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黑化反派交流病情》作者:蜕月 文案: 云罗穿进了一本叫《神凰》的小说里,一开始她远离主线剧情,活得逍遥自在。 后来她为追踪逃走的妖物来到皇城,闯入王府,遭遇本书中的大反派沈星残,意外发现他竟然能治好自己多年的怪病。 云罗:先治个病,来都来了,顺手把大反派给掰成正道栋梁,反正她知道剧情,还不是手到擒来? 没想到先惹上反派,然后是男配一二三,还没到你们的出场时间,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剧情崩了,配角争着登场,而传说中性情暴戾,人见人怕的反派沈星残,也变成了这种画风:“留在本王身边,本王将告诉你所有秘密……” 喂喂喂,你还没到黑化的时间点啊,你怎么就黑了? 沈星残:“想要本王做正道栋梁?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做本王的王妃。” 云罗:“不了,我现在不想了!” 不久后。 沈星残:“治好了病就想跑?可惜你跑不了了。” 云罗:“为了天下安定,我牺牲太多了……” …… 曾经沈星残还不是那个凶残的大反派,他有着群妖慑服的实力,孤僻又厌世,只想结束被诅咒的人生,而此时的云罗,被怪病缠身二十年,依然热爱生命,觉得活着每一天都是美好。 眯着打盹的凶兽,遇上一只主动撞上来的兔子,嗅了嗅,揣怀里了~ 心理上有病的反派vs生理上有病的女主,交流着病情,交流出感情。 1V1,HE,甜文 内容标签: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罗,沈星残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从谈病情到谈感情 立意:学会珍惜 宁做路人别当炮灰 夜色浓如泼墨,更鼓响过三声,子时已至,万籁俱寂。 忽然,一阵急促足音响起,随即一声惨叫将整条长街的人从梦中惊醒,“有妖怪!有妖怪!!救命啊!!!” 穿着青衫的书生沿着街道发足狂奔一阵,最终体力不支摔倒在地,惨叫一声,额头磕出了血,顾不上喊痛,靠着剩余不多的体力哆嗦着往前爬,好像后面追他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但仔细一看,他身后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啊——别杀我,别杀我!” 随着书生一声惊嚎,他一条腿忽然伸直了,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拉着他一直往后退,青石铺成的长街上,留下一道潮湿的水痕,空气中似乎也充斥着淡淡的腥味。 他见跑不掉,一阵绝望,砰砰磕头道,“小鱼,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也算是夫妻一场,你就放过我吧!” “嘻嘻。”他话音刚落,一声轻笑响起,那片水迹附近,浮现出婷婷丽影,那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长发披散如海藻,身段纤秾合度,她对着书生招了招手,“相公,你怕奴家干什么?不是要奴家替你暖床么?快来呀~” 说话间,她形貌变了,容颜姣好的脸上脱落一层皮,露出鳞片覆盖的原貌,尖尖的鱼头,硕大的嘴,一咧嘴,嘴角就直接裂到耳边,满口尖细的牙齿,仔细一看那牙竟有四排,看那锋利程度,把他的头咬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随着她浮上半空,露在裙裾外的脚也变成了一条鱼尾,随着她鱼尾摆动,空气中的腥味更重了。 “相公,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奴家的原貌么?你不是说,不管奴家是美是丑,你都爱么?”她动作还是那么娇柔,“这身皮囊,你还亲手摸过呢,你不是说很喜欢吗?” “呕——”书生只看了一眼,就干呕个不停,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可他很快吐不出了,小鱼勾了勾手指,他就觉得脖子被一双铁掌箍住,连救命都喊不出来了! “果然,你一直在骗我的!” 书生两眼翻白,脸孔青紫,眼看就要不行了。 这时,一道清亮好听的嗓音响起。 “深更半夜的,吵架不在家里吵,非得在大街上吵,让不让人睡觉了?” “谁?!”小鱼松开手,循声望去。 上弦月低垂,挂在屋檐檐角,白墙青瓦上,坐着一个红衣女子,她一头青丝束成马尾,足蹬一双鹿皮靴,衬得双腿又直又长,一条腿踩在青瓦上,另一条腿斜跨在屋脊上,坐姿十分随意,一手托着下巴,正看着他们。 “你是什么人?” “咳咳——救命,女侠救命啊!”书生见了活人,宛如沙漠中见了甘泉,但他刚喊了一声,再次被小鱼捏住了喉咙,她挑衅似的看着红衣女子,“不管你是谁,也阻止不了我杀他!” 红衣女子无奈摇了摇头,翻身从屋檐下飞了下来,月光映照她飞扬的红衣乌发,她腰间挂着一把弯刀,刀上红绸随风而舞,转眼稳稳落在了小鱼面前,“让你别吵,怎么不听劝呢?” “你找死!”鱼妖一把甩开书生,一双利爪又狠又快,向着红衣女子的脸抓了过去! “没人教你打人别打脸吗?”一旦交手,她慵懒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摘下腰刀,用刀鞘利落挡下了这一击。 鱼妖的眼神变了,“竟然能挡下来,你不是一般人……捉妖师?”她视线下移,却见她腰间空空荡荡,并没有捉妖师腰牌,再看这红衣女子,生得一副让人过目难忘的好相貌,一双星眸,湛亮有神,清俊双眉,带着几分英气,她的唇微微上挑,未语先笑,天然让人觉得亲和,但鱼妖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普通人不可能挡得住她,更何况这女人手中的刀,竟连她也觉得忌惮…… “看来你对人间的事很了解嘛,连捉妖师腰牌都知道。”红衣女子挑了挑眉,“怎么没人告诉你,有我云罗在,就别想在青石城闹事?” “云罗?没听说过。”不过是杀个书生,却被突然冒出的女人阻挠,鱼妖烦躁极了,“管你是谁,妨碍我都得死!” 躺在地上书生发出一声惨叫,从他身上冒出一层黑气,那黑气凝结成纽带,从他身上连接到鱼妖身上,使得她周身妖气暴涨,利爪又长长一大截。 “竟然是命契。”云罗不解,“他和你结下命契,用自己的魂魄成为你妖力来源,你竟然还要杀他?” “呵。”鱼妖冷笑一声,“这蠢货听信商人的鬼话,以为本妖是什么鲛人,还说什么性情温顺不伤人,他一百两银子将我买来,要我暖被添香,我若不收取些报酬,怎对得起夫妻一场?他根本不知道和我结了命契,还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呢!” 云罗眉一皱,“贩卖妖物的商人?你们是一伙的?” “你想知道?”鱼妖厉声道,“下地狱去问吧!” 她靠着命契妖力大涨,一双利爪夹带着嗜血利芒,向着云罗的脸猛抓过去!只见云罗神色一肃,横刀在手,就在鱼妖利爪刮到脸前时,寒光一闪,弯刀出鞘! 鱼妖的爪子撞上刀刃,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竟被这催毛断发的利刃硬生生削断! “啊!!!” 鱼妖的惨叫撕心裂肺,“你竟敢、你竟敢——” 云罗并没给她喘息机会,提刀又砍,鱼妖浑身鱼鳞都张开了,鱼鳞上泛起深蓝色光芒,想凭借着全身上下最坚硬的鱼鳞抗下这一刀,可没想到云罗手中的刀比她想的还要锋利,竟生生切开了她的鱼鳞,顿时鲜血飞溅,鱼妖痛得浑身脱力,一下跪倒在地。 “凭什么,凭什么妖就该死?分明是这蠢货色迷心窍,他才该死!”她捂着伤口,又变回女子模样,满目通红。 “谁说妖就该死了?我可没说过。”云罗用刀挑起她的下巴,“你和书生结下命契,他已是必死之人,你一条命换他一条命,很公平吧。” 说着,抬起手刀就要落下—— “等等!” 随着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穿着靛蓝色官服一行人跑了过来,这几人动作训练有素,一个去看书生的情况,另外两个用符咒将鱼妖控制了起来,为首那个冲云罗拱了拱手,“云姑娘,这次又多亏你了,幸亏有你制伏这妖孽,我们已追踪她多时了,没想到她还敢当街杀人。” 鱼妖环视一眼,这些人腰间玉牌明晃晃,她眼中恨意深刻,“捉妖师。” “老大,这书生断气了。” 为首那人回过头,“衙门已经三令五申百姓不要招惹妖物,他还敢去买妖为妻,真是找死。” 云罗听他们似乎对这事了解不少,便问,“你们知道他是从谁手里买的这鱼妖?” “那人自称孤狼,最近才开始在青石城一带活动,我们刚盯上他,他便得知风声,收拾跑路了,根据我们的消息,前天有人皇城见过他一次。” “皇城?” “是啊。”几个捉妖师对视一眼,似乎早就决定了什么,那老大说,“云姑娘,衙门已悬赏五百两捉拿此人,你武艺高强,咱们全城的捉妖师加起来也打不过你,不如请你跑一趟京城,将此人抓回?” “五百两?!”云罗两眼放光,自穿书以来,这是她遇到最值钱的一笔单子。 没错,云罗是穿书人士。 她穿书前身体就不好,25岁那年,她最后一次手术前,看了一本护工陪床时带来的小说,再一睁眼就穿越到了小说的世界。 这本小说叫做《神凰》,故事发生在作者虚构的神凰王朝,妖怪盛行,虽有一些捉妖师除妖,但依然难与众妖怪抗衡,百姓深受其害,直到一只神鸟凤凰现世,与皇族定下血契,镇压了四方的四大妖主,使得众妖逃遁山林,危害人间的妖大大减少,加上捉妖师的努力,人间才恢复了平静。 在这种背景下,捉妖师成了人人敬仰的职业,原书男主莫离便是一位捉妖师,他全家被妖所害,他从小立志杀妖,一次机缘巧合救下了原书女主苏晚寒,从此开启一段美满姻缘的故事。 总之,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是书中连名字也找不到的路人甲,父母早亡,还出生在书中的穷乡僻壤青石城,但是她对此没什么不满意的,拥有了一副能跑能跳的健康身体,已经是最大的幸运,而且靠着捉妖,也能养活自己,但她今朝有酒今朝醉,花钱大手大脚,因此总觉得银子不够花。 想到要去皇城,她有些犹豫了,原书剧情就发生在皇城,那个人见人怕的大反派也在皇城,要不还是别去了。 她又没有主角气运,当路人挺好的,何必上赶着去做炮灰呢? 见她迟疑,那人又说:“其实,孤狼的事我们已经上报给皇城捉妖司,所以,捉妖司也悬赏了五百两,也就是说只要抓住他,光赏银加起来就有一千两呢!若不是要守卫青石城,兄弟们也都想去赚上一笔啊。” 一千两! 云罗的心意有点动摇了,捉妖师又说,“再说,云姑娘你那怪病……这城里的大夫都看了个遍也治不好,皇城的大夫医术高,不如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就药到病除了。” 一句话彻底说动了云罗,“说的也是,我跑一趟。” 皇城啊……说起来,她这穿书人士,不稍微去剧情里打打酱油似乎有些可惜了?反正她知道剧情,做炮灰应该不太可能,就是不知道她这只蝴蝶翅膀扇一扇,会不会把剧情扇歪了?这样一想,竟然还有些期待起来了。 闯入王府 她答应了,捉妖师便接着道,“云姑娘愿意那是再好不过了,孤狼此人,我们也已追踪他很久了,此人十分狡猾,特别善于藏匿踪迹。” 他眉头皱了起来,“而且我们查到,他常年与妖怪打交道,不知从哪弄来一对狼妖的眼睛给自己安上了,把自己弄得人不人妖不妖的……” “狼妖的眼睛?” 捉妖师点点头,“有了这双眼睛,他便有了非凡的眼力,不仅目力比一般人好,凡是宝贝,他一眼就能看出真假,以前他便是靠这个赚银子,这次被我们断了他和妖物的生意往来,他多半会去干老本行,此去皇城,云姑娘可以多留意拍卖行、鉴宝行之类的地方,没准能逮到他。” “好,多谢了。” -- 七日后,云罗到了皇城。 她进城时已是黄昏,夕阳在护城河投下金色灿影,她紧赶慢赶,才在关城门前一刻进了城,只见两旁店铺林立,人群摩肩接踵,天都快黑了,还十分热闹。 如今是景帝六年,按照原书男主和女主相遇就是今年,地方就在皇城,但她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众所周知,男女主角自带吸力,身边就是移动刷怪点,自从他们两碰面后,走到哪哪就有妖怪。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能不能碰上就看运气吧。 她沿着主街边走边看,进了一家看起来颇为气派的酒楼,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小二手中,“小二哥,跟你打听点事。” 那小二见她不仅长得好看,笑容也亲和,无形中就多了几分好感:“姑娘请说。” “我初来乍到,请问这皇城中最好的拍卖行在哪?” 小二道:“巧了,荣字号拍卖行,就在咱们酒楼对面,那气派真是没得说!” 云罗故作担忧道:“拍卖行不会有妖怪吧?” “姑娘放心,这里可是皇城。”小二道,“那拍卖行门口有一面照妖宝镜,是老板花重金从捉妖师那里买来的,绝对没有妖怪能混入其中。” “原来如此,皇城果然不一般。” 小二解释道,“也不全是这样,只有荣家财大气粗,才买得起这照妖镜。像是城西井字街那家拍卖行就是出了名的乱,前阵子还闹出过人命呢!姑娘可千万别去。” “多谢。”云罗笑道:“帮大忙了。” 小二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能帮上姑娘,我太开心了。”他目送云罗告辞离去,都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但很快又转为疑惑,“咦,她怎么往城西那边去了……” 日头下山了,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在阴阳交替之际,云罗找到了小二说的那家拍卖行,站在巷子口,都能听到拍卖行里人声吵闹,看来这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了。 云罗推测孤狼肯定不敢去有照妖镜的大拍卖行,只有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方便他隐藏身份。 拍卖行中,不仅会卖昂贵的珍珠、玉器,还有很多其他东西,最受欢迎的是捉妖师寄卖的符纸、桃木一类可以抵挡妖怪攻击的东西,当然真假都有,靠的就是眼力。 她掀开布帘,走进了这家拍卖行,刚一进门,就闻到了淡淡的妖气。 这地方果然够乱的。 这家拍卖行地方狭小,但里面人比她预想的得还多,台子上站着拍卖行老板,正唾沫横飞的介绍拍品,“大家请看这颗夜明珠,这可是从海里捞上来的宝贝,足有拳头大,可以说是价值连城,千载罕见……” 台下连座位都没有,站着六七十号人,这些人都聚精会神盯着那颗硕大的夜明珠,交头接耳的讨论这夜明珠到底是真是假,都没几个人注意到她走进来了。 云罗并没着急,她站在门口扫视全场,将每个人特征都记了下来,然后径直往靠边的位置走了过去,那里站着一人穿着一身黑,其中一人头戴斗笠,身量瘦小,正伸长脖子盯着台上,口中念念有词,“假货,又是假货,这年头想捡个漏有这么难吗?真是流年不利,那倒霉催的鱼妖害惨我了……”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云罗已悄无声息走到他背后,拇指轻推,刀刚出鞘一寸,孤狼竟尔察觉,猛然回过头,两人对视,斗笠下他那双幽碧色眼瞳撞入云罗眼中,没找错人!但这人警觉性太高了,一看见她,立刻纵身一跃,撞破了侧上方的木窗,就地一滚,拔腿就跑! 这人果然机警,就连他选择的位置都是方便逃跑的,随时准备跑路,难怪捉妖师追踪他这么久抓不到人。 云罗并未急着追出去,一张符纸在她掌心微微发烫,就在刚才孤狼翻窗时,她就猜到这人警觉可能要跑,她初到皇城,并不熟路,硬追恐怕要追丢,故扔一张跟踪符贴在了孤狼后背上。 在拍卖行一片混乱中,她手握符纸,轻轻一跃上了窗,跟着孤狼的方向追了出去。 出了拍卖行,一轮圆盘似的月亮缓缓升上中天,云罗翻身上了屋顶,她动作轻巧迅捷,如灵猫一般在屋脊上纵跃,视线牢牢锁定下方正在街巷中穿行飞奔的孤狼,这家伙竟然比她还能跑! 她追了一炷香多的时间,才拉近了和孤狼之间的距离。 孤狼慌乱中边跑边回头看,却没看见追踪的人在哪,但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却如芒刺在背,摆脱不掉。这怎么可能? 他越想越慌,前方岔路一时走偏,跑到了一条陌生的大街上,这条大街十分宽阔,路上行人却很少,他这一回头,终于看到了屋顶上站着的云罗,好一个飒气女子! 这女人他并不认识,难道是捉妖师? 跑了这么久,他都快要精疲力尽了,顾不上分辨跑到了哪,往前方红墙一翻,进了人家的院墙。 “真能跑。”云罗顾不上抱怨,也跟了进去。 他们两都没注意到,沿着这青瓦红墙再往前走一阵,就能看到朱漆的大门,牌匾上两个铁画银钩的大字:王府。 这条街便是王府街,是皇城百姓谈之色变的地方,平日都要绕路避着走,因而格外冷清。 一进了这家院墙,云罗便感觉到了不同寻常之处,这地方太大了,月光照着山水庭院,亭台楼阁,一眼竟望不到边,这一定是某个大户人家的院落,四下却不见护院和下人,半个人影也没有,安静得有些让人心里发毛。 更奇怪的是,她明明是紧跟着孤狼的,一进来却不见了他的踪影,但追踪符指引,他就在府院深处。 “来都来了,先把人抓了再说。”云罗暗想,继续跟着追踪符的方向往里走,又翻过一道墙,这一处院子亮着灯火,里面是一间正殿模样的建筑,六扇大门敞开着,空气中有隐约的檀香味,难道是佛堂? 云罗从阴影处贴上里面那堵墙,再跃上了佛堂的屋顶,轻手轻脚揭开一片瓦片往下看。 透过瓦片,得以一窥内中的情形,这还真是一间佛堂,自从神凰降世以来,不少百姓家中的佛堂都不再供奉佛像,取而代之的是神凰雕像,这间佛堂也是如此。 神凰像前,檀香已经燃了大半截,香案前摆着好几个蒲团,一个黑衣男子静坐在蒲团上,从云罗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束起的玉冠,如瀑的乌发,玄衣上以金线绣有云纹,那不是一般的绣工,昭示着这人非富即贵的身份,虽然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气场令人心悸。 这人是谁?云罗压下心中的好奇,她该关注的是,孤狼去哪了?追踪符明明显示他就在这间佛堂里。 这时,轻微脚步声响起,一个下仆打扮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进来,他就站在门口,轻声道,“王爷,今儿是十五,中秋佳节,老奴让厨房煮了补身汤,就算是过节了,您尝尝吧?” “拿下去。” “王爷……” 王爷?! 云罗差点把手上的瓦片给扔出去,这书里从头到尾只有一个王爷,也是书中最大的反派,沈星残! 不会吧,刚来就中头彩? 此时,月亮已经升上中天,突如其来的,她浑身一震,从心口蔓延到全身一阵剧痛袭来,她不由紧紧抓住了胸口的衣衫,咬紧牙关,防止自己叫出声来。 中秋,十五……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怪病 这是穿书之后,她从娘胎里带出的怪病,每月十五月上中天之时,她就会发病,浑身像是蚂蚁啃噬一样痛苦不堪,这种痛苦持续到翌日凌晨才会结束。她为这病看过不少大夫,却一直没什么起色。 从青石城一路追踪到皇城,她竟然忽略了今日就是十五! 就这一会儿功夫,云罗已浑身冷汗淋淋,她能忍一时,可忍不了一整晚,得先离开这,她只是微微挪动了一下,就听到一声轻笑传入耳际,顿时浑身一僵。 端着碗的仆人不解王爷为何发笑,就听他说,“看来今夜来了不止一只老鼠。” 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屋顶上的瓦片一阵抖动,直接碎成了粉末,屋顶上裂开一个大洞,紧接着竟掉下一个人来! 扑通一声,云罗摔了个结实。 老仆端碗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两下,汤汁晃荡出两三滴在地板上,他也顾不上别的,探头看清地上躺着的人,都不由摇摇头,“竟然还是个姑娘家,好好的日子不过,跑来王府当刺客,唉……” “你先下去。” “是。”老仆同情的看了一眼,落在王爷手里,多半是活不了了,可怜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王爷向来说一不二,他也不敢多说什么,端着碗退下。 这一下着实把她摔得头晕眼花,云罗痛哼了一声,艰难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撑着地板,看了一眼面前坐着的人。 以前只在书上读过的人,真真实实出现在自己面前,云罗有一瞬的恍惚。 他和书中一样,眉目如剑,高鼻薄唇,俊美又凛冽,不愧是全书中作者下笔墨描写外貌最多的男人。他坐姿端正,脊背挺得笔直,尽显矜贵高傲的气质,眉宇间全是不可冒犯的凛然,俯视自己的视线带着让人呼吸困难的压迫感,“你是谁?” “云罗……”她轻喘着开口,一呼一吸都带着痛,说话更加吃力了。 看她痛成这样,沈星残眼都没眨一下,“目的?” “我、我是追着孤狼来的……”云罗收回手,捂着胸口,稍微直起一点身子,理顺了思路,“这人作恶多端,与妖物勾结,我一路跟着他到这里,并不知道这是王府,咳咳……” 沈星残看了一眼角落,云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蜷缩着一个人,之前在屋顶上看不到这视线死角,孤狼仰面朝天,斗笠早不知道飞哪去了,双眼圆睁,胸口半点起伏没有,四肢僵硬,已经死透了。 “孤狼……死了?” 云罗感觉到有人在她已经痛到发麻的心上又狠狠捅了一刀,悬赏是要活的,死了的孤狼,价值起码缩水五百两! “我的银子,我的一千两……” 沈星残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一千两就买了你的小命?” “谁知道追一千两会追到这里?如果知道我肯定不来……”云罗抱怨道。以这种狼狈形象出现在反派面前,实在有点糟糕。 他站起身,云罗发现他身材十分高大,只能仰视他,只见他走到自己面前停住,弯下了腰,云罗不由呼吸一窒,原书中沈星残实力高强,要弄死现在虚弱的她,只是动动手指的事。 沈星残没碰她,而是捡起了她掉在地上的弯刀,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他的肌肤比常人要白很多,手也是如玉般白皙,他握住刀微微用力,刀刃出鞘,如映寒光秋水,他不由微微挑眉,“好一把妖刀。” 云罗心一惊,不愧是原书最大的反派,他一眼就看出这刀蕴藏妖力。 她顾不上惊讶,就发现另一件怪事,随着沈星残走近,她身上的痛楚竟然减轻了!她不由自主往前蹭了蹭。 注意到她的动作,沈星残挑了挑眉,他装作没看到,继续端详那把刀,看她到底想干什么。几乎同时云罗也偷偷瞟了他一眼,见他“没注意”,又往前挪了挪,手几乎能摸到沈星残的衣角了,那痛感又减轻了一些。 她不由轻轻吁了口气,开始思考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原书中,神凰愿意帮忙除妖是有条件的,从皇族中挑选一人和它缔结血契。由缔约之人定期向神凰提供新鲜的血液,血契结成之后,缔约者也会获得一部分神凰的力量,它的力量十分强悍,需要天人血脉的人才能承载。 不仅如此,凡是缔约者,都活不过三十岁,这也是神凰之力的霸道之处,以凡人之躯接受神力,必然会付出代价。 上一任缔约者身体衰弱而死,死时才二十三岁,那之后被神凰选中的人,正是沈星残。 彼时先帝还在,沈星残才五岁,由于他的血脉太过纯正,结契之时,就发生过一次神力失控,爆烈四散的神凰之力,使得四大妖主重创,不得不隐匿起来疗伤。 这本是一件好事,但当时还是孩子的沈星残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他尝试逃跑、自尽,却被发现阻止,先帝将他关在一间连窗都没有小屋子里,派太监看着他防止他自尽,这一关就是十年…… 直到先帝去世,如今的皇帝——景帝即位,他才得以自由,封为王爷出宫建府,但这十年时间已彻底改变了他,将他变得性情暴戾,反复无常,王府的下人稍有不慎就会被逐出王府,下场极惨,他成了皇城人人谈之色变的冷血王爷。 后来,沈星残对单纯善良的原书女主苏晚寒动了情,但苏晚寒早就爱上了莫离,他注定得不到佳人芳心,在男女主角大婚当夜,沈星残取血献给神凰,血契竟再次失控了。 这一次沈星残竟是有意为之,他凭借着暴涨的神力,竟反过来控制了神凰,再加上他早已暗中联合了四大妖主,妖物大举进攻,横行无阻,将人间变成一片炼狱……他也成功跃升为本书最大的反派。 当然他最后的下场也很惨,云罗记得结局是苏晚寒和莫离一起闯进皇宫,苏晚寒说服了景帝,布下杀局,将沈星残骗进宫中,神鸟将一部分力量分给了莫离,在众人帮助下,莫离终于打败了沈星残。 但莫离并不是天人血脉,被神鸟之力反噬而重伤,在神鸟指引下,以换血之法救治了莫离,沈星残也因此被抽干了全身血液而死,下场十分凄惨。 云罗看完,也忍不住叹气,觉得沈星残身世挺惨的,后期又黑化得很强行,简直就是因为剧情需要黑化的,她怎么看原书也看不出沈星残哪里喜欢上苏晚寒了。 不过,她想的有点远了,按时间来算,苏晚寒和莫离才刚相遇,后来的事都还没有发生。 她的状况好转,莫非跟沈星残身上的神凰之力有关系? 若是再靠近一点呢? 沈星残故意卖了破绽,看着云罗靠近自己之后,又挪了一下,若是刺客,这么近的距离就该出手了,她还在等什么? 云罗不动弹了,沈星残一手拿着她的刀,红绸从他苍白右手上滑过,更衬得他肌肤如玉,他俯下身,左手挑起了云罗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他的声音低沉动听,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浑身发冷,“说出你的目的,我数三声,不说,人头落地。” “一。” “我都说了——” “二。” “我追着孤狼——” “三——” “我承认了,我别有用心!” “嗯?” 云罗示意他把手挪开,“反正我也跑不了。”待在沈星残身边,虽然让她比往日好受不少,但她也没有多余的力气逃跑了。 沈星残收回手,示意她说。 “王爷你也看到了,我自小就有一种怪病,每月月圆时就会发作,找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 “继续。” “听说神凰之力无所不能,我就想来王府碰碰运气。”说完,她真诚地眨了眨眼睛,希望给自己增加一点说服力,内心忍不住吐槽,不愧是反派思维与常人不同吗,说真话他不信,非逼得她说假话。 沈星残冷笑一声,“你指望这种诅咒之力为你治病?” “诅咒之力?”原书中可没有这种说法,世人将这只凤凰当成神仙来崇拜,但这话从沈星残口中说出来,倒也可以理解。 “神鸟现世六十余年,立下血契共三人,已死其二,都活不过三十岁。”提起神鸟,沈星残眼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宫人私下称其为诅咒,也只有你这种无知的人,才会信它能治病这种鬼话。” “拥有这种力量,也许不全是坏事呢?”她说,“一靠近王爷身边,我便觉得浑身痛楚减轻不少,二十几年来,这还是头一次。” 沈星残审视着她,她的眼眸澄澈透亮,真诚可亲,那是他很少看到的神情。 其他人见了他,无不是恐惧害怕,鲜少见到这样的态度,而且,她摔下来时几乎不能动弹,那种痛苦不像是假装,此刻的轻松也不是。如她所言,她确实生有怪病。 他的力量从来只能杀人,竟然还能用来救人……吗? 这样的想法只在脑海中停留了一瞬,哪怕她说得天花乱坠,她的身份都太可疑,沈星残眸色冷如冰雪,“来人,将她压入大牢。” “等等!” 伤口 云罗喊了一声,她思维转得飞快,深知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将决定她的命运——得说服沈星残。 今日见到他,和书里写的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同,可能是还没到黑化的时候,他冰冷、强大,但还有可以沟通的余地。 思及此,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如今一切都还没发生,她是否能改变沈星残的想法,让他避免走上毁灭的结局呢?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的心怦怦直跳,隐隐有些兴奋,毕竟她看书的时候就很喜欢沈星残这个角色了,既然认为作者强行黑化了他,不如自己来改变剧情! 更何况,她得了二十几年的顽疾,如今治愈的希望也系在沈星残身上,怎么说也要抓住机会! “王爷,与其处理一个对你毫无威胁的‘刺客’,不如多一个可靠的帮手。” “帮手?” “论起除妖,我也算是颇有心得。”云罗自信道,她的眼神明亮,凝望着他,难掩自信光彩。 沈星残注意到,暖黄烛火映照下,她的唇色饱满,比供案上摆着的樱桃还要红润,眼眸晶亮亮的,仿佛落了星光。 沈星残还没开口,忽地脸色一变,只见角落里明明已经没气的孤狼爬了起来,双眼发直,猛然向两人冲了过来! 云罗对妖气十分敏感,她也同时回身站起,习惯性伸手一摸腰边,却摸了个空——刀让沈星残拿走了,这一瞬的迟疑,孤狼已到了面前,锋利的爪子抓破了她的衣衫,顿时冒出三道血口。 沈星残眉一皱,上前一步,只见他反手握刀,寒光一闪间,孤狼喉间出现一条血线,他捂着喉咙往后一倒,身上滚出一颗圆溜溜的珠子,他的狼眼也失去了光泽,变回普通人的深棕色,瞳孔涣散,这一次是真的死透了。 “是龟息珠,看来他刚才是假死。”云罗看了一眼,一笑,“这孤狼果然狡猾,连王爷也骗过了。”说话间,胸口的伤口渗出血,她不由轻嘶了一声,伤口肉眼可见的开始发黑,“完了,有毒……” 瞬间袭来的晕眩让她站立不稳,往后一倒。 晕倒之前她最后一个念头是,这一下砸在供桌上,后脑勺一定会砸个大包,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云罗不知道自己并没摔在供桌上,而是被沈星残接住了,头靠在他坚实胸膛上,人晕在了他怀里。 沈星残低头注视着她,很想问她,方才为何要挡住孤狼,他根本不可能被伤到。 她的脸很小,卷翘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阴影,因为中毒脸色微微发白,唇色却很红,若不是伤口还渗着血,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他的视线顺着线条优美的脖颈往下,落在发黑的伤口上,眼神忽地一凝。 不对劲。 他伸出食指,接住伤口处滴落的一滴血珠,放到唇边舔了一下,原本浅薄的唇色多了一抹艳红,他身具神凰之力,不畏毒,让他在意的是,云罗的血中不止有孤狼的毒素,还蕴含着强大的妖力…… 他凝望着云罗,神色阴晦:“你究竟是什么人?” 可惜人已经晕过去了,无法给他答案。 “忠叔。”他喊来老仆,“把这里收拾一下。” 老仆见地上孤狼尸体,脸色平静“是。”他正准备去拿些工具来,沈星残又道,“拿些伤药来。” 这下忠叔抬头多看了他怀中的女子一眼,才转身离开了。 清早的阳光洒进窗格,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云罗头一遭在月圆之夜睡了一个好觉,神清气爽盘腿坐在床上,不是在王府大牢,而是在客房里真是个好消息,看来她昨天那番话还是打动了沈星残,果然她还是口才好啊。 她低头一看,连胸口的伤也被人包扎过,毒也解了,是谁为她包扎?沈星残怎么看也不像是会纡尊降贵的人,多半是府中的下人了,不过她并不在意这点小伤,不发病的时候,她身体健壮地像头牛。 仔细回想昨夜发生的事,还如同做梦一样。之前她只想离主要人物远远的,如今发现沈星残有可能治好自己的怪病,她便想先治好病再说,而且她看书时就挺同情沈星残的,若能改变他的结局,让他别去祸害人间,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在房间里理清了一下思路,云罗打开房门,一个绿衣婢女等在门口,“姑娘,您起了。”身后婢子们鱼贯而入,送上洗漱用具。 云罗问:“王爷呢?” 婢女柔声道:“王爷在佛堂。”她迟疑了一下又说,“姑娘若想求见王爷,最好晚些时候再去。” “为何?” “佛堂那边正在进行‘仪式’。” 云罗一愣,想明白时心沉了下来,“你是说,在取血?” 婢女不敢妄议,低下头,“宫中的总管公公已经来了,姑娘可等两炷香时间再去。”行了礼便退下了。 佛堂内,檀香静静燃着。 沈星残还穿着昨日那身玄衣,或者说他根本是一夜没睡,从宫中来的总管带着两个大内侍卫一早就来了,门神一样杵在一旁。 公公双手捧着漆木盘,盘子上摆着一把纯金色的匕首,柄上镶嵌着一颗红色宝石,那红色在宝石中流淌,透着几分邪性,多看几眼都会让人觉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旁边放着一个金碗,刻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纹样,这两样东西都不是凡物,自带夺目的光晕,刺得人眼睛发痛。 公公微微躬身,将盘子递到沈星残面前:“王爷,请吧。” 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在佛堂中蔓延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公公额头渗出了虚汗,他动了动发干的嘴唇,“王爷?” 沈星残动了,他伸手拿起了那把华丽的匕首,公公默默松了口气。 宫中都知道,和王爷打交道是一等一的苦差事,就怕碰上王爷心情不好,拿他开刀,他也只能默默受着。 还好王爷今天还算配合,他右手拿着匕首,挽起左手的袍袖,露出一截苍白修长的小臂,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这动作他已经做过几百次,锋利的匕首划破肌肤,汩汩鲜血流了出来,像小溪一样,沿着手臂流了下来。 公公赶紧上前一步,跪在他面前,捧着金碗接住了滴下的鲜血。 金碗发出一阵炫目的光晕,那血滴到碗中,竟如同水滴入海,消融得不见踪迹,只有底端的凤凰纹样开始一点点变红,公公屏气凝神,盯着那纹样的变化。 这金碗和匕首乃是神凰所赐,据说血契者将血滴入碗中,便会被神凰吸收。 沈星残将沾着血的匕首放回盘子里,冷眼看着血源源不断流入永不餍足的金碗中,他面无表情,仿佛被放血的不是自己,这种特制的匕首会让他的伤口不会凝固,直到碗中的凤纹彻底变成红色为止。 他本来就白的脸色变得雪一样白,几乎失去血色,连唇色也浅了几分。 一个人身体里能流出多少血?公公没想过这个问题,反正这些年来,王爷不也活得好好的,流点血又怎么了? 公公捧着碗,止不住脑中纷乱的想法,过了一会儿,捧着的金碗开始发烫,他看了一眼,那凤凰纹样红得发亮,他轻声道:“可以了,王爷。” 沈星残垂下手,不再说话。 公公也站起身,冲两个大内侍卫使了个眼色,三人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他们退到院门口,正遇上来找人的云罗,公公看了这陌生女子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此女是谁? 一想到王爷还在佛堂呢,公公也没有了探究的心思,他哪敢在王爷眼皮子底下打听王府的事,只把疑惑放在心里,待回宫去再禀告给主子,装作没看到她,带着人走了。 云罗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几个宫装打扮的人,但她的注意力都在公公端着的东西上,带着血的匕首,散发着血腥气的金碗。 那上面沾着的,是沈星残的血。 这认知让她胸口有些发闷,她摇了摇头,走进了佛堂。 一进来,就感觉到空气中的血腥气犹未散去。 听见脚步声,沈星残回过头来,云罗还顾不上说别的,一眼看到他左手背上蜿蜒而下的血迹,顺着修长中指一滴滴在地板上,令人心惊。 “王爷!”云罗一惊,快步走上前,“你在流血。” “不用管。” “不管?!”云罗语调都不正常了,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人,好好的身体不珍惜,伤口也不处理,这不是糟蹋自己吗? 她住院治疗的那段时间,做梦都想要拥有能跑能跳的健康身体,见他这样真是痛心疾首,实在是忍不了。 她四下看了看,在角落找到了伤药和细纱布——这还是昨夜沈星残给她处理伤口剩下的。 “让我看看伤口。” 沈星残抬眸看了她一眼,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却还不肯止血,云罗一急起来连他王爷身份都顾不上了,直接上手将他的袖子撸了起来,只见他手臂上一道很深的血口,血流不止,她不由倒抽一口气,将半瓶金疮药直接倒在了伤口上,一双秀眉紧紧蹙着,好像受伤的是自己一样。 沈星残注视着她的动作,深黑双眸中流露一丝不解,很快又隐去了。 待包扎完,他淡淡道,“放着不管,也死不了。” 偶遇男主 如他所说,只要残留在伤口上的咒力消退,伤口就会自动愈合,这正是神凰之力的强悍之处。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云罗想了很多。 她深刻认识到自己和沈星残想法有多不同,他眼中根本没有情绪,是一潭死水,仿佛这世间根本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这样的眼神,令云罗有些心口发闷。 她想了想,道:“王爷知道皇城南门口的馄饨摊吗?” 沈星残疑惑,怎么话题又跳到馄饨摊去了? “我昨日进城,路过城门口那家馄饨摊,排队的人从铺子门口排到桥下几丈远,人声沸腾,飘香十里,那家馄饨一定很好吃。”她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吞口水,“本来我是要去排队的,但当时还有要事,只好忍住了,没想到晚上做梦还梦到了……说起来,王爷用过朝食了吗?” 沈星残:…… 云罗道:“一定还没有吧?王爷等我!” 都不等沈星残说话,转身就跑,快得只留下一道红色残影。 这时,忠叔端着清粥小菜进来了,送到他身边,“王爷,您昨晚就没用饭,多少吃点吧?” 沈星残看了一眼,用鸡汤熬制成的梗米粥,热气袅袅,配上几叠香酥脆爽的小菜,腌黄瓜、如意酥卷、豆腐水晶脍,王府的厨子是景帝特地从宫中御膳房派来的,厨艺无可挑剔,可他确实没什么胃口。 “撤下去。” 忠叔摇了摇头无声叹了口气,准备退下,就听沈星残说:“去查清这女子的身世来历,任何细节都别放过。” “是。”忠叔犹豫了一下,“是那位云姑娘……她人呢?” 沈星残想到她离开时那雀跃的神色,眉梢轻扬了一下,说什么等她,其实是自己忍不住想去吃馄饨了吧,他淡淡道,“有人看着她。” 王爷既然这么说了,忠叔知道他自有安排,便没再多说什么,躬身退下了。 日光穿堂而过,照亮了门槛前的几块地砖,佛堂又恢复了往日冷寂。 南城门附近,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赶着一大早进城的人,都会忍不住来馄饨摊来一碗馄饨,也有不少看到排队这么长就放弃的人,当然不包括云罗,她站在队尾,对能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馄饨充满期待,同时希望沈星残不会饿坏,应该不会吧……美食总是值得等待的嘛! 