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和帝国皇帝联姻了作者：薇我无酒 文案： 徽乐本是修真界一咸鱼道尊，飞升不成被雷劈死，醒来却发现自己到了另一个星际位面。 原身病美人大喊“你们让别人去吧，我反正不会嫁给一个暴君！”后跳进了水里，被徽乐穿了。 徽乐:这我也不能勉强。（缓缓沉底.jpg） 他被随后赶来的帝国皇帝救起。男人年轻俊美，仿佛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徽乐:……好像勉强一下也不是不行。 * 婚讯公布，舆论不满。 网友A:偏远星球的土包子！能嫁到帝国是你运气好！ 徽乐点头:你说得对，星网真神奇，我要感谢命运。 网友A:…… 网友B:一个男的还是病秧子，联姻对帝国有什么好处？！ 徽乐诚恳:我有在好好锻炼，准备为你们做贡献。 网友C:？你怎么锻炼了？？ 徽乐:吐气吞纳。 网友C:………… 没想到，徽乐咸鱼着咸鱼着，就顺手清除了星域污染、抚平了军队精神暴动、解决了虫族进犯…… 举国震惊。 *小剧场* 徽乐曾在日记里写过: 【暴君也没那么可怕嘛，无害观赏美男get√】 【等我熬死老公，就重飞仙界。计划通√】 婚后某日重温，身后却有一只手拿起本子:“嗯，原来我的皇后是这么想的？” 徽乐渐渐僵硬:“……” 男人笑眯眯地俯身:“看来我确实是让你产生过误解。” “——今晚，我就让你履行真正的‘皇后的义务’。” 【咸鱼受x暴君攻】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古穿今甜文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徽乐（受），裴沉疏（攻）┃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打算躺赢 立意：通过付出获得回报。 第1章 穿越咸鱼活了。 塔克星，一栋别墅。 “那个小伯爵怎么样了？” “不知道……从被陛下抱了从水里出来开始，就一个人闷在房间里。” “谁知道在想什么呢，协议都已经签了，反悔也晚了啊……” …… 细碎的议论声飘进房间内，披着毯子的少年侧耳听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由于刚刚被从水里捞出来，少年黑发还湿漉漉的，长长的睫毛也沾了小水珠。整张脸精致却苍白，只有嘴唇是红的，透出一点逼人艳色。 ——外面打扫的佣人还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小伯爵”，已经换了个芯子。 现在里面醒着的这个灵魂，不是即将和帝国皇帝联姻的那个小少爷，而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修仙位面的仙尊。 徽乐，逍遥门下第一器修，和他的炼器造物一样出名的是他的性格，得过且过，堪称咸鱼。可能是因为他面对雷劫还那么扶不上墙，所以天道一怒之下就把他劈来了这个地方。 “听说是陛下救了他，可不是传闻陛下不满意这场联姻吗……” “嘘，这种话不要乱说！”有个女仆连忙制止。 徽乐：“……” 他不是原主，听力敏锐远超常人，这些议论他想屏蔽都屏蔽不掉。 徽乐糟心地用毛毯擦了下自己头上滴的水。 堂堂仙尊，连清洁法术都不能用了，咸鱼的人生如此绝望。 他刚落水时就已经接受了这具身体的大部分记忆，一得知他要多一个“丈夫”——也就是他那边说的“道侣”，登时就不想求救了。 这实在不能勉强，让我死回去好了.jpg 结果，在湖底快要闭过气时，有一个黑影突然跳了下来，在水中揽住了他的腰，带着他上浮—— 游出水面的那一瞬间，天光照亮了这人的面孔。 一头披散的白金色长发，一双略狭长的翡翠绿眼眸，整个人宛如一把锋利的刀刃。 阴郁俊美，惊心动魄。 徽乐当即就看呆了。 等一堆人“唰啦”围上来他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他未来的结婚对象，帝国皇帝裴沉疏。 徽乐：……那什么，好像勉强一下也不是不行。 别人不知道，其实徽乐仙尊是个死心塌地的颜狗，独独痴迷这类邪气的美人！ 但下一刻，他就听到了裴沉疏的话。 青年温柔而轻缓地笑道：“皇后，希望你可以爱惜自己的身体。” 明明用着关切的语调，可那双绿眸如同冰封的湖水，笑意丝毫不达眼底。 这是一句威胁。 徽乐:“……” 他才动了下的心，又啪叽揣回了底。 这个未婚夫，看起来……对他相当冷淡。 …… 徽乐收回思绪。 他被送到这个房间，待会儿裴沉疏还会让人给他送衣服。房间外面还有很多护卫的气息，仿佛生怕他又要寻死。 徽乐两辈子第一次被人“关押看管”，无言以对。他拿起桌边两个异世的小甜点尝了尝。 嗯，味道不错。就是刀叉用不太惯。 “徽乐伯爵，我是孔云歌。” 门被打开，一个棕发绿眼、高挑干练的女性走了进来，“时间太赶，我只买到了这些衣服，你先将就穿吧。” 这个女人徽乐有印象，刚刚上岸后一直跟在裴沉疏身后，应该是助理之类的人。看体态步伐，和那个裴沉疏一样有军旅痕迹。 这边的人发色瞳色貌似都很别致，好在他的这具身体还是黑发黑眼。 徽乐点点头：“谢谢，放在这里吧。” 孔云歌动作顿了顿。 她怎么觉得，这个徽乐……有点变了？ 面前的少年人一副无害绵羊似的长相，但孔云歌知道这只是表象。 她见多了权贵子弟，一个比一个难缠，这徽乐伯爵更是个中翘楚，两个月以来不知道给她和陛下的团队惹了多少麻烦。 但此刻，他不仅居然还会对她说谢谢了，连微表情、小动作都发生了变化！ 孔云歌是军部出身，看人尤其准。 “……好。” 她应声，放下衣物，精神体却不动声色地放了出来—— 一只棕色的巨狼凭空越出，身形半透明，轻巧地跳到了徽乐身边，做了个闻嗅的动作。 宇宙中，虫族可以操控人的大脑，不少危险事件都发源于此，虫族也因此成为宇宙种族的公敌。 帝国军人在遇到疑似情况时，有权用精神体进行判断。 就在那尖尖的狼吻快要碰到徽乐的发梢时，孔云歌的精神力仿佛触到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屏障！ 但未等她探查，那屏障又倏然消失了。 孔云歌:“？” 棕狼不死心地在徽乐脖子四周闻来闻去，少年低着头吃小点心，毫不设防地暴露在精神体的笼罩之下。 并没有被污染的迹象。 孔云歌疑心病地又让棕狼绕了一圈，却还是一切如常，只好收回精神体，抱起空盒子道:“……衣物我都分类放好了，伯爵，我走了。” 徽乐微笑告别:“再会。” 然后等她离开，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幸好他反应快…… 以徽乐的精神力，当然感知得到那一番探查，哪怕孔云歌加了一层隐蔽伪装。 他从原身记忆里就知道这世界也有“灵体”，而且很奇特，都是动物的样子。 原身也有个精神体，是只小兔子，但落水上来后徽乐就没见过它。 徽乐吃完蛋糕，好奇地翻了下衣物。 他生疏地穿戴整齐，走到镜子前，一时恍惚。 镜内的少年和前世的他有九成像，穿着的却不是宽袍大袖，而是一身贵族的繁复礼服。 徽乐碰了下自己刚刚及耳的头发，很不习惯。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毫无归属感。 正端详着，门外又传来一阵喧嚣。 “少爷，陛下吩咐……” “别拦我！别以为我不知道，陛下根本就不喜欢他！” “这、小伯爵他还在休息……” 来人气势汹汹，侍从的话并没有起效，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了。 徽乐:“……” 怎么一个个的都不敲门！ 那是个金发碧眼的清秀男孩子，眉目充满了被宠坏的骄纵。 他一进门看到徽乐，就“哈”一声笑了：“表哥，不是要寻死吗，怎么现在不死了？” 徽乐在脑海里搜罗出了他的身份。 原身一表三千里的弟弟，叫莱德，和原身从小就不对付。 他迎着莱德的注视，点点头说：“你说的没错。我想开了，打算接受现实。” 莱德：“……” 他说什么？ “接受现实”，本来是莱德要用来讽刺表哥的，他噎了一下，继续说：“……我告诉你，你别想装模作样地引起陛下注意，陛下有的是人喜欢……” 徽乐更真诚了：“确实。在你面前，我自愧不如，应该是你嫁给陛下才对。” 莱德：“？？？” 他看着徽乐，像在看一个妖怪，竟然分辨不出这是阴阳怪气还是真心话。按照以往的经验，他这表哥不是应该马上跳脚和他掐起来吗？？ 原本准备好的台词被打断，莱德气得结结巴巴说，“你、你说什么？！你这样子陛下肯定不会喜欢你！你就等着被灰溜溜地赶回塔克星吧！” 前后矛盾，不堪一击。 徽乐：也太弱了，随便说两句就气成这样。 他毫无感情地，用哄小孩的语气说：“是吗，那我真是期待啊！” 莱德：“…………” 莱德暴怒，脸都红了，但这时，门外却传来了一阵笑声。莱德愣了一下，脸色忽然大变。 “莱德伯爵，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这样想。是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说？” 来人不仅偷听得大大方方，还径自接过了话题。 只见裴沉疏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推门走了进来。 第2章 丢咸鱼大开眼界。 徽乐：“……” 你们星际人是有不爱敲门的传统吗？ 他有些意外，以他的精神力，居然也没感觉到裴沉疏是什么时候接近的。 裴沉疏也换了身衣服，一身笔挺的黑色军服，前襟扣子并未扣到顶端，禁欲中掺杂了几分野性。 他虽然白发绿眼，但骨相上还是偏向东方人。说实话，长相相似的美男子徽乐不是没在修界见过，可他们都没有裴沉疏那股气质。 像狼、像蛇，像修界的妖类。 然而妖修们屈居人族之后，部落松散，不可能有裴沉疏身上那种不紧不慢、为天下主的睥睨。 裴沉疏不是孤身来的，身后跟着十几个军装男女，屋内气氛陡然冷肃下来。 徽乐在这里欣赏美色，莱德却已经满脸恐惧:“陛、陛下，我……我只是开了个玩笑。” 怎么回事，帝国皇帝不是已经前往去驱逐虫雾了吗？！ 按理来说，莱德是塔克星系的皇族，面对帝国的皇帝无需这么紧张。但徽乐发现，他在裴沉疏的注视下，腿居然开始发抖了。 他对裴临的称呼是“陛下”，和称呼他们的塔克女王一样——在宇宙所有国度里，只有帝国皇帝的尊称前无需添加任何指代词。 “莱德伯爵，你说你是……徽乐伯爵的表弟？”裴沉疏抱臂一手撑着下巴，作思考状，突然想起似的轻敲掌心，嘴角笑意扩大。 “哦，我还记得，你的父亲最近有意和帝国的商人往来。是不是？” 他语调随意，周身却如有幽暗冰凉的海水当头压下，连徽乐都感到了一丝凉意。 莱德神情苍白、冷汗如瀑，裴沉疏则又笑了两声，道：“不知道你的父亲，介不介意我们与他开几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莱德的表情彻底变得难看，却无法发作，憋屈地道，“不，不用了陛下，我……” “不必推脱。”裴沉疏笑眯眯地上前，还真像个热心长辈似的拍拍他的肩，“就这么定下了。孔上校，请这位帝国的朋友出去吧。” 莱德脸色红红白白，还没憋出一句什么，就被孔云歌架着丢出了屋子，他吓得直接尖叫起来！ ——是真的丢，砸到水池还发出了哗啦一声巨响。 徽乐瞳孔地震:“……” 他大开眼界！ 孔云歌显然已经习惯了配合皇帝的神经病举动，风轻云淡地拍拍手，归队。 “请”走了莱德，裴沉疏却并没有收回精神力压制，微笑着看向了徽乐，似在打量。 徽乐:……他不会也想丢我吧！ 原本的他当然可以不怕裴临，但现在他就是一跑几步就要喘的玻璃人。 徽乐被看得毛都要炸起来了，但忽地，那股让得人喘不过气的威压却突然无影无踪。 而裴沉疏走近他，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牵起他的手笑说：“徽乐伯爵，我来邀请你去虫雾带。即刻出发。” 徽乐:“……？” * 片刻后，飞行器中。 徽乐不想看领座的裴沉疏，端正地看着窗外。 ……短短两个照面，他已经完全明白为什么原主那么害怕裴沉疏了。 传言说裴沉疏是个喜怒无常神经病，果然没错。 徽乐心累:压力好大，好想躺下。 可能是因为原主受到惊吓的原因，他近一年的记忆反倒很模糊，但徽乐还是找了二人联姻的原因。 就是源于刚刚裴沉疏所说的“虫雾”。 现在的宇宙中，帝国是唯一的超大型国家，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国和小国联盟。徽乐所在的塔克星系就是一个较为紧密的联盟，以塔克皇室为主导。 塔克联盟科技繁荣，技术水平超过帝国，历史上帝国曾数次递过橄榄枝、想获得技术共享，但都被塔克皇室拒绝了。 直到十三年前，塔克星系的一条星系带被虫雾污染。 这是宇宙人最害怕的东西，来源于虫族，一旦感染上虫毒，几乎就只剩下等死一个选项。 虫雾核心需要用精神力驱逐，否则就会疯狂扩散，不知道有多少个宇宙区就这样毁于一旦。 但塔克人大都精神力等级不高，连精神体都普遍很小。帝国则不一样，帝国人长于精神力，而其中，帝国皇帝拥有最强大的精神体。 因此，一场利益交换的联姻就诞生了。 原主的身份是塔克女王妹妹的独子，女王妹妹当年病重而死，留下这么个尊贵的小可怜，联姻时直接被列为了首选。 现在科技水平发达，有人工子宫可以繁育后代，婚姻双方是男是女并不影响什么。 于是两个月前，裴沉疏一手促成了这场联姻。他先带人来塔克星系驱散虫雾，再带着未婚妻和技术回到帝国。 堪称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原主起初是同意的，可又反复摇摆，最近又以死相逼。但他已无法扭转这一决议。 徽乐也没办法。他怕死也怕痛，只能以后尽量不主动招惹裴沉疏。 苟，都可以苟.jpg 飞行器终于飞到了星港上空，徽乐正想心事，忽然看到了其中停泊的帝国星舰。 ——好漂亮的法器！ 他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 徽乐原先在门派就负责炼器，整个门派的超品法器都是他炼造的。 这是他唯一的爱好，要不然他也不可能以器入道、闻名修界。 在逍遥宗，他常年闭关，唯一能让他出门的就只有外面的新式法器。 好想要！ 徽乐看星舰的眼神好像在看自己的老婆，登舰时一步三看。 孔云歌：“……” 传言说塔克人痴迷技术，果然是真的。 她以为徽乐是好奇帝国的精神传导式星舰——这在塔克星系是比较少见的。 孔云歌之前擅自用精神体试探过徽乐，有点良心不安，斟酌着想要不要带他参观一番，还没开口，裴沉疏就问:“伯爵，你想看看这艘星舰吗？” 徽乐一愣，对上裴沉疏笑吟吟的表情，内心警铃大作。 这是在干什么？ 徽乐清楚，之前裴沉疏替他出头只是因为帝国的未婚妻不能在塔克人面前丢了面子。 但现在已经到了帝国自己的星舰上，周围全是裴沉疏的人，他连“皇后”都不喊了，又何必要装模作样？ 裴沉疏直接向他伸出了手，“那就由我来带你参观吧。” 徽乐:……你看我像愿意的样子吗！ 但他不能反对，只伸出了手，假笑:“麻烦陛下了。” * 于是，接下来就变成了两个人在星舰内漫步。 裴沉疏竟然是个不错的讲解者，对星舰了若指掌，一开始徽乐还很注意维持原主早已摇摇欲坠的人设，后来却不由得入神了。 随着介绍，他已经能在脑海里搭建出了一个朦胧的构架。 徽乐沉迷吸舰，不自觉改观了:这个世界真好！有这么多有意思的法器！ “伯爵，你的光屏响了。” 裴沉疏突兀开口。 徽乐被打断，皱眉一看，是个没备注也没历史记录的号码。 徽乐:？ 垃圾短信，拉黑了。 但，裴沉疏表情突然有点古怪，又像想笑似的，咳嗽了一下才压住。 徽乐：“……？” 但这个人本来就莫名其妙，徽乐也就没在意。 二人登上半透明的电梯，来到空无一人的顶层。 “……即将抵达目的地，请各位做好准备……” 机械女声在舱内回荡，徽乐才意识到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顶层四周一圈是全透明的，徽乐就站在玻璃舱门前，能清楚地看到星舰是如何破入被污染的黑色大气层的。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地，“虫雾带”里被污染的核心星球。 星球上黑雾弥漫，枯黑的雨林植被噼里啪啦撞到舰身上，此刻距离地面还有约两百米。 “伯爵。” 就在这时，裴沉疏忽然笑了，“你怕不怕被我丢下去？” 而徽乐面前的舱门“砰”地一声整个消失，舱外带着辛辣气味的冷冽寒风猛然倒灌进来！ 第3章 白虎咸鱼花痴了。 徽乐：“？？？” 下一刻，他就感觉到裴沉疏在自己背后一推！ 徽乐猝不及防朝前扑去，脚下踩空—— 那一瞬间他人都麻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尖锐的风声呼啸着从耳畔擦过。 草！这神经病不会因为觉得我不是原装的，打算杀人灭口吧！！ 一百米、九十米、五十米——徽乐极速下坠，就在他以为吾命休矣的时候，一团白色的影子骤然出现在了他身下。 他没有掉到地上，而是坠入了一堆雪白柔软的毛丛里。 ——这是一只巨大的白虎。 它足有十几米长，通体有黑色斑纹，御风而行，如同白云凝聚的巨兽。 胸腔传导了猛兽的长啸，徽乐整个人都被白毛淹没。接着，他身旁也跳下一道人影—— 裴沉疏落在他身侧，看到他的表情，突然大笑起来。 他笑了半天，朝徽乐伸出手。 徽乐心脏还在失控狂跳：“……” 就算他曾经御剑飞天，也没有玩过这种惊险动作！ 他木着脸被裴沉疏拉起坐直，裴沉疏问：“伯爵，你还好吗？” 徽乐：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欠扁的人？ 他皮笑肉不笑：“挺不错。还有气。” 裴沉疏又被惹笑了:“哈哈哈哈……” 他笑够了，散漫地在徽乐对面坐下，托了托下巴饶有兴趣，“你生气了？” “……”徽乐想骂人。 白虎已经从云端飘然落到了这颗星球的草地上。 “这是我的精神体，我让它实体化了。”裴沉疏道，一边还转过去观察徽乐的表情，“你是不是生气了？” 徽乐：……这人也太贱了！！ 他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咬牙微笑道：“没有呢。” 裴沉疏扬了下眉，他此刻长发被风吹乱，气场也收敛起来，看着倒是没那么阴沉吓人了。也许是离得近，徽乐还闻到了他身上浅浅的沉香味。 但下一秒，他就轻飘飘地吐出了一句吓人的话：“公爵，你后背快碰到虫雾了，会中毒的哦。” “……！” 徽乐猛地转身，只见一大团黑雾扑面而来！ 裴沉疏一把拖着他的手腕把人拽过来，与此同时右手甩出一把军用匕首，直直刺入了黑雾中。 “砰——！” 匕首上附着精神力弹，一碰到黑雾中心就轰然爆炸开来。徽乐耳朵里“嗡”的一声，脑袋被裴沉疏一把按到胸口，两人从白虎背上滚落。 爆炸的波后一步跟来，白虎承受了大部分的精神力冲击，发出狂怒的咆哮。 这时星舰才落地，孔云歌等人全副武装，见状都惊了：“陛下！你怎么先下来了！？” 裴沉疏松开怀中的徽乐，他长发散乱，笑出森森的犬齿，眼睛弯弯:“因为好玩啊。” 他站起身，黑灰从他脸侧拂过，俊美得简直有点邪性了。 徽乐看得反应都快慢一拍，裴沉疏绿眸眯了眯，对天比了个开枪的手势：“伯爵，你就好好‘陪同’我们清理虫雾吧。” 塔克女王确实说过，要说让徽乐“陪同”未婚夫一起清理虫雾。 但他们想象的陪同是：徽乐好好站在星舰里观赏，给裴沉疏远程打call。谁知道裴沉疏这疯子会直接把他带到现场来？ 在这颗虫雾星，裴沉疏终于卸下了那种斯文的伪装，像一只露出獠牙的狼，浑身都散发着即将见血的兴奋。 “老样子，分成小队，解决不了就喊我。”裴沉疏命令道，其余人迅速列队分开。 白虎尾巴卷住徽乐的腰，把他抛到了背上，裴沉疏抬头冲他笑了笑，嘻嘻道，“——伯爵，你跟着我。” ……徽乐的心又跳了下。 他对不起塔克女王。他觉得来这趟很不亏。 * 帝国星舰降落的这颗星球，是虫雾带的中心区域。 清除虫雾在帝国有一套标准化流程，傍晚时，众人已经大致确定了核心区域在哪里。 裴沉疏、徽乐两人走的路线和孔云歌小队多有重叠，不过一路上，两队人都没有什么交流。 “孔姐，”有个队员观察了很久，小声说，“我怎么觉得陛下好像没那么讨厌徽乐殿下？” 徽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后，他们叫徽乐“殿下”也没错。 孔云歌有些一言难尽道：“……就是这样才不好。” 队员：“？” 孔云歌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发现了伯爵的变化，陛下自然也发现了。她虽然疑惑，但试探没问题后也就放下了，可陛下却是燃起了兴趣。 陛下对某个人产生观察的兴趣是很可怕的，因为陛下他……实在有很多折腾人的恶癖。 但愿徽乐小伯爵能受得住。 她偏头看右前方树影后的人影，少年骑在白虎背上，皮肤几乎和巨兽的毛色一样雪白。养尊处优，纤细弱质。 他一直在走神看裴沉疏。 徽乐觉得自己要死了。他就喜欢这种魔里魔气的调调，裴沉疏真是比邪修还邪门。 裴沉疏走在白虎前面，不紧不慢，闲庭信步，好像这是他自己家花园似的。 一路上，没有一只变异虫兽能突破他的防线攻击到徽乐。 他是所有人里唯一用冷兵器的，拿着一把略长的军刀，微笑间斩碎虫兽的脊骨。 他已经脱了外套，好端端地挂在左臂上，里面的白色衬衫有点像礼服，重叠的蕾丝袖口被飞溅的虫血染透，衬得手指修长苍白。 徽乐心神不宁。 这么对他胃口的气质长相，怎么就是个神经病？ “找到了。”裴沉疏开口，白虎也停住了脚步。 前方是一片浓郁的黑暗，看着就很不详。 虫雾都有一个核心污染源，多为虫族的虫核。只要净化掉虫核，虫雾的污染就会大大减缓，再接下来就不需要裴沉疏亲身上阵了，帝国的其他军人就可以解决。 也就是说，帝国皇帝特意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虫核。 两个队员陪着留在外围，白虎要跟着裴沉疏进去。徽乐下来有点冷，抱了下手臂。 裴沉疏已经走了几步，却忽而停下，笑眯眯地把军装外套丢给徽乐，才回身走向虫雾。 徽乐被温暖的外套糊了一脸，旁边队员妹子小声感慨：“我觉得陛下还体贴的诶。” 徽乐：……你确定他不是嫌麻烦要我拿着吗？ 但他低头看了一会儿，还是披上了外套。 * 裴沉疏进去了整整五个小时。 徽乐坐着坐着就困了，进帐篷睡了一觉。队员看得都佩服了，不愧是未来皇后，这都能睡着！ 裴沉疏的外套上的沉香味可能是安神的香薰，徽乐直接睡死过去，听到声音才迷迷糊糊拉开了帘子。 然后一看就清醒了。 黑雾破开了一道裂口，有消散的趋势，战斗已经结束了。 营地里的人身上全是血，医疗兵忙忙碌碌，两三个队员躺在担架上，不知生死。 “今天运气还挺好的，这颗星球上都没有多少变异动物。” “对啊，比……那次好多了！” “就是最后核心区域有一个外来降落的龙兽……” “这次都没有伤亡……” 队员们还在喜悦交谈着，有些都已经碰起了杯。而最中央的裴沉疏身上的血是最多的。 他懒洋洋地倚着白虎，衬衫几乎被浸成了深红色，似笑非笑听着部下们说话。 没有人敢和他搭话，但每个人都隐隐簇拥着、崇拜着他。 徽乐想起原身记忆里，裴沉疏这个皇帝是帝国军队的传奇。他看着这一幕忽然有了实感。 队员妹子：“殿下，你想不想去帮陛下包扎？很能促进感情的！” 徽乐：“……” 谢谢，其实不太想。 妹子盛情难却，徽乐只好慢吞吞拎着药箱过去了。 裴沉疏侧头看他，像是有点诧异，眸子在火光中绿莹莹的。 他停顿了一下，笑笑地汇报：“运气还算好，里面只有一只变异的外来龙兽。” 徽乐看得出他因为失血过多有些虚弱，但仍然气定神闲。 他低头，嘴唇被血染得鲜红，连嗓音都似乎轻柔很多，“未婚妻，我要带你回帝国了。塔克星系以后不会有虫雾了。” 裴沉疏身上的木质香气混合着鲜血，腥甜而馥郁。 徽乐怔了一下，心想这神经病说人话的时候还挺中听的。 结果下一刻裴沉疏就轻踢了下脚边一个醉倒的部下，说：“啧，我们开星舰走把蠢货们丢这吧。伯爵，你喜欢吃饭吗？我们去吃饭怎么样？” 徽乐：“……” 中听个屁。 第4章 精神体咸鱼:我想看看…… 大概是徽乐的眼神太明显，裴沉疏再一次被戳笑点了。 徽乐:“……” 但这一笑牵动了伤口，裴沉疏咳出一口血沫。 徽乐近距离地看到那伤口，能想象之前的战斗有多惨烈。裴沉疏的整个左臂都被划伤了，被简单止血包扎过；应该还有内伤，否则不会咳血。 “你真的不需要先去治疗吗？”徽乐无言以对，这人怎么还满脑子什么吃饭不吃饭？？ 裴沉疏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笑问：“伯爵，你是在关心我吗？” 他逗徽乐逗得乐此不疲。这个未婚妻变得奇怪了，但也变得极有意思。 原先的徽乐，几番变卦，贪得无厌、满脑袋稻草，还想用死来威胁他。 孔云歌告诉他说徽乐落水后变了，他还想着能有多大变化。直到他看到——徽乐收到短信时。 那是徽乐的一位“追求者”，两人约了要私奔。 裴沉疏早就查到了这件事，但懒得说，想看看未婚妻还能折腾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结果星舰上，徽乐居然自己当着他的面拉黑了那人，仿佛那还没有他介绍的星舰有意思。 他当时就特别想笑。 这小贵族到底怎么回事？落水撞到脑袋了吗？ 徽乐：“……你开心就好。” 裴沉疏哈哈一笑，懒洋洋地顺着白虎的肚子滑坐下来，仰头点了点自己的左臂：“伯爵，疼。” 徽乐：“……” 不是吧，裴沉疏这是在……撒娇？向他这个才见过几面的未婚妻撒娇？ 青年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无比苍白，绿眸倒映着暖色篝火，颜色没那么冰冷了，就这么仰头看着他。 徽乐感觉自己耳朵的温度稍稍上升，咳嗽了一声，偏开视线：“我可以扶你回去，你需要的是治疗仓。” 原主记忆里有这个医疗常识。只要不是缺胳膊缺腿，治疗仓都能像修补机器一样把人“修好”。 裴沉疏：“我不想。” 徽乐:“。” 这下他可以确定此人是在撒娇了。 他知道人失血过多后脑子转速会迟钝，没想到裴沉疏的隐藏性格是这种类型……？ 徽乐蹲下来和裴沉疏四目相对，脑子一抽：“那我再给你包扎一下？……吹吹伤口痛痛飞飞？” 话音刚落，瞬间反应过来，羞耻到想挖坑把自己埋起来。 他在说什么？？他脑子也失血过多变傻了吗？！ 裴沉疏都怔了一下，停顿三秒，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徽乐：“……” 草啊，他是不是被耍了？ 裴沉疏的笑声把孔云歌那边都惊动了，几人交换了“陛下怎么又发病了？”“我也不知道啊”的表情。 徽乐脸色奇黑无比，裴沉疏笑倒在白虎毛里：“伯爵……你怎么这么好玩？哈哈哈哈哈哈……” 他是有点虚弱不错，但刚刚示弱其实是心血来潮。 徽乐:“……” 可恶啊，好想打人！ 裴沉疏捂住脸缓了一会儿，自己站起来，说：“伯爵的安慰方式……有奇效。嗯，我的伤口已经没那么痛了。” 说到这他又表情扭曲了一下，忍住笑意，“……为了表达我的谢意，回帝国后，我会请你品尝帝国最好的菜品。” 徽乐面无表情。 他总有一天，要把这人套麻袋丢进海里去！ * 裴沉疏最终还是没把自己的部下都丢在原地。 他命令一半的人留下，继续处理虫雾，孔云歌等近卫则跟着他回程。 徽乐和裴沉疏一起去皇宫告别了塔克女王，女王对原主完全没有留恋可言，至少徽乐觉得她只想赶快把人送走。 出了皇宫，一行人登上星舰、向帝国驶去。 裴沉疏承诺的大餐要在抵达帝国后才能吃到，接下来一顿徽乐吃的还是星舰上的军用简餐。 孔云歌:“有些简陋，殿下别介意。” 据说原先这位小伯爵挑剔得很，每顿都要吃山珍海味。 徽乐却看了看餐盘，点头说：“谢谢。” 他对食物没什么过分的要求，别太难吃就行，反倒觉得这种快速食品很方便——他能在房间里屯一柜子然后闭关打铁一个月。 手顿了顿，他问道，“裴沉疏呢？” 孔云歌：“陛下在治疗仓。” 徽乐:还好还好，神经病暂时不能来烦他了。 孔云歌退下，徽乐一边吃饭，一边暗戳戳登陆星网。 原主近一年的记忆很模糊，他想要再多了解一些情报。 他没有用原主的账号，而是重新注册了一个，思索片刻，取了个ID【淡泊明志】，头像是一树白色梅花。 徽乐非常满意，觉得很符合自己的气质。 他不太熟练地键入【裴沉疏】三个字，网页跳出了许多光鲜履历。 裴沉疏是一个传奇的皇帝。 他在位已有十六年，在这十六年之间，帝国的版图扩张了足有37%，原本占据了帝国一角的虫族也被驱逐。 他是个军事天才、战争疯子，虫族被他打得溃不成军，节节败退，连王虫都在三年前被击杀，王虫卵也被烧毁。虫族群龙无首，最终投降只是时间问题。 这在宇宙史上绝无仅有。 而国内，帝国在他的带领下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繁荣时期。 如此功绩斐然、年轻俊美——在宇宙人的寿命划分里，32岁甚至还是刚刚上大学的年纪——看起来，裴沉疏是个完美的结婚对象。 但，他同时也是个暴君。 裴沉疏的母亲是女王，女王死时他才十七岁，按照顺位，本该是哥哥继承王位。 但裴沉疏杀死了哥哥、囚|禁了生父，年仅十七岁就踏着血登上权力之巅。 徽乐往下拉了拉，就跳出来一大片血红色马赛克。 “……” 什么东西？ 图片的联想词都是【血腥三月】——裴沉疏登基第三年，开始清洗上层，剪除贵族羽翼、血洗贵族甚至皇室，杀的人达到了四位数，其中有不少都是他亲自动的手。而刑场里光是砍头就砍了足足三个月。 帝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这么毫无顾忌的皇帝，裴沉疏甚至还在刑场旁边搭了个摄影棚，给全国直播斩首，这也是网上图片的由来。 被砍头的人里甚至有裴沉疏的生父，而他面对着自己父亲的头颅，在刑场纵声大笑。 徽乐缓缓咽下食物，感觉嘴里的饭都不香了。 ……他可算知道为什么塔克女王等人都那么恐惧裴沉疏了！ * 星舰跃迁之后，已经离开了塔克星系，进入帝国边缘星域。 徽乐吃完饭就睡了，半梦半醒间，他的精神力有点失去掌控，“魂体”——也就是这里所说的精神体，无意识地释放了出去。 他睁开眼，视野里是大片空茫，精神世界里星舰的结构透明而清晰。 徽乐梦游似的“飘”起来，看到周围散落着一个个幽灵似的人形。 那是其他人的精神体，模糊不清。 他一直飘到医疗室中，忽然看到了一个明亮的轮廓。 这个精神体居然和他一样，凝实到纤毫毕现，仿若真人。 “他”闭着眼睛，银白的睫毛覆盖下浅浅阴影，半悬浮在治疗仓中，银发衬着冷玉似的皮肤。 ——这是裴沉疏。 而精神体，是不穿衣服的。 徽乐:“……” 他一秒清醒过来，脸色爆红。 啊，这是我能免费看到的吗？？ 第5章 美食咸鱼听八卦。 裴沉疏闭着眼睛的时候就没那么有攻击性了，眉宇间阴郁消散，只剩下纯然的俊美。 徽乐视线乱飘急急想退走，目光却忽然触及了什么，微微一怔。 ——裴沉疏的精神体身上，竟然也有伤口？ 这道撕裂般的伤口横贯裴沉疏的左臂，丝毫不见愈合的趋势；虽然不会流血，可依旧狰狞可怖。 甚至不止一处。这具雕塑一般完美颀长的身体上，遍布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疤痕。 虫族的“虫毒”居然可以直接侵害精神体？ 显然，看裴沉疏这幅样子，治疗仓应该只能医治肉|体，而精神体全靠人自己去恢复。 徽乐从未见过受损如此严重的精神体，裴沉疏必定时常感到头痛欲裂。 可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裴沉疏在忍受这种痛苦。 徽乐仔细看去，更加惊讶。 这里每道伤口都隐约缭绕着黑雾，就像是……修界的魔气一样！ 徽乐不由靠得更近了，几乎与裴沉疏之间只隔了半臂距离。 如果和魔气原理一样的话，那他倒是会治。徽乐伸出手，精神力放出—— 但就在这时，裴沉疏忽然睁开了眼睛！ 徽乐猝然撞上那双翡翠似的冰冷眼眸，大脑一白，仿佛被寒潭浸透，他悚然一惊，直接召回精神体！ 像是从高空往下坠落，徽乐的意识掉回了本体，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 他呆了呆，后知后觉脸上热度再次上升，捂住了脸。 ……草！还有什么比偷看人睡觉还被发现更加尴尬的吗？！ 徽乐坐在那儿冷静了一下，通红着脸把自己用被子裹成一个球。 救命，裴沉疏有没有发现是他在偷看？？ 徽乐24小时内第二次想挖个坑自己跳进去，他露出个脑袋，做贼心虚地看向房门。 没人。也没声音。 看来暂时裴沉疏并没有从医疗舱里爬出来找他算账。 徽乐彻底睡不着了，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还没看清，所以虫雾和他所知道的魔气是同样的机制吗？“未婚夫”要是一不小心挂了怎么办？他能治吗？ 这里没有徽乐熟悉的炼器工具，他找不到东西转移注意力，只好打开了光屏漫无目的地刷。 ……如果裴沉疏来找他，他就装傻！ * 第二天。 “早安，殿下。我们已经到达首都星系了，再过二十分钟就可以着陆。” 孔云歌端着杯咖啡，注意到徽乐脸色，“……殿下是昨晚没睡好吗？” 难道是嫌星舰的床铺太硬？ 徽乐：“……” 他顶着淡淡黑眼圈，“哈哈。只是稍微有点水土不服而已，没事。” 昨晚裴沉疏一直没动静，想必是没看清他的脸了。 他睡不着逛星网，意外发现了一种叫“直播”的东西—— 然后上瘾就看了一晚上。 可恶啊。对于他这个修真界的百岁老人来说，星际的娱乐活动实在是太丰富了！ 徽乐去接了杯咖啡，尝一口，脸皱起来。 噫，怎么会有人喝中药提神？ 正喝着，另一边走廊传来声音。 “陛下！” “陛下早安。” 裴沉疏军靴踩地，不紧不慢，还悠然回了一句：“诸位早安。” 因为受伤，他穿得很随意，军服披在肩上，两手插兜，白衬衫的领口露出半截锁骨。 孔云歌愣了下，小声和同伴说：“陛下看起来居然心情不错……难道是在医疗舱做了个好梦？” 要知道，裴沉疏是最讨厌进医疗舱的。他本来就有起床气，每每从医疗舱出来后更是会心情暴躁，哪会像今天这样平和？ 谁知裴沉疏休息得好，听力也比往常敏锐，捕捉到了这句议论：“好梦倒是没有，但梦到了一点有趣的事。” 孔云歌尴尬：“啊……什么有趣的事？” “唔……”裴沉疏在餐桌边坐下，靠在椅背上以手支颐笑道，“梦见有个人在偷看我的身体。” 徽乐：“……噗——！” 他一口咖啡呛在嗓子里，餐厅里也接二连三地响起咳嗽声。孔云歌震惊地看向裴沉疏，结巴道：“什么？！那陛、陛下精神真好……” 裴沉疏神情自若：“你们在想什么？” 他拿起个小面包，笑吟吟，“我梦见，那个人在看我的伤。醒来之后，头好像确实没有以前那么痛了。” 徽乐耳朵红得要滴血。他敢打赌，裴沉疏这狗比绝对是故意先只说一半的！！ 孔云歌等人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在帝国，凡涉及到精神力的事情都会引起热议，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个无良医生、精神“大师”宣称自己找到了抚慰精神力的方法。 可事实上，全宇宙范围内目前都没有有效治疗精神体的方法。 陛下这是？ 难道是有什么特殊宇宙射线？ 几人若有所思。 他们压根没有往徽乐身上去想，徽乐若无其事咳嗽一声，打算溜走，却被裴沉疏喊住了。 “伯爵。” 徽乐只好停步，裴沉疏走到他身边，也一同俯瞰舷窗外的景色，“你在想家吗？” 星舰即将停靠，现在已经可以看到首都星的地表。正下方是皇室的军用星港，远处就是皇宫区。 徽乐有些意外，道:“并没有。” 反正他在哪都是咸鱼瘫着。 裴沉疏挑了下眉。 徽乐的语气没有说谎。对家乡毫无归属感，反而对帝国充满好奇，一个人的变化真的可以这么大吗？ 舷窗外阳光明媚，勾勒出少年的轮廓，干净而通透。 他一身宫廷风的蕾丝衬衣和黑色长裤，比前几次见面都单调了许多，却反而显现出面容的好看来。 裴沉疏第一次发现，徽乐其实长得很漂亮。 这就是……他未来的皇后。 裴沉疏莫名有些愉悦，绅士地行了个礼，笑眼弯弯:“伯爵，我将邀请你共进午餐。” * 片刻后，陨星餐厅。 目前，帝国民众还不知道联姻的事，只知道皇帝是去塔克星系帮忙了。 裴沉疏回程很低调，连餐厅都是用部下的身份预约的，直接走的后门vip通道，没有惊动其他人。 “……这就是陛下说的，帝国最好的美食？” 徽乐看着面前的餐盘，逐渐面无表情。 一只还在动弹的章鱼，被关在冰块做成的小笼子里，正企图越狱。它旁边是颜色诡异的酱汁，还冒着蓝色的雾气，看得人想升仙。 徽乐:这狗皇帝能整点阳间的活吗？？ 裴沉疏撑着下巴笑：“这是它们家好评最高的肉类，怎么，伯爵不喜欢吗？” 徽乐额头青筋：“……那陛下为什么不吃？” 从到这来裴沉疏就没拿起过筷子！就光给他点餐！ 裴沉疏不理他的质问，依旧对这只章鱼兴致盎然：“伯爵，我觉得你可以先用刀把它的脑袋切开。” 徽乐：我看我更应该把你脑袋切开。 他在心里念了一万遍佛经，准备自力更生搞点正常的食物。但就在这时，邻桌交谈中飘来一个熟悉的词—— “……那什么塔克星系伯爵，肯定会和陛下离婚的。小易你别怕，陛下肯定是更喜你这样的！” 徽乐：“……” 哦豁。 陨星餐厅只对伯爵及以上的贵族开放，这里的客人比普通帝国民众提前知道点消息也不足为奇。 他们在这种不封闭的环境里放肆讨论，绝对想不到，向来不出席这种娱乐场合的帝国皇帝本人今天就在这里。 怎么吃个饭都能撞到八卦现场？ 徽乐看向裴沉疏，后者动作微顿，笑容不变，绿眸却流露出一点冷意。 第6章 暴君咸鱼想翻身。 邻桌的交谈还在继续。 隔着一重半透明的帘幕，徽乐看到邻桌是两个贵族在交谈，其中一个相貌柔和甜美，眼圈通红，惹人怜爱，是个十足的美少年。 “可是……”少年一开腔，声音也柔软至极，略带着些委屈，“陛下拒绝了我们家族的邀约。” 少年对面的棕发中年人说：“陛下是有点抵触贵族。但你不一样。” 他压低了声音，“……毕竟，你的家族可是二世的母族。” 这句话刚落，裴沉疏的气势陡然一变。 他原本有些看戏的嘲弄，现在眉目间却浮现出一丝冰寒戾气。 徽乐的听力太好了，他注意力一集中，就能清晰地听到每一个字，哪怕隔壁这俩人说的是悄悄话。 “二世”，这指的是裴沉疏的母亲、上一任帝国皇帝！ 也就是说，那美少年可以算作裴沉疏的某个表弟？ 草，好大八卦！他可不想听这种密辛！ “哼……可是陛下现在从不提起他的母亲，也不顾及我家族的荣光。”少年嘴上反驳了一句，但语气明显被安慰到了，绽开一个楚楚可怜的笑，“算算时间，陛下现在差不多也该回到帝国啦。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克络易伯爵。” 少年的话被打断了。裴沉疏单手撩开那重纱幕，森然笑道，“许久不见，原来你这么想念我。” “！！” 嘎吱一声，那棕发男人吓得直接站了起来，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巨响。他脸色苍白，好似大白天活见了鬼，名为克络易的少年也失声道：“陛、陛下？！——您怎么在这里？！” 徽乐默默放下叉子，提前举起一只餐盘当成挡板。 他已经预见到了流血事件的发生。 裴沉疏脸上挂着笑，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和善，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愈是笑、说明事情愈是难以收场。 “我如果不在这，要怎么听到你对家母抒发的怀念之情呢？” 他低笑两声，径直走到克络易面前，一把捏住了他的脖子，“你这么想念家族的荣光，不如我现在就送你去见先祖吧。” “吼——” 就在裴沉疏跨步而出的那一瞬间，白色的老虎也具现而出，咆哮着撕开了帘幕！ “……啊！！！” “哐当——” “怎么回事？！等等，那是……？！” “陛下！是陛下！！” 刹那间，整个大厅都乱了起来！ “陛下、您不能杀我……！我是……二世家族的……” 尖叫声中，克络易惊惧至极，“您不能杀我！求求您！——呃！” 他脸很快憋得通红，意识到自己真的可能会死！ 裴沉疏大笑，低下头形容亲昵，仿佛很愉悦似的说:“是吗？可我记得，像你这样蠢脑袋我已经砍过不下一百个了。” 对面的棕发男人彻底崩溃了，甚至骇得尿了裤子，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 大厅里原本的音乐早已被遮盖，贵族们享用的盘盏、上好的美食酒水洒落一地，白虎嬉闹地追逐着贵族，把不少人吓得六神无主。 徽乐觉得，对于这些贵族来说，恐怕见到魔鬼都比撞见陛下杀人要好。 裴沉疏从来不是个讲究的皇帝。 贵族间表面上不敢，但私下里都觉得他“不体面”——不讲究礼仪，不讲究场合，不讲究所谓贵族荣耀。 就比如现在。 其实截止十分钟前为止，徽乐都不太能把裴沉疏和那些资料对起来。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这个人，切切实实是个疯子暴君！ 克络易瞳孔很快开始涣散，喉咙里发出气音。 裴沉疏冷漠看着他，指节缓缓收紧，这种杀戮的感觉仿佛点燃了他体内的暴戾因子，那双绿眸里瞳孔缩成一道竖线—— 但裴沉疏却忽然闭了闭眼，失去了兴致似的，嗤笑一声，松开手，抓着克络易的头发把他的头往下一按！ 哐啷！ 他们那一桌也有一盘蓝烟章鱼，克络易的脸直接被按进了这道菜里。 徽乐：“……” 瞳孔地震。 章鱼盘结在少年的脸上，像什么恐怖的寄生，克络易捂住自己青紫的脖子剧烈咳嗽起来。裴沉疏丢下他，转向一旁：“还有这位——” 他作思索状，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爵位，旁边有人颤巍巍道：“是、是格兰特公爵。” “哦，格兰特公爵。”裴沉疏俯身道，“我不知道，我帝国的中年男性贵族还有做媒的爱好？” 他拎起格兰特的领子，像拖死狗一样把人拽到落地窗旁边，问:“这里的泳池好看吗？” 格兰特不住颤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那儿了：“好看，陛下……” 他“呜呜”地哭了出来，“特别好看……” 裴沉疏嘻嘻道，“既然如此，你就下去看吧。” 下一刻，加固钢化的落地玻璃哗然碎裂，身材肥大的中年公爵从天而降摔进了深水区里，满池的客人像被惊动的鸽子，吓得哗啦啦往岸上跑。 裴沉疏站在满地玻璃碎片里，居高临下望着地面。 而这时，餐厅里该跑的人也都跑完了，连克络易都逃走了，只剩下空荡荡的一片狼藉。四周都没有声音了，白虎突兀地尖啸起来，身形显出一种不稳定的波动。 徽乐忽然嗅到了一丝危机感，出声道：“那个，陛下，我们还吃吗？” 裴沉疏慢慢转头，看到他手里举了个盘子：“……” 看样子还举了挺久。 他气得笑了。 但他眼前的血色也莫名平复下来，捞起一块白色的餐巾，擦了擦自己的手丢到一旁:“伯爵，打扰你用餐的心情了。” 徽乐：“哎，不打扰不打扰。” 裴沉疏走到他面前，忽而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徽乐，你也好奇我的母亲的事吗？” 徽乐明智地知道到这是个危险的问题，道：“不好奇。” 新月二世，裴沉疏的母亲，上一任帝国皇帝。在他之前看的资料里，这对母子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双方对彼此的态度是什么，都从无定论。 可谁没点不想说的家事？ 裴沉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璀然轻笑：“你还想吃什么？现在不用钱了。随便点。” 徽乐:“好的……嗯？” 你哪是皇帝，你是土匪吧！ * 最终这顿饭，徽乐一个人坐享一个餐厅。 实话说，里面正常的饭菜还是很美味的，徽乐吃得十分满足，心想下次还来。 ——就是不知道经过这一出，倒霉的老板还敢不敢再开了。 裴沉疏还是什么都没吃，坐在对面神情莫测地摸了好久白虎，等徽乐吃完才把老虎收回了精神域。 那之后，徽乐就搬进了皇宫里，正式开始了“未婚妻”生活。 他接下来几天断断续续听到了消息，说陛下安抚了那天受惊的贵族，但没有表态那两家；说皇宫的队伍又开始整治贵族风气了…… 不过这些都和一条咸鱼没什么关系。 餐厅事件之后，裴沉疏一连十几天都没有再见他，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要避着。但皇宫给他的安排都很大方，徽乐简直乐不思蜀。 这和他在宗门时的生活很像，只是以前他是要负责供给宗门的炼器的，现在被白养着过了十几天，徽乐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了。 于是，第十五天，裴沉疏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听到了孔云歌的汇报。 “直播？” 他重复了一句，有点好笑。徽乐想赚钱的方式为什么这么……离奇？ 裴沉疏转了会儿笔，等孔云歌出去了，盯了几秒光屏，打开了汇报里所说的直播间。 入目第一条弹幕：【这主播什么名字，淡泊明志，我感觉像看见了我妈。】 裴沉疏：“……噗。” 第7章 直播咸鱼优秀了。 徽乐名字清奇，头像还是雪中白梅，在一众标题里透露着格格不入的老年画风。 以前怎么没看出他芯子里是这种人设？ 这是个全新的直播间，还未开播，屏幕一片漆黑，只打了#手工##古代艺术#的tag，刚刚那条弹幕是直播间里唯二的活人。 裴沉疏笑过之后，撑着下巴，又有点微妙起来。 他这么多天确实有在回避见徽乐，结果徽乐倒是适应良好。 见到那样的场面，他不仅没吓到，过了这些天还自娱自乐起来了。 裴沉疏起了恶劣的逗弄心思，也注册了个马甲。 五分钟后，又来了二三十个零散观众，屏幕也出现了画面—— 一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正在调试设备。 【！！！】 【卧槽，有点好看啊！】 原本观众们已经预想出一个心宽体胖的大爷或者大妈了，但这个镜头却一下子惊艳了眼球。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整容已经不是问题了，人人都可以有一张好看的脸。但，手、脚、身高这类却是很难整的。 这只手骨相极美，仿佛是用整块玉雕琢而成的，关节和指尖透着淡淡的粉色；从手腕往上延伸是白色的宫廷衬衫，坐姿挺拔，但没有露脸。 紧接着，屏幕传来一声清澈的嗓音： “大家好，新人第一次直播，今晚要做一只首饰盒。” 弹幕兴奋： 【手好好看，声音也好听！我可以舔一年！】 【我可以！】 【Prprprpr……主播我想看看你的脸！】 徽乐余光扫到这些话：“……” 虽然不懂那个“Pr”是什么意思，但他感觉到这些弹幕很不好，很挑战他这个修界百岁老人的血压。 裴沉疏手顿住，虽然只是联姻，可看到这些话他莫名不快。 然后下一秒，就看见徽乐淡定地把这些都禁言了，“这个直播间只能文明用语。” 裴沉疏愣了一下，忽然又笑出声。 居然还真是个小古板？ 他的性格侧写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这么严格？】 【主播手上一个茧都没有，能做什么手工，好好展示手不好吗？呵呵。】 【我打赌肯定是用材料包做的，不是我直播吃树根。】 弹幕不满地杠了起来，徽乐见状，轻轻松松搬起一大块树根放到了桌面上，发出“咚”的闷响。 那只纤细的手拿着刻刀轻轻敲了一下树根：“第一次看到这种要求。给个直播号，我去打赏？” 【……】 【哈哈哈哈哈求直播啊！】 裴沉疏被戳中了奇怪的笑点，徽乐在面对他时各种假笑，对着其他人却是这个样子！ 屏幕里，徽乐套上手套，熟练地分割木块、雕琢形状。裴沉疏扬了下眉，他记得，塔克女王的外甥明明是有名的草包。 十天前还病歪歪的样子，今天怎么都有力气锯木头了。 徽乐这些天用仙界的方法吐纳调息，今天就是检验成果的时候。 他动作行云流水，极有韵律感，飞快切出木头的形状，配合着快节奏的背景音，让人移不开视线。 右上角，不知不觉，观众人数已经突破四位数了，还在飞速上涨。 【被朋友安利来的，听说是个手工大佬。】 【好厉害！既快又好，居然是新人？】 【天，如果不是直播，我还以为我在看三倍速的视频……】 很快又有人注意到了一点： 【嗯？主播要做木头首饰盒，怎么没有钉子？】 徽乐搬来清水，开始打磨、抛光表面，观众快要接近一万。他研究过手工博主的热点，今天还有个复杂的小噱头—— 随着他的动作，忽然有条弹幕激动起来： 【我知道！这是榫卯拼接！】 【我们实验室搞过这个，古代榫卯复原，现在很少有人会手工拼接了。没想到博主会做！】 【等等，没有图纸？】 “不需要。” 徽乐把桌子一清，所有木块依次开始拼接—— 看过榫卯的人都知道，这个过程简直和魔术一样。镜头里那双手异常灵巧，像是一朵翻飞的白色兰花，几乎看得人眼花缭乱。 一只精致而小巧的首饰盒就已成型，最后“咔哒”一声，徽乐扭了下机关，整个首饰盒宛如木质莲花倏然绽放。 这场直播才两个多小时，观众数已有四位数大关，弹幕密集飞过： 【卧槽，我计了一下时，比我们实验室的机器人拼的还快……】 【我是上一条的同学，我们全实验室都被安利来看了！】 徽乐登上后台看到打赏数，比他预想的最好情况还翻了个倍。 “感谢大家的打赏，我会继续努力的。” 面对这种阵仗，其他大部分主播都要继续播。然而徽乐拉伸了一下十指，挥了挥手：“所以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再见。” 就冷酷无情地关掉了摄像头。 【？说好的继续努力呢QwQ】 【啊啊啊主播也太懒了！】 【求继续QAQ】 但就在屏幕黑掉的最后一秒，忽然屏幕炸出一朵烟花—— 【观众“^_^”给你打赏了1万星币。】 徽乐：“！” 一下子，他的打赏就提升了一位数。 观众“^_^”只闪现了一秒，弹幕瞬间炸了，发了一堆【土豪】【666】，徽乐眨了眨眼，好奇点开了这个人的头像。 ……居然是一个新注册的账号。 这是哪里来的绝世冤大头？ 而与此同时，孔云歌进办公室拿资料，看见裴沉疏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光屏，立刻严肃道：“陛下，有什么指示吗？” 每次陛下露出这种表情，都代表接下来会有棘手的任务。 “没有。”裴沉疏食指轻轻敲着椅子扶手，“我只是在想，我为什么会看一个人刻木头看了120分钟。” 不仅没有捣乱，还打赏了。 孔云歌：“……？？” 这是什么顶级木头？？ * 当晚。 【孔上校，我想办一张帝国的储蓄卡，要怎么做？】 徽乐发现，关掉直播后他的打赏也在以缓慢的速度增长，他的粉丝也一晚上就到了4000多。盛情难却，他只好把直播剪辑了一下上传成视频发到主业。 平台提醒他金额到达了限度，必须绑卡，徽乐不想用原身的钱，就发消息给了孔云歌。 【咦？】对话框弹出消息，孔云歌似乎有些惊讶，【好巧，陛下刚刚才让我办了，让我给殿下你送过去。】 她生硬吹捧：【我知道了，这就是古话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徽乐：“……” 倒也不必！ 不过，确实好巧，裴沉疏那狗比这么体贴的吗…… 徽乐想了两秒，没太放在心上。 他打开自己的小本本，开始写今天的日记。 徽乐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记日记的习惯，在这儿他总用不习惯电子笔，还是找了很久才在这个世界找到纸笔的。 【好久没看见狗皇帝了，也不知道他这几天在忙什么。】 【希望多保持几天√联姻公布之后就又要有麻烦事了。】 【今天尝试了直播，你们星际人冤大头真多.jpg无功不受禄，明天开始研究净化虫雾的符纸*重点标记。】 他吐槽完流水账，却一眼扫到了旁边光屏上新弹出来的消息—— 【乐乐，你上次怎么把我拉黑了？害得我换了个号码，现在才联系到你！】 是个无备注号码，连发了两条。 【今天我居然看到你直播了，你怎么在搞这种东西？！】 徽乐：“？” 口气还挺大，这谁？ 第8章 烂桃花咸鱼一张破嘴。 徽乐举起光屏，想起来自己上次是拉黑了一个号码。 原来那是原主认识的人？ 他顿时觉得棘手起来，对面还在发消息：【乐乐，我们明天见一面吧。我刚好要来帝国处理一下生意上的事。】 徽乐有不好的预感，看这只言片语，对面的人恐怕和原主关系匪浅。什么样的关系要用陌生号码、不能让别人知道？ ……别是烂桃花吧！ 他模糊回道：【我贸然出去，他会知道。】 【没事，宝贝。】对面回得很快，发了个地址，【你就说想出去逛逛，见面用不了多久。明天见。】 徽乐被那句“宝贝”激出一身恶寒：“……” 他再想发消息，对面显示已注销。你妈的！我可以不去吗？ * 次日。 徽乐第一次自己踏出皇宫区域，主动外出。孔云歌给了他通行卡，还问他要不要保镖随行，被徽乐拒绝了。 他乘星轨列车七拐八拐到了约定的地点，还差点坐过了站，折腾半天原本复杂的想象只剩下心如止水。 拉倒吧，不管是什么人，今天都要断掉瓜葛！ “乐乐，好久不见。” 这也是一家贵族餐厅，约定的位置上早已有人在等待。青年黑发黑眼，仪表堂堂，生得有些古板严肃。 