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作者:夏素吱 文案: 9w字正文完结~踢叉踢已经放到微博上了,ID@夏素吱(番外过段时间再更quq 八月十五晚,宋祺佑看见了月亮。 月亮不屑这欣赏,时钟渴求宋祺佑饱含欲与望。 老实人物理教授攻X小疯子富二代女装受。节奏快。狗血傻白甜。不可爱的人彼此深爱。前半段作天作地,往后全是甜甜蜜蜜。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祺佑,时钟 ┃ 配角:时喻苏etc ┃ 其它: ☆、01 反正宋祺佑挺后悔的,答应时喻苏选这么个“不正经”的地方聚会,还帮忙薅来了盛之梧。 今天是中秋节,为关爱从小爹不疼娘不护、自然也得一人熬佳节的大学室友兼十年好友盛之梧,宋祺佑与前缀相同的时喻苏商量着,把盛之梧叫出来三人聚聚,免得他月圆之夜孤单寂寞冷,按捺不住哀恸之情跑阳台上嚎嚎吓人。 “免得”之后是时喻苏的杰作,家境过分优渥的大设计师吃喝嫖赌抽中最爱怼人,出身书香门第、身心献奉科学的五好青年宋祺佑听了只能生硬地笑笑,再笑笑。 邀约电话没打通,时喻苏松手:“不知道哪浪呢。” 手机落到沙发上弹远了点儿,宋祺佑笑着接过呼朋唤友的重任:“我来打吧。” 宋祺佑已经到了时喻苏推荐的酒吧——Mistletoe——和时喻苏见上了面。他原本想去咖啡厅,不济KTV 也行。可听到酒吧名字美美的,比他在美国读博时学校附近宣示直白欲`望的酒吧名小清新太多,到了地方又看到店内环境一片清明,他就屁颠儿地坐到了时喻苏对面,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 现在是下午。 酒吧有两层,一楼墙壁靠近天花板处开了扁扁的矩形窗户,借着阳光,满室辉煌。宋祺佑任劳任怨打着一个个电话,还强迫症似的保证着每两个电话的时间差大致相等,只是一直无人接听。 “不管他了。”时喻苏不满地“啧”了声,“手断了也会知道用下巴杵屏幕打回来的。你接着说你的。” 宋祺佑得令,没听机械女声说完“抱歉”,就着凉白开继续和时喻苏畅聊自己最近的研究。两年前他物理博士毕业回母校S大任教,两年间研究成果卓越,前段时间没耽搁地评上了副教授,这会儿见了老友,被认可的兴奋劲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就挺令人高兴的。我最近总想,可能真是越研究进去,越觉得迷人……” 宋祺佑研究的领域迷不迷人时喻苏不知道,他觉得刚路过那个男生挺迷人。宋祺佑愈发慷慨激昂地讲到当下在做的课题时,他对开始忙碌的服务生打了个响指。 快要狂化的热情应着响指的声儿萎了,在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生毫不扭捏地坐上时喻苏的大腿后,宋祺佑萎靡不振的热情就完全被浇熄了。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天色暗了。 宋祺佑知道这花花室友是风月场上的老手,男女不忌,对此他不置可否。只是话题迅速地从他热爱的科学转到他不擅长的三俗,他有点跟不上节奏。 现在,天完全地黑了,酒吧里光怪陆离。盛之梧到了有一会儿,貌似遇上了点麻烦事,时喻苏开导他,开导到最后张扬地调笑起来,周围衣着怪异的人都看了过来。 饶是木头人也受不住那些猎奇的热烈目光,宋祺佑尴尬地出声提醒时喻苏收敛点,时喻苏却更加放肆地吹起了口哨。直想挂个牌子表明自己不认识对面坐着的浮夸本体,宋祺佑僵硬地挪开目光。 挪开的目光一时无处落脚,舞台上聒噪的乐队,舞池里纠缠的身躯,没有一样比他的文献可爱。他惆怅于被清新的酒吧名欺骗,目光跌跌撞撞落到不远处吧台边的一袭白裙上时,倒像离家出走的孩子寻着了一个安身处。 其实不能算“白”,酒吧里各色灯光晃着,白裙被闪成了七彩的。不过吸引宋祺佑的是裙上的图案:一个青衣腮红胭脂搽得艳艳,水袖遮了脸半边,欲语还休,娇弱身躯微倾,裙裾却扬得盈盈。 啊哈……? 纷乱的灯光里,图案有一半出于脑补,产生的吸引却是真真切切。一群衣着暴露皮衣皮裤的人中,出现了个挡脖子遮脚踝、穿了身下一秒挥袖子就能唱戏的长裙的女生,像向来规矩的数据中冷不丁冒出的异常值。视觉疲劳的宋祺佑被刺激到,目光挪不开,看那女生安静地站着。 女生的脸看不太清,应该是张俊俏面容,不然不会源源不断有人去搭讪。只是女生好像没有闲聊或共舞的意愿,搭讪的人总是没一会儿就独自走开了。 在数到第十个人走向女生时,宋祺佑忍不住邀小伙伴们共探新大陆,下巴一挑:“你们看那个女孩!” 盛之梧嚼着月饼,顺着宋祺佑指示的方向望去。时喻苏却懒懒散散靠着沙发,仿佛能预知他指的是谁:“是不是一个穿白长裙的?” “你认识?” 时喻苏冷笑:“何止认识,我和他一个娘胎出来的!” 宋祺佑呆住。盛之梧一口月饼呛着了,反应过来好笑地问:“就你那个读了美本不想工作、瞎炒股把本金翻了好多倍的那个弟弟?叫什么来着……时钟?” 时喻苏有个亲弟弟是他们都知道的,甚至连名字由来都清楚。时父时母年轻时沉迷秀恩爱,时母姓苏,两个儿子便一个取“喻”一个取“钟”,一个是“知晓”,一个是“钟情”。 只是时钟苏觉得自己名字太难听,初中时少爷脾气上来硬要改名。儿子比名字重要,时钟苏便成了时钟。 时钟的一些标准富二代事迹他们也听说过,如盛之梧所言,不想高考就去美国读了本科,不想工作就拿家里的钱炒股,只是这事迹中有真有假。 宋祺佑知道读美本是真的,不仅真,时钟读的和自己还是一个学校。当年时喻苏一个越洋电话打来,拜托自己照顾点时钟,自己应下的声还没散,时喻苏又一个电话打来说,算了,他矫情,不喜见生人。 宋祺佑不知道炒股挣大钱是假的,毕竟玩笑传出时,时喻苏没有纠正。炒股是真炒了,运气也是真好,只是时小少爷不贪,第一天买入第二天涨停,第三天再一个高开就功成身退了。不过本金投入太多,他这一遭挣的钱便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挣不着的,谣言乱传着就神乎其神了。 但这些真真假假在“女装”前显得微不足道。宋祺佑大脑宕机,迷迷糊糊听时喻苏很不在意地答:“就是他。我就一个弟弟。”还耍句流氓:“难道你有俩?” 被时喻苏拿自己亲弟弟开玩笑的不要脸震惊了,宋祺佑猛回神问了一个过于俗套的问题:“他……他怎么穿裙子?” “他喜欢咯。喜欢就好咯。” 时喻苏耸耸肩,“我忘了说,这酒吧是他开的,就为了他自己穿小破裙子方便。” 于是行动力极强的、主要还是没事做的宋祺佑谷歌起“异装癖”“恋物癖”等词条,读了几篇看上去像模像样的相关文献。他看到了些社会对此并不悦耳的评价,突然挺欣赏时钟——虽然这欣赏可能有时喻苏亲弟弟的标签加成: 这个男生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与周遭的非议。 走近科学后,宋祺佑从“完全没认出是男生”的震撼与自我怀疑中挣扎出来,仔细地看了会儿时钟,进一步坚定了心中的决断,又从美学角度评估,“真好看”,也好奇:怎么就喜欢穿裙子呢? 怎么就喜欢穿裙子呢,这在时钟眼里已经不算是个问题了,从第一次梦到自己穿着裙子与人云`雨遗精后,他衣柜里的裙子就越来越多。 最初看到濡湿的床单时,他确实恐慌而羞耻,可通过网络知道了“异装癖”,知道了有人和自己一样,虽然一百条相关链接里九十九条都在贬斥“变态”,只有一条表示支持理解,他还是随着隐秘情感的被满足将自己放任。 时父时母在短暂的震惊后并不欣然地接受了。他们对这个小儿子怀有歉意,总觉得他自幼性格古怪,是源于自己的教养失职。所以只要他的要求不危害社会、违法乱纪,他们都会满足,再恳恳地叮嘱几句,不要出格。 时钟第一次觉得,当个怪人挺好。 他渐渐了解到自己这种人有圈子,但那时的他心里埋着别的事,时父时母又把他保护得太好,他并没真正踏入过那片混乱。一直到现在,他拿着胡乱炒股挣得的钱开了家能赚更多钱的酒吧,夜夜看声色犬马,却从未想过加入这颓靡。 他打扮得再精致迷人,也只是靠着吧台发呆,再推拒掉一个个邀请。 不过今晚有点儿不一样,酒吧开张不久,迎来了他最渴望的客人。 那人的气质与周遭格格不入,周遭若是八耻,他便是八荣,下一秒就要起身恨铁不成钢地指责“你们对得起受过的九年义务教育吗”的架势。 时钟脑补着觉得好笑,许多常来的客人敏锐地觉察到老板今天心情不错,怀着侥幸心理再次去邀请共饮或共舞。时钟心情确实不错,所以虽照例是拒绝,一来一往也跟那些碰壁的人比平时多聊了几句。 “歌不够浪?和我说也没用呀……去和乐队说换浪一点的……报我的名……” “不跳……今天更不能跳了……哈哈哈,不行呀,以后还是不行……哎,换话题……” “不说又上赶着,说又不爱听……不爱听别听呀……” “好啦,夜这么好,计较什么,酒钱免了……” 有的人受宠若惊,有的人被逗人玩儿似的话撺得悒悒离开。时钟都没在意,自顾自心里甜着。他只感受着一个人的目光,虽然不知为何逐渐变得温和,但最初的几个瞬间,无疑是灼灼而充满好奇的。 他还多情地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欲`望。 多好呀,从最初的楼梯两端起,从来都是自己注视他,今天也能被他长久地注视一回,小窗外的夜都显得清些,月光朗朗。 多好。 时钟微仰着头,跟着酒吧中心狂放的乐队轻哼着歌,快乐又疯狂地想:宋祺佑,你终于要上钩了吗? ☆、02 天还是蒙蒙亮,床上的时钟看一眼墙上的时钟,叹口气,闭上眼睛。 昨晚的后来,时喻苏醉得摇摇晃晃地领着他的朋友们和时钟打招呼。宋祺佑站在一米远的地方笑着对时钟挥了手,时钟叫了杯冷饮,越喝越渴。 晚上没折腾够似的,梦里接着折腾得狠:熟悉的吧台,颜色诡谲的酒,闪烁的灯光,光裸的背,黏腻的汗水,肉`体碰撞的淫靡声响……荒唐的情景再度断续闪现,时钟开心地轻笑出声,笑够了才睁眼,把还有半小时的闹钟关了,起身去了洗手间。 他仔细回忆着梦里细节自`慰,甚至添了更多细节——眼被不属于自己的领带蒙紧,掌掴声在已然空荡的室内回响,隐秘之处被濡湿的软物舔舐。丝质睡裙随他的意淫波浪式摇摆,触到肌肤漾起凉意,像酒浇到身上。 手上动作越来越快,喘息声不受控地泄出。释放的那刻,时钟脑海里切了个远景:身上的人钳紧自己的腰恣意冲撞,表情隐忍又沉迷,自己双手撑着吧台颤栗,因臀`部抬高被迫踮起的脚被散落的白色长裙盖住,清秀的裙上斑驳点点。 手还虚握着性`器,时钟贪婪地揣测:他对我还好奇吗? 答案扫兴地是“不”。 且不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地在宋祺佑的脑海里早已散去,对于人生第一满足是做研究、第二满足就是教书的他,此刻在讲台上,脑子里除教书育人外别无他念。 宋祺佑这学期教“原子物理”,物院必修。这课设了两个班,一班他教,二班由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教授教。 两班学生一开始随机对半分,但学生们早就向学姐学长们问到了,那个回国才两年的年轻老师不点名,教书有趣,给分也好。于是选课系统一开放,二班学生都抢着退二班选一班,留下的只有消息不通的和手速慢的。 但不点名的直接后果就是到课人数远远不够教务系统上那个数。宋祺佑把类氢原子光谱的最后一个知识点讲完,合上书叹: “今天人来得是不是有点少?唉,我很怀念第一节课的到课率。还有,讲这门课评分标准那会儿,你们的眼神也都是渴望而期待的。” 许多学生笑了,宋祺佑接着叹:“我知道很多同学志不在科研,对这门课的态度也是能过就行。可那太简单了,只要试卷不要过分干净或附有危险言论就行,与你们考上S大物院的水平完全不符。” 有个闹腾的男生喊了句:“什么算危险言论啊?” “原子像一块带正电的面包,带负电粒子像葡萄干般均匀分布在面包上。”宋祺佑微微蹙眉,“这是对我的挑衅。” 教室里又是一阵笑,宋祺佑不知笑点何在,只有郁闷。往常上课的人也是越来越少,可现在才这学期的第三周,减少的速率未免有点高。他正经地灌起鸡汤: “你们当然可以以不挂科为目标,我会尊重并协助你们达到目标;但作为一名老师,我还是希望你们可以学到一些知识。这些知识都是无数前辈耗尽一生心血总结出来的,也还有无数后辈在为它衍生出来的可能性呕心沥血。所以,哪怕它对你们以后的生活毫无用处,当下你们作为学生,也可以学习,给予它尊重。” 下课铃刚好在这时响起,铃声中,有些感性的女生都想把这段话抄扉页了,结果宋祺佑踩着铃声尾音吆喝:“如果你们有朋友这节课没来,告诉他们,宋老师很是想念。” 哄笑与收拾东西的聒噪交杂,这节课来了的学生们算是真正知道了,为什么学长学姐们都断头推荐宋老师,并发出了同样感慨:宋老师也太可爱了叭! 只是工作或谈论工作时的一本正经或许是萌点,生活中的一本正经却绝对是雷点,这个认知几乎可以让所有认识宋祺佑的人不分年龄种族地团结在一起,为世界和平献一份力。 离了讲台的宋祺佑目光放直,一本正经思索起“中午吃什么”,把教室门口对自己咧嘴笑着的人直接忽视,想好吃宫保鸡丁和肉末茄子,才顿住脚步:背后仿佛有人对我笑? 他逆着人流往回,看到了低头玩手机的时钟。 时钟今天穿了白衬衣配印花短裙。衬衣是娃娃领,松垂的下摆扎进短裙,显得腰只够盈盈一握;短裙上的花是水彩风格,妍丽地绽着,短裙下的肉色丝袜勾得腿又细又长又直。他虚倚着墙,单肩挎着米白帆布包,整一明朗又随性的少女,许多男生路过,都没忍住多看几眼。 要不是记住了那张脸,宋祺佑估计自己还得把人认成女生。他越过众多有意搭讪又踌躇不决的男生,上前非常老干部地说:“你好。” 时钟抬头,“嗯”了一声,尾音上翘。 这一声太软了,让宋祺佑想到,两人昨天第一次见面,酒吧灯光这儿那儿地晃,时钟或许压根没去记自己模样。他尴尬地解释自己的唐突:“呃,我是宋祺佑,你哥哥的朋友,呃,我们昨晚见过,在你的酒吧。” 时钟笑了,笑得和短裙上的花儿一样明媚:“我记得的。我听我哥说过,你在这儿教书。” 他记得!宋祺佑头一次为自己预判错误感到振奋:“对!是我!呃,你在这儿……” “我来找个朋友。”时钟善解人意地举起手机晃了晃,又垂下头,“不过他刚发消息说有事,没法见我了。” 穿这么好看来见朋友啊。宋祺佑盯着时钟的发旋问废话:“呃,你吃饭了吗? 时钟抱歉地笑笑:“还没有。” 宋祺佑几乎要断定在教室门口对自己笑的人就是时钟,客气地尽地主之谊:“我带你去学校食堂吃吧?”附加无意义解释,“S大食堂被评过‘全国最优食堂’,你可以试下。” “我可以吗?”时钟开心又不确定地问,“我穿成这样,可以吗?” 时钟的五官秀气,声音又柔又软,语气也像女生。宋祺佑看他像家教森严的小孩,连雀跃都小心翼翼,心一动,鬼使神差说了句:“没什么不可以。你穿裙子很好看。” 说完脸红了。 时钟在心里乐,觉得自己可太坏了。 宋祺佑不知道时钟喜欢吃什么,就带着他把每个窗口都走了遍。期间遇到同事,被问“小宋,女朋友吗”,他涨红脸憋出个“不是”不知道怎么往下解释,倒是时钟笑得落落大方:“你好,我是宋祺佑的朋友,不是女朋友。” 同事看了只觉得是宋祺佑追人没追到手,一副“我懂”的高深表情拍了拍宋祺佑的肩,传输他“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精神力。 