她排队的时候也是闲不下来的,忍不住四处张望,观察过往的行人,皇城的建筑,映入眼帘的每一样东西都很新鲜,排在她后面的人就看着这姑娘马尾甩来甩去,像是不安分的鸟儿,她腰间刀上的红绸也在跟着晃,晃得人眼晕。 排在她身后的男人忍不住开口,“姑娘,你能别晃了吗?” 云罗回过头,愣住了。 站在她身后的男人身材高大,长相英俊,是印象中那种很正的帅哥款,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穿着一身简朴劲装,越发显得身高腿长,排在队伍比其他人高出一截,本身就十分显眼,但云罗惊讶的不是他的长相,而是他胸前戴着一个木雕的凤凰像,约莫二寸大小,做工粗糙,翅膀的位置有个小缺口,和书中描写的一模一样。 眼前这人就是原书男主,莫离。 书中写到男主身世,他幼年时全家为妖所灭,只留下了他一个活口,这个项链是他娘亲亲手雕成,是他从不离身之物。 “姑娘?”见她盯着自己愣神,男人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莫离,敢问姑娘芳名?” 果然是。 云罗还没来得及回答,忽听不远处桥上传来一阵呼救声,抬头一看,只见路人乱作一团,一架四人抬的轿子停在桥上,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围着轿子亮出武器,戒备着前方,以云罗的眼力,能清楚看到桥柱子上蹲着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 那是个浑身长毛的妖物,瘦长的身体上长着三个头颅,每个头上长着三双眼睛,那些眼睛不停动着,四肢细长,两只手如同树枝一样细长,它正用这一双可以像树枝一样伸长的手将人群搅乱,从中间捞起一个小孩卷了起来,手越勒越紧,眼看着那孩子脸孔因窒息而涨得通红,它喉咙发出一阵阵怪笑,“美人儿,快出来啊,不然我就杀人了!” 那红色轿子门帘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八卦,这正是妖物不敢靠近的原因,它在用威胁的手段逼迫轿子里的人出来。 侍卫守着轿子,不敢上前一步,亦不敢去救人,还对轿子里的人说,“小姐,千万别出来。” 这些人竟然眼睁睁看着妖物杀人! 云罗顾不上买馄饨了,冲出人群,一脚踩上旁边铺子的棚顶,再一跃而上了石桥栏杆,翻身稳稳落在了那妖物面前,这利落身手引得人群一阵惊呼。 她一动,莫离也上了桥,他落在了那妖物的身后,一张符纸对着妖物砸了过去。 但这妖物背后有眼睛,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将那符纸震了出去,那三张嘴对着他说,“小子,就凭你也想对付我?” 这时,那轿子里的人也忍不住了,直接掀开帘子冲了出来,“快放开那孩子!” “哈哈哈,美人儿,你终于出来了!” 连云罗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冲出来的女子穿着一身华服,珠翠锦缎,光彩照目,她无疑是个十分标致的美人儿,柳叶双眉,杏眸如水,她因为担心那孩子蹙起的双眉和纤弱的身段,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保护,而云罗盯着她的脸瞬间回想起什么——这座桥,这场景,不就是原书中男女主角相遇的场景吗? 莫离就是在这英雄救美,救下了原书女主角苏晚寒,也就是说,她站在了男主应该站的位置上,她应该在桥底不该在桥上…… 刚才碰到莫离的时候她就该想到的,作者写的时候怎么不明白桥是哪座桥呢?而且为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皇城还会有妖物? 见苏晚寒出来,那妖物扔开了孩子,两条树枝直接向苏晚寒卷了过来! 苏晚寒还是第一次直面妖物,她吓坏了,尖叫一声就往云罗身后躲。 云罗:??? 那些树枝跟长了眼睛一样,绕过云罗,卷到苏晚寒纤细腰间,直接将她卷到了半空中! “啊——” 眼看苏晚寒就要被那妖怪卷走了,云罗拔刀出鞘,砍瓜切菜一般将那两节枝丫给砍掉了,妖物怪叫一声,想冲过来,却被莫离牵制住,此时苏晚寒已经从空中掉了下来,这一摔非摔坏不可,云罗来不及多想,伸手一接。 这一接稳稳将苏晚寒抱住了,苏晚寒虽然瘦,但砸一下也是结结实实的分量,云罗不由倒抽口气。 苏晚寒双手环抱着她的脖颈,因为害怕,她勒得有些紧,云罗有些喘不过气来,“姑娘,可以下来了吧?” “抱、抱歉!”苏晚寒松开手,站到一旁,“谢谢你,这位……女侠。”她打量着云罗的打扮,斟酌着说出这个称呼。 “小姐!” “小姐,你没事吧!” 刚才不敢上前的侍卫见有人相助纷纷围了过来,云罗立刻让开几步,跑去帮莫离的忙,她已经不小心抢了莫离的戏份,总不能放着他一个人打怪。 那妖物看着张牙舞爪,实力并不高强,云罗和莫离联手,很快将它打扁在地,妖物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被莫离几张符纸封印在地,发出一串呜呜呜声音,符纸上闪过一阵光华,妖物被彻底封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侍卫们走上前,“两位侠士,我家小姐感谢两位相助,想请两位过侯府一叙,还请两位赏脸。” 云罗给了莫离一个鼓励的眼神,“我还要赶着去吃馄饨,去侯府的事就交给你了,告辞。” 她走得飞快,没注意到一颗小小的种子从那封印符纸中飞出来,落在她发间,这种子轻若无物,她毫无知觉,已经走远了。 “姑娘——”莫离刚伸出手想要挽留,转眼不见她人影,莫离不由摇了摇头,这姑娘实在有些怪,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等云罗重新排完队,捎带着热气腾腾的馄饨回到王府,时间已是午时了,说好的朝食变成了午饭,她将食盒端到沈星残面前,十分歉意,“让王爷久等了,出了一点小意外。” 沈星残先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发间,那里藏着一枚小小的种子,他眉梢微微上挑了一度,不动声色看向红色食盒,里面装着两碗馄饨,冒着热气,香气扑鼻,可他没什么胃口。 “两碗?” 云罗指了指自己:“我也要吃饭的啊。” 沈星残目光深邃,“夜闯王府的刺客,就不怕本王治你的罪?” 若是昨夜,他还能威胁到云罗,在和他打过交道之后,云罗已经不怕他了,“王爷想要问罪,昨夜就动手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更何况今天早上她为沈星残包扎,对方也没拒绝,便确定沈星残对她没有杀意,她猜测这个时期的沈星残并没有那么残暴,他连自己的死活都不在意,对其他人的态度更加随心所欲。 加上她穿越过来一直就在青石城待着,自由自在,没人管得到她,对神凰王朝的尊卑观念没有什么深刻理解,在沈星残面前,也少了几分小心谨慎。 “你倒是胆子大。” “多谢夸奖。”云罗道,“我靠捉妖养活自己,成天和奇形怪状的妖物打交道,胆子不大怎么行?” 说完又看沈星残,关切问道,“对了,王爷的伤如何了?疼吗?” 初生妖灵 这话让沈星残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从来没人问过他疼不疼。 无论是在父皇面前不受重视被母妃毒打的日子,还是后来在被关在宫中不见天日的日子,从没人问过他这句话。 他曾用破碗的碎瓷片自尽,将手腕的血肉划得支离破碎,躺在自己的血流成的血泊里,一度失去意识,就算是这样他也死不了,被救回之后,换来母妃的巴掌,以及更多人严密看守,也没人问过他伤口疼不疼。 …… 见他沉默,云罗以为他不想说话,眼看着馄饨都要坨了,她忍不了了,“王爷,咱们还是先用饭吧!” 她挽了挽袖子,露出的一截小臂,将一碗馄饨端到沈星残面前,另一碗摆到自己面前,分好了筷子和勺子,她小臂线条优美,皮肤白皙,做这些动作时赏心悦目,又带着几分急切。 连沈星残都看出来了:她饿了。 “王爷,你尝尝吧,这可是我排了一个时辰才买到的馄饨呢!”她一双又清又亮双眸殷切盯着自己,眨也不眨。 有那么一瞬间,沈星残竟有些不忍心让她眸中的光彩熄灭。 他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馄饨。 本以为是很平常的口味,没想到入口别有一种鲜香,那是和宫中大厨做出的精细御膳不同,猪肉、蛋液和香葱混合的肉馅,配合上加了秘制香辛料的汤汁,给吃惯了精心烹饪菜肴的王爷带来一种新鲜的口感——肉汁浓郁,粗放鲜美。 “好吃吧?”云罗眼巴巴看着他,自己还没动勺呢。 在她期待眼神下,沈星残矜贵的点了点头。 果然美食动人心,云罗心里小小欢呼一声,也埋头吃了起来,她已经饿了两顿,吃得格外香甜,带动着沈星残胃口都好了一些,不知不觉竟将一碗馄饨都吃完了。 这一碗热乎乎的馄饨下肚,因为失血而发冷的身体也暖了起来,这种感觉,似乎还不错…… 吃完了馄饨,云罗找到忠叔,问起他孤狼的事。 “孤狼?”忠叔想了想,“昨夜死在王府的刺客?” “是。”云罗道,“捉妖司正悬赏他,没抓着活的有些可惜,但拿着人头去,也可得两百两呢。” 忠叔眼皮子抖了抖:“人头?姑娘要他的人头?” 云罗点点头,颇为不解,要人头有什么奇怪的? “此人尸体今日凌晨已拖到乱葬岗去了。”忠叔道,“若是姑娘需要,我便派人跑一趟,这尸身应该还是完好的。” “需要的,劳烦您了。” 忠叔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姑娘不害怕吗?” “怕什么?”云罗稍微想了想,“人头?” 忠叔直点头。他可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家,皇城的闺秀,若听到人头二字,还不吓得花容失色,这姑娘竟然还自己索要,胆子也太大了些。 “他活着我都不怕,死了更没什么好怕的。”云罗道,“再说,那可是两百两银子呢,忠叔您会怕银子吗?” 这样一想,竟然还挺有道理,忠叔:“这倒是不怕,不如说,还挺喜欢的。” 云罗笑了,“我也喜欢。谁会不喜欢银子呢?” 忠叔拍胸脯说这件事包在他身上,便迅速找人去办了,云罗总算放下心头一桩事,正琢磨着是不是再出去逛逛,忽觉头上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她伸手摸了一下,没摸到东西,还不小心把发簪给碰歪了,干脆回到房中,刚准备拿出镜子看,眼前有绿光一闪而过,那飞快的速度,让人觉得只是眼花了,但云罗不是一般人,她确信自己看得很清楚。 心思一动,她装作没看到,拿起镜子看了看,镜中女子云鬓花颜,自己也忍不住夸了一句,“真美。” 这一次,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那抹绿色又从眼前滑过,带着几分俏皮,从云罗左肩划到右边腰侧,绕到后背,还没来得及得意,云罗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反手一把将它攥在了手里。 “嘤!” 伴随这一声幼嫩的惊呼,云罗摊开掌心,只见手上躺着一个花生大小的妖灵,浑身通透碧玉,头顶着两片嫩绿的叶子,一见光,立刻用小小的手捂着脸蛋,脸上升起一股疑似害羞的红云,还怪可爱的。 “妖灵?”云罗打量着它,这似乎是一只初生的妖灵。 按书中的设定,不止是飞禽走兽可以成妖,花草树木开了灵智也可变成精怪,它们的吸收日月精华,开花结子,种子孵化出来便是妖灵,初生的妖灵十分懵懂,它睁开眼睛看到世界的第一眼看到谁就会天然亲近谁,因此有不少捉妖师会寻觅妖灵种子,将之带在身边,驯化妖灵为自己做事,妖灵天生对妖气敏感,用来追踪妖物非常合适。 原书中,女主身边便有一只花妖的妖灵。云罗没想到自己也会遇上一只,回想这一路并没有什么接触妖灵的契机,难道是那只被莫离封印的妖物?那低下的修为,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孕育出妖灵的样子。 这时,小妖灵开口了,“我叫木灵。” “你从哪里来?爹娘是谁?”从这只妖灵身上,云罗能感受到非常纯粹的妖力,它可能出自某只强大的妖物。 “娘!”一听爹娘两个字,它抱着云罗的手指摇了摇,又喊了一声,“娘~” “我可不是你娘,叫我姐姐。” “娘!娘亲~” “姐姐。” 妖灵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看着十分可怜,“主人~” 纠正了几次,云罗泄气了,“随你。别喊娘就行。” “主人!” 瞧它那小豆眼睛,明明闪烁着狡黠光芒,这和记载中妖灵的懵懂状态有些不同,她道,“小机灵鬼,别装了,你到底从哪来的?” “不知道。”木灵摇了摇头,这次不像是撒谎,“我一直在睡,睡呀睡,一睁眼就在姐姐身上了。”末了又补充一句,“我会乖乖听姐姐的话,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别丢下我。” 初生的妖灵非常脆弱,对人十分依恋要是将它赶走,被其他捉妖师抓到,多半会变成捕获妖物的工具…… 云罗倒没有什么要将妖都赶尽杀绝的想法,她在青石城没少和妖打交道,残害人命的妖她不会放过,也有生性平和隐居山林的妖,那也犯不着去招惹人家,她想在找到这只妖灵爹娘之前,暂时将它留在身边,“不许捣乱,我便让你留下。” “好,木灵会乖乖的。”它从云罗掌心漂浮到半空中,欢快地转了一圈,然后藏在了她发间,乍一看,就像一截通透碧玉的发簪似的,就是造型略显俏皮,是两片叶子的形状,见云罗透过镜子看它,那两片叶子还轻轻抖了抖,像在跟她打招呼。 云罗微微弯了唇角,上辈子一直很想养宠物,却因为生病不能养,没想到穿书后忽然多了个小东西陪伴,感觉也还不错。 书房里,沈星残与忠叔正在谈话。 “王爷,派去跟踪的人查清楚了,今早云姑娘在南城门救下的人是侯府大小姐,苏晚寒。” “苏晚寒。”沈星残手指在桌上轻敲,对这名字并没什么印象。 忠叔小声提醒,“这位苏小姐是文侯的掌上明珠,凭着美貌名动皇城,侯爷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十分疼爱。” 沈星残似乎没什么兴趣,问,“还有一人是谁?” “此人名叫莫离,出身捉妖师世家,幼时家族被妖物所屠,他被路过的捉妖师所救,一直跟随师父修习捉妖术,直到年初其师故去,他埋葬了师父,这次来皇城是为了加入捉妖司,立志除妖来的。”忠叔道,“身份上并没什么可疑之处,这次出手救人应该只是巧合。” “那女子身份查得如何了?” 忠叔低下头,“青石城地处偏僻,虽然动用了妖兽查探,还要几日才有消息。”他又道,“王爷觉得……云姑娘很可疑?” “为了一千两夜闯王府,可见她爱财如命。救了侯府千金后,却不去侯府领赏,若她开口,为了爱女,文侯给不出一千两?”沈星残目光深凝,“她行事怪异矛盾,目的难测。” 他想起云罗给自己包扎伤口时的关切,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关心,让他难以理解。 “确实可疑。”忠叔恍然,“难怪王爷同意她留在王府,是方便掌控和监视她。” 他想起刚才和云姑娘一番对话,觉得她并不像那种心机深沉的人,但王爷既然这么说了,他心中也多了几分怀疑。 沈星残并未否认。 “宫中情况如何了?” 忠叔道:“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中,太妃还是那样,疯疯癫癫,时好时坏。布置多年,终于只差一步棋,” 提起这个女人,沈星残周围温度几乎凝结,“这一次,本王定要她死。” 忠叔口中的太妃,便是沈星残的生母。为了讨先帝欢心,她将五岁的儿子献给神凰,血契结成之后,她又恐惧获得力量的儿子,对他百般折磨,最后也是她出主意给先帝,将沈星残关了起来,让他在黑暗中度过了十数年。 从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出来之后,所有人都道他性情大变,惧怕他远离他,连景帝也觉得有愧于他,却不知这正中他下怀,方便了他暗中行事。 他那些黑暗深藏在了心里,开始暗中谋划复仇,没人知道他暗中掌握的势力到底有多大,更没有任何人能动摇他复仇的决心。 忠叔也明白事关重大,想起刚才遇到云罗的事,也如实交代了。 “她要孤狼的人头?”沈星残略一思索,“给她就是了。” 忠叔刚准备退下,沈星残又道,“她若出府,不必阻拦,派人暗中盯牢了,别被发现。” 飞来横财 站在气派恢弘的捉妖司大门前,两尊神凰雕像镇于门口,一面照妖镜悬在门匾上,震慑力十足,凡是妖物都不敢轻易靠近。 云罗微站在大门附近,大步走了过去,就算拿照妖镜对着她照,也照不出什么来,这一点她非常自信。 她走到大门口,在布告栏处找到了悬赏孤狼的布告,撕了下来,大步往里走。 “站住!来者何人?” 云罗大大方方报上名号,“孤狼人头在此,我来领赏。” 门口侍卫狐疑的打量了她几眼,“就凭你,也能杀得了孤狼?” “瞧这细胳膊细腿的,别说孤狼,连只鸡都杀不死吧?”另一个侍卫道,“捉妖司可不是过家家的地方,还是赶紧回家奶孩子去吧!” 说完,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云罗面无表情,一手已扶住了腰间的刀,刀出鞘半分,忽听一把子熟悉的声音道,“咦,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她手一松,只见捉妖司大门口走出一个高个青年,快步走过来,“上次一别,我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姑娘一面,没想到在这遇到了。” 来人正是莫离。 他换了一身装扮,靛蓝色打底滚白边的官服,玉带束腰,足蹬鹿皮短靴,配上他挺拔身段,俊逸眉目,站在门口便十分显眼,他腰间挂着明晃晃的捉妖师玉牌,看来他已经加入了捉妖司了。 根据剧情,他来皇城的目的就是为了加入捉妖司,以除妖为己任,时间上正是救了女主角之后,看来一切都在按既定的方向发展。 他走到云罗面前站定,“上次姑娘走得匆忙,还请教姑娘名姓。” “云罗。” “云姑娘,正好我有东西要转交给你。”他伸手从腰间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交到云罗手中,“昨日姑娘救了苏小姐就不见人影,苏小姐嘱咐我一定要当面对你道谢,这是侯府的谢礼。” 云罗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里面竟然是一袋金子!灿金色的光芒晃得人眼花,她掂了掂重量,好沉!这一袋金子在皇城买套房都够了,侯府果然大方! “多谢。” “姑娘来捉妖司,可是有事要办?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主角就是主角,他果然和书中写的一样,待人热诚,关怀亲切,和冷着一张脸的反派截然不同,想到沈星残,她不由摇了摇头。 “云姑娘?” 云罗回过神,“不必麻烦了,我来领个赏就走。” 莫离道,“还有件事告知姑娘,捉妖司审问了昨日抓到的妖物,它言道自己还有同伙,想要对苏小姐下手,连侯府也出现了妖物,侯爷正为此事头疼,想找几个捉妖师保护小姐,云姑娘若愿意,侯爷提供的报酬会比之前更丰厚。” “什么?”云罗神色微变,“侯府出现妖物?” 这不是一个月后的剧情吗? 小说写到,莫离和苏晚寒熟识之后月余,侯府才出现了妖物,莫离本来接到了去外地除妖的任务,侯爷出面请他留下,他才去侯府保护苏晚寒,两人感情进一步升温,才有了后面的剧情…… 难道是因为她的介入,导致剧情发生了变化? “侯府下人说看到了妖物的影子,我正要去调查。” 云罗道:“我就不去了,我也不是正经捉妖师。”她自在惯了,受不了捉妖司种种规矩约束,也没有加入捉妖司的想法,而且调查来调查去,也是要查到王府来,这事她先探探沈星残的口风再说。 她既不愿,莫离也不强求,冲她拱了拱手,快步往侯府去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云罗再次走近捉妖司大门,这一次两个侍卫不敢拦她了,她既认识统领非常看重的新晋捉妖师,又救过侯府小姐,可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人物,两人低着头,不敢再多说一句。 当云罗迈进捉妖司大门,照妖镜忽然光华大作,侍卫悚然一惊,却见镜中映出了一个小小的,绿油油的身影——正是木灵。 “原来是妖灵,真是虚惊一场。” “这女子不隶属捉妖司,却连妖灵都有。只有灵气高强的捉妖师才能驾驭妖灵吧?真是深藏不露啊……” …… 进了捉妖司内,倒是没有再受到阻碍,用孤狼的人头换得五百两,云罗一下子富有起来了,她将银票收进袖中,袋子挂在腰间,想着先去酒楼吃顿好的,再添置几身成衣,听说皇城的织锦术一流,正好有机会见识一下。 她才走了几步,就让人给拦住了。 “站住,你是什么人?” “没有腰牌,不是捉妖师,却带着一只妖灵……” 拦路两人一男一女,一看表情就知来者不善,他们一左一右站的距离很微妙,直接封住了云罗的去路。 “你们又是什么人?”她反问。 “捉妖司竟然有不认识我们的人?”女人姿态高傲,冷眼斜视着云罗,“我乃捉妖司统领手下右卫右雪,旁边这位是我夫君左卫左情。” 捉妖司左右护卫乃是统领手下最高官位,以往只要搬出这个名号,谁不敬他们三分? “哦,我要走了。”云罗听了不仅毫无反应,还想越过他们直接离开。她只是在想,这两人好像在原书里没什么存在感,只是打酱油的,都记不起出现过几次了。 右雪柳眉倒竖,正要发作,左情拦住了她,“姑娘,你的妖灵怎么卖?” “不卖。” “你别给脸不要脸!”右雪道,“你连捉妖师都不是,也配拥有妖灵?” 这夫妻两本来有一只妖灵,前些日子捉妖时不慎被那妖物弄死了,就想着再找一只,可妖灵本就是稀罕之物,哪有那么容易找?堂堂捉妖司护卫都没有妖灵,这不知哪冒出来的丫头竟然有一只,她怎么配? 云罗道:“我配不配的,难道你还要明抢?” “抢了又如何?”右雪冷笑道:“今日不交出妖灵,你别想走出捉妖司!”这女人如此不识好歹,她也不介意自己亲自动手教训一下。 云罗心道:她还真想明抢! 头顶的木灵也忍不住小声骂:“坏女人!” 云罗眼角余光看到不少捉妖师进出,看到这边情形都绕着走,看来这捉妖司内,还真没人敢管这两人的事。 左情又道,“姑娘,只要你肯将妖灵卖给我们夫妻,价钱随你开。” 他们夫妻软硬兼施,是非要这妖灵不可了。 木灵整只藏在云罗发间,一直在小声嘤嘤,“主人,我也可以帮你赚银子!” 不用它说,云罗也不会将它卖了,若到了这夫妻手里,不知下场会有多惨,她答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左卫没听过这个道理吗?多少银子我也不卖。” 右雪道:“别跟她废话,直接动手,这妖灵今日我非拿到不可!”说着,双指一并,一道金色符纸赫然在手,“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云罗一手搭在剑柄,她在青石城,遇到的捉妖师和妖物实力都很一般,此刻也有些跃跃欲试,倒要看看皇城的捉妖师比她如何—— “住手。”一道森冷声音响起,众人俱是一惊。 右雪回过头——“王爷?!” 随着沈星残走近,右雪心跳得越来越快,他所过之处,捉妖师跪了一地,他看都没看一眼,径直往这边走了过来。 “见过王爷!”右雪和左情收起武器,赶紧跪下,心中更是惊疑不定,王爷怎会来捉妖司? 沈星残冷声道:“光天化日,强抢妖灵,你们是捉妖师,还是强盗?” “王爷,这……” 左情道,“王爷误会了,我们是跟这位姑娘商量买下她的妖灵,一时言语不快,并非强抢。” 云罗道,“刚才可是你们亲口说,我不交出妖灵就别想走出捉妖司,怎么这会儿又不承认了?” “你——”右雪咬牙切齿想骂人,王爷面前又不敢发作。 这时,一人脚步匆匆赶来,在沈星残面前噗通一声跪下,“王爷,是下官失职,下官来迟了!” 他砰砰磕了两个头,抬起头来竟然眼含泪水,一边擦一边道,“下官忝为捉妖司统领,没有管教好下属,让他们做出这等欺压百姓、目无法纪的事情来,实在是捉妖司之耻啊!” 这人正是捉妖司统领公孙信。 刚才还嚣张的夫妻两跪在一旁,屁也不敢放一个。 若不是提前知道他是个多手狠心黑的人物,云罗都要被他骗过了,这演技搁不去当个影帝可惜了。 沈星残只说了一句,“你的人,你自己处理。” “是,下官绝不会轻饶他们!来人,将这两人押下去,先给我狠狠的打!” “大人!” “大人,饶命——” 两人大惊失色,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还想求饶,公孙信心烦的摆了摆手,“拖下去,拖下去。” 眼看两人被拖走,他还想跟沈星残套套近乎,没想到回过头哪还有沈星残踪影,连带着刚才那位姑娘也不见了,不由搔了搔头,“王爷走的真快……话说王爷来捉妖司是为何事?他可是多年没来过这了……”他略一思索,招手将一旁侍卫叫过来,“你去问问,那姑娘叫什么,来捉妖司干嘛来了。” 捉妖司门口。 沈星残还在径直往前走,云罗停住了脚步,“王爷。” 他回过头,“怎么?” “你怎么会来捉妖司?” 沈星残在她面前站定了,一侧眉梢轻轻挑起,“我不来,你岂不是要大闹捉妖司?” 王爷在等我? 云罗心虚一笑,“王爷说哪里话,明明是那两人要找我麻烦,我都没动手呢。” 沈星残不予置评,“走吧。” 他说完就走,云罗赶紧问,“去哪?”沈星残走得快,她脚步一时跟急了,额头撞上了沈星残的后背,发出砰地一声响。 “王爷,你的背比我的头还硬!”她唉哟一声,因为太痛,连眼角泛出生理性的泪花,难道神凰之力连他的□□都改造了吗? 沈星残回过头,见她眼中含泪,连眼角带都带上了一点红,那抹旖旎的红痕,竟让他有些移不开眼睛。 正当云罗想要揉一揉发痛的额头的时候,忽觉眼前光线暗了,一阵微凉的触感贴上额头,给自己揉了揉。 “王、王爷?!”这个站在自己面前,抬手给自己按额头的人,是沈星残? 要不是他还是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她都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随着他轻揉几下,沈星残发现,她白玉般的肌肤微微发烫,小巧的耳垂也肉眼可见的染上了绯红,着实有几分……赏心悦目。 云罗也发现注视着自己的视线越来越灼热,不由后退一步,视线飘向别处,“没事了。” “嗯。”沈星残不着痕迹收回手,“算是回报。” “回报?”云罗不明所以。 沈星残抬了抬手,露出一小截绷带,“你帮我治伤的回报。” 云罗明白过来,“王爷客气了。” 沈星残负手转过身,“走了,回王府。” “等等。”云罗今日特意出门,可没打算这么早回去,“王爷,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出去逛逛?我来了皇城,都还没好好逛过。” 沈星残道:“不去。” 若不是怕云罗节外生技,他也不会跑这一趟,他看了云罗一眼,暗道她还真是会得寸进尺,但自己绝不会因为她耽误计划。 目送沈星残打道回府,云罗感慨了句,“王爷可真宅啊……”她掂了掂腰间的袋子,高高兴兴逛街去了。 她走了之后,远远站在一旁的侍卫才又站在了捉妖司门口,一阵心有余悸,原来这位云姑娘和王爷竟然是这种关系! 午后。 沈星残正在书房中处理事务,春日的阳光正好,书房的门半开着,一向安静的王府今日却有些不平静,不断有小厮抬着东西往里走,他一开始以为是忠叔安排,这些府中庶务他一向也不管,可今日有些太不寻常。 他放下文卷,打开房门,几个小厮见状纷纷跪地,“王爷——” “你们抬的什么?” 几个小厮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大着胆子道,“是外面商铺送来,说是云姑娘买下让送到王府的……” 他们也不敢擅作主张退回,只好先往云姑娘房中抬,没想到惊动了王爷。 “她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云姑娘说,这都是给青石城的朋友带的礼品,她虽然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也承蒙不少乡亲照顾,所以略备薄礼……” 小厮越说声音越小,因为王爷的神色阴晴难定,莫非是不满云姑娘了?他不会跟着遭殃吧?正当小厮怕得有些抖的时候,沈星残道:“抬进去吧。” “诶?是!” 众人赶紧抬箱子去了。 等到日暮十分,云罗才意犹未尽的回来了。她进王府大门的时候,唇角笑意还未消,就见沈星残站在中庭,似乎是在等她,那眼神好像在说“还记得回来?”让云罗瞬间产生了微妙的心虚感,像是抛下妻子在外厮混的丈夫……她摆了摆头把这奇妙的念头从脑海里甩了出去,“王爷,是在等我吗?” “你说呢?” 云罗道:“王爷日理万机,不必特意等我,我在外面吃过了。” 沈星残完美无表情的脸上也绷不住了,“本王过午不食,谁等你用饭?” “那王爷这是?” 沈星残:“……没事。” 云罗:??? 此时正是日落十分,夕阳穿过庭中高大榆树,洒落在他身上,给沈星残整个人镀上一层暖黄色绒边,连一脸冰霜的他在这暖光衬托下,也显出几分柔情来,云罗不禁道:“夕阳真美。” 沈星残偏头看了一眼天边橙红的太阳,完全不能理解有什么美可言。 云罗又说:“说起来,在不同的地方看日落,心情也会不同。青石城在海边,在海上看日落,只觉得天地广阔,大海无边,心胸也会随之开阔;看皇城的日落,看的是城墙和远山,气派恢弘,也很有意境。” 沈星残:…… 她是有感而发,一不留神似乎说多了,为了掩饰尴尬,她问,“王爷觉得呢?” 沈星残看了她一眼,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你心情不错?” 云罗点点头:“是啊。” “有什么可开心的?”沈星残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啊这,吃得好,睡得好,自然就开心。”云罗想了想,“王爷,若你也经历过整日只能躺在病床上,连床都下不了,什么都吃不下,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天天衰弱下去,就会觉得能吃能睡是非常幸福的事,活着的每一天都值得珍惜……” 沈星残目光一凝,没错过她神色瞬间的悲伤,难道她有过这样的过去?可从她身上完全看不出来。 见她望向自己,沈星残道:“本王只知道,人心险恶。”他神色瞬间变得阴沉,语气狠绝,“这世间的渣滓太多,他们不该存在这世上。” “王爷……” 她还想说两句,沈星残已大步走远了,云罗摇了摇头,想改变他的想法,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是夜,云罗躺在床上,难得睡不着。 她心中的疑问太多了,最大的疑问就是,为什么沈星残会让她这么不明不白的留在王府? 她也不傻,不会认为自己几句话就打动了心思莫测的大反派,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她刚自言自语一句,木灵忽然飞到她面前,“主人,我们去偷听吧?” “偷听?” “听那个王爷在和别人说什么,木灵能感应到他和老管家就在书房,主人你也很想知道吧?” 云罗惊讶于它和人相差无几的智慧,“小木灵,你懂得可真不少啊。”她认真想了想,“但他恐怕会发现。” 木灵笑嘻嘻,“主人放心,妖灵听力胜过人类,不靠近书房也能偷听,而且只要提前共享五感,我能听到的声音主人都能听见,可方便了。” 云罗越发感觉到木灵并不是普通的妖灵,为何原书中没有出现过呢? “主人?” “走!” 月色下,云罗揣着妖灵,动作轻快避开王府侍卫的耳目,摸到了书房附近的一棵大槐树下,遥遥望见房里亮着灯火,窗上映出两道人影,云罗小声问,“这里如何?” 木灵蹲在她肩膀上,小豆芽似的手搭在小耳朵上,“主人,听得很清楚。” 只见它闭上小豆眼睛,身上发出微蒙蒙的绿光,云罗只觉自己五感更灵敏了,沈星残低沉磁性的声音直接传入耳膜,像是贴在她身边说话一样,骤然听到,让她头皮不由一阵发麻——沈星残的声音有点过于好听了。 但听清他所说的内容之后,云罗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你说她父母不详?” “是。”这是忠叔的声音,“咱们的人去青石城查探了一番,云姑娘的人缘不错,认识她的人不少,但知道她身世的,却是少之又少,只说她是孤儿,不知爹娘是谁,少数知道的,也不肯对外人透露……” “派出的妖物呢?” 听到这,云罗心中暗惊,沈星残暗中指使妖物调查她?! 他果然是怀疑自己,这倒不意外。真正让她意外的是,沈星残竟然这么早就开始掌控妖物!按剧情所写,皇城闹妖物事件,暗中操纵妖物的是他的娘亲太妃,而他是在太妃死后,男女主角关系日渐亲密,才动了控制妖物的念头…… 到底是剧情发生了变化,还是……还是书中的内容都只是基于男女主角视角写的,并不完整? 这意味着沈星残比书中所写的心机更加深沉,她竟然妄想着改变这个人,岂不是自不量力? 这个想法让云罗有些浑身发凉,她听到忠叔继续说了下去,“我们派出的妖物找到了青石城的老蟹妖,据他所说,大约二十年前,他亲眼见到了云姑娘出生。” “哦?”沈星残的语气充满了兴趣。 忠叔接着说:“二十年前,四妖主之一的鲛族之主雨鲛率领水族部将倾巢而出进攻青石城,那一夜城中死伤无数,青石城几乎要成为一座死城,但那一天正是王爷您和神凰定下血契之日,血契结成之时,前所未有的神力笼罩了每一寸王土,重创四妖主,雨鲛也不例外,他带出来的部将几乎全灭,他本人也受了重伤,强撑着回到海边,想要遁入海中,在礁石处撞上了一个藏身在此躲避妖物的女子,萱娘。” “这竟然是真的……”云罗惊讶。 这时,一只夜枭扑扇着翅膀哗啦从树上飞了下来,这声响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惊动了书房内的两人,窗子应声而开,猝不及防的,窗前的沈星残和树下的云罗对上了视线。 虽然是藏身在树下草丛中,云罗很确定,沈星残看见她了。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叶,走了过去,隔着窗子直视着他,“王爷想知道我的身世,为何不直接问我,而要绕这么大的弯子?原来王爷对我的怀疑竟然这么深。” 面对她的指责,沈星残没来由心一沉。 身世之谜 沈星残心想,他为何要信任一个深入闯入王府,目的不明的人?可云罗质问的语气如此理直气壮,好像错的是他一般。 月光映照窗棂,她的眸中也印了一泓弯月,潋滟又清透,沈星残默默看了她一会儿,道:“进来说。” 云罗松了口气,她这招先发制人用得真不错,这么一搅合,沈星残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没追究她暗中偷听的事。 书房内,檀香静静燃着,沈星残坐在书案边,云罗坐在他对面的藤椅上,木灵偷偷藏在她发间,忠叔则站在角落,眼前这情况,似乎不用他继续说下去了。 “你用妖灵偷听我?” 云罗刚坐下,端起面前的茶杯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沈星残毫无预兆的开口,让她差点摔了手里的茶杯,虽然扶住了,但溢出的茶水还是溅到了她手上,“烫、烫……” 还以为沈星残被糊弄过去了呢。 沈星残:…… 他给了忠叔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去取了烫伤膏药来,等云罗敷完了药,谈话得以继续进行下去,她道,“我虽然偷听了王爷,但王爷也私下调查我,咱们就算扯平了,如何?” 忠叔站在一旁暗自心惊:竟然有人敢跟王爷讨价还价?! 但王爷一言不发,似乎默许了她的话。 云罗接着说:“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准确的说,五岁以前的记忆我都不太记得,从我记事起,我就在青石城了,但是刚才忠叔说的话,和我以前做过的梦一模一样,如果忠叔说的是真,那就不止是梦那么简单……” 沈星残深不见底的黑眸注视着她,她的神色真诚,并不像是在说假话。 云罗确实没打算骗他,穿书以来,她也曾好奇过自己的身世,但问遍街巷邻居,都没人知道她打哪来的,她也曾想过从妖物那边打听,但那时青石城妖物的踪迹已经很少,见了她不是生死相斗,就是转身就跑,她也没问到什么,久而久之她也就想开了,反正是白捡的一条命,父母是谁,也不是那么重要。 只是没想到,她的身世早在那个梦中已经揭示过了。 她向沈星残描述了自己梦中的画面。 天色阴沉,海边风浪汹涌,鲛人已经奄奄一息,他倚靠着礁石动弹不得,一个妇人偷偷接近了他,那妇人肚子涨得很大,满头虚汗,连嘴唇也有些发白,她马上就要生产了,竟忍着阵痛在旁观察了好一会儿,确认鲛人真的动不了了,她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对着鲛人的肚腹捅了下去! 此时鲛人已十分虚弱,连妖力也用不了,生生让这妇人拿着一把凡铁剖开肚子,取出了腹中的鲛珠。 据说鲛珠乃是鲛族的命脉,凝聚着鲛族全部妖力,更是鲛族的命脉所在。 妇人颤巍巍举着那冰蓝色鲛珠,咬牙道:“你这妖物,杀了我丈夫,逼得我一个妇道人家无家可归,如今孩儿就要临盆,可我气力已尽,哪里还有力气生产?孩儿恐怕要胎死腹中,没想到上天开眼,竟然让我撞上了你!我听说妖物腹中有妖丹,吃下可以获得妖力,今日我便要食丹饮血,报杀父之仇,助我儿降世!” 她竟生生吞下了妖丹,想要借住妖丹的力量,将孩子生出来。 凭借着顽强的生命力,那鲛人竟然还有一口气在,他看着妇人吞下了鲛珠,发出一阵阴沉笑声,“女人,你太蠢了!区区人类怎么承受妖丹的妖力?你不仅生不下孩子,还要带着你腹内的胎儿一起爆体而亡!” 随着他的话,妇人只觉自己的肚子越胀越大,剧痛让她站立不住,跌坐在地,她感觉自己的肚皮像是撑到了极限的弓弦,随时都会发出绷断的剧响,她咬牙又拿起匕首,这一次她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肚子,“孩儿,娘绝不会让你死!” 鲛人眼眸一凝,这女人真是个疯子,她竟然还要剖腹取子! 这女人取他妖丹、辱他至此,怎能让她称心如意? 他下定决心,默念妖咒,身躯化作一缕黑烟,钻进了女人肚中!他竟是生祭自己的妖身,化为妖魂,凭借着和自己妖丹的联系,附魂于妖丹之上! 妇人惨叫一声,只觉腹中如翻江倒海一般剧痛,肚皮上凸起几道可怖的爪痕,只听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裂帛声响,妇人肚皮破裂,一只血淋淋的小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先是手、头,而后是身子和腿……随着这浑身裹着黑气的胎儿从肚中爬出,妇人浑身僵硬,双目圆睁,再无鼻息,已是气绝身亡了。 而鲛人也耗尽了命魂,即将灰飞烟灭,随着婴儿身上血气散去,鲛人的魂魄也在渐渐变淡,他堂堂北方妖主,竟然落得这种结局,他好恨,好恨! 他魂魄虽支持不住,就此烟消云散,但他毕竟妖力强悍,魂魄中怨气难消,那浓厚的怨气化为一阵黑雾,牢牢附着在初生的婴儿身上,如同附骨之疽,与婴儿融为了一体。 海风阵阵,朝阳初生,海浪卷走了两具冰冷的无魂死尸和一场仇怨,眼看着婴儿也要被海水卷走,一只蟹妖爬了出来,将婴儿救了起来。 蟹妖叹了口气,他来迟了,没能救到妖主,低头看着怀中婴儿,她有着一双黑润润的大眼睛,目光澄澈如镜,这双眼睛,还未看过世间的丑恶……这婴儿何辜? 他一时心软,抱着婴儿走到人族城池附近,将她放在入城必经的路上,“小娃儿,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 “所以,这个孩子就是我?”