礼的时候给我一个惊喜,但戒指到了这么久,你没有告诉我,反而把它收起来,刚才还准备和别的东西一起带走,当时你是想着要给我惊喜的吗?” 林初时:“……” 心里暗叹一声倒霉,还是被发现了。 学霸的脑子果然很够用,不会轻易被迷魂汤给迷惑。 林初时咳了咳,说:“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的情况和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嘛……” 当时他也不知道聂寒的心意呀。 聂寒说:“当时的情况和现在的情况不一样,那现在的情况和你回去之后的情况,可能也不一样。” 聂寒说着,脸上又显出了一种焦虑的神色,好像林初时回去一趟,就会改变心意。 林初时愣了一下,没料到聂寒会这么想,好像在对方眼里,他就是意志不坚,摇摆不定,极易动摇的一个人,让人非常没有把握。 林初时对此感到一瞬间的恼怒,他看了聂寒一眼,说:“是啊,可能会不一样。” 他又说:“可这不是你一手弄出来的吗?” 聂寒一僵。 司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催问他们走不走。 林初时说走,摇上车窗,然后去拉车门,聂寒这次没有再拦着,松开了手。 林初时一路坐车回家,一想到聂寒对他的怀疑和不信任,就觉得愤愤不平,但想到聂寒拉着他的手,不聪明,很笨拙,又顽固地向他表达不舍得,不愿意让他走的时候,一时又觉得心软,生不起来气了。 情绪就这样在两边徘徊不定,在林初时还没注意到的时候,车子停下,到他家门口了。 林初时下了车,隔着前院那道门,能看到里面的主屋,客厅的灯还亮着,不由心里一突。 他硬着头皮走进去,进了玄关,果然看到他爸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哥也在,看着像是在等他。 林初时咳了一声,强作镇定地说:“爸,妈,这么晚了你们还不睡啊?” 林父一抬眼皮,说:“这么晚了,你不也刚从外面回来?” 林初时干巴巴地一笑:“……哈哈,朋友临时有重要的事找我,就出去了一下。” 林夫人说:“人家斯年和他爸妈在家里,叫你陪客人逛逛,你倒好,干脆丢下人溜出去。” 林朔秋冷冷一笑:“什么朋友啊,值得你这样?” 林初时:“……” “就,一个很好的朋友,”林初时说着,脚步鬼鬼祟祟地往楼梯的方向挪,已经到了楼梯口,他微松口气,飞速地说,“不早了我好累先上去睡了。” “站住。” 林父声如沉钟,成功地让林初时顿住脚步,很怂地没有再走一步。 “宝贝过来,”林夫人微微笑着,伸出保养良好的手,朝他招了招,“妈妈有事情想和你说。” 声音温柔,听得林初时头皮直发麻。 他勉强一笑,说:“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吗?” 林父和林朔秋沉声齐道:“过来,没听到你妈(妈妈)的话吗?” 林初时腿都软了,拖着两条面条腿儿,慢吞吞地蹭了过去,挨着沙发背,拉长了声音,说:“——妈,有啥事啊?” 林夫人笑咪咪地,冲他说:“站着干嘛,坐下呀。” 在林夫人左右两大护法的眼神胁迫下,林初时坐下了。 林夫人温柔地问他:“好好地,怎么出门去了呀,和谁出去的呀?” 林初时要死不活地,哼哼唧唧地说:“不说了吗,有朋友找我,就一个以前认识的朋友,你们也不熟,说了也不认识。” 林夫人微微笑着:“是吗?” 林初时猛点头。 林夫人还是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位置:“这得是什么朋友呀,一出去就给你留个印儿在这儿?” 林初时:“……” 完了,他忘记聂寒刚刚给他在脖子上啃过一口了。 他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他爸和他哥观察没他娘仔细,这会儿才看见,两个人齐齐瞪大眼睛,一副“我靠”的表情。 林父脸色黑了下来:“你出去一趟就干这个了?” 林朔秋一脸的不忍直视。 林初时脸色涨得通红:“……我不是专门出去干这个的!” 家里的另外两个男人都露出了“都是男人,懂的都懂,你骗鬼呢”的表情。 林初时简直恼羞成怒,想要立刻抬屁股走人。 被林夫人一手按住了。 林夫人给了林父和林朔秋一人一个眼神,警告他们不要在严肃场合开黄腔。 林父咳了一声,林朔秋板正脸孔。 林初时只想掩面。 林夫人扭回头去看林初时,修得很漂亮的眉毛轻轻地蹙起,她开门见山地问:“你去见聂寒了?” 林初时张了张嘴,想继续装傻充愣,蒙混过关,但在他妈严肃的神情下,到底没说得出来,他微低下头,闷闷地说:“您怎么知道的?” 林夫人说:“在这个时候,你有心情见别人吗?” 林初时哑然,知子莫若母,他妈的确是很了解他。 所以也能很准确地击中他。 林夫人说:“你应该已经知道你爸你哥和聂寒谈过的结果了,他接受道歉,但不肯离婚,也不肯解约。” “这就是他的态度,寸步不让,非常强硬。” 林夫人微微皱眉,看着林初时的目光里难得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在这时候跟他见面,继续不清不楚,你想干什么?” 第72章 林初时面对着眼前的三座大山,压力巨大,紧张得小腿肚子都开始抽抽了。 他本来想缓刑一天,等明天早上起来,先攻克比较好说话的亲妈,实现逐个击破的,但事已至此,看来不说是不行了—— 林初时痛下决心,不假思索地开口说:“我想干他?” 寂静。 一片死亡般的寂静。 林夫人睁大了眼睛,神情略微呆滞,林父张大嘴巴,又猛地合上,发出牙齿用力碰撞的声音。 林朔秋用嘴型对他无声说了一句:“靠,你牛逼。” 越是紧张越是容易脑抽,反应过来自己又说了蠢话的林初时简直要哭了,他的脸再一次迅速地涨红,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想干……不,也不是不想……不是,我就没想说那个,我,我……总之你们明白吧?” 面前三人的神情告诉他,他们不明白。 林父的牙关经过一阵动荡后终于安稳了,他闭紧嘴巴,脸上的神色一言难尽。 他用力咳了咳,沉声说:“天下男人那么多,你也不用只盯着这一个。” 林朔秋放话说:“是啊,你要是馋人的身子,哥能立刻给你找一打来,保证个顶个的优质。” 话音刚落,就被林夫人伸手拍了一下脑袋。 林夫人神色复杂,她看着林初时,眼里既是怒其不争,又带着同情和心疼:“儿子,你这是何必呢?” “他和你结婚目的不纯,现在又是这样的态度,你还这样一股脑儿地,不是犯傻吗?” 林初时动了动嘴唇,也有些无奈,说:“妈,不是你想的那样,聂寒他,他那个人,不太会说话,有些时候话可能说得不太好听,但他不是想故意让你们生气的,他就是,就是不太会说话……”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觉得很没底气,声音弱了下来。 林父冷哼一声:“不会说话?我看他在谈判桌上一句一句怼我和你哥,嘴皮子溜得很。” 林初时:“……他那不是,也有些着急嘛,他和我谈过了,他不想离婚,被逼着要离婚,说话也难免有一点点冲。” “哦,现在是我们逼着他要离婚了?”林父怒拍桌子,说,“那当初他使手段逼你结婚的时候呢,那会儿他怎么不说了?” 林朔秋冷冷地说:“他当然不想离婚,你握在他手里,又蠢又好用,他干嘛要放手?” 林初时怒了:“……你干嘛人身攻击!” 林朔秋嫌弃地瞥他一眼,说:“难道不是?之前是谁铁了心要离婚的,出去一趟回来,就一百八十度态度大转变,全是在给那小王八蛋说好话了,诶我说林初时,你脑子里装的是天平吧,谁扒拉一下你就往哪边倒?” 林初时气得脸通红,瞪着他哥。 林夫人按了一下林朔秋,说:“你也别火上浇油了。” 又转向林初时,说:“小初,你哥说得也没错,之前你也是决定离婚的对吧,那为什么还要私底下见面,见了面现在就改变态度,你总得给我们一个理由吧?” 林初时看看她,又看看旁边他爸和他哥,抿抿嘴唇,把在公寓里的事情稍微润色,详略得当地向他们叙述一番。 面前三人宛如在听一本狗血言情故事,听得一愣一愣的,林夫人迟疑地说:“你的意思是……他确实是喜欢你的?” 林初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林朔秋铁血直男,显然不好这一口,冷嘲热讽说:“那这喜欢可真有意思,喜欢你就要趁人之危,威逼利诱你结婚,敢离婚就威胁你全家那种?” 林初时:“……怎么什么事到你嘴里就都变味儿了呢?” 不愧是凭实力单身了三十多年的人。 林父皱着眉头,说:“你说他其实是喜欢你的,那既然如此,当初他为什么不摆正态度,好好地认真地追求你,难道你很难追吗?” 林初时:“……” 总觉得自己被亲爹内涵了,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他为什么就非要用尽手段,诱逼你结婚,还要你签下那份结婚协议?” 林初时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一时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对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聂寒一开始要以这样的身份和态度接近他呢? 林父说:“可以说,你们的婚姻一开始就是基于谎言,这时候你跟我说他其实喜欢你,我是不能够相信的。” 林初时有些着急起来,想说话,却被林父挥手打断了:“退一万步讲,即便他是真的喜欢你,但就像你哥说的那样,这样的‘喜欢’,不是一般人受得起的,我也看不见这其中的尊重和诚意。” 林初时一下说不出话来了,有些沮丧地,看看他爸,又去看他妈。 林夫人这次没有理他。 林初时小声地,讷讷地说:“可是……我感觉得出来的。” 林朔秋说:“那是因为你眼睛被猪油蒙了,现在是恋爱脑,懂吧?” 林初时真想一拳给他哥揍过去。 林夫人再次及时地止住了即将发生的兄弟斗争,微微地叹口气,说:“小初,我知道你很想相信他,也很愿意相信他,可是小初,你不要总是把人想得这么简单。” 林初时看着她,想着这大概是他妈妈能说的最重的话了,他有些愣愣地,说:“……可是你们之前,不是也很喜欢他的吗?” 林夫人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是之前。”林父开了口,说,“就是因为之前他表现得太好,太完美了,所以现在才更让人觉得心惊。” 林初时茫然地看向他爸。 林父说:“这段时间我也委托别人去查了查,这几年聂寒从毫无背景的寒门学子,一路高歌猛进,以破竹之势,跻身到了现在的地位,你以为他是什么简单的人吗,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他的手段不是那么干净的。” 林朔秋说:“这次谈判我们一直试图找到中间点,达成双方妥协,但他接连否决了我们三个方案,好,OK,那关于公司的合同我们可以先不谈,最后我们只想谈一个最低方案:你们俩的婚姻,也不说离婚了,至少不该由一纸契约绑着,对吧?你们俩既然也算是两厢情愿情投意合了,有张结婚证还不够,他还拿这么张纸,时刻威胁你算怎么回事儿?” “可他还是不同意。” 林朔秋拧着眉说:“不说别的,单说你这么个缺心眼的蠢货,我把你护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把自个儿赔本儿卖了还带吆喝的啊,你说你让我怎么放心你跟他在一起?” 第73章 以一对三,林初时惨败。 林初时被他们一人一张嘴怼得说不出话来,臊眉搭眼地,最后以一句“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作为结束家庭辩论的总结陈词,终于被放回了房间。 林初时一回到屋,就把自己扔到床上,筋疲力尽,动都不想动了。 他闭着眼睛,把脸埋进枕头里,脑子里好像奔跑着很多东西,他想捕捉其中的碎片,进行思考,大脑却又乱成一片混沌,好像生了铁锈,零件发钝,很难转得动。 林初时就这么躺了一会儿,感觉到手机的震动,但他觉得很累,又很烦,也不想动,所以并没有理。 铃声响了一会儿,断了,没过两秒钟,就又响了起来。 一声一声,他不接就不罢休似的。 林初时呻吟一声,认输地去摸手机,看到来电人,林初时更想唉声叹气了。 是聂寒。 他才遭了一通家人的狂轰滥炸,自信大受打击,还没准备好接下来该怎么面对聂寒的追问。 林初时犹豫了下,还是接通了电话:“喂?” 大概是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聂寒那边稍微停顿一下,说:“你怎么了?” 还能怎么,你男人正面临着身为男人必将面临的一个究极难题:当婆媳关系出现不和的时候,他作为两头受气的中转站,到底应该如何面对及处理。 林初时差点就把刚才客厅的谈话内容说了出来,但及时忍住了,一个优秀的男人,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添柴加火,加剧矛盾,让局面变得更加难以收拾。 他说:“没,刚才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有点累。” 聂寒那边静了片刻,说:“是不是吵醒你了?” 他的语气倒是一贯如常,镇定,低沉,稍微偏冷。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初时莫名听出了对方声音里带着一点犹疑和不确定似的。 就好像他觉得,自己的这通电话并不受欢迎。 林初时一顿,声音稍微软了下来,说:“没有呀,还没睡呢,怎么啦?” “没什么。” 林初时想,听起来并不像没什么的样子。 但还是配合地哦了一声。 电话里静静的,聂寒又不说话了,林初时有些无奈,看一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快到零点了,他问:“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吗?” 按照聂寒平时的作息,他一般在十一点上床,半小时,差不多就可以准备入睡了。 “嗯,”聂寒静静地说,“睡不着。” 林初时心里有些发愁,你睡不着,我能怎么办呢? 来点儿褪黑素? 是不是有点太直男了,就跟让人多喝热水差不多? 聂寒又说:“你不在,我睡不好。” 林初时握着手机的手一顿。 “平时这个时候,我都是抱着你的,”聂寒顿了顿,带着点困扰地,说,“你不在我怀里,我觉得很不舒服。” 他的语气平平,一板一眼,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只是现在这件事情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林初时有片刻没发出声音来,有那么一瞬间,什么都不想去想,也不想去管了,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想回到那个家里,把衣服脱光光,然后抱住聂寒的身体,把自己缩进聂寒的怀里,两个人肌肤相贴地,温暖地睡上一觉。 林初时攥着手机的手有些发紧,片刻,他抠了抠自己裤子上的褶皱,说:“最近我可能都回不来,我爸妈他们,现在的态度……呃,你明白的,还不是很好。” 聂寒那边没有发出声音。 林初时又安抚地说:“不过也是一时的,他们就是……嗯,有点生气,过段时间就好了,我再劝劝他们。” 他说得没什么把握,显然聂寒也很明白,过了一会儿,林初时才听到聂寒嗯了一声,声音有些低。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一点都不像,但林初时还是想象出了一只得知自己不能出门去玩,只能把脑袋垂下去,搁在两只爪子上,漆黑的眼珠还是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每个呼吸都透露出失落的大狗。 对方一这样,爸妈耳提面命对他说的那些,林初时就根本全都想不起来了,只想穿过屏幕,去摸摸对方的耳朵。 吗的,为什么有一种俩高中生背着父母早恋的感觉? 林初时体会了一下和对方迟来的校园恋滋味,没品出几分青春和甜蜜,只觉得悲从中来。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都还握着手机,林初时还是没去洗澡,聂寒也没有去睡觉,谁都没说要挂电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呼吸。 聂寒突然地问:“我是不是很过分?” 林初时:“嗯?” 聂寒停了停,说:“我做的这些事情,你的父母,你的哥哥,他们更讨厌我了,是不是?” 林初时:“呃……” 知道答案你还要问,知道结果你还要做,那我能说什么啊? 林初时咳了咳,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所以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呢,当初也是,你既然那个,咳,喜欢我,干嘛不直接说,非要用这样的手段呢?” 就算林初时在情感上已经倾向了聂寒,不问对错地想要站在聂寒这边,但他心里其实也很明白,他父母说的都很在理,更是为了他好,完全是站在他的角度上考虑的,毕竟聂寒到现在为止的态度和行为,任谁也不会觉得可靠,对聂寒抱有怀疑和不信任,才是他们应有的态度。 就连他自己也为此感到很困惑,又怎么能去说服他的家人呢? 他试探地发出了自己的疑问,但聂寒却没了声音。 通话筒里一直静静的,林初时甚至怀疑是不是已经挂断了,但拿下手机看了看,通话是在继续的。 林初时等了等,并没有等到回答,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他也困了,握着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林初时醒来,手机早就从手里滑了出来 ,已经没电了。 他给手机插上了电,开机一看,发现昨天那道电话一直持续了四个多小时,显然是打到没电自动关机了,不知道聂寒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没有发现,让电话一直通着。 林初时让手机继续充电,自己洗漱好了下楼去,林朔秋这会儿居然在家,意外地还看到了另一个人。 林初时站在楼梯上,瞪大了眼睛,楼下的毕庭看见了他,举着咖啡杯,朝他微笑着点了下头。 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真是称得上端庄大方,贤良淑德啊。 林初时头皮一麻,鸡皮疙瘩都起了,赶紧扭头去看他哥,眼睛里充满了问号:这人怎么来了? 林朔秋脸色说不上好看,但居然没露出以前那种明显的厌恶和不耐烦,淡淡地说:“他来家里谈点事情,你不用管。” 林夫人拿着新剪的鲜花从院子里进来,给客厅和餐厅的花瓶都插上了,毕庭适时恰当地发出了赞美,林夫人笑咪咪,心情很好的样子。 眼看着他们仨氛围和谐,一片其乐融融的,林初时就有点想重新上楼去,回去再睡一觉。 “初时。” 却被林夫人叫住了。 林夫人照例不满地教训他说:“又睡到现在,下来先把早餐吃了。” 林初时只好下去了,这个当儿里,林朔秋和毕庭起身去了书房。 林初时坐到餐桌旁,边倒牛奶,边问他妈:“毕庭来干嘛?” 他哥能有什么事好跟他谈的? 林夫人说:“还能有什么,你哥还在想着打通资金链的事。之前我们和乔斯年的爸妈谈了谈,对方倒是有意合作,不过那么一大笔,他们当然不可能全出,他们自己不愿意承担那么大风险不说,我们也不能再犯之前的错误了。” 林夫人说的错误,当然是指让聂寒一个人掌握了他们公司大部分的现金流,反而让他们受到掣肘的事。 林初时沉默了一下,说:“所以毕庭过来,就是为了谈这个?” 林夫人点了点头,说:“是啊,好歹毕庭和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信得过一些。” 林初时心想,那可不一定,不过他没吭声,默默地吃完了早餐,然后在书房门口徘徊,终于等到了他哥出来,身边还跟着毕庭。 毕庭风度翩翩,面含笑意:“那约个时间,我们带上团队,双方再开个会,把事情定下来。” 林朔秋微微点了点下巴,就算是点了个头,一副高傲不可一世的样子,毕庭也没觉得被冒犯,仍是好脾气地笑着,还伸出手,要和林朔秋握手。 林朔秋拧了拧眉,像是挣扎片刻,才终于伸出了手。 两个人双手交握,不知道是不是林初时的知觉出了问题,总觉得他们握得有点久。 直到林朔秋眉毛跳了两跳,瞪着毕庭,露出了要发作的表情,毕庭才松开手,心情很好似的,微微一笑,说:“那我先走了,期待我们的很快再见。” 最后一句被他说得颇为温存,毕庭本身就是风流潇洒的模样,一脸的桃花相,说起话来跟念情诗似的,活像他们不是谈公事,而是在约会。 林朔秋眉毛狠狠一皱,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恶声恶气地说:“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毕庭笑着,不以为忤,还得寸进尺地说:“不送送我?” 林朔秋满脸不耐烦,看起来很想骂人,不过到底是憋住了,他青着脸,当先走出去,送毕庭到院子外,一直将人送上车。 林初时一路跟着他们,上车前,毕庭转过身来,笑微微地对他说了一句:“小初,你哥对你未免太好一点,我都觉得嫉妒了。” 对方分明是笑着的,说的也是玩笑话,却不知道怎么,林初时莫名脊背一凉,不自觉地打了个冷噤。 林朔秋一脸受不了的表情,说:“什么毛病,我对我弟好你嫉妒个屁,你要真羡慕我们家兄弟情,不如先想着怎么对你那个狗弟弟好一点儿,别让他老干蠢事情。” 毕庭看着他,片刻,弯嘴唇笑了下,只说:“行了,我走了。” 林朔秋嘴唇动了动,林初时看他哥的嘴形,说的大概是:“快点滚。”p 第74章 - 第75章(重复内容已替换) 毕庭前脚一走,林朔秋刚要转身回去,就被林初时一把拉住了。 林朔秋挑眉:“干嘛?” 林初时拽住他,皱着眉说:“哥,你怎么会和他合作?” 林朔秋耸肩,仿佛觉得他大惊小怪:“互相有利益需求,就合作咯。” 林初时:“可你不是说了毕庭不是什么好人吗,还让我少跟他们联系的。” 林朔秋:“他是不是好人,和他能不能给我带来利益,这是两回事,他不是好人,也不拦着我拿他赚钱。至于让你和他保持距离,那是因为对你来说,你和他们掺和在一起,只有被骗得团团转的份儿,懂吗?” 林初时也顾不上生气自己又被鄙视了,急急地说:“可是之前公司里出问题,他不是还做了手脚吗,他那样的人,你难道能相信他?” 林朔秋说:“做生意总是要承担风险的,毕庭是什么样的人,我当然清楚,他不是个好人选,但眼下也没有多的人可以让我选了。” 林初时皱紧眉头,又露出一点愧疚的神色,说:“对不起,是因为我……” 林朔秋打断他:“别往自己身上瞎揽事儿啊,要说起来,聂寒也确实给我们解了燃眉之急,要没有他那笔资金,现在我们可能都要申请破产清算了。