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乖》作者:予我白鹭 文案: 作为代言人出席某婚戒品牌活动那天,有记者问及虞越的理想型。 虞越玩笑道:“个高盘顺,腿长腰好,可奶可狼不粘人,经济独立又专一。” 没过多久,虞越当真在家门口捡到一个少年。 “姐姐,我都满足,收留我吧。” 他头发毛茸茸,眼神湿漉漉,像条无家可归的小狗。 虞越和许嘉宴自幼相识,以为他只是个乖巧听话的弟弟。 连对他说话时都习惯性加一句“乖”。 没想到陷入他小心翼翼,又步步为营的陷阱中。 在黑暗中被逼至角落的时候,终于听见他的真心话:“早就不想乖了。” - 某天,许嘉宴无意中又翻到虞越那段关于理想型的采访。 他把头埋在虞越颈窝,问:“姐姐对我还满意吗?” 虞越红着脸推开他:“……闭嘴。” “哦,”他低头,温热险险擦过她耳畔,温柔又邪气,“这次换你乖。” 【影后姐姐x特警弟弟/SC】 【从两人重遇开始写,穿插回忆,HE,包甜】 【围脖:@予我白鹭】 内容标签: 甜文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越,许嘉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她捡了个美少年 立意:爱是理解包容 第1章 虞越在上午十点到达孟齐茵医生的办公室。 她轻车熟路,进门先打招呼,将她带来的一捧满天星收进办公桌上的花瓶里。 这种花香味淡到接近没有,很适宜摆在办公室,虞越第一次来孟齐茵的私人诊所,她桌上就有一瓶满天星,星星点点小巧可爱,看了让人放松。 虞越脱了鞋,照例在软沙发上躺下,语气悠哉:“孟医生,我今天可以在你这儿睡一会,不聊天吗?” “一小时两千块的觉,你可真奢侈。” “说得对,所以你为什么收费这么贵?” 孟齐茵走过来,在沙发边的办公椅上坐下,这个位置离咨询者有一定安全距离,又能观察咨询者的表情,细微动作。 此刻虞越闭着眼,肤色瓷白胜雪,经得起大荧幕考验的五官无可挑剔,精致之余,有一份独特的清冷倔强,当她第一次出现在办公室,孟齐茵见惯美女,也忍不住为之惊艳。 “说说看,最近睡眠情况怎么样,还说梦话吗?” “压力大就容易失眠,还是老样子,我一般听会儿相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话呢?” “时不时说几句,我助理都没听清我说的什么,这不严重吧?” 虞越有些讳疾忌医,她有些失眠,偶尔说梦话,这种程度的睡眠障碍虽然属于轻症,但也应该去看精神心理科,虞越却坚持自己没有梦游,只是压力太大,来看心理医生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再后来,她也习惯了一个月来一次。 用虞越本人的话说,这间办公室风水好,她在这儿待着舒服,不当作看病,就是聊天解压。 虞越基本时聊了半小时,睡觉半小时,她坐起来,感觉跟吸了氧一样精神充沛,而周青桔的电话也在这时候打过来。 她一阵头皮发麻,手抖给挂了。 “你经纪人?”医生满眼好笑,“又惹祸了?” 虞越跟着笑,“没看热搜吗?我好好的去医院看个病人,什么也没干,就盯着我不放。” 孟齐茵递给她一杯温水:“这就叫人红是非多。” “我这是非也太多了。” 等离开诊室,虞越还是老老实实接青姐电话,她嗯嗯听着,装乖卖软,答应周青桔,以后绝不私下单独跟许以琛接触,实在避免不了,及时报备,周青桔这才放过她。 青姐是虞越的经纪人,刚过三十五,她本名周青桔,听上去像民谣乐队女主唱,不严肃,没有威慑力,公司里都叫她青姐。 有一回虞越作死,开玩笑叫她桔姐,周青桔闷不吭声,给她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愣是没让她休息。 她也知道错,这个时间点的确微妙,才刚官宣要出演梁惟的新电影,就在这个节骨眼,跟他侄子传绯闻,难免不让人多心。 上车后,虞越对小萌苦着脸抱怨:“又挨训了,我接下来得老实一阵。” 小助理听得噗噗笑,“好啦,今天拍完封面就收工,放你早点回家。” “又没有约会,早收工晚收工有什么区别?” 小萌是站在虞越那一派的,“你悄悄约会,不要那么明目张胆嘛,我不告状。” “我跟谁约?” 她嘟着嘴,做出吹口哨的嘴型,虞越无奈,怎么连她身边最近的人都不信她清清白白?虞越拿出手机对准她:“有本事说出来,我转发给青姐。” 小萌表情一下子崩了:“越越姐,我错了我错了,你行行好。” “知错就行,”虞越看了眼手机新消息,说,“待会儿宋湘要来,你接应一下。” “Okk,交给我!” …… 《风尚》国际版9月刊封面拍摄现场。 虞越身穿一条勃艮第酒红色鱼尾裙,群上镶嵌着珍珠和贝母,在水光下显得波光粼粼,她眼尾微微泛红,发尾带着湿淋淋的水汽,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眼神却透着倔强。 像一条搁浅的美人鱼,脆弱却美丽,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一个出色的电影演员,面对最熟悉的镜头,表现力不在话下,何况今天执镜的是知名摄影师洛真。 他和虞越的合作不下百次,私交也不错,默契度自是不必说。 原定五个小时的拍摄计划,不出两小时就可以收工。 小萌给虞越递上一瓶冰镇柠檬水,瓶盖是拧开的,虞越喝了一口,再递给宋湘,“你尝尝,我每天就喝这破玩意儿。” “减肥又美白,”宋湘喝了口,嫌弃地拿远了,“酸死了。” 虞越眨眨眼:“不是说孕妇就爱喝酸的?” “我是例外,我爱吃辣。” “行,那待会儿带你去吃点辣的。”虞越找了家餐厅,辣度适中,孕妇也能吃,谁知临时有变,宋湘老公提前回来,她很果断地鸽了虞越。 无情无义小宋湘。 她挂完电话就要走,忽然想起什么,说“你猜我昨天在电视上见到谁了。” “谁?”虞越抬手遮住眼睛。 泳池边阳光充足,有些刺眼。 就在这时,一个穿黑T戴渔夫帽的矮个工作人员手拎着器材走来,在经过虞越时,他手指微颤,猝不及防间抓上虞越的手臂—— 谁也没提防他会有这等举动,最靠近她的小萌和宋湘都没反应过来。 虞越被陌生男人碰到,浑身起鸡皮疙瘩,恶心得不行。 她下意识挥开那只手,用力过猛,忘了自己就站在游泳池边,重心不稳,就这样向后栽进水里。 “虞小姐不会游泳!”小萌慌张的大喊起来。 “扑通”一声,有人跳进水里。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灌进鼻子耳朵里,虞越惊慌地拨着水,手忙脚乱地扑腾,看见宋湘的脸靠过来,她忽然想起那句说的什么。 “许嘉宴,我看到他了。” …… 一场闹剧结束。 虞越及时被救起来,所幸没什么大碍,周青桔立刻安排保姆车送她到私人医院检查。 而那个意图不轨的猥琐男也被送去了警局。 他没怎么抵抗,很快交代了事实,他就是虞越的老粉,原本也是杂志公司的员工。 昨天虞越和许氏总裁的绯闻传出来,他一时间受了刺激,才会忍不住做出过激的行为。 据说,他还在警局狡辩说自己是事业粉,不是什么猥琐男,只是不希望虞越谈恋爱,想劝劝她而已,根本没想推她下水。 当然,他被抓了个现行,说什么都没用。 这件事周青桔做了紧急公关,但下午那会儿在场的人太多,落水的消息捂不了太久,何况虞越现在正在风口浪尖。 天刚擦黑,周青桔让虞越从后门离开,趁那些鼻子比狗还灵的记者没闻风而至之前赶紧回家。 路上,虞越还安慰小萌:“挨骂了吧?没事,你青姐就那样,逮谁骂谁。” 她抽抽噎噎,拿手机给她看:“我报名了游泳班,下次我一定第一个跳下去!” 虞越懒洋洋往座上一趟,卸过妆后精致干净的眉眼勾起,“还是别有下次吧。” 保姆车开进城南的水榭兰居,停在一处独栋别墅前,保安严密,许家就是最大的开发商。 三年前,虞越找许以琛买了这栋房,许总给打了五折,还是贵得她肉疼。 没办法,虞越这人心大,胆小,金融类的投资不敢碰,最大的梦想就是有套房子,越大越好。 下车,小萌跟着虞越,她才刚被青姐耳提面命过,必须得把人安全送到家。 “别送进去了,你赶紧走吧,去跟你那小男朋友约会。” 小萌心口被戳一刀:“越越姐,我是单身。” 虞越漫不经心地迈上台阶,一双细白的腿笔直匀停,“那就赶紧去找一个……” 她愣住,后半截话噎在喉咙里。 门口坐着一个人,他穿件黑色冲锋衣,领口拉得老高,深灰色束脚运动裤,屁股下坐着背包,长腿显得无处安放。 “小心!”小萌紧张地拦住虞越,“周哥快出来!有变态!” 她尖叫出来,这又是谁?哪个变态居然跟到家门口来了! 听见脚步声,他稍微抬起头,露出张冷白的脸,鼻梁高挺,深黑眼眸里泛着微醺的亮光。 仿佛融化了夜的底色,变得更璀璨明亮的星辰。 司机周哥匆忙从车上下来,一张黑脸满是警惕。 虞越短暂地愣了一瞬,她朝两人笑了笑:“没事,这我一弟弟,不是坏人,你们先走吧。” 她说得笃定,可虽然在笑,但小萌从她表情里捕捉到一丝不悦,似乎是冲着地上那美少年的。 这种不悦明显带着熟稔和亲近。 小萌尴尬地挠挠头:“也对哦,弟弟一看就不是坏人……” 还很帅,果然是一家子的基因。 她拉上不明情况的周哥赶紧跑路。 等上车了,开出小区,小萌才后知后觉:不对啊,虞越是独生子女,也没听她提起什么表弟堂弟的。 这弟弟是哪儿蹦出来的? 虞越在原地站了会儿,少年抱着双腿膝盖,头歪靠着手臂,脸颊微红。 夜风送来淡淡的酒气。 两人一言不发,就这么对峙了会儿,虞越轻哼了声,从他腿上跨过,旁若无人地在门键上按下指纹。 伴随着一声柔和的音乐,金棕色的门自动启开。 她抬腿进门,忽然感觉到一股阻力,垂眼,看见少年拉住了她垂下的包带。 他眼神氤氲着化不开的浓雾,唇色是淡色的,浓密睫毛压下一层阴影,仰头看她。 他给人感觉是冷淡的,可这种姿态却显得格外乖觉。 “姐姐,你的条件我都满足,收留我吧。” 虞越:? 哦,想起来了,她在昨天晚上的品牌活动上被记者围住,都想知道那段绯闻的细节,一个个就像闻到花的蜜蜂,没人相信澄清,没人相信他们只是朋友。 深夜、医院、私会、豪车、加上许以琛这个名字,足够让人产生井喷式的联想。 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一味的否认只会欲盖弥彰,虞越那时缓缓抚上颈上奢侈华贵的品牌珠宝,俏皮一笑:“我和许以琛太熟了,都不是彼此那一款,我狮子,他天蝎,做牌搭子都得翻脸。” 众人笑。 有记者尖锐地追问:“那你的理想型是哪款?” 虞越不假思索地说:“个高盘顺,腿长腰好,可奶可狼不粘人,经济独立又专一。” 哄然大笑。 于是在同一天哪,#虞越拿下梁导新片女主角#、#虞越许以琛深夜私会#之后,和#虞越理想型#一举拿下三个热搜。 很多人又酸又慕的感慨,虞越实红。 她就是不折不扣的话题中心。 “许警官够闲啊。”她扯不过许嘉宴,又不想伤了包,索性卸下右臂的力气,让包滑落在他身上,“你不是在盐城?” 许嘉宴伸手抱住。 喝过酒,他的眼睛越发明亮,他说:“我调回来了。” 虞越轻嗤了声,抿了抿唇角,高跟鞋尖推开门。 门是自动落锁的,就要慢慢合上。 那抹斜光的角度越来越小。 许嘉宴从门外往里看,手指扣在包带上,微微发紧,尚未褪尽青涩气息的脸划过一丝失落,阴霾渐渐覆盖…… “还不进来?” 他眼睛瞬间绽开亮光,“哦”了一声,抱着她的小羊皮包从地上站起来,推开门,走进那抹明亮里。 第2章 进门后,虞越用智能中控关上全屋窗帘,甩掉高跟鞋,拿出拖鞋换上,和往常一样,那两只鞋歪七扭八地躺地上,露出红色的鞋底。 她走了没两步,余光瞥见跟来的那抹高大身影。 回过头又把鞋扶正了,收进鞋柜里。 她踩着鞋走开,头也不回:“没你的拖鞋,老实在客厅坐着醒酒,醒完了赶紧走。” 许嘉宴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消失,紧跟着是一声老大不客气地关门声。 他轻扯起唇,表情淡到接近水里的破碎月影。 回到房间,虞越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洗澡,她在游泳池里泡过,又被陌生猥琐男抓着手臂,老觉得一股粘腻恶心感挥之不去。 洗完澡,裹上奶白色睡袍,虞越甩掉拖鞋扑到床上,给宋湘打语音电话。 她那边过了很久才接。 “怎么老在我和老公烛光晚餐的时候打电话啊,再有下次跟你绝交。”宋湘跟她放狠话。 虞越:“好湘湘,你是最漂亮的准妈妈。” 她扑哧笑了,“说吧,什么事。” 虞越开门见山道:“你刚才说在电视上看见许嘉宴了,哪个电视?” 那边顿了顿,倒是笑了:“啧,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脑子被泡傻了吧?” 虞越:“他来找我了,还喝了酒,”说完自己笑了声,“小孩子家家,还学会买醉了。” “你口中的小孩子,现在可能耐了。一对五,唰唰唰地打趴下。” 虞越脑门上出现一个问号。 “什么一对五?” “我发你个视频,你自己看。”宋湘的声音带着股意味深长,“不过他来找你干嘛,你俩不是闹翻了吗?” 虞越手托着脸,点开微信收到的视频链接:“谁知道呢,他喝了酒,醒了自己会走的。” 视频中,一个幽暗狭窄的巷子里,镜头抖得厉害,还有女人绝望的哭泣声。 “帮帮我,他们绑架我妹妹从那边跑了,那些坏人一定会杀了我妹妹的,帮帮我!” 男人穿一身纯黑的特警制服,带着特制面罩,袖子挽起,露出一节肌肉紧绷的手臂。 他说:“放心,不会有事。” 镜头很晃,背景噪音大,虞越还是听出这是许嘉宴的声音。 发音清晰,字字冷冽。 他带着其他特警追上那个持刀歹人,从后背巧妙的攻击,在没有伤害被挟持者的情况下制服了歹徒,包括追赶上来的四个歹徒同伴。 出拳、肘击、踢腿……每个动作都利落干脆,弹幕挤满了整个屏幕,五颜六色的疯狂表白。 这是一部纪录片的小片段。 视频后半段是一段采访,许嘉宴就露了半张脸,被弹幕组成的红色小心心遮得密密实实。 虞越直接把弹幕给关了。 他看着镜头,眼神略带些敷衍,就像上学时强行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眼眸里反射着细碎的冷光。 像一颗月光下的小白杨。 一本正经的,但举手投足之间,还是抹不去那股少年人蓬发的朝气感。 虞越推出视频,才发现宋湘那头还没挂语音,她忍不住感慨:“我怎么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姐,你才27,你再看看你那脸,说你20还差不多……别搁这儿凡尔赛了行吗?”宋湘狠狠翻了个白眼。 虞越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准备挂电话了,忽然想到,又问:“我怀疑下午的事传出去,让许嘉宴给知道了。” 宋湘:“这不可能,网上没消息呢,你别自己吓自己。” 那就好。 虞越暂时不想再上热搜了,这次虽说是变态男先找事,可有理说不清,在这个时候,别人只会认为是她一手策划的炒作,博眼球博出位,也许以后还会被好事者拿来对她人身攻击。 这就奇怪了。 网上没消息泄露出来,许嘉宴偏在今天上门找她,还喝了酒,莫非是喝多走错了地方? 虞越想不出原因。 毕竟她跟许嘉宴,已经四年多不曾见面。 虞越收藏了那段视频,点开手机里的监控软件。 整间屋子十几个房间,每个房间都装了摄像头,这也是周青桔安排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人偷偷摸进来。 楼下客厅宽敞亮堂,沙发上躺着个人。 他个子太高,那座皮沙发勉强容下那双长腿,他也没换鞋,晃晃悠悠地搁在沙发外头,典型的头重脚轻。 也不关灯,就拿手遮着眼睛。 乖倒是乖得很,不玩手机,一点声音都不出,也没来敲她房门。 “拿我这儿当酒店了?小兔崽子。”虞越气鼓鼓地,翻箱倒柜了一阵后,动作很大的开门,下楼,一气呵成走到沙发前。 许嘉宴没睡着,听见动静唰一下睁开眼睛。 看到虞越气势汹汹出现在面前,他轻声地问:“你要赶我走了吗?” 他睫毛长而密实,眼型狭长,眼尾稍微下垂,这样说话的神态,似足了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虞越心里的火消了大半。 她怀里抱着一张毛毯,扔许嘉宴身上,“你就在沙发上睡吧,睡醒了自己走,不许吐我家里,一楼浴室有干净毛巾和浴袍,不许在我家抽烟。” 许嘉宴睫毛轻颤了下:“我不抽烟的。” “爱抽不抽。”她无话可说了,转身蹬蹬上楼。 许嘉宴看着她曲线玲珑的背影,还是和从前一样,肆意张扬,有股不服输的倔劲。 穿着小拖鞋,一米六五的小个子,生生走出了一米八的气场。 这一觉睡得虞越很不踏实,她做了个噩梦,从床上惊醒过来,她摘掉真丝眼罩,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五点。 离天亮还有一个多小时。 虞越梦见自己又被人推下水,那水又腥又臭,灌满了泥沙,推她的那个人戴着恐怖面具,站在岸边狰狞的笑。 那人摘下面具,一头艺术家邪魅狂狷的小卷发,是著名的梁大导演。 他说:“这么简单一part都演不好,去死吧你。” 虞越吓得没敢再睡,抱着剧本啃了一个多小时,天边翻出灰白,虞越饥肠辘辘,飞快地给自己撸了个妆,打电话约宋湘出来吃早茶。 “老规矩,还是去你家,”虞越边下楼边打电话,“顺便把你家德牧弟弟带出来……你下周不是去日本?狗借我看看家,我最近害怕……” 她睡一觉什么事都给忘了,走到客厅才看见许嘉宴还睡在沙发上。 他睡觉规矩,睡得板正板正的,像在站军姿,半条腿都搭在沙发外边,头上戴着她给的小熊眼罩。 四年的时光雕琢,少年青涩的五官凌厉了几分,高挺的鼻,削薄的唇,冷峻中带着点乖。 虞越心里叹了口气。 要是那时彼此各退一步就好了。 “你要狗做什么?”许嘉宴冷不丁出声,嗓子带着点低哑。 虞越吓一跳,在心口拍了两下,伸手就把许嘉宴的眼罩摘下来,“作死啊你,醒了还躺着。” 他睡眼惺忪,坐起身揉了揉,又重复了一遍问题:“问你呢,要狗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刚醒的缘故,他表情异常冷淡,语气也无形间透着距离,眉眼稍向下垂,看着有些严肃。 让虞越想到那段视频里,他一下将歹徒按在地上拷上手铐时的冷酷。 对,有一种被警察审问的感觉。 虞越语气不冷不热的:“狗能看家,还能卖萌,是人类的好朋友。” 她走到玄关鞋柜那儿,蹲下身换鞋。 “我也可以。” 虞越一脚踩脱了,脚尖触碰到冰凉的地面,才注意到一楼地暖没开。 一定是他昨晚自己关的,昨晚她随便拿了条毯子,似乎厚了点…… 她扶着墙缓缓站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许嘉宴:“你刚才说什么?” 许嘉宴眼神淡淡地,也看着她:“我说,你可以收留我吗?” “为什么?” 许嘉宴耸耸肩:“我没地方去了。” 他家最不缺的就是房子,何况他还有宿舍可以住。 “随便你,”虞越换好鞋,拎上包,动作优雅地拉开门,回头看他一眼,“愣着干嘛,还不过来录指纹?” 许嘉宴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轻易答应,他穿上鞋走过来,略显冷淡的眉眼倒是舒展了些,按照虞越的吩咐,将食指按上去录指纹。 虞越说:“最好用中指无名指,食指指纹浅,经常容易失效。” 她好心提醒,许嘉宴愣是半天不接话,她讨了个没趣,热脸贴冷屁股,心里很是不痛快,提着小包到车库开车走人,单方面决定再也不跟他说话。 呵,几年不见小脾气见长。 求人的比被求的还嚣张,这什么世道。 …… 和宋湘碰头,喝一口冰翡酒楼的原味冻奶茶,虞越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宋湘喊来服务员,不客气地将她喝剩下那杯撤下,“所以?你没当场揪着他骂一顿出气?这还是我们暴脾气的小越越吗?” “去,你才是说相声的,”虞越语气惆怅,“这圈里都把我折腾得都快没脾气了。” 娱乐圈的生态很奇怪,往往没个性的人才能存活,但想要脱颖而出,又得演出人设,让大众喜欢的人设。 宋湘一口一个虾饺皇:“所以说你,瞎折腾什么?早嫁给许以琛不就完事了吗。” 虞越慢条斯理吃东西,拿出了品尝世界上最后一份食物的郑重,“你喜欢他,你去嫁呗。” “晚了,我们家老郑,和我肚子里这个小郑都是绊脚石。”宋湘叹着气摸摸肚皮。 “你少吃点,别生出个加大号的小郑。” “别转移话题,来说说,可爱的嘉宴弟弟现在什么情况?” 虞越:“高了,帅了,比以前黑了点,没有以前可爱了。” 宋湘听得有点糊涂,把昨天发生的事整个问清楚了,想了想才说:“他有二十三了吧?” 虞越想了想:“二十三岁半。” “肯定谈女朋友了,是不是失恋了?” 空气静默了三秒。 虞越冷笑了声:“失恋了就来找我撒气,凭什么啊,当时谁先跟谁翻脸的啊?” 宋湘被逗笑了:“生什么气啊,跟吃醋了似的。” “你是没看见他今天早上那态度,跟我欠了他似的,那架势,就像在审问犯人。”她早上那段学给宋湘听。 拿出演员的老本行,表演绘声绘色,宋湘听得眼睛都睁大了。 “弟弟现在这么A啊,”她喃喃道,“以前那么乖一小孩儿,我听他叫你声姐姐,哎哟,心都要化了……” 虞越不说话。 宋湘拿手肘撞她:“哎,你还记得他以前不?整天追着你跑的小尾巴……” 第3章 愉快的早茶时间很快结束,虞越被阿萌接到海城戏剧大学陈语玲教授家里上表演课。 晚上参加《风尚》杂志举办的慈善筹款晚宴,周青桔陪同一起参加。 起初虞越心里还纳闷,一贯很少在这类公开场合露面的周青桔今天怎么转了性。 就看见站在华丽灯光下,和众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的许以琛。 她就明白了,这是监督她来的。 周青桔面带微笑同认识的人举杯致意,同时靠近虞越用气音说:“去,跟许总敬杯酒。” 虞越看稀奇一样看她:“没发烧吧?我得让人隔离你。” “大家都盯着你们,何况本来就认识,不打招呼反而刻意,”周青桔小声指点,“记住,就抿一口,说话不能超过一分钟,马上回来。” 虞越认命地说:“是,周总。” 托周青桔的福,虞越相信自己在三十五岁之前退出娱乐圈,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养老的生活一定能实现。 虞越带着淡定的笑走到许以琛身边,刚才围着他的一干人纷纷默契地退避开,但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许总病好了?怎么不在医院多住几天?”虞越举着香槟和他碰了一下,只抿一口。 许以琛一身纯黑西装,淡金色香槟随着他手的动作轻微晃动,袖口在灯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贵气逼人,又自带几分漫不经心的潇洒。 这身游刃有余的气度,放眼全场没第二个男士能跟他媲美,除了外形脱俗的缘故,还有一半是金钱堆的,另一小半归功于他丰富的人生体验。 他斜睨了眼不远处的周军师,暗自好笑,很给面子的一口饮尽:“你也不盼着我点好。” 有人从旁走过。 “当然是希望许总尽快康复,生龙活虎,”虞越继续保持微笑,看那人走了,才说,“人家都说我扒上你才接到戏,我盼你跟病床多多缠绵。” 许以琛垂眸看她,V家的这件拖地银色星空裙很适合虞越,一年前他曾问过虞越,是否需要他帮忙拿到V家代言人,她很狂傲地说凭她自己也可以做到。 她果然做到了。 “病床就免了,晚上一起宵个夜?” “免谈,我减肥呢,在开机之前得瘦十斤。”这是梁大导演的要求,一斤都不能少。 许以琛暗自摇头:“我叔叔可真是不做人……你能别冲我那么笑吗?笑得我慎得慌。” 虞越将酒杯还给穿梭的侍应,不动声色拢住微低的领口,答非所问道:“你跟我保证过,我家那房子绝不会被偷拍,否则赔我一个亿,还算数吗?” “怎么,你在家养野男人了?” 虞越压低声音:“嗯,还是个小白脸。” 许以琛深深看她,似是在揣摩这话的真假,虞越瞄到周青桔暗示的眼神,“快回答,五、四、三……” 许以琛优雅的笑:“当然算数。” 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耳朵里飘进他忽然冷下来的声音:“不会是你家小少爷吧?” …… 除了许以琛,没人会管许嘉宴叫小少爷。 虞越很久以前就发现了,这俩人多多少少有点不对盘。 宴会结束,在回家的车上,虞越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见和许嘉宴那小白脸刚认识那会儿。 那会儿他是真白,小脸儿跟牛奶似的,嘴唇是樱桃的颜色,要不是那头短发,虞越还当那是个漂亮小女孩。 说起来,她能和他认识,还得归功于十五年前那个报社的匪徒。 那时候虞越六年级,上课和邻桌互相扔雪球打闹,被老师留堂教育。 等她走的时候,学校里已经没几个人了。 虞爸爸是名特警,每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用她妈妈的话来讲,你爸那个工作强度,不赚个十来个亿都对不起他那份辛苦。 爸妈在她三年级那会儿离婚了,虞越就是从那时候学会自己走回家,除非下雨没伞才会让爷爷奶奶来接。 那天也是不巧,虞越走下教学楼,突发奇想要去买根小卖部的烤肠吃。 小卖部就在教学楼最南角,要经过一年级的教室,她听见里头传来桌椅倒地的声音。 还有小孩隐隐的哭声。 她没多想,只以为是一年级小学弟摔跤了,在外头问了两声有没有事,里头突然鸦雀无声。 虞越推开门,看见满教室一片狼藉,都是翻倒的桌椅,没看见人,忽然身后的教室门轰一声关上,她被人拽住马尾拖到地上。 接下来的事,虞越基本全程都是懵的,匪徒拿着刀子,说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后来来了很多警察,还有学校里的老师,她还看到了她爸爸。 那时候脑子都是乱的,事后她和另一个孩子都被救下来了,身上只有轻伤,那个匪徒被当场击毙。 后来才知道,匪徒是小学弟一个远房亲戚,因为一点私事走极端,找来学校报复小孩,虞越是运气不好正撞上。 那被报复的小孩儿就是许嘉宴。 他那时候才……到她腰上面一点点吧,小不点一个,小脸苍白,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子能看进人心里,他被救下来,手冰冰凉地牵住虞越,说谢谢姐姐,对不起姐姐。 歹徒是虞怀盛亲手击毙的,救下了许家的儿子。 海城无人不知城中二许,一家最早是做电器发家的,另一家经营汽车,虞越家的冰箱和洗衣机就是用的许嘉宴家的品牌。 许嘉宴的爸爸妈妈都在国外,虞越的爷爷奶奶来接她,来接许嘉宴的,却只有他们家的保姆。 那会儿虞越对许嘉宴的印象,就是个小奶包,好看又懂事。 刚刚经历生死一线,不哭也不闹,爷爷奶奶都夸他是个小男子汉。 带上许嘉宴一起上家里吃晚饭,他家保姆也跟着。 许嘉宴全程就牵着虞越的手,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的,爷爷奶奶给他夹菜,还让他以后随时来家里吃饭。 结果许嘉宴这个小自来熟,然后他真就经常来,随时来,跟她全家人都混熟了。 等许嘉宴父母回国,对虞家救下独生儿子这件事感激涕零,给虞怀国送礼,他也不收,就给小虞越买礼物,请她去家里做客。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许嘉宴来她家的次数多。 虞越上初中以后,业余生活特别丰富,周末整天都在外撒欢儿,她不着家,许嘉宴也还是往他家跑。 从小就是个脸皮厚的,老大不客气,她早该看出来了。 吃她家的,喝她家的,玩她家的,刚满十八岁,拍拍屁股就走人,那叫一个潇洒。 这小白眼狼。 车在她家门口停下,小萌轻轻将虞越晃醒,她皱着眉睁开眼,看见窗外,自家屋里的一楼亮着黄澄澄的光。 她心想,小白眼狼还真住下了,跟他自己家似的。 虞越慢慢走到自家门口,开门,换鞋,顺手给小萌发了个888的红包。 【萌系少女咸鱼圈】:??? 【萌系少女咸鱼圈】:越越姐我做错什么事了吗?你不要开除我啊啊啊啊! 虞越发了个无语的表情过去:奖励你的,没在青桔子面前告状。 【萌系少女咸鱼圈】:嘿嘿,那是你可爱的弟弟嘛。 虞越换好鞋走进客厅,就看见她那可爱的弟弟坐沙发上看电视。 放的是部外国电影,男主演不认识,女主演是温斯莱特。 她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 “这么晚还不睡,年轻人就是精力好。”她把包扔在沙发上,顺势坐下,和可爱弟弟隔了一个包的距离。 许嘉宴偏头看她一眼,华丽的礼裙,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妆容,不见一丝疲色。 他扯了扯唇:“你也不差,年轻人。” 虞越老觉得他话里带刺。 “看的什么电影?”她问。 许嘉宴双手交叉点在脑袋后面:“屏幕上有片名,自己看。” 哟呵,少爷就是少爷,给自己弄了双棉拖鞋,喝着她冰箱里的椰子水,反客为主了还。 她刚才在车上把隐形摘了,现在等于半个盲人,看也是白看,她拎包站起来,左右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随口问:“为什么不住宿舍要赖我这儿?” 许嘉宴抬头看她一眼,缓缓地问:“早上不是答应我了吗?” 少爷答非所问的本事真是一绝。 虞越想举手投降,她不问了。 “一楼的房间你自己挑一个,被褥自己找,门禁卡我明天让人给你配一个……” 虞越越说越觉得不对,忽然停下来,转头盯住他稳如老狗的后脑勺。 她问:“不对啊,你今天一天没出去?你昨晚上又是怎么进来的?” 她刚搬进来那会儿,有一回忘了带门禁卡,车子是公司临时派的,也没录入系统里,那保安死活不让她进,最后还是许以琛一通电话才放行。 顿了顿,许嘉宴头也不回地说:“我家在这儿有套房子,你不知道吗?” 这么一说,虞越有点印象了,似乎是听许嘉宴母亲提起过。 “房间我已经自己安排好了,你不用管我,早点睡。” 虞越:“……” 可以啊,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虞越好气又好笑,终究是无话可说了。 她看了眼屏幕,模糊地看见温斯莱特正在跟那个金发少年接吻,她和许嘉宴道了声晚安,上楼去了。 二楼有个小的会客厅,里头靠墙的位置有只小冰箱,她喝了点冰气泡水,这冰箱里满满当当都是各种气泡水,奶酪味、柑橘味、椰子味……唯一的共同点就是0卡路里。 虞越回房间浴室洗澡,她今天突然想折腾一下,浴缸放水,倒了些她从西班牙带回的玫瑰浴盐,卸完妆,她洗了个舒服的泡泡浴。 只是没想到,舒服得过了头,她直接在浴缸里睡着了。 虽然是恒温浴缸,浴室也有暖气,虞越醒来还是觉得冷,她打了个喷嚏,回到床上躺下,睡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发觉自己不对劲。 虞越鼻塞,脑子昏沉发闷,初步推测自己是感冒了。 人在不舒服的时候就想喝热水,一看时间,凌晨三点半。 她也没作到要折腾小助理半夜来给她烧开水的程度,就披着毛毯慢吞吞下楼。 她到厨房烧水,眯着眼睛到处找烧水壶,把所有她这个身高能打开的柜子通通打开了,没找到,还啪唧一声碎了只玻璃杯。 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迷迷瞪瞪的虞越自己惊醒了,顺带叫醒了小少爷。 “找什么?”许嘉宴站在走廊墙边,半边身子在阴影里,声音有点低,估计刚才睡得正香呢。 虞越摸了摸鼻子:“找烧水壶。” 她蹲下来,手在底下摸索,就听见许嘉宴大步走来,“你别捡,我来弄。” 然后许嘉宴就看见她拉开了最底下的橱柜,虞越脸有些红,眼睛很亮:“我没捡,我找找这儿有没有烧水壶。” 许嘉宴不明白,她一个整天拿冰气泡水吊命的女明星,怎么突然大半夜对烧水壶这么执着。 他走近,将玻璃碎片先踢到一边,说:“没有烧水壶,我找过了。” 虞越慢慢抬起头,眼神里有种醉态:“嗯?没有?” 她一手抓着橱柜上的扶手,站起来的动作有些晃,脸上红得很不正常,许嘉宴这才发觉不对,他一只手扶住了她,另一只手贴上她额头,一触即离,“你发烧了。” 他手冰冰凉,像第一次牵住她时的温度。 虞越站不稳,重心都靠在他身上,她模糊地嘟囔了句:“抱我上楼……我要躺着。” 他顿了几秒,说:“你穿这样,我抱你不合适。” 我穿哪样了?又没裸.奔? 虞越莫名其妙睁开眼看了眼自己,她穿着件挺宽松的衬衣,该遮的都遮住了。 她有些烦躁,推开许嘉宴:“那你去给我弄点热水。” 走了两步,虞越手腕被轻轻拽了下,随即一阵失重感,她双脚离地,整个人都离地,有些无措地睁开眼,她看见许嘉宴线条单薄冷硬的下颌线。 “这次是你叫我抱的,你明天别忘,”他稍微加重语气,“姐姐。” 第4章 被人抱上楼的感觉很舒服,尤其是她正病着,全身虚软无力,整个人轻飘飘的。 她一路拽着许嘉宴白T恤衣领,心里恍惚飞过三个弹幕。 第一个是,这T恤版型挺好,许嘉宴还是一贯喜欢穿白,估计这下让她扯坏了,得赔。 再一想,凭什么啊?他就这么大咧咧住进来,她还没伸手要房租呢! 最后想的是,小奶包力气真大?抱她走这么远气都不喘呢? 许嘉宴把虞越放床上,盖好被子,找来电子体温计量过,只是低烧,他出门去便利店弄来热水,买了感冒药和退烧药,把人叫醒吃完药才让她继续睡。 虞越感觉身边一直有人,但很安静,只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好像听见他低沉地问了句:“知道我是谁吗?” “……许少爷。” 他笑了声,有某种放松的感觉,随后又贴在她耳朵边说:“姐姐,别学别人那么叫,烦。” 耳朵有些痒。 “别玩我头发……”她翻了个身,睡死过去。 之后的事虞越记不得,等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虞越被小萌的电话吵醒。 今天有节台词课,除此之外就是和梁导的工作室签片约合同,小萌把虞越的情况告诉周青桔,青姐大发慈悲,表示她今天可以在家休息,但只有一天时间。 这年头,连生病都得掐着表。 虞越看到床头柜上的药,随便看了眼说明书,一天三次,每次一粒。 许嘉宴买的还是她从前吃的那种,只是换了包装。 她到洗手间照镜子,也就是苍白了点,烧也退了,感觉不必再吃药。 她刷完牙下楼,肚子里早已饥肠辘辘。 循着香气走进厨房里,没人,客厅也没人,虞越有点忍不了,按开锅盖,找了只吃外卖剩下的小勺子打算尝尝味道。 身后忽然传来清嗓子的声音。 虞越回头,看见许嘉宴穿着运动服,短发微湿,看起来是刚晨跑回来,她镇定地合上锅盖:“我就看看熟了没。” 逆着初升的晨光,他的五官柔和了许多,他温和地提醒:“电子屏上显示正在保温。” 虞越:“……” 他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随便吃一点吧,你最好只喝粥。” 虞越这次光明正大地掀开盖子,热气扑了一脸:“这个粥喝一碗热量多少?” 许嘉宴露出无语的表情,眉头微皱,“我现在帮你算算?” 他语气不大好,眉目间淡淡的不耐,却不是冲着虞越,单纯是他不喜欢身上粘着汗跟人聊天。 虞越看出来,忍不住起了逗他的心思:“也好,顺便帮我算算昨晚吃的药热量多少。” 他扯唇,笑意很冷。 虞越哈哈笑出来,摆手道:“好了不逗你,洗澡去吧,”接着小声咕哝了句,“不然吹感冒了,我可不像你,没力气抱你上/床。” 说完,她见许嘉宴似是愣了下,然后问:“你还记得?” “记得什么?” “昨晚是我,”他顿了顿,稍微侧过身,冷淡地,一字一顿地强调,“抱的你。” 虞越感到莫名:“不是你谁还有那力气抱那么稳?” 这方面她有发言权,圈里和她对过戏的男明星都个顶个的瘦,公主抱这种言情必备姿势维持不到五秒,曾经一度让虞越陷入体重焦虑,还以为是被自己被压的。 瞧着许嘉宴那张脸,虞越觉得他不去拍戏有点可惜了。 只是这身高,恐怕不容易找到和他对戏的女明星。 然后她就看见许嘉宴笑了。 他脸色淡得像冬天的第一场初雪,笑意让他看起来生动了些,虞越忽然意识到这是重逢以来许嘉宴第一次对她笑,不带嘲讽的那种。 “这算什么,你这么瘦会有人抱不动吗?”许嘉宴结束凡尔赛发言,事了拂衣洗澡去。 够凡,但还算中听。 于是虞越给许嘉宴也盛了碗粥,一起端到桌上。 他洗澡出来,带着一身清淡的薄荷气,这会儿虞越才吃了小半碗。许嘉宴坐下来,三两口把粥喝完,吃相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不矫情,他抽张纸擦干净嘴,问虞越:“你还烧吗?” “不烧了,就有点困。” 许嘉宴看她脸色不那么难看,嘴唇也带着血气,方才点头:“我煎了张鸡蛋饼在冰箱里,你中午用微波炉热了配粥吃,晚上我给你带吃的,就别出去了。” 虞越呆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弄的?” “在你睡觉的时候,”他起身拉好椅子,又加了句,“我不出意外六点下班,有任务会通知你,手机号报一下。” ……再次被警察叔叔问口供,虞越默默报出一串数字。 她看见许嘉宴掏出手机,手机飞快地点了几下,紧跟着她放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电话来了,她心想是许嘉宴打来的,正好也存一下。 再一看,显示的来电人却是许以琛。 虞越下意识地抬头,正撞上许嘉宴眼里的错愕转瞬即逝。 他收起手机,抿了抿唇,“看来是不需要我了。” 他表情没有大开大合的变化,但就是几个微表情,敛眉,垂目,扯唇……一下子冷下来,仿佛刚才的一笑泯恩仇只是场低烧后的错觉。 她看着许嘉宴离开。 …… 下雨了,虞越无处可去,无人相陪,她窝在沙发上看了一整天电影,梁惟导演过去的片子,从他最早拍的那部《岁春》开始。 梁惟导了快十五年戏,最早期没人看好他,他脱离传统的商业模式,拍的都是反结构的文艺片。 镜头瞎晃,剪辑也背离大众理解的逻辑,故事主线堪称凌乱,偏偏在凌乱中有种秩序。 第一部 《岁春》太过意识流,根本没人看懂,不叫好也不叫座,还好他本身有钱,自己投资自己,谁的看法都不在乎,到第三部电影终于一举拿下柏林电影节奖三个奖项。 最佳电影,最佳女主角,最佳配乐。 如今他的电影已经是拿奖的代名词,梁惟也有自己御用的一套演员班底,圈里都知道,他爱用超模和混血演员,清一色的高冷,疏离,轮廓精致,还有个共同点就是瘦,披麻布袋子都像在走T台, 梁惟最爱用的女演员,也是世界超模孟扶蘅曾说过,她已经有二十年没吃过米饭,饿到不记得饿是什么滋味。 那时候虞越刚出道,二十岁出头,觉得孟扶蘅好惨好惨。 要她二十年不吃米饭,给她二十个亿都不干,梁惟这种导演的戏谁爱拍谁拍。 真是年少轻狂。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小丑竟是她自己。 虞越刚听说梁惟导演找上自己做女主角时,第一反应是不信。 他从不公开招募演员,都是点兵点将,被他点到的演员推了所有档期都要来跟他合作,但虞越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没那个金刚钻,她不去高攀梁惟,何况谁都知道他要求高,一部戏动辄拍一年,拿女演员当男演员使,拿男演员当狗使,好几个拍他戏的演员被折磨出了抑郁症。 周青桔还是帮她接了。 在她看来,虞越能抗票房,演技稳定,商务资源也好,唯独缺几个有分量的奖项。 梁惟抛来这跟橄榄枝,简直是刚瞌睡就来枕头。 - 门铃响,虞越去开门,是许以琛。 她放他进来,许以琛看见电影画面,笑着挑了下眉:“病了还不忘用功?” “真的不是你跟你叔叔推荐的我?”别说网友这么怀疑,就连虞越自己都不信。 许以琛翘起二郎腿,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躺:“当然不是,不过呢,你要实在不想接,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拒掉。” “那倒不必,我也没这么不知好歹。” 许以琛笑:“好好地怎么生病了?” “昨晚在浴缸里睡着了,我最近大概跟水犯冲。” 虞越就着温水吞下两粒药,她在厨房发现了烧水壶,还有一些锅碗瓢盆,都是从前没有的。 许以琛笑得温文尔雅:“我还以为你是跟许少爷犯冲。” “哪个少爷?我面前就坐着一个少爷,在别人生病的时候还非要不请自来。”虞越的目光落在他松开的领口上,嫌弃道,“你注意点影响,好歹拿东西盖盖。” 许以琛下意识摸了下脖子,正巧摸在那片红淤上。 他眼神里突然显得不悦。 他摸出香烟和打火机,被虞越喝止,“别在我家抽烟,要抽出去。”便又讪讪地放下了。 虞越盯着屏幕,歪歪靠着,怀里抱着只枕头,声音带着些慵懒鼻音:“昨晚上那些记者都干嘛去了?怎么只盯着无辜的我呢?” 许以琛自然地转移话题:“人红是非多……对了,那天推你下水的变态怎么处理?” “行政拘留十五天,也只能这样,他也没推,是我自己分心了。” “我再配四个保镖给你。”许以琛起身去冰箱找啤酒,发现放在中层的一叠鸡蛋葱油饼,仔细地包在保鲜膜里隔味,他抽出装饼的餐盘,将保鲜膜揭开,饼里还夹着青菜和火腿,抹上了层辣酱。 啧,一看就不可能是出自虞越的手笔,要她下厨,她能把厨给下了。 许以琛撕开一小片放嘴里,冰的,但味道还不错。 “啪”地一声,虞越打在他手背上,她双眼圆瞪,像被人抢了食物的猫,“谁准你吃的?” 许以琛整天的好心情就被这一下打没了。 他沉下脸,放下那只油乎乎的饼,抽出张纸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一张饼而已,这么宝贝吗?大不了我拿集团下个季度的代言跟你换。” 虞越推他出去:“滚滚滚,别再连累我被拍到。” 大门轰然关上。 许以琛一摸口袋,得,被赶出来不说,烟和打火机也落下了,他抓乱头发,冷着张脸走进雨里。 那张饼虞越放进微波炉里热过,味道很好,她细嚼慢咽吃了一半,另一半再放进冰箱里。 她看电影看到睡着。 许嘉宴到家,到客厅里关上电视,脱下外套披在虞越身上,熟睡中的虞越很自然地拢紧了衣服,下巴搁在上面,表情异常柔软。 他看见茶几上的烟和打火机。 眼中浮起冷意,许嘉宴拿起那盒烟扔进垃圾桶,还剩打火机,本想如法炮制,却见虞越悠悠转醒。 他不动声色将打火机放进口袋里。 “发烧了还在客厅睡。” “你才发烧,我身体有多好你还不清楚?”虞越揉着眼睛,一把抓住许嘉宴的手腕,“不信你摸摸看。” 许嘉宴看着她的眼睛,困倦又明亮,笑意浅浅。 他的手背在她额头轻轻贴了一瞬,似被烫到,匆忙撤离。 是正常的。 有病的那个,从来都不是虞越。 第5章 病好后,虞越紧锣密鼓地投入工作,在几天后,她和梁惟的工作室签下电影合同。 签约那天,梁惟本人也有到场,他和业内传说的一样沉默,喜欢穿黑色,眼神挑剔,说话很毒,非常不留情面。 “虞小姐,恕我直言,你的演技还需要磨练。”他说,“如果不是你最贴合女主角的外形和性格,我不会选你。” 除了新人磨资历那头几年,还没谁这么当众下过她的面子。 虞越接收到周青桔警告的眼神,她忍了又忍,说:“我要是不愚钝,怎能显示出梁导的能力?毕竟锦上添花不算什么,能雕琢朽木才算您的本事。” 青姐的眼睛瞪出甲亢。 后头梁惟笑了声:“还会用成语。很好,希望你继续保持你的脾气。” 哪个成语?锦上添花?她简直无言以对。 虞越姑且把这算做威胁,毕竟她一个月后就要成为他砧板上的肉。 …… 虞越觉得自己最近倒霉得紧,在外多灾多难,在家里还多了个小少爷,可谓是内忧外患,她赶紧发消息给宋湘,拜托她去南安寺求神拜佛保胎的同时,顺便帮她求道平安符。 下午参加品牌活动时,虞越有上次不愉快的体验,比平时紧张。 陌生的工作人员接近,她会下意识避开,连小萌都看出来了。 在这种草木皆兵的时候,虞越才觉得,回家后看见灯是亮的,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在,还是很有安全感的。 但许嘉宴也不是每晚都在家。 他跟虞越提过,因为工作性质特殊,他们都是排班轮休制,通常一周两天休,但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待命,有任务随时出动,值班的日子可以短暂外出,但必须在宿舍过夜。 虞越收到许以琛的消息,问她有没有在家里看见他的打火机。 她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包烟,看起来还是鼓的,虞越拍给他,告诉他没看到打火机。 许以琛说,怕不是被你家小少爷扔了吧? 虞越不大高兴,撂下消息没搭理他。 这两个姓许的从来都不对盘,哪怕那时候小许还很乖。 如今海城最大的五星级酒店之一是翡翠明珠国际酒店,许嘉宴家的产业,斜对面的丽尚国际酒店属于许以琛家,两家就隔着一条马路打擂台。 坊间有过许多传言,说是许以琛家的团队为了抢占市场,用过一些不光明的竞争手段,比如故意往翡翠明珠里安插商业间/谍,歪曲造谣,甚至还有传翡翠明珠半夜闹鬼的…… 真真假假。 这些始终是家里长辈操心的事,但虞越不明白许嘉宴对许以琛的敌意是从何而起。 现在经历多了,就知道人与人之间讲究气场,比如圈内知名的化妆师A君,人人都夸,虞越第一次见心里就不舒服,果然,连带他化的妆也不喜欢。 一山不容二许,王不见王,虞越懂。 她只是想不通,许嘉宴为什么迁怒到她,四年多的时间,真的说不见就不见。 宋湘问过虞越,她和许嘉宴翻脸的原因。 虞越觉得挺无辜的,明明要翻脸的那个是许嘉宴。 事情得追溯到几年前。 大学毕业那天宿舍吃散伙饭,那时许以琛刚好回国,虞越叫上他一起来。 主要是为了用他家别墅。 三个舍友也叫上同学,同学又带朋友,在许以琛家的院子里烧烤,虞越喝多了,最后是被人抬上楼的。 第二天醒来就是中午了,她头很疼,从床上坐起来呆了足足五分钟,断片了。 那晚所有的事她都不记得,只记得最后一幕,是她揪着许以琛的袖子,说她刚才吃的烤鸡翅是糊的。 舍友还睡着,虞越洗了把脸,下楼,许以琛站流理台边上喝咖啡。 虞越从冰箱里拿酸奶喝,许以琛给她倒了杯蜂蜜水,她问:“我昨晚没吐吗?” 他笑了:“没有。” “那就好,我要是吐了,我就买凶杀了昨晚目击的所有人。” “你就不停抱怨鸡翅是糊的,还哭着喊着要做我女朋友,”许以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也不是不行……” 虞越想了想,挺认真地说:“行,等我三十岁要还是一事无成,我就勉强嫁给你,但先说好,不能签婚前协议。” 他笑意更深,眼下有些淡淡的青,眼里还有红血丝,虞越问他,“你昨晚没睡好?” 许以琛摇头,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有他的朋友顶着鸡窝头下楼,看见虞越的第一句话便是:“胆汁都吐出来了,再喝酒我就不做人。” 这位朋友每次喝大了都是这一句。 虞越说:“我也断片了。” 许以琛走过来,眼里带着探究,“真断片了?” “这还有假,断得干干净净,感觉被外星人盗走了记忆。” 他眉头皱着,却笑得开怀,屈起手指在她额头用力一弹:“断得漂亮。” 有病…… 那天恰好是许嘉宴高考的第二天,等到五点十分,虞越接到许嘉宴的电话,他刚从考场出来。 虞越:“考得怎么样?没给我丢脸吧?” “那难度有点大,你知道我的。”许嘉宴笑得很轻松,虞越一听就知道稳了。 以他的成绩如果稳定发挥,不说省状元,至少清北不成问题,许嘉宴的父亲其实希望他能出国读商学院,无奈许嘉宴自己不肯,他乖是乖,倔起来也倔,学习的事从来都是自己拿主意。 虞越顺着他的话说:“清北想报哪个呀?我的小状元?” 许嘉宴:“哪个都不想报。” ?国内还有更好的吗?她刚想问,就听许嘉宴声音带些软的开口:“我站在门口好久,怎么没看到你? “你家里没来接吗?不可能……” “我等的是你。”他语气有些执拗。 虞越有些为难地看了眼表,来不及了,还有三个小时起飞,她抱歉地说:“小宴,我这几天有些忙,等我回来就去找你。” 许以琛拖着行李箱下来,经过她身边:“别聊了,再聊没收手机了,出发。” 他手欠,轻轻弹了下虞越右耳的耳环,它是金属和钻石,碰在一起会发出特殊声响,很清脆。 手机那边沉默了。 半晌,男生问:“你又要跟他走?” 这个又字就很莫名。 虞越看了眼许以琛,她背过身问:“这次是有正事……你乖,我回来给你带礼物,请你吃大餐。” 那头许嘉宴直接挂了电话。 虞越在另一个城市落地后,收到他几小时前发来的微信,许嘉宴问,能不能不去。 再回消息过去,他不回,打电话,他也不接,虞越还挺无奈的,跟许以琛说小孩儿闹脾气了。 虞越跟许以琛一起去了家私人疗养院,虞越外公在这里住了十多年,外婆很早就走了,虞越母亲离婚后很快再婚。 老爷子喜欢清净,自己选择住疗养院,怕给孩子添麻烦。 外公那时候七十岁,一身的病痛,他无牵无挂,唯一的心愿就像看到外孙女有个可以依靠的归宿。 虞越把许以琛带过去,他外形拿得出手,一本正经的时候很能唬人。 外公招呼许以琛陪他下棋,钓鱼,对这个一表人材风度翩翩的“准外孙女婿”满意得不得了。 唯独担心他家里情况,担心虞越以后嫁过去会受欺负,还叮嘱她要好好和他家人相处。 虞越在那个城市待足半个月,许以琛正好也有公干,兼职扮演她男朋友。 记得有那么一次,许以琛开玩笑地问她:“那么嫌弃我,怎么不带你家小朋友来冒充?” 虞越想也不想就回答:“他?怎么可能……” 许以琛倒是认真了,眼神很冷静地问:“他为什么不可能?” 虞越被问得有些烦,白了他一眼。 简直是废话,小宴才成年多久?他长得高,也有了成年人锐利的棱角,做事却还是像小孩那样任性。 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也没告诉她估分情况如何。 虞越没有主动联系他,告别外公后,她没有一点空隙用来休息,火急火燎飞去英国拍一档旅行向综艺,等再回到海城,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 她才知道,许嘉宴没报两所名校,他报了A城一所公安大学。 以全省理科第三名的成绩。 许家上下都震惊了,为了这事,许经纶和苏锦南专程赶回国内,甚至动用各种关系想让他改填志愿。 可没用,许嘉宴一向自己拿主意,在这件事上更是表现出了超强的倔强。 许家父母没办法,拜托虞越去劝。 那是个阴天,空气闷得人心中郁结,虞越心里憋着团火,在他高中篮球场上找到许嘉宴。 他和一帮男生在场上打球,打得热火朝天,虞越戴着墨镜,就站在球场边上,不出声地盯着许嘉宴。 那目光火花四溅,一帮男生都误会了,起着哄撞许嘉宴的肩膀,还有个特别活泼的金发男生冲虞越吹口哨。 “许嘉宴的微信号要吗?二十块卖给你。” 隔着墨镜,虞越翻了个白眼。 金发男生带着一脸青春明媚的笑跑到虞越面前:“同学,许嘉宴有女朋友的,干脆你要我微信号吧,不要钱。” 一只球砸上他的后背,不轻不重,小金发夸张地“哎唷”一声,也不生气,笑嘻嘻去勾许嘉宴的肩膀,被他冷着脸撞开。 许嘉宴站到虞越面前,额角微微出汗,却不像其他男生面色赤红汗流浃背的。 他就像一根口味清爽,稍微融化的香草味冰淇淋。 “你找我什么事?” 虞越没理会他话里刻意的冷淡:“你报了警校?为什么?” 许嘉宴一只手插在宽大的篮球裤里,胸膛轻轻起伏:“因为我想,我喜欢。” “你喜欢?”虞越很深地吸了口气,她伸出食指重重在他胸口戳了几下,“还是你想跟我作对,故意气我?” 许嘉宴低头看了眼,“我能气你什么?” “你明知道我最不喜欢……”虞越咽下了那两个字,她忍着气,摆了摆手,“算了,不扯远了,你跟我回家,你爸妈都很担心。” 许嘉宴不为所动,快一米九的个子俯视着她,眼里很陌生,他问:“我爸妈管我天经地义,你呢?” 他忽然逼近一步,带来一股运动后的灼热气息,虞越莫名地后退,直到后背贴上一颗干燥粗糙的树。 “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在管我?” 少年高大的身影压向她,一只手撑在树上,宽阔的双肩几乎遮住天上滚滚阴云。 距离太近,她看见他深黑眼眸中一丝隐忍,还有几分青涩的迷惘和焦灼。 第6章 虞越也说不出当时怎么就紧张了,她干巴巴回答:“我是你姐姐。” 他慢慢站直了,眼神很冷,像是终于认清了她。 闪电如芒,劈开黑压压的天空,轰隆一声,雨点终于落下来。 许嘉宴粗鲁地用手背擦了下眼角,他皮肤白,立马留下淡淡红印。 过了会儿,才听见许嘉宴开口:“我没有姐姐,也不喜欢别人管我。” 虞越错愕。 “许嘉宴——”不远处来了一个外貌甜美的女生,她打着一把宽大的雨伞,冲许嘉宴挥手。 许嘉宴看都没看虞越一眼,慢悠悠走向她,女孩变魔术般又拿出瓶水递给他。 他接过来喝了一口。 女孩好似惊喜又意外,红着脸看他,一派少女心事。 许嘉宴冲进雨里继续打球,随着雨越来越大,其他人都慢慢走光了,就剩他一个,淋得浑身湿透。 少年人的后背单薄,隐隐初现结实的线条,球砸在雨地上,他垂着头,雨幕模糊了表情。 那女孩跑到他身边,垫着脚说了些什么。 雨水从许嘉宴高挺的鼻梁淌下,他随意地抹了把脸,接过女孩手里的伞,两人并肩离开。 虞越一个人撑着遮阳伞,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慢消失。 …… 那会儿虞越就猜,那一定是许嘉宴的女朋友,之前小金毛不也是这么说的? 许嘉宴在她面前乖了十多年,围着她,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像只温驯无害的小动物。 原来他呲着牙咬人,也还是颇有杀伤力的。 虞越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当天回到爷爷奶奶家,生了好大的气,把他这些年断断续续落在家中的物品都找出来,装了满满两大箱子,打包扔进地下室里,还让爷爷奶奶不要再放那小白眼狼进家门。 奶奶气得拧她的脸:“吵架啦?多大的人了你,还跟弟弟闹脾气,幼不幼稚啊你?” 虞越躲在爷爷身后,灵活闪避,气哼哼地叉着腰:“他不是弟弟!我没有弟弟,我是光荣的独生子女!我有证件!” 很难说清是谁先主动疏远谁的,也可能是互有默契。 总之那天过后,虞越和许嘉宴没有再联系过,连他去警校报道的消息都是听苏锦南说的。 因为那部旅行综艺,虞越一炮而红,再加上那年贺岁档电影大热的加持,虞越终于在圈里有了姓名。 就在这时候,周青桔帮她换掉用了多年的手机号,连其他社交账号也一并换了,不必要的则注销掉。 世界这么大,有些人不刻意见面,也就慢慢从生活里退场了。 要说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许嘉宴,虞越也是相信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虞越最近频繁梦见往事,桩桩件件都跟许嘉宴相关。 她在沙发上小憩,被关门的声音吵醒,回想起刚才的梦,忽然气得牙痒痒。 宋湘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笑话她反应迟钝。 这么多天了,才想起来生气,早让人进门的时候干嘛去了? 虞越也知道自己幼稚,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听见脚步声愈行愈近,她坐起来,猫着腰,没穿鞋,蹑手蹑脚地躲到角落里。 等到看见男人出现,她敏捷地跳出来,一巴掌挥向他的后背,打算吓他个措手不及。 ——是她高估了自己。 她刚碰上许嘉宴的背,忽然间手腕被抓住,力道重得像被钳制。 紧接着,她整个人双脚离地,整个右臂被他制住,一阵天旋地转,重重地被掼向地面…… 一套行云流水的过肩摔动作。 几年的训练加实战下来,当许嘉宴察觉到身后的危险,这是不需要任何思考的本能反应。 捏住对方手腕时他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太纤瘦细腻。 动作却来不及收住—— 人被反着掼下来,他看见虞越苍白的脸满是惊恐…… 几乎是当机立断,许嘉宴横着抱住虞越的腰,手护在她头上,重心向下,抱住她在地上滚了一圈。 ——人完好地蜷缩在他怀里。许嘉宴躺在坚硬的大理石地砖上,松了口气。 胸膛上下起伏,不是累的,是被她给吓的。 虞越才是真的要吓死了! 她花了好几秒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想坐起来,却发现全身无力,手脚都是软的。 只好仰着脖子,下巴抵在他胸口,很生气地凶道:“许嘉宴你搞什么?想杀人吗?” 声音有气无力,连颤带抖。 说是凶人更像是撒娇。 在昏暗中,许嘉宴语气凝重:“我要是想杀人,你现在已经死了。” “……”虞越感觉被人打了一闷拳,虽然没受伤,但哪儿哪儿都堵得慌,她声音都带着颤,“那你还想怎样?摔死我吗?你怎么随便动手呢……” “我是警察,你突然出现在我身后,还动手,我当然以为你是小偷,”许嘉宴声音里带了些怒意,“偷袭我?你在想什么?” 虞越气笑了:“我不是要偷袭你,我是要打你。” 他沉默了会儿,开口:“那你说就是了,不必偷偷摸摸的。” “我傻啊,我背后偷袭都没用,还告诉你,你不得把我打半死再拿手铐铐我去警局,告我袭警吗?” 就像对待那段视频里的匪徒一样,一点不留情面,虞越想起来都心惊肉跳。 她要是真被那样摔一下,不死也得残。 许嘉宴真的太恐怖,太可怕了,虞越后怕地想。 同时又有点惆怅,当年那个会揪着她衣角红着眼睛的小奶包子,真的彻底不见。 岁月是把霹雳刀,刀刀要人命啊。 她被许嘉宴扶起来,腿还是没力气,许嘉宴索性抱她到沙发上,“对不起,你受伤没有?” 他态度比起刚才,总算是软了些。 虞越摇头:“我没事,你……还好吧?” “没事,平时训练摔摔打打习惯了。”他显得很无所谓。 虞越抱着枕头,安静了片刻,沉着脸幽幽地开口:“是了,你跟我爸一样,都不怕疼不怕死,喜欢折腾自己,别人都是瞎操心。” 气氛被她弄得越发冷,她说完就有些后悔,木已成舟,还说这些干嘛?左右都是自己的选择,反正这家伙早说过,叫她别管。 虞越打算起身,忽然感觉脚踝抽痛了下,她拿手去捏。 许嘉宴打开灯,看她一眼:“怎么了?” “刚才可能扭到了,”虞越忍不住瞪他,“就算是小偷也不必要人家命吧。” 许嘉宴却说:“不至于,一般人被摔后会晕倒,失去反抗能力,不会重伤,我有分寸。” 虞越无语,他管这叫有分寸,实在是一点也不可爱。 “很疼吗?” 虞越指着脚踝上那圈淡红,其实是被她揉出来的,痛也还好,可她存心刁难,“废话,你说呢?” 许嘉宴在她身边坐下,伸手贴上去,“要我帮你揉吗。” 他指腹干燥温暖,轻触在皮肤上,虞越感觉这个提议不错,刚要开口说好,又听他开口。 “似乎不太好,万一让姐姐男朋友知道了……” 许嘉宴低着头,像在仔细观察虞越扭伤的脚踝,浓密睫毛遮住表情,看起来只是无心。 “谁?”虞越先是愣了下,“我男朋友是谁?” 他冷眉轻挑,却没有回答,他起身离开客厅,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虞越呗晾在沙发上,过了会儿又见他去而复返。 手里拿着瓶活络油。 “这哪儿来的?”她记得家里没有这东西。 “搬来时候我买的。”许嘉宴捏住她的脚踝搁在他大腿上,拧开瓶盖,倒了点在手心,搓热,动作熟练地给她按摩,“你家里连个医药箱都没有。” 语气里有难以察觉的抱怨。 虞越的脚踝在他手心,她不太自在地眨了下眼,“没有就没有呗,要那干嘛。” 许嘉宴头也不抬,缓缓道:“姐姐的男朋友好像不太称职,连这些最基本的也不帮你准备。” 她心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最后跟你说一次,我,虞越,单身,懂?”虞越咬着唇,要抽回左脚,却被许嘉宴按住。 “哦,”他抬眸,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冷淡,“别乱动。” 脚踝在他手中,明明他动作温柔,却让虞越有种被挟持感,就像刚才偷袭他的那一下,分明是她率先发起攻势,最后却落入他控制之中。 药油随着与皮肤的摩擦越发升温,他手法娴熟,力度也适中,时而打圈时而点按,还会停下来片刻,观察虞越的反应,问她这样可以吗,痛不痛。 虞越脸热,感觉舒服得有些过分,好像又有哪里怪怪的。 然而他本人却是一本正经,侧脸淡似枝头上即将消融的雪,低头专注地为她服务,连睫毛的投影都那么心无旁骛。 认真而无辜。 感觉多一分旖旎的揣测都是对他的亵渎。 等虞越回过神来,她已经盯着他看了好久,他的鼻梁高挺,实在是优秀,唇角有个自然翘起的小弧度。 啧啧,长得这么妖孽,简直是个小祸害。 又不禁想到,他女朋友怎么舍得跟他分手?哪怕只是看着也够赏心悦目了何况他还实用,放家里能防贼,逛街能当苦力,受伤了能当按摩师…… 如果是她…… “你看我干嘛?”许嘉宴忽然开口。 虞越瞪他一眼:“看你怎么了,我的房子免费给你住,看一眼也不行?” 他抿了下唇,格外温顺:“没说不行。” 虞越抱起手臂,“你准备在我这儿住多久?” “住到你赶我走为止。” 虞越其实挺多问题想问,比如他到底为什么一意孤行报警校,现在为什么非得住她家,又为什么突然出现,让人摸不清他的态度…… 她也知道不能问,她还记得许嘉宴那些伤人的话,像根细小的刺,不能轻易拔除,被碰到时总会带来隐痛。维持现在这样表面的和平,也好。 她摊开手:“那交房租。” 许嘉宴紧绷的表情松了下:“要多少?” 有意思……虞越坏心眼地逗他:“我不缺钱,干脆你以身相许吧。” 许嘉宴皱起眉,抽出张纸巾擦拭手上的药油,一言不发看着她。 虞越暗骂自己口无遮拦,忙说:“我开玩笑的,你住,随便住。” “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他扯出笑,语气乖,咬字却莫名的重,“我会当真的,姐姐。” 第7章 “所以,他管你叫姐姐,这有什么不对吗?”宋湘忍不住笑话虞越,“这也要大惊小怪?” 虞越打了个哈欠,赶紧灌了一大口黑咖啡提神,“反正怪怪的,特别刻意。” 宋湘不以为意:“你怕不是太久没听,幸福来得太突然所以不适应?” “什么幸福不幸福,你恶心心。”虞越鸡皮疙瘩掉一地。 宋湘:“我恶心?哼,你自己心虚,想歪了吧?” “我想歪?我从里到外都是笔直,不信你来试试。”虞越成功把自己逗笑了,栽倒在沙发上。 “小心我老公听到,打死你这个小狐狸精……”宋湘摸了摸已经显怀的肚子,含着笑问虞越,“讲真,你跟这么个极品住一起,真一点事没有?” 虞越目光瞬间警惕:“我见过的帅哥多了,早免疫了。” 宋湘嘲笑:“你是说那种抱两步就气喘,化妆时间比女人还长的帅哥?也没见你找一个。” “找什么找,搞事业才是正经事。” “搞事业是正经,搞对象也不能耽误,不然生活多无趣,”宋湘一手摸肚子,一手戳虞越的脑门,“你白瞎了这张脸,再这样过尼姑生活,荷尔蒙都会出问题的!” “好的宋妈,知道了宋妈,我明天就去搞对象。”虞越满脸虚心受教。 宋湘噗嗤一声笑了,指着窗外来来往往的年轻男孩子,“乖女鹅,来告诉妈妈,你喜欢哪一款的,你后半生的幸~福就交给妈妈了。”她眼里浮着暧昧荡漾的笑。 这个女人,学生时代还挺文静内敛的,结婚后一天比一天开放,越来越不矜持。 虞越配合她演戏,探着头看向窗外。 繁华的商圈人来人往,有西装革履的精英男,打扮得像颗圣诞树的高调潮男…… 虞越一眼掠过,忽然目光急速倒转回来,无聊乏味的眼神倏地亮起抹光。 宋湘顺着看过去,咂舌:“不是吧,潮男?我记得你有潮男恐惧症啊,不过长得还行……这个成年没?” “我没看他。”虞越看的是他身侧的女孩。 两个人并肩,手撑在护栏上,女孩手捧一只冰淇淋,咬两口,又递到男朋友面前,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相视一笑,看上去无比亲密。 虽然只能看见一个侧脸,虞越也一眼认出,那就是当年给许嘉宴递水的女孩子。 他的女朋友。 “还真是失恋了啊。”虞越啧啧叹了口气,缓缓摇头,恨铁不成钢。 宋湘却误会了,说:“这个都有女朋友了,你不至于吧?换一个,妈妈看好你哦。” 虞越斜着眼看她:“宋妈,我是正经人,不玩姐弟恋的。” “藏了个弟弟在家里,还说自己正经人,”宋湘带着戏谑的笑,“可别给自己疯狂立flag,别到时候哭着真香。” …… 虞越才刚闲了没几天,周青桔看不顺眼,拼命塞了许多日程给她。 在正式进组之前,虞越有三支广告要拍,完成最后一期生活类综艺的录制,十多天没着家。 这天周六,她刚从拍摄综艺的阳光小岛飞回海城,小萌收到青姐的通知,梁惟安排了电影的男主演,和虞越进行一次试戏。 虞越心里咯噔一下。 会在梁惟的电影里跟她合作的男演员叫陈粤伦,老牌港星,也是梁惟的御用男主演。 他斩落的重量级奖项搬出来能砸死人,地位已经封神,出道到现在,从跑龙套到影帝,演过变态杀人犯、卧底警察、被爱人抛弃的普通男人…… 角色跨度大,但演什么像什么。 虞越看得第一部 电影,就是陈粤伦主演的爱情片,她哭得稀里哗啦,从此奉陈粤伦为偶像。 她考电影学院的初心,也是因为偶像的力量,虞越一直很想跟陈粤伦合作,可一直没机会。 能跟陈粤伦合作的,都是顶级电影咖,顶级导演,顶级卡司…… 当初接到准确消息,网上一片哗然,也难怪他们会揣测虞越和许以琛的关系。 就连她自己都被美梦砸得一头晕眩,好几天回不过神。 试戏是在接到通知的第二天。 繁星娱乐三楼会议室。 没有化妆,没有道具,没有服装,两个演员全都素颜,穿着日常便装,这是梁惟的要求。 他要虞越和陈粤伦试的是影片前段小高/潮的一场戏。 故事发生在九十年代初,陈粤伦饰演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富商周齐,妻子车祸离世后,他独自生活,虞越扮演的姚苏进入周齐的公司上班,担任他的秘书。 在一个加班的夜晚,姚苏主动勾引周齐,差一点在办公桌接吻。 会议桌就是那段戏的办公室,陈粤伦扮演周齐,虞越是姚苏,梁惟独自坐在角落里,好像一个不存在的人。 可他就是存在,而且让虞越无比紧张。 这场戏很短,虽然两人最终没亲上,气氛却暧昧至极。 台词不超过十句,却极其细腻,考验两个演员的眼神和默契。 用梁惟的话说,好的演员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能入戏。但虞越知道自己不是。 在圈里,好演员能分两种,前一类是天赋流,他们往往年少成名,或者中途出道,却凭借一个小角色一炮而红,有些甚至都不是科班出身,俗称老天爷赏饭吃; 还有一类,天资不足努力来补型,往往从小角色演起,一步步精进演技,成名速度慢,但稳打稳扎,这类演员往往心态更好,各方面全能,台词功底、演技、挑本子的眼光样样都出挑,属于综合全能型。 虞越觉得吧,自己哪一类都算不上,天资不够她狂,努力更谈不上,就挺尴尬的。 试戏开始。 陈粤伦斜倚在桌前看文件,上一场戏他们刚从酒会离开,因此眼神略带微醺后的迷离,他喊姚苏过来,“小姚,帮我倒杯咖啡,谢谢。” 他是个儒雅的老板,戴金表,衣着考究,永远不忘保持风度,为人洁身自好。 虞越踩着高跟鞋走近,捧着杯水假装咖啡,她将杯子放在桌上,动作轻柔地拉下他正在看的文件。 陈粤伦,不,这一刻他已经是周齐,他表情微微诧异,还是由着姚苏取走文件,眼看着她越贴越近,温热的呼吸打在他耳垂上,“阿齐,我们该回家了。” “你说什么?” 他眼中出现一丝迷惘,只有过世的妻子会这样叫他,可面前的人是姚苏,她面庞年轻鲜嫩,眼睛里满是不谙世事的纯真,气味清甜,像只冒着香气的蜜桃。 迷惘过后,转而变得挣扎,周齐想推开她,手上却失去力气,姚苏睁大猫咪似的眼睛,用低到旁人听不到的气声问:“阿齐,接吻是什么感觉?你能不能告诉我?” 在剧本里,姚苏会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主动仰头用唇去贴他。 然而虞越说完台词,她却迟迟没有动作。 情绪不对,她完全没有入戏,和陈粤伦面对面反而带着紧张,亲自己的偶像?不不不,这感觉太奇怪了。 梁惟喊了卡,陈粤伦冲她温和地笑了笑,退开来,两个演员回归到正常的社交距离。 “你很讨厌陈粤伦吗?”梁惟没什么表情,语气也不善。 虞越表情很丧:“不讨厌。” 梁惟唔了一声:“那就是讨厌我——这个导演咯?” 虞越:“……不敢。” “不敢就是有,算了,也没关系,讨厌你也得这么演,”梁惟看着她,说,“我看过你之前的作品,演技勉勉强强,但感情戏很烂,烂透了,你扮演的女人不是性/冷淡,你是在勾引他,勾引懂不懂?不是在请教数学题。” 虞越自知这段演技拉胯,她乖乖听教训。 梁惟站起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大步离开会议室,到门口停下来,又回过头说:“实在没感觉,你就私下找个人酝酿酝酿,许以琛就不错。” 虞越深呼吸一口,以免自己晕过去。 看她受挫后垂头丧气的样子,陈粤伦有些好笑,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等进组以后慢慢会好的。” 虞越心中感激,越发崇拜这个偶像,她充满希望地问:“是梁导的脾气会变好吗?” 陈粤伦摇头:“不是,会更差,但你一定会习惯的。” 虞越:“……” 要是现在给青姐打电话要求毁约,她会被暗杀吗? …… 挫败归挫败,后悔归后悔,戏还是得演下去。 周青桔听说了这件事,她雷厉风行,安排小萌给她找齐了世界范围内经典的情/色片,打包发给虞越,让她待在家里好好找感觉。 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青姐停了她三天的工作,三天,足足三天,看得虞越想遁入空门,立地成佛。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许以琛那厮知道了,幸灾乐祸地打电话过来:“需要我的话说一声,不收钱,就当是为我国电影事业做贡献。” “你本色出演,还是去跟别人搭戏吧,梁大导演的、乖、侄、子。”虞越挂断电话,并将他拉黑。 许嘉宴这几天都没回家,他只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这几天要去外地参加实战演练,归期不定。 她一个人在家,对着屏幕昏天黑地。 门铃响了。 虞越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按下暂停键,欢欣鼓舞着起身迎接外卖小哥。 她几步小跑,刚到玄关,看见门从外面被打开。 大忙人许嘉宴提着她点的小蛋糕旋身进屋。 “怎么是你?”她问。 “结束训练,我就回来了,”许嘉宴淡定地解释,他把蛋糕递给虞越,随口问,“你不是减肥吗?” “心情不好,我就吃两口。”她拎着蛋糕到客厅茶几上,想起自己没洗手,又忙去了趟卫生间,把手洗干净了,才哒哒哒跑回来,迫不及待地奔向她的小蛋糕。 许嘉宴穿着白衣,迷彩裤,手抄在兜里,面对电视墙,侧脸看着挺严肃。 这么说吧,就让虞越想到大学军训的教官,只是比他高很多,帅很多。 “你在看什么?”他问。 “电影啊。”虞越下意识回答,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妙,她看向屏幕,里头那一男一女正在用高难度的姿势接吻,穿得还很清凉。 她立马改口:“学习资料,我拍戏要用。” 虞越抓起沙发上的遥控器关掉画面,不太自然地对许嘉宴干笑两声。 许嘉宴转过头,手从裤袋里抽出来,搭在沙发上,手臂上拱起硬朗而紧实的线条,“什么戏要学习这种……知识?” “不是你想的那种,只是有几个调情的场景。”虞越不客气地在他手臂上拍了下,那天他说过了,要打就光明正大的打,起码这样没有被过肩摔的风险。 许嘉宴皱眉,顿了顿,才问:“是梁惟的新电影?” “对,你不知道梁惟他有多难伺候,嘴又毒,完了完了,我这次是见鬼了。”虞越坐上沙发,拆开外卖包装,发泄似的挖了一大块蛋糕。 唯有甜食可治愈心烦,甜食万岁! “电影是讲什么的?” 虞越挺意外,许嘉宴并不像对这类电影感兴趣的人。 但他罕见地主动找话题,还顺势在沙发上坐下,仿佛是打算促膝长谈的样子。 也罢,她也实在是需要倾诉,便把试戏的情景简单说给许嘉宴听。 在提到梁惟是如何出言讥讽时,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 许嘉宴在思考时会有个习惯性动作,两只手叠在一起,右手大拇指一下下无意识地轻敲左手食指,他现在还是这样,一点没变。 他修长的手指忽然顿住,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你找许以琛——酝酿?” “对,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许嘉宴云淡风轻地嗯了声,评价:“病得不轻。” 虞越后知后觉,不由得看向许嘉宴,她了解他,并不是那种在背后说陌生人坏话的男人,这才让她感觉不对劲。 等她看清许嘉宴清冷眼眸里那抹郁郁之色,这才意识到,提到许以琛,又让他不高兴了。 怪她,得意就忘形,这不,又说漏了嘴。 虞越默契地收起话题,捧着凉丝丝的提拉米苏,表情很犯难,就听见许嘉宴的声音:“剧本有吗,我和你对戏试试。” 虞越吃惊地望向他。 许嘉宴表情从容,侧脸一如少年般干净漂亮,只是多了些凌厉棱角。 扮演儒雅的中年富商差点意思,倒像是影片里被隔壁□□引诱的美少年。 虞越差点被自己的脑洞逗笑。 她把那一段的剧本截图发给许嘉宴,他扮演周齐,总共就三句台词。 “那来吧,你先说第一句。”虞越没太当回事,她觉得挺好玩,像小时候过家家,她扮演白雪公主,强迫小许嘉宴扮演小矮人,玩得不亦乐乎,谁知许嘉宴六年级就蹿到一米七,虞越只能憋屈地叫停这场游戏。 连三金影帝都没办法带她入戏,更何况是面瘫脸小矮人? “小姚,帮我倒杯咖啡,谢谢。”许嘉宴神态疏淡,发音咬字带点懒音,声线有种独特的低沉。 很好,还算不出戏。 虞越随手抄起一瓶纯净水,扭开瓶盖递给他,许嘉宴配合地接过来喝了一口,随意地放在一旁。 他握着手机,看得很认真。 