云罗只做过这个梦一次,但梦中的情形太过惨烈,深深刻进脑海中,让她难以忘记。 她也曾怀疑过,梦中的孩子可能是自己,但她觉得思来想去,觉得这毕竟只是个梦,梦又不是真的,既然穿书这么离奇的事都发生了,做个离奇的梦,也算不上什么? 虽然这么想,但这个疑问,也确实种在了她心里。 没想到在今日得到了验证,按忠叔所说,他们找到了当时那蟹妖,他所说和自己梦中所见分毫不差,她真是那个从娘亲肚中爬出的孩子。 沈星残语气沉稳,“是。” 这个梦竟然是真的。 不过她隐瞒了梦中的一个细节,那婴儿爬出来之后,躺在冰冷的海滩上,连胸脯也不再起伏,分明已经没有了呼吸。直到蟹妖出现,已经断气的婴儿竟奇迹般的哭出了声音,活了过来。 原来,她不是这本书里的路人,而是这本书里的“死人”。 如果没有穿书事件,这个婴儿也只会随着萱娘一起,悄无声息,大海葬身。 事情已经说完,忠叔察言观色,觉得如今气氛不适合自己在这,行了一礼,默默退下,替两人把门带上了。 云罗道:“没想到我的身世还挺离奇的。” 沈星残微微惊讶,本以为她会有些别的反应,比如仇恨雨鲛又或是怨怪自己的出身,谁知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更没想到,她就这样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分享给了自己,莫非自己在她心中,格外重要…… “你不恨他吗?” “恨谁?”云罗问,“雨鲛吗?死都死了,恨也无益。” “那你娘呢?若她不取妖丹,你就不会受怨气折磨。” 云罗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王爷这么说,反过来想,若不是为了生下我,萱娘她也许还能活下来。我很感激她给予我生命,也很佩服她的勇气,为夫君报仇,敢向妖主挥刀,真的很了不起。” 得知身世之后,她没有沮丧,没有怨怪,她的眼眸明亮,没有一丝阴翳,似乎能照亮围绕着他周身那些经年不散的阴翳,让人想要再靠近一些…… 他竟隐约想要抚摸她烛火映照下暖玉般的脸蛋,汲取那一丝温暖,就听她说,“我这么勇敢又聪慧,说不定也有一部分遗传自我娘呢!” 沈星残怔了一下,忍不住勾了勾嘴唇“你还真是……” 他的手放了下去,云罗倒是凑了过来,“王爷笑了,莫不是认为我说的很对?四舍五入等于王爷也夸我了。” 她凑得这么近,连卷翘的睫毛看得根根分明,像小扇子似的扑闪,兼之吐气如兰,声音悦耳,沈星残忽然觉得,若她留在自己身边久一点,也还不错。 他微微俯身,两人的距离顿时近了,云罗一惊,就听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动。” 云罗定住了,沈星残又靠过了一些,如此近的距离,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味,她的耳朵不由染上一抹红。 “好了。” 就见沈星残伸出手贴近了她的发丝,从她头发上摘下了一根杂草。 “这……” 应该是刚才偷听的时候,在树下蹭到的,一想到她就顶着这根草和王爷聊了半天,云罗就尴尬得脚趾扣地,太尴尬了吧? 在沈星残视线里,随着自己的靠近,她粉嫩的脸上飞过红霞,头也微微低垂,她这是……害羞了? 想不到她也有害羞的时候。 沈星残自认体贴的没有揭穿她,说起正事,“你的怪病,应该和妖主的怨气有关。另外,那枚妖丹,我怀疑还在你身上。” 惊雷一个接一个,云罗惊讶道,“怎么可能?妖丹不是随着娘一起葬身大海了么?” 王爷的底色 沈星残目光深沉,“之前孤狼抓伤你,我触碰你伤处之血,其中蕴含强大的妖力,非一般妖物能有。” “怎么可能……” “我的判断,绝不会错。” 云罗一时失神,是了,他身具神凰之血,任何妖物都骗不过他的眼睛,“可是,若我体内有妖丹,我怎么会毫无察觉呢?那日去捉妖司,照妖镜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学了这么多捉妖术,却连自己身上有妖丹都发现不了? “恐怕是雨鲛在其中做了手脚,转移了妖丹,以秘法封印在你体内,不仅你察觉不到,捉妖司的照妖镜也发现不了。”沈星残道,“身为妖主,他将死之时,若为全族考虑,便会想到留下自己的妖丹,等到族人休养生息恢复实力时再找到你,将妖丹取出服下,届时鲛族将再次诞生一个强大的妖主。” 这么一说,好像有几分道理,果然反派比较能理解反派的思维吗? 她想了想,“所以,我每月会发病,都是因为雨鲛怨气的缘故?他的怨气竟然二十多年不散,莫非也是因为妖丹的强化?” “是。”沈星残又道,“其实妖丹在你体内,对你也不全是坏处,它泄露的妖力一直强化你的身体,使你比一般捉妖师要强上许多。”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看云罗腰间的弯刀。 云罗也有所悟,“难怪我觉得自己耳聪目明,跳得高跑得也快,力气也比一般人大……”她取下腰刀细细摩挲,“这把刀,就是我用一只巨大鱼妖的鱼骨打造而成,那只鱼妖身躯像一座小山一样高,妖力更是我所见过最强的,那一次真是差点就翻车了。万幸搏斗之间,我发现自己竟然有不输于他的力气,光凭捉妖术,我还真打不过他。我还以为……原来是妖丹的缘故。” 她还以为身体素质好是穿书的金手指呢,看来是想多了。 她说得简单,沈星残却能脑补出其中的凶险,这种级别的妖物,捉妖司起码要出动五六个捉妖师才敢去碰一碰,她却敢一力与之相抗,要是出了什么事……他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 “王爷的眼力非同一般,第一次见面就认出它是妖刀,刀身上的妖气就是来自炼化的鱼妖之骨。”云罗道,“有人觉得这刀不详,我却觉得这是能力的证明,我很喜欢这把刀。” 沈星残视线从刀上扫过,落在她纤细手指上,意有所指,“确实不错。” 云罗收起刀,问道:“说起来,我这怪病若是因为怨气而起,神凰之力是否能祛除怨气呢?” 沈星残思索了一下可能性,“神凰之力是妖物克星,它能镇压雨鲛的怨气,所以靠近我时,你的病痛会缓解,但无法根治,要彻底治好你,必须将妖丹取出。” “取丹……” 提起这个,云罗不由联想到梦中的场景,难道要把肚子剖开?那也太痛了吧? 一看她神色,沈星残就知道她在脑补什么:“雨鲛费尽心机设下封印,想要取出并没那么简单,具体方法,我还需细思一番。” 这话,便是愿意帮她了。 云罗高兴道:“多谢王爷。” 她高兴不止是因为弄清楚了病因,连治疗也有了方向,更是因为沈星残竟然主动提出愿意帮她。 就听沈星残不紧不慢说,“我帮你,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段时间你待在王府,哪也别去。” 云罗讶异道,“不让我出王府?为什么?” 沈星残面色微冷,声音听起来又有了距离感,“为你治病这段时间,一切由本王说了算,治好了你,本王不收报酬。” 云罗不解,这样要求对他有什么好处?心思几转间,忽有灵光闪过,她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按书中剧情,一个月后,侯府将有妖物作乱,侯府千金苏晚寒和捉妖师莫离一起追踪妖物,竟然发现妖物逃去了冷宫。 深夜时分,两人夜闯冷宫,果然发现了妖物踪迹,又找到了太妃操纵妖物所用之物,太妃想要控制妖物杀死莫离和苏晚寒灭口,却不料群妖暴起失控,直接将太妃撕咬至死,闹得沸沸扬扬的妖物事件就此结束,太妃便是幕后主使。 书上是这样的写的,太妃献出儿子想博得先皇宠爱,先皇却没多看她一眼,她不敢恨先皇,便恨毒了儿子,想让他死…… 但细细想来,身在冷宫的太妃如何有能力操纵妖物为她做事? 如果控妖器具是有人放在她身边的呢? 如果皇城妖物本身就是一个局,做局的目的是想要太妃死呢? 再往深想,剧情里并未提到,好端端的太妃为何会发疯? 想到这里,一阵寒意爬上云罗后背,掌心也冒出虚汗,只因这一切的主使,都指向眼前这个男人! 她瞬间想通了。 只有他沈星残有能力操纵妖物,只有他深恨着太妃,不止是恨到让她死,还让她死时背负着洗不清的恶名,让她死的十分痛苦,这种报复手段,太符合他在文中后期的作风了。 此刻沈星残俊美无俦的脸孔在云罗看来也有些陌生,他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布下这局,完美的骗过了男女主角,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呢? 她现在无法得到答案,原来书中的剧情,只是因为从男女主角的视角来看种种事件,并非其全貌。 当她身在此中,接触到完整的书中世界,才发现所谓剧情,只是在管中窥豹而已。 想通这种种弯弯绕绕,云罗人麻了。本以为自己和沈星残相识于一切还未发生时,改变他还来得及,实则完全不是这样,他的底色早已染上深黑…… 她这是一脚踩进了一个深坑里,还是她自己主动的,本以为是高难度副本,这下直接变成地狱难度了! “怎么,需要考虑这么久?” 不出王府,有这么难? 沈星残没错过她瞬间惊疑不定的神色,她想到了什么? 云罗很快稳住了心情,她现在明白了沈星残提出这样要求的原因——他不想自己妨碍他的计划,他不能容忍任何不确定因素。 “王爷,不妨听听我的提议。” 沈星残眉梢轻挑。 云罗从腰间的小布包里翻了翻,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拿出来晃了晃,“追踪符。只要有这张符纸,王爷可以知道我去了哪,掌握我的行踪,这是我最大限度的让步。” “你要跟本王讨价还价?”沈星残的语气透出危险的意味。 “王爷,我这人自在惯了,要我不出门,跟软禁我有什么区别?”她道,“我保证不会与王爷为敌,更不会成为阻碍。” 沈星残森冷目光带来如有实质的压力,在云罗觉得自己呼吸都沉了的时候,他伸手接过了那道符纸,颔首道,“可以。” 符纸交接瞬间,云罗的手触碰到他微凉的指尖,竟有种触电般的感觉,从指尖传导到心脏,她飞速收回了手,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沈星残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 云罗此刻心乱了,也不想再多留,她起身道,“夜已深了,我先告退了。” 目送她走到门口,沈星残幽幽开口,“竟然让你察觉到了么?” 云罗走得飞快,也不知道听到这句话没,门被她顺手带上,房间归于沉寂,沈星残一半脸被烛火照亮,另一半隐藏在阴影中,让他俊美的面容多了几分邪性,在他身后的阴影里,数条巨大壁虎一样的妖物在墙壁上游动,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悉索声。 沈星残双手十指交叉,带着一丝兴味:“她听到了我操纵妖兽之事,却对此只字不提,是不感兴趣,还是,刻意回避呢?” 不会成为阻碍……她的言语之间,就好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一样,这可能吗? —— 翌日一早,天刚刚亮,云罗就醒了,关于王爷的事,昨天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主人,早~”木灵奶声奶气的问候了一声。 “早。”云罗揉了揉眼睛,推开窗子,艳阳高照,风送花香阵阵,又是新的一天到来了。 她不自觉摸了摸肚子,这里竟然藏着一颗鲛珠……那么,她现在不算人,也不算妖,和孤狼一样,算是半人半妖的怪物。 不过人也好妖也好,她并不那么在乎,能活着就是好事。 本该是死人的她活了,还顺带留下了鲛主死前留下的鲛珠,鲛族应该不会生出别的变数吧,应该吧? 她挠了挠头,有了前车之鉴,对之后会发生的事也不敢那么笃定了。 梳洗过后,她径自出了门,才走出不远,遥见一行人往王爷书房那边走,隐约听到领头的女子说了一句,“怎么说也是太妃一番心意……” 太妃?! 昨日才提到她,今天就派人找上门,云罗十分好奇,偷偷跟了上去。 你心疼了 这一行三人都穿着宫装,两个十分年轻的公公,一个穿浅紫裙衫的宫女,春日的襦裙应该是明丽鲜艳的,可她身上穿的这件不知浆洗过几次了,色泽有些暗淡。 这些人既然是太妃手下,本身她在冷宫还能有人服侍、能派人出宫就已经是景帝宽仁了,手下人穿得不好倒也正常,只是……他们为何要来王府? 那紫衣宫女手中捧着一个漆木盒子,以太妃对沈星残的仇恨程度,里面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想东想西的时候,前面三人忽然停下脚步,只见那宫女身形一颤,跪了下去,“见过王爷!” 只见书房门开,沈星残从内缓步走出,他还是穿着一身黑,只是与昨日那件有细微不同,上好的云锦缎面,腰束玉带,足蹬锦靴,明明有着一张得天独厚的脸,气场却是十足阴沉,他一出现,就如同阴云遮盖了正午的阳光,让周围的温度都低了几分。 宫女捧起漆盒,“见过王爷,近日太妃十分思念王爷,亲自下厨为王爷煮了养生汤,请王爷勿辜负了太妃一番心意。” 一旁公公躬身打开盒盖,这漆盒中摆着一只蓝底莲纹的小碗,碗中的“养生汤”有着混沌的色泽,散发着从鼻端直冲天灵盖的涩味。 不管这汤里加了什么,味道一定很销魂。云罗暗想。 “太妃的心意?”沈星残缓步上前,他从遮阴的屋檐下走到院中,这一身玄色王服,里里外外好几层,厚实严整,尽显王爷威严的同时,让人看了也觉得闷热,但他露在外一截雪白又修长脖颈,却是一点汗迹都不见,给人一种透骨冰凉之感。 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随着他靠近,宫女的身躯抖得更厉害了,“太妃说,她很想念王爷,若王爷还有……还有几分孝心,就该去冷宫看望她。” 变。态。 云罗忍不住在心里骂到。 这太妃自私又恶毒,投胎成她的孩子真是一桩惨事。 本来能与神凰签订血契者,必须身具天人血脉,而天人血脉的来源,据说是来自皇族的一位先祖,自他以降,凡皇族无论直系或旁支,都有可能遗传到天人血脉,血脉的强弱也没什么规律,看运气而已。 于是先前两任血契者,都是从皇族宗室远亲中挑选,为权势也好,为财富也好,总有人主动接受这交易。 唯有太妃,因为争宠失败,将亲子献给神凰,只为先帝多看她一眼,没想到沈星残的天人血脉浓厚,一举便被选中,她以为自己的好日子来了,却换来先帝更厌恶的态度。 私底下,先帝对身边公公道,“这一对母子,一个贪婪,一个冷漠,朕看了便觉得恶心。” 这话传到太妃耳中,她将才刚刚结完血契,身体虚弱又年幼的沈星残毒打一顿,认为都是他的错,才导致自己失宠。 想到这里,云罗拳头就硬了。 一个把孩子当成工具的母亲,却有脸跟孩子谈孝道。 “看望她?”沈星残的声音透着冷意,像是数九寒天的大雪,“我只有兴趣看望她的尸体。” 宫女闻言抖得更厉害了,两个公公腰也弯得更低了,大气不敢出。 宫女壮着胆子道:“不止是太妃,这也是太后的意思。太后得知太妃亲自为您煮汤,也希望您不要辜负太妃一番心意呢。王爷您就赏脸喝了吧,若太后为此事闹到陛下面前,又让陛下为此费心。” 宫女虽看似惧怕,但说话条理分明,还知道说什么话对沈星残有用。 提起太后时,沈星残眸中闪过一抹厌恶,提起景帝时,他脸色就变成了烦闷,太后是当今天子景帝的生母,厌恶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景帝才是最让他头疼的人,仗着兄弟身份,动不动就爱谈感情讲道理,比念经还让人头疼。 一想到景帝那张嘴,沈星残宁愿自饮鸩毒,都不愿意听景帝念叨,他端起那碗又黑又稠的汤,仰头喝了个干净。 云罗没想到沈星残动作这么快,都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将汤喝完了,就见他又将碗直接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冷声道,“滚。” 宫人完成了任务,忙不迭起身,匆匆后退,经过云罗藏身之处时,她看到那宫女唇角上扬,哪有刚才的害怕,分明得意极了。 她的手已摸上符纸,就听沈星残说了一句,“出来吧。” 看来他不希望自己动手,是了,昨天才说要她不要阻碍自己呢。可想到刚才的宫女,想到他面不改色喝下的药汤,云罗就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云罗也不扭捏,走到他面前,观察他的脸色,“王爷,你没事吧?那碗汤——” “有毒。” “啊?” 沈星残神色如常,仿佛太妃给他下毒只是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小事,“那女人每次都只有这招,毫无新意。” 云罗眉心微蹙,“王爷,为何明知有毒还要喝呢?” “死不了。”他眼睫微垂,浓黑的睫毛盖住了如阴翳,盖住了眼中的光,他是如此阴气沉沉,对世间所有都了无兴趣的模样。 又来了。 云罗说不上来的又气又心疼,“死不了就不会痛,不会难受吗?” “无所谓。”沈星残道,“没人在乎。” 云罗忍不住攥紧了拳,“王爷……” 眼见她一双清亮双眸染上不解、疼惜,种种情绪交杂,上一次自己受伤也是,她反应那么激烈,好像伤到的是她自己一样,沈星残心中微动,上前一步,和她贴得极近,“你呢,你心疼本王吗?” 云罗抬眸看他,沈星残一双墨黑眸子又深又沉,藏着谁也看不懂的深沉心思,若是昨日之前她可能还会说出那句心疼,她对沈星残多少有点原书的移情作用。 可昨日之后,她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人并不是书中的纸片人,而是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有自己的想法和心机,和她想象出来的“沈星残”,并不相同。 他早就在进行自己的复仇计划,也许连这种厌世情绪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装出来的。 她道:“王爷还是先心疼自己吧!” 说着,她转身就走,沈星残并未拦她,目送她潇洒背影,轻轻擦去了唇角渗出的鲜血——太妃的毒药发作了。 他浅色的薄唇被血染上艳红,眸色暗沉沉,唇角却忍不住微微挑起,“你分明是心疼了。” 他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一样,还在回味刚才云罗刚才的话……一次两次,原来有人心疼的感觉就是这样,他竟有些上瘾了。 片刻后,一道黑影翻墙而入,在他面前跪下,“王爷。” 若云罗站此,就能认出此人:捉妖司统领公孙信。谁能想到,负责维护皇城治安的捉妖司,是听命于沈星残呢? “如何?” “一切按照王爷吩咐,侯府闹妖事件,捉妖司不介入,只是走走过场。”他道,“只是侯爷非常倚重新晋的捉妖师莫离,他恐怕会查出些什么来。” “让他查。”沈星残道,“无论他查出什么,捉妖司都不必管。” 线索早就准备好了,谁来查都只会是一样的结果。 “是。”公孙信不敢多问,低头应是,沉默片刻又道,“王爷可还有别的吩咐?” “那日捉妖司内,你的两个手下得罪了本王的人,此事处理得如何了?” 公孙信一愣,想起那位带着妖灵的姑娘,和最近捉妖司的流言,说王爷如这位姑娘关系匪浅,如今王爷竟然亲自问起,难道传言是真的?可从未见过王爷对其他人这样在乎过啊! 他赶紧道,“属下已重责过他们两人了,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两人各大了五十大板,如今他们两还在养伤呢,等他们能下床了,属下便让他们亲自来给云姑娘赔礼道歉!” 沈星残没说话,公孙信当他是默认了,心中对这位云姑娘更是好奇地不得了,粗略调查下得知这姑娘也没什么家世背景,不过是个从青石城来的普通女子,到底是如何得了王爷青眼呢? 他肚内心思不少,面上是一点不显露,笑道:“王爷,这新晋的捉妖师莫离,确实是有几分本事,若能为王爷所用,也不失为一大助力。” “莫离。”那日桥上和云罗见过面的男子,思及此,沈星残心中涌起一股微妙的厌恶感,“不必。” “是。”本想给王爷卖个好,奈何马屁拍到马腿上,公孙信心中暗想,王爷既然不喜,看来这莫离是不能重用了。 公孙信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走之后,忠叔过来请,“王爷,该用午膳了。” 沈星残眉一皱,他嘴里还残留着那碗毒药的苦味,没有半点食欲,看他这样,忠叔就知道他又不想用饭,正想再劝一句,就听他说,“本王想吃皇城南门馄饨摊的馄饨了。” 忠叔一愣,随即心喜,王爷竟然有想吃的东西了,虽说有些不合王爷身份,但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王爷主动想吃东西啊! “老奴马上差人去买!” 他一走,沈星残拿出那张皱巴巴的追踪符,符纸正隐隐发光,显示着符纸主人的位置,一会儿变一个地方,她还真是闲不住的性子。 他看着符纸,轻叹口气,“真不安分,果然还是该把她关在王府才对。” 欣赏王爷吃饭 沈星残正后悔放走了云罗,云罗也在纠结着要不要回王府。 她纠结起来就喜欢找个高处呆着,清清静静想心事,皇城中视野最开阔的地方,莫过于北城门附近,地势稍高处,就可以纵览山河。 云罗绕开了城门守卫,爬到城墙高处,找了个巡视的视线死角,抱着刀,坐在城墙凸出的角上出神,风吹得她的黑发和刀上的红绸一阵狂舞,夕阳正西沉,远望是一片苍凉景色。 其实她昨天已留好了后路,追踪符是她特制,超过皇城的距离就自动失效了,只要走得远远的,沈星残也管不到她。 她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可现在这么走了,总觉得有点不甘心! “小木灵,我发现我错了,错的离谱。” 木灵现出身形,在她面前转起了圈圈。 “我竟自认为我懂沈星残。”云罗念念有词,“其实我根本不懂他。” “主人?” “咱们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咱们直接跑路,妖族灭世也好,沈星残会死也好,通通不管了,反正天塌了还有高个的顶着呢。 第二,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哪怕是黑化的反派,我也要给他掰过来,非把他掰成正道栋梁不可! 总之,走也好,留也好,咱们得早做决定,拖拖拉拉不是我的风格。现在我这蝴蝶翅膀好像扇的有点厉害,把剧情都扇歪了。” 木灵落在她掌心,圆溜溜黑豆眼盯着她:“主人,要不咱们问问天意吧!” “啊?”云罗惊了,她这只妖灵这么强大的吗,还能知道天道意志? 木灵认真道:“我做两个纸团,主人抓到1就跑路,抓到2就留下。” “你管这个叫天意?”云罗无语,“这天意是不是有点太随便了?” “嗯嗯。”它只管点头。 说起来,这本书里的天意不会是作者的意志吧? 她读这本书的时候,就感觉在结尾有些东西没交代完,好像要写第二部的感觉,她穿进来了,不知道作者第二部写得怎样了…… “主人,来选一个吧!” 木灵用妖术幻化出两个纸团,小手捧着,催促道。 云罗看来看去,她还是比较想抓到2,就这样抛开沈星残不管,她的心就像是有爪子在挠,怎么都不自在。 就在她心思隐动间,木灵头顶的叶片发出淡淡绿光,她并未注意。 “就这个吧。”她随手选了一个,打开一看,赫然是个“贰”字。 说不上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什么,云罗下了决心,“那咱们就留下。” “好!”木灵声音嫩嫩的,带着几分笑意,它怎会告诉主人,这两张上写的都是2呢?因为它听到了主人的心声呀。 既已决定好了,就不再纠结,但是要改变沈星残,究竟该从哪里着手呢? 要是阻止他向太妃复仇,会不会更快将他推向极端?要是对他的计划放任不管,太妃会死于妖族之手,失去复仇的目标的沈星残会做出什么事来? 现在这种情况,就像是你本来背好了BOSS一阶段的出招表,冲进副本,发现BOSS直接跳过了一阶段,进入狂暴二阶段,你看着狂暴的BOSS一脸懵逼,只想大喊: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主人,不用担心,木灵运气很好的,想要成功就靠我啦!” 它这样乖巧,逗笑了云罗,“好,那就靠你了。” “包在我身上。”木灵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云罗道:“咱们就先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好耶。”木灵嫩叶一样的小手往腰上一插,扬起圆乎乎的下巴,“有木灵在,绝不会失败!” 它这得意洋洋的神色让云罗忍不住扑哧笑出声,伸出手指捅了一下它并不存在的腰身,惹得它哎吆一声跌倒在手心,哀怨道,“主人,我的屁股都摔疼了……” 正笑着,云罗目光一凝,遥遥望见有人从城门经过,木灵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主人,是刚才那个女人呢。” “嗯,那个宫女。”方才她在王府的行为,跟她效忠的主子一样实在让人不爽,正好借机给她点教训! 午时过后不久,云罗心思清明回到王府,没想到忠叔就在门口等她,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忠叔道:“云姑娘,您可回来了,王爷正等您呢。” “等我干什么?” “等您用膳。” “可我吃过了。”皇城美食这么多,不都吃一遍,可算白来这一趟,云罗可没想到,沈星残还会等她。 上次她回来晚了,沈星残还不太开心的样子,她问沈星残是不是在等她用饭,他又说自己过午不食,怎么这会儿又变得这么快? 翻脸跟翻书一样,果然是反派必备技能吗? “王爷也知道你可能用过饭了,特意让人备了点心。”忠叔凑近一点,小声道,“云姑娘,王爷难得有食欲,您就陪陪他,哪怕看着他吃点呢,算老奴求你了。” 云罗道:“别别别,不用求我,我这就去。” 等云罗到了地方,就见偌大梨花木桌上,摆着香气诱人的各色小点心,足足有十几碟,让人应接不暇,独独沈星残面前,就摆着一碗馄饨。 见她来了,沈星残微抬了抬眼,“坐。” “哦。”她依言在对面的位置坐下,“王爷就吃这个?” 沈星残颔首,眼神好似在问,有何不妥? “没什么。馄饨好吃!”她看着满桌各式各样的小点心,“可惜我回来之前都吃饱了,这些点心都吃不下了。” “一会儿让人送到你房中去。” 她眼睛一亮,“谢王爷!”说完,双手捧着脸,盯着沈星残,像要从他脸上看出朵花来,“王爷你吃吧,我看着你吃。” 不得不说,单看脸沈星残真是赏心悦目,剑眉暗藏锋芒,墨瞳沉如古井,像是最顶级的工笔画师大师绘成,鼻梁又高又挺,唇薄而浅淡,云罗最爱看的还是他脸部的轮廓,那是造物精雕细琢的线条,从耳际到下颚,延伸到颈部,划出凌厉又完美的弧线,就连喉结都是那么完美,让人看入了迷。 真好看啊。 云罗在心里默默感慨了一句。 她很少看到有人连吃饭都这么好看,颜值滤镜加持下,连他心有多黑一时都忘了。 正看得出神,忽听外面一阵乱,“陛下驾到——” 皇帝来了?! 听见这声,沈星残将碗一放,还没说话,眉先皱起来了,似乎是很不开心的样子。 记得原书中,景帝可以说是唯一对沈星残好的人了,他继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沈星残放了出来,封他王位,让他出宫建府,对他的种种行为多有包容。 不过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放弃沈星残,参与了主角的计划,将人骗进宫中……可以说,如果不是他开口,沈星残也不会选择进宫。 他是皇帝,以江山百姓为重,当剧情发展到那一步,云罗也能理解他的选择。 “皇兄。” 沈星残的声音将她唤回神,见他起身相迎,云罗也赶紧起身,默默站到一旁。 “不必多礼。”随着一道令人如沐春风的嗓音响起,景帝迈步而入。 云罗偷偷看了他一眼,这位原书中宽仁亲切的皇帝陛下,有着和沈星残三分相似的面容,眉宇间少了几分凌厉,五官柔和,笑容可亲,截然不同的气质,令人一见便心生亲切。 然而这好印象只维持了一分钟不到。 就听景帝滔滔不绝道“星残,前几日中秋,乃是一家团聚的日子,朕派人来请了你三回,让你进宫,你都不来,实在是令我这个做皇兄的伤透了心。我们兄弟之间相聚的日子本来就少,这等佳节良宵团圆之日还不团聚,往后相聚的时日还有多少呢?星残啊,你可要明白朕一番苦心别让朕做了孤家寡人孤苦伶仃孤独寂寞……” 沈星残:…… 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居然都不带休息的,还有继续无休止讲下去的趋势,从中秋节讲到团圆从团圆讲到家人,从家人讲到自己,然后开始讲自己三十年漫漫人生路…… 云罗望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刚开始还能听清他在说什么,到后面已经完全神智模糊,脑海里忽然浮现某个昏昏欲睡的午后,讲台上的教授用毫无起伏的男中音讲微积分,她也有过这样的感受——世界是一片混沌,我是谁,我在哪? 再看他身后的宫女公公们,个个低垂着头默然不语,云罗合理怀疑长伴君侧,他们耳朵一定都长茧子了。 等她想到人为什么眼睛可以闭上不看,鼻子可以屏气不闻,耳朵却不能合上不听这种深奥问题的时候,沈星残开口了,“皇兄。” “何事?” 片刻沉默,世界清静了。 云罗忍不住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她合理怀疑昨天驱使沈星残喝下那碗毒药的,就是宫女那一句“告诉陛下”,原来这就是后果,难怪他一口气喝了都不带犹豫的。 “你来王府,有何事?” “朕来看看你。” “看过了,你该回去了。” “朕才刚来。”景帝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满,他目光一转,看到了站在角落的云罗,咦了一声,“这位姑娘是?” “民女云罗,见过陛下。” 景帝看看她,又看看沈星残,“民间女子,为何会在王府?你和王爷是什么关系?” 妖主月蚀 这问题还真问到她了,她和王爷什么关系? “皇兄不必多问。”还好沈星残先开口,直接将问题打了回去,还是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景帝叹了口气:“星残,你总是这样,对人漠不关心……太妃她非常思念你,还亲手给你做吃的,你却对她不闻不问,朕想将她迁出冷宫,你却一直不同意,这样于你的名声有害,天下人都会指责你的不孝……”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云罗心想,同时觉得周身一冷,回头一看,果然是沈王爷牌冰箱在制冷了。 她想了想,道:“陛下,民女觉得,您与其劝王爷,不如劝劝太妃呢,要是她不往王府送加了毒药的汤,王爷又怎会冷待她呢?” 景帝一愣,“你……什么意思?” 他又看向弟弟,沈星残冷沉着脸,并未否认,他从来不知道太妃送来的是毒药,沈星残也从未提起,怎会这样? 一想到按他的性格,还真会忍着不说,景帝就更头疼了,太妃在冷宫疯疯癫癫,每日惦念的就是这个儿子,他还以为太妃是悔悟了过去,还残留的一丝母子亲情,没想到竟是这样。 “这事皇兄不必管。”沈星残道,一看景帝纠结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之所以不说,就是不想让皇兄为此烦恼,反正这女人也活不了多久了。 “星残你……”景帝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他,决定暗中再想办法。他又将目光移到云罗身上,这女子,连皇弟都对她另眼相待,这么多年来,他可从来没见过皇弟多看哪个女子一眼,她,是特殊的吗? 思及此,他忍不住拍了拍皇弟的肩膀,“想不到你也有开窍的一天……”他看了看云罗,欲言又止,最后小声对沈星残道:“好好对人家姑娘。” 说完,他双手负在背后,悠然离开了。 云罗:当着她的面说悄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这皇帝也想得太歪了吧,仿佛她前世见过的那些八卦亲戚。 他走后不久,云罗忽然想起来,“对了,王爷,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沈星残看了过来,那眼神别有深意,皇兄临走前的话提醒了他,他从未想过要娶什么女人,更没想过要留什么女人在身边,但若是她,留在身边倒也有趣,让他眼中无聊的世间都多了几分色彩。 云罗为自己担心着急的神情,如此真诚又动人,他十分受用。 一番接触下来,沈星残也了解了她自在惯了的个性,她为治病而来,等治好了病,她还会留下吗? 恐怕不会,而且很可能一走就不会再回来。 她这样的性子,王府留不住她,皇城也留不住她。 一想到她可能会离开,沈星残心蓦地一沉,绝不能让她跑了。 --- 云罗可不知道景帝一句话让沈星残脑补了些什么,她还在说今天的事,“王爷,今日出门,我遇上了太妃身边那个宫女,我从她身边经过,她也没发现,我便送了她一个小礼物。” 沈星残眉梢挑了挑。 云罗从腰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晃了晃,“这里面是我用蝶妖的粉末制成的药粉,无色无味,一点点就能让人浑身发痒,这期间中招的人会将全身皮肤抓得溃烂,她若用抓过伤处的手碰到太妃,那太妃也会被传染。这种药痒上三天就会消退,虽不伤筋动骨,也够让人难受的。她既然这么喜欢给人下毒,就让她也尝尝中毒的滋味!” 随着她动作轻轻晃动的马尾,还是映着阳光闪闪发亮的双眸,微微勾起的唇角,落在沈星残眼中,一切都是那么生动又迷人。 她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 想要她,想要将她留在身边,这心声在沈星残心中鼓胀,让他几乎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王爷?” 她行事之前也经过仔细考虑,绝不会被发现,为何沈星残唇线紧绷不说话? “做到不错。”沈星残回过神,声音有些哑,“不过,下次不必如此费神,这些人,本王自会收拾——” 这些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会亲手送他们下地狱。 “王爷……”她不是这个意思啊,云罗没错过他眸中染上的恨意,“我是想——”这样的报复不能缓解他心里哪怕半丝仇恨吗? 都不用问,他的眼神已给出了答案。 看来这个办法是行不通了,云罗试探性的问,“王爷,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些你恨的人你讨厌的人都不在了,你会做什么呢?” 她想知道,如果沈星残的计划成功之后,他会想做什么。 在她的注视下,沈星残思索片刻之后回答,“以前没想过,现在……” 云罗一阵紧张,现在变了?想毁灭世界了? “现在,想治好你。” 云罗怔住了。 “之后的事,等治好你再说。” 他垂下眼眸,之后不会让你离开,把你牢牢困在身边。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愈发清晰而坚定起来。 云罗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莫非意味着当他对太妃的报复结束之后,他就会放下仇恨,一切就会好起来吗? “木灵,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回房间的路上,云罗忍不住问木灵。 木灵从她发间跳下来,垂着小细腿,坐在她肩膀上,一本正经道,“我觉得,现在是主人你比较危险呢。” “我有什么危险?”云罗不解,“怎么看也是太妃危险才对吧。” “嗯……”木灵摸着自己圆乎乎的下巴,“主人,要相信妖灵的直觉!” 剧情都不管用了,直觉能管用吗?云罗是不信的。 “嘶——” “怎么了,主人?!”难道它的直觉这么快就应验了? “突然想吃烤羊肉串了。” 木灵:…… “走,趁着还没打烊,赶紧去买五十串!” 半刻钟后,云罗就坐在快要收摊的铺子前,大口吃鲜嫩可口的羊肉串了,天色暗沉沉,烧烤铺子挂着的红灯笼照亮了面前的一小块地,投下一片暖光,烤肉的香飘阵阵,在空中腾起一片热气。 “姑娘,剩下的肉串你还要吗?我要收摊了。” “唔。”云罗刚用帕子擦了擦嘴,想说剩下的带回去,身后有人路过,伴随着从鼻尖飘过的是……一缕淡淡的妖气。 她猛然回头,“站住!” 那人不仅不听,反而拔腿就跑,云罗在桌上扔下银子,赶紧追了上去,摊主还举着剩下的烤串,只觉得一阵风从面前刮过,转眼不见了人影。 摊主只觉得浑身一冷,“嘶,赶紧收摊。” 云罗追着那人渐渐落下来一段距离,那人速度竟比她还快,在夜色中像是一道黑色残影,这远超人类的速度,昭示了此人非人类身份。 这妖是谁? “主人,是蛇妖哦。” “蛇妖?” 原书中的蛇妖一族,实力强悍,在西方妖主统领下,牢牢占据着西边一片地盘,哪怕是神凰压制下,也依然是最活跃的一股妖族势力,也是最早选择和沈星残合作的。 她心中暗想,不会吧不会吧,合作再早也不能这么早吧,这剧情八字还没一撇呢! 抓住那蛇妖,就有答案了。 她反手抽刀,月光映照下,弯刀如秋水湛亮,她喊了一声:“给我站住!”抬手把刀给扔了出去。 那蛇妖恍若未闻,就凭区区一个女人,想追到自己,做梦? 他脚步刚迈出去,忽而心中涌起一阵剧烈的危机感,促使他生生收回了脚,下一瞬间,一把刀从天而降,就钉在他面前不远的位置,若他刚才不停步,现在脚背已经被扎穿了! “妖刀?!” 来不及庆幸自己躲过一劫,妖刀上散发澎湃妖力,如无形触手一般,牢牢将他给缠住了。 “怎么回事?”他惊恐不已,想要动用妖力,却发现这把刀上不仅有强大妖力,那飘舞的红绸上还有符咒之力,他一动用妖力,顷刻间就现了原形,变成一条黑色小蛇,眨眼被红绸缠了个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都叫你别动了,非要自讨苦吃。”云罗笑眯眯踱步走到他面前。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捉妖师?”他说话声音抖个不停,“捉妖师怎能使用妖刀?” 云罗手一捏红绸也瞬间收紧了,蛇妖不由惨叫一声。 “搞清楚了,现在是我问你问题,你可没资格问我。”云罗道,“你来皇城有何目的?” 蛇妖一双妖瞳乱转,“听说皇城热闹,就来看看呗。” “你倒是嘴硬。”她伸出手,猛然往蛇妖七寸上轻轻一掐。 “别别别!”蛇妖顿时怕了,“我说,我说,其实我是奉妖主之命,来皇城探查消息的。” “西方妖主月蚀?” “你、你、你竟然知道妖主大人名讳?区区人族——” 云罗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派你打听什么消息?” “这、这……”蛇妖言辞闪烁,云罗正想再逼问,就见蛇妖忽然望向她身后,喜出望外,大喊一声,“妖主,你来了!” 云罗忍不住切了一声,“这招我7岁就不用了。” “哦,是么?可他说的是真的。” 身后忽然传来低语喃呢声,仿佛有阴气从天灵盖灌入,云罗整个后背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猛地转过身,就见身后不到半臂的距离站着一个男人,他身材高大,全身隐藏在暗色斗篷中,一双非人的深紫色竖瞳牢牢盯着她,那摄人的视线,是猛兽发现了猎物,让云罗有种全身血液都被冻住的错觉,一旦被他盯上,竟难以移动脚步。 竟然是真的,妖主月蚀! 震惊!王爷他竟然…… 云罗心脏一阵狂跳,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何自己毫无知觉,连木灵也没提醒? 