只是他这个人心思太深,又是这样的行事态度,我不可能安心。” “放心吧,之前那个项目已经铺了出去,现在进度还不错,等之后资金回流,形势就好多了。”林朔秋扯了扯嘴唇,冷冷地说,“毕庭他想从你哥身上撕下块肉来,也要看有没有那个能耐。” 林初时看着他,还是满脸不放心的样子。 “行了,”林朔秋屈指弹了他一个脑崩,说,“你就别操这个心了,你把你自己那点儿破事掰扯清楚,我就谢天谢地了,玩儿去吧,啊?” 很随便地敷衍完自己弟弟,林朔秋转身进屋去了,林初时呆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也跟了上去。 林初时回到家里,上楼换了套衣服,下楼的时候,林夫人看见他,叫住他:“小初,要出门呀?” 林初时一顿,点了点头:“出去走一走。” 又怀疑地问:“总不至于门都不能出,还要把我关在家里吧?” 林夫人看着他,眼里有探究的神色,片刻,她转回目光,说:“出去就出去吧,我还真能把你关起来呀?” 又说:“我看关也关不住你,你自己出去走走,想想清楚吧。” 林初时嘿嘿一笑:“好的妈,谢谢妈。” 林夫人看他一眼,轻轻地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林初时一出门,就打了车,直往聂寒公司的方向过去。 他心里着急,又忘了提前和聂寒说,到了公司楼下才想起来,正要打电话的时候,却也是巧,刚好迎头碰上了李闻声。 李闻声见人三分笑,很是和气,二话不说,将他带了进去。 还说:“又来找老聂的吧,老聂也是,你来了怎么还往外跑?” 林初时说:“他出去了?” 李闻声点头,说:“可不是吗,年底公司要总结,你们要办婚礼,他又要顾着公司,又要看着婚礼的进度,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我都佩服他的精力,他是不是都不用睡觉的?” 林初时一愣,心里浮起一种很难说的感觉,从他和聂寒那次不愉快开始,两家又出了这么多事,婚礼这些琐碎的事情他都没有再顾得上,既是分不出精力,也是提不起心情,但聂寒却还是一直盯着。 林初时一时没有说话,李闻声一直笑呵呵的,好像没有看出他的不对劲,又摸着下巴说:“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我看他是心情不太好,在公司总是冷着个脸,还凶得要命,把现在的助理都给骂哭了几次——这个助理可算是迄今为止在老聂身边呆得最久的了,我还真怕他把人给骂跑了。” “是不是事情太多,他压力有点大啊?”李闻声有些发愁地叹了口气,又瞅了瞅林初时,挤眉弄眼说,“总不至于是你们俩吵架了吧?” 林初时咳了一声,稍微有些尴尬。 李闻声见他如此,脸上露出惊讶似的神色,说:“真吵架了?” 林初时有些不知所措,他摸了摸鼻子,还是老老实实地:“呃……其实也不算吵架吧。” 顿了顿,又说:“现在也好了。” 心里叹了口气,想:姑且算是好了吧。 李闻声啧一声,忍不住摇头,说:“害,你不说我也想得到,老聂那张嘴,不说话能闷死你,一说话就气死你,你要是受不了他,也实在很正常。” 林初时忍不住说:“……那倒也没有,没那么严重。” 李闻声看看他,笑了一下,说:“是,反正你们才是要过一辈子的人,自己的感觉最重要。” 林初时默默点了点头。 正好这时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两人走出来,进公司。 林初时照旧去会客室待着,给聂寒发了条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聂寒很快回他:「还在外面,晚一点回。」 一条之后,马上又接了一条过来:「你到公司来了?」 林初时回:「嗯。」 又输入:「有点事情想和你说。」 还没发出去,李闻声倒了杯茶,递给他,林初时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李闻声却还没走,说:“说起来,老聂今天出门,还是因为酒庄那边好像出了点问题,他亲自过去看看。” 林初时抬起头来看他。 李闻声说:“当初老聂盘下这个酒庄可是费了大力气,这玩意儿吧,听起来洋气,但也是烧钱的东西,我还纳闷他儿干嘛捣鼓这个,他跟我说是准备求婚用,做聘礼的,我还笑他,你一个万年单身汉,准备跟谁求婚?后来你回国了,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这是一早就给你准备着呢。” 林初时本来还奇怪,怎么说起这个来,听着听着,整个人愣住了,他微微张大嘴,仿佛没听懂他的话似的:“你说什么?” 什么叫做为了他准备的? 李闻声仿佛有些惊讶,说:“怎么,他不是把酒庄都送你了,过到你的名下了吗?” 林初时比他更惊讶,一副“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李闻声看着他,啧了一声:“老聂怎么回事,他不会连这个也没跟你说吧?” 林初时一脸茫然。 李闻声重重叹了口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两人谈话的过程里,林初时打好的字还在输入框里,迟迟没有发出去。 手机传来震动,聂寒的消息又过来了:「怎么了?」 林初时一低头,刚刚看到,还没有来得及回复,对方又发来了一句:「我很快回来。」 林初时看着对话框,想了片刻,他把输入框里的话删掉了,重新回了一句:「不用,我来找你吧。」 对话框里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标志,林初时没等聂寒那边问,自己先回答了:「李闻声说你在酒庄。」 又问:「我可以来吗?」 对方的正在输入消失了,过了片刻,聂寒回复:「好。」 林初时把手机放回了兜里,和李闻声道别。 李闻声看看他:“去找老聂?” 林初时摸摸鼻子,点了点头。 李闻声笑了一下,说:“好啊,去吧。” 林初时走到门口,拉开门,正要出去,又听到身后李闻声突然地说:“老聂这个人吧,其实是很死心眼的,他认定了什么,就很难再改变心意,只是他性子的确是有点儿闷骚,有时候难免会让人觉得冷淡了些,但是可能他做了很多事情,只是没好意思在你面前说。” 林初时脚步顿住,李闻声继续说:“我认识了他很多年,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个人。我有时候说他,这么多年了,人家指不定都已经不记得你了,你跟这儿演什么深情的独角戏?但他跟头倔驴似的,说什么也不听,这么多年也没跟别人在一起过。后来知道你回国了,当时你们家不是出现了困难吗,他在公司一宿没睡,然后跟我说,他要把持有的股份卖一部分给我,转现给你们家救急。” 林初时完全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一节,他猛地扭过头,惊异地瞪着李闻声。 李闻声看着他:“不然你以为他怎么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所以第一次你来的时候,我还开玩笑,说他是来带你看他为你打下的江山的——确实是他打的,然后他送给你了。” 林初时一时说不出话来,虽然他一向觉得李闻声说话不太靠谱,有夸大其词的嫌疑,但开这么大的玩笑,还是有点儿过于离谱了。 李闻声说:“你要是不信,不如亲口去问问他。” 林初时坐上了车,车子往酒庄开去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回响着李闻声最后和他说的话。 “对了,你第一次来公司那回,他因为要开会没能陪你,你走之后,他还问我,你为什么走那么早,是不是生气了?” 说着说着,李闻声还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结果后来他还是自己气了半天,怪我为什么把会议安排在那个时候。” 林初时闭上眼睛,聂寒那张总是冷淡,没什么表情的脸还是出现在他眼前,他看见聂寒抿起嘴唇,下巴绷紧了,仿佛是有些固执的神色,伸手抓住他,不肯让他走。 林初时突然张开眼睛,那股强烈的心悸,还在他身体里余波似的晃动。 他不得不紧紧攥住了手指,以忍住心脏那一阵一阵,强烈的悸动和震颤。 车子在酒庄门口停下,聂寒的助理就在门口等着他,帮他打开车门,迎他下来。 林初时问:“聂寒呢?” 助理说:“聂总在里面,这批次的酒出了点问题,聂总正和酒庄的负责人在谈话。” 林初时哦了一声,因为涉及到专业问题,他不了解,也就没再问了。 两人进到酒庄里面,林初时到的时候,聂寒和两个酒庄的负责人从一个房间里出来,应该是谈得差不多了。 聂寒神色微缓,看起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们也都看到了林初时,那两个负责人态度很是恭敬地,对林初时打招呼:“林先生。” 聂寒脚步一顿,然后抬步向他走过来,问:“怎么过来了?” 林初时说:“嗯,不想等,就过来了。” 聂寒看看他,问:“有急事?” 林初时摇了摇头,说:“也不是很急。” 抿抿唇,又说:“就是想见你了。” 聂寒一顿,然后抬起目光,向在场的几人说:“按照刚才说的,先把储藏的问题解决了,有什么问题再和我说。” 负责人猛点头,正要慷慨激昂地表达自己的一番忠心。 聂寒继续说:“然后现在,你们出去。” 助理反应迅速,率先迈开腿往外走,走时还给愣在那里的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这才回过神来,跟着助理一起往外走,最后还贴心地给带上了门。 很快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林初时看着被迅速清场,空荡荡的四周,稍微尴尬了一下。 “也不用叫他们都出去吧……” 好像他们要在这里干什么不能见人的事一样。 聂寒附和似的嗯了一声,但是看起来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合适的样子。 林初时放弃和他讨论这个话题了。 两个人站在厅里,面对面地你看我我看你,感觉好像有点傻傻的。 林初时别开目光,想要走到旁边的沙发坐下,至少别这么尴尬地对站着。 聂寒却突然地捉住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捏了捏,低下头看他:“你刚刚说,你来这里,是因为想见我?” 林初时停顿了一下,脸稍微有点发热,但还是点了点头。 聂寒握住他的手微微紧了些,声音略微低下去地,又说:“真的吗?” 林初时被这么再三追问,脸皮再厚,也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挣了挣,小声地说:“其实也是有点事想找你。” 聂寒停了停,说:“我猜也是。” 又问:“什么事?” 林初时在想要怎么问他这个酒庄的事情,又该怎么问那个股份的事情,还没想好,就听到聂寒说:“酒窖的储藏系统出了一点故障,还好发现得快,没出现太大的损失。只是负责人之前一直是和我联系,跟你不太熟悉,所以就先和我说了,下次我会让他记得先跟你汇报。” 若是在一个小时之前,听到聂寒说要酒庄的人向自己汇报,林初时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酒庄的事情干嘛要向他汇报,但现在却咯噔一下,他想起了李闻声和他说的话。 聂寒不会真的把酒庄送给他了吧? 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林初时脑子里乱糟糟的,还没想明白,又突然反应过来,聂寒这是在向他解释? 聂寒为什么要向他解释这个? 难道聂寒以为自己是为了酒庄的事情过来找他? 虽然也没错,但是—— 林初时急急忙忙地说:“不是,我不是想问你这个。” 聂寒看着他:“那是别的事?” 林初时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对了,他一咬牙,脱口而出说:“我想问的是,李闻声说你把酒庄送给我了,这是真的吗?” 话一出口,林初时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又觉得紧张,他盯着聂寒,心里想:不可能吧? 不可能真的送给他了吧? 为什么啊? 聂寒看着他,目光定定的,片刻,他说:“你怎么会问这个?” 他的声音略微怪异,好像觉得林初时问了个傻问题,或者根本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林初时打了个激灵,心想是不是李闻声搞错了啊? 他就说,好好地聂寒干嘛送一个酒庄给他,还卖股份,听起来就不可能啊。 李闻声这个玩笑可真的开大了啊。 然后就听到聂寒继续说:“合同里不是已经包含转让书了吗,当时你签了字的,你忘了?” 林初时茫然地看着他:“什么合同,什么转让书?” “还有什么合同,我和你签过的合同还有别的吗?”聂寒皱了皱眉,好像一下也没反应过来,片刻,他突然顿住,看向一脸莫名其妙的林初时,他突然反应了过来,“你不知道?” 林初时摇了摇头,茫然地说:“……知道什么,那个合同,不就是结婚协议吗?” 林初时发誓,他听到了聂寒倒吸气的声音。 半晌,聂寒伸手指捏了捏鼻梁,林初时听他喃喃地说:“居然是这样,你根本不知道,我还以为你……” 声音突然止住,简直出乎林初时意料地,聂寒居然笑了出来,仿佛终于恍然大悟,又像是某种心结被打开,他看着林初时,似笑似叹地说:“原来是我想错了……” 第76章 林初时看着他自言自语,神态奇异,脑子里仿佛也有灵光闪过,却不是很清晰,他看着聂寒,迟疑地问:“……你怎么了?” 聂寒慢慢地止住了笑,他看着林初时,仿佛也有些无奈,又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你签这种合同的时候,从来都不看内容的吗?” 林初时脑子里那一点灵光开始连成线,他不自觉地睁大了眼:“你,你是说……” 聂寒握着他的手,稍微用力地又捏了捏,他说:“除了那个酒庄,还有一些几间房铺的产权转让书,也附在了合同后面,当时你都签了字的。” 从来时一直摇摆不定的怀疑在此刻终于得到了确认,林初时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聂寒,却傻了似的,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半晌,他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为什么……?” 他仿佛是很费解,充满了困惑,不明白聂寒为什么要这么做,一边对他威逼利诱,一边又捧着满手的东西要送给他。 聂寒看着他,神情静静地,片刻,他问:“你真的不知道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初时被他的目光注视着,那里面有种无言的,却让人无法忽视的,深沉的东西,他眼神不由得闪烁,下意识想要回避,却又强忍住了,他也回看着聂寒,定定地,问:“……李闻声还说,你还卖了一部分的公司股份,是吗?” 聂寒神情一顿,片刻,他嗯了一声。 林初时睫毛颤了一下,整个人仿佛一下变得很脆弱,就好像他一直坚信不可能的事情居然是真的,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想象,也超出了他的理解,让他难以承受。 他又不自觉地发出了声音:“……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聂寒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总要有一个让你拒绝不了我的理由。” 林初时愣住了,又有些费解地看着他。 聂寒脸色僵**一下,仿佛一时觉得难以启齿,片刻,他抿抿嘴唇,努力地寻找措辞,说:“……我们很多年没见了,何况当年我们的关系,还那么糟糕,你对我,应该也很难称得上有什么好感……我没有什么筹码,但我还是想要得到你,只好想一些别的办法。” “我知道,这些手段说不上好看,你可能会更讨厌我,但是这样至少能先让你留在我的身边,只要你在我身边了,以后的事,总可以慢慢来,”聂寒顿了顿,说,“可我其实还是很贪心,我想让你心甘情愿,想让你觉得我其实没那么糟糕。” 所以在逼他签下合约的同时,又送给他昂贵的酒庄,就因为林初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提过的一句喜欢。 像是形容丑陋的恶龙,将心爱的人类捉回自己的山洞,明明是在逼迫,却又送给对方金光灿烂的珠宝,高大华美的屋房,希望对方能因此看到自己隐藏在凶恶外表下,别扭而生硬,不知道该怎么示人的真心。 聂寒说:“我一直以为你知道。” 知道他添加在合同后面的礼物,知道他一直以来的心意。 林初时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他看着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聂寒,心里钝钝的,脑子里另一块模糊的地方也缓慢地开始清晰起来,他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所以在他提出要离婚的时候,聂寒反应为什么会那么强烈;在他三番两次刺探的时候,聂寒为什么会说他是明知故问,是在刻意地羞辱他。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知道,却还是讨厌他,不喜欢他,还是要和他离婚。 林初时看着他,慢慢地说:“……所以你才怎么都不肯解除合同,是吗?” 聂寒微微僵硬地,却没有否认,脸上有一种死不认错的固执,他咬了咬牙,说:“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离开我。” 说到底,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爱能够足以留住林初时,所以他就卑鄙地用尽手段,也要将人留在身边。 林初时一时不知道该夸他目标坚定其志可嘉,还是骂他阴谋诡计其心太黑。 但是不知道怎么,种种心情糅合在一起,最后却只觉得心软,好像他又剥开了一点聂寒的外壳,看见他冷漠的外表下,原来藏着这样一颗爱人的心,生动的,固执的,不自信的。可即便如此,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松手,管他害人还是害己,反正一头闷下去,一定要抓住自己想要的结局。 林初时看着他,轻轻地开口,说:“那现在呢,你已经知道了,我没有讨厌你,我也从来没有仗着你的喜欢,轻视过你。” “你还是觉得我们之间非这样不可吗?” 聂寒微微地僵住了,眉毛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好像林初时碰到了他难以忍受的底线。 他僵硬地说:“我说了,我不会给你机会离开我。” 林初时见他严防死守,不肯放松的样子,觉得有些无奈,说:“所以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离开你呢?” 聂寒下巴绷紧了,整个人十分不好受似的,他露出一种非常不快,不情愿,但又不得不承认的神色,说:“你的父母,你的哥哥,他们都不喜欢我。” 林初时:“……那是因为你做的这些,他们没办法信任你。” 聂寒看他一眼,说:“是吗?” 林初时莫名有些来气:“不是吗?” 聂寒说:“可当初我没做什么的时候,你哥还是找人教训了我一顿,让我离你远一点。” 林初时一下被噎住,有些理屈,半晌,他才讷讷地,试图辩解道:“……那不是因为我哥找错人了吗,当时他想揍的又不是你。” 见聂寒神色一顿,然后微微皱起眉的模样,他又迅速补充说:“当然,我不是说他做的就没有错,他的确是做错了,但他本意不是故意想针对你的,……” 见聂寒眉头越皱越紧,林初时有些心虚,声音渐渐低下去,直到没声了。 聂寒皱着眉,目光直直地盯着他,林初时被他盯得有些头皮发麻,聂寒突然地开口,说:“打错了人?” 林初时愣了愣,说:“对啊。” 聂寒说:“什么叫作打错了人?” 林初时一下没明白过来,老实地说:“就是当时有个人在跟踪我,被我哥知道了,就想教训他一顿,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找错了人,就,就把你给打了……” 看着聂寒的表情,林初时也皱起了眉:“你不知道吗?” 聂寒抿住嘴唇,显然是不知道这一层的。 林初时说:“……怎么回事,你不是和我爸我哥谈过了吗?”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 林初时捂住脸,呻 吟了一声:“……你们到底是怎么谈的?” 第77章 时间回到数天前,会议室。 里面只有林家父子和聂寒三个人。 聂寒说:“这个不用谈,我不同意。” 这已经是他说的第三个不同意,从林家父子要求解除经济合同,退一步要求聂寒和林初时离婚,再退一步要求解除两人之间的结婚协议,聂寒统统三个字,不同意。 林朔秋脑门上青筋乱跳,脸已经涨成紫红色,看起来快要气疯了,他一手拍上桌子,站起来想要骂人,却被他爸一把抓住,皱着眉头,示意他坐下。 然后又看向聂寒,声音里也带了冷厉:“聂总,我们今天来,是想要解决问题的,也希望你的态度能真诚一点。” 聂寒神色冷冷地,有种讽刺的意味,说:“是吗?可是我看令公子,看起来倒不像是想要好好解决问题的样子。” 林朔秋眉毛一抽,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都扭曲了,被林父用目光瞪了一眼,林父说:“我知道你们之前曾经是有过一些误会——” 话没说完,聂寒眉毛轻轻一挑,嗤笑似的, 道:“误会 ?” 林父顿了顿,改口说:“当然,我也不是想替他辩解什么,朔秋他的确是做错了事,让你受过委屈,你心里有怨恨,我也不是不明白,我们一家人都可以为此向你道歉,你想要什么补偿,也可以提出来。” 聂寒听了,倒是有些惊讶似的,他看向林朔秋,说:“原来林家的大少爷,也会为自己做过的事道歉?” 语气是疑问的语气,听起来却完全不像那么回事。 林朔秋顿时露出了一种被挑衅到的神色,他想发怒,却硬是忍了下来,他绷住脸咬住牙地,说:“道歉就道歉,我林朔秋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你就算是要我向你磕头认错,也不是不行,不过有一点——你跟我弟弟的婚事,这个必须得重新谈。” 聂寒微微扯了扯嘴唇,露出一个在谈判桌上常见的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说:“哦,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原来道歉还带附加条件的,看来林大少爷的道歉,的确是很金贵。” “既然如此,那我也表明一下我的态度吧。” 