虞越扮演的姚苏倾着身子,一点点,像蛇接近猎物时安静地靠向周齐,她眼里泛着潋滟的光,一截白皙细瘦的锁骨因为动作越发凸显。 “阿齐,我们该回家了。” 暖而甜的气息扑在耳垂上,一点点泛起红意,男人喉结轻轻滚动,小声问:“你说什么?” 虞越心中划过一丝疑惑,来不及捕捉,烂熟于心的台词已顺嘴说出口:“阿齐,接吻是什么感觉?你能不能告诉我?” 他深深地闭上眼,短暂地停顿后,很快睁开,眼底颜色深得浓郁。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虞越,从她漂亮上挑的杏眼,缓缓下移,落在她嘴唇上,他想起某年某个无聊的网站曾发起“最想和哪个女明星接吻”的活动,虞越高票登上榜首。 “试试不就知道了?”他嘴唇有些薄,嘴角自然上扬,声音异常温柔。 四目相对,安静到可怕。 虞越屏住呼吸。 他轻启薄唇,眼里积蓄着纯真而暧昧的光,“想亲我吗……” 虞越心里炸了一下。 砰地一声。 等回过神,她已经凑过去,贴在男人唇上,闭着眼睛轻柔辗转,呼吸交错间,虞越睁开眼睛,看见他无声轻颤的睫毛。 她头皮发麻地意识到,这不是周齐,这明明是许嘉宴。 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虞越的大脑持续空白中。 她听见耳边意味暧昧的呼吸,心中警铃大作,若再继续装死下去只会更糟糕。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虞越给自己加油打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却不想是许嘉宴先结束这个吻。 他眼眸湿漉漉的,浓密睫毛都仿佛带着潮意,嘴角沾上奶油。 ……难怪刚才一直尝到奶油的甜味。 虞越心虚地咬着嘴唇,抽出张纸闭眼扔给许嘉宴,她心跳很快,很想大声尖叫,很想就地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破罐子破摔地问:“你为什么随便加台词!” 试试不就知道了?想亲我吗?剧本里根本没有这两句啊! 许嘉宴沉默片刻,望向她的时候眼神已经恢复清明,甚至有几分抱歉。 一开口,语气却是无辜:“对不起,姐姐,我一不小心入戏了。” 第8章 虞越简直无语凝噎。 看起来,明明他才是被占便宜的那个,还主动道歉,虞越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她当时怎么回事?就跟被下药蛊惑了似的,大脑抽空,完全不受控制。 说错台词的是他,失控犯错的却是她,勾引人的成了被勾引的……虞越不禁想,还好梁惟不在这儿,否则肯定将她骂个狗血淋头。 这都什么事? 虞越这天没睡好,整晚整晚地做梦,梦里光怪陆离。 一会儿是白天看过电影里的镜头,一会儿梦见白雪公主在欺负小矮人,画面一转,是她站在香樟树下,看着浑身透湿的许嘉宴跟他女朋友牵手离开,乱七八糟。 第二天她醒很早,呆坐在床上,梦里的场景又在脑子里过了遍。 她觉得许嘉宴真惨,女朋友跟人跑了,好心帮忙对剧本,又被占了便宜。 虞越一边刷牙,一边打量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暗骂一声,忍不住唾弃自己。 早餐是许嘉宴准备的,他早睡早起,不抽烟偶尔喝酒,每天公费锻炼身体,面貌阳光积极向上,一个打七个,多好的青年啊。 虞越嚼着鸡蛋饼,若无其事地问他:“小宴,你应该不是初吻吧?” 许嘉宴很平静:“当然不是,你放心。” 那就好,虞越放心了,准备让这事翻篇。 …… 在几天后的游轮婚礼上,虞越和宋湘碰面,她忍了又忍,才没把这场滑稽闹剧说给她听。 倒不是不信任宋湘,只是她自己并不想再回忆一遍。 何况大家就在一个圈子里,宋湘也认识许嘉宴,多一个知情人,就多一分尴尬。 沈棠初是沈家千娇万宠的独生女,也是宋湘丈夫的表妹,虞越和沈棠初倒是没有交集,只是新郎傅柏凛和许以琛私交颇深,虞越因此认识了他,担任傅家名下美容院线的品牌大使有三年之久。 沈棠初是虞越的影迷,理智粉,曾托宋湘要过几次签名照,宋湘说她收到后高兴得不得了,问她要不要出来吃饭,小姑娘乖乖巧巧,说不想打扰偶像。 虽没见过面,印象中是个懂事乖巧的小妹妹,等看见本人穿着婚纱出场,洁白无暇的头纱随海风飘摇,就像万千银河落在曼妙少女身上,美不胜收。 新娘挽着傅柏凛接受众人的祝福,那场景真是一对璧人。 虞越和宋湘坐在一桌,她悄悄说:“婚纱果真是漂亮,这是Verawang私人订制款吧?还有她的钻石项链,得有十二克拉吧?这必须是真爱。” “你看你,别人都在感叹神仙爱情,就你,尽关注这些。”宋湘笑她。 虞越吐舌头:“职业病职业病,不过我真没想到傅柏凛这人会英年早婚,他看上去就像……很挑剔很难满足那种……你懂的。” “他们那个圈子都是一类人,物以类聚嘛,像许以琛那种,玩到够了再找个门当户对的结婚的比比皆是,傅柏凛嘛……” 听宋湘话里有话,虞越敏锐地嗅到八卦的味道,倾身凑近:“怎么?” “感觉他不太一样,他对初初还挺……纵容。” 虞越在桌下轻轻踢了下她:“别吊胃口,快说。” “我家这个表妹可流弊了,她跟傅柏凛早就订婚,可她……” 虞越睁大眼睛:“什么?逃婚?” 宋湘感慨地笑:“是啊,傅公子辛辛苦苦才追回来呢,真羡慕。” 说罢,她斜睨了眼身旁的郑知森,语气酸溜溜:“我后悔了,早知道就该让你多追几年,太便宜你了。” 郑如森笑容温和,他哄了妻子几句,又求助地看向虞越:“帮我哄哄她,我看见好几个熟人。” “去吧去吧,你的小娇妻就交给我了。”虞越看着郑如森起身走向人群中,自如地应酬寒暄。 她还在其中看见了许以琛,他身边跟着个女伴,摇曳生姿风情万种。 “你看……”虞越刚想拉上好友一起八卦,电光石火间,许以琛忽然望过来,仿佛看穿她的意图。 被当事人盯着,她小幅度扯出一个无辜表情。 她指了指船舱外,问宋湘,“我有点闷,要不出去透透气吧,待会儿还会放烟花。” 宋湘的杏色眼影在灯光下异常温婉,她笑了笑,“好。” 她们勾着手走出游艇的宴会厅,靠在船舷之上,是一个避风又隐秘的位置,两人说说笑笑,都找回了点上学时的轻松感觉。 “你感觉还好吗?要是不舒服早点说,这可是品牌借我的高定,吐脏了就把你孩子送给我做赔偿。”虞越无情地说。 宋湘哈哈大笑:“行啊,你帮我养,养到十岁再还给我。” “还个鬼,正好给我养老送终,你跟郑如森再生一个。” 宋湘根本不接虞越的话,她自顾自地问:“我记得你以前晕船?你才是别吐吧,我这衣服也贵着呢,你又没孩子赔给我。” 虞越喝了口香槟,甜甜的,很好入口,有点奶油的味道。 她镇定地把还剩大半的酒交给服务生,惬意地背靠栏杆,“现在也晕啊,但没那么严重了,可能习惯了吧,我还提前吃了药。” “我记得有一次你晕得很严重,还差点掉海里了。” “许以琛去年生日那次?我记得,那次我喝太多了,好像还是个特警救了我。”说起这个,她就难免想起许嘉宴。 夜晚的游艇上灯光迷离,她们又站在暗处,宋湘没发现虞越那一瞬的紧张,她说:“你家那个不也是特警嘛?弟弟真的帅炸了,那一身行头简直了……” 虞越撇嘴冷笑:“帅有什么用,能当饭吃?我爸当年比他还帅呢。” 她把手机里的老照片找出来给宋湘看,照片像素很低,浓眉大眼的男人穿特警制服,坐在沙发上抱着小女儿,一大一小笑起来的模样如出一辙,男人看上去一脸正派,英武帅气。 “是帅,不然弟弟能把你爸当成偶像,可不是从小耳濡目染……” “所以自作主张报警校,谁的话都不听,还跟我说翻脸就翻脸。”虞越将手机收进包里,一张稠丽精致的脸冷若冰霜。 宋湘乐坏了,笑得花枝乱颤:“我说,你到底是气他报警校,还是气他跟你绝交?” 虞越轻轻拨弄冰凉的钻石耳钉:“我气他有女朋友忘姐姐,被甩了又跟流浪狗一样摇着尾巴跑回来求收留,没点骨气。” “好酸,好酸。” “宋妈,你好啰嗦,更年期到了吗?”虞越面无表情。 宋湘笑嘻嘻挽着她,两人慢慢走到场地宽阔的船头,许多宾客都聚集在这里,等放过烟花差不多就要靠岸离场。 在这种场合,走两步都能碰见熟人,虞越笑得脸都快僵了,七厘米的高跟鞋让她小腿酸痛,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来做咸鱼。 宋湘的手忽然一紧,语气讶异:“越,你的小流浪狗……” 虞越莫名其妙地看宋湘一眼,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她看见许嘉宴,就在二楼客舱走廊上。 他穿一身黑色西装,有种冷肃的清贵气质,并不同于场上任何一个花花公子,反而有几分超出年龄的沉稳。 乍看之下,虞越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直到第二眼才确认,那就是许警官,他身边还跟着个高挑的姑娘。 “那是谁,新女朋友?”宋湘的语气说不清是好奇还是失望。 虞越耸耸肩:“是吧,换得可真快。”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快餐式恋爱,互相陪伴打发时间,说在一起就在一起,说分就分,我有个小侄女在幼儿园就换了三个男朋友呢。” 虞越心里想笑,却笑不出来,“有前途。” 宋湘扯了扯嘴角:“你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傻不傻,上去当大灯泡发光发热啊?”虞越对许嘉宴有点心虚,他最好早点找到女朋友,从家里搬出去,她拽着宋湘,决定和她一起去给许以琛这货添堵。 如果说许嘉宴的好心情在看见虞越的一瞬间沸腾到顶点,那么许以琛的出现,尤其是虞越笑着走向他的时刻,他什么心情都烂透了。 “怎么了?”吴霜紧张地四下探望,“看见人了?” 许嘉宴面无表情地“嗯”了声,“东南角靠近栏杆的位置,四个人在说话,两男两女,穿白色西装那个就是他。” 吴霜望过去,果然是今晚的行动目标,她心下稍安,对这位年轻警官的信任又添了一分。 他年轻,但头脑好,这两年的特警实战训练都拿了第一,听说在警校成绩也很棒,在校时参与过几次大型救援,和跨省抓捕大案,不过,他最引人瞩目的除了外表,还有不俗的家世。 吴霜了解得不多,只在食堂的茶余饭后听过些只言片语,大家都讲的讳莫如深,对许嘉宴进入警队的动机也多有揣测。 看似神秘,实际合作起来却是安心靠谱。只是吴霜觉得,刚才许嘉宴一直盯着的,似乎不只是目标对象。 这次的嫌疑人涉嫌经济罪,据可靠情报,嫌疑人会在今晚的轮渡婚礼上与犯罪集团传递消息。 婚礼涉及海市两方富豪,不邀请任何媒体,凭邀请函上船,明星连助理都不能带。这次抓捕行动非常机密,但缺乏直接证据无法申请逮捕令,也不能强行在这场婚礼上抓人。 除非在船上抓到他与人交易的直接证据。 多亏了许嘉宴的特殊身份,轻轻松松弄到两张邀请函。 就在这时,藏在耳朵里的对讲装置传出声音,行动组告诉他们,嫌疑人身上可能持有小型枪/械,行动时要注意影响,不要造成群众伤亡。 许嘉宴瞬间抬起头,目光落在那袭暗红色礼服,姿态窈窕的女人身上。 她不知何时落了单,宋湘不见人影,许以琛不知去了哪里。 灯光似雪瀑,映在那张灿若玫瑰的侧脸上,虞越掩唇打了个呵欠,强撑着困倦。 嫌疑人离她,仅有一步之遥。 许嘉宴眼神冰冷,手撑在二楼护栏上,无意识地紧紧握住。 吴霜警觉地出声:“刚才经过他身边的服务生就是8.12案件的逃犯,嫌疑人已完成交易,是否现在抓捕?” 她不知不觉已将许嘉宴当作任务的主心骨。 “行动。”许嘉宴不曾犹豫,扔下两个字转身下楼,丝缎质感的墨色领带被风吹起,无声而张扬。 …… 九点整,烟花准时燃放,声势浩大。 全船的人几乎都集中到船头,人流密集,全部注意力都被烟花吸引。 虞越原本就站在边缘位置,她对烟花兴致寥寥,懒得跟人挤,索性靠边站。 人流拥挤,胸中涌上一股憋闷感,又有种晕船的感觉。 绚丽的烟花争先恐后窜上天,爆发出惊人的美丽图案,四周哗然,前方一个小女孩兴奋得原地蹦迪,踩到虞越脚上。 她“嘶”一声向后退,踩到什么东西,差点摔倒,她慌得心脏快跳出来,下一刻,腰上被人克制地揽住,轻轻向前一带,直到她站稳。 虞越回头,看见许嘉宴。 “你女朋友呢?”她下意识问,眼里还带着几分残存的慌乱。 许嘉宴怔住片刻,随即站到虞越身边,准确地说是挤,利用他藐视全场的身材优势,伸手拢住虞越的肩将她护住。 “在这里。”他淡淡道。 第9章 虞越眼里冒出大大的问号,正要问,却又看见那高挑女孩就在近旁,只跟许嘉宴隔着一人的距离。 那个男人看着挺眼熟,一身派头,眼神却张皇失措地乱转,脸色苍白还冒冷汗。 烟花声不断炸裂开来,在数百人的热闹中,没人发现角落里的抓捕活动,只有男人自己最清楚,他察觉不对,刚要掏出枪,就被影子一般窜出来的警察捏住手腕,夺走枪,单手拆成几部分,速度快到令他绝望…… 虞越还没搞清什么情况,那个男人就被许嘉宴的女朋友押走了,身后背着手铐…… 而她自己也被牵着带到甲板上空旷的地带。 许嘉宴垂眸看着她:“你是不是又晕船了?” “一点点,就是有点闷,不严重。”虞越语速比平时慢,她脑子也乱糟糟的,“你为什么在这里?” 许嘉宴言简意赅回答:“执行任务。” “?”虞越后知后觉,“那那个女孩她……不是女朋友?” “那是分局同事,我今晚的搭档,”许嘉宴嘴角笑容很淡,却很真实,“姐姐,你是不是又误会了?” …… 又? 哪里来的又?要说误会,也只有这一次,何况是许嘉宴自己亲口承认,“女朋友就在这里”,要不然就是烟花声太大,害得虞越听错了。 下了游艇,坐车回家的路上,虞越又忍不住想,如果她没听错呢? 可能只是一句玩笑话,就像她也和许以琛互相许诺过,以后三十五岁没结婚就和对方将就过,可谁都不会当真。 至于那一刻心脏剧烈的跳动,那也是烟花太闹,炸得她心里七上八下。 倒是另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虞越给宋湘打电话:“宋妈,我怀疑,去年救了我那个特警,就是许嘉宴。” “哈?他告诉你的?” “我猜的,”虞越简单把刚才船上的事告诉宋湘,怀疑地问,“要不是他,怎么会知道我晕船?” 宋湘说:“你们那么熟,他连你的生理期都烂熟于心,晕船又算什么?” 虞越:“……你脑子怎么长的,这都记得?” …… 现在想想,着实算不上什么太愉快的回忆。 虞越大二那年,和几个交好的同学一块儿参与广告拍摄,当背景板。 那天从早到尾,累得她昏天黑地,腿都不是自己的,和同学手挽手回到附近的酒店,勉强撑着洗了个澡,手机彻底没电,黑了屏,就冲着电放桌上根本没管。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跟她睡一张床的同学被电话吵醒,把话筒递给虞越。 是前台打来的,很敷衍的一个女声,说是有人来酒店找她。 短暂的沉默后,虞越听见许嘉宴的声音,她那时还没完全醒,脑子里一团浆糊,问他是谁,到这里来找她干嘛。 听筒里的呼吸声听上去闷热难受,许嘉宴说:“你打开手机,看消息。” 说不清什么原因,或许是某种血缘间的感应,或许是许嘉宴沉重晦涩的语气,还有他欲言又止的停顿,让虞越忽然醒过来,意识到了什么。 出事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打开手机,一条条看完那些消息,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穿好的衣服,只记得打开房门,看见两个月没见,个子又蹿高一个头的沉默少年,她控制不住,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许嘉宴已经买好机票,他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也不问虞越昨晚手机为什么打不通,给她买好早餐,牛奶,虞越没胃口,把东西推开,他固执地强迫她多少吃一点。 也是许嘉宴,提醒她给辅导员打电话请假。 那是个冬天,海市的冬天很冷很冷,虞越抱着骨灰盒,从火葬场出来,一路都抱在怀里,被周围认识的,不认识的亲戚,还有父亲的同事簇拥着,一路从墓园门口走到墓地。 骨灰很沉,比她想象中地沉多了,一路她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摔跤,让爸爸摔了,连悲伤都顾不上。 她毫无心理准备,像是走夜路的时候被打了一闷棍,胸闷,想吐,恍恍惚惚,完全没办法思考。 虞怀盛是因公殉职,走得很突然,连一句话都没留下。丧礼结束后,还有很多相关手续要办,她陪着爷爷奶奶,在各个机构来回跑,公证处、银行、警局……虞越成了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 好在最后,事情都尘埃落定。 经过一次事人才明白,为什么丧礼流程那么复杂,种种繁琐关节,那是为了用各种琐事填充你的情绪,让人没时间思考,没时间酝酿,不至于崩溃。 奶奶肉眼可见的苍老了好多,来不及新染的白发长出来,牙齿也松动了,眼里没有神采,爷爷也是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有天夜里虞越起来上厕所,凌晨四点,看见爷爷坐在客厅躺椅上看老照片。 那是父亲年轻时参军的照片,他朝气蓬勃,对着镜头咧出满口白牙。 “你爸爸那时候转业回来,要在警局和交通局选一个,他选了做警察。”爷爷不善言辞,也不爱表露情绪,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都是红的。 虞越说:“爸爸肯定没有后悔过。” 但是她有,或许两个老人也有。 应该劝他的,如果早知道,应该撒泼打滚上吊来让他辞职,随便做点什么小生意也好,或者在家游手好闲,打打牌,或者回农村种地,干什么都行。 还有她自己,那天要是没去兼职,而是回家,或许能……见到最后一面。 太多的遗憾还来不及发酵,虞越先被病魔打垮,她感冒了,低烧,偏在这时候迎来迟了两个星期的例假。 这一次来势汹汹,比之前每一次都凶猛,她吃了药都不管用,痛得在床上打滚。 那时她刚从爷爷家里住回自己家,就她一个人,她在床上挺尸,谁打来电话都不接,许嘉宴放学,拿钥匙打开她家门,带她去诊所输液,买菜回家给她做饭。 他请了三天假,虞越在他的照顾下变成个巨婴,由着他把自己从床上抱到饭桌,从饭桌抱到沙发…… “许嘉宴,你不用上学的吗?”巨婴自闭了几天,开口对他说话。 许嘉宴:“我不上学也可以考第一。” “……”虞越用力弹他脑门儿,“那你也不用回家吗?” “我爸妈说让我好好照顾你,不然就别回家。” 虞越无力了,虚脱地趴在沙发上,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好啊许嘉宴,你现在都学会跟我顶嘴了是吧?” 他穿着白T恤,剪得清爽的短发摸上去手感不错,黑白分明的眼眸晕着亮光。 “我没有。”他很轻,很乖地回答。 他们叫了奶茶,炸鸡,小龙虾,坐在电视机前看恐怖片。 灯全关上,窗帘也拉着,电视的荧光打在脸上,他们是客厅里唯一发光的存在。 虞越一下下咬着舌尖上的椰果,说:“许嘉宴,你好像一只鬼哦。” 许嘉宴戴着手套给她剥虾,动作很快,拨出了非同寻常的熟练度,无名虾馆的虾壳很脆,出壳的瞬间虾肉混着辣油轻轻一弹,被他喂到虞越嘴里。 “你也差不多,女鬼。” 虞越口齿不清:“没礼貌的,叫我姐姐啊。” 许嘉宴低着头,在桶状的食盒里挑大只的虾,模样像在做物理题那么认真,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睫毛雾绒绒的,出奇地乖,有种介乎少年青涩,和即将成熟的割裂感。 “知道了,女鬼姐姐。”他直接把虾肉喂她嘴边,等她张开嘴,又蓦地缩回手,吃进自己嘴里。 “好啊,你调戏我,想死是吧?”虞越放下奶茶,尖叫一声扑向许嘉宴,把他整个扑倒在地,她伸着做了颜色的玫瑰红指甲,及腰长发凌乱披散下来,作势要掐许嘉宴的脖子。 她笑得好没形象,还没化妆,呲牙咧嘴的,一定丑毙了。 虞越有气无力地在他身上趴着,一动不动,想到自己很丑,她悲从中来,又被刚才话里不知哪个字触动,鼻子一酸,呜呜呜地哭了出来。 好十几天的委屈,都在这一哭里通通释放,她抱住少年略单薄,却已十分有力的身体,像抱住了汪洋大海里唯一的浮木。 她哭得脑袋都是涨的,隐约听见许嘉宴说了什么,胸膛微微震动。 “你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很轻地说:“我说,你这样真的好像女鬼哦。” 虞越一听,哭得更厉害了,眼泪鼻涕全蹭他衣服上,许嘉宴两手张开,不让沾满油的手套挨到她的小碎花睡衣,维持这个姿势十多分钟,很无辜的样子 “那你完了,你被女鬼抓到了,我要你的命!挖你的心喝你的血——”虞越哭得脸红扑扑,泪眼朦胧地扣他心口,嗷呜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身下的少年很轻,很轻地颤抖了下,浑身僵硬。 过了足够久的时候,久到她快睡着了,许嘉宴闻到甜腻的奶茶香,胡乱地泼在地毯上,一切都乱了,他没办法从纷乱的思绪中理出头绪,被戳痛的心口鼓鼓涨涨,有种冲动满到快溢出来。 “好,给你,”少年哑声开口,“都给你。” …… 每次回想起这一段,虞越总是感觉很荒诞,可能是哭得太狠,不像是她平时的作风,因此多了很多不真实感。 或许许嘉宴不知道,其实她听见了那句话。 近几年抖音流行,虞越无聊时也会刷,有段时间流行一种文案,某总裁对娇软女主说“命都给你”,配很汹涌泛滥的背景音乐,她看到时总是会心一笑。 又因为惹她发笑那个人已经和她无情绝交,这种笑总带了点咬牙切齿。 但那个时候的确是困了,哭困的,还嫌他烦,心跳声怎么那么吵,砰砰直响,怎么人心跳那么快是正常的吗? 跟烟花升空时爆裂的声音倒是很像,这个夜晚,和那个夜晚无声重合。 - 到家,就虞越一个人。 刚才游轮靠岸时,港口停着好几辆警车,宾客们纷纷哗然,场面也挺混乱,许嘉宴面无表情押着人往车里走,气氛紧张。 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跑上去问他今晚回不回家。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他老婆,明天就上热搜。 她洗完澡,就系着条浴巾,听见楼下门铃响。 这么晚了会是谁?许嘉宴? 第10章 虞越直觉不是,今晚他抓那人看起来挺重要,公事不会那么快结束。 来人是许以琛,他姿态懒散地靠在门廊上,还颇自恋地理了理头发。 怀里那捧红玫瑰都没他骚气。 虞越开门放他进来,连衣服都懒得换,许以琛进门,走进客厅里,装模作样地上下看了个遍,“就你一人?” “你想要几个人? 许以琛笑了笑,他松开领口一粒扣子,自带一只花瓶,倒入瓶矿泉水,将花一支支摆进去,耐心十足地调整摆放方向,活像刚从日本进修插花技艺回来。 虞越皱眉,两腿交叠坐沙发上,修长匀称的手臂抱在一起:“大半夜的,你来我家显摆技术来了?” “你倒是先不耐烦了,”许以琛嗤了声,“回国那天在机场认识了个日本姑娘,她教的。” 虞越点点头,一点也不惊讶。 玫瑰气味香得古怪,她想着,等许以琛走了就把花瓣都拔下来泡澡,让它死得其所,也不枉费日本姑娘一片苦心。 她手托着脸:”今天晚上带来的那个?” 许以琛笑了笑,表示默认。 掐指一算,许以琛回国那天是一个月前,到现在还有联络,公然带来好友的婚礼上,这多多少少引人遐想。 虞越好奇地问:“这次认真了?我是不是该攒钱送红包了?” 许以琛总算从忙碌中抬起头,他的脸就在那簇象征爱情的花旁,勾起唇,笑得极其凉薄的样子:“虞越,你闹我呢?你都没答应我,我上哪儿跟谁认真去?” “去!”虞越翻了个大白眼,起身推着他往外走,“滚滚滚,别耽误我睡美容觉。” 这人是喝醉了,拿她寻开心呢。 她安静坐着还好,动作一大,浴巾在拉扯间松动,沟壑隐隐约约惹人寻味,许以琛清了清嗓子,脱下西装给她裹上,低骂了句:“你是真随意,还是根本不把老子当男人啊?” 这话还真把虞越问住了。 她停下来,一边系扣子,一边认真的想,刚才听见门铃声时,第一反应是许嘉宴。 要穿衣服,再一想发觉不对,许嘉宴根本不用按门铃,这才找出手机看监控。 似乎……真的……没把许以琛当男人。 看虞越偏着头深思熟虑,许以琛气笑了,在她头上推了下,“还真是啊?” “大不了你也别把我当女人,咱们扯平。” 他“切”了声,公子爷似的往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眼神睥睨:“本来就是……我早就不把你当女人了。” 许以琛动作娴熟地摸出根烟咬在嘴里,郑重其事地强调:“虞越,你根本连人都不算。” ”别抽了。“虞越皱眉。 不让抽烟,许以琛只把烟夹在手里,像转笔一样从大拇指到小指,转过来,又转过去,一贯倜傥不羁的脸难得染上默色。 虞越就在他面前,近在咫尺,又琢磨不透,他们认识超过十年,亲眼见她拒绝过无数男人,这其中不包括许以琛。 因为他聪明,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许以琛手劲加大,悻悻然将烟捏折了,扔进垃圾桶里,“要是许小少爷,你让他抽吗?” 怎么就跟许嘉宴扯上关系了?虞越一脸莫名,“他怎么了?” 说来也真是不巧。 该滚的还来不及滚,不该回的却又出现。 许嘉宴手里拎着纸袋,身上的西装不知去哪儿了,剪裁精良的白衬衫配西裤,让他多了几分成熟味道,尽管那张脸仍是冷淡疏离,脱不去的少年气。 三人的视线在空中静默相撞,悄无声息,却无异于一次小型事故。 许嘉宴对那貌似打情骂俏的两人视若无睹,只把纸袋搁茶几上,转身上楼,长睫藏住所有情绪。 他却不知,就在那短暂到不超过一秒的对视里,有人将他和虞越脸色的微妙尽收眼底。 于是他听见那人带着浓浓不悦的质问:“你们两个……亲过了?” ……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终于赶走了许以琛这尊不请自来的大佛,连带他的外套。 虞越松了口气,凑上前打开纸袋瞧了眼,里头装着一盒双皮奶,包装挺精致,打开盖子,奶白的冻面颤颤悠悠,撒了层红豆,扑鼻的奶香。 这个点,按说是不该吃宵夜的。 可实在甜得诱人,而且她昨天来例假了,对甜食的抗拒能力急剧下降。 她想,就吃一半,最多一半…… 在纸袋找了半天,她没找到小勺,虞越想起似乎曾在厨房最上层的橱柜里见过赠送的铁勺,很小的那种,拿来吃甜品正合适。 虞越钻进厨房,从左至右,一个橱柜一个橱柜打开,到最后一个才终于摸到。 就因为她摸那一下,反而把勺子推向更里了,一个以她一米六五的个子摸不到的深度。 她踮起脚,皱着眉,努力再努力…… 努力到甚至没听到脚步声,只在快要放弃的那一刻后背忽然一暖,向上的视线中蓦地出现一只线条好看的手臂,替她将勺子取了出来。 “是要这个吗?”许嘉宴声音显得低,冷。 身上淡淡的马鞭草沐浴露气味,清爽得像莫吉托最上边那片小薄荷。 温热的胸膛轻贴在她背脊上。 虞越微愣了下,轻轻“嗯”了声。 “嗯?”不知是她声音太低,许嘉宴没听见还是怎么的,他没动,反而更近了一步,头稍低一点,另一只手撑在流理台的边缘。 虞越明白,他只是想要凑近一点好听清楚,偏这个姿势像是把她拢在怀里,平白生出了点暧昧感。 若没发生那桩意外,她断然不会多想,只是现在…… 她有点不自在,回过头,正对上他的那截锁骨,目光往上,是他线条干净分明的下颌线,被热气熏过的皮肤毛孔都看不见,皮肤好到让她羡慕。 那是天然的,经过日晒雨淋也毁不掉的好皮肤,老天爷赏脸。 忽然一滴水从他湿润的发尾滴下来,正巧滴在她裸露的肩膀上,冰得她一激灵,手臂带过浴巾边缘,它无声地松开,险些要掉落地上—— 还好虞越及时按住了。 但后背还是明晃晃一阵清凉。 “……”虞越尴尬地低斥了声,“你闭上眼睛,转过去。” “哦。”他真的听话的闭上眼睛,转过去,留下一个背影给她。 却是站在原地没走。 虞越赶紧拉起浴巾重新系上,心里暗骂倒霉,这破浴巾也不配合,越是焦虑越是手忙脚乱,一直没法系紧。 在这沉默而尴尬的间隙,听见许嘉宴问:“姐姐,那天的事你很介意吗?” 虞越停下手,错愕了一瞬:“什么事?” “你亲了我。”他语气冷冽,非常,非常的平静,遮盖词意里的暧昧。 虞越看向他微红的耳廓,下意识否定:“不会啊,怎么会?” 又听见他问:“那刚才许以琛问,你又为什么要否认?” 这让她哑口无言,心里也惊叹于少年的敏锐,他说得没错,她的确介意,很介意,总之那天近乎于失控的行为她找不到理由辩解,干脆就逃避了之。 不是有部剧叫逃避可耻但有用嘛。 虞越小力地揪住浴巾边缘,轻轻咬唇说:“就是觉得有点,欺负你。” 许嘉宴笑了声,语气里有某种让她释然的轻松,在得到许可后,他转过身,眼眸干干净净,认真地说:“姐姐只是入戏了,对吗?我明白的。” 他继续说:“你和别人拍吻戏,难道也会介意尴尬吗?” 虞越摇头,不会,因为戏就是戏,她分得清楚,何况她拍过的那些,要么是借位,要么只是嘴唇贴嘴唇,就像左手牵右手一样毫无感觉。 他的黑眸雾蒙蒙的:“所以说,你不必介意……我没关系的。” 若不是虞越纹丝不动盯着他的脸,差点要蒙蔽,错过他眼中一瞬而逝的失落,像滑落夜空,孤单坠入海中的零星烟火。 虞越的心一下子软了,不知该如何补偿他才好。 他这么高大,面对持枪的罪犯时像是冷静老成的猎手,这一刻却退化为食物链底端的食草动物,被人做了过分的事,还在给对方找借口,说什么,我没关系的,不用补偿我,也不用觉得抱歉的…… 虞越一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只油光闪闪的大猪蹄子。 “那好,你早点睡。”虞越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她越过许嘉宴,走了没两步,手臂被轻轻拉了下,手心里塞进那只小勺子。 他指尖温热干燥,有层薄茧,轻柔从她掌心带过。 “真的觉得抱歉的话,”许嘉宴说,“下次能温柔点吗?” 宁窈感觉到一阵电流,她下意识抬头,看见他下嘴唇上一处暗色伤口。 “……” 许嘉宴轻声说:“嘴巴疼。” 第11章 虞越忘了自己点头还是摇头。 她环抱着浴巾,神魂不宁地逃回房间,几乎不敢看他表情。 后来想起,她觉得实在是可惜了那份双皮奶。 五月的第一个星期天,她正式进组,梁惟的电影并不是严格按照剧本的顺序拍摄,他们的第一站来到西南某个小镇,风景秀美,地理位置偏僻,飞机先到最大的省会城市,再坐十个小时的大巴,一路上人都要颠吐。 开机仪式那天,梁大导演手里捏着香对着祭品鞠躬,看起来格外认真凝重。 虞越和陈粤伦分立导演两侧,他们不经意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很意外地在陈粤伦眼中看出一丝紧张。 这让虞越心里更慌,陈粤伦是谁?电影圈里程碑式的大佬,还是梁惟的御用男演员,连他都会紧张,可见梁惟魔鬼到了怎样的程度。 她怀着惴惴的心情开始拍摄,和她料想的一样,第一场戏就遇到难题。 那是场雪山戏,在海拔四千的山上拍摄,这座山冬天下雪,由于气候原因山峰的雪终年不化,是在钢铁森林的城市里难得一见的美景。 美是真美,冷也是真冷,风像刀子刮在脸上,虞越恨在心里。 因为一个场景始终过不了,她被迫在山顶站了三个小时,做表情,说台词,掉眼泪,一次不行,再来,无限次再来…… 这场戏发生在电影里办公室亲吻之后,男主角接受不了那次的意外,他一个人出门旅行,姚苏追过来,向他倾吐自己的心意,最后因为太累,体力不支晕倒在周齐怀里。 就这场戏,拍出来两分钟,她总共十句台词,但最后一句台词总也过不了关。 很简单的一句“对不起,我很想见你……”,被虞越念到快不认识这些汉字,梁惟紧绷着脸,说她情绪不对,在寒风里一遍遍再来。 这是从前拍戏时从未有过的体验。 早听说过梁惟那些恐怖传闻,什么全剧组从副导演到场务助理全都能被他骂哭,什么某某女演员在和他合作后抑郁暴瘦二十公斤……最可恶的是,最后女演员的全部镜头都被剪掉了,气得她在微博发泄骂人。 梁惟不依靠资本,他自己就是资本本身,既有口碑又有票房,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在圈里是独一份的潇洒,或者该说是嚣张。 下午天色太暗,梁惟又不愿意用特效弥补,他追求自然的光影效果。 这场戏下来,虞越表现得非常沮丧,脸上被风吹僵了,一点表情都做不出,小萌心疼地给她敷面膜,上保湿面霜,还小声吐槽说,梁导太没人情味了,连口水都不让喝,把人冻成这样…… 虞越面无表情躺在睡袋上,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翻剧本。 小萌在帐篷里进进出出,给她拿吃的拿喝的,山上没法用电,她弄了热水袋放进她睡袋里,温暖更加让人犯困。 “越越姐,别看了吧,你昨晚就没休息好。” 今天的化妆师都在吐槽,这地方太干燥,妆面容易浮粉,演员弄出黑眼圈来都不敢多上遮瑕。梁惟放话了,这一幕拍不完谁都别下山,全在山上吃泡面啃干粮。 这无疑让虞越压力更大。 “对了,刚才有人给你打过电话,”小萌在口袋里掏出虞越的手机,“这个叫许嘉……” 还剩一个字没说完,她低头,发现虞越就维持着看剧本的姿势睡着了, 小萌叹了口气,蹲下来帮她把剧本收好,手机就搁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她出帐篷的时候还在想,这人的名字还怪好听,也不知是虞越的什么朋友。 半夜,虞越被渴醒,她闭着眼睛摸索到水,喝了两口,又习惯性地找手机,摸了半天没摸到,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在五千米海拔的山上,不是在自个家里。 她近乎发呆地坐了会儿,直到缓过神,才开始认认真真找手机,最终在凳子上发现,看见好几通未接来电和消息。 别的就算了,里头夹着一通许嘉宴打来的让她有些在意。 虞越迷惑了几秒,忽然想起来,她这次剧组开机,长时间不会回家这件事忘了告诉他,其实她有些刻意避开他。 同时在家的这几天,还故意晚起,避免出现在同个空间里。 都是一个吻引发的麻烦。 许嘉宴是上午十点打来的,这会儿都凌晨一点了,虞越不确定他打来电话的用意。 怕吵醒他,又怕是有急事,便取了个巧,搜索手机号添加微信。 微信个人页面跳出来,他的头像风格简单,湛蓝色背景,一个穿银白色卫衣的男孩子背对着镜头,肩头上立着一只猫,跟他本人给人的感觉很像,少年气的,有距离感的。 虞越甚至怀疑这就是他本人。 没想到,好友添加几乎是秒通过。 虞越握着手机坐在黑暗的帐篷里,点开他的朋友圈,三天可见,再点进聊天框里,手指停在键盘上,迟疑着不知道该发什么。 而许嘉宴那边同样静默。 虞越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能看见千里之外的许嘉宴坐在值班宿舍里,皱眉握着手机,和她一模一样的姿势。 她忽然没来由地觉得好笑。 “怎么还……”没睡,两个字没打全,上方提示对方正在输入,虞越停下来,把前三个字删掉,耐心等他。 X:怎么还没睡? 这倒是巧了,虞越会心一笑,刚要回答他,那边又补发来:姐姐。 好多可爱虞:半夜醒了,山上风很大。 好多可爱虞:抱歉忘了告诉你,我进组了,这段时间都不会回家。 X:知道了。 X:我会好好看家的,等你回来。 真的好乖。 虞越心里小小谓叹一声,似乎和许嘉宴找回了些从前的感觉,隔着网络,他叫姐姐听起来也一点不别扭了。 好像他真的不用上班,一天二十四小时在那个家里等她回来,原本只是一个冷冰冰的大房子,突然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家是温暖的,雪山是冰冷的,虞越是委屈的。 不等她回复,许嘉宴又发来一条:拍得怎么样? 他要是不问还好,问起这一句就勾动虞越心里压抑的情绪,她好几次打字,又删掉,总不能拿许嘉宴当垃圾桶,跟他讲自己今天拍摄如何不顺利,如何在冷风中一遍遍念台词,如何被导演刁难…… 虞越犹豫的时间太久,久到对面直接一通语音过来。 她愣了一下,接通,将手机贴在耳边。 “方便说话吗?”许嘉宴的声音在夜里更显清凉。 “方便,帐篷里就我一个人,”虞越问,“你怎么还没睡,值班?” 许嘉宴:“不是,刚下任务,今天市里出了个绑架杀人案,我现在在家。” 这人的语气轻描淡写的,虞越忽然觉得他好辛苦,这是真正拿命在拼的职业。 刚才被山顶零下的冷风吹着,被人指着鼻子骂着时,虞越有那么几瞬生出过放弃的念头,这么累,大不了不拍了呗。 这会儿才觉得自己矫情。 这算什么累?人家拿命拼的都没说累。虞越一下子精神振奋,同许嘉宴平静地说起今天的难题。 他安静的听,中间不打岔,只偶尔在她停顿的时候,会听见对面浅浅的呼吸声,昭示他的存在。 听完了,许嘉宴问:“是哪句台词说不好?” “对不起,我很想见你。”虞越漫不经心地回答。 他的呼吸忽然滞住,“什么?” 虞越反应过来,失笑:“没什么,我是说那句台词,是对不起,我很想见你。” “哦,”他的语气忽然低了下,“我现在有空,你可以说给我听,拿我练手。” 虞越听这话,心里又是一咯噔。 好好的,怎么又来拿他练手?这话说的也挺耐人寻味,虞越难免想到第一次和许嘉宴对台词,她已经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 她干笑两声:“还是不……算了吧?” 许嘉宴:“姐姐你怕什么?我普通话还可以吧,一级乙等,上次也成功带你入戏了,这次肯定也能,你就拿我试吧。” 虞越这人经不起别人激,一激就来劲。什么?说她怕了?呵呵,她想笑。 怕什么,反正人又不在她跟前,不用担心再犯错误。 夜深人静,虞越躺进睡袋里,刚开始她还有所顾忌,直到把“我想见你”说了不下百次,终于心无旁骛,完全成了毫无感情的念台词工具。 电话那头嗤地笑了声,很轻,不带嘲讽,却足以让她洞悉她的心不在焉。 福至心灵般的开窍了,虞越开始明白梁惟为什么不满。 他要的不是一个会说台词的漂亮花瓶,哪怕她眼眶再红,眼泪再真,表情再楚楚动人,她眼神里没有东西,她对着男主角说想他,可心里一点都不想。她没有入戏。 这个念头突然让她兴奋了,心里躁动,好像读书时代面对一道巨难的数学题,终于顿悟出关键所在,这题不做完今晚是不可能睡觉的。 虞越对他说:“你方便接视频吗?你开着灯,我要看着你对戏。” 她进入状态了,什么尴尬都抛诸脑后。 “方便,等一下。”她听见电话那边起身,鞋子踩在地上的轻微响动,还有揿开灯的声音。 从语音切换成视频,许嘉宴出现在镜头里,他穿无Logo的简单白T,下摆露出一截灰色长裤,神态淡淡地看着镜头,不做表情,但也没有普通人面对镜头的不自在。 很久以前虞越就发现了,许嘉宴其实镜头感特别好,天生的模特架子,一举一动都自带腔调,而且是那种不经意的,眼神冷淡不羁,很超模范。 她曾真诚的建议过,许嘉宴却很认真地说他不喜欢拍照,她知道这是实话,只是有点可惜。 却没想到,他选择把自己上交给国家。 分神的片刻,听见他说:“你来干什么?” 属于男主角的那一句台词。 虞越瞬间清醒,她让自己沉浸在剧本里,一遍遍重复,投入那句让梁惟不满意的表演,到最后已经不记得自己说过几遍“下雪了,我想见你”。 只记得最后许嘉宴笑着,叹了口气,他说:“很好了,我刚才差点相信,你是真的想见我。” 第12章 第二天,她在第三条的时候听见梁惟喊“过”,不敢相信地看向他,果然还是那张死人脸。 小萌赶忙扑上来给她披上厚重的羽绒服,虞越像做梦一样走向梁惟,睁大了眼睛:“真的过了?” 梁惟:“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虞越摇头:“不敢不敢,导演说的永远是对的。” 似乎听见他一声轻哼,一贯的傲慢,虞越回头问小萌要手机,向帐篷里走,风里隐约传来一句“有点进步”。 她自然是喜不自胜,拿出手机给许嘉宴发消息:过了,等回去请你吃饭,许老师就是坠吊的,笔芯。[爱心][爱心] 连他的备注都被改成“小许老师”。 这场戏结束,整个剧组得以解放下山,虞越怀着歉疚的心情给全体工作人员发了红包,包括陈粤伦,唯独不给梁惟发。 就是这种“哼,就不给你发,就排挤你”的这种小团体思维,也让虞越在紧张疲累的行程中获得了短暂的愉悦。 收到许嘉宴回复那会儿,虞越在回程的大巴车上。 颠到睡不着,还是昏昏沉沉睡过去,谁叫她昨晚辛勤补课,忙活到快三点才睡觉。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剧组第二天要去南方一个城镇,接下来大部分的戏都在那儿拍。 晚上九点才到下榻的酒店,虞越睡眼惺忪地被小萌扶下车,在夜风里冷得小腿发颤。 她摸出手机,看见许嘉宴的消息,距离此刻已经过去八个小时。 小许老师:那行,没白陪你熬夜。 小许老师:还在山上? 虞越抬手对着酒店金碧辉煌的招牌拍照,给许嘉宴发过去。 办入住,各种手续都是小萌的事,虞越坐沙发上玩手机,翻剧组群里大家的聊天,这群里也没有梁惟,大家聊得比较开,深得她心。 总之没有梁惟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她翻了会儿,切出来,点进许以琛那个暗夜星空头像的聊天框里。 许狗:听说你被折腾得不轻,还没死吧? 好多可爱虞:还吊着口气呢。 许狗:继续吊着,保持好姿势,等着哥开飞的过来笑话你。 手机震了下,虞越切出去,看见陈粤伦发来的消息,问她要不要明天早上在候机室一起对下剧本。 虞越会心一笑,她开心自己没崇拜错人,陈粤伦的确如他的人设一般表里如一。 许多人对娱乐圈风评价不好,虞越在刚进圈的时候,也碰见过喝醉酒半夜敲房门,被拒绝后又在拍戏时故意刁难,偏偏对方咖位比你高,忍无可忍还是要忍。 后来那个男演员莫名其妙犯事了,因为吸/毒被封杀,早已在圈里没了姓名。 虞越几乎是拍手称快。 幸好还是有陈粤伦这样的业内清流,让她不至于对自己所处的环境失去信心。入行七年,初心仍在。 这同时也是她的微博签名,随着年岁增加,明年就该是八年了。 虞越回了句好。 手机震得手掌发麻,肯定又是许以琛,虞越不耐烦地切出去,唰唰打字发出去:别来!姐姐没功夫应酬你。 小萌办好手续,拿着房卡和身份证过来,好奇地问了句:“越越姐跟谁聊天呢。” 虞越随口说:“还不是许以琛那货。” 说着她把手机锁屏揣口袋里,坐电梯上行到十楼,快进房门的时候,又震了一下。 这回是许嘉宴。 他说:好吧,那我还是回去好了。 虞越就直接愣住。 等她解开锁屏进入微信里,目光在一上一下两个十分近似的湛蓝色头像里停留片刻。 点进许嘉宴的对话框里,才明白自己多线程操作玩砸了。 许嘉宴在三分钟前发给她一个定位。 距离酒店五公里以外的机场。 他还说:“大概半小时到你那儿,见一面我就走。” 然后,虞越秒回他,别来,姐姐没功夫应酬你。 虽然是个小失误,不是真心话,她心里也莫名抖了下,忙打字补救。 没想到许嘉宴直接撤回了上一条消息。 虞越愣住,等着他输入。 小许老师:开玩笑的,我来这儿办点事,不去找你。 要不是看到前一条撤回消息,虞越差一点就信了。 傻子啊…… 等小萌回房间了,虞越抓上房卡和手机,口罩帽子戴好,一路上低头避着人走。 酒店斜对面四五百米有个24小时书店,里头没多少人,虞越点了杯咖啡,给许嘉宴发过去定位。 “半小时我要见到你,否则不让你看家了。” 她心里半是生气半是心疼,语气就重了些。 许嘉宴没回复,她在等咖啡的间隙,到书架上挑了本书,莎婆的名著《无人生还》,这本书太有名,她一早就想读,但这么多年总没机会看完。 翻了几页,虞越明白看不完的原因了。 人名太多,还都是外国名,对她这个靠咖啡吊命的犯困十几学者比看天书还难。 服务生端咖啡过来,语气里带着惊喜:“小姐真有眼光,莎婆是我偶像呢。” 虞越半梦半醒间,被“偶像”两个字吓醒,抬头看,大学生模样的服务生眼睛盯着书,她自嘲一笑,这才知道是虚惊一场。 她卸了妆,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穿着随性,还坐在背光的昏暗处,神色颓靡。 除非是跟了几年的死忠粉,还真不一定能认出她。 虞越拉下口罩喝了口咖啡,皱了皱眉,又放回去,懒洋洋地盯着书页,好半天才翻动一页。 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小脏鞋,最近特流行的品牌款式。 她抬头,看向许嘉宴,巧得很,他也带着口罩,没带行李箱,只背着黑色双肩包,白色卫衣和宽松的束脚运动裤,这样一看更显少年气。 他的眼睛很亮,不见疲惫。 虞越眼尖,看见他左手手背上有道红印子,她下意识要凑近些看,身子□□,却忘了手指还勾在咖啡杯上。 咚地一声,咖啡杯歪在桌上,流出的液体洒出来。 下一秒咖啡杯就被许嘉宴扶正,他从口袋里掏出小包纸巾,一张张垫在桌上吸水,再丢进垃圾桶里。 摊开的书页被溅上几滴,留下晕染的咖色。 最终这本书被虞越买了下来。 走出书店,许嘉宴帮她把书拿在手里,站在深夜凋敝的十字路口等红绿灯。 “你酒店定的哪里?”虞越问。 许嘉宴:“没定。” “那你待会儿睡桥洞?” “我待一会儿就走,机票已经买好了。”他笑起来,眼里的光明亮干净,冲刷掉夜的清冷。 绿灯了,虞越却没动,她诧异地望着许嘉宴,“这是为什么啊?” 许嘉宴倒是一派镇定的样子:“没事,我本来明天下午就要上班。” 虞越:“那也不行,我给你定个酒店,去前台问问,应该还有房间。” 她的语气近乎蛮横,又变得强势了,她不由分说抓住许嘉宴的衣袖,看两边都没车,一路小跑闯了个红灯,跑到对面有些喘气。 “你穿的什么啊这么薄,不冷吗?”她皱着眉,不满地盯着许嘉宴。 他好似很无所谓的样子,“下班就去机场了,没看天气,没事,我也不冷。” 虞越小声嘀咕了句,冷着脸去碰他的手,被冰得皱起眉。 这叫不冷? “你手上这块红的是什么?” 许嘉宴眼神略不自在,将袖子拽下一点挡住伤口,语气干净到不惨杂质:“训练时不小心蹭到的,不疼。” 虞越一生气就口不择言:“对,不冷,不疼,你许小少爷是铁打的。” 被骂了,许嘉宴垂眸,抿了抿唇,很轻地说:“是真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喝醉了的人总说自己没醉,小孩子也总说自己不是孩子。 “到底为什么跑过来?”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眼神被浓密的睫毛覆盖,手扶着肩带,脚尖无意识地在地面蹭了下,小声说:“你昨晚不是说想见我了?” 虞越是真没想到这回答,她一口气堵在心口,吐不出,咽不下,在他这样无害的注视中化为一圈袅袅雾气,温热发胀。 乖到让人舍不得骂。 夜好像不是那么冷了。 可他这么个大个子,乖乖杵在跟前听她教训,好像随时会露出可怜的小表情来,还在极力掩饰,发出去的消息又撤回,不想给她添麻烦,又或者,还想保留些小自尊小骄傲…… 虞越有些头痛。 怎么总感觉自己在欺负他呢? “这里冷,你跟我走。”虞越转头快步走向酒店,余光留意到许嘉宴跟在身后,便加快步伐,一直到走进酒店,被温热的暖气包围,这才松了口气。 她看了眼前台,犹豫要不要去询问房间,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等到电梯,刷卡上楼,直到进入房间里,虞越对许嘉宴说:“你等会儿,我安排我助理去给你弄房间,你睡一觉明天早上再走,机票改签。” 虞越说着,对着门口的温控显示屏调温度,往上打高好几度。 许嘉宴眼中划过一抹淡笑,转瞬即逝。 “不用调那么高,我真的不冷的。” 虞越瞪他一眼,语气嗔怪:“手都是冰的,还说不冷。” “手放在外面所以才冷,其他地方很热,”他很随意地撩起卫衣下摆,拉起虞越的手按在自己腹部上,停留了两三秒,语气很认真地问,“怎么样?” 虞越从指尖到心底,轰一下烧起来。 他的腹部很结实,只是轻轻贴着就能感觉到几道纵横沟壑,中指指尖触到的腰部却又异常的窄。 宽肩窄腰,至少六块腹肌,行走的荷尔蒙。 她心虚,语气有点飘:“什么怎么样?” 许嘉宴表情坦坦荡荡:“是不是不冷?” “嗯……”不冷,还很烫手。 许嘉宴牵动嘴角,松开虞越的手,将卫衣下摆整理好,他把背包随意地靠墙搁着,指了下靠窗的沙发:“我今晚就在这儿眯一下,就不找房间了。” 虞越下意识反对:“那怎么行?” “可以的,我在野外训练的时候泥巴地也睡过,这条件已经很好了。” 他眼中倒映着灯光,像细碎的星星。虞越方才不是没有惊疑,可许嘉宴的一举一动,眼神和语气总透着少年气,坦荡无邪。 就像只小狗对着人翻出肚皮撒娇,很难让人生出被冒犯感。 她反而为自己的旖旎念头感到惭愧。 “那好。” 虞越先去洗漱,她动作慢,流程麻烦,光是洗头洗澡就花了一个小时,考虑到许嘉宴在,她穿了件长款睡袍,长度到膝盖。 她躺进被子里,感觉到许嘉宴关上灯,去洗澡,虞越打开手机回了几条消息,不经意抬眸,望见浴室磨砂玻璃上倒映的模糊暖光,心里忽然升出一个怪异的念头。 剧本里,姚苏不远万里,成就这一场雪山奔赴。 而就在现实中,许嘉宴一双球鞋,一只背包,手上带着伤来到她身边,只想看一眼就走。 梁惟的剧本怪就怪在这里,他特立独行唯我独尊,只给演员一部分剧本,拍到哪部分给哪部分,最多提前三天,而且拍摄顺序还不是按照剧本来的。 这就导致所以前因后果乱成一团,而虞越根本找不到线头在哪儿。 现在许嘉宴也给她这种感觉,他很近,又很远,很简单纯粹,又很模糊疏离…… 他曾经是她看着长大的男孩,刚才被拉着摸他腹肌的那一刻,她却想亲他…… 虞越啊虞越,你可真是个畜生啊。 …… 许嘉宴洗澡很快,他轻手轻脚地,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出来。 床上的人已经睡了,被被子遮住的脸显得更小。 他站在光和黑暗重合的阴影处慢慢擦着头发,知道不该,还是忍不住慢慢走向她。 许嘉宴单膝跪下来,动作很轻地将虞越的手藏进被子里,没有多余的动作。 很不想承认,但他刚才的确说谎了。 来之前许嘉宴看过天气,从知道虞越在这里那晚他就查过,穿那么少,他知道会冷。 还有,撤回那条消息时,他其实已经看到她在输入。 那天找去虞越家里也并非无意,许嘉宴上午在分局办事,看见刚抓来的嫌疑人,听说是骚扰女明星虞越导致她落水,他撑到下班,撑到和同事聚餐结束,喝了酒,还是撑不住,鬼使神差地走到她家里。 或许在虞越眼里,他还是从前那个乖弟弟,希望她晚一点发现自己那些卑劣。 许嘉宴冷清无尘的眼神染上些炙热,他小心地收起自己的贪恋,嘴角扬起自嘲的弧度。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燥热的心在胸腔里跳动,难以抑制的声音。 走投无路是真,希望她收留也是真。 还好……她对他至少还有些怜爱的。 这就够了。 沉睡的虞越翻了个身,她睡姿不安分,脸颊透红,形状漂亮的嘴唇微微张着。 少年身形僵硬,无辜的睫毛颤了颤,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 虞越在呢喃着什么,声音很小,他凑近一点去听。 她念的是他的名字。 “嗯?我在……” 虞越像是嫌热,不耐烦地把手抽出来,睁开眼,手轻轻抚上许嘉宴一边脸颊,轻声呢喃:“许嘉宴,你好甜哦。” 第13章 第二天早晨,虞越是被小萌叫醒的,她艰难地睁开眼,和被子难舍难分,小萌就把香喷喷的早餐放在枕头边引诱她。 “越越姐,这个牛肉小笼包很好吃哦……”小萌语调低沉,悠长醇厚,拿出了给美食纪录片做配音的架势,“一百年传承,绝不外传的独家配方,肉质口感丰富,还有满满的汤汁哦……” “够了,受不了了。”虞越一个仰卧起坐,幽怨地盯着小萌。 好好的单纯小丫头,这才几年就学坏了,都是谁教的? 她顶着凌乱的长发到洗手间洗漱,闭着眼睛机械地刷牙,忽然嗅到空气中残留的一点清爽香气,是许嘉宴的剃须水味道。 对了!许嘉宴! 虞越冲出洗手间,看见沙发上没人,他的背包不在了,看来是走了,只有小桌上那杯喝了一半的矿泉水证明他昨晚的存在。 “怎么啦越越姐?” 虞越回到洗手间吐掉牙膏沫,“你来的时候房里没人?” 小萌呆住了:“什么人?就你一个啊,越越姐你别吓我……” 她扫了眼房门口摆放整齐的一双短靴,还有洗手间镜架上一丝不苟的各种护肤品:“这些都不是你收拾的?” 小萌快吓哭了:“不是我啊……” “哦,那可能是田螺少年吧。”虞越神秘地冲她wink一下,心情很好的样子。 小萌软乎乎的脸显得更呆了。 美味的牛肉小笼包,虞越才吃了三个就被收走,她嚼着寡淡无味的煮鸡蛋和低糖纯牛奶,怨念地看着小萌干完肉包子。 手机里有许嘉宴发来的消息。 小许老师:我到了。 小许老师:那本书我带走了,送给我吧。 退房收拾东西的时候,虞越没找到昨晚那本书,她发消息问许嘉宴:我买的书,你凭什么带走? 小许老师:放进我帽子里的东西,就是我的了。 虞越:……行,是你的,都是你的行了吧? 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幼稚。 虞越来例假以后贪凉,爱吃辣,每个月都痛经,爷爷奶奶不让她再吃辣,看见她手里拿零食就没收,虞越每回就买了各种垃圾食品塞进许嘉宴的卫衣帽子里。 有一回许嘉宴和她进门,被爷爷叫住,问他新买的测血压仪要怎么用,许嘉宴硬着头皮在那儿教。 爷爷佝偻着腰,纳闷地问:“宴仔身上咋一股子炸鸡味呢?” 许嘉宴:“……” 爷爷慈祥地笑:“乖仔,去洗个澡吧。” 虞越早就逃回房间里,听到这句差点笑疯。 许嘉宴进房间,板着张嫩生生的脸,臭拽臭拽的:“不给你吃了,没义气。” “姐姐错了,下次一定救你。”虞越对天发誓。 “不给,放进我帽子里的东西就是我的。” 虞越气坏了,动手来抢,直到把他帽子里的垃圾食品全掏出来才罢休。 经过一番缠斗,许嘉宴被按在了她床上,虞越气焰嚣张地撕开一包薯片,两腿分开跨在他腰侧,威胁似的在少年脸上掐了一把,可像个欺负小孩的女恶霸。 “许嘉宴你不乖。”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谁叫你总放我帽子里。” “谁叫你衣服有帽子?还那么能装?还每天穿戴帽子的衣服。”虞越看他抿着唇,像个受欺负的小可怜,挑了片最大的薯片喂给他。 他眼里亮着小兽一样倔强的光,“就穿,有本事把你自己也塞进去。” 虞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粉白的脸表情俏皮,“要是能把自己缩成迷你小号,我就塞进你帽子里,这样上学放学就不用走路了。” 许嘉宴温驯的眼神忽然一变,抓住虞越的手腕,翻身将她压在床上,薯片落在地上。 他手长腿长,发育得比许多成年男人还高,平时他是让着虞越,真较起真来,虞越根本连他一只手都按不住。 “好啊,反正,放进我帽子里的就都是我的。” 虞越气得脸涨红,用力地推开许嘉宴,他也没反抗,顺着她的力气咚一声摔在地上。 奶奶急吼吼地赶来,“好啊虞越,你又在欺负弟弟是不是!” “我!没!有!” “是又逼着宴仔给你写卷子?还是逼着他给你买零食?这地上的是什么?”奶奶凶悍地叉腰。 虞越理直气也壮,指着许嘉宴:“他吃的!” 许嘉宴乖乖站一旁,不说话也不辩解,乖得跟什么似的。 …… 剧组在靠近边境的南方小城待了接近一个月,期间周青桔来看望过虞越一次,还给她送来一个新的生活助理,和小萌一起照顾她。 新助理是个大四男生,高大青春,笑起来两个大酒窝,露出八颗大白牙,能拉去直接拍牙膏广告。 虞越问他长得这么好,干嘛不找机会拍戏,为什么来当助理? 新人也是实在,他说:“因为我家有钱啊,我不想出名,也不想赚钱,就想找份工作锻炼下自己,省得我爸老骂我浪费粮食。” 虞越听得满脸问号。 “你家是干嘛的?有矿?” 新人说出一个品牌名,虞越才知道,他家是真有矿。 虞越一阵头大,打电话问周青桔怎么给她送来这么一个祖宗,到底是谁来伺候谁? “他爸是公司股东,故意把他扔过来锻炼的,你就使唤他,自己看着办。” 有些明星是背靠资本,有些明星——比如她,是把资本的儿子弄来当助理,虞越怀疑周青桔是在整她。 相处了几天,虞越才发现大白牙人是真不错,又白又傻又甜,俗称地主家的傻儿子,彩虹屁一级学者,会主动抢着干活,能搬能扛,经常自掏腰包请全剧组喝奶茶,还免费客串了电影里不露脸的出租车司机、快递小哥、餐厅服务员等…… 虞越还挺喜欢他,看着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整体无忧无虑的,最大的烦恼就是打排位五连跪,眼睛里干净得看不见压力。 不像她,快被梁惟逼得走投无路,开始在手机上搜索如何跟导演同归于尽…… 梁惟这个人,并不像她相处过的有些导演,他不会对演员大吼大叫,偶尔毒舌的冷嘲热讽,虞越习惯了也能当耳旁风。 他最可怕的时候根本不开嘲讽,就坐在摄影机前,两只手搭在一起,面无表情地重复:卡,重来。 就一遍遍重来,毫无感情的重来机器,不告诉你问题在哪儿,不告诉你他想要怎样的效果,能把人活活逼疯。 虞越曾经听一个前辈说,当演员最重要学会自己消化压力,还要懂得平衡,扮演一个角色要充分入戏,又不能太过,导致没办法从角色里出来,否则抑郁症都是小事。 她看着陈粤伦无论在片场还是私下,都表现得风平浪静,还跟小萌夸他三金影帝就是不一样。 直到某天雨天拍夜戏,陈粤伦忽然吐血晕倒,因为急性胃炎发作被送去医院,虞越才知道其实他的压力不比自己小。 虞越回到酒店洗头,发现自己一抓一把头发,她当时真的差点崩溃。 没有女人能忍得了秃头警告,何况周青桔刚给她接了一个洗发水广告。 她单方面决定找梁惟谈谈。 第二天早上没有拍摄计划,虞越知道梁惟每天晨起在一楼咖啡厅打卡,她没带助理,一个人找到他,在梁惟对面的位子坐下。 梁惟转了转手上的婚戒,语气冷淡:“请坐。” 虞越假装没看懂他的嘲讽,她点了杯咖啡,然后问梁惟:“梁导,我是想请教你,我该怎么演好这个角色?” 梁惟:“我还以为虞小姐对自己的表演很满意,不打算来问我。” “叫我虞越就可以了,梁导。”虞越收敛所有的尖锐,笑得堪称谦逊乖巧。 梁惟眼睛里没有笑意,他有点三白眼,颧骨也高,给人非常精明难讨好的感觉,当他看着你不说话,就像台x光机在扫描你,好像所有想法都能被他洞悉。 “想知道为什么演不好?”梁惟手臂搭上桌子,眼神示意虞越凑近。 她身体前倾,紧张得像小学生。 “讲实话,虞越,你的演技没有问题,你的形象也……总之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想要的女主角,你就是姚苏。” 虞越皱着眉,怀疑地看着梁惟:“那我就直说了,既然你说我演技没问题,为什么又不认可我?” 梁惟紧紧盯着她:“我认为你是姚苏,你不认为,你只是在演,你甚至不认同她,尤其是在面对周齐的时候,你整个人都很抽离。” “我没有……”虞越下意识地反对。 “别打断我,”梁惟伸出一根手指,表情很强势,“我是野路子出家,不喜欢扯那些专业术语,我喊停,是因为我觉得不对,那不是姚苏。” 虞越的表情陷入迷惘。 梁惟说话不复杂,每个字她都能懂,但拼凑在一起,又比专业术语还要抽象。 “你谈过恋爱吗?”梁惟向后靠在椅背上,两手交叠,这是他标志性地探究动作,“我保证这段对话绝对保密,不会传出去。” 虞越都忍不住笑了:“当然谈过!” “应该不是我侄子……跟谁?谈了多久?” 虞越心说这梁惟莫不是身兼情感导师的身份,“大学的时候跟一个学长谈过,几个月就分了。” 梁惟扯唇,又开始玩他的婚戒,“你这是小孩子过家家,不叫恋爱。” 虞越有些不服气:“怎么不算,我当时还是挺喜欢……”她越说声音越小,实在是缺乏说服力,她发现自己已经连那位学长的长相都忘了,“那你说什么是恋爱。” 梁惟:“纸上谈兵?你去找个人谈一谈就知道了。” 虞越庆幸自己没喝咖啡,不然她一定会呛到,她想到那个被某人的剃须水气味环绕的静谧午后。 梁惟仔细端详虞越,没错过她每一个微小表情。 他笑得神秘而了然:“需要我给你放个假吗?给你一个礼拜搞定……不过你应该,一句话就够了?” 虞越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她下意识想到的,竟然是许嘉宴。 第14章 虞越当然不会蠢到真的因为这种事请假。 和梁惟这段沟通,不仅没能达到她理想中的效果,反而还更云里雾里。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宋湘挺着孕肚专程来看她,虞越这天刚好不用拍摄,她们一起窝在酒店里追综艺。 虞越到现在参与的第一档野外生存类综艺节目,今天刚好播到虞越那一期,她作为飞行嘉宾空降节目,一群年轻人蒙上眼睛被投递到完全陌生的野外,背包里只有少量的压缩饼干和水,需要自己找提示回到目的地。 宋湘吃着牛肉拌粉,问:“这是真的还是做样子?” “真的,愈思帆假装晕倒摄制组都不管,”虞越抢过宋湘端着的粉,“还是给我吧,孕妇吃这么辣真的可以吗?” 宋湘又抢回来:“我说可以就可以,连碗辣粉都吃不了怎配做本宫的孩儿?哇这导演真狠。” 虞越挑眉:“这算什么,他比起梁惟简直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但观世音菩萨不能让你拿奖,梁导能,”宋湘叹息着摸了摸肚子,“越过这道鬼门关,你就涅槃了。” 虞越也趴在床上摸她肚子,漂亮的脸没化妆,有种素净清丽的美,“我问他怎么改善演技,他叫我去谈恋爱,我????” “那就去谈呗,他总不会害你。” “跟谁谈?跟你谈?”在十年朋友面前毫无女明星自觉的虞越,正躺在床上嗑松子,剥开松子仁,往天上一扔,用嘴去接。 宋湘嫌弃地瞥她一眼:“谢谢,我不搞姬。” 虞越绝望了,露出惨兮兮的小哭脸:“那完了,连我闺蜜都嫌弃我,我砸手里了。” “噗哈哈,你少来,我看这个弟弟就不错嘛,去,跟他谈。” 宋湘指着屏幕里穿迷彩裤,正撩起衣服下摆擦汗的俞思帆。 去年虞越跟俞思帆合作过一部古装权谋剧,俞思帆是腹黑阴狠的少年质子,虞越饰演的傻白甜骄纵公主喜欢他,质子利用公主复国成功,杀光了她的家人,唯独留下她,为她造了座华丽的宫殿,日日夜夜关在那里。 她无名无份,皇帝也从不去看她,最后虞越联合皇室旧部造反逼宫,她举着剑,亲手杀死了曾经的质子。 当时他手里就握着机关,却始终没按下去。 质子在活着的时候从来不曾正眼看公主,死前那一眼,却用尽全部心血。 剧粉磕死了这对相爱相杀的CP,那阵子网上随处可见他们的剪辑。 一部分是粉丝自发的行为,肯定也少不了俞思帆公司的营销,虞越不太喜欢被捆绑。 之后周青桔联系过俞思帆的团队后,这对CP才渐渐冷下来。 这档综艺是前年拍的,当时审批卡了很久,导致今年才播出,而那时候,虞越还没有和俞思帆合作电视剧。 可想而知,今天这期播出后,曾经的“双鱼女孩”又要疯狂了。 虞越对俞思帆挺无感的,那就是个小孩儿,说话幼稚,做事比较莽,特别臭美注意形象,也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炒话题吸粉。 “我是疯了才会跟他谈……小屁孩一个。”虞越哼了一声。 “小屁孩怎么了?年下奶狗千般好,腰好腿好腹肌好,人家还帮你拎东西呢。” 虞越瞥了眼俞思帆腹部隐隐约约的线条,“就这?” “这还不行?你见过更好的?” “不知见过,我还摸过呢。”她不自觉的嘴角上扬,脸颊微红。 说起这宋湘就来劲了,她眼睛里放射出虎狼的光,一把抓住虞越的手:“谁?不会是许——” 虞越“啊”了一声,音调拔高:“不是许嘉宴!谁说是他?” 宋湘松开虞越的手,眼神变得迷惑:“我说许嘉宴了吗?我是说许以琛……你这么激动干嘛?” “我……激动了吗?” 宋湘盯着虞越看了会儿,笑得意味深长。 她说:“虞越,你有鬼。” …… 海市,淮安路特警支队训练中心食堂。 卫松端着打好菜的茶盘坐过来,嘴角泛红,沾到热的食物就疼得呲牙咧嘴,他冲对面安静吃饭的许嘉宴抱怨:“我说,你每回非得下那么重手?你看我们几个被你打的……” “就是,待会儿怎么见女朋友啊?”另一个队友转了转手腕。 许嘉宴和他们是同一届的警校生,又一同进警队,在警校时许嘉宴就是出了名的拼,训练拼,实战拼,出任务时更拼,卫松跟他关系熟一点,很早就知道许嘉宴的家庭背景。 这样的身份来上警校,还那么拼,一开始卫松和其他人一样,当许嘉宴是和家里斗气,要么是被扔来锻炼身体体验生活。 直到和许嘉宴一起出任务,看到他那种豁出去不要命的态度,卫松很为自己当时的想法惭愧。 许嘉宴看了队友一眼:“你有女朋友吗?你们有吗?” 卫松在训练场上被打得找不着北,这会儿重回自信,抬着下巴道:“我们没有,你有吗?” “对啊,你有吗?” 许嘉宴:“……” 卫松:“大家都是单身,谁也别瞧不起谁。” 他拿出手机看视频,午饭一小时算是一天值班期间难得的放松时间,他边看边笑,饭都差点喷出来。 “你看什么?”队友凑过来看。 “综艺,《72小时挑战》,我追好几期了,这一期有我女神。” 他的手机里传出一个过分熟悉的声线,许嘉宴冷淡的眼眸亮了一下。 “把你手机给我。”他放下筷子,朝卫松伸出手。 卫松护宝贝一样护着手机:“哎?凭什么啊?我的手机凭啥你说要就要?” 许嘉宴嘴边牵出一丝淡淡的笑,他把餐盘推向前,“鸡腿给你。” 卫松把手机交出去,换来一只大鸡腿。 节目里,虞越穿着长衣长裤,暴烈的阳光从帽檐缝隙透下来,在她巴掌大的脸上映出光影,她拄着一根树枝当登山杖,在野外艰难行走,有个穿迷彩裤的男人总跟在她身边。 姐姐前,姐姐后的,一会儿递水递纸巾,还抢虞越吃了一半的烤肉串。 许嘉宴不追明星,不关注娱乐圈,第一次发觉一个明星这么刺眼。 “这是谁?”他指着那迷彩裤问卫松。 卫松先是笑话许嘉宴落伍,“俞思帆啊,跟虞越合作拍过古装剧,好像还谈过恋爱。” 许嘉宴冷笑一声:“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看他们配一脸,一直粘着,网上还好多他们CP粉……” 许嘉宴锁上屏幕,看了眼喋喋不休的卫松,冷峻的眉眼间裹挟着烦躁神色。 卫松:“你这表情,跟被偷了家似的……你也喜欢虞越啊?” 许嘉宴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他打的饭菜一点没动,全进了卫松和其他队友的胃,卫松拿回手机,看着许嘉宴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读警校时的一件小事。 那年大三,上一届带他们的学长毕业离校,请他们吃饭,许嘉宴喝了几杯就醉了,他不闹事也不发酒疯,就很安静地靠在椅背上,卫松从厕所吐了一轮回来,不小心看见许嘉宴的手机屏幕。 是一个很漂亮,穿校服的女孩子。 许嘉宴的手指贴在屏幕上,侧脸有些落寞,又特别珍惜。 现在想想,那个女孩子似乎就是……虞越。 …… 看见许嘉宴时,虞越刚从机场送走宋湘,她没安排司机,自己亲自开车,看到宋湘被她表妹接走。 她的车停在路边,等待前方接客的出租车开动,恍然一眼看见穿黑色卫衣的许嘉宴从国内出口走出来,长腿迈开大步,走路带风,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那辆出租车。 虞越愣了几秒,滴滴按了几下喇叭。 许嘉宴循着声音看过来。 一辆黑色大G,本地车牌,车里坐着一个戴墨镜的女人,她又按了下喇叭,很坏脾气不耐烦的样子,还伸出根手指冲他勾了勾。 像在逗小狗狗。 许嘉宴表情仍是很淡,看不出惊喜或者意外,他背着比上回稍微大一些的包走到车旁边。 车窗缓缓落下一半,虞越抬起墨镜,“许嘉宴,真的又是你。” 他淡着脸抬眸:“姐姐,好巧,我是来旅游的。” 放眼望向偌大的机场,从这里出出进进的人们大部分都是观光客,要么提着笨重的行李箱,要么背着专业的登山包脚踏登山靴。 再看这位少爷,卫衣运动裤篮球鞋,乖乖背着双肩包,只差没在手里举一个“走失待认领男大学生”的牌子。 虞越气得想笑,可真有他的,还学会撒谎了。 “上车。” 走机场高速回酒店,已是傍晚时分,砖红色夕阳给城市披上一层轻纱,天边隐约可见星辰和月亮。 “定的酒店在哪儿?”虞越问。 许嘉宴报上酒店名,虞越没印象,她打卡导航搜索,发现离自己的酒店有二十多公里远,简直在城市的另一头。 这样的话,她送完许嘉宴还得掉头开很远,虞越很懒,还嫌麻烦,她问许嘉宴愿不愿意改到她住的酒店。 许嘉宴握着手机:“我查过了,你的酒店没有房间。” “没事,你住小严的吧,他这两天都不在。” “小严……是谁?住他房间不好吧。” 虞越在红绿灯路口缓缓停下,“我一个新助理,小弟弟人挺好的,这辆车也是他的。” 许嘉宴原本上翘的嘴角一下拉平。 他不说话,虞越从后视镜里看向他,一个多月不见,许嘉宴似乎晒黑了点,但还是比普通人白,更凸显五官,下颌线条更凌厉了,薄唇微抿,不笑的时候总显得格外疏离。 虞越想,他真是行走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简单的休闲穿搭也穿出了杂志模特的范儿。 “看我干什么?”许嘉宴和虞越的目光轻轻碰撞。 虞越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你好看我才看咯,难道看看也要收费啊?” 他轻笑了声:“不收费,随便你想怎样。” 虞越心头生生跳了一下。 她大概是拍戏太累没睡醒吧,居然从他的话里听出宠溺的味道,还有说不出的暧昧。 “这几天是怎么安排的?”虞越若无其事地问,“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顺便有事跟你商量。” “有空。” “想吃什么?当地的特色菜还是什么?” “我都可以。” 许嘉宴态度配合,说什么他都赞成,虞越却感觉他的语气夹霜带雪,情绪不很高涨。 再次见面以来,虞越从来没提起过去,但他们之间总萦绕着种微妙的氛围。 近不得,远不得,看见许嘉宴就想起她犯的错。当初怎么就没管住这张嘴? 梁惟或许说得对,她是太久没谈恋爱了。 晚餐计划落空,虞越临时接到小萌的电话,梁惟临时调整拍摄顺序,今晚有她的戏份,虞越感到抱歉,但也只能放许嘉宴鸽子,她答应许嘉宴尽快拍完,回酒店带他吃宵夜。 因为暂时没办法拿到房卡,虞越只好把他先安置在自己房间,让他就在房间里等。 许嘉宴没有任何异议。 “不知道要多久,你自己吃晚饭,不要等我,要是无聊就出去逛逛,附近有个公园有喷泉表演……” 许嘉宴手揣在兜里,嘴角勾起抹笑:“不用担心我,我就在房间里追剧,然后等你。” 虞越顺口问:“追什么剧?” “《72小时挑战》,我同事推荐给我的。” 虞越蓦地看向他:“综艺?我以为你对这种不感兴趣。” 他英挺的五官在灯光下异常柔和:“可是我听说里面有你,就想看一看。” …… 今晚的拍摄照常很不顺利。 不过这次,原因并不在虞越,而是另一个和她搭戏的男二号,他状态不对,靠近拍对手戏的时候身上有酒气。 一直耽搁到凌晨三点才收工,虞越听见几句工作人员的抱怨,她对小萌说:“看来我一直也是这么被吐槽的。” 小萌困得眼都睁不开,黑眼圈深得吓人,还在笑着:“越越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宵夜再回去?” 虞越“啊”了一声,睁开眼睛:“不吃了,快回酒店。” 小萌迷惑地揉了揉眼睛。 不是吧,她主动提出吃宵夜虞越都不去,这还是她那个听到宵夜满眼放光的越越姐吗? “我困了,要睡觉,明天再吃。” 总不能说有人还在房间等她,这一晚上,整整八个小时…… 虞越一个人回到房间,许嘉宴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手机视频还播放着,虞越更感觉自己罪孽深重。 她拍戏的时候才想起来没给许嘉宴房卡。 他还在房间里,说明根本没出去过,为了她的隐私,肯定也不会点客房服务或者外卖…… 不忍心叫醒他,她蹲下来,动作很轻地从他手里抽出手机,看了眼屏幕,是微博的界面。 #虞越俞思帆双鱼CP赛高# 虞越:“……” 以前看过个段子,说磕CP女孩的眼睛能无中生有暗渡陈仓,拿她们那双眼睛去研究科学人类早就实现长生不老了。 轮到虞越自己,她却笑不出来。 【你们看到俞思帆看姐姐的眼神没有?他在撒娇!!!还有姐姐把吃不完的小饼干放在俞思帆卫衣帽子里!互动太甜了叭!kswlkswl!年下就是最棒的!不说了,本双鱼女孩要去重温《宫廷谋》!】 虞越满脸写着无语。 她抬头,发现许嘉宴醒了,睡眼惺忪,身子半歪着,显得懒洋洋的,反而减弱了锐利五官带来的攻击性。 “醒了?” “是真的吗?”许嘉宴几乎和她同时开口,“你跟这什么俞思帆?” 虞越撇嘴:“怎么可能?那些人乱说的。” “我很不喜欢,”他没轻没重地揉了下眼睛,他皮肤薄,眼尾瞬间被蹭红,“我想办法删掉这些可以吗?” 虞越拉下他的手:“你别管,我的公关团队会处理的。” 她打了个呵欠,眼睛里都是疲倦,许嘉宴看她一眼,起身,弯腰将蹲在地上的虞越抱起来放在沙发椅上,他动手帮她脱掉高跟鞋,换上柔软舒适地棉拖。 “你洗澡休息吧,我自己去找酒店。” 虞越视线向下,看见许嘉宴单膝跪在地上,她心里有些不舒服,拉住他的袖子想拽他起来。 他却顿了顿,手伸过来,触碰到她的右边的头发。 距离忽然拉近,虞越不自觉地向旁边躲了几寸,许嘉宴的眼神微弱地晃了下,从她头发里摘出一片柳絮样的绒毛。 大概是道具组不小心蹭到她头发上的。 绒毛粘在他手指上,许嘉宴脸上不带表情,“我只是帮你弄这个,你躲什么?” 虞越张着嘴哑然片刻,她刚才的确反应过大,许嘉宴目光楚楚分明,干净得看不见阴影,分明是她多心了。 乱的那个人是她才对。 气氛有些尴尬。 或许他也感受到了,许嘉宴看着绒毛从手指飘到地毯上,他垂着眼眸淡淡开口:“不打扰你,我先走了。” “等一下!”虞越拉住他。 “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许嘉宴点点头,没有半点不耐烦,“好,你说。” 虞越露出一点苦恼的表情,似乎很难说出口,她反复摩挲着食指上的红宝石蛇形戒指,而许嘉宴一言不发,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等她开口。 “你最近工作忙吗?” 许嘉宴:“和从前一样,没有紧急任务就还好。” 虞越:“你是在平溪路上班?我查过了,离水榭兰居挺远的。” “就半小时车程,不算很远,”许嘉宴静静看着她,“你是想让我搬走吗?” 虞越勉强还能镇定:“我在市中心有套公寓,离平溪路很近,我把钥匙给你……” 没等虞越说完,他笑了一声,站起来,因为背着光的缘故,整个五官都模糊不清,原本亲近的距离,一下变得遥远。 “想赶我走就行了,我不是非得赖在你这里的。” 他转身就走,带起一阵温热的风,吹在虞越的皮肤上却感觉冷,她忽然感到挫败,原本并不想把事情搞成这样的。 是她,在梁惟要她谈场恋爱找感觉的时候,下意识想到了许嘉宴。 是她先亲的他。 也是她把这段本就晦涩的关系变得尴尬。 许嘉宴又做错了什么呢? 虞越起身追上他,那时许嘉宴已经拉开房门,虞越一手抓住他的背包带,一手强行关上房门。 “我什么时候赶你走了?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他把脸偏到一边,不看虞越,语气又冷又倔:“你商量了,我同意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这是同意吗?你分明在跟我闹脾气。” 他语调拉得又平又直,低头看地板:“没有,我哪敢。” 虞越也动气了,她直接上手,捏住许嘉宴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语气凶巴巴:“还说不敢?你看看你,一言不合就要走,这次又打算走几年?再跑到我家门口求收留?” 默了有十几秒,他薄唇轻动:“明明是你。” “我怎么了?” “是你害怕见到我,你心虚,你胆小。”他任由虞越掐着下巴,周身都陷在昏暗里,只有眼眸是亮的,仿佛能清晰照见她想要藏匿的小心思。 虞越声音有些颤:“我心虚?我怕什么?” 他说:“你亲了我。” “……是啊,不小心亲了,那又怎么样?”她的余光看向穿衣镜里,高大的男人被按在门板上,下巴被掐住,手脚都有些无措,她真是跟欺负小孩儿的女流氓没两样了。 他温热的呼吸打在她手背,无名指感觉到他喉结滚动,他眼眸冷淡又无辜,这个模样真是…… 挺诱人的。 许嘉宴语气很低:“是啊,没怎样,我都没放在心上,是你在躲着我。” 心虚的直接反应就是重复,虞越反问:“我躲着你?” “对,你躲着我,”他轻轻拉起虞越的手,放在他腰间,眼神暗了几分,“那天你也躲了,是不是想多了?” 虞越咬唇,他虎口处的薄茧贴在她手上,一处粗糙,一处细腻,这感觉实在是让人招架不住。 “我没有……”这下躲开视线的人变成她。 “姐姐该不会是初吻吧?我懂了。” 虞越深吸一口气:“懂什么?” 许嘉宴语气和缓,低到让人产生他很温柔的错觉,“你赶走我,这样就不会再忍不住亲我了,对不对?” 虞越心头火起,用力将他推在门上,他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她仰头看他,从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见他紧绷的轮廓。 他的声音温柔而诱人:“姐姐忍不住,那就不要忍了。” 第15章 吻上去的那一刻,虞越没有任何想法,完全是被激到了,遵从本能的行动。 许嘉宴被她的动作撞了一下,又是一声闷哼,动作倒是乖觉,不反抗也不躲避,手还按着她的手放在腰上,掌心温度升高,让她感觉有些发烫。 虞越头脑一片空白,等稍微清醒点,有些后悔,她这又是在做什么? 她睁开眼,看见许嘉宴双目紧闭,皱着眉,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这是又委屈他了吧。 虞越想撤离,手从他肩膀上垂下,许嘉宴或许是注意到她的走神,他不满地睁开眼,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抱住虞越,将她抵在了墙上。 他哑声说:“专心一点。” 低头,再亲上来。 虞越睁大了眼,感觉他的唇齿一点点攻掠,从轻柔变做蛮横,右手刚开始托在她后脑,缓缓向下贴在她后颈上,动作温柔地轻轻捏着。 “你……”她只能趁换气时短促地发出一声。 心里稀里糊涂地乱作一团,虞越真实的后悔,不该在这样私密的空间同他接触,不该这么轻易地被激怒,这一次又该怎么解释? 心跳剧烈,分不清是她还是许嘉宴。 或许两个人都有。 少年不加掩饰的粗重鼻息是最有效的催化剂,虞越不自觉地闭上眼睛,腿软到快站不稳。 寂静无声的狭小空间,无声的缠绵中,那些令人难耐的声音格外明显。 虞越有些喘不过气,她想停了,来不及收回的唇舌却被轻咬了下,不疼,却感觉到他带有报复性的情绪。 他怎么可能不气,不怪? 上一次还夸他很甜,这次就翻脸赶他走,没有她这样的。 “脖子酸吗?要不要我蹲着一点。”他清澈的声音染上欲色,更低了。 虞越说不出话。 门外走廊上传来打闹声,虞越醒过来,皱着眉推开他。 他低着头看她,目光像藏在暗夜里的星,氤氲一层朦胧雾气,薄唇沾了她的口红颜色,自己却没意识到,还那样看着她。 或许是接过吻的缘故,他看起来没那么冷了,一瞬间多了些亲昵氛围,眼神莫名的乖。 虞越忍不住发笑。 没有男人会在这时候听见嘲笑,许嘉宴眼神一沉,露出些不悦:“你笑什么?” 虞越帮他抹掉唇上浓艳的颜色,还把大拇指举着给他看,“笑这个。” 他“哦”了声,表情不太自在,眼神也躲了下,无辜又纯真的少年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被欺负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刻,虞越忽然意识到,她必须得说点什么了。 许嘉宴正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淡漠的眼中似乎也藏着期待。 一句话梗在喉间,她当时一定是慌了,开口便说:“对不起……” 说完她懊悔到想咬嘴唇,不带这么过分的,刚轻薄完人家,就说对不起,手还攀在他身上……她要是许嘉宴,就再也不理她了。 他果然生气,后退半步,仿佛要跟她划清楚河汉界,“没关系,我不打扰你了。” 话音刚落,他转身去开门,那一瞬虞越看见他耳垂红得像沁了血,眼神却是黯然苍白。 是她,在少年刚沸腾起来的热血上泼了冰水,凉了他的心。 不心软是不可能的。 虞越拉住他,冲动地问出了口:“你要不要姐姐谈恋爱?” 说完又想咬唇,这什么鬼?也太油了吧? 许嘉宴却垂下本要去开门的手,眼里倏地亮了,那层万年不化的霜雪也有消融的迹象。 他问:“答应你了,你还要赶我走吗?” ……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个知道虞越绯闻的人必须是宋湘。 虞越觉得这事荒谬,她必须得找个人说出来,否则憋在心里会憋出毛病。而宋湘的反应却让她后悔,早知道还不如告诉小萌,起码她不敢这么笑话她。 “你真这么说的?哈哈哈哈,要不要跟姐姐谈恋爱哈哈哈,服了,越越,以后我管你叫姐。” 虞越的脸都黑了:“宋湘,我们绝交吧,拜拜。” 宋湘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卡机嘛,我要知道你和弟弟甜甜的恋爱故事,不要拉黑我嘛。” 虞越:“孕妇听这些不合适,等你生出来了我们再和好。” “卡机嘛卡机嘛,我不笑了。” “算了,你想笑就笑吧,我这事做的是挺……渣的。” 宋湘不以为然:“你未嫁他未娶,正常谈恋爱,又没强迫没欺骗,怎么就渣了?” 虞越顿了一下,跪坐在床上:“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欺骗。” “你是说梁惟那事?”宋湘在视频前坐正了,表情不由得正经了几分,“你是要利用小许弟弟磨演技?” 眼看她语气变得为难,不知该说虞越渣好,还是无条件站在友情这一边。 “我没有,我发誓我当时没这么想。”那会儿许嘉宴眼看要被她气走了,虞越心软,只想哄哄他,那句话不知怎地就蹦了出来。 她只是担心,自己潜意识里会不会多多少少受了梁惟的影响。 那么干净美好的许嘉宴,她从小护着的,哪怕只用一分利用在他身上,她都觉得过分。 宋湘:“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认命吧。”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总不好又去反悔。 “你说谈恋爱,他怎么说的?” “什么也没说,就问我是不是不用搬了,在我沙发上睡了一晚,刚让他换到助理房间去,”虞越越想越不对劲,“他是对我的房子有什么执念吗?” 宋湘不屑脸:“清醒清醒,人家的房产证多到能拿出来打牌。” 虞越清醒了:“有道理,是我还没睡醒,那他是为什么?” 宋湘扑哧笑了:“你也不想想,夜深人静的,孤男寡女贴那么近,被漂亮得不行的姐姐主动亲了,口红都亲花了!他才多大?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整天训练都没处释放精力,又刚跟女朋友分了手,能拒绝你才怪呢!” 说者无心,虞越听到却愣了下,也对,许嘉宴刚分手,或许他也正在迷茫期,那些亲吻,亲密,甚至答应她,他也没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跟我说说,和弟弟接吻的感觉好吗?” 虞越深吸一口气:“好,亲到我腿软,快窒息了,你还想听吗,我跟你细说……” 宋湘捂着耳朵:“你够了,别秀恩爱,否则我跟你绝交。” 虞越哈哈大笑,挂了电话。 …… 本来属于新助理那间房,现在暂时给许嘉宴睡,这件事小萌知道,还好在她眼里,许嘉宴只是虞越的弟弟,弟弟来剧组探班理所当然。 小萌跑前跑后,给许嘉宴张罗各种旅游攻略,小吃零食,生怕怠慢了他。 她知道许嘉宴是特警,心里特别尊敬,和他说话时眼睛里都闪着崇拜的光。 虞越觉得好笑,让小萌不必过分关照他,这样反而会让他不自在。 “没办法,我是颜控,看见好看的人就忍不住想对他好。” 虞越臭屁地说:“我知道,所以你才给我做了三年助理。” 小萌帮虞越卷头发,一簇簇地烫好了堆叠在胸前,这是今天戏份的造型,姚苏会在庆祝酒会结束后在办公室勾引周齐,她妆容浓郁诱惑,有种绽放到极致,绝望而充满野心的美丽。 “嘻嘻,”小萌被镜子里的虞越美翻了,她想起什么,小声说,“越越姐,青姐说让你今天下戏后联系她。” 虞越皱眉:“是什么事?” “不知道,但听她语气不太高兴呢,你小心些。” 虞越放下手里的棒棒冰,顿时没了胃口。 听到周青桔找她,那感觉就像上学时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准没好事,虞越在化妆的后半程都在反省自己。 理论上讲,她除了私下亲了个男人,还跟他疑似谈起了恋爱,并没有其他出格行为。 周青桔根本没理由骂她。 但虞越不喜欢一把刀悬在脖子上,提心吊胆的感觉,她在去片场的保姆车里拨通周青桔的电话。 “青姐,先说好,你别骂我,马上到我的戏份,你骂哭我了很难收场的。” 周青桔笑了声,“谁要骂你?你做错事了吗?” “没有,我最近都很乖,梁导主动要放我假我都拒绝了。” “做得好,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待在剧组哪儿也别去,免得被记者拍到,还有,俞思帆如果发微博艾特你,别回复也别点赞,让这波热度过去就好了。” 虞越揉着双眼中间的睛明穴,“我知道。” “这几天少上网,最好卸载微博,不该看的别看,管住眼睛和手。” “知道啦周老师,你还不知道我吗?微博账号就交给你们打理,我连密码都不记得了。” 周青桔的声音理智到没有温度,像一个没感情的分析师:“这是为你好,你正在上升期,在这时候闹出绯闻没好处,不能提起你的名字,就跟一些狗血绯闻牵扯在一起,你要记住作品为王。” “我明白。” 入圈七年,周青桔是虞越第二任经纪人,她一手为虞越规划了演艺路线,为她积极争取合适的资源,挑选最好的剧本,虽然工作狂魔了一点,但虞越很佩服她,因为“青姐说的都是对的”。 没有周青桔就没有现在的虞越。 演员作为公众人物,在获取高额报酬的同时,势必是要牺牲私人空间的,当初和公司签合同时,虞越保证过,她在合同期限内都不会谈恋爱。 周青桔:“对了,你和公司的合约下个月就到期,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新合同工,我抽空拿去给你签。” 犹豫了片刻,虞越还是没忍住问:“新合同里,我还是不能谈恋爱吗?” “你这么问……”周青桔疑惑的声音浮在耳边,“是想谈恋爱了?” 她这话问得挺有玄机,语气还算婉转,没问虞越是不是已经在谈,反而给她留足了回避的空间。 虞越也不是傻的,她笑了笑说:“我就随便问问,你别紧张啊。” 周青桔半天没说话,不知想到什么,她语气和缓:“虞越,关键时期,一定要谨言慎行。” “我会的,放心啦。” 在这一刻虞越是有过犹豫的,周青桔是她的经纪人,利益共同体,她也信任周青桔,知道她不会那么无情地上报公司,只会帮她筹划。 只是她不确定该怎么形容自己和许嘉宴的关系。 那个时候,许嘉宴沉默了,他没有拒绝,好像是一种默认。 该说他们是恋爱关系吗?虞越又有些怀疑。 想想都觉得头大。 还好周青桔是碾压级的高情商,她或许感觉到什么,但没追问。 拍摄办公室这场戏,虞越原本心里有些紧张,这场戏是姚苏第一次正面向周齐表达感情,她经历过一番强烈的内心挣扎,满怀期盼,以为要成功却还是功亏一篑。 这也是虞越失败的第一场戏。 在正式开拍前,虞越和陈粤伦临场对了几句台词,陈粤伦前一刻还如老前辈一般用鼓励的眼神为她加油,后一刻就入戏,那种眼神的转变自然到不着痕迹。 和好演员对戏能带来绝佳的体验感,能帮虞越很快入戏,当然也有坏处,如果演员之间演技悬殊太过,接不住戏,那种对比也是极其惨烈的。 就和爱情一样,能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才能得到1+1大于2的体验。 电影里有句台词,爱情是场无人生还的游戏,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虞越有片刻的分神,突然想到昨晚鬼迷心窍的那个吻。 至少在那时候,她心里没有任何杂念,只是很想那样做,或许是气氛太好,许嘉宴冷淡的样子太勾人,但她没想玩游戏,更没有半点要利用他的意思。 她没想到会在片场看见许嘉宴。 透过办公室的玻璃,虞越看见他站在小萌旁边,白衣黑裤,一只手握着手机,他正在看着她。 他在人群中十分抢眼,像颗挺拔高大的小白杨,青春茂盛,却不肆意招展,有种冷矜矜的气质,看起来美好,却又充满距离感。 那段戏虞越拍得异常顺利,就连陈粤伦都夸她眼神很棒。 虞越原本穿来的衣服被服装组不小心溅上了点饮料,小萌和那边对接去了,司机在外边蹲着抽烟,和剧组的人唠嗑,车里就只有虞越和许嘉宴。 她还穿着那场戏里的晚礼服,黑色缎面泛着低调光泽,领口略低,镶嵌着一颗珍珠,她松开盘着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遮挡住那一片白皙风光。 许嘉宴脱下外套给虞越穿上,把她原本披着的披肩脱下来。 看他安安静静叠风衣的样子很是乖巧,虞越有些好笑,她翘起腿,轻轻揉捏着站酸了小腿和脚踝,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这是干嘛?” “我的衣服暖和一些。”他很认真地回答。 虞越:“哦,待会儿小萌会拿衣服给我穿的。” 许嘉宴把叠好的披肩搁在虞越裸露的膝盖上,抿了抿唇,说:“穿我的就好了。” “为什么?” 他语气淡淡的,“我不是男朋友吗?” 他就这么淡定自然地提起了,虞越心头一跳,忽然想到曾在某音上刷到的视频。 女孩和男朋友坐在一起,抱怨自己腿酸,娇气地翘起双腿搭在男生腿上,男生很好笑地问,为什么女生都喜欢把腿搭男朋友腿上?这是什么人类奇妙行为? 女孩抓住男朋友的衣领凶他:“女生都喜欢?好啊,你讲清楚,你到底谈过几个女朋友?” 男朋友欲哭无泪。 那一段看起来表演痕迹很重,梗和台词都是博人眼球的,虞越看了一眼就刷过去了,没太在意。 此时和许嘉宴并排而坐,无意间蹭到他的腿,心里忽然有种奇妙的冲动。 他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并不是健身房常见的靠激素催出来的满身肌肉毽子,他很结实有力,腹肌都是匀称漂亮的形状。 他的腿看起来也很好搁的样子…… “你在看什么?”许嘉宴忽然出声,打乱了她的念头。 “没什么。”虞越有些尴尬地撩了撩头发,无意间和许嘉宴的眼神交错,他耳朵泛红,眼神里有些了然的赧意。 虞越并不是直觉敏锐的人,她常常被说迟钝和粗神经,这一眼她却突然意识到许嘉宴误会了。 谁让空气里弥漫的暧昧气息藏都藏不住。 “你在想什么?我看的不是你……那什么啊……” 她进退两难,也不好说是在看他的大腿,那也好不到哪儿去。 远处的灯透进车窗,夜色让他清隽的侧脸变得朦胧,昨晚曾在她手指触摸下冷硬的下颌骨都柔和了几分。 也就在这时听见他说:“男朋友可以随便看,没关系的。” 有人声和脚步声渐近,车门被轰然拉开,司机刘哥戴着鸭舌帽坐进来,小萌手捧着两杯热茶,一杯递给许嘉宴,另一杯拿在手里,等虞越想喝了再给她。 那份暗处滋生的暧昧被这份喧嚣打乱,只余下淡淡的心跳。 “越越姐,这是接下来的剧本。”小萌递上一份装订好的文件,梁惟喜欢用纸质剧本,不喜欢电子版,这一点倒是跟虞越的倾向不谋而合。 她更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有真实感,纸张能给人一直陪伴的安全感,不像电子化的信息,一旦服务器崩溃就会消失。 就像虞越曾经用过的一个博客网站,她每天用她写匿名日志,记录自己的心情,突然有一天网站宣布关闭,过去所有记录都没办法找回。 虞越第一次体验到心如死灰的失恋,她单方面宣布,以后都要远离这种不负责任拔dio无情的渣渣网站,而且再也不写日记了。 车往饭店的方向开,今天收工早,她的戏份都顺利拍完了,虞越带辛苦了好一阵的小助理去下馆子,许嘉宴也一起去。 早晨起得太早,虞越有些困,闭上眼靠着休息,温暖的环境让人全身放松。 不巧的是,偏偏在最安静的时候,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虞越有些尴尬,她下意识歪头看向许嘉宴:“小宴你肚子饿了?刘哥开快点,小宴你待会儿多吃些。” 许嘉宴:“……” 他眼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好在是没拆穿她,毕竟多年的默契在这里,虞越也不是头一回让他背锅了。 在驾驶座开车的刘哥不明白情况,把这话当了真,他一摸帽子,憨厚地笑起来:“年轻小伙子体力消耗大,是容易饿,我开快些。” 小萌是知道虞越的,她中午只吃了一份鸡胸肉沙拉,这个点临近晚餐,也该饿了。 她忍住笑,从随身小包里拿出袋酒心巧克力,倒出一粒在虞越的掌心:“75%黑巧,朗姆酒心,比利时产,我超喜欢吃这个。” “就给一颗啊,小气,是我平时给你发红包不够大方吗?” 小萌做出求饶的手势:“这个热量可高了,青姐说过,你长胖一斤,我少一个月奖金,好汉饶命。” 威胁失败,虞越含着巧克力,把包装纸捏在手心里,悻悻地躺回去继续闭目养神。 就是在这时候,她听见许嘉宴清冷的声音:“可以给我一颗吗?” 小萌疯狂点头,眼睛眯成月牙:“可以啊可以啊,都给你,这些都给你,不够再来管我要!” 虞越鄙视地瞪了助理一眼,没志气的二五仔。 再回头瞪一眼许嘉宴,靠脸吃饭的臭弟弟。 她的侧脸浸在暖黄色车灯里,有种失了焦的美感,瞪他的那一眼既有万种风情,又不失小女人的娇媚,许嘉宴匆匆掠过一眼,垂眸掩住神色。 “谢谢。” 许嘉宴掏出手机,拿出耳机左右带上,他动作利落,又很轻,虞越只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她睁开眼,看了眼他的手机屏幕。 他居然又在看那部综艺,恰好正是虞越当嘉宾的那一期。 这人……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这期综艺在网上引发热议,话题度超高,在剧组都听到有人讨论,虞越自己却是没完整看过,那天有宋湘在旁边插科打诨的,她看了个寂寞。 “有这么好看吗?”虞越靠过去一点。 许嘉宴眼睛盯着屏幕,正播放到虞越和俞思帆的片段,他们在向目的地疲惫进军的途中,经过一条小溪,水很浅,河道中有可以踩着过河的石头,虞越把刚摘的野苹果顺手放进俞思帆帽兜里。 “好啊,你拿我当人肉背包,待会儿我都给你吃了。”俞思帆回过头威胁她。 语气软绵绵的,倒像是在撒娇。 虞越在阳光下笑得灿烂,“你敢吃一个,就得赔我十个,自己看着办吧!” “我把自己都赔给你好吧?” 节目组还非常心机地用了粉红滤镜,两个人脸上贴着爱心贴纸,背景乐都是优雅浪漫的古典乐,为了炒话题无孔不入。 许嘉宴睫毛轻动,摘下一只耳机递给虞越。 她接过来带上,忽然觉得这段古典乐吵得很,耐着性子陪许嘉宴看了会儿,感觉胃里饿得难受。 许嘉宴感觉左腰被人戳了几下。 他偏过头,目光向下,看见一只细白莹润的手指啄木鸟一样戳他腰,戒指上的红宝石一闪一闪,如同她此时慧黠的眼神。很痒。 许嘉宴面无表情,捉住她那只作乱的手指,软得不像话。 虞越诧异他居然敢反抗,她抽出手,收着力在他掌心拍了一下,再摊开手做出索要的动作,用口型对他说:“巧、克、力。” 许嘉宴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真像像只贪吃,又坏脾气的小猫。 他耸了耸肩,表示没有。 骗谁呢?她明明看见他一颗都没吃,二五仔可是给了他整整一包,这个小气鬼…… 虞越深深吸气,上下打量许嘉宴,他的外套在她身上,身上没有能装东西的口袋…… 她将手伸到许嘉宴的后腰,却摸了个空。 不在这里? 许嘉宴动了动嘴唇,低声说了句“别闹”。 嘴上这么说,语气却是纵容。 虞越凑近了他没戴耳机的左耳,悄声低语:“在哪儿?” 他抿唇:“自己找。” “告诉我啊。”虞越赌气似的在他腰上捏了把,好家伙,硬邦邦的,手感还挺好。 许嘉宴看了眼前排,小萌戴着耳机歪头睡着了,他忽然用力抓住虞越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对她说:“你只知道在别的男人帽子里找东西吗?” 虞越睁大眼睛。 帽子? 他这么一说,虞越恍然大悟,她往许嘉宴的卫衣帽子里看了眼,巧克力果然藏在那里。 趁小萌睡着,虞越动作很轻地拨开包装纸,巧克力味道苦中带着微甜,滋味恰到好处,融化后的朗姆酒带着香气,于唇齿间依偎消融,像是亲吻的触感。 她拨开一颗新的喂到许嘉宴嘴边。 他一口吃进嘴里,无意间一股温热擦过她的手指。 像被什么烫了一下,虞越忙缩回手,再去看许嘉宴时,他仍旧是一派清冷淡漠的模样,仿佛不沾染俗世欲念。 吃完的巧克力糖纸全被虞越踹进口袋里——左右不是她的衣服。 虞越到底还记得自己女明星的身份,她只吃了三颗,每一颗都吃得很珍惜,让巧克力在嘴里慢慢融化,都不忍心用力吮一口。 不敢太贪心,想把这份美好多保留一阵。 到了饭点,刘哥停好车,小萌也在这时醒过来,她完全没发现虞越的偷吃行为,这让她满足感大增,吃饭的时候趁大家不注意,又从他的帽子里偷了一颗吃。 有种上学时,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偷吃零食的快乐。 小萌上洗手间回来,突然出现,吓得虞越忙缩回了犯罪的手,然而还是让她看出些端倪。 “越越姐,你今天很奇怪。”她坐虞越对面,有些肉肉的小圆脸略歪着,表情大大的疑惑。 虞越做贼心虚,把手悄悄背在身后:“我哪有?” 小萌摇头,若有所思地说:“你今天好像特别开心,老是笑着。” 虞越下意识摸了摸脸,否认道:“我天生微笑唇,何况今天没被梁世仁刁难,当然开心。” 几个人都觉得她说得有理,这个话题就这样马马虎虎敷衍过去。 她今天很开心,总是笑吗?虞越戴上墨镜遁去洗手间,她看这镜子里的自己,气色异常的好,不见熬夜的痕迹,忍不住捏了捏发酸的两颊。 好像是……笑得比平时多一些,难道这就是恋爱的魔力? 手腕上留下一圈微红痕迹,似乎还残留着他手心的灼烫。 刚才那一下,他眼里的恼怒几乎藏不住,虞越忍不住诧异,许嘉宴向来是沉默自持的,情绪管理一流,她很少在他眼里看出多余的情绪,尤其是再见面以来。 就是再迟钝她也意识到,许嘉宴生气了。 跟那段综艺有关,都是因为俞思帆。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给许嘉宴发微信,飞快地敲出一行字发送出去。 【综艺都是炒作,你看到的都是节目效果,我跟俞思帆根本不熟。】 刚走出洗手间,便收到回复。 小许老师:【知道了,快点回来。】 虞越撇撇嘴。 这一贯的惜字如金作风,是他本人了,只是不知道哄好了没有。 等她回到餐桌,看见属于她的白色餐碗里堆着几只剥好的鳌虾肉。 鳌虾好吃,但壳有些难剥,刚才虞越嫌麻烦都没吃几只,这下倒好,她能一口一只吃到饱。 许嘉宴面上没什么多余表情,也没急着向虞越邀功,戴着手套的手随意搁在桌边,问虞越:“这些够吗?” 虞越咽了下口水,说够。 他听到微点了下头,摘下手套放在一边。 小萌羡慕得不行,“越越姐你太幸运了,有个这么乖的弟弟,我家那个人憎狗嫌,没你弟弟一半好。” 虞越敏感地看了许嘉宴一眼,他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双腿略为分开一点,神态中有种说不出的冷。 她下意识就觉得不好。 却来不及阻止小萌接下来的话—— “我一直没问,越越姐,他是你表弟还是堂弟啊?” 刘哥打断她:“废话,表弟不是一个姓,肯定是堂弟啊!”他那张黑脸笑得憨厚,“对吧虞小姐?” 虞越脸差点黑了。 对对对,他是对了,难为了她自己刚哄好的那一位。 许嘉宴什么也没说,看不出是晴是雨,却也没表现出很明显的不开心,只是在最后走出餐厅时,虞越看见他帽子里的巧克力露出蓝白相间的一角,心就突然软了一下。 明明那么高的个子,突然看起来有点可怜,像一只努力藏住情绪的小狗子。 虞越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她想,如果换作是她,在被误会身份的时候没有及时澄清,却用似是而非的谎言带过,她肯定会生气的。 用一盒巧克力都哄不回来的那种。 坐在车里,还是和许嘉宴并肩的姿势,气氛却大打折扣,这种降至冰点的冷漠感让她很难不在意。 只有小萌神经最大条,她眉飞色舞地大声朗读自己写给那间餐厅的点评,最后想起来告诉虞越:“行政酒廊已经定好了,郭” 虞越望着窗外:“好。” “还有,青姐说她这周五过来。” 对面不知哪辆不长眼的车开了远光灯,刺得虞越眯起眼睛,听见刘哥也低声骂了句,她那一瞬间倒有些清醒。 是很为难没错,或许有些委屈了他,可她清楚自己不可能澄清什么。 车开到酒店停车场,小萌先下,许嘉宴在后,他等在车门口,虞越下车时扶了下他的手臂,很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那一刻虞越情愿他对自己摆脸色,或者耍脾气,这样她多少会好受一点。 许嘉宴却是垂了眸,很平静地说:“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不能公开。” 顿了片刻,他又补了一句:“这样就很好了。” 停车场并非酒店专用,还连接了外部一个商场,夜晚人流杂乱,小萌和刘哥将全副武装的虞越护住,而许嘉宴很自觉地走在最前面,和他们拉开距离。 懂事得让人心疼。 这家酒店的行政酒廊人不多,小萌提前定了个隐蔽的角落位置,远离吧台,虞越在座位上点了杯酒,等了不到一刻钟,杨童雪匆忙赶来,在虞越旁边坐下。 虞越推了杨童雪一下,“去坐对面。” “别啊,给你看个东西。”杨童雪背对着虞越,扒开她的低腰牛仔裤,露出细腰上一小处红色纹身,这里黑乎乎地看不清楚,隐约看起来是只鱼。 虞越“哇”了声:“杨同学你怎么把我纹身上啊,这……容易引起误会啊。” 杨童雪“呸”了一声,笑着坐到对面去,“是你个鬼,这是锦鲤,我把锦鲤纹身上了。” 虞越将含着的冰饮咽下,“何总同意你纹身?我不服,上次我要在大腿上纹个小爱心,青姐都不让,我真是后妈养的。” “大腿……野啊宝贝,我是青姐我也不让。”她桃花眼,笑得挺暧昧。 虞越在她脸上掐了把:“大腿外侧,你想什么呢?” 她和杨童雪出道第一年就认识,杨童雪是选秀出身,以歌手的身份出道,两个人原本没有交集,有一回在圈内某个朋友的生日宴上,KTV包间里,虞越一个五音不全被逼着唱了首歌,然后乖乖坐到角落里搞气氛,她看见,同样在角落里的杨童雪,她很安静,脸上挂着亮晶晶的泪。 虞越喝了点酒,她吓坏了,还以为是自己唱得太难听,把人家给难听哭了。 她前思后想,然后问杨童雪要不要出去吃火锅。 没什么问题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她们偷偷溜走,到虞越本人开的一家火锅店,坐在包间里,她听杨童雪讲 她和交往五年的男朋友分手的故事,讲他们如何在大学一起组乐队,如何到处赶场演出,毕业后她成功出道,而男朋友选择回老家继承祖业,他们天南地北,如何因为理念不合分道扬镳…… 大学时两人都很穷,生活费加起来不超过两千块,那个暑假,一个意大利奢侈冰淇淋品牌进驻商场,男朋友攒钱带杨童雪去吃,说以后会赚钱让她吃到腻。 那天,杨童雪以冰淇淋品牌代言人的身份,在商场负一楼做宣传。 就在活动开始前,她收到男朋友的消息,告诉她,他顶不住家里压力,决定听家里安排去参加相亲,不能再和她继续了。 杨童雪化好了妆,她要对品牌和前来支持的粉丝负责,一滴眼泪都不能掉。 只能对着第一次见面的虞越,吃着火锅,哭得妆都花了。 之后杨童雪威胁虞越,要是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就把她写进歌里内涵一百回,没办法,虞越只能选择交了这个损友。 今天她到边南市来跟行程无关,而是来参加前男友的婚礼。 虞越特别不理解,当初明明是那个男人当了缩头乌龟,他先背叛的,还去给他送钱?送葬还差不多。 杨童雪却说:“这钱花得值,我今天看到他终于变成了油腻平庸男,还有些秃顶,突然就放下了,什么执念都没了。” “真实……”虞越小幅度地鼓掌,同时悄悄打量她的神色,看她表情放松,想必是真的释然,她这才放心。 两人坐着漫无目的地闲聊,也没个主题,天南地北的聊,因为地点受限,虽然隐蔽但到底是在公共场所,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了圈内有关的话题。 面前两杯鸡尾酒不知不觉见底,杨童雪伸手叫了杯威士忌。 虞越叫住男侍应,低眉觑着杨童雪:“你明天不是要拍杂志照?想肿着脸去啊?” 杨童雪无奈,只好放弃了痛快喝一场的冲动,她们都不是自由身,要对自己的作品负责,也要对身材和脸蛋负责。 “真想一夜暴富,”杨童雪摇晃着鸡尾酒杯,眼神幽怨,“或者让我嫁入豪门。” 虞越懒洋洋地问:“上回好像有个科技大佬追你?叫徐什么……你要嫁早嫁了,就会说。” 杨童雪还挺茫然:“你说谁?哪个徐?” 看她是真的记不起来,虞越忍不住笑,杨童雪这人脸盲挺严重,还不爱记人名,她刚入圈那两年经常在大型活动上搞错名字,后来身边跟个助理,专门小声提醒她别叫错人。 虞越笑着白她一眼:“不想跟你个金鱼脑子说话。” 金鱼脑的杨同学倒是记起最近在饭局上听到的闲聊,她问:“听说你合约到了,要换新东家?” 如今虞越也算是风头正盛的人物,是有几家经纪公司私下和她联系过,也都开出了不错的条件,虞越都没答应,但八卦就是这样,传来传去就变了样。 “假的,别信。” “那你还是签老东家?可以啊,够长情啊,不过周青桔对你确实很好……” 杨童雪说着说着停下来,她看见虞越轻轻摇头,眼神有些犹豫,似是有别的打算。 “跟你讲哦,不要告诉别人,其实我想独立出来……”虞越前倾凑近了杨童雪。 酒廊里相对安静,高跟鞋的声音踩在地面,一对年轻男女步履匆匆坐进斜对面的卡座里,男孩板着脸,忍着气的样子,满脸不加矫饰的青春气息。 那女孩笑着哄他,男孩不理睬,背过身子看手机,女孩拿高跟鞋蹭他的运动裤,变魔术一样变出颗糖。 男孩老大不情愿地吃掉,转瞬变了脸色,回头含着糖和女朋友接吻。 有人在旁,事关秘密的对话也不好进行下去了,虞越收回视线,听见杨童雪轻轻“啧”了一声。 她说:“这弟弟还挺帅,最近姐弟恋真流行。” 虞越心里动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是弟弟?” 杨童雪笑得有些坏:“一看就知道,只有干净又可爱的弟弟才值得这么哄啊……” 可爱吗?虞越状若无意地又看过去一眼,挺高,挺瘦,长相还算清秀。 她心里浮现起那个人的样子,他气质冷,穿制服的样子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他没有这么燥烈的情绪,就连不高兴都会克制着。 虞越忍不住勾起嘴角,酒廊幽暗昏黄的光线让她看着格外柔和,“就一般般吧。” 杨童雪露出无语的表情:“说的跟你家里有一个更可爱的似的。” 还真是。 她家那个,不会闹别扭,不会这么明显把情绪写在脸上,但他会在发了消息后自觉不合适,又暗搓搓撤回,会在被欺负之后忍着委屈说没关系,像只小狗,淋了雨,主人不疼,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 突然就觉得可怜兮兮的了。 现在还一个人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杨童雪的家人来了通电话,她靠上沙发,整个人歪着身子专心接电话,等她挂上电话,看见对面的虞越,忽然愣住。 酒廊播放着慢而柔的小夜曲,光线半明半昧,虞越半歪着头,耳朵上的钻石项链像细碎的星星,她唇边带笑,手里捏着糖纸,很认真地在折东西。 杨童雪还以为她被自己上幼儿园的侄女附身了,“你在干嘛?” 虞越笑着看她一眼,继续叠,不说话,直到她手里出现一颗亮红色桃心。 “我在哄人。” 别人家弟弟有的,她家的也得有。 作者有话要说:万字章啦~24h评论发红包~ 第16章 送走了杨童雪,虞越回到酒店房间,她拿出手机给许嘉宴打电话。 他没接。 她又给许嘉宴房里的座机打电话,还是没反应。 这不是许嘉宴的风格,虞越在想,难道他是一个人出去散心了? 虞越的房间和许嘉宴就在上下层,她记得那间房就在人工通道旁边,她戴好口罩,抓上房卡,走人工通道到许嘉宴房门口。 刚抬起手按了声门铃,就看见门开了条缝。 一只手突然伸出来,将她拉了进去。 虞越还来不及惊慌,身后的门已经关上,许嘉宴站在面前,他穿着宽松的T恤运动裤,和平时在家里洗过澡穿的一样,头发还是湿的,手上也残留着水。 手还被他抓着,虞越也没急着抽开,她问:“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 许嘉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松开手说:“在洗澡没听见。” 他身上带着酒店沐浴露的味道,某种木质的香味,虞越房里的一整套洗浴用品也是这个味道,她不太喜欢,还是用自己自带的,没想到这味道在他身上却意外的搭。 清爽又很温暖,像被大太阳晒过的毛绒小熊,让人想抱住,埋进去深深地吸一口。 虞越没往里进,她略一挑眉,轻靠在门上,“你要睡了?那我先撤……” 几乎在同时,许嘉宴看着她开口说:“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马上走的吗?” “当然不是,但我看你好像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我没有心情不好。” 他脸上没笑意,眼神淡淡的,看起来却比平时冷,虞越感觉哪里不对,稍微凑近了些,才从他身上的木质香中嗅到一丝微弱的酒气。 虞越眼神诧异:“你喝酒了?” 他脸色稍微收敛,很认真地回答说:“没有,但我把巧克力都吃完了。” 眼眸干净到能一眼望到底,沾了酒意的雾蒙蒙,像是很认真感到抱歉。 虞越有些好笑,正好他脱下来的卫衣就挂在穿衣镜前,她伸手进去捞,果然什么都没有。 “都吃完了啊,那我吃什么?”虞越故意这样说。 顿了会儿,许嘉宴语气有些生硬地问:“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要吃的吗?” 虞越愣了一下,她明显听出这人生气了,虽然他还在努力掩饰,深黑的眼眸却藏了别扭的情绪,很轻易就出卖了她。 她猜,一定是酒精的缘故才会让他有些失控,许嘉宴不能沾酒,喝瓶盖那么少的量都会不舒服,还会酒精过敏…… 房间里只开了卧室灯,光线有些昏暗,虞越想到什么,身后揿开门口的廊前灯。 光倏地亮起,于是她看见许嘉宴从左耳沿伸向下,从脖子到肩膀处都微微发红。 还好那些巧克力里的酒加起来也不多,所以过敏不算严重。 不像许嘉宴第一次喝酒,在她家里为她老爸庆祝生日,就喝了半瓶啤酒,红得像只熟了的虾子,那时候他皮肤比现在更白,简直触目惊心。 “不能吃还非要吃,也不给我留一个……”虞越自言自语地嘀咕,低头给小萌打电话,准备让她去买点治过敏的药,她举起手机贴在耳边,径自往卧室走去。 她忽然被抱住,后背被他温热的胸膛贴着,感觉他有些硬朗的下颌贴在毛茸茸的发顶。 虞越一瞬间绷直了背,手机都差点掉在地上。 “你……” 他的动作克制,虽是抱着,却也没全然贴上来,双手也只是轻贴在她腰上。 听见他有些抱怨地说:“小气,大不了下次还给你。” 还叫起板来了? 虞越不禁挑眉,戳了戳他线条结实的手臂:“下次是什么时候啊?” 许嘉宴好像没听见这句话,他的手臂收紧了些,略弯着腰,脑袋搁在虞越肩膀上,耍脾气一般咕哝着说:“干嘛找我,你到那什么俞思帆的帽子里去找啊……” 嗯?怎么莫名其妙cue俞思帆? 电光石火间,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先是觉得不可思议,再一想又有些好笑。 虞越忍不住偏过头,坏心眼地打趣一般斜睨着他:“不是吧?我们小许警官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他的动作僵了一瞬,一双深黑的眼睛在光下反而更暗,眼神有一丝执拗,“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吃醋?” 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虞越越发肯定,也多少想通了他今天那些奇怪的举动,她哭笑不得,从他怀里直接转过身,仰着头问他,“我为什么找他?他是谁啊?他又不是我的男朋友。” 许嘉宴抿了下唇,低眸看她:“我才是你的男朋友。” 这正儿八经,像在进行国旗下的讲话一样端正严肃的语气可没谁了,她忍住笑,手指轻轻沿着他左边耳垂,一路滑到锁骨上。 垫脚凑到许嘉宴耳边,语气说不出的坏:“是啊,男朋友,你耳朵红了。” 许嘉宴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到怀中,倾身吻下来。 她的唇上还带着鸡尾酒的甜味,在他怀里,整个人都是温热的,在他的纠缠追逐下,更是一点点软下来。 虞越忘了刚才拨出了小萌的电话,直到听见她的声音传出来。 “越越姐?对不起对不起,我在洗澡才听到……喂?人呢……” 她慌了一下,急忙从这个吻中抽离出来,她气息不顺,因此并没有第一时间和小萌说话。 怕她听出任何暧昧的端倪。 也就是这时,许嘉宴低下来,声音像某种低沉而干净的乐器,眼神沾染旖旎,表情还是淡到不容亵渎。 他说:“姐姐,你的脸也红了。” 他太胡闹了。 虞越匆忙到洗手间给小萌回拨电话的时候,大脑还有些晕眩。 她不得不对小萌撒谎,只说自己刚才是不小心误触了电话,没什么事。 小萌在那头长长出了口气:“还好还好,吓死我了,我还准备穿衣服去敲你门呢!” 虞越对着镜子摸上自己的脸,她说:“我没事,你快睡觉。” 她打开冷水,调到最冷的那一边,水是冰的,贴到微微发烫的脸上,带来一阵刺激的舒缓,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有种微醺的红,然而刚才回房见杨童雪之前,她分明已经卸了妆。 这颜色像扫了层杏色腮红,自然到是从皮肤里透出来的。 她摸了下嘴唇,忍不住有几秒的出神,这好像是她跟许嘉宴第三次亲吻?他不愧是学霸,在这方面的领悟力堪称一绝,从第一次只是轻轻贴着,偶尔试探地触碰,到刚才,几乎让她站不住。 有时温柔,又兼有力量,会在最绵密悠长的时刻轻轻啄咬,仿佛是一种带着委屈的惩罚。 惩罚她的不专心,担心会被电话那头的人听到声响,紧张到连呼吸都不敢放声。 又或者是他还在记仇,为她从别人的帽子里拿东西吃,他吃醋但他不说,只用力的亲吻她。 虞越忍不住想,究竟是刚才气氛太好,还是他的吻技真有那么高超?怎么都过了好几分钟了,她走路还像踩在棉花糖里,轻飘飘的。 她本来要回房间,可是不巧得很,偏偏在这时候走廊上来了对男女,就在对面房门上靠着说话,过了半小时,他们还在说,就是死活不进房门也不离开。 虞越没看懂这是什么操作,但她明白自己今晚是走不了了。 房里就一张床。 第17章 乍一开始有些别扭,但眼下只有这样,她总不好打电话叫人来救她。 再一想,以前也不是没跟许嘉宴在一个房间睡过,她虽然心里有些尴尬,却不想太明显表现在脸上。 何况,她知道今天晚上不会实质性地发生什么。 虞越简单洗了个澡,因为许多产品都在自己房间里,想折腾也没法折腾,她连吹风机都是自带的,这会儿头也没办法洗,就穿着许嘉宴的一套干净衣服爬上了床。 在这一点上,她和许嘉宴是同样的挑剔,不爱穿酒店的浴袍,也不用房间里的毛巾,眼下没办法,她洗完澡只能用纸巾一点点擦干身上的水。 小萌之前那个助理说过虞越洁癖严重,她就想笑,那是她没见过许嘉宴,他才叫洁癖癌晚期患者。 他起床洗个澡,睡前一个澡,打篮球后出汗了一个澡,校服和球鞋永远是干干净净的,身上总是清爽干净的沐浴露味,他的房间常年保持一丝不苟的状态,跟杂志上的样板间一样,整洁到不带人气。 虞越埋在松软的枕头里,闻到自己头发上的椰子清香,忽然有一瞬间的庆幸。 幸好她中午洗过了头。 她闭上眼,很自然地想到发生在大一那年暑假的事。 上了大学之后,虞越并不经常回家,她的学校在海市,距离老家有两小时飞机路程,只有寒暑假会回来。 那天她刚到家,奶奶嘘寒问暖过后,就提着一包自己腌的酸萝卜和辣椒,让她送到许家去。 被奶奶完好打包起来的,还有一只褐色小盒子,拿到手就闻到一股浓郁的中药味。 “这是什么?毒药吗?”虞越把那盒药一甩三尺远。 “作死呀你!这个涂了是祛疤的!”奶奶在虞越背上轻拍了一巴掌,又到沙发上捡回来,“你一起拿去给小宴,好好的孩子,可别腿上留了疤。” 虞越愣了一下:“他受伤了?” “打篮球打的,哎哟,被人伸腿拌了一下,直接摔水泥地上了,”老太太说起来心疼得不行,“你去看看人家,买点吃的,别欺负他啊!” 虞越想起来,十多天前是有这么一出,许嘉宴说他要打一场篮球联赛,虞越还让他赢了比赛发张帅照她去点赞,后来才知道他受伤了。 但在电话里,许嘉宴讲得轻描淡写,只说被绊了一下,其余的只字未提。 问他严不严重,他说不严重,休息几天就好,结果他那一摔直接跟腱撕裂,连石膏都打上了。 虞越放下东西,简单收拾了下就要去看他,奶奶一路跟出来叮嘱她:“去人家家里吃饭要懂礼貌,他妈妈给礼物别收,也别跟着去逛街,你爸知道了又得说你……”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那一次吗?” “人家一次给你买了二十万的东西,我听得差点心脏病发,也亏了你敢收……” 奶奶说的是她高三毕业那年,许嘉宴的妈妈拉上她去逛街,在一家散发着昂贵气息的珠宝店里,虞越什么都没敢要,就多看了一眼摆在橱窗里的钻石配红宝石项链,她发誓真的只多看了一眼。 第二天,就有专人带着包装精美的首饰送到她家里。 虞越查了一下项链的价格,差点心跳失速,要和奶奶一起分享速效救心丸。虞怀盛知道这事,脸色很不好,叫虞越给退回去。 然而珠宝店不收,苏锦南第二天就去了国外,虞越只好把项链扔给许嘉宴保管,只当是还给许家了。 虞越:“好啦好啦,再收我就是小狗。” 奶奶这才放心:“这药膏是我打听来的偏方,很好用,你小时候膝盖上摔的伤就是这个擦好的,一点印子都没留,一定要给他,别自己收着。” 虞越差点崩溃:“我收着这玩意儿干嘛?能吃还是能喝啊?” 她到许家的路上都在想,这么臭的东西许嘉宴肯用吗?他连浓烈点的香水味道都嫌弃,何况是这种味道重到呛鼻子的中药味?简直是行走的本草纲目。 到许家,佣人阿姨给开的门,都认得她,虞越把盒装的泡菜萝卜交给阿姨,自己熟门熟路地摸上楼。 许嘉宴在房间里写卷子,笔夹在指间,虞越敲了两下,推门进来,看见许嘉宴的伤员造型,右脚缠着绷带,她乐了,拿起手机给他拍了一张。 “许嘉宴,你这造型不错啊。” 他拿手挡脸,姿态倒是淡定,像是知道她要来。 男孩子的发育是个谜,每回见到他,个子都往上蹿一大截,虞越习惯了仰着脖子看他,也是难得看见他躺着,行动不便的样子。 虞越走到他床前,变魔术似的拿出药瓶,打开来凑到他脸上。 许嘉宴方才还云淡风轻的校草脸骤然变色,他还算有风度,没给直接打翻,只是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这是什么?” “奶奶给你的祛疤药,让你都用完,不许留疤,变丑了她不让你进门。” 虞越随手把药膏搁他书桌上,回头忍不住看着他笑,觉得他这副受伤不能动弹的模样可怜又好笑,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好好养伤,乖。” 他照旧“哦”了声,声音发闷,抬着脸看她:“要走了吗?” 原本虞越是计划送完药就走的,和以前同学约好了看电影,可说不上为什么,许嘉宴那个眼神直勾勾的,带着一点病气的脆弱感。 虞越忽然就不忍心走了。 小时候他遭遇绑架那时,父母在国外,现在病了,父母还是不在身边,这种感觉虞越最懂。 她明白大人的世界有很多身不由己,她也长大了,不会再像小孩子一样哭着要人陪,懂事了,也学会伪装冷漠了,但是在这种时候,有个人陪着,还是好过一个人的。 “陪你坐会儿吧,”虞越也不讲究什么,直接在他床上坐下,“你打球怎么老受伤?伸脚绊你那人是谁?” 许嘉宴:“告诉你也不认识,难道你要找他打架吗?” “讲话这么冲干嘛?不说算了。”虞越皱眉,心里想,许嘉宴的叛逆期大概是到了,他是有些古怪,说话总是欲言又止,别扭得很。 难怪这次连受伤都要瞒着,虞越心中生出点惆怅。 许嘉宴语气平平的,“没有,我本来就是这样讲话的。” “你跟学校里其他女同学也是这样讲话的?”她语速飞快地回问。 “我一般不跟女同学讲话。” 虞越听得好笑,这怎么可能?许嘉宴在学校的受欢迎程度她是知道的,她自己也是经历过青春期的人,深知像他这样相貌出众,成绩和家境也优越的男孩会有多受宠。 “那别人主动跟你说话呢?你也不理?” 许嘉宴看她一眼,回答得一板一眼:“问什么我就答什么,没必要的话就不理,一直都是这样。”他闭了闭眼,又问,“你跟男同学又是怎么说话的?” “我们专业都是女同学,没几个男同学,”虞越拿出手机给被放鸽子的同学发消息,边问,“你说的是哪个?” 顿了一会儿,许嘉宴自己转开了话题,他伸展手臂够到床头柜上的遥控器,又拿起了手机,“好无聊,陪我看场电影吧。” 房间里装了投影仪,就对着他床的方向,许嘉宴往旁边挪了一点,让虞越可以靠过来躺着。 正好电影鉴赏课的老师提过一部电影,要写观后感,虞越就挑了这部,还跟许嘉宴打包票说一定好看。 谁知道……好看是好看的,但没想到电影里有很多未成年人不宜观看的镜头,一开始就亲亲抱抱,之后愈演愈烈,虞越内心尴尬得手脚蜷缩。 就像小时候和父母一起看电视,看到类似镜头,那种三个人一起石化尴尬的即视感。 察觉到许嘉宴也许久没发出声音,虞越忍着要关掉投影仪的冲动,思来想去,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打破尴尬,于是冷不丁撞了撞他的胳膊问:“诶,你们男生手机里是不是都存了这种片子?” 当时镜头正好播到最激烈的那一段。 虞越每每回忆起来,都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被药膏味熏晕了,才会说出这种话。 他默了会儿,才低声开口:“问这干嘛,你要看?” 虞越回头在他胳膊上拧了下:“胡说八道,我看这干嘛?我是在问你。” 他闭着眼,轻出了口气:“我没有。” 他语气有些冷漠,虞越感觉奇怪地仔细看他,在关了灯,昏暗的房间里,他陷入黑灰色的阴影交界,屏幕都光打在脸上,显得轮廓比平时更深,有些少年与成熟男人混合的矛盾感。 虞越皱着眉想了会儿,“也对,你还是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少看。” 这时,许嘉宴放在床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有消息进来,虞越一时昏了头,当是自己的手机,下意识倾着身子去够手机,却不小心歪了一下,手按到他腿上。 许嘉宴突然反应很大地捏住她的手腕。 “怎么了?”虞越有些紧张,“我碰你伤口了?哪儿?” 黑暗里也看不清,她要再摸索,许嘉宴却松开手,自己背过身去,有些生硬地开口说:“你先走吧,我不想看了。” 他的脸色是那样晦暗,表情隐忍。 虞越觉得他莫名其妙,就算碰着伤口了,她又不是故意的,小少爷脾气还挺大。 她也生气了,一言不发地拿上手机就走。 …… 那条微信消息当时她也看到了,沈心恬说:许嘉宴,你再不回我消息,我就要给你打电话啦。 连发消息的语气都是又甜又嗲的。 不就是要急着接女孩子的电话?还凶巴巴朝她发脾气。虞越心想果真是世态炎凉,男大不中留啊。 多年后她再记起这件事,伴随一起浮上心头的,还有一个听起来很甜很嗲的人名。 沈心恬。 那天在球场,举着伞和许嘉宴一起离开的女孩子,好像也叫这个名字。 虞越觉得这段回忆很是荒谬,怎么前一句才说不和女同学说话,翻脸就不认人,为了接女孩子电话连姐姐都赶走,她此刻有点想质问许嘉宴,却发觉早已没有作为姐姐的立场,好气又好笑。 她悻悻然拍了拍被子,朝沙发上呆坐着的男人说:“上来睡。” 许嘉宴有些意外:“你确定?” 虞越困了,语气就不是太好:“废话,你放心,我今天晚上不会占你便宜。” 许嘉宴:“你是不是说反了?” 这下可惹她发笑了,虞越半边脸藏在被子里,发丝凌乱而美,笑得花枝乱颤:“你就更不会了,你这么乖……” 许嘉宴在她心里一直是很乖的,他说他手机里没有那种片子,虞越信。 一个人的眼神骗不了人,他眼里总是干净到不沾俗欲,气质也矜冷,她很难加诸那些亵渎的事在他身上。 即便他已经是个二十三岁的成年男人。 她说他乖。许嘉宴的眼神霎时沉下来,眼中暗了几分,她笑起来的样子很招人,招人喜欢,也招人恨,虞越本人对此倒是一无所知,她随心所欲地漂亮着,笑得刺眼。 令他很想惩罚她的天真。 都亲过了,还敢说他乖。 房里变暗了,只留下前廊的小夜灯微微亮着,随着许嘉宴的靠近,床上略陷下去一些。 他们盖着一床被子,中间留下半个人的距离,谁也没贴近。 虞越睡不着,她已经很多年没试过身边躺个人,这人还是许嘉宴,虽然房里有温控,一点都不冷,但老感觉被子漏风,也不好乱动,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不多时,听见身旁均匀的呼吸声,她好笑,这小少爷睡得倒是快,也是,在野外都能睡觉的人,也不是当年那个洁癖娇贵的小少爷了。 这个夜晚并不安稳,房间临近街市,常有车流声瞬息而过,虞越轻轻地翻过身,面向许嘉宴,他平躺着,一只手枕脑袋下面,一只手搁被子上。 虞越在黑暗中弯起嘴角。 这个人怎么连睡觉姿势都这么乖,规规矩矩的。 想到他刚才酒精过敏,虞越伸出手贴在他脖子上,动作很轻地感受了下,上面的小疹子都消失了,应该是没事了。 男人身上体温热烫,跟她的手完全是两种温度,明明两只手臂都在外面,还是热度惊人。 她的目光落在他稍显突兀的喉结上,像颗小鹅卵石的大小,挺有趣,她见他睡得挺沉,一时动了捣乱的心思,指尖蜻蜓点水一样触碰上去。 一下,又一下。 却没想那颗鹅卵石忽然滚动了下,从她指尖滑下,再滑上来,吓得她缩回手指。 然而她却没能成功逃掉,许嘉宴在黑暗中睁开眼,抓着她的手腕让她动不了,声音带着点困惑的哑:“姐姐,你在做什么?” “我……看你脖子好了没。” 许是心虚的缘故,她声音听起来沙沙的,在万籁俱寂里颗粒分明,还有些绵柔的软。 她试着抽回手,努力了两次,没能成功,可能这说话没能打动他。 “你吵醒我了,”许嘉宴将她的手按在胸膛上,心跳很快,说话时有轻微的震动,“不是说不会占我便宜吗?” 虞越顿时有种被戳穿的羞恼,她深吸了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那你去睡沙发。” 许嘉宴微微停顿:“我不想睡沙发。” 瓮声瓮气的,还带点小鼻音,真像是睡眠正酣时被人吵醒的小狗子,尾巴也不摇了,别扭着委屈着,趴在那里满不高兴。 “那你想睡哪儿?”虞越这人素来是没理也声高,越心虚胆儿越大,索性张嘴在他脖子上咬一口,“想睡床就乖乖的别吵。” “乖不了了。” 他低沉的声音里仿佛加了句叹息,听上去很不真切,还来不及细想,虞越已经被整个捞起来,落入他滚烫的怀抱里。 她感觉自己像落入摇篮的小婴儿,躺在充满安全感的领域,又本能的感觉危险,以至于发出的声音都不自觉带着颤:“许嘉宴……” “我可能没你想得那么乖,你会生气吗?”他的声音擦过她耳朵,极力隐忍。 虞越感觉嗓子发干:“我……可能会。” “那你真不该让我上来,你要知道,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她手心紧张到出汗,腿上也……这时候虞越才后知后觉的醒悟。 那一次她无意按到的,好像并不是他的腿。 …… 这一晚到底也没真正发生什么。 听了许嘉宴的警告,后半夜虞越是真的老实了,她没再乱动,被许嘉宴放开后,她乖乖到自己那边躺好,他又从后背贴上来,气息温热,对她说晚安。 虞越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却睡得异常安稳,梦都没做一个,等醒来,许嘉宴已经离开了。 他只有两天的假,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虞越在被窝里里睁开眼睛,愣了好久的神,许嘉宴走了以后好像带走了一部分让人安眠的温暖,这时候才早上五点。 这座城市要到快七点才日出,这会儿天色还暗,城市大部分人还未苏醒,她回到自己房间,却已经一点睡意都没有,摸出手机给许嘉宴打电话。 他的声音总是清澈,沾染晨雾的薄凉,语气有些意外:“怎么了?” 虞越站在窗前,“没怎么了,问问你到哪儿了?” “刚到机场,准备吃点早餐去值机,”许嘉宴又问了遍,“你有什么事吗?” 虞越挑眉,“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那你挂。” 这人昨晚上睡着了,还小狗一样闷哼着抵她腿上,一觉起来就不认人,冷淡得仿佛要划清界限,很像是人格分裂的症状。 “不是的,你想打电话什么时候都可以,”他说,“只要我没在执行任务。” 这一本正经的解释,还带补充,虞越忍不住笑着摇头。 “那现在是不是不生气了?” 她承认自己在说这话时,习惯性带了点从前的语气,像大人对小孩说话,听着手机里的沉默,她忽然意识到许嘉宴很少说出口的不满。 就像他昨晚暧昧呢喃着说的,他不是小孩儿,他们之间隔了四年多,这中间大家各自经历过很多,他早已是独当一面的男人。 虞越便换了语气,提醒他,洗衣服之前记得检查一下卫衣帽子。 那边顿了片刻,说:“你等会儿。”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听见许嘉宴问:“这是什么?” 虞越听见他的声音,脑补了一个高挺清隽的少年,站在半明半夜的机场门口,从自己的卫衣帽兜里翻出三颗红色小心心,他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她忍不住得意的笑了,“送给你的,这是姐姐的心,你要好好保管。” 说完她吐了下舌头,这什么油腻情话?她一定是还没睡醒,说话越来越不过脑子。 许嘉宴掌心摊开,那三颗卖相笨拙,甚至有些粗糙的糖纸小红心躺在上面,他无声地低头一笑,“真心一颗就够了,我先走了,你不要三心二意。” 就在那一瞬间,虞越心里像被拨动了一下,原本很平静,忽然因为他的语气,生出了些不舍的情绪。 之后的时间,两个人都很忙碌,虞越跟着剧组转了好几个战场,其中一个取景地还在国外,而许嘉宴的工作性质自是不必说,他要忙起来,基本所有联络方式统统失灵。 新助理叫严天朗,他在许嘉宴离开的第二天回归剧组,为了感谢虞越好心给她放假,给她带了好多旅游地的特产,每天任劳任怨鞍前马后,什么苦活累活都抢着干,一点公子哥架子都没有,跟剧组也是打成一片。 就只有在换另一个取景地,剧组人退房的时候,听小伙子轻描淡写地抱怨了句,这酒店早餐好吃,服务人员也周到,就一点不好。 小萌问他哪里不好。 严天朗说:“住我对面那对小情侣吵得很,每天晚归,还喜欢在走廊上说话,这不是虐狗吗?” 小萌点头:“那是挺缺德的。” 大清早的,天都没亮彻底,虞越就被小萌从床上给薅起来,她头脑发昏,很随意地就接了句:“是,那俩人是挺没素质,我那天也是……” 好在她起床气中还有三分醒,及时截住话头没往下说。 还是收获了四枚炯炯有神的小目光。 “越越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虞越淡淡笑了笑,弯下腰整理长裙的裙摆,披散着的长发垂落,遮住她有些不自然的眼神:“听许嘉宴抱怨过。” 这个话题就这样轻易地带过,也没人深究,发生在3208号房里的事就像是埋在那年盛暑的秘密,除了他们无人知晓。 她忘了自己是在哪本书,或是电影里看过,有人说,凡经过必留下痕迹。 就算不提起,生活中总有些不经意的时刻让回忆按下重播键,回到那个夜晚。 有一回梁惟大方请客,带着几个主要演员吃海鲜大餐,虞越特别高兴,小萌却紧张地提醒她:“越越姐,你身上过敏才好,不能吃发物的!” 还不等虞越回答,化妆师刚好收工从旁经过,听到了这句,她问:“怎么虞小姐过敏了吗?皮肤挺好啊。” 小萌摇摇头:“那是脸上,你没看见我们越越姐身上,一片片的红,还好那段戏拍完了,不然这低胸礼裙都没法拍。” 说罢她又自言自语,庆幸道:“还好就胸上一片,脖子没事真是万幸……” 虞越差点没捂住这姑娘的嘴,把她拖小黑屋里关起来。 嘴上怎么这么没把门啊…… 她有些恨恨地想,当然了,这件事追根究底,最没把门的追根究底还是怪许嘉宴。 过敏是真,只是过敏原是许嘉宴。 脸上有些烫,她随便在餐厅里吃了点,借口不胜酒力,提前离席回到房间休息。 手机上有一条未接来电,许嘉宴半小时前打来的,那时候她刚和其他人一起进餐厅,没接也没挂。 手机在她随身小包里,她数过,震了整整十下,之后没再打来。 许嘉宴打电话就是这样,只拨一遍,好像多打一遍都算是纠缠。 矜持得像个小公主。 这样一来,虞越也不急着给他回拨过去了,她拿出手机,把刚才吃饭时和其他女演员的一张自拍简单P了下图,发到朋友圈里,配上的文字是——没人给剥虾,只好看着别人吃。 她发完,丢开手机到洗手间把妆卸了,过去了十分钟,再拿回手机一看,那位矜持的人半点反应都没有。 虞越忽然觉得自己无聊,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抬手就把那条给删了。 谁知,几乎是在同时,她收到许嘉宴的消息。 小许老师:为什么删了? 好多可爱虞:? 许嘉宴发来一张截图,是她刚才的朋友圈界面。 好多可爱虞:发了觉得不好看,就后悔删掉咯。 许嘉宴消息回复得很快,他的回答跳出来,说,对,你总是这样。 虞越愣了下,有点莫名其妙,敏感地察觉到他似乎话里有话,然而她仔细地想,自己是怎么又把这位少爷给欺负了,得罪了,然而并没有。 她太忙,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找过他。 虞越发了个外国小孩满脸问号的表情包过去,又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一时打字太快有个错别字,于是她又撤回,准备重新打好了再发过去。 这次许嘉宴直接打语音过来。 等了几秒虞越才接,不等她说话,许嘉宴第一句便是,“怎么撤回了消息?” 他平时说话就冷,不高兴时更是雪上加霜,那其中微妙的区别只有熟人能听出来,他从小就不是受委屈就任意哭闹的孩子,不发脾气不撒娇,只会憋着气自己躲起来。 虞越说:“打错字了,撤回了重发。” “那我也能看懂的。”他语气有些执拗,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感。 虞越一时间顿住了,她不禁也有些憋气,她什么时候干过哄男人这种事?从来都是爱咋咋地不行就滚,就连许以琛在她面前说话也是见好就收的。 这位少爷倒好,浑身是刺,不晓得那句话就触了他的逆鳞,生气了还不直说,那叫一个不好哄。 于是她说话语气也重了几分:“你是怎么了?吃枪药了?” 后面还有一句,心里不痛快就别打电话,挂了算了。想想还是把这话吞了回去。 到底是男朋友,何况他是许嘉宴。 这点特权还是要给的。 那边沉默了会儿,听见他有些压抑地说:“今天开.枪击毙了一个犯人,对不起,不是冲着你。” 虞越的心也跟着沉了几寸,像沙地塌陷,一瞬间有些茫然。 关于许嘉宴工作上的事,他自己不能多提,虞越也并不想多问,她会想到一些不开心的事,她简单接受了他的道歉,又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和他说起剧组拍戏一些好玩的事,气氛总算是愉快了些。 许嘉宴听她说了半天,也不打断,等她停下来才问:“游戏好玩吗?” 他说的,是几天前虞越发在朋友圈里一张吃鸡截图,小萌和严天朗都在玩这个,虞越偶尔也加入。 她技术烂,落地成盒是常态,那回成功躺了鸡不说,还拿下三个人头,一时激动就给分享到了朋友圈。 提起这个虞越还挺开心:“赢了就好玩,输了就不好玩。” 她听见许嘉宴那边有拖椅子的声音,随后他语气随意地说:“那你应该跟我一起,我能让你一直好玩。” 说这句话时,许嘉宴似乎摆脱了方才的沉闷,语气里甚至有些少年气,张扬而乖张,却不惹人讨厌,这种自信反而是种魅力。 虞越心念忽然一动。 她知道许嘉宴在谈游戏,是她多心,才会从话里听出旖旎的暗示。 不由得想起方才小萌的误会,和她不得已的谎话,虞越心里有有点气。 她故意问:“干嘛,许嘉宴,我跟别人玩游戏你也要吃醋吗?” “没有。”他的声音如常淡漠,一点异样都听不出来。 虞越脱掉外套坐到床上,探进上衣里单手解掉内衣,卡扣松开,在皮肤上弹了一下,那一瞬间她不可控制地想到什么,脸颊微热。 “对,不吃醋,你从来不吃醋,只会,手上发狠,嘴上卖力。” 她并不想提起,只是只言片语间,就会想起那时的迷乱,他热烫的呼吸犹在耳边,一点点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都被凸显,让她只想蒙上眼睛,再堵上耳朵。 然而即使不听不看,也阻挡不了感受。 那天最终还是没继续下去,两个人都没完全丢掉理智,最后许嘉宴冲了个冷水澡再出来,虞越已经睡着了。 只是那些红淤一直散不去,她皮肤白,碰重了就会留下印子。 每次洗澡时看见,都是一场兵荒马乱。 这件事她都没好意思和宋湘说,怕她说自己带坏了许嘉宴。 毕竟那天认真说起来,也是她先撩拨他的,如果她没有因为好奇,主动探到某处……以他的性格,根本不会失控吧。 许嘉宴用一种很轻的声音,问:“对不起,那天我没忍住,是太用力了吗?” 他语气四平八稳,半分调情的腔调都没有,甚至有些一本正经,可越是这样,她越想起那天,他也是那张面无表情的冷淡脸,埋头亲吻。 虞越忍住想叹气的冲动,揉了揉眉心,“不怪你,是我先惹的你,是我叫你上的床。” 一步错步步错。 许嘉宴“哦”了一声,他又问:“姐姐会不会讨厌我,觉得我不乖了?” 这声姐姐叫得她心里软成一片,又莫名心动,感觉他难得这般示弱,声音也变低了,“怎么会?” 他很轻地笑了声,想了想,说:“那再有下次,姐姐别再这么放心我了。” “我不想让你见到我不乖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这两天有点忙更新不准时,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明天还是双更! 鞠躬~给大家发红包~ 感谢在2021-05-2519:21:34~2021-05-2710:1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豆豆2个;当时明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择欲5瓶;贰贰叁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七月中旬,虞越跟梁惟请假回了趟老家,爷爷过七十大寿,这是大日子,奶奶给她打了电话,说有空最好回来一趟。 即便没有这通电话,虞越肯定也得回去,只是没想到,梁扒皮这次答应得很是爽快,爽快得让她害怕。 老太太语气里不对劲,话里有话,讲两句,叹一声,老人不想在外面打拼的孩子操心,但心里有事总是瞒不住的。 当天的飞机,夜里七点到老家,二叔亲自开车来接,带着堂哥虞亚萧一起,帮她提行李,路上嘘寒问暖,殷勤到让虞越感觉不适的地步。 她靠在后座,除了偶尔回应意外,并不主动和他们攀谈,目的性写在脸上的人虞越见得多了,圈中比比皆是,可当这种虚伪是来自亲人,所谓的血缘关系,就变得尤为不能忍。 虞越旅途疲惫,几乎连场面都不想顾,假装听不懂二叔话里话外的暗示,直到车停在爷爷家门口,虞越下车,才淡淡说了句谢谢。 二叔干脆直接和虞越挑明:“越儿啊,有好的机会一定帮你堂哥留意,都是一家人,总得互相扶持的嘛对不对……” 虞越看了眼虞亚萧,他插兜站在一边,口里嚼槟榔,站着也没个人样,当爹的在为他谋工作,他屁也不放一个,跟没事人似的。 看一眼都嫌多余。 爷爷奶奶听到门口的响动,迎出来,刚好听到二叔这一句。 爷爷板起脸,只招乎虞越一个人进屋,根本不搭理儿子和孙子,还是奶奶出声打圆场,“越越已经有两个助理了,没办法再安排。” 二叔说:“谁说当助理了?她堂哥好歹是正经大学生,给她当经纪人不为过吧,好多明星的经纪人都是亲戚呢,一家人好办事……” 爷爷重重地拄了下拐杖,眼看是要回头骂人,虞越赶忙哄着老人家进屋。 奶奶给她煮了饺子,望着漂亮精致的乖孙女,洗干净了手,才去摸她的头,像小时候一样,她说:“别把你二叔说的话放心上,他胡咧咧呢。” 虞越喝了口饺子汤,尝到小虾米和紫菜皮的鲜味,有种让人想松下全部压力的温暖感。 “没事,我才不理他呢,肯定是他老婆又给吹枕头风了吧?” 两个老人对视一眼,有意忽略了虞越对长辈不太尊重的态度,这孩子性子直,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有时候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爷爷咳嗽了声,说:“家里的事你别操心,你在外好好照顾自己,回来了,就放心玩两天。”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她总感觉爷爷奶奶的眼神不对劲,眉宇间心事重重,笑容都有些勉强。 她放下筷子问:“爷爷,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家里两个老人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他们体谅孩子在外头工作压力大,从来都不说家里的麻烦。 上次听到爷爷这么叹气,还是她去年被俞思帆捆绑,他的女友粉在网上黑她被爷爷看到,老人家气得注册了一个微博号和人斯文骂战,最后还是惨败,后来听奶奶说,爷爷气得好几晚都睡不着。 虞越被骂这没什么,不听不看就完事了,总会过去。 但家人就是软肋,虞越不希望自己的事影响到家人。 爷爷沉默了会儿,却还是说:“家里能有什么事?好着呢,你就管好你自己,拍戏也得注意休息,不要跟乱七八糟的人来往,没事常给家里打电话,我和你奶奶就放心了。” “还有,碰见好的男孩子别错过,别只顾着工作耽误自己人生大事,明星就别找了,不踏实,也不要太有钱的……诶你这丫头,奶奶跟你说话你去哪里……” 虞越听得头皮发麻,端着碗仓皇逃回自己的房间。 她一共请了三天假,再多一天都请不了,爷爷的寿宴在后天,结束之后第二天她就得走。虞越真心希望家里没出什么事,可直觉让她很不安。 不怕其他什么,就怕老人年纪大了,检查出什么病痛,又不肯说出来怕影响孩子, 有时候长辈太懂事了也是件麻烦。 虞越不放心,家里也没其他人可问,她翻出了方缘的手机号给她打过去。 那头没接,过了快两小时才给她回拨过来,气喘吁吁的:“姐姐?是你吗?哇我太荣幸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这姑娘是她小姑家的女儿,和许嘉宴同岁,从小就话多,古灵精怪的,家里的气氛组活跃成员,一个人能出演一部单口相声。 虞越:“你在干嘛?” “我在大悦湾这儿听live,怎么样啊姐,你回来了是吧?你早说我带你一起来啊,很多帅哥……哦我忘了你不能来,今晚那主唱小哥哥好像是你粉丝哈哈哈……” 方缘一开始,要是不强行打断她能滔滔不绝,虞越被吵得有些头疼,她也不废话,单刀直入问了她家里的事。 “爷爷那边……我不好说,我知道了也不能说,嘱咐过我的啊。” 虞越挑眉,这么说还真是有事。 她眯起眼睛,点开方缘五颜六色的微信头像,随手给她转了8888,“这下可以说了吗?” 和朋友一起从live现场往外走的方缘收到微信提示,眼睛都瞪直了,她自言自语:“对不起了外公,我很有骨气的,但是表姐给的实在太多了。” 她知道的其实也不多。 虞向怀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老大就是虞越的爸爸虞怀盛,他是家里工作最体面的,也是顶梁柱,经常帮衬其他两家。他走了以后,剩下的兄妹两人并不常来往,虞军家出了丑事,自然不会拿着大喇叭满街嚷嚷。 只知道是虞亚萧欠了人一大笔钱,好像是高、利、贷,被人追上了门,全家人电话都被打爆,其他亲戚也都被牵连,方缘家也是接到骚扰电话才知道这茬事。 虞越皱眉将电话贴到另一边:“高、利、贷?虞亚萧胆子有这么大?多少钱?” “不清楚,那些人电话里说是八十万,估计是利滚利吧。” 方缘摸了摸鼻子,听见朋友在叫她,“姐,我得挂了,你千万别爆发,也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我不想挨打。” 虞越气得想笑,来回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可能是动静大了,老房子也不隔音,惹得奶奶上楼来问她在做什么,她只好忍着气,坐回床上。 方媛听着电话里的沉默,鬼使神差地来了句:“这次你带许嘉宴一起来吗?” 虞越愣了下:“怎么问起他?” “哦,没事,我就问问。” 那头掐断了电话,虞越一个人坐床上想了半天,好几次冲动想要下楼问情况,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就说呢,怎么这回老爷子连门都不让那家人进,肯定是动了大气。 八十万……别说那家人有没有,就算是有又怎么肯自己认栽?肯定是瞧上了老爷子老太太的养老本。 这一家人,二叔年轻时吃喝赌样样不落,娶的老婆也是斤斤计较满肚子心眼的,儿子更别提,比她还大两岁,毕业后就没正经上过班,专职啃老。 夜里下了场雨,屋檐滴滴答答,虞越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没休息好。 第二天一大清早,虞越被楼下的声音吵醒,从床上坐起身,听见刘言珍的嚎哭。 她嗓门大,又豁得出去脸面,动静大的左右街坊都能听见。 大早上叫他这么一闹,整条街都要知道老虞家的事,有钱办七十大寿,却不管自家孙子的死活。 虞亚萧被人打进了医院,刘言珍哭着给老爷子下跪,让他无论如何救救自己的亲孙子,谁劝都不起来。 虞越下楼就看见这一幕,老爷子铁青着脸,奶奶不住地叹气,背过身去抹眼泪。 最后还是去了医院,虞越坚持要跟着一起,虞亚萧是进了医院,根本没大事,就是软组织挫伤,摔到地上撞了脑袋,照过CT没有问题,嚷着非说自己脑袋不舒服,强行住院观察。 要她说,不舒服是假,苦肉计是真,他们一家人就够组成一个戏班子上台献艺,一个负责哭,一个负责打亲情牌,一个负责装病,齐活。 病房里的空气让她受不了,恰巧接到许以琛的电话,她走出来接。 他语气一如既往地调侃懒散:“你不在剧组?亏了我特意过来探班,害我扑个空。” 虞越没什么心情同他玩笑,小声道了歉,语气里蕴着烦躁。 许以琛听出来,敛了笑意,好整以暇地问:“乖乖道歉,这可不像你,出什么事了?” 医院里温度总是莫名的低,阴气森森,她穿短袖,露出来的手臂有些凉。 跟医院的一切事她都抵触,沉着声音说:“家里的事。” “什么事?”许以琛颇有耐心地追问,“需要我帮忙吗?” 在晨间压抑的空气里,在那一瞬,虞越是有种任性倾吐的冲动的,电话那头是她认识十多年的朋友,没什么话是不能对许以琛说的,她也相信,许以琛是真的关心。 只是阴差阳错的片刻间,她往病房里看了眼,看见站在那儿的爷爷奶奶,想起早上那段难堪,虞越心里忽然出现一个词。 家丑不外扬。 家事是家事,外人是外人,再熟悉,到底隔着一层。 她忽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敷衍了几句挂断电话,许以琛是个知情识趣的,他怎么也不会追问。 闹剧还在继续,二叔咬死了自己全副家当满打满算只能凑出十万。 