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咸喵不想飞升 作者:苏黄 文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乔末不屑一顾,因为他是猫。 在他的大佬道侣扛过雷劫即将飞升之际,他利用最后那道天雷劈断了连在他们身上的婚契,然后在大佬和围观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化作原身钻入了树林。 开玩笑,他不过是碰巧救了那大佬而已,法宝灵石没敲来也就罢了,还被硬塞了一次飞升机会?! 飞升个屁啊! 他只想在下界安安静静地当一只小猫咪而已,上面指不定有什么牛鬼蛇神呢! 然而,大佬虽然飞升,大佬的追随者们却没能放过他。 怎么着?你个小小猫妖还敢嫌弃我们大佬? 于是,为了躲避那群神经病一样的追随者们,乔末不得不躲进了凡人的皇宫,借由人间天子的龙气打个掩护。 但事与愿违,这天子是个病弱天子,更要命的是,这天子好死不死信了个牛鼻子道士,那道士说是要请神,但这请过来的神气息为什么这么熟悉?! 乔末垫着猫爪一步又一步的后退,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就在他转身逃走之际,命运的后颈肉被人捏在了手里。 “末末,你跑什么呀?”大佬苏靖笑眯眯的眼睛里是带着警告意味的寒光,“为夫将近一月都没见你了,着实想得紧呐,这一得到你的消息就赶紧过来了,你不感动吗?”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乔末也不过逃了三十年。 他现在不敢动,真的不敢动。 乔末努力地对着贴近自己的那张俊脸露出无辜的表情,粉嫩的肉爪轻轻按上苏靖高挺的鼻子。 嗲声嗲气地叫了一声—— “喵呜~” 我不是故意抛下你的! “喵噢~” 但是,我是真不想飞升喵!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仙侠修真 东方玄幻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末 苏靖 一句话简介:小猫咪只想吃鱼 立意:人要向前看,不要被过去困住 第1章 猫陛下 已经是初春的天气,桃树的枝子上散着几只含苞待放的骨朵,北国的宫殿里却依然烧着地龙。 “这天都已经这么热了……” “嗨呀,陛下的身子骨你又不是不知道……” “但那另一位陛下可是一身的厚毛,别到时候热出毛病了……” “那位陛下近些日子都不在屋里待着了吧?” “可不是,听说就用膳的时候才会回来……” 不,用膳的时候也不想回去。 乔末趴在琉璃瓦上眯起眼睛,正午阳光照得他暖洋洋的。 他前腿向前身子向下压,屁股后撅,伸了个标准的猫式懒腰,顺带打了个哈欠,背上橘色的毛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圈金。 “咳咳,”屋里传来了虚弱的咳嗽和呼唤声,“小末。” 外面候着的宫人都没听见,但乔末听见了。 他叹了口气,从屋檐上扒头看了一圈,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落脚点,爪子在房顶上稍微磨蹭了一下,右后腿上藏在长毛里的一圈红色若隐若现。 做好起跳准备的姿势,后腿一蹬,身子往前一窜,跳上了较低的桃花枝子,吓了在桃树下说悄悄话的宫女们一跳。 宫女们一看这体型圆润、毛发蓬松的长毛橘猫,立刻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个礼。 猫脑袋稍微点点当作回礼,也不管人类看不看得见,目不斜视地踱着优雅的猫步往北国皇帝寝殿走去,橘白相间的尾巴如同一个柔软的毛掸子一样随着走路的节奏一晃一晃,叫人心生撸意。 北国人都知道,北国皇宫里有两位陛下,一位就是当今的北国皇帝李程年,另一位,就是从小伴着李程年一直到现在的猫陛下。 猫陛下被李程年唤作小末,据说是在六岁的时候救了他一命,一路陪他坐上了皇位。 不论是民众还是大臣,都对皇帝偏爱一只猫而喜闻乐见。 猫没有外戚争权,寿命也不过十几年,而且皇帝明显是只钟情于这一只猫,并不是对猫这个物种感兴趣,也不用担心有心之人投其所好。 而这猫也不挑剔不娇气,皇帝吃饭它陪着,不用专门制作猫粮给它,养起来比养人还好养。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这猫到现在竟然活了有二十多年。 不止活得身体健硕,膘肥体壮,丝毫不见老气,连毛色都十分有光泽。 跟那些十几岁就垂垂老矣的猫一点都不一样。 乔末踮着猫步穿过红木雕花门下专门为它开的小门进来,看到北国皇帝李程年穿着黄色的里衣,靠坐在案边的榻上,纤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只翡翠瓶。 可能是因为乔末的缘故,这位皇帝陛下不喜欢一切毛茸茸的动物皮毛做成的衣服,宁可叫人把地龙烧得发烫,也不愿意去穿一件狐裘。 乔末一进来就感觉空气燥热,肉垫搁着厚厚的地毯也能感觉到烫,跟踩了个烧热的铁板似的。 他突然想吃铁板烤肉了。 “小末,来。” 李程年温声唤道,他的脸颊苍白且消瘦,眉宇之间全是病气。 乔末在李程年六岁的时候见过他面色红润的样子,但只有短短几天,不久后,还是太子的李程年掉进了了荷花池,乔末虽然救他上来,却也就此烙下了病根。 乔末跳上了桌案,李程年一把把它捞进怀里,乔末是橘白色相间的橘猫,背部的毛是橘色,腹部、足尖和尾巴尖是白色,但猫一旦沾染了橘的颜色,那必然是“大橘为重”的体型。 抱着沉沉的橘猫,李程年感觉自己的腿暖和了起来。 乔末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他手中的翡翠瓶,李程年笑了笑,笑的时候不小心呛了气管,他便又咳嗽了两声。 拿过旁边的帕子,李程年将咳出的痰吐到帕子上随手卷起扔在一边,乔末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他快不行了,乔末想。 “这是南国送来的,”李程年把翡翠瓶放在桌上,“南国皇帝最近养了个道士,听说会制长生不老之药,便是这个。” 乔末扒着桌案边缘,伸着脑袋去闻了闻那瓶子。 这瓶子里的气息好像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闻到过,但仔细一闻,又觉得陌生得很。 李程年的手放到乔末脑袋上撸了一把,又捏捏他的耳朵:“小末,你还是不愿意带我修行吗?” 乔末身体一僵。 “你都已经,很久没有变成人形了吧。” 李程年的手穿过他肚皮上的厚毛,箍住了他圆滚滚的身子。 但猫都是水做的,橘猫也是。 乔末东扭西扭,不知道找到了哪个角度,就从李程年的怀里蹿了下去。 “小末。” 李程年的声音冷了下来。 乔末准备往外溜的身形一顿,他拧着身子,回过头,和琉璃珠一样的金色猫眼看着李程年。 “小末,我快死了。” 李程年说道。 乔末定定地看着他。 “但我还不想死。”李程年继续说道,“如果我现在死了,皇位只能给东宫的太子,他年纪尚轻,不足以挑起治国大梁,何况,现在南国还在虎视眈眈,我……” “南国虎视眈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橘猫发出人声打断了他。 是少年的声音。 乔末闭了闭眼,橘猫的身形渐渐抽长变为人形,接着,他随手一伸,不知道从哪抓来了一件青色袍子裹住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 和橘猫胖墩墩毛茸茸的体型不同,乔末的人形可以说得上纤细瘦弱,看起来一副十七八岁的少年样,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在右侧的黑发里掺杂了一缕金色。唯一留下来的猫儿特征,只有那金色的眼珠和微微上挑的眼角。 乔末是只猫妖。 李程年看着他,一时间竟然眼眶有些湿润。 “我果然是快死了,”他无奈地笑着,“所以你才肯变成人形见我。” 乔末赤着脚,踩着铺了厚重地毯的火热地面,袍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翻动,偶尔露出白皙的脚踝,他的右脚脚踝上,箍着一圈血红色的脚环,和白嫩的皮肤相互映衬。 乔末在案台边停下,金色的眼睛看着李程年眨了眨:“别这么伤心,死亡不过是另一种新生。” 李程年确实快死了。 乔末还记得他救李程年的时候,李程年才六岁。 那时候过完年没几天,梅花刚刚凋谢,还是小太子的李程年被有心人怂恿着去玩冰,可初春时节,冰已经变薄,冰面破裂,他一下就掉进了水里。 小小的孩子在荷花池里挣扎,求生欲让他张口呼救,却被灌了一口水,呛在了气管。 岸边那怂恿他的侍从早就跑得没影了。 本来在墙沿上晒太阳的乔末一转头,对上了小孩绝望的眼。 这孩子命不该绝于此,当时的乔末想。 于是他化作人形,将他捞了上来,小小的李程年紧紧抓住他的袖子,说了句:“谢谢你,猫猫。” 可乔末救得了他那次,却救不了这次。 因为他能看到,李程年身上的“生气”越来越稀薄。和他小时候虽然身处危境却生气磅礴的情况不一样。 他真的寿数快到了。 李程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你是猫妖,是修道者,你有办法的,对吗?只要能修炼,就能延长寿命,对吗?” 一连三个“对吗”,让乔末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有些事情,不是能勉强的来的。 “修道有什么好啊,”乔末探过身去,努力伸长胳膊轻轻拍了拍李程年的头,像小时候哄他那样,“又苦又累的……” “可我不能死!”李程年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攥住,“我死了,北国……” 乔末把手从李程年的手中抽了出来,然后低声说道:“你死了,北国还有太子。” “可太子不是我的孩子!” 李程年把桌上所有的东西扫到地毯上,茶盏撞碎在砚台之上,发出响声。 这个动作已经让他耗尽了力气,他颓废地坐在桌案后的榻上喘着粗气。 “陛下……” 门外传来宫人的问询,乔末看向李程年,李程年对他挥了挥手。 乔末轻咳一声,再出口时已经是李程年的声音。 “没事,你们退下吧。” 宫人的身影行礼后退去。 “小末,”李程年以手撑额头,“那个太子你我都知道,他不是我的血脉,只不过是一枚稳定人心的棋子,就算他真是我儿子,我也不会这么早地把皇位给他。” 乔末没有说话。 他一向不喜欢跟凡人交往过深,就是因为凡人寿数有限,最后被留下的只能是他。 最后留下的人,需要承担死别的痛苦,只能靠时间来慢慢疗愈。 李程年闭着眼,他捏着手里的翡翠瓶子:“前两天,南国送来了这个,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乔末的目光移向那个翠绿色的瓶子。 “他在示威,”李程年的嘴唇有些泛白,“他也是凡人,但他找了能带他入道的仙人。” “不可能。”乔末立刻说道。 “可是……” “不、可、能,”乔末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就算有已飞升之人回到凡间,也不可能让没有灵根的人入道。” 李程年把翡翠瓶子重重地放在桌上:“但事实是,南国皇帝已经开始返老还童了!” “返老还童?”乔末歪了歪头,“你确定不是障眼法?” “我的探子我心里有数!”李程年烦躁地说道,“现在南国那个年过古稀的皇帝已经恢复到了中年人的模样!” “你的探子又不懂术法。”乔末嘟囔道。 “那你懂术法你又不肯帮我!” 乔末抿起了嘴唇。 李程年看着面前的少年,眼中有一丝的绝望。 “小末,我问你最后一遍,你肯不肯帮我入道?” 乔末认真地摇头:“我最后回答你一次,你没有灵根,无法入道。” 李程年沉默良久后说道:“好,那我自己想办法,但是小末,恐怕我要食言了。” 第2章 死劫 当年乔末留在北国皇宫,主要是贪图皇室的紫薇之气,想要用它来躲人。 躲的,是修道之人。 乔末化成人形救了当年还是小太子的李程年,小太子为了报恩,将他为猫妖一事瞒住,等到了继承大位,更是立下了修道之人禁入的规矩。 但这二十多年过去了,李程年也不得不屈服于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惧。 乔末收敛气息,蹲坐在刚刚萌发新芽的槐树杈子上,金色的眼珠看着近日来频繁进宫的修道者们。 有的是为了骗些钱财与权势,只会点障眼法之类的把戏,被识破后乱棍打出; 有的倒是有点真本事,但一听李程年要入道的要求,立马摇头; 命系百姓的紫薇大气运和断绝凡缘的修道之途本就相去甚远,身为人间帝王的李程年,注定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入道。 乔末闭了闭眼。 所有的帝王最后都会走到追求长生这一途上吗? 突然,一阵有些熟悉的特殊气息若隐若现。 乔末感觉身上的毛不自主地炸了起来。 “咦,这小猫还挺好看。” 乔末低下头,和一个年轻的修道者对上了视线。 “哦豁,金色的眼睛,我喜欢。” 那修道者长得有些圆润,脸看上去很讨喜,身上穿着的道袍绣着锦绣灵苑的标识,价值不菲,就是这人的气质…… 与其说像修道者,更像是做生意的商贩。 要不是他四周萦绕的淡淡灵气,乔末都要以为他是进宫来跟皇帝上供的。 至于刚才那特殊的气息……已经消失了。 “来来来小猫。” 那人还在招呼,嘴里发出“喵喵喵”的声音,想要诱乔末下来。 乔末不为所动,淡定地换了个姿势趴在树梢上,伸出爪子碰了碰前面的小嫩叶,像一只普通的小猫那样玩了起来。 “小猫,来,”那人还没有放弃,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包裹,包裹已经被油渍渗透,“来吃小鱼干。” 乔末斜着眼睛看了看那个小包裹,一看就是这人中午吃剩的炸鱼。 他嫌弃地喵了一声,然后在还算粗壮的树杈上转了个圈,又卧了下来,闭上猫眼,尾巴尖垂下来一晃一晃的,不再理这个人。 那人看乔末不理他,嘟囔了下自己就这么不招猫待见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那人说了句:“那我走了,东西留这你吃吧。” 乔末闭眼等了一会,那人的气息渐渐远离,突然,那种特殊的气息又来了,他猛然睁眼,却只看到了那人远去的背影。 乔末略微思索一下,站了起来。 看来,这皇宫真的是待不了了。 那个人已经找过来了。 月黑风高夜,正是出逃时。 乔末想着好歹在这皇宫大内住了这么久,怎么也得去跟李程年告个别,让自己和这个凡人的尘缘做个了断。 橘猫大摇大摆地走在御花园的小路边,刚靠近李程年的寝殿,就嗅到了一股不祥的气息。 死气。 乔末一惊,难道今晚是李程年的大限? 他急急忙忙地破门而入,看到李程年周身的生气已经所剩无几,他穿着明黄色的里衣倒在地上,挣扎着将那个南国的翡翠瓶子打开,金色的液体流入他的嘴里,刚才还缠绕着他身体的黑色死气被突然磅礴的生气冲散。 乔末顾不得批评他乱吃东西,急忙化作人形上前把他扶起来。 “你不要瞎折腾了,”乔末皱着眉头,“你的生气剩的不多……” “是真的……” 乔末没听清:“你说什么?” 接着他的手被死死抓住,李程年激动地看着他:“是真的,小末,长生之药是真的!” 乔末看着那地上的翡翠瓶子,又定眼看向李程年。 翡翠瓶子躺在铺就了软毯的地面上,完好无损。 而李程年现在面色红润,和之前形容枯槁的将死之人的形象完全不同。 李程年松开他的手,扑在地上捡起那翡翠瓶子,想要继续往嘴里倒,但那药已经没有了。 “小末,”李程年眼睛带着兴奋看向他,“我可以入道了!今天有位仙长,说我今晚子时将有一劫,如果我能熬过去,那明天他就带我入道!” 乔末却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拿过了李程年手中的瓶子,嗅了嗅瓶口。 之前闻到过的那种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消失了,这里面现在干净的仿佛没装过任何东西一般。 他看向李程年:“谁说的你今晚要有一劫?” 李程年说:“是一位叫陆纯的仙长,洲山人。” 陆纯?洲山人? 洲山靠近南国,同样也临海,现在南国那边因为皇帝的缘故,修道之风大盛,不论有没有灵根,都捏着指诀打着坐,想着万一哪天感动天道了给降下个灵根。 不过,洲山在北国范围内离京城是最远的,南国开始盛行修道也没多久,这陆纯一眼看出了李程年今晚的死劫,想来有几分真本事。 一般修道之人看凡人有没有劫难,多半是看他身上的生气变化情况,由生气状态配合掐算来推断这人还能活多久,但推断归推断,像乔末的水平,最多也是看个大概时间,因为他懒得动脑袋去算,在他眼里,凡人都要死的,早死一刻钟晚死一刻钟没什么差别。 这陆纯能把这时辰算得这么准,就算他修为不高,也是十分精通卜算之数。 但精通归精通,乔末还从未听说过擅长卜算就能把没有灵根的凡人,不,是绑定了紫薇之气的真龙天子带入道的。 “你别听他瞎说,”乔末有些不服气,“你根本就不可能入道。而且你现在身上的生气很不对,太过游离,所以还不算渡劫成功。” 李程年一愣,他慢慢转头,看向乔末:“小末,你……希望我立刻去死吗?” 乔末眨了眨眼:“你本来就应该在今夜死了呀。” 李程年看着这个一脸天真、说出的话却无比残酷的少年。 当年救他一命的仿佛不是他。 “你……就这么盼着我死吗?”李程年艰难说道,“小末,你不肯带我入道,是因为想让我快点去死吗?” 乔末不明白为什么李程年会如此伤心。 身为凡人,死亡是既定的终点,为什么不肯面对呢? 乔末想了想,然后说道:“人总会死的。” 李程年看着乔末姣好的脸庞,月光清清冷冷地落在他的侧脸,金色的眼珠圆圆的,眼睛里是不解的情绪。 他曾经把乔末当做这深宫中唯一的温暖,但到了这时,他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乔末不是人类,他是妖、或者是灵,他是入道的生灵,有着无穷无尽的时间和生命,他看待他这样的凡人,就如同凡人看待蝼蚁一般。 凡人会在乎一只蚂蚁的死活吗?不会。 所以乔末也不会理解人类想要长生的心。 “乔末,”李程年怔怔地说道,“二十多年了,你和我相识二十多年了,我现在要死了,你就没有一点的伤心吗?” 乔末敛眸,躲开李程年的目光。 “李程年,”他轻声说道,“我已经不知道活过了多少个二十年了,我经历过很多的生离死别。” 如果总是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而伤心,那他现在的心已经被切得细碎,伤无可伤了。 李程年的手伸出去,摸上乔末黑色的头发,从侧边把那捋金发挑了出来,抓在手里。 他苦笑了一下:“可你看起来还只是个孩子。” 小时候,他见到乔末,把他当成暖心的大哥哥,但这大哥哥比他还懒,比他还馋,御膳房今天做什么菜从来都是乔末比任何人都先知道。然而,他从来不像其他的猫那样偷肉,只是安安静静地蹲坐在御膳房的门口,对着做鱼的师傅嗲嗲地“喵”一声,金色的眼睛里映出对鱼的渴望,矜持又可爱。 后来,李程年长大了,等他身高超过人形的乔末后,他完美地适应了从弟弟到哥哥的身份转变,给了小猫无尽的宠爱。 再后来,李程年大婚,乔末再也没有变成过人形。 从六岁到现在,乔末贯穿了李程年大半人生,看着他从一个天真的小太子,变成心狠手辣,懂得党同伐异的大人。 但乔末对他的任何变化,都是放纵的。 哪怕是李程年当着他的面杀人,他也不过舔舔爪子,伸个懒腰而已。 因为人都是会死的。 “我不想你因为这辈子长生的执念造下不可偿还的因果,”乔末说,“死亡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结局,但是人的死亡,应该让因果清零,对长生执念过重,会对你下辈子不好。” “下辈子……”李程年闭上了眼,他现在才清醒,如果不入道,他永远都是一个凡人。 凡人和入道者,是不同的高度。 乔末覆上李程年的手,认真说道:“下辈子你会过得很好。” “小末,”李程年睁开眼睛,他眼中已经平静无波,“如果我死了,你还会在这里吗?” 乔末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地摇了摇头。 李程年笑了,他现在的脸色很好:“明天陆纯仙长会再次进宫,他会帮我入道。” 乔末有些生气,为什么话题又转了回来:“他肯定是骗人的!你不可能入道,他虽然也许有几分真本事,那也绝对不可能帮到你!” “但是南国的灵药,确实管用了。”李程年从他手里拿过翡翠药瓶,“陆纯算到了我今晚的大劫,他的家乡洲山靠近南国,小末,我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 乔末张了张口,然后小声说道:“那他如果是想害你呢?毕竟你也说了,南国也在虎视眈眈。” 李程年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带着些冷漠:“小末,我想好了,我会拟好圣旨,不论明天结果如何,这皇位,我都会传给太子。” 乔末想问,那北国呢?你的心里的宏图霸业呢?怎么就这样轻飘飘地放下了? 但他转念一想,反正李程年确实活不了多久了,他能在临终前看开点,也好。 李程年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只是温柔地执起乔末的手,带着些轻松愉快的口吻说道:“小末,明天你也来吧,明天入道之后,我就能跟你是一样的了。” 入道之后,他能就从蝼蚁,变成人类。 第3章 请神 乔末本来想立刻就走的,毕竟白天已经出现了他熟悉的气息,而李程年虽然用南国的药短暂续命,但肉眼可见那生气是游离在他的身周,勉强维持他的生命,并不是他自身散发出的生气。 那个陆纯说得对,李程年在子时是有大劫的,可以说,是死劫。 但乔末还是答应了李程年的请求,只不过他要求李程年不要提及他的存在,他会看着李程年,如何在陆纯的引导下入道。 乔末化作猫型蹲在大殿的横梁之上,隐匿了自己的气息。 然后他看到了被召入宫的陆纯。 这陆纯,竟然就是昨天妄想喂他剩饭炸鱼的那个修道者。 看到陆纯一脸震惊地看着皇位上的李程年,乔末在心里有了底。 他昨天说出那些话,恐怕是看出了李程年大限将至,所以才没有直接拒绝李程年说“不行”,而是找了个这么个托词。 谁想到李程年竟然活了下来。 橘猫的猫眼眯起,在横梁上悄悄伸了个懒腰。 看你这下怎么收场。 底下的陆纯在一开头的震惊过后,也注意到了李程年身上生气的不对劲。 他试探着问道:“敢问陛下,昨夜可是有奇遇?” 李程年面带笑容:“仙长不必关心这些,只需要兑现昨日的承诺即可。” 陆纯看李程年不愿意透露,眼珠转了转。 “是这样,”陆纯小心说道,“陛下身负紫微命格,按道理来说,昨日陛下……” 李程年的笑容收敛,面容微冷:“你也认为朕应该昨晚就去死?” 也? 陆纯在心里微微皱眉,面上诚惶诚恐:“不不不,陛下误解在下了。” “你只消兑现你的诺言即可,”李程年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走下金色的阶梯,“陆仙长,朕可是听说,修道之人不轻许诺言,许了诺言若是不兑现……” 不兑现会有心魔,乔末在心里接话道。 这是李程年小时候,乔末告诉他的。 那时候李程年要乔末允诺会永远陪着他,乔末不肯,告诉他修道之人若许下做不到的诺言会产生心魔。 陆纯却沉思半晌,说道:“陛下命格着实特殊,若想逆天改命也只能有一途可走。” 李程年双手背后,在他面前站定:“你说。” 陆纯吐出两个字:“请神。” 乔末一惊,然后小心地站了起来,在横梁上走了两步,让自己更靠近两人交谈的位置。 李程年对这条建议很感兴趣:“哦?请神?” “对,”陆纯点头,“请已飞升的修道之人重回凡间,飞升的修道之人皆已修成神格,神魂归于天殷境,享凡间供奉,天殷境里的神仙都是得道的修道者,他们肯定知道如何能让您入道。” 人类飞升后归天殷境,妖兽飞升后归太虚山,这两处都是入道生灵们竭力想抵达的地方。 李程年若有所思:“说起来,南国那边……好像并没有听到过什么请神的风声。” “请神是不能大办的,”陆纯解释道,“神为凡人请愿而下天殷境,如果大办,凡人太多,愿望太杂,神不会应。” “你是说让朕秘密办一场请神大典?” “对,只有陛下和在下两人。” 李程年下意识地往上一瞥,这动作被陆纯注意到,陆纯也抬头向上望去,乔末努力吸了口气,让自己的肚子不要太突出,但还是被陆纯看到了没藏好的一缕橘色的毛。 “那行,”李程年颔首,“那仙长需要什么,一会跟宫人去说,朕会尽快……” “不,不,”陆纯摇着头,他右手暗自掐了一个指决,左手捏住了一块玉珏,“还麻烦您现在屏退左右。” 李程年一愣:“现在?” “对,”陆纯余光扫向房梁,看到那抹橘色的绒毛还在,一改乐呵呵的表情,带着些严肃的命令口吻,“现在立刻马上!” 李程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下令让宫人们离开。 乔末在陆纯要求屏退左右的时候就转身准备逃跑,然而,他顺着房梁飞奔,刚瞄准了窗户准备一跃而下,一道金色的网骤然出现在半空! 猫眼眯起,前爪弹出锋利的指甲,猫爪一挥,带着灵气的灵刃飞出,砍向那张金网,金色的网破了一个洞,乔末灵活地从洞里钻了过去,避开金色大网的束缚,但这么一用力同时也改变了他的落点方向, “小末!” 李程年这才明白,陆纯的目标是他的橘猫! 他怒声喝道:“陆纯,住手!你好大的胆子!来人!” 然而,陆纯不知道用了什么术法,任凭李程年如何叫嚷,外面的人无知无觉。 “妖道……妖道!” 李程年脸色苍白地怒骂,他上前去想要推开陆纯,却被陆纯周身不知道什么东西温柔弹开。 “李程年,你别管。”橘猫落地后开口说道,“他手里的是法器,你一个凡人最好不要碰。” 李程年跌坐在地上,看着面前对峙的一人一猫,喃喃道:“凡人……” “居然是你,”陆纯看到乔末,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他叹了口气,“我就说,好看的猫猫多半都是成精的,不过你收敛气息的能力挺厉害的啊。” 橘猫做出攻击的姿势,声音却十分冷静:“你想做什么。” 陆纯的右手藏在袖子里,指决越掐越快。 左手捏着玉珏,手背对着乔末,脸上却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哎呀,是这样,这不是我感受到了妖气嘛,怕这皇宫大内有妖要害咱们陛下……” 乔末打断他:“可你现在在掐的是请神决。修道者,最好不要说谎。” 陆纯的手又往里缩了缩:”哎呀,瞎说,我哪儿有……“ “我是猫,”乔末认真看着他,“我的身位比你低很多,就算你的手指在袖子里缩得再深,我一抬头就能看见。” 虽然觉得被揭穿很尴尬,但是陆纯掐诀的手不停,他还想说些什么来把这只小猫拖住,但没想到一道锐利的红光从橘猫身上飞出,砍向大殿的窗户,那空无一物的窗口发出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紧接着,乔末飞身蹿向那窗口。 “剑影?!”陆纯震惊,“你一个妖,怎么,怎么会……” 眼看着乔末就要顺利地跳窗逃走,突然,凭空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顺势捏住了橘猫的后颈肉,另一只手拖住了橘猫柔软的白毛肚皮。 一个慵懒中带些磁性的声音说道:“末末当然会剑法。” 陆纯看着窗边那突然出现的颀长身影松了口气:“靖哥,我都叫你多少下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熟悉无比的味道瞬间侵蚀了乔末周身的所有空气。 乔末的身体完全僵住,身上的毛全部炸开,让他彻底炸成个毛球。 那人动作轻柔地把乔末抱进怀里,嘴里漫不经心地回答着陆纯的问题:“还不是苏家那个老头子的狗腿子又在跟我絮叨,让我继承什么剑圣的职责,呸,他们想得美,在冥寒渊那破地方待那么久,谁傻、逼谁去。我媳妇都趁我飞升的时候跑了,谁还有功夫管他们,你说对不对呀,我的末末媳妇儿?” 乔末被迫仰躺在这人的怀里,看着面前这张脸。 这张脸他有三十多年没见了,三十多年前,他日夜相对看了百年。 这人微薄的嘴唇正噙着笑,鼻梁高挺,但本该弯起的凤眼却一丝笑意也无,原本光洁的眉心中多了一抹象征着已渡劫成神的青色莲花印。 “怎么了末末?怎么不说话?” 那人低下头,左手牢牢捏住橘猫的后颈肉,小臂将他托向怀里,右手带着些力道,先是挠了挠乔末的下颌,然后慢慢向下移动,带着享受般地在橘猫柔软的腹部逡巡。 李程年目眦欲裂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想要上前解救乔末,却发现自己根本动都动不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你……是谁?放开小末!” “小末?”那人停下了手,微微侧身看着李程年,然后他笑了起来,低下头又挠了挠橘猫的下巴,“末末,这三十年,你就是跟这个人在一起吗?” 乔末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些犹豫,小声恳求:“你……你别伤害他。” “伤害他?”那人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我才不会动手呢,我又不是修杀戮道的,而且,他马上就要死了,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 “陆纯,陆纯!” 李程年把希望寄托在陆纯身上,陆纯赶紧跑过去,一个道术法打晕了他:”我的陛下哟,您老可别瞎叫了,咱不参合他俩的事啊。“ 然后他转而谄媚地问道:“那个,靖哥,您看这位……” “找了二百七十二只猫,恭喜你这次终于找对了,”那人嗤笑了一声,“你先带着那个皇帝下去吧,你的事我一会再给你说,现在我得先跟我的小猫,好好地叙叙旧。” 乔末小声嘟囔:“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听到这句话的男人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他拎起乔末,乔末回以无辜的猫脸。 “哦?”他挑眉道,“你觉得,在道侣飞升之际,借由飞升天雷劈断道侣婚契,害得你道侣我一个人孤独飞升在天上呆了一个月,然后你在凡间跟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男人呆了三十年,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 乔末忍了又忍,最后觉得还是不能容忍这个男人添油加醋歪曲事实。 “苏靖,当初的那个婚契,可是你骗我定下的!” 第4章 争吵 “那个……”陆纯小心翼翼地打断这互瞪的一猫一人,“这个皇帝好像有点不太对。” “你闭嘴!” “他怎么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陆纯不知道该听谁的,但是看着李程年的身体,他觉得暂时选择性耳聋一下听小猫的。 谁让小猫比靖哥萌呢。 再说,他要说的话也不长—— “他好像死了。” 苏靖感觉手上一沉,手上传来细腻的肌肤触感,意识到什么的他立刻掐了个决,把自己和怀里的人笼罩在一片雾气之中。 陆纯看着那团雾气,里面传来他靖哥的怒吼:“说了多少次变身之前要做遮掩!!!” 乔末嘟嘟囔囔:“你事儿怎么还这么多!” “什么?我事儿多?那你是不知道人类的脑子里能有多肮脏!” “哦,所以你能放开我了吗?脑子肮脏的人类。” “我已经飞升成神了!” “那不也是人神么,还是说你成神了就没脑子了?再说这也没有别的人类了啊。” “你当那边那俩不是人吗?” “李程年昏迷了,陆纯不是你带来的吗?你的意思是陆纯是脑子肮脏的人类?” 陆·脑子肮脏的人类·纯看着躺在他膝头已经没了呼吸的李程年,竟然心生羡慕。 接着,他一抬头,看到一个满脸写着“不高兴”的少年裹着青色外衣大步走出了雾气,他裸着脚踩在地板上,右脚脚踝箍着一个艳红色的环,直觉告诉他那可能是个法器之类的东西。 “你眼睛在看哪儿呢?” 苏靖阴恻恻的声音传来,陆纯打了个激灵:“没没没。” 乔末径直走到陆纯身边,从他手上接过李程年,他看到李程年身上的生气仍然游离在他的身上,但是本人已经没了呼吸。 乔末的手摸上他的脖颈,感受不到任何心跳。 “生气还在,却已经离魂了。” 魂是聚集生气的主要原因,却也是因为有生气,才保证魂魄不离体。 李程年现在魂魄已经离体,按道理说不该有这些生气才对,又或者说,他的生气还在,魂魄没道理离开啊。 这游离的生气果然有问题。 乔末抬起头,看向抱臂站在一边的苏靖,把李程年的身体往前一递:“你看看。” “看什么,他的魂魄已经没有了,”苏靖摊手,一副无辜的口吻,“所以醒不来。” “就是你们!”乔末生气地说道,“你们让李程年死了!” “乔末,你说话要公平好吗!”苏靖看着乔末抱着李程年,心里直泛酸水,“他的寿数本来就该在昨天子时尽了的,能多活蹦乱跳几个时辰谁知道他做了什么,你是不是用什么方法给他续命了?我告诉你这可是违反天道的啊!” 乔末翻了个白眼:“我要是给他续命了我早就遭雷劫了,不如问问你们天殷境在南国做了什么!” “怎么扯上天殷境了?”苏靖气急,“就算你不喜欢天殷境也不能随便给天殷境扣锅好吧?” 乔末没理他,转而问陆纯:“你是洲山人,洲山临近南国,你听说过南国皇帝有什么长生不老药吗?” 陆纯看着眼前唇红齿白的少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已经几十年没回去了,一直在外面跑。” 乔末皱眉头:“他曾经喝下过南国送来的药。” “那就是自己作的,不用管了,”苏靖无所谓地说道,“反正他昨天晚上就应该死了,现在多半是魂魄被拽去轮回道了。” “除非他毫无执念,不然人死后七天才入轮回。首先,李程年这么执着于长生,肯定不是毫无执念,”乔末认真纠正他,“其次,既然他有执念,那么就算他昨天晚上死,魂魄也得等七天之后再被拉走才对!“ 苏靖怒道:“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魂魄怎么样啊!他人都死了,你找到他魂魄还能给按回去吗?” 乔末看他这种态度,便不再和他争论,而是闷不做声地抱起了李程年,他身体的温度正在慢慢变冷,那游离在他身体周围的生气却依然没有消散。 苏靖看他这样,更生气了。 “乔末,”苏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你还欠我个解释。” 乔末抱起李程年的身体走了两步,转身背对着苏靖,声音带着些倔强:“我不欠你任何解释,如果你没有从一开始隐藏修为,我也不会跟你定下婚契。” “你就那么讨厌飞升吗?” 乔末脚步一顿:“你回去吧。” “什么?“ 乔末微微侧过身,他的眼角有些泛红:“陆纯召唤你来恐怕是借的李程年的’愿‘,现在李程年已经死了,他的’愿‘已经失败了,你可回去了。” 说罢,乔末就带着李程年消失在了原地。 陆纯小心翼翼道:“靖哥…能……说我的事儿了吗…” “说什么说,”苏靖没好气道,“你是觉得现在没事干了吗?” 陆纯闭上了嘴,精明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奈的神情。 飞升大神,得罪不起。 “那靖哥您现在……” “玉珏给我看下。“ 陆纯把玉珏递了过去。 苏靖拿过玉珏,对着光,那玉珏底色是白色,中间的部位顺着玉珏的走势有一条金色的丝线,现在金丝的一头比玉珏短一截,没有填充完全。 “时间没有减少,”苏靖喃喃道,他把玉珏丢给陆纯,“那个皇帝的魂儿确实还没进轮回道,他的’愿‘还有效,尽快去找。” 陆纯领命,走向门口顿住。 “那个……”他挠了挠头,“皇帝已经死了,那这皇宫里的人咋办?” 没有人回答,他扭头发现苏靖早就不在原地了。 ~ 乔末把李程年的遗体放在床上,手放在他的眉心,闭上眼睛。 苏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的魂魄和身体应该还有联系吧。” 乔末维持着之前的动作,没有说话。 苏靖也没有催他,一点也不客气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旁边,看着乔末施术。 乔末的手顺着李程年的眉心缓缓下移,一直移到了他的胸腔才停住。 乔末停下手,睁开眼,看向苏靖:“你怎么还在这。” 苏靖指了指李程年:“他的愿望我还没实现呢,供奉香火没赚到手当然不能走。” “他都已经死了。” “死了但是魂和身体没离干净,”苏靖站起身,微微俯下身扫了眼李程年,“现在要么是把他的魂魄和身体的联系完全切断,我就能拍拍屁股立马回天殷境,要么就是把他不知道飞到哪儿但是还跟躯体藕断丝连的魂魄找到,问问他到底为啥死不瞑目……” “他眼睛闭上了,”乔末纠正道,“没有死不瞑目。” 苏靖一顿,他直起腰,伸出手要撸乔末的脑袋,乔末歪头躲掉。 苏靖撇撇嘴:“怎么现在连撸都不让撸了。” 乔末也不高兴地说道:“谁让你总是逆着毛撸,再说刚才不是撸过了么。” 苏靖有点后悔刚才没多撸两把。 乔末问道:“你现在知道他魂魄去哪了吗?” 苏靖挑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现在就想着把他的魂魄和躯体联系切断,我好不那么费事地回天殷境。” 乔末转过头,金色的眼睛瞪了起来:“你敢?” 苏靖看着面前睁大了眼睛的少年心里直呼媳妇儿好萌,但面上依然冷冷的:“我有什么不敢的。等我把联系切断,让他死得干净利落一点,然后再把你强行绑回天殷境……” “如果是飞升我应该去太虚山,也不会去天殷境。”乔末垂下眼睛,“听说天殷境和太虚山有着连神仙也跨不过去的屏障,就算我当时跟你用婚契飞升了,你我也是要诀别的,所以我想不想飞升、想不想跟你飞升都没什么关系的。“ 所以就不要再揪着之前的事情不放了好吗?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苏靖可不打算让它过去:“谁说的要诀别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再说了就算不能用婚契带你飞升,那也得试试不是吗?你这上来就拿姻缘丝引挡雷劫,这态度就不对!再说姻缘丝那么细能挡雷劫吗?你就是故意的!” “那雷都砸下来了!” “你相公我帮你挡着呢!你不窜出去什么事都没有!” “谁让你非得卡我胳膊!说了多少次抱我的时候不要卡我胳膊你偏要卡!” “你不要无理取闹,那时候飞升扛雷劫呢我哪儿还能注意的了这么多啊!”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门外传来声音:“陛下……” “陛什么陛!”苏靖不耐烦道,”你们陛下都……唔唔……“ 乔末上前一手按着他后脑勺一手飞速捂住他的嘴,然后拧着身子用李程年的声音说道:“何事?” 苏靖一边感受着媳妇儿的嫩爪子一边自然地环上了乔末的腰,仗着乔末应付外面顾不及这边,可是好好地回顾了一下之前的手感。 “太子殿下前来问安,”外面的宫人躬身说道,“太子殿下听闻陛下在殿上晕倒,十分心焦,又听闻陛下未宣太医,着实放心不下,遂亲自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为陛下诊脉。“ “朕没有大碍,”乔末说道,“太子和太医退下吧。” 门口传来轻声说话的声音,是宫人在劝太子回去。 “这皇帝都有儿子了?”苏靖的嘴被捂住不能说话,但是不妨碍他的声音钻入乔末的大脑,“以前我不过顺手把一只奶猫从树上救下来你都要生气好久,怎么现在这李程年都有儿子了你还不离不弃?末末,我记得你不是这么委曲求全的猫啊?” “我是生气你救它吗?!”乔末怒目而视,传声入密谁不会啊,“有你那样直接用剑气砍断树枝救的吗?那小猫才一个月!那树杈离地面足足有六丈!你想摔死它吗?!”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门口一声刚刚脱离稚嫩的少年音打断了他们。 “父皇!请父皇让太医诊脉!不能讳疾忌医啊父皇!您不让太医诊脉,儿臣,儿臣就跪死在这里!” 还在吵架的两人顿住,然后同时发出了“啧”的一声。 不论是猫崽子还是人类幼崽,都是麻烦的存在啊…… 第5章 太子 北国太子李璟岩,本来是李程年一个兄弟的孩子,那兄弟曾是李程年最有力的竞争者,争位失败后服毒自尽,留下的女眷中有个刚好怀了这兄弟的子嗣不到三月的,被李程年用计假死后收入后宫。 李程年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当初大婚的对象也不过是他拉拢岳家势力的工具,但没有孩子始终会是一个隐患。 于是李程年把那女子养在后宫,同时,他让皇后宣布怀上子嗣,等李璟岩足月出生,便抱到皇后那里,说是七月生的早产儿,而那女子在完成生育的任务后,跟李程年那兄弟的其他女眷一样,踏上了黄泉之路。 李程年并不爱这个孩子,李璟岩是他不得已留下的兄弟血脉。对外自然表现得像亲生父子一样,但李程年总觉得这孩子眉眼中像他兄弟的地方看起来就像他的兄弟借尸还魂了一般。 哪怕李璟岩再乖、再优秀,也想不通为什么父亲总是对自己如此疏远。 “父皇……”李璟岩的声音带着哽咽,“您如果不想见到孩儿,孩儿不进去,但是,但是,您让太医进去好吗?让太医给您诊脉……” “你说,这小孩是真担心他爹,还是为了探探这皇帝到底是不是真快死了?” 乔末没理在旁边看热闹的苏靖,他的手从苏靖嘴巴上挪开,想要走到门口,却发现腰被苏靖牢牢地箍住。 苏靖微微低头看他,一点放手的意思都没有。 乔末眼睛一眯,接着苏靖就感觉手上一软,剩下件青色外衣落在手上,接着,橘白相间的小肥猫“嗖”地一下蹿到门口。 “岩儿,”乔末蹲在门口,用李程年的声音说道,“父皇没有大碍,你先回去,一会父皇自会召太医觐见的。” “可是父皇……” “岩儿,”乔末让自己的声音严肃起来,“集典阁的书看完了吗?等晚上父皇要考教你功课的。” 集典阁是后宫的藏书之地,里面大部分是给皇子们读的那些有关治国理政的书,曾经还是太子的李程年很喜欢抱着乔末去那里读书,当了皇帝后,李程年却很少去那里了。 等李璟岩长大,那里便成了李程年打发李璟岩的一个去处。 李程年无数次用“考教功课”为名,把想要见父皇的李璟岩搪塞过去,但到了晚上,李程年从来没有去“考教”过李璟岩的功课。 毕竟那只是个成年人的借口。 乔末不知道李程年是不是真的不想让李璟岩继承大位,但他知道,最起码李程年对李璟岩这个兄弟的唯一血脉并没有动过杀心。 李璟岩在外安静了一会,回答道:“儿臣知道了。” 声音十分低落。 乔末看着门外退去的人影,刚松了口气,就被苏靖拎着后颈肉抱起来。 苏靖抱着乔末掂了掂,迟疑问道:“末末,你是不是又胖了?” 乔末怒而挠他,被他按住爪子:“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我的末末是虚胖,都是毛长显得了。” 乔末咬住他臂弯上的青色袍子,扭了两下从他怀里跳了出去,接着身形抽长,袍子又鼓了起来。 苏靖不满地嘟囔:“怎么这时候知道带着衣服变身了……” “我去找他的魂魄,”乔末把长发用一根不知道从哪拽来的细嫩竹节草草挽起,“你在这看着他。” “我?看着他?”苏靖嫌弃地看了眼床上的皇帝遗体,“我好歹也是飞升成神的剑圣……” 乔末身形一僵。 苏靖有些狐疑:“末末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乔末身形又放松下来,他若无其事地说,“那你去找他的魂魄?” 苏靖也不愿意:“我跟他又不熟!” 乔末无奈,他站在门口回过身,看着这位不好伺候的神:“那你想干什么?” “末末,”苏靖的声音里带着委屈,“我们都那么久没见了……” 乔末沉默一下,然后转过身,手放在门上。 “苏靖,”他轻声说道,“从你飞升的那刻起,我们的缘分就尽了。” 苏靖的心突然绞痛起来。 他不禁捂住胸口,有些茫然,明明按照他的性格,这话他能插科打诨过去,或者把乔末强行抱过来揉捏一把——反正乔末肯定打不过自己。 但是他的心现在特别疼。 好像某种从他灵魂深处的痛楚在他听到乔末说出“飞升、缘尽”的时候,化作一把利刃狠狠地插在他的心脏上再用力搅弄了几下。 他想起了之前和乔末在一起的时候,乔末无数次强调,他不想飞升,如果要飞升的话,就分开。 于是他努力压下了自己的修为,伪装成不会飞升的样子,和乔末定了婚契。 但修为总有压不住的时候,天劫来的那天,他看到了乔末错愕的眼神。 乔末没有听到苏靖的回应,他也没有期待苏靖的回应。 “你看好李程年,”乔末说道,他的手微微用力,把门推开,“我去找……” 乔末的话顿住。 苏靖压下自己心里的疼痛感,走上前,眼睛眯起:“这是……” 门外石阶之下不知何时站着一排排的御林军,墙檐和邻屋屋顶之上,弓箭手已经架弓待命。 小太子李璟岩站在这些御林军前,身边是御林军首领。 李璟岩的眉眼不似李程年那样细致,更粗犷一些,像李程年那死去的兄弟。 也难怪李程年不想见到他。 “妖道!”才十二岁的李璟岩伸出手指着乔末和苏靖,“你们,果然是你们谋害父皇!” 乔末看着李璟岩颤抖但仍然倔强不肯放下的手,身后传来苏靖的小声嘀咕:“这个陆纯,到底给他们塑造了什么幻象啊,这点事都办不好,真是……” “我们没有谋害你的父皇,”乔末平静说道,“是你父皇阳寿已……唔唔……” 苏靖赶紧捂住乔末的嘴,这小猫刚才骗李璟岩的时候还表现得挺好,怎么现在这种场合开始瞎说大实话了? 苏靖把乔末拉到身后,踏出一步,抬着下巴说道:“臭小子你叫谁妖道呢?” “就是你们……”李璟岩的一根手指不能指两个人,于是在他们之间游移,“今天早上父皇罢朝见你们,由陈统领给了我秘旨,说如果父皇……如果父皇有什么三长两短,就要我诛杀你们这些妖道!” “陛下有旨,”一旁的御林军统领出声道,“若他有不测,由太子继位,但太子继位前,需要诛杀妖道陆纯。” 乔末一惊,所以李程年不止给李璟岩留下继位的旨意,更是要求他如果李程年死了,那么陆纯也必须死。 “哦,”苏靖不屑地笑了,“那你们认错人了,和我俩没关系,陆纯不在这,他现在应该——”他微微掐指,“应该大致在皇宫西南方的位置。” 乔末:???? 就这么把自己的神使卖了?! 神使是和神签订契约的修行者,他们代替已飞升成神的修道者进行布道宣传,持有神的信物引神珏,可以从天殷境搭建临时通道供神“下凡”。 陆纯很明显就是苏靖的神使。 “你们是妖道的同伙,”李璟岩红着眼睛,“你们和他一起谋害了父皇!” 苏靖看着小太子:“你爹只说了让你杀陆纯吧?” “不用父皇说我也会杀!”小太子怒吼,“谋害父皇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苏靖不拿他的怒火当回事,转过头跟乔末说道:“看起来这孩子还挺真情实感的。” 乔末把他扒拉到一边:“李璟岩,你是怎么知道你父亲死了的?” 李璟岩的眼泪落下来:“因为……因为……父皇从来不会叫我岩儿……” 乔末一怔。 他想起来了,李程年一般只叫李璟岩“太子”。 仿佛他只是如代号般的存在。 唯一听到的一声“岩儿”,是刚才从乔末口里模仿李程年的声音听到的。 那是李璟岩期盼了好久的称呼。 却也是告诉他,他的父皇已经被人杀害了的称呼。 看着李璟岩表情倔强,眼泪却从他通红的眼角落下的样子,乔末心里一阵难受。 他不该这样欺骗李璟岩。 “对不起,”乔末认真的道歉,“我应该直接告诉你你的父皇已死的。” 眼泪如决堤的潮水般从李璟岩的眼睛里漫出来。 苏靖叹了口气:“你说你,要是不说这句话,这孩子还能有一丝奢望。” 乔末不明白:“什么?” 苏靖的手落在他的脑袋上用力揉了揉:“你没看他们一直没动吗?这还是存了一丝他父皇没死的幻想。但是现在——” “陈统领!”李璟岩努力压下自己的哭腔,泣血嘶吼,“妖道及其同伙,杀无赦!” 喊出这句话的李璟岩,仿佛一瞬间长大成熟了。 此刻,他的眼里,只有仇恨。 陈统领半跪领命:“遵命!” 箭雨从四面八方射向门口的两人,殿前的士兵们持刀而上。 苏靖摇了摇头,随手一挥,一道青色剑影瞬间斩落所有飞向他们的箭矢,而剑气将涌上来的士兵们掀出十几米。 李璟岩有些慌了神,但他还是打起精神,咬牙抽出佩剑。 “殿下!”陈统领抓住他,“这妖道会术法!您不能以身犯险!” “我不想跟凡人动手,”苏靖冷声说道,“尤其不想跟你动手,毕竟你身负紫薇大气运,和你动手,会很麻烦。但是,如果你执迷不悟——” 青色的剑影悬于空中,对准李璟岩。 “——那我也不怕麻烦。” 李璟岩手里的剑掉了下来。 苏靖笑了:“识时务的……” “父皇……”李璟岩喃喃道。 苏靖皱眉,这孩子傻了? “陛下!”陈统领也立刻放开李璟岩跪下。 苏靖感觉袖子被拽了拽,他侧过头,看到乔末神情震惊地看着屋内。 苏靖回过头去,看到李程年穿着明黄色的里衣,一步一步蹒跚着走了出来。 他的眼睛是睁开的。 没有眼珠,全是眼白。 第6章 寒骨尸 “寒……”乔末说了一个字就立刻闭上嘴。 苏靖没有注意,因为他自己也说出了一个名词—— “寒骨尸?!这玩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程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只有眼白的眼睛“看向”了苏靖。 “末末,”苏靖声音肃然,“带这帮废物凡人离开这里。” 乔末点头。 “父皇!” 李璟岩想要冲上去,乔末上去按住他的肩膀:“那不是你父皇!” “放开殿下!” 御林军统领上前,乔末袖子一挥,带着炎气的妖风把他掀翻。 李璟岩目眦欲裂:“妖道,你!” 乔末不跟他废话,一个手刀砍向他的后颈,然后用力往御林军人群们中间一抛:“快带着你们殿下跑!” 统领慌张地爬起来飞身接住小太子,他抬头看去,看到李程年直接以手臂挡住了劈向他的青色剑影!那剑影砍破了李程年的明黄色衣服却砍不破他的皮肤!甚至两者相交发出了金属相撞的声音! 领略过那青色剑影厉害的统领这下瞬间明白这陛下恐怕是有点问题的。 “还愣着干什么!”乔末焦急地说道,“带着你的人快走,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首领顾不得这许多,赶紧下令撤退,然后把昏过去的皇子交给了一名近卫。 “你还在这干什么!”乔末看向那统领。 “我必须保证陛下安全,”首领严肃说道,他拿起地上的剑,“虽然陛下现在可能有些问题,但是……” “李程年已经死了!”乔末怒道,“现在这个李程年是执念所化的寒骨尸!” “可……可……这看起来明明就是……” “啊!!!” 一声惨叫传来,那首领和乔末循声看去,发现李程年突破了青色剑影的包围袭向了一名跑得慢的士兵,狠狠地咬上了那士兵的颈动脉。 “艹,大意了!” 苏靖飞身上前抓住李程年的肩膀狠狠一踹。 李程年愣是从那士兵的脖颈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首领要去救那士兵,乔末突然袭向他,把他踹远,然后下一秒化作橘猫奔向那名士兵。 “猫……猫……猫陛下?!” “不许现在变身成人!”苏靖吼道,然后指挥青色剑影兵分两路挡住想要继续袭击士兵的李程年,“不然我把这里的人全杀了!” 乔末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跑到士兵的旁边。 “喵~呜!” 橘猫仰天长叫,身形胀大数倍,大脑袋往士兵那里一拱,叼住他的衣服甩在自己背上,纵身一跃,四爪踏云。 首领还没反应过来,就看橘猫巨大的脑袋伸向自己的头,然后自己的衣领也被叼了起来。 接着,橘猫带着两人飞向天空,前爪往前一扑,瞬间跨过好几座庭院,最终“duang”的一声,落在了宫内太医院的院子里,压垮了一堆正在晾晒药材的架子。 太医们躲在屋子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庞然大物瑟瑟发抖。 乔末的身体一抖,身上的伤员掉了下来。 首领赶紧把自己的士兵接住——他今天好像各种忙于接人。 “不要让任何人靠近雍年殿,”乔末说道,“寒骨尸见到生气就会扑上来的,如果真让他吸走了生气,那他就会越来越难对付。” “那你们……” “李程年已经死了,”乔末的爪子在地上踩了踩,准备好蓄力的位置,“所以,你要保护好李璟岩。” 说罢,橘猫又一次一飞冲到半空,往前一跃,跃回了雍年殿附近。 乔末没有管首领会不会按照他说的去做,他也知道首领就算下达命令也需要时间。 所以在苏靖对付寒骨尸的时候,自己尽力为他清场。 他把周围活着的生命全都清理走,人类能丢的都丢到太医院,动物都丢到御花园,连树上的鸟窝都不放过,鸟妈妈飞回来看到自己家孩子被猫勒令搬家,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就在乔末对着雍年殿小厨房外墙根的那窝看着他瑟瑟发抖的小耗子发愁的时候,苏靖喊道:“末末你别管那些耗子了!快来帮我一下!” 乔末很震惊。 苏靖居然要他帮忙对付一只寒骨尸?! 一个剑道飞升的大佬居然要一只还没有飞升的猫帮忙对抗一只寒骨尸?! 苏靖这是飞升之后修为反而倒退了吗? 一堆寒骨尸打不过情有可原,一只也打不过?! 但考虑好歹相识一场,而且算是前任关系,乔末变回了人形,想从储物空间拽青色袍子,结果抓了个空。 哦对,刚才那袍子落在雍年殿门口了。 “末末!!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外面赤身裸体地变身!” 乔末充耳不闻,淡定地一招手把地上的青色袍子勾了过来裹住自己的身体。 然后他看着身上已经破破烂烂又有些脏的衣服,不满地跟苏靖说道:“你就不能小心点吗?我没几件人类的衣服。” 李程年的手狠狠抓向苏靖,苏靖闪身躲开,青色的剑影架住李程年。 “一会让陆纯给你做几件!”苏靖吼道,“先把这玩意解决!” 在凡人眼里,只看到苏靖在奋力抵挡李程年看起来无规则的攻击,但乔末知道,苏靖这是在以剑气削减李程年周身由怨气累积而成的魔气。 但这怨气却十分诡异,青色剑影砍下去一块,立刻又滋生出来。 “都这时候了,你还在用剑影?”乔末皱眉,“你的青锋呢?” 青锋是苏靖的本命灵剑。 “青锋在天殷境的本体身上,”苏靖侧身躲过李程年的攻击,李程年顿住,“谁下凡带本命武器啊!我以为这次跟以前一样就看看猫顺便帮凡人点小忙而已!” 飞升后都秉承着尽量不干涉下界争端的原则,所以武器这种杀气重的东西都尽量不带。 但是—— “看看猫?” “找你啊!” 李程年顿住后转身向乔末攻了过来,乔末虽然本体看起来丰满,但变成人形十分灵活。 “末末,用剑!”苏靖一边指挥着剑影一边说道,“这寒骨尸怕剑气,用剑气砍他!” 乔末却只是躲避,顶多放出红色剑影去抵挡:“我不能用红渊。” 苏靖诧异:“你这是为什么?!” 乔末无辜说道:“我怕飞升啊,我用一次红渊修为就涨一次。” 苏靖难以置信:“……你就这么怕飞升?” 都这个节骨眼了啊喂! 乔末认真地点头:“我不能飞升。” 两个不能用剑的剑修只能在雍年殿门口大眼瞪小眼。 青色和红色的剑影却配合十分默契地把李程年困住。 “那怎么办啊?” 虽然周围的生灵都被清理走了,不用担心李程年的实力突然增高,但是同样的问题是,周围都没活物了他这从哪儿获取的生气转化成怨念再积攒成魔啊? “等等,”苏靖突然反应过来,“这皇帝是不是魂魄还没完全离体?” 乔末也明白了:“他的魂魄还和身体有着联系!” 所以他的魂魄还在,并且现在很可能是处于某种执念之中,这股执念便从那一丝联系中补充到了这寒骨尸身上。 李程年那不知道去哪儿的魂魄产生的执念无意中维持了寒骨尸的行动! “我去找他的魂魄,你先稳住!” 红色的剑影撤离,青色的剑影立刻补上。 乔末手上掐诀,大概估算了个方向,刚准备跑过去就听到一阵呼喊。 “靖哥!我找到那皇帝的魂魄了,但是他在那不愿意离开,我怎么劝都……妈呀这是什么!!” 李程年嗅到了新的生气,明显比之前这俩人要弱很多,本着欺软怕硬的本能转身攻向刚气喘吁吁跑过来的陆纯! 陆纯手忙脚乱地召唤出一把华丽的剑挡住李程年的攻击。 乔末看着那镶嵌着闪瞎人眼的灵石和宝石的剑柄:“他是剑修?!” 苏靖罕见地叹了口气:“还不太行的剑修……” “咔嚓”一声,那看起来锋利的无比自带“我很贵”光芒的剑竟然被李程年徒手砍断?! 苏靖更头疼了:“挑剑的眼光也不太行。” 眼看着李程年已经发自黑的指甲即将抓向陆纯,陆纯一边大叫着“靖哥救我!”一边连滚带爬地躲避着寒骨尸。 红色的剑影帮着挡下李程年的攻势,青色的剑影分出无数个,交织成一个青色的牢笼,只要李程年靠近,身上的怨气便被剜下,他的动作就会稍有停顿。 “青锋我没带下来,”苏靖沉沉说道,“静纯剑阵我维持不了多久,你跟陆纯去找这皇帝的魂魄,快去快回。” 乔末点头,他把陆纯拽起来:“带路!” 还好两人都是修行者,普通人可能要走上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几乎一瞬就到。 看着这个地方,乔末有些惊讶。 这里居然是集典阁。 “就在里面,”陆纯说道,“可能因为魂体分离的缘故,他现在的记忆有些错乱,还有点神经。” 乔末点点头,对陆纯说道:“你回去帮苏靖吧,这里交给我。” 然后他踏上了石阶,推开了集典阁的门。 门里空无一人,但乔末却步伐不停地往里走,仿佛笃定了李程年的位置一般。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坐在窗口的书桌边上的人,他的手里明明空无一物,却做出在认真看书的样子。 乔末轻轻唤道:“李程年。” 李程年抬起头,看到是乔末,他笑了:“小末哥哥,今天御膳房是有清蒸鲈鱼吗?这么早就找我来啦?” 第7章 最后的执念 清蒸鲈鱼,这是乔末最喜欢吃的菜。 每次御膳房有这道菜的时候,乔末就会去寻李程年,督促他赶紧回去用膳,毕竟他用膳了,乔末才能跟着吃。 那时候的李程年还是太子,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年纪。 看着已经是成年人外貌的李程年露出十二岁年纪时的神情,乔末心里大概明白了,李程年的执念是什么。 乔末看了看李程年空荡荡的手上,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建业》第二卷 ,”李程年的手仿佛抓起了一本书,露出封皮给乔末看,“□□在壮年时统一了北境,建立北国的故事。” “你很爱读这本书,”乔末说道,“也很喜欢□□的故事。” 李程年笑了:“哪个李家人不喜欢这个故事。” 李家的子嗣都是听着□□骑马带领族人统一北境的故事长大,血脉里流淌着的就是一股不变的热血。 “但是……”李程年的情绪有些低落,“我的身体……” 李程年体弱,连处理朝政都会劳心劳肺、有旧疾复发的危险,更不用提带兵打仗了。 “现在北国安定,你也不需要出征。” 李程年叹了口气,做了个放下书的动作:“可是,安定最腐蚀人心。外忧永远在,只是暂时蛰伏,人们便以为天下太平,于是心思都活络起来了。” 乔末回忆了一下李程年的年纪,这个时候应该正好是得到他庶出的兄长准备夺位消息的时候。 “我不是不信任大哥,”李程年闭了闭眼,“但他实在不是当皇帝的最佳人选。除去他的出身之外,他娶的妃子,哪怕是侧妃,都有着强悍的家世背景,如果他将来继位,必会受到外戚的干涉。” 乔末却说道:“可你也会因为家世而娶一位妻子。” 李程年的手顿住,他困惑地问道:“小末哥哥你在说什么?” “你也会为了争取朝中势力而娶一位重臣孙女作皇后,不仅如此,在你夺得皇位后,你大哥自杀,而你为了清理他的残余势力,杀死了他的所有妻妾,哦不,还留了一位位份最低的女子,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刚好够你用来稳定人心。” “小末哥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李程年眉头皱起,语气十分生气,“我怎么会为了这个而娶一个我不喜欢的女人?” “你不喜欢她?”乔末笑了,“你只是’现在‘不喜欢她,你将来会喜欢她的。” “不可能,”李程年怒道,“我不会喜欢别人,因为我喜欢——” 乔末有些困惑,他眨了眨眼:“你有喜欢的人了?” 乔末不记得在这个年纪,李程年有亲近的侍女啊。 他有喜欢的人了? 会是谁呢? 李程年的眼睛却避开了他。 “小末哥哥,你不要乱说,”他的语气缓和下来,“这件事涉及闺中女子,乱说话会影响她的名声。我现在只想尽可能平和地解决这些事情,毕竟同室操戈会影响北国根基,作为太子,应当尽力避免这种情况。” “可是,”乔末无奈,“这些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事啊。” 李程年一怔,他勉强笑笑:“小末哥哥,你今天是怎么了?” “你没发现,你已经很久没有咳嗽过了吗?” 李程年的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胸口,往常那种胸口憋闷的感觉,没有了。 “我……” “你已经死了,”乔末平静说道,“你所说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你的大哥死了很多年,你当皇帝也当了很多年了,你所娶的太子妃,哦不,现在叫皇后了,她的家族给了你很大的支持,我想你应该很喜欢她的,不然这么多年不会就只有一个皇后。现在你有一位太子,是你已死大哥的遗腹子,他的母亲被你赐死了,但他本人不知道真相,今天你死了,他为你报仇要杀掉陆纯,但是被我打晕给御林军了,因为雍年殿前有个很麻烦的家伙要解决,凡人最好不要插手。” 乔末不想陪李程年演戏,毕竟现在苏靖那里支撑很艰难,最好像现在这样,一股脑把事情都告诉给李程年,消化不消化的了他不管,因为他知道,李程年现在这种情况,最好用的就是这种有话直说的方法。 哪怕他的接受过程会很痛苦。 李程年抱着头,痛苦地伏在桌面上,嘴里念叨着:“不,不……这不是我……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想当一个好皇帝……我想要想□□那样,让北国富强……我……我只是想……” “可惜,”乔末的金色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你并没有坚持住你最初的想法,甚至因为你用了错误的追求长生的方法,导致现在雍年殿前的混乱,如果你再执迷不悟下去,那么雍年殿里你的那具已经变成寒骨尸的尸体将无人能挡,它会攻击这座宫殿里的所有生命,他会化用这些人的生气来壮大自己,养成一个,本该只在冥寒渊出现的,魔物。” “冥寒渊……”李程年痛苦地喃喃道,“那是什么……” 乔末的眼睛望向窗外:“那是隔开天殷境和太虚山的沟堑,里面有无数的寒骨尸,还有……” 李程年的魂魄经历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乔末的话仿佛在把什么从他身上剥离,他感觉自己应该疼出冷汗,但他伸手一摸,什么也没有。他眯起眼睛,看向乔末,他的猫猫并没有把目光落在他身上,乔末的神色有些惆怅,好像在看着窗外的天空,看向什么他并不知道的地方。 雍年殿外,组成静纯剑阵的青色剑影渐渐发颤,苏靖“啧”了一声,手势一变,剑影骤然撤回,寒骨尸往前一扑,剑影从它身侧插过,削下来一大块怨气,寒骨尸的动作停顿一瞬,苏靖再次凝起三把剑影,却见那寒骨尸周身的怨气突然暴涨! “发生什么了…怎么这玩意反而多了这么多怨气!”苏靖皱眉,剑影又多了几道,他有些担忧地看了眼乔末离开的方向,“难道……” “因为李程年的魂魄已经去了轮回道,这是他这一世留下的最后的执念,”红色的剑影破空而来,乔末突然出现,飞身而上,“现在只要解决掉这些怨气就可以了!” 苏靖的眉头松开,他着看向乔末,笑容刚准备扬起,却发现乔末的脸上的表情不太对。 苏靖的眼神一暗。 乔末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祭出了红色剑影。 青色的剑影和红色的剑影交错,寒骨尸上的怨气磅礴,但被青红两色攻击后,却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恢复。 剑影如同凌迟的刀一般,一下一下地切掉寒骨尸的怨气,寒骨尸的行动越来越迟缓。 就好像在慢慢砍掉李程年“活着”的痕迹一样。 刚才的场景又在乔末的脑中闪现。 李程年的魂魄在痛苦过后慢慢恢复了神智。 “小末,你总是这样,”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穿透了桌旁李程年的魂魄虚影,没有任何阻挡地洒在地面上,“在我想要追求长生的时候,你告诉我人都会死,在我忘却死亡的时候,你提醒我死亡已经降临。” “每个人都会死的,”乔末说道,他的目光从窗口外抽回,落在李程年的魂魄上,“每个生灵,都会死。小到蝼蚁,大到……” 寒骨尸跪在了地上,因为趋生的特性,它还在挣扎着,向这院子里修为稍低的乔末缓缓爬去,一道青色剑影倏地扎透了它面前的石板,挡住了它的去路,另一道青色剑影“噗”地一声扎进他的肩膀,没有了怨气护体的它,不过也是一具普通的尸体。 “那修道者呢?”李程年伸出手,虚虚地描绘着乔末脸的轮廓,“修道者,是不是就能长生不死了?” 乔末摇了摇头:“修道者,也会死亡,只有飞升,能延长他们的生命。” 青色的剑影还要再往下扎,却被红色的剑影挡住,苏靖看向乔末,乔末对他摇了摇头:“他是北国皇帝。” 北国的皇帝,哪怕是死亡,也要为他留□□面,尸身不能太过凄惨。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苏靖的怒气,他冷冷地看着地上那具已经爬不动的尸体,袖子一甩,转身消失。 竟是要放置这寒骨尸不理了。 乔末却也没有出声求他,而是缓步到了寒骨尸的身前,蹲了下来。 “小末,是不是,飞升成神,就能有用不完的生命了?”李程年无奈地笑着,空气中金色的浮尘在他透明的魂魄里浮沉,“但是,我这辈子是达不成了。这辈子就这样了吧,皇帝没当好,既不是昏君却也不是明主,在位不过十余年,估计史书上连记都不会记我一笔。” “生命不过是轮回,”乔末抿了抿唇,“你的下一世,会很好。” 李程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轻声问道:“下一世,我还会记得你吗?” 乔末顿了下,摇了摇头:“你会拥有崭新的、完整的人生。” 李程年的脸转向了窗口,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小末,”他的表情变得轻松愉快起来,“我希望,我的下一世,可以做一名有灵根的修道者。” 乔末叹气:“修道者……也没什么好的。” 李程年却开心地笑了:“不,修道者很好。修道者可以有飞升成神的机会,可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 乔末不解:“要无穷无尽的生命干什么。” 李程年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脑袋,却什么也碰触不到。 “有了无穷无尽的生命,就能和喜欢的人表达自己的感情,而不是只在他漫长的生命里像做贼一样偷偷当一个过客。” 乔末看着那具只有手指还在抽动的寒骨尸,红色的剑影狠狠地在它背上凌空一划,最后一丝怨气彻底消弭干净,寒骨尸变成了一具普通的尸体。 他看着李程年的尸身,那上面有着几道伤口,却因为已死去多时,连血都不会流出。 “可是,就算是成神,也不一定就有无穷无尽地生命。“乔末垂下眼睛,小声说道,“不然冥寒渊的寒骨尸从何而来。” “末末,我有些惊讶。” 苏靖的声音出现,乔末抬头,那成神的剑修身披日光站在雍年殿的琉璃瓦上,居高临下。 乔末看不清他的表情。 原来他并没有真的离开。 “你居然知道寒骨尸出自冥寒渊。” 第8章 不甘 看来要改变自言自语的习惯了,乔末想。 他努力岔开话题:“你不是走了么?” 苏靖从房顶飞身下来,落到乔木身边。 “我末末还在这里孤军奋斗,我怎么能走呢?” 乔末看着似笑非笑的苏靖,毕竟当过百多年的道侣,他能感觉到苏靖现在在生气。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没有想出来能供苏靖生气的点,于是不理他的话,绕过他走到李程年的遗体旁边,准备把李程年的遗体抱起来。 谁知道他刚弯下腰去,就被苏靖从后面拽着胳膊拉了过去。 “末末,”苏靖紧紧地抱住他,语气中带着急切,“末末,你很在意这个凡人皇帝吗?” 乔末被紧箍在苏靖的怀里,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气息包围着他。 “末末,”苏靖的声音竟然带上了些苦涩,“你知道你刚才的表情吗?” 表情? “刚才你在伤心。”苏靖说道,他从喉咙里发出短促的笑声,“你居然在伤心?” 被紧紧抱住的乔末有些难受,他想变回原形从让他知悉的怀抱里逃走,却听苏靖在他耳边炸开一句低吼。 “你乔末,居然也会伤心!就为了一个在一起不过三十年的凡人!” 乔末顿住。 “你为什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你和那个人类不过相处了三十年,但你我在一起百余年,你用天雷劈断我们姻缘丝的时候,那表情就如砍一根萝卜一样平常。哦不,”苏靖停住,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不如说,当时的你,如释重负。” 乔末沉默了,他没有变回原形,而是就这么在苏靖的怀里小声说道:“我没有为李程年伤心。”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确实有些伤心,但他确实也不是在为李程年伤心。 就如他曾经跟李程年说过的,他已经经历了很多次生离死别,这种凡人有限的生命和注定的离别在他看来已经习以为常。 他伤心的是,他没能告诉李程年关于修真的真相,让他抱着虚假的愿望踏入轮回。 不过就算告诉了他,也不过是徒增执念罢了。 但是,他没想到苏靖会对自己的情绪这么在意。 乔末想了想,还是变回了原形。 苏靖感觉到自己的怀里一沉,原先只是靠在他身上的乔末变回了胖橘。 橘猫努力地从衣服领口钻了出来,后爪站在苏靖弯起的手臂上,直起身子,前爪搭在苏靖不开心的脸两侧,软乎乎的肉垫碰触着飞升的剑修大神的双颊,然后嗲嗲地叫了一声—— “喵呜~” 不要生气。 “咪呜~” 我没有为其他人伤心。 这是他们还是道侣的时候,苏靖莫名其妙地发火后,乔末用来哄他的惯用伎俩。 内心复杂的人类总是莫名其妙的生气,但是乔末知道自己只要化作原形喵喵叫两声,他们就会原谅他。 这招对苏靖尤其好用。 苏靖果然被这两剩叫得肝颤,刚才酸涩的心思被冲淡了不少。 没办法,谁让这是自己选的猫。 再说,那个皇帝已经死了。 于是他闭了闭眼,接受了乔末的讨好,伸出手揉了下他的脑袋:“那行,这件事我暂时不追究了。” 乔末在心里默默地说,本来就不知道你在追究什么…… “但是还有一件事!” 乔末歪着脑袋,看着他,金色的猫眼眨了眨,带着簇白毛的尾巴灵活地晃晃,垂在苏靖的手臂上微微打了个弯。 “你怎么知道冥寒渊的?怎么知道寒骨尸是从冥寒渊来的?”苏靖感觉到自己怀里刚才还柔软无比的小猫突然有些僵硬,“而且,我明明只是让人撤退,你为什么还管耗子?之前我不是只叫人撤退吗?你知道寒骨尸会受任何生灵的生气影响,对吗?” 如果说之前的那个问题还能用卖萌搪塞过去,那现在这一串问题,对乔末来说简直是连环夺命符。 他又尝试着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喵”企图萌混过关,但苏靖很显然不愿意让他如此。 苏靖神情严肃:“末末,你不愿意飞升,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乔末的爪子从他的脸上撤了下去,后腿一蹬准备跑走,却被苏靖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后颈肉。 他被苏靖拎起来,猫脸无辜地看着苏靖对他咬牙切齿:“能混的就卖萌混,不想说的撂爪就跑,末末,你还真是……” “那个……” 弱弱的声音出现,一人一猫扭头看去,看到陆纯站在石墙门口。 “靖哥,”他小心翼翼地探着头,看到苏靖在拎猫,知道自己打断了什么,但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不是我想打扰二位,但是……“ 他拿出引神珏,那里的金色光点只剩下玉珏一头的一点,马上就要消失了。 苏靖“啧”了一声眯起眼,而乔末心头一松。 因为李程年已经死了,所以他的“愿”自然无效了,那么以他的“愿”请下来的大神苏靖就必须尽快返回天殷境。 天殷境和凡间有着一层未知的结界,一旦有人飞升成神,那么是不能擅自出天殷境下凡的。 引神珏是以还在凡间的人的“愿”为引,给两界打通一个暂时的通道,让神来选择为信徒圆梦,信徒会供奉这位神给他香火。 当然,这个圆梦的内容和对象是需要仔细挑选的,要是愿望过于离谱而不能完成,那么不仅白白消耗一次下凡的机会,对生气有所损耗,也会带来名声上或者其他方面的负面影响。 所以需要有一位“神使”来帮助神进行这些愿望的甄选,并完成请神送神的流程。 苏靖看着那玉珏,又扫了眼自己手上的小猫,小猫虽然此时脸上还是那无辜的状态,但是尾巴微微地卷起来摇晃显示了乔末此刻愉悦的心情。 天道让你回,你还能违抗不成? 苏靖唇边勾起一抹笑,乔末摇晃的尾巴顿住,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突然,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捆上了自己尾巴,他低头看去,却因为肚子有些肉而只看到了白色的毛毛,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尾巴是跟自己一体、应该是受自己控制的,于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努力地把尾巴向里卷了卷,发现自己的长毛尾巴尖上白色的部分被箍上了一个金色圆环,还没等他弄明白尾巴上多出来的那金色的小圈是什么,就听陆纯一声叫—— “靖哥!这什么玩意啊!” 乔末抬头看去,看到陆纯的手腕上多了一支“金镯子”,看起来和自己尾巴上的东西好像是一对。 乔末抬头看向苏靖的下巴——他目前的状态只能看到这里——问道:“这是什么?” “末末,你知道同心锁吗?”苏靖笑得温柔,乔末感觉自己的毛不受控制地炸了起来,“同心同命,比翼双飞。” 同心锁,一般是道侣会佩戴的、在一定范围内帮助道侣均摊伤害、附加定位搜寻功能的法器。 “当然,”苏靖一手拎着他,手轻轻顺着摸他炸起来的毛,“我怎么会让我的末末跟别人去绑同心锁呢?这个是另一种锁,叫孤怨锁,相传是一名炼器师为了强行把喜欢的人捆在自己身边而做的锁,一旦那人和炼器师的距离超过一定范围,那人就会灵气逆行、自爆而亡。” 陆纯身体一抖,乔末则困惑地问道:“可是,我又不怕死。” 乔末不怕死,或者说,他对死亡的态度很随意,如果会死,那就死,如果不死,那就随便活着。 仅此而已。 苏靖跟他当了百年的道侣,自然知道他的脾气,于是他轻笑道:“是啊,我知道你不怕死,所以我把会自爆的那个环,绑陆纯身上了。” 乔末:“……” 陆纯:“???!!!” 乔末不会在乎自己和别人的死亡,但是他会在乎别人因为自己死亡。 这招可谓精准地捏住了乔末的软肋。 但是,想到之前苏靖卖神使那么果断干脆,现在又拿陆纯的性命来威胁他…… 乔末不禁问道:“他……真是你的神使?” 亲神使? 不是后妈养的? 苏靖很满意乔末的反应,他拿起乔末的青色袍子,包裹住他,然后把他抱到陆纯面前。 陆纯看着这猫,刚要伸手去接,就被苏靖打了手:“不许抱。” 陆纯赶紧把手放下。 “末末喜欢在人前变身,你看着他,一旦他有变身的征兆,就赶紧给他扔衣服;末末喜欢这颜色,等出皇城了,你记得给他量身定做几套青色的衣服;他平时爱吃鲈鱼,尤其是清蒸鲈鱼,但也不要顿顿都吃,容易吃腻,换着点花样;还有,一会那边那个皇帝的尸体,你去抱,不要让末末抱……” 陆纯捏着玉珏,看着那马上就要消失的最后的金色小点,哭丧着脸举着手腕:“靖哥,咱能打个商量吗?能换个相对平和点的东西吗?” 苏靖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一手抱猫一手拿出一本书递给他:“我看好你。这本你先拿去学,之前你的问题应该能在这本书里禅悟。” 看到苏靖手里的书和自己手上的金色手环,陆纯还是咬咬牙,恭敬地拿过书:“靖哥放心!我一定会紧跟……” 他看了眼被苏靖抱着的猫:“紧跟乔前辈的!” 苏靖满意地笑笑:“放心,我很快就会想办法回……” 他话没说完,骤然消失在原地,乔末裹着青色的衣服突然从半空往下落,这个高度他不用调整姿势,四爪着地,周身的肉带毛富有弹性地弹了一下。 他疑惑地“喵?”了一声。 陆纯拿出玉珏一看,里面已经没有任何金色的部分了。 时间到了。 第9章 告别 “这就是他让我告诉你的真相。他最后说,选择权在你,你可以恨他,但是你不要忘了,你身上流着李家的血,北国是你的责任。此外,他希望你能善待皇后,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做的决定,和皇后无关,而且,这些年,皇后并没有亏待你。” 香茗冒着热气,乔末看着身着孝服、表情木然的李璟岩手紧紧攥着。 “所以他这么多年,不肯亲近我,是因为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李璟岩哑着嗓子说道,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不只不是他的亲生孩子,更是当年那个失败者的孩子。” “嗳~殿下,啊不,陛下,您也不要这么想,”陆纯躬身把茶杯往李璟岩面前送了一下,亲切地说道,“先帝不见您也许是因为手足相残所以对您心怀愧疚……” “不是,”乔末出声打断他,丝毫不理会陆纯对他狂甩眼色到眼角抽筋,“李程年并没有对你心怀愧疚,他只是想把这些告诉你,他觉得你有必要知道真相,因为日后与其让别有用心之人带着目的添油加醋地告诉你这些以动摇北国根基,不如他先把事实说出来。” 陆纯简直想叹气,这乔前辈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说两句好话哄一哄这小皇帝,他俩不就能离开这皇城了么。 非得实话实说,这不是戳人心窝子么,万一到时候小皇帝一个震怒,虽然他们不怕凡人皇帝的手段,但是被送出去总比被打出去好吧? 而且他陆家还想在这皇城做生意呢,万一哪天被人捅出来他陆少爷就是当年进宫那“妖道”,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李璟岩黑色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年容颜秀丽,眼睛是非人类的金色,青色外衣下的消瘦身体根本看不出竟然是那只有些肥嘟嘟的猫陛下的人形。 他从自己父亲……先皇……还小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他。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一只普通的猫,也是到近些年才有人觉得不对。 毕竟不会有猫能活到这个年纪还活蹦乱跳。 “李程年要告诉你的是这些,”乔末认真说道,“但是作为旁观者,我还想补充两点。” 旁观者,李璟岩想,他是这么给自己定位的。 “其一,当年你父亲,就是李程年他庶出的那个兄长,他自杀的毒酒是你爷爷赐下的,包括后面的满门赐死,也是你爷爷决定的。因为你的亲生父亲对你爷爷——也就是他的父亲——下毒,并且依靠岳家集结兵力围困京城准备造反,当时龙袍已经准备好,就等你爷爷咽气他登基了,所幸你爷爷用了太医院秘方,硬是拖了一阵,和李程年一起解决掉这祸事,做好对你父亲的处理后才宾天。李程年当年偷偷把你母亲带出来,主要是因为动乱之后他匆匆登基根基不稳,但说实话,这违背了你爷爷的遗愿,算他不孝。” 李璟岩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乔末。 乔末自动理解成让他继续说的意思。 “其二,李程年小时候被一个小侍从骗到初春的冰面上去玩,不幸落水,虽然那次被救了上来,却也落下病根,身体一直不好,他母亲虽贵为皇后,却性子软弱,没有证据也就无法追究,这件事不了了之,但是我却知道,那小侍从是你父亲的母亲,也就是你的亲奶奶派去的人。” “咳咳,”看着脸色晦暗不明的李璟岩,陆纯不得已出声打断的乔末,“那个,乔前辈…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先帝已经仙逝,咱们就不要倒旧账了吧。” 乔末有些奇怪地看了眼陆纯:“这些是我觉得他应该知道的真相,为什么不能说?我又没有瞎说陷害谁。” 李璟岩开口道:“继续说。” 陆纯心下着急,乔前辈不单不懂人情世故,还没眼力劲儿,这小皇帝的脸色都快阴沉滴水了好吗?他还跟这叭叭叭的,一会恐怕又要打了。 哦,这位不怕打,况且他还可以变回原形逃走,但他陆纯可不好跑啊!毕竟抓个人比抓只猫容易多了好吗! 乔末看着李璟岩继续说道:“最后,李程年或许对你没有父爱,但是他把你确实当继承人在培养,如果他愿意,他完全可以把你培养成一个纨绔废物,养废你,但是他没有这么做。虽然他嘴上一直说着你的存在不过是个‘权宜之计’,但他给你请了最好的太傅,甚至一直把你往集典阁赶,那是他曾经最喜欢去的地方,但因为集典阁里面藏有不少珍本孤本,哪怕是皇子也必须八岁以上才能进入,但你四岁的时候,他就让人带你进去了。” “你说完了吗?”李璟岩问道。 乔末想了想,点点头:“说完了。” “你是在替先帝向我解释吗?” 乔末摇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些,知道这些或许……” “或许什么?或许我就会原谅先帝,不会在帝王的葬礼上亏待羞辱他?或许我会善待养我长大的无辜太后,不让她晚年凄凉?” 李璟岩站了起来,走到乔末面前,陆纯在心里暗自警惕,他心知乔末不会怎么样,但是他得提前准备好跟着乔末跑,毕竟……他手腕上还有那超过距离就会出事的孤怨锁呢! 希望乔前辈能顾及这锁,跑的时候记得等他…… 李璟岩弓腰,双手撑在乔末坐着的椅子扶手上,认真地看着他。 “你真的就是猫陛下吗?” 李璟岩看着乔末那金色的眼睛,里面是平静的目光,就如同他曾经看到过好几次蹲坐在树杈上、花坛边晒着太阳的橘白相间的那只猫咪一样,金色猫眼淡淡地扫过来,永远是一副古井无波的神情。就如同乔末刚才说的,他不过是一个不带感情的旁观者,看尽这凡人们给它上演的一幕又一幕故事。 但这些故事在它看来,或许十分无聊,还不如飞舞在阳光中的蝴蝶和御膳房传来的鱼香能引起它的兴趣和期待。 乔末眨了眨眼:“要我变回原形吗?” 李璟岩直起身:“不用。” 乔末的原形早在雍年殿前便由御林军的统领认证过了,李璟岩不担心这位十分衷心的统领会说谎。 “本宫……朕相信你说的,或者说,因为某些蛛丝马迹,对于这样的真相朕心里有准备。朕现在只是想知道,”李璟岩看着乔末,顿了下,轻声问道,“先帝故去,你为什么一点都不伤心。” 眼前这个人带着旁边的妖道将李程年的遗体带给他,如同交付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物品,而刚才那么沉着地将当年的真相娓娓道来,语气全程没有波动,仿佛他真的就是一本不带感情的书,告诉他当年的真相而已。 但他明明陪了李程年快三十年,李璟岩作为一个被李程年养了十几年的皇子,还是那种一年见不到几次的养法,面对李程年的驾崩,他都会伤心,都会难过。 为什么,他不会伤心? 难道,就因为他是妖吗? “因为李程年已经死了。”乔末回答。 他偷偷在心里想,虽然李璟岩是李程年的侄子,长相随他生父,但性格还是多少有李程年的影子。 看着面前年少皇帝的黑色眼睛,那里面藏着哀恸和有些湿润的愤怒。 虽然已经穿上了龙袍,但仍然是个直脾气的孩子。 乔末站了起来,他伸出手,像以前拍李程年脑袋那样,轻轻拍了拍李璟岩的头顶。 李璟岩一直维持着的孤傲表情一下子绷不住了,眼泪大颗大颗地从他的眼角滑落。 “人终归都是会死的。”乔末看着面前睁着眼睛落泪的少年天子,“我经历了漫长的生命,习惯了这样的……这样的分别。没有人会陪谁一辈子。万物生灵,都是孤独地来,孤独地走,一辈子,就是不断地经历获得,然后再经历失去。李程年已经死了,他进入轮回开启下一段人生,我没必要为已经去新世界的他伤心,他看不见,也不会知道,更不会因此而回到这个世界。所以我如果伤心,那也不过是为我自己的失去伤心而已,我认为没有必要。我告诉你关于他的事情,只是想让在乎他的你,知道更真实的他而已。” 李璟岩粗鲁地揉了下自己的眼角,哭着笑道:“这就是修道之人的看法吗?‘看不见’、‘不知道’,可真是豁达通透啊!” 乔末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愤怒。 “这就是,父皇他追求的,‘入道’吗!”李璟岩抬手将桌上的茶盏扫落,茶盏摔碎在地上。 外面守护着的御林军将军凑到门外:“陛下?” 李璟岩闭了闭眼:“朕没事。” 御林军将军的身影退下。 李璟岩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地面,地面上曾经常年铺着的温暖地毯被撤了下去,露出了用特殊工艺烧制的暗金色地砖。 李璟岩抬起头靠在椅背上,把手臂挡在自己的眼睛上,哑着嗓子说道:“你们走吧,离开京城。” 陆纯大喜,这是皇帝不想和他们计较了,于是他赶紧躬身谢恩,然后拽拽乔末的袖子。 乔末看了看李璟岩,少年周身的气场仿佛一下子变得孤独,也变得成熟了。 他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被陆纯又拽了下袖子,他看向陆纯,陆纯眼里用恳求的神情说道:求你别说了。 乔末只好放弃。 他跟着陆纯往外走,推开屋门,李璟岩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 “乔末,你知道吗。” 乔末迈出门槛的脚步一顿,他转过头,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却照不到屋里坐在椅子上的少年。 光与暗的界限分明。 “父皇曾经降旨,如果他身死,那么就要处死这妖道。” 陆纯紧张了一下。 “但是,”李璟岩又说道,“他还下过一道旨意,如果他不在了,任何人都必须满足猫陛下的任何要求。曾经有人觉得这是给猫陛下一种宠爱的象征而已,毕竟,一只猫能有什么要求呢,它又不会说话。但是,”他停顿了一下,“但是,现在我明白了,这是他给你的一种信任。” 李程年信任乔末,甚至给了他这种看起来如同昏君下的旨意,因为李程年相信乔末他不会对任何人有任何非分的要求。 毕竟,他连生死这种得失都看得很淡。 乔末的鼻尖仿佛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是李程年继位后,他每次蹲在御膳房,都能顺利地讨到一条清蒸鲈鱼的味道。 第10章 岚沉 陆纯心惊胆战地驾着马车出了京城,还好李璟岩是个说话算话的,没有在出城后为难他。 他抻脖子看了眼稳稳地坐在马车顶晒太阳的猫咪,乔末以标准的猫形姿势卧在车顶,打了个哈欠。 陆纯回过头,伸出手捏张纸折了几下,接着把纸往空中抛去,那纸化作一只白色的蝴蝶飞走。 乔末的眼睛看蝴蝶绕着弯飞远,克制住自己身体中要扑上去的本能,他站起来,身体前屈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踱步到车顶边缘,两只爪子扒着顶篷边,脑袋伸出去:“你在给谁传信呢。” 猫尾巴有一搭无一搭地扫着顶部的竹篾,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给我们家铺子,”陆纯回答道,“我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现在传信回去问问情况。” 乔末有些好奇:“你家是开店的?” 陆纯指了指自己衣服上的银杏叶绣花标记:“锦绣灵苑,你听过吗?” 乔末的猫眼睁大:“锦绣灵苑是你家的?你是锦绣灵苑的少东家?” 好家伙,苏靖这神使找得……把人家少东家拐来了? 陆纯犹豫了一下:“也算是吧……毕竟目前锦绣灵苑的少东家令在我手里。” “也算?” “锦绣灵苑其实是分店,”陆纯解释道,“锦绣华裳才是主店。” 锦绣华裳,着名字乔末听得耳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陆纯看着他带着疑惑的猫脸,忍住想撸一把的心情,提示道:“在北国南边有好几家锦绣华裳,给凡人卖衣服的。” 乔末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南方那个锦绣华裳。 他在北国这几年,每当逢年过节的时候,总有锦绣华裳的定制衣物送进皇宫,但是…… “我记得锦绣华裳的标记好像是铃兰?” 陆纯点头:“对,锦绣华裳的标记是铃兰,专门卖凡人的衣物。锦绣灵苑是银杏叶,是专供修真界的衣物。” “这两家背后都是你家?” 陆家的生意还挺广…… 陆纯谦虚地笑笑:“锦绣灵苑其实是在我家出了第一位修真者后才开的分店。” “所以你是那位修真者的后代?” 陆纯却否认了:“我是现在的锦绣华裳掌柜父亲的亲弟弟,我爹和娘是凡人,我能修真纯属意外。现在锦绣灵苑的当家人是我的曾叔公。” 人类的亲缘关系好乱。 乔末努力去厘清关系,发现怎么都弄不明白,于是放弃。 他把脑袋缩回去,搭在自己交叠的前爪上:“所以你说的回家,是指的凡人的家?” “是啊,入道之后都需要斩断尘缘,再加上我的凡人父母早就过逝,现在就剩个大哥,年纪也很大了,可能不久之后就要入轮回了,这里离家里比较近,我就想顺路去看看。” 乔末的眼睛看向前方,道路顺着山势蜿蜒向前,没入幽深的树林。 “最好还是不要和凡人扯上关系,”乔末说道,“你是入道者,而凡人……” “嗨呀,我知道,”陆纯不在乎地摆摆手,“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所以我才会给家里去信问问,看我合不合适现在回去看看。毕竟当年父母过逝的时候,我就已经经历过这种事情了,我算是被赶出家门的,这么多年了,无论我送多少信回去,都没有回应。” 陆纯没有明说,但乔末却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凡人家庭一双兄弟,出了个能修真登仙途的,那自然被寄予了某些期望,比如能给亲人一些延长生命的法子或者救治疾病的神药,但是真正踏上这条路,才知道这些东西都不是凡人的身体能承受得起的。 陆纯父母过逝之前,为人子的大哥求弟弟看在亲情的份儿上想办法救父母,但陆纯却有心无力。 毕竟修真者的法子,不是没有灵根的凡人能用的。 于是在陆纯父母陆续离世后,大哥便把陆纯赶出了陆家。 “其实也不算赶出来,”陆纯又改口叹气,“大哥只是不再见我,但并没有把我从家里除名,而且锦绣华裳也都把我当主人之一,不论我去哪家分店,哪怕是锦绣灵苑,都能得到应有的待遇,并且可以随意支取银钱和灵石,这么多年来,我没有过过一天的穷日子。大哥他…他只是因为爹娘的事……无法原谅我罢了。” “你大哥是个好大哥,”乔末说道,“只不过……凡人总是爱跟自己过不去。” 陆纯看着在顶棚上掉了个头所以从车顶沿耷拉下来晃着的带着金环的长毛尾巴,心里又想起乔末在北国时,面对李程年死后时的表现。 就算是真的入道之人,也鲜有像乔末这样断绝尘缘断得这么干净的。 而且乔末是剑修,并不是修的无情道,他的情绪在陆纯看来有些过于寡淡了。 “不过,”尾巴收了回去,猫脑袋又出现了,“你家都是做衣服的,为什么你会选择剑修呢?” “其实我是有灵根的,但是一直没有入道,这世上有灵根但找不到契机无法入道的人很多,但,机缘巧合,我当时入道,是看到了一把剑,”陆纯回答道,“啊,也不是,确切地说是一把剑的锻造图纸,所以我想,我的道应该是剑修吧。“ “只看到了一张图纸就入道?那把剑锻造出来了吗?” “锻造出来了,但是它已经不在世上了。”陆纯有些惆怅,“我可能这辈子见不到它了。” “不在这个世上?” “它的主人飞升了,”陆纯叹道,“除非我能飞升,不然恐怕见它无望,但是我现在的修为……估计在我寿尽之前能飞升的可能性不太大。” 听到飞升两个字,橘猫的耳朵突然抖了一下。 “那把剑有名字吗?” “当然有名字,那把剑很有名,毕竟他是苏家上一任飞升剑圣的本命灵剑,名字叫岚沉。” 在陆纯看不到的地方,橘猫那金色眼珠中的瞳孔一下子收紧变成了梭型。 乔末的心突然飘得很远,一直到一只红色的蝴蝶渐渐闯入他的视线,他才回过神。 猫咪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一扑,却因为后爪在顶棚的竹篾上不小心滑了一跤,他翻滚下来,落在了正在赶车的陆纯身旁。 “乔前辈,你怎么……回信?!” 陆纯惊讶地看着乔末爪子按住的那红色的蝴蝶,蝴蝶在猫爪下扑闪了几下,陆纯伸手去拿它的翅膀,在碰触的一刹那,蝴蝶变成了一张红色的信笺。 橘猫的爪子松开已经变成纸的蝴蝶,前爪胡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蹲坐在陆纯旁边,看他把信纸打开。 那上面只有一个字,陆纯看了后脸色一变,立刻勒住缰绳。 “乔前辈,恐怕我得……” “回家吧,”乔末说道,“你哥哥应该快不行了。” 猫的嗅觉比人类灵敏。 他嗅到了那红色信笺上的淡淡死气。 天殷境,返尘泉。 苏靖刚把自己的灵力签章签好,就听背后有个声音调侃道:“哟,我们的小剑圣又下凡逛街了?” 苏靖回过头,看到钱谆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道袍,扯着嘴角对他笑。 “听前辈一句劝,”钱谆装作苦口婆心的样子,“你刚上来,生气充足,但再充足的生气也禁不住总下凡折腾的,而且凡人多忘恩负义,就算你为他们实现了愿望,他们能返回给你的香火生气,恐怕也没有你下凡一次消耗的多。” 苏靖冷笑一声:“不劳您费心。” 然后转身便准备离开。 “诶等等,”钱谆又叫住他,“道尊让我来传话,让你去见他。” 天殷境皆是飞升之人,按理说大家再下界的时候皆互称道友,顶多有门派、辈分与实力高低之分。 但等苏靖飞升后,他才知道,原来天殷境里竟然有类似于凡间“皇帝”般的存在。 那便是天殷境的“道尊”和“剑圣”。 天殷境里“剑圣”的地位最崇高,但实际掌权的却是这位“道尊”,原因无他,因为这位道尊手里,有飞升众人最想要的东西。 这位道尊和剑圣,都姓苏,从亲缘关系来讲,他们都是苏靖的先祖。 剑圣的辈分只比苏靖大两轮,而这位道尊,目前还在天殷境的飞升者们,没人能说出他什么时候飞升来的。 道尊是整个天殷境辈分和威望最高的存在。 所以苏靖作为苏家人飞升上来,可谓万众瞩目,再加上他是个剑修,又是这一代的人间剑圣,但同一地总不能有两个剑圣吧,所以他被人给予了个“小剑圣”的称呼。 但就在大家以为苏靖会立刻被接到道尊身边教导的时候,苏靖直接拒绝了道尊派来接他的人。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刚飞升上来的“小剑圣”本人十分讨厌和苏家扯上关系,不论是飞升前还是飞升后,他都不承认自己是苏家的弟子。 他向来不会给自己这位在天殷境的道尊老祖宗有任何好脸色,包括这老祖宗道尊手下的人,比如钱谆。 果然,苏靖一听是道尊召他,便连理都不理径直往自己的洞府方向走去。 “诶诶诶,”钱谆跑到他前面,“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你飞升以来这一个月,道尊召了你几次了?你去了几次?多少人巴结道尊都来不及呢,你倒好……” “我还觉得你们奇怪呢,”苏靖嘲讽,“同是求道之人,怎么还出来个土皇帝,这是修道都修回凡间了吗?我修的是剑道,他苏城连用剑都不会,我去见他有什么意义?” 苏城,便是这位道尊的名讳,天殷境里也只有这位苏靖敢这么直呼了。 “那剑圣呢?剑圣总归是极致剑道吧?” 苏靖则露出个笑:“我倒是不知道,钱道友这么喜欢冥寒渊啊,您喜欢您去啊,我可是不想去那边听寒骨尸挠崖壁。” 剑圣,常年驻守冥寒渊,以一己之力铸就剑阵,挡冥寒渊里不计其数的寒骨尸。 这是苏靖一飞升就被告知的事情,他当时就在心里咂舌,这剑圣,称号好听,实际上不就是个干苦力的傻子么。 他苏靖可没这么高尚的品格,他就想把自家的猫猫媳妇弄上来,在他开辟的那小洞府里过过日子,就足够了。 第11章 焕生露 还好陆纯的马车是打了迅行符的,不到半天的时间,马车便停在了一座城门外。 乔末抬头看去,城门楼牌匾上写着“锦衣”二字。 锦衣城,乔末在北国皇宫的时候听到过,这座城里的人大部分做的都是制衣相关的生意,不仅仅是制成衣,而是从养蚕采桑、布料印染开始,一直到后面的成衣制作、刺绣加工和配饰首饰等,在这座城里都能找到。 来这里做生意的人络绎不绝,城门的卫兵管得也十分松散。 陆纯在附近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对乔末说道:“乔前辈……” “叫我乔末就行。” 陆纯想起苏靖,连忙摇头说不,他可不敢直呼乔末姓名。 乔末无奈,只得随他去。 陆纯指了指马车的小轿厢:“乔前辈,如果您要以人形的形态进去,可以在这里变身。” 乔末看看马车,他这才明白为什么陆纯要用这种行路法器了。 原来是给自己弄一个移动更衣室,就因为苏靖离开前的嘱咐。 看着神情着急但还在耐心等着自己答复的陆纯,乔末摇了摇头:“不用,我就这么进去,你也赶紧把它收起来吧,时间不多了。” 陆纯的那个哥哥,时间不多了。 陆纯心里也明白,他没跟乔末过多客气,袖子一扫,马车带马便化作一个小摆件,被他收入袖中。 陆纯急匆匆地进了城,乔末紧紧跟在他身边,他俩绑着孤怨锁,陆纯这会可能暂时忘了这茬,但乔末记得。 虽然一路上行色匆匆,但到了陆府的大门口,陆纯却又踟蹰了。 乔末蹲坐在陆纯脚边,抬头看着他:“怎么不进去?” 近乡情怯。 陆纯已经很久没有来到这里了。 他十六岁离家修行,时间一晃,已经过了几十年。 陆家的锦绣华裳在南国和北国南部都很有名气,在陆纯的记忆中,家里白日从不关门,因为每天都有各地来的亲戚朋友前来拜访。 但现在,陆家大门紧闭,一副谢客的样子。 乔末看看那门,又看看陆纯,起身迈着猫步走向红棕色的大门,他先是嗅了嗅,然后伸出爪子在门上扒拉两下,弄出声响,再“喵”地叫了一下。 陆纯赶紧上前:“诶诶,乔前辈,我来我来。” 大门“吱呀”一声突然打开,露出个小缝隙。 陆纯的动作顿住。 “咦,猫猫!” 一个垂髫幼童从门口挤了出来,眼睛里带着惊讶和欣喜看着乔末。 乔末又“喵”了一声,配合上他长毛圆滚滚的形象,十分可爱。 小孩不禁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乔末十分自然地在有些稚嫩的小手里蹭了蹭。 陆纯看着那被人类幼崽服务的橘猫马上就要翻身露肚皮了,赶紧说道:“那个……” 小孩一抬头,看到一个大人站在门口,立马站起身,噔噔蹬蹬地往旁边的小房子里跑,边跑边喊:“爷爷爷爷,有人来啦!” 接着,屋里便传来斥责的声音:“小狗子,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大呼小叫,尤其是现在……” “行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你出门去看看是谁。” 不一会,一个家丁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陆纯,最后目光落在陆纯衣服上的银杏叶标记,然后睁大了眼睛。 “您……您是……” 陆纯有些紧张。 却见那中年人咋咋呼呼地往回跑:“爹!爹!那个……那个……雀黄色……银杏叶…银杏叶回来了!” 和那小孩往里跑的背影如出一辙。 乔末的鼻子对着空气中嗅了嗅,猫脸突然凝重:“一会你最好快点进去,这里有很浓的死气。” 陆纯一惊,他便顾不得这许多抬腿跨过门槛。 “小……小少爷?!” 一个颤颤巍巍的老者被中年男人扶着走出来。 陆纯的脚步一顿,他看向老者:“你……你是……小路?!” 小路全名陆路,是陆家的家养子,从他爷爷那辈就给陆家看大门,陆纯还小的时候,没少听他八卦各路门口来往的客人,现在他自己也做了爷爷。 “小少爷,”老者老泪纵横,“您可算回来了……老太爷他不好了……” 这老太爷,便是陆纯的哥哥。 “我知道,先不说了,我先进去看看。” 陆纯刚要往里走,却被老者拦住:“小少爷…您先等等…您进去之前,先听……” 乔末突然神色一凛,蹿向后院。 陆纯知道这他是察觉到了什么,也顾不得这许多,绕过陆路往里奔去。 陆路在外面一拍大腿,跟扶着自己的中年男子说道:“别管我了,你赶紧跟过去,别让他们唐突了小少爷!” 男人赶紧把陆路扶到一边坐下,然后急匆匆地往里赶去。 陆纯跟着乔末赶到主屋门口的时候,还没等他发问,就见乔末直接破窗而入! “哪儿来的野猫!” “焕生露!焕生露!” “快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别惊到它!小心焕生露!” 陆纯眉头一皱,焕生露,这是什么? 但很快,他就看到乔末破窗而出原路返回,嘴里叼着个瓶子跑到他旁边。 “就是这个东西,”乔末对他传音入密,“李程年大劫那晚就是喝了这个东西。” 陆纯一惊,他蹲下身,从乔末嘴边拿过那瓶子。 那是一只翡翠瓶子,白底青的翡翠,这么好的料子按道理说一般会做成首饰配件,但现在却只用来做一只装东西用的瓶子。 “这里面的东西,虽然我感受不到什么,但是李程年后面化身寒骨尸多半和它脱离不了关系。” 刚才这瓶子被打开了一瞬,让乔末闻到了这股在北国皇宫里让他记忆深刻的味道,所以便直接飞奔过来。 “你是什么人!”屋里的人追了出来,看到陆纯手里的东西和蹲在他脚下的橘猫,“哪里来的小贼!快把焕生露还给我们!” 陆纯看向说话那人,那人大概二十多岁,人看起来毛毛躁躁,眉宇之间和陆纯有几分相像,但陆纯知道,这长相是随了自己大哥。 陆路的儿子匆忙跑了过来:“各位老爷少爷,这位……这位是那位雀黄色银杏叶……” 他半天说不到重点,但另一位稍微年长的人却在听到“雀黄银杏叶”后,注意到了陆纯身上那锦绣灵苑的标记。 他按住了毛躁青年的肩膀,目光带着些探究,小心问道,“敢问,您是…您是…陆纯……叔公?” “少爷!不好了!老太爷快不行了!老爷叫您们赶紧进去!” 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在场的人都一惊,来不及和陆纯认亲又呼啦啦地往屋子里涌进去。 屋子弥漫着药香,檀木床边上一个老妇人抓着床上人枯槁带着老年斑的手紧紧握住:“老头子……” “爷爷爷爷,纯叔公来了!陆纯叔公来了!” 之前那咋呼的青年抓住陆纯的手腕,带他挤了进去。 在老者身边的老妇人听到陆纯的名字,猛然抬起头。 老妇人喃喃道:“小纯子……” 陆纯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他半跪在檀木床旁边:“嫂子……” 听到陆纯的声音,床上的老人睁开浑浊的眼睛,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声音。 老妇人抹了把眼泪,握住老人的手:“相公,你看谁来了?” 陆纯看着已经满脸沟壑的老人,努力咽下自己口中的苦涩,轻声唤道:“大哥……” 老人的手从老妇人手里抽了出来,伸向陆纯,陆纯赶紧凑近,他想要握住老人的手,却被老人躲开。 他看到那手先是摸上自己的脸颊,为自己抹去眼泪,然后用力伸了伸,够上自己的头顶,轻轻拍了拍。 就像小时候,他闯祸之后,被父亲罚不给饭吃,一个人在屋里思过,肚子饿得正响,哥哥悄悄推门进来,端着偷偷热好的饭菜,他一边吃,哥哥一边无奈的用手轻轻拍他的头问“他知错了吗”。 那时的他,会抓着哥哥的手嘻嘻哈哈地说知道错了,还是哥哥疼我。 那时的哥哥,会再次把手伸出来,在吃饱了的弟弟脑门上再弹一下。 但现在的哥哥,却在摸了摸弟弟的头后,手无力地滑落。 “相公——” 老妇人骤然哭喊出来。 屋子里顿时一片哭声。 陆纯怔怔地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哥哥,任由哥哥的后代们将自己挤了出来。 乔末蹲坐在他旁边,两个修真者看着老者的床边出现了一个已经离体的灵魂。 那灵魂是一名年轻的男子,长得和陆纯有七八分像,乔末知道,那就是陆纯哥哥的魂魄。 陆纯喃喃道:“哥哥……” 陆纯哥哥对他们笑笑,然后有些眷恋地看了眼围在他遗体身边的那些人,又对着陆纯和乔末点点头,便消失在了原地。 “魂魄离体便入轮回,”乔末叹道,“他是毫无执念、了无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的。” 橘猫抬眼看了还在怔怔地看着那男子消失方向的陆纯,轻声说了句:“节哀。” 不知谁说了一句:“焕生露!还有焕生露!” 然后就见那毛躁青年大步跨出人群,冲到陆纯的面前要去那他手里的翡翠瓷瓶:“叔公!快把焕生露给我,有焕生露就能把爷爷救回来!” 陆纯心知手里这瓷瓶里的东西有古怪,而且他和乔末都看到了他哥哥的灵魂入轮回道,天王老子都不可能把他哥哥拉回来,这玩意喂下去没用倒正常,就怕万一像李程年那样,成了什么寒骨尸…… “这世上没有能起死回生的东西,”陆纯严肃说道,“这焕生露有些古怪,我不能……” “够了睿儿!”一名中年男子呵斥住了那毛躁青年,“你爷爷生前都拒绝喝这焕生露,你不要再……” “呵,”那名唤睿儿的青年冷笑一声,“从小我就听闻我们这位踏入仙途的叔公冷心冷肠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肯救,更别提哥哥了。但现在这焕生露是我弄来的,跟您无关,您没道理霸着侄孙的东西不放吧?” 中年男子的脸色一变,有些忐忑地看向了陆纯。 第12章 通透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老夫人也注意到了外屋的动静,在众人的搀扶下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出来。 陆睿急忙上前说道:“奶奶,孙子想把那焕生露要回来,说不定爷爷就……” “胡闹!”陆老夫人的眼睛还红着,但不能让这位小叔叔和自己孙子在尸骨未寒的老伴面前闹出矛盾,“老大,你去请先生撰写并张贴讣告,老二,你去请城北的孙先生来,老三,带睿儿回他自己的屋让他好好反省。” 陆睿呆住,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陆老夫人:“奶奶!怎么你也……你们都不想让爷爷活过来吗?!” 那中年男人低声对陆纯告了罪,然后赶紧拽着儿子往屋外走。 陆睿心有不甘,但眼见屋里没一个站他的,而他爹已经板起了脸,于是便气哄哄地摔门而出。 陆纯手里捏着这翡翠瓶子,在一众本该是亲戚的人面前有些尴尬。 老太太叹了口气,她看向陆纯:“小纯,让你见笑了。” 陆纯连忙摆手,嗫嚅着说道:“没有,嫂子,是我……回来得唐突了。” 老太太看了看站在自己周围的后辈们,摆摆手让人都散了。 然后便示意陆纯换个地方说话。 乔末跟在陆纯身边,和老太太一起进了一间会客用的茶室。 老太太的面色还有些哀戚,陆纯也不好说什么。 服侍的婢女在为两人上了茶水后,自觉地退了出去。 老太太看着跟进来的乔末跳上了一把椅子,坐得端庄,便有些迟疑问道:“这位是……” 她嫁过来的时候,陆纯还在府上,她知道修道之人身边少不了灵宝跟宠。 这猫之前夺走焕生露,现下又像模像样地坐在椅子上,眼睛是十分好看但她没见过的金色,露出如人一般的表情,心里自然知道这并不是凡猫。 陆纯连忙介绍道:“这位是乔前辈,乔前辈,这位是我嫂嫂。” “见过陆老夫人,”乔末端庄地坐在椅子上说道,“现下因为一些缘故,我不太好变成人身,故以真身相见。” 陆纯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乔末自从出了北国皇宫之后再也没变成过人形,他以为是乔末不愿意化作人形行走,但是现在看来,居然是因为有些原因不太好变身? 陆老妇年纪大,见识多,再加上刚刚丈夫过世,便也没有在乔末身上投注过多注意力。 “嫂子,”陆纯将翡翠瓶子放到案几上,“这个,是从哪儿来的?” 陆老夫人拿起那翡翠瓶子,又放下,对着陆纯叹气:“这是睿儿,就是你那小侄孙,从南国弄来的。” 锦衣城地处北国南边,陆家的生意便分布在北国的南部和南国的北部,南北两国一直维持着表面和平,商贸也是一直互通的。 南国近些年修道之风盛行,是因为南国的皇帝拜了一个号称“真济金仙”的传人当了师父,成功入道,并有返老还童之相。且不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就说这皇帝明面上确实在慢慢地变年轻,就足以让国民中刮起修真之风,都信奉起了这“真济金仙”,为他供起香火。 那么作为回馈,这真济金仙的神使便不定期送信徒一些“神水”,号称可包治百病、起死回生。 “便是这焕生水了,”老夫人点了点这翡翠瓶子,“老头子的身子一直硬朗,一直到去年冬至的时候,着了一场风寒,然后便一病不起,他这个年纪,郎中看了都摇头,只能尽量吊着命,盼着开春能挺过来。老头子最是疼睿儿,睿儿这孩子也孝顺,看他爷爷这样,赶着年关,只身一人去了南国,求来了这焕生水,作为新年礼想献给他爷爷。” 陆纯也看着那瓶子:“但是大哥他没喝。” “是啊……”老夫人苦笑了下,“老头子他身体虽病,但神智清醒,他说什么都不肯喝这水,说这世上没那么多能投机取巧的事情,凡人身体撑不住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这天命到了,顺其自然就好。“ 陆纯的手攥紧了,他艰难说道:“这是……这是当初……” 乔末看着他有些痛苦的模样,心下想,这怕不是当初他拒绝对爹娘用道术时的说法。 果然,老夫人说道:“是,就是当时你对他说的。其实,他认同你的说法,哪怕当时也是,只不过,那时候他从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 “哥哥他……”陆纯的眼睛有些湿润,“哥哥他……” 老夫人倾过身子,有些干瘦布满皱纹的手拉起陆纯的手轻轻拍了拍,就像一个奶奶安慰孙子那样,老人的眼神甚至有些慈爱:“小纯子,你哥哥,这些年从来没有怪过你,他不许你回家,也是因为从爹娘过世这件事里,他明白了,踏上仙途,最好斩断尘缘,不然也是给双方徒增悲伤和执念。” “他想让我像叔公那样……”陆纯这才明白,“那样和凡人本家再无关联……” 老夫人点了点头。 乔末听明白了。 所以陆家的大哥就是从爹娘过世那件事看出来,身为无法修真的凡人亲属,只会给已踏入修真之路的弟弟拖后腿,让弟弟为难,他不能保证自己日后会不会因为贪生怕死而用亲情绑架弟弟去做些什么会有损他前途的事情,故而做出了这种把弟弟赶出家门的样子,但实际上并没有把弟弟从家里除名,只要陆纯在族谱上,作为踏入修真界的陆家子弟,就可一直取用陆家在两界的商铺里的银钱和灵石,陆纯便永远不会在银钱方面短缺。 “所以,这封回信……” 陆纯拿出来拿红色的信笺展开,那上面只有一个笔锋犀利,但力道有些不济的“归”字。 这是一种加了阵法的信纸,白色去信,回信人不需要会术法,只需要亲笔写上字,再轻轻松开,那信便会变为红色蝴蝶飞回来。 “是你哥哥亲笔所写,”老夫人叹道,“今天早上他好像心有所感,精神突然恢复了,然后就看到了白色的蝴蝶飞了进来,那些小辈们不明所以,还以为是报春蝶。但你哥哥知道那是什么,他突然有了力气执笔,写下了这个字。你哥哥,坚持了一辈子,临了还是想再见你一面。” 回光返照,只想最后再看一眼弟弟,这是他最后的执念,陆纯赶了回去,执念已了,哥哥才能放下一切,入了轮回。 陆纯这个时候不得不庆幸自己是个修真者,能靠着术法加持的载具立刻返回家中,不然连大哥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小纯子,”老夫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你能看到我们凡人所不能见的东西,你告诉嫂子,你哥哥,是笑着走的吗?” 陆纯用力点头:“哥哥是笑着走的,他了无遗憾,已经入了轮回。” 老夫人这才绽放出一个笑:“那就好。” 陆纯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嫂子,我能不能,能不能给哥哥守个头七……” 老夫人却摇了摇头:“小纯子,你哥哥最想你能仙途顺畅,不要再和凡人扯上任何关系,而你也说了,你哥哥已入轮回,剩下的白事缛节,不过是凡间的讲究,图得是凡人心安,而你哥哥的后代,不是你的因果,你不该去承担。” 乔末对这老夫人不得不另眼相待,能看得如此透彻的凡人,这还是他几百年间遇到的第一个。 “不过,”老夫人将翡翠瓶子拿起来,放到陆纯手里,“这个你带走。” 陆纯心知这个就算老夫人不说,他也得带走,毕竟这玩意来历不明、用途不明,又有李程年的事情在前,他断然不会把这么危险的东西留在陆家。 “但是,睿儿那边……” “睿儿那边,我去说,”老夫人的眼里露出坚定的神色,“他这些年在南国做生意,被那边的风气带坏了,不能让他这样下去!” 陆纯把翡翠瓶子攥在手里,对老夫人点头:“您放心,我们……我也会努力查清这个是什么的,如果真的是南国有修道者在凡间乱来,作为修道之人,我必须去阻止。” 乔末的尾巴晃了晃,没有说话。 两人离开陆家的时候,看到陆家的老二领着一名身上挂着五帝钱的人进来,乔末嗅了嗅,没有嗅到任何灵气的味道,看来应该是个普通的白事先生。 等他跟着陆纯跨出陆家大门的时,他感觉到了一束视线,乔末回过头,看到陆家的小孙子陆睿一闪而过的身影。 “小少爷,”年迈的陆路看到年轻的陆纯还是叫了旧称,“你,多保重。” 陆纯知道陆路年纪大了,此次两人一别,恐是永别。 他拍了拍陆路的肩膀:“你也是,保重。” 出了城,陆纯有些犹豫地看着乔末,但他还没说话,乔末却突然说了句:“是我们。” 陆纯没反应过来:“什么?” 乔末蹲坐在地上,陆纯也蹲了下来。 “去南国,查明真相,我和你一起。” 陆纯有些好奇:“为什么?乔前辈不是不愿意参合到凡人的恩怨吗?” 乔末严肃说道:“因为这恐怕不止是凡人的恩怨,或者说,不止是修真界的事。” 陆纯一愣:“不止修真界?” “香火,供奉,寒骨尸。”乔末说了几个关键词,“恐怕,这里面有天殷境的事。” 陆纯皱起眉头:“之前我就想说了,寒骨尸的事是靖哥告诉我的,但没有飞升过的人是绝对不会知道的,还有香火和供奉,为什么乔前辈对天殷境的事会这么了解。” 乔末却没有回答,他站起来:“以后你会知道的,但是现在,去南国之前,我们需要先去一个地方。” “去哪?” “落凤山,”乔末晃了晃自己毛茸茸的长毛尾巴,露出箍在上面的金属圆环,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先去解决这破玩意。” 第13章 剑圣 陆纯路上听乔末讲了落凤山的情况。 那是一座属于修真界的山头,不属于北国也不属于南国,它甚至不属于人类修道者,而是一群妖兽占据的山头。 这样的妖兽盘踞的山头陆纯听过几个,但是落凤山却是实打实的第一次听到。 作为一名人类,陆纯很是忐忑,但乔末尾巴一甩,表示你跟着我就不会有问题。 用了几天时间,乔末带陆纯到了一处滔滔不绝的江水边上,陆纯知道,这条江名叫“桐江”。 “凤凰只会落在梧桐上,”乔末蹲坐在江水边,“所以落凤山在桐江之上,桐江相传是大地梧桐枝干的化身。” 陆纯惊讶:“在江水下?” 他看着那水汽蒸腾的江面,迟疑道:“我们需要下水?” 乔末抬头看看日头,说道:“不,不是在水下,是上面。” 陆纯不明所以,也抬头看了看天空,晴空万里无云。 乔末起身,围着他脚边转了转,说道:“你别动。” 陆纯一动不敢动,然后他就感觉乔末的爪子在他的靴子上挠了挠,有什么破碎的声音传来,他低下头,看到自己靴子上的防护阵法被乔末的爪子抓碎,把本来低调奢华精美的锦绣灵苑限量版道云靴给抓出了三道印。 好在陆纯不缺钱。 “一会紧紧跟着我,”橘猫的白毛爪子拍了拍自己挠出来的印子,“一定要跟紧了。” 听他这么说,陆纯也紧张起来,他点点头:“乔前辈你放心,虽然我剑术目前不太行,但是腿上的功法还是可以的。” 乔末看了看他靴子上被自己抓破的阵法,犹豫着说道:“你鞋上的阵法已经被我抓坏了……” 陆纯这才反应过来,他鞋上除了防护阵法外,迅行阵法也被抓破了。 于是他有些尴尬:“那,还劳烦乔前辈注意下距离……“ 乔末只能无奈点头:“我知道了。” 橘猫摇晃着尾巴,走到江边,江边松软的沙土上留下了如梅花一样的猫爪印。 陆纯亦步亦趋地跟着,人类的鞋底将猫爪印盖住。 已经到了水边,陆纯看到乔末像走平地一样踏了上去,就在他以为橘猫会踩到水里的时候,肉垫和江水接触的一刹那,棕黄色如同树皮一样的东西在橘猫脚下生成,随着橘猫往江水中心走,那东西不断延伸,仿佛凭空出现了一座树干做的桥。 陆纯一惊,这,这,结合天时地利、日月运转、以周围的地势和草木流水为势而成的上古大阵——星日盘古阵! “还愣着干什么,”橘猫停下来,转过身,“还不快跟上来?” 陆纯赶紧踏了上去,橘猫这才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陆纯看到自己脚上的那几道猫挠印开始泛着金色的光芒,他有些激动地问道:“这是星日盘古阵吗?传说中保护栖凤岭的上古大阵?” 橘猫脚步不停,微微转头:“你还挺清楚。” “可是,我们不是去落凤山吗?” “落凤山在栖凤岭的尽头。”乔末回答道,“不过既然你知道栖凤岭,那有些事情就不用我交代了,你进去之后小心点,最好跟紧了我,不然到时候被哪个妖拖走吃了我可不管。” 陆纯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俩是一个地方吗?!” 栖凤岭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妖兽地盘,是无数修真界炼器大家想要进入的地方,相传那里有无数的奇珍异宝,被实力强劲的妖兽守护,而妖兽们本身的骨肉筋皮也是炼器的好材料,所以不少人盯着这里。 但他们也只能盯着了。 因为只有妖兽们和妖兽们认可的人才能进入这星日盘古大阵,人类一旦进入栖凤岭的领域,能力就会受到限制,所以说,对于进入栖凤岭的人类来说,他们自己才是弱势的一方,就算有想要投机取巧骗取妖兽信任的人类进来,那么他们顶多是能带走一些灵草灵植,不会伤害到妖兽本身。 可以说,栖凤岭是妖兽的世外桃源。 “栖凤岭有很多个入口的,每个入口最近的山头都不同,我带你走的这个是离落凤山最近的,因为我们要找的妖兽在落凤山。” 陆纯看着周围景色从滔滔江水慢慢渲染成郁郁葱葱的树林,靴子上的金色消失,而脚下的路也已经从树皮变成了褐色的土壤。 他知道自己大概已经进入了落凤山的范围里。 “不过,”陆纯跟着乔末往里走,有些犹豫地说道,“这样直接带我进来会不会不太好?“ 橘猫脚步顿住,转了个圈,看向他:“怎么了?” “就是……毕竟我是个人类,万一我别有所图……啊不是,不是我别有所图,”陆纯挠了挠头,“就是觉得,如果这样随便带人类修道者进来,会不会对这里的妖兽造成威胁?” 乔末还没回答,就听旁边的树上传来一阵难听的笑声:“哇哈哈哈哈!肥猫!肥猫!肥猫!肥猫你居然回来了!” 陆纯下意识地抬起头,他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就见橘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远超普通猫咪跳跃高度的猫妖跳跃到一棵树杈,再瞬间蹿上一根高枝,顿时那难听的笑声变成“哇啊啊”的惨叫。 陆纯有些呆滞地看着橘色和白色的猫毛混着黑色的鸟类羽毛从空中飘落,掐架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叫谁肥猫呢?叫谁呢?臭黑鸡!” “嘎!就叫你!肥猫肥猫肥猫!出去一次回来就肥一圈!不是肥猫是什么!还有老子是黑金乌!不是鸡!” “黑鸡你再叫!看猫爷爷今天不那你当零嘴啃!喵嗷!你居然敢叨我!还说不是鸡!” 陆纯在下面有些着急,黑色的羽毛他管不着,但是橘猫身上的毛掉得好像有点多,他怕乔末这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别被这不知道哪儿来的黑鸟给啄成斑秃了,到时候靖哥估计会打死他。 于是他鼓起勇气,对乔末喊道:“乔前辈!是否需要在下帮忙?” 上面掐得如火如荼的一鸟一猫同时安静了一下,然后那鸟爆发出巨大的嘲笑声:“哇嘎嘎嘎我说肥猫你的眼光越来越差了!上次好歹是个人类剑圣,这次带来个废柴也就罢了,还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废柴,还帮忙?哇嘎嘎嘎!” 人类剑圣? 陆纯反应了下,心想大概说的是靖哥? 乔末仿佛被这句话堵住了,陆纯只听到他恶狠狠地说了句:“闭嘴!” 也不知道是在说他还是在说那只黑鸟。 或者两者都有。 乔末撂下那话后便要去抓黑鸟脖子,黑鸟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地让他抓。 “锁我脖?你锁我脖?”黑鸟粗声叫道,“肥猫你来真的啊!那别怪小爷不客气了!” 陆纯心下后悔,自己刚才那句话好像火上浇油了。 “唉,现在的孩子,脾气都太暴躁了。“ 陆纯下意识地点头,然后他猛然察觉身后有个人,他转过头,一下子被惊呆了。 那是陆纯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黑色的长发用一根带着叶子的绿色细竹绾起,细眉凤眼,鼻梁直挺,嘴唇小而红润,肤白如玉,眉间一点朱砂,面容隽秀,雌雄莫辨,这人穿着红色的袍子,袍子上绣着金色祥云纹路,粉白色的中衣裹着白皙细腻的肌肤,称得整个人更秀色可餐了。 那人看向陆纯,眼波流转,面若桃李,他对他笑了笑,陆纯刹那间感觉仿若闻到到了春天的桃花香。 “不用管他们,”那人笑着说道,他的手手轻轻抓上陆纯的手腕,“等他们玩够了,自然就会消停。” 陆纯有些浑浑噩噩,他有些痴痴地看着那人的面容:“这位……” 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见眼前的美人神色骤变。 接着,他感觉自己的手腕被倏然攥紧,他这才清醒过来,自己居然将脉门就这样送到了别人手上! 陆纯赶忙挣脱那人的手指,却不曾想那人看着瘦弱,力气却十分巨大! “阁下……“陆纯有些慌,“阁下还请……” “你发生了什么?”那人皱着眉头,捏着陆纯的手腕,“为什么你的内息如此悬浮?!你不是剑圣吗?将要飞升的剑圣?还有,你的婚契呢?你和小猫的婚契呢?” 陆纯微微松了口气,估计这人是把自己认成靖哥了。 想到之前那只鸟也说过剑圣来过这里,估计是乔前辈带着靖哥来过。 于是他赶紧说道:“阁下,我不是剑圣,您认错人了……” 那人眨了眨眼睛,有些委屈:“你不是剑修?” 陆纯点头:“我是剑修,但是我这水平哪儿能比得上靖哥……啊,我是说,剑圣苏靖。” 那人有些疑惑:“苏靖是谁?剑圣不是苏礼吗?” 这下轮到陆纯糊涂了,剑圣苏礼? 剑圣苏礼他倒是知道,是苏靖之前的那代苏家剑圣,听说是个剑道天才,从小就是剑圣的苗子。 而陆纯知道这个人,不止是因为他是前代剑圣,更是因为,由那让他入道的灵剑锻造图谱锻造出的灵剑岚沉,就是这个人的本命剑,随着这位剑圣一起飞升到了天殷境,成为了他这辈子都见不到的东西。 不过…… 和乔前辈结婚契的不是靖哥吗?关这剑圣苏礼什么事? 第14章 岔开话题 “永乌爷爷!” 陆纯看着那美人。 永乌……爷爷??!! 黑金乌嘎嘎地叫着从树上飞下来,落在永乌的肩上,飞快地告着状:“爷爷爷爷,这肥猫一回来就挠我!” 乔末也飞快地跳下来,扒着永乌的腿:“爷爷你别听他瞎说!是黑鸡他笑话我胖!” “你还嘲笑我黑呢!” “难道你不黑?” 永乌笑呵呵地,轻轻撸一了下左肩上黑鸟的脊背:“没事,黑色代表聪明健康高贵。” 黑金乌在永乌肩膀上昂首挺胸。 哄好了这只,永乌又弯腰抱起了地上的橘猫掂了掂:“我们小猫不胖,只是长毛蓬松。” 乔末把爪子搭在永乌胸口,对黑金乌抬了抬下巴:“听到了吗?我只是长毛蓬松!” 黑金乌低下头,小豆眼透着挑衅:“那你有本事去栖凤川滚一圈看看啊!是真胖虚胖不就知道了!” 乔末把头一偏:“我才不,我讨厌水!” 黑金乌嘲笑:“小时候捞鱼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讨厌水?!” 眼看着再说下去又要吵起来,永乌赶紧对黑金乌说道:“明光,刚才我听到春意说要去凤传山采如意果,正想找同伴,明希好像飞过去了。” 黑金乌一惊:“谢谢爷爷!” 然后他也顾不得跟乔末斗嘴,立刻展翅起飞,在空中传来他的呼喊:“明希!!你还小!!不能早恋啊!!” 乔末一边在永乌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一边嫌弃道:“切,还年纪小,找配偶这种事难道不是越早越好吗?” “唉,”永乌叹了口气,有些忧伤,“确实越早准备越好,但有时候……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 完了……乔末在心里懊悔为什么要在永乌面前提这种事。 永乌是一只找不到配偶的妖兽。 “有时候一个人也挺好的,”乔末用肉垫按着永乌的胸口,“搞那么多感情纠葛影响修行。” “说起感情纠葛,”永乌看着在旁边不敢说话的人类,“小末末,爷爷记得你上次带来的婚契对象好像是什么人类剑圣啊,你怎么没跟他一起飞升呢?他修为不够吗?不应该呀……当时爷爷试过那人的修为,内息浑厚,灵根茁壮,好像叫什么……” “哎呀爷爷!,”乔末看了眼陆纯,赶紧打断永乌转移话题,“那都是多长时间的事了,这次来是想让您帮忙看看这个。” 他把尾巴竖起来,放到永乌的手里,永乌一手抱着他,一手看着手里毛尾巴上的金色圆环。 “这个东西是一对吧,”永乌说道,“另一只在哪?” 陆纯弱弱地举手,露出自己手上的“金镯子”:“在这里。” 永乌了然,点点头:“那行吧,跟爷爷过来吧。” 看着美人抱着橘猫往林子深处走,陆纯赶紧跟上。 永乌住的地方是山脚峭壁下的一片有着小池塘的竹林,池塘旁有个看起来很随意的茅草屋,茅草屋背靠山面朝水,风水很不错。 “你们先在这里等等。” 永乌把乔末放到离小池塘边有些距离的草地上,草地被晒得暖暖的,乔末舒服地打了个滚。 陆纯站在乔末旁边有些手足无措。 “你可以随便坐,”乔末坐起身,身上还沾着几根青草,“这里是落凤山,没人类世界那些规矩。” 陆纯听了便席地坐下,他看着在茅草屋里忙碌的红色身影,悄悄地问乔末:“乔前辈,这位是谁?我刚刚听你们称呼他为爷爷?他看起来很年轻啊。” 乔末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小声说道:“永乌爷爷已经活了几千年了,我和那黑鸡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居然活了几千年了?! 陆纯面露钦佩:“活了千年之久还能保持如此外貌,永乌前辈的修为很深厚啊。” 乔末却摇了摇头:“永乌爷爷的大限快到了,可能就只有几十年了吧,他的外貌还能保持年轻,是因为他把剩下的修为全都用来保持外貌了。” 对凡人来讲,几十年可能是一生,但是对于大妖和那些高阶的修行者来说,几十年不过是一瞬。 陆纯有些惊讶,他又偷偷回头看了眼那挺拔的红色身影:“可是……保持外貌?” 乔末蹲坐下来:“永乌爷爷铸造完最后一把剑后,他就认为他一生求道的目标已经找到了。” “最后一把剑?” 乔末扫了眼自己后腿上的红环:“妖剑红渊。” 陆纯作为剑修并没有听过这把剑,但既然是美人爷爷最后铸的一把剑,那肯定对它很满意。 于是他客气说道:“一定是把很厉害的剑。” 是啊,乔末想,是一把可以岚沉媲美的剑。 但乔末听陆纯说话的内容就知道他肯定没听过红渊,他也不过多解释,而是对他说到:“等永乌爷爷找到这孤怨锁的解锁方法后,你就离开吧。” 虽然在乔末对永乌竖起尾巴的时候陆纯大概就猜到了他的想法,能把这不安全的东西从自己身上取下来当然再好不过,但是这是靖哥要求绑着的…… 而且靖哥让自己跟着乔末,明显就是要下次下凡的时候可以直接逮着乔末。 陆纯小心岔开这个话题,他带着些讨好地笑笑:“那什么,乔前辈,您回这里来就是为了解开这个?” 乔末点点头:“对啊,本来我以为这圆环带着就带着,没想到它太碍事了!我从来没感觉过我尾巴存在感如此强烈!” ……所以您平时是当您尾巴不存在的吗? 橘猫脸上带着不高兴的神情:“变成人身的时候也是,连控制隐去尾巴都要耗费更多精力。“ 陆纯恍然大悟:“所以您是因为尾巴上的孤怨锁才不变成人身?” 乔末的脸更垮了:“不止,还有苏靖的那些追随者们。” 陆纯不明白:“追随者?” “我就是因为当初苏靖的追随者才躲到北国皇宫,图的就是用紫薇之气掩盖行踪,追随他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为了避免麻烦,我尽量不变成人身,毕竟人不太会分辨猫,但是却很能认同类,”乔末看着陆纯,“你不也是他的追随者吗?所以才成了他的神使来抓我?” 陆纯却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你说的是之前因为散修剑圣之名而追随靖哥的那些人,他们早在靖哥飞升几年后被人扒出来出身苏家的背景后就散了。” 乔末睁大眼睛:“苏家?” 这回轮到陆纯诧异了:“怎么您也不知道吗?” “苏靖跟我说他从小无父无母是孤儿啊!” 陆纯心想,完了,自己这算是把靖哥卖了吗? 乔末却已经明白了,所以,当初那些人追随苏靖,就是因为他们认为苏靖是出自散修,没有世家背景和资源,完全自学成才,给了同是散修的他们希望,等苏靖飞升后,被扒出来其实是有世家背景,而且就是经常出剑圣的苏家的人,这些人才散了。 毕竟人家是出自剑圣世家,那就算没有世家资源,多少也有血脉优势嘛。 不过,乔末细细回想,他和苏靖在一起的时候,苏靖完全没提这茬啊! 不光没提,苏靖当年还一个劲地表现得跟苏家有深仇大恨似的?! 要是知道他是苏家的人……那自己绝对会躲得远远的好吗?! 乔末越想越气,再联想到当初苏靖说自己不会飞升的话,不禁在心里大骂,剑修的嘴骗人的鬼! 丝毫没意识到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旁边的陆纯看着橘猫越来越垮的脸和之前永乌说过的剑圣苏礼的话,不禁问道:“您……跟苏家……” 乔末圆圆的眼睛一瞪,金色的眼珠冒着寒光:“什么?” 陆纯赶紧摆手解释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之前永乌爷爷说您曾经带苏礼剑圣来这里,我以为您跟苏家……” 听到“苏礼”两个字,乔末突然有一瞬间失神,瞪得溜圆的猫眼顿时垂了下来。 橘猫蹲坐回去,眼睛看着前面的池塘,半晌才含混不清地说了句:“永乌爷爷年纪大了。” 陆纯没有弄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小末末,”永乌在茅草屋突然喊道,“过来帮爷爷一些忙。” 陆纯要站起来,却被乔末阻止:“我过去,你在这待着吧,你算客人,爷爷不会让你动手的。” 陆纯便又坐了回去,他看着橘猫踩着猫步走向茅草屋,永乌在那里叹道:“唉,也不知道明光去哪儿了,一大早就不见影。” 橘猫回答:“您忘了您刚才把他支走了?” 永乌却戳了戳橘猫的小脑袋:“嗳,怎么是我支走的?不是你骗他说他弟弟要破壳了吗?” 乔末无奈道:“明希毛都换了好几轮了,破壳那是百年前的事了……” 陆纯想,原来乔前辈的意思是永乌爷爷是真的年纪大了,所以有些事情记混也正常? 他回过身,看着面前的池塘,从怀里拿出玉珏摩挲着。 婚契是一种契约,一个人不可能身负两个婚契,要结一个必定断另一个。 况且,苏礼都飞升几百年了,按照靖哥的说法,苏靖和乔末结契应该是在一百多年前?那时候乔末身上必然是没有婚契的。 如果乔末身上有和苏礼的婚契,那早在苏礼飞升的时候就已经飞升了,不论是天殷境也好太虚山也罢,生出神格断然不会还留在凡尘下界。 所以很可能是乔末带剑圣苏礼来过这里,后面乔末又和散仙剑圣苏靖结了婚契,这两件事被永乌爷爷揉在一起记混了。 陆纯看着自己手上的金环,又看了看后面忙碌着的一人(?)一猫,觉得还是要把这件事告诉一下苏靖,毕竟他人微力弱,要是乔末按着他解开孤怨锁,他也没办法不是吗? 他可是无辜的,毕竟不论带锁还是解锁,都不是他自愿的。 第15章 道 永乌爷爷并没有找到解除孤怨锁的方法,但他努力帮乔末把孤怨锁换了个位置。 “末末,”永乌爷爷有些发愁,“你怎么会被绑上这个东西?谁给你绑的?这个东西只有给你绑的那个人才能解开,你说下来源爷爷去查查资料。” 乔末穿着一身青衣坐在台子上,左脚和右脚□□着晃悠,左边一个金色圆环,右边一个红色圆环,红配黄喜洋洋,看起来还挺和谐。 他有些心虚地摆摆手:“那个,解不开就算啦爷爷。这个就是之前和朋友一起的时候不小心弄上去的,然后他去云游了,暂时回不来。没关系的永乌爷爷,等再遇到他就好啦。” 永乌抓住他右脚脚踝,摩挲着红色圆环,好像在感受什么,然后轻轻把手松开。 “红渊已经很久没有出鞘了吧。”永乌说道。 乔末点点头,他有些歉意:“我现在修为马上就快满了……” 永乌叹了口气,伸出素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摸了摸乔末的脑袋,他有些心疼:“小末末,你为什么会惧怕飞升?” 乔末的眼睛垂下,没有说话。 永乌看向茅草屋外的陆纯,对乔末说道:“小末末,你还记得当初你作为一只猫妖却执意要入剑道时爷爷对你说的话吗?” 妖入道一般走的妖道,剑道是人入道之选,很少有妖放弃先天的妖道优势转而去修人道。 乔末低声说道:“我说谁规定的剑道只能人去修,我因此入道自然要走此道,哪怕此路不通,我走到头也要给它用剑劈出一条路。” “所以我才会把那本妖剑谱给你,”永乌的眼睛看着乔末的头顶,伸手把掺杂在黑发里的那抹金色头发捋出来,“因为你是我见到的第一只如此坚定地要走剑道的妖,我听到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这本等了千年的剑谱终于盼来了它的修炼者。” 乔末的手指绞紧了,他闭了闭眼:“对不起,永乌爷爷。” 这天下绝大部分剑谱都是人类所著,但永乌有一本妖剑谱,那是专门根据妖兽的灵气运转方法研究出来的适合妖兽修剑道的剑谱。 永乌当年在看到乔末下定决心走剑道的时候,将它交给了他。 “爷爷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它的来历,对吧。” 乔末抬起头。 因为那本剑谱对妖兽十分了解,又对剑道造诣颇深,乔末曾经十分好奇它的作者,但永乌一直守口如瓶。 “那是凤凰留下来的剑谱,”永乌轻声说道,“是凤凰的恋人给他留下的剑谱,他的恋人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人类剑圣。” 剑圣,又是剑圣…… “人类飞升后进天殷境,妖兽飞升后入太虚山,”永乌娓娓道来,“所以人妖相恋后,如果他们飞升,就肯定会面临永远的分别,因为相传太虚山和天殷境之间隔着不可跨越的沟堑。当然,也可以通过婚契绑定彼此,但是——” “但是因为婚契绑定的两人,另一方是因为契约的关系被带飞升的,所以本来平等的两个人会变成从属关系,”乔末说道,“两人一个剑圣一个凤凰,估计哪个也不愿意当别人的附属吧。” 永乌定定地看着他,然后点头:“对,所以剑圣为凤凰写了一本剑谱,如果凤凰能修入剑道,那他说不定会飞升到天殷境。” 人类因为身体限制不能去修炼妖道,凤凰虽被奉为神兽,却实际上入的是妖道。 但妖道却可以修人道。 “可是道哪是那么容易改的,能入道的生灵多半是对自己走的道有执念,如果单纯为了飞升而修炼,那他们一开始就不会入道。” “对,他们认为他们追求的道高于一切,而且,凤凰对剑道真的毫无兴趣,”永乌也赞同,“所以凤凰和剑圣最后还是分开了,剑圣的这本妖剑谱也就留了下来。” 知道了那本剑谱来源的乔末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说道:“凤凰做得对。” 不因为一场爱情让自己变成附属,更不会因为爱情改变自己的道。 入道之人本就因“道”而入,如果背叛了自己的“道”,那修道还有什么意义。 “可你真觉得他们的选择正确吗?”永乌侧身坐到乔末的旁边,“你觉得,他们真的是为了追逐自己的道才分开的吗?” 乔末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小末末,”永乌问道,“你觉得飞升和求道,这两者是必然关联的吗?” 修炼必然要飞升,这几乎是修真界的共识。 好像只有飞升才算求道成功。 但是永乌这么问,乔末却有些不确定了。 于是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永乌指向乔末脚踝上的红圈:“在飞升之前我就追求到了自己的道,所以我知道我这辈子永远也不会飞升去太虚山,因为我没有必要去了,我的道已经达成了,哪怕我此刻死了也不会有遗憾。” “但是修为……修为到了自然就会飞升啊。” 只要飞升,那凤凰和剑圣自然就会面临分别。 “他们之所以会飞升后就分别,”永乌叹道,“不止是因为他们对道的追求超越了他们之间的爱情,而是因为,他们追逐的道并不在对方身上。剑圣要追求的是极致剑道,可凤凰要追求的,是能震撼人心的竹笛清音,所以哪怕剑圣为了他撰写了剑谱,他也不会修炼,他们虽然彼此相爱,但他们的道不在对方身上。” 乔末怔怔地看着永乌。 永乌的眼神柔和:“太虚山没有会剑道的妖,所以小末末——” 永乌的手放在乔末头上,帮他把长发绾起,将那一缕金色的发丝编入发髻中,又用一根白玉发簪将头发固定住。 “——不要惧怕飞升到天殷境,人类的剑圣都飞升到了天殷境,他们都代表了各自时期的剑道巅峰,你追逐的剑道,能和你用剑切磋的人,在天殷境。” 永乌以为,乔末不敢飞升,是因为他修的是人类的剑道,怕会飞升到没有妖修同类的天殷境。 没想到乔末却缓缓地摇头,他看向永乌,金色的眼睛里慢慢涌上委屈的神情:“永乌爷爷,我知道我的道在天殷境,但是……但是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见到他了。” 这回轮到永乌茫然了:“为什么?” 乔末眼角漫出的泪珠大颗大颗地顺着他光滑的脸颊滑落,他哭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爷爷,我在天殷境闯祸了,我不能再去天殷境了。” “在天殷境……闯祸?”永乌捕捉到了他话里的词,然后睁大了眼睛,“所以你……你之前和那个剑圣……?” 天殷境。 钱谆还在劝苏靖去见一见道尊,苏靖的忍耐值已经快到顶峰,突然,腰间挂着的琉璃珠一热,苏靖给钱谆作了个打住的手势,然后把琉璃珠捏在了手里。 是他的神使给他发来的信息。 “靖哥,乔前辈非要带我来栖凤岭的落凤山解孤怨锁,我没有办法,只能跟来。不过到这里我听到了一些信息,乔前辈以前好像和苏礼剑圣来过这。” 苏靖皱起眉,剑圣苏礼? 钱谆还在旁边念叨:“道尊召你,你却拒绝那么多次……“ “我去。”苏靖收起琉璃珠,打断了钱谆。 钱谆被他的回答一惊:“你说什么?” 苏靖越过他,看向紫霄殿的方向眯起眼睛:“我说,我去见苏城,听他有什么屁话要讲。” 不止是苏城,他还要去见见那剑圣苏礼。 既然苏礼和他的末末有过交集,那或许能从他那里打听出来一些,末末不愿意飞升的原因。 钱谆诚惶诚恐地把苏靖往紫霄殿带,一路上欲言又止。 苏靖大概知道他在犹豫什么,自从他飞升上来后,苏城召他他就从来没理过,后来这位苏家的祖先直接造访了他的洞府,上来没说几句话,就开始跟他谈什么苏家、剑道、剑圣责任。 苏靖直接一句“苏家对我没恩,有仇”就把苏城堵了回去。 身为道尊的苏城屈尊纡贵放下身段来见自己家飞升上来的后辈,本来想展现一下长辈对晚辈的关怀——毕竟苏家已经很久都没有人飞升了——但没想到这后辈如此叛逆。 于是苏城再也没有去过苏靖的洞府,只派钱谆来缠着苏城给他洗脑剑圣职责。 “你看够没有,再看我就不去了。”苏靖不耐烦地说道。 钱谆立马目不斜视,老老实实地把人带到了紫霄殿门口。 “道尊,弟子把苏靖小剑圣带来了。” “弟子,”苏靖嗤笑,“他授过你道么你就自称弟子。” 钱谆当没听见。 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那浮在云端的紫霄殿中传来:“让他进来。” 一截又一截的七色琉璃阶从紫霄殿展开,直接落到苏靖脚下。 钱谆惊了一下,但一想到苏靖的身份,他便明白了,于是嫉妒慢慢啃噬上了他的心。 他们这些人只能在紫霄殿外听训,能有幸见到道尊的人少之又少。 更别提走这七色琉璃阶了,这是只有得到道尊嘉奖的人才能有的殊荣。 这七彩琉璃阶是道尊亲手制作,看起来只是个漂亮的小阶梯,实际上这上面有着磅礴的生气,从这走一遭生气能得到极大地弥补。 眼前这苏家的小剑圣,可真是受道尊重视,道尊亲自造访他的洞府,被忤逆后居然还能降下这阶梯来迎他,估计是长辈疼惜小辈总是乱来下凡,用来帮他弥补生气。 果然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哪怕入道成仙,人也是有亲疏远近的。 苏靖看钱谆脸上露出的表情翻了个白眼,青锋出鞘,足尖踏剑,别人巴不得一步一步慢慢走完的七彩琉璃阶他连沾都不沾,直接踩剑飞向了那在云中的紫霄宝殿。 第16章 道尊 紫霄殿坐落于天殷境的极东之地,同时也是天殷境的至险之地。 天殷境灵气浓郁,适合修炼,但它并不是毫无危险的福地。 在天殷境极东的地方,隐约能眺望到远处的仙山,那是妖兽飞升之地——太虚山,而隔开天殷境和太虚山的那绝险的天堑冥寒渊,就坐落在距离紫霄殿几十里的范围之外。 冥寒渊是毫无灵气的地方,不但没有灵气,它还会从天殷境与太虚山吸收灵气和生气,里面是大批的寒骨尸。如果有修真者靠近冥寒渊,他会感受到身体里的灵气与生气不断地被吸向冥寒渊,如果再一不小心栽了下去,那么他将会立刻被里面的寒骨尸分食。 除了苏家的剑圣和道尊,没人会住在这里。 苏家剑圣世代维持着剑阵,抵挡冥寒渊的寒骨尸,防止它们从爬上来破坏古时就建立起的天殷境守护大阵。 而道尊,则住在这紫霄殿中,统筹着这天殷境的一切人和事。 苏靖站在殿中,表情漠然地看着那坐于高位的中年人和下面的人在那演戏,戏名大概为《杀鸡儆猴》。 他刚进殿的时候,发现这大殿之中不止苏城一人,还有四五个修真者,有老有少,有立有跪。跪在阶下的,是一名年长的修真者和旁边跟他穿一色道袍的年轻修真者,能看出来要么是一家要么是一派。 苏靖心中冷笑,在凡间的时候是一个个受人敬仰高贵出尘睥睨万物见了凡人皇帝都不跪的入道修真者,飞升到了这天殷境,倒是丢了修真者的风骨,跪得利索。 “素纯道君,您六百年前飞升上界,从第一次进入巡边队到今天,这么久不会不知道巡边的奖惩规矩吧?” 出声的是旁边站着的一名穿蓝色道袍的青年,这青年长相秀美,脸上带着笑意,说完话后,眼睛若有似无地向苏靖那边瞥了一眼,看到苏靖面无表情地捏着一颗琉璃珠出神,仿佛对这边发生的事情毫无兴趣。 “禀道尊,”跪地的老人声音诚惶诚恐,“宁儿他刚飞升上界,不懂这个中规矩,是老朽教导无方,还请道尊责罚老朽……” “素纯你这话说得,”旁边一个站着的老人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道,“道尊一向赏罚分明,生气因公受损才可使用凝华珠,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你的孙子还没开始巡边就偷偷服用凝华珠,导致巡边队的凝华珠数量对不上,这要罚自然也是罚他。” 素纯真君慌忙说道:“宁儿偷服的凝华珠老朽会想办法补上……” “你补上?你用什么补?你今年凝华珠的份额能有多少?再说了,这是查出来了,你补上,那要是没查出来呢?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过去了?” “不不不,当然不会……”老者的脸上出现了慌张的神情。 “一人做事一人当!”那跪地的年轻人突然出声,“我自己做错的事我自己承担,爷爷你不用再说了,道尊赏罚分明,断然没有让爷爷替我受罚的道理。现在我只恳求道尊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我用行动来弥补这次做的错事!” “宁儿……”老者有些焦急,“你……” “好,”那高位之上的人终于出声,大殿顿时安静下来,“很好。” 老者和青年都不敢说话,不知道这位道尊的“很好”到底是真的“很好”还是在说反话。 “素纯,你的孙子是个很有担当的人。”上位者赞叹道,“做了错事不怕,只要有担当去改正,那还是好孩子。” 这话音一落,殿上除了那跪在地上祖孙,视线都偷偷往靠在殿门边上看琉璃珠子的苏靖身上,苏靖则恍若未闻,拿起琉璃珠对着外面的天空看,仿佛那是什么不多见的美丽珍宝一般。 道尊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和颜悦色地对着素纯仙君旁的年轻人说道:“既然你想将功补过,那么本尊给你这次机会。” 年轻人直起了腰,脸色写满了期盼:“道尊尽管说!刘宁必然尽力完成!” 一道令签从上面飞出,年轻人接住。 “这是防护大阵东部的巡边丙字号队伍,前两天他们的领队已经仙逝,现在任命你去接手该领队。” 听到“东部”两个字的老者的脸色瞬间变得绝望,嗫嚅着恳求道:“道……道尊……宁儿他才刚飞升上来……” 他的声音被孙子兴奋的声音盖了过去:“谢谢道尊!!刘宁必定不负领队之责!” 他话音刚落,那令签便化作金色的权戒束到了他的拇指之上。 老人的脸色一下子灰败下来。 道尊又鼓励了年轻人几句,这对祖孙才得到退场的许可。 那刘宁扶着爷爷站起身,慢慢往外走,路过门口的苏靖,苏靖连眼睛都没抬。 现在,在场的就只剩道尊和他的心腹们。 “苏小剑圣,”刚才那名身着蓝色道袍的年轻修道者走过来笑吟吟地对苏靖拱手,“久仰大名。” 苏靖刚飞升上来不过一月有余,这一个月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下凡寻找乔末这件事上,对天殷境大部分的人都不是很熟悉,知道个钱谆还是因为他是苏城派来缠着他碎碎念的走狗罢了。 苏靖没有理这青年,而是抬起下巴向那高位之人问道:“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见苏靖丝毫没有过去拜见的意思,高高在上的道尊只好摇摇头,仿若一个纵容宠溺孙子的长者一般站起身,屈尊纡贵地走下阶梯,阶下站着的人立刻微微低头以示尊敬。 苏靖看着那慢慢向自己走来的道尊,苏城的眉眼和他有些像,苏家好像所有的遗传都点在了这眉眼之上,只不过苏城的眼神内敛,平静无波,黑色的眼睛仿佛里面沉淀着他经历的千年沧桑。苏靖则恰好相反,虽然也是黑色的双眼,却装着一股叛逆与桀骜不驯。 苏家出剑圣,苏城身为苏家先祖却并不会任何剑术,他擅长的是丹药之法,这也是为什么道尊会陪剑圣驻守在此。毕竟剑圣一旦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有个医修在能救急。 苏靖只隐约知道,苏家第一位剑圣的亲生兄弟擅长炼丹制药,但最终苏家流传下来的只有剑术,丹药之法不知何时断了传承。 而这位道尊,想来就是苏家还有丹药传承的时候飞升上来的人。 被忽视的蓝衣青年有些尴尬,苏城在合适的距离站定,开口为苏靖介绍道:“靖儿,这位是南山仙宗的……” 苏靖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到底叫我来有什么事?刚才给我演这出戏已经耽误我不少时间了。” 周围的人看着都皱起了眉头。 早就听说过新飞升上来的这位苏家小剑圣是个刺头,但是没想到面对自家先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居然也如此无礼。 苏城的脸一下子就沉了。 苏靖毫不在意,他直接转身,佯装往殿外走:“你要是没事干我就走了。” “站住,”苏城皱眉,“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苏靖回身,双臂抱起,讽刺地笑道:“我什么时候说我是苏家的人了?以长辈自居?你算我哪门子的长辈?大家都是修真入道再飞升来这的,你既于我没有养育之恩,又没有授业之泽,自称为我长辈?你凭什么?” 苏靖这话音一落,殿中的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响起,纷纷跪下请道尊息怒。 那蓝衣青年一边跪一边小心翼翼地偷看了眼旁边的道尊,苏城果然面若冰霜。 大殿之中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度。 过了半晌,苏城才缓缓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大殿里的几人如得了大赦一般,纷纷躬身行礼,往外退去。 等人走干净了,苏城才看着苏靖,叹了口气:“太执着于凡缘恩怨,并不好。” 苏靖冷哼一声:“太执着于凡缘血缘也不好。” 这句话把苏城噎了一下,他闭了闭眼:“算了,我们不说这个。” 苏城为了拉近距离,对苏靖并没有自称“本尊”。 苏靖等着他的下文,却见苏城拿出了一只雕工精美的无色琉璃瓶,瓶子里装着数十枚浅蓝色的圆珠。 “这是十枚凝华珠,”苏城把瓶子递给他,“你拿着。” 苏靖没有接:“刚才你给我看的那出戏不是说了吗?生气于公有损耗才能服用凝华珠。” 苏城无奈:“那是对外人要求的,凝华珠是我炼的,给我子孙后代谁敢多说什么!” 接着,他又苦口婆心道:“你这几次频繁下凡,生气亏损巨大,刚才又不肯走那七色琉璃阶,现在拿凝华珠去补补。” 面对苏城的示好,苏靖不为所动:“我知道天下没有白来的好处,你就说要我做什么吧。” 苏城摇了摇头:“你这孩子,那行,这刚好有个任务要你去办,这瓶凝华珠,你就当是任务消耗品吧。” 苏靖挑眉:“任务?” “我看你在天殷境也不想老实呆着,正好有个需要下凡的任务,”苏城说道,“凡界出现了跟凝华珠类似用途的东西,我要去你下凡去调查那东西的来源,当然,这次我会为你开启特殊通道,让你不必受凡愿的束缚,但是,特殊通道有时间限制,你要快去快回。” 凝华珠是为飞升之人补充生气所用的。 人飞升后并不是能获得永生,只不过在天殷境的生气损耗会比较低,比在凡间衰老得慢。但生气总归是在流逝的,如果不加以控制,那么最终也会走向死亡。 但凝华珠的出现,给了这些飞升的修真者们希望。 凝华珠是苏城一人研制而成,炼制方法一直牢牢地把握在他手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苏城延长了这些修真者的生命,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苏城会在天殷境受人尊敬。 苏靖接过了那小瓶,考到苏城话里的“特殊通道”,他垂下眼睛:“你的狗腿子那么多,怎么不叫他们去?” 苏城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仿佛在说,难道之前频繁下凡的不是你吗? 但最终看在苏靖话里有些松动的份上,他耐心解释道:“你不愿意继承剑圣职责,那总得有点事做吧?就如你所说的,就算我想徇私给你凝华珠,也得有个由头吧。虽然我不知你在凡界到底经历了什么导致不认这苏家血脉,但我作为苏家的先祖,却不能对后辈不管不顾。” 这话让苏靖想起了刚才那为了孙子颤颤巍巍请罪的年迈修真者。 他收起了琉璃瓶,苏城面上松了口气。 苏靖却又说道:“这个任务我接了,但是我还有个要求。” 苏城不怕他提要求,就怕他无欲无求:“你说。” “我想见一下,现在的守阵剑圣,苏礼。” 第17章 猫崽 紫霄殿距离剑圣所在的守阵之处还有数十里地,这数十里地从距离上对修真者来说不过一步之遥。 但越靠近冥寒渊,灵气越混乱,生气越稀薄,不仅如此,在距离冥寒渊越近的地方,就越有几率遇到零散寒骨尸,巡边队便是为了消灭这些寒骨尸、防止它们进入天殷境主城而存在。 巡边队常年累月在这里巡逻,生气难免亏损得比主境里的人快些,于是苏城立下规矩,因巡边而亏损生气的修真者,可以定期获得并服用凝华珠以作生气增补。 但巡边队直面寒骨尸又要求很长的一段时间待在冥寒渊附近,对于想要获得生气的修真者们来说,是赚取凝华珠的一条有风险的途径。然而,凝华珠的获取途径有限,想要进入巡边队的人还是挤破了头。 苏靖跟着苏城在距离冥寒渊还有几里的距离时从空中落了下来换成步行,没走两步,就看到一块灰色的石头突兀地立在那里,苏靖感受到灵气有了微妙的变化,他将手伸出去,明明空无一物地方却仿佛有一道薄膜拦住了他的手掌。 他看向那石头,想来这应该就是界碑了,标志着守护大阵所在位置的界碑。 苏城在那灰色的石头前站定,手上拿出一枚金色令牌,往界碑上一靠,苏靖感受到面前有什么东西拉开了一个小口子,平稳的灵气瞬间混乱起来。 苏城炼丹的造诣很高,但作为丹修,他的作战能力实在不高,飞到这里,他的脸色已经不太好了。这里灵力混乱,让他更加难受,他不得不拿出一枚丹药吞了下去,脸色稍微恢复了一些。 “守护打阵给你开了,前面就是缓冲边界,我就不过去了,”苏城说道,他指了指远处的一个方向,“再往前走就会有一间小阁楼,现任守阵剑圣苏礼就在那里,但是,”他有犹豫地看着苏靖,“他肯不肯见你就另说了。” 肯不肯见? 苏靖故作乖巧地笑了笑:“怎么,道尊不为晚辈引荐一下剑圣吗?” 苏城一僵,他有些尴尬地说道:“不了,我有一炉丹药时辰快到了,你直接过去吧,有问题找巡边队。” 苏靖看苏城闪烁其词,心里猜想难道剑圣和道尊不和? 但苏城没有给他机会问更多的问题,撂下这句话后就匆匆往回走了。 苏靖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冷笑一下,转过身看着远处那和小黑点没什么区别的小楼,祭起青锋飞身前去。 缓冲地带的灵气果然混乱,还好苏靖的修为扎实,才能在这里平稳御剑。 飞至小楼前,苏靖收起了青锋。 这是一座朴素的三层小楼,每一层小楼的飞檐角上挂着一只八角铃铛,小楼的正门并没有对着天殷境,反而朝向冥寒渊,苏靖只能去寻正门进入。 但没想到,他刚绕过小楼,一副让他心头震撼的画面就闯入他的眼帘。 一道黑色的深渊位于不远处的地方,仿佛他所站之地就是整个世界的尽头,以修真者的目力极目远眺,能看到黑暗被一座山所阻挡,那山巍峨不见顶,隐隐有火色和水色环绕。 那便是和天殷境隔着冥寒渊的太虚山。 没有人或者妖兽能跨越冥寒渊到对面,他们在飞跃冥寒渊的过程中,就会被吸干灵气与生气。 不断有寒骨尸从崖壁上或攀附或飞身上来,都被一闪而过的月蓝色剑影击落,偶尔有杂鱼逃过剑影的追击进入缓冲地带,又被巡边队所斩杀。 这就是天殷境的边界。 突然,苏靖听到一阵清脆的铃声,他回过头,看到那三层小楼每一层檐上挂着的八角风铃突然齐齐响起,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剑意从阁楼中迸发出来,他下意识地执剑去挡,却发现那带着寒意的剑气并不是冲他而来。 一道白色的身影执剑飞身而上直奔冥寒渊的中心而去,无数的月蓝色剑影护着他斩杀暴起的寒骨尸,与此同时,冥寒渊升起了一股让苏靖心生战意的气息,他骤然转身,看到冥寒渊中一个黑色的身影与白色的身影剑气相交,极强的灵气混杂着魔气震荡开来。 苏靖立刻反应过来,是剑魔! 寒骨尸大军在冥寒渊中,它们中还有一功力极强的剑魔,传说这剑魔的功力极强,剑术不比剑圣弱,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需要有剑圣戍守在这里。不只是因为剑意对寒骨尸的斩杀效果最好,以剑阵守护效果最佳,更是因为需要有这么一位能抵抗住剑魔的剑修。 一朵蓝色的冰莲骤然出现在空中,苏靖不禁上前一步,那是苏家剑圣的极道剑莲! 冰莲的花瓣化作无数的剑刃,交织成阵,冲向那剑魔,剑魔不敌,逃向了冥寒渊深处,而那半空中的剑圣也并不追击,收剑后往小楼所在的地方飞来。 苏靖看着这位苏家剑圣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却纤尘不染,仙气飘飘。 剑圣苏礼,苏家的在位守阵剑圣。 苏礼有着苏家传统的眉眼,整个人周身气场清清冷冷,但却天生笑唇,唇角总是不自主地微微勾起,看起来和和善善的。 随着苏礼向苏靖走近,一种怪异的感觉浮上苏靖的心头。 苏礼在苏靖的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然后开口说道:“我本以为你应该在一个月前就来见我。” 苏靖压下心里那点怪异感,强作镇定问道:“什么意思?” 苏礼却往他身后看了看,皱起眉头:“只有你一个人?” 还没等苏靖说话,就听到一声“喵呜”弱弱地从阁楼上传来,苏礼和苏靖齐齐抬头看去,看到一只橘白相间的小猫颤颤巍巍地站在二楼的飞檐上。 苏礼神色一变,立刻飞身而上,动作轻柔地小心拎起小猫的后颈,把它抱在怀里摸摸脑袋,带着些心疼的口吻责备道:“末末!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苏靖死死盯着苏礼怀里的橘白色身影。 那只小猫,完全就是缩小了一号的、奶猫状态的乔末原形! 落凤山刚下过一场大雨,放晴之后,湛蓝如洗的天空上一朵云彩都没有。 陆纯看着小池塘里蓝天的倒影唉声叹气,他已经陪着乔末在这里呆了好几个月了。 苏靖临走前嘱咐他跟紧乔末,这他倒是做到了,但没想到乔末往这落凤山一待就是几个月。 表面上说是在等永乌爷爷找出解开孤怨锁的方法,但实际上永乌爷爷早就偷偷告诉他,说这锁他解不开。 “你不想在这里待了吗?”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陆纯吓了一跳,他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坐在他旁边的橘猫,想着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去。 乔末歪着脑袋看向他:“你把‘好无聊好像出去’都写在脸上了。” “也不是无聊,”陆纯无奈道,“主要是在这里的时间太长,我一是担心南国那焕生露的事,二是在这里于我修行无益。” “也对,”乔末点点头,“这里除了我之外也没有剑修,而我还是个现在不能用剑的。不过,之前你说有剑道上的问题问苏靖,然后苏靖给了你一本书,不知道你的问题得到解答了吗?我可以帮你解答一二。” 陆纯摇头,然后他拿出了苏靖给他的那本书,放到橘猫面前,橘猫低头一看—— 《剑流气转》。 好家伙,剑修入门的基础灵气运转书籍。 这玩意不都是自己悟的吗? 还要用书? 乔末委婉问道:“你……这方面是有什么问题?” “我在学靖哥传授的剑法的时候,灵气运转总是跟不上。” 乔末有些惊讶:“你学他的剑法?你拜他为师了?那这么说你不止是他的神使,还是他的徒弟?” “其实……不是,”陆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是在靖哥飞升后才知道他的,我从入道开始,一直在找师父,但是几乎所有人检查了我的根骨之后,都说我不适合当剑修。可我是因剑入道啊,如果不当剑修,我都不知道入道干啥。” “然后你就遇到了苏靖?”橘猫望天回忆,“我不记得有见过你,那你是在飞升之后认识他的?” 陆纯点头:“我有幸收到过一本他亲笔所著的真迹剑谱,然后成了靖哥的神使,本来我想拜师的……但是靖哥他说他不收徒。” “剑谱?” 陆纯小心翼翼地从储物戒子里拿出一本包好的书,乔末看去,心里一阵省略号飞过。 这是苏靖当时和乔末在一起的时候,两人每次切磋后的记录,包括招式和灵气流转情况。 苏靖和乔末都是醉心剑法的,他们俩都有这样的记录习惯,方便的是自己日后回顾。 但这玩意只是本人能看明白,外人看肯定云里雾里的。 于是乔末问道:“你从这本剑谱里学会什么了吗?” 陆纯有些泄气地摇头:“什么都没学会。” 橘猫伸出一只爪子,拍了拍他的膝盖以作安慰。 没学会是对的,学会了那你就是剑修天才。 陆纯叹气:“所以,我才想赶紧出去,这样一直呆在这,我连仅会的剑法都得忘了。” 乔末把爪子收回去,他也知道这样一直在这里拖着有些对不起陆纯。 陆纯看向橘猫:“乔前辈你是为什么不愿意出去呢?” 乔末想了想,回答道:“大概是因为外面有我不想面对的事情吧。” 陆纯猜测:“是靖哥的那些追随者吗?您放心,他们早就散了,现在靖哥就我一个追随者。不过……” 他突然有些好奇:“为什么乔前辈在靖哥飞升后,没有选择回落凤山而是去用北国皇帝的皇宫躲避他的追随者呢?落凤山……不是更安全更不容易被找到吗?” “因为跟你现在纠结的原因一样,”这回轮到乔末叹气了,“落凤山没有用剑的。” 落凤山没有剑修,自然也没有乔末的“道”。 乔末从接触到“剑”这个词后,便知道自己的道在外面,在人间。 于是他从少年时便拿着永乌为他打造的剑出山,先后遇到了两个当世最强剑修。 一个苏家剑圣,苏礼。 一个是散修剑圣,苏靖。 现在他知道了,这俩其实是一家的。 第18章 偶遇 乔末出山的时候,化形还没有完全熟练掌握,尤其是耳朵和尾巴,在集中不了注意力的时候总是会不自主地冒出来。 但他实在太想出山了。 因为落凤山并没有能教他剑道的人,也没有用剑的人。 这里都是妖兽,入的是妖兽之道,靠自己锋利的牙齿和爪子去提高武力修为。 于是在翻来覆去练了好几遍永乌爷爷给的那本妖剑谱后,乔末萌生了出山的想法。 明光听说他想出山,飞到他脑袋顶上去啄他:“你这脑子是被虫子蛀了?人类多阴险诡谲,你这傻肥猫扛得住么?” 乔末被他啄掉几根毛,怒而用爪子把头上的黑鸟扒拉下来按住,黑金乌哪儿由得他按,一猫一鸟闹了起来。 “好啦好啦,”永乌从茅草屋跑了出来,熟练地把一猫一鸟分开,“小末末出去看看是好事,一辈子在落凤山只能当个普通的猫妖,既然他现在有了想追求的道,这道也在人间,那自然还是去人类修道者在的地方看看的好。” 黑金乌飞到旁边的树叉子上,一边用喙梳理自己的羽毛,一边嘟囔:“我这不是怕他被骗么。” 永乌则是摸了摸猫崽子的脑袋,把他抱到一边的石墩子上,用一块花布蒙在他脑袋上。 “来,变成人形。” 乔末闭上眼睛,尾巴弯成一个弧度,耳朵抖了抖,身体慢慢抽条,最终变成了一名少年的模样。 而花布则变成一件衣服,裹在少年的身体上。 明光在旁边嘎嘎笑:“外面女孩子才穿花布做的衣服。” 乔末眨了眨眼睛:“女孩子?” 永乌说道:“别听他瞎说。” 然后他拿出一柄长剑递给乔末:“试试这把剑。” 乔末看到剑眼前一亮,把什么“花布”“女孩子”抛到脑后,平日里他只拿永乌屋子里那把锈迹斑斑的铁剑,这是他摸到的第一把新剑。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柄剑接了过来。 那是一把外观十分朴素的长剑,剑柄是褐色,剑鞘是刻着阵法的梧桐木打造而成的木鞘,乔末缓缓将剑抽出,那剑身是淡银色,偶尔能看到顺着剑上暗纹流动着的不起眼的七色流光。 乔末用手细细摸着剑身,感受到剑身的颤鸣,他抬起头,金色的眼睛兴奋地看向永乌:“爷爷,它叫什么呀?” “它叫白牙,”永乌说道,“你先用着应急,等你历练归来,爷爷再给你另一把更好的。” 不知道另一把怎样,但乔末很喜欢现在这一把,他拿起白牙舞了几个招式,灵力顺畅地在剑刃上游走,剑上的暗纹和他的灵脉建立起了通路,这剑仿佛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永乌爷爷,这剑太好用啦!“乔末停剑,一反手漂亮地收剑入鞘,”谢谢永乌爷爷!“ 永乌看到乔末喜欢这剑也很开心,然后他又拿出了一枚指环,指环中间穿着一根绳子。 他招招手,乔末抱着剑过去。 “来,爷爷在这储物戒子中放了点你可能能用到的东西,包括什么人间用的银子啦修真界用的灵石啦,还有一些法器,和给你晾的小鱼干,你记得路上吃啊。” 听到小鱼干,乔末的眼睛又亮了一层:“谢谢爷爷!” 永乌刮了下这只小馋猫的鼻子,然后将这指环吊坠戴到乔末的脖子上,手不小心碰到了乔末的脑袋,两只猫耳朵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乔末却还无知无觉。 永乌叹了口气,只好又拿出了一顶头巾,把它戴在乔末的脑袋上。 感觉到耳朵被压,乔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耳朵又出来了,他赶忙控制灵力将耳朵藏起来。 “这帽子带着,”永乌说道,“这样你耳朵出来好歹还能有点感觉。” 永乌就像一个家长一样,为乔末的这次远行做了充足的准备,能想到的地方全都想到,送乔末出山的路上还在不断叮嘱。 “出去要有礼貌,有礼貌的孩子大家都喜欢。” “要经过别人的允许才能去碰别人的东西,如果不小心碰到了,要跟人家道歉。” “如果别人对你露出微笑,你也要对人露出微笑,不能爱答不理。” “要擅长察言观色,尽量不要给人添麻烦。” “要藏好耳朵和尾巴,不要暴露自己妖兽的身份。” 永乌拉着乔末的手絮絮叨叨了一路,黑金乌就在他的肩膀上,少见地安静了一路。 一直到桐江岸边,明光从身上叼下来一根羽毛,鸟喙一抬,示意乔末拿走。 乔末伸出手拿过那泛着金色光芒的黑色羽毛。 “这是黑金乌的羽毛,”明光说道,“把它放到耳边你就能懂附近鸟类的语言,你要找会剑法的人,与其和人类打听,不如听鸟类怎么说,它们的消息比人类灵通很多。” 乔末小心地收下了羽毛,郑重地对明光说:“谢谢。” 永乌看着面前这自己拉扯大的孩子,叹了口气,伸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最后爷爷嘱咐你一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对人类,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还有,要学会服软,一切以活下来为最后底线,不要轻易放弃生命,记住,只要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乔末认真地把这些记在了心底,他摸了摸胸口的储物戒子,背着用布条捆绑好的白牙,对永乌和明光挥了挥手:“爷爷,明光!等我学成归来!” 永乌带着明光回到了那江面的木纹桥上,看着随着守护阵法慢慢消失的小猫身影,明光大喊:“记得不要吃太多!不然真会变成肥猫的!” 乔末在桐江岸边看着消失的爷爷和小伙伴,感受到了一丝孤独,但想起来自己即将踏上征程,心中又燃起了熊熊烈焰。 极致剑道,我来啦! 然而,天不遂猫愿,乔末身上的银钱花了个精光都没到人类的修真界。 人类的世界构成很奇妙,有勾心斗角的朝堂,有光怪陆离的修真界,但还有一种介于这两者之间的——江湖。 而好巧不巧,永乌当时选择的离落凤山最近的那个出口所在的桐江,离凡人的地盘很近。 所以乔末在凡人的地界花光储物戒子里的银子后,只打听到了一个据说汇集了天下剑道高手齐聚的盛事——平山论剑大会。 “论剑……论剑,”乔末喃喃道,“这……应该就是了吧?” 平山镇便是平山山脚下的小镇,这两天因为即将到来的论剑大会热闹不少。 乔末站在角落,闻着路边的烤鱼咽了下口水。 你是大妖了,乔末对自己说,不需要进食了!不要忘记你的目标是寻求极致剑道!不是上凡间来吃吃喝喝的! 乔末强迫自己将眼睛从烤鱼身上□□,然后头一撇,屏住呼吸若无其事地从那烧烤的点门口走过。 但眼珠子它有自己的想法。 乔末脚步不停,但伪装成黑色的眼睛还是不自主地往烤鱼那边撇。 走路不看路的结果自然是—— 一股清冷的气息代替烤鱼的气息钻入他的鼻子,下一秒他的鼻子便和一副冷硬的胸膛亲密接触。 乔末有些懵地被撞得后退几步,一只手揽上了他的腰,阻止了他的屁股和地面亲密接触的结局。 “小心。” 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乔末有些晕的脑袋抬起来,他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少年人。 是一个很好看的、比自己的人形高一头的少年人类。 少年看起来年纪比他大,周身的气息却十分成熟稳重,穿着月蓝色的袍子,袍子底部绣着淡金色的兰草,乌黑的头发用白玉发冠束起。 他有一双好看的凤眼,鼻梁高挺,嘴唇两边微微弯起,好似在对着乔末微笑。 微笑,是善意的意思。 遇到有人对你微笑,你也要对他微笑,这样才有礼貌。 永乌爷爷的话在乔末耳边响起,乔末于是也咧开嘴,对着这个少年一笑。 但没想到这一笑牵扯到了刚刚被撞过的鼻子,酸痛感从鼻子蔓延到四周,乔末的大眼睛不自主地泛起泪意。 好疼! 乔末不由得双手捂住自己的小鼻子,想揉也不敢揉。 少年有些紧张:“你不要紧吧?” 乔末捂着鼻子摇摇头,嗡里嗡气地说:“没事,没事,一会就好了。” 他是妖,按理说被人类撞一下不该这么疼的啊…… 少年眼中划过一丝懊悔,他轻轻拉开乔末的手,轻声说道:“别捂着。” 然后他从怀里拿出一只药瓶,从里面倒了些药出来,轻轻地抹在乔末的鼻子上。 乔末的鼻尖不自主地抽动了一下,看向少年手里的药。 如果他没闻错的话……这里面……是灵气的味道? 一阵欣喜涌上乔末的心头,这少年应该是个修行者,他又出现在这个论剑大会的山脚下,那一定是剑修! 乔末抓住少年的手腕,高兴地问道:“你是剑修对吧?我终于找到剑修了!” 少年听到“剑修”两字眼中划过一丝不明地意味。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少年的唇角仍然是微笑的状态,所以乔末并没有察觉他语气里的警惕,“在下是剑湖山庄的少庄主,苏礼。” 乔末心想难道自己又认错了?这少年只是个普通的江湖剑客,并不是什么剑修? 那这药里的灵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你不是剑修……那……抱歉,”乔末情绪有些低落,但该道歉该道谢的话一样不少,“抱歉撞到你了,还有,还有,谢谢你的药。” 少年看着乔末的眼神晦涩难名。 突然,一阵风吹了过来,乔末脑袋上那刚刚被撞得有些松散的头巾突然被吹散开来。 乔末感觉到头上一凉,想去抓那方巾却为时已晚,他下意识地用手摸着头顶,果然摸到了一对猫耳朵。 糟了,他看着面目光集中在自己头顶上的少年。 自己妖怪的身份,要暴露了?! 第19章 试探 苏礼看着自己面前支棱起来的两只橘中带金的猫耳朵,瞬间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 他长臂一伸,接住了那马上要随风飘走的头巾,然后把它戴回眼前还在傻愣愣地摸着自己耳朵的小猫妖头上。 “小心点,小猫妖,”他隔着帽子轻轻拍了拍乔末的头,微微弯腰凑到他耳边,“小心被人抓去挖妖丹。” 听到“挖妖丹”三个字的乔末打了个哆嗦。 “为什么……要挖我的妖丹,”乔末的眼睛里带着不解,“我……我没做错什么事啊。” 还是只涉世未深的小妖啊,苏礼在心里叹气,还好这里是凡人的地盘,要是到了修真界,有不怀好意的修真者想哄骗他那可是一骗一个准。 苏礼不知道的是,乔末其实已经被凡人骗了不少次了,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并不需要买东西果腹也不在乎风餐露宿,但储物戒子里的银钱却还是在短时间内花了个精光。 准确来说,乔末的钱不是花出去的,是被骗出去的。 要不是他身后背着一把剑,内息沉稳,看起来像游走江湖的小少爷,那些人并不敢骗得太过分,多数是见好就收,不然恐怕他这模样的少年早就被骗到某个达官贵人的府上当娈童了。 “有时候,伤害一个人并不需要理由,”苏礼说道,“这里不适合你,你还是快回家吧。” 作为修真之人,苏礼自然是知道妖怪们都有自己的居住地,人修和妖修有互不打扰的潜规则,除非有个别走上邪路的人打些不该有的念头,才会制造出一些事端。 苏礼来到这,就是为了解决这种可能会发生的事端。 不过,他看向面前的这只猫妖,心里纳罕为什么这么个傻白甜小妖怪会到这里来。 “少……少爷!” 一个随从打扮的人跑了过来,他的衣服下摆绣着一株白色的兰草。 苏礼转过身:“什么事?” 那随从看了眼乔末,乔末歪歪头,心想这个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回避? 于是他再次对苏礼鞠了一躬:“今天谢谢你,一个是帮我抹药,一个是帮我戴帽子,还有提醒我要小心,谢谢你。” 他顿了下,仿佛在计算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 然后才对苏礼挥了挥手。 苏礼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小猫居然是在数自己因为几件事对应该说几句谢谢。 他有些哭笑不得,要是自己放他这傻猫走了他还指不定遇到什么事呢。 于是苏礼拽住了转身准备离开的乔末的后衣领,手不小心擦到了他的后颈,乔末顿时一僵。 后脖颈是小猫的弱点之处,猫型状态被拎起来还好,而人形状态毫无准备地被擦过,让乔末感觉自己的毛都倒竖起来。 “你等等,”苏礼若无其事地把手放开,“你先告诉我你接下来准备去哪。” 苏礼这话很不礼貌,毕竟萍水相逢就问人家的行程算很唐突的行为,旁边那随从对于平日里看似温和有礼、实际上待人疏远让人十分有距离感的的少爷会做出这种举动让他十分惊讶。 苏礼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不妥,但意识到时他的手已经伸出去了,那他就顺应自己的意愿把话问了出来。 不知为何,他看到这样的小猫就觉得自己不能放着他不管。 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苏礼眸色渐沉,如果真的毫无心机,那当个小灵宠养着,也不是不可。 乔末是个老实孩子,他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而是乖乖地回答:“我要去找我的道。” 苏礼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理由。 “你的道?” 乔末点点头,眼睛里的情绪十分认真。 “我要追求极致剑道。” 苏礼这才注意到他背后用布缠着的条状物,有些惊讶:“你是剑修?” 或者说,立志成为剑修? 立志成为剑修的猫妖? 这两个名词的奇妙组合让苏礼对乔末充满了兴趣。 “所以你才会来名剑大会?” 乔末点头:“因为他们说剑术最厉害的人都在这里啦。” “他们?” 乔末指了指屋檐上的麻雀:“他们,还有那些人,都这么说。” 苏礼了然,妖兽和普通的飞禽走兽自有沟通的方式,但很显然,这些都是生活在凡间的凡鸟和凡人,江湖里的剑客在他们看来就是剑术厉害的人。 所以这小傻猫是没人告诉他怎么去修真界吗? 不过,妖兽多很少在人族修真者的区域活动,而修真之人入世到凡间历练的也不是没有,恐怕这些妖兽们也无法分得清这些人类的差别吧。 “请问,”乔末有些紧张,“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苏礼露出一个和善亲切的笑:“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乔末眨了眨眼:“什么叫‘跟你一起’?” 苏礼也眨了眨眼:“我带你去认识厉害的剑修。” 乔末眼前一亮:“真的?” 苏礼点头,他自然地拉起了乔末的手:“当然,我可是剑湖山庄的少庄主,不会骗你的。” 随从看自家少爷如拐卖孩童的拐子一般,就这么把这个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少年给拐着跟他走,心里不禁感叹,这少年是哪里来的不谙世事的傻孩子啊。 看着少爷开始把这傻孩子带着往客栈的方向去,随从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事情没禀报,一拍脑门赶紧赶上去。 “少爷少爷。” 随从追上苏礼。 苏礼正攥着软软的手询问乔末怎么会想要修剑道,冷不丁被人打断,他遮住眼中不快的神色,但仍然保持着客气和得体的微笑:“怎么了?” 随从低声说道:“剑湖山庄少庄主有请,说您好不容易入世一回定然要……” “不去,”苏礼对他摆摆手,神情有些冷然,“他们从哪听来的消息?” 随从小心说道:“应该是从本家传出来的。” “回去查明消息来源,把嘴巴不严的清理掉。” 乔末在苏礼旁边,他直觉苏礼有些不太高兴,但是打扰和偷听别人说话是不礼貌的行为,他尽量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其他地方,于是那不知道哪家酒楼蒸鱼的香味又夺取了他的注意力。 然而,苏礼是故意在乔末面前说这些事的,他只是想最后试探下这只小猫是真傻还是装傻。 如果是真的毫无心机,那么在随从说出“剑湖山庄少庄主”这几个字的时候,这猫妖就应该提出疑问,这才符合傻白甜的人设。 但现在这小猫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还把目光瞥向了一旁的酒楼中。 苏礼眼睛微微眯起。 于是他扬起一抹笑:“想去这家酒楼吃饭?” 乔末看着堂中的那被上菜的小厮端着的清蒸鲈鱼点了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他没银钱去买凡间的吃食。 苏礼却松开了他的手,揽住他的肩膀,以不容拒绝的态度把他往酒楼里带:“来,哥哥请你吃饭。” 乔末一愣,他挣了几下想要挣脱苏礼的手臂,苏礼却低头靠近乔末的耳朵:“怎么,小猫妖不想吃鱼吗?眼神不是一直往里飘吗?” 苏礼唇角仍然是自然上翘,但是眼睛里的温度逐渐降低,如果这小猫真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派来接近他的,那这小猫的演技有点好。 乔末眉头一皱,用力推了苏礼一下,苏礼便放开了手。 乔末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人,他的嘴角仍然是带着笑意,但为什么他却感觉到了这个人的不友好?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呀,自己是哪里不小心冒犯他了吗? 难道,他察觉了自己不小心偷听的事? “对不起。”乔末只好乖乖道歉。 苏礼却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 道歉?这是以退为进? 于是他微笑着问道:“怎么突然道歉?” 乔末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该偷听你们讲话,但是,不是我想偷听,是你们说话声音有点大,而我是猫,对声音比较敏感,那声音不自主地飘到我耳朵里所以我……但我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 苏礼感觉自己的微笑有点维持不住了。 所以这小猫是觉得自己因为他在“偷听”而生气? 苏礼有些不知道话要怎么接,他总不能直接说“我就是故意让你听到所以你现在来谈谈你的感想吧”。 一向游刃有余的苏少爷只好笑着说道:“没关系,你可光明正大的听,我们谈话也没有故意避人。” 乔末想说你刚才明明特意压低了声音。 但是想到人家都不计较了,那自己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纠结下去。 “我真的没有介意,”苏礼放柔了声音哄道,“我看你眼睛一直往这酒楼里看,这酒楼的招牌菜就是清蒸鲈鱼,所以我猜你想吃鱼了,刚才在路上,你不就是眼睛看着那烤鱼没有看路才撞到我的吗?” 原来刚才自己馋烤鱼的样子被他看到了! 乔末有些羞赧,他低下头,小声说道:“我是想吃鱼,但是我没有银钱。” 然后他觉得这句话说出来太像卖惨,于是又抬起头,对苏礼一笑,补充道:“不过我现在已经可以辟谷啦,不是必须吃东西,我只是馋,忍忍就过去啦。” 苏礼一怔,理智告诉他不能掉以轻心,但是情感却在说,你看这小猫,他哪里是像有心机的样子。 于是他感觉自己仿佛着了魔一般,把理智抛到九霄云外。 “没事,哥哥请你吃饭。” 第20章 迟钝 乔末坚持“无功不受禄”,但经不住苏礼一通拽文加半强迫地往酒楼里带。 于是最终还是坐进了包厢。 两人都是修真者,早已进入辟谷期,对于凡间的吃食可有可无,所以苏礼就托着下巴看乔末吃着那一条清蒸鲈鱼,脑袋上的猫耳朵一动一动,仿佛吃东西是耳朵在用力。 包厢的隐秘性很好,随从又在门外守着,所以一进门苏礼就建议乔末摘掉了头巾。 他看着那一直在动的耳朵心里有些痒,趁着小猫沉迷于清蒸鲈鱼的美味,伸手轻轻碰了碰。 猫耳朵很敏感,乔末抬起头,眼睛里带着疑问:“怎么了?” 想揉揉你耳朵。 但苏礼不能这么说,于是他伸出手,碰了下乔末侧边的头发:“你这里的头发是金色的。” “哦,这个呀,”乔末解释道,“这缕头发我变不成黑色的,听永乌爷爷说,我们这一脉的变成人形都会留着一撮,但是揉到黑头发里就还好,不像眼睛,还得用术法遮掩。” “眼睛?” 苏礼来了兴致,他伸出手,勾住乔末的下巴转向他,看到乔末嘴角沾上了蒸鱼豉油,于是拿出帕子帮他擦了擦。 “你眼睛是什么颜色的?”苏礼柔声哄道,“我能看看吗?” 乔末乖乖地撤去遮掩眸色的术法,露出金色的眼睛看向苏礼。 苏礼看着乔末的金眼睛,赞叹道:“真漂亮。” 他现在十分期待看到乔末的原形,一定是一只小巧可爱的金色小猫。 乔末看着苏礼眨了眨眼,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诶对了,你不是不认识剑修吗?” 苏礼的手指挠着他的下巴,乔末下意识地抬起头,丝毫没有自己是人形被人这样挠下巴过于轻浮的感觉。 “末末你仔细想想,哥哥什么时候说不认识剑修了?” 乔末有些舒服地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下。 哦,好像是没有。 苏礼当初说的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所以其实是自己唐突了人家? “对不起。” 