时钟点了紫薯西米露和黄金糕,宋祺佑看那一小碗和一小碟,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中午吃这些?” 时钟坐下,帆布包放身上压好裙子,很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热量有点高,但我看到甜食就没抵抗力了。” “什么?”宋祺佑黑人问号,“不是,我是指,你不用吃菜吗?” “我下午会吃蔬菜沙拉。” “肉呢?” “我午餐一般都会吃鸡胸`脯肉,今天是小小的例外啦。” 宋祺佑低头看看自己餐盘里酱油和食用油都过多的菜,情况仿佛出现反转:“好像你吃得比我健康。” “我要维持身材嘛,不一样的。” 一个男生要维持女生般的纤细身材,自然要付出很多努力。宋祺佑觉得自己触到了敏感话题,局促地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时钟笑,“对了,你介意我用原声吗?一直用伪声有点累了。” 宋祺佑从物理层面理解了“伪声”的情境意,忙说:“不介意。” “谢谢。如果你觉得违和就和我说,我休息一会儿就可以用回伪声。” 时钟声音音调稍微低了点,音色还是软软的。宋祺佑专业地评判:“不违和,我觉得没什么区别。你就用原声吧,总用伪声伤声带。” 宋祺佑太好了。时钟乐着自夸:“我果然是天赋型选手。” “天赋型选手?” “就是天生适合女装。” 宋祺佑噤声,时钟顺水推舟地问:“你会觉得恶心或者变态吗?” “当然不会。” 时钟眼睛眨呀眨:“很多人知道我其实是男生后,都明显地疏远我了。” 宋祺佑化身哥哥般的角色,正气凛然:“衣物是极外在的东西,因为你的穿着就远离你的人,不结交也罢。” 时钟心里开满了花,在花丛中吃完了他的一点点食物。宋祺佑说送他到西门口的地铁站,他说不用,自己开了车来,停在北门。 宋祺佑重新想起时钟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尴尬地干笑了声,痕迹很重地换了个话题:“你来找的那个朋友,在S大读研吗?” “是的。” “学什么的?” “材料化学。” “材料化学前景挺好啊。” “是的。”时钟不动声色地调回正确频道,“我找他时恰巧路过了你的教室,还听到了你说的关于物理的那番话。” “哈哈,我就是随便说的。今天来上课的人太少了,有点不像话。” “随便说都很好了。”时钟很认真,“你教书很好,人也很少。” 被发好人卡是宋祺佑的被动技能,这次触发时附加了害羞属性。他心又一动,把自己对时钟的看法也真诚地和盘托出: “我觉得你也很好。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遵从内心、不顾舆论压力地去追寻,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沉浸在真诚商业互吹中的宋祺佑没注意到,时钟目光黯了。 发表演讲般地说到后面,宋祺佑看时钟始终没给什么反应,突然想到,时钟是个不在意外界评价的男生。他欣赏着对方的“独立人格”,谴责自己的没眼力见,快速结束单机:“……并且你想要开酒吧,就把酒吧也开得很好。你非常优秀。” 北门离食堂不远,宋祺佑喋喋不休完就到了。他准备礼节性说“再见”的当儿,眼前出现个二维码。 “加个微信吗?”时钟甜甜地笑。 看吧,果然完全不在意我说了什么。 宋祺佑顺从地拿出手机扫码加好友。时钟的头像是个缺了一角的钟,ID是串日文,“せーの”。他顺手查了下,是“预备”的意思,发“se-no”的音。 预备?跑? 开完脑洞就完了,一下午过去,这段巧遇被宋祺佑抛诸脑后,只是晚上他刚踏进家门,微信“咚啷咚”地响了。 せーの:说了“再见”就得再见的哦,酒吧很好的话,有空来玩吧[/爱心] 装傻白甜太操`蛋了,一中午憋出的心理创伤要用剩下的大半天来治愈。时钟套着早上自`慰时穿的睡裙,趴在床上翘着腿,想,要是宋祺佑吃这套,也算是值了吧。 睡裙与身体严丝合缝,把他美好的轮廓勾勒得清楚。时钟数着白天自己编的谎言,计较着宋祺佑对自己班主任评语式的评价,把宋祺佑发回来的“好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好的。 他不要宋祺佑赠予欣赏,他渴求他饱含欲`望。 ☆、03 宋祺佑忙忘了时钟的邀请。 他今年新带了两个研究生,加上去年的一个,手下共三个学生。并且当讲师两年就升了副教授,名声传开后,不少勤学的本科生也发邮件问他,实验室收不收人。 这几天宋祺佑见了六个本科生,都是大三的,说想积攒科研经验。宋祺佑知道他们大多是为了日后出国或保研能写漂亮的简历,但也有一个男生,高高瘦瘦小眼睛眯着像没睡醒,一聊到物理,眼睛都睁开了! 男生叫邓简,宋祺佑问了他几个有关自己项目的基础问题,听他都从原理角度答得挺好,还能提出一些相关疑问,有做科研的钻研劲儿,就把他收了。剩下五个聊了会儿,统一给了他们一篇项目相关的文献,让他们国庆前看完,看完还感兴趣的话,月底再来找他。 除去教育事业,宋祺佑为自己的项目也是忙得不行,看到篇文献很受启发,就把相关文献看了个遍。剩下的时间献给实验室,他好几餐饭都没去食堂吃,外卖直接送到实验室门口。 三十号下午,之前的五个学生来了两个,一男一女,宋祺佑一个一个见的,让他们简述自己对文献的理解。女生的叙述更为细致,男生的叙述有更多自己的看法,宋祺佑想了想两个都收了,都是顶优秀的小孩,来实验室搭把手挺好。 手机早就响了,俩学生走了后宋祺佑才拿出来看,是几条微信消息。 せーの:一个半星期过去了,答应的常来玩呢[/疑问] せーの:国庆放假的吧,今晚来酒吧吗? せーの:来找我玩嘛[/委屈] 界面一共就五条消息,不用往上翻就能看到其中自己答应时钟常去玩的“好的”。宋祺佑对着那个“委屈”的表情发愣,觉得自己欺负了人。 国庆对宋祺佑来说没什么放不放假的,如果不是时钟发来邀约,他可以从30号晚上就浸在办公室和实验室。但诚信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他觉得自己得赴约。 宋祺佑又回了个“好的”。 时钟看到之前就诓了自己的两个字,回家换了条酒红露肩小礼裙,脖子上勒个小黑铃铛,锁骨用空气养鱼。天边橘红一片,远些再远些的人都是嵌进这橘红的黑影。他倚着酒吧玻璃门,端着杯同他礼裙一色的酒望着远处,企图看到他熟悉的轮廓。 “今天打扮得这么艳?兴致高?” 不时有来早的人在他耳边轻轻吹气,挺暧昧的行为,时钟却只想笑。笑够了又倦,偏过头显示自己的不耐烦。来这儿玩的人多少都知道点酒吧老板的门道——时氏集团堂堂正正的小少爷——也就识趣地不继续撩这位冰山美人。 那些天生英姿又妆容精致的人大概想不到,美人见着不修边幅小跑着还有点喘的人,冰山都化了。 时钟远远看到宋祺佑,胸腔里炸开烟花,喜悦星星点点。他很没品地把红酒一饮而尽,高脚杯随便塞给路过的侍从,站直后轻轻跺了跺脚,像迎宾的小学生。 脑子里同时画问号:他跑什么呢?有那么多时间供我等,着什么急呢? 宋祺佑跑到近处看见时钟,先为他的打扮愣了下,然后抱歉地解释:“路上有点堵车,这个点才到。” 时钟顾不上温婉地笑,表情里小动作里善解人意的话里都是没法藏的雀跃:“没事的。还没吃晚饭吗?找个卡座坐吧,我让人给你做点吃的。” 时钟第一次去到厨房,对厨师说用刚进的澳洲冰鲜和牛做份牛排,现在就做,待会送到他那儿。厨师对老板的大驾光临都懵懵的,没来得及问“几分熟”等细节,老板又转身不见了,他们只好凭经验行事。 时钟快速地回去找宋祺佑,宋祺佑看时钟轻快地走来,想不通他如何做到风格总是不同,第一次遗世独立,上次恬美可人,这次高贵艳丽,区别只在于穿了不同的裙子。 就很神奇。 宋祺佑选的位置离舞池挺近,时钟坐在与他隔了一人的位置,拿了个靠枕抱着:“最近忙吗?” 他有一点点嗔宋祺佑这么多天不联系自己的意思,只有一点点,更多的是想听对方讲些自己的事。宋祺佑既没领会到前者蕴的情愫,也没体会到后者含的期待,只当这是个再客套不过的话题,就事论事地答:“挺忙的。” 然后没有往下说的意思。 因为爱情,时钟不会轻易悲伤:“在忙些什么?” 宋祺佑这才又开始做合了时钟意的演讲,虽然他自己不知。 起先他还照顾了下时钟的心理,没讲研究与课程相关,把话题引向了自己带学生的事。可说着说着,他就不自知地说起了细节,什么“和那个学生聊几句就知道他适合做科研,他挺有态度的”,什么“那个女生确实优秀,她论述的东西听起来基础,但把基础的东西往深了挖也是难度”。 时钟一直安静听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宋祺佑。牛排在宋祺佑的话告一段落时端上,铁板“嗞啦嗞啦”地响,时钟笑着说,“听着是很忙啊”,又说“我去吧台看一下,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吃东西,别烫着了”。宋祺佑看他摇曳的裙摆才想到,自己好像说了生硬无趣的一大段话。 如果可以,时钟想用极端的方式告诉宋祺佑他想错了,告诉他那段“生硬无趣”的话结合他认真的表情多有诱惑力。但他不可以,只能胡乱交待一番,再往洗手间去。 隔间里,时钟深呼吸了几下。空气挟着熏香气味,酒吧暗流涌动的氛围里,事情发展得比他想象得还要好,也自然地,更难以控制。目光落到门上的画,他发了会儿呆。 这些画是时喻苏的恶趣味。他令人厌恶的亲哥半年前说这些一般人看不懂的画充满性暗示,他令人厌恶的亲哥很早之前说过他上次带来家里的那个室友除物理外什么都不懂,时钟想,宋祺佑懂不懂这些画里的暗示呢,如果把他和自己,关在同一隔间…… 时钟着魔地把手慢慢往下,隔间外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碰撞声。他回神,听到有人进隔壁隔间,听动静是两个人。很快,喘息声浪叫声等等闯进他耳朵。 活春宫于常人能助兴,于时钟只像泼冷水。时钟本想自己先解决下,以免待会儿频繁地不合时宜地起欲`望,现在计划泡汤,只好理了理衣服出隔间洗手,又快速取来钥匙,锁了男洗手间仍在荡漾的淫靡声音。 再度走近宋祺佑时,时钟懊丧又兴奋地想,待会儿自己肯定会再硬的,说不定会一直硬着,当着宋祺佑的面。 时钟重新坐下,眯着眼说“我也还没吃东西”,摆手让侍者上了份奶油浓汤,小口小口抿着,嘴角边沾上点白色浓稠。牛排已经吃完了,宋祺佑喝着橙汁看着他,总觉得哪里别扭。 时钟大方表演着,有时发出点“恩恩哼哼”的声音,仿佛汤很美味,有时咳两下像是被呛着,不小心又把脸也弄脏了,脖子上的黑铃铛小声地响。一碗汤见底,他抬头望着宋祺佑嘻嘻笑着说:“饱啦。” 到底也没想明白哪里不对的纯洁青年宋祺佑递过去两张纸巾,示意他擦擦脸,时钟好似没懂,无辜地眨着眼睛。宋祺佑经不住这眼神,解释道:“嘴角,还有脸上,有汤。” 时钟“呀”了一声,很不好意思地笑了,擦去嘴角的汤渍,脸上的却怎么也没找对地方,擦一下问宋祺佑“还有吗”,擦一下又问“还有吗”。宋祺佑说了好多遍“没有”后,终是没忍住又扯了一张纸巾去帮忙。时钟乖乖地把脸凑过去,心里的小恶魔们手牵手转圈。 傻白甜赛高! 可就是在这坚持傻白甜有望把宋祺佑拿下的当儿,时钟心底涌起某种奇异的自信,像所有事情进展得好好的却情不自禁作死的人一样。他突然觉得宋祺佑能接纳他的本色,在宋祺佑认为他们只见了三面的情况下,在宋祺佑尚几乎不了解他的情况下。 纸团划道弧线进了垃圾桶,时钟不甘装傻白甜了。他回忆了下红唇涂得够不够烈焰,用起伪声问:“你喝酒吗?今天的调酒师很厉害的。” 酒吧挺吵,宋祺佑没听出差异,握着那杯橙汁说:“不了。开了车。” 时钟站起来理裙摆:“那就去跳舞吧。” 乐队正在演奏一曲慵懒的慢摇,宋祺佑往沙发深处靠了靠,全身都在演绎拒绝:“不了。我不会跳舞。” “哪有什么会不会的。”时钟上前攥住宋祺佑手腕,不容商量,“随便晃就行啦。” 可能因为在演奏的歌比较舒缓,舞池里的人都在晃,区别只有距离远近——有的人兀自摇摆,有些人贴面纠缠。宋祺佑和时钟并排,肩与肩隔着两拳的距离,时钟跟着节奏极慢地摇摆,红裙比灯光魅惑人心。 宋祺佑学不会晃,自暴自弃地用跺脚代替,还踩不准点,时钟看了笑:“你以前没跳过舞吗?” 宋祺佑无奈耸肩。一曲歌了,乐队换了首闹腾的Disco,时钟牵牢他的手打着旋儿带着他往舞池中心去,大声地喊:“那——我——是——不——是——你——第——一——个——舞——伴——” 时钟或许是宋祺佑的舞伴,但宋祺佑顶多算一根乱动的钢管,任时钟以他为中心蹦迪。自家老板难得下舞池,乐队陪着接连演奏了好几首适合蹦迪的音乐。周遭气氛愈发躁动,宋祺佑愈发无所适从,时钟看着他那张正经脸,下`身又有了反应。 他放纵自己凑近,鼻尖快要碰到宋祺佑鼻尖地问:“我跳得好吗?” 宋祺佑被放大的脸吓一跳,下意识后退时踩着了身后不知谁的脚,连忙回头说抱歉,却没看到有人接过这歉意。时钟咯咯笑着把他的脸扳正面对自己,佯装严肃地教育:“酒吧没人会在意这些小意外的,更大的意外都不会在意。” 宋祺佑不知道什么是“更大的意外”,只觉得时钟捧着自己脸的场景太怪异。他把时钟的手拿开,不太自然地说:“跳得很好。” 时钟得寸进尺:“我真的是你的第一个舞伴吗?” 宋祺佑点头。 时钟挑起一边眉,笑得轻蔑又高傲:“你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错,但是我知道。”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这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宋祺佑产生了种引火烧身的不详感,眼前这个穿礼裙蹦迪的男孩好像不再是“时喻苏的弟弟”,或是“追求自我的少年”。因前者产生的亲近与因后者产生的赏识荡然无存,他快要找不到继续留在这个疯狂的空间的理由。 为拽回游离的自己,宋祺佑很突兀地问了句:“你和你哥平时来往不太多?” 时钟好似没听清,对着宋祺佑跟着乐队唱了下一句:“There’s a plastic tree.” “什么?” 时钟双手拢作喇叭状:“Are you here with me?” “呃,时钟啊……” 时钟藏住鼻音,还在喊:“这首歌——On Melancholy Hill——你听过吗——” 良好的教养让宋祺佑坚持听了一会儿,然后摇头。摇头也表达了他不想再待下去,可话还没出口,时钟又扔了个雷过来:“宋祺佑——你喜欢女人还是——男人啊——” 身边有探究的目光投来,宋祺佑一阵无措,说给周围人听:“时钟,你醉了。” 啪嗒。 在能力完全不够解决问题时,自信只能用于自欺欺人。可若有人宠你、爱你,他默默地帮你把剩了大半的问题接过去解决,或仅仅是陪着你,你的自信就依然具有真实性,不是解决问题的自信,而是被爱的自信。 只是从没有人宠时钟,没有人爱时钟,他被冷酷无情地丢进盛满迷雾的迷宫,没人陪着他辨方向,更没人领着他找出口。他唯一的信心源——一小簇光亮也越升越高,居高临下,轻蔑地出声,“你和你哥平时来往不太多”,“你醉了”,然后,啪嗒,熄了。 