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喂!你挡我路了 作者:心造 文案: 因为恐惧,我们才发明了规矩和尺度,以使经验成为眼见得可以依恃的安全感,越是缺乏安全感,恐惧就越是强烈,尺度就愈加严苛。 ——《山河袈裟》 季青对此一向奉为圭臬。 ** 霸总人设季特助×百变人设荀二代 曾经,你是我厌恶的不确定,是碍眼的挡路石。 未来,你是我庆幸的可能性,是前进的指向标。 ——来自不知名的陈旧笔记本 【阅读指南】 1.日更三千,有事会请假。有存稿,不会坑,欢迎各位小天使入坑。 2.初次写文,有bug,多多包涵。 3.不喜请点右上角,咱们有缘再会!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业界精英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青 ┃ 配角:荀风 ┃ 其它: 第1章 结梁 天边晨曦微微,清晨的露水还未消弭,稠靛的天空张开巨大的幕布,延伸到天边,被氤氲出一点黄,那点黄随着被稀释开的天色,逐渐沉淀成浓厚的橙,太阳隐在地平线下蓄势待发。 一个城市最开始有人气的便是各条错综盘结的道路,东南西北各处的车辆溪流一般,缓缓向中心汇聚,形成了大江,便自然而然的堵在了老城区这个狭隘的关口处。 季青萎靡不振地瘫在座椅上,再浓厚的妆容也遮不住黯淡的脸色,她看着绵延到视线尽头的长龙,心里的燥火也一阵阵的往上拱,直冲的脑壳发疼。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一接起来,就是公司实习生小窦慌里慌张的声音,“季姐,会议马上要开始了!你还没到吗?” 季青揉揉太阳穴,紧锁着眉,更加不耐:“你催我有什么用,堵成这样我也没办法。” “对不起,季姐!”小窦似乎被她吓到,变得更加无措,“不是......我......” 季青听着小窦的语气,终于清醒了几分,她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把气撒在别人身上。 这样想着,缓和了语气:“不要担心,我应该马上能到。要是会议开始了,就跟荀总说一声,并做一下会议记录。” “可是......”小窦有些迟疑不定。 “好了,不多说了,你先准备一下,这个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嗯”还是回答的不果断。 季青停下准备按下挂断键的手指,想想这孩子,平时做事一丝不苟,对人诚恳,但最大缺点就是没有担当,做事没魄力,不过好在不是无药可救。 到底还是耐着性子,安慰道:“小窦,你进了公司到我手底下做事有两个月了,说出去都算我半个徒弟,我给你这么好的锻炼机会,你怎么不好好抓住呢?” 那边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给个肯定的答复,季青压低声音,淡淡反问道:“是不是我平时对你太温柔了,现在叫你做点事情都指望不上了?” 小窦有些羞愧,“不好意思,季姐。” 季青:“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个。” 小窦马上反应过来:“季姐,我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她弯了弯嘴角,满意地哼了声,随手挂掉电话。 此时,天光已大亮,秋阳斜斜地从车窗穿进来,落在一直敲击着方向盘的手指上,泛出玉一般温润的色泽。 季青皱皱眉,把有些松的表带戴整齐,扯平褶皱的袖口,打开遮阳板的上的化妆镜,重新盘了个整齐的发髻。 做完这些,她用力往后一仰,长长吐口气。 烦死了! 不服帖的衣服,松散的头发,这些都让她浑身不自在。 前方依旧是看不到头的车队,右边的车道却开始缓缓松动。季青眉头一动,朝右边张望,写着“景江路”的路牌立在拐角处。 季青依稀记起去公司好像有另一条路线,只是有点复杂,并不能吃准。 说起来也好笑,她在讯科工作了两年多,每天遵循着固定路线上下班,竟从来没有探索过不熟悉的地方,仿佛那是不能逾越的雷池。 但事急从权,她打开地图,搜索一番,找到了合适的路线,临到行动,却难得有些迟疑——要是那条路在改建,或者并不好走,比这边更堵怎么办? 前方依旧是纹丝不动的长龙,有几辆车已经耐不住汇入右边,抬起左手,看了眼时间,季青心知不能再犹豫下去了,咬咬牙,她下了决断。 车流源源不断的向前,季青向后视镜扫视,打了转向灯,寻了个机会,硬生生从中插了进去。 “操,怎么开车的!找死啊!”后面车辆鸣笛声此起彼伏,顺便还送来几句气急败坏地叫骂。 季青僵直脸,手下利落地换挡,也不理后面,一踩油门,留下一地尾气。 秋风飒飒,两边的梧桐树叶从车边擦过,打着旋缓缓落地。 季青看着前面露头的熟悉写字楼,心下一松,微微活动一下僵直的双臂,才惊觉手心一片濡湿。 “前方100米左转。”季青依言转向,面前是一条窄巷,陈旧的居民楼挤在两边,吝啬地留出一条道路,宽度容一辆车刚刚好,再也没有多余的空间。 很好,没有车过来,季青加速,准备一鼓作气穿过这里。 然而天不遂人愿,季青踩下刹车,看着大喇喇堵住巷口的兰博基尼,黑着脸狠狠按两下喇叭,兰博基尼老僧入定一般岿然不动。 季青搓搓牙花,被这临门一拦搞得发疯,残留的理智让她按耐住踩下油门的冲动,她松开安全带,推开车门,狠狠关上。 “哒哒哒”,高跟鞋被蹬得虎虎生威。季青绕着车转了一圈,行车灯还亮着,里面明显有人。 屈起指节敲了敲车窗,没有任何反应,车窗上贴了膜,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瞧不清。 她不死心,又敲了敲,节奏愈发急促,依旧没得到回应。 没辙了,季青抬手看了眼表,眉峰狠狠蹙起。 正是起床吃早饭的时候,到处飘着饭菜香,伴着一阵婴儿的啼哭,刺耳嘹亮。老旧的居民楼隔音让人不敢恭维,女人哄着婴儿的轻柔曲调断断续续传来。 像是加上催化剂,让季青的火烧得更旺,不服输的劲上来,她开始使劲的拍窗,动静怎么大怎么来。 车里面,荀风正闭目养神,连着通宵了两晚上,再好的精神也经不起这样折腾,但外面传来的持续不断的声音惹得他心烦意乱。 实在忽视不了,他按捺着满腹的火气,摇下车窗,直直对上一双冒火的眼睛,茶色的眼珠烧得生机勃勃,显得愈发晶莹剔透。 “有什么事吗?”荀风把头搁在车窗沿上,拖着嗓子问。如果是熟悉他的人,就知道此时最好对此人敬而远之。 季青眨眨眼,忍住揉眼睛的冲动。见得到了回应,她不肯再耽误时间,重新戴上冷静自持的面具,端起公事公办的态度。 “先生,你这样是违章停车,而且......”顺手指了指不远处停的蓝色polo,“你挡着我的路了。” 荀风盯着那双眼珠,有些遗憾,嘴里漫不经心地答:“哦,是吗?” 说着,边探头去看,季青却在旁打量车里的人——秀挺的鼻梁上架个墨镜,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嫣红的唇,一头鲜艳凌乱的红发夺人眼球,并不显得恶俗,配合着这人的气质,反倒有种随性慵懒的贵气。 “哦,是这样呀。”红毛颔首会意。 知道了还不挪车。 “那先生,你看...”季青看这人非富即贵,并不想节外生枝。 那人转过头来看她,隔着墨镜都能察觉到那刺探的目光,季青握紧拳头,有些不自在。 荀风注意到什么,勾勾唇角,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呢?”这句话像是从唇齿间滚了一道,再吐出来,莫名带种旖旎缠绵的味道。 季青皱眉,她怎么觉得这人有点邪性。 “我想先生把车往那边挪一下,好让我过去,我现在赶时间,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不是吗?”怕沾惹上麻烦,季青依旧摆着好好商量的态度。 车里的人笑吟吟,不为所动的样子,“要是我不愿意呢?” 季青平时打交道的都是说潜台词的主,这么直白干脆的倒是少见,张张嘴,被噎得哑口无言。 一时之间,一人车外站着,一人车内瘫着,寂静无言。 季青盯着那黑洞洞的墨镜,眼光不善,“那么,对那个你也无所谓了。”说着,手往后上方指了指,荀风跟着偏头看了看,是个监控,黑黝黝的镜头正对着这边。 荀风平下翘起的嘴角,嘴唇轻触一下,发了个音。 季青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样子,心里估摸着不是什么好词。 荀风转回头,“那又怎样呢。” 说着,顺手摘下墨镜,露出隐在后面的双眼,眼型秀长,眼尾被银色的眼影上挑,眼珠又黑又亮,像含了汪泉,时时带着勾人的神气。季青这样处变不惊的人,也不禁被撩的心脏一蹦,一时有些怔楞。 “看够了。”荀风弯弯眼。 季青定定神,也不看他眼睛,移到他凌乱的衣领上,像被刺伤,又转而看向别处,“这是要罚款,还要扣分的。” “哦,你还挺关心我的。” “不是,我只想让你移一下车,好让我过去,出门在外,都是朋友,何必这样为难人呢,是不是?”季青几乎是苦口婆心地在劝了。 “不好意思哦,我没劲,移不动呢”荀风却不肯放过她,说着还歪歪头。 “......” 季青控制不住扭曲了脸,对这种□□裸的胡搅蛮缠毫无办法,抬手看了眼表,心底下了决断。 “这样呀,那好吧,那你好好在这休、息、一会。”季青咬着牙,狠狠落着重音,丢下这句话,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会议早就赶不上了,和他纠缠也没有任何意义,季青擅长及时止损,绝不在没有价值上的事浪费时间。 荀风望着季青离开的方向,被这反转的操作惊得目瞪口呆,一口气提到胸前没咽下去,险些呼吸不畅。眼神不善地盯着她的背影,搓搓牙,精致秀气的五官扭曲,哪还有刚才魅惑邪气的模样。 一直看着那辆蓝色polo离开,他才收回头,重重靠回椅背上,揉揉太阳穴。 “哈,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第一次投稿,希望大家多多关照!希望大家多提意见,让蠢作者了解到你们的想法,谢谢! 第2章 心结 “神经病!”季青对着后车镜里渐行渐远的兰博基尼啐了一口,吐掉积在心口的郁气,却也没有多上心。 人的脑容量是有限的,要学会排遣和丢弃,而季青一向深谙此道。 这样想着,手下动作丝毫没有耽搁,换挡,加速,一气呵成。 蓝色polo离弦的剑般射出去,车轮擦过散落的梧桐叶,纷纷飞舞。 紧赶慢赶,到公司已经快9点了,估计会议已经开到结尾。季青进了办公室,放下包后,径直赶去会议室。 推开会议室大门,市场部的张经理正在做报告,荀文柏坐在主位,凝神倾听,听见动静,朝这边投过来一瞥,意义寡淡。季青本来就心虚,见状不由的心底一跳,更加惴惴不安,勉强对着他抿出一抹笑,荀文柏微微颔首,转过头去。 季青硬着头皮从走道边穿过,小心翼翼地控制动作幅度,即便如此一路上还是引起侧目无数,她端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心底却是沉甸甸的。 走到自己的位子,拍了拍小窦的肩膀,小窦回过头,看见她,一脸如释重负,赶紧让开位置。 季青坐下,接过会议记录和文件,慢慢找回平时的工作状态,心情也平复下来。 会议结束后,季青紧随荀文柏身后回办公室。 “东杰的案子跟的怎么样?”荀文柏偏过头问。 季青加快一步,和他并排,眼观鼻鼻观心,“目前进展一切顺利,胡元杰有松口的现象。” “那就好,目前为止做的还不错,不过要有问题要及时向我汇报,毕竟这个案子事关重大。”荀文柏目光沉静,“好好干,我相信对你来说,这个案子不成问题。” “好的。” 季青心下诧异,这个老板虽然看着温雅和气,但对待下属要求严苛,极少能得到这样直白的赞赏。她欣喜之余,觉得刚刚迟到的事愈发膈应,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思考半瞬,季青旋身进茶水间,泡了杯咖啡。 “砰砰砰” “进来。” 季青推开门,荀文柏正在埋首工作,也没有抬头。她默不作声把咖啡放在桌上,荀文柏顺手接过咖啡,刚喝了口,眉梢一挑,抬起头,看见她,了然一笑:“怎么是你,祝秘书呢?” “她有事出去了。” “你泡的咖啡的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荀文柏并未问她有什么事,只是又尝了口,眉宇舒展开来,眼睛微微眯起,眼尾处浮现几条细细的皱纹。 “荀总要是喜欢,我以后多给你煮几次。”季青笑,被他感染的放松下来。 “那不是大材小用,这点事情还是交给祝秘书去干吧。”荀文柏摆摆手拒绝。 季青站在那里,张张嘴,却又想到什么,神色一黯,最终化为唇边一抹得体的笑。 “是有什么事吗?”荀文柏问道。 “是这样的,荀总。早上迟到的事实在不好意思,我昨晚失眠,起床起晚了。出门正好遇到高峰就......”季青话还没说完,荀文柏就抬手制止。 “季青,我像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上司吗?” 季青下意识摇摇头。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也不是圣人,犯点小错误是不可避免的,你跟我这么多年,工作态度怎么样,我心里还是有数的。”荀文柏盯着她,“这也是我不好,可能你早些年跟着我工作的时候对你太严苛了,让你事事做到最好,给你压力太大。” 季青一时怔忪。 不是,不是你的问题。 “但这绝不是我的本意,我希望你能过得轻松一点,不要太逼迫自己。再说,公司你现在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有时候做点以权谋私的事,我也能睁只眼闭只眼的。”荀文柏难得开了句玩笑。 季青捧场般笑了笑,眼底却殊无轻松之色。 荀文柏看她神色,也不再多说,便让她出去了。 *** 下班后,季青开着车去了趟沃尔玛超市,零零总总买了一大堆食物和日用品。然后驱车到了阳光小区下,拎着几个鼓囊囊的塑料袋上了三楼。 防盗门上的漆斑驳零落,裸露出来的部分上了锈,摸上去会蹭了一手的灰尘。 她站在门口想了想,按下门铃,等了一会儿,没有人过来开门。只得放下塑料袋,从包里翻出钥匙进了门。 客厅里还开着灯没关,白晃晃的光刺眼,季青顺手关了灯,踢开落在地板上的外套,轻车熟路进了厨房,把买来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好。出来时,看见茶几上散落着外卖盒和没喝完的啤酒罐,沙发上乱扔了几件衣服。 季青叹了口气,手脚麻利地把垃圾倒进垃圾桶,衣服捡进洗衣机里,到处擦擦扫扫,等干完这些活,半个小时过去了。 卧室的房门依旧紧闭,季青坐在沙发上,发了半天呆,又去了厨房,忙活半天,简单做了几样家常菜放在餐桌上。转身便去了卧室,扭开门,里面一片黑乎乎的,厚厚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 季青走过去,拉开窗帘,稀白的日光一下子倾泻进来,床上裹成茧的人影动了动。 “许东青,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蚕宝宝又动了动,但还是没有回应。 季青杵在床边,咬咬牙,毫不留情地扯住被子,使劲拉开,“许东青,起床了!” 床上的人也不挣扎,任她动作,也不介意自己的身体裸露在外边,只是直挺挺的躺着。 季青眯眼,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许东青眼皮微微颤动,还是僵直身子。两人一高一低,隐隐形成对峙之势,卧室里□□味渐浓。 半晌,季青吐出一口气,松开紧握的拳头,神色和软下来,弯下腰,牵起他的手,轻声道:“这么多天还没消气吗?别生气了,好吗?”像是哄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许东青还是不说话,季青叹口气,俯身下去,含住他的耳垂,在唇齿间啃噬,向耳洞里吹着热气,她知道这是他敏感的地方,“起床吧,别闹了。”身下温热的身体颤了颤。 许东青推开她,把头埋进枕头里,闷闷地说:“你走吧,我等会就起。” 季青垂着眼皮,眉梢眼角带着无尽的耐心,她以不容抗拒的力量将身下那颗脑袋□□拨正,迅猛精准地对着唇吻上去。 滋滋地吮吸声在卧室里回荡,季青勾着许东青的舌头纠缠,粘腻湿润。没一会就被反客为主,底下人狠狠回敬,带着两人的气息都粗重浑浊起来。 眼见情况向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季青趁许东青意乱情迷,一下子推开他,眨眨湿润迷茫的眼,恢复冷静,笑,“好了,起床吧,再不起,饭菜都要凉了。” 说着,捏捏温热的大手,想要放开。 谁知,手一下子被反握住,一股大力袭来,季青顺着这股力量倒在许东青身上,两只手臂绕过她的后背,狠狠钳着她的身体,让她丝毫不能动弹。 这个姿势并不舒服,加上许东青的力量,甚至给季青带来微些疼痛感。但她不反抗,只是以柔顺的姿态偎在他的胸膛上,这种感觉让她安心。 “你怎么这么可恨,撩完就跑,嗯——”尾音上挑,急促的气息喷在季青的耳边,一路上痒到心底。 季青伸出空着的右手摸摸那头扎人的短发,带着安抚:“吃饭吧,你不饿吗?” 许东青再而三地打断,兴致也缺了一大半,推开她,气恼地说:“好了,知道了!”季青顺势撑着床站起来,理理头发,偏过头抿抿嘴唇,再不看他,便出去了。 待许东青洗漱完毕,季青把菜热了一次,重新端上来。 她看着许东青坐在对面吃饭,狼吞虎咽,颇有风卷残云之势,微微皱眉,“你是多久没吃饭了,我不在你就这样对自己的胃吗?”又担忧,连连叮嘱,“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小心呛到了。” 话音刚落,许东青猛地咳嗽起来。季青连忙去接了杯水,递给他,拍拍他的背,责怪道:“刚叫你小心一点。” 折腾了半天,许东青白皙的脸庞咳的通红才停下来,瞪了季青一眼,眼里水汪汪的一片:“还不是你说的。” 季青笑,也不反驳,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看,莫名想起早上害她迟到的人。 不对。季青警醒,晃晃脑袋,把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念头都弄走才罢休。 “你昨天晚上又熬了通宵吗?” 许东青手上动作顿了下,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季青有些生气,“不是告诉过你,要小心身体。不要看你现在年轻,这样糟蹋下去,就是再好的身体也要被搞垮了。” 许东青知道自己理亏,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驳一句:“你知道我的工作这样,我也没办法,这几天公司任务紧,加班加点也是避免不了的,再说......”他觑了眼季青的脸色,“我们吵架,我也睡不着。” 季青沉默,刚刚两人一直有意回避前几天的争执,总想小事化无,掩盖过去才好。但既然谈到这个,她没办法听而不闻,索性公开谈谈也好。 季青垂眼道:“其实......我昨晚也没睡着。” “我躺在床上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情侣之间总是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声吵得不可开交,我们两个人都有错。” 许东青停下手里的动作。 “但是,你昨天真的伤到我的心了,”说到这,季青眼眶泛了点红,抬眼看他,“以后不准轻易提分手这两个字,好吗?” 许东青有些无措,连忙起身,绕过餐桌走到她旁边,伸手揽过她的身体,声音低沉,“对不起,那天我的情绪是很不好,对你发了很大的脾气。我保证以后再不会了,要是我再这样,你就打我骂我,好吗?” 季青抬起手臂,环住许东青身体:“我怎么舍得。” 夕阳斜斜从窗户射进来,两人拥抱的身影在墙上映出剪影,重叠在一起,亲密无间。 第3章 应酬 秋日西沉,昏黄的阳光透过落地窗,金子般撒了一地。 季青关上电脑,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感觉肩膀和胳膊直发酸,抬都抬不起来。 人的身体有时候就和机器一样,长时间不运作,老化生锈也是在所难免的。 季青想到大学时扛着摄像机到处奔波的生龙活虎,再看看现在的姿态,心下黯然,到头只能感叹一句:青春易逝,宝刀已老。 想着,季青走到落地窗边,往外看。三十层楼的风景当然不错,近处是海浪一般高低起伏的大厦,道路一条条交错而过,钢筋水泥的世界。视线往远拉,地平线尽头的层叠的山丘,凝成一片黛色的剪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软化了棱角。 后悔吗?她从来不敢考虑这个问题,因为这会让她犹豫徘徊,而她从来善于排除任何阻碍她前进的因素。 手机闹钟“叮铃铃”地响起,唤回了季青的思绪,她想起了等会还有个应酬。 关闭电脑,收拾完桌上散落的文件,季青来到荀文柏办公室,提醒道:“荀总,时间差不多到了。” 荀文柏抬起头,金丝边眼镜为他增添了一丝儒雅,他看眼表:“我记得应酬应该在六点半吧,现在就去吗?” 季青:“从公司到锦绣年华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刚才我查了一下这段路况不是特别好,还要加上您换身衣服和修整的时间,应该刚刚好。” “而且,我们是宴请的一方,总要比客人先到以示诚意。荀总,您说是不是?” 荀文柏哑然失笑,“你已经安排的这么周全,我还有什么好说了呢。” 他站起身,进了后面更衣室。 等坐车到了锦绣年华,时间恰好在六点左右,季青不动声色地转转表带,心底松了口气,总算没有再出什么岔子。 包厢里,觥筹交错,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客气疏离的笑。你敬我,我敬你,一时之间,桌上眼风如织,都是精明上道的人,多少小心思藏在推杯交盏中,谁也不知道。 “荀总,真是后生可畏呀。进了互联网行业不过两三年,就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吓得胆战心惊的。都说长江后浪拍前浪,看来我们这些前浪要死在沙滩上了,哈哈。”张明华,明新科技老总,白手起家,是个狠辣,不讲情面的主。 季青冷眼打量,挨近荀文柏,悄声提醒,荀文柏端起桌上的酒杯,站起身。 “张总这话就折煞我了,我知道我这点小打小闹在你们这些前辈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荀文柏脸上带着谦卑之色,笑着道,“以后还希望各位叔叔多多提携,我就先干为敬了。” 话毕,端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好,荀总真是好海量。”张明华笑眯眯的,一副老狐狸模样,端着酒杯抿了口,竟不肯多喝了。 荀文柏面色如常,喝酒喝急了些,脸颊浮了层浅红。 季青看在眼里,适当给他添了半杯酒,也不像刚才那样加满,自以为动作足够小心,还是没有瞒过这群人精的眼。 “看来荀总找了个不错的助理,懂得心疼人。嘿嘿,像我家那个就不行啦。”朱温茂捏着酒杯,不怀好意地说。 刚开始内容还正常,后面就有点不堪,加上语气暧昧不清,给这句话平添了许多桃色气息。 旁边几位老总都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彼此心照不宣。 季青皱眉,心下对这个好色又无赖的朱温茂厌恶至极,面上却柔柔笑起来:“朱总,您眼睛真尖,不过这下您可误会我了。”说着,举起手中的酒瓶,晃了几下,“这不是没酒了吗?我刚准备重新开一瓶给荀总满上,这就被您发现啦。” “哈哈,是嘛。”朱温茂也不尴尬,“看来是我看走眼了,季特助也是个公正不阿的人嘛。” 季青抿嘴笑,重新拿了一瓶酒,给荀文柏满上。 酒过三巡,众人喝得脸热心跳,渐渐肆无忌惮起来,朱温茂黑溜溜的眼睛左转右转,瞟瞟这,又瞅瞅那,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季青心下警惕,拿着酒瓶,转到他身后,刚给他满上酒,手还没有收回来,就被一把抓住。 季青一惊,险些失手把酒瓶松开。平时应酬大多都是知礼之人,就算有人言辞多有轻薄之意,像朱温茂这样直接动手的还是少见。她压下心底的气恼,面上一派镇定之色。 朱温茂眯起眼睛打量她,手下不住摩挲着季青的手腕,嘿嘿直笑,“小季,这个真不错呀......”嘴里还咂摸咂摸,带了点未尽之意,惹得旁边看好戏的人又一阵大笑。 季青忍着胃里翻滚的不适,面上挤出个笑,道:“朱总,您可真有眼光。” “是吧,是吧。”朱温茂手渐渐往上,眼见的就要往衣袖里面钻。 季青用力抬手,将手腕杵到他眼皮子底下,“我这条手链是Tiffany当季新款,看上去不错吧。” “什么?”朱温茂一下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跟着去看,细细的银链衬得皓腕洁白如雪,确实很好看。 “说起来,上次我和朱太太吃了顿饭,她一直夸您是个好男人,今天看来,果然如此。” “什么?”朱温茂又不懂了,手上的力气却不自觉松了松。 季青趁机抽回自己的手,语速飞快地接道:“不过太可惜了。这条手链是我的心头之好,不能转送给您。不过我可以回去把链接发给您,朱太太要是知道您送给她礼物,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朱总真是个爱护妻子的好男人,我自愧不如呀,来,我敬你一杯。”荀文柏看了半天,见缝插针地说了句话,也不等他反应,直接端着酒杯朝他举了举。 朱温茂骑虎难下,脸色变幻多端,敷衍地笑笑,“哪里哪里。” 这边,季青早已回了座位,远离是非之处了。 *** “荀总,今天多谢款待,我们就先走了。” 季青站在路边,看着各位老总上了车离开,深深吐了口气,总算完了。 秋风习习,温凉的风抚过脸庞,吹散了萦绕在身边污浊不堪的气息,抬头,看见深蓝的夜幕上散落了几颗星子,闪着微小细碎的光芒,季青微笑,一直低沉的心情难得好转起来。 “呕。” 她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连忙转过头,发现荀文柏正扶着墙,弓着腰,弯成了一个虾米,正对着地面干呕。 季青走过去,见他面色潮红,目光涣散,知道是喝得狠了。 “荀总,来,我扶你起来。”季青没有慌张,轻车熟路地扶他进了会所里的盥洗室。在外面靠墙站着,等他处理好出来时,顺手递过纸巾。 荀文柏接过纸巾,擦擦嘴,灯光映在脸上惨白惨白的,眼神却比刚才清醒的多。 “你刚才不应该喝这么猛的。”季青皱眉打量他半天,忍不住出声责备。 “没办法,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刚才饭桌上各个都是胡搅蛮缠的主,姿态放低一点,总不会得罪人的。”荀文柏垂着眼睫,在苍白的脸颊投上细细的阴影。 “但......”季青刚张嘴,就被一个声音打断。 “哎呀,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呢。”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插进来。两人循声望去,走廊阴影处隐了个身影,斜靠在墙上,嘴边衔了一根烟,猩红的光忽明忽暗,看不清脸。 季青一惊,继而目光不善,也不知道这人看了多久的戏。 那人见吸引了注意力,直起身,取下嘴边的烟,顺手在垃圾桶上捻灭,信步走出来。 穿过黑与明的交界处,斜斜的光影滑过薄唇,鼻梁,眼睫,像是一件稀世艺术品逐渐揭开神秘的面纱,一步步展现他的美,撩人心弦。 季青心里一动,这人不是上次遇到的胡搅蛮缠的邪气男吗,再打量几眼,却又有些拿不准。一面因为没有那头印象深刻的红发,却是浅浅的亚麻色,一面却整个人气质给人感觉不同。 一个邪气魅惑,一个冷淡疏离。 “小风,你怎么在这里?”荀文柏出声问。 季青眸光一闪,心下转了个弯,便了然了——这怕是荀文柏那个从见过的弟弟。 “在这地方能干嘛呢,不过是和几个朋友约着吃饭罢了。”荀风转转漆黑的眼珠,滑过荀文柏苍白疲惫的脸,“我对这种饭局一向觉得无聊,就偷闲跑出来抽根烟,谁知道看见你这副模样,倒是让我稀奇的紧。” 他勾勾唇,流露出一丝兴味,仿佛看见兄长的狼狈样让他感到十分有趣。 季青默不作声,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把自己摘出这兄弟二人诡异的磁场。 荀文柏并未拿出什么兄长的威严,只是淡淡叮嘱道:“不要和朋友在外面逗留太晚,少喝点酒,自己的身体自己要注意。” 荀风撇撇嘴,脸上失去了兴味,“好啦,你这个老学究,怎么一见面就啰里啰嗦的,还有......”说着,他眼珠子又在荀文柏身上转一圈,“说起我,倒是一套一套的,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先管好你自己吧。” “好了,我不和你说了。再不回去,那帮小崽子要闹了。” 季青垂着眼帘,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并未注意到擦肩而过时,从她脸上逡巡而过的薄淡的目光。 荀文柏又叮嘱一句:“早点回家。” 荀风插着裤兜,一步三晃,也不搭理,径直离开了。 “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那是我弟弟。”荀文柏转过身说。 季青点头。 “平时总是一股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样子。”荀文柏摇摇头,抬腿离开,季青赶紧跟上去。 “我家里人为他操了不少心,总是担心这担心那,这小子倒无所谓,什么都学得快,什么都只有三分热度,玩心太重。后来都想开了,每个人自有自己的命数,担心这么多也没有用,索性对他采用放养的政策。” “还有,你是不是想问,我刚才怎么没有介绍你们俩认识。” 已经走到了门口,季青偏头看他,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交织出迷离的光。 “凭心而论,我并不希望你和他深入接触。” 第4章 忌日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季青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肤浅点看,这话由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明显就是男人的私心和占有欲作祟。 但她知道荀文柏不是这样的人,而他们的关系也并不适合说这种话。 天花板上的花纹繁复精致,看久了让人头晕。 季青侧过身,一把拉过被子蒙住头。 算了,不想了,那个人总给人感觉妖里妖气的,根本和她不是一挂人,潜意识让她排斥与这种人深入接触,就算荀文柏不说这种话,她也不会与这人深入接触。 *** “季姐,这是你刚刚叫我整理的文件。” “好的,放在那吧。”小窦把文件夹放在办公桌上,却没有马上离开。 季青察觉到,抬起头,“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小窦搓着手,吞吞吐吐道:“季姐,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能先走吗?” “是有什么急事吗?”季青有点诧异。 “不是......”他白净的脸庞微微涨红,“我要去陪女朋友,她最近一直在抱怨我不陪她,还说要和我分手......” 季青心下好笑,“那你赶紧去吧,要是你们俩分手了,那还不成我的罪过了。” “谢谢季姐!”刚说完,他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季青看着他的背影,乐了一会儿,念头一转,突然想到了许东青,这两天很忙,一直没有去看他,他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情绪,只是碍于男人的自尊不说。 这样想着,她摸过手机,点开画着一棵小草的头像,输入一句:【你在干什么?】 手指在发送键上犹豫半天,还是生疏地在后面加上一个微笑的表情符号。 发出去后,不一会儿就收到回复。 【在工作呢╰(*°▽°*)╯。】 季青抿嘴笑,看着这颜文字,实在难以想象他一个大男人发这个的表情。 唔,有点可爱。 【工作的时候还和我发消息。】 几乎是秒回。 【这不是高兴嘛,难得收到女朋友的消息。】 季青觉得有些心虚,回忆起来,好像一工作就容易把他忘掉。 【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哈哈,干什么突然道歉,我知道你工作很忙,有时候顾不到我很正常,虽然有时候心里会有点不舒服。】 【对不起!这是我没有做好,我下次一定注意!】 【好啦,既然你这么诚心,就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今晚到我家来吧,好久没吃到你做的饭啦。】 今晚?季青咬咬下唇,为难起来。输入框里的文字打了又删,犹豫了一会儿发过去。 【不好意思,今天实在不行,我要回家一趟,今天是我爸的忌日。】季青想了想,接着发了一句。 【这样吧,我明天去你家,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川菜。】 【是吗,你怎么不告诉我,我还是和你一起去比较好吧。】 【不用的,也没什么事,你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行吧,还是正事要紧,要是有事,一定要记得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好。】 *** 下班后,季青开车七转八转到了一处老旧的居民区。好几栋居民楼并排挤在一起,显得格外逼仄。到了晚饭的餐点,空气中弥漫着阵阵饭菜香,散发着人间烟火味。 季青拎着大包小包上了楼道,墙面上到处都是用白漆刷的广告,乱七八糟,惹得人心烦意乱。楼梯处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坏了,阳光透不到的地方,黑漆漆一片。 季青上了3楼,在右转第一个门前停下,用脚推推门,里面被锁上了。只得放下手里提的东西,从包里摸出钥匙,开了门。 屋子里面冷冷清清,没有飘香的菜饭味,显得没有一丝人气。季青见怪不怪,在玄关处换了鞋,先到厨房把菜放进冰箱里,出来时,意外地听到卧室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 季青一惊,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温有容正躺在床上看电视,电视机屏幕的光投在她脸上,显得变幻莫测。温有容听见声响,移开眼朝季青看过来。 “妈,你在家呀,我刚才看见门锁了,还以为你不在呢?”季青笑着说。 “嗯,你回来啦。”温有容仍是那副表情。 “你还没吃饭吧,肚子饿不饿,我马上给你做饭。我买了很多菜回来,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温有容对季青期待的表情视而不见,只是淡淡道。 “那好的,我就看着做了。”说完,季青拉上门,转过身时看见一双眼睛不悲不喜地凝视着她,她端正神色回望过去。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季文山穿着军装,面无表情,眼里透着刚正不阿,庄重肃穆几乎要穿透相框。季青有点恍惚,一时之间分不清这是照片还是真人。 爸,我回来了。季青在心底默默说了一句,便去了厨房。 洗菜,切菜,季青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干了半天,做了几道家常菜。一碗紫菜蛋花汤,加上糖醋里脊,酸辣土豆丝和一道鱼香肉丝,把菜整整齐齐摆上餐桌。 她走到卧室前,推开门,温有容依然保持那个姿势,眼神放空,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电视。 “妈,饭菜做好了,出来吃吧。” 温有容闻言下了床,跟着去了餐桌。 吃饭时餐桌上一片寂静,只余碗筷碰撞的声音,连咀嚼声也是微不可闻。 温有容放下筷子,突然出声问道:“最近和小许相处的怎么样?” 季青也停下手里的动作,答道:“挺好的。” “那就好。小许人挺符合我和你爸对你另一半的要求,自己平时注意维持你们的感情。”温有容很少讲这么多话。 “好的。”季青点头。 饭桌上重归寂静,季青看着这桌菜,突然有些食不下咽。 “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定下的,也要定下来了。和小许爸妈见过了吗?”温有容又问。 “上次过年去他们家吃了个饭,他爸妈对我也挺满意的。” 温有容点头,脸上露出了季青来以后的第一个微笑。 季青默默嚼着嘴里的里脊,甜甜酸酸的,却硬生生被品出了苦涩的滋味。 *** 等季青收拾完碗筷,外面早已夜幕降临,浓厚的夜色似乎透过缝隙钻到屋子里来。季青穿上外套,拎起包,和坐在沙发上的温有容打个招呼,“妈,那我走了。” 温有容点头,也不回头,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季青在玄关换完鞋,推开门时莫名回头看了一眼。 满屋子的灯开着,亮晃晃一片,窗上糊了了层墨,黑漆漆的,温有容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虚无的点,不知道在想什么,拉开门发出的“咯吱”声在屋里显得突兀无比。 季青眼眶一红,险些要落下泪来,忍不住出口:“妈,要不你搬到我那去住吧。” 温有容闻声,朝她偏偏头:“不了,我在这儿住的挺好的。” “那你平时多出去走走,不要总是一个人闷在家里。”季青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心底仍是不可避免的失落。 “我知道了,你走吧。”温有容有些不耐烦。 季青也不多说,轻轻阖上门,离开了。 外面天色早已暗下来,季青微阖眼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车内只余一点昏黄的光。 累,到处都累,从内到外。 正当季青思绪翻飞,心情低落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季青一惊,直起身摸过扔在副驾驶上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提醒,她揉揉眼眶,弯起嘴角,接起来。 “亲爱哒,我明天回来啦。”方倩倩活泼生动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是吗,明天几点的飞机,我去接你吧。” “也不用麻烦你啦,我和薛浩云一起的,有他就行了。” “好呀,有了男朋友就不要我了吗?”季青揶揄道。 “哪里,人家这不是心疼你嘛,好闺蜜是用来疼的,男朋友是拿来用的。” “你就会哄我开心。” “哄你开心不好吗,薛浩云想让我哄,老娘还不屑呢!” 季青都能想象出方倩倩在那边噘嘴傲娇的样子,“好啦,就你贫。” “你现在在哪呢?” “我......”季青抬头看看那盏亮着灯的窗户,“在我妈这边,正准备走。” “你还好吧?”这话问的没头没脑,季青也听懂了,苦笑一声,道:“还不是那样子......”说着叹口气,有些心灰意冷:“倩倩,你说她是不是这辈子都和我这样了,不管我做什么努力都改变不了她的态度。” “青啊,你别灰心呀,还有我支持你呢。”方倩倩声音急促起来。 “你慢慢来,我相信阿姨的心结总会解开的。” “可是,倩倩,都这么多年了,我也很累了,可能很多年后她心里想开了,不再纠结于此。但我怕我到那个时候也没有心力去开心了,到那个时候回忆起我们这段母女情,还剩下什么呢......不过是充斥着怨恨罢了。” 方倩倩咬紧下唇,轻声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我不是你,我没办法感同身受,所以我的安慰甚至听起来这样苍白可笑......但是,青啊,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我先不提阿姨原不原谅你,你自己呢,你原不原谅你自己呢?”这句话利剑一般直直插入季青的心脏,她嘴里像含了黄连一样,摇头叹息,“我也不知道。” “......青,我是心疼你,就算阿姨原谅你,你自己却过不了自己那一关,那有什么用呢。”方倩倩点到为止,也不再多说了。 “嗯,我尽量吧。”这话谁也说服不了。 “好啦,你不要这么低落了,再怎么说还有我和许东青在你身后呢。” “嗯!” “好了,那我挂了,明天还要赶飞机呢,我给你带了礼物,下次见面给你。” “好,你早点休息。” 月亮爬上了半空,清冷的月光洒下来,到处铺上一层白霜。 旁边有路人经过,丢下一句,“好冷。” 是啊,秋天的月亮总是显得孤寂凄冷。 第5章 商量 在同一轮月亮的笼罩下,荀文柏回了趟老家,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味。 他探头过去,果不其然地发现荀风也在,正摊在沙发上玩手机,对面坐着荀鹤轩,板直着腰背,头发花白,却有种年轻人的劲头,两人面对面,似乎能看见火花四射。 “爸,我回来了。” “文柏,你回来的正好,帮我好好说说这个逆子。”荀鹤轩横眉竖眼,狠狠拍下大腿。 荀文柏无奈:“小风又怎么了?” “你说他,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干点正事,整天游手好闲,成何体统!” 荀文柏瞟一眼旁边的人,正玩着手机,眼皮动都不动,好似置身事外。 只得劝荀鹤轩:“爸,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小风了,他一直不都是这样吗?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怎么还这么较真。” “不行,我一看到他这鬼样子就生气!”荀鹤轩梗着脖子,一脸固执。 荀文柏叹口气,老爷子一辈子工作兢兢业业,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瓣用,就算家里破产后,身子清闲下来了,心也闲不下来,总想找点事情做,最见不得整天混日子的人。而小风...... 荀文柏又叹口气,他这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用尽多少法子,也改不过来。现在他也想开了,不再在这事上给自己添堵。 这边荀鹤轩又嚷嚷开,中气十足,“我跟你说,荀风。你要是再不找份工作安定下来,我就......我就整天跟在你后面,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荀风终于有点反应,他拿下翘着的腿,皱眉,“你烦不烦,爸,有这美国时间,先把自己日子过好吧。” 荀鹤轩冷笑,“反正我是半截身子都在土里的人,我还怕什么?你就和我耗着吧,就算耗死我,也够你吃一壶了。” 荀风坐直身子,对这老爷子有些忌惮,知道他是言出必行的人,哼笑道:“你光叫我去上班,你也不看一时半会儿,我从哪给您找来一公司。” “......”荀鹤轩噎住,眼珠子滴溜溜转到荀文柏身上,思索半晌。 荀文柏一寒,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好!”荀鹤轩拍手,“到你哥公司去吧,正好你哥公司现在发展正缺人。” 荀风盯着荀文柏,微微沉吟,出乎意料居然没反对,“这主意不错呢。” 荀文柏无奈道:“以前让你大学毕业,让你去公司帮忙,不是死都不愿意吗?怎么现在又改主意了。” 荀风摊摊手,“没听过一句话吗?男人心,海底针。我现在改主意了,不行吗?” 荀文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我有个要求,”荀风话锋一转,“我要跟着你助理后面工作。” “季青?你怎么认识她的。”荀文柏搞不懂这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个人怎么认识的。 “原来是叫季青吗?”荀风撑着下颌,若有所思的样子。 “季青?”一旁的荀老爷子耳朵倒贼精,一下子就扎住了重点,“是谁?”这是在问荀文柏。 “是我的助理,也不知道小风和她怎么认识的。” “还是位大美女呢。”荀风在旁边添油加醋道。 “你......你这个臭小子!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荀老爷子一下子跳了脚,一拐杖就挥过去,荀风眼疾身快,一下子闪开,这下倒把老爷子的犟脾气给激出来了。 他不甘示弱追着荀风满屋子跑,把拐杖挥得虎虎生威,嘴里恶狠狠道:“臭小子!有本事别跑呀。” “我是傻子吗?站着给你打。” 荀文柏看着两人打闹,脸上微微带笑,可总有一缕忧愁之色浮在眉宇之间,挥散不去。 *** 季青觉得今天荀文柏的状态很奇怪,晨会上总是趁她不注意蹙眉盯着她,眼神莫测,等她转过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收回眼神。 季青低头观察自己的着装,一身端正的OL西装,每个褶子都理得服服帖帖,又不经意透过手机的屏幕打量一下发髻,盘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 所以,你在看什么呢? 季青一下子捉住荀文柏的眼神,眼里努力传达这样的疑问。 荀文柏被抓包,也不慌乱,只是微微错开,凝在正在发言的高管身上,还时不时点点头,顺带点评几句。 季青:“......” “叮铃铃,”内线电话响起。 “你进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终于忍不住了,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季青放下手边的工作,施施然进了荀文柏办公室。 荀文柏听见开门声,没有抬头,只是说:“坐。” 季青依言坐在旁边会客的沙发上,问道:“荀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等一下。”荀文柏快速浏览完一份文件,在后面签完名。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递给季青。 季青受宠若惊地站起来,说:“荀总,我自己来就行了。” 荀文柏摆摆手,示意她坐下,把水放在茶几上,和颜悦色道:“你不要太拘束,今天我找你进来,不是以上司的身份,而是以朋友的身份和你聊件事。” 季青心下警惕,事出反常即为妖,“什么事?” 荀文柏张张嘴,突然生硬地转了个话题,“东杰的收购案怎么样?” 季青想到东杰,拧起眉来:“前段时间还顺利,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去东杰接洽时,他们的CEO总是言辞闪烁,话里话外像是对之前商量好的事态度模糊。” 荀文柏点头,并不意外,看来早有耳闻,“那你要密切关注,不要被别人截了胡。” 季青点头,眼不错的盯着他瞧。 “......”荀文柏踟蹰一瞬,开口道:“我看这个案子你跟的是不是有点困难......” 正题来了,季青坐直身子。 “我想介绍个人进来,让他来帮你,行不行?” 季青僵住脸,心底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荀文柏看她脸色,心知她会错意,无奈道:“你先不要生气,听我说完。” 季青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荀风三言两句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季青有点莫名其妙,“你是说,你弟弟主动要求跟在我后面做事?” 荀文柏点头,说:“我正想问你这事呢,你什么时候和他牵扯上的。” “我和他只见过两次面。”季青简单地说了一下第一次见面的过节。 “原来如此。”荀文柏点头,“我之所以以朋友的身份和你聊这些,是希望你能帮我在公司照顾他一阵就好了,也不算正式员工,工资从我的账户上走。而且小风这个人,总是三分钟热度,他也不会干很久的。” 季青思忖半瞬,点头应承下来。 一个混日子的二世祖,估计也是过来玩玩,敷衍过这段时间就好了,还能卖给老板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不过,我希望上次说的话你还没有忘记。“荀文柏深深地看她一眼。 为什么?这句疑问在舌尖滚了好几道,最终还是被她吞回去。 “好的。” *** 下班前,季青看了眼便签条,记起了昨天和许东青的约定,走之前给他发了条微信:【我买了菜,到你家去做晚饭,等着我。】 谁知刚走出公司大门,许东青的电话就追过来。 “你走了吗?” “还没有,刚出公司,怎么啦。” “你在原地等我,我开车过来接你。”季青刚开口说话,那边许东青就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季青失笑,不知道这么急干什么,她也不会跑。但也听他的话,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等着。 没等一会,一辆黑色大众停在她面前,朝她按按喇叭。 季青走过去,拉开门,坐上副驾驶。 “这么急干什么,有什么事吗?” 许东青笑:“还不是怕你跑了。” 季青嗔怪地睇他一眼:“总是贫嘴。”许东青怔了怔,自工作以来,平时看她总是端正严肃的样子,虽然别具成熟的韵味,但少了大学那段青葱的时光时的娇俏秀丽,心底总是免不了遗憾。 那段日子,天是晴的,风是暖的,送来阵阵花香。树下的姑娘,清秀面容上带着青涩,却在顾盼之间,露出点点风情,无端让人想起落着露珠的青果,酸酸甜甜,鲜妍多汁,让他不能自已。 轻轻的吻落在温热的眼皮上,她眼皮轻颤,带着身体也发抖,这时他心底的柔情便一点点的将他淹没。 “东青,你发什么呆呢?”季青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那些残留的柔情还未褪去,季青注意到这样的眼神,面颊微红:“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快开车吧。” 许东青回过神,点头,发动车子。 “你还没有说,来接我干什么呢?”季青问。 “我们有几天没见面了,就想过来接你一起去逛超市。” 季青弯着眼,眼里的满足要溢出来:“你难得这么贴心。” 