苏礼失笑,手顺利成章地揉了一下乔末的头,压了压两只尖耳朵:“怎么又道歉?” “唔……一开始的时候唐突了你。” “那时候你已经道过歉了。” “哦……是这样吗……” 随从在门外轻轻敲了下门,苏礼说了声:“进来。” 门打开了一条缝,乔末集中灵力,把眼睛和耳朵掩饰起来。 “少爷,”随从躬身进门,“剑湖山庄的少庄主来了。” “啧,不死心呐。” 乔末一愣,他看向苏礼,苏礼的嘴唇还是微微上勾起,他虽然确实是笑唇,但这刻意保持的弧度却不是简单的一句笑唇能解释的。 他是真的在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乔末不懂,他明明已经体会到苏礼不开心的情绪了,为什么苏礼还能笑出来? 苏礼没有注意到乔末的心思,而是对随从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随从行礼后去外面唤人。 不一会,一个比苏礼稍微年长的男子带着佩剑进来。 男子对苏礼行了一礼:“少爷。” 然后他的眼睛移到乔末身上,迟疑了一下。 乔末早在男子进来的时候就停下了进食,他礼貌地站起身,想要对男子行个抱拳礼,却被苏礼一个用力抓着坐了回去。 乔末看着苏礼不明所以。 “乖,不用理。” 苏礼的话在他脑中响起,这是修真者擅长的一种交流方式。 “可是不打招呼不礼貌呀。” “不管他。” 乔末有些不舒服。 永乌爷爷教他一定要懂礼貌的。 但是苏礼的手按住他的腿,他只好对那男子点点头:“你好,我叫乔末。” 眼见乔末说话了,苏礼无奈,这小猫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妖修会这么在乎人类的礼仪。 “这是我爹新收的入门弟子,乔末。”苏礼说道,接着他转向乔末,声音轻柔,“末末,这是剑湖山庄的少庄主,苏宇。” 末末? 这是在叫自己? 乔末想起来永乌爷爷总叫自己“小末末”,但是苏礼的这个称呼让他觉得怪怪的。 然而没等他向苏礼投去疑惑的眼神,就听那苏宇惊讶道:“家主他新收弟子了?我…呃……恭喜家主喜获佳徒。” 虽然苏宇很机灵地中途转口,但苏礼没放过他,他笑着说道:“你想说你怎么不知道,对吗?” 苏宇连忙低下头:“不不不,小子万万不敢有这个意思。” “你怎么不敢?”苏礼站起身,绕过梨花木的桌子缓步踱到苏宇面前,手附上苏宇的肩膀,压低声音,“你可太敢了。往本家安排眼线,监视本家的一举一动,你能告诉我,你一个凡人,允诺了那帮废物什么修真界拿不到的利益来给你做事?” 乔末看到苏礼的手明明只是轻轻盖在苏宇的肩膀,但苏宇却像是被按住一般,重重地跪在地上。 苏礼明明是个跟他差不多的少年人体型,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成熟威慑力。 “少爷,少爷,小子知错,小子……小子只是一时迷了心窍……” 苏礼收回手,直起身,眼神带着轻蔑:“哦,那来说说,你是迷了什么心窍?” “小子……小子只是想找人探听下本家的剑谱秘籍……” “剑谱秘籍……”苏礼咀嚼着这几个字,然后轻笑一下,“说了多少次,修真界的东西,不是你们凡人能用的。” “是……”苏宇的头更低了,“是小子不自量力…” “你的不自量力,还真是跟你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苏礼笑了下,“虎父无犬子啊,但你也应该知道,你父亲的下场。” 苏宇的声音有些颤抖:“小子知道……但是……但是,小子从小习剑,追求的就是阅今天下剑谱,集众家所长,以此来发展自己的剑道……” 苏礼嘲讽的话刚准备出口,就听到一句软软的声音在桌子那边说道:“可是,剑谱要看适合不适合呀。” 苏礼看向乔末。 乔末看着那仍然低着头不敢抬的苏宇,他三两下绕过桌子,也站到苏宇的面前。 但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苏宇头上的顶冠,乔末想了想,蹲了下来。 永乌爷爷说过,跟人说话要看着人眼睛,这样才尊重。 苏礼看着努力从下面要跟苏宇正脸对上的乔末,一手把他拽起来,然后对苏宇说道:“起来吧。” 苏宇这才站起身。 “修真者的剑谱,要配合灵气的运转,而你们凡人用剑,大部分都是需要配合内力的,这就有两种不同的运剑方式,所以修真者的剑谱不适合你们的,看了反而会误入歧途。” 苏宇看了看这苏礼的新晋师弟,又小心翼翼地看向苏礼,苏礼在旁边,落在“师弟”身上的眼神带着些无奈的宠溺。 苏宇垂下眼睛:“原来如此,小子受教了。” “既然受教了,那就回去撤掉放在本家的不干净的人和东西,”苏礼伸手顺了顺乔末简单束起来的头发,有些漫不经心,“如果我回去他们还在,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苏宇赶紧称是,并保证下次不会了。 然后他斟酌问道:“还不知道少爷下榻在哪?这次来平山……” “我来做什么,用得着你问吗?”苏礼给乔末梳理头发的手停住,似笑非笑,”而且,我住哪,到哪,你不是都挺清楚的嘛?“ 苏宇一下子语塞,又低下了头。 “算了,”苏礼摆摆手,“我就是修炼遇到了瓶颈,来凡人的地盘散散心,听说这里有论剑大会,于是来凑个热闹,跟你没什么关系。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苏宇仿佛松了口气,留下一句“有什么需要小子的还请少爷尽管吩咐”就走了。 人走了,乔末才问道:“你不喜欢他吗?” 苏礼挑眉:“你感觉到了?” “你都不愿意花功夫给他解释为什么不能看修真的剑谱秘籍,他心里有怨。” 苏礼叹了口气:“你真以为他是因为剑谱的事情心里有怨气?” 乔末歪了歪头:“难道不是吗?” 苏礼看着这不懂人情世故的小猫,伸手在他头顶揉了揉,这一揉,不小心又把猫耳朵揉了出来,于是他两指夹着耳朵捋了捋,感受了一下金橘色的柔软绒毛。 但耳朵是猫咪很敏感的部位,乔末的手不受控制地把苏礼的手巴拉下来:“难受。”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习惯了苏礼对他的动作。 “不说他了,”苏礼收回手,“你刚才说了,练剑要找适合自己的剑谱,修真者有灵气,凡人有内力,那你是猫妖,又怎么会想到想修剑道呢?” 乔末回忆了一下。 “我还是一只普通小猫的时候,见过有人用剑,然后就觉得,剑颤动时的鸣音仿佛在说话,后来我修炼成了能化人形的猫妖,就十分喜欢这种兵器,我觉得它的声音很好听,但是我却听不懂。直到有一天,永乌爷爷给了我一本剑谱,让我照着上面的招式去练,我练会了,就感觉,自己和剑仿佛有了某种联系,剑仿佛活了过来。” 苏礼听完这话,他有些惊讶。 如果乔末说的是真的,那么能达到和剑交流的境界的话,他的剑道悟性应该十分之高。 而且这剑谱……居然能让一只猫妖练会? “诶,不对!”乔末突然抓住苏礼的胳膊,打断了他的思考,“刚才那个人是剑湖山庄少庄主,可那个山庄的少庄主,不是你吗?他是想冒名顶替你?” 苏礼看着自己胳膊上的小爪子和小猫眼中紧张中透着关心的神情,心里不禁对自己之前的试探和结果猜想感到无力。 合着之前那会没有立刻问出口,是这只小笨猫实打实的没反应过来啊! 第21章 平山论剑 苏家一家两脉,一脉是凡人江湖中有名的剑道世家,一脉是修真界中的剑修一脉,专出剑圣。 修真者的后代不一定能修真,于是便去了凡界,扎根江湖发展出了剑湖山庄这么个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剑道世家。 “现在这个剑湖山庄的少庄主,算来不知道是我多少代的侄孙了。” 苏礼的年纪看着年轻,但修真者大部分衰老缓慢,他是本家嫡脉,辈分大也正常。 乔末倒是没觉得辈分上有什么问题,而是很纳闷:“我听说,你们人修不都是讲究什么一朝入道,凡尘尽断吗?” “哪儿有那么容易,人啊,都是爱抱团爱找归宿的,求道路漫漫,总不能真自己一个人走吧,”苏礼的笑稍微浅了点,“不然也太孤独了。” 乔末却不觉得孤独。 也许独来独往是猫咪的天性,长大了就自己一只猫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乔末不是粘人的猫。 “既然你怕孤独,”乔末不解,“那为什么不喜欢你的侄孙呢?他不是你的亲人吗?” 苏礼叹了口气,手摸了摸乔末的脑袋:“你不懂。” 乔末眨了眨眼:“我确实不懂,你真的很奇怪,明明孤独,却不喜欢自己的亲人,明明不喜欢,却还要见他。你要是真不喜欢,不来这里不就可以了么,你来这,不就是放不下自己的亲人吗?可真别扭。” 看到乔末皱着眉头吐槽他“别扭”,苏礼一下子笑出声。 乔末不明所以。 “不是哟末末,”苏礼终于笑够了,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在乔末面前晃了晃,神秘地说道,“我来这可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他顿了一下,“看一出好戏。” 苏礼口中的“好戏”,正是几天后的论剑大会。 这几天乔末被他带着吃遍了平山镇上各种酒楼饭馆里各种带鱼的菜,美其名曰要带着“小师弟”尝遍平山美食。 乔末很纳闷:“我什么时候成你师弟了?再说了,我不认识你父亲呀。” “嘘……”苏礼装作慌张的样子,捂住乔末的嘴巴,感受到手心里碰到的柔软,心满意足。 “你不是要找厉害的剑修吗?”苏礼在他耳边说悄悄话,“我父亲是很厉害的剑修呢。” 乔末一听到“很厉害的剑修”几个字便被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 他眼睛一亮:“真的吗?很厉害?” 苏礼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是啊,很厉害呢。” 乔末一只涉世未深的小猫,自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反话”,也听不出苏礼口中在提到“父亲”时那微妙的情绪。 乔末吃了几天的鱼后,还是觉得第一次吃的那清蒸鲈鱼最好吃,于是苏礼便又带他吃了几次。 在乔末第四次啃清蒸鲈鱼的时候,窗户外传来了鞭炮声。 论剑大会开始了。 乔末总算知道了为什么苏礼今天把包间选在了这个位置,这间房子的窗户一推开,越过矮矮的民房,刚好能看到平山顶的擂台,凡人可能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对于修真者来说,却是一处绝佳的观摩地点。 平山之所以叫平山,就是因为山如其名,它没有山峰,顶部仿佛被哪位大能削掉一块,平得能建房子。 这上面现在也确实建了房子,搭上了擂台,变成了江湖剑客们的比武圣地。 鞭炮从平山镇的镇子口沿着镇子主要街道一直噼里啪啦地炸地炸上了山,好在现在是动辄下雨的夏季,不然大会还没开始就得先救山火。 看着满街的红色碎屑,苏礼轻笑了一下:“野心不小。” 乔末吃完鱼,也靠到窗口边上,鞭炮放完,那擂台上的剑客已经开始打了起来。 “这就是论剑大会吗?”乔末有些失望,“果然我找错了地方。” 都是凡人的粗浅功夫,没有灵力配合也就算了,在乔末看来,现在台子上的人连招式的基本功都没练好,光在那花里胡哨地挽剑花,简直跟跳舞似的。 苏礼却看得津津有味:“不一定哦,末末。” 乔末看看苏礼,又看看擂台上仿若表演一般的比武。 难道这还会有什么值得看的吗? 苏礼目光突然一凝:“来了。” 乔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擂台上的白衣剑客在击败对手后,一名灰衣人飞身上了擂台。 乔末突然睁大了眼睛:“修真者?” 怎么会有修真者参与到凡人的比试中? 那灰衣人上场后没过两招,白衣剑客便被他长剑挑落,他的出招在凡人眼中极快,根本看不清,但乔末却看清楚了,挑落白衣人的并不是长剑,而是他用灵力凝聚的剑影。 剑影,是只有剑修才能看到和使用的招数。 乔末突然兴奋起来:“这是名剑修?!” 他终于有机会和真正的剑修挑战了吗? 苏礼却按下跃跃欲试的乔末,冷笑道:“他可不是什么剑修。” 乔末顿住:“不是剑修?” 苏礼抬了抬下巴。 乔末看过去,然后看出了不对。 这剑修虽然能用出剑影,但他几乎没什么招式,连最基础的剑招都舞得软绵无力,还不如之前那几个在台上“表演”的凡人剑客基本功扎实。 不对的地方,在那剑影。 剑修的剑影是可以收放自如的,而那剑修的剑影在攻击过后,竟然留在了被攻击者的身上。 乔末看着踉跄着摔下擂台的剑客被人扶到了一边。 “都是小把戏,”苏礼说道,“他的剑影并不是他自身的灵气凝聚而成,所以自然收不回来,你仔细观察他的剑。” 乔末凝神,眼睛撤掉掩饰,金色的瞳孔竖了起来。 “原来如此。” 那剑修的剑柄上镶嵌着一枚灵石,在剑修手心握住的地方,那灵石靠近剑身的位置有个小机关,剑影是从那里出来的。 “这……不能算是剑了吧?”乔末迟疑道,“这算什么?法器?暗器?还有,他不是剑修吗,那来这凡人的论剑大会来做什么?” 苏礼却侧头问道:“末末觉得论剑大会是干什么的?” 乔末不假思索:“当然是交流剑法心得,切磋剑术,在交流□□同追求剑道啊。” 苏礼笑着摇头:“错咯,这论剑大会,为的是两个字。” “两个字?” “名,利,”苏礼的目光从那在擂台上,眼睛里带着讽刺,“一些在修真界混不下去的,就靠着这能用术法的能力来骗凡人的,”微笑的薄唇吐出两个字,“废物。” 乔末觉得苏礼的神情有些怪。 他伸出手拽了拽苏礼的袖子:“如果不喜欢,那就不要管了。” 苏礼被拽了袖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乔末面前如此不设防。 他看着乔末,脸上又恢复了那温和谦逊的笑。 “怎么能不管呢?”苏礼柔声说道,“毕竟——” 乔末感觉到腰上一紧,接着便眼前一花。 “——我不就是来管这事儿的嘛。” 苏礼带着乔末从酒楼包厢瞬间落到了擂台附近的一棵古树粗壮的树杈之上。 “小猫乖乖地在树上等哥哥,”苏礼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哥哥请你看好戏。” 然后苏礼便身形优雅地飞下了树,收敛灵气,装作凡人的样子阔步往擂台走去。 乔末坐在树杈上,这里离擂台十分近,不止能清楚地看到擂台的情况,也能听到那些凡人剑客的议论。 “这是从哪儿来的高手?” “他刚才自报家门说是素尧剑仙?” “剑仙?难道是修真之人?” “传说中的剑修?” “看起来很像啊,你看那神剑门少主、静溯传人都在他手下走不过五招!” “他一修真之人来这里到底是为何?修真者之人不都避世修行吗?” “不知道……不知道,但是,那可是剑修啊……” 乔末静静地看着台子上的那人又挑落了几个攻擂者,现在已无人再敢上台。 居于高位的各门派主事人纷纷站起身,其中一白眉老者上前,拱手问道:“敢问阁下,可是修真入道之人?” 那灰衣人看了那老者一眼,神情高傲,没有回答,而是环视了一圈四周:“还有上来挑战的吗?” 乔末心想,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但没有人敢苛责没有礼貌的灰衣人,老者甚至神情有些惶恐。 “剑仙功力高强,自不是我等凡人能及。” 灰衣人这才把视线放在老者身上,有些高冷地说道:“好。” 然后竟然转身就要离开,仿佛他此行不过是为了打败再此聚集的剑客而已。 “剑仙留步!”老者急忙喊道,“还请剑仙留步!” 灰衣男子冷声道:“还有何事?” 老者犹豫了一下,转弯抹角地问道:“敢问剑仙,您此次入世是为了……” “入世?”男子的眉头皱了起来,“从一开始你就问我是不是修真之人,现在又来问我入世的目的,怎么,能打得过你们的就是修真之人?那这修真之人也太好当了吧?” 现场安静了一下,然后瞬间哗然。 “他……他的意思是他不是修真者?“ “居然是凡人吗?” “也对啊,剑修来参加凡人的论剑大会没有意义吧?” 老者也面露震惊:“剑仙您……您是……” “我是凡人,”灰衣人朗声说道,“我从来不避讳自己的凡人身份,虽然有很多人因为我的实力误把我认成剑修,但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只要修炼方法和方向对,身为凡人的你们,也可以拥有我这样如剑修般的实力,甚至有可能超越那传说中的剑圣!这也是我此行来这里展示我剑道的目的。” 人群瞬间十分激动,老者甚至有些热泪盈眶,他看着面前样貌年轻的灰衣人:“还请剑仙明示!” 那灰衣人很满意老者给自己搭的□□,他正要开口,却听到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能超越剑圣?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转过身,看到一个身着月蓝色外袍的少年持着一把剑,一步一步顺着擂台的台阶走了上来。 少年笑眯眯地对他说道:“不过,我想还是,先请剑仙赐教吧?不才也想体验下,能超越剑圣的实力。” 第22章 补魂之术 乔末在树枝上坐着,两只脚凭空荡来荡去,他看着苏礼和那灰衣人站在台子上,苏礼像个凡人那般,说着“赐教”却连剑都没有抽出来。 而灰衣人已经把那不知道应该叫做“剑”还是叫做“暗器”的东西执起。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乔末的动作一顿,他站起身,金色的眼睛瞳孔竖起,视线在那会场之上的人群中逡巡。 苏宇呢?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按照苏礼的说法,苏宇现在应该是剑湖山庄的少庄主,他本人也到了平山镇,那么没道理会错过论剑大会啊。 为什么苏宇会不在? 而且…… 乔末的鼻翼翕动,在空气中闻了闻,接着转过身,看向那从镇子里一直绵延到山上的红色炮竹碎屑。 他歪头思考了一下,顺着树干飞身向上,往更高的树冠攀去。 苏礼收敛了所有灵气,把自己伪装成了凡人,这也意味着他现在跟凡人一样看不到那剑气。 但就算这样,刚刚一招就能挑落对手的素尧剑仙却连他的衣袖都无法碰到。 苏礼游刃有余地游走在那看不见的“剑影”之间,他一边漂亮地躲过攻击,一边聊天似的笑着说道:“啊,原来这就是所谓‘能打败剑圣’的实力呀。” 那灰衣人的面色阴沉,看着笑意盈盈地躲过他剑影的少年,手上的剑突然垂下来,停止了攻击。 苏礼便也站定,他看向灰衣人,好似有些困惑:“怎么了,剑、仙?” 灰衣人没有理会他话里嘲讽的语气,骤然握紧了手上的剑,抬手一个起势。 苏礼的眼神一变。 这是……苏家剑法的起势? 灰衣人张口道:“没怎么,我只是想领略下,剑圣之名到底是不是实至名归。” 乔末立在树顶,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间隙看着那连成了一个诡异图案的红色碎屑,如果一个人类修真者站在这里,他会立刻明白这是个大阵,但乔末是只猫妖,他只能靠着兽类的直觉,嗅到这红色碎屑有蹊跷,而那论剑大会的擂台就在这碎屑的中央,苏礼就在上面。 灰衣人长剑刺出,全然不是刚才那种虚浮的状态,而是实打实地用剑进攻,招式变换之间尽是苏家剑招的影子。 苏礼神情突然变得微妙,但他仍然没有拔剑,带着剑鞘接住那人的招数。 “拔剑啊,”那人一劈接一刺,被苏礼躲过,“你为什么不拔剑!” 苏礼冷笑一下:“因为你不配让我拔剑。” 那人仿佛受到什么羞辱一般,长剑用力刺去 苏礼侧身躲开那人的进攻,一个闪身就挪到了灰衣人身后,他手中剑未出鞘,仅靠剑柄重重往那人背后一击,灰衣人一个踉跄。 “你这苏家的剑招是从哪里偷学来的,”苏礼嘲讽道,“下盘虚成这样,别说剑客了,连刚入门学武的孩童都比你稳。” 那人勉强让自己稳住身体,然后他转过身。 “你是修真者,”灰衣人的眼睛里露出嫉妒的眼神,“本身就比我们凡人厉害。” 苏礼嗤笑一下:“我可是收了周身所有灵力,自从上台以来全是凡人的招式,所以现在的你,是连凡人都打不过的废物而已。” “你骗人!”那灰衣人激动起来,“只有修真者才能看到‘剑影’,一开始你明明就躲过了所有的剑影!” “哟,这不就把实话说出来了吗,“苏礼侧头对那在台下的老者笑着说道,”这人可是自己承认了是‘修真者’,你可别……“ 看到那老者神情的苏礼脸色一变,而灰衣人突然裂开了一个狰狞的笑:“苏礼,你也有今天!” 原先还热热闹闹的江湖人士们现在一个个地神情木然,地上那红色炮竹碎屑掩盖住的印子发出诡异的红色光芒。 而刚刚那些身上插着无法消失的“剑影”的人,已经按照某个规律站好了位置,他们身上插着的剑影化作血红色的灵丝在人群中交织成网。 苏礼打开自己的灵识,一下子就看明白了现在的情势。 他轻笑了一下:“牵魂丝,我就说你怎么脚步如此虚浮,原来不是剑修,是傀儡师。” 灰衣人的神情激动:“我就是剑修!谁敢说我不是剑修!” 然后他便飞身向苏礼刺来。 “你这是想拖延时间,让牵魂丝阵成型?”苏礼用剑鞘挡住他的攻击,手腕翻转,剑鞘打中他的肚子把他推开,“所以,你并不是傀儡师本人。” “我是剑修,是剑修!” 那人的神情有些狂乱,竟然有些要疯了的样子。 苏礼便当他是个疯子,剑鞘狠狠一击,便把他打下擂台。 现在最重要的是,收拾那躲在背后的傀儡师,以及这已经快跟翻花绳一样乱的牵魂丝阵。 他缓缓将剑抽出,银白色的剑身微微颤抖,发出蜂鸣。 “别激动,”苏礼喃喃道,“不过是个无聊的小杂鱼,不是什么有趣的对手。” “小杂鱼?”那灰衣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嘴角挂着血,艰难地要再次爬上擂台,“苏礼,今天你就要败在小杂鱼手里了……” 苏礼站在擂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着摇摇头:“我本来不想用你这小虾米的血脏了岚沉,但既然你执迷不悟——” 月蓝色的剑影飞出,直直地砸向那灰衣人,却在灰衣人的面前堪堪停住。 苏礼一怔。 那灰衣人却看着面前的蓝色剑影突然爆发出大笑:“看来传说是真的!看来‘剑圣’也不过如此!” 随即他提起手里的剑毫无顾忌地向苏礼刺去,苏礼轻松躲过,但他一转身,一根红线围了过来,苏礼用剑去劈那红线,却发现劈不下去,电光火石之间,他只好飞身往上,但交织成网的红线已经兜头盖下! 苏礼“啧”了一声:“真没想到,苏宇比他爹还疯。” 幸好那人攻势虽猛,不知为何基本功却十分不扎实,苏礼一边小心避开红线,一边找准了时机,右手持剑扎在地上,借势飞起,将袭向他的灰衣人踹翻在地,接着便一个肘击将那人按在地上,左手卡住他的脖子:“够了,苏宇在哪?叫他滚出来!” 那灰衣人”桀桀“笑了两声,喘着粗气:“剑圣少爷,怎么,你认不出我了?” 苏礼看着面前这跟苏宇半点不像的人,眼睛眯起:“你切割了自己的魂魄?谁帮你做的?” “自然是小生了。”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苏礼背后响起,苏礼感觉到自己手臂一痛,他侧头看去,红色的丝线不知何时已经缠绕住了他的手臂,那丝线如同活物一般,碰触到他身体的一瞬便扎入他的血肉之中,接着便以他的血肉为食,张牙舞爪地伸展出更多的枝丫攀附在他身体的其他部位。 而红色丝线的源头,被拉在一个长相柔弱的书生模样的人手中。 “听闻苏家剑圣,不能对有苏家血脉的人出剑,看来是真的。” 苏礼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便回过头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下的苏宇身上:“你竟然还将同族不不传之秘传了出去。” “家族?”苏宇被卡主脖子,但还是痴狂地笑了出来,“你也会认同家族?你们高高在上的修真者也会认同凡人的家族?你们还在理我们,恐怕也只是怕苏家凡人血脉被人利用吧!我们怎样你们根本毫不在意!我父亲被邪修所骗成了个傻子,本家坐视不理,还以此来勒令我‘以此为戒’!你们可有把我们当同族!” 苏礼笑了下,左手收紧:“所以你现在便破罐子破摔?” “哈哈哈,”苏宇喘着粗气,“我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苏礼,你不是想知道我用什么诱惑了本家的那些仆人当眼线吗?是你的魂魄!今天之后,你的魂魄就会被切割成无数份送给他们!补魂之术你听过吗?剑圣的魂魄,可真是香饽饽呢!” 苏礼松开了左手,任由苏宇跌坐在地,接着他慢慢直起身子,手上红色的丝线将他的血肉划开,他仿若未觉。 “所以你提前切割了自己的灵魂,为的就是将我的魂魄切碎之后你直接补魂?“ “只要我补魂,再加上这具身体的灵根,我也会成为剑修!有剑圣半魂的剑修!” 苏礼看着地上那状若疯癫的人,心里道,难怪他会表现得跟神经病一样。 “苏剑圣,”后面那书生斯斯文文地唤道,“小生听闻苏剑圣……“ 他话还没说完,身体从腰部被人截断,骤然分家! 紧接着苏礼手上那红色丝线一松,苏礼愣了一瞬,立刻将手上还在挣扎蠕动的丝线抽掉。 白色的剑影闪动,磅礴的剑气袭来,已经密密麻麻交织成网的红色牵丝线被瞬间齐齐斩断! “苏礼,“乔末手执白牙,飞身落在苏礼面前,将他和那已经被切断的书生隔开,”他们搞了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我闻到了血腥味,不过被鞭炮的硫磺味道掩盖过去了,“他看着面前被拦腰斩断却丝血未流的书生,“果然有问题。” 苏礼看着背对着自己、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自己面前的小猫,脸上出现错愕的神情。 乔末没得到回应,他便微微侧头:“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小猫熠熠生辉的金色眼睛担忧地看向自己,苏礼突然捂住胸口半跪在地面露脆弱,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把乔末吓了一跳。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苏礼此刻痛苦地捂着手臂上的伤口,用虚弱的气音说道:“末末……我……我们中计了!” 第23章 保护 乔末的神情严肃起来,他握紧手里的白牙,紧挨着护在苏礼旁边。 “你还能坚持多久?”乔末小声问道。 苏礼作出逞强的表情:“还能再坚持一阵。” 乔末持剑看着四周又慢慢漂浮起来的红色丝线,之前被拦腰砍断的那个书生,上半身手肘撑地、跳到自己下半身旁边,一个用力把自己的身体又按了回去。 乔末很困惑:“这是个什么东西?” 那书生也露出困惑的表情:“你是妖?用剑的妖?这世上居然有用剑的妖?” 乔末一本正经:“我是剑修。” “别理他,”苏礼说道,“他在拖时间修复牵魂丝阵。” 乔末看着那些马上要修复好的红色丝线和恢复如初的书生,金色的眼睛睁大:“你不是人类。” “它就是个傀儡,”苏礼在后面小声解释,“真正的主人隐藏在附近。” 傀儡? 乔末想到了之前永乌爷爷给自己和明光削的木偶娃娃,那娃娃十分精致逼真,会动会说话,但实际上线是拉线的爷爷在表演。 所以,这就是一个大号的木偶娃娃? 乔末看着那书生,突然觉得手指有些痒。 猫咪对于木头这种东西有一种天然的想要去抓挠的冲动。 书生虽然不是真人,但控制他的主人看到了这妖那金色眼睛里闪烁着的诡异的、蠢蠢欲动的光。 苏礼不知道为什么乔末突然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傀儡,他扫了眼周围,乔末的白色剑影组成剑阵护在他们周身,那红色的线已经修复完毕,却再也不能近他们的身,被挡在剑阵之外张牙舞爪。 一只能用得出剑阵的小猫,苏礼心里有些兴奋,手里的长剑也跟着主人发出兴奋的颤动。 “末末,”苏礼在乔末身后说道,“找出它的主人,打败他,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乔末闻言,点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他又回头对苏礼嘱咐道:“你就在这里,不要乱走,剑阵会保护你。” 看着少年认真的表情,苏礼觉得从心底泛上来一股痒意。 好想把他抱在怀里揉搓一下。 “嗯,”苏礼咽了下有些干涩的喉咙,轻声说道,“我知道。” 手中的长剑再次发出震颤,好似在提醒主人什么。 苏礼的手紧了紧。 乔末感觉到了苏礼手中长剑的颤鸣:“你的剑好像在说些什么?” 苏礼对他笑笑:“先处理完这些事,然后我再告诉你它说了什么。” 乔末摇了摇头:“我没必要知道,毕竟那是你的剑。” 然后他飞身出了剑阵,直接向那书生袭去。 但那书生岂会坐以待毙,红线从四面八方袭来,带着血腥的味道和未尽的硫磺气息,乔末拧身躲避,竟然从红线之间穿梭自如。 他凝神蓄力,以剑杵地,配合灵力飞身往上,红线成网兜头盖下,白牙一扫,剑意将那些红线齐齐斩断,书生手中的红线却并未因为被斩断而消失,它们化作红色细箭追着乔末往上,乔末在空中转动身体以剑档箭,磅礴的剑意从空中袭向大地,书生傀儡被从顶部直直削断,乔末感觉到了自己的剑意砍到了什么东西,就这么一瞬间,他便探明了那东西的灵力来源! 正是傀儡师的傀儡丝! 傀儡有线,那操线之人就应该在附近,乔末凝神,然后一个转身,竟是直接向擂台旁木然站着的老者刺去。 那老者正是之前上前询问苏宇的人! 看到猫妖持剑向自己袭来,老者眼珠微动,身体向后飞去,木然的身形瞬间灵活,他手指灵活地翻动,红线交织,乔末提剑砍去,和之前的线不同,这些红线并没有被绷紧,而是顺着剑锋柔软地避过其锋芒。 以柔克刚。 苏礼在剑阵之中看得津津有味,眼睛着迷地随着那上下飞舞的身影和白色的剑光转动。 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力竭的嘶吼—— “我决不允许,有人来破坏我的计划!” 苏礼不得不分出精力,转头去看那爬起来的苏宇,苏宇现在拿着一柄剑,毫无章法地乱砍一气,想要突破乔末留在苏礼周围的守护剑阵。 苏礼笑了笑,撑着头盘腿坐在地上,悠哉地说道:“现在你已经连苏家剑法的招式都不怎么记得了吧?” 苏宇几近疯魔:“我是剑修……我是要超越剑圣的剑修……” 苏礼看他的样子一晒,耐心说道:“补魂之术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是被分裂的魂魄和魂魄补全的宿体。” 苏宇充耳不闻,他手执长剑劈着剑阵,手心握着的剑柄上镶嵌的灵石已经渐渐暗淡。 苏礼却还带着教导的口吻,微笑着说:“如果被分裂的魂魄不够坚韧,仅仅靠着执念去补全另一个被强制残缺魂魄的宿体,那么这两片残缺的魂魄就会产生对抗,最终的结果,是强势的那一方会胜利。也就是说,如果你的执念不如你现在占据的这原身的魂魄碎片求生欲强烈,那么你就会被反噬,最终慢慢失去理智而疯掉,就像现在这样。” “啊!!” 苏宇手上的剑掉了下来,他抱住自己的头猛然跪坐在原地,接着便以头抢地,仿佛要把脑袋里的什么东西赶出去一般。 苏礼看着他这副样子,眼神里带着些怜悯:“你比你父亲疯。你父亲好歹只是被邪修利用抽了魂魄,而你竟然能容忍别人切碎你的灵魂,用你的血肉残魂供养他的牵魂丝,图的不过是我的魂魄碎片。” 苏宇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地抱着自己的脑袋在地上打滚:“我是剑修……不……我不想死……” 苏礼叹了口气,站起身,拎着手上那柄颤鸣不止的剑缓步走出剑阵。 他只迈出剑阵保护一步,那虎视眈眈的红线就围了上来,但与之前不同的是,那红线碰到他便瞬间消融。 那是剑修修炼到一定程度才会产生的天罡之气。 之前在街上那一撞,不小心把乔末撞疼了,所以后来苏礼便一直收敛着这护体的气息。 但现在小猫努力地在对付着那傀儡师,就算有心想试试小猫的实力,他也不想让自己成为拖乔末后腿的原因。 苏礼手腕一晃,那银白色的长剑插入了苏宇衣服的一角,把他定在地上。 苏礼俯下身,看着这个被苏宇残魂寄生的陌生人,将手按在他的头上,止住了这人不断痉挛的上半身。 他对着已经完全没有神智的人小声说道:“我确实不能对苏家人出‘剑’,但,我可以对苏家人——” 手上的灵力猛然嵌入手下头颅的大脑,苏宇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危险,他的眼睛睁大,喃喃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求你放过我……我还要……还要成为剑圣……” 苏礼笑着摇摇头,在他耳边说道:“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以为为什么我父亲会把我当剑圣培养?也是因为魂魄的坚韧度,本家的那块试魂石,试的,就是你是否拥有成为剑圣的坚韧程度,而成为一个合格剑圣魂魄的特点之一,就是除了我自己,谁也不可能分割的了我的魂魄。所以,你们这个计划的前提,从一开始,就不成立啊。” 苏宇停止了挣扎,他的神智清醒了一瞬,他看向苏礼:“所以说,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 苏礼点头:“对的,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 从出生起,便注定好了。 有的人将成为剑圣飞升成神,有的人将行走在凡人的世界,一辈子和那光怪陆离的修真界无缘。 “原来如此,都……定好了……”苏宇的眼神涣散,“你……动手吧……” 苏礼在心里叹息一声,手上的灵力化作利刃,插进了苏宇的头颅中。 苏宇浑浊的眼睛失去了光泽。 接着,他看到两个光团从这具身体中飞向天空,然后消失不见。 那是两个不成人形的残魂。 “抱歉。” 苏礼对着地上的尸体行了一个礼。那不是给苏宇的,而是给那被苏宇和傀儡师害了的修为低阶的不知名修真者。 苏宇这么个苏家人,害无辜的修真者惨死,作为家中少主,他有必要为被害者报仇并道歉。 接着,他转过身看着那天空中已经密密麻麻交织成了一张血红色大网的东西。 留给乔末穿梭的空间已经不多了,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那大网已经从天到地四面八方地向他裹挟过来,乔末被逼到了角落上,密密麻麻的红线眼看就要将他埋住! 苏宇眼睛一冷,他知道这红线在碰触到身体的时候会延展出带刺的触手扎入血肉之中,而这红线是用苏宇的血肉之躯喂出来的牵魂丝,他无法砍断这红线,现在只能—— 苏宇的目光集中到了那不远处操作红线的老者身上。 月蓝色的剑影悄悄浮起,那老者现在的注意力全在乔末身上,他已经被这妖兽搅得十分暴躁,根本没注意到剑影的靠近。 乔末看着自己周围一片血红的空间,他有些力竭,但想起在外面虚弱的苏礼,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放弃,于是他集中身体里最后的灵力,举起白牙奋力挥下! 红色的丝线已经集结成网,再也不能柔软地避开这锐利的剑意,血红的牵魂丝网被乔末生生地劈开了一个口子,乔末用力飞身而出,那被劈开的牵魂丝不依不饶,愣是再度涨大,眼看就要裹上他的脚踝,乔末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灵力所剩无几,但他灵机一动,身形突然缩小,那牵魂丝扑了个空,而操纵着牵魂丝的老者一愣,紧接着后背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一个踉跄扑倒在地,老者反抗不及,被剑影定在地上。 “让你陪我的小猫玩一玩,”苏礼笑着说道,眼里却是让人胆寒的冷意,“你还真敢伤他啊。” “苏少爷……”老者强忍着疼痛,“你……不想知道,是谁告诉我的,补魂之术吗?你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派来这里吗?” 苏礼收敛了笑意,手起剑落,老者便瞬间咽了气。 “不想知道。” 苏礼面无表情,有什么黑色的气息在他的眼底翻涌。 “喵~” 一声猫叫响起,那声音仿若一滴露水滴入了苏礼的灵台,逼退了妄图上位的黑色雾气。 苏礼的表情微动,仿佛被唤醒了一般,眼底的黑气褪去,他低下头,看到一只长毛橘猫蹲坐在自己脚边,橘猫看起来有些圆润,一对苏礼很熟悉的金色眼睛看着他,胸口和四爪雪白,尾巴尖上有一簇白毛,后爪长毛里箍着一圈白色的圆环。 “我暂时变不回去了,”橘猫的爪子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无奈说道,“灵力刚才打架用完了。” 苏礼露出一个笑容,手中的剑指向了橘猫。 第24章 猫爪在上 乔末歪着脑袋,看了下面前这颜色漂亮、剑身上有着月蓝色流光的剑。 “它叫岚沉,”苏礼说道,“是我的本命灵剑。” 本命灵剑? 乔末伸出自己的毛爪子,肉垫碰到冰凉的剑身,接着,他感觉到了一阵颤鸣。 “它好像很兴奋。”乔末抬头,“它在兴奋什么?” 苏礼蹲下来,手顺着剑刃往下摸,一直摸到乔末毛茸茸的爪爪,按住。 他还没说话,就见乔末抽出爪子,反按在他的手上,软乎乎的肉垫按着他的手背。 猫爪不能在下的,请尊重一下,谢谢。 苏礼一时间把自己要说什么给忘了,手背上柔软的触感让他心都化了。 但这柔软的感觉很快消失,乔末把爪子放下,说道:“我感觉恢复点了。” 苏礼不明所以,恢复? 然后他就看见眼前的小橘猫身体前压伸了个懒腰,身形慢慢抽长,毛绒绒的外表变成人类光滑白嫩的肌肤,有些圆润丰腴的小胖猫抽条成了披散着黑色头发的人类少年,少年的脚踝上绑着一只银色的圆环。 苏礼看着面前一览无余的少年,少年懵懂地看向他,白嫩的手摸上了他手里的剑,苏礼感觉自己跟中了蛊术似得动弹不得。 “末末……”他喉咙有些干涩,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围的声音打断。 “唔……” “这是……怎么了……” “这是哪儿……” 那些刚刚被傀儡师控制的江湖侠士们陆陆续续醒来,苏礼看着要去帮忙看凡人情况的□□少年眼前一黑。 乔末正准备去跟凡人侠客们说明状况,下一秒就感觉腰上一紧,紧接着便被兜头罩下一件带着一股好闻的林木气息的青色袍子,等他手忙脚乱地把袍子扒拉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在厢房里了。 正是他这两天住的、苏礼掏钱的客栈厢房。 “咦?” “别‘咦‘了,”苏礼把手上的的衣服扔给他,然后靠在窗边,眼睛看向外面,仿佛在欣赏街景,“快点把衣服穿上。” 乔末接住衣服,正是刚才他变回原形的时候落在地上的那套。 他费了点时间,把衣服穿上之后,将脚踝上的白牙解了下来,白牙变回正常的大小被他熟练地背在后背。 乔末看着窗边的苏礼,现在已经是傍晚,从这里看去,太阳刚好贴着平山顶即将落下。 乔末感觉到苏礼有些生气。 他想了想,上前去拽拽苏礼的衣袖。 “你怎么了?” 苏礼回过头,看着已经穿戴整齐的乔末,小猫的语气平稳,但脸上却透露着一种小心翼翼试探的感觉。 像极了面对陌生人递过来食物的小野猫,既想要,却又怕被人套进黑口袋,好不容易用爪子扒拉掉了投喂者手里的肉,急急忙忙地叼走准备吃,却发现自己不小心抓破了人家的手心,于是停下来,回头观察那人有没有生气。 虽然小猫心怀愧疚,但苏礼知道,如果自己真的生气了,以猫科动物的习惯,估计乔末会乖乖地“哦”一声,然后说一句“那我走吧”,走了就不惹你生气了。 苏礼无奈,他双手按住乔末的肩膀:“末末,你之前也是这样变成人形的吗?” 乔末很困惑:“这样?” “就是……”苏礼斟酌了一下用词,“在很多人面前,直接变身成人这样的。” 乔末摇摇头:“刚才那是我出来之后第一次变身,永乌爷爷嘱咐过我,不要轻易地在人的世界变回原形。” 苏礼松了口气,不禁心里暗自感谢那个“永乌爷爷”。 他摸了摸乔末的脑袋,把他散着的头发整理好,看到了黑发之中的那缕金色头发,苏礼手顿了一下,把那缕金发小心地混进黑发之中,又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只鎏金的发冠,把手里的头发束好。 乔末乖巧地任凭他动作,苏礼帮他打理头发的时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穿梭在他的发间,这感觉让他十分舒服,就和他在落凤山的时,永乌爷爷帮他顺毛的感觉一样。 很亲切。 “谢谢。”乔末说道。 苏礼笑笑,手不禁挠了挠他的下巴,作为一只猫,乔末很习惯地抬了抬头。 “末末,”苏礼把手放下,柔声说道,“以后不要在人前变身,不论是变回猫,还是变回人。” 乔末皱了皱鼻子:“变回人也不行吗?但是一直是猫身的话,我就无法用剑了。” 苏礼想了想:“也不是不行,但是最起码要穿上衣服。” 乔末小小地叹了口气,嘟囔道:“人类的衣服太难穿了。” 苏礼的手一张,那被乔末扒拉下来的青色袍子飞到他的手里。 “这件外袍很好穿,”苏礼一边说,一边把袍子往他身上一裹:“你看,就这样就可以了。所以以后万不得已的时候,拿它应应急也行。” 乔末看着自己身上的青色外袍,不论是肩宽还是袖长,都和自己人形的身材相配,他有些诧异:“这是谁的衣服?” 苏礼比他高出半个头,所以乔末觉得这明显不是他的衣服。 这件青色的袍子是之前苏礼给乔末定做的,在一次早晨目睹了刚起床的乔末穿衣服有多费劲后。 苏礼并不是一个会细心为别人着想的人,但乔末是个例外。 一开始就下定决心想要把乔末忽悠着做自己的灵宠,毕竟乔末的长相很对他的胃口,又懂些剑术,并且这小猫妖一看就初入人类世界,没什么心机,单纯得不得了,养来当侍剑的灵宠再合适不过了。 而对于乔末来说,他既然喜欢剑道,那跟着他也能学到他一直想学的东西。 如果后面乔末不愿意当他的灵宠了,苏礼也不会强求,大家好聚好散便是。 但是刚才的平山一战,却让苏礼改变了注意。 乔末不是“懂些剑术”的小妖兽,他是极具天分的剑道天才。 是不亚于他苏礼的剑道天才。 同样的,从乔末的剑意里,苏礼也感受到了乔末追求剑道并不是小妖兽的一时好奇,他愿意离开妖兽们的聚集地,离开妖修这么一条天道赋予他们的得天独厚的修行道路,转而去追求剑修这么个连人类修真者都会觉得坎坷的修炼之路。 乔末是认真地在追求极致剑道,那他苏礼自然不能以灵宠的身份看轻了他。 况且…… 苏礼按住自己手中的佩剑。 乔末是他找了许久的,也许可以让他摆脱孤独的那个……人。 乔末被苏礼看得有些紧张:“如果不方便说,就不说。” 苏礼却摇头道:“这是给你定做的。” 乔末摸了摸身上这手感舒服的外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你是想收养我吗?” 苏礼闻言一愣:“收养?” “就像那些街边捡到猫猫狗狗的人,”乔末努力回忆道,“给它们吃的,给它们窝,做它们的主人?” 苏礼失笑:“那如果我想收养你你会留下吗?” 乔末的表情有些纠结,纠结了一小会儿后,对苏礼说道:“我不能被你收养,我还得去追寻我的剑道。” 苏礼心想果然如此。 “但是…如果我不能被你收养…”乔末有些犹豫,他的眼神带着期待,“我还能去见你父亲吗?还能跟你父亲切磋剑道吗?” 苏礼一怔。 原来这只小傻猫把收养当成了见他父亲的条件。 就因为他曾经随口一说的,他父亲是个“厉害的剑修”。 乔末看苏礼没有说话,他便又下定决心般说道:“那要不这样,如果非得先被收养才能去你家的话,那我先被你收养,等跟你父亲切磋完之后,再……” 他话没说完,鼻梁便碰上了苏礼的胸口。 “末末……末末……”苏礼抱着他,嘴角止不住地上翘。 就是他了,他想。 这样一个没有任何私心一心追逐剑道的生灵。 这才是能跟他一起走剑道这条孤独之路的生命。 从握住第一把剑起,苏礼一直以为,这条路将会只有他自己,孤独地走下去。 现在老天却为他送来了这只小猫。 苏礼收紧了怀抱,乔末不明所以。 “末末,”苏礼在他耳边说道,热气喷上去让乔末的耳朵有点痒,“末末,我们不用去见我的父亲。” 乔末迷茫了:“可我想见厉害的剑修呀。” 苏礼轻轻地吻着他的头发,语气雀跃:“我带你去见真正厉害的剑修。” “那我能跟他切磋吗?“ “当然,他也十分想跟你切磋。” “那他在哪?” 苏礼轻声笑道:“明天就带你去见他。” 第二天的清晨,一直守候在客栈的随从听闻了平山上那论剑大会发生的传闻。 传闻有妖道邪修扰乱大会,被修真界的剑修及时出手制止,一场恶战之后,救下了神志不清的凡人们,最后只有谁都不认识的一老者和一青年死去,从他们身上找到了一些属于修真界的法器以及后来鞭炮下掩盖着的用血画成的、遍布平山的阵法,想来就是伏诛的邪修外道。 有人问,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剑修?还描述得如此有鼻子有眼 原因无他,那些剑客侠士们醒来,只看到斑驳而深刻的剑痕,试问不是剑术修为高深的剑修,还能是谁?说不定是剑圣呢。 随从摇了摇头,想着既然已经尘埃落定,那少爷估计就得回去复命了。 但他在少爷门外等了好一会,才发现屋子里早已人去屋空。 与此同时,在凡人无法到达的属于修真界中,山坳里的桃花林配合着阵法,围出了一片无人之境。 乔末和苏礼执剑对立。 苏礼笑着说:“来吧,末末,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实力。” 第25章 结契 乔末在桃花坳里跟苏礼一待就是六十年。 六十年对凡人来说是一生的时间,对修真者来说不过是生命里的一小部分。 桃花坳是修真界梵鸣山的一处山坳,梵鸣山地处修真界的边缘,位置很偏,又有阵法守护,进入不易,且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只有一片对修真界来说没什么实际用途的长生桃林,几乎无人造访。 这片桃林的特点是它们每个阶段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六十年长叶,六十年开花,六十年结果,六十年果子成熟,六十年叶落。 乔末跟着苏礼进来的时候,桃花初开,一片粉白交相辉映,苏礼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酒坛,摘了新鲜的花朵放进去,再加上其他材料,说要酿桃花酒。 乔末看着他把酒坛埋进了桃花坳的入口处,苏礼说,等你什么时候能打过我,我们就开了这酒喝了。 苏礼说的那个厉害的剑修,指的就是他自己。 他告诉乔末,说乔末不需要打过别人,只要能和他不相上下,那修真界的剑修便没人是乔末的对手。 两人第一次切磋,乔末认真地祭出白牙,使出浑身解数,却被苏礼十招以内轻松应下,临了还摸了把乔末不知道什么时候蹦出来的猫耳朵。 这之后的每天,他们都会打上一场,桃花被剑气纷扰,花瓣簌簌落下,凡是他们打过的地方,都铺就了一层花瓣做的地毯,但闲暇之时,乔末抬头看去,却发现那些花儿依然茂盛。 十年后,乔末能在苏礼手下走二十招。 二十年后,乔末能应苏礼五十招。 三十年过去,乔末能和苏礼过上百招。 一直到六十年的时候,乔末已经能跟苏礼打上七天七夜不分胜负。 最后那一战,他们的战场从桃花坳的最深处一直打到了入口,苏礼用剑把乔末压在了桃花树干上,而乔末的剑也架在了苏礼的脖子上。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松开了手中的剑,苏礼抱着乔末靠坐在树干旁,摸着乔末懒得收回去的猫耳朵,对他说:“末末,那坛酒可以喝了。” 那坛六十年前开始酿造的酒,就埋在这棵桃花树下。 乔末看苏礼挖出了那被他深埋的酒坛,一开封,带着桃花味道的酒香飘了出来。 和这桃林的桃花香气不同,混合着酒精的桃花香更加深远、浓郁。 这是乔末第一次品尝到酒的味道。 有些辣,有些香,却又有些甜。 有些让人上瘾,欲罢不能。 苏礼看着乔末已经喝得有些通红的双颊,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小醉猫。” 乔末感觉脑袋晕晕的,金色的眼睛被点在鼻尖上的修长手指吸引,竟然对在了一起。 苏礼看得哈哈大笑,要把手指抽回来,却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温热和刺痛。 小猫不满被嘲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住了压在自己鼻尖的手指。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真咬,因为咬破了那就伤害这个人了。 苏礼看着面前的人满脸通红,毛耳朵不自主地颤动,红润的嘴唇含着他的手指,他感觉脑子里“轰”地一下。 然后慌忙把手从乔末嘴里抽出来。 乔末有些晕,他迟钝地看着苏礼,问道:“弄疼你了吗?对不起呀。” 苏礼再也忍不住,他骤然欺身上去,将乔末压在地上,他不用担心会磕到小猫,因为地上是厚厚的桃花花瓣。 乔末有些迷茫,手下意识地想推拒苏礼,却因为酒的缘故绵软无力。 苏礼盯着身下的人,话出口时声音已经喑哑。 “末末,你愿意和我结为道侣吗?” 乔末歪了歪头:“结为道侣?” 考虑到小猫可能不懂婚契之类的东西,苏礼换了个问法:“末末,你和我在一起这六十年开心吗?” 乔末几乎是立刻点头,咧开嘴笑着说:“开心!” 苏礼也笑了:“那你愿不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 乔末的小脑袋瓜转了转:“永远在这里吗?” 苏礼摇头:“不,是和我在一起,将来我会去的地方,都有你。” 苏礼的一缕头发落在乔末的脸上,扫得乔末有些痒,看到那晃动的发丝,因为猫咪的天性,他又忍不住去抓。 苏礼也不着急他回答,就静静地看着乔末把自己的头发抓在手里,金色的眼睛里又充满迷茫的神色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苏礼一字一顿地重复:“永远和我在一起,将来你去的地方,我都会跟着一起,我去的地方,也都会有你,生相依,死相随。” 乔末浅浅地理解了一下,然后说道:“是……我去哪你就会去哪?” 苏礼点头。 乔末被酒精侵蚀的小脑袋瓜费力地转了下,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在落凤山对着剑谱练剑的日子。 “那你会陪我回落凤山吗?” 苏礼又点了点头。 乔末高兴了:“那可太好了,就算回落凤山,也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对着剑谱练剑了!” 接着,乔末放开了手中的发丝,抱住苏礼的脖子,撒娇般告状道:“他们都不陪我练剑!说没有人会承认一只要当剑修的猫!也不会有人类认可一只要学剑的猫!只有明光和永乌爷爷支持我!” 苏礼看着小猫有些委屈的表情,心中莫名酸痛。 他轻轻吻了吻乔末的额头:“我跟你回去,我是剑圣,我认可你,就没有人能否定你。” 小猫很开心:“那太好了!” 苏礼又问道:“那你答不答应跟我结为道侣?跟我结为道侣,我不仅能陪你回落凤山给你撑腰,还能带你去有更多厉害剑修的地方!” 乔末眨了眨眼:“更多的厉害的剑修?” 苏礼笑着指了指天上:“那些飞升了的剑修前辈们,还有前几代剑圣!” 乔末好奇:“他们比你厉害吗?” 苏礼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因为我没见过他们,等我飞升了,就能见到他们了。” “飞升?” 苏礼听到乔末说出这两个字,渐渐低下头,靠近乔末的嘴唇,几乎是用吐息的气音说道:“末末,告诉你个秘密,我快飞升了。所以,你和我结为道侣,我便可以带着你飞升到天殷境,去见那些连我都没见过的,更厉害的剑修。所以末末……” 苏礼几乎贴着乔末的嘴角,呢喃道:“当我的道侣,和我在一起,好吗?” 带着酒气的气息热烘烘地扑在乔末的脸上,乔末感觉自己又醉了几分。 他晕晕乎乎地点头,带着鼻音说出一个字。 “好。” 婚契的订立很简单,两个心意相通的人用灵力绑定对方的灵魂,从此神魂相依,命数相连,非天道之力不可断。 苏礼和乔末在离开桃花坳之前,以天地为媒,以万亩长生桃林为证,结下婚契,契成那刻,乔末用神识看到自己的妖丹处缠绕着金色的丝线,穿过自己的身体,没入苏礼的体内。 这就是代表着婚契的姻缘丝,那一头绑在了苏礼的灵根之上。 礼成,两人的手腕灵脉处多了一道浅金色的线,闪烁一下隐没于皮肤之中。 和进来时不同,乔末跟着苏礼出桃花坳的时候,手一直被苏礼紧紧拉着,两人如同凡人那般,走过几十年变迁后的凡人街道,走了月余,来到桐江边上,乔末带着苏礼进入落凤山,带他认识了明光、永乌爷爷,还看到了明光那未出壳的弟弟蛋。 永乌爷爷对于乔末和人类剑圣结婚契这件事十分高兴,他和苏礼坐在一边,看着不远处的橘猫和黑金乌玩闹似的打架。 永乌爷爷叹道:“小时候,他一个人拿着我打给他的玩具小剑,挥得很认真,但是没人觉得他真能成一名剑修。” 苏礼看向乔末,笑着说道:“末末是天生的剑修坯子,他很有天赋。” 永乌却摇了摇头:“有时候,太有天分也不是好事,毕竟这世上一般人居多,太有天分容易孤独。” 苏礼一怔,他看向永乌,却发现永乌正以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苏家的剑圣,”永乌说道,他眼睛里是温润但严厉的目光,“你不会抛下乔末的,对吧?” 苏礼皱起眉头:“您……” 永乌扬起手,示意听他说完:“那孩子孤独太久了,我希望你能认真对他,而不是只图一时新鲜。如果你让他尝过了温暖的滋味,再剥夺这温暖让他重回孤独,那太残忍。” 苏礼明白了永乌的意思。 乔末心思太过单纯,永乌知道他寂寞了很久,好不容易有个能跟他一起结伴同行追逐剑道的剑修,还是剑圣,他没有道理阻止。 但苏礼毕竟是人。 人的心思诡谲易变,山盟海誓容易说出口,能践行到底的却不多。 苏礼郑重地对永乌说道:“您放心,苏礼定然不会负了乔末,不论到哪里,不论未来遇到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他。” 永乌却说道:“年轻人,话不要说太满,这世上因为各种原因分开的意外有很多。” “就算因为某些意外我们有可能分开,”苏礼认真承诺,“我也会用最短的时间回到他身边,哪怕我肉身俱灭,只余一丝残魂,我都要找到他,陪着他。” “喵~” 一声猫叫由远及近。 苏礼的转头看着那向自己慢慢走来的小橘猫,嘴角止不住噙上一抹笑意,他轻声说道:“我不会让他孤独的。” 因为不止乔末。 他也孤独很久了。 第26章 红渊 苏礼和乔末离开落凤山的前夕,永乌把乔末单独叫到一边,神神秘秘地拿出一柄剑来。 那剑鞘普普通通,剑柄是暗红色的,乔末攥上去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贴合手感。 他握着剑柄,将剑慢慢从剑鞘中抽出。 在剑完全脱离剑鞘的一刹那,乔末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灵魂深处震颤了一下。 乔末不由得低下头细细观察,这剑不止剑柄是红色,连剑身也是红的。 和剑柄的暗红不同,剑身的红色更正,其中还中掺杂着若隐若现的金色,在光线的照耀下偶有金色流光划过。 乔末对这红金二色十分眼熟,然后他猛然看向永乌:“爷爷……您,您是用了……” 永乌有些自豪地点点头:“对,就是用了我的命羽!好看吧!” 乔末顿时放下了剑,他抓着永乌的手,脸上神色焦急:“可那是您的命羽啊!” 永乌有着凤族的血统,自然也继承了凤凰的命门——命羽。 那是有凤族血统妖兽身上最重要的羽毛,同时也是集结了妖兽的毕生修为才催生而出的羽毛。 乔末看着那红色的剑,永乌将剑拿起来,拉起他的手,再次把剑放到乔末的手里。 乔末突然觉得这剑有些沉。 “永乌爷爷,”乔末有些不知所措地抱着剑,“这把剑……我不能收……” 永乌摸摸他的脑袋,看着小猫的眼神温和:“末末,这是爷爷专门给你打造的。” “可是,”乔末有些难过,“它用了您的命羽。” 失去命羽,那就意味着本来生命漫长的永乌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永乌作为拥有凤凰血脉的大妖,有着几千年的寿命,但现在命羽一失,他的寿命便只剩了几百年。 且再无继续修炼的可能。 对于凡人来说,几百年的寿命是一种不敢奢想的长寿之数。 但对于永乌来说,几百年不过是生命中的弹指一挥。 永乌看着乔末快哭出来的金色眼睛,他笑着摇头,然后把他抱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后背:“末末,不要难过,我们修道者,如果一直寻不到自己所追求的道,那就算永生不死又有什么意义呢?” 乔末红着眼角抬起头:“那爷爷你找到了吗?” 永乌指了指它怀里的剑:“就是它呀。” 乔末看着这金红色的剑:“是它?” 永乌点头:“是。” 他拉着乔末相对而坐,伸手摸了摸乔末的眼角:“末末,你知道吗?爷爷的道一直就是锻造,打造出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灵武就是我一直追求的目标。但是,我能给谁打呢?人族不会信任一只妖打造出的东西,而妖族的武器都是自身的一部分,基本不用额外的灵武。直到你出现。” 永乌的手放在那剑刃之上:“那年你说要修剑道当剑修的时候,爷爷高兴坏了。因为爷爷终于可以倾尽心血打造出一把会被使用的灵武了。你上次出去之前,爷爷匆忙打造白牙,等你走后,爷爷潜心闭关,终于打造出了这把剑,这把只能由想当剑修的妖族使用的剑。当这把剑出炉的时候,爷爷突然觉得,哪怕这一刻死掉也无憾了。” “所以末末,”永乌笑得十分轻松,“此剑一出,爷爷此生便没所求了,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将它作为本命剑,一直用下去。” 乔末攥紧了剑,这剑里不止有着永乌沉甸甸的修为和生命,还有着一个出身妖族的锻造大师一生所求之道。 他对着永乌承诺:“爷爷,我会的。” 永乌满意点头。 “对了,”乔末爱惜地摸着剑,“它叫什么名字?” “红渊,”永乌回答道,“它叫红渊。” 乔末喃喃重复道:“红渊……” 叫出这名字的一刹那,剑身微微震颤,仿佛在回应他一般。 乔末的心莫名被安抚了,他勉强露出个笑,“那,爷爷,最后这段时间,您准备怎么度过?” 永乌神态轻松地对乔末眨眨眼:“我要用最后的修为,保持我最美丽的样子!” “诶?” 永乌看向窗外,太阳已经落下,徒留一片烧得通红的云彩,这景色短暂却美丽,像极了生命最后燃烧的火焰。 “我们一族呀,就算是面对死亡,也要美美的!” 第二天,苏礼带着乔末准备离开落凤山。 一阵清脆的鸣叫传来,乔末回头看去,一只金红色的大鸟在落凤山最高的那棵树尖上,优雅地抖了抖修长的尾羽,围着树梢飞了一圈。 像极了已经绝迹的凤凰。 “红腹锦鸡,”苏礼有些惊讶,“而且是有着凤族血脉的红腹锦鸡。” 这是永乌在向他们告别。 他已经感受到苏礼那即将飞升的修为,同时也知道,乔末这一走,很可能不会再回来。 乔末把眼泪憋了回去,举着手里的剑向着太阳前的金红色身影晃了晃。 那时候他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上落凤山的土地。 接下来的日子,苏礼带着乔末到处跑,他们踏遍修真界每一处传闻有厉害剑修的地方,探访了每一个有剑修传承的秘境,但更多的时候,还是他们彼此之间的切磋。 一直到某一天,他们从最后一个传闻和剑修有关的秘境出来,苏礼的脚步一顿。 乔末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他。 苏礼抬头望着天空,他仿佛若有所感。 “末末,我马上要飞升了。” “马上?” “对,大概只有几个月了。” 乔末想了想,问道:“人族飞升去天殷境,妖族飞升到太虚山。” 苏礼转过头,他拉起乔末的手攥着:“末末,你愿意跟我去天殷境吗?” “我们不是有婚契吗?”乔末说道,“我跟你分不开的。而且,天殷境有很多厉害的剑修不是吗?我记得你告诉过我的。” 苏礼笑了,他点头:“对,天殷境有很多厉害的剑修,前几任剑圣都在天殷境。” 乔末回攥苏礼的手:“那我们就去天殷境。太虚山都是妖修,应该不会有用剑的,剑道是我要一直追逐的目标,既然它在天殷境,那我就去天殷境。” 听到乔末回答的苏礼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但他想到了什么,眉头又稍稍皱起:“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回一趟家。“ 乔末伸手在他的眉心揉了揉:“如果不想回去,就不要回去。” 苏礼把他在自己脸上揉来揉去的手抓在手心。 乔末是妖兽,家族的观念感不强,没有人族的家族观念束缚,自然是想让苏礼怎么舒服怎么来。 苏礼把他的手捏着,轻轻吻了一下,重新扬起笑容:“虽然我很不想回去,但是我毕竟是苏家的剑圣,要担起责任。不过不用担心,他们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的,而且——” 苏礼的眼神渐渐地有些轻蔑:“那些废物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乔末不懂苏礼口中“苏家剑圣的责任”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苏礼对苏家如此不喜欢还要回去。 但等他跟着苏礼踏入苏家大门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极其不友好的眼神和窃窃私语。 “和一只猫妖订契合籍……” “简直自降身份。” “太不像话了,我苏家剑圣之名都被他堕成什么样了?” “怎么他就是剑圣呢?如此一个离经叛道的……” “天道无眼啊……” 苏礼毫不避讳地拉着乔末的手,从苏家的大门跨入,仆人们不知道如何称呼乔末,只好视而不见,只低头问“少爷好”。 苏家的家主坐在正厅的主位之上,苏礼拉着乔末进来后站定,那家主视乔末如无物,主位旁边站着的青年人的视线不怀好意地在苏礼和乔末之间逡巡。 那家主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我马上就要飞升了,”苏礼平静地说道,“所以我回来了,我得履行剑圣责任。” “剑圣责任?!”家主怒而拍桌,“你还知道剑圣职责!你还在乎剑圣职责!” 苏礼的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我总比你了解剑圣职责。” 家主气结:“苏礼!你有没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你要记得剑圣职责,就不会把这妖修带入家门!” 那青年连忙上去为父亲顺气,转头嗔怪道:“阿礼哥哥,别气舅父了……” 苏礼直接打断他:“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苏言?” 苏言的脸一阵涨红,他有些委屈:“舅父,您看阿礼哥哥……” 家主的脸色阴沉:“苏礼,你现在是越发的目中无人了,阿言是你的表弟,是要代替你在我膝下尽孝道的人,你怎么能这么对他说话?” 苏礼却毫不在乎:“表弟?不是你的私生子吗?和我母亲那已经为人妇的亲妹妹私通生下来的废物,一个私生子,一个修为用丹药也只能堆到这等水平的私生子而已,我为什么不能这样跟他说话?” 家主的脸愈发地挂不住,他伸出手,指了指乔末:“所以你就和一个妖修结契合籍来气我?!” 苏礼的脸色一沉,他把乔末拉到自己身后,眼睛里带着冷意:“把你的手放下,凭你也配指着我的道侣?” 眼看父子俩要打起来,那苏言又装模作样来当和事老:“阿礼哥哥,你怎么说言儿言儿都不会放在心上的,但是舅父他是你的父亲,你不应该……” “苏言,”苏礼面带怜悯地看着他,“你以为他选你当苏家的继任者是因为那见不得人的血缘吗?他选你,是因为你够弱,你比他这个废物还弱,不会让他有危机感,能让他体会到大家长的权威和绝对服从,谁让他名正言顺却不怎么听话的的亲生儿子我,是一个他用尽办法都杀不掉的‘剑圣’呢?” 第27章 苏家 被父亲拍桌要往外赶,苏礼毫不在意:“那行,意思就是我可以不用履行剑圣职责随便找个地方飞升了?那还真是谢谢您了。” 说罢,他拉着乔末就要往外走。 “你个逆子!给我站住!”那家主气急败坏,“苏家供养你长大,给你修炼的资源,这份恩情,你总得还了吧!” 苏礼嘴角挂着笑回头:“我这不是来还了吗?可是看样子您并不打算要啊。” 家主语塞,然后他深深叹了口气:“罢!罢!罢!你且去东厢先等着吧。” 苏礼这才冷哼一声,拽着乔末跨出正厅。 乔末安静地跟在苏礼后面,他感觉到了苏礼周身散发出的怒气和一丝悲伤。 东厢离主厅距离不近不远,需要穿过一个有着假山的小花园。 苏家作为剑修的修真世家,小花园里的一草一木仿佛都暗合剑道的意象。 苏礼在成年之后很少回苏家,被叫回来也只是领个任务就走。 但作为剑圣名头的少爷,他的房间用度都是最好的,也一直有人打扫。 乔末坐在柔软的床铺上,看着仆人们进进出出添茶倒水,等苏礼摆了摆手后,那些人才悉数退下,关上房门。 苏礼给乔末倒了杯茶,乔末乖巧地接过,他浅啜一口,浓郁的灵气伴随着茶香在他口中蔓延开,瞬间舒爽,突然有一种想要在床上打个滚的感觉。 “末末,在这不用拘束。” 苏礼话音刚落,就见乔末将杯子放在一边的小桌上,然后衣服瞬间塌陷,不一会,一只橘白相间的橘猫钻了出来,抖了抖被衣服压过的毛。 苏礼弯腰把乔末抱起来,然后躺在床上,让乔末趴在他的胸口。 猫沾橘便有些沉,但苏礼很喜欢乔末这种有些胖的原形。 “末末,刚才吓到你了吗?” 橘猫本来在他的胸口蹭脑袋,听到他这么问,便伸出两只爪爪,软乎乎的肉垫碰触到了苏礼的脸颊。 “我没有被吓到,但是你伤心了,”乔末说道,金色的猫儿眼看着他,“不要伤心,伤心伤身。” 苏礼抓住自己脸上的毛爪爪,手里揉捏着爪爪上粉嫩的小肉垫。 苏礼笑笑:“不要担心,末末,我都已经习惯了。毕竟我从十五岁就认清了他想要我死的事实后,我就已经不再对他抱任何期待了。” 但是你还是会悲伤,乔末在心里说道。 他把猫脑袋放在苏礼的下颌,用软软的毛蹭着他的下巴。 苏礼心里突然好受很多。 “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苏礼说道。 “好。” 乔末埋首在苏礼的颈间,感受苏礼的手摸着自己的后背,一下一下,身体随着苏礼说话时的震颤和呼吸时胸腔的起伏而动作,毛茸茸的尾巴不自主地甩来甩去。 苏家是剑圣世家。 剑圣是个名头,在外人看来,是修真界公认的最强剑修。 剑圣的名头是需要争夺的,每过三百年,修真界就需要有一次类似于之前平山镇论剑大会那样的大比,比试出当代最强的剑修奉为剑圣。 那时候百花齐放,剑圣可能这次是这个门派的,下一次又是那个世家的。 一直到本来以丹药擅长的苏家,出现一位剑修登上剑圣宝座。 那是位天才剑修,在登上剑修宝座后没过多久就顺利飞升,修真界一边感叹这位剑圣的在位时间过短,都没满三百年,一边又认为这是最有天赋的一位剑圣。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从这位剑圣开始,后面的剑圣全部出自苏家。 苏家必会出一位剑修承替长辈的剑圣职责,于是苏家的丹药一脉渐渐没落,剑圣世家的名头逐渐响了起来。 有人猜是苏家那位先祖留下了不外传的修炼秘籍,也有人猜是苏家慧眼识人,总能从家族里挑选出会成长为剑圣好苗子。 “哪儿有什么慧眼识珠,“苏礼摸着怀里的橘猫,声线有些慵懒,”不过是一块试魂石,和一个能和天殷境取得联系的秘密通道。“ 乔末的耳朵抖了下:“石头和通道?” 人的魂魄强度有高低之分,而修道修的就是灵魂和身体的强度。 剑修需要有强韧的魂魄去和剑沟通,由此影响剑意的强弱。 试魂石便是检测魂魄强弱的东西。 苏家没有固定的嫡支,哪家的孩子被试魂石认定魂魄最为强韧,哪家便是嫡脉,那个孩子将获得所有苏家给予的资源和锻炼机会。 这是苏家的家规。 “可是……”乔末不明白,“那这家规有谁来监督呢?” 嫡脉登位后,将完全掌权,那他们完全可以更改这些规定,让自己的后代永远都占着这个位子不放啊。 苏礼指了指天上:“天殷境。” 乔末睁大眼睛:“天殷境?” 试魂石所在的地方是属于苏家的一处小秘境的泉水中央,那处泉水名为望月泉。 修真之人不论从何处飞升,或者从天殷境返回下界,都需要经过一个名为反尘泉的地方,那是连通天殷境和下界的一条通道,但很少有人知道,苏家掌握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秘境里,有另一条能和天殷境取得联系的通路,望月泉。 所以苏家飞升成神的那些先祖如果想下界,并不需要神使和玉珏。 不止如此,望月泉不像反尘泉那样只能用作通道,天殷境上已经成神的先辈是可以通过望月泉看到下界秘境中的情况的。 包括苏家后代用试魂石的情况。 所以,与其说是试魂石指定了苏家嫡脉,不如说是已经飞升了的苏家先祖决定现在下界的苏家嫡脉。 乔末的眼睛一亮,他的爪子撑着苏礼的肩胛骨:“所以说,之前的那些剑圣可以下界来直接教你?跟你切磋?” 苏礼却摇摇头:“我没见过几次剑圣。” 乔末惊讶:“他不来指导你吗?” “剑圣很忙,”苏礼回忆道,“我只在小时候见过他几次,然后再也没见过了,小时候见他主要是他亲自给我启蒙。” 乔末一听没他怎么见过剑圣,便又趴下了:“你天分这么好,他都不亲自下来,肯定是因为他打不过你。” 苏礼笑了,乔末听着他胸口发出愉悦的震颤。 不懂有什么好笑的。 “就算只是指导,都让我那父亲嫉妒不已呢。” 乔末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嫉妒你?你是他的儿子,他不应该以你为傲吗?” “因为,在我出现之前,”苏礼说道,“他可是剑圣的候选人呢。” “剑圣候选人?” 苏家的每一个孩子都会送去让试魂石去检测,但完全符合剑圣的人选并不是刚好每三百年都会诞生,于是便有了剑圣候选人。 在临近下界剑圣大比的时间节点上,苏家为了保证自己的剑圣世家地位,会选择用秘法提升魂魄强度检测结果差强人意的子弟的修为,当然,为了面子好看,对外还会把他当做这一代的苏家嫡脉。 “秘法?”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接受秘法的人只有自己知道。” “以前苏家也有这样的人?” 苏礼叹气:“对,也有,但是和剑圣很明显的区别是,接受这种秘法的人,都不会飞升。” 所以,原来剑圣并不是一定会飞升啊。 “那我还是不懂,你成为名正言顺的剑圣,为什么你父亲会不开心呢?” “因为,”苏礼的嘴角是一抹讽刺的笑,“在我出生之前,他就是那个差强人意的、用秘法提升实力、准备去参加二十年后剑圣大比的人。。” 原来如此。 苏礼的父亲本来是板上钉钉的这一代的剑圣,为此期待和努力了多年,甚至牺牲自己未来飞升的机会,就为了这三百年剑圣名号的荣光。 没想到却被自己的孩子抢了剑圣的位置,他做出的牺牲成了笑话。 “但是,”乔末想了下,“如果你父亲真的想要那个位置,为什么不跟你在那个大比上比试呢?” “因为天殷境在指定苏家嫡脉继承人的时候,会为这个嫡脉的魂魄打上约束,”苏礼摸了摸乔末脑袋,“还记得之前那个苏宇吗?当时我无法对他出剑,就是因为魂魄上的约束。苏家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会在族谱上记录魂魄印记,而被选为苏家剑圣的魂魄,是不可以对自家人出剑的。” 原来这就是当时苏礼没有用剑对苏宇的原因。 等等。 乔末算了算时间:“所以你二十岁就成为剑圣啦?” “是啊,有没有很崇拜你的道侣?” 乔末想了想:”但你现在也打不过我呀。“ 现在的乔末和苏礼的修为不相上下,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分出胜负了。 苏礼一把抱住猫猫狠狠地揉了下:“是的是的,打不过我的小猫。” 乔末费劲地从他怀里钻出来,身上的毛毛都被揉乱了,于是他抖了抖,抖落橘白的长毛在苏礼身上。 “不过……”苏礼的声音突然低落下来,“我有时候,会后悔为什么要去参加那场大比。” 又出现了,那种悲伤的感觉。 “如果我不参加那场大比,”苏礼恢复平躺的姿势,用手压住自己的眼睛,声音低哑,“如果我锋芒暂藏,可能就不会……” 如果他当年选择不去参加那场大比,让他父亲先夺得那劳什子剑圣的名头。 那么他的父亲会不会就不会对他心怀芥蒂,也就不会迁怒于他的母亲? 他们本来就只有合籍,没有结婚契,自己那时年轻气盛选择参加大比,成为剑圣,让这段姻缘更加地摇摇欲坠。 一只滑嫩的手摸上他的脸颊:“如果对某个东西心怀执念,那么这个人不会满足于只得到这东西一次的。就像我永远都不会满足于只吃一条清蒸鲈鱼。所以,哪怕你二十岁那年没有参加剑圣大比,把剑圣的名头让给了你父亲,那么等三百年后的剑圣大比,你得了剑圣的名头,他还是会对你夺走他的剑圣名头不满。所以——” 乔末把他的胳膊搬开,看到那总是露着笑意的眼睛眼角有些红,他心里一疼,向只小猫那样,伸出红润的舌头轻轻舔了下苏礼的眼角。 苏礼看着面前耳朵还没变回去的乔末,长毛橘猫的大尾巴在纤细而□□的腰后悠哉地轻晃。 他看着猫耳少年低下头,在他耳边说道:“——所以,你的选择没有错,你也不用自责和悔恨。而且——” 乔末歪头一笑:“我的道侣,和他的剑意一样,锐意锋利,无所顾忌,一往无前。” 第28章 登天台 有什么东西在苏礼脑中炸开,什么后悔的情绪全都烟消云散。 他有很多的话在嗓子眼里想要对面前的少年说,但最终只化作一句—— “末末!不要这样变身变一半!” 他一边说一边一把抓过被褥把乔末裹住。 乔末被过得难受,还是变回橘猫钻出个脑袋。 “怎么了啊,”他不满地说道,“我懒得收尾巴和耳朵了,太费精力了。” 苏礼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他这个模样很容易让人心生邪念。 他干咳一下,然后撸了把猫猫头。 “不要变身变一半,不要在人类面前变回人身,如果迫不得已……” “如果迫不得已一定要记得第一时间穿衣服,不然那些人类会起歹意,”橘猫打了个哈欠,“你都说多少次了,我搞不懂为什么人类会起歹意,而且就算他们起歹意我大不了跟他们打嘛。” 苏礼的脸板起来:“那你要是打不过呢?” “我怎么可能打不过……”乔末看苏礼的脸色沉下来,赶紧上前去用脑袋蹭蹭他,“再说了,打不过不还有你吗?” 苏礼这才露出一个笑,伸手把乔末再次抱上胸口:“那我要是有一天不在你身边呢?” 乔末疑惑:“为什么会不在?我们不是绑定了那什么契约吗?” 也对,苏礼想,反正有婚契在,他们是不会分开的。 苏家的剑圣对外宣称都是已飞升,但实际上到底有几个飞升,只有苏家自己知道。 因为苏家剑圣飞升前是需要进望月泉所在的秘境闭关的。 秘境的开启需要准备,这段时间乔末和苏礼就在东厢的小院子里腻歪,每天不是切磋就是乔末变回猫懒洋洋地趴在苏礼怀里晒太阳。 两周以后,一个仆人找了过来,说秘境已经准备好开启了。 苏家的飞升秘境唤作“登天台”,顾名思义就是一步登天的地方。 苏家的家主站在一片湖水旁,那是属于苏家后山的范围 他冷眼看着苏礼拉着乔末走过来,然后伸出手,将一枚白玉牌递了过去。 苏礼从他手里拿过玉牌,乔末看到那温润的玉牌中间鎏金写了个“苏”字。 家主冷冷开口道:“苏礼,你确定要带他一起?” 苏礼闻言一笑,直接把玉牌递给乔末让他拿着,然后对家主说道:“怎么,不行吗?” “苏礼,你知道你这是对先祖和上神不敬吗?”家主带着怒火说道,“妖修该归太虚山,去天殷境的只能是订了主宠契约的妖兽贱畜!” 乔末觉得这人说话极不好听,但他还没说话,就感觉凌厉的剑气从苏礼身上飞出直袭向家主。 家主不得不拔剑抵挡,但还是跌坐在地。 苏礼这才收回剑气,他眉头冷冷皱起,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因为被儿子轻易击倒而脸色涨红的家主:“苏虚彦,乔末是我的道侣。” 苏虚彦本来慑于苏礼的剑气,但眼下被自己儿子直呼姓名,便又怒从心中起:“不过是一个想要靠道侣飞升的……” 苏礼眯起眼睛:“苏虚彦,你是老糊涂了还是真的修为底下?你难道看不出来,末末在剑道上的修为和我不相上下,更是你望尘莫及的吗?他愿意和我结契飞升去天殷境,只不过是因为天殷境的剑修多而已,你还真以为以他的能力,不能自己飞升去太虚山吗?” 被说剑道修为不如一只妖兽的苏虚彦张口想要反驳,但不止他,连周围的人也能感受到乔末的实力不俗。 然而,如果乔末位人族剑修,那么和苏礼携手飞升可作佳话,但这只是个妖兽…… 实力再强的妖兽,在他们眼里都是不开化的动物。 “行,”苏虚彦被搀扶起来,气急败坏,“那我倒要看看,到了天殷境你怎么跟先祖上神们解释!” 苏礼没理他,转身对乔末柔声说道:“末末,去湖心。” 乔末点点头,足尖轻点,飞身而上,他踏着红色剑影在湖面上画出一道笔直有力的水波。 然后他在湖心站定。 苏礼也跟着那道水波飞到他身边,一手搂住他的腰扣紧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乔末感觉到自己手心里那白色令牌微微发烫,接着,他们脚下的湖水震动,水波成圈慢慢卷起不断涨高。 乔末看着接近自己足下的水龙卷有些紧张,虽然他是猫妖,但是怕水的天性还是让他有些僵硬。 苏礼轻笑了一下,在他耳边说道:“末末,别看下面,看我。” 乔末抬起头,看到苏礼的凤眼带着笑意,里面映着自己的模样。 苏礼慢慢低下头,乔末闭起眼睛。 水声慢慢变大、接近,柱状的水流将两人完全罩在里面。 周围蒸腾的水汽再也无法让乔末感到害怕,嘴上的柔软触感夺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岸边,苏言小心翼翼地问道:“家主,就这么放他们离开吗?” 苏虚彦一改刚才狼狈的样子,嘴角露出一抹笑:“当然,我们又挡不了剑圣飞升。该说的我都说了,他还一意孤行带着那贱畜去天殷境,那这就不关我的事了。” 苏言眼珠转了转,然后问道:“难道那天殷境真的是不允许妖兽进的?那那只猫妖岂不是会留在秘境里?小侄看那猫妖修为不低,想来内丹也必定是上品。” 言外之意,竟是想猎杀乔末取内丹! 苏虚彦冷哼一声:“我倒是想。一个修剑道的猫妖,内丹想必也是对剑修有极大裨益。但是可惜了。” “可惜?” 苏虚彦的眼睛看向那湖中心落下的水柱,现在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可惜,这猫妖还是会跟着他上天殷境,不过,”苏虚彦眯起眼睛,“天殷境里的那位,对妖兽可是……呵呵。” 他话说得含糊,苏言却明白,有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苏礼,我收拾不了你,上面那位,还收拾不了你吗?”苏虚彦面咬牙切齿,“我也要让你尝尝,得到后再失去的滋味!” 苏言脑子转得极快,立刻说道:“小侄恭喜舅父了。” 苏虚彦心情大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言儿,你可以改口了。” 苏言大喜:“父亲!” 苏虚彦满意地笑了:“今后,你就是我苏虚彦唯一的儿子了!” 秘境外二人如何小人得志不提,秘境里的苏礼和乔末进入秘境后,就看到面前长长的蓝白跳色的阶梯,从一处水池中心延伸出来,直入云霄。 苏礼抱着橘猫一步一步走在阶梯上向上攀爬。 乔末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寒,毛都炸了起来。 苏礼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了?” 乔末摇头:“没什么,可能被强制变回原形有点不太习惯。” 苏礼笑了笑,抱紧怀里的橘猫:“这里的阵法比较严苛。” 乔末有些担心:“到天殷境不会也这样吧?那我万一一直这样,用不了剑怎么办?” 那他还去天殷境有什么意义啊! 苏礼摇头:“放心吧,不会。” 乔末狐疑:“以前有妖兽到过天殷境?” “不是,有驭兽的修真者把本命灵兽带上去过,跟在下界没什么区别。”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下界过呀……” 乔末窝在苏礼怀里一边跟他聊着天,一边尾巴一甩一甩地扫着他的腹部。 “等到了天殷境,我们就可以找那些飞升的剑圣了对吧?” “对。” “那他们要是因为我是个妖兽,不肯跟我切磋怎么办?” 苏礼明白,是苏虚彦刚才的话让乔末心存担忧。 “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的,”苏礼说道,“你想想咱们曾经一起拜访过的那些剑修。” 乔末这才释然:“也对。” “如果一个剑修心思不在剑道而在旁门左道上,那他的修为自然不会太高。而专注剑道的剑修,如果遇到强劲的对手,自然也会心痒难耐切磋一番。” 乔末点头:“有道理。” 他转头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阶梯:“还要走多久啊。” “还有大概八万阶吧。” “这么长,”乔末叹道,“你小时候也是这么上去的?” 苏礼点头:“对,现在走好多了,小时候修为不够高,爬这阶梯到顶就很累,到顶之后,得剑圣一两句指导,自己悟一下,就原路返回。” “不能御剑吗?” “不能,有阵法限制的。” 乔末的爪子搭上苏礼的肩膀,眼睛向他身后看去,陡峭的阶梯深不见底。 下山比上山要难。 他仿佛看到了还是小孩子的苏礼,是如何努力地一步步上山,又是如何小心地一阶阶下山。 苏礼可真不容易啊。 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小时候怎么都不能把剑舞得有力,看起来跟花拳绣腿似的,于是永乌爷爷建议自己在四只爪爪上绑着千斤重的铁环每天上下落凤山百趟,和这倒有异曲同工之处。 可自己是妖兽啊,又是擅长攀爬的猫。 那还是苏礼不容易。 “要不,放我下来吧,”乔末迟疑说道,“我是不是有点沉。” 他觉得以自己的体重,估计能赶上一只沙袋了。 苏礼笑了,他掂掂怀里的橘猫,明明能感受到橘猫身上肉肉的颤抖,却睁眼说瞎话:“我的末末才不沉,只是毛茸茸而已。” 第29章 飞升(本章是倒V章) 苏礼抱着毛茸茸的道侣登上最后一阶台阶,乔末从他怀里跳下变回人身,熟练地从储物空间里抓出那件青色的外袍穿在身上,然后兴致勃勃地探索这片云端之地。 “这里好大。” 蓝白阶梯的末端连接的是一片苍蓝色的陆地,这陆地不知是被阶梯支撑还是有什么阵法悬浮在空中,陆地山的蓝色小草是让这陆地呈蓝色的原因。 乔末好奇地跪在草地上,小心地伸头往下面看去,一片片云朵从他眼前划过。 腰上一紧,苏礼把他抱离边缘:“小心点,这里掉下去你可没办法御剑,除了这片草地之外,秘境里其他地方全是禁止术法的。” 原来如此,所以他如果离开了这片草地,那么也就会变回猫身,直直地从九万阶梯的高度摔下去。 “诶,你小时候在这里得剑圣指点吗?剑圣会从哪出现呀?” 苏礼把乔末从地上拉起来,往草地中心走去,乔末这才发现,在草地的中心有一处小水池,水池倒映着蓝天,蓝湛湛的。 “这就是望月泉,平时是一潭死水,试魂石在水底下,泉涌之时,剑圣就出现在这里,那时候试魂石也会出现。” “水里?” 乔末努力往水池里张望,却发现除了蓝天,什么也没有。 苏礼点头:“对,水里,听说上界之人可以选择真身出现也可以选择只出现倒影,但我只见过剑圣的倒影。” 乔末有些心动:“那你现在能请他来吗?” 苏礼蹲在他旁边:“不能,从来都是天殷境的人主动联系我们。如果他们想见我们了,这里中心位置就会出现喷涌而出的水柱,水会蔓延这块陆地,直到淹没所有的蓝心草,然后家主就会收到通知,我就得进来了。” 原来如此。 苏礼看乔末有些失落的表情,伸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不过我马上就要飞升了,你快要见到很多剑圣啦。” 乔末闻言又开心起来,抓着苏礼的手问:“那我们在这里要怎么做?直接等你飞升?” “干等着当然不行,”苏礼站起身,把乔末也拉了起来,然后放开手,抽出自己的佩剑岚沉,“剑修的飞升闭关,可不像法修那样,打个坐就能参悟。末末,这最后的飞升,还需要你祝我一臂之力。” 乔末明白了,他也抽出了红渊,兴奋地说道:“来吧!” 红色和月蓝色的剑影在苍蓝的草地上交织碰撞,乔末仗着是猫,身段柔软地以一个人类难以做出来的姿势拧过身子躲过苏礼的攻击,同时灵力顺着红渊飞向苏礼背部,苏礼步伐不乱,游刃有余地立起月蓝色的剑影屏障挡住攻击,乔末直觉他不可能这么简单地一挡,敏锐的第六感让他眼睛向上一看,一朵月蓝色冰莲在半空中即将绽放,他立刻将红渊祭起,妖红色的剑穿过冰莲将其打散。 苏礼笑着露出一个可惜的表情,然后脸色一正,继续向乔末攻去。 秘境中无岁月,两人不知过招了多久,突然,周围的环境暗了下来。 苏礼和乔末默契停手,乔末看着已经乌云密布的环境,又看向神情趋于严肃的苏礼。 “这是,雷劫?” 苏礼把眼神从那雷云上挪开,对着乔末点头:“对,应该是雷劫,我感觉,马上就要——” “轰隆!” 紫色惊雷落了下来,直直劈向苏礼,苏礼持岚沉轻松挡下。 “末末,过来。“ 乔末立刻往他身边去,苏礼紧紧把他拘在怀里。 “用我帮忙吗?”乔末抬头问。 苏礼嘴角保持着笑:“区区雷劫而已。” 然后他低下头:“末末,保护好手腕的姻缘丝。” 姻缘丝是婚契,天不怕地不怕的婚契,唯独怕天道之力。 而飞升雷劫,正是天道之力。 乔末看着自己手腕上本来隐没于皮肤下的姻缘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圈轻飘飘的金色细绳轻轻挂在手腕上,苏礼手上的姻缘丝也现了形,两个姻缘丝中间若有若无地连着淡淡的金色丝线。 “我会保护好的。”乔末认真说道。 苏礼低头轻吻了他的发梢:“那我们一起加油。” 第一道雷劫只是开胃菜,是天道告诉苏礼,他的飞升之旅即将开始。 从第二道雷劫起,不但裹挟着雷电之力,更是带着灼人的气息,雷电越来越密、越来越粗,饶是苏礼也渐渐地有些吃不消。 最后那道雷劫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将整片蓝色的陆地盖住,从远处看去,这片漂浮在空中的秘密之境,被雷光笼罩,成为一个巨大的光球。 咔嚓一声,乔末敏感地抬头,发现苏礼维持的守护剑阵出现了裂痕。 “最后了末末,”苏礼的手搂紧乔末,乔末抱住他的腰,“马上,我们就要到天殷境了。” 雷劫降下,月蓝色的剑阵摇摇欲坠,乔末红色的剑影化作剑阵想要帮苏礼抵挡雷劫,却听苏礼说道:“末末,用剑阵保护姻缘丝。” 对苏礼无条件信任的乔末立刻将剑阵范围收缩,他抓着苏礼的手十指相扣,两条金色的姻缘丝紧密相贴,周围是红色的剑阵守护。 最后的雷劫砸向那月蓝色的剑影,发出巨大的冲击! 屏障应声而碎。 乔末顿时眼前一黑,失去意识之前,他好像听到苏礼喃喃地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下一秒,他好像感受到了身体被什么拉扯,震荡,最后趋于平静。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一个软垫之上,他迷茫环顾四周,大脑还没有运转过来。 他记得晕倒之前,好像自己……自己和苏礼……正在…… 对了,天劫!! 橘猫一个激灵站起来,天劫呢? 苏礼呢? 等等。 乔末看了看自己毛茸茸的爪爪,又看看周围明显人族风格打扮的屋子……这是乔末见到过最豪华的屋子,高高的房顶,柔软的地毯,香炉里熏着好闻的香料,乔末低头,看到地毯上复杂的纹路泛着亮光,从那亮光中,他感觉到一股生机勃勃的力量从他爪子按住的纹路处慢慢渗进自己的身体。 “喵?” 橘猫歪了下脑袋,这气息,是灵气? “可是灵气不是这样的感觉呀……”他小声说道。 “这是生气。” 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 乔末抬起头,看到一个身着道袍的男子站在不远处,带着笑意看向自己,他的眉眼和苏礼有些像。 橘猫眨眨眼:“你是谁?苏礼呢?” 男子款步向他走来,然后蹲下身,看着面前的橘猫,他伸手想摸乔末的脑袋,乔末却在他的手伸过来的一瞬闻到了一股不太舒服的味道,他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 男子看看自己的手,然后露出一个抱歉的笑:“不好意思啊,我刚从丹房那边过来,手上沾了点东西。” 乔末矜持地坐着,尾巴扫了扫地面,然后盖住自己的爪爪。 “你好,”乔末说道,“请问你知道苏礼去哪儿了吗?” 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乔末:“你怎么知道苏礼度过雷劫还活着?飞升失败的也不是没有呀。” “因为我和他结了婚契,他是生是死我当然知道。” 男子笑了:“哦对,忘了这茬了。苏礼现在有点事要忙,一会他就会来见你。” 乔末想了想:“那我在这里等他。” 男子的眼中出现赞许:“真是乖猫猫,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应该是天殷境。” “人修飞升归天殷境,妖兽飞升归太虚山,那你这么只小猫妖,怎么会选择跟苏礼来天殷境呢?这里可没你的同伴哟。“ “因为我是剑修,”小猫挺起小胸脯,“所以我来天殷境追逐我的剑道。” “哦?”男子面露好奇,“那你的修为怎么样呀?能和苏礼过几招?” 乔末回忆了一下:“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分出胜负了,最长的一次是我们打了一个月,还是平手。” 男子惊讶,然后说道:“苏礼该不会让着你吧?” 猫猫脸一下子就不高兴了:“我和苏礼都是全力以赴的,剑道切磋不全力以赴是对剑道的侮辱!” 男子看小猫生气了,赶紧笑着说道:“别生气别生气,我就是开个玩笑。” “不过,”男子又说道,“你为什么不变成人形?” 乔末的尾巴甩了甩:“苏礼不让我在别人面前变成人形。” “啊?为什么?” “道尊,您不要再逗末末了。“ 苏礼的声音突然出现,乔末一扭头,看到他含笑站在门口,立刻三步做两步跑了过去。 苏礼弯腰把橘猫抱起来,揉揉他的脑袋。 “这是天殷境的道尊,”苏礼给乔末介绍道,“也是我的先祖。” 乔末乖乖打招呼:“道尊好。” 道尊摆摆手:“一家人,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然后他对苏礼问道:“老剑圣那里你去过了?” 苏礼的面色突然凝重,他点点头:“去过了。” 道尊叹了口气,他拍拍苏礼的肩膀:“尽快准备一下吧,他的时间不多了。” 苏礼低头称是。 道尊又对小猫笑着点点头,然后把空间留给了新飞升上来的一人一猫。 在道尊走后,乔末立刻跳下苏礼的怀抱,变回人形穿上袍子,然后站在苏礼面前仔细看他。 苏礼的额头眉心处多了一抹青色的莲花印记,乔末好奇地摸了一下。 苏礼拉住他的手亲了亲,笑着问:“好看吗?” 乔末点头:“好看。” 苏礼倾身在他眉心轻吻一下:“你也好看。” 乔末摸着自己的眉心:“我也有吗?” 苏礼笑了:“当然,这是飞升到天殷境的标志。” “对了苏礼,你见到剑圣了吗?”乔末语气透着期待,“天殷境的剑圣是不是很多?我们从哪位开始拜访呢。” 苏礼脸上的笑淡了,他叹了口气,把乔末拉到一旁的榻边坐下。 “我是见到剑圣了,但是末末,”苏礼语气沉重,“天殷境的情况跟我们想的不太一样。” 乔末不明所以:“不太一样?” 苏礼点头:“对,现在除去我之外,天殷境只有一位剑圣了,而且,那位剑圣马上就要仙逝,我必须尽快接替他。” 