他自以为辨清了方向、找到了出口的自信多可笑。 吵吵闹闹的时钟在再次回到入口的迷宫里安静下来,孩子似的陈述事实:“宋祺佑,你来了之后,我没有喝酒呀。” 那话是一心为自己开脱的,没顾及时钟会介意,宋祺佑心虚:“抱歉。时钟,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像摁下了某个开关,时钟求生般猛地拽住了宋祺佑袖子,越拽越紧,直到宋祺佑觉得手腕有点勒,轻轻挣了下,他才缩回了手,低下了头,吸了下鼻子,走了。 ☆、04 总是这样,一个人走了,另一个原本想走的人好像就不该走了。 宋祺佑在原地等了十五分钟,背景音越来越闹,炸裂苍穹的气势。十五分钟不见人影,他给时钟发了条“你还好吗?我先走了”的微信,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路上宋祺佑想,时钟大概是对自己推脱他喝醉了感到不满,遂断然离开。但时钟也太随心所欲了,招呼都不打,碰上自己还好,碰上别人,这朋友大概是做不成了。 满是长辈的忧心忡忡。 不过看到时钟微信友好地回复“对不起,刚刚有点不舒服”,宋祺佑也不再深思,噼里啪啦打字,“多喝热水,早点休息”。打完盯屏幕老半天也没盯来一个“谢谢”,他摇摇头,想了想给时喻苏拨了个电话。 “喂?” “祺佑?喂……诶你们几个把酒他妈的给我放下,我没回来之前他妈的不准动,小贺帮我盯着他们……喂?祺佑,什么事啊大晚上的……” 宋祺佑估摸着自己打扰了资本家的夜生活。不过电话都打了,他还是准备随便说几句:“我最近见了你弟两面。” “我弟?时钟?” 电话那边喧嚣远了,时喻苏大概去了僻静地方。宋祺佑没懂他的疑问,自然地答:“是啊。怎么了?” 时喻苏却不太自然:“你们偶然碰见还是……不会是你约的他吧?” “当然不是。第一次在S大,他来找朋友,我正好碰见;第二次他邀我去他的酒吧。” 时喻苏沉默了会儿,简洁明了地说:“离他远点。” “什么?” “你耳朵里塞黄油了?我说离他远点!” 宋祺佑莫名其妙:“我听见了啊。正常人听到这种要求都会发出疑问寻求解释吧?” “他脑子有问题,这个解释够了吗?” 宋祺佑一愣:“你是指智力还是……?我看他智力挺正……” 时喻苏暴躁地打断:“你能想到的一切问题!” 不会吧。 宋祺佑心里不服,几次相处下来,时钟确实有些被惯坏的富家子毛病,但绝没有时喻苏说得那么夸张,总体来说还是非常有教养的。他想反驳,时喻苏问了句:“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行为,或者对你说过奇怪的话?” 反驳的气焰瞬间消了,宋祺佑不情愿地想起今晚时钟确实有些异样的表现,以及那句被自己刻意忽视的“你喜欢女人还是男人”,弱弱地说:“没有……” 时喻苏没注意到他的弱下去的语气,暴躁三连:“反正他说的话你都不要信!什么去S大找朋友,他有个屁朋友!离他远点,不知道他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宋祺佑原本只是出于友情想对时喻苏随便说一下与他亲弟弟的相处,像坐地铁碰见了二姨回家和老妈电话唠嗑也会提一嘴“今天碰见了二姨”,重点在“随便”,没曾想意外获得惊天信息。经时喻苏这么点拨,他回忆着这段时间的事,觉得时钟这也奇怪,那也不对劲,好像在预谋着什么,又好像没有恶意。 啊——普通社交为什么和刑侦案件一样难,社交对象还是自己熟到烂的好友的亲弟弟。 宋祺佑比较了下和双时的亲疏关系,还是采纳了时喻苏的建议。往常时钟发微信说点什么他都会回“好的”、“嗯”,现在都只回“好”、“哦”。 时钟好像不太满意这样的疏远啊。国庆假期结束后,宋祺佑看着坐在教室第一排的时钟无奈地想。 之前宋祺佑在狰狞的音乐中等时钟时,时钟蹲在吧台后,抱着膝盖拿着枚小镜子照啊照,发现口红还是没涂好。 迷乱的灯光下,昂贵美艳的后裙摆拖到地上,像盛极一时的家族最终令人唏嘘地落魄。时钟心酸地生出些关于“以后”的妄想:若站在以后回忆今天,能否拥有,“宋祺佑大概是不喜欢我没涂好的口红”,的不卑微。 他总是要在迷宫里不断追寻那个存在性不明的“以后”的。 直到迷宫坍塌,那便埋他。 这会儿,时钟踩着上课铃进教室,所有来上课的学生都看到了,一个高挑的女生穿着说是上衣略长、说是连衣裙过短的卫衣裙,从容地走到第一排的空位坐下,裙上的蝴蝶结如蝴蝶翩翩。好多男生几分钟都没缓过神:尼玛全是腿啊! 物院的女生少,这会儿冒出个小仙女,估摸着自己身高达标的男生竞相蠢蠢欲动,目光由讲台挪至第一排,笔记变成了小纸条。更有甚者,对自己的投掷能力十分自信,角度选好力道得当,写满少年热烈话语的纸团就砸到了宋祺佑。 宋祺佑早注意到了课堂的骚动,奈何骚动牵扯到时钟。他知道时钟不是旁听生,可其他人不知道,让他离开教室不合情理。况且时钟没做什么,只是太好看了。 宋祺佑边在黑板上抄公式边难得地走神,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中,恍然觉得是走神的惩罚。结果不是惩罚,是悸动的少年心,他哭笑不得: “怎么还把学校当婚介所了?这个认知很危险啊。” 鉴于宋祺佑没公布纸团主人,也没念纸团内容,全体思绪飘忽的男生一同中枪,哄笑声少了许多主力。宋祺佑无奈地看时钟一眼,是“看你做的好事”的无力责备,时钟却坦荡荡地眨着眼睛,好像在回应:宋老师我什么都没做,我一直在好好听课。 坦荡荡的时钟和酒吧夜晚的时钟一样,不是“时喻苏的弟弟”,不是“追求自我的少年”,是另一种形象,尖锐,怀有敌意,赤裸裸宣示有过的乖巧都是伪装。宋祺佑感到陌生。他和时喻苏一样,不知道时钟想做什么。 有过一次闹剧后,大家都安分了许多。下课铃响,宋祺佑看时钟还坐那儿,正不知要不要打招呼,邓简杆儿似的从教室外蹦跶了进来。 “宋老师,您前天给我的文献我看完了,想找您讨论一下。我昨天忘给您发邮件预约了,不知道您现在有没有时间?” 宋祺佑不想时钟的事了,目光移到邓简脸上:“这么快!” “嘿嘿。”邓简挠挠头,“觉得有意思,就熬夜看完了。” “你待会儿没课是吗?去办公室吧,我有空。” 时钟眼巴巴地看着宋祺佑与一不知道眼睛睁没睁开的男生并肩走了,还是情投意合的样子,委屈到报警。偏还有莫名其妙的人凑上来要微信,他心情大坏,吼了声:“滚!” “哎你这人……” 被吼的男生要讨说法,被其他男生拉开了,只好嘴里嘟囔着“得,好男不和女斗”。其他因旖旎想法留下来的男生也都作鸟兽散,偌大的教室很快空了,剩时钟一个人,孤零零的。 时钟稳定好情绪,起身去洗手间把妆卸了,回忆了下宋祺佑身边的男生模样,把眉描粗了些,又眯上眼睛强行使其显小。出洗手间时迎面遇上个男生,好像把人吓着了,他撇撇嘴,没管。 宋祺佑是真没想到邓简不到两天能把那篇文献看完,并且对文献里重要的点把握得很好。他越聊越舒畅,还和邓简讨论了几个文献外的问题,最后继续给邓简分配任务,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 “我就不给你规定时间了,把文章看完就可以来找我。不过别熬夜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做出成果,身体好也很重要。” 邓简连连说是,大大咧咧地和宋祺佑说再见。宋祺佑把他送出办公室,门一开,时钟站在门外。 “宋老师您好,打扰了,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不知道您有没有空。” 邓简一阵恍惚,这个人也忘了发邮件预约时间吗?不过宋老师没说什么就让她进去了,大概是很熟的学生吧。 宋祺佑快速地放行时钟纯粹是不想被人看见,以免生出是非。门关好后松口气,他这才面对时钟,觉得时钟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来。 “你喜欢你的那个学生吗?”时钟突然开口。 “什么?” “就刚刚出去那个,你喜欢他吗?” “喜欢啊。”宋祺佑不明所以,他带的学生他当然喜欢。 “是你之前和我说过的那个适合做科研的男生吗?” 宋祺佑回忆了下:“是他。”还兴奋呢,“我发现他真的有天赋!” 时钟垂下头,很沮丧的样子。宋祺佑缓下兴奋劲儿,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想约您吃个午饭,不知道您是否愿意。” 人前还能理解,可这儿就他们两人,时钟用敬称显得怪怪的。宋祺佑皱着眉想起了时喻苏的警告,在时喻苏和时钟的天平两端挣扎。可看到时钟领口袖口的蝴蝶结,想起时钟委屈地控诉很多人因为他穿女装疏远他,他咬牙做了选择: “差不多是午饭的点了。走吧。” 宋祺佑扒拉着手机找S大附近的高档餐厅,结果出北门左转,时钟钦定了家平民小炒。这家小炒能在这样的地段存活完全是因为学生们的支持,味道好价格公道,不少学生吃厌了食堂就会来换换口味,宋祺佑有时也会来。 可菜单上没有鸡胸`脯肉也没有蔬菜沙拉,宋祺佑不放心地看时钟点着油炸里脊、红烧肉、干锅包菜,总觉得他待会儿不会动筷子。 宋祺佑猜的到政策时钟就有对策,他挑着干锅包菜里不那么油的菜叶子,状似无意地说:“其实我本科学的也是物理。” “真的吗?”宋祺佑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没再管时钟有没有吃菜,“我听你哥说过,你本科是M大?” “是的。” “我博士在那儿读的,不过我们那会儿不认识。你学的什么方向?” 时钟眺起眼睛看宋祺佑,卖弄着:“Consider again that dot. That’s here. That’s home. That’s us. On it……” 是卡尔萨根关于“暗淡蓝点”的一段话,非常振奋人心。宋祺佑激动地问:“你学天体物理?” 时钟点点头。 “我专业方向是量子力学,现在在做凝聚态物理的项目,我们俩学的……一个宏观一个微观。” 时钟点点头。 宋祺佑继续兴奋:“你英文发音很好,作报告肯定很好听,我的发音就有点奇怪。 “用的都是专业术语,大家能听懂就行。” 宋祺佑被挑起兴趣,咕噜咕噜从天体物理与量子力学的关联说到了他最近看的一篇文献。时钟大多数都听不懂,只负责点头说“对”,辅以热烈目光。 老实人真的很好打发,宋祺佑这就感怀起时钟志同道合了,虽然时钟在得意地意淫:宋祺佑的敏感带还是很好找的嘛。 两人相谈甚欢,甚至不明不白地约了晚上一起看电影。宋祺佑答应得过分爽快,时钟挺惊喜,喜不自胜地挑了晚八点的三部电影任宋祺佑选,一部南欧文艺爱情片,一部国产恐怖片,一部北美爆米花片。 都适合牵手手嘿! 只是宋祺佑好像不想牵,皱着眉在影院门口看花花绿绿的剧情预告,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我们看的不是和中午话题相关的电影?” 我想搞你,你却想和我一起搞物理? 时钟觉得自己心脏承受能力与脏话消音能力越来越强大了,不然怎么能露八颗牙指指那部爆米花片,心平气和地建议:“中午没说诶。要不看这个吧,这个是科幻题材,可能沾点边儿。” 宋祺佑还在皱眉,时钟看着简直想把他的手剁下来攥自己手里,也算是牵手嘛。或许冥冥中感受到了杀气,宋祺佑提了个替换方案:“我包里有电脑,要不我们上网找部与物理相关的电影看?感觉这些都怪怪的。” 你才是怪怪本怪吧。时钟如是腹诽,强颜欢笑地点了头。 宋祺佑很开心,带着他在影院等待区占了个小圆桌,点开了BBC纪录片《宇宙行星探索记》。时钟感受到了在人民广场外放“我一定会回来的”的尴尬,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一个情商与智商加和为零的人。可宋祺佑又买了各种饮料小吃当作对影院的补偿,还很不好意思地挠头: “我从来没和学天文物理的人一起看过这部纪录片。” 见惯了媚眼飞吻,挠头显得太犯规了。时钟内心无双之火熊熊燃烧,直想大喊一声:那放着我来呀! 行为怪异?不存在的。大不了把这家影院买下来。 有钱真好的时钟安然地与宋祺佑徜徉宇宙之海、共探宇宙奥秘,宋祺佑偶尔还做点儿评论。两人一人一桶爆米花抱着,时钟撇撇嘴,小爪爪伸向宋祺佑的那桶,两人的手就碰在了一块儿。 宋祺佑不介意地笑了一下,时钟被这笑魇住。袖口蝴蝶结轻颤,他痴痴地想,宇宙真浩瀚呀,地球的形成那么奇妙,所有指标都在正好的那个点儿上,那么浪漫。 这行星诞生几十亿年后,上面出现了人类。到今天,人类数量之大,遍布范围之广,使得任意两个人的相遇,与他们脚下这片土地的产生一样,甚至更,奇妙而浪漫。 相遇都如此不可思议,爱就更是了。 两人的手又碰了一下,时钟感受着那一触即分与心底恒久感动,愈发不能自已地琢磨着: 两人手都碰了,下一步,该生孩子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私心分享一下时钟拽的那段英文的背景与中文翻译: 1990年,旅行者1号于距地球64亿公里处最后一次回望母星,拍摄了张照片。这张照片中,地球只是茫茫中一个极小的点。 “再仔细看看那个点。那就是这里,那就是家园,那就是我们。你所爱的每个人,认识的每个人,听说过的每个人,历史上的每个人,都在它上面活过了一生。我们物种历史上所有的欢乐和痛苦,千万种言之凿凿的宗教、意识形态和经济思想,所有的狩猎者和采集者,所有的英雄和懦夫,所有文明的创造者和毁灭者,所有的皇帝和农夫,所有热恋中的年轻人,所有的父母、满怀希望的孩子、发明者和探索者,所有道德导师,所有腐败的政客,所有‘超级明星’,所有‘最高领袖’,所有圣徒和罪人——都发生在这颗悬浮在太阳光中的尘埃上。” ——卡尔?萨根,1994 该段文字来自微博@我讲旧常识,有一点点修改。感兴趣可百度“暗淡蓝点”配合文字提及的照片食用。 文章中只摘了一小段英文,但时钟在宋祺佑面前是把这一大段英文念完了的,金光闪闪,特别牛X,崇尚科学与真理宋祺佑从此愈发欣赏时钟,不再相信三俗的设计师(雾。 ☆、05 孩子他爸带着物理文献……跑了。 时钟听着那个讨人厌的男孩笑呵呵地说着讨人厌的话:“你是找宋老师吗?他去法国开会了。” 更讨厌的是自己必须要和他对话:“他什么时候走的?” “好像就今天上午的飞机?会议是明后两天。”邓简以为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漂亮姐姐是宋祺佑的研究生,听她这么一问愣住了,“宋老师没和学姐说吗?” 学尼玛的姐,老子男的。说尼玛的说,满屏只有“好的”和“嗯”。 时钟胸腔里冒出团火烧着,想破坏性地警告邓简文献自己看研究自己做,少他妈烦宋老师,想想又觉得要真这么做了,宋祺佑大概会讨厌自己,顿时委屈起来,视线都模糊了。 邓简哪见过这复杂的表情变化,笨口拙舌地宽慰:“宋老师开完会就会回来,也没几天。他大概是太忙了,没来得及和学姐交待。” 宋祺佑确实很忙。这是一直都在准备的会议,召开在即,他更是每晚把夜熬得热乎。只是他没有分享生活的习惯,所以一直到上飞机,给时钟每条微信的回复是一个“好的”没落下,却从未提及出国开会的事。 还以为勾起了宋祺佑对自己的兴趣,结果自己压根够不上他告诉一声出国开会的格儿;以为找到了他敏感带,结果逗弄白天他一点儿硬不起来。 