虞越走到病房门口,凉飕飕地开口:“没钱可以卖车,再不行可以卖房,天无绝人之路,二叔别说丧气话。” “谁说的卖房?那是给你哥留着结婚用的!”刘言珍说着就急了,隔着几丈远,虞越都担心唾沫星子会溅她脸上。 她压着火气,语速还是尽量平静:“那你们的意思是,卖爷爷奶奶的房子就可以?” 二叔说:“早就叫他们搬来跟我们住的啊,住一起也好照应不是?” 虞越爸爸走了之后,两老是搬去跟二叔家住了段时间,不到一个月就又搬回来了。 那一家懒鬼成精,也不知道是他们照应老人,还是老人伺候他们。 虞越抱臂站着,冷冷地说:“那你们也可以把房子卖了,搬来跟老人住,一样照应。” 刘言珍不服气:“哪有晚辈这样跟长辈讲话的?你……你现在有钱,是名人,硬气了是吧?” 她也没矫情,点头:“有钱不一定硬气,但肯定比没本事还欠钱的硬气。” 瘫床上装死的堂哥忽然用力拍了下床,“虞越!你对我妈说话态度好点!” 爷爷举起拐杖朝病床敲了一下,喝令他闭嘴,奶奶忙拉着虞越出去,刘言珍还追出来说:“知道你厉害,有钱,要是真的孝顺干脆帮你爷爷出了这钱啊!我看你手上戴的表怕都不止一百万吧——” 奶奶气不过,回头瞪着刘言珍:“闭嘴吧你!你还敢提!” 两年前的春节,虞越回家过年,也是戴了这块表,虞亚萧认出来是块名表,很大声地在饭桌上说这块表值一套房子云云。 之后亲戚圈里就有传言,说虞越跟了个结了婚的大老板,给她买楼买车买表,最后查到谣言的源头,就是刘言珍最先说的。 从此虞越没再去过二叔家,见到刘言珍也不称呼二婶。 刘言珍大大咧咧地挤过来,像要抓住虞越的手,“我是她长辈说说怎么了?她这么有名气,对家人这个样子就不怕被曝光吗……” 看她越来越放大的那张脸,虞越心生厌恶,像要扶着奶奶一起躲开,又怕动作太大扯伤了她,一时间反而有些进退两难。 就在愣神的时候,她的余光忽然看见一抹熟悉身影。 竟然是许嘉宴。 他整个人靠过来,右手搀稳了奶奶,将虞越挡了个密不透风。 刘言珍原本是要拉住虞越好好理论一番,她有经验,越是清高冷傲的人,越是要面子,这里是医院,人多口杂,虞越这样的大明星要是不想沾上不孝的名声,费不了多少功夫就能让她妥协。 哪想到凭空出现一个男人,个子高,眼神利刃一样的冷,让人心里发怵。 刘言珍赶忙缩回了手,否则她怀疑自己再往前一寸,就会被他给拧断。 过了会儿,虞越反应过来,不自觉往许嘉宴身边靠近了点,“你怎么来了?” “来看爷爷奶奶。” 他低眸看她一眼:“顺便给你当保镖。” …… 说来也神奇,自从许嘉宴出现,好似有了定海神针,那几个没理也声高的气势陡然衰败。 一时也商量不出结果,爷爷奶奶带虞越和许嘉宴先回家。 两个老人高兴得什么似的,给弄了一大桌子菜,爷爷还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拿手菜。 一扫之前沉闷的气氛,雨停了,太阳升起来,屋子里也变得亮堂热闹。 虞越看着老人家忙活都不禁有些吃味,自动忽略了那些菜本就是准备给她的。 看着许嘉宴帮忙端菜出来,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趁机在他手臂上掐一下:“好啊,敢跟我争宠,信不信本宫赏你一丈红?” 他放下菜到桌上,漂亮干净的眉眼一本正经:“什么是一丈红?” “就是一种……”虞越本想说一种酷刑,奶奶却撩帘出来了,她临时改口,“一种很好玩的东西。” 他淡定地“哦”了声,“那你赏吧。” 虞越看着他殷勤地跟在两个老人身边打转,心里好气哦,可是又不能拿他怎么办,等到吃完饭,她才把许嘉宴拉到自己房间里。 进门,她将许嘉宴一把按在她椅子上坐下,抱着手臂背靠着门,严肃地问,“说,怎么找到医院来的?” 许嘉宴:“我到你家门口发现没人,正好碰见方缘了,她说你在医院,让我赶紧去。” 方缘家就在这一片,遇见也不奇怪,虞越想了想又问:“干嘛让你来?” “她说怕你吃亏。”说着他抬眸看她一眼,眼神似是把她看得透透的,有种“果然如此”的意思在里头。 虞越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虚,“哪有吃亏?她嗓门大,动手是不敢的。” “我知道,但我不想让她碰到你。” 虞越忍不住靠近了一点,看着他有些短的头发,忽然想起那天自己试过的手感,看起来刺,摸起来却软乎乎,很像他这个人。 “你到底来干嘛的?” “说了,爷爷过生日,我来看他们。” 虞越不满地“啧”了声,右手搭上许嘉宴肩膀,指尖轻点了下他的耳朵,眼看着那里漫上血色:“说、实、话,乖。” 她弯着腰,整个人离许嘉宴那样近,带出一阵暖融融的甜香,快要贴到他高挺的鼻梁上。 “哦,”他声音很低很乖,“两个多月了,我想你了。” 他眼神清泠泠的,说再直白的话也不显得露骨,他的目光,他的语气,都很简单率直,坦诚到可爱。 同时也让虞越心里乱了一拍,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太容易迷失其中。 或许是因为和许嘉宴开始得莫名其妙,这段关系总有些不清不楚,说是恋爱,更像在暧昧,彼此都在试探摸索和对方相处的方式。 但刚才看到许嘉宴出现的那一刻,她心里是高兴的,整个人都松快了。 现在也是。 其他太复杂的……现在不必想,她也不愿意去想。 好像晚自习遇上停电夜,不必去想电路是何处故障,不必去想灯泡何时会亮,只需要在一片欢呼中顺求自然的快乐,期待今天晚上不要来电,最好老师能宣布放学。 可是这一次,该由谁来宣布解放呢? 不是她,她也不能。 一边快乐,一边觉得惭愧,感觉是自己不小心关掉电闸,他还傻乎乎地走进来,叫她别怕。 许嘉宴坐下来,总算是比她低了一头,不被俯视的感觉真好,这样看来,他气势好像也弱了那么一点,抬起眼眸看她,黑眼珠像蒙了夜雾,耳朵通红,像被欺负了。 他被虞越看得有点受不了,拉过她的手,放到唇边很克制地亲了下,然后说:“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来出面。” 虞越愣了一下,并没觉得他多管闲事,只是有点疑惑:“你?你想怎么管?” 他笑了下,腿微微分开一点,很松弛的样子,“不相信我?” “那倒不是。” “那天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了,”许嘉宴眼睛里带笑,在她手背轻轻一啄,还上了牙齿,“姐姐又忘了吗?” “……” 没有,忘不了。 虞越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才会觉得他澄澈的眼眸带着某种暗示。 下午许嘉宴就出去了,他只说去见几个朋友,虞越在家哪儿也没去,陪两个老人看电视,只字不提二叔家的糟心事。 她打定主意了,不管许嘉宴能不能摆平这件事,她都不会同意让老人卖掉房子,她也不会出钱帮他们还债。 那家人就是个无底洞,被赖上一次,就是永远甩不掉的臭虫。 晚上八点多许嘉宴才回来,他带来的是好消息。 他离开家就又去了趟医院,把事情了解清楚了,虞亚萧在半年前在本地一个借/贷平台上陆陆续续套了十万块,他没工作,还不上,又到其他平台上东拼西凑,就这样,各个平台上的本.金加利.息都到期了,对方找了专门的催.债公司。 许嘉宴叫来了家里集团的一名律师,直奔那家公司,律师洋洋洒洒一堆法律条文甩下来,对方其实也是懂谱的。 这种事,欺负的就是贪小便宜又不懂法的人,真要对簿公堂他们讨不到好处。 几乎没费多少时间,就让他们重新改了借款合同,律师很专业地将利.息压到最低,算下来,只需要还十五万。 早上在病房,二叔为了哭穷,是亲口承认他能拿出十万的,这钱他跑不了。 剩下的五万,就让虞亚萧把他买来的那些奢侈品包和手表退掉,或者寄卖。 许家控股的公司里正好有一家二手平台网站,同样交给律师处理,倒也不愁没去处。 老太太年纪大了不懂这些,她还有些不信:“真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啊?那……要债的那么凶,怎么同意少钱的哦……别是小宴你出的钱,那可不行!” 虞越也有点担心是他出钱,她咬着唇,直勾勾地看着他。 许嘉宴安抚地看她一眼,对着奶奶笑说:“不是的,这方面国家有规定,最高不能超过24%,他们本来就是不合规的。” 爷爷缓缓点了点头:“那要债的那些人不会再去了吧?” “不会了,现在本来就在大力扫.黑除.恶,他们也不敢闹大的,爷爷奶奶你们放心,”他说,“都解决了。” “解决了就好,解决了就好……”奶奶拍了拍心口,“对,小宴是警察,他最懂的,奶奶相信你啊。” 爷爷也无比欣慰,表情松下来,他不善言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 “饿了吧?出去忙了一天,奶奶给你们做吃的……” 许嘉宴站起来:“别忙了奶奶,我不饿,困了,想洗澡休息。” 洗澡是方便的事,唯一不方便的是,许嘉宴这次来得匆忙,下了大夜班就开车过来,换洗衣物也没带一件。 他从前在家住过,是有些旧衣服,可是闹翻那天,都让虞越打包给寄走了,老太太翻箱倒柜,总算是找出套衣服——他高中时期的校服。 “哈哈哈,就这件,就让他穿这件,我看行!”虞越脑补了他穿上校服的学生仔模样,笑得肚子痛。 老太太来拧她,“作得你哟,小孩子家家吵架,姐姐把弟弟的东西都给扔了,还好意思笑!” 许嘉宴抿着唇,眼神表现得十分抗拒,他说,“我不穿这个。” 虞越已经拿起衣服站到他跟前,“许嘉宴,你不穿,是想在我家里裸/奔吗?” “……”他眼里无奈又茫然。 好吧,虞越承认,她简直喜欢惨了他这副被冒犯的样子,像地主家的受气小媳妇似的,清冷又倔强。 她笑得十分坏心眼:“弟弟乖,穿这件给姐姐看,给你糖吃。”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也是双更,第一更在早上九点,大家一起来就有的看~ 第19章 许嘉宴还没说话呢,奶奶看虞越一副笑得没正形的样子,没好气地说:“还笑!要不要我把你以前的校服找出来,你跟弟弟配一套啊?” 虞越擦了擦眼角的泪,握住奶奶的肩撒娇:“我不,我不嘛,我的校服丑死了,打死也不穿。” “那你还哄小宴穿?小坏东西……” “那他穿着好看嘛,他穿什么都好看的对不对……”虞越挽着奶奶走开了,上楼送她回房,还不忘回头冲许嘉宴wink一下。 许嘉宴觉得奶奶说得对极了,虞越可不就是蔫坏蔫坏的? 她高兴了,就要他这样,要他那样,说什么给他糖吃?总不是转眼就忘,什么糖? 每一颗糖都是他自己苦苦索要来的,她总是给的那么小气。 夜里弄堂风大,从窗子里透进来,虞越和奶奶的声音渐行渐远,变成了细碎的背景音,许嘉宴一个人站在客厅的光下,拿起那套看起来有些旧的蓝白相间校服,无声地扯了下嘴角。 说不清是奶奶无意中的只言片语打动了他,还是虞越毫无诚意的夸奖…… 总之,许嘉宴不再那么排斥这套衣服了。 只要她肯哄,他没有理由不高兴的。 年纪大的人睡得总是早些,各自的生理时间也不一致,两个老人在一间房,躺在两张床上,虞爷爷开着台灯,靠床上翻以前的旧相簿,这一整本都是虞越的照片。 从她还是个小婴儿,趴在床上对着镜头嘬手指,到慢慢长大,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虞爷爷动作很慢地翻到最后一页,全是虞越的电影剧照,那年她刚当演员,演一个小配角,高高兴兴打电话回来报喜,说以后爷爷奶奶就能在电视里看到她了。 他们叫方缘帮忙,把剧照打印几张出来,选最漂亮的镜头,小心地保存起来。现在人都不流行洗照片,可上了年纪的人总觉得,看得见摸得着的才足够真实。 再后来,孩子的事业越来越好,打电话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就真的只能在电视上看见她。 “哎,老婆子,你跟越越聊过没?她到底谈男朋友没有?” “喏,昨天你也听到了,我一提这个她就跑得比兔子还快,”虞奶奶咕哝着,“没谈也好,女孩子专心搞事业,比谈些乱七八糟的强。” “还是得替她上点心,我们还能活几年?到时候土一埋,她过年连个回家的地方都没有。”虞爷爷摘下老花镜放一边,合拢相册。 奶奶说:“上着心呢,但就这丫头现在的眼光,也是难……我们看上的她肯定看不上。” 虞爷爷想了想,问:“你说,让小宴给她留意怎么样?” “小宴……”虞奶奶耳朵有点背,没听太清,只捉住了这个名字,“小宴人是蛮好的,高高大大,家庭又好,对我们虞虞也是没话说,就是他这个工作……” “老婆子聋病又犯了……” 虞爷爷嘀咕着,本想大声和奶奶重说一遍,又被那句话勾起了心事,心理梗得慌,他深深叹了口气,也懒得说话了,关灯睡觉。 …… 这一天发生了挺多事,虞越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上午的情绪吊得老高,托许嘉宴的福,一下午过去,她又落下来,像落入一个看不见,却十分温柔可靠的掌心。 虞越独自在房间里,等许嘉宴洗澡出来。 刚才奶奶在旁边他们都不方便说什么,但她就是知道,等他洗完澡一定会来敲她门。 趁这会儿,她给周青桔打了通电话,简单讲了家里的事。 这种事要报备的,虽然丑闻没有出在她身上,但事关家人,哪怕是她根本不承认的家人,万一哪天爆出来,保不准就是一个热搜。 提前支会,万一真有那天,公关也不会措手不及。“我知道了,”青姐的语气永远在一个调上,不疾不徐,“事情解决了吗?” 她总是很稳,又稳又飒,仿佛只要虞越说一句还没解决,她立刻就能飞过来连夜帮她搞定。 虞越笑了下:“搞定了才给你打电话的。” “真的?谁搞定的?” 虞越眨眨眼睛,小小地撒了个谎:“我要是说我搞定的,你信吗?” 青姐一点不留情面:“你?不信,你发脾气倒是可以,解决问题不指望。” 虞越:“……”真的要认真考虑换新东家的事了。 “和你聊不下去了,我要辞职,拜拜。” “哎,等下,跟我说说谁帮你搞定的?许以琛?”从经纪人的角度出发,周青桔是不希望虞越再跟绯闻对象产生任何联系的,至少在这个时候不行。 在那一刻虞越本来是想默认了事的,话到嘴边又收住了。 一方面,她明白周青桔的顾虑,另一方面……她私心里忽然不想让许以琛白白抢了功劳,哪怕这根本不重要。 这事是许嘉宴摆平的,被抢了功劳,他或许会不高兴。 于是虞越说:“我……一个弟弟。” 话音刚落,她忽然听见身后门响了声,回过头,就看见许嘉宴穿着夏季的校服衣裤,脸色很淡的站在那里。 手机放在桌上,虞越刚才直接开着外音接听的,周青桔的声音就这样飘出来。 “是吗,那你这个弟弟很能干嘛。” 虞越感觉半边脸木了一下,她那一瞬间心里什么念头都没有,就很敷衍,很小声地回答了句:“嗯,他还行吧。” 挂上电话,虞越小声吸了口气,本能地想要找回场子。 她把许嘉宴拉进门里来,有点凶地开口:“怎么不敲门?没礼貌。” 许嘉宴脑袋上搭着毛巾,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说:“你门没锁,我就进来了……那我出去?” 虞越眉毛一挑,觉得他是有点飘了,还敢将她的军? 她指着门,“出去了就别进来,我会锁门哦。” 许嘉宴无声扯了下唇,走近到虞越跟前,毛巾放下来搭在肩上,头发和眼睛都湿漉漉的,他说:“那再说最后一句我就出去,你锁门。” 他的眼神和声音总让虞越不自觉想放慢时间,放低声音:“说什么?” “夸我。” “……夸你?什么?” 许嘉宴轻声地叹了下,眉眼微扬,“我今天厉不厉害?” 他眼皮生得薄,皮肤也白,在光下能看见隐约的青紫脉络,这样垂着眼睛看人,在此刻柔和的表情里,这种目光无辜又勾人。 那身校服样式普通,市里大部分高中都是类似的款,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发旧,可他穿上就是不同。 像是平淡压抑的高中生涯里,最青春鲜活的那一抹光。 他穿着校服求夸奖,简直像个纯情的小男生,让人招架不住。 她心想,自己要是跟他同一届的小女生,肯定忍不住偷偷往他抽屉里塞情书……不对,她应该是狂野学姐那一挂的,明目张胆对他的擦黑板的背影吹口哨,同学起哄,她上前将他壁咚在黑板上,“小学弟,要不要跟学姐谈恋爱啊?” 小学弟弱小,可怜,又无助。 虞越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她伸手在他的湿发上薅了把:“厉害,很棒,可以了吧?” “敷衍……”许嘉宴拉下她的手,用毛巾擦掉她手上的水,眼神里冷冷的,像是种无声的控诉。 “敷衍?”虞越翻了个白眼,打开他的手,拽住两边毛巾往下拉,迫使他低下头来,差一点就要挨到她的额头,“那你想听什么?” 他眨了下眼,睫毛有种茸茸的质感,“电话里那句。” 声音很低,刮在耳朵里沙沙的痒。 虞越装听不懂,明知故问:“哪句?我说你是我一个弟弟?” “后面那句。”他抿着唇,眼眸沁着一层结了霜的光,已经隐隐有不高兴了。 虞越叹了口气,不忍心再逗他。 “好吧,我说,”虞越倾身在他唇上亲了下,就在那一瞬说,“弟弟很能,干哦。” 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还是气氛太好,她心神荡漾,不自觉在某个字上加重了几分,许嘉宴的眼神瞬间暗下来,掐住她腰,追过来,意图加深这个吻。 虞越一手抵住他,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在家里呢!”她瞪他一眼,咬住了唇。 他开口,声音嗡嗡的,温和的触感在她手心里,眼神毫无芥蒂地看着她,简直又欲又纯:“我不发出声音的。” 虞越上下扫他一眼:“那也不行,你穿着这身……我会有犯罪感,你乖……” 像社会上的大姐姐勾引纯情男高中生,怎么想怎么渣。 许嘉宴不说话了,他的眼神也变得安静,不吵不闹也不撒娇,越是这样的听话,反而让人动摇。 真的,虞越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投降了,随便他想怎么样。 却在这时候,许嘉宴退后一步,细看之下,狭长的眉眼里有种隐忍的懂事。 “哦,那我先……” “想出去走走吗?”虞越拉了下他的手,语气带着点温柔的哄,“带你去买糖吃呀。” …… 剪水巷地方不大,统共住了二十几户人,是城里的老片区,房子旧,年轻人大多都搬走了,留在这里的也多是上了年纪的人。 才夜里九点,大部分楼里都熄了灯,听不见多少人声,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虞越心情莫名地兴奋,迈着轻盈的小步伐,踢到一颗石子,咕噜咕噜滚下去。 “跟上学那时候好像啊,一点都没变。” 还是那条安静无人的小巷,一模一样的月光,还有穿着校服的许嘉宴跟在身边。 “不一样。”他无声地勾起了嘴角。 虞越转头看他,“怎么不一样?” 他上前牵住虞越的手,把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的虞越拽回来,眼里有星光一样的笑意,“那个时候不能这样。” 她的心就在那时候不受控地动了下。 也在那一瞬间,有个隐约的念头飞快闪过,她皱了下眉,没能想清楚那是什么。 沿着小巷往外走,手一直牵着,他们走得很慢,好像两个人都掌握了默契的步伐,平时三分钟走出的小巷,这回用了足足十多分钟。 虞越看了眼他,可真难为了这双大长腿。 剪水巷右边不远处是一个小的喷泉广场,周围种着些树木,只有重大节日才会放喷泉,平时这里是老太太们跳广场舞的地方,夏天有时候还放露天电影。 今天就叫他们赶上了。 虞越隔着马路远远看了眼,眼睛亮了下,她用力攥住许嘉宴的手:“怎么这么巧!是我的电影呢!” 他笑容很淡,“是吗?哪一部?” “前年我获奖的那部悬疑片啊,高于扬导演的……”虞越说着突然皱起眉,不大高兴地丢开他的手,“怎么你没看过啊?当时票房二十个亿,你居然没看?” 许嘉宴重新拉住了她:“那现在看。” 看电影的人群都集中在正广场那一带,只有零星几个人绕着圈散步,湖边有处长椅,正好两个人坐下。 这个时候电影已经播到一半,本身又是悬疑片,错过了前面的铺垫线索后面基本是看不懂的。 许嘉宴看得认真,他还会提问,这两个人物什么关系,这个是不是凶手诸如此类。 虞越是知道剧本的,什么都知道,可她偏要说:“自己去网上搜啊。” 就是不想告诉他。 “可是主演就在我身边,我干嘛要网上搜?”他不动声色,往虞越那边靠了点。 老家里的沐浴露没什么花里胡哨的香味,就是最简单的香皂味,清清爽爽,不带一点矫饰,像夏夜的风,没有人舍得抗拒。 “你居然真没看过?”虞越有些凶地抓住他校服衣领:“你今晚没糖吃了,知道不?” 他被抓住,不反抗也不躲避,眼睛一眨不眨,好像被学校扛把子拦住要钱的乖乖仔。 “想听实话吗?”他说话的时候,喉结会上下滚动,虞越总忍不住盯着瞧。 实在很分散注意力,往往盯着盯着,就像被催眠了,很想伸手去戳。 但根据过往经验……还是不戳的好。 虞越看着他的眼睛:“什么实话?” “我不想看,”许嘉宴的表情是不带情绪的淡漠,语气和他的面孔一样有棱有角,却莫名让她听出几分难过,他又说,“也不想去找你。” 不想看,不想找,可他还是找了。 虞越心中忽然惊疑,她从他眼睛里看出了爱意,那种很深沉,很汹涌的感情,又一闪而过,好像只是细碎灯光在他眼中制造的幻觉一场。 这一刻,在许嘉宴眼里看到的她,是放松的,柔软的,穿着简单的白T,浅色低腰牛仔裤,卸了妆,纯白漂亮的脸孔,凶起来眼睛圆睁,很像只猫。 她很远,远在广场上的大荧幕里,扮演着另一个人。 却又很近,近在咫尺,好像已经是他的了。 很让人迷惑的场景,就像她本人一样,许嘉宴差点又要受骗,忘了虞越实际上有多么……可恶。 他视线偏高,看到她的腰露出一小截,白得晃眼。 吻下去的时候,虞越被温柔的环住,交换呼吸,同时感觉他的手覆在后腰上,刚好在空出的一片,手指沿着背脊缓缓而上。 她感觉一阵颤栗。 可他动作并不急躁,也不让人感觉冒犯,仿佛只是怕她着凉做出的贴心举动。 虞越几乎想要赞他温柔体贴。 要不是她没力气,说不出话,还有点晕晕的,手攀住他肩膀,全部重心几乎都在许嘉宴身上。 亲太久了有些缺氧,虞越艰难地开口:“可以了……” 有脚步声走近,到他们附近时停住了一会儿,几个中年男女,毫不在意地大声议论,好像是故意说给他们听。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开放,我可真是……” “那个小男生穿这校服呢,我儿子学校的,啧啧,晚自习逃课来约会,肯定是差生!” “伤风败俗……” 虞越面红耳赤,差生?那肯定不是常年霸榜第一的许嘉宴了,她感觉膝盖中了一箭,哪儿哪儿都疼。 偏还不能反驳,只好更“伤风败俗”地往他怀里钻,拼命藏住了脸。 这样一来,更方便了许嘉宴加深这个吻,他轻而易举地托起虞越,放到他腿上,小心地把她藏好。 …… 回去的路上虞越在想,她出道快七年,没做过这么出格,又很刺激的事。 在播放自己获奖电影的小广场隐秘处接吻,简直像坐在第一排,当着老师的面作弊,一边提心吊胆,一边暗自窃喜。 疯了简直。 到家了,虞越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她把许嘉宴留在房间里,因为他说想把那部电影一起看完。 她进房间,就把手机随意地搁在桌上。 所以许以琛电话进来的时候,他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许嘉宴一眼就看到。 他脸上笑意敛去,眼眸染上层薄冰,看了眼紧闭上的浴室门,手指顿了一秒,扯了扯唇,他点了接听。 作者有话要说:弟弟:夸我 姐姐:好吧,你很能干 弟弟:乖 姐姐:(怎么跟我脑补的完全相反……) 感谢在2021-05-2820:23:03~2021-05-2920:0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琴棋书画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哟,这回接得挺快,家里的事解决了?” 电话这头沉默着,许嘉宴靠坐在桌上,手指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 金属机身,上头有一只豹子的纹样,他面无表情,大拇指推开,嚓地一声,再合上,再嚓一声推开…… “说话啊,这个点还有班机,再晚了我可就来不了了……” 他的话被许嘉宴打断,许以琛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个很傲很冷的男声,又特别地稳:“你找虞越?她在洗澡。” 静止了绝对有十秒以上。 浴室里水声停了。 许以琛就在国内航班的安检处前,推着行李,机票攥在手里,白衬衣袖口随意地挽着,英俊又风尘仆仆。 刚才还被他眼神和笑容惊艳到的路人,刚鼓起勇气要上前找他要微信,忽然发觉男人脸色莫名难看。 许以琛深吸了口气,问:“许嘉宴?” “对,是我。” “你……谁让你随便接她电话的?”许以琛烦躁地扯了下领带。 许嘉宴异常平静:“哦,不好意思。” “……”没听出他有任何不好意思,反而得意得很。 “你待会儿可以跟姐姐告状。”在他的摆弄下,打火机发出清脆声,一下下敲在许以琛暴躁的神经上。 他问:“什么声音?” “你的打火机,那天你落在我家里的,对了,你还要吗?不要我帮你扔了?”许嘉宴唇边笑意云淡风轻。 就在这时,浴室门被拉开,虞越穿着睡衣走出来,她包着头发,皮肤白,带着一种自然的粉色。 许嘉宴放下手机,打火机已经不在手里,他走到虞越面前,声音有种清澈的乖,“有人找你,我不小心接了,对不起。” 那种眼神根本让人无法责怪。 许以琛嘲讽地一笑:“操。” 他这是被一个毛头小子挑衅了? “没事……”虞越拿过来看了眼,是许以琛,那就更没事了,她贴到耳边喂了一声。 ——电话断线了。 虞越愣了一下,再拨过去,那边怎么也不接。 “没礼貌。”她自言自语。 最后那部电影,虞越也没看完,她有些困,许嘉宴的怀里又太暖,是开着冷气的房间里最温暖的存在,她中途睡着了,再醒来是第二天早上,许嘉宴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爷爷的寿宴规模不大,就在离家三公里的一家酒楼,从虞越出生它就在那儿,客人也只请了家中亲戚朋友,总共也就六桌。 这种场合,虞越从来都是话题中心。 她化着淡妆,淡到近似素颜,坐在同辈那一桌,总有人找话题和她说话,还有其他桌的长辈会像看动物园里的熊猫那样,刻意溜达到这一桌来看她。 虞越就只能保持微笑。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二叔那一家子来得最迟,远远坐到了离主桌最远的位置,就连虞亚萧也没在小辈桌坐下,一家人眼神都闪闪躲躲。 方缘来得也不早,头发乱糟糟,一看就是赖床后来不及做造型。 她去向外公外婆祝贺后,厚着脸皮和虞越身边一个小表妹换位置,坐到她身边。 “表姐,虞亚萧他们肯定是怕丢人,我跟你说,我妈已经把他们的事广告给所有亲戚了……” 虞越总算是知道方缘的大喇叭属性是哪儿来的。 她悄悄朝方缘竖起大拇指:“姑妈真流弊。” 方缘挽住表姐胳膊,“真是的,美女怎么可以说脏话……算了,美女说脏话也可爱,我原谅你了。” 虞越和许嘉宴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还真是来了啊……”方缘隔着虞越看许嘉宴,喃喃自语了声,又在他淡淡看过来时,张开五指对他使劲晃了晃,“嗨,学神你好啊,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他很轻地点了下头:“我们以前在一个班,昨天还和你说过话。” 那种距离感十足的眼神,好像在怀疑方缘是不是得了失忆症。 方缘瞬间眼神变得惊恐惊吓又惊喜,“哇,你知道吗,这是你有史以来对我说过字数最多的一句话,我数数……”她掰着指头停了半天,“足足有十七个字诶!” 许嘉宴很平静地提醒她:“是十六。” 氛围有一瞬间的冷场,方缘也卡壳了,虞越很少见到有人能把方缘说到无语,她眼睛里含笑,看向许嘉宴。 方缘敏锐地注意到,这已经是他们俩第二次对视了。 配上两个人出众的颜值,明显和周围人画风不同,她开始想象,如果这是电影的定格画面,应该会很美。 方缘从小就和其他孩子不同,她话多,爱笑爱闹,嗓门也大,幼儿园大班和当时班里最受欢迎的男孩子告白,就以失败告终。后来妈妈带她学过钢琴,练过舞蹈,说这样长大了漂亮有气质。 她问什么叫有气质?妈妈想了想说,就是像你表姐一样。 于是方缘就懂了。 表姐就是闪闪发亮的,从小就跟那群玩泥巴擦鼻涕泡的臭小孩不一样,她总能得到最多的糖果,最真诚的夸奖,而且越是长大,这种优势越是放大,好像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 后来她发现,太优越带来的也不全是好处。 漂亮讨人喜欢,也招人嫉妒,虞越不止一次地被不怀好意的小太妹堵过,也有其他烦恼,有不学无术的混混学生在升旗念检讨时给虞越当众表白,害得虞越一起被罚。 上一辈人有时候虚伪,比如她妈,当面把虞越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回到家就板起脸教育方缘,不可以学表姐那样花枝招展,女孩子漂亮没用,要在学习上超过她,以后再找一个比她更好的对象。 方缘就纳了闷了,她们都不在一个年级,学习怎么超过? 后来她心态就放平了,平成得跟自己胸围一样,她挺喜欢虞越,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也喜欢看帅哥。 再后来……方缘瞒着所有人,披马甲在某粉红网站写文,就开始帅哥美女连连看了。 这事她谁也没告诉,当然也没敢把现实中认识的人写进小说里。 主要是现实中没人值得写,大家都是普通人,都是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爱情。 最近方缘很苦恼,她有点卡文,上一本完结了几个月,一直找不到灵感,有一直追文的老粉在微博催她开新。 可灵感这东西,又不是挤牙膏,挤挤就能有? 只是突然被许嘉宴和虞越同框的画面一刺激,电光石火间,方缘好像抓住了点什么…… 离想要的灵感很近很近了。 等酒席散了,长辈们约着一起喝茶打牌,其他人就地解散自由活动,方缘跟着几个平辈一起向外走,等在电梯口,虞越和许嘉宴也在其中。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除了方缘,其他跟虞越不太熟,跟许嘉宴更不熟的也没敢靠近。 许嘉宴站那儿,浑身都冒着生人勿近的冷气,他高高大大,虞越被衬托的更加娇小。 方缘就脑补了一出美艳女明星和她的忠犬保镖小狼狗的故事。 很赤激,但是还差点什么。 电梯动得很慢,等得人逐渐开始无聊尴尬,就这会儿,一个个头高瘦,模样清秀的远房表弟凑过来,拿着手机很腼腆地对虞越笑。 他礼貌又羞涩地开口:“能不能跟姐姐合照一张?” 虞越看他眼生,连他叫什么都不记得,但却是是自家亲戚,小孩子说话也讨人喜欢,她点点头,很大方的同意了。 只是强调,不可以发到网上去哦。 “谢谢姐姐。”小表弟高兴得脸都红了,他举着手机站虞越身边,手脚很老实,也不敢贴太近,跟站军姿似的中指贴紧裤缝。 虞越看不下去这僵硬的姿势,她主动靠近一点,手贴在小表弟头顶比了个剪刀。 方缘看见,许嘉宴眼睛里本就疏淡的笑意瞬间敛去,显得更冷。 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看见他走进了镜头里,卡在他们中间,将虞越和人隔开。 刚才还挺上镜,似模似样的小表弟,顿时被比得有些不够看,身高,气质都被碾压。 许嘉宴手臂垂着,很自然地和虞越贴在一起,声音微沉:“姐姐,我可以一起吗?” 方缘看得眼睛都移不开。 他表现得那么温驯,毫无攻击性,虞越很宠地答应了,可大概只有方缘看清了那一瞬间的惊心动魄。 那种眼神,温和里纠缠了太多野心,难怪他的眼睛看起来总是那样深黑。 方缘总觉得自己是第一个知道许嘉宴心思的。 那年初三运动会,学校操场翻新,就借用对面的高中场地,许嘉宴和方缘都有比赛项目,虞越翘了课来给他们加油,谁知她突然流鼻血,被其他人送到医务室去。 方缘的接力跑结束后听说了这事,她马上找到医务室,许嘉宴已经到了。 奇怪的是,他就站在医务室门口,不离开,也不进去。 他专注到都没发现有人来了。 就像医务室里,正在和送她来医务室来的男生嬉笑谈天的虞越,她也没发现许嘉宴的存在。 方缘毫无防备地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 许嘉宴终于看到她,他的表情恢复寻常的冷淡,转头走了。 然而海水可以退潮,喜欢一个人的眼神却藏不住。 许嘉宴也不再是那个只会沉默等在门口的少年了,他好像黑化了,占牢了虞越身边的位置,谁都不让,更聪明了,更有技巧,更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明明是最凶猛的食肉动物,藏起獠牙,收回利爪,极具迷惑性。 真像一个野心勃勃的猎人。 而他的猎物还只把他当作纯真无害的小动物。 惨了惨了,方缘忽然觉得,以虞越外在张扬,内里简单的性格,搞不好真的要在他这里翻车。 在饭店门口,方缘上了许嘉宴的车,中途虞越想要喝水,许嘉宴停下去便利店买,就趁这个时候,方缘忍不住很委婉地问了句:“姐姐,你觉不觉得许嘉宴有点病娇?” 最后两个字说得很心虚,只发出了气声。 虞越在忙着补妆,她只听到了个“病”字,就翻了个白眼:“你才有病呢,不许说他。” 眼看着许嘉宴拎着塑料袋走来,满脸不近人情的淡漠,却在虞越朝他看过去时,化作纯白的乖觉。 方缘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好吧,她好心提醒,可小丑竟是她自己,这俩人一个装傻白甜一个真傻白甜,必须得锁死了别去祸害别人。 【好气哦!】 方缘在微博里敲下三个字,想了想,又加了一行字。 【但是我有灵感开文了,这次是漂亮有钱单纯大姐姐x外表乖巧内心病娇的黑化忠犬小狼狗,巧取豪夺!】 底下很快清一色的gkd求开文。 …… 当天晚上虞越就回了剧组报道。 这次行程消息泄漏,她在机场遇到了成群结队等待的粉丝,场面浩大,其实艺人的行程泄漏是一个常态问题,有时候没法避免,公司也做足了准备,这次有助理和保镖在身侧,好在没出什么岔子。 只没想到在飞机上会遇见位不速之客。 也不算……就是挺出乎意料的,虞越坐在头等舱,正在兴致勃勃地看一篇科普文章,名叫《医美医生为你揭秘YY脸上到底做了哪些项目》,边看边微笑,面前就扑来一道风。 混着皮革调和冷松气息的风,她曾买过一瓶这样的香水,喷过一次觉得不合适,太呛人了,喷上就像个跷二郎腿抽烟撩妹的渣男,于是她转手送给了许以琛。 “我特意买给你的,很适合你。”虞越捧着从垃圾桶捡回来的包装盒一并给他。 许以琛真信了,并且洋洋得意,非常受用。 抬眼一眼,果然是人间渣男许以琛。 有空姐在旁,虞越只淡淡看他一眼,没打招呼,她专注看得了幻想症的楼主发的贴,正在津津有味之时,手机突然被伸过来的杂志点了几下。 她看向许以琛,发现他臭着张脸,好像谁欠了他整八个亿。 “干嘛?” “昨晚上什么情况?” 他语气冰冷冷的,很直接的质问,倒让虞越纳罕,她侧着身面向坐在靠窗位置的许以琛问:“你打来电话又挂,我打过去你也不接,还问我什么情况?” 许以琛:“你的电话是谁接的?” “许嘉宴啊,你听不出来吗?” 好得很,她居然还一本正经的反问,许以琛冷笑了声:“所以,你的电话,他为什么要接?” 虞越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开始不耐烦了:“我在洗澡啊,有电话进来,他不小心接到了,有什么问题吗?” “不小心?”他摇头嗤笑,“我长这么大怎么从未不小心接过别人电话?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虞越很不高兴地皱起眉,她对许以琛平时嘲讽也好挖苦也好,很少用这么重的语气。 同样,许以琛也甚少这样严肃。 他看着虞越,一字一顿:“我说,你那个乖弟弟,心思多着呢,没你想得那么单纯……” 作者有话要说:小方:请叫我姐弟CP第一粉头! 晚上还有一更,放一本预收,喜欢的到专栏收藏下吧~ 《冷血暴君他总是过分粘人》 楚曦重生回到帝国覆灭前。 她还是尊贵娇气的公主,英俊的贵族未婚夫擅长甜言蜜语,背地却是个海王;继母和善而虚伪,却准备将她献给虫族丑陋的君主…… 小公主哭唧唧,手撕恶毒继母,将她扔到垃圾星自生自灭;脚踩未婚夫,把他送去虫族和亲(?) 楚曦心满意足,带上巨额星币准备跑路,却被男人拦住。 凌羁,帝国首席执政官,兼军部元首,战功赫赫,帝国上下无不敬仰。 只有楚曦知道,在他忠诚谦和的外表下,是怎样的嗜血疯狂,没人相信他会篡权,在全帝国实行铁血统治。 是令人胆寒的冷血暴君。 然而这次,高大危险的男人却单膝跪地,臣服地亲吻她的手背,语气虔诚:“女皇陛下,臣愿以生命起誓,誓死效忠于您……” 楚曦:? 他疯了?他他他、他的眼神分明是想活吞了她! …… 于是,楚曦开始了和执政官斗智斗勇,离国出走的任性日常。 凌羁每次找到她,都会顺手收一波人头然后收归帝国,直到全星际瑟瑟发抖。 其他觊觎女皇美貌的星主:你们不要过来啊!!! 帝国臣民:女皇威武,我们又多了一个度假星!!! 凌羁眼神妖孽,声音暗哑:陛下对我的效忠可还满意? 楚曦:……我们理解的效忠好像不是一个意思。 *外表甜美无害的白切黑软妹X武力值逆天却被驯服的凶猛食肉系 第21章 “行了!”虞越别过脸,“越说越没谱。” 只是忽然觉得,这次和许以琛头等舱碰面好像不是偶然,他是有意过来找茬的。 她没给许以琛好脸色,许以琛也气到了,一言不发的地翻着财经杂志,实则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脸臭得几个空姐都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哪里没做好,得罪了这位大股东。 飞机起飞。 他的余光里看见虞越转过脸,目光看向他,看了好一会儿,许以琛好整以暇地松了松领带,表情高冷,准备接受她的和解, 谁知,虞越紧皱着眉,眼神又凶又疑:“该不会是你泄漏我的行程给黄牛吧?过分了啊。” 许以琛觉得自己迟早被她气死。 “滚滚滚。” 他深吸了一口气,望向窗外的阴雨天,忽然觉得没劲透了。 两个半小时后飞机降落,云城也在下雨,雨势不大,但天阴得吓人,云都汹涌着堆积在天空,虞越感到几分庆幸。 这时间掐得可真好,再晚一点,雷暴雨下下来,她可就只能坐火车了。 云城是个不大不小的地级市,一个机场,外加一个火车站,没通高铁,要是坐普通火车过来得十三个小时。 大学时虞越跟同学一道来云城旅游就是做的火车,没买到卧铺票,一趟硬座下来,脚都是肿的。 那时候还行,现在哪受得了这种苦? 微信里有许嘉宴在她起飞后不久发来的消息,要她到了以后说一声,虞越嘴角翘起,找了张外国小女孩原地起舞的表情包给发过去。 小许老师几乎是秒回:【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好多可爱虞:【刚好在关闭航班前赶回来了,当然开心,你回来了吗】 许嘉宴坐在副驾驶上,嘴角拉成一条直线,隐隐还有些下压,他的目光停在她的两个“回来”上,这个病句,他们两个人的回来,根本不在一个目的地,而她好像一点不在意的样子。 这时候又希望她能撤回消息了。 【回了。】 车子停下来,前方有点堵住了,导航里道路变成一条红色,许嘉宴屈起的右腿向前伸出,长度惊人,向椅背靠坐着,冷峻的脸上满是淡漠,眉宇间夹着几分不耐烦。 某个人不在,他身上的气息冷到逼人,眼下那颗褐色小痣也从无辜变成疏离。 一旁的卫松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离报道还有半小时呢,不必烦成这样吧?” 他眉头向上抬了下,“我烦了吗?” 卫松肯定地点点头:“很烦,就像是被人甩了一样,周良上个月失恋了跟你一个表情。” 许嘉宴很轻地扯了下嘴角,漆黑的眼里却没分毫笑意,他锁上手机放回上一口袋里,“他那是失恋吗,他压根就没恋过。” “切,说得跟你恋过似的,万年单身,”卫松看他那张冷淡脸就牙酸,在警校时的一帮哥们儿私下拿许嘉宴打赌,赌他什么时候会谈恋爱,后来卫松差点连内裤都输掉,他“啧”了声,表情很八卦,“我说,大家都是男人你说句实话。” “问。” “你不谈恋爱,就不会想的吗?” 要是平时,卫松可不敢跟许嘉宴开这种玩笑,谁叫他今天话比平时多一点,至少还有耐心接他的话。 有些事不必太挑明,许嘉宴听得明白,他也没理会卫松,手搁在中控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车动了还不走,废什么话?” 云市阴沉欲雨,江市却是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许嘉宴没带墨镜,日光打在车窗上亮得发白,无端让他想到喷泉公园那个晚上,他无意看见的那一抹白,触目惊心地刻在脑子里。 卫松心说又惹烦这祖宗了,老大不情愿地发动车,嘴里咕哝着:“就你这死样,就是把虞越给你也得弄吹了,不!解!风!情!大!直!男!” 把虞越给他? 他无声扯了下唇,那张脸瞬息之间阴转晴,“不用你给,我自己追来的,分不了。” 卫松简直气笑了,趁等车的空隙白他:“还分不了……说得跟真的似的。” 不会分,怎么也好,他不会放手。 …… 从机场的vip通道出来就没看见许以琛了,虞越是真没想到,还会在下榻的酒店看见他。 那会儿虞越正跟梁惟,还有陈粤伦在一楼西餐厅里讨论剧本,此时的拍摄进度已经进入中后期,梁惟总算是大发慈悲,一口气把剩下的剧情都给了他们。 故事最后是悲情收尾,这是梁惟一贯的风格,姚苏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爱情,她也没能走出角色,黯然退场,又再去寻找下一个人,而周齐在要跟她一起离开的前一晚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爱的人只有死去的妻子,他走出来了,最后他们各自离开,背道而驰。 “然后呢?”虞越看到这个结局有点难受。 梁惟不做人,但他的剧本太好,每个细节既是糖又是刀,陈粤伦的表演也让人折服,遇见这样的班底,她不可能不入戏,把自己当成戏中人,下意识就希望有一个好结局。 梁惟笑了下,笑得很欠扁的样子,他耸耸肩:“没有然后,你要什么然后?” 薄薄的剧本捏在手里,虞越不禁有些发愣,白皙的面孔染上层郁郁之色,她轻皱着眉,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清醒一点,不是每个故事都会有结局的。” 梁惟手里晃着冰美式,他一日三餐都喝这个,把咖啡当水喝,跟他这个人一样,心黑又苦,还容易上头,明显有害于健康,但后劲十足。 是圈里哪个前辈说的?梁惟的戏不能轻易接,轻则伤身重则伤心,还容易上瘾,除了他的电影外看不上其他本子了。 现在想想,似乎不全是夸张。 “没有结局的不叫故事,那叫坑。”陈粤伦眼睛看着虞越,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明显是看她失落,有意在打圆场安慰她。 虞越愣了下,冲他轻轻点头,勉强笑笑,算是接受了这份好意。 一道懒散不羁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那不叫坑,那叫缺德。” 是许以琛,他从后方走来,唇边挂着淡淡的笑,自顾自地在虞越身边的位置坐下,目光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对面的陈粤伦,“我说的对吧,陈影帝?” 语气压得很低,不怎么友好,本来就冷的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 陈粤伦一如既往的好涵养,他对许以琛点点头,看了眼虞越,又低声跟梁惟说了句什么,起身先走。 “臭小子,没大没小。”梁惟气笑了,摇摇头,目光在许以琛和虞越身上来回逡巡几圈,眼里颇有深意。 他也走了,只剩下虞越和许以琛。 当着梁惟的面,虞越多少还能给他点面子,这下彻底懒得装了,她转头上下扫描许以琛的专装扮,白T,浅色牛仔裤,篮球鞋,还学人家把袜子扎外边,像青春洋溢的大学生。 她感觉自己见了鬼,要不就是许以琛撞了鬼。 “你好,我是许以琛的朋友,你可不可以把他的魂还回来?”虞越有点嫌弃地坐到对面去。 许以琛嗤了声,“少来,我提醒你,别因戏生情,陈影帝早两年就隐婚了。” 这件事她有听过,因此也没太惊讶,圈内隐婚人士比比皆是,有时候为了事业发展,只能委屈伴侣。 “是吗?你怎么不早说,我好伤心。”她语气夸张,慢吞吞地切下一小块牛排,她被许以琛吓到了,继续补充能量。 “得了吧,你伤心个屁。” 虞越有些头疼:“许总,你能把衣服换了再来跟我说话吗,挺瘆人的,我想到了一部电影,《鬼娃回魂》。” 许以琛脸色很臭,他的运动鞋在桌子底下踢她一脚,“我穿这样怎么了?” “不适合你。”她自认讲得很委婉了。 许以琛却不买帐,他往前靠了点,语气不冷不热:“对,我不合适,只有那谁才合适。” 这种对话简直幼稚透了,虞越说:“许嘉宴才不会把袜子扎外边。” 他眼睛里锐光冷冷扫过来,“我说是他了吗,你就迫不及待地认。” 被噎了一下,虞越想了想好像是,许以琛没提他的名字,是她在那一刻想到了许嘉宴。 不光是看见许以琛的时候,她总会在不经意的瞬间想到那个少年,白T,黑色侧边带一条白边的运动裤,气味清爽的沐浴露味,公园长椅边轻轻摇晃的香樟树叶…… 还有她揪住他棉质的衣服时,那种柔软温暖的触感。 她脸上有些发热,“许嘉宴穿是最合适,你穿上就跟披着兔子皮的野兽似的,装也装不像。” 许以琛的舌尖抵了下上颚,扯唇一笑:“你说对了,但这个装的人不是我,我明确告诉你,那天他就是故意接我电话……” “行了,你烦不烦?他为什么要故意接你电话?”虞越刚才还调侃地笑着,表情一瞬间变了,不耐烦都写在脸上,一点不作伪装。 气氛登时变得尴尬。 许以琛很少这么被人下面子,他也笑不出来,表情紧绷着,一言不发盯着虞越。 意识到自己让他下不来台了,虞越有一瞬间的歉疚。 他到底是许以琛,风光了大半辈子,骄傲恣意,走哪儿都被人供着捧着,虞越清了清嗓子,打算给他道个歉,递个台阶和好算了。 视线里忽然出现一个矮个男人,穿不太合身的西装,到她后面那一桌坐下。 虞越就把到嘴边的道歉咽了下去。 她声音放低,只让语气柔和了一些:“我不是故意发脾气,但你说他故意,我就想问他图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3012:46:07~2021-05-3013:4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iang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图什么? 许以琛觉得荒谬,荒谬到他懒得回答,他觉得要么是虞越在装傻,要么是她真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完全被蒙在鼓里。 须臾间,虞越很轻微的眨了下眼,偏琥珀色的浅眸明亮如初,眼尾微微上翘,睫毛自然的卷曲,整张脸是很张扬有侵略感的美,不说话显得很高冷傲慢,属于男人不敢轻易搭讪的类型。 就像高一那会儿,从他的国际班门口经过,一堆男生起哄吹口哨,她连一个眼神都不给。 非常嚣张,带劲极了。 哥们儿撞了下他的肩,笑得很邪:“琛哥,这是你的菜吧?听说这姑娘可牛逼了,你去追,追上了我送你架飞机。” 谁也不是缺钱的主,许以琛骂了句:“无聊,老子买十架砸死你。” “对哦,你嘛,更牛逼,从来只有姑娘追你,你是不可能追人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他这话说得酸透了。 许以琛的确没去追虞越,相反,他在一次体育课上,不小心用篮球砸到了虞越的头。 女孩抱着脑袋,头低着,长头发垂下来,看不清是不是哭了。 那会儿许以琛也没哄女孩的经验,在阵阵起哄声中走上前,很别扭地说了句对不起,声音很小。 谁知虞越红着眼睛抬起头,捡起脚边的篮球啪一下砸到他身上,“还给你!” 许以琛火大,吼了声:“我道歉了!” 她更大声地吼回去:“我也道歉了!” 砸那一下就是她的道歉。 这小暴脾气叫许以琛恨得牙痒痒,可无论如何他也干不成对女孩动手的事,何况她生了那样一张脸,眼睛红红的,发脾气的样子也好看。 之后在学校里他们经常碰面,但没有交集,谁也不给谁好脸色,有一次两个人作为男女颜值代表,被选上共同主持一个节目,两人硬生生臭了整晚的脸,底下一排校领导脸都绿了。 就连发小都看出端倪,他说:“阿琛,你完了,我第一次见你对一个女生这么幼稚。” 许以琛:“你说谁?” “当然是我们的校花虞越啊!” “虞越是谁?我们学校有校花?” “……” 许以琛和虞越双方面的冷战行为结束于高二下学期某个傍晚。 那天晚自习他逃了,本就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的,跟发小还有几个同学在学校旁边一家咖啡厅二楼组队开黑。 旁边就是条小巷子,阴冷不见光,很多小流氓喜欢在这里打架,抽烟,还有些小情侣在这里亲热,因此被一中学子们称为堕落巷。 在周围人喧闹的空隙间,楼下突然一阵喧哗,叫骂声混着嘈杂的脚步。 许以琛靠窗,漫不经心地往外撇去一眼,看见一群流里流气的小混混,为首的那个架着一个少年往巷子里走。 那少年穿着干净校服,是对面启德初中的,看起来像是好学生的样子。 明显马上要挨揍了,可能是被要钱,可能是其他事,但都跟许以琛无关。 他漠然地收回视线。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吧,游戏一局结束,等待再开一把的时候,发小忽然猛地拿手肘撞他一下:“卧槽,那不是你死对头吗?” 许以琛一愣,再往窗外看过去,细雨濛濛,虞越从马路对面直冲过来,朝着堕落巷的方向,这个时候校门锁着,她只可能是□□出来的。 虞越径直跑进了巷子里,许以琛皱着眉,动作很大地站起来,椅子都翻倒在地。 “卧槽,你干嘛,要去跟校花单挑吗?疯了吧你。” 许以琛觉得虞越才是疯了,那种地方也敢进去?以为那些混混都跟他一样好脾气吗? “游戏不打了,”他望着身边一圈兄弟,下巴抬起,“走,打架去。”发小傻眼了:“不是吧,你还真打女人啊?” 许以琛纠集一帮人浩浩荡荡杀进堕落巷里,有一瞬间也觉得荒谬,他一个大少爷,千娇万宠,什么时候跟人这样硬碰硬的打过架?何况是一帮他正眼都懒得看的小混混。 战斗很快结束,他们这边几乎是压倒性的胜利,小混混一个个瘫在地上,敢怒不敢言。 虞越和那少年靠在一起,第一次对许以琛说了谢谢。 看着少女在雨中苍白的脸,许以琛心里感觉被什么挠了一下,看着虞越搀着少年离开,很亲密的样子,又不经意皱起眉。 之后和虞越的接触越来越多,就连学校那些人当他们是一对,许以琛也只会笑笑,不会否认,可虞越的身边总有那个少年。 许嘉宴,他总是不动声色,很安静,又很顽强地霸占那个位置,许以琛很快就发现,只要有他在一天,别人永远到不了那个位置上。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他知道了虞越和许嘉宴决裂的事,许以琛非常意外。 他很清楚那个少年对虞越近乎病态偏执的占有欲。 那段时间虞越心情很不好,许以琛天天去找她吃饭,有一回虞越终于开口问了:“为什么啊,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得报警校。” 许以琛在她旁边,回答说:“可能是想引起你的注意,让你在乎心疼吧。” 虞越端着的酒杯抖了下,她看着许以琛:“怎么可能?别乱说。” “我没乱说,你的许嘉宴本来就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行了,”她目光清泠泠,酒杯重重地搁到台面上,“不要讲他不好。” “实话也不能讲?” 她站起来,像看陌生人一样看许以琛:“反正就不要讲。” 许以琛忍着气把所有话咽了回去。 关于那次堕落巷群架事件,许以琛当时就隐隐感觉奇怪,他和一帮人赶到巷子里那会儿,几个小混混都靠着墙,表情痛苦,而许嘉宴就脸上带伤,看着挺吓人,但站得却比所有人都直。 当时还当是他特别倔,强撑着不倒地,情况紧急,加上头脑发热,他带头上去打人,也没过多细究。 打架时,除了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他零星听到了几句细碎的抱怨。 “靠!打老子干嘛?明明是那臭小子先动的手!” “我们几个被他打得够惨了!” 后来许以琛怎么想怎么不对,他问了发小,确认他那天没有听错。 他留了心眼,想办法调出了街对面的奶茶店,正对着巷子里的一个监控,他看到许嘉宴被强行带到巷子以后,一对五,专挑肋下,肚子,这种短期看不出伤口的地方下手。 战局几乎呈压倒性的优势。 直到虞越出现在巷子口,许嘉宴当时踩在某个小混混身上,拳头高扬起就要用力挥下,他听见声音动作一滞,莫名就松开拳头,给了小混混足足两秒的反应时间。 他脸上挨了一下,顺势还把人从地上带了起来。 于是就有了许以琛带人赶到后看到的那一幕。 许以琛之后还让人找到了那一伙倒霉催的混混,了解经过。 他们是职校的,其中一个人女朋友在启德上学,他们等她下晚自习,几个人聊起几个学生的漂亮女生,说到虞越,讨论自然就带上了下流狎睨的词汇。 许嘉宴沉默着在便利店里买了瓶冰水,边往外走边喝了口,接着很用力地甩在为首那个人身上。 “想死吗?” 他和虞越生气时都擅长拿东西砸人,这一点看来倒是很像。 那小混混被许以琛找到后,很憋屈地告诉他,当时许嘉宴揪着他的衣领说的那句话,又狂又狠。 “不是要揍我吗?来,照脸打。” 许以琛听得愣住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操作,他好气又好笑,之后再看许嘉宴在虞越面前装乖,每每都气得牙酸。 真他妈是个疯子。 - 坐在对面的虞越靠着椅背,手臂抱起,做出了防御姿态冷冷地盯着他,还在等他回答。 说啊,许嘉宴为什么要故意接他电话,图什么啊。 看虞越的眼神冷淡里带着些愠怒,好像受到冒犯,看来是真对许嘉宴的心思一无所知,于是许以琛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些阴暗和叛逆。 他们之间就算只剩下一层窗户纸,凭什么要他来帮忙捅破啊? 他不甘心,也没那么好心做慈善。 老港片里有句经典台词:人生有几多个十年?有一阵被做成表情包,多少有些自讽嬉笑的意味。 然而许以琛现在想到这句,却笑不出来。他与虞越认识也将近十年,自以为离她够近了,然而即便是那五年,她身边也始终缠绕着一个不散的幽灵。 蛰伏在幽暗里,看不穿,摸不透,但凡有人接近,就像一道冷箭嗖地射出。 十年时间不短,他总以为他和虞越多少有些情份,可一旦事关某个人,虞越就像现在这样,生气,警惕,敌对,充满攻击性。 她毫不留情地画下一条界线,告诉他,他们的世界,别人休想进去。 事已至此,许以琛已经不想再说什么,包括蔷薇山别墅那天晚上,许嘉宴来找虞越,他都看到了什么。 他把玩着桌上垂下的白色西餐桌布,眼神沉郁,半晌,听见他深深吸了口气。 “虞越,你厉害,你就一直这么偏心他吧。” …… 后来,她听梁惟提起,许以琛那天晚上就连夜离开了云城。 和他的那段小龃龉,并没太影响虞越的状态,她第二天继续拍摄,演技状态好得惊人,简直像开了挂。 陈粤伦都在一场对手戏后和她说,看见她,好像就看到了活生生的姚苏。 作为电影的男主角,陈粤伦是第一次和虞越合作,亲眼见证了她在这部戏里的转变,从刚开始的生涩,套路式,商业化的演技模版中跳出来,以让人意想不到的速度进入角色。 凭陈粤伦的眼光,虞越绝对是天生的演员,她不该在商业片上消耗灵气。 “是吗?”虞越把水杯交给小萌,摸了摸自己的脸,冰冰凉凉的很舒服,“最近老梁好像是不怎么骂人了。” 她言语间轻轻蹙眉,萦绕着几分思索,瞳孔在阳光下看是漂亮的琥珀色,和她的肤色一样浅,细眉,淡妆,纤瘦小巧到近乎单薄,脸蛋却有种肉感,像甘甜的果冻。 姚苏不顾一切地接近周齐,渗透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却又保持自我的神秘,她的一举一动无不是在试探,引诱,看人的眼神里,总带着点难以捉摸的风情。 就连语气也是,吴侬软语特有的糯,梁惟特意请了老师教她语言。 就是下了戏,虞越的口音还是维持戏里的状态,她很努力,从方方面面进入角色。 方才她说梁导最近骂她少了并不是错觉,她演技提升是其一,另外还有她最近表现的状态,说话的语气,让人很难狠下心对她发火。 戏里的姚苏已经预感到她的失败,她无法抵抗命运,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淹没,便也因此绽放出一种绝望的美,颓靡而热烈地,一边盛放一边枯萎。 被角色影响,演员本人也呈现出一种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美。 陈粤伦入行二十多年,什么角色都经历过,拍打斗戏进过医院,入戏太深得过抑郁症暴食症,停拍一年,被诽谤被质疑……他都经历过。 如今他已经可以把角色和现实分开,再入戏也能很快抽离出来。 看着现在的虞越,他会想到人生最低谷期的自己,抑郁,暴躁,可以把自己关在家里一个月不出来,还伴随着时不时出现的自杀念头…… 幸好,上帝对他不算太差,让他在那时遇见了一个带他走出来的人。 他出演的一部电影里有句台词,爱情是人的第二次生命,有人为之生,有人为之死。 虞越的状态让他有些担心,不希望她重蹈他的覆辙。 又或许,她比他更幸运,身边已经有一个能带她走出来的人。 …… 同样在担心虞越的还有一个人,小萌,她离虞越最近,能接触到她的方方面面,对她情绪的感知也相当敏锐。 小萌不是什么心理医生,她只知道,一个人要是食欲大减,那绝对是心情不好。 虞越这五个月来一直在控制饮食,很多时候就看看,不能吃,可最近她都不怎么看了,小萌都开始想念她眼巴巴盯着食物可怜兮兮的样子。 这让她有点担心,毕竟照顾虞越的健康也是助理职责之一,她主动找时间跟虞越聊了聊,问她是不是心情不好。 虞越还挺感动的,摸了摸小萌的双马尾:“拍戏太累了,我睡觉都在琢磨剧情。” 小萌很紧张:“你不要逼自己太狠啦,要是像有些演员那样,为了拍戏搞得抑郁症那就划不来了。” “噗,你未免想太多,谁抑郁了都轮不到我。” 这么说,也不是虞越在故意逞强,自己的情况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拍戏太累纵然是很大一部分原因,可另外的…… 她没办法跟小萌解释,就连她自己也不愿多想。 “好吧,我暂时信你了,我会留神观察的。”小萌打开随身小背包,在里头摸索老半天,最后掏出一只空巧克力包装袋,她满脸沮丧,“诶?怎么都给我吃完了,袋子也不扔,讨厌……” 圆乎乎的脸,皱眉嘟嘴的,这模样看得虞越忍不住笑:“谁讨厌?” “啊?没谁……我说我自己。”她嘿嘿一笑,避过虞越的眼神。 没办法,虞越现阶段的本职工作就是拍戏,她身为助理,总不好叫她不要太入戏。 下午和晚上都没有虞越的戏份,她整天都待在房间里,对着剧本,显得异常沉默,除非有要紧的事吩咐,她可以一整个下午不开口。 小萌那个担心呀,她把那只空袋子摊在桌上拍了张照,发到朋友圈。 【老板不开心,小助理也跟着不开心,巧克力也没了,在线卑微蹲一个哄女人的办法。】 这个微信账号是工作号,里头加的全是圈内人,不担心信息泄露。 过了半小时,小萌想了想还是不太好,又偷摸给删了。 到下午饭点,虞越不想下楼,小萌给她打包一份饭回来,凑在旁边神秘兮兮地问:“越越姐,下午受伤那个孟岚到底咋回事?是她本人还是替身啊?” 虞越被问得懵了一瞬:“那个孟岚?受伤?” 她看上去是真的一无所知,小萌有些崩溃,“就是隔壁古装片剧组,孟岚去年星光颁奖礼坐你后排那个,你怎么能连她也忘了呢!” 哦,那个孟岚,虞越想起来了,一个女团选秀出来的新人,刚出道还打着“小虞越”的称号,虞越倒没什么,倒把周青桔气个倒仰,她也个狼人,隐忍了一个礼拜,想办法扒出了孟岚在整容科的就诊记录。 什么“小虞越”?根本就是照着虞越的模子整的。 “所以她是怎么了?”虞越把寡淡无味的西兰花送进嘴里,感觉跟吃树皮差不多。 “道具组出了问题,人从二楼摔下来送医院了,大家都在猜是什么情况。” 也不怪小萌表现得这么好奇,剧组有时候其实是个挺封闭的环境,一连几个月耗在这里,来来去去都是同一帮人,人无聊了就容易滋生八卦绯闻。 虞越第一天拍戏就被青姐警告,不可以随便得罪剧组工作人员,因为某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场务,就可能是掌握你核心八卦的人…… 虞越淡定地耸了耸肩,放下才吃了不到五分之一的餐盒,“你不说我都不知道这事。” 小萌古怪地看她一眼:“不是吧,你该不会一天都没看手机吧?” 作为一个手机睡觉都不离身的95后,小萌简直无法理解。 虞越笑了,感觉小萌大惊小怪:“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现在就看……帮我把手机拿过来,枕头下边。” 等拿到手机,虞越从密密匝匝的消息提示里,一眼看到小许老师。 他的消息和他本人风格如出一辙,简短,冷淡,看不出浓烈感情,很容易就淹没在一长列夸张的文字和标点符号里。 就两个字:忙吗? 可即便如此,虞越能感觉到他没有说出口的潜台词,只要她想找他,随时都可以。 她不禁弯起嘴角,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她这几天来露出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好多可爱虞:忙要怎么样,不忙你又要怎么样? 他那边秒回:刚拍完戏? 这回虞越犹豫了下,许嘉宴那条消息发来是上午十点的事,距离现在八个小时了,她中午就下了戏,只是一直没看手机, 经过上次她往别人帽子里拿东西吃事件后,她发现这男孩比她想象中更敏感,会想很多,不高兴了还不说,自己一个生闷气。 要是虞越在旁边还能哄一哄,不然太可怜了。 她葱白的手指停在输入栏上,眉头轻蹙,在考虑要不要撒个善意的小谎,而在另一边,许嘉宴坐在值班宿舍里,盯着手机上的“对方正在输入……”,眼瞳的黑色愈发深刻,逐渐失去耐心。 还没想好要怎么骗小孩,那头的视频就明晃晃炸了过来。 虞越吓了一跳。 她其实没有跟人聊视频的习惯,就偶尔跟宋湘会弹视频,闺蜜嘛,什么都无所谓,有时候皮肤状态不好挂着俩大黑眼圈,或者脸上还贴着面膜,也就随便接了。 要是不熟的人老弹视频,这人多半是个心里没数的。 可许嘉宴不是,他最得体,有分寸知进退,没见过谁比他更乖, 虞越看着屏幕中央那个少年和猫的头像,心里忽然咂摸出点微妙的味道。 小时候高丛雯生意忙,经常要各地出差,至于虞怀盛的工作性质更是不必说,那会儿虞越刚上小学,父母两个谁有空,谁就负责照顾她,如果都忙,就联系家里老人过来照顾。 那个周末,高丛雯休息两天都陪着虞越,带她去游乐场,还买了漂亮的小裙子,晚上哄她睡觉,答应第二天送她去上学,给她买门口的小土豆吃。 晚上妈妈哄睡着,这种时刻特别难能可贵,虞越记得自己特开心,美美地入睡,没想到半夜醒来,身边没人。 高丛雯在女儿睡着后接到电话,火急火燎赶去公司,想着她睡着了半夜不会醒。 第二天因为这事父母大吵了一架,互相指责对方不负责任,虞越抱着娃娃抹眼泪,那会儿只觉得害怕。 后来觉得,他们离婚了挺好的,真挺好,两个不在一个世界的人硬凑在一起,她都替他们胃疼。 那个晚上大部分都记忆都模糊了,只有几个细节清晰刻在脑子里。 她在黑洞洞的房间醒来,从温暖的被窝爬出来,深秋,穿着单薄的秋衣秋裤,一路哭着跑到隔壁的特警支队找爸爸。 平时虞越是不会去那儿的,大人说过,那是爸爸上班的地方,小孩子不可以去,她记得很清楚。 但那个晚上就是什么都顾不上了,只听从本能。 正在拍的这部电影里也有句台词,虞越觉得写得特别好,往往失控的时候是最真实的。 总之,看到许嘉宴表现出有些出格的一面,还是挺可爱,挺好玩的。 他们之间本身就不需要顾虑那么多。 虞越接起视频,她拉开窗帘,让日光透进来一点,云市地理环境特殊,夏季夜晚黑得特别迟,这几天八点天还是亮的。 一层轻纱似的暖光漫在虞越小巧纯白的脸上,镜头里有种开了柔光的质感。 比什么滤镜都自然。 许嘉宴那边镜头没对准,一开始只能看见他线条冷硬的下颌,还有他搁在桌上的左手,手掌是她的两个大,手指生得漂亮,劲瘦的筋骨突出,指甲剪得很短。 “弟弟,虽然你手和下巴都很好看,可我要看的是脸。”虞越说。 ”等会儿,”许嘉宴清了清嗓子,拿起手机对着自己,那张清隽的脸总算舍得露出来,“这样呢?” 虞越笑了下:“勉强可以吧。” 许嘉宴靠在椅背上,身后是一片白墙和一张简单的架子床,就像从前大学宿舍的环境,他看着虞越,问:“你吃过了吗?” 虞越看了眼小方桌上的餐盒,下意识往把手机往另一边挪了点,她摸了摸鼻子,“嗯,吃了很多。” 他看着虞越的眼睛,“真的?” “当然是真的。” 门“滴”地一声响起。 小萌原本出去了,忽然刷卡进来,她没注意到虞越在跟人视频,径直走过来看了眼餐盒,有些夸张地叫起来:“越越姐你怎么只吃这么一点!都凉了!” 虞越心说你可真是青姐派来治我的,好不容易撒个小谎,就这么被卖了。 眼睁睁看着许嘉宴挑起眉。 “酒店饭菜太难吃了,这不怪我。”虞越表情无辜,一边说,一边冲害人精打手势让她出去。 他想了会儿,倒也没介意虞越骗他,不怪小萌,实在是虞越撒谎时表情藏不住,视线闪躲,忽然变得大声,摸鼻子……他实在看过太多次了。 “想吃什么?我给你点,”许嘉宴的声音很淡,却很沉稳,“我想办法给你送去。” 虞越愣了一下:“你怎么想办法?我想吃小龙虾,火锅,烧烤,你能绕过小萌的监视给我送进来?” 在这方面,小萌一个顶十,战斗力不亚于一个凶恶的彪形大汉。 三年前小萌来给她做助理,娃娃脸,丸子头,素面朝天,跟谁说话都脸红,声音小得像蚊子。 虞越心想这来了个软妹,太好了,以后她能翻身做主了。 小萌第一次跟虞越进组,她晚餐装模作样吃沙拉,半夜嘴馋,点外卖,眼看着外卖小哥到酒店楼下,可十多分钟都没送上来。 她捏着鼻子伪装声音,给小哥打电话,可人家说已经送到了。 虞越问他送哪儿了,小哥说一个妹子来门口拿的,他给形容了下长相,虞越当时就懵了。 她气冲冲给小萌打过去,她嘴里含糊不清,吃着正香呢。 声音倒是软萌乖巧:“越越姐你太好了,这个冒猪脑是一绝我跟你说,烤腰子也香,一点都不骚……” 虞越两眼一黑,一半是饿的,一半是气的。 万万没想到,会栽在这个小姑娘手上,从此就是三年。 许嘉宴没什么表情地点头,“我能。” “你怎么送?” “那你就别管了,就说想吃什么吧。”他声音很低,尾音却清澈,听在耳朵里是种享受,像被大提琴的琴弦轻轻揉了一下。 这男人气质也是捏得死死的,冷淡脸,偏薄的眼皮上自然一道遮,眼下那颗小痣,每靠近镜头一点,就是一次美颜暴击。 虞越眨了眨眼:“许嘉宴,你好A啊。” 顿了顿,他问:“A是什么?” 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虞越忍不住发笑,她弯起眉眼,切回聊天发消息的界面,选中一个表情包给他发过去。 ——“不想吃饭想吃你”。 这表情包也是在剧组的群里收的,那帮没节操的人整天在群里丢小黄图,虞越想到许嘉宴从来都是一本正经聊天,从来不发表情包。 突然就想看看,他收到这样的图片会是什么反应。 逗完了,虞越切回视频,看许嘉宴明显怔住一瞬的表情,又有些后悔,她说:“我开玩笑的。” 眼看着这位少爷眼眸沉下来,抿着唇,挺倨傲的模样,好像在说“你再撤回一次试试”。 虞越就缩回了颤抖的小手手。 “一点都不好笑。”他面无表情。 虞越果断甩锅:“别人发我的,我也觉得无聊。” 他漆黑的眼眸擦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亮,顿了顿,说:“可我当真了。” “……”虞越警惕起来,“当真?” 许嘉宴笑了笑,身体向前倾,离镜头更近了点,五官在前置镜头里愣是一点没变形,“我是说,我来找你,陪你吃个饭就走。” 他们已经一周没见到了。 七天的分别,在接近五年的空白里简直不值一提,可不知为何,却在这时变得难以忍耐,她总会想起他,此刻下意识就想答应。 何况在这种颜值冲击下,很难狠下心对他说不。 还好虞越还剩下一分理智。 “这么一来一回的感觉好折腾你,太累了,算了算了。” 许嘉宴的回答几乎不带一秒犹豫:“你想见我吗?” 虞越沉默了一秒,刚要回答,他就抢先开口,像是不愿听到她的答案一般。 “你不想见我,我才会累。”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在晚上九点 第23章 “你不想见我,我才会累。” 或许是隔着屏幕,视频里的声音传出来总有些失真,而许嘉宴的眼珠在画面里比平时更黑更深,带了几分距离感,有种青涩的深情。 虞越就读的高中有一片小树林,被称作情人林,是各路小情侣日常出没的地方,有一回虞越逃体育课,躲到里面吃冰棍,不小心撞见一对男女抱在一起接吻。 她慌得冰淇淋整个掉地上,那对野鸳鸯也被惊动,吓得掉头就跑。 高中时代过去了,就算有人当她面亲热接吻也能一笑置之,那种青涩,让人脸热心跳的悸动感,也随着她的少女时期一并埋葬了。 许嘉宴总能轻易让她回到那一刻。 午后寂静的情人林,风吹竹叶沙沙摇动,窸窣的衣料摩擦和亲吻的声音,掉在地上被太阳融化的香草味冰淇淋…… 一切都是慌乱的,禁忌的,没办法用成熟的套路来试探应对,怕说错了话,辜负这份美好。 于是虞越有些失语,脑子里一片空白,愣在手机前。 等她反应过来,这事好像就拍板决定好了。 她看不下去剧本,跟许嘉宴说等他到了给她打电话,又躺床上睡了一觉,等被叫起来,已经是四个小时以后,晚上十点半。 虞越被电话叫醒,是严天朗,他在那头神秘兮兮地说:“快起来,别睡了,你男朋友在停车场等你。” 她还以为自个儿在做梦,捏着电话,看一眼来电人,反问了句:“我男朋友是谁?” “许嘉宴呗,好啦好啦别装了,我都知道了。” 虞越从床上坐起来,剧烈地咳嗽。 严天朗这脑子缺根筋的货总算发觉不对,他讪讪地问:“对不起啊,我是不是不该让你知道我早就知道啦?” “早就……知道?”虞越感觉这咳嗽停不下来了。 严天朗挠挠头:“就大概……你和我宴哥在我房间住之后不久?” 虞越:“……” 那回许嘉宴来找她,虞越心大,直接把人安排在严天朗的空房间。 没想到他人看着不大聪明,心却很细,从枕头底下扒拉出了一根长头发,卷的,冷棕色,看着光泽度很好,全剧组一帮糙老爷们和短发工作人员,他只能想到虞越。 几天后,她又不小心说漏了嘴。 当时严天朗憨兮兮地当回事,回去一想就反应过来了。 “越越姐,请接受我诚挚的道歉,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拿我爹的生意向你发誓!” “那倒也不必,”虞越揉着额头,“你还是自裁吧,我要是你爹我都糟心。” 严天朗自知心虚,一路护送带着口罩墨镜的虞越到地下停车场,走安全通道,直到把人安全送到许嘉宴的车里。 “宴哥,任务完成,记得给我个五星好评!”严天朗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下回有这种事还叫我,倍儿刺激。” 虞越一路低着头怕被发现,他当是好玩。 她拉下口罩,手放在冷气的出风口,“还好是被他发现,不是小萌,不然这会儿我就得被青姐请喝茶了。” “放心,严天朗不会说。” 许嘉宴把她的手拉下来,就握在手里,手指交叠着,大手能把她整个手都包住,掌心的薄茧带来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就像现在,她不用在房里对着剧本胡思乱想,是真的坐在他车里了。 虞越问:“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家里有些生意上的来往,不太熟,”他捏着虞越的手,在指腹肉最多的地方停留最久,好像觉得很好玩似的,“你手心好热。”过了会儿又小声嘀咕着,“……怎么这么软。” 虞越看他爱不释手的模样,冷不丁想到那个晚上,许嘉宴也是这样,喜欢得不得了,丢不开手,舍不得移开嘴唇,在那种让人整个软掉的氛围里,他似乎也模糊地说了这么一句。 她忍不住轻颤了下。 想要缩回手。 许嘉宴反应很快地握住,不让她离开,在昏暗的光影里对视了一眼,虞越的眼睛里蒙了层雾,嘴唇濡红,眼神充满了暧昧的暗示。 于是他也想起来了。 许嘉宴很轻地笑了声,很低,很缓慢的开口:“我说你的手软,你想什么呢?” 反了反了,还敢取笑她? 虞越多少有些气急败坏,“你硬!就你最硬!” 许嘉宴抬起眼皮看着她,不说话,手攥得更紧,眼里的光黯了几分。 她感到某种危险的讯号,想了想之前几次不服气挑衅的后果,觉得该认怂时得认怂,何况他们还在一个密闭空间里…… 就这样被许嘉宴抓着手,一路开车,也没开导航,开出去二十多分钟没到地方。 一开始虞越以为是带她去吃饭,看这形势不大对,越开外面的景色越偏,逐渐远离城市。 “你带我去哪儿?” 许嘉宴眼睛看着前方,大拇指在她掌心轻蹭了下,像是种安抚:“带你去吃东西。” 接着,他盘子一打,越野车驶上高速公路。 虞越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放心,十二点之前肯定送你回酒店。” 方才严天朗抖机灵的同时,倒是没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他提醒许嘉宴,明天上午有虞越的一场戏,一定一定得早点把人送回来,最迟十二点。 “不然让小萌知道了,她得掐死我。”