月蚀伸出手,缓缓靠近云罗的脸蛋,他的指甲又细又长,贴近脸就带来一阵轻微刺痛,“本座感受到了,海的气息。” 鲛珠! 云罗心一紧,甫一照面,他就发现了,该说不愧是妖族之主吗? 她手一抬,瞬间将刀收回,抬手就是一刀! 月蚀像没长骨头一样,弯腰往后一仰,躲过这一击,云罗只是佯攻,挥出一刀,拔腿就跑! 见她要跑路,月蚀并未着急,只是邪性一笑。 云罗左脚跑出一步,右脚刚抬起,忽觉得一阵右脚腕上传来一阵巨大的阻力,这一步竟然没跨出去,整个人失衡,差点跌倒在地。 凭借着过人的平衡感,她飞速用刀杵地,单膝跪地,避免了脸朝地摔倒的惨状,低头一看,右脚腕上竟缠上一根蛇尾! 月光下,那蛇尾呈现一种绝艳的紫色,云罗只觉得这蛇尾紫得色彩斑斓,晃得人眼睛发痛,它牢牢禁锢着自己的脚腕,让她难以动弹分毫,痛得她不由轻嘶一声。 “你刚才也是这么对我的属下的,人族。” 没想到这妖主还挺爱护手下。 他边说,手中紫芒一闪,已解开了黑蛇身上缠着的红绸,小黑蛇赶紧游到他面前,整条蛇恭敬的匍匐在地上,声音有些发颤,“妖主。” “回去吧。” “是。”小黑蛇没敢多话,原地化为一团黑烟,直接溜走了。 那条失去了符咒力量的红绸轻飘飘落在了地上,如今只是一条普通的绸子。 云罗紧紧握着妖刀,在心里在评估砍掉脚腕处的蛇尾逃生的可能性。 “这可是本座的尾巴。”月蚀道。 随着他靠近,云罗这才注意到,他斗篷底下并不是人类的双腿,而是一条又粗又长的蛇尾巴,艳紫色的蛇尾反射着冰冷的月光,有种非人的、诡异的美。 而缠在自己脚踝上的,正是他身上蛇尾的末端,随着他高大的身躯靠近,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轻声问,“你觉得你这把小小妖刀,能将本座的蛇尾劈断吗?” 云罗:…… 她正是觉得不太可能,才没有贸然动手。 “你的眼神把你的想法透露得明明白白。”月蚀再一次靠了过来,竖瞳紧盯着她,“仔细一看,你长得倒还不错,还挺对本座胃口的,可惜马上就要被我剖开肚子,取出藏在其中的鲛珠,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容貌,啧~” 云罗:…… 月蚀道:“听说东方的鲛族之主死的不明不白,他死后妖丹不知所踪,妖界不知多少人想得到他妖丹中的五百年妖力,没想到,这妖族至宝竟会落到你一个人族手中。” 他看着云罗,似笑非笑,“看来本座今日运气不错,出趟门还能撞见这意外之喜。”他语气转为严厉,说,你是如何得到这妖丹的?” “……人家非要给我的。” “呵。”月蚀轻笑一声,“这种鬼话,本座也能信?” “实话如此。”云罗道,“如今妖主动动手指头就能杀了我,我岂敢骗你?” “你不敢?我看你胆子大得很,本座见过的女人里,没几个敢这样跟本座说话。”月蚀尖细指甲从她喉间往下,那冰凉黏腻的触感让人头皮发麻,最终停在了丹田处,他的声音仿佛也带着惑人的毒,“若是换个地方,本座倒有兴趣和你玩玩,不过这里毕竟是皇城,不宜拖延。”说着,他指尖凝聚一道紫光,就要破开云罗的肚子—— 云罗心一横,举起刀就要跟他拼了,就听一道熟悉又低沉声音道:“住手!” 她猛抬头,就见沈星残从天而降,一步步向她了走过来,玄衣黑发,如同月中降下的仙人,“有本王在,谁也别想动她。” -- 月下从天而降的沈星残,落在云罗眼中,简直跟拍电视剧似的,唯美飘逸,虽然出场台词有点老套,但是真心潇洒又俊逸啊。 如果沈星残晚来一步,她就要被人开膛破肚了,看见他的瞬间,云罗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庆幸,悄悄松了口气,好歹是把小命保住了。 “王爷?”听到来人声音,月蚀动作也是一顿,他回过身来,不解道,“王爷怎会在此?” 言语之间,竟有几分熟识。 沈星残没搭理他,手一抬,掌心瞬射出一道流星般金光,月蚀避之不及,竟被洞穿肩膀,绿色的妖血喷涌而出! “你竟敢——”月蚀的表情有瞬间扭曲,他掌心瞬间凝气紫色妖力,可对上沈星残那双深不可测的墨色双瞳,感受着对方血脉之力对自己妖气的压制,竟生生将怒气忍了下来,这里是皇城,不宜和此人起冲突,想对付他也要等到事情办成之后—— 他眉一皱,抬手捂住鲜血淋漓的伤口,“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王爷不会干涉蛇族在皇城的行动,蛇族也承诺不在皇城闹事,如今,王爷竟是要反悔了么?” 他们定下了协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竟然这么早,沈星残就和月蚀勾搭上了,云罗深感剧情已经是脱缰的野狗,一去不回头了,她可能看的是一本假书。 “反悔?”沈星残冷笑一声:“本王要你带着你的蛇族,滚出皇城!” 月蚀一怔,没想到今日的沈星残会如此不讲理,他看了看云罗,又看了看黑着脸的王爷,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就因为这个女人?她虽身怀鲛珠,五百年的妖力对王爷来说,也没什么作用。” “鲛珠?在本王眼中不过是颗破珠子。” “所以……”月蚀不敢相信,“难道王爷对此女——” “本王的事,轮不到你管。” 月蚀却怔住了,这和承认有什么区别?他怎么能相信,虽是人族,却比妖族还冷血的王爷,竟然动了心? 他真的懂得爱人吗?月蚀身为蛇妖,都觉得自己比沈星残更懂情爱之事。 蛇妖脑筋转得极快,不管王爷是为了保她才这么说,还是真心这样想,他只当时真就好了,“看来今日是本座惹到了不该惹的人,王爷生气也属正常。但协议之事,还请王爷慎重考虑,毕竟少了妖族相助,光凭王爷,又怎么杀得了——” 他话没说完,脸上又添了一道新伤,沈星残缓缓收回手,“再多话,本王的攻击会瞄准你的脑袋。” 月蚀再次吃了瘪,饶是有所顾忌,高傲的妖主怎能任人这样羞辱?他阴恻恻的说道:“王爷既然翻脸不认人,本座也要提醒一句,王爷虽强,就这样将弱点暴露在本座面前,可要时时小心,将人看牢了,否则……” 说着,他身影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了阴影中。 云罗感觉她这两天接收的信息量有点太多,大脑都要不转了,沈星残打断月蚀,是不想让他说出接下来的话么——他需要妖族帮他杀某个人。 杀谁? 一个太妃,沈星残自己就轻易收拾了,不配让妖主出手,那他还想杀谁呢? 还有月蚀后面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他暗示自己是沈星残的弱点吗?那明明是原书女主的戏份,他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正走神间,沈星残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还站得起来么?” “没问题。”云罗回过神,借着刀的力量想要站起来,右脚腕刚一着力,顿觉一阵钻心剧痛,腿一软,眼看就要跌倒—— 沈星残早料到会如此,伸手扶住她的腰,将她稳稳圈在怀里,“月蚀全身都是毒,被他碰一下就会全身麻痹,你这条腿暂时是走不动了。” “嗯。”云罗靠在他怀里,后知后觉自己的右腿已经麻木了,完全使不上力气。 她鼻端都是沈星残衣袍上好闻的淡淡熏香味,他的胸膛坚实,温暖了她因发冷的全身,她一时竟有些贪恋沈星残的怀抱,蛇毒的侵蚀让她头脑也开始迟钝了,沈星残在想什么也好,月蚀接下来要做什么也好,还是等等再想吧! 看她依偎着自己露出懒洋洋的神色,沈星残不由微微勾唇,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膝弯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回王府。” “王爷?” 忽然的腾空让云罗一惊,下意识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仓促对上他那双黑眸,发现他眼中竟隐有笑意——揍了一顿月蚀,王爷似乎心情好起来了。 “抱稳。”说着,运起轻功,飞上了屋檐,几个起跃,整座王府已经隐隐在望了。 云罗望着他,思维已经放飞了,她单身了二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被男人公主抱,要是这个男人不成天想着当反派毁灭世界该多好啊。 “王爷——” “到了。”沈星残抱着她稳稳落在王府院子里,低下头,“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 她一定是被蛇毒毒坏了脑子,才会想问沈星残对她有什么感觉这种话。 还好沈星残并未追问,他将云罗放在院中的石凳上,让她侧身坐着,自己在她面前俯下身来,单膝跪地,轻轻握住了她的脚踝。 “王爷?!”云罗浑身一僵,要不是她右腿动不了,她恐怕条件反射就将沈星残踹出去了! 解毒 “这蛇毒毒性猛烈,必须马上治疗。” 云罗脸色微微红:“我可以自己来。” 沈星残抬起头,“你会解蛇毒?” “……不会。”她会的真不少,炼药毒术都会,但月蚀这种毒,并非一般的蛇毒,令她也束手无策。 “那就别动。” 云罗:…… 说话间,沈星残抬起她没知觉的右腿放在了另一个石凳上,脱下她的鹿皮短靴,褪下一截罗袜,露出一截常年不见阳光,如玉般白皙的脚腕。 沈星残的眸光更幽深了。 她的脚腕纤细不盈一握,细嫩皮肤下,连青色血管都隐约可见,和她本人不同,有着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轻易折断般的脆弱感,沈星残的动作都轻了几分。 本该无暇的肌肤上,如今却有缠着一圈刺目的青紫痕迹,这被蛇尾勒出的淤痕在白皙肌肤上分外显眼,而且已经开始肿胀,从伤口处延伸出数道紫色的细线,像是爬藤植物一样,缠绕着小腿往上,这是毒液开始游走的征兆。 本来只是吓吓她,没想到毒素真的开始扩散了……想到月蚀,沈星残止不住的杀意弥散。 云罗见他对着自己的伤口一副要杀人的表情,不由担忧,“很严重?” “能治。”他似乎很有把握,云罗也稍稍安心了些。 这时,忠叔轻手轻脚端上了清水、伤药一应物品,又默默退下了。 云罗看着沈星残纡尊降贵挽起了袍袖,打湿布巾为自己擦拭伤口,内心涌起一阵感动:王爷对自己的伤毫不在意,对她的伤却如此细心关照…… 她刚想道谢,就见沈星残放下布巾,拿起了一旁的匕首,锵然一声轻响,匕首出鞘,锐利刀锋映着月光,一看就非凡品,吹毛断刃不在话下。 转眼他就拿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右脚腕。 “王爷?”云罗的声音有些抖,“不是要……要砍掉吧?” 她也曾听说过被蛇咬处理不当截肢的事,认真算起来的话月蚀算是加强版的毒蛇,难道被他勒一下,这条腿就废了? 沈星残动作一顿,被她的离谱发言逗得轻笑一声,“不会,只是要放出伤口的毒血,你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云罗立刻把眼睛闭上了。 她倒不是怕放血,而是有点不习惯态度这样亲切的沈星残,他刚才还笑了,他怎么能笑得那么温柔?都要令自己产生错觉了…… 她一闭上眼睛,沈星残便动了刀,从伤处切开了一道小口子,立刻有深紫色毒血流了出来,蛇毒已经在她体内蔓延,若要将毒血完全放干净,她恐怕会元气大伤,而且现在蛇毒的麻痹作用让她感觉不到痛,一旦毒血渐渐流出,痛感就会越发明显。 他握着刀的手紧了紧,放血的滋味他再熟悉不过,无论重复多少次都是那么让人厌恶,那种痛,他不想让云罗体验一次。 沈星残放下刀,俯身靠了过去—— …… 云罗闭着眼睛,渐渐能感觉到伤处又痛又痒,好像毒性在慢慢减弱,过了一会儿,她缓缓睁开眼睛,却看到意外一幕—— 沈星残正靠近她伤处,用嘴将毒血吸出! 云罗只觉大脑轰一声响,陷入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沈星残几次吸出毒血又吐在一旁,地上已有一滩黑紫色血迹,可见方才都是他在用这种方法为自己解毒。 他的唇和他本人截然不同,有着柔软如羽毛般的触感,贴上恢复知觉的脚腕,让云罗觉得浑身血液都开始发烫,脸上更是烧得厉害,“王、王爷?” “别动。” 云罗浑身僵硬得厉害,不敢乱动,沈星残已为她做到这个地步,现在让他停手只会前功尽弃,但她无法忽略这种触感,每当沈星残的唇贴上来,就像是给她滚烫的血液再添一把火,让她颊飞红霞,大脑麻木,整个人陷入一种醉酒般的眩晕感里。 也不知道怎么度过了漫长的片刻间,沈星残吐出最后一口毒血,“好了。” 云罗双手紧紧抠着石凳,看着他唇角还有未拭去的血迹,点缀在他苍白的脸颊,如同曼珠沙华魅惑的嫣红,她浑身像是有一锅水在沸腾,心跳得又快又急,澎湃的情绪奔涌,“王爷——” 沈星残刚抬手,忽而轻咳了一声。 这一声仿佛敲在云罗心上,她难掩担忧,“王爷,你没事吧?” “没事。”他轻轻擦去了唇角的血迹。 云罗明白了,果然为她祛毒是有风险的,他也被蛇毒所侵,这是在以血脉之力强撑,她心中的汹涌化为酸涩难言的情绪,“王爷为何明知道自己会中毒,还为我祛毒?” 这个问题连沈星残自己都没有答案,刚才做出这个决定,他甚至没有半分犹豫。 他边说边取出细纱布,将她脚腕伤口包扎好,又将她的脚放了下来,“感觉如何?” 云罗道:“王爷,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别放着伤势不管,也别为了我损伤自己,好吗?” “本王明白了。” 他答应得真快!云罗暗自惊讶了一回。 却不知道沈星残在想:她又在心疼自己了,为了不让她失望,就先答应她,若有下次,自己也是要肯定要救她的,从今以后,要让她只看着自己一人,让她的心绪只为自己而动…… “王爷,那月蚀——” “今日本王出手打伤了他,此妖睚眦必报,一定会想办法报复回来。他已经盯上你了,这段时间,你好好待在王府,本王会保护你。” 一席话提醒了云罗,月蚀离开前最后说的那些话,暗含威胁之意,而她现在又是行动不便的情况,确实不适合在外瞎晃,“好吧。” 折腾了一夜,两人都累了,沈星残将她送回卧房,看着她在床上躺下了,才放心离开。 …… 夜色渐沉,云罗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一来伤口处虽然处理好了,也上了药,但一直隐隐发痒,二来,月蚀和沈星残说的那些事翻来覆去在她脑子里打转,让她睡意全无。 说起来,都是因为她宵夜想吃羊肉串,不然哪来后面这些事,她也是太托大了,觉得有妖灵这个天然的妖物感应器在,就不会有事,谁知—— 啊,对了,妖灵! 木灵呢?! 想到木灵,她猛然一下从床上坐起身,就见一根豆芽样的小不点从她发间掉了下来,她赶紧接住了。 “木灵?”她捧着小家伙,就见对方蔫乎乎躺在自己掌心,黑豆眼变成了一圈圈蚊香圈的样子,不知晕了多久了。 她又轻声唤了两声,木灵终于醒过来了,它伸出小枝丫揉了揉眼睛,“唔,主人~” 有气无力的。 “你怎么了?是月蚀伤了你吗?” 木灵爬起来一屁股坐下,道:“主人,月蚀是什么?先前我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妖力,超强的!我刚想提醒主人呢,就被那强大的存在注意到了,他光用妖力就把我给震晕了。” 云罗:…… “主人,后来发生了什么?咱们怎么回来了?是你打败了那个超强的妖主吗?” “我可没这本事,那妖主,在王爷面前也不够看的。”她将后来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听得木灵小嘴圆张,“居然是妖主,难怪一下就把我弄晕了,主人你运气真好呢。” 确实,若不是沈星残来得及时,她可能小命就交代了。 想到这,她就有些忿忿,“木灵,你知道吗,我之前听过一句话,现在觉得就是在放屁。” 木灵眨了眨眼睛,“什么话?” “青石城的捉妖师对我说,皇城有捉妖司在,宫里还有神凰的本体镇着,是天下间最安全、妖物最少的地方。”云罗道,“依我看,这神凰多半是在打盹呢,这么多妖在它眼皮子底下蹦跶,它一点反应都没有。” “主人,神凰到底是什么样子呀?” “不知道。”在原书中,神凰无所不在,总是被提起,但是它真正现身,只在结局的时候,将沈星残的血换给了莫离,作者也没描写它的样貌,云罗以前脑补过,可能是浑身金光的凤凰鸟,但鉴于她对神凰印象越来越不好,就随口说了句,“也许是只脱毛□□。” 木灵吃吃笑了起来,比起虚无缥缈的神凰,它更关心自己的主人,“主人,那你明天还要出去玩吗?” “去不了了。”云罗垂头丧气,“我答应了王爷待在王府。”说到这,她忽然拍了一下被子,“不对啊,我好像被沈星残套路了!” 木灵不解的歪了歪头。 云罗激动道,“之前月蚀说那些话,他是有意不否认,就是为了让月蚀误以为我对王爷来说很重要,他一威胁,王爷便可以名正言顺要求我留在王府,他的目的就达成了。我竟然还以为他是为了保护我,还以为……” 还以为他的不否认,是有那么点意思呢,现在后知后觉想明白,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别出门,别给他的计划添乱。 云罗愤然躺下,把被子往身上一盖,“睡觉!明天一定要当着沈星残的面,好好质问他,休想再套路我!”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出他唇角沾血轻声咳嗽的模样,心顿时一软,小声嘀咕,“算了,看在他帮我解毒的份上,就依他这次,仅此一次……” 留在我身边 翌日,云罗果然起了个大早,还在小院子里巧遇了沈星残,“王爷,我有问题想问你。” 沈星残面不改色,语带关切,“脚怎么样了?” 云罗的脚腕已经恢复了知觉,但有些还使不上力,据说是因为月蚀的毒性强,还需要缓几天就能恢复如初了。 她展示了一下忠叔专门为她做的临时拐杖,“挺好的,忠叔给做的拐杖,轻便又好用。” “嗯。”沈星残道,“我让厨房做了早膳。” 这几天他一直有派人暗中跟踪云罗——保持妖灵也察觉不到的距离,暗自将她去过的铺子、点过的菜色都记下来,推测她的口味,让王府的厨子做了一桌好菜。 云罗一向是不会跟吃的过不去,和沈星残一起饱餐了一顿,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对方看着她吃,王爷的胃口还是那么差,早上尤其不爱吃东西,直到云罗吃得有些撑了,她摸摸肚子,提议道:“王爷,我们去散步吧?” “散步?”沈星残挑了挑眉,“你现在这样?” “放心,就在王府的花园逛逛完全没问题,说起来,自从住进王府,我还没好好逛过呢。”她道,“而且,饭后散步有益身心健康。” 上辈子她住院时,偶有被医生允许下床的日子,就会去住院部的小花园里散散步,碰到的病友都是爷爷奶奶辈的,就爱拉着她传授养生经,久而久之,养生的观念也深入脑海了。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沈星残有意在避开话题,不让她问话,怎么能让他得逞呢? “好。” -- 这个时节,正是草长莺飞的三月,上午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两人一起穿过回廊走进花园,园中一片绿意盎然,青草如茵,春水如带,枝头点缀着朵朵桃红,刚抽条柳丝又轻又柔,摇摆在春风里。 花园一直有人打理,春夏秋冬,四时景致不同,但沈星残从来没什么心情来逛。 今天和云罗一起,还是这个春天他第一次踏足王府花园。 他刻意将脚步放得慢些,云罗虽暂时瘸了一条腿,兴致依然高涨,看什么都觉得赏心悦目,笑容一直挂在脸上,而在王爷眼中,满院子的春色都不如她的笑容好看。 穿过一道回廊,走到一片紫藤花架下,紫色的花朵缀满了花架,绽放如同瀑布一般。 云罗发问了,“王爷,你和月蚀很熟吗?” 沈星残心知,她不问个明白一定不会罢休的,当她提出要散步,沈星残就看懂她那点小心思了。 他答道:“以前见过。” “以前是多久以前?” “很多年前。”他的语气意味深长,“本王一直很讨厌他。” 云罗却是心里兀地一跳,到底从多久以前,王爷就开始他的计划了? “那王爷为何要和蛇妖定下协议,同意他们在皇城活动呢?” 沈星残停下脚步,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听说你在青石城时,靠捉妖谋生,你如何看妖族?” 云罗在他身边停下,靠着大理石的围栏,看着春风吹落一地细碎的紫色花瓣,“人也好,妖也好,各有各的活法。我这些年和妖打交道,有一部分妖一生都生活在山林里,吸收天地灵气修炼,不与人打交道,另一部分妖生性残忍,也有些是听命于妖主不得不混迹于人族中。王爷问我如何看待妖族,我只能说,这些年死在我手上的,都是残害人命的恶妖。” “你的想法,跟很多人不同。” “其实我也想过,若想要妖族不再害人,除非有人能令四大妖主臣服,妖族体系森严,妖主的命令对很多妖族都是绝对的,让妖主约束手下众妖,也能减少捉妖司的压力。”云罗深思道,“其实神凰虽能镇压众妖,却不能令他们心服,依我在皇城的见闻来看,别说妖主了,连它眼皮子底下有这么多妖它都不管,指望它根本没用。” 沈星残眼中闪过一丝激赏,这份眼界和想法,果然是值得他另眼相待的女子。 云罗则意有所指看了一眼王爷,皇城能有这么多妖,和眼前这人脱不了关系。 他假装没懂云罗话中的暗示:“神凰栖身在先帝为它在宫内建成的神庙中,这些年来它从未出过宫门一步,也从不过问世俗之事。”他语带讥讽,“别说皇城有妖物出没,就算哪天妖物真的占领了这座皇城,它也不见得会出面。” 云罗怜悯的看了他一眼,这就是反派必有失算之处吗,皇城没了,神凰就算是睡觉都有人在跟它跟前吵闹吧?这它还是会管的! “王爷又是如何看妖物呢?” “不过是利用的对象罢了。” “这么说,王爷和月蚀合作,也是为了利用他?” “你很聪明,就算只泄露一点信息,你也能猜到很多东西,但是——”沈星残忽而俯身,薄唇凑近她耳畔,呼出的气息轻轻打在她鬓发间,压低了声音道,“这是秘密。” 他刻意压低的声线低哑又厚重,云罗只觉从耳侧到头皮一阵发麻,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就听他巧妙地停顿一下,接着道:“你若能保证长留本王身边,本王也可将这秘密与你共享。” 云罗倏然偏头看他,这呼吸相闻的距离,两人对视上了,沈星残的双眸有着深不可测的漩涡,带着能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的蛊惑,云罗心在狂跳,手也不自觉抓紧了回廊的围栏,“好,我答应,王爷可以说了。” 沈星残闻言,先是微讶,随即唇角挑起,轻笑声钻入云罗耳膜,震得她心脏都跟着共鸣,他道,“想套本王的话,这样还不够。” 云罗呼吸一促,略感灰心,果然骗不到他。 只见他低下头,从袖中拿出那张自己给的符纸,顺手抖了抖,“这张符纸,只能追踪到你在皇城的行踪吧?” 说着,那张符咒在他手中无风自燃起来,没一会儿就烧成了一缕灰,随风而散,了无痕迹。 她早就为离开想好了后路,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想留下,这让沈星残一眼识破了她的谎言。 云罗则因为他的要求而疑惑了,她留下,是私心想改变剧情,可沈星残为什么非要她留下,她走了不是更不会干扰他的计划? 她的疑惑沈星残看得清楚明白,他道:“想知道本王为何要你留下?” 云罗点点头。 “因为,你在本王心中——” “王爷,有客人求见。” 云罗正聚精会神听着他的话,忽被打断,她回头一看,忠叔就站在不远处的回廊入口,“侯府苏晚寒小姐求见王爷。” 云罗一怔。 苏晚寒?! 她马上回头看沈星残,这是到了反派和女主第一次见面的剧情了!原书中沈星残对苏晚寒一见钟情,后来更是为她万劫不复,虽然云罗一再吐槽剧情挺强行的,看不出沈星残到底哪里对苏晚寒动心了,但那也是剧情呀,剧情就像是磁铁,本来毫不相干的人也会被吸到一起,没有道理可讲。 一想到沈星残马上会不讲道理的爱上苏晚寒,云罗心里就怪不是滋味的,像是吃到了春天的第一口穿心莲,苦到心里去了。 听到苏晚寒的名字,眼前人肉眼可见的情绪低落了下去,沈星残不明所以,莫非她和苏晚寒有什么过节?记得她们只短短见过一面。 沈星残眸色微沉,倒要看看,这侯府小姐是怎么得罪她了,受了委屈,就替她讨回来。 “让她等着,本王这就过去。” “是。” 果然苏晚寒的名字有魔力,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沈星残一听就要去见她…… 见他要走,云罗立刻喊了一声,“王爷。” 沈星残脚步一顿。 “我也想去。” “可以。” 她刚准备去拿放在一旁的拐杖,就觉沈星残突然靠近,身体再次腾空,她下意识猴抱住了沈星残,“王爷!” “这样比较快。” 云罗:……算了,公主抱什么的,一次新鲜,两次就习惯了。 一阵春风拂过,就见一朵小花从枝头跌落,悠悠然落在沈星残肩头。 云罗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 沈星残的玄色王爷服整肃威严,缠绕着经年不散的冷漠气场,此刻竟因一朵小花而柔和了下来。 云罗偷偷伸出手,捡起这朵小花,藏在了掌心里。 沈星残收回偏斜的视线,装作没看见这一幕,抱着她大步往前走,绷直的唇线却是忍不住微微上翘了些许。 -- 宴客厅内。 苏晚寒和莫离分坐客座,已经等凉了一盏茶的时间,有些坐不住了,她正要起身催下人再去问问,就觉满室的阳光一暗,敞开的大门口投射进修长的影子,抬头一看,身材高大的男子迈步而入,他着一身玄衣,暗金色滚边,绣线逆着光泛出华贵的淡金色光泽,能做这一身装扮的,王府中除了王爷不做他想,慑人的气场也昭示了他的身份。 令人瞩目的是,他怀中还抱着一个女子,她头埋在王爷肩膀处,一袭乌发垂落如瀑,一身红衣显出曼妙身材,看不清面貌,更令人浮想联翩。 听闻沈王爷性情冷僻,从不近女色,他抱着的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时,云罗从沈星残怀中探出头来,才发现已经到了,还让客人看了个正着,不由一阵尴尬,“王爷,快放我下来。” 苏晚寒和莫离不由同时出声:“云姑娘?!” 剧本都写好了 宴客厅内,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沈星残对两人视若无睹,他抱着云罗走进厅内,在椅子前将她放下,扶着她坐稳了才松手,自己则坐在了一旁的主座上。 云罗看向目瞪口呆的两人,脸上还带着可疑的红晕,忍不住给自己挽了一下尊,“让你们久等了,我昨日不慎伤了腿,耽搁了时间。” 莫离刚才就注意到她右脚有些虚不受力,听她一解释明白过来,又关切道,“云姑娘怎会受伤,伤得严重吗?” “莫离,新晋捉妖师?”主座上,沈星残脸黑了,直接打断了他的问话,“来王府何事?” 莫离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位王爷呢,苏晚寒冲他使了个眼色,莫离道:“王爷,今日我们是为了侯府妖物之事来的。” “侯府有妖物?”沈星残说话毫不留情,“你身为捉妖师,连区区妖物都对付不了,还要来找本王?” 云罗偷偷看了他一眼,虽然沈星残平时就是这种难处的个性,但云罗总觉得他对莫离说话格外不留情面,莫非这就是情敌间的天生不对付吗? 莫离面露尴尬,他虽加入了捉妖司,也算是公门中人,但毕竟时日尚短,还没学会虚与委蛇那一套,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苏晚寒柔声道:“王爷请先勿怪,莫离他在调查妖物行踪时发现了重要线索,我们商议之后觉得事关重大,才来找王爷的。” 她声音又轻又柔,如同春日的溪水,眼含三分羞,唇带七分粉,一副妍丽好容颜。 没有男人会不为这样的女子心动吧? 云罗心里暗想,又忍不住偷瞄沈星残表情,看他是否像原书写的那样“那双黑沉沉眸子一瞬不瞬盯着苏晚寒,像要把她的样子牢牢刻印进脑海”,没想到猝不及防和沈星残对上了眼,他双眸确实是沉如墨,但没看着苏晚寒,而是在看她。 云罗有些心虚的避开了视线,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难道是她在这里影响了剧情? 见她眼神闪躲,沈星残眉心微微蹙起,以往她的视线热情又真诚的,不得不承认他有些享受被云罗那样注视,怎么这莫离一来,她就开始回避自己? 他周身气压更阴沉了几分,“说吧,到底何事?” 苏晚寒只觉他和云罗之间气氛怪异,有几分像是在眉来眼去,又像是闹别扭,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莫离接口道,“前几日侯府有下人说看到了妖物踪影,我便前往调查,此妖十分小心谨慎,我在侯府蹲守好几天,没能抓到他,于是我沿着围墙洒了一圈追踪粉,才发现这妖物在夜晚时竟然是完全隐形的。 我追踪着他的脚印,一路竟然追到了宫墙附近,这妖物竟然是藏匿在宫中的,难怪一直抓不住他!我在附近观察了一阵,没敢贸然追进宫中,只知是靠皇宫西南侧的角落。” “你说,宫中有妖物?”沈星残的语气隐含危险。 云罗在心里吐槽:演,你就演吧,还不都是你安排好的。 苏晚寒接着道:“宫中的西南角,阴冷潮湿,只有一座冷宫在,而冷宫正是王爷您母妃的住处。”她语气谨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若是那妖物真去了冷宫,恐怕会对太妃不利。” 云罗一直在密切观察沈星残,当苏晚寒说出这句话时,他唇角的弧度微微挑起了半寸。 标准的反派笑容。 “你们想如何?”他问。 他这么一问,苏晚寒便觉得他们的提议有戏,说话声音都提高了一点,“我们想夜探冷宫抓住那妖物,但又担心那妖物太强,我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想请王爷一起去除妖。这也是为了太妃的安危,为了皇城的安定。” 她自认为一番话说得非常到位,脸上也挂上了笑容。 看她这样,云罗心里的小人忍不住摇了摇头,上套了,上套了,瞧他们上赶着被人利用了还得意呢! 在沈星残的精心布置之下,都不用他自己开口,两位主角主动帮他把剧本写好了——先是侯府出现妖物,然后发现妖物竟来自冷宫,两人一起去夜探冷宫,“恰好发现”妖物竟然是太妃操纵的,对峙过程中,太妃竟然“意外”被自己操纵的妖物给反杀了,一切尘埃落定,完美。 云罗知道沈星残肯定会拒绝,因为太妃之死只要他不出面就没人会怀疑他,而莫离正是沈星残选中之人,他立誓要杀尽天下妖物,肯定忍不了有妖物在他面前作祟,为了帮他,苏晚寒也会去,也就是说不管沈星残同意与否,他们都会去。 苏晚寒自然也有自己心里的小算盘,因为事涉太妃,捉妖司都不敢管,唯有王爷出面是最好的,再说王爷身负神凰血契,什么妖魔鬼怪都怕他,他去了,也不怕冷宫的妖物不止一只。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身在棋盘上的棋子如何跟执棋之手较劲呢? 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沈星残淡淡道:“本王不会去。” 苏晚寒顿时沮丧。 沈星残接着道:“太妃的死活,和本王何干?” “王爷身为人子,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苏晚寒眼中揉不得沙子,听他这么说,心中涌起一股不平之气,连身份尊卑也顾不上,“太妃可是您的生母——” “苏小姐。”在她精准踩雷之前,云罗抢先开口,“此事事关重大,一个不慎就可能威胁到陛下和太后的安全,你们为何不去找陛下商议呢?” 沈星残注视的视线立刻转移到她身上,他眉心笼上一层阴翳,云罗这是在破坏他的计划——她是有心,还是无意? 苏晚寒道:“云姑娘有所不知,陛下和太后居处离神凰所在神庙极近,再不长眼的妖物也不敢靠近的。陛下早就有过旨意,和妖物相关之事,就交给王爷和捉妖司处置,我这才来找王爷商议。” “说起来,云姑娘和王爷是什么关系?”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王爷这里说不通,也许可以从这位云姑娘身上下手呢? 莫离一脸这个我知道的表情,抢答道,“听说云姑娘是王爷的亲戚。” 云罗愣了一下,“你从哪听说的?” “从捉妖司听来的。” 自从那日王爷突然出现在捉妖司,就引起了很多流言,其中流传最广的便是门口侍卫传出来的,说是王爷和云姑娘关系匪浅,具体匪浅到什么程度,他们也不敢多说。莫离那日回捉妖司听了一耳朵,心中暗想,难怪一见云姑娘就觉得她不是一般人,原来是王爷的亲戚! 沈星残闻言,颇有深意看了云罗一眼,“云罗是本王的人,我们的关系确实很亲密,亲密到——” 云罗赶紧道:“你误会了,我只是青石城来的一个路人,跟王爷没有什么亲戚关系。” 沈星残深深看了她一眼。 云罗又道:“咱们还是说正事吧,我认为这事不宜操之过急,不如先禀告陛下,让捉妖司派人去查探情况,再做定夺。” 苏晚寒和莫离对视一眼,显然都不太认可,苏晚寒觉得云罗这是缓兵之计,其实她想法和王爷一样,并不想管这事,心中不免失望,起身道:“既然王爷不愿出手,我们先告退了。” 莫离也有些不解的看着云罗,那日云罗和他一起出手救人,他还以为云姑娘是和自己一样行侠仗义之人,原来是他看错了。 目送他们离府,云罗也知道再劝无益,她也不打算就这样干等剧情发生,心中暗自有了计较。 -- 是夜,清朗无风,下弦月高悬。 回房的云罗在走廊上巧遇了忠叔,眼皮耷拉着和他打了个招呼,“忠叔,天色不早了,还不休息吗?” 忠叔道:“这就要去了。” 云罗打了个哈欠,“困死我了。”说着,走到房门前,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没一会儿,窗上便映出她坐在床边的剪影,接着,烛火熄灭,一片安静,显然,人已睡下了。 忠叔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他当然没去睡,而是去了书房,房中只点了一盏蜡烛,光线略显昏暗,沈星残就坐在书案前,眉眼微垂,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在看桌面上静静摆着的一张符纸。 烛火照亮了他的眉眼,他全身则几乎和阴影合为一体,忠叔站在门口行了礼,“王爷,云姑娘已经睡下了。” “你觉得她会乖乖睡觉?” 忠叔愣了一下,“可云姑娘脚受了伤,她就算是想做什么,行动不便又能去哪呢?” “你这么说,是太不了解她了。” 提到云罗,他整个人气场都柔和了不少,也许王爷自己都没发现,忠叔却忍不住担忧起来,“王爷对云姑娘,是否太过在意了?” 沈星残眸光如刀,扫了他一眼。 忠叔低下头,“王爷要对谁好,本来轮不到老奴置喙。”甚至看到有一个关心王爷的人,他本来是欣慰的,“只是这位云姑娘不知怀着目的接近王爷,万一她心怀不轨呢?王爷您也说过她心思叵测,老奴认为您不该对这位云姑娘放下戒心。” 沈星残沉默不语。 忠叔又道:“王爷筹谋了这么久,眼看就要到复仇成功的时候了,您也不能允许任何意外发生吧?” 他刚说完,沈星残身后的墙壁上,黑影倏然游动,发出一阵嘶嘶声。 沈星残眼眸一利,“莫离和苏晚寒去冷宫了。” 忠叔一愣,随即神色一喜,“这莫离果如王爷所料沉不住气,动作真快,老奴先恭喜王爷,今夜终将得偿所愿了!” 沈星残对墙壁上两条黑影道:“去,按计划行事。”这时,他面前的那张符纸也动了,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这种符纸分为阴阳两张,两者互相感应,另一张夹在云罗房间的窗缝里,他眼眸深沉,死死盯着地上的符纸,沉声道,“云罗偷溜出府了。” 玉簪 忠叔一惊,“这、这怎么可能,云姑娘的脚——” “你太小看她了。” “这云姑娘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今夜这个时候偷溜出府,恐怕会坏王爷大计!” 烛火映着沈星残幽深双眸,他不说话,忠叔只觉压力极大,偷偷抹了把汗,就见沈星残忽然起身往外走。 “王爷,您去哪?” “冷宫。” 忠叔忙追上去,“王爷,您不能去啊!” 然而沈星残的脚步极快,忠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扬起的披风消失在拐角,追之不及了。 “唉,王爷。您怎么忍心让这么多年的心血和谋划白费?”月色下,两鬓白发的老人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 “呼,出来了。” 云罗像灵猫一样动作轻巧的翻过王府围墙,四下看了看,没惊动王府守卫,又问木灵,“小木灵,没有妖物跟着我吧?” “没有哒,主人放心。” 云罗微微放松,就怕追踪符没了,沈星残还派自己控制的妖物跟踪她,看来是她想多了。 “主人,你的脚还好吗?”木灵贴心问。 云罗用受伤的右脚在地上跺了两下,“瞧,没事。用我特制的药粉敷过之后,跑跳都没问题了。”她晃了晃自己特制的小药瓶,“不过这个药效是暂时的,还有点副作用,两个时辰后我这脚腕可能会稍微有点肿,嗯,应该是稍微吧……” 她语气的不确定让木灵有些担心,“主人,真的没事吗?” “放心啦。”云罗道,“说起制符炼药,我可是奇才,回头给你看看我炼过的那些药,说起来,不知道我的药对妖灵有作用没有……” 她若有所思的语气让木灵头顶冒出一个大大的危字,它赶紧道,“主人,咱们还是快去冷宫吧。” “对,正事要紧。” 白天送走了主角之后,云罗就在思考晚上的行动。 按剧情,两人被沈星残拒绝后,当夜便去探了冷宫,如今时间虽然提前了,但两人的行事作风都没变,莫离初出茅庐,正是意气最盛的时候,他今夜必然有所行动。 那剧情到底是不是会按书中所写的发生呢,是否会有偏差呢? 云罗决定要自己亲眼去见证一下,正好白天沈星残把那跟踪符烧了,她偷溜出去,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沈星残早就猜到她的想法了。 云罗掏出前几日逛街时买的皇城地图,“让我看看,皇宫是往这边走,嗯……多亏我未雨绸缪,早知道地图会派上用场,我可太机智了。” “嗯嗯。”木灵忙不迭点它的小脑袋,可不是么! 一人一妖鬼鬼祟祟往皇宫那边去了,丝毫没有察觉,他们走之后,从王府后门又走出了一道黑衣身影,跟他们走向了相同的方向。 -- 深夜,一抹乌云掩住了半截弦月,万籁俱寂。 皇宫西南角的冷宫里,人迹罕见,荒草丛生,从泥土的小径往里走,就见一座衰败的宫殿,幽绿的爬藤植物长满了半边宫墙,油漆剥落,铜锁生锈,院中的水井也生了不少绿苔,一只棕色的夜枭蹲在水井的把手上,又大又圆的眼睛在夜色中冒着荧光,圆乎乎的大脑袋转来转去,忽而哗啦一声,飞上了一旁的槐树梢,将自己隐藏在树丛里。 这时,只听悉悉索索一阵碎响,破落的宫墙底下,一堆杂草被人薅开,竟露出一个狗洞来,先是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的莫离从洞里爬了出来,他再伸手将苏晚寒扶了出来,苏姑娘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杂草,小声道:“咱们到了吗?莫离你确定妖物就在这?这可是我第一次偷溜出府,要是被我爹发现了,可就惨了。” 她紧紧挨着莫离,下意识依赖着他,四下观望,忍不住搓了搓手臂,“这里好冷啊。” 莫离神色戒备,“我感觉到了妖气。” 苏晚寒挨他更近了,“真的吗,在哪?” 他目光紧锁住面前闭合着的大门,“就在这扇门内。” 苏晚寒道:“那、那岂不是就是太妃寝宫?太、太妃她——” 莫离在来之前就想过这种可能性,“太妃她就是暗中操纵妖物的人。” 苏晚寒倒抽一口凉气,“可……太妃她为何要操纵妖物?” “明明是人,却要和妖为伍,可恨。” 苏晚寒知道他有多恨妖,劝道,“现在还不能确定,说不定有妖藏在着,太妃也不知情呢?重点是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直接闯进去吧?” 