阳痿渣男王八蛋! 回家换了衣服拿了护照,时钟在两小时后的飞机上恨得牙痒。 宋祺佑到巴黎是下午四点半,时差让他有些困倦。他被专车拉到餐厅,已经有许多先到的人在用餐,大家自然地攀谈,从天气好坏到科学现状。 有一个法国研究员和宋祺佑做的方向相近,两人聊得挺投机,从饭前到饭后。宋祺佑强撑精神进行国际学术交流,越撑越困,以至走出餐厅抬眼看到时钟时,还以为自己困出了幻觉。 时钟怎么可能不穿裙子?是吧? 穿着男衣男裤,没化妆的时钟嫩得像刚入学的大学生。月光下,他一双美目瞪着,眼眶通红,看宋祺佑笑,那笑里没有自己,瞪着眼落下一颗豆大的泪珠,在宋祺佑经过身旁就要擦肩而过时,怒气冲冲地吼了句法语:“Bonjour!” 宋祺佑懵逼,停下脚步,那位帅帅的法国研究员也懵了,用英语问,啥情况啊这是? 竟然是真的时钟!宋祺佑连忙道歉,对帅帅说这是我的朋友。帅帅有些不满地耸肩,客套地对宋祺佑说明天见,就走开了。 人明显地为这打断不悦,时钟却还故意微微鞠躬送别,像个小王子。宋祺佑愁得拧眉,拉他站直:“怎么这样莽撞。” 许久未见,第一句话就是责他不对,时钟一口气上不来:“你——” “你怎么来巴黎了?诶,你要说什么?” 时钟原本想质问你都不关心我为什么来巴黎,宋祺佑却紧接着问了出来,堵得他要抒发的怨气郁结心头。他又有点想哭,可是不能哭了,否则眼泪都显得廉价,只能眼眶箍着泪,慢慢地说: “你要是不想见到我,我现在就买回国的机票。” “回去干吗?你来法国没有事吗?”宋祺佑不解,又瞪大眼睛,“你不会是专门来见我的吧?” 前半句话听得他又怒又怨,可后半句终于猜对了他心思,时钟所有的气又舍不得撒出来了,静默着不作声。 只是于宋祺佑,这话出口他就后悔了:时钟肯定是有事才会来法国啊,自己也太自作多情了,看,气氛尴尬了吧。 手机适时地响起,宋祺佑找到救命稻草似的松口气,对时钟说了句“抱歉”,走到了一边。电话是时喻苏打来的,他张口先把宋祺佑能想到的所有粗口当引言吼了一遍,才气极地说正文:“我弟去巴黎找你了。” “我知道。我刚见着他。” “你知道个屁!你知道他一听你去巴黎了立刻就买了机票跟去?一个两个脑子全是坑还当脖子上顶的是月球!” 宋祺佑被唬住:“他真是专门来找我的?他跟你说的?” “你当出国是从地铁西北口到东南口没事走两步就到了啊?出国这么大个事他一有动静我家老头老太肯定立马就查清了啊!” “哦。”宋祺佑想想觉得有道理,又震惊,“他怎么知道我的具体位置?” “这是很难查的事情吗?” 富二代的脑回路大概与常人不同,宋祺佑无语地略过这个话题,不确定地问:“那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时喻苏在电话那头咬碎牙:“他妈的敢情你不是脑子有坑是没脑子啊!没人把你捉去解剖吗?他看上你了你看不出来?” 不存在的脑子“轰”地一响,宋祺佑结巴:“他,他,什么我?” “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梦想着上你——看、上、你。”时喻苏“啧”一声,“你上次给我打电话我就纳闷他怎么行为异常,他妈的结果是这有病的茬。” 隔几米远站着的时钟瞬变定时炸弹,宋祺佑打了个哆嗦,费力地寻找能说得口的替代词:“我……他,他想和我在一起?” “我`操,磨出这个结论很难吗?他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明白了吗?” “他,他和你说的?” “我`操宋祺佑,我`操。你是把头埋沙子里了吗?他三天两头找你这次还飞国外去了,不是看上你是看上狗啊?” 宋祺佑对着夜色一脸苦相:“可……可是我没有这个想法啊。” “你别再结巴了。我腾时间跟你扯皮不是听你结巴的。”时喻苏声音严肃起来,“你要是也看上他了就和他好好过日子,不过我好心提醒你,我他妈早就提醒你了,他脑子不正常,你做好心理准备;你要是没看上他,下一秒就把话说得没转圜,说你不喜欢男的让他死心,死死的,让他看不到一点追你的希望。” 真是令人头大脸扁。 风凉凉的,空气中还有食物的香气。宋祺佑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循环播放着时喻苏教导他的,“下一秒就拒绝!”“说得狠一点!”“不留余地!” 时钟在花坛边站着,目光好似钉在花儿上,又好似浮在黑暗里。宋祺佑强行振作精神,强行满腔拯救失足青年的热血,强行稳步走近。 时钟分了他一个眼神,像乞儿哭求主人,像众生跪拜佛祖。宋祺佑瞬间蔫儿了,蔫哒哒地问:“你吃饭了吗?” “没有。” “呃……那你现在去吃饭吗?” “累啦。想先休息一下。” “订了宾馆吗?” “出来得急,没带钱。” 宋祺佑愣:“那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时钟立刻改口:“只带了够打车到这的钱。” 宋祺佑无奈:“卡也没带吗?” “没带。我现在身无分文的,只有口袋里揣着护照。。” 宋祺佑想起时喻苏诫告过的“他说的话你都不要信”,不知如何是好:“那怎么办。” 时钟换了副“你不管我我就要风餐露宿运气不好饿死街头”的表情。 对着这楚楚可怜的表情何止说不出“别爱我,没结果”,宋祺佑连“别看我,没办法”都说不出。他顿了顿,艰难地开口:“那你去和我住吧。” “好呀。” 宋祺佑看他迅速应下,想自己是不是又上当了,懊悔又无可奈何地补充:“承办方给我们安排的是普通的单人间,只有一张床……” “我睡沙发就行。” “沙发很小……” “我蜷上面就行。” “还是我蜷沙发上吧,我不休息……” 最后是两人都睡了床。 宋祺佑诚心地想不休息,可时钟坚持他坐了那么久飞机必须休息,自己带来的麻烦自己睡沙发解决。要是时喻苏碰到这种情况,肯定会说“作死了你就让他窝沙发上呗窝窝会变成窝窝头怎么着”,可他不是时喻苏,狠不下这个心。 想到时喻苏警告的时钟喜欢自己,宋祺佑谨慎地找room service多要了床被子加两个枕头,其中一个枕头放两床被子中间,隔着床两边。时钟抱臂好笑又惆怅地问:“这么嫌弃我?” “不是。我……我睡姿不好,怕影响你。” 时钟在床沿坐下:“我不介意。” 宋祺佑尴尬地摸摸鼻子:“还是介意点好。哈哈。” 床本来就是单人床,堆着两床被子中间还有楚河汉界,两人都只能侧身睡,不留神还可能掉下去。灯“啪嗒”关了,窗帘把路灯暖橙的光也遮住,房间里黑暗得像深夜。静谧中宋祺佑又开始思考,时钟醒来要怎么和他摊牌。 思考着思考着就怀疑,时喻苏真的靠谱吗?时钟真的喜欢自己?自己长相普通性格无趣要钱没钱要身材没身材,有什么可喜欢的? 又急躁起来:还是必须要说的!这都同床了!不管怎样先停止频繁的联系! “刚刚的电话是不是我哥打的。” 正心怀鬼胎呢,身后幽幽传来幽幽的声音,吓得宋祺佑一个激灵,镇定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你怎么还没睡?” 没有回答。宋祺佑想难道时钟在说梦话,困难地转了个身,正对上时钟睁着的眼睛,又吓了一跳。 “你……你醒着啊。” 时钟看智障一样看着他。 “呃,那个,是啊,你哥打了电话给我。你怎么知道?” “你那会儿表情雄心壮志的,是要和我说什么吧。突然要和我说什么,肯定不会是你一个人凭空产生的想法,那就只有我哥掺和了。” 宋祺佑心一惊,想这知己知彼思路严谨可不像脑子不正常,不自觉像做错事般紧张得口干舌燥,“啊”了一声。 “那,你要和我说什么呢?” 宋祺佑的第一想法是随便扯点别结束这一话题,可黑暗中,时钟的眼神透出一种“想清楚要不要骗我哦”的威严,与诱惑。他一闭眼睛,慷慨就义般视死如归地说:“你哥说你喜欢我。” 时钟“哦”了声。 原以为战斗即将打响场面即将混乱,扑面而来却是云淡风轻,宋祺佑傻傻睁眼:“‘哦’是什么……” 时钟轻笑:“瞧你,你什么态度都没对我表达过,却想从我嘴里听到‘喜欢’,是不是有点过分呢?” 宋祺佑觉得自己被他说得十恶不赦,连忙辩解:“我说过我很欣赏你。”又补充,“我把你当弟弟。” 时钟又笑:“要和我乱伦吗?” 宋祺佑错愕:“你……不是没说喜欢我吗?” “做`爱不需要‘喜欢’。” “我……” 对话严重超出了宋祺佑的知识储备,他再度僵硬转身,重新背对时钟,像遇到熊一样地,装死。 “你放弃处理这件事了吗?” “我……” “算了,你先休息吧,什么时候想处理了再找我。反正我一直会在这里。” 这话轻却那样坚定,像另一种形式的表白。 宋祺佑说不出话,静默中以为时钟睡了,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手臂上背上都传来温热。他震惊地猛转身,唇差点碰到时钟近在咫尺的鼻尖,惊出一身鸡皮疙瘩的当儿,时钟转身背对他说:“抱抱我。” 是因为学天文物理吗,所以这样懂寂寥?这三个字的语气像是一个星球遇到另一个,隔着人类看来极远但在茫茫宇宙中便是极近的距离,说,我们做邻居叭。 是语气最轻的祈使。 还没能消化时钟钻进自己被窝的事实,宋祺佑做不出反应,时钟耐心地软声诱哄:“就像哥哥安慰弟弟那样,抱抱我嘛。” 宋祺佑犹疑,心软地给出了双臂。时钟忍不住弯嘴角:“说是哥哥弟弟真的就可以吗?只是一个名号而已,真的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宋祺佑反应过来,自己给予的兄弟情被时钟毫无障碍地悟成了另一种情感,想收回手,却被时钟拽住:“不要。” 手就没能收回来。 在没有光的房间里。 宋祺佑的怀抱真的很温暖,比想象中的还要温暖些。时钟睡沉过去时,迷迷糊糊地和时喻苏想一块儿去了:他不该慷慨的。 除非他能一直抱着我。 ☆、06 宋祺佑醒来时,肩膀上搭个毛茸茸的脑袋,是时钟在他怀里,乖巧安静,与醒着时的锋芒毕露大不相同。他想拿手机看时间,胳膊刚一动,怀里的人出声了:“你醒了?” 抬胳膊的动作顿住,宋祺佑很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吗?” 时钟轻轻笑了一声:“没,我早就醒了。” “啊?那怎么没叫我?饿坏了吧?” “想多被你抱一会儿。” 一个“抱”字连接起睡前的对话,宋祺佑心又提起来,借着拿手机把自己和时钟贴着的身子分开。时钟不介意,仰起头看手机微光中宋祺佑的脸,诚恳地说:“真想亲你。” 没拿稳的手机砸到了脸上。 时钟笑,起身,坐在床沿穿鞋,得寸进尺:“距离、角度、气氛,都很适合接吻,你真的不要试一下吗?我的嘴唇很软的。” 做`爱想象无能,接吻却是极易产生画面感的行为。宋祺佑恍然觉得眼前出现了时钟放大的脸,脸上有时钟温热的鼻息,唇碰着了时钟据说很软的唇。“啪嗒”一声,灯开了,满室光明。 穿好鞋的时钟站在床边,看着一只手搭在灯的开关上脸红心虚的宋祺佑,挑眉笑:“想什么呢?起来吧,我还要先买点衣服。” 现在刚过九点,他们睡了一个小时多。宋祺佑陪时钟在商场里逛着,看他买行李箱挑衣服选化妆品。时钟与导购员毫无障碍地对话已经不能激起他心里的波澜了,他开始后知后觉地纳闷:我刚刚睡得是不是还挺舒坦? 时钟选裙子,导购问“是买给女朋友吗”。时钟笑得好看,指宋祺佑,说“帮他的情人买”。 女导购被这笑迷住,感慨“那个女孩真幸福”。时钟没纠正,哈哈地乐,挥手让宋祺佑过来,指着和导购谈论的那条裙子问:“这件怎么样?” 除了颜色不同,这些裙子对宋祺佑来说都一样。他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能客观评价:“好看。” 时钟笑着“切”了声,让导购去开票。 宋祺佑要付钱,时钟却先他一步拿出张不知道多少额度的卡递了过去,收银员态度殷勤。他目瞪口呆,想,时钟不是身无分文吗,怎么突然腰缠万贯了? 卡一直刷刷刷,时钟没给宋祺佑解释,宋祺佑也认栽地没问。买得心满意足了,时钟去洗手间换上了宋祺佑说“好看”的那条湖蓝色鱼尾长裙,化了淡妆。 小王子秒变人鱼公主,话语却还是王子般骄矜:“别垮着脸了,我不过白睡你半张床,又不是白睡了你。” 很自然的,餐厅服务生对时钟用了女性称谓。宋祺佑就懂这一点儿法语,听懂后看着时钟笑,总担心他是笑里藏刀。 时钟看宋祺佑目光闪烁,抿一口柠檬水大方地说:“和每个把我认成女人的人解释,‘我是男人,这是异装癖’,才很奇怪吧。” 要么是科技进步到发明出了人心探测器,要么就是时钟绝对不傻,简直颖悟绝伦。宋祺佑犹疑地问:“你不会……介意吗?” “有什么介意的。选择了穿裙子出门,必定会遇到这样的事,该有心理准备的。只是……”时钟拿起餐刀对着空气比划了两下,“如果我说介意,你会说什么呢?” 刀尖锋利,衬得宋祺佑的话像绝地求生:“那就,安慰你,让你不要在意他们。” 晚饭也是时钟买的单。回酒店后,时钟脸皮没能厚到再坚持自己无处容身。宋祺佑隔壁对面的房间都没了,他在同一层订了间大床房,对前台说“大床房”时目光咬着宋祺佑,笑得暧昧。 前台很有职业素养地保持着标准微笑,答“好的”。只有听不懂法语的宋祺佑云里雾里,老实地回笑,还觉得情况不明时,加入微笑行列是肯定是没问题的。 太年轻。 宋祺佑帮时钟拎新买的行头,只拎到了门口,没进房间。他站在楼道嘱咐:“晚上关好门窗。有人敲门一定要问清楚是谁。有事打我电话。” 谁想听这些呀,一起逛了街吃了饭,到头来还是这些话。时钟不太乐意,扬起音调问:“宋祺佑,你怎样才会喜欢我呀?” “什么?”话题突变,被点名的宋祺佑一怔。 “我不等了,我现在就要个准话,你怎样才会喜欢我?”时钟不顾他的怔愣,不顾自己几小时许下承诺现在出尔反尔,温柔地咄咄逼人,“或者我哪儿你不满意,我改。长相?家境?性格?还是……性别?” 性格尚不太了解,就那长相家境还能更好些吗?宋祺佑心里慌起来:“哎……这个……我们进房间谈好吗?在这里影响不太好。” “不好。什么都不表示就想听我说喜欢,什么名号都不给就想进我房间,你被人倒贴的梦怎么就那么美呢?” 得,这毒舌,是时喻苏亲弟弟没跑了。宋祺佑被噎得哑口无言,可又有一只手伸来拉他袖子,是小人鱼泄气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有心呛你的。你别生我气,别讨厌我。” 这可怜样儿谁见了气得起来,况且宋祺佑一开始就没气,他也觉得自己不给时钟明确说法的行为很不好。他想像时喻苏说的那样狠心拒绝,可每次见到时钟心就软了,严厉的话一点儿说不出来,总觉得,再想想吧。 可是再想什么呢?再想想要想些什么吗? 所以这不是借口,就像每学期总有几个要挂科的学生来求情,给出各种各样的理由阐述为什么超过一半的作业没交,为什么期末考差了,自己会对他们说,“这些都不是你们挂科的借口”。宋祺佑觉得自己不能用“需要想清楚”的借口吊人胃口,何况最关键的,时钟说,他不等了。 宋祺佑镇静下来,慢慢地开口:“我没生气。那个,之前那个,不满的问题……” 时钟突然脊背发凉:“我不想知……” “……性别吧。” 悬而未决与快刀斩乱麻哪个更令人恐惧,没说完“我不想知道了”的时钟分不出来。大脑一片“嗡嗡”杂音,这下他真像小人鱼了,失了声,用刚拥有的双腿跳了一整支舞,摧心刺骨。 “时钟?” 被唤回声音,声音却不成调,时钟的每一个字都痛:“我不像女人吗?我还不够像女人吗?除了脱掉衣服有个把儿?” 