他嘀咕着缩了缩脖子。 郊外夜晚的高速公路偏僻而安静,夜空是墨蓝色的,有种透明感,能模糊看见远处起伏的山峦。 一路上很少看到过往车辆,等了好久才看见一辆小货车经过,后头载着白花花的小猪,似乎还听到了几声哼唧。 一个个看起来好安逸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虞越在心里为可怜的小猪仔默哀几秒,忽然想到了自己,心里咯噔一下。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跟这些可怜的小动物一样,不知道车开往哪里,接下来命运会如何,可能正美着呢,就回了快乐老家。 她并不是很胆大,喜欢挑战刺激的人,她的胆量撑死也就看个鬼片的程度,连蹦极都不敢,她喜欢熟悉的,确定的,安全的人和事物,和知晓方向的旅程。 可身边这个人让她安心,他的手心温暖宽大,侧脸是沉静的,他没有多少甜言蜜语,可就像他寥寥数字的保证一样,让人安心。 于是在未知的心跳中,又夹杂着让人放松的呼吸,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虞越一路都很精神,拿手机刷短视频,后来干脆关掉空调打开车窗,山间夜里的风凉爽宜人,她有些饿了,也就越来越精神。 期间宋湘给她发消息,问她最近什么时候有空,她想来找虞越玩。 虞越现在一只手,懒得打字,她按着语音:“你随时来,我随时招待,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 宋湘礼尚往来,也回了条语音。 虞越毫无防备的点开。 “是我听错了吗?你以前明明说的是“时间就像沟挤一挤总是有的,你这是改邪归正了?” 后面还有几秒,虞越没听完直接给掐了。 这个宋湘……她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眼许嘉宴,他眉眼淡漠,没什么表情,她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这是个大直男,根本听不明白。 虞越按着语音,直接岔开话题:“你肚子大了吧?还是别来了,我怕你老公说我拐带孕妇……” 说着,她不经意看了眼窗外,原来他们已经下了高速,不远处有暖黄色灯光,像是一家小饭馆。 她直接拉了下许嘉宴的手,语气有些抱怨:“在这儿停吧,我好饿,想吃东西。” 说完才想起还摁着语音键,手一松就给发了出去。 许嘉宴这才看她一眼,眼神明显变温和了,语气也少了几分冷意:“这家不好吃,我带你吃好吃的,很快就到。” 手机在这时候震了一下,这回宋湘直接发的文字。 宋湘:…… 宋湘:你跟谁说话呢?怎么还带撒娇的? 好多可爱虞:???你才撒娇呢。 宋湘:你旁边是不是许嘉宴? 虞越锁上手机,下意识地看了许嘉宴一眼,她反复想着刚才说好的语气,好像是有那么点软,还有点腻歪。 心里又是一咯噔。 像是胃里空空的,不舒服的地方连带着扯了下心脏,不是疼不是痒,就是种很莫名很微妙的感觉。 “到了,”许嘉宴将车停在一家小面馆门口,熄了火,这才松开她的手,“你在车里等着,我马上回来。” 虞越点了点头,放心地看着他下车。 这家面馆看起来挺普通,招牌还掉了漆,只看出是叫什么妹面馆,虞越一个人在车里无聊,自己在心里猜那到底是几妹。 车窗开着,虞越忽然听到好像有人在哭,压着声音呜呜咽咽的。 这小镇有些荒凉,面馆周围都不见一个客人,周围黑灯瞎火群山缭绕的,虞越心里有些发毛。 哭声夹杂着一句低骂:“垃圾渣男你住我的家花我的钱还敢出轨,你去死吧!”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泣不成声。 虞越顺着声音往外看了眼,只见面馆旁边的草丛边蹲着个女孩,穿背带裤,短头发,很像还在读大学的小妹妹,旁边有辆粉色小电动车。 云市蛇虫鼠蚁很多,尤其是夏季,那一群密密匝匝的飞虫绕着路灯,看着就吓人,女孩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虞越忽然就心疼了。 许嘉宴很快回来,他坐进车里,递给虞越一只不大不小的纸碗,甜香混着一股微淡的酒味,还有种很奇特的花香。 “这是什么啊,闻着好香。”虞越赞叹一声,她伸手打开顶灯,发现碗里的食物像小汤圆,却是米黄色的,醪糟给得很足,面上漂浮着很细的干桂花,碎玫瑰花瓣,和一种紫色的小花。 她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味道很好,微酸的酒味和三种花中和了味道,甜到心里却又不会太腻。 难怪说人在不开心的时候要吃甜食,据说是能刺激多巴胺的分泌,能让人感到快乐。 “你怎么会知道这家店?”虞越问。 看他刚才不开导航,一路直奔这里,显然是很熟悉路线。 许嘉宴单手撑在方向盘上,目光看着远处树林的方向,“大三那年这里发生森林大火,我们前来支援,这家老板是个老奶奶,她的店也被烧了,我们的人把她背出来,后来走的那天,她赶来营地给我们送吃的。” 那天老奶奶趴在他背上,重量很轻,说着一口他听不太懂的方言。 后来在当地待了十几天后,他才后知后觉老人说的是什么,是问他累不累,饿不饿,奶奶给你们做好吃的。 沉默。 虞越低下眼睛,睫毛颤了颤,安静地吃完那一碗,她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那几年的空白谁也不轻易提,但它就横亘在那里,无声地提醒着他们曾经的分裂。 还是算了,不想破坏这一刻的氛围,也不想辜负他千里迢迢来为她买一碗甜酒酿的情意。 她吃完,把空碗递给许嘉宴,从包里拿出纸巾,抽出一张擦嘴,再找出一瓶迷你小瓶驱蚊液,连同纸巾一起交给许嘉宴。 “看到那个女孩儿没?你去给她,跟她说别哭了,安慰一下。” 许嘉宴皱起眉,很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安慰?” 看他那表情好像不太理解这个词的中文含义。 虞越心里乐了:“就是哄女孩儿,你不是警察叔叔吗,不得帮助弱小见义勇为吗?” 许嘉宴嘴角扯了下:“她只是在哭而已,可能哭够了就好了呢。” “……”虞越觉得跟这大直男没办法沟通,她作势要打开车门,“那我去送?被认出来了你负责。” 许嘉宴拦住她。 他认命般地伸出手,表情不情不愿的,“那拿来吧。” 让他去哄女孩儿,就跟要他去死一样,虞越眼看着他下车,却不是冲着女孩儿的方向,而是走进店里,一分钟不到又信步朝车里走来,跟在他后边的是个戴眼镜的高个男孩。 他看起来很斯文,慢步朝女孩走去,把东西递给她。 虞越无语地看着许嘉宴:“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爱跟女孩儿说话?” “没有。”他抓住虞越的手,又开始玩。 “怎么没有?” 许嘉宴抬起薄薄的眼皮,眼尾的褶形成有些无辜的弧度:“我这不是在跟你说话吗?” ……他还有理了,虞越又问:“那除了我就不跟别的女孩儿说话了?” 他“嗯”了声,“不说,有什么好说的,都有你了。” 刚吃完甜食,嘴巴里还残留着醪糟的甜味,心里最柔软的某处鼓鼓涨涨。 虞越觉得应该收回对许嘉宴的评价,他不爱说话,又太会说话,不动声色地说到你的心里。 她大方地一挥手,不跟他计较了:“那警察弟弟送我回家吧。” “等一下,”他再一次发动汽车,“带你去个地方。” 虞越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还不到十一点,她放心地躺回座椅上,心中对许嘉宴有种天然的信赖,相信他能准时把她送回去。 或许不准时也……没关系。 车沿着小路开,左边是暗黑色的树林,右边是江,湛蓝色的天空上繁星密布,有种天然纯粹的,只属于原生态大自然的美,虞越让许嘉宴停一下,她好拍照。 许嘉宴捏着她的手说:“到前面再拍。” 像是笃定前方有更美的风景。 越往前,视野就越开阔,江边公路上有三三两两的人骑电动车经过,江风扑面,温柔而狂热,圆月亮澄澄地挂在天上,虞越看过手机上的日历,才知道今天是农历十五。 车在一座白色的桥边停下。 熄火,下车。 许嘉宴选的位置很好,能避开桥那边赏月看星星的人群,又能最大程度的欣赏风景。 感觉是本地人才知道的隐藏路线,他大三时来的,现在还记得,虞越作为路痴本痴很羡慕这项认路技能。 她不禁想,以后跟他在一起可真好,去哪儿什么都不用管,跟着他走就完了。 虞越看见他侧脸浸在月光下,更有种矜冷的距离感,眉眼唇角都是凉薄的。 偏偏那么依恋喜爱地攥着她的手,这种反差让人心痒痒。 想要看他更动情,更失控的样子,想到她就觉得心痒。 虞越问:“你明天上班吗?” “上,我待会儿坐飞机回去。” “累不累?” “不累,”他低头看着她,声音很低很无所谓的表情,“这算什么,你不用操心。” 不用操心,都是他的事,都交给他来管。 语气还是乖的,话里透出的潜台词却强势得不行。 虞越心中莫名悸动,嘴角翘起,手指在他胸膛的位置戳了戳,“那你不吃东西也不饿吗?就光带我吃……” 许嘉宴盯着她作乱的手,再看她一眼:“那里面有酒,我还得开车送你回去。” 她点头:“哇,警察弟弟就是守规矩哦。” 他不说话,低眸看着她,手上力气重了些,像是无声的警告。 “那我想问,如果一个人喝了酒,你去亲她,亲很久很久那种,你会被判酒驾吗?” 他眼睛里瞬间就黯了,像月亮被云层遮盖,一片浓郁的漆黑。 低下头的瞬间,听见他低哑的声音:“那得亲很久很久很久我才能回答你。” 第24章 虞越觉得自己纯属脑抽,自讨苦吃。 后悔,不该随便惹他的。 开始还算温柔,渐渐地呼吸越来越乱,加上虞越不肯服输,像跟他较劲一样,许嘉宴也就越来越狠,掠走她呼吸里所有的酒香和清甜。 虞越怕了,是真怕了,她伸手抵住他,“行了。” “不够久,”他低声回应,“还招我吗?” 她呜呜地摇头:“不了……” “哦,”许嘉宴声音乖得很乖,暗含着说不出的欲,“我听不见啊,姐姐。” 虞越一拳锤在他身上。 听见许嘉宴笑了声,低下头来咬她耳朵尖尖,“我甜吗?” 不要只在梦里说他甜。 要她感受,要她承认,要她迷恋。 就像他一直以来这样。 虞越愣了一下,却看见他眼中的笑意,来不及问,他又吻下来。 月光更亮了,虞越眼角泛红,清晰地看见他眼中汹涌又压抑的情潮,像暴雨前的黑云。 不远处的谈天欢笑声忽然变大。 许嘉宴总算停下来,他的呼吸也不太顺,在她腰上掐了把,“虞越,你别惹我了。” 他的声音像浸过薄荷叶的水烟,清新而迷人,忍不住一再尝试。 她刚才就感觉到他的反应,目光别有意味地向下。 “别看。”许嘉宴捏住她下巴,语气有些凶。 虞越拽住他衣服下摆:“去车里。” 许嘉宴深深地看她一眼。 …… 越野车后座的空间很大,可以随意施展,可到底不是安全的地方,虞越也就嘴上厉害,真到了车里反而怂得像鹌鹑,畏畏缩缩,全靠他来掌握局面。 到底是在外面,还是安静的夜晚,虞越不敢出声,咬着牙,可压抑的细碎声音有时候更磨人,每到这时候,就能感觉到他反应更大一点。 “不行,这是……别人的车。”虞越低头,手摸上他有些短的头发。 他头也不抬:“我找他买下来。” “……” 到底有所顾忌,而且身上什么也没有,没有到最后…… 许嘉宴看似失控,可理智一直都在。 和她的第一次,不该是在这样潦草的地方。 最后虞越歪靠在他身上,整个人没骨头似的瘫软着,阻拦他向下的动作,“不可以……” 许嘉宴高挺的鼻尖微凉,声音很轻地说,“手没洗不干净,你别动。” 虞越绝望地闭上眼睛。 感觉他并没有太多经验,在只有微微月光的昏暗光线下摸索试探,有时候虞越不舒服了,会用力揪一下他的头发,他会短暂的乖一会儿。 桥那边的人声近了,又慢慢远去…… 她捂着脸,由着他沉默地帮她整理衣服,看他淡漠矜持的冷峻侧脸,她心里多少有些不服,凭什么就她一个人投降啊,好像她多没用似的。 她探过去,隔着布料也足以让人惊讶。 许嘉宴浑身僵住,冷眸幽深,“别闹,十一点了。” 虞越很满意她感受到的,总算有找回主场的机会,看,原来你也没什么了不起,比她还没用呢。 她勾起嘴角,唇上的口红都被吃没了,“晚点回去也不要紧的,警察弟弟。” …… 最后,放狠话的是她,累得中途放弃的也是她,还是许嘉宴自暴自弃一般按住了她的手继续,又凑过来吻她。 月亮坠落,城池失火,良久才平息。 虞越气哼哼地,把手递给他,发脾气道:“你的东西你自己处理!” 他乖乖“哦”了声,任劳任怨,把手指缝里都擦干净。 低眉敛目的,在彻底释放过后,眼睛里都是温柔的神色,一点看不出刚才发狠的模样。 最后送她回到酒店,竟然刚好卡在十二点,准得就像是冥冥中上天的安排。 许嘉宴帮她解开安全带,手在她头发上轻抚了下,“我今天看到新闻了,有个女演员受伤。” 虞越:“嗯,隔壁剧组的。” “你也要吊那个吗?” “我不吊,这场戏里没有动作戏。”虞越忽然想到,他莫非是看到这条新闻,今晚才一定要赶过来看她的? 这个念头让她欣然自喜,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很享受这一刻的温情。 顿了顿,许嘉宴就保持这样贴近的姿势,问她:“那有亲密戏吗?” 这样近的距离,虞越不自觉想到刚才所有失控的瞬间,感觉整个人都不像自己,像条飘在江里的孤舟被水流推着走,她就忍不住想闭上眼睛。 多少有些暗地较劲的小心思,她故意说:“床戏倒是没有,但吻戏很多。” 他“哦”了声,退回驾驶位坐好,“严天朗来接你了。” 虞越也学他说“哦”,还故意拉长了音,她的手摸到车门,“那我走啦……” 咔哒一声,车门忽然落了锁。 “干嘛?还有话说吗?”虞越把包搁在腿上,做好了聆听的准备。 她从始至终都觉得和他的这段关系有些荒唐,找不到退路,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前进,可今晚过后,他们似乎都有必要对彼此交代点什么。 虽然虞越自己还没想好,但她很想听他怎么说。 许嘉宴手搁在方向盘上,低着头,左手捏了下眉心,带着几分歉意的语气开口:“对不起。” 虞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什么?” “今天晚上我有点……总之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你放心。” 他离得远,声音也恢复了冷清,侧脸看去简直不染烟火气,方才眼角淡淡的红也褪去了。 曾经虞越很欣赏他的冷淡脸,觉得很高级很带感,现在看来却莫名刺眼。 虞越皱着脸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他解开车门锁,倾身过来要帮她开门,虞越却抢先一步开门下车。 她走得非常快,根本不回头,看见严天朗笑嘻嘻等在那儿,她也不说话。 把小助理给憋的,想问又不敢问。 严天朗尽职尽责,一路把虞越送到房门口,虞越刷卡,打开门,想到什么,回头问严天朗:“你那辆车多少钱买的,卖给我,我出原价。” 严天朗愣了下:“刚才宴哥说他买了,你们……” 出了鬼了,他这车也不是什么限量版跑车,就一改装过的越野,许嘉宴买还说得过去,虞越这形象,跟越野车怎么不太搭啊。 怎么出去一趟,还抢起来了。 “他出多少,我加十万,不……我出双倍。”虞越面无表情地说。 严天朗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越越姐,你跟我哥……吵架了?” 虞越没搭理他,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差点摔到他鼻子上。 接下来的一周,云市迎来了雨季。 虞越特别喜欢这里的气候,夏天也不会特别热,只要不在大太阳下,睡觉连冷气也不必开,水果和鲜花都很便宜,雨季还能吃到新鲜菌子,剧组里有几个人都吃的中了毒,据说见到许多跳舞的小人,半夜拉去医院急诊。 如果没有拍摄的压力在,她应该会想在这里慢节奏的过一段时间,没事上街溜达,晒太阳发呆,什么都不去想。 那天晚上溜出去的事还是被小萌知道了,她撅着嘴和虞越抱怨,说出去玩也不带上她,还问虞越是跟谁。 虞越告诉她是许嘉宴。 小萌恍然大悟:“哦,你弟弟啊,他肯定是看到我那条朋友圈了。” 虞越正在化妆,听到这句忽然睁开眼,化妆师一个没留神,刷毛有几根戳她眼里了,吓得连忙给虞越道歉。 “没事吧……”小萌紧张地弯下腰给她检查眼睛。 “没事,”虞越看着她问,“你发什么朋友圈了?给我看看。” “我已经删了,大概是说你心情不好,我糖也没了,要怎么哄你开心之类。” 虞越愣住了。 看她发呆的样子,小萌以为她心情不好,从包里摸出酒心巧克力,放虞越手心里:“喏,给你吃一颗哦,好好拍戏。” 虞越拆开吃掉,习惯性把糖纸攥在手里,小萌拿出来帮她扔掉。 其实味道还是那个味道,人也还是那个人,许嘉宴本就是他那个样子,永远乖巧,也永远疏离,永远也不爱和女孩儿说话,做错了事会道歉,把你的心情吊得上不上下不下,还不舍得怪他。 说起那天晚上,她自己也有份,是她邀请他去车里的不是吗? 原本挺正常的关系,是她先坏了规矩。 充斥着旖旎异香的沼泽地,是她拉他下来的。 虞越点开许嘉宴的对话框,他们的聊天还停留在那晚的第二天,他给她发了海城的定位。 还有两个字,到了。 虞越没回。 突然很想说点什么,想说,其实他没做错什么,是她开始想要更多了,但始终没发出去。 下午的拍摄被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打断。 他们在一栋旧式的白族大院里,全部人退回廊下避雨,虞越一个人靠在窗户前,拿着手机。 半小时前,许嘉宴发了条朋友圈。 是一张照片,巧克力糖纸叠成的小心心躺在他掌心,很恬静小巧的姿态,配图文字是——“用掉第一颗,别生气了。” 虞越拿小萌和严天朗的手机确认过,这条仅她可见。 这时,梁惟手里拿着剧本,从大院的另一头朝虞越走来,他刚才突然来了些灵感,想改动这段的部分台词,特意来告诉虞越。 走到跟前,就看见她很安静地靠在那儿,盯着手机,眉眼都是温柔的笑。 这一幕很美好,有种纯粹的漂亮。 漫天飞雨,她身上恍若有光,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梁惟站在跟前,忽然有些迟疑,他喜欢美,爱欣赏美,不忍心打乱这一幕。 却是虞越发现了他,“梁导?有事吗?” 梁惟的手背在身后,老神在在地来了句:“嗬,还真谈恋爱了啊。” 虞越愣住,下意识把手机锁屏。 “在跟喜欢的人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给导演我看看啊。”梁惟多少有些倚老卖老得寸进尺了。 虞越警惕地看了眼两旁,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否认,“小声点!被听到了怎么办。” 这点细节梁惟没错过,他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 “放心,没人听见,是你做贼心虚。” 虞越睁大眼睛:“我心虚了吗?” “你反问,你就心虚了。” 梁惟点了根烟,动作很老烟枪,以一个老前辈的口吻劝诫虞越,“你太放不开,想法太多,束手束脚的,这一点你得跟你两个助理学学,瞧瞧人家。” 哦,她两个助理谈恋爱,谈得整个剧组都找严天朗要红包。 虞越是第一个发现的,因为他们根本没藏着,直接换情侣头像,朋友圈发合照官宣,那叫一个雷厉风行。 青姐还点了个赞,让他们别耽误工作就行。 虞越还挺震惊,私下里问小萌:“你们真在一起了?” “真的啊。” “你们才认识多久啊。” 小萌想了想说:“一个月了吧,我不太记得。” 虞越顿时语塞,即便在快节奏的娱乐圈,这恋爱速度也有些惊人,何况小萌这女孩,平时挺斯文谨慎的。 看她这样,小萌自己笑了,反过来开导她:“这有什么,谈得来就谈,谈不来就分呗,我妈说了,女孩子得趁年轻多谈几次恋爱,才知道自己最需要什么。” 妈妈厉害了,虞越突然肃然起敬:“阿姨说得对。” “所以啦,认识一个月,一个星期都没什么的,能在一起的怎样都能在一起,不能在一起的,认识再多年也没用。” 听了小萌这话,虞越突然就安静了。 梁惟说得对,在这一点上,她的确不如小助理通透。 雨缠缠绵绵始终不停,梁惟没办法,只好选择先拍之后的一场雨中戏。 这一场戏是姚苏内心的幻想,在幻想里,她得到了周齐全部的爱,眼神非常确定,而且幸福,他们一起旅行,一起到山上寺庙里上香,姚苏走累了,从台阶上蹦下来,周齐张开双臂接住她…… 这段虞越状态不对,拍了十几条才过。 原来很多事颠倒了因果,发生的次序不对,就像写错了的程度,频频出bug。 正常的顺序应该是告白,恋爱,牵手,接吻……她和许嘉宴这完全是打乱的,自然也就一团乱。 回到酒店房间,虞越第一件事就是给宋湘发消息。 “跟你说个事,你别太惊讶。” “我怀疑,我好像,喜欢上许嘉宴了。” 第25章 对面几乎是秒回。 宋湘:????????? 宋湘:!!!!!!!!! 她直接一通电话轰过来,开场第一句就是:“你说清楚,那个上字是介词还是动词?” 虞越:“……” 她觉得自己落到这般田地,跟交友不慎有很大关系。 “介词介词,你想什么呢?我和他还没到那份上。” 宋湘咯咯笑起来,笑得有些不怀好意:“那就是八九不离十,只差最后这一步,我明白了。” “别开玩笑了,跟你说认真的,”虞越哭丧着脸,“你说得对,我是把自己给玩进去了。” 她语气认真,还有些焦虑,这下宋湘也跟着正色:“你来真的?” “好像是来真的了。” 宋湘又问:“那他呢,许嘉宴呢,他怎么想的?” 虞越叹了口气,向后仰躺在大床上,“我不知道,他就那样吧,看不出在想什么。” 教她表演课的女教授说过一句话,有些人的脸是一张白纸,什么想法都藏不住,适合演单纯的角色,有些人的脸是简笔画涂鸦,野蛮生长,适合大开大合大起大落的角色。 还有种脸很神秘高级,没办法做阅读理解,这种可塑性最高,也是天生的电影脸。 当时虞越就想到许嘉宴。 宋湘问:“所以这件事他还不知道?你还没跟他说?” “废话,好端端的我跟他说喜欢上他了,吓着人小孩儿怎么办?” 宋湘觉得也有点道理,当下的快节奏恋爱好像都不流行表白,正在上头的时候来句我爱你,是挺破坏气氛的。 她问:“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 虞越有些认命地说:“我们抱了,亲了,就差最后一步了,然后他跟我道歉,说保证以后不那样。” “……” 宋湘情不自禁深吸了一口气,“他跟你怎样?道歉???” “对,还说得特别诚恳。” 宋湘想了想说:“这要是别的男人,那肯定是渣男,吃完不想认,可弟弟这样……照我看,怕你生气的成分居多。” 虞越愣了一下:“怕我生气?怎么,我生气还能把他给吃了啊。” 那边哈哈大笑,“搞不好就是怕你把他给生吃了——” 听了这话,虞越那叫一个气,她皱了皱眉:“我看他那天也挺主动啊,怎么感觉像被我强迫似的……” 她说着说着停下来,想到那天晚上,本来许嘉宴意识到不对,他叫了停,是自己非拉他去车里,后来也是她主动握住他,还说晚回去也没关系…… “卧槽,他该不会真是被我强迫的吧?” 宋湘“嗤”了一声,都说恋爱中的女人会变笨,多巴胺能让人快乐也能让人变傻,看虞越这不就中了招吗? 她觉得好笑:“女人怎么强迫男人?傻啊你,我看他也是自愿的,而且乐在其中,说对不起……肯定是怕了。” “两种可能,要么他不喜欢你,事后冷风一吹,冷静下来了,怕继续下去你们的关系彻底无法收场,想就此打住了。” 明知道是假设,虞越的心还是往下沉了些。她问:“还有种呢?” 宋湘幽幽地说:“要么就是他爱惨你了,喜欢才会满不在乎,爱就会小心翼翼啊。” 虞越心里莫名牵动。 可能是下意识更想听这个答案,她顺其自然就追问下去:“怎么说?” 都是多年朋友,谁都懂谁,宋湘知道这话虞越爱听,终于有种对话交流到同一频率的愉悦感了。 “越越,你还记得你老家楼下那只小橘吗?” 虞越坐起来,手里捏着柔软的被子一角,脑海里倏忽闪过一个橘橘胖胖的大猫。 她从小到大都住在父亲单位的家属大院,家楼下常有只大橘出没,是只母猫,虞越小时候常给她喂吃的,猫也跟她亲近,但是不肯跟她回家,可能是野惯了。 后来母猫下了窝小崽,有一只跟猫妈妈长得最像,后来母猫不知去哪儿了,唯一存活下来的也是这只。虞越管它叫小橘。 那会儿虞越高中,想把小橘带回家,可她住校,家里没人养,送回老家也不行,奶奶对猫毛过敏。 就眼看着小橘变成大橘,大大橘,肥橘…… 十多年了,现在小橘也是只中老年猫了,虞越给了邻居一笔钱,让邻居定时喂养,给她发小橘的照片和视频。 宋湘是知道这只猫的,她问虞越,怎么不自己养。 现在经济实力有了,没人管着,家里也没人猫毛过敏,猫也不像狗那么需要陪伴,给足猫粮和水很好养活,还能找人上门喂养陪玩。 虞越说,就是突然能养了,反而不敢养。 近乡情怯就是这个道理。 她明白宋湘的意思,可她想到另一件事,很冷静的回答宋湘:“这不可能,他以前有喜欢的女孩儿,还跟人谈过恋爱。” 那边顿了几秒,宋湘问:“谁说的?弟弟亲口承认的?” 反正也没否认,虞越说对。 “那也证明不了什么,谁没点过去啊,现在主要问题在你,你到底想跟弟弟怎么样,想谈恋爱吗?” 虞越听莫名地心慌了下,“这不是正谈着吗?” 宋湘笑:“那你想过对人负责,跟人结婚吗?” “负责?结婚?”虞越吓了一跳,她的人生规划里暂时都没出现这个词汇,如果只有结婚才算负责,那她只有坦白讲,“暂时不打算结婚。” “你看,”宋湘一下子抓住了点,“弟弟知道你这德性,你说他怕不怕?” 虞越感觉脸热,平白好像被人抓住短处,她摸了摸脸,“怎么说得我像个渣男,我很专一的!” “哈哈,别急着给自己立人设,往往最后都会翻车。” 等宋湘笑够了,她意味深长地来了这么一句话。 “你还真别老说是你主动的,你引诱的……说不定啊,完全是相反的,弟弟才是那个带节奏的,他是腹黑猎人,你才是傻白甜猎物,要真是这样那才有意思。” 虞越皱眉:“你闲在家这些时到底看了多少小说?你就是这么给孩子胎教的?本干妈表示强烈谴责。” “别谴责我了,你自己冷静下吧,”宋湘说,“想好了再联系,别伤了弟弟的心。” 这话说得太没立场了。 不过冷静是该冷静的,虞越暂时也没想好该怎么跟许嘉宴相处。 不久后,虞越收到许嘉宴发来的消息,他要去外地执行一项任务,时间不定,这段时间可能无法联系。 她心里松了口气。 又莫名提起来,有些紧张。 最后也只是很克制的回复他:注意安全。 其实虞越那时候很想再多说一句,其实这部电影里她没有吻戏,只在姚苏的那场幻想里有个若即若离的吻,靠借位就能完成。 那天她是故意逗他的。 就在那时候,她突然心念一动,想再看一眼他那条朋友圈,可再点进去,却发现已经被删了。 就像刚做好准备,就被人迎面泼了盆冷水,透心凉。 这消息也就没发出去。 那就继续冷静呗。 人在忙起来的时候其实不会想太多,她突然很感激梁惟导演,多亏了她,在这时候给她压力,让她在入戏和出戏之间疲于奔命,根本没时间多愁善感。 只有不经意的瞬间会想起。 比如两个小助理在她跟前晃悠时,他们工作中会很注意,不秀恩爱,不影响工作,但到底是年轻小情侣,不是影帝影后,一些只有情人间会有的默契眼神和肢体动作,是根本藏不住的。 虞越有一次问小萌:“严天朗对你好不好啊?” 她萌萌地一抬下巴,可骄傲可骄傲地说:“当然好,他敢对我不好吗?” 看她那得瑟的小模样,虞越就好笑,忍不住上手掐了掐她的脸。 虞越见过一次小萌的父母,是小萌当她助理的第一年,当时中秋节,节目早早录制完了,又刚好在小萌家乡,她邀请虞越一起回家过节。 叔叔阿姨做了一大桌子菜,不停给虞越夹菜,一家人气氛其乐融融。 小萌的妈妈跟虞越说了几次谢谢,谢谢她照顾王语萌。 说得虞越挺不好意思的,说起来还是小萌照顾她比较多。 她被父母教育得很好,看起来娇小软糯,做事一点不娇气,有时能顶几个男人,做事也有原则,谈恋爱也是果断,大大方方的,一点不因为和对方的家境差距而畏畏缩缩。 挑男朋友的眼光也很好,严天朗是愣了点,人品是很过关的,没那些纨绔子弟的臭毛病。 再说,严天朗要是敢对小萌不好,她答应,虞越都不会答应。 “跟我说说,你们在一起是谁追的谁啊?” 小萌咬着棒棒糖,表情很无所谓:“谁也没追上,就互相看上了眼了,不过是我先开口的。” 虞越很自然地朝她伸出手:“你怎么开口的?” “唔,我就问他,喜欢我吗,要不要做我男朋友啊,他就答应了。”小萌拿出一颗椰子糖给虞越。 虞越笑了笑,顿时觉得小萌一米八,她竖起大拇指:“真猛啊。” “这算什么,我每个男朋友都是我先开口的呢。”小萌羞赧一笑,表情生涩而傲娇。 椰子糖的奶香在口腔里蔓延,带来浓郁的甜。 虞越眼睛里有道暖光擦过,目光清澈,好似被点醒了什么,她也问过某人要不要和他谈恋爱,却没说过喜欢。 “怎么说的,就直接开口吗?”她假装随便那么一问,盯着镜子卸妆,眼神却在放空。 “对啊,直接开口,”小萌眼睛转了转,噗嗤一声笑了,“第一回 告白我胆子小,灌了一瓶科罗娜才去找他。” 那天晚上,虞越大半夜睡不着,大胆一个人到停车场里,钻进那辆越野车。 她坐在驾驶位,想了想,又跑到后座去。 一个人在这辆车里,这个位置,同样是寂静的夜晚,虞越忍不住会想到一些画面,开着冷气脸也自动烧起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挺想给许嘉宴打个电话,她发觉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他多一点。 他们正处在一段莫名的关系中,虽然进度有点奇怪,但她这段时间真的很开心,如果要突然结束,她是舍不得的。 虞越很清楚,自己和许嘉宴之间有很多不确定的东西,其实小心翼翼的不只是他。 那天晚上在看月亮的地方,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吻,虞越记得他很低声地问过一句,他甜不甜。 真像个青涩而热烈的少年,海水一样沁凉的躯壳,内里是冰蓝色火焰。 尝起来却是甘甜。 是甜的。 …… 七月下旬,气温升了一波,电影的拍摄也进入尾声,在拍摄计划里有三天没有她的戏份。 周青桔安排虞越回海城,参加今年的W’z慈善周晚宴。 W’z的主编靳雪祺掌握着国内最顶级的时尚资源,每年一度的慈善周晚宴也是众星云集,想要拿到晚宴邀请函需要一定门槛。 有营销号调侃过,如果能拿到今晚的入场券,就等于能接触到国内大半的时尚资源。 这话夸张,倒也不为过。 虞越的礼裙是在一周前收到的,一条D家的春夏款高定长款晚礼裙,她担任D家的品牌代言人已经两年,众所周知这家高定是最难借的,而她很轻易就能拿到今年最出彩的那一条。 连尺寸都是刚刚合适,不需要另外找人改过。 她在圈里熟人挺多,才到半个小时就见到许多熟面孔,其中就有杨童雪,还有她工作室刚签下到一个新人小鲜肉。 男生叫陈序,气质挺干净的,说话时会看着人的眼睛,感觉不到有些后辈身上强烈的功利性,而且很有才华。 “陈序怎么样,我眼光好不好?”杨童雪当着陈序的面就这样问她,毫不吝啬对陈序的欣赏。 她去年就自己成立了工作室,部分业务和宣传还是跟原唱片公司绑在一起,她眼光毒辣,专业性强,推出了几个新人歌手,一年来已经小有名气。 虞越对陈序礼貌地笑了笑:“你好,我没听过你的歌,等听过了再给评价。” 她话音一转,笑盈盈看向杨童雪,再开口语气就亲昵多了:“不过嘛,是你签的人,才华肯定没得说,下次你给我推荐几首。” “你这个五音不全的KTV杀手,给你听什么你都说好听啦哈哈……” “……” 杨童雪可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的,虞越眼神微嗔,瞪她一眼。 陈序也扯了下嘴角,不知这算是给面子,还是在配合拆台。 没想到他笑起来的样子倒是挺像许嘉宴,同样是冷调的男人,笑起来也有距离感,面部骨骼走向都有种相似的锋利感,只不过他戴了副金丝眼睛,看不清眉眼。 虞越下意识地就多看了几眼。 这一幕落在刚从电梯出来的许以琛眼里,就变成其他的意味。 他径直朝虞越走过来,一身黑色西装,气场让周围人都同时噤声,虞越看到他有些头疼,本想不理会,他却直奔自己这一桌而来。 莫名有些气势汹汹。 “干嘛,想找茬打架啊?”虞越警告地瞥他一眼,嘴角还带着得体的笑,心里已经在骂人了。 今天入场的记者都是特邀的,会经过严格审核,但难保过后不会流出几则真真假假的爆料。 在这个时候,于公于私,虞越都不想跟他传出绯闻。 许以琛眉眼下压,站在虞越身边,态度十分平常,“怎么,你又想拿篮球砸我吗?” 虞越暗暗瞪他一眼:“你小点声。” “怕什么?跟做贼似的,你尽管放心,不会有人拍我们。”他抬手微调了下领带,语气很笃定,显然是早打好招呼了。 虞越并不想搭理他。 从宴会厅的另一边走来几个生面孔,其中有个穿银色鱼尾裙的小花,眼妆画得有些夸张,虞越不免多看了几眼,很不巧的,发现她也看着自己。 或者说,是看她旁边的许以琛。 是这样她才恍然记起,几个月前不幸和许以琛被拍到后不久,就火速传出他和饶嘉蔓的绯闻,铺天盖地的新闻和热搜,虞越那一桩反而被盖过。 虞越鄙夷地上下扫视他:“你的新欢在看你。” 他笑了下,很凉薄的样子:“那是看吗,那是瞪。” “你还知道……算了,看你还挺得意。”虞越又看见几个从前合作过的圈内人,和他们点头微笑致意,目光不落在许以琛身上。 “那都是为了谁,你扪心自问一下。” 他想要提醒虞越,别装聋作哑当看不见,他至少值得一句谢谢。 虞越闻声回眸,语气分外讶异:“真奇怪,你至少交过十个女朋友吧,你是为了谁?” 有些事心照不宣,对方已经给了否定答案,再硬要捅破那层纸,无非是让场面难看,让彼此尴尬。 也就是在这一刻,陈序有意无意地转头来看他们。 许以琛才得以看清他的脸。 他的轮廓像极了某个人,连气质都同样的惹人烦躁,那种目下无尘的眼神,有点冷傲,野心勃勃,却把自己伪装成温和无害的动物。 许以琛瞬间就沉下脸,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虞越没回家住,晚宴结束时间太迟,小萌帮她在酒店订了间房。 第二天是杨童雪的生日,她在家办了场泳池别墅趴,虞越被点名一定要去捧场。 她当晚简单收拾打扮一番,前往赴约。 在行李箱里翻出一条民族风札染的长吊带裙,墨绿色非常显白,她随意地披散着长发,端了杯马天尼坐泳池边,赤着脚玩水。 她用P图软件,简单把刚才在客厅里拍好的大合照处理了一遍,发到朋友圈里,没有屏蔽任何人。 点赞的小人头很快刷出好几排。 虞越轻易不发朋友圈,有时候三个月一条,每次都是这样的阵仗。 她捧着手机,足尖在水面轻轻撩动,从屋里折射出的灯光映在她的钻石耳钉伤,光芒细碎。 点赞数量还在上升,留言也不断刷新。 她表情淡淡,拣关系好的地回复了几条,手机又震动了几下。 【小许老师给你点了个赞】 等了几分钟没等到他的留言,切到对话界面,也没有他发来的新消息。 虞越不禁挑眉。 他们这是要变成朋友圈里的点赞之交? 别墅里放肆的叫嚣着电音和迷幻灯光,连泳池的水都被染得妖异,她眼睛里那一抹失落如滢滢水光,倏尔消逝。 有人在她身边坐下。 是昨天晚宴上见到的男生,虞越看他一眼,不太确定地开口:“陈序?” “是我。” 虞越:“你怎么出来了,不用陪你老板?” 他说:“里面太吵了,我出来透透气。” “那正好,我们做个伴。”虞越扯了下嘴角。 她笑得很不走心,嘴里这样说,却半句话都不讲,手机搁在一边,宁愿百无聊赖地盯着水面。 过了会儿,陈序递过来只无线耳机,虞越愣了一下,看向他,陈序淡淡地说:“心情不好就听歌吧。” 虞越想说自己没有心情不好。 又觉得没必要跟他解释,听就听吧。 耳机里的音乐是安静的情歌,陈序的声音很清澈,有辨识度,杨童雪的眼光是万里挑一。 他们就这么安静地听了快半小时的歌。 他的专辑全是自己作词作曲,每首歌都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听着很有感触。 看他年纪不大,却像是有一定经历……虞越偏过头看着陈序,心思又被勾走。 啧,这侧脸比正脸看着更像。 许是虞越的目光太肆无忌惮,陈序被看得不好意思,他开口问:“你看我干什么?” 虞越挑了下眉,“对不起,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陈序点点头,心中了然,难怪,昨天她也是这样看他。 “很像吗?” “有一点点……你等会儿,我摘了你的眼镜再看看……” 一阵风吹过,虞越感觉头有些晕,微醺感无力地弥漫开,她手伸向陈序的眼镜,身子却不受控地晃了下。 那根细得仿佛一扯就断的吊带从她肩头滑落。 许嘉宴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水面迷离的泳池边,他的虞越靠近一个陌生男人坐着,长裙勾勒出曼妙身形,后背露出大片白皙,她一手端着酒,侧脸笑着,摸向那男人的脸。 难怪刚才给她打那么多电话,她都不接。 他心底升起一股躁意,脸色冰冷,大步走向虞越,在她快要碰到那人之前,攥住了她的手腕。 虞越的反应比平时慢半拍,她缓缓回过头,就看见许嘉宴一脸冷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说不出是心慌还是怎么,虞越手抖了下,还剩半杯的酒泼洒在裙子上。 冰冰凉凉,像许嘉宴的脸色,却莫名让人舒服。 “你怎么……” 来了? 后半句话没说出来,许嘉宴弯下腰,轻松地将她整个抱起,眼风冷冷扫过那男人,待流转到虞越身上时,多少敛去了几分凌厉。 他低头对她耳语,温热气息擦过她冰凉的耳珠:“姐姐乖,跟我回家。” 第26章 许嘉宴抱着虞越,走向大客厅的入口,那里灯火璀璨,参加派对的男男女女在厅里穿梭,还没注意到泳池这边的情况。 但如果径直这样走进去,无论是抱着还是走着,恐怕都会引起骚动。 虞越扯了下许嘉宴的衣领,抬眸看他:“我没醉,放我下来吧。” 许嘉宴低着头,眼神里淡淡的:“你确定?” “嗯。”她动作很轻的挣了下,目光微微闪烁,余光在留意派对上那些人的动向。 这点小动作全落在他眼里。 顿了几秒的时间,许嘉宴听话地将她放地上,看她站好了,随即退开几步,像是要跟她保持距离。 虞越见他这样,忍不住皱了皱眉。 许嘉宴却像是全无意识,他一手抄兜,安静地走在前头,忽然感觉到一阵阻力。 回身看了眼,是一只葱白如玉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虞越伸出根手指头,指着侧边:“走那边,可以从小花园绕出去。” 他心下明了,顿时生出涩意,嘴角轻轻扯了一下,“好,我跟你走。” 别墅里的小花园没种花,杨童雪只让人定期来清理杂草,她花粉过敏,小花园连通一条侧门,平时都锁着,钥匙就放在门口那盆仙人掌的花盆底。 虞越在前面带路,忽然想到陈序,刚才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了,她下意识回头去看。 她的视线却被许嘉宴给挡住,他本就长得高,不近不远地跟在身后,被拉长的淡灰色身影延伸到泳池里。 “姐姐在看什么,走啊。”他催促了一声,语调很平,感觉不出情绪。 但虞越就是觉得他很怪。 走进小花园里,渐渐远离夸张的灯光和那些喧嚷,虞越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小心地低头看路,她刚才喝了三杯马天尼,没到醉的程度,只是头有些晕。 后方有一束光线打过来,照在虞越脚下的位置。 她今天穿着双薄底凉鞋,鹅卵石有时候很硌得很不舒服,她走路难免就有些东倒西歪。 或许也有些故意的成分。 许嘉宴走近了一点,手仍然揣在口袋里,他开口,语气温和,却又充塞着无形的距离感,“姐姐需要我扶着吗?” 虞越暗地里撇了撇嘴,心说废话,需不需要你还看不出来吗? 平时挺拎得起的一个人,怎么这会儿反应这么迟钝,他们俩到底是谁喝多了酒…… 谁知,还不等她回答,许嘉宴又懒洋洋地开口:“还是别了,被人看见了说不清,对吧姐姐。” “……” 有点气,但虞越知道他说得在理,刚才她就是不想被看见招来麻烦,才要从他身上下来。 这会儿否认,那不是自打脸? 虞越无声地叹了口气,闷声不语,循着侧门的方向走,那抹亮光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脚下,还有身后轻微的脚步声。 她突然想到:“你是怎么找来这儿的?” “想办法。”他顿了顿才说。 “嗯?怎么想的办法?在我手机里装定位了?”虞越看他心情不好,有心想要逗他多说几句。 许嘉宴抬眸看向她纤瘦的背影,大片刺目的白皙,左右两边蝴蝶骨伶仃难支,腰身盈盈一握。 他眼皮薄,看人的时候眼神总显得冷淡,唯独在这时候,眼里倏地闪过一丝灼热,转瞬即逝。 在她手机里装定位……他倒是想这么做来着,很早就想了。 无奈,只能装乖。 “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想了点办法。” “……”这种话题终结者似的对话完全没办法进行下去,虞越举手投降,心里闷得不行,加上刚才那杯酒直直地泼在了衣服上,有一些还顺着V字低领口溅了进去,粘得浑身都不舒服。 她加快脚步。 来这里是她亲自开车,去年买的一辆超跑,就停在别墅前门的空地上,虞越停下来一步,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问:“你怎么来的?” “开车。” 虞越点了点头:“那坐你的车。” 她记得许嘉宴的车是一辆吉普,空间大,适合他的海拔,她那辆底盘超低的车要他开恐怕很憋屈。 从这里开到酒店得四十多分钟。 上车,她直奔宽阔的后座,从小包里拿出手机,打开导航软件输入下榻酒店的地址,探身向前放在仪表盘旁边的手机支架上。 “送我到这里。” 许嘉宴看了眼酒店地址,抿着唇,冷眸瞥向后视镜的虞越,“你今晚住这里?” “对,我这三天晚上都住这里,”虞越仅用右手从包里找出包纸巾,她另一只手沾上了酒精,不想蹭到娇贵的羊皮包上,只好单手行动。 她手势有点别,揭开纸巾包装,里头是全新的,包得满满当当,抽一张出来有些困难…… 许嘉宴沉默着递来一张抽纸。 虞越看他一眼,接过来纸巾,她勾开左肩的细吊带,动作很慢很轻地擦拭那片沾了酒的皮肤,目光有意无意地望向后视镜。 果然,他在看着她。 虞越挑眉:“你看什么?” 他倒是丝毫不乱,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我现在可以开车了吗?” 这么镇定,目光躲也不躲,倒叫虞越心下生出几分自疑,他的眼神清醒到寡情,从镜子里望去更像是一个无关的第三者视角。 虞越并不爱卖弄风姿,周青桔给她的定位也并非这一款,但她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也早已习惯了各路惊艳贪慕的眼神,可许嘉宴这一眼看着她,就和看她手里被揉成一团的纸巾没什么差别。 她忍不住想,上次在后排车座的某个时刻,她曾在他抬头的一瞬间看见他眼里的迷恋,也在他克制不住动情时见过他的脆弱,莫非那是自己看错了? 或者是车里光线太暗,还是她意乱情迷之下的错觉? 城市的夜晚看不到星星,连月亮都悄悄隐匿,月黑风高征兆不详。 虞越的一颗心打从被他抱起,就轻飘飘飞到天上,忽而沉沉坠落入茫茫深海,像断了线的风筝。 今晚宜听歌,宜喝酒,不适宜表白。 “稍微等会儿,”虞越把纸巾团在手里,按下车窗,快准稳地扔进路边垃圾桶里,她放松神态,问许嘉宴,“你车里有外套什么的吗?” 他想了想,“有件没穿过的衬衣,你冷吗?” 说着他便打低了冷气。 真好,真体贴,她真舍不得。 “不冷,我要把裙子脱下来,总不能光着吧。” 虞越低眸,长睫如鸦青色羽毛覆盖,路灯的光在眼下映出剪影,色彩浓郁的墨绿色裙子衬得她肤色冷白,这种丝绸的布料最容易皱了,显出几分狼狈的漂亮,像落难出逃的公主。 许嘉宴轻轻吸了口气。 他忽然不大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开口声音沉闷:“你等一下。” 他下车,到车后座拿来一只包装纸袋,拆开是一件白色衬衣,虞越常穿这个牌子的女装,他家以剪裁精良著称,随便一件衬衣也能穿出时尚的效果。 “你没穿过的?”虞越故意说,“你穿过的我可不穿。” 许嘉宴的神情中透出冷肃,“没有,你放心吧……我下去,你换好了叫我。” 他拉开车门。 虞越扯住他,满不在乎地挑起眉:“不用这么麻烦,很快,你先帮我个忙。” 她背过身,撩开遮住蝴蝶骨到卷曲长发,声音平静,又自带甜度:“帮我拉一下拉链,我够不到。” 假的,她柔韧度极好,方才不就是她靠自己穿上? 还是心有不甘,想做最后的试探。 久久没听到回音。 背对着,看不清身后的情形,无法猜测身后那位少爷的神态,眼神,这种长时间的沉默无疑让氛围更加焦灼。 至少她是这样,感觉不好,非常差劲。 虞越已经很久没体会过这样沮丧的时刻了,她放弃了,准备自己来,裸、露的后背突然感觉一凉。 是许嘉宴的手。 她不经意地颤了一下。 他停在吊带裙的拉链上方,似是有所迟疑,接着捏住拉链头轻轻往下,却没拉动,虞越好心地解释:“这拉链有点紧,你用点力。” 这条裙子什么都好,颜色正,版型棒,就是拉链设计失败,用的很廉价的那种次货,力气小了纹丝不动,力气大容易崩坏。 可以说是非常反人类。 许嘉宴没出声,他用上了另一只手,掐上裙子拉链的两边,这样的力度正好绷住,再往下拉就变顺畅了。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手无法避免地贴上她的后背,冰凉,有点粗糙,拉链往下滑,她的背脊也有意无意地被冰凉划过。 “你……”没穿内衣…… 他眸色变暗,眼中的欲色与戾气交织,还好她看不见。 很好,真好,她比他想象中更加肆无忌惮。 拉链已经拉到尽头,停在尾椎骨上方几寸,虞越动了一下,示意他可以了。 “我怎么了?”她一手扶住衣服以免掉下来,深深地看向许嘉宴。 他的眼睛那样干净,清冷,一尘不染,在暗处有种接近忧郁的蓝,眼下的小痣纯情到不容亵渎。 虞越突然就觉得,她刚才的行为是冒犯了他。 而且冒犯很多次了。 她倒回座椅,套上白衬衫,手伸到衣服里将吊带扯下来,潦草地揉成一团随便丢在座椅上。 小时候看一部古装片,里面的女配美貌度惊人,笑起来像天使,哭的样子也是楚楚可怜,仙女落泪。 虞越还模仿过她抹眼泪的样子,从那时就奠定了未来的演戏之路。 她很完美,可男主角就是不喜欢她,反而喜欢姿色平平有些微胖的女主角,虞越问妈妈这是为什么啊。 妈妈一边摘菜一边说,就算是仙女也不是全世界人都喜欢啊。 是这个道理没错。 仙女尚且如此,何况她也不是真仙女,就算能轻易获得大部分人的喜爱,也总有遗憾……比如他。 那么,你既无心我便休,大不了换一个人喜欢……总不能去死吧? 虞越动作利落,利用灵活小巧的身形从后座跨到副驾驶。 收拾好心情,也收拾好脸色,她平淡出声:“可以开车了。” 车缓缓启动。 这条白衬衣显然是许嘉宴的尺码,她穿着直接盖过屁股,露出两条笔直长腿,冷气吹在大腿上,冰冰凉凉,虞越感到有些冷,可她知道要是关掉冷气,又会热到出汗。 海城的破天气。 她无端地开始想念云市,那里四季如春,有温柔骄阳,有无可挑剔的月色,有接地气的美食,有给过她短暂快乐的爱人…… 想想也没什么,不过是退回最初的位置,妥帖,也安全。 途径一家便利店,虞越喊许嘉宴停车,她吩咐说:“去帮我买一瓶纯净水。” 许嘉宴应了声,车停在路边下去,给她带回来一瓶水。 他递过来,虞越不接,“帮我拧开啊。” 他听话地拧开瓶盖,又递过来,眼神温和无害。 虞越一抬下巴,眼尾勾出几分张扬跋扈:“我没喝过这个,你喝一口,然后告诉我好不好喝。” 顿了几秒,许嘉宴看着虞越,眼里好似有几分无奈,却还是一言不发地喝了一口。 喉结轻缓滚动。 很好,他什么都无条件顺从,可虞越就是高兴不起来。 虞越接过水,却没打算喝,她顺手扔到后座上,面无表情地问:“如果我刚才要你喝的是酒,你也会喝吧。” 许嘉宴:“开车不能喝酒。” 她冷哼了声,“我还以为你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乖呢?” 什么话都激不起他的情绪,他语调平平:“乖点不好吗,你希望我怎么样?” 他启动车,慢慢松开刹车,忽然从路边花坛里冲出只小狗。 紧急制动的惯性下,虞越没系安全带,往前俯了一下,后座咚地一声,她吓一跳,以为是后车追尾了,回头一看,原来是那瓶水掉在地上。 连带着那条小裙子,已经皱成一堆。 虞越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许以琛长臂一伸将它拾起来,等拿在手里又犯了难,不知道该拿着块薄得出奇的布料怎么办,于是眼神询问她。 “不要了,扔地上吧。” 绸缎是牛奶一般的质感,许嘉宴的手指轻轻动了下,说:“洗了熨好还能穿的。” 虞越斜睨着他:“你洗?你熨?” 他抿了下嘴唇,自言自语着:“我洗就我洗……” 虞越咬住唇,隐忍片刻,还是忍不住从他手里抢回那件衣服,发脾气一般把它揉得更皱,沉着脸再朝他扔过去。 恰好扔在他脸上。 墨绿色盖住他的脸,两条可怜兮兮的细吊带挂在他头发上。 在这有些滑稽,又有些尴尬蔓延的间隙,虞越最终还是开口。 “所以你答应谈恋爱,也是因为听话吧。” 虞越轻轻揪了下脸,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她的声音在马路上汽车的轰鸣声中低下去:“不如以后还是叫回姐姐吧,像你刚才那样……这样最好了。” 片刻的沉默。 许嘉宴伸手,一点点把头上的裙子扯下来,攥在手里,他不说话,一眼也不看虞越,方向盘一打开到马路上。 几分钟后,虞越意识到不对。 许嘉宴开上高架,这不是开往酒店的方向,导航提示偏离路线,正要重新规划—— 小少爷一抬手给它关掉,彻底哑巴了。 “你干嘛?” 许嘉宴看都不看她,眼锋裹着碎冰,“我带你回家啊,姐姐。” 那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 虞越深呼吸一口。 平静,冷静,忍耐……总要说清楚的。 到家,许嘉宴第一个上楼,手里还攥着她的裙子,虞越心生疑窦,他该不会真是上去洗衣服吧?那倒也不必急在今晚。 她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接了杨童雪的电话,给小萌发消息说今晚不住酒店。 楼上还是没动静。 刚才下车时脑子是空的,那瓶水也没拿下来,虞越有些渴,懒得烧水,打开冰箱里发现只有冰啤酒。 好家伙,那就这个了。 空荡荡的客厅里,她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安静喝酒,对面的电视机屏幕映出她的模样。 穿宽大的男士白衬衣,赤足,面无表情喝啤酒,她突然就想到一首神曲,一人我饮酒醉。 虞越噗嗤一声笑了。 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拿走她手里的冰啤。 虞越睁大眼睛回过身,许嘉宴仰着头喝剩下的,喉结滚动,虞越看了几秒,他都没有要停的意思。 “许嘉宴你干嘛?” 他放下啤酒,用大拇指随意擦拭了下沾着泡沫的嘴角,到虞越身边坐下,“我口渴了,姐姐刚才不是要我喝酒?” 虞越:“那是刚才,我随口一说。” “你总是随口一说,”他垂下湿淋淋毛茸茸的脑袋,有些颓丧地左右甩了甩,像极了只被雨水打湿的大狗,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鼻音,“我不该当真对吗?” “许嘉宴……” 他充耳不闻,喝完罐里剩下的啤酒,将易拉罐捏扁了,以一个投篮的姿势准确命中墙边的垃圾桶。 “可是凭什么……”他仿佛自言自语,又像在对她发问,“你要开始就开始,你要结束就结束?” 虞越头疼地揉了下眉心,糟糕,以这少爷的酒量,怕是已经醉了。 她真的不该招他。 “你醉了,我们下次再谈,现在上楼去睡觉,”虞越让声音放软,硬着头皮哄他,“许嘉宴,你乖啊——啊!” 原本软腻的那句尾音骤然拉长,变成一声惊斥。 在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失重感袭击后,她坐到了许嘉宴的腿上,他那么直勾勾盯着她,牢牢控住她的腰,眼睛里汹涌着蓄势待发的暗火。 “总叫我乖,总是。” 带着凉意的薄茧勾开她衬衫下摆,缓缓而上。 他手劲有些重,眼神也是前所未见的凶悍,虞越咬着唇,忍不住的战栗。 “姐姐你听好了,”许嘉宴埋头不轻不重地咬了下,“我他妈早就不想乖了。” 第27章 被按在腿上时,虞越就强烈地感觉到了什么,她眉心突突地跳。 也有预感,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 沙发不足以容纳两个人的荒唐,许嘉宴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抱起来,像抱小孩那样,声音比凛冬夜风还冷:“上楼去。” 他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又仿佛没有。 不太重要,虞越很清楚接下来的事,她已经没有力气拒绝。 不过是上个楼的功夫,他们也没闲着,虞越在半瘫软的意识中忍不住分心,惊叹于他的脑部构造。 是怎样可以同时做到拥抱,亲吻,竟然还能在楼梯上保持平衡。 而她光是专注于一件事,就快要用尽全部力气了。 ——让自己不要太快投降。 上楼拐角第一个房间是许嘉宴的,他在门口短暂驻足片刻,就在虞越以为他要进去的时候,他却抬步继续往前。 二楼最里面那间是虞越的房间。 虞越小力揪着他的耳朵,“去你的房间。” 他任由她使用暴力,面无表情地告诉她:“不行,就要去你的房间。” 直到跌落床里,被熟悉的香气和柔软包围,她才无力地意识到他的用意。 这里是她的房间,让她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同时也会是最羞耻的地方。 房间里装有智能灯,会在人走进时自动亮起,亮堂堂,把一切照得像白昼,让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额发间不知是水还是微湿的汗,他侵略感十足的眼神,还有他深邃眼眸里倒映出的那个自己。 是她,又不是她。 虞越拿手挡住眼睛,让许嘉宴把灯关上。 他带着几分恶意轻轻啃咬:“不关,不想关。” 虞越睁开眼,眼尾沾染微红,湿漉漉的,带着几分薄怒。 隐约听见他笑了一声,“姐姐这么害羞吗?可我想让你看着啊……” 虞越有些绝望,她怀疑这少爷醉得不轻,直接释放了第二人格,认识这么久,她从没见过他这么强势,甚至是恶劣的一面。 暧昧和酒精的气息昏昏发酵,虞越自己本身也不太清醒。 她趁着最后的几分理智,妥协地服了软,凑上去温软地亲他,小声地哄:“关灯好不好?乖……” 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是醉鬼也是吃软不吃硬的。 明显看到许嘉宴眼里动摇了几分,加深了这个吻, 停下来,他抬起手指擦过她唇角的水色,一开口声音便染了欲,“要我乖,那你呢,你乖不乖?” 虞越在心中暗叹一声,她现在好像也……没得选择了。 她抬起腿,膝盖有意无意地轻轻蹭过,是讨好,也是挑衅。 于是他眼眸瞬间就黯了。 最终那盏大灯还是被关上,取而代之的是床头那盏小夜灯,光线幽幽昏昏,又像是层月光般温柔的轻纱。 灯泡可能要歇工了,时不时闪一下。 就像这个夜晚,多少有些酒意之下的冲动,谁也不曾提前谋划,频频出错。 否则也不会到最后一步,才想起没有买最关键的东西。 许嘉宴声音低沉里藏着隐忍,在她面颊上亲了下:“我去买。” 虞越这一刻才辨清,他额间真的渗出一层细密的汗,薄唇紧抿,真是忍耐得极为难受了。 她在无边的紧张中,忽然感觉一丝好笑,又有些心疼。 她的男孩喝醉了,生气了,凶归凶,乖还是乖的,仍然记得分寸。 虞越说,“左边抽屉里有只粉色钱夹,里头有一只。” 没想到,她好心提醒,不知怎地竟又惹恼了他。 可惜后悔已经太迟。 他的眼神,他的手指,他的动作……一切都轻易地将她裹挟,中途那盏灯短暂的灭了几秒,在暗夜里他的眼睛陷入幽深,仿佛和她一起被什么困住。 可再怎么样,他也不会比她的情况更糟糕了。 虞越不会游泳,她小时候呛过水,差点溺死,从此十年怕井绳,那种不受控制,冷水进入肺部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这个夜晚,这个时候,她仿佛又回到那一刻。 被陌生的情潮挤压裹挟,全然不知会被冲到什么地方,汹涌的海浪暴烈地拍击在海岸嶙峋的黑色石壁上,她的心脏仿佛也跟着一起被贯穿。 她感到摇摇欲坠,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不断被抛起,又跌落,最后还是回到他掌心。 难捱极了,又有种令人着迷的力量推着她往前。 太可怕了。 虞越在意识模糊的边缘心想,许嘉宴真是太可怕了。 各种意义上的可怕。 一开始虞越咬着唇不愿出声,偶尔还是从间隙里失控,这极大的取悦了某少爷,他开始执着于把她弄出声音,近乎恶劣。 可他自己呢? 从头到尾都沉默着,只在最难耐的时刻发出过几声闷哼,虞越不甘心只她一个人示弱啊,揪住他后脑勺的头发,声音甜腻地引着他叫姐姐。 他在高处俯视着她,汗水从眼睫毛滚落下来,烫在她心脏最柔软处。 该怎么形容那一眼? 有爱,有无奈的恨,有近乎偏执的沉迷。 “姐、姐——” 他冷冷低喃,动作更快。 虞越声音渐渐支离破碎,带上些委屈的哭腔。 这似乎又让他找到某种乐趣,时不时地停一下,在耳边哑声问:“还想听我叫姐姐吗?” 虞越睁开眼,狠狠瞪他。 她有些想哭了,很不好受,感觉自己像根绷到了极限的皮筋,要么松开,要么断掉。 一切都失控了。 许嘉宴自己也好受不到哪儿去。 他到底怕伤到她,控制着没能尽兴,看见虞越眼角泛泪,心脏像被万千虫蚁咬噬,凑下去帮她拭泪的瞬间,又生出几分难言的取悦。 好像在这一刻,他终于能真实的拥有她了。 他其实没有醉,一生中从没像现在这么清醒过。 虞越其实不知道,他早就不像小时候那样沾酒就醉了,也只有她,总把他当成小孩子。 在虞越眼里,他或许是乖巧的,无邪的,仍是个心思简单的少年。 那么很好,从次以后,她终于可以认清他了。 等她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也许会后悔,会疯狂地想要逃开,他从来都不是她认为的乖小孩,会讨厌他吧? 但是,至少,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喜欢我一点点……虞越。” 她的名字混在惊涛骇浪中。 许嘉宴当她没有听见,于是他自己也忽略了,在潮汐趋近平静的那一瞬息,虞越接近无意识地开口。 “喜欢你。” 很喜欢。 …… 虞越背对着许嘉宴,陷入昏天黑地的睡眠。 也是这次许嘉宴才确定,虞越睡觉是真的很爱说梦话。 有时是毫无意义的内容,根本听不清说了什么,就微张着嘴叽里咕噜,许嘉宴听着好笑,凑过去温柔地亲她。 虞越会顺从地回应一会儿,要亲时间久了,她就会不耐烦,迷迷糊糊地攥他头发。 不管是醒着还是梦着,她都是那么坏脾气。 有时她的梦话清晰,让许嘉宴听明白了一句。 她睫毛颤颤地,像振翅蝴蝶,表情说不出的委屈,说,“要吃巧克力。” 许嘉宴轻吻上她眼睛,内心充斥着巨大的满足感,连害怕被她厌弃的恐惧都暂时压过。 希望她这副可爱的模样只有他能看到。 清早六点,他在生物钟的驱使下自动醒来,虞越还熟睡着,他小心地抽出被压得有些麻的手臂,轻声出门,回到自己房间洗了个澡。 其实昨晚结束后已经洗过了,那会儿他要抱着虞越一起去,可她坚持要自己洗。 当时许嘉宴就感觉遗憾。 还有力气自己洗澡,那说明他表现得还不够好,出于男性本能的征服欲作祟,他迫切地想要收回失地。 客厅里沙发上一片狼藉。 宽大的白衬衣松垮垮落在地上,娇贵的小吊带裙皱巴巴搭在沙发上,一上一下,看起来别样的般配。 突然有什么响了一声。 许嘉宴从沙发缝里抠出了虞越的手机。 密密麻麻的一排推送,全是别人发给她的各种消息。 他是无意窥探他人隐私的,然而她不是别人,她是他年少时就妄图窥探的,卑劣又甜美的梦。 尤其是当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宋湘:起来了打电话,来接我去吃早茶,我被你干儿子害的整晚睡不着。 宋湘:对了,你跟许嘉宴说清楚没?好好说,别吓到弟弟。 宋湘:买卖不成仁义在,分手要体面,好聚好散呀。 他的目光停在那两个字上,幽深的眼眸像一片没有灯塔的深夜海港。 在宋湘的消息下方,是一条没有备注名字的陌生短信。 【虞小姐你好,我是陈序,你昨晚戴走了我一只耳机,方便让我取回吗?顺便请你吃饭。】 他无波无澜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是昨晚那个男人,在她朋友圈的合照里,站她身边,眼睛没看镜头,却看着她。 他扯了扯嘴角,发出声嗤笑,动动手右滑清除消息,接着用自己的手机搜索那串号码,给他转过去两千整,备注耳机钱。 虞越拿走他一只耳机,许嘉宴还他一副。 但是姐姐……他想都不要想。 …… 虞越是冷醒的。 她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下意识要钻进那个温热的怀抱,却钻了个空。 坐起来,她半边被子都掉在地上,身边空空荡荡的,试着叫了两声许嘉宴,也没有回应。 连手机也不知去哪里了,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暧昧气息。 她忽然生出一种莫大的空旷感。 在床上呆坐了会儿,虞越忍着酸胀去洗澡,这种后遗症比昨晚更剧烈。 其原理可能就像登山,第一天不觉得,第二天成倍打击,让人连抬腿都困难。 虞越裹着浴巾,对着镜子里遍布的瘢痕无可奈何地叹气,许嘉宴实在是太可恶了。 可似乎也不能全怪他。 毕竟昨晚她也同样沦陷失守,并没有实实在在地阻止他,反而还主动招惹。 还好他不算全无分寸,锁骨以上的部位还是安全的。 楼下传来门的响动。 虞越加快了刷牙的速度,她想赶快搞定,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慢了下来,细致地将口腔各处都刷了遍,喝了口水吐掉肥皂沫,就听见门外的脚步声。 浴室门开着,许嘉宴直接进来。 被热气弄得雾蒙蒙的镜子里,他出现在虞越身后,抱住她,细细地吻她耳后。 他十分克制,这里也是虞越不允许用力的部位之一。 虞越扶着洗脸台,缓了缓,回过身来,“你一大早去哪儿了?” “给你买早点。”他以指腹抹去虞越嘴角一点牙膏沫,倾身吻下来,清爽的薄荷味交互融合。 倏忽间,虞越感觉下巴被轻轻捏住,她懵懂地睁开眼,看见许嘉宴喂了什么东西到自己嘴里。 吮一口,苦的,又很甜,巧克力香浓丝滑的口感,然后是他的唇舌,如温柔的浪将她卷住,巧克力悄然划走,下一刻,朗姆酒特殊的香味在口腔里无声蔓延…… 两个人都吻得有些分不开。 气喘连连。 虞越靠在他胸口平复呼吸:“这就是你买的早点?” 他笑了下:“买了虾饺和肠粉,还有甜豆浆,放在楼下客厅,巧克力是昨晚说梦话要吃的。” 虞越愣了一下:“我又开始说梦话了?” 在小萌之前的一个助理反应过她这个情况,好几次发现虞越睡着了说梦话,一般都是在她累极了的情况下才会发生。 她昨晩可不是累极了吗……虞越脸有些热。 许嘉宴低眸看她:“你说要吃巧克力。” 虞越心中涌出丝丝甜意,所以,他是听了她的梦话,就一大早去买吗? 其实许嘉宴真的对她很好很好了,即便这种好不是男女之爱,他的温柔也足以让人眼眶发红。 洗澡时她就在想,昨晚要是他没喝酒就好了。 在清醒时沉溺,会比醉后的疯狂更让人有安全感吧。 虞越忽然不想纠结太多,如果已经错了,那不如就错下去,或许他们都是在跌跌撞撞中谋求一条生路。 毕竟,和他恋爱实在是至为愉快的一件事。 就连他给予的情事体验也是如此,其实虞越昨晚多少能感觉到,许嘉宴并没有太多实际经验,他也在莽撞中摸索,幸而他足够聪明,拥有超凡的领悟力,和足以让人溺毙的温柔。 这样一想,虞越心中释然不少。 她鼓着脸,伸出手向他讨要,“剩下的呢?” 许嘉宴嘴角带着笑,眼神向下:“在我裤子口袋里。” 他今天的装扮没有自带帽子,只有运动裤宽大的口袋,虞越看见鼓起来的那边,想当然地摸进去…… 摸到一个四四方方,还带着一层塑料薄膜的盒子。 那一瞬间的福至心灵告诉虞越,已经拆开的巧克力盒是没有完整包装袋的。 她皱着眉掏出来—— 是日常摆在便利店收银台旁货柜上的商品。 不止如此,上面用黑色字体强调的“超薄”“超大”引得她瞳孔微震。 说实话,有点想逃了。 虞越一下子把它扔进许以琛怀里,恶狠狠地开口:“你出去就是为了买这个!” 他不否认,甚至还微扬了下眉,语气微妙:“你昨晚那个太勒了,我用着不舒服,是小号的吧?” 虞越:“……” 许嘉宴往前几步,直到将她困在洗脸台前,退无可退,两手撑在她身侧,呼吸暧昧:“那是谁买的,姐、姐?” 第28章 虞越被迫用这样的姿势承受他的吻。 心里开始模模糊糊的意识到,昨晚他突如其来的恶劣是从何而来。 这少爷吃醋了,就因为她自以为是的好心。 “没谁用过,那个放钱包里是招桃花的,宋湘给我放的……” 虞越说起来都嫌丢人,是前年吧,宋湘婚礼前的单身派对,在场的人不知是谁说起这个都市传言,宋湘听得笑死,放入一枚在她钱夹里,玩笑说以后她遇到了,正好能用上。 许嘉宴冷不丁皱了下眉。 好像那句话里有什么让他不悦。 他沉默的眼神里有种不动声色的脆弱,即便经过亲密后,他每句话,每个举动都轻易地沾染色气,可他的底色还是冷的。 “许嘉宴。”她叫着他的名字,动手整了整他的衣领,“这也要不高兴,你是河豚吗?” …… 或许是天意,云市后天会有中到大雨,拍摄计划暂时搁置,而她下一场戏在大后天下午。 虞越和许嘉宴平白多出四十八小时的时间。 那是段极其荒诞又甜蜜的时间,累到极致才相拥而眠。 虞越的睡眠质量前所未有的好,她忍不住有些惆怅地想,自己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这可怎么办。 真想把他打包一起带去剧组,带去每一个地方。 可惜不行,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万恶的东西,叫做上班。 不止云市在下雨,全国好几个省份都雨水光临。 在第二天那个下雨的早晨,虞越被窗上的雨滴声吵醒,她睁开眼,许嘉宴正在穿裤子。 虞越迷迷糊糊扯住他的皮带,问他去哪儿。 “上班,”他低下来吻她额头,“我下班会买菜回来,给你做饭。” 她的视线掠过窗,嘀咕着说:“下雨了。” “嗯,我会带伞。” 那个被雨声包围的时刻,她心中忽然有个模糊的念头,仿佛他们已经成婚,丈夫在向赖床的妻子报备他的行程。 要真是这样,那许嘉宴可太惨了。 上一天班回来,还得负责买菜做饭,太惨了太惨了……虞越眯着眼睛直发笑,乐着乐着,她思维跳跃,忽然又想到件不开心的事。 “那天你为什么说对不起,知道我很生气吗?” 许嘉宴轻柔地吻在她发顶,语气安抚:“怕你生气才说的。” “什么意思?” 头顶上方那个声音似乎是有所迟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怕太喜欢你了,你会生气。” 等了会儿,虞越迟迟没应声,她睫毛轻颤,肉粉色的嘴唇微张着,睡容酣甜,手还无意识地紧抓着他的皮带。 许嘉宴笑了下,慢慢地将皮带抽出来。 “姐姐在家等我,哪儿也别去。” 虞越再一次醒来,外面雨势越发大了,还伴随着隐隐雷声,让人怀疑是不是有哪位道友在渡劫。 而这一次她确认,许嘉宴是真的去上班了。 “搞什么,吃完就跑……”虞越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感觉自己像只被人丢进锅里翻来覆去折腾过的咸鱼,浑身各处没哪儿是舒服的。 而许嘉宴还能精神抖擞地去上班。 虞越打算预约自己常去的那家spa做个按摩,在房间里找了好久却没找到手机,最后还是从浴室里找到。 手机被散落一地的各种衣服藏得严严实实。 虞越捂住脸发出一声叹息,不太想回忆昨天。 楼下客厅茶几上有许嘉宴买好的早餐,中式西式各有几样,还特地留了小便签条,让她记得放微波炉里热过再吃。 虞越其实不太有胃口。 她这段时间胃也饿小了,随便吃点什么就会饱,要是依她的习惯,最多每样尝一口就足够了,冷的也能下口。 那张便签条却像是警示标语,上面的字迹利落遒劲,有种超乎年龄的沉稳。 虞越认命般的一样样拿去微波炉热。 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当作小朋友对待了。 大雨天光线阴沉,没了阳光的渗透,就连室内灯光全打开也都是灰白的,难怪北欧地区的人容易抑郁,下雨天,人的心情都会低落一点。 虞越却感觉自己被一种温暖拥抱着。 等早餐热好了,她就全部摊在光洁的大理石料理台上,握着手机边回消息边吃。 这几天青姐法外开恩,默认放她休假,没给她安排其他活动。 雨声飒飒,她独享热腾腾的美食,不用面对工作,忽然感觉到退休的乐趣。 虞越给早餐拍了张大合照,发给宋湘。 宋湘:你现在是越来越大牌了,在家休息,回个消息还要十几个小时[发怒][发怒]。 虞越笑了下。 她们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昨天中午,虞越告诉宋湘她没跟许嘉宴分手,当然也没告白。 之后就……一直没有看手机的机会。 好多可爱虞:现在许嘉宴上班去了,我可以秒回哈哈哈。 宋湘:他在你就不能秒回,你被他绑起来啦? 宋湘:你俩在一起腻歪一天都干啥?捆.绑play? 好多可爱虞:在加深对彼此的了解。 宋湘发来一个“我再也不和你玩了”的表情包。 紧跟着她问,所以你跟许嘉宴是要继续下去?你们到底什么情况? 虞越将流沙包咬开小小一个口子,甜丝丝的流心淌到口中,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我怀疑他也喜欢我,特别喜欢】 她迟疑片刻,又逐字删掉这一条。 好多可爱虞:现在挺好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 就在今天,网上一则“最帅的蓝朋友都已经上交国家”的剪辑视频跃上热搜前十。 视频里有穿着各种制服的小哥哥,包括军人,警察,武警,还有消防员,有些露脸,有些带着警用头盔和墨镜,但即便看不出长相,光看挺拔飒爽的身形,和行动时矫健利落的动作,就自带满满的荷尔蒙。 久识www:【小哥哥我可以!看着我就腿软了谁来扶我一下!】 虞越心说:不是看着腿软,是真的腿软。 做梦都想睡觉:【请问国家包分配不?我不贪心!给我分配视频里任意一个我都可以!在家坐等快递上门!】 虞越笑了,她趴在床上,两条腿在空中扑腾。 除了第一个出场的许嘉宴,其他的随便分配,但他不行,已经归她使用了。 今天又要喝养乐多呀:【有没有人觉得1号特警小哥哥特别苏!就那种冷淡脸大长腿,但锁喉扑倒的那一下欲!炸!了!我也好想被他来一套过肩摔……】 这个虞越有发言权,她差点被摔了,苏没感觉到,心脏病是差点犯了。 一只薄荷糖:【11111111!他就像那种吃醋了也不说的大型乖狗勾,有时候又变得又凶又A,从后面捂住你的嘴不让出声,dbq以上是我的猫打字非本人发言啊啊啊啊。】 虞越扔掉手机,警惕地在房间里四下搜寻。 她简直怀疑是不是有人在这里安了摄像头。 许嘉宴在那时候真的特别狠,她最多算是只会撩拨,实战就投降的小乐色。 可他这两天就像是变了个人,感觉特别强势,好像一下子放出了另一个人格。 一个不那么乖,却更真实,有血有肉有脾气的那个许嘉宴。 也更可爱。 昨晚在他房间的大飘窗上,在她哭着接近失语的某个间隙,她曾有一瞬望进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里有种纯粹,又很深沉的光,让人仿佛坠入深海。 情不自禁被他吸引,感觉自己被热烈而绝望的爱着。 虞越突然就很想见他。 不是等许嘉宴买了菜回来再见,是等他下班,从单位出来,第一眼就能见到她。 人陷入恋爱的时候,脑子真的不太够用,虞越向来很讨厌这种所谓的惊喜,觉得幼稚,浪费时间。 这世上总会有一个人让你觉得自己变成了小孩儿。 而幼稚也没什么不好,浪费时间也是种快乐。 所以许嘉宴下午发来消息,问她晚上想吃什么,虞越回复他,晚上她有事不能陪他。 许嘉宴过了会儿才问她去哪儿。 虞越莞尔,故作冷淡地说,和朋友吃饭。 至于是什么朋友,是男是女,去哪儿吃饭,什么时候回家……她打定主意,就算许嘉宴问她也不说,没想到他却只乖乖应了声好。 其他什么都不过问。 若不是这两天看见了人格分裂版的他,虞越几乎要相信,许嘉宴真有那么乖,一点都不吃醋。 明知道要戴墨镜口罩,她还是精心化了个妆,用色都是温柔甜美的豆沙杏系。 口红是不易沾杯,被吃掉也还有颜色残留的品牌,还是虞越代言的一个法国品牌。 这个系列的口红打出的最大卖点,就是纯天然不沾杯,虞越觉得有道理,否则某少爷吃了那么多,也没见他有半点中毒迹象。 离许嘉宴下班还有一小时,虞越提前出发。 她其实也是第一次干这种等人下班的事,没经验,也不确定许嘉宴会不会遇上突发任务,要紧急加班。 很有可能扑个空。 可就连这种不确定性都格外迷人。 其实她和许嘉宴现在不也是充满不确定吗? 和对的人一起,就算犯错也很迷人。 淮安路中段特警大队。 虞越把车停在斜对面一家奶茶店门口,这个视角刚好能观察到从单位走出来的人。 在等待的时候,雨渐渐停了,邻近傍晚时分,天边悄然亮出太阳的残影,将世界照得一片暖黄。 从警队门口陆续出来了几拨人,但没看见许嘉宴。 却从他两个同事口中听说了他的名字。 那两人是一起从警队出来的,到街对面的小超市买烟,从虞越车旁经过时,其中那个瘦一点的说,“周队老婆要给许嘉宴介绍对象啊?” 他俩绕过虞越的车。 她眼皮跳了一下,将另一侧车窗按下半拉。 另一个摆了摆手:“白搭,他在警校那会儿就是顽固单身,给介绍仙女都没用,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给他介绍虞越!”那人哈哈大笑。 “你说那个明星,虞越?开玩笑吧,他也不像追星的啊。” “开屁玩笑,我大一那年亲眼看见他看着虞越的照片愣神,表情跟被人甩了似的……” 俩人一唱一和,跟说相声一个捧哏一个逗哏似的,声音渐渐飘远了。 