第30章 天殷境 天殷境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是修炼求道者的福地。 而飞升也不如他们所想,可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 不论是飞升者,还是下界的凡人,都依靠生气活着,生气尽,则肉体死亡,而魂魄就要被拽入轮回道,进入轮回。 天殷境和太虚山之间的冥寒渊里,有着不计其数的寒骨尸,妄图爬上来和仙人们争夺生气。 为了保住这为数不多的生气,远古飞升的上神们竭力在天殷境设下守护大阵,挡住寒骨尸的进攻,又因为寒骨尸畏惧剑气,派剑修驻守在天殷境边界,又设下巡边小队,绞杀妄图偷偷上来的零散寒骨尸,为的,就是保护天殷境内的众人生气不被掠夺。 “这其中有一个特别难以对付的剑魔,擅长剑道,”苏礼说道,“只有剑圣级别的飞升者才可以勉强对付。” 乔末感觉自己脑袋快不够用了:“那什么寒骨尸,是从哪里来的?还有剑魔,又是哪里来的?” “寒骨尸是那些已故的、失去灵魂却徒留怨念和执念的修真者所化,至于剑魔……”苏礼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清楚他的来历。” 乔末想了想:“那之前说的,有很多的剑修?” 苏礼叹了口气:“因为需要剑修驻守天殷境边界,在前线带头冲锋,折损了不少进去,现在的剑修已经寥寥无几。” 乔末一听感觉心揪了起来:“那剑圣呢?” “现在就只剩一位老剑圣,常年守在冥寒渊的旁边,轻易不离开,但是……老剑圣的时日无多了。” 乔末站起来:“什么叫时日无多?!” “老剑圣在冥寒渊的时间太长了,已经魔气入体,不论怎么补给生气都不够,所以……” “那,那,”乔末有些着急地说道,“那我们去替换老剑圣?让他回来好好休养?” 苏礼看着乔末,眼睛里是浓浓的不舍,他伸手把他拉进怀里,乔末不明所以,他听到苏礼无奈说道: “末末,会去替换老剑圣的,只有我。” 因为妖兽是不允许靠近边界的。 这是苏礼离开代替老剑圣去守边的第三天,道尊苏城告诉他的。 老剑圣在苏礼正式代替他去守边的时候,如释重负一般地合上了眼睛。 天殷境全境在道尊的旨意下为老剑圣的仙逝进行了为期三天的守礼祭奠,以感谢老剑圣为天殷境的安危供奉了一辈子。 乔末看着老剑圣的肉身在法修的操持下化作点点星光散向天空,他不禁想,苏礼也要这样戍守边界一生吗? 他不能让苏礼这样孤独。 他们飞升到天殷境,为的是追逐剑道啊! 于是,在祭礼结束后,他去找了道尊,想要和苏礼一同戍守边界,却遭到了道尊的拒绝。 “为什么?”乔末不解,“为什么妖兽不可以靠近边界?“ 苏城看着面前执着地想要问个答案的少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当初有个先祖上神,曾经因为妖兽的缘故,在守护大阵落成的节骨眼上,酿成大错,”苏城摊手,“所以妖兽是不可以靠近守护大阵的。剑圣戍边的位置,在守护大阵外侧,想要去那里,就必须要穿过守护大阵。” “那……”乔末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小金线,“那我岂不是……再也见不到苏礼了?” 苏城的眼睛里露出怜悯的情绪:“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我们谁也没想到,这届的剑圣,居然会和妖兽定下婚契。” 苏城的话透着一种奇怪的情绪,但乔末没想那么多,他现在很茫然。 他到底为什么飞升到天殷境。 因为苏礼要来天殷境,因为他要和苏礼一起追逐剑道。 太虚山没有他想追逐的道。 但是现在呢? 因为要对抗寒骨尸的缘故,几乎所有的剑修都被拉到边界去了,而他作为妖兽,却又无法靠近边界。 他现在连苏礼都见不到了。 一想到这个,乔末的心好像空了一块。 “不过,”苏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乔末有些不自在地躲开,苏城也没有在意,“如果你实在想他,可以传讯给他。但是,”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带这些警告的意味,“不要靠近守护大阵,不然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虽然你是苏礼的道侣,但是你要是捅出什么漏子,我天殷境,是不会对你一只妖兽手下留情的。” 乔末看向苏城,苏城一向是以温和的长辈面目对他,尤其是在苏礼面前。 但现在,苏城的笑完全收敛,眼睛里带着警告,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一般人心里可能会不舒服,但乔末心思简单,想的却是之前那位妖兽前辈到底做了什么,让人修如此忌惮? “我不会惹祸的,”乔末说道,“如果惹了祸,我会自己收拾好。” 不给别人添麻烦,这是永乌爷爷当初在他出山的时候就告诉他的。 苏城满意地点点头,对乔末重新露出了笑容:“好,那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提就是。” 乔末在苏城给他分配的地方呆了几天,开始还能练练剑,后来连练剑的心情都没有了,干脆化成猫型晒太阳。 天殷境也有太阳。 乔末现在大概知道,天殷境并不是真的在天上,而是某个灵气充裕的地方,可能是个小世界,也可能是个小秘境,人类修为达到某个水平,被天雷乱劈一通,就会被自动吸纳到这里,这就是所谓的飞升。 能到天殷境的全是修真界的佼佼者,在下界怎么也得被人尊称为老祖的。 但是这些在下界能呼风唤雨的一方大能,都得排着队恭恭敬敬地定期来见苏城,从他手里拿走一种小珠子,叫凝华珠,这里面装着只有苏城才能提纯炼制出的生气,用来给那些大神小仙们延长寿命。 苏城也给过乔末一颗,乔末只是接过后道了谢,收起来,并没有用过。 因为他觉得没有意义。 如果他一辈子真的只能在天殷境这样度过,见不到苏礼,也没人跟他切磋,那他希望自己这辈子能短一点。 毕竟无法追求自己的道,他觉得活得再久,也没有意义。 乔末无聊地用爪子巴拉着那颗浅蓝色的圆珠,眼睛看向冥寒渊的方向,冥寒渊不易看到,但却能看见那远处的山尖尖,山尖尖高耸入云,白色的云彩流动,偶尔有一丝火红的光芒划过。 那里就是太虚山吗?乔末漫无边际地想,如果自己飞升的话是不是就会去那里? 可是那里也没有剑修啊,也没有……自己的道。 不论是天殷境,还是太虚山,剑道竟然还没有下界多。 乔末叹了口气,把爪子下的凝华珠收起来,百无聊赖地趴在自己的前爪之上。 飞升一点都不好,他想。 而且…… 乔末想起之前苏礼跟他讲的,边界的寒骨尸,还有那个剑魔。 他的心有些提起来,不知道苏礼能不能应付得来,会不会受伤。 而且,他是不是也会像老剑圣那样,被魔气侵蚀,最终仙逝? 看来,不论多强的人,都逃不过死亡轮回的结局啊。 橘猫金色的眼睛出神地看着太虚山尖上的那抹红色流光,然后感觉那流光越来越近,仿佛在向着自己飞来,等他回神,才发现那不是太虚山的红色流光,而是一只金红色的蝴蝶,扑闪着翅膀,落在他的鼻尖之上。 乔末的金眼睛成了个对眼,迷茫地看着落在自己鼻尖上的蝴蝶。 “噗,傻末末。” 是苏礼的声音! 那蝴蝶忽闪着翅膀,从他的鼻尖下来,落到了他旁边的一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仙草上。 乔末小心翼翼地看着那蝴蝶:“苏礼?” “不然还能是谁呀。”苏礼的声音带着笑意,“末末,半个月不见,想我没有。” 一阵委屈突然袭向乔末心头。 大颗的眼泪从猫儿眼里滑落,金红色的蝴蝶慌了神,连忙飞到他头上,但这毕竟只是一只传讯蝶,无法像人类那样去揉猫猫的头。 苏礼在那边焦急问道:“末末,末末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乔末有生以来哭的次数有限,毕竟猫不是感情外露的动物,就算受了伤也会找个安全的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但是乔末现在哭了。 他一边哭,一边说道:“你……你骗人……你说这里有剑修,有剑圣……可是现在……连个跟我切磋的人都没有。” 苏礼也内疚得不行,连哄带骗把猫猫带到了天殷境,却没想到天殷境是这种情况。 “末末……” “现在,”乔末打断他,“现在连你也没了,我连你也见不到了!你不是说,我们定了契约,就永远不会分开吗?” 苏礼听到乔末这么说,心都碎了,他赶忙说道:“末末,末末,能见到的,能见到我的。” 乔末抽噎着怀疑道:“真的?” 苏礼在那边也不顾乔末看不看得到,他点头如捣蒜:“真的,能看见到的,不止如此,末末,这里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剑魔,他实力很强,我都打不过他,只能勉强将他挡在冥寒渊。” 乔末被苏礼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是之前说的那个剑魔吗?他有这么厉害?” 看着终于停止哭泣的小猫,苏礼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当然!不然为什么会需要剑圣戍守呢!” 乔末来了兴致:“那我也要跟他打!” 但是他突然想起了苏城的话,又萎靡下来。 “算了,”乔末情绪低落地说道,“道尊说守护大阵是不会让我过去的,连靠近都不准。” 苏礼却小声说道:“没关系的,你跟着这只蝴蝶,我想办法接你进来。只要不让道尊知道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平生展眉为东风”小可爱的营养液!谢谢! 啊,要开始作死了 第31章 食言 乔末跟着金红色的蝴蝶一路跑,先是出了那硕大的在云端的宫殿,再是向着那山尖尖跑去,一路上小心躲避着耳目灵光修真者,而随着乔末离那宫殿越来越远,他感受到了这里的生气逐渐稀薄,趋向凡间的密度。 乔末从来没有注意过生气的密度,在下界的时候他只会对灵气的密度敏感。 但是到了天殷境这个到哪儿都灵气充裕的地方,生气的密度却能切实地让他体会到不同。 因为生气的密度让他能感受到身体时间的流逝速度。 随着离那宫殿越远,他越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生长的速度变快,虽然不会说寿命缩减得像下界人一样,但是和在那座宫殿里的感受有着明显不同。 蝴蝶带他在一个偏僻角落的大岩石旁停了下来。 “小傻猫,也不怕被骗。” 苏礼笑吟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乔末抬头看去,看到那苏礼坐在岩石顶上。 乔末蹲坐下来,尾巴轻轻扫着地面显示着主人高兴的心情。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蝴蝶上有你的气息。” 就算猫不是狗,但嗅觉也是灵敏的。 自己道侣的气息他怎么可能会认错! 苏礼闻言,笑得更开心了。 他飞身下来,站到乔末面前招了招手。 乔末想要变成人形,却被苏礼阻止。 “过来再变身。”苏礼说道。 乔末一愣:“过来?” 苏礼指了指空中。 乔末凝神,这才发现在空中好像漂浮着什么东西。 “这是……守护大阵?” 苏礼蹲下身来,点点头:“末末真聪明。” 乔末有些犹豫了:“道尊说不让我来这里。” 苏礼对他眨眨眼:“所以说偷偷来嘛,没关系的。” “可是……”乔末看着这如一块透明的大布般的东西,偶尔一丝流光划过,彰显着它有实体的事实,“道尊说如果妖兽碰到守护大阵,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苏礼摆摆手,不在乎的样子:“不会的,我这段时间找到了些资料,仔细研究过这个阵法,这个阵法本身对妖兽没有任何限制的,只是保证生气不被冥寒渊吸走外加有一定防御的作用。” 乔末还是不放心。 “没事的末末,”苏礼柔声哄着,“不信的话你用爪子碰碰它。” 乔末金色的眼瞳看了看苏礼,又看了看面前那好像薄如蝉翼的守护大阵结界。 橘猫为难地歪了下脑袋:“我不能给你们添麻烦啊……” 苏礼装出难过的样子:“末末,这么久没见你一点都不想我吗?不想跟我切磋吗?” “但是……” “末末,我想你了。” 苏礼看着乔末,凤眼里全是思念。 乔末被他这么一看,顿时没了办法。 于是橘猫小心地伸出了前爪,再三确定自己把锋利的指甲收好,用软软的肉垫轻轻碰触上了前面的屏障。 肉垫上传来神奇的触感,乔末感觉自己的肉垫被温柔地挡住,推拒了回来。 什么也没发生。 “你看,”苏礼笑着说道,“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乔末又看了看那结界,问道:“那我要怎么过去?” “这个守护大阵是流动的,”苏礼指了指旁边大石头和地面的夹角,“我观察过,每天这个时候,在这里会有一个缺口,你原形应该可以钻过来。” 乔末低下头,伸出爪子往苏礼手指指的地方探去。 柔软的肉垫碰上了苏礼的手指。 乔末一时间竟然有些鼻头发酸。 他已经好久没有碰到苏礼了,他们自从结下婚契就没有分开过,而这次一分开就是这么长的时间。 苏礼安抚地捏捏乔末的爪爪,然后说道:“来吧” 好在猫身柔软,乔末努努力,终于一边卡着肉一边钻了过去。 钻过去之后他立刻抖了抖毛,还没等他把身上的毛理顺,就被苏礼抱了起来。 “末末,末末。” 苏礼抱着乔末,用脸蹭他的耳朵,乔末伸出爪子去挡他的脸,但奈何猫型用不上力。 于是他一着急,变回人形。 “末末!”苏礼果然停下了动作,急忙从储物空间里抽出件衣服盖在他身上,“不要在外面随便变成人身!” “这有没有人!” “谁说没人!” 苏礼指了一个方向,乔末极目远眺,才看到最起码三里之外的一队人。 “那是巡边队?” 苏礼点头:“对,咱们先去阁楼,他们基本不怎么去那边,所以不用担心被发现。” 到了阁楼附近,乔末才发现这里不止有阁楼, 还有个硕大的守护剑阵。 “这是……” “这是老剑圣留下的守护剑阵,”苏礼看着那剑阵说到,“大概还能再维持一段时间,等老剑圣最后的灵力消失之后,这剑阵就会消失,我就得用我的剑阵把它补上了。那时候,”苏礼无奈地对乔末笑笑,“我就真的不能随便离开这里了。” 乔末看着那剑阵:“老剑圣仙去了,剑阵还能留下?” “他神格未散,”苏礼带着乔末绕过阁楼,“所以那剑阵还能留下。” 绕过阁楼,乔末才看到那剑阵的全貌。 他看到了一个无边的深渊,这里仿佛是整个世界的尽头,黑暗如海洋般无边无际,而黑色大海中不断有人形在攀爬,剑影在峭壁边一字排开,那些“人”从黑暗海中的峭壁攀岩,爬到“岸边”想要上来,却碰触到剑阵,被无情地打落。 嚎叫声从深渊下传来,让人毛骨悚然。 乔末一时呆住了:“这就是……冥寒渊,和,寒骨尸?” 苏礼沉重地点头。 “他们……是人?” 苏礼叹了口气:“是曾经飞升成神的修道者,死亡后灵魂不再,却因执念生魔,执念和怨气控制已经没有了生魂的身躯,最后成了魔物寒骨尸。他们极度渴望生气,如果不小心被抓住,就会被他们将生气吸食干净。” 万物生存,靠的就是生气。 如果没有生气,那么人的躯体无法留住灵魂,灵魂就要飞去轮回道轮回。Y。U。X。I。 这就是天道定下的规则。 乔末对生气的理解,一直是人自出生起,就确定了生气的多少,重病、重伤这些都有可能让生气加速流逝,但他从没见过,人的生气能直接被剥夺。 乔末直直地看向苏礼:“你要在这个地方,待一生?直到像老剑圣那样死去?” 苏礼却错开视线,缓步走到插在剑阵中的一柄剑旁。 乔末跟过去,看到那是一柄已经快失去光泽的灵剑,剑身末端有一朵青色的莲花印记。 乔末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原来这就是神格。 生出神格,才会有这莲花印记。 “末末。”苏礼看着那剑说道,“这是剑圣的责任。” 剑圣的责任,维持剑阵,对抗剑魔,保护天殷境的飞升修道者们。 “我生在苏家,虽然父亲对我不好,但在资源方面并没有亏待我,我学的是苏家的祖传剑谱,启蒙是老剑圣亲自指点,”苏礼的眼睛越过那柄剑,看向远处,好像在看冥寒渊对面的太虚山,又好像在看什么虚无缥缈的地方,“我成了剑圣,飞升到天殷境,如果天殷境是毫无危险的修炼福地,我会带着你,我们一起去和之前飞升的剑修前辈们去切磋,去追求我们的剑道,但是现在……几乎所有的剑修都在边界,每个人都在承担着自己的责任,而我,作为苏家子孙,天殷境唯一的在位剑圣,我没有理由、也不能去逃避这个责任。” 苏礼有些不敢去看乔末的眼睛。 他食言了。 他哄着乔末跟他定下婚契,哄着他跟自己飞升。 到头来,却没法做到自己曾经的承诺。 谁也没看到,黑色的薄雾悄无声息地从峭壁边攀附上来,它从剑阵下钻过,剑阵却无动于衷。 眼看那淡薄的黑雾就要缠绕上苏礼的脚,却被另一双足一脚踏碎。 苏礼感觉到自己的手一暖。 乔末站在他面前,金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那就去担负起这责任。” “末末……” 乔末抬起双手,按着苏礼的肩膀,然后微微踮起脚,轻轻吻了下他的唇,接着,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唇角。 就像一只在安慰人的小猫一样。 “苏礼,剑修重诺没错,但剑修也是重责任的,”乔末认真说道,“所以你才会想着要去担负起这责任,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 “可是……” “再说了,”乔末的嘴角勾起,“你是剑圣,我能跟你打得不相上下,那也就是说,这里除了你之外的剑修,都不是我的对手,我也就没有去找他们切磋的必要嘛。而且——” 乔末松开他的肩膀,转身看向那冥寒渊:“这里还有一位厉害的剑魔,不是吗?我现在可以过来了,那我现在也可以有机会跟他切磋了,对吧?这不也是在追逐剑道吗?” 苏礼看着乔末的背影,他知道这是小猫在迁就自己。 他总是在迁就自己。 不论是一开始自己拉着他半强迫地去吃清蒸鲈鱼。 还是自己装弱小试探他的能力。 或者是自己半哄半骗地让他和自己定下婚契。 乔末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一直全心全意地信赖着自己。 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剑道? 苏礼心里突然涌上一种恐慌,乔末是因为自己的剑道,才喜欢上自己、才迁就自己的吗? 那未来有一天,如果出现比自己更强的剑修,乔末的目光,会不会就从他的身上挪开? 乔末看向冥寒渊,想问苏礼那剑魔什么时候会出现,还没转身,就感觉到腰上一紧。 苏礼的胸膛紧紧贴着他的后背。 “末末,”苏礼在他耳边,有些急切地求着一个承诺,“不要离开我,好吗?” 第32章 剑魔 乔末没有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 一道黑色的剑影突然袭来,撞上那一字排开的剑阵,和寒骨尸的碰触不同,暗黑色剑影实打实地在剑阵上创造了裂痕。 苏礼语气一沉:“剑魔。”‘ 话音未落,乔末就感觉腰上一松,苏礼飞身过去,月蓝色的剑影随着他的动作袭去,乔末这才注意到和黑色的深渊几乎融为一体的那个身影。 那是位披头散发的剑修,和失去理智只知道向着生气多的地方进军的寒骨尸不同,那剑修仿佛还有着理智,但他却什么话都不说,黑色的剑影不断地从他身上飞出,精准地和月蓝色剑影力量相抵,苏礼祭出岚沉,执剑攻了过去,那剑魔提起一柄黑色的剑横向挡住。 乔末看着那两个在空中交战的身影,看得出苏礼对抗剑魔的时候确实只能勉强跟他打平。 乔末是第一次看到苏礼和别人打得这样激烈,在下界的时候,除了自己之外,几乎没有剑修能在苏礼手下走过百招。 这样精彩的战局是乔末从未见过的,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但冥寒渊太过宽广,苏礼和剑魔打到冥寒渊的中央,乔末不想错过这样的战局,于是他往前迈了几步,不知不觉地踏出了守护剑阵。 他刚踏出一步,就见黑色的剑影袭了过来,红色的剑影飞出想要将黑色剑影挡住,却没想到那黑色剑影如同玄铁般坚硬,轻松地击破红色剑影直取乔末面门! 乔末不得不抽出红渊,飞身向侧边一躲,借势将黑色剑影击碎。 好重的魔气,好强的修为。 但他没来得及感叹,那些爬上峭壁的寒骨尸们嗅到生气纷纷围了过来。 红色剑影浮起,往寒骨尸们的身体上砍去,却仿佛砍上了什么钢筋铁骨一般,那尸身上什么伤痕都没有! 寒骨尸们团团向乔末围了过来,一拥而上,乔末眼神一凝,身形灵活地躲开寒骨尸的攻击,红渊带着剑修的天罡灵力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刺中那些寒骨尸。 和剑影不同的是,红渊碰到寒骨尸的时候,没有那种艰难的阻塞感,十分平滑地就将寒骨尸们砍倒,在寒骨尸倒下的一刹那,乔末看到有什么东西如同雾气般从那尸体上消弭殆尽。 经寒骨尸这么一打岔,乔末没有看到他击碎黑色剑影的时候,正在跟苏礼对打的剑魔顿了一下,苏礼抓住这一瞬间向他刺去,那剑魔却抬剑随手一挡,看了眼乔末的方向便退回冥寒渊中。 苏礼松了口气,然后转身就看到了站在剑阵外手执红渊的乔末所在的地方散落了一堆尸首分家的寒骨尸们,而乔末正蹲在一具寒骨尸旁研究着什么。 “末末!”苏礼急忙飞了回去,将乔末拉起来,拉回剑阵之中,“你不要紧吧?” 乔末摇摇头:“不要紧,只是,我没想到剑影对它们居然不管用,必须用灵剑直接上。” 苏礼看向那崖边寒骨尸的尸体:“剑影也管用,只不过很麻烦,因为他们身上吸收的生气转换成魔气的时候,会形成一层保护,只有剑修通过灵剑而产生的天罡灵力才能将其击破。” 怪不得要剑修来守这里。 “刚才那剑魔……” 苏礼听到乔末提及剑魔,刚才在他心底的那忧虑又涌了上来。 对,剑魔很强,他现在对付那剑魔还有些吃力。 但是,末末现在对它感兴趣了。 苏礼眼底的划过一丝暗光,他微笑起来,一边拢着乔末的肩膀往阁楼走一边岔开话题:“末末,你还记得登天台吗?” “登天台?”乔末不明所以,“它跟剑魔有什么关系吗?” “跟剑魔没什么关系,不过——”苏礼揽着他进入阁楼下的小院,“通往登天台望月泉的通道就在这里哟。” 因为剑圣不能离开这里,同时又肩负着指导下一代剑圣的职责,所以通道的入口设在了阁楼里。 “剑圣什么时候现身召唤苏家人都是没有规律的,所以在剑圣候选者没有确定的情况下,本家那边会按例把所有的未触碰过试魂石的孩子送来甄选。” 苏礼推开阁楼的门,乔末踏进去发现这里并不像外面看上去那么小。 这里俨然是一座宫殿。 宫殿十分宽广,地面刻着和之前在道尊那个大殿的地上同样的阵法纹路,里面有着丝丝的生气轻柔缓慢地逸散出来。 那种身体里时间流逝的紧迫感逐渐消失了。 宫殿的正中央,是一方小池塘,和乔末在登天台看到的很像,乔末伸头看去,发现这里映射着的居然不是有些暗沉的天花板,而是和登天台一样的蓝天白云。 这就是望月泉在天殷境的另一端。 乔末好奇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召唤苏家人呢?” 苏礼从乔末身后抱住他,下巴搭在乔末的肩上:“我一点都不想召唤他们。” “唉,”乔末想了想,“大人确实很讨厌,但是小孩子们也许会好些呢?” 苏礼嗤笑一声,手从乔末的头发里捋出那缕金发抓在手里把玩,漫不经心地说道:“想什么呢,我父亲只要还活着,必然不会让那种孩子出生好吗?我飞升了,他可以继续当他差强人意的剑圣备选了。” “诶对了,”乔末转过身,“你之前说的那种提升能力的秘法……” 苏礼叹了口气:“是道尊,道尊他有提升修为的灵药,他会从这里将药送过去。但是这灵药有个问题,用了就必然不能飞升,不过——” 苏礼的声音变得有些冷漠说:“这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 察觉到苏礼的不开心,乔末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提起这个话题,于是他拽了拽苏礼的手:“我们来打架吧。” 苏礼看着他。 乔末又拉住他的手:“我们来切磋,好久都没跟人打了,我感觉我剑法都退步了。” 苏礼知道,这是小猫以为自己因为家庭的事情伤心所以才蹩脚地岔开话题。 他感觉心里一暖,接着悄悄松了口气,欣然同意。 因为他也在岔开话题。 成功地让小猫没有再问起剑魔的事。 和苏礼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后,苏礼把乔末送回了守护阵法的大岩石附近。 毕竟道尊苏城说了不许乔末靠近这里,那他们多少还是要偷偷摸摸遮掩一下。 “末末,”苏礼对着变回橘猫的乔末嘱咐道,“缺口出现和停留在这里的时间我都会计算,之后会让传讯蝶去找你,然后你再过来。” 橘猫点点头:“我知道了。” 苏礼的手摸摸橘猫的脑袋,不舍地说:“回去吧。” 乔末也知道,自己如果消失的时间过长,道尊肯定会起疑的。 于是他蹭了蹭苏礼的手心,便从那缺口处钻了出去。 他尾巴刚过来,就看到那缺口慢慢消失。 守护大阵开始变换了。 看着乔末的身影消失,苏礼的笑容渐渐收敛。 守护大阵的变换是有一定规律的,如果直接告诉乔末,那乔末就可以随时过来找苏礼。 但是苏礼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不想让乔末和剑魔对上。 现阶段的他还无法完全打败剑魔,历代剑圣都没有打败过剑魔。 一开始他没有考虑过乔末会将目光放到剑魔身上的这个可能。 但现在既然他考虑到了,那就必须让这个可能消失。 他观察过,剑魔的出现时间有限,在被他打下一定的魔气后,就会退回冥寒渊,一段时间内不再出现。 他要保证末末来的时候,剑魔不会来犯。 苏礼知道乔末对剑道的执着,自然也知道乔末渴望和剑魔交锋。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让乔末和剑魔过招,满足乔末对剑魔剑术的好奇心。 但此时,嫉妒和恐慌的心情却占据了他大半情绪。 苏礼没有察觉,他的眼底一丝黑暗的气息正在悄悄蔓延—— “末末,你不需要对手,如果你想切磋,想要追求剑道,和我就足够了。”苏礼露出一个有些病态的笑,“我就是你的剑道啊,末末。” 除了第一次之外,后面几次去找苏礼,乔末再也没有看到剑魔出现。 他偶尔提起,都被苏礼轻描谈写地以他也没办法控制剑魔出现的时间搪塞。 乔末没有多想,只是有些遗憾,苏礼则马上说道,不过剑魔之前用的哪几个招式是他以前没想到过的,他已经参悟出来了一些应对的方法,于是乔末开心地追着苏礼讨教切磋,便没有再提起剑魔的事情。 两人这样偷偷摸摸地见面了几次,看守护大阵并无异样的乔末便放松了警惕。 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乔末跟着苏礼的红色蝴蝶一边聊天一边往老地方跑去,没想到刚到守护大阵附近,蝴蝶却停了下来。 “末末,”苏礼的声音突然有些严肃,“今天你先回去。” 乔末顿住,他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苏礼却没有明说,只是匆匆嘱咐他:“你先回去,不要过来,我这里有些事情,明天再来,乖。” 还不待乔末再说些什么,就见那蝴蝶化作红色的光点骤然消失在空中。 乔末有些无措地站在守护的大阵旁。 今天苏礼来找他,那就证明现在如果他顺着大阵去那块岩石处是能过去的,但是苏礼刚刚嘱咐过了不要过去。 难道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那苏礼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乔末看着守护大阵,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个惊怒的声音传来,乔末回过头,看到道尊苏城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他的身后跟着一些人,不知道是巡边队,还是刚飞升上来的修真者们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平生展眉为东风”小可爱的营养液,谢谢! 第33章 雷劫 乔末顾不上被现场抓包,他跑到苏城脚下,焦急地说道:“苏礼那边好像出问题了!你们快去看看!” 苏城面色阴沉:“我警告过你,妖兽不许……!” 还没等他说完,就听他身后的一人喝道:“什么人!” 苏城一愣,乔末也顺着那人指的方向望去,离他们不远处,有零散的几个人在徘徊。 他们身上衣服破烂,一看就不是天殷境内的人。 “好……好像……”一个人哆哆嗦嗦地开口说道,“好像是,寒骨尸?!” “这是守护大阵内怎么会有寒骨尸?!” “还愣着干什么!”苏城身后的一人指示道,“快去把他们绞杀了!别让他们再往里进!生气越多寒骨尸越强不知道吗?在这里就解决掉他们!” 几人得令后飞身往寒骨尸的方向飞去。 “都是你干得好事!”苏城转头向乔末怒道。 “不……不是……” 乔末百口莫辩,尖尖的猫耳朵紧贴着脑袋,有些不知所措。 “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苏城质问,“你是来破坏守护大阵的吗?” 乔末立刻摇头:“我没有……” “没有?!”苏城躬身捏着乔末的后颈肉把他拎起来,大步走到守护大阵前,“我要好好检查一下,你这妖兽是不是破坏了大阵!不然寒骨尸怎么会进来!” 乔末现在也很懵,他出入守护大阵的那个缺口是只有猫型的自己才勉强钻进来的,寒骨尸怎么可能会过来?! “还想蒙骗我?!”没过多久,苏城一把把手里的橘猫重重地扔在地上,“你就是从这里制造了缺口吧!续意破坏守护大阵,你到底按得什么心!” 乔末呆愣地看着这块熟悉的大石头,苏城到底是找到了这里。 他看苏城弯下腰,捡起了地上掉的橘色的猫毛。 “这是你的毛吧!” “对,”乔末脖子一梗,“我是来过这里,但是这个洞不是我破坏的,而且这么小的洞,寒骨尸不可能钻得过来!这阵外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所以寒骨尸才会突破剑阵和巡边队的防线进来,刚才苏礼跟我话说到一半就断掉,想必也是里面发生了什么,所以与其你在这里抓着这点不放,不如赶紧派人去找一下苏礼!他那边肯定有什么危险啊!” 乔末很少说话这么强势,但现在一想到苏礼那边可能遇到了什么事,他的大脑仿佛敏锐起来,话不受控制地就出了口。 “呵,”苏城抱臂冷笑,“怎么,想用调虎离山?把我骗走后你好畏罪潜逃?” 乔末心里着急,偷偷跨越守护大阵见面是他和苏礼不对,但是现在阵内的寒骨尸和苏礼突然断掉的话,让他坐立难安。 “或者你可以……”乔末绞尽脑汁想办法让苏城去看下苏礼那边,但等他抬头的时候,面色一惊,“小心!” 苏城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橘猫跳脸往旁边一撞,他没有站稳登时跌坐在地。 他是丹修,只擅长炼丹制药,对体能之术并不擅长。 被一只猫推倒在地让他十分恼怒,然而还没等他发火,就看到一只有些腐烂的爪子抓了过来! 橘猫再次起跳,将那寒骨尸踹飞。 接着,乔末身形抽长变成人类,伸手向空中一抓,拿青色外衣熟练地裹住自己的身体。 寒骨尸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与此同时,又出现了几只他的同伴,眼看就要合成包围之势。 乔末祭出红渊,背对着苏城说道:“道尊,我私自穿过这个大阵缺口去找苏礼是我的不对,但是这个缺口真的不是我弄的,守护大阵里的寒骨尸问题决计不是这个小缺口能导致的,还请您尽快去支援苏礼,他那里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 说罢,他也不等苏城反映,提起红渊就向寒骨尸们砍了过去。 “啊……救命……!” “怎么会这么多!” “快去报支援!” 惨叫声从刚才那个地方传来,乔末顾不得许多,用红渊砍掉这些寒骨尸后飞奔回去,然后脚步顿住。 苏城拎着他离开的时候,明明就几只寒骨尸,为什么现在有几十个! 剑阵和守护大阵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十只寒骨尸将那小队的人团团围住,里面传来挣扎的嘶吼声。 “为什么范围越来越小了?!” “灵力……灵力不足,”一个人虚弱地说,“你们快去叫援兵……” “已经去叫了!问题是现在所有的剑修都在边界……啊!” “谁……谁能来救救我们……” 惨叫声此起彼伏,刺激着乔末的神经。 被寒骨尸围在中间的几人绝望地看着那剑修苦苦支撑的剑阵范围越缩越小,寒骨尸们不断地撞击着剑阵,那剑修再也支撑不住,而其他人的术法根本不能突破寒骨尸厚厚的防御,只能看着面目狰狞的寒骨尸们即将将自己啃噬,突然,一道红光袭来,仿佛划开阴霾天空的金色阳光一般,围着的寒骨尸们顿时腰身分离,身上的魔气被天罡剑气击了个粉碎! “噗通”一声,苦苦支撑着的剑修倒在地上。 “郑道友!” 旁边一个看上去是医修的女修上前为他诊治,乔末看到那剑修的左手手腕被生生啃噬掉了一块肉,生气减少不说,还有黑色的魔气往他灵脉里钻。 一个人颤声说道:“又来了……” 乔末抬眼看去,两里外黑压压的一片,竟然都是寒骨尸! 而这里,是去天殷境主城的必经之路。 “你们去叫援兵,”乔末手执红渊挡在身前,“我先抵挡一阵。” 几人忙不迭地一边道谢一边带着那受伤昏迷的剑修往回走。 “那个……”之前的女医修并没有马上同伴离开,而是有些忐忑地问,“你是刚才那个猫妖吗?” 他们方才都看到了道尊拎着一只猫妖过来,大家都是飞升之人,这女修一眼就看出了乔末手上的剑就是那猫妖腿上的红色法器。 乔末点点头。 女修咬了下嘴唇,然后鼓起勇气说道:“请你在抵挡寒骨似的时候,尽量不要碰触到守护大阵,我们会尽快叫援兵过来。” 乔末一顿,他看向女修:“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碰守护大阵?” 苏城说妖兽不能到守护大阵附近,但现在连女修也这样说。 可他和苏礼见了这么多次面,都是通过那个守护大阵的的缺口进去的,现在这守护大阵也还在维持着没有任何问题啊! “因为有传言说,妖兽会让守护大阵的甄别能力混乱,极有可能造成守护大阵错认寒骨尸为正常修道者的结果,”女修说道,她的眼睛里有着复杂的情绪,“十分感谢你救了我们,但现在正值新老剑圣的剑阵交替时期,只有守护大阵是目前唯一的屏障……” 乔末睁大了眼睛。 妖兽会让守护大阵的甄别能力混乱。 新老剑圣剑阵交替。 女修的话让他呆愣当场。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所以才…… 寒骨尸已经站到了他们百米开外的地方,嗅到生气猛然往这里狂奔。 女修匆匆留下一句“拜托了”便转身追随她的同伴而去,留下乔末一个人站在原地。 嗅到生气的寒骨尸们一拥而上,瞬间将乔末湮灭,却在下一秒被弹开。 那是乔末从苏礼那里学到的天罡之气。 寒骨尸们睁着眼白,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 乔末举起红渊。 真的是自己的错。 带着炎意的红色剑气将寒骨尸们斩碎,但仍然有源源不断的寒骨尸踏着同伴的尸块袭向乔末。 是自己导致了这些寒骨尸突破大阵攻进来。 红色的剑影奋力地在寒骨尸之间穿插,刚才那些惨叫声回响在乔末耳边。 是自己,让别人受伤了。 乔末拧过头,看着那不远处的天殷境主城,咬紧牙齿。 他已经犯下了错,那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的寒骨尸都挡在这里,等援军过来! 自己犯下的错,就要自己去弥补! 但是…… 红渊斩过,又砍倒一片寒骨尸,乔末感觉到妖丹的位置开始酸痛。 灵力快不够了。 为什么……援军还没有来?! 一道惊雷骤然劈下,乔末条件反射地往旁边跳开,惊雷砸中了一只准备偷袭的寒骨尸,寒骨尸瞬间化作焦炭。 乔末错愕地看着天空,不知什么时候,湛蓝的天空乌云密布,紫色的惊雷在他的头顶上盘旋。 这是……雷劫?! 这是和当初他看到的苏礼渡劫的时候,一模一样的雷劫啊! 但这里已经是天殷境了,为什么……还会有雷劫?! 又一道惊雷劈了下来,比刚才的那道雷更加粗壮,乔末躲不开,只能举起红渊以天罡之气对抗。 两相碰撞,乔末勉强得接住了这道雷劫,周围的寒骨尸却一片焦黑。 这雷劫,居然是冲他来的?! 乔末看着数量还在增多的寒骨尸,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 虽然不知道这雷劫为何冲他而来,但是,现在他可以利用这雷劫! 雷劫追着乔末劈下来,乔末便引着去劈周围的寒骨尸们,他记得越到后面雷劫的攻击范围就越大,越到后面,雷劫的攻击力就越强! 本来已经力竭的乔末靠着身为猫妖的灵敏,愣是躲开这一道道雷劫,雷劫劈在寒骨尸身上,竟然让比剑气威慑力更大、范围更广。 但越到后面乔末便躲得越是吃力,紫色的惊雷密密麻麻地砸了下来。 为了减少被击中的频率,乔末变为原形飞窜。 目能所及的寒骨尸已经所剩无几,而雷劫即将接近尾声! 乔末看着那马上要落下的带着电云的紫色光团,他牙一咬,猛然蹿向最后那片寒骨尸所在的区域。 不知是第几道雷劫落下,整个地面被雷光所笼罩! 但乔末却已无力去抵挡,之前和寒骨尸的战斗和后面躲避雷劫,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遍体鳞伤的橘猫趴在地上,蜷缩成一个毛球,脑袋压在爪子下面,就像小时候听到夏天的惊雷那样。 但雷劫不是远在天边的雷雨,它结结实实密密麻麻地砸遍橘猫的身体,乔末感觉到自己从皮肉到灵魂都在被这雷撕扯,他抬起前爪,想要挡住那雷,却看到自己爪子的白毛上,那金色的丝线若隐若现。 不……这个不行…… 乔末反应过来—— 这是…… 但为时已晚,雷劫准确地砍向了那道金丝,乔末想要伸出爪子去勾住,却是徒劳。 一滴眼泪从橘猫睁得溜圆的眼角滑下,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抽离。 他要去轮回道了吗? 乔末缓缓闭上眼睛。 苏礼的模样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抱歉,乔末伤心地想,我食言了。 我还没和你一起去探索极致剑道,就要先一步去轮回了。 不过,死了也好。 乔末的神情放松了下来。 死了,就不会给别人惹麻烦了。 ~ 插在剑阵中的那柄带着青色莲花印记的剑在寒骨尸的攻击下终于破碎,但寒骨尸们没来得及高兴,却又被月蓝色的剑阵击碎。 新老剑圣的剑阵成功完成更替,原先那柄剑所在的位置完全被一柄月蓝色的剑的虚影所代替。 结束一切的苏礼松了口气,他睁开眼睛,却突然好像感受到了什么。 轰隆隆的声音传来,他皱眉望向西边的天空。 “雷劫?”他有些诧异。 谁会在天殷境渡劫? 天殷境不都是已渡劫之人才会上来的吗?为什么还会有雷劫? 那雷劫已是接近末尾,雷云开始散去。 苏礼却觉得心慌得不行。 他捏了个诀,一只红色的蝴蝶飞了出去,却没飞多远,就停在了地上。 苏礼走过去,看着地上的东西如坠冰窟—— 红色的蝴蝶停在一段断了的金线之上,金线的另一头,是一颗带着青色莲花印记的橘白色珠子。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三章短暂地回归现实,然后就会讲苏靖和乔末的故事 第34章 再次出发 乔末拖着陆纯在落凤山又待了两个月,才下定决心再次出山。 永乌有些担忧道:“小末末,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出去的话……” 乔末看着在收拾行李的陆纯,陆纯不愧是商人出身,八面玲珑,情商极高,这段时间跟山谷里的妖兽们混得很熟,听说他要走,一群小妖兽送了不少东西给他,有用的没用的,好看的不好看的,陆纯拿着过意不去,就只好把身上的灵石都留了下来分给了妖兽们。 “必须得走了,”乔末收回视线,“我们得去南国,查清楚一件事,那边,那边现在可能出现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我们得去看看。” 现在陆纯很明显因为南国的事和本家的那个拿焕生露的小辈坐立难安,算算日子,现在距离陆纯大哥去世刚好出了当地习俗里的服孝期,最近那个小辈应该是正准备去南国的时候。 “那好吧,不过,南国……”永乌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然后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前不久从南国飞回北方的燕子在落凤山歇脚的时候,说过南国那边是有些奇怪,尤其是跟北国交界的地方,那里好像出现了一些,不会死的尸体。” 不会死的尸体? 难道是寒骨尸? 现在已经出现了有寒骨尸的村落? 那那些普通人是怎么对付的? 乔末皱眉,太奇怪了,他以为李程年只是特例,没想到在南国竟然已经有很多寒骨尸了? 但是,寒骨尸不是应该只在冥寒渊才对吗?冥寒渊,在天殷境和太虚山中间啊!这哪儿是凡人能涉及到的地方?! 难道…… 乔末心里一慌,难道是他在天殷境的那次闯祸,不止波及了天殷境,还波及了凡界? “我,我必须走了,”乔末急急忙忙说道,“永乌爷爷,我……我必须去弥补我的过错。” 永乌看着乔末着急的样子,拉住了他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小末末,爷爷想了想,觉得你没错。” “爷爷?” 乔末上次大哭着跟爷爷讲了天殷境的事,就像一个闯了祸的孩子终于敢回家跟大人坦白一样。 当时永乌看着小猫一边抽噎着一边内疚地说:“我给他们添麻烦了,给落凤山和妖兽丢人了,也不知道他们那个大阵能不能修好还灵不灵…还有那些受伤的人…” 永乌不禁思考自己的教育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永乌没有飞升过,他不清楚乔末口中的闯祸到底有多严重,但是他想,阵是人族布下的,从乔末的描述中可以断定寒骨尸也是人族尸体化成的魔物。 那你们怪一只跟着道侣飞升上去的小猫咪做什么! 你们人族自己的事怪到我们小猫咪身上做什么! 小末末只是只刚飞升的小猫咪呀!他什么都不懂啊! 永乌一想到小末末在力竭之时被雷劫打了下来,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就一阵心疼。 “小末末,”永乌好看的眉毛皱起来,“虽然爷爷一直在教育你要有礼貌,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但是爷爷也要你知道,我们妖族活在世上不比他们人族低一等,他们能飞升我们也能飞升,人族的佛修都说众生平等嘛。而且,咱妖族不怕麻烦,落凤山是你永远的后盾!” 乔末看着永乌,鼻子发酸,他上前去抱住永乌,闷闷地说道:“谢谢爷爷,但是,爷爷,这件事真的很大可能是我的问题,该承担的责任我会承担。再说了……” 乔末松开手,后退一步,红着眼睛对永乌露出一个笑:“虽然我可能再也无法和天殷境里的剑修们切磋了,但是下界里还有不断新出来的剑修和剑圣,我能跟他们一起切磋,也可以追逐剑道,不过……我可能……无法使用红渊了。” 红渊是他的本命灵剑,一旦使用红渊,他的修为必定上涨,他能感觉到自己快要飞升了,他不确定自己是会飞升到天殷境还是太虚山,但很明显,不论他飞升到哪里,他都不会有在下界这么多的接触剑修的机会。 永乌叹了口气,红渊是他锻造之道出来的最杰出的作品,它是为乔末量身定做的,乔末将它作为本命灵剑,自然是互相成就。 但现在这个情况…… 永乌温柔地摸了摸乔末的头:“没关系,小末末,但你要答应爷爷,如果将来真遇到什么性命攸关的紧要关头,一定不要顾及这么多,该拔剑就拔剑,因为生命只有一次,不能重来。” 乔末点头,他上前又抱了抱永乌:“谢谢爷爷。” 永乌还是不放心,上次放乔末离开,以为有什么剑圣照看不会有问题,结果这小猫受了那么重的伤,看来人族真的不靠谱。 于是他拿出了一根金红色的羽毛。 “这个你拿着。” 乔末双手接过:“这是……?” 这羽毛上传来一股十分舒服的气息,暖暖的,轻轻的,乔末拿在手里,好像握住了一缕阳光。 “这是凤凰落下的羽毛,”永乌说道,“你拿着它,将它抛上天空,凤凰就会出现。” 乔末有些惊讶:“可是,凤凰不是在太虚山吗?” 永乌对他眨眨眼:“人类不也能请他们的神吗?” 乔末顿悟了,原来如此,这就相当于人类手里的玉珏! “但是……”乔末有些犹豫,“凤凰的羽毛太贵重了……” 永乌不在乎地摆摆手:“你拿着,妖族大能的信物本来就是保护咱们妖族的小崽子的。我算是明白了,人族靠不住,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咱们妖族大能罩着。小末末,爷爷劝你,以后找道侣还是看看妖兽吧,人族啊……啧。” 乔末看着永乌撇过头,对那边给妖兽们分灵石的陆纯露出个嫌弃的表情。 他想,暂时还是不要告诉永乌他和苏靖的事情了…… 离开落凤山的那天清空万里,陆纯和落凤山的妖兽们依依惜别,背着一大包特产从落凤山出来。 “妖兽们真的太热情了。”陆纯发出一路上第十次感叹。 乔末看他乐呵呵的样子,把“妖兽们看上的其实是他手里的灵石”这个真相咽了下去。 妖兽们多画地而居,连鸟类妖兽都不会轻易迁徙挪窝,因为妖兽们更在乎的是天时地利和避世修行。通常他们会选好有一条完整灵脉的山头,比如栖凤岭,下面埋着一整条灵脉。但这灵脉是妖兽共有的,妖兽们不会把它开采出来,只会在上面修行。于是陆纯手里的灵石就成了香饽饽,因为这是妖兽们可以额外地从里面吸收纯正灵气修炼的来源。 “我们现在去哪?”乔末转移话题问道。 陆纯拿出一张地图,比划了一下说道:“大概三十里外有个镇子,我们去那里。” “你那个小侄孙在那里?” 陆纯点点头:“那个镇子位于北国和南国的交界,锦绣华裳在那里有分店,家里人每次去南国都会路过那里查账的。” 原来如此。 三十里地对修真之人来说不算什么,不到一个时辰,乔末和陆纯便站在了镇子入口的石桥边。 乔末迟疑道:“……我怎么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 镇子,应该有很多人才对。 为什么这里感觉冷冷清清的,没有小贩的叫卖声,也没有人说话。 好像一个活物也没有一般。 陆纯也皱起眉头:“不应该啊……福华镇是南北国协议通商的贸易重镇,往常我来的时候都是人声鼎沸,怎么会如此冷清?” 门口也看不出花来,乔末只好建议:“先进去再说吧。” 等进了城,乔末才发现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紧紧关着门,哪儿有陆纯口中“贸易重镇”的样子。 陆纯对这里很熟,他带着乔末找到了那间有着铃兰标记的店铺,这店铺也是大门紧闭,陆纯抬手轻轻敲了下门。 没有人应声。 但陆纯和乔末都是修真之人,听到了屋内窸窸窣窣的动作,肯定这屋子里是有人的。 于是陆纯又敲了下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个小缝,一个看起来像是伙计打扮的人站在门内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有什么事吗?” 陆纯放轻了声音,问道:“薛掌柜在吗?我找一下薛掌柜。” 那伙计脸色一变:“你找薛掌柜干什么!” 陆纯拿出一个纯金的牌子,递给伙计。 伙计看着那银杏叶形状的金色牌子中间一个陆字,顿时赶紧把门开得稍微大了些。 “是锦绣灵苑的道长吗?您快进来,等您好久了。” 陆纯一愣,锦绣灵苑是陆家在修真界的产业,这两家一般没什么交集,但如果有妖道或者非凡人能解决的妖物到锦绣华裳闹事,那么锦绣华裳才会请锦绣灵苑的伙计支援,毕竟能在锦绣灵苑做事的,都是修真者,虽然大概率修为不高,但是对付一两个只敢在凡界闹事的不入流的入道者还是很容易的。 陆纯拿出信令只是想表明自己是陆家人的身份,这是他用来支取锦绣华裳银钱时出示的东西,但是没想到误打误撞赶上了锦绣华裳请锦绣灵苑支援的节骨眼。 所以,现在是有妖物来这里作祟了? 作者有话要说:永乌:我家末末只是个孩子! 第35章 不期而遇 妖物倒是没有,是出现了奇怪的瘟疫。 “大概快过年那会出现的,”伙计为乔末和陆纯斟了茶,“镇子上有人身体长了红斑,但那时候大家都在准备过年,除非是大病,不然不会让郎中来家里,再说那红斑不疼不痒的,所以也就没当回事。” 陆纯问道:“就只是红斑吗?” 伙计放下手里的茶壶,摇了摇头:“哪儿那么简单。” 事情发生在大年三十的时候。 晚上吃完年夜饭,镇子上鞭炮烟花噼里啪啦地就没有停过,小孩子们在街上疯跑,欢声笑语掩盖了角落里的痛呼。 那些身上长了红斑的人,好像被什么刺激到一般,疯了一样地攻击身边的人,生生啃食他们的血肉。由于正值年夜之际,身边大都是亲人,所以一开始那些受害者们并没有怎么防备。 等人们把那些疯子制服后,才发现那些“疯子”居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已咽了气。而那被疯子袭击过的人身上,有的人也出现了红斑。 乔末听伙计的描述,想到了永乌曾经跟他说过的,雁子带来的信息——“南国和北国的交界处,出现了不会死的尸体。” “那些人……”乔末问道,“那些‘疯子’,他们咽气后还会攻击人吗?” “他们是咽气后就开始攻击人的,”伙计的脸上带着恐惧,“前一秒还在乐呵呵地吃着年夜饭,后一秒呼出一口气,却不再会吸气,等他再动的时候,就开始咬人了!” 尸体死亡后还会活动,活动后还会咬人。 这听起来,很像是寒骨尸啊。 但是…… 乔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寒骨尸,哪儿是凡人能对付得了的? 陆纯问道:“所有被咬的人都会出现红斑吗?染了红斑的人都会疯吗?” “大部分吧……”伙计说道。 “大部分?”陆纯皱眉。 “被咬的人大部分会出现红斑,但是也有例外,但大家都不敢掉以轻心。而出现红斑的人有的疯一两天就没动静死透了,有的疯七天还不够,还有的长了红斑但是没疯、死了就死了,这些是极少数。” 还有区别吗? 乔末又问道:“那官府有人管吗?” 伙计摇了摇头:“我们这种通商的镇子,虽然南国人能进来,但到底还是算北国的领土,现在出了这种问题,北国这边听说正在层层往上递信,但是正好赶上北国皇帝驾崩,新皇可能没工夫管这个,一直到现在都没什么回应;而南国……南国那边管了就麻烦了……” 南国要是管了北国地界的地方,那无异于对北国宣战啊。 “那些发疯的人,都怎么处理了?” 伙计苦笑:“还能怎么处理,都绑在自己家里了……饭喂不进去,水喝不进去,但都是亲人,虽然心不跳身体冰冷,但好歹能动,看起来还像是活着,所以大部分人就这么绑着…等着修真界的道君来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你们去求助了锦绣灵苑……”陆纯如有所思,“那薛掌柜呢?” “薛掌柜恐怕也是出现红斑了吧。”乔末说道。 不然没道理由一个伙计来迎客。 伙计点头:“薛掌柜察觉到事情不好的时候,就撕了锦绣灵苑的灵笺,他本来想等修真界的道君们前来,但谁知……他发现自己身上也出现了红斑,于是在他意志清醒的时候,让我们把他绑上,每日送水喂饭,但是……” 伙计突然哽咽起来:“就在昨日,薛掌柜……他……他过世了……” 人过世之后,就会变成随意攻击人的尸体。 乔末站起身:“他人在哪儿,我们现在去看一下。” 陆纯也站了起来,伙计刚准备去带路,就听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应该是锦绣灵苑的人。”陆纯猜测。 伙计听这话一惊:“您……您不是锦绣灵苑的?” 陆纯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银杏叶标记:“放心,我是陆家的人,快去开门吧。” 伙计看到那雀黄色的银杏叶标记,结合之前陆纯手里的银杏叶的金色牌子,稍稍放心了些。 等伙计走出主厅去开门,陆纯才对乔末问道:“这会不会……跟李程年的情况是一样的?” 乔末摇头:“要等看过才能下定论。之前你从你家小辈手里拿过来的那个翡翠瓶子还在吗?” 陆纯从储物空间里把翡翠瓶子掏出来,递给乔末。 乔末小心地把瓶塞打开,嗅了嗅里面的东西。 不一样。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一模一样的翡翠瓶子,但是这里面的东西和他在李程年那里见到的东西不一样。 从感觉上来说,这里的东西更像是李程年那个瓶子里的东西稀释过的味道。 但这味道总是有些熟悉。 等等……稀释? 乔末灵光一闪,他从储物空间里翻找了好一会,找到了一枚淡蓝色的珠子,他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如果说这只翡翠瓶子里的液体是李程年手里的东西稀释而来,那么李程年手里的那瓶,更像是这枚淡蓝色的珠子的稀释而来的味道! 所以他才会觉得熟悉但又陌生! 可是…… 乔末疑惑地看着手里的珠子。 这是道尊给他的啊! 是天殷境里大家都当宝贝一样的珠子,乔末记得这东西是苏城用作奖励发下去的! 天殷境里的飞升的仙君们还求而不得,怎么会到下界看到类似的东西?甚至还传到了凡间? 难道是有谁下界的时候,带下来了? 可这东西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弥补生气延长寿命用的,谁会这么大方,把它给凡人? 不对,弥补生气…… 他想到李程年曾经跟他说过的,南国的皇帝用它返老还童、从一个老年人变成中年模样? 但他见过李程年服用后的效果,分明是游离的生气,可他见过服用过这淡蓝色珠子的修道者,可没有像李程年那样身上有那么多游离生气的。 况且,寒骨尸和这个……应该没什么关联吧? 因为寒骨尸这种东西,是怨念累积而成的,先有死亡,再有怨气和执念,才能转化成寒骨尸,相当于魂魄已经去了轮回道,留下执念和怨念控制身体,但没有灵魂无法聚集生气,于是执念和怨念便操控者身体去剥夺其他生命的生气,从而成为魔物。 这东西是补充生气的,和这寒骨尸形成原理不相干啊…… 算了,乔末觉得想得有点头晕,还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说不定李程年是个例,而这边也是个例呢。 “这个你先收好。” 乔末将翡翠瓶递回给陆纯,却发现陆纯震惊地看着外面。 “靖哥……?” 乔末转过头,看到伙计躬身客气地引着一队人往厅里来,那打头的一脸写着“我不高兴”的人,不是苏靖是谁? “靖哥……是靖哥吧……?”陆纯向乔末求证,“可……可……”他拿出引神珏跟乔末比划,“可靖哥他没跟我说他要下来啊?而且这也没有什么凡人许愿啊?” 乔末看着已经踏入门口的苏靖,和苏靖后面的人。 苏靖身后的那些人穿着剑修道袍,道袍下摆绣着兰草,其中一人的兰草是淡金色,其余是白色。 是苏家的人。 陆纯不知道,但乔末知道。 引神珏并不是下界的唯一方法。 还有另一种只有苏家人知道的通道。 望月泉。 乔末看着苏靖,这个从来不承认自己是苏家人的“散修剑圣”,如今用了苏家的望月泉,从天殷境返回了凡界。 他心里一颤。 这说明什么? 只有天殷境的在位剑圣和道尊才能使用那位于边界阁楼的泉水回到下界。 现在苏靖没有通过神使的引神珏,而是跟着苏家人一起…… 难道说苏靖已经替代了苏礼,成为了那幢小楼的主人? 后继剑圣代替在位剑圣只有一种可能—— 在位剑圣已死。 苏礼……死了? 苏礼死了? 乔末的眼睛有些呆滞地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什么也没有。 姻缘丝和苏礼送自己的那件好穿的青色衣服一样,在那场他造成的灾难中丢失了。 不,不对。 乔末握紧了自己的手腕,苏礼应该没事。 因为如果苏靖继承了苏礼的剑圣职责,那么苏靖是不可能会离开边界的,毕竟那里需要一位在位剑圣在那里维持剑阵,挡住那些攀爬上来的寒骨尸们。 不过,望月泉另一个入口在苏礼所在的那幢小楼中,而苏靖现在下来了,是不是就意味着,苏靖见过了苏礼,也知道了,自己曾经闯下的祸事? 乔末有些心虚,眼神晃到了苏礼身后的那些人身上,愣愣地看着那人袍子底绣着的那丛金色兰草。 苏家的人,而且,是苏家嫡脉。 苏靖为什么会和他一直以来讨厌、或者说恨之入骨的苏家人在一起? 虽然陆纯透露过苏靖飞升后被人扒出来有着苏家血脉,但乔末对于当年苏靖对苏家表现出的厌恶和痛恨还历历在目。 “福华镇的事情由苏家接手,把你们家身上有红斑的、还活着的人都带过来。” 苏靖身后那袍子上绣着金色兰草的人开口说道。 乔末的思绪被他打断,他看向苏靖,却发现苏靖已经坐在了主位上,手上把玩着一只翡翠瓶子,看都没看向他们这边,仿佛他们是什么不认识的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废柴乐乐游天下”小天使的地雷,谢谢!! 感谢“平生展眉为东风”小天使的营养液,谢谢! 第36章 替身 伙计看着那些气势不凡的道君们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人并不是锦绣灵苑的人,但是他们确实有盖着锦绣灵苑东家灵印的信笺。 陆纯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来苏靖跟那些人在一起并且态度对他们漠视,很明显就是要他们装作不认识他们。 他有些担心地看了眼旁边的乔末,却发现乔末目光有些愣愣地看着苏靖那边,于是他赶紧拽了拽乔末的胳膊。 好嘛,这一拽不要紧,刚才还装作陌生人的靖哥眼神“嗖”地一下就扎在他拉着乔末胳膊的那只手上,陆纯赶紧松开。 醋坛子成神惹不起。 乔末却被他一拽,回了神,他对苏靖刚出口一个“苏”字就被陆纯立刻打断。 “啊,那个,是茂山苏家的各位剑修道友吧?” 茂山苏家,是修真界有名的剑修世家。 那袍子下绣着金色兰草的人看向陆纯:“这位道友是……?” 陆纯笑呵呵地上前一步,把乔末挡在后面:“在下是锦绣灵苑的人,有些事可以做主的。” 那人狐疑的看了陆纯一眼:“那你们东家没跟你们说,这件事已经完全由茂山苏家负责了?不止你们家,修真盟刚刚确定了,所有跟这次瘟疫有关的、类似的事情,都由苏家负责。” 听到这话,乔末不禁看了眼说话的那人,那人长着苏家惯有的眉眼。 “冒昧问下,”乔末开口道,“您是苏家的……嫡脉?” 那人面色突然尴尬起来,忐忑地看了眼苏靖。 苏靖把手里把玩的翡翠瓶子放到小桌上,抬眼看向乔末,冷漠地说道:“这位道友倒是对苏家的情况一清二楚。” 乔末心里有很多事情想问苏靖,为什么他成了苏家的人,为什么他要隐瞒他的身份,为什么他之前对苏家那么仇恨,现在又要和苏家在一起。 但刚才陆纯的提醒,让他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事情的好时机。 “他的袍子绣着的兰草是金色的,”乔末说道,“修真界谁不知道金兰草是苏家嫡脉才能穿的。就跟雀黄银杏一样。” 锦绣灵苑出品的衣服其标记是金黄色的银杏,但是陆纯身上穿得那金色的银杏,从另一个角度看去会是一种比金黄更耀眼的雀黄色,叫作金丝雀色,那是一种和金丝雀身上的羽毛一样、比金黄更耀眼灵动的黄色。 那伙计闻言一愣,然后一拍脑门。 “原来是少东家!”那伙计急忙给陆纯行礼,“实在对不住,小的一直是在后面打杂,只有掌柜见过这些……” 知道银杏叶区别的是薛掌柜,但现在薛掌柜已经失去神志,之前只交代了伙计锦绣灵苑的人会来,没来得及告诉他那修真界的少东家要如何认得。 陆纯摆了摆手:“不碍事,你先下去按照刚才这位仙君说的话,把铺子里身上长了红斑的人带来。” 伙计有些为难:“那些……那些人身上的红斑……会传染……” “苏传,”苏靖开口道,“去跟着看看。” 那叫苏传的金兰草立刻点头,他给了身后几个人眼神,只留一人下来,其他人跟着他往外走。 苏传路过那伙计身边,抬了抬下巴:“带路。” 伙计这才松了口气,客气地引着他们往后院走。 屋里现在就剩下乔末、陆纯、苏靖还有一名苏家的弟子。 “哎呀,”苏靖又拿起翡翠瓶,“忘了告诉他们注意搜查这个了,”他对唯一留下来的那名弟子招了招手,把翡翠瓶递给他,“你把这个带着,让苏传去找找后院有没有类似的瓶子。” 那弟子不疑有他,双手接过称“是”后便追着那些人跑了出去。 苏靖看向陆纯:“怎么,少东家不跟着去看看?万一丢了东西可别赖在我们苏家头上。” 陆纯哭笑不得:“靖哥……就算您想把我支走,能先把这玩意解了吗?我怕灵力逆行爆体而亡。” 苏靖一副这才想起来的样子,他惊讶地说道:“你还戴着呐。” 陆纯:??? 什么叫他还戴着? 乔末的眼睛也看向陆纯。 陆纯迟疑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金色手环,伸手握住:“这个……是能取下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稍稍用力,那手环竟然就这么被撸下来了?! 陆纯诧异地拿着圆环,有些茫然地看着苏靖。 “末末那个是取不下来的,”苏靖耸肩,“因为我下了追踪咒。” 陆纯这才明白,他和乔末被苏靖忽悠了。 “那……那个什么孤怨锁,灵气逆行……” “哦,我随口编的故事,”苏靖说道,“不这么讲他可不会让你跟着。” “您都下追踪咒了您还让我跟着乔前辈干什么!”陆纯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于质问,看着眯起眼睛面露不快的苏靖,赶紧放柔语气委婉说道,“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您已经下了追踪咒,就没必要让乔前辈带着我这么个拖油瓶……” “防患于未然,”苏靖理所当然地说道,“万一他把这毁了呢,如果他手环上的追踪咒被毁了,那你手上那只手环就会有变化。” 到那时候,苏靖就只剩陆纯这个人肉追踪器了。 所以这手环实际上还是一对,只不过其中箍在乔末身上那个是有追踪咒的而已。 乔末这才想起来,为什么永乌在看到着手环的时候只说了它有配对的另一只,并且仅仅是配合着自己把环挪了个位置就放自己离开了…… 因为这环下了只有苏靖能解的追踪咒,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危险。而自己也因为不想透露和苏靖往事的缘故,没有把他以为的这玩意的“功能”和来历跟永乌爷爷明说,所以永乌爷爷才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上去的小东西…… 早知道就跟永乌爷爷实话实说了……说不定这玩意早就被取下来了。 “你看,你看,”苏靖啧啧啧地指着乔末,“看他那一脸可惜和懊悔的神情,是不是早就想着怎么跑掉了啊!乔!末!” 一听苏靖这语气,陆纯手脚利索地往外走:“我去看看他们那边的情况,靖哥您和乔前辈先叙旧,叙旧哈。” 贴心地为他们关上了门。 人走光了,这俩人倒安静下来。 苏靖手肘撑着桌子,托着头看乔末,乔末看他一眼,又看看地,然后又看看他。 几次之后,苏靖率先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口问?” 乔末磨磨蹭蹭,找了个自认为很好的切入点。 “你是通过苏家的望月泉来的吗?” 不懂人情世故的小猫已经竭尽所能地想着温和地起个头,然后循序渐进。 但他没想到这句话点燃了苏靖心里的炮仗。 苏靖站起身,大步走到乔末面前,乔末后退一步,微微仰头看他。 “乔末,你飞升过,对吗?” 乔末垂下眼眸:“你都知道了。” “如果不是我问,你准备瞒到什么时候?” 乔末把头撇向一边:“你知道或者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呢。我不会再飞升的,如果当初你说的是真话,那我就不会跟天殷境有一点关系。” “因为苏礼在天殷境,对吗?” 乔末一怔,接着下巴一痛。 苏靖捏着他的下颌把他的头转向自己:“乔末,你能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会救下我?你把我当成了谁?” 乔末不懂苏靖的话,他把苏靖的手打掉:“什么当成了谁!我不过是举手之劳救人一命而已!我救过的人又不止你一个!李程年小时候落水我还救过他呢!” “好,”苏靖点着头,“那好,救我是你心血来潮,那后面呢?我恢复了正常后,你一个能和飞升剑圣打成平手的剑道天才,为什么还屈尊纡贵地陪我切磋陪练,和我从镜渊谷到素风林,从长水河畔走到北地冥山,去拜访那么多剑修前辈,和我一起修行助我增长修为?我苏靖,一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何德何能能得您青眼?乔末,我怎么不见你对李程年这么悉心教导呢?”苏靖提高了声音,“我怎么没见你对别人这样呢?!” 乔末的手攥紧,嘴唇抿了抿。 “我一直以为,”苏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我一直以为,我是特殊的那个。因为你对我来说,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认定了你,当时我知道我修为不如你,所以为了配得上你,我努力修炼,后来你说,你不想飞升,也百般确定我不会飞升,我努力压制修为,但修为总有压不住的一天。飞升那天我看到你用天雷劈断我们的姻缘丝,那时候我恨不得自己渡劫失败。” “苏靖……” “可笑我飞升之后不见道尊不见剑圣,光顾着寻你,却没想到你却为了躲我宁可去凡人的皇宫里当一只普通的猫,”苏靖咬牙,“后来,我见到了剑圣苏礼,我才知道为什么你能如此决绝地舍弃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 乔末愣住:“苏礼?” “是啊,苏礼,”苏靖定定地看着乔末,“我见到他了。” 一直保持着得体微笑的在位剑圣温柔地安抚好了怀中的小橘猫,然后把目光放在面色不好的新飞升的剑圣身上。 “你为什么没带他回来?”苏礼似笑非笑,“我的替身?”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担心,是“伪替身”,苏靖不是替身,他是真的苏礼,现在天上的那个“苏礼”是有问题的。 下面要开始苏靖和乔末的故事了 第37章 剑修大比 乔末被天雷劈下界后第一次睁开眼,看到是一个人类小姑娘。 小姑娘是凡人,身上穿着粗布衣服,看到乔末睁眼,高兴地跑出去:“小猫猫醒啦!” 乔末这才意识到,自己变回了原身。 他的灵魂受了很重很重的伤,不止维持不住人形,连猫型都颤颤巍巍一副马上要入轮回的架势。 乔末以猫的姿态在凡间生活了很久,他看着小姑娘长大、出嫁、生子,儿孙满堂,然后在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中午,已经变成老婆婆的小姑娘感受着温暖的阳光,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看着跟他挥手然后离开的人类灵魂,乔末恍然。 这就是死亡。 死亡后魂魄归于轮回道,被清洗掉所有的记忆,那些曾经遇到过多人、经历过的事全部都会忘记,作为一个崭新的生命开始新的生活。 所有生命都会死亡,包括已经飞升成神的那些修道者们。 人都会死的,这是所有人既定的重点。 所以,他和苏礼也会死亡,然后忘记彼此,成为新的生命。 那时候,他们还会相遇吗?还会相爱吗? 乔末不知道。 他一想到这个,心就会痛,于是他便强迫自己不去想。 不去想死亡,不去想轮回。 不去想苏礼。 小姑娘过世以后,他维持着猫型孤独地在人间又行走了几十年,月光和灵气顺着时间慢慢修复他的灵魂。 但是,等他能再次变回人形的时候,他发现,他拿不起剑了。 一旦他拿起剑,天殷境里的那一幕就回到眼前。 看,都是因为你要修剑道,而你的道只能在天殷境。 然而,你会为天殷境带来灾难,如果你执迷不悟,那些人就会因你而死。 人本来确实就会死的。 但是不能让他们因你而死。 于是红渊回到了他的脚踝上,而他变回了橘猫,恍惚地回凡间去混日子。 凡间没有剑道,但好歹有好吃的清蒸鲈鱼。 然后,突然某一天,乔末听到了一个词。 剑修大比。 乔末抬起头,看着在茶寮里小声交谈着的凡人们。 这些江湖剑客,都在说着一件事,剑修大比。 那本是修道者们选出剑圣的擂台,不知怎么,风声传到了江湖凡人的耳中。 “听闻修道者们三百年才会有一次,都是剑修。“ “以剑入道的修道者?” “可不是,他们要选出来最厉害的剑修,作为剑圣!” “要是能看到就好了……剑修,想必都是剑术精湛吧。” “在修真界呢,凡人哪去得了……” 剑修大比,那是决选出剑圣的擂台。 乔末的耳边又想起了苏礼的话。 我得去看看,乔末想。 哪怕他现在无法拿剑,但是,他想去看看,看看苏礼曾经参加过的,剑修盛事。 猫耳朵动了动,乔末的爪子胡撸了一下脸,站起身,踱着猫步往镇子上的成衣铺子走去。 不多时,成衣店老板发现自己家少了一件青色的外袍,他刚想出去喊抓小偷,就看到在原先放外袍的地方,多了一枚金豆子。 乔末已经不是刚初出茅庐分不清凡间剑客和修真界剑修的小猫妖了,他知道买凡间的东西要给银钱,买修真界的东西要给灵石。 凡人自然是不知道剑修大比的位置,但是乔末知道,或者说,修真界的人都知道,因为这毕竟是跟法修静华山论道齐名的纯江谷剑修大比。 纯江谷在纯江的江底,是一处天然秘境。 乔末穿着新买的青色外衣,神色淡然地站在纯江边,看到那些执剑的修真者鱼贯上了一艘停泊在江上的画舫,小小的画舫并没有人看守,好像什么人都能上。 就是不知道妖兽能不能去,乔末想。 他跟着修真者们排队准备上画舫,不断往前的人流突然停了下来。 “这个……” 乔末探头,看到那画舫边上一个执剑的剑修有些尴尬地停在了登船的渡板前,好像有什么挡住了他的路,但前面却明明什么都没有。 有人迟疑问道:“这位道友……是剑修?” 那人拿着剑,讪讪地说:“我刚入道……” “纯江谷是练出剑意才能进的。”有人提醒道。 那人一听这话,叹了口气,尴尬地离开了队伍。 原来如此画舫是筛选剑修修为的,并不是只是一个简单的通道。 乔末有些担心,他不是人类剑修,不知道这画舫会不会阻拦。 那人离开以后,停滞的队伍又开始往前走,很快就排到了乔末。 乔末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渡板,抬脚踏了上去。 一股奇妙的感觉袭向他,他下意识地用剑意去抵挡,那如薄膜一般的触感突然消失,他成功地踏上了画舫。 乔末松了口气,看来是只查剑意的阵法。 画舫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旋转向下的楼梯,乔末顺着楼梯往下走,周围的光线慢慢变暗,后面传来脚步声,想来是排在他身后的人。 越往下走越暗,乔末把眼睛上的伪装去掉,金色的猫眼在黑暗中更容易视物。 终于下了最后一节楼梯,湿润感迎面而来,一个长长的通道和这里相连,通道尽头是一个光点,应该是出口。 乔末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能看到这个通道是一个天然溶洞隧道,抬眼望去,上面倒挂的钟乳石时不时地滴着水。 猫咪讨厌水,滴到身上会打湿毛毛的。 于是乔末加快了脚步往出口走去,就在他即将踏出这湿润幻境的一刹那,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诶,这位道友。” 乔末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剑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那剑修看到他的金色眼睛一愣:“你是妖?” 乔末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眼睛忘了遮掩,他赶紧转过头把眼睛的伪装加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剑修伸出手要去抬他的下巴,乔末灵活躲开,踏出了洞穴:“这位道友,请自重。” 那剑修定定的看着他,乔末这才发现,他有一双熟悉的眉眼。 像苏礼一样的眉眼。 “苏道友!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溶洞里又传来喊声。 乔末一怔,姓苏?是苏家人? 他心里莫名一慌。 那人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凤眼里全是兴味盎然。 他兴奋地问乔末:“你是修剑道的妖修?我第一次见到会修剑道的妖兽!” “苏道友!你跟谁说话呢!” 那人肩膀被拍了一下,他不得不回头,指着洞口说道:“陈道友,这里有位修剑道的……诶?人呢?” 那人看着空无一人的洞口,刚才金色眼睛的妖修已经不见了。 乔末趁那人回头的时候赶紧离开了洞口,他的心怦怦直跳。 苏家人……是苏家人。 那熟悉的眉眼让已经被他压在心底的对苏礼的思念又翻腾上来。 是啊,苏家要保住剑圣的名号,怎么可能不派人前来参加剑修大比? 乔末躲在角落,让自己看起来不太显眼。 他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在这里呆着。 但他转念一想,来都来了,看看也好。 万一这里,有能让他重新执剑的契机呢? 苏家的剑修果然成了这次剑修大比的热门的剑圣人选—— “听说这是上一任飞升剑圣苏礼的侄孙,苏栩。” “侄孙?” “就是是苏礼剑圣的弟弟苏言的儿子呀。” “苏礼剑圣的弟弟?我记得苏礼剑圣的父亲,那位苏家家主好像没过多久就渡劫失败仙逝了?哪儿来的二儿子?现在苏家的当家不是苏礼剑圣的表弟吗?” “你有所不知,这表面上说是表弟,实际上……可是老家主的亲骨肉呢……” “还有这回事?” “听说是跟老家主夫人的妹妹生的儿子,啧啧……” 原来那个苏家的剑圣候选人,叫苏栩。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的乔末没有把八卦继续听下去,苏家的事苏礼已经告诉过他了,但让他比较惊讶的是,苏礼那位看起来蛮不讲理的父亲竟然已经过逝了? 而现在这位苏栩…… 乔末想起了望月泉。 苏礼见过了这位晚辈吗?他触碰过试魂石吗?他的灵魂是否达到了剑圣的要求? 这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现在一旦遇到和苏礼有关的事,就能调动他的每一根神经。 纯江谷中常年开着海棠花,剑修大比的地方就在纯江谷的最深处,在山谷的尽头,有一柄以高耸入云的“石剑”,“剑身”一半插入地底,另一半露出表面,在最上头的形状仿若剑柄。 这其实是一座形状奇特的柱型山,底下的“剑身”实际和地脉相连,无法撼动,只因其外形像剑,它前面的空地便建起高台,成为了剑修大比的擂台。 高台上有限制阵法,上去的剑修只许带剑,其他类似法修之类的灵器法宝都不许带上去,甚至连储物戒指都需要暂存在信得过的亲朋那里。而阵法只有限制,并无保护作用,也就是说,一旦有剑意或者剑影飞出擂台之外,围观的剑修们必须自己想办法抵挡,不然受伤也是没有人管的。 所以越是修为不够的剑修,离擂台越远,以免自己被伤到。 乔末离着擂台有一定距离,他倒不是修为不够,而是害怕被之前认出他是妖兽的那个苏家剑修找到。 前面上去的,大部分都是些修为不高的,高手总有压轴的自觉,所以现在上去的水平相当,打起来也算有来有回。 但乔末看了两眼,就开始打哈欠。 这些剑修的修为真的太差了…… 一直到一周以后,那些修为高的剑修们才开始登场,在看到一个人用了有些精妙灵活的剑招反败为胜后,乔末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才有意思嘛。 越到后面,剑修的修为越高,等一个剑修连连抵抗住十数人之后,一个身着白衣、衣服底下绣着金色兰草的剑修翩翩上台。 那人朗声说道:“在下,茂山苏家,苏栩,请道友赐教。” 台下观战的乔末看着那人一愣。 等等,这个人不是他之前碰到的那个黑衣姓苏的! 所以这个人才是苏栩?那那个黑衣人是谁? 第38章 苏靖 没过多久乔末就知道了那黑衣人是谁。 在苏栩自报家门挑落了台上那十几连胜的擂主之后,黑衣剑修就上了擂台。 “在下苏靖,”那人对苏栩说道,他连礼都没行,抽出剑来,“还请苏少爷赐教。” 听到苏靖的名字,苏栩的眉头皱了一下,他看了眼苏靖,然后问道:“还请问苏道友师承何方,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苏靖似笑非笑:“在下不过一介散修,自学成才,苏少爷不用试探了,虽然在下姓苏,但是和你苏家可没有半点关系。” 乔末听这话一怔,他的仔细看向苏靖,又看了看他对面的苏栩。 苏栩和苏靖的眉眼有些相似,但要说完全一样,却又不是。 毕竟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长相的人。 但苏靖的眉眼,却总给乔末一种恍然看到苏礼的感觉。 就在乔末怔愣期间,苏靖竟然微微侧头,在擂台上隔着人群和后方的乔末对上了视线! 苏靖看到乔末有些呆呆地看着他,不自主地对他眨了眨眼,露出个笑。 乔末被他这一笑下一跳,心想不是冲着我吧? 但保险起见,他还是默默地往旁边一棵树后挪了挪,但又怕这树挡住视线,于是又悄悄探头,然后看到苏靖还在看着他,于是再次把脑袋缩了回去。 乔末在心里吐槽,什么时候开打啊,别干站着聊天啊。 看到那只妖兽的小动作,苏靖心里顿时痒得不行。 真的像极了一只小猫,看到陌生人的时候警惕地躲起来,但也不会跑太远,就找个自认安全的地方——一般是能挡住它自己小身体的地方——躲起来,再小心地观察那人走没走。 不知道是不是猫妖,苏靖想,修剑道的猫妖,那还真是少见啊。 苏栩看苏靖心不在焉的样子,一种被忽视的愤怒油然而生。 他冷冷说道:“苏道友,你的对手是我。” 看“小猫”不露头了,苏靖只好把目光收回来,放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他嗤笑一声:“我是上台来挑战你不错,但是我不会先出手。” 苏栩皱眉:“你什么意思?” 苏靖笑着说道:“毕竟剑修大比,台上的人切磋,台下的人观摩顿悟,要是我出剑,一剑就把你挑了,那不是不给下面的道友们顿悟的时间么。” 人群安静了一瞬,仿佛被下了禁声术法一般。 接着,一片哗然。 “他说什么?” “一剑挑落苏栩?” “他疯了吗?吹牛也不是这么吹的吧?” “那可是茂山苏家的苏栩!下一任的剑圣!” “等等,什么叫下一任剑圣?还没到最后呢怎么就下一任剑圣了?” “我说大兄弟,你是刚入道的吧?这茂山苏家推出来参加纯江谷剑圣大比的人,那定然就是下一任剑圣了!那可是茂山苏家,剑圣世家!近几次大比所有的剑圣都是出自他们家!和台上这不知道哪儿来的姓苏的可不一样!” “嗨呀,年轻人,一看经历的剑圣大比少了吧,每次都有这种刺头,哪次剑圣换人了?上次苏礼夺得剑圣称号的时候,遇到的对手叫嚣着剑圣该换人了,结果怎么样?人家苏礼剑圣笑呵呵地就把他挑了,连剑都没怎么出。这种事情,多参加几次剑圣大比就见多了。” 苏栩被苏靖挑衅,心里想着果然又是一个妄图靠挑战剑圣博出位的沽名钓誉之徒,便对苏靖看轻了几分。 他维持着世家公子的气度,维持着客气的微笑,心中却在谋划着如何羞辱这个胆敢挑衅他这个剑圣世家嫡脉的家伙。 “那既然苏道友如此自信,”苏栩将剑收了回去,“那在下便不客气了。” 金色的剑影浮现在空中。 “收剑?!看来苏少爷这是想要只用剑影打败那个苏靖?” “不愧是剑圣世家!对付这种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小杂鱼自然用不着拔剑!” 苏靖却不在意,他似笑非笑:“苏小少爷你确定要只用剑影对付我吗?那这样好了。” 苏靖也收起手中的剑,说道:“我让你十招,十招之内我不出剑,你可以选择这十招都用剑影攻击,但十招之后,您就要想好跌落擂台用什么姿势落地比较体面了。” “你!”苏栩被他这话气的险些维持不住形象,他咬着牙说道,“那好,苏道友,请吧!” 金色的剑影飞向苏靖,在空中又一个化作多个,到苏靖面前的时候,已经如漫天金色暴雨一般,那些剑影带着剑意,来势汹汹,势必要几个苏靖扎成刺猬! 苏栩的嘴角上扬:我看你不出剑? 但下一刻,他上扬的嘴角僵住。 密密麻麻的金色剑影突然停滞在了空中! 苏栩一惊,他加大了灵力,继续催动剑意,那堆剑影纹丝不动。 “天罡之气?“ “不是吧?他居然修炼出了天罡之气?!” 天罡之气,这是只有修为到一定程度的剑修才能维持的护体之气。 是由剑意激发而成,坚固地挡在周身的一种屏障,修为越深厚、越稳固,那天罡之气便越牢固。 苏栩不甘心,不就是天罡之气?他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路子剑修,就算有天罡之气,那也维持不了多久! 灵力输入继续加大,但和苏栩的想法相悖,那些金色的剑意竟然齐齐震动起来! 苏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往旁边一躲,刚才还在苏靖周身和天罡之气僵持着的金色剑意骤然破碎,化作金色的碎片反向袭向苏栩! 要不是苏栩躲得快,现在被扎成刺猬的便是他自己了! 苏栩有些心慌,这苏靖,仅靠天罡之气,就将自己的剑意击碎并反击回来,这修为,绝对深不可测! 但是—— 他缓缓抽出金色的佩剑,也顾不得什么打脸不打脸了。 他必须赢,作为苏家的嫡脉,他不能在剑圣大比上输! “哟,”苏靖轻笑一下,“出剑了啊。”他双臂打开,对苏栩说道,“来吧,还剩九招。” 苏栩执剑飞身而上,苏靖侧身躲过,苏栩脚下一转,挽了个剑花反手刺去,灵力顺着灵剑刺向苏靖,苏靖举起带着剑鞘的佩剑轻松抵挡。 “还有七招。” 苏栩拉开身位,凝神静气,磅礴的剑意顺着金色灵剑挥动袭向苏靖,苏靖面前出现几道青色剑影,剑影化作青光在金色的剑意中穿梭,那气势汹汹的的剑意竟然就这么被搅散了! 擂台下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小了许多,离擂台近的想要想办法抵挡苏栩周身发出的凌冽剑意,有的剑修抵挡不住,不得不往后退。 很快,擂台周围便空出一大圈的位置。 被苏栩剑意扫到的人自然体会到了这剑意的强劲,而现在没有出剑还能在苏栩的攻击下游刃有余的苏靖,没有人再敢质疑他的实力。 苏栩用尽浑身解数,都未能在苏靖身上制造一点伤口,苏靖的倒计时仿佛催命的符咒一般,让他心里越来越乱。 苏栩的眼睛扫了眼台下,苏靖轻笑:“看什么呢大少爷,你只剩最后一招了。目前这九招来说,你也就第七招勉强能看,其他的都是什么玩意,这就是茂山苏家的能力吗?难道前几任的剑圣,也是像你这样的吗?” 听到苏靖这么说的乔末心里不高兴。 苏靖的防守能力和剑意修为确实很厉害,但是在乔末看来,他比苏礼和自己还差得远。 太过狂妄了。 乔末认为,修剑道之人,不应该这样目中无人,对于对手,应该是心怀敬畏才对。 不喜欢,乔末心想,不喜欢这个人。真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会认为他给自己一种苏礼的感觉。 这个人和苏礼一点都不像。 那边,苏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他感兴趣的那个妖兽心里被打了负分,他专心地等着面前苏栩出最后一招。 他的手放在剑柄之上,一旦苏栩出了最后一招,他便可以轻松挥剑,将苏栩挑落。 到时候,茂山苏家的剑圣传说,就该终结了。 而苏栩,就会是这传说落幕的罪人。 苏栩闭了闭眼,嘴里微微动了一下,谁也不知道他咬碎了藏在嘴中的那枚丹药。 苦涩的灵药顺着喉咙下滑,丹田逐渐热了起来,经脉在短时间内被急速扩张,灵根里的灵力被迅速充满! 但苏栩却笑不出来。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苏栩并不是试魂石选定的剑圣,他只是灵魂坚韧程度差强人意的一个维持家族“剑圣”名头的候选人。 他在登天台的望月泉里,见到了已经飞升成神的先祖道尊,道尊给了他一粒药,让他做个选择。 如果他选择吃下这药,那么他将会在下界获得能和剑圣匹配的能力,但同时,他的寿命会被缩短,并且失去飞升的机会。 但如果他选择不吃下这个药,那么他就可以直接离开,由后面的人来做选择,但苏家嫡脉就会换人。 苏栩选择接下这药,心里却盘算着,不靠药而靠自己的实力去获得剑圣名头的可能。 道尊也没有逼他立刻吃下,他只是微笑地看着他,说好孩子。 苏栩现在知道了,当时的道尊没有逼迫自己,是因为他笃定自己一定会吃下它。 因为苏栩根本就不能接受自己会成为让苏家失去“剑圣”世家这个地位的罪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也是为啥乔末会信苏靖不是苏家人,因为按照苏礼告诉他的,苏家的剑圣候选人是不能对苏家人出剑的 第39章 新剑圣 苏靖看着苏栩身上渐渐漫出磅礴而强大的气息,他的面色终于严肃起来。 围在擂台边的剑修们散得更开了。苏栩身上的剑意累积越来越多,有些不受控制逸散出去,攻击向周围的人。 “这……这就是剑圣的实力吗?” “不愧是苏家嫡脉!” 乔末却皱起了眉头。 苏栩身上的这股力量出现得有些奇怪,虽然其他的剑修可能看不出端倪,但是乔末却感觉得到这股力量和苏栩的不匹配。 剑意是剑修的剑道表现,是剑修入道的心志、性格的体现,每个人的剑意都有着那个人本身的特色。 苏栩之前表现出来的剑意和现在这强大的剑意完全不同。 如果说之前苏栩的剑意像夏日雷雨,猛烈却不稳定,那么现在的剑意更像是雪地古松,冷冽且醇厚。 这完全是两种剑意! 一个人的剑意可能不是从一而终一模一样的,毕竟随着阅历和修为的增长,心境会发生变化。 但是不可能会有这种在短时间内剑意发生如此大变化的情况! 乔末的目光放到了苏靖身上,如果这个人还不出剑,那么他很可能危险了。 这应该是他对付不了的剑意。 “茂山苏家,”苏栩感受着身体里磅礴的力量,对苏靖恶狠狠地说道,“茂山苏家,岂是你能诋毁!” 金色的剑举起,苏栩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仿佛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神,无人能敌。 什么灵魂强度不够。 什么不能飞升。 什么缩短寿命。 苏栩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早吞下那颗丹药! 能体会到如此力量,就算是他现在死了,也心甘情愿! 这可能是他穷其一生都无法到达的修为高度! 此刻,他就是剑圣! 灵剑挥出,金色的剑影带着强劲灵力的剑意裹挟着所经过的所有的东西向苏靖飞去! 苏靖表情冷漠,泰然地看着那剑意袭向自己,仿佛这不是比之前汹涌不知道多少倍的剑意,而是平平无奇的一阵风。 但此刻没有人再注意擂台上的情势了,那剑意有部分不受控制地乱窜向人群,躲闪不及的剑修被重创在地,有能力的剑修们用天罡剑气抵挡,没有能力的只能尽量往入口处跑。 乔末也感受到了那袭向自己这边的剑意,他这边的人已经往后跑得差不多了,他纹丝未动,目不转睛地看着擂台之上,红色的剑影出现在空中,轻松地挡掉了这道剑意。 虽然他不能用剑,但是剑影还是可以的。 剑意重重地击向苏靖,青色的剑影在空中飞舞,挡掉剑意里的金色剑影,却挡不住那势在必得的剑意。 苏靖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握住剑鞘,天罡之气将他的肉身保护得严严实实,剑意直直地攻了过来,和天罡之气猛烈撞击,苏靖咬牙,但天罡之气还是被击打出了裂痕! 一丝血从苏靖的嘴角流出。 虽然不喜欢这剑修,但乔末看到他嘴角的血迹,心突然揪了起来,他不禁往前迈了一小步。 “这就是剑圣的力量,”苏栩将剑直指苏靖,脸上恢复了从容,“你现在从擂台上滚下去求医,说不定还能保住你的灵脉和修为,否则,晚了的话……” 乔末担心地看着苏靖,他不知道苏靖的修为水平,但让一个修真之人吐血,那肯定是伤到灵脉了。 没想到苏靖却粗鲁地把自己嘴角的血用袖子擦掉,他穿着玄色的道袍,血迹在袖口不显。 他平静说道:“第十招。” 苏栩皱眉:“你在说什么?” 苏靖笑了,右手拉动剑柄,剑鞘化作剑坠挂在剑柄的尾部。 银青色的利剑再次现身。 苏栩眯起眼:“你还要打?你现在的灵脉应该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吧?” 苏靖却说道:“那也比某些人再也飞升不了的好。” 苏栩听到这话,心下一慌:“你在说什么?” 但他没有等来苏靖的回答,苏靖飞身上前,青色剑影随着他攻向苏栩,苏栩侧身躲过剑影,却不得不抬剑去抵挡苏靖的攻势。 却没想到苏靖并不是真正的出招,而是虚晃一枪借势斜飞向上,手中灵力蓄积,顺着银青色的剑重重挥向苏栩! 苏栩努力凝聚起体内的灵力,想要用天罡之气抵挡这剑意,却发现那增加的灵力不听自己的使唤! 苏栩一惊,只好以极其难看的姿势侧身一躲,苏靖的剑意在他原先所在的地方砸了个大坑! “你现在灵脉受损,不过强弩之末,”苏栩一边喊一边想要重新凝聚体内的力量,“再妄动灵力,就会影响到灵根!” 苏靖不理他,刚才那一击被苏栩躲过,但下一瞬,更强劲的剑意从银青色灵剑中挥出,苏栩咬牙,努力将身体里的那股力量调动起来,终于在苏靖的剑意到来之前,勉强再次祭出了那股力量。 两股力量在空中相撞,巨大的灵力波动炸开,剑修们有的连身形都稳不住,跌坐在地。 “这苏靖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的剑意不比苏栩的弱啊!” “而且他这是在硬生生地接了苏栩十招的情况下,他刚才还吐血了吧?应该是灵脉受损?” “灵脉受损他还能用出这样的力量,那他全盛时期……” “难道这剑圣,真的要易主了?” 苏栩用出那一招后,受爆炸的冲击险些跌落擂台,苏靖却好似没事人一般稳稳地站在擂台中央,再次举起了剑。 苏栩不可置信:“你疯了……” 不可能有人在灵脉受伤后能用出那样的剑意,更不可能还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差内再次用出那样的剑意! 灵脉受损,强用剑意需要承受极大的痛楚和灵脉的二次损伤,再强用剑意,他的灵脉是会破碎的! 这个苏靖,为了打败他,竟然是要断了自己后面的修行之路吗? 那这样就算得了这剑圣的名头又有何用! 但苏靖不给他时间细想,比刚才更强劲的剑意已经酝酿而成,苏栩无论如何都再也调动不了体内那股力量,只好急忙祭出金色剑影抵挡,但青色的剑影势如破竹,将那不知为何有些虚浮的金色剑影击碎,苏栩还没想好应招,苏靖的剑意已经到了眼前,他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滚落下了擂台! 苏栩被挑落在擂台之下,周围安静了一瞬,接着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新的剑圣已经诞生。 没有人在意擂台下的失败者,不知谁先起头喊出了一句—— “剑圣苏靖!” 一时间,整个纯江谷都是这样整齐的呼声。 