这话粗俗得不像他说的,宋祺佑依旧混乱地坚持:“这不一样。” “我去做变性手术,这一样了吗?” 宋祺佑惊骇:“你疯了!” 时钟目光空洞:“我错了。” 宋祺佑以为他指的是,不该一气之下说出做变性手术这种话。 不过才几分钟,宋祺佑见证了时钟从生动变得死气沉沉。他太不忍心了,试图挽救些什么:“时钟,你看,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 “你不喜欢我是因为认识不到一个月吗?还是因为我是男人?这个很重要,你不能乱说。” 唉。 像那次问能不能跟着去食堂吃饭一样,话里全是小心翼翼。宋祺佑不想做故事里的反派,肯定地回复:“是因为认识不到一个月。” 时钟呆滞了会儿,然后笑了,笑得很小心、很短促,好像嘴角再多翘起一点点,美好的话就会被收回。他分清了,过分绝望时,悬而未决简直美妙。 宋祺佑的报告在第一天上午,十分钟左右。报告内容详实,宋祺佑意气风发,慷慨激昂,对比起来,缩在被子里的时钟显得颓丧极了。他没再惹是生非,安静地待在自己房间。 会议期间,中午有盒饭,晚上有更正式的晚宴,但宋祺佑两天都回了酒店和时钟一起吃中饭晚饭,可时钟并未因此提起兴致。宋祺佑看他萎靡不振,很不安地问,“你还好吗”,时钟每次都无力地笑一下,说,“我在想事情”。 第三天,时钟安静地早起跟宋祺佑去机场,安静地坐经济舱,安静地回到自己家。趾高气扬的少爷突变“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的黛玉,宋祺佑有点不习惯,在时家门口和时钟挥挥手说再见时,竟有些惆怅。 时钟没有回头。 因宋祺佑准备会议,邓简许久没做汇报。宋祺佑一回来他就往办公室蹿,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想法倾倒而出。 宋祺佑挺喜欢邓简的。别的学生面对老师都拘谨,邓简却很自然,又不至忽略礼数,相处着很轻松,有利于事情推进。并且邓简不玻璃心,宋祺佑偶尔指责他几句也没有关系。 汇报作到一半,敲门声响。邓简正在小白板上写公式,拿着油性笔去开了门,看到是时钟,侧过身子对宋祺佑喊:“宋老师,是学姐。” 宋祺佑想自己没带女研究生啊,结果看到时钟穿着条看起来很旧也不太合身的裙子站门口。他没想到上次不欢而散后,能这么快再见到他,“蹭”地站起来,带着椅子发出很大声响。 “进来吧,先坐。咳……邓简,你继续。” “宋老师,要不您先忙,我下次再来?您把接下去要做的事和我说一下就行。” 宋祺佑看时钟一眼,时钟在轻轻摇头,他便收回目光对邓简说:“没事,你继续吧,我这边不着急。” 邓简也看时钟一眼,挠了挠后脑勺:“那我继续讲了,如果有错,还麻烦宋老师指出。” 宋祺佑看他突然别别扭扭的,又说了句“没事,你讲你的”安他的心。可看他依旧别扭着,抬笔前快速地瞥了一眼时钟,他才反应过来,又气又好笑:“你专心一点!” 邓简被看穿,索性放飞自我:“这不学姐在我紧张吗!” 宋祺佑顿觉槽多无口,心里也不太舒服,只想得到待会儿要给邓简一篇难几个水平的文献,看他还有没有心思紧张别的。 倒是时钟看不下去邓简和宋祺佑你一言我一语,怀着邓简能误会点什么的希望,温温柔柔地告诉他自己和宋祺佑关系有多近: “其实我不是学姐。我哥哥是宋老师的大学室友,我有幸能算是宋老师的朋友吧。” 误没误会没人知道,但邓简真实地感兴趣了:“哇!那那那,听说宋老师大学时成绩贼好贼好,发过好几篇论文,是真的吗?” “是真的。” “你……”被抛弃的主角宋祺佑脱口就要问时钟怎么知道的,想起邓简还在,这话不妥,转了个儿弯对邓简说,“你下午没课了吗?不赶紧汇报在这儿聊什么八卦。” 这样都不对自己说句话吗?时钟恼了,心里越恼面上越笑得好看,帮腔道:“劳逸结合嘛,学习也不在这一下。” 邓简知道宋祺佑不会训自己,又实在好奇,就也鼓起勇气没遵师命,继续听时钟说:“我第一次见到宋老师是05年秋天,他来我家找我哥的时候。那时宋老师刚大四,已经在国际学术会议上作过报告了,特别厉害。 “你知道宋老师是Duncan教授的博士生吗?就是那个除了诺奖外大奖小奖拿了个遍的Duncan。我那时就听我哥说,宋老师是在那个学术会议上被Duncan教授看中,钦点去M大的。 “我一直以为宋老师会接着读博后,没想到毕业后直接回S大教书了。不过都是在学界啦,也差不多。愿意投身科研,想想就很令人敬佩。” 沉迷八卦的邓简疯狂点头附议。宋祺佑听着那些古早故事脸发烫,不看时钟,只批评邓简:“你还听入迷了?我在M大读的博,给你讲故事的人在M大读的天体物理本科,你估计一下,自己能申到M大吗?” “卧……”邓简惊了,强咬下“槽”字,“我去。学姐,不是,啊也算是学姐,学姐你本科M大天文物理啊?这么学霸?” 其实时钟去M大读本科有时父的帮助,但他自己也付出了很多努力,学霸的名号还是可以担一担。只是学霸时心碎了,同为学霸,学霸宋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肯和自己说呢。 学霸宋心里一池静水被回忆的小石子扰得满是涟漪,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曾见过时钟,现下只想问个清楚。也不管文献难易了,他从桌上随便翻了篇厚的丢给邓简:“今天的汇报就算了,我看你也没什么心思。回去把这篇文献看了,下次来把这次剩下的和新文献的报告一起作了。” 宋祺佑的态度没有往常客气,邓简很委屈:我不是M大的就不是呗,你们M大的搞学校歧视怎么地。 办公室就剩时钟和宋祺佑时,两人争着要开口,时钟抢先了一步,声音婉转,唱歌似的: “我一直不愿拿时间作筹码,可你太麻烦,爱也太麻烦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卑劣。你之前说不喜欢我是因为认识不到一个月,现在不止一个月了,是八年。”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犯规的作话: 觉得今天作到看不下去的小天使请务必坚持到明天!明天超甜!坚持到明天觉得不喜欢再弃文也不迟呀!(垂死挣扎 ☆、07 “你见我第一面就……” “就喜欢上了你……我说了‘喜欢’。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没有,对不起。你那时才十五岁,你怎么知道……” “那天晚上我梦到自己穿着裙子和你做`爱。那是我第一次遗精。你会介意吗,你是我的春`梦和意淫对象?” “……呃,不。但你不能这样判断‘爱’吧?” “我当然不只是通过那一个梦判断的。你是怀有什么侥幸心理吗?” “……你穿裙子不会是……” “那个梦是开端。之后我清醒时试着穿裙子,再次获得了性快感。我身上这条就是我的第一条裙子。” “……” “不用紧张。根本原因当然是我自己,穿裙子能让我更自在。你会觉得恶心吗?” “不会……你去M大是因为我吗?” “是。你没有留下读博士后是因为你父亲身体不好吗?” “……是。为什么在M大没联系过我?” “……那时太小了,比你小六岁呢。没读博士后不遗憾吗?” “有点遗憾吧,但在某些节点上总要做选择。我现在发展得也挺好。你现在难道就不是小六岁吗?” “再不联系,要被别人抢先了。” “……为什么是我?” “我好像被多问了问题。” 他们在时钟的敞篷超跑上。超跑车壳被漆成骚包的粉红,宋祺佑怀念着之前那辆朴实的沃尔沃想,富二代改不了飙车。两个小时前,时钟给宋祺佑算完八年的数没让他说话,等解决了温饱问题把他拐上车,像把猎物引入牢中确定跑不掉,才一点一点剥开真相。 两人平等地提问与回答,直到时钟打破规则。他说,你多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不回答了,除非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知道了这些后,你还是不肯给我个机会吗?” 一路上没有其他车辆,宋祺佑不知道时钟把这条路清了。风声只为他们响,两旁接连不断的路灯像巨大的火球随车翻滚向前,只为他们燃烧。夜这样深,喧嚣与光明却这样宏大,一切声响与一切光挤在宋祺佑心里,催他说“肯呀”“肯呀”。 “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选择我,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时钟松了点油门:“你刚刚问为什么是你。” “嗯?” “我是谁?” 宋祺佑一愣:“时钟啊。” “男人还是女人?” “当然是男人。” “我为什么穿裙子?” “……因为你喜欢?” “你看:你知道我是时钟,不是时董事长的儿子,不是时氏的太子,不是时设计师的弟弟;你知道我穿裙子,只是因为我喜欢穿裙子而已,我依然是男人。” 宋祺佑莫名有些心疼,他听到时钟轻轻地说:“我总相信,没有人知道得比你更清楚了。不是你,还能是谁呢。” “没有人……更……”等于“最”,宋祺佑不敢揽下这个名号,他甚至有些惶然地想:为什么认定我是呢?万一我不是呢? 可是时钟很孤独,很脆弱。他又退了一步,为乞求一些怜悯,暴露爱的理由,那理由里满布伤痕。 必须要施舍这种怜悯的感觉太强烈,强烈到宋祺佑怀疑,自己是否在恐惧这会是时钟最后一次示好,强烈到话语里最终没有怜悯,全是尊重与真诚: “时钟,我们还是先做朋友可以吗?让我多了解你一些,再慎重地决定,好吗?” “谈个恋爱而已,要这么认真吗。” 车速被提高到一个让人晕晕乎乎的数值,宋祺佑有点儿缺氧,却依然端着科研工作者的态度:“当然要认真。谈要认真,恋要认真,爱要认真。” 风声愈响,时钟的血液为这危险的速度沸腾,心里极致的欢愉却不是这速度带来的。 是他。是他。 车最终在宋祺佑公寓前停下,宋祺佑面呈菜色,一副怀胎二月恶心想吐的模样。时钟看了咯咯地乐,越过“朋友”的界,凑过去亲了他额头一下。 一直想亲来着。 额前一片温热,脸也热起来,宋祺佑僵着身子不敢动,时间仿佛又快进了八个月,他像孕妇即将分娩那般紧张。时钟却很潇洒,亲完还用指腹轻轻摩挲刚亲过的地方,用不知道哪国的语言低喃了句什么。 宋祺佑记下大致发音,回家后智能识音了好久,识出是西班牙语的“我爱你”。 Te amo。 脸又热起来。 时钟掌握的语言有多少,宋祺佑想,哪天要问一问。时钟今天穿的米白色布裙和他昨天说的西班牙语一样可爱,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手肘抵着桌子,手掌支着脑袋,乖巧地看向讲台。 苦了坐倒数第二排昨晚开黑到天明的学生,宋老师频频投来关爱目光,尼玛这怎么补觉。 下课铃一响,吃饭的吃饭补觉的回寝室睡醒再早午晚饭一起吃,教室人散得很快。宋祺佑三步作两步走到时钟身边,歉疚地说:“我得洗个手,你再等会儿。” 洗呗。时钟看宋祺佑的背影撇着嘴想,干吗要专门过来说一声,我说不你还能不洗么。想完没忍住,嘴角又翘起来。 真的很认真。 宋祺佑背好书包到时钟面前时,时钟还在乐,米色的斜挎小包往身侧一拽,得了特权般放肆地说:“你是买了很多个一样的书包,还是这就是你在M大背的那个?” “就是这个。你知道我在M大背的是这个包?” 时钟杏眼含着笑起身,座椅“啪”地一响:“我知道呀。我什么都知道。” 宋祺佑觉得这话似曾相识,但想不起来,只好略过这个感觉,问:“中午想吃什么?” “上次那家小炒吧,味道还挺好的。” 宋祺佑皱眉:“马氏小炒?那不太合你的口味吧,你上次都没吃什么。” 时钟眼睛亮晶晶的:“你上次偷看我吃东西了?” 就面对面坐着,怎么是偷看呢?宋祺佑不吭声,时钟也不追问,把他推出教室自己接上话茬:“符合的!走啦!” 时钟这次更为剽悍地点了辣子鸡丁、水煮鱼、耗油生菜,依旧只尝了一点点,就不再动筷子。宋祺佑把筷子一搁,建议道:“我们换一家吧,你中午总不吃东西怎么行。” “这还满桌菜呢,就这样浪费了?” 宋祺佑没吱声,思想激烈斗争了会儿,很伤脑筋地决定:“那下次一定不来这了。” 时钟猜准了结果似的笑:“别,你不是挺喜欢吃这里的菜吗?你喜欢就行。我待会儿会自行觅食。” 宋祺佑没应,时钟只好坦白:“我只是想尝一下这些菜的味道,以后可以做给你吃。” “你会做饭?” “我在M大要自己做饭呀。我做饭特别好吃,知道你喜欢吃的口味了,就可以改良着兼顾美味和营养做给你吃。” 宋祺佑以为富二代都会随身携带顶级大厨,听到这话愣了愣,点头。 时钟很开心,一改前几天的颓丧,继续絮叨:“我今天来找你的时候看到一楼椅子上趴着只小狗,觉得奇怪,教学楼怎么能放狗进来。走近一点点才发现,是一只毛绒趴趴熊,可能是哪对情侣分手遗弃的吧。” “趴趴熊是什么?” “趴趴熊就是……趴着的熊,很懒很可爱的那种。”时钟找不到准确的描述词,“以后我模仿给你看。” 宋祺佑想象无能,点头。 “熊……养只熊估计不太可能了,怪危险的。不过我们可以认养只熊猫,如果你想的话。熊猫……你想不想养只猫?” “猫?”宋祺佑不太懂这由熊到猫跨科的联想,“我不太了解猫,呃,以前没想过要养小动物。” “我也没有。我自己从小都没什么人养。我养过多肉,就是结果不太美好。哎,我是传说中多肉都能养死的人。” 宋祺佑被他的撇嘴的表情逗笑。 “你笑什么。”时钟眯起眼睛,像聊斋里魅惑的女狐狸,“是不是觉得我迷人又有趣,一不小心就快要爱上我了。” 宋祺佑不笑了,也不说话,筷子拨弄着一块鱼肉。 时钟垂下眼,盯着空空的碗:“不这么快误入歧途也好。” “不是误入歧途。”宋祺佑把那块鱼肉夹给他,“没刺了。鱼肉应该还是可以吃一点的,高蛋白。” 时钟笑,想着不是误入歧途你为什么不爱上我,没动。 宋祺佑“呀”了声:“你是不是不吃辣?” “没。”时钟夹起鱼肉,“你们这种科学家对包养这种事是不是挺不屑的?如果可以,我很想包养你呀。” “咳……”宋祺佑被呛到,“我……咳……我不是科学家,我只是个科研工作者。” “这么不经逗。”时钟不动声色地给宋祺佑和自己各倒了杯水,“只否定了不是科学家的话,是指可以包养咯?” “呃,不可以。”宋祺佑心虚地换话题,“你今天挺活泼的。” “是指我废话多了吗?以前总不确定你态度,不敢说这些,怕惹你讨厌;现在你说了愿意了解我,这些颅内弹幕自然要分你一份。我可是在等你了解我后爱上我。” 这个话题也很危险,宋祺佑“哈哈”了两声继续换:“你今天的裙子很好看。” 时钟没拆穿他,笑着配合:“是吗?你喜欢这种?那我以后多穿这类简朴风格的。” 宋祺佑不懂设计,这种在时钟看来和窗帘桌布没什么区别的宽大素色裙子,他却觉得舒适好看——可能就是因为和窗帘桌布像所以有亲切感吧。 记下了宋祺佑毫无审美能力的时钟学着趴趴熊,趴床上快乐地给宋祺佑发微信,想,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喜欢,我把床单被套披身上也没有怕的。 せーの:其实吧 球:? せーの:我不吃辣 せーの:会胃痛哈哈哈哈哈哈哈 球:你还好吗?胃痛了吗?吃药了吗? 球:对不起,我不该自以为是给你夹鱼。 球:我们下次还是换家餐馆吧。 宋祺佑打字不快,时钟特地给他留够了说很多的时间,才接着回:你问我“还好吗”的时候,我特别好,觉得胃痛好值啊[/爱心] 球:多喝热水,早点休息。 