这时,就听宫门咯吱一声,从里面被人打开了,莫离拉着苏晚寒紧贴宫墙蹲下,藏在了齐腰深的草丛里。 从宫门走出来的,是一个紫衣宫女,她一手拎着灯笼,另一只手不停抠着自己的脖子,哪吃皮肤已经又红又肿,但她还是停不下来。 随着她的动作,细密的血珠冒了出来,她的手指甲全部都沾上了自己的血,“好痒,痒死我了。” 阴影里,苏晚寒看了一眼莫离,小声道:“她怎么了?怪恶心的。” 莫离:“她身上也有妖气。” 宫女走到水井边,想要冲洗一下发痒的脖子,她背对着宫门,被又痒又痛的伤口夺去了全部注意力,无疑给了两人绝佳的潜入机会。 就在她俯身去提水桶时,莫离拉住苏晚寒的手,“走。” 两人就这样溜进了冷宫,同时,飞檐走壁的云罗也翻过宫墙,她故技重施,上了冷宫的房顶,揭开一片青瓦,往里面看去。 这殿内的布置倒比她想象的要好,并不像外面这样破烂,该有的床柜都有,也还算整洁,看来皇帝对她确实多有照顾。 借着有限的视角范围,她扫视了一圈殿内,木灵蹲在她小臂上,小声道:“主人,有三只妖哦。” 它们都隐匿在暗处,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嗯,很明显的妖气。”云罗回应了一句,看到在坐在梳妆台前的太妃。 她正对着镜子端详,长发一半披散着一半盘着,簪着两朵粉红的月季花,花开得正艳,容颜却已枯萎。 她已年过四十,皱纹爬上眼角,又长时间睡不好觉导致眼底一片青黑,脸上的肌肤也有些干枯了,身形颧骨微微突出,瘦得有些脱相,只能从眉眼隐约看出几分当年的风韵,她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可惜如今却像个滞留人间的游魂。 她细长的手指抚摸过干枯的面颊,喃喃自语,“陛下,陛下,您怎么就不愿多看臣妾一眼呢?臣妾为了您,什么都愿意做!您怎么不愿相信臣妾的一片痴心呢?是不是因为那个孩子!”她的眼神陡然一变,骇人起来,“都是因为你!什么时候出生不好,偏偏是阳月的辰时出生,和你父皇的生辰犯冲!若不是你,本宫怎么会失去陛下的宠爱!” 云罗一怔,书中可没提到,沈星残不受先帝重视,还有这层原因吗? 太妃边说,边把桌上的铜镜、梳子通通甩到地上,砸了个干净,“你这个天生带煞的,你就是上天派来咒本宫的!本宫把你送给神凰,结下血契,就是为了让你死!你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还要来折磨我!” 她似乎是疯病发作了,哭喊得厉害,把视线里所有能看到的东西全都扔了砸了,发出巨大声响, 云罗漠然看着这一幕,一个对孩子恨到扭曲,想要用毒死孩子的母亲,她完全同情不起来。 脑海中浮现沈星残流血的伤口,喝下的毒药……他那双本该灿如星辰的眼中失去的光彩,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她有今日,就是活该。 太妃疯了一阵,似乎是累了,一下坐倒在地上,垂着头,肩膀耷拉着,动也不动。 “太妃,地上凉,快起来吧。” 默默站在一旁的紫衣宫女看她闹完了,默默上前,将她仍扶到梳妆台的凳子上坐着,“太妃,您该就寝了。” “不!”太妃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本宫的玉簪呢?我的宝贝玉簪呢?” 宫女不紧不慢从梳妆镜抽屉中取出一根碧色簪子,放在桌上,“太妃别急,簪子在这呢。” 云罗神色一紧,一眼就认出这是一件妖器! 就像她的妖刀,若将妖力强大的妖族骨、血、妖丹融入特制的容器中,以炼器手法就可炼成妖器,不同的妖器有不同的作用,这玉簪便是原书中操纵妖物的媒介。 太妃一把抓起那玉簪,用力到手筋暴起,“本宫要沈星残死,现在就要他死!让他别在梦里折磨我了!” 玉簪通身散发出幽幽荧光,似乎在回应她的话。 难怪她这幅睡眠严重不足的样子,原来是一直做噩梦吗? 玉簪一发光,暗处隐藏着的妖物就活动起来,渐渐往光亮处聚集,那宫女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妖物的方向,回头对太妃道:“太妃,您糊涂了,该就寝了。” 这宫女并不是王府见过的那一个,她保管着妖器,还知道妖物存在,对太妃的态度虽然恭敬,看太妃的眼神却是冷得可怕——她恐怕是王爷的人。 寝宫里,一听到就寝,太妃神态更加疯魔了,“我不要睡!睡了就会看到那个魔鬼,他在梦里等我,他在等着折磨我!你不知道他多可怕,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真该把他眼睛挖出来!” 她双手呈勾状,做了一个抠挖的动作,忽然转向宫女,“挖,本宫要挖了你的眼睛!” 宫女一怔,太妃猛扑了过来,“你这个魔鬼!” 宫女赶紧往旁边一躲,“太妃,奴婢是您的贴身侍女珍儿,不是什么魔鬼。” “你还想骗本宫?你这双眼睛,看本宫的神情和那个魔鬼一模一样,你一定是他的奸细!本宫要挖了你这双恶心的眼睛!”说着,又冲了过去! 同时,三只妖物受玉簪的控制,也向着宫女猛冲而去! 不好了!这姑娘要出事! 影妖 云罗刚想跳下去,就听一声沉喝,“住手!” 数张符纸从外飞射而入,结成八卦形状,在空中挡住了三只妖物的致命一击。莫离大步踏入,“妖物,休得伤人!” 那宫女珍儿还有几□□手,趁着这机会就地一滚,躲开了太妃这一抓,太妃毕竟身体虚弱,歇斯底里用尽力气之后,又一次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站都站不起来了,她仍警惕的盯着莫离,“你是什么人?” “捉妖司莫离。”莫离边警惕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三只妖物,一边正色对太妃道,“堂堂太妃,竟然与妖物为伍,莫不是疯了?!” “哈哈哈。”太妃闻言发出一阵刺耳狂笑,毫无形象坐在地上,肩膀耷拉着,长发散乱,“本宫疯了,本宫早就疯了,从生下那畜生那一天开始,本宫就疯了!” 看到宫女被救下,刚松了一口气的云罗忍不住握紧了拳,“她可真欠揍啊。” 木灵道:“主人别冲动,咱们先看看~” 云罗暗想,这走向已经跟原书剧情不一样了,原书中这个叫珍儿的宫女不仅没有姓名,更没有戏份,莫离和苏晚寒深夜潜入冷宫,惊动了守门的宫女,被太妃发现,想要杀了他们灭口,莫离力战三妖不落下风,但也受伤不轻,太妃控制妖物过程中,却被忽然失控的妖物所杀,横死当场。 翌日才有人发现殿外还有一具宫女尸身,也是死于妖物之手,那恐怕就是没有姓名的珍儿了。 莫非是因为守门的宫女是被她下药的那个,他们才得以闯进来没被发现? 云罗正沉思,太妃紧紧捏着那根玉簪,道:“区区一个捉妖师,就敢来坏本宫的好事,你跟沈星残定是一伙的!给本宫撕碎了他!” 太妃一声令下,三妖对着莫离扑了过去,这三只妖有着狼的速度,三寸长的利爪,足足三层獠牙,只要被咬上一口,绝对就是骨断筋残的下场。 “莫离小心!” 苏晚寒喊了一声,她扶着珍儿,神色担忧,暗自后悔他们是否太冒失了,莫离一个人对付得了这么多妖物吗? 云罗也担心变故会不会害了莫离,她手摸向刀鞘,准备下去帮忙,忽听木灵喊了一声,“主人,背后!” 她猛然回过头,妖刀出鞘! 铮亮的刀身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锵然一声响,两道黑影从黑暗中偷袭,被月光照亮了身形,那是两只有着又厚又大的鳍类翅膀的妖物,外形有些像海中的魔鬼鱼,鳍上却又生有利爪,利爪和妖刀相撞,瞬间火星飞溅,翅膀带来的烈风吹起了云罗的长发,她认出了这种妖物,“影妖!” 影妖凭妖力驭使着那宽厚的鳍飞行,鳍上四爪既是他们锐利的武器,也是用来爬行的工具,他们可以在墙壁上快速爬行,潜伏在阴影里,这种妖物的独特之处在于,只要在黑暗中,他们就是完全隐形的,只有光亮可以让他们显形,这种妖物也有着畏光的天性。 被挡下一击之后,那两只妖物又遁入了阴影里,云罗站在屋顶,环视四周,夜风吹拂槐树飒飒作响,影妖藏在阴影中等待着下一次攻击的机会,云罗紧紧握着刀,语气微微发沉,“这种妖受人控制——是王爷派来的。” 除了里面的三只狼妖,外面还来了两只影妖,足以看出沈星残对太妃杀意有多坚决。 现在影妖暂时被她吸引了注意力,在屋顶上她就是活靶子,她轻轻一跃,下了房顶,落在冷宫门口刚站稳脚步,背后一阵冷风掠过,云罗早有准备,红绸如流云飘过,反手一刀挥出—— “啊!!” 这一声尖叫让她生生收住了刀势,出现在她背后的竟不是影妖,而是那个脖子溃烂的宫女! 她浑身都湿漉漉的,刚用井水冲洗了半天脖子,站起身一把刀就到了架到了脖子上,惊得她尖叫一声,差点晕过去。 这时,两道黑影从眼前闪过,穿过半敞的宫门,直接飞了进去! 是影妖! 云罗收刀就想去追,宫女喊了一声:“站住!你是什么人?”云罗回过身,手起刀落——直接用刀背将她给敲晕了。 眼见那宫女倒在地上,云罗脚步不停,冲进了冷宫。 宫内,莫离和三只狼妖战得正酣,他身上挂了不少彩,三只狼妖和他对峙,也已气喘吁吁,这样下去还真说不好谁会赢。 太妃紧紧握着玉簪,盯着战局,另一边是担心得右手紧紧拽住胸口的苏晚寒,还有神色不明的珍儿。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中,急促脚步声响起,云罗进来了。 她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四个人八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让云罗惊了一跳,“我好像有点太受欢迎了?” “云姑娘!”苏晚寒先回过神来,惊喜道,“太好了,你果然还是来帮我们了。莫离说你心怀侠义,他没看错人!” 云罗:? 太妃恶狠狠瞪着她:“你是什么人?” “什么人?一个关心你睡眠状况的路人。”云罗道,“太妃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么?” 她之前在屋顶上听到太妃的话,心里就憋着气,见面就忍不住刺了她一句,没想到太妃的精神状态已是极度不稳定,她整张脸瞬间扭曲,“是他派你来的,是那魔鬼派你来的对不对?给我杀了她,杀了她!!!” 三只狼妖久战莫离不下,太妃心中已经焦虑非常,又被她这么一刺激,握着玉簪的手用尽了全力,仿佛她掐着的是云罗的脖子似的,随着她额头暴起青筋,骨节用力到发白,只听咔一声轻响——玉簪应声而断。 瞬间,在场四个人三只妖都愣住了。 “啊这。”云罗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她摸了摸下巴,“你不会不知道妖器是有使用次数的吧?” 云罗记得连载时作者还特别说过,妖器能操纵妖怪的设定太BUG了,所以特别加上了次数设定,太妃无节制使用妖器,到了她这里正好到极限了。 这玉簪一断,三只狼妖眼中冒出一股幽深绿光,獠牙和爪子暴涨好几寸,妖力也随之暴涨了好几倍! 莫离心一沉,这下棘手了…… 却没想到狼妖不再管莫离,转头就向太妃扑了过去! “妖器碎裂,妖必噬主,想要与虎谋皮,就必然要承担风险。”云罗说着,眼神瞬间一凝,“小心影妖!” 两只藏身在暗处的影妖一左一右从空中袭来,云罗护着苏晚寒和珍儿两个姑娘,打退了一只影妖,莫离同时击退了另一只,此时三只狼妖已扑到了太妃身上,太妃发出一阵惊人惨叫,便随着啃咬声,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弥散开来。 “妖物!”莫离见状,被激起了内心深处那最不愿回想的画面,满天的大火,被妖物啃食的亲人尸体,不由怒上眉山,他取出三张师父送他,叮嘱不要轻易使用的金符,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舌尖血洒在符纸上,口念咒语,手捏道印,驱动三张符纸定在了三只狼妖身上,“孽畜,去死!” 那金符威力巨大,贴上三只狼妖瞬间,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只听三只狼妖惨叫一声,瞬间被溶成了一滩血水。 没有狼妖,被围在中间的太妃软倒在地,像是一朵枯萎的黑色曼陀罗,身体流出的血和狼妖的血融在了一起,也不知是死是活。 莫离喘了口气,他这样用血驱符,对自身消耗也极大,但他顾不上休息,狼妖一死,两只影妖就从窗口飞出,莫离喊了一声:“别想跑!”不管不顾追了出去。 他这一追,可急坏了苏晚寒,在这冷宫太妃时常发疯病,晚上有些奇声怪响传出去附近的侍卫也都习惯了,这么晚了也没人会来冷宫巡逻,但追出去就不同了,要是追错了方向,被发现了当成刺客处理怎么办? 她一咬牙,提着裙子跟了出去。 他们两一走,宫中恢复了一片寂静,云罗还有些怔愣的站着——剧情还是发生了,以一种和原书不同的,她没想到的方式。 她说了一句话,太妃捏断了玉簪,狼妖反噬,太妃还是没逃过被自己控制的妖物弄死的结局。 如果她不来,太妃会死吗?恐怕也会,因为这玉簪已到了极限,只要再用一次就怎么都是这结果。 也许这玉簪也是王爷设计的一环,他让宫女珍儿将玉簪交给太妃,让她先尝试到了操控妖物的好处,再品尝被妖物反噬的痛苦。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珍儿走到了她身边,云罗开口了,“站住。你是王爷的人吧?” 珍儿一愣,眼神有些慌乱。 云罗看到她袖中露出一截寒光的匕首,道,“不必去杀她了,她失血过多,必死无疑。” 珍儿犹豫不定看着她。 云罗叹了口气,“何必为了一个必死之人脏了你的手?就是王爷在这,也不会让你去补这刀,你已做得够多了,出去吧,让我和她说两句。” 珍儿看了一眼太妃,地上流出的血暗红色一大滩,确实如她所说,任谁都活不了了,她将匕首藏回袖中,走了出去。 云罗走到太妃面前,蹲下身,“太妃,你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太妃脸色已呈现一种濒死灰白色,浑身都是妖兽啃咬的伤痕,长发沾着血,乱糟糟贴在颊边,只剩胸口还有细微的起伏,她眼中还有几分不甘心的求生欲,“救,救我……” 计划外的变数 云罗蹲在她身边,摇了摇头,“很遗憾,你伤得太重,神仙难救。我留在这,只是想听听你有什么遗言。” “遗言……” “我想知道,你这么对自己的孩子,有没有感到哪怕片刻的后悔?” “你果然是他派来的人。”太妃从喉间发出一阵低笑,笑得胸口起伏更剧烈了,濒死边缘,她的眸光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自从疯了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脑筋清醒过了,也许是一种回光返照,她笑得讽刺,“后悔?本宫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他!” 云罗感觉自己的怒气条在飙升。 “你知道吗?看到那孩子,我就恨不得掐死他,他怎么这么废物,不会像其他皇子一样讨陛下欢心?”太妃道,“他的眼神是冷的,我以为他的血是冷的,可我亲眼看过匕首割开他的皮肤,流出的血是热的,我希望他的血再多流点,再多流点,最好能要了他的命,但太监告诉我,每次只要一碗就够了,这怎么能够?!” 太妃情绪越说越激动,“能被献给神凰,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作用了,他应该感激本宫,他竟然还想着寻死?本宫让陛下派人将他关起来,你知道吗?在那间黑屋子里,他叫我母妃的时候,我有多恶心吗——” 啪! 云罗终于是忍不住了,一个耳光扇到了太妃脸上,她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没想到就是有人这么恶毒,死之前喷出的也是毒汁。 太妃被打了一耳光,耳朵嗡鸣作响,她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冷,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用尽最后的力气,转过头死死盯着云罗,“你恨我吗?你是他什么人?你很在乎他,但你知道吗,他没多久好活了,神凰的血契者都活不过三十岁,他今年已经二十五,他还能活多久呢?他很快就会下来陪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云罗心中怒火熊燃,再次扬起了手,这一巴掌没能打下去,忽而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低沉嗓音在身侧响起,“她已经死了。” 云罗一惊,倏然回过头,失声道:“王爷?!” 沈星残松开手,冷冷看着地上太妃尸体,这女人仰面躺在地上,胸口不再起伏,身躯已经冰凉,没了气息,眼睛圆睁着,死了犹不瞑目。 当复仇终于成功,这一刻他眼中无恨也无怒,有的只是如静水深潭般的平静。 云罗缓缓站起身,“刚才的话,王爷都听到了?” 她不知道沈星残是什么时候来的,珍儿肯定不会拦他,刚才太妃的话他可能都听到了。 她穿书前,虽然身体不好,可从未受过什么苛待,爸妈一直在为她争取最好的治疗方案,在她身上投入了许多关心,她以前不知道人心可以恶毒成这样,更难以想象沈星残的心情,那时的他,一定是很痛苦,很绝望的吧。 “没事。”他突然说了一句,云罗讶异看向他,沈星残幽深眸子凝望着她,“已经没事了。” 因为你的表情凝重悲伤,你在为我的过去难过,所以,已经没事了。 云罗轻声道:“所以太妃的死,都是王爷计划好的?” “你已经猜到了。”在忠叔说出身世的时候,沈星残已隐约觉得云罗猜到了不少,“不过,事情并没有按我的计划发生。” 云罗愣了一下。 沈星残道:“我就在我将珍儿安插在她身边,让她接触到妖器,甚至不用珍儿提点,她自己就摸索出了妖器的用法,用它害人,这种事她一向很擅长。先让她控制妖物,再让影妖杀了她,造成她被自己控制的妖物所杀的假象,让她死得足够痛苦,这就是我的计划。” 他缓缓道,“为了让她活着多受噩梦和疯病折磨,我并没有那么快动手,直到我觉得时机合适,一个叫莫离的捉妖师进了皇城,我让影妖去侯府吸引他的注意,再假装逃入冷宫,引他来发现这女人真面目。” “莫离足够耿直,会将事情闹大,若她悄无声息的死了,皇族只会掩盖她的死因,多半会宣称她病死了,这和我的计划不符,而且他背后又没有牵扯任何势力,是最适合的人选。只是没想到影妖没有得手,妖器却出了问题……为了让计划顺利,这枚妖器是非常耐用的,也许是她不断膨胀的野心和恶念影响了妖器,最终被反噬而死。” 云罗明白了,“也就是说,她其实是死在了自己手上。”他估计也不知道莫离手握金符,如果今日只有这两只影妖在,太妃还真不一定会死。 她跟着松了口气,这也算是安慰了她,就算太妃该死,云罗也不希望沈星残为了她手染鲜血,更不希望他将这份沉重背负在自己身上。 说起来,莫离呢? 他和苏晚寒追着那影妖不知去哪里了,不会出事吧? “王爷,影妖!” “怎么了?” “莫离追影妖去了,影妖呢?” “莫、离。”沈星残神色一变,“你就这么惦记他?” “我是怕他惹事,这里可是皇宫,再说如果他出事了,王爷的计划怎么办?他可是见证了太妃操纵妖物的见证人。” 沈星残轻哼了一声,“本王岂会不知?让影妖溜着他出宫了。” 云罗放下心,他这语气带了几分骄傲得意,没想到沈星残还有这样一面。 她又问,“说起来,王爷怎么会来冷宫?” 今夜他本不该来,反正发生什么都有珍儿和影妖告诉他。 “你说呢?” 云罗稍微一想:“王爷跟踪我?” 她一猜即中,沈星残道,“你倒是聪明,本王问你,你明明答应过我,会老实留在王府,为何要偷溜?” “我好奇心比较重嘛。”她说,“不过,我虽然答应过王爷,但王爷也不该跟踪我,这一来一往,我们就算是扯平了?” 因为太妃之死,沈星残本来还有些沉重的心情,让她这一搅合放松了不少,戏谑道,“既然如此,本王勉为其难不再计较了。” 云罗欣然同意。 正得意间,忽然脚腕出来一阵剧痛,站都站不稳了,“嘶——不好了,伤药失效了,王爷——” 不用她说,沈星残已伸出手,稳稳扶住了她。 靠在这熟悉的怀抱里,靠着自制的伤药让本来受伤的右脚腕活动起来,药效一过,下场就是脚腕处每一寸皮肤都像是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痛,痛得神经末梢都像打结了,云罗靠在他怀里,双眉紧蹙起来,一时连话都不想说了。 “偷溜的时候倒是又快又机灵,怎么就没想过现在?”嘴上这么说着,沈星残抱着她的动作又紧了紧。 他全神关注着云罗的情况,甚至没注意到,有人带着偷听到的消息,偷偷从冷宫溜了出去。 等云罗缓过了那阵痛,沈星残打横将她抱了起来,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公主抱有了两次三次,云罗也没了当初那样的惊慌,反而觉得王爷的怀抱还挺舒服的,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王爷的脾气似乎也变好了一些呢。 -- 第二天一清早,莫离和苏晚寒就进了宫,面见陛下禀明太妃之事。他们昨日追踪影妖跟丢后,就回了侯府,在莫离主张下,叫醒了侯爷夫妇,商量了半宿,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不能隐瞒,侯爷清早便陪着两人进宫面圣。 同时,冷宫也发现了太妃尸身,太医检查过后确认是妖物啃咬而死,又发现了妖器玉簪,人证物证具在,太妃死于妖物失控似乎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景帝下旨安葬太妃,丧事从简,关于太妃的死因,他本想对外宣称太妃是病死,毕竟事关皇家脸面,可没想到这个叫莫离的年轻人不仅写了折子,还当着他的面痛斥太妃不该与妖为伍,嗓门之外,御书房内外听了个清楚明白,景帝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低调处理此事。 没想到,短短一上午,太妃的死因已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同时各种添油加醋的说法也冒出来了,渐渐有越来越离谱的趋势。 不过这一切都影响不到王府,昨天回府之后,重新处理了一下脚腕的伤,因为药发挥了作用,云罗几乎是沾枕头就睡了,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她才醒过来。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之前用过的拐杖就摆在床边,她顺手拿起,打开房门,门外之人已有侍女在等着了,见到人不免意外,“珍儿?” 门口站着的竟是昨日在冷宫见过的宫女,她换了身王府丫环的打扮,发式和妆容也做了改变,显得十分乖巧,和昨天那干练的模样判若两人。 “云姑娘,宫中派人来了,王爷正在等您呢。” 她点点头,对这姑娘来说,能留在王府真是不错的结果。 “昨日……多谢姑娘。”珍儿冲着她深深行了一礼。 两人都明白她在为何道谢,云罗笑眯眯道:“恭喜你,从今天开始新的生活了。” 珍儿一愣,随即也笑了:“嗯!” 梳洗过后,云罗便去了书房,一路上她还在想,宫中来人多半是为了太妃的事,一跨进书房门,沈星残就道:“来了,随我进宫。” 进宫 云罗指了指自己,“我?” 沈星残眉梢微挑,“除了你,还有别人?” “为何要我进宫?”云罗左右看了看,两个宫人低垂着头,忠叔也默默站在角落,也没说话。 从房中线香燃烧的长度来看,沈星残似乎等她多时了,但他衣服上连褶子都没起一个,坐得十分端整,“莫离向皇兄禀明昨夜情况,特别提到了你及时出现救了他,皇兄便提出要召见你。” 他在“特别提到”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云罗并未察觉这细微不同,问,“太妃的事情如何处理了?宫中现在是什么情形?” 一旁宫人忍不住小声道:“姑娘,王爷吩咐不让下人打扰您休息,这都等半个多时辰了,还是快些动身吧。” 云罗看了一眼沈星残,王爷居然这么体贴,知道她在睡,没让人去叫醒她? 沈星残起身道:“路上说。” 看来这趟进宫是在所难免了,对于进宫她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反正昨晚也去过了,也许该向景帝建议下宫中应该要加强戒备了?昨晚光临冷宫的人和妖跟下饺子似的也没人发现。 -- 午后,一辆玄顶小轿进了宫,宫人一见这顶轿子都自动退到一边,默默行礼,他们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宫门。 云罗昨天夜里都没机会仔细看看宫中风景,这会儿忍不住将帘子掀开一角看了看,正好一驾花团锦簇的鸾车从旁经过,那宫女簇拥、镀金着银的车上,坐着一个珠翠满身,身着华服的美人,随着车驾摇动,她头上和身上的环佩发出悦耳轻响,飘散阵阵香风,让人移不开眼睛,这多半是景帝的某位妃子。 云罗看了看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放下帘子看了看自己,她一头长发束成马尾,用来束发的是用了多年的琉璃色梅花簪,倒不是她不爱钗环首饰,其实她收藏了一匣子珠宝,就是不爱往头上戴,稍微动作大点,就容易不知掉哪条沟里去了,样式复杂点的,还会压得头上沉甸甸的。 她穿的是在皇城成衣铺子买的石榴红褶裙,因为脚伤穿靴子不方便,便穿了一双平底布鞋,平日她就爱这么穿,舒适大方也好看,但刚才看到这位宫妃,想到这是进宫面圣,她这样是否太朴素了些? “这样很好。” 她正端详着,忽听沈星残开口了。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王爷是会读心吗?” “你先是看了看路过的如妃,然后就开始检视自己,你在想什么还用猜吗?” 云罗靠着马车壁,一手托着下巴,“说起来,王爷也不爱这些呢。”她视线扫过沈星残,他身上除了一块象征王爷身份的玉佩,也没有诸如扇子、扳指、手串一类的装饰。 “没必要。”沈星残淡淡道。 云罗道:“说的也是。”她也发自内心觉得,他那赏心悦目的修长双手本身就是完美的造物,不需要再多加修饰了。 沈星残默默看了她一眼,对他而言没必要,但眼前女子,她确实配得起世上所有珍宝。 御书房。 景帝正为外面的流言而头疼,听公公禀告说是王爷来了,便吩咐众侍从退下,“让他进来。” 沈星残和云罗一进来,他便将烦恼暂收,“星残,你来了。” 两人都对他行了礼。 景帝道:“今日叫你来,是为了太妃的事。” “我都知道了。” 景帝咳了一声,“看来云姑娘都告诉你了。” 沈星残没说话,就当是默认。云罗心道,哪是我告诉的,他就在现场看得明明白白。 景帝又道:“关于太妃的事,朕之前也派人去调查了。”他深深看了沈星残一眼,“星残,这些年辛苦你了。” 沈星残眸中诧异神色一闪而逝。 “太妃对你下毒的事,只要稍加调查冷宫的采买记录就能查出端倪,朕竟然没有发现,让你受苦了。”他语气带着几分歉意。 沈星残淡淡道:“与你无关。” “如今太妃已死,又背上了操纵妖物的恶名,也算是有了报应。星残,人死如灯灭,从今以后,望你能多看看身边的人,有什么事多跟朕商量,毕竟这世上朕也只剩你这个唯一的兄弟了。”说着,他轻叹了口气。 “知道了。”他应了一句。 景帝惊讶得嘴都忘了合上,这些话以前他不是没有跟沈星残说过,但往往只得到他一张冷脸,没想到他竟然有回应自己的一天,像是绳子终于锯断了木,水终于滴穿了石,他心中被一阵巨大的欣慰感冲刷,连连点头,“好,好。” 沈星残只是随口答一句,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心中隐隐有些异样的感觉。 云罗甚至怀疑,景帝是不是要转过身去偷偷抹去眼里的泪花了,就见他很快调整好情绪,看向自己,“说起来,听莫离说,这次除妖云姑娘也出了不少力,云姑娘可想要些什么赏赐?” 这些天,景帝也已得知,这位云姑娘从青石城来,一进皇城就住进了王府,显然颇得星残青眼,他也不介意看在沈星残面子上,多给她些赏赐。 云罗没想到还能领赏,她虽爱钱,这次出力对付狼妖的是莫离,也不好厚着脸皮讨赏。但她更不想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便道:“比起赏赐,民女想斗胆向陛下求个许可。” 景帝好奇道:“你想要朕许可什么?” “民女从小便十分仰慕神凰,好不容易进宫一次,希望能见神凰一面,了却心愿。” 仰慕是假,想看看它到底长啥样是真,对在原书里就神秘莫测的神凰,云罗的好奇并不少。 此言一出,景帝和沈星残的视线同时投在了她身上。见她神色轻描淡写,根本不知道自己提出了多么惊人的要求。 景帝道:“云姑娘这个要求,实在难办。别说姑娘你,就算是朕和母妃,也难以见到神凰一面……姑娘还是另做考虑,其他要求朕无不应允。” 云罗只是试探,没想到皇帝直接拒绝,这倒让她对神凰更多了几分好奇,到底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呢? 既然见不到神凰,云罗就说她没有别的要求,景帝便做主,赐下丰厚赏赐。 话说完好,沈星残便要告退了。 景帝道:“别急,你来之前太后便命人来传话,让你去一趟太后宫,云姑娘也可以同去。” “不去。” 景帝额头一黑,道,“星残,太妃死了是件大事,于情于理太后都要过问,你也该去见过太后才是。” 见沈星残不为所动,景帝又道,“你若不去,太后只会怪罪朕,令朕为难。”他摇了摇头,似乎十分难办的样子,“唉,谁让朕是做兄长的呢。” 沈星残眼皮子动了一下,“我去就是了。” 景帝这才展颜,“放心,太妃之死与你无关,太后也跟朕说过,绝不会为难你,你就放心去吧。朕知道你与太后之间有隔阂,也不强求你与太后亲厚,但朕也不想你因此面对众人的非议,这些表面功夫,做一做还是有必要的……” “臣弟告退。” 眼看他又开启喋喋不休念叨模式,沈星残直接拉着云罗走了。 御书房离太后寝宫还有一段距离,中间要横穿过御花园,也不能再坐轿子,两个领路的公公早在等着了。 他们在外等了很久才见王爷走出来,而且出来后他就站在门口,似乎在等着什么。 两个公公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好奇。 这时,只见从御书房里又出来一个女子,王爷是带着一女子进宫的,他们倒是听说了,只是见这女子拄着拐杖难免惊异,更让他们惊讶的是,他们先是看到王爷对那女子伸出手,似乎是想扶着对方,对方却摇了摇头,居然拒绝了王爷! 他们以为下一秒会看到王爷勃然大怒,谁知王爷不仅没生气,还放慢了脚步,配合着女子的步调,慢慢往前走。 这、这还是王爷?! 两人都不约而同揉了揉眼珠子,到底是王爷被掉包了,还是他们看错了,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王爷如此迁就? 可他们都不敢多问,默默也将脚步放缓了些…… 虽然走得慢,这一路欣赏御花园中的景色,倒也不算无聊。 走过一片浅粉色花海,忽有人声隐隐传来。那声音隔着一段距离,加上花丛树影阻隔看不见说话人,但云罗和沈星残都是听力极好的,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你听说了吗?太妃死了!” “怎么没听说?宫中都传遍了,说是让妖给弄死的,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是,我听说太妃是被王爷给害死的!” 云罗脚步一停。 就听那人接着说:“你想啊,太妃关在冷宫这么多年,早都疯了,一个疯子还能控制那么厉害的妖物,你能信?肯定是有人将妖器交给了太妃,然后栽赃她的!” “也有几分道理,为什么是王爷呢?” “这你都不知道,这是宫中的陈年旧事,太妃和王爷之间,仇恨深着呢,王爷可是个大不孝之人!我跟你说——” 赏赐 云罗听不下去,抬脚想往那边走,沈星残却道:“不用管。” 云罗讶异:“王爷,可是他们——” 若是放任不管,这种越曲折、越纠葛的流言往往传播得越广,更能迎合一些人的八卦心理,她想不到不去阻止的理由。 似乎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沈星残淡淡道:“他们怎么想都不重要。” “王爷……” 沈星残凝视着她,“你不是这样想,就够了。” 云罗一怔,沈星残已继续往前走了,他是真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连头也没有回。 他不在意,云罗却做不到不在意,这流言来得蹊跷,就算有人怀疑太妃死因,怎会直接就联想到王爷身上?而且说得如此笃定,甚至十分接近真相,就像是亲耳听到了一样…… 亲耳听到?! 云罗忽然想到,昨夜在冷宫门口打晕的宫女,难道是她? 她怀着心事跟着沈星残走了一段路,忽听前方有人压着嗓子喊:“王爷,王爷——”她抬头一看,只见太后寝宫就在面前,宫门口的树下站着一个蓝衣太监,说话的人正是他。他神色不安,躲躲藏藏,怎么看都有些可疑。 这小太监叫得动沈星残吗?云罗表示怀疑。 没想到,沈星残竟真的向着小太监走了过去。 -- 打发了两个领路的宫人,沈星残走到近前,小太监正要行大礼,他道:“免了。”难得多说了一句,“你妹妹可好?” “好着呢,谢王爷记挂。”太监道,“那年爹在老家病逝,妹妹千里来皇城投奔小人,去被一伙强盗盯上,若不是王爷相救,还给了她银子安家……”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小太监点点头,也知道他是这样的性子,“王爷,贸然叫住您,是为了太后召见的事。”他压低了声音道,“太后不知从哪听到流言,怀疑您与太妃的死有关,方才在宫中动了怒,这次召见恐怕要为难您,小人特意等在这想给您提个醒。” “知道了。” 小太监将消息传到,知道他心中必有定见,默默退下了。 云罗有些好奇,这宫中竟然还有冒着危险给王爷递消息的人,“那位公公是谁呀?” “他叫小圆子。”沈星残道,“以前是那女人服侍的小太监,小时候我被罚没有饭吃,他偷偷省下馒头给我,那时他也年纪也很小,自己饿着肚子也要分我一口吃的。” 云罗听了心中不是滋味,小时候的沈星残到底过着什么日子啊,身为皇子却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 “走了。” 沈星残说了一句,见她待着不动,“想什么呢?” 云罗笑着摇了摇头。 沈星残也没有追问,继续往前走,云罗跟在他身边,她只是刚刚发现了——王爷他虽然冷淡,却对但凡有一丁点对他好的人都记在心里,并且回报,比如这个太监小圆子,宫女珍儿,还有帮过他的景帝……哪怕景帝有些时候喜欢以家长的态度自居,提些“我是为你好”,其实并没有什么用的要求,他也不会拒绝。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最后他又怎么会被景帝骗进宫呢? 想到这里,云罗就有一丝心痛,就听沈星残说:“你在这等我。” 原来两人已经走到了寝宫门口,听了刚才小太监的话,云罗怎么还会放心让他一个人去面对太后? “不行,我也要去。” 沈星残轻声一笑,“怎么,怕本王受委屈?” 她虽没明说,但她的表情已经写的明明白白。他道,“老太婆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嘴皮子更不及你万一,她能拿本王怎样?” 都叫上老太婆了,看来他是真心讨厌太后。云罗想再坚持一下,忽见宫墙的花木丛边,一片紫色衣角飘过,她心念一转,“好,那我等你。” 沈星残看了她一眼,进太后寝宫去了。 云罗住着拐杖,慢慢往那片花丛走,随着她靠近,那花丛悉悉索索动了起来,云罗道:“别躲了,出来吧。” 从花影深处,一个紫衣人影站起身走了过来,她狠狠盯着云罗,眼中恨意难消。 “果然是你。” 云罗在花丛前站定,认出眼前紫衣女子就是那日冷宫被她拍晕的宫女,她脖子上缠着绷带,“云罗,给我下毒的人是你。” 云罗笑了笑,“看来你知道了不少事。” 宫女得意道:“蒙太后赏识,我今后就在太后身边办事,不用再跟着那没用的疯女人了,太妃她老人家十分赏识我,你一个青石城来的乡下村姑,以为勾引上王爷就飞上枝头了?出了这事,那个短命王爷还能嚣张几天?” 在听到那些流言之后,云罗就猜到是她,听她这么说话,都被气笑了,“偷听我和王爷谈话,再告密给太后,换了个主子就如此得意,你可真是条好狗啊!” “你——”宫女脸色一白,想到什么又高兴起来,“对我下毒,你很得意吧?你知不知道,你面前这种花叫做月霜花,花粉无毒,但和我这香囊里的香料一混合,便是剧毒,你已经中毒了,不信你看看自己的指甲已经发黑发紫,不出三天——” 说着,就见云罗撇下拐杖,伸出双手到她面前晃了晃,十指纤长粉嫩,半点紫色不见,“你瞧我中毒了吗?” “这、这怎么可能?!” 云罗鄙夷道:“论起用毒用药,你想拜我为师,我都懒得收你这么蠢的徒弟。你认识这花,我难道不认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对你下毒吗?” 宫女怔愣,“你……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云罗捡起地上的拐杖,啧啧道,“也就是我人美心善,不让你做个糊涂鬼。你以为太后之心机,不如你一个小小宫女?你将偷听来的秘密告诉了太后,你对太后还有什么利用价值?难道太后身边还缺人服侍?” 她边说边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宫女却是浑身发冷,“等——” 她等字刚出口,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毒镖,从后心扎进了宫女的心脏,宫女浑身一僵,鲜血从嘴角溢出,眼前云罗的背影开始模糊,她却无法再说出一个字,就这么倒了下去,没了气息。 云罗听见砰一声响,没去看宫女的尸体,余光看了一眼毒镖飞来的方向,就恍若不觉继续往前走,心中却在想,这原书中没什么戏份的太后,比她想的还要坏,那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老太太啊? 她才走了几步,沈星残已从太后宫中出来了,速度之快让云罗都惊讶,这才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到…… 沈星残大步走到她面前,“等久了?” “不如说是王爷出来得太快了。” “跟那老太婆没什么好说的。” 云罗认同地点点头,确认沈星残好好的,放下心来,“总算结束了,咱们赶紧回府去吧,我都饿了。” 一句话让沈星残因太后不爽的心情瞬间转阴为晴,他重复道,“好,咱们回府。”转身时,他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月霜花丛,又默默收回视线,“走吧。” 坐轿子出宫回到王府,日已西斜,阵阵晚风送来宜人清凉。 沈星残把她送回房,替她打开房门,云罗就被房间里堆满的箱子给惊住了,“这些是?” 忠叔早等在一旁,“云姑娘,这是宫中送来的赏赐。” 说着,帮她把箱子打开,只见绫罗锦缎一箱,珠宝钗环又一箱,码得整整齐齐的白银一箱…… “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本以为从侯府得到一小袋碎金子已是一笔横财了,没想到这下直接暴富,这些东西粗粗估算,在皇城买块地皮盖宅子都绰绰有余了! 忠叔道:“这其中一部分是宫中的赏赐,另一部分是王爷给您的。” 云罗一愣,回头看沈星残。 就见他倚在门口,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给你的。” “这是?”她接过银票看了一眼,不多不少,一千两。 “孤狼的悬赏。” “我已经在捉妖司领过赏了。” 沈星残示意她收下,唇角轻挑,“在王府擒拿孤狼,算你的功劳一件,这是本王给你的。” “可孤狼……” “云姑娘。”