许东青盯着前面的路况,也未转头,开玩笑说:“这话是在责怪我不是个称职的男友吗?” “哪有,你想多了。” 车窗外的景色一闪而过,夕阳斜斜照着,逐渐影入黑暗,季青靠着椅背,心底是难得的轻松。 很好,不是吗?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第6章 超市 两人去了离公司最近的沃尔玛超市,路上恰逢晚高峰,这点路走了将近半个多小时才到。 季青在超市门口,看许东青泊好车过来,随口问道:“你想吃什么?。 “麻婆豆腐,辣子鸡,夫妻肺片,干煸牛肉丝,棒棒鸡,醋溜黄瓜……”许东青一口气连着报出一串菜名,跟讲相声似的。 “等等。”季青未等他说完,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貌似你上个月还胃病住院吧。”季青眯了眯眼。 “哈哈......”许东青尴尬地笑,抬手挠挠后脑勺,“好像是这样......” “然后你现在还在吃胃药吧。” 许东青神色一顿,若无其事地答道:“嗯,是的。” 季青察言观色的本领何等犀利,一下子就捉住其中的漏洞,“许东青,你不要告诉我你最近一直没吃药。” “当然不是,”许东青矢口否认,转而期期艾艾地回答,“就是......有时候没想起来。” “许东青!你能不能对自己的身体上点心!”季青一下子大为光火。 许东青自知理亏,也不反驳,只是默默受着,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 “我当时提醒你多少回,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超市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盯着这一男一女,看戏似的,嘴里还窃窃私语。许东青左右看看,脸皮便有点挂不住。 他凑过去,抬手试图揽过季青的肩,好声好气地哄道:“好了,不要生气了,我保证以后一定按时吃药,绝对不辜负你的信任。”季青板着脸,一下子拍开他的手,许东青咬牙,觉得这一巴掌像是打在自己脸上,心里也生了火气。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言不发,空气凝固一般。 “堵在门口干什么呢?当门神呀。”一道淡淡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打破这份寂静。 两人同时循声看去,眼里都带了火气。那个男人像是没看见,嘴角勾起笑,“两夫妻要是吵架,就回家吵去,在这地方吵不嫌害臊吗?” 这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是碰到一个人,就有点邪门了。 季青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看,荀风“噗嗤”一笑,眉眼展开,颇有清风霁月的气质,“这位女士,我知道你丈夫相对我来说长颇有些差强人意,但也不用这样盯着我看吧。我倒是不介意,就怕你旁边的人不太高兴吧。” 莫名其妙! 季青冷冷睨他一眼,意识到刚才在门口吵架是不太雅观,回了句:“不好意思。” 便拉着许东青的手进了超市,一句也不肯多说。 超市里商品琳琅满目,季青径直拉着许东青去蔬菜区。棵棵翠绿滴水的蔬菜看上去无比喜人,季青拿起芹菜,轻轻掐一下,水分十足,刚想放进购物篮,手一动,这才注意到手还紧紧牵着许东青不放。她刚想松开手,反而被紧紧回握,十指相扣。 季青看过去,许东青绷紧脸,黝黑的眸紧紧攥住她,嘴角抿的直直的。 季青:“......” 季青最先坚持不住,轻笑出声,空着的手放下芹菜,捏捏他的脸,顺手抹平眉间的褶皱,“这个傻子,你把我攥这么紧干嘛,去拿个购物篮呀。” 许东青小心翼翼开口:“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谁说我不生气啦!”季青转而虎着脸,也不理他,自顾自挑拣蔬菜。 许东青松口气,知道她现在不过是拉不下脸来,装装样子,遂腆着脸凑到季青面前卖乖。 季青看他那张俊脸,顺手狠狠捏了一把,过足了手瘾,才大发慈悲道:“下次再这样,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许东青松口气,笑:“报告领导,许东青同志一定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季青:“好了,别贫嘴了,去帮我拿个购物篮。” *** “告诉你,刚才点的菜一个都别想了。”季青把许东青偷偷放进去的佐料拿出来,瞪了他一眼。 许东青拼命睁大眼睛,装着“楚楚可怜”,“最近嘴巴里都淡出鸟了,再不给我吃这些好吃的,我就要死了。” 季青自顾自挑着牛肉,一个眼神都不给他,“放心,死了我负责。” 许东青一副表情付与空气,心底讪讪,嘀咕道:“我要真死了,你就没男朋友了。” “不会的,大不了再找一个。两条腿的□□难得,两条腿的男人遍地不都是。”季青随口回了句。 许东青被噎住,闷闷不乐地跟在后面。 季青乐得自在,就当他是个隐形人。 走过肉食区,又来到饮料区。 “你想喝什么?”季青问后面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 “我......”许东青微启嘴唇,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打断了。 “嘘——”季青伸出食指比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许东青眨眨眼,一脸疑问,季青没有看他,只是拿下货架上的一瓶红酒,状似认真研究瓶身上的标签。 “你说完了没有。”从货架的另一边传来一个男声,许东青动动耳朵,心下琢磨一番,觉得有点耳熟。 “嗯......嗯”许东青瞥季青一眼,虽然她对着标签看的认真,但他了解她,这认真应该不是对着标签,而是隔壁货架那个男声。 许东青使劲捏捏季青的胳膊,成功拉回她的注意力。挤眉弄眼地对她笑,季青似乎不满他打断她的思路,瞪他一眼,又转回头去。 许东青:“......” 季青在那边的人一出声就认出来,懒洋洋带点疏离,有点冷又有点热,莫名勾人。她实在对这个人有些好奇,加上马上要和他一起共事,对这个人了解的更多容易让她找好恰当的相处之道,所以有时做做这“隔墙有耳”的事也并非不可。 “雨柔?谁呀......”漫不经心的语气。 “哦......我也不认识她,为什么要去?” “啪嗒”,季青放回红酒,转而拿起另一瓶。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荀风拉长语句,尾音上翘,带着讥诮:“哦......这是威胁吗?” “随她吧,要死也要死的干净点......”季青挑眉,转转瓶身。 “我警告你,不要拿那些事来烦我......” “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呵.....” 一个“呵”字表达的很到位,电话那边也显然被吓到,很久没说话。 “好了,没事我就挂了。”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似乎就要转过货架。 季青看似不对,早已放下红酒,扯着许东青的衣角,从另一边溜走了。 毕竟,“隔墙有耳”还是隐蔽为妙。 *** 天色渐黑,两边昏黄的路灯亮起一片。 许东青开车之际,眼神从旁边溜过。季青微垂着头,一线暧昧的光影从额际的碎发,低垂的眼睫滑过,由暗到明,端正肃穆的神情被柔化模糊,变得宁静温和。 许东青按捺不住,问:“刚才那个男人,你认识吗?” 季青回过神,“嗯,有过几面之缘。” “为什么......”对不熟悉的人这么上心,许东青犹豫了会儿,把后面这句话吞进肚里。 “什么?”季青没听清,偏头问。 “没什么......”许东青勉强笑笑。 季青皱眉,看看他面上神色,心里转了几个来回,回过味来,笑:“你不会吃醋了吧?” “哪有?”许东青脸色臭臭的,下意识反驳。 季青没忍住,伸手捏捏他的脸:“你真可爱。” 许东青吓一跳,顾着正在开车,只能嘴上责备一句:“注意点,我还在开车呢。” 季青收回手,解释道:“刚才那个男人是马上要共事的同事,不太了解他的性格。所以想借这个机会,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方便以后和他相处。” “那你看出什么了吗?”许东青问了句。 季青笑笑,看不出什么含义,也不回答。 许东青一向不爱强迫别人,知道了答案就行,也懒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当下便聚精会神开着车。 季青斜觑他一眼,见他脸色缓和下来,心里淡淡叹息。 回到许东青的公寓,季青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忙活半天,鼓捣出几道家常菜,番茄炒蛋、青椒肉丝、西芹腰果......无一例外都是口味清淡的炒菜。 许东青看这几样菜,有些无精打采。季青瞥他几眼,敲敲桌子:“别挑食了,快吃。” 许东青没法,尝了几口,意外地发现味道还不错,胃口也上来了。 季青看他这样,嘴角微弯,“只要你好好吃药,等胃病好了些,我再做好吃的给你,好吗?” 许东青朝她笑一下,应了一声。然后低下头,神情微敛。 就像一个受到宠爱的孩子,得到的永远是不够的,总是想得寸进尺地试探这宠爱的底线。 *** “好了,我走了。”季青朝站在门前的男人挥挥手。 “都这么晚了,你就不能在这边睡下吗?”许东青有些不快,“我也不会对你怎样。” 季青摇头,温和的神色透露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好吧。”许东青叹口气,知道改变不了她的决定,“回去的路上,小心一点。” 说着,又不放心下来,道:“要不然我送你回去吧。” 季青伸手阻止他的动作,“不了,我那离这太远,来回一趟太麻烦了。放心,小区治安很好,我也常常一个人走,没事的。” 许东青插着兜,默默看着她,点点头。 “好了,那我走了。”说完,季青摆摆手,毫不留恋地转身而去。 许东青立在原地,看着那抹身影挺得笔直,肩上披着一层月光,方向明确,仿佛从不会迷茫。然后,渐渐地,渐渐地溶于远方,再也看不见了。 “嘎吱”一声,门被阖上,徒留一地皎洁的月光。 第7章 评价 季青一大早就被叫进办公室,隔着从落地窗穿进来的稀薄的阳光,荀文柏肃着眉眼,说:“我想你应该还没忘吧,今天荀风就准备进公司工作了。” 季青默了片刻,点头,“我知道。” 荀文柏:“你也不用对他多特殊,就当他过来锻炼锻炼,反正过不了多长时间,他自己也会按捺不住的,我知道他那个性子。” 季青问:“那......他进来是什么职位呢?虽然呆不长,但也总得有个章程。” 荀文柏点点桌面:“既然他要求跟在你后面工作,那就当你的助理吧,跟在你后面我也很放心。” 季青露出为难的神色:“荀总,你知道我向来是个铁面无私的人,虽然他是进来锻炼,但是下属做错了事,我是毫不留情的。” 言下之意十分明显,荀文柏一顿,还是点头:“不要紧,你该骂的骂,不用顾忌他的身份。而且你不知道,这小子一向无法无天,仗着有点聪明才智,整个人浮的很,找个人磨磨他的性子倒也很好。”荀文柏絮絮叨叨地说,完全是操碎了心的兄长模样。 季青心下好笑,也不知道这人得到什么程度,倒也有心见识见识,也不再推辞,应了下来。 *** 上午的时间过的特别快,等季青做好季度业绩报表抬起头时,电脑右下角已经显示到了11点。 她捏捏发酸的肩膀,转转头,无意识瞥到桌上贴的便利签,才发现有个人一直都没来。 脑里思绪纷纭复杂,电话碰巧响起来。 是前台小妹,打电话过来询问是否订午餐。季青想想,吞回嘴边的答复,转而说道:“你先等等,我去问问荀总。” “咚咚。” “进来。” “荀总,今天中午是在公司吃还是出去吃。” “公司吃吧。” 季青点点头,却不着急出去:“荀总,您弟弟是有什么安排吗?他上午没有过来。” 荀文柏皱眉,按亮桌边的手机,干干净净的界面,“他又怎么呢?说好的事不会又反悔了吧。” “好了,你先出去吧,我等会打个电话问问看。” 荀文柏等季青出办公室,便拿过手机,拨了过去,电话“嘟嘟”两声就被接起。 “你在那里?”荀文柏口气很不好。 电话那边想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荀风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闷闷的,“家里,床上,有事快说。” “你忘了今天有什么事了吗?”荀文柏压抑着火气。 “哦,今天有什么事?” 果然是这个答案,荀文柏深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 “你忘了上次在爸那里,你答应的事了?” “......哦,去你公司上班的事呀,我想起来了。”荀风掀开被子,坐起来,使劲揉了揉一头乱发。 荀风踢开床边乱扔的纸团,拉开衣柜,随便挑一件衣服穿上。 “那你今天早上怎么不到公司来。” 荀风纳闷,翻翻手机,才看到昨天荀文柏发过来的短信,“不好意思,没看到。”语气毫无愧疚。 荀文柏叹口气:“那你现在知道了吧。” “嗯。” “知道了下午就给我滚过来!我警告你,下午不到公司来,就等着老爷子的传召吧。”说完,荀文柏挂了电话。 荀风“啧”一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脸色臭起来。 睡梦中的余韵显然还未消去,他坐在床上失神片刻,终于下了床,顺便踢开床边散落满地的酒瓶,进了卫生间,哗啦啦地流水声响了一会,他赤着脚走出来。 旁边的穿衣镜照出个人影,凌乱的亚麻色头发,宽大的休闲款短袖和卡其色短裤,顶多算个长得好看的邋遢流浪汉。 荀风黑着脸盯了一会,还是拉开衣柜,翻出搁置在角落里的正装。穿上后,荀风对着镜子照了照,里面的人乱着头发,一声笔挺的西装,脚下踩着双拖鞋,遮住上边和下边,勉强称得上精英范。 他拧紧了眉,扯松领带,觉得这玩意儿勒得慌,想了一会儿,随手扯下领带丢在床上,出了卧室。 *** 季青从研发部回来后临近2点,和预计的刚刚好,路过朱明惠的桌前时,年轻小姑娘左手正拿着一面小镜子,右手捏了管口红,对着嘴唇涂涂抹抹。 季青看在眼里,也不出声,只是抬手敲敲桌子。朱明惠一抬眼就看见季青,吓得手一抖,口红一下子戳到脸上去。 季青看着她眼里含着泪花,脸色刷白地看着自己。很想拿个镜子看看自己的表情,有这么吓人吗? “下午公司里要来个人,等下你把他带到我办公室来。” 朱明惠小心翼翼答道:“好的,季姐。” 季青转身准备走,想想又回过头来,对着紧张地看着她的朱明惠,指指自己的右脸颊:“这边弄到了。” 朱明惠一脸惊吓,伸手一摸,指尖沾了些口红,才发现刚才出了个大糗,赶紧抽出湿巾擦去口红印,又对着镜子整理半天才满意。 等她收拾好抬起头,才发现季青早已离开,朱明惠赶紧掏出手机,翻出“每日一乐”的聊天群,群里都是同批次进来玩的好的同事。 【呜呜,刚才把我吓死了。】 【怎么啦。】 【慧慧,怎么啦。】 【刚才我在位子上补了下妆,谁知道就被那位看到,把我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明显都知道那位说的是谁。 【天啦,太恐怖了,我要是你,估计都能被吓哭了。】 【被骂的很惨吧。】 朱明惠诚实回道:【我居然没有被骂,态度还挺平静的,只是最后交代了我一些事。】 【哇,你真幸运,我听说小美上次弄错了一份报告,被骂的狗血喷头呢。】 小美是群里另一个女生,是公司的行政助理。 【真的吗?小美。】有人在群里@小美。 【当然是真的!】王小美一直看不惯季青,觉得这人做事总是挑这挑那,动不动揪着点小错误不放,当然不放过这个机会逞逞口舌。 【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简直吓死人,都不知道荀总整天对着她那张脸是什么感受。要是我整天和她在一起,估计都要减寿十年。】 朱明惠想起刚才季青的提醒,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我觉得不至于这样子吧,她刚刚还提醒我口红化歪了呢。】 【哼,慧慧,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这种人肯定特别记仇,虽然嘴里不说什么,心底肯定暗暗记着呢。你要当心她以后给你穿小鞋。】王小美越说越起劲,停不下来。 一时之间,群里被她的消息刷屏,从季青颐指气使的态度,到她某天不适宜的穿着,甚至扯到了季青和荀文柏之间又不可告人的关系,越说越不像话。 朱明惠瞪着手机屏,不知道该说什么打断她。 【哦......原来这个女人这么差劲呀。】朱明惠正苦恼间,耳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那声音直往耳朵里钻,刺的耳廓发痒。 朱明惠大惊,一下子站起来,小腿肚重重磕到椅子上,疼得钻心,她顾不上这么多,只能捂住耳朵,恶狠狠地向后瞪去,“谁!” 一个男人正无辜地看着她,眨眨眼睛。 天!朱明惠捂住通红的脸颊,被这美色冲击得头晕目眩。 “你有什么事吗?”膨胀的怒气瞬间被戳破,朱□□讷讷问。 男人冲她笑:“我来找你们的季特助。” 朱明惠按住怦怦直跳的心,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其他原因,极力维持住自己秘书的素养,“好的......请跟我来。” 朱明惠和男人并排走着,管不住自己的目光,直往身边的男人身上溜,尤其在敞开的白衬衫的领口里转了转,简直要按捺不住自己的尖叫。她自以为做的隐蔽,却不知道被旁边的男人尽收眼底。 荀风敛了敛眼神,轻嗤一声。 呵,女人。 “季姐,您说的那位先生到了。” 季青抬眼看看旁边的时间,还好,还不算晚,“请他进来吧。” “进去吧。”朱明惠低着头,通红着脸,对着旁边东张西望的男人说道。 荀风朝她颔首微笑,便错身进了办公室。 “坐。” 季青起身,抬手指指沙发,亲自去茶水间用一次性纸杯泡了杯茶端回来。 第8章 针锋 回到办公室,果然看见那人没有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而是弯着身子研究桌上摆放的金鱼缸。 季青顺手把茶放在茶几上,走到荀风身边,和他一起弯着腰看。 “这是你养的吗?”荀风偏过头问。 “是的,有时候办公累了,喂喂这些小家伙,还是挺有趣的。”季青笑着说。 说完,直起身,对着荀风伸出手,说:“荀先生,我姓季,这个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们已经见过好几次面了,却从来没有好好的打个招呼。”季青勾唇,意有所指。 荀风玩味地看看她,突地一笑,伸出手握住她的,用力紧了紧,然后松开,恰到好处地距离,“幸会幸会。” 季青抬手,说:“我们到沙发上谈吧。”两人面对面坐下。 荀风正经危坐,不见前几次懒散的姿态,配上正装,浑身一副精英味儿。季青心底迷惑,实在弄不懂这人惯常的路线,倒像是真的来面试一样。 季青先开口:“不知道,荀先生以前是做什么的。” “以前啊......”荀风目光游弋一下,接着定住:“无业游民呗。”他摊摊手,一脸不以为然。 一说话,本性就暴露了。 季青噎了噎,放弃和他闲话,直接进入正题:“我已经从荀总那知道了你的情况......” “什么情况?”荀风前倾身子,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季青暗恼,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有些不耐烦,随口敷衍道:“荀总说荀先生仰慕我们公司的文化,想进来观摩并学习。” “是啊,”荀风笑嘻嘻的,一副深解吾意的模样,“季特助怎么这样了解我,我确实是仰慕本公司已久,进来也确实为了观摩学习。” 太假了,季青面无表情盯着他,也没有出声戳穿。 “那就好,看来今后我们应该相处的很愉快......”季青顿了顿,“毕竟,根据我对荀先生前几面的印象,还有点担心呢。” 荀风笑:“季特助的性格还是挺对我胃口的。” 季青没接这个话题,话锋一转:“不知道,荀总有没有说,荀先生进来后的职位。” “这个倒真没说,是什么?”荀风眼皮一掀,面上却殊无好奇之色。 “是我的助理。” “助理吗?”荀风摩挲着光洁的下巴,若有所思。 不满意吧,不满意就对了。 “挺不错的,看来能跟在季特助后面学很多东西。”荀风觑着她,黑亮的眼珠里闪过一道光。 季青一顿,“......那好,荀先生,欢迎你加入我们公司。” 荀风看着面前一丝不苟伸出的素白的手,跟着站起身:“以后多多关照。” 季青握了握,收回手,应道:“那是自然。” 不过怎么“关照”,就是她的事了。 季青旋身,坐回办公室后面,气氛陡然严肃起来,正襟危坐,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上司形象。 她撑着胳膊肘,看着荀风,“那荀先生现在就算我们公司的职员了,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我是一个相当铁面无私的领导,在你们看来可能有点冷酷无情,尤其在工作上要求较高,如果不能适应的话,荀先生还是趁早知难而退为好。” 荀风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刚来就是下马威?有意思。 “所以,荀先......荀风,”季青磕巴一下,“我想先提几点要求,没问题吧。”说完,也不等他回答,继续接下去。 “首先,虽然我从来不对下属的仪表有什么要求,毕竟这些都是每个人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但是为了公司的形象,基本的要求还是要做到。” “比如发色,”季青目光从荀风亚麻色的头发上逡巡一圈,“我认为黑发是最适宜的,你说呢?” 荀风懒洋洋地笑,拿起茶几上的茶杯浅啜一口:“公司还有这条明文规定吗?倒是像学校一样。” 季青忽略话中的讥讽,直言道:“公司里倒没有这条规定,毕竟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也不能像学校里管的过多。不过,这是我个人的癖好,当有不顺眼的东西一直在我眼前晃,我心情就会不好,难免挑刺挑的会厉害些。我想你我都不愿看到着情况吧。” 荀风低垂眼睫,不置可否。 “还有,你进来后的主要任务是和我一起跟进东杰的收购案,我希望你在两天之内,查阅相关的资料,对东杰的情况了然于胸,我不希望我下次问你的时候一问三不知。” 季青扣扣桌面:“明白了吧?” 荀风凉凉一笑:“季特助真是雷厉风行。” 季青把这当成夸奖,“进了公司就不要叫我季特助,和他们一样叫我季姐吧。” “你很老吗?”荀风反问。 季青皱眉,略过心底的涌现的一丝异样:“放心,肯定比你大,你不会吃亏的。” “我倒是不怕自己吃亏,就怕你心里不舒服,”荀风道,“一个姑娘成天被姐来姐去,就算再好的年华也被叫老的。” 神色颇为认真。 季青一怔,这话像是对她有多怜惜似的。诚然,没有哪个姑娘希望自己被叫老了,恨不得永远是男人眼中的年轻靓女,青春无敌。 但是她不一样,这称呼让她容易树立自己的威信,抛去那点微不足道的女儿家心思,是百害无一利的。 随即冷了眉眼:“你不用管这么多,只要记住我说的话就行了。” “好的,季、姐。”荀风咬重了音,那个称呼从他嘴里出来,带着旁人没有的味道,无端让人脸热。 “还有别的要求吗?季姐。”荀风手搭在膝盖上轻轻晃动,百无聊赖的样子。 季青接上之前的话题:“还有,你以前从来没有当过助理,想来对一些事务肯定很陌生。为了让你尽快熟悉这个职位,帮到我的忙,你从那抽几本书回去翻翻。”说完,指指右边书柜里的书。 荀风斜眼看去,书柜里密密麻麻排满了书,全是各色专业书,商业的,职场的,有关助理的,让人头晕目眩。他伸着指头从书脊上划过,随便抽了本出来,转身说:“季姐,行了吧。”言语中隐有不耐。 季青板着脸,继续说:“我还有个实习助理小窦,他有任务出去了,等他回来,你们认识认识,毕竟以后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 “哦。”荀风站在窗边,阳光进来穿过他投射在地上,金色的光点在他头发上,眼睫上飞舞,秀丽绝伦的轮廓显得活泼又有生机。他掀起眼皮看过来,黑漆漆的眼珠子深邃迷人,眼神却是淡的。 季青吐口气,觉得差不多了,“好了,就这些要求,你的办公桌出门左拐那边。尽快把我交代的事情干完。” 荀风点头,也不多说,踱出办公室,转身关上门时,透过渐窄的缝隙,他和季青的目光撞在一起。 你怎么可能做到——她的眼神如是说。 荀风咬牙,回她个微笑。 你等着吧,来日方长。 “咔嚓”一声,门紧紧关上。 季青泄气,靠在椅背上,想起最后荀风那个眼神,心底是无由来的挫败感,她隐隐觉得有什么开始不受控制。 她的第六感让她对这人始终保持着一份警惕,虽然这种排斥感是没来由的,但她是防患于未然的人。 这种人会破坏她的生活,这个念头清晰又突兀地横亘在心底,像一根鱼刺,毫不起眼但隐隐作痛,她恨不得离他远远的,连有关的记忆都要剔除掉。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她委实不愿意他打交道。但事已至此,只能兵来将挡,但愿她的刁难能让这人知难而退,退出她的交际圈。 正胡思乱想之间,桌面上的手机“呜呜”地震动起来,季青看眼来电显,接起来。 “亲爱的,我已经到家了,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季青为难道:“不好意思,明天下午有个会议,中午时间太短了。要不,明天晚上吧。” “没关系,你的工作比较重要,我还是很善解人意的。”方倩倩在那头笑嘻嘻地说。 季青眉间被夕阳染上一层暖色:“嗯,我知道你最好了。” 电话那头有个男声断断续续说了句什么,方倩倩小声回了句:“好啦,我知道了。” 接着,又对季青说:“青啊,我不耽误你的工作了,明天见吧。”说着,就挂了电话。 季青随手把手机扣在桌面上,哑然失笑。这丫头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 这头,方倩倩挂了电话,对薛浩云不满地说:“你干什么呀?我和青打个电话,你催我干什么。” 薛浩云黑着脸,比她更不满:“现在和我在看电影呢,打什么电话。” 方倩倩冷笑:“我打电话碍着你什么啦。” “你破坏我的心情了,你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和我在一起时不能专心点吗?” 方倩倩转念一想,自己是有点不对,但嘴里不肯认输:“我不就打个电话嘛,怎么反应这么大。” 薛浩云觑她这样,又想到季青的做派,说:“你们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关系怎么这样好。” 方倩倩神色柔软,像是回忆起什么,感叹:“你不懂,这就是缘分,妙不可言啊。” 薛浩云伸手搂过她的肩:“好好,我不懂,大小姐,现在能专心看电影了吧。” 方倩倩嗔怪地看他一眼,扭扭捏捏地靠过去,直嘟囔:“看吧,看吧。” 第9章 酒吧 等季青处理完工作,已到下班时间。她推开门出去,下意识往左边的办公室看,空无一人,桌面上随便扔了本书,迈步走近一看,正是刚刚荀风从书架上抽取的那本书,《企业管理准则》几个字硕大无比。 季青摇头微笑,脚步一转,进了荀文柏办公室。 “荀总,要是今天已经没事了,我就下班了。” 荀文柏抬头,拨了拨镜架:“等下,我和你一起走。”说着,穿上旁边衣架上的西服,拿上车钥匙,和季青一起离开。 密封明亮的电梯里,两人并排而立,季青两手交叉,搭在小腹前,下颌微收,像株白杨一样,站得笔直。 “荀总,今天下午荀风来报道了,我已经给他安排好了职位。”季青淡淡出声打破寂静。 荀文柏颔首点头:“我知道,刚刚他过来找我说了几句话。” 季青有点好奇他说了什么,但始终秉持着谨言慎行的原则,没有多言。 荀文柏接着说:“季青,我知道我弟弟那个德行,我家里人现在都不想管他,管也管不住,所以,你也放任自流就行,没必要多约束他。” “可是......”,季青咬紧下颌,刚要说什么。 “叮”一声,电梯在负一楼停下。荀文柏率先走出去,季青紧跟在后面,欲言又止,苦于被打断了话头,不好接着说。 荀文柏走到自己车边,转过身说:“你不要误会了,刚刚并不是责怪你,我只是不想你浪费自己的精力在他身上,等他做完这阵工作,估计按捺不住就自己离开了。” 季青眼神沉静,点点头。 荀文柏坐进车内,透过车窗说:“你回去吧,明天公司见。”言罢,开车驶出了停车场。 季青站在原地,目送那辆卡宴离开,又立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转身,找到自己的polo。 狠狠地一踩油门,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嗤”的一声。透过后车镜看去,季青面沉似水。 很好,居然还会打小报告了。 *** 夜火酒吧内,光线昏暗,印的每个人面容模糊暧昧,台上男歌手抱着把吉他低吟浅唱,声线低哑绕耳。 “哥,怎么来这种地方呀。”罗英杰挨在沙发上的屁股挪来挪去,像坐在火炉上。 荀风掀起眼皮,从底下睨他一眼,淡淡的。罗英杰顿时定住,正襟危坐。只有眼睛转来转去,配着那肥硕的身体,颇有几分老鼠的□□。 他眼睛扫来扫去,从吧台处的穿着黑马甲的调酒师,溜到台上唱的一脸沉醉的男歌手,余光瞟到一位刚进门的条正盘靓的美女,眼珠子像被吸住一样,在人身上转来转去。直到,那身影转过卡座,看不见了,才遗憾地收回目光。 罗英杰这下忍不住了,倾着身子凑到荀风边上,笑嘻嘻地说:“哥,这种地方有什么意思。最近开了一家夜店,听说里面的妹子啊......啧啧......” 荀风只顾翻着手机,连眼风都懒得给他一个。 罗英杰没有得到回应,还没死心:“哥,你怎么转性啦,你以前不对那地方很有兴趣嘛。” 荀风皱眉,放下手机,“罗胖子,你怎么回事,你要去就去,一定要拉着我干什么。” 罗英杰嘿嘿一笑,脸上肥肉挤在一起,衬着那双眼睛又小又亮,“那哪能呢,怎么能放着荀哥在这,我自己一个人去找乐子呢。好兄弟就要有福同享嘛。” 荀风了解这个人,才不吃这套,冷笑,“你有这么好心?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赶紧说!”薄淡的眼睛盯着他,犀利逼人,像是要把人看穿。 罗英杰眼珠子左晃右晃,就算不肯和他对上,嘴里否认道:“哥,你这话怎么把我说的这么难听,难道我每次找你都是有企图吗?” 荀风收回目光,重新翻起手机:“不说吗?不说的话,就别想让我从这里踏出去。” 罗英杰哭丧着脸,知道这人倔起来,怎么都说服不了,只得小心翼翼坦白,“荀哥,你还知道雨柔嘛。” “雨柔?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眼熟,你上次问过我吧。”荀风漫不经心地答。 “对对,就是那个雨柔,我那个表妹。” “哦。”手机屏莹莹的光印在荀风脸上,虽是那样一副好颜色,但眉宇间的冷淡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罗英杰捏捏自己脸上的肥肉,幽幽叹口气,怪不得把人家小姑娘迷的神魂颠倒。 “她想和你见一面,在我家里胡搅蛮缠的不行,最后没办法......我就答应她了。”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荀风挑眉,拉长了声线,惯常低沉惑人的声音透着一股凉意,“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能帮我做主呢?” 罗英杰打个寒噤,虽然荀风似笑非笑的,看上去毫不在意,但那股火气压在底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他咽了口唾沫,讨好地笑,“荀哥,您别生气,先听我说一句呀。你知道我那个表妹在家跟个霸王似的,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这几天在家被缠的实在受不了,我去哪她都跟着,我爸妈也宠着她,我也没办法了。” “关我什么事?”荀风仍低头翻手机,仿佛上面有什么极让人感兴趣的事。 罗英杰双手合十,苦苦哀求:“荀哥,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的份上,就帮我这一次吧。下次你要是有什么事,我绝对做牛做马也帮你办到。” 荀风无动于衷,随口回了句:“谁跟你兄弟呀。” 虽是玩笑般的语气,这里面的意味却跟针一样狠狠扎入罗英杰心窝里。 他哑口无言,脸上肥肉狠狠绷着,脸色变幻不定:“这么多年兄弟,你......” 几乎忍不住要尥蹶子走人,管他什么雨柔,荀风,与他何干,但是罗英杰若是有这个胆量,他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气氛一时僵持起来,只余轻柔婉转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回荡,台上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女歌手。 一首歌唱完,荀风随手关了手机装进兜里,丢给对面一个眼神,轻飘飘的,却让一直僵着的身躯微微一颤,开口道:“罗英杰,我知道我的话让你觉得我这人狼心狗肺,当然,我也不否认这句评价,毕竟你也不是第一个这样认为的了。” “但你有没有想起,我最讨厌什么?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不知道我最烦别人擅自帮我做决定,逼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吗?” 说着,荀风调整一下坐姿,靠在椅背上:“呵......既然你说我们是兄弟,连兄弟这点原则都尊重不了吗?” 罗英杰脸色难堪,细声嗫嚅:“我没有不尊重你......” 荀风好整以暇,继续说:“是,你是没有不尊重我,你只是没有站在我的角度上考虑问题罢了。但是你表妹要怎么样,那是你的事。她缠着你,你有点魄力,总能想办法把她解决掉。但是呢,你却拿这点小事都没办法,过来烦我,你说......”荀风眼底发亮,在昏暗的环境中摄人心魂,“怎么能让别人看得起你。” 罗英杰一震,带着身上的肉都抖动起来,脸色灰白,嘴唇动了几下,都说不出一句话。 “好了,我话已经说到这了,你知道我是不会去的,不要白费功夫了。” 罗英杰低下头,看不清神色,沉默良久,低低含糊一句话。 荀风却听清了,神情一顿,眉峰狠狠压着,目光转向别处,没有落点,“别人看不看的起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看不看的起你自己。” 台上换了首歌,节奏明朗欢快,荀风凝神细听,眉间倦怠。 “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 忘掉痛苦忘掉那悲伤 我们一起启程去流浪 虽然没有华厦美衣裳 但是心里充满着希望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 荀风笑起来,挥挥手,催促道:“好了,你快去吧。那种地方不要让一个女孩子等久了。”说完,又摸出兜里的手机,翻看起来。 罗英杰磨磨蹭蹭地站起来,看着荀风欲言又止,终是只说了一句,“荀哥,那我走了。” 荀风点点头,一句话没说。 罗英杰刚走出酒吧门口,一个电话就追过来,掏出手机一看,狠狠叹口气。一面解锁开车,一面接起电话。 “大小姐,我马上到了。” “他......他来不了了......” “哎......你别急呀,我是答应你,但是别人不答应有什么办法......” “您就别难为我了......我另找几个人陪你,行么......好好,我没用,行了吧。” 车子打个旋,从马路的拐角处消失了。 第10章 变故 繁华热闹的瑞草大路旁伸进去一条窄巷,幽深寂静。季青把车停在巷外的停车位上,只身转进小巷里。 黝黑陈旧的墙面散发着古朴的味道,干枯的紫藤花枝从墙头伸出,摇摇欲坠的枯叶被风一吹,簌簌直落。季青紧紧掩着大衣,推门进了一家私房菜馆。 门上挂着的风铃“叮当”一响,柜台前坐着的老板娘放下手里的计算器,站起来,白净素淡的脸庞上挂着温和的神情,看见季青,笑盈盈地说道:“来了。” 语气熟稔,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季青回以一笑,神色轻松,“是啊,我朋友到了吗?” “她啊,刚刚到的,还是老地方。” “好的,那我上去了。”季青朝她点点头,转身上了木质楼梯。 老板娘怔怔望着季青的背影,直至她转个弯不见了,才收回目光。坐下来,拿起放在旁边的计算器,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高跟鞋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季青轻车熟路地拐进一个走廊,推开左侧的第二扇门。 里面背对着她坐着窈窕的身影听见声响,转过身来,看见她,眼里闪过惊喜,一下站起来,道:“青啊,你可算来了。” 季青站定,上下打量一番,调侃道:“这谁家大美女呀,没人认领吗?” 方倩倩娇嗔:“就你贫嘴,还不过来坐着。”说着,走过来牵住季青的手,将她拉到座位上坐下。 做这些动作时,眼睛朝季青盯着,错都不错开。季青坦然,敞着脸任她打量。 须臾,方倩倩轻蹙眉头,道:“怎么半个月不见,好像瘦了。” 季青摸摸自己的脸,反问:“有么,我怎么不觉得。” 方倩倩伸出手,越过桌面,捏捏季青的脸,柔软滑腻的触感,肯定地点头:“是的。” 季青随手拍掉她的手,无所谓道:“瘦点更好,以前总是想减肥,现在无心插柳,反而成功了。” “好什么呀,”方倩倩白她一眼,“我觉得肉肉的反而可爱一点。” 季青失笑:“我要可爱干什么,也不能当饭吃。” “谁说不能当饭吃,可爱可是现在的主流审美,哪个男人不喜欢。”方倩倩晃晃头,耳边大大的金色圆环耳环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衬得她眼波如水,艳色逼人。 季青笑笑,不置可否,转了个话题:“这次出去玩的怎么样?” “还不错吧......”方倩倩撑着下颌,食指点点脸颊,眼神飘忽起来。 季青觑她神态,知道她肯定很满意,“以后就决定是他了吗?” 方倩倩抿抿唇,犹豫着说:“那也不一定吧,以后的事谁说的清呢?” 季青正色起来,带点劝诫,“倩倩,现在碰到合适的,就把心定下来吧,不要总是这样满不在意的。等你错过他,以后不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方倩倩撩下耳边的卷发,说:“我就这样的性格能怎么办,不过我也懂得这些道理,毕竟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我尽量吧......” 见季青露出不满意的神色,张嘴又准备说什么,赶紧出声打断她,“哎呀,被你一打岔我都忘了。” 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上面印着CHANEL的logo,递给她:“来,给,这次给你带的礼物。” 季青接过来打开一看,棕红色的丝绒面上卧着四只口红,整整齐齐,鎏金的管身印着灯光,奢华亮眼。她随手合上礼盒,无奈道:“又买这么贵的东西干什么,你知道我平时很少用这些奢侈品的,买来也是浪费,拿回去自己用吧。” 方倩倩推着礼盒,止住季青推回来的动作,凉凉道:“青啊,这你就跟我见外了。给你买点东西还推三阻四,这让我面子往哪搁。” 季青停下动作,叹口气:“你总是让我为难。” 方倩倩脸上重新带了笑,道:“好啦,你要是为难,这顿饭就你请怎么样。” 说到这里,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老板娘端着菜,走进来,摆盘上桌后,朝她俩笑:“你们慢吃,剩下的菜等会来。” 季青朝她颔首示意,老板娘出去,轻轻带上门。 方倩倩看她出了门,凑到季青面前,故作深沉道:“这个老板娘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季青敲下她的额头:“怎么这么八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何必去打探。快吃吧,菜冷了就不好了。” 方倩倩揉揉发痛的额头,“嘶”一声,抱怨道:“你下手真不轻。” 季青笑,神色舒缓,伸手给她揉揉:“好啦,快吃吧。” *** 等吃完饭,外边早已华灯初上,霓虹满街。季青回绝了方倩倩的逛街邀请,惹来一顿不满,季青头疼地解释半天自己还有工作,总是说服不了她,好在薛浩云及时打来电话,把这个大小孩接回去。 “青啊,我先走了。”方倩倩朝她挥挥手,“你回去小心点。” “嗯,你快回吧。” 旁边的男人搭着方倩倩的肩,礼貌地朝季青点头,“那我们先走了。” 季青站在巷口,目送那两道黏在一起,渐行渐远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远远的,还能看见两人有说有笑,打打闹闹的。 季青怔怔看着,觉得好笑,渐渐地,那点笑意便挂不住了。 一阵凉风拂过,季青拉紧敞开的大衣,深秋的风已颇具冬日的味道,那点寒意像是往骨子里钻。 季青在这风口当中,突然想任性一把,她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看了那个名字,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没有点下去,最后只得把手机放回去,转身朝停车位走去。 即使再怎么加速,依旧被红灯阻在原地。 季青索性也放宽心,按下车窗,搭着手肘,朝外看。旁边正是一家高级会所,门外停车位摆满了豪车,绚丽的LED灯牌闪闪发亮。气派鎏金的大门开开合合,人来人往。 季青飘着眼神,左右扫视,突然注意到什么,懒散的目光一凝,坐直身子,面露精光,像豹一样狠狠盯着刚出大门的两个人。 矮胖的胡元杰挺着肚子,被旁边高瘦的朱温茂拉着手,两人面带笑容,言笑晏晏,远远看着就想一个木墩和一根竹竿摆在一起,有点可笑,但季青笑不出来。 胡元杰不知说了句什么,惹得朱温茂哈哈大笑,拍拍胡元杰的肩,两人沿着街向停车位走去。季青狠狠拧着眉,眼底精光闪烁,正待继续观察,后面响起一阵喇叭声,面前的红灯已转绿,季青无奈,只得放弃,发动车子离开。 “糟了,坏事了。” *** 清晨,朱明惠坐在座位上,整理着今天荀文柏的工作安排,正忙碌间,远远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急促而有力。 朱明惠探头,看见季青板着身子,一步一声,单薄地身躯硬是走出了威风八方的气势。 “早上好,季......”朱明惠漾开笑意,一句问好刚刚说出口,季青便像风一样从她面前擦过去,连眼风都吝于给一个。 朱明惠愣在原地,看着季青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季姐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季青敷衍地敲下门,没等里面回答,直接推门进去。荀文柏猝不及防看过来,面上讶然之色一闪而过。 “怎么呢,大早上火气这么大。”荀文柏继续自己的动作,沉声问道。 季青压着眉梢,开门见山道:“昨晚上我看见胡元杰和朱温茂在一起。” 荀文柏挑眉,倒也没有特别吃惊,转身做到椅子上:“是吗?” 即使季青脑里有多少繁杂的念头,也没有错过荀文柏这点异常:“荀总,你似乎一点也不吃惊。” 荀文柏用指骨抵着太阳穴,叹口气:“我就知道东杰这收购案没这么容易,朱温茂这人......”似乎想要说什么,后半句话还是被他吞回去。 季青没有去追问这些旁枝末节,直接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朱温茂要是插手进来,我们就不好办了。” 荀文柏抿抿嘴,垂着眼皮,沉思起来。 一时之间,办公室沉寂下来。清晨秋阳的温度正好,落在肌肤上,一点点渗进去,暖暖的。季青却无暇享受这难得的阳光,只觉得心底涌上来的烦躁,慢慢地蚕食她的理智。她把这次的收购案看的很重要,这是一个绝佳的跳板,只要这次收购案做的完美,她在公司里的地位会更上一层楼。谁知,临到头发生这样的变故。 荀文柏沉吟半天,说了句:“这个案子你就暂时别管了,我亲自来吧。” 季青瞪大眼睛,指甲狠狠掐着掌心,压抑着声线:“为什么?这个案子我也跟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不能这样......” 荀文柏沉眉,轻声安抚道:“季青,你先别急,听我说,我并不是要抢你的功劳。朱温茂这次来者不善,明显是针对我的,你插进去也于事无补。” 季青笑,那笑带着逞强的味道,“荀总,我还没做呢,你怎么就知道我肯定拿不下。” 荀文柏试图继续解释:“季青,我不是不相信你能力的意思,这么多年来我也了解你的为人。但是这次不一样,朱温茂......他和我有私仇,而且他的处事方式你也知道,完全不择手段。让你再去做,我也不放心。” 季青冷着脸,“荀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让我继续做这个案子,才是真的对我好。” 荀文柏皱眉,压下嘴角,沉默地盯着她,“你......” 季青顶着这股压力,明白自己刚刚的态度太急躁了,缓和了语气,道:“这样吧,荀总。就让我先尝试一下,实在不行了,你再出马。” 荀文柏眸色沉沉地盯着面前这个女孩子,柔软的长相却有一颗比谁都坚硬倔强的心。 他垂下头来,摆摆手,不再说话。 季青松口气,知道这是得到默许了。 第11章 谈判 出了荀文柏的办公室,季青知道这件事刻不容缓,便打算马上就去东杰,见见胡元杰,探探他的口风。 季青脑里转着这些念头,脚下丝毫不停,也就没有注意到一向空着的办公桌上坐了个人。 “季姐。”那人出声叫住她。 季青停住脚步,循声望去。一个男人靠在转椅上,手里转只笔,微抬下颌,黑漆漆的眼珠子定定朝她看,有种睥睨的神气。 “什么事?”季青皱眉。 “季姐,我今天的工作是什么?”荀风似是没看到她的脸色,自顾自问道。 “你自己的工作不会自己去找吗?问我干什么。”她语气冰冷。 “季姐,你这话就不对了。第一,我昨天刚入职,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工作内容,其次,我的职位是你的助理,你不应该安排我的工作吗?”荀风停下手里的动作,似笑非笑地看她。 季青眯眼,脑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缓缓地,勾出一个微笑,“好啊,你来的正好,现在马上就有个工作给你。” “什么事?”荀风站起身。 “跟我来吧,不要多话。”季青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 “你好,请问你找谁?”笑容可掬的前台小妹问道。 “找你们胡总。” “那,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不过你可以打个电话说一下,就说讯科科技的季特助找他。” “这......”前台小妹有点为难,笑容勉强起来,“我们公司有规定,没有预约的话,我们也不好去打扰领导。” 季青板着脸,完美精致的妆面戴在脸上,显现出不怒自威的气势。前台小妹声气不自觉越来越低,头也忍不住低下去。 季青无奈,却知道就算为难前台,也于事无补。 就在僵持之间,背后靠上个温热的身躯,微哑的声线拂过耳边,带点砂糖般甜腻的质感,季青攥了攥裤边,面色僵硬。 “这位美女,你就通融一下吧。打个电话给你胡总身边的秘书,问问看,你也不吃亏呀。”说完,荀风朝她眨眨眼,带点俏皮。 前台愣愣地盯着他,眼神直了直,半晌,缓过神来,青涩的面容腾地一下红了,像要烧起来一般。 “......这......这也不是......不可以。”她吭哧吭哧地突出一句话,猛地低下头,一把拉过旁边的话筒,拨了个号码。 “呃......刘秘......是这样的......”一五一十地把情况都说了。嘴里说着,眼睛也不老实,时不时溜到荀风脸上,撞上他的目光,像被灼伤一般,赶紧挪开。 季青抚抚额,实在不明白这些小姑娘在想什么。 “好了,你们上去吧,刘秘在上面等着的。” 季青点头,走了好远,还能感觉到背后投来的依依不舍的目光。 两人进了电梯间,电梯从30楼慢慢降下来。季青盯着上边不断下落的箭头,淡淡出声:“刚刚做的不错。” “是吗?”荀风轻哼出声,没带多少情绪。 季青移开目光,斜觑过去看他,黑色的碎发搭在额间,零零星星,透出一股子凌乱美。从眉骨到鼻梁再到微翘的唇线,高低错落,弧度流畅。此时,微拱的眉峰,低垂的眼睫,哪有刚才勾人魅惑的气质。 季青抿抿唇,趁他发现之前,不动声色挪开眼,没有注意到荀风眼尾一挑,露出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季青率先迈步进去,荀风紧跟其后,和她并排站着。光亮照人的电梯门上影影绰绰映出两个身影,模糊成一团,像是紧紧挨在一起。 季青把手插进上衣兜里,蜷了蜷手指,兜里什么都没有,空落落的。 电梯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升上了顶层。 门一开,季青就抬脚出去,像要摆脱掉什么,荀风照旧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步伐。 没走多久,迎面走过来一个身量高挑,面容姣好的女性,站在季青面前,温和道:“是季特助吧。” 季青点头,问:“你们胡总在吗?” 刘秘面上挂着一抹笑,答道:“胡总在办公室正等着,你们跟我来。” 一行三人,一前一后来到总经理办公室前。刘秘敲门进去,说了句什么,接着出来示意他们俩可以进去了。 季青敲门进去,胡元杰碰巧站起来,矮胖的身躯灵活地闪到季青面前,扯着笑,伸出手道:“季特助,幸会幸会,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来了。” 季青顺着他的手势,面对面做到沙发上,荀风默不作声,跟在季青后面,并排坐下。 胡元杰神色一动,看过去,眼底闪过惊艳,道:“季特助,不知这位是?” 季青面带微笑,“这是我的助理,带他过来熟悉一下业务。” “是吗?”胡元杰点头会意,目光仍在荀风身上流连,张嘴欲问。 季青出声截道:“胡总,是这样的,我这次来是想落实一下收购的事情,我们也谈了这么长时间了,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把合同签一下吧。” 胡元杰回神,压下闪烁的目光,提着嘴角道:“季特助,不要这么急。毕竟这么大的事,总要容我们内部股东商量好呀。” 季青拧着眉,面带为难,“可是...