聂寒上身稍微往后,靠住椅背,两手交握,放在桌上,是一个代表着权威,强势,不容反驳的姿势,他说:“道歉可以,我接受。至于别的,我看就不用谈了,我也没有兴趣。” 不待对方反应,他直接站起身,叫秘书进来:“送客。” 至此,双方的第一次谈判彻底谈崩。 在秘书带着人进来,被强制性送走的时候,林朔秋终于忍无可忍,他冲到聂寒面前,揪住聂寒的衣领,怒声道:“姓聂的!我他妈告诉你,我不会让我弟弟跟你这种人在一起,绝对不可能!” “哦,是吗?”聂寒看着他,眼里慢慢地阴冷下来,说,“这句话八年前,林大少爷也托人和我这么说过,只是如今世事难料,倒是要看林大少爷有没有那个能耐,能让他跟我离婚了。” 林朔秋眼眶暴起,眼球突出,他攥紧手抬起来,想立马给聂寒一拳,却被林父一声怒吼给镇住:“你给我闹够了没有,还嫌事情不够多是不是!?” 秘书带来的人也迅速将他按住,控制住了场面。 聂寒用力地将自己的衣领从林朔秋的手里扯了出来,他整了整领带,说:“林朔秋,你该庆幸,你要是再动一次手,我不会看任何人的面子,直接送你去牢里。” 林朔秋目眦欲裂,直到被人架着送出了会议室,还在破口大骂,引来众人围观。 场景回放结束,时间回到眼前。 林初时:“……所以你们的谈判其实就是吵了一架,还差点打起来,根本什么也没谈?” 聂寒轻轻咳了一声,脸色有些不自然。 事情阴差阳错搞成这个地步,听来当然觉的不可思议,还有点好笑,但如果仔细想一想,居然也很能够想通。 毕竟以他哥的自负心和暴脾气,能承认错误就已经是要了他半条命了,要他再当面承认是自己的失误,才导致了这场乌龙,简直是想让他去死,所以他压根就没有解释是自己搞错了,只囫囵地承认是自己干的。 而聂寒既然不知道,自然以为他哥一直是冲着他去的,心里本来就因此积了许多年的怨气,再加上这次他哥又是气势汹汹,态度当然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这样两个人碰在一起,能心平气和地谈话那才叫奇怪,只有越谈越崩,越搞越坏。 难怪他哥那天回来之后,简直都快气爆炸了,聂寒也硬得跟个棒槌似的,态度一点不肯软,还跑来他家里,干脆把他劫了回去。 林初时一时也不知道该叹气还是该叹气。 聂寒抿抿嘴唇,难得地露出一种有些尴尬似的,不自然的神色,他说:“我一直以为当年的事,是你哥有意的,不知道其实是这么回事,所以那天,对你哥哥说了一些……不太客气的话。” 诚然,他哥揍了聂寒一顿,无论原因是什么,事实都是很恶劣的,但主观性和非主观性之间,差别还是很大的,性质也完全不同了。 甚至的确可以说是,误会一场。 虽然当时聂寒听到林父这么说,只以为他们是在避重就轻,心里还觉得讽刺。 林初时看他一眼,然后拍了拍他:“没关系啦,本来就是我哥做错了事,你生气也是正常的。” 聂寒看看他,没有说话。 “不过说起来,有一点我一直觉得特别奇怪,”林初时突然想起来,疑惑地说,“我哥要找的人,是跟踪我的人,怎么就找到了你头上呢?” 聂寒突然一顿,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瞥开。 林初时看着他,突然灵光一现,倾身凑上去,有些贼兮兮地,说:“你说这是为什么呀?” 聂寒脸色微微紧绷地,嘴唇也抿紧了,没有理他,并开始浑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林初时却没感觉到似的,反而凑得更近了一点,他看着聂寒的眼睛,说:“总得有个什么原因吧,还是说那会儿跟踪我的人,其实就是——” 最后一个字没吐出来,聂寒绷着脸,打断了他:“不是我。” 林初时眨眨眼。 聂寒两腮的肌肉动了动,脸部的肌肉却很僵硬,仿佛很难为情,片刻,他才说:“当时快要高考了,每天自习到很晚,我注意到有段时间下晚自习之后,你都在找人一起回家,好像不敢一个人走,但是有一次怎么也找不到同行的人,我看你好像快要哭了,就背了书包,跟在你后面,看着你到的家。” 林初时愣住了,微微张大嘴,看着聂寒。 聂寒脸色更加不自然地,他稍微地别开了脸:“后来也还有几次,都是你没找到人一起走的时候,我才跟着你,我没想跟踪你,就是,不是很放心。” “那会儿我不知道,”他抿抿唇,说,“但现在想起来,那应该就是你被人骚扰和跟踪的时候,你很害怕,所以才不敢一个人回家,是吗?” 林初时轻轻地嗯了一声。 聂寒点了点头,说:“难怪了,你哥哥找来的人,大概是发现了我在跟着你,以为我就是那个人。” 林初时轻声地问:“所以,你为什么要跟着我,看着我到家啊?” 聂寒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突然失了声。 林初时看着他,心里想起自己来之前,李闻声和他说的话。 他说这么多年,聂寒心里一直都有一个人。 林初时当时没有说什么,但其实心里想,倒也不必如此海口,将人夸为痴情种。 聂寒何至于此,而他更是何德何能。 但是当年的聂寒,为什么要仅仅因为一个不放心,就默默地护送他回家呢? 聂寒也看着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半晌,他很突兀地说了一句:“其实现在看来,我当年被打,也不是很冤。” 林朔秋找来的人在一个路口堵住了他,将他围在中间拳打脚踢,过程里夹杂了很多骂人的话,其中有一句聂寒至今都记得特别清楚,对方骂他是痴心妄想,说他:“连林家的小少爷也敢觊觎,你可真是胆子够大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怎么可能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我们这也算是做了好事,把你打醒,趁早死了这条心。” 他当时护着自己的脑袋,被踢着背和肚子,胃里一直翻滚着这四个字,和那一句话。 痴心妄想,是,他的确是痴心妄想。 他妄想着当年那个和他有着云泥之别的人;那个有着漂亮的眼睛,嘴唇总是红润,带着狡黠而纯真的笑意看向他的人;那个好像天生带着光,一出现就能捕获所有人的目光(也包括他),笔下能灵动地画出山与水的人;那个懒散又随便,上课总是不带课本,然后讨好地从他那里分一半书,还给他画上乱七八糟涂鸦的人;那个让他备受痛苦和屈辱,却又让他心生向往的人。 那个人如头顶的皎洁月光,越发照出他的晦暗如尘。 他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从来不肯抬头去看那顶月亮,但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看着那月亮落下的辉光,内心里阴暗而偏执地妄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把那轮月亮摘下来,让它掉进自己的怀里,让它只为自己而亮。 而这么多年过去,他终于不择手段地,将月亮摘了下来,绑在了自己身边。 第78章 他们置身于八年后的现在,往回看到八年前,过往的记忆被回溯,发生轻微的扭曲感。 从前那些发生过的事情,聂寒的冷漠和排斥,还存在于林初时的感知里,但是现在却突然变成了另一种意义。 林初时觉得有些混乱,他看着聂寒,说:“……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 聂寒抿住嘴唇,脸颊僵硬地绷住。 半晌,他说:“从前我做过很多蠢事情,最蠢的是,因为受不了阴暗的自己,和嫉妒的本性,干脆将喜欢的人也一并推开。” 无法接受存在于自己和那个人之间的巨大差距,承受不了围绕在那个人身边的,对自己的无尽嘲讽和鄙视。年轻人的自尊心和自卑心同时存在,甚至大过了一切的意义,而他在这一道上全无经验,只凭着天性里自我防卫,规避危险的本能,将对方视为了要击穿自己盔甲的洪水猛兽,这让他更加地挺直脊背,装作是漠不关心,更甚至将对方的靠近也视作是不怀好意的试探和挑衅,为了自保,而抢先作出攻击的姿态。 林初时看着他,很突兀地想到了聂寒第一次去他家作客的时候,对他父母说的那些话,当时他只觉得聂寒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很厉害,现在心里却微微地一动,好像被轻轻地戳中了。 他从来没想过,聂寒能想也不想地对答如流,或许是因为,他原本就不是编的。 他看着聂寒,突然地眨了眨眼,说:“所以你是真的,从很早就开始喜欢我了呀?” 聂寒下巴微微僵硬地,仿佛自己被整个剖开了,暴露在林初时的眼前,他不太能忍受这样的目光,但是他僵着脸,并没有回避和否认地,他嗯了一声。 他在漫长的时间里,迟钝而缓慢地,渐渐醒悟过来,年轻时觉得比什么都重要的脸面和自尊心,让他到底都错过了些什么。 聂寒清楚地记得,在最开始,他们才认识的时候,林初时总是没头没脑地凑近他,找各种理由和他搭话,那会儿对方分明是很愿意亲近他的。 是他将本有可能发生的一切扼杀在了萌芽之中,而之后再发生的那些事情,他和林初时的关系会变得那样坏,就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控制了。 聂寒慢慢地说:“其实那次之后,我恨了你很久。” 林初时脸上的傻笑还没来得及完全露出来,就呆住了。 聂寒说:“我一直以为,你的哥哥之所以会专门来找到我,是因为你发现了我,所以让你哥来警告我。” “……等等,”林初时不可思议地说,“你以为当初的事情,是我让我哥做的?” 聂寒抿抿嘴唇,眼神稍微不自在地挪开了一些:“……所以我说,是我想错了。” 林初时张大嘴巴,心里却突然一个激灵,他恍然大悟,难怪当年的高中毕业聚会,聂寒出现的时候,会是那样的一副神情,对他说了那样一番话。 他一直觉得莫名其妙,到现在才终于明白过来。 是啊,突然被他哥哥找人打了一顿,还被那样指向性明显地辱骂,谁会觉得和他林初时无关?就算不是他让自己哥哥去打的人,但如果不是他自己在他哥面前表现出了抱怨和厌烦,他哥又怎么会知道聂寒这个人究竟是谁,又怎么会找人去教训他? “我想,你既然那么讨厌我,那我重新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大概不会很高兴,我的喜欢,你可能也没有什么兴趣。”聂寒说,“我想要你,不让你从我身边离开,总要有一些别的筹码。” 林初时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很突兀地想起来,当时和聂寒在酒庄重逢的时候,聂寒表现出强势而自信的姿态,把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展现给他看,林初时当时略微觉得怪异,却并没有联想很多,只觉得这是对方的一种炫耀和威吓。 但现在想来,聂寒分明是为了要展示出自己的今非昔比,让林初时感受到他如今的强大和气势,就像是一只雄孔雀,向求偶对象展示自己华丽漂亮的尾羽,让对方为之心动,然后表示顺从。 这样也还觉得不够,还向林初时提出了他不得不接受的条件,就像聂寒说的,让他没办法拒绝。 “我也知道手段不光彩,但是,”聂寒握住他的手,有些紧地,说,“你总算是我的了,我也不会让你从我身边离开。” 林初时看着他,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有种固执的神色,像是一个明明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但梗着脖子死不悔改的臭小孩。 林初时从来不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在聂寒的心里原来是这个样子的,他也好像明白了,聂寒为什么态度这么强硬,就是不肯松口。 因为聂寒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爱能够留住喜欢的人,甚至他曾经一度以为,在对方的眼中,他的爱只是一个供人嘲讽的笑话,他曾经为此受到过暴力和羞辱,因此更加羞于去提起,要用尽各种方式遮掩。 他也只能用别的方式,才能将这个人留在身边,他不能,也不敢把这个手松开。 林初时终于弄清楚了这一切的症结所在,一时却再难以去追究是非对错,他心里只弥漫过柔软和酸疼的感觉,回握住聂寒的手,他轻轻地说:“所以你觉得,我真的是因为没办法 了,才会答应和你结婚吗?”p 第79章 林初时问他:“你真的是这样以为的吗?” 聂寒的眉头稍微地动了动,他当然足够敏感,能够听出来林初时话里的意思,但仍然谨慎而怀疑地,沉默不语地看着他。 林初时抿了抿嘴唇,一时却有些难以理清思绪,不知从何说起。 他在思考措辞,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两人都是一顿。 是林初时的,他从家里出来了挺长时间,他哥开始打电话过来了。 两人被猝不及防地打断,都静了一静,最后是聂寒先说话:“我送你回去吧。” 林初时看看他,嗯了一声。 两人从酒庄里出来,聂寒开车,准备送林初时回家。 发动引擎的时候,林初时突然说:“先去一趟公寓吧。” 聂寒看向他。 林初时说:“我想拿个东西。” 聂寒看着他,点了点头。 回到公寓之后,林初时上楼直奔卧室,聂寒在他身后跟上来,问他:“你要拿什么?” 话音刚落下,就看到林初时拉开了床头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红色小本。 聂寒神色微微一变。 林初时拿着结婚证,直起身来,又问他:“你的呢,放在哪里?” 聂寒下意识有些紧绷地,看着他:“你拿这个干什么?” 林初时看着他,沉吟一下,说:“嗯……不用你的也没关系。” 然后当着聂寒的面,林初时将结婚证摊开,毫不犹豫地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聂寒毫无准备,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结婚证在眼前被分尸,一次还不够,林初时还多撕了几遍,彻底把它撕成了碎片。 聂寒一下表情管理失控,脸都裂开了似的,他失声道:“你干什么?” 林初时手里捧着结婚证的尸体,眨眨眼,对聂寒说:“这样我们就没法离婚了呀。” 聂寒整个人一愣。 林初时还有些得意地,说:“待会儿我回去,如果我爸妈再对我狂轰滥炸,劝我离婚的话,我就直接说结婚证没了,离不了啦!” 他像是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嘴唇轻轻地翘起,喜滋滋地,很有些得意忘形的模样,整个看起来像是只小狐狸。 聂寒一瞬间想说,就算结婚证没了,也还是可以补办,总不会因为这个,就扣着不让你离婚。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得出来,只是就这么看着林初时,林初时被自己的聪明劲儿给得意得不行,得意完了,面对着聂寒直白的目光,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摸了摸鼻子,害羞得有些脸红,但又掩不住高兴的神色,他声音软软地说:“我已经都知道啦,你那么喜欢我,所以不想和我离婚,嗯,嗯……其实我也不想和你离婚。” 聂寒看着他,一动不动地,那种轻轻动摇,但又保持着谨慎的神色,又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好像他知道林初时专门会说些漂亮的,好听的话,来哄骗他,转头却又不负责。 林初时好像看出了他的怀疑,他停了停,突然地说起:“其实乔师兄,一开始在我回国的时候,就联系过我。” 聂寒听到乔斯年的名字,整个人都绷住了地,警惕地看着他。 林初时继续说:“那会儿我们已经见过面了,你也提出了你的条件,我没有立刻答应,因为心里其实很不愿意接受,在这个时候,师兄找到我,说愿意帮助我。” 聂寒脸色沉了下来,露出一种被撬墙角似的恼怒。 “那时候如果我答应他,就不用和你陷入这种麻烦的关系里面,我想了很久,”林初时说,“最后还是拒绝了。” 虽然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虽然聂寒也知道最后的答案肯定是林初时没有答应,否则也不会和他结婚,但此刻听到,还是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与此同时,居然也会觉得些微困惑。 无论如何,一个多年相处,总是真诚帮助自己的师兄,怎么也比他这种来者不善,别有意图的人要值得信任得多。 “我很感激师兄,在那种时候愿意出手相助,但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大的人情,我实在不好意思欠下,更不愿意生出除此之外的更多纠葛。”林初时看着聂寒,说,“最重要的是,我已经先遇上了你。” 聂寒一愣。 “在高中的时候,我曾经很想要亲近过你,只是好像总是差一点儿机会,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想到会再见到你,也没想到,我心里其实还是很不甘心,”林初时说,“我还是想要再试试。” “你以为我是因为没办法了,不得不答应你。”林初时看着聂寒,说,“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本来因为那个人限定了是你,我才会答应。” 只是中间隔了那么多的时间和误会,每个人心里都有隔阂和心结,谁都没有安全感和稳定感,按着自己心里所想的去以为,自以为是地去努力,反而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他以为聂寒心存怨气,居心不良,聂寒觉得他是被逼无奈,心里只有讨厌。 “不是因为被什么逼着,不是因为没有办法,”林初时说,“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至于别的,他不想再考虑那么多了,一直以来,他们都觉得聂寒心机太深,手段太多,但是现在他只觉得心疼。 他没有见过谁用那么多的心机手段,最后却是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拱手送给了对方。 这到底是聪明,还是笨,他已经分不清了。 他总想要保障自己的安全,可是本来想要得到爱,同时也要付出爱,而在这个交换的过程里,不可能有百分之百的安全。 如果聂寒缺少安全感,他就给他安全感。 如果聂寒怎么都不肯松手,他就不再想着要躲开。 他握住聂寒的手,突然地弯起眼睛,翘着嘴唇,对聂寒笑了一下:“好啦,现在结婚证也撕掉了,那就顺便跟我一起回家好了。” 他又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总不至于把我们打出来吧?” 聂寒看着他,好像终于回过来神来,他反手也握住了林初时,说:“不会的。” 又说:“最多把我打出来。” 林初时嘿嘿一笑:“那我就扑上去护住你,说要打你先打我好了,然后我们再一起私个奔,断绝个关系什么的,这样会不会很drama?” 聂寒看着他,无言片刻,说:“你想太多了。” 说是这么说,手下却更加用力地握住了他。 “你不要担心,大不了就像电影里一样,私奔结婚嘛,”林初时说,“其实我还挺向往的,多浪漫呀。” 一直到两人上了车,林初时才终于不再唧唧咕咕,一路安静,谁也没说话,但和平时那种无言沉默又不太一样。 好像在此之前,谁心里都是沉甸甸的,揣了很多的过往,说不出口,又梗在心头,直到刚刚被全部释放出来,像一幅铺满了灰尘的画卷,曾经的青葱少年,那些因为自尊和误会造成的遗憾,在长大成人之后,已经缄默成陈旧的伤疤,谁也不肯多说,但最终还是被掀开,拂开那些厚重的灰尘,他们终于重新看清了彼此,只是都还需要一点时间,去慢慢承受和消化。 过红绿灯的时候,聂寒眼睛看着前方,左手把住方向盘,右手放在身侧的座椅扶手上,好像无意识地,手指轻轻敲击着皮质椅面。 红灯一秒一秒在减少,林初时突然伸出手,覆上了聂寒的手背。 还是没有谁说话,聂寒仍旧看着路前方。 但是手指敲击椅面的动作停止了,林初时用手心覆盖着的手背,好像下意识地微微绷紧一下,然后又很快地放松下来。 在红灯转绿的最后几秒,聂寒的手背翻转,转过来回握住了林初时,指根张开,扣进林初时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他们交换了一次彼此手心的温度。 半个小时后,他们到了林家。 第80章 然后他们被打了出来。 咳,那倒没有。 林初时和聂寒分坐在沙发两端,前方正对着他爸妈,俩人中间立着他哥一个凶神恶煞大保镖。 气氛十分地凝重。 林朔秋双目如炬,恶狠狠地瞪着聂寒,冷哼一声,说:“你还有胆进我们家门来。” 林夫人责备地看了林初时一眼。 林父双手扶着拐杖顶端,沉沉地说:“聂总上回说没什么好谈,将我们请出了你的公司,这次怎么倒肯屈尊,上我们家来了?” 林初时:“……爸,妈,哥……” 没人理他。 聂寒坐在沙发上,脊背挺直,双手分别放在两只膝盖上,神情肃然,说:“上回见面,晚辈态度多有不恭,这次是特别来向伯父赔罪的。” 林朔秋呸了一声,说:“谁稀罕,趁早跟我弟弟把婚离了,少废话。” 倒是林父仔细看了聂寒一眼,然后说:“聂总的道歉,我受之有愧,原本是我们家对不起你在先,聂总心有怨气,冲着我们来就行,只是还望聂总大人大量,放过我们家初时,他心眼少,禁不起这些折腾。” 林初时试图插嘴:“爸,不是你想的那样,聂寒没有想对我们怎么样……” 林朔秋怒气腾腾地打断他:“胳膊肘尽会往外拐,你给我闭嘴!” 林初时被他哥气死了,简直想跳起来打他,却被聂寒伸手给按住了。 聂寒说:“伯父,伯母,我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你们对我很失望,也有很多怀疑,但我要向你们解释一句,我和初时在一起,是因为我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所以我绝对不可能和他离婚。这也是之前我听到你们提出离婚之后,对你们态度不佳的原因。我不知道是谁跟你们传了谣言,但请你们放心一点,我和他结婚,就是因为想和他在一起,绝不是为了别的目的。” 林初时还在旁边猛点头。 林朔秋一脸没眼看的表情,瞪了满脸傻白甜的林初时一眼,就要说话。 林夫人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插嘴,说:“小聂啊,是这样,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就怀疑过你和小初的关系,但你第一次到我们家来,我那些怀疑在看到你之后,就消失了。我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吃了很多苦,但是自己那么努力,人品和性格也都很好,我是真的很高兴,小初能和你这样一个靠谱的人在一起。可是谁会知道,事情到现在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呢?