一旁忠叔开口了,之前他对云罗防心很重,认为她接近王爷是心怀不轨,经历过这次太妃事件之后,他担心的事并未发生——云罗没有破坏王爷的计划,更甚至他还担心太妃死之后,王爷会品尝到复仇之后的空虚,变得更加生无可恋…… 可现实并不是如此,反而因为云姑娘的存在,王爷显得心情不错,他现在明白,这位云姑娘对王爷的重要性。 “孤狼闯入王府,是你发现的,这一千两你拿着合适。” 云罗:……是不是太牵强了? 不过既然盛情难却,她也欣然收下了,“这下在皇城买宅子也不成问题,一直住在王府,总是不太方便——” 她一说,沈星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忠叔忙道:“云姑娘不放将找宅子这事交给我,老奴对皇城也算熟悉,免得姑娘人生地不熟被人坑。” “那就劳烦忠叔了。” 忠叔和王爷对了个眼色,云罗这住处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好了,可惜她并不知道。 这时,珍儿进来禀告,说是侯府苏小姐递了拜帖求见王爷。 沈星残微皱了皱眉,因为之前在王府那一番话,他对苏晚寒印象并不好,加上太妃的事情已了,更没有理由见她,“今日不见客,让她走。” 珍儿略显为难:“可苏小姐说她一定要见王爷。” 失控 珍儿说苏晚寒不肯走,云罗和沈星残便一起出来看了看。 王府门口,侯府小姐苏晚寒像门神一样站在王府门口,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已等多时了。 “苏小姐,你为何会在此?莫离呢?” 苏晚寒看了她一眼,态度和善,“莫离他还在调查影妖的下落。” 云罗:……感觉有点心虚。 苏晚寒将目光移向沈星残,态度就变了,她深吸口气,“王爷,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云罗:??? 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沈星残冷冷道:“本王不想听。” 云罗心道,倒也不必对妹子这么冷漠吧…… 苏晚寒神色坚定,“王爷,这件事我一定要说,王爷若不听,我就在一直站在这,直到王爷愿意听为止。” 云罗按捺不住内心的吐槽欲,这又是什么剧情? 沈星残的目光冰冷,苏晚寒的神色坚决,两人对视一阵,最终,沈星残道:“本王就给你一炷香时间。”说着就往书房走,云罗赶紧跟上,心情激动又复杂,好想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啊! 所以当她也走进书房,收到苏晚寒投来的凝视时,不由脚步一停——对了,刚才她似乎是说想单独跟沈星残说话? “她必须在场。”她还未及收回迈过门槛的腿,沈星残就开口了。 苏晚寒略一计较,勉为其难,“好吧,毕竟在冷宫时,云姑娘也保护了我。” 云罗便默默在客座坐下了,她刚想启动吃瓜模式,就被苏晚寒一句话给惊住了,苏晚寒说:“王爷,昨夜你也去冷宫了,我没说错吧?” “咳咳——”刚端起茶杯的云罗,一口水还没喝下去,就被她这句话呛了一下,咳嗽了两声,默默将茶杯放下了。 沈星残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才对苏晚寒道:“为何这么说?” 他神色淡然,嗓音低沉动听,神色平静得像是对方只是提了一个十分平常的问题,“为何这么说?” 苏晚寒道:“因为王爷对云姑娘过于关心!” 云罗:??? 她心中再一次冒出硕大的三个问号。 就听苏晚寒看了一眼她的腿,接着说:“捉妖司的人说,王爷和云姑娘关系匪浅,云姑娘又一直住在王府,再加上昨日来访时,王爷亲口还承认了自己和云姑娘关系亲近。昨夜在冷宫看到云姑娘,我便奇怪,王爷怎会放心让云姑娘一个人闯冷宫呢?更何况她脚腕还伤着,王爷必是暗中跟随保护,寸步不离!” 云罗听着苏晚寒振振有词,越听越不对,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自己和沈星残的关系这么暧昧? 沈星残却是笑了:“这冷宫,本王去了又如何,没去又如何?” “王爷去了,问题就大了。”苏晚寒义正词严,“当时莫离在对付妖物,云姑娘在保护我们,唯一有机会救下太妃的就是王爷,王爷却对自己的娘亲见死不救,这难道还不是问题吗?!” 正是这个问题困扰了苏晚寒一整晚,她怎么想也坐立不安,非要来质问王爷不可。 云罗一愣,这苏小姐没有相信宫中那些流言,认为是王爷害了太妃,但是信了自己的推理——她认为王爷对太妃见死不救! 她得出这个结论还是因为自己…… 沈星残神色冷了下来,“那女人该死,本王为何要救她?” 苏晚寒脸色刷地白了,昨天听王爷说太妃的死活与他无关的时候,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但当时心系夜探冷宫的事,又有云罗打断就没深究,今日他竟又这种话,让自小敬爱爹娘、在宠爱下长大的苏晚寒完全理解不了,她又惊又怒,“王爷,人间至亲莫过于娘亲,难道王爷就不是太妃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身上没有流着她的血吗?怎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苏姑娘——” 云罗喊出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沈星残从主座上站起了身,他的眸色深黑,如同噬人的漩涡,眼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近,苏晚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她浑身微微发颤,但还是坚持着自己的观点,“王爷,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沈星残缓步走下台阶,“你特意找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你不会以为本王是什么仁慈宽厚之辈,听得进你这些连篇的废话吧?你以为惹怒了本王,会有什么下场——” “啊!” 只听一声惊叫,两道黑影从墙上游了下来,瞬间贴住了她两边肩膀,苏晚寒顿时寒毛直竖,余光看到肩膀上扣着的利爪,昨夜记忆涌上心头,“影妖?!王爷你——呃!” 那两对爪子一左一右迅速扣住了她的咽喉,将她脖颈箍住,苏晚寒只觉呼吸一滞,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痛,顿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更令她恐惧的是从沈星残身上散发出的杀意,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云罗都惊了,她现在相信沈星残对苏晚寒毫无感觉,他竟动了杀念!她赶紧站起来,“王爷,快住手!” 影妖的爪子锋利非常,扣上那一刻,就刺破了苏晚寒娇嫩的肌肤,在她脖子上扣出几个血洞,鲜血顺着爪子滴落在她绣荷花纹的领口上,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异样的香味。 这奇香让刚站起来的云罗瞬间一阵头晕目眩,她一把撑住扶手才勉强站稳了,“毒?” 苏晚寒的血中怎会带毒? 这毒性似乎并不猛烈,她这口气还没松,就见面对着苏晚寒的沈星残忽然身形一晃,周身黑雾涌起,长发和袍袖无风自动,他手一抬,掌心吸力瞬间将两只影妖吸了过来,只听两声惨叫,他竟将两只影妖的妖力生生吸纳,两妖化为一股青烟,就这么消失了。 “王爷!” 云罗惊觉不妙,想靠过去,脚步刚一动,就被一股无形巨力震开,随着轰然一声巨响,这响声之大,她耳侧伴随着一阵嗡鸣,整间屋子都在猛摇,人一下砸到在椅子上,砸得整张椅子四分五裂,人直接摔倒在地,尾椎骨一阵发麻。 但眼下哪里顾得上痛,她抬头见墙上裂开巨大缝隙,屋内桌椅尽毁,门窗具碎,满地狼藉,苏晚寒经昏倒在地,不省人事,她脖子上流出的血渐渐干涸,那惑人的香味还是不散,丝丝缕缕钻入鼻端。 沈星残浑身似被一阵黑色雾气包裹,他缓缓走近苏晚寒,手一抬,两道黑雾缠绕着她的脖子,直接将人凌空拎了起来。 这毒香是冲着沈星残来的,似乎影响了他的心神! 想明白这点,云罗顾不上别的,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王爷,快住手!” 沈星残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云罗惊得手都松开了,只见沈星残脸上冒出了一些暗金色纹路,像是蜷曲的藤蔓,从脸侧蔓延到眼角,呈现一种妖冶对称的诡异美感,他漆黑的瞳孔也变成了暗金色,那浓郁的金色像是滚动的岩浆,灼热又刺目,在他周身,浮动的黑雾簇拥着他,那些黑雾像是有着自己的意志,不断往苏晚寒身上蔓延,似乎要将她的生命力抽取干净。 当云罗搭上了手,那些黑雾竟沿着她的手臂缠了上来,与此同时,她体内一股强大的力量也在蠢蠢欲动,那澎湃的妖气,带着海潮的气息,顷刻间将缠绕上来的黑雾反吸收了个干净。 “鲛珠……” 这是她第一次清楚感受到,体内鲛珠的存在。 此时,沈星残动了。 他甩开了苏晚寒,转向了她,被那双暗金的眼瞳锁定着,周身感到一股压力,她试探性喊了一声,“王爷?” 沈星残盯着她,像是在思考。 有戏。 “是我,云罗!” 下一秒,那暗金色瞳孔光芒大盛,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沈星残已到了她面前,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王爷——咳咳——” 沈星残已完全失去理智,根本认不出她,她只觉脖子一阵剧痛,窒息感随之而来,眼前阵阵发黑…… 云罗脑海中放起了走马灯,她不会真在这地方做了炮灰吧? 她还有那么多美食没吃过,那么多好玩的地方没去过,关键是,她还没改变沈星残的命运呢! 这一刻,她的求生欲爆棚,抬手艰难从腰包里抽出了一张符纸,“燃!” 嘭一声巨响,火焰从两人中间爆燃而起,这道火不管对人还是妖伤害都极大,迫使沈星残松开手,后退半步。 云罗握着符纸不松手,几乎是用同归于尽的办法逼他退开,自己手上也被烧得通红一片,她将燃到一半的符纸对着沈星残猛扔了过去,就见他掌心黑雾腾起,顷刻间将火焰给吞没,但他没想到这招只是佯攻,云罗挥动妖刀随后跟上,利刃转眼就到跟前,她这舍弃防御纯要拼命的姿态令沈星残心中一阵莫名烦躁,他抬手握住刀刃,鲜血瞬间流出,他手上用力,直接将云罗连人带刀都扔了出去。 她一下撞到墙壁,阵阵头晕眼花,刀也脱手,直接从窗户飞了出去,虽然全身都开始痛起来了,云罗喊道,“王爷,你也该清醒过来了吧?!” 云罗知道自己打不过他,拼着受伤也要让他流血才是她的目的,没想到沈星残这么配合,直接徒手抓刀刃,真是个狼人。 随着鲜血流出,沈星残暗金色眸子一闪,似乎有片刻清明,但随即周身一股风雷涌动,云罗耳边再次爆出一阵巨响! 笑够了没 这一次,整间书房终于不堪重负,屋顶墙壁轰然倒塌,眼看着就要埋身砖瓦之下,面前黑色人影动了,他袍袖一展,将云罗整个人裹在衣袍里,顺势将她抱起,在房子垮塌之前身形一跃,将她带了出去。 王府书房外是一片开阔地带,有一个小花丛、假山和几棵槐树,被带出来的时候云罗整个人还有点懵,再看一眼周围,不由倒抽口气。 足有腰粗的槐树被连根拔出,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砸碎了假山,花叶零落,连地上的青石板都被掀翻,触目所见,整个王府都仿佛经历了一场风暴冲击,狼藉一片。 忠叔连滚带爬的跑过来,“王爷,王爷出什么事了?!” 云罗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撑着地面,沈星残就半蹲在她面前,收回抱着她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力道之大,全身都在微微发抖,眼瞳中的暗金色变幻不定,他在克制着自己的力量,很辛苦的样子。 看来血契虽然让他恢复了理智,可失控的力量一时还平息不下来。 赶来的忠叔见状,大惊失色,“王爷?!王爷神力失控了?” -- 云罗想起书中所写,沈星残发生过的两次失控,一次是定下血契的时候,神力直接镇压了四大妖主,一次是彻底黑化后,让整座皇城几乎都变成一座死城,再看看眼前这堪比狂风过境的破坏力,敢情这还是沈星残十分收敛后的…… 眼看忠叔慌慌张张,举止失措,云罗急道,“怎么让他恢复正常?” 忠叔摇了摇头,“只能等王爷力竭,才能恢复。” 云罗又看了一眼沈星残,他一手撑着地,一手扶着额头,双眼紧闭,周身黑雾蠢蠢不安的浮动,似乎随时会再次失控。 到时会怎么样? 整座王府都夷为平地?还是像之前那样下一波的失控只会伤到妖物?还是离他最近的自己就被炸成一朵烟花? 云罗心想,这神力失控也太坑了,谁也不说不好会发生什么。思及此,她心一横,举起手—— 这时,木灵飘了出来,“主人,主人,我有办——” 它话还没说完,就见云罗对着沈星残后颈一个手刀,下手又快又准,直接将他劈晕了过去。 木灵:…… 忠叔:…… 云罗收回手,“什么办法?你说晚了。” 木灵捂了下嘴,冲她伸出大拇指,主人做得太棒了! 忠叔也是目瞪口呆,没想到云罗下手这么简单直接,她竟然敢打王爷…… 云罗道:“难道你们没想过这个办法?” 忠叔苦笑道:“云姑娘,谁能像你一样离王爷这么近?其他人根本无法靠近王爷。” 云罗一愣。 刚才沈星残有片刻恢复过来,就立刻救了她…… 忠叔松了口气,他如今对云罗已经之前那样防备了,他道:“老奴去请大夫过来看看,顺便安置受惊的下人们。” 云罗忽然想起来:“对了,苏晚寒!” 她将目光投向那堆石头瓦砾,不会吧,苏晚寒不会死在这了吧? 事实证明,不要低估了主角的气运。 忠叔叫来一堆人将书房挖开,苏小姐头上有块坚实的板子卡在了半截柱子上,形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这安全空间将她保护得非常好,被救出来的时候就是额头擦破了点皮,还有脖子上的伤口,人还是昏迷的,暂时被安置在王府一间厢房里。 -- 云罗将自己的伤处理了一下,脖子上的掐痕,还有手上的烫伤,看着有些吓人,实际都不是很严重,涂上她特制的伤药,很快就能康复。 弄好之后,她特意去探望了苏晚寒。 苏晚寒躺在床上,小脸苍白,脖子上的伤口涂了她给的药,看起来有些可怜。她问过了给苏晚寒治病的大夫,对方并没有中毒的迹象——那似乎是一种暂时性的毒素,在发散完之后就消失了。 但云罗不甘心,中毒怎么会不留下一点迹象呢?她细细检索苏晚寒周身,却是一无所获。 木灵慢悠悠飘出来,贴近苏晚寒身侧,仔仔细细嗅了嗅,“主人,她身上有那个蛇妖的味道。” 云罗一惊:“月蚀?” 木灵点点头,“是哦。”用手指比划了一下,“一点点,我也是离得很近很近才能闻到。” 难怪这种毒性只针对沈星残,若是月蚀所为就说得通了,瞧他那样就知道他不是会忍气同声的人,上次他吃了瘪,必然想找回场子。 让沈星残失控,对他也是一种警示——让他别以为有神凰之力便天下无敌了,妖主有控制他的手段。 这是月蚀的目的吗?她暗想。 对于藏在暗处的毒蛇,稍不留神就会被他咬上一口。 有了木灵的提醒,云罗仔细观察,忽而眸光一利,她伸出手,将苏晚寒的头微微侧向一旁,在她的颈后侧,除了影妖抓出来的瘀伤,还有两个小小的咬痕。 “是蛇咬过的痕迹。” 莫离追踪影妖去了,苏晚寒身边没人保护,让月蚀得了手。除此之外,月蚀还要知道苏晚寒对此事的态度,断定她一定会来找王爷。 还有从刚才开始,她就有一种被人窥伺的感觉,这种感觉来得无端,却如芒刺在背,让人感觉非常不舒服。 怎么会这么巧? 云罗双眉微皱,除非—— 她视线下移,移到苏晚寒胸口位置,她今日穿了一身浅紫襦裙,配了一颗心形的紫色宝石,那宝石色泽明艳,反射着令人目眩的光晕,看着看着,就令人头晕脑胀,好像要睡过去一样…… 但云罗查探时就心存了几分戒备,凭着非凡的意志力清醒过来,拔下发簪,将那颗宝石生生扎出一道裂口,从裂口处蔓延开蛛网一样四分五裂的裂痕,宝石顷刻间失去了光泽。 看着碎裂的宝石,云罗忍不住讥讽道,“月蚀,堂堂妖主专会偷鸡摸狗,不是偷袭,就是偷窥,丢不丢人?真替你害臊!” 说完,随着宝石破碎,那股被人窥伺的感觉也消失了,苏晚寒嘤咛一声,醒了过来,有些茫然的看着云罗,见她动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 云罗:…… 她火速收回手,“抱歉,回头我赔——”说到这想起自己根本赔不起这价值连城的宝石,改口道,“王爷赔你一颗新的。” 苏晚寒倒没怎么在意一颗宝石,她揉着太阳穴,依然感到阵阵晕眩,“我这是怎么了?我记得我来找王爷谈太妃的事,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 “你都不记得了?” 苏晚寒摇了摇头,“想不起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阵火辣辣的痛,“我这是怎么了?” “苏小姐,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方才在书房,你才和王爷说两句话,忽然就晕过去了,脖子磕在桌角上,磕出了好几道血痕,又青又紫,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呢。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给你涂了我特制的伤药,很快就会恢复如初了。” “是这样吗?”苏晚寒想了想,还是想不起半点昏迷之前的事,但她最近确实劳累,昨天一夜没睡,今天又来王府,实在有些累了,不过她还惦记着自己的目的,“那王爷——” “昨夜我亲眼看到太妃断了气,之后王爷才赶到冷宫,我可以作证,不管王爷心里怎么想,他并没有对太妃见死不救的机会。” 苏晚寒一愣。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云罗又说,“苏小姐,我瞧你精神倦怠,脸色黯淡,恐怕是受了之前侯府妖物的影响,最好让捉妖司派人将侯府仔仔细细清查一遍,尤其是那些蛇虫鼠蚁,特别容易被妖物附身,留下的妖气也会影响人的精神,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侯爷侯夫人……” 她说得苏晚寒担心起来,“云姑娘说的是,我得赶紧回府。” 休息一阵之后,苏晚寒就坐上了侯府的马车回去了,云罗相信她一定会让捉妖司把侯府彻查一遍,起码暂时侯府会安全一阵,但要解决问题,还是得针对月蚀才行。 -- 皇城外某处庄园。 妖主月蚀斜倚榻上,看着面前的紫晶镜,镜面如同水纹荡漾,映出王府厢房的场景,当云罗拔下发簪,整个镜面瞬间龟裂,最后的画面,就是云罗满脸鄙夷地说出那句话,之后哗啦一声,碎了个彻底。 “哈哈哈哈哈!!!”月蚀身边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蓝衫男子,他头插孔雀羽,长相比女子还要妖艳,眉心一片艳蓝色羽毛状的妖纹,此人正是南方妖主孔雀。 他看完这一幕笑得直捶桌子,“月蚀,这特意叫我来就是看这个?说好的给我看看沈星残失控,大开杀戒,将王府夷为平地呢?就这?” 他疯狂嘲讽,月蚀脸比锅底还黑,谁能想到失控的沈星残让云罗一下子敲晕了呢? 孔雀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接着道:“就这你还要我以梦术配合,破坏苏晚寒的记忆,让她不记得被蛇咬过,大费周章,结果呢?损失了宝贵的紫镜一面,就为了看这姑娘骂你几句?哈哈哈——” “你笑够了没有?” 梦境 “没有。”孔雀说着,好歹收住了笑,又冲月蚀挤了挤眼睛,“被女人嘲讽的妖主,你可是头一个。说起来这姑娘叫什么?云罗对吧,她可真有意思,难怪你说沈星残对她另眼相待,她确实有几分可爱。” 月蚀道:“本座叫你来是说正事的。” 孔雀斜眼看他,“你还有什么正事?” 月蚀正色道:“为了妖族大业,难道你就不该出一份力?” 孔雀撇了撇嘴,“少跟我扯这些冠冕堂皇的,如今妖族让神凰压制得死死的,哦,对了别说神凰,就连沈星残你都打不过,拿什么谈大业?” 月蚀早料到他会这么说,紫色眸子透出一丝深意,“如果我说沈星残能帮我们达成目标呢?” “你什么意思?” “成为神凰的血契者,用自身血脉供养神凰,导致寿数极短,你以为他心甘情愿?” 孔雀不耐烦撩了撩眼皮,“他不愿意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受着?” “不,他还有一个选择。”月蚀诡异一笑,“我叫你来正是为了这件事,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不得不与我们合作,这是我们妖族多年来最好的机会,绝不能错过。” -- 送走了苏晚寒,云罗又去看了陷入昏睡中的沈星残。 他脸上的奇异的纹路已经消退,云罗推测那是妖纹一类的东西,她在一些厉害的妖物身上见过,其中往往蕴藏着强大的力量,但沈星残身上为何会出现妖纹呢?是因为他操纵妖物受到了影响吗? 他双眸紧闭着,脸色雪白,唇上也没有半点血色,显然透支神力,对他的影响也很大。想到刚才他明明已经失去理智,却还是尽力克制,选择先将自己救出去,云罗心里怪不是滋味,沈星残对她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想什么呢?” 一声略带沙哑的嗓音将她唤回,云罗回过神来,惊喜道,“王爷,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沈星残道:“没事,力量透支而已。” “都这样了还叫没事呢,在王爷心里,到底什么样才算大事呀?”她秀气的眉皱起来,为他总是不爱惜自己而苦恼。 沈星残则是在专注地望着她,她脖子上有青紫的淤痕,在雪白的脖颈上十分刺目,那是自己亲手掐出来的伤,他视线下移,落在她放在床边的手上,原本纤长手指被烫得红肿。 他藏在被子下的手瞬间握紧了,这些伤都是拜他所赐……这被诅咒的力量。 “王爷?” “伤口痛吗?” 云罗见他一直看着自己的脖子,十分在意的样子,忽有种身份互换的感觉,之前都是她担心沈星残的伤,现在倒换他担心自己了,想到自己每每关心他受挫,也忍不住想气气他,学着他的语气,“小伤而已,又死不了。” 沈星残眉心紧皱,“伤口有没有好好处理?让忠叔去请御医来看——” “王爷。”云罗笑了,“我都上过药了,很快就好,我可不像王爷放着伤势不管,让人白白着急担心。” 沈星残明白过来她的用意,心中仍是难以释怀,“不会再有下次。” 他内心自责,云罗看在眼中,但知道是月蚀从中捣鬼,又怎么会怪他呢?她想安慰沈星残一二,便道,“若不是王爷,刚才我就被埋在书房里了,苏小姐也没事。”她简单说了下自己是怎么将苏晚寒糊弄走的,又说了她被毒蛇咬伤的事,“木灵说,她身上有月蚀的气息,恐怕这一切都是月蚀主导。” “四大妖主中,唯有他最擅长毒术,确实是他没错。”沈星残眸光微沉,“上次本王伤他,他记恨在心,他以为这样能威胁我,想要借此控制本王,他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王爷要对付月蚀?那蛇妖狡猾多端,又擅长毒术——”她担心之情溢于言表,话未说完,手上传来一阵微凉触感。 “不用担心。”不愿见她为自己担忧,沈星残握住她的手,劝慰了一句。 云罗一惊,想要收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了,“方才我失控的样子,吓到你了?” 云罗摇了摇头。 沈星残却不信,他从刚才起就很在意这件事,他失控时会变成什么模样自己也曾观察过,“很丑。” 云罗没想到他在乎的是这个,扑哧一声笑了,“王爷,我这些年和妖打交道,妖物多是奇形怪状,多丑的妖我都见过,那样的尚且吓不到我,更何况王爷这样好看的?” 沈星残道:“以后,本王会克制自己。” 绝不会让刚才的事再次重演,绝不会再伤害你一次了…… -- 陪了一会儿沈星残,云罗便回了自己房间。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也累了,稍微洗漱便躺在床准备睡了,但心中有心事难眠。 她担心,沈星残对月蚀动了杀心,他实力虽然强于月蚀,但月蚀诡计多端,背后又有整个蛇族势力帮助……如果他设法使沈星残再次失控,皇城变成死城的剧情提前发生怎么办? 怀着这样的担心,云罗睡梦中也并不安稳。 她梦到自己置身一片密林中,乌云压顶,天地间一片昏暗,风吹得林叶飒飒作响,隐约可以听到天边滚滚闷雷作响,是暴雨欲来的征兆。 她沿着林间小路往前走,林中动物们全都藏起来躲雨了,寂静得可怕,天地间只有风声雷声和她踩着落叶发出的声音,她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只能茫然沿着小路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久到她都觉得走不动了,眼前一直是重复的风景,看不到尽头的小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发酸,她不由得双手撑着膝盖,想要停下来休息。 这时,雷声轰隆隆响起,暴雨倾盆而下,似乎在催促她继续往前,别停下。 她不得不打起精神,用尽最后的力气跑了几步,这时,小路尽头竟然亮起白光,她往前一步,踏入白光范围,眼前场景倏然一变。 春日融融,鸟语花香,仿佛突然来到了一片人间仙境,身上的疲惫也瞬间消失了一般。 云罗走过浅浅草丛的小路,走过水平如镜的湖泊,见到许多孔雀在附近闲庭信步,她走到小路尽头的大树前,蓝衫人影就站在树下,身边有两只浑身纯白的孔雀在来回踱步,似乎依恋着他不愿离开。 “我等的人来了,你们散了吧。”话音落,四周的孔雀扑腾着翅膀纷纷飞走了,蓝衣人含笑看着云罗,眉心的妖纹熠熠生辉,“等你很久了,鲛族的小姑娘。” 先不提他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称呼,云罗快步走到他面前,“你弄这么大阵仗,又是打雷又是下雨,让我走了这么远一段路,就是为了显摆你这孔雀园?你未免也太恶趣味了,妖主孔雀!” 面前人正是南方妖主孔雀,他颇为诧异的摸了摸下巴,“你认识我?” “你都把自己的身份纹在脑门上了,我还能不认识你吗?” 孔雀一笑,灿过百花盛开,“本座这妖纹,可是多少妖都求不来的,你居然嫌弃?让你从阴雨处来,你才更能体会这孔雀园的美。” “呸。”云罗受不了他这自恋劲,“在梦境中还这么折腾人,不是恶趣味是什么?” 一句话让孔雀看她的眼神变了,“你知道这是梦境?” “传闻南方妖主擅梦术,你的梦术确实出神入化,梦中的一草一木都与真实无异,花草的香气,雨水打湿在身上的触感,甚至痛觉。”入梦时她就觉得不对,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痛得龇牙咧嘴的,竟然没有醒来的迹象,庆幸还有一处违和感提醒了她,“但你这梦术瑕疵也不小,别说今日我受了些小伤,进入梦境中后身上却一点伤都没有,月蚀难道没告诉你,我的脚腕受了伤,走路并不是很灵便吗?你竟然让我走这么远的路,傻子也知道不对……我是如何入梦的,入梦之术再神奇,总不至于街上随便找一个人就能入梦吧?” “看来你不仅聪明,还很细心。”孔雀颇为欣赏,“至于原因么,因为你接触了苏晚寒。” “又是苏晚寒?”云罗细思经过,“这么说,是你和月蚀合谋对付沈星残?你对苏晚寒用过梦术,而我又给她治过伤,所以能进入你的梦境?” “说的分毫不差。” “所以,妖主的目的是?” 孔雀生着一张极美的脸,笑起来更是光彩夺目,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帮你。” 沉默半晌。 “哈?”云罗都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觉得自己听力出问题了。 “你没听错。”孔雀在树下踱步,不疾不徐道,“你身怀鲛珠的事,月蚀已经告诉我了,本座与月蚀不同,不喜欢打打杀杀,更不会做出杀你取丹这种事,相反,本座还要帮你。” “帮我?” “鲛族奉实力强者为主,本座可以帮你融合鲛珠之力,等你成为鲛族之主——” “等等,你觉得鲛族会让一个人族,而且还是他们仇人的人成为鲛主?” “有本座扶持,这有何难?”孔雀自信满满,“再说,无法融合鲛珠,你也深受其苦吧?” “条件呢?”云罗问,“你提出这么诱人的提议,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就不能是单纯想帮你?” 云罗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单纯,还能跟月蚀那样的妖打交道?骗鬼呢。” 入睡 她将话说破,孔雀也放下了伪装,道:“条件很简单,本座扶你当上鲛族之主,你必须与本座联姻。” “联姻?”云罗脑筋转得极快,“你想联合孔雀族和鲛族的势力为你所用,这对你的好处是……你想成为妖族共主?!” “聪明。”孔雀忍不住为她鼓起了掌,不掩饰自己的激赏。 云罗心道,倒也不是她有多聪明,就是多看了几部电视剧而已,反正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待我掌握妖族大权,你便是独一无二的妖后。” “我是人,当什么妖后?”云罗对这个提议一点兴趣都没有,“再说了,有神凰在,妖主有一个还是四个,有什么区别?” “呵。”孔雀轻笑一声,“本座既然提起,自有对付神凰的办法。” “什么办法?” “你若是答应,不用套我的话,我也会将这秘密告诉你。”孔雀语气带着几分引诱,换了别人,恐怕会自作聪明假意答应,听了这个秘密再说,但云罗毕竟是看过原书的人,知道厉害的妖族言语也有一定的束缚作用,尤其是他这种擅长梦术的,绝不能轻易对他许下承诺。 “妖主不用再试探,我会不同意。” 如果说孔雀对眼前女子还带着几分轻视,有几分小聪明又如何,不过是个人族女子,可几番试探下来,真要对她另眼相待了。 他缓步走上前,“你可知道,身在本座的梦境意味着什么?” 云罗心中升起一丝警戒,她想要后退,却发现身体被钉在原地,连脚都抬不起来,这无形的力量让她额头都冒出了一层薄汗。 孔雀的声音带着蛊惑,轻灵又动听,“正如你所说,在本座的梦境中,感觉都是真实的,触觉也好,痛觉也好。”他看着不能动弹的云罗,走到她身边,手贴上了她的侧脸,“就像这样……感觉到了吗?在这里,只要我想,你就只能任由我摆布,连动都动不了。” “你——” “先把你变成本座的女人,到时,你不同意也得同意。”说着,他将手伸向了云罗的领口处,一把抓住了她单薄的春衫,手上用力—— “等等!”云罗喊了一声,“这根本不是真的!”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自欺欺人?” 确实一切都是如此真实,不管是他触碰自己的触感,还是温度、声音,甚至他呼出来的热气,都与现实无二,但云罗心中仍有疑惑,“如果在你梦中发生的就是真的,那你为何还在我这样一个小人物身上费劲?按你的说法,我能接触到王爷,你为何不让王爷入梦,在梦中解决了王爷呢?” 孔雀神色一变。 云罗又说:“而王爷又和神凰有血契,那理论上岂不是神凰也能入梦?如果可以在梦里杀了神凰,或是控制神凰,那别说妖主,你就能成为天下之主。可你没有。我猜你不是不想做,而是做不到。” 孔雀轻哼一声,“本座的梦术,确实有局限之处,但是对付你,却是绰绰有余了!至于梦中发生的到底是真是假,你亲身体会过,不就知道了?” “呸!”云罗道,“真以为自己多能耐,也不想想是在谁眼皮子底下搞事,正当沈星残不存在吗?” 她已经拖延了足够的时间,意识被困在这梦境中,其他人发现不了,木灵与她贴身相伴,又是妖灵之体,定能发现异常,以小家伙的机灵该知道找谁求助,她与孔雀说了半天话,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随着她话音落下,整个孔雀园一阵剧烈摇晃,如一整块蓝宝石般的天空出现了块块龟裂痕迹,光线迅速变暗下来,湖水激荡,群鸟纷飞,原来一片宁静祥和的孔雀园顿时乱成一片,所有颜色开始混乱、融合如同万花筒一样扭曲旋转起来。 孔雀抬起头,望向梦境龟裂的方向:“沈星残……竟能强行破开梦境结界,如此强悍的实力——” “如果我是你,可不会在这个时间发呆!”随着梦境破碎,云罗也恢复了行动,她抬手对着孔雀猛地挥出一拳,这一拳用尽了她全身力气,打得孔雀脸歪向一边,与此同时,云罗也被一股力量拉出了梦境。 望着眼前崩坏的梦境,消失的人影,孔雀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的脸,正如他自己所说,梦境中的感觉都是真实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痛感,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高,他堂堂妖主,竟然让一个人族给打了,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哈哈哈!”孔雀被打了并不见愤怒,反而发出一阵嚣狂笑声,“云罗,有趣,真有趣。” -- 云罗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王府厢房,夜色深沉,桌上的烛火还没熄灭,静静燃着,她从床上半坐起来,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摸了摸手心,竟是满额冷汗。 “主人,主人,你终于醒了,你没事吧?”木灵围着她上上下下飞了一圈,“吓死我了,刚才我感受到一股妖力波动,可怎么叫也叫不醒你。” 她伸手接过木灵,让它待在自己掌心,偏头看向一旁,沈星残就站在她床边,见她醒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他掌心微凉的触感让云罗神思清明不少,“王爷。” 沈星残低声道:“感觉如何?” 她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是木灵去找了王爷?王爷是如何将我唤醒的?” 沈星残收回手,掌心浮现一层淡淡的金光,“你意识被拉入梦境中,一般方法难以唤醒,唯有凭借强悍的实力摧毁梦境,才能将你拉出。” 云罗想到刚才梦境破碎的一幕,自进入梦境到被孔雀逼迫,她始终没有慌乱,现在想来,恐怕就是因为沈星残给她的安全感。 “主人,是谁敢伤害你?木灵一定要给他点厉害瞧瞧!” 云罗用手指蹭了蹭它头顶的小叶片,“他自称孔雀,是南方妖族之主。” 木灵双眼一瞪,刚才那气势迅速消了下去,那可不是它一个小小妖灵能对付的人物,小声道:“惹不起惹不起。” 云罗笑道:“小木灵,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若不是你,我恐怕还困在梦境中出不来呢。” 木灵脸蛋红红,还没得意多久,就觉得背后凉凉的,回过头觑了一眼,见王爷眼神冷冷的,似乎在不满自己夺走了主人的关注,它扭了扭屁股,飞进云罗发间藏着,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哼,堂堂一个王爷还要跟它一个小妖灵较劲,没意思! 沈星残问:“梦境中都发生了什么?” 云罗捡重点的说了,隐去了孔雀说要和她联姻那一段,“他说是因为我和苏晚寒接触过,他才能拉我入梦,我猜测他的梦术无法用在比自己强的人身上,否则他直接在梦境中控制王爷不就好了?” “他的梦术确实对我无效。” 说话间,忽觉一阵暖意涌遍全身,抬眸一看,沈星残以掌心对着她,阵阵金光从他身上渡到自己身上,正是那阵暖意的来源。 “王爷,这是?” “神力。”沈星残道,“只能短暂在你身上停留一段时间,保证这段时间内梦术对你无效。” 云罗点点头,心中却暗自疑惑,这股力量似乎和沈星残失控时的力量完全不同,给人的感觉是温暖和守护,而他失控时,浑身缠绕着的黑雾,是一种要冰冷得要将人吞噬的力量。 如果力量的来源都是神凰,为何会有这样的区别呢? “还有一件事。”他淡淡开口。 云罗不解看向他。 “关于如何取出鲛珠,本王已有了一些想法,需要你配合。”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云罗一阵惊喜,“真的吗?王爷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沈星残道,“先好好休息,明日再说。” 云罗抓着被子顺势躺下,但根本一点睡意都没有,“王爷,话说一半,让人怎么睡?” 沈星残见她睁着一双灵动星眸,闪亮亮的,就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一样,他便俯下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好好睡,本王守着你。” 声音低沉入耳,好听到让人浑身酥麻,云罗的脸腾地红了,她将被子往头上一捂,“睡了睡了,王爷也去睡吧。” 沈星残笑了,“好。” 转化 烛火映照下,他笑得温煦如春风,那是云罗爱看的笑容,蒙着被子云罗却偷偷掀开一角的云罗看得真切,王爷这样笑起来真好看,若他能一直这样下笑,该多好啊。 这一夜,她没有再做梦,睡梦中也一直感受到一股暖暖的能量守护着,睡得特别安心。 翌日,府中庭院内。 因为王爷吩咐,要一片开阔无人打扰的地方,忠叔提前遣走了下人,就留下沈星残和云罗两人,沈星残说找到取出鲛珠的办法,云罗也心怀期待。 “据说,鲛人靠吸收月之精华修炼,灵气在体内转化为鲛珠,所以你体内的鲛珠也受月之圆缺影响,月圆时力量最强盛,也最为活跃,要想将鲛珠逼出,月圆时是最佳时机。到时,我会用神力牵引鲛珠,将其搅碎,但这需要你的配合。” 云罗感叹于神力的无所不能,又有些不解,“我能做什么?” 沈星残道,“今日我会先给予鲛珠一定的刺激,让你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你要试着去掌控它,到时便可以配合我。” “掌控?”云罗对此毫无经验,“该怎么掌控?” 沈星残一时被她问住了,他自从结下血契以来,怎么掌控力量都是无师自通,自己领悟的,仿佛他天生就会这些。 云罗道,“要说道术、符纸这些我会,都是跟着青石城的捉妖师们学的,学得也算是青出于蓝,但是妖力该怎么运用,我完全不会。这妖丹又不像这把妖刀,自动就会散发妖力……” 不知怎的,沈星残竟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几分委屈来,他安慰道,“你这么年轻,实力已超过捉妖司大部分捉妖师,若全力一战,左情右雪之流也不是你的对手,区区妖丹,你一定可以控制,本王也会引导你。” 凝聚鲛族之主全部妖力的妖丹,在他口中也变成了“区区妖丹”,仿佛是路边随便捡得到的东西。 云罗道:“那就试试吧。” 说着,她闭目凝神,准备开始了。 沈星残又说了一句,“放心,万事有我在。” 云罗睁开眼睛,沈星残道:“我不会让你有事。” “嗯。”她认真点点头,“我相信王爷。” -- 随着淡淡金光涌起,云罗盘膝坐着,闭目凝神,以她为中心,一个繁复的阵法形成,沈星残操纵神力,金色光芒如同一场阳光雨,笼罩云罗全身,与此同时,之前沈星残失控时曾经感受过的鲛珠之力,再一次隐隐有了感知。 她的视角发生了变化,她觉得自己好像漂浮在半空中,一片黑暗中,隐隐可见那金色的光芒指引着她,跟着那道金光指引,前方纯黑空间中悬浮着一颗蓝色的珠子。 