胡总,我们也谈了三四个月了,该落实的细节前几次不是已经落实了吗?而且......你知道我们荀总那边催的急,你总是这样不利落,也让我为难呀。” 胡元杰按平嘴角,说:“季特助,你看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做事多不地道似的。” 季青目光微冷,简直要按捺不住心底的不快。 老狐狸,还跟我打马虎眼。 “我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呢,”季青捂嘴一笑,露出些女性的娇俏,“我知道胡总一向再贴心不过的。所以,我们尽快把这事落定了,大家不都好吗?” 胡元杰沉吟一会,扬起眉眼,狭长的眸子里精光闪烁:“既然季特助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敞开来说吧。最近心趣也找上我了......心趣想必季特助应该不陌生吧。” 季青敛下笑意,盯着他,点点头。 胡元杰气定神闲,像是没感受到对面人的脸色,继续说:“心趣的朱总意思是对我们公司也有很大的兴趣,所以我和他谈了谈......” 季青沉下气,心知决不能被对方掌握了谈话的节奏,也不问谈了什么内容,只说:“据我所知,心趣和东杰的业务没有交叉的地方。心趣主做游戏开发,而东杰和我们讯科一样,主打互联网安全,不知道朱温茂有什么想法” 胡元杰一怔,显然没有深思这个问题,但他没有纠结于此,“朱总他是什么想法当然不重要,可能他想进行业务拓展呢,重要的是他的出价比你们高。” 季青坐直身子,面上冷冷的:“胡总,我们这些出门在外的生意人都最讲究诚信,这件事我们都已经说好了,临门一脚你给我搞这么一出,对胡总的声誉会不会不太好。” 胡元杰也不怵,还是笑眯眯的,“季特助,我是商人。商人是什么?商人本质上不就是为了逐利嘛,虽说我做的是有些不道义,但是你叫我放走递到嘴边的肥肉,这也不合情理嘛。” 季青板着脸,直接问道:“那不知道胡总现在的想法是什么?” 胡元杰摆着张和气脸,嘴里假惺惺道:“不过,讯科和我是老交情了,我也很欣赏荀总这个人,只要你们出价比朱总高,我还是偏向你们的。” “那朱总出价多少?”季青咬牙问道。 胡元杰伸出手,粗短的手指比出个数。 两亿?季青心底过一道这个数字,微讶道:“现金吗?” 胡元杰收回手:“是的,而且是一次付清。所以说嘛...讯科的五千万加上百分之五的股份就有点不太吸引人了。” 季青整理好表情,反驳道:“胡总,不能这样算的,我们讯科虽然现在只是家普通的私企,但是并购以后,就能够上上市的条件,并进行IPO,百分之五的股份从未来看价值是不可限量的。” 胡元杰:“季特助,你也不用拿未来的事给我画饼,当然我也不是不相信你们公司的潜力。但是,我只相信我拿到手里的东西。” 季青要紧牙,问:“那胡总心底的位置是多少?” 胡元杰笑,透着奸诈的味道:“至少也要百分之十的股份吧。” 季青差点蹦起来,一下被后边一直被忽视的人扯住衣角,嘴里一口否决道:“不可能。” 胡元杰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说:“季特助,没有什么百分百绝对的事,也不用否决这么快嘛。” 季青气的脸色铁青,对面那只老狐狸却一直在笑,完全是掌控一切的姿态。 正僵持间,荀风从季青背后探出头来,温热的气息拂过季青耳际,他说:“胡总,这么大的事也不可能马上下决定,总要让我们回去和荀总商量一下吧。” 胡元杰眼珠子马上转过去:“当然行了,我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季特助就回去和荀总商量一下吧。” 季青被打断,找回了些许的理智,听见胡元杰这样说,站起身来,硬邦邦地说:“当然要回去商量的,不过不仅要商量价格,我想连对象也需要再商量一下。” 话音一落,转身就走,错开的眼风里瞥到胡元杰微僵的表情,但季青心底沉甸甸的,也没有多少爽快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涉及的专业术语,若有有bug,请亲们轻拍,顺便能给我指出来就最好啦。 第12章 端倪 季青疲惫地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脸色从刚刚开始一直都没松过。 她心知肚明,目前来看,东杰绝对是最好的选择,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选择,最后落下的狠话,不过是一时嘴快的反击罢了,哪里那么容易找到另一个合适的并购对象。 而且,季青想到这,眼里微露狠戾,付出了这么多心血的项目,怎么能说泡汤就泡汤,至少要把本捞回来。 “季姐?”季青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突然被打断,一下子转过头,未收回眼底的神色。 荀风眨眨眼,微微错愕,抚抚胸口,“季姐,你这样好可怕呀。” 季青回神,伸手揉揉太阳穴,沉声道:“不好意思。” “没关系。”她并未注意到旁边男人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味。 把注意力放回当下,季青才发现宽敞密封的车内,两人的呼吸显得格外清晰,她咳了一声,淡淡道:“你今天的表现挺不错的。” “噗”,旁边男人捂了捂嘴,连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季青撇头,清凌凌地目光看过去,她严肃的时候,眉峰皱着,嘴角总是压的很平,浅色的茶色眼珠淡淡的。虽是一副秀气温和的样貌,却能流露出迫人的气势,“你笑什么?”她缓缓出声。 “不好意思,”荀风把右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迎上她的眼神,黝黑的眼珠里未散去的笑意,“我只是想季姐真是不擅长夸人,夸来夸去总是那几句话。” 季青有点窘迫,也没有心情回应他的调侃,只是提醒道:“绿灯亮了。” 荀风没得到回应,也不失落,只是拉开手刹,发动轿车缓缓离开。 一路无言,车径直开回了公司。 一回公司,季青便去了荀文柏办公室,把情况详细解释一遍。 荀文柏一言不发,微垂着目光,沉思良久。季青两手搭在小腹上,面色肃穆,站在办公桌前。 “朱温茂哪来这么多的资金,还一次性付清。”荀文柏支起手肘,喃喃自语道。 “我也不清楚,心趣每年的营业额一千万左右,还不是净利润,就是他拿走公司所有流动资金也凑不完整的,恐怕变卖一部分的流动资产还有可能,但是他不可能这么做,更别提他还要留一部分周转资金来维持公司的运行。”季青对这点上也百思不得其解。 荀文柏说:“你也不用太着急,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还没到最坏的程度。从胡元杰的口风来说,他还没有下定决心,还在我们和朱温茂之间徘徊。” “哼!”季青轻嗤出声,“我看胡元杰现在就想拿朱温茂的价格来抬我们的价,居然提出要百分之十的股份,也不看看他的公司现在是什么境况。” 荀文柏取下金丝眼镜,揉揉太阳穴,道:“百分之十的股份当然是不可能,这点是绝对不能让步的,还是要靠你在其中多斡旋,争取松松胡元杰的口。” 季青顿了一瞬,答道:“我怕并没有什么效果,他现在有两手准备,底气足的很。” 荀文柏靠在椅背上,摩挲着下颌,思索一会,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精光一闪,“我看现在的突破点就在朱温茂那,突然能拿出这么多资金,背后肯定大额资金注入,你去查查看,到底是谁。查到后,想方设法看能不能把它搅黄。” 说到这,荀文柏眯起眼眸,眼尾泛起浅浅的几条细纹,声气压得低低的,说:“胡元杰不是仗着自己有后路,有恃无恐吗,那我们就把他后路断掉,看他还怎么猖狂。” 语调虽毫无起伏,里边的意味却像剑一样刺过来,激得季青起了一身的疙瘩,她站在原地,对上荀文柏的目光,缓缓勾唇,轻声道:“好的,荀总。” *** 季青轻轻阖上门,走到荀风的办公桌前,扣扣桌面,坐在那不知道在看什么的人被吸引了注意力,投过来询问的目光,季青淡淡略过,吩咐道:“跟我来。” 荀风站起身,跟在季青后面,目光散散的,扫来扫去,不住地打量前面的人,从她头顶漆黑的发旋到盘的紧实的发髻,散着碎发的脖颈上绕了绕,掠过板正的身躯,到纤细有力的小腿,整个人从背影都透出凛冽的正气。 荀风舔舔牙花,漫无目的地想,这才几天,这背影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了,自己真是够闲的。 呵,可不就是闲嘛。 进了办公室,荀风随手把门掩上。季青坐到座位上,整理一下桌面上乱放的文件,问:“今天有些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忙着去处理这些事,就没来的及关心你的情况。你对案子了解的怎么样?” 荀风早就拖过旁边的转椅坐下,闻言,道:“差不多了吧。” “那就好。”季青点头,上下打量一下他,吝啬地给出一点笑容,“不错,看来你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荀风摸摸一头浓密的黑发,撇撇嘴,“季姐吩咐的话我哪有不听的。” “那我给你的几本书看的怎么样?”季青翻着文件,随口问了一句,例行公事般。 荀风捋捋额际的碎发,说:“季姐真是个体贴的领导,对我这种小助理也这么关心。不过,那几本书才给我几天,季姐总要宽限我几天嘛。” 季青说:“既然你分到我手底下,我自然要对你好好负责的。” 荀风笑而不语,拨拨手指,碎发垂下来,恰恰盖过眼帘,让人看不出他的态度。 “你刚刚问我说你的工作是什么,问的正好,我这就有一项工作交给你。” “什么?” “你跟着我去了趟东杰,现在是什么情况,想必你也了解到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密切关注心趣的变动,尤其注意它最近与哪些人接触,尤其是VC。” “好。”荀风嘴里应着,站起来,“那没事的话,我就出去了。” “等下,我想了一会,那天给你的几本书还是不够全面,你再从书架那边挑几本书吧。” 荀风转身,定定瞧她几眼,轻笑一声,答应,“好呀。” 书整整齐齐的码在书架上,荀风扫视一圈,随意抽了一本出来。 嗯?荀风有点意外,手里这本书有着与其它书不相符的宽度,像是被活活截走一半。荀风凝神将目光往里探去,一本棕色发黑的笔记本突兀闯入视线,这本笔记本与书的宽度合起来正好与其它书相平齐。 荀风不动声色侧了侧身,季青正翻着文件,没有朝这边投过一丝注意力。 他捏紧手中的书,轻轻地把它插回去,扫了一眼,记下了排数。又从另一排抽了本书下来,回过身,说:“季姐,我选好了。” 季青未抬头,只是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咔哒”门被锁上,荀风攥紧手里的书,眼里盈满兴味。 秘密吗? 是什么呢? 真好奇呀! 季青当然不会知道荀风发现了什么,她现在正一门心思扑倒调查心趣最近动态上,虽然她把这件工作托付给荀风,但她只是为了给他找点事干,省的每天闲的晃来晃去,也不指望这个“空降兵”能给她带来什么帮助。 而且......给他分配任务,叫他看书,也是是为了逼迫他尽快放弃罢了。 正在各大门户网站浏览着最新有关心趣的新闻,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 季青拿过手机,看了眼来电显,心下一惊,赶紧接起来,“妈,有事吗?” “你今天回来吗?” “我今天......”季青有些犹豫。 “没时间就算了。”温有容声音淡淡的。 “那我晚上回来,好吗?” “行。”说完,就挂了。 季青捏着被挂断的手机,无奈苦笑,这真是没办法了。 转而又拨了电话出去,“嘟”了两声就被接起。 “你在忙吗?”季青放轻柔声线。 那边立刻警觉起来:“在忙,有什么事?” “不是昨天和你说,今天晚上去你家吗......但是,现在......”季青期期艾艾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这句话。 “不会又要放我鸽子吧?”那头笑着问道。 “是这样的......我妈突然打电话过来叫我到她那去,她好不容易对我提一次要求,我也不能拒绝的,如果她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好嘛,东青......”季青好言哀求道,带上了撒娇的语气。 “......好吧,”许东青失望道,“不过你下次一定要好好补偿我。哎,你说我这么一个贴心的男朋友到哪里去找。” 季青被这活宝似的语气逗笑,“你这样的男朋友自然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不过,还是谢谢你。” “这么客气干什么,没事,我就去忙了。” “嗯。” 季青挂了电话,随手一丢,准备重新投入工作,但鼓噪不安的心让她脑里一片混乱。要知道,温有容很少主动打电话给她。 不管怎样,季青有预感,这次回去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第13章 落差 当冬日的薄阳西斜入办公室,渐渐隐没下去,黛青色的天空下,霓虹亮起,连成了一条长河。季青收拾了手提包,换上厚实的大衣,便准备离开了。 走之前,去了荀文柏办公室,说了句:“荀总,要是没事我就走了。” 从地下停车场开走自己的蓝色polo,并在附近找了个超市,买了些菜提着。季青轻车熟路地驾车拐进了居民区,拎着塑料袋上楼时,发现楼梯的灯已经修好了。 崭新的小灯泡发出幽幽的光,昏黄的,小小的,照亮黑漆漆的一隅。季青微笑着,觉得到现在一切还是很让自己满意。 到了门口,季青放下手里的塑料袋,在包里摸索半天,刚掏出落在夹层底下的钥匙,门一下子就被拉开了。季青怔然抬头,正好与温有容的眼神对个正着。 “你回来了。”温有容凝视着她,甚至扯出个微笑。 “啊......是的......我回来了。”季青睁大眼睛,难得说话说得磕磕绊绊。 “进来吧。”温有容收回表情,刚刚的微笑仿佛昙花一现,让了让身,身后的灯光一下子倾泄开来,铺在地上,形成泾渭分明的两边。 季青攥紧手里的钥匙,尖锐的齿轮刺在手心里,一阵阵的疼。她站在昏暗的这一端,望着明亮的室内,心神恍惚地回忆,多久没这样了,好像自父亲去世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时候了吧。 温有容走到餐桌前,见后面人还在门口站着,提醒道:“怎么还不进来。” “哦......”季青恍恍惚惚走进来,在玄关处脱鞋。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的高跟鞋像是和她作对,解了半天暗扣,好不容易脱下,穿上拖鞋,刚往室内迈一步,突然又想起买的菜还放在门口没拿进来。她又昏着脑袋打开门,把菜提进来。 终于安定地进了客厅,季青伸手抹去额边浅浅的汗水,脱下身上的大衣,虽是寒冷的冬日,身上却像起了火炉般,暖烘烘的。 “好了,吃饭了。”温有容在厨房喊道。 “哎......”季青响亮地应,素来端庄秀丽的脸庞笑成了一朵花。 饭桌上摆着几道家常菜,热腾腾地冒着热气,香味扑鼻,季青深吸一口气,眼里闪着光,受宠若惊地问:“妈,这是你做的吗?” 温有容沉默地点头,递给她一只碗,才发现没拿筷子,正准备进厨房,季青一下子站起来,急匆匆地出声道:“我去拿!” 说着,她冲进厨房,在橱柜里细细数着四根筷子,走出来。 温有容早已在饭桌前坐定,季青递给她一双筷子,跟着在对面坐下。 吃饭时,餐桌一片寂静,像往常的许多时候,只剩碗筷碰撞的声音和咀嚼声。但确乎又有什么是不一样的,季青细细品着嘴里的菜,追寻着遥不可及的那份味道,几乎要哽咽起来,她拼命眨着眼,好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好在温有容出声了,“我今天和你小姨一起出去逛街了。” 季青放下筷子,做出认真聆听的样子,“那很好,要是看见什么想要的东西就买,不要担心钱的问题。” 温有容抬眼望她一眼,似乎笑了一下,苍白憔悴的面容带着点生机,继续说:“我看中了一套衣服,本来没准备买的。但你姑姑一定劝着我买,说我穿着好看,我争不过她,就买了。” 季青兴致勃勃地说:“妈,你是要添置几身新衣服了,不要担心钱的问题。还是那句话,看中什么就买什么,钱不是问题。” 温有容道:“胡说,你能赚多少钱?怎么能乱花。” 季青得意地笑,炫耀一般说:“这你不要担心,虽然不多,但我赚的钱足够养活我们俩了。以后等公司发展的更大了,工资会越来越多的。” 温有容说:“赚的多当然好,不过你一个女孩子,正经找个人嫁了才是,这样你爸爸和我才能放心。” “是吗......”季青小心觑她神情,提起父亲来,似乎没什么变化。 “而且我买衣服还有个考量......” “是什么?”季青有点好奇。 “我想你和小许已经谈了三四年了,也该到时候定下来了,这身衣服我就想和小许的爸妈见面的时候穿的。” 季青面容一下子空白起来,像是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酝酿半天,涩然道:“妈,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这不是很顺理成章的吗?季青,你也不小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都能站起来走路了。”温有容见她低着头,补上一句,“我想你爸在的话,也会希望你这做的。” “是吗......”季青手一抖,眨眨眼,像是要逼回什么东西。 所以,这就是你今天这种态度的原因吗? 季青自嘲一笑,抬起头,脸上已整理好表情,她看着对面坐着的女人,她血缘上的母亲。本应该是最亲近的人,但却像被搁置在天边,任她如何努力,也触摸不到一片衣角。 “妈,你不提,我也是这么计划的,”季青笑着,尽管心底在滴血,“我打算最迟年前就和他提,到时候我再通知你吧。” 温有容满意地笑,脸上的憔悴都淡去:“你有这想法很好,而且你和小许也这么多年的感情。我相信,你们婚后生活也会很美满。到时候生个孩子后,你就把工作辞了吧,专心在家里带孩子。” 季青说:“好。” 只要你高兴,我似乎也会高兴。所以这样的人生有什么不好,按部就班,走着每个人都很满意的道路。 *** 荀风在下班后就回了自己的房子,他并不把这个地方称为家。一进门,就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掏出手机,一条条翻看信息。随手删掉各种酒肉朋友发来的邀约短信,然后发现自己信箱空了。 他倦怠一笑,随手把手机丢到茶几上,手肘搭在脸上,遮住刺眼的灯光。没休息一会,手机铃声响起,接起来,是不知道哪次派对结识的朋友。 “不去。”荀风冷冷地回了句,重新把手机丢回去。 没过多久,手机又响起,荀风□□撸头发,看眼来电人,接都没接,挂掉。 前段日子,倒对这些派对聚会很感兴趣。暧昧迷离的灯光,欲拒还迎的肢体接触,而现在呢?荀风冷眼旁观,明明身处其中,却始终无法融入这种环境。 比起这个,刚刚在办公室发现的那本发白的笔记本更让他感兴趣。藏在那么隐蔽的地方,陈旧带有年代感的封面,无一不彰显出神秘感。 里面有什么内容呢? 荀风翻了个身,细细思索。不仅因为这本特殊的笔记本,更因为这貌似是窥探那个女人秘密的很好的突破点。 手机突地又响起,荀风一惊,被打断了思绪。他一下坐起身,脸上暴躁的神情在看见来电人的一瞬间,缓缓隐去,转瞬寂了眉眼。 “喂。” “小风呀,你在干什么?”手机里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带了丝小心翼翼。 “没干什么。”荀风站起身,准备去厨房接杯水。 “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呢?钱还够用吗?” 荀风拿起水壶往玻璃杯里倒水,哗啦啦地响,“还行吧,钱还够用。” “那就好......”那头的人松了口气,“你要是没钱了,就和我说,别和妈妈客气,知道吗?” “嗯。”荀风端起玻璃杯,走出厨房。 “那......”似乎没想到什么话题,那边人迟疑了半天,一时之间,话筒里只剩下轻微的电流的滋滋声。 荀风也不尴尬,自顾自靠在沙发上,喝着水。 “......最近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吗?”那边人犹豫良久,找到了一个新的话题。 有趣的事? 那个女人的脸莫名其妙地冒出来,冷冷的,含着一丝不耐的,对着他颐指气使。荀风忍不住弯弯唇角,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态度对他呢。 “没有。”嘴里出来的语气是淡淡的。 “啊......是吗?”那边人有些难堪,陷入更加深重的沉默中。 荀风咂咂嘴,大发慈悲地开口:“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这阵子我要回国一趟,我们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好呀。”荀风无所谓地道。 “那......把你大哥也叫上,好吗?”话里带着一丝哀求。 “大哥啊,我可叫不动他,”荀风古怪一笑,“你自己打电话给他吧。” “啊......好吧。”荀风忽视掉那边传过来的失落,随口问道:“怎么突然要回国?” “是他,就是你......叔叔,他因为工作要回来忙一阵子,我在英国呆着也没事,所以就和他一起回来看看。”那边人一口气说了一大段,生怕解释不清楚。 “工作?”荀风下意识反问。 “是的,好像是一个投资项目,正好是在A市呢。” “我们这?”荀风仔细推敲,又问一句:“是投资哪个公司,知道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小风,你想知道吗?你要是想,我就等他回来问问他。” 拒绝的话在荀风嘴边流连半天,他最终还是遵循内心的想法,“嗯。” “那好,我问了以后,发个短信给你。” “好。”说着,便挂了电话。 第14章 寒梅 季青在这段时间内每天都密切关注与心趣相关的新闻,但无奈的是,一无所获,根本没有相关的新闻流出。但她并不十分失落,想想也是,这么重要的事,肯定捂在怀里,包的严严实实,生怕露出一丝风声,不到最后尘埃落定,是不会放出消息的。 看来靠正常的手段不行了,必须要走一点捷径。季青翘着食指规律地敲着桌面,脑里思绪像细流一般,一缕缕,杂乱有序。 放在手边的手机“叮”的一声响起提示音,季青回神,摸过手机一看。 “明天几点去接你?”是许东青发来的。 季青恍然想起,前天和许东青约好明天去寒梅寺游玩。正逢这几日下了几场大雪,鸭羽一般的雪花铺下来,盖得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寒梅寺的红梅估计开得正艳,赏梅的时候正好。 当然,季青的目的没这么单纯,她这几日思来想去,寻思一个水到渠成的机会向许东青提出结婚的事。既然涉及到人生大事,总不能像处理文件一样公事公办,直来直去,得有天时,地利,最后再加点人和,这事估计就差不离了。 季青兴致勃勃,虽然并非本愿,但她并不排斥这件事,相反这属于她的规划之一,只是因为最近事情有点多,没有提上日程。她像计划人生的每一个步骤一样计划这件事,包括环境,动作,语气等,至于许东青的反应却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 第二天清晨,季青起了一大早,拉开窗帘。果然像天气预报说的那样,外边放了晴,阳光刺透厚重的云层,直直穿下来,落在薄薄的雪层上,被捣得粉碎,细细铺撒开来,形成一圈金色的光晕,闪的人眼花。 季青抬起手肘遮遮眼,转身回了卧室,仔细的化了个偏清新的妆面,珊瑚粉色的眼影,温和的色调漾起眼里一阵阵柔波,细细扑上腮红,抹上豆沙色的口红,散下平时盘得整齐的头发,正好过肩,季青对着化妆镜细细打量自己,神思恍惚了一瞬。 因为素颜偏温和稚气,平时上班为了保持威信,多是成熟厚重的妆面,其实她知道自己内心也是渴望变得温柔小意,前面有个身影能为她遮风挡雨,使她内心安宁。 但是......季青吐口气,收回思绪。拉开衣柜,换上一件粉色的羊绒大衣,衬得整个人柔软起来,季青站在穿衣镜前,顺顺头发,颇有些不自在。 就像剥去了坚硬顽强的外壳,露出真实的内里。季青突然生起了换回原来装束的冲动,但那柔软眼波里透出的坚定阻止了她,她依旧是那个从不迷茫的季青。 下厨随便煮了点面条吃,许东青的电话正好打过来。 季青锁门,下了楼梯,出了楼梯间,远远地看见一个瘦长的身影靠在车上,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季青唇边带着笑,朝他走去,小羊皮靴碾过厚厚的雪层,“噗嗤噗嗤”的声音很快吸引了男人的注意力。许东青抬起头,俊秀的脸庞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转去,眼神准确无误与季青对上。 远远地,季青没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恍惚,但只是一瞬,下一秒他唇边已带着笑,直直地盯着她。 季青扯扯衣角,踱步到许东青面前,眼睛弯成一轮新月,盛着盈盈笑意,“我来了。” 许东青缓缓露出个干净帅气的笑容,有点夸张地赞道:“哇!差点没认不出来了。今天怎么这样好看,我都不想带你出去了。” 季青勾过耳际的碎发,偏了偏目光,落在不远处被压弯的枝桠上,“我平时不漂亮吗?” “也不是......”许东青挠挠后脑勺,“只是今天格外的......不一样...”说完,自己也像受不了似的笑出声。 季青也跟着笑,只觉得温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到了心底。 “好了,我们走吧。” *** 大雪覆盖下的城市,万籁俱寂,好像雪是一层厚厚的海绵,吸走了杂乱的生气,还给这片空间本来的明净。 虽然路上的积雪早被铲干净,车辆也很少,许东青还是开得小心翼翼,到寒梅寺四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延长到了一个多小时。 这样长的旅程也并不让人寂寞,两人偶尔相视一笑,俱是默默享受这份难得的温馨安宁。 到了寒梅寺脚下,意外的是,游玩的人不少,停车场的车密密的排成一列,整齐的像棋盘里的棋子,许东青开着车盘桓许久,才停进去。 两人下了车,并排拾级而上,青灰色的石板铺成的台阶,起伏不定,没有丈量到每一厘的规整,透着别出心裁的野趣。 两人都不是信佛之人,进了寒梅寺,只是逛了一圈,便从后院出去,进了寺庙后的寒梅园。寒梅寺以寒梅园出名,据说寒梅园以前是某位大户人家的花园,主人因喜寒梅,倾家荡产种上这一大片,品种都很稀有,但神奇的是,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大体保存的还算完好。 不过景城市政府倒是很高兴,为了贯彻经济与文化双管齐下的方针,几位领导一拍即合,拨了笔巨款,整修了这片梅园,在原来基础上扩大了几倍。但是转而又思考光是一梅园太单调,没有文化依托,便又在旁修缮寒梅寺,借着佛教文化提高文化内涵。 季青东张西望,看似兴致勃勃,但这满园的景色都没入她的脑里,她很谨慎地把要即将进行的流程过了一道又一道,仔细推敲措辞,恨不得把每个字都掰开揉碎了。 “看!”许东青远远的站在一棵梅树下朝她招手,季青一下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一步步向他走过去,留下一串串的脚印。 “什么?” 许东青拍拍旁边枝干遒劲的梅树,朝她笑了笑,“你没发现这一棵树格外的高大,开的花也比别的鲜艳些。” 季青仔细打量一下,发现还真是,好笑道:“就为这事,这么兴奋?” 许东青的热情没有被她浇灭,像是回到以前那一段纯粹的时光,转过身,轻轻抚摸粗粝的树干,低语:“ 不仅是这个,我觉得今天心情挺不错的。” 季青也跟着蹭蹭树枝,脑子一转,突然牵过许东青放在树干上的手,往更深处走去。 “怎么了?”身后传来许东青不解的声音。 季青回头,朝他俏皮一笑:“我们去那边吧,这边人太多了。” 牵住的手一下被回握包裹起来,在这样冰天雪地的环境下,许东青的手依旧是温热有力的。季青脚步不停,直到找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地方,才慢下脚步,和许东青并排走着,两只手依旧紧紧握在一起。 “你知道吗?你今天让我想起你大学的时候......”季青抬头,看见许东青发亮的目光,嘴里无意识应了一声,“什么?” “我想起你大学的时候来和我搭讪时说的话,谁教你的,简直太老套了。” 季青霎时柔软了神色,嘴里驳道:“哪里老套了,我想了好久了。” 许东青笑:“‘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里都有个青字,看来我们很有缘,所以交个朋友吧。’这还不老套吗?” 季青老脸一红,用空着的手轻轻垂他一下:“你怎么还重复一遍,你知道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多紧张吗?” 许东青垂眼觑她,道:“我不知道,因为我也很紧张。” 季青噗嗤一笑,“看来我俩是半斤八两。” 忽又板着脸,眼皮撩起来,“这么说,你早对我有意思吧。那还让我追那么久,不情不愿地样子,嗯——” 许东青从这声“嗯”中察觉到危险,矢口否认道:“没有,我也不是看一个就喜欢上一个的人。而且你当时不是和傅明海走的很近吗?我还以为......” 季青一怔,转而笑道:“我们那只是好兄弟,他和你也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许东青问。 “你不是废话吗?一个朋友,一个男朋友,多了一个字。” 许东青扬扬眉,“只是一个字的区别吗?” 季青开始不耐,随口敷衍道:“当然不止,你可是要陪我度过余生的人。” 她是无所谓地态度,倒把许东青闹个大红脸,握拳放唇边,偏过头“咳”几声,到底忍不住,笑出声。 季青不满,白他一眼:“有这么好笑吗?” “没有......”许东青收敛神色,“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可爱? 季青顿了顿,目光飘向伸到脸边的枝桠,枝头堆了好几朵开的鲜艳的梅花,逡巡一圈,转回来,不经意地说:“这样想来,我们在一起也已经有三四年了。” 许东青点头,感叹:“时间过的可真快呀,还是大学的时候好。” “大学有什么好的?”季青咬咬唇,面上一派不以为然。 许东青摇头,一脸缅怀:“大学多单纯呀,单纯的上课,单纯的恋爱,连人都是单纯的。” 单纯。 季青细细咀嚼这个词,心里突然不对味起来:“人怎么可能一辈子不变呢?我们总是要向前看的。” “但是,向前看并不代表丢掉一些美好的东西。” 季青勾唇,不知道在笑谁:“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你要想得到什么,总是要失去什么,不是吗?” 许东青有些迷茫:“是吗?” 季青看着他,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当然了,这个世界上万事万物都逃脱不了这个定律——有舍才有得。” 许东青不说话,避开她的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15章 偷看 不知道从哪刮过来一阵风,吹的枝头上层层叠叠的雪簌簌直落,血一般艳红的梅花承受不住这重力,空中转着旋,飘然落下。 许东青虚虚握着季青的手,继续向前走去。季青走在他旁边,时不时觑他神色,不经意地开口道:“你还记得方倩倩吗?” “是你那个玩得好的闺蜜吗?我们好像见过几次,怎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她以前那么爱玩,定不下心的一个人,现在居然也想结婚了。” “是吗?”许东青淡淡地回一句,看上去对这个话题并没有太大兴趣。 季青笑笑,“说起来,初中的时候我们一起聊天,她还说当我孩子的干妈,以后给她养老,你说这个想法是不是有点怪?” 许东青点头,“是有点,哪有初中生会说这个。” 季青垂眸,感叹道:“谁知现在反而倒过来了,她眼看喜讯在望,我还在工作的苦海里挣扎。” 许东青握紧她的手,“工作真的很辛苦吗?” 季青苦笑,“我昨天梳头时找到一根白发,不过是工作两三年,竟像耗尽了半辈子的精力似的,其实也不辛苦,只是时常觉得心很累。” 许东青摸摸她的头发,道:“你何必工作这么拼命,偶尔放松一下自己。你是担心我的收入养不起我们两个吗?” 季青摇摇头,跟着开了句玩笑,“你可能还真的养不起我呢。” 许东青故作不快,“你这是在提醒我,要更努力的赚钱养家糊口吗?” 季青拉下放在头顶的手,握在手心里,“东青,你知道有些事我是不可能放弃的。” 许东青蜷着手指,挠过她的掌心,“我并没有想让你放弃什么,你的想法很难改变,我早就知道了。” “只是......我有时候很心疼你......”季青被那样温柔的目光笼罩,心也像被拿捏住,一时怔然。 “你不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总是想做到最好,无时无刻地照顾身边人的感受。你也可以脆弱一点,依靠别人,不好吗?” 季青慌乱,猛地抽回手,背过身,直愣愣盯着咫尺之间的花蕊,颤声道:“依靠谁?你吗?” “我不行吗?还是说我不能给你安全感。” “对!”季青一下子回身,这样响亮的声音把她自己吓一跳,更遑论面前的许东青。 “是吗......”许东青低下头,落寞地笑,“原来是这样啊......” 季青回神,惊觉刚才说了什么,有些语无伦次,“东青,不是这样的,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不,我也不知道我说了什么......” “是气话,还是真言,我知道你自己心底最清楚了,我知道的,在你心底最给你安全感的是你自己,而我呢......”许东青自嘲一笑,“......什么都不是。” 季青立在原地,只会徒劳地反驳,“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像是想到什么,季青猛地攥住许东青胳膊,像是一放手就会被抛弃,“那我们这三年多算什么!你要是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这么长时间。” “是啊......”许东青像是没感觉到手臂传来的痛感,“怎么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在一起四年了,有时候我回过头想想,觉得这几年像梦一般就过去了。” “你知道吗,只有大学那一年我才有真实的感觉,那些甜的,苦的,涩的,而你出来工作这几年后,有时候看着你,像看着陌生人一样,但我却又分明感觉到我是爱你的。” 季青苍白着脸,像是眼睁睁看着沙子从指缝间流出的孩子,越用力,失去的越快,她惊慌失措,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又不知道该如何结束。 许东青看着季青,到底不忍,伸手拥她入怀,柔声道:“好了,我们不聊这个了,好吗?今天好不容易一起出来玩,不要让这些东西扫了兴。” 季青把头埋在许东青怀里,温热的胸膛在脸边一起一伏。她困惑地想:不该是这样的,和她计划的不一样,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了呢? 一句含糊不清的话传入许东青的耳朵,清晰直白,在他脑里炸开一个响雷。 “你说什么!”许东青睁大眼睛,捏着季青的双肩,把她拉离自己的怀里,“再说一遍!” 季青直直地迎着许东青的目光,口齿清晰地重复一遍:“我们结婚吧。” “你再说一遍。”许东青像是受到很大惊吓,这下惊慌失措的人变成了他。 “我们结婚吧。”季青不厌其烦地又说一遍。 许东青松开捏紧季青双肩的手,扶到旁边的枝干上,“你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这很奇怪吗?”季青恢复了以往的镇定,背出了早就打好的腹稿,“我们已经交往了三年,现在我27岁,你29岁,早就到了适婚的年纪,结婚不应该是顺理成章吗?” “不是......”许东青抓抓头发,原地转了一圈,困兽一般,“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突然提到这个话题,我们刚刚不才......” 季青看着许东青焦虑不安的样子,低垂眼睫,“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 “那倒也不是,”许东青停下脚步,端详她,“只是有点吃惊。” “那你到底愿不愿意?”季青直勾勾地盯着他,斩钉截铁地问。 许东青回避她的问题,只问:“你为什么突然提到结婚这件事?” “我刚才不说了吗!”从未料想到的各种差错让季青烦躁起来,“这不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不,按照你前后的说法这是一个悖论。你刚才说我并不能给你安全感,现在突然要提出和我结婚,而女人结婚不就是为了另一半能给她带来安全感吗?” “这怎么会是悖论,我们交往这么多年,难道不是以结婚为前提吗?我现在只不过是把这件事提上日程而已。” “是,结婚是我们理所应当走向的结局,但这并不是唯一的结果。” “那你还想怎样,分手吗?” “季青,我没有说要分手,你不要逼我。我们是应该结婚,但绝不是现在。至少......至少要等到我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的时候。” “去它狗屁的安全感!”季青抓狂,嘴里憋不住飚了句脏话。 许东青瞠目结舌。 季青懊恼,狠狠拽着旁边的枝干,花伴着雪落了一手,冰的人脑里一激灵。季青被这一激灵,总算找回了理智,深深吸口气,沁凉的空气穿过身体,冰冻了心底鼓噪的情绪。 她定定神,缓声道:“东青,我们不提安全感这件事了好吗?而且我刚才是乱说的,你要是没给我安全感,我们怎么能在一起这么多年?” “其实,我也有这个疑问,你扪心自问,支持你和我走这么多年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季青脱口而出:“是爱。” “不,”许东青黑眸深深,正经的表情透着说不出的锐利,“是习惯。” 季青错开他的眼神,破罐子破摔道:“习惯又怎样,因为习惯了你,所以想和你长久的在一起,直至一辈子,不行吗?” “是啊——习惯有什么不好。” 但是,季青,我想要的是相濡以沫的爱呀。 “东青,我知道,我突然提出结婚让你措手不及,你肯定没有准备好,你不要担心,我不是马上要求一个回答,你可以考虑一段时间。不过......我希望这段时间不要太长,好吗?” 许东青沉默着点头。 *** 这段时间,整个讯科公司上下的人都战战兢兢,尤其和季青交往最密切的,刚回到公司的实习生小窦。因为疏忽犯的几个小错误,不知道被骂了多少次,每次光鲜亮丽地走进季青办公室,灰头土脸的滚出来。 “这点小错误,犯了多少次了,还要我说几遍呢。我看你再不上点心,趁早收拾包袱滚蛋算了。”季青语气平静,要不是内容实在不友好,还以为只是交代午餐吃什么。 “是是,季姐,我下次一定注意。”小窦丧着脸走出来,顺手关上门,对着朝这边张望的祝秘书勉强扯出个微笑,也不知道那笑比哭还难看。 季青看着挺拔的小伙子被自己批的跟个鹌鹑似的走出去,胸口还是闷着口气,抒不出来。她明白自己这样没有专业素养——把私人的情绪带到工作中来,但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这样想着,眼角突然瞥到一份文件,才发现自己刚才把这件事忘了,有心叫小窦进来,又不好意思,毕竟刚刚才把他骂的狗血喷头。只得自己起身,找荀文柏把文件签了。 刚出办公室,旁边就挨过一道人影,季青下意识望去,一张微笑着的脸伸到眼皮子底下。 季青唬一跳,有心发火,但对着这张脸又发不出来,冷声道:“什么事?” “季姐,上次从你这拿的几本书都看的差不多了。”荀风晃晃手里的书,想要递给她。 季青挡了回去,没好气,“没看我在忙吗,自己放回去吧。” 荀风颠颠手里的书,朗声应道:“好。” 季青莫名其妙,瞎高兴什么呢?也懒得问,转身就走了。 荀风看着她进了荀文柏办公室,转过身,用胳膊肘用力一顶,他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进门扫视一圈,还是和上次一样的摆饰,整洁大方。荀风径直走到书架边,放回手里的几本书,并未马上离开,而是循着脑海里的记忆,摸索着,抽出那本书,那本陈旧的牛皮笔记本静静的卧在里面。 找到了!荀风眼睛一亮,毫不迟疑地把它抽出来。 第16章 线索 拿在手上才发现,这本笔记本比想象中更陈旧,封面早已斑驳破损,侧边毛毛糙糙,有点扎手,荀风捏着书皮的一角,小心翼翼地翻开,生怕留下痕迹。 一翻开就是扉页,纸张的边缘早已泛黄,但边边角角都压得平整,看出来被保存的很好,扉页上写了句话,方方正正的,荀风见过季青的字,知道这不是她写的。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荀风轻声读出来,后面缀着称呼,“给最爱的女儿青青。” 时间很紧,荀风不知道季青什么时候回来,直接翻到正文。意外的是,纸张上的字大大歪歪的,偶尔遇到不会写的字,还用拼音标注着,这样稚嫩的字迹一看就出自小学生之手。 “早上七点钟起床,需要和爸爸出去锻炼半个小时。”第一行这样写着。 后面跟着一排小字,“早上好泠,不想出去,爸爸好烦。” 荀风噗嗤一笑,居然把“冷”写成了“泠”。 接着往下看,“中午放学后,要在二十分钟内回家,吃完饭,要睡半个小时午觉。” “呜呜,约好和梅梅一起玩的,爸爸讨厌!”后面跟个硕大无比的感叹号。 荀风捏着纸张轻轻翻到下一页,最上面的空白处用加粗黑笔写着:“六年级上学期计划表。”端正不阿,见字如见人,想必主人是个严谨固执的人。 接着下面又是歪歪扭扭的字,用笔很深,墨汁几乎要透过纸背去,泛着浓浓不满的气息。 “早上七点起床,晚上九点之前睡,只准看半个小时的小丸子,要做半个小时的作业。” 余下剩了一大片空白,可能用于随时的补充。 下一页,“期中考试考进班上前十名(梅梅成绩很好,爸爸说要经常找她补课)” 空着几行,写着:“没有完成!不能去游乐园玩了!爸爸还把我说一顿,也不是我不想考到十名的!哼!我不吃晚饭了,就算求我我也不去!”后面纸张因洇湿后变干而皱了起来。 荀风轻笑,几乎能想象出,某个扎着小辫的小姑娘,端端正正坐在桌子前,小短腿晃来晃去,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抹着泪珠子的模样。 荀风草草往后翻几页,几乎都是类似的计划,后面跟着完成情况。不同的是,刚开始满页的感叹号逐渐稀少,那个小姑娘越长越大,也越来越成熟,学会了把满溢直白的情绪囫囵吞回,咀嚼消化。于是,旁人再难以透过那双眼窥伺到心底。 荀风眼神微敛,一目十行往下看,直到某一页,指尖一顿。 触目惊心,荀风只有这种感觉。像是被覆盖遮掩的岩浆,表面不动声色,暗里汩汩而流,突然在这一时刻迸发,破裂,发泄,毁灭。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凭什么!凭什么!我还是人吗?不是!不过是关在笼里的鸟,不,比鸟还不如!是爬虫!可怜又可悲!”字迹凌乱潦草,纸张被划出破碎的痕迹。 荀风翻过下一页,“我要逃出去!这该死的鬼地方!” 紧接着就是漫长的空白页,荀风不死心,不停地往下翻,孱弱的纸张无力地被摆动,哗啦啦作响。 不知道滑过去多少页,荀风停下来,又是几行字,语句却是杂乱无章的。 “我错了,我错了,错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应该怎么办????!” 荀风皱眉,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让季青情绪这么崩溃,他接着看下去,希望找到答案。但让人失望的是,后面完全就是空白了。 荀风把本子翻来覆去摸索了好几遍,失望地叹口气,他觉得自己像看一部悬疑电影,情节出色,引人入胜,当他被调动起全部的心神,随着剧情起伏内心汹涌澎湃时...... 停电了。 啧,那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窗外,太阳高高挂起,即使是在冬日,没有云层遮挡的阳光依旧有着顽强的韧劲,强硬的穿过玻璃,射进来。 嗯——这是什么? 荀风被一道光晃花了眼,循着源头看去——深棕色的牛皮套边缘突出了一抹白,荀风屏住呼吸,翘着手指头颤巍巍地夹住那抹白,轻轻地从封套的缝隙处抽出来。 眼睛一亮,他把白纸展开,上面写着...... *** “那好,荀总,我先出去了。”季青阖上门,站在原地,叹口气。 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东杰的收购案还是没有进展,朱温茂到底从哪找的资金流,也没有丝毫线索。一想到上次在荀文柏面前信誓旦旦做出的保证,季青更愁了。虽说没有金刚钻,不揽那个瓷器活,但事已至此,不是金刚钻,也要把头磨平了。 刚推开办公室门,书架前边弓着腰的身影让她神经骤然缩紧,冷声道:“你怎么还在这?放本书要这么长的时间吗?” 说着,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扫了一眼,跟脑里的记忆一比照,微微松口气。接着,偏过头,目光针尖般投过去。 荀风站直身子,举着手里的书,眼神清澈,满脸无辜地看过来。像是被季青犀利的目光刺伤,头缩了缩,眼睛一眨,浅浅的不安慢慢渗出来,嗫嚅道:“不好意思,季姐,我不是有意在这呆这么长时间的......我只是......”说着,晃晃手里的书,“看这本书看入迷了,就一不小心忘记时间了。” “要是你生气了,我就放回去,好吗?”荀风把手里的书小心翼翼地插回原地,挺拔的身姿佝成一团,活生生被地主剥削的奴隶,还自带立体环绕二泉映月的那种。 季青抿着唇,忍不住要耙乱一头整齐的发髻,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遇见这个人,她都控制不住内心的烦郁,憋了一肚子火,对着那张脸也发不出来,到头闷坏的还是自己。 “行了,行了,既然喜欢那本书,就拿回去看吧,有时候多读点书对脑子也有好处。” 什么意思? 荀风手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地把书抽回来,站直身,抚摸着书皮,像要摸出一朵花,低着头对着这朵花阴阴一笑,再抬起头时,已是面目纯良,甜甜一笑,“那好,谢谢季姐,我一定会好好补补脑子的。” “好了,没事,你就出去吧。”季青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处理起文件。 荀风朝门口走去,手摸上冰冷的把手,刚要使劲拧开,脑里不知道转过什么,手一松,转过身来,面上已带了笑:“对了,季姐。刚刚忘记说了,你上次交代我的事,我有些头目了。” 季青霍然抬头,“你发现什么了!” 荀风看她眼巴巴瞅着他,那笑便带了倨傲,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好整以暇的姿态,就差端杯茶细细品尝了。 季青念头一转,却有些怀疑,“你怎么得到的消息?来源可靠吗?” “信不信,就看你了。” “那你说说看。”季青反而不着急了,不报希望,反而不会失望。 荀风也不卖关子,“心趣应该是找了VC,而据我了解是美国的K资本。” “K资本?是洛杉矶的风险投资公司吗......”季青凝眉思考一瞬,“你从那知道的消息?” 荀风又在摸书皮,只说:“我只能告诉你,至于我怎么知道的,你到底相不相信,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季青是个知趣的人,见他明摆着不愿说,也不会强人所难。她也不担心是虚假消息,毕竟这种消息只要明了对象,有心查,总能得到蛛丝马迹。 “那好,你在这件事上有心了,我马上去荀总那说明这件事,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的。” 季青推开转椅,转起身,与荀风擦肩而过时一下被拦下,“你去哪?” 季青垂着目光落在横在脖子前的手臂上,皱皱眉,“不是说了吗?去荀总办公室。” “我劝你最好不要去。”荀风撇着头,温热的吐息擦过她的耳际,酥麻一片。 季青后退一步,面色镇定,“为什么?” “虽然理由不好说,但我确信如果你告诉他这件事,你耗费精力的收购案就要泡汤了。” 季青眯着眼,研判似的上下打量他,“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荀风耸耸肩,“说实话,你相不相信我对我来说无所谓,毕竟这案子我也没有投入精力,泡汤了我也不心疼。” 季青沉默,凭这人一面之词,就草率地做出决定,实在不符合她一贯理性的判断,况且是这样吊儿郎当的人。但有时候人的感觉就是莫名其妙,在这样轻飘飘地目光下,她第一次萌发了与理性背道而驰的判断。 “好,我不去找他,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哎——”吊儿郎当的荀风一懵。 怎么这么容易就相信了? 这女人怎么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被人相信的感觉意外还不错?脑里闪过诸如此类的想法。 于是,心情还不错的荀风决定大发慈悲,“你周六和我去个地方,去了那里,你就知道怎么办了。” 季青蓦然一笑,在这冬日的薄阳中开出一朵花,眼波似水一般淌过来,“好。” 她欣然允诺。 第17章 哄骗 对于这个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承诺,季青把它归因于一时冲动的产物,具体回忆起当时的心境,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可能是当时阳光太好,气氛正妙,抑或是......眼前的人? 季青压住纷纭的思绪,努力投入到当前的工作中去。一个人的精力就那么多,当刻意被一样东西占满,就分不出任何空隙给其他方面了。 季青被冗杂的工作麻痹,等再抽出心神来,那点承诺像窗外擦过的雪花,杯壁滴下的水珠一样消弭了,至少在她的脑子里是这样。 所以当季青看着这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第一感觉是莫名其妙。 “墨韵轩,明天下午六点,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她翻来覆去把这串号码琢磨好几遍,确定自己没有丝毫印象。