我听过你以前说的那么多好话,现在你再说什么,我也在担心会不会是假的。” “小初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也容易被冲昏头脑,但我是他的妈妈,考虑的总要比他自己更周全,担心的也总是更多,这个你能理解吗?” 林夫人的声音温和,看着聂寒的目光也是宽容的,她并没有责怪聂寒的意思,甚至她一直都对聂寒很有好感,但她毕竟是林初时的妈妈,她首先在乎的,当然还是林初时。 聂寒一时无言以对,沉默了下去。 林初时看看聂寒,又看看他妈,心想原来就算是聂寒,也扛不住他妈的温柔攻势,洗脑大法,同时又忍不住着急起来,他咬咬牙,猛地站了起来,豁出去地说:“可是我已经把结婚证撕掉了,我不想离婚,也离不了婚了!”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你这个浑小子!” 林父突然暴起,拎起手杖就往林初时身上砸去。 只听得沉闷的一声,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声,林初时睁大眼睛,看着突然挡在自己身前,被手杖直接打在背部,发出了一声闷哼的聂寒。 谁都没料到这剧情突然急转直下,林夫人惊叫一声:“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手打人啊!” 又忙去叫阿姨,让人拿医药箱来。 林父也像是一下被惊住地,握着手杖,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地,愣在了原地。 林朔秋原本是做出了想拦住他爸的动作,这下也停住了,神情复杂地看向聂寒。 林初时却是顾不上去看他们的反应了,聂寒遭了这沉重一棍,整个人有些直不起背来,往前靠在了林初时身上。 林初时满脸惊慌,想伸手扶住聂寒,却不敢胡乱碰他,只能让自己的肩膀撑住他,手足无措地说:“你没事吧?” 聂寒脸色有些发白,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嘶哑:“……没事。” 林初时眼圈一红,又气又心疼,简直都要哭了。 林父握紧了手杖,看着聂寒,皱紧了眉毛,这时候阿姨也把医药箱拿了过来,林父看了聂寒半晌,收回手杖,重新坐了下来,沉声说:“先看看你的背。” 掀开上衣一看,聂寒的背已经迅速出现了一条长形红痕,肿得很高,表皮充血,带着血丝的痕迹。 可以想见刚才林父下手有多狠,丝毫没有留情。 林初时倒吸口气,一眨眼,他自己还没有发觉,眼泪就啪嗒掉了下来。 聂寒感觉到背上有湿润的痕迹,扭了扭头,想转过来看他,却被林初时一把按住了,他迅速抹了把眼睛,声音里却还是忍不住带了哽咽,说:“你不要乱动……” 聂寒顿了顿,倒也果真没有再动,甚至在林初时用手给他推抹药油的时候,他皱紧了眉毛,脸上都起了一层薄汗,他也没有动一下。 林初时边抹药油,边问他疼不疼,聂寒也只是说:“还好。” 林初时吸了吸鼻子,说他骗子。 聂寒没有吭声。 除了两人这样不时的,简短的对话,谁都没有出声。 林夫人一直在旁边,帮林初时递药油拿棉球;林朔秋站了一会儿,像是心情烦躁,踢着脚尖走到了一边;林父坐在沙发上,听着他们说话,嘴角往下垂,神色阴晴不定。 简单地处理过后,聂寒脸色稍微恢复了一些,林初时情绪也稳定了下来,他丢掉棉球,擦了把脸,瓮声瓮气地说:“我再说一遍,我不离婚。” 又瞪向他爹,说:“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林父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又有些冒起火地,眼睛鼓起来,跟他儿子互瞪。 林夫人拉住他,皱着眉说:“你还拱火?” 林初时眼圈还红着,被这么一说,反而更倔地梗起了脖子,说:“反正他都要打死你儿子了,下一棍我绝对不躲,让他打好了。” 林父举起手杖:“你看我打不打死你!” 林朔秋拦住他爸,又对林初时骂:“你上赶着来找死啊,闪一边儿去!” 林初时咬着牙不肯。 眼看又要上演新的全武行,又两头都劝不动,林夫人正是急得不行,这时聂寒伸出手握住了林初时,说:“你不要和伯父伯母撒气,这棍是我该受的,比当年那顿打要活该。” 林朔秋脸色变了几变,最后没有说话。 林初时低头看着他,咬住嘴唇,没有吭声。 聂寒又看向林父,说:“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因为我思虑不周,让你们为初时担心了,只是错在我,你们如果生气,教训我就可以了。” 林父沉沉地看着他,半晌,说:“他还轮不着由你来护。” 林初时还气呼呼地,忍不住又插嘴:“刚才不是他护着我,我就被你一棍打折了。” 林夫人赶紧一把拉住他:“你别火上浇油了,让他们俩好好说几句,跟我出去。” 林初时双脚定在地上,不愿意走,生怕他一不在,聂寒就要被欺负似的。 最后还是聂寒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和伯父说几句。” 林初时看着他,纠结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被林夫人拖走了。 第81章 林夫人将林初时带回了楼上的卧室,把门关上,林初时还放心不下,喋喋不休地说:“我们都走了,爸再打人怎么办?” 林夫人也气得不轻,自己先给他脑门上来了一个爆栗:“你在那里,你爸才想打人,别说你爸,我都想打你。” 林初时不服气:“我又怎么了?” 林夫人说:“不说一声就结婚,现在还自作主张地把结婚证给撕了,你是不是嫌你爸爸还不够生气啊?” 林初时针锋相对地顶回去,说:“那你们不逼我离婚,我也不会干这事儿啊。” 又说:“哪有你们这样做父母的,还成天盼着自己儿子离婚呐?” 林夫人气得又想打他了:“合着你觉得我们是在棒打鸳鸯,想要害你呀?” 林初时嘴一撇,小声嘟囔:“我又没那么说。” 林夫人:“我看你就是那么想的。” 林初时鼓着腮帮子,不吭气了,半晌,他无奈地说:“妈,我知道你们担心,可是,可是聂寒他真不是那样的人。” 林夫人说:“那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林初时动了动嘴唇,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大概也说不清楚了,他干脆站起身,走到衣柜前,去翻抽屉。 林夫人看着他翻箱倒柜,疑惑地问:“你找什么?” 林初时说:“上次被你们翻出来的那合同呢?” 林夫人说:“你还找那个干嘛,你爸都快气死了。” 林初时问:“你们当时翻的时候,就没有看到别的内容吗?” 林夫人皱起眉,说:“还有什么,你们还签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初时就没吭声了,自顾翻了半天,最后从柜子里翻出了一袋厚厚的合同,才想起来,当时文件太厚,主合同和后面的附件都分成了两袋装,一起被他胡乱收进了柜子里,还被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给分开了,他妈当时只看到了主合同,不知道还有另外的。 现在那个主合同估计已经被他爸收起来了,现在这叠更厚的,反而没人注意到,还继续放在这里。 林夫人也走了上来,看到这个厚度,眉头皱得更紧了,露出一种难以接受的表情,说:“这也是你们俩签的?” 林初时嗯了一声,林夫人简直像是要晕厥了。 林初时打开袋子,取出里面的东西,因为实在太厚,没有拿稳,后面还漏了几张出来,飘落在了地上。 林夫人俯身去捡,正好看到有几张纸上面写着产权证明,产权转让几个字。 林夫人一下愣住了:“这是什么?” 林初时从她手里接过来,看了一眼,也顿了一下。 然后林初时把包装袋,取出里面的东西,仔细翻了翻,发现聂寒给他的东西里面,除了那个酒庄,一栋郊区别墅,一些杂七杂八的资产,甚至还有一块地皮,虽然面积不算大,而且位于市郊,地理位置也很偏僻,但居然送给他一块地? 为什么要送给他一块地? 林初时越翻越觉得震惊,林夫人也很震惊:“这到底是……?” 她大概是想问,聂寒到底是在搞什么。 林初时抿了抿嘴唇,说:“聘礼。” 林夫人愣住了。 林初时说:“他说的,这些是给我的聘礼。” 结果却被一声不吭地藏在了最后面,好像怕自己的真心被看见,但是又怕他看不见,忍不住想把好的都给他,别扭地想让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坏,惹人讨厌。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但是林初时一想到当时那个人考虑半天,最后决定偷偷地把这些东西混在合同里,一起让他签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还是忍不住有点想笑,又觉得有点鼻酸。 林夫人又皱起了眉毛,很费解地,说:“怎么还搞出了个聘礼来,你们俩不是假结婚,骗我们的吗?” 林初时说:“是啊,不只这个,他还卖了公司的股份,就为了凑钱出来,骗你儿子假结婚。” 林夫人更惊异了:“什么?” 林初时停了停,干脆一口气,把聂寒卖股份的事情也一起说了。 林夫人听得都呆住了,张大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似的。 林初时看着她,说:“所以,妈妈,你还觉得他是为了别的目的,才要和我在一起吗?” 那他花费的成本,付出的代价,是不是也太大了一些? 林夫人说不出话来了,半晌,她神色变幻,最后动摇地说:“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做到这样的地步,他也实在是……” 林初时也没有说话了,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他在知道这些之后,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去仔细地想这个事情,现在重新和他的妈妈说起,胸口里发着热,喉咙里也好像被热流堵住似的,更觉得有种让人无可奈何的,想笑,鼻子却先酸了起来的饱胀感。 两人看着那叠合同,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林夫人叹了口气,说:“你一直都是个软性子,很好说话,说你脾气好,还不如说你懒,又随便,谁追你,你觉得不讨厌,可能就答应了。” 林初时愣了愣,没明白她怎么说起自己来,又有些尴尬,小声地辩解说:“我也没那么随便吧……” 林夫人没理他,继续说:“所以我其实一直都很担心,你这样随波逐流,到底能不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对方又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怕你识人不清,最后受骗,又怕你被骗了,可能都还不知道。” 林初时:“……” 为什么又开始人身攻击? 还有,我在亲妈你眼里真的有这么不堪吗?? 林夫人说:“所以这次你从瞒着我偷偷去结婚开始,还和别人合着伙一起来骗我,我就知道,你是认了真的。” 林初时一愣。 林夫人:“聂寒那个孩子,谁看了不喜欢,不觉得他是个好孩子呀,可偏偏他做了那些事情,你让妈妈怎么放心呢?” “我知道你喜欢他,也知道你溜出去是要去见他,我没有拦着你,因为我也希望,我比谁都希望,你们俩能好好的,你能幸幸福福的。而且这次他既然肯和你一起上我们家来,那我想着,或许还能有转圜的机会,”林夫人说,“刚才我那样说,就是想试试他的态度,看看他要怎么说,结果你倒好,自己没头没脑地跳出来,你帮他解什么围,用得着你给他解围吗你,你的脑子都长到哪里去啦,啊?” 说着说着,林夫人就提高了声音,显然是忍不住又生气了起来。 林初时还很委屈,说:“那不然我跟着你们一起欺负他吗,我当然要护着他了。” 林夫人快被自己丝毫不会谈判的蠢儿子给气死了,想骂他却没骂得出来,只又叹了口气,说:“你这是铁了心了?” 林初时抿抿嘴唇,点了点头,说:“他做了很多,我也不能总是两头摇摆,让他觉得不安心。” 他一向是随和到有些随性的脾气,和别人迎面撞上了,也宁愿自己先让一步,很少跟人起正面争执,更加从来没有和家里的人生过气,因为知道他们是为了他好,安排的也都是最好的,所以他也只安心舒适地沿着父母哥哥的脚步和庇荫下走下去,从来没有反抗过他们的决定,林夫人甚至大概能感受得到,这大概就是聂寒没有安全感,放不下心的地方,担心他左右摇摆,最后还是听了家人的话,还是偏向了家人那一边。 但是林夫人看着他难得的一脸坚持,咬着牙不肯低头的死倔样子,心里微微地有些复杂。 好像自己一直操心,一直庇护着的孩子终于长大,脱离了自己的羽翼和控制,让人一瞬间有种放了心,又有些失落的感觉。 林夫人看着他,半晌,她站了起来。 林初时看着她突然起身,往门口走去,也忙站起来,跟上去问:“妈,你去哪里?” 林夫人扭头看他一眼,有些嫌弃地,说:“还能去哪里?” 林夫人说:“当然是去楼下,帮着去劝着你爸,不然真打起来了怎么办?” 林初时大惊失色:“你不是说我不在,爸就不会动手吗?” 第82章 林初时蹬蹬地跑下楼,一下楼梯,便看到聂寒背对着自己,站在客厅的沙发前,他面前是林父和林朔秋,不知道刚才他们说了些什么,林父和林朔秋脸上都是一副惊愕的神情。 看起来倒是没有要打起来的迹象。 这让林初时松了口气,也不再像刚才那样着急忙慌,他缓下了脚步。 他们也都注意到了林初时,但没有谁顾得上他,林父惊愕过后,眉头微皱起,露出一种怀疑的神色:“你说的是真的?” 聂寒说:“我既然说了是认错,就该拿出些诚意给伯父看,我这次来,也是为了这个。” 林初时已经走到了聂寒身边,听到他说的话,有些困惑,不知道聂寒说的诚意是什么,但是他这回谨慎了一点,没有再冒然开口。 林父转过脸来,又看向林初时,神色有些严肃:“这也是你们俩商量好了的?” 林初时有些茫然,下意识看向聂寒,聂寒不动声色地冲他使了个眼色,他眨巴眨巴眼睛,跟着点了点头,开始闭眼瞎说八道:“嗯嗯,我们来之前就说好了的。” 还是忍不住想为聂寒说话,又小心地补充一句:“爸,聂寒他真的挺好的,没你想的那么坏……” 声音在林父的瞪视下渐渐消失,林父瞪着他,像是又想动手捶他,但是林父没有动手不说,脸色几经变化之后,竟然沉默下来,实在大出林初时的意料。 林父重看向聂寒,神情还是严肃,但比较之前,已经是大有缓和,他咳了一声,说:“如果真是这样,那还说得过去一些。” 林初时没明白过来,又看到林朔秋向他挑了挑眉,用嘴型对他说了一句:“还行啊你小子。” 林初时:“?” 更加是一脑门问号。 林父说:“既然你这么说了,正好你人也在这里,趁着现在,就把事情解决了,也省得夜长梦多,再生事端。” 林初时听得云里雾里,却碍于父母哥哥在场,不能直接开口,只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用眼神示意聂寒:你做什么了? 也不知道聂寒有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反正没有理他,只是对林父点了点头,说:“嗯,我来之前,也通知了我的助理,将那一份协议带过来了,他应该就快到了。” 正巧,聂寒的话尾刚落下,阿姨就走过来,说门外有个穿西装的人,带了聂总的文件过来要交给他。 不只是林父,连林初时也不知道,聂寒什么时候又叫了他的助理,准备好了什么文件。 在场的人都很惊讶,没过片刻,聂寒的助理便揣着一个文件袋,走进来,把文件递给聂寒,聂寒接过文件,从里面将协议拿出来,递给林父辨认真伪。 正是和林初时签的那份协议。 到这个地步了,林初时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下瞪大眼睛,震惊地看向聂寒。 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便看到聂寒重新拿回协议,当着众人的面,像之前林初时撕结婚证一样,将那份合同撕碎了。 众人眼睁睁地看他做完这一切,又听他说:“我这里的一份,已经销毁了,初时的那一份,应该在伯父手里,伯父自行销毁就是了。” 众人都看呆了,林初时更是完全没反应过来。 林父最先回过神来,他神色复杂,看着聂寒,片刻,他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然后又连说了三遍好。 到这地步,林父心里的隔阂终于尽数散去,他开始真的相信聂寒的真心和诚意,疑问尽消,脸上出现满意的神情。 他又说:“聂寒,你在年轻人里,算是很稳重的,不骄不躁,也很有手腕魄力,我一直很欣赏你,也正是因为这样,在知道那些事情之后,我才更加不放心让初时和你在一起。为人父母,我们自己如何,那倒还罢了,只是总不能不为孩子着想,所以难免着急。” “这段时间,我们中间出现了一些不愉快,也对你产生过错误和不好的想法,”林父顿了顿,又说,“对此我要向你真诚地道歉。” 林初时看着他爸站起来,双手扶着手杖,作势要弯腰,向聂寒道歉,不由出声:“爸——” 林父鞠躬到一半,就被聂寒伸手扶住了,聂寒说:“我明白。” “也是我一开始想得太极端,没有顾虑到你们的想法,让你们对我不放心,您的道歉我才是真的受之有愧。” 这却是拿之前林父刻意讥讽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林父被扶起来,不由摇头,然后又笑了起来。 一笑泯恩仇。 这一笑,他们之间的气氛也终于松动,开始流动起来。 林夫人也在意外之后,也为此而感到高兴,笑了出来。 连林朔秋都神情缓和,脸色松了下来。 一时其乐融融,十分圆满。 林初时在旁边看着他们握手言和,气氛融洽,这明明是件好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林初时却没有如同他们那样,有太多高兴的感觉,反而心里五味杂陈,又酸又涩,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林初时不知道这么一会儿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聂寒居然松了口,主动解除协议。他知道这个协议像是一座监狱城堡,是聂寒专门用来囚禁他的,用以保障自己在这段关系里的安全,但聂寒却亲手把这座监狱城堡,给摧毁了。 林初时是那个被解放了的囚徒,却为了那个铸就这座监狱城堡的主人,而感到可惜和心疼。 聂寒背部受了伤,虽然简单处理过,但林夫人和林初时一致觉得该去医院再看看。 顺便也是找个像样的理由,暂时先离开林家。 毕竟这么过山车般的体验,谁也不能说一下就完全可以自如地重新相处,双方都觉得,先分开各自整理一下情绪比较好。 不过林初时的驾照还没有换成国内的,聂寒受伤开车不方便,最后还是林朔秋主动提出来,开车送他们去一趟医院。 结果就是现在,聂寒和林初时坐在车后座,林朔秋在前面开车。 嗯……结果这样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的样子,气氛还挺尴尬的。 大概谁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林朔秋也会给聂寒当一次司机。 一路无言,车子在医院停车场停下,林朔秋:“我在这儿等着,你们看完过来就行。” 林初时看看他哥,嘿嘿笑了一下,说:“谢谢你哦,哥。” 林朔秋没说什么,又看了聂寒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只说:“赶紧去。” 林初时和聂寒往门诊部过去,林父还提前打了个电话,约了认识的医生,挂了专家号给他坐诊。 上衣一掀,伤痕显然比之前肿得更高了,又抹了花花绿绿的药油,看起来效果实在很惊人。 当事人还没怎么,林初时自己先眼圈一红,抢先心疼起来。 老医生倒是无关痛痒,还有心情评价:“嗬,这一棍打的,伤还挺匀称,受力挺均匀。” 说着,还不留情地一指头摁下去,饶是聂寒,也一下变了脸色,林初时忙问他:“是不是很痛啊?” 聂寒眉头锁紧,又慢慢地松了下来,摇摇头,说:“没事。” 林初时不信他,去看医生,对方说:“痛是肯定痛的,这么一棍打你身上你不痛啊?” 林初时顿时更不好了,心疼又愧疚。 这棍本来就是要往他身上打的。 老医生检查了一遍,又说:“不过还好,没伤着骨头。” 林初时眉头紧锁,并没有因此好一点。 医生一边飞快写着处方药,一边还问:“这小伙子是你什么人啊,这么紧张,还让你爸亲自给我打电话?” 林初时吸了吸鼻子,说:“……我对象。” 医生倒是没怎么意外,推一推老花眼镜,说:“哦,这就是你对象啊,之前差点把你爸气得再进一次医院那个?” 林初时:“……” 医生又看一眼聂寒,说:“那你对象这背上的伤,也是你爸打的了?” 林初时有些尴尬,还是不得不点了个头:“……嗯。” 医生龙飞凤舞地画完,撕下药单给他,说:“那我明白了,行,去拿药吧,年轻人,搞对象就好好搞对象,别成天价地气家里人,知道吗?” 劈头盖脸被训了一顿,看在对方是从小认得的长辈的份上,林初时忍了:“……好的,知道了,张叔叔。” 医生又感慨地说:“不过你爸这下的手,看着狠,其实没想伤人,看来是当年打你哥打出来的,这手还是没生啊。” 林初时:“……” 好吧,他还要感谢他爸手下留情了还。 两人从医生那里出来,又去拿了药,往停车场走,林初时一路都很小心地扶着聂寒,好像他不是后背受伤,而是扶着个刚怀了孕的新婚妻子似的。 频频有人向他们投来目光。 聂寒脸上微微僵硬地绷紧了,说:“……我觉得我还走得动。” 林初时抬起头看他,脸上都是担心,眼圈里还有些发红,没消下来。 聂寒喉咙滚动一下,认命似的,闭了闭眼,说:“……算了。” 林初时又低下头去,突然小声地说:“……这是第二次了,你因为我……” 他没说下去,声音有点哽咽。 聂寒顿了顿,说:“至少这次不算很冤。” 林初时说:“……那会儿你是不是也很痛啊?” 过了片刻,聂寒说:“忘记了,过去很久了。” 林初时鼻子一酸,好像他们都在担心,在意聂寒会不会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 但其实这么久以来,聂寒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自己所受的那些委屈和不平,甚至在最初对林朔秋怀有情绪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林朔秋的坏话。 两人慢慢地走,走过长长的医院走廊,走过覆盖着冰凌的花园,走到了安静的停车场,已经能看到不远处林朔秋的车子。 林朔秋靠在车门前,手里拿着烟,不知道是在沉思还是在发呆,反正估计这样待了挺久,脚边已经积了不少的烟头。 离他哥越来越近的时候,林初时脚步突然地停了下来。 聂寒也停下来,偏头看着他:“嗯?” 