徽乐实在不爱那些蕾丝边边的衣服，今天只是简单的T恤夹克和长裤，还戴了墨镜——实在不想丢人。 他本来生得好看，肤色白里透粉，这样打扮仿佛刚出校园的学生。 徽乐坐下，省略了称呼：“好久不见。” * 与此同时，隔壁的包间。 “陛……先生，我们这样，有点不太好吧。” 包间里有一男一女，女人身板挺直，肤色化妆很深，汗颜地压低声音。 她对面的男人打扮和徽乐有异曲同工之妙，穿着黑色朋克长风衣，银色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脸上巨大墨镜遮住面容，像是刚从什么演唱会下来的明星。 “有什么不好？”男人翘着二郎腿，晃着手里的咖啡杯，恍悟，“噢，放心，我这次不会砸餐厅了。” 孔云歌：“……” 陛下，你正常一点吧！！ 陛下突然说要跟着徽乐，她已经很惊疑了；结果到这里看见徽乐殿下和另一个男人一起进了包厢，她简直坐立不安得想立刻逃跑！ 求求了，她一点都不想掺和皇室家事啊！ 裴沉疏一手撑着下巴，精神体白虎在房间内环绕踱步，隔壁的谈话对于他来说清晰得没有一丝阻碍。 他暗中一直关注着徽乐那位“情人”，昨晚的消息，他立刻就知晓了。 ——今天跟过来，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要做什么。 无非就是再杀一个人，或者两个？他有些走神地想，唔，至少要确定昨晚突发奇想洒出去是1万星币值不值得吧。 孔云歌焦躁得都把精神体灰狼放出来了，她沉重地给自己倒咖啡压压惊：“陛下，如果您真的要动手……请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她提前开始准备。塔克上层阶级一位大公的儿子死在帝国，这是重大外交事故。 * 包厢。 徽乐抿了口难喝的咖啡，对面人自顾自说：“这是我家族旗下的产业，他们不会把我们见面的事情说出去的。” 他看了眼徽乐简单的一身衣服，皱眉，“宝贝，你现在怎么穿成这样，我不喜欢看你戴墨镜。” 徽乐不允许有人质疑他的审美。 他看了对面一眼，“你管得挺宽，家里住海边的吧？” 对面被他一噎，不可思议：“你以前从不这样说话，是谁教你的？” 徽乐心情复杂，实在不知道原主看上他哪里。他忧郁地说：“以前也没有人敢这样和我说话。” 敢用这种口气的，最后都得跪下来叫爸爸。 对面人本就古板的脸更是拉得老长：“乐乐，别闹脾气了。我放弃了那么多机会，就为了带你走，你要听话。不然，你难道真想和那个裴沉疏结婚？” 草，锤了。 还真是私奔的戏码！ 徽乐放下咖啡杯，假笑了一下。 “事实上，我今天就是来找你谈这件事的。”他说，“是的！我是真的想和裴沉疏结婚。” “……” “……” 这句话仿佛平地惊雷，对面人一下子站起来，失态道：“乐乐，你说什么？” 而隔壁，孔云歌也手抖了一下，差点把咖啡倒在桌面上。 ……啊？原来陛下不是来捉奸的？是来特意喂她狗粮的？？ 怪不得都穿这么奇怪，原来是约好的吗？！是她眼拙！ 徽乐慢慢道：“没听清那我再说一遍，我说，我是真的想和他结——” “你还说！”对面的人大怒，打断他的话，冷笑，“我说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傍到了更好的靠山。是啊，他是帝国皇帝，比我地位高多了！你不想联姻的时候要我带你私奔，现在想就一脚把我踹开……” 他越说越气，徽乐避开他的口水，突然有些过意不去。 他琢磨了一下，仰头真诚地说：“对不起，我不该伤害你脆弱的心灵。” 都是原主的锅。 孔云歌：“……” 她抬头看对面，裴沉疏端着咖啡，耸肩笑出了声。 隔壁两人一无所觉，还在对话。 对面脸都气黑了：“你是在讽刺我吗！” 啊，原来安慰不起效吗？ 徽乐遗憾地想。 “没有。”他再接再厉，“哎，是因为陛下长得太好看了，我一见钟情。你不用介怀，这个世界上长得比陛下好看的毕竟也不多。” 孔云歌“噗”地一声把咖啡喷了出来。 操，她听到了什么。 苍天啊，让她立刻聋了吧！！ 裴沉疏：“……” 他笑得咖啡差点洒了。 隔壁已经上演到了摔打阶段，烂桃花气得手抖，摔了咖啡杯，抬脚就走，他不奉陪了！ “等下，我还有一个问题。”徽乐叫住他。 青年怒而停步，他倒要听听这个骗子还要说什么！ 徽乐：“那个，你叫什么？我忘记了。” 烂桃花：“……” 他咬牙切齿，口不择言，“滚！！你不滚我滚了！”抬脚扬长而去！ “……哈哈哈哈哈哈！！”裴沉疏靠在椅背上，狂笑不止。 孔云歌:“……” 徽乐回想着那朵烂桃花脸色，想着要不要追出去再安慰几句，突然狐疑地转过头：“……？” 他精神出问题了吗？为什么恍惚觉得听到了狗皇帝的声音？？ * 那天“约会”之后，徽乐再也没收到过匿名消息，大概是不知名桃花的心彻底碎成了渣渣。 他过着直播打卡的日子，每天只播两小时。 名为【^_^】的观众，从第二天开始准时追播。Ta把头像换成了一个手绘的笑脸，异常魔性。 徽乐从细节和资料卡判断，这应该是个男性，年纪不大，似乎因为要学习所以只有晚上上线，但没有一次误过点。 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交流，徽乐却觉得这种默契很令他愉快。 【主播喜欢拼模型吗？】 第五天的时候，【^_^】突然问。 这是他第一次发弹幕，徽乐平时都不会回答弹幕问题，但这一次看着这行悬停的银色字符，笑着开了个玩笑：“喜欢啊，就是没钱。” 【……明白了。】 【^_^】回了三个字，便没声儿了。徽乐就未放在心上。 第二天，他一打开房门，终于看到了半个多月没见过面的裴沉疏。 帝国皇帝抱手靠在门边上，对他问候：“伯爵，早。” 徽乐还有点没睡醒：“……早？” 他神智渐渐恢复，眼里浮上狐疑。 这人闲着过来干嘛？ 裴沉疏打了个响指，身后两个部下举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过来。 他笑吟吟道：“我给伯爵准备了点礼物。” 徽乐：“……” 他看向那个大箱子。 裴沉疏会有这么好心给他送东西？里面该不会是谋杀工具吧？？ 第9章 模型咸鱼很有品味。 裴沉疏这种人，在箱子里装一个整蛊机器弹出来蛇头都不奇怪。徽乐打开那个大箱子后却愣了一下——里面是一堆电子产品，摄像头、音响之类的，除此之外还一个还未拼装的模型，依稀可以分辨是星舰的模样。 徽乐瞬间就想到了昨晚【^_^】问他的话，不会吧？？ “孔云歌说，你上次从外面回来后买了新的光屏。我就猜你是不是喜欢这些。”裴沉疏挥退了部下，走进徽乐的房间，“伯爵，你喜欢吗？” “……”徽乐道，“确实喜欢。” 裴沉疏：“唔，我还顺带让人定制了一个模型。” 徽乐心说应该只是巧合？ 他无法想象【^_^】和裴沉疏是一个人。 裴沉疏今天好像真的很闲，在徽乐房间里悠然参观。 徽乐的房间很大，他已经几乎把房间全改造成自己喜欢的风格了，总体分成三块。他在直播里做的屏风、小茶几等等都派上了用场，角落里还放着小瓷瓶。 裴沉疏在房门边驻足了，捞起上面的挂饰打量。 徽乐：“……陛下，那是如意结。” 裴沉疏“噢”了一声，放下，假装自己没有感兴趣。他很不拿自己当外人地进了卧铺区，又低头看徽乐床头的香炉。 徽乐：“……” 你怎么回事！ 他仿佛看到了一只大摇大摆的猫，在他房间里到处巡逻。 徽乐生怕这只无耻的猫一尾巴把自己的香炉甩倒，走上前拿起香炉，主动打开盖子展示：“这是古代的香炉——里面是我自己做的香，安眠的。” 裴沉疏心想，这个没在直播里见过。他问：“可以安眠？” 徽乐：“没错。” 他假笑，“陛下想要吗？” 裴沉疏沉吟。 徽乐：“……那陛下你拿走吧，安神香我改天再做一点，送给你。” 就当做回礼之一。这些天他研究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精神力确实可以治愈虫毒，正在做100只融入精神力的香囊预备抽奖送掉。 给裴沉疏的安神香里，他也打算这样做。 徽乐不陪裴沉疏乱逛了，自己去看那个星舰模型。 他很喜欢组装模型，但这个星舰的模型太大了，里面大大小小的零件估计有上万个，他一个要忙活好几天。 那些重复的组件，徽乐以前最不耐烦的就是那种。 裴沉疏也不逛了。他似乎看穿了徽乐的烦恼，笑道：“伯爵，我来帮你吧？” 他向来是行动力很强的，不等徽乐同意，就在他身边坐下了。 裴沉疏对星舰本身很了解，似乎对这些缩小的模型也不在话下，第一步就是熟练地把零件分了类，还写了计划书。 他是直接拿笔写的，徽乐穿过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纸笔而不是电子屏幕，趁机看了下裴沉疏的字—— 看起来写得认真无比，其实是一通他都快认不出来的狂草。 徽乐：“……” 他默默收回视线。 两个人各自开始拼装，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裴沉疏把碍事的外套脱了，还不知道从哪摸了根棒棒糖出来，在嘴里叼着。 徽乐无意间抬头，正巧一缕阳光斜照在裴沉疏的肩上。他垂落的银发和被光线照得灿烂，白衬衫领口的一截锁骨也洒着碎光。 这人认真做事的时候，有些散漫、也有些认真，虽然是在一个安逸的房间里，却仿佛是咬着一支烟、在星舰地图前指挥千军万马。 ……确实是有一副好皮相。 大概是徽乐注视的视线太明显，裴沉疏转过头，扬了下眉：“伯爵？” 徽乐咳嗽了一下，转移话题说：“嗯……我觉得你的糖看起来很好吃。” 裴沉疏觉得很有意思。 看起来，昨天徽乐在咖啡馆说的话里至少有一句是真的——“陛下长得太好看了”。 他同时也感觉异常新奇，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对着他的脸沉迷的。他顶着继承自母亲裴姝的好相貌，通常被外界评价为“具有欺骗性的魔鬼”。 裴沉疏起了点恶劣的心思，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伯爵要尝尝吗？” 徽乐讶异，裴沉疏这种人还会自己做糖？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完全想象不出来。好违和！ 裴沉疏从包里拿出个小玻璃罐，上下抛了两下：“可从来没有其他人吃过我的糖。” 玻璃罐里装满了柠檬黄的棒棒糖，每一支都包裹着彩色玻璃纸，样子很漂亮。 徽乐眼神死：“那我应该……感到荣幸？” 他接过裴沉疏递过来的糖果，裴沉疏的表情好像看好戏一样，让他警铃大作。徽乐用十万分的谨慎拆开。糖果半透明，还做成了可爱的猫爪样式，实在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徽乐：“……应该不难吃吧？” 裴沉疏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纸棒：“绝对不难吃。” 徽乐放心地丢进嘴里。 然后，瞬间面目扭曲。 徽乐：“…………” 我日！好酸！！ 那种酸味简直无法形容，就像是浓缩了十倍的柠檬，徽乐一瞬间觉得天灵盖都要被掀翻了。 “……呃——！”他皱着脸到处找垃圾桶，而裴沉疏已经狂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徽乐酸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直接把糖吐进纸包里，大怒得直接喊了裴沉疏的名字，“裴沉疏！！” 啊！他气死了！！ 裴沉疏笑倒在沙发上：“伯爵，你也太容易相信我了吧？” 徽乐：“……”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吃过裴沉疏的糖了，因为一般人根本避之不及！ “你特意给这支就为了整我吗？？”徽乐怒道，他很想大逆不道地把帝国皇帝的头摁进水里。 “不是哦。”裴沉疏一手托腮，犹带笑意，“我吃的就是这种。” 徽乐：“……” 认真的吗？ 他看了看裴沉疏，从他手边拿过玻璃罐，不信邪地随机倒出一支。 然后立刻又被酸倒。 徽乐：操。 他服了，狗皇帝天赋异禀。 裴沉疏笑了笑，叼着糖悠然哼歌。 * 裴沉疏没能在徽乐这里摸鱼一天，他午饭没过就被喊走了。 徽乐送走一只顽劣大猫，自己沉迷了一整天模型，晚上了才想起来今天没直播。 现在是每天下播的那个时间了，直播间里还有很多观众在苦苦等待，徽乐顿觉良心不安，赶忙发了条公告：【今天主播有事耽误了，明天抽/送100只手工香囊。】 听到有亲手做的小礼物安慰，观众们这才高兴了。徽乐在列表了看了看，发现【^_^】今天居然也没上线。 他微微一愣，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感。 但这种感觉还没凝实，【^_^】的头像就亮了。同时，还私信发过来一个绿信好友申请。 徽乐想想自己也就是个小主播，就当是多个朋友了——他在星际还没交过朋友呢——于是就通过了。 【主播你好^_^】 徽乐回复：【你好。】 对方头像名称都和直播平台一样：【今天学习太忙，上线晚了。主播能给个地址吗？我想送你一个模型~】 【没事，我今天也有事晚了。】徽乐说，【不用，我已经有模型了。】 他心下突然安定，这人肯定不会是裴沉疏了。 而且，帝国的皇帝用的都是同一个祖传的账号，徽乐看着都嫌老迈。裴沉疏看着也不像是会开自己私人账号的性格。 对面【正在输入……】跳了一会儿，但没发消息，而是把头像改成了一树红梅，名字叫【宁静致远】。 宁静致远：【这名字好听吗^_^】 徽乐：“？” 他怎么隐约感觉有点阴阳怪气？ 淡泊明志：【不错，很有品味。】 第10章 虫族咸鱼遇到危险。 对面的输入光标又开始抖动，徽乐莫名幻视了一个在忍笑的人。 徽乐：“……” 他摇摇头把这个画面赶出去。都怪狗皇帝！ 好在宁静致远发来的消息很正常：【谢谢夸奖*^_^*】 徽乐想了想，说：【我明天要抽奖送香囊，你地址是多少？以免你抽不到，我直接送你一个吧。】 好歹是给他打赏了几万块的榜一呢。 这回对面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徽乐本以为他不稀罕这种小东西，但片刻后，对面发来一个地址。 是一个在首都星系某个小星球的贵族区，符合徽乐对他的家境猜测。淡泊明志：【你喜欢什么颜色？】 宁静致远：【有绿色吗？^_^】 徽乐遗憾道：【没有。】 他一共做了三种颜色的香囊，靛蓝、朱红、明黄。他接着又回，【不过，我可以给你单独做一个。就是要多等几天。】 宁静致远：【那真是太荣幸了^_^】 他说，【我要去做作业了，先下线。主播再见～】 淡泊明志：【再见。】 徽乐发完消息，对面的头像就暗了下去。 他关掉光屏，过了几秒忽然又打开。 他就说哪里怪怪的，红梅对白梅，宁静致远对淡泊明志，怎么那么像什么情侣网名？？ 徽乐：“……” 下次还是告诉小朋友，这样不太好吧。 * 第二天。 徽乐早起打开门，不期然又看到了裴沉疏的脸。 他默默打算关门。 “伯爵，不要这么不待见，”裴沉疏笑盈盈拉住把手，“今天我是为了正事来的。” 徽乐：“什么正事？” 裴沉疏：“今天中午虫族派的使团会抵达首都星，你要作为我的未婚妻，陪我一同接见。” 徽乐愣了一下。 虫族使团？ 他稍微一想便明白了，这恐怕意味着，虫族已经抵抗不住、准备向帝国投降了，先派使团来探探接触。这场战争横跨十数年即将宣告落幕。 不过……为什么要他出席？ 徽乐：“你是准备放出联姻消息了？” “嗯哼。”裴沉疏笑着点头。 徽乐退回去：“那稍等，我换身正装。” 裴沉疏看着面前关上的门，屈指轻抵了下下巴。 不再满脑子不切实际的爱情幻象，而是冷静理智，对外表现出“皇帝未婚妻”应有的样子—— 他应该因为终于没有麻烦了而感到欣慰，但……他好像反而对“徽乐”这个人的兴趣不断加深。 自己这种想法，是正常的吗？ * 虫族使团是在帝国接引下秘密抵达首都星的。 深蓝色的“桑克”缓缓破开大气层，这是虫族专有的星舰，一种半生物的机械，本身就可以说是一只巨大的虫子。 徽乐站在裴沉疏身侧。 今天不仅是裴沉疏的部下，也有很多高层和贵族在场。他们都在观察这个首次露面的皇帝未婚妻，心态各异。 少年穿着白色正装，腰带勒出腰线，身形纤长，安静而秀美。他的衣服和裴沉疏的军服样式相似、颜色相反，光看着真是一对璧人。 “塔克星系的……” “精神力的弱者。” “偏远乡。” “只有技术拿得出手……” 这是很多人心底暗暗闪过的话，只是没敢说出来。 徽乐能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的各色视线。他心情平静，没怎么放在心上，倒是对那个“桑克”很好奇。 裴沉疏却忽然把军帽盖在了他头上。 徽乐视线一暗，按住帽檐，抬头：“？” 裴沉疏用一种很淡然、也很欠扁的口气说：“戴着嫌烦，伯爵帮我拿着吧。” 徽乐：“……？？” 你平时整天都戴着这种帽子，怎么没见你嫌烦？ 他原本是没有佩军帽的，裴沉疏的军帽和他衣服颜色截然不同，只好拿在手里。裴沉疏就这么大刺刺地披着一头银发，要多不正式有多不正式。 “……” 原本那些打量的视线收回去了一些。 看来，陛下和未婚妻的感情还不错，之前那些流言就只是流言而已。 * 接见虫族使团的宴会在某个庄园举办，乏善可陈，徽乐只觉得虫族有点意思。 它们的外表半人半虫，越高级的虫族越接近人形，只保留有一两处非人的特征。高级虫族才能抛弃虫核、释放虫雾，低级虫族的毒素只能通过伤口感染人类，毒性还不一。 使团的虫族已经经过帝国检验，都是剔除了毒囊的，不具备太大的危险性。 宴会上一群人在言语打机锋，徽乐假装专注，实则神游天外，却听到有人提起了他。 “听闻陛下有意与塔克星系联姻？未婚妻就是在座的这位徽乐伯爵吗？” 说话的是个高级虫族，灰发灰眼，是个少年相貌，身量也不高大，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脊背后有一双黑色的铠甲翅膀。 “是我。”徽乐开口道。 虫族少年点点头，感慨似的说：“说起来，我等与塔克星系也有缘分呢。我族有一名成员就坠落在塔克星系，听说还将那边污染了？真是麻烦帝国处理那儿遗留的虫雾了。” 饶是不太了解实情的徽乐都听出不阴不阳来，王都诸人的表情微沉下去。 裴沉疏嗤笑一声：“举手之劳。能为你族最后一名王族收尸，是我的荣幸。” “……” 这下脸色不好看的变成虫族少年了。 他接下来的席间都没有再说话，一双灰色无机质的眼睛梭巡着众人，仿佛在评判猎物获取难易程度的猎手。 饭后是正式的秘密会谈，裴沉疏这个皇帝当然要参加，其余人则去参加一些小活动，诸如高尔夫之类。 庄园里就有大片的草场和森林，侍者要接引一行人前往。裴沉疏停顿了一下，道：“伯爵，你一个人怕不怕？” “？”徽乐有点奇怪，无语道，“……你想的话，那好吧。我好害怕啊。” 裴沉疏笑眯眯道：“害怕的话，伯爵就待在会议室外面。” 徽乐：“。” 好不要脸的人！ 裴沉疏看他一脸抗拒，道：“我把你的模型箱子也带来了。” 徽乐：“……” 可恶。 他一秒同意。 反正他也不是喜欢外出的人。徽乐抱着模型箱子在会议室隔壁的小房间坐下，拍了个照。这是他最近新养成的习惯，自从发现照片记录很方便后，他每天的日记都会附带照片了。 拍完他翻了下消息，【^_^】的头像还是灰的，现在估计在上课吧？ 徽乐看了几秒屏幕，难得没有先拼模型，而是在箱子里翻出了布料针线。 他原先就有墨绿色的布，只是没有做成香囊。布料迎着阳光颜色变浅，竟然有些像裴沉疏的眼睛。 ……怎么突然又想起狗皇帝！ 徽乐嘴角抽了抽，开始做手工。旁人此时看了会很震惊，因为他两手在剪形状，精神力就一边操控着银针开始缝合了，场景有种阴嗖嗖的灵异感。 小香囊逐渐成型，他心情放松下来，却在这时听到了“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 “帝国皇帝的未婚妻——下午好。” 那名灰发的虫族少年走了进来，低笑着道。 徽乐手微停。门外面有警卫驻守，他是怎么进来的？ 第11章 星球咸鱼委婉发言。 灰发少年说完那句问候，就表情扭曲地笑了一下，直接扑了上来！ “哐当——！” 徽乐只来得及放下手里的香囊，一把攥住灰发少年的手腕。他被扼住脖子，后背抵在椅子上。 资料上讲的果然不错，虫族天生肌肉纤维含量高，这少年手臂明明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力气却让他差点窒息！ 他余光看到门口，两个警卫已经昏迷，生死不知。 “你在找谁？皇帝吗？”灰发少年背后的翅膀嗡嗡震动起来，“别想了，我会在那之前让你去死的！” 徽乐不适地咳嗽了一声。 他看向少年的眼睛，忽然用尽全力把他的手指往后一掰，同时放出了精神力！ 仿佛平地起了一阵无形的风，精神风暴如蛇般撕咬而上。灰发少年瞳孔剧烈地一颤，猛然抱住头惨叫一声，像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弹开。 “……咳咳！” 徽乐缓了一会儿，站起身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认为我会很快被你杀死的？” 他看了眼隔壁墙，觉得这事自己能解决，便直接走近灰发少年。 “你、你居然有精神力？！”虫族阵阵惨叫，瞳孔缩紧，不敢置信地恨恨道，“不对、不对——你明明检测不出精神体！” 徽乐从以前开始就不擅长打斗，纯粹的精神力最多也就拿个针缝缝香囊了，可作为炼器大师，他的精神力等级和容量都达到了恐怖的地步，让人意识痛苦、甚至直接摧毁精神也不是难事。 “谁告诉你一定要有精神体？”徽乐嫌弃地说。 虫族少年脑中痛到满地打滚，眼中露出决绝神色，嘴部张开到一个诡异的弧度，发出尖锐鸣啸，整个身体开始变形！ 他背后的鞘翅疯狂生长，很快覆盖了整具身体。 ……原来高级虫族也有第二形态？ 资料上没写，大意了。 徽乐避开这只大虫子尾刺的一甩，他的精神钳制还没有放开，虫族被刺激得只剩下了本能，它晃了晃头部，小山般的躯体直向徽乐冲去！ 徽乐背后就是玻璃墙，他当机立断，往后一撞。但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狂怒的虎啸，白白虎凭空出现，一下子扑到了虫族背上将它的脊柱咬断！ “哗啦——” “枭！！” 玻璃墙破碎的声音和虫鸣声。 徽乐在下坠的前一秒被一根白色的尾巴拦腰卷起，摔进了白虎的背毛里。 虫族嗡鸣的声音渐渐弱下去，空气里散发出难闻的辛辣虫尸味。徽乐七荤八素地咳嗽起来，被老虎轻柔放到地面上，抬头看到了裴沉疏。 他显然是听到动静匆匆赶来的，脸上没有惯常的笑意，带着点冰冷怒色。 ……这样也挺好看的。 徽乐眨眨眼，朝他走了几步，身体却忽然脱力，失控地往前跌去—— * 醒来后，闻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想必自己已经到了病房里。 徽乐：“……” 他最后昏过去的动作，是栽到了裴沉疏身上，看起来像主动投怀送抱一样。可恶，好羞耻！ 徽乐撑坐起身，一痛：“嘶——” 手腕之前扭到了，还夹着夹板呢！ 他面目扭曲差点重新躺回去，却被稳稳撑住了。裴沉疏低头看着他：“第三次了？伯爵。” 徽乐：“……” 第三次被抱住了。 裴沉疏表情虽然是笑的，语气里却没什么温度。 这次虫族谈判，它们的使团内部也是分裂的。那灰发虫族就是个恐怖/分/子，和其他几个不属一派，但互相默许着来到了首都星，就想着添乱或者杀几个人才好。 他赶到时原本只是不快，看到徽乐晕眩朝他倒去、脸上的表情还有些懵然时，情绪却陡然失控。 ——少年身量很轻，裴沉疏从水里抱起他的时候就知道。这么轻的东西在他怀里，就像随时要消失一样。 他花了很大精神压制住眼前血色，冷静地处理了现场，抱着徽乐去往病房，才恍然觉得不可思议。 ——他居然有那么不想看到徽乐倒下。 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人让他有过这种感受。 裴沉疏思绪莫测，缓缓松手，抱臂在病床边坐下，凉嗖嗖地道：“伯爵独自面对虫族，不求救，不逃命，挺厉害啊？” 徽乐自知理亏，小声说：“谢谢夸奖。对不起，我错了！” 认错态度良好，下次还敢.jpg 裴沉疏像是没想到他这么快服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差点被气笑了。 “不是我来，你就掉下楼去摔死？被救了后也直接吓得晕倒。”他说，“嗯，可真够厉害的。” 徽乐：“。” 他没有吓得晕倒，那应该是这具身体体质的锅！ 但徽乐明智地没把这话说出来。 裴沉疏按了按额头，换了个话题：“你的精神力是怎么回事？” 在联姻之前他得到的资料中，徽乐的精神体是一只小兔子，最多可以变作巴掌大，精神评级也很弱。 但在徽乐昏迷后的检测中，医师却说，徽乐的精神力很强大，甚至机器都无法判断具体是什么等级，他的防御性太强了。而且，在精神域中本该是精神体待的那个位置上，没有兔子，只有一团巨大的轮廓，不知道是什么动物。 精神体——在古代，这个词通常被认为和灵魂挂钩。一个人的精神体也几乎是不会改变的，除非他已经不是那个“人”。 徽乐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的难答之处，眼神飘忽，若无其事裹上了被子：“那个，陛下，我有点困了……” 他这些天其实私底下进行过一些卜算，原本“徽乐”的灵魂应该是和他相反，掉到修界某处了。现在这具身体连外貌都越来越像从前的自己，他根本狡辩不了。 裴沉疏：“……” 他啼笑皆非，揪住往下缩的徽乐，“伯爵，你躲什么？不管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你现在都是我的未婚妻。” 这句是在陈述事实，听着却像一句情话。 ——徽乐的身份有问题，他知道，但选择帮徽乐瞒下。 徽乐心跳莫名加快了一拍，用被子蒙住脸胡乱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也不逃婚，皇宫住着多好。” 裴沉疏：“……” 这还反嫌他烦起来了？ 他真气笑了，瞥了眼被子下的人，忽然伸手把被子角和床栏杆打了结。 徽乐察觉到不对：“？？？” 你是人吗！ 裴沉疏气终于顺了，笑嘻嘻道：“伯爵，我打算明天让人公布联姻消息，你觉得如何？” 徽乐一愣。 “……你应该是早有打算吧，问我干什么。”他说，“随便公布，我不在意。” 本来带他参与这种高层事件就是在预热了。 裴沉疏是个很特别的皇帝，一方面在贵族中名声很差，但另一方面民间和军部无比拥戴他。公布消息后，未婚妻无论是谁都会被挑刺，何况还是个塔克星知名绣花枕头。 不过，他们骂的是徽乐伯爵，和我徽乐仙尊有什么关系？.jpg 裴沉疏：“在那之后，舆论会有点吵闹。我送你一个礼物。” 徽乐以为只是普通的安慰礼物，问：“是什么？” 裴沉疏风轻云淡：“一颗星球。我们去那里躲一下烦人的记者。” 徽乐：“嗯……嗯？？” * 第二天早晨。 徽乐的手腕已经恢复好了，他站在乘过一次的星舰舷窗边，无言以对。 裴沉疏的效率实在是高，一夜过后就出发去新的星球。不知是个什么星，狗皇帝也不告诉他。 他低头，酝酿了一会儿，点开那个和自己相映成趣的头像，委婉道：【同学你好。经过思考，我认为你的头像还是应该换一换。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星舰办公室。 裴沉疏端着咖啡杯一边喝一边批着公文，看见亮起的消息，一口咖啡呛到嗓子里。 “噗咳——哈哈哈哈！” 孔云歌惊悚地抬起头：“？” 陛下怎么了？？ 裴沉疏无法克制地笑了好一会儿，发回去一条—— 【不换。那样不是更刺激？*^_^*】 第12章 矿石咸鱼很满意。 徽乐裂开。 这个小朋友思想是不是有点问题！！ 他飞快回道：【我觉得不行！小朋友，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宁静致远：【我不是小朋友了啊~我已经成年了。】 徽乐抓狂：【……成年了也不行！不，这就不是成不成年的问题！】 对面没声儿了，过了一段时间才回复：【开个玩笑嘛^_^】 徽乐：“……” 有你这样开玩笑的吗？！ 【主播昨晚怎么也没有直播呀？】对面说，跳了个话题，【我抽中香囊了哦*^_^*也就是说主播要送我两个香囊。】 徽乐满腔对小辈的掰正之心半途憋住，只好回道：【昨晚出了点小问题，】他在病房躺了一夜呢。 【今天就会恢复直播了。香囊快要做好了，打算送你绿色和蓝色。】 徽乐把那个半成品拍给他看——好在昨天那场打斗里没损坏香囊。 宁静致远：【好看。[猫猫笑脸.jpg]】 徽乐看到这个表情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聊天中大部分人都是会用图片表达心情的。 他选择保存，刚想发送，却突然想起了在星网上看到的话，改为发了另一个。 淡泊明志：【[/微笑]喜欢就好。我先下了，这边有点事，再见。[/微笑挥手]】 徽乐：他们都说这两个表情寓意不好，可我看着挺好的，所以到底有什么问题？ 另一边的办公室。 裴沉疏：“……” 他看着微笑黄豆，竟然拿捏不准徽乐到底是什么意思。 孔云歌拿着资料来来回回经过好几次裴沉疏的座位了，见陛下都是在盯着光屏，终于忍不住问：“陛下是在和殿下聊天吗？” 裴沉疏抬头，意外道：“你怎么知道？” 孔云歌：“……” 因为陛下在没有未婚妻的时候可从来没这样过！ 裴沉疏扬了下眉，熄灭光屏：“快降落了吧，你们选的是什么星球？” 他昨天太忙，抽出空在病房里待了会儿就被事务淹没了，因此只是圈出了一块星域，让部下们去具体挑选。 星球买下他也没仔细看，现在才第一次问。 孔云歌立正，汇报：“昨天我们做了很多功课，路财首先提议送一颗玫瑰花园星，但经过查阅，我们都认为这种星球难以维护、过于不实用，所以一致投票表决，最后购入了一颗矿产星。” 裴沉疏：“……” 他微笑的表情渐渐凝固了，用一种看傻瓜的表情看着孔云歌，眼神危险。 孔云歌背后发凉：“？” 裴沉疏看了眼舷窗外——很好，都已经快要降落了，他都能看到矿产星特有的矿纹了。 他记得路财，好像是他的部下里唯一一个有配偶的。 呵呵。是他高估了部下的能力。 他圈的那块星域以鲜花闻名，这些棒槌是怎么能从中选出一颗矿产星的？ 裴沉疏转过脸来，沉默许久，道：“等回来之后，我给你们放个假吧。” 孔云歌：“啊？谢谢陛下，但、但是为什么？” 她茫然道，感觉背后更凉了。 裴沉疏笑得有点森然：“让你们去谈个恋爱，找到对象再滚回来。” 孔云歌大惊，什么，她们要失业了吗！ * 与此同时，首都星，皇室官方账号上放出了一条消息—— 【陛下将与塔克女王之妹的独子、徽乐伯爵联姻，近日，伯爵已在皇宫适应居住，婚礼日期未定^_^】 各个星球的工作楼里、贵族府邸里、学校里……看到这条消息的人都齐齐沸腾了。 官方账号下禁止回复，各个社交平台瞬间被这个消息挤爆。 【帝国要和塔克星系联姻了？？怎么这么突然？】 【虽然我看到陛下派人去塔克星清除污染的时候就有预料，但还是很难相信……】 【天啊，陛下居然真的选择了联姻的方式！】 【其实也可以猜到的，陛下那个性格，不是联姻，你还指望他找到真爱吗……】 【不行！我不能接受！！陛下那么优秀，那什么伯爵怎么配得上他？！】 【我不是不赞成，但，徽乐伯爵有什么好处？身体差就算了，说难听点不就是个草包？[分享资料链接]】 【塔克星不就是个偏远小联盟？？也就科技出点名，陛下为什么不找本国贵族？】 【塔克人的精神力那么弱，资料上写那人的精神体居然是只手掌大的兔子！这不是在搞笑吗？陛下有那么强大的精神力，但和他结合一下，后代都得被拉垮！】 ……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大多都是表达震惊和不满的，但也有少部分人发现了盲点。 【官号是被盗号了吗？后面第一次出现微笑小表情……】 【大胆猜测一下，这是不是陛下自己编辑的？结合一下陛下惯常的表情呢（】 【有可能，这条措辞也不是很官方。而且让未婚妻入住皇宫，我感觉陛下还是挺满意伯爵的。】 他们抽丝剥茧没过多久，官号就又发了条消息： 【今日上午，陛下与伯爵已前往某星域度假，不接受媒体采访^_^】 一石激起千层浪，星网简直要瘫痪了。 在所有人都在讨论时，陛下居然带着话题中心人出去玩了？ 简直，简直槽多无口！ 【操，又有小表情，这个果然是陛下发的吧！！】 【度假？？我瞎了吗，我看到了什么？自从登基以来全年无休的陛下居然要度假了！我真是又复杂又欣慰……】 【不让媒体采访——陛下这么护着那个塔克伯爵？】 各平台的词条全被刷上了热搜，一时间全帝国、甚至其他一些小国都在议论这件事。 * 星舰即将降落。 星球选好了，总不能反悔。孔云歌怀揣着巨大的失业危机，看着越来越近的大气层—— 徽乐神识强大，他能感觉到很多人在议论他，登上星网一看。 哦豁，消息公布了？ 裴沉疏坐在他一旁，撑着头道：“都是些呱噪的人。如果你想回复，我把官号给你。” 他直接拿过徽乐的光屏，把号登上了。 徽乐：……这么随意真的好吗！ 他浏览着，发现一个奇怪的关注点：“……陛下从登基后都从来没有休过假？” 裴沉疏偏头想了会儿：“好像是？” 徽乐震撼：“……” 他一个每天不摸鱼就要死的人，完全不能想象全年无休！ 而且还是高强度、甚至要上战场的全年无休！ “那为什么这次想休息了？”他同情地问。 裴沉疏停顿了一下，笑眯眯道：“你也看到了，评论不是说‘伯爵改变了陛下’吗？” 徽乐：“。” 我信你个鬼。 裴沉疏却没再继续逗他，看着舷窗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他看到矿石露出的地面，思绪又被扯断了：“……” 但徽乐忽然眼睛变亮，丢下光屏，手贴在玻璃上：“那是可莉石？” 裴沉疏扬眉，靠过去辨认后说：“没错。” 似乎是用于机甲行业的石头。 徽乐：“！！” 他穿过来后，最好奇的就是这个世界的尖端武器制造，但苦于材料都太贵，没想到这里会有！ 听说这颗行星还没有被赋予名字，只有编号是W3-559。放眼望去，一整颗星球上都是各种可莉类的矿石，无边无际。 裴沉疏意识到什么，表情变得微妙。 “这一整颗星球现在都是我的，”他道，“伯爵喜欢吗？想要吗？” 徽乐：“喜欢！想要！” 裴沉疏：“……” 他忍了下，还是没忍住，像被戳了笑点一样大笑起来。 徽乐：“……？？” 这狗皇帝又怎么了！ 第13章 好处咸鱼在炸鱼。 裴沉疏心想，也对，按照徽乐的喜好，他说不定真的会觉得玫瑰庄园没有矿星实用。 看见陛下心情转好，孔云歌和其余部下松了一大口气：她们不必失业了！ 几人用感激的炙热视线看着徽乐：“伯爵，我们来帮你拿行李吧。” 徽乐：“……”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几个！ 他两手空空踏上W3-559，边走边看，几乎迈不开腿。裴沉疏轻笑一声，拿出星球ID卡晃了两下：“伯爵，这是星球的从属证明。” ID卡做成钥匙的形状，上面镶嵌了宝石，外表极其精美。徽乐视线盯住。 裴沉疏抛着钥匙：“我突然不想送了。伯爵准备拿什么好处来交换呢？” 孔云歌等人：“……” 陛下这人，刚刚还嫌弃这颗矿星，结果见伯爵喜欢，马上若无其事还开始谈条件了！ 明明那上面写的就是伯爵的名字，就算没有钥匙这也是登记在星网上的。陛下还这样逗他，属实性情恶劣！ 徽乐却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在他的概念里，等价交换才是正常的。他沉吟几秒，道：“我们去那边说。” 裴沉疏意外。 他原本想的是这趟几天的旅行结束后就把ID送给徽乐，没想到小伯爵真的一本正经想和他交换？ 徽乐拉着他走到一丛矿山，他比裴沉疏矮了半个头，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稍微低下来，靠近他耳边。 刹那间，有细微的气流拂过裴沉疏的耳廓—— 从这个角度看，他能看到徽乐白皙的脸颊微微洇着点粉红，像清晨的花瓣，还有上面鼻尖小小的、透光的绒毛，和蝴蝶似的黑色睫毛、一览无余的清澈眼底。 “我可以试着治好你的精神体。”徽乐说。 裴沉疏仿佛着魔一样看着徽乐的侧脸，心脏被一种奇异的感觉占据，几乎没有听清徽乐在说什么，慢了半拍才道：“……嗯？” 徽乐知道他不信，略感羞耻地说：“其实在医疗舱里你感觉到的那个精神体……是我。我已经帮你治过一次了。而且，咳，你现在不是也知道，我的精神体和这里的人有点不一样吗？” 反正要是他以后给裴沉疏治，迟早要说出真相的，现在就告诉裴沉疏也没什么。 裴沉疏指尖蜷了一下，心尖酥麻的感觉被理智压下去。 他恢复了冷静，定定望着徽乐，忽而失笑：“伯爵，你是不是太信任我了？” 这么惊人的消息，就为了一颗小矿星随随便便告诉了他。 他大可以把徽乐囚|禁起来，将他作为精神治疗的药剂——在他的帝国里，他有太多方法让徽乐“自愿”同意。 徽乐疑惑，说：“你又不是那种人。” 再退一万步讲，他自己也不是会被随意摆布的人。 ——“不是那种人”。 裴沉疏愣了一下，他此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评价，不由大笑。 “哈哈哈哈哈……伯爵，你真是……！”他笑得极其畅快，捏了捏眉心，又望了徽乐片刻，“我真是——败给你了。喏，上面写的就是你的名字。” 那钥匙连着细细的、水一样的链子，从他手中落到徽乐掌心。 徽乐：“……” 看，他就说，裴沉疏“不是那种人”。 裴沉疏心情莫名地异常愉快，不由深思。 自己是怎么了？ ……刚刚居然，很想再低头靠近徽乐一点，捏捏他的脸。 * 傍晚。 徽乐用大半天乘飞行器把整个矿星转了一遍，回到了住地。 W3-559作为矿星，条件当然没有那些种植鲜花的星球好。它表面大半被无生命的海洋覆盖，地面也光秃秃的没有植被。 只有一个简陋的庄园坐落在海边悬崖上，不远处的矿场还摆满了各种采矿设备。 庄园建筑内环境倒是不错，能让人住得很舒适。徽乐洗完澡，躺在床上，马上就到直播的时间了，他却没在准备，而是在—— 回复消息。 【那个徽乐伯爵就是偏远星球的土包子！能嫁到帝国是他运气好！】 帝国皇室官方账号V-回复：【你说得对，星网真神奇，我要感谢命运。】 【？？？】 这条回复炸出了一群震撼的人，他们反复看着消息，几乎错乱。 【陛下居然把官号给他了？？】有人要气昏了，【为什么？！】 徽乐琢磨了一下，真诚回复：【因为他不讲究。】 网友：【…………】 气死他算了！！ 【你就是个病秧子！还是男的！】有人知道皮下是他后，直接用第二人称骂他。 徽乐：【我有在好好锻炼，准备为你们做贡献。】 网友嘲讽：【你锻炼什么了？】 徽乐：【吐气吞纳。】 网友：【？？？】拿我当傻子吗？ 徽乐：【要学吗？对精神体有好处。】 网友气噎住：【……】滚啊！！ 【你知道点礼仪就不该这么上蹿下跳！】网友继续前仆后继，【和帝国联姻完全是抬举了你！】 帝国皇室官方账号V：【这样吗？我会让陛下教我礼仪的^_^】 网友：【…………】当他不知道全帝国最没有贵族礼仪的就是陛下吗？可恶，还学陛下的颜文字嘲讽！！ 徽乐披着个官方账号，四处冲浪，看见有意思的就回复一下。 说实话，帝国这么多年，当然也有喜欢回复网友、甚至喜欢和网友吵架的贵族皇室，但没一个有徽乐这么损的。 他自己一点不气，光是炸起一窝一窝气成河豚的帝国网友。 孔云歌在办公室里汗颜：“陛下，不需要管一下殿下吗？” “不需要。”裴沉疏翘着腿，很怡然地说，“也好让我的子民们了解一下未来皇后的性格。” 孔云歌：“……” 光看这张嘴，陛下和伯爵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裴沉疏并不理她，拿出了耳机戴上，开始等待直播。 徽乐总计回复了大概三十条，高高挂在了热榜上。 除去毫无道理的恶毒诅咒，剩下没一个能打的。他遗憾叹气，看时间到了便开始直播。 “未婚妻”事件的热度并没有太过波及直播平台。 徽乐现在用的不是最开始的平台，他觉得那里不明事理的年轻人太多了，经常搅乱直播环境，所以后来换了个面向中老年用户的平台，并且正式签约。 这里大家的发言都比较温和理智，适合咸鱼养老。 【^_^】早已上线在等他，这里他仍是徽乐的打赏榜一。 “大家好，接下来几天的直播都以矿石为主。今天是能源石，可以用来做小型自走机器人。” 能源石也是可莉石的一种伴生矿，徽乐从看见开始就在盘算着要修改直播内容了。 【很不错，主播加油。】 【这个是军工院的入门课程，我年轻的时候也做过，有点怀念。】 【主播的能源石品相很好啊！可否介绍购买渠道？】 “不能，这是别人送给我的。”机器人的骨架是木头的，徽乐边雕琢边说，“对了，我中午把抽奖的香囊寄出去了，有些距离近的粉丝应该已经收到了吧？” 100个是已经做好的，所以可以先寄走。 【^_^】率先回：【我的还没有呢。】 还在等主播做。 【我收到了！而且，主播是不是用了什么精神舒缓材料？】 【没错，我感觉精神体好受很多了……】 徽乐看到弹幕，微笑起来：“确实放了对精神体有好处的东西。” “有睡眠不安稳的也可以试试哦。” ——首都星系圈，一栋疗养院中。 病床上的老年女性也在看着直播，她身形瘦削，相貌坚毅，脊背因常年的军旅生涯而保持着挺直。 即便头发花白、被子下的左腿位置空缺塌陷，也仍然有一股慑人的气势。 “我今天有没有收到一个快递盒子？”她抬起头，对一旁的孙女说，“拿来给我看看。” 第14章 治疗咸鱼吸裴猫。 玛拉，曾经的帝国元帅，军队的掌舵级人物。她在裴沉疏之前短暂地打过几场辉煌的战役，但在一次战斗中不幸地感染了虫毒，失去了一条左腿。 不过玛拉是正统的贵族出身，她的家族代代从军，是裴沉疏的反对派。玛拉的身份在这个派别中，如今还有很高的话语权。 “好像是有一个。”孙女是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她打开权限查了一下，让管家机器人送了过来，“奶奶，你买了什么？” 玛拉：“是前些天你找给我的那个直播，主播抽奖送的礼物。” “抽奖”这个词和奶奶联系在一起似乎有点魔幻，不过小姑娘并未指出。她好奇地拆开盒子，看见一只精美的黄色丝绸小口袋：“真好看！这是什么东西？” “是古球时代东方的香囊，”玛拉接过来捏了捏。 一头雪白的母狮悄无声息地出现，依偎在了玛拉身旁，也感兴趣地看向小香囊。 巨大的狮子本该威风凛凛，眼瞳金黄，但因为虫毒，它瘦得只剩下一把骨架，和主人一样也缺失了左后腿，身上还有许多灼烧般的黑色疤痕。 “据主播说，它可以舒缓精神力。” “什么？”小姑娘立刻紧张起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不行，得先让医师检查一下！” 她已经按响了电铃。奶奶虽然厉害，但毕竟是个不怎么接触网络的老年人，要知道打着“舒缓精神力”旗号的人，十个里面有九点九九个是骗子！ 玛拉不以为然：“别这么紧张。” 她也不怎么相信，只是看看罢了。 但下一刻，她的眼睛便瞪大了，感到一股温和的力量在滋养着她千疮百孔的精神力，“等等，这……” * W3-559，庄园。 “……那么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结束了，大家再见。” 徽乐播完两个半小时，和观众告别。 今天的时间格外长了点，因为他是第一次做小型机器人。 此刻，一只约二十厘米高的半木头半金属小人正在桌子上跑跑跳跳，胸口镶嵌着的能源石为它供给着动能。 刚刚有懂行的观众也发现了，这只傀儡人和教材上的标准版有很大不同——那是当然的，因为徽乐做的是傀儡人。 徽乐：“给我拿杯水来。” 小傀儡人听懂了指令，给他端来一杯水。 徽乐靠在沙发上，舒了口气。 终于！又可以不用自己动手了！ 他在修界的时候有一群傀儡人帮忙工作，但到了这里，却因为原材料昂贵而举步维艰。 徽乐把小傀儡指挥得团团转，门被敲响了。 “伯爵。”听这带笑的欠揍声音就知道是谁。 小傀儡呆呆傻傻地主动去开门，徽乐抬头一看，水却忽然呛在了嗓子里：“……咳咳！” 裴沉疏似乎是刚刚洗完澡，长发湿漉漉地垂落背后，身上只罩了件宽松的黑色浴袍。他低头看见小傀儡，扬了扬眉，蹲下屈指一弹，小傀儡“啪”地翻倒了。 “不大聪明。”他评价。 徽乐：“……” 可恶的人类！ 裴沉疏自然地跨过仰倒的小傀儡，坐到徽乐身边，笑眯眯道：“伯爵，晚上好。” 晚上好个鬼！ “你来做什么？” 徽乐强自镇定地看着裴沉疏——明明这人也没露多少，可和平时的军装有极其强烈的反差，宽肩长腿，睡袍松散随意，像杂志封面的模特。 裴沉疏一手撑头，看着徽乐耳垂微红，恶趣味丛生。 “那当然是……”他压低了声音，“请伯爵帮我治疗。” 徽乐肤色很白，是那种和他的苍白不一样的奶白色，透着红晕时格外好看。 被他一靠近，徽乐耳垂上的红都要蔓延到脸上了，虚张声势地道：“治疗不需要靠这么近！把你的精神体召唤出来。” 裴沉疏让白虎跳了出来，问：“不需要进入精神域？” “不需要，都是一样的。”徽乐说。 其实他精神视角脱离后看到的“人形”，和外界的“动物形”精神体本质上都是一种东西，只不过表现形式不同。 被召唤出的精神体动物，是本人内心的具现化，所以才说一般人一生只会有一个精神体。 白虎可以自由改变大小，现在就是个小虎崽躺在徽乐腿上，眼巴巴地仰着一双翠绿眸子看他。 徽乐：“……” 他不能想象裴沉疏的内心具现化是这个样子。 老虎平时有毛毛覆盖着不明显，但上手一摸就会发现，它的皮肤上也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疤。被徽乐一碰，就痛到发出呜咽。 裴沉疏现在应该也是头很痛的，可他面色如常，仿佛已经习惯了。 哪怕徽乐自己承认了，他还是对所谓的效用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当徽乐缓缓输入灵力，开始治疗的时候，他却微微一怔。 温暖如水流的精神力抚过精神体，仿佛春风吹拂大地，裴沉疏一瞬间甚至有舒服得眯起眼睛的冲动。 精神体的反应比他更直接，白虎闭上眼睛，喉咙里还发出愉悦的咕噜噜声。 徽乐被萌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撸起了猫。 ……居然真的很有效。 裴沉疏极其讶然，面上不显。他突然对徽乐真正的来历有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 他垂眸压下这情绪，却见徽乐沉迷撸猫：“……” 裴沉疏挑起眉，明知故问，“伯爵，这也是治疗的一环吗？” “……”徽乐手一顿，“没、没错。” 他欲盖弥彰地收回手，目光触及桌上的小香囊，便丢了个黄色的给裴沉疏：“这个也可以安抚精神力，送你一个了。” 裴沉疏：……自己这是要集齐三种颜色了吗？ 桌上，那只绿色香囊已经做好了，和蓝色一起打包，还未寄出。 裴沉疏绕了绕香囊穗子：“谢谢伯爵。” 小虎崽趴在徽乐腿上，尾巴都依恋地缠住了徽乐的手腕，带着一种猫科动物的占有欲。裴沉疏有些微妙地看了它一眼。 这蠢东西真的是自己的精神具象化吗？ 他拎着小老虎的后颈把它提起来，白虎突然惊醒，尾巴还勾着徽乐的手，爪子也忙勾住徽乐的衣服：“吼！”不要！ 徽乐穿的也是睡袍，但他裹得比较严实，被这一扯衣襟就松开了，他一把捏住小老虎的爪子，脸色通红，怒道：“裴沉疏！” 裴沉疏咳笑了一声，赶忙正色，把小虎崽又放回去了。 他一直都挺奇怪徽乐这种矛盾之处的，明明难以掩饰对他外表的喜欢，但轮到自己就变得像个封建小古板，直播时也是。 小古板黑着脸，抱着老虎坐到了沙发另一边，把一堆材料推给裴沉疏：“闲得没事就帮我再拼一个机器人。” 裴沉疏：“……” 这口气怎么和“逗猫棒给你，自己玩去吧”似的？ 他意兴阑珊地拿起一块木板。 沙发两端各自做起了自己的事，房间里一时竟显得有些温馨静谧。 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徽乐已经完全沉浸进了治疗里。随着精神力慢慢交融，他看到了精神体的“内心”。 那也是属于精神域的一小部分，徽乐从未见过如此封闭的内心世界，银色的精神丝像茧一样把核心裹了起来，密不透风，让人看着几乎要喘不上气。 白虎在安然沉睡，仿佛在做一个美梦，可内心分明如同冰天雪地。 接触核心区是治疗回避不开的地方。 “你……”他微微蹙眉看向身旁的裴沉疏，却愣住。 裴沉疏靠在沙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放着一个半成品的小机器人。 “……算了。”徽乐忽然换了个想法。 他伸出手，探向裴沉疏的额头—— 第15章 共犯咸鱼和小小裴。 徽乐可以在裴沉疏睡着的时候潜入他的梦境潜意识中，用这里的术语说就是“催眠”。 他手掌轻轻覆在裴沉疏的额头上，精神力脱离身体，瞬间被拉入了梦境之中。 而意识之外，徽乐的身体也闭眼靠在了裴沉疏身侧，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 徽乐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情况。 在梦境里他会变成最符合自己内心的样子，现在他身上穿了一身广袖白袍，是他在逍遥宗惯常的打扮。 唯一不同就是……他变小了？ 徽乐愣了一下，这短手短脚，好像才十岁的样子。 精神体的核心区域的很大一部分由记忆组成，虫毒会把自己隐藏在记忆碎片里，所谓“治疗”就是清除掉它们。 他的年龄会自动调整和梦境主人同步。 会被污染的记忆通常是对于主人来说都是极其痛苦、悲伤、愤怒、恐惧……的，总而言之就是负面记忆。虫毒通过加剧这些情绪来污染精神体。 ——也就是说，这是裴沉疏十岁时的一段记忆。 徽乐心情有点复杂。四周静悄悄的，他依稀辨认出这是个花园。 但花园很破旧了，草木葳蕤，无人修剪而疯长成怪异的形状。花丛枯萎，因为缺少料理，只剩下干巴巴的藤蔓缠绕在铁架子上，显示出曾经这里有个蔷薇长廊。 再远眺过去，天空呈现出不详的灰色——那些是被污染过的部分。 徽乐随手扫开一缕黑雾，让它烟消云散，抬步沿着花园中轴线走。 花园很大，徽乐走了五六分钟才看到了新场景——一个喷泉池。 池中央的小天使雕像已然斑驳龟裂，看着一点不神圣，反倒有些恐怖。而池边有两个小身影，在他看到的下一秒，略高点的那个影子就把略矮的揪住领子提起来，丢进了池水里。 徽乐：“……” 这手法看着太熟悉了。 他连忙跑过去，却惊了一下。 ……被丢在喷泉池里的那个，是裴沉疏！ 小孩子身体的裴沉疏掉下去，都没发出什么水花声，只有“咕咚”一声闷响。略高的那人浅金长发、碧色眼瞳，和裴沉疏相貌有三四分相似，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幻影消散。 裴沉疏就睁着眼睛沉在底下，动也不动地透过水面望着天空。这里面的水早已不再清澈，水草丛生，他脸上还挂着笑，有细小的气泡从他嘴边浮出，整个人仿佛一只诡异的、精致的洋娃娃。 徽乐看得发毛，伸手将他拉了出来：“你想把自己淹死吗！” “……咳咳！” 小裴沉疏被他拍着背，吐出一口脏水来。他银色的长发湿漉漉的，挡住大半张脸，歪了歪头，似乎在好奇他是谁。 这时候的裴沉疏是没有现实记忆的。 徽乐抱不动他，累了，让他靠在水池边用法术给他烘干。小裴沉疏也不反抗，就笑着看他。 他有一头银色的长发，一双翡翠色的眼睛，脸颊带着点婴儿肥。穿着衬衫背带裤和小马甲，像个小绅士。 这人小时候这么沉默寡言吗？ 就是笑一如既往变态变态的。 裴沉疏突然开口了。 “你是小仙女吗？” 徽乐：“……” 收回前言。不管多大，裴沉疏都是一张破嘴。 “我是男孩子。”他嘴角微抽。 裴沉疏若有所悟：“咦？原来还有男仙女。” 他没有见过这么漂亮又特别的小孩子，罕见的黑发黑眼，头发一半披在肩头，一半用头顶的银色小冠束起，穿着飘飘的拖地裙子。 徽乐：“……应该叫我哥哥。” 他捂脸默默忍笑。 草，他好想录下来拿回去嘲笑裴沉疏。 裴沉疏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是真的啊。” 他眨眨眼，一把抱住了徽乐，笑着仰脸，“那，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 “不能。”徽乐完全不懂哄小孩子的技巧，生硬转折，“不过我可以带你一起打跑这些黑色怪物……你喜欢打怪吗？” 裴沉疏：“嗯哼？” 徽乐：“……总之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寄居在这个记忆碎片里的虫毒不算多，徽乐一手牵着小屁孩，一手一晃握住一把小剑，沿途切菜瓜似的砍。 黑影大都不能在他手下撑过两秒，纷纷尖啸着逃跑。 裴沉疏一直好奇地盯着他，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手里的剑。 “有没有感觉心情好点？” 在去除了几乎全部地图的黑雾后，徽乐问。 裴沉疏笑道：“好像是呢。” 他看向前方。 两人绕过几株水杉，来到一片草地，那个金发的身影又出现了。他傲慢地说：“裴沉疏，滚过来帮我捡球。” 徽乐推测出，这应该是裴沉疏那个本该继承皇位的哥哥——不过后来被裴沉疏杀了。 这一家子的教育方式也太离谱了，都是什么兄弟和亲子关系啊？ 裴沉疏看了他一眼，慢慢走过去，准备捡球。 徽乐拦住了他：“不用捡。” 记忆虽然不能改变，但除了他和裴沉疏之外的人都是幻影，让画面自己过去就行了。 原本那个裴沉疏应该是捡了的，兄长叉腰低着头，不耐烦地数落：“能不能快一点？” 