头发湿漉漉地顶在头上,她捏着松软的毛巾,手上的动作停住。似乎是不甘寂寞,一粒水珠顺着发丝滑下,落到后颈上,这点冰冷让季青福至心灵,抓起了某个被遗忘在角落里落灰的承诺。 季青犹豫半响,手指在屏幕上抹来抹去,就是拿不定主意。她索性把手机一丢,找出电吹风,“呼噜呼噜”吹起来。 有一下没一下地抖动着头发,动作漫不经心。发丝翻飞之间,“啪嗒”一声,季青揿掉开关,下了决定。 “好的。”一条信息发了出去,季青顺手把这串号码保存到通讯录里,突然反应过来...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号码的? 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呼噜呼噜”地声音又响起来。 *** 等季青停好车出来,时间大约是五点二十,虽说不知道荀风到底卖的什么关子,但给自己留充足的余韵准备,是她一向的习惯。 进入购物大厦,里面来来往往都是人,拎着大包小包。一排排红彤彤的灯笼直线状向远处延伸而去,空气中弥漫着喜庆的因子,染得每个人脸上笑意盈盈。 季青一时怔然,恍然发觉过几天就到腊月了。 自己到底迟钝到什么地步?季青倏尔一笑,不知道在笑什么。 伸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拨出个号码,嘟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你在哪里?我已经到了。” “你怎么去这么早?我才刚出门。” “那我等你?” “不用,你先进去吧,跟服务员说一下我的名字,她会带你去已经订好的包厢的。” 季青有些犹豫,“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到现在还一无所知,你不能让我等会儿两眼一摸黑吧。” “哈哈,”荀风低低地笑了两声,声音有点远,砂质腻人的声线疏离又勾人,无端让人耳热,“你就放心吧,难道我会卖了你吗?好歹你也是我的顶头上司。” “好,希望你卖的关子不会让我失望。” “拭目以待吧。” 墨韵轩,是一家主打徽派风格的餐厅,很有特色,当然价格也很不菲。季青一是因为平时工作忙,没有时间,二是对口腹之欲没有追求,吝于让荷包向这个方面敞开。 季青跟着服务员身后,心底暗暗赞叹。整个餐厅内部光线偏暗,却不会让人觉得压抑。古朴的灰砖背景墙协调着深沉安静的木质桌椅,自然和谐,颇有天然去雕饰之风。 穿过一条走廊,景观墙上刻着徽派艺术风格的砖雕,小巧雅致的壁灯打下一束乳白色的光,涂在墙上,错落有致。 “到了。”服务员推开一扇门,朝她微笑示意。 季青点头,抬腿迈进去。包厢正中央摆了个圆桌,整体色调与外面统一。季青趁人没来,倒也乐得自在,四处打量参观。 等荀风推开门进来,季青正仰着脖子,细细观摩墙上挂的一副字画,纤细的后颈弯成一道弧线,那抹莹莹的白格外突出。 “感兴趣?” 季青回神,听见耳边的问话,只是摇头,未说自己一直对着走神,只是向门口张望,诧异道:“只是我们俩吗?” “不能和我单独吃顿饭吗?说起来,我进了公司也有一个多月了,还一直未请我的顶头上司吃个饭,请她多多包涵呢。”荀风眼含笑意,直直望进她的眼里。 季青脑里一分析,问道:“其他人还在路上吗?” 荀风收回视线,假心假意地叹气,“怎么这么聪明呢,让我都没有一点成就感。” 季青插着兜,走到旁边的摆桌边,自顾自给自己酌了一杯茶,边啜边说:“到现在,你也别卖关子了,到底请的是谁?” 其实,她心底一直有个隐隐约约的猜想,可是又下意识把它否定。 荀风伸出手指比了比唇,笑容颇有些神秘:“惊喜,要到最后一刻揭晓才有意思。” 惊喜?我怕是惊吓吧。 季青看着这人神经兮兮的模样,手里捧着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好吧,那你自己一个人慢慢享受这份惊喜吧。” 转身,作势离开。 “哎——别呀!”荀风一闪,赶紧出手拦住季青。感受到季青似笑非笑的目光,他摸摸鼻子,悻悻道:“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没有耐心。” 这下真是郁闷起来,荀风无奈坦白:“是我妈和我继父。” 季青眉一挑,沉声道:“你带我来见你父母干什么?” 荀风几次三番落了下风,誓要找回些场子。 他眼珠一转,暧昧道:“你说见父母干什么?” 季青这下是真想走了,接也不接这话茬,只是推开横在眼前的手臂,要离开。 荀风自然不愿意,暗里使了劲,手臂纹丝不动。季青不耐,两只手齐上阵,一前一后钳住,就要往外掰。这下荀风招架不住了,就看见眼皮底下乌黑的发旋晃来晃去,一股幽幽的香气直往鼻孔里钻。 他脑袋一热,顺着这股力量,手臂一折,一弯,转瞬之间,紧紧锢住怀里的人,季青一下僵直身体,安静下来。 荀风哼笑,“看你还怎么跑?” “放开我。”季青的脸被压在荀风胸膛里,发出的声音闷闷的。 荀风眼风几乎要飞到天上去,嘚瑟到不行,“不放!我看你还怎么跑。” 季青挣了挣,没挣开,只觉一股子邪火往脑门上冲,简直要冲开天灵盖,“嘟嘟”直冒气,“放.开.我.” 气势磅礴地语调,被滤了一道,泄掉了火气,像色厉内荏的兔子,多了几分可爱。 季青紧咬下唇,十分懊恼。 见鬼,什么可爱! 荀风眉目微动,手臂在她后背按了一把,像是要把这副身躯嵌进去,“不放!” 心底暗暗思量:平时拽得跟二八五万一样,身体倒是这么娇小。 季青简直要喘不过气,不知道是因为这力道,还是男人身上陌生的气息,“你再不放......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荀风挑眉,刚想感受一番不客气,从胸前传来一阵锐痛。 “操!”荀风捂着胸调开,活脱脱被非礼的良家妇女,“你属狗呀!” 季青“呼哧呼哧”喘着气,瞪着他,舔舔猩红的嘴角,莫名色气,“你要把我闷死吗?” 良家妇女脸一红,嗫嚅道:“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还有下次!”提高的音量把荀风吓一跳,季青柳眉倒竖,扔给他一个白眼。 “放心,没下次了,我想我们以后都没必要再见了。”季青理理凌乱的发丝,抬脚往外走去。 刚摸上门把手,门就被推开,季青唬一跳,侧身让开,顺势躲到门后的阴影处。 首先传来“哒哒哒”的高跟鞋声,一位衣着时尚的丽人迈进来,朝着荀风微微笑,笑的屋子里满堂生辉,“小风。” “妈。”荀风点点头,淡着眉眼回应。 丽人没有多说,又转过头携进来一个人。干瘦的身躯,像禁不起一阵风的吹拂,背却挺得的笔直,没人敢小瞧里面蕴含的锐气。 “叔。”那人颔首回应。 季青冷眼打量,心底暗自揣测这几人的亲密程度,却下不了结论。 “坐吧。”荀风挥挥手,带着连季青都看不下去的漫不经心。 丽人撇着头,抿了抿唇:“小风,你......”半天,说不出下句话,只是用哀哀的眼波传达。 荀风明显接收不到这信息,侧着头,视线遥遥投向季青,眯起眼,“你在那站着干什么?过来呀。” 季青哀叹一声,硬着头皮从阴影处出来,顶着两人惊疑不定的视线,拿出自己一贯优秀的职业微笑,唇线上勾三分,眼里散发融融暖意。 “她是?”丽人转回头,问荀风。 荀风三步两步走到季青身边,攥紧她的手腕,介绍道:“这是我的上司,季青。”又对着季青介绍:“这位是我母亲,裴文清,那位是她的二婚丈夫,宿信鸿......”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也是美国K资本的创始人。” 季青眼里精光一闪,第一次缓缓带上了真情实意的微笑,“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第18章 泄气 精巧的壁灯悬在墙上,散着幽幽的光,与黄梨木圆桌上方洒下的光交相辉映,衬得每个人脸色冷淡又疏离。不,至少有一个不是。 季青看着对面的女人,精致美丽的脸上盈着殷勤小意的笑,手里一直没停,不断往荀风碗里夹菜。不一会儿,白瓷碗里的菜垒成一个小山包,当事人有一下每一下夹着菜,嘴里漫不经心道:“行了,再夹碗里放不下了。” 裴文清看了看,这才停了手里的动作,又拿起旁边的饮料瓶给半满的杯子加满,不留一丝空隙。加完后,刚准备放回去,想起什么,不好意思似的,对着季青客气道:“来来,季青吧,吃菜呀,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自己夹吧。” 季青微笑点头,“好的。” 期间,宿信鸿自斟自饮,没人理也自得其乐,只是偶尔与裴文清说几句,并没有多搭理荀风。 季青捏着玻璃杯,有些看不懂这几人的关系。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人的家事她也懒得掺和,只是不知道怎样和宿信鸿搭上话。她不了解这人为人处世和性格,贸然搭话,让人心里不舒服反而不美。 裴文清眉毛拧了下,似乎不适应这种安静的环境,两边张望着,踟蹰一会儿,开口道:“那个,季青啊......我有些事情想问下你。” 季青放下手里的玻璃杯,神态认真,“宿太太,您说。” 裴文清温柔一笑,“这样叫多见外,你和小风同辈,唤我一声伯母吧。” “伯母。”季青马上顺杆子改了口。 “就是我听说小风他去了他哥的公司上班,也不知道他在公司里表现怎么样?”话是朝季青说的,目光却在荀风那游移不定。 季青斟字酌句,违心答道:“荀风是一位很优秀的员工,对待工作态度很认真,也很踏实。” “是吗?那就好。”裴文清漾出慈母般欣慰的眼神。 “呵。”旁边人不知道在笑谁。 “小风,他性格虽然有些顽劣,但做事还是很踏实的。如果他要是做错了什么,还希望你能多多包涵。” 季青点头,自然应承下来。 裴文清得到想要的答案,夹了一筷小炒,“季青,来多吃点。” 季青低头默默吃起来,在这气氛下,嘴里的菜简直吃不出滋味。 桌上又静默几秒,裴文清出声,“小风啊,你哥哥怎么没来?” “他啊......”荀风转转玻璃杯,“不愿来呗。” “是工作很忙吗?” 荀风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我问他的时候,就被回绝了。” “是吗?”裴文清垂下头,肩也垮下去。季青看美人这样失落,都忍不住要轻声抚慰。往荀风那一瞥,他靠着椅背,懒散着身子,淡淡地看着裴文清,唇角微勾,眼里快速闪过什么。 季青低头尝着菜,细细品味,倏尔反应过来。 讥诮?她却有些不确定。 宿信鸿放下手里的酒杯,手伸到低下去,不知道干了什么,裴文清转过头,朝他甜甜一笑,竟带出些少女的风姿。 季青暗叹:岁月也是不公平的嘛,对某些人总是善待些。 眼神两边一扫,季青说:“伯母和宿先生的感情真好,真让人羡慕。” 裴文清捂嘴,黑亮的眸子弯成一轮新月,嗔怪似的拍拍宿信鸿的胳膊,那力道倒像摸。宿信鸿回握她的手,俨然的表情松动,眼里透出柔情来。 气氛松弛起来,季青乘机试探道:“k资本是美国几大著名风投公司之一,我可是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宿先生一面,真是意外之喜。” 宿信鸿绷起干瘦的脸,鹰似的眼眸对着季青上下一打量。季青本能挺直脊背,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大方任其打量。 宿信鸿没有在意,目光像刀子一样,刮的人皮肤发麻,季青忍不住拿起玻璃杯,浅啜一口。再抬起头,宿信鸿已经收回注意力,和裴文清小声嘀咕起什么。 碰上个厉害的角色。 季青拿出十二分的耐心,等他们俩说完,继续出声道:“听说,宿先生是白手起家到现在的程度,我感到十分钦佩,宿先生的发家史简直是传奇,让我非常向往呢。” 宿信鸿开口,声音轻而有力,语速平缓,“都是骗别人编出来的,我不过也是个普通人罢了。” “如果宿先生是普通人的话,那也做到了普通的极致了。” “过奖过奖。”宿信鸿淡淡回道,不为所动。 季青哽了一口气在喉间,顺手夹了块杏鲍菇,细细咀嚼吞下,暗暗思量,看来这人并不吃奉承这一套。 宿信鸿不紧不慢地夹着菜,顺手给裴文清布菜,丝毫没觉得自己态度有什么不对。 裴文清倒是瞅出些不妥,她一向自认是个良善人,见不得红脸,恨不得仇人相见也握手言和,其乐融融。 于是,她开口:“季青,平时工作忙吗?” “还行吧,我都习惯了。”季青答道。 “我跟你说,女孩子要对自己好点,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平时除了工作,有什么自己的爱好吗?” “爱好吗......”季青眼睫微颤,答道,“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工作忙,也很难抽出时间去做了。” “是吗......那真可惜了。”裴文清没有多问,只是低低一声喟叹。转而又为荀风盛了碗汤,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事,没有再向季青搭话。 季青细细品味菜肴,专心致志的样子,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的颓然。一只瘦削修长的手忽然擦过视线,端起季青手边的白瓷碗,盛了半碗汤,稳稳的放回桌面。 “喝点汤。”甜腻沙软的声线撩过耳际,季青微抬眼,眼神一下子被捕捉住,她怔怔地陷在那黑亮的眸子中,脑子发晕一般打飘。那人眨了眨眼,眸子的光跟着闪了闪,晃得她一下回了神。 季青倏然压下眼皮,端过手边的白瓷碗,拿起汤匙,往嘴里送了一口,松开手指,“嘭”的清脆一声——汤匙与碗壁相撞,乳白色的汤面往外泛着一层层的涟漪。 旁边的人不甘寂寞,扯了扯她的衣袖。 干嘛! 季青不动声色地拽回自己的衣袖。没一会儿,那只手顺着往下,又牵了牵上衣。 烦不烦! 季青挪挪位置,企图摆脱能被骚扰的范围。那只手意外地顽固,只是攥着手里的布料。室内开了暖气,季青只穿了件松软宽松的毛衣,眼见毛衣就要被扯变形,她停下挪动的动作,深吸口气,压住不断上涌的烦躁,面上还得端着,桌底下,手悄悄伸过去,攥住那一点,使劲往回拉,那只手也不甘示弱,往另一边使着劲。 桌底下,双方战的“难分伯仲”,桌面上,俱是和气融融,裴文清又在那布菜,好像找到了一项新的乐趣。 “季青,来,多吃一点,看你这么瘦。”裴文清热情道。 季青勉强笑笑,伸长右手夹了一筷子鱼肉,刚要放进嘴里,手肘剧烈一抖,那点鱼肉从嘴边滑下,擦过桌边,直直落在腿上。 季青像被灼伤一般,“嗖”地站起身,脸色难看,连笑也维持不住了。 “不好意思,我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 “哗啦啦”地流水声响了好一阵子,季青撑紧左手,五指张开,任凭冰冷刺骨的水流过肌肤。还不满足,又伸过右手,一点点,细致地搓过每一寸肌肤,连指缝也不放过。不知过了多久,直至白皙的皮肤揉的通红,她才罢休。 她关上水龙头,使劲甩甩冻僵的双手,像是要摆脱掉某种让人心烦意乱的温度。粘附的水珠乱溅,一两滴飞到了脸颊上,刺骨的冰凉让人打个寒噤,随手往脸上撸了把,留下一道湿湿的痕迹。 季青双手撑在大理石的洗漱台上,紧紧盯着镜子里的人。腮红也遮不住苍白的脸色,更别提眼里透出满满的惊惶。她紧锁着眉,像是要锁住向外泛滥的恐慌,和压抑在深处的某种情感,不浓厚,却细密而突兀,几乎要让她跳将起来。 你在干什么?她质问镜子里的人。 那女人也很迷惘,回她一个茫然的目光。 你想干什么呀? 我没干什么呀。女人往后缩了缩,无辜单纯的样子。 我告诉你,不管有什么想法,都给我收回去!她恶狠狠地警告女人。 好啦...我知道了...女人摇摇头,无奈又怯弱,慢慢消失了。 季青松了口气,对着镜子带出个满意的笑,躁动的心收回心房,在它原来的位置平稳地呆着。 把手放在烘干机下烘干后,理了理松散在耳边的碎发,季青施施然离开了洗手间。出了洗手间,往右转,穿过走廊便到了包厢。 就是在这样短暂的路程中,一个靠在墙边的人影让季青停下脚步,她握紧手指,指甲掐进肉里,微微刺疼。 “你在这干什么?”冷淡至极的嗓音。 第19章 协商 乳黄色的灯光经灯罩一滤,四处散开,落在墙上,地面上,人脸上。青灰色的石墙面雕着游园的壁画,彩色的刻痕上笼着晕开的光,显得暧昧不清,一如两人的表情。 “你在这干什么?” 那道斜倚在墙面的身影站直,朝着季青走了几步,正巧脸侧对着一盏壁灯,像是打了层特效,愈发衬得眼似点漆,眉目清隽。 荀风晃晃手里的手机,说:“出来打个电话。” “哦,那我们走吧。”季青并不关心这件事,只是急于摆脱两人独处的境况,摆脱某种让人心慌的氛围。 荀风站在那没有动,只是神色难辨地盯着她走过来。在两人即将错身之际,倏然出手,想要钳住季青手臂。谁知季青反应更快,像是防备已久,就在那只手出现上抬的势头,往旁边狠狠一侧,扭转力道之大让她没能控制好自己身体的平衡,一斜,一倒,手肘正对着旁边立柜的尖角磕下去。 “嘶。”季青捂着手肘,霍然蹲下去,身体蜷在一起,弯成了个虾米。 “......喂喂,没事吧?”荀风被这一连串的反应吓一跳,回神过来,已然成了这样的情形。 “虾米”仍然蹲在那里,一声不吭,不知道是不是疼懵了。 荀风见她这样,有点心虚,毕竟自己是“直接凶手”,“没事吧?我扶你起来。”说着,弯下腰,想要把季青扶起来。 “别碰我。”“虾米”往旁边挪了挪,声音闷闷的。 荀风挑眉,收回手,站直身子,“话说,我碰你一下,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虾米”蜷在那装死,一言不发。头埋得深深的,活脱脱一只装怂的鸵鸟。 荀风被季青难得一见的情态勾起了兴趣,他兴致盎然地蹲下身,伸出右手,对着手臂戳了戳,那“鸵鸟”颤了颤,固执地埋着头,不肯给他一点回应。 接着往下,戳了戳侧腰,“鸵鸟”身子一拱,像被掐着了命脉,“你干什么呀!” 荀风遗憾地收回手,笑眯眯地说:“不做鸵鸟......”尾音掐灭在嘴里,他对着季青的微红的眼眶怔怔发呆。 丢人,太丢人了! 季青摆过头,一把推开他,站起身,自顾自地理好发皱的衣服,趁着荀风发呆之际,转身就走。 丢死人了!丢人到恨不得原地转几个圈,钻到地底下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季青心底在狂吼。 但事与愿违——那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一道不容置喙的力道定在原地。 “你!”季青狠狠拍着手臂上成功攥住的手,快要被折腾到发疯。那手纹丝不动,使了力让季青回过身,正对着他。 “你哭什么?”荀风拧着眉,像是遇到了世纪难题,“是撞得太疼了吗?如果是,我向你道歉,我没想到你反应会这么大......” “够了!别说了。”季青打断他,“我没有哭。” “怎么会,你眼眶都红了。”荀风不信,明显认为这是狡辩。 “我真、的没有哭。”为了加强可信度,季青直视荀风的眼睛,挺直腰背,面色镇定,加强了重音,但她不知道自己乱着头发,红着眼眶,绷紧面孔的样子多么没有说服力。 “好,好,你没哭,是我看错了,行了吧。”荀风紧盯着季青耳边翘起的碎发,嘴里漫不经心地敷衍道。 这见鬼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季青有点惊悚地看他,默默安抚受到惊吓的心跳。荀风也没注意,仍是对着那碎发发呆,控制住蠢蠢欲动的手。 两人之间默了一瞬,就是这几秒的空档,终于让季青平复了自己羞愧欲死的心,减缓了澎湃流动的血液。 但那血液很快就以更快的速度奔涌,几乎要将血管撑爆。 “啪。”清脆的声音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你干什么!”季青怒目圆睁,恶狠狠地拍开伸到耳边的手。 荀风搓搓发红的手背,唇角拉平,指了指她耳际的碎发,“你头发乱了,我只是想帮你理一下。”竟好像有点委屈似的。 季青下意识勾了勾头发,满腹的燥火被这一打岔,有点发不出来了,抿了抿唇,说:“我头发乱了,你和我说一下,不就行了?何必动手动脚。” “但我看你并不是很想和我说话......你今天怎么回事?” 季青偏头,避开荀风询问的目光,荀风今天意外的执拗,眼神追着季青不放,又问:“我今天招惹你了吗?你为什么生气?” 季青不可思议地打量他,还有脸问?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荀风坦荡荡地站在那,一派清风霁月的气质,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好,索性就挑开说,省的以后不清不楚,黏黏糊糊的。 “我问你,刚才在餐桌上,你为什么握我的手?”季青双手抱胸,靠着墙边,一副开诚布公的样子。 “是这件事吗?”荀风沉吟一瞬,耸耸肩,“这可不能怪我,我之间一直想叫你出来谈谈,谁知道你一直不理我,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有事和我说,不能用正常的方式,直接和我说吗?为什么这么鬼鬼祟祟的。”季青眯眼,这个答案摆明不能让她满意。 “你确定要我光明正大的在饭桌上说吗?关于收购案的事。” “什么意思?”季青绷直身体。 “我那个继父不好打交道吧。”荀风嗤笑一声,“你看你和他搭话,搭了那么多次,他哪一次正眼看你了。” 季青低垂眼帘,沉默良久,说:“那你有什么办法?” 荀风惊异地看她一眼,实在没想到这女人话锋转的那么快,失笑道:“你怎么那么肯定我有办法。” 季青:“那你找我出来谈什么?不会出来谈谈人生和理想吧。” “哦,你的理想是什么?”荀风顺着她的话题往下接。 季青:“......” 接收到季青不善的目光,荀风见好就收,坦然道:“我确实是有办法能帮到你......”说到这,顿了顿,眼风季青向那一飘。 季青了然,微微颔首:“你说吧,有什么条件。” “条件?”荀风顿时明白她错会了自己的意思,也不解释,“这个嘛,以后再说吧。” “你也不用拐弯抹角了,直接提吧。”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是好心要帮你呢?” “你想你是不是这样好心的人,大家彼此都清楚。”季青反唇相讥。 荀风摸摸鼻子,倒是很坦然的承认,别人的死活与一向与他并不相干,他完全没有这样的好心。不过这次为什么要帮她,他自己也懒得去细究原因。 “先不提这个吧,我想你要想打动宿信鸿,从他身上下手是行不通的,他这人相当不讲人情,估计唯一的感情都留给我妈了吧。” “所以?”季青眸光微闪,若有所思。 “所以,你可以从我妈身上下手,她对我和我哥总是觉得很愧疚,她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会义不容辞的帮忙的。” 季青心头微动,偷眼打量荀风,这语气,不像是对自己的亲妈,倒像是考量一件可以利用的人或物。 她想到什么,难得有点犹豫:“这样好吗,这样......不会伤你母亲的心吗?”斟酌半天,还是吞回了利用一词。 “她呀?不会的,”荀风浅浅一笑,那笑意未达眼底,“她巴不得多帮一点忙来减轻自己的愧疚,让自己少一点负担。” 季青生出了一点好奇心,看来这兄弟二人有一段心酸的往事,心里却明白这不是询问的好时机,“那你母亲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你想去和她打好关系?”荀风瞅她一眼,那眼神莫名扰人。 “不应该吗?彼此之间熟悉了,才好谈下一步,不是吗?” 荀风咧嘴一笑,“不用这么麻烦,你只好告诉她你的上司是谁,这件事办成功了,对他的好处有哪些就行了。” 季青默了一瞬,想起什么,涩然道:“这不会太急功近利了吗?毕竟她也是你母亲。” “母亲呀,也不是所有生了你的人都能被称之为母亲。”荀风叹息道,神色也没见多失落。 是吗? 季青没接这话,转而说道:“所以,你的条件是什么? “就不能当我免费帮你一次吗?”荀风无奈,这还是他第一次上赶着给别人帮忙。 “不行,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嗯......”荀风思索半响,“那就给我一个承诺吧。” “不行!”季青下意识反驳,“承诺这东西太宽泛,你要是提出一些我做不到的事情怎么办?你换一个。” “季姐,这还带讨价还价的吗?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不行就算了。”荀风摆摆手。 季青揪紧了眉毛,手指不住的摩挲着裤边,心底天人交战,始终拿不定主意。一个承诺这件事可大可小,不确定性太高,而且又和这人牵扯,让她心底十分不安。 “放心,我不会要你做什么为难的事的。季姐,你连这点要求都答应不了,我很怀疑你的诚意的。”荀风不耐烦地说。 “好!”季青咬咬牙,硬着头皮接下来,想了想,还是补上一句,“我不保证肯定会兑现的。” “行了行了,我们回去吧。” 第20章 进展 季青一惊,看了眼表,恍然发觉已经出来了将近一个小时,还不知道里面坐着的两个人怎么想。 季青跟在荀风后面进了包厢,里面裴文清和宿信鸿正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宿信鸿严肃刻板的神态消失不见,那柔情含笑的目光简直像变了个人。裴文清捂嘴一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被逗的乐不开支。 听见声响,两人一起看过来,裴文清嫣然带笑的神色一顿,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一圈,那表情就有点深不可测了。 季青莫名有点心虚,随着荀风坐下,道:“不好意思,在外边遇上点事,耽搁的有点久。” 裴文清冷眼打量她一眼,眉峰微动,接着便换上了和蔼的面孔,“没出什么事就好,我看你们出去这么久,刚想去看看的。” 季青不动声色将这一番变化收入眼底,心微微一提,这个女人绝不像她表面这样无害。面上却愧疚似的一笑,道:“不好意思,让伯母担心了。” 裴文清摆摆手,葱段似的手指上折射出一道光,季青凝睛看去,是一枚钻戒,切割的极为精巧,很有设计感,忍不住嘴里赞叹道:“这钻戒很漂亮呀。” 裴文清随着她的目光落在上面,一笑,嘴角眉梢流露出的甜蜜分外醉人,“是吗?我也觉得很漂亮。” “这是宿先生挑的吗?” “不是,这是我们俩一起挑的,跑了很多家店呢。”裴文清说着,撩起眼皮睇宿信鸿一眼,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视起来。 季青忍住牙酸,羡慕道:“伯母和宿先生感情真好呢。” 裴文清偏回头,好奇道:“季青有男朋友了吗?” 季青点头,宿信鸿也跟着看过来,眼神柔和许多,也不再是不近人情的模样。 “那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呢?”裴文清柔声问道。 季青手一顿,放下筷子,低垂眼帘,不好意思地笑笑,“和他提过,还要进一步商量,估计要到明年初吧。”旁边荀风眸子一深,瞥她一眼,端起玻璃杯浅啜一口。 裴文清一眨眼,有点惊讶,眼风似有若无的往荀风那一偏,笑眯眯道:“那很好嘛,女人还是要嫁得好,事业上面也没必要多费心思,女强人有时候可不讨人喜欢。” 季青淡淡一笑,眼珠一偏,不可置否的样子。 裴文清知道她并不赞成,反而起了劲,“你不要不相信阿姨的话,就算干出一番事业,到那个时候,人也憔悴了,女人不过短短的几年青春也送在每天的劳累加班上面,多不划算。” 季青笑道:“也没有伯母说的那么夸张了,我只不过是糊个口罢了,也没有什么野心,况且荀总待我们这些下属还是很不错的。” “荀总?全名叫什么?”裴文清一脸错愕地反问。 “......荀文柏。”季青顿了顿,答道。 “是吗......”裴文清抿唇一笑,很勉强的,带点尴尬的,又转而以嗔怪的语气对荀风说,“小风,你到你哥公司哪去上班,怎么不和我说一下。” “有必要吗?”荀风玩着手机,头也不抬。 气氛凝滞了几秒。 裴文清眼睛睁得大大的,怔怔地盯着荀风瞧,张张口,却又闭上。荀风自顾自对着手机屏,像是置身事外。 渐渐的,裴文清眼眶红起来,细长的手指无力的弹动,整个人显得茫然失措。 季青到底不忍,出声打破这片寂静:“伯母,你刚刚提醒我了,到时候要是有喜酒,还希望伯母能拨冗前来。” 这个话题自然转的很生硬,但这对裴文清来说无疑是天籁之音。 “好好,我到时候一定去!”裴文清闪着泪光,欣然允诺,“不过,说起来我还没有你的手机号呢,你到时候怎么通知我呢,我们交换一下号码吧。” 季青掏出手机,糊里糊涂地和裴文清交换了号码。 这下解围让裴文清的态度一下子亲热许多,甚至让季青有些吃不消。当她再一次不动声色地抽出被紧握的手,忍不住向荀风投去目光,荀风右手支着下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盯着虚无的一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季青也不在意,收回注意力,转而满头大汗的应付裴女士突如其来的热情。 临走前,还依依不舍,虚虚握着季青的手,轻轻摩挲,反复叮咛,“我还留在国内几天,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季青笑的脸都僵了,总算把这对夫妻给送走了。 态度好当然是好事,但是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就让人有些无福消受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季青从来不相信有无缘无故的爱,裴文清诡异的态度始终让她心底存有一份不安。 但是她图什么呢?自己好像没什么可以让她看中的。 这样一想,就释然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裴文清的态度对她来说百利无一害,管她打什么算盘,但是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不能放过。 等季青从深陷的思绪中回过神,才感受到迎面吹来冷风的刺骨,冬日的夜晚总是显得凄清又寂寥,她忍不住缩缩肩,垂着头,原地使劲跺几下脚,一转头,正对上一双黑若寒星的眸子。 季青一惊,脚跟不住后退一步,拍着胸口,惊魂未定道:“你怎么不说话。” 荀风咧嘴,露出一口暗夜也遮不住的大白牙,“我这不是看你在想事情吗?怎么好意思打扰你。” 季青皱眉,这人最近怎么总爱这样笑,像盯住猎物的猎人,带点狠劲,怪渗人的。 “你不回去吗?” “我有点事,还要赶下个场,你不需要我送吧。” “不用,我开车来的。” “那行。”荀风点头,转身就走。 “等等。”季青踟蹰半响,还是出声叫住他。 荀风回头,“......那个,你开车小心点,”季青手指蜷了蜷,庆幸黑夜遮住了发热的脸颊,“还有,今天谢谢你。” “啧。”荀风搓搓牙花,浓厚的墨色淌入眼底,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那个女人垂着头站在门口,室内倾泄的光披在身上,整个人带了层融融的暖意,显出与平时迥然有别的气质。 荀风深深地看她一眼,一句话未说,只是挥挥手,便离开了。 *** 同样是冬日笼罩下的土地,“夜色”里却散发着火一般的激情,闪烁迷离的灯光,逗弄出每个人潜藏在心底的热意,摇头摆脑,勾肩搭背,都沉浸自己的一方乐土中。 荀风脱下大衣,挽起衣袖,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实在有些不耐。远处罗英杰扭着肥硕的身躯,与一个性感火辣的妹子贴身热舞,处在浑然忘我的境地。 荀风再一次毫不客气地拒绝邀约后,心底的烦躁简直到了顶峰。他霍然站起身,直直地朝着罗英杰走去,期间推开无数只邀请的手,一把把罗英杰拎出来,丢在沙发上。 “死胖子,是不是又长肥了。”荀风甩甩发麻的手腕,没好气道。 “你干嘛呀,没看我正嗨吗?”罗英杰正兴头上被拉出来,堆积了满腹的牢骚。 荀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微眯眼。罗英杰心下一个咯噔,后知后觉地发现面前这位心情好像不太好,肚子里的怒气像戳破的气球,漏的一丝不剩。 他堆起一个谄媚的笑,道:“哥,这又是谁惹你啦。” “你说是谁?你把我叫过来干什么,就为了看你的跳舞的吗?” “不是呀,这不是我们兄弟俩好久没聚聚了吗,你整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也不理我,一起出来放松一下,也不行吗?” “就到这地方来放松吗?” “这地方不好吗?”罗英杰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前段时间,我们玩的还不是很开心吗?” 荀风囫囵一下倒在沙发上,嘎吱一声,沙发发出抗议。 “腻了。”荀风剔剔手指甲,淡淡地说。 “不会吧,”罗英杰哀嚎起来,“怎么这么快就腻了,上次赛车不还玩了两个月吗?” “没意思,当然就腻了。”荀风耸耸肩,漫不经心的样子。 “荀大爷,你现在做事可不是三分钟热度了,连一分钟都不到。”罗英杰揉揉鼻梁,忽然觉得自己被折腾的苍老了十岁。 “那你现在又对什么感兴趣?” 荀风默了一瞬,眼神飘忽一下,唇角微勾,转而又拉平,淡淡道:“没发现什么有趣的。” 罗英杰抓住了他闪神的这一瞬,不太灵光的大脑一下子转起来,一个念头一掠而过,他脱口而出:“你不会是看上谁了吧。” 荀风手指一用力,指甲往沙发皮面上一刮,刺啦一声。 罗英杰沉浸在自己的猜测中,没有注意到这动静。他嘴里不住的嘟囔:“不会的,怎么可能,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自己可着劲的碎碎念,没等当事人回复,自顾自的把这个猜测掐灭在娘胎中。 “你说什么?”荀风黑着脸,皱眉看他。 “没什么,没什么。”罗英杰连连摆手,生硬地转变话题,“荀风,你看那有个靓妹,我过去一下。” 说完,站起身,就像溜走,荀风比他更快地站起来,抄起旁边搭着的大衣,穿在身上,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你自己慢慢玩吧,我先走一步了。” 第21章 哄骗 自那日吃过饭后,季青度过了风平浪静的几天,但她心情却不像表面这样无波无浪。 那边自从上次寒梅寺不欢而散后,许东青就销声匿迹了,没有主动打过来一个电话,每次季青抽空打过去,总是推说“很忙”,说不了几句话就挂了。 临近年关,公司上下忙的一塌糊涂,季青也不例外,简直要把自己往死里逼,似乎这样忙碌的重担可以掩盖那一簇不安的火苗。她也刻意回避温有容那边,那天的谈话让她不知道以什么态度去对待她,尤其还在许东青答案不明的情况下。不过好在,温有容从来不会主动联系她,她也乐得清闲。 “哎......”季青丢下笔,揉揉太阳穴,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一口,早已冰凉的咖啡在舌尖上滚一圈,滋味着实不好。 推开门,扫视一圈,办公区空荡荡,一眼扫到底。下意识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十点。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季青搓搓脸颊,关上门,回到座位上,准备处理掉最后一点的收尾工作。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悦耳的铃声在毫无人气的屋子里回响,诡异刺耳,让人汗毛直竖。 看了一眼来电显,季青眉梢一挑,顺手接起来。 “喂,伯母,你好。” “这么晚打扰你不好意思,你还没睡吧。”裴文清柔柔地声音传来。 “没事,伯母,我还在公司里呢,你有什么事吗?” “这么晚还在公司呀,你也要多注意点身体,不要把自己累坏了......”裴文清絮絮叨叨地说。 季青“嗯嗯啊啊”地应着,心里倒不反感,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这样的关心还是让人感到暖心。 说了半天,终于转入了正题,“这个周末,你有空吗?我这正好有几张别人送的音乐会的票,我刚回国,也没有什么朋友可以一起去看,我就想来问问你......” “可以呀,我正好最近对音乐剧有点兴趣,正愁买不到票了。”正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季青自然满口答应。 “那就好......”那边似乎松了口气,顿了一下,吞吞吐吐道:“能拜托你一件事吗......你帮我叫小风一下,行吗......我这正好还有一张票。” “这......”母子的关系这么差吗?季青暗暗思量。 像是为了补救一样,裴文清急急出声:“也是我这个当母亲的失职,最近和他闹了点矛盾......我开口说又怕被拒绝,你看......”语意未尽,但是什么意思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是吗,这点小事当然没问题了,我会和他说的。”季青自然应下。 “好的,那谢谢你了,季青。”裴文清忐忑的心这才落回原地,言语间也多了分难以察觉的亲昵。 “没事,伯母。” “好,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周末见。” 季青挂断手机,手轻轻摩挲下颌,这才品出点意思来,敢情被当成了沟通母子关系的桥梁。 这对母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献殷勤,赔小心,一个装冷淡,漠不关心,一点没有母子之间的温情脉脉。 不过,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季青愉悦地笑,拿起手边的签字笔,继续埋头工作。 *** 季青做事一向有条不紊,雷厉风行,放在心上的事一定要安排好合适的时间,尽快的处理掉。一拖再拖,芝麻点大的事也滚成了雪球,劳心又劳力。 虽然当时答应裴文清答应的很轻松,但她心里明白,这并不是件容易的差事,直接和荀风说,得到的肯定是拒绝,季青思虑半响,怎么发挥出说话的艺术,这是个问题。 季青在这边斟字酌句,当事人却直接连着两天没来公司,根本没有她发挥的余地。看着依旧空荡荡的办公桌,季青沉下眼眸,主动给荀风打了个电话。 “嘟嘟”,电话响了好久,无人接听。 季青也不急躁,又拨了一遍,依旧无人接听。 再拨,季青心底涌着无尽的耐心,她能打到天荒地老。 好在,这一次终于接通。 却没有人出声,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喂——”沙哑慵懒的声线,像把小刷子,轻轻往耳廓里一挠。 季青那手机拿离耳边,面无表情地揉揉耳廓。 “你在哪里?” “谁呀......”那边人明显还没回神,不知今夕是何夕。 “我是季青,我问你在哪?” “哦,是你呀。”那边人语气平平,“有什么事吗?” “你这几天为什么没来上班?”季青语气更淡,衬的这句质问轻飘飘的像云,没有丝毫重量。 “不好意思唉,”说着,哼笑一下,“这几天太忙了,没空去上班,我已经和荀总请过假了,季姐,你不知道吗?” 睁眼说瞎话! 季青翻个白眼,也不在这上面纠缠,“你这个周末有空吗?” “干什么?想约我呀。” 季青噎了噎,也无法反驳,毕竟她好像真的是这个意思,虽然并非本愿。这阵沉默被荀风察觉,他翻个身,调笑道:“不会真的被我说中了吧。” “那你答应吗?”季青也不掩饰,打了个直球。 “嗯......”荀风拖着声音,犹豫不决。 不是吧? 原本安稳笃定的心随着上升的语调,微微提起来,季青屏息。 “可能有事吧。” 季青心噗咚一跳,不经思索地回道:“那就把事推掉。” 话甫一出口,季青一怔,似乎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种话,那边呼吸也一顿,诡异的氛围顺着话筒,在两人之间流淌。 “这么霸道呀......好吧,既然季姐都开口了,我还不答应,不就显得不近人情了吗。”荀风无奈地说。 季青摸摸脸,咳了几声,“好吧,那就这么说定了,就是这个星期六,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地点的。不过,还有一个人,你不介意吧。” “...是吗?还有别人呀。”荀风顿了一瞬,无所谓开口道。 “那好,那就这样说定了。”季青挂掉电话,微舒一口气。可能和荀风天生气场不合,原本顺其自然的事情到他面前,总是让她提心吊胆,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 “小风还没来吗?”裴文清有些不安地问。 “伯母,你不要急,还没到约好的时间呢。”季青镇定自若,柔声安抚裴文清。面上如此,她心里也没底,只能寄希望于他那点微不足道的信用度了。 融融的日光撒在身上,季青收回投向远处的视线,抬头看,阳光被冬日的云层稀释开,到处散落,虚虚笼在身上,像罩上一层绒毯,让人暖的发困。 季青漫无目的的四处张望,思绪也融化开来,她不带任何感情的打量闯入眼里的那道身影。瘦长的,头微微低垂,碎发遮住眼,视线不知道落在哪里,像是自带隔离层,能轻巧地让开每一个路人。 冷漠又独立的人。季青遥遥望着,默默在心底评价。 倏尔间,那人抬起头,准确和季青对上视线,像两根纠缠的线,一旦接上,便很难解开。荀风眼里带着勾子,精准地勾住猎物,他志得意满地笑着,迈着步伐,慢慢地接近季青。 直到荀风遮住了日光,季青才回过神,她眨眨眼,掩去方才直愣愣地神态,刚准备开口。 “小风,你来啦。”裴文清凑过来,眼里绽出欣喜的光。 荀风像是才注意到裴文清,看见她,一愣。 “那我们赶紧进场吧,音乐剧马上就要开始了。”裴文清想要拉着荀风的胳膊,临了转了方向,只是轻轻牵一下他的衣角。 被这力道所惊醒,荀风回味过来了,拉平嘴角,“好的。” 说完,向季青投过来轻飘飘的一瞥。季青侧过头,躲开这目光,有点心虚。 裴文清拿的票在第四排偏右的位置,视野相当不错。季青缀在两人后面,荀风和裴文清并排走在前面。落座时,荀风有意无意差了半个身位坐在裴文清的右手侧,季青只能坐在荀风的旁边。 音乐剧是根据《悲惨世界》改编,季青收回纷纭的思绪,听的聚精会神。正当故事进行到高潮,旁边人翘起了二郎腿,有意无意挨着她的小腿。她往旁边让让,整个心神被这戏剧化的冲突狠狠攥住,并未在意。 谁知那人得寸进尺,跟着进了一步,还是紧紧蹭着,力道不大,却扰的人心烦意乱。 “你干什么!”季青压低声线,十分不耐。 “你说呢。”季青左耳一麻,悚然一惊,偏过头,正巧落入荀风黑的发亮的眼睛。 “你发什么神经!”季青丢下这句话,转回头,努力把自己注意力集中到音乐剧上。正当季青渐入佳境,旁边人突然站起身,踢了踢她的小腿,冷冷道:“不好意思,让一下。” 季青皱眉,侧过身,让荀风出去。三番五次被搅乱的心神再也难得集聚,她捏紧拳头,遏制心底涌上的烦躁。 “嗡嗡”,手机的振动声拉回她的注意力。季青掏出手机,是条短信。 “出来。” 第22章 突破 季青叹口气,把手机装回口袋里,朝裴文清探过身去,压低声音说:“伯母,我去一下洗手间。” 裴文清偏过头看她,舞台的灯光在她半边脸上流淌,另一半隐没在黑暗里,表情有点高深莫测。目光与季青一触即分,她微微颔首。 季青压下心底怪异的感觉,起身离开了座位。出了剧场大门,季青四处张望,远远的便看见那人站在自动贩卖机前,季青走过去。 “喏。”荀风转过身,递给季青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谢谢。”季青接过来,捂在手心里,“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荀风蓦然牵起嘴角,“你就不要装傻了吧,耍我很好玩吗?” 季青无辜道:“我怎么耍你了。” 荀风瞥她一眼,嘴角挂着笑,眼尾却透出讥诮的味道,“季姐,不要总把别人当傻子看,天底下不会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季青不吃他这一套,慢条斯理道:“不知道你对我的那些行为有误解,我想,我那天应该说了吧,还有一个人也来,我只是没有说这人是谁罢了,不过,你也没问,不是吗?” 荀风向季青逼近一步,弯下腰来,精致的面孔慢慢向季青靠近。季青面不改色的立在原地,眼里闪过一丝警惕,很快又变得镇静自若。 真是狡猾又无耻呀。荀风打量面前的人,清秀柔弱的脸蛋,眼里透出的光是坚韧又倔强的,偶尔带点不信任似的防备与胆怯,这点矛盾的美几乎要让荀风目眩神迷。 季青皱眉,忍不住后退一步,那点动作像个信号,止住了荀风的逼近的势头。 他也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说:“你可能不知道,我从来不是个肯吃亏的人,尤其是那些我不乐意的亏。季姐,你现在让我吃亏,还不肯承认,这就让我很不开心了。” 季青沉默不语,面色不豫。 “而我不开心了,就想也让别人不开心。”轻柔的声线宛如情人间的喁喁私语。“我来猜猜,这次音乐剧应该是裴文清叫你的吧,而你为什么来叫我呢?” 荀风直起腰,右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这也是她的意思吧,她让你来叫我。你知道直接说,我不可能答应,才想到这个迂回之策的吧?” 季青目光闪烁,微微抿唇,说:“既然你已经猜出来了,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确实是这样。虽然我不知道你母亲想和你看音乐剧,为什么一定要通过我这个外人,但是,有求于人,我也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早点坦白不就好了嘛。”荀风放松神色,摊摊手。 “直接和你说,你会答应吗?” “嗯——”荀风微微沉吟,坦白道:“估计不会。” “那不就成了。”季青学着他,也摊摊手。 荀风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像要攻击的豹,“不过,算上这次,我已经帮了你两次了,我说过,我可是个不愿吃亏的人。” “那你要到底要怎么样。”季青扶额,叹息般说。 “那就算上上一次,欠我两个承诺,怎么样?” “这......”季青犹豫不决,见荀风明摆着纠缠到底的样子,到底还是妥协,“好吧。” 债多不压身,季青故作洒脱地想。 *** 两人一起回了剧院里,音乐剧已经进行到后半段,没一会儿,便谢幕了。 三人出了剧院,外边天色已晚,冬日的阳光格外短暂,只留一点余晖在天边尽头,泛了点红。 “正好一起吃个晚饭吧。”裴文清建议。 季青微笑,点头同意。 “小风也一起吧。”裴文清看向荀风,眼含期待。 荀风插着兜,闻言偏过头,眼风似有若无的扫向季青,“行呀。” 三人就在剧院附近找了个中餐厅,暖黄色的桌布,桌上摆了盆多肉,温馨的氛围从各种细节中体现出来。 “这餐厅挺不错的。”裴文清四处打量,评价道。 季青点头,笑道:“我还挺少来这种地方的,平时应酬都不会来这里。” “平时的应酬很多吗?”裴文清问。 季青一愣,道:“还行吧,有时候荀总会体谅我,尽量少带我去应酬。” “文柏,他......”裴文清顿了一下,垂下眼帘,隐隐有些感伤,“平时很辛苦吧。” 一个想法在季青脑里渐渐成型,她叹口气,有些无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其位谋其政,总是有些责任要担着的。” “是吗......这孩子从小到大都很让人省心,也不肯麻烦别人,什么事都在自己心里憋着。”裴文清轻柔着语调,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欣慰。 “伯母,现在有荀风进公司来帮忙,我想荀总的压力会减少很多的。” 坐在旁边的荀风放下手机,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转而正色道:“妈,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我在公司也能帮帮哥呢。” “那就好,只要你们兄弟两个一心就好。”裴文清笑道。只是季青看来,那笑里总么都透出股勉强的味道。 看来自己儿子的德行还是清楚的嘛。季青暗忖。 “不过,妈,最近哥的日子可不太好过呢。”荀风随意说了一句,裴文清坐直身体,紧张道:“发生什么事呢?”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一个收购案被截胡了吧,季姐应该很清楚这事,让她说吧。” 干的好!要不是时机不对,季青简直都想给他竖个大拇指。 季青从善如流的接过话题:“这事说起来也挺复杂的,我就长话短说吧。”然后就简单的把情况说了一遍。 “心趣?”裴文清皱着眉,嘴里小声琢磨,“这个公司好像有点耳熟呢。” “啊!”裴文清一拍手,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伯母在哪里听过这个公司的名字吗?”季青关心道。 “是真的挺巧的,”裴文清笑道,“我先生这次回国好像就是和这个公司有关。” “真的吗?”季青睁大眼睛,一脸错愕。 啧,真假。荀风淡淡在心底评价,却也配合做出意料之外的表情。 “我也被吓到了呢。”裴文清看着两人,眼里飞快闪过什么,快到季青无法捕捉,她心微微一颤,有点发虚。 “那就好办了,我回去和我先生说一下不就行了吗,让他不要投资那个公司了嘛。”这样一件让季青焦头烂额的事情到裴文清嘴里变得轻描淡写,看着裴文清天真的笑容,季青内心复杂,嘴上也无法说出违心的话语,那就太假了,尤其在这样你知我知,却要粉饰太平的情况下。 “如果真能这样的话,就太好了。伯母真是帮了公司一个大忙。”季青欣喜道。 “这是小事,只要能帮到文柏我就很开心了。”裴文清道。 “不过,也不用伯母做到这个程度,只要宿先生给我们公司一个机会就行。我相信,我会让宿先生看到我们公司的投资价值的。”季青正色道。 裴文清有些惊讶,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眼,旋即笑道:“我也不懂你们的事情,不过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也不勉强,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够做到的。” 随即,季青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三人随便天南海北聊了点内容,直到服务员来上菜。 季青不得不佩服裴文清的做事效率,第二天就接到了宿信鸿的电话。出乎意料的是,语气很和顺,态度虽然算不上和蔼,倒也是平静,丝毫没有被打乱计划的烦躁。公事公办的和季青约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字里行间有所保留,不偏不倚,只说过来看看。 话虽如此,单单给了机会就让季青喜上眉梢,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再对荀文柏隐瞒也不合适了。