那珠子约莫婴儿拳头大小,光华内敛,正缓缓转动着,一靠近便能感受到一股海潮气息,她伸手想要触碰那颗珠子,顿时一股黑色怨气升腾而起,沿着她的手臂缠绕而上,那怨气如同如孔不入的牛毛细针,刺入皮肤毛孔,云罗立刻就感受到病发时那种痛楚,急忙后退两步,那怨气却不依不饶,死死缠着她。 这时,指引的那道光芒回过头来,它仿佛是怨气的克星,那些黑色的怨气一碰到它,如同烈阳化雪,迅速消融。 有了金芒护身,怨气不敢再招惹云罗,转而缠绕在珠子周围,看上去就像给珠子镶上了一圈黑色的毛边,虎视眈眈的防备着云罗。 “云罗。” “王爷?” 听到熟悉的声音,云罗下意识四处张望,可在这片黑色空间里,看不见沈星残的身影。 “这里是你的意识空间,我无法进入,只能借由神力指引你。” 云罗看了看围绕周围的光芒,似乎察觉到她的注意,那些淡金色的光芒融合起来,形成一只小鸟的模样,蹲在她肩头,继续说,“人也好,妖也好,都是通过感应天地灵气修行,因为修行方法、体质不同而产生不同的效果,但力量本是同源,多年来,这颗鲛珠淬炼了你的身体,所以它的力量,你应该也能驾驭。” 当意识到这只小鸟就是沈星残,云罗的注意力就无法集中在他说话上了,她低头看着这只小鸟,浑身围绕着的金色光晕,每一根羽毛都是那么流光溢彩,连那一张一合的鸟喙都是那样可爱,实在是很难将它和沈星残本人联系起来。 “明白了么?” 半天没得到回应,沈星残忍不住问了一句。 云罗也回过神来,“明白了!”又问,“王爷,你在现实里也能变成这样吗?” “……不能。” “哦。” 语气带了几分遗憾。 闲话说完,云罗聚精会神,按照沈星残指点的,凭着力量牵引去接触那颗鲛珠,冥冥中,她似乎听到海浪阵阵,感受到大海的气息,前世她就是在海边长大,这一世住在青石城也是海边,对大海十分亲切,她能察觉到那颗鲛珠中蕴含的正是海潮之力。 正如沈星残所说,这份力量来自天地,妖族可以运用它,人族同样可以用,当她有了这样的认知,力量便开始流动起来,丝丝蓝色光芒从鲛珠上流出,牵引到了她身上,操纵海潮之力的方法,也自动在她脑海中渐渐浮现—— 眼看她就要吸收鲛珠之力,那黑色怨气愈发高涨,它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云罗吸收鲛珠之力,这怨气依附鲛珠存在,本身就是鲛珠的一缕魂力,也能吸收鲛珠的能量壮大自身。它截断那些蓝色丝线,越膨胀越大,竟凝成了一道妖影——人身鱼尾,头戴王冠,赫然是鲛主的模样! “卑鄙人族,尔敢窃夺鲛珠之力?” 它声响震天,狰狞恐怖,看着着实吓人。 可云罗最不怕他,这个害她受苦二十余年的妖物,她见了就心生怒火,“你也配说这种话?不是你祸乱人间,害我爹娘,又怎会有如今下场?都灰飞烟灭得一点不剩了,还要闹腾,你有什么脸闹?” “鲛珠,只能属于鲛族——” 那影子还在咆哮,云罗只恨意识境中她没刀可用,不然非把这团影子剁成丝不可! 随着这妖影变强,鲛珠的光芒黯淡了下去,肩上的鸟儿光芒也在变淡,它振翅飞了起来,从爪子里飞出两根金线,将妖影牢牢缠绕住,对云罗道:“专心吸收鲛珠之力。” “好。” 眼看着妖影被金线所困,知道沈星残在为自己争取时间,云罗收起怒气,闭目静心,重新感应鲛珠,那蓝色丝线再次向她聚拢过来。 妖影见状,咆哮一声,身形再次变大,那金线被绷得极紧,仿佛随时都要承受不住巨力而断裂。 意识境外,沈星残皱起眉头,这鲛珠的怨力实在太过强大,他分过去的神力太少,难以制衡,但如果他注入太多神力,云罗的意识境难以承受,恐怕有崩溃的风险,办法唯有…… 就在这时,意识境内金线寸寸崩裂,怨气全面爆发! “快退出意识境!” 随着沈星残一声提醒,云罗睁开眼睛,就见那股怨力如有实质,猛地向她扑了过来!这时,那金色鸟儿挺身挡在她面前,化为一道金色流光,将黑色怨气蒸腾消融,与其同时,那抹金色也彻底消失了。 -- 云罗睁开眼睛,顾不上别的,第一时间查看沈星残的情况,“王爷,你没事吧?” “没事。” 沈星残脸色微微发白,看着倒没什么外伤,见云罗凑到他面前,非要把他看透似的,他便补了一句,“损失了一点神力。” 云罗道:“刚才的情况真是凶险,这鲛主死了还阴魂不散,真是令人厌恶……” “他的怨力太强,经过这番试探,也许要另寻他法。” “不一定。”云罗笑了笑,“我也不算是毫无收获。”她伸出手,纤细指尖冒出一团水珠,渐渐凝成一条细长的水线,她控制着水线形成波浪形状扭来扭去,显示出极佳的操控力,“如何?” 沈星残面露欣赏,“不错。” “多亏了王爷指点。”她道,“如今我能感受到鲛珠的存在,还能运用一部分鲛珠的力量,实在是意外之喜。” “看来……”沈星残略加思索,“如果多来几次,等你掌控过半鲛珠之力,就能与鲛主的怨气抗衡。” 她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 “为何?” “若每次都要这么冒险,岂不是把王爷置于危险中?”云罗担心道,“王爷还会损失神力,太不划算了。” 沈星残望着她,低声道:“为你,值得。” 云罗一愣,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那丝丝缕缕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缠绕着心脏,让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今日就到这里,你好好休息。” 目送他离去背影,云罗怔然半晌,木灵慢悠悠飘出来:“主人,王爷对你真好呢。” 云罗将它一把塞回袖中,“用你说。”耳根却是可疑的红了。 沈星残走出庭院,忠叔就守在外围,见他出来,关切问,“王爷,进行得还顺利吗?” 沈星残并未说哈,唇角却溢出了一丝鲜血。 “王爷?!” 疑心 沈星残擦去唇角血迹,“没事,一点小伤。” 方才为了保护云罗的意识境,他挺身相护,被怨气所伤,所幸伤的不重,他不想让云罗担心,便强忍伤势,这会儿才爆发出来。 忠叔难免担心,沈星残却道:“此事不可对云罗提起。” “……是。” 接下来一段时间,沈星残帮着云罗掌控鲛珠之力,有了开始的经验,每一次转化的力量虽不多,但也没有再受伤,也算是取得不错的进展。 城郊。 月蚀和孔雀再次见面,这一次两位大妖主都有些脸色不好看。 “你到底做了什么,皇城中我布下的眼线基本上都清理得差不多了。”月蚀道,“沈星残是疯了吗?” 孔雀斜眼看他,“是你先惹怒他,怎么能怪到我身上?” “比不上你私自去接触云罗,被人打了不说,还让沈星残提高了戒心,断了和妖族的合作,如今我们连皇城都进不去了,这全是拜你所赐!” 孔雀根本不在乎他发怒,他的语气轻飘飘,“不过是试探了下那小姑娘,有什么好生气的?再说了堂堂西方妖主,不会真的信了他沈星残,认为他会真心和妖族合作吧?” “哼。”月蚀冷哼一声,“他想利用妖族,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借他达成目的。” “既然如此,让这流于形式的合作破裂,对你也没什么坏处,反正你们双方都没拿出合作的诚意,谁也不会相信对方。”孔雀道,“更何况,这一次也不是全无收获,两番试探引得沈星残如此动作,不正证明了云罗对他的重要性么?” “那又有何用?”月蚀道:“现如今,我们根本碰不到她,连你的梦术都起不了作用了。” “月蚀啊月蚀,你真是死脑筋。”孔雀摇头,“别忘了,她身边可还有我们的同类。” 他这一提点,月蚀明白过来,“你是说……妖灵?对啊,本座怎么没想到……” 王府中,云罗在床上调息一阵,缓缓睁开眼睛。 “主人,感觉如何了?” “不错。”云罗道,“对鲛珠的控制又提升了不少。” 自从开始掌控鲛珠之力,云罗的进步飞快,实力也肉眼可见提升不少,和她共感的木灵也有所受益,不仅提升了妖力,连体型也稍稍长大了一点,从半个巴掌大长到一个巴掌这么大,看起来更圆润可爱了。 “说起来,明日又是月圆之夜,不知到时会是什么情况。” 虽说鲛主的怨气依然存在,但她已经能控制一部分鲛珠的力量,是否会有所好转呢? “主人,木灵会陪在你身边的。” “嗯。”云罗道,“说起来,你也跟着我这么久了,可想起来你爹娘是谁,家在哪了么?” 不问还好,一问木灵立刻眼眶包起了泪珠,“主人不要我了吗?” 云罗笑了笑,小家伙这么没有安全感,她拍了拍它的小脑袋,“不管是想留在我身边,还是想回家,都听你的。” “我想留在主人身边。”木灵用叶子蹭了蹭她的掌心。 “好。” 是夜,云罗早早睡下了,木灵像往常一样,睡在她枕头边的位置,睡得四仰八叉,乱没睡相。它伸出小手挠了挠叶子顶,又挠了挠脚丫子,再放到鼻子边闻了闻,睡得更香了。 这时,木灵的头顶冒出一丝丝紫气,它忽然睁开了眼睛,双眸泛出紫光,瞬间,共感开启。 睡梦中的云罗眉心皱起,竟再一次跌进了玄而又玄的梦境中。 这一次,她身处一片纯黑色的空间,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却一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经过地面,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一下唤起了她的记忆——月蚀? “呵。”随着轻笑声响起,月蚀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又见面了,云姑娘。” 云罗环视四周,随着她视线扫过,一盏盏蜡烛无声亮了起来,照亮了黑暗的四周,穿着一身紫袍的月蚀露出半张脸来,竖瞳凝视着她,带着令人畏惧的寒意。 “这是梦境?”云罗不动声色,她怎会又进入梦境? “你在想,有沈星残神力保护,你怎会进入本座的梦境?”月蚀一眼看透她的想法,“那是因为,沈星残最终还是决定和本座合作,放弃了你。” 云罗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看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月蚀的声音放轻,挪动蛇尾在她身边缓缓转了过去,“沈星残和妖族合作时间已久,你知道他为什么选择和我们合作吗?” 云罗没说话。 月蚀的语气听起来就让人心生不悦。 “因为,他想要,诛杀 神凰。” 月蚀的语气极慢,他一字一句说出这句话,云罗的心跳骤然加快,果然如此!她心中隐隐有猜测,却一直没能验证,沈星残的真正目的…… “只有杀死神凰,他才能解开自己身上的血契。”月蚀几乎是在贴着她耳侧低语,“他在你面前,从未提过此事对吧,他根本不信任你。” 月蚀说个不停,“他从未在你面前表露出过自己的真心,只要能解开血契,他要联手妖族诛杀神凰,到时,哪怕群妖横行,哪怕人间成为炼狱,他也不在乎。冷血冷情,自私自利,这就是沈星残,你喜欢的人的真面目。” 云罗心中已掀起了惊天巨浪,甚至顾不上月蚀的态度有多恶劣,他说的话句句敲在自己心上——那正是她担心的部分。 她心绪太过激动,以至于都没注意到月蚀说的那句“你喜欢的人”。 “其实你也信了不是吗?”月蚀紫色竖瞳散发着迷离色泽,“你很清楚,缔结过血契的人活不过三十岁,上一任结契者死的更早,他沈星残还有几年好活呢?他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再不行动,他很可能无声无息就死了。” 云罗骤然握紧了双拳。 “所以,他的计划已经刻不容缓,他对你也许有一时的另眼相待,那又如何呢?”月蚀的轻声细语如同毒丝侵蚀着心脏和血肉,“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命,这也无可厚非不是么,他想要活下去,而你,根本无关紧要。” 云罗让他的话语所慑,一时没有注意到,从月蚀身上散发的幽幽浅紫色毒素,缓缓渗入她的皮肤中…… “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目的?” “我只是好奇,知道了这些,你会如何选择呢?”月蚀问,“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留在他身边,还是选择阻止他?” 云罗狐疑地盯着他,月蚀说的话也许是真的,但他的目的一定并不单纯,眼前此人才是最应该防备的。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如今沈星残已经选择和妖族合作,他放弃你了。”月蚀道,“若是你愿意从了本妖主,我也可以考虑不取鲛珠,甚至帮你融合鲛珠之力。” 云罗本还有些紧张的神色竟发生了变化,她冷眼看着月蚀,“上一个这么说的人,可比你大方多了,还说要让我坐上鲛族之主位置,和他共掌妖族。” 见月蚀神色变了,云罗道:“看来你已经猜到是谁了。虽然我对你们妖族勾心斗角的事情没兴趣,但也不得不说一句,蛇族之主,不用生气,你虽然丑,但是你也抠门啊!” “大胆!” 区区一个人族,竟然敢这样对他说话! 月蚀勃然大怒,蛇尾猛地一抽—— 这愤怒一击并没有如意料一样打中云罗,见她面前竖起了一道水墙,竟将蛇尾挡了下来。 “你——竟融合了鲛珠之力?”月蚀见状,竖瞳更收缩了几分,“你什么时候——” 云罗本也是试试,看在梦境中她能否运用能力,没想到还真的可以,而且在这梦境中,月蚀也无法发挥全部实力——他多半是借助孔雀的力量才能进入梦境中,可以预见她说出孔雀的话之后,他们之间必有嫌隙,起码不能让他像现在这样来去无阻。 见状月蚀已是动了杀心,但他通过妖灵入梦,在这梦中能运用的妖力十分有限,不过,他轻轻一笑,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就等着收获胜利的果实那天了。 “哼,该说的话本座都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如何选择就看你自己了……” 随着他的声音越来越渺远,云罗骤然从梦中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环顾四周,见木灵安然在她旁边睡着,摊开着四肢,睡姿十分奔放。 她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有些不解,月蚀到底是如何入她梦中?她并不相信月蚀说的沈星残将她交给了妖族这种话,诛杀神凰这个计划有可能是真,但与她相关的话肯定是假,真要将她交给妖族,何必用这么曲折的法子?沈星残有无数机会可以对她下手,直接将她交给月蚀不就行了? 他一定是通过别的方法入梦…… 云罗环视四周,她从孔雀那里得知入梦必须要接触过,如果不是她自己,能接触到她的还有谁呢? 她扫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在木灵身上,会是它吗? 中毒 从木灵身上看不出端倪,它浑身碧玉,也找不到像苏晚寒身上那样的伤口,云罗将它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于把木灵给弄醒了。 “唔~主人。” “没事,你接着睡。” “主人今天怪怪的。” “怎么怪了?”她问了一句,木灵又睡过去了。 云罗疑惑,这是不是太爱睡了一点?往日木灵也贪睡,但只要她醒了,木灵迷迷糊糊也要挨着她,而且她这次入梦,木灵怎会毫无反应呢?它没有察觉到妖气吗? “木灵?” 她摇了摇小家伙,把它给摇醒,“你没有察觉到妖气?” “妖气?什么妖气?”木灵艰难醒过来,四处闻了闻,“唔,没有。” 奇怪了。 难道月蚀还有别的手段入梦? 她伸出手,指尖凝聚一点水珠,这颗水珠上还蒙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这说明沈星残守护她的神力还存在,云罗疑惑难解,这时,敲门声响起,珍儿在外轻声问,“云姑娘,你起了吗?王爷已经在等您了。” 云罗想起来,今日正是十五,也是和沈星残约好,彻底帮她融合鲛珠的日子。 -- 是日正午。 还是庭院老地方,两人相对而坐,沈星残看起来面色平静,一切如常,云罗却感到不安,“昨夜,王爷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沈星残道:“一切如常。” 他凝视云罗,见她眼底微微青黑,“没睡好?” 云罗点点头。 “不必担忧。”他语气一如往常,“有我在,融合鲛珠定会顺利。” 他以为云罗是因为担心今日要融合鲛珠,所以没睡好。却不知云罗担忧的另有其事。 “王爷,我想问你一件事。” “何事?” “等我融合了鲛珠,王爷接下来有何打算呢?”她问,“为了报答王爷,我也可以试着与鲛族联系,让鲛族为王爷所用。” 沈星残神色微变,他觉得今日云罗很不一样,低声道:“不需要你做这些。” 他伸出手,握住了云罗放在膝上的右手,微凉的触感让云罗一愣,“相信我。” 云罗怔然看着他。 他很快收回了手,回答了她的问题,“等治好了你,不管你想走还是想留下,本王都会尊重你的心意。” 这话让云罗更为惊讶,“王爷……不想我留下了?” 沈星残幽深双眸中映照她的容颜,他道,“你若想回青石城,本王会派人护送你回去。” “为何王爷突然改变了心意?”云罗道,“前不久还让忠叔帮我在城内看宅子呢,莫非发生了什么变故?” “接下来,皇城可能会有一番动荡,你不留在这也好。”沈星残淡淡道,“等事情结束,若你想回来,本王也会派人接你回来。” 他话语中暗含几分期待,云罗却是明白了——月蚀说的是真的,他想要行动了。 但和月蚀说的不同,他不想告诉自己,甚至想让自己远离危险…… 她怎么可能走呢? “王爷可知道……”她语气一顿,“我来皇城,一部分是为了你。” 沈星残目光一凝。 “所以我不可能离开。” 原书中神凰不仅没死,连羽毛都没有掉一根,沈星残的行动恐怕要以失败告终,她怎么可能眼看着事情向糟糕的方向发展而不管不顾呢? 沈星残并未与她争执,而是道:“都依你。” 他垂下眼睫,心中却是另有计划,她不同意,到时再另想它法将她送走,与神凰这一战,输赢他自己都没有把握,更不想云罗去冒险。 “准备好了吗?” “嗯。” 云罗点点头,她比以前任何一刻都想要融合这鲛珠之力,不管未来发生什么变故,实力越强,能做到的事总是越多。再加上融合之后,她更有可能知道,月蚀到底是怎么入梦的。 -- 沈星残催动神力,阵法再次启动。 这一次的阵法比以往每一次都更繁复,庭院中光芒大盛,云罗合上双目,再一次进入了意识境中。 经过以往数次融合,鲛珠已经变成了浅蓝色,周身缠绕着的怨气如同附骨之疽,难以消除,以往的几次,它也拿这两人没办法,但两人同样消灭不了它,怨灵认为,这样的拉锯会持续下去,直到它察觉这一次进入意识境的神力比以往都多,接近了意识境能承受的极限。它意识到,事情将要有所变化了。 “云罗,动手。” “嗯。” 随着那金色鸟儿发号施令,云罗运用全身鲛珠之力,澎湃海潮向着鲛珠冲刷而去,就像是大雨洗过泥泞,竟是一点点将鲛珠上的怨气洗掉了! 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怨气先是一惊,继而大笑起来,“想要就这样将我消灭?简直可笑!耗尽你全身妖力,你都办不到!届时我要把你在意识境内彻底磨灭!” “她的力量不够,再加上我呢?”随着沈星残的话音落下,那金色鸟儿不再吝惜力量,直接将全部神力灌注云罗身上,顿时,海潮汹涌,带着神力的净化气息,那怨气发出阵阵哀嚎,一点点被消磨,竟是要扛不住了! 见状沈星残心中放下最后一丝担心,以这样的办法清除怨气,保全鲛珠是最好的,他推演多时,这办法必须要云罗本身的意识境经过锻炼足够强悍,能承受住他的神力,还需要云罗能动用足够的鲛珠之力,因此他很有耐心的等到了今天。 眼看怨气一点点被冲刷干净,鲛珠散发着脉脉幽光,那蓝盈盈的光芒一点点注入云罗眉心,只要再一刻间,就可以大功告成。 就在此时,云罗周身竟散逸出点点紫色光点,沈星残正全神关注鲛珠情况,发现时已难以阻止,那些紫色光点没入金鸟心脉,顿时,鸟儿哀嚎一声,神力溃散! 云罗骤然一惊,心神大乱,顾不上鲛珠,直接退出了意识境,刚一睁开眼睛,就见沈星残脸色惨白,吐出一口鲜血来! “王爷!” 她急忙扶住面前倾倒的身躯,焦急不已,“王爷,你怎么了?” 沈星残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咬牙道,“幻、心、毒……” “毒?怎会中毒?”云罗情急之下,忽然想起昨夜入梦的月蚀,难道他入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离间自己和王爷,而是为了趁她不查给她下毒?! “王爷,怎么才能解毒?”云罗知道现在说这些没用,关键是要救沈星残。 沈星残竟又吐出一口血来,云罗从脖颈到肩头全是他吐出的血迹,他却说:“快回意识境,彻底清除怨灵,不可中断,否则——” 不用他说,随着云罗退出,意识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着神力溃散,意识境内充满了四散的鲛珠妖力,这些妖力离开云罗立刻变成无主之物,鲛主怨灵将这些妖力通通吸纳,之后他看向那鲛珠——这本是他留给鲛族之物,可如今却要落入仇人之手,虽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变故,但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顾不上妖力膨胀会将它撑爆,直接选择融合鲛珠,就算要彻底湮灭,他也要毁了云罗的意识境! 当他融合鲛珠,云罗就觉一阵剧烈头痛,那是前所未有的痛,像是全身都要撕裂一般,让她浑身冷汗淋淋。 “主人!” 在这两人倾危时刻,木灵猛冲出来,它全身泛出幽光,通过共感再次打开意识境通道,喊道,“怨灵在融合鲛珠,快进意识境!” 云罗道:“可王爷他——” “快。”沈星残抓着她的手臂,那一瞬间,他的眼瞳呈现一种迷蒙的金色,在黑色和金色间变化,云罗暗自心惊,中毒让他再次接近失控状态—— 眼下唯有融合鲛珠,对他们两才是生机。 “王爷,你一定要撑住!” “主人!” 在木灵引导下,云罗再次进入意识境中,这一次没了金色鸟儿陪伴,意识境中竟是一片空茫,鲛珠、怨灵通通不在了。 云罗忍着剧烈头痛检索四周,竟是一无所获。 “主人,我知道了。”意识境中传来木灵的声音,闷闷的,“我昨夜晚上梦到了一条大蛇,恐怕是他通过共感进入了你的梦境,害得主人你中毒了呜呜呜呜。” “梦中为何会中毒?” “幻心毒是一种特殊的妖树毒素,是这种树的花粉,可以扩散到梦境中。”木灵接着说,“都是因为妖灵对妖气感应力太过灵敏,很容易被其他妖物影响,更别说是妖主级别的——” “如何解毒?” “我只知道鲛族有治愈能力,主人若能融合鲛珠,说不定能救他!” 云罗凝聚心神,若她是这一缕怨魂,此时此刻,她会如何做? 就在这时,一道惊雷闪过,一道夹带着阴风的身影猛扑过来,幻化出的利爪就要将云罗生生撕碎! 但他没料到云罗早有防备,她竟是以妖力幻化出刀的形状,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还是刀用得顺手。” 她能操控鲛珠妖力之后,就想过是否能将妖力幻化成有形之物,意识境中无法用刀,让她无法发挥全力,几次试验之后,已经能运用熟练了,正好拿他来试刀。 就在她挡下怨灵这一击,那怨气化为丝丝缕缕的魂丝想要渗透她全身,拉着她一起死。但没想到触碰到她的瞬间,她浑身涌起淡淡金芒——那是沈星残留下的守护之力。 怨灵瞬间被烫伤,他来不及收回那些魂丝,就被云罗斩了个干净,“你也活得够久了,该滚了!” 鲛族 随着刀刃临身,怨灵来不及躲避,被这妖刀直接切开,露出还未完全被融合的鲛珠,这时,两条嫩嫩的枝条伸了出来,直接将鲛珠缠绕住,往外一拉,“主人!” 云罗立刻将鲛珠吸纳已身,随着一阵蓝光大作,整个意识境被澎湃的海之力量占据,那剩余的一点怨灵,也被彻底清除了干净,再无一丝痕迹。 云罗只觉浑身充盈着妖力,来不及消化这些妖力,她直接退出意识境,回到现实中,只见面前沈星残还是靠着她的姿势,意识接近昏迷,脸上开始浮现出妖纹的纹路,她不由焦急,握住他的手,试图将鲛珠之力灌输给他。 她刚融合鲛珠妖力,此时顾不上调和,直接倾己所有,只要能救回沈星残,这妖力不要又如何? 就在她即将力竭,脸色苍白之际,沈星残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王爷?” 云罗还来不及高兴,就见沈星残抬起头来,那双眸子,竟是晦暗莫测的暗金色,妖纹也更加明显了。 随即,他周身神力开始暴涨,云罗一阵心悸,她有预感,这一次的失控恐怕比上一次更严重,波及的范围更大,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再失控了! 她顾不上别的,直接紧紧抱住了沈星残,“王爷,别——” 就在两人相拥瞬间,鲛珠妖力和沈星残的爆发的神力交缠在一起,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她身上沾染的沈星残的血开始发出一阵金光,这光芒将两人都笼罩在一起,沈星残身上的神力竟然渐渐收拢,妖纹也消失了,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 “王爷,太好了……” 云罗心神一松,这才觉得脱力,靠在他肩头,眼前阵阵发黑。 “云……”沈星残跟着眉心一紧,毒还没解又濒临失控,他也到了极限,两人保持着这么靠在一起的姿势,双双晕了过去。 “主人!” 从意识境飞出的木灵看到这一幕都急坏了,它还来不及叫醒云罗,就见庭院一旁的池塘里,忽然卷起一道水流,将两人都卷了进去,带进池塘,随着一阵水波动荡,竟消失不见了。 木灵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天、天啊,是鲛族!”它赶紧跟了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 云罗终于醒了过来,人还有些恍惚,睁眼所见是完全陌生的房间,天光亮着,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木灵?” 她低声唤道,安静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了“吱吱”声,她低头看去,木灵从窗户的缝隙飞了进来,它长大了一些的身体想要挤进来有点困难,那声音就是它挤窗户发出来的。 云罗赶紧过去将窗户打开,木灵摔了进来,被云罗稳稳接住了。 “唔,主人。” 云罗摸了摸它头顶的叶片,木灵缓了过来,“主人,你没事吧?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呜呜呜。” 云罗感受了一下,她身上连虚耗过度的妖力都已经恢复,并没有其他不适,这就是鲛珠的回复力吗? “之前在王府,你们都晕过去了,一个鲛族带走了你们。”木灵说,“幸亏我能感应到主人的气息,一路跟到这里才能找到主人。” “这是哪?” “木灵也不知道。” “沈星残呢?” “在附近。”木灵的语气有些犹豫,“不过他好像被关起来了。” 云罗满心疑问,这时,房门嘎吱一声开了,木灵赶紧藏进她袖中。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走了进来,这人穿着一身简单利落的布衫,却遮不住浑身狂放的气息。 他身材高大挺拔,浓密长发随意束着,显出几分狂野,他肤色偏黑,五官深邃,尤其是一双眼睛格外引人注意,他的眼瞳是墨蓝色的,仿佛深不可见的海底,他眉角还有一道细长伤痕,延伸到被头发盖住的额角附近,这疤更为他添了几分张狂。 “鲛族?” 都不用辨别妖气,吸收了鲛珠之后的云罗能轻易辨别出这人身上的鲛族气息,他虽然伪装得不错,却瞒不过云罗。 她暗自凝神戒备,鲛族找上她,必是为了鲛珠之事。 没想到这高大的鲛族听她说破身份之后,竟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护卫鲛刃,见过鲛主。” “你叫我什么?” 鲛族低着头,“鲛主。” “哈?”云罗怀疑自己听错了,“你看清楚,我是人族。” “谁有鲛珠,谁就是鲛族之主。”鲛刃沉声应答,他的声音如海水深沉,安稳。 “你是不是没睡醒,需要醒醒脑子?” 云罗觉得自己难以理解此妖的脑回路,“照你这么说,我已有这鲛珠二十多年,以前鲛族怎么没来找我?” 鲛刃道:“以前你并未吸纳鲛珠之力,自然得不到鲛族承认。” 云罗笑了,“那意思,我还得感谢你们鲛族看得起我?” “成为鲛主,统领鲛族,是无上的荣耀。”鲛刃一板一眼回答。 “我不想当什么鲛主。”云罗道,“更何况你们鲛族也不是齐心想让我当这鲛主,否则怎会只有你一人出现在此呢?” 鲛刃一愣,一副让云罗说中的表情。云罗心中很明白,鲛族不可能认可一个人族为主,这妖可能是他们族中比较死心眼的那一类妖,不过他妖力很强,云罗暗自评估,他的实力甚至可能和月蚀在伯仲之间。 见他闷声不说话了,云罗道:“我怎会在此?” “属下见鲛主陷危,故而营救。” 云罗感到不能理解,“沈星残呢?” “他危害鲛主,属下已将他制服。” “谁让你动他的?”云罗一急,掀开被子下了床,“带我去见他。” 鲛刃迟疑片刻,道:“是。” -- 走到门外才发现,他们身处是一处庄园样的地方,这庄园充满浓郁的水汽,凭借着鲛珠感知,云罗察觉到这里还藏着鲛族,他们都没选择在自己面前现身——莫非是听命于鲛刃,却又不想效忠自己? 看来这妖在鲛族中还有些地位。 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鲛族的实力恐怕比想象中还要强一些,这一点,月蚀和孔雀都不一定知情。 云罗心中转过许多心思,忽听木灵共感提醒,“主人,我又感应到了,蛇妖的气息!是那个妖主!” 云罗心中一凛,“不好了,他要对沈星残下手!木灵带路!” 顾不上鲛刃,一人一妖灵向着关沈星残的屋子冲了过去。鲛刃略一犹豫,也跟了上去。 木灵指引,沈星残就在庄园另一头的柴房里,门口有鲛族阵法封印,但这样的封印如何挡得住月蚀?云罗心一沉,直接以妖力破开了封印,一脚将门踹开。 门开瞬间,迎面而来就是一条巨大的蛇尾,若不是心有防备,这一下必被这蛇尾正中面门,云罗面前竖起一道海浪屏障,挡下了蛇尾一击,那屏障直接被击穿,水花洒了一地。 月蚀从柴房里游了出来,紫色竖瞳牢牢盯着她,“没想到幻心毒都没能要了你们两的命,还让你吸收了鲛珠之力,云罗,你的命可真大。” 他像门神一样挡在柴房门口,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不知沈星残怎样了……沈星残有神力护身,月蚀想要杀他应该没那么容易,而且他身上也没有血迹…… 云罗试图让自己焦急的心安定一些,面对月蚀不能掉以轻心,“提醒你一句,这里可是鲛族的地盘。” 虽然不知道地方在哪,但这显然是鲛族的一处据点,月蚀敢孤身来闯,未免也太不把鲛族放在眼中了。 “鲛族历来就是四妖族中最弱的一支,自从鲛主死后,鲛族群龙无首,龟缩不出,谁会把缩头乌龟放在眼里呢?”月蚀自傲满满,“这里确实有阴沟里的东西藏着,那又怎样呢?” “喂,他骂你是缩头乌龟,这你也能忍吗?” 随着云罗话音落,鲛刃也到了,他站在云罗身侧,并未说话。 “哦?鲛族中竟还有如此强者?” “蛇族之主为何擅闯鲛族领地?” 月蚀道:“我来了便来了,你能如何?”他妖力外放,像是木灵这种小妖灵能直接被妖力影响晕过去,其他鲛族也不敢轻易现身。 云罗心道,看来想让他激怒鲛族,让鲛族帮忙的想法并不现实,她心一横,对鲛刃道,“你不是想认我为主吗,杀了他,我就答应。” “就凭他?” “再加上我。”云罗幻化出妖刀,“杀你够了。” “还、还有我!” 这一次木灵也没有晕过去,得益于云罗的变强,它起码可以站着头脑清醒的和月蚀对话了。 月蚀眼中肉眼可见的鄙夷,“一妖一人加上妖灵?你们齐上又如何?” 话音刚落,鲛人亮出法宝,那是一柄造型奇特的长戟,通身呈暗蓝色,风雷缠绕其上,一被召唤出来,周围的空气立刻充满一股潮湿的水汽,同时而来的还有巨大的压迫感,二话不说,对着月蚀冲了过去! 月蚀蛇尾一甩,落到了院中,同时手一抬,幻化出一条软鞭,“人族融合鲛珠之力,究竟能发挥多少?就让本座来会会你!” 他长鞭一挥,威势带着电闪雷鸣,向两人攻来! 决定 几乎同时,和云罗心念相通的木灵向着柴房内飞去,云罗将月蚀引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木灵能去柴房查看沈星残的情况。 见木灵进去了,云罗得以全身应对月蚀,她也想知道融合了鲛珠的自己,究竟有多少实力,她提刀而上,和鲛刃一起围攻起月蚀来。 二打一,尤能应对。 如今有妖力护身,她也不会再轻易被月蚀毒素影响,凭借着精湛刀术,又有鲛刃从旁掩护,对上月蚀也不落下风。 三人一时缠斗起来,难分胜负。 柴房内。 木灵冲了进来,四下不见人影,但它能感应到沈星残就在这里,因为这间屋子里有丝丝缕缕的神力外泄,却看不见他人在哪。 “王爷?王爷?”它试着满屋子乱转呼唤,“王爷你在吗?主人跟大妖怪打起来了,你快出来帮忙呀!” 随着话音落下,这间普普通通的柴房忽然泛起一层淡金色光泽,随着金芒褪去,木灵才发现这鲛族结界内原来还有一层结界,是沈星残自己设下的,将他自己藏起了起来,若不破除结界就无法找到他,就连月蚀也无法破开这层神力结界。 可结界之下的沈星残状况并不好,虽有云罗帮忙压制,但也无法彻底解毒,幻心毒令他脸色苍白,难以行动。 但就算这样,木灵还是有点怕他,只敢离他远远的,飞在半空中看着他,“王爷,你还能帮主人吗?” 沈星残看了它一眼,道:“月蚀为妖主,实力强大,更有蛇鳞护身,一般利刃难以伤之,但龙有逆鳞,蛇有七寸,他再强也有致命弱点。” 选择和妖族合作的沈星残,能说出不过是利用他们这种话,自然也有所倚靠,月蚀的弱点他也心知肚明。 “妖灵,你听好了,月蚀的弱点就是——” -- 柴房外,三人已战至白热化。 这时云罗才体会到月蚀身为妖主的强悍之处,鲛刃虽有着强悍的妖力,但他战斗经验方面不及月蚀,更不及他半分奸猾,在对抗中就占了下风,说起妖术云罗也只能算是新手,也难以发挥全力,僵持之下,两人已渐渐气空力尽,月蚀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怎么,这就是你们的实力?”月蚀发笑,“就凭这样的本事,妄想杀了我,也太天真了。” 他手中长鞭缠绕着紫色雷电,随着他妖力扩散,天色随之一暗,空中闷雷滚滚,“现在,轮到本座让你们后悔,挑战本座的后果!” 说着,那长鞭竟幻化出数股,形成一道绵密的鞭网,将两人笼罩在内。 鲛人手举长戟,召唤海潮想要挡住鞭影,却瞬间被击碎,眼看两人都要受伤,木灵从柴房冲了出来,大声喊,“他的弱点是肚脐的鳞片!!!” 随着木灵大喊出声,月蚀神色阴冷下来,“看来是留你们不得了!” 随即,他的蛇尾狂甩,将周围地面砸得粉碎,狂风怒卷,雷声阵阵,他手中长鞭缠绕着紫色雾气,向着两人猛抽过来! 云罗紧紧盯着他肚脐部位,木灵从柴房飞出来,定是沈星残告诉他的,起码他还活着,这让云罗悬着的心安定不少,看月蚀如此反应也知道木灵说的是真,可他长鞭挥舞密不透风,怎样才能攻击到他的弱点呢? 眼前场面,越拖下去对他们越是不利…… 不管了,拼了! “鲛刃,配合我!”云罗躲过这一击,喊了一声。 随着云罗一声提醒,鲛刃竟是懂了她想干什么,长戟举起,巨大海潮从他背后卷起,铺天盖地的海水汹涌而至,似乎要淹没一切,同时,鲛刃的脸色也有些发白,长时间运用强大的妖术,让他也要接近透支了。 “哼,故技重施,又有何用?” 月蚀长鞭一卷,想要以妖力击碎海潮——之前他也是这样做的,没想到海潮临近时,云罗竟唤出鲛珠,浅蓝色珠子悬浮半空,鲛珠之力操控海潮,云罗口念妖咒,那海水顷刻间变冷凝固,化为无数冰柱,对着月蚀刺了过去! “怎么可能?!”月蚀瞳孔一缩,“凝水控冰?你怎会这么高深的妖术?短短时间——” 他话音未落,鲛刃以鬼魅一般贴上来,长戟一刺! 月蚀周身泛起阵阵紫雾,这种雾带有毒性,同时以鞭子缠住长戟,令鲛刃动弹不得,“死在毒气中吧,鲛族的蠢货!” “死的是你才对!”云罗右手中幻化出一道森寒冰锥,对着他猛刺过去,月蚀轻哼一声,左手一把抓住冰锥,没想到那冰锥竟沿着他的手往上攀附,将他整只左手冻住,同时鲛人竟扔了长戟,月蚀的毒素已侵蚀他的周身,他对着月蚀猛吐出一口毒血,血雾模糊了他的视线,就趁此时,云罗左手收回鲛珠,那鲛珠化为冰刀,猛刺进了月蚀肚脐处! 顿时,这不可一世的蛇族之主发出一声惊天惨叫,失去人形伪装,变成一条紫色巨蛇,被刺中了弱点,浑身鳞片都张开了,蛇身不停扭动,散发出大量的紫色毒雾,要看要将整个庄园都笼罩住—— 眼看月蚀整条蛇都变成了毒物扩散器,云罗喊了一声,“快退!” 鲛刃咳着血推开两步,“鲛主,不能让他毁了庄园!” 说着,召唤出四面水墙,将月蚀围困其中,云罗心领神会,在水墙落下时,将之凝成一整块冰柱,将月蚀牢牢冻在了里面。 堂堂妖主,便成了张着大嘴浑身扭曲的冰雕一座。 阴云散去,风停云静,这场惊险的战事终于落下了帷幕。 “咳咳——”鲛刃跪倒在地,吐出一口口毒血,眼看是要不行了。反观云罗,有鲛珠护身不受蛇毒侵袭,除了身上被长鞭刮出的几道轻伤,妖力透支有些脱力外,并没受什么重伤,还走过去关切,“你还好吧?” “他死不了。” 随着熟悉的声音响起,云罗一阵惊喜,顾不上鲛刃,抬头望去,“王爷!” 正是沈星残从柴房走了出来,他脸色还泛着白,一步步走得很慢,却很稳,云罗快步跑过去扶他,边观察他的脸色,“王爷,你没事了吗?毒怎样了?” 她猜测之前沈星残不出来,就是太过虚弱的关系,现在见他果然是如此。 沈星残见了她,脸色和悦:“多亏了你帮忙,暂时能抑制住毒性。” “只能暂时抑制吗?”云罗担心问,“王爷可知道怎么才能解毒?” 沈星残看了一眼被冰柱冻成冰雕的月蚀,“解毒办法就在眼前。”他走向那冰柱,手按上冰冷的冰面,“你做得很好,不止击中了他的致命弱点,蛇族生性怕冷,冰属性的攻击比水更克制他。” 他毫不掩饰话语中的赞赏,云罗笑了,“多亏王爷提点,让我明白力量的使用方法因人而异,应该发掘最适合自己的方式。” 在沈星残提醒之后,她就一直在思考什么是她适合的方式,摸索之中,她发现自己在转化妖力的形态这方面很有天赋,妖力既然可以化为妖刀,那为何水系的能力不能转化为冰呢?还真让她自己摸索出来了。 沈星残手中发出淡淡金色光芒,冰柱轰然震动,紫色大蛇痛苦地扭曲着,却难以动弹分毫,最终竟然被金色神力生生吸收,冰柱消融,原地只留下了一颗深紫色的妖丹。 那紫色浓郁欲滴,看着就非常危险。 “以毒攻毒,这就是幻心毒的解法。”沈星残道。 只见他抬手,那妖丹瞬间一分二位,他自己毫不犹豫吞下了一半,另一半扔给了眼看要不行的鲛刃,面色微冷,“若不是看在云罗的面子上,你绝无活路。” 鲛刃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将那半颗妖丹吞了下去。 -- 数个时辰后,经过调息休整,沈星残和鲛刃身上的毒都已解了,可以预见两人彻底吸收妖丹之后,力量会比之前更强。 蛇族失去妖主,如同群龙失首,恐怕一时也不敢来冒犯,有鲛刃在,鲛人的庄园也还算安全。 房间内,云罗在为沈星残探脉,好一会儿才松开手,“王爷已经没事了。”而且脉搏平稳有力,倒比之前更好了。 沈星残看着她,眼神深邃,默默不言。 “王爷为何看着我不说话?”云罗摸了摸脸,她脸上也没东西吧? 他低声道:“你都知道了。” 云罗一愣,沉默片刻道:“王爷是说,你计划杀了神凰的事?” 沈星残微微喟叹,他为何会中幻心毒,月蚀和鲛刃的出现,一切一切都说明——云罗知道他的计划了。 “昨夜,我在梦中见到了月蚀,他告诉我王爷的计划。”云罗也没隐瞒,“恐怕就是在那时,他给我下了毒,我没想到蛇妖梦中还有这样的本事,那毒虽是下在我身上,却只是一个引子,不会伤害我,针对的王爷,我没察觉才令王爷中了毒。” 她话语里多少带着些愧疚,沈星残却没有怪她的意思,他在乎的是,“我确实想杀了神凰,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你会恨我吗?” 