哎,又是这句话,这个人怎么这么呆板呀。不跟自己的话,跟别人谈恋爱也谈不起来吧? 时钟脑补一番除了自己没人爱宋祺佑、宋祺佑抱着自己惨兮兮说“别走”的和谐画面,傻笑着,回了他一个“亲亲”的表情,光着脚跑出房间:“妈——” 不像时喻苏有自己的房子,时钟一直和时父时母住在时家小别墅。一是时钟没有置办自己住处的想法,毕竟他回国也才一年;二是时父时母也并不放心这个小儿子一个人住,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总不会有什么大乱子。 时母听到时钟喊,从卧室出来,看到他穿着睡裙,微笑着问:“钟钟怎么了?” 那笑一看就是强撑出来的,不过时钟没心思管:“我想买房。” 时母一愣:“买房?钟钟要搬出去住吗?” 时钟清楚法国之旅后,她肯定知道了自己和宋祺佑的事情,甚至派人详细查过,也就不避讳地说道:“我要谈恋爱了。” 短暂的错愕后,时母还是摆出了标准微笑:“好。今天太晚了,我明天给你张卡,好吗?” 时钟心满意足准备回房间,时母突然又喊了声:“钟钟——” 时钟回头,看到她脸上的笑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犹豫与担忧。她说:“谈恋爱不要伤害别人,也不要伤害自己。” 自己的性格是有多糟糕呀。时钟笑了笑,走近她,走近她努力做一个合格母亲的心,抱了抱她:“我知道。不用担心。” 又补充:“他能懂我,也在认真地对我好。” 这句话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人的意思,抱着人的和被抱着微微颤抖的人都清楚。 宋祺佑在办公室看带的研究生提交的开题报告,恍了会儿神想今天没课,时钟会来找自己吗?来的话要是被人看到,漂亮“女孩”总进自己办公室,会不会影响不太好?那要不要让他在外面等到下班? 没神游出结果,微信提示音响了,想的人发了消息。 せーの:我在你办公室门口啦 せーの:我想见你,不过总是去你办公室影响会不会不太好 せーの:不过还是想见你 せーの:算了,我就在这层楼的休息区坐着,就正对电梯的那个,旁边摆了好几大盆丑丑草的那个 せーの:今天也穿了布(桌)裙(布)呢,是绿色的 せーの:中午见,我和丑丑草作伴啦 宋祺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时钟说一下,上班时间不用来找自己,毕竟自己不是自由职业者,总还是有固定工作要做的。 不过今天还是算了吧。宋祺佑起身准备去休息区找时钟,让他来办公室等。结果打开门,时钟就在门外,低着头摁手机。 两人看到对方都怔住了,时钟先笑出声,把手机递给宋祺佑看。宋祺佑看到屏幕上有一段没来得及发出去的话:[抱歉,语句出现循环]我在你办公室门口啦,我 宋祺佑抬头:“‘我’后面的话没说完?” 时钟刻意不应,弯着眼睛,“你怎么出来了?” 说“找你”不好意思,说别的更不好意思,宋祺佑斟酌再三,一本正经:“我想问你,‘丑丑草’是什么?” 时钟拿回手机,微仰了点脖子对上宋祺佑的眼睛,点了点屏幕上那个没有后续的“我”字,笑: “那可太巧了。我正好要说,我来告诉你,什么是‘丑丑草’。” ☆、08 趴趴熊是趴着的熊,丑丑草就是……很丑的草。 其实是万年青,但确实是草本植物,说成“草”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想到分明有更准确的表达,宋祺佑还是觉得时钟生物不太好。 不过这些都没有“午饭吃什么”的人生难题重要。宋祺佑不肯再去马氏小炒,时钟拍拍帆布包无奈地说:“我今天带了自己的口粮。” 时钟穿着深绿色布裙,侧面印了棵落叶的树。布裙随他拍包的动作起了褶皱,风正好吹过,宋祺佑恍惚觉得那些叶子窸窸窣窣要落到地上。 “宋祺佑?”时钟拿手心在他面前晃,“怎么呆住了?实验有了新思路?” “没,那就去吧。”宋祺佑回神,又盯了时钟的脸几秒才朝校门走去,心思飘着,声音落在身后,“和我在一起时,不用用伪声。” 宋祺佑缥缈的心思在上菜后发现时钟并没有自带口粮时落到了实处:时钟的话果然不能信!时钟在对面乐,好像自己又完成了什么不得了的谋划。 “你吃点这个鸡肉吧,就是酱油多一点,别的还好。什么都不吃怎么行。” “我每次一回去就会吃东西的。”时钟筷子拨弄着宋祺佑夹来的一块纯肉,就是不往嘴里送,“你信我呀!” 宋祺佑懊悔的目光在盘里转着,企图再找一块能入时钟眼的肉:“我站你旁边你都能骗我说包里有饭盒。” 这是说见不着人时的事更没法信了。时钟把筷子搁碗边,手肘撑上桌子,脸往宋祺佑面前送:“那我说我特别喜欢你,你信不信?” 目光停在一块桂皮上,宋祺佑觉得大脑散热系统不好,飞速运转时总要烧起来。他谨慎地抬眼,看到时钟捧着脸蛋儿的乖巧模样,问:“你是在模仿花吗?” “什么?” “捧脸不是模仿花吗?” “那也该是花仙子吧?不然我一高等动物模仿植物,也太掉价了。” 花不是植物,花只是植物的器官。宋祺佑想起时钟生物不好,很宽容地说:“那就花仙子吧。” 时钟把不知不觉装了好几块鸡肉的碗往宋祺佑面前一推:“我们仙子不吃饭的,都只喝露水。” 怎么转回来了?宋祺佑目瞪口呆,时钟笑意入眼:“不逗你了。我下次一定带吃的,可以了吗?以及……” “什么?” “没什么。”时钟摇摇头。他本来想说,你应该相信,不然我不会由着你随便逃避话题,还顺着你的话题往下说。但他想想,又觉得算了。 小事。 时钟之后找宋祺佑一起吃饭,真的都自备了食物,每次只尝一小口马氏小炒的菜,就去吃他的“身材维持餐”——一大块看起来只是熟了而已寡淡至极的鸡胸`脯肉,和一盒蔬菜或水果沙拉。 宋祺佑提过一次时钟太瘦了,时钟无辜,说我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下次脱了衣服给你看,你就知道我不瘦了,惊得宋祺佑被饭噎着,喝水又呛着,消停下来吃菜又咬到舌头。 一星期下来,马氏小炒的菜差不多吃了一轮,时钟咬住一颗草莓,含糊地问:“你今天晚上有事吗?” “没事。” “早点下班吧。我做饭给你吃。” “呃,去哪儿做?” “你家。”时钟又啄颗圣女果,“我和我爸妈住一起,不方便。” 宋祺佑想到时钟一早就说过要做饭给自己吃,大概已经期待了很久,就应下了。往常他都五点半下班,今天便提早了半小时。 天还明晃晃亮着,时钟站在物院大楼前低矮的灌木旁,捧着一大束艳红的玫瑰花。他回家换了件绣了花鸟的粉红高腰半袖长裙,裙上绣花与捧着的鲜花缠在一处,鹊儿像噙着绣花,又像停在鲜花的枝上。 时钟不想宋祺佑为难,这些天都是到下班的点才来等他,一般是在休息区玩那几盆万年青,浇点水拽一拽什么的。不负众望,几盆万年青的叶尖都出现了明显的枯黄。 他偶尔也在楼下等。物院大楼离校内亲属楼近,宋祺佑下班正好也是S大附幼放学的时候,那些偶尔里,宋祺佑能看到时钟逗路过的小孩玩。小孩儿叫时钟“姐姐”,时钟笑得特温柔。 可是“一般”和“偶尔”里的时钟或可爱或邻家,都不像今天这样,冶艳恣意,存心要与捧着的花比比谁美似的。 宋祺佑步子都别扭了点儿,到了时钟面前也不知道说什么。时钟把花递给他,说:“拿着。” 宋祺佑拿着了。 时钟又说:“给我。” 宋祺佑给他。 “算你送我的了。”时钟笑起来,特别勾人。 宋祺佑自觉有了什么不好想法,磕磕巴巴地说:“不算吧,下次,下次我再送你。”又看向花企图掩饰:“这有多少朵?” “待会儿我做饭的时候,你自己数呀。” “哦,好。”宋祺佑摸摸鼻子,“我们去超市买菜?” “我下午已经买好啦。” 于是宋祺佑看到时钟那辆粉红色敞篷车后备箱里塞着鸡鸭鱼肉果蔬生鲜。 “你开了这辆车?” “对呀。第一次去你家,要隆重一点。” 这真的是“一点”吗?宋祺佑看着那些菜不敢再说话了,依他对时喻苏和遗传学的了解,再多问一句“用敞篷车后备箱装菜真的合适吗”,时钟八成要说,这后备箱这么小,装菜我还嫌弃呢。 时钟不让宋祺佑帮忙,说是会影响发挥,只许他在客厅待着。不知是天赋还是在美国独自生活四年练出来的做饭速度,他做了两荤两素一汤,还没过晚饭的点。宋祺佑被解禁后捧着那束玫瑰坐到餐桌前,惊道:“做了这么多?” 时钟在厨房洗锅,丁零当啷:“吃不完的你拿保鲜袋套好放冰箱呀,明天还能吃一天。” 宋祺佑愣愣的:“我家没保鲜袋。” 时钟停下手里的活儿,回身笑:“我买了呀。” 平常看着十指不沾阳春水,围上围裙就能洗手做羹汤,太神奇了。宋祺佑忍不住起身去厨房,时钟看着他接着笑:“这花粘你手上了,怎么走哪儿带到哪儿?数了多少朵吗?” 宋祺佑忘了自己来厨房是要夸人的,老实答:“九十九朵。” “真数了?”时钟噗嗤笑出来,“对这个数字有什么想法?” 宋祺佑查了九十九朵玫瑰的含义,但他不好意思说。时钟放过他,时钟总是会放过他的,他亲昵地踢他小腿:“拿碗盛饭吧。” 魂被这一踢踢掉四分之一,宋祺佑按时钟的指示每个菜尝了一口,魂又被菜的美味震撼掉四分之一。他惊诧地问:“你学过烹饪?” 时钟没动筷子,身子往前探:“自己琢磨的。好吃吗?” 岂止是好吃,简直是“人间能得几回尝”了,只是宋祺佑表达不出如此赞赏,半张着嘴呆愣地反问:“你想做厨师?” 听一句“好吃”这么难的吗?时钟被气笑:“想做你一个人的厨师。” 宋祺佑接不上了,闷头吃菜。菜都是马氏小炒那些菜,只是没像小炒那样受酱油迫害,看起来清淡得很,味道却出奇的鲜。宋祺佑又吃了口鸡肉,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做的?” 花椒换成松子,大葱换成千层塔,开水换成海鲜汤,料酒换成上世纪的白葡萄酒,再加上时钟本身厨艺精湛,这一桌菜不好吃才奇怪。可时钟并不准备告诉宋祺佑这些:“干吗要知道是怎么做的,你什么时候想吃我再做给你吃就行。” “那多麻烦你。” 宋祺佑真是很好懂的人,尴尬时总摸鼻子,欲盖弥彰。 袖子上的扯绳晃呀晃的,时钟起身把剩下的半瓶白葡萄酒拿来了。宋祺佑一杯他一杯,他没喝,身子往后靠着椅背,双脚踩上椅面,手环着膝盖,饶有兴致地看宋祺佑喝,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宋祺佑喝完一杯后,他把自己的那杯酒推过去,点开手机里的音乐,选了衬得环境愈发宁静的歌单。这样好的气氛,宋祺佑忘记自己不胜酒力太理所当然了。 时钟收拾桌子时,宋祺佑耷拉个脑袋,昏昏沉沉坐在沙发上。时钟收拾好走过来时,他看时钟一个像两个,越近两个时钟越叠在一块,裙摆左摇右晃的,招人。 最后的那一个时钟踢掉了拖鞋跪在沙发上,宋祺佑扭过头看他,他的眼睛可太美了,眨着,眨着。他说:“我给你做了顿饭,你该给我点奖励吧。” 这要求很合理,宋祺佑意识不太清明地“嗯”了一声,眼前时钟俊秀的脸就开始放大,耳边传来蛊惑人心的刻意压低的声音:“跟我学接吻。” 宋祺佑一个激灵,酒醒了。 醒得太晚了。 他感觉到了嘴唇上的压迫与触感,先是略干燥的,后是湿热的,是时钟很虔诚地碰了碰他的唇后,不满足地开始舔舐,用舌尖描摹他的唇形。 亲吻宋祺佑的感觉,他惦记了两年多。 舌尖一勾一勾的,从唇珠到唇峰,再恋恋不舍地到下唇。时钟的动作缓慢又温柔,像是有无限的时间来做这事儿,一点儿不着急。 时钟不着急,宋祺佑却是面对海啸来临地震突发般急切,可这急切又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软趴趴使不上力。触感因陌生而被放大,全身各处都酥麻,心理与生理在未准备时遭此一击,刺激又无助,放纵又抗拒。 宋祺佑推时钟,结果被时钟勾住脖子,带着两人顺势倒在沙发上。宋祺佑压着了时钟,隔着布料感受到了他的温度,要逃。时钟不让他逃,吸`吮他的唇,宋祺佑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再做不出反应。 可怜地巡游在脑海中的只剩:时钟的嘴唇真的很软。 舌撬开宋祺佑的唇,宋祺佑没防备地松了守卫,舌便更深一步地进了口腔。时钟身体在下方,却是胜利的进攻者,放肆地由浅入深与宋祺佑的舌交缠,感受宋祺佑在他身上轻微颤抖。 宋祺佑原本坐在沙发上,倒下后脚未离地,身体以奇异的姿势歪扭着。时钟长腿一勾,不顾长裙散乱露出粉红三角内裤的蕾丝花边,将宋祺佑的腿勾上沙发,让宋祺佑完完全全压在自己身上。 宋祺佑像被欺负的小孩,反抗无能,任凭他摆布。时钟乐得自在,咬他的舌,慢慢地引出他的口腔,像珍馐一般,含在自己嘴里。又腾出一只手抚他的紧闭的眼,加大力度又逼又哄地,让他睁开了眼。 宋祺佑眼神委屈又迷离,汗从额上流到眼角,像被欺负出了眼泪。时钟受不了他这眼神,吸`吮的频率加快,故意漏出色`情的声音,漏出津液沾在两人嘴角,再把他的舌送回去,自己的舌在他口腔里进出,像另一种抽`插的暗示。 同时一刻不落地,眼睛望向他。 时钟皮肤白,折腾一下,满脸都是红,艳红的眼角,绯红的脸颊,粉红的舌。视觉冲击让宋祺佑崩溃,他想闭眼,时钟纤细的手指不许,他垂着眼看大片大片的红,仿佛见证一次火山喷发。 红像岩浆淌进他的心。灼热且痛,势不可当。 剩下那一半的魂丢了个彻底。 ☆、09 最后,时钟终于舍得放过宋祺佑时,在他身下问:学会了吗? 宋祺佑不答,他又问:好吃吗? 宋祺佑懵得不行,串错频以为他问晚饭,直接肯定。时钟伸出舌头,像蛇吐出信子,舔他嘴角,说,你也好吃。 这四个字大概就是最后一根稻草,宋祺佑彻底丧失应激能力思考能力对话能力等一切能力,压在时钟身上像死掉的骆驼。 时钟太喜欢宋祺佑这副呆傻的模样了。在国际大会上气宇轩昂如何,心怀科学征途是星辰大海又如何,在自己裙下还不是俯首称臣,在自己身上还不是梦死醉生。 时钟越想越高兴,抬手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脸。有过更亲密的接触后,这动作就显得温情。宋祺佑一点儿反应没有,时钟不介意,又亲亲他的额头,推开他,坐起来整理仪容。 “没吃完的菜我都用保鲜袋装好放冰箱了。没用完的食材也放冰箱了。其他带来的东西,就放你这儿吧。” 宋祺佑没吭声。 时钟轻轻叹口气,咬他耳垂:“就接了个吻,不会怀孕的。” 宋祺佑还是不说话。 时钟瞪着美丽的眼睛:“宋老师不会想告我性骚扰吧。宋老师自己也承认了‘好吃’的。” “老师”这个称呼让宋祺佑回了点神,他虚弱地解释:“我当时……没能思考……” “不听不听宋老师念经。”时钟夸张地捂住耳朵站起来,“我先走了,宋老师慢慢回味吧。” 回味什么?错误需要回味吗? 宋祺佑被巨大的自责攫住,觉得这是自己意志力薄弱导致的错误。两人现在的身份还是朋友,自己怎么能不推开时钟呢? 宋祺佑失眠了,因为一闭眼就是那些温度湿度汗液唾液,他不敢再睡。漆黑中望着天花板,他思考清楚自己得给时钟道歉,却丝毫不去想为什么自己作为强吻的承受方,在并不恼人甚至是甜蜜的亲吻之后,觉得是自己的错。 时钟的邀请先于他的道歉来到,电话里,时钟笑着说准备买房子,宋老师帮忙做个参谋吧。 时钟自然地沿用了“宋老师”这个称呼,他觉得这称呼挺甜,尤其他俩并没有师生关系。 车换回了沃尔沃,时钟换回了低帮板鞋配牛仔布裙的休闲装扮,宋祺佑坐在副驾驶沉默地想着道歉的计划。 时钟没细想这沉默。