当机立断,季青去了荀文柏办公室,事无巨细的把过程说了一下。 与季青眼尾眉梢洋溢的喜意不同的是,荀文柏一直都很沉默,只是在季青说到“宿信鸿”时,微微挑眉,重复一遍,“宿信鸿?” “是的,是k资本中华区创始人之一,荀总应该不陌生吧。” 荀文柏抬眉看她,慢条斯理地说:“岂止不陌生,应该说还是颇有渊源呀。” 季青敛下喜色,镇定下来。就算是个傻子,现在也觉得不对劲了,看来这母子俩的关系竟然恶化到这个地步吗。 “你是怎么和他认识的?”荀文柏问。 季青心下一凛,斟酌着用词,谨慎答道:“说到这件事,真是无巧不成书,和荀风倒是有关。”一五一十把其中的发展说了出来。倒也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推卸责任。 季青说完,办公室里陷入一片寂静,空气加湿器运作的“嗡嗡”声无处不在,竟显得有些恼人。季青蜷蜷手指,心下不甘,实在不愿对这案子上投入的心血化为水漂,当下紧咬牙,出声道:“荀总,这个案子实在重要,现在又是公司发展的紧要关头,我希望你还是谨慎考虑。” 荀文柏阖眼,眉头拢起,刻痕深深,仿佛一下苍老许多。 季青心下蓦然一软,不忍心再逼他,刚要开口...... “好了,你出去吧。”荀文柏挥挥手。 季青张了张嘴,看他低头沉思的模样,那点未尽之语便化为唇边的一抹笑,轻淡又无力。转身,手刚摸上扶手。 “帮我把荀风叫进来。” “好的。” 第23章 兄弟 “哥,你找我什么事?”荀风进来后自顾自就在沙发上坐下。 荀文柏肃着脸,道:“以后,在公司就叫我荀总,叫哥像什么样子。” “哦,”荀风倒没有反对,“到底有什么事?” “我问你,是你把季青介绍给宿信鸿的吗?” 荀风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开始,确实都是我介绍他们认识的,不过后续事宜都是她自己谈的了。” “你为什么要把他介绍给季青?你明知道,我不想和那个女人扯上丁点关系!”荀文柏扯松领带,焦躁地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平心静气。 “呵,这就是你傻了,有好处为什么不要?”荀风翘起二郎腿,摊在沙发上,姿态倒比之前更闲适了。 “谁稀罕!”荀文柏一下转过身,眼里闪烁的怒火,几乎要把那副面孔烧的面目全非,“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 不能提,不能提!荀文柏不受控制的自虐般的又想起那个场景。 四处乱飞的雪花,白茫茫一片,那个女人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头发刚刚及肩,发梢落了点雪,随着步伐一晃一晃的。而另外一双稚嫩的眼睛,就看着那背影,死死的,盯到眼眶发红,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了,也不罢休。 那背影越来越小,渐渐与那片白融在一起,像一片雪花投进去,再也找不到了。 白茫茫一片,走的真干净呀。 “哥,哥?”听到了什么声音,荀文柏突然回过神,荀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自己跟前来。 “回神了,想什么想这么入迷?” “没什么。”荀文柏避开荀风问询的目光,在脸上抹了一把,像要掩盖掉什么痕迹——那些早已在心底扎根腐烂的东西。 “总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季青那边我会去说的。” 荀风盯他几眼,倏地一笑,摇头叹道:“哥啊,我该说你什么好,你这个人啊,说好听点是原则性强,说难听点不就是顽固不化嘛。都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么好个机会你都能这么轻易放掉,看来当初你立下来的目标只是说着玩玩罢了。” 荀文柏冷笑,“你不要用激将法来激我,我不吃你这一套!反正已经下定决心,谁说都改变不了。” 荀文柏现在早就失去了以往的睿智镇静,他成了一只刺猬,谁碰就扎谁,而这不过是为了维护那点内里的自尊和愤慨,这在别人看来甚至是很可笑的。 荀风看透了这一点,正因如此,被挑起了几丝火气,“我看你这小公司迟早也是关门大吉的结果,何必还耽误你公司这些人的前途,不如趁早放他们各奔东西为好。” 荀文柏面色铁青,直愣愣地瞪着荀风,荀风讥讽地回视。渐渐地,荀文柏撇过头去,往常挺得笔直的脊背弯下来,肩膀也变得松松垮垮,面色苍白,看上去有些心灰意冷。 “连你也不懂我......”他嘴里喃喃道,“我至亲的人,唯一的弟弟......” 荀风沉默下来,惊觉刚刚言语的不当,他嚅动嘴唇,想要说什么来补救,却发现语言的苍白,像利剑一样刺伤别人是如此轻而易举,而填补那些伤害又是如此无能为力。 两人沉默了良久,荀文柏转过身来,“我知道你现在还在用她给的钱,说了多少回也不听,我现在也不想再多说了,我只想问你一句......” “荀风,你到底有没有心?” 荀风心下大恸,怔怔地盯着荀文柏通红的眼眶,“有没有心?”他便也认真思索这个问题,若说有心,他怎么对裴文清没有一点恨意,无爱亦无恨,才能坦然自若地和她相处,接受她的补偿。 若说没有心,那现在那隐隐作痛的又是什么? 越想越深入,越想越魔怔,头痛欲裂,荀风觉得自己要发狂。 一时的怒气渐渐消失,荀文柏找回了一丝理智,发觉荀风眼神直勾勾的,神思不属,心下急得发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小风?”荀风没有反应。 情急之下,荀文柏上前一步,攥住他的肩膀,恨不得把他晃醒,“小风?小风......荀风!” “......什么事?” 荀文柏看他眼神逐渐清明,这才松了口气,柔声问道:“感觉怎么样?没事吧。” 荀风揉揉自己的额角,眉宇间尽是疲惫之色,哑声道:“没事。” 荀文柏仔细大量他的神色,发现除了疲倦,确无其他不妥,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愧疚道:“小风,对不起,刚刚那是一时说出的气话,你不要放心里去。” 荀风摆摆手,道:“其实也不全是气话,我有时候其实也很好奇这个问题。虽然你总是在我面前说那女人抛夫弃子,无情无义,但我心里却没有感觉,甚至接受她的钱。这个考虑一方面是希望给家里减轻一些负担,另外又想,她既然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安慰自己,我又何不成全她呢。这样想来,还是我错了。” 荀文柏看他那样迷茫又落寞的神态,有点心疼,又觉得好笑,酸的,苦的,辣的,齐齐倒在心上,不知酿成个什么滋味,“还是哥的不对,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面,我们兄弟这么多年,竟也没有开诚布公地谈谈这件事,也没有了解你真实的想法,实在是我的失职。” 荀风垂下头,静默片刻,突然抬起来,煞有介事地点头,“这的确是你的失职,我看这错,你占九成,我只占一成罢了。” 荀文柏啼笑皆非,看他那样,恨恨道:“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样子。” 荀风:“谁说我没心没肺,来,你伸手过来摸摸,还热乎着呢。” 荀文柏拍开他的手,摇头叹息:“是我强求了,可能你这样的性格过得更舒坦。” 荀风耸耸肩,一脸无奈,“哥,你这个老妈子性格要改改了,管这么多,不累吗?” “不过,你真不准备见宿信鸿,放弃这个收购案吗?”荀风转而正色问道。 荀文柏并未回答,只是拿眼觑他,微带深意,“你这么关心这件事,干嘛?这可不符合你的性格。” “我的性格......”荀风微微沉吟,“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不过好歹也付出了一些心血,有些在意应该也正常吧。” “算了,我也不多管了,我只想最后说几句。这件事并不是完全承裴文清的情,她最多起了个中介的作用罢了,而宿信鸿这次回国投资项目,我估计软件这块不是完全看中了朱温茂,多半还在考量当中。如果我没有猜错,就算我和季姐不找上去,他最终还是要过来考察的,至于最后能不能拿下投资,还是要看你自己的努力。” 荀风站起身,走到门边,最后丢下一句,“我言尽于此,最后的决定你还是好好斟酌吧。”便出去了。 荀风刚出门,就被季青一把扯住,拉到角落里,两人还未站定,季青就急急开口:“怎么样?荀总怎么说?” 荀风无奈,“季姐,你至少让我喝口水吧,刚刚说了一大串累死我了。” 季青无动于衷,继续追问:“你把里面情况说一下,我马上放你去喝水。” 荀风低头瞧这个往常仪表一丝不苟的女上司,现在双眉紧锁,秀致的眼眸里盈满焦虑,连碎发散在耳边都忘记去整理,有种迥乎平常的傻气。 荀风顺手把她的碎发掖到耳后,露出微粉的耳垂,才轻描淡写地说道:“也没发生什么,他就是对我发了一顿火。” “然后呢?”季青迫不及待地追问,身子不自觉往荀风那倾。 “什么然后?”荀风故意装傻。 “你不要装傻!”季青紧咬下唇,恨恨地瞪大眼睛,忍不住锤他,还没沾到身,就被一把攥住。 “唉,季姐,怎么能动粗呢。”荀风笑。 “你!”季青挣了挣,没有挣脱,也就放弃了,只得好言好语地继续问:“我想问,荀总到底有没有说去见见宿信鸿?” 荀风诚实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他没有给我明确的答复,只是说再思考一会儿。” 季青垂眸,想了想,“不行,我要进去再劝劝他,我不知道你们家有什么恩怨,宿信鸿必须要见。” 用力把荀风的手挣开,季青转身就走。 “等等!”情急之下,荀风拦腰一把把她搂住,使劲按在自己的怀里,“等一下!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操,劲还不小。 荀风无奈,实在没想到平时镇静的女人失去理智能变成这样。等怀里的女人停止挣扎,荀风也被弄得气息不稳起来。 “镇静下来了吗?” “你先放开我。”季青垂着头,闷闷道。 “啊......哦。”荀风刚松开手,季青就挣脱出去,背着身,扯扯衣服,捋捋头发,就是不肯转过来。 荀风也搓搓脸颊,揉揉被捏着通红的手腕,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有点走神。 “咳咳,”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荀风浑身不自在,咳嗽几声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虽然,我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但是我了解我哥,应该有八成的可能性答应。” “真的?”季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面颊微微泛红,眼睛却盯着旁边的一盆绿植仔细研究。 荀风点头。 “那行,我就相信你这一回。” 相信?荀风嘴里咀嚼着这个词,盯着季青离开的背影,微微失神。 第24章 妥当 可能是为了挽回荀风那点可怜的信用度,荀文柏最后还是松口答应了这件事,老板一同意,这件事立马被提上了日程。 季青一得到消息,首先便和宿信鸿那边取得联系,敲定了考察的日期,想要争取在年前办成这件事。 这边又连夜和研发部、市场部开会,整理出几套方案。虽然这两天忙成了个陀螺,但季青像是感觉不到疲惫,精力像永不枯竭,一阵阵涌上来,她从中获得了久违的兴奋感。 荀文柏一旦下了决定,自然而然的全心投入其中,毕竟是公司提早进行融资方面的工作准备,刚开始不免有些无从下手,在咨询过相关机构后,逐渐走上了正轨。 当天,季青特地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吃过早饭后,便赶去了公司。去了公司发现荀文柏并几位部长早就聚在了一起。 最后进行了相关的收尾工作,已经将近八点钟,宿信鸿准时在约定的时间内到达了公司。 *** “宿先生,久仰。”荀文柏面带微笑,迎上去,向宿信鸿伸出手。 宿信鸿用力回握,鹰一样的眸子不动声色地将荀文柏上下一打量,回望时,已带上三分笑容,“荀总,幸会。” “宿先生,来,我们进去聊。” 宿信鸿颔首,和荀文柏并排走进去,浩浩荡荡一大群人潮水般往里涌,季青紧跟在荀文柏身后,将两人的不咸不淡的谈话尽收耳底。 一群人进了会议室,各寻位置坐下,刚刚落定,荀文柏开口道:“我想宿先生应该事前对我们公司的一些基本情况做过调查,但是我还是想让我的助理给你系统介绍一下公司的大体概况。” 宿信鸿点头赞成。 季青站起身,打开投影仪,调出早已存入电脑的PPT,打开话筒,顿了一瞬,理清脑里的思路,慢条斯理地说道:“为了节约时间,我就跳过一些最基本的内容,先介绍一下我们公司目前项目开发情况。迄今为止,我们公司已开发了五款软件,在市场上反应良好,其中,主打的......好了,我的介绍就到这里。” 荀文柏说道:“宿先生,公司的大致情况就在这里,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宿信鸿笔直着脊背,微微沉吟一会,问道:“我们投资投的是未来的价值,敝公司的发展目前来看是相当不错的,但不知道你们未来的发展方向有哪些?” 荀文柏听完,眼风向季青这一带,季青会意,拿起桌上的文件,站起身,一份份发下去。 荀文柏就在这空档,接道:“宿先生可以看一下,这是公司的详细战略计划和市场拓展计划,除此之外,还有公司的财务报表等等。” 宿信鸿和跟来的几名专业人员翻看着手里的文件,时不时交头接耳几句,讨论的相当热烈,有时见缝插针向荀文柏提出几个问题,荀文柏一一作答。 季青在旁边瞧着宿信鸿几人的神情,心微微提起来,有些吃不准。 墙上时钟的分针,滴滴答答转过将近一圈时,讨论慢慢停歇下来,宿信鸿放下手里的文件,面色如常,不露半点思绪,“我们看过荀总的发展计划和公司经营状况,觉得还挺不错,不过,到底有没有投资的价值还有待商榷。” 季青心狠狠往下一坠,多亏这些年锻炼的涵养功夫,才没在面上泄出分毫。一旁荀文柏紧锁眉头,倒还是镇定自若的样子,问道:“宿先生,为什么这样认为呢?” 宿信鸿抖抖手里的文件,“我这次投资软件行业,也考察过很多软件公司,光是景城市,就去了四五家。说实话,综合来考量,敝公司虽然略有优势,但并没有到让我心动的程度。” “宿先生的意思是,多出的这点筹码还不足以压倒你心里那杆称,是吗?” 宿信鸿点头,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眉骨下压,带的眼神也具有某种重量,落在身上,沉甸甸的。 荀文柏肃着脸,波澜不惊地回视,会议室里静了一瞬,只余指针走动的声响。荀文柏挑挑眉,倏地弯弯唇角,开口道:“宿先生,我们公司成立不过三年,目前,已经开发出五款市场反应良好的软件,以提供高速的下载服务为主。而目前正在考虑扩大业务范围,以其为主,开发一系列衍生服务。我想,我们公司在未来还是有很大发展潜力的,目前,缺的就是强劲的资金注入......” “行,就这样吧。”宿信鸿突然出声打断。 “什么意思?”荀文柏摸不准这人的套路,有一瞬的慌乱,很快又镇定下来。 “我的意思是,你已经打动我了,我们可以商量注资事宜了。”宿信鸿眼里透出狡诈的光。 “为什么?”荀文柏这下真是一头雾水,只觉得这人实在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因为你最后加上的筹码让我下了决定。” “什么筹码?” “你自己。” 荀文柏默了一瞬,懂了他的意思,抬眉看向宿信鸿,却想起了那个女人,“那宿先生,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他站起身,面带微笑,心底却像有什么情绪在发酵,腐烂。 *** “啪嗒”一声,会议室门开了,里面的空气争先恐后的往外涌,携带着一群人鱼贯而出,荀文柏和宿信鸿缀在人群后面,走出来。 “宿先生,这已经中午了,就一起吃个饭吧。” “荀总,按道理来说是应当一起吃个饭的,但是,今天中午不行,我那边有个应酬实在推辞不掉。不好意思,改天吧,改天行吗?” 荀文柏笑道:“既然宿先生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耽误你的事情,那就改天吧,再改天可不能推辞了。” 宿信鸿:“一定一定。” 荀文柏和季青站在写字楼门口,目送宿信鸿一帮人上了车,黑色的宾利车像一滴水汇入车流中,轻易地便消失不见了。 骤然起了一阵风,吹在裸露的皮肤上,针扎般刺骨,季青这才注意到天上堆了一层铅灰色的云,乌沉沉的压在头顶,看来,又一场大雪迫在眉睫。 季青沉沉吐出一口气,心底百千滋味,七分欣喜,两分快慰,还余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外边太冷了,进去吧。”旁边荀文柏突然开口。 季青看过去,正对上他的眼神,俱是在彼此眼中觉察到融融的喜意,季青忍不住微勾唇角,茶色的眼珠熠熠生辉,荀文柏付之一笑,两人并排进了写字楼。 电梯内,荀文柏开口道:“我在打算今年年底举办一次年会,你觉得怎么样?” “年会?”季青有点惊讶。 “我想公司不长不短也成立了三年,办一次年会,目的是促进公司内部员工的交流,办完就放年假吧,今年可以让他们早点回家过年。” 季青微微沉吟,点头赞成,“是应该如此,如今公司走上正轨,有些章程是应该弄起来,不过,刚开始办,不需要多隆重,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就行。” “行,那就定了。”荀文柏顿了一瞬,又补充一句,“告诉他们可以带家属吧,尽量办得温馨一点。” 季青眸色一动,应承下来,“行。” *** “小窦,你跟我进来一下。”小窦依言跟着进了办公室。 “公司今年准备办年会,办完年会就放假,等会儿你做一份年会策划方案,再拟一封邮件通知一下。” 小窦敛下喜色,掏出笔记本,手不停地记着,“好的,那时间和地点呢。” “时间......就定在腊月二十二吧。地点,你可以上网站搜一下,订一家酒店就行,今年第一年,也不准备什么节目了,聚在一起吃一顿饭就行。对了,标注一下,可以携带家属。” 季青看他抿唇严肃的模样,忍不住逗道:“小窦,你一定要记得把你女朋友带来,知道吗?” 小窦白净的面皮浮上一层粉红,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哦,对了。你进公司实习也有三个月了吧。” 小窦眼睛一亮,预感到什么,狠狠点头。 季青抿嘴一笑,“我刚刚和荀总说了一下,等你过完年假过来就正式转正吧。” 小窦激动得脸通红,也没有害羞腼腆的样子,嘴里直道:“谢谢季姐!” 季青:“谢什么,我只是按照规矩办事,还是你自己工作做得认真罢了。” 小窦正色道:“没有季姐的提携,我也做不好这些。” 季青忍俊不禁,摆摆手,“好了,好了,再吹我就要飘起来了,不管怎么样,把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做好才是正事。” 小窦眼神坚定,“我会的。” 第25章 和好 该来的还是避不过去,季青打开微信,看见上一条消息记录还是十几天前,这么多天,她没有主动联系许东青,许东青竟也没有反应。她隐隐觉着两人之间的状态不太正常,但每每要寻出症结来时,又无从下手。 季青还是很乐观的,无数个理由可以用来解释许东青为什么这么多天没联系她,可能是工作忙,也可能是自尊心强,放不下面子。 没关系。她想,人不就我,我去就人,总要有一方妥协的。 这样想着,她打开通讯录,找到名字拨过去,嘟了两声就被接起,那边没有说话。 季青只得开口道:“是我。” “嗯。”嗓音有些沙哑。 季青一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是关切地问道:“你怎么呢?怎么精神这么差,不舒服吗?” 许东青闷闷地咳了两声,“没什么,小感冒而已。” “吃药了吗?严重的话要去医院打点滴,知道吗?” “吃了,现在好些了。” 季青还是有些不放心,“我下班过去看看你吧,顺便给你煮点粥。” 那边默了片刻,道:“好吧,你过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嗯。” 许东青挂掉电话,随手扔在床上,出了卧室,一个转弯就到了厨房,他对厨房里忙碌的女人说道:“你回去吧。” “可是......你的病还没好。”那女人转过身来。 许东青皱眉,有些不耐,“不要紧,你回去吧,等会儿我女朋友会过来的。” “是吗......”女人眼里的光熄灭下来,强笑道,“那行吧,我就回去。” 说着,背过手去揭开身上的围裙,挂在一边,拿上放在沙发上的皮包,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又想起什么,“明天我帮你在公司请个假吧。” “行。”许东青点头,似乎觉得有点生硬,顿了顿,补了一句,“谢谢。” 女人朝他微微一笑,“没事。” 说完,就出了门。 *** 季青照旧开着她那辆蓝色polo先去了趟超市,买了一斤小米并蔬菜之类的东西,再驱车去了许东青的家。 用钥匙开了门,里边静悄悄的,冬天白昼短,厚重的云层压着,映得屋子里黑黝黝一片。随手揿开开关,暖洋洋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洒下来,像是有了点人味。 季青把东西放去厨房,探出头向卧室张望了一下,门紧紧地闭着,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打扰,准备先煮点蔬菜粥。 把东西从塑料袋里拿出来,季青注意到煮粥用的小炖锅放在大理石桌面上,刚把锅盖掀开,一股子糊味扑面而来,定睛一看,一粒粒干枯的米粒密密实实地挤在一块,粥变成了锅巴。 季青摇头笑笑,把锅重新处理了一道,淘好米,丢上蔬菜,定好时,便去了卧室。 卧室里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季青也不敢开灯,便循着记忆,磕磕碰碰地从门口挪到床边,摸到柔软的床垫,她顺势坐下来。这一动惊醒了床上的人,许东青翻个身,哑着嗓子道:“你来啦,怎么不开灯。” 季青又踅摸着开了床头灯,灯光轻轻笼在他的脸上,脸颊上两团红晕分外显眼。 “望着怎么还挺严重的,药吃了吗?”季青有点担心,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还行,温度不是特别高,看来在烧低烧。 许东青摸上季青的手,攥在手心里,放在胸口上,微微阖眼,“药吃过了,已经好多了。” 季青蜷蜷手指,感受到温热粗重的气息和手边沉稳有力的心跳,凌乱不堪的心境一下子沉静下来,她抿唇一笑,茶色的眸子绽出温柔的光彩,“病了多长时间了,怎么不告诉我?” “我知道你这阵子忙的厉害,想着这点小事都不要告诉你,免得分你的神了。” “怎么会,”她嗔怪,“只要是关于你的事都是大事。” 许东青睁开眼睛,端详面前这个温柔又残忍的女人,现在的她是温柔可亲的,让你觉得自己就是她的一切,而她有时又是残忍的,淡漠到眼里装不下你的影子。 许东青有点懊恼,又有点挫败,每次被冷漠伤到的心,轻而易举就被这点温柔所抚慰,那点伤疤也渐渐消失不见了。 “你就会说些好听的哄我。”许东青道。 “怎么会呢,这都是我的真心话。” 许东青偏头咳了几声,转过头来后,只是望着她笑,也不接话。 季青一愣,恍然发觉自己刚刚讲了什么肉麻兮兮的话,迟来的窘迫淹没了她,而许东青揶揄的眼神就是最后一根稻草,“你不要这样看我!”季青伸出左手严严实实地把他的视线挡住。 许东青闷闷地笑,“好,好,我不看你了。” 季青愣了一下,慢慢收回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们算是和好了吧。” 许东青叹息一声,“傻丫头,我早就不生你气了。” “那你怎么这么多天不联系我?” 许东青顿了一下,皱起眉头,看上去有些苦恼,“哎......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我只想趁这段时间好好理一下我们的关系,你没感觉到......总觉得我们的关系好像差了点什么?” “没差什么呀,”季青答道,想到什么,随口问了一句,“你不会是想要分手吧。” “你在想什么呀!”许东青又好笑又无奈,忍不住伸手狠狠敲一下她的额头,“不是说,不要轻易提分手这件事吗?” 季青揉揉额头,心底松了口气,“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一定注意。” 见许东青不依不饶还想说什么,季青赶紧出声截断,“我煮得粥好像差不多了,你起来喝一点吧。”突然想到什么,又问了一句,“刚刚你自己煮了粥吗?水没放足,火候也没调好,都糊了。” 许东青起身的动作一僵,“怎么呢?”季青敏感地注意到了。 “没事,只是没想到我第一次失败的作品给你看见了,你肯定要嘲笑我。” “那有什么,凡是都有第一次,以后熟练就好了,不过,你平时都懒得进厨房,还说什么君子远庖厨,没想到生个病反而转性了,实在稀奇。” 许东青笑笑,“在家呆着实在无聊,就自己试着做了一次。” 季青正给他在衣柜里找衣服,随口的一句话,没放在心上,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根本没有发觉那个笑容是多么勉强。 “来,趁热喝。”季青把粥放在许东青面前。 顺势坐在他对面,看他“呼哧呼哧”地喝粥,开口道:“最近公司吸收到了一笔投资,收购也有着落了。” “你这段时间都在忙这件事吗?” 季青点头,“整个公司都忙得不可开交,不过最后好歹还是拿下来了......”欲言又止,季青小心觑他神色,“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没联系你,你......没生气吧。” “怎么会呢?”许东青正埋头喝粥,抽空回了句。 季青展颜一笑,“没生气就好。” 两人之间没了话语,空气似乎也粘稠起来,憋得季青胸口闷闷地发慌,这点慌乱慢慢膨胀,浮在整个胸臆之间,轻飘飘的,消灭它是如此轻易,但她找不到源头,于是它又变得如此顽固。 两人之间萦绕的寂静总会放大心底的情绪,季青竭力寻找话题:“最近工作有没有总是加班?” “还行吧,最近公司没有接什么项目。” “胃有没有感觉好一点,胃药一直在吃吧。” 许东青抬头,谑笑道:“有你这个管家婆一直盯着,我哪能不好好呵护我的身体。” 季青嗔他一眼,“就你贫嘴!” 许东青笑笑,没有说什么。 “对了,”季青终于想起了正事,“今年公司要办年会,可以带家属,你和我一起去吧。” “你们公司怎么突然想起了办年会?” “估计是今年公司发展的不错,完成了好几个任务,弄些娱乐活动激励一下员工吧。” 许东青微微沉思,“年会是哪一天?” “目前定在腊月二十二。”见他还在沉思,季青问道:“你那天有事情吗?不行我就一个人去,反正不是硬性要求。” 话甫一说完,季青站起身,指了指他手边的碗筷,道:“吃完了吧,给我,我拿去洗了。” 许东青抬眉看她,把自己的手递过去,轻轻捏住了她温热的指尖,无奈道:“我没说不去,只是刚刚一直在想那天有什么安排。” “所以呢?”季青淡淡反问道。 “当然没有事情,就算是有安排,那也得没安排呀。” 季青噗嗤一笑,刚刚一直板着的脸也终于破了功。 “这样才好看嘛,总是板着脸,小心老十岁。” “真的吗?”季青抽回手,摸上自己的脸,有些担忧,“我在公司总是这样的。” “所以你的下属不是一天到晚都过得水深火热嘛。”许东青摊摊手,趁季青变脸之前,赶紧补上一句,“不过我喜欢,再老我也喜欢。” 季青脸色更黑了,“所以说,我还是很老啰。” 许东青噤声,双手作揖,连连向她告饶,“这位小娘子,宽恕在下则个。” 季青抿嘴一笑,拿起桌上的碗筷,走之前,丢下一句,“做梦!” 第26章 宴席 不过将近六点,天色就渐渐黯淡下来,浓厚的墨色四下弥漫开来,混着空中丝丝缕缕的凉意,直直顺着毛孔往里钻,又延着血管,流遍四肢百骸。 季青缩头耸肩地站在酒店门口,实在忍不住了,原地蹦了几下,好歹让麻木的脚板底有了知觉。 “喂,你到哪了?”季青紧紧攥着手机,用力到指节发白。 “刚过立交桥,应该快了。”许东青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 “行,那你快点,到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怕你找不到位置。” “好。” 季青活动活动冻僵的手指,把手机揣进兜里,转身推开门进去。酒店里面暖气打的足,热浪滚滚,到处都是聚餐的人,人声鼎沸,和外面仿若两个世界。 季青没有回去,只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坐下,百无聊赖地翻弄着手机,走马观花一般刷着朋友圈,手指灵活地上下翻飞。 突然,有什么吸引了她注意力。 停下手指,点开一张照片,放大。照片里面一群人围成一圈聚餐,桌上有男有女,但大多是年轻人,正聊得热火朝天,周围的摆设有点熟悉。 季青微抿唇角,眸中恍惚之色一闪而过,有些刻意被埋藏的回忆蠢蠢欲动,破土而出,她按捺着,指腹不住地摩挲磨砂的手机壳,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她的沉思。 “到了?好的,我马上出来。” 季青拢拢衣领,推开门走出去,没有走多远,只是站在门口张望。台阶沿边的角落出堆了雪,路边街灯透出暖黄色的光,被模糊开,落在上面,折射出泠泠的色泽。 更冷了。 季青对着手心哈了一口气,护着这点微薄的热量,赶紧揣在兜里,凉意透过鞋底,顺着脚心往体内窜,低垂着头,她使劲跺跺脚脚,试图驱走这股子冷意。 有脚步声从远及近地传来,在这寂静的冬夜里分外突兀,季青循声望去,一个人影从停车场那头过来,双手插在兜里,微垂着脊背,漫不经心的步伐。 那种姿态...... 季青止住差点溢出嘴边的称呼,眯起眼,仔细打量。 那人越来越近,像是注意到什么,他抬起头,灯光从脸上溶溶淌过,眼里是比这黑夜更浓稠的墨色,面上蒙了一层霜白,神态淡漠,散发着比路边的积雪更深的冷意。 季青默然不语,只觉得自己触摸到了一些更深层次的不为人知的地方。 直到那人走到眼前,季青自若地打个招呼:“你来啦,宴会厅在二楼,你应该知道吧。” 荀风点头,刚要推开大门的手顿住,转过头,问道:“你在这干什么?” “我在等人。” 荀风眉头一动,嘴角含了丝诮意,“你是傻子吗?这么冷的天,站在外面等人。” 季青嘴角拉平,心里拱起一簇火,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他说马上就到了,我也是刚刚才出来。” “哦,随你。”仿佛只是随口多嘴了一句,并没有往心上去,他扭头推门就进去了。 季青对着他的背影狠狠刮了一眼,尤不解气,朝着旁边的积雪踢了一脚,细碎的雪沫到处飞舞。踢完,季青又开始懊恼,始终不懂自己平时的涵养功夫,总么一到他面前就喂了狗。 “季青!”那边有人叫了她一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季青三步作两步地走到许东青面前,抱怨道。 “不好意思,刚刚停车的时候耽误了一会。”说着,许东青伸手摸摸她的脸蛋,心疼道:“在外面呆的挺久的吧,来,我给你捂捂。” 许东青牵出她装在口袋里的手,合拢放在手心,揉搓起来,“不生气了吧。” 季青有点别扭,不适宜在外面这么亲昵,微微挣了挣,道:“我没有生气。” “还说没生气,我刚刚老远就看你一个人在那里发火,那堆雪招你惹你啦。” “那是因为......”季青怔怔地望着他,讷讷道,“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好了,好了,我们进去吧,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两人相携着进了酒店。 宴会厅不大,满满当当摆了五张桌子,过来的晚了,一眼望去,每桌都坐满了人。季青牵住许东青,目光四下逡巡,希望发现两个“漏网之鱼”。 “小季,这是你男朋友啊。”市场部的张经理隔得一桌的人朝这边喊道,惹得众多目光聚集在两人身上。 季青微微上前一步,挡住这堪比聚光灯的视线,笑道:“是的。” 张经理前凑着身子,两只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犀利的光从中射出,X激光般将许东青上下扫视,嘴里道:“男朋友真是一表人才呀,和你站在一起,才登对啰。” 季青笑笑,“什么锅配什么盖嘛,我们俩也算门当户对了。” 张经理抖动一下面皮,笑容僵在嘴边,面上不知摆了个什么表情。 季青趁机打个招呼,拉着许东青赶紧走了。 这张经理这种态度,其中还有段渊源。 凡是人到中年都免不了爱做这些牵红线的事情,不仅女人如此,男人也是,这张经理更是个中翘楚。 季青整天挂了个“单身”的名头,跟着荀文柏,公司上上下下都跑遍了,自然成了他的目标。执行力超强的张经理时不时到季青这晃荡几次,嘴里时不时念叨几句,季青也多次礼貌的回绝,言说自己已有男友。 没想到,这人根本不信,发挥了搞销售那套狗皮膏药的精神,把季青弄得烦不胜烦。最后,实在被弄得没脾气,只得答应看看情况,寻思着乘机回绝掉。 等拿到对方的资料,季青气乐了,指着上面的内容道:“怎么是个离过婚的,还带着一个孩子。” 张经理满不在乎地说:“虽然他离过婚,但是人品还是信得过的,小季呀,做人不要这么现实嘛,看上去这位赵先生人品不怎么样,但是......”说着,拿眼睛觑了觑季青,“这不什么锅配什么盖嘛。” 季青听了这话,本来三分气恼,七分无奈转为了十分的怒火,冷笑道:“张经理还是高估我了,我这个锅恐怕还真是配不上这个盖。”丢完这句话,便把他晾在那,自顾自地处理起文件来。 张经理站在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只得悻悻而去。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季青三言两语便把其中的缘故解释给许东青听,听完,许东青只是笑,“看来我这个男朋友的存在感还不够。” 季青白他一眼,“你倒会抓重点。”嘴里说着,眼睛不知道往哪一扫,碰巧撞见两个空座,便赶紧拉着他坐下。 甫一坐定,季青抬起眼就落到一双黝黑的眸里,季青:“......” 也是碰巧,荀风正坐在对面,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嘴边似笑非笑,只拿着一双眼在两人之间逡巡,摸不清是个什么态度。 季青搓搓落在手边的桌布,把目光收回来,落在面前摆放的白瓷碗上,似乎要看出一朵花来。 “喂......喂。”有声音从挂在墙壁上的音响传出来,季青暗自松了一口气,和桌上的人一起抬头望去。 充当主持人的朱明惠拿着手持麦克风,穿着一袭颇正式红色晚礼服,像模像样地开口道:“欢迎各位同事参加讯科公司成立以来首次年会,此次年会举办在这冰雪冬月,但我相信大家都暖洋洋的,因为这一年大家的努力拼搏......下面请我们荀总来做开场致辞,大家欢迎。” 鼓掌声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荀文柏走上台,接过话筒,望望底下乌压压的一片人,万般心绪涌上心头,喉咙一哽,连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半响,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全场静了一瞬,接着掌声如雷,久久不得停歇。 季青遥遥望着那个身影,眼眶一酸,她大学毕业就进了讯科,那时候讯科刚刚成立不久,公司员工仅有几人,发展到今天的程度,其中的艰辛程度,没有谁比她更清楚。 掌声渐渐停歇,荀文柏也整理好了自己的感情,开口道:“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一篇稿子,”晃了晃手里的白纸,“但是我现在不想念它,只想顺着自己的心意随便说一点......我真的十分感谢各位同仁的辛勤付出,尤其是公司成立之初就在的几位元老,可以说,没有你们,就没有公司的今天。讯科就像一个孩子,由我们众多大家长悉心抚养长大,从嗷嗷待哺的婴孩时期,到现在的蹒跚学步,其中大家付出的心血和获得的成果都显而易见......我也不想说太多,我要是再说下去,桌上的菜估计都凉了,到时候你们又要怨我了......” 底下笑声一片,纷纷起哄道:“荀总,就是吃冷菜也要让你把话说完呀!” 荀文柏一笑,接着道:“我最后只说一句吧,希望我们共同努力,一个都不少的把讯科这个小孩子抚养成人,我相信,到时候你们的心血都会有回报的。最后,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合家欢乐,心想事成,谢谢大家!” 第27章 旧识 街道上灯光如星,孤独的立在凄清的道路两旁,有雾气和着月光洒下来,落在屋顶上,路面上,到处镀了层白幽幽的霜,一两个行人佝偻着背,垂头耸肩的快速走过,只留下一点点哈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消弭。 酒店里温暖如春,人声鼎沸,你来我往,推杯交盏,到处散发着人味,堵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升腾,发酵。 一方世界,两番景象。 “多吃点。”季青在旁边轻声提醒道。 “好。”许东青冲她笑笑,兴致不高的样子,却也听话又夹了点菜。 季青收回目光,端起玻璃杯,浅啜一口后,拿在手里百无聊赖地晃晃,橙黄的液体在灯光下显得晶莹剔透。不是必要的应酬,她是想尽办法不去沾酒的,今天的酒席她以等会开车的理由回绝掉了,最后只喝了点橙汁。 液体一路从喉管滚入胃里,冰冰凉一片,在这冬夜里,反而使人升上一点暖意。季青瞟瞟旁边坐着的许东青,又注意到远处意气风发的荀文柏,本觉得此情此景再圆满不过。 季青想着,又喝了一口橙汁,不自觉放嘴里细细品了品,明明是酸甜的口感,尾巴却带了点苦。 液体在唇舌间晃荡,季青视线的视线也随之晃荡,从桌上精致的菜肴,飘上了天花板上繁复精美的吊顶,又往下落,便正好掉进一双漆黑的眸中。 季青一惊,收敛起四处飞散的思绪,转回视线,正襟危坐,专心对付起自己的五脏庙来。 荀风眸色一深,盯她半晌,没得到半点回应,兀自笑笑,转头便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季青低眉敛目,夹了一筷子的青菜,放在嘴里胡乱嚼了几口,吞到肚里去后,放下筷子。 “我去趟洗手间。”季青对许东青说了一句,站起身来。 酒店装饰的富丽堂皇,中央一盏巨大的欧式烛台吊灯垂下长长的水晶帘,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季青沿着墙壁随便逛了几圈,没有发现卫生间,刚准备找个服务生问问,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季青?” 季青心里咯噔一声,脚步一顿,心下暗叹:该来的总是逃不开的。 她以极缓慢的速度转了身,见到了来人,眼睛瞪大,诧异道:“师兄!” 傅明海向这边走了几步,迎上来,惊喜道:“真的是你!我刚刚从那看到你的背影就觉得熟悉,所以叫一下试试看,果然没有认错。” 季青微笑道:“师兄,怎么这么巧,你也在这吃饭吗?” “是啊,”傅明海还未从惊喜中回过神,“真是太巧了!说起来我们也好几年未见了,同学会你也不来,估计把我们这群老朋友忘在脑后了吧。” 说到后来,倒有些埋怨的意思。 季青有些愧疚,这些年对这些人总是避之又避,这样看来,确是自己做的不够地道。 “实在不好意思,这些年太忙了,就没顾到那么多。” 傅明海听着,心下了然,成年人的世界里哪会那么直白,说是忙,没时间联系,说到底还是不愿意花那个心力去联系,否则怎么会没有机会。 挂在唇边的笑容有些淡,傅明海发热的脑袋也逐渐冷却下来,在气氛僵掉之前,他识趣地转个话题,“你现在还在摄影吗?” 季青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镇定,默了片刻,强笑道:“没有了,现在在一家公司当助理。” “是吗?我以为......”傅明海掐了话尾,有点茫然。 以为什么呢?他头一次恨自己不会说话。 季青拢拢衣领,顺手理了一下头发,傅明海这才注意到她的穿着,千鸟格的大衣,一边一角都理得服服帖帖,底下配了双小羊皮靴,棕色的皮质隐在暗处,有些发黑,和大学的形象迥乎不同。 他打量了片刻,觉得这点不同好像不仅仅是穿着。 这么多年未见积累的陌生感一股脑涌上来,傅明海有些难过,更难过的是他不知道这股难过从哪里来的。 季青被这失望又惘然的目光刺着,全身都开始战栗起来,她再也待不下不去,“师兄,要是没事我就走了,那边还有事情。” 傅明海沉默地点点头,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渐渐地,那背影似乎与什么重合,耳边也响起一个声音。 “师兄,为什么要放弃,你明明这么有天赋!” “等我们毕业了,一起去世界各地摄影吧!” 不知道从那里生出来一股勇气,迫使他拔开脚步,追上去,“季青!”他叫住前面那道身影。 季青回过头,“师兄,还有什么事?” 傅明海撑着膝盖,喘着气,断断续续道:“等......等一下!” “你别急,慢慢说。” 傅明海平复了气息,开口道:“是这样的,今天我来这里是为了和几个摄影师聚餐,准备去一趟西藏那边,参加明年的景城市办的摄影大赛。” 季青点头,应道:“是吗?” 傅明海顿了一下,觑了觑季青的脸色,忐忑地问道:“你要来吗?” 季青怔然,心下百转千回,有心拒绝,但像不受控制似的,嘴里问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傅明海眼睛一亮,赶紧说:“具体还没确定日子,不过也要到几个月后了。” 季青抿抿嘴唇,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来,嘴巴像有自己的意识,接着说:“你让我考虑考虑。” 傅明海狠狠点头,傻兮兮的样子像极了大学时的那幅样子。 季青本来十分的懊恼,见他这样,也去了七分,最后三分化为唇边无奈的微笑,“你还是和大学一样。” “你也是。”不知怎的,傅明海溜出这句话。 季青自嘲笑笑,明摆着不相信的样子。 傅明海有点急,本来一张笨嘴更拙了,“哎!我刚刚......但是,现在说的是真的。” 季青被他逗乐了,这才真正开怀起来,“好了,不逗你了,我要是有意向到时候再联系你。走了。” 朝他摆摆手,刚转身,身后传来一句话:“季青,你想过成什么样子,不是取决于别人,而是你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像是被人敲击了鼓膜,耳边的嘈杂声倏地变大,季青转过身,若无其事道:“师兄,你最近又在看什么心灵鸡汤。” 傅明海挠挠头,羞涩地笑:“被你看出来了,最近在看《做真正的自己》,我觉得还挺不错的,你有空可以看看。” 季青点头,揶揄道:“师兄,这次话说完了吧,再被你叫几次,我也别想走了。” 傅明海:“没了,没了,你去忙吧。” 季青回了位子,刚刚坐下,许东青在旁边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刚刚在那边碰到了熟人,聊了几句。” “谁?” “大学时候的师兄。” “傅明海?” 季青点头,旁边不作声了。季青喝了几口饮料,偏过头去,笑道:“喂喂,不会吃醋了吧。” 许东青摇头,“没有。” 季青瞧他神色,转回头,又喝了一口饮料,自顾自说道:“就是随便聊了几句,估计他现在也有女朋友了。” 许东青无奈:“说了真的没有生气,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那你怎么不说话?” 许东青道:“我刚刚接到个电话,公司那边有点事情,需要我回去处理,我在想怎么和你说。” “现在就走吗?” “对,你不会生气吧。” 季青好笑,“许东青同志,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工作的事情要紧,我还是知道的。” “行,那我走了。” 季青看他起身,想了想,又接了句,“开车的时候注意一点,不要开太快。” 旁边的同事注意到动静,问道:“你男朋友怎么走啦?” 季青:“他公司有事情,就先走了。” 等酒席结束,已经将近十点了,外边的冷气结成丝,逮着缝隙就往里钻,防不胜防。季青趁着身上的热气还没散,刚准备回到车里,就被董尘泽叫住。 “季特助。” 季青回头,看见他瘦高的身体挺着直直的,一边撑住一个人,在这样的寒夜下,汗珠子也顺着脸颊往下落。 “你刚刚是不是没有喝酒。” 季青点头。 “那你能不能帮忙送个人,我这还要送几个,车里实在坐不下了。” “行,送谁?” 董尘泽腾不开手,只拿头往后偏偏,季青顺着看过去,拐角墙壁上靠了个人,脸颊微红,神志不清的模样。 “季特助,不太方便吗?”董尘泽看她的神色,迟疑着问。 季青回过神,“没问题,你先把他们送回去吧。” 送走了董尘泽,季青深吸一口凉气,全身被冰的一激灵,思绪清醒许多,她迈开脚步向拐角走去,“你自己能走吗?” 听到声音,荀风睁开双眼,颤巍巍的眼睫,像振翅欲飞的蝶,迷瞪瞪的眼神告诉她答案。 季青叹口气,伸手穿过他的腋下,使力将他扶起来,荀风顺势倒在她身上,头一歪,稳稳当当地靠在季青的头顶上。 季青忍耐着头顶上扑出的温热的气息,额头上青筋爆出,一步一个脚印往停车场走。 看不见,那一抹细微的,转瞬即逝的弧度。 夜更深了,墨色铺满整片天地,有什么在暗处悄悄滋长。 第28章 刺心 刚打开车门,季青像扔垃圾一样,以一种泄愤的力度将荀风狠狠摔在座位上。 “砰”的一声,这声音在空荡的停车场里传出很远。 季青唬了一跳,没想到声音这么大,不要把哪里给摔坏了。 这样一想,心下不安,刚准备上前查看,荀风嘤咛一声,像被摔得清醒了,双手一撑,慢慢坐起来。 “我刚刚怎么了?”荀风揉着额角,眼角微红,湿漉漉的目光将她望着,整个人显得柔弱又无害。 季青舔舔嘴唇,避开他的目光,若无其事道:“我刚刚准备把你放下来,谁知道你自己没撑住,一下子摔下去了。” “是吗?”荀风晃晃脑袋,懵懂的神态。 季青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说着,朝她一笑,黑暗里静静地盛开了一朵花。 季青脸色微红,忍不住纳罕地打量他一眼,觉得这人醉酒后有种与平时迥乎不同的情态,有点傻,有点乖,无端让人想起清晨森林里的麋鹿。 季青咳了几声,克制住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拉开车门,坐进去。 “你家住在哪?” 荀风报了个地址,是有名的富人区,季青倒是很少去那边,路有些不熟悉,往导航里输入地址,便驱车驶出停车场。 一路上,两人寂静无言,季青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一眼,荀风紧缩着身子,歪在后车座上,单薄的皮夹克裹在身上,轻飘飘的一层,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稳。 季青摇头,把空调打高一点,年轻人向来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 车里只余空调风吹出的细微的声响,丝丝缕缕的,充斥整片空间,在这样冷清的冬夜里,季青居然品出了一份安宁和满足。 小区离得不远,季青照着导航,开了半个小时的路就到了,把车停在停车位上,季青转过身叫他:“荀风......荀风。” 那个人紧闭着眼,纹丝不动,脸色潮红,季青眉头一动,探身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 心里一松,有点发热,但在毕竟喝过酒,身体充血发热是正常的,季青收回手,坐在驾驶位上,难得有点一筹莫展。 她倒是很想就把这个人扔在路边算了,反正和她也没有关系,但是......她瞅了他一眼,许是车里温度上来了,他整个人都舒展开来,不带任何矫饰,愈发显得眉如远山,唇色嫣红,在黯淡的灯光下熠熠生光。 季青叹口气,她发现自从遇上这个人以后,几乎要将自己这一辈子的气都叹完了。 算了,算了,送佛送到西,好事做到底吧。 季青推开车门,转个身,拉开后车门,弯下腰,微微用力拍他的脸,唤道:“荀风,醒一醒。” 荀风缓缓睁开眼帘,迷迷糊糊地问:“到了吗?” “到了,你自己回得去吗?要是不行......我扶你进去吧。” 荀风不答,从善如流地把胳膊递过去,动作行云流水,一点也不含糊。季青接过来,觉得有点不对劲,狐疑地看他一眼,依旧是醉醺醺的神态。 使力把他撑起来,季青低声嘟囔一句:“知道自己不能喝酒,还喝这么多。” 荀风微启眼缝,瞥她,心底哼了一声。 季青走了几步,皱眉,觉得这个负担越来越重,压得她半边肩膀都木了。 她停下来歇一歇,到底咽不下梗在心口的郁气,伸手狠狠地在他腰侧拧了一把,低声道:“自己用点力,要是把我累死了,一个都别想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警告起了作用,季青觉得轻松了许多,总算送到了门口,她拿着荀风的手开了锁,进了屋里,把他扔在沙发上,站在原地平复自己紊乱的气息。 “那我回去了。”季青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 刚转过身,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阵呕吐声,接着是一串凌乱的脚步,等季青回过头,只看见卫生间的门“砰”的一声关上。 季青站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四处看看,找到了厨房,厨房很大,各类用具很齐全,但都是崭新发亮的。 季青四处翻找,找到了烧水壶,洗干净后,接上水,插上电,这边呼噜噜地烧起来。又在另一边找到了玻璃杯,洗净后放在旁边。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空间里,她像误闯其中,带点无所适从的茫然,好在还有点事干。 “你在干什么?” 季青回过神,才发觉自己怔怔盯了烧水壶许久,水已经开了,冒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她拔掉电源,将水倒进玻璃杯里,热气腾腾而上,将眼前的世界氤氲的模糊起来。 “我看你这连点热水都没有,就帮你烧了点,你喝点吧,会舒服点。”说着,将杯子递过去,又叮嘱了句,“拿这边,小心烫。” 荀风接过来,轻轻吹了一口,也没喝,只是垂着眼,焦点不知落在哪里,捧着的姿势小心翼翼的,像护着什么珍宝。 季青突然心慌起来,无端觉得不自在,恍然发觉今晚和这人走的有点近,从暗地里窥见了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与她一贯的准则相悖。 