他突兀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林初时抿抿唇,说:“以前那些事情,你到现在都没有得到一个正式的,彻底的道歉,这个对不起,也应该是我和我哥哥一起和你说,虽然现在先只有我一个人……” 他想说,他会让他哥好好地,态度端正地给他再道一次歉的,只是可能要花点时间。 但是他的话没有说完,聂寒伸出手,按上他的脑袋,揉了一下。 聂寒什么也没说,只是牵住他的手,往林朔秋走过去。 林初时知道,聂寒可能从来没有想过要他或者他哥的道歉,否则他就不会和林初时在一起了。 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已经是过去了,就可以不用再提起了。 两人走到车前了,林朔秋也看到了他们,他扔下了手里那一截烟头,用脚底碾灭了。 林初时微微皱起眉:“哥,你怎么抽这么多,抽了还乱扔?” 林朔秋没有理他,只是看着聂寒。 聂寒也看着他,轻点了点下巴,说:“不上去?” 林朔秋没有动,刚才那种不自然的,纠结的表情又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林初时莫名其妙地:“干嘛呀,大冷天的你在这儿当车模呢?” 林朔秋眉头轻微地动了一下,瞪了林初时一眼。 林初时更莫名了。 林朔秋下定决心似的,咬咬牙,说:“对不起。” 林初时一下愣住了,聂寒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林朔秋。 林朔秋神色难得地严肃,也不嚣张,他直视着聂寒,说:“我知道我干了混账事,这么多年了,一直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我林朔秋现在跟你说声对不起。也谢谢你,没拿我弟弟当筏子。” 聂寒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林朔秋,过了半晌,在林朔秋都要因为他的目光而绷不住,要现出原形来了的时候,他突然地说:“上次在方家的生日宴上,你说了一句话。” 林朔秋懵了一下:啥? 林初时也有些傻眼,怎么突然扯到了方家? 聂寒说:“当时你说,我是你们家的人。” 林初时一下想了起来,当时毕尧一直在挑衅聂寒,然后他哥帮着给骂了回去。 “比起道歉,”聂寒说,“我觉得这句话更有意义一点。” 聂寒说完,也不再理对方的反应,他拉着林初时,上了车。 过了片刻,林朔秋也上来了,他脸色仿佛比道歉之前更不自在,耳根子甚至有些发红似的。 他一边发动引擎,一边犹豫不决似的,最后吭吭哧哧地说了一句:“好吧,弟夫。” 第83章 林朔秋把他们送回公寓之后,也没上楼,便准备回去,临走前还咳了一咳,不太熟练地对俩人说:“过两天就是除夕了,记得到家里来吃饭。” 林初时眨眨眼,看着他哥,哦了一声。 聂寒顿了顿,也嗯了一声。 林朔秋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开车走了。 等林朔秋一走,林初时就感慨似的,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没有想到,我哥会这么干脆诶。” 聂寒看他一眼。 林初时说:“呃,我哥人吧,其实脾气不是很好。” 聂寒看着他,脸上仿佛在说:这么明显的事情其实不用说得这么委婉。 林初时咳了一下,说:“……所以他会这么干脆地跟你道歉,我才觉得惊讶。” 聂寒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只是牵着他的手,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在等楼层缓慢向上的时候,聂寒突然开口,说:“他是不想让你为难。” 林初时一顿。 其实他心里也很明白,以林朔秋的脾气,一直都强势惯了,不论对错,示弱和道歉,都不是他哥会做得出来的事。 而一个是他喜欢的人,一个是他亲生大哥,他夹在中间其实很纠结,他当然不想让聂寒受委屈,但对着从小护他到大的亲哥,他也不可能像对毕尧那样,很多话其实很难说得出口。 但是林朔秋没有让林初时来开这个口。 “你的父母,你的哥哥,他们的确都很爱你。”聂寒看着他,说,“所以愿意相信我,多给我一次机会。” 这时电梯到了,两人从里面出来,聂寒放开林初时,往前走去开门,林初时在他身后,突然说:“不是啊。” 聂寒打开门,走进玄关,也没有回头,只是发出了一声疑问:“嗯?” 林初时说:“是因为你也很好,所以他们才会相信你的。” 聂寒身影一顿,林初时走上前,避开他背上的伤口,轻轻搂住他的腰,仰起脑袋,又嘟囔了一句:“不然我就会被我爸揍死了。” 聂寒垂下视线看他,眼里浮过一丝很淡的笑意,说:“不会的。” 林初时眨巴着眼睛看他。 聂寒继续说:“我替你挡着。” 林初时忍不住绽开嘴角,嘻嘻笑着,踮脚亲了他下巴一下:“喏,你就是很好嘛。” 聂寒伸手按住他的后脑勺,说:“这就很好了?” “不止啊,”林初时摇头晃脑地,说,“你看你做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把我绑你身边啦,现在合同说废就废了,我觉得你好亏啊。” 聂寒无言看着他,又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像是想确认他脑子有没有毛病。 林初时有些气恼,把他的手拿下来,说:“我说真的,其实我都已经和我妈说好了,反正我不离婚,只要我不肯,其实他们也拿我没办法,所以你根本不用这样做。” 聂寒看他神色认真,不是在开玩笑,稍微停了停,说:“嗯,我知道。” 林初时:“那你还……” 聂寒说:“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你愿意和我在一起,那这个合同也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林初时微微张大眼睛地看着他。 聂寒说:“我用了手段,让你和我结婚,但我一直知道,这些是假的,我也在担心,你什么时候会离开我。” 所以一点也不敢松手,要用一切方法留住这个人。但是何其有幸,这个人其实没有讨厌他,愿意和他在一起,甚至可以不计较他用的心计手段。 “你为了让我安心,而答应我的无理要求,甚至和你的家人起争执和矛盾。”聂寒的大拇指轻抚着他的颊侧,轻声地说,“我也想让你的选择显得更正确,让你的家人也放心一些。” 林初时看着他,半晌,把脸埋进聂寒的胸口,使劲地蹭了蹭:“……所以我就说,你真的很好了。” 聂寒摸摸他的脑袋,眼里暗色渐浓,没有再说话。 林初时觉得他好,是因为他已经达到了目的,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 也是因为,林初时这么乖,乖得超出了他的预料,简直都有些冒着傻气地,心甘情愿地走进他的圈套和陷阱,还肯将他当作好人和爱人,如果林初时不是这样的人,如果林初时不是喜欢他,他们之间的结果恐怕要惨烈得多,聂寒也绝不可能像现在一样,作出一种退让的姿态,还能让对方为自己感到心疼。 聂寒心里有根紧绷的弦慢慢地松弛下来,他庆幸地想,万幸不用走到那一步,万幸林初时肯喜欢他。 两个人在玄关处腻腻呼呼地站了一会儿,林初时抱着聂寒不肯撒手,仰着脑袋小口小口地亲他,喉结,下巴,和嘴唇,小狗似的舔吻,直到聂寒忍不下去,扣住他的后脑勺,把亲吻加深,林初时喘着气,环住聂寒腰部的手不自觉收紧。 聂寒:“嘶——” 林初时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按到了聂寒的伤处,连忙收回手,迅速往后退:“对不起对不起……”忘记你还身带有伤了T T 聂寒因为猝不及防,一下没有忍住痛意,脸上一时也显出懊恼的神色,但又迅速绷住,摇了摇头。 林初时看起来还是很愧疚,才被亲红的眼睛可怜巴巴地,好像是他自己受了欺负一样。 “没事,不痛。”聂寒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很令人信服的样子,说,“真的。” 又低下头来,找到他的嘴唇,要继续亲他。 但林初时为了不让自己色心大起,控制不住发生难以控制的事情,最终忍痛拒绝了亲亲。 甚至还把聂寒按到沙发上去趴着,给他上了一回药。 清凉火辣的药膏在林初时手心里融化,再沿着侧腰往上,敷到聂寒背上,让聂寒切身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 学术而严肃地抹完药后,两个人都兴致大减,林初时嫌弃地闻着自己满手的药味,想立刻去洗手洗澡,聂寒被搓成了一只移动药膏,背上也火辣辣地痛着,几近生无可恋。 两双眼睛对视着。 聂寒问:“医生说多久能好?” 林初时:“大概得十天半个月吧。” 聂寒点了点头。 林初时问:“怎么啦?” 聂寒目光沉沉,看了他一眼:“等十天后再说。” 那眼神里有种很露骨的意味,林初时脊背一麻,一瞬间福至心灵,反应了过来,脸腾地一下涨红了,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结结巴巴地哦了一声。p 第84章 转眼到了除夕,这两天又降了温,还下了场夜雨,林初时老不听,在家只穿薄睡衣,趁着现在聂寒管不了他,出门也不穿秋衣秋裤厚外套,这下总算是遭了报应,今天一早起来,就开始咳嗽流涕,还有些头晕发热。 正值这段时间流感盛行,离这不远的一座城市还确诊出了一种新型冠状病毒,本来一开始没多少人关注,甚至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到这两天确诊病例大幅增多,这才开始大规模爆发起来,又是春节,人口流动剧增,一时人心惶惶,全国各地也启动了应急响应,这个时节再感冒,就多少有了点吓人的味道。 林初时裹着毯子坐在床头,一直擤鼻涕,鼻头都给他擤得发红,他一边擤鼻子,一边打电话,说话声音瓮声瓮气的:“……算了,今天我不回来了,我就待在家里,看看情况,你们也别来,省得再把你们给惹上。” 林夫人那边忧心忡忡的,说:“今天早上我才看到新闻,你怎么就在这时候感冒了,严重吗,身体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现在就去医院检查一下?” 林初时喉咙干痒,想要咳嗽,想到他妈在听着,又迅速忍住了,他停了一会儿,说:“现在医院肯定忙着呢,我这个情况目前也不好确认,不去给人添乱了 ,我就先待在家里看看情况,情况不对我会立刻去医院的。” “那有什么呀,生病了去医院是应该的,怎么就给人添乱了?”林夫人着急得不行,又转口说,“哎呀,不过医院里病菌也多,如果交叉感染就糟了 ,不然我打电话叫家庭医生过来?” 林初时说:“不用,刚刚医生已经来过了,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什么情况,所以我今天就老实待在家里,谁也不接触,如果是普通发热感冒,我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真有不对我肯定会再去检查的。” 林夫人那边又说了很多,言语间很是不放心,一副想要立刻动身过来找他的样子,被林初时赶紧劝住了 :“你们可别出门了,就好好在家待着吧,对了,这几天的聚会你们都取消了的吧,少和人接触,更不要去人多的地方。” 林夫人说:“当然了,刚刚看了新闻,我们马上就把接下来的聚会都取消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聚会哪有性命重要?” 林初时点点头,又说:“就算真的要出门,也记得戴上口罩,回来一定要先消毒洗手,家里有医用口罩和酒精的吧?” 林夫人说:“嗯,这些家里都是常常备着的,你们那儿有吗,我给你们送一些过来。” 林初时:“不用,我们这儿也有,聂寒刚刚叫人送过来很多,也给你们送过去一批,应该快到了,你们记得收。” 林夫人:“嗯嗯,小聂他现在人呢?” 林初时说:“被我赶出房间了,我现在是个不确定的传染源,要学会自我隔离。”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林夫人真是又气又急,林初时连忙又安慰了一通,才总算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林初时就忍不住,用纸巾包住口鼻咳嗽了起来,咳了一阵,门口传来敲门声,林初时忙捡来床头的新口罩给戴上,起身去开门。 聂寒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包药:“医生刚刚开的退热止咳的药,你先把药吃了。” 林初时立刻大退一步,和聂寒隔一米的距离站着,机器人似的伸直了手臂,要去够他的药袋子,结果刚伸出手,聂寒就一个跨步,进到门里,还把门带上了。 林初时大半张脸被捂在口罩下面,做不出表情,只能用睁圆的眼睛瞪着聂寒:“你进来做什么?” 聂寒说:“你是不是忘记我们昨晚做了什么?” 林初时回忆了下,昨晚吃过晚饭,他帮聂寒抹药,然后看了个电影,他还看睡着了,是被聂寒抱着进卧室的,中途他醒了,就顺手抱住聂寒的脖子……然后凑上去和聂寒亲了不止一下。 林初时想起来了,即便是在这个时候,也觉得有些困窘。 聂寒看他一眼,说:“现在隔离我是不是太迟了一点。” 而且他们吃住都在一起,睡觉也是一张床上,亲亲抱抱都必不可少,唾液都不知道交换了多少遍。 林初时:“……”好像确实没什么必要哈。 聂寒一手拿着药袋子,一手牵过他,往沙发走去,说:“先过来吃药。” 林初时老实地跟着他走,在沙发上坐下,聂寒帮他把要吃的药都取出来,放在纸巾上,剩下的也分别取出放在分格药盒里,需要兑的冲剂也兑好,就差直接用手喂他了。 林初时取下口罩,接过聂寒给的冲剂和药,也顾不上苦了,一口干了下去。 他一放下杯子,聂寒就马上拿了颗糖,给他含进嘴里。 林初时皱着脸,他鼻尖一团都是红的,因为还在发热,头有些晕,眼睛一圈也不自主地分泌出水汽,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聂寒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烫,不由皱起眉头,让他重新躺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再睡会儿吧。” 林初时躺在床上,不知道药效是不是起了作用,很快就觉得困了,他眨了下疲乏的眼睛,问聂寒:“我会不会真的得那个病毒啊?” 聂寒坐在床头,垂着眼看他,说:“不知道。” 林初时呜呜地小声哭起来。 虽然和他妈说的时候,他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还能开玩笑,但是疫情来势汹汹,越来越多的人确诊,死亡人数也在增加,他当然不可能不害怕。 聂寒有一会儿没说话。 片刻,他握住林初时放在外面的手,说:“没事,先不要自己吓自己,观察一天再说。” 聂寒的手心干燥而温热,覆在林初时的手背上,他的声音也很镇定,有种使人安心的力量,林初时稍微平静下来,小小地打了个嗝,随着困意越来越重,他渐渐收了声,又睡着了。 一天昏昏沉沉,醒了睡睡了醒,醒着的时候,林初时总能够看到聂寒,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或者是拿着笔记本工作,或者是用手机看新闻,或者是看书,或者什么也没干,只是坐在他旁边,林初时每次一睁眼,看到聂寒都在,就会觉得很安心。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到了下午,林初时睡得太多,实在是有些睡不着了,下楼和聂寒一起吃了晚餐。 这大概是林初时有生以来过得最惨淡的一个年,冷冷清清不说,连年夜饭都很清淡,清粥配小菜,聂寒额外包了几个饺子。 林初时坐在餐桌旁,手边是一盒纸巾,他还在擤鼻涕,不时有咳嗽。 两人的饭菜是分开着吃的,主要是林初时怕把病气过给聂寒,只拿碗盛了自己要吃的那部分。 电视里放着春晚节目,两人在家里有搭没搭地看电视,林初时吃完饭又吃了药,这会儿又有些犯困,但还是硬撑着没睡,不然让聂寒一个人守着电视跨年那也太惨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虽说家里只有两个人,但是互联网时代,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哪还用当面啊,在春晚开始后的三十分钟里,聂寒起码已经打了十个电话,大部分都是来拜年的,却碍于疫情不能当面,只好电话交流了。 还有一部分,林初时就不清楚了,聂寒有时候会站起来,隔远一点打,大概是公司里的事情,不好让林初时听见,林初时也没去管。 聂寒拿着手机回来,坐回沙发,看到林初时蔫蔫地趴在沙发上,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就捞起他,让他躺在自己大腿上,问:“是不是还是难受,要不要先上楼去睡?” 林初时摇了摇头:“还好。” 声音却是软趴趴的。 聂寒摸摸他烧得有些红的脸,没有说话。 林初时也收了不少的电话和信息祝福,他打起精神回了大部分,又收到他爸妈语重心长发来的语音,60秒超长,一整个屏幕都是。 林初时觉得头疼,点开听了之后,还是那些内容,要他注意身体,过两天还没好转,一定要看医生bb。 林初时连回了三个知道之后,他妈又发来新的内容:“你还和小聂待在一起,让小聂也注意一点,别被你传染了。” 林初时小声嘀咕:“……这可真的是亲妈啊。” 说是这么说,但他自己也是真的担心。 他扯了扯聂寒的衣袖,聂寒低下头来:“怎么了?” 林初时纠结地说:“如果我真的是……会不会传染到你啊?” 聂寒看着他,林初时更纠结了,说:“要不你还是出去,找个地儿自己待着,等看看我这边情况怎么样再说。” 聂寒伸出手,捏捏他的脸,好像是觉得他说了傻话:“已经晚了。” 林初时小声嘟囔:“也不一定,可能现在还不晚呢?” 聂寒看着他,手指轻轻拂开他额上的碎发,眼神里静静地,说:“没事,这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安全,我就安全,你不安全,我也和你一起,这样很好。” 林初时愣了一下,他看着神色平静的聂寒,心口一下热热的,本来烧得手脚发软,这会儿突然又生出一种力气似的。 他突然叹了口气,聂寒看向他,眼神疑问。 林初时烦恼地说:“我现在是不是不能亲你啊?” 第85章 聂寒垂目看着他。 唉,看来亲是不能亲了。 林初时扭头抱住聂寒的腰,脸往里地蹭了蹭。 聂寒突然一僵,然后伸手,环过林初时的腰,把他整个捞了起来,抱进怀里,让他坐到自己的 大腿上。 聂寒捏住他的下巴,声音有些低哑:“别招我。” 林初时屁股底下感觉到了突兀的硬 热,他头皮一麻,顿时也僵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林初时脸颊还是红的,不好说是发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眼圈里也有丝水光,聂寒看着他,突然凑近一点,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林初时稍稍地睁大了眼,听到聂寒自言自语似的说:“这样应该没问题。” 林初时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双手捂住嘴唇,小声地吃吃笑了起来。 聂寒看着他,微微有点恼怒和尴尬的样子。 林初时放开手,用手搂住聂寒的脖子,凑上去在聂寒的额头也亲了一下。 “我觉得也没问题。” 于是两人腻在沙发里,时不时地亲亲摸摸,最无聊的对手指都能玩上半天,电视节目看得心不在焉,时间居然也流得飞快,很快就到了跨年的倒数计时。 城市里禁放烟花和爆竹,位于市中心区域就更别说了,公寓大楼又是超现代化管理,两人缩在公寓里,四周都很安静,往外看是仿佛离得很远的高楼灯光,让人有种自己身处于寂静孤岛的感觉。 孤岛上没有别人,只有林初时和聂寒。 天灾人祸时有发生,难以真正去避免,但是林初时仍然感到庆幸,这个时候他的身边是聂寒。 他们在一间屋子里,相拥着蜷缩在沙发上,害怕的,和悲哀的,就好像离他们很远。 甚至于生出了一种厮守相依的幸福,让他能够感激地铭记。 倒数计时最后一秒钟。 林初时仰起头,对聂寒说:“新年快乐。” 聂寒看着他,头顶的灯光很明亮,照进他们的眼睛里,映出彼此闪闪发亮的影子。 聂寒的嘴唇贴住林初时的额头,无声地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新年已至,诸厄尽退。 第二天早上醒来,林初时背上腻了一层湿汗,身上却有种久违似了的轻松感,鼻子通了气,呼吸变得通畅,头脑也很清楚。 聂寒拿温度计过来给他量体温,昨晚睡前量的腋温是38.1,现在已经降到了37.3。 林初时大松口气:“我这算是降下来了吧,是不是就没问题了?” 聂寒把体温记录下来,说:“还是有点轻微发热,再看看情况。” 林初时哦了一声,但心里已经定下来很多。 聂寒问他:“感觉好点了吗?” 林初时用力点头,又仰起脑袋,拿起聂寒的手放自己额头上:“是不是比昨天好多了?” 聂寒手心覆在他额头上,片刻,才嗯了一声,说:“是没昨天烫了。” 这么说着,手却没有拿开,林初时本来想拿开,反而被一把扣住后脑勺,给按进了聂寒的胸口。 林初时被迫埋进了对方的胸口,眼睛眨了眨,想动一下,但是聂寒抱他紧紧的,林初时挣扎不得,也就不动了。 两人保持这个拥抱的姿势,林初时听到聂寒的心跳声,一声一声,跳得很有力。 然后男人扣住他的手渐渐松下来,好像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了似的,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低低地说:“你没事,太好了。” 声音里有种轻微的颤抖,非常地轻微,几乎不为人察觉。 林初时的心脏蓦地被击中了。 聂寒总是很笃定的样子,镇定地安慰他,他差点忘了,聂寒也会觉得害怕。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阵,突然不知道是谁的肚子传出了一阵咕咕的叫声,林初时一僵,有些尴尬地动了动。 聂寒松开了他,问:“饿了?” 林初时不太好意思,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很短的一截出来:“一点点。” 昨天一天就只喝了白粥,聂寒包的饺子都没吃两个,觉得想吐,这时候身体好些了,神经也松下来,自然就感觉到了饥饿。 聂寒显然也很明白,问他:“想吃点什么?” 林初时:“饺子吧,想吃你包的。” 说话的时候,他双手搭住聂寒的脖子,整个人吊在聂寒身上,说话声音还是软软的,像是在撒娇。 聂寒看他一眼,没有吭声,只是双手往下,托住他的屁股,将他抱了起来。 