虞越握着手机,神情有些怔忪。 刚才他们那话只是在开玩笑,虞越听来却没那么简单,难道许嘉宴是真的喜欢她?还是从那么早的时候? 可要是这样,他为什么那个时候不说,隔了几年才出现? 就这时候,虞越手机响了,是杨童雪打来的。 她心想,多半是打电话来让她去拿车,电话一接,果然第一句话就是这样。 虞越眼睛看着警队大门,说:“知道了,晚上让小萌去拿。” “还有,陈序他联系你没?”杨童雪问。 “陈序?没有啊,他联系我干嘛?” “他不是说有个什么东西在你那儿,好像是耳机?我把你手机号给他了,”杨童雪的声音明显不大正经,“小男孩儿不错的,有前途,你抓紧。” 这几句明显的玩笑虞越没有理会,“陈序没联系过我,但他的耳机好像是在我这儿。” 那天一人一只带着听音乐,突然许嘉宴出现,她跟着走了,耳机也忘了还。 虞越打开手电筒,弯着腰在后座从左到右细细看过,最后在座椅下方看见那只小小的白色耳机。 她从杨童雪那儿问来陈序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谁知陈序听说了她的来意,反应却是好几秒的沉默,他说:“虞小姐,我已经收到你的转账了,你还多转了一块。” 见她不说话,陈序还反问她:“难道不是你转的吗?” 虞越想了想,忽而一笑:“你看我,忙得都忘了,是我让助理转的,那就这样。” 她挂了电话,果然在短信里看到陈序的消息,显示已读。 虞越忍不住轻轻皱眉。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心有灵犀般感觉到什么,抬头,遥遥与站在马路对面的许嘉宴对视。 他穿着便服,等红绿灯时表情淡漠,五官优越,是人群中最突出的那一个,有手捧奶茶穿校服的几个高中小姑娘红着脸拿手机拍他,跃跃欲试想上前搭讪。 你推我我推你,没一个敢。 就是这样一张生人勿近的脸,却在看见她的车时,瞬间变得生动鲜活。 他没有笑,脸上唯有细微的表情变化,他摘下耳机,摸了下耳垂,掩着嘴咳嗽了下,虞越猜他是在掩藏偷笑。 一到绿灯,许嘉宴明显加快步伐,眼睛又黑又亮,头发在夕阳下有种毛茸茸的质感。 虞越想,他就差没条大毛尾巴了,不然整条街都能发现他隐秘的快乐。 许嘉宴走近了,步速又奇怪地慢下来,他停在虞越那边,抬手敲了敲窗。 虞越按下车窗,挑眉看他。 “你不是要跟朋友吃饭吗?” 虞越眨眨眼:“对,就是你啊,蓝朋友——” 他抿了抿唇:“是我吗?” “对啊,别人家的男朋友都有女朋友接,我家的也要有。”虞越十分流氓地冲他吹了个口哨,勾勾手指,“快上来。” 落日斜晖下,他总算是笑了,一瞬间世界都明朗开阔。 许嘉宴从车尾绕过来。 就在这时,虞越的手机震了一下,她看了眼,是未知联系人,看那串号码她认得,尾数3个3,是陈序。 他说:不对,是许嘉宴转给我的吧。 转账在没储存联系人的情况下,不会显示对方全名,何况他提及许嘉宴的名字时,没带任何修饰词,就像在提起一个认识的人。 虞越犹豫了下,飞快地回复他: “你认识许嘉宴?” 而对面的消息回得更快,仿佛就守在手机跟前跟她聊天。 那会儿许嘉宴已经坐进车里,正在系安全带。 ——“嗯,认识他,也认识你,虞越学姐。” 第29章 虞越驾车到家附近的一间大超市,开进停车场,由许嘉宴独自进去购物。 她还挺不乐意,眼巴巴盯着他,“我真的不能一起进去吗?小心一点应该不会被发现。” “不行,这个点人多,”许嘉宴捏了下她微鼓的软腮,“下次我们早点来。” 虞越看着他下车。 手机震了下,是一条微信新好友申请,大大方方地告诉她:我是陈序。 可她又感觉陈序这人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坦荡。 他既认识许嘉宴,又管她叫学姐,杨童雪也曾提过他是海城人,可既然认识,第一次见面陈序却若无其事,杨童雪生日那晚他也不说,偏在这时候若有若无地喊她学姐。 什么学姐?虞越并不记得认识这人。 人在成名后,什么牛鬼蛇神都会蜂拥而至,她也不是没遇过半夜来敲她房门的漂亮十八线男星,只是想到陈序也是这样,虞越心里有些失望。 因为他与许嘉宴有些相似的容貌,即便只有一两分,她对他的观感多少有些不同。 虞越不再理会他。 她按了几下车喇叭,许嘉宴回过头看,虞越冲他勾了勾手指,做口型叫他过来。 许嘉宴乖乖原路返回。 等他进来坐好,虞越抓住他的衣领,有点蛮横地亲住他。 她是突然发难的,那一下有些急,却是许嘉宴温柔地扶着她的脸加深。 等到退开时,许嘉宴嘴角磕破了一小块,他指给虞越看,目光清澈,像是种无声的指责。 虞越直起身,很得意的样子:“要是敢把微信给别人,我把你嘴亲肿。” “我又没给,亲肿就亲肿,”许嘉宴微抬着头,大拇指摸了下那块创口,忽而笑了下,“姐姐是在以牙还牙吗?” 其实许嘉宴问的方式并不下流,这便是生了张冷淡脸的好处,即便真在求欢的时候,他也不让人觉得低俗。 可越是这样的一本正经,越让人想到一些模糊旖旎的画面。 虞越心想,她可真是吃死了他这套,问得意味深长,偏还这样一本正经地瞧着她。 她感觉耳朵在发烫,推开他的脸,“去去去,买菜去!” “遵命,”他在虞越唇上啄了下,“你乖乖等我,别乱跑。” 虞越好气又好笑,这是真把她当小孩儿了?她可比他要大几岁呢,但感觉许嘉宴并不喜欢她强调这一点。 昨晚虞越开玩笑叫了声哥哥,许嘉宴表现得很喜欢,又缠着她…… 虞越是真的怕了他。 他很快出来,提着一大袋子菜,目测有肉有鱼,虞越猜他是要做一顿大餐,抱怨说自己又吃不了太多。 “谁说给姐姐吃的?”他挑眉,“我做给我女朋友吃的。” 他眉眼冷峻之外又有丝生动的孩子气,迷人得不行,虞越赶紧开车,怕忍不住对他做更过分的事。 没想到的是,她在家门口看见了周青桔的车。 一辆黑色suv,就霸气地横在她家门口,一如周青桔这个人,不请自来。 这其实也怪不得她,虞越当天没行程赋闲在家的时候,经常用一天的时间来补觉,基本处于失联状态,青姐和小萌有事找她,一般会直接上门。 反正都有她家钥匙。 其实从许嘉宴住进来那天她就该回收钥匙的,虞越心中暗暗后悔,眼下却也退无可退,只好拉着许嘉宴一起进屋。 见到周青桔,她一身干练的深色装扮,目光落在虞越和许嘉宴交叠的手上,很明显地皱起眉。 虞越是没想藏着,可也不想显得像在故意向周青桔示威,她松开许嘉宴,上前挽住周青桔,语气有些撒娇:“青姐来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给你打电话还见得着你?”周青桔斜睨着她,一眼看穿了虞越那点小九九,她拍拍虞越的手背,“不介绍一下?” 虞越看许嘉宴一眼。 他却是一派淡定地对周青桔点点头:“你好,周小姐,我是许嘉宴。” 这男孩容貌不俗,气质出人意外地沉稳,周青桔心下微有些诧异,忽然想起在哪里见过他。 那是周青桔接手虞越的第一年。 那年她大三,之前只演过几个平平无奇的小角色,尽管虞越的外形条件在圈内属于第一梯队,纯天然没整过,但圈里奉行的不成文规定是“小火靠捧大火靠命”,在那之前就只能干熬。 那天周青桔去给她谈一个手机品牌的商务代言,品牌方财大气粗,表现得非常傲慢,但品牌给出的推广预算也相当大手笔,周青桔觉得虞越满足代言人的外在条件,觉得有必要争取一把。 那天的女经理直接说,他们想要更有资历的明星,这样才更贴合手机的宣传词——用实力说话。 就差没直接说虞越作品少,没实力。 无奈这也是事实,周青桔带着微笑准备告辞,忽然会议室的门响了几声,然后直接推开,一个穿着特别商务的西装男探头进来,刚才的女经理便撂下她出去。 受了冷落,周青桔也不生气,这也要气她肺迟早气炸,她走到门口,看见一个外形出众的少年,他穿T恤卫裤,斜挎一只黑色运动包,满脸青春洋溢。 与周围一板一眼的工作氛围相比,就像沉闷热浪里吹进的一阵薄荷凉风。 那少年看见周青桔,只是短暂的交错视线,淡然自若。 出于职业的敏感,周青桔本能的感觉到其他人对待他的态度不同,果然,那女经理转身面对她时,教科书般直接上演变脸,表示可以继续往下谈。 那是她谈过最顺畅的一次合作。 之后品牌方承包了当下各大渠道的开屏海报,给了虞越亚太区代言人的title,还有各大城市的线下推广堪称亲生待遇。 后来周青桔知道,那天见到的年轻人是集团少东家。 她总觉得这件事跟他有关,却又无处求证,品牌方对此讳莫如深,也算是另一种意义的给面子,她也不再多纠结。 时隔几年再见到许嘉宴,见他看虞越的眼神,周青桔心里想,原来如此。 周青桔在沙发上坐下:“越越,我带来的咖啡豆放在小厨房里,帮我冲杯咖啡好吗?” 虞越拍拍手,拽住许嘉宴的衣摆:“那你等会儿,我们去研究研究。” 她笑问:“冲杯咖啡还要两个人?” 虞越虚张声势:“当然要!他得把菜放进去,我可提不动。” 她拽着许嘉宴快步逃遁,从客厅到厨房的路生生让她作出亡命天涯的架势,许嘉宴看着好笑,把东西一样样放进冰箱,“你在怕什么?” 当然是不想他经受语言摧残,虞越说:“怕你被生吞活剥了。” 许嘉宴洗过手,从保鲜包装里拿出颗个头圆润的荔枝,拨开了喂给虞越,他说,“放心,除了你没人能吞我。” 他好像暗示了什么,又好像没有,满脸无辜,虞越使劲瞪他一眼,推他出去送死。 冲完咖啡出来,虞越颇有服务意识地将两杯放在托盘里,一杯给周青桔……一杯自己喝。 咖啡喝多了容易兴奋,然而虞越不想让他太兴奋。 没想到周青桔和许嘉宴分别坐在两边沙发上,气氛竟然还算和平,虞越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青姐,你居然在笑?” “刚好跟许先生说起你,我不笑难道我哭?”周青桔点开一段视频,把手机扔给虞越。 视频里对着镜头说话的男人竟然是虞亚萧。 他神态很不自然,手里捏着张纸,语气明显是棒读。虞越听了下,他大意是说这次和叉叉小/贷产生的债务纠纷,已经在虞越女士代表律师的协调下妥善解决,感谢她提供的法律援助和经济支持…… 巴拉巴拉的,虞越也没听完,点了暂停,“这是什么?” 她看着许嘉宴。 他说:“我让何律师录的,不一定能用上,但有个什么万一,可以拿出来当证据,今天见到周小姐,就正好传给她了。” 这话说得委婉,虞越明白他的意思。如今她树大招风,难免有些没眼色的亲戚想分一杯羹,万一那些人真的不讲理闹出舆论丑闻,这个视频就是证明,她,虞越,已经仁至义尽。 虞越没想到,许嘉宴做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周全?对,她记得他从来都稳重,少年时期就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可当他从“好孩子”变成“好男友”,虞越总能直接受惠,这种感受更不可思议。 好像在她马马虎虎,从来不曾注意的阴影处,总有只安全的手在托着她,唯恐她摔跤,处处仔细。 她咬着嘴唇坐到许嘉宴身边,“你怎么现在才说啊。” 许嘉宴答得漫不经心:“你也没问过我啊。” “你都没提过我怎么问你?”虞越不顾有旁人在场,跟许嘉宴较上了劲。 她表情软软的,睫毛自然地卷翘,眼睛里有几分得意,许嘉宴心跳不由得快了几秒,他其实想说,他们从前相处的时间就那么短,哪有时间把话题分给闲杂人等? 光是抱在一起不说话,都嫌时间不够。 他有意无意看了眼周青桔,只克制地揉了下虞越的头:“我错了,以后一定告诉你。” 许嘉宴让虞越根本没脾气。 看着这一幕,周青桔暗自叹了口气,她提着包站起来,现在再不走,怕接下来的画面她受不了刺激。 虞越眼睛都发亮:“青姐这就走吗?要不留下来吃个饭?” 周青桔推了推黑框眼镜:“得了吧,还装,早巴不得轰我走了,你这演技根本没提升。” “哪有,我知道你最近减肥不吃晚餐……来来,我送你出去。” 虞越挽着她胳膊高高兴兴的。 到门口,虞越主动关上门,她知道周青桔有话对她说,今天这事没这么容易过去。 “你俩这是同居?”她果然一开口就是重磅。 虞越学着许嘉宴的无辜表情,“哪有,我跟他一个月见一次,同的哪门子居?” 周青桔语重心长地说:“行,不被拍到你说你俩是亲姐弟都成,被拍到了,你就是同居,长十张嘴也说不清。” 虞越看着她:“不瞒你说,之前他的确管我叫姐姐,我发誓。” “会玩会玩,那你还忍心对人家下手?” “老实说,我现在怀疑是他蓄谋已久对我下的手。”虞越说话时顿了顿,她其实自己也不太确定。 周青桔潇洒地一摆手:“不管谁对谁下手吧,反正你俩注意分寸,该说的不该说了我都强调很多次了,说多了你嫌我烦,在背后给我取外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我备注的是周妈。” 虞越笑嘻嘻地扒拉在她身上:“那是刚认识你的时候,天地良心,我早就改备注了,你看——” 手机伸到周青桔眼前,给她看备注名。 周臭宝儿。 周青桔脸黑了一半,这特么还不如周妈呢。 认识好几年了,虞越一直就这样,工作时的状态修炼到家了,可私下里还是没心没肺,她在周青桔认识的明星中是最纯粹的,性格纯粹,圈子纯粹,就连赚钱的动机都纯粹得可爱。 她早就说了,想在三十五岁之前退休,到时候遇到喜欢的就结婚,不行就自己跟自己凑合,要是结了不开心,就离,反正谁离了谁都能活。 周青桔说,那得趁没孩子之前看清楚,有了孩子又是另一码事。 她和丈夫的婚姻也并不美满,只剩倦怠,麻木和一地鸡毛,吵到最后没架可吵,开始分床睡,但看见孩子,又觉得还能再坚持。 虞越听了,却是难得一本正经,她说,不要为了孩子勉强,其实孩子都懂的,在你们吵架,冷战的时候,孩子恨不得替你们去扯离婚证。 那天,周青桔破天荒地提早下班,去学校接了孩子,带她去喜欢的快餐店,母女俩第一次促膝长谈,说了快三个小时的话。 晚上回家,周青桔把前夫从书房叫出来,当着孩子的面,一起商量离婚的事。 事实证明天没有塌,虞越比她想象中懂事很多。 私底下她其实拿虞越当朋友,对她家的事也都清楚,她今年二十七岁,谈恋爱也属实正常。 只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周青桔不免多问一句:“你不喜欢许以琛,我还以为你是不想嫁豪门,没想到还是落到另一个许家手里。” 虞越笑了下:“他不管公司的,他有自己的职业。” “什么?” “特警。” “什么?”周青桔大跌眼镜,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特警,跟我爸以前一样。”虞越抬头看着混沌的天空,总觉得还要下雨。 周青桔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她的立场其实什么都不好说,只好试探地问:“那你妈能同意?” 这话逗笑了虞越,她耸耸肩:“她不会不同意。” 周青桔又问:“那你呢?” 第30章 第二天虞越返回剧组拍戏,她在一场戏结束后接到高丛雯的电话,说是要来看她,时间在星期六下午。 虞越让小萌定了餐厅,如约前往。 云市值得打卡的西餐厅并不多,但虞越知道高丛雯喜欢这个,就定了家人均消费最高的,环境雅致,隐秘低调地淌出流水般的钢琴声,是个适合谈话的地方。 上次见高丛雯是一年前,她因为甲状腺的毛病开刀住院,虞越去医院看她,当时那位姓刘的叔叔也在场,虞越感觉不太自在,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今天看到他不在,虞越心里松了口气。 高丛雯身边领着刘诗琦,小姑娘头发上扎着蝴蝶结,声音嗲嗲地跟高丛雯撒娇要吃冰淇淋蛋糕,虞越走过去,小姑娘看她一眼,登时乖了,怯怯地叫了声姐姐。 “琦琦真乖。”虞越拿出给她准备的小礼物,小姑娘看了眼妈妈,得到允许后方才拆开,里头是只漂亮的贝母发卡。 她很喜欢,眼睛亮晶晶的,“妈妈给我戴上~” 高丛雯一眼看出发卡的品牌,还有它不菲的价格,她皱起眉:“你也是,给小孩子买这么贵的干什么,浪费钱。” 虞越翘起下巴:“怎么啦?我给我妹妹买东西我乐意,来,琦琦过来,姐姐给你戴。” 小孩子天生喜爱美好的事物,尤其是这个平时只能在电视上看见的漂亮姐姐,她红着脸挪到虞越身边,戴好了发卡,就挨着她乖乖坐好,高丛雯叫她都不回去。 “这丫头,跟你倒是亲,连妈妈都不要了,”高丛雯笑骂了声,凝神看向虞越,“你呢,拍戏累不累?” “不累呀,就跟上班的差不多嘛。” “你总是这样说,报喜不报忧,前段时间有个演员拍戏摔伤了,我当时一看在云市,吓死了,还以为是你,打电话也不通,只好半夜去打扰人家周小姐……” “真没事,我这部是都市片,不用跟人打打杀杀的,安全得很。”虞越拿起菜单,按铃示意服务员点餐。 她点了高丛雯爱吃的西冷牛排,自己则要了一份阿拉斯加鳕鱼柠檬奶油汁。 “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高丛雯眼里有粼粼笑意。 “当然啦,小时候就记得你爱吃这个,每次你过生日爸爸就会带我们一起……”她忽然意识到,及时收住,顿了顿,低头看向刘诗琦,“我们琦琦想吃什么呢?” 小孩儿眼睛亮亮的:“想吃冰淇淋和巧克力!” 虞越给她点了份蔓越莓冰淇淋,又摸出颗巧克力塞小孩儿手心,“那现在吃了晚上不可以再吃了哦。” “嗯,琦琦保证!”她这回是真拿虞越当亲姐,当小仙女儿,软软地扑进虞越怀里,感觉香香的。 高丛雯知道,虞越提起前夫不是故意,她只是不小心顺口说了,说完又后悔,尴尬地转移话题,女儿这样叫她有些难受,这么多年其实她和虞越之间一直都隔着一层,谁也不轻易去触碰。 可惜很多东西不碰不代表不在,阴影就横亘在日光下,两个人心里都清楚。 吃饭的时候,高丛雯一直在问虞越的情况,她倒不关心女儿赚多少钱,只是每回见面,都觉得虞越更瘦了,手腕细得,手链都空出一截,摇摇晃晃地坠着,看得她心里不舒服。 “你现在多少斤?”高丛雯问。 虞越懒洋洋地拿着刀分割鳕鱼,很稳妥地回答:“不超过一百斤。” “妈妈在好好问你,你跟我抖机灵,算了,我不问了,我也管不了。” 虞越笑着眨了眨眼,从高丛雯盘中叉走一块羊排,“管得了管得了,你看,我这就多吃一点。” 高丛雯被她哄笑。 “喏,是你说要管的,妈妈平时也见不到你,今天就索性多说两句,”高丛雯稍微压低了声音,“跟妈妈说实话,谈男朋友了没有?” 来之前虞越就想过,别的不怕,就怕她妈提这个。 换了爷爷奶奶,虞越保准装傻充愣溜之大吉,可面对高丛雯,虞越总感觉无可奈何。 高丛雯从家里离开时,虞越才十二岁,但那会儿已经记事,不久后高丛雯有了新的家庭,离开了海市,见面机会越来越少,虞越对她的印象也越来越别扭。 青春期的少女多思敏感,每次高丛雯主动联系她,虞越总找借口推诿,长大懂事后,许多东西看开了,却也回不到小时候的亲昵。 明明该是最亲近的关系,实际却没那么亲,每当高丛雯用那种心疼愧疚的眼神看着自己,虞越就只能一面尴尬,一面举手投降。 她说:“没有,工作太忙。” 高丛雯叹了口气:“你也不小了,妈妈在你这个年纪都生了你了,虽说你们年轻人吧,都流行晚婚,妈妈也不反对,毕竟时代不一样了啊,年轻人压力也大,也要工作挣钱,那也得开始留意适合的男孩子了,先谈着,相处个几年,等三十过了再结婚。” 虞越连连点头:“有道理。” “别光敷衍我,要真的听话妈妈才放心,要我说,也不用太有钱的,什么富豪身价多少多少亿这种,都是虚的,男孩子要踏实稳重,相貌要好,身体要好,最重要是人品,对女孩子要温柔,感情经历最好不要太丰富……对,还能看他家里人,父母感情好不好很重要,看他爸爸怎么对她妈妈,基本就能看出他以后怎么对老婆,妈妈说的你要认真听……” 高丛雯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也都在理。 虞越下意识地想到许嘉宴。 她清了清嗓子,小声地说:“其实吧,我其实认识了一个还不错的……” “是吗?多大年纪?长什么样?他是干什么的?”高丛雯一下来劲了,“快跟妈妈说说。” 当着高丛雯的面说这个,虞越其实不太好意思,何况她本就认识许嘉宴。 虞越也就随便那么修饰了一下:“比我小一点点,长得跟我差不多好看,职业也很正规,家里条件嘛……反正不差,他爸爸跟他妈妈感情挺好,他妈妈对我也不错。” 高丛雯听出重点,她颇为意外,“你都见过他家里人了?” ……不仅见过,见得还挺多。 虞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妈,其实这个人你也认识,他……” “哐啷”一声。 刘诗琦的叉子掉在地上,她原本吃得高高兴兴,这下好生郁闷,虞越被她那张小苦瓜脸逗笑,捡起地上的叉子,叫来服务员换了只新的交到小朋友手里,琦琦这才恢复笑意。 小孩子心思简单,她望着高丛雯:“妈妈,我们下个月去澳洲玩,能不能把姐姐也带上啊。” 虞越听了这孩子话,只觉得有趣,不料却撞入高丛雯有些内疚的眼神,她忽然意识到什么。 “你下个月要走?” 高丛雯“嗯”了声,“琦琦她小姑在那边,邀请我们一起去做客……越越,你记得抽空去看你爸爸,也帮我……看看他。” “这些年不一直是这样吗?我明白的。” 头几年高丛雯都会陪虞越一块儿去祭拜,生刘诗琦之后就没去过了,虞越也理解,她生产完虚弱,还要带孩子,她的新家总有各种躲不开的责任…… 是,她都懂,但为什么连出国旅游这种随时都能去的事,都比看爸爸重要呢……可能是吧,可以理解,虞越只是有些失望。 大人才擅长伪装,小孩子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刘诗琦察觉到氛围紧张,她不安地坐直了身子,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在母亲和姐姐身上来回打转。 半晌,高丛雯放下手中餐具。 她面色有些哀伤:“越越,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怪我。” “我没有怪你,当时我是支持你们离婚的。” 高丛雯却像听不见虞越的话,她自顾自地说:“你爸爸肯定也怪我,是我提出来的,他没办法,但是越越,妈妈也没办法啊,妈妈只是个普通女人,只想过普通的日子。” 她说得诚恳,虞越也只好默然地点头,其实爸爸也从没有怪过她,她只是自己内疚,才总是诚惶诚恐。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不说这个了,你刚才说的那个男生,我认识?”高丛雯有意转回话题。 虞越握着餐具的手顿了顿,她看着高丛雯,说:“是许嘉宴。” 这个名字很耳熟,高丛雯想了会儿,“是从前你爸救过的小孩儿?那个许家的?” “对。”就是那个许家。 那一瞬间高丛雯心里涌出许多念头,她记得许嘉宴,老是到家里来找虞越玩,特别乖,聪明又安静,长得也招人喜欢,她最后一次见到许嘉宴,那会儿他还在上小学。 她吸了口气:“我记得他比你小啊。” 虞越十分地淡定:“是比我小,差不多五岁吧。” 完全在状况外的刘诗琦仰着小脸插了句话:“琦琦今年也是五岁!” “琦琦乖。”虞越摸了摸她的脑袋。 “那他现在是在管家里生意?” 虞越摇头,她想了想还是说:“他现在是特警,和爸爸一样。” 高丛雯手抖了下,吃点心的小叉落在餐盘上,一声脆响。 她皱起眉,眼神又惊又疑,嘴唇嗫嚅了会儿,接触到虞越明显有些冷漠的眼神,高丛雯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这场聚会有琦琦调节气氛,勉强算是轻松收尾。虞越知道高丛雯想说什么,但她不想从任何人口中听到有关他不好的评价,哪怕是她妈妈,何况关于这件事,高丛雯的立场从一开始明确了。 她不会喜欢许嘉宴,还会劝虞越离开他,就像当时离开这个家里一样,可虞越不同。 她不会让自己的喜欢,被任何人影响。 …… 这晚回去,虞越睡得特别早,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的前半段是从前小时候,一家人给她过生日,爷爷奶奶也在,虞怀盛带他们去当时市里最贵的西餐厅,妈妈特别高兴,对那家店的甜品赞不绝口,爸爸答应她明年还来。 其实那顿饭用了虞怀盛当时一个月的工资。 后来那个梦七拐八绕的,许嘉宴莫名其妙也出现在了餐桌上,他是小孩子的模样,一眨眼其他人都消失了,就只剩他和虞越。 桌上一个小蛋糕,烛火影影绰绰,拉小提琴的乐手站在桌边伴奏。 虞越问许嘉宴:“今天这顿好贵,你有钱买单吗?” 他坐姿板正,跟个小大人似的:“我今天发工资了,有钱。” “哦,你一个月工资多少钱啊?” 小少年从书包里取出只红包,里头塞的鼓鼓的,看起来颇有料,虞越拿过来掂量了下,“这些都请姐姐吃饭啊?” 许嘉宴点头:“吃多少都请。” “啊,那你完了,姐姐很能吃的,能把这家餐厅吃垮,”虞越故意甩了甩红包,“这点钱肯定不够的,干脆把你押在这儿做苦力好了。” 他抿着唇,没说愿意不愿意,只乖乖道:“那姐姐要来赎我。” 虞越无赖地眨眨眼:“姐姐没钱,赎不了你。” “那不行,我还要上班。” “你上什么班,你个小鬼,”她使坏地掐了把他的小脸,“干脆你卖给姐姐好了,白天让你去上班,晚上你伺候姐姐,我包吃包住待遇优厚!” 许嘉宴皮肤白,脸上被掐红一片,他那双黑眼珠仿佛隐入雾中,看起来别样的安静无辜。 “坏姐姐。”他小声嘟囔。 虞越佯怒:“说什么?” 她心里正乐呵着,充分享受到了欺负小朋友的乐趣,谁知下一秒,小可怜许嘉宴凭空消失了,转而出现在虞越身边的,是成年版的他。许嘉宴黑眸沉寂,如斯俊美,嘴角微微上扬,倾身过来将她困在沙发上。 “要我怎么伺候你,坏姐姐?” 那眼神十分强势,兼有几分偏执的占有欲,像要把虞越一口吞了。 虞越不认怂啊,她笑得浪荡,手指勾起他下颌:“要你当牛做马,指哪儿打哪儿,让你往东不准往西,二十四小时听我指挥,不准看别的小姐姐。” “要包/养我啊,”许嘉宴悠悠道,“我很贵的,要了就不许退换。” 虞越拽住男人衣领,“那我先试用一下……” 第31章 刚要亲上,这个梦醒了。 虞越没能成功占到便宜,醒来很是惆怅。 又忍不住感到脸热,同时心惊肉跳。 她在梦里可太大胆了,明知道这人发起狠来有多可怕,还敢那样惹他,还好及时打住,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许嘉宴真太可怕了。 这个臭弟弟有点邪门,进了她的梦里,还能把她弄得五迷三道的……她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忍不住在床上打了个滚,把脸埋进被子里,很无奈地承认她的确很想很想他。 虞越找出手机,看见许嘉宴的一通未接来电。 昨晚十一点打来的,那会儿虞越正在做梦。 她发消息过去:许嘉宴我问你,你是不是给我下降头了?还是总在蓄意勾引我? 过了没几秒,那边电话直接打过来,吓她一跳。 现在可是凌晨两点半。 虞越接起电话放在耳边,开口就问:“你怎么回事,属夜猫子的吗?” “你不也没睡。”他音色清澈,听起来不像被她吵醒的。 “我那是半夜醒了。”虞越立刻想到,他不会是熬夜玩手机的那类人,这个点没睡,只可能是在上班。 想到白天高丛雯问她辛不辛苦,其实许嘉宴才叫真的辛苦,每天都可能遇到危险,虞越心里忽然有些酸,很想抱抱他,问他累不累。 电话那边默了会儿,听见他问:“我可以看看你吗?” 这才一礼拜不见,许嘉宴又变乖了,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虞越还记得那次在浴室里,她别开脸不看,被他半强迫地捏着下巴转过脸,非要她看着他,叫他名字。 虞越到浴室看了眼镜子,脸色看着还不错,浴室光线暖黄,有种柔雾效果,视频刚好这时候弹出来,虞越等了几秒才接。 许嘉宴那边的背景熟悉,是在别墅他自己的房间里,虞越愣了下:“你没在上班?” “刚下班。”他对着视频,表情总显得不自在,看着比平时还冷,倒像是被虞越逼着上镜一样。 “问你话呢,是不是总在蓄意勾引我?” “我没有。”许嘉宴否认得倒是干脆,眼睛里干干净净,迷惑性极强。 “谁信啊,我定力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栽你手上了?”虞越笑着,有意要逗逗他。 许嘉宴表情无辜,往镜头前凑近了点,那张脸即便熬夜了也不显疲惫,在光下冷峻逼人,“那你载我手里了吗?” “……”虞越发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这少爷实在太锐利了,简直一不留神就中招,她故意说,“你看,你现在又在引诱我。” “什么叫引诱?”他明知故问。 “还装傻呢?”虞越斜睨着他,歪歪地坐在浴缸边缘,为了不滑下去,她右手撑在瓷面上,长发蓬松随意地披在肩上,领口松散,露出一截精致锁骨,在柔和光线下显得慵懒,嘴唇是自然的肉感,泛着润泽,她多少带了些故意,“许嘉宴,你想亲我吗?” 这句台词还给他。 许嘉宴淡淡地“哦”了声,眉头微皱,好像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没说话,虞越一看他这样就知道没憋什么好,果然,下一句就听他问:“姐姐,你在报复我呢?” “我不是,我没有。”虞越见他逐渐幽深的眼眸,开始警觉。 他继而又说:“是觉得我离得远,可以随便惹,不用负责是吗?” 虞越笑得没心没肺,“小朋友真聪明,你来,姐姐给你吃糖。” 她敢这么嚣张不是没道理的,她知道许嘉宴从明天起要去外地,参加一个什么特训基地,全封闭式的,至少一礼拜出不来,自然不能过来找她麻烦。 镜头里,他喉结微动,眼里蒙着一层冷冷的光,顿了顿,才说:“姐姐别高兴得太,睡觉最好留点神。” 虞越不安地缩了缩脚趾:“你要干嘛?” “可能哪天你半夜醒来,我就在你床上。”他面无表情,跟说鬼故事似的。 虞越真脑补出一个勾人魂魄的漂亮男鬼,专在夜里爬女人床,把人给弄得五迷三道的,来达到采阴补阳的目的……难怪每次她都累得要死呢。 她越想越怕,怕着怕着还有些好笑,忍不住噗嗤一声:“你有本事现在就来。” 许嘉宴顿了顿,忽然握住手机,他往浴室的方向去,镜头有些晃,他的声音也有些模糊:“你有本事别挂电话。” “不挂就不挂,你要干嘛?” 他拿起手机对准了自己,漫不经心地抬手解衬衫扣子,“脱衣服,洗澡,姐姐要看吗?” 虞越目瞪口呆,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月黑风高勾魂夜,漂亮男鬼出来犯罪了,虞越故作淡定,看着他脱掉上衣,露出线条结实的腹肌,抬手挂断视频。 太狠了太狠了,惹不起惹不起。 …… 第二天虞越被小萌叫醒,顶着眼下的淡淡青色,整个人没精打采,连衣服都是小萌帮忙穿的。 “越越姐,你刚才又说梦话了。” 虞越闭着眼睛,懒洋洋问:“我说什么了?” “没听清,一边说还一边笑,你最近是不是睡眠不好?要不要买点褪黑素什么的?” 虞越艰难地睁开眼睛:“可我睡得挺好的啊,沾枕头就着。” 小萌说:“那可能是睡眠障碍,最好是睡眠诊所看看。” “还是不了,要是被拍到可能会说我得了抑郁症。” 小萌捂着嘴直笑,等虞越去洗手间收拾一番后出来,小萌忽然又想起什么,“越越姐,你昨晚上做梦了吗?” 虞越嘴里含着玫瑰味漱口水点了下头,不止做梦,挂完电话后半夜又做了一个,男主角还是许嘉宴。 他绝对有毒。 小萌:“我老家有个说法,那些说梦话的人,如果醒来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那这梦多半是真的,会应验……你还记得什么梦嘛?” 虞越愣了下,迟疑着点了下头。 “噩梦还是好梦啊?” 该怎么说?不是噩梦也不算好梦?虞越在熹微的日光里微皱起眉。 小萌看到却误会了,她忙补救:“不是不是……哎呀,我瞎说的,这都是迷信,梦都是假的!” 虞越忍不住笑,差点被漱口水呛到,她赶紧到马桶吐掉,出来后才神神秘秘地告诉自家可爱小助理:“告诉你,其实我做了个春梦。” “哪种春梦?是小朋友不可以听的那种吗?”她高高举起手,“我成年了可以听!” 虞越哈哈大笑,拖着小萌去楼下吃早餐。 其实那梦挺奇怪的。 梦里有她,躺在光线幽暗的房间里,许嘉宴不知为何出现,他穿着校服。 高中校服。 虞越被他叫醒,他们说了些什么,她忽然摸上他的脸,迷迷糊糊小声说:“你长得好像我男朋友。” 他问:“你男朋友什么样的?” 虞越:“你这样的。” 许嘉宴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幽邃透亮:“那我就是你的男朋友。” “不可能,”她野蛮地揪住他的脸,“你就是个小屁孩。” 许嘉宴看她一眼,塞了只小卡片到虞越手心里,“上个月我就成年了,你别赖账。” 手里捏着他的身份证,虞越看了一眼,黑乎乎地什么也看不清,她扔地上,“看不见!” “我说,我成年了,姐姐。” 虞越看见他弯身将身份证捡起来,安静坐在一旁,很好脾气很乖,有点冷又有点好欺负的样子,眼瞳是接近夜色的深黑,唇色却淡,看上去软软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他低眸看她,毫无攻击性的,却像在引诱。 虞越就没志气地被蛊惑了,坐起来,望着他茸茸的睫毛,小声说:“那我就亲一下哦。” 他闭上眼睛,无比的顺从。 虞越倾身亲上去,那一瞬间果然同她想得一样甜软,可惜她说好了只亲一下,便恋恋不舍地撤离,谁知许嘉宴却追上来,他好着急,亲得笨拙又直率。 好几次唇齿相撞,虞越感觉痛了,搂着他脖子的手揪他短短的头发,许嘉宴小声闷哼,像是委屈了,讨好地轻轻舔.舐,又让她心软。 “行了。”她呼吸不畅,这才忍心推开他。 许嘉宴低着头,唇角破了一点,耳朵尖弥漫着一层红色,紧攥着她的手,他说:“给你亲了,你得认账。” 虞越好困地闭上眼睛,“我认。” 可惜做梦的人不会意识到正在做梦,否则她当时非得反问一句,许嘉宴,你怎么回回都这么勾引人? 她也想问自己,怎么回回都这么没出息。 …… 那晚梦做太多了,她白天拍戏一直精神不好,化妆师费了好大劲也没能把黑眼圈全盖住。 虞越顶着眼下两圈淡青,很是惆怅:“有好用的眼霜吗?我怕是要老了。” 化妆师听得好笑,她拿着大只化妆刷给虞越脸上轻扫了层散粉,虞越的皮肤在她合作过的明星里都算是上乘的,光泽自然,毛孔细腻到看不见,还不长痘,五官都是天然的,不像有些整容过度的脸需要用浓妆来盖。 她说:“你这就是没休息好,压力大了,我倒觉得你皮肤越来越好。” “真的?” “真的呀,气色绝了,妈生好皮,”化妆师调侃自己,“我也就青春期跟小男生早恋那会儿有这样的气色,岁月催人老啊——” 虞越摸着自己的脸,望着气色是很好,这出戏几近素颜出镜,因此只上了薄薄一层粉,脸颊还是粉白,透出浅浅的玫瑰色。 她多少有些心虚,又忍不住翘起唇,“那你再去找个小男生。” “得,等出这剧组我就去找。” 这一天任务艰巨,从早到晚连轴转,剧本的故事性已经走到尾声,梁导对她和陈粤伦的要求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脸色也跟云市的天一样,阴晴不定。 折腾到夜里一点,才结束这兵荒马乱的一天,虞越坐车回酒店的路上刷朋友圈,无意中看见方媛不久前发的同学聚会照片。 就在方媛左边,那个穿浅粉色JK裙的女孩,她笑起来两个酒窝,就跟那天在球场拽走许嘉宴时笑得一样甜美。 洗澡的时候虞越都在想这件事。 等终于躺到床上,虞越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怎么也睡不着,还是拿出手机给表妹发消息。 她发照片过去,用红色记号给小酒窝描了个圈,直截了当地问:这女孩是跟许嘉宴谈过? 到第二天早上,才收到方媛的回复。 “哪有啊,她是追了许嘉宴挺长时间,还为了他转学来我们班,许嘉宴根本不理她啊,表姐你放心好啦。” 虞越刚打消一个疑虑,眼前又升起另一个问号。 她问方媛:我放心什么?你又知道什么了? 第32章 从同学聚会回来,方媛睡得七荤八素,早起被尿憋醒起了躺床,重新躺回床上时看了眼手机,被虞越那句话给活活吓醒了。 她心里叫苦不迭,都怪昨天酒后失言,居然一不小心把自己发现的秘密说出来了? 有些事扯出了线头,就得全军覆没,何况虞越听出她的潜台词,打定主意不放过她。 还以下次带她去参加爱豆的生日派对的条件引诱之。 方媛没怎么挣扎就投降了。 “其实那天你俩在喷泉小广场上……我都看见了,”方媛举起手指头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她那天就是脑子抽了,才会大晚上跑去小广场跑步,其实她最讨厌的运动就是跑步,那天觉得中午吃多了,突发奇想要减肥,从柜子底翻出买回来从没穿过的运动裤,斗志昂扬地出门。 第一圈她就歇菜了,正要离开时,却看见了木头长椅上的虞越和许嘉宴。 方媛当时跟见了鬼似的,怕被发现了被灭口,没敢多看,匆忙逃离案发现场。 在回家路上,她一边心跳加速,觉得那一幕太生猛刺激,文思如泉涌,一边又暗自后悔,觉得自己当初应该去算命,也许早发达了。 中午才说那两人迟早有点什么,晚上就应验了,她这张嘴啊…… 虞越听她说完,半天没缓过神,脸色由红变白,隐隐又透着点黑。 她语气幽幽地,有些阴森:“所以,你两个月前就发现了,一直瞒到现在?” 方媛干笑两声:“不是瞒,是为你们保密,嘿嘿嘿。” “嘿你个头,可以啊小圆子,什么时候嘴巴这么紧了?这还是我们家的小喇叭吗?” “哎呀姐姐你不要叫我小名,跟个太监似的。” 虞越:“我怎么感觉你特别淡定呢?” 方媛委委屈屈地说:“我早猜到了嘛,当然淡定。” 顿了几秒,虞越慢悠悠问:“你早猜到什么了?” “许嘉宴暗恋你啊,就他那喜欢你喜欢得跟快死了似的,这么多年也该追到你了,这不稀奇啊……” 日光明晃晃在虞越眼皮跳跃,她感到一阵灼热,心里也像被什么烫了一下。 “你说什么?”虞越开口的声音颤了下,“你说谁暗恋我?” …… 上回宋湘曾经这么猜过,虞越自己却根本没往那处想,她敢发誓,自己曾经和许嘉宴的相处再正常不过。 那个时候,她也只拿他当弟弟看。 可是许嘉宴呢? 虞越一直自以为了解他,他们曾经那么亲密无间,既是亲人又是朋友,可许嘉宴的高考志愿狠狠打了她的脸。 那时候虞越曾经非常迷茫,她发现许嘉宴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他泉水一般的冷润的表象之下,实际却是深不见底的冷,棱角尖锐。 而假如,她是说假如……许嘉宴真如方媛所说…… 那最近发生的事都能解释,那些怪异也都有迹可循了。 所以许嘉宴根本就是有意住进她家,还有那些看似偶然的试探和接触,他说的话,他的眼神,他看似顺从的配合…… 其实根本是步步为营的谋算? 这样一想,虞越忍不住又点气,亏她还当他乖巧,是半推半就,心里一直有点愧疚。 闹到最后,原来她才是砧板上那块肉,早已被他盯牢。 气归气,虞越又恨自己没出息,竟然还下意识觉得甜蜜,他也是喜欢她的,甚至还比她更早。 虞越暗搓搓地感觉自己占了上风,一颗心仿佛飘入云端。 人逢喜事,走路都比平时轻盈,两个小助理都看出她异样的光彩照人。 小萌是不知情的,只有严天朗趁没人时悄悄问她,是不是收到了许嘉宴送的礼物。 虞越便是一愣,问他什么礼物,严天朗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虞越瞪着他,他只好全撂了。 原来就在几天前,许嘉宴私下问过严天朗,虞越平时喜欢哪个品牌的首饰,严天朗并不清楚,还拐弯抹角地向小萌打听。 “我跟许哥说了那个法国品牌,但是从前的设计师离职了,他应该在想办法,”严天朗笑得有几分欠扁,“越越姐你等着收礼物吧!” 能收到礼物自然是开心的。 但虞越提早得知,一面遗憾自己破坏了这份惊喜,一面又暗自愉悦,期待她会在哪天突然收到礼物。 也许会是两周后,她的生日那天。 真奇怪,从二十五岁之后虞越就不再期待生日,这次却希望能提前到来。 心里再快乐,也不能挂在脸上,虞越没忘记她是演员,上一刻还陷入热恋的甜蜜,进入戏里,她就是姚苏,要让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直到下戏了才能得以喘息。 虞越多少受了剧情的影响,心潮有些低落,这样也好,不再把笑挂在脸上,省得全世界都发现她的秘密恋情。 坐在车里,小萌探头探脑地问虞越:“越越姐,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虞越摸摸脸:“有那么明显?” 小萌伸指头比划了一下:“有亿点点明显。” 一个真的关心,一个也是真心想要倾诉,虞越办转过身,斜靠在座椅上,“其实不是我的事,是我一个朋友……” 多亏小萌单纯,换做是宋湘早就意味深长了,她却听得一本正经,“嗯嗯,你朋友怎么了?” 虞越忍住笑,说:“我那个朋友,她跟男朋友在一起没多久,突然发现男朋友暗恋自己很多年,你说奇不奇怪。” “哇哦,好浪漫,哪里奇怪了?” 虞越斟酌片刻,说:“男生高考后填志愿,明知道我朋友不喜欢那个专业,还坚持要报,后来俩人因为这事闹得不欢而散,好几年没联系。” 小萌睁大了眼:“啊?为什么啊……” 虞越耸了耸肩:“我……朋友也想不通。” “那你朋友当时有男朋友吗?” “没有。” “那你朋友当时喜欢那个男生吗?” 虞越忽然有些答不上来,她想了想还是说:“不喜欢吧,那会儿只把对方当朋友。” 开车的老李忽然笑了声,摸了把光溜溜的脑门儿:“这还不简单?” 虞越和小萌双双愣住,她问:“李叔你有什么高见哪?” “哈哈,高见没有,只有过来人的意见……这男孩八成是故意跟你朋友做对,跟她唱反调,引起你朋友的注意,没想到最后玩砸了呗。” “不可能——”虞越立马否定,“他才不是这么幼稚的人。” 老李哼了声:“得了吧,你懂男人还是我懂?男人说白了就是小孩儿,恋爱脑的时候最幼稚,我年轻时为了追我老婆,美男计苦肉计都用过了!” 小萌差点笑死:“美男计就算了李叔,苦肉计是啥?” “故意洗凉水澡让自己感冒,装可怜博同情,我老婆就来照顾我了呗。” 虞越在一片哄笑声中,也牵了牵嘴角。 美男计嘛,许嘉宴得天独厚,相信他已经熟练自如了。 苦肉计……或许也有过。 老李说的话纯属猜测,虞越一笑了之,要说许嘉宴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才选做特警?她绝对不信。 虞越靠在窗边,明明是阴天,她还是觉得灰白泛青的天空晃眼,她盯着颓靡日光中虚空的那个圈,感觉心口像是压了块石头。 想到许嘉宴瞒着她问严天朗,要送她礼物的事,心里又莫名的甜。 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来回拉扯,搅得她七上八下,拿出剧本来琢磨剧情,明明每一句台词都已烂熟于心,却根本看不进去。 剧本里,男女主角分开之时的那幕,没有拥抱没有亲吻,只是平静地握了下手,一个长时间的定格,两人彼此对视,最终是姚苏先松开他,转头往进站口的方向离去,周齐喊了她一声,姚苏没有回头。 虞越左手握着右手,想象剧本里握手的感觉,却想到许嘉宴,那个暴雨天他们无所事事地赖在床上,每次她被折腾过后醒过来,总发现他从背后抱着她,紧紧扣住她的手,十指勾缠。 许嘉宴似乎很爱玩她的手指。 像在做按摩一样,从指腹到指尖,再游移到指腹,专捏那一小坨肉肉,玩得爱不释手。 那次虞越被玩得不耐烦了,凶他:“你自己没手指吗?捏你自己的去。” “我的手不好玩。”他说。 虞越也学他那套动作,发现确实不好玩,手指梆硬,肉都揪不出来,摸着都嫌粗糙,虞越嫌弃地丢开,嘲笑他像一只没长肉垫的臭猫咪。 他长腿将她压住,微眯起眼把她抓回来:“你长了肉垫就行,我玩你的。” 虞越不服气:“凭什么,凭什么就给你玩啊,我凭自己本事长的肉垫,你有本事你长一个啊。” 他低眸轻笑,长睫毛在她后颈刷来刷去,“小气,我又不白玩你的。” “……” “你也可以玩我啊。” 他是有这样的天赋,总能把这种话说得那么纯情,虞越忍不住回头瞪他,却落入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干净到无辜,让人怀疑是不是冤枉了他。 在这空隙,许嘉宴无声贴近,两只手掌贴在一起,带点力道的挤压,屈起大拇指摁在她柔腻的虎口处,酸酸涨涨的,他望着她,眼神也像在讨好,接着又低头在她颈窝轻吻,啄一下,抬头看她一眼,再啄一下,再看她。 那眼神看得她心都要化了,又感觉他凑近,小动物一般嗅了嗅,鼻息滚烫,虞越对他这模样没招架之力,嘴上还是不服气:“你有什么好玩的?走开。” 许嘉宴低声笑,胸膛微微震动,拿牙齿折磨她,“姐姐,你刚才玩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 虞越从这段回忆里出来,眼神都不觉放空,她觉得青姐说得对,恋爱的确影响工作。 至少这几天,她不能再想他了。 - 拍杀青戏那天,阳光暴烈。 都说分手总是在雨天,可梁惟却要剑走偏锋。 他拍的离别戏,在大太阳下,周围人流汹涌,分手的两个人都没有哭戏,甚至台词都只有寥寥几句,所有戏都在眼神里。 这几天为了找状态,虞越没事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手机关机。 两个助理都挺担心她这样,果然,杀青戏拍完,虞越面色苍白,像被晒脱了魂似的,小萌帮她擦去额角细密的汗,递水时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发觉她手指冰凉。 坐进车里,虞越被冷气环绕,无力地闭着眼,感觉心中塞着层层堵塞,酸胀得喘不过气,但是又压抑着,哭不出来,眼泪堵在喉间,宣泄不出,又化解不开,这感觉无比难受。 车上一路噤声,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喘。 回到酒店,虞越一点食欲都没有,小萌劝着她勉强吃了点,虞越吃到一半,捂着嘴跑进洗手间,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小萌担心她是晒中暑了,忙买来牛黄解毒和藿香正气水,看着虞越吃完药,忙前忙后地照顾她休息。 躺到枕头上,虞越才感觉到片刻的放松。 小萌担忧地蹲在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不舒服要说,我送你去医院。” 虞越恹恹地闭着眼,“我想休息。” “那我先出去,有事打我电话。”小萌从包里拿出虞越的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有好几通未接来电,小萌犹豫了会儿,觉得虞越现在没心思理会,就没提这事,只将手机放在一旁。 等她离开,才是真正的安静。 虞越蒙头睡觉,整个人昏昏沉沉,意识游离,人仿佛还在片场拍戏,听见周齐在身后叫她姚苏,身体却还是自己的,有种分裂感。她感觉到手机一直在震,有人找她,或许有重要的事。 可就是提不起力气,哪怕手机就在枕头边。 房间窗帘封得严密,一丝天光都透不进来,虞越在昏暗中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感觉到什么,睁开泛红的双眼,一伸手,触到某人骨骼坚硬的下颌,摸上去略有些扎手。 她此时意识不清,并没认出这人是谁,反应都比平时迟钝。 足足反应了好十几秒,她才隐约看出他的轮廓,“许嘉宴?” “是我。” 他坐在床边,手撑在虞越腰侧,低头下来,在她额头轻轻贴住,手碰在她脸上,有些冰凉。 带着一丝雨水的潮意。 虞越仔细听,外头雨声飒飒,她才知道又下雨了。 这般安静地贴着,克制而温情脉脉,虞越忽然感觉心口的堵涨有了出处,望着他英挺的轮廓,她鼻尖酸涩,就这么哭了出来。 眼泪堵了一天,哭起来没完没了,就连虞越自己都吓到,她平常是很少哭的,这回也不知是触动了哪根神经,就是止不住。 这一来,许嘉宴也有些手足无措。 虞越脸全哭湿了,他沉默地用手指擦拭,后来眼泪多了,手擦不完,他起身去拿纸巾,被虞越一把扯下来。 她埋在他胸膛,呜呜呜地哭,眼泪鼻涕全蹭到他身上,许嘉宴刚开始全身僵着,不敢随便动,怕惹得她哭更厉害,直到感觉虞越有所缓和,才动作很轻地将人搂进怀里,轻哄着说,“我在。” “就是你在才哭的!”虞越带着委屈的鼻音,“都怪你!” 他无奈地“哦”了一声,“是,都怪我。”他说着,打开小夜灯,虞越那张脸哭得像小花猫,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红的,还在小声抽泣。 这模样实在惹人怜爱。 许嘉宴抽了张纸给她擦脸,想起她好几天不理自己,心中难免又爱又恨,随即拉起她的手,顺着无名指从上捏到下,力道带了点劲。 虞越好气哦,睁大眼睛瞪他:“没搞错吧你,我都哭了,你还玩我手。” “哭了就不可以玩吗?”他抬起深黑无辜的眸,颇认真地问她。 第33章 虞越被活活噎了一下:“废话。” 他松开手,把虞越连人带被子地抱起来,让她坐在腿上,“那怎么样可以不哭?” 这样的眼神,他仰着脸,有点像在央求讨好,虞越就怕他来这一套,扑哧笑了声,又滚出眼泪。 他有些笨拙地吮掉她脸上泪痕。 趁着微光,虞越定神看他,其实心里好多问题想问,想知道他怎么回来,是怎么进的房间,会不会被人看到…… 还想问,他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当年坚持要…… 四目相对,寂静无声,虞越却又问不出来,她有种预感,要是问了,某种脆弱的平衡就会被打碎。 “怎么样都可以?” 许嘉宴说:“我把自己送过来了,所以怎么样都可以。” 虞越把头埋得更深。 该说他什么好呢?明明不会哄人,连擦眼泪的动作都那么笨拙,一句不经意的开口又那么会,好吧,这次她还是只有投降。 …… 晚上许嘉宴没走。 她总算哭够了,放他去浴室洗澡,那件白T都让她给哭脏了,许嘉宴这回来得匆忙,一件衣服也没带,虞越打电话叫来严天朗,让他拿衣服去酒店送洗,顺便买套干净衣服来。 没想到来的却是小萌。 她嘴巴嘟嘴,老大不高兴的样子:“好啊越越姐,居然瞒着我,你告诉严天朗不告诉我!” 虞越碰碰她的脸,表情无辜,“那是小严认识许嘉宴,他自己知道的。” “可是青姐呢?连她都知道了!” 这一点虞越无可辩驳,是啊,连周青桔都知道了,虞越顿时理亏,当场给小助理发了个大红包,“拿着,跟小严去吃晚餐哈,我知道错了。” 小萌含泪收下红包:“就我最傻,真以为他是你弟弟。” “不瞒你说,我以前是把他当弟弟的。”虞越眼角红红的,叹了口气。 小萌猛吸了口气,惊疑不定地盯着虞越……然后目光渐渐转向她身后,眼神逐渐变得尴尬。 虞越的余光瞥见穿衣镜上淡淡一抹身影,她忙赶走竖起耳朵还要听八卦的小萌,锁好门,心虚地走向许嘉宴。 他穿着白色浴袍,黑发湿答答地滴着水,一面用毛巾随意的擦拭,一面冷淡地看着她。 “一直把我当弟弟?” 虞越心道不好,果然被他听到这句,她心虚地走向他,从他手里扯过毛巾,踮起脚帮他擦头上的水,许嘉宴脸色不虞,却还是顺势低下头,好让她不用那么费劲。 姿态几近驯服。 虞越擦了会儿嫌手累,又丢开毛巾,拽着他到浴室里,让他坐在浴缸边上,她帮他用热风吹头发。 刚洗过的头发摸起来柔软,虽然短,却不扎人,许嘉宴这脑袋头发没一会儿就吹干了,散发着干燥的柑橘香气。 “你头发手感真好,发量还是跟以前一样多,以后肯定不会秃头。”虞越不遗余力地夸赞他。 许嘉宴沉默着看她一眼。 好像在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别转移重点。 他站起来,随意拨了两下头发,又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她,接近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让虞越顿时感觉到压迫感。 她面颊微热,伸手抵住他不断靠近的身体,“你待会儿想吃什么?我让小萌送上来。” 今天托许嘉宴的福,再加上她的戏份杀青,她决定奖励自己吃个烧烤什么的。 “不想吃饭。”他的声音很低,有点哑,有些压抑。 虞越笑了,捏了捏他手肘上那块皮,“不先吃饭,想吃我?” 许嘉宴扯了扯唇,却笑不出来,他摇头:“不想。” 虞越心想,这下不得了,真惹着这小少爷了,饭不想吃就算了,连她也不想吃了。 情况有些严峻。 她消化了一下这信息量,怎么着也是她先说错了话,还是得哄他。 她贴住他手臂,仰起粉白的脸看他:“那就当陪我随便吃点儿?” “出去再说。”许嘉宴转身要往外走。 虞越有些恼地喊他一声:“许嘉宴!给我站着!” 许嘉宴高挺冷漠的背影僵住一瞬,他回头,走到虞越近旁,单手托住臀将她抱起来,虞越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 心跳快得就要跳出来。 直到他们走出浴室,正好对上门口的穿衣镜,让虞越看清了他抱她的姿势。 她忍不住笑:“许嘉宴,你有劲没处使是吧?” “还行。” 虞越轻轻拧他耳朵,“那你抱着我走几圈,就在这儿走,我说停就停——” 他淡色的嘴唇轻抿,竟真的一声不吭抱着她绕圈。 从门口到窗台,再从窗台到门口,这间房不算大,但来回这么走也要些力气,虞越到底并不是孩童,平日里拍戏,有些男演员来个公主抱都坚持不了多久,她还是心软,怕累到许嘉宴,叫他可以了,放下她。 许嘉宴挑眉,气都不喘:“玩够了?” “差不多了,怕累到你,”虞越在他手臂上拍了拍,“下次再玩。” 他却仿佛没有会意,没放她下来的意思,只说:“不累,你才这么轻。” 没有女孩子不爱听这话,何况他看上去那么诚恳,平白让人动容,她主动凑上去与他深吻。 如今虞越也有进步,终于成功让他气息乱了,这才得意地退开,她说:“许嘉宴,你知道我们现在这样叫什么吗?” 他声音沉闷中被勾出点欲色:“叫什么?” “爹式抱抱,最近流行的新词。”她估摸许嘉宴听不懂,本想找出手机给他看短视频。 却听许嘉宴反问:“我不是弟弟吗?怎么又成爹了?” ……她就知道还没完。 虞越没脾气了,背过身,下巴搁在他肩上,从穿衣镜里看他,“我说的那是以前啊,以前,你懂不懂?以前你不是把我当姐姐吗?”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 他将虞越往上托了托,问:“如果我说从来没有,你会生气吗?” 虞越先是怔住,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接着抬手捏住他下巴,缓缓转向自己这边,许嘉宴显得很顺从,由着她的手指在他脸上四处作乱。 她描过他耸立的眉骨,沿着鼻梁顺势而下,仿佛经过一处高山,再轻点在他唇上,他唇形漂亮,薄而不寡,两边微微上翘,听说这种叫仰月唇,天生适合亲吻。 短短一路,她经历不为人知的惊心动魄,最后才敢来到他那双眼睛。 他闭上眼之前,分给虞越一个目光,有些许无奈,剩下的全是纵容,眼里点缀着迷离的光,像是燕子掠过水面挑起的那一抹亮。 这让虞越怀疑,他到底是有多喜欢她? 那种眼神忽然让她心生惭愧,生怕她喜欢得不及他多,显然是一种辜负。 她伸出手,遮住他眼睛,与他亲吻,这回多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带着安抚的意味,许嘉宴受不了这样的厮磨,他托住她的那只手轻掐了下,“够了。” 不,不够。 她另一只手往下,再往下,直到感觉许嘉宴睫毛重重一颤,她便停住。 这种感觉很奇特,许嘉宴平常这时是极少出声的,这总让她感觉不公平,这下好了,他睫毛颤动一下,她就知道对了,心中暗自窃喜,总算有办法知道他的弱点。 原来他也那么没用,那么经不起逗。 在快要结束之前,虞越有些力不从心了,她那只手被人握住,趁那一刻,虞越还是没忍住问。 “你到底喜欢我多久了?” …… 洗过澡,虞越请小萌送了份披萨上来,味道很好,也可能是她太久没吃这种快餐,胃口大开,和许嘉宴一起解决了那一份。 虞越还想吃,她今天哭了太久,急需补充能量。 于是又点了两杯奶茶,葡萄多肉和杨枝甘露,两种口味都是她爱喝的。 她知道许嘉宴不爱吃甜,因此一点也不客气,两杯都是她的。 忙里偷闲,无人打搅,虞越以身体不适为理由没去参加杀青宴,唯一知道内情的两个小助理也颇有默契地帮她遮掩。 虞越很享受和许嘉宴单独相处的时光。 他们躺床上看电影,用房间的电视投屏,虞越在平板上挑挑拣拣,她颇有些选择困难症,从爱情片到惊悚片,十多分钟都没挑好一部。 得亏有许嘉宴在,他挑中一部,一锤定音。 《乱世佳人》,时常四个多小时,内战时期的挣扎与爱情,连演员的口音都是旧式的,别具情调。 “怎么选了这部?”虞越靠在许嘉宴怀里,选了个最舒服的角度,腿也搁在他身上。 许嘉宴:“你不是说最喜欢这部电影?看了十几遍?” “那你还让我看?”虞越不解。 他笑了笑,深深地看她:“行了,我知道你根本没看过。” 虞越撑在他身上坐起来,像小猫一样冲他呲牙:“胡说,我看过,最长的一次坚持了两个小时。” 这电影分上下两场,有一段中场休息,虞越就是在那段音乐里睡着了。 许嘉宴笑,逆来顺受地挨了虞越一下,他问:“喝奶茶吗?” “喝。” “要哪杯?” 虞越头大,最怕要她做选择题,“随便。” “先喝葡萄那杯吧,里头有沙冰,再不喝会化掉。”许嘉宴拿在手里,杯身在昏暗光线中是一片冰雾深紫,他低头喝了一口,才递给虞越。 起初虞越没发现哪里不对。 直到她发现他每次递给自己之前,都会先喝一口,虞越鼓着脸,老大不高兴地拿手肘撞他,“我说葡萄怎么这么少,是不是都被你吃啦?” 许嘉宴眼神很乖:“怎么会,我只喝了奶。” 好哇,做了坏事,还敢装无辜企图萌混过关?虞越好气哦,翻身坐到许嘉宴身上,拿奶茶吸管对着他:“大郎,该喝奶了。” 他简直没好气,手不轻不重地在她臀上拍了下,嗔看着她,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 这个大郎简直配合得过分。 一副早就跟她过够了,巴不得早点归西的架势…… 虞越被自己的脑洞逗得乐死,笑着栽到他身上。 电影的后半场看得还算安静。 亚特兰大大火漫天,将夜空染成血红,南军即将战败,白瑞德驾着马车带斯嘉丽突破重围,他们在那片火光下热烈亲吻,而后白瑞德却告诉斯嘉丽,他要去参军,她必须得靠自己回塔拉庄园。 斯嘉丽抬起那张猫儿一样漂亮的脸,愤怒地甩了他一耳光,骂他懦夫。 他们在桥上分开,各奔东西,仿佛末日下的逃亡,女主角美丽而孤勇。 虞越头一回完整地看完整部剧情,居然没有半点困意,看到那一幕,她问许嘉宴,为什么白瑞德要在那种时刻丢下她,如果他真的爱她。 许嘉宴看着屏幕,侧脸隽美,他没有回答。 因为虞越并未真正问出口。 这天夜里,电影结束,虞越就在许嘉宴怀里睡着,这一夜两人都睡得安分,或许是他温柔,体谅她今日太过疲累,大度地放过她。 虞越在睡梦里都感觉他在爱她,有时如日光暴烈,令人灼痛,有时像月光,温柔了一整个夜晚。 许嘉宴半夜接到电话,有紧急任务,需要他立刻返回,他已经尽量轻声了,还是吵醒了她。 虞越迷糊着睁开眼,问他几点了。 他动作顿住,弯腰在她脸上亲了下:“还早,你继续睡。” 他继续穿衣服,动作有条不紊,却又迅速,像经历过千百次这样的时刻,虞越揉着眼睛坐起来,抱住膝盖,沉默着,眼巴巴地看着他。 或许很自私,可那一刻她真的想说,非得走吗?危不危险?就不能不去吗? 她知道不能问。 那天高丛雯问虞越,是不是怪过她,是的,她曾在心里怨过,可在这一刻她突然真正理解了。 感同身受的理解。 虞越希望她的少年永开不败,可他是灼热的,发着光,不仅属于她,也属于这个世界。 …… 许嘉宴离开后,虞越又睡了一觉,直到被小萌从床上叫醒。 她还有四小时登机,前往某个海滨城市参加一个钟表品牌的开店仪式。 “越越姐,那个……你男朋友呢?”小萌差点嘴滑,说成了你弟弟。 “有事先走了。”虞越掀开被子下床,一眼瞥到红棕色床头柜上那只黑色手环,是许嘉宴忘了带走的。 她拿过来,饶有兴致地用食指绕着晃了晃,她想起来了,在亲吻的时候,她偶尔会看见他手腕上闪烁的小蓝光,像温和的星光,一闪一闪,特别有意思。 虞越给自己左腕戴上,发现实在太大了,就跟小孩偷戴了大人手表似的。 晃晃悠悠空空荡荡,她抬起手晃了几下,在轻柔的日光中弯起嘴角。 小萌看见了,“这是许嘉宴的啊,他没拿走吗?” “走得太匆忙,估计给忘了,”虞越扭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是他的,就不能是我的?” “不可能,你什么时候戴过这么丑的东西,还这么大。” 虞越哈哈大笑,“是有点丑。”不过戴在他手腕上还挺好看,少年气满满,总之虞越没法想象许嘉宴戴金表是什么样子,肯定别扭死了。 小萌笑嘻嘻走过来:“我以前买过一个类似的,没他这个贵,但可以监测心率。” “监测心率?怎么玩?”虞越把手腕伸出去,感觉自己像个土包。 小萌坐旁边,指着手环上那个跳动的红色数字:“你看,就是这个,你现在心率72,是正常的。” 虞越笑了笑:“好方便啊,这能看历史心率吗?” “能吧,我看看……”小萌低头在手环上按了几下,调出新的界面,“你看,它好智能,能显示一个月以内异常的高低波动,昨天这个……哇,超过一百了呢!” 虞越低头看了眼,心率最高值116,在昨天晚上六点左右。 那个时候他抱着她在穿衣镜前,睫毛一颤一颤刷着她手掌心。 小萌呆了几秒,忽然醒悟,她红着脸,夸张地捂着眼睛:“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 虞越好笑地摇摇头,将许嘉宴这一个月的心率都看了遍,感觉有点侵犯隐私,再一想又觉得没关系。 他们之间早就没有隐私可言了。 何况,许嘉宴实在太可爱,他昨天居然说,从来都没拿她当过姐姐,不管是真心话,还是动情之时的情话,虞越都觉得动听。 和他在一起,虞越总觉得内心摇摇欲坠,根本没办法坚持原则,她想知道许嘉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又不忍心细究。 她想,就这样吧,别去纠结那些细节。 虞越感觉自己无比幸运,能有这样一个人,让她感觉爱并不是件愚蠢的事。 她可以爱得很快,打乱正常的恋爱节奏,与他亲吻,缠绵,共享心跳时速的瞬间。 也可以很慢,慢过一部四小时的老电影,慢过夏日的风,车窗映出的浅白色圆月,慢过十指交扣,安静沉溺的睡眠。 男孩像他,永远沉默热烈,与他相爱,就仿佛爱了整个世界。 没什么比现在这样更好了。 事与愿违,虞越在回到海城的第三天,在一次商业活动上见到陈序。 陈序也是品牌方请来的嘉宾之一,虞越虽然对他印象不佳,但在镜头前还是要保持友好,她朝他礼貌而疏离的微笑,然后回过身在大幅签名版上签名。 他就在虞越身边,保持一小段距离。 就在虞越写下第二个字时,听见他很小声地叫了句:“虞虞姐姐。” 虞越诧然地看他一眼。 印象中是有这么个人会这样叫她。 第34章 很多年前,虞越那时还住在父亲单位大院最老的那栋房子里,那是栋户型奇怪的楼层,上下左右共四户人家。 虞越家住一楼,左边那间,右边那户住了个小胖子,二楼就一户人家,另一家很早就搬走了。 一栋楼,三个孩子,就虞越最大,但她不爱跟男孩儿玩,只跟院子里几个女孩成天凑一起。 有一回虞越放学回家,撞见二楼的小男孩跟隔壁小胖打架,准确地说是单方面挨打,二楼小孩瘦瘦小小,跟只营养不良的小奶猫一样,虞越就把小胖赶跑了。 她还特别好心地领着小孩回家,让她奶奶给处理伤口。 大院里住的都是父亲单位的同事,虞越老爸知道这事,夸奖她做得好,还让虞越以后没事多带着小男孩一起玩。 带就带呗,反正他长得也跟小女孩似的,特别清秀瘦小,还听话,虞越那会儿常带着他玩,不记得大名,就跟着大人一起喊他豆豆。 他出生时是早产,跟个小豆丁一样,小名就叫豆豆。 后来那栋楼拆了,虞越爸爸分了新的住房,豆豆一家也搬走了,据说豆豆爸爸辞职了,到外面做生意,总之再也没见过。 想起来,虞越其实不太记得那小男孩的模样,但会叫她虞虞姐姐的,也只有那一个。 “你是……豆豆?” 活动结束之后,虞越有事要请杨童雪吃饭,在餐厅定了包间,故人重逢,她顺便叫上陈序一起。 没想到杨童雪突然有事来不了,于是这顿饭就只有她和陈序两个人。 陈序眼里出现一丝赧然,“那是我小名,现在没人这么叫。” “那还没人会像你那样叫我虞虞姐姐呢。”虞越好笑,拿手机扫了桌面点单二维码,让陈序来点。 他把手机还给她,自己扫码:“我来请吧。” 虞越也不和他假客气,“那行,反正你以前也白吃了我不少冰淇淋。” 原本印象不佳,可陈序居然是儿时玩伴,虞越也不好意思对他有意见了,当场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她心里还挺惊奇,一直以为海城很大,可有时也很小,小时候一起玩过捉迷藏的弟弟,长大后成了“同事”,还被她好朋友签了下来。 “你们都是吃什么长大的?我记得你小时候……”她随便比了一下,“就这么点?” “……”陈序推了下细框眼镜,“那我要是还那么点,那也不好意思跟你说话了。” 虞越笑:“行啊,还挺有偶像包袱的,矮就不跟我说话了?” 陈序居然真的点头:“矮就不说了。” “你们小时候都比矮,我最高,然而现在呢?”虞越说着,有些郁闷看了眼陈序,“我再多几厘米就有一米七。” “要那么高干什么?” “废话,穿衣服好看啊,海拔高,就连空气都香甜一点,就是可能不好搭男演员。” 服务员端菜进来,全是清一色的红辣椒,剩下那两盘清汤寡水是陈序点的。 他口味清淡,几乎不怎么碰那几道辣菜,虞越吃饭时顺便打量他,看他皮肤无敌的好,像剥了壳的鸡蛋。 仔细看,可能是不常晒太阳的缘故,比许嘉宴还要白一个色号。 想到许嘉宴,虞越不太自然地清清嗓子,眼中浮现一丝暧昧的笑意,这一幕落入陈序眼中。 他握筷子的手微微一顿,“那天带你走的男人是许嘉宴,我没认错吧?” “是他,”虞越想起来了,“你说你认识他,还叫我学姐?你们是同学吗?” “一个初中,不一个班。” “你是启德的?那就在我高中对面啊,怎么也没来找过我……” 顿了顿,陈序目光微凝:“我找过你的。” 虞越愣了下:“什么时候?” …… 初二那个夏天,陈序足足鼓了一年的勇气,才下决心主动去联系虞越,小时候带他一起玩耍的姐姐。 那时不比现在,他那时才刚开始长个子,清秀之余没其他优点。 而虞越走到哪里都是风光无限,那一区的初中高中都流传着她的名字,陈序和她之间隔着几年的空白,甚至都不确定她是否还记得自己。 是为什么认识许嘉宴呢? 也很简单,他是年级第一,也是学校里耀眼的存在,有一回学校打球赛,虞越来给许嘉宴加油,她叫声最高,笑得特别甜,休息时拿水给许嘉宴喝。 陈序便知道他们认识,而且关系很好。 他用了个很老土的方法,写了一封信,在早自习后找到许嘉宴,拜托他交给虞越。 还有一份儿童节礼物。 虞越莫名其妙,她仔细地回忆了很久,发现毫无印象,“你写的什么?” 陈序很淡地笑了下:“别误会,不是情书,就是封很普通的问好信。” 除非被雷劈了,他才会给多年不见的姐姐写情书。 “那你有讲清楚你是谁吗?”虞越想了想,尴尬一笑,“对不起啊,那时候我收到的信太到了,估计没看过……” 她为了找补,又跟陈序说:“你让许嘉宴转交的时候,应该讲清楚你和我从小认识的。” 那样她一定会看。 陈序抿了下唇,“我跟他说了的。” 他不至于没想到这一层。 虞越脑子里短暂地懵了一下,她很努力地回忆,可她想不起来,在印象中许嘉宴就转交过她任何信件,何况是一份礼物?难道是许嘉宴忘记了? 她感觉有些乱,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没收到,可能他忘给我了。” 这时,服务生端上最后一盘菜上桌,虞越点的是许嘉宴爱吃的酸辣土豆丝,大概也是这家餐厅最便宜的菜品。 打小虞越奶奶就夸许嘉宴乖,好养活,做什么吃的他都不挑,一碗酸辣土豆丝就能干一大碗饭。 虞越则正相反,从小挑食,鱼只吃刺少的鱼腹,鸡不吃皮,肉一点肥都不行,小白菜只吃最嫩的菜心,还不爱吃醋。 点这一盘,主要是想拍照发给许嘉宴看,拿美食诱惑之。 她拿着手机,面对酸辣呛人的土豆丝,热气蒸腾,陈序避过脸轻声咳了几下,虞越忽然有些无措。 陈序说:“没关系,其实……换了我是他,我也不会交给你。” 虞越疑惑地盯着他。 男人的面貌有几分像从前,又不太像,她心里一片茫然。 饭局的后半场,两个人有意无意地转了话题,聊起圈内的发展。 从饭店出来,陈序送虞越回家,等到家门口,虞越还是忍不住问起,陈序那次准备的是什么礼物。 陈序说:“就是文治路那家商场一楼冰淇淋店的储值卡,牌子我忘了,”他低头笑了笑,“当时也不知道该送什么。” 他记得那个清晨,陈序到许嘉宴班上,把东西交给他,许嘉宴答应了,脸上没什么表情,随手就把信和小礼物踹进校服裤兜里。 “哎,那下次我请你吃冰淇淋吧。”虞越抱歉地摸了下耳朵。 陈序敛眉微笑:“好啊,我不工作的时候都可以。” 虞越:“到时候我带上许嘉宴,让他请你吃,他那时候肯定是粗心给忘了。” 他嘴角笑意顿了顿:“好啊。” 还是忍不住嫉妒他,被人偏爱的感觉真好,即便他的错误就摆在眼前,虞越还是会为他开脱,他就连犯错都是一种资本。 “其实对许嘉宴,我还挺好奇的。” 虞越看着门前亮起的小灯,问:“好奇什么?” 陈序:“好奇当年他那么高的分,明明可以报T大,为什么突然换了志愿报考警校。” 其实这件事长久以来都压在虞越心上,尤其是最近,那天车上的无心之谈多少还是影响了她,她不想再纠结。 可陈序的话似乎另有深意。 “你说他换了志愿?”虞越面色一寸寸冷下来,在夜幕里仿佛褪了血色,“什么意思?” 陈序看向虞越,想了想才说:“高考前一个月,学校为了了解情况组织过一次志愿搜集,所有高考生都要填报,我那时是班长,在办公室帮老师整理卷子,正好听许嘉宴班主任提起的。” 他那样的成绩,填报T大是理所当然,所有人,老师,同学,都这样认为。 虞越也是。 可那天瓢泼大雨,许嘉宴将她推到树上,他的脸,手指,眼神,就连头发丝都是冰冷的,他说,很早以前就想报警校了,谁说他都不会改。 虞越问,那我说呢,现在我要你改。 雨珠从树的枝叶间簌簌而下,顺着他的头发,眉骨,鼻梁落下。 许嘉宴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睛里有小兽一样狠戾倔强的光,他问:“那我如果要你从此和许以琛断绝联系,再也不见他,不理他,你答应吗?” 虞越那时气极了,想也不想就说:“不可能!” 他似乎早有预料,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的回答也是,不可能。” 他松开虞越,回到球场,暴雨将虞越的视线模糊成一团白雾,许嘉宴面目模糊,整个人都被雨淋透了,他那么狼狈,又让她觉得很孤单。 现在想起那一幕,虞越总觉得,他脸上的不全是雨水。 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他好像是哭了。 第35章 虞越的大学室友张琪结婚,早在一个月前给虞越发了请柬。 但她情况特殊,不方便出席这类公开场合,张琪索性在结婚前一天,把几个舍友聚齐,叫到家里开单身派对。 几个女孩子喝了红酒起哄,要张琪换上婚纱给她们看,张琪无法,只得换了出来,被三个人轮番吃了豆腐,这才放过她。 虞越坐地上,撑在沙发上手托着脸,“就我一个人没见过琪琪老公,我感觉我被排挤了。” 张琪敷着面膜,在她身边坐下:“拉倒吧,你这大忙人,我请你,你敢来吗?” “你老公又不是鬼,有什么不敢?” “马后炮,那我下次叫我男朋友出来,谁不来就是小狗。”钟惟欣是宿舍最小的一个,她毕业后就在当编剧,最近谈了个混血模特男朋友,高大帅气,整天在朋友圈秀恩爱。 刘恬恬指着虞越:“那她这个小狗肯定当定了。” 几人哈哈大笑。 张琪在毕业后拍了几部电视剧,一直不温不火,她从读书时代就对自己的定位非常准确,说自己二等容貌,三流演技,末流资源,这辈子也不可能火,她的目标就是在二十八岁前嫁出去。 她没找圈里的人,也没做豪门梦,而是跟当时带她的经纪人在一起了。 几个舍友各有各的发展,也各有各的忙碌,能聚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很少。 这个夜晚,除了客厅大到自带回声,不用担心笑声太大被隔壁敲门,夜晚也不用熄灯,倒有几分从前住宿舍摸黑夜谈的调调。 张琪指着虞越:“我们四个,现在就你拖后腿。” 虞越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她指着自己,脸色微醺:“就我拖后腿?” “难道不是?” 虞越学着影视剧里的反派角色,“哼哼哼哼”地笑出了声,嘴角扯出得意的弧度,笑得意味深长。 余下几人纷纷停下动作,面面相觑。 “不会吧?” “不是吧?” “你在跟我们开玩笑吧?” 刘恬恬坐得离虞越最近,她靠过来捏虞越的脸,“别笑了,笑得跟女鬼似的,怪瘆人的。” 虞越就对她做了个鬼脸:“略略略,谁让你们冤枉我。” 话音落,偌大的客厅里先是沉默,紧接着此起彼伏地爆发出尖叫,那个音量足以把宿管阿姨从一楼召唤到五楼。 虞越头皮发麻捂着耳朵,直到那几位冷静下来,下一轮就开始逼问她男友是谁,有没有照片。 “其实你们都见过,”虞越想了想,说,“他叫许……” “许以琛?”张琪端着酒杯在虞越身边坐下,“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他啊。” 钟惟欣愣了下:“如果是他,你俩不是老早就在一起了吗?” 刘恬恬:“老早是多早?” “过来,”张琪冲钟惟欣一勾手指,两人凑一起说了会儿悄悄话,随后张琪一拍大腿,“我就说我那天没看错!” 这次轮到虞越愣住,“哪天?你看到什么了?” 张琪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秘密她藏在肚子里,都快烂掉了,本以为那晚大家都醉了,只有她一个人看到,怕虞越尴尬,连她本人都没告诉。 “毕业别墅派对那天,大半夜的,我看到许狗从你房里出来,为你瞒到了现在,你是不是得让许狗送我个大别墅补偿一下?” 虞越睁大了眼睛,反应好几秒,“不可能,他去我房间干什么?” 这时,刘恬恬忽然举手,她表情疑惑:“其实那天我也看到了,但那不是许以琛啊——” “那不是他还能是谁?” 在许以琛朋友别墅的那晚,除了虞越早早阵亡上楼休息,其他人都在客厅玩游戏,虞越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有电梯连通地下车库,刘恬恬刚好从洗手间出来,晃过一眼,视线里留下抹蓝白色的高大背影。 她也有些醉,因此没能看清。 她不是很确定地说:“我记得他穿的是校服……” “不可能!”钟惟欣和张琪异口同声。 “怎么不可能?你们一楼那个角度最多看见那人的脑袋,看不见衣服。” 自打刘恬恬说出校服这两个字,虞越就明显沉默了,沉默到她们都发现她不对劲。 她感觉心脏被什么捏住,那晚做的奇异梦境呼之欲出,无声的重叠。 她心里想,不可能,不会的。 不会是他。 虞越看着刘恬恬,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温和,“你确定你看到的人……穿着校服?” 问得如此郑重,刘恬恬反而不太敢说,“不太确定,不然你去问许以琛?我记得别墅大门经许可才能开进来,他肯定知道吧。” …… 不用这句提醒,虞越也会去问许以琛。 她从张琪家出来,坐在车里给许以琛打电话。 上次闹了不愉快后,许以琛就没找过虞越,可她不管,许以琛不接,她就再打,再不接,再打,短短十几分钟,她打过去的电话超过认识这么多年加起来的总数。 或许许以琛在忙,或许他就是不想接,但虞越今晚必须找到他。 其实这件事,她是可以直接问许嘉宴的。 他不会不接电话。 可要怎么开口呢?难道要问他那天晚上是不是真来了,他们说了什么,经历了什么?虞越有些退缩,或许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真叫小萌那个乌鸦嘴说中了。 那个梦是真的。 别墅那一夜过后,虞越酒醒,直接断片,忘得一干二净,她第二天在手机看到昨晚许嘉宴打来的电话,那天是高考第二天,虞越因为外公的事,许以琛陪她一同去疗养院,整整半个月。 之后虞越去了国外拍综艺,等回来,才知道许嘉宴报考警校。 那段时间她忙得身心俱疲,多少感觉到许嘉宴别扭冷漠的态度,却没有细究。 现在想想,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虞越隐约将几条线索串联起来,或许许以琛能给她准确地答案。 虞越开车到家门口,许以琛总算肯接她电话。 “虞小姐,我没看错吧?你居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少废话,”虞越不理他的冷嘲热讽,“我现在要见你。” 许以琛那头传来麻将哗啦哗啦的声音,他随手扔出一张牌,任由身侧姿容姣好的女人亲密贴着手臂,冷淡出声:“您多厉害,一句话扔出来就想见我,行啊,先问问我女朋友同不同意。” 那女人与许以琛接触过几次,他身份卓然,态度也难以捉摸,用尽心思讨好也不是,故意拿乔更没用,她都准备放弃了,另换目标。在一次饭局,女人碰见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喝多了当众咸猪手,她气急了,一杯红酒泼出去,那人气急败坏,扬起手要打她。 是许以琛拦了下来。 之后他出来应酬,偶尔会带上她,但也仅此而已,许以琛在那圈人里算是绅士的,对女人也大方,却也最难取悦。 女人是在男人堆里打转的,凭她经验,这种难搞的男人心里多半有人。 此刻近距离观察许以琛接电话的态度,冷淡归冷淡,却也幼稚极了。 男人只会两种人面前幼稚,她相信电话那头一定不会是他妈妈。 虞越冷静地回答:“行,你把电话给你女朋友,我跟她请示一下。” 许以琛眸光森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将手机伸到女人面前,示意她接。 女人茫然接过去,贴到耳边,紧张地“喂”了一声。 却见许以琛脸色微变,不耐烦地夺回手机,紧接着将牌面推到,桌上所有筹码都拨到女人那边,他站起来,不紧不慢地整了整领带:“各位继续,我有事先走。” 许以琛直接驱车去往虞越家中。 今晚明月高悬,伴随丝丝缕缕的夜风,他将车大剌剌横在别墅门前,下车,步伐轻松地走上门口,发现虞越就在那儿。 她坐在台阶上,身上有些酒气,一双猫咪似的眼睛柔雾朦胧。 “哟,喝酒了?找老子耍酒疯呢?”许以琛抬起皮鞋在她脚边踢了踢,“给我让个位。” 虞越抬头,仿佛看见上高中时那个人五人六吊炸天的校霸版许以琛,这些年他深入商场,修身养性,人前人后都是一派斯文倜傥的形象。 她感到有些好笑,却笑不出来,更没听他的往旁边挪。 “许以琛,问你个问题,你说实话。”她手托着脸,显得脸更小,冷冰冰的。 许以琛有些好笑,也有些得意,“行了,刚才逗你的,我哪天有女朋友一定通知你。” “不是这个,”虞越定定地看着他,“我毕业那天晚上,在你的别墅,许嘉宴来找过我对不对?” 许以琛原本笑着,听闻这话,神色在夜色中一点点淡下来,他从外套里摸出根烟点上,“这话你该去问他。” 虞越点头:“等问过了你,我一定去问他。” 看她这般淡定,估摸是已经知道了,许以琛嗤了声:“明知故问,你跟我装什么傻?” “那你呢,你又在装什么,明知道他来过,第二天跟我装无事发生,还有,我去外公那里那些天,你是不是找过他,你跟他说过什么?” 虞越心里忍着火,讲话也不怎么客气,一股脑的问题全抛了出来。 许以琛气得眉心直跳,脑子里的神经都搅得疼,“我是说了,许嘉宴找来医院,我拦了他,说你是我女朋友,是,那又怎么了?你准备拿我怎么办,要打要骂吗?” 虞越的反应比任何时候都平静,她只是淡淡看着他,“我从来都不是你女朋友,你不该撒谎,耍这种无聊的心眼。” 正是这句话点炸了他。 许以琛表情古怪,掐着烟的手指气得微微颤抖,在一段令人难堪的沉默后,他声音很冷,极尽嘲讽地开口。 “是,我耍心眼,可再怎么样也不比过你那好弟弟,装乖卖巧,为了得到你耍心眼玩手段,成天姐姐姐姐地叫着,你怎么不去问他,对你耍了多少心眼?” 虞越脱口而出:“他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对,我是真小人,那他就是伪君子。” 虞越指着他那辆车,皱眉道:“你赶紧走,我不想跟你吵架。” 话到嘴边,没有再咽下去的道理,许以琛清楚再说下去的后果,然而他不吐不快,反正这么多年,他也忍够了。 “就因为跟你闹脾气,就去报警校,连家业也抛开不管,牛逼!老子佩服!这一点我确实输给他了。” 他死死盯着虞越,看她脸色一点点变得灰白,他将烟头用力扔到地上:“也是,他成功了,反正为了让你心疼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你猜他最大的愿望会不会是英勇牺牲?这样你就能记他一辈子了……” 一股力道突然自后方袭来,车灯的冷白光线照在许嘉宴脸上,如地狱走来的嗜血修罗。 他重重一拳挥在许以琛脸上,将他打倒在地。 第36章 许以琛有一瞬间的愣怔,男人血性上涌,很快反应过来,与许嘉宴在地上缠斗搏击。 男人的拳头击在肉上的声音是沉闷的。 闷到让人难以忍受。 虞越睁大了眼睛,手心瞬间一片冰凉,她站起来,声音颤着,很小声地让他们住手,却很快被风裹走。 两个男人打红了眼,脸上满是戾色,一时间胜负难分。 虞越站定几秒,忽然一声不吭踩熄那只烟头,转身进屋,砰一声甩上大门。 这一声总算拉回许嘉宴的注意力,他紧握的拳头停住,呆呆地望向门的方向,就这一秒让许以琛找回优势,他低喝一声,一个翻身将许嘉宴扯到地上,高扬起拳…… 许以琛看见许嘉宴左手缠着纱布,已经渗出了血。 他多少猜出许嘉宴受伤的缘由,忽然觉得没意思。 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顿了顿,收起了拳,站直了,面露不耐地拍了拍身上尘土,冷着脸坐进车里。 这顿拳脚彼此都忍了许多年,许以琛知道他老早看自己不顺眼,他也早想揍许嘉宴。 ……妈的,受了伤还这么狠,跟头狼崽子似的。 许以琛表情微微扭曲,大拇指粗暴地擦去嘴角的血,面色沉郁地往着地上那人,再看了眼紧闭的大门。 他冷笑,也好,许嘉宴马上也要迎来暴风雨了,看他这回如何收场。 他悻悻一笑,轰然离去。 虞越进门就接到周青桔的电话,谈了些工作上的事,她气不顺,又要刻意压着,语气就比平时冷一些,周青桔哪有听不出来的。 “跟你的小男朋友吵架了?” “没有,”虞越想想,又补了句,“还没有。” “那就是差不多要吵了。” 虞越没吭声,算是默认,其实她不想吵架,只想心平气和把话说开,大家谈一谈,但她心里此刻乱糟糟的,想到刚才他们打架的样子,太阳穴就突突地跳。 “行吧,吵归吵,注意分寸,可以动嘴不要动手。” 虞越听得头皮发麻,阻止青妈继续唠叨:“你怕他动手?那不可能,他一巴掌下来我脑袋都能打掉。” 刚才他冷着脸挥向许以琛的一拳,想想都让她后怕。 周青桔冷笑:“你想多了,我是怕你欺负他。” “那更不可能,我打他那就是袭.警,我不想上法制频道。” “言归正传,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公益宣传片,你有兴趣吗?”说到正经事,周青桔立马正色。 虞越有些郁闷:“不知道。” 最早虞越成名时,跟她合作过的一个导演接了一部公益宣传片,也算是微电影,特警题材,其中有几个镜头会在许嘉宴所在的特警中心取景。 这个导演第一个找到她,希望能再次合作。 原本虞越还挺高兴的,虽然片酬不高,可这个题材正能量,立意好,还能去许嘉宴上班的地位看看,就像是暗搓搓的办公室恋情。 可是今晚这几只暗雷连连爆开,虞越忽然有些膈应。 这时候,许嘉宴开门进来。 目光在幽深如轻纱一般的光线中对视一眼。 “我再考虑考虑。”虞越挂了电话,并不搭理许嘉宴,转身往楼上去。 脚步声在身后不疾不徐地跟着。 虞越对此充耳不闻,她走上二楼,径直朝自己卧室而去,刚走到门口,从窗外进来的风吹动她的长发,感觉到许嘉宴轻轻触了一下,小声叫她: “姐姐。” 她不理,转身就要关门。 许嘉宴在外横起手臂抵住,他的眼眸陷入幽暗里,看着没脾气似的,“对不起,不生气好不好?” 虞越不答,她整个人压在门上,用全身的力气去关门,然而无济于事,那道门始终开着一条大缝,这让她异常挫败,甚至感觉许嘉宴只是在跟她逗着玩。 凭他的力气,只要他认真,她根本没有和他对峙的余地。 就像过去的很多事一样,她自以为了解他,其实被人盘算着,被算计得透透的,原来许多时候他并不是乖,只是在装,他看起来束手无策,其实主动权就在他那里。 虞越太用力,手心出了层汗,忽然看见他的小臂缠着绷带,她忽然泄了力,松开手,将许嘉宴一把拉进来,盯着绷带上渗出的血紧皱着眉。 “怎么弄的?” 许嘉宴垂眸,抿着唇,眼角是有些青,嘴角也破了点皮,微微渗血,黑色上衣粘着灰土,裤子的膝盖处也是,虞越头一次看见他这么狼狈。 “刚才打架了。”他答得很是乖,长睫颤了一下。 “这个我看到了,很牛.逼很出息,不用你再来邀功,”她指着他手臂,“我说这个。” 许嘉宴将手背到身后,表情微有些不自然:“任务受的伤。” 虞越听到这个,不觉更受刺激,她告诉自己要好好说,别发脾气,可那股无名火就是忍不住,她连呼吸都是冷的,“藏起来干什么?拿出来啊,你不就是故意要给我看吗?” 他很轻地皱了下眉,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试图牵她。 虞越躲开,后退一步,冷冰冰地盯着他。 许嘉宴嘴唇嗫嚅了下,眼珠黑得像是没有星星的夜空,沉寂而寥落,他单薄的眼皮极轻地抽动一下,好像被她的态度伤到了。 若是平时,虞越一定觉得他可怜,如今只觉得可气。 “我错了……”他依然重复着这句。 “你不是知错了,你只是后悔被我发现,是不是?”虞越一面这样说,一面告诫自己,不要轻易心软,不要那么容易被他迷惑。 许嘉宴专注地看着她:“我太冲动了,不该跟他打架,”他悄然靠近一步,用影子触碰她,“但他也打回来了。” 虞越故意不看他的眼睛:“哦,但我只看到是你先动的手。” 沉默。 和跟许以琛对峙时完全不同,这时的沉默让她分外难捱,一秒钟都像在慢刀子割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也可能是幻觉,虞越心里郁闷极了,她真的不想吵架,也不想这么轻易就心软。 于是她从许嘉宴身旁擦过:“我去拿医药箱。”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轻轻捏住,后背贴上他坚硬温热的胸膛,心跳鼓动,震得虞越也跟着慌乱,却无力躲开。 是的,无力,然而也不想躲,今天实在是太漫长的一天,她感觉好累,实在太需要爱人的拥抱了。 所以,让她软弱一刻,就一会儿…… 许嘉宴就这样安静抱着她,仍旧拉着她手腕,受伤的手臂环在她腰上,低着头搁在她肩膀,有点像要挟,更像是撒娇,因为虞越知道,以他的身高需要弯着腰,以一个违反生理结构的姿势才能靠上她。 看着浪漫,他其实并不好受。 很像一只小动物,受了伤还要腻着她。 “许嘉宴,”她内心挣扎,“放开我。” “不放。”他的脑袋轻轻蹭了蹭,似乎还嗅了下,闻到虞越身上的酒气,他皱起眉,眼里仿佛淬了寒冰,“姐姐喝酒了?跟他?” 虞越吸了口气:“你流血了,一点都不疼吗?” “有点疼,但是一看见你我就好了,但你口口声声都是他,一点都不心疼我。” 他语气埋怨,手指轻轻在虞越手腕处画圈,画一圈,停一下,再来一圈,像是孩子气的玩闹,又像在观察试探她的反应,他指腹的薄茧蹭在虞越柔嫩的皮肤上,脉搏失了秩序,虞越感觉后颈温热而湿润的触感,是他在亲她。 “虞越,”他低声唤她名字,“看看我,别想别人……” 他这样的示弱,仿佛把一颗心扯出来捧在她手上,毫无保留,他的爱太炽烈,虞越深陷其中,感觉她好像被扯成两半,一半在沉沦,一半在怀疑。 “许嘉宴,刚才我听许以琛说了些事,我很震惊……” 他忽然停住,尖利的虎齿轻柔研磨,虞越熟悉他这个小动作,跟猛兽一样,生气了会亮爪子呲牙,让她知道他不高兴了。 虞越忍住阵阵袭来的酸麻感,她问:“你骗过我吗?说实话。” 身后气息骤然变得森冷,他身上的侵略感无声扩散,令她有几分想逃。 “那你呢,你也是骗子,骗了我,把我骗得团团转,第二天就跟别人跑了。”许嘉宴的气息灼热又冰冷,洒在她光裸的肩头,有种让她瘫软的力量,心中却像被子弹击中,疼痛无比。 “那次是误会……”她试图解释,竟没发觉情势已然悄悄逆转,倏然间他又掌握主场。 “我去找你,可他说他才是你的男朋友。” 许嘉宴手臂箍紧,突然发难,将她抱起来扔到床上,眼神漠然,落在唇上的吻却极尽热烈,仿佛在宣泄某种恐惧。 眼泪不可控制地流出来,虞越下意识要推开他,在挣扎时难免碰到他的伤口,许嘉宴却像全无感觉。 虞越艰难地找到空隙,狠狠咬他一口,血腥气在唇齿间弥漫,他沉默着退开,眼神有一丝痛楚。 “所以你故意报警校,是想要报复我吗?” 许嘉宴手撑在虞越身侧,伤口又裂开了,撕扯一般的疼,他却无知无觉,好像身体和精神割裂开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虞越也像分裂了,明明不想和他争吵,一面后悔,一面又脱口而出:“你想要我再也不见许以琛是不是?行啊,你辞职,我要你辞职,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做警察!” 他站起身,退到床边,深深地看着虞越,眼角的阴影都是冷漠的。 良久,才听见他开口问:“我要是不答应呢。” 虞越感觉心脏像一团海绵,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搓捏挤压,涌出酸疼刺痛的血液,大脑一片空空,上不着天,下不落地,不知道那只气球何时会爆。 难受极了。 不想吵架,不想争执,儿时父母互相攻击的画面犹在眼前,像两只灰蒙蒙的怪兽,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弱小极了,盲目地挥舞着锋利的剑,终于刺伤对方。 然后发现,这时一把双刃剑,无人生还。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漠,嘶哑,又不像是她的。 “那就暂时分开,彼此冷静吧。” 良久,令人难堪的凝滞。 脚步声远离。 她听见心在下坠的声音,沉入冰冷湖水,无人接应。 窗帘是拉开的,虞越眼神木然,窥见灰蓝色天幕上几颗孤零零的残星,轻风吹在皮肤上竟有些凉,一切都稀疏平常,一如往日。 空气里浮散着若有若无的冷桂幽香,是上回在她房间里,他们一次胡闹打翻香水瓶留下的证据,香水名叫玻璃纸之夜,有种精致,却脆弱的美,因此越发让人想要珍藏。 难怪梁惟要用最寻常的布景拍分手戏,他太懂了,真正的惊心动魄不是大雨倾盆,潮卷潮落。 而是风和日丽,我失去你。 许嘉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她的房间,虞越起身,望向门外那抹幽暗,感觉他真像一个无家可归,无处轮回的孤魂,从黑暗中来,又委委屈屈回到黑暗中去。 虞越恍然察觉,今天是八月七日,立秋。 她的夏天也结束了。 第37章 翌日清晨,虞越是被炽亮的日光照醒的,她睁开眼,坐起来,缓了好久,才意识到在自家卧室床上。 她仍穿着昨晚的小红裙,极其潦草地睡了十夜,连被子都没铺开。 冷气开了十夜,虞越感觉有些鼻塞,到客厅里翻出医药箱,发现里头的止血药和绷带被动过了,想来是某人昨晚自己处理了伤口。 还好,他比她冷静,还不算太傻,知道不能带着伤过夜。 日光大盛,伴随着微风,屋外开出大片的蔷薇花。 虞越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洗脸,上妆,这全是平时的习惯,等收拾好自己,已经快到中午,她才想起今天没有日程。 周青桔体恤她这段时间辛勤工作,特意放假十天,她今天可以做自由人。 先前虞越还挺开心,就差没抱着青姐亲十口,原本是计划和许嘉宴出门约会的。 全搞砸了。 突然这么闲下来,虞越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找谁。 青姐是不可能找的,找她就跟工作没两样,宋湘正在待产,杨童雪不在国内,小萌托虞越的福也放假了,肯定跟男朋友腻歪在十起…… 翻开朋友圈,全世界都十片岁月静好,好像无所事事的就只有她十个。 虞越心口闷着股气,肚子也有点饿,却没什么食欲,想去冰箱拿杯冰啤酒,却意外地发现装了满满十格的杨梅味冰棒。 上十次被暴雨困在屋里的那三天,他们只有十次深夜外出,到门口新开的便利店觅食,收银员很热情地推介开业60-30活动。 为了凑单,虞越就随便拿了根杨梅味冰棒,口感酸甜,杨梅味浓郁,意外地好吃。 虞越当时似乎开玩笑地提了句,热量也不高,好想批十百根放冰箱里,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她蹲在地上,拉开上下两格,入眼是十只只的清新杨梅包装。 不用数了,肯定不止十百根。 冰箱的冷气扑在脸上,虞越整个人像被冻住了,有些愣神。 却不防听见二楼的脚步声。 虞越当时脑子空了十下,脚步声逐渐接近,那人走下楼梯,她看见那双标志性的大长腿,然后是那张脸。 没想到这个点许嘉宴竟然还在家。 不对,她以为许嘉宴昨晚就离开了,毕竟……她说了过分的话。 他表情淡漠,十身轻便休闲的服装,好似没看见虞越,径直出门了。 虞越站起身,看见他驾车离开,逐渐在视线里远离。 原来许嘉宴今天也休息,真难得,他们的空闲时撞在了十起,却像陌生人那样疏离。 就在虞越准备去卸妆,以冰棒来打发十日三餐之时,很巧地,她接到了方缘的电话。 十开口方缘就特别兴奋:“我来海城了!哇,你居然有空接我电话,我觉得好感动。” 虞越无语:“来就来了,要我放烟花八抬大轿欢迎你吗?” “那倒不用,有功夫请我吃个饭就行,嘿嘿,我要求不高,随便吃什么都行,火锅烧烤川菜西餐日料都没问题……” 虞越揉了揉耳朵。 这个小话唠,说起来就没别人插嘴的份,今天这顿饭看来不请是不行了。 其实也好,虞越今天不想十个人待着。 “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方媛:“我在海城西站那个KFC,姐姐你快来啊,我饿着肚子等你!” “……” 真行,这是刚到海城就琢磨着敲她十顿饭了,虞越怀疑,方媛来这儿就是为了这十顿饭。 虞越见方媛,就没打算盛装出席,她到连通卧室的衣帽间里找衣服,无意中看见那条绿吊带裙,是洗过了挂进去的,还带着香味,熨得服服帖帖,她勾起细带子,若有所思,也勾起了十些画面。 不敢想,不该想。 她最终挑了件短装露脐T和长款牛仔阔腿裤,BM风,墨镜口罩十戴,谁也认不出,在那家KFC门口接到方媛,带她到十个朋友开的本地私房菜餐厅。 “怎么突然跑来了?我要是不在怎么办?” 方媛抱着杯可乐笑眯眯的:“你不在,我就买张票原路返回,还能赶上家里吃晚饭。” 虞越看外星人十样看她:“疯了吧你,到底来干嘛的?” “当然是来见我人见人爱的表姐啦……”方媛可劲儿撒娇。 虞越斜睨着她:“说实话,不然我原路返回了。” “诶诶诶!好啦,我说实话,但你别跟别人说,尤其是我妈,”方媛郁闷地摆弄着碎刘海,“我来面基的。” “……”虞越无语,“跟谁?男网友?” “对啊,聊了很久十小哥哥。” “那怎么呢?面基失败了?” 方媛盯着自己昨天特意花了两百大洋做的指甲叹气,“以为是小哥哥,结果是老叔叔,这个充满着美图滤镜的世界太多骗局了,我再也不上网了。” 纵然是虞越心情低落,也忍不住被她逗笑。 “哇,你终于笑了,好险好险,我还以为你被我烦死了。”方媛托着脸看虞越。 虞越愣了十下:“我刚才没笑吗?” 方媛摇头:“没有,你十来就黑着脸,好像以前睡懒觉被我吵醒要掐我脖子的样子。” “我带墨镜,你还能看着我黑脸白脸?” “带着墨镜更有杀手气质,”方媛顿了顿说,“跟许嘉宴某些时候还是很像的,这是不是就叫夫妻相?” 虞越在红灯刹车,侧目,和善地看着方媛:“停,再拍马屁就送你回老家。” “……”方媛后知后觉,她好像是拍蹄子上了,表姐的脸显然是更黑了。 到餐厅,虞越让方媛负责点单,她选择困难者晚期患者,除了吃火锅从来都不负责点单。 方媛连续挂断了好几通电话,表情很不耐烦。 虞越看着她:“你的小哥哥打来的?” 方媛眼神幽怨,十副身心受创的模样,“别糟践小哥哥这个词了,我被骗了,这是严重的精神诈骗,我应该去报警,我可以去找许嘉宴报警吗?” “别逗了,他是特警,不管这个。” 菜上来,虞越意兴阑珊,只是陪着方媛多少吃十点,方媛看出点门道,她好几次有意无意提到许嘉宴,都被虞越各种转移话题。 方媛其实是藏不住事的,不见面,还能装作不知道,可面对面吃饭,她就忍不住想问。 “你俩是吵架了吗?” 虞越看她十眼,微淡的琥珀色眼珠显得冷漠,“你怎么不猜我跟他分手了?” 方媛嚼着牛肉,差点噎了十下,“不会吧……不可能!谁分了你们都不会分,我连份子钱都备好了。” 虞越皮笑肉不笑,轻轻扯了扯嘴角:“怎么不可能,我跟他有什么特殊的。” 特殊谈不上,但方媛就是直觉不会,她十次恋爱都没谈过,看身边朋友的爱情运却无比毒辣,有些情侣她十看就长远不了。 就是典型的旁观者清,她这小半辈子尽旁观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参与十下。 “你我就不说了,你有点太直女了,”方媛喝了口桃花酒,眉飞色舞,“可许同学喜欢你那么久,要他放手?啧啧啧——” “……”虞越看了眼满桌子的菜,“你今天不好好说人话,就你买单。” 方缘吓十跳,她耸耸肩,说,“就是,我十直觉得他像那种小说里的偏执病态男主,爱而不得,千辛万苦终于得到了心爱的姐姐。” “……” “然后你这时候要分手,他可能会黑化,打断你的腿,带上手铐,把你关小黑屋,然后接下来……”方媛摸摸下巴,“就不说了,省得被屏蔽。” 虞越在她脑袋上敲了十下:“我想把你关进小黑屋,让你好好背诵我国刑法法条。” “想象十下又不犯法,”方媛瘪瘪嘴,“再说我就是写这个的。” 虞越拿出手机买单,“你该写点健康文学了。” 晚餐结束,虞越本打算带方媛回家,她临时又联系上十个大学同学,约好和她去看电影,虞越将方媛送到电影院门口。 “那我走啦,谢谢表姐请我吃饭。”方缘吃饱喝足,苹果脸,配上那身背带裤,看着倒是乖巧。 虞越和她挥手。 方缘走开几步远,又折返回来,趴在车窗上,“表姐,你俩好好谈吧,真的,不开玩笑,你俩那么好,分了多可惜啊,他那么喜欢你……” 虞越心念微动,“他喜欢我,说得好像我不喜欢他十样。” “感觉,他喜欢你,比你喜欢他,要多十点点……”方缘越说越小声,边说边后退,“这次是真的走啦!” 虞越看着她蹦哒的背影,扯唇笑了笑。 又只剩十个人了,她开车回家,到了门口又忽然不想进去,说不清是怕许嘉宴在,还是怕他不在。 虞越开车到南月湖,停在路边,看着月亮从天边升起,湖水恬静,不久后来了另外几辆车,都是情侣,他们下车,牵着手到围栏边,旁若无人地拥吻在十起。 虞越就待不下去了。 很奇怪,她平时不注意,没觉得这世上情侣那么多,今天却像撞了邪,走哪儿都能看见,在湖边亲亲热热的,马路上勾肩搭背的,商场门口抱着鲜花拉小手的……满世界都让情侣们占据了。 行,她回家躲清静。 许嘉宴那辆SUV不在车库里,他还没回来,家里也就虞越十个人。 小萌发消息来提醒她早点睡觉,明天要出席活动,十大早就要来接她,虞越卸妆洗澡睡觉,半夜忽然醒来,这时是三点,她看了眼车库的实时监控。 他还是没回来。 虞越只当许嘉宴是要搬走了,然而不是,接下来十个礼拜,她总能在家发现他出没的痕迹。 有时是冰箱多出了瓶没喝完的牛奶,有时是阳台上没来得及收的T恤……虞越卧室大灯有些接触不良,打开有时十闪十闪的,结果第二天晚上,虞越发现灯泡换新了,显然也是某人的杰作。 可说来奇怪,她就是见不到他。 往往虞越起床时,许嘉宴已经上班去了,而虞越回家,他要么不在,要么睡了,两个人的交集完美地错开,虞越怀疑是他故意的。 就像在家养了只猫儿,专躲着人,你能听见它喵喵叫,就是捉不到他。 当然,许嘉宴不想见她,可能有成千上万个理由,虞越也不会腆着脸凑上去。 有天晚上,虞越快十二点才到家,进门黑洞洞的,她正好接到周青桔的电话。 虞越开灯,往沙发上十坐,将手机贴到耳边。 “想好了没,严导那个公益微电影你想接吗?我看过你的档期,拍这片子只需要两天,足够了,我是建议你接。” 虞越揉着酸痛的小腿,“我十定得接吗?” “当然是看你意愿,”周青桔何等精明,听出她语气不对,“还没和好呢?” 虞越含糊地应了声。 “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讲真,和周青桔谈论工作以外的事,其实很危险,因为话题随时会被拐回工作中来,偶尔还会被批评“不务正业”,虞越也从没想过会跟她讨论感情问题。 可是她这些天闷在心里,实在有些难受了。 她语气迷茫:“我不知道……我想,还是推了吧。” “推了?你确定?” “不然怎么办?到时候去他单位拍摄,肯定会碰见他,那多尴尬,说不定还要同时入镜,你想让我搞砸吗?” 周青桔想了会儿才说:“所以他现在是搬走了?” 虞越声音沉闷:“没有,但也没见面,他住他的我住我的,就跟室友十样,”她抬起眸,心口有十瞬间的刺痛,“可能他还是搬走比较好。” 这么百般躲避,两个人都住得不愉快。虞越想,换了她是许嘉宴,现在大概也不想见到她吧。 电话那头很久没出声,周青桔也不知该怎么劝,她最后只说:“你自己的感情,你自己看着办,就像你之前劝我的,高兴就在十起,不高兴就分开,别闹出内伤来就行。” 虞越挂了电话。 屏幕正对着二楼,锁屏黑下来那十瞬,屏幕上倏然十抹冷白光圈。 她犹豫了下,回过头往上看,发现许嘉宴的房间不知何时打开了,还亮着灯。 下十秒房门又被关上。 从始至终许嘉宴就没出现过。 虞越心里好像塞了团棉花,泡在水里,重得她喘不过气,她看着那扇门,心中十下下扯着难受。 她不知道许嘉宴听见了没有,又听见了多少,第二天虞越飞往外地拍摄,她从监控视频里看到,许嘉宴的车自那天早上开出去以后,有好几天没再开回来。 许嘉宴是真的搬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第38章 和许嘉宴的这一段,在虞越身边暂时只有周青桔和方缘知道,她不想提起,这也明显带来一个弊端。 就是她身边的人,总在不断提起许嘉宴的名字。 让她想刻意忽略都做不到。 其实忙起来,本来也没太多时间想他,成年人的世界各有各的负担,在这种时候,虞越甚至希望她能再忙一点,还主动要求青姐给她安排日程。 就连她的粉丝都在微博感叹,虞越最近营业频率高涨,每天工作,眼看着都瘦了,纷纷喊着让经纪人对她好一点。 这天晚上,在拍摄的间隙,严天朗忽然拿着件衣服走过来。 “越越姐,这是我宴哥的衣服吧?”严天朗顺势就往虞越面前桌上一放,“交给你了。” 虞越看了眼那件黑色T恤,用指头勾起来,扔回严天朗身上。 她眼神柔和,嘴边还挂着笑,用一种几近温柔地语气问:“他的衣服,你给我,几个意思?” 严天朗:“他的衣服不给你给谁啊?” 小萌一边给虞越理头发,边说:“对啊,给你不就是给他了吗?” 只是一件衣服,也不是多贵的东西,许嘉宴是多细心的人,他如果想要,老早就打电话过来。 既然主人自己都无所谓了,虞越为了件衣服特意找他,很难不让人多想,许嘉宴既然不想见她,理所当然,也不会想接她的电话。 顿了顿,虞越才缓缓开口:“你给他打电话,他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小萌张了张嘴,愣然望向严天朗,她明白了什么,拼命冲严天朗打手势,示意他别添乱,赶紧滚蛋。 蠢萌富二代后知后觉,小心地攥着衣服,闭了嘴,乖乖离开。 余光看着他快走到门口,虞越眼眸微抬,“小严,你回来,就在这儿打电话。” 严天朗不明所以,但不明觉厉,他又乖乖折返回来。 当着虞越的面,拨通许嘉宴的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从前他给许嘉宴打的电话,十个有五个是不接的,就算接也不会太快,因为许嘉宴默认严天朗给他打电话没正经事,时常表现得非常嫌弃。 头一次,在响三声之内就接起来。 严天朗言简意赅说了意图,许嘉宴听了,先是静了会儿,倒没说不要,只说先放在他那儿,等严天朗回海城了再去找他拿。 这话说得其实没问题。 严天朗甚至觉得,许嘉宴比平时多冷淡态度要温和一些。 可怪就怪在,他只字未提虞越,可分明他们之间最避不开的联系,就是虞越。 “那这样,越越姐后天晚上十点的航班到海城,你来机场吧……拿衣服!”严天朗小脑瓜疯狂运转。 却被虞越冷冷瞪了一眼,女朋友倒是给他梳了个大拇指,点赞。 虞越看穿两个小助理的眉来眼去,她懒得理他们,自己动手补唇妆,神思却下意识有些飘忽。 明明还是在意的。 她可以不提,不看,不听,却控制不了不去在意。 有工作人员在车外面聊天,还有搬运器材的声响,就在这空隙,许嘉宴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不算清晰,也绝不含糊。 “不了,如果放你那里不方便,我给个地址,你寄给我。” 严天朗额前冒出冷汗。 都怪他,刚才一时脑抽,想着让虞越听见许嘉宴的声音,就开了免提。 他哑口无言,和小萌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读出惊悚,偏偏两个当事人都无比淡定。 虞越好似没听见,连表情波动都不曾有,她就像变成一幅静止的画作,夜色增添了五官的浓墨重彩,眼神则在那一瞬息悄然掩去。 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心底最柔软敏感的那一处,仿佛一瞬间冻结成冰,无声碎裂。 …… 虞越不得不承认,她远没有自己看上去的那么洒脱冷静,尽管她那天谨慎措辞,是用“冷静一下”来结束争执。 可或许对方理解有误,或许是她单身太久,弄错了当下恋爱游戏中的不成文法则——她认为的冷静,对他而言或许就是分手。 总之他们不再联系。 倒也找不出比分手更准确的词。 有点讽刺,他们的恋情开始于虞越直白到冲动的表态,那时她没想清楚,就稀里糊涂地与他陷入恋情。 如今她用上了前所未有的谨慎,字斟句酌,克制情绪,换来的却是结束。 虞越开始投入到更忙碌的工作中。 在与梁惟合作后,她在国内电影节无疑拥有了更多选择权,纷沓而至的剧本像雪花一般砸来,包括商务资源都上了一个台阶,虞越甚至拿到了一个蓝血品牌的代言。 那是虞越认识的第一个奢侈品牌。 她永远都记得,小时候父母带她到海城最大的商场逛街。 路过商场一楼橱窗,小虞越背靠着模特的巨幅海报,甜甜笑着,手里捏着棉花糖,妈妈牵着她的手,虞树南用借来的数码相机给她们拍照。 那张照片后来洗出来,收进相册里,她喜欢得不行,每天都至少看一次照片,觉得海报上的模特漂亮得像仙女,衣裙飘飘若仙,气质和身边所有人都不一样。 有个在上大学的邻居家姐姐,学设计的,她告诉虞越这个模特的名字,她的故事,她为了当模特付出良多,才有如今在时尚圈的地位…… 虞越听得心向往之,视女模特为偶像,还励志要做一名模特,为此她开始捏着鼻子喝自己讨厌的牛奶,希望能长高一点…… 然而事与愿违。 她不够高,那位模特也早早地退圈,结婚,生子,回归家庭。 虞越后来有了新的偶像,韩国的几个男团,之后又是日本偶像……一年下来,卧室里的海报至少换五六茬。 这样想想,虞越觉得自己变心的速度挺快的,爷爷奶奶都这么说。 虞越告诉自己,这次分手也不必太伤心。 小萌离她最近,在工作之余难免开口关心,她担心虞越这样逼自己下去,会熬出胃病。 一次活动结束后,司机送虞越回家,小萌问:“到底是因为什么吵架啊?” 虞越说:“没吵。” 她和许嘉宴,谁都不是那种会扯着嗓子破口大骂的人,他们的冲突毫无硝烟,如寂静冬雪,悄无声息。 “那是他犯错了?出轨了?”小萌索性摊开了讲,“还是不喜欢你了?这不可能啊!” 虞越还是摇头。 喜欢的,都喜欢得不得了。 不过……现在还喜不喜欢就不知道了。 小萌说:“那就是吵架嘛,不行你就哄哄他呗,他那样的肯定一哄就好。” 虞越笑,如过路蜻蜓在水面轻轻一触,水纹淡淡一圈转瞬即逝,笑意不达眼底,“你倒是有经验,经常哄你家男朋友?” “偶尔吧,他那人反正脾气也好,吵不起来,有一回他看见我跟以前追过我一个小学弟发消息,就吃醋了,讲话阴阳怪气,还发那种无病呻吟的朋友圈,跟怨夫似的,笑死我了,结果我一出马,随随便便就把他哄好了哈哈哈哈……” 她哈哈着,忽然感觉不对,这不是变相的秀恩爱吗? 于是赶忙收声,歪着脑袋小心打量着虞越,看她侧脸在灯下显得冷浸浸,冷艳非常,眼里却也不见伤心,小萌看着却更担心。 “越越姐……”她担忧地靠近,蹭了蹭虞越。 虞越倒被她这模样逗笑,头靠着车窗,缓了会儿才说,“别担心,我可能过段时间就会换个人喜欢了。” 就像换个偶像崇拜一样。 也并不是很难。 …… 回到家,虞越第一件事就是从冰箱拿出杨梅味冰棒来吃,习惯了,一天一根不会发胖,她才不会因为许嘉宴,迁怒到这些无辜的旁物。 不仅要吃,还要在天气转凉之前统统吃光。 杨梅味入口,酸得恰到好处,碎冰在口中融化,品尝到细碎的果肉,给人一种夏天尚未结束的冰凉感。 虞越用自己最舒适的姿势歪在沙发上,近乎机械地刷朋友圈,抖音,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纯粹打发无聊时间。 难怪短视频风行,它简单,不用费脑子,能最低成本,最快地让人解压,不知不觉时间就耗进去了,看久了会蚕食人的思考能力,还容易上瘾。 虞越对那些推送的内容都不感兴趣。 她只是单纯的,想让这间空荡荡的房子多出点声音,她第一次觉得这里实在大得过分。 刚要坐起来,虞越忽然感觉手肘撑着的软垫下面硌着什么。 沙发软垫是可拆卸的,虞越身手进去,摸出来一只耳机,她恍然想起,是前些时和陈序一起听歌忘了还给他的。 她那晚喝了酒,不太清醒,耳机大概是带了一路,自己都没发觉。 不敢细想,又是在什么情况下掉出来,落入沙发夹缝里的。 虞越将那只耳机捏在手里,本想跟陈序说一声耳机找到了,想了想,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他肯定也买了新的,没必要多此一举。 就随手搁在了茶几上。 …… 第二天晚上在一号公馆有个私人酒会,来的都是圈内人,是严天朗来接虞越。 小萌身体不舒服,吃坏了东西肠胃炎发作,在家躺了一天,虞越知道严天朗担心,让他送到公馆门口,就让他提前收工,回去陪女朋友。 原本他就是来体验生活的,虞越也不好意思太压榨他。 “那什么,那件衣服……”严天朗抓了抓头发,“我已经还给他了。” 多少顾忌虞越,连许嘉宴的名字也不提。 虞越点点头,司机已经下车为她拉开门,她正要下车,忽然想起什么,语气淡漠地问,“他手伤养好了吗?” 严天朗愣了下:“怎么我宴哥手受伤了?我不知道啊……” 那就是纱布拆了,多半是没大碍了。 也是,毕竟跟人打架时力气那么大,他就是没好,也轮不上她来心疼。 一号公馆是旧式殖民建筑,白墙灰砖,外墙是修复过的砖红色碎花岗石,馆内种植着法国梧桐,偶尔飘落飞絮,古典之余不失清幽。 这场酒会是由《风尚》杂志背后的凌云集团牵头,在场不少圈内熟人,酒会自然少不了酒,虞越在场内穿梭一周,已喝下两杯红酒,脸上有些发热。 虞越从几个导演身边脱身,独自遛到二楼露台外面躲清闲。 此处远离浮华酒香,隐隐能听到现场古典乐的大提琴声,景观更是独一无二,正好能看见几条街外的车水马龙,仿佛隔开两个世界,又巧妙的融合。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这么久不见,也不想我。” 听见一声傲娇的轻哼声,虞越差不多猜到身后是谁,转身,果然看见洛真。 她淡笑着,拿过洛真手里的酒杯放到一边,“我早看见你了,跟个法国小帅哥打得火热,我肯定得给你们留点空间啊。” “拉倒吧,他是我一前任,花心得不行,桃花眼的男人信不得。” 洛真嗤了声,将虞越拉到自己身边。 虞越莫名其妙,喝了酒本来就有些小脾气,“拽我干嘛,我靠着挺舒服的。” “舒服个头,你知道这房子是老建筑,这些东西都不知道多少年了,不牢靠的,你还往上靠,待会儿摔下去更舒服。” 他唠叨的样子跟虞越奶奶特像,再配上他今天这一身花衬衫,越发显得慈眉善目。 虞越笑着揽过洛真肩膀,笑容盛放:“好的洛奶奶,知道了洛奶奶。” 洛真无语,使劲掐她脸:“谁是你奶奶啊?脸皮这么厚。” “放手放手!你小心我把脸上粉都蹭你身上!” “蹭呗,要不要比比咱俩脸上谁的粉更厚?”洛真作势低下头,挨得虞越极近,虞越被他身上那股子香水味差点熏晕。 她伸手推洛真,又因喝了酒没什么力气,一来二去的,更像是在闹着玩。 “咱们这样要是被拍到就好玩了, 而洛真凑在虞越脸颊边,说悄悄话的样子,落在旁人眼中仿若亲吻,虞越表现得极为配合,白皙肩头的细吊带悄然落下,她侧脸冷白,如霜似雪,笑起来的样子漂亮到刺眼。 夜半盛开的露水蔷薇,鲜活,带刺,旁若无人。 许嘉宴从车里出来,全无表情,盯着二楼露台上那对男女,眼里温度降至冰点。 第39章 没有他,虞越也过得快乐,到哪里都如鱼得水。 许嘉宴开始后悔,他不该听话从她家里搬出来,反正她已经讨厌他了,最坏的情况还能怎样? 他明白了,就像这样。 眼睁睁看着她和别人亲密无间,他却只能远远看着,束手无策。 苏锦南从车里出来,拢了拢披肩,“你是在车里等我,还是待会儿来接我?” 许嘉宴收回视线,淡淡开口:“您不是有司机吗,干嘛老使唤我?” 苏锦南挑眉:“我回来半个月,只见到我儿子一面,使唤一次怎么了?” “那您准备待多久?什么时候走?”许嘉宴问,“我到时候尽量送您。” “你这个……”苏锦南气笑了,一双美目圆瞪,保养得宜的脸上微显薄怒。 她看着儿子那张熟悉却又生疏的脸,心中涌上愧意,他们从来都不亲,这也怪不得许嘉宴。 老许自己都说过,这孩子就是这个冷淡性子,像是天生跟这家缺了点缘分,他现在长大了,更有主意,强求不得。 “算了算了,你走吧,待会儿爱来不来。” 许嘉宴却反问:“我就不能跟您一起进去吗?” 苏锦南愣了几秒,确认自己没听错,“我怕你觉得我在腐蚀你,你不是根本不想来吗?” “不会,”他将车门关上,钥匙交给泊车小弟,半边脸陷入明暗树影里,看不清表情,“我很想进去。” 苏锦南挽着儿子的手,缓缓走向公馆入口,心中惊疑不定。 忽然看见虞越只身由里头走出来,低着头像在找什么,苏锦南温声喊她:“越越。” 虞越抬头,看见苏锦南,和她身边的许嘉宴,顿住片刻,才笑着走上前:“苏阿姨,你回来啦?” 她语气亲昵,苏锦南听得心中暖暖的,对比许嘉宴这块臭木头,虞越才像是她亲女儿。 “回来好几天了,一直在忙,咦,你在找什么?” 虞越说:“我耳坠不小心掉了。” “什么样子的?你这样怎么找得到,让服务生帮忙找吧。” “算了,也没多贵。” 虞越现在只想离开,她想苏锦南出现在这里,必然是参加酒会,连许嘉宴都陪同,想必不希望外人打扰,却不想苏锦南上前挽住她,“陪阿姨进去说会儿话,待会儿小宴送你回去。” “阿姨,我……” 虞越欲言又止,面上看着平静,却看也不看许嘉宴。苏锦南嗅到古怪端倪,再看许嘉宴,全程不动声色的释放冷意,却在虞越出现的那一刻浑身绷紧,呼吸都有些乱。 苏锦南一面觉得牙酸,一面好笑,知子莫若母,他就差没摇尾巴了,还装。 “我不进去了,你们忙,我去车里等。” 许嘉宴说着,便抽出手臂,沉默地背过身离去,虞越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滋味难名。 就这么不想看到她吗? 苏锦南暗自摇头,忙挽住虞越:“走,我们不理他,让他一个人吹北风去。” 到底不好意思当面推拒苏锦南,虞越只好跟她进入公馆兜了一圈,苏锦南地位特殊,又不常出入这类场合,自然是被高高捧起。 虞越跟着苏锦南,这一路走得极为舒服,顺带认识了几个手握资源的人脉,苏锦南点到为止,很快带虞越离开酒会。 她本想坐自己的车离开,无奈苏锦南盛情难却,又是长辈,常年出入商界的人极富谈判技巧,虞越莫名其妙就上了贼船。 哦不,贼车。 许嘉宴开的贼车。 苏锦南盛着笑意,拉过虞越的手:“好久不见了,你爷爷奶奶身体可好?” “还好的,就是爷爷有点高血压,奶奶还是那样,耳朵不太好,腿脚还是灵便,每天晚上去跳广场舞。” “那好那好,等年底了把老人接过来玩玩,顺便我们两家人一起吃个饭。” 虞越感觉这话怪怪的。 她无意识抬头,与许嘉宴的目光在后视镜中擦碰相撞,又瞬间撤离,恍若一场无人知晓的偶遇。 许嘉宴轻车熟路,往虞越家的方向开,虞越不想苏锦南看出端倪,她用手机导航输入自家地址,再探到许嘉宴身边。 “送我去这里。” 顿了顿,许嘉宴伸手接过,无意中碰到虞越的小拇指,短暂地擦过。 虞越眉心轻轻跳动。 车后座,苏锦南一直拉着虞越聊天,问她最近忙不忙,拍戏累不累诸如此类的话题,虞越一一回答了,苏锦南忽然又问到,“我们越越谈男朋友没有?” 虞越看了眼前方,笑了笑回答:“没有。” “不信,越越这么漂亮没有人追?肯定是你眼光太高看不上。”苏锦南又问,“许嘉宴,你身边有没有合适的男孩子,给你越越姐介绍一下。” 他闷声说:“没有。” 苏锦南皱眉:“没用,那只有我来亲自操心了。” 虞越愣了一下,有些慌张地推脱:“阿姨,我现在不……” “阿姨也没说要硬塞给你啊,就当一起吃个饭,认识新朋友,”苏锦南在虞越手上拍了拍,笑容柔和,“阿姨难得回国,你不会不赏脸吧?” 虞越是那种,不怕别人威胁打击,就怕人来软的。 据闻苏锦南在商场上杀伐决断,在虞越面前,只是个慈祥的长辈,她是江南人,讲话自带嗲腔,这么好声好气地和虞越说话,她根本招架不住。 许家人在这方面真的有毒,老老小小都让她没辙。 “阿姨言重了,我一定去。” 话题到此为止,苏锦南接到一通生意上的电话,她语气变得严肃,靠在一边,车里变得安静。 虞越的手机放在前面导航,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多此一举,这下只能无聊干坐着。 或许是错觉,明明许嘉宴在专心开车,她却总觉得有道意味深长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令她坐如针毡。 只希望能少遇上几个红灯,一路通畅到家。 远远看见水榭兰居的大门,她心里松了口气,手机却突然响了声。 是条微信推送,在屏幕上方弹出来。 陈序:【虞虞姐姐,我刚做好的新歌demo,可以发给你听听吗?】 许嘉宴看一眼虞越。 “虞虞姐姐……”他自言自语着,声音很低,低到像大提琴失真后的音色,他抬手,将那条消息划上去,嘴角拉成一条直线,表情结冰。 他一路开车进别墅区,直到停在虞越家门口。 苏锦南还讲着电话,虞越跟她打了声招呼,倾身向前自己取回手机,开门下车。 虞越尚能维持镇定,却不知道,在她步伐向前,拿起手机贴在耳边听语音的那一刹那,许嘉宴差点没忍住下车追上她,扔掉她手机的冲动。 要忍。 他告诉自己,千万要忍住,不要过早的溃不成军,虽然他早已惨败。 就算几天后虞越不来,他也是要去找她的,毕竟他从来做不到她那样狠心。 …… 苏锦南在家设宴,当天的客人不止有虞越,还有苏锦南两个要好的朋友,海城名流圈头部人物,在那晚的酒会上也曾见过面。 那位纪太太的儿子,西装革履,举止绅士,气质与许以琛有几分相似,他主动与虞越打招呼:“虞小姐你好,我叫纪岑。” 虞越不确定苏锦南是否背地里安排了什么。 她只好假作一无所知,用平常心对待,“你好,虞越。” “我认识你,两年前你曾经给远辉邮轮的公主号代言,记得吗?是我提议由你担任的。” 原来他就是远辉的太子爷,虞越对此人有些印象,大多是来自圈内传言,那些或灰色,或桃色的八卦,与眼前彬彬有礼的男人极为割裂,虞越在与他握手后,忍不住探到身后擦了擦。 心里又是无语又是好笑。 有些事了解得越多,越不愿沾染,虞越早说过她绝不嫁豪门,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做不到装聋作哑,盖着华丽衣裳忍受腥臊。 当然豪门也有可爱之处。 比如吴太太的女儿,叫吴语真,在音乐学院念大三,明媚照人,举止落落大方,当众拉了一曲德沃夏克,引来掌声夸赞,她撒着娇软软地蹭到苏锦南身边,“苏阿姨喜欢,我天天来给您拉琴。” 说话间,她一双明眸看向许嘉宴,毫不掩饰对他的喜欢。 尽管许嘉宴反应冷淡,就连鼓掌都很敷衍。 而吴语真的可爱就在这里,她有大部分女孩都没有的大胆和自信,在饭桌上,她主动坐到许嘉宴身旁,找他搭讪,问他特警工作都做些什么,平时加班吗,累不累。 问得也讨巧,涉及工作私密的一概不提,而且她语气甜美,连虞越听着都感觉糖分超标。 许嘉宴却无动于衷,淡淡一句:“很忙,基本没有休息时间。” 轻易将人打发。 真是俏眉眼都做给了瞎子看,要换了是虞越,她一定不会再搭理这种傲慢不解风情的男人,吴语真却不气馁。 她放下筷子,手托着脸,眼神亮晶晶看着虞越:“姐姐,我好喜欢你,你的每部电影我都看过。” 虞越也看着她:“谢谢。” “我最喜欢你的那部《城南微雨》,祁程拍的第一部 爱情片!你们俩雨中拥吻那一part我看过无数次!我都怀疑你们当时是不是真的在恋爱。” 吴语真问得大方坦率,好像全然想不到在饭桌上问这话有多奇怪,还好几个长辈正在聊其他话题,并未留意这一段。 纪岑抽张纸巾擦嘴,顺便递了张给吴语真:“话太多了,虞小姐是演员,吻戏当然也是拍戏的一部分。” “好啊,纪大哥你这就开始偏袒姐姐了,”吴语真笑着转向虞越,“我以纪岑的人格保证,他这次如果追你,肯定是认真的。” 纪岑顿了会儿,饶有兴致地看了虞越一眼:“这是怎么说?” 她压低了声音,以手背挡住嘴,像同辈之间说悄悄话那样:“你不是被一个女明星狠狠伤过吗,还说她只是为了你的钱。” 纪岑的脸色霎时闪过尴尬,“胡说什么……” 一旁的三位太太听到这边动静,纷纷侧耳过来,吴语真撒娇似的靠在她母亲身上,煞有介事地说:“我看纪哥哥喜欢虞小姐,就帮忙撮合一下。” 话音落,坐苏锦南身边的纪太太面色微疑,若有若无地打量着虞越,好似想看出些什么,眼神让虞越不太自在。 苏锦南轻轻碰了下纪太太,“年轻人的事不要管,让他们自己聊自己的,你三哥家的事怎么样了?” 这话正中了纪太太的忧心处,也就没在关注这边。 虞越平白当了一场话题中心,纳闷自己怎么就成了靶子,她和吴语真之前从没见过,她的敌意又是从何而来? 这种浅薄的心机她不是没见过,为了争资源,有明面上撕破脸的,也有背地里暗搓搓买通稿下绊子的,吴语真却是例外,她在明处,而且一派天真无邪,全程自说自话地带节奏,不知不觉几道暗刺下来。 要一本正经的回应,倒显得自己过分较真了。 “不可能吧,”一旁闷声不语的许嘉宴忽然开口,“我记得纪先生有女朋友,前段时间还一起带去打网球了,怎么会喜欢别人?” 吴语真愣了一下:“不是吧。” 许嘉宴的目光三分审视,七分探究地落在虞越身上,这一眼像是要把她看个透彻,感觉到她眼神里的薄怒,这才不动神色地移开。 “我记得那位小姐和虞越不是一个类型,她挺会撒娇,纪二哥也很受用。” 纪岑皱着眉,却无话可说,他能怎样?反驳?说那女人只是客户安排的女伴?那还不如默认许嘉宴的说法。 女朋友,终归才是上得台面,保全体面的说法。 两家关系牵一发而动全手,他不得不给许嘉宴面子,皮笑肉不笑地赞他:“打个网球你还观察入微,对女人也挺有研究。” 虞越有些莫名,还有几分好笑。 无声的硝烟忽然间转到了男人的战场,这场饭局可真有意思,你方唱罢我登场,吃得人胃疼,虞越想找个理由早点闪人,以免这把火又烧到她。 偏偏吴语真像毫无察觉,她兴冲冲地提议四个人一起网球双打,正好许家后院就有一个户外网球场。 她做事雷厉风行,当即打电话让人送来四套新的网球服。 “丫头,我待会儿还有事,谁有功夫陪你玩?”纪岑看了眼表。 “姐姐你有时间吗?”吴语真主动凑到虞越身边,貌似亲昵地拉住她的手,“你留下来纪二哥肯定也留下来。” 又来,又来。 老这样虞越也烦了,有这力气冲许嘉宴使去啊,老针对她做什么?亏她刚见面还觉得吴语真长相可爱,简直白瞎了。 “行啊,打呗,”虞越笑眯眯地抽出手,“待会儿输了的人可别哭着找妈妈。” 吴语真笑容顿了顿,她看向许嘉宴:“许嘉宴你呢,有时间陪我玩一局吗?” 她管他叫许嘉宴,连名带姓的叫法,又被她甜腻的嗓音自带亲近感。 虞越想起,许嘉宴刚才也是这么喊他,虞越虞越,语气冷淡,好像陌生人,也可能是刻意和她拉开距离。 “既然都有空,那我也有空,”许嘉宴停顿几秒,声音放低了些,“家里还有你以前穿过的网球服,是干净的,要吗?” 他高大的身体略微遮过阳光,像在她心上投下一层光影,舒阔而明朗。 虞越意识到他在对自己说话,轻轻点了下头。 拿到衣服,虞越嗅到上面干燥洁净的香气,快五年了,衣服保存得很好,她换好衣服来到球场,吴语真牢牢占据了许嘉宴身边的位置,虞越无所谓,就走向纪岑那边。 今日阳光明媚,衬得虞越那双腿笔直粉白,她将头发扎成马尾,网球装正合身材,添了几分青春稚气,比起在荧幕上看起来更漂亮。 她不曾刻意释放魅力,却一颦一笑皆是生动,就连冷淡时都别有韵味,让人心痒,想要拥有。 “会打吗?”纪岑刚才表现不佳,急于收复失地,他略微凑近了虞越,“我可以教你。” 他放低姿态,语气也有几分暧昧,不难猜测他的意图,虞越却不想接招。 “会一点,希望不给纪先生拖后腿。” 虞越大学时曾加入网球社,水平在业余人士中还算不错,对付一场比赛问题不大。 唯一的变数在于许嘉宴。 她是了解他的网球水平的,从小学时他就受过专业训练,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比赛,虞越和他打球倒是没输过,因为他放水,水到虞越自己都不好意思,后来就不爱跟他玩了。 眼下狠话已经放了,该怎么打就是打,输赢看天意。 虞越只是忍不住想,这才半个月,他的手确定都好了? 比赛开始,许嘉宴很快给了她答案。 他不仅每个球都能毫无悬念的接到,发球攻势也猛,动作凶狠,完全是正式比赛的打法,纪岑也是有些底子的,却被逼得毫无招架之力。 而虞越对吴语真也没有太客气,赛场上实力见真章,虞越打得还算过瘾。 只可惜太久没运动,筋骨拉不开,击球力度明显不够,但也奇怪得很,在许嘉宴明显的实力压制下,双方比分硬是拉不开。 好几回了,分数刚超过一点,许嘉宴的发球会突然温柔,手动将分数拉平。 纪岑和吴语真都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这水放得未免也太过明显。 就连虞越都感觉有些过分了。 中场休息,吴语真去洗手间,虞越到阳伞下坐着休息,她感觉到许嘉宴走近,拿起一瓶水喝了几口。 “你不要再放水了,好好打。” 许嘉宴轻轻睨着她,“我放你水,你不高兴吗?” 男孩头上绑着白色发带,额发间微微濡湿,背对着绚烂到发白的阳光,喉结滚动,他漫不经心地撩起衣角擦汗,隐约露出的线条一瞬而过。 虞越蓦然一怔,这一幕让她有些说不出话。 少年美好到像泡进冰雪碧里的柠檬片,喝一口,冒出酸酸甜甜的小气泡。 他拿着矿泉水瓶,在虞越微红的脸上轻轻贴住,冰凉恣意,听见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高兴就行。” 恰好吴语真从洗手间出来,撞见这一幕,她笑不出来。 她一见面就喜欢许嘉宴,他们家世相当,年龄也差不多,她喜欢他身上介乎少年感和成熟男人之间的矛盾气质,也喜欢他礼貌却疏离的态度,唯独不喜欢他和虞越之间微妙的氛围。 从虞越进门,许嘉宴就开始奇怪,很明显的奇怪。 他不看虞越,一眼都不看,盯着手机,冷漠得太过故意,但每次虞越说话,许嘉宴的手指都会停住,连通手机页面一起静止。 吴语真走到伞下,拿出手机找许嘉宴要微信号。 “不好意思,不方便。”他嘴上道歉,冷淡的模样却让人觉得他并不真心。 吴语真不气馁,好声好气地拜托虞越:“姐姐,我听说许嘉宴最听你话了,你帮我跟他说,你帮我追他好不好?” 虞越都有几分敬佩她了。 天热了,她不想喝茶,只想来点冰阔落。 “她不会帮你的,再说,”许嘉宴放下矿泉水,阳光斜落在脸上,隐匿了表情,“我女朋友她不喜欢我随便加别人。” 第40章 吴语真哑口无言,暗自捏紧了拳,眼神怀疑地在许嘉宴和虞越之间打量。 他说,虞越不会帮她,说到女朋友不同意,用的还是“她”。 难道这两个她是同一个人?都是虞越?吴语真不愿细想,她第一次遭受这样的拒绝,却感到无能为力。 下半场,虞越那一队赢得毫无悬念。 而纪岑却感到无比挫败,他赢在比分,却输在表现上,他打出的每一球逗被许嘉宴精准扣回来,唯独比赛倒计时,最关键的虞越那一球,许嘉宴却像突然脱力,生生放过了那一球。 吴语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许嘉宴……” 这发大水了! 他却将球拍转到左手上,轻轻活动着右手手腕,“抱歉,前些时手受了点伤,刚才突然有点疼。” 这比赛没法打下去。 男人之间的胜负欲是直接干脆的,纪岑直接被打到残血,他也是混惯情场的,多少看出虞越对他没意思,强求没用,明眼人都看出她和许嘉宴之间的猫腻。 心里有些烦,还憋屈,纪岑起了同情心,顺势拖走吴语真,不让她留在这儿丢人显眼。 虞越在客房洗完澡,换上来时穿的衣服,内里是一件清淡印花的修身吊带裙,侧边开衩,颜色清新显嫩,外面是一件米色丝质开衫,腰间盈盈一握,温柔清凉之余又不失妥帖。 运动后她总觉得有些热,但考虑到要去许嘉宴房里找她,虞越还是穿上了开衫。 他也刚洗过澡,卧室里味道清新。 她闻到柑橘,柚木混合着雪松的味道。 清冽中不乏柔和,虞越记得有一款同配方的男士香水,广告词深得人心。 【在阳光下拥抱的男友香】 他们面对面站着,虞越抬头看他的脸,眉眼温顺地低垂,鼻梁高挺优越,许久没细看,他好像比先前更好看了些。 有些人总能带给你新鲜感。 百看不厌。 “你的手没事吧?” “不知道,你帮我看看?”许嘉宴让开了一些,大门敞开,“进来吗?” 虞越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她抬步走进去,随后门关上。 然而,要怎么看?她也不是医生。 “要不然还是去医院?我开车送你。” 虞越好多年没来许嘉宴卧室了,她从前常常出入这里,书桌被她踩过,床被她睡过,还强行在他卧室贴上自己欧巴的海报…… 现今变化很大,书桌那面墙上的篮球架拆掉了,桌面上也不见各个科目的学习资料,房间似乎冲刷过颜色,也可能是时隔太久,明明阳光融融透进来,却总感觉带些冷调。 “别装了好不好。”许嘉宴的眼神和灰白色墙面相称,让人无端发冷。 虞越:“装什么?” 他走近一步:“你叫我别装,那你也别装了行不行。” 她吸了口气,往后退:“我装什么了?” “你明知道我那一下是为什么,还故意上来问,还要带我去医院?”他又往前,虞越没办法,只得往后退,他的眼神无声寂静,像一片幽暗森林,一不小心就会迷失。 她盯着他线条结实的手臂,“我怎么就不能是真关心你?” 许嘉宴冷笑:“真关心我,这么久都不来找我?” 虞越觉得冤枉,她那次让小助理给他打电话那不是在找?是他自己不下台阶,然而眼下形势不妙,她决定顺毛,“我这不是来了?” 许嘉宴不说话。 虞越转移话题,翻着白眼瞪他一眼:“谁让你放水了?”还放得那么大胆。 “不放水你就输了。” “……”虞越可真是谢谢他的大实话了,“谁说我靠自己赢不了?” 许嘉宴闷笑一声,眼神有几分张扬:“别的你可以赢我,网球你赢不了的。” 虞越不服气:“那是纪岑水平太次!” “你选错了,你只有跟我站在一起才能赢。”说着,他微微低头,伸手将虞越的一缕碎发拢到耳后,“跟别人,你才赢不了。” 低沉冷冽的嗓音擦过她耳肉,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又快脸红。 有一点想亲他,还有一点想锤他。 虞越打掉他的手,往后撤,后背却抵上书桌。 真正意义上的前有追兵,后无退路。 许嘉宴低下头,单手撑在虞越腰侧,他习惯性这样,像在围捕猎物,虞越一抬眼就看见他流畅削瘦的下颌线。 “躲什么?” “没躲,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许嘉宴:“我就想看看你能有多讨厌我……好像是挺讨厌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 “没胡说,刚才纪岑离你那么近说话,你都没躲。”他语气下压,带着点小鼻音,压抑的侵略感中莫名带了些奶,虞越一听就知道,他又来了。 她伸出指头戳他:“行了你,别装乖,你的尾巴早露出来了,别再想让我上当。” 她突然的亲近,让许嘉宴内心狂跳,唇抿成一条线,不自觉微微翘起,戾气在一瞬间被抹平。 还肯碰他,至少她没那么讨厌。 “哦,那是你叫我不装的,我听话。”他拢紧手臂,贴住虞越细瘦的腰,顿了顿,看虞越眼神里带着笑,像是种无声的鼓励,他眼里有光闪动,另一只手探到她臀下,托住了,将她一把抱起来。 虞越吓一跳,扯住他的衣领:“你手还没好,想当残废吗?放我下来……” 许嘉宴:“你不乱动我就残废不了,乖,”他声音低哑,“让我抱抱。” 其实虞越真不是很爱听“乖啊”、“宝贝”之类的话。 她觉得肉麻,觉得腻歪,浑身起鸡皮疙瘩,听到就会想,凭什么乖啊,你是谁啊?可这人偏偏是许嘉宴,他装得那么乖,把她哄得团团转,他明明是该乖的那一个…… 为什么心跳得快要瘫软,她也想不明白。 就已经在他怀里乖乖不动了。 许嘉宴埋头在她颈窝,他像小动物,有自己钟爱的小窝,比如虞越的锁骨这块,他嗅了嗅,轻轻咬一下,冷酷的眉眼都变得放松,满足极了,将她抱得更紧,“我好想你。” 他头发还有些湿,毛茸茸软塌塌的,她轻轻揉了一下,心变得松软,塌陷一片。 “想谁?” 许嘉宴:“想你。” “我是谁?” 他闷笑一声,抬起薄薄的眼皮看她,吐字清晰到近乎执拗:“虞越。” 虞越扯了下他头发:“好啊你,敢直呼我的名字。” “痛……”他声音嗡嗡的,唇还贴着她皮肤,潮意靡靡,搅弄风月,像只委屈的大狗狗,“那我该叫你什么?虞虞姐姐?” 虞越心里一阵叹息。 她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 虞越松开他头发,安抚似的摸了摸,“如果你喜欢,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他垂着眼,不大高兴的样子,眨一下眼,睫毛就蹭她一下,好甜蜜的折磨。 “我不喜欢,你喜欢你就去当别人的姐姐。” 他冷了声,心底涌上万般涩楚,怎么在虞越心里,别人可以如此,他“也”可以如此,他不要这个也,他要独一无二。 可再一想,她身边总有那么热闹,前仆后继来争取宝座,他如果不努力,恐怕连那个“也”都要失去。 虞越原是被他话里的委屈逗笑,刚想说些便宜话来哄,一低头,蓦然撞入他的眼神。 眼眸深黑,沉默直白的,不留余地,闪着的微光是他的小心翼翼,让虞越觉得,他可以被她轻易伤害。 即使影帝如陈柏粤,也诠释不出这样热烈又含蓄的爱意。 虞越心软得一塌糊涂,她想到一个词。 Deja-vu——既视感,似曾相识,好像在梦里曾见过。 虞越更喜欢理解为宿命感。 “放我下来。”虞越不喜欢这种腾空的感觉,也不知道他手臂恢复得怎么样了。 这回许嘉宴总算动了。——却不是就此放下。 他走到床边,弯腰将她放上去,虞越有些莫名其妙,“你干嘛?” 她作势要起来,许嘉宴却按在她肩上,力气不大,却有种让她动弹不得的气场,她就看着许嘉宴缓缓蹲下,单膝落在地上,小心地捏着她的小腿,稍微侧着一点,观察她细瘦的脚踝。 那里稍微蹭破了皮,泛着红。 许嘉宴抬眸看她一眼:“鞋子不合脚怎么不说?” 虽然刚才洗过澡,但脚被捏着,虞越很不习惯,忍不住缩了下,却被他更用力地攥住,眼神里还有几分不悦。 这……他都敢凶她了?真是不得了,虞越怒意冲冲瞪着他:“许嘉宴你要造反啊?” “我没有。”他否认,眼中锐光转柔,睫毛低垂着,又是一副无害的表情,“我哪敢。” 虞越:“……” 这男人竟有两副面孔,表情切换自如,恐怕连梁大导演看了都要惊叹。 “我给你拿药,坐好别动。” 许嘉宴出去了,虞越这才感觉轻松,她在房间里四下打量,看到好多熟悉的东西,她看许嘉宴还没回来,便快步走到墙边,在镂空的储物书柜上搁着一只魔方,变形金刚纪念版,她送给许嘉宴十六岁的生日礼物,上面的贴纸都是虞越一格格贴上去的。 她手残,那会儿贴废了好多魔方,最终才有这一个成品。 拿起来仔细看,侧面边缘还有些不明显的歪。 虞越随意地将魔方打乱,又很轻松地快速还原,曾经她为了学玩魔方,费了好大功夫,班上好几个学霸都教不会她,他们给的公式都太复杂了,最后还是许嘉宴,他给虞越专门研究出一套简单公式,俗称傻瓜版教学,包教包会。 在一次智力类的综艺上,虞越还当场展现过拼魔方,是几个明星嘉宾里唯一一个成功的。 那个主持人当场惊了,问虞越是怎么学会的。 虞越对他神秘一笑,说:“你需要一个聪明而且又耐心的老师。” 就算学不会,他不会打你,也不会凶你,反倒虞越是先不耐烦的那一个,好几次她都气呼呼扔了魔方,说不学了。 许嘉宴又给捡回来,扳过她的脸,把魔方塞她手里,好声好气地哄:“你好好学,我好好教,不要闹脾气。” 简直让人没办法拒绝。 虞越想得专注,没留神许嘉宴的到来,等听到脚步声,墙上人影浅浅晃过,手里的魔方就被人夺走。 虞越回头,愣了下。 许嘉宴把魔方放进书柜最高的那一层,看她一眼:“这是我的。” “……”虞越好气又好笑,“你的你的,一个破魔方我还能跟你抢啊?” “不抢最好,反正你也拿不到。”许嘉宴后面那句有点自言自语。 虞越一听,气得皱起眉:“你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许嘉宴抿了下唇,掩去一丝淡淡笑意,将虞越再度抱到床上,给她脚踝的伤口上药。 许嘉宴把她细瘦的脚踝轻轻捏着上药,碘伏抹上去冰冰凉凉,虞越下意识地躲了下,棉签擦在许嘉宴手指上,留下一道紫红色印子。 他抬眸:“碘伏又不疼,你躲什么?” “冰……”虞越咬了下嘴唇,眼神闪躲,显得有些委屈。 其实不是怕疼,虞越不怕吃药也不怕打针,只是此刻,脚踝被他握在手里,感觉就被他捏住了最脆弱的部分,有点不知所措。 何况他们现在,不是还在冷静期吗? 他这样不好吧? 许嘉宴将她脚踝上多余的药水抹去,再贴上创可贴,低声说:“娇气。” “娇气怎么了,又没让你管。”虞越不服气地挣了挣,却没能挣脱。 他圈住她脚踝,似乎是比了一下,指尖在她皮肤轻快地蹭过,指腹略带薄茧,触感有些粗糙,却是温暖的:“管都管了,不服气也没用。” 虞越:“……” 他乖起来是真乖,狂起来是真狂,傲慢张扬,堵得人说不出话。 是她让他不要再装的没错,那也不必破罐子破摔地全暴露出来吧。 夏日阳光暴烈,透过落地窗打在地板上,星星点点,形成几圈光斑。 看着就像要烧起来。 “你的手真的没事?”虞越问。 他手臂内侧仔细看有手术后的痕迹,不明显,看着是不严重,但不确定有没有伤筋动骨。 他很模糊地应了声。 虞越没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又问:“怎么伤的?” 许嘉宴沉默了会儿,虞越以为这又是涉及保密,不能说,她小声叹了口气。 其实事情已经发生,就算知道原因也无法让时间逆回,他还是受伤了。 在这一瞬间,虞越只是在想,如果知道他在做什么,面临什么危险,她心里会不会能踏实一点,还是会更不安? 她说不出来。 许嘉宴良久才轻声开口:“刀伤,没事的。”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像是全不当一回事,虞越心里缩了一下,手攥紧床单,又想起那天晚上的争执,她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你起开,我要走了。” 许嘉宴却不放开,还直挺挺地单膝跪在地上,药水摆在一旁,虞越起身那一下力道没收住,足尖踢到他身上,他晃都没晃一下。 只沉默地看她一眼。 反而是虞越自己惊到了,她踢了他,有些不知所措,“你……你想干嘛?” 许嘉宴轻笑了下:“还是不说了。” “为什么?” “我现在想的,你听了都会生气。” 虞越忽然后悔自己刚才没踢得再重一点儿,她没好气,瞪他一眼:“那你还是闭嘴吧。” “知道了,我闭嘴。”许嘉宴逆着光,气质异样柔和,那些尖锐的矛盾的好像都在这一瞬平息。 他好像瘦了些,眼窝轮廓更深,薄而狭长的眼尾压出漂亮的褶,清隽而干净。 虞越发现自己很想他。 房门忽然响了几声。 传来苏锦南的声音:“许嘉宴?你大白天锁门干嘛?” 两人对视一眼,他一派淡然,虞越却是瞪大了眼睛。 “我在睡觉。”许嘉宴这样回答。 虞越推了他一下,压着声音说:“你笨啊?你在睡觉,那我在这里干嘛?你会不会讲话啊!” 苏锦南:“你起来一下,我电脑出了点问题,你来帮我看看。” “你等我起来——”许嘉宴答得懒洋洋。 虞越很少见到他这么叛逆散漫的样子,她代入了下苏锦南,感觉快气死了,又觉得好笑,难怪苏阿姨总对她吐槽许嘉宴不听话。 她又推他一下:“快去。” 他摇头,起身在她边上坐下:“不想去。” 虞越生气又无奈,沉着脸:“到底去不去?” “好吧,去也可以,”许嘉宴扯了下唇,低声说,“但我要你亲我。” 还敢跟她提条件?虞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许嘉宴眼里堆积层层暗色,翻滚涌动,这种近乎直白的表达让她头皮发麻,不自禁想要后撤。 可又能撤到哪儿去? 虞越看他,提醒:“我们还没有和好。” 许嘉宴:“我知道。” 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今天心浮气躁?刚才在球场上,虞越一双长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那时他就想把人绑了扔他床上。 不让她对别人笑。 只是要一个亲吻而已,她怎么这么小气? “好不好?”许嘉宴姿态低到不行,语气好像在撒娇,惹人动容。 苏锦南还在房门外。 虞越脸热,不想和他纠缠这个,许嘉宴这模样也让她无法狠心拒绝,她只好说:“你先去,回来再说。” 他只好起身,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深深看她一眼,虞越伸手赶他,表情可不耐烦了。 果然,等二十分钟后许嘉宴回房间,虞越已经溜之大吉了。 呵,跑得倒是快。 迟早叫她补回来。 第41章 趁许嘉宴走了还不赶紧走,等着他回来发作,她难道是傻子吗? 宋湘知道了,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虞越有些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谁叫他一直都那么倔,我话都说了,难道要我低头吗?” “小越越你好作啊,哈哈,弟弟迟早有天被你折腾死。” ”明明是他作,你怎么回事,站在他那一边?” 宋湘觉得好笑,忙改口:“好,站你这边,是他怀,他是臭弟弟,我们不搭理他。” 可虞越却听不得许嘉宴被说,她又皱了眉:“不许你说他,你才臭。” “我……不是你让我说他的吗?”这会儿她成里外不是人了? 虞越唇边勾起笑:“我说可以,别人说不行。” 宋湘:“服了,你俩赶紧结婚吧,就连小学生闹分手都比你俩有诚意。” “哪个小学生,你肚子里的未来小学生?” “别说了,这几天我快被折腾死了,这小家伙再不出来我就先没了。” 宋湘三天前就到了预产期,胎动频繁,她已经住进医院里,每天盼着孩子降生她好解脱。 虽然不方便去医院,虞越每天有空,还是抽出时间陪宋湘聊一会儿天,哪怕几分钟宋湘也很高兴。 郑如森的新公司刚进C轮融资,正是最忙的时候,宋湘和婆家关系并不亲近,自己父母又都在国外,就和虞越关系最好。 一次和宋湘聊视频,正巧她婆婆和几个亲戚来了,宋湘显得很不高兴,直接冷了脸。 等到那几个人走了她才抱怨:“整天带人来看我,跟参观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明知道我心烦。” 这多亏是宋湘脾气好,能忍耐,要换了是虞越,就直接把人拦在病房外不让进了。 婆婆来看就算了,还带人来,的确让人心烦。宋湘这段时间素面朝天,吃不好睡不下,看着很是憔悴,当然不想见人。 虞越安慰她:“就这几天,反正你们以后也不住一起。” “幸好不住一起,我跟你说,你以后也绝对不要跟婆家住一起,距离才是美啊。”宋湘一副过来人的姿态。 虞越愣了下:“我的婆家?拜托,你想太远了吧。” 真不愧是宋妈,慈母光环越来越亮,闪瞎人眼。 宋湘吃着苹果,想了想,又说:“也是,就许家弟弟那样,他从小就赖上你了,他巴不得入赘给你家呢。” 虞越差点呛到:“我要他入赘干嘛?我可养不起他小少爷。” “没事儿,人小少爷自带丰厚嫁妆,顺便还能把你养活了。” 被宋湘这话感染,虞越忽然想到那天许嘉宴坐在她家门口求收留的模样,可怜兮兮的,装的是真像无家可归,虞越心软了,现在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引狼入室。 他实在太能装了。 明明一点也不乖,那天还敢向她索吻,长得干干净净冷冷清清的,脸皮厚起来倒是无人能敌。 “你笑什么?”宋湘被虞越荡漾的表情晃花了眼。 虞越把那天去许家做客,又被许嘉宴拦在房间里的事说给宋湘听,她笑了好久,最后捂着肚子说:“弟弟还是对你太仁慈,不够狠。” “这还不够狠?” “要是够狠,就在房间里把你办了。” 虞越笑着睁大了眼:“他敢!苏阿姨还在房间外面呢。” 宋湘哈哈直笑:“弟弟敢不敢另说,我问你,苏阿姨知道你俩的事吗?” “她……不知道吧?”虞越没发觉苏锦南对她的态度有哪里不同,心里却有些不安,“希望她不知道。” 宋湘却不以为意:“知道又怎么了,他妈妈不是挺喜欢你吗。” 虞越摇头。 不是怕苏锦南不喜欢。 许家父母都是讲道理的长辈,何况他们也长大了,都是成年人,都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她心里不安,只是感觉好像有哪里对不起苏阿姨。 好像真的是把她家小孩拐跑了。 不止是苏锦南,虞越面对自家爷爷奶奶,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父亲忌日这天,周青桔早有准备,没有给虞越安排任何工作,还让严天朗陪她一起回老家。 前一天晚上,周青桔还特意问她:“你那个帅哥小男朋友不陪你去?” 虞越愣了下,反问:“他去干嘛?他比我还忙。” 二十四小时待命,忙得不得了,说不定又去哪里出任务了…… 第二天一早从海城出发,严天朗开车,这个星期司机老李家里有事请了假,严天朗身兼数职,又是司机又是当助理。 一路上就看严天朗老偷偷看她,欲言又止地,虞越故意不问,果然,刚到目的地,严天朗帮忙搬行李下车,他自己忍不住开口。 “越越姐,你能跟我哥他和好吗,就当我求你了。” 虞越脸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你是月老?管得宽。” 严天朗好委屈的表情,他才不想管,这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他两头不讨好,“你不理他,他没事儿就找我出来,拜托,我跟他可不一样,我可是有女朋友,有人陪的!” 他给虞越看这几天的通话记录,他敢发誓,这辈子都没接过许嘉宴这么多电话。 每天一通电话,是够勤快的,原来许嘉宴没她以为的那么忙。 可是也没见他来找她。 虞越皱着眉把手机还给严天朗。 他哭着脸:“找我就找我吧,非要打球,我又打不过他,”他给虞越展示手臂和膝盖的青紫伤痕,“越越姐你看,我在球场上摔的。” 虞越无视他的委屈巴巴,冷冷道:“还不是你自己没用。” “谁说的,我打的还可以的,人称海大小前锋!是许嘉宴他太狠了……” 不要命一样的打法,冲撞力又强,哪个打业余的那么拼? 严天朗哭丧着脸:“我女朋友也看到了,我好丢人的,我跟他可不一样,我可是拖家带口的!他是不是也想害我分手啊?越越姐你快管管他吧!” 虞越还是被逗笑了。 “他的事,我怎么管得了?你自求多福吧,别在我面前提他,”虞越走了基本,又回过头冲他凶,“小心我给你女朋友介绍别的小哥哥,到时候再甩了你!” 严天朗泪流满面。 这是一对儿魔鬼啊! 他们可赶紧和好吧,别再去祸害别人了! 或许是严天朗这番笑话,多少冲淡了虞越心中沉闷,她回家放了行李,爷爷奶奶又送她上车。 “你早几十分钟回来,就跟小宴碰上了。” 虞越愣了一下:“他也来了?” 奶奶说:“小宴每年都来的,有一回你姑妈还见过他。” “我怎么不知道?” “怎么跟你说?你们小孩子吵架,还让我们不要提他,小宴有空就来看我们,比你勤快多了!” 虞越瘪着嘴,“那你们认他做孙子好了,把我赶出家门吧。” “又胡说。”爷爷斥她。 奶奶也说:“多大人了还跟小孩一样,跟你讲,小宴答应了回家吃饭的,你可别赶他走,别欺负他啊。” 车门关上,虞越才小声嘀咕:“他欺负我的时候可不少呢。” 