茂山苏家的传奇已经落幕,剑圣之名不再是某个家族的专属,它再次回归于所有走上剑道之途的修真者们,向所有人展示了成为剑圣的可能。 乔末看着擂台上被簇拥的苏靖,他只和苏栩打了这么一场,但却无人再去挑战他,剑修们从刚才的那场剑意的对撞都知道自己目前的水平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但乔末却有了希望。 从后面他挥出来的两次剑意来看,乔末断定他的灵脉绝对受伤了。 灵脉受伤还要强撑着让灵力游走在灵脉之中,这将有这极大的痛楚。但苏靖不但没有表现出痛苦,反而继续挥出了强度不减的第二道剑意,并且从目前看来,苏靖的脸上仍然带着笑意,没有任何要去治疗内伤的意思。 这个人的意志力和疼痛的耐受程度有些恐怖。 突然,乔末感觉到自己脚踝上传来异样,他低下头,红渊在兴奋地震颤。 乔末知道,那是红渊想要出鞘的意愿,同时也是他自己剑心的跃跃欲试。 这个人,或许真的可以让自己重新握剑。 但不是现在,乔末对自己说,他看了眼擂台上的苏靖,然后转身向来时的那个通道走去。 等苏靖伤好了,他自然会想办法登门拜访。 乔末顺着黑暗的通道走回旋转楼梯下,登着阶梯缓步向上走,突然从下面传来了声音。 “那个苏靖……到底什么来头!咳咳……咳咳……” 是苏栩。 乔末的脚步顿住。 “管他是什么来头,剑圣之名可是丢在你的手上了,苏栩,你想想回去怎么和家主交代吧!” 这声音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语气里带着对苏栩的责备,想来应该是个身份地位不低的苏家人。 最起码是苏栩的长辈。 苏栩又咳嗽了两下,恶狠狠地说道:“父亲那里我自然会交代,但是他苏靖也蹦哒不了几天了,他受了我两次剑意,灵脉已然受损,后面又强行发出两道剑意,现在他的灵脉已经快碎了吧!” 中年人冷哼:“我看他可不像灵脉受损的样子。” “强撑罢了,”苏栩阴阴道,“不能让苏靖活着离开纯江镇,既然他想做剑圣,那就做个最短命的剑圣吧!” “你想要杀他?”中年人冷笑,“苏栩,你觉得现在谁能杀得了他?而且苏靖目前受人瞩目,就算想去杀他,得躲过多少眼睛?你是想在茂山苏家的名头上再抹黑一笔吗?” “呵呵……”苏栩虚弱地笑笑,“论剑道,我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杀人并不一定要用剑,苏靖现在灵脉受到极大损伤,灵脉受伤则易滋生心魔,能让一个灵脉受损的人滋生心魔的东西,可不少……” 乔末站在楼梯之上,看着那通向下方黑暗之处的地方,眼睛里的金色一闪而过。 第40章 靠山 苏靖确实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在收获了一大票的追随者后,和陈明回了纯江花月夜。 纯江花月夜是纯江镇上的客栈,结合地名取了“春江花月夜”的谐音。 纯江镇是纯江边上的一个小镇,但却不是普通的凡人镇子,而是修真者们在纯江边歇脚的地方。 陈明是苏靖来剑圣大比路上认识的,为人十分热情,是散修也是剑修,和苏靖的脾气相合。 “苏道友,哦不对,苏!剑!圣!”陈明兴奋地勾着苏靖的肩膀,“来之前你说你要夺剑圣名头,我还以为你在说大话,现在想来,是在下眼拙,在下眼拙啊!” “陈道友哪里话!”苏靖笑了笑,“不过是那苏家徒有其名罢了。” “哈哈,那是对你来说,”陈明带着苏靖坐下,叫了几坛灵酒,“就苏栩今天那剑意,谁能挡得住!也就是苏道友你!只有你才能硬生生地接下那一招!这剑圣之名,当之无愧!来,苏道友,在下敬你一杯!” 苏靖端起酒盏应承,酒盏靠近唇边时,他顿了下:“桃花酒?” 陈明看他动作顿住,以为他不喜这桃花酒,连忙说道:“这是桃花坞的落花酒,百年龄的,苏道友若是不喜欢……” “不,”苏靖摇了摇头,将酒一饮而尽,“我挺喜欢桃花酒的。” 修道之人不醉凡酒,但是会醉灵酒。 苏靖醉醺醺地回了房间,关上门后就倒在了床上。 窗口发出响动,一只橘白相间的长毛猫挤了进来。 而苏靖毫无所觉,手挡住自己的额头一动不动。 橘猫表情严肃地踮着猫步走到床边,轻巧地跳上了雕花木床。 一股桃花酒的味道袭来,让橘猫粉嫩的鼻尖动了动。 橘猫无奈摇头,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却不疗伤,而是去酗酒,该说他是自信过头还是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 “猫……桃花……” 苏靖口里传来呢喃,乔末没听清楚,不禁往前稍微凑了凑。 “苏家……我要……” 苏家我要? 这什么意思? 乔末想不明白,于是问道:“你要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醉酒的人好套话,苏靖喃喃回答着:“我要让苏家…让他们…身败名裂……” 苏家?他们? “他们是谁?” “我要……要找……” 回答已经驴唇不对马嘴了,乔末的尾巴扫了扫,转身准备跳下床,却没想到被一只手薅了过去。 酒鬼死死地抱住橘猫,一边抱还一边蹭。 “末末……别走……别走……” 听到“末末”两个字,乔末身形一僵,但等他再仔细听过去,却发现苏靖说的是“猫猫”。 他叹了口气,是自己多心了。 苏靖不是苏家的人,怎么会和苏礼有什么关系呢。 苏靖抱着怀里毛茸茸的橘猫,用脸蹭了蹭橘猫的脑袋。 乔末努力扭动了一下身子,从他的桎梏中钻了出来。 苏靖感觉怀里变冷,眯着眼半醒不醒地伸手又要去抓乔末,乔末一爪子把他的手按住,软软的肉垫贴着他的脉搏,苏靖丝毫没有自己的命门被一只猫给按住的危及感,他试了试抬不起手,便在灵酒的作用下渐入梦乡。 乔末却在碰到他脉门的时候愣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已经昏睡过去的人。 这人的灵脉……已经碎成这个德行了?! 苏靖的灵脉伤得非常非常严重,可以说仅靠灵力勉强支撑,才能维持着基本形状藕断丝连,如果是常人,应该已经疼晕过去了才对。 他竟然能支撑到现在还去胡吃海塞跟人喝酒? 这个人是没有痛觉的吗? 苏靖的灵力在努力修复着破损严重的灵脉,灵脉的修复也是个十分痛苦的过程,相当于以灵力为针线将那些破碎的地方重新缝合,这个过程也是常人难以忍受的,但乔末看着睡得十分安稳的苏靖,实在是不像在经历这样残酷过程的样子。 这苏靖,到底是什么人?! 但眼看苏靖现在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想问也啥都问不出来,乔末估摸了一下苏靖灵脉的修复速度,最少也要一个月左右,又思及之前听到的苏栩的打算,他甩了甩尾巴。 人真是麻烦啊…… 苏靖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宿醉让他有些忘了昨天发生了什么,等陈明来找他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昨天他狠狠地打了苏家那个苏栩的脸,而他已经成了新晋剑圣。 “明华宗的宗主奏苏仙君想要见你,这是拜帖。” “这是红雅阁抚华仙子的拜帖。” “这是湘纯门门主敬古仙君的拜帖,他特别提了一句,说他的女儿很仰慕你。“ 苏靖看着那一打各色的拜帖一愣:“什么?” 陈明无奈地看着他:“这些人想要见你。” 苏靖莫名其妙:“见我做什么?” “不是,兄弟,你忘了你昨天已经得了剑圣的名头了?” “我没忘啊。” “那这不就完了,”陈明把拜帖放在桌上点了点,“这里,这些人因为你得了剑圣名头,所以想见你。毕竟之前剑圣名头一直被苏家霸占着,好不容易出了你这么个无依无靠的散修,可不是好多门派都想拉拢你嘛,尤其是红雅阁和湘纯门,可都指着你当上门女婿呢。这些人想找你又不好直接找,就把拜帖都递到我这里了嘛。” 苏靖没形象地抓了下头发,然后有些厌烦:“这些人无不无聊,修道之人搞起凡人的这些伎俩来倒是熟练得很,麻烦陈道友帮我推了吧,告诉他们我以前是散修以后也会是散修。” “话不是这么说,苏道友,”陈明身子前倾,为苏靖斟了杯茶,“兄弟劝你,最好还是找个靠山。” 苏靖端起茶盏:“何出此言?” “你从苏家的手里夺得剑圣的头衔,你觉得苏家会善罢甘休?” 苏靖浅啜一口灵茶,浓郁的灵气在口中散开,放下茶盏,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那让他们来就好了。” 他巴不得苏家对他纠缠不休,夺了苏家剑圣的头衔只是第一步,他要让现在的苏家嫡脉彻底身败名裂。 陈明咂了下舌,他真不知道为什么苏靖对苏家这么恨。 但他还是苦口婆心道:“我们都知道以你的实力并不惧怕苏家的某个人,连他们最有希望的剑圣候选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孤狼好对付,群狗可难缠啊。况且,万一他们狗急跳墙,用些下作手段,就算咱们修道之人睡觉果腹不是必须的,但你总不能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吧?人总有松懈的时候,你总不想打坐的时候都得千防万防的吧?” 苏靖看着陈明:“所以你的意思是……” 陈明拿起一张红色的拜帖和一张青蓝色的拜帖推给他。 苏靖低头扫了眼,是那想招他上门的红雅阁和湘纯门。 “湘纯门是剑道门派,目前门主只有一个掌上明珠,也修的剑道,听说人漂亮,修为不错,湘纯门门主疼她疼得不得了,一直没有寻觅到让他满意的女婿,如果娶了他的女儿,那么湘纯门下一任门主就是你了。” 苏靖不动声色,问道:“那这红雅阁呢?” 看苏明问红雅阁,陈明笑得有些别有深意:“红雅阁全是女子剑修,这红雅阁的门主也是形单影只多年,修为高,长得又明艳动人,如今她动了这想要姻缘的心思,如果苏道友你选择了红雅阁,那后面的日子可是艳福不浅。” 话说得含蓄,但苏靖却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看了眼陈明,心里已经有了要远离此人的打算。 但明面上还不想闹得太僵,于是敷衍道:“陈道友,我是真没这方面的心思,我修得是剑道,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和剑过的准备,所以还是麻烦你帮我把这些推了吧。” 陈明看苏靖实在是油盐不进,心里叹道这大兄弟太耿直了。 可这些递帖子的人都给了他好处,他总得让人见苏靖一眼吧。 于是他笑着说道:“那刨除这些因素,他们本身也是想拜访下兄弟你,有些剑道上的问题想要请教。” 苏靖知道自己的灵脉受损,接下来最好应该是静养调息,他有些犹豫地翻看着这些拜帖,斟酌着要怎么推辞。 陈明看他低头为难的样子,脸色有一瞬间的不高兴。 他陈明可是广撒网的人,不论什么盛会都要去参合一脚,多结识些人就能为这些人织就关系网,从而空手套白狼维持自己的人脉地位。 但理想很丰满想,现实很骨感。 因为他修为低微,所以每次网罗到的都是些小鱼小虾,都指着他给他们办事而没人能给他办事的。 这次好不容易捕到了个苏靖,没想到竟然真是个大神,这可让他高兴坏了,他仿佛看到了只要能抱紧苏靖大腿,那他就可以狐假虎威获得不少好处的未来。 但谁知道这个苏靖竟然是个油盐不进的死脑筋。 苏靖看着这堆拜帖,沉吟了一下,抬起头,陈明立刻又挂上热情的笑脸。 “要不这样。” 苏靖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 “喵呜……” 一声微弱的猫叫从楼下传来,明明声音很小,却让苏靖整个人一震。 他放下那些拜帖,站起身大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往楼下看去,看到一只漂亮的橘猫正乖巧地蹲在客栈的门口,被小二轰赶着:“快走,快走。” 橘猫又可怜兮兮地“喵”了一声,然后仿佛有心灵感应般地抬起头。 苏靖对上了那双金色的眼睛。 “喵~” 金色眼睛的主人对他叫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经历过最痛的事(身心都有),所以灵脉的痛也就没什么了 第41章 小猫妖 苏靖抱着橘猫,旁边的小二在一旁恭敬地报菜名。 “松鼠鳜鱼?” 苏靖摇了摇头,橘猫伸爪子想要扒拉桌上的茶盏,被苏靖及时薅住,捏捏肉垫,让它乖一点。 “红烧鲫鱼?” 苏靖还是摇了摇头,橘猫的尾巴有些不耐烦地扫了下,爪子被捏得不舒服。 “清蒸鲈鱼?” “就这个。” “喵~” 一人一猫十分默契地异口同声。 苏靖高兴地摸了摸橘猫的脑袋:“你喜欢这个是吧?我也觉得你会喜欢这个。” 他拿出灵石,旁边的陈明赶紧说道:“诶,算我账上。” 苏靖却摆摆手:“不不不,这个算我的。” 他把灵石交给小二道:“先上三盘吧。” 小二喜滋滋地接过灵石后道了谢。 清蒸鲈鱼很快就被端了上来,于此同时还端上来了一小碗水。 苏靖面带笑意地看着橘猫乖乖地扒着桌子吃鱼,满眼都是那一动一动仿佛在用力一般的猫耳朵。 陈明看看橘猫,又看看现在笑得有些不太对的剑圣。 这橘猫是刚才苏靖下楼亲自抱上来的,抱上来之前它正遭受着蹭饭被驱逐的命运。 苏靖把猫抱上来之后就一直没松手,还特地叫来小二要点鱼给猫吃。 陈明承认这是他见过的猫里比较漂亮的那种,但也不至于让人喜欢到这种地步吧? 他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地响,难道苏靖是喜欢猫的?那要不要送他几只猫拉近下关系? 于是他笑着问道:“苏道友喜欢猫?” 苏靖的手轻轻摸着橘猫的脑袋,回答道:“没有。” 没有?没有你现在眼睛都长在这猫身上拔不出来了好吗? 苏靖可能也觉得自己说得和做的太有歧义了,于是他补充道:“就只喜欢这一只。” 陈明心里“哦豁”了一下,心想知道的是说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佳话呢。 他看向橘猫微微上挑的大眼睛,那金色眼睛着实少见:“我看这猫有几分灵性,不如苏道友点化它几下,说不等能入道成妖收个灵宠呢。” 橘猫的动作一顿,苏靖有些不高兴地抬起头:“陈道友慎言。” 慎言?陈明莫名其妙,看到喜欢的动物,如果能引导入道当妖兽灵宠,不都是常规操作吗? 但八面玲珑的他立刻感受到了这并不是一个好话题。 于是他赔了个笑,然后换了话题:“拜帖的事苏道友考虑得如何了?” 橘猫舔了两口水,然后又去吃另外一条鱼,苏靖贴心地帮他把空盘子换走。 “我准备搞个他们那个法修经常搞的……什么……论道大会?就差不多这个吧,给这些人递上邀请函,”苏靖拿起那一沓拜帖,“当然,切磋也可以,毕竟咱们是剑修嘛,切磋更能有所顿悟。” 陈明目瞪口呆。 这新晋剑圣该说他是太有想法还是太不通人情世故呢? 把这些想要笼络他的人放一起,人家还怎么好意思说出要招纳他的意图? 还是说他就是打的这个推脱的主意? “哦对了,”苏靖笑着补充道,“还要麻烦陈道友放出风去,这个大会自然是谁来参加都可以,有散修更好,我也是出身散修嘛,自然不能忘本。” 这种事情有什么忘本不忘本的吗? 陈明心里愈发觉得苏靖这表现实在太配不上他的修为了,觉得这身修为放在他这个情商的人身上简直浪费,已经得罪了一个苏家,再弄出这一出得罪那些个门派势力,这苏靖估计就一辈子只能在散修里打转了! 不,不行,陈明在心里说道,好不容易傍上这么个大神,不能这么轻易放弃。 陈明勉强笑道:“苏道友,你看要不这样,这论道大会咱们肯定要办,但是办之前,你看能不能单独见一下这些门派世家什么的,毕竟……” 苏靖叹了口气:“不是,陈道友,你想啊,我要办论道大会,肯定是要抓紧这两天大家都还在这纯江镇没有走的时候办,这样也省得好不容易凑在一起的各路同道们再奔波了,再一个,现在人比较集中,咱们只要稍微放下口风,那不就马上能办吗?省不少事。如果按照你说的,先去单独见一下世家门派……” 苏靖拿起拜帖跟陈明比划道:“这么多啊,得见到什么时候去?” “这苏道友放心,”陈明赶紧说道,“那个大会你只要意思意思露个脸就行,咱们重心还是放在这些个世家门派上……” 把重心放在世家门派上,言外之意就是后面那个有散修参加的集体论道大会并不重要。 苏靖嘴角的笑意微平:“陈道友的意思是,世家门派比散修要重要吗?” “这是肯定的啊,”陈明理所当然道,“散修说得好听,实际上不就是没有门派世家要的修道者吗?能找到可依附的靠山,谁愿意当个无依无靠的散修啊。” 看着陈明的样子,苏靖在心里更加肯定了他和这位是真的道不同。 苏靖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掩饰自己失望的表情。 “陈道友,”他放下茶盏,把拜帖轻轻推向陈明,“如果是你的话,这些门派世家你想选哪一个?” 陈明不明所以,但他还是看了看那堆拜帖,然后说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会选择明华宗。” 苏靖有些意外:“你之前跟我推荐的是红雅阁和湘纯门?” 陈明笑了笑:“那是苏道友你。你有剑圣之名,进这两个地方是能妥妥地成为这两个地方的掌权人。但是我这种资质的,最好进明华宗这种宗门,这种宗门是有山头的,不像那两个,只有一脉,且看重血亲。” 苏靖心里有了数,他点点头:“我知道了,那这样,还是麻烦陈道友帮我论道大会的消息发出去,就在这纯江镇即可,时间的话,择日不如撞日,就是明天上午,我在这里最多再停留一天,明天论道大会结束后,我就要离开了。” 陈明一听,合着他之前说的话都白费了,他不禁着急道:“不是,就这么定了吗?你再多考虑考虑啊!” 苏靖看他着急的样子,对他安抚一笑,拿出那张蓝白色的拜帖:“明天下午我会去亲自拜访明华宗的奏苏仙君,到时候还麻烦陈道友为我引荐。” 陈明盯着苏靖手里的那张拜帖,他知道这对苏靖来说远没有那俩个选择收益大,但明华宗是大宗,规模比那两个只大不小,刚才苏靖征询自己的意见,可能也是确实对联姻无意,所以想在剑道上有所发展。 不过,苏靖肯听他意见就好,总比刚才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强。 而且,苏靖听自己的话进了明华宗,地位肯定不会低,最少也能分个一峰之主,自己跟他关系近,说不定也可以沾光也进明华宗呢? 陈明脑中已经快速地分析好了苏靖选明华宗后对自己的利害关系,然后他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那行,我这就去办!” 苏靖看他兴奋出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伸手撸了把猫猫头,说道:“人心真是太复杂了,对吧,小猫妖。” 橘猫仿佛听不懂他的话一般,低头吃着第三条鱼。 苏靖低声笑了,他的手伸到橘猫的脑袋上,顺着撸到后背,要摸毛茸茸的大尾巴的时候,被橘猫躲了过去。 苏靖也不在意,手从后背又往前撸,橘猫被逆着毛摸烦躁了,回头要给他一爪子,被他准确地捏住软软的肉垫。 “不承认也没关系,”苏靖笑吟吟地说道,“我知道你就是那天在剑圣大比上看到的金色眼睛的小猫妖。” “喵嗷!” 橘猫地挣扎起来,脸上不高兴的表情充分表达了“这个人类在说什么他好烦”的意思。 丝毫没有自己吃的鱼是这个讨厌的人类掏的钱的自觉。 苏靖失笑,放开手:“好吧好吧,不是不是,吃吧,乖。” 橘猫这才撂下爪子继续去吃鱼。 苏靖摸摸它的猫耳朵,看着桌上的拜帖出神。 明天,应该会很有趣,他想。 新晋散修剑圣要开论道大会的风声很快放了出去,那些原本借着剑修大比这个机会跟同道寒暄一下就准备走散修们将离开的时间往后延了一天。 还从来没有一个剑圣在获得剑圣名头之后愿意停下来为同道们传道解惑。 乔末趴在苏靖的床脚,看着面前这个睡得十分香甜的剑修,心里对他稍稍有了改观。 大部分修道者都将剑法、剑谱、修道秘法视为一门之密,只有同门才会分享。 现在这苏靖却愿意分享自己的修炼之法,实在是有些无私。 但他现在内伤还没好,外面还有苏栩不知道在憋什么坏。 乔末确认苏靖睡熟之后,他站起身,爪子再次按上苏靖的脉门,查看他的灵脉的恢复情况。 但乔末却没有注意到,本来呼吸平稳的人居然睁开了眼睛,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看着用爪子给他认真号脉的小猫。 苏靖感受着自己手腕上轻柔的触感,月色透过窗户洒进来,把小猫本来橘色的背毛镀了层银。 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直空落落的心好像被填满了。 第42章 论道大会 “灵力需顺灵脉而行,贯之以剑意,可成剑影。” “基本功还是需要练的,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去凡人的江湖中寻求些剑法来作为参考。” 乔末蹲坐在角落,尾巴不自主地扫着地面,看了眼被层层围住帮人解答疑问的苏靖,金色的眼睛转动,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论道大会的地方是纯江花月夜的大堂临时改造的,撤去大堂的桌椅重新摆放后容纳了不少人。 陈明贴心地给每一个前来的门派留了前排桌椅,散修们则被被打发到了后排,随意地放了几排板凳。 不过修真之人也不在乎这些,散修则更是随意,所以对于这种安排一时也没人说什么。 苏靖的论道大会开得还比较热火朝天,但提出问题请教的多为散修,那些世家到场的都一个个老神在在地端着架子品着灵茶。 把在场散修们的问题解答了之后,苏靖坐在堂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问道:“那么,还有谁有问题吗?” 坐在前排的一位女剑修聘聘婷停地站了起来。 这女修身着一身华美道袍,道袍袖口绣着一枚银杏叶,手腕带着一串不知什么宝珠做成的首饰,珠子随着她的手腕转动发出温润的光芒,和手串叠戴的,是一只泛着金属光泽的紫色手镯。 她对苏靖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妾身红雅阁主元思杪,在剑修大比上得见剑圣风姿,那场和苏家少主的切磋实在是让妾身记忆深刻,只可惜妾身修为不济,未敢上台切磋,不知今天妾身是否有这个荣幸,得剑圣指点一二?” 乔末看向那女修,女修的五官十分明艳,是个大美人。 苏靖客气地对她回了个礼:“元道友,本来在下是准备找个地方来和大家切磋,但现在剑圣大比已经结束,纯江镇附近实在是没有能供大家切磋的地点。” 元思杪掩唇笑道:“妾身倒是知道这阵子上有个好去处,今天正值四月十六,在距离纯江镇十里地的地方会有一处名为境岩的小秘境开放,那里可供剑圣施展。” 十里外的境岩小秘境? 乔末从来没听说过纯江镇有这种地方。 再说了,切磋的话…… 他有些担忧地看了眼苏靖,昨天他给苏靖号过脉,他的灵脉还在修复中,如果他在调动和使用灵力,那对他今后的修行百害而无一利。 “啊,对,是,”陈明一拍脑门,“我把这茬给忘了,确实是有这么个小秘境,那里比纯江谷稍微小点,但是切磋却应该没什么问题。” 苏靖听了这话笑起来:“居然还有这么个地方,那也可以啊,还请元道友将具体地点告知大家,晚上的时候,有兴趣的各位可以去看看。” 苏靖居然答应下来了? 乔末有些发愁,这人怎么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啊。 他有些发愁,如果苏靖这么地作下去,那他这辈子还能跟全圣时期的苏靖切磋吗? 别到时候这苏靖把自己搞得经脉尽毁或者留下什么后遗症,那他不就成了欺负病残吗?到时候别说握剑了,拔剑都不会拔吧。 乔末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趴在自己的前爪上。 人类怎么这么会作死呢。 苏靖又答了几个问题后,这上午场的论道大会便散场,散修们陆陆续续走了,只留下几个世家门派的人。 苏靖弯腰把乔末抱起来拢在怀里,有些疑惑地看着各个门派的人问道:“各位还有什么事吗?” 这些人全是通过陈明给苏靖递过拜帖的人,架子从开始端到了现在。 如果是苏家的剑圣他们自然不会如此傲慢,但苏靖只不过是一介散修,哪怕个人能力再强,在他们眼里也应该是诚惶诚恐感恩戴德接他们拜帖的人。 几个门派的仙君们都没说话,红雅阁主起身,微微欠身说先去安排晚上切磋的事宜了。 送走了这里唯一的女修,苏靖看向剩下的几位。 陈明赶紧上来轻声解释:“这几位都是递过拜帖的……” 他以为苏靖是忘了这茬,但苏靖却点点头。 “我知道啊,大家有问题可以问呀。” “苏剑圣真是……”其中一个中年人摇摇头站起身,然后二话不说拱手道,“告辞。” 乔末看着那位道君往门外走的背影,居然感受到了他的怒意。 橘猫歪了歪脑袋,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苏靖却客气地说道:“恭送张道友。” 以往被人恭敬地成为“明秋老祖”的“张道友”脚下一顿,道袍袖子一甩,比刚才更生气地离开了。 这话一出,在座的几个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告辞,有的连“告辞”都没有说,径直离开。 这回轮到苏靖老神在在了。 陈明却都快急疯了,这苏靖真的是拿了剑圣名头就飘了吗?一下子得罪了这么多的门派? “诶对了,”苏靖问陈明,“明华宗的舒道友……” 舒道友舒克年,就是明华宗宗主奏苏仙君。 “是在下,”唯一还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出声道,他眼中充满兴味地看着苏靖,“苏剑圣可真是……”他斟酌了一下,委婉说道,“万丛凡花里的那一朵奇葩啊。” 苏靖听到这话也不生气,他脸上挂着笑意、抱着橘猫坐到奏苏仙君旁边的椅子上,对陈明招了招手。 陈明已经被他气得没脾气了,他不想理这毫无情商得罪了一大票掌门、长老的剑圣,但奈何现在还有这位明华宗的奏苏仙君,他不得不强扯了一下嘴角、带着生硬的笑意凑过去。 “本来准备下午上门拜访您的,”苏靖笑呵呵地说道,“因为我以为您今天上午不会来,但是既然您来了,那我就省事了。” 省事了…… 陈明听到这个词眼前一黑,他看向舒克年,果然中年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哦,看来我今天上午是来对了,”舒克年勉强笑了笑,“给苏剑圣省了不少事。” 舒克年已经不想提招揽苏靖进明华宗的事了。 他不想给自己招进来一个祖宗。 修为再高又怎样?没有情商就不适合在门派里待下去,只适合独来独往。 苏靖摆摆手:“您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是有事想要拜托您。” 舒克年听他这么说,脸色稍稍好了些,他坐直身体,端起架子,问道:“什么事?” 苏靖把陈明拉近些,拍了拍他的手臂,对舒克年说道:“我这位兄弟,他对明华宗向往已久,您看您能不能给他一个进明华宗的机会?” 陈明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苏靖。 这剑圣到底在想什么? 舒克年想招揽的是他苏靖啊! 陈明对苏靖已经笑不起来了:“苏道友……苏剑圣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靖站起身,一手抱着猫,另一手把陈明按在自己的座位上,对他语重心长:“陈道友,机会难得,和舒道友好好聊聊,舒道友是明华宗的宗主,这可是你进明华宗的一个绝佳的机会呀!” “我就不打扰二位交流了,”苏靖直起腰笑着说道,“哦对了,舒道友如果感兴趣的话,晚上也可以来境岩小秘境和我切磋。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罢,他便不管那两人如何,抱着橘猫径直走出了纯江花月夜。 乔末在他怀里,身体往上窜了一下。 “猫猫,别动。”苏靖摸了摸他的脑袋,在他尖尖的猫耳朵旁轻声说道,“不要管他们,我带你去个吃鱼的好地方。” 乔末越过他的肩膀,看到陈明不断躬身跟舒克年陪着罪,而舒克年的表情很不耐烦,已经站起身准备走了。 “走咯,”苏靖按住乔末的头,把他按向自己怀里,“去吃烤鱼!” 苏靖足尖轻点,几个跳跃,便到了纯江边上,一股炭烤混着鱼香的味道传了过来。 乔末转过头,发现居然是纯江边上的凡人渔船,几个渔夫熟练地在旁边架起炉灶,有烤鱼的有煮鱼的,其中烤鱼的味道比较明显,也比较诱人。 不,诱猫。 苏靖看着怀里的小猫眼睛都直了,笑着揉了揉猫脑袋,然后掏出几枚铜板跟其中一个渔家买了两条烤鱼。 新鲜的江鱼去掉内脏,用江水洗过,再放调料腌制,最后直接放到炭火上去烤到外酥里嫩,这种有些粗糙的烹饪方法却能把鱼做得十分诱人。 苏靖将鱼包裹好了叶子,取了江水想要刷一下表面的调料,毕竟猫吃多了调味料不太好,但没想到他刚动手,就被猫爪子扒拉了一下——小猫就想吃带调料的,不想吃涮过水的。 苏靖摇了摇头,只好用叶子托着鱼递到乔末面前,手戳了戳猫脑袋:“少吃点,对身体不好。” 乔末毫不在乎,低头就啃。 苏靖也拿起自己那串,看了看,然后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乔末说道:“人真的太奇怪了,对吧。” 乔末顿了下,抬头看了他一眼。 苏靖却没有看他,而是看着江面和远处的浮云。 “明明自己就是散修,还要看不起散修,”苏靖笑了下,但他的眼里没有笑意,“那些所谓门派世家又能有多好?表面上看得起你,给你递拜帖,实际上不过是想随便施舍点小恩小惠,就让你给他们卖命而已。如果今天得了剑圣名头的是苏栩,那苏栩就算直呼他们姓名,估计那些人还会笑脸相迎吧。” 乔末低头吃鱼的动作慢了下来。 苏靖也咬了一口鱼,一边嚼着香酥的鱼骨,一边喃喃自语: “事情还没完呢,今晚,会很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ONE MORE TIME”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43章 分道扬镳 境岩小秘境地处纯江镇外南十里,这是个比较贫瘠的秘境,前期也曾经富裕过,但其中稍微有点价值的东西已经被各路修真者搜刮得差不多了,现下里面只剩下大块的岩石和沙砾。 变成了一片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戈壁。 不,也不能说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乔末看着自己面前这一丛薯梨草,这是这种环境下唯一能生长的灵草。 今天的境岩秘境迎来了它近百年来最热闹的时候。 苏靖和元思杪执剑对立,周围一众剑修给他们让出了足够施展的空间。 乔末的眼神在这些人里逡巡一圈,没有看到上午那些世家门派的人,全是散修。 想来都是白天的时候被苏靖气得不轻,不愿意再捧场。 乔末不懂为什么人类会因为一个称呼生气,尤其是在修真界这种实力为尊的地方。 但是没有了那些端着架子的世家门派们,这里的氛围比上午活络了不少。 “以切磋为主,二位点到即止。” 听到这声音让乔末很惊讶,陈明居然来了。 他站了起来,灵巧地在一双双长腿之间穿梭,慢悠悠地晃着尾巴挤到了前排蹲坐下来,尾巴绕到身前盖住爪爪。 元思杪执着一柄紫红色的剑莞尔一笑:“苏剑圣对苏家少主时让了十招,那您现在对上我这弱女子准备让几招?” 苏靖反问:“我以为今天这场切磋元道友的意思是希望通过过招来和我探讨剑道,难道我理解错了?” 元思杪本来是想借着性别调侃一下苏靖,一般男人多少会怜香惜玉一下或者调笑回去说几句好话,但面前这个苏靖却如此不解风情。 红润的唇角有些不高兴地拉平了一瞬,但又很快扬了起来。 元思杪抽出灵剑,对苏靖道:“那么,还请苏剑圣赐教了。” 这场切磋没有任何悬念。 元思杪根本就不是苏靖的对手。 苏靖一边跟她过招一边还能游刃有余地指出她每一招每一式的问题。 “这一招刺的动作过于绵软,灵力运转没有跟上。” “流云飞瀑应该是在第二式的时候将灵力送入灵剑。” “元道友,你应该多练一下身法的基本功。” 一开始元思杪还能脸上挂着温婉笑意,但经过苏靖这么毫不留情面地“指点”后,她的脸上已经能阴沉地滴出水了,招式也从一开始的有节有序变得章法杂乱。 “……这说话也太直了。” “但也确实是这些问题。” “红雅阁主不至于像他说得这样一无是处吧?” “苏剑圣也没说一无是处,只是把缺点挑出来没有说优点而已。” 乔末有些百无聊赖地听着周围的议论,原先还支愣起来的橘猫现在趴在自己的前爪上打了个哈欠。 突然,一阵细小的香气钻入他的鼻子里,粉嫩的鼻头动了几下,那香味若隐若现,好像在哪儿闻到过,但等他仔细去闻,却有什么都没有。 猫尾巴有些不耐烦地拍打了下地面,这种熟悉却想不起来的感觉让他很烦躁。 。"铮——”地一声,周围一片哗然。 乔末抬头看去,发现那元思杪的剑竟然掉在了地上,落在她身旁不远处的位置,看起来是被苏靖挑落的。 元思杪面色不好,而苏靖皱起了眉头。 “元道友,”苏靖沉声道,“如果你不想跟在下切磋,可以直说。” 一个剑修竟然连自己的灵剑都被人挑落。 元思杪脸色涨红,她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又好像在压抑着什么。 她闭了闭眼,手一伸,灵剑从地上飞回到她手里。 “抱歉,”元思杪说道,“今天我状态不太好,有些紧张了,就先到这里吧,谢谢苏剑圣赐教。” 元思杪也算是一门之主,断没有在这种切磋中紧张的道理。 但苏靖有些不耐烦了,他说道:“既然这样,还有其他人想要切磋吗?” 苏靖不太对,乔末坐起了身,他感觉到苏靖现在的情绪有些问题。 不,不只是他和苏靖。 乔末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发现那些本来兴致勃勃的剑修们脸上多多少少都有了些不耐烦的神情。 “苏剑圣,我想跟你切磋一下。” 乔末转头看去,竟然是陈明?! 如果说元思杪和苏靖的切磋还有些能看,那么陈明这个水平的和苏靖根本没有什么可看到的必要。 陈明的修为刚刚达到能进入剑修大比的程度,这个程度和苏靖这个剑圣切磋,苏靖连剑都不用出。 但苏靖还是答应了,并认真拔了剑出来。 “这谁啊?” “好像是跟苏剑圣走得近的一个散修。” “他修为怎么样?” “据我所知,应该不怎样。” “那有什么可看的……” “除了苏栩那个水平的,就咱们现在在场的,谁跟苏靖打都是为什么可看的吧。” “说得也是……那咱们就出去吧,左右也没什么好看,这人多还有些闷得慌。” 不少人开始稀稀拉拉地离开这个秘境,苏靖也不在意,只是专心地应对陈明的招式,并点出陈明招式的问题。 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就只剩下了苏靖、陈明,还有蹲坐在一旁的乔末。 元思杪早早就随着第一波出去的人离开了,仿佛一点都不记得这场切磋本来是她提出来的。 “够了,”苏靖烦躁地挡下陈明的出招,一个发狠把他挑出十几米外,看着他狼狈地跌坐在地,“你拖着我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人都已经走光了你可以说了吧?” 陈明的嘴角流出一丝血,他用手将血擦掉,笑得狰狞,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了苏大剑圣?在下只是想得你指点而已!” 苏靖冷笑一声:“看来是陈道友没能进明华宗。” 听到“明华宗”这三个字,陈明眼神冷了下来,他阴恻恻地说道:“苏靖,我陈明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折辱我?!” 苏靖不明白:“折辱?何来这一说?” “你明知明华宗想要的是你!你却把我推过去!” 苏靖笑了:“可不是你说的你想要去明华宗吗?” “苏靖!”陈明怒道,“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有你进入明华宗成为一峰之主我才能跟着你成为明华宗的人,你不去却把我推过去,这不是让我难堪吗?!” “可我一开始就说了,这三个门派我都不想去,我以前是散修,今后也是散修,不会加入任何门派势力。” “少清高了!”陈明手中的剑一挥,无数沙砾走石被扬了起来,“哪个散修会不想加入门派?不想有个靠山?!” 苏靖漠然地看着他:“我是因剑入道不是因门派入道。有没有门派都不会影响我的剑道。” 陈明气急反笑,把剑一收:“行!你苏靖一心向剑道,跟我们这些削尖了脑袋往门派钻的平庸剑修不是一路人,咱们就此别过!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剑道能走多远!” 苏靖也把手中的青色灵剑收了回去。 他在陈明即将出秘境之际,说道:“你拖我这么久,就是为了说这些?” 陈明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径直离开了秘境。 苏靖站在那里,感觉到脚被扒拉两下。 他低下头,弯腰抱起橘猫,捏捏他的爪子,有些不解道:“我还以为他们今晚能给我演一出有意思的戏,结果就这?” “喵~”橘猫叫了一声,然后打了个哈欠。 苏靖看着已经布满星子的天空,揉了一把猫脑袋:“你说你当猫的怎么晚上这么困,不是说夜猫子越晚越闹腾吗?” 橘猫伸手挠他,被他笑着按住爪子,把毛茸茸肉乎乎的身子箍在怀里颠了一下。 “走喽,回去休息休息就准备离开了。” 乔末跟着苏靖回到纯江花月夜,本以为他们会就这样离开纯江镇,没想到苏靖却摸着他的头说有些晕,要休息一下,早上再离开。 话音刚落,苏靖就倒在了雕花木床上。 乔末惊觉事情不对,他立刻跳上床,爪子搭上了苏靖的手腕。 这两天苏靖的灵脉已经在陆续修复中,比剑修大比刚结束那会情况已经有所好转,但仍然没有恢复完全,今天晚上虽然没有用什么功夫,但确实也是走了灵力用了剑了,所以本该恢复的灵脉又有了小损伤,但按程度来说问题应该不大。 然而,现在乔末表情凝重地看向苏靖。 他在苏靖的灵脉里感受到了魔气。 那微不可查的魔气正在慢慢加重他灵脉的损伤。 可乔末想不通,纯江镇并没有魔修或者任何跟魔气沾边的东西,这点魔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苏靖现在灵脉受到极大损伤,灵脉受伤则易滋生心魔,能让一个灵脉受损的人滋生心魔的东西可不少。” 苏栩的话突然回想在乔末的耳边。 心魔?! 境岩秘境里的薯梨草、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还有元思杪和要拖时间的陈明。 所有的一切都串了起来! 门口突然出来了一丝响动,乔末警觉地跳下床,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躲了起来,警惕地看着门口。 “苏道友?”陈明的声音轻轻响起,“你休息下了吗?我想跟道个歉,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马甲一个”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44章 阴谋 乔末在黑暗中放轻了呼吸、收敛自身的气息,屋子里一时间仿佛只有雕花木床上苏靖这么一个活物。 金色的猫眼瞳孔竖起,乔末仿佛一个潜伏在暗中的狩猎者,紧紧盯着那扇看起来很普通的木门。 “应该是起作用了,”门口的陈明仿佛在和什么人说着话,“元门主虽然用的迷心香不多,但是在那遍地都是薯梨草的地方,效果会翻倍,我又拖了他那么长的时间,除非他灵脉完全恢复,不然不可能不中招。” 乔末的猫眼眯起,没错,那若有似无的味道是迷心香的味道。 迷心香是取自迷心花花蕊的一种香,它最大的作用就是让闻到它的人心烦意乱,如果是刚好赶上那人灵脉有损,则很容易滋生心魔。 而那个小秘境的薯梨草唯一的作用就是放大人的情绪,不论正面负面,本身对人体无害。 迷心香加薯梨草,再加上灵脉受损还要强行用灵力跟人切磋的苏靖。 乔末有些担心地看了床上的人,苏靖已经开始睡不安稳了,他的手在无意识地抓着什么,周身灵力气场逐渐紊乱。 估计是心魔把他魇住了。 门外另一个声音响起:“陈道友居然肯下如此狠手。” 那声音乔末记得,正是之前跟着苏栩的那个中年人! 陈明恨恨道:“他苏靖对我不仁,那就别怪我对他不义!” 乔末觉得这个人实在是不可理喻,他自己想空手套白狼结果失败,却要反过来怪苏靖不肯迁就照顾他。 难道不是想要得到什么,就需要为此付出与之相等的代价吗? 再说了,苏靖不是为他给明华宗主牵线介绍了吗?他自己没有把握住机会难道也要怨苏靖身上? 苏靖不想受门派世家的束缚,只想当个散修,道不同不相为谋,好聚好散便是,为什么会心怀怨恨呢? “散修没有见识,得了个剑圣名头就自认为天下无敌谁都看不起,哪里知道门派和世家的底蕴远比这剑圣之名来得重要,”那中年人嘲讽道,“这观念是一时半会转不过来的。” 可你们的世家底蕴,不也是靠这剑圣之名才能挺到现在么,乔末的尾巴在空中微微摆动一下,不然也不会因为这名头丢了这么生气发火,真是说的和做的是两回事。 陈明丝毫不觉得这句“散修没有见识”的嘲笑对象里包含了自己,他连连称是,还要再奉承两句的时候,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别废话了,赶紧进去把他解决了。” 乔末惊讶,居然是苏栩! 苏栩竟然在这里,是准备亲自动手吗? 但那中年人却劝道:“再等等,再等一个时辰,估计苏靖就要因为心魔而发疯了,到时候你再现身才名正言顺。” 乔末闻言一凛,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这三个人会在这。 他们想让苏靖入魔,入魔后人的精神会陷入错乱,无差别地攻击别人,然后等事情闹大再让苏栩出场,做“能唯一和苏靖匹敌的英雄”来阻止发疯的剑圣,从而挽回苏家的名声! 苏靖本身就已经灵脉破碎有伤,再加上入魔,必然不是苏栩的对手! 床上发出响动,苏靖直直地坐了起来。 乔末看向苏靖,月光穿过窗户打在苏靖的脸上,苏靖此时的眼中黑气翻涌。 “为什么……”苏靖喃喃道,“为什么……把我……丢下……” 果然是被心魔魇住了吗?! 乔末顾不得会发出声音,轻巧地跳上床,爪子按住苏靖的脉搏,想要探查苏靖的情况,苏靖却一个翻身下了地,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上的橘猫,橘猫被被子一带,滚到了木床的床脚,接着,兜头一个被子罩了过来,他吭哧半天才钻出来,却发现苏靖已经下地拿剑了。 “有动静了!”门外那中年人有些兴奋,“快,陈道友,该你了!” “苏少爷……这,您之前答应我的……” “你放心,只要你把他引出来,就没什么事了,”苏栩不耐烦地说道,“我会想办法解决他的,事后你也会正式入我苏家门下,我苏栩从不食言!” 他们想拿陈明当诱饵? 门骤然被推开,陈明站在门口,他看到神情木然手执青锋的苏靖,腿肚子有些打颤,但考虑到事后的收益,他又鼓起勇气。 “苏靖!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青锋长剑裹挟着锋利锐意的剑气向他刺了过来。 陈明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台词,他一边躲一边大喊着:“剑圣疯了!要杀人了!” 纯江花月夜是个客栈,他这一嗓子把不少人都喊了出来,门一扇扇被打开,苏栩抽出金剑,意气风发地迎了上去。 苏栩的剑意比之前更加锐利,他好像已经熟悉了身体里那多出来的额外的力量,但他等不到三百年后的那次剑圣大比,他想现在就一雪前耻! 金色的剑意和青色的剑意碰撞,苏栩和苏靖在纯江花月夜里再次交手。 不少还没走的剑修们看到是他俩,纷纷惊诧。 “居然是苏栩?他还没走?” “这是在干什么?剑圣大比他输了不甘心重新找苏靖来挑战吗?” “这是准备再输一次?嫌苏家的脸太多了多丢几次?” 躲在角落里的陈明看苏栩已经成功地吸引了苏靖的注意力后,立马跳出来,装作害怕的样子哆哆嗦嗦道:“剑圣他疯了!他走火入魔、心魔入体了!可别靠太近了!刚才我去找他,差点被他杀死!” 这两天下来,大家都看到陈明和苏靖的关系不错,陈明现在说的这些话在他们眼里可信度极大,连苏靖的好友都这么说,那肯定就是真的了。 但也有人问道:“那你怎么没事?那可是苏靖啊,他要是发疯那你还能活?” 陈明露出崇拜的样子指了指已经把纯江花月夜打破了一边墙壁的两个人之一:“是苏栩苏公子救了我!要不是苏公子及时出手,恐怕我现在已经往轮回道里去了!” “怪不得,能挡住苏靖的也就是苏栩了。” “是啊……” 乔末没有管这些人的杂言杂语,苏靖和苏栩已经打到了外面,橘猫灵巧地找准落脚点,三两下就到了房顶上。 青色的剑意混杂着剑影搅碎金色的剑意,苏栩从一开始神色得意轻松变得神情凝重。 苏靖根本就不像入魔的样子,他甚至还能算计和诱导苏栩的出招,然后自己转守为攻攻击苏栩因出招而露出的弱点。 乔末在屋顶,视线捕捉到了苏靖的表情,苏靖此时的眼神不再木讷,眼睛里之前的黑色也不见了,神色清明,哪里有半点入魔的样子? 难道苏靖在骗苏栩? 可是……乔末又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看错,而且之前他给苏靖号脉的时候,就是看见了入体的魔气啊! “砰——”地一声,苏栩被苏靖直接甩回了纯江花月夜的大堂之中,那金色的剑竟然断成了两半,一半在苏栩手里握着,另一半飞落在不远处的地方。 苏栩狼狈地趴在地上,手里握着残剑。 “不可能……不可能!” 苏栩想要爬起来,却被青锋剑抵住了喉咙。 “够了吗?苏公子?”苏靖开口冷然说道,“世家也好,门派也罢,就这么看不得我一介散修拿了剑圣名头吗?甚至还要用迷心香来害我?” 围观的修真者一片哗然! 乔末一怔,苏靖都知道?! 苏栩自然不能承认:“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你明明是走火入魔要滥杀无辜,我是来阻止你的!” “无辜?”苏靖嗤笑一声,“你是说为了讨好你而出卖我的陈明吗?” 认识陈明的人很多,再加上他刚才在人群里一个劲地嚷嚷苏靖入魔要杀他的事,不认识的也认识了。 陈明感觉到无数目光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苏靖现在的表现说他入魔谁能信啊,但是刚才自己把话都撒出去了,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于是他硬着头皮说道:“苏靖!你既然没有入魔,为什么要杀我?!” “那是因为有人深夜在我门外图谋不轨,”苏靖状似无奈地说道,“谁知道外面是谁有多少人,毕竟我可是刚被人拖着在有迷心香的秘境里待了好久的经脉受损的人,当然要警戒心强点,没想到外面竟然是你们。” 今天去过秘境的剑修都知道最后一个和苏靖切磋了好久的正是陈明,如果苏靖说的迷心香是真的,那么陈明和苏栩同流合污要害苏靖这件事就更加可信了! “苏靖,你不要含血喷人!”陈明感受着周围怀疑的目光,急忙说道,“哪儿有什么迷心香……我不知道什么迷心香,我只是想找你切磋而已!我真是看错你了!你看不起我修为低微就直说,不愿意跟我切磋也请直说,现在都结束了反而说我拖着你,是,我陈明修为是比不上苏大剑圣你,你要看不上我这朋友,我也绝不纠缠,但请你不要费尽心思败坏我的名声!还有苏公子,苏公子他只是为了救我而已,这件事跟苏公子无关!我陈明今天就算以死明志,也不会让你陷害苏公子!” 乔末站在那残垣断壁下,不禁感叹人类真是擅长睁眼说瞎话的动物。 “看来你们不想承认啊,”苏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对着人群高声说道,“元道友,你就不要往后躲了吧?” 第45章 自食恶果(倒V结束)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赫然发现元思杪竟然站在人群之外。 红雅阁掌门没有穿那身华丽明艳的衣服,而是身着普通道袍,黑发用一根朴素的乌木发簪盘起,面覆白纱。 要不是苏靖指出,根本就没有人认识到这位居然就是那位喜用珍宝、非灵锦不穿的美艳门主。 唯一可以辩识她身份的,是她手腕上的本命剑化作的紫红色手镯和那叠戴的灵珠串。 元思杪猝不及防被苏靖认出,现在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她想低调离开都做不到。 “元道友对苏少主还真是情真意切,不但为他冒着自身入魔的危险用迷心花,更在这时候担心他而不愿离开。” 元思杪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全然没有了之前的热切。 “苏靖……” 苏栩狼狈地想要站起来,苏靖一道磅礴剑意挥出,再次将他击翻在地! 苏栩背部狠狠撞上墙,他眼前一黑,吐出了一口血,等视野再次恢复清明的时候,几道青色剑影交织成剑阵,将他牢牢封锁在这一隅。 苏栩咬牙想要调动灵力,却差点再次疼晕过去! 他的灵脉竟然被刚才那道剑意震伤了! 元思杪看到苏栩脸色骤然苍白,她立刻上前一步,却被一柄青锋挡住去路。 元思杪柳眉倒竖,怒道:“苏靖!你干什么!苏栩就算输给你他也是苏家少主,出过无数剑圣的苏家少主!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看苏家会不会放过你!” 苏靖却毫不在意地笑了:“那又怎样?他是苏家的少主,与我何干?我只知道他可是想让我入魔、毁我修行根基取我性命的人,那我自然不能放过。”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元思杪皱眉,又有些担心地看了眼苏栩那边,苏栩已经疼得蜷缩蹲坐在地,毫无世家公子的修养,“什么让你入魔……” 苏靖执剑走到苏栩身边,元思杪立刻要跑过去,却被一道青色剑影拦住去路。 元思杪祭出自己的本命灵剑:“你要对他做什么!” 苏靖看着痛苦地蜷起身体的苏栩,他那半截金色灵剑掉到不远处,苏靖附身拾起,拎着那一半剑身转向元思杪。 “这个跟你手腕上的那一串是同一块白灵玺上取下来的吧?” 众人看向那剑柄下方的朴素的平安扣小坠子,又看向元思杪手腕。 元思杪想要将那串珠子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是白灵玺……” “白灵玺怎么了?” “嗨呀,你这一看就知道没有道侣,白灵玺是代替婚契的一种契约灵石,有情人用从同一块白灵玺原石上取出来的珠子作婚契,这样可以免去灵根绑定婚契,而以白灵玺代替灵根受婚契约束,只要双方一直带着这东西,那就代表已经是道侣的关系了。” “这不是有道侣没道侣的问题吧?白灵玺只有世家才有门路弄到,普通散修哪儿见得到啊……” “不过真没想到……元思杪居然已经和苏栩用白灵玺结契了?!” “苏家和红雅门竟然没有任何消息……” “应该是私定终身吧……毕竟苏家应该不会把红雅门纳入联姻范围……” 元思杪听着周围的议论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看了眼已经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毫无形象可言的苏栩,只好故作镇定:“这只是个巧合,我这串白灵玺和他的剑穗上的那颗……” “你想说没有任何关系是吗?”苏靖拿着那断剑作势要靠近元思杪,“那你敢不敢让它们碰碰看呢?” 元思杪白了脸,伸手捂住自己手上那串白灵玺。 这欲盖弥彰的动作让周围的人瞬间明白了。 “真的是私定终身了?” “可我看昨天那会,她不还对苏剑圣献殷勤?那面如桃花的样子,我还以为她看上了苏剑圣?” “等等,刚才剑圣不是说了,她是用迷心草要害剑圣?” “要是她真跟苏栩私定终身,那还真有动机啊……” 元思杪听着已经往不利于她和苏栩方向去的舆论,咬牙认道:“就算我和苏栩有关系,那你凭什么就说我给你下的迷心草?” 苏靖看她认了和苏栩的关系,便随手将那断剑丢还给苏栩那边,苏栩仿佛已经疼昏了,自己本命剑被人拿走又丢回来丝毫没有反应。 “当时你用迷心草做成的香抹在你的本命灵剑上,用它来和我切磋,想要用它结合秘境里的薯梨草来诱我心魔,但是,迷心草有个副作用,它可以让人的感知和情绪混乱,所以当时你和你本命灵剑的联系及其薄弱,最终失去灵力的连接连剑都拿不稳。” 元思杪当时被苏靖将本命剑挑落在地,按道理说是她这个修为的剑修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本命剑,只会像苏栩那样被斩断,或者握着它的手被砍断,否则是不会离开它的主人的。 “我那只是……” “还有,”苏靖打断了支支吾吾想要狡辩的元思杪,对围观的众人朗声说道,“那天在境岩秘境的道友们,你们都有感受到心烦意乱、浮躁的情绪吧?” 众人回想了一下,然后纷纷点头。 “是,我记得感觉当时特别憋闷……” “我也有感觉,想来那情绪来得确实奇怪……” “原来是受了迷心草的影响?” 元思杪咬紧嘴唇:“就算有迷心草,那我也同样受害的一员,你凭什么说是我抹在剑上的?!” 苏靖对她一笑,然后骤然出剑! 元思杪没有反应过来,紫红色的剑被苏靖挑落,苏靖手腕一翻,那剑径直飞落到了苏栩身边。 苏靖笑着说道:“是不是在你剑上,那试试不就知道了?” 元思杪睁大了眼睛,她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往苏栩身扑去! “不——!” 苏靖抓住的胳膊,阻止她的动作。 “你的剑柄是千年紫震木所做,这紫震木……最大的特点,就是留香,你猜猜,你用迷心草做的香料,味道会不会被它留住?” 苏靖说完这句话,便放开了手。 元思杪立刻扑向苏栩,急忙把那紫红色的本命剑拿起,但她没有把它收起来,而且远远地扔开。 那剑落在了一只橘猫的面前,而周围的人仿佛忌惮着什么,纷纷散开。 橘猫看着面前紫红色的剑,他伸出爪子,轻轻碰了碰。 他感受到了一股哀伤,一股被抛弃的哀伤。 他看着那紧张地抱着苏栩的女修,明白这哀伤从何而来。 它的主人不要它了,它的主人有了更在意的对象,比它,比它主人的道还要在意的人。 “啊!”一声惨叫传来。 元思杪被一柄断剑贯穿,金色的断剑搅弄着她的伤口,苏栩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只会拖后腿的蠢女人!” 元思杪除了刚才那一声叫,后面疼痛却再也没有发出声。 金色的断剑被抽出,女人的身体顺势倒地。 众人被这突发的一连串事件惊呆了。 “门主!!” 一声呼喊传来,如一颗石子砸入平静的水面。 “苏栩杀了红雅门门主?”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杀她?” “他刚才说蠢女人?” 一片猜测和慌乱中,苏靖却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对着一个方向喊道:“陈道友,别急着走啊,你不来看下什么叫入魔吗?下次别再认错了!” 陈明的脚步一顿,紧接着头也不回地飞奔离开。 苏靖这话让人群安静了一瞬,然后反应快地立马向门外跑去。 “居然是入魔!” “苏栩入魔了?!” “快跑啊!入魔之人六亲不认的!” 苏栩的灵脉被苏靖打伤,又受了元思杪灵剑柄部紫震木上残存的迷心草的影响,心魔已生,魔气开始游走在他的灵脉之中。 元思杪离得最近,又毫无防备,便成了最先遭殃之人。 见了修真之人灵血的断剑兴奋起来,魔气渐渐将它染黑。 苏栩拎着尚在滴血的残剑,眼中黑色的雾气弥漫:“我才是……剑圣!” 金剑虽断,但夹杂着黑色魔气的金色剑影从苏栩身上迸发出来,胡乱地攻击周围的人,好在这里的皆为剑修,虽然不是全盛时期苏栩的对手,但全力对付一两个剑影还是没问题的。 苏靖看着这一片混乱嘴角挂上了笑,他轻松悠哉地挡掉攻向他的剑影,往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纯江花月夜老板走过去,附身放下一袋灵石,当做今晚的补偿。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今天过后,茂山剑圣世家,将会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太阳升起后又渐渐落下,余晖染红的树林之中,苏靖停住脚步。 “小猫妖,热闹也看完了,你还要跟着我吗?” 长毛橘猫从树上跳了下来,如毛刷子一般的尾巴随着猫步慢慢地摇动。 乔末在适当的距离停下,蹲坐在他的面前,尾巴绕在身前,压住爪爪。 苏靖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橘猫,太阳落山,最后一丝光芒消失,黑暗在一瞬间笼罩大地,人眼中树木的轮廓不再那么清晰。 然而,猫在夜晚的视力却是极好的。 乔末看到苏靖眼底翻涌着的黑色雾气,用陈述的口吻说道:“你也快入魔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书明天就要入V了,明天(5月20号)更新会稍晚一些,更三章,更新的V章留言有红包掉落!倒V章节从30章到45章(本章),看过的小伙伴不要重复购买,谢谢大家支持! 然后再厚着脸皮求个预收《都以为国师是我宿敌》(实际上是竹马),高冷国师攻X活泼小太阳受,竹马变天降,卖萌打滚求收藏!谢谢大家! 520提前对大家比个心! 第46章 破除心魔 夜里的风穿过树林,叶片哗哗作响。 苏靖勾起唇角,对橘猫笑道:“不装了?你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乔末看着他的眼睛里翻涌的黑气,又重复了一遍:“你快入魔了。” “你来就是跟我说这句话的?”苏靖的口气开始烦躁,他努力压下眼中的黑色雾气,压制自己身体里的冲动,“我入不入魔不管你的事,如果你就是为了这个跟着我,那你可以走了!” 魔气已经开始影响苏靖的行为了,如果是一个人挡在他的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开始攻击,让那个人知道什么叫拦路者死。 但面对现在这只橘猫,苏靖的潜意识里好像有人在告诉他,不许动他,不许伤害他。 他甚至连“滚”字都不想对他说。 苏靖想让橘猫离开,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会伤害他。 但他又不想他离开。 一种不知从何而起却又莫名熟悉的情绪从他心底蔓延开来。 想要把这只小猫抓起来,关在自己身边,谁都不许见。 如果他要离开自己,那就杀了他,这样他就再也不能离开。 留下他…… 绑住他…… 禁锢他…… 黑色的雾气再次翻涌上来。 ……杀了他。 不! 不能这样! 苏靖咬破自己的舌尖,理智暂时占了上风。 “你快离开这里,不要碍事,”他强迫自己把眼睛从他身上挪开,“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乔末却不为所动,尾巴甚至还从爪爪上拿开,悠哉地绕到身后去晃了一下。 “我不能走,”橘猫抖了抖耳朵,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来找你切磋的。” 苏靖深呼吸了一口气,体内的魔气翻腾让他越来越控制不住想要伤害乔末的欲望。 “你快走,”他的声音仿佛在苦苦压抑着什么,左手掐住自己的右手,“不走我就杀了你!” 橘猫却不当一回事。 “你杀不了我,因为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苏靖的呼吸一窒,缠绕着黑色雾气的青色的剑影瞬间攻向乔末。 那剑影带着凌厉攻势袭来,却在乔末身前堪堪停住,再也近不得半分。 苏靖喃喃道:“天罡之气。” “你不是我的对手,”乔末淡定地说道,“最起码现在入魔的你不是,所以我需要等你驱逐自己的心魔,修复灵脉后,才会跟你切磋。在这之前,我会一直跟着你。” 青色的剑影又瞬间消失,苏靖低声问道:“然后呢?” “然后?”乔末眨了眨眼。 “等我好了,你跟我切磋完之后呢?” 乔末想了想,如果和苏靖切磋,那就意味着,他可以握剑了。 可以握剑,那就该—— 橘猫尾巴扫了扫地面:“然后我就可以继续去追寻我的剑道啊。” 这话一说出来,乔末感觉到苏靖周身的魔气突然浓郁了起来。 他不得不站起身,警惕地看向苏靖。 “你怎么了?” “所以……还是要离开的……”苏靖抬起头,眼中已经完全由黑色雾气所笼罩,“你还是要离开的!” 青锋出鞘,裹挟着阴冷的魔气和强劲的灵力刺向乔末,乔末灵巧跳开,他知道这剑意不能再用天罡之气接了。 但他每落一个点,就会有青色的剑影随后而来,他如果不出剑,便只能就这样躲闪。 而苏靖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 他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要把这只小猫妖留下来,不让他离开,不能让他离开! 哪怕是让他死,也要把他留下来。 “为什么你要走呢……为什么要离开呢?” 乔末跳跃到半空,猫身柔软地在空中拧动,躲过青色剑影,但下一秒,青色长剑带着锐意的剑意刺了过来! 红色长剑凭空出现,挡住了那青色长剑。 乔末手执红渊,稳稳挡住青锋,寒骨尸的嚎叫和修真者的哀嚎却再次出现在耳边,他一个踉跄。 苏靖眯起眼:“这就是你要的切磋?” 乔末有些痛苦地喃喃:“不可以用剑……用剑……会有人受伤……” 苏靖听到这句话,嗤笑道:“剑本就是杀伐之器,不见血才有问题。” 乔末下意识地反驳:“不是我的剑伤人!” 苏靖反问:“那你为什么惧怕用剑?!” 乔末一震。 是啊,天殷境上,不是他的剑伤人,那为什么,他要惧怕用剑? 他为什么自己要惧怕自己的剑道? “呵。” 苏靖嗤笑一声,青锋抽离,手腕再一翻转向他刺去。 乔末侧身跳开,红渊一振,耳边那些惨叫声和寒骨尸的嚎叫渐渐远去! 带着炎意的灵力分散了青锋的剑意! 剑会伤人,但天殷境上,伤人的并不是他的剑啊! 相反,他用剑,救下了那些人! 苏靖继续飞身欺上,乔末一边后撤一边用红渊挡住他的攻击,握住剑的手愈发稳定。 他的剑道,是救人的剑道! 随着乔末的招式越来越坚定凌厉,苏靖露出一个嗜血的笑:“这才有点意思!” 红色和青黑色的剑影交织,乔末的眉头皱了起来,苏靖身体里的魔气已经很多了,而他灵脉有损,越是动用灵力,灵脉受损越厉害,灵脉受损厉害,则魔气就会变本加厉地影响他的心神,心神不稳,心魔就会越厉害,苏靖就更会无休止地攻击周围一切活物,直到恶性循环力竭而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破解心魔的方法,就是找到心魔的症结。 苏栩入魔无法阻挡,是因为他已经完全彻底失去了剑圣的名头,这是死结,除非他能放过自己,认清和接受这个事实。 但苏靖的结……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 “铮——”地一声,青锋和红渊碰撞,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 双剑齐鸣。 乔末睁大了眼睛。 那一瞬间,他好像感受到了苏靖的心。 他为什么要走。 不想让他离开。 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为什么,他们不能永远在一起? 热烈而绝望的感情突然充斥了乔末的内心,他不由自主地鼻头发酸。 乔末莫名想起了苏礼。 在天殷境的,自己再也见不到的苏礼。 青锋再次袭向乔末,乔末侧身躲过。 他将心思收拢,现在需要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苏靖为什么会绝望? 他为什么不想自己离开? 苏靖他看到的、不想离开的人…… 是他乔末吗? 可他们明明没见过几面啊! 眼看着苏靖周身气场越来越阴翳,乔末知道自己不能再拖! 管他叫得是不是自己,乔末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红渊再次架住青锋苏靖抽剑,却被红色剑影挡住去路,他轻笑一声,将要用出更强的剑意,却听乔末说道—— “谢谢你让我重新握剑,所以,能不能请你和我一起。” 苏靖的动作一顿。 有用! 乔末继续说道:“和我一起,我跟你,我们一起去找属于我们自己的极致剑道。” 苏靖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眼中的黑色雾气稍稍褪去。 他咀嚼着两个字:“一起……” 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仿佛这两个字是什么易碎品一般。 乔末坚定地点头:“对,一起!” 就在得到乔末肯定答案的一瞬,苏靖眼里的雾气完全散去,他怔怔地看向乔末:“再也不会离开我吗?” 乔末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露出这种表情,好像苏靖经历过一场与他有关的、痛彻心扉的分别。 可自己在剑圣大比前从来没见过他。 乔末疑惑、不解,但现在的苏靖无法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因为他在等乔末的一个答案。。 修真者都明白承诺的重要性,因为修真者的每一个承诺都带着契约的效力。 如果轻易许下承诺却无法兑现的话,很有可能会出现心魔。 但看着苏靖的神情,乔末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对,”他点了点头,“我不会离开你。” 就当,是对你让我重新握剑的,报答吧。 苏靖露出了一个笑,天渐渐亮了起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树叶从东方照进了树林,鸟鸣声响起。 乔末不确定苏靖现在的状态,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现在周身的魔气减淡了不少。 就在他想要出声再说点什么的时候,苏靖突然身体前倾,眼看就要摔到地上,乔末急忙往前奔了两步,伸出手扶住他的肩膀。 但苏靖实在是太沉了,乔末接住他的时候没有准备,一下子跌坐在地。 苏靖就这么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要穿好衣服,末末。”苏靖在他耳边说道。 乔末愣住,他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苏靖。 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 所以,苏靖是怎么知道的他的名字的? 他想把苏靖摇起来问问,但当他把手放到他的脉搏上时,神色一变。 苏靖的灵脉现在几乎碎了,和之前剑圣大比后不同的是,这次穿梭在他破碎灵脉里的,除了灵力,还有魔气。 如果说灵气修补灵脉如同在灵脉中穿针引线,那魔气就相当于一把剪刀,把这些刚缝合好的灵脉再次剪断。 灵气和魔气正在他的身体里开展一场角逐和争斗。 乔末想到了昨天那因为灵脉破碎而痛苦蜷缩在墙角的苏栩,苏靖现在的痛苦,应该是他的万倍。 但是—— 看着睡得平稳的苏靖,乔末不禁有些疑惑,他没有痛觉吗? 乔末不知道要如何驱逐苏靖体内的魔气,他只能抓着苏靖的手腕,小心地驱赶魔气,想要将那些魔气从他体内驱逐出去。 但那魔气却不听话,仍然滞留在苏靖的身体里。 好在修真者辟谷不用靠食物裹腹,在林子里停留了两天后,苏靖睁开了眼。 他感受到自己躺在什么人的怀里,周围是让他及其舒服的气息,手腕被人握着,平缓的灵力慢慢送入他的身体,想要保护他的灵脉不被魔气破坏。 他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白皙的下巴。 是个少年人。 这少年人一手捏住他的手腕为他输送灵力,一手举到身前,好像要去抓什么东西。 苏靖定眼一看,他的正上方,一只花蝴蝶正在翩翩起舞。 少年屏住呼吸,苏靖也屏住呼吸。 接着,少年骤然出手,一巴掌扑向蝴蝶! 可惜那蝴蝶预判了少年的动作,走位风骚,愣是让少年扑了个空。 “噗。”苏靖没忍住,笑了出来。 少年一愣,低下头看着已经醒了的人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问道:“你醒了?” 苏靖这才看到,少年人有一双圆圆的金色眼睛,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有几丝金色在乌发中若隐若现。 苏靖看着那金色的眼睛,瞬间明白了这少年人的身份。 “醒啦,谢谢你,猫猫。” 乔末的眼睛暗了下来。 原来是猫猫,不是末末。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ONE MORE TIME”和“风花雪月自风流”两位小天使的营养液!! 本文今天入V,今天(20号)V章留言有红包掉落,谢谢小伙伴们的支持! 520爱你们! 第47章 结伴而行 苏靖不是苏礼。 苏礼是骄傲的世家公子,哪怕在发怒时都要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哪怕知道自己的父亲多次想害死自己,最多也是多年不和本家联系,但在最后仍会选择回到家族,尽剑圣职责,骨子里都刻着剑圣世家的规矩和克制。 苏靖是跟世家一点都不沾边的随意散修,他的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别人对他好,他也会对别人好,但如果有人想要利用他,他也会毫不留情地翻脸。苏靖更像是凡人的那些江湖侠客,快意恩仇,逍遥自在,不受任何的规矩束缚。 纯江镇的事传了出去,对于新晋剑圣苏靖的评价便两极分化起来。 一边认为苏靖散修野路子出身,缺乏世家教养,对世家门派和前辈们缺乏尊重,目中无人。 另一边则认为,剑圣一名拼的是实力又不是世家背景,苏靖的出现让很多的散修剑修有了目标,不止苏家能出剑圣,那些世家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一时间,修真界出现了不少苏靖的狂热追随者,和极端反对者。 乔末在一旁安静地吃着清蒸鲈鱼,苏靖在一边跟慕名而来的散修探讨剑法。 苏靖的形象已经被人用留影石传了出去,他的追随者众多,到一个地方落脚就必定会有人拜访。 那些人大部分是散修,世家门派也有,不过纯江镇上苏靖的表现让那些门派对苏靖敬而远之,来拜访的也只是些底层弟子,毕竟苏靖在纯江镇得罪了不少门派势力,没有什么门派敢明着来拜访。 “多谢苏剑圣赐教!” 那散修得了指点十分高兴,他本来排在最后一位,担心苏靖会不耐烦,毕竟有传言说苏靖脾气不好,恃才傲物。但苏不但耐心地为他解答了问题,还针对他的情况给了指点,谈吐风趣幽默,着实和那些负面传闻不同。 “不知苏剑圣要在这里停留几日?”那散修殷切问道,“剑圣这段日子的花销就包在……” “不了不了,”苏靖笑着打断他,“我来这里是为了等镜渊谷开启,去见识下剑仙遗迹,明天就会离开,没多少花费的。” 镜渊谷传闻是一位未飞升剑仙最后隐居的地方。 这位剑仙在传说中打败过一位剑圣,最后那位剑圣飞升,剑仙反而无缘天殷境,最后在镜渊谷仙逝。 相传剑仙在镜渊谷里留下了能打败剑圣的秘籍,于是每逢镜渊谷开启之际,剑修们便趋之若鹜纷纷聚集在镜渊谷附近的镇子上。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谁也没从这里找到剑圣的秘籍,于是这剑仙传闻便不再有人相信。 散修有些惊讶:“您也是来找剑仙遗物的?” 毕竟,这年头还信这个传说的剑修几乎没有了。 苏靖笑道:“左右无事,所以来看看。” 毕竟苏靖刚刚指点过自己,散修也不好说这传说多半是假的您去了也没用,只能笑笑然后岔开话题。 终于把这最后一位热情的散修送走,苏靖转过头看到乔末吃得差不多了,自然而然地拿过手帕,捏住他的下颌给他擦嘴角的蒸鱼豉油。 擦完之后左看右看两下,确认擦干净了,然后收起手帕,顺手挠了下乔末的下巴。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乔末把他的手拍掉,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动作对人类来说过于轻浮,“你从哪儿来的灵石银钱?” “之前去秘境历练,拿到不少好东西,卖了挺多钱,”苏靖揉了揉他的头发,揶揄道,“怎么,怕把我吃穷了?” 乔末皱了皱鼻子:“我只是怕你的钱来路不正。” 那次苏靖入魔之后,乔末便和他结伴而行,一是他和苏靖还未正式切磋,二是苏靖虽然神志恢复但身体未痊愈,三则是苏靖动辄就脆弱卖惨以引起乔末心软。 于是两人现在成了一个绑定的状态,传闻中多了一条苏剑圣身边有一神秘少年,不知是不是亲传弟子。 乔末不在乎传言,他只想和苏靖切磋一场。 虽然现在的他能握剑了,但他还是很好奇苏靖真正的实力。 苏靖身体里的伤已经完全痊愈,乔末给他把脉,发现之前的魔气已经消失殆尽,现在他的灵脉里涌动着干净而强劲的灵力。 看起来就像是那心魔完全消失了一般。 认为苏靖此时应该已经算痊愈了的乔末向他提出切磋申请,苏靖想了想,便将地点定在镜渊谷。 他的理由是,这个秘境现在几乎没有人去,所以在这里切磋不会打扰到别人,而且,这里是修真界唯一一个有打败剑圣传闻的地方,他堂堂剑圣,就算被打败也得是在这种地方,这样才不丢人。 因为这样的话,万一苏靖败了,就可以把原因归结为这里风水不好,不旺剑圣,而不是实力不行。 当时听到这个原因的橘猫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子用毛茸茸屁股和尾巴对着他,不想再理他。苏靖便长臂一伸把橘猫捞在怀里大笑着说“末末你真是太可爱了”。 乔末告诉了苏靖他名字的时候,苏靖便十分顺口地叫了“末末”,乔末听到这个称呼怔愣一下,并没有阻止他这么叫。 乔末知道,自己还会在未来,在下界遇到很多人,而因为自己的名字被叫“末末”的概率太大了,他不能阻止别人如何称呼他。 他必须脱敏,对苏礼曾经给予他的一切脱敏。 包括和苏礼相似的剑法,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以及苏礼对他的称呼。 毕竟他再也见不到苏礼了,但他还必须活下去。 他不能沉浸于无法再见到苏礼的怅惘,生命漫长,却也不是没有终点。 所有人都会走向死亡,不论是凡人、修真者,还是已经飞升到天殷境或者太虚山的生命。 而他,还要在有限的生命里追逐自己的剑道。 也许某一天,他觉得自己追到了那极致剑道,或者有一天,他看到了自己的极限。 到那时,他或许会停下脚步,然后回头看看这一生,回顾他遇到的所有的人和事。 回顾他和苏礼度过的日子。 但这一切都还远,最起码现在的他,还要继续向前。 “末末。”苏靖少见地有些犹豫。 乔末看着他:“怎么?” 苏靖对上猫妖金色的眼睛,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般问道:“如果,如果这次切磋,你赢了的话,你就会离开吗?” 乔末有些奇怪:“你在担心自己会输?还是你想让着我?” 苏靖并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但乔末神秘莫测,在他入魔的时候抗住了自己的攻击,显然比苏栩的修为高出很多。 他隐约记得乔末说过,切磋结束后,他会离开,会继续去寻找自己的极致剑道。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如果乔末赢了,他就认为自己的修为不如他,进而就会离开他去继续寻找更高水平的对手? 一想到这点,苏靖的心就有些慌。 他不想把这场切磋弄成生死之战,但如果乔末真的会因为输赢而离开…… 不,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想真的伤害乔末。 “算了,”苏靖闭了闭眼,“当我没问过。” 乔末看到他的神情,想起了之前苏靖对他讨要的“不离开”的承诺。 苏靖在怕他会离开。 乔末不禁问道:“我们之前,见过吗?我是说,在剑圣大比之前?” 苏靖却摇了摇头,他苦笑一下:“没有见过。” 剑圣大比是他第一次看见乔末,但就是那一次,那一眼,他的心仿佛被什么触动了。 仿佛有个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声音在对他说,不要让他离开,不要让这只小猫离开。 他就是你浑浑噩噩在这世上几十年要找的那个生命。 那是一种不知道从何而起的执着,连他自己都十分奇怪。 他明明没有见过这只猫妖,却觉得十分熟悉。 他明明不知道他的本体,却能一眼看出那只蹲坐在酒楼下的橘猫就是之前的猫妖。 “不论输赢,我都不会离开你,”乔末认真说道,“因为之前我对你承诺过,不会离开你,承诺了的事我就会做到。你和我都是剑修,我们可以结伴一起寻找极致剑道。” 乔末的承诺仿佛一缕阳光,劈开重重乌云,直直地冲进苏靖的灵魂深处。 苏靖感觉到之前的踌躇和迷茫一下子被驱散了。 他有些激动地抓住乔末的手:“真的吗?” 乔末的手被攥住,他点点头,但紧接着补充道:“不过只能是你飞升之前。” 苏靖一愣:“飞升之前?” “对,”乔末的眼睛别开,“我不会飞升的,所以只能陪你到飞升之前。” 苏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会飞升?” “因为,太虚山没有剑修,”乔末说道,“没有剑修,也没有剑道。所以,我只能陪你到飞升之前。” 原来如此,苏靖稍微松了口气。 他捏了捏乔末的手:“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离飞升还早着呢,再说了,妖兽也不是一定非得去太虚山,等我去想办法查查有没有妖兽飞升到天殷境的先例,天殷境里有很多剑修,还有剑圣们,到时候我们可以去找他们切磋。” 第48章 镜渊谷 乔末把手抽了出来。 “我不会飞升的,”乔末轻声说道,“不去天殷境,也不去太虚山。” 苏靖的手一顿,他迷惑不解:“为什么?如果是因为太虚山没有剑修,那天殷境……” “不去,”乔末罕见地表现出了不情愿的表情,“哪儿也不去,下界就很好,我不想去天殷境,也不想飞升,谁知道那些地方有没有其他乱七八糟麻烦的东西。” 苏靖还想说什么,就见眼前的人突然消失,衣服软塌塌地落在位置上,一只毛球钻了出来。 橘猫看都没看他,叼着衣服收到储物空间里,然后没待苏靖反映,就见他三两下从窗口跳了出去。 “明天早上再见。” 就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苏靖的手僵在半空,乔末这是……生气了? 乔末没有生气,他只是感觉到了孤独。 橘猫蹲坐在房顶上,月光清清冷冷地洒下来。 人类总归是想要飞升的。 不论是苏礼,还是苏靖。 但飞升过后的地方也不过是另一处灵气比较充足浓郁的地方,本该在那里潜心追求自己所求之道的人,却反而静不下心来。 因为他们知道了飞升并不能让他们长生这个真相,这让他们恐惧。 乔末在紫宵殿里看到了太多飞升的修真者们为了得到到苏城手里的那枚浅蓝色的珠子费劲心机和力气,全然没了在下界时潜心修道的耐心,仙风道骨的修真者变成了奉苏城如皇帝的凡人。 而且,天殷境还有寒骨尸和剑魔的威胁。 乔末不知道苏靖这么个散修剑圣飞升到天殷境是否需要也必须履行剑圣职责,但是他知道,天殷境的剑修几乎都在缓冲边界,去对付那些寒骨尸了。 “到了天殷境可以和那些已飞升的剑圣切磋。” “天殷境上有更厉害的剑修。” “等飞升了,就能看见他们了。” 这些话苏礼也和他说过,当时的他们谁也没想到天殷境会是那个样子。 乔末叹了口气,他换了个姿势趴在房顶,看着挂在天上的月亮。 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可以再飞升,之前在天殷境的雷劫来得太过奇怪,但也多亏了那雷劫,让他成功地干掉了那一大批寒骨尸,就是不知道防护大阵他们有没有修好。 乔末有些内疚,虽然现在他意识到了他的剑道并不是酿成大祸的根本原因,但如果不是他,就不会出现那种问题。 他在天殷境闯了祸,给苏礼添了麻烦,他却一点弥补的办法都没有,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去天殷境,这样那个大阵就不会受身为妖修的他影响了吧。 苏靖一晚上没睡,他知道乔末并没有走远,只是蹲坐在房顶上不知道干些什么。 乔末不开心了,因为自己提到了飞升和天殷境。 苏靖不知道乔末为什么如此抗拒飞升,天殷境明明有更强的对手可以去切磋,而妖兽跟着人修一起飞升到天殷境的方法也不是没有。 乔末在顾及什么? 清晨,在大部分凡人还沉睡于梦中的时候,两个一晚上没合眼的人十分有默契地在客栈的楼下汇合。 好歹是修真者,也不用天天睡觉,但现在莫名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咳,”苏靖小心地打破沉默,“该走了,秘境寅时就开启了。” 乔末点点头,小声地回了个“嗯”。 苏靖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小猫有没有跟上,小猫和他对上视线,然后立马又瞥向一边,好像在看沿途的风景。 乔末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当时自己听到苏靖的话那么冲动,昨天晚上发脾气可能在苏靖眼里看起来就像是无理取闹吧。 苏靖放慢了脚步,从为乔末领路变成了和他并排,然后状似无意地开口:“你知道镜渊谷里住的谁吗?” 苏靖主动开口说话,乔末心里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听说是一位打败过剑圣的剑仙。” 得到乔末回复的苏靖也松了口气,只要小猫不闷不做声不理他,那就一切都好说。 “可不止哟,”苏靖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传说这位剑仙是在镜渊谷里追逐到了自己的极致剑道,并且留下了秘籍手札,含笑仙逝的。” “他在镜渊谷里,找到了极致剑道?” “对,”看乔末很捧场地接话,苏靖立马继续往下讲,“他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极致剑道,所以他最后的仙逝,是无疾而逝,魂魄没有任何留恋地进了轮回道。” 修真之人如果在找到真正地属于自己的“道”之前就死去,那么魂魄一般会停留七日后才去轮回道,因为修道之人对自己的“道”执念过深,死后会在世间不甘地停留,只有真正找到自己的“道”的修真者,才会没有任何停留,直接进入轮回。 “没有飞升就能得道,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苏靖指着面前,“很多人都来这里寻找剑仙留下的痕迹,想要顿悟得道,但他们最终什么也没找到。” 两人现在已经走到了镜渊谷的入口处,他们在这里站定,乔末看着入口处那参天大树,现在离寅时还有些时候。 “也许,他们找的并不是剑仙的得道之法,”乔末摸了摸那粗壮的老树树干,上面斑驳的纹路让他十分想抓挠一番,“他们找的,可能是增加修为的飞升之法,但老剑仙并没有飞升,所以哪怕他们找到了什么东西,可能也会因为那东西并不能助他们飞升,所以才会认为什么也找不到。” 苏靖看着乔末仰头盯着那参天树冠,视线仿佛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叶,在看什么悠远的地方。 苏靖上前一步,轻轻扶住了乔末的肩膀:“你认为,得道和修为,并不是一回事?” “得道、修为、飞升,”乔末喃喃道,好像在回答苏靖的问题,又像在自言自语,“都是不同的。” 得道不一定要有很高深的修为,也不一定需要飞升。 就像剑仙,就像永乌。 他们都是没有飞升就追逐到了自己的道,所以他们面对死亡毫不惧怕。 那么飞升呢? 修为到了,自然就会飞升。 那既然得道不用飞升,又为什么大家都在追求提高修为和飞升呢? 还都在打着求道的旗号。 他们真的是为了求道而飞升吗? 有风从山谷中吹了出来,树叶哗哗作响,声音渐渐由小变大,最后那响声变成了悦耳的银铃声。 护谷大阵要开了。 苏靖看向乔末,手从扶住他的肩膀,变为半环绕,他微微弯下身,在乔末耳边说道:“末末,我考虑了一晚上,觉得你说得对。” 乔末微微侧头,耳朵不小心碰到了苏靖的嘴唇。 “你说什么?” 苏靖对他说了一句话,但阵法已经启动,乔末感觉到耳边铃声越来越响,盖过了苏靖的声音。 接着一阵强光袭来,乔末下意识地闭起眼睛。 等他睁开眼时,肩膀上的手已经离开了。 苏靖站在他的对面,抽出了青锋。 乔末想问他刚才说了什么,但是看到那青锋剑刃,他又不想问了。 他们来这里是为了那等了许久的切磋,并不是为了去寻找剑仙遗迹。 “末末,”苏靖笑道,“希望你不要手下留情。” 乔末一凛,将其他乱七八糟的思绪扔掉,红色的长剑握在手中。 “你也是。” 镜渊谷之所以叫镜渊谷,是因为它里面几乎都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小池塘,仿佛一面被拍碎的镜子。 剑意撩起平静的池水,在空中散落的水珠折射出短暂的小彩虹,又被另一道剑意劈散。 乔末手腕反转,红渊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出,却没想到苏靖居然妄图用剑影挡住他的实剑? 然而下一瞬,乔末便知道这剑影只是虚晃一枪,青锋从后而至,乔末靠着拧身,红渊改了方向,刚好架住那灵剑。 苏靖对他笑了一下,抽身而退。 他们已经在这里打了三天三夜,乔末切实体会到了苏靖的厉害,怪不得对上苏栩的时候,苏靖会提出让招那种看起来极其羞辱人的要求。 如果苏栩当初没有爆发那种怪异的修为,以他的能力,确实是会被苏靖一招挑落的。 而之前在那片林子里,苏靖还是留下了理智,压抑自己的修为,所以乔末才能把他制住。 青红两色的剑影在这方秘境中穿梭,速度越来越快,剑意挑起一片又一片的池水,几乎要把池水中间的小路都淹没。 在和苏靖高强度对战了几天后,乔末终于抓住了他的一个破绽,红色剑影挡住青色剑影,红渊凝起乔末的灵力,强劲的剑意带着炎风袭向苏靖,苏靖咂舌了一下,看着周围被完美制住的青色剑影,深知这招他是挡不住了。 看来自己输了呀,苏靖想。 但剑修怎么能轻易言败呢? 哪怕知道这一招自己抵挡不过,苏靖还是拎起了青峰,炎红色的剑意已到,青峰举起,准备硬抗。 乔末飞身向前,剑意先是突破了青峰为苏靖筑起的剑意防护,又击碎了他周身的天罡之气,苏靖被这强劲的力道击得往后退了半步,眼看那剑意就要沾上苏靖的肉身—— 所有的剑意骤然消散,红色的妖剑堪堪停在苏靖的鼻尖之前。 乔末板着的小脸露出了一丝高兴的表情。 “你输啦。” 然而,他话音未落,便一阵地动山摇。 第49章 剑的执念 苏靖也顾不上面前的红渊,他一把抱住乔末的腰,帮他稳住身形。 “这……是地动?”乔末有些迷惑地看着四周,“可我之前什么都没感觉到啊。” 猫对地震的敏感度比人类高,它们能在地震到达前就感觉到底下那不寻常的动静。 “不,”苏靖神情戒备地看着四周,“是阵法。” 他没想到已经公认没什么用的镜渊谷里,竟然还有腾挪大阵! 腾挪大阵是一种极其庞大的空间阵法,它能将空间中的所有东西全部转换到另一个地方。 镜渊谷秘境千年来都被人踏烂了,为什么这个秘境从来没人被发现? “末末,”苏靖神情严肃,“抓紧我。” 乔末不懂阵法,听到苏靖这么说便紧紧抓住了苏靖的手。 地动得更厉害了,乔末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翻涌的江水中沉浮,周围的景色不断地拆分变换,让他眩晕不已。 头被一只手按住,乔末的鼻子贴上苏靖的胸膛。 “不看周围的景色就不会晕了。” 苏靖身上有着让乔末十分舒服的一股草木清香,乔末从他怀里抬起头,看到他表情凝重戒备地着四周。 乔末稍稍推拒了一下:“不用。” 他也是剑修,而且刚刚还打赢了苏靖,没道理让苏靖护着。 苏靖扣住他后脑的手却不放松:“腾挪阵法启动的过程对妖修来说有一定的负面作用,尤其是周围景物破碎的……” 乔末低头小声道:“我不看就是了。” 但他也没有再推拒,于是苏靖就当做没有听到,仍然环着他。 乔末盯着自己和苏靖之间的那一小块地面,那小块地面是完整的,如一个圆台子般承载着两人的重量转动,一朵恰好开在两人中间的不知名的小黄花轻轻摇动着花瓣,跟着他们一起转。 终于,而那朵花停止了摇曳,乔末抬起头看看四周,旋转的景物慢了下来,它们又重新组合成了新的景色。 “阵法停了。”苏靖的手放开他,草木的气息微微远离。 乔末没有看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敢看他。 他只是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环顾四周,这里已经完全变成了别的地方,原先那些细碎的小池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一望无际的湖水。 他们现在正站在这片湖水中心的一片小湖心岛上。 “末末,看天上。” 乔末仰头,然后睁大了眼睛。 天空被褐色的线分割成了好几部分,每一部分都像是之前那个地方池塘的形状! 乔末震惊道:“我们这是……在池塘下?” “恐怕不是,”苏靖指了指湖面,“应该说……是翻转了。” 原先是地面的地方成了天空,而天空化作湛蓝的湖水,被踩在了他们的脚下。 乔末蹲下身,摸了摸脚下这一小块土地,那朵不起眼的黄色的小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他伸手触摸了一下黄色的花瓣,然后感觉到脚下那块褐色的土壤居然向前动了一下。 “咦?” 苏靖也蹲了下来,他把手放在那黄色小花之上,略微思索一番后,猜测道:“这朵花,应该就是控制腾挪大阵的机关了。” 乔末把手伸到那片蓝色的湖水中,感觉到一丝冰冷,还有…… 苏靖赶紧把这小祖宗的胳膊拉了回来:“别乱摸,当心有危险。” “这湖水里有剑意。”乔末把手从苏靖手里抽出,指着湖水说道,“剑意有些冷。” 苏靖闻言一愣,然后把手伸入到湖水之中。 一股凌冽的剑意贴着手指划过。 “这剑意的主人已经过世了,”乔末又把手放进去,“这片湖存储的是他最后的剑意。” 所以这剑意只会带着原主人的气息,并没有攻击性。 “所以…剑仙还是留了东西在这里?” “有点伤脑筋。” 一个陌生又空灵的声音传了过来,俩人一愣。 “剑仙只想选一个传人,但是你们现在来了两个,唔…这可怎么办…” 乔末和苏靖左右找了一圈,都没看到说话的人在哪。 那人却还在絮絮叨叨:“哎呀,可是他临死前就这么一个要求啊……作为剑灵我怎么也得给他满足嘛……” 剑灵? 乔末突然想起什么,他把手从湖水中抽出,那声音瞬间消失了。 “在湖里!” 他扒着那小片黄土地向湖底看去,隐约看到一柄剑插在湖底。 “剑仙把剑意存储到了他的灵剑里面,”乔末新奇地看着那柄剑,“它这是生出了剑灵吗?” 苏靖的手还插在湖水里,他听到那剑灵说道:“是的哟。” 他对乔末点点头:“是的,好像是必须接触水面才能听到它说话。” 于是乔末便又将手深入水中。 “是这样,那老头他临死之前,把我丢在了这里,直到我给他找到传承人才能化形成人离开这个秘境,对于这种未经本剑允许直接把本剑丢在这里的行为,说实话,我个人,啊不,个剑是比较心塞的,老头还特别谨慎地布下阵法,一般人都启动不了这破阵,但我真没想到,就在我准备好孤独终身的时候,你们!就如同冬日的阳光,照耀了进来!你们人是这么做比喻的吧……” 这剑好像是许久没人说话了,絮絮叨叨地一直在跟他们瞎扯。 乔末大概听明白了,就是剑仙在飞升之前留下了这把剑和他的毕生传承,要求这剑灵帮他选一个传承人。 但这剑灵是在剑仙仙逝前不久才刚生出来的,心思活络待不住,剑仙怕他随便给自己找个徒弟交差,于是设立了这阵法和考验,又细细地定了要求,只有有缘人和通过他考验的人才能进到这里来让剑灵挑选。 “这糟老头子坏得很,”剑灵不满道,“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啊!我都不知道我在这破地方呆了多久!又冷又无聊,简直烦……不过现在这一来来了俩……也好烦啊,到底挑哪个……” “那个,打扰一下,”乔末小声说道,“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剑仙的传承……”他顿了下,看了眼苏靖,调整了说法,“最起码我不是。” 乔末来这里只是为了和苏靖切磋,并不是为了获得什么剑修传承,而且—— 剑灵困惑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我有自己要追求的剑道,”乔末垂下眼睛,看着平静的湖面,“剑仙有自己的剑道,对于别人的剑道,我可以参考,却不能做他的弟子,这样是不符合继承他剑道要求的。” “哦,”剑灵的声音有些冷了下来,转而问苏靖,“那你呢?” 苏靖一晒:“我也有我自己的剑道,如果剑仙留下的东西能看看自然是我的福气,但是如果看不了,那也无妨,我们来这也也不是为了剑仙遗迹。” 剑灵闻言突然冷笑一下:“不为剑仙遗迹?能看剑仙留下的东西却不愿意做他的传人?哦,我懂了,你们一个两个这么推脱,是不是看不上没有飞升的老头啊,所以才不愿意继承他的剑道?” 苏靖听到这话不乐意了:“你这剑灵怎么这么爱脑补,我俩是真不稀罕那什么遗迹,今天我们就是来这切磋的,你要是不信,赶紧告诉我们怎么出去,我俩现在就走!” “剑道和飞升无关,”乔末拽了拽苏靖,“一个人的道在哪,是和他的修为无关的。如果他认为他的道无法在下界求到,那么他自然会去别的更高的地方,比如天殷境。但如果他认为他的道就在下界,他在下界求到了道,那么他飞升与否也无所谓了吧。” 剑灵沉默了。 苏靖和乔末等了一会,就在他俩以为这剑灵被气走了的时候,突然,湖水表面出现了阵阵波纹,他们身下的这一小块地面振动起来。 乔末看着这水在往自己待的地方涌,下意识地往中心靠了靠。 猫咪天性讨厌水,用爪子去摸还行,但要是整只猫都掉下去,那粘糊糊的感觉可太不舒服了。 苏靖看到乔末的动作,立刻把他拉过来,手臂穿过他的胸口,箍在自己怀里防止他掉下去。 水柱从一边的湖水喷涌而出,然后缓缓落下,一柄蓝色长剑的虚影浮现在空中。 乔末看着那虚影:“这是……剑灵?” 那虚影却长叹一声,和之前的口气完全不同:“我其实不算是剑灵,我只是一柄剑的执念。” “执念?” “剑仙他找到他的道,毫无留恋地去了轮回,但我却不能像他那样释然,”那虚影惆怅道,“我是锻造大师打造的剑,作为他的本命剑,我一直以为会跟着他一起去天殷境,毕竟他都打败了剑圣,怎么可能剑圣都飞升了他却没有飞升?” “可是他对飞升去没有任何执念,和剑圣打完之后,他说他好像找到了自己的极致剑道,我肯定不信啊,都没飞升呢,哪儿有什么极致剑道可谈。” “但是没过几年他就死了,去轮回道去得毫无留恋,那时候我才知道,他是真的找到了他的剑道。” “我不明白,我想不通,于是他便把我留在了这里,把他的毕生所学留给我,说他不能带我去天殷境,如果我遇到有缘人,那就可以以这个为条件,让来这里的人带我走,让我认可的人带我去天殷境。”虚影转向乔末,“这么多年来,只有你们来到这里,我本来以为你们会是把我带到天殷境的人,但是刚才,你的话让我想通了。” 一朵粉色的莲花从水中浮现,缓缓地飘了过来。 第50章 欺骗 “谢谢你让我想明白为什么他明明没有飞升,却还能得道,”虚影的口气变得随意,“执念已了,我马上就要消失了,其实他也没说要什么传承人,都是我自己瞎脑补的,他真的留下来的就是这么一段东西,就是当年他打败剑圣的那段剑谱,给你们吧。” 苏靖从水里捞出那一朵莲花,发现这花居然是留影石做的,他把它递给乔末。 乔末低头看着这娇嫩欲滴的花朵,抬头对虚影道:“谢谢。” 虚影已经在慢慢变淡了,它的语气又变回轻松愉快:“不客气小猫咪,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用剑的妖修,之前看到那剑圣的时候他道侣也是妖修,但不是走的剑道,是位音修,这里面的笛声是那妖修吹的。哦对了,一会你们看完了,把这莲花和那朵黄色的小花放进水里就可以出去了。” “唉,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可以……” 虚影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影没了,声也没了。 执念已了,便消散于这世间。 乔末把视线从虚影已经消失的空中收回,看向手中的粉色莲花,出神地想,这缕执念是真的剑的执念,还是剑仙唯一留在世间的、可解可不解的疑惑。 苏靖的手伸了过来,摸了摸那粉色莲花:“这莲花需要和黄色的小花一起放入水中我们才能回去,所以这段留影是不能被带出镜渊谷的。” 乔末静静地看着那莲花,然后说道:“这是剑仙打败剑圣的那段剑谱留影,刚才那虚影说剑仙在打败剑圣后顿悟得道,所以这不是一般的剑谱。” 苏靖问他:“要看吗?” 剑修看别人的剑谱就要一定程度上受那剑谱的影响,如果是正面影响还好,如果是负面影响,会打乱自己的剑道。 乔末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苏靖便没有多问,而是拿过那朵莲花,向其中注入了灵力。 周围的景色瞬间发生变化,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乔末感受到后面有剑意袭来,他下意识地想要拿出红渊,却被苏靖握住了手。 “是留影,”苏靖小声说道,“不会有任何伤害。” 果然,那剑意越过他直接奔向前方,乔末的目光顺着剑意,看到一个人挥剑破掉了那剑意。 那剑正是湖底的那一柄! 执剑人自然就是剑仙。 剑仙长了一张大众脸,用剑十分厚重,乔末看到他飞身向前,迎着越来越多的剑意攻向对面。 乔末转过身,看到了那位剑圣。 典型的苏家人眉眼,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红润,站在他身后的,是穿着一身红袍的美人,美人执笛立在他身边的不远处,笛音顺着这局面变化高高低低。 这就是那位剑圣和他的走音修道的妖修道侣。 美人雌雄莫辨,桃花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剑圣,手中的笛子远看似是青竹,但阳光洒落在上面,却有温润的玉石感。 如果说剑圣和剑仙的对战让人心生震撼,那这笛音则是为这震撼补上了更为浓重的一笔,让人仿佛要将这场名局深深地刻入心中。 剑圣和剑仙打了三天三夜,笛音伴了三天三夜,最终剑圣差一招败于剑仙手中。 “这其实是苏家剑法的弱点,”苏靖嫌弃地说道,“这一招应该是先收灵力,用剑中剩余的灵力挥出剑意,苏家喜欢讲究大开大合,仗着灵力充裕从不收灵力,所以才会被剑意反噬。” 乔末点点头,这点苏礼也跟他说过,但祖宗之法不可变,再加上他父亲的缘故,苏礼从没有跟家里人说过,在苏家的时候用的剑法都是按照苏家老法来的,只要和乔末切磋的时候才会用自己改良后的剑法。 不过…… “你对苏家很了解?” 苏靖顿了一下,然后嗤笑道:“那可不,那是剑圣世家,剑圣大比的热门人选,我当然得好好研究研究了。” 乔末看着苏靖那有些苏家特征的眉眼,有些困惑地问道:“你真的不是苏家人吗?” “苏家人……”苏靖仿佛在咀嚼着这几个字,“我才不是苏家人。” 也对。 乔末想起了苏礼告诉过他的,苏家每个人生下来都会把灵魂印记打上族谱,剑圣候选人是无法对族人出剑的。 如果苏靖是苏家人,那苏栩是没有办法对他出剑的。 留影石中的内容就只有这些,乔末和苏栩看过后就把它放到水里,再拔出了那朵黄色的花,放在它的旁边。 腾挪大阵再次启动,两人回到了之前的那个镜渊谷秘境。 乔末跟着苏靖往外走,到出口的时候,苏靖停下了脚步。 “末末,我想通了,”苏靖转过身正对乔末,语气认真,“你说得对,飞升并不是求道的必要条件。我入道,是因剑入道,它不一定在天殷境,剑仙能在下界得道,我相信我也可以,所以末末,”他放柔了语气,“你愿意陪我一起在下界求道吗?我不飞升,你能一直陪着我吗?” 乔末抬头,苏靖比他高出一头,低头看着他,阳光被他的身体挡住,为他描了一圈金边。 乔末突然想到了那在湖底插了不知道多久的剑。 它的剑修轮回去了,再也不会记得它,而它只是一缕不知道如何形成的神念,执念了却,也消失不见。 这世上没有人再知道它曾是剑仙的剑,也没有人知道这把剑曾经生出过那样的生命。 那他呢? 乔末想起了自己刚刚出谷的那段日子。 为了寻找自己的剑道,他离开了落凤山,离开了永乌爷爷和明光,一个人在尘世间踽踽独行,不懂凡人和修真者的区别,不知道剑客和剑修的区别。 那时候他感受孤独和寂寞,却觉得没什么不能忍的,毕竟他在求道途上一直都是这样,没有妖修用剑,他是妖修里的异类。 一直到遇到苏礼,那是他最快乐的日子。 他和苏礼寻找修真界那些和厉害的剑修有关的踪迹,和他一起探索剑道,他知道了什么叫志同道合,他也知道了原来修道一途可以有人为伴。 但他在天殷境闯了祸,他失去了苏礼,重回了孤独。 他被剥夺了温暖。 就像那把剑失去了他的主人。 只靠着一缕执念,留在冰冷的湖底,再也等不来他昔日的主人,只能日复一日地等着有人来给他解惑,给他自由。 “算了,”苏靖看乔末有些呆愣,他闭了闭眼,选择不再勉强,“我……” “可以。”乔末轻声说道。 苏靖一怔:“你说什么?” 乔末咽了下嗓子,重复道:“我说,可以,如果你不飞升的话,我可以一直陪着你,我们一起,去求道。” 苏靖的眼眶竟然有了一丝湿润,他抱住了乔末,乔末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看到了他身后那温暖的太阳。 他真的,太讨厌寒冷和孤独了。 求道之路太长了,乔末想有人可以同行。 乔末跟着苏靖去了很多地方,南边的素风林,西面的长水河,极北之地的北地冥山。 这些有他和苏礼曾经去过的地方,也有他和苏礼没去过的地方。 苏靖的修为增长得很快,而乔末却谨慎地压制着自己的修为。 他不能飞升,他不敢飞升。 天殷境的那场灾难让他感觉愧疚,他不知道道尊和苏礼是否妥善解决了他留下的烂摊子,他能做的就是乖乖地在下界,不给任何人变麻烦。 于是乔末陷入了奇怪的循环,他在下界找不到他的道,下面除了苏靖之外已经没有他的对手。 但他和苏靖的切磋时仍然不敢使出全力,他怕一不小心就会提升修为。 不论是飞升到天殷境,还是太虚山,都不是他愿意的。 乔末有时候想,为什么自己不能像剑仙一样,在下界悟道呢,这样他就可以停止修行,安心地等待死亡和轮回。 求道的本能和不能提升修为的限制仿佛两个向不同方向的力,要把他撕扯开一般。 但比乔末更痛苦的,是苏靖。 乔末所看到的苏靖的修为增长,是他压制修为之后的结果。 和乔末在一起后,苏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仿佛被唤醒一般,修为止不住地一路狂奔,仿佛他不是在修道,而是在恢复什么一般,但恢复了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再这样下去,他会飞升的。 而飞升后,乔末就不会在他身边了。 想到这里的苏靖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让乔末和他订立婚契,合籍结契,这样哪怕后面他真的压抑不住修为,飞升的时候,乔末也会跟自己在一起。 苏靖知道欺骗不对,但他无法想象没有乔末的日子。 他挑了个他们相识百年的日子,以此为契机,拿来了桃花酒。 “末末,我们来结婚契吧。”苏靖抱着醉醺醺的小猫,在他耳边呢喃,“当我的道侣,和我在一起,我们永远都不分开,好吗?” 当我的道侣,和我在一起,好吗? 乔末晕晕乎乎,桃花酒的香气让他仿佛回到了那片全是桃花的山坳。 他的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他看着面前这人熟悉的眉眼,灵力顺着他的指尖流入了他的灵脉。 在酒的作用下,乔末闭上了眼。 他好像看到了一抹和他藏在记忆深处很像的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木木”小天使的营养液!谢谢! 留影石的剑圣和音修应该能猜出来是谁吧…… 明天的更新会晚一些,大概晚上十一点左右更新,早睡的大家不要等呀! 第51章 就这样吧 乔末唯一一次看见苏礼的魂魄,也是在结契的时候。 只不过那时候他被苏礼喂了桃花酒当合卺酒,脑袋就和昨天一样晕。 所以第二天早上,当乔末睁开眼,发现自己妖丹上那金色契约的时候,他愣愣地把目光转向手腕,看着手腕上的金丝,恍如昨日重现。 桃花酒的余香还留在屋内,但乔末的大脑已经清醒,他知道,金线的另一头,并不是苏礼。 因为屋子里飘着桃花酒的香气,却没有桃花的浓香。 他在客栈,不在桃花坳。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爬上他的心头,他有些别扭,但却好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感觉别扭。 乔末是在凡间降生的。 他还是奶猫的时候,在热闹的街上睁开眼,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意识。 他看到熙熙攘攘的凡人,那些凡人好高,好大,但他只感觉到自己好饿,好饿,好饿。 没有同族,甚至没有同类,有人好心会施舍他一些吃的,但他那时候的小牙齿根本咬不动,只能笨拙地把那闻起来很香的东西拖到一处小水洼中,用刚下过雨的地面积水泡软了再吃。 人类觉得很脏的东西,乔末吃起来很香。 就这样,他一只猫在这个小镇子里算活了下来。 后来,他也遇到了一些镇子上的猫,但他很快就感觉出了这些猫和他的不同。 同样的“喵喵”声,他能理解它们要表达的简单意思,却觉得这些表达好像少了些什么。 乔末能听懂人类的话,更向往和人类交流。 但人类不会去和一只看起来普通的橘猫正经地交谈,哪怕这小奶猫看起来确实可爱。 这是乔末第一次感受到孤独。 其他的小猫咪不懂,明明只要有吃的就好,为什么这只橘猫会产生别的烦恼呢? 人类也不懂,这只喜欢扒拉着他们靴子的小猫,总是“喵喵”地叫着,可他们听不懂他的话啊。 一直到他闻剑声入道,遇到了永乌,他才知道,原来这世间还有妖。 永乌带他回了落凤山,他遇到了许多能和他交流的动物,他们不是人类,却可以化作人身,乔末的孤独就这样被化解了。 但随着他年龄和修为的增长,第二次的孤独来了。 他成了一只想要走剑道的妖修。 妖修们觉得他的选择不可理喻,而人修们不会接纳一只用剑的妖。 这次乔末没有气馁,他已经长大了,比起小时候,他知道了很多的事情,知道有的时候,求道之路就是孤独的。 他做好了准备,一只猫背负着永乌为他打造的剑去寻找自己的剑道,有了目标,那么孤独便不再可怕。 但这次,上天给他送来了苏礼,让他有了对修道之途的新展望,可这展望刚开始没多久,就戛然而止。 于是孤独便第三次降临于他。 乔末的一生太过简单和纯粹,小时候为了果腹努力,长大后一心追求剑道。关于情爱,他只停留在儿时听过的关于人类的话本和永乌爷爷给他演的皮影戏中。 他知道喜欢,但却没办法理解爱。 就像他不懂为什么那个叫元思杪的剑修,会为了苏栩扔掉自己的本命灵剑。 永乌爷爷把他从孤独带了出来,明光虽然总是和他吵,但却是他的朋友。他喜欢永乌爷爷,也喜欢明光。 苏礼在他迷茫之际,给了他指点,还给了他会相伴一生、一起追逐剑道的承诺。虽然这承诺没有兑现,但乔末还是喜欢苏礼。 而苏靖。 苏靖在他重回孤独之时,再次将他拉回温暖,告诉他哪怕不能飞升,他也会一直陪着他,一起在下界寻找极致剑道。 乔末喜欢所有能给他暖意的人,就像猫咪喜欢太阳和暖炉一样,这是追逐光和热的本能。 但他分不清这些喜欢的区别。 然而现在,他看着手腕上的金色丝线,心里却隐隐有了愧疚。 他十分迷茫,不知道这愧疚从何而来。 但他无暇顾及这些,因为一股比愧疚更强的伤心袭上心头—— 苏靖也要离开他了。 绑了姻缘丝后,就能准确地感知到道侣的修为。 乔末能感觉到,苏靖快飞升了。 他垂下眼睛,看着手腕上晃荡着的金色丝线。 自己又要……重回孤独了吗? 苏靖有些忐忑地推开门,他想到无数个给乔末解释这婚契的借口,但是他一个也说不出来。 欺骗就是欺骗,他必须去面对这欺骗的后果。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一进屋就看到乔末坐在窗边,金色的阳光从窗外洒落,为他乌黑的头发镀了金边,头发里藏着的那抹金色更加耀眼。 小猫对他荡开了一个笑:“今天咱们去哪儿?” 苏靖的心不知怎么,就放了下来,所有想要找的理由、所有解释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就这样吧,苏靖想,乔末不问,他也没必要回答,他们能结婚契,可以绑定姻缘丝,就说明,乔末是喜欢他的,毕竟,只有心意相通之人,才能缔结这种契约。 就这样吧,乔末也想,苏靖他应该去追逐属于自己的剑道,他没必要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压制修为被困在下界,苏靖他有属于自己的天空,自己不能绑住他的翅膀。 没有人会陪你一辈子,乔末对自己说,有相遇,就注定有离别,每个生命都是孤独地来到这个世界,每个生命也会孤独地进入轮回,忘却这世间的一切。 忘却所有遇到过的人,遇到过的事。 他不应该逃避孤独,他应该习惯孤独。 温暖是暂时的,孤独才是常态。 就这样吧。 苏靖后来回想起来,乔末那时候的若无其事,都为最后的分别敲响了警钟,但他的逃避让他对这些视而不见。 后面的日子里,两人一如既往地一起切磋,一起求道,又一起走过了几个春夏秋冬。 苏靖感觉自从他和乔末结下婚契后,乔末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他从来不拒绝自己的亲昵,也愿意和自己玩闹,切磋时也十分认真。 但苏靖就是觉得心慌。 飞升的那天终于来临,苏靖已经有了不少的追随者,所以雷云密布之时,他的追随者们都知道,这位散修剑圣要飞升了。 来观摩的人很多,但大都不敢靠太近,毕竟不属于自己的雷劫要是不小心挨着了那可是有丢性命的风险。 “诶?剑圣怀里怎么还有只猫?我没看错吧?” “那位啊,那位是剑圣的妖修道侣,要一起带到天殷境的吧。” “这小猫妖命可真好……” 修真者们的话传不到正在专心渡劫的苏靖和乔末耳中。 乔末变回了原型,苏靖紧紧抱着他,用青锋和剑意挡住一道又一道雷劫。 雷劫越来越密,乔末在心里数着雷劫的数目,估算着时间。 “苏靖,”乔末在苏靖怀里突然说道,“最后那道雷劫不止要挡,还要应。” 雷声巨大,紫色的惊雷密密麻麻地落下,苏靖听到了他的话,却没法分神给他任何的回应。 乔末抬起头,估算了一下时间,然后深深地看了苏靖一眼,一个用力,便从他的怀里钻了出去。 专心对付雷劫的苏靖感觉怀里一空,接着眼看橘猫就要被雷劫劈中。 “末末!!”苏靖一惊,执剑要挥出剑意为橘猫挡住雷劫。 他没想到,下一刻,红色的剑影劈散了自己那道剑意,而橘猫灵活地举起了右前爪,那雷劫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细弱的金线之上。 苏靖感觉到自己灵根上的那段线断了。 他的心也空了。 所有曾经不好的预感成真,他一直逃避的事情终于被摆上了台面。 乔末是真的不想飞升,不想和他一起飞升。 看着橘猫钻入了树林,那抹橘色消失不见。 最后一道雷劫砸了下来,苏靖撤掉了一切术法,闭上了眼睛。 乔末最后还是不要他了。 他觉得,这世上已经没什么可以让他再留恋的了。 那一瞬间,苏靖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心如死灰。 “剑圣他在干什么!” “他撤掉了所有的防护?!” “他疯了?!” “我刚才看见那只猫妖好像突然跑开了?” “我看得真真切切,那猫妖是用雷劫劈断了姻缘丝!” “忘恩负义!剑圣想带他飞升,他反而在这时候扰剑圣心志!” “剑圣这是……放弃了吗?就因为一只猫?” 苏靖已经完全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了,他怔怔地看着天空,紫色的光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倾泻下来,厚重的雷劫砸在他的身上。 就这样结束吧。 然而,和苏靖预想的拆魂彻骨的痛苦不同,他感觉到自己全身都经历了一遍洗礼,雷霆之力游走他的全身,从灵脉和经脉在这力量的拉扯下渐渐融合。然后便是天旋地转,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耳边传来了水声。 “这是那位散修剑圣?”一个声音在他身后惊喜地说道,“快去禀报道尊大人!那位散修剑圣飞升上来了!” 苏靖有恍然,飞升?他已经到了天殷境? 最后那道雷劫不止要挡,还要应。 前面的雷劫要挡,最后的雷劫要应。 原来乔末说的,是这个意思。 所以……苏靖看向那不断涌出的泉水,心里又生出了希冀。 所以,末末之所以会劈断姻缘丝,为的是引导自己飞升?! 苏靖感觉到自己本来已经死了的心又跳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非洲酋長喵貳月”小天使的地雷!! 感谢“非洲酋長喵貳月?”、“黑子テツヤ”、“小兔软糖べ”、“糖醋草鱼子”小天使们的营养液!! 第52章 冷淡 “我曾经以为,你劈断姻缘丝,是因为算准了我会因此而分心,进而被最后那道雷劫击中,”苏靖自嘲地笑笑,“但现在看,应该是我想多了。” 飞升雷劫,前面的需要挡,最后一次需要应,要让雷劫劈到自己身上,才能重塑筋骨。 这是苏礼飞升的时候乔末知道的。 苏礼在雷劫劈碎守护剑阵的时候,发出的那声“原来如此”的感叹,指的的就是这个。他在被最后那道雷劫击中的刹那,感受到了根骨的重塑。 而被他抱在怀里的乔末,并没有得到根骨重塑的机会,因为这不是属于他自己的雷劫,他只是依靠着和苏礼金丹相连的婚契,在灵魂上生出了神格,所以才会留在天殷境。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鸡犬虽然升天,却也改变不了自身的根骨,因为渡劫升天的是人,得到根骨重塑机会的,也只能是人。 天道就是这么公平到苛刻。 后来乔末在天殷境莫名引发了雷劫,却因为寒骨尸耗尽了力气,没有撑到最后那道雷劫,只能下界。 而他之所以还活着,乔末猜想,多半是自己的神格替他挡了一下,所以他的灵魂才会受伤,因为那是神格被硬生生地剥离灵魂后留下的伤害。 这是乔末后来无数次复盘回忆之前的的经历后得出的结论。 灵魂的撕裂真的太痛苦了。 “骗你结契,是我卑鄙,是我不对,但是乔末,”苏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我想问你,那时候你默认了这婚契,是对我有一些喜欢,还是你把我当成了苏礼的替身?” 乔末不知道怎么回答苏靖这个问题。 苏靖和苏礼身上确实有相似之处,但他很早就认清了苏礼和苏靖的不同,他眼里的苏靖一直就是苏靖。 他也很明白,苏礼是他已经失去了的、不能回头的过去。他从来没有想过找一个人来代替苏礼,苏礼是没有人能代替的。 那苏靖呢? 他喜欢苏靖吗? 苏靖是在他失去苏礼、浑浑噩噩地在世上行走百年之后,出现的另一个在剑道之路上给予他温暖和陪伴的存在。 他必然是喜欢的。 没有人会愿意同一个不喜欢的人待上百年。 但他对苏靖的喜欢却好像是加了许多的前提,他在某些时刻,能感觉到苏靖和苏礼的某方面相似,他却要一一规避这些相似,因为苏礼是无可替代,苏靖是独立的个体,不是谁的替代品,所以他要求自己必须把他们当作不同的人,不然对谁来说都是侮辱。 所以在确定了苏靖和苏礼、和苏家没有任何关系后,他才放心地接受了这段关系。 然而,所有的心理防线都在结契那一刻崩溃。 他在苏靖的体内好像感受到了苏礼的灵魂。 结契是绑定妖丹和灵根,但姻缘丝穿透灵魂的时候,双方是有所感的。 苏礼和乔末结契过,乔末自然知道姻缘丝穿透苏礼灵魂的感觉。 而苏靖和乔末结契的时候,乔末有了同样的感受。 契成的一瞬间,让他的大脑瞬间麻木。 桃花酒的香气,熟悉的灵魂,他好像逆着时间的场合行走,回到了那片开满桃花的山坳。 他不敢正视这个婚契,他甚至不敢正视苏靖。 说着不要把苏靖当作苏礼的替身,那现在算怎么回事? 乔末,和你结契的是苏靖,你为什么会想起苏礼? 他觉得自己应该心虚,应该心怀愧疚,但同时,他内心又充满迷茫。 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对苏礼和苏靖的喜欢背上这么多的包袱呢?为什么他同时喜欢永乌爷爷和明光不会想这么多呢? 这不都是……喜欢吗? 这些喜欢,有什么不同吗? 乔末想不通,他只能低下头,小声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想把你当替身,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在我的心里,会充斥着这些越来越复杂的、对撞的情感。 苏靖闭了闭眼,把心里的疼痛压下去,他勾起一个笑:“所以,你不敢飞升去天殷境,果然是因为苏礼吗?” 乔末不敢看他:“是他让你来抓我的吗?” 苏靖对他话里的“抓”感到奇怪,但想起来苏礼对他说的话,他嗤笑一下:“我才不会遂了他的意。” 乔末抬起头:“什么?” “他用秘法对我的一部分灵魂做了手脚,加入了一丝属于他的气息,”苏靖笑着说道,他的眼睛里却一丝笑意也没有,“于是那部分灵魂在潜意识里不断地催促我找你,带你飞升,所以我才会对你如此执着。现在那秘法依然在我的身体里,它或许还起着作用,但是你放心,我会努力克制这种感觉,我会努力,放下对你的在意和喜欢。”他顿了顿,眼神渐渐冰冷,“因为我真的很讨厌,被人操控的感觉。” 我会努力,放下对你的在意和喜欢。 乔末愣愣地看着苏靖。 他的脸上不再有那样嬉皮笑脸的笑意,他看着自己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陌生人。 乔末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抓捏。 乔末在凡间还是只小猫的时候,很擅长分辨人类的情绪,因为他们如果情绪好,自己就可以去喵喵叫两声,扒着他们的靴子讨食吃,如果他们情绪不好,那他就会躲在角落,这样才不会被当做路边的石子挨上一脚。 人类情绪多变,这没什么,他们不喜欢自己,那自己离开就好了。 苏靖不喜欢他了,那他离苏靖远点就好。 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呢? “对不起,”乔末又道了一遍歉,然后说道,“但如果天殷境真的需要我去赎罪,我愿意跟你回去。” 乔末的说法让苏靖感到怪异。 赎罪?赎什么罪? 他记得苏礼跟他说的是—— “我的末末不小心掉下去了,我要你把他带回来。” 这里面难道还有别的什么? 但苏靖没来得及问,门外去探查薛掌柜的人回来了,在厅里的两人听到脚步声便默契地拉开距离,回到各自的座位坐下。 为首的是那苏家嫡脉少爷和陆纯,陆纯不愧是八面玲珑,这么一会的功夫,就已经和那苏少爷相谈甚欢开始套信息了。 “咳。” 苏靖清了清嗓子,外面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人顿时噤声。 “查出什么了吗?” 那苏家少爷手里拿着一只翡翠瓶递了上去:“在薛掌柜的遗物里发现了这个,薛掌柜已经尸化有一段时间了,目前还没有出现攻击的倾向。” 苏靖那过那只翡翠瓶,和手里的这只对比,眯起眼睛:“又是这个。” 乔末默默拿出李程年和从陆家那里得到的翡翠瓶:“还有这个……他们叫它焕生露。” 苏靖没有理他,乔末便把翡翠瓶放在桌上,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氛围,于是站起身:“我去看看薛掌柜。” 陆纯看着乔末往门外走去,又看看苏靖,苏靖的眼睛都没有往乔末那边撇。 他有些震惊,等等,靖哥这是和乔前辈闹别扭了? 而且看起来靖哥还不打算去哄的样子? 这和之前靖哥心急火燎找人的人设不符啊! 陆纯有些犹豫道:“那个……我去看看乔前辈……” 苏靖却把他叫住:“怎么,陆少东家准备放我们这些客人在这?陆家就这待客之道?” 靖哥竟然还不想让自己跟过去?! 陆纯更震惊了。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乔末一个人往后院走去,他也不知道薛掌柜在哪儿,去看薛掌柜不过是个借口,他只是不想继续呆在那里。 不想继续呆在苏靖那种眼神下。 他现在的心很乱,不止是因为苏靖对自己态度的转变,还有苏礼。 苏礼对苏靖的灵魂做了手脚,就为了抓自己回去。 所以他才会对苏靖的灵魂有熟悉的感觉,因为那里有苏礼的气息。 但乔末却又不想相信。 苏礼是那么风光霁月的一个人,他对另一个人的灵魂做手脚,让另一个人成为“诱饵”,在乔末看来这根本就不可能。 然而,苏靖却这么说了。 乔末不想怀疑苏靖,却也不想质疑苏礼。 他有些踟蹰,或许,他应该再和苏靖谈一谈? 可是…… 他一想到刚才苏靖的表情,那难受又浮上了心头。 “乔仙长?” 一个声音响起。 乔末转头看去,看到之前那伙计端着一盘茶点站在不远处。 乔末下意识地回答:“你好。” 那伙计已经看乔末在这里转悠很久了,于是善解人意地问道:“您这是迷路了吗?您要去哪儿?” “薛掌柜。”乔末脑中只记得这个人,“他,他是不是已经……” “唉,”伙计的表情有些悲伤,他叹了口气,“那些仙长们说,薛掌柜已经完全过世了,不过好在有仙长们在,薛掌柜没有变得跟那些犯病的人一样发疯,走得安宁、体面。” “那他的尸身呢?”乔末问道,他让自己尽量不去想苏靖和苏礼的事,“他的尸身在哪?” 伙计指了个方向,然后说道:“少爷吩咐我们暂且不要办白事,所以尸身还在那边,不过现在镇子上也没有能接的白事先生了,所以也就……” 乔末对他道了谢,然后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虽然他是以这个理由从那里出来,但他也确实需要检查一下薛掌柜的尸身。 他要对比一下,和李程年当时死去的尸体有什么不同。 毕竟这里只有他认真看过李程年的尸身。 薛掌柜的尸身停放在最偏僻的那件屋子里,乔末看着那口没有盖上的棺材,扒着头向里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苏礼说的话是骗苏靖的,不要担心,苏靖真的就是正牌苏礼(蠢作者的求生欲) 第53章 迷雾 薛掌柜的尸身安静地躺在棺材里,他的身体被绳子捆缚,看起来像个粽子一般,衣服外露出的脖颈处有一大片的红斑,看起来十分吓人。 棺材比较深,乔末想了想,变成橘猫的样子,把衣服收到自己的储物空间里,一个跳跃,跳进棺材。 橘猫的爪子扒开薛掌柜的衣服,看到他脖子上的红斑一直延续到了胸口,粉色的鼻子凑上去闻了下,还没怎么动作,就被捏着后颈肉人拎了起来。 乔末挣扎了一下,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便安静地任由那手把自己拎出棺材。 “能耐了啊,”苏靖似笑非笑地把他抓出来,“还真跑来看这个死人了?” 乔末现在不想对上苏靖,因为他不想从苏靖的嘴里听到冷言冷语。 “抱歉,”橘猫的耳朵转向两侧,尾巴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我只是想看看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苏靖看他这模样莫名更气了。 “呵,这里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苏靖冷声说道,虽然态度不好,但手里的动作却十分轻柔地把橘猫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现在这件事由我全权接手,没你什么事,你可以离开了。” 橘猫脑袋低着,被放到桌子上的时候,四只爪爪规规矩矩蹲坐好,尾巴围绕到身前,一副忏悔的样子小声说道:“我只是……只是想弥补我的过错……” 苏靖眯起眼睛:“之前你提到过随我回天殷境赎罪?” 橘猫的脑袋点了点:“是的,如果道尊和苏礼……和剑圣需要我去赎罪,我愿意去赎罪……” 苏靖听到乔末改口称呼苏礼为剑圣的时候,心骤然痛了一下。 他有些奇怪,自己对于乔末疏远苏礼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为什么,他的心会这么难受? 难道苏礼对自己灵魂做的手脚,还会体现在乔末对苏礼态度的反馈上吗? 而且,不论是苏礼还是苏城,都没有提到任何关于乔末犯下什么罪的事情,乔末和苏礼有关,天殷境也没有任何这方面的传闻,那么乔末说的赎罪,到底怎么回事? 还有,乔末是怎么从天殷境又回到的下界,他明明已经生出了神格,为什么那神格被留在了天殷境,留在了苏礼那里? 乔末等苏靖的回答仿佛在等最后的宣判,但苏靖迟迟没有说话,这让他不禁抬起头,却看到苏靖皱着眉头。 乔末小声问道:“怎……怎么了?” 苏靖心念百转,冷下脸,指了指棺材:“你说现在这事也是你闯的祸?” 橘猫又把脑袋低下去了,苏靖只能看到毛茸茸的橘色脑壳和一对尖尖的毛耳朵,两只猫耳朵放得平平的。 “之前边界的守护大阵被我不小心弄坏了,有不少寒骨尸从那里进来,而现在下界也出现了寒骨尸,所以……所以我想,是不是这里的寒骨尸也和大阵被我破坏有关系…对了…”乔末抬起头,金色眼睛期期艾艾地看向苏靖,“天殷境的守护大阵修好了吗?” 大阵坏了? 大阵什么时候坏的? 听乔末那意思,守护大阵被他弄坏过? 可苏靖从没听任何人提起。 之前那絮絮叨叨跟他讲天殷境情况的钱谆也没跟他说过。 况且,天殷境上每个新飞升的修道者都会被带到边界去看清天殷境的大敌,并没有人提及过有一只猫妖在天殷境闹出过什么大事。 苏靖觉得自己飞升所见的天殷境和乔末说的可能有些不太搭边。 橘猫的尾巴不安地在桌子上扫动了一下,白色的尾巴尖微微翘起又放下。 苏靖看着乔末那小心翼翼的眼神,一阵疼惜涌了上心头。 苏礼的术法还真是厉害啊…… 苏靖想起了之前苏礼带自己走进望月泉时他们的对话—— “你对我的灵魂做了手脚,所以我才会对他产生喜欢,那你觉得我知道这件事之后,还会放纵自己的这种情感吗?” “你会的。” 苏礼不疾不徐地说道,他的眼睛看向那明明在屋子里却倒映着蓝天白云的平静水池,修长的手指摸着怀里小奶橘的脑袋,但奶橘明显对他胸口的那枚金珠吊坠感兴趣,白色的小爪爪伸出来,粉嫩的肉垫贴上那金珠子拨弄着,苏礼无奈地低下头,亲了一口橘猫的脑袋顶,然后把那枚金色珠子收回了储物空间。奶橘却不高兴地喵了一声,巴掌大的小猫在他怀里踩了踩,骤然变回了一枚印着青色莲花神格印记、橘白相间的珠子。 苏礼叹了口气,把那枚珠子收好,看向苏靖继续说道:“因为我往里面加注的,是我对末末最深的执念,你不会克制得了对乔末的执着,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执念有多重。况且——”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苏靖:“你也想让他上来吧?毕竟,你已经飞升了,如果他不来天殷境,就这里一天下界一年的时光差别,你都会受不了的吧。” 苏靖没有说话,他眸色深沉地看了眼苏礼。 苏礼说的话他并没有盲目地全信,但眼前乔末的神格在这里,能证明他确实曾经飞升过。 乔末飞升过,而且,从苏礼的口中他得知,乔末是作为苏礼的道侣,结契飞升的。 这个认知让苏靖的手攥紧。 他也动过想让乔末跟自己结契飞升的念头,但乔末拒绝了。 乔末对飞升到天殷境这件事十分抵触,那么是不是说明,乔末和苏礼之间出现了问题,乔末不愿意来天殷境,不愿意见到苏礼? 更甚者,如果乔末是主动逃下界的呢? “他曾经飞升过,”苏靖说道,“那他是怎么又回到下界的?” 苏礼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阴郁,他捏紧了手里的橘白色珠子,冷笑了下:“我只知道,和苏城脱离不了关系。你飞升到天殷境唯一做对的事,就是没信苏城的话。” 这和苏靖预想中的回答不一样。 苏礼却仿佛看通了他的想法,他露出一个带这些悲意的笑:“你放心,就算你带乔末上来,我也见不到他了。” 他看向屋外,阁楼外是挡住寒骨尸的月蓝色剑阵。 “我是在位剑圣,”苏礼喃喃道,“我担负着守护这里的责任,这辈子都无法离开了,所以,”他转向苏靖,“所以我创造出你。由你代替我,做我的替身,带末末回天殷境,代替我,在天殷境陪他追寻极致剑道。虽然我很不甘心,但是,接下来的路,只能你陪他去走了。” 苏礼的话带着诀别的意味。 苏靖沉默了一下,也看向了那片可以通往下界的水池:“我觉得你想多了,他是不可能跟我上来的。他根本不想飞升。而且,就算他想飞升,他也会去太虚山吧。” “放心,”苏礼低低地笑了,他捏着手中橘白相间的珠子,“他的神格在这里,一旦飞升,必然是天殷境,而以他的修为,要飞升,是很简单的事。只要,”他指了指苏靖手中的剑,“是要他肯出剑,他的修为必然就会上涨,末末他是我见过的,唯一的剑修天才。” 苏靖看着手里的青锋,想到了北国那个倒霉皇帝变成寒骨尸后,乔末怎么都不肯出剑的事。 “那要是他再也不出剑呢?”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苏礼围着水池绕了半圈,在一个点站定,他将手放到水面之上,“你要诱他出剑,苏靖。” 水面颤动,蓝天白云被打碎,水池里的水位急剧下降,最终,那水池的水被抽干,一截向下的阶梯浮现出来。 这就是通往苏家秘境的通道。 苏礼做了个请的手势。 “最后一个问题,”苏靖抬眼问道,“你既然已经正视了不能离开这里的未来,为什么还非要乔末飞升上来呢?” 苏礼垂下眼睛:“因为,末末的道,在天殷境,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个剑道天才在下界蹉跎,他一个人在下面,太孤独了。” 现在苏靖回想起来,苏礼的话里有着太多的问题。 从苏礼的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是乔末的离开和苏城有关,但苏礼本人仍然兢兢业业地守着剑阵,苏靖带入自己,如果自己是苏礼,道侣被苏城害得落到了下界,那他是绝对不可能安稳地还帮着守那么多年的剑阵。 况且,苏礼如果要对自己的灵魂下手,那么他们必然是在下界见过的。 苏靖皱起眉头,在飞升之前,他完全没有见过苏礼的记忆。 他在飞升前和苏礼唯一可能产生交集的地方就只有…… “那个……”桌子上的橘猫小声打断他。 乔末实在是觉得苏靖这么一个人站在那里琢磨事情走神而他在这仿佛等待审判一样很煎熬,于是不得不出声:“其实我觉得,我最好还是不要回天殷境,当然我不是为了逃避责任,而是怕再对守护大阵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但如果我到了天殷境,又没办法为修复或者戍守守护大阵做出什么的话,那我到天殷境好像也没什么用……毕竟我只会剑道啊……” 与其让他去天殷境浪费灵气和生气,不如就让他在下界老实待着,最起码不用给天殷境的人添麻烦。 ”乔末,“苏靖看着他问道,”如果抛开要抓你回去的人、抛开你闯的那个祸等等的因素和顾忌,你告诉我,你想去天殷境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郾雨”、“云端有熙”、“凌清”小天使们的营养液! 第54章 背锅 苏靖在心里稍微捋了一下现状。 乔末自认为在天殷境闯了祸,而自己被苏礼派下界“缉拿”他。 但苏礼却说是苏城害乔末下界,而乔末的道在天殷境,所以他让他把乔末带回去。 苏城对乔末这件事闭口不提,整个天殷境仿佛没有过这么一只和剑圣飞升上来的猫妖。并且苏城对苏礼好像有些畏惧,如果真的是他害乔末下界,那么他的这种态度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心虚”。 苏靖看着桌子上的橘猫,橘猫后腿上的长毛中若隐若现的有一圈红色,他知道那是乔末的本命灵剑——红渊。 苏礼认为乔末是剑道天才,只要他出剑,修为就会上涨,到时候自然就会飞升。 苏靖没有经历过乔末刚学剑的时代,他遇到他的时候,乔末就已经是实力不俗、和剑圣不相上下的剑修了。 但乔末现在不肯出剑,他怕自己会飞升,他引雷劫劈断姻缘丝,都不想飞升到天殷境。 “我现在只想知道,”苏靖定定地看着橘猫金色的眼睛,“不用考虑那么多,不用考虑会不会给谁惹麻烦,只考虑你自己,你想不想飞升。” 乔末微微怔住。 不考虑那么多。 不考虑冥寒渊、守护大阵。 不考虑会不会给苏礼惹麻烦。 只考虑自己…… 只考虑自己的剑道…… 他想飞升。 他想去天殷境。 如果没有冥寒渊,没有寒骨尸。 那么他想去天殷境。 那里有用剑的修道者,他可以和他们切磋。 太虚山没有剑修,人界他已经呆了几百年。 他的道不在下界,不在太虚山,只能在天殷境。 苏礼,在天殷境。 苏靖,也会回天殷境。 他生命里于他剑道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都会在天殷境。 乔末张了张嘴,他想回答“想”,但他又不能回答。 数不清的寒骨尸源源不断地出现,被围困住的修真者苦苦支撑,剑修的剑阵被磨碎,求救的声音还回响在他的耳边—— “谁……谁能来救救我们……” 橘猫金色的眼睛闭上又睁开。 乔末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不可以。” 苏靖没听清:“什么?” 橘猫白色的爪子踩了踩桌面:“我不可以飞升。” 那些人被寒骨尸伤害,就因为他靠近了天殷境的守护大阵。 他没脸再回去天殷境。 而且—— 他看向那棺材里的薛掌柜。 他犯下的错,很可能已经蔓延到了下界。 苏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知道了他在担心什么。 但他想起了苏礼说的话。 “他一个人在下面,太孤独了。” 苏靖知道,乔末现在的实力,如果再次出剑,修为继续上涨,必然会引来雷劫,所以乔末选择不再用剑,就这么在下界过一天算一天。 可同为剑修的他同样知道,一个不能出剑的剑修,有多痛苦。 所以乔末才会选择在凡人皇帝的宫殿里当一只普普通通的猫。 他不能让乔末这样虚度光阴,来孤独地消磨自己余生的大半时间。 那位在镜渊谷的剑仙可以悠然自得地消磨生命,是因为他找到了他的道,仙逝后可以毫不留恋地投入轮回。 可乔末还没有找到他的道,现在仅仅是因为一个不知道到底出现没出现过、责任在不在他的“过错”来惩罚自己,对他太不公平。 “如果我说,”苏靖轻声说道,“守护大阵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呢?” 乔末愣住,他看向苏靖:“你说什么?守护大阵……” “守护大阵从来没有出现过问题,”苏靖重复了一遍,“不论是苏礼,还是苏城,还是天殷境的任何人,都没有跟我说过守护大阵出过问题。天殷境的守护大阵,一直都好好的。” 乔末完全呆住了。 守护大阵出问题的时候,苏城和那至少有四名的巡边队员都在现场,那些队员还有受伤的,去求援的,那么多的寒骨尸穿过大阵,那守护大阵必然是出了很大的纰漏,而且当时闹出来的动静也不算小……怎么会…… “按照他们给的说法,”苏靖靠在窗台边上,“守护大阵建成后只出过一次纰漏,传说太虚山上的凤凰要飞过冥寒渊,到边界寻他当时戍边的剑圣道侣,却在中途生气和灵气耗尽,坠入冥寒渊身死道消,剑圣悲痛不已,走火入魔,当时边界缓冲地带全都被剑圣爆发出来的力量波及,连守护大阵都被破坏了一部分,当时的还不是道尊的苏城带人一边抵抗奔涌而来的寒骨尸,一边对抗剑圣,阵修们没日没夜的修补,才将大阵修补好。只有这么一次。” “可是……”乔末有些懵,“可是……道尊说,说是因为妖兽靠近守护大阵,所以才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们觉得这一切是凤凰引起的,”苏靖嗤笑了一下,“所以推锅呗,不然说是剑圣发疯弄的?那剑圣还是苏城的兄弟呢,就算是看在凝华珠的份儿上,这黑锅也不能给苏家背啊。” 不,不对。 当时那个女医修明明说的是,妖兽会影响守护大阵的甄别能力,所以那些寒骨尸才会过来的啊! 而且,而且那么多的寒骨尸…… 等等。 电光火石间,乔末抓住了一个细节。 那么多的,寒骨尸? 守护大阵在剑圣剑阵的里面,从冥寒渊爬上来的寒骨尸,有那么多吗? 寒骨尸没有思想,它们的行进也不该是悄无声息,如果那么多的寒骨尸穿过大阵来到内侧,怎么会那么安静地毫无预兆? 不过,那时候刚好赶上苏礼和老剑圣剑阵交替、寒骨尸漏网之鱼比较多的时候,苏城带着那巡边队的人前往边界缓冲地带,看起来也像是去支援的,所以寒骨尸多,也是有可能的? 一直手按在了橘猫的脑袋上,苏靖的声音沉沉响起。 “乔末,神鸟凤凰已经背了锅了,你这没名没姓的小猫妖也要再给自己加口可能本来就不存在的锅吗?” “我只是……”乔末感受着脑袋上的重量,“我只是……不想看到别人因为我受伤或者死亡,尤其是天殷境里的人。” 苏靖心里猜到多半是这样了。 就像当初遇到他一样。 当初他因为乔末的离开,再加上苏栩他们的阴谋,产生心魔走火入魔,乔末本来可以放任自己不管,但愣是跟自己周旋了一晚,最后还帮自己稳住灵脉,一直等自己醒来。 他说是因为想和自己切磋,实际上却一直跟了自己百年,直到送自己飞升。 乔末嘴上冷心冷情地说着“人都会死”,实际上却还是会出手救下那些不该逝去的生命。 尤其是因为他而可能受到伤害的生命。 “为什么,”苏靖不禁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怕别人会因你而死,所有人都会走向死亡,不论是凡人、修道者、人类或是妖灵,古木尚且有枯死之时,他们因你而亡,也只能说命该如此罢了。” “因为我是用剑道的妖修。”乔末低声说道,“一开始入剑道,很多人都说妖修不该走剑道,但我十分坚定地告诉自己,剑道就是我自己的道,谁说妖修不能修剑道。然而,然而我没想到,”他顿了顿,“我没想到我追逐剑道的过程会伤害到别人。” 如果不是他为了追逐剑道而跟随苏礼飞升到天殷境,如果不是他耐不住寂寞想要跟苏礼切磋去利用守护大阵的漏洞见苏礼,那么那些寒骨尸,可能也不会越过大阵来伤人。 天殷境的那次,让他动摇了。 “行,”苏靖把手拿开,这小猫倔是真的倔,“你现在是认定了你口中的祸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对吗?” 橘猫点了点头:“对不起,我虽然很想相信你说的话,但是……但是目前我可能更相信我亲身经历的。” “呵,”苏靖冷笑一下,“直接说你觉得我在骗你呗。” 乔末抬起头,急忙反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我是真的……” “停,停,”苏靖打断他,“我知道,你是怕相信我,跟我飞升之后发现我不过是为了哄你所以才编的这么个故事,到时候再下界就晚了,说不定会给天殷境酿成更大的祸事,对吧?” 橘猫脑袋又低了下去,声若蚊蝇地“嗯”了一下。 “好,”苏靖换了个思路,“天殷境那莫须有的破锅你要背上,那就暂且让你背着,毕竟这事儿得到天殷境才能找苏城对峙,那么下界这口锅,”他叩了叩薛掌柜的棺木边,“你是不是也想给自己背上?” 听着苏靖的语气,橘猫的脑袋都快埋入胸口的长毛里了,但还是努力地、微弱地点点头。 苏靖也不想恨铁不成钢了,他干脆说道:“那好,乔末,咱们来打个赌吧。” 橘猫的脑袋稍微抬了抬:“打赌?” 苏靖转身看向那口棺材,青色的剑影飞过,割开薛掌柜身上的绳子和衣服,露出尸体的上半身。 “赌,这件事和你无关,但是和苏城有关。” 乔末金色的眼睛睁大:“和……道尊有关?” “道尊?”苏靖咀嚼着这两个字,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是啊,这事儿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下界凡间版的道尊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墨幽”、“玄炎”、“唐篮篮”、“秦旃”、“xhy”小天使们的营养液!谢谢!! 第55章 赌约 苏靖的赌约很简单,如果这事真的和道尊苏城有关,那么乔末就要出剑飞升,到时候是去天殷境还是太虚山,都随他,只要他肯拔剑。 因为如果和苏城有关,那么上界的寒骨尸也和苏城多半有关,毕竟下界焕生露看起来就像削弱版的凝华珠,而不论是李程年还是这座小镇得了瘟疫后死去的人,看起来也像是寒骨尸。 乔末一只小猫心思简单,不会想那么多弯弯绕绕,但苏靖可什么腌臜事儿都见过,再加上一个一直在他心里风评不好的苏家,心里的阴谋论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 橘猫不安地在桌子上踩了踩,尾巴也微微翘起,金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些犹豫。 苏靖加了最后一把柴:“难道你想让你自己的剑道就止步于此了吗乔末?你对得起你的本命灵剑吗?它已经很久没有出鞘了吧?” 乔末低头,看着隐藏在毛毛里的红色圆环。 红渊,他的本命灵剑,永乌爷爷用自己命羽为他打造的本命灵剑。 “乔末,”苏靖放柔了语气,“给一个放过你自己的机会。” 半晌过后,橘猫的脑袋轻轻点了点。 乔末答应了这个赌约。 苏靖的话给了他希望。 还能继续走剑道之路的希望。 天殷境的那次劫难确实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而现在苏靖给了他一个拔刺的机会。 “那行,”苏靖暗自松了口气,“那我们现在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场莫名其妙的瘟疫,和南国那国师身上,毕竟那同样的翡翠瓶子出现在了李程年的案头和这个镇子上,应该就是和他们有关。” “还是有不同的,”橘猫抽长成人形,从储物空间里拿出青色的衣服穿起,边穿边走到薛掌柜的棺材旁,“李程年死后几乎没用多久就变成了寒骨尸,而且攻击力很强,当然这和他当时灵魂未入轮回有一定的关系,他当时身上并没有长红斑。但现在的薛掌柜,他长了红斑。根据这个镇子的传言,长红斑就很可能变成那种会攻击人的怪物。伙计之前说是因为你们在,所以它没有变成这样的活死人,但我却没有感受到有术法的痕迹,也就是说,他现在这样安静,和你们可能没多大关系。所以,长红斑和变成和像寒骨尸一样的活死人没什么关系,这红斑,是生气缺失才会形成的。” 苏靖上前,把乔末转向自己,乔末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寒骨尸的形成要有执念和怨气。” 苏靖一边说一边伸手把乔末窝在里面的衣服翻出来,帮他整理了一下,乔末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没穿好。 “所以还有一种可能,这薛掌柜,如果没什么执念了,那么他虽然被‘传染’也不会变成那种会攻击人的尸体。” 苏靖给乔末收拾好之后,手就顺势放在他的腰上没有放下。 “那焕生露呢?”乔末没有觉查出有什么不对,“薛掌柜遗物里的焕生露,有被饮用过的迹象吗?” 苏靖刚想开口,却目光一顿,乔末有些奇怪,他转头看去,看到陆纯正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乔前辈,靖哥……”陆纯看看这俩人,又看了看棺材,一言难尽地说道,“你们……还真会挑地方。” 之前靖哥一副受了情伤、再也不会相信爱情、从此后做个冷心冷情的伤心人独自背负起一切的模样,结果乔前辈委委屈屈跑走的时候,他的魂儿都跟着飞过来了,肉眼可见地匆忙给手下人下了命令支开后,就往薛掌柜停尸的地方来了。 也就是苏家那些人不了解靖哥被他支开,陆纯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脱队找了过来。 他以为靖哥就是来哄乔前辈的,但没想到…… 陆纯亲眼看到他靖哥给乔前辈整理衣服。 整!理!衣!服!啊! 薛掌柜尸骨未寒啊! 就算是人家魂儿已经不在了,但是躯体还在啊! 你们就在人家旁边这样那样合适吗?! 玩得这么野吗?不会有心理阴影吗? 乔末看着陆纯,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他把头转回去,苏靖却秒懂,立刻放开他的腰,稍微把他往后拉了一下,挡住陆纯那莫名其妙的视线。 “陆少爷误会了,”苏靖还后退一步,和乔末拉开距离,神色高冷,“我……” “靖哥,”陆纯进屋,伸头看了看外面,把门合上,小声说道,“我不是对您有意见,但是这种事情,还是得看场合吧?” 苏靖干脆放弃解释,脸一板,眼睛一眯:“你怎么话这么多?他们人呢?” 陆纯看苏靖要发火的表情,自动理解成了恼羞成怒,于是立刻规规矩矩地低眉顺眼起来:“已经被您支走了嘛不是,我是找了个借口回来的。” “对了,”乔末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会跟苏家的人在一起?你不是最讨厌苏家的人了吗?” 苏靖有多讨厌苏家的人乔末可是一清二楚,刚碰到他的时候,他连自己苏家人的身份都不承认。 “诶对啊,靖哥,”陆纯也问道,“您老到底和苏家什么关系?这些人是敌是友?啊还有,您这次怎么下来的?咋引神珏没反应呢?” “我不是苏家的人,”苏靖冷声说道,“其他的你不要多问,只要知道不要相信那些人就行。”、 苏靖到现在还不承认他和苏家的关系。 乔末心里其实对于苏靖是苏家人的这个说法有些质疑,因为如果苏靖是苏家人的话,那没道理当年那个苏栩能对他出手啊。 但现在苏靖却可以用苏家的望月泉,还可以号令苏家在下界的人,看起来和苏家明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以后会给你们解释的,”苏靖说道,他的手放在棺材上,“现在先把这个解决了。” 陆纯扒头往棺材里一看,看到薛掌柜身上的绳子和衣服都被划开,露出布满红斑的上半身。 陆纯奇怪道:“没有变成那什么寒骨尸?” 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长了红斑的尸体。 苏靖问道:“这镇子上还有没有其他的长了红斑但是没有变成寒骨尸的病例?” 乔末回忆道:“伙计说过有,它们疯的时间长短也不一样,有的疯了一两天,有的疯了七天还多。” 苏靖则在棺材的尾部看了眼,又扒着薛掌柜的头发看看,然后把他胳膊上的碎布抽掉,露出了两块淤青。 “哦,看起来,是疯过。” “那这么说来,”苏靖看着那棺材里的薛掌柜,“他也许疯过,但时间短,再加上被绳索缚住,所以没被发现?” 乔末上前一步,伸手往棺材里去,想要够那具尸体,被苏靖一把拽住。 “要看什么就说,”苏靖有些嫌弃,“别乱摸,刚才你变回原型跳进去我就想说你了,怎么可以这么随便?” 原来乔前辈刚才变回原型了啊,陆纯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他身上的味道不太对,”乔末说道,“有点奇怪,又有点熟悉……” 苏靖给陆纯使了个眼色,俩人一起合力把薛掌柜的尸身在棺材里翻了个个。 乔末凑上前去,看到薛掌柜后背一片红斑,靠近后心的地方,湿了一小片。 “这是……?” 苏靖把手伸向了那湿了的地方蘸了蘸,又摸了摸薛掌柜的后背:“没有伤口,像是有什么东西直接从他的身体里渗透出来。” 乔末看了一会,鼻尖耸动一下,他眉头皱了皱,抬头问陆纯:“那个翡翠瓶子带了吗?” 陆纯摊手:“都给苏传了。” “苏传?” “是苏家这一代的嫡脉,”苏靖掐了个清洁术法,把手上的秽物清理掉,“这跟那翡翠瓶子里的东西有关?” 乔末点点头:“我之前变回原型跳进去,就是因为闻到了熟悉的气息,现在想来,可能是再度稀释了的焕生露。” “焕生露?” 乔末拿出一枚蓝色的珠子:“和稀释了无数倍的凝华珠的味道很像。” 苏靖从储物空间里也拿出一瓶蓝色的小珠子:“这个?” “你怎么有这么多?” 乔末记得这个东西在天殷境千金难求来着。 苏靖却脸色不好地问道:“你手里这颗是哪儿来的?” 乔末乖乖回答:“道尊给的。” 苏靖闻言立刻伸出手把那珠子拿过来:“这玩意你居然敢带着这么久?” 乔末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苏靖把那东西收起来,告诫的口吻说道:“这东西我一直觉得有古怪,靠一颗丹药延长生命?它的原材料是什么,谁也说不清,全靠苏城一张嘴说,指不定里面有什么问题。” 乔末似懂非懂,任由苏靖拿走了那蓝色小珠子——反正他从来没想过用这个东西续命。 “不过你提到了这个……”苏靖又低头去看薛掌柜那伤口,拧眉道,“这味道还真是跟它有点像。” 之前的那些如果说是凝华珠味道的稀释,那这片湿掉的部分,更像是在这一滩液体里混了一点点那个味道,如果不是乔末的猫鼻子灵敏,可能就这么忽视过去了。 “如果按照浓郁程度排名,”乔末回忆道,“凝华珠味道最浓,李程年的那瓶次之,然后就是陆家那瓶焕生露,最后,就是薛掌柜身上的这个。这里面好像有什么规律。” 陆纯突然说道:“身份。” 乔末恍然大悟。 如果说凝华珠和焕生露都算是同一样东西的话,那么按照持有人身份由高到低的程度,这东西浓度是依次递减的,身份越高的人,持有的这东西的浓度就越高。 李程年是皇帝,他手里的那瓶焕生露是南国亲自送来的,也是最浓的,薛掌柜后背那一小块湿润的地方,味道比之前乔末见过的那些都淡,对应的他的身份地位最低。 苏靖眼神一沉,对陆纯说道:“去叫他们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LuvCjy”、“糖醋草鱼子”、“xhy”、“秦旃”、“唐篮篮”、“玄炎”小天使们的营养液! 第56章 引魂香 翡翠瓶子被工整地放了一排,从左向右,第一个是李程年的空瓶,第二个是未动用过的陆家的焕生露,第三个是薛掌柜的遗物,第四个是从别家收来的据说完全没有开启过的翡翠瓶。 乔末拿起薛掌柜的遗物晃了晃,打开瓶塞嗅了嗅里面的味道。 “被喝过一小点。”乔末把瓶塞塞上,“里面的味道很稀薄。” 第二个和第四个小瓶子是容量完全一致的,区别在于第二个小瓶子味道要更浓郁一些。 苏靖看着那些瓶子,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拿起了那第二个瓶子。 然后他问道:“之前让你们带几个那些身上长了红斑、已经死亡的人过来,人呢?” 站在一旁的苏家嫡脉对手下的人点了点头,手下人便带了三个人上来。 “仙长……请仙长救我!” 第一个人一上来就要扑过来哭诉,被苏家的人按住。 第二个人则是五花大绑,眼睛泛着眼白,要不是有人抓着肩膀恐怕此时已经开始袭击人了。 第三个是具已经死得透透的尸体,据说死了有三天。 乔末上前去查看那第三具尸体,那尸体下的布料像薛掌柜那样,已经被身体里渗出来的水浸透,那水中同样夹杂着那若有似无的凝华珠的味道。 苏靖走到第一个人面前,扫了眼他颈肩的红斑,然后拎起第四只翡翠瓶子问道:“你喝过这个没有?” 那人把目光集中到翡翠瓶子上,点了点头小心问道:“这……这是真济金仙赐给我们信徒的福华露,可以延年益寿……我们一般有点家底的家庭,都会备上一瓶,年夜的时候分给大家享用。” 福华露? 又出来个新名词? 乔末拿起第二个小瓶子,问那人:“那你们管这个叫什么?” 那人看到陆家的翡翠瓶子眼睛都直了,他激动道:“这……这是焕生露!可以或死人肉白骨的焕生露!” 乔末疑惑地看了眼手里的小瓶子:“你怎么知道这是焕生露的?” 那人贪婪的看着乔末手里的瓶子:“仙长您看它的瓶底,瓶底那一圈的翡翠,阳绿有三点者,就是焕生露!” 乔末看了看手里的瓶子,瓶子底部有三抹阳绿,看起来就像是翡翠自然的花纹,他又看了看苏靖手里的瓶子,瓶底只有一抹阳绿,他拿起薛掌柜的翡翠瓶,瓶底是两抹阳绿。 而李程年的那只,整只翡翠瓶瓶底是一圈的阳绿色线,仿佛一条翠绿色的龙一般。 原来这瓶子的翡翠用料,和瓶子里的东西是有关系的。 苏靖的注意力却在另一点上:“真济金仙是谁?” “焕生露……焕生露!” 那人有些疯魔地看着那翡翠瓶,眼睛里全是乔末手中的瓶子,根本听不进苏靖说话。 “真济金仙是南国国师的师父,”一旁穿着金色兰草衣服的苏家嫡脉说道,“传闻已经飞升到了天殷境,那位国师应该是他的神使。” 乔末看了眼这位苏家嫡脉,他叫苏传,眼睛是苏家典型的凤眼,和乔末之前见过的那些苏家人不同,这个苏传看起来十分稳重,而且对苏靖很是尊敬的样子。 当年苏靖夺了苏家剑圣位置,乔末记得苏家的人对他恨得牙痒,现在知道了苏靖跟苏家有关系,所以态度转变了吗? 苏靖从乔末手里拿过那只陆家的翡翠瓶子,对那人说道:“这东西你想要?” “诶,你干什么!”乔末要把瓶子夺下来,“这东西说不定和瘟疫有关……” “放屁!”那人亢奋起来,“金仙的东西怎么会和瘟疫有关!明明是那些人在服用的时候没有做好香火供奉才会出问题!” 乔末一愣:“香火供奉?” 苏靖眯眼睛,冷声道:“你把事情讲清楚,什么香火供奉?讲清楚了或许还有救,不然天王老子都救不回你。” 那人一边死死盯着苏靖手里的瓶子,一边把事情讲了出来。 镇子临近南国,而南国几年前来了位自称真济金仙神使的修真者,他炼制了能医死人肉白骨、让人返老还童的神药,神药可以给予众人,但前提是,众人需要为真济金仙供奉香火。这香火不是普通的烧烧香拜拜神,而是要引燃一枝同福华露一同赐下的香,必须有人守香到子时,这样才算完成供奉。 也是因为要守香,所以这里家家户户把这个仪式放到了守岁的时候进行。 苏靖指着那人的领口:“那你也是没有守香才得了这病?” “不!”那人激动地否认,“我们家一直是按照规矩守香!之所以得病……是邻居!他们家有人得病了来我家求救,我被咬了一口感染的!你们把我袖子撸起来就知道了!” 苏传上前撸开他的袖子,露出了红斑和牙印。 寒骨尸伤人那人不会马上变成寒骨尸,而是必须等身上所有的生气都被啃食干净,由魔气挤占生气的位置、将人心底的执念勾成心魔,才会从一个好生生的人变成寒骨尸。 没道理有这种只咬了一口就“传染”的,因为哪怕是寒骨尸,也不会一口就吃掉人身上的所有生气。 “哇啊啊啊!” 那人突然大叫起来,眼白开始上翻,不多时,他的身体开始颤抖僵硬,抓着他的苏家弟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脖颈,对苏传摇了摇头。 苏传对苏靖禀报道:“此人已经死了。” 屋里修道者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人身上,没过一会,一个虚影从这疯狂的人身上浮现出来,这是这个人的魂魄。 陆纯喃喃道:“有点不太对啊……” 按道理说,离体的魂魄最多在世间停留七日,七日后便会进入轮回道。 而魂魄有个特点,就是不论这人是怎么死的,魂魄一旦离体,便不会再受肉身痛苦的束缚,一般会恢复神智。 但这人的魂魄却是一副迷茫的神色,如牵线木偶般面无表情,眼睛无神,他站定了一会,转身向门外走去。 乔末跟了上去,却看到那魂魄没走几步就脑袋一晃,仿佛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接着便向南方飞去了。 “他的魂魄被掠走了!”乔末急忙回来对苏靖说道,“看方向应该是去了南国!” 苏靖却想了下,然后吩咐苏传:“刚才那个人提到的香还有吗?” 苏传摇头:“按照这里的习俗,年夜里应该都烧没了。” 苏靖看了眼被抓住的两个已死但发狂的尸体,对苏传说道:“你带人留在这里,解决掉所有已经没有魂魄的尸身,再把这里所有人家的乱七八糟的什么露收集起来不许再用,长红斑的人一律不许隔绝在家,集中到一个地方管理起来,如果有谁不从的话,就不要管他们了,毕竟人挡不住自己作死。” 苏传一一记下,然后问道:“那您呢?” 苏靖斜了他一眼,苏传立刻低头:“抱歉,小子逾矩了。” 安排好这里的事后,苏靖给了乔末和陆纯一个眼神,便只身出了陆家。 陆纯则吩咐伙计,倾尽陆家资源配合苏家的剑修们。 然后便随乔末一起出了陆家的门。 三人成功在南国国境边缘再度汇合。 “那里我们不管了吗?”乔末向镇子的方向看了眼,有些担忧,“还有那么多人……” “不用管,也没法管,”苏靖说道,“因为这个镇子上所有的人都喝过这种东西,已经发病的人基本没救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解决这件事情的源头,让剩下那部分人不要’发病‘。” “你知道这个病是什么了?跟那个香有关系是吗?” “对,但并不是他们没有好好燃香守香的缘故。”苏靖拿出翡翠瓶,“真正让他们变成类似于寒骨尸那样的东西的,还是这个,至于那香……恐怕是引魂香。” 引魂香是什么乔末不知道,但陆纯却一惊:“那个勾人魂魄的?” 苏靖点头:“有人在南国用了引魂香,收集这些离体的魂魄,而让这些魂魄离体的,恐怕就是这里面的东西了。” “所以……”乔末捋了一下,“李程年会变成那样,是这个东西的结果,他服用的时候并没有使用什么引魂香,这样他的魂魄才得以停留,最后去轮回道。” “对,”苏靖看向乔末,“所以说,南国进贡给李程年这个东西,目的就是——” 乔末叹了口气:“目的就是要害死他。” “等等,”陆纯有些转不过弯,“害死李程年?李程年那个病秧子……看起来也是个短命的啊,害死不害死的,有什么意义吗?” “他们没料到我们会在那里,”乔末猜测道,“我想,他们本意是想让北国乱吧。假如我们不在那里,李程年变成寒骨尸攻击宫里的人,如果没人对付他,那么摄于他帝王身份,乖乖让他啃食掉身上所有生气都有可能,等反应过来,很可能就会是一大片寒骨尸了,这应该是南国最想看到的局面。但是,他们没想到,李程年会一直到最后一刻才吃掉它,并且安排好了身后事,让他们大乱北国的计划没有得逞。” “还是得逞了的,”苏靖说道,“他们已经在收集北国边界小镇的生魂了,而北国因为新帝登基,无暇顾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唐篮篮”、“秦旃”、“xhy”、“糖醋草鱼子”、“LuvCjy”、“潘的撒旦”、“晴天姓秦”小天使们的营养液,谢谢! 第57章 许春年 按照苏靖的分析,这下界的寒骨尸和天殷境的还不是一回事。 下界的寒骨尸的强度和维持时间长短和吃进去的那乱七八糟仙露的浓度有关。 这东西根据不同浓度起了不同的名字,浓度越高,那么变成尸体后“疯”的时间越长、所化成的尸体就越难以对付,比如李程年。 但那些浓度低的,只会一点点地蚕食那些人的生命,在体内累积到了一定程度后,才会让那些人死亡。 薛掌柜遗物中的那瓶东西只少了一点,喝得不是很多,所以他几乎没怎么“疯”。 陆纯不解:“可南国的皇帝和那些达官贵人们没有问题啊!” 乔末猜测道:“或许……他们手里的是另一种露?” “不,”苏靖的牟色深沉,“也许,是因为他们的魂魄没有被收割。” 乔末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苏靖很想伸手去揉一下他的脑袋,但是心里还在为苏礼的事情闹别扭,于是干咳一下:“目前我也只是一个猜想,具体的还是得去南国调查清楚。” 陆纯从伙计那里要来了他家小辈陆睿的落脚点。 陆睿知道了小镇的事,嘱咐好当时还活着的薛掌柜照看好店,便匆匆带人去了南国。 陆纯叹了口气:“他已经不信家里在修真界的人脉了。” 陆纯大哥那件事估计是伤了陆睿的心,他在镇子上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提及要向修真界的分家求助。 边境有着南国的士兵巡逻守卫,但这对日行千里的修道者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没过多久,三人就进入了南国的都城。 “哦豁,”陆纯看着周围咂舌,“这可真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乔末懂他的惊叹。 都城里的每个地方都悬挂着一个类似太阳图腾的标记,有些屋子房门顶上都放着带那个图腾的小石板。 这个标记,就是真济金仙的徽记。 “看来他香火收了不少。”苏靖拿起一个卖发簪的摊子上的银簪,银簪尾部也刻着这样的标记。 摊子的老板也不急着卖货,而是笑吟吟地客气问道:“您几位是北面来的吧?” 这老板脸上虽然挂着笑,但面上还是带了警惕。 苏靖挑眉:“何以见得?” “我们南国人,身上都会有金仙徽记的东西,您这……”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眼苏靖,然后摇了摇头,眼里竟然流露怜悯的神色。 苏靖把簪子放下,也不在乎被老板怎么看,而是虔诚说道:“实不相瞒,我们是从北国来的商人,寻找商机,一路走来,听闻了真济金仙不少神迹,十分心动,想来都城瞻仰金仙神使的风采,感受下神使布道,也想成为真仙信徒,感受真仙的神迹。” 老板的脸色这才放松下来, “那您可来对时候了,”老板有些激动地说道,“国师大人三日后就要请真济金仙下凡,真济金仙,功德无量,”然后他双手上举交叉,对着东面深深一拜,“恩泽南国,万寿无疆!” 就在老板喊出口号拜下去的时候,周围的其他商贩连同路人们都停了下来,用同样的动作对着东方拜了下去。 还直立地站着的乔末三个人顿时有些突兀,那些人就这么维持着拜倒不动的姿势,时间在这一顺仿佛静止了。 乔末有一些不舒服,下意识地往苏靖那边靠了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一阵空灵的声音传来,乔末抬头看去,看到了一位身着浅蓝色道袍、仙风道骨、衣袂飘飘的男子慢慢穿过人群,向他们缓步走来。 男子在他们眼前站定,乔末看到那人长了一张阴柔的面孔,细眉,桃花眼,鼻梁挺拔,嘴角噙着笑意。 让乔末额外注意的是,那男子眉间有一朵青色莲花印记,看起来像神格印记,但却莫名有些模糊。 这是……飞升到天殷境的,真济金仙? 他微微侧眼看了下苏靖,发现苏靖这次下凡早早地就把印记遮盖起来了,现在和普通修真者无异。 “听闻成仙之人眉间会有青色莲花的神格印记,”苏靖开口道,他露出艳羡的神色,“想必您就是真济金仙了。” “这可不敢乱说,”那男子笑着摇头,“在下仅是半仙,半仙而已。” 乔末有些疑惑:“半仙?” 这是哪儿来的说法? “哦哦,忘记各位道友是同行了,”男子摆摆手,“半仙是跟那些凡人解释的说法,在下许春年,已入极甄境。” 乔末还是很疑惑,因为极甄境这个词他也没听过。 但陆纯和苏靖两个人修一听这个说法立刻明白了许春年的修为。 极甄之境,是修炼的最后一个阶段,也就是离飞升就差临门一脚。 陆纯警惕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同行?” 许春年对他客气地笑了笑:“陆少东家,久闻大名,您家在凡界的孙少爷是个十分灵光的孩子。” 陆纯一凛:“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把睿儿怎么样了?” 许春年摆手道:“陆少爷不必紧张,在下也不过是和陆睿有过几面之缘,对这孩子印象比较深罢了。” 这话显然不能让陆纯放下戒心,他还想问什么却被苏靖打断。 “看来这位许春年许道友应该就是南国的国师大人了,想来陆家那小少爷手里的什么露也是你给的了?” 国师? 是那个什么真济金仙的神使? 乔末也警惕起来。 许春年低头笑了下,抚掌道:“不愧是苏家的长老,目光毒辣。” 苏家长老? 指的是苏靖? 乔末知道苏靖和苏家肯定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陆纯也说过后来有传出苏靖是苏家人的风声,但苏靖一直对苏家很是抗拒,这次会带着苏家人前来已经让他和陆纯惊讶了,没想到苏靖竟然还担了苏家的长老名头? 苏靖却十分淡定:“看来我们在福华镇的时候,就入了你的监视范围了吧。” “福华镇可是两国通商重镇,自然是需要密切关注了。” 许春年说得十分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一个南国的国师在北国地盘上布下耳目有什么不光彩,就这么大鸣大放地把“我在北国地盘上安插棋子”这件事说给了他们这几个从北国来的人听。 “可不说修真之人最好不要插手凡间事物吗,”苏靖状似疑惑,“许道友不怕欠下因果?” 许春年却毫不在乎:“您多虑了,在下不过是担任真济金仙的神使帮助凡人实现愿望而已。上仙愿意布道福泽凡人,凡人回馈上仙以香火,这都是天道允许的。” 苏靖扯着嘴角笑了下:“那福华镇的那场瘟疫,也跟你们无关?那些被拽来南边的魂魄,也和你们无关吗?” 福华露以福华镇的“福华”二字命名,家家户户都有年夜分食福华露的习俗,而偏偏,在今年却出了事。 再加上李程年的事,要说和这许春年、和真济金仙没有关系,那鬼才信。 许春年叹了口气,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实不相瞒,在下也着实为这场瘟疫忧心,但实在是,福华镇地处北国,我们南国实在插不上手。” “可是你刚刚不是还说福华镇是你们重点关注的地方吗?”乔末耿直地说道,“不是说需要时时关心?怎么现在需要你们解决问题了,却又说插不上手呢?问题很大可能是你们引起的,难道你们不解决吗?” 许春年只是想随便找个理由,一般的人冷笑下就过去了,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位会直接点出来。 “这位道友说话就有失偏颇,”许春年的声音稍冷,“这问题怎么就是我们引起的呢?金仙赐下仙露,为民众们治病救人,那仙露药到病除,所以民众们才会信仙君,愿意为仙君供奉,现在镇子上出现瘟疫,怎么就直接扣在我们头上了?哦,那些得了瘟疫的人都喝过仙露,那我还说他们都吃过饭喝过水呢,你们怎么不去查水源有没有人下毒?再说了,你们看到那魂魄往南国飞,难道亲眼看到它们飞到都城了吗?” 这狡辩的回答让乔末的大脑卡了壳,他觉得哪里不对,但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苏靖看着面色纠结的乔末,还是没忍住伸手撸了一把他的脑袋,然后传音入密:“你看,人家多会甩锅。” 这是在调侃前两天乔末什么锅都想背的行为。 现在乔末的耳朵能灵活控制了,如果他仍然像刚出谷那样,时不时地冒出那对尖尖的耳朵,那现在那对耳朵一定是无精打采地耸拉着。 “可是,我听闻南国边境也零星出现了这种瘟疫,”陆纯说道,“北国的福华镇你们管不了,南国的地盘总能管吧?” “所三天后真济金仙会下凡,来帮助南国处理瘟疫这件事,”许春年抬起下巴,面上仍然是客气的微笑,但口气却不这么和善,“到时候,虽然北国我们管不了,但南国的那些边境小镇,将不会再有任何瘟疫。南国这里的事情不用各位担心,我们自会处理好。如果茂山苏家真的很闲,那么管管北国的镇子就够了,请不要把手伸到南国来,南国自有已飞升的真济金仙庇佑,所以,还请各位离开都城,不要影响三天后真济金仙的降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喵了个咪”和“晴天姓秦”两位小天使的营养液!谢谢! 第58章 周旋 苏靖低吉笑了:“许道友误会了,实不相瞒,茂山苏家此次前来,确实是为了那诡异的瘟疫而来,但是吧……” 他冲许春年给了个“你懂的”暗示眼神:“我已经把苏家的嫡脉少爷留在福华镇,跟着陆家的少主来这了……” 许春年眼睛微微眯起:“苏道友的意思是?” 苏靖笑得别有深意,他看了看周围仿佛被定格了的那些普通南国百姓:“这里说话,不方便吧?” 许春年稍作思考,然后手一挥。 乔末感觉到四周的景物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所有的东西都在快速打碎、重组。 是腾挪大阵! 乔末只在镜渊谷里经历过腾挪大阵,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有这个能整体传送的大阵! 等周围的景物稳定下来,乔末环顾一圈,发现他已经到了一处亭台楼阁的院落之中。 苏靖看了眼脚下刚刚熄灭的阵法:“没想到许道友身为丹修,阵法造诣也不低。” 南国的国师是个丹修,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不然这一瓶又一瓶的仙露是哪儿来的。 而就他们所知,南国国都在许春年刚上任国师之时,大肆修缮过都城内的道路房屋,当时这位国师以用风水之术助南国国运的借口来推进这件事,现在想来,应该就是许春年借此由头铺设阵法。 许春年引他们走上青石板路:“阵修不一定会炼丹,但丹修一定会绘阵,因为丹修需要通过阵法掌握炼丹过程,我以为苏道友身为苏家长老这种事情应该会知道。” 苏靖这苏家长老的名头本来就是不知道怎么来的,再说,他一生都把精力贡献给了剑道,哪儿有机会了解其他修真者怎么回事。 苏靖不慌不忙:“在下一直醉心剑道,一心渴望飞升,于其他事情并不是特别关注。” 许春年带他们走到一处亭子下,亭子里没有人,石桌上却摆好了冒着袅袅热气的清茶,四个青玉石凳围在周围。 许春年对他们作了个“请”的手势。 苏靖抬腿走了进去,乔末和陆纯跟在苏靖后面,许春年跟在他们之后。 四人落座,许春年说道:“这是南国特有的雨前春华,虽然不是灵茶,但味道却是不输天阳。” 天阳是修真界的灵茶之一。 但苏靖一行人都没有动作。 许春年也没有说什么,低头饮了一口后放下,对苏靖说道:“这里绝对安全,还请苏道友将方才的话明说。” “许道友可曾听闻,茂山苏家之前是剑圣世家?” 许春年笑了:“是,连散修剑圣苏靖都有着苏家血脉,听闻现任剑圣也是苏家之人。诶对了,听闻……苏道友也叫苏靖?” 许春年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往苏靖的额头上看了眼。 “哈哈哈,说来惭愧,在下虽也叫苏静,只不过此‘静’非彼‘靖’,跟那位剑圣的修为也差了十万八千里,”苏靖说谎不打草稿,自嘲完后,转而神神秘秘你地说道,“不过,说起剑圣,那许道友可知晓,苏家的历代剑圣,并不是都能飞升的?” 乔末和陆纯一惊,看向苏靖。 他就这么把苏家的事儿说出来了? 乔末知道苏靖说的是真话,而陆纯则是在犹豫靖哥是不是在诓人。 许春年脸上的笑容收敛,他皱着眉头问苏靖:“苏道友在说什么?苏家剑圣,不是都飞升了吗?” 苏靖露出一个不屑的笑:“那只是苏家对外的说辞罢了,飞升的剑圣屈指可数,大部分都是死掉后秘不发丧,偷偷处理,连牌位都不会有,因为他们要营造这些剑圣已经飞升了的假象。” 许春年思考了一会,仿佛在考虑该不该相信苏靖的话,以及苏靖说这话的目的。 良久,他重新挂上了笑,问苏靖道:“那苏道友此次特地支开苏家的嫡脉少爷……” 苏靖也笑着说道:“自然是想来投奔许道友。” 许春年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投奔在下?” “实不相瞒,”苏靖说道,“在下在苏家当长老很久了,天天为苏家这些破事跑腿,修为涨得缓慢,但这寿数不饶人,在下实在是怕呀,怕修为还没能飞升到天殷境享受长生,就先寿尽了,这不是听闻南国国师有长寿之法、可助人返老还童,就特地跟家族里主动请命,带着小辈们以探查之名,来拜访许道友。” 许春年别有深意地问道:“那要是这长寿之法,可能会有悖人伦呢?” “有悖人伦,”苏靖轻笑一吉,“实话实说,我在福华镇看到那些魂魄飞往的方向,就大致有了些猜测,所以,”他举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乔末想阻止,却被他的手在桌下按住,“所以在下这不就是把那嫡脉少爷留在福华镇了嘛,毕竟是小孩子,太过耿直,有些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事儿,非得掰出个是非曲直来,不懂这世上,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再说了,我们修道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凡人的人伦,不在我们考虑的范围内。” 许春年听了这番话后哈哈大笑,他抚掌道:“苏道友您说得极是,这世上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 两人相谈甚欢,乔末和陆纯没有说话,许春年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那么这位陆少东家……” “是这样,”苏靖把话接过去,“我和这位陆少东家在福华镇相识,拿到了这个。” 苏靖拿出陆睿带来的那瓶焕生露,放在桌上,笑吟吟道:“我可是一打开,就知道这绝非凡品,和那镇子上的福华露,可不一样。” 许春年看了眼那瓶子,低头笑道:“确实不一样,焕生露只能从我手里拿到。” 苏靖一拍大腿:“这就对了,我也是这么想的。陆家生意跨南北两国,这陆家小子自然是跟许道友有些渊源,所以才会拿到这东西。而陆少东家和这陆家小辈闹了些别扭,所以也来了南国,我想着跟着他,也许就能见到许道友了呢,这不就见到了吗?” 陆纯也是个人精,他立刻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孩子脾气太倔,我追他到福华镇,却得到他早已离开的消息,早先在家里就听闻他在南国有些朋友,我怕他在气头上被什么狐朋狗友唆使做出傻事……” 许春年听到“狐朋狗友”几个字,脸色有一些不快,但下一刻,陆纯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对他作揖一拜:“在下不知许道友就是南国的国师,也是赠药之人,如果这孩子要是在您这里,在下必然是放心的,刚才有所唐突,抱歉了。” 许春年眉头舒展,对他摆手大度道:“陆少东家客气了,在下真的就只是跟那孩子有几面之缘,年后便没再见过他,只是……不知道这焕生露,是如何到了苏道友手中?” 陆纯回答得游刃有余:“这孩子生气就是因为这焕生露。他爷爷,也就是我的大哥过世,睿儿想用焕生露去救,但咱们修道之人,自然是看得到魂魄飞往轮回道的,已入轮回之人是救不回来的,我就想让他不要浪费了这珍稀物件儿,没想到,他就因此生了气,说这东西留给我就好,他还能再弄来,然后过了守孝期就怒气冲冲离家了,唉……” 陆纯真情出演了一位为后辈发愁的长辈,情真意切到许春年不得不信服。 “如果陆道友信得过在下,在下可以派人去寻找一番,只是……”许春年沉吟了一下,犹疑道,“除此之外,陆道友是不是……” “除此之外,”陆纯脸上愁容满面,“在下别无所求。” 许春年听他这么一说,缓缓把茶盏放下,不出吉了。 苏靖善解人意道:“那既然陆道友别无所求,还请陆道友……呃……自便?” 既然别无所求,那便对长生也无所求了,也就自然不适合继续听许春年和苏靖下面要谈的事了。 乔末看着这桌上的三人,他也不太擅长这种场面,只好安静地在一旁不说话。 “一会你跟陆纯走。”苏靖的吉音在他脑中响起。 乔末一愣,传音入密? 他下意识地想去看苏靖,却被苏靖又一吉打断:“别看我,装和我不熟。” 乔末眨了眨眼,陆纯已经起身:“既然这样,在下先告辞了,如果在下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孩子有消息了,还劳烦许道友告知在下一吉,往城里那锦绣华裳铺子里递个信儿。” 陆纯这是要走? 乔末想起苏靖的嘱咐,立刻也站起身。 许春年的目光看向他:“这位道友……” 陆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位是家里为在下雇的剑修师父……在下修为不好,所以……” 许春年了然,说的是剑修师父,但恐怕不是正儿八经的陆纯师父,估计多半就是找个剑修高手来保护这修为不行但家财不菲的少东家。 许春年顿时对乔末和陆纯没什么兴趣了,于是他客气地端茶送客,乔末只感觉眼前一晃,等他站稳了,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之前的那条街上,陆纯也被传送了出来。 “诶,这位小少爷,要买簪子吗?送娘子也好啊!” 还是之前那个小贩,他仿佛一点都不奇怪为什刚刚还三个人的一行人突然消失,再出现在他面前时,三人变成了两人。 “不用了,谢谢。” 陆纯上前客气地说道,然后他给了乔末一个眼神,把他带到一边。 “我们先去店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喵了个咪”和“晴天姓秦”小天使的营养液,谢谢! 第59章 心疼 陆家在南国都城没有锦绣华裳的铺子,所谓的“店里”不过是陆家的一处落脚点民宅。 民宅门口同样挂着真济金仙的标志,陆纯轻扣了两下门,和守门人说了几句话,又出示了那个带着金色银杏叶的令牌后,对身后乔末招呼一下,带着他进了屋。 “苏靖他……” 乔末刚起了个头,陆纯对他轻轻摇了摇脑袋,示意先不要说话。 陆纯问仆役:“陆睿来这里了吗?” “小少爷前日来信,说已经到了墨阳,算算日子,应该明天能到。” 看来是他们脚程快了。 陆纯沉吟一下,吩咐道:“行,你下去吧,不用管我们,等陆睿来了,不要和他提起来我们来过。” 仆役称“是”后准备退下,又被陆纯叫住。 “一会如果有一位叫苏靖的修真者来访,把他请进来就是。” 吩咐好了仆役后,陆纯带着乔末往后院走去。 乔末跟着陆纯,一路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 他知道陆纯为什么刚才阻止他,因为很可能他们现在还处于许春年的监视之下,他们不能掉以轻心,陆纯就算刚才吩咐伙计都没敢对苏靖可能的造访用太熟稔的口吻。 他跟着陆纯在桃花盛开的后院小路上转来转去,就在他要转迷糊了的时候,陆纯一把把他拉进了一处假山下,乔末再定眼一看,哪儿还有什么后院,他们已经身处一间小厅里了。 “好了,”陆纯松了口气,“现在可以聊了,随便坐,别客气。” 乔末好奇地看着周围,这是一间小而精致屋子,中央是一套梨花木的桌椅,后方一个书架,上面放着几本书,地板上绘制着阵法纹路,发出微微亮的暖黄色光芒。 “这是哪儿?” “会客密室,不论是锦绣华裳还是锦秀灵苑的店铺或者落脚点,都会有入口通向这种可供密谈的密室,但只有锦秀灵苑的人知道怎么开启进入,因为这间密室在修真界。” 乔末睁大眼睛:“那我们现在在修真界?” 陆纯点了点头:“可以算吧,这里是离南国都城最近的一间修真界的密谈室。” 乔末在椅子上坐下,有些担心地问道:“苏靖他留在了那里,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靖哥他准备去探听下过两天请神大典的事情,他嘱咐我们在外面观察普通百姓的动向,咱们和他分头行动。” 三日后真济金仙就要于南国都城降世,到时候必定会有一场盛典。 “可是……请神不是应该秘密进行吗?如果人太多,那岂不是会有很多的。'愿。'?” 如果有很多的愿那么应哪一个呢? “所以靖哥让我们出来调查下百姓对于这次请神大典的准备事宜,”陆纯面色凝重,“靖哥怀疑,这可能不会是真的请神。” 乔末想起来了那个许春年眉间的青色莲花印。 那莲花印必然是假的,只有拥有神格的成神之人才能有这印记,许春年区区一个神使,哪怕是已入甄极境的即将飞升之人,也是不可能有的。 因为拥有神格就会飞升到天殷境,如果神格被剥离,好点的结果就像乔末这样回到下界,大部分则是直接魂飞魄散入轮回。 虽然苏靖告诉陆纯他们分头行动,苏靖是飞升真神,但乔末还是止不住的担忧,更何况…… “苏靖现在是苏家长老,他……他不是和苏家不和吗?为什么还会…而且他现在还把苏家的事说了出去…” 苏靖卖起苏家秘辛毫不手软,看起来也不像是和苏家和解了的样子啊。 陆纯一愣:“靖哥说的苏家那事儿,是真的?” 乔末不明所以:“苏家那事儿?” “就不是所有苏家剑圣都会飞升那事儿。” 乔末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这明明是苏靖当着人的面说出来的,但为什么现在好像是他马上要泄露苏家秘密似的。 但陆纯也没逼他肯定,而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那那个传言也说不定是真的了……” 乔末纳闷:“还有什么传言?” 陆纯来了兴致:“乔前辈,你是跟着靖哥一路走来看他飞升的对吧?” 乔末点头。 “那靖哥夺得剑圣名号的时候你在吗?” 乔末又点了点头,那次剑圣大比他是全程围观了的。 “靖哥算起来是两战成名,第一次毋庸置疑是剑圣大比,第二次是纯江花月夜那一战,两次的对手都是苏家当时炙手可热的剑修天才,苏栩,只不过第二次更为人津津乐道,因为第二次,是苏栩入魔。” 陆纯描述的两次大战过程有些浮夸,但总体还是符合事实,最后说道苏栩入魔时,便到了重点。 “苏栩入魔,那可让苏家的脸丢大发了,”陆纯喝了口灵茶,兴致勃勃道,“跟着他的是一位苏家长老,当时召了好几个苏家的人来才把他制住,但当时苏栩已经疯了,他说了好多秘辛出来,那时候因为太过惊悚,没人当真,毕竟他说的那些剑圣的事太过离谱,什么苏家剑圣都是拿药喂出来的,什么剑圣都是假的,飞升都是假的,说他爷爷和父亲都想杀他,他没了剑圣名号回去就是死,还说他爷爷被他父亲亲手杀了连牌位都没有,还要假惺惺地告知是渡劫失败,啧啧啧,他要是这么多事情单独拎出来一件说,还能看在他的身份上有点可信度,但是这么一股脑全说出来,那大家就只能当他入魔疯了。” 再加上苏栩之前刚陷害过苏靖,在那些围观的剑修眼里,他已经是一个满口谎言的人了。 不过…… 苏栩的父亲,应该是苏言,苏栩的爷爷,那不就是苏礼的父亲吗?那位没能成为剑圣的候选人? 所以,苏言杀了自己的父亲? 当年苏家父子父慈子孝一唱一和斥责苏礼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乔末实在是想不通这对父子会反目的原因。 “那后来呢?” “后来就是苏家的嫡脉换人了,”陆纯两手一摊,“修真界不理解为什么苏家嫡脉经常会换人,但这次换人是修真界的人都觉得应该的,那个苏栩不但丢了苏家的剑圣名头,后续操作连苏家的脸也丢没了。” 所以,现在的这个嫡脉,是已经换人后的了? 乔末又问道:“那后来他们是怎么发现苏靖有苏家血脉的?” 