徽乐这时“啊”了一下，因为他看到有一点黑影寄居在兄长脑袋里，应该是这块碎片里的最后一点了。 他正打算干脆利落地动手，裴沉疏却低低笑了两下。 他就这样挂着甜美的笑，上前问：“兄长，可以也给我玩一下吗？” 这应该是原记忆里也发生过的对话。 兄长骂了几句，把球棒甩到了他身上。裴沉疏吃痛，表情却没有一点变化，而是抬头，忽地笑容扩大，手里的球棒狠狠砸到了兄长头上！ 徽乐：……卧槽！ 那黑影和幻影一齐惨叫起来，脱离而出，他赶紧一剑斩杀！ “倏——” 最后一片黑影消失，梦境结束。徽乐眼前如同琉璃万花筒般轰然崩塌，最后的画面是小裴沉疏拎着沾血的白色球棒，脸颊染血笑眯眯地看着他—— “哥哥，谢谢你成为我的共犯。” …… …… 裴沉疏悠悠转醒。 天光已然大亮，他看着阳光眯了眯眼睛。 ……自己居然在这里睡着了？ 他本身睡眠就差，还是第一次在皇宫之外的地方睡着。 精神治疗结束了，他还做了个挺有意思的梦。 裴沉疏甚至有点不习惯，从前每次做这类梦时，都是不愉快的。它们在治疗仓里出现得最频繁——不，不应该叫“频繁”，应该说每次躺进治疗仓都会梦见，从无例外。 噩梦伴随着伤痛，连绵纠缠，附骨之疽。 “治疗”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词。 直到遇见徽乐为止。 裴沉疏侧头，却感觉到了一点重量。只见徽乐正歪头靠在他肩上，仿佛睡得有点不安稳，睫发颤，皱着眉头。 白虎变回了原本大小，还在打着呼噜，只把头搁在徽乐膝上。 “……” 裴沉疏肩膀被枕得有点酸，几缕头发还被压着，但他奇异地没有动，就这么看着徽乐，被蛊惑似的抬手轻轻覆住了他的眉心。 他随即愣了一下，好像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种很陌生的感觉在他心里蔓延。 掌心的睫毛扫了一下，如蝴蝶振振欲飞。裴沉疏放下手，徽乐慢慢睁眼，正撞进一双凝望的绿眸里。 第16章 生病咸鱼贴贴。 徽乐还有点懵，还没来得及尴尬，却突然感觉鼻子发痒，捂住嘴打了个喷嚏:“哈啾！” “伯爵？” 裴沉疏顿了顿，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刚刚手指触碰徽乐眉心时……温度似乎有点高？ “……啊嚏！” 徽乐还没回话，就又打了个喷嚏。 裴沉疏立即用手背贴在徽乐额头上，但他没做过这种工作，分辨不太出温度，啧了一声，干脆按住徽乐的肩，俯身额头碰额头。 果然是滚烫一片。 ——没盖被子在沙发上穿睡袍睡了一晚，感冒了。以徽乐这幅体质来说，完全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那张俊美的脸放大在眼前，徽乐都能感觉到他垂落的微凉发丝，脸迅速红了，不知道是因为被靠近还是生病。 “……啊，我生病了？那怎么办？”他眼尾绯红一片，因为连打两个喷嚏眼里带着泪花，反应慢一拍地望着裴沉疏，看着还有点可怜。 裴沉疏好笑道：“你是变傻了吗？” 他起身拿被子把徽乐囫囵裹起，在沙发上团成一颗白胖汤圆，低头对小傀儡说，“去倒杯水。” 然后径自打开门：“孔云歌，叫医生过来。徽乐病了。” 外面大厅原本聚集了一堆人，都在假装认真地办公、实则用眼神八卦“陛下在殿下屋子里睡了一夜”，见裴沉疏突然开门顿时一惊：“嗯？……啊！殿下生病了？！” 舰队军医慌忙放下手里的道具报纸，小步跑着进去。 一阵兵荒马乱后，他汇报：“只是受凉感冒了，温度38.7。感冒一般是建议人体自愈，不要过度依赖药物。还好，不是什么大……” 结果接触到裴沉疏凉凉的视线，莫名背后一寒，改口道，“一定要好好休息才行！” 裴沉疏神色有点沉，道：“退下吧。” 军医连忙跑了。 裴沉疏去端了一盘营养餐，而后房门被关上，只剩下他和徽乐两个人。 徽乐脑子现在不太清醒，他一直乖乖地裹着被子缩在沙发里。看裴沉疏回来，视线就跟着他移动。 裴沉疏把营养餐放到他面前，徽乐看着它，不动弹。 裴沉疏：“……” 啧。 他舀一勺粥递到徽乐嘴边。 徽乐小小尝了一口，皱眉挪开脸：“呸。” 裴沉疏:“……” 这人该不会真烧傻了吧？还是喝了假酒？ 徽乐没有烧傻，也没有喝假酒，只是有点不太受自己控制。 他慢吞吞从被子团里伸出两只手，拿起营养面包默默开始啃，但坚决不动那碗粥。 裴沉疏沉吟看了他一会儿，默默拿勺尝了一口，心想有这么难吃吗？ 他只不过是放了三勺糖而已。 徽乐：“……” 狗皇帝！这不是他们说的那什么间接接吻吗？ 他不好意思说，又莫名委屈，往被子里缩了缩，喃喃：“我讨厌生病。” 因为一生病他的情绪就会失控，行为也会变得像小孩子，据前世师父说这是他平时滥用魂体的副作用。 记忆里，他还没有拜入门派时总是生病。因为那时他身体还是普通的凡人小孩，但神魂天生强大，两者不兼容就总是磕磕碰碰。 徽乐窝在被子里，渐渐感到了热，伸手给自己扇风。 裴沉疏看他的样子，忽而笑起来。白虎变大，咬住徽乐的被子把他轻轻甩到了肚子上。 徽乐睁大眼睛:“……！” 精神体是低温的，他整个都陷进了毛里去，舒服得眯了眯眼。 “好好休息一下吧。”裴沉疏道，心想，这人裹着被子，有点像只软乎乎的白汤圆。 * 疗养院。 玛拉将军躺在床上，慢慢醒来。 睡眠之后的愉悦感和活力笼罩着她，她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中充满了赞叹和不可思议。 虽然只是三四个小时的浅眠，但——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真正睡着过了。 虫毒折磨着她，让她无时不刻不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只有在身体极度疲惫后被注射镇静剂，她才能得到短暂休憩。 这是每个经历过对虫族战争的将士的最终结局。战场上，哪怕没有被虫族所伤，也会因为吸入太多的有毒空气而满身沉疴。 裴沉疏多年前带着军队打进了虫族的领域。 那里的虫毒浓度是人类所居星域的数倍，他手下的将士都会迎来比她更痛苦的晚年。 玛拉敬佩皇帝，也因此反对皇帝。 ——裴沉疏在虫族领土上亲手砍下了王虫的头颅，他所受的侵蚀恐怕与她不相上下，不，也许更多吧？ 没人比她更清楚虫毒能如何影响神志，一个终将疯狂的皇帝要怎么执政？ “奶奶。”金发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见她醒来，双眼一亮，扑过来道，“您看起来好多了！” 她赞叹地拿起小香囊，“真不可思议……这居然真的有用！” 玛拉：“可惜，看样子它已经没用了。” 原本那只香囊带着让人安心的气息，此刻却已黯淡了，连上面的绣花都已经崩裂了一些。 小姑娘握拳，坚定道：“奶奶，我一定会让人查到他是谁的！” “不要这样去打扰人家。”玛拉喝止了她。能够安睡已经是恩赐了。 她打开光屏——比起找人，亲口的感谢更重要。 【谢谢主播，昨夜我睡了个多年没有过的好觉。】 像她这样的讯息，在留言板上还有很多。 小姑娘瘪瘪嘴，换了个话头：“对了，奶奶，给你讲点有好笑的事。你知道吗？皇帝居然陪着他的花瓶未婚妻去度假了！天，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现在全帝国都想知道他们在哪。那些记者甚至租了私人星舰到处乱碰运气呢，你说可不可笑？” 没想到玛拉只说：“是吗？那不错啊。” 如果皇帝能保持好心情，也许会疯得更晚些吧。 玛拉惯常看每天的早间新闻，可下一刻，所有的新闻网站都置换了头条，让她心头一沉—— 【急报！帝国又出现虫雾！】 【科研院检测出虫雾，向帝国民众预警，同时安抚：不要慌，还未扩散。】 【虫雾源头尚未发现，但扩散翼在首都星“鲜花区”！该度假区域常年出产鲜花，广受好评，此次是否会成为鲜花坟场！？】 她一下子坐直了。 * 而在此时的W3-559。 徽乐还裹着被子沉浸在睡眠中，裴沉疏批阅着公文，仿佛没有人觉察到即将到来的危机。 第17章 玫瑰矿咸鱼约会。 首都星，实验室里，同样是一片焦灼。 所有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都在忙忙碌碌，里面还穿插着军服的身影。尽管如此，依旧乱中有序，空气中透露着一种冷肃的气氛。 “确定还是联系不上陛下吗？”一名研究员第三次问道。 坐在光屏前的研究员摇摇头，面色凝重：“……联系不上。” 气氛陷入了可怕的沉寂。 ——在虫雾浓重的地方，信号会收到干扰屏蔽。联系不到陛下，意味着陛下现在就在核心区域。 有研究员是第一次接触类似的事，心生惶恐：“现在怎、怎么办？” “不怎么办。”一名军人强势面无表情地说，“我们要做的是安抚好民众。” 他信任陛下，对于陛下来说，哪怕这次度假没有带专业设备，脱离虫雾区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他们更在意的是——这次的虫毒来得相当异常。 虫毒通常都是有一个高级虫族的毒素核心的，可在首都星系这种地方，怎么还会有被遗漏的虫毒毒腺？ 鲜花区每天都有数十万游客，虫雾一旦弥漫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 徽乐没喝特效药，但喝了点板蓝根，晕乎乎地睡了一小会儿后感觉好了很多。 但他做了个不太安稳的梦。 小时候每次生病，他都会做噩梦，但这次的梦境却有些不同，没有具体的内容，更多像一种不妙的“预感”。 徽乐睡得心神不宁，醒来都感觉像有某种不好的事要发生。 “滴滴，喝药^_^” 一只小机器人举着板蓝根到他面前。 这只机器人是裴沉疏在他睡觉的时候做的，用的是标准的军用教材手法，和远处徽乐做的小傀儡大小一致、细节不同，看起来像一对好伙伴。 “谢谢。” 徽乐抿了口药，心想，哪怕是在这个星际世界，人感冒了都还是喝这种古老草药制作的药水。 裴沉疏早已穿戴整齐，俯身又额头测了下温度，道：“降了点了。” 徽乐下意识蹭了蹭，完成一次贴贴，然后理智回笼，小声提出要求：“……我想出去逛逛。” ——裴沉疏的部下路财为他们这几天的旅行制定了完备的计划，今天本来是要参观一处矿坑的。 不得不说，真是难为他对着这种星球也能规划旅游路线了。 “病还没好就想着出去玩？”裴沉疏轻嗤，不客气地用指头弹了下徽乐的额头。 徽乐捂头目露凶光：“……” 大逆不道！以前从来没有小辈敢这样！ 他不知道自己额前的头发现在乱糟糟地竖着，看起来毫无威严。 裴沉疏手贱地把徽乐的头发揉得更乱：“有什么好出去的？” 徽乐眼神闪烁，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有不好的预感吧？总觉得得出去一趟之类的。 “没、没有理由。就是想！”他rua掉裴沉疏作乱的手。 裴沉疏今天才明白有人对他撒娇是什么感觉——当然，那无数折戟沉沙想要攀上皇帝的爱慕者可能对此会有异议——坚持了几秒，无奈妥协，“那你感冒加重可别怪我，知道了吗？” 徽乐：“还是要怪你。” 徽乐：“因为要给你治疗我才会受凉！” 裴沉疏：“……” 他竟然无法反驳。 这人现在越来越不怕他了。 于是片刻后，一众人都站在了庄园外，路财自告奋勇在最前边当导游。 徽乐精神不好，有点恹恹的靠在窗边。 裴沉疏答应他出来，但是要他穿上保暖的军大衣，徽乐的身材在这群平均一米八五的男女里很不够看，穿着裴沉疏的外套就更显得整个人都小了一圈。 “这个是最高端的一种矿车，怎么样，是不是乘坐起来很特别？”路财夸夸其谈，“到当地，就要体验当地的出行！” 车上众人冷漠脸：再特别不还是矿车？ 只有徽乐认真点头：“确实，好精妙的设计！” 裴沉疏：“……” 他拼命忍笑。 不知道这人感冒好后会不会羞愤致死。他竟然有点想多看看徽乐这种傻乎乎的状态。 这矿车速度很快，就是难免有点磕。裴沉疏托腮注视了一会儿徽乐，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 徽乐一惊，随即又因为恰到好处的力道眯了眯眼，转过头用眼神无声问：你在干嘛？ 他被捏得脑子发飘，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几乎钻到了裴沉疏怀里。 裴沉疏好像知道这人为什么喜欢揉捏他的精神体了，他垂眸，面上一本正经：“你睡姿那么差，脖子不痛吗？” 这咸鱼连窝都懒得挪，先是歪头在沙发睡了一夜，后面又小憩了半小时，脖子不疼才怪。 没想到话音刚落，四下响起一片咳嗽声，尤其是路财一脸“我听到了什么我要憋住”的表情。 徽乐皱眉，下意识感到不对：“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哪有啦！”“绝对没有！” 咳嗽声更大了，徽乐狐疑注视，孔云歌转移话题：“殿下，到了！” 徽乐抬头，其余人原本对目的地毫无期待，看到眼前情景时却也愣住了。 ——这是一座巨大的宝石矿。 深深浅浅的红色不知名晶柱簇拥在一起，高达几十米、占地一眼看不到头，仿佛一座恢弘的童话城堡，那些红色纹路较浓郁的地方就是城堡上的玫瑰，在阳光下璀璨如霞。 “好美……”路财也傻了足足十秒才回神，忙一把拉住自己的小伙伴，“那个陛下，我们就先进去了！你和殿下慢慢逛！” 就差把“给你们制造二人空间”写在脸上了。 徽乐先前只乘坐飞行器环绕了这颗星球，没有仔细看，他微微发怔，不由直起了上身。 正巧有一阵风吹过，穿过晶矿内部的缝隙，发出叮叮咚咚奏乐般的轻响。 裴沉疏手里一空，眯了眯眼，转而先走下去，伸手道:“伯爵，跟我来？” 徽乐有一瞬间为美色所迷，几乎不假思索地把手放到他掌心。 裴沉疏重新牵到了徽乐，后者低头看着自己被覆住的手掌，按了按心口，感觉到那里的奇怪悸动。 徽乐后知后觉，这样……是不是有点像约会？ 晶矿内部是工匠开采出的甬道。裴沉疏购入这颗星球时没有让配套的工程队留下，没有器械，只剩下神秘美丽的晶体，仿佛一座迷宫。 两人的足音敲在晶体铺成的地面上，发出叮咚的回声，除此之外便安静无声。徽乐恍然间有整颗星球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错觉。 他喜爱一切美好的事物，看的目不转睛，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颗星球，要多少钱？” 他的“治疗”真的能抵得上价格吗……！ 裴沉疏态度倒是很淡然，报了个卖了徽乐都买不起的数字。 徽乐：“……” 看来以后的治疗要更认真一点。 徽乐是个路痴，现在还感冒，在拐了十七八个弯之后忍不住问：“你认识路吗？我们现在要去哪？” “不认识，乱走的。”裴沉疏随口说，“走过就认识了。美好的风景在前方。” 徽乐：“……” 神他妈美好的风景在前方。 这种地方也是能乱走的吗？ 他感冒的头脑里那点旖旎烟消云散，只想打这个欠扁的狗皇帝，停步说，“等等，我们至少做个标记。” 徽乐蹲下来拿起几块碎晶，摆成一个小人的形状。也不知他怎么搞的，那小人竟然站了起来。 “你，守在这里。”他对迷你傀儡下令，傀儡乖巧地蹲下。 裴沉疏从没有见过这种精神力运用方法，感兴趣地俯身。 但正在这时，整座晶矿却忽然发出了低沉的“呜呜”声。 “怎么回事？” 徽乐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不小心拆了什么关键支撑点。 周遭的摇晃越来越剧烈，那种轰鸣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其中还掺杂着似哭似笑的尖啸声——两人双双变了脸色，这是虫族口器发出的声音！ 徽乐的精神场感觉到了一股铺天盖地的腥臭味。 魔气……不，虫雾！这里怎么会有虫雾？！ “咔嚓”一声巨响，头顶的晶柱不堪重负断裂。裴沉疏反应极快，一把揽住徽乐就地一滚！ 第18章 蜘蛛咸鱼接受撒娇√ “砰！！” 徽乐本人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他从裴沉疏胸口抬起头，只见原来他待的位置上一根尖锐的晶锥深深切入了地面，看得他脊背一寒。 而在他们前进的甬道方向上，弥漫出了一缕黑色的雾气。 ——能听到尖啸，能感觉到精神力场，说明这里的虫雾核心不是像之前塔克星系那样的死物，而是一只活的虫族。 “吼！——” 一声虎啸，白虎跳出，身躯猛然膨胀，牢牢支撑住了坍圮的穹顶，也驱散了那缕靠近的雾气。周围无数的碎晶簌簌落下，仿佛下了一场红雨！ “徽乐。”裴沉疏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接下来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跑。” “好。”徽乐点头，只感觉那股精神力场越发刺耳。在这种情况下，他什么头脑混沌都没了。 但让二人心情沉重的是，等他们拐过两个弯，发现来时的路已经被彻底堵死了。 裴沉疏看着晶矿不知道在想什么，徽乐却当机立断说：“我们往内走。我能感觉到那只虫族就在附近。” ——在随时可能发生二次塌陷的情况下深入晶矿，是想找死吗？ 裴沉疏看着徽乐，神情莫测。看不出来，他的未婚妻还有这样疯的一面。 徽乐：“反正待在原地也不会有任何进展，不如去杀了那只虫族。” 他语调冷静，对上了裴沉疏的视线，“你不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考虑到他，才犹豫了。 裴沉疏微微一怔，而后忽而笑起来，“伯爵，你可真了解我。” 他腰间一直悬着军刀，此刻他抽出了那柄黑色长刀，“走。” 仿佛是老天安排一样，前进的路上竟然通畅无阻，而黑灰也越来越明显了。 当虫雾能被地面的他们看到时，证明现在小半个星球的地下都已经被污染了。这种情况唯一的好处就是，首都星的其他人一定能够检测到这里的变化，迅速开始排查、派出救援。 徽乐感知着场的方向，却愈来愈奇怪，不由问道：“……这个精神力是不是不太对？” 虫族的精神力场和人类是有明显区别的，但这股精神力，起初徽乐以为是虫族，可它的场很杂乱，其中仿佛掺杂着……人才有的特点。 裴沉疏也早就感觉到了。 他神情变得很难形容，仿佛隐隐含着悲悯，又略带讽刺：“其实被虫毒感染后，并不是只能等死的。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去找虫族的王族，让它们把自己完全污染成虫族。” 这样，虽然变成虫族了，但也活下来了。 徽乐双眼一下子睁大：“可……”所有资料里都没有写过！ 随即，他也明白为什么了。 如果这个消息公之于众，会有多少绝望的人产生动摇？ 但显然，这个事实封锁得并不成功。 他们前方，就有一个知道并那么做了的人。 徽乐注意到，裴沉疏的情绪明显变得低沉下来，甚至都不再轻笑了，而是敛去了表情。 他心里隐有预感，终于，再次前行了五分钟，黑雾突然变得浓郁，腥臭扑鼻而来。 真正的核心找到了。 前方晶柱间缠绕着蜘蛛丝一样的东西，密匝匝地遮住了甬道。裴沉疏用军刀斩落蛛网，后面露出一个教室大小的矿石空腔。 而这块空地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 说他是人，是因为它上半身还能看出男性躯干的轮廓，甚至还歪歪扭扭地套着帝国的军装，但下半身已经变成了畸形的蜘蛛虫身——或者与其说，那半截人身才像是多出来的。 从人感染成虫族后，都会变成这样低级的怪物。 裴沉疏的表情，像是“果然如此”，又含着一丝失望和讥讽。 “……裴沉疏？你是裴沉疏？” 那怪物发出扭曲的笑声，极端兴奋、极端惊喜，“哈哈哈！陛下，居然是你啊！” 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嘶声大笑起来。 徽乐想先攻击它的精神力，却默了一下——它的精神域早已破碎不堪，差不多是个疯子了。于是他后退到甬道，单纯的战斗不是他这个器修该掺和添乱的。 裴沉疏神情凝然，没有说话，而是直直令白虎扑了上去—— “唰啦”一声，蜘蛛丝漫天飘下来，白虎被缠住，发出暴怒的吼声，从怪物身上撕扯下一只虫足来！ 血花四溅，怪物痛得尖啸，恨声道：“陛下，你当年就是这样让我去送死的！我就是这样被虫族撕下了一条腿！！” 他仿佛被激发了意志，弹跳起来，去攻击裴沉疏。 呲—— 军刀斩落了他的手臂，他沉重的躯体坠落在地，断肢处生长出虫族的甲壳。怪物喃喃自语、低低笑道：“我在说什么鬼话？陛下肯定已经不记得了，那么多死去的士兵，你怎么能一一记得名字？嘻嘻嘻……” “我向王族申请，想来这帝国最好的旅游区杀些贵族，却没想到居然能遇到陛下……哈哈哈哈哈哈！太好运了，太好运了！裴沉疏，我要你去死！” 怪不得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到首都星系，应该是在上次使团的帮助下，用曾经的军人ID卡混进来的。 看样子，这还是虫族王族授意的？ 言语之间，他的人形彻底崩溃，整个躯体都成了一只巨大化的蜘蛛，破裂的军装挂在虫足上，八只腥红眼睛盯着裴沉疏。 裴沉疏从进入战斗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开过口。 看到这一幕亦然。 他只是再次将军刀横在身前。 徽乐在甬道内，没有被波及，于是很有余力地进行一些干扰。那怪物几度狂怒，裴沉疏每次都能寻到最恰当的时机攻击。 徽乐想，如果那些贵族觉得笑嘻嘻地砍人脑袋的暴君是魔鬼，那么一定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现在的裴沉疏。 单兵屠戮一只虫族，因为战斗力还没有达到一击既杀的地步，所以看起来更像是一场凌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整个矿洞里都是一片红色，分不清哪里是玫瑰晶，哪里是虫族的血，哪里是裴沉疏的血。 战斗最终还是落幕了。这只头脑不清醒的半疯虫族，裴沉疏杀它并没有用多久。 现在是真正的红雨了。 虫身被分割得四分五裂，黏稠的甲壳连带血肉飞溅在洞穴上方，不断低落下赤色的血。白虎全身的皮毛几乎都变成了红色，仿佛浴血，裴沉疏脊背挺直，站在这场血雨中，银发被染得污浊。 怪物的虫壳被强行剥离，勉强恢复了血淋淋的人形，身旁还有一颗赤红色的、连接着心脏的虫核晶体，还在微弱跳动。 但若要这种残忍的“体面”，还不如直接死了。 他赤红的眼睛里满是恨意，痛得发抖：“你是……魔鬼、裴沉疏……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杀了我！” “张文一。”裴沉疏面上没什么表情，带着霜雪般的冷然，绿眸沉如幽潭，“我说过，每一个这样做的部下，我都一定会让他后悔。” 这是裴沉疏两个小时以来第一次开口。 徽乐心头微微一震，裴沉疏记得他的名字。 但“张文一”已经忘了自己的指控，他的身体渐渐不再颤抖，眼睛却还睁着，死不瞑目。 晶矿里彻底死寂下来了。 有一滴虫血滴落在裴沉疏的眼睑上，顺着脸颊滑下。他伸出一只手，轻轻阖上了昔日部下的眼睛，道：“安息吧。” 语毕，他脸上终于出现了情绪波动，似乎有些疲惫和厌倦。 徽乐一直在看着裴沉疏，见状立刻上前：“你现在精神消耗太大了，我来给你治疗。” 裴沉疏收起刀，朝甬道走去。徽乐想去扶他的手臂，哪想一碰到，裴沉疏整个就卸力似的靠了过来。 徽乐没有防备，后退一步，连忙带着人坐下来。 裴沉疏体重压在他身上，下巴搁着他的肩，轻笑低声说：“伯爵，我累了。” 白虎也乖巧地蹲坐着，眼巴巴地看着他。一人一精神体，并排像两只讨债的大猫。 徽乐被沾了一身的血：“……” 又、又撒娇！ 起来，我感冒会传染的！ 但徽乐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这场战斗还是有些勉强了，哪怕帝国军校都不会要求他们最顶尖的学员能单杀虫族。从人转化成的虫，在虫族社会里也是底层，战斗力一般，但污染性却很强。 裴沉疏受了不轻的伤，徽乐鼻端都缭绕着惨烈的血腥味。 他轻叹一口气，对待小辈一样摸了摸裴沉疏的头发，说：“好啦，那你休息一会儿，虫雾就给我来解决，陛下。” 第19章 纷扰咸鱼装逼无形。 此时此刻，首都星皇宫。 “联系到孔上校了！”一名研究员激动地道。 她身旁的人纷纷聚拢，“快问问她陛下怎么样了！”“那颗矿星现在是什么情况？”“星网的舆论已经炸开了，快派个人去联系那些该死的记者！”…… 研究员打完字，深吸一口气等待回复。 而那边孔云歌等人给出的答案却让她脸色更加凝重起来。 “……孔上校说，虫雾核心已经被清除了。” 她的这句让周遭人的心情都昂扬了起来，可紧接着下一句又紧紧攥住了众人的呼吸，“但，陛下和殿下目前都联系不上。更糟糕的是，这次虫雾核心区在一处玫瑰矿里，陛矿体发生过塌陷，初步判断陛下和伯爵是被困在矿晶内部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研究员手有些抖，却忽然又看见了新弹出的消息：“等等，孔上校说联系到陛下了！” “……准确说，是联系到伯爵了。伯爵说陛下没什么事，然后那边也定位到准确坐标了！” …… 星网。 皇宫没能把陛下身在虫雾区的消息瞒多久，仅仅过了一个小时就有人在星网上进行爆料了。现在又一个小时过去，星网的舆论已然翻天。 玛拉叹息：“……陛下还是太年轻了。” 裴沉疏是个战争皇帝，早年经营的重心无法放在帝国国内。哪怕杀了那么多贵族震慑，国内也还是有很多不为他所掌控的势力。 这次的消息传播速度就体现了这一点。 她浏览着网络上的信息，那些背后为贵族所掌握的媒体尽在春秋笔法夸大事实，民众被各种消息渲染得心神不宁。 【陛下到底怎么样了！到底有没有人给个准话？】 【有些野鸡媒体连节哀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你们是要谋反吗！？】 【我知道W3-559是一颗矿星，虫毒弥漫时，很容易发生崩塌吧……我担心得饭都吃不下了啊啊啊！】 就在这时，皇宫的官方账号终于出来发了一则通报。 皇宫在这两个小时里只发过一次模棱两可的公关，被担忧的众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现在总算出现了，大家全都一窝蜂围了上去。 这则通报总体带着安抚力度，用冷静的口吻把事实都说了出来。现在皇宫腾出来手，雷厉风行地封禁了一大批散播不实消息的媒体，有效平息了帝国民众的情绪。 【这次核心是活体虫族……天啊，也就是说陛下是一个人单杀的虫族吗！不愧是我们的陛下！】 【啊，原来徽乐伯爵也和陛下困在一起……我对他的印象好像有点改观了呢。】 【先联系到伯爵而不是陛下？是不是说明陛下受伤了？现在还有残留的虫雾没解决呢。】 【改观个什么，我现在更担心了！！那个草包和陛下在一起，肯定还要拖累陛下，他有什么用？！】 …… 各色言论，各种心情，一时间，全帝国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小小的W3-559上—— * 玫瑰矿内。 徽乐用总算恢复信号的光屏联系到孔云歌，汇报了大致情况。 两人离原先的蜘蛛巢穴远了些，待在另一处晶体空腔内，徽乐用精神力将空腔全部覆盖住了，以抵御虫雾。 他没有实验过自己的精神力能不能净化虫雾，但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治疗裴沉疏。 裴沉疏失血过多，靠在晶壁上闭着眼睛。他左腹部有一道撕裂的划伤，好在没伤到内脏，徽乐低着头，小心翼翼用随身带着的工具箱小剪刀剪军服，嘀咕：“这布料好难剪……” 上方传来轻笑声。 裴沉疏睁开眼，道：“伯爵，用不着这么麻烦。” 他略微坐直，脱下自己血淋淋的外套和衬衫。 这动作牵扯到伤口，又流下一股血，徽乐忙道：“不准乱动！” 然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现在裴沉疏上身一件衣服都不剩了。 自己还靠那么近。徽乐脸唰地红了，假装从容：“消毒水拿给我。” 他飞快地处理伤口，同时精神力在弥消着伤口内的虫雾。 裴沉疏眼中流过奇异的神色。 目前用精神力净化驱散虫雾，都需要借助媒介，比如他的刀、比如那些精神力压缩炸|弹，没有任何其他人能像徽乐这样，直接一个人就能做到。 他使用精神力的方式，和所有人都不同。 徽乐开始缠绷带，手绕过裴沉疏的腰时耳朵红得快滴血，整个人都是机械的，硬着头皮故作镇定。 照顾伤员是正常的！ 有什么好脸红，住脸！ 他心里对自己大喊。 裴沉疏看他都快要冒烟的样子，觉得真是好玩极了，但想到这人还在发烧，便还是捏住了徽乐的手腕：“我自己来吧。” 徽乐指尖一抖，感觉被捏住的地方都在发烫，飞快抽出手：“好、好的。” 他如释重负地退到一边，不敢看裴沉疏，自己制作小傀儡。 晶矿内的光线是靠矿灯支撑的，塌陷发生后，矿灯碎了大半，肯定是不能贸然乱走了，但可以让小傀儡们去探路。 在等待救援的同时，他也不打算坐以待毙。 一群红色的晶体小人哒哒哒四散跑走。 徽乐走神地想：其实到了这个世界后，他还没有和裴沉疏长时间单独相处过。 他侧头，只见暗淡的光线下，青年赤|裸着上身，银发如月光般流泻下来，肌肉的线条像猎豹般优雅精悍，因为过于苍白，反而显现出雕塑般的冷刻之美。 裴沉疏咬着绷带的一端，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包扎着，觉察到徽乐的视线，抬眸看他。 情况明明没有改变，徽乐的心情却忽然稳定下来了。 他也靠着晶壁，手随意地搭在膝上：“我打算开始清除虫雾了。” 说着，徽乐微微闭上了眼。复又睁开时，眼底流转过浅浅的金色。 无形的精神力以他为中心铺开，水波般扩散开去。 不同的人，精神力都具有不同的气质，徽乐的精神力场给裴沉疏的第一印象便是——海洋。 是温和的、沉静的海洋。 仿佛有带着暖意的洋流从身侧经过，冲刷掉沉重的污染物。 精神力是没有界限的，徽乐的精神力在矿晶中通畅无阻。他的视角如同临在天际高空，俯瞰这四维立体的巨大矿脉，能清晰地看到其中的宠物。 所到之处，黑雾纷纷烟消云散， 裴沉疏支着下巴，静静看着徽乐。 细微的气流被带起，拂动起徽乐的发尾，看起来真的像处于沉浮的海底一样。 他垂着眼一动不动，睫毛是一个很漂亮的弧度，如同被墨笔根根分明描画出来的一般，唇色朱红，肤色雪白，神情淡漠，眼底流金，恍然让人觉得很遥远。 强大、脆弱，这两种形容竟然都能毫无违和地放在他身上。 裴沉疏很清晰地感觉到，这一刻，他的心跳加速了一拍。 * 晶矿外。 玫瑰矿下早已围着许多全副武装防护服的记者，仿佛闻血而动的鲨鱼。但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感觉到了一股慑人的精神力。它铺天盖地而来，如同一只威严审视的眼睛，从天鸟瞰。 “天，这是谁的精神力……”有人头皮发麻地问，“是、是陛下吗？” 另一个人嘴唇发白地回复他：“怎么可能是陛下！这里有人不会背陛下的精神谱图吗？这个根本不符合！” 不是陛下，那还能是谁？ ——要知道，而现在矿晶内部只有两个人。 无言许久，终于有人说：“徽乐伯、伯爵……？” 众人惊诧无比，尤其是那些贵族旗下的记者。 天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抱着“看陛下未婚妻笑话”的目的而来的！ 陛下单杀一只虫族，已经完全无可指摘、无可挑剔，那么他们还能从哪里抨击？当然只能是那个废物花瓶未婚妻！ 反正不管徽乐有没有拖后腿，他们都要把他塑造成一个败笔。到时候不管皇宫方面怎样应对，帝国皇帝都有了污点。 但现在谁能告诉他们，现在这个家伙是谁啊！？ 这么广的覆盖范围，帝国历史上都少见吧！ “虫雾在消退！” 突然，有人惊呼。 只见那漫天的不详雾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净化。记者齐齐傻眼，张开的嘴都能吞下鸡蛋了。 在遇到超出理解范围的东西时，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大脑宕机。 唯独孔云歌，她原本在盯着那些恶心的记者，但在这一幕出现时愣了一下，猛地想起了星舰上的那个时候。 第20章 越狱咸鱼来都来了。 当时从塔克星系回程的星舰上，陛下曾说感觉从治疗仓里出来后精神力舒缓了很多。事后孔云歌等人都记在了心上，回去帝国之后让陛下配合进行了精神力的检查，竟然真的有轻微好转。 于是她们特意去排查了路线全程，但一无所获。 之前搞不懂，但现在想想，当时星舰上唯一的变数不就是伯爵吗？ “……快，快换主题！快拍！马上上传网站！！” 最开始注意到的记者突然激动，拼命使唤他的助理。 助理：“啊？但是老板不是让您……” “老板个屁！”记者脸兴奋通红，“这才是有爆点的新闻！” ——陛下未婚妻的精神力能直接驱散虫雾，这已经超出了常理，还有比这更吸引眼球的事情吗？！ 反应过来的记者不止他一个，一瞬间，从各个角度拍摄的照片和视频被传上了星网。 孔云歌看了看他，如果她没猜错，徽乐伯爵能做到的恐怕不止这一点。 驱散虫雾只是让人震惊，但“治愈精神力”，足以让所有人为之疯狂。 搜救工作在火急火燎地进行，那股海洋般的精神力也在持续冲刷着虫雾带。 星网上完全沸腾了。 【这是真的吗？？我看到的不是合成照片视频吧？】 【在场就有皇宫的官方记者，他们也默认了！这是真的！】 【人的精神力真是不可思议……居然能做到这种事。我们帝国的将士可以学他的运用方式吗？】 【操，你们都在赞叹，只有我脸好痛，别问我为什么……】 【+1我也是，到底是谁说徽乐殿下是草包的？？】 【他以前确实是草包没错啊！也压根没表现出这么厉害的迹象！说起来他的精神体分明是个小侏儒兔啊，怎么会这么强！[抓狂]】 【啊啊啊我不管，我是之前看颜值气质就觉得陛下和殿下很相配的人，现在我说一句他俩绝配，谁反对！！】 #重新定义虫雾#这个词条被刷上了第一，引起多方瞩目。从今天开始，教科书的词条都要被重新编写了。 …… 搜救比预计中快，用了三个小时，徽乐的净化也持续了三个小时。 这时，整片星球的虫雾几乎都已经不见了，研究员拿着仪器，推了推眼镜：“……现在这里的空气已经是‘宜居’状态了。” 要知道，以往他们就算驱逐完虫雾，当地也至少三年不适宜人类居住。而这颗星球从爆发到恢复仅用了三个小时，这是多么可怕的速度？ “那就把疗养地点放在这里。”孔云歌当机立断道，她还记得殿下体质弱，容易水土不服。 “……出来了！” “殿下和陛下出来了！” “陛下！徽乐伯爵！” 忽而，记者们热闹起来。 裴沉疏一身血衣，走在最前端。众人直面他的气势，一时都安静下来不敢拍照，转而热切地望着他身后——被一群研究员缀着追问的徽乐。 于是徽乐一出矿洞，就被大堆镜头给淹没了，还对上了众人如饥似渴的眼神。 徽乐：“……” 好像突然出了个名。 不过这种视线他很熟悉，每当他炼出一种旁人无法想象的法器，都会收到这种注目礼。 而应对方式他也很熟练—— 果断地闭上眼睛，往前踉跄几步，假装力竭晕倒。 裴沉疏：“……” 他扶住了徽乐，这人头轻轻压在他肩上，闭着眼睛，但没把体重完全压在他身上，只装出一副咸鱼样。 “没事。伯爵只是累了。”裴沉疏淡然道，“给他拿个担架来。” 徽乐：……倒也不必。 但他精神力消耗过大，竟然不知不觉真的开始犯困。意识模糊中被抬上了车，依稀感觉到有人注视着自己，伸手轻轻按了一下他紧皱的眉心。 这个动作有太温柔的错觉，他的精神力一下子被安抚下去，坠入了梦乡。 * 徽乐醒来时，是第二天晚上了。 ……担架上给他精神力抚慰的人是谁？ 难道是裴沉疏？ 自己身在庄园顶层的临时病房里，左侧就是一块落地玻璃窗，窗外月色照着黑蓝的大海，波光粼粼，海浪拍岸，隐隐透出涛声。 徽乐脑中还有疑问，结果转头就看见旁边黑暗里的护士小姐姐注视着他，两眼放光，顿时惊得记纠结了。 护士：“殿下，您的精神力数值已经恢复了90%了！” “……？”徽乐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护士像在看什么珍贵的实验品：“殿下，您作为一个没有受过训练的普通人，这个速度比99%的专业人士都要快！” “还有我们发现您的精神体产生了变化，但只能看到轮廓，应该是大型动物，请问您自己知道是什么吗？我们这里有一个检测，您看……” 她的话被打断了：“我不是说了，研究员禁止伪装成医护人员混进伯爵的病房吗！” 孔云歌“啪”地打开灯，一脸心力交瘁。这些研究员全是一根筋的生物，连死都不怕，根本不怕她的处罚威胁！ 徽乐：“……” 赶跑了伪装的护士，孔云歌亲自把餐盒放到桌上：“本来不应该我来送的。但没办法，想来研究殿下的人太多了。” 徽乐：“……” 他有点汗颜，“陛下呢？” 孔云歌：“陛下还在治疗仓里。” 徽乐愣了一下，问：“陛下不是不喜欢治疗仓吗？” 他从看过裴沉疏的精神体之后就知道这句话是真的了，因为按他那状态，在治疗仓里肯定会噩梦翻倍。 “啊……”孔云歌也被问愣了，“但毕竟受了伤。” 徽乐发觉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裴沉疏是皇帝，就算不喜欢，他也不能让自己长期处于受伤状态慢慢恢复，他周围的人也不会允许——出于担忧和敬仰。 他沉默几秒，说：“我想去看看。” 孔云歌抓抓脑袋，似有些为难，只好道：“那我给殿下指个路，就不带你去了，这边还有好多事要忙。” 她又补充，“小心别被研究员抓走。” 徽乐：“……” 所以你们皇宫到底都养出了什么样的研究员啊！ 徽乐是路痴不错，但小小庄园还不至于迷路……应该。 他花了足足半小时，才摸到了治疗仓所在的位置，从窗外的花园天台透过窗户往里看，就是裴沉疏的病房。 别问他为什么是从天台过来的，他也不知道。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徽乐正犹豫要不要敲窗，忽然听到了病房里传来的声音。 仿佛重物倒地，还有轻微的风声，接着他面前的窗户就被拉开了，他和一脚跨出窗外的裴沉疏面面相觑。 徽乐：“……” 裴沉疏：“……” 裴沉疏：“…………” 徽乐缓缓开口：“……你在干嘛？” 裴沉疏一身黑漆漆的警卫制服，身后是被扒光了外衣、趴在地上的部下，治疗仓的舱门大开着，活脱脱一个不想接受治疗的精神病越狱现场。 敲晕部下然后逃窜这种事情被当场撞到，裴沉疏居然没有一点心虚，神情自若：“伤好了，出去逛逛。” 徽乐：“……” 有正常人是这样出去逛逛的吗！ 裴沉疏还扬了下眉，反问：“你怎么在这里？” 徽乐为裴沉疏的厚脸皮所震惊，半天憋出一句，“你应该还没治好吧？” 当时腹部差点被捅穿，哪有这么快好的？ 裴沉疏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徽乐油然而生一种危机感。 “来都来了。”他揽住徽乐的肩，打个响指召唤出了白虎，“伯爵，只好拜托你做我的共犯了。” 第21章 钻石海咸鱼心动了。 五分钟后。 “其实，就算没碰巧看见你，我也要去找你的。”裴沉疏以手支颐，轻笑道。 二人现在坐在白虎背上，白虎在空中踏行，星空与月海交相辉映，这种视角和在飞行器上完全不同，让徽乐有自己身置童话世界的错觉。 徽乐偏了偏头:“为什么？” 他本来不情不愿，但其实心里已经原谅了裴沉疏的“共犯”举动——毕竟眼前景色确实是美不胜收。 裴沉疏:“明天我们就要回程了，趁还没走，有个东西要给你看看。” 徽乐觉得他和裴沉疏可能有点倒霉，度个假还能碰上虫雾这种事，直接曝光给了媒体。 他想到明天不得不面对媒体了，一阵发毛。 徽乐把这些倒霉玩意赶出脑海，好奇问:“看什么？” “不要这么心急。”皇帝陛下光棍道，“我饿了。先去找点东西吃。” 徽乐:“……” 裴沉疏被他眼神逗笑，在虎背上站起身，在夜风中寻找庄园的位置。 他这身警服裤管短了一截，露出骨节分明的脚踝，和徽乐的手背碰了一下。 徽乐指尖一蜷，装作皱眉嫌弃：“你还扒别人衣服。” “那我难道穿着病号服出来？”裴沉疏懒洋洋，“会像逃出病院的神经病的。” 徽乐：“……” 你居然还有这个自觉。 裴沉疏又笑起来，他有点遗憾地想，徽乐现在感冒痊愈，不那么呆得好逗了。 也不会凑过来贴贴了。 白虎停在了厨房房顶上，裴沉疏掀开落地窗就要走进去，熟练得让人怀疑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 “等等，”徽乐说，“那边还有监控。” 他开口之前弹了个石子过去，把监控头砸坏了。 裴沉疏：“……” 徽乐一赧，挽尊：“……我不想让监控头拍到我。” 绝不是因为什么“共犯”而下意识的举动 裴沉疏专挑甜食，这还不够，举着奶油瓶子端详。 徽乐不得不开口：“……晚上吃太甜会蛀牙的，不行。” “嗯哼？”裴沉疏放下瓶子，假装无事发生，“我就看看。” 他扫荡了一袋子的饼干，好像一只大摇大摆偷鱼干的猫，心满意足后，低头看腕上的光屏，似乎在确认时间，笑吟吟道：“现在可以带你去看了。” 徽乐看着自己手里的同款袋子陷入默然：他堂堂炼器大师仙尊，是怎么走到半夜偷人厨房这一步的？ ……好像这还是他自家厨房。 所以为什么要偷偷来啊！ 白虎驮着两人，这一次，它是有着明确的目的方向的，转眼便飞出了几千米，别墅和悬崖都远去看不见了。 放眼望去四周尽是海水，白色的老虎成了一座移动的小小的孤岛，上面只有他和裴沉疏两个人。 星月高悬，光辉冷清，前方远处有闪烁的事物。 裴沉疏说：“到了。” 视角逐渐接近，徽乐发现那是一个……钻石沙滩。 那条海岸线几乎都是由裸|露的天然钻石组成的，有大有小，大的如同篮球，小的如同碎星，缝隙里才能看到黑色的沙砾和石头，连绵望不到头，折射着月光，璀璨而辉煌。 这条钻石矿脉徽乐之前在飞行器上也见过，但没想到它在月光下会这么好看，不由一怔。 裴沉疏率先跳下去，朝他伸出手，行了个绅士礼，模仿话剧腔笑道：“伯爵——欢迎来到矿石星球。” “这里有，全鲜花区最特别的星海。” 他一身警卫服，念着台词似的句子，就像在出演一个俏皮的话剧。裴沉疏手指放到唇边吹了个口哨，白虎就听令般地跳上了海面，发出一声长啸—— 接着，几秒后。 海里浮出了光。 徽乐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蓝色的、荧荧煌煌的光，从海底浮出，越来越密集，连成无穷无尽的一片。 这是海中的浮游生物，身体里有发光矿物的元素，也是这个星球除他们之外唯一的生命。 它们只能存活这个季节的短短两个月，一般只会在风暴之夜浮出海面，放出蓝色荧光。但除此之外还有种情况，就是追逐强大的精神体时。 没有词句能形容这一刻惊心动魄的壮美，满地的碎钻，一海星光，裴沉疏就踩在最高的那块大海石上，笑着对徽乐俯身。 “上来，坐这里。”他牵着徽乐的手，把外套脱了盖在徽乐肩上，底下是浪花拍岸。 徽乐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摄住了，黑眸中倒映出白虎优雅嬉戏般的身影。 它每次跳跃落下的地方，都亮起一簇荧光，身形巨大，踏波而行，最后轻盈立在浪尖，仰头虎啸。 “吼——” 所有的荧光都颤动起来，在广阔天地间组成了一副巨大迷幻的画。 徽乐忽然在眼前漫无边际的星海里抓到了一个词。 ——浪漫。 这是个对于他来说陌生的异邦词，又不像专业术语那样精确，而是模糊地、朦胧地形容一种感觉，却又是一个高频词。 徽乐之前查到它时，因为不能理解而略过。 但此刻，他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 “很有趣吧？” 裴沉疏轻笑，他是临时想到这颗星球资料里写的浮游生物的，然后想到了它们追逐精神体的特性。 这个“临时”，更确切点说，是在昨天那一瞬间后。 “……有趣。” 徽乐轻声说，似乎又觉得不够，“非常、非常美。” 裴沉疏对上了徽乐的视线，黑发少年被光海环绕，犹如传说里的月下海妖。 他心头一悸，被迷惑似的，抬起了手—— 徽乐莫名地紧绷起来。他一错不错地注视着裴沉疏的眼睛，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急促乱跳，让他浑身发麻，紧张到想要逃离。 这一瞬间全世界的声音他都听不到了。 第22章 手掌咸鱼暧昧期。 【@帝国皇室官方，徽乐伯爵的精神力到底是怎么回事？拜托啦我们真的很想知道！】 一夜过去，星网上热情高涨，从未有第二个联姻的皇室成员受到过这样的礼遇，众人虔诚地在官微底下评论: 【我再也不说伯爵是草包了！呜呜呜我才是废物！所以伯爵能为我们解答疑惑吗[可怜]】 【徽乐伯爵爱怼人，这本来多可爱啊？我在不满什么？】 【楼上舔狗滚粗！我就不一样了，我觉得伯爵和陛下天生一对！！殿下要科普的话先告诉我啊！】 星网上这样，那些贵族系的媒体转进如风，好像一下子忘了前些天是怎么嫌弃徽乐的。 现在不仅是皇宫的研究员想知道徽乐的精神力运用模式，全星际都想知道。 终于，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皇室私人星舰落地了。 皇帝和他的未婚妻一前一后从台阶上走下，这是徽乐伯爵的第一次正式亮相。 两人穿着黑白相对的军装款礼服，一个俊美，一个清艳，瞧着极为登对，雪白的闪光灯顿时把二人淹没了。 “陛下，请问您对民众的好奇怎么看？” “殿下，您的精神体真的是侏儒兔吗？” “陛下……”“殿下……” “这属于皇室隐私。” “暂时无可奉告。” 裴沉疏微微侧身挡在徽乐面前，笑盈盈地替他回答。 这是不打算说的意思了，媒体人们一阵可惜，他们发现那位在星网上很活跃的未婚妻殿下，线下似乎有些怕生，都是由裴沉疏代为发言的。 他的身高在帝国男性里不算高，本该不受欢迎的，但这一刻众人都恍惚了一下:好像，有点可爱…… “那个，陛下！！我可以问问您和殿下目前的感情状况吗？” 有一位喊出了此时众人的心声。但那一高一矮的身影只是没入了黑色专车，拍不到了。 * 皇宫，餐厅。 早上回程时两人都没来得及吃早饭，回到家，徽乐率先吃完，却没有走。 【……“目前的感情状态”？】他在日记本写下这句，抬眼，偷看了眼斜对面的人。 顿了顿，泄气似的写，【可恶，这我也不知道。】 老实说这趟旅途也是很神奇，突然就出了个名，还受到了民众全新的爱戴。除此之外，还有裴沉疏…… 裴沉疏忽然开口说:“你还没给星球取名。” 徽乐“嗯？”了一声，裴沉疏抬头：“这颗星球是送给你的，当然是要你来取名。” 总不能一直叫编号，媒体也发现了这个不方便之处，报道里很混乱，称呼什么的都有。 徽乐笔尖顿了顿，无意识地乱画了好几个圈，脱口道：“……就叫疏乐怎么样？” 裴沉疏微愣。 徽乐也反应过来，脸上一烧，道：“我乱说的！让我再想想。” 裴沉疏却轻笑起来：“我觉得很好，就叫这个吧，伯爵。” 徽乐抬头看他一眼，后者也没有与他对视，而是低头在垒城堡一样垒着小饼干，仿佛真的注意力都在那上面一样。 小饼干。徽乐看到小饼干，就又想到昨天晚上。 两人后来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 裴沉疏的指尖快要靠近到他的脸颊时，却顿住了，仿佛突然清醒过来，改为抵到自己嘴边咳嗽了一声：“……吃点饼干吧。” 徽乐也松了口气，空气里那股无形的气场好像也被裴沉疏这驴唇不对马嘴的一句扫走了。 他才没有失落呢。 自己绝对没有期待什么！ 两个人各怀心思，吃饼干吃得魂都要掉了，最后一起乘着白虎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裴沉疏的越狱行为自然是被发现了，但他都没有说惯常气人的话，而是一直若有所思，把对陛下进行“思想教育”的孔云歌都看害怕了，越训越小声。 一直到现在，二人之间的空气里都像有什么捉摸不定的东西在发酵。 徽乐没有描述自己的心情，但那些乱画的圈和墨团已经很好地替他表达了。 餐厅里除他们两人之外，一只小傀儡和一只小机器人在地板上哒哒哒地乱跑——分别是他和裴沉疏做的，充满了无忧无虑的人工智障感。 徽乐收回视线，草草在日记里记上最后一笔：【……总之，第一次约会命名为《修界傀儡和星际机甲技术交流会》。】 他合上笔记本，打开光屏找到【^_^】：【早上好。香囊已经寄出去了，按照距离今天下午你应该就能收到。】 几乎是同时，裴沉疏放在桌面上的光屏也亮了。他被咖啡呛到，立刻把光屏拿到桌子底下。 徽乐：“……？” 为什么这么着急？ 裴沉疏面不改色：“有一些公事。” 好险，差点暴露。 徽乐目露疑惑，不过还是收回了视线。 有公事是正常的，就连他都能看出来，那只虫族出现在那里非常古怪，不是单纯的“使团帮助”可以解释通的。 首先一点就无法绕过：张文一早已被标记为失踪的军人ID卡，是怎么通过重重安检的？为什么矿星前主人没有发现上面还有一个“人”没有离开？ 裴沉疏为这件事，已经忙碌到今早了。 【好。谢谢主播:-D】“^_^”回复了消息。 而对面裴沉疏在无聊地用茶匙敲杯子，似乎没注意到徽乐在聊天。 徽乐注意到了【^_^】的不同，他居然把名字换了回来：【怎么不叫宁静致远了？】 裴沉疏：“……” 自然是因为现在他不想自己绿自己了。 他盲打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猫猫头表情过去：【[猫猫吸烟.jpg]】 * 晚上。 因为徽乐又做了两天鸽子，观众看他终于上线了，弹幕顿时欢庆起来： 【主播想起账号密码了啊！】 【最近虫雾新闻，我还以为主播在附近，担心了好久。】 徽乐浏览着，看到一条弹幕愣了愣，悚然一惊： 【主播的香囊真的很神奇，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徽乐殿下了，哈哈，殿下的精神力也很神奇。】 这条是随口半开玩笑，但如果有人把直播和新闻图对比，会不会能发现是同一个人？ 还没想好怎么马虎过去，弹幕突然就被刷屏了。 【观众“^_^”给你送了十束鲜花。】 【观众“^_^”给你发送了一千颗爱心。】 …… 土豪上线，无人在意之前的弹幕了。徽乐松了口气，在心里大大感激【^_^】，感谢了一番打赏，然后说：“晚上好，为了弥补又缺课，我再送一些小手工给大家好不好？之前的你们都收到了吗？” 【收到了！】 【我也。】 【过几天就是情人节了，主播要不要考虑特别主题的手工？】 唔……情人节吗？ 徽乐出了下声，光屏弹出一条消息。 【已经戴上了，你看。[图片]】 照片出镜了半只苍白的手掌，绿色的穗子缠在手腕上，小指上还用笔画了个小笑脸，不知【^_^】同学是否是晚自习偷偷拍的。 …… 另一边，某会议厅。 今晚陛下有一场和世袭贵族的小会。名义上来说，首都星的星图版块同属于皇室和世袭贵族，所以上面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皇帝都有义务和贵族们探讨解决——比如前天的虫雾事件。 奈何本朝皇帝强制又专横，这种会议已然完全沦为形式。 而且裴沉疏有一万种激怒和羞辱人的方法，孔云歌抱着资料严阵以待，随时关注有没有哪位太老的贵族被气晕过去、她好拨打救护车。 但今晚的陛下好像格外安分。 会议开始半小时了，他都一句话也没说，而是坐在上首正大光明地开小差。仅仅只是心不在焉而已，对于陛下来说已经是惊人的给面子了。 孔云歌扫到他光屏的内容，发现是殿下的直播：“……” 她在心里催眠自己：我不识字，我不认识狗粮。 忽然，裴沉疏从衣襟口袋里拿出一个绿色的小香囊，“咔嚓”一声拍给对面对话框。 这动作的幅度就太大了，还故意开了拍照声音，一下子就打破了会议的严肃氛围。下面有个白发老贵族气得胡子都立起来：“陛下，您在拍什么？” 简直是目中无人！ 裴沉疏抬眼扫过来，笑眯眯地拎起香囊：“伯爵给我做的，好看吗？” 他仿佛施舍般的语气，就差在脸上写一句：我老婆做的，好看吗？嘻嘻，你没有。 孔云歌：“……” 还好我又聋又不识字。 老贵族：“…………” 他血压一瞬间飙升，差点当场厥过去！ 第23章 同心结咸鱼心疼了。 某个“晚自习偷偷玩光屏”的皇帝陛下炫耀完，并没有让人回答的意思，撑着下巴继续看直播去了。 过了片刻发现底下没有声音，还抬头问了一句：“怎么不讨论了？继续啊。” 贵族们：“…………” 真是没有高血压也要被气出高血压来了！ 而直播间里，徽乐又被弹幕科普了一个新的东西。 【主播你看，你的界面右下角是不是多了个新图标？那个是精神链接模式。】 【这是塔克星的新技术，大部分主播都已经换上了呢。】 【换上就可以精神体登陆了，和全息一样。这几天火得很呢！】 原来帝国的民间技术发展其实比较缓慢，塔克星系的科技发展则是全方位的，应用在民生上的技术更是五花八门。 而塔克星系在和帝国联姻后，很良心地点了些适用于友国的项目。 其中就有这一项，“精神体网络接驳”设备。塔克人的精神体较弱，拿这种设备没什么用，是专门为了帝国研发的。 ——徽乐这个联姻对象本人居然现在才知道。 他去上次裴沉疏送的那堆东西里翻了一下，果然看到了一个小耳机一样的设备。这东西他之前没搞懂是什么，这回知道了。 戴上后，他瞬间被一大群动物包围了。 徽乐睁大眼睛：“……” 好、好多毛茸茸！ 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空间里，就像修界的幻境一样。周围都是各种各样的动物，以猛兽为主，稀少的草食也都是大体型的，极少数是半兽人的形态。 ——普通人甚少有能把精神域内的精神体变成人形的，徽乐在星舰看到裴沉疏的部下们是模糊人形，已是万里挑一的精英了。 徽乐忽然很好奇，那这是不是说明，其实裴沉疏也可以让自己的精神体变成半动物形态？ 他想象长了白虎耳朵和尾巴的裴沉疏，心里“啊”了一下。 糟糕，有点心动。 周遭是建筑物的初步轮廓，还有动物在进行代码搬砖。 徽乐因为勾选了“匿名”，自己只是个初始纸片人形，在毛茸茸海洋里显得格外渺小可怜无助。 【哇，主播为什么匿名了？】一只棕熊好奇地托起白色纸片人。 在掌心的徽乐面对熊脸：“……” 有只白色母狮道：【可能是有别的原因，我们不要探究了。】 这只狮子给人感觉很威严优雅，甚至隐隐带着军人的举动感，徽乐不由多看了一眼。 但【^_^】不在这里，想也是，晚自习肯定不会允许学生戴着“耳机”神游天外。 徽乐摘下设备，重新面对光屏：“这个下次再玩吧，我把材料数据提前输入，现场做手工。今天我先教你们编同心结怎么样？毕竟过两天就是情人节了。” 弹幕略感遗憾，有人问： 【同心结是什么？】 【好像也是一种古代的工艺，我奶奶也会编。】 【看名字就知道是狗情侣秀恩爱的东西啦！】 “在我们……我的家乡，有这种习俗，一对爱人想要订婚的时候，双方各出一根丝绦，共同编织成同心结。” 言语间，徽乐已经取出了两根粗丝线，给观众们科普，“你们也可以学了回去和爱人一起编织。” 这是他门派那块地界的习俗，只不过在修界，两根线里都是要注入双方的灵力的，这样才有祈福的效果。 徽乐先快速编了一个给大家看看样子，红色的线衬着白皙的十指，缠绕间格外好看。 【主播慢点编！我手跟不上了。】 【诶，居然不难啊，我还以为会像之前那些一样平常都学不了的。】 【我这就去找线来跟着学！】 会议室，裴沉疏指尖在桌子上轻敲了两下，略感烦恼。 他要是精神接入，一下子就暴露了，看来也只能匿名。 不过同心结，塔克星有这种习俗吗？据他所知是没有的。徽乐的来历更难猜了。 光屏上，徽乐已经开始进行第二遍慢速的示范，裴沉疏沉吟片刻，抬眸环视了一圈。 众贵族被他看得脊背发凉：“陛下？” 裴沉疏看到有个贵族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上面有装饰用的粗线，微笑道：“就你了。” 白虎轻轻一跳，把那件外套勾了过来，裴沉疏直接把线拆了。 被精神体吓到的贵族：“？？？” 要不是不能，他真想大骂一句：你干嘛呢，你有病啊！！ 孔云歌的神情可谓是惊恐。 她是真的瞎了吧，要不然怎么会看到陛下在做手工！ 裴沉疏虽然是一时兴起，但他从不觉得自己会有学不会的东西。但是跟着徽乐学了一遍，他发现自己的绳结缠成了一团。 裴沉疏：“……” 徽乐丝毫不照顾手残观众，又连续教了如意结、绳编手链的N种花样。 这场会议结束得比往常要早，大家都觉得“安分”的陛下比往常还难整，个个跑得飞快。 而会议室里最后一个贵族离开时，裴沉疏面前已经摆了十个乱线团，徽乐也下播了。 他终于叹了口气，拎起这一堆线拍照。 ^_^：【学不会，怎么办呀主播？[流泪猫猫头.jpg]】 * 徽乐下播后并没有看光屏，转而拿起了日记本。 【情人节啊……要不要送点礼物？但这会不会有点明显。】徽乐有点纠结，又补了一句，【反正不能让他误会我喜欢他！我绝没有！】 【我知道了！就说是星球的回礼好了。所以送什么呢？】 徽乐想了下，发现裴沉疏这个人居然好像没什么喜好——如果气人算爱好的话，那可能算一个。 他看着不着调，但考虑的似乎只有公务。疯狂的名声之下是冷冰冰的、理智的、机械的内核，他为帝国而生，连自己的婚姻都毫不在意地作为筹码。 唯一徽乐所知的、接近喜好的东西，居然是……上次那一罐酸糖果。 那是裴沉疏自己做的糖果。 那么，吃的东西？ 徽乐打开和孔云歌的聊天界面，决定从侧面打听：【孔上校，陛下喜欢吃饭吗？】 正好裴沉疏这狗比也这样问过他。 办公室里，孔云歌收到消息：“……？” 她都给看愣了，脑子里浮现出一个陛下和干饭人表情包的组合，又赶紧甩甩头。 这画面太可怕了！ 这对未婚夫夫到底在搞什么？孔云歌嘴角抽抽，审慎地回复道：【陛下应该没有特别偏爱……吃饭。】 她想了想，又补充说明了一句，【而且，陛下在8岁的时候被科瑞斯亲王下过毒，虽然救回来了，但从那之后就丧失了大部分味觉。据我观察，陛下对食物从未表现出过口味上的喜好，他从来只吃营养师供给的食物。】 徽乐怔住了。 下毒？ 科瑞斯亲王……他没记错的话，这不是裴沉疏的生父吗？ 也就是，最后被裴沉疏亲自下令处死的那个人。 徽乐完全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回复语，打字的指尖僵悬在半空。 他想起那罐过酸的糖果，想起裴沉疏企图加过量的奶油，好像一瞬间找到了这些潦草态度背后的答案。 第24章 味觉咸鱼：我有一个好点子。 【我们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毒，但里面肯定有虫毒的毒素，所以才这么多年都治不好。】孔云歌并没有领会到徽乐心里的震动，继续补充，【不止是味蕾的受损，应该还影响了一部分精神力。】 徽乐沉默许久，回复：【谢谢上校，我知道了。】 “……”他放下光屏愣了半晌，揉揉下自己的脸。 在八岁的时候被亲生父亲下虫毒，差点死掉，是什么感觉？ 裴沉疏显然是个不喜欢卖惨的人，否则他早就说了。 可恶，裴沉疏这个人怎么这么、这么…… 徽乐觉得自己要完蛋了。 他自己没有谈过道侣，但周围有很多道侣，曾经说，美强惨才是最杀人的特质。从前徽乐不知道，但现在，他有点明白了。 “……那我更应该做点吃的给他了。”徽乐喃喃自语，“来吧，试试能不能给他调理一下味觉。” * 裴沉疏开着小号等待回复，却迟迟没有消息。 【主播主播，在吗？】他无聊地键入。 终于，对面发来一条冷酷的话语：【你自己看直播回放吧，我上传了。】 裴沉疏：“……” ^_^：【[流泪猫猫头.jpg]】 然而对面并不理睬他，连头像都灰了。 裴沉疏:“……” 他看向那堆线团，只好不情不愿打开了回放。 徽乐好像对他这个小号态度变冷淡了。 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白虎被放了出来，好奇地用爪子拍拍线团，再扯扯。裴沉疏懒得管它，这回用了二十分钟，编出了一个皱巴巴的如意结。 而他也该停手继续去处理公务了。 白虎缩成猫咪大小，被线缠在一起玩得起劲，裴沉疏丢下丑丑的如意结，拎起白虎的后颈皮，迁怒般道：“怎么会有这么蠢的精神体。” 绝不是因为他自己也编不好如意结。 裴沉疏把白虎收回精神域，原地“嘭”地留下一堆变得更乱了的线团。 * 第二天晚上，徽乐用了精神设备进行直播，内容是做香囊。 并且他正大光明地在教学里夹带了私货——锻炼“灵体”的私货。 徽乐早就在自己日记里整理了一套方法，结合了修界的吐纳，学会后就可以自己驱逐净化精神体上的残留虫毒——他不可能给星际每个人都送香囊，却可以推广这种吐纳法。 只是之前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还很容易被当成骗子举报。 精神空间里，徽乐放下香囊，捏了捏自己的肩膀，问：【大家都学会了吗？】 一只小纸人坐在一大群毛茸茸中间，摆出正经的老师样子，这场景有种异常的萌感。 平台的人气主播淡泊明志首次用新设备直播，吸引来了不少围观者。目前其余主播都是用本相精神体直播的，还会暗暗比谁的精神体更威猛，结果看到徽乐这里后，有不少人回去之后立刻也改成了匿名模式。 母狮外表的玛拉不觉涌出一股慈爱之心，温言：【学会了。而且缝制口袋的时候，我觉得精神力舒缓了很多。】 这让她不可思议，也更坚定了要再跟直播的念头。 这个主播身份神秘，而且会有意回避关于现实的话题。玛拉决定先不去探究这些，如果贸然把人吓跑就得不偿失了。 徽乐很高兴，“缝制”这一步就是他的私货，那些“线”都是用精神丝凝聚的，按照他的步骤来疏通精神力，就有治愈功能。 他笑道：【下次我还会教更多类似的方法的。】 但也有动物七嘴八舌说：【为什么非要用精神力？有什么必要。】【我就觉得没啥用。】【这样做不会有什么坏处吧？举报了会不会有奖？】 它们都是新观众，徽乐扫了一眼，没多加解释，反正时间一长见真章。 倒是【^_^】嘻嘻道：【你们不是已经举报过一次了吗？如果真有问题，你们也就不会坐在这看直播了。当陛下任命的星网部长是摆设吗？】 他是这里唯二用了匿名的，清澈的少年音满是嘲讽。 一个小纸片盘腿托腮坐着，却硬生生让人看出了一股凛然的大佬风范。 徽乐：“……” 他真是魔怔了，怎么看谁都像狗皇帝。 但“^_^”是个手残，面前香囊不忍直视。而裴沉疏拼模型那么快，应该也会擅长手工吧？ 那几只动物被激怒，想发作，但看看徽乐身边一圈高大的毛茸茸，败退，冷哼一声，直接下线了。 【好了，大家不用吵了。】徽乐纸片小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今天直播就到这里，再见。】 徽乐和毛茸茸们道了别，摘下设备，伸了个懒腰，心情愉快地起身走向自己的小厨房。 他昨天想了一晚上，终于想到要做什么了。虽然有点怪，但绝对没问题！ * 一天时间转瞬即逝，裴沉疏和徽乐两天没有碰面，直到这天，情人节。 “你说今天殿下和陛下会不会有什么活动？”路财小声和同伴交头接耳。 “我希望有，今天可是情人节诶！”同伴双手合十，“最好能出去约会，给我们放一天假。” 路财嘲笑他：“那也只会我们工作量增加好吗！” 正说着，几人看到孔云歌拎着一袋礼物似的东西打开了裴沉疏的门，顿时露出八卦表情：“那是殿下送的吧？” 办公室内，孔云歌表情有点复杂：“陛下，这是徽乐殿下送来的……一袋食物。” “嗯？” 真皮办公椅转了过来，裴沉疏两手支着下巴。他这两天十分忙碌，被文件淹没，此刻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看着那个被孔云歌放在办公桌上的袋子，好奇拆开了袋子。 ——里面是……一袋锅巴。 裴沉疏:“？” 为什么会是锅巴？ 扑鼻而来一股香辣味，其实裴沉疏闻到的只是淡淡的气味，但能被他闻见，味道一定已经很冲鼻了。 孔云歌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伯爵说，呃……辣味不是味觉，是痛觉，所以陛下您可以尝到。” 裴沉疏:“……” 他表情变得很奇怪，放下袋子，实在憋不住了，靠在办公椅上哈哈大笑起来。 第25章 纸雕咸鱼修罗场。 孔云歌:“……” 徽乐的锅巴其实包装得很随意，外面就一个棕色纸袋子，里面锅巴大大小小，也不工整。 这么“亲民”的小零食，放在这张冷肃的黑色办公桌上分外违和。 “哈哈哈哈哈……” 裴沉疏也不知道自己被戳了哪里的笑点，笑了足足半分钟。 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世上真的只有徽乐才会有这么清奇的解题思路了！ 裴沉疏兴致盎然地捏起一块锅巴到眼前瞧了瞧：“我要怎么处理呢？” 他命令道，“你去从实验室拎一笼小白鼠过来……” “……算了。”话说一半，裴沉疏却又打消了念头，“不必了。” 他直接咬了一口。 孔云歌迟疑，自从中毒事件之后，陛下就再也没有吃过外来的食物，医师说这是一种心理障碍。这在他的近卫里不是秘密。 裴沉疏已经咽了下去，银色的睫毛垂了垂，轻笑道：“味道还不错。我得去谢谢伯爵。” 他站起身，门外偷窥的众人纷纷惊动了。 陛下居然真的要去见殿下了？ 路财睁大了眼:“等等，我们该不会真的要加班吧？！” 同伴安慰：“有什么关系，反正陛下一年的休息日比你少。” 路财：“……”可今天是情人节！加班还要吃狗粮也太惨了吧！ * 皇宫后方的花园占地很大，还有一片天鹅湖。 裴沉疏到的时候，就看到徽乐坐在湖边，皇宫的黑天鹅们全都聚集在他身侧，背后是蓝天白云、绿草如茵，仿佛一幅画。 裴沉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来，但看到徽乐，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你来了？正好，快帮我一起喂。”徽乐看见他，招呼道，“之前没做过，废了好多米。” 裴沉疏扬了扬眉，这些天鹅很受皇宫佣人们的欢迎，一只只吃得滚圆，此刻都围着徽乐，要吃他手里的锅巴。 这些肥天鹅怎么变得这么不挑了？ 他小时候来喂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差点被鹅啄。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累？”裴沉疏边问边用一块锅巴吊着天鹅，急得它飞了起来，然后又把锅巴丢远，在水面上打了几个水漂，抱着手看它气急败坏地去追。 徽乐：“……” 这个人对待鹅也这么恶劣！ 他有点蔫蔫地靠在花坛边沿上，“做这些锅巴，稍微消耗了点精神力。” 肥天鹅们看上的当然不是锅巴的口味，而是里面蕴含的东西。 裴沉疏微怔：“为什么会用精神力？” 徽乐眨眨眼：“当然是为了给你恢复味觉。” 他尝试了好久呢。 他对上裴沉疏注视的视线，摸摸脸，“……我脸上有奇怪的东西吗？” 裴沉疏古怪的沉默持续了有几十秒，才别开视线，轻笑一声：“没有。只是……刚刚有点……” 他似乎在斟酌用词，“有点难以置信。” 当然，帝国的皇帝不会缺少礼物，他收过太多礼物了。 昂贵到一个公国、甚至一条性命，他都接受过。它们的价值都是可以被称量的，背后有无数清晰的利益线条，他知道自己可以偿还得起。 但几乎没有过这样温情的……专门送给“裴沉疏”这个人的礼物。 虽然看起来有点土，可它好像是不能冷冰冰地用价格衡量的。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饱含心意的。 裴沉疏在心里重复了一下这个对他来说陌生的词——“心意”，莫名地感到很欢喜。 徽乐大度地拿出牛皮纸袋子：“这有什么不敢置信的啦。喏，这是另外的口味，蟹黄的。不过你可能尝起来会有点淡。” 裴沉疏笑吟吟，却注意到了一片红痕。 “这是烫伤？”他皱眉，捏住了徽乐的手腕。 “没炸过锅巴嘛，开头有点失误。”徽乐不在意，他的肤质很容易留下痕迹，只是看起来严重罢了，其实还好。 徽乐往后撤了一下，却没能挣脱开，看向裴沉疏：“？” 裴沉疏慢慢抬眸，言简意赅地评价:“……蠢。” 徽乐：“……” 可恶，好歹还是因为你受伤的呢！ 裴沉疏从口袋里拿出药膏，给徽乐贴上。药膏生效，徽乐立刻感到了麻痒，手不安分地蜷缩起来：“没必要……” “别乱动。”裴沉疏捏着他的手，给他大半个手背都包上了。 徽乐极度怕痒，瘪着嘴，半个手臂都僵了，折腾一通下来眼尾泛红，愤愤地嘀咕：“我又不是玻璃人，这种小伤经常有的。” 器修应该是和平时期里最容易工伤的修士了，他有次炸了炉还差点烫到眼睛。 裴沉疏：“你还挺自豪？” 徽乐：“……呵。” 这个双标狗皇帝，他明明自己也是。 裴沉疏把天鹅池搅得鸡飞狗跳，心里却在想事情。 ——刚刚，他心里腾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看到徽乐的伤，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治疗，而是……想制造出更多这样的痕迹。 裴沉疏捏了捏眉心，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那种感觉不是他熟悉的失控时的杀欲。 ……他好像，更想看到徽乐红着眼眶哭出来。 * 当晚，直播间。 之前的绳编手串，徽乐抽奖送了五六十个出去。这都快成本直播间的传统了，线下他也给裴沉疏的部下一人送了一根。 【主播今天不开精神模式吗？】 【主播晚上好~我收到手链啦。】 【和香囊一样，都对精神力安抚很有效！】 徽乐直播间礼物的特异性已经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之前还短暂上过一次热搜。当今市面上，能够抚慰精神力的只有专业药物，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小玩意儿也可以有效的。 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但想试探时却惊讶地发现，这个主播的背后隐约有两股势力在保护——一股来自皇帝，一股来自玛拉派军方。 如今，他直播间的观众数不是起步时可以比的了，几乎每天都会拍在平台前三，观众遍布各个星系，还有了一批忠实粉丝。 人出名后，大家就会对Ta的私生活感兴趣，但徽乐却依旧保持着神秘，连脸都没露过，他的真实一面就更是引起众人的好奇了。 “今天做的东西比较复杂，是‘七夕纸雕灯’——其实也不太复杂，主要是我懒得把数据提前输入进去了。”徽乐坦然说，引起弹幕一片笑声。 他把纸板拿出来，弹幕却一阵骚动，还响起了特效礼炮声。 徽乐看了眼，顿时一愣。 【主播你好！我是你的榜二，我喜欢你很久了，所以决定在今天表白！我是首都星人，今年23岁，家有私人星舰想去哪都可以，情人节后就是星辰庆两周长假，我可以邀请你线下约会吗？】 这一长串话用特效悬浮在屏幕前，ID徽乐记得，就是上次那个棕熊精神体的主人。他确实在直播间时间也挺长了，是徽乐第一个视频后吸到的粉丝，也是徽乐的榜二。 观众们头次在本直播间看到这样的场景，纷纷起哄起来： 【哈哈哈哈哈主播要答应吗？】 【哈哈哈我就不一样了，手动@榜一大佬！@^_^你怎么看？】 【隔壁直播间好像刚刚成功了一对呢~榜二小哥是不是受到鼓舞了？】 徽乐哭笑不得，他反正是理解不了星际人的大胆，看个直播就声称爱上一个人什么的，而且连面都没见过。正准备礼貌拒绝，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不可以。” 屏幕里露出青年男人的半个身子，身高腿长，穿着黑色丝绸的睡衣。虽然看不到脸，但想必本人也是很俊美的。 他直接在徽乐身边坐下了，手支着下巴，声音笑盈盈的，“他已经和我有约了。” 显然，二人的关系极为亲密。只见主播本人也一下子坐直了:“等等，你怎么……！” 你怎么突然进来了！ 不对，徽乐想，他好像还完全没告诉过裴沉疏自己私下里有直播啊？ 【？！！】 【等等，这个是谁？在主播的家里？】 【啊啊啊不知道为什么我激动了起来！】 这还是徽乐的直播间里第一次出现第二个人，还透露出了情感生活的一角，弹幕沸腾了，这是什么修罗场现场吗？！ 第26章 戒指咸鱼双人世界。 徽乐十分想质问裴沉疏，不过想想自己一直住在皇宫里，直播的事情被裴沉疏知道也不奇怪。 ……但这人出现这么及时，不会一直有在看他的直播吧？ 屏幕前短暂沉默，弹幕却愈发热烈了。 【哎呀，小辈们真有精神。】这是姨母眼神的老年观众。 【打起来！打起来！】这是好事的年轻观众。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在直播间刷起了鼓掌声和鲜花声，直播间外，#主播淡泊修罗场#的词条也被刷了起来。 徽乐肉眼可见直播人数因为这一出而涨了一截：“……” 裴沉疏如同一只宣示主权的猫科动物，还伸手打开了那位观众的语音：“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弹幕笑疯了： 【哈哈哈哈哈太损了！】 【直接对线，刺激刺激！】 【@^_^呢，怎么不说话了哈哈哈哈！】 那位棕熊观众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还抱有一丝残存的希望：“主、主播，他是……？” 他声音可怜巴巴的，但徽乐的话打碎了他的最后一点少男心：“这是我未婚夫。嗯” 徽乐想了想，真诚补充，“你别难过。其实就算他不来，我也正准备说了。” 啪叽。 这是心碎的声音，棕熊少年“嗷”地一嗓子就哭了出来，嘤嘤嘤地跑了，直播间回荡着他狂奔的声音。 徽乐：“……” 他在起哄中不着痕迹地看了看【^_^】，之前的怀疑猜想又翻了上来。但下一秒，【^_^】就突然发了个打赏：【你没有机会了@榜二】 徽乐愣了一下，他猜错了？ 今天只是碰巧？ 直播间喜闻乐见，八卦热情高涨： 【哈哈哈哈哈哈居然没吃醋！】 【榜一只是来围观绝美爱情的doge】 【我更好奇未婚夫！】 【是什么时候的事？求主播分享！】 【我觉得你俩一定颜值都很高！一定很相配！】 徽乐都看不过来了，裴沉疏却有闲心挑挑拣拣地回答，好像他是这个直播间的另一个主人一样： “直播以来一直都有未婚夫。” “今年确定的。” “谢谢夸奖。” 他明明什么秀恩爱的话都没说，也没有做亲密的举动，却无端营造出了一股暧昧的氛围，徽乐看了他一眼，没拆穿他在此之间压根没说旅行的事。 弹幕在这股恋爱气息里统一变成了粉红色，蔚为壮观，有人问：【我可以看看你们的脸吗？想路上求偶遇~】 “不行。”裴沉疏散漫道，“不见外人。” 他的语调一听就是常年上位发号施令的口吻，被回答的观众莫名有种被御赐钦点的错觉，不知不觉语气变得恭谨：【啊，那好吧QAQ我会隔空祝福你们的。】 弹幕并没有觉察到什么真相，还在踊跃求回答。但疗养院里，玛拉忽然坐直了身体。 她早在青年刚出现的时候就怀疑了，可他用了变音设备，让她无法分辨。 刚刚这句话却是一下子就勾起了她的回忆——太熟悉了，绝对错不了，这就是陛下！ 那，这个主播就是徽乐伯爵？！ 一下子所有的事情都联系了起来，徽乐伯爵的精神力能驱散虫雾，而这个主播能净化治愈，他们两个本就是一个人！ 玛拉内心充满震叹，世上竟然有人能拥有如此珍贵的能力。 她随即意识到另一件事—— 那这岂不是说明，陛下的精神力有救了？他也许不会变成一个结局是精神失常的皇帝了。 “哎呀，奶奶，你怎么突然打赏了这么多？”莉缇也在兴致勃勃地围观突发修罗场，却被奶奶的大手笔惊到了，“你一下子变成第二了！” 她发现奶奶的情绪明显地愉快起来，语气也变得放松：“只是突然想罢了，有什么好惊讶的？安静，继续看。” 按照那位陛下的性格，他肯定已经把直播间的常驻观众们都摸透了。自己的打赏，可以算一次隐晦的表态。 莉缇撇撇嘴，奶奶总是这样，当惯了将军就说一不二，不喜欢解释自己的理由。 她注视着光屏——不过，这对主播夫夫确实是很有趣啦。 徽乐因为打赏而略感讶异，道：“谢谢前辈的打赏。” 他知道这位母狮女士是个年长者，疑似军人，就用了前辈称呼。 裴沉疏扫了眼那个ID，挑了下眉。 他今天可以说是看到“求爱”一时冲动过来的，只来得及把光屏交给孔云歌，没想到会有意外的政治收获。 不过，他也不想就这么走，而是好奇地拿起徽乐的剪刀，说：“今天的内容改成你教我，如何？” “你都已经自己擅自决定了，还问我！”徽乐拿纸怼了怼裴沉疏，“往那边坐点。” 他自己没有注意到自己语气的变化，观众却注意到了。 【哈哈哈哈，主播在未婚夫面前性格完全不一样！】 【对啊，在我们面前都是咸鱼学长+时不时训人的老年人设定。】 【老年人是什么鬼哈哈哈哈好贴切啊。】 徽乐：“？” 徽乐：“我没有，胡说。” 他对这一届观众不抱希望了，开始了剪纸教程，“好了，下面把你们的手都拿出来，脑袋动起来，今天一定能学会。” 【啊！主播好过分！】 【涉嫌人身攻击，举报了！】 【话说，主播的未婚夫手巧不巧？】 观众们好奇地看着，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这就是情侣吗！居然学得这么快！】 【简直同步画面，可怕.jpg】 【我不信，一定是提前学好了的！（捂住耳朵）】 裴沉疏心说好险，只要不让他编绳子，他还是能做得很好的。 今天的直播格外热闹，两小时转瞬即逝，最后的画面是两盏纸雕灯并排放在一起，画面分外和谐。 平台上，徽乐直播间的热度达到了史无前例的新高，跃居第一。 “好了，今天下播了。大家再见。”徽乐惯例道别，关掉光屏，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然后正正身形眯眼看向裴沉疏：“你现在可以解释了吧？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有直播的？还有，我什么时候和你星辰庆假日有约了啊！”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裴沉疏不装镜头前的样子了，靠在沙发上大笑，说：“我现在觉得，直播也挺好玩的。” 徽乐：“……”笑屁啦！快回答我。 裴沉疏歪了下头，半真半假地说：“我其实一直知道，但没看过。不然，难道要等你被人拐跑了我才知道吗？” “……”徽乐道，“哪有拐跑。我本来也是要说的，说我有未婚夫。” 裴沉疏凑过来，低眸不说话，看着徽乐因为他的靠近一点点变僵、脸变红，才笑说：“但是，我不放心。伯爵你看，只是直播而已，都有人想和你约会了。” 徽乐组织着语言：“我、我才不会去约什么会，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唯一的烂桃花都被他自己气走了！可惜这话不能说。 可恶，他合理怀疑，裴沉疏已经看出来自己很中意他的脸了，现在都会主动运用武器了。 “至于星辰庆……我只是随口说说。不过，我们出去玩玩也不错？”裴沉疏靠回去，越想越有道理，笑意扩大，“只有我们两个人的那种。伯爵，我现在向你发出邀约，好不好？” 所谓星辰庆，是一个纪念类节日，为了庆祝历史上这一天帝国在星空探索上做出的重要成就而设立。它也是在帝国官方年历中最重要的节庆之一，排在它前面的几乎就只有古老的地球新年了。 星辰庆时间就在情人节后半个月，会连续放假十五天，被称为双黄金周。这时节里，首都的大半个星球都是春末夏初，正适合出去游玩。 不过徽乐自认这些都和一条咸鱼没什么关系，他打算停播连宅十五天。 徽乐断然拒绝：“不要，我想待在皇宫里。你的公务不要处理了吗？” 裴沉疏：“……” 他沉吟了一下，说，“可以提前处理。” 徽乐：“节假日人太多……” 裴沉疏：“我选定的地方人不会太多的。” 他语速放慢，有点可怜似的，“好不好？伯爵？——没有别的人陪我了。我难得想出去。” 徽乐：“……” 大型猫科禁止撒娇！ 裴沉疏又靠近了：“而且为了空出时间，接下来的半个月我都要加大工作量了，很辛苦的。” 徽乐：“…………” “可我们要怎么出去？”他稍稍妥协，“你和我的脸都太有名了。” 裴沉疏立刻没了扮可怜的神态，笑眯眯打个响指：“这好办。皇宫暗卫部有化妆师，让她给我们特效化妆就行了。” 徽乐：“。” 为什么感觉又上当了。 原来你手下还有暗卫部，只是，什么样的工作会需要用到易容化妆师啊！ * 裴沉疏说到做到，接下来的两周连轴工作，忙成陀螺。他没有告诉徽乐具体去哪玩，说是要先保持神秘感。 徽乐看得都叹服了。皇帝这工作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这段时间里，他每天就摸鱼和直播，每天顺带再进行一点额外的工作。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第二周的最后一天、出游的前天晚上，他的“额外工作”终于卓有成效了—— 办公室。 孔云歌把一袋透明分装的东西放在他桌上，说：“殿下说这是……咳，古地球中药，他特意配出来给您恢复味觉的。” 裴沉疏对着面前的黑色不明物：“……药？” 如果他没眼花的话，里面好像有虫子一样的东西？ “我让医师检测过了。”孔云歌立即说，“应该是没有毒，但很难确定功效。” 她变魔术一样又拿出一个保温盒，“噢，殿下还提前煎好了一副，放在这里了。” 她没说的是，那场景真的很像中世纪的巫婆熬药啊！！ 盒子一掀开，连裴沉疏都闻到了一股冲鼻的苦味，孔云歌就更不用说了。她面有菜色，屏息嗡嗡地说：“那，陛下，我就先走了！殿下嘱咐您打开后一定要在十五分钟内喝掉。” 这两周工作量增加，陛下对伯爵不显，但明显对部下低气压的频率变高了，她来送药真是冒了生命危险的！ 裴沉疏：“……” 他凝望半晌，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露出了微微嫌恶的眼神。 这是什么东西？ 里面有虫子吧？绝对有吧？他都看见虫子皮的残渣了！ 裴沉疏味觉失灵这么多年，还是头回尝到能让他也觉得难喝的东西。 徽乐难道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刺激他的味觉吗？ 裴沉疏垮着个臭猫脸，简直想连汤带碗把这东西丢出去，但刚刚拿起来，就看到保温盒盖子内侧贴了张防水便利签： 【我熬了好久的，不准丢！[黄豆横眉立眼.jpg]】 裴沉疏：“……” 如果是别人，裴沉疏一定会马上让他后悔。但他看着那个古早的小表情，却噗一声，攒的怒气都被笑没了。 他看了眼表，好得很，距离打开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啧，他还有十分钟可以对付这碗东西。 裴沉疏做了三秒钟心理建设，盯住碗，端起—— 闭上眼一口喝尽后，他表情无法言说地揉了揉太阳穴，白虎跳出来暴躁地甩着尾巴，然后睁眼就看到碗底的另一张便利签：【加油，明天我会把药带上，接下来的两周我会督促你的^-^】 裴沉疏：“…………” * 次日。 黄金双周正式开启，整个帝国都一片节假日的气氛。 有许多主播会选择在流量大的节假日加倍努力直播，【淡泊明志】的直播间却提前一天晚上挂上了假条，引得一片哀嚎。 【啊，我这些天都在看一个叫“淡泊明志”的主播的直播，现在他请假和未婚夫出去玩了，我没东西看了QAQ】 星网上，有一角在进行悄悄的讨论，一个叫【小小蕉】的ID发了个帖子。 这个小组论坛是私人cp论坛，嗑的就是“疏乐”，成员多为女性，大部分由帝国人组成，小部分是塔克星人。 她们大概是对帝国和塔克星的联姻最早看好的一批人了，要问为什么，大概就是直觉——“我的精神力告诉我，他们一定很相配”。 星际时代就是这点好，无论多么小众的爱好，都可以聚集到足够多的人创办私人论坛。 话虽如此，因为缺少资料和糖点，组内的讨论比拉郎也好不了多少，充斥着大量日常水贴。 小小蕉的帖子引起了一阵善意的讨论： 【那个主播我也看了，他真的很厉害233】 【我还有一只他送的香囊呢。对了，你们觉得陛下和殿下会不会在双周出去玩？我现在开始广撒网还来得及吗？[星星眼]】 小小蕉回复：【反正我肯定遇不上，我的实验还没做完，放假得回学校orz本来想靠直播续命的555】 其实起初大部分成员理智上也不相信陛下和殿下能够很恩爱，毕竟，陛下的性格摆在那里，还有新月二世婚姻的前车之鉴。 但度假星球事件后她们发现了转机——这两个人好像真的关系不错的样子！而且殿下根本不是草包，反而在能力上也和陛下很相称！ 后续她们搜索星图官网的时候发现，那颗本来只有编号的星球被赋予了名字：疏乐。 论坛也因此有了正式名字，从那之后，成员天天都在盼着新糖。 如果有外人围观恐怕会嘲笑幼稚，因为这样一对皇室贵族政治联姻夫夫，居然是被她们当成普通cp来嗑的。 【我觉得不要太抱希望，如果会的话，那陛下岂不是在一年内连续休假两次了？史无前例啊。】 【而且殿下不爱出门，这点我们都已经讨论过了。】 【确实，没见过这么不爱社交的皇后[笑哭]，我们殿下的性格，真的很特别啊……】 众人不敢想太美，却不知道，她们的cp本人此刻已经踏上了双人旅途。 皇宫街道尽头。 一辆黑色悬浮车停下，上面下来两个拖着行李箱、打扮休闲的年轻人。 高个的青年一头黑发在脑后扎起马尾，穿着引有黑色骷髅的T恤，戴着墨镜和一身叮叮当当的银色小饰品； 稍矮的青年则穿着同款白T，胸前的骷髅是粉色的，但身上没那么多零碎装饰，只戴着细银边的圆框眼镜，上面坠下一颗黑色的小星星。 徽乐摸了摸自己的“新脸”，哪怕先前说要宅着，这时心里也逐渐振奋起来。 他要和裴沉疏一起旅行了——不是像上次那样举国皆知，而是悄悄地、就像两个普通人一样出去旅游。他在修界都没有过这种体验。 “星轨列车车站在哪里？……嗯哼，前进两百米？前进两百米不是皇宫排水系统吗？” 裴沉疏对着光屏导航，徽乐扯了扯他的袖子：“别看那个，跟我来——你不知道它有个别名叫缺德地图吗？” 徽乐上次去找烂桃花的时候坐过列车，经过一次七拐八拐的迷路，他已经很有经验了。 而裴沉疏上次偷偷跟着他，却是直接打车的。他被吐槽了也不反驳，笑眯眯地接过了徽乐的行李，一边走，一边余光看沿途的人群。 徽乐心说，这人好像是真的很乐在其中，类似“皇帝微服出巡”的桥段。 “是的。”裴沉疏承认了，“其实是第一次。” 徽乐发现自己不小心说出来了，裴沉疏继续道：“还有之前我说，‘没有别的人陪我’，也是真的。” 还有谁敢呢？他们都是陪“皇帝”出游，而不是陪“裴沉疏”出去玩。 他偏头，笑眼弯弯，“谢谢伯爵。” “……谢什么，只是陪你出来玩而已。”徽乐别扭说，“以后，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还无聊的话，也可以找我。但次数不能多！” 裴沉疏哈哈一笑，比了个手势：“遵命，伯爵。” “我们到底是去哪？”登上星轨列车，徽乐忍不住问。 看样子，是去往某颗临近的星球，星轨列车滑入了球际轨道，向着另一颗星球奔去。 裴沉疏终于吐露了一点：“是我待过的地方。” 徽乐歪头。裴沉疏履历上待过的地方太多了，但听口气肯定不是战场星球，那会是哪？ 跃迁需要一段时间，徽乐扯了下胸前的骷髅：“之前一路上都有好多人在看我们，果然不应该听你的穿这种衣服。” 裴沉疏给自己选衣服，还要给他选。徽乐：我无法理解你们把骨架子印在衣服上装饰的趣味.jpg “放心，他们不是看我们的衣服奇怪。”裴沉疏靠在车窗上，一双无处安放的长腿散漫地曲着，“而是觉得我们好看。” 徽乐：“……”这个人不要脸也连带着他一起了！ 裴沉疏并没有压低音量，前排有个偷看的人瞬间红了脸：“那个，祝、祝你们百年好合！” 徽乐：“。” 为什么会一眼认定他们是情侣？ 化妆师改变了他们的五官，却没有改变骨相和身材，两个人一起出行，落在路人眼里仍是冲击力的视觉享受。 前排的姑娘回头继续回帖，ID赫然是小小蕉： 【我在回学校的路上遇到两个气质很好的小哥，吓死我了，差点以为是陛下和殿下！偷看还被发现了，好尴尬。】 【哈哈哈哈，心中有cp，处处有cp！】 【还会有路人和他们撞气质？那可是陛下耶。】 小小蕉不太甘心：【可他们气质真的好特别，只有近距离才能感受到那种气场……哎，可能是哪家的模特吧？】 列车外，黑暗和星辰如雾退散，逐渐能看到星球的轮廓了。 徽乐认出了这个标志性的剪影——这是大学城。 说是大学城，其实是一颗星球。星际时代的人们热爱把相同功能的建筑聚集在一起，导致了每颗功能星都有强烈的风格特色。这是一颗外观上看淡蓝色的星球，缭绕着梦幻的柠檬黄星尘。穿过大气层靠近地面，能看到所有的建筑物风格都轻快而简约，颜色清新而浓烈，遍布形状奇特的绿植和花草。 走在街上的人无论年轻还是年长，都透着学术气息，氛围和首都星完全不同。 前排的姑娘戴上眼镜，匆匆下站了。徽乐低头求助“缺德地图”，裴沉疏却对这里很熟悉，带着他出站：“我在这里的帝国军校上过一年学。” 徽乐微微睁大眼，裴沉疏的词条里可没写这一项。他很早就上战场了，那么算算年纪，上大学是还没登基的时候？ 裴沉疏揭开目的地谜底，笑吟吟地把他准备的旅游计划投屏给了徽乐。一旁就是一所大学，两人并肩行走，就像最普通的一对校园情侣。 “那时候我十五岁，是母亲安排我来的。”裴沉疏说，“大学没什么意思，不知为什么那些教授喜欢生我的气。据说这里有家杨枝甘露很好喝，在学生里很有名气。你想试试吗？” 徽乐眼神死：“……” 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陛下！ 裴沉疏兴致盎然地去排队了，徽乐站在树荫下等他，一边看这十五天的计划安排。 安排得很松散，充分考虑了他的咸鱼需求，里面有游乐园之类的。看完徽乐都要承认了，来一个大学城星球旅行……其实是个挺好的主意。 他抬头看着周围的建筑，这具身体原主本来也应该是大学的年纪——甚至塔克星那边学制普遍比帝国还长，但由于原身不学无术，只上完了高中。 ……要知道他以前在修界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器修“隔壁家孩子”。 徽乐暗暗拍了个照，首次意识到自己在这里是“低学历人群”，指尖落寞在列表转了转，打开了【^_^】的对话框。 淡泊明志：【你是不是还是高中生？好好学习，要不然就考不上这样的大学。】 那天事件之后，【^_^】小同学似乎变得安分了不少，也许是发现他真的有一个未婚夫后望而却步了。徽乐决定再接再厉一下。 裴沉疏：“……” 他在排着队，为什么徽乐会主动找这个小号聊天？ 【主播不和未婚夫出去玩吗？为什么突然找我呀^_^】 身后的游客忽然觉得前边墨镜帅哥的气场变得有点冷，不由缩了下脖子：“？” 徽乐用语重心长的长辈口吻：【这不重要。你放假不也在玩手机？应该好好学习才对。】 他一直觉得这个榜一小观众学习应该不太好，每天摸鱼看直播的。看他衣食无忧、家里有矿的状态，说不定和原主一样。 ^_^：【……其实，主播哥哥，我学习还行的。】 淡泊明志：【有成绩单吗？】 裴沉疏：“……” 这个真没有。 徽乐感到忧愁：【那不如我把你拉黑吧？以后不要看直播了。】 裴沉疏：“……” 虽然确认了徽乐没有心不在焉，但好像这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_^】不回复了，徽乐还想说什么，忽而斜上方伸出来一只手，抽走了他的光屏，有冰凉凉的杯壁贴上了他的脸颊。 “专心，伯爵。”裴沉疏道。 徽乐接过，吸了一口杨枝甘露，问：“你现在能尝到味道了吗？” 裴沉疏的那杯杨枝甘露里厚得和粥一样，徽乐怀疑他根本不是为了喝，而是为了嚼嚼嚼买的。 “似乎有？”裴沉疏根本分不出来，他拖着行李箱径直往一个方向走，徽乐跟在后面：“等等，你走慢点。” 裴沉疏脚步放慢，停下来等徽乐。他心里有种新奇的感觉，从前他走路并不需要考虑到任何人，但现在身边却跟了个比他矮半个头的小伯爵。 “我们住在哪？你的计划里没写。”徽乐跟上来问，他现在已经有点喜欢这颗富有学术气息的星球了，开始主动询问。 裴沉疏：“住我曾经的宿舍。” 他侧头想了想，无所谓道，“我应该还没毕业吧？学生卡还是生效的。” 徽乐：“……” 啊这，也就是说，裴沉疏肄业十几年了？？ 他们两个未来结婚，双方学历是不是都有点堪忧啊！ 徽乐注意到裴沉疏到了这里，仿佛有点心事，低头光屏不知点开了谁的对话框，发了一段消息出去。两人登上轻巧的球形半透明飞行器，到了帝国军校的门口。 帝国军校的建筑风格和其他学校都不同，整体是深金属色。徽乐看裴沉疏刷了下卡，机器人似乎迷惑了一下：“滴……认证不通过……认证通过……” 【裴沉疏，你还敢回来？！】学生卡的屏幕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句话，【终于打算毕业了吗？！】 后面是一个暴躁的眼镜老头图标。 徽乐：“…………” 这是什么？ 裴沉疏镇定自若：“没关系，这是教授设定的自动回复。” 徽乐：“……能被教授专门设定自动回复，你以前到底干嘛了！” 【？？？自动回复个屁！】教授暴怒，【你现在就来找我！】 徽乐：“……” 裴沉疏：“……” * 十分钟后。 帝国因为科技一直赶不上塔克星，所以很重学风，哪怕裴沉疏是帝国皇帝也要乖乖接受教授的怒火。 徽乐让小傀儡和小机器人打扫卫生，等裴沉疏走了，便站起来，开始参观这个房间。 这是裴沉疏曾经的宿舍，十五岁那年住的，他实在有点好奇。 里面没什么装饰，被打扫干净后十分单调，和裴沉疏的办公室一个样子。倒是小傀儡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坏掉的箱子，里面露出一堆书来，徽乐弯腰一看，入目的书上印了一行字： 《如何和你未来的伴侣处好关系》。 徽乐：“？” 这东西出现在这里也太突兀了！ 他忍不住拿起一本，下面是《宝石辨识手册》、《帝国艺术发展史》…… 徽乐：“……” 好像无论哪一本，都不是能和裴沉疏扯上关系的样子，他真的没走错宿舍吗？ * 而另一边。 这栋教学楼是帝国军校历史最悠久的建筑之一，设有作战部和单兵部。教师办公室这一侧，学生走过时都会轻手轻脚，常年十分肃穆。 但现在这宁静被打破了。 “沈教授，是我。”裴沉疏屈指敲了下门。 门自动打开，办公桌边是个鬓边白发、相貌儒雅的老年男性，然而一见到裴沉疏，他翘起的胡子就出卖了他的暴躁：“站没站形口无遮拦的，你都几岁了！” 裴沉疏自然地坐到沈教授对面：“老沈，我们都是老熟人了，没必要没必要。” 沈教授：“……” 你上次见我才十五岁，哪来这称兄道弟的！ 他不看这个逆徒，避免再被气出病来，把一只黑色的盒子放到裴沉疏面前：“你这次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裴沉疏接过盒子抛了抛：“嗯……也不能说是为了它来的。应该说是顺便？” 他垂眸，打开盒子。 里面是是一枚很漂亮的戒指，银白戒圈，镶嵌翡翠绿的宝石。 沈教授的神情变得有些奇异，双手交叉：“你把它交给我代管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要了……就算来拿，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是新月二世和她的小儿子之间为数不多的温情的证明，曾经女王认为自己的大儿子会继承正统，所以致力于把小儿子培养成一个性情温和的艺术家。 她在把裴沉疏送到大学城星的时候，是想让他找个合适的贵族子女成婚。 女王选的大学，第一堂课就是艺术品制作，她甚至亲自陪裴沉疏上了一堂。课上的都是些玻璃房的娇花，女王在里面格格不入。 但即便如此，她出手还是很不凡，给出的材料无比昂贵，看着儿子一点点做完了戒指。 它戒圈的材质并非银也并非白金，而是一种主要应用于军工的合金；而那颗绿色宝石，则是女王亲手猎来的虫族去毒后的晶核。 因此这枚戒指美轮美奂，却隐隐带着肃杀与战场的硝烟。那宝石恰好是绿色，就如同裴氏基因遗传的眼睛。 当时课上的老师开玩笑说:“如果你们找到了想共度一生的人，就把这个作为信物。虽然是第一次做的，并不完美，但很有纪念意义呢。” 然而女王刚走，裴沉疏就自己改报了军校，把老师的话全当屁放了。 再之后一年，女王就出事了，这枚戒指成了裴沉疏唯一拥有的半个遗物。裴沉疏在去往皇宫之前，把它交给了自己的导师托管。 沈教授当年也很暴躁，问他什么时候来拿，太贵重了他这里放不起。 裴沉疏就很光棍地说：那老师不是说了吗？“如果找到了想过一辈子的人”，我就会来拿了。 沈教授喷了：那你估计一辈子都拿不回来了！ “是今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孩子吗？徽乐伯爵。”沈教授流露出一点八卦欲。 如果只是普通的联姻，裴沉疏应该不会想要交出这枚戒指。他这个学生，最聪明也最封闭，会来到这里，说明未婚妻甚至已经能触动裴沉疏关于母亲的那一部分心结了。 裴沉疏：“应该。” 沈教授：“应该是什么形容词？” 裴沉疏垂眸看了一会儿这枚戒指，并没有立刻下决定。他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慎重”这种情绪。 ——他在下令歼毁一整片虫族星域的时候，都未尝如此审慎过。 贵族里，订婚到正式结婚的时间跨度可以很长，尤其是在如今人类寿命有200多岁的情况下。 虽然最终还得是那个人，可在这期间毕竟更自由点，有不少贵族还会正大光明地双方都拥有情人。 在裴沉疏原本的计划里，至少要五年后才会举办婚礼。那时候帝国应该已经能把虫族的近壤真正纳入掌控之中了，皇帝稳定的婚姻是顺应民意。 裴沉疏也不知道自己对徽乐的这种感情是什么。 但，他应该是会和他“共度一生”的人了吧？ 第27章 小古板咸鱼害羞。 宿舍。 徽乐在看到房间里这一大堆奇怪的书之后，真切地疑心裴沉疏是不是走错了。 他拿着裴沉疏的ID卡，想去楼底下核对一下，到一楼时却忽然目光被吸引。 这栋宿舍楼是最低年级的，离训练场也最近。站在徽乐的位置可以看到整个训练场，上面有一群军校生在进行射击训练，每个人身边都跟着一只精神体，多是凶悍的猛兽，本人的枪法也都很优秀。 不过徽乐看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们的精神体上都有淡淡的虫雾气息。 那黑雾极淡极淡，几乎只是一些细小的颗粒，还没有对精神体造成伤口。估计他们本人都不会有太大感觉。 徽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状况，他皱起眉，立刻抬手轻轻扫了一道精神力过去，驱散了黑雾们。 满场的军校生一瞬间都有像被视线扫视过去的感觉，纷纷抬头，周围却空无一人，只有宿管站的门关着。 徽乐靠在门后，凝神感觉了一下，发现原来是他不知不觉有了个小进阶，精神力的感知精度比以前提升了，也就能看到比以前更多的细节。 可他前段时间在打坐调息上都偷懒了，怎么会突然进阶？ 徽乐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难道使用精神设备可以锻炼精神力？ 但为什么只有他可以，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呢？ “核对过了，没错，就是那个宿舍。” 宿管站大爷摸摸胡子，精神体白鸮蹲在他肩上咕了一声，徽乐看了看它——它的羽毛里也有那种小黑颗粒。 他不着痕迹地挥了一下，把那黑雾拍散了：“谢谢爷爷。对了，那边的学生不放假吗？为什么现在还在训练？” “你说那边啊，这是我们学校的传统了，每一届的优秀学生在这个季节都会组织去边境拉练。这一批刚刚回来。”大爷说。 边境…… 徽乐若有所思，点点头再次微笑道谢。 他回到宿舍，先把药拿小炉子炖上，然后光屏联网搜索了一下“边境”、“虫雾”之类的新闻，微微拧眉。 说实话，徽乐到这个位面后，一直没有太大的归属感，对这个世界总体也是不太关心的，哪怕他在直播间里送香囊、教授精神力治愈法，也不代表他对宇宙的虫雾现状有明确认识。 然而刚刚搜了一下才发现，帝国的边境遭受虫雾污染已经持续几十年了，因为面积太大根本无法完全驱逐，只能每年派人去轮班控制。 帝国国内，有些区域也曾被虫族污染过，居民却只能继续住在那里。 精神体疾病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只有军人会得。事实上，它一直是帝国公民发病率最高的慢性病之一。 ……徽乐突然想到，自己可能肩负了比他想象中要重的责任。 像之前那样随便搞搞，似乎太咸鱼了。就比如他之前明明归纳好了治愈法，却一直等到塔克星的新设备推广后才开始教别人。如果没这一出，那归纳法估计现在还在压箱底。 以后是不是得再努力一点？ 那些军校生身上的黑雾，是从边境带来的？他这次能挥手解决，但以后怎么办？ 徽乐咬着笔头，莫名压力山大起来，把日记本里打了张计划表出来，却不知道怎么填——这太难为一条习惯被动的咸鱼了！ 正想着，他的头被一只作怪的手揉了揉，打断了他的沉思：“你这个小本子是什么？” 裴沉疏好奇地低头。 “！”徽乐忙“啪”地合上本子，“是我的日记。” 裴沉疏挑眉，这年头有记日记习惯，还是纸质本子的，简直是稀有生物了。他没打算窥私，跳过了这个话题，想提起戒指时却卡住了。 ——他和沈老头还聊了一会儿其他的东西，出办公室后，就把那枚戒指放在了衣服口袋里。 就算裴沉疏没看过任何浪漫电影，他也知道戒指不应该仓促地送出。 徽乐把小本本藏起来，炉子挪到茶几上：“你一脸欲言又止干什么？别是想逃避喝药吧。” 裴沉疏：“……” 他都差点忘记这回事了。 昨晚药的味道仿佛还残留在舌尖，徽乐把药倒进碗里，那味道顿时唤醒了裴沉疏的记忆。 徽乐做出十分诚恳的表情，但眼神明显是在看笑话：“我是为了你好，小裴，快喝吧。” 裴沉疏眯了眯眼：“小裴？” 徽乐：“一种来自长辈的善意的爱称。” 裴沉疏：“……” 这戒指暂时是送不出去了。 * 次日。 裴沉疏的计划里，第二天是去游乐场玩，需要早起。 可能是因为惦记着黑色虫雾的事情，徽乐晚上没太睡好，还做了一夜噩梦，第二天生物钟准点醒来时呆愣了一下。 ……嗯？他怎么不在自己的床上了？ 宿舍里有两张床，昨晚两人是相对睡的，但现在徽乐却整个人淹没在了白虎的毛毛里，腰还被一只手牢牢勒着。 裴沉疏像抱大抱枕一样抱着他，两个人躺在白虎的肚子上，白虎体型没有收敛，小山一样占据了半面地板连带两张床。 徽乐：“……” 裴沉疏是什么时候把白虎放出来的？ 不对，裴沉疏为什么会抱着他？这人睡觉还有这等恶习吗？ 和精神体贴这么近，怪不得他会做一夜噩梦！ 他奋力想坐起来，却突然僵住了，脸色下一秒变得通红。裴沉疏也被他的动作惊醒了，睁眼时绿眸里还有点雾气，但意识到自己此刻身体的正常反应后也愣了。 “……” 徽乐耳朵几乎要冒蒸汽了，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脑门，一下子从老虎肚皮上滑了下来：“你你你……你、快去厕所！” 他看也不看裴沉疏，顺手就关上了衣帽间的门，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裴沉疏：“……” 徽乐脑子几乎没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贴着门松了口气，缓缓坐下。 没关系，这只是正常的、雄性生物晨间的本能反应…… ……啊啊啊没关系的话自己脸红什么？！ 徽乐一把捂住脸。 他没敢探头，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脚步声。 “咳。”裴沉疏似乎是在强忍着笑，敲了敲他的门板，用正常的语气说，“伯爵？出来了。你是在里面种蘑菇吗？” 徽乐：“……” 这个人一定是在嘲笑我反应过度，他好可恶！ 他拉开衣帽间的门，裴沉疏已经穿戴整齐了，抱着手在看他。 “对不起，我……噗。”对上他的眼神，裴沉疏又没憋住，挪开视线，徽乐脸再次变红，这次是恼羞成怒：“干嘛？不准笑我！” 他的睡衣是选的最舒服的款式，毛茸茸的墨绿色连体恐龙，这样仰头发怒毫无威慑力。 裴沉疏连忙做了个合十的手势，正色：“我错了，伯爵。我也不知道我睡着了后会胡乱指使精神体，今晚我们分两间？”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谁会和帝国皇帝睡一间房？而徽乐之前在皇宫也是有自己的小殿的。 徽乐总疑心裴沉疏道歉不诚心，还在揶揄他，但又挑不出什么错来，勉强道：“那好吧。我换衣服了，你先出去。” 他今晚一定要把门锁起来！ 裴沉疏看着关上的衣帽间门，手抵了下额头，无声地笑得厉害。 他真没想到徽乐反应会这么大。 还有，刚刚这个小古板是宕机到在衣帽间蹲了那么久都没换衣服？ 裴沉疏觉得，徽乐真是……好可爱。 * 小小蕉在实验室睡了一晚，醒来觉得神清气爽，不由得幸福地看了眼手绳。 淡泊明志的手绳太有用了，她感觉还能再做十次数据分析！ 今天导师难得做个人，允许她们放一天假。但小小蕉不打算休息，而是趁客流量大去附近的游乐场做兼职。 【日常水贴。我要去游乐场打工了，不知道会不会再遇到昨天那两个帅哥？】 她发完帖子，精神抖擞地骑车前往游乐园。 与此同时，徽乐和裴沉疏也到达了游乐场。 因为星球的缘故，里面没多少小孩，反而以大人居多。今天两个人穿的还是同款T恤，游乐场直接给他们打了情侣票。 徽乐欲言又止，但看到送的冰淇淋又默默接受了。 他没吃过这种食物，但不想显得没见过世面，背着裴沉疏悄悄舔了一口。 嗯……甜甜的，凉凉的。或许回去后可以查教程学学。 裴沉疏没要冰淇淋，环视四顾。 游乐园是允许释放出精神体的，还有项目专门为主人和精神体设计。许多游客头上都戴着动物耳朵的发箍，和身侧的毛茸茸们相映成趣。 徽乐发觉他的视线：“……你不会也想买吧，陛下。” 被戳穿心思，裴沉疏干脆在自动摊位前驻足，拿起一只：“我在想，什么样的发箍适合你。” 徽乐看了眼，发现发箍两端是咸鱼头和咸鱼尾巴：“……” 谢谢，我拒绝。 谁会想被咸鱼横贯脑袋啊！ 裴沉疏对着他虚空比了一下，大笑，在被骂之前换了对考拉耳朵：“这个也不错？” 徽乐：“……我才不懒，勿要内涵我。” 不过好歹考拉没咸鱼那么沙雕，徽乐接受了，任由裴沉疏给他调整这对毛茸茸的灰耳朵。 “怎么样？”他自己不太习惯，扶了下耳朵，“不会很奇怪吧……你怎么不说话了？” 徽乐比裴沉疏矮大半个头，问话时仰着脑袋，黑眸清透，肤色白皙，捏着自己耳朵的手腕都透着浅粉色。 少年感和毛茸茸微妙地对立又和谐，极为惊艳。 “……” 裴沉疏没说自己是看入神了，伸手恶劣地揪了下一只灰耳朵，笑道，“勉勉强强。” 徽乐放弃形象地翻个白眼，裴沉疏被他的神情逗得笑起来。 “这我不能独享，陛下也一起啊。”徽乐垫脚也给他戴上了一对白猫耳朵。 裴沉疏一手插兜，倒是很泰然自若，还俯身让他戴好：“好像还能发光。” 他打开开关，白猫耳顿时变成了粉色荧光猫耳。 徽乐：“……” 草，有点好笑。 不过不少游客也把耳朵调成了发光模式，裴沉疏在里面并不显突兀。一个暗黑摇滚的酷哥戴着粉光猫耳，显得很反差萌。 两人吸引来了一些善意的注视，不远处有只大白熊玩偶顾盼了好一会儿，还走了过来。 “那个，你们好！”