林初时猝不及防,连忙把他搂紧了,两腿也夹住了他的腰,避免自己落下来,即便如此,林初时都还是有些惊慌:“你干嘛呀?” 聂寒托着他的屁股,将他抱出卧室,边走边说:“带你下去吃饺子。” 聂寒自己揉的面和的馅儿,包的饺子皮儿包馅儿大,味道鲜美,林初时一口一个,吃了十来个,非常地满足。 吃完饺子林初时就躺沙发上不动弹了,聂寒监督他吃完药,又给他一颗糖之后,主动自觉地去洗碗,林初时看着聂寒任劳任怨的高大背影,心里感叹,他这是踩了什么狗屎运,才能找到聂寒这样的对象啊。 想着想着自己就先乐滋滋地美起来了。 他在沙发上嘿嘿傻笑,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也没注意,抓起来就接通了。 “聂总,” 这一声出来,就把林初时给惊醒了。 他又接错了,拿了聂寒的电话。 林初时忙说:“我不是,你稍等,我把手机给他。” 林初时蹦下沙发,把手机拿到厨房去递给聂寒,聂寒手是湿的,不方便,林初时就把手机贴到聂寒耳边,自己帮他拿着。 因为离得近,林初时也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聂总,您昨天下的紧急通知,我们都收到了,也按您的吩咐传了下去,如果您这边出什么问题,我们保证您不在的时候,公司也能正常运转。” 林初时一愣,看向聂寒。 聂寒脸色平静,声音也很镇定,说:“嗯,只是让你们做一个最坏的打算,但事情可能不会那么糟,不用过分紧张。” 那边连声答应,聂寒又确认了一遍年后推迟复工的事情,没有再多说别的,挂了电话。 林初时问他:“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说你不在的时候?” 聂寒将最后一个盘子用清水冲干净,然后拿毛巾擦干,一边说:“没什么,只是昨天下了个文件,如果我这边出了问题,总要先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好。” 林初时一顿,他当然知道聂寒说的问题是指什么,他昨天发烧,聂寒就在昨天下好了决定,做好了安排,把别的事情都处理妥当,然后就可以安心地陪着他。 林初时片刻没有说得出话,聂寒又说:“不过这就是做一个准备,以防万一而已,实际上可能也派不上用场。” 他解释得有些生硬,显然是不想让林初时感到自责和愧疚。 林初时鼻子一酸,心里又软又疼,他伸出手,抱住聂寒的腰,把脸贴到他背上,声音闷闷地说:“不是可能,我好着呢,你也好好的,这些永远都不会派上用场。” 聂寒顿了顿,然后转过身来,低下头吻了吻他的额头,眼里有很轻微的笑意,说:“嗯。”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林初时的体温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感冒症状也好得差不多,观察期基本结束,绿灯通过。 但是因为疫情仍在蔓延,为了安全,两个人还是按照防控疫情的标准,老老实实地在家多待了十来天,聂寒远程办公,林初时趁着清闲也画了两幅画,但即便如此,无聊的时间还是一大把,聂寒背上的伤也早就消肿结痂了,两个都是正值盛年的人,每天孤男寡男地待在一起,这还不做点什么,简直就是天理难容了。 于是从客厅到阳台,书房到厨房,书桌和流理台,沙发还有落地窗,两个人以绝佳的探索精神,挖掘出了这小小的公寓可发掘的一切空间,连林初时的画架都被撞倒过一次,画册不小心被撞撒了,那张被林初时夹在里面的画也因此被聂寒翻了出来,直接导致了林初时后半夜没能睡成觉。 等隔天中午,林初时浑身酸痛地醒来,看着满屋的狼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虔诚而衷心地希望,疫情能够早日结束,让他们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这样与世隔绝,疯狂而放纵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元宵之后,疫情峰值已过,大体上得到了控制,人员重新开始流动,社会结构日渐恢复正常运转,大家生活也陆续步入正轨,时间飞快流转,凛冽寒冬过去,春风吐出柳芽新蕊,终于迎来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也迎来了林初时和聂寒的婚礼。 第86章 (双更) 婚礼场地最后还是定在了一座庄园,庄园环湖而建,挨着湖边是一块沙滩,沙质细软,很适合度假游玩,被聂寒整个租了下来做婚礼现场。 到了婚礼这天,天气也很好,日光明朗,阳光照耀着水面,微风轻拂,闪耀出金光粼粼,沙滩上布好了花架,婚礼台,两边是铺了白缎的圆桌,上面放着娇嫩欲滴的鲜花,闪闪发亮的餐具,还有包装精美的伴手礼,每个座位上都额外附有一份宴席菜单,封面上写着:“欢迎光临聂寒x林初时的婚礼。” 春风轻柔,阳光和暖,丝带轻轻飘拂,音乐被吹上天空。 宾客陆续入席,来的人不少,都在热闹地谈笑,林父林夫人忙着在接待宾客,林朔秋也在忙前忙后地打点,让人及时续上酒水糕点,又去查看婚礼现场的音响设备,乐队和司仪是否到位,最后又来到化妆室,催促今天的主角快点准备。 林初时在化妆室里,他换上了西装,西装是前两天刚刚寄过来的,好在是高级定制,尺寸都很准,上身合适,效果也非常棒,不用再额外改动什么,否则还不一定来得及。 林初时穿的西装是白色,绣了金色的暗纹,他的手长脚长,一头长发往后梳拢,喷了定型,五官有种矜贵的漂亮,眉目深长,嘴唇偏薄,他对着镜子,垂下眼皮,微微抬起下巴,用手整了整胸前的领带,那种不动声色的模样,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名高傲的,冷淡的贵族。 但是一旦他弯起眼睛,嘴角也随之往上翘起来,那点儿冷淡高傲的神色便从他身上褪得干干净净,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温润柔和起来。 他从镜子里看到了同样换好衣服出来的聂寒,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聂寒从另一头出来,他穿的是银灰色的西装,相较林初时,颜色要偏暗一些,更有种沉稳冷冽的气质。聂寒身材高大,肩宽腿长,穿西装再合适不过,显得肩背线条,大腿长度都过分地性感迷人。他的头发也向后梳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一双漆黑而深邃的眼睛,他嘴唇微抿起,是一种庄重的英俊。 虽然之前已经见过了,但再看一次,林初时还是心脏怦地一跳,觉得对方英俊得有点儿超标了。 聂寒被他盯着,嘴唇抿得更紧了,连眉毛也有要皱起来的迹象,他下意识又整了整自己的领带,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过分严肃的认真,和一点不容易让人察觉的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林初时也好像感觉到了一点儿不自在,本来是按部就班,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会儿却开始觉得赧然起来,还有一种紧张的,又跃跃欲试的期待。 化妆师还在旁边,林初时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是走过去,对聂寒小声地说:“你好帅啊。” 聂寒整领带的手一顿,然后看他一眼,又迅速别开了。 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他的耳根悄悄地发红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似的,声音都有些绷着地,说:“你也很好。” 顿了顿,大概是觉得自己漏了字眼,又补充一句:“很好看。” 林初时眨眨眼睛,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但又忍不住抿起嘴唇,小小地笑了一下。 林朔秋一进来,就看到他们面对面站着,很是含情脉脉的样子。 林朔秋用力咳了两声,声音很大地,说:“你们俩好了没,时间快到了。” 林初时连忙应声,聂寒也看向林朔秋,脸上好像更僵**似的,嗯了一声。 林朔秋各自看他们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行,那就走吧。” 婚礼步骤不算繁琐,主要他们是两个男人结婚,没有接新娘那一套,两个人分别站在礼台的两端,音乐响起来之后,就互相朝彼此走近。 然后是念婚礼誓词,交换戒指,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除了两个人都好像变得格外笨拙似的,眼前也不知道怎么就变得很模糊,在套戒指的时候,套了几次,才终于套上去,说话的时候,也不得不停顿好几次,才能把话完整清晰地说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没有因为过分的紧张,或者过度的幸福,而忘记了词,想要和这个人在一起,想要和这个人共度一生,这样的话,好像是被刻在了脑海里,即便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仍然能够毫无阻碍地说出来。 掌声轰然响起的时候,林初时才霍然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的蓝天白云,还有他对面的聂寒。 他们已经互换了戒指,在众人的见证下,正式结为了一对伴侣。 聂寒用力地握紧了他,戒指硌到了彼此的手心,但是此时那种安定和安稳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 然而婚礼到此并没有结束,甚至可以说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他们还要招待宾客,并且挨桌敬酒。 哎,这就是本地特色,没办法。 林初时和聂寒一下来,就被林朔秋一人塞了一杯酒,拉着他们去敬酒。 第一桌都是和他们关系很近的亲人,都是看着林初时长大的叔伯阿姨,这会儿都跟看着自家孩子长大了似的,满怀安慰,对聂寒也是赞不绝口,拉着聂寒不放,聂寒也不推辞,喝了不少。 好不容易来到下一桌,是林家重要的一些生意伙伴,方家会长也在里面,林家给他发了请帖,但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亲自来了,方会长旁边坐着的是乔斯年,两人一过来,乔斯年就站了起来,举杯对他们微笑:“恭喜,新婚快乐。” 林初时也对他举杯,笑着说:“谢谢师兄。” 又去看聂寒,聂寒脸上淡淡的,但好歹没有表现出敌意,也举了举杯,说:“谢谢。” 然后弯下 身,对坐着的方会长说:“方会长特意过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很荣幸,也很感谢。” 方会长呵呵地笑了几声,说:“年纪大了,总想看些喜兴的场面,你们这个婚礼就很好嘛,年轻人,要好好对待感情,认真生活。” 林初时和聂寒都说是。 方会长笑着,让乔斯年从他衣兜里摸出两个大红包,说:“我也没什么好表示的,就送两个红包给你们吧,希望你们幸福长久。” 聂寒说了声谢谢,然后直起身来 ,从乔斯年手里接过红包,眉毛轻微地挑了挑,说:“辛苦你了。” 乔斯年微微笑着,说:“这倒没什么辛苦,我的小师弟过得幸福开心就行。” 又转头对林初时说:“小初你也记着,什么也不用顾忌,师兄永远是你的后盾。” 聂寒眼睛微微一眯。 林初时头皮一麻,连忙从中打断,连声对乔斯年说:“谢谢师兄。” 这桌寒暄完,两人准备去下一桌的时候,乔斯年却突然离席,赶上他们。 林初时回过头:“怎么了,师兄?” 聂寒也停下来,警惕地看着他。 乔斯年说:“没什么,只是和你说一声,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林初时惊讶地:“这么快?” 乔斯年笑着嗯了声,说:“本来就是因为想来看看你的婚礼,顺便我外公生日,才回来的,现在两件事都完了,我那边不能总放着不管,就赶紧回去了。” 林初时沉默了下:“那明天……” 没等他说完,乔斯年就说:“你不用来送我。” 看了神色都有些变了的聂寒一眼,乔斯年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我早班的飞机,你今天结婚,明天怕是赶不及过来。” 林初时听明白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一下有些心虚地:“呃……” 乔斯年又说:“也不用担心我,有人陪我一起。” 林初时一愣。 乔斯年爽朗地笑起来:“上次画展上,我们没见到的那个画家,最后还是被我找着了,还顺利地把他挖到了我手下,这次就是准备带他一起和我回去的。” 林初时恍然大悟,忍不住为他高兴:“恭喜师兄啊,又得一员干将。” 乔斯年闻言,神色却微微有些不自然地,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像是有点发愁,他眉头轻轻皱起,但又很快地松开,洒脱地说:“托你吉言了。” 临走前乔斯年又说了一遍:“我说的话依然算数,如果你想办个人画展,我可以帮你联系。” 乔斯年离开了,林初时还没来得及感慨师兄真是个大大的好人啊,就听到聂寒轻轻地冷哼了一声,好像有些不快。 林初时:“?” 聂寒声音有些僵硬的别扭,像是想装作不介意,但又实在忍不住怨气:“你们什么时候一起去了画展?” 林初时恍然过来,一下又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毛病,居然觉得对方这副板着脸吃醋的样子,好像也有点可爱。 他说:“就是师兄送给我的票啊。” 聂寒脸色拉得更长了,眉头也轻微地跳了两跳。 林初时继续说:“不过师兄是送了我两张,本来想和你一起看的,不过那时候你还在莫名其妙地生我的气,我就自己去了,然后正好碰到了他也在那里。” 被提及那次大乌龙,聂寒一下卡了壳似的,不说话了。 林初时看他僵着脸,好像对于自己能干出那种蠢事而觉得十分懊恼似的,又说:“不过其实现在想起来,我会觉得有点开心。” 聂寒眉头动了动,看向他。 林初时嘿嘿一笑,说:“原来那会儿你就已经很在意我了呀?”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满是因为被喜欢的人所在意,而忍不住高兴,又有点儿得意的神情。 因为这样,所以闹出来的那些不快和矛盾,现在回想起来,也都成了令人忍俊不禁的趣事,值得细细地回味。 聂寒看着他,片刻,他脸上稍稍缓和下来,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心里想:不止是从那时候,从更早的时候,就开始很在意你了。 两人一桌一桌地敬下来,受了很多的恭喜和祝福,好像也由此带起了回忆,帮他们回顾了在一起的整个过程,一路下来,令人心头饱胀,充满了幸福感。 他们来到了最后一桌,这桌的气氛就比较诡异一点,坐着毕庭和毕尧,俩人看起来都不像是来祝贺他们的,毕庭和毕尧中间还夹着一个人,居然是陈令仪,他和聂寒的老同学。 这座次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陈令仪大概也是这么想的,脸上的嫌弃简直忍不住,一副很想离身边的毕尧远一点的样子。 哦对,林初时想了起来,陈令仪既然这么讨厌他,那就只有更讨厌毕尧的份,毕竟当年孤立聂寒,做得很过分的,大部分其实都是毕尧带的头。 在这尴尬的气氛里,是聂寒先开的口,他对陈令仪说:“你之前说换了新的老板,就是他?” 他指的是毕庭。 陈令仪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很有种后悔不迭的意思,显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新老板,弟弟会是自己讨厌的高中同学。 聂寒点了点头,好像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他又对毕庭说:“所以你知道那么多我的事情,之前又对林家说了那些消息,想必也是来源于她了?” 毕庭保持着良好的风度,微微一笑,但此刻看来,多少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意思,他说:“只是没想到最后你们还是结了婚。”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猪话? 林初时脸色也有点难看起来了。 他冷冷地说:“毕大哥,我看在你和我哥年纪相仿,之前也有些交情的份上,才这么叫你一声,可是你做的这些事情,未免太过分了一点,之前我家生意出问题也是,这次你又掺合到我和聂寒的事来也是,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值得你对我们家用这么多阴谋阳谋,不过很可惜,我们家没有垮,我和聂寒也没像你希望的那样分开,甚至你应该也知道了,我哥前段时间做的那个项目,现在已经开始回收资金,公司最紧急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甚至能把公司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他的话没有说完,被一把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林初时,你跟他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毕庭闻言,脸色微变,看向赶过来的林朔秋,林朔秋平时是有点儿不修边幅的,现在却穿着一身正式的黑色西装,显得整个人修长挺拔,肩宽腰窄,眉目飞扬,俊得简直有些闪人眼了,毕庭看着他,仿佛被勾住了似的,眼也不眨一眨。 林朔秋看向毕庭,微微皱起眉头,神色一时有些复杂,但又很快地掩去了,只倨傲地抬起下巴,说:“毕庭,婚礼还是给你发了帖子,是看在我们两家也算是世交的份上,最后给你留点脸面,我希望你能识相一些,别再干出什么惹人厌的事来。“ 毕庭看着了林朔秋,心情就好像好了起来似的,两手交握,撑住下吧,微微笑着说:“我承认,我给你们家造成了不少的麻烦,可是平心而论,我说的都是事实,推断也是按照人之常情,我实在也没想到,聂总原来是这样一个痴情种,倒是我错怪了他,可是,” 他微微一笑,又说:“在此之前,你们不也都是这样认为的吗,何必现在只把我当做恶人,只讨伐我呢?”p 第87章 毕庭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一番话下来,倒好像是他有多么地无辜。 林朔秋脸黑下来,神情暴躁,看起来是想要骂人了。 但有人比他更先开口,聂寒声音很淡地说:“说到底,这是我们家的事情,和你没有太大的关系,你横**来一脚,却不知道是以什么资格,或者立场。” 林初时微微一愣,然后往聂寒看了一眼。 他蓦地反应过来,这好像是第一次,聂寒很直接,也很坦荡地,把除了他以外的林家人,也归到了“家人”的范畴里面。 而显然被划到“无关人士”范畴,遭了暗讽的毕庭,脸上还是微微笑着,无动于衷似的。 聂寒又看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况且毕总虽有诸多手段,只是毕总究竟想要什么,又要如何才能达到目的,我劝毕总,还是可以再多考虑一些,以免铸错难赎。” 论起年纪,毕庭要比聂寒大个几岁,论起家世和地位,毕庭又要比聂寒高上不止一截,却被聂寒这么不咸不淡地教训一顿,毕庭终于有些变了脸色地,眼睛微微眯起,不善地盯着聂寒。 而毕尧眼见自己大哥终于吃了回瘪,望向聂寒的目光里,居然难得地有了一丝敬佩。 这一对兄弟也算是塑料得可以了。 好在毕庭大概还记得这是在别人的婚礼上,又有林朔秋在旁边虎视眈眈,最终好歹没有作出更过分的举动,只皮笑肉不笑地,敬了他们的酒。 一轮下来,林初时和聂寒两人都喝了不少,此时宴席还未结束,陆续还有菜上来,林初时肚子里装多了酒水,他酒量不错,倒没有太晕头,只是有些想上厕所,和聂寒说了一声之后,去了一趟洗手间。 洗手间在庄园里面,与婚礼现场有些距离,中途要穿过一条林荫小道,林初时从洗手间出来,回去的时候,隔着几株稀树,树影斑驳之间,他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的聂寒,以及聂寒面前的陈令仪。 林初时脚下一顿,下意识躲到了树影里头。 大概是因为出席婚礼的原因,陈令仪穿得不像之前林初时见到的那样正式,她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裙长在膝盖上下,露出了显然是经常锻炼,线条很好的小腿,腰间由一圈金属色的腰带收紧,显得身段纤长而优美,长发倒还是束成一股,梳到脑后,眉毛也画得稍长,往上扬,让她看起来利落,又有种英气的美。 虽然林初时一直不明缘由地就很讨厌陈令仪,但平心而论,陈令仪长得的确是不差的,读书的时候带着黑框眼镜沉迷学习,还不太引人注意,但现在的陈令仪,的确是可以令人眼前一亮的那种女性。 但陈令仪此刻的神色里,有种在林初时看来不太自然的焦虑,她嘴唇张合,隔得不远,陈令仪声音又有些不自主地拔高,林初时能听到她说话的声音。 陈令仪说:“……我的确是不知道,毕庭是毕尧的哥哥,也不知道他问我高中的事情,是有别的目的。” 然后她脊背微微弯下去,仿佛有些抬不起头来地:“……对不起,我没有想到这会给你带来麻烦。” 聂寒好像是说了什么,但声音不算很大,也不像陈令仪一样情绪比较激动,林初时没有听见,也看不见聂寒的表情。 但看着陈令仪怔了怔,然后稍微松了下来的神色,林初时猜测聂寒大概是原谅了她,或者根本没有计较。 林初时渐渐地,又好像是很突然地,发现了一个事实,聂寒其实是个很宽容的人。 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所受的一切,而真正地去怨恨和报复过那些人。 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以自己的努力和成就,最终让那些看低他的人都闭上了嘴,或者远远将他们甩开,让这些东西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直接地沾到自己身上来。 “我也没有想到你和林初时是真的……所以之前自以为是地和你说了那些话,我很抱歉。”