再次拐走宋祺佑的吻,他像偷偷摸摸做坏事的小孩,快乐又心虚,还佯装随意地问道:“宋老师明天有事吗?” “明天要去实验室。有个数据明天上午出来,下午没事。” “又快出做出什么成果了吗?” “没,还早。” “这语气真不着急。” 宋祺佑正色:“本来也不能着急。” 科研圈是有怪象的,不少人做事急功近利,为了尽快得到“某某问题解决者”的称号浮于问题表面,不肯多花时间多费心思;或是做出点成绩就不可一世,四处宣扬,自此止步不前——好像做科研只是为了名利,不是为了推动科学发展。 但又没法指摘他们,谁不想得名获利?大环境下,科研工作不被大多数人理解,一般的科研工作者收入平平,要求他们经年累月地研究艰深问题,未免太苛刻了。 或许这些都还是小事,更意难平的,是付出的所有努力都石沉大海的可能性:问题太难,难到完全没法解决,或是其他团队的成功残酷地标注你的失败。比如在数年研究出现曙光之际,某某团队恰攻破同一问题、获得举世赞誉,这种打击有多少人能经受得住。 所以比起费心研究不一定得到回报的问题,为什么不做那些能快速获得成果的去挣得一些实质利益? 宋祺佑的答案是反问:“不一定会得到回报,不是还有可能得到回报吗?费了很多心血的事做成且产生些许影响力时,不是很令人激动吗?” 时钟挑衅地问:“全世界那么多科研团队,你怎么就知道你能先做出来?” “我不知道呀。”宋祺佑笑,“但整体来看,多我一个做这事,这个问题被解决的速率就能快那么一点。我当然希望是我成为那个‘第一人’,但如果不是我,也就那样吧。问题被解决了,科学又迈进一步,挺好的。” 红灯处,时钟歪着头看这科学痴人笑:“宋老师心里挤满了科学,再塞不进一个我了。” 时钟是丘比特之箭成精吗,人生价值探讨得好好的,突然就谈起情说起爱。宋祺佑尴尬地咳两声:“我没有你说的那么高大,我就是个很普通的科研工作者。” “普通的科研工作者周末都去做实验的吗?周末的办公室实验室应该都很空吧?“ “呃,毕竟大多数老师都成了家,周末陪陪家人,在家里办公也一样。我没有这些事,习惯了来学校。” 绿灯亮,时钟踩油门:“是呀。宋老师之前没事,可现在有事了。宋老师要谈恋爱,这也是家事吧?” 这大概不是丘比特之箭成精,这得是爱神下凡。 ! 忘了向爱神道歉! 宋祺佑突然意识到错过了最佳道歉时间,现在理想与爱情聊了这么久,没法再凭空说一句“对不起我错了我昨天应该把你推开”了,顿时懊恼,又惴惴地想该什么时候再有机会。 车拐进第一个目的地小区,负责他们的导购员热情洋溢,嘴咧到耳根,滔滔不绝: “我们小区地段繁华,周边休闲娱乐购物餐饮等设施一应俱全;交通十分便利,众多线路的公交地铁经过;空气非常洁净清澈,小区的绿化程度在S市所有小区里名列前茅……” 时钟对房子好像没有明确要求,全程都在问宋祺佑喜欢吗。导购员见了很上道地继续叨:“如果两位有育孩计划,我们就更是首选了。我们小区附近从幼儿园到大学的配置都是S市最顶级的,幼儿园有…… 时钟笑得像开花花,宋祺佑僵着表情打断:“我们……不是夫妻。” 导购会错意,脸不红心不跳地改口:“我们这儿过二人世界也很惬意。两位现在看的户型是大户型,三室一厅,要是觉得不需要这么大我们也有中户型,两人住温馨舒适。” 时钟很满意地点点头,问宋祺佑:“你喜欢吗?” 宋祺佑拉着时钟到一边,躲避导购的目光灼灼,问:“你是真的要买房吗?” “是啊。” “那你选自己满意的就好,不需要问我喜不喜欢。” 时钟莫名其妙:“你不会觉得我买来一个人住吧?” 宋祺佑不解:“叔叔阿姨也要一起住吗?” 时钟不开花了,想开宋祺佑的瓢,盯了他半分钟把这冲动压下去,冷漠地说:“我金屋藏娇。”说完转头出门,留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导购愣在原地。 宋祺佑也不明所以,追过去赔笑:“抱歉,他还是有点不太满意。” 导购迅速缓过来,做最后的推销:“没关系,先生您太客气了。不过说句真心话,我们这儿的性价比确实是同类小区里最高的,您可以再考虑考虑,有什么想再了解的也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宋祺佑耐着性子听她说完,留了声“谢谢”就追了下去。打电话没人接,小区里转了一圈没找着,问路人也说没看见,最后找到停车场,看到时钟坐在车里。 时钟没有放下车窗,两人交流无门。宋祺佑拿不准时钟愿不愿让自己上车,站在车斜前方,透过前窗看趴方向盘上的时钟。 时钟也看宋祺佑,两人视线胶在一处。好一会儿后时钟坐直,倾身把副驾驶的门开了,宋祺佑会意上车。时钟问:“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 “你……算了。生我气了吗?” “没。” “我生气了。” 宋祺佑没太懂时钟为什么生气,但还是道歉了:“对不起。” “你真心觉得我说不是一个人住,是要和我爸妈一起住吗?你说‘不是真心的’,我就原谅你。” 是这句话说错了吗?宋祺佑有点迷茫,一时没说话。时钟觉得来点火自己就能炸,气坏了地说:“你不觉得我是想买来和你一起住吗?” 宋祺佑被这低吼震了一下。他其实往这方向想了一下,不过只有一下,毕竟两人才是朋友,怎么能同居呢。 没想好怎么回应,时钟又问:“我们昨天都亲成那样了,你不会觉得我们关系一点儿进展都没有吧?” 这下宋祺佑知道说什么了,道歉的话终于能说了,可时钟好像看穿他的心思,有些惊恐地喊:“你要敢说不该亲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去。” 宋祺佑愣了。 时钟也愣了,好像不敢相信刚刚惊恐的人是自己似的。宋祺佑看他这样,心里一阵难过。他并不想把事情搞砸,时钟约他出来他很开心,只是时钟的许多想法和他的好像并不一样,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时钟再安静久一点,宋祺佑大概就开口说“对不起我会反省你别生气生气伤身体”,可是时钟开口了,他又问了一遍,问得稍显卑微:“你生我气了吗?” “没。” “我刚刚太生气了才那样对你说话的。”又骄傲了一点,“我都想对你竖中指了。” “对不起。” 又卑微下去:“你别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该询问你的想法,而不是直接通知你我要买房,我们两个人住。” 话是这么说,可比起道理,宋祺佑好像更想让时钟开心一点。他退一步说着:“没关系。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房子还可以买吗?” “我现在没什么积蓄……” “不要你花钱,你就来和我一起住,可以吗?” “这不太好吧……” 时钟又急了:“你觉得你要出钱才不好,让我自己买才好!” 话怎么能这么说。可比起道理,好像依然是时钟开心更重要些。宋祺佑点了头。 时钟声音亮了点儿:“你同意了?真的吗?买了你会来和我住吗?” 这期待让人那么不愿辜负:“会。” “你会和我一起装修吗?” “会。” “你会和我一起买家具、布置我们的家吗?” “我们的家”这四个字太大了,宋祺佑仿佛回到了昨晚醉酒的状态,迷迷糊糊的,知道不对却没法推开时钟,没法推开时钟的期待。他说: “会。” 时钟凑上前,右手小拇指勾了宋祺佑左手小拇指:“拉个勾。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就是……” 宋祺佑随他晃着,等他说骗人就是什么。可时钟想了会儿,泄气地收回手:“你骗我我也没办法,但我希望你不要骗我。” 于是宋祺佑主动勾回时钟的小拇指,说:“不骗你。骗人就是小狗。” 时钟噗嗤笑了。 “那我们接着去下一个小区吧。我做了六个小区的功课,这才第一个呢。” 不过他们没逛满六个,第三个小区的大户型深得宋祺佑心。虽然宋祺佑不知道时钟是怎么从自己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把这点看出来的,但时钟就是看出来了。在导购员问他们准备分多少期贷款时,他又壕又霸地拿出张卡说: “一次付清。” 宋祺佑总觉得导购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新房一百五十五平,四室二厅二卫。其实要不是宋祺佑喜欢,时钟还蛮想买一个小小的房子,客厅很小没有书房,只有一间很大卧室,和一个大大的浴室,这样两人只能一起在卧室待着,或是浴室。 只是好像没有哪个小区有这种户型。时钟揣度着,以后去哪儿盖一小间这样的房子。 撇开时钟,宋祺佑对房子很满意。房子在十七楼,视野开阔,采光充足,地理位置也好,离S大很近。 其实如果宋祺佑留心一点,会发现,时钟选的六个小区离S大都很近。 ☆、10 时钟起了个大早想接宋祺佑去学校,可敲了好久门没人应,打电话过去也好久才有人接,宋祺佑语气很急:“什么事?” “你不在家吗?” “我在实验室。” 时钟不可思议:“现在是星期天早上七点半,你已经到实验室了?” “对。”宋祺佑的声音远了点,大概是开了免提,人走开了。 时钟想了想问:“我可以去实验室找你吗?” 电话那边过了一会儿才说:“来吧。物理实验楼三楼三零六。” 声音还是很远,话也是惜字如金,时钟说了声“我过会儿就到”主动挂了电话,不再打扰他。 进门前敲了门,听见“请进”时进去看到只有宋祺佑一个人,时钟好奇:“怎么就你一个人?” 宋祺佑对着个仪器在本子上记数据,没抬头:“其他人在别的实验室。” 时钟点点头:“怎么这么早?” “今天的实验周期长,想不间断完成只能早点开始。”宋祺佑把本子一合笔帽一盖,“走,去三零一。” 三零一的实验台没三零六多,并且摆得很分散,每个台子上放的仪器也不太一样,还有很大的线路很复杂的仪器直接摆地上。时钟猜这是宋祺佑的主实验室,刚想问,宋祺佑先抱歉道: “事儿有点多,可能不怎么能顾得到你。这里的东西都不太能随便动,你找张凳子坐着玩手机吧,Wifi密码在墙上。想出去走走可以直接去,不用和我打招呼。” 时钟想表决心一语双关地说自己会一直守着宋老师的,可宋祺佑没给他机会,话说完就蹲在一张实验台前摆弄起仪器来了。时钟做到一半的表情滞住,勾了勾嘴角,坐在宋祺佑不远处看他做实验。 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时钟看着宋祺佑,高度肯定了这句话。宋祺佑眯着眼调仪器,宋祺佑戴着护目镜看不知道是扫描隧道显微镜还是什么,宋祺佑低头记录,每一个宋祺佑都迷人至极。 只是不玩耍的杰克会变傻,宋祺佑再迷人,一个小时没开口说话也会让人憋得慌。时钟瞅准一个他没有摆弄仪器也没有记录数据的当儿,喊了声:“宋老师?” 宋祺佑坐在凳子上,像是在发呆,可是没有回应时钟。 时钟又喊了声:“宋老师?” 宋祺佑的反应像是魂真的飞走了,刚刚才被时钟唤回来。他目光落到时钟脸上,由涣散变得略有光彩,机械地笑了一下:“怎么了?” “一个多小时了,宋老师不休息一下吗?” “我在休息呀。” 宋祺佑在想时钟会不会太无聊,能找点什么事给他做,这对他来说就是休息。但时钟不知道,腹诽着一个大活人在你面前可以陪你唠嗑给你讲笑话,你竟然选择发呆。可到底是腹诽,他撑出个笑:“我可以陪宋老师聊天的。” 宋祺佑摆摆手:“不用了。那个数据要等五分钟才能记录,就快到了。” 原来是在等数据。时钟一阵憋屈,说不出口,只能看宋祺佑又埋头于研究,坐在有滚轮的椅子上,从一个实验台转到另一个实验台前。 直到宋祺佑起身,把实验室灯关了,时钟“呀”了一声,宋祺佑才再次开口:“啊,抱歉忘了说,我要关灯看个现象。” 时钟恍恍然点头。时钟知道宋祺佑看不到自己点头,他眼里只有他想看的光,没有自己。 果真是深秋,时钟心里感慨,都觉着冷了。 好在话没在之前说死,灯再次亮起时,时钟说他出去转转。宋祺佑觉得时钟出去转转可以不无聊些,神采挺飞扬地答应了,落时钟眼里只觉得他嫌自己碍事,是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离开。 时钟出门没几步看到邓简拿着个本儿走来,邓简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时钟,又惊又喜:“学姐,你怎么在这儿?” 时钟依旧不喜欢这个离宋祺佑太近的人,随意地宣示主权:“来找宋老师。” “正好,我给宋老师送个数据,我们一起去吧!” 时钟耐着性子:“我找过了,他在做实验我就先出来了,免得打扰他。” 邓简嘻嘻哈哈地和着:“是啊,宋老师今天上午可有的忙。学姐你等我会儿,我送完东西带你去我们实验室看看。” 时钟不想答应,可邓简已经进三零一的门了,他走了不太好,想想也觉得闲着是闲着,就随便看看呗。 邓简在三一四做实验,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宋祺佑带的三个研究生。邓简进门高调地介绍了时钟:“宋老师朋友,M大学天文物理的,特厉害。” 是朋友还是女朋友啊?宋老师朋友怎么跟你到这儿来了?那三研究生心里堵着问号,和时钟客套地打招呼。 时钟也客套地笑,后悔跟来了,烦得想用他爸的势力让邓简毕业后失学又失业。邓简不知道时钟心里扎小人呢,印象里的学姐还在温婉地讲故事,就腆着脸要求:“学姐,你可以讲讲在M大读书的事吗?” 又是一个求知若渴的,这么热情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时钟挑眉:“你不是在做实验吗?有闲情听故事?” 邓简大大咧咧:“我们的实验简单,前期操作已经完成了,现在隔会儿记个数据就行。” 三一四的布局和三零六差不多,排列较紧密的实验台上放着大概是一样的仪器,看着就像是做基础实验的。时钟点点头,想宋祺佑辛苦得很,他们倒是轻松,也想,M大读书的事,在M大读书哪有什么事呢? 要说有,在那样一个学术圣地,时钟每天做的事只有在偌大的校园里追随宋祺佑的身影。宋祺佑上课他坐最后一排旁听,宋祺佑吃饭他点一样的菜隔几张桌子坐下,宋祺佑去图书馆看物理文献他就借文学典籍看,日升到日落,他眼里总是有宋祺佑。 心里也是。 就连学天体物理也完全是因为宋祺佑在学量子物理,宋祺佑曾感慨的、看似巧合的“一个宏观一个微观”,其实是他精心设计的。他并不喜欢物理,专业课都是将将及格,最后不算太勉强地拿到了毕业证,与邓简口中的“特厉害”毫不相符。 他只是喜欢宋祺佑。 就像他选了物理里的天文方向也并不是因为喜欢星星,只是因为喜欢宋祺佑。 所以邓简听不到期待的那些了,一流的物理教学,先进的实验设备,严肃活泼的学术氛围。时钟只能凭借仅有的一点学术记忆糊弄了下邓简,再给他描述了下M大校园。那些古典建筑,青铜塑像,还有乱窜的小松鼠,总是会让人向往的,虽然在时钟眼里,这些都没有那个人赏心悦目。 这样一遭下来,时钟又想念起那个人了,虽然那个人刚刚才“驱逐”自己离开。时钟和邓简随便聊了几句回了三零一,门“咔嗒”一响,宋祺佑凝着神做实验,没和他打招呼。 时钟坐上一张比较空的实验台,两条腿晃呀晃的,开始玩手机。宋祺佑看了他一眼,没制止他这种有悖规范的行为。 到正中午,实验终于告一段落。宋祺佑整理好仪器走到时钟面前,时钟伸了个懒腰,嫣然地笑了,倾身去亲宋祺佑。 