“大白熊”仿佛有些紧张，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徽乐才发现这是人扮的。 小小蕉没想到果真遇见了这对情侣，心情激动，顿时觉得今天很幸运。 “我是之前列车上你们前面的人，又见面了！就是……你们想和我合照吗？” 也有游客会和玩偶合照，不过这个女孩子明明是问他们想不想，语气却像是在问“我想和你们合照好不好”一样。 徽乐觉得星际人有点好玩，眨眨眼：“可以呀。” 裴沉疏是知道他对拍照有种迷之乐趣的，这点也很老年。 两人一熊举着自拍杆，照出了张傻乎乎的大头照，小小蕉还把自己的精神体白鹦鹉放了出来。 徽乐高兴地接收了照片投屏，无意间抬头，视线里却忽然出现了一点不和谐的东西—— 不远处的人群里，隐约有黑色的雾气。 虫雾？！ 不对，好像又不太像！徽乐瞳孔一缩，只见那雾气的来源是游乐设施上一只黑色的豹子精神体。那黑豹给他的感觉极度妖异，一双暗金色的眼瞳猛然对上了徽乐的视线。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秒之间，下一刹，那头巨大的黑豹就直直扑了过来，咬向小小蕉的白鹦鹉，而她本人还一无所觉地站在徽乐面前！ 第28章 烟火咸鱼，亲亲！ “小心！” “啊！——” “吼！！” 霎时间，现场被一片混乱的声音淹没，一只白虎从斜下里窜了出来一口咬住了黑豹！ 徽乐只来得及一拽，小小蕉连带着肩上的鹦鹉失重向左偏去，那黑豹被白虎拦腰扑倒，尾巴几乎是擦着她的脸而过的。 “轰！——” 巨兽坠落地面，发出巨响，花坛顷刻被压得粉碎。一黑一白两只大型猫科撕咬缠斗，土石四溅。 人群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知后觉地惊恐慌乱起来，远离了战斗中心区域。 游乐园里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中间：“快、快报警！”“那只精神体是怎么回事？！”“别看了！快躲远点！！” 三人也退到了安全区域，小小蕉惊魂未定，连忙把白鹦鹉收进了精神域，好险才没瘫倒在地：“对不起，谢谢你们！……等等，你的手腕？” “啊……”徽乐低头，那一拽用了全力，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弧度不太对劲。疼痛还没泛上来，他条件反射就要去碰—— “别动！” 裴沉疏立即制止了他的行为，此时忽而四下又惊起一阵尖叫，黑豹的半条尾巴被白虎咬断，横飞了出去！ 徽乐头回看到精神体之间如此惨烈的战斗，一时呆住了。裴沉疏突然：“那个是不是你的冰淇淋？” “？”徽乐下意识去寻找，裴沉疏趁他不备，“咔吧”一声把手腕掰正了。 “嘶！好疼……！”徽乐才回神，顿时痛得眼泪花花。 裴沉疏则淡定地松开了他的手，还接上了之前的话：“哎，你的冰淇淋刚刚被那只精神体踩碎了。” 徽乐：“……” 你居然真的有在看冰淇淋啊！ 这件事发生得极其突然，但徽乐注意到，裴沉疏却仿佛早有预料似的，在周遭不安的气氛里镇定得格格不入。 他说完那句调笑的话，便低下了眸，神色微冷，有“终于来了”的嘲意。 小小蕉全然被战场吸引了心神，此时，所有游人都躲到了远处，还有一些人站在游乐设备的高处，远远地看着战场，仿佛古代罗马斗兽场的画面。 中央两只巨兽都挂了彩，从伤口处流出的却不是血，而是浅蓝色的雾状物，属于高S级精神体的威压慑得所有人心脏发紧。 据说，在古代、甚至现在的一些地下黑市会有精神体战斗擂台，但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原始而残忍的厮杀堪称惊心动魄。 “警方来了！” “这里有不知是谁的精神体突然发狂，被一个游客压制住了，还好没造成伤亡——” “我是园方，我在排查人员……” 呜呜警笛声赶到，黑豹残缺了一条尾巴，已现颓势，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扑了上去—— “吼！” 它的抵抗并没有起效，再次被白虎压制，腹部整个撕裂，蓝雾逸散，形状几乎都要维持不住了。警方连忙跟上，放出精神囚笼。 徽乐一直在全神贯注看着人群，当即道：“在那里！” 精神体重伤，主人不可能毫无反应，他就在等着捕捉这一刻。 裴沉疏几乎是与他同时发现的，但他只是扫了一眼，轻扣住徽乐的手腕道：“走吧。” “嗯？”徽乐一愣，被他带着离开了人群，“你不去看看？” 那只黑豹明显有不对劲的地方，裴沉疏不去和警方沟通吗？ 警方开始清理现场了，白虎“嘭”地一声消失，小小蕉才终于摆脱那种血液沸腾、头皮发麻的感觉，转开视线：“那个，我一定要谢谢你们，请你们吃个饭……诶？” 人怎么不见了？ 裴沉疏走到外围，才说：“有什么好看的？我还在度假呢。” 徽乐：“……” 他顿了顿，“这次旅行，其实你不仅仅是想出来玩吧？” 这是他现在才回过味来的，按照裴沉疏的疯狂性格，不利用“皇帝暗中离宫”这件事顺便搞个大的，简直对不起他的人设。 裴沉疏和沈教授聊天的内容，应该也不只有学业吧？ “我看到它身上有黑雾，可看其他人的反应，他们似乎看不到。”徽乐抬头，“你能看见吗？你是不是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那只黑豹给他的感觉太古怪了，他起先以为是虫族，但却又不太对，甚而和疏乐星那只半人半虫的怪物的精神场也不相像。 裴沉疏原先没说话，闻言扬了下眉，略显诧异：“……我不知道。” 他笑起来，露出尖尖的犬齿，对上徽乐的眼睛，“但我知道，接下来的几天还有更精彩的事情会发生。伯爵，你只需要和我待在一起就够了。” 徽乐只觉得这个笑和初见裴沉疏、他在虫雾星上时一模一样，像只不怀好意，露出獠牙的狼。 * 当晚，警察局。 小小蕉录完口供，问：“对了，那只白虎精神体的主人，他应该不会有事吧？” 现在游乐场的一半区域被封锁了起来，黑豹主人被抓捕，正被关押在警局里。经过一番审问，没有更多线索，大家初步把这场袭击判定为报复|社会。 这样的事也不算罕见，唯独有一点很值得在意，就是这次袭击分子的精神体有些奇怪，专家组检测后，发觉它的波动是以前从没记录过的一个值，也许是某种新式疾病。 出于种种考虑，这个消息暂时被压了下来，等待进一步摸清后再公布。 “不会有事，我们看过录像，它受伤很浅，能够自愈。”专家组长肯定地说，背地里却擦了把汗。 普通围观群众只看得出那是白虎，分辨不出精神体动物间的差别，但他们搞专业的一看波动值就能认出来了。 那分明是陛下的精神体啊！ 陛下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身边还带着殿下！ 他一个大学城区域警局专家组长，也算是身份不低，但接见陛下属实是没想过，看完监控差点当场紧张到自闭。 小小蕉点点头，组长继续说：“你见过他们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 “嗯，我知道，肯定会保密的！已经签过协议了。”少女很乖巧的点点头，眼睛却暗自发光。 组长头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女孩子在和他们接触后，好像已经隐约猜到了陛下和殿下的身份…… 他们选择封锁消息，也是因为首都星发来了指示——然而，是两道相反的指示，一道来自皇宫，一道来自朝廷贵族。他们听从了皇宫的。 帝国皇帝和未婚妻像普通情侣一样在大学城旅游，若无其事，首都星那边却似乎暗潮涌动。 组长简直不敢去想这背后的浑水，很担忧大学城会成为棋子。 而陛下刚刚让皇宫发来的指示……组长打开光屏，只觉得心情复杂。 这句是很随意的口语，说让他们开放游乐场的其他区域，之前还没逛。 组长：“……” 蒜了。这样也不错，就当是陪伴陛下和殿下出游吧。 * 游乐场。 “那边的灯重新亮起来了，是可以玩了吗？” 浮空餐厅里，徽乐注意到远处的彩灯，眼睛一亮。 裴沉疏看了眼，一本正经道：“对。我们运气不错。” 白天的那场动乱没影响太多游乐场的氛围，毕竟没有伤亡，后续也没消息，众人便只猎奇地讨论了几句。 徽乐给裴沉疏检查了精神体，白虎体内的沉疴只上次治愈了一点，还有很多记忆碎片都没碰。好在黑豹没有虫族的毒素，这次没有加重。 他在心里算算时间，觉得差不多也可以开始下一次记忆治疗了。 游乐场被封锁了一半，两人便把剩下的一半都逛了一遍。 徽乐虽然平时懒，但却很敢玩，而裴沉疏是个很好的玩伴，无论是过山车还是跳楼机，两人全不在话下。 而且他发现，裴沉疏心里貌似对游乐园很喜欢，但表面偏偏不说，一般是跟着他排队，遇到感兴趣的项目会拐弯抹角地要引着他去。 徽乐：我就静静看着不拆穿.jpg 鬼屋时，裴沉疏尤为恶趣味，还把扮鬼的工作人员给吓尖叫了，最后出来工作人员就差放礼炮把这两尊大佛送走了。 其他刺激项目，周围人都在尖叫吓哭的时候，他们两个一个欢呼尖叫，一个全程面带笑意，引得工作人员都更愿意把宣传镜头对准他们。 “那边有摩天轮，我们去玩那个吧。晚上就不排太剧烈的项目了。”徽乐跳下座位，他也有点累了。 夜幕笼罩，摩天轮上，每一只小舱外面都有一盏灯，悠悠地在星空下旋转。 晚风微凉，游人如织，他们三三两两、结伴成群，每一个小小的组合都在说着各自的私密话题，脸上洋溢着笑，孩子手里的仙女棒、游客发箍耳朵的小灯和游乐园的设备灯光，明明煌煌。 徽乐不自觉被感染了，他很喜欢这样的画面，哪怕知道明天还会遇见孜孜不倦企图搞事的人，此时的心情有柔和平定下来。 他率先跑上小舱，脚踩在全玻璃的地面上，暖黄色的感应灯便亮起了，整个小舱都像是一盏剔透的灯。他回头，看见裴沉疏似乎在买什么东西，道：“快点呀，都要升起来了。” 裴沉疏抬眸，似乎暴君的眼睛也因为这一刻的万家人间灯火而变得安宁了，不见动荡烙下的冷肃和阴戾。 “来了。”他跨上摩天轮，小舱晃悠了一下。裴沉疏把买的东西递到徽乐面前，“这个赔给你。” ——是一支甜筒，上面粘了个猫爪形状的棉花糖。 徽乐都快忘了这回事了，双眸睁大，捧过甜筒，眼睛倒映着灯光，亮晶晶的。 他心里有些微小的感动，没说谢谢的话，只道：“我一定会治好你的味觉的。” 以后他们就可以一起分享食物了。 言语间，他们的小舱升到了半空，一阵夜风吹来，把小舱吹得晃悠了一下，舱内的指示感应灯熄灭了，只余外面的那一小盏还亮着。 徽乐一惊，甜筒的尖尖不小心沾到了脸颊上。 灯光被全透明的玻璃切割后，落在他脸上，细腻的皮肤仿佛也透着冰淇淋奶油色。 裴沉疏喉结微动，心里像是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挠，驱使着他情难自禁—— “……治不好也没关系。”裴沉疏忽而抬起徽乐的下巴，俯身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吻走了那一小滴冰淇淋。 他舔了舔嘴角，轻轻笑起来，“好像已经能尝到甜味了。” 徽乐愣住了。 摩天轮升到了最高点，游乐园的指针也指到了晚11点。猝然之间，无数的烟火点亮了夜幕，炸开万千璀璨炫丽。 第29章 精神体病咸鱼遭到挑衅。 说不清是突然而至还是水到渠成。 窗外的焰火发出悠长的哨音，转瞬即逝，如银河星落。底下的游人们都纷纷仰起头，笑容满面地拿起光屏拍照。 “你……你……” 也许是气氛太好，徽乐没有反应很大地跳起来，也没有避开裴沉疏的眼睛，只是卡壳一样，怔怔地和他对视。 和在疏乐星看星海那次一样，徽乐有一种紧张而又微醺的感觉。被他们两人都刻意回避掉的感情，如同一只调皮的小兽，这次终于打着滚钻了出来。 但徽乐嗫嚅了几声，却终是没有说出什么。现在仿佛还不是适合挑明的时候，那只嬉闹的小动物，还是让它多在这里留几天为好。 他看着昏暗光线里的裴沉疏。 青年大半个身子都没在阴影里，摩天轮缓缓旋转，一寸寸把他照亮。他坐回身，表情没太大变化，仿佛还很轻松似的，可肩线和微微握着的手指却暴露了他此刻的真实情绪。 徽乐突然一下子就不紧张了。 ——原来这个人也和他一样，也会惴惴和忐忑啊。 他心脏缓缓落回胸腔，又瞅了眼裴沉疏，小声说：“你突然这样……我冰淇淋差点又要化掉了。” 这句话说得很轻，尾音上扬，有些像撒娇。 裴沉疏反应慢半拍，眨眨眼：“怪我。” 徽乐耳朵发烫。 摩天轮从最高顶点逐渐下降，电子声播报：“请乘客下座，本次计费XX元~” 玻璃门打开，灯光又照亮了整个小舱。 “张嘴。”徽乐忽地开口。 裴沉疏走下台阶，魂还落在摩天轮上似的，回头：“……嗯？” 徽乐迅速把那只棉花糖猫爪按到他唇边，裴沉疏条件反射叼住，前者就已经缩回了手，若无其事地说：“这个，应该是最甜的部分了。比冰淇淋甜一点。” 裴沉疏咬住小棉花糖，那上面还沾着一点冰淇淋，冰凉凉的。 他其实尝不太到奶油味，但不知是否是错觉，舌尖真的感觉到了丝丝沁人的水蜜桃味。 两个人并肩走着，并不开口。但这沉默并不令人难捱，徽乐感觉自己像踩着棉花糖，周围的一切都被涂上了发光的浅色。 有小孩牵着气球跑过，铃铛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有精神体大摇大摆地路过小摊，闻嗅商品。斜下里传来一道声音：“嗳！又看到你们了，我记得你们不是玩过这个飞天UFO的吗？” 裴沉疏回神，一旁的小摊主人拿着个仙女棒在他们面前晃，口音带着点方言，玩笑道：“这是怎么了嘛？吵架了？神不守舍的，白天还好好的嘞。” ——一个路痴也就罢了，明明开着地图，他居然都没发现路线走重复了。 徽乐也有点羞赧，轻咳一声：“没、没有吵架的，只是不小心迷路了。” 摊主是个中年阿姨，这对玩伴出众，因此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眼睛在两人身上转悠，好像突然读懂了气氛，恍悟似的笑起来：“噢——我知道了，该不是表白了吧？” 裴沉疏扬起一边眉，徽乐瞬间脸涨得通红，被冰淇淋抢到。 “哎哟，大胆一点！年轻人不要这么羞涩的哇。”摊主阿姨很热心肠地八卦起来，看向了比较冷静的裴沉疏，“是哪个表白的哦，是不是你啊小伙子？” 徽乐脸更红了，简直要冒烟：“不是，没有！” 裴沉疏直到刚才，都有飘飘如在云端的不真实感。可这一瞬间，他的心脏却平稳下来了。 喜悦从心底像细小的气泡一样漂浮上来。 他仿佛饶有兴趣，接口道：“如果是的话，怎么才叫大胆呢？” “直接去牵他的手嘛！”摊主阿姨兴奋。 裴沉疏拖长了腔：“噢，这样啊——” 他低眸看着徽乐，忽然笑起来，行了个很绅士的礼，牵起了徽乐的手，另一只手顺走了他蛋筒的纸壳。 “哇——” 摊主阿姨很给面子地鼓起掌来，还支招，“那边有个情人树，好像是十一点半点亮吧，你们现在跑过去，说不定还能赶得上祝福！” 徽乐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指尖抖了一下，却没有松开。裴沉疏转头眺望了一会儿，笑道：“应该还来得及。” 他拉着徽乐奔跑起来。 ——幼稚、太幼稚了。 这种定点的什么促销祝福有什么好赶的嘛！ 徽乐这样想，但却无法说出口，耳畔只有心跳的怦怦声。 那棵“情人树”不算远，裴沉疏时间掐得很准，两人刚刚到树下，他打了个响指，满树的金色彩灯就亮了起来。那么多游人都在这里，但这颗树偏偏就像是被他点亮的一样。 徽乐跑得喘气，软绵绵地挂着他的胳膊，敲了他一下：“皇帝陛下，你今年几岁啊！” 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行径太幼稚，裴沉疏哈哈大笑。 他穿着常服、化着易容的妆，这样毫无包袱地在人群里笑起来，就好像真的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一样。 “还没毕业，今年十八岁。”他假正经地抬了抬眉，“伯爵，陛下已经可以有暗恋的同学了。你觉得呢？” 火树银花中，徽乐的黑瞳里满是碎金。 他与裴沉疏对视片刻，也忍不住轻笑，直起身清了清嗓子。 “伯爵说他同意了，陛下。”他道，“伯爵还说——以后你可以直接叫他的名字。” * 当天晚上，两个人没有再玩其他的项目，十二点之前便回到了帝国军校。 徽乐最终还是没要求分房间睡，只是勒令了一句不准再半夜把他当抱枕。两人各怀鬼胎地对面躺下，第二天起来，徽乐发现自己又被白虎给按在了肚皮里。 不过，这次裴沉疏并没有以吸咸鱼的姿势醒来。徽乐起身时，他已经穿戴整齐翘腿坐在了椅子上，面前展开着光屏。 他似乎心情不错，见徽乐醒了，笑眼弯弯地转过来：“徽乐，早。” “……裴沉疏，早上好。”徽乐叫了声他的名字，有些新奇地眨眨眼。虽然之前也偶尔会互称名字，但现在彻底改过来的叫法在提醒他们，彼此早已不仅仅是陌生的联姻对象了。 昨晚的对白都是真实发生的。 他回了回神，看见裴沉疏的光屏上似乎是新闻界面：“那是什么？” 徽乐还记得正事——昨天白天的那只黑豹也是真的。 裴沉疏把光屏转到他面前：“一些人不想让我好好度假罢了。” * 另一边。 小小蕉精神亢奋，从警局回到实验室后做了一晚上数据，清晨回到宿舍却还是不想睡。 试问，一个cp粉极有可能遇到了乔装的cp双方本人是什么感觉？ 试问，一个帝国国民遇到了陛下和陛下未婚妻私服出行是什么感觉？ 她简直太幸运了！！ 其实，刚开始被警方问话的时候她还没有联想到，可后来种种迹象连带那个保密条款，终于让她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小小蕉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无从分享自己激动的心情，在论坛里发了一大串无意义的帖子： 【呜呜呜我永远爱陛下和殿下！】 【他们太甜了我半夜三点汪汪大哭，抱起实验器材就是一个华尔兹旋转！啊啊啊啊！】 论坛姐妹惊诧莫名：【？这是怎么了？】 【啥？怎么了？大早上的是发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糖吗？】 【你不是在学校吗？】 小小蕉回复：【呜呜呜没有什么，我就是突然觉得我cp好真！！他们锁死了！是真的！】 坛友：【…………】 小小蕉一边流泪一边想：一群凡人，我嗑到了你们都嗑不到的糖！我还有了和我cp的合照！ 她郑重地把那张合照设为屏保，终于发现论坛里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以往水贴，她们也会兴致勃勃地聊起来，可今天却一片低迷，首页飘红的热帖上标着【转载新闻】的符号。 【你昨晚不在，所以没看到这些。】 【哎，不看也好，影响心情。我都气死了，tmd！】 【现在整个星网都已经爆了，他们太恶心了！！他们就是想逼陛下恢复贵族的特权！】 小小蕉看到新闻二字就咯噔一下，她们论坛上次群情激奋就是因为贵族系媒体的抹黑发言，这些媒体也一向不喜欢殿下，时不时就缝插针阴阳怪气几句。 她皱眉点开，两行标题映入眼帘： 【首都星爆发不明精神体疾病，多处遭受暴徒袭击。陛下行踪不明，皇宫群龙无首！】 【皇帝频繁休假，这场“甜蜜”联姻是否是正确选择？新月二世母族、银星家族发言人与本站对话。】 “不明精神体疾病”的配图，是一张抓拍的、被贵族佣兵捕获的精神体，本该是一只白色北极熊，现在却变成了不详的纯黑色。 小小蕉一下子站了起来，指尖微颤打字：【我见过这个……！】 * 【银星家族第三子临危不乱，受到广泛好评。】 【XX家族表示，支持皇室与贵族联姻。】 …… 这些标题全都在若有若无地提及“银星家族”，徽乐浏览过新闻里那张高清照片，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等等，这不是那次陨星餐厅号称想嫁给皇帝表哥的小贵族吗！好像是叫克络易？ 照片上是克络易站在街边别墅的露台时的样子，贵族们的别墅都修建得和城堡一样，克络易看着楼下，手举一面贵族的小指挥旗，身穿繁琐的贵族服饰，表情捉拍得无比坚毅。 他透过照片外不知在看谁，简直是一朵含情脉脉、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徽乐：“……” 这人不是已经被裴沉疏把脑袋摁进蓝烟章鱼里过了吗？怎么还这么孜孜不倦？ 第30章 反击咸鱼笔直。 小小蕉下意识打完那行字，才反应过来：这会不会违背了保密协议？ 【你见过？】很快有人回复，【你不是在大学城吗？没事吧？！】 小小蕉自知失言，上星网浏览了一番，却发现早就有人看到新闻后联想到了昨天游乐园的事，只不过没有视频照片，便没有发酵。 星网上早是满城风雨，信息呈几何级地在增长。民间媒体和贵族系媒体各占半壁江山，吵得难解难分，但主体平台却都被贵族系占据着，一片乌烟瘴气。 有不少人被带偏了，说什么【这次陛下确实有一定责任】【如果陛下不贸然离开皇宫，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说实话，我之前就看那个塔克人不爽！我们陛下以前都很勤勉的，但他来了之后，陛下就懈怠了】…… 小小蕉早先的喜悦全无，心烦意乱回到论坛。这里的谈论倒没有让他血压升高。 【简直是荒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说的是什么昏君呢，一年才休息了两次就是失职了？】 【陛下去哪了，知道目前的状况吗？我好担心啊。】 【不会和贵族冲突被困在什么地方了吧……操，想想就拳头in了。】 【那些病变精神体还专挑站点袭击！现在首都星好多交通线都断了，陛下在外面的话不会有事吧？】 不，陛下没事，他和殿下现在在大学城！小小蕉是为数不多知道这件事的人，但不能乱说。 她想到这里，却忽然一愣。 昨天那只黑豹真的是冲她的精神体来的吗？新闻所有的动乱都只在首都星，大学城就昨天那一例，这很突兀。黑豹应该原本是去袭击陛下的吧？ 可这有什么用呢？如果是她的话，只会设计成两边双线并进：首都星爆发动乱，皇帝在外被袭击，争取挟持皇帝。 然而事实是，“刺客”只有一个，根本达不到偷袭的目的，很快就被陛下解决了；而首都星的爆发也延迟了大半夜才发生。 这只能说明，贵族的计划出现了失误！ 正这样想着，突然，又有刷新消息—— 【官方号出来了！】 【咦……没有说陛下的行踪，但是操，报导了一个好可怕的东西！】 点开转发窗口，入目的是一篇图文并茂的说明稿，标题看起来平平无奇：【军队发现贵族地下黑市和实验室，追溯到精神体异变来源。】 * “他们还挺敢的。”徽乐不禁感慨。 光屏上打出的新闻是经过筛选的，有很强的总结性，徽乐看了眼，就已经把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 首先是制造那些病变精神体的混乱，营造出皇帝失职的形象，利用舆论攻击；再自己上阵，像救世主一样降世，完美地处理这场混乱，以此逼迫皇帝承认贵族的作用，最好能一举换掉未婚妻、巩固家族地位。 这场策划显然是以银星家族为首的，如果被完美执行，他们获利也最多。 甚至，在要求皇帝让利的时候还挺有“分寸”，只是隐晦表达想联姻而已。 这是银星家族的老传统了，在帝国历史上他们经常和皇室联姻，有时还会被戏称为“皇后学校”。他们家族名称的由来就源于此：银星供月，月当然是指的皇室。 他们最近的一代“皇后”是新月一世的配偶，生下了新月二世。新月二世选择的是另一个小型贵族联姻，到了裴沉疏，则压根都不选本国贵族了。 银星长盛不衰，哪怕如今被裴沉疏削弱了很多，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次仿佛在说：你看，我们也不想要太多，只要像历史上那样的娘家地位就行。 而在看似有分寸的要求后，还有一把半藏的刀子——精神体异变。 贵族们敢把自己定义为“救世主”的形象，就说明他们自信能掌控这场异变。这才是他们的底牌。 这是什么性质的疾病？发病后仅仅是变得有攻击性吗？会不会传染？会不会有潜伏期？……都是未知的。 如果换一个皇帝，说不定已经低头了。 但——皇位上的人是裴沉疏。 一个真的敢把皇宫全权交给部下、自己在外作为最大的诱饵的疯子陛下。 他现在甚至还在事不关己地喝着咖啡：“确实做得漂亮。” 贵族得知皇帝私下出游的消息，难道不会怀疑这是陷阱吗？但虫族已败，皇帝的手很快就要伸向帝国国内了，他们是狗急跳墙，也是禁不住诱惑：万一能成呢？ 徽乐竟然生不出多少担忧的心。 这人说着“总有人不想让我好好度假”，但语气明明就是“你们果然没让我失望来陪我玩大的了”。 ……可恶，裴沉疏的性格总是能精准戳中他，让他要命地心动。 “这名银星小表弟，演技真不错。”徽乐点点屏幕，“这个眼神，一定是在看你。” 说克络易是真的喜欢皇帝，有人信吗？他和他们只是需要一个皇后的位置，以此来保证贵族的权利。 克络易上次那么怕裴沉疏，还能装成这样，怪不容易的。 裴沉疏：“……” 他突然意识到了被自己忽略的一个点。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当然也包括克络易，但他并没有想起来要提前告诉徽乐。 “就算我是一头猪，他应该也会这样看我？”裴沉疏试探着道。 徽乐：“？” 这狗比怎么回事？ 倒也不必这样说自己！ 裴沉疏：“……你不要介意。” “……？”徽乐沉默了一下，“我没有介意啊？” 他就是真诚地觉得那人很有敬业精神。 裴沉疏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觉得假如现在徽乐知情放任无关人士在网站抬头对自己告白，他恐怕会生气。 但是徽乐似乎确实完全不介意。 这人穿着恐龙睡衣，看着他，就像一只无知而笔直的小恐龙。 裴沉疏：“…………” 一时不知道怪自己还是怪徽乐。 他不笑了，低眸流露出一丝杀意：还是怪这群蠢货吧。 徽乐没察觉到皇帝陛下的小九九，光屏里跳出了那篇新的报告。 他点开看，表情却渐渐变化：这些贵族……可真是胆大包天。 报道图文并茂，里把一整个贵族私人产业链都扒出来了，那些袭击街头的变异者，全都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今天的动荡全是贵族计划的一环。 这些已有人隐约猜到，但可怕的不仅仅是贵族违背道德的试验，更是其具体内容——那些变异精神体，其实是人族和虫族融合的某种中间体！ 贵族们的精神体S级概率远高于平民，一是因为他们掌控了更多的资源，而是因为，精神体真的和血缘有很大的相关性。贵族经过一代代的通婚和筛选，自然也会诞生拥有更优秀精神体的孩子，这使他们能占据贵族的地位。 所以，他们一直有研究精神体的传统。 徽乐猜测，可能他们最初只是想找到延长寿命的方法，因为贵族也在受虫毒困扰，其中不乏人考虑过干脆转变虫族。 他们又不想失去神智，便进行“安全”的转化实验。 那些变异精神体，也许就是某种转化的中间产物。 全网舆论有一瞬的安静，因为此时事件全然上升到了另一个层面级别。 ——那些贵族已经是背叛人族、通敌卖国了！ * 五分钟前，首都星。 “我们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爸爸。” 克络易依照父亲的安排，又拍了一组精心设计的照片，从露台上下来休息，擦了擦额角的汗。 周围所有的人都一片兴奋之色，仿佛他们已经事成、恢复了贵族的古老荣光一样，倒显得克络易的忐忑有些格格不入了。 父亲打完光屏通讯，回头有点不耐烦，却还是耐着性子安慰：“能出什么问题呢？小易，你不是一直爱慕你表哥吗？乖，以后你就能做他的妻子了。” “就算陛下现在沉溺那个偏远星系的小贵族也没关系——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而且，你是银星家族的骄子，陛下不会动你。”中年男人敷衍完，大步踏出门。 我没有一直爱慕他！我现在觉得他简直就是个魔鬼！ 克络易内心尖叫，谁会喜欢一个差点杀了自己的疯子？ 然而想到即将到手的权柄，他就呼吸急促了起来。这诱惑过于大，能让他忍着恐惧做父亲的棋子。 大不了以后常年分居……克络易安慰着自己。 女佣给他梳着头发，突然不小心扯到了他，克络易皱眉，一把将梳子摔在仆人头上：“你手怎么长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克络易用迁怒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却看见女佣看着门口，神情极度惊恐。 ——门口有湿漉漉的血蔓延进来。 克络易的父亲无声地倒在地上。 克络易如同被人按了定格建，极度悚然。而后一只棕灰色的精神体狼踏过地上鲜血，孔云歌上校带着几名皇帝私部，手举激光枪，站在了他面前，出示了证件： “皇宫怀疑你们与虫族勾结，请你配合我们，接受调查。” * 徽乐低头看光屏，研究报道，有点赞叹裴沉疏安排的反击速度。 “不要看这些无趣的了。”裴沉疏按捺下现在就回去首都星的杀意，丢下光屏微笑，“全都在按照剧本进行。我们出去玩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还和徽乐在度星辰庆的长假。 徽乐看到一条新闻：“这条新闻也无趣吗？” 他举起手机。 “嗯哼？”裴沉疏低头，只见上面写着：【玛拉将军亲身抵达首都星，率兵强硬接管首贵族B区，是否为表态站队？！】 第31章 站队咸鱼去探监。 玛拉身有将军之位，但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身上过战场了。但由于早年的军绩和家族出身，她在军中和国内仍旧享有很高的地位。 可她不一直是皇帝的反对派吗？！这次怎么突然出手控制了贵族区？ 星网上讨论激增，更令人惊诧的是—— 【玛拉将军精神好转了？】 【我怎么记得将军已经进疗养院了……】 【是啊，我去年还看到了恶化的新闻。这样贸然出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有点担心。】 先不论立场问题，玛拉本不该能出现在首都星的！ 她已经在疗养院待了许多年了，精神体白狮的惨状更是有共目睹。按理来说，她是不该离开医师的，甚至连离开那座疗养院都不能——虫毒后期的疗养，对光照、湿度、温度等都有严格的控制。 然而新闻里，老太太面相严肃，脸上却不见病色，也没有从前那么骨瘦如柴。连精神体母狮的毛发都丰盈了许多，威风凛凛的。 这一出可真是天降奇兵了，贵族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反抗都没掀起水花。 裴沉疏看到新闻，表情有些惊讶，随即又变得戏谑和古怪。他忍了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伏案大笑起来。 徽乐：“……” 为什么你是这个反应啊！ 裴沉疏是真的觉得很好笑，他调出新闻里贴出来的玛拉控制贵族区的简易路线图，问：“看出来什么了吗？” 徽乐：“好像……很直接？”其余看不出来了。 “当然直接。”裴沉疏说，“啧，这是贵族们自己给她开的门。” 徽乐：“……” ——他才知道，玛拉家中代代军旅，这个“军”，起源却并不是帝国的军队，而是贵族的私军。直到现在，这两者之间都有称呼上的差别：帝国的叫星辰军，玛拉那一系的叫荣誉军。 再加上她一直站裴沉疏对立面，怎么看，她都应该是旗帜鲜明的贵族派啊！ 连贵族都以为这次玛拉是来救他们的！ 谁知道人家彬彬有礼请你开了门，然后直接把你家给抄了。 徽乐想了一下那个场面，觉得那些贵族现在恐怕已经气疯了。 这对裴沉疏也是实打实的意外之喜，在他原先的计划里，稳定事态要花比现在更长的时间，可能还会引起一部分舆论反弹。 “她为什么会突然倒戈？”徽乐难掩好奇。 他觉得，贵族会那么信任玛拉，纯属是失了智。因为就算从玛拉过往的战功和名声来看，她也绝对是痛恨虫族的。她对裴沉疏的反对，也仅仅只是出于客观考虑。 然而若不想让外界误解，玛拉不该这样做的，而应该迂回一点。如今这种方式，其实已经是一个信号：她的立场要转变了。 往后帝国国内都要因为这个转变而小范围地震。 裴沉疏似笑非笑地看向了他：“我猜，是因为你。” 徽乐一愣：“因为我？” 他只不过是一条咸鱼，他干嘛了？ 裴沉疏说：“你看这只精神体，不觉得眼熟吗？” 同种的毛茸茸对徽乐来说都长得差不多，但他定睛细看——这狮子，这气质，不是他直播间里的那只吗？！ ……还是他的榜二呢。 啊，难怪上次裴沉疏突然出现后这位前辈给他多打赏了！ 徽乐：“……” 他一时间只觉得次元壁突然被打通了。 * 当晚。 【淡泊明志】直播间连续休假了三天，一开始还有观众不死心蹲点，到今晚就几乎没什么人了。他们把底下评论区当成了灌水论坛，进行着日常交流。 【昨天发生了好多事啊，我看新闻都看不过来了。】 【我不喜欢贵族，这个制度早该湮灭了。新月这几代皇帝促进平民精神力课程和药剂研发，我看贵族过几代也要消失。】 【所以我喜欢这个直播间，淡泊主播从不区分观众的身份牌。每次看到那些明明平民出身却谄媚贵族的主播，我都很反胃[鄙视]】 【那个什么银星小贵族也被抓了~哼，抓得好，我更喜欢那个徽乐伯爵。】 【他俩都是贵族，但徽乐伯爵更低调也更有能力一点……咳，也更接地气，之前还xjb怼网友呢。】 【说起来，陛下到底去哪了啊？真的和伯爵出去度假了吗（。）】 这一角的讨论，也反映了星网上舆论的变化。现在已经没什么人担心陛下是被贵族困住了，很明显，变异事件的反击里从头到尾都是陛下的手笔（除了玛拉将军有待商榷）。所以现在大家都回到了最先的那个说法上：这对未婚夫夫出去度假了。 怎么说，虽然民众并不介意，但陛下如此反常还是让人惊掉下巴——那个未婚妻到底是何种人物啊！ 明明徽乐给大众的影像资料很少，大家还是一致在心里把他认作了手腕高超的直男斩达人、能让暴君无法自拔的狐狸精美人。 还有人@徽乐：【主播，你和你未婚夫都学学，说不定能有效避免以后的一切矛盾！】 登上直播间的徽乐：“……” 他无言以对地连上仪器，进入精神网络，聚集讨论的大型毛茸茸们惊喜：【主播你怎么回来啦！】【今晚是要直播吗？】 那位棕熊少年居然也在，一看见他，就紧张得不能自已，熊脸下都透出红晕：【主主主播晚上好！】 【大家晚上好。】徽乐小纸人点点头，环视一圈，发现【^_^】和玛拉将军都不在。他顿了顿，说，【我今晚不是来直播的，只是来来给大家送个星辰庆小礼物。】 徽乐拖出身后的巨大盒子——这个足足有三个小纸人那么高，里面是满满的金色星星徽章。 星辰庆的标志就是三颗环绕的金色五角星。 发觉主播上线，右上角的观众人数开始增长，毛茸茸们凑过来： 【这是什么？电子身份牌吗？】 【其他主播都有粉丝牌子，我们也要有了吗！】 【好漂亮啊，这个金色像是会流动一样……】 徽乐：“不止是数据的，这个可以带到线下去，不过在现实里，它应该就只是一小团光。” 这是他进阶后发现的自己多出来的新能力，可以把精神力提取后分离出来。本来还没想好怎么用，在今晚思考怎么再次帮助玛拉的时候有了灵感。 ——精神力既有形、又无形的特质，和塔克新设备结合起来，不就有用了吗？ 徽乐立刻把自己的精神力切出来N份，又钻进精神网做成了这种小徽章。 他制作时没有隐瞒裴沉疏，也没有遮掩自己精神力的特异性。裴沉疏似乎感兴趣地围观了一下，然后离开了。 玛拉那种程度的损伤，不可能只是听了他的直播就好转如此快，一定是得到了抽奖香囊。也只有这种直接的补充形式，才能有效治愈她。 【带到线下？】一只金雕呆了呆，她可从没听说过虚拟物品可以带进现实的！这要怎么带？ 其他毛茸茸也多少是不可思议的反应。 徽乐并不解释，一一分发，毛茸茸们愣了愣，棕熊率先过来帮忙。 “今天先发1000份，你们把它当电子装饰也行。”他走到玛拉的那个小格子粉丝席时，悄悄发了个光最亮的，给【^_^】的则是普通款。 然而说完一回头，却发现【^_^】位置上已经没了星星，玛拉的则变成了普通款。 徽乐：“？？” 他走上前，小格子里毛茸茸的白影子一顿，下线消失了。 徽乐：“……” 【^_^】怎么还偷偷换呢！ 他哭笑不得，同时有点狐疑：【^_^】一向也喜欢用匿名模式，但刚刚可能是太匆忙，没有开匿名，他好像看到了白色的影子。 ……怎么感觉那么眼熟，还长的有点像白虎？ 是他眼花了吗？ …… 首都星。 “奶奶，那个主播好像发了什么东西。”莉缇用自己的号看完，很诚实地把两颗星星徽章都去拿给玛拉看了，“居然真的能拿到线下来！” 从奶奶的态度里，她隐约能猜到这个主播不是一般人了，但真正看到这一幕转化还是很新奇。 她掌心里是两个金色的、半液态的小光球。 玛拉坐在桌前看情报，闻言抬头接过光球。几乎是掌心一碰到，就有一股温暖的气息落到了她的精神体上，比香囊的感觉更具体、更明显。 而且，里面貌似还有“自动指引”一样的功能，有一股细细的精神力在引导着她自己的精神力自我恢复。 玛拉的神色变得郑重了起来。 她今日的举动确实是“投诚”，而在她看来，徽乐和陛下是一体的。伯爵这个举动，是代表陛下接受她了吗？ * 异变事件，从事发到截止，只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后续收尾却还在进行中。 以至于一些不关注时事的人等结束了才惊觉这场事故如果被得逞了会有多么严重。目前，首都星的主干道星轨都被损毁了，其他各种损失也无法一一列举。 之后的几天，主事的贵族一一锒铛入狱，每天新闻下方都滚动着不同的尊贵名字。 帝国国民都看习惯了，当年裴沉疏刚登基时杀贵族也是这样，流水的贵族铁打的皇帝，和一般的历史常识几乎相反。 这批贵族都是平时手脚隐蔽、家族势力盘根错节的，裴沉疏在等一个将他们削下去的契机，现在契机来了，当然不会放过，而且是以无法翻案的背叛人族罪名一竿子撸到底。 那些实验室也已被查封，进行实验的研究员也被判罪。流放星的关押路线一时间迎来了十几年未有的忙碌。 而这期间，这人还一直和徽乐待在大学城星。 理智上讲，徽乐知道以现在的通讯发达程度，皇帝人在哪根本不重要，但情感上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要他一边度假一边完成这么多工作，他反正做不到！ 星辰庆过了一半、首都星主干轨道修好时，裴沉疏终于成全了民众的好奇心，官方号公布了度假地点大学城—— 徽乐听说，只三秒，大学城三天内的星轨票就全部被买空了，全是想来捕捉陛下和殿下的，星网还挂上了个#寻找伪装帝国夫夫#的tag。 但裴沉疏早有预料，提前改了行程潇洒离去。 此刻，两人正在离开大学城的星轨上。 徽乐感觉他们两个可能是有“不宜度假”的buff，才出去两次，就遇见了两件大事。 车厢里，徽乐低头看了好几次光屏。 “我遇到了一个熊孩子。”他抬头，随口吐槽，“把我送给玛拉将军的精神球偷偷换走了，这几天还拒不认错。” 并且给他发各种打滚卖萌的表情，说：【我是榜一，为什么星星不是最亮的嘛[流泪猫猫头][蹭人猫猫][举花星星眼]】 熊孩子本人·裴沉疏：“……” 他大尾巴狼地点点头，“是很欠扁。” 徽乐：“可恶，让我知道他是哪家的，我一定要代替他长辈教训他。” 裴沉疏：“……” 那天不小心露了点影子，应该没有被认出来吧？ 徽乐对结束度假并无不满，一则，由于裴沉疏提前有过计划，他预计的旅游点两人也都玩过了；二则，本次人员受伤有三位数，虽然没有直接死亡的，但精神体都受损很严重。那些失去神智的异变者，也都被暂时关在军医院。 他心里有个不确定的想法，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窗外星云涌现，徽乐扫了眼，疑惑：“嗯？这好像不是去首都星的路线。” 首都星是一颗蔚蓝色的星球，点缀着宝石般的绿色；现在前方这颗星球却是赤黑色的，没有植被，环境极其恶劣。 “对。”裴沉疏笑盈盈地撑着下巴，“这是流放星，‘北天监狱’。” 克络易和银星家族的那堆人，现在就被关在里面。 第32章 审讯咸鱼再遇小小裴。 徽乐才想起来，那些被关押的贵族，好像是需要审问的。 可能裴沉疏是懒得之后特意再去一趟，所以这次顺便？ * 流放星是关押重犯的地方，这里的犯人要么是终身□□，要么是死刑。下了星轨，中间还要换乘一次星载器。 星球上风烟漫漫、遍地黑石，中央是一座冷黑色的巨塔。 银星那一大家子还没有具体罗列每个人的罪名，乌泱泱地被关在相邻的牢房里。 徽乐远远就听到了争执： “爷爷，我早就说过这条路行不通！” “早就说过个屁，你现在是在怨我？！当初不也是你爸爸和你自己答应的？” “那你也要负主要责任！” 徽乐：“……” 可以的，都被关押了还不忘互相推锅，是贵族的习性。 气急了也会骂脏话，和吵架的普通市民没什么两样。 “诸位贵宾，下午好。” 牢房里瞬间熄了声。众贵族见鬼似的抬起头—— 冷冷的灯光兜头罩下，军靴在金属的地面上踩出回音。只见裴沉疏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怎么没声音了？是我打扰诸位的美好午后了吗？” 他笑得春风和煦，但对于这些贵族来说可谓是魔鬼。当即就有人从牢房的椅子上滑倒在地。也有人铁青着脸似乎想骂什么，却哆嗦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字。 尤其是克络易，他在看见裴沉疏的一瞬间，整张脸变得煞白。 可在看到裴沉疏身旁的徽乐时，他的眼神又变得复杂而怨毒。 ——上次在陨星餐厅，克络易其实没怎么仔细看过这个小贵族，今天才算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了。 少年眼尾的皮肤很薄，透着若有若无的红色，有点不易察觉的病气。塔克女王长相明艳美丽，作为她妹妹的独子，徽乐当然也有相似的好皮相。 他的气质更清，却不是那种金钱堆出来的不食烟火，也不是冷漠清寒，而是一种捉摸不住的感觉，像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而且他看起来并不柔弱。 联想到新闻里报道过的、他在疏乐星清理虫雾的能力，克络易甚至感到了嫉妒。 凭什么他的运气能这么好？！能够先和陛下联姻，还有那么好的精神天赋？！ “别害怕呀，我只是来问件事。”裴沉疏闲闲地坐下，“我听说你们不愿意帮忙打开实验档案室的门，所以你们当中是谁有权限？我想找他单独聊聊。” “……” 谁他妈的想和你单独聊聊！？ 从众人扭曲的面色上，徽乐读出了这句话。 ——贵族们也不是真傻缺，实验室平时隐藏得很好，毕竟这一旦暴露就是重罪。裴沉疏这次引蛇出洞，才从异变者的记忆里反推出了实验室的位置。但专门存放档案和实验记录的那间屋子设有权限，只有特定的精神力才能打开，否则就会瞬间自毁。 现在都已经有这么重的罪落下来了，贵族却还是不愿开口让出那间屋子，可见档案室里的勾当有多么见不得光。 裴沉疏：“啧，不说吗？那就一个一个来聊吧。” 徽乐不知道裴沉疏以前干过什么事，这句话一出来，众人都快站不稳了。那个最年长、服饰最华丽的老头开口道：“小易，小易他有权限！” 克络易神情一下子变色不敢置信，尖声道：“爷爷！？” 部下把他带了出来，而那名老头脸上却连一丝沉痛都没有，只有庆幸。 “……嗤。”这一幕过于嘲讽，裴沉疏笑出了声。 克络易仿佛抓到了一线生机，跌跌撞撞地走出牢房，目光流露出哀求：“表哥……” 裴沉疏笑嘻嘻：“就光叫我吗？还要叫表嫂。” 克络易：“……” 徽乐：“……” 他敢肯定，刚刚那一秒钟克络易很想杀了裴沉疏。 * 克络易心态崩不崩徽乐无从探究，反正两个小时后他是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全倒出来了。 就算他是被当炮灰先推出来的、并没有权限，他也誓死保证一定能“说服”爷爷。 而有裴沉疏坐镇，这个“说服”才用了不到一小时。 徽乐围观全程，算是知道为什么流放星这边一定要等陛下亲自来审问了。 他只能说：我叹为观止，并且重金求一双没看过一个老贵族和满池章鱼纠缠在一起画面的眼睛。 “徽乐？”裴沉疏道。 徽乐回神：“嗯？” 现在他们已经离开了刑讯室，裴沉疏正在摘自己的手套。他之前换了白色的研究员长褂，衣服和手套上都沾了细小的簇状血迹，这样慢条斯理地把变红的刀放进托盘里，配合着头顶的冷光…… 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变态研究员。 两人走出黑塔，干燥炽热的风吹来，仿佛吹走了那若有若无的血气。 裴沉疏浅笑，有点意味不明：“你觉得我可怕吗？” 徽乐：“……” 这问题怎么听着就那么不要脸呢，和“我帅吗？”一样狗比。 他垂睫想了想，很真诚地说，“还好吧。起码你没有杀人剖心吃了。” 比他们那边的极端魔修要正常一点，基本能达到魔修的平均水平。 裴沉疏：“……” 他虽然料想到徽乐不怕，但这个回答还是让他大笑起来。 徽乐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他身上经常有矛盾的气质。他会对普通人有责任感，有爱护心，也有正常的善恶观，却也对“性命”有种漠视。 不，与其说漠视，不如说他好像很习惯“知道有人失去性命”。这是一种环境带来的适应感，可塔克星系怎么会培养出这种适应？ 还有刚才的两个小时，他也一直在观察徽乐。 他虽然有轻微厌恶表情，但对血腥并不陌生。正常人在影视剧里见过假的重伤和亲眼看到同类伤口，反应是完全不一样的。徽乐以前是在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以及，最初见到他时，徽乐是“怕”他的——因为怕死，怕他突然发疯把自己杀了，却不是怕他发疯这件事本身。 刚刚，裴沉疏又从回答里确认了这件事：徽乐好像不觉得他做过的事有多难以接受。 他的未婚妻身上有太多谜团了。 徽乐眼神死：“……” 他的回答有那么好笑吗！ * 这一晚是个月圆夜。 徽乐把今天的日记记上，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把原先的计划书往后面卡了一页。 ——计划书上明天他要去关押异变者的军医院看看，还要继续改进星星徽章。之前的徽章都要切他的精神力，他想做出能自体复制的。 这些都很消耗精神力，他本来应该立刻忙碌投入的。可今天发生的事让他觉得，有一件必须先做。 徽乐穿个恐龙睡衣就出门了，径直往裴沉疏的寝殿走。 沿途侍卫看见来人，俱是瞌睡都没了，震惊：等等，这还是第一次殿下去陛下的房间？！还是晚上？！ 裴沉疏打开门看见人时也有点讶然。 “唔，我就说感觉今晚缺了点什么。”他坐回沙发上笑道，“原来是缺了一只咸鱼。” 徽乐：“……” 醍醐灌顶，他也意识到今晚隐约的违和感在哪：在大学城两个人一起住了一周，现在分开，他总觉得缺了什么。 缺了个裴沉疏和总是上来抱他的白老虎啊！ 怎会如此，他都一个人抱着炼器炉过了几百年了，怎么这人七天就让他养成了这种可怕的习惯！ “……”他黑线，“不，我是来找你治疗的。” 才不是来找人睡觉的！ 裴沉疏沉吟：“距离上次，确实过了一个多月了。” “对，可以进行第二次了。”徽乐停顿了一下，“而且，白天的刑讯你也有被影响到。” 裴沉疏之前的表情还是淡淡的笑，闻言却扬起了眉：“……我？” 徽乐点头，还略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你不会觉得你可以毫无压力地承担这种事吧？” 裴沉疏没说话，只是眼神变得有点微妙，还有点愣怔。 仿佛为了掩饰奇异的心情，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入口好险没呛到。 “……”差点忘记，里面不是咖啡，而是徽乐每晚要他喝的药。 他没对这句话发表看法，让白虎浮现出来，像上次那样变小跳到了徽乐膝上。 徽乐把灯光调得柔和了一点，裴沉疏的房间只有黑白灰三色，简直不像是休息睡觉的地方，要徽乐说，在这不延续白天工作的噩梦才怪了。 上次的治疗，白虎精神体表面的伤几乎都已被治愈了。徽乐的精神力缓缓潜入，又看到了精神域里那颗密密的“茧”。 它似乎比上次疏了一些，但依然像猫咪的毛线团，维护着核心区域。 只有在觉察到徽乐来到时，它们安静了一瞬，而后—— 无声地沸腾了起来，抵触、想靠近；反感、欣喜……相反的念头碰撞着，徽乐在安全区域外停了一会儿，现实里的裴沉疏也皱起了眉。 但最终，它们似乎达成了一个妥协，那些触须主动去触碰缠绕徽乐了。 这一次，他直接进入了记忆碎片—— * 徽乐并没有说谎，也没有在安慰裴沉疏。 甚至让他从客观上来评价裴沉疏这个人，他会说，这人狗是狗了点，其实内心还挺正常的。 裴沉疏对血腥暴力应该没有特别的嗜好，他似乎还会有意克制这类冲动。 进行刑讯，对他的精神应该也有不小的负担。 在天性里暴虐的拉扯中，他站在深渊边上，却始终没有跳下去。 他仍旧会阖上曾经部下的眼睛，说一句安息。 帝国的暴君，也是被民间和军队拥戴的陛下。 尽管徽乐一开始是被裴沉疏的皮相和危险气质吸引的，但能触动到他的却是这种矛盾的正常。 ——如果真是好看的“魔修”就可以，那徽乐前世早就找到道侣了，何至于被雷劈死还是个单身狗。 蒙蒙的黑雾下，徽乐睁开了眼睛。 他随即注意到，这次的碎片要比上一个污染严重得多了。 这种治疗本就是循序渐进、一次比一次阴影更重的过程，徽乐也有准备。他低头看了下自己。 是八|九岁的样子，比上次年龄更小了。按照星际的算法，才只是二三年级的小朋友。 等等，8岁？ 徽乐愣了下，这好像是孔云歌对他说过的，裴沉疏被科瑞斯亲王下毒的那个年纪。 周围明显是某个华美的宫殿内部，连墙上都贴着金箔和宝石。如今的皇宫里并没有这样风格的装饰，而都向简洁靠拢。 四下静悄悄的，徽乐迈着短腿走了两步，拐弯时差点撞上一个东西。 “滴！障碍物，绕道……” 是个普通的保姆机器人，托盘里放着几支试管针剂，已经空了。 徽乐敏锐地感知到了精神药剂的气味，心下微沉。 他顺着机器人的路线往回走，看到了一扇半掩着的门—— 屋内床上空空荡荡，只见一个银发绿眸、穿病号服的小男孩坐在窗边。他打开了窗户，忽然站了起来，仿佛要跳下去！ 第33章 秘密咸鱼小秘密。 尽管梦境里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徽乐还是立马跑了过去：“裴沉疏！” 房间里涌动着浓郁的黑色虫雾，随着他一踏步，仿佛尖叫呼啸的幽灵一般被撕碎。裴沉疏微微侧头，徽乐便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这样太危险了，快下来！” “……” 这个梦境碎片里的裴沉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穿着蚕丝的柔软病号服，大出了一号，空荡荡的，肤色苍白到近乎透明，脸颊也瘦削了下去，没有一般小孩那么多的婴儿肥，唇色很苍白，更衬得一双绿眸幽碧如深潭。 他辨认了一下，歪头说，“我好像见过你。” ——两个碎片之间的记忆是会有联系的，不过徽乐不确定年龄倒流的状态下会不会还记得。 “我是……”徽乐正欲再介绍。 “我想起来了，你是仙女哥哥。”裴沉疏弯起眼睛。 徽乐：“……” 他扶额说，“不，就是哥哥。” 他转了下头，正对上了房间里的镜子，也就是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头上分两边编成小髻，还缠着小珠花——他们仙门不足十岁的小朋友，全是这幅打扮。 徽乐：“……” 这说不是仙女哥哥，他自己都不信！ 他默默把这发型拆了。 小裴沉疏的手心里冰凉凉的，手背上清晰可见血管和针孔。徽乐牵着他，把窗户关上、给人裹了条小被子才问：“你刚刚在干什么？” 现在看样子，是裴沉疏……刚刚被他的亲生父亲下毒后、抢救过来的那个时间段。 裴沉疏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忽然说：“哥哥，你刚才说错了。我不会危险的。” 他人小小的，乖巧地拢着被子，但此刻被子里却动弹了一下，一只白色老虎的头冒了出来，“——它会帮我的。” 徽乐愣了一下。 这是个很奇妙的场景，白虎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半绕在孩童身侧。它现在看着才是个少年虎，刚刚够驮住八岁的小孩子。它的毛发如同冰雪一根根铸就，清澈的绿眸恍如初生，和裴沉疏一同静静地看着徽乐。 一般来说，帝国居民要到青春期才会具现化出精神体，在此之前，它们只会待在主人的精神域里。徽乐想到了什么，缓缓问：“它是‘这次’之后才出现的，对吗？” “嗯。”裴沉疏似在回忆，“我第一次看到它……是在昏迷的时候。那时候我以为只是梦，但等我醒来的时候，它也在我旁边。我看过书，这种，是叫‘精神体’吧？”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精神体的提前出现：当一个人遭受巨大的精神伤害，有几率大幅度透支精神力出来保护自己。 裴沉疏作为一个八岁的孩子没有死于虫毒，多半也是因为精神体白虎。 徽乐一时不知道是该说因祸得福还是什么，甚至犹豫要不要开口问——你知道你是因为虫毒才昏迷的吗？知道，是你的生父给你下得毒吗？ “这是我的秘密，我的妈妈也不知道。第二次见到哥哥你，我就告诉你了，不准告诉别人哦。”他摸摸白虎的毛。 怪不得上次被太子掐着脖子丢进水池里，裴沉疏没有反抗，原来是因为不想暴露。 徽乐心情有点复杂：“那为什么你要告诉我？” 裴沉疏：“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哥哥你很可信呢。” 