陈令仪顿了顿,仿佛还是有些忍不住困惑,说,“可是我一直以为,你应该很讨厌他,你以前也说过……” 她可能觉得不妥,没有再说下去,但想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无非就是聂寒嫌弃他,觉得他不学无术之类的。 他差点都忘了,聂寒以前还是这么看他的。 林初时伸长了耳朵,想听听聂寒会怎么说,但毕尧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那里,他从另一头走过来,看见聂寒和陈令仪,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不知道一张臭嘴又说了什么难听的东西,陈令仪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死死地瞪了毕尧片刻,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忍了下来,只一声不吭地掉头往回走,毕尧被这样对待,也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臭着脸也抬步跟了上去。 等他们都走了,林初时才慢吞吞地从树影里走出来,聂寒转过身,刚好看到他,便朝他走过来,自如地牵过他的手,没等林初时问,自己先说:“看你很久没回来,过来找你。” 林初时哦了一声,其实有点不太想理他,聂寒看他脸色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顿了顿,认真地问他:“你怎么了?” 林初时其实是想要生气的,但是看着聂寒一无所知,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那点委屈和怒气好像就好像被戳破了一个洞似的,慢慢地溜走了,又觉得有点心软。 他想,其实这也没什么好问的,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总不可能一成不变,聂寒从前讨厌他是真的,现在喜欢他也是真的,他不应该为了当年那个还没有喜欢上他的聂寒,而过分苛责现在这个喜欢上他了的聂寒。 这其实很不公平。 林初时摇了摇头,说:“没有,有点累。” 聂寒看着他,眉毛微微地蹙起,好像林初时只是说了一个累字,也让他觉得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他捏了捏林初时的手,说:“好,那我们很快就走。” 聂寒说的很快,果然是真的很快,原本婚礼宴席也到了尾声,热闹得差不多了,聂寒以要出发赶飞机度蜜月为由,带着林初时上了车,两人离开了现场。 蜜月是要蜜月的,不过好像也不用这么急,而且上车之后,聂寒一直往郊区的方向开,林初时有些困惑,不过婚礼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他确实是觉得累了,也没有问,只是对聂寒很放心地,任聂寒开车把自己带到哪个未知的地方,他靠在椅背上,小小地打了个盹。 等他醒来时,车子已经开到了郊区的一片别墅群,然后在一栋三层高的独栋别墅前停了下来。 相比左右,这座别墅的墙面显然要更新一些,像是新刷过,林初时下了车,有些疑惑,又有种隐隐的感觉:“这是……” 聂寒接过了他的话,说:“我们的新家。” 聂寒说:“之前在装修,所以没有带你来看过。” 林初时哦了一声,很突然地,想到了他第一次去聂寒公寓的时候,聂寒说的那套正在装修的郊区别墅。 但他其实没有想到,这会是聂寒给他们准备的新房,更没有想到,聂寒从那时候,就已经在装修了。 他看向聂寒,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聂寒好像真的从很早开始,就在为他们结婚的事情做准备了。 聂寒牵过他的手,两人进到前院里,从院子到主楼,有一段小石子路,两边并没有种什么花草之类,只有些随地而生的杂草,比旁边花树繁茂的房子看着要空旷荒凉一些。 聂寒说:“这里我很少回来住,没有怎么打理过。” 林初时猜得出来,点了点头,又听聂寒说:“等着你来看看,要不要种点什么。” 他说的时候很自然,仿佛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本来就该林初时来负责。 林初时顿了顿,笑起来,说:“好啊。” 又挠了挠头,说:“不过我对花啊草的也不太清楚,可以多问问我妈,她比较懂。” 聂寒点头,说:“嗯,你们家的院子就打理得很好。” 林初时还记得聂寒第一次到他们家去的时候,只是看了一眼他们的院子,就下结论说他们家的感情一定很好。 当时他觉得很莫名,但是现在想想,大概有些东西的确会从一些细节上体现出来,因为自己过得幸福快乐,也能有更多的余裕和心情,去照顾这些需要精心呵护的东西。 聂寒亲缘单薄,爷爷去世后,就更是只身一人,这么久以来,林初时并没有听他说起过什么,好像聂寒也从来没有感觉到过孤独。 但是他现在单独把这块留出来,说要交给林初时来打理,因为他觉得林初时家的小院子很好,家人的感情也很好。 林初时好像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聂寒隐藏在其中,没有说出口的,很郑重的情感。 他回握了一下聂寒的手心,说:“我们家的院子也会很漂亮的。” 聂寒转过头来,看到林初时弯着眼睛朝他笑,他停了停,握着林初时的手心更紧了一些,他说:“嗯。” 又低低地补充了一句:“我们家。” 第88章 两人进到主屋,和林初时想象里的不同,屋内的装修风格不像聂寒的那套公寓,简洁得几乎有些冷冰冰,木地板是暖色的,铺着厚厚的毛绒地毯,起居室里凿了一个壁炉,现在天气转暖,壁炉里是空的,但壁炉前的沙发里堆满了抱枕和软垫,旁边立着一束暖黄的灯光,沙发旁边就是一扇落地窗,绿色丝绒的窗帘现在被拉开,阳光从外面斜照进来,可以看到外面尚未丰盛起来的小花园。 这是慵懒而舒适的一角,适合看闲书,聊闲天,打发时间,唯独不适合进行一些高效率的思考和工作,目的是用来浪费时间,挥霍生命,很显然不是聂寒的风格。 但林初时就完全可以想象出自己窝进沙发里,怀里抱着本没看两页的书,睡昏过去的情景。 他很不客气地直接蹦了上去,整个人顿时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差点被成山的抱枕软垫给埋起来,抱枕和软垫都晒饱了阳光,气味让人觉得非常舒服。 聂寒仔细地观察了他的神情——其实远远不用仔细观察,林初时简直要在抱枕堆里打滚了,他看着林初时,有些紧绷的神色好像微微松了下来。 林初时自己疯了一会儿,把埋住自己的抱枕拿开,看着仍然直直站在沙发前的聂寒,他伸出手拉了聂寒一把,聂寒也是一下没有准备,居然被他拉得跌下来,两人一起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林初时搂着聂寒的脖子,鼻尖轻轻地碰到他的,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林初时轻声地问:“怎么会想到这个?” 聂寒的声音好像也有些放低了,说:“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林初时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他当然很喜欢,但是比喜欢这些更多的,是喜欢这个肯为了林初时,打造一个完全符合林初时天性和喜好的栖息地的人。 两人很近地对视着,目光里流动着很多的,仿佛要从眼里溢出来的爱意,对视之间,不知道谁先动了动,嘴唇碰到一起,轻轻地啄吻起来。 亲吻很温柔,情意比情 欲更多,好像有种从唇舌里递出来的甜蜜,让人觉得要化在其中似的,甚至用不了什么力气。 抱枕将他们安全地埋在里面,阳光从缝隙里透进来,林初时看着光影里对方的轮廓,心头有一种被涨得很满的感觉。 亲吻了很长的时间,两人才放开,林初时喘息着,聂寒用指腹揉了揉林初时有些发红的唇瓣,低声地问他:“还有力气吗?” “还有东西想给你看。” 大概是林初时的正面反馈给了聂寒一种积极的信号,他忍不住提前透露了一点讯息,声音里有种并不明显的,像是被极力克制住了的,但还是有丝缕溢出的迫不及待,好像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想要邀功的小朋友。 林初时看着他,实在不知道对方还准备了什么惊喜想要给自己。 聂寒带着林初时去了三楼,三楼的房间比较少,一半是天台,剩下一个储藏室,还有走廊最边上,一个上了锁的单独的房间。 聂寒把钥匙给他,让他打开,林初时看他一眼,更加好奇里面是什么,搞得这么神秘。 锁匙**锁孔,推开门的时候,有阳光扑面而来,窗明几净,石膏,画笔,颜料罐整齐地码在架子上,窗纱随着风轻轻拂动,飘落在画架上。 一间干净,整洁,明亮的画室,这大概是很多学美术的人的梦想。 林初时眼睛微微睁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又扭过头,去看聂寒。 聂寒看着他,脸上有一点不太容易被察觉的紧绷,他问:“你喜欢吗?” 林初时愣愣地看着他,半晌,他点了点头。 聂寒一直盯着他,见他点头,神色微松下来,他好像轻轻地松了口气,说:“因为要把这个房间腾出来重新装修,所以多花了一些时间,不然可以早点带你过来。” 林初时仍是有些愣怔似的,问他:“所以你装修房子,是为了这个吗?” 聂寒点了点头,又说:“不过时间还是比较紧张,先只有这些,还缺什么,以后可以再添。” 林初时看着他,半晌,他才轻轻地问:“你到底,都还做了什么啊?” 想尽办法地和他在一起,送他随口说过一句喜欢的酒庄,设计好两个人未来一起居住的房子,还为他单独开辟出一间画室。 林初时想,这个人到底是准备要让自己多么喜欢他啊。 他这么问,本来只是感慨,并不是真的想问,但聂寒却一下顿住了,脸上露出一种有些迟疑神情。 不是吧,真的还有? 聂寒说:“是还有一个。” “原本是想定下来之后,再告诉你的。”聂寒说,“你应该看到了,我给你的那块地。” 林初时当然也想了起来,在聂寒转给他的那些资产里,的确是有一块地,当时他看到了,还非常地纳闷,搞不懂聂寒送这个给他干嘛。 “虽然面积不大,位置也比较偏,”聂寒停了停,仿佛是因为要说一件其实还未完成的事,这让他有些不自在,他说,“但我是打算在上面建一个小型的展厅,给你开画展的。” 林初时一下抬起了头,很震惊地看着他。 聂寒抿了抿嘴唇,说:“我知道,你有你的师兄,他在这上面的人脉,经验,都非常地广阔和丰富,他能够帮你,这当然是很好的。” 他说着“很好”的时候,眉毛却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显然非常违心,说得也很不情愿。 他语速很快地掠过了那一段,继续说:“但是,这些你喜欢的,你想要的,你梦想的,我也都能够帮你实现。” 这是春天的一个午后,阳光和煦,清风吹拂,白色的窗纱轻轻飘动。 聂寒看着林初时,脸上的神情是很认真的,因为过分地认真了,显得稍微有些严肃,他对林初时说:“我希望你能够长久地,一直地,和我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刚才婚礼上当着众人面前宣读的誓词,这一句毫无修饰,朴素到几乎显得平凡的话,更让林初时感到了心动。 林初时浸沐在温软的春风里,好像融进了温热的水里,他被融化了,剩下一颗心脏在勃勃地跳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几乎是有些缥缈地响起,又带着柔软的笑意。 他说:“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一直都只和你在一起。” 风吹过窗台,轻轻地拂过他们的脸,最后停留在他们相扣的指尖,温柔地徘徊不去。 就像风走了八千里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栖息之地。 ————正文完———— 第89章 番外一:没主题 他们并没有马上入住别墅,而是锁上画室的门,启程去一个热带上的小岛去度蜜月,等回来的时候再开启它。 回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两人从机场下来,司机送他们回到这里。 林初时一路疲惫,现在累得很了,二楼露台上有休息的凉椅,回来前已经叫了阿姨提前打扫过,他就干脆倒在上面,耍赖不肯起来。 林初时善于得寸进尺,两人又出去同游一月,聂寒对他几乎没有个不字,越发被纵容得没有底线。 好在时节已近初夏,白天些许热意,到傍晚被凉风吹散了,吹在脸上很舒服,也不会感冒,聂寒也就放任他去。 等聂寒收拾好了一部分行李,才到露台上去找他。 林初时躺在椅上,眼睫闭拢,像是睡着了。 聂寒也没有叫醒他,只是垂目看了看林初时,然后一抬脚,也睡上去,将人搂进了自己怀里。 躺椅说是躺椅,睡一个人却还有些宽敞,但是两个大男人一起,总还是嫌挤的。 林初时睡得其实不深,又被这么一挤,很快眉头微微动了动,转醒过来,一睁眼,意识尚不十分清醒,先看见了眼前的聂寒。 聂寒也看着他。 夕阳已经要落尽了,露台正对着夕阳的方向,远远还有一线余晖,天穹灰蓝,天边星月已经渐次明晰。 两人四目相对,在夕阳和新月短暂交汇的时刻,看着彼此被斜晖映照的脸,不知道谁先动了动,凑上去,两人的嘴唇贴在一起。 聂寒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五指插进他的发丝中,林初时被他半压在身下,很熟练地两手环住他的脖子,两人互相松开齿关,伸出舌尖,脉脉温存地亲吻。 一个月的结伴旅行,亲密相处,好像在两人中间形成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气氛和默契,对于彼此的吸引力也暂时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度,好像只要接触到对方的一个眼神,随时随地,都能在身体里升起对对方的一种渴求。 温柔温存的亲吻渐渐加深,有了别样的意味。 聂寒含住林初时的唇瓣,牙齿轻轻地咬合,带点吮吸的力度,放在腰间的手也往下滑,从林初时的衣摆里伸进去,抚摸他腰侧和小腹的肌肤。 林初时身体轻微地颤栗,唇舌回应着聂寒的亲吻,两手也不自觉地捧住聂寒的脑袋,指尖插入他的发丝之中。 聂寒的嘴唇开始往下,啃咬和吮吸他的下巴,喉结,手也同步在解他的衬衣扣子。 林初时轻轻地喘气,在聂寒吮吸到他胸口的时候,身体颤抖着,发出了一点呻吟声。 这一个月里他们在异国他乡,在天气总是晴好,氛围总是浪漫,而且没有任何人熟识的海岛上,过得委实是有些自在和放纵的,对彼此身体反应的了解,也是又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林初时和聂寒相贴的身体也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他自己也已经起了反应,于是搂着聂寒的脖子,气息有些不匀地,说:“……要在这里?” 聂寒吻着他,没说话,手已经去解他的皮带。 但这到底不是无人认识的陌生海岛,而且这还是在露台上,林初时稍微有些清醒,又有点惊慌:“等等,这是在外面……” “这是我们的家,”聂寒模糊而沙哑地说,“也只有我们。” 别墅群坐落在郊区,本就人烟稀少,为保住户私密性,别墅之间也用灌木篱笆之类的做了隔断,露台所对的则是远处的湖山小景,是为了观景之用,并不见人,何况露台边缘本身也设了半人高的雕花栏杆,他们坐在里头,并不算是完全身处室外。 林初时想了想,好像是这样没错,于是很快放弃了那一点原本就不坚定的犹豫,亲一亲聂寒的嘴角,在聂寒的动作下,还配合地抬了抬屁股,让他帮自己把裤子剥下来,一只脱下来,一只挂在脚腕上。 聂寒稍抬起他一条腿,自己侧着身地,顶进了林初时的身体里。 这段日子性事频繁,即使没加润滑,进去也不怎么困难,聂寒扣住了林初时的腰,慢慢地全部顶了进去,林初时也不觉得太难受,只是还是有种被涨很满的感觉。 聂寒的动作不算快,也不是很用力,更像是只想待在林初时的身体里面,性器只一下一下,不疾不徐地进出着,快感不算剧烈,维持在两个人都觉得舒服的范围里。 只是聂寒不知道有意无意,每次都进到很深,林初时还是不得不绷紧了腰,每次聂寒顶到底的时候,他就气喘一声,发出的声音有些沙哑,又带着颤,像只钩子。 聂寒似乎是很喜欢听他在床事上发出呻吟,在这上面聂寒才会显露出一点恶劣因子,会有一些欺负林初时的癖好,总是弄得林初时哭出来,然后又自己吮干净他脸上的泪水,低声地哄他,但下身还是恶意地磨他,捣他。 不过今天的聂寒比之前在床上的行为要稍微好上一点,没有很刻意地弄他,大概是体谅林初时奔波一路,才下飞机,又累又困。 林初时像是处在一池温水中,水波温柔地晃荡着他,他沉在其中,觉得很舒服,也很安全。 他抱着聂寒,两个人做了一场温吞,漫长,但又令人着迷的爱。 他们躺在二楼的露台上,看着星星越来越多,越来越明亮,夜风也开始有些浸人起来。 聂寒才从林初时身体里退出来,将原本搭在两人身上的毛毯,裹住林初时,把人抱起来,回到卧室之后,林初时扛不住困,很快睡着了。 至于等他五感尽归,开始羞愧自己一回家,第一件事居然是先和聂寒在室外露台上做爱,还做了很长的时间的时候,那已经是他睡醒之后的事情了。 第90章 番外之你是最好的:楔子 两人正式搬到新房子里去住了,林初时家当甚多,很快把别墅都塞得热热闹闹起来。 连三楼的储藏室也没有躲过林初时的入侵,林初时要对它进行断舍离,给自己腾出空间。 于是这天林初时进了聂寒的储藏室,在里面发现了很多被聂寒保留下来的,年代久远的东西。 各种各样的奖状,奖杯,相簿……这些都算了,甚至还有掉了一只的旧球鞋。 林初时也不知道聂寒这么念旧,还有收破烂儿的习惯。 他扔掉旧球鞋,又扒拉到了聂寒的高中课本。 这人怎么连这些都还留着啊…… 林初时捡起来顺手翻了翻,一翻开,在课本的扉页上看到了很眼熟的涂鸦,仔细一看:啊,这不是自己画的吗? 画的是个q版小人,皱着眉头一脸不快,简直就是聂寒的迷你版。 林初时觉得自己画得真传神,又在其他课本里也看到了自己的涂鸦,忍不住就地盘腿而坐,欣赏了起来。 聂寒看他许久没回来,不太放心,跟过来看看,就看到林初时坐在一地灰尘里,津津有味地看着什么。 聂寒问:“你在看什么?” 林初时被他吓了一跳,书都差点地掉了下来。 林初时把书面向聂寒,说:“看我找到了什么,这上面有我画的画呢。” 他指着那一页涂鸦给聂寒看,笑嘻嘻地说:“是不是很像你?” 聂寒看到那个涂鸦,脸上神色顿了顿,然后才嗯了一声。 林初时赞美自己:“形神兼备,形似神更似——看来我还是有画人物的天赋的。” 聂寒没说话,从他手里把书抽了出来,动作可谓小心地合拢了,放回了那堆书里。 林初时怂恿说:“你干嘛还把这些留着啊,好占地方,干脆扔了好了。” 聂寒回绝得干净利落:“不行。” 林初时愣了一下,又嘀咕:“这么宝贝。” 他自言自语,没想到被聂寒听到了,还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林初时摸了摸鼻子,说:“好吧,那我不乱碰了。” 又瞅了一眼那堆书,奇怪地说:“不过既然都是宝贝,干嘛只有高二那一年的课本,高一高三的课本,对你来说就不是宝贝了吗?” 聂寒这次没有理他了,林初时本来也只是随便问问,没期待聂寒的回答,毕竟在他这种学渣看来,最有可能的就是,刚好只是高二那年的课本还在而已。 聂寒放好了书,很快地找到了林初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的东西,这时候林初时又注意到了一本大相册。 他牵了牵聂寒的衣袖,问:“我可以看看这个吗?” 聂寒看他小心翼翼,故意卖乖的样子,心里觉得有点好笑,脸上还是绷着的,说:“没有说不让你碰。” 林初时嘿嘿笑了下,取出相簿,第一页就看到了高中毕业时照的相片,他找到了自己和聂寒,两个人隔得非常远,简直八杆子打不着,而除了那张大合照之外,两个人就没有再单独合照过了。 林初时这么一想,就觉得有点遗憾。 他捧着相册,简直有些委屈地,对聂寒说:“我们两个怎么一张合照也没有啊?” 聂寒看他一眼,说:“你好像忘了,当时你很讨厌我。” 林初时噎了一下,反击说:“你别忘了,当时你也很讨厌我。” 聂寒一下沉默了,片刻,他说:“我没有讨厌你。” “是吗,”林初时觉得他撒的这个谎非常拙劣,说,“那时候你明明就可嫌弃我了,你自己说的,我不学无术,觉得我都不配和你当朋友……” 这些确实都是聂寒曾经亲口对林初时说过的话,聂寒被当面打脸,脸色一时青白交错,像是十分的懊恼和尴尬。 林初时还在继续说,聂寒像是忍无可忍,打断了他,说:“我也没有嫌弃过你。” 林初时看起来很怀疑,不太相信的样子。 聂寒抿抿唇,脸色紧绷地说:“我只喜欢最好的,” 林初时一愣。 聂寒又快速地说:“你就是最好的。” 因为聂寒说话的时候,有种非常不熟练的生涩,整个人都僵**似的,却又有种过于真诚的态度,不像是在骗人,所以林初时一时被唬住了,没有很快地反驳他。 然后听到聂寒继续说:“但那时的我,并不是最好的。” 第91章 你是最好的:1 那时的聂寒17岁,还很年轻,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父母双逝,这让他过早地感受到了贫穷所带来的奚落和白眼,他内心敏感,自尊心奇高,但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他倒是还有着不错的成绩,看起来前途光明,但终究是摸不到,也看不清,摇摇晃晃很不确定的未来,他必须要更努力,付出更多,才能从布满迷雾的荆棘里冲出一条抵达未来的路。 聂寒的青春时代,是由自尊和不甘所堆积起来,被汗水浸泡着的时代,他从来没有过飞扬的时刻,他每一步都要踏得很沉重,要很坚定地踩在土地上,才能站稳自己的身体,在泥沼中勉强地立足。 而那些生来优越,不知忧愁,无忧无虑地散发着光彩的人,和聂寒是格格不入,另一个世界之外的人,虽然聂寒从来不肯承认,但他对此确实是心生向往的,毕竟趋光是人的本能,尤其那团光灼灼发热,如一团火附着到你眼膜上的时候,聂寒觉得自己几乎被光亮照得失明,眼里从此完全被那一个人所占据,再也看不到别的了。 其实在高二分班以前,聂寒就已经听说过林初时的名字。 他们是省重点中学,一本升学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令人咋舌,但和外界想象的不太一样,这样的重点中学其实并不以死学著名,实践活动和课外活动都非常地丰富,很完美地达到了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标准,甚至就连聂寒自己,也在全国中学机器人大赛中得过金奖,至于为什么是机器人大赛,因为这个比赛是由他们学校老师带队,实验器材都有学校包办,不用聂寒额外支出什么。在此之外,聂寒其实也喜欢过一阵子篮球,但是球衣球鞋,都是一笔不小的消耗,对于每年接受助学金的聂寒来说,其实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水平。