季青手心开始出汗,人在某一时刻都会有种明悟,这往往出现在某些关键的节点。季青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也不愿深思,只是冥冥之中察觉到有什么已经偏离了。 “我走了。”季青匆匆走出厨房,身后仿佛有什么洪水猛兽。 “你男朋友对你好吗?”荀风冷不丁地问道。 季青诧异回头,答道:“当然了,”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的感情非常不错。” “是么?”荀风向季青走过来,步伐稳健,黑亮的眼里一片清明,“那......” “你刚刚果然是装的。”季青突然出声打断他。 荀风一愣,没有回答。 这在季青看来是默认了,她揪住这个不放,冷声质问:“这很好玩吗?” 荀风捏紧手里的杯子,透明的杯身上印出浅浅的指纹。 “你觉得这样耍我很好玩吗?” 荀风沉默站在原地,半响,露出一个季青熟悉的讨人厌的微笑,“你怎么知道,当然很好玩。” 还嫌不够似的,弯腰向季青凑过去,直直攥住她的目光,一字一顿道:“特,别,有,趣。” 季青后退一步,双手环抱在胸前,嘲道:“大少爷,你要是想捉弄别人,有的是人愿意给你捉弄,你还是放过我吧。” “我要是不想放过你呢?”荀风漫不经心地反问道,漠然的目光在对上她的后一凝,渐渐地被拔去里面的刺,变得柔软起来。 茶色的眼珠被疲惫浸满,季青喃喃低语:“我已经很累了,不想再为不相干的人或事烦恼了。” 重新装上盔甲,荀风冷笑,“你男朋友不是对你很好吗,怎么会累?” “我不想你和吵架。”季青撇过头,不愿意再和他对视。 酒精在血液里作祟,一路从外烧到里,荀风见她逃避的样子,口不择言道:“你这是心虚了吧!打碎牙齿也要往里吞,你以为你粉饰得很成功吗!” 季青双手交叠抱在胸前,漫不经心的站姿,目光却像电一般摄人,她有些动怒了,“你在说什么?我粉饰什么了?” 荀风讥笑,“我说什么你不清楚?” 那笑刺得季青眼眶生疼,她使劲闭了闭眼,听见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震得鼓膜发颤,怒极反而生出一丝镇静,她睁开眼,“你有什么立场来管我的事情,就算我真的过得不好,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像被一针戳破的气球,荀风的气焰一瞬间熄灭,整个人缩回去,瘪瘪地揉成一团,“是啊,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对!所以请你不要对我指手画脚,我希望你能管好自己的事情,不让你哥操心,就万事大吉了。” “走了。”季青不想再在这里呆上一秒。 “他就是你想找的长相端正,家境良好,无不良嗜好的人吗?” 一道惊雷从天落下,一下子把季青慑在原地,她极缓慢地转过身,脸色煞白,嘴唇微动,“你在说什么?” 荀风摸摸下巴,寻思片刻,眼睛一亮,“还有,最好名字也带个‘青’,这样能提高你搭讪的成功率,是吗?” 季青抖着嘴唇,惊骇地瞪着他,半天才出声,“你......你从哪里知道的。” “我也不记得了,好像是在哪本笔记本上看的呢。”荀风微勾唇角,向季青逼近一步。 季青被钉在原地,明明实在温暖的室内,却像被剥光了丢在雪地里,寒意肆无忌惮地在体内肆虐,把她的五脏六腑连皮带肉刮得七零八落,整个胸腔空荡荡起来。 “你还看到了什么?” 荀风一直仔细观察她的神色,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避开她的逼问,缄默不语。 “全部,是吗?”不需要回答,季青已经得到了答案。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荀风茫然地立在原地,懊恼来的后知后觉,他明白自己真的伤到季青的心了。 手心一片冰凉,荀风惊觉手里还握着那杯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却了温度。他走到厨房,把水倒掉,哗啦啦的声响,心里有什么也顺着流走了。 第29章 新年 那本笔记本一直是插在季青心底的一根刺,她痛恨它又依赖它,一如她那时对季文山的感情。 季青清楚地明白一点,这本笔记本生长于暗夜,是她丑恶算计的心思的寄居处,绝对不能公之于众,尤其不能让许东青知道。 一段浪漫美好的初遇,背后却是精心设计的桥段,他若是知道的话......季青不敢再想下去。 藏起来吧,任它在心底腐烂吧,她一直做如是的打算。 但她从未想过,当这块陈旧的污泥被发掘出来会是什么样的? 而现在她知道了——就像失去了蔽体的衣物,被挖出肮脏的内里,□□裸地展示给别人看,收获的目光无非是惊诧的,厌恶的,讥讽的。 当时荀风是什么眼神?季青自虐般仔细回忆,不正是这样的么。 季青自嘲笑笑,抽开书,露出暗藏在里侧的笔记本,棕色的皮质有些发黑,里面是枯黄的纸张,于市面上任何一本普通的笔记本别无二样,除却上面凝结的时光的痕迹。 曾经有双结实粗糙的双手拿着这本笔记本,对她说:“青青,你这样不行,太散漫了。这本笔记本给你,以后每天都要作个计划,第二天一定要按计划执行,记住了吗?” 小女孩根本没有注意听他的话,只是纯粹为自己得到了礼物而开心。 “记住了吗?” 女孩敷衍地点头,最后当然没记住,而是被用来画小人了。 牢记的过程是漫长而辛苦的,时不时的怒斥和教训像刀子在幼小心灵上划出一道道的刻痕,便永远都忘不了了。 长大以后,她弄不懂自己的生活轨迹为什么要被文字所束缚,她生活在这样一个牢笼内,也有过挣扎,有过反抗,最后得到的是什么呢——是血淋淋的教训——季文山的血烙在上面。 于是,她胆怯了,退缩了,龟缩于自己的天地里,偏安一隅。这么多年她牢牢恪守住自己心中的这条线,不敢逾越半步。长此以往,她得到了什么,又失却了什么,早已不能一一列述。 季青凝视着封皮,许久。却没有勇气翻开它,她深深叹口气,草草地将笔记本塞进包里,便离开了。 *** 除夕夜。 季青有条不紊地在厨房里做饭,甩一把葱蒜爆香,倒入肉末榨油,最后放进早已切好的茄子,加上盐,豆瓣酱,一碗简单的肉末茄子便出锅了。 温有容端了个小板凳坐在一边剥鹌鹑蛋,一撮蛋壳,白溜溜的蛋白一下子滑出来,正巧落进旁边干净的碗里。 客厅里,电视机开着,嘈杂的人声在整个屋里回荡,各种吉祥话把到处填得满满的,季青心里也是满满的。 “妈,鹌鹑蛋剥好了么?” “好了。”温有容应道,把碗递过去,季青接过来,洗了洗,倒进滚开的汤里。 “菜烧得差不多了,妈,你把菜都端出去吧。” 季青收拾干净了灶台,解下了身上的围裙,便出了厨房。 方桌上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的菜,季青凑过去瞅了瞅,色香味俱全,很好,她满意地点头。 “坐吧。” 依旧空出个位置,摆上碗筷,季青拿过一个酒杯,浅浅地斟上一点白酒,说:“爸,我知道你平时不喝酒,不过,过年图个高兴,就不要讲究那么多了。” 倒完以后,又拿上旁边的饮料,说:“妈,我们俩就不喝酒了,喝点饮料吧。” 温有容点头,接过去,开口道:“吃吧。” 季青坐下,夹了几筷子菜,填了个腹,问:“妈,菜烧得怎么样?” “还不错,”温有容点头,一贯苍白的脸色被暖黄的灯光印出些血色来,“比以前有长进,不过,以后还是我烧吧,你平时工作这么忙,过年就好好休息一阵。” “没事,我忙这些也不觉得累。”季青微笑,眼里盛满了温柔。 吃过饭后,温有容说什么也不让季青收拾,季青被挤到一边,只得在沙发上坐下,翻翻手机。 还没到零点,便已经收到了许多祝福短信,季青一条条翻看,有长长一段,文采斐然,明显是群发的,有短短一句,措辞简单,态度敷衍的,季青处之泰然,一条条的回过去。 荀文柏今年和往年一样,一句“新年快乐,阖家幸福”,后面跟了个888的红包。季青毫不客气地收下,回了句“新年同乐,希望明年公司再创辉煌”。 “共勉。”那边很快就回了。 季青笑笑,接着往下翻,这时手机震动,又进来一条消息,“新年快乐。”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季青冷淡下神色,她握紧手机,眉头打了一个结,毫不犹豫地删掉。 好心情再也没有了,季青也懒得往下翻,随便编辑了一条,直接群发出去。 “怎么呢?”温有容走出厨房。 “没事,刚刚发现工作上有点问题。”季青勉强笑道。 “不要紧吧,你要是有事就赶紧去吧,耽误正经工作就不好了。”温有容担忧地说。 “妈,现在是除夕夜,再要紧的事也要过了今天晚上再说,而且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那行。”温有容点头,也不再过问。 两人没有再说话,电视上的小品正放到精彩的地方,季青努力忘掉那些烦心事和烦心人,把自己投入到其中。但小品里尴尬的笑点始终提不起她的兴趣,温有容倒是看得兴趣盎然,时不时被逗笑几声。 正巧小品结束了,季青问:“妈,明天早上去墓地,我还是过来接你吧。” 温有容一怔,半响,才点了点头,接着又转过头去看电视。 电视里各种搞笑的段子和夸张的动作再也不能把她逗笑,两人俱是沉默地盯着电视机,气氛陡然沉闷下来。 季青心下懊恼,徒然挽回道:“我们初几去拜访小姨,还有看外公外婆?” 温有容态度淡淡的,“到时候再看吧。” “好。” 沉默了一会,温有容突然问道:“你和许东青现在怎么样?” 季青一顿,有了不好的预感,字斟句酌地答道:“挺好的,还是那样。” “你看,什么时候我能和他父母见个面。” “这......”季青迟疑。 “最好在你年假修完之前,我想早点把你的终身大事订下来,你也不小了。” “但......” “我想这应该也是你爸的遗愿。”温有容补充道。 像一柄大锤,把季青的未尽之言悉数砸回肚里,她张了张口,脸色由红到白,不过片刻之间。半响,她闭了闭眼,咬紧牙,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好......我到时候和许东青商量一下,再通知你。” 温有容握紧拳头,微垂眼帘,遮住眸中的水色,“行。” *** 像是逼迫自己做下决定,季青回到家,在零点的时候就给许东青打了个电话。 “新年快乐!”那边一接起来,就是一句喜气洋洋的祝福。 季青听那边嘈杂的声响,不禁微笑,“新年快乐。” 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季青远远的听见楼下广场上有人在大喊:“五,四,三,二,一......” 季青不自觉走到阳台边,往下张望。 许东青在那边听到了什么,也没有说话了。 “新年快乐!!” “咻——”烟花升上天空,“嘭”的炸开,忽明忽暗的光印在脸上,季青怔怔看着底下的人海。 话筒那边嘈杂的背景音突然变弱,许东青走到阳台,问道:“你那边怎么这么安静?” “我现在在家里,刚刚从我妈那回来。” “家里怎么样?” “还不是和以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老了,做一顿年夜饭把我累的不行了。” “你这样一说,我又想吃你做的饭了。” 季青笑,“我做的菜是天香国味吗?值得你这么惦念。” “当然啦,我女朋友做的菜当然不一样。” 季青眸色一闪,试探道:“好,等我们结婚了,我天天做给你吃,看你腻不腻。” 许东青顿了一秒,这一秒无限被拉长,季青的心脏轻轻一提,“好啊,我就拭目以待。” 季青微笑,心脏稳稳地落回到胸腔,“我想今年还是去拜访一下叔叔阿姨,你看什么时候有空?” “我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不出门,我去问一下,到时候再通知你吧。” “好。” “现在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我挂了。” “嗯。” 挂掉电话,季青随手把它扔在一边,往后一仰,躺在床上。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有些耀眼,刺的她眼睛发酸,她也固执的不肯挪开视线,直到脸颊感受到湿湿的触感,她伸手一抹,居然是眼泪。 用手背胡乱往脸上撸了一把,她嘲笑自己:瞎矫情什么! 第30章 许母 正月初八。 难得的好天气,气温依旧是凉飕飕的刺骨,但衬在高阔辽远的天空下,空气有种泠泠的况味,像是被抹去了所有灰尘,周围的声音,一毫一厘,清清楚楚传入耳内,让人神清气爽。 季青下了楼梯,老远就看见许东青站在那,届时,在这样蓝的纯粹的天空下,她心底突然腾起一股柔情,一丝惘然,伴着这些纷纭的感情,她缓缓走过去。 快走到许东青面前,他才注意到她。 “走吧。”季青说 许东青点点头,顺手接过她手里拎的礼盒,放进后备箱里,两人一起上了车。 大约开了半个小时,到了许东青父母家。 “妈,我回来了。”许东青率先进了屋,季青紧跟其后。 “阿姨,你好。”季青把手里的礼盒放在一边,笑着跟许母打招呼。 许母是一位高中老师,教数学,有种数学老师特有的稳重,不苟言笑的气质。带了一副无框眼镜,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挽成一个髻。总是抿着唇线,嘴角有深刻的法令纹,眼尾也微带细纹。 “小季,来啦。”许母从厨房里走出来,顺手在围裙上擦干手。 “坐吧,我去给你倒杯茶。”说着,又走回厨房,没一会儿,手里端了杯茶走出来。 季青也不见外,就在沙发上坐下,许东青坐在她旁边。 “谢谢伯母,”季青双手接过来,见许母又要进去,忙说:“阿姨,你不要忙了,歇一会吧。” “我那还有事情没干好,我就不招呼你了,就当成自己的家,不要拘束。”许母朝她扯出个微笑,又对许东青叮嘱道:“东青,你招呼好小季。” 言罢,便进了厨房。 “这几天干了什么?”许东青问。 “初一去了我爸墓上,后来几天拜访了亲戚,后来几天就在家里休息。好不容易有个假期可不能浪费了,等到年后又要开始忙了。”季青把玩着手里的陶瓷杯,乳白的杯身,上面绘了一朵莲花,显得清秀雅致。 “这杯子不错吧。”许东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季青点头,“是伯父买的吧。” 许东青纳罕,“你怎么知道的。” 季青白他一眼,“笨蛋,你和伯母可不像愿意在这些小东西上花功夫的人,不说别的,我看人的本领还是有一些的。” 许东青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就你聪明,行了吧。” 季青:“以后生孩子,可不能遗传到你的基因。” “好好,都像你行了吧,像我估计我自己都嫌弃。” 季青噗嗤一笑,“有谁这样说自己的。”说着,想到什么,问:“说起来,还没看见你爸呢,他去哪呢?” “他一大早就和几个朋友约着出去写生了,估计要到下午才能回来吧。” “是么?”季青皱眉,想到什么,神色微敛。 “你不会不高兴了吧,我爸他是好多天之前就约好了,后来也不好违约......” “没有,”季青出声打断他,“我只是有些话想和你父母说。” “说什么?”许东青问。 季青瞟他一眼,张口欲言,想了想,又吞回去,“不告诉你。” “好啊,有什么事竟然要瞒着我。”许东青一把搂住季青肩膀,低声威胁道:“说不说?” 季青:“不说。”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说不说?不说我要挠你痒了。”许东青松开手,作势就要往下。谁知,季青趁着这一空档,眼疾手快地从他怀里挣脱出去,笑道:“哈哈,你这招我早就看多了。” 许东青一骨碌站起身,就要追过去,季青看似不对,转身往厨房跑,边跑边说:“我去帮伯母的忙。” 许东青看她一掀帘子,闪进了厨房,驻足,无奈地笑笑。 “怎么了?”许母看她跑进厨房,诧异地问道。 季青意识到许母喜欢稳重的人,一下子停住脚步,低咳几声,道:“刚刚和东青闹着玩。伯母,我来帮你吧。” “行,你把那边的菜摘一下。”许母指了指那边的水池。 “好,”季青走过去,看到旁边摆了各种菜蔬并生鲜之类的,说:“伯母,不用这么客气,弄这么多菜,到时候吃不完还是浪费,就当我是自家人一样招待就行了。” “我也觉得有点浪费了,”许母道,“但是没办法,中国人就讲究一个排场,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季青微笑,觉得许母有时候讲话真有意思,“中国人最是好面子,但是排场有时候是对外人的。”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季青目不斜视,忽视旁边投过来的探究打量的目光,慢条斯理地洗着菜叶,好像没有注意到刚刚说了什么。 厨房里哗哗的流水声突然变大,季青张开手指感受着这股冰凉顺着指缝流过,希望能镇定鼓噪的心跳。 “最近工作还是很忙吗?”许母突然问道。 “还行吧,比以前好多了。”季青谨慎答道。 “经常加班吗?” “看公司的项目,忙的时候还是需要经常加班。” “不觉得累吗?一个女孩子有时候没必要这么辛苦。” 季青把洗完的蔬菜放在一边,说:“有时候是觉得累,尤其这并不是自己喜欢的工作,但是,怎么说呢......” 她在心底斟酌一下,开口:“我想这世界上能干自己热爱的工作的人还是少部分的,也是幸运的。没有这份幸运的人,也没必要自怨自艾,而是学会努力从其中发掘出乐趣吧。我觉得现在的状态就挺好,在完成一个项目时,也会带来成就感和心里上的满足,我觉得这样也就足够了。” 季青顺着自己的心意,不知不觉说了一大串,回过神,发现许母停下手里的动作,正静静地看着她。 季青一惊,回忆到刚刚说了什么,脸色微白,踟蹰着想要补救,“我......” “说的很好,我听的出来是真心话。”许母淡淡说道,收回目光,又接着切菜。 季青怔楞了一瞬,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要是你有机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会不会放弃现在的工作呢?”像是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许母又问道。 季青抿了抿唇,脑里转了一圈,说:“我也不知道,可能会也可能不会......”觉得答案太过模棱两可,季青补充道:“我觉得还是不会的可能性大一点。” “为什么?”许母放下菜刀,沉静的目光将她笼罩,季青被诱导着,不自觉说出更多,“不敢......我没有这个勇气。” 开了个头,后面的话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倾泄而出。 “耽于安逸,我想这是每个人的天性。我早已经习惯这种生活状态,习惯了这份工作,即使它并不是我热爱的,我......我觉得我并没有这种勇气去打破这种生活状态,去迎接更有挑战的未来。除非......有什么能逼迫我去下这个决定,不得不去打破自己所在的牢笼,但是,会有吗?” 许母看面前这个女孩迷茫的眼神,心底一软,柔声道:“既来之则安之,处在什么环境,自然有什么样的处世之道,现在保持你的心态,走你自己的路,不要给自己下评语,有好坏就会有得失。但是,真正到了需要改变的时候,我也希望你不要畏惧,有这个勇气去打破束缚自己的窠臼。” 语言的力量有时候很奇异,这番话像泉水一般流入季青心底,细无声地化解了她心中的迷茫,滋润她的心房,她从未在温有容身上体会到这种妥帖细致的感觉。 季青几乎控制不住的红了眼圈,她垂下头,盯着水池里自己的倒影,有什么在眼眶里积聚,她赶紧打开水龙头的开关。 许母没有说话,继续切菜,菜刀敲击砧板的声音不绝于耳,切好了倒进盘子里。许母走到季青旁边,拿起了一盘鱼,一碗猪蹄,笑道:“这些菜就不招待你了,有这么多的菜我们几个人吃就行了。” 季青愣愣地看着许母把菜放进冰箱里,慢慢回过味来,喃喃道:“够了,够了。” 开饭时已是将近十二点,三个人依次坐下。 “来,吃吧。”许母招呼道。 季青端着酒杯,站起身,道:“伯母,我敬你一杯,希望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许母微笑着和季青碰了一杯,眼尾泛开了细纹,“我也希望你能过得开心自在一些。” 季青点头,坐下。 许东青也跟后站起来敬了一次。 饭吃到一半,许母开口问道:“小季,你母亲这段时间在家里吗?” “在家。” “我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一起聚一聚,你们俩年纪都不小了,也应该定下来了。” 季青怔然,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刚准备说话,就见许母脸色一凝,说:“你怎么了?” 第31章 惨败 季青心一颤,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竟不敢偏过头去看。 “这是什么时候说好的事情?”平静的语气,语调上没有丝毫起伏。 许母不动声色地瞥一眼季青,反问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们从大学就开始谈恋爱,到现在也有四年时间了,结婚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东青耙了把头发,烦躁起来,“我的意思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有和我说呢?怎么可以这样擅自做决定。” 许母不作声了,她的确不知道许东青不清楚这件事,她以为两个人已经商量好了,来征求她的意见。 周围的空间骤然像口袋一样缩紧,潮水般的压力朝她挤过来,季青感受到两人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被注视的地方热的发烫,她狠狠攥了攥拳头,若无其事地偏过头,对上许东青的目光。 “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吗?”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昨天说了什么。”许东青压着眉,显得视线格外的迫人。 季青微微别过头,言简意赅地提醒道:“昨天,电话里。” 许东青被这一提,也想起来了,发现是这样的一个“商量”,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季青,“你觉得这个就算我们讨论过了,算对彼此的一个交代吗?!” 季青紧咬下颌,硬撑着说:“我昨天说的时候,你没有否认,不是吗?你同意和我结婚了,既然如此,也不在意早晚,尽早订下来不是更好吗?” 许东青摇摇头,眼含失望,“你觉得结婚这样一件大事可以这么随便吗?你觉得可以,我觉得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们已经谈了这么多年了......”季青顿了顿,咬牙道,“许东青,我过完年就二十八岁了,已经不小了,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说完这句话,她突然卸了力,耻辱感从身体各个部位席卷上来,她不想这样的,她不想用一个女人难以启齿的悲哀来威胁别人,这让她看不起自己。 许东青说不出话了,只是沉默着,沉默着抵抗什么。 许母突然开口道:“这是你们俩之间的事情,我管不了那么多,我相信你们两个成年人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情,不管结果是什么样的。不过东青,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许东青看过去,许母端正地坐在那,面容沉肃,“作为一个男人,我希望你有担当,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原因不同意这件事,但是,我明确地告诉你,小季这个姑娘我很喜欢,你自己做的决定,自己以后不要后悔。” 委屈,愤懑一股脑涌上来,刚刚与许东青对峙,她没有想哭,现在她却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出了这样一场闹剧,季青自然呆不下去了,没有等到许父回来,她就起身告辞。许母也没有挽留,只是邀请她下次过来玩。 季青点头,真心实意地说:“伯母,谢谢你。” 许母点头,站在门口目送两人离开。 *** 车里陷入了寂静的泥沼。 季青靠在椅背上,头朝右偏,直愣愣地盯着窗外看,一幢幢楼房飞快闪过,成了一片片残影,行人,树木都模糊了身形。 车里开了空调,与外面形成温差,呼出的气体飘到窗户上,遇冷凝结,在上面覆了一层水雾。 季青伸出手指,在上面胡乱的划了划,牵出凌乱的线条。水汽粘上了指尖,留下一点凉意,那点凉意穿过皮肤,一点点往里钻,顺着血管,没入心脏。 她突然心灰意冷起来,这是干什么呢?丢不丢人呀。 刚刚像什么样子?愁嫁的剩女吗?一副怨天尤人的语气,丑陋可笑的嘴脸! 季青想牵动嘴角,嘲笑刚刚那个可笑的自己,却失去了对脸颊肌肉的控制,它被那股寒意冻的梆硬。 “到了。”许东青轻声说,把车停下,熄了火。 季青像是没有听到,依旧保持这个姿势,盯着窗外。许东青也没有催促,只是往后一靠,长长地吐出口气。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季青双手捂着脸,嗡嗡的声音从指缝间挤出来,像是呜咽。 许东青一把坐直身,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怎么会这样想?” 季青放下手,眼下干燥,面容平静,她也没看他,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自嘲一笑,“你不觉得吗?可是我觉得自己是。” 许东青想大声为她辩驳,但却失去了所有力气,所以他只能像个木偶一样继续听她说。 “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我都看不过去了。厚着脸皮,求别人娶她,一次就算了,还有了第二次,生怕自己嫁不出去。”季青偏过头,许东青被她眼里流露出的厌恶摄在原地。 “又有心机,待人也不真诚,又贪心,总是妄想着自己所有的愿望都能成真,事事遂她的愿,可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不是的。”微弱的声音,说服不了任何人。 “怎么不是?”季青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 “她待人很真诚,做事情总是为别人着想,”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许东青的声音越来越大,“她也不贪心,她只是想像这世界上大部分女人一样,有份稳定的工作,有个美满幸福的家庭。” “那我代她问你,为什么她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都得不到满足呢?” 许东青瞠目结舌,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打的无处遁形,他狼狈地别开头。 “你告诉我,为什么?”季青执着地追着他的目光,誓要问出个答案。 “我上次在寒梅寺说过了,我觉得我们俩总是差了点什么。” 季青说:“到底差了什么?是感情吗,你觉得我们彼此并不相爱。” 许东青却不回答,突然说道:“你刚刚说自己贱,我并不同意,如果你把执着认为是贱的话。其实,我没告诉你,我一直都很羡慕你,甚至可以说有点嫉妒。” 季青微愣,问:“羡慕我什么?” “我觉得你是个很有目标的人,你清楚地知道自己怎么走,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就像大学你追我的时候,看着你坚定的目光,我就被深深震撼到了。我想,可能人更容易被自己缺少的东西吸引。” 许东青牵过季青的手,放手心里捂着,接着说:“我从小就不是一个很有目标的人,小的时候被我妈推着走,选大学,选专业也是她帮我下的决定,我干什么都无所谓。大学和你谈恋爱后,又被你牵着走,稀里糊涂地找工作,稀里糊涂地过到现在。” 季青沉默良久,回握住许东青的手,抬起头,茶色的眼珠灼灼地盯住他,“这有什么关系,我认为夫妻应该互补为好,既然你找不到方向,我就帮你找,你走不动了,我推着你走,我只需要你在我累的给我提供一个拥抱就行了。” 迟疑,动摇,温柔......一瞬间,许东青眼里闪过无数的情绪,季青期待着,茶色的眼珠亮晶晶的,几乎要闪到许东青的心里。 许东青慢慢地抽出自己的手。 不要! 有什么渐渐流失,季青惊恐地瞪大眼睛,手指徒劳地用力,试图挽回些许温度。 一颗满怀欣喜与期待的心被人捏在手心里,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了齑粉。眼珠失去了热度,凝成两颗冰凉的玻璃珠。 “为什么?”她微动嘴唇,神色灰败。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感觉我们俩越相处,越有种陌生感,可能你在变,我也在变吧。我觉得你和大学时候的样子有些不一样了,我更喜欢那时候的你,现在的你总觉得是在压抑着什么,我能感觉出来你并不开心。” 季青冷笑,“简而言之,就是对我的感情淡了,不是吗?” 许东青紧锁眉头,纠结了一会儿,诚实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对你的感情很复杂,但我还是喜欢你的,我确信这一点。而且,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关系和普通情侣不太一样,你工作忙,经常好几天不联系我,我有时候也是,我们并没有那种......”像是找不到好的形容词,他顿了一瞬。 “那种彼此牵挂的感觉。” 许东青静静地看着她,“你仔细想一想,可能会发现,你并不是非我不可。” 季青白着脸,像是被人从脊柱抽走了支撑的东西,整个人坍塌下来。 “所以,我希望我们能给彼此多留点时间,让我们多考虑考虑,更慎重一些。” “多给你点时间......”季青低垂眼睫,喃喃低语。 许东青点头。 “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真的很残忍。”季青朝他惨淡一笑,解开安全带,自顾自推开车门走了。 下午起了风,厚厚的云层卷起了边,在天际尽头翻滚着,日光被遮挡在后面,到了地面,只肯留下一点亮光,却没有丝毫暖意。 季青双手插着兜,低垂着头,像个失败者那样,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只有在那里,她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第32章 讨好 “操,你抢我红干什么!” “滚滚滚,让我来!” “王小二,你干嘛呢!一直在野区瞎转悠什么!妈的,都快到姥姥家了!” 几个年轻人坐在一块,一人捧个笔记本,键盘搓的噼哩叭啦响,个个神情激愤,嘴里唾沫星子到处飞。 荀风有点嫌弃,想要离这群人更远点,左右望望,只得背对这群人盘腿坐在地上,一个人刷着手机,倒也乐得自在。 “操,你们这群猪队友!”打完了一局,有人在大吼。罗英杰这才发现荀风不见了,他把笔记本丢给旁边的人,“我去喝口水,你们先来吧。” 转了个弯,才发现他盘着腿靠在墙角边,“哥,你在这干嘛呢?怎么不来一局。” “不来,没意思。”荀风头也不抬。 “也是,你早就上王者了吧,和我们这群菜鸡打确实没意思。”罗英杰笑笑,就想离开。 “罗胖子,等一下。”荀风突然出声叫住他,“你坐这来,我有话要问你。”说着,拍拍旁边的地板。 罗英杰纳闷,嘴里直嘟囔:“稀奇了,你也有事情要问我。”却也依言坐下,想学荀风一样盘腿,无奈两条腿跟两根短粗萝卜似的,最后只能直挺挺地抻着。 荀风盯着面前的地板,抿抿唇,却不说话。 罗英杰瞧他那样,更稀奇了,“哥,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荀风轻飘飘瞥他一眼,接着左右看看,那群人正玩的生龙活虎,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他放下心,往罗英杰那凑了凑,低声问:“我问你,我有个朋友,他惹一个人生气了,应该怎么办?” 罗英杰一下子没憋住,惊天动地地咳了几声,脸胀成了猪肝色,好半会儿缓不过气来。 荀风黑着脸,看这人笑个不停,身上的肉也抖个不停,不爽道:“罗胖子,够了啊。” 罗英杰费了好大的力才控制住自己,知道再不停这人就要恼羞成怒了,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他也学着他,凑过去,悄声道:“你这个朋友是不是也姓荀呀。” “啧,”荀风弹弹舌,坦然道,“就是我,那又怎么样。” “没,没。”罗英杰摆摆手,使劲憋住笑意。 “你还没告诉我呢,他应该怎么做?” 罗英杰平静下来,开始一本正经地给他出主意,“那个人是男是女?” “这个很重要?”荀风问。 “当然很重要,这里面可大有学问,男的嘛,好说,女的嘛,难说。”罗英杰摸摸下巴,一副深谙此道的样子。 “女的。” “嗯——”罗英杰沉吟,“这也得分几种情况。” “哪几种?”荀风被挑起了兴趣,没想到这小子还挺在行的。 “对我来说,有点麻烦,有时候光花钱不行,还得让她感受到我的真诚,而你嘛——” 荀风用手肘狠狠顶了他一下,“快说!别卖关子了。” 罗英杰摊摊手,“就更简单啰,你只要用你这张脸对她放放电,撒撒娇,分分钟摆平的事。” “脸,脸,你说你这张脸怎么不长在我身上呢?”罗英杰嫉妒地刮了他一眼,“好钢不用在刀刃上。” 荀风狐疑地看他,“这真的管用吗?我觉得不太靠谱。” “或者,你还可以弄实际一点,投其所好。她平时喜欢什么,就给她买什么,亲测,这一招的效果还是挺不错的。” 荀风点头,“这倒是挺靠谱的,不过太普通了,我都能想到。你就不能给我提个更别出心裁的点子,保证成效的。” “哥,我真有点好奇了,这女人谁呀?让你这么紧张。” “我紧张吗?”荀风掩下异样,笑嘻嘻的,“没办法,顶头上司,哄不好以后给我穿小鞋怎么办?听说她可是非常记仇的。” “得了吧,”罗英杰摆明不信,“她给你穿小鞋,你走人不就行了。” “行了,问那么多干什么,好奇心害死猫,你知不知道?”荀风瞪他一眼,“叫你出主意,你就老老实实出主意!” “行吧,”罗英杰无奈,“既然是上司,你就干事麻利点,在她面前多做点讨她喜欢的事,让她记住你的好。” 荀风认真听着,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过要我说,这些都是旁门左道,你既然惹她生气了,就好好的给她道个歉,记住态度要真诚一点。最重要的一点是,记住利用好你的美色。” 荀风点头,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个兄弟还是没有交错的。” “那是当然,”罗英杰嘿嘿一笑,转而压低声音,“哥,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提裤子不认人了。” “滚!”荀风侧过身,狠狠朝他屁股踹了一脚。 *** 正月初十,季青很早就来到了公司,她急需要什么东西来填补内心的空茫,工作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到了公司,却没有事干,东晃晃,西瞅瞅,她最后拿了块抹布,到处擦擦洗洗。隔了十几天没使用,书桌上,书架上都积了层浅灰,忙了半天,把办公室收拾的一尘不染,又给办公室的文竹浇完水,她才坐在沙发上歇歇。 太阳东升,云层稀薄,化成一絮一絮,飘飘荡荡,弥漫整片天空,天光大亮,照着办公室里纤毫毕现。 又是这样好的一个天气,和那天一样。 心里蒙上了一层阴翳,眸子也黯淡下来。 门外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并着些桌椅搬动的声响,季青拉开门走出去,正好和荀文柏对上。 “早。”荀文柏笑着朝她打个招呼,神采奕奕的模样,看来这个新年过得不错。 “早。”季青也回之一笑。 荀文柏朝她走了几步,探究地打量她一眼,“看你精神怎么不太好?” “昨晚熬得太晚,没有睡好。” 荀文柏点头,也不再追问,“早会都通知了吗?” “通知好了。” “行。”荀文柏转身进了办公室。 早会开完后,季青回了办公室,开始处理事情,尤其是去年吸收投资的后续工作,万事开头难,一年伊始,事务总是格外的繁忙。 “砰砰砰。” “进来。” 有人走近桌子,跟着飘过来一阵咖啡香,季青抬头,看见来人,眼神一淡,“怎么是你。” 荀风把咖啡放在她手边,进来的时候没觉得,和季青一对上眼,迟来的尴尬才袭击了他,他不自觉地挠挠头,摸了一手的发胶。 操,出师不利,他都不敢想象自己出门之前精心打理的头发变成了什么样子。 不过,他这人能装,面上倒是镇定,“你尝尝看,这是用我一个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咖啡豆泡的,我觉得挺不错的。” 季青板着脸,端起杯子,浅啜一口,眉头一动。 荀风不错眼的盯着她,试图从她的每一个微表情分析出她的感受,高考都没这么认真过。 “还不错。”季青放下杯子。 “那......” “你很闲吗?”季青出声截断他的话,“你出去找一下小窦,帮他分担一点工作,公司里是不养闲人的。” 季青继续低头工作,直到听见门“咔哒”一声被锁上,她才抬起头,视线从紧闭的房门,转到手边的咖啡杯上,浅淡的眼珠看不出情绪。 *** 时钟将将指到十一点半,门又被敲响。 “进来。”随着门打开,带进来一阵饭菜的香味,季青动动鼻子,忍住揉捏太阳穴的冲动,这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季姐,这是我打包的一品阁的饭菜,那里的乳鸽汤可是招牌,你尝尝看。” “你自己吃吧,我等会儿会点外卖的。” “你尝尝看,很好吃的。”那只手依旧执拗地伸着。 季青不想再和这人胡搅蛮缠下去,遂接过来,放在一边,“好了吧,还有什么事吗?” “你尝一口,尝一口我就出去。”荀风低着眉,眼底带点哀求,像小动物一样有种柔软可怜的气质。 季青不再看他,冷下脸,“行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你有没有消点气?”荀风小心翼翼地问,心里直唾弃。这么做小伏低的干什么,太没骨气了。 “消什么气?你那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季青面无表情地说。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荀风小声嘀咕道。 “这是上司对下属公事公办的态度,我觉得我们这样的相处就很好,我们不是需要走近的关系。” 荀风默然,这的确是两人相处正确的方式,可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味,哪里不对味也说不上来,他只能顺着自己的性子反驳道:“不对,身为上司,你太冷淡了,我一点都体会不到你对下属的关爱和温情。” 又开始了。 季青不耐,“我就是这个风格,你能忍受,就继续在我手下工作,要是觉得没办法接受,也可以走人,我也不会拦你。” “好吧。”荀风撩撩垂在眼前的发丝,“那我走了。” 关上门,荀风靠在上面,叹口气。 二次作战失败。 第33章 心意 还好准备了三次作战,荀风握握拳,暗自庆幸。 季青抬眼看了眼挂钟,五点半了,到了下班的时间。 她吐口气,慢腾腾地开始收拾散了满桌面的文件,和平时下班轻松惬意的感觉不同,像是有块巨石压在心头,沉甸甸的。一想到那个空荡荡的屋子,心里也跟着灌了一股风,从头凉到尾。 用再慢的动作来收拾,等她完成后抬起头,时针也不过是走过了一点点的弧度,时间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当你想把它拖着跑的时候,它反而绊住你的脚步。 所以,当季青拉开门,发现靠在一边的荀风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心底感觉是庆幸的,她才发现自己这么渴望有个人来和她说说话,即使对象和话题估计不会多愉快。 “进来吧。”季青往旁边让让,荀风走进来,擦肩而过时觑她一眼——寡淡的表情,看不出情绪。 季青反手准备把门锁上,想了想,又打开,最后只是掩了掩,留出一道空隙。 “坐吧。”季青指了指沙发,荀风依言坐下。 “说吧,又有什么事?”季青翘着腿,双手十指交叉,搭在膝盖上。 荀风撇过脸,手垂在沙发沿上,手指动了动,从这边只能看见他脸颊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的样子。 熟悉的场景,同样的沙发,季青有些恍惚,看他别扭胆怯的模样,一时竟不能与一个月之前那个懒散张扬的人联系到一起。 有这么不安吗?阳光逐渐融化了冰川,有什么化成水,淅沥沥地流走。 女人大多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别看面上多么冷若冰霜,坚硬无情,里子里只要对方服个软,告个饶,那股子心软怎么都压不住,自然而然就在面上表露出来了。 其实荀风心里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内疚,毕竟这样一个没心肝的人,对情感的感知总比别人弱一层。他只是拉不下这个脸,他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次跟别人服软,也不是没惹过别人生气,不过那点气就跟放屁似的,连点响都入不了他的耳,到季青这感觉都不同了。至于其中不同的缘由,他隐隐察觉出点门道,却总是朦朦胧胧的,不太真切。 “对不起......”声音不比蚊吟大多少。 季青倒也听清了,冷笑,“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我可担待不起。” 有些话开个头,后面的就很容易了。 荀风抬起眼皮,清澄澄地目光望着她,“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的错在先。” “那好,”季青放开手,轻轻往后一靠,“既然你说错了,你觉得你错在哪里了?” 荀风皱眉,胸口起伏了一瞬,最终还是被他给压下去,“我不应该不经过你的同意去偷看你的笔记本。” 季青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荀风咬咬牙,认为季青在戏弄他,显然耐心快要告罄,“我已经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 季青讥笑,“哪有这样的道理,你道歉我就要接受吗?你不把缘由说出来,说明你就不是诚心的,我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歉意?” “但是这不是原因吗?” 季青摇摇头,仔细向内心推敲,她发现自己生气的原因不是这个。 荀风眉头一动,显然想到了什么,试探着说道:“我也不应该用那样的语言去评价你......”顿了顿,接着缓缓说道,“我也不应该用奚落的语气来讨论你的一些隐私的事情......对不对?” 连日来积聚在胸口的郁气缓缓消散,但仍有一丝不快萦绕在心头,她没有回答,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很可笑......说真话!” 荀风思考半瞬,点点头,“我实在不懂,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这样的......”像是找不到好的形容词,他犹豫了半天,还是闭上嘴。 被挑起了倾诉欲,季青苦笑道:“是,你当然不懂。没有人约束你,没有人推着你走,你活得恣意潇洒,随心所欲。这样看来,我们俩的生活状态就像南辕北辙的两条线,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不知道中了哪门子的邪,荀风出声反驳道:“地球是圆的,就算是南辕北辙的走,也是会相遇的。” 突然被打断,季青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这是重点吗?” 也不待他说话,继续说:“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可笑,更可笑的是我找的那个名字里同样有‘青’字的男朋友,在我看来生活在一个世界里的人拒绝了我的求婚,两次。” 她不知道这么屈辱的事情,她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更奇异的是,说出来以后,她心底反倒一片平静。 她想,自己可能只是想纯粹地把这件事吐露出来,不想任由它在心里落地生根,不论对象是谁。 季青得不到回应,眼神往旁边溜过去,发现这人目光钉在虚无的点上,看上去好像走神了。她有点郁闷,这人这么漫不经心的,衬的刚刚她那点忐忑可笑无比,“喂!”她忍不住搡了他一下。 荀风眨眨眼,转头看她,问:“那你喜欢他吗?” 季青沉吟半晌,“应该是喜欢的,毕竟相处了这么年的感情也不是说着玩的。” “你在感情上也是这么公事公办吗?像探讨一个项目似的语气。”荀风有点纳罕,笑着说,“我猜,你平时和他相处是不是像完成一个任务一样,每天例行的关怀,然后两人不咸不淡地聊几句,也不会总是腻在一起。” “这样不好吗?”季青反问,“都说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两人之间相处保持一点距离,感情不要太浓,也不要太淡,这不才是长久之道吗?” 荀风啼笑皆非,“你居然这样觉得,凡是能以斤以两衡量的感情,你觉得真实吗?真正发自内心的感情你是无法控制的。而且,你以这样的出发点对待别人,别人会没有感觉吗?别把别人当傻子。” 季青不懂,“这很重要吗?难道我这么多年对他的关心都是假的吗?就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感情,所以否定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 黑亮的眸子深了深,荀风不自觉握了握拳,头朝旁边偏过去,突然有点烦躁,他不耐地说:“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吗?为了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就随便把自己嫁出去。” “这不是莫名其妙的理由,经过我的深思熟虑,我觉得这些条件都是一个好老公所必备的,那些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孩子才是不理智的。”季青认真地反驳。 “你!”荀风被气得笑出来,“那你觉得自己开心吗?你有没有认真想过真的和他结婚以后的结果。在我看来,最后不过还是落个离婚的下场罢了。” 季青脸色一白,几乎要被他的目光灼伤,她狼狈地别开头,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会努力对他好的,努力挽回他的心意......” 有什么在灼烧他的胸膛,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激烈复杂的情绪,有愤懑,有焦躁,还有......心疼。 像是被一道闪电劈过,微弱的电流从头落到脚,他的脑内一片清明,所有不理解的事情全部掀开了面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细小的灰尘在空中飞舞,穿过夕阳的余晖,被照得纤毫毕现,细微渺小的世界里,总有什么在声势浩大的运动,永不停歇。而在偌大宽敞的世界里,陷入了沉寂的泥沼,但这只是表面,是肉眼可见的物质世界。 在那隐晦不明的内心世界里,有人徘徊不定,摇摇欲坠,有人却已坠入深渊。 寂静的太久,季青感觉到了不安,在她将这份不安抒发出来之前,她听见荀风在不远处问道,声音轻到害怕惊醒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他?” “因为我年纪已经不小了,到了结婚的时候了,如果他不答应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那我不行吗?” 什么?季青转头看他,这句话太过荒谬,以至于她急促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荀风很正经地盯着她。 “没有没有,”季青摆摆手,憋着笑回答,“你确实不行,你想想我写的那么多条件,你觉得你符合哪一条?” “成熟稳重?” 摇头。 “做事认真?” 摇头。 “无不良嗜好?” 犹豫,摇摇头,又点点头。 季青还想问什么,突然又觉得索然无味,问这个有意思吗?还能真把他列入考虑的对象之一? 荀风抿抿唇,有些不甘,“你不要光拿这些问我,你要考虑到我的优点。首先,家境良好,我家里比较简单,碰巧我妈,我哥你都认识,就剩一个我爸,哪天介绍给你们认识认识,就一顽固的老头儿,人也不坏。我家条件你也知道,哥哥开个公司,经济条件起码还不错。还有,长相端正,这个应该不需要我说吧......” 季青脸上的微笑逐渐僵硬,荀风慢慢闭上了嘴巴,眼巴巴地瞅着她。 季青捏紧沙发面上的流苏,心脏抖得不成形状,连带的全身也颤抖起来,她紧紧扣着牙,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认真的?” “对。”这个字仿佛有千钧重,直直地朝她砸过去。 第34章 露馅 “你开什么玩笑?”右手的指尖用力掐进手掌心,带来微些痛感,但这并不能抹灭她心底的慌乱,她竭力抿出个微笑,“这又是你想出的新点子?捉弄我?” “我的信用度就这么低吗?还是你认为这种事情也能拿来轻易开玩笑。”摊出了底牌,他反而镇静下来。 “那是为什么呢?难不成是你同情心泛滥,觉得我嫁不出去很可怜,想要为民除害还是......”她顿了顿,“你喜欢我?” 荀风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他张张嘴,却没说出话。 “怎么可能!”没等他的回答,季青自己斩钉截铁地回答,“这怎么可能呢?”她期盼地看过来,祈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荀风抿着唇,拉成锋利的直线,惯常几分活泼的颜色被冰冻起来,像雕刻出来的玉石,坚硬冰冷。他僵直着脖子,扭过去,倏地笑出声,“季姐,你想象力太丰富了吧,这么没头的事情怎么想出来的,我看你助理也别做了,改行当编剧一定能大卖。” 