这是梦境带来的潜意识。梦境之外的裴沉疏，现在对徽乐就是有这么信任。 裴沉疏抬头，好像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徽乐一惊，帮忙轻拍后背，“你怎么了？” 小孩子身形单薄，尤其刚刚大病一场，简直轻得像纸。他坐在床上，咳嗽声撕心裂肺，等终于咳完时，唇边和捂嘴的手上全是黑红色的血迹。 “……呼。没什么，是这次生病还没好罢了。”裴沉疏喘过气来，看了眼那黑血，轻声说。 徽乐帮他擦掉血渍，欲言又止，还是没有指出真相。 然而裴沉疏抬眸时的眼神却让他脊背一凉，这是个不像小孩子该有的、阴郁戾气的眼神。 但也只是短短一瞬，快得像个错觉，裴沉疏就又恢复了那种含笑的表情，说：“刚刚我是想出去玩玩，被关着太无聊了。哥哥，你陪我去吗？” 他对向徽乐撒娇可以说无师自通，扯着徽乐的宽袖摆晃了晃，“好不好嘛？哥哥，我想去游乐园。父亲前些天带兄长去了，我也想去。” 徽乐对着眼下还没成年的某只猫科几乎毫无抵抗力，才顽强抵抗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想答应了。可这时—— “弟弟，听说你终于醒了？” 和上次一样讨人厌的金发绿眼兄长带着好几个仆人站在门外，面带反感，仿佛很控制才能露出微笑，“……母皇让我来给你道歉，顺便送个礼物。” 他甚至不愿意亲手把盒子递给裴沉疏，让仆人放到了床头，生硬道，“我父亲做错了，我代他赔礼。弟弟，你能不能让母皇把他放出来？” 看来真实的记忆里，裴沉疏也没有独自跑出去，待在房间里遇到了后续发展。 徽乐从太子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些信息点——新月二世因为君后的行为处罚了他，现在那个便宜爹正被关禁闭，还让大哥给小弟道歉，说明这场下毒的源头很可能和两兄弟有关。 他皱了皱眉，心里很反感。太子这口气，简直那个爹光是他的、不是裴沉疏的一样。 裴沉疏从兄长进来后就卸了撒娇的表情，恢复成了微笑：“兄长，父亲被关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太子一怒，裴沉疏双眼无辜，很关切地说：“妈妈什么时候原谅他，是妈妈的事。兄长，听说你刚刚检测完精神体？好像结果不太好的样子啊，空闲的话，多去锻炼一下吧，这个年纪的小朋友都不去游乐园玩了呢。” 太子：“……” 徽乐：“……” 小时候的裴沉疏气人方式和长大完全不同，走的是白莲花路线。 他瞅着太子脸上的虫雾，提剑跳下床，心说不好意思，我又要砍你一次了。太子看不见他，气得胸口起伏，对着裴沉疏口不择言，“我、我的精神体还会再长的！总比你中了虫毒以后精神体都受污染好——” 他话语未落，忽地被一道微愠的女声打断了：“太子，你在说什么？” “……母皇！” “妈妈！” 太子和裴沉疏的称呼方式完全不一样，他立刻转身僵立了，而裴沉疏则是坐在床上，笑意变得更轻快了点。 这是徽乐第一次看到传闻中的新月二世。 她个子很高，银发绿眼，在这段记忆里年轻而锐利，显然裴沉疏的五官有七八分都是遗传自她。 新月二世的气质和裴沉疏截然不同，她仿佛连头发丝都是冷的，整个人沉肃如冰。 徽乐微微怔了一下，并不是因为她的外表，而是因为，她身上完全没有虫雾的影子，宛如一捧新雪劈开了无处不在的晦暗。这说明，裴沉疏对她完全没有心理阴影。 接下来的五分钟，徽乐见识了女皇的威严。大儿子被她严惩，滚出去前徽乐眼疾手快把人砍了，黑雾消散。 而裴沉疏却轻轻拉住母亲的手，笑道：“妈妈，你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新月二世的神情稍稍柔和，裴沉疏继续说，“对了，妈妈，我新交了朋友！” 徽乐轻轻摇头，说：“她看不到我。” 裴沉疏微怔，他低眸想了一会儿，好像意识到这只是记忆了。 女王并不善言辞，只是和裴沉疏聊了几句便冷场了，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离开了房间。 但裴沉疏还是道了个别：“妈妈，我和我的朋友要去玩了。” “这里，是哪里？”裴沉疏已经发现了这不是现实空间，好奇问，“可以通向游乐园吗？哥哥。” 只是这样一个小愿望，徽乐心软了。他说：“我试试，或许可以。” 白虎背着两个小朋友，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徽乐在高空俯瞰这座宫殿的位置，发现就在他在现实里住的皇帝配偶寝殿区域——但，这栋过分华丽的小殿应该是被拆了的，现在这儿只有花园和水池。 宫殿上笼盖着黑色，底下的女佣男佣没有一个人发现了高空上出逃的小殿下和他的朋友。 漫天也尽是黑雾，徽乐双手合十，法诀念出，眼里流金闪现。白虎脚下凝聚出一条金光大道，所到之处，黑雾尽数破碎。 他伸手将那把小剑轻轻往下一压，整座宫殿的黑色也都轰然倒塌。 梦境是有边缘的，所以徽乐一边清除虫雾，一边就直接利用现有的地方改造了。他复制了之前去过的大学城游乐场，各种设备从废墟上拔地而起，把冰冷无趣的皇宫涂抹成颜色鲜丽的童话乐园。 裴沉疏第一次见到这么神奇的精神力运用场景，目不转睛，小声说：“哥哥果然是仙女。” 徽乐一个踉跄：“……” 不，这真的不必。 虫雾都散尽了，白虎踏进乐园，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新奇。一只蝴蝶停在它鼻子上，它打了个喷嚏，粉蝶就又飘走了。 裴沉疏要比自己的精神体克制点，仰头，仿佛对那些极限项目很意动。 “不可以。”徽乐冷酷地牵住他，走到旋转木马边，“你只能玩这个。” 裴沉疏：“……” 他选了匹小黑马坐上去。徽乐是不可能坐这种东西的，他刚刚复制的时候顺便研究了一下这些“炼器产物”的各个功能，站在裴沉疏那个黑马的台子上，熟练地把开关给小朋友开了。 旋转木马悠悠地转起来，裴沉疏侧坐着，托腮。 他应该觉得无聊的，可不知为何，心脏处却像塞了团暖暖的棉花。 “哥哥。” 裴沉疏低眸看着徽乐，“我感觉，好像快结束了。下次我还会见到你吗？” 梦境快结束了吗？ 确实，梦境主人是会有感觉的。徽乐肯定地说：“我们还会再见到的。” 裴沉疏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展颜一笑：“我再告诉哥哥一个秘密吧。我的父亲，他其实很怕我。” 徽乐没料到裴沉疏会说这样一句话，而裴沉疏也与他对视，表情笑微微的。 一下子，徽乐就理解为什么那个他还没见过的科瑞斯亲王会害怕他自己的这个小孩了。 ——裴沉疏实在太早熟，也太聪明。他天性就有与正常人格格不入的地方，就像一只狼混在羊群里。恐怖电影里经常用微笑的小孩子也是这个道理，他这样看着人的时候，几乎会让成年人有悚然之感。 但徽乐并不会怕。他见过后来的裴沉疏，现在也见过了面对新月二世时的裴沉疏。 “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母亲也以为我被瞒得很好。但我清楚，我是被父亲下毒了。是虫毒。” 裴沉疏陈述，言语很有条理，这也很不像同龄的小孩子，“兄长是人造仓生出来的，被父亲亲自带大，我是母亲自己生下来的，从小不在父亲身边。我从小体弱，母亲把兄长定为继承人，却偏爱我。” “兄长嫉妒我，父亲怕我这个不亲近他的孩子抢走兄长的位置。上个月，妈妈夸我很有天赋，那时候兄长也在场。”裴沉疏的声音轻了下来，“……我知道所有的事情，但我没想到，父亲会真的希望我去死。” “我可能不会像妈妈希望的那样去做艺术家了。因为我不想如兄长和父亲的愿。哥哥，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他托腮看着徽乐，浅笑平静的眼底闪动着隐约的疯狂。 徽乐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觉得你做错了。” 小裴沉疏笑起来，晃着腿，很开怀的样子：“哥哥，我好喜欢你！” 他背后的梦境开始褪色、淡去。 这一次徽乐是正常进入梦境的，因此他不必被强制弹出去。周遭场景逐渐透明，变回了黑暗无垠的精神域。 中央的精神丝已然再次合拢，放开了徽乐的精神体。他从海百合触手般的中心域下坠，回到了现实—— 那张稚嫩的脸已经变成了现在年轻俊美的青年，裴沉疏睁开眼，把小白虎召了回去。 他回忆着梦境，视线落到徽乐身上。 ……裴沉疏没想到徽乐能够完整地接近这段记忆，关于中毒的过往，连跟着他最久的部下都知之不详。 在他八岁的时候，当然也没有一个同龄的“未婚妻”陪他一起。事实上，新月二世非常忙，在他醒后到能下床活动的这一个多月里，她只抽出了那一次的空去见他。 面前秀美的年轻人睁开了眼睛，朦胧刚醒，揉了揉眼睛。 那种柔软温暖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心脏上，裴沉疏半是玩笑地扬眉道：“我现在已经没什么秘密了，徽乐，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你的秘密告诉我呢？” 第34章 交谈咸鱼心动狙击。 徽乐顿了一下，眸中逐渐清醒。他抬头，语气诚恳：“我的秘密，我怕我说了之后小裴你承受不住。” 裴沉疏：“……” 都改叫小裴了。 他好气又好笑，翘起腿改为了抱臂的姿势：“只要你不说你其实是虫族，我都接受得了。” 徽乐不假思索：“我当然是人。” 只不过不是一个位面的人罢辽。 对于徽乐的来历，裴沉疏一直在心里有所猜测。 其一，他一定不是原来的那个“徽乐”，因为他身上几乎没有一点塔克人习俗的影子，甚至有时连一些星际的常识都不知道；而他来的地方，有完整的文明——不论是从他平常的谈吐还是用餐的礼节都能看出来——噢，也许还有他直播里做的那些来自古文明的事物。那应该是一个风格倾向于保守的文明。 其二，徽乐的故乡必然也有精神力。当然，在他那里可能有另外的名字和表现形式，否则就无法解释他那种奇特的精神力运用方式。 还有他在两次的梦境世界里，身上所穿的服饰。精神空间的外表代表着一个人对自己本质的认同，这说明在徽乐心里，他本应该是穿着那样的衣服的。 他笑微微道：“不如这样吧，徽乐，我问你一些问题，你只要回答‘是’和‘否’就行。怎么样？” 徽乐犹豫了一秒，试探道：“……是？” 裴沉疏：“你是这里的人吗？” 他用了比较模糊的说法，并没有说清“这里”是指哪里。 徽乐道：“否。” 裴沉疏指节抵了抵下颚，问：“你的来历，和你在梦境里的那个服饰有关？那是你家乡的服饰？” 这次徽乐连续回答了两个“是”。 他看着裴沉疏，心里有几分赞叹。尽管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掩饰过，但裴沉疏也是少见的十分敏锐的人了。 回答了这两个问题，基本已经意味着明说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徽乐心里竟隐隐有放松感。 “秘密”对一个人来说，也是种负担。徽乐无法想象，他永远背负着这个秘密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的样子，尤其是当他和这里的人们产生了交集、情感不再局限于点头之交时。 他刚来时还在日记里写，说要早日飞升回到修真界，单纯欣赏地看待这未婚夫呢——然而世界上最不靠谱的就是“原定计划”，后来发生的一切事都超出了他的设想。 交流本就是人的天性，他无法孤独地在这里活下去。 徽乐心想，他未来还会和裴沉疏产生更深的交集。 裴沉疏或许会和他聊一聊，他的父母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他也许会和裴沉疏讲起他曾经炼制过的那些灵器，还有逍遥宗的群山与云海。 裴沉疏眉梢扬了扬，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早有预料。 他曾听说过关于精神体和“灵魂”的各种各样的假说，这些也是文学创作的热门题材。但在现实里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不由得觉得很有趣。 到了这一步基本也就足够了，假如真是这样，裴沉疏也无意要弄清楚“另一个世界”到底是什么。 倒是徽乐主动问：“你还有要问的吗？” 他语气有一点少有的恶趣味，自顾自说了下去，“比如我的年龄？裴沉疏，其实我的真实年龄比你杀的每一个老贵族都长。” 裴沉疏：“……” 这他倒是没想过。难道徽乐那里都是长命种？ 不过这也解释了徽乐身上一些矛盾之处。 徽乐：“哎呀，其实我在我们那里也不算特别年长的。你也不用对我太尊敬，意思意思就行了。” ——这句是真的。修真界的老怪物比他多得多，他只是修炼得快死得早。就算论心理年龄，他估计也玩不过人间的皇帝。毕竟，逍遥宗门派内人事关系简单、同门不内斗，他一闭关就是几十年，除了炼器什么也不干，上哪里提升权谋智慧去？ 裴沉疏看着他充作长辈的样子，突然笑起来。 徽乐：“？” 他为什么突然有不妙的预感。 “我确实还有一个问题。”裴沉疏似笑非笑地，“哥哥，你现在有没有喜欢上我了？” 他们现在都对彼此展露了过往的秘密，就也不可避免地会靠得更近。 徽乐在听到他说“哥哥”两个字的时候就心口一跳，听完后面的话更是猝不及防，耳尖都红了。 听梦境里的小裴沉疏叫哥哥和现在的年轻男人叫哥哥是完全不同的体验，对于徽乐来说简直是定向狙击。 他视线乱飘，端起茶杯，又差点被烫到，放下杯子神思不属：“……今天治疗结束了，我得回去了！晚安！” 徽乐走得还算平静，但背影莫名透着股落荒而逃的感觉。 他关上门，听到裴沉疏的大笑声。 徽乐：“……” 他揉揉自己的脸，上面还带着温度。 可恶，大型猫科禁止打直球！！ * 次日。 徽乐最终还是没有回答裴沉疏的那个问题。 裴沉疏的猜测又对了一个——他故乡的文明，果真是含蓄和内敛的，极不擅长亲口说出“喜欢”和“爱”这两个字眼。 昨晚是回到皇宫后的第一晚，徽乐醒来后没被老虎毛糊一脸，还有点不习惯。 他抱着被子，认真思考了一秒钟要不要和裴沉疏住一间屋子，但想想又忍不住耳朵发烫，把它丢出了脑海。 这一天按照徽乐的计划，是要去军医院的。 裴沉疏刚刚回来就被公务缠身，因此他是一个人去的，身边跟着一个裴沉疏的部下路财。 军医院就坐落在首都星，总体建筑是纯白色，惟有中央的星辰图案是蓝黑二色。 经过各方考虑，那些袭击的异变者没有被一起关进监狱里，而是安置在了医院里。医师们试图对他们进行治疗，但收效甚微。 “殿下，那只袭击了你们的黑豹精神体也被关在这里。”路财说，“我们需不需要绕道？” 他总觉得陛下的未婚妻长得小小的，看黑豹可能会有心理阴影。 徽乐摇摇头：“不用。” 两人走进病房，病床上躺着一个青年男性，茶色卷发，闭着眼，脸颊惨白而凹陷，露出来插满管子的手臂也细瘦得不正常。以防他暴起，身上还缠着拘束服。 病房里已经有另两个人在探视了，路财行了个军礼，道：“玛拉将军。” 徽乐观察这位头发花白的女性，精神力不着痕迹地拂过，发现她确实在用自己送的小徽章，精神比上次在新闻里看好了不少。 玛拉点点头，对徽乐行了个手部礼节：“殿下，恕我不能站起来向您道谢。初次见面，代我向陛下致意。” 她身边跟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漂亮小姑娘，也提着裙子对徽乐行了个礼。 路财眨了眨眼，道谢？ 他心下好奇，但并未打探。 “我听说，这些变异者的精神体都收不回去了吗？”徽乐看向病床边。 那里摆着一只笼子，上面蒙着黑布，全部采用的是精神力屏蔽装置。 路财：“对，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继续恶化的趋势，有些甚至露出了一点虫形……殿下！” 他吓了一跳，阻止不及，徽乐就已经在笼子前半蹲下，轻轻掀开了黑布的一角。 ——奇异的是，黑豹并没有哐哐撞动笼子企图攻击。 连路财和玛拉，都感觉到了一股柔和安宁的精神力铺了开来，让人舒服得只想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番。 徽乐和那只黑豹对视。 黑豹无法回到主人的精神域，残缺的尾巴就无法修复，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在持续逸散出蓝中夹黑的精神雾气。它很虚弱了，金瞳仿佛也暗淡了许多，认命似的看着面前的人类。 “不要怕。”徽乐轻声道，他并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便伸出了手。 路财看到他把手伸进笼子、直接抚摸那只精神体的脊背，感觉头皮都紧了。然而，来之前陛下给他的命令是：一切依照徽乐的行动来。 徽乐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只是来试试看。因为黑豹不是身中虫毒，而是被和虫毒“结合”了起来。就像一团被缠在一起的毛线，他得一点点把它们打散、分离、重塑。 随着徽乐精神力的探入，黑豹的身形变得更模糊了，它似乎感觉到了疼痛，低低叫了一声，可依旧没有攻击徽乐。 ——少年的手纤长、秀美，指甲修剪得很圆润，看起来能一口就被精神体咬掉。可路财就看着这样一只手，虚虚做了个收拢的动作，而后掌心便出现一团黑雾。 越来越多的黑雾从黑豹体内冒出来，汇聚入那一团中。 连玛拉都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只豹子迅速褪色，最终变回了斑点色，就像一只普通的精神体豹子。这是床上青年身份卡里记录在案的、精神体本该有的样子。 “呼……好了。”徽乐站起身，他没有给豹子治疗伤口，打开了笼子，直接让它回到了主人体内。 “……” 路财如临大敌地看着徽乐手里那团墨汁似的浓黑色，结巴道，“殿下，这、这是虫毒……？” 徽乐：“嗯。你们拿它有用吗？没有的话我就直接净化掉了。” “有有有！”路财连忙回神，呼叫了医师。 这种独立的、呈现精神态的虫毒是很罕见的，在以往，都是要捕获了高级虫族后才能提取。帝国没法像徽乐这样直接从虫雾或者受损的精神体里分离出来。 接下来，在众医师震惊的目光中，徽乐把这次事件里的五十多个袭击者全都依葫芦画瓢提取了一遍。他试完两个就熟练了，把对自己的消耗减到了最小。 到一半的时候，虫毒样本就已经足够了，徽乐就直接手动净化。 路财跟在徽乐身后，感觉自己世界观都摇摇欲坠，喃喃自语：“陛下让我跟着殿下行动就行……果然是对的……” 玛拉出于保护也是观察的心态，观看了全程。 她有些复杂地看着年轻伯爵的背影，心想，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么可怕？ 还好他已经和陛下有了婚约——这是玛拉的第一个想法。否则，与其他任何贵族联姻，帝国内都会有一场动荡。 而陛下的脾气……玛拉实在不愿意用“狗”去形容，然而，连儿女的婚事都没有过问过的玛拉将军，这一瞬间突然体会到了好友们对小辈的操心。 玛拉：“……” * 等徽乐完成这一切，原本还在疯狂或者昏迷的异变者们生命体征都好转了起来。他们大多出自平民底层，被贵族们坑蒙拐骗进了实验室，结果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实验品，不受自己的控制做出了袭击的行为。 好在这次事件里没有人员死亡，后续的法律掰扯会简单一点。 看到徽乐的医院人员都在玛拉的坚持下签了保密协议，不过玛拉隐隐有预感，徽乐迟早会给整个星际带来转机。 他们出军医院时已经是傍晚，徽乐在飞行器里捏了捏手腕，看着窗外思绪不自觉飘逸，竟然首次有了“想快点回去见到某个人”的想法。 玛拉与他有一段同程，此时忽然开口说：“殿下，你觉得陛下怎么样？” 徽乐愣了下，回头。什么叫觉得陛下怎么样？ “……下个月的10号是陛下的生日，他之前在军中的时候都是一个人过的。但今年不一样了。”玛拉却没接茬，换了个话题深沉道。 徽乐对着她严肃的表情，下意识点头。原来再过不久就是裴沉疏的生辰了吗？ 玛拉：“陛下还没有和别人一起过过生日，也没有收过生日礼物。殿下需不需要我向你们提供一些促进感情的经验之谈？” 徽乐：“……？？” 他为什么觉得玛拉的表情，很像那些企图牵红线的媒公媒婆？ 第35章 面条味咸鱼筹备礼物。 玛拉将军的伴侣也是位军人，二人是政治联姻，关系就和大部分的贵族联姻一样——除了有个名义外毫无关系。直到现在，二人都是分开进行活动的，提到一个人时也不会刻意提到另一个。 徽乐思及此，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委婉道：“这个，我和陛下自己摸索吧？” 玛拉将军，我觉得您恐怕也没什么情感经验啊！ 玛拉好像也意识到了她自己不适合做这个活，但坚持道：“我有好友是自由婚恋的，你们或许可以问问她。” 徽乐：“……” 两人同程的路很短，分开时徽乐也没有同意玛拉的建议。玛拉一脸遗憾地下了飞行器，看得徽乐哭笑不得。 不过，玛拉的话倒是提醒了徽乐。 “生日啊……”徽乐喃喃自语，看向窗外的白云。 他们修真界的修士是不兴过生日的。想想就知道，当寿命是以百年为单位的时候，每一年也就没什么值得纪念的了。 徽乐从小被收入逍遥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凡人”时候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但裴沉疏不是他，生日应该还是个挺重要的日子吧。 他要送什么好呢？ * 徽乐咸鱼了剩下的一周，星辰庆就过去了。 他终于也体会到了当代年轻人的悲喜：长假结束，要重新直播了！ 【大家好，我是淡泊明志。】精神空间里，纸片小人恹恹的，托着腮，【时隔十四天，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他环视一圈，看到了白狮子玛拉将军，还有【^_^】——这一次，他好好地披上了匿名纸人，仿佛上回看到的白毛毛只是徽乐的错觉。 周围围着一大圈毛茸茸，看着徽乐的样子纷纷笑出声： 【哈哈哈哈像极了不想上班的我！】 【主播，终于见面不用说得这么不情不愿的！】 【主播你可是实打实地放了两周假啊！我可是十四天都没看到你了QAQ】 还有发现了不同的： 【啊，你们为什么有牌牌，我怎么没有？】 【什么？！中途淡泊上线发过小礼物？我居然都不知道！】 【我也……在外面旅游玩得太嗨了。这个真的可以拿到线下？这么神奇的吗？】 徽乐强打精神，道：【没关系，这个大家都有份。】 他在剩下的七天里，已经做出了能够自体复制的精神球。小纸人拖出一个和上次一样的大盒子，唯一不同的就是……里面的徽章是一个个卡通咸鱼形状。 众人：【……】 为什么会是咸鱼啊！ 徽乐淡定道：【以后这就是我们的粉丝牌了。那1000个星星徽章就当是节假日特别款。】 小咸鱼们被一个个发到了观众手里，裴沉疏托腮盘腿眼巴巴地等，徽乐却停顿了一下，给了他一个最小的咸鱼。 裴沉疏：“……” 这么记仇的么。 【这是最特别的一个，送给你。】徽乐还状似很诚恳地说。 裴沉疏：“……” 小小蕉是那次收到礼物的一员，她把徽章佩戴在胸口，好奇问：【淡泊，今天直播的内容是什么呀？】 徽乐稍稍坐正了，说：【面条。】 周围先是静了一秒，而后惊讶： 【面条？今天主播是要做美食吗？】 【怪不得我看见今天直播间的tag里有#美食#！我还以为是淡泊打错了呢。】 【好家伙，我们直播间的范围可真够广的！哈哈哈兴奋围观。】 【我奶奶做的面可好吃了，不知道主播怎么样~】 【我爸爸每次过生日的时候都要吃面，而且年年口味都不同233】 星际还保留着很多古代的习俗，比如过生日吃面。玛拉一听到这个就竖起了白耳朵，当即给出了打赏x1000。 【观众“守卫边疆”向您打出了10个爱情烟花。】 徽乐：“……” 玛拉将军，倒也不必！ 【唔，我们先从面团揉起。其实你们知道我的习惯，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我会直接从小麦种起。】 弹幕一片哈哈声，徽乐把小纸人调得大了点，开始对付面团，【这一步你们可以用机器代替，也可以直接买成品。毕竟不是都有我的经验的。】 这场景把好多观众萌到了，刷刷又是大片打赏。小纸人片刻后，又拿起了与自己身形不相符的擀面杖，从面团这头走到面团那头，如此反复，再举起雪亮的刀切面。 徽乐一边科普，讲了个小趣闻：【刚刚有观众提到过生日吃面，其实来源是民间传闻，脸长的人寿命也长，但人没有那么长的脸，所以就用面代替了。】 【哈哈哈这是什么传说！】 【我听过，当时还想象了一下长长的人中，怕是只有人马族了吧[笑哭]】 徽乐哪怕操控着不属于自己的马甲身子，动作也是一样精准无比，每根面条间距都控制得极好。一捧雪白的面在案板上微微蓬开，好似艺术品。 当然，这对于本直播间都是常规操作了，观众只是很新奇徽乐还会做饭。 而当徽乐开始煮面，并拿出瓶瓶罐罐时，弹幕都沸腾了： 【主播你是魔鬼吧！居然还把嗅觉的数据都输入进来了！】 【啊啊啊好香，我为什么要在大晚上的看这个QwQ】 【救命，好想吃，主播可以分我们点吗？】 【这么多人，怕是不够分，估计就让我们闻个味TvT】 【我刚刚就觉得自己闻到了面粉和面团的味道，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这也太逼真了吧，我在其他直播间都没感受过这么细致的气味，简直像真的一样。而且他们都是有团队和公司帮忙的，淡泊只是个人吧！】 裴沉疏并没有联想到面条和自己生日间的关系，但此刻却愣了一下。 他也清晰地闻到了味道。甚至，还能分辨出它们每一种之间的区别，面条的，汤水的，青菜的…… 很多年没有过的体验，好像一个眼盲的人有一天突然恢复了视觉，世界像水洗过般清晰分明。 几乎是瞬间，就有人奔出直播间开了tag。 #淡泊明志全能型主播# #精神链接仪的魔鬼使用方法# #带你浸入式体验闻得见吃不着# …… 路人点进缓缓上浮的热搜：“……？？” 好怪，点进去……淦，出不来了！ 直播间的人数不断攀升，放眼望去毛茸茸们简直看不到尽头。徽乐黑线了一下，看来他得考虑在这儿制作演唱会式座位了。 【主播，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有离得近的人新奇地看着那罐胡椒粉。 徽乐点头说：【可以。】 他这场直播，可以说就是为了裴沉疏预演的。会有这个点子，还是假期里看了别的主播做美食。 如果精神空间能输入味觉体验，那么，假如裴沉疏到时候味觉还是没恢复，他是不是就可以请他在这里吃面？ 而这些调料罐也是一样。他觉得以裴沉疏的性格，肯定会忍不住好奇，不如一开始就做到每个细节逼真。 【我感觉精神舒缓了好多，这个气味也和之前那些饰品有同样的效果吗？】 【虽然我馋得想哭，但不得不承认，我也觉得精神很舒服……】 【可恶，这就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吗？不就是打赏吗，我都给你555】 徽乐肯定了弹幕的猜测，分心看了眼旁边的数据面板，里面是不同人的体验。回去后可以根据这个来调整。 忽然，直播间响起了打赏的音效。 【观众“^_^”给您打赏了1万个礼花，并留言：谢谢主播，让我回忆起了童年呢^_^】 …… 这一晚的直播是在热烈的氛围中结束的，最后那碗面条倒是没让人吃，因为徽乐并没有一并输入舌头味觉——要尝的话，只会味同嚼蜡。 人对“气味”的感受很大一部分是由鼻子完成的，仅仅是嗅觉，就已经能表现出“美味”了，舌头的部分就留待下次继续完善吧。 他记起了日记。 今天是三月十六号，还有二十多天就是裴沉疏的生日了。 其实除了面条，徽乐还有实体的礼物，这些天断断续续一直在做。 ——裴沉疏也知道他在直播，万一一时兴起看了今天的，不就剧透了吗？ 他得保留些惊喜。 …… 裴沉疏关掉光屏，房间里便陷入了黑暗，只有窗外朦胧的月光照亮半面地板。 不必说，他也有种直觉，今天的直播是徽乐在为他做准备。 由于往年一直忽略自己的生日，裴沉疏到现在还没想起最近有什么特殊日子。白虎叫了一声，蹭了蹭他的胳膊。 “你也闻到了吗？”裴沉疏挠了挠精神体的下巴，自言自语似的说，“……太贵重了。” 无法明码标价的、心意的重量。 他几乎有些怀疑，“裴沉疏”这个人，剥去了身份之后，剩下的单薄的几笔是否值得这些。 但即便如此……裴沉疏有些自嘲地想，自己也依旧想要回应。 * 徽乐后面陆续又进行了两次带味觉数据的直播，其中一次做的炒饭，前排观众每人都分到了一小碗，并大赞美味。 他的咸鱼徽章能自行复制，又因为能调节精神，潮水似的迅速蔓延到了其他直播间，形成了一股新热潮，甚至有些其他主播都会调侃似的带着。 玛拉将军出疗养院后，就变得活跃起来，在首都星领回了自己从前挂名的虚职，认真上起班。而在她某次出席会议，被拍到佩戴有徽乐直播间的小光球和手链后，更是直接上了热搜头条，这场热潮席卷到全帝国。 平台第一次遇到了徽乐这样国民类的主播，恨不得镶个金供起来。 随着裴沉疏的生日越来越近，一个关系到整个帝国的大消息也传播开来。 ——虫族决定要投降了。 这场漫长的战争持续了整个帝国的发展历史，被裴沉疏在这十几年里终结，如今终于要画上一个句点。 上次是派了秘密使团过来，使团内主战和主和的两派没有达成共识，还在庄园里制造了一场刺杀事件，徽乐被波及。这场会晤的影响还一直持续到了疏乐星事件中。 那之后，原先使团的虫族都被帝国暗中处死了。帝国的军队被此次事件刺激到，在战场上又取得了几次战役大胜。 虫族王族内的矛盾也更剧烈起来，现在看样子，似乎是主和派终于占了上风，正式递出了投降书。它们把帝国前些日子爆发的异变者事件推给了主战派，自己则表示会诚心倡导和平。 主和派将重新派遣使团前往帝国，给出的献礼十分夺人眼球： 一是它们会把主战派的首领将军作为俘虏交给帝国；二是在帝国皇帝的生辰之际，它们要献上一枚珍贵的、可以净化虫毒的宝石。 第36章 生辰咸鱼：啾。 看到这条新闻时，徽乐的第一反应就是皱起了眉。 尤其是那块所谓的“净化宝石”，更是让他感觉很警惕。 在人类的星际历史上，这东西一直只是个传说，从来没有人真正见到过——传闻中，它是王虫死后所化的晶体，每代只有一个，能吸收虫雾、拔除人精神力中的虫毒，被虫族王室私藏在虫巢宫殿深处。 当年裴沉疏在虫星域斩杀了王虫之后，虫群被激怒，爆发了比此前更高双倍的战斗力，帝国紧急撤退，没能把王虫的尸体带回去研究，因此无法证明这个说法的真伪。 现在虫族主动要献上宝石，会有这么好的事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历史上也没有人类帝国能做到杀死王虫的。 而且裴沉疏杀死那只王虫时，还一并把它随身携带的卵鞘一起烧了。可以说，虫族当即就失去了全族的首领以及未来的继承人。 虫族是一个全体对王虫狂热崇拜、无条件服从的种族，这份信仰是靠精神力维系的，所以能做到王的意志就是它们的意志。然而若是王虫死去，原先的王族就会直接崩塌，它们内部需要再花几十年才能演化出新的王。 帝国就在这时间差里乘胜追击，将虫族逼迫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现在分裂的虫族，主和派献祭出旧王的宝石，也并非不可能。 星网上的看法不尽一致。 【我们现在已经不需要宝石了！徽乐殿下明明也能做到这些。】 【但殿下目前也只做了一次，不知道他能力的上限在哪。这个宝石，传闻中可是能净化整个星域的！】 【你也知道是传闻中了，现实谁也不知道效果到底怎么样。依我看来，这背后肯定有阴谋。】 【让虫族的东西深入帝国王都，我觉得有点悬……】 【虫族已经是战败方了，我不信区区宝石能翻出什么花来。】 【到时候让我们的科研人员好好检查一下，大不了封存不用，总行了吧？】 徽乐询问裴沉疏时，后者说：“宝石不会进入首都星系，我会让人放在偏远星系，组建研究团前往专门研究。” 哪怕它的作用真的是像猜测的那样释放污染，也仅仅只会被框定在实验室范围内。 这让徽乐放心了不少，他补充了一句：“到时候我要去加固一道封印。” 眼下，二人正在皇宫内，周围是许多服装师和佣人，在为他们挑选接见虫族使团的礼服。 徽乐的身形相比帝国人较为纤瘦，往年重大活动里的皇后装扮对于他来说显得太“沉重”了，设计师便为二人重新设计了服装。 依然是黑白相对的色调为主，但徽乐这次穿的不再是军服，而是更为柔和的皇室少年制式，看起来像个小王子。 徽乐不太适应这种繁复的装扮，回头却发现裴沉疏一直在托腮盯着他看，对上他的视线，轻笑道：“很好看。” ——如果徽乐一开始就和他一起长大，那么以前应该会经常穿这样的衣服吧？ 徽乐怔了怔，移开视线：“……嗯……我们走吧。” 星网上的诸多争论大部分都是围绕着净化宝石的，相比之下，那个被送来的“虫质”没引起相等的关注，毕竟这和民众没有太大关系。 然而在现实中，裴沉疏最在意的却是这个条件。 裴沉疏起身，二人走出房间，才听到徽乐小声说了一句“你也是”，绿色的眼眸弯了弯。 虫族主和派这次确实把诚意做到了极致，他们的使团在帝国国境处就停步了，在那里把宝石和人质交给帝国团队，后续则用帝国的光屏进行联络。 它们送过来、名义上是“暂住”的那名虫族，也不是什么随意拉来的虫族贵族。 王都大楼前的广场上，飞行器缓缓降落，徽乐的目光微肃。 帝国团队的中央，走出一个戴有镣铐的青年。 他身材高大，肤色较暗，一头灰色的长发，暗红色的眼睛，脸上有一道贯穿眼睑的疤，身后有一条深红色的尾巴，但此刻已被金属钉钉住。 徽乐看过他的资料。奎克林，虫族军队的领头人物，父亲是虫族王族的一员，母亲是平民种。性情凶狠、骁勇善战，在虫族群龙无首后，是他一直率领作战。 奎克林一下飞行器，记者们的闪光灯就亮了起来。他目光沉沉，仿佛暗影中的狼看向了上首的帝国皇帝和未来皇后。 ——他脸上的那道疤就是裴沉疏造成的。 裴沉疏居高临下，微笑道：“好久不见，虫族的将军。” 他看向使团们的光屏，“第一次见诸位，代我向你们的首都星问好。” 这人正常说话也透着股阴阳怪气的感觉，奎克林神情更冷，耳边的使团人员催促他赶快行礼，使他不得不弯了腰。 徽乐听到身侧裴沉疏轻声说：“确实是奎克林。” 裴沉疏表情还是笑着的，但眸中只有冷静和探究。 他一定要亲眼看到奎克林，就是要确认身份。虫族居然真的把它们的实权大将给送了过来，在人类的历史上，这只有山穷水尽、极度昏聩的首领才能做得出来。 看样子，虫族仿佛真的已走到末路了。 徽乐垂了垂眼睫，精神力场忽然张开，笼罩向了奎克林。后者背后一凛，猛地抬起了头！ 徽乐的精神力场平静的时候犹如海洋，但海洋一旦汹涌起来，就是危险的巨浪。奎克林短短几秒之内，有一种被天敌撕咬住的感觉，哪怕是那一回远远对上帝国皇帝……不，哪怕是曾经面对王虫时，都没有过这样的危机感！ 奎克林额头冒出冷汗，那股精神力终于被轻飘飘地收了回去，他竟有松一口气的冲动。 他之前也听过这位人类贵族的事情，现在亲身体验到徽乐的强大，略带嘲讽地看着裴沉疏：“帝国皇帝，你够幸运，有一个这样的联姻对象。” 裴沉疏好整以暇：“多谢挂心，我也觉得我足够幸运。毕竟，我可是帝国第一位接受虫族投降的皇帝。” 奎克林的表情霎时更黑了。 徽乐低声对裴沉疏道：“他的毒腺都被清除了。” 和虫族使团说的条件一样。 裴沉疏抵了抵下颚，颔首。 * 接见并没有耗时太久，奎克林会被关押进流放星，留待审判。裴沉疏又和虫族的使团确认谈判了具体的合约细节，后续一系列都出奇地顺利。 徽乐的危机感却一直在作祟，不如说，就是这样才显得不正常。虫族上次秘密接见后都没有停止过搅风搅雨，到了正式投降的时候就这么乖觉，连明显不利于虫族的条款都丝毫没有异议，这是突然转性了？ 以主和派的这种作风，和虫族好斗的天性，它们怎么没被其他派别撕碎？ 然而表面上看，一切都很有逻辑，徽乐也无从质疑。 只有在临走前，徽乐往奎克林的精神域里留了一小缕精神力。 裴沉疏看了看他，这操作也就只有徽乐能做到了，就算虫族有什么阴谋，它们也想不到自己随时被监管着。 现在已经天黑了，走进皇宫的第一刻，徽乐就把宝石腰带给摘了：“这可真不是人戴的。” 他被勒了一天，都要不能呼吸了。 裴沉疏也把过于沉重的皇冠摘掉，递给下属，笑眯眯道：“以后要常戴的，适应不了可不行。” 徽乐：“……” 突然不想做这个未婚妻了怎么办。 孔云歌等人一个接一个下班了，四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进入寝殿需要通过花园，夜空仿佛黑色丝绒，缀着钻石似的星子，远处天鹅湖泛着粼粼波光。 二人走在石子小路上，清风送来玫瑰的香气。 裴沉疏本以为徽乐会立刻回房间休息，但没想到徽乐却停了脚步，回头语气有点无奈：“裴沉疏，你就没什么话想问我的吗？” 裴沉疏顿了顿，沉吟道：“……你要不要搬来我的房间睡？” 徽乐：“……” 不是这个！ 他循循善诱，“今天是九号了，小裴同学。” 这人怎么回事，刚刚才收到过虫族的献礼，就忘了日子了吗？ 裴沉疏怔了一下。哪怕虫族提过，他也没把生日放在心上。因为不管怎样，虫族都是要派投降谈判的使团的，时间并不重要。 而且在他记忆里，生日也只是普通的一天。 他到这时才忽然意识到，徽乐这段时间为什么似乎在为他筹备礼物。 一瞬间，裴沉疏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为什么在面对徽乐的时候总会显得很迟钝？ “……那么，现在，”裴沉疏心情突然松快下来，笑吟吟，“我还可以得到我的生日礼物吗？” 徽乐也勾了勾嘴角：“当然。” 他走到裴沉疏面前，仰头说，“你闭一下眼睛。” 裴沉疏依言照做，徽乐垫脚把一直藏在手心的布条系在了他眼睛上。裴沉疏扬了扬眉，这么神秘？ 徽乐牵住他的袖子，但停了一下，又改为牵住他的手：“跟我走。” 裴沉疏轻扣住了徽乐的手指。在战场上最忌讳失去视线，他仅有的几次视线受阻，结果都异常惨烈。然而这一次，他却有种随便徽乐带他去哪里，他都不会质疑的感觉。 徽乐也并没有让他有质疑的可能性。淡而温暖的精神力在周围铺开，即便是闭着眼，裴沉疏也能感觉到环境的变化移动。 他们似乎在向着天鹅湖后的那片白桦林走去，裴沉疏记得后面是什么——那里是一片凹陷的谷地，在原先，是科瑞斯亲王的寝殿，后来被他拆除了。 裴沉疏感觉到了风从前方吹来，他们已经站在谷地上方的边缘处。 ……前方不是空旷的。 裴沉疏清晰地在精神场里感知到了建筑的存在。 徽乐略显紧张，拉着裴沉疏在草坡上坐下。 徽乐没有让他摘下布条，裴沉疏也就继续戴着，只是侧头看向他的位置，撑着下巴笑道：“徽乐？” 他这样蒙着眼睛，竟然也有种别样的俊美，好像一只凶兽，安静地蛰伏在了他身边，把柔软的肚皮袒露了出来。 即便被遮挡，那视线还是似有似无地落在他身上。徽乐心跳有点加速，既是因为被注视，也是因为接下来他要做的事。他说：“等我一下，还没有到零点。” 滴答、滴答。 两人并肩坐在草坡上，时间一秒秒地走动，透过布条，裴沉疏隐约看到谷底有彩色的光一片一片亮起。不是萤火，仿佛是霓虹。那是什么？ 滴答—— 零点过了。 “生辰快乐，裴沉疏。”徽乐侧身解开裴沉疏眼睛上的布条，不好意思地说，“……其实这里我还没有全建好，所以我还有一个附带的小礼物。” 他半跪起来，手放在裴沉疏肩上，低头在青年的额头上轻轻一啄。 第37章 求婚咸鱼亲亲x2。 裴沉疏只觉得像有一缕柔软的清风从他额上拂过，而后徽乐便满脸漫上红晕，想要缩回他旁边坐着。 但裴沉疏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 徽乐原本是直起身子亲吻他的额头，支撑点不够，这一下直接被按进了裴沉疏怀里。裴沉疏抱着他，下巴搁在他肩上，笑道：“伯爵，不要这么绝情。” 徽乐：“……” 可恶，这个人，得寸进尺！ 裴沉疏的呼吸都洒在他肩颈上，带来细微的麻痒。这时候他叫“伯爵”，仿佛有种别样的旖|旎。徽乐蜷了一下，耳根通红，却没有推开裴沉疏，小声道：“算了，反正我还没搭好，今天你玩不了。” ——裴沉疏视线越过徽乐，看到谷底是一片小型的游乐园。 中央还有一座木制的小屋，很像童话里的建筑。 这个礼物着实出乎了裴沉疏的预料，徽乐总是有这样奇异的送礼思路。他闷笑起来：“为什么是这个？” 徽乐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说：“那个梦境碎片里，你说过想去游乐场玩。但真实的记忆里，你应该没有去过吧？” 这个人的心思其实从来都很迂回，徽乐后来想了下星辰庆的旅行，才发现裴沉疏的重点居然一直都是游乐场。之后的其他景点，他都显得不太热衷。 原本他注意到这点，也只觉得这个人幼稚。但治疗后，他才觉察到端倪——任何出现在记忆碎片里的事件都不会普通，对于小时候的裴沉疏来说，游乐园恐怕是一个很重的心结。 他从来是个聪明理智的孩子，当然不会有任何“符合年龄”的举动。但在病床上的时候，他的父亲陪着明明年长的兄弟去游乐场玩，好像最寻常家庭里的亲情，这件事还是被他记住了。 一国皇帝，还是个有暴君之名的皇帝，心结里居然有游乐场，恐怕会引人发笑吧？ “……我没法弥补小裴沉疏的遗憾，但可以送一份礼物给‘成年人裴沉疏’。” “除此之外，还有我亲手做的长寿面。在我们那边的习俗里，过生日都是要吃长辈煮的长寿面的。”他补充。 裴沉疏：“……” 他自动忽略了“长辈”这两个字，说，“我的味觉确实已经恢复很多了。” 这几天他是越来越觉得那个药又苦又难喝了。 “但也没有恢复全，所以其实今天不是实体的面……”徽乐咳了一下，“不知道你有没有看我这几天直播的内容，我找到了能让你感知到味觉的方法。” 裴沉疏佯装好奇：“是什么？” 徽乐拿出光屏，精神链接仪是两个耳机一样的小设备，他顺手就把另一个塞给了裴沉疏。 一只大白虎和一片小纸人出现在精神空间内，徽乐开启的是私人互动模式，偌大的中古式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裴沉疏察觉到和直播间里的不同——这里有一个土灶，而不是之前用的电器厨具。他只在博物馆里见过这种东西，徽乐居然会用吗？ 徽乐把锅碗瓢盆什么的都拖过来，开始操作。 裴沉疏操控着白虎的躯体，有些懒洋洋地甩了下尾巴。 他这几天用【^_^】这个马甲的时候都忍住了不要手痒，现在不用了，拿起一罐辣椒闻了闻。 这是他最好奇的调味料。 结果瓶子还没开，就偏头打了个喷嚏。 徽乐：“……” 他就知道这人会乱动。 裴沉疏放下辣椒，把这堆瓶瓶罐罐都依次招惹了一遍，然后绕到徽乐旁边，伸出爪子在面团上按了一下，按出一个清晰的梅花印。 他早就想这么干试试了。 徽乐：“……陛下，您今年几岁了？” 他分了一小团面出来，“拿去玩。” 裴沉疏不玩。 他叼起小纸人的后颈，把人提了起来，好奇问：“这样会有什么不同吗？” 徽乐：“……” 徽乐怒道，“不准添乱！” 他怎么觉得裴沉疏不像是第一次进精神空间所以好奇，反倒像是憋了很久终于能搞破坏了一样？？ 裴沉疏总算停止了自己欠扁的行为，对着小纸人脸上的愤怒颜文字笑了好久，自己也切换成了匿名模式，盘腿坐在灶上看徽乐煮面。 徽乐睨他一眼，总觉得裴沉疏变成的纸人表情也格外的欠打。 鲜香的气味扑鼻而来，他淋上辣子和小菜，把面碗推到裴纸人面前，一板一眼道：“吃吧。” 裴沉疏拿起叉子——然后被徽乐强行换成筷子——不太熟练地挑起一根面条，问：“我要许愿吗？” 徽乐：“……” 啊，星际人切蛋糕好像是要许愿的，那吃长寿面要吗？ 他迟疑，“那我们入乡随俗一下？” 裴沉疏：“……” 这到底是谁入乡随俗？ “那我许一个？”小纸人托腮想了几秒，“……希望徽乐可以一直陪着我。” 徽乐：“。” 等等，愿望说出来是不是就不起效了？ 不过没事，他会让这个许愿一直起效的。 裴沉疏吃完了面，又想起来，“还有一个愿望，希望能早点在现实里这样吃东西。” 徽乐点头：“肯定会的。” 两人摘了链接仪，徽乐复盘了一下，心想这流程走的是不伦不类的混搭风。 但他偏头看了看裴沉疏，看出来他心情很好。 “我们该回去了。”徽乐想站起身，手腕却被裴沉疏扣住了。他歪头，“？” 裴沉疏觉得今晚自己的心思过于躁动了，让他有种醉酒的不受控感。他眯了眯眼，忽而轻笑说：“‘成年人’的礼物，只有这些吗？” 徽乐忽然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的后背靠上了柔软的草坡，而眼前则被青年投下的大片阴影覆盖。 他这时才慢半拍地明白了裴沉疏话里的意思，猝然睁大了眼睛：“你你你……” 你不要开黄腔！ 然而这两个字对他来说也很讲不出口，反而自己脸上的热度飞速上升。 “徽乐，你对我太放心了。” 裴沉疏低声道。他银白的长发发梢微凉，落在徽乐脸侧，温度对比异常鲜明。他绿眸折射着星光，像是丛林中的狼，徽乐有种猎物被盯住一样的危机感。 自己怎么能忘记，这是个危险的疯子？ ——嘴唇贴上一个微凉柔软的东西。 徽乐瞬时大脑一片空白。 刹那间，耳边仿佛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血液流动的声音，他手脚发麻，一时间连推开裴沉疏都忘记了。 裴沉疏的吻只是蜻蜓点水，但他轻轻咬了下徽乐的下唇，细碎的吻又顺着嘴角蜿蜒往下。徽乐感觉被他亲吻过的地方都像是要灼烧起来，存在感鲜明得无法忽略。 他终于想到要挣扎起来，手却被禁锢住，无法动弹。 他和裴沉疏的力气差得太大了，可以说只能任由施为。 尖尖的犬齿咬住了他的喉结，徽乐错觉自己是被一只凶兽咬住了咽喉，战栗感和眩晕感几乎让他指尖发颤。 按理来说，他们是未婚夫夫，而且也算两情相悦了。 但是、但是…… 徽乐宕机的大脑里只能想起一个比喻句：他就是案板上的鱼肉，马上就要被某个猫科动物叼着跑了。 他僵硬得太厉害，裴沉疏逗不下去了，伏在徽乐肩上笑起来。 徽乐：“……” 啊！这个人可恶死了！！ 凑得这么近，裴沉疏能闻到徽乐身上淡淡的花香味，似兰似梅，清雅微甜。他眼尾都被逼得泛红了，眸光也显得格外生动明亮。 裴沉疏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否则很可能真的失控。但下一刻，领子却忽然被揪住了。 徽乐趁着裴沉疏愣神的功夫反客为主，俯身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是实打实的，带来真切痛感，裴沉疏眉梢微动，就见徽乐以不符合平常的机敏迅速跑远了。 一边跑还一边说：“晚安！小裴！” 裴沉疏：“……” 嘶。 他伸手按了按，居然摸到点血迹，顿时好气又好笑。 ……居然还叫他小裴！ * 次日。 “早。” “早，孔上校——你昨晚怎么那么早就回家了？” “你又为什么走那么早？” “这不是，昨晚零点一过就是陛下生日吗，哈哈哈……” 办公室里众人互道早安，却隐藏不了八卦眼神。 孔云歌把光屏什么的都摆好，看起来十分正直地在工作，心里却好奇极了。 她偶尔也会看看殿下的直播间，因此知道殿下一早就在给陛下准备礼物了。然而陛下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一直没想起来那是自己的生日。 所以，他们昨晚特意给这对帝国夫夫留出时间，他们进展怎么样了？ 正想着，门就被打开了。 裴沉疏笑道：“诸位早。” 经常待在裴沉疏身边的部下，从这三个字的语气里就可以察觉到他的心情——陛下现在堪称是如沐春风。 众人的眼睛瞬间亮了，孔云歌瞥了一眼，注意到一丝违和感：陛下今天怎么把衬衫扣子扣到顶了？？ 其他观察敏锐的部下也发现了端倪—— 啊，那个领口露出来的是什么！ 是被殿下盖的戳吗！ 看起来昨晚很顺利啊！ 裴沉疏扫了他们一眼，说：“你们很闲？” 他虽然是在打发众人去工作，却没带什么威慑力，更显得扣高的领口是在欲盖弥彰。 周围响起一片“不闲”之声，众人纷纷开始喝茶的喝茶、看资料的看资料。 过了片刻，他们又暗中看陛下的脸色，这回却没看出什么特殊的情绪来。不像高兴，也不像不高兴，反倒是若有所思的。 在光屏的遮挡后，裴沉疏面前摆着那枚戒指。 裴沉疏前头的人生里，完全没考虑过关于恋爱的问题。或者说，在此之前，他完全没将“感情”这个议题纳入自己的人生规划里。 他不认为自己会和这个词牵扯上任何的关系，其他人的“情感”仿佛和他之间有一条分明的界限，他是不会越过去的。 但它就是这样发生了。 裴沉疏忽然意识到，原来心动是不会受人控制的。举动和计划会在他的掌控之下，但心不会，那是一处他不能统御的疆土。 而更让他意想不到是……他并不以此为忤。 甚至感到欢欣。 裴沉疏想着这些漫无边际的东西，无意识地搜索框里键入了一行字—— 【爱是什么东西？】 反应过来的裴沉疏：“……” 他盯着这行字，觉得自己干了件人生里绝无仅有的蠢事。 裴沉疏眯了眯眼睛，关……开始浏览。 关掉是不可能关掉的，只能看看参考这个样子。 然而看着看着，裴沉疏发现关于这个问题，一千个人有一千个不同的解释，其中有些甚至是完全相反的。 如果裴沉疏是这个议题的老师，他可能会给所有学生延毕。 裴沉疏退出了网页，再次确定自己的行为十分愚蠢。 情感，这个问题横亘在人类当中几千年，都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义。它当然可以用多巴胺、内分泌和激素解释，但这对裴沉疏毫无帮助。 算了。 如果每个人都不同，那他还要参考有什么用？ 裴沉疏心情突然又轻快起来，他用办公的那个账号点开徽乐的小窗，拍了张图发过去：【我想，我们是不是该考虑婚礼了？】 第38章 掉马咸鱼：天道好轮回！ 裴沉疏发消息的账号，就是被徽乐心里腹诽的那个比他还年老的“皇室祖传账号”。 它的头像是帝国皇帝的皇冠，平时都用来和孔云歌等人进行工作上的联系，和徽乐之间的记录只有一开始的“您的好友申请已通过”。 如今突兀发了句【婚礼】，显得无比违和。 裴沉疏发完这句，身侧传来一声喷咖啡的声音，路财被呛到了：“咳咳咳……！！” 见裴沉疏侧头看智障的表情，路财连忙举手，“陛下，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他真的只是进来拿个资料，眼睛太尖不小心瞥到了！ 他说完却没走，在原地踱步，神情有点微妙地问：“殿下他，回复没有？” 发现部下似乎有话要说，裴沉疏：“怎么？” 徽乐还没上线，头像是灰的，当然也就没回复他的消息。 “……”路财字斟句酌，“我觉得，求婚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这样就……简单一说吧。” 陛下简直浑身都写着“狗直男”三个字啊！ 裴沉疏虽然知道送爱人的礼物一般不能是矿产星，但究其本质，还是个毫无恋爱常识的单身军人青年。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路财语气里的不赞同。 前提是，路财是这堆人里的唯一已婚人士。 裴沉疏：“……” 被这样一说，他总算想起了少年时期看过的那些文艺作品里主人公的求婚方式——好像还真没有在账号上问的。 他居然莫名心虚起来，自己只是很高兴又冲动就去问了，还真没考虑过准备什么其他盛大场景。毕竟在他从小到大的认知里，连婚礼都是应当交给礼仪官筹划的。 裴沉疏露出和善微笑，语气却冷冷：“你怎么不早说？” 路财：“？？” 这是什么新型的迁怒方式？他满脸都写着“臣冤枉”！ 他悲愤地拿着资料跑出了小间。 徽乐还是没有回复。 可能是恋爱会使人心情快速变幻、患得患失，裴沉疏迟疑地挣扎了几秒，换了自己的小号，点进刚刚看见的某个情感论坛，默默发了个贴。 标题：【如何求婚？】 首楼描述：【认识不到半年，联姻的未婚夫妻，不过感情应该还不错，我很喜欢他^_^今天早上上班后，进行思考决定求婚。在绿信上进行了询问，请问这样成功几率能有多少？】 1L：【你具体是怎么问的？截图来看看。】 裴沉疏当然不能截图。 “^_^”回复：【不能截图，是工作账号，涉及隐私。问的是，“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婚礼了？”】 他用这个账号，是为了表达正式。婚礼对于他和徽乐来说，确实也算作一项重要的“公务”。 3L：【工作账号？？……仅仅这些，没了？】 “^_^”回复：【……目前，仅仅这些。】 4 十分钟后，他得到了一条回复。 4L：【如果不是联姻，你现在已经失去了这个未婚妻。】 裴沉疏：“……” 他低头，很好，超过两分钟，已经撤不回了。 裴沉疏：“…………” 他打开搜索栏，进行检索此生第二个补救的愚蠢问题：【假如求婚失败可以求第二次吗？】 * 流放星。 这里的狱警比平常多了三分之一出来，究其原因，就是现在里面关着的那只虫族，奎克林。 虫族把他送到了帝国来，但裴沉疏并没有下令处死他。 一个死掉的俘虏是没有用的，只有他活着，虫族剩下的反对派才会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里。它们虽然目前是被主和派压制住了，可毕竟曾经拥有过很长的辉煌时期，派别内的成员数量也不少，正因为首领大将被送给了帝国而出离愤怒，和主和派进行内部的掐架。 裴沉疏当然是乐于见到虫族内乱的，最好无暇顾及帝国才好。正因为奎克林还活着被关在流放星，主战派的虫族才会暂时不敢激怒帝国，而如果奎克林死了，那些疯子恐怕立刻就会不管不顾进行自杀式袭击。 