聂寒骨子里是很争强好胜的性格,他喜欢打篮球,便要打到校队队员也低头认输,但是当对方邀请他入队的时候,聂寒不能开口说是自己承担不起球衣球鞋的费用,便以自己只是锻炼身体打发时间,其实并不是很喜欢打篮球为由,拒绝了对方,并且为了证实自己说的话是真心的,接下来,聂寒果然也很少再打过篮球。 在无力承担自己的喜欢的时候,聂寒宁可拔除掉自己的喜欢,也要维护自己的尊严。 在以后想来,这当然是可笑的,不必要的矫情和别扭,但是那会儿的聂寒仅仅十七岁,是还差一岁,才能进网吧的年纪,在那样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时代,在少年人敏感易受刺激的心里,再没有比这更加严重的头等大事。 话说从头,聂寒所在的重点中学,文武兼备,学艺双全,除了从各区县高分考进来的优秀学子,也有一批特长生的名额,为学校的文体事业增光添彩。 林初时就是作为文艺特长生被特招进来的,他在初中的时候就参加过全国性的美术比赛,虽然最后成绩并不十分突出,但也称得上是优异了,何况他的父母还给学校捐了一批全新的实验器材,(正是聂寒后来参加机器人大赛所用的那一批),因此林初时甫一入学,就备受关注,很是风光。 林初时之所以风光,倒不是因为他有一对豪阔的父母,论有钱有势,林家在这所省重点里,其实并排不上号。省重点固然是省重点,只是省重点也能有很多个,省会城市的第一中学却只此一家,可以说是由全省最强的师资力量组成,不吝于闪亮亮的一块金字招牌,诸如市长区长,各种各样的部长局长,或者还没给孩子办好出国手续的富豪们,大多也都爱把孩子往这里送,要说家世背景,林初时还真没什么特别突出的。何况毕竟是学校,已经是由最简单的社会关系组成,又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从小被家里纵容得没边儿,心里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一个人能在学校里混成什么样,更主要其实还是靠自己。 林初时能在一入学就引起轰动,自然不是因为他一学期下来门门红灯高挂的绝伟成绩,也不是因为他至今还没显现出来的艺术天分,简单来说,林初时是凭借着一张脸,在学校论坛先行走红的。 聂寒第一次听到林初时的名字,是在高一入学军训的时候,新生还没有分班,全部打散了,男女混合,分成几个连军训,休息的时候,他听到身边聚成一团的女生在聊天,声音并不小,她们以一种难掩兴奋的口吻提到隔壁连的林初时,聂寒对女孩子间的八卦没有兴趣,也没有认真听,只大致地知道了林初时这个人,应该是个长得挺好看的人。 在去食堂的路上,聂寒又撞上了一波女生,一个女孩被身后的人推搡着,看起来是个活泼又胆大的女孩子,小步跑上去,跟上了前面的一个男生,那个男生穿着军训统一的作训服,军绿色,扎着腰带,把腰勒得又细又紧,身板挺直,腿也长,只是走路慢悠悠的,两手还插兜,看起来老神在在,完全没有穿军装的精气神儿。 男生被拦了下来,微侧过头去看那个女生,聂寒看不清楚他的脸,倒是那女生却突然地脸红了,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好,你是林初时吧?” 男生说:“我是,怎么啦?” 那女生好像也豁出去了,说:“嗯,那个,大家都是新生嘛,你长这么好看,我想和你交朋友。” 男生好像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似的,他声音里带了点笑,说:“好啊。” 那女生好像呆住了,慢慢地,一股红色从她脖子往上蔓延开来,她的朋友们见此,顿时也围了上来,有人在说:“哇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是那种很高冷的人,原来很好相处嘛。” 那男生好像一直在笑,脾气也很温和,一伙人叽叽喳喳地,渐渐走远了。 聂寒在原地多站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耳边还响着那个人的声音,像是一缕春风,轻巧而柔和地,在他耳边徘徊。 在他也准备离开的时候,也被一个女生拦下了,聂寒刚刚目睹过一个现场,这会儿心里仿佛有所预感,果然便听到对方和刚才那个女生说了相差无几的话,还问他手机号。 聂寒心想,如果是刚才那个男生,叫什么林的,大概会笑起来,态度很自然地和对方聊天。 聂寒一瞬间也想要尝试这么做,他看着女生的眼睛,嘴里却说:“我不用手机。” 那会儿第一代智能机刚刚出世,流行更广的还是翻盖手机,手机虽然已经不算是奢侈品,但也仍然是昂贵的,大概这所学校的学生大多家庭殷实,配手机并不算什么,但对于聂寒来说,却是难以负担的,而且也没有特别大的必要。 他只是说了一个事实,但对方却愣了一下,神情有些尴尬,哦了一声,低下头跑开了。 聂寒没有太过在意。 学校的论坛里很快盖起了帖子,讨论本届新生有几个能看的。 聂寒之所以知道帖子的存在,是因为同班的毕尧拿着帖子当面过来问他:“聂同学,有人说你装酷,连手机号码都不肯给一个,是不是真的啊?” 聂寒看了一眼,看到帖子上面放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照的一张相片,下面还带介绍的:“这哥也够帅,哇这脸这鼻子,超绝了。就是忒酷了点儿,我同学找他要手机号码,都不带搭理的。哎,这大概就是酷哥吧。” 下面一堆流哈喇子说帅的跟楼里,突然插进一条回复:“可别了吧,这人是我班的,家里可穷了,我还看到他去班主任办公室申请助学金,这人哪来的钱买手机啊,还问人要手机号,人家当然理不了你,只好装酷了。” 下面还有很多回复,大多是在求证帅哥到底是不是真这么穷;很小的一部分在回人家穷不穷关你屁事,这么尖酸的口吻真恶心;还有人说穷也挡不住人帅啊,这都是天赋blabla 聂寒没有继续看下去,他抬起眼皮,问毕尧:“关你什么事?” 毕尧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说:“大家都是同学,我怕他们误会你啊,你根本不是为了故意装高冷,只是因为没钱买手机嘛,对不对?” 这就是赤裸裸的嘲讽和挑衅了,聂寒冷冷地看着他,神情有些阴郁,片刻,他才稍微松下来,说:“你还不去看书,是不是很喜欢当万年老二?” 两人同班一学期,次次考试聂寒都在第一,将毕尧压过一头,毕尧大概从小优越,自视甚高,接受不了自己当老二,何况处处压自己一头的又是聂寒这样一个人,一来二去,就将聂寒视作了眼中钉,干脆把他给恨上了。 毕尧嘴角抽了一下,最后恶狠狠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聂寒对那个帖子心生厌恶,但毕竟提到了自己,他还是去看了一眼,结果第一页就看见了林初时的名字。 只是最顶上的照片失效了,只留下发帖人充满感叹号的短介绍:“我草啊啊啊啊啊!这个人居然是我们学校的,还和我同年级,就在我隔壁班!妈呀怎么会有这种神仙颜值,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下面是一串尖叫跟帖:“真的!我作证!我惊呆了,真的太好看了吧,简直不像个男孩子,但也不像女孩儿,总之真的是美人!我们学校太厉害了,什么人才都有啊!我在这个学校读书我好幸福!” “哇路人飘过,真的好看诶。五官好像都不是很大众意义的好看,但是组合在一起就好精致啊,好像漫画里走出来一样,留长发更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男嘞……话说我校可以留长发吗?” “我记得校规是不可以诶……他会不会被教导主任拉去剪头啊呜呜呜……” “不是的!普通学生不可以留长发!但是艺术生例外!小仙男肯定是艺术特长生!” “我是他同班!我来举手!林同学的确是艺术生!学画画哒!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学画画的缘故,不只是长得好看,人也好有气质!” “……学艺术的啊,难怪了,男孩子还留长头发,感觉不男不女的,看起来也很难相处。” “难怪了是什么鬼啊,本艺术生觉得有被冒犯到!” “楼上上在这边阴阳怪气内涵是什么意思啊,留长发怎么就不男不女了!有病吧!” “不难相处!他性格超好的!我有次掉笔在地上还是他帮我捡的呜呜呜,我听到辽心动的声音呜呜呜(我是不是掉马了不管了!)我好喜欢他,我好想表白,可是我不配!” “噫吹得也太过了吧,你们真的是一中的学生吗,要不要这么花痴啊?” …… 一连好几页,都是在争论和打架的,吵得很凶,聂寒本来是想看看自己被嘲讽成什么样,但看到这个叫林初时的之后,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惨,他诡异地从此间获得了一种安宁,并发自内心地认同帖里某个人的说法,他也觉得,一个人再好看,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第92章 你是最好的:2 但是这些念头如浮光掠影,并没有在聂寒心里留下很深的印记,他自然也不会刻意去寻找那个叫做林初时的人,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过林初时毕竟也算是学校的一个名人了,即便聂寒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常常能听到他的名字。 比方说林初时今天把头发染成了灰绿色,酷炫极了,居然引起了轰动,到了下星期突然就多了好多灰毛绿毛紫毛各种颜色的毛,一时蔚为壮观,最后全都被教导主任逮去校门口的理发店,又给染回去了;又比方说林初时被学姐以画画为由,哄着加入了学校的动漫社,之后却被被征用去做了各种cosplay,直接导致了当年的社团招新,除了学生会,就动漫社硕果最丰;还有一个更夸张的,说林初时平均每周都要收到一次当面告白,若干封情书,书桌里更是时时塞满了零食,在林初时春风化雨地拒绝了所有女生的告白,并成功打入女生内部,将爱慕者直接转化为姐妹之后,有男生灵机一动,穿了球衣站在教室门口,在林初时经过的时候,霸道地给林初时来了个壁咚,两只细瘦的胳膊硬生生给挤出了二两肌肉……在这位英雄的带领下,逐渐有更多男生向林初时发起了追求,最后还被林初时身在外地的哥哥知道了,特地回来一趟,抓了几个人揍了一顿,才算消停。 …… ………… 在众多玄乎其玄的传言里,聂寒唯一相信的,大概只有林初时代表学校去参加了中学生美术大赛,搬回来一个金杯的事迹,因为这个奖杯是连同聂寒参加机器人大赛的一等奖奖杯,被一起放进了学校展览室里,两个人的奖杯就放在同一格,是挨在一起的。 色艺双全,恐怕无论在哪里都会引起追捧,这圈光环大概也是林初时拥趸者甚多的原因,只是吹嘘得有些过于夸张,聂寒并不以为然。 说来也很有趣,虽然对这个人耳闻已久,两个人同为新生,教室也在同一层,但是高一那一整年的时间,聂寒却一次也没有看见过他。 直到高二分班之后,聂寒第一次在教室里看到林初时。 开学的第一天,聂寒走进教室,分班结果已经出来,他草草扫了一眼,大部分还是原来的同学,当然,惹人厌的毕尧也还在。 这令聂寒的心情从一大早开始就有些不太好,他面无表情地拎着书包,随便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翻出英语单词书来背——学校还没有发新的课本。 即便是在省重点中学的重点班级,也没有开学报到第一天就这么努力好学的,坐他身边的人露出一种微妙的无语表情,大概是觉得此人争分夺秒学习的样子颇有些虚伪和矫情,默默地换了个位置。 聂寒不为所动,只不出声地背自己的。 一直到上课铃打响,老师也进来之后,聂寒身边的位置还是空的。 老师拍拍手,让大家安静,教室里叽叽喳喳的声音倒是很快就消停下来,老师也还是高一的那个班主任,很有气质的一个英语女老师,年纪不算很大,说话总是温柔细语,很少大声,但是大家都蛮喜欢她,因为这个老师年轻漂亮,很少说废话,也很少干些多余的,或者莫名其妙的事情,对班级采取半宽松管理制度,而能在重点班学习的,大多学习积极性和自制力都很强,管得少才是管得好。 聂寒也挺喜欢她,因为高一刚开学不久的时候,这个老师在收集了学生的家庭信息之后,随即在班上说了申请助学金的事,但并没有点名谁应该申请,在聂寒去办公室找她的时候,对方也没有问东问西,确认了一些基本情况之后,就把名额批给了他。 聂寒受到过不少的恶意,但同时,类似于这样的善意也很不少,这大概是让他愿意努力上进,想让自己变得更好,而不是因为先天劣势,干脆破罐破摔,消沉下去的原因。 老师刚说了两句,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动静,是有人直奔到教室,急急地在门口刹住了车。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聂寒也没有例外。 来人穿着一中的校服,但外套已经被他脱下来了,里面是件花里胡哨的恤衫,上面画满了涂鸦,乍一看也分不清是个什么东西,就觉得还挺亮眼,也挺新潮的。他也没有背书包,而是背了一个斜挎包,款式简单,正面一个很大的logo。 他好像是从什么地方急急忙忙赶过来的,还在剧烈地喘着气,脸色因为奔跑而显得红润,鸦羽似的漆黑睫毛颤抖着呼吸,一头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揪,因为并不算很长,发揪像只小鸟的尾羽,往上翘起来。 他挠了挠自己脑后的发揪,站在门口,不太好意思地向老师说:“对不起老师,我记错班级,进错教室,所以迟到了。” 所有人都愣愣地,很静的空气里,有女生小声地说:“好好看啊……” 然后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一点善意的笑声,为眼前这个过分漂亮的人,误打误撞似的,闯进了他们的世界。 老师也微笑起来,说:“嗯,既然来得这么巧,就是你了。” 少年张着嘴,有些发愣似的。 老师说:“欢迎我们的新同学,先上来做个自我介绍。” 下面响起了不小的起哄声。 少年显然是没料到,微微地张大了眼,他的眼睛形状有些长,眼尾斜斜上挑,嘴唇也偏薄,整副五官组合在一起,有种格外的漂亮,也有种格外的冷淡,但和脸不太相配的,这个人看起来好像有点迷迷糊糊。 少年没有过多推辞,很认命地就走上去了,站在讲台上,似乎有些紧张,但那种些微程度的紧张也并不会令人厌烦,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他又挠了挠自己后脑勺的那个发揪,发揪被抖得一翘一翘,他说:“大家好,我是林初时,被分到这个全是学霸的班级,我觉得很紧张……” 下面又笑了起来,还是那种很善意的笑声。 还有大胆的女生趁乱大喊一声:“没事!我们班不缺学霸,缺的是帅哥!” 林初时大概听多了这样的调侃,也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被气氛感染,好像真的放松下来,也忍不住地笑起来,原本很显冷淡的眼睛和嘴唇,在他笑起来的时候,双双弯了起来,一瞬间如春风初至,而那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春光,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亮。 仿佛春林初开时。 聂寒心里想:原来他就是林初时。 原来林初时笑起来是这样,所以当时那个女孩看得呆住了。 第93章 你是最好的:3 “那林同学,先找个座位坐下吧。” 教室里还空着的位置已经不多,林初时在讲台上往下看了一眼,大约有一秒钟的时间,他和聂寒的目光对上了。 那双带着光的眼睛,撞进了聂寒的视线里。 然后林初时的目光迅速地移开,又看到了剩下两个空着的位置,三个空位正好都在同一列。 林初时走下讲台,往空位走过来,经过第一个空位的时候,空位旁边的同学像是不自觉地微微屏住了呼吸,林初时没有停留地走过了,引起低低的呼声,众人的目光跟随着他继续往下走。 聂寒坐在座位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握着单词本的手无意识地微微攥紧了。 林初时快要经过第二个空位,也就是聂寒旁边的空座的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道男声:“初时,坐我旁边吧。” 林初时转头向发声处看去,毕尧笑着,一副和他哥俩好的样子,对他招手,说:“过来过来,我爸要是知道你转我班来了,肯定要吩咐让我照顾你。” 言谈之间,两人似乎是很熟稔,两家关系也亲近的样子。 不过林初时和毕尧因为两家来往的关系,的确从小就认识,算是一起长大的,之前也知道毕尧在这个班。 所以林初时没有像他的同学们那样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指了指他旁边,说:“你旁边不是有人吗?” 毕尧拍了拍他同桌,说:“大头,来,换个座儿。” 毕尧说得一点也不客气,对方闻言,立即说:“我还想让你换个座儿呢。” 这么说着,其实倒也没真的生气,同桌大头和毕尧关系不错,说完就拎着包就去了刚才前面那个空位置,经过林初时的时候,还开玩笑:“看见没,你一来毕哥就赶人了。” 被全班人看着,林初时多少觉得有点尴尬,不过毕尧如此热情,而且也是林初时在这个班上目前唯一认识的人,他摸了摸鼻子,还是过去了。 他在毕尧旁边的座位坐下了,目光也就没有再往后看一眼。 聂寒微微绷紧的手指慢慢松开了,他背完了这一页的单词,又翻到了下一页。 林初时进到一班,几乎没有经历什么波折,很快地就融入进来,大概是因为有毕尧领着带着,大概是因为林初时自己就爱笑爱闹,性格还很好,完全不像是看起来那样,长了一张漂亮又高傲的脸,实际上却很好相处,甚至有点神经大条,像开学第一天走错教室闹出乌龙就算了,还常常弄丢纸笔,有时候甚至课本也搞错,于是前后左右到处借。 聂寒坐在后面一点,与林初时的座位呈一种斜线的位置,有时候他会看到对方扭过头来,问后桌又要笔要尺子的,会在心里觉得疑惑:别人怎么还没被他烦死。 不仅没被烦,甚至林初时很快就和全班的人打得火热,闹成一团。课休的时候总是能看到他身边周围聚满了人,八卦闲聊,讲题抄作业,在教室后排拍篮球,玩一些男生间的游戏,聂寒总能听到那一块发出很大的笑声。 不过这其中当然不包括聂寒。 聂寒一向是不会参与这些胡闹的,觉得无聊又浪费时间,有时候他们闹得太凶,聂寒会直接不耐地出声,叫他们安静一点。聂寒在班上的人缘并不算好,几乎没有什么往来的朋友,因为性格实在高冷得有些近乎于孤僻,不过他的学霸光环在那里,虽然难以亲近,但也足够令人心生仰慕和敬佩,毕竟在学生时代,学习就是可以凌驾一切的资本了,何况聂寒还长了那样一张讨女孩子喜欢的脸。 所以基本在聂寒忍无可忍地出声之后,教室陷入了片刻的寂静,像是一群拔了塑料嘴的可达鸭。 这是林初时第一次遇上聂寒发飙,在此之前他们俩还没有过任何的交集,林初时交游范围的确很广,也很会和人玩闹,但是那好像并不包括到聂寒,大概是聂寒本人的原因,也大概是出于别的原因,开学这么久以来,林初时在班上唯一还没说过话的,可能就是聂寒了。 篮球没人接,落在了地面上,轻轻地弹跳着。 林初时看了看左右的人,有些无措,他挠了挠头,对坐在位子上埋头写试卷的聂寒背影说:“不好意思啊。” 聂寒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他。 可真是够冻人的……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林初时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想走上去,毕尧拉了他一把,语气不善地说:“别理他。” 林初时回过神来,又看了聂寒冷酷无情的背影一眼,哦了一声,又说:“我们出去玩吧。” 一群人哗啦啦地涌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林初时并没有从最近的聂寒身边通道走,而是走了另外一边,离教室门口要稍微远一点。 很快外面走廊里又响起了打闹的声音,林初时的声音也夹在其中,他重新地笑了起来。 他似乎每天心情都很好,即便一点不高兴,也很快就丢下不管,那张漂亮的脸已经完全让人想不起初见时的高傲或者冷淡,上面总是笑意,盛满了快乐。 一个学期的时间里,林初时凭着自己的本事,把自己弄成了班上的团宠,他仿佛是生来有讨人喜欢的天赋,又爱玩爱闹,一到放假周末就吆喝着大家去玩,响应的人总是很多。 而总是和他在一起的,当然是一开始就说要罩着他的毕尧。 他们之间关系似乎的确是很好,同进同出,去食堂也是一路,有时候放学,甚至会坐同一辆车回家。 聂寒偶尔听到谁提起,他们两家类似于是世交的关系,从小就认识,关系自然不错。 这大概也是聂寒和林初时一整个学期没有交集的原因。 直到高二的下学期,月考之后,重新调换了座位。 这次不是按照成绩自行选座,班主任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血来潮,亲自给他们排了个座。 她的原话是:“每次换座位,都是看到差不多的情况,跟没换过似的。这次老师想看看不一样的搭配,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学生:“……” 这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 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座位名单下来了,教室里闹成一片。 “靠,我和徐大嘴一个组。” “为什么把我和女生分一个组……老师还真不怕我们早恋啊?” “人陈绘可能和你早恋吗快醒醒。” “嘿嘿还好还好,我还是和庄雯一组。” “哇我和毕哥一组!毕哥罩我!” “滚你的,初时,你跟谁一组?” 聂寒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座位表在前面传,还没有到他手里,不过他对座位最后会排成什么样并不感兴趣。他最近开始在准备竞赛了,刷起题目来,不小心就熬得有点晚,到白天就有些发困,他趴在座位上,塞着耳机,在晚自习开始之前,准备休息一会儿。 但是大概是真的困了,他竟然睡着了,是身边挪动桌椅,在地面发出的摩擦声音,让他醒了过来。 他趴在桌上,脑袋枕着双臂,脸朝向墙壁,被那股刺耳的声音弄醒过来,他心情实在谈不上多好,他慢慢地直起身来,脸色比平时的冷淡,还要多一分难看。 他转过头,看看到底是谁搬到了自己旁边。 林初时刚好把桌沿抵到了他的桌边,见他扭头看过来,顿了一下,然后弯起眼睛和嘴唇,对他笑了一下:“嘿嘿学霸你好,我是你的新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