陆纯回忆了一下:“现在的这个苏家嫡脉,在二十多年前重新为苏家夺回剑圣名头后,当着一众剑修的面拿出了留影石,那上面是少年的靖哥和苏家其他适龄孩子在一起的留影,但族谱上靖哥的标注是死亡夭折,他们说是失踪标注成了死亡,靖哥是流落在外的苏家血脉,但事实什么情况谁知道呢。” 死亡……夭折?! 乔末感觉心如擂鼓。 所以……苏靖曾经在苏家发生过什么,甚至危及了生命,所以他才会痛恨苏家? “本来靖哥给大家了一个散修能打败苏家剑圣的希望,但现在这新剑圣一出手,再加上族谱这事儿,希望又没了。” 苏靖的那些追随者自然也就散了。 乔末长久地没有说话,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喑哑:“那上面有没有写他夭折时的年纪?” “不到八岁吧。” 也就是说,苏靖是八岁就受了会危及性命的伤,离开了苏家。 乔末想起苏靖说的“无父无母”,他的心不禁涌上心疼,那时候的苏靖还是一个孩子,是怎么抗过致命的伤害,留下自己这条性命,然后独自一人踏上孤独的修行之路的? 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苏靖是典型的苏家人长相,而苏栩可以对苏靖出手。 因为苏靖本来就是苏家的人,但他的魂魄已经在族谱上标注成了死亡,剑圣不能对苏家人出手这个契约自然就失效了。 “你还是要离开的。” 这是苏靖即将入魔的时候,对他说的话,乔末突然明白了,这句话里包含的绝望和痛苦。 苏靖曾经被苏家抛弃过,在他面对死亡的时候。 但乔末还是抛弃了苏靖,在他飞升的时候。 月上中天,陆纯从小假山下出来,径直走出了园子,不一会,一只橘猫也钻了出来,三两下就跳上了民宅的围墙。 乔末无论如何,都想去见一下苏靖。 他不想再让苏靖一个人独自面对危险。 金色的眼睛看向那国师府的方向,乔末决定先去探探苏靖的位置。 橘猫在月色下沿着民居的房檐行走,跳跃,像一只普通的夜猫子那般,在夜晚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这哪儿来的小猫,扒人墙沿准备干什么去?” 笑吟吟的声音传来,刚爬上一个墙头的橘猫扭头看去,苏靖就站在那墙根,抬头看他,眼里盛满了温柔的月色。 月光清清冷冷地洒下来,乔末蹲坐在墙沿上,一人一猫就这样对视着。 真见了苏靖,乔末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苏靖装模作样地左右看看,然后说道:“这漂亮的小胖猫有人要吗?没有我可就抱走了啊。” 乔末歪了歪脑袋,配合着“喵”了一声。 于是苏靖张开双臂:“来吧小馋猫,跟我混吧,带你去吃清蒸鲈鱼。” 第60章 喜欢 苏靖带着乔末出了城,在城外的山林停了下来。 “不是叫你跟陆纯一起吗?“ 苏靖一边揉着橘猫的脑袋一边问道。 “我……我从他那里知道了一些事……” 苏靖挑眉:“哦?” 橘猫脑袋低下,耳朵放平。 “对不起。” 苏靖的手挪到他的下巴上挠着,把橘猫肉嘟嘟的脸抬起来:“怎么对不起了?” “之前……我不是故意抛下你的。我是真的,不能飞升。我也没有把你当什么人的替身,自从我认识你开始,我的眼里就一直是你。” 苏靖的笑容慢慢淡了。 “好,不是替身,那么,乔末你喜欢我吗?” 橘猫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苏靖的眸色深沉:“那苏礼呢?你喜欢他吗?现在还喜欢他吗?” 橘猫也点了点头。 苏靖叹了口气:“乔末,你没有意识到问题吗?” 乔末眨了眨眼。 “人怎么可以同时喜欢两个人呢?” 乔末不解:“不可以吗?可是我喜欢你,也喜欢苏礼,也喜欢明光,喜欢永乌爷爷,也喜欢陆纯,还喜欢清蒸鲈鱼。” 苏靖卡了壳,他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乔末,你喜欢陆纯,你会跟他结婚契吗?” 橘猫的尾巴在地上无意识地扫了下,他摇了摇头,但是又很疑惑:“对啊,为什么我不会想跟他结婚契呢?” 苏靖知道自己和乔末的婚契,是他借乔末醉酒骗来的,但骗的前提,是他们确实心意相通,灵魂契合,不然婚契是不可能结成的。 这也是他后来飞升了也要继续找乔末的原因,你我心意相通,为什么你不肯跟我飞升呢?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苏礼的存在。 他不禁想,苏礼和乔末的婚契,是怎么结成的? 他们也曾心意相通吗? 那他们又是为什么走向了陌路,因为那场乔末所说的灾难吗? 如果他们真的是因为那场灾难,那为什么乔末来下界之后,再也没想过回天殷境,甚至惧怕回天殷境? 苏靖自问是无法放下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人、无法忍受离别的,为什么乔末却可以如此安然自若地待在下界? 不论是他也好,苏礼也好。 乔末真的和他们心意相通过吗? 可婚契骗不了人,做不了假啊! “乔末,”苏靖问道,“你离开苏礼、离开我之后,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 这话他没法问。 乔末现在很可能连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对道侣的喜欢、对朋友的喜欢都没弄清楚。 苏靖心里由之前的愤懑变成了茫然。 他不知道要怎么跟乔末解释人类认定的喜欢和爱。 他不知道要怎么跟乔末说什么叫“一生一世一双人”。 最后,苏靖问道:“乔末,你为什么会跟我或者苏礼结婚契呢?” 这个问题乔末会回答。 “因为剑道啊,”乔末不假思索,“我想探索属于我自己的极致剑道,而这条路,太孤独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苏靖明白了,原来,他和苏礼,都是因为对剑道的执着才和乔末心意相通。 剑会说话,他们的剑道已经互相影响、互相交融。 所以姻缘丝认定了他们心意相通。 所以才会结契成功。 苏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但心底又涌出了一丝安慰。 还好,还好。 还好苏礼在乔末心里,也是这样的定位。 苏靖居然有了一种卑微的平衡感。 他无奈地笑了,觉得自己之前对乔末的追问都有些可笑,他往后一靠,靠在那不知道活了多久的大树粗壮的树干上,抬头看着被枝叶割碎的天空,星星见缝插针地闪烁着。 “算了,”他揉了把乔末的脑袋,释然道,“末末,你不愿意飞升,那就算了。” 乔末看着他,迟疑道:“那之前那个赌约……” 那个如果这件事和苏城有关,那乔末就要出剑飞升的赌约。 “不作数了,”苏靖还看着天空,声音有一些空,“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乔末心里一空,不安感袭上心头。 他想问苏靖,他不要他了吗? 但是他又觉得问这个问题太过无理,毕竟,苏靖飞升的时候,是乔末抛弃了他。 内疚又压过了不安,乔末低声说道:“对不起。” “乔末,不要再道歉了,”苏靖的声音有些冷然,“我不知道你从陆纯那里知道了什么,但是我并不想获得你的同情,就和当初……”他回想起自己入魔又恢复正常后,睁开眼看到的那个少年,声音有些干涩,“就像当初,你因为怜悯我,所以才留下来,帮我渡过入魔一样,不要再给我不切实际的希望了。” 乔末想说那不是怜悯,他当初救了苏靖,苏靖又何尝不是救了他。 如果没有苏靖,如果没有那一场林间的较量,他又怎么会重新拿起剑。 不拿起剑,怎么追逐剑道。 “末末,”苏靖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想要的,不是怜悯。” 他想要乔末独一无二的喜欢和爱。 乔末有些不解。 苏靖站了起来,橘猫也站了起来,他仰头看向苏靖。 “乔末,你走吧,”苏靖说道,“这件事,南国的事情,你不用管了,飞升的事情,我也不逼你,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吧。就当我们,就当我们……”苏靖闭了闭眼,“就当我们,从没见过吧。” 说完这句话后,苏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乔末怔愣地看着苏靖刚刚还在的地方,爪子向前迈出一步,想要追苏靖问个明白,但他又不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他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就和当初在天殷境,他看到那天雷劈断了姻缘丝的感觉一样。 ~ 陆纯看到无精打采回来的乔末,小心问道:“没找到人?” 已经恢复成人身的乔末摇了摇头。 找到了,但好像,还不如不找到。 “诶,我打听好了,两天后不是要办那什么请神大典嘛,听说国师要求每家每户都焚供香,就是之前在福华镇那些百姓过年会烧的那个,说到时候等神降的时候,真济金仙会洒下甘霖,保佑每个焚香的人。据这里的百姓讲,那个甘霖其实是焕生露,所以大家都异常兴奋。” “陆纯。”乔末打断他。 陆纯停了下来:“什么?” “你……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陆纯的脑子好像停了一下,他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乔末知道现在应以真济金仙的事情为主,但他还是对昨天晚上苏靖说的话不能释怀。 这件事仿佛就在他脑子里成了根钉子,不把这件事情搞清楚,他好像没办法安心去想其他的事。 “什么是喜欢,”乔末回忆昨天苏靖说的话,“和我喜欢永乌爷爷、喜欢明光、喜欢落凤山和清蒸鲈鱼不一样的那种喜欢,那种,那种只可以喜欢一个人的喜欢,那是什么感情?” 陆纯咽了下嗓子。 乔前辈这是怎么了?他不是去找靖哥了吗?怎么回来无精打采的还问这种问题? “乔前辈,你跟靖哥……发生什么了吗?” 乔末有些委屈和不知所措:“苏靖……苏靖他说他要的不是这种喜欢,他说……我是在给他虚假的期望……” 陆纯震惊了。 乔前辈不喜欢靖哥? 那他们怎么结契的啊?! 他想了想,斟酌道:“那你对靖哥,是什么想法?” 乔末纠结半天,然后回答道:“就是喜欢啊。” 陆纯知道症结在哪了。 “乔前辈,”陆纯正色道,“喜欢有很多种,对食物的喜欢,对朋友的喜欢,对父母的喜欢。但这些里面,有一种很特别,那就是爱。” “爱?” 陆纯点了点头:“对,就是爱,情爱。那是一种离不开彼此的情感。如果两个相爱的人失去了彼此,那么他们都会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重要的一部分,这是一种,把彼此当做最重要的人的情感,它可能会超越你曾经看重的一切,金钱、名利,甚至——修真之人的道。” 它会超越一切。 金钱、名利,甚至,自己的道? 乔末想起了他刚从天殷境被雷劫劈下来的时候,他无法用剑了。 后来遇到了苏靖,苏靖让他重新将红渊执起。 再然后,苏靖飞升,他以猫型进入人类的皇宫,以惧怕飞升为由,再也不用剑。 他真的,是惧怕飞升吗? “可是……”乔末迷茫地向陆纯,“可是,一个人会同时爱上两个人吗?” 陆纯摇了摇头:“一个人必然不会同时爱两个人,人可以因为色欲喜欢一个人,但放在心底的,只能有一个,人的心,真的太小了。” 乔末听完,眼里的光暗了下来。 我心里放了两个人,他有些哀伤地想,那肯定就不是爱了啊。 难道因为我实际上是个贪图色欲的猫,并不是对他们心怀爱意吗? 那苏靖说得可太对了,自己确实在敷衍他。 所以苏靖失望和难过,是应该的。 他不要自己了,也是应该的。 乔末顿时觉得这世上的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自己的兴趣了。 他的心好像被这件事给堵死了。 什么南国,什么寒骨尸,什么天殷境,什么冥寒渊,此刻都被他遗忘在了脑后。 陆纯看着乔末突然没了精气神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吓了一跳,他仿佛看到了一只耸拉着脑袋,耳朵也无精打采地塌下去的橘猫。 靖哥到底跟乔前辈说了什么啊喂!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糖醋草鱼子”和“晴天姓秦”小天使们的营养液! --------- 苏靖:人怎么可以同时喜欢两个人呢? 乔末:可我是猫啊,喵。 --------- 祝大朋友小朋友们节日快乐! 第61章 歪曲 乔末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后两天,好在后面两天没有什么事。 第三日上午辰时,请神大典在南国都城东郊外的祭坛开始。 陆纯挤在人群里,头上的发冠阳刻着真济金仙的太阳徽记。 他有些担忧地抬起头,以修真者的目力看到了那蹲坐在二里开外的城墙边上的橘猫。 乔前辈的状态很不对,靖哥又联系不上,他本来今天都劝乔末不要来了,但乔末却还是跟了过来。 “真济金仙!功德无量!恩泽南国!万寿无疆!” 人群一边喊着祝语,一边往祭坛涌去。 橘猫金色的眼睛在人群里逡巡,想找苏靖的身影。 但是找到之后要做什么,乔末完全没有头绪。 橘猫坐得直直的后背微驼。 “国师!国师!” 呼喊的声音变了,乔末抬起头,看到许春年身着一身繁重的道袍,执着一柄拂尘搭在臂弯中,错后半步跟在一个身着龙袍的中年人身后,中年人另一侧的身后,竟然是苏靖。 三人一齐凭空出现在了都城东门门外。 他直起身子,眼神落在那一脸漠然的苏靖身上,没有挪开。 不知道是距离过远还是其他什么缘故,苏靖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地看着前方,仿佛是那皇帝的卫军一般。 南国皇帝已经年过七十了,几年前的他还是满头白发,但现在竟然已经成了中年人,也不怪南国百姓和皇帝会信任许春年,皇帝自己就是一块金字招牌。 三人缓缓穿过人群,所到之地必定拜倒一片。 “吾皇万岁!国师万岁!” 这南国的皇帝居然给了这国师被山呼万岁的待遇。 南国皇帝登上祭台,转过身,伸出手虚虚按了按。 许春年在他身后轻轻扫动了一下拂尘,刹那间所有的百姓安静下来。 南国皇帝开始朗声念祝文,细数从南国开国皇帝一直到他这一代的丰功伟绩。 到祝文结尾,才将这次请神的目的念出来。 “今,朕率全民,恳请真济金仙下界!降下甘霖,佑我南国!” 皇帝向许春年跪下,结结实实地伏地行礼,而下面的百姓也再次下跪,伏地长拜。 “恳请真济金仙下界!降下甘霖,佑我南国!” 乔末看着和许春年一同站在祭坛中央的苏靖,他发现苏靖皱了皱眉头。 乔末警惕起来,从一开始就没什么表情的苏靖居然皱眉,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吗? 可他扫了眼祭坛,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啊。 许春年在祭坛之上冷冷清清地开口道:“刚才陛下说了,请真济金仙下凡来是为了降下甘霖,保佑南国。那我不得不多说两句了。” 伏在地上的皇帝身形顿时僵住。 他们恭恭敬敬地请许春年请神,本以为慷慨激昂地朗诵祝文过后,刚好可以衔接请神大典,但没想到许春年丝毫没有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但南国皇帝却什么也不敢说,因为他还要靠许春年长生。 衰老的感觉太过可怕,死亡是他不想面对的终点,所以哪怕此时皇家颜面被许春年如此随意地踩在脚下,他也必须承受。 皇帝伏在地上,头压在双臂之间,朗声道:“请真人示下!” “我们修道之人入世,为的是普惠众生,”许春年的声音带着些高洁,“佛修有句话,众生平等,所以请神必该普惠天下,”接着,他话音一转,“但这世上,向来没有平白来的好处,想要得到什么,就得为之付出相应的努力。” 许春年停了下来。 听话听音,皇帝都是当过太子的,最擅长揣摩别人心思,他立刻说道:“愿为真人和仙尊肝脑涂地!” 皇帝发话了,那民众自然也要跟上,于是“愿为真人和仙尊肝脑涂地”的声音响彻祭坛周围。 许春年这才继续说道:“在北国边境,和南国交界的地方,有一镇子唤作福华镇。” 乔末一凛,许春年在这里提及福华镇做什么! “大家或许听说了,这镇子最近瘟疫横行,”许春年慢条斯理地说道,“而相同的情况也在南国边境出现了,大家可知为何?” 问的是大家,许春年的目光却放在跪伏在地的皇帝身上。 皇帝沉迷丹药长生不理政事很久了,乍一听闻这个事情,没有头绪,只能通过许春年的前言后语来小心翼翼地揣测:“因为……他们没有信仰金仙……” “错!”许春年震声打断他,然后冷笑,“恰恰是因为,他们声称信了金仙,得了仙露,却又在私底下不肯虔诚供奉,所以天道看不过去金仙一味地付出,于是降下了天罚!” 许春年这话一出,一片哗然。 “什么?!太过分了!” “拿了金仙的仙露却不肯供奉,怎么会有这种人!” “怪不得会发生瘟疫,都是活该啊!” “我听说那些地方的人会变成怪物吃人,死了还会动!刀枪不入!” “天啊,那岂不是也会攻击别的地方的人?” “那可怎么办!出军镇压可以吗?” “南国的可以出军,那北国那个镇子呢?难道要打仗吗?” “北国自己都不管,他们不信金仙却要从南国偷偷摸摸买仙露喝,他们这是自作孽!” 不是这样的…… 乔末记得福华镇的那个人说他们都是有很虔诚地在供奉香火啊! 许春年现在来这一出,是要干什么! 许春年很满意下面的讨论,他继续添油加醋:“或许有人不信,认为我作为南国的国师污蔑北国之人,那么,陆小少爷!” 他明显不是在喊陆纯,叫出“陆小少爷”的时候,一个年轻人站到了众人之前,他没有资格上祭台,只能站在台下。 许春年拂尘一扫,一块石阶浮现在那年轻人的脚下,年轻人踩了上去,乔末定眼一看,这不是陆睿是谁! 陆纯一看到陆睿,顿时心急火燎,这孩子来南国国都竟然没有去店里,而是直接投奔许春年,他参合到这破事儿里做什么!今天这架势怎么看都不会是善了的啊! 陆纯收敛周身灵力,伪装成凡人往人群里挤,想要靠近陆睿那边,而陆睿站在台子上激动得都有些口吃了。 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我……我很高兴……能得国师大人的信任……” 许春年眼睛一眯,露出一丝不耐烦的样子,但还维持着和蔼的笑容:“陆小友,说重点。” 陆睿忙不迭地点头:“嗯嗯,重点,重点……我……” 重点有很多,一时间都堵在嘴边想往外冒,陆睿的手心都攥出汗来,看着黑压压的人,心里有些慌张。 “先说你是谁,什么身份,然后再说一说福华镇的事。。" 一丝声音钻入他的耳朵,仿若一股清泉注入他的灵台,让他的脑子瞬时清明起来。 陆睿定了定神,徐徐道来:“我是锦绣华裳陆家少爷陆睿。” 说完这句话,他从手里拿出一枚白玉令牌,白玉令牌中间是金子浇筑的银杏叶,这令牌只有陆家的人才能持有,方便他们在锦绣华裳各个分号支取银钱。 但也只能是锦绣华裳,要是锦绣灵苑,就得是陆纯那纯金色的令牌了。 表明完身份,陆睿又说道:“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们家的生意主要集中在北国南境和南国北境,而恰好,在福华镇就有一间锦绣华裳。福华镇属于北国,却是和南国的通商重镇,金仙在南国的神迹传到了北国后,不少福华镇的人,打上了那仙露的注意。他们明明不信金仙,却贪图那仙露,福华镇上一片金仙的徽记都没有!” 这话一说出来,下面的百姓果然更加愤慨了。 “贪婪的北国人!” “查一查他们手里的仙露是从哪来的!” 陆睿也愤怒地继续说道:“有的北国商人,利欲熏心,在南国伪装成仙君信徒拿到仙露后返回北国,再卖给那些不虔诚的人!那些人享用了仙露却不愿给金仙供奉,所以他们才遭了报应!他们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了南国边境!那些南国边境的村庄和镇子,有不少都是受到他们的这种投机取巧的想法影响而不再对金仙供奉香火,导致瘟疫蔓延,而这种瘟疫还会传染,如果不加以制止,那么很快,北边就全是疯狗一样的活死人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怎么办!” “要怎么才能挽回啊!” “那些活死人谁能对付啊!” 陆睿转过身,对着许春年跪下,声音颤抖:“北国现在不管福华镇,但草民知道,不论南国还是北国,如果没有人出手,那么两国最后都会面临活死人的威胁,还请国师救两国百姓于水火,草民愿倾陆家全家上下之力,终生供奉金仙!传颂金仙圣名!” 百姓们听了陆睿的话,这才从惶惶不安中找到一条生路,山呼道:“恳请真人请下金仙,救天下苍生于水火!” 祭台上的皇帝还在跪伏着,但他的脸色变了。 刚才那些百姓还在讨论出兵解决那些活死人,现在就已经完全忽略他直接向许春年求助了。 他这才意识到,他的百姓已经不信任这个国家、不信任他这个帝王了。 许春年却对现在的状态十分满意,他恢复了慈悲的面容:“大家放心,金仙虽然没有收到应有的供奉,但金仙慈悲为怀,在此次降世之前,给了我提示,让我去寻找能解决那些妖物之人,现在,这人就站在我的身边!” 许春年微微侧身,把身侧的苏靖让了出来。 第62章 故人 “苏真人出身自修真界的剑圣世家,他因金仙神迹自愿投入金仙门下,作为诚意,他将会解决国境线附近所有的活死人!”许春年作了个请的动作,把苏靖请到了祭台中央,“而作为回报,我将在今天为他引荐金仙,成为金仙的第二神使!” 乔末明白了许春年的目的。 他是想利用苏靖的剑修身份去解决那些“被瘟疫感染”的人。 凡人的军队自然不好解决那些人,而且就之前苏靖带领苏家人来接手福华镇的事是打着修真盟的名号来看,恐怕修真界也没人会帮他。毕竟但凡修真之人,都尽量少地入世,就算入世,也是尽可能不和凡人产生因果影响修行。 许春年是丹修,顶多再是多会些阵法,对于绞杀那些活死人并没有很大的优势,再加上他要坐镇南国都城,自然是想要找个同为修真界的且能支持他的帮手。他唯一能拿出手的交换条件,可能就是长生了,但修真界哪个不是能活好多年的人。 所以他选择了这个好不容易造访来的看起来对长生很是向往、并且是擅长战斗的剑圣世家长老苏靖。 这样做,他的手上不用沾那些人的血,自己还能维持高洁的神使形象,至于这第二神使的名头…… 就得看一会请下来的那位真济金仙,愿不愿意再多一个神使了。 不过,乔末看了眼在祭坛上淡定自若的苏靖,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旁边的许春年十分满意,桃花眼对苏靖笑得很是亲切。 乔末心里不知怎么地泛起一股酸意。 突然,苏靖轻轻侧头,直直地看向他的方向。 乔末下意识地正襟危坐,却发现苏靖的眉头皱起,然后错开了眼神。 乔末有些忐忑,苏靖那是什么意思。 之前在林子里,他没有给苏靖满意的答案,苏靖说他可以离开,难道真是在赶他走吗? 乔末感觉仿佛有谁抓着自己的心脏狠狠地拧了一把。 橘猫的白爪爪在灰色的城墙边沿上踩了踩。 他才不要走。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清楚呢。 许春年让苏靖亮了相后,才想起还跪伏在地上的南国皇帝,他上前将皇帝搀扶起来,皇帝跪得太久都快要站不住。 “金仙感受到了你的虔诚,”许春年敷衍地说道,“等一会金仙降世,必会圆陛下的梦想。” 南国皇帝的梦想很简单,不是南国昌盛百姓富足,而是他的身体状态能一直维持在青壮年。 他的理由也很简单,他自诩是明君,那一个明君永远停留在青壮年,就自然能永远地让这个国家繁荣昌盛了嘛。 所以面对许春年之前跟他提到的,金仙可以满足他一个愿望时,他放弃了所有那些在他看起来“虚”的愿望,只求了自己能够健康地长寿。 许春年看了看日头,对南国皇帝说道:“可以开始了。” 请神的过程很简单,就是像陆纯那样捏着引神珏念请神决就行,但许春年自然是不能满足于如此简单的过程,因为过程太简单,震慑不住凡人和凡人的皇帝。 于是祭坛上的阵法亮起,五光十色的光线交织,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但下一秒,金光乍破,穿云而来! 请神决不长,所以为了让这效果持续一段时间,许春年念咒之前加了段无用的咒言,才把这时长恰好拉够,想来也是在底下练习过不少次了的。 金色的光束从天而降,直直地打在金坛正中央,许春年带头对着那金光的落脚点跪伏下来,口中高呼:“恭迎真济金仙!” 皇帝和百姓齐齐跟着国师跪下,比刚才更整齐响亮的声音响起:“恭迎真济金仙!” 那声音不但从祭坛边传出,更是从整个都城传出,没条件去祭坛观礼的百姓在看见那道金光的时候就自动跪下行礼,情真意切地恭迎这位金仙。 但跪伏下去的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也没有想到,刚刚被许春年热情介绍的苏神使,老神在在地抱臂站在祭坛上,嘴角带着一丝讽刺的笑看着那束金光。 金色的阶梯从天际延展下来,有人拾级而下,先是一双穿着白靴的足,再是白色镶金边的道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然后便是颀长挺拔的背,圆润的后脑,规规矩矩被金色发冠束起来的头发。 台下有百姓激动地抬起头想要去看,被旁边的人按住,小声斥责:“金仙真容岂是我等能窥探的!” 下来的那人是已经成神的修道者,他自然能听到这样的对话,但他还没来得及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就听一个声音嘲笑道—— “我说,你是有多喜欢七彩琉璃阶啊?在凡间故弄玄虚搞出场还不弄点什么莲花座、妖兽坐骑什么的,就这么徒步走下来,有点丢份儿啊。” 许春年听到这话,赶紧抬起头,正好看到苏靖表情嘲讽地看着刚下来的真济金仙,他一慌,赶忙爬起来上前要拽苏靖:“你这是干什么!” 但他还没靠近苏靖,就被苏靖的剑气掀翻,台上闹出动静,不论是还跪伏在台上的皇帝,还是台下的百姓,也顾不得什么禁忌,都偷偷摸摸地抬头张望。 爱热闹和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那真济金仙闻声身形一僵,他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看向苏靖:“怎么是你?!我明明……我明明……” 苏靖嗤笑一声:“你明明都守在返尘泉,没有看到我通过返尘泉下凡是吗?钱谆钱道友?” 那真济金仙,不是钱谆是谁? 钱谆咬牙切齿:“我说这两天苏城怎么不着急找你了!原来传闻中苏家能自己下界的特殊通道是存在的!” “啧啧啧,”苏靖咂舌,“这在上面的时候你可是开口闭口道尊长道尊短的,怎么到了凡界,就换了副嘴脸?” 钱谆冷声道:“你不也是一样!在上面表现得多么厌恶和讨厌苏家,不还是用了苏家的通道,当了苏城的狗!” 苏靖大笑出声:“我说钱道友,当初劝我当苏城的狗的人,可是你啊,怎么你现在反过来指责我?你不应该去跟你的道尊求赏吗?道尊赏不得你几颗凝华珠?” 钱谆冷笑了一下:“凝华珠?谁会要那么恶心的东西!” 苏靖的笑敛了起来:“你说什么?” 钱谆上下打量了苏靖,不怀好意地笑道:“你是不是已经用了他给你的凝华珠?” 苏靖面色渐渐凝重:“你到底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这下轮到钱谆大笑了,“苏靖!你用了那凝华珠!就只能听苏城摆布了!” 苏靖眯起眼:“有话直说,少放屁。” “前两天春年跟我说苏家剑修的时候,我还真没想到会是你,”钱谆止住了笑,“不过,既然你已经到过福华镇,你就应该见过那些酷似寒骨尸的玩意儿了吧!” “他们哪里算得上寒骨尸,”苏靖沉声道,“寒骨尸可不会轻易地被普通百姓制住!” “那是因为我给的仙露浓度不高!” 钱谆拿出翡翠瓶子,拔出瓶塞,将液体倒在地上,那浓郁的味道流露出来,周围的百姓哗然,都贪婪地看着那流在地上就要挥发掉的液体,离得最近的皇帝突然扑向那摊液体,竟然直接用舌头在地上舔舐起来。 钱谆看也不看那跟狗一样的皇帝,他把翡翠瓶子扔下祭坛,一堆人哄抢起来。 许春年急忙挥动拂尘,阵法铺开,所有凡人的动作停滞了。 这可苦了陆纯,他也不得不伪装成凡人被定住身形封闭五感的样子。 钱谆目不斜视地看向苏靖:“最接近凝华珠浓度的仙露给了北国皇帝,听闻北国皇宫出的事情被一成神剑修压下去了,我对比了时间,正好是你上次下凡的时间,苏靖,你难道还要自欺欺人,北国皇帝李程年不是寒骨尸吗?” “你想说什么?”苏靖眸色深沉,“你想说冥寒渊的寒骨尸,都是用了凝华珠的缘故吗?” “你以为它是怎么炼成的?你以为它从哪来的那么多生气?你以为为什么天殷境那么多年,都没有丹修敢出头,这么多年,就他苏城一个丹修在那里高高在上?那是因为其他的丹修想不到他这么恶毒的法子!”钱谆越说越激动,“但百密一疏!他苏城骗了天殷境那么多年,还是被我发现了凝华珠炼制的秘密!” 苏靖反问道:“那你知道?讲讲呗。” 钱谆可能是在天殷境伪装得太久,被苏靖发现了真实的他之后,竟然有些享受起这种以真面目示人的自由感。 “苏靖,既然今天你在这里,那我把话给你说个明白,不然你还真以为你们苏家是什么救世上仙呢。”钱谆阴恻恻地说道,“凝华珠,是用活人的生魂炼制,炼成的凝华珠,一旦使用,会滋生肉身的心魔,慢慢割断肉身和灵魂的联系,生魂游离,再被苏城收集,然后变成新的凝华珠,至于肉体……”他呵呵了两声,“明面上自然就是在边界殉职了,实际上则被偷偷丢下冥寒渊,成为寒骨尸大军的一员。” 苏靖沉默了一瞬,他想起了之前在紫霄殿上看到的那主动请缨的年轻修道者:“所以只有巡边队才能服用凝华珠。” 这样为巡边队的“牺牲”也做了铺垫。 “不不不,可不是只有巡边队,“钱谆冷哼,”所有新飞升上天殷境的人,都会得到一颗凝华珠,但只有用了凝华珠的人,才是道尊真正信得过的人,因为,你服用了凝华珠,他就掌握了你的生死,他想你什么时候死,就可以让你什么时候变成冥寒渊底的寒骨尸。“ 第63章 师徒 乔末是修道者,目力和耳力自然比凡人要强上不知多少倍,祭坛上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现在整只猫都感觉木木的。 这个钱谆说的什么意思? 冥寒渊的寒骨尸,是道尊……是苏城造成的? 可是,可是…… 乔末现在脑子很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寒骨尸是因为魂魄离体而怨念和执念留存而生,如果真如钱谆所说,是凝华珠加快了魔气的滋生速度,从而造成了大量魔气滞留体内,加速魂魄离体,形成寒骨尸,那么…… 但是,修真之人,不是对心魔最是敏感吗?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祭坛上的苏靖不屑地笑了:“你骗谁呢,修真之人对心魔最是敏感,自己生了心魔自己会不察觉?再说了——” 他嫌弃地看了眼地上的皇帝:“李程年身上的生气有多游离,我可没见到天殷境有哪个人身上有游离的生气。” “凡人的生魂制成的东西,怎么比得上成神飞升的修真之人的生魂?”钱谆踢了一下被固定住的伏爬在地上的南国皇帝,“也就是有紫薇命数的皇帝生魂还有点用。至于心魔……”他哼笑了一声,“求生是人的本能,对寿命的执着,怎么能说是心魔呢?” “所以你害了李程年,你想要他的魂魄。” “我确实想要,但可惜,”钱谆可惜地砸了咂舌,“第一,他没有燃香,第二,被你们快了一步抢了先。” “果然,”苏靖叹道,“仙露是割魂魄的镰刀,香是勾魂的锁链,福华镇上那些人,他们的魂魄,都是被你或者你的神使收割走的,对吧?他们并不是死于什么不肯给你供奉,而是死于他们给了你供奉,燃了你的香。” 仙露的浓度和量决定了这人死得有多快,而燃的香,则是在这人魂魄上打了标记,魂魄脱离身体的一刹那,就会被拽向南国国都,到许春年的手里。 “不过,”苏靖又道,“你不是瞧不上凡人的魂魄吗?” “我当然瞧不上凡人的魂魄,”钱谆作无奈状,“但这仙露,可还需要原料啊,不然我上哪弄这么多仙露?没有仙露,”他两手一摊,“谁还会信我这个神呐?” “所以你的目标,就只是这个皇帝?” “苏小剑圣,这你就不懂了吧,”钱谆有些炫耀地说道,”凡人的魂魄确实不怎么样,但是用凡人生魂喂养出来的紫薇命格的魂魄,可是不输飞升修真者的生魂,只要跟喂猪一样把这皇帝喂养好,让他的肉体回到最好的年纪,再抽取他的魂魄,那才是极品。” 苏靖点了点头:“懂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苏城在上面搞了个凝华珠,就像你这仙露一样,让人产生心魔、魂魄和肉体切割,然后他再去收割修真者的魂魄再制成凝华珠来给其他修真者续命长生,以此来达到统治天殷境的目的,那他自己是怎么续命的呢?” “优秀的丹修,必然也是合格的阵修,”钱谆足尖点了点祭坛上的纹路,“紫霄殿的阵法,你不会不知道吧?” 紫霄殿铺设着溢着生气的阵法,而苏城几乎不出紫霄殿,就算出去,也要立刻返回。 没有这种阵法的地方,苏城很少踏足。 甚至连剑圣住的那个阁楼,也有这种阵法。 “苏城是个极重血缘的人,”钱谆不甘心地说道,“他只会给你们苏家人共享长生大阵!” 苏靖看着钱谆的表情疑惑道:“你好像很了解苏城?” 不论是苏城这个人,还是苏城制造凝华珠的细节。 “了解?!我当然了解!”钱谆哈哈笑了几声,然后说道:“苏靖,你曾经问我‘他授过我道么我就自称弟子’,你,啊不,全天殷境,恐怕都没几个人知道,他苏城,还真是我师父!他飞升之前我就是他的弟子!飞升后我本以为我会成为他的心腹,因为我是他飞升上界的唯一一个嫡传弟子!但没想到,他给了我凝华珠!” 钱谆越说越恨:“我用了凝华珠后,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这是把命交到他手上的东西!别人不明白,但师从他多年的我,还能不知道他的野心吗?” “就没有丹修质疑过?” 钱谆阴阴道:“这是当年他在下界的时候从一个上古秘境中得来的法子,可惜我只得了半阙,后面的要自己琢磨,做出来的东西还不能准确控制那些魂魄离体的时间,还得靠燃香来收集魂魄。” 乔末在二里开外听得浑身发冷。 如果说寒骨尸真的是苏城所制,如果苏城真的能控制魂魄离体的时间,甚至于如果苏城能控制寒骨尸……那么,那么当时出现在大阵内部的寒骨尸…… 可之前苏城对他的态度明明十分和蔼,只有看到他在大阵附近的时候才生气的啊! 而且,如果凝华珠真的有问题…… 那苏礼和苏靖,有没有用过? “哦~”苏靖一副了然的模样,“怪不得苏城后面不器重你,却也不会对你动手。” “那是,”钱谆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手里可有他的把柄,如果他敢收割我的魂魄,那他的这些事,就会立刻让天殷境所有的人知晓,那上古方子虽然神秘,但我只要公开了上半阙,那天殷境的丹修,必然有能反应过来的,到时候他威望不再,一个没什么战斗力的丹修,还能有什么威胁!” “你说得倒是轻松啊,”苏靖深深看他一眼,“可你根本还是不敢跟他鱼死网破吧,因为你不敢赌人性。” 残害道友,用飞升的修真者生魂炼制凝华珠,再用凝华珠控制其他的修真者,听起来好像是个可以让人义愤填膺群起而攻之的事情。 但实际上是这样吗? 且不说有多少人能相信钱谆的这只有上阙的上古秘方,但问题在于,他确实只有上阙,完整的在苏城那儿呢。 而且天殷境的众人求的是什么?他们早就忘了自己求的道,转而追逐长生了,就只剩这么一个知晓方子的人,就算真的群起而攻之了,那也保不准会有人想跟苏城同流合污,就为了长生——反正只要魂魄不用到自己,那么用谁的魂魄炼制可吸收的生气不都一样吗? 最重要的是,如果钱谆说的是真的,那天殷境绝大部分的人都用过凝魂珠,就算所有的人都知道了真相,那他们的命已经捏在苏城手里了,再有新人飞升上来的时候,是秉着“凭什么我受骗了他可以不受骗”的心态劝着新人一起用道尊给的凝华珠的人多,还是告诉新人真相的人多呢? 钱谆沉默不语。 “所以说,”苏靖的手指向祭坛,“你连在凡界搞这种小动作,都得小心翼翼地瞒着苏城。” “苏靖,”钱谆开口说道,“我知道你频繁下界,是为了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苏靖一顿。 “但频繁下界,会极大地损害生气,”钱谆的眼睛看着他,“苏城可以常年在紫霄殿,以长生阵养生气,你行吗?” 苏靖眯起眼睛。 “况且,你一直不肯接剑圣职责,你觉得苏城能忍你到多久?”钱谆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但你一旦接任了剑圣职责,你又怎么能离开冥寒渊下界去找你要找的人呢?” “你想说什么?” “我们可以合作,”钱谆微笑说道,“我知道你下来追踪到这里,多半是听苏城说了什么,只要你不把我供出去,我为你的洞府绘制长生阵,你可以继续当你叛逆的散修剑圣,不用担心灵气的损耗,也不用受剑圣职责的束缚。” 苏靖抱臂:“如果我没记错,剑圣的职责是守冥寒渊,怎么,你就不怕到时候苏礼死了,冥寒渊没人守,寒骨尸攻破大阵冲到天殷境主城?” “哈哈哈,”钱谆摇着头笑了,“苏小剑圣,寒骨尸是苏城弄出来的,那你就没想过冥寒渊是怎么回事吗?” 苏靖一怔,然后他眉头皱起:“你的意思是……” “我也只是听了些传闻,”钱谆说道,“当年建立守护大阵时的那些修真者,可就只剩苏城一人了,所以,有些事怎么说,全凭他一张嘴。” 如果说寒骨尸是苏城弄出来的尚有几分可信,但那冥寒渊…… 听钱谆的说法,是冥寒渊和守护大阵有关?难道那冥寒渊实际上是苏城丢弃被抽取生魂之人躯体的地方,久而久之,那些不甘于被骗的人怨气形成了寒骨尸,苏城为了瞒住自己的所作所为才伙同其他人建了大阵? “怎么样苏小剑圣?我告诉了你这么多,就是我的诚意,”钱谆嘴角带笑,胸有成竹,“跟我合作,总比去听寒骨尸挠崖壁强。” 这是当初苏靖拒绝跟他去见苏城时说的话。 但苏靖却摇了摇头:“钱道友,其实你看人挺不准的。” 钱谆一愣:“什么?” 苏靖从储物空间拿出了一个琉璃瓶,里面装满了淡蓝色的凝华珠。 钱谆眼睛睁大:“我以为他看在血缘……和你剑圣身份的份上,顶多会给你用一颗……” “苏城并不是一个看重血缘的人,”苏靖打开琉璃瓶倒置,晶莹剔透的凝华珠一颗颗掉出来,被青色的剑影击碎,里面的东西散在了半空中,“而我,也不是贪图长生的人。” 琉璃瓶空了,苏靖随手把瓶子一扔,瓶子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因为,我永远都会记得自己的道,和——”苏靖的眼睛看向西南方,和那琉璃瓦上橘猫的金色眼睛遥遥相对,“和我要找的人。”然后他转回头,对钱谆露出轻蔑一笑,“如果我找不到我的道,找不到我要找的人,那长生又有什么意义?” 第64章 变数 频繁下界,会极大地损害生气。 你一直不肯接剑圣职责,你觉得苏城能忍你到多久? 如果我找不到我的道,找不到我要找的人,那长生又有什么意义? 乔末的心跳得很快。 祭坛上的气氛剑拔弩张,苏靖砸了琉璃瓶,而钱谆只一瞬间的怔愣后,干笑了两声。 “原来,原来师尊他,他谁也不在乎。” “苏城在乎谁不在乎谁,不关我的事,”苏靖摊手,“我并不在乎,我也不在乎这里,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在我看来,相信你们,是他们遵从自身的欲望,而做出的选择,没人逼他们。” 钱谆只愣了刚才那一瞬,接着便恢复了恶狠狠的表情:“既然不在乎,那你就当没见过这些,反正这些凡人……” “但是有个家伙在乎,”苏靖打断他,“他以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错误,他一直在惧怕着这些,他惧怕,却不逃避,所以我现在在这里,与其说是因为苏城的命令,不如说是让他看到事实的真相,并且,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钱谆也不想管他说的那个人是谁,只冷着脸问:“好,这么说来,这事你非管不可了?” 苏靖笑了:“没办法,谁让那个家伙是个死脑筋喜欢较真呢。” 钱谆一笑:“你就不怕自身难保?” 苏靖抬了抬下巴:“凭你们两个丹修吗?” 众所周知,丹修没有什么战斗力。 “丹修,对,丹修,软弱无能的丹修,”钱谆哈哈笑道,“你在嫌弃丹修的时候,就没想过苏城他一个丹修能在天殷境一手遮天?” “苏城的事情我自然会在回去的时候调查清楚,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出来的,还是你自己的猜测,谁知道真相是什么呢。” 钱谆冷笑:“那你也得确定你回得去。” 苏靖眯起眼:“你什么意思?” “苏靖,利弊跟你分析了,好赖话也跟你讲了,看来你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钱谆的右手伸向祭坛下那些被定格跪住的百姓们,“虽然你没有通过返尘泉,但我猜测,你走的那个下界的途径,是有时间和地点限制的吧?” 苏靖冷冷地看着他。 “首先,天道容不下修为过高的修真者下凡,所以我们下界都会被削减实力,你现在大概也只有五成最多到六成的实力,相当于你没飞升前的修为,对吧?而同样的,天道不允许每个飞升天殷境的人在下界停留过久,所以,不论你以何种方式下界,除非把你那神格拔了,不然是不可能永远无限期地停留在下界,”钱谆伸出左手竖起两根指头,“其次,你那秘密的途径,之所以是秘密,必然不是像返尘泉这样谁都能走的,所以它的出入口必定是固定的,只有苏城和苏家才知道。那么,也就是说,如果我能一直把你拖在这里,你就永远回不去天殷境,听说——” 钱谆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已飞升之人如果长时间逗留下界,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才会有了返尘泉和玉珏,但很可惜,返尘泉没有你的下界记录,那么自然也不会提前将你召回。” “啪啪啪”。 苏靖鼓起掌来:“钱道友,你入道之前是不是干捕快的?这么能瞎猜。” “是不是瞎猜,试试不就知道了吗?”钱谆胸有成竹,“如果春年的消息没有错,你现在已经在下界呆了两月有余吧?玉珏里的金星屑通过凡人愿的难易程度分配流速,就我观察,没有能停留三个月以上的。” “不愧是天天在返尘泉蹲点的,”苏靖叹道,“不过,你就这么确定,能拖住我?” 钱谆低头笑了:“苏靖,拖住我的,可不是你。” 他的右手一抓,那些被定格的凡人们脸上出现痛楚的表情,钱谆竟然是想直接剥离这些人的魂魄! 许春年一惊:“师父!您要三思!” “本来我还想循序渐进慢慢夺了他们的魂魄,但是,”钱谆的脸上出现疯魔的神情,“苏靖,都是你不肯合作,所以加速了他们的死亡!凡人形成的寒骨尸是好对付,可是,老鼠如果多了,那也能咬死大象!” 那些被术法定住人们动弹不得,但灵魂被抽离身体的痛楚是在五感之外的。 他们的脸色越来越扭曲。 “师父!”许春年冲上去抱住钱谆的胳膊焦急阻止,“您这样做,可考虑了徒儿的退路!修真盟已经对徒儿起疑了,如果您这样做,都城大部分凡人死于请神大典,徒儿,徒儿会被打成邪修被修真盟追杀的!” 钱谆一把推开了许春年,冷言道:“真是不肖徒弟,要不是为师特地给你从天殷境偷来半片神格助你修行,你以为你能有今天?现在不过是叫你替为师牺牲一些,就这么要死要……” 钱谆的眼睛突然睁大,他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臂,那手臂已经在他的身上,而是掉落在地上,血从平滑的伤口喷涌而出! 苏靖收起手中的青锋,笑着说道:“所有的阴谋诡计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是废话。” 苏靖的剑意可以做到气势磅礴,也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在钱谆和许春年纠缠之际,剑意就已经挥了出来,砍断了钱谆在施术的右手。 对修真之人来说,断手并不是什么问题。 钱谆左手一伸,滚落在地上的右手手臂便飞到左手上,他拿着手臂往断臂上一怼,将药倒了上去,不一会,那断臂便恢复如初。 但灵脉不能恢复得这么快。 “你伤我灵脉让我不能继续施法,可是,有什么用呢?”钱谆平静说道,“已经开始了。” 苏靖和许春年抬头看去,发现在祭坛周围人群之外,有几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摆脱术法站了起来,咬向前面被定住身形的人! 许春年吓得立刻解除了术法:“快跑!” 但凡人刚被解除术法,脑子迷迷糊糊地看向祭坛上的几人,也没人带头让他们喊祝言,大家都很茫然,不知道要做什么。 “啊!” “这是什么!” “救命!” 惨叫声此起彼伏,打破了这迷茫的宁静,但是越靠近里圈的人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最外圈先遭殃的人发现了不对。 “有怪物……怪物!大家快跑!” 众人这才哗然。 “什么?怪物?“ “哪儿来的怪物?什么怪物?” “请神大典结束了吗?刚才发生了什么?刘兄弟?你怎么了?你干什么……啊!” 如果说福华镇的“瘟疫”还可以让凡人自己去对抗,那么这里的“活死人”根本不是凡人能对抗的级别。 青色的剑影穿梭在人群中,看向那些发疯的人,却仿若砍在了什么铜墙铁壁之上。 苏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跟李程年一样的寒骨尸! 南国的皇帝从地上爬起扑向苏靖,被苏靖踹开,但很快,他晃晃悠悠地又站了起来,扑向离他最近的许春年。 许春年吓傻了,他并没有什么防身之法,只能连滚带爬地躲开攻击,好在那寒骨尸不会思考,直接往生气浓郁的祭台下的人群扑了过去。 许春年哆哆嗦嗦:“师父……你到底做了什么!” 钱谆嘴角带笑,看着飞进人群中用灵剑去挨个杀死那些已经尸化的凡人们的苏靖。 “人的生魂,不但有生气,也有怨气,心魔和执念,就是最好的怨气催生体,”钱谆笑道,“这些魂魄就是些垃圾,本来想用垃圾来换点宝贝,但是,用在这里也不亏。” 许春年看着底下苏靖对陆纯喊让他带活人走,陆纯是个半吊子的剑修,他华丽的灵剑对这些极其像寒骨尸的活死人们不管用,于是只能拉着陆睿招呼着还没变成活死人的百姓们一边砸护身法宝一边往外挤,苏靖在前面,青锋带着剑意掀翻一堆活死人们,给他们开辟了一条路。 许春年摸了摸自己眉心的青色莲花印。 他当年在门派里当看炉小童,备受欺凌,被人半死不活地丢出山门,手里攥着那个他从门派里偷偷带出来的、没人稀罕的旧药杵,他记得自己当年丹修入道,为的是成为那些药仙、医圣,但入了门他才知道,自己资质下品,根本没办法到达那样的高度,弥留之际,他恍惚间看到那药杵发出淡淡的荧光,等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前面站着一男子,男子拿起他手里的药杵,说这是我用过的旧东西,你我有缘,做我的神使吧。 后来他才知道,这人叫钱谆,是一位已飞升的丹修。 他不光做了他的神使,还拜了他为师,成为了他的徒弟。 钱谆确实待他不薄,许春年的资质不好,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半片神格,为他提升资质,然而,半片不是整片,许春年的额头有了青色莲花印记,却不能飞升到天殷境,就算是这样,他也很满足,因为有了这半片神格,他的修行之路确实顺畅了不少。 但钱谆对他的要求和他要走的路实在是相差太远,钱谆嫌他善心泛滥,他却说我想做一个能治病救人的丹修,钱谆冷哼,说治病救人那是医修的活儿,况且,你自己都得死呢,还去操心别人? 每个人都会死,所以钱谆追求的就是不死的长生之道。 一开始钱谆和他说这个计划的时候,许春年是有些犹豫的,却架不住钱谆说,凡人的寿命本就短暂,一只蚂蚁是今天被人踩死还是明天被马车碾死,是没有区别的。但你自己要是死了,那就关乎了切身利益。 于是他勉强同意了这个计划,不断地去说着谎话骗着凡人,信他的人越来越多,他渐渐地喜欢上了这种被簇拥和信仰的感觉,北边传来了讯息,说出现了瘟疫和活死人,他离得那么远,活死人对他来讲不过是一个名词和一个数字,南国的城镇那么多,更遑论各种村落,少一两个村落的人,也没什么。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习惯了,受益了,那么之前的坚持,也就那样了。 但现在,那曾经在各种密报中的,文字描述的,血淋淋的惨剧,生动地展现在了许春年的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潘的撒旦”和“晴天姓秦”两位小天使的营养液,谢谢! ———— 钱谆:和我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年吧! 第65章 匆忙结契 苏靖是剑圣,剑圣有着强大的修为,如果是在天殷境,按照他的实力来说,用剑意就能解决掉一片寒骨尸。 但很可惜,现在是在下界,他只能发挥出他在下界当剑圣的顶峰实力。 而更麻烦的是,这些活死人不像是完全没了灵魂的寒骨尸。 钱谆将他们的魂魄压在他们体内化作魔气,激发了他们的心魔,再加上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用过浓度各异的仙露,导致现在的这些怪物们生魂不再,但魔气异常浓厚,苏靖用灵剑可以穿透,剑影却没什么效果。 钱谆看着苏靖左支右绌,得意地笑了下,然后他看向那冲向人群的南国皇帝。 南国皇帝已经成了活死人,没有眼珠的眼白翻着,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往他还活着的子民身上扑去,被咬下一块血肉的百姓身上顿时血如泉涌。 “春年,”钱谆看着台下混乱的场景说道,“现在我不能用灵力,你去将那些还没化尸的人灵魂抽掉。” 许春年看着那些跑不及、跟不上队伍的百姓被淹没在活死人的攻击之下,等活死人散去,原地只留下了没有生气和灵魂的躯体,灵魂是生魂,但却没有任何灵魂飞向轮回道——它们都被活死人活活撕碎吞噬了。 他艰难问道:“师父,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钱谆皱眉看向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拖延苏靖的动作,他现在只能一个一个杀死这些活死人,所以我需要你把这一城的人都尸化,这样苏靖就算挨个砍,也得砍一阵,他不是要管这事儿吗?那就让他管到底。假惺惺地充什么烂好人。” 假惺惺地充什么烂好人。 这句话是钱谆说出来的,许春年不知道是说的他,还是说的苏靖。 “春年?”钱谆的口气有些不快,“你没听到为师的话吗?为师说……” “苏靖!你带着人往东门跑!寒骨尸交给我!” 一个少年的声音打断了钱谆的话,钱谆一愣,他看了过去,是一个他没见过的人。 少年眼睛很大,眼型有些微微上挑,像只猫儿一样,他手里拿着一柄耀眼的红色灵剑,从城墙飞身下来,三钻两跳,闯入人群。 钱谆皱眉:“这是谁?” 许春年回答道:“是陆家请的剑修,保护陆纯的。” “剑修,”钱谆看着那少年跑向苏靖,“他和苏靖认识?他连寒骨尸都知道?” 许春年顿了下,然后摇了摇头:“抱歉,具体情况弟子也不了解。” 来参加围观请神大典的人太多了,这里有三分之一的人被钱谆转化成了活死人,这些活死人咬死了其他人,那些其他人又有几率再变成活死人。 乔末身形轻盈,几下就跑到了苏靖身旁。 青锋出手,刺向那扑向百姓的活死人,在那活死人身体里停留一瞬,确认魔气没有了再抽出去。 青色的剑影挡住其他活死人,力求为那些普通百姓筑起防护的剑影墙。 但总有剑影顾及不到的漏网之鱼。 红色灵剑出手,乔末动作利索地将闯入者扎透,像苏靖那样,等魔气没有了再拔出去。 红色的剑影帮青色剑影补全了防护墙,带着一大圈百姓笨拙地向东门挪动。 “不是让你别来吗?”终于得了空闲说话的苏靖焦躁道,“不是让你离开吗?” “我不想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乔末大声回复道,“我不会再留你一个人了!” “乔末!”苏靖沉声,“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乔末摇头,认真道:“不是同情。” 苏靖不禁看向他。 乔末一手执剑,一手拉住苏靖的手。 看到乔末手中的红剑,苏靖一时失语。 “你……” 乔末打断他:“我们再结一次婚契吧。” 苏靖一愣:“你说什么?” 乔末又认真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再结一次契,婚契,就现在,马上。” 现在,结婚契? 旁边的陆纯手一抖。 他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 这周围这么多活死人,他们现在在这些寒骨尸的围攻下努力带百姓逃出去,怎么乔前辈和靖哥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要结婚契?! “现在这么多像寒骨尸一样的东西,如果只靠我们两个剑修,根本杀不完,但有个方法,可以引来巨大的能量,将他们在短时间内清理掉。” 苏靖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 乔末点头:“对,只有雷劫,我在天殷境被劈下界的时候,就是用的雷劫大范围绞杀寒骨尸,很有用。” 雷劫荡涤魔气,洗刷灵魂和筋骨,自然也能剿灭寒骨尸。 “东门那里应该有传送阵法,我看到你们就是从那里传送来的,”乔末冷静说道,“把百姓送到那里去,然后想办法启动阵法,不论传送到哪里,那里总归没有这些东西,然后关闭城门,我们就可以召唤雷劫,把这些活死人绞杀在门外!” 苏靖重复了一遍:“我们?” “我和你。” 乔末抓紧苏靖的手,他有些紧张和忐忑。 猫咪一向是不在乎人类想法的,但是因为苏靖,他体验过了许多从前没有体会过的感情。 “苏靖,这次,我来带你飞升。” 钱谆面色不善地看向那东门:“那边有阵法?” 许春年垂下眼睛:“是的,有一个传送阵法,通向我西郊外的山庄。” “去把它毁了,”钱谆冷酷地命令道,他拿出一粒丹药吞了下去,“我的经脉应该还有半个时辰恢复,我要这一城的凡人,要么死,要么变成活死人,不留一个活口。” 修真之人讲求因果,但这因果限制的一般都是飞升之前的人,如果飞升了或者死亡入了轮回道,那么这一切的因果归零。 所以钱谆下的这个命令造成的因果,只会报应在许春年一人身上,他不敢想,如果自己真这么做了,那自己飞升时的雷劫,会有多难。 “师尊……”许春年嗫嚅着,“弟子快飞升了,如果,如果这么做的话……” 钱谆听到他说“飞升”两个字,叹了口气,他把视线从底下那缓慢地护着还活着的百姓往东门去的队伍上收回来,他走到许春年面前,重重地拍了下许春年的肩膀:“春年啊,不是师父无情,不顾你的飞升。是因为,你用了那半片神魂洗经伐脉,本来就不可能再飞升了。” 许春年不可置信:“不可……再飞升?” 钱谆看他这表情,心里不快,但还是耐心道:“飞升有什么好的?飞升到天殷境,你就得给苏城当狗,他们那些人都瞒着下界天殷境的真相,但是师父不瞒你,师父把天殷境所有的情况可都告诉你了。你一个丹修,就算去了天殷境,不但不会受到重用,还会时时刻刻有寿尽的恐慌。你待在下界,有那半片神魂碎片,你就是丹修里的佼佼者,再和师父做好配合,用凡人生气弥补自身生气,不比飞升自在?” 许春年的脑子嗡嗡的,他知道天殷境上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好,但修道之人对天殷境的向往是深植骨髓的。 他艰难地问道:“您……您为什么未曾跟我提过,如果,如果……” “如果什么?”钱谆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如果跟你提过,你就会不吃那药?你会不吃那药?”他嗤笑一声,“不吃的话,你就是个废物,我又怎么会收你当徒弟,让你当我的神使?” 是啊……自己就是因为天资不好,所以才会吃下那有着青色莲花印记的药,那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在身体里蔓延开的感觉,十分的奇妙和美好,那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但是……… 他看向底下的那两个剑修,竟然心中产生了羡慕的情绪。 “好了,”钱谆催促道,“快去毁掉东门那边的阵法,别让他们得逞。” 毁掉阵法很简单,只要毁掉城墙一角那伪装成普通石砖的灵石就可以让都城所有的阵法失效。 许春年深深看了眼钱谆,他后退一步,给钱谆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遵命,师尊。” 钱谆摇了摇头:“快去吧,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些繁文缛节。” 许春年起身,再也没有看向钱谆,向那灵石所在的位置飞去。 突然,天边乌云密布,雷声渐渐响起。 凡人以为这是要下一场雨,钱谆看向那片乌云却神色一变,他眯起眼:“雷劫?这么快……” 苏靖不知道别人有没有结过这么匆忙的婚契,但是他看着手腕上那金色的线,心里突然安定下来。 “啊!”乔末突然惊叫道,“糟了!” 苏靖看向他:“什么?” 乔末看着那金线和天边即将到来的雷云有些发愁:“我忘记了我是妖兽,还有可能飞升到太虚山!”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苏靖:“要是飞升到太虚山,那边……那边全是妖兽……” 苏靖刚才提起来的心又放了下去,他终于露出这么多天来第一个笑。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凡人有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我跟你结契,就算和你去太虚山,我也只能跟着咯。” 乔末没听出他话里带着开玩笑的意味,他犹豫着看着手腕上那金色的姻缘丝,弱弱地说:“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去,那一会雷劫来了的话……” 苏靖脸色一变:“你敢!这次你再敢给我弄断了,我想办法跨过冥寒渊都要去太虚山找你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之前那些苏家不合格的剑圣吃的那个药丸大家应该能类推出来是怎么来的了吧…… 第66章 选择 乔末自然是不敢的,他也不想。 就算是出于私心,如果他真的去了太虚山,那么太虚山只有他一个剑修,而如果苏靖也去了,那么他还可以和苏靖一起研究剑法。 但是他怕苏靖孤独,毕竟那里将只有他一个人类。 “末末,”苏靖的声音放软,“我只想去有你的地方。” 乔末的心放了下来。 苏靖愿意跟他去太虚山。 乔末不知道自己的嘴角为什么会止不住地上扬,他转过头去:“那好,苏靖,保护好你手腕上的姻缘丝。” 苏靖看着乔末的后脑勺,伸手撸了一把,猫耳朵不小心冒了出来,他捏了捏。 乔末的脸红了,心里大窘,明明已经不是小妖了,为什么会突然控制不好灵力让耳朵冒出来了! 于是猫耳朵“倏”地一下又收了回去。 苏靖叹了声可惜。 雷云已经到了他们头顶,紫色的闪电闪烁着,雷劫已经近在眼前。 凡人们并不知道什么是雷劫,他们只感觉到天暗了,以为要下雨了。 但现在没人担心会被雨水淋湿,因为周围有着像怪物一样的活死人,在对着他们张牙舞爪,那些人眼睛里只余眼白,大张着嘴,有的人嘴里还滴着血,刚才被咬的断了气儿的人并没有倒在地上成为一具尸体,而是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加入了这些活死人的行列。 “怎么会这样……” “娘亲……爹爹为什么不过来?” “儿!我的儿!你们放我过去!” 被抽取灵魂变成活死人的那部分人是随机的,活人被咬也是随机的,咬完变成活死人的人更随机。 人群笨拙地移动着,和他们一起移动的,还有他们曾经活着的亲人、朋友。 他们甚至连一个道别都没办法和这些人说出口,但凡他们不小心,或者出了这些仙君们为他们划定的保护范围,都有可能丧命。 事已至此,再傻的人也能明白,所谓的请神大典出事了。 而罪魁祸首,恐怕就是那冷淡地站在祭坛上看着这一切的国师,和他请下来的“神”。 “是邪神害我们……” 终于有人颤抖着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却为时已晚。 “那就好好记着,把邪神的事告诉所有人,”苏靖开口道,“一会被传送走之后,跟好锦绣灵苑、锦绣华裳的少东家,他们会知道在哪里找人。” 有人小声说道:“你……你不是跟他们一伙的吗?” 苏靖不想和凡人解释太多,他扔给陆纯一块留影石和一枚带有“苏”字的令牌:“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苏传,然后让苏传不必管我的去向,留影石拿给修真盟,剩下的让修真盟来解决。” 这留影石想必是记录下了刚才那场对话,苏靖也不管这里面的内容放出去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毕竟现在修真界还认为飞升即可长生。 至于钱谆的话会不会就此流出去从而影响苏城在天殷境的统治地位,那就看信的人有多少了。 而苏靖从用留影石开始,就没准备和钱谆结盟,他的事儿肯定会被传到苏城的耳朵里,苏城准备怎么处置他,钱谆怎么应对,那就不关苏靖的事儿了。 陆纯一边紧紧拉着自家侄孙的手不放一边收起留影石担忧地问道:“那靖哥你呢?” 苏靖的语气一下子轻快起来。 “和末末飞升去。” ~ 有了乔末的帮忙,维持剑阵防止活死人突入难度减小了不少,苏靖得以分神去研究阵法如何启动。 苏靖仔细地在城门边寻找阵法的开启机关,还活着的百姓们都集中在了这一处阵法附近,阵法以外被乔末用剑影挡住,雷声轰隆隆地响,苏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了,要在雷劫正式下来前,找到阵法的开启方式。 “让所有百姓站到阵法中去,”一丝细细的声音钻入苏靖的脑子,传音入密,“这个阵法只能由我来启动。” 苏靖皱眉,他抬头看了一圈,发现许春年不知何时站在了那城楼的一角。 他眯起眼睛。 “你爱信不信,”许春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把手放在了一块砖石之上,“我能从任意地点启动这城中任意的阵法,但阵法过于复杂,不是你们剑修能看得懂的。” 这个节骨眼,苏靖不想计较他歧视剑修的问题,只问道:“我怎么知道你会把人传送到哪儿去?” “你只能信我,”许春年看了眼那雷云,“就当……是我良心发现吧。” 许春年因丹药入道,去修丹药一途,不过是因为自己唯一的亲人寿尽却无法为之续命的执念。 “苏靖,”乔末沉声,“雷劫马上要下来了。” 来不及了! 苏靖只好选择相信许春年,凡人们挤挤挨挨地站在了阵法之中。 钱谆看着许春年的手按向那砖石,嘴角露出笑,他把目光移到人群之中,南国的皇帝挤在活死人堆里,也是他们的一员。 等这南国皇帝彻底身死,灵魂消散,愿就可以结束了,他就能正常地回到天殷境。 而这天雷…他看了眼那手执红剑的妖兽,刚才乔末的耳朵冒出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 妖兽不走妖道走剑道,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就算这妖兽能修剑道,它还真能靠剑道飞升了不成? 苏靖想要靠婚契跟着这妖兽保命,简直异想天开。 第一道惊雷骤然劈下! 钱谆的嘴角翘起,开始了! 这小妖兽想靠雷劫去劈死那些活死人,他钱谆又何尝不想呢,所以他让许春年去毁掉阵法,他要让这里所有的人都葬身于此,不论是那些还活着的,还是已经死了的。 天殷境那些人总嫌凡人给的香火不够多,天天巴望着苏城手里那破珠子,这些年下凡的人几乎没有,才让他生出了这计谋。 他可不能让天殷境知道了。 现在,这雷劫可以为他提供一个完美收场。 天雷过后,那小妖怪身边所有人都将化为灰烬,而他,则可以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再下凡,继续当凡人的神。 至于许春年…… 他眯着眼睛看向城墙,许春年恰好将目光转了过来。 这废物终究是废物,他得去物色个新神使了。 紫色的惊雷降下,被红色剑影挡住,守护剑阵弱了一分,活死人们又要冲进来,被补上的青色剑影拦住。 “末末,专心,”苏靖按住乔末的肩膀,“发挥你所有的力量对付雷劫,剩下的,都交给我!” 乔末点点头:“我要撤掉剑阵了。” 苏靖对他露出个笑:“没问题。” 红青交织的剑阵刹那间变为青色,但青色的剑影瞬间多了一倍。 两人配合极为默契,第二道惊雷砸下,被红色剑阵结结实实地挡住,雷劫劈到剑阵之外的活死人身上,那人瞬间化为灰烬。 守护阵内的凡人被吓傻了。 “儿……儿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伴随着第三道雷劫响起。 那被劈为灰烬的,是他已经变成活死人的孩子。 亲眼看着孩子变成吃人的怪物,亲眼看着孩子被化为灰烬,这是任何一个做父母的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活死人虽然看起来像是怪物,但好歹还能动不是吗? 能动,不就是活着吗? “你……你跟邪神是一伙的!”中年人冲向乔末,“我刚才看到你的耳朵了!你是妖怪!是妖怪!” 钱谆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切,嘴角的笑容扩大:“所以说,这就是凡人,不分好歹,不知好坏,你说你,救他们有什么用呢?” 然而,中年男人还没冲到乔末身边,就被苏靖一把抓住,丢回了阵内。 “你孩子已经死了,”苏靖冷漠地说道,“早在之前变成活死人的时候就死了。” “可他明明还能动!” “呵,”苏靖冷笑一声,“是指的去杀人的‘能动’吗?” 中年男人脸色灰败下来。 “苏靖,”乔末挡住了第三道雷劫,他背对着说道,“后面的雷劫,我要去出阵挡了,你保护好他们,尽快启动阵法。” “没问题!你自己小心” 乔末飞身往上冲出青色剑阵,外面围着的活死人们转头看了眼这飞出来的鲜活生命,并没有去追。因为他们都能感受到这人身上不好招惹的气息,况且,一个人的生气怎么比得上这么一堆人的生气呢? “原来这就是雷劫,”许春年的声音再次钻了过来,他的声音带着羡慕,“我这辈子,见过雷劫,也算是不枉此生了,不知道如果我……”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苏靖不耐烦道,“还能不能启动阵法了?” 许春年顿了下,声音里带上了释然的笑意,他看向钱谆的方向:“当然能。” 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 紫色的天雷越来越密,乔末感受着雷劫的威力,渐渐的,他听不到周围任何声音,他看着下面,雷劫砸在那些化为活死人的凡人身上,让凡人的肉身瞬间化为灰烬。 这一天仿佛和那一天重合了。 密密麻麻的寒骨尸在突如其来的雷劫下化为灰烬。 不,还是有不同的。 无数星星点点的光团从凡人们的身体里钻出,飞向轮回道。 那是钱谆没有来得及抽取的、被寒骨尸杀死的人的灵魂。 天道之力洗净了所有的魔气和执念,保留了最纯净的灵魂,给予他们新生。 “师尊!”许春年在惊雷声中高声喊道,他的声音凡人听不真切,但耳聪目明的修真者们听得一清二楚,“徒儿这辈子因贪图长生作恶,欺世盗名,皆为徒儿自己选择。请您谅解徒儿今日所为,徒儿虚伪一生,不求天道能洗清所有孽债,只求不再错下去。” 钱谆脸上的笑容一僵:“你要干什么!” 阵法没有像钱谆想象中的那样被毁灭,而是骤然发出光芒! 许春年则飞身向下,雷劫密密麻麻地砸了下来,他的身影瞬间化作灰烬,同时化作灰烬的,还有他身上的引神珏。 第67章 两条尾巴 苏靖没有功夫去管引神珏碎掉之后钱谆会怎么样,在凡人被传送走的一刹那,青色的剑影骤然消失,围在外圈的活死人们往中间一扑,紫色的惊雷如瀑布般降下,这里成了一个光球,黑压压的活死人们瞬间化为灰烬,魂魄浮现出来,活死人身体里的魂魄被魔气消耗了一部分,大部分都不成人形,像一个又一个的小光球一样飞向轮回道。 “最后一击了。” 乔末回苏靖身边,他主动牵起了苏靖的手。 他不知道自己会带着苏靖飞往何处,但他知道,他不会再抛弃苏靖了。 他不想再看到苏靖受伤的样子。 “乔末,”苏靖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姻缘丝,问道,“你现在知道什么是爱了吗?” 这是他们两人在树林里曾经谈论过的。 乔末摇了摇头:“我不想骗你,我现在仍然对什么是爱很不确定,因为陆纯说过,一个人的心很小,只能装下一个人,然而我心里却有对不同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喜欢,但是……” 乔末看向苏靖:“你是唯一一个让我再次拿起剑的人。” 苏靖,就是他愿意为之抛去一切顾虑去执剑之人。 苏靖心里告诉自己,对这个回答应该满意了,但是他的灵魂深处有什么一直在怂恿着他问一句—— “那苏礼呢?” 最后的雷劫降下,乔末没有听到这句问话,为了避免苏靖被波及到,他松开了苏靖的手。 “保护好姻缘丝!” 这是乔末最后对苏靖吼出的话,接着,他便被包围在密密麻麻的惊雷之中,紫色的光芒将天际照亮,恍如白昼。 乔末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重新拆解组装了一般,疼痛和舒缓交替,让他不断震颤,他的皮肉被雷劫淬炼,筋骨更加强劲,尾巴和耳朵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耳朵和尾巴上橘色的毛开始变浅,白色的毛开始变深,最终全数定格在了金色,那是和他那一缕怎么也遮掩不好的头发一样的金色。 灵脉在雷劫的作用下和经脉相融合,灵魂的强度不断加固,最终一朵青色的莲花印印在了他额头,神格已成! 这是乔末第一次清醒着体会到了飞升的过程,这是属于他自己的神格。 等眼前耀眼的白光散去,乔末眯起的眼睛前出现的模糊人影。 那人影指着乔末惊诧道:“……这是……妖兽?飞升到天殷境的……妖兽?!” “你你你,你就在这别动,”那人对他说道,“我去禀报下道尊!” 说完那人就跑走了。 而乔末骤然清醒,他睁大眼睛,周围的一切变得清晰。 他的耳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他循声看去,看到了旁边的一汪池水,池水中心有泉眼,呼呼地往外冒水,那水裹挟着灵气,从池子边溢出,流向地底。 “快走。”苏靖拉起乔末就准备跑。 乔末还有些傻,尾巴晃了晃,耳朵转了一下:“我们这是在……” 苏靖看他不动作,干脆把他打横抱起:“快变回原形!”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乔末还是听话变回了原形,衣服软软地挂在了苏靖的手臂上。 苏靖看着怀里淡金色的小猫一顿,来不及细究为什么橘猫怎么变金猫,抱起来就御剑往自己的洞府飞。 苏靖的洞府在天殷境南边一个偏僻的角落,他上来的日子短,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也短,但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落脚点。 这洞府在一处山崖下,是一处三进的院子,院子设了保护阵法,由灵石供给着灵力。 苏靖抱着乔末绕过荒草杂生的院子往主屋走,把他放到了柔软的床上。 乔末现在脑子才转过弯:“我这是飞升到天殷境来了?” 苏靖点了点头:“看来是的。” 乔末不明白:“可我不是妖兽吗?” 苏靖想起了苏礼曾经跟他说的话。 “他的神格在这里,一旦飞升,必然是天殷境。” 乔末的神格在苏靖那里,那乔末现在的这个神格呢? 苏靖伸出手,摸了摸乔末额头那抹青色的莲花印记。 “末末,你还记得你被雷劫劈下界时,有关灵魂的感受吗?” 乔末回想了一下:“我没有坚持到最后那道雷劫,就被前面的雷劫击中,我好像,感受到了很剧烈的疼痛,那是我这辈子从未感受到的疼痛,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来自灵魂的疼痛,然后,然后我就昏迷了,再睁眼,就到了凡界。” 那看来苏礼没有说错,乔末下界,应该是被天雷硬生生地劈伤了灵魂,导致神格和魂魄分离,所以才会下界。 那么乔末现在飞升上来了,苏礼会知道吗?他手里的那属于乔末的神格,会怎样? 乔末看苏靖心神不安的样子,他变回了人身,从储物空间里拿出衣服穿好,蹲在苏靖身前,手覆住他的膝盖。 “苏靖,你怎么了?你在担心什么?” 苏靖看着乔末眼睛,他不知道要怎么和乔末说有关苏礼的事。 “是在担心道……苏城的事吗?” 是在担心,苏城是否真的如钱谆所说,用凝华珠去控制天殷境吗? “要不我去找他,”乔末说道,“如果是我的错,我会承认错误并竭尽我所能去弥补,但是,但是……” 但是要苏城是说谎的呢? 他也无从分辨。 “对了,”乔末突然想起来,“我记得有一位剑修,还有跟他一起的一位女医修,如果可以找到他们,问问他们那天之后的事,说不定就能知道真相了?剑修的话应该是在边界,可是我……我不可以靠近边界……” 苏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在担心的事不是这个。 从乔末把他带上来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好像突然不安起来。 明明是打着带乔末来天殷境隐居不参合这乱七八糟事情的打算,但现在为什么他现在内心十分地浮躁和恐慌。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在慢慢地脱离控制。 “末末……”苏靖抓紧了乔末的手,他的额头开始出现虚汗,心如擂鼓,这对一个修真者来说实在太过不可思议,“末末,我好像,有点不太对。” 乔末反手抓过他的手腕,按在了他的脉门,脉象平稳,灵息正常。 乔末顿了下,他将自己的手腕贴上苏靖的手腕,两条姻缘丝相碰,闭上眼睛,抵上苏靖的额头。 姻缘丝一头连着乔末的妖丹,另一头连着苏靖的灵根,妖丹和灵根,都是直接和灵魂相连。 乔末想要查看苏靖的灵魂。 苏靖的肉体没有任何问题,那么现在他难受成这个样子,只有去探查灵魂。 他还记得,苏靖说过的,苏礼在他的魂魄上做了手脚。 神识顺着姻缘丝轻轻滑动,略过如树般粗壮的灵根后,乔末感受到自己的神识骤然一空,这里,就是苏靖的识海了。 小猫形状的神识小心地在虚无的识海里垫着猫步,尾巴轻轻摇晃,突然,小猫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乔末看到了黑暗之中那片人形的深蓝色灵魂,他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苏靖就轻轻将他推了出去。 “没事了,”苏靖的神情恢复了正常,他露出一个让乔末放心的笑,“现在好多了。” 乔末还是有些担忧,但他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一阵铃响打断。 苏靖对他比了个“嘘”的姿势,往大门口走去。 洞府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蓝色道袍的青年,是苏靖曾经在紫霄殿见过的、想跟他示好的什么南山仙宗的人。 青年对他行了一礼:“苏小剑圣。” 苏靖板起脸:“什么事?” “道尊听说您从返尘泉回来,十分惊讶,于是着我来请您去紫霄殿觐见。” 苏靖不耐烦道:“他惊讶个屁,我怎么下去的他一清二楚,告诉他下界搞事儿的是他那徒弟钱谆,剩下的没我什么事儿了,不要来烦我。” 青年一顿:“钱谆已经被捉拿了,现在就在紫霄殿接受道尊审判,道尊就是为此来让我请您过去的。” 苏靖一愣,钱谆已经被捉拿了? 他皱眉:“他的引神珏不是被天雷劈碎了吗?” 青年笑了:“是的,引神珏碎了,但是在碎之前,引愿请神的凡人已经死了,所以他被返尘泉拉回来了。但很可惜,因为引神珏影响了他的神魂,他现在有些神志不清,一直在恨恨地念叨着几个名字,其中有您,所以,道尊遣我来传您觐见,说说下界到底怎么回事。” 所以,许春年还是慢了一步。 苏靖冷笑:“他还真当自己是皇帝了?” 青年抱歉地对他笑笑:“毕竟是道尊命令。” 苏靖怕他在门口逗留下去会发现什么,不耐烦道:“行行行,我跟你过去一趟,把钱谆的事儿讲清楚之后,就别来烦我了。” 青年赔笑:“一切看道尊安排。” 言外之意就是这事儿他说的也不算。 于是苏靖抓了抓头发,大声说道:“那我就去一会儿啊!一会儿我就得回来,这下一次界给我烦死了,回来还不安生。” 乔末在屋里听着他的话,明白这是在让苏靖在这里等他,一会他就会回来。 青年道了几声辛苦,说了句:“请。” 不一会,两人的声音便渐渐远去,屋里支棱着耳朵听脚步的乔末放松下来。 但他的心却没有放下来,苏靖,到底怎么了…… “喵~” 一声微弱的猫叫打断了他的思绪,乔末心头一震,这叫声和他灵魂深处产生了共鸣。 他不禁走出屋子,在全是杂草的院子里,看到了那只和自己本体几乎一模一样的橘猫! 那橘猫看到他眼睛一亮,肥嘟嘟的小身躯一点都不影响它的灵活性,三两下起跳,直直地往他身体里一撞—— 乔末感觉自己的魂魄一颤,紧接着,背后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乔末呆呆地回过头,看到了自己身后两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一条金色,一条橘白相间,而现在那条橘白相间的尾巴正在慢慢发生变化,不一会儿,就变成了金色。 “原来我的末末神格在尾巴上呀。” 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响起,乔末僵住,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苏……苏礼?!” 第68章 谁是苏礼 苏靖担心独自在他洞府里的乔末,但还必须分出精神来应付眼前这个青年。 青年是南山仙宗的长老,唤作郑邵森,纯岩仙君。 苏靖想赶紧往紫霄殿赶,郑邵森却一个劲地在旁边跟他讲东讲西来套近乎。 “真没想到您会接这个任务,”郑邵森感叹,“看您之前的态度,还以为您不太愿意和苏家沾边,听说您在下界的时候也是不承认自己是苏家的人,想来还是道尊说动了您。” 苏靖暗自翻了个白眼,没有接话。 郑邵森看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于是换了个话题:“诶对了,听闻有一妖兽从返尘泉飞升,但等守泉人回禀道尊后,再回到返尘泉的位置时,那妖兽已经不见了。那妖兽飞升时间跟您回来的时间差不多,不知道您有注意到吗?好像是一只猫妖,道尊现在下令彻查呢,也不知道为什么妖兽会飞升来天殷境。” 苏靖手指微动,他假装不屑道:“返尘泉这段时间除了我就是钱谆,怎么可能上来妖兽,守泉人眼花了吧。” 郑邵森看他应了这个话题,松了口气,点点头:“谁说不是呢,但是道尊好像很当回事的样子,说一定要查出来,可如果根本就没这个妖兽,那怎么查?现在大家都猜测,是不是因为钱谆下界时贿赂了守泉人不给他登记,导致他在下界兴风作浪这么久,道尊找个由头想迁怒惩戒罢了。这守泉人也是傻,报了个妖兽飞升,还在道尊处理钱谆的节骨眼上,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郑邵森算是苏城的心腹之一,苏靖从他的话里,并没有听出来苏城对妖兽有什么特别的在意。 苏靖若无其事地问道:“苏城讨厌妖兽吗?” 郑邵森笑了一下:“苏小剑圣何出此言?道尊对妖兽没有什么明显的偏好的。” 没有明显的偏好,不喜欢也不讨厌。 “哦,”苏靖不经意地说道,“我还以为妖兽会影响守护大阵,所以道尊不喜妖兽呢。” 郑邵森一愣,他若有所思地问道:“妖兽会影响守护大阵?苏小剑圣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说法?” 没有这个说法吗? “之前去边界的时候,没看到有驭兽道的道友,”苏靖作出回忆的样子,“印象里有谁好像跟我提过一嘴说妖兽会影响守护大阵的什么能力?所以驭兽师一般是不会被派过去的。” “这就纯属瞎猜了,”郑邵森仿佛松了口气,他笑着摇摇头,“实不相瞒,这守护大阵虽然庞大却并不复杂,它的主要功能是聚拢和吸收外面的生气,同时有一点的隔绝保护作用吧,但这隔绝保护作用就是一个简单的屏障,没有令牌谁都会被挡住的,所以哪里需要甄别的功能,再说了,它能甄别什么啊……”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它能甄别是人还是寒骨尸呢,”苏靖装作恍然大悟,“不过,为什么在边界没有妖兽呢?” “这原因很简单,”郑邵森耐心解释道,“寒骨尸攻击的是有生气的东西,不论是花草动物还是人,它们以生气为食,生气越多,则越强。剑修或者其他修真这出去和它们对抗,只有自身的生气,但如果是驭兽师,他们都是要带本命灵兽的,这不就生气比别的修道者就会多了嘛,徒增对付寒骨尸的难度,所以很少有驭兽师去边界的,他们多半负责一些杂务相关的事情。” 苏靖心里有了底,结合钱谆透漏的猜想和郑邵森给的信息,看来乔末之前在天殷境的那件事,极大的可能是苏城自导自演。 而当时在场的几名修真者……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不知道他还能找到他们么。 不过,如果真是苏城自导自演,那他是怎么控制寒骨尸的出现和消失的呢?如果他能控制寒骨尸的消失,为什么不干脆把冥寒渊的那些寒骨尸都消灭掉,还要让人去守边界,让他去履行剑圣职责呢? 苏靖不知道的是,那现在本该在边界履行剑圣职责的人,此时已经顺利地进入了自己的洞府,来到了乔末面前。 乔末看着面前嘴角带着微笑的人,他不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苏礼的脸上出现了受伤的神情。 “末末,”他勉强地笑了一下,声音放柔,“怎么了,末末,是我,是苏礼啊。” 乔末没有说话,他看向苏礼的眼神带上了警惕。 “末末,之前我没有保护好你,害你中了苏城的计谋,”苏礼闭了闭眼睛,“我知道我不该来见你,但是没办法,我控制不住自己。” 他睁开眼,眼中带着痛苦的情绪:“我本不想打扰你和苏靖,但是,但是我不能容忍,我一想到是别人在你身边,我……” 苏礼攥紧了拳头,他的眼角红了:“末末,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乔末看着苏礼,摇了摇头。 “你就那么爱苏靖吗?!”苏礼不禁脱口而出,“他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他只是我的替身!你会喜欢他,你对他的感情,都是因为你喜欢的是我啊!” 乔末终于开口了,他疑惑道:“替身?” 苏礼定定地看着他,又笑了起来,他眼底泛起黑雾:“是啊,末末,他身体里,不过是有我的一片残魂,他不然他早就应该去轮回道了。” 看着乔末有些松动的表情,苏礼把苏靖的事讲了出来。 苏靖本是苏家一个天生魂魄不全的孩子。 魂魄不全,不会思考,人又呆又傻,经常被其他孩子欺负。 但好歹名字在族谱上,所以他必须和其他那些孩子进登天台,去摸试魂石。 登天台的台阶太长,孩子们还没有辟谷,于是大人们给他们带上了干粮。 刚进去一两天还没什么问题,有的孩子走不动了,便叫苏靖这个傻子背他,苏靖那时候只会傻笑,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得到一次又一次妥协的孩子们终于在漫长的登阶途中找到了乐趣。 不能使用术法没什么关系,抢他干粮扔下阶梯,看他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喊饿,一群孩子哈哈大笑。 傻子不会反抗,傻子也不会告状,傻子只能任由他们欺负。 于是孩子们胆子越来越大,最终,那个带头的孩子举着手里的一小块饼子说:“来,这是给你吃的。” 已经饿得眼冒金星的傻子冲着那饼子扑了过去,那个带头的孩子一侧身,傻子一脚踏空,从已经爬了万阶的阶梯上直直坠落。 其他孩子们呆住了,他们欺负傻子,却没想过要让傻子死。 那带头的孩子是苏家的嫡脉,这种傻子的命在他眼里不过蝼蚁,于是他无辜地把饼子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说道:“哎呀呀好可怕,他上来要抢我的饼子,幸亏我躲得快,不然就要被撞下去了。” 于是,一场恶意的戕害,就变成了一场无辜的事故。 苏靖的名字从本家的族谱里标记上死亡,而那个带头的孩子因为是剩下的人中灵魂强度最强的,虽然没有直接成为剑圣,但却获得了他候选人的身份,道尊笑眯眯地把药递给他,说了句“好孩子”。 当时的苏礼没有说话,他只是眸色深沉地看了眼那个孩子,然后转身离去。 等一切结束,登天台秘境被关闭后,他再次从望月泉回到秘境。 看着漂浮上来的残魂,苏礼让它们引着自己,找到了那登天台下的,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 苏礼重塑了苏靖的尸身,他对着那抹出不去的残魂说:“我替你报仇,帮你去轮回道,但不是现在,你要先借我你的□□和魂魄用一下。” 于是,死去的苏靖在离登仙台秘境入口的不远处,睁开了眼睛。 “他现在脑子里的大部分记忆,是他当傻子时候的记忆,”苏礼说道,“但他对你的喜欢和执着,出自于我用来补全他灵魂的那部分魂魄,所以末末,”苏礼的嘴唇有些颤抖,“不论他喜欢你,还是你喜欢他,都是因为我啊!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他才会喜欢你,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你才会喜欢他!末末,你现在已经知道真相了,就不要再被那种表面的错觉欺骗了好吗?” 乔末的眼睛直直地,他好像在看苏礼,又好像在通过苏礼的灵魂看什么人。 “剑圣的灵魂,是最坚韧的灵魂,”乔末轻声说道,“是除了他自己,谁都无法分割的灵魂。” 苏礼苦笑一下:“是,但是,但是我没有办法,当时你已经下界了,我看到带着你神格的姻缘丝的时候,我已经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只想着,怎么从下界找回你,于是才找了这么个替身,所以,末末……” 乔末突然问道:“那你疼吗?” 苏礼的表情放松下来,他看着乔末,笑着摇了下头:“只有分魂的时候疼,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但是他疼,”乔末怔怔地说道,他好像并不在意苏礼的回答,“所以他才会忍受住全身灵脉破碎那样的疼痛,因为他的魂魄带着伤,所以他时时刻刻都在经历着比经脉破碎更剧烈的疼痛。”乔末艰难地说道,“因为他习惯了疼痛。” 苏礼听到这句话,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想重新扬起笑容,但却被乔末打断。 “所以你不是苏礼,”乔末的眼睛弥漫出水汽,仿佛在强忍着什么,他坚定地重复道,“你不是苏礼,苏靖,苏靖……他才是苏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晴天姓秦”小可爱的营养液!谢谢! 第69章 “苏礼” 乔末不知道有人类为了他会做到这种地步。 平山论剑大会上,苏礼曾经告诉过乔末,人是可以分割自己魂魄的。 但是魂魄分得越碎,进入的肉身越分散,则对肉身本体宿主的影响越小,如果一具肉身里有两个不同的魂魄,那么这两片残魂就要争斗,最后赢的那个占据主动权。 如果一个人分魂,那么他的主魂只能有一个,也就是说,他的主意识只能占据一具身体。 苏靖原先的身体是不会思考的残魂,自然不会争夺主魂的位置,而苏礼的魂魄进去后,苏靖从一个痴傻的孩子变成了正常人。 眼泪从乔末的眼角蔓延出来,乔末用袖子粗鲁地擦掉擦掉,红渊出现在他的手里,剑尖直指面前的“苏礼”。 “你不是他,”乔末重复道,“你不是苏礼。” 当这个苏礼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猫科动物的直觉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和苏礼相处时间很长,还结过婚契,但现在这个苏礼,虽然有着他熟悉的皮囊,却给他一种十分陌生的怪异感。 在这个“苏礼”说出“只有分魂的时候疼,现在都已经过去了”的时候,乔末就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想。 裂魂的疼痛是会伴随被分裂魂魄一生的,像苏靖那样,他习惯了时刻伴随着的魂魄分裂的疼痛,所以哪怕是灵脉全碎,他都无动于衷。因为和裂魂的疼痛比起来,灵脉破碎的疼痛微不足道。 如果感觉不到疼痛,那他必然不是主魂。 这疼痛是“过不去”的。 苏礼为了下界找他,切割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那部分带着神格的灵魂,所以他才得以在苏靖的身体里停留。 他变成了苏靖,终日忍受着这疼痛,一直到习惯了这疼痛常伴。 这是他想下来找乔末的决心,也是他给自己的惩罚。 他把乔末弄丢了的惩罚。 红色的剑影浮现。 乔末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侵占苏礼的身体?” 他在猜到真相的一瞬间便迫不及待的想去找苏靖,但是理智把他按了下来。 他不能现在就去。 如果说苏城当初的阴谋是向他而来,那么他如果贸然出现,会让苏靖难做。 苏城暂时没有把怀疑的目光放到苏靖的身上,他不能去坏苏靖的打算。 那“苏礼”看到他这个表现,也不装了。 他收起了那副痛苦伤心的表情,露出一个微笑。 苏礼很爱笑,不止是因为他的天生笑唇,更是因为他世家公子的风度让他必须保持这份带着疏远的“和善”。 但眼前的“苏礼”笑得有些张狂。 “哈哈哈可我确实是苏礼啊,“这人咯咯笑道,然后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哦,不如说——“他将手按在胸口,声音故作神秘,“苏礼他留了一部分,在这里。” 乔末皱起眉头,那人的手底下按着一颗金珠,他不记得苏礼有这么个东西。 “你把苏礼……留在这具肉身的的残魂……” “小猫咪,”那人突然神色正常了起来,“其实抛去苏礼的因素,我们也是见过的。” 乔末一愣:“你说什么?” “还记得那个傀儡师吗?“ 傀儡师? 