奎克林的价值，要到帝国完全收复虫星域的领土时才会被利用殆尽。 “虫族为什么不提供单独的牢房？” “为什么要关押在我们这片区域？！如果它暴起伤人怎么办？” “这不符合规定——” 上次异变者事件里，没被死刑的贵族都还被关在这里，其中就包括克络易。他们都被脱下了贵族服饰、换上了统一的监狱制服，每天还要参与服役。 也许是认命自己死不了只能在这里待上近百年，他们开始显露出贵族脾气，自诩起主人来。 狱警道：“这是陛下划定的。你们当初敢用虫毒实验，面对真正的虫族又怕了？它已经没有了毒腺，有什么好惊叫的。” 贵族们愤懑不平，又不敢声讨皇帝的恶趣味，只得把阴暗的视线投向奎克林。 幽暗的光线下，虫族青年盘腿坐着，作冥想状。他灰白的长发被剪短了，尾巴依旧钉着精神力钉子，伤口持续暴露在空气当中，可他也毫无反应。 就是这幅样子引起了各个贵族的警惕，他们总觉得奎克林有什么盘算。到时候出事，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他们。 “到时间了，出去跑步。”狱警打开监狱门，给众人一个个戴上手铐，串珠子一样牵出去。 奎克林排在最末尾，和众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 虫族是没有精神体的，因此为了防备精神波动，奎克林的牢房里布满了精神力探测设备。现在出来时，身上也佩戴着相关设备。 犯人们每天都要绕着黑塔围墙内跑步，流放星荒芜一片，没有景色，风沙还呛人得很。这是克络易等人最讨厌的部分，然而这时没有一个人出声了——否则会被加量。 “……你撞到我了！” “他晕倒了了！” “公爵晕倒了！” 突然，队伍末尾的一截骚乱起来。倒地的是某个已被剥夺爵位的中年贵族，他捂住脑袋，满脸冷汗。 “干什么？！”狱警跑过来，用仪器扫了下，发现这人的精神力突然变得异常混乱。 “一定是那只虫族！” “公爵！你怎么样了？！” 众贵族立刻便指责起来，奎克林唇边浮起一缕笑，高高在上，然而在狱警看过来时又举起手，慢条斯理说：“不是我做的。” 狱警看了眼他身上的设备——没有峰值警报。他皱了皱眉，还是说：“请你配合我们调查一趟。” 奎克林依言被带走，可目光和众贵族对上，却是志得意满的。 * 流放星的这道报告被送到裴沉疏团队案头时，奎克林已经被换了一个单人牢房。 果然，黑塔没有查出任何异样，最后这件事只能定性为那名贵族“突发疾病”。 “……再观察观察。”孔云歌道，把消息转递给陛下。 裴沉疏今天处理公务的效率异常高，就是时不时要看一下光屏。他提前做完事，甚至还拿着笔在光屏上写写画画。 孔云歌围观过，只觉得世界都恍惚了——陛下居然在画画！ 画的还是设计图！是一对戒指！ 她知道陛下幼时学过设计，但在新月二世死后，这几乎就成了个禁词。然而，就像此前无数个“惯例”一样，裴沉疏在徽乐身上打破了自己的违禁。 孔云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陛下这是要求婚了？ 还有……陛下现在，是不是在紧张？ …… 与此同时，皇宫，寝殿。 徽乐昨晚罕有地失眠了。 他一想到裴沉疏那个充满暗示和侵略性的吻，全身的机制就像不受自己的控制，开始脸红心跳。躺到凌晨还睡不着，只好爬起来写日记，后面才迷迷糊糊睡着，因此上午临近11点才醒来。 小傀儡人和小机器人哒哒哒跑过来，给他端茶倒水准备午餐。徽乐没什么精神地拿起光屏。 【我想，我们是不是该考虑婚礼了？】 ——看到这句话时的徽乐，分毫不知道裴沉疏在他没回复时已经一个人演完了一部戏。 他愣了一下，瞬间清醒过来，放下杯子，点开键盘。 然而对着光标，徽乐却又不知道回什么了，连思维都陷入混乱。 倒是对面，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盯着对话框，他这边【正在输入……】一出现，裴沉疏就发来一条消息：【你醒了？】 徽乐一滞，缓缓回：【……嗯。】 对面紧跟着问：【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徽乐莫名从这句里看出了一个忐忑的裴沉疏——他明明还没见过裴沉疏和这种情绪联系起来的样子！——指尖微微发僵，打字：【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 他记得，在原主记忆里，两国原定要很久以后才会正式举办婚礼。 回到公文的词句领域，徽乐心情平稳了些，【给我“该”举办婚礼的理由。】 出乎意料的，裴沉疏依旧回复很快：【首先，民众目前已经在盼望着我们快点结婚了。[图片]】 他发来了十几张拼贴长截图，里面的回复有几百条，徽乐目不暇接，点开来浏览。也不知这人在逛什么平台，才能截出如此多表达相异、中心意思相同的网友发言： 【虫族都投降了，是不是轮到我们国内的喜事了？陛下和殿下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好期待~】 【啊啊啊啊我的cp好真，拜托你们快点结婚！】 【我认为，帝国多年战争，我们民众的情绪也长期紧绷，是时候需要一场盛大帝后婚礼来让我们放松了。】 …… 如此种种，甚至还有#疏乐今天结婚了吗？#的词条。徽乐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个笑涡。 裴沉疏：【第二，我认为这是当下最有利于我们的选项，有数据为证^_^】 这人以写论文的严谨姿态，分享了自己的长文档和参考资料：[论皇室婚姻的稳定和帝国稳定的关联性][尽早联姻，是否有利于贵族夫妻感情？][观察皇室历代婚姻长短和感情表现数据分析]…… 裴沉疏：【第三……】 他的光标跳得慢了些，徽乐的视线仿佛也被摄住了。 【第三，前面两条都是我乱加的，如果只有第三条那看起来就太简陋了——因为我很喜欢你，所以想和你共度一生，徽乐。】 徽乐端起了茶杯，思维彻底乱了。 他想，这又是他不擅长的词句领域了。 他看了看第一条消息，是上午7点。裴沉疏该不会一整个上午都在写这些吧？ 徽乐想到那个场景，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这两世加起来，他也只遇到了一个裴沉疏，会用写军事报告的架势写求娶的请帖。 不会再遇到别人了。 他只回复了一个字：【好。】 ！！ 裴沉疏久悬的心瞬间落下，甚至差点暴露天性，给徽乐发过去一堆猫猫兴奋表情包，好在还记得自己在徽乐面前没有这个人设，克制住了。 他紧绷的肩线终于松快下来，不自觉浅笑，退出界面去翻找之前的查的资料，全部打包放进收藏夹，准备一起发给徽乐。 这些资料零零总总，有蜜月旅行规划、婚讯宣布流程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他画了一个上午的订婚戒指和婚礼戒指设计。 裴沉疏小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是真认为自己以后要当艺术家的，那些设计熏陶到现在也还记得。对戒设计现在还是草稿，但他很想和徽乐分享。 ——然而，乐极生悲这个词被造出来不是没有其警示意义的，或者说人夺笋太多迟早会遭受报应。 裴沉疏在从设计界面分享、退出时不小心切错了账号。 ^_^：【这三个对戒草图，你认为哪个更好？[分享链接]】 “……” 【^_^】撤回了一条消息。 整个过程快得像闪电，但，晚了。 徽乐已经看到了这条新弹出来的消息！ 徽乐：“？？？”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原先微微感动的心变得炸了毛。 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除非那边是某个狗皇帝切错了账号。 一瞬之间，所有的怀疑都得到了证实。什么迷之幻视的微笑表情，什么白天要上课所以只有晚上才有时间看直播，什么忘记开匿名疑似是白虎的精神体…… ——哪来那么相似的一大一小两个狗比！他们根本都是一个人！！ 对面也意识到翻车出大事了，陷入了长久的死寂，连光标都不跳了。 徽乐：“……” 他想起了“^_^”之前的种种不要脸熊孩子表现，硬生生气笑了。 【淡泊明志】撤回了一条消息。 足足十分钟，对面才发来了新的表情。 ^_^：【猫猫哭泣“再给个机会”.jpg】 ^_^：【猫猫遭受众人耻笑.jpg】 淡泊明志：【不给。】 淡泊明志：【这样不是更刺激？菜刀/】 第39章 短刀咸鱼的梦。 徽乐想起这个小号都说过哪些狗里狗气的屁话，就恶向胆边生。 他不仅撤回了同意的“好”，还用裴沉疏之前的话把他堵了个哑口无言。 裴沉疏看着血淋淋的菜刀emoji：“…………” 他一天之内经历了心情上的大起大落，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原先以为不用求婚第二次，现在看来，每一次查的百科都有其用处。 现在他已经对徽乐的性格有了充分认识，以他某方面保守的态度，可能光这句他绿他自己就够自己死一万次。 裴沉疏：【我错了，至少收下我的戒指吧？】 大号发一句，小号还跟一句：【我知道错了，接收一下我的戒指吧QwQ】 他一时过于社死，不敢去面对徽乐，躲在办公室里大小号倒是切得飞快。 徽乐：“……” 他简直无法想象裴沉疏发“QwQ”时候的表情！ 淡泊明志：【菜刀/】 对面不吱声了。 之前光顾着那句话了，徽乐还真没怎么看附带着一起传过来的那张图。 这显然并非订婚戒指也并非婚礼戒指，因为它只有一只。做工很漂亮，以徽乐的眼力，可以看出它银色戒圈的材质是军用金属，以及那颗墨绿的宝石是虫族的虫核。 仿佛邀功似的，裴沉疏补上一句：【这是我从前亲手做的。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新月二世带我去上学，给我提供材料，让我动手做了这枚戒指。】 看见“十五岁”这个关键词，徽乐心里隐隐有触动，想起了大学城时在裴沉疏床底下看到的那一堆艺术类资料——他现在已经知道，新月二世曾致力于把他的小儿子培养成一位艺术家。 然而，他还是冷漠地回了一句：【在我的故乡，戒指没有特殊含义。你打算送我当扳指吗？】 裴沉疏这个狗比太欠打了，不让他长点记性不行！ “……” 裴沉疏屈服道：【没错，它就是扳指*^_^*】 于是，办公室里众人就看见陛下站起身往外走，一边还低头看光屏。 孔云歌：“？” 陛下什么时候网瘾这么大了？ ^_^：【那，我可以求婚第二次吗？可怜/】 淡泊明志：【微笑/】 裴沉疏明智地没有问只发一个表情是什么含义。但还愿意回复他，至少不算彻底翻车。 徽乐正在平复心绪，便听到敲门声：“徽乐。” 他还敢过来？ 徽乐怒从心头起，又有殴打熊孩子的冲动，慢吞吞打开门。 外面人却已经没了，只有被他派出去打扫走廊的小机器人举着一个首饰盒。 徽乐：“……” 狗皇帝跑得倒快！ * 当晚。 “大家好，今晚的直播开始了。” 镜头内，少年照常入镜，穿着一身宽松的丝绸休闲服，显得十分居家，一双漂亮的手搁在桌上，把玩着小木块，“今天我们直播的内容是，儿童玩具。” 有时候如果徽乐没有提前将数据输入，就会采用传统直播的方式。眼尖的观众们很快就发现了主播的不同—— 【咦~主播手上是一枚戒指吗？】 【好漂亮！那个绿色是什么宝石呀？看起来好贵啊。】 【哈哈哈哈但是，主播为什么戴在大拇指上呀，这个制式不是这样戴的吧！】 【教具？为什么会做这个？】 【哇，难道淡泊和未婚夫打算要小孩了吗？】 【我家小孩刚好是三四岁的年纪，成天围着我要玩具_(:з」∠)_市面上有的都买遍了，看看我自己做的她给不给面子。】 “不是打算要小孩。”徽乐心平气和，“家里已经有一个超龄熊孩子了。” 裴沉疏：“……” 果然，这是在含沙射影地骂他。 徽乐查了星际儿童的早期教具，还结合了一点修界给幼儿打武力值基础的小道具，规划出了一套玩具来。 这些东西做起来都不算难，徽乐一边做一边给观众讲解。 “……这个属于蒙氏教具，对于提升儿童的专注力很有效果。如果你家孩子总是静不下来，想各种引起家长的注意力，家长可以陪孩子玩这个。” “这个是我家乡的小玩具，可以让小孩握住向其中注入精神力，对避免孩子变得暴躁很有效。其中有种草药是我家乡独有的，但我今天也在帝国找到了合适的替代品……” 【哈哈哈为什么我觉得淡泊话里有话呢？】 【怎么感觉一股怨气，难道主播是像我一样周末被迫带亲戚家的小孩了吗？】 【笑死，那小孩肯定把淡泊烦得不轻。】 裴沉疏：“……” 有被针对到。 他揉了揉太阳穴，好气又好笑。 【观众“^_^”向您发射了一枚炸|弹，bang~】 屏幕上出现爆炸的特效，徽乐：……呵。 “当然，如果小孩太不服管，建议把他送走。”徽乐镇定地说。 【哈哈哈哈，不可以送走啦！】 【小孩罪不至此！】 【“^_^”给您发出留言：不行，会触犯帝国法律的。我会报警让陛下把主播抓走*^_^*】 徽乐：“……” 直播间笑声一片，徽乐转移话题：“下面我们来做最后一个玩具，儿童玩具剑。” 他搬出了一个大箱子，观众看到里面的东西，有些震惊。 【等等，我好像看到牌子上的型号了，那不是军用金属吗？？】 【错不了，我在军校的时候见过。而且还是最贵的那一档。】 【……围观前排大佬。不过，军用金属？？淡泊你确定这是儿童玩具吗？】 裴沉疏扬了下眉，看着屏幕里徽乐开始动作。 这一类的金属在没有定型时，可以用精神力塑造形状。正是因为这一特性，新月二世才把它给了裴沉疏，作为戒指的原材料——否则也太难为“手工”课了。 而做成之后，上面也就可以附着精神力，在帝国军队里应用很广。 【这做的是军用短刀的形状？】 【啊，题外话，我记得陛下好像就最喜欢这种短刀？】 【所以说根本不是送给儿童的嘛！】 ——徽乐塑造出的这个形状……确实是他佩戴的短刀。 裴沉疏曾两次在徽乐面前用过那把短刀，一次是初见的塔克星虫雾带，一次是疏乐星玫瑰矿内。 他怔了一瞬。 徽乐对着弹幕的猜测，淡然道：“我又没说这个和之前的玩具是一套的。这是专门送给某个超龄熊孩子的。” 观众们再迟钝，这会儿也察觉出了狗粮的气息： 【嗯？？我刚刚就想说了，主播说“超龄熊孩子”的时候语气很不一样，现在果然？？其实是指未婚夫吧！】 【哈哈哈哈呼叫未婚夫，风评被害。】 【可恶，我突然又有了一个新发现，淡泊手上的戒指也是这种材料吧！】 短刀很快成型，徽乐在刀刃的底部刻了个咸鱼的小图案，说：“好了。大家学会了吗？” 【观众“^_^”给您投放了100个礼花，并留言说：很好看。】 弹幕则大喊： 【没学会！这太难了，首先我得有一个未婚夫[doge]】 【@^_^大佬，狗粮吃得愉快吗？[doge]】 【最后这个根本就不是给普通人学的，我就是又吃了个隔空秀恩爱的狗粮。悲/】 徽乐无视弹幕意见，道：“学会就好，那么今天的直播就结束了，大家晚安。” 面前的人像消失，裴沉疏下意识摸了一下白虎凑过来的头，低眸看到小号上新弹出了两条消息：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照片]】 【虫核我是挖不到了，做个刀给你自己去挖来装饰吧。】 裴沉疏轻笑一声，徽乐语气虽然还是凉凉的，但照片却是对着刀刃上的小咸鱼图案拍的。 它懒懒地躺在寒光四射的军用武器上，格格不入又微妙地和谐，好像一个大刺刺的戳。 * 是夜。 徽乐晚上做了一个梦。 修界的人，在凝魂结婴之后就很少会做梦了，一旦梦见，就往往和命运有重大关联。因此发现自己坠入梦境后，徽乐短暂地愣了一瞬，立刻恢复冷静。 面前云气渺渺，脚下是长长的白玉长阶——这是他走过无数次的逍遥宗炼器峰山门。 然而他身上穿的却不是逍遥宗门服，而是星际的短袖长裤，仿佛昭示着他已经不再属于这里。 徽乐拾级而上，步履平稳，周围的云海却在漫卷奔涌，里面显现出朦胧如电的图景来。 从他是初入宗门的小萝卜头开始，到成为关门弟子，再到炼器宗师……最后云气里电光闪烁，则是他在峰顶面对满天劫雷时的景象。 徽乐驻足凝望片刻，他以为自己死的时候很不体面，但这样看来似乎还好，怪壮观的。这幅场景消失时，他便也踏过了最后一级台阶，来到了峰顶。 此处还有劫雷留下的痕迹，他的屋舍都尚未修复。废墟之中有一道背影，徽乐一眼认出那是掌门，也就是他的师父。 “嗯？”师父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回过头。 徽乐道：“师父？” 掌门没有听到。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露出诧异表情，又似乎恍然大悟，低头掐算了一下，转头认真说：“小乐，你还有一道劫数。” 徽乐：“……” 反正掌门也听不见，他就忍住了没说：您面向位置错了，我没站那儿！ 忽而，山间的云雾水汽又都奔腾起来，掩盖了景象。其中变幻，让徽乐有白云苍狗之感。他低头看着自己手心的掌纹，猝然又如芒在背，猛地转过头—— 不知何时，逍遥宗的场景已经消失了。 他站在黑暗空间里，这里是他自己的精神域。在他背后，那个星云一样的中心漩涡里，似乎有什么庞大的生物悠然闪过，留下极度梦幻的碎星和影子—— 紧接着，梦境结束，徽乐睁开眼，耳畔传来清晨的鸟啼声。 他蹙眉想了几秒——最后那个影子，莫非是他一直不出现的精神体吗？ 徽乐其实一直以为自己从修界过来，是没有精神体的，但刚刚他确实感觉到了某种联结。 他穿戴整齐，准备通风透气，然后一开门就看见某个人倚在他门外的走廊边上，也不知道待了多久了，活像只流浪无处借宿的大型猫科动物。 见他开门，裴沉疏抬头，笑盈盈准备开口。 徽乐：“……” 他啪地关上门。 一个字还没说的裴沉疏：“……” 他并未受挫，隔着一道门，低头打字。 宁静致远:【哥哥早上好，我做作业遇到一个问题，想问问你^_^】 徽乐：“……？？” 裴沉疏就是有如此不要脸的精神，掉马之后依旧还能面不改色地表演精分。 徽乐被他秀得哽了一下，一时找不准槽点。 ……可恶，这人又正大光明地把ID改成情侣的了！头像还改成了和他相对的红梅花！ 【我们老师让我们收集各个地域的不同习俗。上次你说，在你的家乡戒指并没有特殊含义。】 【所以我想问问，你那里的定情和求婚习俗是什么？^_^】 第40章 仪式咸鱼恋爱中。 徽乐：“……” 你到底哪来的作业啊！ 他被裴沉疏这么一逗，实在绷不住冷脸了，回复：【你想再求婚一次吗？】 其实就算不求，徽乐估计自己过段时间也会再答应，但看裴沉疏难得这个忐忑的样子，他就想再多引他说几句。 【对啊。】裴沉疏承认得大大方方，【*^_^*】 徽乐沉吟，裴沉疏看他不回复，滴滴滴发来一大堆消息。 【告诉我嘛~】 【徽乐，伯爵，哥哥[可怜]】 【我想知道[猫猫探头]】 …… 徽乐哭笑不得，这人怎么回事！ 以往只有小号装高中生的时候会这样说话，现在掉马直接破罐子破摔，撒起娇来得心应手。 裴沉疏还在面不改色地发各种卖萌表情，门就忽然被打开了。 徽乐半个身子侧出门框，很有暗中观察的感觉，冷静道：“原来你脸上也不会露出那些表情啊。” 裴沉疏：“……” 那就太可怕了。 他趁门还没关，一把先拧住了门把手，嘻嘻道：“徽乐，你的礼物还没有送给我。” 徽乐：“……” 好不要脸！还恶人先告状了！ 他关不动门，只好把裴沉疏放进来，“短刀在那儿，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要调整的。” 裴沉疏拿起短刀，在手里抛了抛，笑道：“伯爵很了解我。” 他的刀要比常规制式重上那么十几克，而徽乐仅仅是看过，就完美复原了这一差异。 “那当然，我看过的灵器就一定会做出来。”徽乐道。 这还是两人在求婚之后首次面对面地说话，彼此却都没有显露出尴尬和不自在的情绪。裴沉疏在他身边坐下，道：“所以，你们那边的习俗是什么样的？” 这里似乎没有徽乐的故乡了。如果可以，他想要在尽量地贴合徽乐记忆中的感觉。 徽乐：“……同心结。” “嗯？”裴沉疏扬了扬眉，想起来了，“我记得……你以前在直播里讲过。爱人双方会各出一缕丝线，编成同心结，对不对？” 徽乐点点头：“而且，还要在里面各注入一段精神力。” 他讲得风轻云淡，裴沉疏却是立刻眯起了眼睛——在今天的直播里，徽乐做了个给小孩子安抚精神力的家乡绳编，特意提到了可以注入精神力。 他还特意找了可以替代的植物编进去。 现在看来，徽乐是不是也想到了同心结？所以才会提前去准备？ 裴沉疏觉得此刻欲盖弥彰的徽乐尤为可爱，“噗”地笑了出来。 “干嘛！”徽乐恼羞，“我才没有为了同心结做准备！” 裴沉疏用很欠的口吻：“嗯，没有。” 我和全直播间的观众都看到了。 徽乐：“……” 他侧头盯住裴沉疏，忽然伸手捻起了一缕银发，在里面分出了四五根。 “？”裴沉疏疑问还没出口，头发就被一拔，“……嘶。” 他按了按被拔头发的地方，徽乐振振有词：“我们那边都是这样的，丝线里还要掺自己的头发。” 裴沉疏：“……” 他对此并不怀疑，只是怀疑徽乐公报私仇，明明可以拿剪刀剪。 徽乐从工作桌的抽屉里翻出个小锦囊，里面有彩色的丝线，以及他今早剪下的一小缕头发——又是他提前准备好的佐证——在裴沉疏好奇的目光里，开始编同心结。 裴沉疏问：“还有吗？你们的习俗。” “还有……就是这里没有办法实现的了。”徽乐手顿了顿，索性想到哪里讲到哪里，“我们修界的人结道和凡人不同，没有那么多服饰和流程上的仪式。但我们那儿的东洲有一株仙树，准备结道的道侣会去把同心结挂在仙树上，在天地的见证下成为道侣。” 那株仙树据说是随着世界一同诞生的，年岁悠长。如果道侣中有一方死去，属于他们的同心结就会化为灵光，被树吸收，与树一同存在下去；树上存在的同心结，永远是当世的爱人。 徽乐曾在小时候远远地看过一眼仙树，它生在悬崖边，姿态很美，灵秀翠绿，仙雾环绕。修真者亲缘关系单薄，它就充当了“父母”的角色。 徽乐这句话里有很多裴沉疏没听过的名词，但不妨碍他理解其中的意思。他评价道：“很特别的习俗。” 他会觉得很浪漫。 徽乐用来编织的两根丝线分别是黑色和白色，头发能够完美混入。他手很快，不一会儿就编了一半，问：“你会吗？” 编织的工作其实可以单由一个人来完成，他就是问一问。 徽乐忽然想起，直播间里【^_^】手工总是很差，那么……裴沉疏的动手能力其实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好？？ “我会。我有什么不会的？”裴沉疏镇定自若，笑眯眯接过丝线继续往下编。徽乐狐疑地看着他动作，随时准备补救，却没想到裴沉疏编得真的很好。 徽乐：“难道你在直播的时候都是故意的？” 裴沉疏：“……那倒也没有。” 主要是这同心结他练得最多。 徽乐明白过来了，看了看他，欣赏道：“勤能补拙果然是有用的，陛下，你以后再接再厉。” 裴沉疏：“……” 一段同心结编好，既然这里没有仙树可以挂，那么就只能收起来了。徽乐莫名有种仪式只做了一半的怅然感，裴沉疏却将同心结拿了过来，道：“可以放在我那里吗？” 徽乐：“可以是可以……但你要拿去干什么？” 不怪他警觉，这人歪门邪道的想法总是很多。 裴沉疏却没说，只是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将同心结上的黑白色穗子在手指上绕了几下，忽而眨了眨眼，侧头出其不意地亲了下徽乐的嘴唇。 徽乐瞬间睁大眼睛，裴沉疏垂眸，自言自语似的说：“你是不是刚刚吃了糖粥？甜的。” “……啊！不准偷袭！”徽乐才反应过来，气得拿沙发枕头砸裴沉疏，耳根泛红。 裴沉疏伸手挡了下，大笑，得寸进尺问：“那就是提前预告就可以吗？” 徽乐：“？？” 他被绕了一下，脸红了红，没回答，而是转移话题，“你刚刚说……你的味觉恢复了吗？” 裴沉疏眼睛弯弯：“嗯。我的医师说，已经恢复到正常人的80%了。” 徽乐心底高兴起来，面上却不显，沉声道：“看你的样子，我还得加大剂量。” 裴沉疏笑，比了个听令的手势：“遵命，伯爵。” * 往后的一周，二人线上交流的频率以直线上涨。 刚开始徽乐还喜欢简洁回复，力争每一条都言之有物。然而裴沉疏废话太多，徽乐忍不住要怼回去，导致聊天记录里半数都是无意义的交流。 他还被裴沉疏带得学会存表情了，有天回复孔云歌的时候也不小心带了张敬礼的猫，吓得孔云歌立马：【？殿下你被盗号了？？】 没有人再提“婚礼”的话题，两人却知道离那一天不远了，气氛维持在一个微妙的状态。 徽乐直播间的徽章发出去好一段时间了，它们能自体复制，在徽乐这里能看到一个总数。某天徽乐看了下地图，发现它的范围已经覆盖了几乎半个帝国，还有小部分延伸到了塔克星系——地标上一大堆咸鱼，看起来还是蛮壮观的。 这其中有他本身的人气以及精神力徽章好用的原因，更是因为有政治势力的推动，玛拉、感受到好处的贵族、甚至裴沉疏的暗中授意。 他现在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主播了，直播里一个小举动都有可能被全帝国关注。仿佛是人气累积到了一个顶点，他精神力的奇特之处开始被大范围讨论。 按理来说，这么高人气的人早该被扒出来了，但因为徽乐平时谨慎，再加上有人帮他保护隐私，他的“真实身份”至今众说纷纭，也显得更加神秘了。 【我们帝国今年运势真的很好啊，先是有了一个可以驱散虫雾的皇后，又有了一个可以治愈精神力疾病的神秘公民。】 【哈哈哈哈，说不定他们是一个人呢，楼上看过直播和殿下的照片就明白了[doge]】 【对比两个人相像的分析贴都被删了，这说明了什么？】 【什么也不能说明好吧，那些帖子我也看了，两个人风格都不一样。】 【淡泊只有上半身，从不露脸；殿下的影像资料又特别少，连近照都没有，对比出来不靠谱的。而且你们看淡泊那个老年风格，和殿下哪里像了？】 【抱走两边，别对比啦。】 【呵呵，淡泊一个小主播别碰瓷皇室成员。他平时的态度不很明显就是个平民吗？】 【平民怎么了？你看陛下理不理你这种话。我看殿下才比不上淡泊呢，他缓解了多少人的精神疾病，殿下嫁来之前还是个草包。】 【你们吵架，本乐子人就赌/博[doge]这样吧，如果他们两个是一个人，我直播吃树根。】 星网的讨论没有影响到徽乐。 ——凡是淡泊明志直播间的老观众，都能看出主播近日的不同。他把那枚戒指换到了无名指，直播里cue“某个人”的频率变高，有时候还会在间隙里回复消息。 众人都调侃问主播是不是好事将近，还有闲得无聊的人全网公告求扒出那个情敌是谁。 【现在这样，叫作恋爱期吗？】 徽乐在日记里写，迟疑了一下，【……我发现我忍不住想见他。】 其实不是从那天才开始的，但却从那天之后越来越明显。 想要见面，想要待在一起。 ——他还知道裴沉疏也一样。 * 一周后周二的上午，徽乐早起第一眼就收到了消息。 宁静致远：【我找到了。】 【嗯？】徽乐睡意朦胧地问，【找到什么了？】 裴沉疏：【仙树的替代品^_^[照片][地址定位]】 照片上是一株巨大的树，银白色的树皮、翠绿如玉的叶冠，背后是夜幕星河。 【我们今天就过去吧？】裴沉疏道，【把同心结挂上去。】 第41章 婚讯咸鱼好事将至。 徽乐着实怔了一下，他没料到裴沉疏会把他随口一提的话放在心上，还真去找了“仙树”。 他点开定位，见这是某个帝国主星系的中心地带，过去可以很方便。 【很巧合，这种树也是当地人用来祈福和挂绳结的。】裴沉疏显然查了详细的资料，【并且，它是一种半动物半植物的智慧生命体，可以吸收精神力。】 他没等到回复，问了一句：【和你家乡的那颗长得像吗？不像的话我们可以再找^_^】 ——其实外表不太像。 但徽乐仍然回道：【很像了。我们今天就一起去吧。】 …… 裴沉疏早有准备，提前完成了公务，空出了一天的时间带着徽乐去“仙树”所在的贝塔星系编号41星。 “这次算作旅行吗？”徽乐突然警觉，“我们不会又遇到搞事情吧。” 他和裴沉疏好像被加持了什么奇怪的buff，每次出游都不能顺心如意。 裴沉疏做了个无辜的手势，说：“这回我可没顺势安排行动。” 他和徽乐也就离开皇宫一天——就算真遇到了什么，那也只能是他们两个运气太不顺了。 好在一路上风平浪静，徽乐也没有感知到危险。 编号41星是这里某个贵族的祖产，裴沉疏没有收购。但徽乐也并不需要收购，他只需要自己和裴沉疏的绳结像其他所有情侣一样挂在仙树上。 “没有别人啊……”徽乐下了星舰，道。他观察着这座星球，眼睛微亮。 眼前的场景可以说是标准的童话风光了。 这颗星球一天中的大半时间都处于黑夜中，此时也不例外。星河高悬，犹如实质般缓缓流动，能见度并不低；天际翻出淡淡的银紫色，显得辽远而开阔。 因为常年处于黑暗中的特性，这里的植物演化出了不同的生存方式，脚下的草地是浅银色，背面莹绿，微微发光，草叶细而软，徽乐小心地踩进去，感觉到有露水沾湿了自己的脚踝，还有在草丛里的萤火小虫被他惊扰，轻轻舞动。 裴沉疏两手插兜，也跟着下了星舰，轻轻踢了下草叶，惊出了更多的发光飞虫：“这里据说是本恒星系人的‘圣地’，不对外开放。” 徽乐转头：“那你申请时是不是挺费工夫的？” 裴沉疏摸摸下巴，道：“还好？当地贵族看到申请就同意了。” 徽乐：“……” 那个贵族肯定是被这人的暴君名声给吓的。 “但他们说，只有一个条件是他们左右不了的。就是得到‘树’的认可。”裴沉疏在草叶间行走，二人沿着路灯般长相的花树小径，来到了一条小溪边。 这条小溪自二人眼前横贯而过，清澈无比，映着漫天星光，犹如一溪碎银。而在溪水另一头，就是大树所在。 实地去看，这棵树比照片上大得多了，树身要十人围抱不止，树冠遮天蔽日。它树干上的银色纹路如同流动的月光，每一片叶子正面都是翠绿色，背面是银色，风一吹过，像是在纷纷闪动。 徽乐脱掉鞋子，想要趟过溪水，裴沉疏说了声“没必要”，白虎闪现而出，亲昵地将徽乐拱到了背上，带着两人飞跃溪水。 几乎是过了对岸的那一刹那，徽乐就感觉到了一股庞大的精神力。他惊讶道：“这是——” 这是树的精神力？ 如果说他自己的精神力给人感官像一片海洋，那么此刻的精神力场就让人感觉如同置身于森林之中。同样是清正、平和的，这股精神力就更清新，更透明，徽乐都能错觉呼吸到了林间带着草木香味的空气。 但让他惊讶的并不是这个。 裴沉疏陡然进入了其他生物的精神力场范围，皱了皱眉，白虎发出一声虎啸，爪子都伸了出来，但还是克制地收敛了。 “你感知到了什么？”他好奇地一挑眉。 徽乐：“它……很像我们那边的仙树。” 修界和这个位面其实有很多共同点，但每次直面这种相似时，他还是会很新奇。 徽乐从白虎的脊背上跳下来，走到了树下，拿着那根同心结。 “你愿意祝福我们吗？”他仰头问。 到了近处，那种似曾相识感愈发强烈了，徽乐的直觉告诉他，这棵树和修界的仙树其实同根同源，只是外表有差异。 问出这一句，虚空中仿佛有一根弦被拨动了，直连接到了他曾经的故乡。 他伸出一只手，掌心轻轻触碰在了树皮上。 刹那间，树皮上银华流转，像是树在呼吸。灵力场也波动起来，它在“看”着树下两个小小的人类。 树冠摇动，地上草叶飘舞，好似起了一场无形无质的风。裴沉疏抱手站在树下，突然被一根枝条打了下头：“？” 徽乐：“它说你之前不应该踢草。” 裴沉疏：“……” 他好笑道，“那我们算是被认可了还是没有？” 如果没有，他马上就把这棵树劈了回去搭积木。 “认可了。”徽乐收回手，“它让我们可以把同心结挂上去。” 裴沉疏接过同心结，在手指上绕了绕，咬在齿间，后退几步，忽而一个巧劲，像只猫一样攀上了树干。徽乐都没看清，他就已经轻盈地蹲在了树杈间。 “挂这里？”他笑吟吟地低头问，长发垂落在脸侧。 徽乐看得胸腔里怦怦了两下，点头掩饰道：“……嗯。” 树冠上还有许多绳结和布条，是当地的习俗。裴沉疏将同心结拴在了一根树枝上，下一秒，很奇异地，那根绳结竟然开始慢慢变得透明。 树皮上的银色脉络流淌起来，每转过一次，那绳结的颜色就淡一分。 徽乐清晰地感觉到，那上面他和裴沉疏的小缕灵力，被带往了虚空处。 “好像，我家乡的仙树……也认可你了。”他小声说。 风比之前更大了，所有的荧光植物都像在奏乐，发出悦耳的沙沙声，草丛里的萤火虫腾升而起，流光般漂浮。如果此刻有外人在这里，一定会疑心自己误入了童话世界。 裴沉疏从树上下来，看了看徽乐。 他此刻似乎有些铮然，墨玉一样的黑眸还看着树，在明暗忽闪的光线里，眉眼好似一幅狼毫工笔描绘出的画。 裴沉疏上前一揽，徽乐就被他带得仰倒在了草地上。 “……！”徽乐回神，推他，“你干嘛？” 裴沉疏捏住他的下巴，回以一个深吻，把他亲得满脸通红嗫嚅起来，才笑嘻嘻道：“别看树了，你都不看看我。” 这一句撒娇的话被他说得无比霸道，徽乐强撑道：“……你不讲理。”他明明只是走神了一小会儿，才没有不看裴沉疏。 “我不讲理。”裴沉疏点头，从善如流，十分无耻，他揽着徽乐的腰，把人抱起来，带着转移到了白虎背上，“我现在还有一个不讲理的请求。” 徽乐：“？你讲。” 裴沉疏：“我想举办婚礼，你同不同意？” 他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两枚对戒，是徽乐上次说好看的——现在已经做了出来。 徽乐眯了眯眼：“我就知道。” 裴沉疏果然十分不讲理，抓住徽乐的手就把戒指往上套。徽乐被逗笑了，气道：“我又没说不同意！” 他主动把之前的绿钻戒指拿下，换成这枚婚戒，又捏住裴沉疏的手指，给他也戴上，“恭喜陛下，这回求婚成功了。” 裴沉疏眨眨眼，还是笑微微的没有泄露太多情绪，但白虎已经仰头发出了一声愉悦的长啸。 徽乐低头看两人的手，裴沉疏手指修长苍白，在前几十年碰过的金属大约只有兵器，但现在无名指却被一道白金小圈环绕了，让徽乐有种很微妙的满足感。 他还没有发表评价，就被裴沉疏摁倒，又亲了一遍。 * 论坛。 首页到处飘着帖子，做法求问陛下和殿下什么时候完婚。这个状况已经持续好久了，自从发现两人确实很恩爱之后，cp粉们就天天在催结婚。 除了乐观派人士，还有一些人表示要理智。 【按照常规流程，联姻要好几年后才会举办婚礼，正式登记。他们感情在皇室夫妻里已经算很好了，太快反而会让人觉得轻浮不靠谱。】 小小蕉就是后一类——虽然心里也想，但先预想最理智的结果，就会冷静一点，【再说，现在帝国还没有完全进入和平期，预计往后十几年，和虫族之间都会有摩擦。再者，边境的虫雾也都没有清除掉……】 她自从那天偶遇常服伪装打扮的陛下和殿下后，就对这对夫夫极有信心，只要还是这么好，其他的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所以我觉得，至少一年后大家再展望婚礼吧。】 小小蕉下了结论，点击发表时却卡了一下，小圈圈转了足足三秒才发出去。 “嗯？”她奇怪，都这个年代了，还会有平台崩掉吗？ 小小蕉刷新回复，只见： 1L：【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L：【又疯一个！我也来，哈哈哈哈哈哈！】 3L：【啊啊啊啊啊啊啊过年啦！啊啊啊啊！】 小小蕉：“？？？” 这都是什么？ 她突然有种预感，心跳加速，疯狂切换到了主平台。 一秒后，小小蕉：【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星网会崩溃？因为皇室官方媒体刚刚宣布，陛下和皇后的婚礼要在两周后举办了！ 陛下还亲自登陆官方号发了一条消息：【好事将至^_^@HL鱼】 此刻，各大平台热门已经全部被这一消息攻占，#流程最快的皇室伴侣##真爱##史上最迅速皇帝婚礼##好事将至#……等tag迅速霸占头条。 小小蕉原地蹦迪，【我的分析被打脸我也认了！姐妹们今天过年啦！！哈哈哈哈！】 仿佛还嫌星网的程序员们不够忙碌，一分钟后，官方号又发了一条消息，说，在婚礼之前，徽乐殿下将会前往帝国边疆，设计方案，对虫雾带进行观测和处理。 此条一出，整个星网彻底沸腾了。 第42章 边境咸鱼行动了。 【哇！我前几天还在想殿下会不会对虫雾带有决策，果然是真的！】 【这样会不会太危险？那可是边境地带啊，君子不立危墙，如果遭遇袭击怎么办？】 【应该不会，说是边境，但那边的星域早就不受虫族掌控了，只是还有毒气残留而已。】 网友们都是看过之前在疏乐星徽乐如何用精神力清除毒雾的视频的，因此并不多么紧张，转而兴奋地讨论起来。 【殿下加油啊~这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好期待！我家就在边境星系附近，这边有的地方出门都要穿全套隔离设备，希望殿下来过之后，我们能正常出门！】 【+1我也是，我们一家真的很期待！】 【我就不一样了，我是研究虫雾净化方向的，我只知道这趟之后我的论文有新内容可写了[doge]】 【我是老兵了，以前在玛拉将军手下待过。边境那儿还有好多战友的遗骨呢……或许这回，我们就可以接他们回家了。】 【总之都是喜事！我现在又欣慰又感动555】 …… 在疏乐星事件后，徽乐回避报导、不提将来行动的态度其实有引起过小部分的不满，但毕竟他和陛下刚刚才相识，可能正是热恋期，大家就也比较宽容。结果今天这个消息出来，星网对他再无什么不满。 小小蕉的帖子底下也有一排回复： 【哈哈哈哈，姐妹你是反向预言帝吗！刚提到不会结婚，二位就官宣结婚了；刚提到边境虫雾带，殿下就说要去解决了。】 【我有理由怀疑殿下在观察我们论坛[doge]】 【说不定小小蕉就是皇宫人员，提前来给我们透消息了[doge]】 小小蕉被这群姐妹逗得哭笑不得，没再回复，而是斗志高昂地打开了工作笔记——她们实验室也有类似项目，到时候殿下肯定会带领研究团队去，她说不定也能选上呢！ * 贝塔星系。 两人离开树后没有直接回首都星，而是决定在当地住宿一晚。 裴沉疏还拉着徽乐，两个人戴帽子口罩去当地的民政局领了结婚证。摘下帽子时，机构的工作人员都惊呆了，差点腿软拿不动照相机。 “你看，我说要回去再拍的，把别人都吓到了。”徽乐拿着新得的红色小本本，说道。 裴沉疏把手凑过来，笑眯眯地拍了两张证件的合照：“我想早点拿到，不好吗？” 徽乐收到图片，也点了保存，暗暗决定打出来放进今晚的日记里。 照片上，红底背景的两人都带着浅笑，看着真是十分相配。徽乐恍然还有种不真实感，这种证件，就代表着他和裴沉疏以后是“道侣”了——他的生命里从此要多一个位置出来，给裴沉疏。 晚上，徽乐又做了梦。 和上次一样，起初是在修界。徽乐站在仙树下，把手里的那段同心结挂到了树枝上。云海漠漠，缓和宁静，有白鹤飞舞祝贺。 不像现实里，梦里的同心结没有消失，它和其余绳结一样在山风里轻轻晃动着。 徽乐收回手，眼前场景就开始改变了。 他再一次站在了自己的精神域内，看着中央星璇。然而这回看到的却是一些不愉快的场景了，漩涡中央闪动的画面，勾勒出的是他和裴沉疏没有对方的命运轨迹。 自己如果不是到这个位面来，那么就算不死在那道雷劫里，之后的渡劫也坎坷重重，死得比上回还要惨；而裴沉疏……原主投湖而死，帝国没有更好的联姻对象，裴沉疏会选择暂时空着皇后之位。 然而没有徽乐给他治疗精神疾病，他的情绪会迎来一个高峰的恶化期，这段恶化期还会让他的精神问题在民众眼前暴露。玛拉将军公开反对这样的人做皇帝，多次与裴沉疏的部下言语交锋、形成冲突；同时，贵族和虫族内忧外患夹击，形成灾难，才安逸了十几年的帝国又陷入不平稳之中。 徽乐向来是一个心境稳定的人，他很少陷入真正的负面情绪里。但看着这些，他置身其中，却觉得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他的心脏，闷得他喘不过气来。又像是站在积雨云下，连呼吸都带着冰凉湿气。 梦境里，帝国在之前的胜利只是昙花一现，虫族内部虽然也在动荡分裂，但却产生了一个新王，使得虫族拧成一股绳对帝国发起反扑…… 等等，新王？ 徽乐忽而皱眉，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些。 怎么会有新王？这个梦境里，就算帝国的发展如此糟糕，虫族的情况也应该是和现实大差不差的，哪来的条件产生王虫？ 他几乎走到了星璇边缘，里头的画面正是孔云歌等几个部下在焦虑地对话—— “不是说群龙无首，至少十几年内都不会产生王虫吗？” “我也不知道，但，据前线传回来的消息，那只‘王虫’似乎并不能号令全族，只能号令大约五分之二。虫族内部事实上还是分裂状态。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它的诞生时间才能被压缩……” “……好，我会禀告陛下。” 星璇里猛地一闪，所有的画面就像泡沫碎金一样消逝了。徽乐心知这是梦境快要结束了，他压下那股强烈的悲哀情绪，让思维陷入黑暗。 …… 徽乐听到了窗外树叶沙沙的声音，睁开眼，从睡眠中苏醒。 紧接着，身侧上方就传来一道声音：“你梦到什么了？” 徽乐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他坐起身，却对上了裴沉疏的眼神——有点惊讶，又有点新奇，还有一点……心疼？ 裴沉疏俯身，伸手轻轻托住他的脸颊，指腹在他眼尾摩挲了一下。徽乐抬手碰了碰，才发现原来自己在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没什么，噩梦而已，不是真的。”徽乐小声说，心里又泛起一股酸涩感。他闭了闭眼，强行扯皮道，“……就是梦见我和别人私奔了，过得还不错。” 修士做的有关“预知”的梦一般是不能说出去的，否则可能直接言灵变为现实。哪怕现在在星际，他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裴沉疏：“……” 什么颠三倒四的？ 他好笑，“过得不错，那你哭什么？” 他眼神暗了暗，动作变成了轻掰住徽乐下巴，“你还有这种想法？嗯哼？” “……我瞎扯的。”徽乐眼神移开，假装若无其事，却被裴沉疏按在了床上。微凉的长发落在他锁骨上，让他微微一个激灵。 裴沉疏吻去他脸颊上残留的泪痕，徽乐感觉很痒，睫毛乱抖，推着裴沉疏的脸把他推开。后者顺势捏住了他的手掌，眯眼说：“以后多哭给我看吧，好不好？” 他头回看见徽乐哭的样子，那样的有如实质的悲伤像是也直接传递到了他这里。但见他醒来后，情绪正常又带泪的样子，心里的恶劣因子却陡然被激发起来了。 徽乐：“……” 他感觉这个人在开黄腔，但是他没有证据。 他把人推远，怒道，“不好！” 裴沉疏哈哈笑起来，徽乐下床要远离这个神经病，开洗漱间门时忽然顿了顿，回头说：“我觉得，你还得再多关注关注虫族。” 梦里的信息来龙去脉并不清楚，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王虫”却总是让他不安。 不管怎么样，多留个心眼总没错。 徽乐语气严肃，裴沉疏便也正色了起来，沉吟点头：“好。” * 十天后。 因为徽乐的提醒，裴沉疏多派了人手潜入虫星域，观察到主和派竟然真的在筹备王虫的新出生地。 它们似乎是想让“王虫”从选拔的一群幼年贵族虫族里诞生，正在养蛊似的让它们厮杀。 帝国暗中介入了其中，实时监测。徽乐得知消息放下了一半的心。 第十天清晨，皇宫的星舰群从首都星出发，前往边境。 在离开大气层的那一刹，星舰群就都转入了隐身模式。虽然这次行动是公开宣传，但皇宫并不会大张旗鼓地把路线全部暴露出来；而真正的目的地也和公布的有所差别。 徽乐原本是觉得裴沉疏不应该跟来的，可惜这人不放心他，还顺带带上了军队。 这支队伍里还有科研人员，其中就包括小小蕉。 【姐妹们！我出发啦！！】她在论坛发帖，【诶嘿嘿嘿，我就炫耀一下，接下来保密协议就不能用光屏通讯了，我如果看到有什么糖，会在心里意念和你们分享的哈哈哈哈！】 小小蕉炫耀的话语引起一片柠檬，她心满意足地关闭光屏，偷偷看向大厅另一端正在和导师们沟通的徽乐。 现实里看殿下比影像里更好看，他今天穿的是研究员服，领口露出一小截脖颈，肤色白皙，几乎有通透之感，仿佛博物馆里那些精致的古东方玉器。 明明外表很年轻，但气质比她想象中更沉静，说的话也莫名让人信服。她不禁觉得，和殿下共事一定是很愉快的经历。 几次跃迁之后，边境线就在前方。 徽乐站在星舰内，就已遥遥看到了那些弥漫在星河之间的黑色雾气。 它们比徽乐来到这个位面后看过的那几次虫雾都要浓郁，积年不散、徘徊不止，已在这里污染了无数生命体，颜色浓到发红，仿佛一汪污浊的血液。 星舰的防御模式全数打开，降落在一颗星球上。 护卫要来带领，徽乐摇了摇头，打开防护罩后直接走了出去。 “！”孔云歌心惊肉跳，却见陛下竟也没有阻拦，跟着殿下身后也踏上了地表。 变异植物们感觉到了生人气息，顿时纠缠而起！ 这些变异植物直立起来有三四人高，上面长着眼睛和牙齿，对比之下徽乐越发显得纤细。孔云歌看得心快跳出嗓子眼，而徽乐一抬手，精神力场便铺开来，所到之处变异植物极速枯萎。 它们散发的黑气连翻腾都没翻起来就被净化了，徽乐半蹲下去，戴上白手套拈起一点枯枝看了看，心道果然，边境这儿的虫雾和之前略有不同，可以说是变异加强版本。 因为量太多了，所以它们自体之间还会互相吞噬、异变。 净化一颗星球、两颗星球……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但问题是，这里的星域里成百上千的星球都处于污染状态之中。他刚刚才清出一大片区域，现在边缘就又在后退了。 得想个办法，比如做出像徽章一样的净化设备，让设备也自体复制、与黑雾抗衡。 徽乐琢磨着这些，目光却突然一凝。 他精神域里有一小块地方被牵动了——是之前放进俘虏虫族奎克林精神域里的那缕精神丝！ 第43章 突发咸鱼危机buff。 徽乐将精神丝放在那儿，只要奎克林一大规模使用精神力，他这边就能立刻发现 奎克林想做什么？ 他抓住了那一缕波动，然而却只有这一瞬间，紧接着就平静了下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怎么？”裴沉疏察觉了他的异常，问道。 徽乐皱眉，道：“……奎克林刚刚使用了精神力，具体干了什么还不知道。” 现在他们都在边境，旁边还有随队的记者，不能反应太大引起民众慌乱。裴沉疏眸色微沉，以光屏向首都星和流放星下达了一条指令，徽乐则不动声色地轻声道：“我先继续采样清除。” 他以手撑地，精神力场随即更大地铺开了，宛如一张幕布遮天蔽日而下—— 小小蕉等人睁大了眼睛，她们从没有看过范围如此广的精神力场！ 在疏乐星，殿下笼罩一座矿脉就已经够可怕了，而这次……他竟然覆盖了半个星球！ 就像无形的海洋，汹涌地冲向了星球表面，比起平时的温和，此刻更有洗净一切的气势。漫天黑雾如同遇到了天敌，剧烈波动起来，只要一沾到徽乐的精神力就破碎殆尽；而地表上的植物也像被抽干了活力，转眼间从茂盛发展到枯萎。 嗡！ 有变异的虫子慌不择路冲过来，被裴沉疏一刀斩杀。 这股精神力场直抵大气层，弥漫的黑云消失后，天空都清澈了不少。徽乐道：“临时基地可以设立在这里了。” 科研团队成员愣了一下，才如梦初醒，激动道：“是，殿下！” 白色的压缩建筑迅速膨胀，成为一小片房屋。徽乐走进去，把自己的行李箱拖出来，打开，里面是设计到一半的仪器。 裴沉疏则进入了另一边的黑色建筑群里，微笑道：“我去看看部下。” 由于到了室内，不再会暴露露天环境的地址，随队的皇室记者把直播打开了，好奇问：“殿下，这些是什么？” 【哦哦哦！终于开直播了！】 【哎？怎么这么快啊，不识说要先清理场地、再放出临时基地的吗？】 【说明已经清理好了！我靠，殿下牛逼，这速度也太快了？！】 镜头抬起，把书桌前的徽乐照了进去，弹幕更加热烈了： 【殿下！哇啊啊啊太好看了！】 【我大喊一声好配！】 【这是第一回 有殿下的高清近距离影像吧？！那些仪器是什么？长得好古怪。】 徽乐动作顿了一下，才道：“这是我设计的灵……仪器，还没完全研发好，我希望它们能够自体复制、并且能清除虫雾。” 如果有“淡泊明志”直播间的，看到它们恐怕会觉得很眼熟。同样是金色、半透明的液状物，只不过变成了更大的球形；球形的另一半是银白色的机械，底下延伸出底座可以固定在某处，外表整个像是地球仪。 果然，弹幕发现了这个点： 【！！！啊这，这个，好像是我见过的东西……悄悄@淡泊明志】 【是我想的那样吗？！所以他们两个是不是一个人？自体复制+外显精神力仪器，这也太像了！】 【？前面的停一停，那些也没被申请专利吧，难道只有那个主播会这些？】 徽乐心说大意了，他还真忘记这可能会掉马了。 他装作没看见弹幕，将仪器摆到了团队中央，说：“你们这几天也可以帮我一起想想，怎么完善它。” 一名领头成员小心地弯腰观察片刻，眼里流露出震撼的神色。 要知道，徽乐的思路在很多时候，和星际的科技是完全不同的。简单来说，就是他更直觉、更天马行空，以至于很像玄学——他原本的位面，“玄学”就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很多在星际看来不可能的操作，他都依靠精神力去强行完成。 正常的星际设备都是从原理出发考虑，但徽乐就好像是直接捏出了“目的”一样。 这是修界他制作各种灵器的思路。 “我们可能要花点时间弄清它的原理……”研究员试探道，徽乐大方点头。 小小蕉就站在他身旁，此刻心里又不可思议又激动。她太了解这种思路了！当初她拿到淡泊明志的礼物时也费劲解析过，结果发现一般人根本没法模仿！ 难道，殿下和她最喜欢的主播真的是一个人？ 弹幕也众说纷纭，甚至#徽乐殿下淡泊明志#的关联词条爬上了热搜，里面双方混战，各自罗列出分析，还拿着徽乐刚刚的近距离影像和直播录屏一点点对比。 徽乐扫了眼光屏：“……” 他默默收回。 * 到黎明之前，徽乐又亲自去把这颗行星的伴星和周围的几颗星球都清理了，并将一个临时仪器放在了一颗污染星上，记录观察。 到这时，从基地抬头往上看，天空已经呈现出澄澈的蓝紫色了。他回到基地，时差作用下的困倦才开始起效，没骨头似的躺在了床上。 小小蕉拍了一张照片，上传到了平台上，#边境星的天空#上了热搜，星网网友们俱是惊讶感动。 一切看起来都进展很顺利。 “才第一天，你没必要消耗这么大。”裴沉疏捏了捏徽乐的后颈。在他们原本的计划里，舰队只是在这里逗留三天，采样后用仪器净化，并没有让徽乐真人全部包揽的意思。 徽乐被捏得眯了眯眼，含混道：“……我高兴，有什么关系。” 裴沉疏：“三天后你没精神参与婚礼怎么办？” 徽乐：“……” 这人就想着这些！ 他稍微睁开眼，睨道，“说点正事啊，奎克林那边怎么回事？” “他在自残。”裴沉疏神情微妙，绿眸泛出一股冷意，“似乎想激发出自己的精神力……目的暂时不清楚。” 虫族送来的这个首领俘虏，用处很大，能牵制住虫族内部的动向，可也实在很扎手。裴沉疏都想直接把他砍了算了。 徽乐沉吟。 奎克林和其他虫族给他的感觉不同，其他的虫族，比如第一次会面袭击他的那个少年，行事都很容易看懂。但奎克林就很像人类中会耍阴谋诡计的那一部分，偏偏身份尴尬，让帝国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找不到地方提前下手。 “对了，之前还有个净化宝石，是不是就在这附近？”徽乐忽然想起，“明天我想看看。” “嗯哼。”裴沉疏喉咙里发出一声猫呼噜似的声音，算作同意，拦腰抱住徽乐，埋头在他颈边吸了一口，“现在别想这些，快睡。你困了。” 徽乐：“……” 有一种困不是“我困了”，叫“陛下觉得你困了”。 他还是睡不着，在裴沉疏怀里转了个身，后者掀开眼皮，按住他的腰语带威胁：“伯爵，劝你别乱动了，否则我很难控制住自己。” 徽乐：“……是正事！” 这个人，怎么时时刻刻都能想到废料！ 即便两个人靠得很近，但徽乐还是做出了说悄悄话的仪式感，压低声音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再准备一套方案……” 他把一个不成熟的想法陈述完毕，裴沉疏扬了下眉，若有所思。 * 次日。 那块净化宝石安放在实验室的期间，早就被研究了个透彻。徽乐再接手，也没发现它哪里有问题。它居然是真的可以吸收并净化虫雾的，虽然效率不及徽乐这个人形净化器，可也很值得赞叹。 徽乐干脆就把它也用上了。 …… 第二天晚上，仪器完成了自体复制的功能，边境线的此次工作提前完成，虫雾处理进展巨大，举国欢腾。 【殿下真是帝国的福星XDDD不知道塔克女王后不后悔把侄子嫁过来。】 【害，殿下原本在塔克星系只有草包名声，可见还是我们帝国风水好[狗头]】 【啊啊啊啊再过一天就是婚礼了吧，我好兴奋！提前预定一个浪漫热搜！】 【据小道消息，婚礼是陛下亲自设计的，殿下太懒了只是提提意见，我很期待陛下的作品呢[狗头]】 【陛下的作品？？那不会是各种军用风格吧，啊这。】 【哈哈哈哈哈你别乱说，你忘了吗，陛下十三岁的时候有次采访还说自己以后要当艺术家，他的艺术功课完成得可好了！】 这两天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别说是舰队成员，就连围观的国民都很惊讶。 徽乐收工回去基地睡觉，今晚和明天，军队都会持续将复制的仪器分派到边境线各处。 此刻这个星球正值黎明，透过床边的窗户，能看到地表植被残骸显露出的骨骼似的影子。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楼宇的轮廓——都是在这两天里建起来的。 从这颗行星上看，恒星的光芒很暗淡，天际泛着一点鱼肚白，向上渐变为蓝紫色，有星子和星体碎片虚无漂浮。由于清除了虫雾，天空从未如此清晰可见过。相邻的行星看起来近在咫尺，天体轮廓缓缓旋转，巨大而苍凉。 徽乐没由来地感觉到了心悸，他这两天没有做过预知梦，但却睡不太好，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怎样。 他按了按眉心，点开和裴沉疏的对话框：【你那边收工没有？】 没有回复，不过裴沉疏忙起来来不及看光屏也是正常的。 