真可惜,爷爷奶奶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虞越心里委屈。 到墓园,果然看见许嘉宴。 墓园位于郊外,人烟荒凉,特别的安静,许嘉宴站在墓碑前,如白杨挺拔,背影同虞怀盛有些相似,很孤独,却又让人感觉可以依靠。 她默默走上前去,将白菊放在父亲墓前。 许嘉宴也不意外看到她,“你来了。” 虞越轻轻颔首:“你都来了,我怎么会不来?” 他垂目,好无奈的样子:“在爸爸面前能不能不凶我……” 他声音好低,在阴天的风里显得温柔,虞越不确定她有没有听错,还是许嘉宴真就那么说了,她鼓着脸瞪他一眼。 许嘉宴淡淡微笑,表情无害:“叔,你女儿又在欺负我。” 这个臭弟弟……虞越简直拿他没办法。 “你闭嘴,不准说话了,让我安静一会儿。” 她有好多话想跟父亲说,说不出口,都在心里。 虞越小时候其实很皮,比男孩子还皮,是家属院一霸,经常有被打哭了对的小孩被家长领着上门告状,虞怀盛原则性强,他总会先教训虞越一顿,等她哭完了,再牵着她出门吃烤肉串。 那时虞越就觉得奇怪,好像每次哭过之后的烤串,都比平时更香一些。 虞怀盛为人严厉,对虞越成绩要求很高,平时的约束也很多,不许烫头发,不许做指甲,不许化妆,不许早恋…… 他希望虞越能考个好大学,最好是学理科,以后毕业了当老师,或者考公务员,受人尊敬工作还稳定。 这几条虞越一样也没做到,她坚持考电影学院,虞怀盛其实打心里不乐意,可他也没反对。 有时虞越觉得,是不是许嘉宴这样的才是父亲理想中的小孩,头脑好,不骄不躁,稳定踏实,他们就连选择的职业都一模一样。 可她现在总算过得挺不错,没啃老,没有像堂哥那样一事无成,也有好多人喜欢她,她也很努力,很努力的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大人了。 父亲多少会为她骄傲的吧? 照片上的男人剑眉星目,自是一脸正派英俊的相貌,他眉头微皱,不苟言笑,好像是在说,勉强还行吧,继续努力。 这就是他的风格,吝惜夸奖,却又爱意深沉。 从墓园出来已经接近正午,一扫早晨的阴霾,阳光酷烈刺眼。 虞越戴上墨镜,故意走得很快,可许嘉宴几步就追上她,他跟在身边,规规矩矩观察她神色,脸上写着谨慎,小心翼翼地问她,“我可以坐你的车吗?” 第42章 虞越拉开车门:“你自己没车吗?” “我坐动车来的,没开车,”他又问了遍,“可以吗?” 虞越看他一眼,坐进后座里,关上车门,透过车窗说:“你坐前面。” “好。”他乖乖应了,拉开前车门坐下,第一时间系好安全带。 一路上,车里安静得诡异,严天朗夹缝生存分外艰辛,除了上车时跟许嘉宴打了声招呼外,他没敢多说一个字,只好放音乐缓解尴尬。 嘴上不说,心中还是波澜滚滚。 很想问,现在坐在他身边这位,真是许嘉宴?还是他被人魂穿了?这么听话乖巧,还是他认识的那位吗? 许嘉宴一句话不说,手搁在腿上,偶尔从后视镜里看虞越,被发现后,虞越会冷冷瞪一眼,他紧跟着收回视线,眼神朦胧又无辜。 严天朗心里觉得怪怪的,有种莫名的即视感。 像什么呢……一时间想不起来。 车到中途,虞越口渴了:“小严,给我瓶水。” 严天朗他应了声,刚要打开前座的车载冰箱,许嘉宴却已经先行动作,严天朗手停在半空,愣愣地,接触到许嘉宴略带凉意的眼神,“开你的车。” 呜,为什么总是凶他嘛。 许嘉宴取出瓶冰水,皱眉想了想,如果计算没错,今天应当不是她的生理期,也就释然了。 他习惯性扭开瓶盖,接着,又是习惯性地递到嘴边—— 忽听见后排意味深长地清了清嗓子。 就很像被班主任抓到讲小话,许嘉宴明显地顿住一下,表情在一瞬间卸下全部攻击性,显得那么无害。 他把纯净水递给虞越:“有点冰。” 虞越看他一眼:“我知道,我自己会喝。” 许嘉宴把瓶盖一并给她,小声说:“哦。” 好像被班主任当场抓包的小学生。 严天朗扑哧笑了声,他是真没忍住。 “你笑什么?”许嘉宴递来一个森凉的眼神。 “没……没事。” 总算有惊无险的到家。 爷爷奶奶热情地邀请严天朗一起来家里吃饭,虞越放他走了,在来的路上虞越就答应他,放他先回去陪女朋友,明天再来接。 奶奶挺惋惜的,等人走了才说:“这大小伙子,个子高,条儿顺,看着性格也好,怎么有女朋友了呢……” 总之,奶奶现在看见路上的适龄小伙子,俩眼睛跟开了x光似的,唰唰给人贴标签。 就两种,配得上虞越的,和配不上虞越的。 许嘉宴看着那辆车远去,眸光泛冷,到进门才说:“奶奶,那人不行,他谈过二十个前女友。” 奶奶吓一跳:“不是吧?二十个?这……年轻人太胡闹了。” 爷爷在院里给花花草草浇水,他冷哼一声:“早就说老婆子眼神不好。” “我眼神不好?对!不然当年怎么看上你个老倔牛!” “后悔啦?晚了!” 两个老人絮絮叨叨骂骂咧咧地进屋做饭,许嘉宴跟在后面,又听见奶奶说:“小宴啊,你身边有合适的男孩子不?给姐姐留点心,就当帮奶奶忙。” 虞越:“奶奶!” “你别多嘴!我问小宴呢。” 许嘉宴顺手将歪在地上的扫把扶正,淡淡开口:“我还不知道姐姐喜欢什么样的。” 奶奶回过头:“越越,快跟弟弟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虞越在背后,以奶奶看不见的视角,伸出手指戳许嘉宴腰眼,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适、可、而、止。” 谁知手指竟被他捉住,顺势滑下牵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他做得那样自然,虞越心里却一下子慌了,搞什么鬼?爷爷还在后边,万一看到了…… “干什么你,放开!” 他却不放,就这样一前一后两手牵着进屋,奶奶径直去厨房了,虞越毫无防备,顺势被许嘉宴拽去洗手间。他关门,拉上横栓…… ”许嘉宴!”虞越瞪他。 许嘉宴靠在门上,眼皮轻抬,“男人的腰不能乱捅,姐姐知道吗?” 虞越语塞,心中纳罕,他是怎么做到顶着张清心寡欲脸说下流话的?正要开口教育他,身子一僵,感觉臀被托住,他无声,而有效的威胁。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得不服软。 再开口,声音就腻多了:“许嘉宴……乖弟弟,放我出去……” 他捏了下,眼神冷漠而轻佻:“姐姐还没回答我。” “嗯?” “你喜欢什么样的?”他低头在她颈间深深的嗅,让她几乎站不稳,“我好给你介绍?” 外头爷爷在纳闷地嚷嚷:“谁在厕所里?快出来!鱼还没杀呢……” 虞越冷汗涔涔。 边上的小盆里,一条长胡须的鲈鱼在里边吐泡泡,死鱼眼好像在盯着他们。 看什么看,待会儿就吃了你! “是我!我卸妆呢,要很久很久,您先去忙别的!”虞越红着脸答应了声。 “大白天卸什么妆……”脚步声渐渐走远了。 虞越抓紧机会挣脱手,有些无奈地哄他:“先出去,有什么出去再说。” “骗子。” 许嘉宴黑眸深沉,窗户上的蓝色贴纸让光线也显得幽暗,他低低开口:“你总是骗我,出去了你还会理我吗?” 他固执起来,虞越多少有些怵他,“那你想让我说什么?” “不分手好不好?嗯?”他的头埋在她颈窝,带来一阵阵痒,“求你了。” 虞越手指震颤,内心激起细微的酸疼。 有一个声音在瓦解她的理智,算了吧,投降好了,明明你也那么喜欢他,何必互相伤害呢。 可他曾经骗了她啊,还是那样过分的事…… 他赖着她不放,头发茸茸的,蹭在皮肤上有些软,像只耍赖撒娇的狗狗,看,他明知道她会心软。 他太聪明,太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了。 “选我,好不好?什么许以琛,陈序的,他们都没我好,我有钱,我也可以唱歌给你听的。” 虞越轻眯起眼。 这是□□不成,又来砸钱,甚至比拼才艺了? 许嘉宴啊许嘉宴,他可真行。 他个子高出虞越二十公分不止,佝着背矮着脖子才能这样抱着她,他仰着脸专注地看她:“选我,我不会让你输的。” 他这小模样太诱人了,虞越就要招架不住…… 盆里那条鱼忽然大力翻腾,它想越狱,鱼尾掀起水花,拍在瓷砖上,还有些溅到虞越的小腿上,鲈鱼成功地扑腾出来,在地上甩尾巴。 虞越吓一跳:“快抓鱼!” 许嘉宴却是笑了下,“鱼在我手里。” 拿他没辙,虞越心里骂自己太不中用,怎么每次对他就这么没原则,他这么胡搅蛮缠,一张脸却像是在诱惑她,其实她挺想亲他的,堵住他的嘴,是不是他就不能说话了? 于是她就亲上去了,他很惊喜又很讶异,很快投入,发出一声闷哼,松开她手指,交换位置,她到了门的那一边。 就趁这时候,虞越手探下,感觉许嘉宴僵了一瞬,她没犹豫,拉开他的裤带,推开人,开门出去…… 这下可好,他就算不抓鱼,也得系上裤带才能出门,何况以他现在的惨状……他也不能出来吧? 虞越回到房间,收到许嘉宴的消息。 小许老师:真有你的,又骗了我一次。 虞越笑着在床上盘腿坐下,脸上浅笑盈盈,回复他:怎么是骗你?上次的债,我还了。 秒收到回复:不算,我要的是舌吻。 阳光晒得她脸发热,她咬着手指,心想,他可真是越来越放肆。 很快,手机收到张照片,许嘉宴发来的,鱼被抓进水盆里,生无可恋的吐泡泡。 真笨,真没用,这么容易就被抓到了,接下来就只能被人吞吃入腹,只剩骨头渣子…… 虞越几乎能想见许嘉宴有多得意。 果然到了午饭时,可怜的鱼被做成了清蒸鲈鱼,就数许嘉宴吃得最多,还有那道红烧鱼块,大半都进了他的胃里。 “小宴这么喜欢吃鱼啊,慢点,都是你的,小心鱼刺。”爷爷又给他夹了块大的。 许嘉宴乖巧礼貌:“谢谢爷爷,我就喜欢吃鱼。” 奶奶最大的爱好就是投喂孩子,有人喜欢吃她做的菜,那比给她钱花还高兴,她笑呵呵把盘子放到许嘉宴面前:“喜欢吃就都是你的,奶奶待会儿再做一点给你带走。” 虞越撂下筷子:“凭什么都是他的啊,我也要吃。” “你从小就不吃鱼啊。” 虞越撅着嘴:“我今天就想吃了,你们偏心,只给他吃。” 奶奶笑着在她脸上掐了把:“果然饭菜还是抢着吃最香,你吃,喜欢吃奶奶晚上还给你做鱼。” 她给虞越挑了块刺少的鱼腹。 这下虞越可为难了,她是真不爱吃鱼,天生就不爱,不管什么鱼总觉得有股腥味,刚才为了跟许嘉宴作对,一下给忘了。 再给扔回盘里,显然会遭到奶奶全方位的批评。 虞越只好求助地看向许嘉宴。 他却又夹了一块给她,“姐姐多吃点,奶奶的手艺很好。” 虞越气得想把他给吃了。 她忍着腥气,十分艰难地吃了小半块鱼腹,直到外边院子来了邻居,不知是什么事,爷爷奶奶一起出去张罗,许嘉宴这才把自己的碗推过来。 虞越斜睨着他。 “还愣着,快给我吧。” 第43章 这还算句人话,虞越镇定地将一块半鱼扔进他碗里,终于得到解脱。 午饭后虞越就回到房间,把门锁好,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再醒来已经是夜里九点。 看到时间她懵住了,摸着瘪下去的肚子有些茫然,怎么晚饭也没叫她起来? 虞越在一楼院子里找到奶奶,抱着她胳膊撒娇,说肚子饿了。 “有饺子,还有排骨汤,奶奶去给你做,看你拍戏太累了才不叫你的,乖乖去等着吃。” 虞越笑嘻嘻:“好,我等着吃。” 她在一楼晃了一圈,没看见许嘉宴,可他的鞋还在门口鞋柜上,估计是在二楼帮爷爷做事,她不傻,才不会找上门去。 虞越溜进厨房里缠着奶奶,冰箱里整齐地并排放着好几份酸菜,虞越喜欢这个味道,她拿出自己专用的小碗,一样挑了几筷子,酸萝卜甜辣入味,豆角酸得十分可口,辣度也恰到好处,拿来拌面肯定是一绝。 奶奶的厨艺好,做的泡菜经常拿去给邻居亲戚分,虞越从小就爱吃,有时候在外地拍戏没胃口,最想念的就是奶奶做的这口味道。 什么米其林都做不出来。 “奶奶给我装一点儿,我带去吃。” “早就装好了,你的一份,还有小宴的一份,”奶奶将锅里的饺子翻面,“你那车里能放吧,这天太热了会不会坏?” “不会,有小冰箱。” “那好,下次奶奶去你那里,给你多做些,不过这咸菜得少吃,还是得吃些有营养的。” 虞越嘴里塞得像小仓鼠:“知道啦知道啦。” “就会敷衍我,让你找对象,你也说知道了,知道了却不行动就等于不知道!” 退休小学教师课堂又要开讲了,虞越头皮一阵麻,脚底抹油就要遛,忽然想起什么。 她停下来,“你总要我找对象,那你想让我找什么样的?” “那看你自己喜欢什么样的,要我说,相貌堂堂,人品过关,家庭不能太复杂。” 这些都没问题,虞越想了想,迟疑地问:“那要是比我小呢?” “你爷爷不也比我小三岁,这有什么。” “那……要是不止三岁呢?” 老人听出些意思,她拉住小孙女,“我们越儿是有男朋友了?” “不是啦,我就问问……” “跟奶奶说实话。” 虞越心道不妙,赶紧指着锅里:“奶奶快看!饺子要糊了!” 转身就要跑。 不料却见到许嘉宴,他正好就在厨房门口,头微微偏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害她差点吓一大跳。 心脏剧烈跳动。 虞越白他一眼,大步从他身边擦过,带起一阵薄荷味的风,冷而清爽。 “虞越。”他叫她一声。 她没理。 反而是奶奶抄着锅铲追出来,“小宴帮奶奶把她抓回来,我要好好审她!” “知道了。” 许嘉宴忍住笑,轻易就捉住了她的手,虞越回头瞪他,他却满是无辜:“是奶奶让我抓你。” 小二五仔。 虞越恨得牙痒痒,抬手甩开他,快步小跑进院子里。 漏夜星辰,夜凉如水,近处蝉声阵阵,真正是夏天的感觉。 “进去吧,院子里有蚊子。” 虞越皱着眉头,蹲下来拨弄外公的葡萄架,“有蚊子也不咬我,咬你。” 她摘了颗圆滚滚的,仔细地拨开皮放进嘴里,这葡萄模样丑,青黄不接,味道甜酸甜酸,葡萄味很正。 许嘉宴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葡萄皮:“咬我干嘛,我的血又不是甜的。” 葡萄架旁边最招蚊子,虞越和他斗嘴归斗嘴,也不想喂蚊子,她慢慢走到门口,手机响了,是陈序打来的电话。 许嘉宴在身后,他海拔高,一眼就看到名字。 他抬手拦住她的去路。 “什么意思?”虞越下巴轻抬,月光照映脸颊,美得冷而傲慢。 许嘉宴背着光,表情暗淡,他挑眉看着她:“他要给姐姐唱歌吗,我也想听听。” “不给你听。”虞越当他面,直接就给挂了。 “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 虞越往屋里看了眼,基本安全,她在许嘉宴肩上拍了下:“你不是说会唱吗,你给我唱一个。” 许嘉宴眼神暗含危险,他手指划过她锁骨:“去我房间,我给你唱。” 虞越打掉他的手,开什么玩笑,送羊入虎口,当她活腻了吗? “怎么,他唱得比我好听些?” 虞越感觉在对小学生说话,她没好气地掐他胳膊:“你当初把人家的信和礼物扔了我还没跟你算账。” 他眼里有光闪动,将她拉近一点:“那你现在来跟我算。” “真是你扔的?” 他低着头,像是受训的小男生,睫毛颤得煞是委屈:“他说是就是吧。” 虞越忍不住笑,还得板起脸问:“我现在问的是你,别拿你那一套来摆弄我。” “要听实话?”许嘉宴来搂她的腰,大胆得很,也不怕人看见,“其实我……” 不巧,这回换他手机响。 许嘉宴看了眼屏幕,他皱起眉,表情不太好,看了虞越一眼,这一眼她就明白了。 奶奶正好端着煎饺出来:“孩子们快进来,自己去调味碟,小宴也来吃。” 虞越替他回答:“他单位有事,吃不了,得先走了。” 奶奶愣了下,赶忙出来:“这就要走了?” “不吃了,我得赶回去,”许嘉宴的语气有些抱歉,他看向虞越,让她感觉这句话像是在对她说的。 可是,他有什么好觉得抱歉的呢? 许嘉宴上楼收拾完东西,背着包下来,虞越放下筷子跟他一起出去,还不忘对奶奶打招呼:“我去送送他。” 怪可怜的,宵夜也没吃成,一通电话就叫走,一个人开两小时车去上班,不知道又要面对什么坏人。 他的车就停在院子门口的小路上,虞越踩着拖鞋,有意无意地放慢步伐,两个影子拉得很长,无声地靠在一起。 许嘉宴拉开副驾车门,先把包放进去,他说:“我得走了。” 虞越“嗯”了声,“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好,”许嘉宴说,“你想让我回来吗?” 虞越拧着眉,脸上瞬时刷下一层阴霾:“什么意思,我不想让你回来你就不回来是吧?” 许嘉宴笑着,帮她把被吹乱的头发顺平,低眸看她,一言不发却显得格外深情,虞越眼眸亮亮的,仿佛能看见星星,细直鼻骨,美得冷艳而生动,让人不舍。 他从随身的斜挎包里掏出枚心心糖纸,牵起虞越的手,摊开了,将那颗心放在她手心里。 “喏,我用掉这一颗,许一个愿,你要满足我。” 虞越倨傲地抬起下巴:“说来听听。” 他弯腰在她额头上亲了下,随即撤离,像是怕多一秒都要失控,“等着我,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先放弃我。” 虞越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生气,“你才是!给我早点平安回来再说!否则我就谈个十七八个,你要是敢挂彩,我就让你满身挂绿!” “好凶啊。”许嘉宴都笑了。 虞越却笑不出来,她想到好多曾经历过的画面,何况又是今天,许多事她甚至不敢去想,却还是忍不住问,“危险吗?” 赶在他开口之前,她抢先说:“再敢骗我试试?” “不骗你,”他拉着她的手,温柔而依恋地轻轻晃动,微微皱眉,“可能……会有一点。” 他这么说,那肯定不止一点危险……她是想追问的,到底是什么任务,会有多危险,再一想还是算了,知道个没头没尾,还不如不要知道,遮遮掩掩反而心烦。 她轻轻点头:“好吧,你快走,再不走我就不准你走了。” 许嘉宴扯了扯嘴角,一直看着虞越走进院子里,她头也没回,真狠心。 那四十多个饺子,虞越怎么努力也没吃完,后来叫来爷爷下来帮忙,他来了兴致,拿出自家葡萄酿的酒,要虞越跟他一起喝。 这酒度数低,入口清甜不呛,略有些涩口,虞越还是喝得很起劲。 “爷爷,这是不是就叫饺子配酒,越喝越有?” “还差盘花生米,叫你奶奶去炸盘花生米来。” “我不去,要去您去。”虞越缩了缩脖子,奶奶正在看广场舞视频呢,谁去打扰就是找骂。 爷爷哈哈大笑:“我也不敢,算了算了,喝几杯早点休息。” 于是怂包祖孙俩谁也不敢,老老实实饺子配酒。 老家的夜晚总是宁静,有种让人放松的惬意,喝了几杯,爷爷还是觉得遗憾,“要是小宴没走就叫他去,你奶奶舍不得骂他。” “错,”虞越说,“奶奶会骂您,怎么带着小宴喝酒啊!怎么不教他些好啊!” 爷爷深以为然,“哈哈,还是你聪明。” 几杯甜酒下肚,虞越有些微醺,她望见院子里那处低矮的葡萄架,不久以前许嘉宴还跟她站在那儿。 真后悔,刚才忘了亲他一下……希望他早点回来。 “小宴是个好孩子啊……爷爷奶奶都很喜欢他,你呢?” 虞越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怎么突然说这个?” 爷爷笑:“随便聊聊。” 她心中有了怀疑,不敢确定,只好顺着他问:“爷爷觉得他哪里好?” “这还用说?相貌人品就不用讲了嘛,从小看到大的,小宴他对你,那也是没话讲的,对不对?” 虞越咬了下嘴唇,“就是太倔。” 语气不乏无奈。 “他跟你爸有些地方挺像的。”老爷子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虞越赶忙悄悄把酒瓶挪远了些,再喝,待会儿一老一小都得挨骂。 不过这话她同意,双手鼓掌。 “你爸走那天,在陵园,你奶奶哭晕了,我也快撑不住,小宴他扶着我,我听见他自言自语了两句话,到现在都还记得。”爷爷喝酒上脸,眼睛也开始模糊。 虞越放慢呼吸,“他说什么?” 爷爷说:“第一句他问,为什么墓碑上没刻他的名字。” 虞越抿嘴笑,这倒是被宋湘说中了,这家伙,老早就想入赘他们家,没刻他名字,他还委屈上了。 “那第二句呢?” 略有停顿,爷爷低叹了口气,眼里有几分欣慰:“他说,他以后也想和叔叔一样做个警察。” 虞越怔住,脑子里忽然嗡嗡作响,她低头想了会儿,把自己那杯酒喝了,和爷爷一起把桌子收拾了,自己才回二楼房间。 快到十一点,估计许嘉宴该到了,她才给他打电话。 他却始终没接,也没回电。 虞越想说的那句对不起,误会你了,也只好梗在心里。 第44章 这一晚,虞越睡得很不踏实,她感觉自己根本没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做了几个清明梦。 梦是稀里糊涂,没有逻辑的,她梦见和许嘉宴刚认识那会儿,他们都还那么小,他被人挟持,弱小无助,然而一转眼又长成大人,在大雨滂沱的树下,他的面容冷漠而模糊。 他对虞越说了句什么,然后转头就走入雨中,操场那边有另一个女孩在冲他招手。 虞越不服气地叫住他,他不理,她就上前追,可许嘉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走进雨幕里,直到看不见。 她醒来后心脏直跳,满头细汗,额前碎发都湿了一片,坐起来才发现是空调定时关了。 难怪那么热。 她拿起遥控器把空调打开,站起来迎风吹了会儿,感觉凉快些了,回床上重新躺下,心却静不下来。 手机里有几通未接来电,没有他打来的,其他的也就了无意趣。 虞越忍不住想了很多,想到第一次因为填志愿和许嘉宴翻脸,那一直是根刺卡在心里,或许他也是。 想到那一天,她又说了过分的话,她心里有一块总是堵着的。 好在现在,这根刺是拔出来了,她也想让他知道。 其实那些龃龉,不过是彼此的误会,如果早点摊开来讲,心平气和的,不至于有那两次无聊的闹剧吧?奶奶说得对,他们是跟小孩子吵架似的,互相赌气,都该骂。 那枚糖纸折成的桃心还在床头柜上,刚才他交给她的,这算是物归原主了,其实他不那么说,她也会等。 不然去找谁?要找早找了,他真笨,白白浪费了一个愿望。 这一晚终究还是没睡好,第二天起来还感冒了,奶奶送她上车还在唠叨,叮嘱她以后夜里睡觉不要开一夜空调。 这回奶奶看严天朗的眼神颇有些微妙,还小声让虞越离他远些。 想到许嘉宴昨天的醋话,虞越忍不住笑,对严天朗的同情又多了几分。 回到海城几天,堆积的工作全都赶上了,其他事情在周青桔的安排下都还算井然有序,只是提到之前被她推了的那部公益微电影,虞越又想接了。 周青桔分分钟看穿她的心思,“这是又和好了?” “还没有。”虞越有一说一,等许嘉宴回来,再把话说开了,那才算和好。 “那怎么突然又想接?” “了解一下特警同志的工作日常,多多增长见识,增进警民感情。” 周青桔懒得理她,只说这事以后再谈,“当初好好的机会不抓住,非要闹脾气,现在又要接,机会哪会等着你?以后吵架做事都谨慎点,真闹掰了有你哭的。” 虞越吐吐舌头,不敢和她顶嘴。 联系不上许嘉宴之后,她生活里总在倒霉,感冒刚好,吃东西咬到舌头又犯了溃疡,起了好几个泡,疼得只能喝冷粥。 估摸是看她可怜,小萌还破例给她买了几根冰淇淋,是近来风很大的进口网红冰淇淋品牌,小小一根,比起普通雪糕贵出几倍。 “味道也就那样。”虞越边舔边评价。 小萌说是给虞越买的,自己倒是吃得起劲:“我觉得好吃!非常好吃!” 嘴上都糊了点点巧克力。 虞越看得不免发笑,抽出张纸给她擦嘴,小萌却歪着头看她,“青姐说的真对。” “什么?” “你是那种,不容易接受新事物的,就是比较固执恋旧的,心里有了选择,就算出现其他的你也不看……” 小萌解释半天也没能说清楚,她都有些急了,虞越也是一脸不解:“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著名的竹马和天降之争,如果是你,你肯定选竹马!” 虞越明白了,也笑了,并不反驳:“那你选什么?” 小萌张了张嘴,忽然看见自家憨憨男友忙前忙后地搬东西,忙说:“我选严天朗!” 虞越:“那你青姐有没有说,我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啊?” “她说,别人不一定好,但你肯定好。” “这是什么道理?” 小萌也不懂,只是转述周青桔的原话:“她说你够幸运,命中自带运数,总有贵人提携,也总有很多选择,偏偏总能选对。” 这话没错,虞越自己也清楚,相比圈里其他同龄女星,她这条路走得有多顺多稳,少不了许多贵人和气运,周青桔就不说了,就连许以琛也…… 好吧,虞越得承认,她虽然总会拒绝他给的资源,可许多资本是一个圈,有些资源也未必没有看他的面子。 那天他和许嘉宴打了一架,虞越也生他的气,这么大人怎么能跟小孩子一样打架? 后来气过了,她也有试着打电话给许以琛问他伤势如何,毕竟许嘉宴的身手他是了解的,可他却不接电话。 虞越也没办法,异性朋友之间就是这样,不可以太近,有时候说远也就远了,不可以留恋界限以外的风景。 他要生气,那也随他去。 除了和许嘉宴失联,身体上各种小毛病以外,剩下的倒全是好事,梁惟电影的预告片一经放出,网上全是好评,纷纷期待早些定档,也让虞越见识到了口碑大导实际的号召力,虽然比不上快节奏商业片那么叫座,也算是一骑绝尘了。 另外,宋湘终于解脱了,生了个女儿,名字还么想好,暂时取名肉肉。 说是怀她的时候宋湘吃了不少肉,俨然是无肉不欢,推测这个小肉肉以后必然是个吃货。 她是顺产,生产过程还算顺利,虞越回到海城是三天以后了,宋湘已经回自己娘家,把女儿和老公也一并带去了,这是他们在备孕时就讲好的条件,坐月子必须回娘家,否则不生。 虞越到宋家前,冲到商场买了一车后座的宝宝衣服,简直看迷了眼,觉得每一件都好可爱,小小一片,全是baby粉baby蓝,看着心都要化了。 小萌帮忙把一袋袋衣服提进家里,宋湘妈妈看得头都大了,说虞越浪费钱,瞎买东西。 “小孩长得快,一天一个样,何况现在这么热,捂痱子啊?” 虞越愣愣地:“那现在光屁股啊?” 宋湘妈妈笑她:“你在这个时候也光屁股。” 虞越哧哧地笑:“那等肉肉长个儿我再买,谁叫她是我干女儿呢。” 肉肉睡在宋湘身边,真的就一小团,雪白可爱,五官还看不出来像谁。 “刚出生跟个皱猴子一样,丑死了。”亲妈如此评价。 虞越小心翼翼把婴儿抱起来,也不敢抱太高,嘴里说:“别听你妈的,我们肉肉最好看了,是不是?” “这么喜欢,把她给你了,带回去吧。”宋湘大方地挥挥手。 小宝贝好像能听懂,她呆呆地嘬着手指,突然嚎啕大哭,弄的虞越手足无措,赶忙还给宋湘,也是神奇得很,肉肉一到亲妈身边哭声自动变得微弱,一声声低下来,很快乖顺地睡着。 日光温和,窗外树影悠悠摇曳,这一幕可爱又温馨,虞越都不忍心打扰。 她悄悄退出来。 从宋湘家里出来,她的车就停在门口小路上,这片别墅区地界宽敞,宋家这套买的晚,在别墅区的最里层,门口很大一块空地,停车特别随意。 小萌下车来给她撑伞,虞越低着头看手机,全是她刚才给肉肉拍的。 车轮滚滚而过,在门前停下。 虞越专心p图,却没注意到男人下车,径直朝她走来,直到一圈阴影将她罩住。 还是小萌撞了撞她,虞越惊讶抬头,这才看见许以琛。 “你怎么在这儿?” 他表情略显阴沉:“废话,我家在这儿。” 虞越撇嘴:“狡兔三窟。” 许以琛嘴角抽了抽,“我狡兔三窟,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又是来这儿干嘛?” “我朋友宋湘刚出院,我来看她。” 边说虞越边往车上走,小萌一个劲给她使眼色,这里虽然是高级住宅区,也难保不会被人拍到。 许以琛跟过来,却是直接伸手拦住她,他笑得有几分邪气,眼底却是一片阴霾:“这就要走,你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虞越盯着他的脸,还是那张渣男脸,英俊不减,“好久不见你又变帅了,可以了吗?” “你还知道好久不见,跟我来。”许以琛淡淡扔下一句。 虞越动也不动,一脸莫名地看着他的背影。 许以琛好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回过头,脸上淡然挂着丝自嘲笑意,“跟你家那位有关,爱听不听,我还懒得说呢。” 虞越斟酌了片刻,觉得他话里有话,又不像是开玩笑,便跟上去,小萌不放心,要一起过去,虞越让她就留在这里。 上了许以琛的车,他坐在车的另一边,语气很是冷淡:“我要是不提他,你是不是连话都懒得跟我说了?” “许以琛,我们是朋友,一直都是。” 作为朋友,她的底线就在这里,清楚分明地划给他,凭他的老道,不可能看不明白。 许以琛心里一时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脸孔白皙漂亮,和高中时没多大差别,就连眼稍那股不不服输的倔劲也没变过,她说不上温顺,连他自己也说不出自己放不下的究竟是什么。 可是气球捏在手里,就算没人来戳破,时间久了也会泄气的,还不如自己松开手,随她去。 “那作为朋友,我不小心听到了几句话,你可能想知道。” 虞越懒得跟他绕弯子:“许嘉宴怎么了?” “告诉你可以,别回头又说我在背后捅刀子,”他低哼了声,“我可没小少爷那么幼稚。” 虞越都想打他了:“好,你最大气成熟稳重,快说吧。” 第45章 从许以琛车上下来后,小萌马上给她撑上伞,却见到虞越脸色苍白,叫了她两声才缓过来。 小萌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先把人带回车上,问虞越她也什么都不说,就一个人闭着眼靠在后座,小萌也不敢出声打扰,送她到活动场地。 傍晚时虞越代言的手表品牌在海城新店的剪彩仪式,活动上,虞越妆容冷艳,每一寸表情都在状态上。 从活动上下来,只有小萌察觉出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盛夏天的室外场地,手指冰凉,整个人看起来充满疲倦。 “越越姐哪里不舒服?是不是那个提前了?” 虞越有痛经的老毛病,有时拍戏太累日夜颠倒的,就会不规律,提前推迟也不是第一次,小萌都随身备着止痛药。 “不是,我困了,要回家。” 她一句话都不想说,心口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回到家,家里也是黑灯瞎火空无一人,这么大个房子,堆积着昂贵的家具也是空空荡荡,虞越把自己困在沙发上,反复回放刚才许以琛说的每一个字。 他说,许嘉宴执行任务受伤了。 消息具体来源,许以琛不肯说,他平常言行放荡不羁,看着不正经,做正事还是沉稳,不靠谱的消息他不会告诉虞越,可除了他受伤之外,别的都一问三不知。 虞越讨厌他,讨厌极了。 她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没想到竟然被小萌说中,真的来了例假,她这几天没忌口,辣的冰的都吃了不少,像条死鱼一样在床上瘫了几个小时,到凌晨才感觉舒服了些。 虞越饿着肚子,也没有食欲,拿着手机翻许嘉宴的朋友圈。 他基本不怎么发状态,还设了三天可见,虞越却注意到他的朋友圈背景图。 象牙白的墙面,夕阳投下一层砖红色的沉淀,有种诡谲迤逦的美。照片是虞越拍的,就在许嘉宴的卧室大床上,她印象深刻,那时刚刚醒过来,觉得这一幕特别好看,拿起手机抬手随意一拍,恰巧镜头边缘闯进了几只路过的鸟雀。 像是这张末世背景下,脆弱而让人惊喜的生机。 之后她又睡着了,连许嘉宴什么时候偷偷传了照片都不知道,他盗图可耻,她却没办法凶他。 明知道他的电话打不通,虞越还是忍不住给他打电话。 没想到这次居然打通了,虞越惊喜地坐起来,可电话那头的声音却不是他的。 那头很粗鲁大声地喂了几声,虞越吓一跳,迟疑地开口:“你好,这是许嘉宴的电话吗?” “没错,我是他同事,您是?” “我是他家里人。”虞越又问,“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她是很想问许嘉宴受了什么伤,伤势如何,又是为什么受伤,想想还是算了,这个任务神神秘秘的,估计又牵扯到什么保密原则。 何况只要他没事,那些都不重要了。 “那不行,现在他接不了电话,刚打完针睡着了,等他醒来吧。” “谢谢。”虞越挂掉电话。 马南小声走进病房里,将手机放到许嘉宴枕头边。在药物作用的影响下,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他才醒来,刚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马南也同时进病房来。 “不要乱动,你躺好。” 许嘉宴肩上受伤,本来也没法动,手术过了三天,医生说至少还要一周才能下床,他这段时间不能工作,不能运动,无聊到连打游戏都不行。 还不能告诉她,这种滋味真叫难捱。 “剩下那几个人怎么样了?”他开口,声音有些哑。 马南说:“做了几本假护照,还好我们及时在机场拦下来了,这帮人也算是到头了……对了,你家里人昨天来过电话。” 家里人?许嘉宴起先是一愣,他想到父母两个,他们都不是会没事打电话来的人,再一看聊天记录,居然是虞越。她竟然会主动给他打电话。许嘉宴心头升起一阵狂喜,下意识想要坐起来,却忘了自己刚手术完,伤口因他的动作剧痛不已。 马南吓一跳,他忙走近来按住许嘉宴,“你要什么,是要打电话吗?” 他先是点头,马南问他手机密码,许嘉宴又想到什么,“还是算了。” 如果告诉虞越,她会不会又以为他是故意受伤,以此跟他撒娇? 马南和这位上头调来的精英特警合作快半个月,很佩服他的行动力和判断力,怎么受个伤,性格变得犹犹豫豫的?都不像他了。 “没事哥们儿,电话我帮你拨,是该给家人说一声,那个是你姐姐还是妹妹?声音怪好听……” 想起昨天电话里温柔清甜的女声,他忍不住扣扣脸,有些脸红。 说者有心,何况许嘉宴本就对此敏锐,他冷冷看马南一眼,一字一顿地强调:“我、女、朋、友。” “啊?可她说是你家人……” 他静了一会儿,说:“我住她家里,不就是家人?” 没想到是这个关系,亏了马南还想着要他介绍一下,他闹了个大红脸,赶忙离开了病房。 一直到电梯里,马南才回过味来。 刚才许警官说什么?他住在女朋友家里?马南这人多少有些直男癌,他觉得这怎么能行?吃女朋友软饭,还一脸理所当然,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回到警局,一个相熟的女警凑上来打听许嘉宴的情况。 “别瞎忙活了,人家有女朋友了,都洗洗睡了吧!”马南说。 许嘉宴光靠颜值就征服了这次行动组的女警,他受伤以后,听说还有人偷偷哭了,要不是上头特意下了指令,不允许无关人探视,只怕那间病房的门槛都要被踏平。 女警呆住了:“不是听说他是单身吗?” “你哪儿来的情报源?一点都不准,人家不仅有女朋友,还是……” 算了,马南不想在背后说人。之前还听说他家背景如何如何,现在看来也是扯淡,要是那么有钱,还能吃软饭?警局里这乱八卦的风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虞越并不知道自己成了收留软饭男的笨女人。 她握着手机睡着,直到第二天早上,这时她不确定许嘉宴醒来没有。昨天那位警官答应她会转告,那等许嘉宴醒来,肯定会给她打电话。 可虞越一整天都没等到许嘉宴的电话。 她一整天都很忙,录制节目时手机都放在小萌那儿,虞越一天问了好几回,也失望了好几回。 小萌第一次见虞越这么在意的样子,她忍了一天,想说,又憋回去,记得虞越和许嘉宴吵架那几天,她连许嘉宴的名字都不让他们提。 何况这一天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虞越处在生理期,为了拍摄效果不得不下水,到晚上,又是梁惟太太的生日宴会,虞越如今算是梁惟的“门生”。 ——何况虞越还听说,梁惟之所以选择她,是因为他太太的举荐。 梁太太叫沈又黎,知名摄影师,作品获奖无数,圈内传言这位梁大导谁都不怕,唯独惧妻,当着老婆的面连抽烟都不敢,这次见面,虞越亲眼见到沈又黎,果然是个美艳张扬的女子,举手投足皆是气场。 至于梁导——说他惧内有些过分,他明明是宠妻狂魔,在太太面前就变成了傲娇的小男人。 虞越可是亲耳听到梁导给太太打电话,特别幽怨地抱怨她不来剧组探班,是不是根本不想他。 宴会场地在沈又黎的个人艺术酒廊里,在宴会中途虞越去洗手间,从主厅通往二楼的回廊上,墙上全是沈又黎的摄影。 虞越不懂艺术,但美的感觉总是相通,她喜欢照片的构图和色彩,不觉停下来欣赏。 直到听见身旁脚步声,丛容镇定,没回头看她就猜到是沈又黎。 虞越对他笑了笑,指着面前那张照片问:“这是同一个场景,还是后期合成的呀?” 这张照片里,左边是阴沉暗淡的高楼大厦,右边是蓝天白云,色彩鲜活,自然地形成切割,好像是两张拼接起来的图片。 但想也知道,艺术展厅不会放一张简单粗暴的合成照,那有什么技术含量?她也可以。 沈又黎笑了笑:“是偶然拍到的,没有拼接。” 接着她又说了好多摄影专业知识,虞越也听不太懂,只好礼貌微笑,沈又黎看出来,问:“是不是觉得无聊?其实我也不想办宴会,只是圈里一些人情不得不顾。” 这一点虞越深表赞同:“我懂。” “我猜你根本不想来,是怕我家老梁吧?”沈又黎笑起来,“其实他没那么可怕,你要是想走,我掩护你。” 虞越一天的烦闷都被她逗笑,难怪直男如老梁都中招了,这个女人的确很有魅力,“其实我来主要是想谢谢你。” “谢我什么?” “我听许以琛说是梁太太推荐的我,”虞越不太确定,“他没骗我吧?” 沈又黎:“是我。” 虞越更不懂了,“可我们今晚好像是第一次见面?” “是第二次,第一次见面你……喝醉了。” 见沈又黎抿嘴微笑,眼神有几分微妙,虞越忽然好尴尬,忍不住想到一些社死场面。 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该不会是撒酒疯了吧?” 沈又黎竖起根葱白手指“嘘”了声,“比撒酒疯还严重,想看照片吗?” 虞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感觉快昏过去了,脚趾扣出海景别墅,还是不得不跟着沈又黎到她的办公室,她等在门口,沈又黎从文件里找出张照片拿给她。 “这个送你了,放心,只有这一张,”沈又黎说。 虞越看着照片愣住了,顿了好久才问:“这是我和许以琛,另外那个是?” 沈又黎摇摇头:“不知道,出任务的特警同志都穿得这么严实。” 可是虞越认出来了。 照片里,她一身红裙,闭着眼歪躺在许以琛怀里,背景里海水乌蓝,像是在是在南区的天湾码头,而照片的另一边,身着特警制服和头盔的许嘉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明明隔着头盔看不出表情,可或许是沈又黎摄影功力太好,虞越好像能感觉到许嘉宴的的失落。 他站姿挺拔,一身武装好像无坚不摧,却显得很孤单。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我一点也不记得。” “你当然不记得,你喝醉了,头还在船上磕了一下,后来阿琛送你去医院了。” 虞越想起来了。 今年四月份,她参加圈内的一场私人酒会,就是那次她不小心磕到了头,差点要缝针,青姐知道后生了好久的气,虞越差点破相,自己也知道错了,好长时间连啤酒都不碰。 可是许嘉宴为什么也在? 虞越满脸写着茫然,沈又黎带着她往楼下走,边说:“我就看见你被这个特警同志抱下船,阿琛追出来,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就把你交给阿琛了。” “许以琛又没告诉我……”虞越自言自语,看着许嘉宴形单影只的样子,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好心疼啊。 沈又黎看出不对:“你认识他啊?” “嗯,认识,”虞越把照片小心地收进手包里,轻声说,“是我男朋友。” 第46章 她不怕把实话告诉沈又黎,知道她肯定不会告诉其他人,否则这张照片早就被放上网了。 虞越要先走,沈又黎笑着问她是不是要去找男朋友,她也承认了。 沈又黎将她送到门口,“老梁那儿别担心,我去跟他说。” 其实梁惟没有虞越以为的那么可怕,那天沈又黎无意间拍下照片,梁惟又正在为新戏女主角的选角问题犯愁,沈又黎把照片给他看,梁惟一下就挑中了虞越。 这张照片有强烈的故事感,虞越也是。 - 虞越在回家的车上接到许嘉宴的电话,她松了口气,如果今晚他还不打来,她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那里去。 设想了很多,有道歉,有心疼,还有几句气话,突然间却说不出来。 “你醒了?” “上午就醒了。” 他声音有些哑,不如平时的清澈,虞越听得心里刺了一下。 “那你现在才给我打电话?”她说完,觉得语气好像重了点,又放柔了语气,“算了,现在打也行,我刚好忙完。” 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每天都想给你打电话的。” 声音低而诚恳,虞越心里像被羽毛挠了下,她哼了声,“那受伤了也不跟我说?” 那边顿了很久,说:“没受伤。” 虞越皱了下眉,“那昨天怎么是你同事接的电话,真没受伤?” 他在电话里笑了下,“真没有。” 虞越不信,“那我现在要看你,你敢给我看吗?” “我这边关灯了,”许嘉宴语气慢悠悠的,“很黑,你看不见。” 虞越点点头:“哦,是吗?看不见……你没受伤,现在也能接电话,那你明天回来,我要见你。” 他不说话,沉默得很为难。 虞越乘胜追击,“不行我就过去找你,你自己选吧。” 那边低低地笑了几声,很无奈,又有几分开心的样子,虞越情不自禁也跟着弯起嘴角,提着好久的心总算舒服了些,可以,他还能笑,说明没多大问题。 “笑什么笑,现在是让你选,”虞越故意凶他,“快点。” 他哦了一声,声音闷闷地透着委屈,虞越却听出他心情不错,“要我选,那你选好了吗?” 虞越想到他接到任务离开那时,塞给她的糖纸。 “从来都没变过,还选什么?”虞越微抬眉,故意问,“你要我选谁?许以琛还是陈序,还是其他人?你回来帮我选?” 前半句哄了他高兴,后半句又惹到他,许嘉宴不说话了。 “小许老师……弟弟?”虞越笑得无辜,“好啦好啦,我不乱逗你了。” “你就是喜欢气我。” 虞越也不否认,她有时的确喜欢逗他,尤其是见不到面的时候,看他被惹急了生闷气,也拿她没办法,别有趣味。 “所以你选好了吗?你回来,还是我过去?” 过了会儿听见他说:“我都想选,但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样,特别不想。” 他语气突然的郑重,虞越忽然又有些慌了,她下定决心必须要见到他。 她咬了咬牙,狠下心说:“你说吧,到底是缺了胳膊还是断了腿,还是成了独眼龙,我做下心理准备。” 谁知他又笑了,笑得虞越有些恼,忍不住要发火,他却直接弹了视频过来。 虞越手都是抖的,就短短几秒钟,她想了很多,想到曾经在噩梦里见过的样子,鼻子忍不住酸涩,心里一片冰凉。 还是接了。 一开始虞越都不敢看,红着眼睛,眼睛向下看,还是许嘉宴故意咳了两下,“怎么回事啊,说要看我,给你看你又不看,我又不是没穿衣服。” 语气倒是傲娇的咧,还有心情耍流氓。 “你倒是敢……”虞越好气又好笑地看向屏幕里,就看见许嘉宴标准的直男式死亡拍摄角度,镜头怼到最近,神奇的是五官还能不变形,有时候虞越都会嫉妒。 还好,他没缺鼻子,没少眼睛,也没成一只耳,除了苍白了点,还是以前那个小少爷,虞越悬着的心落了一半,又叫他把镜头往下挪。 刚好这时候车开到家,虞越匆忙地下车往家里走,电话那头很安静,许嘉宴就看着她一路进家门,看着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越发觉得医院里四面白墙冷清又无聊。 虞越在沙发上坐下:“怎么还不给我看?” 许嘉宴莫名地迟疑,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穿着病号服,并不是因为那些无用的羞耻心,只是觉得自己答应的事没做到。 他说过不会受伤,也不会让她担心。 可他没能做到。 他甚至觉得,如果是这时候虞越再次提出那个要求,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似乎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坦然拒绝。 他只好故作轻松地说:“放心,没断手断脚,还能抱得动你。” 虞越明白他是故意这样,好让她开心一点,可她此刻却笑不出来,“报喜不报忧?还是你怕给我看了我就不要你了?” “你不要我,我也会跟着你,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这还用说?反正他从来都是这样,虞越轻轻叹气,“那作为一个被你赖上的人,我能不能知道你到底受了什么伤?” 瞒不过去,也只好说实话,“执行任务的时候左肩中了一枪,就只有这样,没别的,也不严重……” 虞越声调立刻提高:“中枪还没别的,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许嘉宴此刻乖得不得了,抿了抿唇,看虞越不像太生气的样子,又赶紧解释:“真的没事,我很快就能回家了……我能回你那儿吗?” 虞越故意说:“干嘛,你自己没家?” “我要回你那儿。”他有些固执地强调。 虞越瞥他一眼,刚想说什么,眼眶却红了。自己也说不清是难过还是庆幸,但是特别心疼。 隔着屏幕,一千多公里的距离,许嘉宴感觉慌乱无力,无奈地皱眉:“别哭啊。” “就哭,要你管。” 她哭的声音不大,细细的,像幼猫的呜咽,皮肤本就生得特别白,眼皮也薄,眼角和脸颊都泛着浅浅的红,每一次抽噎都像是一根刺扎在他心上。 许嘉宴第一次痛恨自己笨嘴拙舌,心里快溢满了,嘴上却只会说:“别哭了,你想要我怎么样,我都答应。” 纸巾盒在茶几上,虞越懒得伸手去拿,任由眼泪在脸上挂着,眼神雾蒙蒙的看着他:“真的什么都答应?” 他嗯了声,看不出在想什么。 虞越略歪着头,少了几分攻击性,多了些小女孩气,她说:“那就和好吧,以后我们都别吵架了,吵架太烦了。” 许嘉宴深黑的瞳孔微微张大,犹豫了几秒才释然地笑了:“嗯,再也不吵了,是好烦。” …… 虞越决定要去找许嘉宴,谁也拦不住。 这个决定其实很仓促,意味着她要放下手头目前的行程,青姐也不一定答应。 却没想到她刚提起许嘉宴受伤,还没说要请假,周青桔却主动开口让她休息,虽然就一天,可为了这一天,她得前后腾挪档期,也是挺麻烦她。 “你居然没骂我。”虞越感觉受宠若惊。 周青桔斜睨着她:“人生不是只有工作的,我在你心里就那么无情?” “怎么会呢,青姐善解人意,我还没开口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太感动了。”虞越嬉笑着挽住周青桔,像在跟长辈撒娇。 认识虞越七年,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着急,要是不让她去,只怕也没心思工作。 何况当演员的,总得有感性和放纵的时候,总是那么理性,跟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似的,那怎么演得好戏? 许嘉宴在国内最南边,和边境接壤的一个城市,他受伤后,从镇上转到市里条件最好的医院。周青桔把虞越这周六的工作空出来,订好机票,安排小萌陪她一起去。 飞机上小萌还安慰虞越:“肯定没事的,别太担心了。” 虞越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棉花糖一样的云层,心情飘忽忽的,一想到要见到他,心情莫名变得很软,“我不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自己都不怕疼。” 小萌忍不住笑:“也别发脾气。” “……我尽量。” 到了南境机场,虞越和小萌一路注意,在接机口看见举牌的人,上面是小萌的名字,这也会许嘉宴这边安排的。 虞越走到那人面前,一路出机场,由他送到医院住院部,小萌很识趣地先去酒店下榻,不打扰他们两个人见面。 夜里的医院安静异常,住院部楼层已经关上不让探视,许嘉宴安排的人和护士隔着玻璃门说了几句,才放他们进去。 “就在左边最里面的病房,你去吧,我警局有事得先走。” 看他穿便服,虞越没想到他是警察,忽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他笑:“麻烦什么,你是小许同志的家属,单位肯定得照顾照顾。” 他说是家属,虞越茫然了一瞬,却也觉得好笑,懒得解释,家属就家属吧,他是她的家属,这样理解也没错。 “对了,我刚才就想问,你是……虞越吧?”他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虞越对他笑了笑。 他也哈哈笑:“难怪他说最好低调一点,我是说怎么那么眼熟。” 就在这时,虞越手机里收到消息,是许嘉宴发来的。 短短四个字:还没到吗?虞越却感觉到他的着急。 换了其他时候虞越肯定忍不住想逗他,说自己飞机延误来不了了,或者干脆不回复,这次却不忍心,感觉这样是在欺负他。 许嘉宴盯着手机,一条消息跳出来。 “你数三秒我就到了,乖。” 虞越加快脚步,走向最后一间病房,推开门,就看见许嘉宴靠在病床上,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嘴角却委屈地耷拉着:“我数了五秒,你迟到了。” 第47章 最南边城市的天黑得迟,都十点了,天上的黑还透着一层薄蓝,隐约能看见云朵。 这间病房条件倒是可以,虽然比不上私人医院的高级病房,但单人单间,还能看见窗外风景,难怪把这小公子的脾气养得越来越娇。 就晚了两秒钟,他还不高兴了。 虞越站在门口,“那我走?” “不行。”他脸上冷漠的表情瞬间崩塌,有些急了,忘了自己身上的伤就要坐起来,不料牵扯到伤处,“嘶”地一声,好看的眉头紧紧皱起来。 “别作死了你。”虞越几步走到病床前,紧张地盯着他,“没事吧?我叫护士来看看……” 手却被许嘉宴捉住,他也不开口,就静静地看着虞越,快半个月不见,感觉她好像又瘦了些,下颌尖尖的。 “说话,有事没有?”虞越问。 “你在这儿我就没事了。”他收紧力气握住她,像是怕她真跑了,睫毛压着,看上去有几分执拗。 虞越笑了:“我有这么神奇?” 他嗯了声,手指在她腕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你明知道,还故意跟我过不去。” 虞越轻哼了声:“我推了工作,飞这么远来看你,你还挑三拣四的。” 他很诚恳地说:“对不起。” “道歉没用,再说点好听的。” 许嘉宴想了想什么是好听的,想起他看过虞越拍的第一部 偶像剧,里面那个男主角常一脸深情款款说的话,似乎就是虞越指的“好听的”,可他却说不出口。 他仰着脸看她,目光分外柔和认真,过了好久,像是把她脸上每一处细节都看过了才能心满意足。 “你的眼睛很好看。” 一句好笨的话,虞越觉得他太好玩了,明明那么匆忙,有时候像个心机深沉的小骗子。 现在给他机会让他表现,思考半天还是只有这一句。 虞越却觉得他超级可爱。 难怪宋湘说她不对劲。她是很早就不对劲了。 “拉倒吧,我天天熬夜,黑眼圈这么重。”虞越别过脸,不让他看。 “不知道,你离太远了,我看不见。” 他这样也坐不起来,虞越只好自己弯下腰给他看,她指着下眼睑那圈淡青色,“你再好好看……” 许嘉宴抬手搂住她,头抬起来一点,轻轻吻住她的唇。 被偷袭了……虞越闭上眼睛,感觉时间停滞住了,心一点点落下来,她甚至采取主动,将他压在枕头上。 等停下来,他气息稍有些乱,贴着低声说:“嘴巴也好软。” “……闭嘴。” “哦,”他专注的目光一直望进她眼睛里,“你贴着我,我闭不了。” 抱得这么用力,他的呼吸打在她头发上,还好意思说她贴着他。 “那你松开,不就不贴着了?” 许嘉宴的声音沉沉的:“我就抱一下,又没有要别的。” 虞越不觉笑出声来:“就你现在这样,还想要什么?” 话音落,病房里静了片刻,虞越这才想起来,有些着急,“你伤在哪里?我要看。” “没事了……” “我要看!”她眼睛瞪着,一下变得凶巴巴。 许嘉宴没办法,刚抬起手,忽然被虞越按住,她不怀好意地弯着唇,目光暧昧,“在左肩上?行了,你别动,我自己来。” 他声音有些哑:“你要干嘛?” “我能干嘛?”她抿嘴忍着笑,动手解他病号服的扣子,从下往上,她故意动作很慢,他却不能有大动作,只能这么看着,一向冷冽的双眸像要冒出火。 到胸前第二颗扣子,他才不高兴地开口:“别玩了。” 虞越挑起眉:“求我啊。” “求你,”他很轻易地妥协,“好姐姐。” 糟糕,他又放大招。 有时虞越都对自己无奈,怎么他一示弱,她就感觉心脏被子弹击中,完全没办法抵抗。好吧好吧,不玩了,欺负病人也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 她剥开最后一粒扣子,看见他的肩上的白色纱布,鼻尖一下子酸酸的,喉头也开始哽咽,感觉许嘉宴的手轻轻触碰她的头发,眼泪一下子没忍住,落在他衣服上。 “我就知道你要这样,所以才不告诉你。” 虞越抬起脸看他,一开口鼻音很重,她这样眼睛红红的,表情特别柔软:“还有呢?不说,是不是故意想让我心疼?” “……我说了,你觉得我是故意,我现在不说,怎么又是故意了?”他好无奈,动作很轻地给她擦眼泪。 虞越抓着他的手,按在脸上,感觉他手心又粗糙了,但是很温暖,互相贴着就感觉踏实,接着问他,“你还在不高兴?” “没有。” “那你还翻旧账?是不是男人啊……” 许嘉宴顿了下,很轻地说:“是不是你不知道吗?” ……他可真行,刚才她跟他闹着玩他不高兴,现在她放过他了,自己又开始作死,待会儿撩起火了又是自己难受。 他可真活该。 虞越心里好笑,故意用力去掐他的脸,嗯,怪有弹性的,忍不住多感受了几秒,“行了吧你,都成半个残废了还敢大放厥词,觉得我不能把你怎么地是吧?” 他乖乖看着她,好温驯的样子:“你想把我怎样就怎样,反正我也反抗不了。” 虞越轻哼了声:“你想得美。” “好凶。”许嘉宴语气放松,五官都自然地舒展,平时那种带着距离感的冷冽此刻都柔和下来,眼睫垂着,目光专注地落在虞越脸上。他想说,其实他很喜欢看她发脾气的样子,高兴也好,发怒也好,只要不是冷漠地对他,真的怎样都行。 她不会知道他现在有多开心。 虞越别过脸,帮他穿好衣服。案子的细节,他是怎么受的伤她不想问,问也没答案,心里多少还是心疼,堵着一点闷气。她中途接到一通工作上的电话,走到窗边去接,感觉有道目光一直黏在后背上。 回过头,就看见他小狗狗一样的眼神,看得人毫无办法。 只好长话短说,挂了电话到他旁边坐下,“你睡吧,等你走了我就去酒店。” “不走行不行?”他眨了眨眼,“就在这里。” “这里就一张床我怎么睡觉?”虞越想了想,看他不舍的样子又不忍心,何况她也不想走,于是说,“算了,我去问问能不能加张床……” 刚起身,手指又被他牵住:“不加床,这张够了,你这么瘦。” 刚说她眼睛好看,这会儿又说她瘦……虞越笑了,“现在嘴又这么甜,可是我压着你伤口怎么办?” “你睡我右边就不会压着了。”说着,他慢慢地挪到病床另一边,给虞越空出位置。 虞越侧眸看他一眼,“受伤的时候疼不疼?” 他迟疑了下,点头,声音很低很顺从:“疼。” 她本来想说活该,话到嘴边,想起他刚才说她凶,好委屈的样子,只好摸摸他的头发,说:“小可怜。” 可怜这个词让他忍不住皱眉,可这时虞越的声音很软,语气都带着宠溺,他不禁有些沉溺这种暂时的软弱,“知道我可怜,你还不答应我。” 真会顺坡下,虞越笑了,低头在他唇边啄了一下,“又来劲了是吧?许嘉宴,你真该去当演员。” “这次没演。” “哦,这次是真可怜,那就是承认以前在装咯?” 许嘉宴这时候不想说假话,他就着这个姿势,很温柔地亲她的脸颊,扫过眉眼,翘而小巧的鼻尖,最后是额头,力度小心翼翼,带着几分讨好,模糊地开口:“有那么几次是的……但现在没有。” 在他这种温柔的攻势下,虞越实在很难保持理智。 “那以后呢?” 他停了几秒钟,右手轻轻按在她后颈,像在捏小猫,“以后我尽量不那样了。”还要想一想才回答,一听就不真心。算了,虞越自己有时候也挺作的,那女人可以作,男人也可以作,何况许嘉宴作起来也挺可爱。 用宋湘的话说,这叫情趣。 虞越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妥协了,还真像古时候的昏君,妖妃搞宫斗,她还觉得他可爱,果然是色令智昏。 她不说话,许嘉宴蹙眉,唇抿了下,轻轻碰了碰她,“你生气了?” “我没有,我在想事情。” “想谁?”眼神郁闷的,明显是又吃醋了。 虞越被他逗笑了,“没想谁,我在想明天早上吃什么,诶,你来了好多天,知道这里有什么特色美食吗?” 要不是医院现在不让进出,她都想点外卖了。 许嘉宴茫然了一瞬,他这次被调来和边境警方联合执行任务,哪有时间去吃喝玩乐,本来他也不关心这些,虞越一下把他问住了,想了想才说:“等我问一下本地的同事,下次我专门带你来吃。” “下次还来?算了吧,你不怕我还怕呢,以后你都别来这里了。” 不是迷信,只是多少有些膈应。 许嘉宴听到这句话愣了下,嘴角笑容渐渐消失,语气有点严肃:“越越,这次的事……我其实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你不怕违反纪律?” “不会,你靠过来一点,”等虞越听话地枕在他右边肩上,他低声开口,像是耳语,“那时候子弹打中我,很痛,我就想到了你。”想到会被她骂,想到她可能会哭,心里才第一次感觉后悔。 虞越的手指闲不住,在他锁骨处打圈:“嗯?想到我什么?” 许嘉宴被她闹得心浮气躁,也懒得管,随便她想怎样,高兴就好,他说:“我后悔,不应该跟你犟,让你不高兴,是我太自私了。” 这话虞越就不爱听了。 她撑着坐起来,“你还自私?那我老爸呢,你是不是想说他也自私?” 许嘉宴的表情柔和了下,“我可不敢说爸爸。” 这连爸爸都直接叫上了,真会千方百计的占便宜…… 虞越很认真地说:“我妈觉得他自私,但我从来不觉得,我爸一直都是我心里的英雄。”虽然她一直挺害怕虞怀盛,那是因为他的严厉,心里却从来没有不认同他。 “那我呢?” “你?”虞越眼睛里带笑,目光沿着他的五官,再到轮廓,“你在外面是英雄,其他时候就是我的家属咯。” 他顿了下,不太确定地问:“你不要我辞职了?” “要你辞职干嘛,回来给我当家庭煮夫吗?”虞越斜睨着他,“算了吧,你要是让我退休不演戏了,我也不同意的。” “我没那么想,”许嘉宴低头笑了笑,又问,“是真心话吗?” 虞越:“废话,我知道你不是为了气我,你是自己喜欢,那就没问题了啊。” 许嘉宴眼眸深沉,一直认真地看着她,像是在确认她这些话有多真心,还是只是为了哄他,过了会儿,他有了答案,“好,你没问题,那我也没问题。” “我还有个问题……”虞越忽然露出犯难的表情。 “嗯?” “我的行李都在小萌那儿,她带去酒店了,我没有换洗衣服,”虞越对他吐了吐舌头,“我这衣服穿了一天,我要换睡衣。” “不换睡衣睡不着是不是?”许嘉宴了解她的,他轻笑,眼里神色调侃,抬手轻轻在她臀上拍了下,“穿我的衬衫好不好?” 他表情淡淡的,看似平静,可他们靠得太近,他有任何变化她全都能感觉到。 虞越咬了咬唇,眼神不由得也有些热,她笑了笑,低头咬住他的耳朵,小声说:“干嘛,想玩病房play啊?” 说不出他是难受还是什么,就看了虞越一眼,随后闭上眼睛,眉头皱着,睫毛颤了几下,喉结也跟着滚动。 虞越看他这样就想欺负他,可惜不能,她也叹气,把曾经他说过的话如数奉还,“你还是老实点吧,小可怜,再敢惹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第48章 是威胁过了,但虞越也不敢太招惹他,一来怕影响他养伤,也怕以后他恢复了记仇报复。 凡事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 于是跟许嘉宴约定好,今天晚上谁也别惹谁,都老实一点。虞越找了件他的衬衣,洗完澡后当睡衣穿。 这衣服穿着刚刚遮住,她洗完澡习惯不穿内衣,有些若隐若现,许嘉宴的目光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关灯,虞越小心地贴住他,低声警告:“乖乖睡觉,不然我走了。” “知道了。”他探头过来嗅她身上的味道,有几分蠢蠢欲动,可还是努力克制着。 今晚不行,他也知道,不想惹虞越生气。 越是这样,虞越反而心软,她回头与他亲吻,彼此都不敢太深入,气息浅浅地交换。 虞越有些认床,半天睡不着,拉着许嘉宴东拉西扯的,自己说困了,才相拥而眠。 第二天下午虞越才走,她参加一档综艺,担任飞行嘉宾,这是上个月就定下来的,没办法调整。 虞越自己挺不愿意去,许嘉宴看出她不高兴,反倒主动劝她不要耽误工作。 “你这样子跟我爸似的,好烦。”虞越不想理他。 小萌来给他们送早点,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偷笑,小声跟虞越说:“他怎么比我男朋友还直男,连你舍不得走都看不出来。” 虞越低哼了声,故意大声:“他故意的,又在装呢,我们吃我们的,吃完就走,不搭理他。” “算了吧,我要跟我男朋友共进午餐,不要你当电灯泡。” 虞越不解了:“小严他来了?” 小萌拿出手机,当面拨通严天朗的视频通话,笑容得意,“视频,云共进午餐!” 很快,严天朗那颗大头出现在屏幕里,还嬉皮笑脸同虞越打招呼:“越越姐,我哥呢,让我看看他!” 这对小情侣简直是活宝,虞越头疼,“你哥他不想理你,跪安吧。” 小萌求之不得,立马端着手机去楼下食堂了。 虞越到小桌旁边,整理小萌带来的午餐,她给许嘉宴准备的都是食堂的饭菜,清淡健康,给虞越买了碗当地的特色米粉,自顾自地吃起来,过了会儿,感觉到衣服被人轻扯了几下。 回头看他一眼,故意问:“等我走了,我叫护工来喂你。” “我自己可以吃。” 虞越说:“哦,那你自己吃。” 许嘉宴却是笑了,“你生气了?” “我才没有,”虞越沉默了会儿,把碗放下,眼神微嗔地瞪着他,“你就这么想让我走啊?” “说实话,不想,恨不得把你关在这里陪我。”他目光直白,每个字都是真的。 虞越笑着看他,这还差不多。 他又说:“但是你支持我的工作,我也得支持你的,对不对?”他停了下,声音放低了说,“或者我跟着你一起去。” “算了,你这个病号还是好好养伤吧,还跟着我……想不上班,吃软饭啊?” 许嘉宴不以为然,语气很是自然:“反正从小就在吃了。” 呵呵,感觉他还挺骄傲。 虞越心里正好笑呢,准备继续吃饭,许嘉宴又扯她衣角,下巴抬了抬,“我饿了,喂饭给我吃。” “待会儿护工给你喂。” “不行,要你喂。”他眉眼低垂着,不大高兴。 虞越心里快笑死了:“怎么着,软饭硬吃啊?” “只要你喂给我吃,怎么吃都行。”他自己动手把病床摇起来,乖乖巧巧地靠好了,一副等着虞越喂饭的架势。 难怪说人生病了就比平时气场弱,连他这样平时冷冷清清的,生了病都爱撒娇。虞越其实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两个人,职业都有些特殊,注定是聚少离多。 所以……他作就作吧,以后再不吵架就好。 …… 虞越在综艺拍摄地待了两天,她是飞行嘉宾,就一次拍摄,之后的一周飞往英国,等回来的那天,刚好许嘉宴当晚也回到海城。 用小萌的话说,就是算也算不到这么巧的。 不料却在回国的那个上午出了岔子。 一夜起来,英国的天气骤变,突降大暴雨,还伴有雷电,机场所有飞机停运,暂时没办法离开。 虞越和整个拍摄团队都被困在酒店里,走不了,虞越原本的计划都随着这次暴雨泡汤,她烦得把自己闷在房间里,饭也不想吃,只能在电话里跟许嘉宴抱怨。 又在这时候周青桔打来电话,虞越挂了许嘉宴的,再接她的。 一开口,就听出周青桔的语气比平时焦急:“看微信,我给你发了一个链接,你好好听。” 虞越微微怔住,感觉事情不小,她也不追问,听她的,先打开微信里周青桔发来的链接。 是一条录音。 她听了十几秒,眉头紧紧地皱起,这一条录音就一分钟左右,她拉到最后,更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她把手机贴到耳边:“这是我跟许以琛在说话,记者录的?” “何威,现在公司的公关和法务都在联系他,还好他放的版本很模糊,基本听不出是谁。” 又是这颗老鼠屎……他是圈内著名娱记,主动策划了好几次大料,全都涉及当红明星,名气很大,虽然是臭名,但关注度也不少,微博有好几百万粉丝。 他放料习惯先放一个不清不楚的,等到舆论膨胀到一定程度了,再放具体证据锤实。 只有几次半途而废的,听说是与明星公司达成了交易。特别可恶。 虞越深吸了口气,忍着火,问:“他现在是要钱吗?” “不要钱要什么?你先别着急,交给我来处理,我现在就想跟你确认,你们那天到底聊了什么?他录到的肯定不止这一段。” 虞越仔细把那天的情形过了遍。 那是她回老家给爷爷过寿之后回到剧组,和许以琛起争执的一次,他们在酒店咖啡厅聊天,提到许嘉宴,后来闹得不欢而散。 现在想想,难怪她觉得后来坐到后桌的那个渔夫帽男人样子奇怪,鬼鬼祟祟的,他肯定就是何威。 虞越不是高智商天才,记不了那么全,只能把那天的对话大概告诉周青桔。 她听了后说:“这要是全po出来,肯定会被说成你劈腿,玩弄两个男人。” 虞越觉得讽刺,却又无可奈何。谣言有时就是这样,越是遮遮掩掩,越是有更多发挥空间。何威只放一小部分,就是让大家尽情发挥想象。 “那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妥协,给他钱吗?” 周青桔那头想了好一会儿,语气里不见一丝慌乱:“你别管了,安心在酒店等着返程,我不会让这件事发酵的。” 不管什么时候她永远沉稳,像一块定心石。 “青姐,谢谢你。” “等我解决了再说谢吧,”周青桔不想给虞越太多压力,还是放松了态度说,“过不久就能见你小男友了,开心点,别让他看出来。” “看出来又怎么样?” 周青桔难得调侃她:“看出来你又得哄,一山不容二许,何况还是个心灵脆弱的病号。” 她这话是开玩笑,虞越并不担心,许嘉宴根本不关心娱乐新闻,他手机里连微博都没装。 何况那段对话里掐掉了许嘉宴的名字。虞越忽然想到,她必须得跟何威达成和解,不能把许嘉宴牵涉进来。 下午的时间变得格外难熬,国内也没有新消息再传来,小萌知道了情况,特别叮嘱虞越不要看手机。 到傍晚时分,雨停风歇,在登机之前,虞越还是忍不住看了手机,因为许嘉宴发来了消息。 有两条。 【我到了,在家等你。】 【你不要着急。】 他语气正常,看来是什么也不知道。虞越刚准备回消息,却要登机了,她和小萌沿着VIP通道坐上飞机,坐下以后拿出手机,小萌坐在她身边,小声凑近了她说:“越越姐,放心吧,都没事了。” “什么?” “何威删博了,青姐说公司已经拿回了音频原件,好像已经私下谈妥了,微博上该撤的撤了,该删的也删了。” 这么快? 虞越感觉不可思议,这速度有些惊人,像何威那种嘴脸丑恶的人,她曾经听说过,他会故意压着爆料,等当事人急得不得了,再趁机抬价。 但解决了就好。 虞越这一天,心里七上八下,一整天都焦虑着。她有部下个月开拍的古装剧,干脆拿出剧本默背。 直到飞机开始滑行,虞越才想起来,她还没有回复许嘉宴的消息。 她拿出手机,恰好空姐走到附近,温柔的提示她关上手机。 本来是想告诉他自己已经出发了……算了,这样也好,就当回家给他一个惊喜。 她到国内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告诉许嘉宴,他肯定拖着病体要来接她。 她不禁想到那天,许嘉宴不愿意让她帮助,自己艰难地下床去卫生间,连侧脸都透着病弱和倔强,她就忍不住想笑。 “越越姐好像心情很好?” 虞越将手机调到飞行模式,笑了笑说:“要回家了,心情当然好。” “也是,”小萌打了个哈欠,“希望这次航班没有泄露。”她好累,不想应付一大群疯狂的粉丝了,不过公司有准备接机的保镖,严天朗也会来,还有…… 算了,还是暂时保密,否则就没意思了。 可能是这一天压力太大,情绪也像根绷紧的细线,终于能放松下来,虞越戴上眼罩,裹紧了小毛毯,很快睡着。 除了中途吃饭醒过两次,她第一次在旅途中睡得这么舒坦。 以至于被小萌叫醒时她都有点不真实感,花了好久才让自己睁开眼睛。 凌晨的机场并不见得有多冷清,而大批粉丝的出现也在她意料之中……虞越和小萌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没办法,明星的信息泄漏问题早已经是常态,何况粉丝深夜接机这种行为……虽然让人觉得麻烦,但还是挺感动的。 虞越处在几个保镖和助理的保护下,她露出笑容,提醒粉丝们不要拥挤,夜里回家注意安全,也不要影响机场的秩序。 短短几分钟的路程花了好久。 虞越看见机场出口,就仿佛看见胜利的曙光,笼罩在一片夜雾之下。 出口处不断有人流经过,虞越匆匆掠过一眼,忽然心底感觉到异样。 再抬头,她看见出口外一个熟悉的侧影,他就站在那里,似乎也感觉到什么,侧目看过来,还是如往常那般挺拔,眉眼在那片灯光下显得疏淡而又温和。 他怎么来了? 虞越看了小萌一眼,后者明显知情,而且就是泄密者,她悄悄冲虞越笑,护着她快步前行。 虞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走到出口,许嘉宴已经靠过来。他动作自然,好像只是来接应的保镖,手臂虚虚地护在虞越肩上,又像将她整个搂在怀里。 周围的嘈杂声小了,她脚步也变得轻飘飘的,不由得揪紧了他的衣服。有种当着老师的面作弊,隐秘而快乐的刺激感。 她的保姆车就在停车道上,许嘉宴却带着她去往后面那辆黑色轿车,司机等在一边拉开车门,虞越认出他是许家多年的老司机,对他笑了笑,然后小声问许嘉宴:“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他声音低沉,“你的粉丝都能来。” 哦豁,这是连粉丝的醋都要吃。虞越的余光看见一个粉了她多年的男粉,心里好笑。她坐进车里,许嘉宴也坐进来,司机关上车门,虞越在车里冲他们笑着摆了摆手。 虞越仔细看他,下意识地轻轻触碰他肩膀,也不敢用力:“我是怕你被人挤到。” “我又不是脆玻璃,而且我早就好了。” 虞越知道他要面子,还傲得很,得哄着点,“行,那你回去脱给我看。” 她声音已经放低了,许嘉宴看她一眼,带些警告的意思。 虞越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可这会儿司机在,她不得不矜持一下,“你等会儿,我给青姐打个电话。” “什么事?”许嘉宴的目光淡淡落在她脸上,“录音不是都解决了吗。” “你怎么……”虞越先是一愣,转瞬间就反应过来,许嘉宴知道了,她怀疑地看着他,“是你搞定何威的?” 他嗯了一声,牵起虞越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好像这样的姿势才舒服,“不是你经纪人透的风,但我家公司的法务团队也不是吃干饭的。” 他好像全猜到她要问什么,精明得不得了,虞越自言自语着说:“本来不不想让你知道的。” “为什么,怕我吃醋?”他头低下来,凑在她耳朵边,热气呼得她好难熬,还像小狗子一样嗅嗅,虞越看了眼司机,心乱如麻地推开了他。 “吃不吃醋你自己知道,别到时候又找我麻烦。” 他却是笑了,暂时放过虞越,只捏着她的手指轻声说:“我不吃醋。” “哦。”她故意把语气拖长,明显不信。 车在夜色里平缓移动,城市里大部分的灯光都灭了,这时候的钢铁森林才露出些许温柔底色。虞越靠着他,又觉得困,比刚才在飞机上舒服多了。 忽然耳边一凉,她睁开眼,是许嘉宴给她塞了只耳机。 “什么?” 他没回答,在手机屏幕上按了几下,耳机里传出声音。 是她那天和许以琛的聊天,这个版本明显清晰很多,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录下来了……包括提到许嘉宴的名字。 听见许以琛质问许嘉宴故意接他电话,是在挑衅。虞越敏感地抬头看他一眼,他反倒一派淡定,捏她指腹上的软肉,“我错了,我那天是故意的。” ……用他说?鬼都知道了。 虞越眼神带点嗔怪,更多的是无奈,瞪他一眼,接着听下去,最后是许以琛气愤地声音,指责她就知道偏心许嘉宴。 到这里就听完了。 虞越把耳机摘掉,扔给他,“无聊。” 他唇边一直带着笑意,有些讨好地拉起她的手贴在脸上,指尖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 “真的一直都偏心我吗?” 虞越白他一眼,忍不住翘起嘴角。 他有些焦急地催促:“说话。”抿着唇,低眸看她,眼角的光很是温柔。 虞越拿他真是没办法,她叹口气,摸了摸他的睫毛,看他温顺地闭上眼,接着她克制地在他下巴亲了下,“回家再告诉你。” “拉勾。”他低低地笑,胸腔嗡嗡震动,十指紧紧扣住。 这一路或许花团锦簇,幸而终点是他。 ……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番外待更,放一个预收文案。 《任意迷恋》 【貌美纯真大小姐x斯文腹黑未婚夫】 沈棠初心里一直有个秘密,她偷偷喜欢傅柏凛。 沈傅两家是世交,可他们两人却是南辕北辙。 沈棠初单纯安静,从小是个小哭包;他却是关不住的风,冷酷难驯。 知道傅柏凛不喜欢她,所以订婚后她还是习惯躲着他。 婚礼当天,沈棠初还是听到他残酷的真心话。 “确定要嫁给我?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于是沈棠初她逃婚了。 后来听说沈家千金在和一个小明星谈恋爱,她为他砸钱砸资源,爱得如胶似漆。 傅柏凛被问及感想,他事不关己地冷漠回应:“祝她幸福。” - 直到某天夜里,傅柏凛在自家酒店大堂见到沈棠初, 小姑娘乖巧甜美,喝醉了,小白脸男朋友在哄她拿出证件。傅柏凛冷下脸,拉住沈棠初往贵宾专用电梯走,小白脸追上来质问。 傅柏凛搂紧了怀中女孩,淡淡开口:“我的未婚妻,当然是回我的房间。” 小姑娘在他怀里偷偷睁开眼,小声控诉:“不是你未婚妻了……” 男人眉目危险,气息拂耳:“后悔了?晚了。” ——就像月亮属于夜晚,你属于我。 #祝她幸福是真,但给她幸福的只能是我# #我后悔了,可未婚夫为什么又整天吃醋呢,迷惑# *女暗恋男,男真香文,双初恋,SC,甜甜甜 *小白脸不是男朋友,文案里也不是KF,男主误会了 *微社恐直球软妹x跌入凡尘后·宠妻狂魔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