云罗凝望着他,“哪怕杀了神凰,人间会陷入大乱,妖族入侵,毫无反抗之力的人族死于妖魔之手,王爷还是要这么做吗?” 沈星残沉声道:“是。” 召见 云罗心里沉甸甸的,有些发慌。 却听沈星残道:“但是,前些时间,我改变了想法。” 云罗诧异看向他。 “因为你。”沈星残毫不避讳,“记得那次在花园我们的谈话吗?你说的很有道理,若有人能成为妖族共主,约束妖族,加上捉妖司共管,那就算没有神凰,人间就不会大乱。” 云罗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沈星残这么重视自己的话,这些话他全都听进去了。 “你不忍心见人间大乱,我便不做乱世之人。”他郑重许下承诺。 “王爷……” 云罗一时心乱如麻,似乎有些东西在心里悄悄生了根发了芽,难以抑制破土而出的冲动。 沈星残又道,“但是神凰必须死。” “因为血契吗?王爷的寿命也许——” “它是汲取血契之人的魂力而活。”沈星残一句话道出血契的真相,“妖族中有一种命契之术,就是妖族用来控制人族的法子,结下命契之后,人族的魂魄成为妖族妖力的来源,让普通的妖都能变得强大,血契本质上也是同一种东西,只是结契的媒介从魂魄变成了血液而已,通过吸收天人血脉的血,神凰才能活下去,它不过是吞噬人命的怪物,皇族的诅咒,它必须死。” 这一瞬间,云罗想了很多,她想到青石城被鱼妖结下命契的书生,想到沈星残说神凰之力是诅咒的能力,原来是意指如此…… 所以,神凰到底是什么?所谓的“神力”又是什么? “我会杀了他,解除血契,让神凰的诅咒从此断绝。”沈星残道,“我也会为了你,维持人妖两族和平,不会让天下大乱。” 云罗没想到,她立志要改变沈星残,让他放弃乱世的想法,在她认为自己可能无法成功的时候,沈星残已默默改变了想法。 所以,她已经成功了? 但是,他要杀神凰,岂不是还是对应了剧情,会走上灭亡的结局? “王爷,这太危险了。” 她话音未落,忽听屋外有人沉声道:“鲛主,鲛刃求见。” 沈星残脸色黑了,“鲛主?” 云罗一脸尴尬,“当时情况紧急,为了对付月蚀,只能同意了他的要求——” 话音未落,鲛刃已推门进来了,他像是没听见云罗说话似的,进来便行礼,“见过鲛主。” 云罗:…… 不好收场了怎么办? 沈星残道:“用不着你,滚吧。” 鲛刃却执着的看着云罗,根本当沈星残不存在,“鲛主,如今蛇族之主已死,妖族恐有内乱,请您跟我等返回鲛族,统领众海妖,让鲛族重返往日辉煌!” 这话让云罗听了就头大,哪有什么辉煌,他倒是会脑补…… 沈星残更是直接,他手心泛起淡淡金光,一言不合就要打人了。 云罗道:“等等。”她按住沈星残的手,那光芒顿时消了下去,她对鲛刃道,“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我无心做什么鲛主,当时同意只是为了对付月蚀,你恨我也好,怪我也好,我都认了。” 鲛刃道,“月蚀亦是鲛族之敌,是鲛主救下了属下的命。” 云罗:“……” 还说不通了。 她深吸一口气道,“接下来我会回皇城,调查神凰的底细,实在没有精力随你回鲛族,管什么鲛族的事,你还是自己——” “鲛主要对付神凰?”鲛刃深深低头,“只要能除去神凰,鲛族上下愿为鲛主效命!” 对妖族来说,神凰是共同的敌人,也算是杀死上任鲛主的真正凶手,鲛族上下都对其痛恨不已。 “这——”现在情势不明,云罗更没有利用鲛族的打算,可鲛刃却不打算走了,“鲛刃愿留在鲛主身边,为鲛主效命!若能手刃神凰,属下死而无憾!” 木灵也飞出来道:“主人,就留下他吧!” 云罗看了一眼沈星残,沈星残本想说留他何用,但看着云罗,竟说不出拒绝的话,动了动嘴唇,最终说出一句,“随你。” -- 鲛刃就这样留了下来,众人商议之后,让庄园中的妖先返回鲛族,鲛刃则跟着他们回皇城,待情况明晰,再召唤他们。 云罗也才了解,原来他们已出了皇城,这是城外的一座庄园,鲛刃控水能力卓越,透过水道将他们带出,如今又从水道带他们返回皇城,一行人便神不知鬼不觉回到了王府。 王府正因两人的失踪陷入大乱,沈星残回来之后,少不了要做一番安排,云罗则和妖灵一起研究神凰的线索,各自忙碌起来。 皇城内。 在众人睡梦中,一向安宁的神庙发出了淡淡光辉,似乎在召唤着谁。 太后宫中,太后从奢华的大床上爬起,身形如同鬼魅,没有惊动任何人,从寝宫飘了出去,太后寝宫周围的侍卫就像看不见她一样,太后就这样“飘”进了神庙中。 所谓神庙,是一处十分巨大空旷的空间,自神凰降世以来,鲜少有皇族进入其中,连血契的缔结,神凰也是不露面的,因为没有人知道,神凰到底是什么样子。 只见太后飘然而入,空旷的神庙中空无一人,只有一座巨大的神凰雕像,神鸟双翅展开,栩栩如生。 太后对着那神凰跪了下去,“吾主。” 明明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动作却十分灵便。 神凰雕像散发出淡淡神光,“城中妖物变多了。” 太后不明所以,“吾主的意思是?” “太妃死了。” “是。”说起此事,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冷宫的宫女亲耳听闻,是沈星残所为。” “血契者,不忠于吾。” 太后一愣。 神凰雕像光晕加深,太后面前浮现出一个虚影,若仔细看便能认出,这虚影人像,正是云罗。太后凝视虚影,她虽没见过云罗,也知道这近来出现在沈星残身边的怪异女子,却见过她的画面,一眼便认了出来,“是沈星残身边那女子,云罗。” “吾要她死。”神凰道。 太后神色一凛,“谨遵吾主之令。” 她领命之后,神庙光辉便消失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太后又飘回了寝殿,四周归于寂静。 -- 翌日,宫中太监早早到了王府,宣读太后懿旨。 云罗听完,十分惊讶,“太后要见我?而且就见我一个?” “是。” “为何?” 公公道,“太后的懿旨,岂是我等能知道,姑娘还是快些跟我们走吧。” 沈星残道:“本王与她同去。” “太后指名要见云姑娘,不见其他人。”公公道,“请王爷别让奴才们为难。” 沈星残眸色浓黑,“本王要去,谁敢拦?” 这太后身边的公公也十分强势,“太后旨意如此,王爷要抗旨不成?” 沈星残冷笑一声,抗旨?他何曾怕过? 眼看场面僵持,云罗拼命给沈星残递眼色,“公公严重了,既然是太后召见,我这就去。” “算你有眼色。” “云罗。”沈星残不赞同的出声。 “王爷。”云罗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她知道太后不怀好意,但相信自己可以应对,关键是,她正好想了解更多关于神凰的情报,搞清楚神凰到底是什么,太后是个非常好的途径,就算太后不召见她,她也会想办法进宫,这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沈星残如何不懂她在想什么? 眼见她心意坚决,他微微抬手,将一个瓷瓶样的东西塞进了她手中,“带着这个。” 触手瓷器温润的质感,这好像是一个药瓶,云罗微感不解,“王爷,这是?” “若有危险,就用它。” 云罗点点头,“王爷放心,我会见机行事,不会勉强自己。” 沈星残眼神深邃,低声道:“本王不会让你有事。” -- 太后寝宫。 第二次进宫,云罗便已经轻车熟路,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太后寝宫,上一次没能进去,还亲眼看到冷宫宫女死于此处,便对太后没什么好感。 被领进寝宫后,公公更是叮嘱了一大堆规矩,她全都没听进去,手放在袖子边,拨弄着木灵的小叶子,打发时间。 公公交代完便走了,偌大的寝宫只剩了她一个人,连一个宫女都没留下,安静得吓人,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太后终于来了。 她穿着一身华服,满头白发,看起来慈眉善目,若不了解的人第一次见她,恐怕会被她的样子所欺骗,云罗却是警惕得很。 “见过太后。” 行礼之后,太后开口了,“云罗,听说这段时间,你帮了王爷不少。” “让太后见笑了,小女子不敢居功。” 太后笑了一声,十分和蔼,“不必谦虚,你的事哀家都听皇儿说过了,王爷对你另眼相待,如今哀家一见你,也觉得亲切。” 别亲切了,让你看一眼,我后背都发凉。 云罗心中暗道,以她敏锐的直觉,这太后肯定不简单。而藏在她袖中的木灵,更是透过共感告诉她,“主人,有妖气!” 妖气? 她并未察觉到,鲛珠都察觉不到的妖气,恐怕也唯有敏锐的妖灵能察觉,这妖气从何而来呢?她将目光锁定眼前的太后。 槐树 太后说完之后又道,“你来的正好,哀家让御膳房煮了参汤,用了不少珍贵药材,来人,赐汤。” 云罗心道,太后和太妃不愧也算是一家人,都爱用这招,这汤有没有药材不知道,毒药肯定是有的,太后是没让她活着回去啊。 不多时,便有公公端着餐盘上来,漆木盘子上摆着一个玲珑剔透的小碗,碗中参汤热气腾腾,带着诱人的香气,倒是和太妃的黑暗料理不一样,闻起来还是不错的。 公公将汤捧到她面前,“太后赏赐,姑娘快喝吧。” 云罗一双剔透双眸盯着太后,“太后抬爱,云罗铭记在心,但我不爱喝汤。” 公公脸都白了,头一次听到有人敢这么跟太后说话的。 太后道:“这是哀家一番心意,你若不喝,岂不是不给哀家面子?” 话说到这个地步,云罗却还是不动,她想听听太后还有什么话说。 就见太后脸色变了,“云罗,莫非是要哀家治你抗旨之罪?” 云罗道:“我很想知道,太后若要我死,那日召见王爷时,便可对我动手,为何要等到今天呢?”她在宫中侃侃而谈,似乎都不把太后放在眼里,“为何太后改了主意呢?或者说,是谁让太后改了主意呢?” 公公都要捧不住盘子了。 云罗道:“太后身份尊贵,谁又能改变您的主意呢,想来想去,恐怕只有那更尊贵的神凰了吧?” “云罗,你好大的胆子!”这话彻底激怒了太后,她猛地一拍扶手,整个寝宫的门窗应声而关,被一层黑色雾气彻底封住,妖气在这封闭空间蔓延,浓郁的妖气几乎让人窒息。 难怪别的宫人都遣走了,原来是想着这一手呢。 “啧啧,谁能想到,太后竟然是一只妖,若是昭告天下,恐怕会引起天下大乱吧?” 见她毫不慌乱,太后也意识到不对了,难怪神凰亲自下令要杀了此女,果然不简单,“你如何得知?” 就见一抹绿色从云罗袖中飘了出来,“当然是因为有我啦!” “妖灵。”太后脸色一冷,“果然留不得你!” 她话音刚落,就见那公公将汤碗对着她一泼,掏出小刀对着她捅了过去! 就见云罗身形一闪,躲开了热汤,带毒的汤汁洒在地上,将地毯都烫出一层浮沫,那公公还没反应过来,云罗又出现在他面前,“太慢了。”刀背一拍,就将人给拍晕了过去。 随着她动手,太后脸色更凝重了,“妖力,你居然能动用妖力。” “我可不像太后,把自己弄得人不人,妖不妖。”她手中托着鲛珠,“我能用妖力,全靠它。” 太后已经露出了她妖的面目,她长□□浮狂舞,脸上有一半保持着人的容貌,另一半被一种黄色的羽毛覆盖,身后伸出了一对肉翅,翅膀上也长着稀疏的羽毛,凭借着这翅膀她能浮在半空,双手也变成了鸟爪一样的形状,对着云罗猛抓了过来! “主人小心!”木灵大喊了一声,“她的样子好恶心啊。” 确实,这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样,加上稀疏的羽毛,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 云罗以幻化出的妖刀挡下这一击,同时心中暗暗惊异,这太后的妖力之强,非同一般!若论实力,恐怕已经逼近月蚀! 更让云罗吃惊的是,太后爪子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那是神力!这种力量似乎与沈星残的力量系出同源,对她所用的妖力有克制作用,让鲛珠的威力大减。 这一增一减之间,她已经落了下风! “神力?”她凝神应对,“太后这半妖模样,为何又有神力?是神凰赐你神力?神凰竟与妖为伍?” 太后发出一阵折嚣狂笑声,她已在门窗上设下结界,今日就是要云罗有死无生,这里面的动静自然传不到外面去,随着她动用神力,那晕在地上的公公竟然开始口鼻流血,凡人难承这力量,嘭地一声,爆体而亡! “你——” “哈哈哈。”杀了一个公公,太后根本不放在心上,“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云罗的发问让她狂笑,“想知道为什么,下地狱去问吧!” 说着,她双翅一展,带着神力的爪痕撕裂空间和妖力屏障,狠狠打在云罗身上! “嘶——” 关键时刻,妖力被破,她用手臂挡了一下,顿时手臂血口鲜血淋漓,不由轻嘶一声,亲身感受才知道,这神力对妖力的克制真是变态,她对上月蚀都有一战之力,对上太后竟然落了下风。 可为什么同样是神力,沈星残的神力却能帮她吸收妖力呢?莫非是看使用者的心意? “哈哈,你妖力再强又如何?受死吧!” 太后凝聚神力,再次攻了过来! 云罗心一横,这时只能相信王爷了,她猛地扔出那个瓷瓶,只能一声轻响,瓷瓶让爪子抓了个粉碎,里面的液体如同天女散花,洒了出来。 那红色的液体落在了云罗肩膀上、手上,浮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泽——“这是,血?” 同时,太后发出一声惨叫,就见她的爪子也沾上了那些血,血迹渗透进爪子,散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竟生生将她的爪子融掉了! 太后哀鸣一声,从半空掉了下来,云罗惊讶不已看着这一幕,几乎同时,她手臂上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浑身都笼罩在一层暖意中。 这到底是什么?是沈星残的血吗? 就在云罗惊疑不定的时候,嘭一声巨响,结界从外面被人破开,殿门应声而破,她回头一看,竟是沈星残来了! “王爷!” 她这一转头,那痛苦中的太后竟不惜自己性命,也要完成神凰之令,运起全身神力,用仅剩一边的爪子向她冲了过来! 云罗只觉背后一凉,警觉让她猛然回身,想要挡住,但这一击她如何能挡下?眼前一花,却见沈星残挡在了自己面前,冷声道:“找死!” 他手中金芒纯正又强大,将太后周身笼罩其中,如同融化一切的火焰,生生将太后烧了起来! 太后那半人半妖的样子越发狰狞,痛苦的鸟叫声中,竟生生被烧成了灰烬。 “王爷——”目睹这一切的云罗惊讶不已,想说些什么,沈星残却制止了她,“先走。” 他强闯进宫,突破结界,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宫中想不乱都不行,眼下必须先离开这里 。 云罗也定了定心神,“嗯。” 顾不上多说,沈星残将她抱起,一跃便出了太后寝宫,往宫外而去。 -- 王府。 回来之后,沈星残便为她检查伤口,当看到她手臂上被撕破的布料和正在愈合的伤口时,沈星残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干的?” 云罗点点头。 “死不足惜。” 云罗道:“已经没事了,多亏了王爷给我的——那是王爷的血吗?” “是。” 云罗一时默然,她又被沈星残保护了一次…… 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沈星残道,“你没事就好。” “王爷,太后已经变成半妖之身,却又能使用神力,她所用的神力能克制我的妖力,却又不如王爷的纯正。”云罗道,“那到底是什么力量?” 沈星残冷笑一声,“没有天人血脉的凡人,不能承受神力,但变成妖呢?” “是神凰将她变成妖,再赐给她神力?” “只有这种可能。”沈星残眼中写满不屑,“她必暗中为神凰办事,成了它的走狗。妖身承受神力,也不过是四不像的怪物罢了。” “所以她会被王爷的纯正神力克制?”云罗道,“她是听神凰命令杀我,神凰为何要杀我?” 问出这个问题她便明白了,“神凰的目的是针对王爷?它在怀疑王爷了?!” 沈星残对此并不意外,“出了这么多事,它若还无知无觉,那才更让人警惕,它有所动作,才有抓住它破绽的机会。” “可是……”经历这一切,云罗对神凰的怀疑越发深厚了,“神凰到底是什么?它将人变成妖,用血契控制契约者,又镇压妖族……” “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如问问你身边的妖灵。” 云罗一愣,将木灵捧了出来,“木灵,你知道吗?” 木灵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知道。” “这世上没有你爷爷不知道的事。”沈星残的目光看向窗外,意有所指。 木灵一惊,意识到沈星残已经知道它的来历,赶紧往云罗身后一藏。 云罗回过头,“木灵?” “主人,你不要讨厌我。”它用叶子捂住脸,有那么点掩耳盗铃的意思。 沈星残道:“这只妖灵来到你身边,是别有用心。” “呜呜呜。” “木灵,你说实话,我不怪你。” “真的?”木灵偷看她的表情,见她似乎不是很生气,飞了出来,落在她手上,小声道,“主人你真的不要怪我,是爷爷让我跟着你的。” “你爷爷是?” “呵呵呵——”随着一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沧桑笑声,“小姑娘,让我来跟你说吧。” 云罗四处张望,目光落在院中的大槐树身上,“槐树妖?”她忽然想起,原书中一直很低调的北方妖主——正是槐树妖! 质问 两人一起走到庭院中,那棵槐树茂密葳蕤,不知在这里生长多少年了。 木灵飞到槐树枝丫中,依恋的喊,“爷爷。” “乖孙。”槐树枝轻柔摸了摸它的脑袋,那头顶的叶子似乎绿的更柔和了。 云罗忽然明白过来,“那日木灵带我来偷听,还说它能听到王爷的谈话,其实是您——” 她就不明白为何木灵有超过其他妖灵这么强的能耐,后面却没展示过这个本事了,是它根本就做不到…… 木灵有些害羞的红了脸,“主人,等我长到爷爷这么大,我也可以做到!” 老槐树放声笑了,跟云罗打招呼,“云姑娘,多谢你照顾木灵。” “老爷子客气了。”云罗道,“木灵它帮了我很多,我该谢谢它才对。” 老槐树道,“关于它来到你身边,确实是我的安排,希望你不要怪它。” 木灵有些紧张的看着她,云罗道:“想必您身为北方妖主,有自己的考量。” 这下轮到老槐树有些惊讶了,“没想到你竟能看穿我的身份,果然慧眼。”他也不介意云罗说穿他的身份,笑呵呵道,“那就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北方的树灵,所有槐树存在的地方,即等于有我的存在,当我知道身携鲛珠的主人来到皇城,便让木灵关注你的动向,也算是一番力量,没想到这小家伙不愿离开你身边,连我这个爷爷也叫不动它啰。” “爷爷——” 听他这么说,云罗才明白,这位在书中一直低调的妖主厉害之处,难怪他能统治北方,实力并不弱于其他妖族,是因为他的耳目遍布各处,他能得到的情报量之恐怖,恐怕比其他几位妖主加起来还多…… 难怪沈星残刚才说,这世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确实,他耳目众多,活得又够久,从他的话可以推断他本体也不在这里,不知他的本体存在多少年了,神凰才现世60年,一棵老树的树龄却是上百年起,如果有妖能知道神凰的秘密,那也只能是他了。 “所以王爷也知道?” 沈星残摇了摇头,老槐树替他解释道,“王爷知道我的存在,却没有点破,他一直默许我和我和后裔们活动,倒不如说是一种默契吧。” 云罗思维敏捷,书中树灵一类的妖族是普遍攻击性比较低的,他们也很少去危害人族,恐怕也得益于这位槐树妖的管束,他所做的只是探听消息,而他又和王爷有着一致的目标——除掉神凰,所以算是默认的合作关系,谁也不点破彼此的行为。 “王爷此时说穿我的身份,也是认为时机到了吧?”槐树妖身上的树叶摇动,发出阵阵沙沙声,“笼罩在妖族和人族身上的阴影,是时候除去了。” “是。”沈星残道,“太后已死,它必然有所动作。” “看来,到时候了。” “老爷子,神凰到底是什么?”云罗问出这个困扰她多时的问题。 老槐树陷入沉思,他很久很久没说话,久到云罗都以为他睡着了,就在她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老槐树开口了,“我也不知道神凰是什么。” 云罗:…… “不过,我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神力!” 老槐树一言,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他接着说,“很多很多年前,我的爷爷告诉我,日月精气,人族得之,得以修炼道术,野兽花木得之,可以修炼成精,不管人族妖族,修到最后的目的,便是飞升上界,但随着修炼之法的失传,人族也好妖族也好,已难窥修炼法门,渐渐遗忘了飞升这件事,最后一个飞升的人族,距今已有近千年之久,那之后世间再无神族,更无神力。” “那神凰……所用的到底是什么力量?那力量对妖力十分克制。” “能克制妖力的,只有人族的道术。” “道术?”云罗自从有了鲛珠之后,基本上没动用过道术了,因为她感觉道术对付一般的妖族还行,对付妖力强大的妖族,还是妖力更好使,“怎会有这样强大的道术?” “呵呵呵。”老槐树笑了起来,“老头子可不是王爷所说的那样,什么都知道,能告诉你们的,也只有这些了。” 这时,忠叔急急忙忙跑了过来,“王爷,宫中传来消息,太后她老人家归西了!” 这消息沈星残和云罗早都知道了,并不惊讶,忠叔又说,“陛下紧急传召,要王爷进宫,商量太后的后事。” 这话却让云罗心生警惕,“陛下怎么说的?” 忠叔一愣,又把刚才那话重复了一遍。 “陛下只让王爷进宫商议后事,没说别的?” “是。”忠叔不解,“有什么不妥吗?” “这可太不妥了。”云罗道。 王爷闯进宫中,又闯入太后寝宫,之后直接逃出皇宫,寝宫只剩下了不知是谁的血迹,宫中直接就宣布了太后身亡,只字不提王爷的事,此时又要王爷进宫…… 云罗心中升起了十分的不妙预感,虽然和书中所写的借口不同,但这急召王爷入宫的流程却是一模一样的,宫中怕不是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 “王爷,不能去!” 她能想到不对劲的地方,沈星残也想到了,但他另有想法,“太后骤然出事,皇兄恐怕方寸大乱,神凰失去助力,不知会不会对皇兄下手,我得进宫一趟。” “王爷!”云罗眼圈都红了,沈星残说出了和原书一模一样的台词,她仿佛已经看见他走进宫中,他关心的皇兄已被神凰洗脑,认定是他杀了太后,召他进宫是为了联合莫离等捉妖师,要将他铲除…… 等他去了宫中发现这一切,他该有多心痛,自己又怎能眼睁睁看他败亡? “若王爷非要进宫,我陪你去。” “云罗。”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云罗哭,她那么坚强,再艰难的时刻也没掉过眼泪,此时竟然急哭了,他心中微沉,走到她身边,轻轻替她擦去眼泪,“别哭。” “王爷,我们同进退。” “好。”沈星残道,“我们一起进宫。” “我也要去!”木灵从槐树上飞下来,“木灵也能帮上忙。” 云罗回头看向老槐树,这位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妖主目光充满着智慧,“就让它跟着你们吧,在宫中,我的后裔也会关照你们。”说完他又道,“别看它还小,说不定能帮上你们大忙。” “多谢您。”云罗走向他,“老爷子,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哦,何事?” “我想请您联系妖主孔雀,转告他一些话……” 沈星残听到这名字,锐利的眼神看了过来,云罗道:“王爷放心,我只是要激他出手帮忙,此事攸关妖族生死存亡,他只要不傻都会出手,更没资格提什么条件。” 沈星残这才稍稍安心。 这时,鲛刃也悄无声息出现在两人身边,“鲛主,请带上属下!只要有水道连通的地方,我都能潜入,无人能发现。” …… 宫中。 大殿一片沉寂,景帝坐在皇座上,面色沉痛而冰冷,他怎么可能相信,怎么可能相信是星残杀了太后! 可是就在刚才,他感受到神庙的呼唤,当进入神庙,神凰告诉他,是星残杀了太后,他还不信,可是当神凰将画面给他看过,当他看到“太后”尸身的伤痕,他不得不信,就是沈星残所为! 从神凰口中,他还得知星残已被他身边的妖女云罗蛊惑,彻底背叛了神凰,暗中与妖族有勾结,他早就背叛了他的兄长! 景帝难以形容此刻的愤怒和失望,他召来捉妖司公孙信和两位护卫左情和右雪,命他们布下阵法,还有一众大内侍卫,令他们埋伏在殿内,同时召莫离和苏晚晴进宫,令他们在明面上牵制沈星残,他今日就要制服沈星残,让他好好反省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景帝压抑着愤怒,沉默不语,苏晚寒和莫离也不敢多话,两人用眼神交流着,刚刚才得知太后去世的消息,又被陛下密令,要在御书房中困住王爷,隐隐有了些猜想,难道王爷真的丧心病狂,对太后下手了吗? 自从上次离开王府,苏晚寒虽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对王爷总有一种难以说明的惧怕感。 不多时,宫人进来禀告,说是王爷和云姑娘来了。 景帝道:“让他们进来,紧锁宫门。” “是。” -- 殿内气氛肃杀,沈星残和云罗走了进来。 莫离和苏晚寒也紧张起来,毕竟他们肩负着陛下的密令,静等出手时机。 而暗藏在暗处的公孙信和左情右雪则十分为难,公孙信忽然收到陛下的密令,他甚至没来得及和王爷通风报信,就被召进宫中,他虽然是暗中听命于王爷,却也不敢公然违抗皇命,那一会儿对王爷出手,到底是该放水呢?还是该手下不留情呢?身为老滑头,他也为难起来,用口型对两个属下道:“一会儿见机行事,听我指令。” 两个属下谨慎都点了点头。 这时,两人已见礼完毕,景帝道:“朕闻知太后之死,十分悲痛,星残,你的心情又如何呢?” 沈星残道:“不如何。” 景帝心中沉痛,“你知道太后是因何而死吗?” 他淡淡道,“自取灭亡。” 景帝猛地一拍扶手,“沈星残,太后是否是你所杀?!” 结局 这一问出,满场皆惊。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暗中埋伏的人就等他说话,就要动手,莫离也将符纸拿在了手中,却听云罗道:“陛下,我有话说!” 景帝看她的眼神就差把你这妖女写在脸上了,态度变化之大,云罗暗中怀疑神凰恐怕是找过他了。 她道:“关于太后之死,我知道凶手是谁。” 景帝按捺住怒气,“谁?” 云罗扬声道:“神凰!” 一言出,她甚至清晰听到了殿内埋伏之人的倒抽气声,看来这人数还不少。 “云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景帝质问。 连沈星残都看了她一眼,但他选择无条件相信云罗,并未打断她说话。 云罗道:“陛下应该知道,今日太后召我进宫,我进了太后寝宫,亲眼看到神凰杀了太后!我进宫之时,不少宫人都看到了。” 这事景帝确实知道,但他不知太后为何突然要见云罗,确实透着疑点。 云罗又道:“我愿与神凰当场对峙,还原太后之死的真相!” “你可知神凰是何等身份,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云罗道,“陛下难道不可认这点吗?” 景帝沉默了。 云罗道:“难道神凰杀人,就不算杀人吗?” 景帝道:“你有何证据?” “陛下只要给我与神凰对峙的机会,我自会证明!” -- 神庙前。 在云罗的一番坚持下,事情发生了变化,景帝决定给云罗一次机会,倒要看她如何自取灭亡。到了神庙,如此质疑神凰,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而他这个弟弟,却是异常沉默,一直陪在云罗身边,连景帝都搞不清他在想什么。 当一群人站在神庙前,景帝扬声道要求见神凰,整座神庙发出愤怒声响,“谁人扰吾安眠?” 景帝说明前因后果,神凰震怒:“区区人族,竟敢质疑吾?还不速速将她拿下?!” 云罗上前一步,“神凰若是没对太后动手,又为何惧怕与我对质呢?” “笑话,吾岂会惧怕你等人族!” “那便请神凰与我对峙,还原太后之死。” “太后即是死于沈星残之手,有何可疑?” “神凰这么肯定,可有证据?” “吾拥有神力,吾所见即真实,何须证据?” “这么说,我亲眼所见,是你杀人,也不需要证据了?” “你这渺小人族!岂能和拥有神力的吾相提并论?景帝,还不将她拿下?” “神力?”云罗笑了,“你说神力就是神力,谁知道真正是什么?曾有妖道做法蒙骗百姓,声称自己所用是纯正道术,其实根本是妖力!若是你蒙骗众人,谁能知道真假?!” “大胆!”这句质疑让整座神庙都摇动起来,神凰的怒火如有实质,沉沉压在众人心头,让大家几乎难以呼吸,“谁敢质疑吾?谁敢质疑吾?!” 一番对话下来,众人神色都有些复杂。景帝生在皇族,从小被教导要敬重神凰,他和神凰也鲜少接触,怎么和云罗一番对话下来,觉得对神凰的滤镜都要碎了,身为人人敬仰的神凰,怎会如此不讲道理,如此蔑视人族呢? 就连站在后面的苏晚寒都有些接受不能,她幻想中的神凰,是庇佑众人,关爱众人的,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云罗倒不管他们在想什么,她的目的就是要激神凰出来。 在神庙之外,有十分空旷的空地,两旁种满槐树,槐树旁有一汪浅浅池水,环境上对她帮助很大。 此时神凰已愤怒至极,它质问景帝为何还不把这妖女抓起来,景帝神色更加复杂,他看着沉默不语的沈星残,他仿佛早已预料到如今局面,身为血契者,他对神凰从没什么好感,这点自己一直知道,可如今,他有些明白…… 就在神凰怒火升腾的时候,景帝道,“为了平息众人心中的疑虑,请神凰出来对峙。” 苏晚寒道:“请神凰对峙!” 眼见情势发展到如此,神凰道:“人族,吾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 众人退开几步,就见神庙中投射出一道金色光芒,眼前一白,一只金色神鸟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所有人第一次见到神凰的样子。 那是一只浑身有着灿金色羽毛的鸟儿,翎羽是璀璨的七彩色,这神鸟体型极大,足足有大半个神庙大小,让人不由怀疑它到底能不能飞起来,但它带来的压迫感是十足的,光是羽毛的颜色,已经让人有种直视太阳的刺痛感,不敢再多看它几眼。 “人族,你要如何对峙?” “很简单,证明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神鸟,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一切问题将迎刃而解!”随着她话音落下,两旁的槐树伸出无数枝条,将神凰紧紧捆了起来,同时那水池中池水卷起,对着它兜头淋下,眼看就要将神鸟浇成落汤鸡,却见它周身冒出一阵光辉,这些加在它身上的束缚通通原地蒸发,神凰更愤怒了,“人族,你敢联合妖族暗算我!” 刚喊出这句话,它正鄙夷于妖族的弱小,忽然觉得神思有片刻恍惚,似乎有人用幻术在影响它,这幻术操纵者十分高明,并未正面与它交手,也伤害不到它,而是将它困在意识境中片刻。 它一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这时,云罗放出了木灵,这小小绿叶妖灵在众人目光中飞到半空,趁着神凰神思被困的瞬间,它贴近了神凰的身体,小小的枝叶触碰到了那金色的羽毛,喊了出来,“它身上有妖气,它是妖!” 同时,这时,一阵金色笼罩在它身上,沈星残出手了,他用神力将妖灵包裹其中,妖灵浑身发出一阵通透碧玉光芒,那光芒投射于半空,映出了神凰的真身——那是一只有着五彩斑斓羽毛的雉鸡,浑身缠绕着浓郁的妖气,这影像只在空中存在了片刻,哪怕有沈星残保护,木灵已难以承受它周身神力,直接晕了过去,还好云罗早有准备,稳稳接住了它,“辛苦了。” 在短短一息的画面给众人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莫离道:“妖灵对妖力十分敏锐,厉害的妖灵可以照见妖物真身,所以神凰真的是妖?!” 苏晚寒身边也有一只花妖灵,这是她前些日子和莫离一起去除妖时得到的,这小花妖灵并没有木灵那样聪慧,此时也飞出来小声道:“妖气,我也感觉到了妖气,好可怕,好强大的妖气!” “这竟是真的,神凰只是妖!”莫离眼中的愤怒几乎要燃烧起来,他被骗了!他一把拽下自己戴着的神凰雕像扔在地上,“它竟然是妖!” 这时,就藏身在远处树上的孔雀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幻术被破了。”他擦去唇角血迹,笑了,“不过,害死了无数妖族,玩弄了天下人的人,竟然是一只雉鸡精,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不过片刻间,幻术被破,神凰还不知道刚才众人看到了什么,它喊道:“人族,你竟然联合妖族对付吾?吾可是高贵的神鸟——” 它喊出来,发现众人看它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它还不明所以,沈星残道:“还不动手,在等什么?” 一言出,他率先冲了上去,云罗抽出妖刀,随后攻上,同时,槐树妖族、鲛刃、孔雀同时现身,众人围攻神凰! 莫离看了一眼苏晚寒,苏晚寒对他点点头,“去吧,我会保护好自己。” 莫离抽出符纸,也攻了上去。 公孙信和护卫护着景帝后退到安全距离,“陛下,小心被妖气所伤。” 景帝看着眼前这一幕,心绪复杂,“神凰竟真是……朕宫中怎么冒出这么多妖?” “呃。”公孙信刚想请罪,景帝道,“还不去帮忙?” “陛下,这——” “事急从权,这点道理朕还是知道的,妖族之事,朕之后再追究。” “是。” 公孙信带着左情右雪两人,也加入了战圈,众大内侍卫围着景帝,将他牢牢护住,景帝望着面前场景,“星残,一定要赢啊。” -- 神凰虽说神力超强,但众人围攻之下,一时也难以取胜。交手之间,沈星残更隐隐有种感觉,第一次和神凰有这么近的距离,他能感受到那种和神凰血契联系,神力在他们之间流传,似乎是他们同时都可以支配,他试着吸收游离的神力,竟然能将那些神力全数吸收入体内,但神凰还在肆无忌惮释放神力,似乎对此毫无知觉,他忽有所想,“云罗。” 一个眼神,云罗便懂了他的想法,祭出鲛珠,直接将全部妖力对着神凰倾洒而去。 神凰鸣叫一声,同时运起神力对抗,沈星残立刻上前,将它释出的神力尽数吸收。 “怎么可能?!” 众人同时发现了这一关窍,再不保留,用尽全力攻击神凰。 神凰顿时陷入尴尬境地,它发现自己一旦运用神力,便会被沈星残吸收,但不用,这些人都是人族和妖族的精锐,不用神力光凭它本身的妖力,也难以抗衡,就在犹豫之间,吸收了足够神力的沈星残开口道:“结束了。” 他在众人掩护上贴近神凰,手按上去,神力灌注—— “嘭!!”一声巨响,只见神凰身上被生生贯穿了一个大洞,变为雉鸡模样,啪一声摔倒在地,远处的的宫墙都被轰掉了几块,轰然倒塌。 众人围住这只雉鸡,槐树藤蔓将它牢牢捆住,再难动弹。 不可一世的神凰失去了神力,还有妖力护身,哪怕是这样的伤口,它还留有一口气在,求饶道:“别杀我,别杀我。” “你该死。” 沈星残正要动手,雉鸡喊道:“血契!别忘了血契!杀了我,你也会死。” 沈星残目光一凝,他以为杀了神凰,才是解开血契的办法,那雉鸡道:“我说的是真的,血契存在,我死了你也会死。” 云罗握了一下沈星残的手,走上前,“不想死就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冒充神凰,欺骗众人的?” 瞧这妖就满嘴假话,若直接问它血契,恐怕会被它欺骗,云罗决定先问问它的来历,对它多了解再说。 雉鸡道:“只要别杀我,我都愿意说……我本是雉鸡修炼成妖,这你们都知道了,本来我一直在修炼,直到数百年前,我捡到了一本古老的典籍,典籍中竟然记载了运用天人血脉的方法……” “天人血脉?” “奉劝你别说谎,以你现在的模样,只要本座入梦,梦中就能折磨得你生如不死。”孔雀凉凉说了一句。 雉鸡一抖,道:“我都这样了怎敢骗你们?我读完了这本典籍,发现是一位飞升的仙人留给他后代的,他以仙术祝福后代,让他的后人有概率出现天人血脉者,所谓天人血脉,即是仙人之力。我了解之后发现,这位仙人是你们皇族的祖先,可惜时间已久,这本典籍遗失,传承丢失,没人知道天人血脉的作用,也没人记得这位仙人了。” “我学会了典籍中的术法,却没有天人血脉,我便动了歪心思,通过血契的方法,控制天人血脉,获得仙术之力,未免发现,我将典籍烧了,我再伪装成传说中的神鸟,也只是为了骗你们,我想通过这种方法控制皇族,君临天下——” 说到这里,孔雀嗤笑了一声,“瞧瞧你的样子,还君临天下?” “我明明已经成功了!”雉鸡忍不住反驳,“若不是因为——”它看了一眼云罗,又看了看她和沈星残交握的双手,不敢说话。 没人比它更明白天人血脉的强悍之处,现在形势逆转,它可不敢得罪沈星残。 云罗道:“所以,其实真正能压制妖物的是王爷体内的天人血脉,跟你没有半点关系。而王爷之前所谓的神力失控,其实是中毒后受血契和妖力的双重影响,他身上会出现妖纹,亦是在你妖力影响下濒临走火入魔的征兆?” “是又如何?”雉鸡道,“如果不是我,你们也不知道天人血脉的作用,只能被妖族压制——” “你还敢邀功?”莫离举起了拳头。 “别别别。”雉鸡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可以放过我了吧?” 云罗举起一根手指,“还有一件事,血契,如何解开?” 这事沈星残问过槐树妖,连槐树妖也不知道血契如何解开,这种类似妖族命契的法术,恐怕是它从那典籍上学到的。 “我可以解开血契,但要你们先立誓,饶我一命,不杀我。” “可以。”云罗一口答应。 “云罗。”沈星残开口,云罗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话。沈星残却道,“不可随意立誓。”虽然云罗不算妖族,但也有妖力在身,沈星残担心她受到誓言反噬。 云罗道:“好吧,听你的。” 雉鸡不可置信,“你不想救他了?血契在身,哪怕我不吸取神力,他也会死。” “找到啦,主人!”木灵飞了出来,它身后还跟着许多槐树枝,缠绕着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从神庙里冒了出来。 它刚才就醒了,在打起来的时候,偷偷飞进了神庙,“主人你让我进神庙找宝贝,什么宝贝都没有,只有这本破书。” 云罗将这书拿在手中,“不,要找的就是这个。”拂去书上尘土,便见那字透着淡淡微光,可知不是凡品,她看着雉鸡灰败的脸色,“你这样怕死又贪心的妖,怎么舍得把上古典籍烧掉呢?必是将之藏在认为安全的地方,作为翻身的筹码。你可能不知道,妖灵找东西最厉害了。” “就是。”木灵自豪极了。 “好了。典籍到手,找到解除血契的方法,你也没用了。”云罗直接宣布,“至于如何处置你,就让陛下决定吧。” -- 数月后,关于神凰的风波已经彻底平息。 雉鸡被封印进水牢中,它性属火,水牢对它是无穷的折磨,它将在这里度过剩下妖生,再也无法作妖了。 典籍上除了法术,果然记载了血契之法,沈星残解开了血契,又拥有天人血脉,无疑成为了当世最强之人,孔雀也认清了这一事实,他和槐树妖率领众妖族和沈星残定下协议,妖族回归山灵,人妖两不相犯。 不过沈星残并不关心这些后续,解开血契之后,他便和云罗一起离开了皇城,对皇兄说要散心一段时间,景帝自然是无不应允。 两人先是在青石城流连,将皇城买的礼物都分给了她在青石城的朋友们,又看了许多云罗成长的地方,听了很多她幼时的回忆。 “以前没人陪你,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沈星残轻轻拥住她。 云罗依偎进他怀里,心中一片安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