他找了个靠枕躺下，但背没沾几分钟，整个识海突然爆发出警告的波动！ 徽乐瞬间起身，心知担心的“变故”果然还是来了——他和裴沉疏的出行必遇事件buff难道应在这里吗！ 精神域还在持续动荡，他瞳孔微缩，感知到了有密密麻麻的生命体在靠近边境线。 是虫族？ ……怎么回事，全是低等虫族！徽乐感知到了无数细节，它们为什么会突然集聚？ 下一刻，门被猛地撞开，一个眼熟的女研究员闯进来，慌慌张张道：“殿、殿下，刚刚传来消息说，帝国军队不知道为什么突发了精神暴|动！陛下现在还在军队里！” 第44章 精神体咸鱼觉醒了！ 徽乐：“裴沉疏他们在哪？” “陛下只发了一个坐标，现在好像是失、失联了。”这研究员正是小小蕉，她唇色发白。 徽乐心里暗骂一声，道：“精神暴动是被虫族引发的！” “什么！？”她表情惊骇，“虫族？？我们没有检测到虫族……” “我感觉到了。”徽乐语气斩钉截铁，匆匆打开门，“打开防护罩，注意应对！” 他的身份，确实有权力下令。小小蕉僵了一瞬，便立刻领命去了。 旷野的风吹拂而来，卷起徽乐的头发和衣摆，仿佛连风里都带着危险的气息。在徽乐的感知范围边缘，那群低级虫族宛如潮水般没有尽头。 他刚刚才想起来，低等虫族，多是战争中的前线炮灰，进行冲击后中高等虫族才会出现。这是一场战争规格的虫潮！ “铮铮……” 蓝色的防护罩冲天而起，将基地全部笼罩在内，徽乐却走进隔壁，抓住一名裴沉疏部下道：“带我去。” 这支小队正准备出发去往裴沉疏所在星球的最后定位点，闻言立即道：“殿下，那边会很危险……” “我能安抚精神暴|动。”徽乐打断了他，部下一愣，想到这位殿下这些天从不说没把握的话，犹豫点头。 与此同时，突然关闭的直播也引起了帝国民众的注意。 【等等？怎么了？我看到最后好像有一个士兵进来和长官说了什么，直播就关了？】 【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啊！快看新闻，边境线多处爆发虫潮！】 这条新闻引起了轩然大波，才放松下来认为将有喜事发生的民众全部陷入惊愕。要知道，边境线很长，这次皇宫星舰队去的其实只是两个星系的边境线，而新闻图片中显示的各处，则主要集中在另外的地方。 虫潮是最高警报，边境驻军迅速出动，并向全国发出预警。 【我的天，虫族疯了吗？！这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陛下他们那里会不会也出事了？！】 【你看新闻里那些虫族，明显是处于精神指挥状态下的，虫王不是已经死了吗？是哪个高级虫族可以号令这么大规模的虫潮！？】 【……我有一个发现，它们冲击的边境线，是不是靠近流放星监狱？？】 徽乐没有看光屏，可也能预料到现在舆论都在说什么。他心下微沉，此处军队精神暴动的事情，暂时还不能透露出去，尤其是皇帝失联的消息。 星舰腾空，冲破大气层，天空变成古怪的黑紫色。裴沉疏那支队伍定位消失的最后地方离这里有两个跃迁点的距离。他们原定的计划，如果耗费时间太多，那么今晚就不回来了，可见路途是要花费不少时间的。 “有虫族……” 士兵变了脸色，看到仪器屏幕上显示出的虫潮精神波动，随即，徽乐的精神力盎然铺开，宛如龙首般将虫潮逼退在安全线之外！ 徽乐抬头，目如寒星，在他精神力的笼罩之下，星舰安全度过了这段距离。 士兵们大大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他一眼。但徽乐神情却不见一点缓和——他能感觉到，那些低级虫族也被其他的精神力约束着，而那股力量就隐隐绰绰藏在最后方。 有高级虫族在附近。它就是冲着皇宫星舰队来的，因为引导精神体动荡的方法根本不是平常虫族能掌握的。 可按照帝国的情报，虫族现在根本没有余力发起这样的进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星球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之中，表面覆盖着河流和嶙峋的山脊，地貌和基地星完全不同。靠近地面，甚至能看到表面残留的建筑物——这里在三代之前曾经是一个居民点，编号Z-107。 徽乐深吸一口气，握住了自己的手指，不让它发抖。 Z-107降落点的基地，门口有不详的血迹。星舰罩门一打开，众人就陷入了一股扭曲混乱的精神力里，几乎刹那就有士兵被带了进去，抱头痛呼。 一只身形紊乱的蟒蛇精神体破门而出，失去神智企图攻击众人。然而下一刻，所有人目中便是一清，只感觉到有海洋般的精神力威压从天而降，转瞬冲刷了混乱之意！ 是徽乐。 带着徽乐出门的那名部下眼含震惊，他是看过这些天殿下如何运用精神力的，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凛冽过。如果说之前是温暖的洋流，那此刻就是冰冷的深海，冻得人彻骨寒凉。 按理来说，愈是高等的精神体愈是容易被引发共振，也会导致更大的伤亡。可徽乐却冷静如常，连情绪波动都无法被窥见了。基地内互相攻击的士兵们清醒过来，徽乐只简单粗暴地说：“带我去找他。” 这个“他”是谁，不言自明。 基地坐落在平原上，附近就是宫殿风的建筑群，不远处还有群山和海岸线。裴沉疏等人之前是往海边去了。有的污染星表面只有海洋，他们要测量实验徽乐的仪器是否在水中也能发挥一样的用处。 Z-107是一颗生物星，路上撞到了很多被精神波动影响到的动物。 车行没多久，一行人忽听到了什么沉闷的声音。 “那是什么？”精神体是蟒蛇的那名青年士兵抬起头，看到窗外林木震荡，有种很低的、类似咆哮的响动从地底下传来。 声音愈来愈高，里面还夹杂着水声。 有个士兵精神体是海洋生物，她神情大变：“这好像是海啸！停住，不能再往前了！” 动物也是有精神力的，前方就有一阵云雾似的、带有海腥感的精神力场躁动而来。 ……似乎是虫族的精神力影响到了某种海兽，使得兽群也□□了。 简直是乱上加乱，所有事情都像是在与人作对一样，徽乐心中这一刻烦躁达到了顶点，他道：“让我下……” 一个“去”字还没有说出口，徽乐便眉头一拧，低首捂住了头。 他眼中泻过鎏金色，仿佛一瞬间变得空茫起来。 周遭的声音像是也瞬间远去了，徽乐听到身侧的人低呼“殿下！”，听到远处海浪的声音，听到海兽们在深水里鸣叫的声音…… 纷杂混乱，而他的精神体灵魂出窍般脱出，看到的不再是车内众人，而是黑暗无边的精神域。 如果徽乐把这种抽离感描述给旁人听，那人会告诉他——这是精神体觉醒的征兆。 徽乐看向精神域中央的那个星璇，里面的星河像是真正流动了起来，不断闪烁、明明煌煌，而在最中心，那个从前只见轮廓的巨兽，此刻却慢慢从浓郁如流金颜料般的星河里抬起了身子。 它头部和脊背雪白，覆盖着羽毛，质感仿佛柔软、又仿佛鳞片，有着粼粼的光泽。随着上浮，碎星不断地滴下，烟气氤氲，逐渐露出温和巨大的头颅和蓝金二色的垂天羽翼。 看到它的第一眼，徽乐就认出了这是什么。 他仿佛和这美丽巨兽共通了五感，似翱翔、似潜沉，而本我的精神又回归了身体，衣料的触觉和车内的海腥味清晰起来，徽乐睁眼对上了车内士兵们惊异的表情。 “……继续开车。”他说。 车子启动，不用把方向盘的人一半在看徽乐，一半在看窗外—— 那儿有一只云山般巨大的白色生物，正垂下蓝盈盈金灿灿的羽毛。海啸似乎也为它所俯首，波涛平静一片。 这感觉很奇妙，徽乐的一半意识还在新生的精神体上。它已经从三维空间显现了出来，古文里名为“鲲鹏”的生物，正飞临在异域的山川上方。 仿佛神话变为现实。 目睹这一幕的蟒蛇青年魂都像丢了，目眩似的喃喃道：“精神体……不是只能有现实存在的生物吗？？” 必须是亲眼见过的物种，连标本都不行，因此有好些家庭会在孩子精神觉醒前带ta去动物园逛一圈。这是每个帝国人都应该知道的、写进课本的常识！ 徽乐心思还挂在不知所踪的裴沉疏身上，敷衍地“唔”了一声。 ——对他来说，鲲鹏当然是现实存在的生物。逍遥门后面的海里就有几只，他甚至还亲手喂过。 这是他接触最多的瑞兽了，之前猜测自己会有什么精神体时，他其实就隐隐有预感。 徽乐侧头看向鲲鹏。 “啊！它过来了！” “啊啊！” 车内发出不知是惊是喜的尖叫声，一群精英帝国军人此时十分失态。 “等等！殿下！！——” 只见徽乐打开了车窗，不知怎地就到了那巨兽的背上，直接弃车而去，留下一句“你们太慢了，我自己去找”。 * 海崖边，一处洞穴。 “……陛下呢？” 路财从昏迷中苏醒，抹了把头上的血污，费力道。他耳边还嗡嗡的，都听不太清自己说的话。 为了避免再被虫族影响，他们暂时都不能使用精神体和精神力了。平常用惯了，现在就像被砍了一只手，十分古怪。 “之前往西南方向去了。”同伴回答他。 精神暴|动的时候，受影响最大的是陛下。 他拥有帝国战力最强的精神体，可也是最不稳定的。这可能是裴氏的血脉遗传，愈是纯净强大，愈是容易被虫族污染。 当时路财就被裴沉疏一刀砍中，还差点掉下悬崖摔死。后面陛下极力控制自己，他知道在和一群强大同类共处的情况下更会被激发嗜血冲动，干脆就让白虎带着自己离开了。 连定位的勋章都掉了。这可怎么找？ 路财并不担心陛下遇到危险——说实话现在靠近他的人会危险才是真的。然而，皇帝不知所踪、虫族压线，这情况异常棘手。 而在几公里外，密林之中。 倚靠着白虎、浑身是动物鲜血的银发青年忽然抬起头，面无表情，翠绿的眼眸中一片无机质的混沌。 在他的视野之内、天际之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第45章 相撞咸鱼被强吻。 徽乐搜寻了许久，心底几乎压抑不住各种猜测。他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但直到看见裴沉疏的那一刻，他的心才猛然落了回去。 “……我发现他了。” 他对光屏里说，那边也传来大松口气的欢呼声： “陛下现在状态如何？” “先观察，有没有受伤之类的？” “定位有点远，殿下先撑住，我们马上就来！——” 鲲鹏压低翅膀，向下降落，徽乐清晰地看到了男人现在的外表，不由又微微绷紧了心弦：“他身上有……很多血，不知道是谁的，看起来状态很差。” 徽乐放下光屏，喊了一声：“裴沉疏？” 裴沉疏注意到了他。 但他瞳孔猝然一缩紧，变成蛇类一般的竖瞳，白虎咆哮着攻击上来！ 可恶，居然还敢打他了！ 徽乐心里把虫族骂了一千八百遍，急急躲开这一击，怒道：“裴沉疏！狗比！你不认识我了吗？” 白虎止住了爪子，在云层中狺狺低吼，眼睛里全是凶相，地面上裴沉疏仰头看他。 他的军服外套已经不知道丢哪去了，只穿着里头的衬衫，雪白的布料浸透了鲜血，顺着露出的苍白小臂蜿蜒滴落。那一头银白长发也染上了斑驳的血，连脸颊上都飞溅着红色液体，绿眸呈现一种无机质的冷漠。 这个人总是时常挂笑的，现在只余暴虐冰冷的情绪，看起来让人尤为心惊。 他瞳孔复又收缩了几下，似乎在费力地辨析徽乐的话：“你……” 裴沉疏按住自己的眉心，看起来极为挣扎和痛苦。 徽乐的精神力场稳定铺开去，然而却无法缓解裴沉疏周身乱成一团的精神触角。他拥有最强大的精神体，显然不如之前的士兵们好对付。 光屏另一头看到了摄像头传递的图像，众人喉咙发紧：“殿下，你现在先不要靠近，等我们过来。” 现在靠近这人是很危险的。 徽乐知道，可却还是收紧了手指，问：“等你们过来，然后给他上精神镇定剂吗？” ——就像之前的那些异变者一样，将药剂从远处扎进他们体内，等他们晕倒后再控制起来，并把精神体关进笼子，后做打算。 这是很正常、很正确的流程，然而和对待野兽并无区别。至少，徽乐不想看见有人这样对待裴沉疏。 他从鲲鹏背上走了下来。 “殿下！” “殿下，你不要太着急！” 那边顿时急了，徽乐不为所动，甚至关掉了光屏，停了一会儿，缓缓向裴沉疏走过去。 来路上，众人只觉得殿下又可靠又强大，却没想到有句古话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殿下根本骨子里和陛下一样疯狂且固执！ * 同一时间，星网。 【虫潮真的在流放星附近发起冲击了！】 【这分明是王虫已经诞生的表现，否则它们哪会这么不怕死？！】 【我靠，什么时候新王诞生的？？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信息现在每一秒都在刷新，流放星周围的驻军已经开始战略性撤退了。因为它们的目标清晰明确，而且在精神力控制下悍不畏死。 “我们之前猜错了。”指挥室，孔云歌狠狠抹去嘴角因精神力波而溢出的血，“……那个宝石没问题，真正应该防备的是奎克林！” ——到这一步，他们都看出来了，所谓的新王不是虫族主和派里诞生的某个少年虫族，而是这个被关进星狱的俘虏。 上一次帝国看见如此凶暴的虫潮，还是王虫被陛下杀死时。那时外围前仆后继的虫族，裴沉疏却仍是一人突入到了王虫身侧，将其斩杀。 “那虫族岂不是疯了？它们怎么会把王虫送进帝国星狱？？” 孔云歌：“奎克林只能号令部分虫族，他大概统御了主战派的虫族，主和派依旧和他是对立的。当初他处于劣势，留在虫族内极可能会因为斗争被处死，当帝国的俘虏，反倒可能多活几天……他是在为自己争取分化成虫王的时间！” 而前些天他自残企图刺激精神力的异状，也是想压缩这个时间。 这并不是因为他得知了帝国皇帝现在不在首都星——他在监狱里根本无从得知消息——只可能是因为，他感觉到了虫族内部出现了某种异状，让他焦虑地想尽快分化。 所以陛下在边境才只是受到了部分骚扰，虫潮主力依旧在冲击流放星、企图解救它们的新王……现在边境那边，应该是某只高级虫族发现陛下后擅自脱离了队伍，对皇宫星舰队发起攻击。 “……现在情况还不算很糟。”孔云歌语气相当冷静，说出的话却犹如惊雷，“我想带人去虫星域探探奎克林到底为什么那么着急。” 她有预感，这是个机会。 周遭愕然，心想，陛下的亲卫部下还真和他一样大胆得疯狂。 * 徽乐略微感知到了一些天空的异变，那只潜伏在后方的高级虫族似乎按捺不住了。 但他面上还是很平静。白虎跳回了裴沉疏身侧，两双翠绿眼眸一同注视着徽乐，警惕而富于攻击性。 但终究没有真正攻击。 “你还认得出我吗？”徽乐与他对视。 裴沉疏的视线落到他身上，碎片般的思维里突然闪过一句话。 ——这个人，他看起来很干净。 周围是密林深处，地上覆盖着不知几千年的树叶，刚下过雨，尽是泥点和污渍，还有刚刚被杀死的新鲜野兽尸体，在裴沉疏眼中扭曲成血雾滔天的图景。 然而面前的人，穿着干净的衬衣，皮肤白皙，连精神体都是温和而雪白的，流水似的在他的精神场里蔓延。就像是一束纤尘不染的花，突兀地出现在了尸山血海里。 战场上的虫毒、头颅滚滚的刑场、阴云密布的议会厅……这些场景忽而都远去了。 “……你是，徽乐。”他眯了眯眼，笑道，“我的未婚妻。” 徽乐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何，陡然升起一种危机感。 裴沉疏的状态，好像还是不太对…… “！！” 他还没想完，眼前骤然天旋地转，脊背抵上了潮湿柔软的叶层。裴沉疏将他的两只手按在头顶，力道很大，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的他的下巴，又半悬地落在他脖颈上。 他指尖上有血，沾染了徽乐的皮肤和领口，就像白瓷染上了污渍，被弄脏了。 这个认知让裴沉疏愉悦起来。 徽乐喉结滚动了一下，呼吸难以自控地变得急促起来——要是这人一个发疯，可能就直接把他脖子捏断了。 裴沉疏的眼神变了，冰冷的翠色里填充上了情绪，但却更露骨、更妄为了。徽乐错觉自己是被一只饥饿的野兽盯上，本能地泛起战栗感。 他在仙界做了几百年的仙尊，都从未这么以身涉险过。 徽乐眉梢轻轻抽了一下，抬眼道：“裴……” 他没能说完，剩下的字眼被以吻封缄。徽乐微微睁大眼睛，脸上迅速地漫上一层红色。 裴沉疏的这个吻太欲了，不像之前那样克制地浅尝辄止，而是攻城略池，毫无顾忌。 徽乐心跳得超过了以往最快的心率，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安抚裴沉疏精神力的机会，将鲲鹏缩小，精神力丝慢慢探了出去。 裴沉疏的精神力是暴躁的兽，在被他靠近的一瞬间就跳开了去。 “唔……！”徽乐闷哼一声，颗唇齿间弥漫上一点点血腥味，却更点燃了男人狂暴的戾气。他的掌控欲像肆意生长的藤蔓，缠绕住了徽乐。 一个不注意，白虎也扑倒了飞鸟，洁白的羽翼沾到了腐败碎叶。它因为主人的失控也迷乱了一瞬，被白虎的尖牙抵住了后脊。 “……不、停……！”徽乐眉头紧蹙，感觉到脖颈上的手指在逐渐收拢。他几欲窒息，眼尾都染上了绯红，有自己要死掉的错觉，但裴沉疏又松开了手，空气猛然倒灌。 “咳、咳咳……！”徽乐咳嗽起来，浑身发软，又感到颈侧发痒，裴沉疏粗暴地扯开他的领子，咬上了他的锁骨。 珍珠扣子因为这个力道而散落开来，洒进根系与叶堆之间。 徽乐：“……” 这人是属狗的吧！ 安抚的道路行不通了，他缓过气来，咬咬牙，令鲲鹏转瞬消逝、出现在另一处地方，精神力场不再温和，全数铺开。 “嗡——” 即便是无形无质的东西，两股精神力碰撞时还是发出了波涛般的声音。它们彼此都在试图侵占、压过对方，一边是冰寒的海水，一边是燥热的火焰。 第46章 转变（一更）咸鱼需要他。 在徽乐试图稳定裴沉疏的精神力时，另一边，流放星。 流放星向来是关押重犯的场所，没那么好突破，然而在虫潮不计损耗的进攻下，流放星的大范围攻击武器终于还是被消耗光了，防护罩出现了一道小小缺口。 ——只要这一个漏洞就够了，仿佛天平被加上了一个砝码、骤然倾斜，数不清的虫族涌了进来。最前方的全是笨拙的低等虫族，眨眼间便因为武器又死了上千只，黑灰扑簌扑簌地落在流放星地表，像一场气味刺鼻的雨。 眼看已经失守，狱警们便只能遵循第二计划，从另一面开始撤离。 “狱警、狱警——” “我们会不会死？” “啊！！虫子、它们进来了！” “救救我！” “哈哈！是不是我们能利用这个机会逃出去？” “刺啦——” 黑塔内的囚犯当然也从狱警们的紧张表现里嗅到了不寻常的危机，在虫潮冲破黑塔的一瞬间，预感成了现实。黑塔中一片喧哗，鬼哭狼嚎。 有囚犯兴奋地想逃跑，然而虫族天生与人类对立，攻击是无差别的，他们没走几步就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之中。 反倒是躲在囚室里瑟瑟发抖的囚犯没被攻击：虫潮在清理完路障之后，直奔目的地，去营救他们的王虫。 黑塔内完全变了样子，金属反光的地面上血液横流，人类和虫族的残肢破碎遍地。虫潮集聚成团，如同黑云过境。 奎克林早已在等待，他在道路尽头的单人牢房里睁开眼睛。 不知怎么的，奎克林相当狼狈，浑身浴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鏖战。 然而奇异的是，他脸上的那道疤消失不见了，尾巴短了一截，上面的贯穿伤却也愈合得不见疤痕。 “王上。” 领头的一只高级虫族化为半人形，单膝跪地。奎克林站起身，接过追随者递过来的冠冕。 这场突围，能到达这里的虫族十不存一，但奎克林丝毫不在乎。他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王上，我们趁此机会返回王都，将您的……” 奎克林打断了他：“我要去帝国边境。” 下属诧异抬头，这和之前的命令不一样。 “帝国的皇帝现在正在边境，被萨里困住了。”奎克林语调阴沉，又带着点兴奋喜悦，眼睛里都弥漫起赤红血丝，“……在返回王都前，我要先去杀了他！” 这该死的流放星被破了，他才知道这个消息。萨里是他多年的忠心追随者，发现帝国皇帝、离队包围也是偶然，所有一切都说明运气站在他这一边！ 奎克林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在流放星受过的折磨，就血气上涌。他道，“叫一艘桑克过来，再把毒素扩散出去。” 桑克是半机械半虫的星舰，可以进行空间跳跃，迅速抵达边境。 “……是！” 下属把规劝的话吞了下去，虫族无法违背王虫的命令，何况，王虫性情富有攻击性，对虫族来说是好事。 * 虫星域，边境带。 一列星舰开启隐身模式，悄无声息躲在了陨石带后。 孔云歌面前的星图分割成许多块，有探测器转接的画面，也有帝国之前的暗探传回来的影响。 从这些消息上看，虫族内部现在比她们想象的要风平浪静，大部分主和派虫族尚未进入战争状态，首领们则加快了筛选王虫的速度；留在虫星域的主战派，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表现得和以往一样。 这很令人诧异，看样子，双方好像都不太关心彼此干了什么。 ——虫族内部分裂、王虫无法号令全族、两边泾渭分明，这样的情况在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堪称是闻所未闻。 帝国这次就吃亏在不知道虫族还能有这样的“伪王”，否则绝对不会让奎克林有活着的机会。 “奎克林为什么这么着急要分化？……为了赶在主和派前面成为王虫？”同伴皱眉，一个个列举可能性，“为了赶紧合并虫族？不让我们趁虚而入？” 如此局面，对帝国是相当有利的。只要知道虫族不是铁板一块，它们也可以被内部分化，那么能做的文章就多了。 孔云歌：“有可能。但应该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她觉得这里面很有蹊跷，却暂时抓不到那个最关键的点。关于虫族的传承结构，帝国所知的太少了。 “上校！”有下属面色白了白，咬牙道，“……奎克林越狱成功了，他开始在国内发散虫雾了！” 奎克林入狱时，毒腺之类的全部被剔除了，现在怎么还有？！ “王虫诞生时，会有一次蜕皮。”另一人沉下脸，“看来毒腺也能重生。” 像一粒石子丢进湖水里，众人被背后祖国的现状激起了波澜。 孔云歌放出精神场，压住了焦虑情绪：“他向哪里逃亡了？” ——如果是往虫星域来，那她们就会与奎克林拦路相逢！ “往边境，他好像是去找陛下了！” ——是继续突入虫星域，还是去边境救援，还是回国压制虫雾？ 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孔云歌轻呼一口气，调出了另外的资料面板。 这是暗探传回的关于奎克林消息，比之前帝国已知的更全面。她也是和奎克林交过手的，对对方的性情有些了解，再结合这份资料分析，如果她是奎克林的话，她回来会想做什么？ 奎克林，成年高等虫族，年48……出生于……幼年经历…… 性格为典型战斗类虫族……配偶观念……按照虫族惯例，40岁时结伴繁育后代…… 繁育后代……？ 孔云歌稍微精神了点，奎克林做了这么久的战犯，她居然都不知道他还有后代。也是，虫族几乎没有亲情观念的说法，生完卵鞘就让它自生自灭，甚至还会父母子女相食，帝国就没把这个列为重要情报。 因此这份资料上也没有写关于后代的信息。 然而，王虫是特殊的，它们依靠血脉维系。 孔云歌立即道：“写这个资料的人是谁？让他现在就去查——” * Z-107。 远处。 “那是陛下和殿下？” 之前被徽乐丢下的小队察觉了异动，脊背一阵发麻。哪怕是远远看上一眼，都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压在他们肩头，逼迫他们下跪。 水火相击，水率先弥漫成雾，丝丝入扣侵入对方的精神场。徽乐几秒间接收到了很多破碎的画面，属于裴沉疏的负面情绪扑面而来，太阳穴刺痛。 趁这个空档，徽乐赶紧让鲲鹏的精神力生长成丝线状，像个嘴套似的猛然套住了白虎！ 白虎狂暴，搅得徽乐脑内疼痛更尖锐了。他已经是这样，那裴沉疏那边只会加倍糟糕。 徽乐只觉得自己像在斗恶龙似的，试图驯服这桀骜的狂兽。 精神体相斗，林间草木摇动，精神力的冲击波在百里之外都能感受到。 风暴中心的徽乐却得到了短暂的平静，裴沉疏没再咬他了，也没再按着他的手，从他肩颈抬起了头，蹙眉，像是感觉到痛苦，眼神还有点控诉。 徽乐与他对视片刻，抬手擦掉了他脸上的血污，率先告状：“我都被你咬疼了。” 可恶。 “陛下，帝国还需要你。”他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也需要你和我结婚呢。” 裴沉疏眼中似乎明净了一点。 在他的脑海中，自己并非身处边境星球，而是虫星域的战场上。 眼前的画面像蛛网一样皲裂，布满红与黑的色块，只有身下那个人是清晰的。 他躺在尸山血海的白骨堆里，那双少见的黑眸却一如既往地平静，犹如浸在水中的玄玉。 在刚刚，裴沉疏想要污染他，想要把他也拉下深渊，想要将他吞吃入腹……这是他的未婚妻，理应该接受他的恶劣。 然而在自己的脸颊被碰到时，裴沉疏的心脏忽然跳动了一下。 有柔软的东西摧枯拉朽地扫去了他眼前的黑雾，理智与被压抑的感情猝然恢复。先前混沌中想不起来的东西，此刻也呼之欲出—— 这是徽乐，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裴沉疏眼瞳骤清，视线略略下移，落在徽乐被他咬出血迹的嘴唇上，抬手握住了徽乐给他擦血的手指。 叮的一声，是两个人的戒指轻轻相碰了。 风停息，白虎止住了攻击。 “……徽乐。”裴沉疏露出一点尖牙，笑道，“我刚刚听到了，你说你也需要我。” 徽乐：“……” 他动作立刻改为推开裴沉疏的脸，“醒了就赶紧去打架，你部下还在等着呢！” 裴沉疏大笑，从他身上撑起身。 他视线触到徽乐手腕和脖颈上的红痕，又微微一顿，动作很轻地把他拉了起来。 “谢谢你。还有，很抱歉。”他道。 徽乐诧异，听到裴沉疏道谢又道歉，让他十分不习惯，感觉这人被魂穿了。 他狐疑地观察裴沉疏的神情，发现这人是认真的，哼道：“……原不原谅看你表现了。” 裴沉疏不是第一次失控了，在以前的战场上，他也有好几次遭遇这种情况。以至于虫族那些高级将领也发现了皇帝的不稳定。 这回是熟人了——特意挑选过的低等虫族和擅长精神力的指挥……是萨里？ 他思考完，眸中已经一片冷色。 恰在此时，天际传来虫翅扑棱的声音，密密的虫云铺天盖地笼罩而来！ 徽乐心道终于来了。 时间本就紧迫，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正身处危机之中。 “殿下！” “陛下！我们来了！” “陛下的部队都找到了，没有少人！” 装甲车在正在此时驶入密林，路财在上面招手。他看见白虎身侧的雪白生物，惊呼一声：“殿下，您也有精神体了？” 他们刚刚和一支跟着殿下的小队汇合，两相定位，很快找了过来。 医疗队很快上前，为二人检查，假装无事地看了眼徽乐的嘴唇：“殿下，您有没有受伤？” 徽乐：“……” 他坚决道，“没有！” 高空的虫潮先撞到了临时防护罩，大型武器启动，炸了一堆堆的虫尸，火光在防护罩上打出大片绚烂如花的图案。 小队向基地移动，现在Z-107的所有人都在这里了。走不了，仿佛坐困孤岛。 “玛拉将军刚刚保护了首都星，传讯说奎克林带着虫群离开了。看来，是冲我们来了。”路财仰头语带嘲讽，“奎克林恐怕想不到陛下这么快就能恢复。” 奎克林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虫潮，要趁援军未至，孤注一掷要把帝国皇帝截杀在这颗边境星球；而Z-107曾是居民点，还有弹药留存，再加上这批临时军，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按照计算…… 路财表情微妙了一瞬，简直是天赐的巧合，以虫潮剩余的数量，和他们的军力相抵，最后防护罩破之后，大概率刚好能打个僵持，然后最高战力陛下和奎克林对上。 帝国皇帝和虫族的伪王，还真是有噱头的对战。 他将结果一说，见徽乐垂了垂眼，忽然道：“国内，现在是不是有虫毒扩散？” 路财僵了僵，只好点头：“是的。” 陛下的视线扫了过来，路财缩起脖子。他暂时按下这一点，是不想影响军心。 “我可能有办法。给我一个没人的房间，再给我一个能联星网的精神链接设备。”徽乐道，语气平淡，却不啻一道惊雷。 殿下有办法？？ 路财惊讶地看过去，哪怕殿下精神力那么强，现在在偏远边境星，能怎么办？ 虽然不可思议，但路财心中却难耐地升起一丝期待。 第47章 鲸歌（二更）咸鱼carry帝国。…… 星网。 帝国的星网构建稳定，哪怕在之前的战争时期都从不断链，帝国民众还曾见过几场战役新闻实时转播的奇景。 当然，那都是不涉及秘密战术的转播。在大部分的战争时期，星网上都是混乱无序、消息难辨真假的。 流放星被破，奎克林越狱，骚扰了首都星、给首都星制造了伤亡和混乱，这些都是星网上能看见的。玛拉将军强势驱逐了虫潮，还截杀了一部分虫族，并让媒体镇定恐慌。 但依旧没能压住星网上的流言，一时说虫族大军压境，一时说帝国打到了虫族王都，一时说陛下情况危险，一时说陛下启程返回首都星…… 每当这时，网安队就格外忙碌，每分钟都能封禁上百个制造恐慌的账号。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变化是许多人都能感觉到的—— 【怎么办，我太害怕了，我妈妈的精神污染突然恶化了！】 【天啊，那些虫潮飞过时是贴着我们星的防护罩走的，它们的虫毒都掉进来了！！】 【我经历过这样的事件，还是十年前了……能这么强势地扩散，我敢打赌，那后面绝对有王虫！】 【王虫的猜想不是在冲击流放星的时候就有了吗？我有个大胆的想法，那只王虫就是奎克林！】 【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病的，今天也被污染了，怎么办，我会不会死？】 【我好痛，医院说现在精神体科已经爆满了……现在情况到底有多差啊？呜呜呜……】 【看到记者传回来的照片了吗？好多军队都陷入精神暴动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精神等级越高，越容易受影响。】 【这时候我就羡慕塔克人了……哎，不知道殿下和陛下怎么样了，怎么都没有消息啊！！】 奎克林的桑克舰队从流放星离开后，呈现“L”形从帝国疆土里杀往边境线。 他的虫群大批量减少，为了王任性的命令。不管高等虫族们内心是怎么想，反正违抗不了。它们对帝国造成的损害，也显而易见。 拦截失败坠毁的星舰就不说了，最让人胆寒的就是沿途散下的虫雾污染。 这时候，“淡泊明志”的赠品就显得异常珍贵起来。 【大家快用淡泊的徽章光球啊！它真的有用！！】 【我之前还以为是营销，现在看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呜呜呜。】 【我女儿刚刚被污染，就被光球止住了，天知道我以前以为她打赏主播不务正业。请问哪里还可以获得这种光球？】 …… 空屋内。 裴沉疏、路财等人都离开了，此刻应该已经与奎克林正面对上了。 外面虫尸累累，屋子里却保持着安静。没有开灯，窗帘也拉着。 徽乐盘腿坐着，膝盖上放着光屏，上面是星图。整个屋子里，只有这一个光源，映出他如玉的侧脸。 上一回他看的时候，上面的光点还只是占据了半个帝国的疆域。但此时，星光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蔓延，从一灯传诸灯，直至万灯连绵，几乎全部帝国都被点亮了。 至于边疆地带，金色光点更大——那是这些天皇宫舰队布置下去的净化仪器。 他又打开一个图标，星图上瞬间出现许多黑色。那是虫雾。 黑雾和金光互相对抗，但现在看起来还是黑雾更强，它在缓缓蚕食着光点。光点们有时暗淡，又被补上，明明灭灭、顽强生长。 徽乐缓缓深呼吸，戴上了链接仪，显示进入直播间后，闭上眼睛。 ——徽乐其实早有这样想法，等待精神力锚点遍布帝国时，就来一场整体净化。 这个想法不可谓不大胆，徽乐也只是将它作为备选。如果不启动，就让它们自然净化生长，那也挺好的。 可现在情况突变，他提前完成了布置，不巧还面临奎克林的污染。 要启动吗？ 徽乐不必思考就决定了。 直播未选择开启，周围是空茫一片。 精神体现在是鱼类的形态，也就是“鲲”。通体雪白，尾鳍、两侧的背鳍是蓝色，垂下如柔软的薄纱，上面有点点洒金；背鳍则以金色为主，仿佛背负着一盏柔灯，在四周映照出波光。 随着徽乐选择了“开始”按钮，他的意识在它身上，悠然游出了幕布。 犹如万籁俱寂中的一道电光，雪白的鲲发出一声鸣叫—— 悠长，优美，低沉，一瞬之间，下方等待的众多精神体同时抬起头。 仿佛一头巨鲸从深海中浮出，海面震动，掀起阵阵浪花翻覆。 以这间空屋为中心，层层扩散开去，星图上数不尽的光点在这一刻被联结起来，汇聚成滔天光雾，每一个人都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 某基地内。 小小蕉在椅子上，忧心忡忡看着窗外。她们这些科研人员都被保护着，收不到第一手消息，只能暗自猜测。 突然，她光屏响了一下，弹出消息：【您的特别关注“淡泊明志”开播啦~】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开播？ 小小蕉下意识点进去，手腕上的小光球却忽然亮起来，她的精神体被拖进了精神空间内。 鹦鹉迷迷糊糊地仰起眼睛，却骤见到那云周般的影子，耳边是波涛鲸歌。极度圣洁，美得震撼。 她浑身战栗发麻，只见到黑雾从自己体内飞旋出去，在海水中消散殆尽。 这个过程还不到一分钟，小小蕉被登出了链接，却仍有恍惚过了一个世纪的感觉。她摸了摸脸颊——她竟然哭了……？ 小小蕉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猛地站起来。 她精神体上的一点污染，不知什么时候被净化了！ …… 首都星。 莉缇忧心地守着疗养仓，看着里面的老人。 玛拉到底不再年轻，守星城时还差点被贵族们摆了一道，好在她眼力尚在，当机立断挽回了局面，并把几个贵族当场枪|毙。 但代价是近距离沾染了虫毒，疾病再度恶化。 星网网民们不知道，她们却清楚徽乐殿下就是淡泊明志，现在正在边境星，根本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现在，那两个小光球连同它们的复制体都只能遏制奶奶的虫毒蔓延，却没法让她醒过来。 小姑娘偷偷抹了下眼泪，正此时，光球却像通了电的灯泡似的，突然亮起来。 她瞬息被拖入了一个不知名空间，海水和兽鸣浩大而过，洗净了小母狮精神体上的一点污黑。 好像过了一分钟，又像过了一个月，莉缇恍然醒来，被这变故惊得跳了起来。 却看见疗养仓内的奶奶，慢慢睁开了眼睛。 …… 边境。 帝国的边境横纵上下，缩小了看就是一个不平整的椭球鸡蛋面。要守卫这样的边疆，需要把蚂蚁一样的士兵们派送到“鸡蛋”各处。 这处坐标点的士兵精神暴动是最严重的，他们都及时让武器脱手，没有彼此厮杀，可光是不受控的精神体就已经有很大破坏性了。 没有死在虫族手里，却死在同伴手里，这结局如何让人接受？ “长官，我好像也要不行了。”副官道，用尽力气不让手颤抖，把枪械交给长官，“待会儿，你就……” 她话还没说完，却见长官神情一怔，似乎陷入了梦魇，不由心头绝望。 难道只能她自己—— 下一刻，耳边忽然想起了海兽的鸣声。 士兵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然而接下来他们军帽上的徽标和前几日运送的“净化仪器”同时亮起，场面超出了她的认知。 更超出认知的是，上方的虚空之处，不知何时浮现了一只白鲸的影子。 它洒下金色光斑，让她被吸入其中，浑身温暖，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那徽章是玛拉将军全力要在军中推广的，据说还和一个主播有关，她当时还十分抗拒来着…… …… 从“淡泊明志”开启精神链接，到一个小时过去。 帝国有无数人被强行拖入精神空间，看到了海兽梦幻的片影。它形似鲸，但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动物拥有这样的外表，简直是神话里才有的物种。 而它的出现也真的像神话一样，不仅净化了所有人精神体上的虫雾，最后那些金色的精神力还汇聚冲天，与弥漫的虫雾带厮杀侵吞。 不可能所有人同时做梦，还同时都眼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星网简直都炸开来了。 【淡泊主播那是什么精神体？太太太美了！！我的天啊，我觉得自己看到了天堂！】 【同时净化整个帝国？？要不是亲身经历，我还以为自己误食了致幻药物……】 【我的妈，淡泊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主播吗？人类能做到这种地步？？】 【我好像猜到原理了，就是利用光球，形成精神体共振，帮我们净化了虫毒。利用计算机比喻，就是他黑了我们所有人的电脑，统一指挥了。】 哪怕先前知道这个主播能力神奇，但现在还是被震碎了三观。一时间，众人看自己的账号，都觉得星网不配让那个神秘人浏览，自己的账号也不配出现在这里。 【啊，那怪不得我感觉虚脱，是因为他其实用的是我们自己的精神力吧。知道原理，可每一步都天马行空，简直是神迹！】 【精神共振？？？这么大规模的精神共振？】 【他到底是什么人？天啊，我不关心怎么做到的，我只想知道那个漂亮的精神体到底是什么生物！有人和我一样吗？】 …… Z-107。 短短一小时内发生的变故，改变了很多东西，包括对战的局势。 虫族广铺虫雾，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它们喜欢制造污染。在虫雾范围内，王虫的精神共振会加强，就比如在边境虫雾带附近，奎克林指挥虫族就像动自己的手指头一样轻而易举。 Z-107上的半数战力都被分到了那个房间周围，保护其中的人。 而在密林里，各色的虫血浸染了草地，正有一场搏斗。 “唰啦！” 虫尾闪现挥出，在山石上造成深深划痕，土木崩塌。 奎克林的脸色却极度难看。 在他对面，裴沉疏自坠落的石块边抬起头，手背擦掉自己脸颊上的一点血，反倒是忽然笑出了声：“……嗤。” 奎克林面沉如水，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狂躁。对面的人类虽然看起来一身是血，但伤得更重的却是他这个王虫。 ——他的尾巴都已经断过一次、吃掉了一点萨里的尸体才重新长出来。 是的，萨里已经死了，在他对上裴沉疏的第十三分钟。 到现在，他周围甚至一只高等虫族都不剩下。 这个帝国皇帝，简直是疯子。 他首先没想到，裴沉疏居然没有陷入精神暴动，面对干扰一直出奇稳定。 其次没想到裴沉疏的战力。 从前虫族也打过人类皇帝，他们一开始都会使用远程武器——而虫族的精神力场能够影响操控者，这对于王虫来说是小儿科了。 可一上来就用冷兵器单兵作战的，还是第一回 见！ “你笑什么？”奎克林又驱使了一群中等虫族上前，阴森森问。 血肉淋漓之声，浴血的白虎悍然挡下，将它们撕得粉碎。 滔天血雾中，那个银发的男人又笑起来，仿佛十分愉悦似的：“我为什么笑，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发现我的人能用精神共振，还用得比你好……你的脸上简直就写清楚了‘我想杀他’。” 他慢条斯理，气人得很，“杀不到，你不就只能无能狂怒了？” 这句话字字诛心，奎克林暴怒至极！ ——徽乐弄出的动静，原理和王虫号令群虫的原理其实一模一样。 人类也能，但一对一就差不多极限了。群体范围，根本就是虫族的专属！ 虫族没有演化出精神体，在共振这方面远超人类，可现在却有一个人类如此得到上天厚爱！ 帝国内的虫雾全被清除，这比扒了奎克林的铠甲还难受。连边境的虫雾都在弥消，他得加倍花精神力才能控制住虫潮。 他最没有想到的也是这一点。那个被保护在房子里的人类的精神场，能随时治愈Z-107范围内的人族，可对于虫族来说简直是凌迟！ 如果不能……那至少不要让这个人类皇帝活着！ 奎克林发出一声嘶哑长鸣，又带着虫群席卷而来。 这已经是他第三回 用这招数了，连排兵的习惯都不怎么变的。裴沉疏抬了抬眉，嗤道：“你还没有上一任王虫聪明。” 不过，能干出越狱成功后不逃跑、反而来找他这种事，奎克林本来也很愚蠢。 他微笑，翠眸里却陡然翻涌出戾气，不退反进，闯入了虫群之中！ 奎克林一惊，他几乎没看清裴沉疏是怎么动的。想调甲虫来防卫，可悚然发觉裴沉疏是踩着他布置的空隙过来的。 “——！” 眼前黑色一闪，仿佛死神的镰刀一角。奎克林想说话，声音湮在了吼口。 “让我想想，你死后，虫族会不会分裂？”裴沉疏在他身后轻笑，“这么看，帝国还应该感谢你。” 奎克林眼瞳一缩，视线不知为何不再清晰了。他捂住喉咙，使不出力气，整个身体像被斩断了线的傀儡一样倾颓下来——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尸首分离了。 裴沉疏一抬手，就拽着头发将王虫的头颅拎在了手里，任由虫血喷溅他半身。 虫王已死，精神共振也顷刻断开。雨林中的虫们起了畏缩本能，逃命般离开这血腥之地。 剖出脑中虫核之前，虫族的生命相当顽强，奎克林还有一息精神力残存，发出了声音。 他居然在笑，若此刻有围观者，定会毛骨悚然。 “……哈哈……杀了我，我的下一代……会成为真正的……” ……真正的什么，虫王？ 裴沉疏沾血的睫毛微抬，在奎克林死的那一瞬间，他似乎确实感觉到有一股污染性的精神力精神力在某处诞生。 一秒。 两秒。 虫族的血脉关系很玄乎，他不甚了解。不过就算真有一个号令全族的年轻虫族诞生……啧，也就再杀一次罢了。 三秒，四秒…… 林间有风吹过，那股精神力好像又……被徽乐按下去了？ 裴沉疏沐浴在鲸歌和温和的精神力场中，没等来又有王虫诞生的加急情报，倒是收到了孔云歌从虫星域边缘发来的消息。 看了这消息，裴沉疏才是真的笑出了声。 “噗……哈哈哈哈哈哈！” 他干脆席地而坐，笑了半天，对着奎克林死不瞑目的尸体道，“真不好意思，你现在没有后代了。” 奎克林就算没死，可能现在也得被气死了。裴沉疏觉得十分可惜，没能看见这一幕。 他抛了抛手里酒红的虫核，双眼弯弯站起身，朝基地走去。 ——什么王虫不王虫的，他现在只想去看他未来老婆。 第48章 [最新]正文完咸鱼婚礼。 两周后，首都星。 半个月前的虫族越狱事件，到现在陆陆续续结束了。 奎克林被斩首的同时，他就失去了对虫族的精神控制链接，各处虫潮瞬间群龙无首、溃散奔逃，而帝国军队在“神秘精神体”的净化之下恢复了机动力，将境内虫潮彻底歼灭。 这整个战斗过程，从越狱到奎克林身死、到结束，竟然只花了不到24个小时，显得奎克林像个笑话。 而孔云歌在污染爆发时选择继续突入虫星域，和暗探汇合，及时找到了奎克林的秘密据点。那里面有他的两个高等虫族后代以及卵鞘，都被孔云歌带人摧毁。 直到审问据点内的其他虫族时，帝国才知道这场行动有多么及时，晚一步就会麻烦重重——如果奎克林死掉，那么下一任王虫就会是他的后代，并且将拥有比他更强的精神力，一些中立派也将倒向主战阵营。 幸好他的计划没能达成，那些后代虫族没露面就已经死得干干净净。奎克林精神力消失后，留在虫星域的主战高层等了半天，既没有等到奎克林，也没有等到备选方案里诞生的少年新王，意愿就发生了分歧，乱成一盘散沙。 主和派抓住了机会进行吞并，孔云歌大胆留在虫星域一周，趁机制造了许多混乱才回到帝国。此时的虫星域迎来了从古至今前所未有的动荡期，投降后再也无法顾及骚扰帝国。 奎克林的阴谋，最终只给他自己的族群丢下了一个烂摊子。 本次事件影响巨大，但好在没有伤害到帝国根本。帝国国内的污染源都被“神秘精神体”一次性清除，仅仅花了一个多小时。那之后淡泊明志就消失了，直播间半个月都没再开启。 他鸽得干脆，却引起了全网的热情，作为不折不扣的拯救了全帝国的人，他的声望达到最高峰，连续十四天高高霸在热搜榜首，甚至有不少人宣称对那只精神体一见钟情。 【呜呜什么时候能再看到淡泊主播？我觉得自己害了相思病了QAQ】 【人有未婚夫呢，还很恩爱。】 【他的精神体真是让我魂牵梦绕，我蹲了十四天，哪怕能再见一面都好啊！】 【这次是坐实淡泊真实身份也很神秘了，背后肯定有军方大佬在保护他，网上言论才能这么清净，没有骚扰信息。】 【我有个哥哥是军人，之前和皇宫一起去边境线的。他告诉了我一个在皇宫半公开的秘密。还有，那只精神体，他在被困时亲眼见到了……我只能说这么多啦，大佬们过段时间可能要公布，我们等着就好~】 【楼上的意思是说，淡泊就是殿下？？不可能吧，殿下的官方资料上，精神体不是侏儒兔吗？】 …… 关于淡泊明志和徽乐殿下身份的假说又被挖了出来，不过，这些猜想没有博得太大关注度，因为随着收尾工作逐渐完成，民众们的视线都被转移到了另一件大事上。而在第十五天，这件事的热度终于到了极点—— 陛下和殿下将要举办婚礼了！ 说来也倒霉，原定的婚礼日期硬生生推迟了半月，裴沉疏忙碌时，一度觉得奎克林死得太便宜了。 如今首都星的皇宫半球已经进入夏季，鲜花盛开，空气里都弥漫着甜香。 而皇宫内，今日装饰着无数红色玫瑰花墙，热烈芬芳。 “陛下，你们婚后一定要好好相处。” 玛拉将军换下军装，穿着简洁的贵妇礼服，严肃道。 徽乐：“……” 一般不是祝幸福吗！为什么会是好好相处啊！ 裴沉疏挑了下眉：“多谢关心，我和皇后一直亲密无间。” 现在是参加婚礼的宾客陆续入场，新婚夫夫要一起接待重要宾客。连孔云歌等人都没见过裴沉疏这么和颜悦色在人群里问好的样子，好几道视线悚然看过来。 天啊，这还是陛下吗！居然没有阴阳怪气嘲讽玛拉将军！ 难道恋爱真的能这样改变人！ 此环节是全程直播的，无人机发现了这一幕，悄悄转过来。 【他们都好好看！舔颜！不过233陛下和玛拉看起来气氛好诡异啊！】 【虽然玛拉将军现在站在陛下这边，但毕竟是多年政敌啊。不过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将军转变立场的原因是什么？】 【据小道消息，是因为徽乐殿下啦！我本来不信，但你看将军对殿下的态度多像娘家人233】 直播弹幕密密麻麻，每秒钟都要流过去几千条。对于帝国民众来说，今天是他们期盼了好久的日子。 要知道，从裴沉疏登基开始，民众们知晓了他的性情后，就开始押宝陛下什么时候才能结婚——他看着完全就是注孤生的样子！直到联姻公布，所有人都很震撼，紧接着是对徽乐不满。 但后来，最开始反对的那一批竟然不知不觉都开始真香。陛下的反应也没让他们失望，流程进度在整个贵族圈子里都可以说是坐火箭一样快，让人惊叹。再结合陛下之前的人设，一大批国民都有欣慰之感。 宾客逐渐到位，草坪碧绿、天空蔚蓝，摄像视角一路飘移，每一帧画面里都是那些如雷贯耳的大人物。天鹅湖睡莲已经开放，一切都美得像一幅油画。 “咚——咚——” 钟声敲响，客人们抬起头，含笑看向前方。 【呜呜呜钟响了！】 【时间快到了，我好紧张，婚礼要正式开始了！】 【啊啊啊啊我比我结婚的时候还紧张！】 两位婚礼主角不知何时消失了，帘幕和舞台周围升起气球。整个草坪范围里光线都暗下去，唯独最前方散发着淡淡柔光。 徽乐在帘幕后最后一次正了正自己的袖子，这一瞬间心跳加速，走出了幕布—— 他看到了另一侧的裴沉疏。 他们都换下了一开始见宾客的衣服，穿上了礼服，彼此都是第一次看到对方穿这身婚服的样子。 裴沉疏一向只穿深色，此刻却穿了白色，如同古堡里的吸血鬼走到了阳光下，去见他的爱人。 徽乐看到他从幕布后走出来时就挪不开视线，心想可恶，这人不管什么打扮怎么都长在他的审美上！ 裴沉疏也在看他。 徽乐最适合白色，且有一种沉静的气场。盛夏的灼热气息沾到他周身，都像是变得安恬了起来。 他是和裴沉疏类似的礼服，多了个颈饰，镂空的蕾丝镶嵌钻石，衬着玉白肤色，整个人有剔透晶莹之感。 裴沉疏扬了扬眉，忽而轻笑起来，快步走过去把徽乐一把抱了起来。 “……！” 底下路财等人立刻开始起哄欢呼，徽乐还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抱过，想到还有直播，顿时耳垂泛红，“你、你这不像结婚的，像来抢婚的！” 他想下去，裴沉疏不准，笑道：“抢也要抢回去。” 徽乐：“……” 他突然想起此人小号乱侃的“那不是更刺激”，觉得十分羞耻，一头埋在裴沉疏的肩上。 【啊啊啊啊他们感情真的好好5555】 【我疯啦！弹幕也都疯了！555555555】 【百年好合！要一直在一起啊！！】 漫天的玫瑰花渐渐收敛，音乐也变得轻柔起来。周围的灯依次熄灭，只有中央是明亮的，像是宇宙中的恒星。 ——要交换戒指了。 他轻轻挣脱怀抱，和裴沉疏面对面站立。 那双绿色的眼眸注视着他，问：“徽乐，你愿意和我共度一生吗？” 这是他们提前商定好的，两个人都不喜欢繁文缛节，因此誓词只有这一句。 徽乐看不见台下的众人，他只是与裴沉疏对视。他想起云海中的仙树，想起黑白交织的同心结——在修界，修士结道侣时并不会把誓言说出口，但他想告诉裴沉疏。 他微笑起来：“愿意。” 两枚银色的戒指取代了订婚戒，圈在无名指上，相握时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 交换戒指之后就是宴会私密场合了，直播关闭，观众们遗憾退出。此时所有平台都在谈论着这一场婚礼，为两人高兴。 作为帝国最尊贵的一对夫夫，婚礼就算做到最简洁，也还是有许多流程。 双方都要交际、接受敬酒，徽乐这边好一点。原主本身就父母双亡，而血缘最近的塔克女王要坐镇星系，轻易不能出席，因此来得大都是官员。 宴饮会持续一整日，徽乐松快下来时，暮色已然初降。 皇宫华美，宾客衣香鬓影，言笑晏晏，一盏盏灯火亮起，如同银河落九天。徽乐在一处花墙边坐下偷懒，肚子有点饿，打算找点东西吃吃。 徽乐从前在修界的时候，只有在重大典礼上才会喝一点酒。那种都叫“宴会仙酿”，与修士体质相宜，徽乐从没有喝醉过。 因此，他看着面前的红酒杯，觉得自己的酒量应该还行。 今天的婚礼当然是重大典礼，那么他是不是应该也喝一点？ 徽乐把自己说服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微微皱眉。 好苦！ 不过有回甘，徽乐莫名上瘾，慢慢地把一整杯都喝了下去。 “喝得还真快。” 一只手从斜上方伸来，把他的杯子拿走了。裴沉疏瞅瞅空杯，捏了下徽乐的脸，笑嘻嘻道，“让我看看，有没有喝醉？” “……”徽乐反应了几秒，夺回自己的杯子，“我没有，我酒量可好了！” 裴沉疏原本远远看徽乐自斟自酌喝那么快，以为他是新手。结果看这人目光清明地看着他，脸上半点红晕都没有，倒是让他惊讶起来。 难道徽乐很能喝酒？ …… 事实证明，徽乐实在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宴会还有夜场，不过主角夫夫就不必参加了，也没有宾客不长眼色打扰新婚夫夫的夜生活。 皇宫长廊。 “热……” 徽乐伏在裴沉疏肩上，似乎醒了，小声抱怨。 裴沉疏是在花墙边发现徽乐的，这人趴在桌上都睡着了，简直让他哭笑不得。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把人抱走。 “你不是酒量很好吗，伯爵？”裴沉疏道，徽乐抬眸，不甚清醒地和他对视。 他现在的脸颊全都烧红了。 从脸颊开始，沿着眼尾蔓延，双眼含着一点水光，仿佛芙蓉含露，黑色的眼瞳像两汪印了月色的井。 “我……好得很！”徽乐还颇为自豪地自吹自擂，说完又蹙眉闻了闻裴沉疏的脖子，嫌弃，“……都是酒味。” 裴沉疏眸光暗了暗，徽乐忽而惊呼。 ——他被按到了墙上，亲吻覆盖而下。 徽乐喝了酒，连呼吸节奏都有点掌控不好。被如此强势地深吻，他的意识像被丢到了云端上，炸出漫天晕眩的碎光。 他仿佛被渡了一口酒似的，熏然之感一直弥漫到大脑。 长廊里光线昏暗，水晶灯落在他眼中，就像万花筒一样迷离。 “唔……等下！这、这里还是走廊……！”他混沌的头脑里总算反应过来，挣扎着道，浑身僵硬，连指尖都泛起了粉色。 “伯爵……谁让你在这里引我？嗯？”裴沉疏低笑道，他呼吸也有点乱，拎着徽乐的腰把人提了起来。 他其实没有醉，但现在理智也在一点点失控。 好在徽乐的房间并不远，他被扔进床上，裴沉疏扯开自己的领带，又想起徽乐说不喜欢他的酒味，“啧”了一声，改为进淋浴间，匆匆摔上门。 徽乐捂住脸，心跳快得几乎跳出喉咙，但居然清醒了一点。 他想，从今天开始就不一样了。 他们会成为真正的伴侣。 鼓胀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徽乐又不怎么清醒了，只有晕乎乎的直觉驱动——想要分享，想要记录。 他慢慢坐起身，几乎凭着肌肉记忆翻找了一下，指尖触到自己的日记本，打开。 这时候，淋浴间的水声停了。 裴沉疏看见徽乐坐在床上，低头看着什么东西，顺手拿起一看：【暴君也没那么可怕嘛，无害观赏美男get√等我熬死老公，就重飞仙界。计划通√】 裴沉疏：“……” 这言语之雀跃，看日期，是徽乐刚到皇宫没几天的时候。 他似笑非笑，“原来我的皇后是这样想的？” 徽乐：“……” 他也意识到气氛不对，伸手去拿本子，小声狡辩，“这是我的隐私……” 裴沉疏气笑了，攥住徽乐的手腕，一把将他按到被子里。 “看来我确实是让你产生过误解。” 他笑微微的，声音里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今晚，我就让你履行真正的‘皇后的义务’。” …… 烛光低映，玫瑰馥郁。黑色的本子陷进柔软如云的被褥里，纸页翻转，覆盖上银白的发丝。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