乔末睁大了眼睛:“平山论剑的那个……” “啊,原来那个是平山论剑啊,”“苏礼”挠了挠头,之前端起来的世家公子形象消耗殆尽,“果然,只有一部分记忆还是会比较麻烦。” “你是……” “你还记得那个傀儡师,很好,”“苏礼”笑道,“那你应该还记得之前那个姓苏的凡人提出来以苏礼的残魂作为报答,这方法不止苏礼方父亲知道,实际上也是傀儡师擅长的,所以那人才会信傀儡师的话,你知道牵魂丝为什么叫牵魂丝吗?因为,牵魂丝的一头连着傀儡,另一头,连着傀儡师魂魄,它本身就是用傀儡师魂魄的一角炼制而成的呀。” 当时的场景再次出现在乔末脑中,那红色傀儡线扎入了苏礼的手臂! “可苏礼明明经过了雷劫!就算有傀儡师的残魂,那也……” “要不就说这傀儡师的残魂是个聪明的残魂呢,”那人赞叹,“它躲进了一个苏礼绝对不会让它被劈中的地方。” 乔末顿了一下,然后他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姻缘丝。 飞升之际,苏礼千叮咛万嘱咐,要保护好手腕上的姻缘丝,他们也在那次飞升中确实保住了它,但当时的两人,谁都没意识到,那姻缘丝上藏了一丝残魂。 “你……是那个傀儡师?” “不不不,”“苏礼”摆手,“我也不是傀儡师,因为傀儡师扎进苏礼身体里的牵魂丝,只有一小部分的残魂,我要是这片残魂,那可是很痛的,我可受不了。” 乔末觉得这个人在耍他:“你不是傀儡师,也不是苏礼。” “又错了,”“苏礼”叹了口气,“我是苏礼。” “你不是!” “唉,好好好,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苏礼,好吧?”“苏礼”一副拿乔末没有办法的样子,“我换个说法,我呀,想变成苏礼。” “什么意思?” 那人挺起胸膛:“你看,我身体里有苏礼一部分的神魂和完整的神格,而另一部分有那傀儡师的魂魄,再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魔气呀、执念呀,于是就诞生了我哈哈。” 他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才停下。 “是苏礼不要他的身体了呢,”那人轻声细语地说道,“你说,这么好的身体,他都不要,去要那傻子的肉身,连神格都不要了,啧啧啧,就为了去找一只小猫。” 乔末的手攥紧了红渊。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那人对他神秘地笑笑,他并没有期待乔末的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因为呀,在把自己的魂魄塞进苏靖身体里的时候,没有把这个带走。” 他拿起金色的珠子晃了晃,轻声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乔末看着那珠子,那珠子通体金色,乍看像是实心的金珠,实际上里面是有金色的东西在流动,将这颗珠子填成金色。 “这个呀,”这人拿起来对着阳光,阳光穿透了那珠子,“这个是记忆,是苏礼的记忆。” 所以苏靖才会没有任何记忆! 苏礼在分魂的时候,留下了神格和一小部分魂魄在原身中,但这中间出了差错,记忆没能带走,落在了这个人手上! “他呀,想得很周到,”那人感叹,“本来他想,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他暂时借苏靖的身体出去找你,把神格留在边界去保证剑阵不被破坏,等找你回来,他就可以重新回到这身体里。但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准自己的恨。” 乔末的目光集中在那人指尖的金色小球上,这是苏礼的记忆,他必须夺过来。 那人却恍若未觉,继续说道:“他不知道,在你掉下去之后,在他又了解到一些真相之后,越来越恨,越来越恨。” 那人指尖转着金色的珠子,乔末手里暗暗蓄力。 “然后,分魂的时候,嘿嘿,”他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他把魂魄上打了那苏家剑圣契约的那部分也给分了出去,你说巧不巧,和记忆相关的部分,就在那上面,但是很可惜,他走得匆忙,只想到用分割神魂的方法来解决掉苏家对他魂魄的控制,但他却不知道,这种约束其实只要一分魂,就会破掉,所以你看,现在我不就可以不用像他那样受约束守在冥寒……”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红色的剑影已至,月蓝色的剑影凭空出现,挡住了来势汹汹的乔末,乔末一个转身,红渊在他手里斜挑,直奔那人手中的金色珠子! 那人却不慌不忙地往后错步,岚沉出现在他手中,架住了乔末手中的红渊,剑意荡开,乔末不得不后撤一步。 乔末震惊地看着岚沉:“这是苏礼的灵剑!” 那人点了点头:“对啊,所以说,我就是苏礼。” 乔末目眦欲裂:“你不是!” “我有着苏礼的外貌和记忆,又有他的神格,”那人把岚沉拿在手里,“还能用他的灵剑,他毕生所学都在我的脑子里,形成的肌肉记忆也在这具身体里,他的修为也留在了我这。哦对了,”他笑着点了点乔末,“还有他对你的执念,这些我都有,所以,我当然是苏礼。” 乔末嘴笨,他觉得这人说的都是歪理,但他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干着急地说道:“你不是,不是苏礼!” 那人目光宠溺地看着乔末,就像是在看一个闹了别正在扭无理取闹的孩子:“连苏城和冥寒渊的剑魔都认不出我和苏礼的区别,只有今天,你认了出来。按理说,我想要替代苏礼,那必然是要杀掉你这么个知情者的,但是——” 他看着乔末的目光充满了兴味:“小猫,再给你个机会,承认我就是苏礼。” 乔末眯起眼:“你想得美!苏靖才是苏礼!” 他飞身而上,目标直指那人的面门。 那人却游刃有余地接下乔末的出招:“真是倔强啊,比你那只神格小猫倔强多了,说真的,要不是那神格小猫非要往这边跑,我都想直接用它代替你来抚平这身体里那魂魄残片对你的执念了,左右也够用。” 乔末不跟他废话,招招直怼他的要害。 “不过可惜,”那人自顾自地叹道,“可惜我可怜的小末末,还不知道苏靖现在就快死了吧。” 乔末身形顿住:“你说什么?” 那人抓住这一瞬间的破绽,蓝色的剑莲在乔末头顶瞬间绽放,月蓝色剑影交织成牢笼将乔末困住。 那人缓步走了过去,站在距离乔末不远的位置停下。 他的嘴角带着笑意,语气温柔:“末末,你还没想到吗?我站在了这里,那边界,现在已经没有人守着了哟,猜猜那位剑魔,带着冥寒渊的寒骨尸,会用多久打过来?” 第70章 生死 “骗子……都是骗子……逆徒……” “师尊……哈哈哈……师尊是最大的骗子哈哈哈!” 苏靖看着已经神志不清的钱谆,不耐烦地问那坐在高位上的人:“你来就是让我来看疯子的?” 苏城脸色阴沉,手指点在扶手上,开口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苏靖挑眉:“任务完成我不回来干什么,待在下面消耗生气吗?” 针对苏靖的答非所问,苏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对郑邵森摆了摆手:“你先下去。” 郑邵森躬身退下。 苏城从他那主位站起来,缓步走下阶梯。 “都是……骗子哈哈哈哈!呜呜呜师尊……师尊徒儿错了……” 钱谆被捆在一处阵法之中,一会笑一会哭。 “他的引神珏碎了,”苏城在钱谆旁边站定,“但引神珏碎并不会对已飞升之人造成威胁。所以我给他做了仔细的检查,发现他身体里有着奇怪的生气,还有天道之力的残余。” 苏靖冷哼一声:“奇怪的生气?你确定不是吃你那破珠子吃的吗?” 苏城闻言,转身看向他。 苏靖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 苏城又转过身去,把目光放在钱谆身上:“他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当年我会收他为徒。” “哦,还真是你徒弟了,”苏靖嗤笑一声,“我还以为是他自作多情呢。” 苏城没理会苏靖的嘲讽,手虚虚地摸了摸困住钱谆的阵法边缘的光栅上。 “他对你说了什么,对吧。” 苏靖抱臂:“他对我说什么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让我回去?人我都给你找出来了,你也抓到手了,我对你们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不想听你讲故事。” “呵,那么急着回去。”苏城轻笑了一下,“是着急刚飞升上来的小猫妖吧。” 苏靖的动作顿住,然后他立刻说道:“什么小猫妖?我……” “行了,”苏城摆摆手,“不用瞒着我了。”他指了指钱谆,“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疯吗?他体内的生气和天道之力产生了冲突,再加上引神珏碎,就算他在引神珏碎之前回来也避免不了天道之力的影响。为什么每次有谁飞升的时候,下面那些人都要去观摩,是因为飞升之人引起的天道之力也波及的不止是渡劫者,旁边一定范围内的人都会受益,要不怎么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苏城转过身,看向苏靖:“刚才有人报告说有一只猫妖飞升上来,而你也出现在了返尘泉附近。钱谆的嘴里不断地念着猫妖和你的名字,他身上又有天道之力的余威,所以事情很好推断出来。他的引神珏碎了,但请他下凡的凡人在天雷中死了,所以他在引神珏碎之前回来了,这雷劫,就是那只猫妖引起的,而你,”苏城顿了下,他的眼睛往苏靖的手腕看去,“你恐怕,是借了这猫妖的飞升契机才能从返尘泉回来的吧?据我所知,这种方法只有一种前提……” 他走向苏靖,苏靖伸手,青锋凭空出现,他手执青锋指向苏城,苏城不得不停了下来。 苏城不赞同地看着他,犹如看一个胡闹的小辈:”苏靖,你身为苏家剑圣,和一只猫妖结契,成何体统!“ “别,可别,”苏靖的声音里带着十分明显的嫌弃,“就算我姓苏,我也不是你苏家人,高攀不起。” 苏城看着那青锋,脸色沉了下来:“苏靖,不论你再怎么否认,你身体里留着苏家的血,你是苏家的后代!” “呵,”苏靖冷笑,“苏家的血?苏家给我的血脉,苏家给我的命我早就还了,对苏家我不欠任何东西!” 苏城气急:“你!” “少拿你们那套来管我我,”苏靖抬起下巴,“这次之后我就离开这里,你和天殷境的破事儿我也不会管,咱们,后会无期。” 说罢他转身就往门口走,突然,四面八方出现了红色丝线,瞬间交织成网,苏靖侧身躲过,青色剑影出现,那剑影还没来得及砍向那些丝线,他就感觉脚下一阵晃动,是位移传送阵法! 苏城稳稳地站在红线中央,伸手抓住了钱谆。 “苏靖,有些事情,是由不得你的,既然给你划好了道你不走,那就去看看什么叫违逆的下场吧!” 红色的剑影自下而上穿透月蓝色剑莲,“牢笼”霎时破碎! 乔末飞身而出并不恋战,转身就飞速奔向紫霄殿,月蓝色的剑影从身后袭来,他拧身躲开,红色的剑影挡住袭向他的剑意。 “小猫,别去了,”“苏礼”悠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乖乖跟我走不好吗?我有苏礼的外表,有苏礼的剑法,有苏礼的神格和灵魂碎片,你要是不喜欢那个傀儡师的灵魂碎片,我不表现出来就是了。” 乔末不跟他废话,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些寒骨尸恐怕此时已经快靠近防护大阵了。 “去了也没用呀,”那人跟狗皮膏药似的跟在他身后,一个借力,错身飞到乔末前方,岚沉横在前面挡住乔末的去路,“去了,你能打得过那位剑魔?哈哈,末末,”他的神色突然深情起来,“你不如,先打赢我?他,”“苏礼”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金色的珠子,“可是在日思夜想都跟你切磋呢。” 他指的是苏礼。 这人用苏礼的记忆和魂魄碎片,在挑衅他。 乔末沉下脸,一股怒意涌上心头。 他第一次,这么生气。 阵法停下来的时候,苏靖发现自己身在地下了。 这是一处类似于溶洞隧道的地方,苏靖往后看了眼,是封闭的岩壁,没有出口,而苏城抓着钱谆的衣领拖着他走在前面:“在这里你只有跟着我,才能出去。” 苏靖手里拎着青锋,伸手要把剑指向苏城的后背,苏城却头也不回地直接说道:“杀了我你就会一辈子都困在这里。” 紫霄殿是浮在云端的,它没有什么“地下”的概念,这里看似地下,但实际上应该是天殷境的一处秘密地点。 他们是被阵法传送过来的,丹修也擅长阵法,而苏城在天殷境掌权这么久,恐怕这地方有多少弯弯绕绕,阵法通向哪里只有他一清二楚。 苏靖权衡再三,收了青锋,他讽刺道:“你徒弟倒是跟你一脉相承。” 苏城并没有为这句话动怒。 他一边拎着钱谆在前面带路,一边和苏靖说道:“其实一开始我就怀疑是他了,毕竟那个上古方子只有他看过,但这孩子,是典型的能力不行,想法太多,很爱脑补。他以为我拿到了所有的秘方,实际上我当初和他一样,都只拿到了上半部分。但我和他最终参悟出来的东西不同。” “你俩一个拿凡人炼生气一个拿修真者炼生气,恕我直言我并没有看出这俩有什么不同。” 苏城听到这话很平静,他没有反驳,而是问苏靖:“你觉得死亡是什么?” 他们现在站在一扇石门之前,石门上阴刻着阵法,苏城转过身,看向苏靖。 苏靖笑了下:“怎么着,进去之前,还得说一下人生感悟呗?死亡就是死亡,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还能有什么?” 苏城叹了口气,就像是面对一个愚钝的不开窍的孩子,摆出谆谆教导的师长嘴脸:“人死如灯灭,但灯灭后的灯灰和蜡油还存在于世。人死之后去轮回道,他的□□腐烂,化作肥料滋养万物,魂魄飞往轮回道,消除所有记忆,进入下一段轮回。” 苏靖不想听他念经:“能有话直说吗?” 苏城沉沉地看着他:“苏靖,一个人死了,他魂魄上所有有关这一世的记忆都会消失。谁都不知道他们会在轮回道中经历什么,谁也不能保证,轮回出来的那个灵魂和上辈子别无二致。但是,如果一个人的魂魄可以长久地停留世间呢?” 苏靖的眉头皱起:“什么意思?” “你觉得,一个人活着,到底是□□活着,还是魂魄不入轮回道?”苏城又问道,“一个人死了,是□□消亡,还是魂魄消散?夺舍之人、魂魄寄生于他人之人,你觉得他们算活着吗?魂魄消散的肉身,还能行动的肉身,你觉得它们算活着吗?” “你想说寒骨尸?”苏靖觉得不可思议,“你想说,那些寒骨尸,算活着?你用人家的魂魄炼制生气,让人家的身体成为寒骨尸,然后你想跟我说,这些人还算活着?!” “生气和魔气,都是自然产生之气,”苏城说道,“但人体依赖生气绑定魂魄和肉身,生气消散,人便被宣告死亡,但是换个思路,如果用魔气呢?魔气生自人类的欲望和执念,人活在世上必定有执念,而魔气又可以加重和催生执念,这样便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苏靖此时被震撼了。 要不是他看过那些寒骨尸和活死人的真实情况,他真的要被苏城说服了。 “哦,那为什么你们还要杀寒骨尸呢?”苏靖不禁问道,“如果寒骨尸算是魔气的良性循环,那你放着不管不就好了吗?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寒骨尸咬了人,那人也有几率变成寒骨尸吧?那干脆让大家都被咬一口好了,这不就能达成所有人都长生的结果了吗?” 苏城看了看他,然后转过身,面对石门伸出手。 “我知道,你现在在因为冥寒渊的寒骨尸和钱谆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弄出来的活死人所表现出来的行为而质疑我的想法,但你要知道,他们,都只是失败品,”石门上阴刻的阵法发出光芒,苏城侧头对他说道,“我来让你看看,什么是成功品。” 第71章 永生 石门随着阵法的启动缓缓开启,苏靖被眼前所看到的东西震撼住。 他看见了一支军队。 数不清的人整齐地站在地下巨大的宫殿中,青灰色宫殿的中间浮着一只发着冷白色光芒的球体,清冷的光洒在那些人的脸上,饶是苏靖看了也不禁汗毛倒竖。 所有的人都面无表情,眼睛睁着却没有眼白,每个人身上萦绕着黑色的魔气,眉心的青色莲花印记已经变为黑色的如同伤疤一样的东西。 这是寒骨尸。 没有发疯的寒骨尸。 “生气是什么?魂魄是什么?□□是什么?活着又是什么!” 苏城一边震声发问一边拖着钱谆走上阶梯,声音在地宫里回响,钱谆早就被他打晕,他拽着他,就像拽着一具尸体一般。 唯一能回答他的活人苏靖现在不想说话,他快速地观察这这里的布局,苏城抓着钱谆前往的方向是一樽丹炉,这丹炉十分庞大,半嵌在地宫的东侧,不是用任何金属制成,而是直接掏了半边石洞,从侧边进行内部掏空后,制成的和地宫连成一体的丹炉。 丹炉的颜色和石壁一模一样,要不是苏城走过去,苏靖根本发现不了它。 苏城将手里的钱谆扔在那丹炉之前,然后盘腿坐下,手上飞速掐了几个苏靖看不懂的诀,然后双手齐齐往丹炉一拍! 丹炉瞬间亮了起来,发出红色的光芒。 苏靖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转头看去,发现本来表情呆滞的寒骨尸大军们的眼白开始转动。 “生气组成了灵魂,生气绑定了灵魂和□□,”苏城轻声地自问自答,“人死后,灵魂入轮回道,清洗这辈子所有的因果,由轮回道再投入轮回。人类的生老病死,本身就是循环。所谓的轮回,不过是天道对于给予的回收,□□回归自然,魂魄重新分配。那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苏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想取代天道?” 苏城笑了起来:“将他们的灵魂集中提炼成生气,抹去他们魂魄里所有的痕迹,再打撒,重组,灌入新的□□,轮回道做的,不就是这些吗?” 苏靖后退了一步,站回门口:“你疯了。” “你知道吗,我的后辈,”苏城声音平静下来,“当年我和钱谆看到的那个上古秘境中的方子,就叫轮回。” “轮回?” “那个秘境,叫盘古秘境,是盘古开天辟地后,由上古众神留下的秘境。” 盘古秘境,那个传说中的秘境。 盘古一斧子劈开了天地,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降为地,盘古的身体化作山川河流,众神初降,万物生长,与此同时,为了让这世界能独立运转起来,众神建立了轮回道,生命得以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你说的……是轮回道的……” “轮回道本身就是天地之间一个大阵,”苏城面前石炉的颜色已经由红转金,“你以为它干的是什么?不过就是把魂魄放进去打撒了再重新组合投入新生□□罢了,简单粗暴,就像现在这样。” 那已经成金色的石炉外突然出现了细细的金线,金线不断蔓延,在钱谆身体下交织成了阵法,他的身体开始挣扎,仿佛再经历着什么痛苦,下一瞬,一个幽魂出现在了钱谆的身体上方。 那是钱谆的魂魄。 “人的魂魄,又叫生魂,”苏城看着钱谆的魂魄从迷茫到惊恐,“生气是它大部分的来源,它的生气和□□的生气交织,把魂魄固定在身体里,那么人便为人。” “师尊……师尊!”钱谆的魂魄连声道,“师尊,弟子知错,知错了!!” 苏城轻笑了一下:“别怕,师尊,只是在帮你长生,这是你一直都追求的,不是吗?” 钱谆的魂魄开始不稳,他惊慌失措:“不……你不能这么对我……不!!” 魂魄骤然下沉,被他身下的金色阵法吸收,金色阵法变为了浅红,颜色不断加深。 “钱谆其实挺努力的,但是天赋不太够,”苏城用可惜的口吻说道,“他只想到了生气的炼化,却不敢去尝试魔气,生气不能让人长生,人要摆脱对生气的依赖,才能真正的永存世间。” 苏靖忍不住反驳:“那你自己怎么不把自己炼化了!你还用别人灵魂的生气蕴养自己干什么!” “这座轮回炉,这地宫的阵法,都是我造的,只有我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抽魂,什么时候可以炼魂,什么时候,可以把这些人变成长生者,”苏城站起身,手伸向钱谆的尸体,神色悲悯:“这是我的责任,只要我还肩负着这责任一天,那我就得靠这些生气固定灵魂,一直到我找到能让所有生命都享受这长生的方法为止!” 这说法太虚伪不要脸,苏靖已经听不下去了:“算了吧,你把这些人,这些人变成不会思考的寒骨尸,就是你给予他们的长生?这不叫长生,所谓的生,是指他们能活动、能独立思考,而不是现在这样像个木头桩子杵在这!” “哗啦!” 齐齐的一声,所有站在大殿中的寒骨尸动作整齐划一地转向了苏靖。 被无数双眼白看着,苏靖有些毛骨悚然。 “你说得很对,”苏城轻飘飘地说道,“他们需要能活动,能思考。活动现在是没问题了。但是思考——你知道为什么我说冥寒渊的那些是失败品吗?你知道为什么我说,这一切需要我来把控吗?” 他随手一挥,又是“哗啦”一声,那些寒骨尸们的脑袋齐齐转了回去,眼睛重新无神地直视前方。 苏城拎起钱谆的肉身,钱谆的脚无力地拖在地面,身下金红色的阵法仿若岩浆一般,慢慢吞噬他的灵魂。 钱谆的灵魂已经消融到了最后,苏城的手一伸,石炉中飘出黑色的雾气,如同利刃一般将那一小把魂魄切割开来。 “这是神格连着的魂魄,”苏城摊开手,手上是一对葫芦形状的小球,其中一颗上面有着青色莲花印记,那黑色的雾气裹挟上来,清亮的神格顿时混沌起来,“冥寒渊的那些寒骨尸们完全没有了魂魄,所以他们完全失控,遵循肉身追逐生气的本能,凡界的凡人们没有神格,无法定位到魂魄的这个部位,所以,用这种方法自然也会是失败。” “魂魄的……部位?” “执念,”苏城松开了钱谆,钱谆的身体被不知名的力量半吊在空中,那已经浑浊了葫芦形状的小球从他的灵台慢慢没入,本来已经没有生气的身体开始抽动,“肉身追求生气的执念,就必须要用灵魂中的执念加以中和,这样它们才不会疯掉,而魂魄中最执念的部分,就是催生出神格的部分,所以只要把和神格相连的这部分魂魄单独摘出来,灌回□□,然后——”苏城的手一挥,魔气从四面八方袭来,裹挟住钱谆的身体,“再用魔气加以固定。” 魔气浸入钱谆的身体,那不知名的力量把钱谆放在地上,钱谆不再像之前那样软踏踏地摊在地上,而是如一个活着的人一般直直地站立住,等魔气完全散去后,他的眼睛睁开,里面没有瞳孔,只有眼白。 苏城有些慈爱地拍了拍钱谆的肩膀:“好孩子,去找你的同类吧。” 钱谆动作起来,一开始,他的行动迟缓,仿佛不适应自己的这副身体,渐渐地他行走自如,动作灵活地下了阶梯,穿梭在宫殿内那些寒骨尸中间,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位置,站在了末尾。 苏靖有些反胃。 “你想让我看的,就是这个?” 苏城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个。不过,与其说是让你看,不如说,是给每一位剑圣都看了。” 苏靖难以相信:“每一位剑圣?!” “是啊,每一位剑圣,但是很可惜,”苏城有些遗憾,“他们都不理解我要做的事。” 是个正常人都理解不了你要做的事! “那些剑圣,仅仅是不理解?” “当然不,”苏城轻描淡写地说道,“他们还想要劝阻我,但是很可惜,最后都败在了这个上面。” 丁零当啷的声音传来,如同玉珠撞击,苏城手一伸,几粒蓝色的小珠子从石炉那里飞了过来。 凝华珠! “谁不想要长生啊,”苏城说道,“刚飞升上来,都表现得对求道迫切,但到最后,面临天人五衰的时候,哪个不是想再多活一阵。” “但是凝华珠会加速他们的死亡。”苏靖看着那珠子,他的扫向那些站着的人,“你把历代剑圣也做成了这样?” “不不不,”苏城连声否认,“剑圣的魂魄可是瑰宝,我切割不了剑圣的魂魄,我只能,把他们的魂魄炼制成灵丹,给苏家那些魂魄强度不够的孩子们,让他们在下界也感受一下,剑圣的传承。” 苏靖想起了苏栩身上那突然迸发出来的不属于他们的剑意。 原来……竟然是不知道哪位在天殷境死亡的剑圣魂魄的力量?! “你!”饶是苏靖再恨苏家,对这件事还是接受不能,“你居然……不,我不信,你一介丹修,怎么可能把剑圣……” “哈哈哈哈!一!介!丹!修!”苏城大笑出声,“一介丹修又如何!你们剑圣再强又如何!不还得受我这一介丹修的掣肘吗?!那些飞升上来的小剑圣们,他们倒是想反抗,但是他们的魂魄从被认定为剑圣的那一刻起,我就给他们上了枷锁,他们,永远不能对我出剑!他们,永远也不能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他们,必定会对我无条件臣服!”苏城冷毒地笑着,“剑阵一成,他们就只能驻守在冥寒渊!” 苏靖的手将青锋攥紧:“你把所有的剑圣,都……” “哦,不不不,不可以这么说,不是所有的剑圣,”苏城的脸上露出向往,“还有那位,在冥寒渊的那位,他才是真正的,以魔气为生、会动、能思考的,永生者。”苏城的眼神落在苏靖身上,“我觉得,你很有成为那位的潜力。” 第72章 破阵 红色的剑影刺穿月蓝色的剑阵,“苏礼”笑着“啧”了一声,侧身躲过,但红渊却从侧方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了过来,“苏礼”手腕翻转,抬剑去挡,两柄灵剑相撞,灵力的波动散开来。 “那是谁?” “住手!天殷境城内禁止私斗!“ “等等,那个人……那个人好像是苏礼剑圣?” “什么?!苏礼剑圣?!剑圣不是应该在冥寒渊那边吗?” “不会吧?!他要是苏礼剑圣,那冥寒渊岂不是没有人守了?!” 人们还没议论完,就听到一声惊叫:“快跑!寒骨尸……剑魔……带着寒骨尸打过来了!” 众人看向那惊叫的方向,顿时冷汗流了下来。 修真者的目力极佳,他们看到几里外的防护大阵那边,无数的寒骨尸密密麻麻地贴着大阵,争相拍着那空中的屏障,此时的天殷境,仿佛一个被脆弱的围栏保护着的羊圈,无数的饿狼在外面流着口水,而那围栏即将被饿狼冲撞碎裂。 “天啊……” “这么会……” “他们都过来了……那是不是说明……巡边队都……” “剑圣……剑圣为什么要离开边界啊!” “是那个人!那个剑修!是那个剑修的问题吧!他引诱苏礼剑圣离开了边界!” 下面怨愤和恐惧声音响起,但在他们眼中,苏礼和一个没见过的修真者正打得激烈,剑圣是不轻易离开冥寒渊的,他现在离开冥寒渊和另一个剑修打斗,那必然是那个剑修的问题。 “那个剑修是谁?” “没见过……” “等等,剑修应该都去巡边了,现在这里怎么会有剑修?还能和剑圣打得平分秋色?” “是妖修!”一个人喊道,“那是妖修!我是守返尘泉的离华!他是个妖修!” 这话一出,四周哗然。 “居然是妖修?!” “我们去助剑圣一臂之力!” 乔末感觉到身后一阵风袭来,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跳,一只红色眼睛的鹰隼死死盯着他。 “还不束手就擒!” 那红色鹰隼的背上是一个捏着诀的修真者。 这是走驭兽之道的驭兽师! 不止是驭兽师,乔末身边围上了许多修真者,看着他们手里拿着的法器,他动作一顿。 “苏礼剑圣!”其中一人高声喊道,“我们来帮你围堵这妖修!还请您速回边界!寒骨尸攻过来了!” “苏礼”看着被围在中间的乔末,乔末的脸上出现了无措的神情。 “你们……他不是苏礼!”乔末焦急地分辨着,“你们快去边界,寒骨尸……” 一个人粗鲁喝道:“妖修闭嘴!休得胡言乱语!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剑圣也是你能诋毁的?!” “剑圣,这里交给我们,寒骨尸已经到大阵附近了,您快……” “噗”地一声,那修真者的话没有说完。 月蓝色的剑影穿透了他腹部,准确地砍中他的灵根。 那修真者不敢置信地看向“苏礼”:“剑……剑圣……你……” 又是几道剑影飞来,插入那人的灵台,那人的话没能说完,从空中坠落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 “苏礼”却笑了笑,轻声说道:“凭什么,我就得守冥寒渊呢?就凭那绑在魂魄上的什么契约吗?哈哈哈,那破玩意,早就失效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他的动作惊呆了。 “剑……剑圣……您……您怎么能……” “我怎么不能?!”“苏礼”笑得更开心了,“修真界,本来就该是弱肉强食,在下界的时候没少见你们一个个地视低修为者为粪土,随手一条人命更是常有的事儿,怎么到了天殷境,自己成为粪土被人随手扬了,反而不习惯了呢?” “苏礼”抬起手,剑意在他手里缓缓酝酿。 乔末眉头一拧,不好! 磅礴的剑意瞬间挥出!攻击的方向,是东边! 那守护大阵的方向!他要从内部击破守护大阵! 周围的那些修真者还没意识到“苏礼”的目的,乔末趁他们不注意飞身出去,“苏礼”的剑意太快,他将所有的灵力集中在红渊上,御剑飞行,速度快到周围的一切全都模糊! 是那个傀儡师的灵魂碎片。 乔末终于明白了,现在的这个“苏礼”,是傀儡师和苏礼灵魂碎片的结合体。 傀儡师的主魂早就去轮回道了,而苏礼的主魂在苏靖身上。 现在的这个“苏礼”,是不知如何产生的一个综合了傀儡师和苏礼执念的意识。 就如他曾经说过的,他谁也不是。 他既有作为一名底层修真者只能在凡间招摇撞骗的傀儡师的不甘,又有苏礼对乔末的执着和天才剑修的自傲。 他是一个极其机缘巧合之下催生出的意识。 乔末不知道,这算灵魂吗?还是只是两个灵魂碎片的作用而已。 但他此时无暇思考这个了,那人挥出的剑意眼看就要撞上爬满寒骨尸的守护大阵,乔末一咬牙,他感觉自己的妖丹都缩紧了,红渊举起,剑意挥出,刚好对冲上那道剑意! “哎呀,有点可惜了,”“苏礼”眯着眼看向大阵,他的嘴角勾起笑,“不过……” 乔末拎着红渊喘着粗气,挡……挡住了吗? “咔嚓”一声。 他身体一顿,然后慢慢回过头去。 那无形的大阵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黑色的剑影袭来,没有思想的寒骨尸们默契地让开了一条路。 乔末看到了那曾经在冥寒渊看到过的,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那人身上的道袍是黑色,却不是天然的黑色,而是被污浊染黑的结果,他的头发干枯黑黄,纠结缠绕在一起,部分披散在身后,部分落在前面,挡住了他的脸。 是剑魔。 “冥寒渊的剑魔,是一个神奇的存在,”苏城的声音里带着赞叹,“他靠魔气活了下来,能动,又能独立思考,甚至还能跟人交流,但是很可惜,不会再有人相信他。” 剑魔举起手里的剑,那剑被魔气所缠绕,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一道强劲的剑意挥出,砸在大阵之上,大阵的裂口开始扩大。 “我曾经想过,会不会就是因为那个契约的缘故,所以这么多年再没有像他那样的魂魄,”苏城走到苏靖身边,“但我又不敢撤了那个契约,毕竟,”他短促地一笑,“谁让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丹修呢。” 苏靖肯定道:“你认识剑魔。” 苏城笑了:“我当然认识,剑魔啊,那可是咱们苏家的第一任剑圣,也是——我的孪生兄弟。” 大阵的裂口越来越大,乔末不禁后退一步,寒骨尸兴奋嚎叫着,不断拍击着那大阵,剑魔抬起头,隔着即将破碎的大阵看了乔末一眼,再次举起了手里的剑。 “你的道侣,是一只猫妖?”苏城绕了苏靖半圈,饶有趣味地说道,“说起来,现在那冥寒渊旁的在位剑圣,道侣也是只猫妖,我见过他的原形,一只很可爱的橘色小猫。但是很可惜,小猫太调皮了,不听话,不知道怎么地,引来了雷劫,把神魂都劈散了。啧啧啧,可真可怜。你的这道侣是个什么样的小猫?” 苏靖冷冷地看着他,给了和之前一样的回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其实,我十分讨厌妖兽,”苏城的嘴角冷了下来,“我那天才般的剑修大哥,他就是被一只妖兽迷了心智,不过,落到现在这样,也算他咎由自取。” 剑意重重地击到大阵之上,那裂痕更加地明显。 “快!快去找阵修来修补大阵!” “去通知道尊!” 乔末愣愣地看着那黑色的人影,他感觉到储物戒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发热,他从储物戒子中翻找一番,竟然是一根羽毛。 那是永乌交给他的,凤凰的羽毛。 “我不想知道你和剑魔的故事,”苏靖用剑直指苏城,“钱谆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其他的事情,和我无关。” 苏城不在意地摇摇头:“你觉得,我跟你讲了这么多,你还能离开这里?” 苏靖平静地说道:“杀了你就能。” “是啊,你身上没有剑圣的约束,自然是能对我出手的,”苏城毫不慌张,“我打不过你,但你觉得,如果我死了,你的道侣会怎样?你就算出去了,你和你的道侣能去哪?凡人天子有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殷境,可就是我的王土。这天殷境的人,可都是指着凝华珠延长寿命呢,你说他们要是知道你把我杀了,你和你的道侣,能躲去哪儿?” 苏靖沉沉地看向他。 苏城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做事不要冲动,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乖乖接受我的术法,让我看看你的灵魂能不能炼制出像剑魔那般的寒骨尸,我可以保证,你的道侣在天殷境内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和限制。” 苏靖没有说话。 苏城没有等来他的回答,只好自顾自地往下说:“第二个,就是我去找人,到你的洞府里,去拜访下那只小猫。” 黑色的剑影裹挟着剑意挥出,守护大阵终于应声而碎,无数的寒骨尸冲了进来,阵修们的阵法也维持不住,众人下意识地转身逃跑。 乔末急忙飞下去,红渊举起准备对抗寒骨尸们,银色的长剑却追了过来,他不得不用红渊抵住。 “末末,”“苏礼”笑呵呵地说道,“你的对手是我哟。” 那黑色的剑魔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直直地飞向紫霄殿的方向。 他是有意识的! 但乔末来不及细想,“苏礼”的剑意已到! 地宫之中,苏靖还没有回答,就听到整齐划一的声音——那是骨头拧动的声音! 苏城的动作也一顿,他们齐齐向那声音的来处看去,赫然发现,那些在地宫中本来面无表情直视前方的寒骨尸们,纷纷转头看向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岁寒时深,加衣勿病”小天使的地雷!!谢谢!! 谢谢“潘的撒旦”和“云中雀”两位小天使的营养液!谢谢! 第73章 金红色 寒骨尸大军冲入了天殷境。 “阵修快去看大阵!” “大阵都破了去看有个屁用!” “道尊呢?去通知道尊了吗?” “他一个丹修有什么用,不如去求剑圣!” “剑圣也没有用啊!苏礼疯了!他擅离职守还滥杀无辜!” “那个和苏礼在打斗的剑修到底是谁啊!” “别管是谁了,快逃命吧!” 寒骨尸只有剑修的天罡剑气才能对付,现在城里所剩剑修寥寥无几,飞升的修真者们用尽各种方法往天殷境西面跑。 这个“苏礼”确实疯了。 他身体里属于傀儡师的那一部分碎魂好像开始起主导作用,他笑嘻嘻地躲避乔末的攻击,蓝色的剑影飞向地面上那些奋力逃生的修真者们,修真者们专注于躲开寒骨尸的攻击,却没想到被从天而降的剑影扎了个对穿。 “哈哈哈!有意思!你们逃的样子可真狼狈!你们在下界的时候,一个个当大能受人奉承、视低修为修真者为草芥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天!” 红色的剑影追上“苏礼”,“苏礼”不高兴地“啧”了一声,阴郁道:“小猫咪,不要捣乱。” “够了!” 刚才的剑意追逐耗费了乔末不少的灵力,他本来想去追剑魔,却不想被“苏礼”挡了下来,但是“苏礼”跟他没过几招,就开始攻击底下逃亡的修真者们,他不得不出手阻止。 乔末感觉自己妖丹里的灵力快被抽干了,他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加快身体里灵力的转化速度,还好天殷境不缺灵气,浓郁的灵气让他的妖丹再次灵力充沛起来。 红渊带着剑意劈向“苏礼”,“苏礼”不得不专心对付乔末,底下的修真者们也没工夫围观和弄清楚为什么现在的这位剑圣疯了,只自顾自地往西逃。 “我不允许你再败坏苏礼的名声!” 地宫内,苏城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不可能……不可能会出错……怎么会这样……” 刚才的某个瞬间,地宫中那些苏城的“成功品”们突然纷纷失控,寒骨尸们一拥而上,想要吞噬了这地下宫殿中仅存的两个活体。 苏靖手中的青锋凝聚剑意,剑影挡住那些寒骨尸们,但这些寒骨尸比冥寒渊的更加难以对付,因为这些寒骨尸保留了一部分魂魄,导致他们本身不只会扑人啃食,魂魄碎片让他们保留了生前的技能。 剑影挡住寒骨尸,天罡之气拦住那些乱飞的术法,青锋酝酿剑意,苏靖提手挥下! 寒骨尸们身上的魔气被剑意消弭,身体被拦腰斩断。 但这地宫太过庞大,近处的寒骨尸被杀,远处的又扑了上来,昏暗的地宫里,在苏靖看不到的地方仍然有寒骨尸涌入。 苏靖不禁怒道:“你他妈到底弄了多少这破玩意!” 苏城颤抖着说道:“数……数千人吧大概……” 数千人。 苏城飞升的时间苏靖不知道,但是这几年飞升的大能也寥寥无几。 数千人,除了近些年新飞升的人之外,那些之前的飞升者们基本上都被他霍霍光了。 难怪苏城能在天殷境一手遮天,同期的人没了,稍微有点资历的人也没了,留下来的都是对他心怀敬畏甘愿赴死的小辈。 然后这些忠心耿耿的修真者们,便被炼制成了寒骨尸,留在了这里。 哦,也有一部分失败了,被神不知鬼不觉地丢到了冥寒渊。 “这里是不是离冥寒渊很近?” 苏城却摇头:“没……没有,冥寒渊那里的魔气会影响术法,这里是守护大阵附近,其实……离紫霄殿不远……” 看着又开始涌进来的寒骨尸,苏靖吼道:“怎么出去!” “时……时间……”苏城被吼得哆嗦了一下,“还有一刻,等时间一到……” 苏靖专心地凝聚剑意准备应付下一波攻击:“时间?” 苏城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那害怕的神情突然消失了。 “对,时间,”他说道,“所以,自求多福吧,后辈。” 苏靖一愣,他转头看向苏城,苏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艹,他不禁骂道,被这个老家伙算计了! 苏城刚才站的地方,就是传送的出口! 看着再次涌过来的寒骨尸,苏靖眯起眼睛。 苏城想让他葬身于此,然后再来处理这些失控的东西? 那他可太低估一个剑圣的实力了。 乔末执红渊在月蓝色剑影中穿梭,红色的剑影将那些袭击向其他修真者的月蓝色剑影击碎。 “苏礼”轻笑一声:“末末,你管他们干什么呢?还是你觉得,这样分心就能打败我?” 乔末咬牙,凝神静气,红渊袭向“苏礼”,“苏礼”侧身躲过,寒骨尸又扑了上来,乔末剑意挥出,扫翻一片。 要被寒骨尸淹没的修真者松了口气。 “你!”乔末随手指了个修真者。 那修真者急忙摆手:“我我我,我是法修……” “是法修就想办去辅佐阵修!”乔末没工夫跟他们废话,“你去找人,找平时发布号令的人,阵修结阵,法修术法支援,剑修和其他修真者保护阵修将阵法结成!就地结队,先小范围内保护好自己然后再大范围内结成大阵!” 说完他就拽着那法修往安全的地方扔:“你们这些年依赖剑修依赖惯了,是不是除了吃凝华珠别的什么都不会了?只有剑气能杀寒骨尸没错,但其他的术法也不是在寒骨尸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啊!你们,别忘了你们是修真者啊!能飞升上界的修!真!大!能!” 那法修被硬生生地摔了个屁股蹲儿。 乔末觉得自己话说到位了,剩下的怎么做,还是得看他们自己的。 人有亲疏远近,他想救人,但他救不了所有人。 所以他只能挑自己最在意的那人的方向去,他必须先保证苏靖的安全。 他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太多了。 “哟,你不管他们啦?所以说,早点认清,你的对手是我,认真点。” “苏礼”又笑吟吟地挡在他的面前。 乔末越过他的肩头看到那浮在云端之上的紫霄殿。 苏靖去了那里。 大阵已破,寒骨尸闯入天殷境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苏城肯定得到了消息。 但现在无论是苏靖还是苏城都没有出现,那只能说明,要么他们不在这,要么他们那里遭遇了更强的东西。 比如剑魔。 “剑魔确实是去了紫霄殿,”“苏礼”也回头看了一眼那边,“他留了唯一的一丝理智,就是为了这最后的复仇,当然,如果仇人已死,那么也许他也会变成跟他们一样的寒骨尸。这本来没苏靖什么事儿,但是,他好像被苏城叫过去了?那你猜猜,苏靖会不会是剑魔真正成魔后,遇到的第一个人?” 寒骨尸向乔末扑过来,被他身上的天罡之气振翻。 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寒骨尸大军们舍弃对峙的两个顶尖修为的剑修,纷纷绕过他们往后面那些“软柿子”奔去。 乔末不再分心,淡金色的猫耳朵和两条尾巴出现,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金色的眼睛里开始浮现妖异的红色光芒。 “我相信他,“乔末食指扣住红渊的柄,灵力从剑柄灌入灵剑,红渊发出从未有过的金红色光芒,那是如同凤凰羽毛一样的颜色,“我相信他,一定会等我去找到他!” 苏礼为了找到他而切割自己的魂魄成为苏靖,忍受着那样的剧痛再度成为剑圣,就是为了跟自己相遇。 因为他知道,只要乔末在下界,就一定会去找最强的剑圣切磋。所以他只要成为了剑圣,乔末必然会和他相遇。 虽然苏靖没有苏礼的记忆,但是他对乔末的执着,却是刻在了每一片魂魄之中。 “而且,”红渊带着火般的剑意袭了过去,乔末的眼睛里带着坚定,“你也并不是真正的苏礼,就算拥有他的记忆和那一点神魂,就算你能用岚沉,你也不能体会和领悟到苏礼真正的剑道!” “苏礼”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越来越不好。 “你不过是个赝品而已!又怎么配跟我谈‘对手’二字!” 剑意无形,剑影有形。 但是现在,乔末的剑意却如烈火一般,随着红渊的挥出而迸发出来! 漫天火雨,带着磅礴的剑意袭向“苏礼”,这是他搜遍不论哪个灵魂碎片的记忆中都没有过的回忆。 这就是飞升的乔末的实力吗? “苏礼”咬牙,祭起岚沉,冰冷的剑意凝成坚固的防线妄图抵挡这火雨,一朵冰蓝色莲花绽放在空中,冰箭穿透火雨,灵力激烈地碰撞,灵力波动从二人交锋的地方爆炸开来,瞬间将附近的寒骨尸们消融! 乔末露出一个笑容,成功了! 这还是剑修大比给他带来的灵感。 剑修对抗必然会产生灵力和剑气的碰撞,当初在纯江谷底的那些剑修尚且要退让,不然就会被波及受伤,何况这些寒骨尸们! “苏礼”看了眼周围的情况,瞬间明白了乔末的打算,他眼睛眯起,心里对乔末的厌烦逐渐压过了喜欢。 乔末却并没有就此停手,他手执红渊而上继续袭向这个冒牌货,“苏礼”不得不执剑而挡,两人刚才均用过一次较大的灵力消耗,现在仅能靠最基础的剑法过招。 乔末越打越兴奋,但“苏礼”却越来越吃力。 有剑圣的记忆和真的是剑圣还是两回事,就如乔末所说,赝品就是赝品。 之前是因混杂着剑修术法的缘故,“苏礼”尚能挥洒自如,毕竟傀儡师也是用术法的。 但现在到了基础剑法,他反而吃力,对于基础剑招,他的肌肉记忆和两片灵魂的感觉产生了冲突,面对乔末凌厉的剑招,他渐渐吃不消,然而乔末显然不会等他的灵力恢复,乔末仗着原形是猫的柔软身段,做出了个人类不可能做出来的姿势,红渊从刁钻的角度刺出,“苏礼”躲闪不及,手腕被挑,岚沉硬生生地从他手里被挑落在不远处,而下一瞬,红渊直指他的命门。 胜负已分。 “苏礼”看着停在自己灵台前的红色灵剑,和面露得意之色的乔末。 阳光照在乔末的淡金色耳朵上,他反而笑了。 “你赢了,”“苏礼”说道,但他丝毫不慌张,“但是,你下得去手吗?你下得去手,杀我吗?杀了我,苏礼的这片灵魂碎片,就会遁入轮回道,包括他和你曾经在一起的记忆,一同消失在这世间。” 乔末并没有马上回复,在他看不见的后面,几节红色的牵魂丝悄然浮现,那是属于傀儡师的术法。 “剑修是不可能被挑落本命灵剑的,”乔末恍若未觉,缓缓开口,他稳稳地拿住红渊,问了“苏礼”一个问题,“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我挑落灵剑吗?” “苏礼”冷冷地看着他。 “因为——” 红色的牵魂丝摆好攻击的姿势准备狠狠扎入敌人的身体,但红色的灵剑更快一步! 红渊狠狠刺入他的灵台,“苏礼”目眦欲裂:“你——!” 牵魂丝瞬间消散,黑色的雾气从他的身上骤然迸发出来,他跪坐在地,灵台被破,天王老子都救不回来。 乔末缓缓地抽出红渊,血将红渊染得更加妖艳。 苏礼的身体倒在地上,胸口的金珠吊坠滑落出来,碎成粉末。 乔末怔怔地看着从这具熟悉的身体里浮现出的两片光球,一片飞快地飞向远方轮回道的方向,另一片则停留在他的额前,蹭了蹭他淡金色的毛耳朵。 就像以前苏礼摸他的耳朵一样。 然后那一片魂魄,也飞向了远方。 乔末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剑修是不可能让灵剑离手的,而他的魂魄碎片让岚沉从你手里借机脱出,是因为,他想让我杀了你。“ 苏礼的那片灵魂碎片,最终反抗了这莫名其妙生出的意识的束缚,反抗了自己想要霸占乔末的本能和执念,给了乔末信号,告诉他可以杀了自己。 他丢开了自己的本命灵剑,就像当初元思杪为了苏栩丢开自己的灵剑一样。 那一刻,乔末大过了苏礼的“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糖醋草鱼子”小天使的营养液!谢谢! 第74章 兄弟 苏靖面无表情地挥出剑意,最后一波寒骨尸被掀翻在地。 地宫已经如同炼狱一般,寒骨尸的尸体堆成了山。 苏靖一个人杀了所有的寒骨尸,血将他的道袍浸染成了黑色,此时的他如同修罗一般。 “没了吧?”他自言自语道,“没了就都别碍事儿了。” 又一道剑意挥出,堆积在中间的寒骨尸海被辟出了一块空地。 苏靖眸色深沉,提剑向那块空地走去。 他不打算等所谓的定时传送阵法,因为他并不知道阵法的周期,也不知道它的启动条件。 苏城已经知道了乔末的存在,他不能让他找到乔末。 苏靖闭上眼睛,手中的青锋凝聚剑意,这剑意和刚才斩杀寒骨尸的不同,更加的浑厚、凝实。 他调动了他的身体里所有的灵力,剑刃发出颤鸣,底下宫殿里的空间开始震颤,灵力的旋涡在他身边渐渐形成。 苏靖提起青锋,睁开眼,手里的剑泛出白色的光芒,他眯起眼睛,用尽全力往那丹炉所在的方向一挥! 磅礴的剑意和丹炉上的阵法发出剧烈的碰撞,苏靖举剑,再次挥出剑意! 镶嵌在石壁之上的丹炉瞬间破碎!碎片崩裂到苏靖的身上,被他身上的天罡之气弹了回去。 破掉的丹炉内部露了出来,巨大的丹炉能同时容纳好几人,现在它的底部是一些液体,和几枚不成型的蓝色珠子。 那是还没炼制好的凝华珠。 而苏靖要找的东西,就是丹炉靠近墙壁的,那长长的甬道。 炼丹必然要产生废料,废料必然会通过某种方式排到外面,所以,这条通道就是通往外界的路。 丹炉很大,连接的甬道也很宽,容纳一人毫不费力。 苏靖御剑飞身进入甬道,甬道一片漆黑,他拿出照明用的宝珠,看到了甬道的底部大部分是一些残渣废液。 在黑暗中不知飞行了多久,看到前方有若隐若现的光芒,苏靖知道,快到头了。 他加快了速度往那一点光亮处冲出去,在离开的一刹那,差点身形不稳! 灵力和生气瞬间混乱,出口处的灵风让他猝不及防。 等稳住身形,看到周围的环境后,他睁大了眼睛。 这里居然是冥寒渊! 但这冥寒渊和他所见过的冥寒渊又有所不同! 冥寒渊是没有生气和灵气的,黑峻峻的一道沟堑,隔开了天殷境和太虚山。 一旦有什么生灵从上方飞过,都要被拉下深渊,除了剑圣,没人敢在这停留片刻。 但是现在—— 生气和灵气激烈地往这里涌动,青草像春天雨后的大地一般从那褐色的石壁长出,苏靖凭空站在冥寒渊的上空,没有寒骨尸,没有剑魔,没有感觉到生气和灵气被吞噬,除了吹来的灵风,他甚至感觉这里和天殷境任何一个地方都一样。冥寒渊的底部也不再是黑色的魔气盘绕,绿植像疯了一般飞长,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铺开了名为“生命”的地毯。 万物新生,生机盎然。 让人胆寒的冥寒渊,如今竟慢慢地向一个正常的峡谷那般变换。 苏靖没时间探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御剑飞往天殷境主城,一路上竟然看到了零星的寒骨尸,越靠近主城,寒骨尸越多。 他的心里一沉,加快了速度。 剑魔不在冥寒渊,寒骨尸靠近主城,那就说明一个问题—— 大阵破了。 末末,你一定要没事。 然而,等他跨过破碎的大阵,看到那远处的紫霄殿时,一道光飞了过来,直直地砸进了他的灵台,苏靖身形不稳,骤然从飞剑跌落! 乔末的心里突然一悸,然后他又揉了揉已经有些通红的眼角。 “乔末,你必须振作起来,现在只有你了!” 苏礼的遗体被他收好,乔末御剑往紫霄殿的方向飞去。 他小心翼翼地落在紫霄殿前的广场,这里一片狼藉,被破坏的地砖缝隙中残留着魔气,几个修真者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乔末上前去查看一下,发现他们是被带着魔气的剑意一招毙命,伤口致命,却连血都没流出来多少。 剑魔。 苏靖也在这里,他和剑魔,有没有对上? 乔末把手里的红渊攥紧了,他相信苏靖,就算和剑魔对上了,苏靖也不会落下风。 紫霄殿的正殿是苏城用来召见的地方,乔末只跟着来过一次就觉得无聊便不想再来。 此时的大殿不复往日的庄严,金柱上斑驳的剑意像门口的地砖那样带着魔气,殿内一片狼藉,苏城那高高在上的座椅像被人切豆腐一般切得七零八落,地上同样横着几具修真者的尸身,同样的被剑意一招毙命。 这狼狈的痕迹一直往紫霄殿后延伸,乔末仿佛看见了一个盛怒的剑魔提着他的灵剑从大殿门口一直杀到后门。 紫霄殿后面是苏城的寝殿,也有不少侧殿,当年乔末就住在那给苏礼分的侧殿中,乔末走到紫霄殿后的回廊,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真的错了……大哥……” 有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苏城的寝殿传来,乔末顿时一凛,这声音有些熟悉。 他收敛自身的气息和灵息,悄悄地往那声音的来源靠,苏城寝殿的门已经没了,他看到那往日里高高在上的道尊,正跪在一个全身黑色的剑修脚下苦苦哀求。 他的视线往殿里扫了一圈,没有看到苏靖的身影,不禁松了口气。 看来苏靖没有和剑魔对上。 “大哥!我是为了苏家,更是为了人修啊!如果不修大阵,任由生气往太虚山那边流,天殷境的生气如何能维持得了那么多修真者的长生!难道要让那帮畜生活得比人长吗?!” 乔末愣住,生气,太虚山,长生? 那黑色的人影并没有说话。 苏城却激动地说道:“而且,当初同意建这个大阵的,又不止我一个!当初那么多人呢!只不过现在留我一个下来在这背锅!凭什么!” “是啊,”剑魔的开口了,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一口被勉强敲响的古老残钟,“当初那么多人,现在就只剩下了你。” 苏城却在听到这话后神色惊慌:“不,不是,我的意思是……” “你杀了他们。”剑魔说道,“你制造出了许许多多的意外,但因为你是丹修,没有人怀疑到你头上。毕竟,”剑魔裂开嘴笑了,“毕竟丹修,手无缚鸡之力。” “我没有!”苏城立刻反驳道,“大哥,你,你不能…我怎么敢…” “连亲哥哥都能下得去手,你有什么不敢的?” “是那只鸟……”苏城恨恨说道,“是那只鸟!大哥,都是那只鸟他…啊!!!” 苏城的话没说完,黑色的剑影穿过他的肩胛骨,把他定在半空中,苏城全身的重量都架在这穿透□□的两个虚影之上,灵力自动修复着他的身体,血肉想要闭合,却被黑色的剑影挡住,不断地被锋利的剑影割开,不止如此,黑色的魔气还顺着破损的血肉想要钻进他的身体里,和他体内的灵气产生了冲撞。 苏城的惨叫一时间充满了大殿。 “疼吗?”剑魔嘶哑的声音问道,“这还只是□□的疼痛,在冥寒渊底下,我的魂魄受着魔气一遍又一遍的切割,但我神魂特殊,魔气根本切割不动。于是那些东西便在我的魂魄里贯穿,硬生生地把我的魂魄在冥寒渊最深处腌了不知道多少个日月,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苏城,你到底是恨凤凰,还是恨我?恨你我双生,我却继承了苏家的上古神魂?” “我没……”苏城还想狡辩,但下一秒他又惨叫出声! 黑色的剑影在他的肩胛骨处转动,剑魔冷冷道:“说实话。” “呵……呵呵……”苏城疼得冷汗直流,他也猜到他今天估计难以善了,于是破罐子破摔,神色狰狞道,“是,我是恨你,我恨所有继承了上古神魂的苏家后代!在你诞生之前,苏家的上古神魂不过是一个传说,就是你!要不是你执迷不悟入剑道,苏家的丹修传承也不会就此断了!” 剑魔叹了口气:“你还是这样虚伪,满口大义,张嘴闭嘴为了家族,为了大局。实际上你不满的,是你自己在苏家的地位下降吧。苏城,我至今都记得,当初你推我下去的时候,说出的那句话——” 苏城咬牙看着他。 “——‘你老老实实当你的废物不好吗’,”剑魔轻声说道,“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你恨的,是成为了剑圣的我。所以你才会把我推下冥寒渊,又骗了后面的苏家剑圣,在他们无法切割的魂魄上加了限制,让他们终生只能守在冥寒渊,把我限制在那里,又编织了无数的谎话去欺骗他们,再加上约束的作用,我的话没有人再信。是啊,”剑魔笑了,“谁会信一个满身都是魔气的寒骨尸的话。” 黑色的魔气已经蔓延到苏城身上的每一个角落,他的经脉和皮肤渐渐变成青黑色。 苏城闭了闭眼,想要保持清明,一柄黑色的剑直直地插入他的丹田。 “你……”苏城不禁吐了一口血,他看向剑魔:“要杀你就动作快点杀。” 剑魔攥着剑的手在他身体里转了一下,仿佛要把他的肚子捣烂:“我在冥寒渊下受了那么多苦,自然不能简简单单地放过你,苏城,这几千年来,你把不少人都变成了寒骨尸吧,那你不如享受下,自己变成寒骨尸的过程?” “苏铮……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儿上……” “你当初,可没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儿上啊,”剑魔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好好享受这个过程吧,不过我是个剑修,只会最粗暴的法子,你将就着点儿吧。” 剑魔话音落下,身上迸发出巨大的魔气,瞬间填满了整个寝殿! “苏城,好好享受。” 第75章 启蒙剑谱 寝殿已经不能称之为寝殿了。 现在这间华丽的屋子仿若一个盛满魔气的罐子,苏城的惨叫声不断传来,那是魔气洗刷他魂魄和□□的痛楚。 □□的经脉被魔气浸透,魂魄被魔气切割,他并没有继承苏家那坚固的、无法分割的神魂,在剑魔的控制下,那魂魄只能被嵌入一个由魔气织就的牢笼中切碎。 苏城的声音渐渐变小,他的躯壳渐渐僵直,魂魄被切得粉碎,轮回道无法召回这样的魂魄,只能化作点点荧光从他的身体里散了出去,消失在空气中。 “啊,”剑魔的声音透着失望,“还是……便宜你了……我的双生弟弟。” 寝殿内慢慢安静了下来。 “咣当”一声,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庭院内。 剑魔拎着苏城尸首的动作一顿,他转过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乔末受这声音影响,也抬头看去,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那人躲在庭院的一处石山后,旁边是碎掉的一只罐子,罐子里的蓝珠子洒了一地。 那人没看到乔末,他赶紧跟地上抓了一把蓝色珠子,然后想要往外跑,却不想黑色的剑影穿透假山冲他而来,他祭出灵剑想要抵挡,却不料那剑影竟然直接将他的灵剑斩断!他不得不往旁边一滚,滚出了石山的遮挡范围。 “你这只小老鼠还挺会藏,”剑魔缓步踱出寝殿,黑色的剑影架着苏城的尸身拖在地上,“你也是他的狗?” 那人感受到了修为的压力和恐惧,他看着死不瞑目的苏城,他身上被切得七零八落,胳膊和腿仅靠一小节皮肉连在主躯干上,像一个破碎的木偶一样在地上被拖行,拉出一道道血印,身体里不断有光斑逸散出去,那是被体内魔气切碎的、连碎片都称不上、像灰尘一样的灵魂碎末。 它们转化成了最普通的生气,泯然于天地之间。 “不……不要杀我……” 那人连滚带爬,剑魔站在那里,也没有什么动作,嘴角有些上翘,仿佛在看什么好玩的东西。 “剑修,”剑魔看够了,在那人即将跑出庭院的时候,开口道,“你的灵剑,不要了吗?” 那人碎成两节的灵剑骤然飞起,一左一右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脚下,封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颤抖地转过身慌乱之中,他看到了乔末,仿若看到了救兵一般:“救救我!剑圣的道侣!救救我!” 剑魔挑眉,他转过头去,看到了漆红柱子后的乔末。 “原来是你。” 乔末这才第一次真正地看清剑魔的长相,他有些震惊:“你是……剑圣……?” 苏家出过很多代剑圣,但乔末见过的除了苏礼和苏靖之外的剑圣,就只有一个。 那个被未飞升剑仙打败过的剑圣。 那个道侣是妖修的剑圣。 那人一看乔末和剑魔疑似相识,心下大喜,立刻往乔末那边扑:“您快救救我!我知道之前和道尊……呸,苏城!都是苏城这老东西让我们做戏骗您的!但事后我们谁都没有败坏您的名声!那次就是个意外!我们……” 乔末有些茫然,他看着那人,那人说的话让他摸不着头脑。 “是我啊!当年您从那些道尊弄出来的寒骨尸手里把我们救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乔末骤然想起来这人。 “你是那位姓郑的剑修!” 郑邵森疯狂点头:“是的!当时,当时是道尊跟我们说,让我们演一出苦肉计来劝您不要再去边界了,那里不适合妖兽,所以才……后来的天雷我们谁都没有预料到!苏城让我们守口如瓶,给我们下了禁咒,现在他死了我才能把事实说出来……” “所以,”乔末看了看郑邵森,又看了看那被拖在地上的苏城,“所以,当初那些……只是道尊不想让我去边界……?” “如果他真的只是不想让你去边界,就不会用他的寒骨尸军队对付你了,”剑魔嗤笑着开口,“他就是单纯想让你死,然后把这件事赖给寒骨尸,以此来跟苏礼交差,让苏礼更加地恨寒骨尸,以及更加地不信任我,但是他没想到,这件事反而让苏礼成了我的一个突破口。” “是你……”乔末恍然,“是你教给苏礼切割自己魂魄的方法。” “是我,”剑魔承认道,“我教给他如何用魔气切割魂魄。不得不说,这些年在冥寒渊底我也研究出了不少东西。” 所以苏礼身体里才会生出那个奇怪的意识。 因为他是靠的魔气硬生生地切割了自己的魂魄,所以残留了魔气在身体里。 “别摆出那种表情,小猫妖,”剑魔笑道,“这是他的选择,我想他并不想看到你可怜他的神情吧。” 乔末低声问道:“为什么……教给他那样的术法?” 剑魔收敛起了笑容:“因为我知道,被迫和道侣分离的痛楚。所以——” 黑色的灵剑骤然刺向乔末! 红渊抵住黑色灵剑,乔末借力向旁边一飞,还顺带将郑邵森踹了出去:“去找苏靖!”Y。U。X。I。 黑色的剑影追向郑邵森的后背,被红色的剑影挡住,郑邵森想架起灵剑御剑飞行,却想起来自己的剑早就被折断。 他只能靠着身法尽力往外赶。 眼看黑色的剑影无法突破红色剑影的封锁,剑魔露出一个嗜血的笑:“警惕性很高嘛,小猫咪。” 乔末手执红渊和黑色灵剑相撞,再侧身翻转后退一步,和剑魔拉开身位,认真道:“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和道侣被迫分开,你只想你的道侣对你妥协,跟你一起飞升到天殷境。如果你真的在乎你的道侣超过一切,那么你就不会逼着他转修剑道!” 乔末听了剑魔和苏城的对话,又结合剑仙遗迹里看到的,明白过来自己从永乌那里得到的,凤凰留下的剑谱,正是这位剑魔所著。 剑魔还是剑圣的时候,他和凤凰结为道侣。 但他们合籍却未结契,谁都不愿意成为对方的附属,剑圣谱写了适合妖修修习的剑谱,因为剑道一道,合天罡人伦之气,之前只有人修在修习,说不定飞升的时候,会因此飞升到天殷境呢? 然而,凤凰却不愿为了剑圣改变自己的道,于是飞升之时,两人分道扬镳。 “哈,哈哈哈!你果然修的是那个剑谱!”剑魔大笑起来,他的眼底黑色的雾气翻涌,“不过,既然你都猜到了这么多,那不妨再猜猜我的目的。” 乔末平静回答道:“你想杀了我。” 剑魔点头:“对,然后呢?” 乔末诚实地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剑魔点着头,“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吧。因为——” 剑意瞬间从他手上的黑色灵剑凝聚起来,那是乔末从未见过的速度! 乔末咬紧嘴唇,红渊举起,天罡之气密切地围在他的周身。 “我要用你的身体——” 剑魔欺身向前,手上的灵剑挥了下去,磅礴的剑意夹杂着魔气袭向乔末! “跨越那道沟堑——” 剑意席卷着周围的一切向乔末奔涌,乔末眯起眼,红色的剑影冲进那剑意却如石沉大海,他凝心静气,红渊上闪过金红色的光芒。 “——去找我的凤凰!” 一道红色的光芒劈开那带着黑色魔气的剑意,红渊破瘴而出直取剑魔的面门,剑魔执起黑色的灵剑抵挡,乔末借力飞身向上,跳上屋檐,再从天而下,金色的眼睛里透着出奇的冷静。 “漂亮!”剑魔对乔末接下他那一招发出赞叹,但接着他又可惜道,“如果不是需要你的肉身,我还真想收你为徒。” “我不当任何人的徒弟,”乔末手腕翻转,红渊挑着刁钻的角度刺向剑魔,“谢谢你的剑谱为我启蒙,但是我要走我自己的剑道!” 剑魔面露无奈地摇头:“但可惜,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你注定要成为我的剑下亡魂!” 红色和黑色的灵剑相撞,灵力波动不断袭向周围,已经磨碎的地砖被震成粉末,金柱被剑气震断,大殿倾塌,落石纷纷砸下,却在半空中又被剑意荡碎。 承载着紫霄大殿的基底阵法被破坏,那浮在空中的宫殿从云端轰然跌落,一片残垣断壁的废墟之中两个人影快速穿梭,一阵又一阵的剑意和灵力波动冲刷着废墟。 剑魔的实力确实很强,最开始的那一招剑意竟然只是试探! 后面几乎招招都带着凌冽而强大的剑意,这剑意混杂着魔气扰人心志,让乔末有些招架不住。 “小猫妖,放弃吧,”剑魔游刃有余地说道,“你是打不赢我的。” 乔末的妖丹飞速运转,剑魔的剑意一波又一波袭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技巧和身法仿佛都成了无用功。 放弃吧。 放弃吧。 黑色的魔气萦绕在他的周围,妄图突破他周身的天罡之气进入他的身体,影响他的心神。 “放弃吧,”剑魔又重复了一遍,“现在放弃,我会保证你的魂魄完整地进入轮回道,不用受魔气碎魂之苦。” 苏城的惨叫和尸身的惨状开始出现在乔末的脑中,他咬了下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可以放弃。 不能放弃。 他还没找到苏靖,他不能死在这里。 剑魔的脸色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这么不听话,那魂魄被伤到,可不能怪我了。” 他调动体内所有的魔息,黑色的剑影开始凝实,乔末看着在自己头顶上方灿然绽放的黑色极道剑莲,手执红渊飞身而起,红渊穿透那莲花,却未能将其打碎,莲花绽放,黑色的剑影兜头罩了下来,魔气如雾气般散开,乔末避之不及,眼看就要被剑影插进身体! 突然,一道强劲的剑意袭来,将黑色莲花击了个粉碎,如一道天光划破黑色的雾气,紧接着,乔末感觉自己腰上一紧,他被拉入了一个强有力的怀抱。 嗅到熟悉的气息,乔末的心放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剑魔和凤凰的事情大概可以类比成这样。 俩人谈恋爱,然后就婚后定居在哪儿产生了争执,剑魔是学计算机的,他选择去北京发展,凤凰致力于热带植物研究,要去云南,然后剑魔表示,你学那玩意干嘛啊,跟我学计算机一起去北京有前途,然后他编写了一套《从0开始学Python》给凤凰,说学了好在北京找工作,凤凰表示你根本就不懂我们植物学人的骄傲(其实他看了但是没看懂),于是两人不得不分手。 还有最后三章明天6点、9点、12点放出~ 第76章 止战谷 “前辈,您这样就有点过分了。” 乔末被苏靖按在胸口,听着他的心跳,虽然还面对着剑魔,但他的心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的宁静。 剑魔的声音沉了下来:“你居然还活着。” “呵,”苏靖轻笑,“你该不会以为,苏城搞得那些东西能杀得了我吧?” 剑魔提起剑:“看来是想跟这小猫妖做亡命鸳鸯!” 带着魔气的剑意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乔末手里攥紧红渊准备去挡,却听苏靖对他传音入密:“末末,我来挡住他,你先恢复灵力,仔细观战,想想之前看过的剑仙打败他的留影,注意抓破绽。” 说罢,他在乔末的头顶落下一吻,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便飞身迎上那道剑意。 乔末一愣,他摸了摸自己的头,眼睛看向苏靖的方向,有些不知所措。 不,乔末,你先不要乱想,他对自己说,先把剑魔解决! 苏靖破掉那凌厉的剑意,转而飞身向前,剑意从青锋袭向剑魔,黑色长剑和青色长剑碰撞,剑意和灵力产生的撞击袭向四周。 乔末一边注意用天罡之气护在周身,尽快地吸收周围灵力,转化为灵力,让妖丹充盈起来,一边凝神静气,仔细地观察两人的交锋。 其他人可能只能捕捉到两个剑修的残影,但乔末作为猫科动物,拥有猫一样的观察能力和反应速度。 金色的眼睛瞳孔竖起,在灵力和杂乱的剑意中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的动作,大脑里回忆着当时在留影石中看到的内容。 苏靖的话回响在他的脑海里。 “这其实是苏家剑法的弱点,这一招应该是先收灵力,用剑中剩余的灵力挥出剑意,苏家喜欢讲究大开大合,仗着灵力充裕从不收灵力,所以才会被剑意反噬。” 这是剑魔习惯性的一招,看起来平平无奇不算破绽,却是会在特定的情况下成为突破口。 那一招。 只要找到那一招。 剑魔的攻击速度渐渐快了起来,苏靖感觉到他好像在着急着什么,于是笑道:“怎么,您这是在赶时间?” 剑魔没有回答,剑意的凝聚愈发加快。 凝实的黑色剑影长得和灵剑一模一样,苏靖用青锋和剑影碰撞的时候竟然有了灵剑相撞的感觉! 剑影越来越密,黑色的剑莲在他头上含苞待放,苏靖眯起眼,青锋自下而上穿透剑莲,但灵剑碰到剑莲的触感让他一顿。 中计了! 剑魔对他露出了挑衅地一笑:“你道侣的肉身,我就收下了。” 苏靖转头看去,刚才不知道剑魔是有心还是无意,他们的战场渐渐远离了乔末的位置,而现在乔末的头顶上同样出现了一朵黑色的剑莲,苏靖自己刚才头顶上的那个不过是个障眼法! 剑魔急速地向乔末靠近,苏靖追上,青锋从后面刺过去,剑魔不得不回身抵挡,乔末头顶上的剑莲即将盛开,但乔末本人却仿若未觉。 破绽,破绽。 他的灵力已经充满了妖丹,之前已经收好的金色耳朵和两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因灵力过于充盈而不受控制地再次出现。 黑色的剑莲开始缓缓开放,剑魔一边催动着剑莲,一边不得不应付苏靖。 “我时间是不多了,”剑魔发狠,“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来碍事!” 黑色的魔气从他身体里爆发出来,剑魔知道,他拖不得,成败就在此一举! 魔气划过,苏靖必须用天罡之气护体,那魔气就像是有形一般,向着乔末扑了过去,和乔末头上已经盛开的剑莲呼应,黑色的剑影快速地交织成牢笼,剑魔黑色的灵剑袭向乔末。 苏靖眼睛眯起,一把银色的剑从乔末身上的储物戒子飞了出来,挡住剑魔的去路。 剑魔有些错愕:“怎么会……” 他执剑想要挑开那银色灵剑,但那灵剑仿佛有人在控制一般,就这么停顿的时间,苏靖从他后面赶上,剑魔不得不再次迎上苏靖。 就在这时,乔末突然呢喃—— “找到了。” 他声音很轻,动作很快,在还没传到两个剑修耳中的时候,泛着金红色光芒的红渊已经刺向了剑魔的手臂。 剑魔收力不及,手臂硬生生地被乔末砍断。 修真之人断手断脚不足为惧,但下一个刻,苏靖对乔末喊道:“末末!趁现在!” 剑修没了灵剑,会短暂地失能。 红色和月蓝色的剑莲出现在剑魔的上空,红色的剑影和青蓝两色的剑影快速地交织成网,而岚沉和青锋两把灵剑一左一右分别刺入剑魔的肩膀,把他固定在了地上。 乔末手执红渊指向剑魔:“你输了。” 剑魔看着指着自己的鼻尖的红渊,那上面金红色的光芒熠熠生辉。 他又拧头看了看不远处自己被砍掉的断肢,和断肢上仍然握着的他的灵剑。 他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下来。 “唉,输了,”剑魔有些释然地笑了,“还是年轻人厉害。” 这下轮到乔末不知所措了,他看了看苏靖,苏靖站在他身后,看着地上的剑魔。 “我们和您无冤无仇,本身也无意介入您和苏家的争斗,阴谋也好,大义也罢,都和我们无关,只要您今后不再找我们麻烦,不再打末末的注意,我们今天愿意放您一马。” “没必要,”剑魔却摇了摇头,他周身的黑色魔气变得有些溃散,“没必要了,我只是……只是想趁着大阵未复之前,用小猫妖的身体,看能不能再见他最后一面。” 乔末有些迷惑:“大阵是什么?守护大阵吗?还有,这和我的身体有什么关系?” “是用蚩尤剑划定的那个大阵,隔开飞升的人修和妖修的大阵,”剑魔说道,“就在天殷境和太虚山之间,那个地方之前叫止战谷,现在叫冥寒渊。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苏城说要做守护大阵的时候,我会同意。” 剑魔的身体中不断地冒出魔气,虽然不如刚才的魔气攻击感强,但仍然让乔末有些不适。 “我们对您的故事不感兴趣,”苏靖把乔末往后拉一拉,“您今后想做什么和我们也无关……” “没有今后了,”剑魔平静地说道,“没有今后,也没有来生。我的魂魄和肉身早在冥寒渊底下替换成了魔气,只有在毫无灵气和生气的地方才能苟延残喘,但现在那个狗屁守护大阵已破,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地方了。等我身上所有的魔气散去,我就会彻底消亡于世间,连轮回道都不会召回我身体里那全是魔气的魂魄。你们不用担心我后面会对你们不利,因为,”他无奈地笑了下,“因为其实我本身就快消失了,所以,现在就当是我恳求你们,能在我消失之前,听我把这个故事讲完吗?” 苏靖还想说什么,被乔末拽了拽袖子。 他低下头,看到小猫期期艾艾地看着他:“我们,听他说完好吗?” 乔末并不是想怜悯谁,但是他深知一个人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他没有来世和轮回,他的名字和故事也不会有任何人记得。 当一个人消失在所有人的回忆中时,那才是真正的死亡。 剑魔讲了他和凤凰的故事,而乔末和苏靖从这个故事里拼凑出了整件事情的全貌。 上古时期,世界初成,人族和妖族纷争不断,那时候修真者和凡人的界限还没有那么明显,有能力的人不断地挑起争斗,奴役没有能力的人,妖修们也因为地盘的关系不断和人族发生冲突。 后来天殷境和太虚山的建立,修真界和凡界的细分,让这些争斗有所缓解。 天殷境和太虚山是当时那些上古神明们为能力超出下界承受范围的人所开辟的福地,这里有磅礴的灵气供他们修行,把这些高能力的修真者和刚入道的修真者分开,让下界保持了相对的平和。 但他们没想到,天殷境和太虚山又开始争斗起来。 下界的妖和人争端还没那么多,但是到了上界,那些已经开了灵智、修为又很高的妖修和飞升的修真者无异,两边为了各自的利益不断争斗,出现了下界明明没什么冲突,但因为上界的争斗,导致下界那些低能力的修真者也开始出现纷争的情况。 为了保住这好不容易来的和平,还留存于世的最后一位神明,用蚩尤剑在太虚山和天殷境之间画下了大阵,这阵的作用是单向通行,在太虚山的人族能回天殷境,却不能再返回太虚山,反之亦然。 于是在大阵初定的几年,不论是妖修还是人修,都怕见不到自己的同族被留在对方的地盘而纷纷撤了回去,双方因这大阵的缘故,相安无事。 上界两方平和了,下界两方也渐渐平息了战火,就这么过了几千年,一直到下界的一个丹修世家,诞生了一对长得并不像的双胞胎。 双胞胎中的弟弟叫苏城,从小就展现出过人的丹修天赋,哥哥叫苏铮,却是个榆木疙瘩,一直没有入道也就罢了,对炼丹一点兴趣都没有。 于是在家人失望的眼神中,这个哥哥选择背井离乡,去寻找自己的道。 一走,就是几百年。 等他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名剑圣,并且带回来了一个妖修道侣。 第77章 故事 妖修道侣长得十分明媚动人,自身有着难以言喻的贵气,但他修的是乐道,并没有跟苏铮结契,自然也没有跟他飞升来天殷境。 苏铮自己也不愿意跟着道侣去太虚山,毕竟那里没有剑修,于是他选择了独自飞升。 等飞升到了天殷境后,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后悔。 天殷境并不是他想的那样,这里同样充满了勾心斗角,除了灵气充裕点儿之外,和下界没什么不同。 他不断地找剑修们切磋,修为却并没有提升,追逐的剑道也停滞不前,他有些烦躁,在下界修行顺风顺水,没想到飞升来的天殷境,却遇到了修炼的瓶颈。 他飞升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好像所有人修道都是为了飞升,但是没有人告诉他们,飞升后需要做什么。 于是剑道也开始被他荒废,他变得无所事事起来,一直到有一天,他在止战谷的旁边,眺望到了太虚山。 金红色的光芒在太虚山上一闪而过,他的眼睛突然睁大。 他的道侣是一只凤凰。 天地之间仅存在一只凤凰,凤凰死后,才会有新的凤凰诞生。 那金红色的光芒,像极了道侣原形身上的光。 他突然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了。 他的凤凰不在他身边。 于是他便生出了要跨过那郁郁葱葱的止战谷去找凤凰的想法。 而这个时候,天殷境正好在争论,要不要在止战谷的边上,建一个大阵。 因为随着越来越多的人飞升,大家发现,好像这里的生气不够用了。 天殷境灵气浓郁,生气却和下界差不多,而飞升之人大都有着漫长的生命,一开始人不多还好,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导致大家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生命流速的加快,尤其是那段时期,有不少的修真者因为生气不足过世,天殷境甚至出现了一种近乎谣言的猜测——太虚山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吸收天殷境的生气? 于是他们要建一个大阵,一个尽可能地吸收大阵外所有生气和灵力,保证生气在阵内不流出的大阵。 苏铮的孪生兄弟苏城是极力主导建立大阵的人,但是作为剑修中最高修为的苏铮,对这件事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 于是苏城便找上了门,他只用了一个理由,就说服了苏铮。 “没有了生气和灵气,那止战谷的阵法,也许就不会起作用了。” 止战谷的阵法失效,那就意味着苏铮就可以去找他的凤凰。 于是苏铮点头同意。 大阵修建好了,他便自告奋勇做守阵之人,他要在止战谷阵法时效的一刹那,御剑去太虚山找凤凰。 就在大阵不断地吸收灵气和生气的时候,苏铮发现了苏城靠近大阵修建的秘密丹炉。 然而,他并不懂炼丹,苏城说什么,他便信什么,更是接过苏城给他补充生气的蓝色凝华珠毫无戒备地吃了下去,他当时只感觉到心里的烦躁更甚,对飞过峡谷的渴望越发的强烈。 一直到止战谷中所有的灵气和生气都被吸干,苏铮才发现,自己想简单了。 没有灵气和生气,要如何御剑? 不止如此,在灵气和生气消失的一刹那,魔气瞬间浓郁了起来,苏铮立刻回头去找苏城,说这法子不行,大阵还是不能修,苏城表现得很惊讶,要跟他一起去看看。 毫无防备的苏铮把苏城带到了止战谷旁边,苏城趁他不注意,把他推了下去。 “‘你老老实实当你的废物不好吗,飞升上来坏我大事。” 这是苏城唯一留给他的话。 等他落到谷底,看到那早早地就在谷底盘踞的寒骨尸们,和不断从悬崖侧壁上落下的不明尸体,他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苏城的计谋。 那段时间过世的修真者们无一例外都吃了苏城的凝华珠,他们的魂魄被苏城炼制成了下一波凝华珠喂给其他还活着的修真者。那时候,天殷境的修真者们没有人会专门记录他们的存在,就算有个别的失踪,也没人会注意,仅当他们在闭关。苏城就是利用这点和人们对长生的渴望,开始了他的大计。 苏铮在止战谷底,这里不但没有生气和灵气,还充斥着魔气,魔气挤占他身体里的生气,他的灵魂和□□在这里受到了改造。 被魔气改造是难以想象的痛苦,他只靠着对凤凰的执着和对苏城的恨意勉强保持了神志清明。 不知道在谷底度过多少个岁月,等苏铮靠着魔气飞上来后,却发现天殷境早就是苏城的天下,他编了一套谎言,让所有的后辈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相信他的话,只把他当做一个需要消灭却又无法消灭的恶魔。 而这个时候,他已经歇了去太虚山的心思,因为他发现,就算没了生气和灵气,那个大阵依然在运转。 所以他只能把目标定在去找苏城报仇,但魔体的他根本无法在生气和灵气充裕的地方发挥真正的实力,如果是其他剑修,他尚且不用这么费劲,苏城却准确地找到了苏家跟他一样有着上古神魂的后代,这些人和他一样,有着不可分割的坚硬魂魄,所成的剑修成就,与他不相上下。 他以为他会被这些后辈耗死在冥寒渊,却没想到等来了苏礼和乔末。 尤其是乔末。 “看到你的时候,我很惊喜,”剑魔看向乔末,“剑修,又是妖兽。如果能有机会夺舍你,那我再也不管人修这边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我会立刻去太虚山,找我的凤凰。但是没想到,我只见了你那一面。” “所以后来你蛊惑了苏礼。” 剑魔点头:“是啊,我必须蛊惑他,让他带你回来。因为我需要你的肉身,去跨越那阵法。而我也知道,这次我会蛊惑成功,因为我看到了,他攥着你神格时的表情,那时候的他,都快……” “够了,”苏靖打断剑魔,“你这个老家伙不要啰啰嗦嗦的……” 乔末却说道:“那时候,他快入魔了对吗?” 苏靖顿住。 剑魔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笑着说道:“我是真的挺羡慕你们的。你们都是修的剑道,可以结契飞升,如果没有苏城,也不会有面临分别的时候。” “不,”乔末摇了摇头,“剑道是我和苏礼认识的契机,如果没有剑道,那么我和苏礼不会相遇。但是现在,我们已经相遇并且相爱,如果将来我们其中有一个人无法继续走剑道,那我们也不会分开。会不会和一个人分开,跟道没有关系,而是在于,你是不是真的想和他一起。” 乔末现在知道了,爱一个人,是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 愿意为一个人拿起剑,也愿意为一个人放下剑,执剑不再是因为自己的道,而是因为想要去保护一个人,而只有一个人,能让他做到这一点。 这就是独一无二的喜欢和爱。 剑魔怔住,他缓缓抬起那一边还存在的手臂,盖住自己的脸。 “哈哈……” 良久,他笑了出来,笑声中带着些哽咽:“原来,原来那时候……那时候我是真的……把道看得比他重。” 他被自己的家庭所质疑,从小在不如弟弟的声音中被嘲笑,一朝找到自己的道,便牢牢抓住死不放手,他的道侣是凤凰,修的是声乐之道,追逐的是竹笛清音,他为了不放弃自己的道又不想和道侣分开,硬是编了一套剑谱让凤凰去学,凤凰愿意为他改变自己的道,但剑修实在是太难,于是他便又提出结契飞升的方法,凤凰觉得受到了侮辱,最终二人分道扬镳。 爱情中所有的甜言蜜语,都不如命运强迫二选一时做出的选择来得真实。 “我是活该的,”剑魔的手放了下来,他没有流泪,但眼角通红,“行了,故事听完了,你们可以走了,我应该,快消失了。” 随着魔气的逸散剑魔的身体还是有些变得透明。 乔末拿出了一根金红色的羽毛,对剑魔说道:“为了感谢你的那本剑谱让我启蒙,我可以为你叫来凤凰,但是,他愿不愿意见你,我就不敢保证了。” 就跟凡人祈求飞升者下凡一样,如果飞升者不想应,那求神便无效。 剑魔看到那金红色的羽毛,神情有些动容:“这是凤凰的……” 这是永乌给乔末的那根凤凰羽毛。 乔末将羽毛扔向天空,那羽毛在空中轻轻盘旋着,突然,羽毛上冒出了火焰,那美丽的羽毛化作了一把灰烬。 什么也没有发生。 剑魔躺在地上,看着那灰烬落下,眼里的光暗淡了下来。 “算了,”他摇了摇头,“谢谢你,小猫妖。还有,对不起。”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身体上黑色的魔气越散越快,渐渐地,连人形都维持不住,只留下些破损的衣物。 乔末和苏靖一时间谁也没有动作。 一阵长鸣传来。 乔末抬起头,看到了一只金红色的大鸟盘旋着从天而降。 那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鸟,金色的鸟喙和爪子,华丽的尾羽泛着金红色的光芒,头上的翎羽优雅地卷着,随着它的动作,微微颤动。 大鸟落在地上的一刹那,化作了一个穿着红色华服的男人,和他们在剑仙的留影石里看到的那人长相一样。 是凤凰。 第78章 结局 凤凰是个大美人。 大美人此时却板着脸,面无表情地走到剑魔的衣服旁,抬头看向乔末:“九命猫妖居然还有后人?” 乔末一愣,九命猫妖,是在说他? 凤凰侧过头看了看他身后的尾巴,神色颇有些嫌弃:“看着年纪不大,居然都修炼出了两条尾巴了,还行吧。” 还……还行? 什么还行? 乔末一头雾水,他小心翼翼问道:“那个……凤凰……” “那个凤凰?”凤凰嗤笑一声,“你是没常识还是傻?不知道这世上只有一只凤凰?”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靖站到乔末身前:“抱歉,末末他不是质疑您的身份。” “你又是哪根葱?”凤凰抬着头,眼睛里透着不屑,“哦,剑修,傻逼剑修啊。” 苏靖一滞。 他现在有点想打人,但是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这凤凰。 乔末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赶紧拉住他的手:“那个,我们就不打扰您了,我和他立刻离开。” 然后想赶紧带着苏靖走。 “站住,”凤凰不爽的声音响起,“我让你们走了吗?” 他话音刚落,乔末和苏靖面前一道火墙竖起,这炎意和灵力……好家伙,三昧真火。 苏靖面色不善:“你……” “你一个妖修怎么这么堕落,”凤凰直接忽视他,转向乔末,“用婚契跟人修飞升?你自己是不会飞升吗?” 乔末弱弱地反驳:“……我是自己飞升的……” “你自己飞升你不来太虚山?来什么天殷境?” “他在天殷境是因为之前那次飞升的时候不小心把神格落在这里了,”苏靖把乔末往后一拉,“这次他是自己飞升的,但是因为神格的影响,所以才会来天殷境。” “呵,我就说,”凤凰鼻孔里出气儿,“那还是被不要脸的人类骗了!” “是我自愿的……”乔末没忍住,“而且我是修剑道的,太虚山没有剑修,所以我才愿意跟他一起来天殷境。” “所以你把修行当做跟人打架了?”凤凰的眉眼间充满鄙视,“就这悟性居然还能修出两条尾巴,可真是天道不公。” 乔末怔住:“诶?” “难道你每次都是自己跟剑修切磋的时候才遭的雷劫吗?” 乔末顿住。 是啊,两次雷劫,他都不是跟剑修切磋的啊。 “修道是修自身,”凤凰不耐烦道,“人类就爱抱团加戏,所以才觉得什么必须同类在一起才能修得自己的道,就跟这傻逼一样。” 他穿着精美靴子的脚踹了踹地上那剑魔的衣服,从衣服里慢慢浮现出了一个黑色的光球。 那光球停留在凤凰的眼前,凤凰冷冷地说道:“根本就不涉及选择的问题,他非得让自己面对夺命二选一,不是傻逼是什么。” 乔末顿时明白了。 修道,和与谁在一起,和是不是有同道,都没有关系。 道是自己的道,修道,修得是自身。 所以,剑魔一开始用作二选一的道,本身就不成立。 他不是因为自己的道放弃了凤凰,而是因为,他怕离开了熟悉的人群,才放弃了凤凰。 凤凰现在却看着那不断逸散出黑色魔气,开始变得透明的黑球发愣。 他轻轻说道:“我又何尝不是呢?” 乔末听他叹了口气,伸手托住光球。 “喂,小猫妖,”凤凰侧过头,对乔末说道,“我管不着你在哪,但是看在你叫我来的份儿上,我给你透漏个天机,你有九命猫妖的血脉,如果继续修行下去,势必还要有六次雷劫,一次雷劫生出一个神格,一个神格一条尾巴,一条尾巴,就是你的一次生命,往好处说,你可以有八次机会让一个人起死回生,但是,同样的,你的这个能力会遭到人类的觊觎。所以,你自己想清楚,要不要还待在全是阴险诡谲的人类世界。” 乔末眨了眨眼。 苏靖抓住他的手:“我会保护他的。” 凤凰看着他俩,莫名有一种心塞的感觉。 “切,我多余管你们,”他嘟囔一句,手上那快要消失的黑色小球骤然被一团金红色的火焰包围,“最后说一句,如果不想待在天殷境也不想去太虚山的话,还可以考虑去化外三千世界看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什么奇遇呢,永别了,两个小鬼。” 那火焰突然变大,包裹住凤凰整个人,苏靖和乔末不禁后撤一步,火墙已经没了,但眼前这团火焰却仍然是实打实的三昧真火。 火焰燃烧了一会后,开始变小,乔末看到有两个金色的光球从里面飞了出来,飞向了轮回道的方向。 “那是……” “那是剑魔和凤凰的魂魄吧。”苏靖说道,“这不是普通的三昧真火,是凤凰自焚的真火,可以消弭一切不净的东西。” 乔末有些懵:“凤凰……他死了?” “凤凰不会死亡,”苏靖摇头,“他只会不断新生。” 天地之间只会有一只凤凰,他会继承所有凤凰的记忆,再开始新生。他用重生前的火焰净化了剑魔的魂魄,帮剑魔的魂魄重入了轮回道,而自己,也重新开始新生。 “凤凰他……还爱着剑魔?” 苏靖摇头:“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两人站在原地,那堆火已经完全熄灭。 “啊对了!”乔末惊呼,“寒骨尸!” “放心吧,”苏靖说道,“大阵已经破了,魔气不再集中,现在的寒骨尸跟在下界时候遇到的活死人差不多,而且之前你跟……打的时候,剑意的余波已经消灭了不少寒骨尸了,刚才我回洞府想找你的时候,一路上看到他们已经开始逐步把情况控制住了。” 那就好,那就好。 乔末放下心。 他犹疑地看着苏靖:“那你……” 苏靖定定地看着他。 乔末鼓起勇气,从储物空间把苏礼的尸身抱出来:“那你的这个肉身怎么办。” 苏靖没有说话,他把眼睛错开。 乔末戳了戳他:“喂,你不都恢复记忆了么。” 苏靖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的。” “岚沉,”乔末说道,“刚才你用了岚沉。” 理论上来说,当初不论是苏靖还是拥有苏礼神魂的那不明意识都可以用岚沉,因为岚沉是灵剑,只要是有苏礼的魂魄,它都听话好使。 但只有拥有苏礼记忆的人,才知道怎么和自己的灵剑建立联系。 刚才在和剑魔的对抗中,苏靖将岚沉从乔末的储物空间里召了出来,乔末就猜到了。 苏礼的那片神魂回到了他的身上,连同记忆一起。 “之前他说……啊,我的意思是那个占据你身体的意识,他说你的那部分记忆,会完全消失……” “如果我的这个身体没有多余的给那个魂魄的空位,是会这样的,但是我和这个身体原先的那个主人做了约定,”苏靖,或者说苏礼,他伸手摸了摸乔末的猫耳朵,然后缓缓说道,“他的肉身借我使用,我为他报仇,等我所有的魂魄齐整之时,就放他去轮回道。所以,刚才我那片魂魄到这具身体里的时候,原身苏靖的魂魄得以解脱,已经去了轮回道了。” 原来,之前属于苏礼的那片神魂,并不是去轮回道,而是去找苏靖了,只不过恰好看起来是往同一个方向去的。 如果自己当初跟着那片魂魄,说不定就能遇到苏靖了,而苏靖一回来就直接奔自己的洞府,要不是遇到郑绍森,估计现在还在为乔末在哪儿着急呢。 “那我们现在去哪?” 寒骨尸们被控制住,剑魔和苏城也不在了,但想到天殷境里还有那么多想要勾心斗角捡便宜的人,乔末就有些迷茫。 “你想去哪?” 乔末看了看太虚山,然后说道:“刚才凤凰说了,太虚山和天殷境之外,还有化外三千世界。” “但是那些世界存在于上古传说中,听说都比较凶险,甚至有可能会被卷入错乱的时空洪流。” 这也是为什么绝大多数修真者选择在天殷境停留,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到了化外三千世界后还能回来。 “可是我想去看看,”乔末抓起道侣的手,“凤凰的话让我明白,修道是修自身,是一种自我的突破,我想,天殷境和太虚山充裕的灵力,也许是给我们突破本世界的一个准备空间,但我们大部分却都以为这里是终点。所以剑魔他在天殷境打遍无敌手,也没找到极致剑道,很有可能他的剑道,就在化外三千世界呢” “有道理,那我们就去化外三千世界看看,反正有婚契在,咱们也不会分开。” “就算没有婚契,”乔末抱住身边的人,“我也不会和你分开的。” 他感觉到头上有吻轻轻落下,耳边是道侣低笑的声音。 “诶对了,”乔末抬起头,“我现在应该管你叫苏礼还是苏靖呀。” 苏剑圣笑了笑,他轻轻吻了乔末的额头:“不论是苏礼还是苏靖,都是我。” 不论我变成什么模样,不论我是什么身份,我都是我,那个对一只叫乔末的、走剑道的小猫无可奈何,却怎么也不会放手的人。 “不知道三千世界有没清蒸鲈鱼,要是没有的话我得抓紧时间下凡多吃点……” “没有清蒸鲈鱼也会有其他鱼的……不过我有个问题啊,刚才那个凤凰为什么变身直接带着衣服?你还得现穿?” “……” “怎么不说话?” “喵~” “……行吧……” 夕阳西下,剑圣抱着金色小猫的身影被渐渐拉长。 一路有你,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