季青呼出口气,心脏骤地一松,有什么悄然散去,她勉强笑着,顺着他的话开玩笑,“行,那次助理要是干不下去了,我就去当编剧,到时候真的大卖了,一定不会忘记你的伯乐之恩。” 抛出的玩笑没有人接,刚刚活泛一点的气氛被掐断源头,剩下一点微弱的火星,不死心的闪了闪,便熄灭了。 季青掀掀眼皮,从底下偷偷瞟他一眼。 荀风直挺挺地坐在那,面色发白,目光愣愣地落在茶几上,像是感受到什么,倏地抬眼,捕捉到她的视线。 季青心“咚”地一磕,突然觉得有点心虚,“嗖”地一下把视线拽回来。心底暗暗懊恼,说话应该过过脑子,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就不应该提出来,免得破坏了气氛。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刚开始明明是他来向自己道歉,他才应该是那个心虚气短的人,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了自己。 一时之间,两人各自心怀鬼胎,相顾无言。 等到天光逐渐黯淡,夜色悄然拉开了序幕,季青站起身,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也不追究你的责任了。” 她绕过茶几,转到沙发的那一头,拿起包包,原地停了停,想了想,又说:“我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最好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要说......这就是你最大的诚意了。” “那你要怎么办?” 季青停下脚步,“什么?” “那你想要在二十八岁结婚的计划不就泡汤了。”荀风淡淡地问。 季青答:“这就不用你担心了,而且......事情或许没这么糟,只要他不知道这件事,就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就是季青,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坚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即使内心再怎么彷徨胆怯,她依旧是坚定不移的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只要有一丝曙光,她都能狠狠攥在手心里,即使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 但她从来不明白,有些东西并不是用力就能抓住,恰恰相反,就像那握在手里的沙,黑暗之前的光亮,越用力流失的越快,越想留住越是意识到自身的无力。所以,当最后一抹光线湮灭,而手里早已空空如也时,又有谁能明白其中的痛苦与不甘? 当季青出了公司,靠在车边的那个熟悉的人时,她内心是欣喜而忐忑的,生怕这是自己臆想中的幻觉,她两步做一步地迎上去,站到许东青面前,“你怎么来啦!” 许东青站直身子,笑道:“我过来接你,顺便有点事和你谈谈。” 笑容淡了下来,季青顿了顿,接着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行......既然这样就去我家吧,这样......说起话也方便一点。” “好,上车吧。” 一路上,两人俱是沉默不言,却和以往舒适的寂静不同,现在似乎呼吸着同一片空气,都让彼此觉得不自在。 季青把皮包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把玩着五金的搭扣,抬起,放下,抬起,放下。“啪嗒啪嗒”的声音成为车里唯一的声响,单调又突兀。 像是玩够了,季青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了刚刚制造的噪音,有点不好意思,“刚刚有点吵吧?” “没事,太安静了,反而有点不习惯。” “是吗?我也觉得。”季青偏过头打量他一眼,这才发现他剃短了头发,原本恰好盖住后脖子的长度往上缩了一点,前额的碎发清理的干干净净,露出清朗的眉目,脸部的轮廓突出的鲜明,整个人显得干练又清瘦。 “你剪了头发?”季青惊奇地问。 许东青用手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是的,还不错吧。” 季青点头,“以前叫你去剪,你不是总耍赖不愿意去吗?” 许东青浅淡地笑了一下,“后来觉得,这些头发有点累赘吧。” “是吗?”季青攥紧手里的皮包,柔软的皮质打了个褶,“是比以前帅。” 车子转了个弯,“好了,到了。”许东青把车停在停车位上,两人下了车。 *** “怎么办?”季青转过头苦笑,“说是要请你到家里吃饭,但我忘记了最近一直没有去采购,冰箱里都没东西了,早知道应该顺路去趟超市的。” “我看看。”许东青凑到她旁边,把冰箱门拉开看看,里面空荡荡的,只是稀稀落落地摆了点蔬菜,并些水果之类的。 “没事,就下点面条吧。”他指了指旁边摆的几筒挂面,“顺便放点蔬菜,鸡蛋就行了。” “这也太简陋了吧。”季青低低地说,看上去真的很失落。 “我有那么讲究吗?再说这也不怪你,是我来找你也没有和你提前打个招呼......就这样吧,下次,下次你再给我做顿好吃的。” 季青看着他走出厨房的背影,冷不丁冒出个想法,下次,还有下次吗? 她悚然一惊,赶紧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 屋子空间不大,被家具占的满满当当,但摆放的井然有序。窗台上摆放的绿植,带有碎花的窗帘,处处的细节透露出温馨之感。 许东青坐在沙发上,四处打量一番,收回视线时,正对上面前挂着的一个32寸的液晶电视,电视墙的左边用隔板拼了几层展示架,上边零星地摆了几样东西。 许东青有点好奇,走过去看。东西不多,最上面摆了几张CD,斜斜地靠在一旁,许东青对这个没有兴趣,他被一个八音盒吸引了注意力。 凑上去看,红漆的盒身掉色的严重,边边角角也被磕掉了一块,看上去有些年头,但保护的很好,没有落一丝灰尘。许东青的心软成一团,他认出来了,这是他们俩在一起的第一年时,他送给季青的礼物。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保存着。 许东青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去,就像悉心维护了一段美好的回忆,美好到只要他想起来,嘴角就会忍不住上扬。 视线逡巡过去,他才注意到旁边就是季青的卧室,门没有关严,微微敞开一道缝隙,里面泄出一线光。 许东青脚下顿了顿,回头看一眼厨房,季青正背对着他,手里拿着锅铲,不断地上下翻飞,吸烟机轰隆隆地响着,那点声音几乎充斥了整间屋子。 许东青抿抿唇,看一下,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推开门,他迈步走进去。 *** 细白的面条在沸水里翻滚,季青拿着筷子捞起几根看了看,手微微用力,一夹即断,差不多了。 她关上火,把面捞到碗里,又拿过之前做好的浇头淋在上面,做完这些,她反手解开围裙,挂在门后面的挂钩上,顺便朝外看看,客厅里空无一人。 季青皱皱眉,端起料理台上的面,走出厨房,放在餐桌上。 “东青?”季青走到玄关边上看看,皮鞋整整齐齐地码在那,人应该还没走。 屋子里静悄悄的,平静的表象下,有什么在酝酿,季青按按胸口,不安慢慢席卷了全身,她左右张望一下,熟悉的摆设和熟悉的气味逐渐抚平了她心底的起伏,慢慢吐出一口气,她转个身,直接越过沙发,想要拿过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指尖刚刚触及手机,突然,卧室里传来“哐当”一声,像是什么被踢翻的声音。季青一惊,直起身,朝卧室走过去。 胆怯和畏惧将她的心高高吊起,不过短短几步路,她走得无比艰难。可再怎么艰难,那扇虚掩的门很快就近在咫尺。 “咯吱”一声,季青颤抖着指尖推开这扇门,等待着她的,是许东青幽深的目光,和他手里......那本棕皮笔记本。 仅仅一瞬间,竭力撕扯着嘴角,恍然之间听见自己坠入地狱的声音。 第35章 结束 “这是什么?”许东青朝她勾勾唇角,这只是单纯的一个笑的表情,却不带任何笑意。 “你还没看?”季青朝他走了一步,燃起了希望。 “你是说内容吗?”许东青用指腹卡住纸沿,哗啦啦地翻过去,这点声音拉扯着季青的神经,“都看了。” “是吗?”像被抽去了脊骨,季青颓然靠在墙边,低语道,“你想问什么?” “我只想问你,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许东青轻声问道,并朝她逼近一步。 季青笑了笑,“看不出来吗?这是我的计划书,里面应该说得很清楚,你不会连这点眼力都没有吧。” 许东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上像粉了一层石灰,没有表情,冰冷的眼珠子钉在她身上,没有温度,他缓缓道:“所以我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被当成一个物件任你摆布?” 季青把下唇咬得发白,抬起眼帘看他,眼里终于泄了一丝仓皇,她摇头说不是,“你不是我刻意去规划的,我们是自然相爱的。” “是吗?”他喃喃道,身子背着光,季青使劲瞪大眼睛,依旧读不出他的表情。 季青急促地笑一声,柔声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有什么可质疑的呢?”边说着,边想去牵他的手。 “耍我很好玩吗?!”冰凉平静的面具碎裂,里面汩汩的,澎湃的愤怒和恶意朝她猛扑过来。 “啪!” 他用力拍开她的手,恶狠狠地瞪着她,面目狰狞,像看一个罪大恶极的仇人。 右手捏着书脊,以一种失控的力度甩着,直到一张白色的纸片翩跹从书里滑出,落下的姿态仿若濒死的蝴蝶无力地扇动着翅膀。 季青傻了一般,眼珠子钉在上面,随它落在地上,霎时,她的心凉透了。 “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吗!”许东青狠狠地把笔记本掼在地上,嘶声问道,“说呀!怎么不说了,说说你多爱我!说说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多么坚不可摧!” 许东青想像个泼妇那样大喊大叫,大声咒骂,发泄内心憋到爆炸的愤懑,但最后只能喘着粗气,像困兽一样原地转圈。 季青木然着站在原地,目光直愣愣地黏在笔记本上,面上呈现出灰白的死一般的颜色,像被抽去灵魂的木偶,再也没有什么能使她动弹。 许东青停下脚步,贲张的血液充斥他的脸颊,他赤红着眼睛,不遗余力的目光像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季青身上,她颤了颤身子。 “什么狗屁的感情,我他妈的受够了!季青,我告诉你,我们俩玩完了!” 丢下这句话,他拔起腿就走,像是快要被这里的空气闷到窒息。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季青突然动了,拼尽了她的全力,以一种狠绝的姿态扑上去,双手像铁钳一样,锢住许东青的腰。 “东青,你先别走,听我解释!”季青极力压抑着声线的颤抖,试图以镇静的模样和他好好解释。 许东青用力掰着她搅在一起的手指,直用力到皮肤泛红,指节发白也无法分开两只手,他放弃了,冷冷道:“你现在是破罐子破摔,连自己的脸皮都顾不上了吗?” 季青深呼吸,压下眼底翻滚起来的泪意,低低地恳求道:“我只想你听我说一句,你听我说完这句话再做决定,不行吗?” 被撕开了坚硬的外壳,她不再是镇定自若、雷厉风行的季特助,现在只不过是个内心彷徨的女孩,有着易受伤害的脆弱的心。 “好,我听你解释,不过你能放开我吗?现在你这样做,让我......恶心。”冰凉刺骨的恶言穿过她的胸膛,她松开手,痛到忍不住要蹲下去。 下唇被磕破,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这让季青清醒了一点,她攥紧衣带,开口道:“刚开始,我想追你确实是为了......但是,我发誓!后面的相处我绝对是真心地待你,绝对不掺一点假,而且,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够了!”许东青疾声打断她,“如果你只想说这个的话,那我想......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他背对着季青,毫不留恋地向玄关走过去。 隔着眼泪,外面的世界一片模糊,唯有那道清晰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渐渐地就要走出她的世界。 “我是有苦衷的!”季青哑声喊道,即使眼睛发酸,她也不肯眨眼,执拗地不让这滴眼泪掉落。 许东青转过身,眼里带着疲惫,那点疲惫一点点蚕食他的力气,他没有精力再和季青说下去,只是迫切想要离开这个空间。 “那我呢?你知道我多么珍藏我们大学的那段时光,我曾经觉得多么幸运,能够遇上你,而现在呢......你他妈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傻子!这些都是假的,那我们这间还剩下什么是真的?那些可笑的相处了几年的时光吗......”许东青摇摇头,露出一个带点荒谬的笑,“别开玩笑了......就让我们好聚好散行了,这样,我以后想起你,至少不会觉得恶心。” “砰!”门被狠狠关上。 这间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声响和气息,不过几秒之前还存在的激烈的争吵,转瞬就蒸发了,连带着季青心里残留的那点情绪也无声无息地消弭了。 屋子空了,季青的心也空了。 *** 太阳隐在地平线下面,带走了最后一丝光线,明暗交替的如此迅速,季青再睁开眼时,屋子里早已陷入了灰暗,却并非全然的漆黑。 月光穿过窗户,在地上打下一片斜着的光斑,朦胧中,餐桌上的白瓷碗折射出微光,季青摸摸肚子,惊奇地发现自己还能感受到饥饿。 感情再不如意又能怎样,月升日落,生理现象,依旧遵循着它固有的规律,不紧不慢地走着。个人过于渺小,情感又是如此虚幻,怎么能阻挡的了新的一天的到来。 季青侧着身子,右手用力撑在沙发上,慢慢地站起来。开了灯,走到餐桌旁边,座椅被拉开时擦过地面,发出“刺啦”一声,这点声响滚过了她的神经,让她浑浑噩噩的脑袋清醒了一点。 季青坐下,碗里的面条早已冷却,一坨坨地结在一起,面汤上浮了一层白花花的油末,粘腻腻地沾在碗壁上。 季青也懒得重新做,拿起筷子,放在碗里搅了搅,把面给搅开,碎成一块块的,漂浮在面汤上。 季青把它夹起来一口口塞到嘴里,囫囵嚼了几口,便咽下去,只觉得有冰凉地东西滚过喉管,顺着食道,落入胃里。 一口一口地,不知不觉中,碗里空了,只余一点汤水在碗底晃晃悠悠。季青摸摸肚皮,依旧是挥之不去的饥饿感,她又端过另一碗放在面前,慢条斯理地把这碗面条也装进了胃里。 季青仰头靠在椅背上,即使食物都快塞到了喉咙口,心底依旧是无法排遣的空虚感。 胃壁在一点点的蠕动,满满的食物正在被挤压,消化,胃里承载了过量的食物,无法被容纳的多余的食物顺着食管往上涌动。 季青捂着嘴,从座椅上弹起,向卫生间跑去。 吐了半天,终于觉得舒服了点,季青按下冲水键,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泼水,也不擦干,任凭水珠滑过脸侧,滚到衣领里。 她不错眼地盯着镜子里那个人,突然有点疑惑,她眨眨眼,镜子里面的人也跟着眨眨眼,但她觉得这个人并不是她,这个憔悴狼狈的人好像和她没有什么干系,她印象中的自己是镇静自若,谈吐有致的。 但那个好像又不是她,那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季青惘然,迷茫的眼神就像找不到归途的孩子。 一个短发齐耳,笑容甜美的女孩子逐渐从脑海里浮现,渐渐的,由模糊到清晰,季青甚至能看见她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鼻梁上几颗雀斑调皮可爱。 “啪”的一声,季青用力拍下水龙头,水声戛然而止,连带着脑海里那张清晰的面孔一下子被打散,像泛开的波纹,一圈圈的漾开,直至消失不见。 季青咬着牙,扯下旁边架子上的毛巾,幅度太大,手肘狠狠磕上了墙壁,她也顾不上这股尖锐的疼痛,抓着毛巾胡乱地在脸上抹了几下,随手丢在一边,关上灯,便出去了。 出了卫生间,疾步走到沙发边上,季青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翻了翻通讯录,拨了个电话出去。 “喂?” “倩倩......怎么办?我把事情搞砸了。” 第36章 朋友 方倩倩按下门铃时设想过很多情景,但没有一个和现在的情形对得上。 “来了,进来吧。”季青站在玄关口处,甚至朝她露出个微笑。 方倩倩将她上下一打量,扎个丸子头,苍白瘦削的面孔,显得有些稚气,像个大学生。她松了口气,提起的心脏慢慢放下来。 “坐吧。”季青指了指沙发,“还是要一杯蜂蜜水吧。” 方倩倩点头。 季青径直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蜂蜜,用温水化开,端了出来。 方倩倩接过蜂蜜水,浅浅地抿了一口,一双眼睛不住地盯着季青看,季青摸摸脸,有点好笑,“怎么?没化妆就认不出来了。” “说实话,你不化妆好看一些,化了妆,显老。”方倩倩一本正经地说。 季青纠正,“是显成熟。” 方倩倩也不和她辩驳,把蜂蜜水放在茶几上,双手撑着膝盖,一副长谈的架势,“和许东青真的掰了?” 笑容淡了淡,季青虚着目光,发了会愣,点点头,“目前看是这样吧,他说不想再看见我了,嫌恶心。” “操!这个渣男!”方倩倩竖起眉毛,看上去有点火了,“他、他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凭什么嫌别人恶心!” 季青摇摇头,笑,“其实他说得对,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有点恶心。” “季青!”方倩倩一拍茶几,站起身,指着她的鼻子吼道,“你知道吗?你这鬼样子看上去最讨厌了!” 季青无奈,站起身,搭着她的肩膀用力把她按回沙发上,“你这暴脾气,没说几句话就吼起来,怎么和初中的时候还是一个样子。” 方倩倩挣了挣,没挣开,狠狠地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听过呀,我就这副狗脾气了,你爱忍不忍!” 季青好笑,顺势坐在她旁边,“我叫你过来是安慰我的,怎么反倒变成你发脾气了?” 可能也是觉得理亏,脾气来得快走的也快,方倩倩“哼哼”两声就不作声了,过了几秒钟,她才开口道:“青啊,你不要这样说自己,每次一听你这样说,我的脾气就忍不住往上拱。你说你自己恶心,那和你做朋友的我变成什么啦,狗吗?专吃狗屎的那种?” 季青哭笑不得,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连忙出声打断她,“好了,好了,我刚才心情不太好,随便说说,你不要当真。” 方倩倩撇撇嘴,瞅她一眼,突然正色道:“青啊,我接下来的话想说很久了,但碍着你和许东青还在谈恋爱就一直没说,你听完了,不要生气。” 季青垂眸,笑着摇摇头,“不生气。” “那好......”方倩倩又瞄她一眼,“其实,我知道你们俩掰了的时候还挺高兴的。” 季青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缓缓收紧。 “说了不生气的!”方倩倩叫道。 季青一怔,收回手,淡淡道:“你继续说。” “我和许东青就见过几次面,吃了几顿饭,并没有深交,所以,这个人的人品怎么样我也不好说。但是,你们俩在一起我有时候就觉得跟妈妈带儿子似的,你看你,处处都哄着他,让着他,什么都先紧着他,吵架也是你先低头服软,哪有情侣是这样的。” “但是,情侣之间总有一方要做小伏低一点,我觉得自己可以让,为什么不让彼此更愉快呢?” “我不是说女方不可以哄着男方,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也不多说什么。但你,你从他身上感受过快乐吗,感受到发自内心的信任和安全感吗?” 季青默了片刻,不死心地反驳道:“还是有快乐的......” 方倩倩往后一靠,微微一哂,“那点快乐真是他带来的吗?我看啊,不过是你自己给自己脑补出来的,我估计,换成另一个男人,你也能给自己整出点乐呵来。” 季青垂着头,手脚一片冰凉,以前逃避和掩埋的事实,就被这样尖锐地指出来,毫不留情的,一针见血的。 但她生不出半点羞恼,只感到一阵阵的疲惫涌上来,她想放任自己沉溺其中,不去想,不去管,时间总会抹平这一切。 方倩倩看她垂着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翘起的鼻尖和冒尖的下巴,耳边的碎发落在颊边,愈发衬得脸蛋瘦而小。 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 方倩倩又心疼又好笑,伸手帮她把碎发掖到耳后。 “行啦,怎么垂头丧气的,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只腿的男人还不是满大街的跑。”方倩倩拍拍她的脑袋。 季青:“满大街跑的男人都不是我想要的,而且......我妈那边等不了了,她一直在催我,现在我和许东青分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嘿!”方倩倩狠狠拍了一下大腿,把季青吓了一大跳,“又怎么啦?” “被我看出来了吧——”方倩倩拖着长音,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 “看出什么了?”季青一头雾水。 “你根本不爱许东青!”方倩倩斩钉截铁地说,“你看,和许东青分手,你是不是感觉很痛苦,很失落?” 季青抿抿唇,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但你分手以后的第一想法是什么?是不是阿姨那里不好交代,还是你所谓的狗屁计划完成不了了。” 季青白了白脸,突然往她身上一靠,把脸埋进她的怀里,闷闷出声道:“你嘴巴怎么这么毒,为什么一定要揭穿我?” 方倩倩柔了柔神色,伸手捏捏她的丸子头,低声道:“那就任你一个人这么逃避下去吗?青啊,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到最后关头就是不愿意回头,这样下去,最后受伤的总是你呀,傻丫头。” 怀里的人没有说话,身体却颤抖起来,方倩倩伸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没一会儿,就感觉胸口处被洇湿,那一点点的冰凉慢慢渗进衣服里。 方倩倩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到季青慢慢平复下来,才淡淡出声道,“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那个时候吗?” “......” 没得到回应,方倩倩继续说:“我那个时候觉得你可讨人厌了,干什么都一板一眼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给自己规定上多长时间的厕所,吃多长时间的午饭,整个人过得像机器一样。而且整天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跟谁欠你钱一样。最重要的是,你居然不怕我。”方倩倩以夸张地语气说最后一句话。 “......谁说我不怕你。”季青哑着嗓子说,挣开了她的手臂,坐起来。 方倩倩噘噘嘴,“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虽然有时候避着我们这群人,但你的眼神里分明带点不屑,看我们这群人就像看垃圾一样。” “所以,这就是你们后来针对我的原因?”季青问。 方倩倩点头,耸耸肩,“没办法,那时候自尊心可强了,完全忍不了这个。” 季青默了片刻,低声说道:“......我那个时候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你知道,初二的时候,我爸刚去世,整个人有点厌世......” “打住!”方倩倩赶紧出声打断她,“我说这个,不是为了让你道歉的,而且,这样算责任的话,我才是主要的吧,毕竟给你生理和心理上都带来了伤害。” 季青笑了笑,捏捏她的耳垂,“行了,不打不相识嘛,你要是不来找我的麻烦,我还认识不了你这个好朋友呢。” 方倩倩眯眼,透出娇憨的风情,“我也很高兴,不过,我提起初中那些事,不是为了说这个的,我想说,那个时候你都能挺过去,现在肯定也不在话下,我相信你。” 季青心底暖暖的,有一股勇气慢慢地滋生出来,她觉得自己又有了力量去面对外面世界的风雨摧折,有能力去处理这些纷乱嘈杂的烦心事。 “谢谢你。”季青抱了抱方倩倩,真心实意地说道。 “哎......”方倩倩有点别扭,“还说什么谢呀,怪肉麻的。” 季青刮刮她的鼻子,嗔道:“忍着!” 像是想起什么,方倩倩眼睛一亮,兴奋道:“你刚刚不是怕你妈那不好交代吗?我说了,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你等着,我给你找几个来。” 季青连忙把她拦着,出了点冷汗,“你说的是真的呀,这种事情怎么能这这么草率。” “放心,我给你找的男人绝对是质优活好,包你满意的。”方倩倩朝他眨眨眼。 季青拂去额头的黑线,“你不要给我添麻烦了,还嫌我这不够乱吗?” “季青同志!”方倩倩正色,两只手重重压在她的肩上,“你没听说过,走出一段恋情最好的办法,是投入另一段吗?如果你拒绝,说明你不想走出这段感情。” “但......” “我说的是真的,你如果还是固执地坚守你那一小方空间,不肯敞开心扉去面对别人,又怎么能指望别人真心对你呢?你又怎么能摆脱这些,真正改变自己呢?” 季青沉默,在方倩倩的逼视下,半晌,妥协般点点头。 第37章 巧遇 “所以这就是你带我来敞开心扉的地方?”季青黑着脸,往里瞅瞅,乌压压的人挤在一起群魔乱舞,震耳欲聋的舞曲颤得人心慌,吊在头顶上的镜球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整个场景交织出诡谲的氛围。 季青落在门槛前的脚硬是抬不起来,她本能地抗拒这种陌生的世界。 “进去呀。”方倩倩在后面大声地催促,“还有,你这是什么打扮,我不是说过要穿的漂亮性感一点吗?” 季青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短款羽绒服,黑色打底裤配短靴,再怎么迟钝,她也发现这副打扮不适合进入这种场所,她没好气地回一句,“谁知道你会带我来这种地方。” 方倩倩不知道从哪拿出个纸袋,递到她面前,“还好我早有准备,去卫生间把它换上。” 季青打开看看,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特别露骨,能够接受。 “走走,姐今天带你长长见识,多认识几个男人,指不定和哪个来电了呢。”方倩倩朝季青挤眉弄眼,右手搭在她肩膀上,连推带搡地把她扯进去了。 刚进里面,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裹挟着排山倒海的吵闹声,季青不适地皱皱眉。 方倩倩拍拍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说道:“你看那边!从那边转过去就是卫生间,你去换衣服,换完以后......” 话还没说完,季青肩膀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身体没站稳,往前趔趄一步,转瞬之间,就有一大波人从中穿流而过,等季青稳住身子转过去,早看不见方倩倩的身影了,只有不断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季青茫然地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一下,可能模样过于仓皇无助,很快就有男人过来搭讪:“小姐,一个人吗?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季青闻着陌生男人身上的香水味,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一步,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朋友还在那边等我。” 男人撇撇嘴,倒也没有纠缠,很快就去寻找下一个猎艳对象了。 季青犹豫了一瞬,决定还是先去洗手间换衣服,等出来时再打个电话给方倩倩。 “不好意思,让一下。”季青用力拨开人群,好不容易从里面挤了出来,顿时松了一口气,刚刚在里面都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洗手间很好找,但是季青换上衣服以后就开始为难起来。刚刚只在纸袋里随便看了眼,谁知道里面另有玄机。紧身的深红色针织上衣是深V领,领口开得很低,胸前一大块雪白的皮肤晃得人眼花,衣服也很短,恰好遮住肚脐上面一点点,底下缀着流苏,一截细腰在里面若隐若现。 底下的低腰紧身牛仔裤服帖地裹在身上,勾勒出挺翘的臀部。裤子上刻意被磨了几个洞,露出大块的肌肤,里面被补上黑色的渔网,半遮半掩,说不出的勾人。 季青难堪地咬咬嘴唇,使劲把上衣往下拽,有心想换上原来的衣服走人算了。但转念一想,这是方倩倩的一番好意,不好辜负,而且和外面的人相比这衣服也算保守了。 而且......她不就是为了走出来才来这里吗?连这一小步都迈不出去,那有什么用! 她咬咬牙,把原来的衣服装在纸袋里,推开隔间门,对着镜子整理一下头发。顺手从包里摸出手机,拨给了方倩倩。 手机“嘟”了好几声才被接起,刚接通,话筒里就传来方倩倩气喘吁吁的声音,“喂!青啊,你在哪里?” “我在洗手间换衣服。”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一个人会出什么事情。” “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舞池右侧的卡座这边,你过来找我吧......算了,我还是过去接你吧。” 季青听见话筒那边隐隐约约传来的低低的抱怨声,赶紧出声阻止,“没事!我去找你。” “......那行吧,你注意点,不要随便和别的男人搭话。”方倩倩不放心地嘱咐道。 季青又觉得好笑,“不是你说要多认识几个男人吗?都不和别人说话我怎么认识。” “哎,那也是,不过,你还是多注意一点,知道吗?” “知道了。” 季青收拾好东西,就出了洗手间,酒吧整个空间布局是圆形的,中间巨大的舞池横亘过去,沿着墙壁密密麻麻摆着卡座,她不愿意再从舞池穿过去,只好绕远一点,沿着墙边的卡座往前移动。 舞池空间占得太大,以至于卡座边上只留出狭窄的过道,季青侧着身子,眼观四方,时不时停下来让端着托盘的侍应生过去。 她以龟速往前挪动着,右边嬉笑声不停地在耳边回荡,左边是舞曲劲爆的节奏,震得整个地面都在晃动,把季青脑壳绞得发疼。 就这一时的恍惚,身侧就有人撞过她的肩膀,她没有防备,身子一斜,就往旁边倒去,正好倒在桌面上,慌乱中,她挥舞着手臂想要抓住什么,却一下子把桌上的酒瓶挥倒,一时之间,“噼哩叭啦”,瓶身撞击的声音响成一片。 季青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心神巨震之下,没注意到流了一桌子的酒液,手一滑,又往侧边摔去,正好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对不起!对不起!”季青手忙脚乱地挣扎,手一下按到这人的胸口,一下摸到底下结实的大腿。她吓得不敢再乱动了。 “哥,长得帅就是不一样,坐在这都有美女投怀送抱。”旁边有人调侃,惹得一桌人都笑起来。 “闭嘴!”头顶有人淡淡开口。 季青一怔,这人声音怎么这么耳熟,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双胳膊伸过来钳住她的肩膀,用力把她撑了起来。 季青迷迷瞪瞪地抬头,一下就掉进一双黑如深潭地眸子里,“是你?!”她失声惊叫。 荀风倒没有意外,他皱眉打量她,“你怎么来这种地方,还穿成这样......” 季青回过神,赶紧站起来,不自在地理理衣服,“就过来玩玩。” 荀风又打量她一眼,眸色一深,不悦道:“来这地方玩什么?” 季青瞥了眼他旁边的女人,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硬邦邦地回道:“怎么?这是你开的,你来的了我就不能来。” 荀风不接她这话,又问:“你一个人吗?” “不是,我还有朋友在那边,那你慢慢玩,我走了。”荀风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季青不敢回望,里面有她害怕的东西。 “等等,”这次出声的是看了很久的戏的罗英杰,他从这两人的寥寥几语中嗅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让季青离开,“美女,虽然你和我哥认识,但是一码事归一码。这被打翻的酒怎么处理?” “行,我赔,要多少?”季青低头翻包,有点担心带的现金不够。 罗英杰看她做事这么干脆,砸砸舌,连忙出声:“不过,你和我哥认识,这点钱我们也不好意思追究了,这样吧,你陪我们聊几句,就当交个朋友,怎么样?” 季青停下动作,皱了皱眉,一脸严肃,“你先说了,一码归一码,既然我打翻了你们的酒,就应该赔偿,交朋友等这件事处理完再说。说吧,要赔多少?” “这......”罗英杰吃不准两人的关系,有点骑虎难下,眼风不停地往荀风那丢,“哥,你看......” 荀风端起玻璃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里晃动,折出迷离的光,他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表哥,既然人家都说了要赔钱,赔不就行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呢。”罗雨柔朝荀风歪歪身子,若有似无地瞪了罗英杰一眼。 罗英杰无奈,报了个数字。 这么贵! 季青抖了抖指尖,动作却是干脆利索,从钱包里抽出一匝钞票,数了数,递过去。罗英杰没接,只是往荀风那努了努嘴,“我哥付的钱,你给他就行了。” 季青抿唇,手在空中转了个方向,向荀风递过去,荀风伸手接过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指腹从她手背上滑过去,一触即离。 季青收回手,努力忽视手背上未消散的一点酥麻,左手指了指坐在不远处的方倩倩,说:“那你们好好玩,我走了。” “不和我们喝几杯吗?”季青刚转头,就听见身后的声音,明明环境那么嘈杂,说话的音量也不高,但那声音就是如此清晰而直接地钻进她的耳朵,让她没办法假装听不见。 荀风又说:“你朋友那边好像不方便吧,不如和我们一起聊聊天。” 季青看过去,方倩倩正和一个男人聊得火热,两人挨得极近,时不时还有点亲密的动作。季青默然,想象自己坐在对面的场景,确实有点不太方便。 “美女,来嘛,相逢即是有缘,出门在外多交个朋友也多条路嘛。”罗英杰在旁边极力附和。 季青踟蹰,左右摇摆不定,一时下不了决定。 荀风干脆站起身,半推半拉地把她按在座位上,帮她下了决定。 第38章 勇气 季青坐下以后,反而放宽了心,掏出手机,在桌子底下给方倩倩发了条微信,发完后,抬起头,面前已经摆了一杯威士忌。 “尝一尝。”荀风在旁边低低说了一句。 季青端起厚底的洛克杯,晃了晃,冰块滚动着敲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周围,光线昏暗,桌上人的面孔隐在暗处都显得暧昧不清,但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眼风飘过来,带点窥视的,探究的。 季青敛眉,用鼻子闻了闻,再浅浅地呷了一口,细细品了品,便放回去。 “还不错。”她淡淡道。 “这位......”罗英杰在旁边迟疑地问。 “我姓季。” “季小姐,现在在哪高就?” “谈不上,只是个小助理罢了。”季青垂着眸,看上去有点冷淡。 罗英杰不在意,屁股往季青边上挪了挪,又说:“季小姐实在太谦虚了,你一看就有一身精英气质。” 季青一笑,并不接腔。 罗英杰瞅她一眼,眼里闪过一道精光,端起桌上的酒杯朝她举了举,笑道:“季小姐不要拘束,尝尝这酒,你既然是我哥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了,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季青无奈,端起来喝了一口。 罗英杰是经常混酒桌的人,嘴皮子耍得溜,态度看上去又很诚恳,没一会儿,洛克杯里的威士忌空了,罗英杰见机又给她倒上。 “不用了,不用了。”季青连忙推阻,忍不住看了荀风一眼。 荀风眸色深深,接收到她的信号,只是弯弯唇角,转而垂下眼帘,手握着杯子,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杯身。 季青的力气哪里比得上罗英杰,再加上不想和他拉拉扯扯,只得由他倒了三分之一杯的威士忌。 “来来来。”罗英杰朝季青这边凑了凑,把手里的酒杯硬是塞到她手里。 季青心里憋了一股气,也没计较他冒犯的动作,盯了盯杯里琥珀色的酒液,一仰头灌了下去。 “好好!季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罗英杰拍手大笑,引得桌上其他人纷纷看过来。 季青用手背抹了抹嘴,斜斜睨了罗英杰一眼,勾勾唇角,“你怎么不喝?” 罗英杰愣了愣,狭长的眼睛发亮,笑嘻嘻道:“美女的要求我哪里能不从。” 学着她灌了一大口,也不管什么细细品味了。 “我看你挺不错的。”季青露齿一笑,拍拍他的肩膀。 罗英杰顺势抓住她的手,把她往这边扯了扯,微醺的酒气喷到她脸上,季青皱眉,偏过头去,注意到暗处投过来的讥诮的目光,罗英杰沉沉开口道:“季小姐,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季青迷瞪瞪地看过来,眼神是散的,聚焦不了。 “你和我哥怎么认识的?” “你想知道怎么不问我?”凉凉的声线从背后传来,像从头泼了一盆冰水,季青眨眨眼,刚刚清醒,一只手臂揽过她的腰,微凉的手贴上她的腰侧,她忍不住一抖。 荀风颤颤眼睫,以不容置喙的力量将她往后拉,季青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后背狠狠靠上了温热的胸膛。 荀风低头打量她一眼,唇角拉得平平的,伸手拍拍她的脸颊,哑声问:“喝醉了?” “没有。”季青按按额角,手肘撑着桌面,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钳制。 “别乱动。”荀风紧了紧手臂低头说,热乎乎地气息洒在她耳侧。 “你勒得我难受。”季青抬头,两人眼对眼鼻对鼻,交换着彼此的呼吸。 舞曲里骤然迸发出一阵欢呼声,声浪潮涌般扑过来,撞击着空气,几乎掀翻整个屋顶。 荀风眯眼,避开她直愣愣的眼神,看向罗英杰,唇角微掀,“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一次性问吧,省得你装在心里难受。” 罗英杰讪讪一笑,松开季青的手,挠挠脸侧,干巴巴道:“哥,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呵,你到底是什么想法自己知道。” 罗英杰左右看看,忍不住往季青那瞅了一眼,有点失落,“哥,你不会这次来真的吧?” 荀风抿抿唇,把季青酡红的脸颊往怀里按了按,不说话。 “荀风,这是谁呀?”罗雨柔歪着头,顺顺头发,对荀风眨眨眼,指甲上的亮片一闪而过。 “和你没关系。” 罗雨柔不在意地笑,探头看了季青一眼,“她好像醉了,我送她去上面的包厢休息一会吧。你放心,这家酒吧是我一朋友开的,不会有危险的。” 荀风:“好像是醉了,我送她回去吧,你们慢慢玩。” “荀风,这就走了?”桌上的人纷纷询问。 “你们玩,我还有点事,到时候帐记在我头上。”荀风伸手揽着季青,把她搀起来,左手拎着她的包,朝方倩倩走过去。 “喝醉了?”方倩倩站起来,翘着指尖,勾住季青下巴看了看,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那帅哥,麻烦你把她送回了家了,我这不太能走的开。” 荀风点头,刚背过身准备走,又转回头,皱眉问:“就这样?你不怕我是坏人,对她图谋不轨?” 方倩倩怔了怔,随即笑得花枝乱颤,她用涂得猩红的指甲点了点荀风的胸膛,“帅哥,就冲你这句话,我就相信你了。” 见荀风还杵在原地,她捂嘴吃吃一笑,说:“帅哥,机会只会被有心人抓住,要加油哦。” 荀风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扶着季青转身走了。 方倩倩坐回位子上,余光瞥见两人搂在一块的背影,低头一笑。 死丫头,动作还挺利索的。 路边街灯投下暖黄色的光,一圈圈滑过行驶中的车身,那点亮光轻易地透过车窗,模糊了脸上的表情。 “季姐,你的酒量不会就这点吧。”荀风把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面,淡淡出声。 季青头歪在一旁,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浅淡的眸色印着暖色调的灯光,染上了一丝温柔。 “你家在哪儿?” 季青偏过头,看他,低低一笑,“不知道你还开了半天。” “你没看见我在兜圈子吗?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把你带去我家了。”荀风靠在椅背上,开车的姿态也是随意懒散的。嘴里吐出的暧昧的话语像催化剂,鼓噪了平静的氛围下潜伏已久的东西。 季青报出了一个地址,头又偏到车窗那边去。 荀风在导航里输入地址,嘴里说:“怕了?” 季青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奇怪,像个理智的疯子,她斜着眼梢,讥道“怕什么?” 荀风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转而意味不明地哼了哼,“当然是......”半含半吐之间,他丢给她一个暧昧不明的眼神。 “你要对我做什么坏事吗?”季青舔舔下唇,微微震动声带,以极单飘的语气发出来,吐到唇舌之间含了含,接触到空气便带上旖旎的色彩。 荀风手里打了个滑,面皮僵了起来,“你在说什么?” 季青瞟见他通红的耳垂,笑了笑,还是个小朋友嘛。也不再逗他,坐直身子,望着窗外,黑夜里的一切事物都沾染上了墨色,随着飞快的车速,几乎闪成了重影。 “你和男朋友又发生什么了?” 季青握紧拳头,缓缓朝他看去,正对上他的,“你还挺聪明的......不过,没有了,没有男朋友了,只是前男友了。” “分了?”荀风反问,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纯粹的疑问。 “是啊,分了。”季青觉得好笑,感情这种东西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却也简单,那些承载着许多回忆和情感的关系,只用两个字便轻易画上了句号。 “本来就是一个虚假的开头,又怎么会得到圆满的结局,一旦被揭开里面的丑陋,一切都会分离崩塌。” “他知道了?”荀风握紧方向盘,问。 “这可能就是天意吧,越是害怕什么,越是会来什么......” “你......怎么不去挽回?”荀风问,没等她回答,又干干地补了一句,“这可不像你的性格,你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嘛。” “......我也不知道,”季青认真思考了一瞬,回答道,“可能是累了吧,我的精力也是有限的,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强求不来的。” 荀风挑了挑眉,也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着过了十分钟左右,到了小区楼下。 “到了,要我陪你上去吗?” “不用。” “行。” 嘴上说着,两人都没动,荀风垂着眼帘,手搭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每一下地点着,似乎忘记了催促某个人下车。 季青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盯着窗外,那黑黝黝的一片里有什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也忘记了自己应该下车。 凝滞的空气里,连呼吸都放轻了。 不知过了多久,季青低下头,解开安全带,啪啦一声拉回了荀风的注意力,他默默看着她掏出包里的叠着整齐的羽绒服,穿戴整齐后,匆匆丢下一句走了,便去开门。 荀风看她的背影,嘴唇动了动。 “怎么开不开呀。”季青小声嘀咕,动作暴躁地扳动着把手。 荀风恍然,伸手去按中控锁。 他刚摸上去,一只手就轻飘飘的落在上面。 与之相反的是她的眼神,凶狠的,不遗余力的目光,里面含着一股孤勇。 “你上次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第39章 开始 “还算不算数?”季青急切地重复一遍。 “什么?”荀风愣愣地看着她,喃喃问道。 季青抖抖嘴唇,不肯再说话了,只是执拗地把手放在他的手上,仿佛那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手背的温度一点点渗进心脏里,带动血液急躁地流动起来,有些片段从脑里一闪而过,荀风明白了。 “算数又怎么样?不算数又怎么样?”他的声音有点哑,黑眸紧紧攫住她的目光。 你在干什么? 季青清醒了一点,她蜷蜷手指,落在他手背上的力气松了忪,像欲振翅而飞的蝶。 荀风把左手放上去,轻松地捉住了它。 “你回答我。”荀风拉平唇角,目光平直有力,认真的神态让季青心慌。 “我......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季青开始耍赖。 “好。”荀风一笑,唇角眉梢带着无尽的纵容。 季青感觉心弦被轻轻一拨。 “我那天的话还算数......永远。” 季青愣了愣,陡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你的回答?”荀风的声音突然放得很轻,眼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盼。 “我......”季青心慌意乱,心跳快得几乎从嗓子眼蹦出来,她忍不住要避开他的目光。 “别躲。”荀风突然伸出双手,摸上她的脸侧,微微用力,把她的头掰正,接着凑过来,两人几乎是鼻尖挨着鼻尖的状态。 “你!”季青瞠目。 “告诉我答案。”荀风以不容置喙的力度压下了她的挣扎,黑漆漆地眸色里透出让人心惊的执拗。 车里陷入了寂静,两人搅住的视线拉起了一根弦,越扯越紧。 “你......”季青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恍惚中她听见了摧枯拉朽,墙倒城倾的声音。 “......好”她像个战败的将军,举起了白旗。 脸颊像面团一样被狠狠揉了一下,季青刚睁开眼,劈头就盖过来一个身影,接着感觉到了一触即离的湿润的触感。 “喂!”季青扯下他的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不满地叫道。 “男友的福利!”荀风咧嘴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闪着细碎的星子般的光芒。 季青一怔,这么开心吗? 她别过头,忍不住提提唇角。 “喂——你笑了。”荀风歪过头看她,孩子气的动作显得他天真活泼。 “我......” “别否认,我都看见了!”荀风笑眯眯地打断她。 笑容是会传染的。 季青抿唇瞪他,到底忍不住,笑意从唇边绽开,渲染到整个面孔。 两个人跟傻子一样,望着对方乐了半天。 过了许久,空气中弥散快活的因子才渐渐沉淀下来。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季青摸摸鼻子,张张嘴,想找话题却不知道说什么,她一时半会对两人之间身份的转化不能适应。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 荀风:“你先说。” “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是先不要公开为好,在公司里面是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免得惹来一堆闲话,你觉得怎么样?” 荀风笑了笑,“你想玩地下情?” 季青皱眉,出声纠正,“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这只是暂不公开,我觉得时机还没到而已。”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时机能到?”荀风淡淡反问。 “等公司的事情安排都到位了,还有我们的感情......”季青说到这,就说不下去了。 感情,感情要到什么程度才不会分开呢?她有些迷茫。 荀风也没有说话。 “你觉得这样好吗?”季青问。 “什么?”荀风回神。 “......”季青默了片刻,“我们这么草率......而且,你知不知道我在利用你,利用你走出上一段感情......你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荀风顿了顿,良久,轻哼出声,双手交叠放在脑后,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嘟囔着说:“喂喂,说话不要这么直白呀,这样很伤人心的。” “对不起。”季青垂下头,有点泄气。 荀风瞥她一眼,伸手过去,狠狠揉了揉,抓了满手细滑的发丝。 “知道错了?”他低低出声问。 手下的脑袋僵直着,半晌,才点点头。 “那记得以后要对我好点,我说东你不准往西,知道吗?”荀风拍拍季青的脑袋,心满意足地收回手。 季青迟疑,“但是......” “我问你!” 语气变得严肃认真,季青不由地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他,“什么?” “你刚刚答应我的时候,勉不勉强?” 季青点点头,觑到荀风脸色,又摇摇头。 荀风黑着脸,咬牙又问:“那有没有一点点的开心。” 季青这次毫不迟疑的点头。 荀风脸色放缓,“那你还纠结什么,你开心我也开心,不就行了,何必管那么多。” 季青摇头,“人不是只管自己开心就行的,还要注意到很多的事情,比如他人的看法,规则等。” 荀风耸肩,“我承认你说的对,但是过于注重这些而忽视自己的感受,时间太长是会生病的哦。” 季青被他这恐吓小孩子一样的语气逗笑,转而正色,“但是你太恣意妄为了,这也不好。” “好好,”荀风把她有些凌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正好就靠你了,季小姐,以后请多多指教。” 季青微笑,茶色的眼珠里盛满温柔,她缓慢而坚定地点头,“嗯!多多指教。” 这个最初给她留下吊儿郎当的印象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不过......”荀风睨她一眼,不满地开口,“你刚刚也太小瞧我的魅力了,以后日子还长着了,你等着瞧。” 季青笑笑,却突然有点伤感,还长......着吗。 *** “呼” 季青拖着疲惫不堪地身体进了屋,把包扔到一边,脚一歪,摔在沙发上,就不动了。 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撒下奶白色的光芒,盯久了也不会刺眼,她直愣愣地盯了半晌,突然,翻了个身,把脸埋进靠枕里,这才憋回了溢到嘴边的尖叫。 太疯狂了!太疯狂了!你到底干了什么! 她使劲扑腾着双腿,靴子被蹬得滚出老远也不知道。直到沙发垫被蹂/躏得皱成一团,她才停下来。 躺平身子,她现在是彻底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季青迷迷糊糊之际,包里响起的手机铃声拉回了她的神智。 她挣扎着爬起身,一点点挪动过去,抻着手臂,把地板上的包扯过来,从里翻出手机,接起来。 “喂——”季青拖长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 那边诡异地沉默了一瞬,“......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季青按按额角,有点头疼,“你想到哪里去了。” “真的是我想多了吗?”方倩倩笑,“和小帅哥进展怎么样?有没有......嗯?” “......有什么事吗?”季青转了个话题。 “我可是关心你,你跟我说说,你和他怎么认识的?你这丫头真是人不可貌相,来的时候还不愿意,谁知道玩起来比谁都疯,还发短信让我不要插手,哼!还有,我打电话给你看你还很不耐烦的样子,你说!你是不是重色轻友,你忘记是谁在你伤心的时候安慰你了吗?”越说越停不下来,方倩倩噼里啪啦倒了一肚子的牢骚。 季青一听就知道这人喝醉了。 “好了,我和他不是在酒吧认识的,以前就认识。” 方倩倩卡了一下壳,“......是吗?我是说,你这丫头怎么会跟一个陌生人走......哎!那也不行,这种自家的好白菜被猪拱了的心情是怎么回事。青啊,这次你要把眼睛放亮一点啊,这次找得人一定得让我把把关,你看人太不靠谱了,就像那个渣男,还没和你分手,就和别的女人......”意识到说了什么,方倩倩马上噤声,见季青不说话,又徒劳地补救,“青啊,这......不是......” “什么时候?” “......大概是过年前吧,我看见他和一个女人一起逛街......”方倩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抽丝剥茧,脑里渐渐连成一条线,季青反问:“是不是腊月二十二的晚上。” “我也记不太清了,但是,是晚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季青想笑一笑,脸上的肌肉却像僵掉一样,连嘴都张不开。 方倩倩半天得不到回应,有点急,“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这样的渣男为他难过一点都不值得......我看你那个新找的小帅哥就很不错。” “......嗯”季青努力半天,才发出一个艰涩的音。 “你......”方倩倩还想说什么。 “你早点回去吧,不要再酒吧呆太久了,我先挂了。”季青按掉电话,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像个雕塑。 手蓦然用力,捏紧手机,指节用力到发白! 第40章 楼顶 季青把衣柜翻成了个猪圈,床上,地板上到处散落着衣服,季青把手里的外套扔到一边,往后一仰,倒在床上,床的弹性很好,身体上下晃了好几下才平稳下来。 季青叹口气,眉头打了个结,发愁得不行。 想了想,她拿过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喂。” “嗯,什么事?” “你晚上的生日派对在哪里办?” “酒吧,”荀风顺手拿过一件外套在身上比了比,“怎么了?” “......”季青没说话。 荀风停下手里的动作,又问一遍:“怎么了?” 季青顿了顿,说:“酒吧有那么好玩吗?” 她扫了眼满地灰白黑色调的衣服,捏捏额头,沉声说:“你看酒吧又吵又闹,而且......” “行,那我们就不去。” 季青抿抿唇,压下翘起的唇角,“那好。” 荀风又说:“其实和往常一样都是我朋友订了地方,我以前都是无所谓的......不过,你不愿意的话,就换个地方......” 说到一半,他掐灭了话尾,一时之间,话筒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伴着轻微的噪音。 “这样吧,”突然,他像下了什么决定,“今天就我们俩吃个饭吧,也不要其他人参与了。” “这样放别人鸽子不好吧,毕竟你朋友用心给你准备了的。”季青有点匪夷所思,不懂怎么有人这么任性,说好的事情说取消就取消,全凭自己的心情走。 荀风轻嗤一声,“他们就想找个机会疯在一起,每年都是那个花样我都看腻了。” “但是......”季青迟疑。 “我想和你单独呆在一起。” 轻飘飘的一句话把季青砸的晕晕乎乎的,她低声呐呐道:“但是......这......” “你不想吗?嗯?”手机贴得太近,这句话像咬着耳朵吐出来,砂糖一般甜腻的尾音直往里钻,耳廓微微发烫。 她翻了个身,不自在地把手机拿远,含含糊糊道:“......那行吧......随你吧。” “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荀风没得到答案,有点不满。 “好了,我还有事情,先挂了。晚上六点,对吧?地点你订,到时候发给我。”季青一口气说完一大串,就挂了。 荀风瞪着被挂断的手机,半晌,一乐。 季青揉着头发,撑着手臂坐起来,背后是被睡得皱皱巴巴的床单。她呆坐一会儿,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一声,回过神,她拿过来扫了一眼,站起来,把床单理整齐,又捡起地上的衣服挂进衣柜里。 想了想,拿出一件黑色修身针织衫,底下配了条烟灰色长裤,外面套了件风衣,等到五点半,挎了个包便出门了。 ...... “你点菜吧。”季青接过菜单,翻了翻,暗暗咂咂舌,面上倒是波澜不惊,随口报了几道菜,便递给侍应生,“就这么多。” “那这位先生呢?”侍应生朝季青露出个帅气的微笑,转而又问荀风。 “和她一样。” “好的,请稍等片刻。” 季青四处打量一番,收回视线时正好撞上荀风的眼神,黑漆漆地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季青摸了摸腕表,开口问:“你怎么和你朋友说的,他们没有生气吧。” 荀风:“怎么可能没抱怨,不过我说一句话就解决了。” “什么?” “帐记在我头上。”荀风笑着朝他摊摊手。 季青配合地笑笑,问:“你对朋友一直这么大方吗?” 荀风愣了愣,露出个古怪的表情,“你觉得我大方吗?我倒觉得我挺小气的。” 季青有点不可思议,“你和朋友出去玩都是你买单吧,我记得上次在酒吧就是这样,这还不大方吗?” 荀风垂眸,拨拨餐桌上的鲜花,说:“这要看他们要什么吧,我给不了他们想要的,只能用金钱来交往了。” 季青蹙眉,有点不懂,“他们想要的?” 荀风抬眼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身体前倾,手指支着下颌,说:“季小姐,我可是把这些都给你了。” 季青似乎懂了,默了默,问:“你哪来这么多的钱?你现在没有正经的职业,你哥也不可能纵容你大手大脚的花钱。” 荀风:“怎么?还没当几天女朋友就想管我的帐?” 季青看他,眼里带着真切的担忧,“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但是要是是什么不太好的路子,我还是希望你能早点收手。” 荀风眯眼,“你说话总是这么公事公办,直来直去的吗?一点女人味也没有。” 季青握紧拳头,缓缓移开目光,笑笑,“后悔了吗?后悔了就早点......”她怔怔看着他靠过来。 耳边的碎发被掖到耳后,他没有收回手,捧住她的脸侧,在她的唇瓣上轻啄了一口,一触即离,“不过,我喜欢。” 季青直着目光,直到他坐回去还没有回过神。 荀风乐了,敲敲她的额头,“回神啦。” 季青低头,沉默了半晌,突然问:“你怎么这么熟练?” 荀风好笑,“你没听过一个词叫‘天赋’吗?” 季青撇撇嘴,不说话了。 等吃完饭,已经将近八点了。 “你想去哪?”荀风问。 “你是寿星,你说了算。” 荀风却有点苦恼,他翻出手机,“等等,我查一下,情侣约会应该去哪些地方。” 季青笑他:“你的天赋呢?这种事情还要查?” 荀风摇头叹息,“没办法,技能点点歪了,这种正常的流程我也没办法。” 季青噗嗤一笑,一把抢过他的手机,“行了,别查了,反正不过是看电影之类的。” “那好,我们就去看电影。” 反正,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行。荀风默默在心底补了一句。 “不不,”季青摇头,“我们去喝酒。” “喝酒?”荀风睁大眼睛,“你不是不喜欢喝吗?” 季青不说话,只是微笑。 心脏在胸腔里鼓噪着,血液快速地流动,她甚至感觉到脑神经一跳一跳地发胀,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正常,这种焦躁的兴奋感,逼迫得她想要找什么发泄。 理智早已被放逐。 “好。”荀风感觉到什么,深深看她一眼,同意了。 “不去酒吧。”季青说。 “那去哪?”荀风一怔。 “反正就不去!”季青鼓鼓腮,颇有点不讲理。 “好好,不去,那你说去哪?” 这是在撒娇吗?荀风眼不错地盯着她看,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一下,被不耐烦的拍开,他又放上去,被拍开,转而抚上她的脸侧,被拍开...... 像找到了有趣的游戏,他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个动作。 “对了,有了!”季青一拍手,“去我家楼顶吧。” “什么?”荀风没有反应过来。 “走,走。”季青拖着他往前走。 “我都不知道去哪儿,怎么走?”荀风哭笑不得,怎么还没喝酒,就这人已经感觉醉了。 “去超市买酒。” *** 荀风转了一圈后,走到季青身边,看她忙活。 季青把塑料袋踢开,转头看见这人杵在那跟个少爷似的,有点来气,“站那干什么?过来帮忙。” “怎么帮?”荀风走过来。 “喏,你把这边牵着,”季青把毯子的一角递给他,“把它展开,铺在上面。” 铺好后,季青转身又“咚咚”顺着楼梯跑下去,不一会儿,扛着一床毯子跑上来,往荀风这边一丢,荀风赶忙往前走一步,接了个满怀。 好不容易把毯子放好,一转眼,又看见这人跑下去,动作轻快得像只小鸟。 “你小心点!”荀风喊道。 “知道——”季青头也不回地答应道。 荀风吸了一口凉气,抬头。黑蓝的穹顶在头顶展开,细碎的星子撒在上面,月亮的清辉落了一地,像铺了层雪沫,洁白可爱。 荀风咬唇,倏地笑了一声。 “再看什么?”荀风回头,季青身上裹了件羽绒服,双手插兜里,朝他走过来。 “你怎么穿的跟个熊一样。” 季青白他一眼,“晚上还是很冷的,好吗?”她指了指那床毯子,“家里没有你穿的衣服,你要是冷的话,就把它披着。” 荀风摇头,冷,他现在怎么会冷。 季青瞥他,嘟囔着从他身边走过,“现在嘴硬,等会儿你就知道厉害了。” 荀风跟着她走,学她,坐在毛毯上。 水泥地面冰凉冷硬,即使垫了厚厚一层毯子,还是硌得慌。荀风抻直腿,往季青身边靠了靠。 “有点硬吧?”季青问,拿过旁边的塑料袋,把里面的啤酒拿出来,整整齐齐码在地上。 “但是,我很高兴,真的。”开阔的空间里,这句低柔的话语晃晃悠悠揉碎在空气里,轻到几乎听不见。 荀风还是听见了。 “嗯。”他沉沉地回应了一声。 季青拉开易拉罐,递给他,又开了一罐,仰头灌了一大口。 荀风收回视线,也跟着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滚到胃里,冻的人一个激灵。 两人沉默着,你一口我一口,很快一罐啤酒就见底了。 荀风垂眸,看着手里的空罐发呆。 季青手撑地,一下站起身。 荀风抬头看她,墨色笼着她的面孔,看不清神色。 她忽然抬起手臂,身体弯成了紧绷的弦,两秒后,骤然发力,把手里的易拉罐狠狠掷出去,同时飞出去的还有她的怒吼。 “滚!!渣男!” 易拉罐直直地撞击到栏杆上,“砰”的一声巨响传出很远。 她往前趔趄了几步,身体像失去了支撑的力量,软软地蹲在去,把头埋进手臂里,不动了。 第41章 父亲 不知何时起了风,一小股一小股地往人皮肤里钻,荀风搓搓手臂,突然感受到了凉意。 他看看不远处缩成一团的身影,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他站起来,朝那走过去。 “喂,”荀风扯扯她的头发,“有点冷了,我们下去吧。” 季青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反应。 荀风直起身,手插进外套兜里,说:“那我先走了。” 站了会儿,他转过身,刚迈出一步就停下。 “这是干什么?”他低头看了眼锢在腰上的手臂,淡淡地问。 “......对不起。”季青把头埋在他的背上,声音沉闷。 荀风急促地笑了一声,“你对不起我什么?不是陪我吃了饭,还一起喝了酒吗?在楼顶上吹着冷风喝酒,这种体验还是第一次,我觉得还挺不错的。”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再提他了。” 荀风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动。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季青喃喃道:“我才知道,原来在我们还没有分手的时候,他就已经变心了,晚上和其他女人一起去逛街,那我算什么?” 胸膛上下起伏了一下,荀风突然掰开她的手臂,转过身来,堵到嗓子边的话在看见她赤红的双眼时,瞬间哑然。 荀风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张张口,不知道说什么,有些挫败。 季青冷笑一声,荀风一惊,凝视她,才发觉那猩红的眼里透出的是愤恨冷漠的光! “那算什么?说我恶心,那你这算什么!”季青恶狠狠地盯着荀风,像是透过荀风看到了许东青。 荀风深了深眸色,没有说话。 “你打得一手好算盘,把分手的原因都怪到我头上,全都是我的错,是我心机欺骗你的感情,那你呢?你不过是为了掩盖你早就变心的事实。这样你就可以安慰自己,不是我的错,是季青那个女人先欺骗我的感情,是她错了,对吗?”季青咬着下颌,目光带着力度紧紧地逼视着荀风,“对吗?!” 荀风搓搓牙花,哑声道:“是。” 季青崩溃了。 她像个疯子一样用拳头砸着荀风的胸口,边砸边骂,“你这个渣男!就顾着自己舒服,我有多大压力!有多痛苦!你知道吗!” 头发散了,眼泪糊了满脸,嗓子也几乎被叫哑了。 荀风低低闷哼出声,只得用一只手钳住她,另一只手掌住她的背,用力把她往怀里按,“没事了,没事了,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或是轻柔的慰语安抚了她,或是已经精疲力竭,季青伏在他的怀里慢慢停止了挣扎,只剩身体缓不过来,一下下地抽动。 荀风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直到怀里的身体彻底的安静下来。 乌云慢悠悠地从头顶飘过,月光一下被遮住,风吹动地上的空罐,咕噜噜地滚了一圈,碰到墙壁,“啪”的一声,不动了。 荀风察觉到怀里的身体颤了颤,低声问:“冷?” 季青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那我们下去吧,把身体冻坏了就得不偿失了。” “好。”声音像打磨的砂纸。 荀风右手揽着她,左手打着手电筒,两人相携着回到了屋里。 “啪嗒”吸顶灯被打开,并不刺眼的灯光还是让季青伸手挡了挡,她眯眯红肿的眼睛,坐到沙发上。 荀风却径直进了厨房,在里面鼓捣了一会儿,问:“鸡蛋放在哪里?” “在......”一下子没发出声,她咳了几声,清清嗓子,说,“在右边橱柜里面。” 荀风依言打开橱柜,在里面翻了翻,拿了个鸡蛋出来,刚转过身就看见季青靠在门框上直直地看他,“你在干什么?”她问。 荀风举了举手里的鸡蛋,“给你敷一下吧,要是不处理的话,明天你还能上班吗?” 季青沉默。 看他到处翻找着煮锅,磕磕绊绊地洗了洗,水开得太大,溅的灶台到处都是。实在看不过去了,季青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熟练地忙活起来。 荀风甩甩手上的水珠,顺从地站到一边。 步骤很简单,季青忙好后,擦干了手,因为煮的时间不能太长,就站在旁边干等着。水煮开了,气泡从底下一层层的涌上来,鸡蛋在里面翻滚浮动。 季青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说:“刚刚谢谢你。” 荀风看她,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都不说话了。 “行了。”季青关了火,把鸡蛋捞出来放在旁边,等它凉了一点后,把壳剥掉。荀风走上前一步,“我来帮你。” 季青点头,把鸡蛋递给他,指了指客厅,说:“去那吧。” ...... 季青坐在沙发上,看一眼荀风的背影,收回视线时余光瞥到了什么,她指了指地上的超市塑料袋,问:“还要喝吗?” 荀风扔完东西回来,听见她的话,眉梢一挑,“你还要喝?” 季青点头,又觑他神色,迟疑地摇了摇。 荀风失笑,“想喝就喝,看我干什么。”言罢,走过去,掏出两罐啤酒,递给她一罐,顺势盘腿坐在地毯上,反正屋里开了暖气,也不冷。 两人之间的气氛比刚刚松散许多,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这才品出些滋味来。 荀风喝了一口,指节用力捏了捏瓶身,说:“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季青转头看他。 手指收紧又放松,荀风不吭声了,从侧面,季青只能看见他耸动的眉峰和紧抿的唇线。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放弃了。 “算了,没什么。” 季青直觉不是什么太好的问题,踟蹰半瞬,笑着推了推他的肩膀,“到底是什么?你说呀。” 荀风伸手捏捏鼻梁,偏过头看她,目光沉静有力,“你能告诉我你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笑容凝固在脸上,她垂下目光,坐直身子,艰难地吐字,“你、怎么想到问这个?” 灯光从上面倾泄而下,季青微低头,一半面孔隐在暗处,她侧过头,像是为了彻底把自己埋进黑暗,躲进谁也无法窥探的世界。 荀风抓住她的肩膀,硬生生把她拖出来,“你看着我,季青!你看着我。” 眼里蒙了层水光,季青看见荀风模糊不清的面孔,但那里面的关心是真切,明明白白地切开她混沌的世界,让她生出了勇气。 “好,我说给你听。” 季青拂开他的手,靠在沙发上,闭了闭眼,她竭力翻找着记忆,从那泛着腥臭的污泥里找出来,再把它们拼凑在一起。 “估计有些你已经猜出来了,我父亲季文山,他是个军人,从小就要求我做好计划,每一步都要走的规规整整......这些你应该都知道吧。” 荀风握紧她的手。 季青接着说:“我从小就是个倔脾气,虽然表面上听他的,但心里一直憋了股气,为了反抗他,挨了不少骂,有时候逼急了,他就拿皮带抽我,后来,也没办法,人小力量也小,就屈服了,每天就按照他的话做。” “他不是军人吗?不会一直呆在家里吧。” “还有我妈,”季青闭着眼,不带一丝情绪地说,“我妈就跟个菟丝花一样,生活重心都围着我爸转,对他的话也是言听计从,我爸不在家的时候就她管我,我要是不听话,就跟我爸说,然后我爸回来以后就会教训我。” 季青控制不住流露了一丝厌烦,很快又隐去,继续说:“这样到了我初二那年,快到我生日的时候,他打电话回来说我生日那天回来不了了,又承诺我等有空回来补偿我,我当时答应了。但到了生日前一天,我不知道较了什么劲,打电话给他拼命要他回来给我过生日,他当然不愿意,然后我就各种威胁,不知道一个小孩子哪里来那么多的花样,最后我扬言说要自杀......” 手骤然被握紧。 季青偏过头,朝荀风笑笑,“很不可思议吧,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想到自杀。” 荀风眉头拧着,眼皮微垂,沙哑着嗓子问:“然后呢?” “当然是他妥协了,”季青突然哽住,半瞬,接着说,“我当时高兴得不得了,认为自己第一次把他打败了,觉得他也没什么了不起,踌躇满志地想等他回来尝试着用各种办法击败他。” 季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飞机失事,沉入海里,连个骨头都捞不回来。” 腐烂在心底太久的东西被挖出来,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轻松,季青疲惫地叹口气,接着说:“我妈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像变了个人,她认为是我害死他,对待我不像是女儿,反倒像是仇人,现在好了很多,以前我都不敢和她呆在一个房间里。” 那你呢?这句话在舌尖上滚了一道,又被荀风吞回去。 “你还想知道什么吗?”季青问,情绪堆积在眼里,茶色的眼珠积聚了浓厚的墨色,几乎要滴下泪来。 荀风捋捋她的头发,朝她笑笑,说:“作为交换,我也和你说一下我的事吧。” 第42章 谈话 “我家里情况比你好点,至少我还有爸和一个哥哥,我哥就不多说了,我爸这人你没见过,老顽固一个,总是要求别人按照他的一套来,时间长了,我也懒得回家了。”荀风耸耸肩。 “他那是关心你。” “我知道,”荀风点头,斟酌着说,“但是,有时候是这样的......我觉得,太过沉重的爱或者说是期待反而是种负担,就像你爸对你那样。” 季青对上他的视线,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就像我不希望他们寄托在我身上太多的期待,我也不会对他们有太大的期望,因为一旦有期望值,当达不到你的满足的时候,就会有失望。” “你是不愿还是不敢?”季青冷不丁地问。 荀风一时哑然,瞥她一眼,摸了摸鼻子,说:“我也不知道,可能两者都有吧,就像我天生的具有的一种保护机制一样。” “所以,那个时候我妈因为我爸破产,丢下我们兄弟两个的时候,我没有像我哥反应那么大,至今不愿意见她,她后来给的补偿他也不愿意收。” “你收了?”季青问。 荀风顿了顿,坦然道:“对,我收了,因为没有那么多怨恨,反而能心平气和地对待她。而且,她是个相当自私的人,当初丢下我们是为了她自己,现在回过头对我们做一些所谓的补偿,也是为了她自己,为了减轻她的负疚感。既然我需要这些钱,又能让她好过一点,何乐而不为呢。” 季青皱眉,忍不住说:“但是她是你们的母亲,对你们有养育的责任,当年就这样抛下你们,你哥的态度才是对的。” 荀风轻嗤一声,转而正色道:“我觉得她是一个母亲前,她还是一个人,她有自己的考虑,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我也干涉不了,如果我处在她的立场上,可能比她做得更绝,连回头补偿都不会做。” 季青咂咂嘴,眼里复杂之色一闪而过,沉默片刻,说:“你的价值观很奇怪,你似乎并不在意父母之间的血缘羁绊,也不在意责任,但不可否认的是,你有你自己的道理,我虽然不能认同,但我能理解。” 荀风低头,倏地笑了一声,“我不想被看成异类,也并不期望去寻找认同感,所以这还是第一次跟别人说这个,我知道这与现在的主流价值观相悖,也没有人教我这个,可能这就是天生的吧。” 季青调侃一句:“正好我们两个异类凑一对,挺好的。” 荀风抿唇笑笑,眉目柔软,愈发显得昳丽秀致。 心弦被轻轻一拨,季青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发。 荀风抬眼看她,眼皮起了道褶,衬得眼珠深邃黑亮,灯光从头顶打下,白皙的皮肤泛着玉一般的光泽,嫣红的唇瓣微启。他手撑地,慢慢坐起,朝季青靠过来。 季青颤了颤眼睫,目光飞来飞去,还是落回他的眼里,到底忍不住,在唇瓣贴近的一瞬间,闭上眼睛。 季青仰着头,闭着眼睛时唇上的感觉更加清晰,起初只是唇瓣厮磨,有细小的电流沿着头皮走了一圈,心跳快要失控,季青忍不住攥紧手边的靠枕,轻喘一声。那点气息打开了什么开关,荀风的动作突然变得急切。 他跪在沙发上,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按紧她的头,向她压过去,同时更深地向里探索。 “唔......等......” 脖颈向后折出一个弧度,季青只觉得麻,到处都麻,无论是被搅得天翻地覆的口腔里,还是撑在身后的手臂。 不行了。 手一软,季青往后一仰,两人双双倒在沙发上。季青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荀风把头埋在她的脸侧低低地笑。 季青被他的笑撩的脸红,忍不住拍拍他,“笑什么?” 荀风偏头含住她的耳垂,放齿舌间啃噬着,含糊不清道:“季姐,你不行呀。” *** “季姐?季姐......季姐!” “嗯?”季青回过神,忽视小窦探究的目光,镇定问,“什么事?” “这个可行性报告你过目一下。”小窦把手里的文件夹递过来。 “好,你放在一边,我等一会儿看。” 小窦把文件夹放在她的右手边,忍不住用余光瞄了她一眼,季青低头忙着手里的工作,并没有注意到。 小窦放好文件,没有马上出去,原地踟蹰一秒,试探着问:“季姐,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季青神色如常,“没有,怎么了?” “不是,”小窦瞅瞅她,用手比划一下,“感觉你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 “是吗?”季青伸手摸摸脸颊,笑了笑,“是发生了点好事。” 小窦咧嘴一笑,露出颊边的酒窝,像是自己发生了好事,“那好,季姐,我出去了。” 季青看他的背影,弯弯唇角,无奈地摇摇头。 想起什么,她走了一下神,回过神时,发现手里已经拿了手机,她解了锁,点开微信,刚刚在编辑框里输入了一排字,来电提醒突然跳出来。 季青一惊,定睛看去,是温有容。 心里咯噔一声,膨胀的情绪逐渐冷却,她深吸一口气,接起来。 “妈。” “你、你在忙吗?” “嗯,现在在公司里。” “那我耽误你几分钟要不要紧?” “没事,你说。” 温有容有些迟疑,吞吞吐吐道:“你、你......和东青谈的怎么样了?” 就知道。 季青揉揉太阳穴,吐出一口气,没有立刻回答。 温有容似乎从这片静默中得到什么信号,乱了呼吸。 季青缓缓道:“我和他分手了。” “什么?!”音调突然拔高,温柔的声音变了形,尖锐的刺耳。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平了平呼吸,试图用平常又轻又柔的声音问:“怎么会这样,你们前段时间不还好好的吗?” 尾音发了飘,她的情绪还没有稳定下来。 季青陡然烦躁起来,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具体的原因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大概就是他变了心,把我甩了。” 温有容哑然,沉默了一会儿,期期艾艾地说:“怎么......你们感情不是一直很好......他怎么会......” 季青冷冷道:“你不会还想让我拉下脸去求他回心转意吧。” 温有容不说话了,半晌,沉沉叹息一声,才说:“我怎么会这么说,只是你怎么办呢?都二十八了,而且一个人的日子也不好熬......” 声线沾染上疲惫,像落了层灰,沉甸甸地压得心头发颤。 季青蓦然心软,柔声道:“妈,对不起。” “......没事。” “不过我已经有了男朋友了,等约好一个日子,一起吃个饭吧。”季青试图活跃一下气氛。 “......这么快?”温有容有点不敢相信。 “我们......认识得挺久了,分手后,才确定的关系。” “好,好!”温有容颤声答应。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季青挂了电话。 *** 季青在和荀风确定关系后,看见荀文柏总有种别扭的感觉,又带点忐忑,不知道他知道自己和他弟弟在交往是什么反应。 但真到那天到来时,季青反而镇定下来。 “季青,等会儿下班有事吗?一起去个饭吧。”荀文柏叫住她,眼眸深深。 季青顿了顿,反应过来,点头,“好。” ...... 两人之间太熟了,也懒得做那些表面功夫。 等点完菜,荀文柏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也没多长时间,大概几天前。” 荀文柏皱眉,“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季青淡淡回道:“分了。” 荀文柏察觉到自己刚刚语气不太好,顿了顿,说了句对不起。 季青没有在意这个,只是凝眉看他,“你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荀文柏点点头。 “为什么?” 荀文柏沉默了一瞬,突然说:“你还记得在你们刚开始见面的时候我说的话吗?” 季青被这一提醒,回忆起来了,“你说不希望我和他多接触。” 荀文柏笑了笑,“你当时一定觉得我莫名其妙吧,其实我事后挺后悔说这个的,毕竟你们之间八字没一撇的事,说了反而给你心里造成不好的感受,如今看来,不是我多虑了。” “为什么?”季青又问。 荀文柏敛眉,迟疑着说:“荀风......这孩子和别人不太一样,我觉得你们俩不太适合,而且我怕你以后会受伤。” 季青:“怎么不一样?” “他......”荀文柏皱眉,“可能这样说不太好......他天生对情感上的感知有点弱,所以有时候会显得有些无情,你们的感情......” “如果你是说这个方面的事情的话,那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季青出声打断他。 荀文柏一怔,讶然,“知道了?” “嗯,”季青点头,“他把所有情况都和我说了,我对他有信心。” 荀文柏摸摸鼻梁,失笑,“原来你都知道了,那现在我不是成了一个恶人了。” “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季青诚恳道。 荀文柏摆摆手,整个人明显放松下来,“好歹你也在公司做了这么多年,就算是我弟弟我也怕你吃亏的。”说着,他叹口气,“荀风这孩子的缺点很多,从小到大让我们操了不少心,以后还要请你对他多多担待。” “当然。” 两人相视而笑。 第43章 见面 “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季青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荀风敷衍地回应。 季青一见他这态度,更觉得不安了,“那我说了什么?你再重复一遍。” 荀风瞥她一眼,张口就来,“举止要稳重,说话要谨慎,不能耍脾气,反正就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成功人士就对了。” 季青点头,表示他孺子可教也。 紧接着,她拨了个电话,“妈,你现在到哪儿了?” “我刚刚准备出发。” “你找得到地方吗?”季青有点担心。 “不用担心,我找得到。” “那行,拜拜。” 挂了电话,季青愁眉不展,“她太顽固了,我说去接她,她就是不愿意。” 荀风淡淡地说:“你怎么这么爱操心,依我看,你妈一个人摸索着走走更好,她这么多年总是呆在那一方小天地里,早就该出来看看了。” 季青听着,纳罕地瞅他一眼。 荀风开着车,余光还是捕捉到了她的视线,“怎么了?” “不是,”季青低头笑笑,“只是觉得你好像有点变了,变得更加成熟了,感觉和刚开始见面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 “我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荀风有点好奇。 季青皱皱鼻子,“讨人厌的臭小鬼,让你让个路,你偏要和我作对。” 荀风闷闷地笑一声,解释:“我那个时候心情不太好,逮谁怼谁,你正好撞到我枪口上来了。” 季青问:“那你第一次见我的感受是什么?” 荀风学她,“讨人厌的小大人。” “哎?怎么这样说?” “因为你那个时候明显一副气的要死,还要憋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和我一般见识的样子很好玩,就像成熟的人不会和我生气,而你披着个成人的壳子,禁锢着自己小孩的脾气。” “我是这样子的吗?”季青皱眉,深思起来。 荀风被提起了谈兴,又问:“还有,你后来见我的态度怎么那么差,就像要远远把我推开一样。” “你察觉到了?” 荀风失笑,“很难不察觉吧,做的那么明显。” 季青顿了顿,说:“我也说不清楚当时是什么感觉,可能是潜意识吧,觉得你这个人会改变我一直坚持的道路,”她摊摊手,“现在看,果然如此。” 荀风笑笑,“既然那么容易被改变,说明你坚持的东西本来就是错的。” 季青瞥他一眼,惊奇地说:“你现在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倒不像比我年纪小了。” 荀风不悦,“谁说比你小,就一定要比你幼稚。” “现在又像了。” 荀风闭上了嘴巴。 季青在旁边偷偷地笑。 方向盘打个转,拐进了地下停车场,两人下了车,直接坐着电梯上了一楼。 两人迈出电梯,季青突然停下脚步,“我看见一个熟人,过去打个招呼。” 季青向那道人影走过去,荀风紧跟其后,走进了,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着说:“学长,这么巧。” 傅明海回过头,看见她眼睛一亮,惊喜道:“真的好巧,又碰见你了。” 季青调侃:“怎么遇见你都是在酒店?” 傅明海咧嘴一笑,“或许我们的缘分就在这里吧。” 余光一转,他看见了荀风,迟疑着问:“这位是?” “这是我男朋友,荀风。”季青介绍。 荀风把傅明海上下一打量,上前一步,揽住季青的腰,同时伸出右手,“你好,幸会。” 傅明海回握,笑笑,“你好。” 季青等他们俩打完招呼,问:“你来这边是有事吗?” “啊?”傅明海回神,说:“和上次一样,也都是摄影上的朋友,这次是临走之前吃一顿饭吧。” “临走?” “对,”傅明海深深地看了季青一样,“我们准备在十天之后出发。” 喉咙像被哽住,季青勉强说道:“这么......快呀。” 傅明海沉默片刻,说:“季青,我总是为你留着位置的。” 面对这样的邀请,季青想一口回绝,不留给别人任何期待使她一贯的作风,可这次,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准备去哪?”荀风插嘴问了一句。 傅明海看过来,荀风勾勾唇角,说:“我觉得挺好玩的,有点兴趣,你们是准备去哪?” 傅明海解释:“没有固定的,但大概是西藏那边一条线吧,主要是为了市里举行的摄影大赛。” 荀风摸摸下巴,视线往左偏了偏,瞥见旁边人收紧的下颌,眯了眯眼,傅明海一直在打量荀风,见状,脑里转了个弯,明白了什么,他突然卖力地朝荀风推销起来,“我们这趟走的都是同好朋友,大家相处的都很好,而且经费也不用担心,会有俱乐部报销一部分,花费上不用太担心。” “是吗?那真是不错!”荀风满意地点头。 傅明海继续说:“而且我们是自驾游,一路上很自由的,也不一定非要拍出什么好照片,可以当成一次长线旅游,沿途看看风景,吃吃美食之类的。” 荀风眼睛发亮,连连点头,“很好,很好。” 荀风松开季青的腰,往前走一步,“这样吧,兄弟,你把电话给我,我要是真的去的话,到时候打电话给你。” “好好,”傅明海点头,下意识朝季青看去,荀风往左边挪动一步,眼睛一花,视线被阻挡住,只能看见荀风无辜的笑容。 傅明海默默盯了他一会儿,荀风微笑着指指手里的手机,傅明海心头一窒,差点没喘过气。 “好了吗?”后面传来季青不耐烦的声音。 兄弟,报号码吧。荀风挤眉弄眼地朝他传递着信号。 傅明海咽下心口的郁气,抢过荀风的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然后一把塞回他的手里。 “谢了。”荀风朝他点点头,转过去,一把揽住季青的腰,说:“那我们走吧。” “那,学长,我们就先走了。” 傅明海点点头,站在原地目送两人远去。 离开傅明海的视线范围,季青一把挣开荀风的手,“你幼不幼稚?” 荀风哼笑一声,被挣开的手臂直接插回兜里,也不说话,悠哉悠哉地往前走去。 季青跟在后面,上了一层楼梯后,突然问:“你不会真的要去吧?” 荀风低咳一声,掩住唇边的笑意,转过头时,却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为什么不去?这么好的机会,不去是傻子吧。” 季青忿忿地用脚尖踢了踢栏杆,没有回答。 耽搁了这一会儿,到了预订的包厢时,温有容已经坐在里面了,见两人进来,连忙站起身。 “妈。”季青迎上去。 温有容点点头,视线从她身边错开,向后看去,苍白的脸上露出个笑容,柔声道:“这是荀风吧。” 荀风先笑了笑,是那种乖巧的,讨人喜欢的笑容,然后说:“刚刚在底下耽搁了一会儿,伯母你等了好一会儿了吧?” “没有,没有,我也是刚刚来。”温有容慌忙摆手,看上去有点局促。 “那就好,我还怕伯母等得急了,到时候给我打负分,”荀风调皮地眨眨眼,“那我可哭都来不及。” 季青在后面警告地瞪他一眼。 温有容:“没事,没事,有点事情耽搁了也正常,我能理解。” 季青看见温有容笑盈盈的面孔,怔了怔。 “伯母,坐吧,这么干站着是怎么回事。” “好。”温有容笑着坐下。 “还没点菜吧?”荀风问。 “没有,我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爱吃什么,就没点。” 荀风叫来服务员,接过菜单,把菜单递给温有容,说:“伯母,你看看,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 “不不,”温有容推拒,“还是你们点吧。” 荀风笑着说:“今天伯母是主角,我和小青作陪,大家一起聚一聚,伯母看着点几道喜欢的菜,高兴点,我和小青才会高兴。” “那好吧。”温有容不再推辞,只是翻翻菜单后,眉头皱起来,犯了难。 荀风见状,凑过去,一会儿指着这道菜,说美容养颜,指着那道菜,说是补气血,像伯母这种身体不太好的,要多吃一点,气色好看了,人也会年轻很多。 把温有容乐得嘴都合不拢。 季青端茶喝了一口,心底腹诽,在我面前嘴都没这么甜过。 吃饭时,温有容想起了正事,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荀风问一答一,不过自然掩去一些不太好的情况。 一顿饭,吃得宾主皆欢。 第44章 完结 “你在想什么?”季青递给荀风一杯水,问。 荀风接过来润了润唇,说:“感觉伯母人还是挺好相处的。” 季青在他旁边坐下,“不是有句话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吗,而且她平时待人还是挺和善的。” “除了对我。”季青自嘲笑笑。 荀风顿了顿,沉声道:“阿姨对你还是有心结,我看她未必不想和你融洽相处,只是过不了心里那个坎。” 季青往沙发一靠,长吁一口气,“她这个坎已经过了十几年了,还没能过过去。” 荀风往她旁边歪了歪,头靠头,说:“慢慢来吧,我想既然阿姨对我不排斥,我可以多带她出去玩玩,散散心。” 季青:“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这话说的也太见外了......”荀风垂眸,看她光滑的侧脸,凑上去亲了一口,“你要学着依赖别人,否则我这个男朋友是不是当得太失职了。” 季青嗯了一声,往下一滑,正好窝在他的肩膀上。 她嗅着荀风身上的气味,像微风拂过湖面清新的气息,真是奇怪,明明平时就像个大男孩一样,却从能给人带来发自内心的慰籍。 眼皮上下打了会儿架,便慢慢地合上了。 “你那个学长是怎么回事?”荀风冷不丁地问。 季青一惊,瞌睡陡得被吓跑,问:“怎么突然想到说这个?” 荀风低哼一声,斜了她一眼,说:“我看你们俩关系挺不错的,大学认识的吗?” “他是大学同社团的学长,人还挺好的,那时候挺照顾我的。” “怕是图谋不轨吧。”荀风慢悠悠地说。 季青捶他一下,不悦道:“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你看今天他看你那眼神,不是明摆的吗。” 季青:“就算真是这样,他不说,我们还是这样当朋友也挺好的。” “不要给别人希望,到时候反而弄巧成拙。” 季青睨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那你要我怎么办,直接跟他说你不要喜欢我了,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拜托,这样更难看,好吧。” 荀风摸摸鼻子,小声嘟囔:“反正你要和他保持距离,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 “行了,行了。”季青不想再讨论这个没意义的话题。 荀风又问:“你喜欢摄影?” 季青淡淡道:“大学那阵子是挺喜欢的。” “那怎么没继续做下去,反而来做助理了?” 季青沉默片刻,说:“很现实的原因吧,我妈不同意我干摄影相关的工作,她认为没前途,也不稳定,所以我就放弃了。” 荀风:“所以这次的机会你也想放弃?” 季青轻咬下唇,眼神闪烁,挣扎半天,抬头,耸了耸肩,说:“还是算了,怕我一沾上去,就停不下来了,再说,外出这么长的时间,公司怎么办?” 荀风咂咂嘴,颇为遗憾地叹口气,“那好吧,这么好的机会只能落在我头上了。” 季青鼓鼓腮帮子,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荀风笑嘻嘻地抓住她的脚踝,往腿上一架,季青不设防,整个人往一边倒去,荀风就势压过去,低声威胁:“竟然敢踢我,嗯?” “踢得就是你!”说着,腿还不服气地在他的手掌心里蹬了几下。 “好呀,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要上房揭瓦了。”把季青鞋子一脱,哈了一口气,朝脚板心袭击过去。 “呀!”季青尖叫一声,像脱水的鱼使劲在他怀里扑腾,实在坚持不住了,连连告饶:“好、好了......哈......我认输,我认输行了吧。” 荀风这才满意,停下手里的动作,季青一时缓不过来,胸口上下起伏,大口喘着气,眼睛里水汪汪地瞪着他。 荀风眸色一深,低头,堵住了她的呼吸。 “唔!”季青胀红脸,摸索到他的手臂上,使劲一扭。 荀风颤了颤身子,也不管,钳住她的下巴,更细致地往里探索。 许久,放开她,低低哼了一句,“这个教训记住了吧。” 回他的是季青的一记拳头,“混蛋!” *** “你走不了那么长时间?”季青皱眉问。 “是呀,”荀风叹口气,看上去非常失落,“我爸让我陪他去一趟外省,说是有个亲戚要请他帮忙干什么,我也推辞不了。” “那你把西藏的行程推掉不就行了。” “不行!”荀风斩钉截铁地摇头,“明天就要出发了,车辆,酒店方面都安排好了,当时插进去就让明海哥花了不少心思,我现在又说要退出,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他。” “你还怕这个?大不了以后不见面就是了。”季青翻了一页文件,淡淡道。 荀风撇撇嘴,“我是无所谓,但是他是你的朋友,关系弄僵了,你们以后见面不会尴尬吗?” 季青闭了闭眼,文件上的字密密麻麻的,旁边有个人聒噪,她一点也不看不下去。她又翻了一页,随口问:“那怎么办?” “那你......替我去呗。” 季青捏紧钢笔,不假思索地回道:“不可能!” “为什么呀?”荀风凑到她边上,不依不饶地问。 季青有点头疼,“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 “......”荀风顿了顿,“要是我帮你处理这段时间的工作呢?” 季青偏头看他,茶色的眼珠不带情绪,“你?你有这个耐心吗?这可是要呆在公司里,从早到晚的。” 荀风扬眉,微微一笑,“你不相信我?” 他站直身子,垂眸看她,半遮的点漆眸子飞出点张狂之色,“我要是想做什么,还会有不成功的吗?” 季青细细瞅他,突然指了指桌上的文件,“你把这个处理给我看看。” 荀风接过来,坐回到沙发上,上下一扫,拿笔在上面刷刷写了几笔,双手一合,递还给了季青。 季青挑了挑眉,接过来看了几眼,沉默了。 “怎么样?”亮晶晶的目光,像想要寻求表扬的大狗。 季青诚实道:“大体方向是对的,但是细节还要改改。” “那你去不去?” “你是认真的?”季青凝眉看他,眼底的惊讶在撞上他的视线后偃旗息鼓。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为什么?”季青颤声问,“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荀风走过来,摸摸她的头,说:“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骗人!”季青低头闷闷道。 “不是,可能是和你在一起后,突然有了点责任感吧,不仅是对你,还有对我的家庭的,我知道我哥和我爸为了我费了不小的精力,而我什么都没有为他们做,跟在我哥后面打理公司也是我补偿他的一种方式吧。” “但是你并不喜欢干这个。”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干什么,但是,怎么说呢......”荀风捏捏后颈,“应该是甜蜜的负担吧。” 季青不吭声。 “所以说呀,你出去玩的时候要高兴点,要有双份开心,连带我那份,知道吗?而且......看见你开心,我也很高兴了。”最后声音低到轻不可闻,他低咳一声,白玉一般的脸颊上浮了一层浅浅的红。 像被巨大的潮水淹没,口鼻一点点窒息,恐慌,不知所措。 理智被情感打败,心神被扯入了海底,渐渐沉没。 季青颤颤眼睫,徒然挣扎,“你没有必要这样......” “那假如我一走就不愿回来了呢?你就要被这个捆一辈子了。”季青抬眼,希冀用这个来吓退他。 荀风笑,“那正好了,我还担心没有正经工作的话,伯母不愿意把你嫁给我,我到时候找谁哭去。” 季青露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不知道怎么回应。 “好了,季特助,你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把位子让给我这个无业游民吧。” 季青抿抿嘴,眼里含了光,一头栽进荀风怀里,低声道:“我准了。” 荀风搂紧她,弯了弯唇角。 *** 两个月后,某摄影大赛获奖作品展览会上。 三等奖的一张照片前驻足了一个身影,仰着头,看的入神。 旁边人来人往,一个个与他擦肩而过。不知道何时旁边晃过来一个人,和他并排站着,一样的姿势,仰头看照片。 路人走过带起的风吹动了她的衣角,像一只轻柔的手拂在他身上,他颤了颤眼睫,好像终于发现旁边站了个人,偏过头,沉眉凝视她半晌,说:“你瘦了。” 季青回望他,说:“你也是。” “变漂亮了。” “你也是。” 两只手慢慢靠近,挨上,十指交叉,扣在一起,像缠绕的藤蔓。 “回家吧。” “好,回家。” 曾经,你是我厌恶的不确定,是碍眼的挡路石。 未来,你是我庆幸的可能性,是前进的指向标。 你让我变成更好的自己。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啦,先给自己撒个花花。 虽然估计没人看,我还是写了个完结感言。(想写这东西很久了) 首先祝贺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本书呱呱坠地! 因为数据太差,而且自己知道自己写得确实不好,自己都嫌弃,所以得到了情理之中的结果,但是!能坚持着写完这本书我还是很高兴啦,虽然后面删了大纲,有些情节没写,好歹也是完结了。(暗戳戳安慰自己) 写这本书的动机是想写一个遵循计划过度,举轻若重的人,当自己固有坚守的世界一点点被侵蚀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如何调整自己去面对这一切,这个特质其实是我自身的一个缩影。 但一是因为大纲人设都没做好,二是文笔驾驭不了,所以写得实在差强人意,不过再丑也是自己闺女嘛,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重要的是希望自己通过这本书得到了锻炼吧。(胡言乱语,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下一本准备了写幻言,有女主的成长(喂!你和这个过不去了是吧!),有金手指,也有喜闻乐见的修罗场,要是感兴趣的话,戳进专栏瞅瞅撒,我一定会好好准备这本的!(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