宋祺佑被这突然起来的靠近吓着了,慌张弹开:“实验室有监控。” 时钟张望着找到监控,对着它做了个飞吻,又盯上宋祺佑的眼睛:“没有监控就可以吗?” 宋祺佑眼神躲闪:“上午是不是很无聊?” 时钟笑:“还好,在宋老师身边就不无聊。” “以后我做实验你还是别来了吧。” “怎么了?我都说不无聊了。”时钟换了称呼,“是因为我刚刚想亲你吗?我以后不了。” “不是。”宋祺佑摆摆手。 “那是怎么了?” “肯定还是无聊的吧,我不能陪你,有时候甚至会忘记还有个人在实验室……觉得对你不太好。” “所以你就想推开我?” 时钟知道和宋祺佑的工作吃醋是件很幼稚的事,但他忍不住幼稚,也努力忍着不幼稚。他忍得都那么努力了,愿意屈居下位,只要在宋祺佑身边就行,可宋祺佑还是想推开他,还说是为他考虑。 宋祺佑根本没有真正地考虑我们之间的事。 宋祺佑只想和我做朋友,没想做恋人。 这个想法猛地在心底生成。一上午的等待像是肥料,浇灌着它,助它扎根,发芽,生长。心仿佛被迅速蔓延的藤蔓绞住,眼前出现血和绿色汁液混在一处滴落的景象,时钟痛得“呜”了一声,跳下实验台跑走了。 宋祺佑愣了五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惹时钟生气了。打电话依旧没人接,星期天的实验楼空荡荡的,找不着人问,宋祺佑只好一间一间实验室看过去,惶惶想着找不到怎么办。 时钟像弱小的动物,受伤了总是躲在角落自己舔舐伤口。这次的他躲在洗手间,自虐似的把这段时间的事翻来覆去地想,想到最后“只想做朋友,没想做恋人”的结论,哭不出来,小声“呜呜”地呜咽着。 好委屈啊。 他想破坏点什么,可狭小的隔间里没有什么可以破坏的,只有他自己。暴虐心理涌上来,一同浮现的还有性`欲的影子,这段时间因过分痴情久未自渎,现下统统想要发泄,想要失控,想要破碎得难以修补。 时钟粗暴地拽下三角内裤,上面少女心的草莓此刻像是对败者的讥讽。手握住性`器,他失去轻重地揉`捏自己,脑子里想着与宋祺佑激吻的画面,宋祺佑的温度,宋祺佑的汗液,宋祺佑为自己迷离的眼神。 宋祺佑找完了三楼最后一间实验室,找到了洗手间,听见动静,不确定地问:“时钟在吗?” 时钟正连连喘着,听到意淫的人的声音,想着他就在几步远处,自己几乎是当着他的面自`慰,手上动作又加快了几分,喘息声也变大。 宋祺佑听到了这声音,听出了这是时钟的音色,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时钟?你在做什么?” “我……我在想着你……想着你手`淫……哈啊……” 这种荒谬程度是超出宋祺佑认知的,一些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竖着镰刀让他用,下贱,背德,恶心透顶,不知廉耻,用完转身离去。可他一个都不想说,也不想离开,他有些心酸地走到动静最大的那个隔间门前,轻轻地问:“你还好吗?” 时钟在这一刻到达了高`潮,他哑着声音低低地叫着,白浊尽数溅在了门板和他的撩高的裙摆上。意识渐归清明后,他想到自己做了什么,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大哭起来。 宋祺佑听到他哭,想他大概结束了上一过程,轻轻地敲门,轻轻地又问一次:“你还好吗?把门打开吧?” 他一定要讨厌我了。他一定要厌恶我了。时钟绝望地做自认无谓的挣扎:“宋祺佑……呜……我喜欢你……” “……我知道。” “我好喜欢你,喜欢得……喜欢到只剩‘喜欢’这两字,都那么早就告诉了你……我不剩什么了,你不要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 宋祺佑不会哄人,只能尽量放低声音,“先把门打开好吗?” “我……我的裙子脏了……都是精`液……呜……” 宋祺佑想了想:“你先自己缓一缓,我去买块香皂,等我回来你就开门,好吗?” 隔间里只有呜咽声,宋祺佑不放心,跑着去了不远处的小超市,又跑着回来。洗手间已经安静了,宋祺佑一阵紧张,怕时钟已经走了,快步到隔间门口看到隔间还锁着,才放下心来。 “我回来了,把门打开吧?” “买香皂干什么?” 时钟没了情`欲的声音还是哑,大概是哭得。宋祺佑心揪着说:“你不是说裙子脏了吗?我帮你洗干净。” “嗒”一声,门开了,时钟凌乱地站在隔间里,眼睛红肿。宋祺佑转身把洗手间门锁了,把时钟慢慢地牵到水池前,捧着水把他的裙摆弄湿,又把香皂打湿,蹲下,认认真真帮他洗裙子。 时钟哭狠了,看到宋祺佑蹲在他脚边,两条腿忍不住打抖。宋祺佑从这颤抖中窥见了时钟的怯懦与恐惧,他突然觉得,勇敢的人或许是坚强的,但故作勇敢的人总是很脆弱的。 时钟很美,美丽的裙子衬得他更美,但这并不能阻挡一个在某些思想上未开化完全的社会对他不友好,甚至会给他带来更多恶意。在被众人、被社会接受之前,他需要有至少一个人,毫无保留地保护他。 宋祺佑想,自己可以成为那个人。 就这一刻,宋祺佑觉得自己一定能爱上时钟,或许已经爱上了,或许就快爱上了。可他不会谈恋爱,但爱是不是应该很轻柔,所以他柔声说: “裙子干净了。别怕。” 宋祺佑起身帮他洗手,帮他洗脸,又去把门板上明显的污浊擦掉了,最后牵着他带他到车里,带他回家,给他做了顿不太好吃的饭。 这之前他们倒没牵过手。 ☆、11 并不愉快的小事被两人默契地一同遗忘,时钟如往常一样地来找宋祺佑,只是中午不再吃马氏小炒了,两人积极开发着学校周围其他美食。 又到工作日的尾巴时,时钟神神秘秘地问宋祺佑想不想看海。宋祺佑说好,时钟从身后变出两张当晚南下的飞机票,自行配乐“当当当当”。 其实S市就能看,但时钟更喜欢更南方的海。宋祺佑问他为什么,时钟说他也不知道,凭感觉。宋祺佑依他,老老实实拣了两三件换洗衣服带着。 实验室乌龙之后,宋祺佑总是依着时钟。他想爱时钟。 到X市时已经很晚了,两人直接去了宾馆。时钟订的套间,两个房间两张床。第二天两人起得很早,赶着第一批上岛,岛上还是静谧的模样。风有点大,时钟的裙摆被吹来吹去。 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宋祺佑都得穿薄毛衣,时钟却是一直穿着裙子。 “你真的不冷吗?” “不冷。”时钟攥着宋祺佑的手,好像他们真的很亲密,“这条连衣裙底子是线衫,很暖和的。你是不是觉得裙摆那个网纱看着很凉快?那个是拼接在外面的。并且……” 时钟走远两步,在宋祺佑面前转起圈来: “……并且我们仙子都要风度不要温度。你看,漂亮吗?” 网纱的颜色是由深蓝向黑渐变的,旋转时显得魅惑。宋祺佑很诚心地说“漂亮”,时钟转晕了偎在宋祺佑身上,得意地笑。 风一直没能小下去,他俩挑了个还没什么人的小沙滩,找了块看着不算太脏的石头,坐着看海浪,和远方海与天的接吻。 “你有没有觉得海和陆地很像,海浪像陆地上的树叶,风过,会翻滚。” “你这么说就觉得有点像。” “海真的很浪漫。我总觉得人流泪和海涨潮也是一样的,你把下眼睑看作岸,落泪就是一次温柔的涨潮。” 宋祺佑扭头看时钟:“这个比喻很厉害。” “是吗?你这么说我会骄傲的。”时钟抿嘴,“我最喜欢的关于海的句子,是一个俄国作家写的,‘那时我的诗大都是写海的,可那时我对海还几乎一无所知’。” 宋祺佑没什么文艺细胞,静静听时钟说:“好像大多数事物都是这样,爱也是。我过去幻想着爱的各种模样时,我对爱几乎一无所知。” 文字游戏令人费解,宋祺佑想,爱难道是一种可以了解透彻的东西吗?就像海,难道可以了解得透彻吗?你可以说海水有多少种元素,每种元素的浓度大致范围是什么,可以说海里有多丰富的物种多样性,多复杂的生命信息,可你怎么说得清海是像陆地、还是像眼睛呢? 时钟打了个喷嚏,宋祺佑把外套脱下来递给他。时钟不动,宋祺佑只好起身帮他穿上。时钟这才弯眼睛:“还是有点儿冷。” “风太大了。我们要不要去室内?” “不要。”时钟吸吸鼻子,“也没什么机会经常看海,再坐一会儿。” “好。”宋祺佑重新坐下,尝试找合适的话题,“感觉你看过很多书?” 可多了。宋祺佑有多喜欢待图书馆,他就翻看过多少奇奇怪怪的书。时钟的声音骄傲又无奈:“还好吧。” 宋祺佑又问那个好奇了挺久的问题:“你会多少门语言?” “有一些吧。英语,法语,俄语,日语,西班牙语……”时钟随便数了几个,“比较常见的都会一点儿,不过也就一点儿,日常用,阅读有的还是很吃力的。” 宋祺佑心悦诚服:“你太谦虚了。” “在你面前装一下谦虚,其实我心里在想:阅读也不吃力啊,看文献都行的。” 宋祺佑笑了声:“真的吗?那我以后遇到英语外的文献,可以找你来翻译吗?” 时钟心“咯噔”跳快一拍:这是宋祺佑第一次主动和他说“以后”。他强作镇定:“可以呀,朋友身份一个词一元,男朋友身份免费。” 宋祺佑没接话,笑意渐渐淡下去,“男朋友”这件事,他还在思考怎样做。时钟受不了这种若即若离,刚还在心悸,这时心里只有自嘲:你在期待什么呢? “我们走吧。感觉风越来越大了。人也多了。”时钟扯紧宋祺佑的外套往回走,走两步又回头,“等一下。” 他捡了块石头,蹲下像小孩儿那样在沙滩上写写画画,写完把石头一扔,拍拍手上的沙对宋祺佑笑:“来沙滩不写字,就像没来一样。” 是俄文。宋祺佑看不懂,不敢乱猜。 作为风景点自然不只有海可看,街道独具特色,表演风情各异,甚至还有个小博物馆藏在小树林里。作为风景点也自然物价颇高,一张明信片两元,一小盒水果十五,随便一个有纪念意义的小玩意儿上百,入时钟眼的餐厅的价格,就……呵呵。 宋祺佑吃着呵呵的牛排,想到时钟刚买了房,很是居家地建议:“我们以后还是别吃这么贵的餐厅吧。”顿了顿,“虽然你炒股挣了很多。” “说什么呐。”时钟听着好笑,“我炒股没挣多少钱,倒腾个酒吧差不多花完了,现在用的钱是酒吧的收入。酒吧挣很多钱的。” 流言误我。宋祺佑无话可说。 这个拿死工资和奖金的大学教授大概不太知道那个地段的酒吧一晚能挣多少。时钟想到他刚刚忧心忡忡的表情,想到他又不知好歹地说“以后”,有点不乐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们都还没在一起。” 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为减轻宋祺佑心理负担,晚饭时钟选了景点外路边一家不算贵的寿司店。 回到酒店还挺早。虽然有两个房间,但浴室只有一个,时钟让宋祺佑先洗。两人在外面逛一天都累了,宋祺佑也就没好意思扭捏推拒。 洗浴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宋祺佑本来还有点担心时钟心血来潮闹腾,或者说,决定爱时钟后,还有点小期待,不过什么都没发生。出浴室后喊了声“你接着洗吧”,没人回,他走到客厅看到,时钟蜷在一个小小的方形沙发上。 沙发太小了,时钟柔韧性好,能蜷成一小块不掉下来,他的裙子却没有那么幸运。颜色一层层的,裙摆从沙发边缘随意地散落到地板,宋祺佑看着再次觉得,时钟真脆弱啊。 “睡了吗?太累了吧?” 时钟“哼”了一声,像小猫叫,宋祺佑走上前护在沙发边,怕他迷迷蒙蒙翻身摔了。不过时钟没动,还蜷着,宋祺佑只好接着轻声轻语地建议:“要不先去床上睡一会儿?这里舒展不开身体。” 时钟又“哼”了一声,姿势从侧身蜷着变成了仰面屈腿,伸出一只手,示意宋祺佑拉他起来。宋祺佑不敢太用力,怕弄痛他;时钟也没想再赖沙发上,顺着他小小的力起来,软进他怀里。 宋祺佑僵着身子不动,时钟在他怀里转了个身,说:“我去洗澡。你帮我拉下拉链吧,我自己够不着。” 事情突然棘手,宋祺佑一时不知所措。时钟背对他催促,他只好把拉链拉到了一个估计时钟反手能够着的高度。 可时钟不满意,催他拉到底,宋祺佑说“剩下的你自己可以了吧”也没用。宋祺佑太老实,老实得被时钟欺负,欺负得需要心一横才能施行这个动作,动作在抖,抖着拉下拉链,拉链开启了魔盒。 裙子随着拉链的拉下失去原有版型,时钟白`皙的背大片地明晃晃地现在宋祺佑眼前。时钟毫不避讳地在这样的状态下挑拣换洗衣物,再慢吞吞走进浴室,任凭春光在秋夜荡漾。 宋祺佑心虚,自第一眼后一直偏着头,等浴室门关上才坐到沙发上。可安下心来的时间不长,时钟在浴室喊忘了拿睡裙,让宋祺佑给他递去。时钟挑拣了那么长时间的衣物竟然还是忘了拿睡裙,宋祺佑想到,他是故意的。 宋祺佑拿起那件就挂在衣帽间显眼位置的睡裙,惊讶于其布料之少长度之短,往自己身上比了下,将将到胯的位置。他一哆嗦,安慰自己时钟个子矮些,不太有底气地到了浴室门口。 “我……” 刚想说“我是放门口还是你开点门我递进去”,门自己就开了,显得时钟专门站门后听着脚步声。宋祺佑被强力拉进浴室,抵在墙上,全身上下一阵热,是时钟在靠近。 “我以为你会让我自己出去穿。”白天的矜持一扫而空,时钟把睡裙用小指勾去,没穿,只是勾着,嘴角也勾着,像个妖精,“要是你说了,我真敢光着出去的。” 宋祺佑不敢低头,怕看见太多不该看的东西,只能偏过头去,正方便了时钟凑他耳边说话:“要是你躲房间去了,我就不穿了,咚咚敲你的房门,你肯开我才肯穿。” 轻声细语撩得宋祺佑心里起火,时钟继续火上浇油:“之前教你接吻,现在要学以致用咯。” 说着就把宋祺佑的脸扳正,唇凑上去。 宋祺佑想回应,奈何实在不会回应。伸舌头吗?是不是太色`情了?咬他吗?是不是太粗暴了?吮他的舌头吗?是不是太凶狠了? 浴室热气氤氲,时钟心里冰冰凉凉。手向下伸,发现宋祺佑的性`器半勃了。 时钟轻笑:“刚蹭到你了是吗?” 宋祺佑一心想着如何接吻,没反应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直到性`器隔着内裤被握住,才意识到自己下`身已经有了反应。 ……………… ……………… 作者有话要说:结尾省略号部分是车,有CP论坛(不是新站!)账号的可以去CP论坛看,没有的可以等我把明天的车开完,去微博看我整合的quqJJ不能开车真是抱歉啦,希望理解(心) ☆、12 ……………… ……………… 宋祺佑喊时钟半天没反应,慌得不行,看他终于动了一下,伸直双手,才放下一点心来,抱了上去。 一被抱住时钟就哭得越来越大声了。他想,在放弃这拥抱前,让我借着它委屈一次,就这一次。 宋祺佑依然以为是自己弄疼了时钟,无比自责又珍惜地抱着他,等他冷静下来抱他去清洗。时钟没想到有这服务,坐在浴缸里又止不住颤抖地掉眼泪。宋祺佑见了,凑上前吻他的睫毛,像宇宙吻着寂寥行星般,吻落他萎蔫的泪。 醒来就告诉他,我决定和他在一起,我爱他。宋祺佑睡前想着,抱着时钟想着。 可醒来时,怀里没有了人。 宋祺佑起身去找,一掀被子发现自己裸着,害臊地遮住关键部位,去行李箱里翻干净内裤。翻着翻着觉得,这行李箱站着有点孤独呀,翻找的动作顿了一下,再顾不上穿衣服,裸着就把房间转了个遍。 也慌张地喊:“时钟——” 没人应。 宋祺佑折回床头打电话给时钟,“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发微信,“时钟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顺带发现时钟把微信名直接改成了真名,不是“せーの”了。 宋祺佑没辙,电话打到了时喻苏那儿,被接起后时喻苏没出声,倒是传来软软的饱含怨气的声音,“谁这么早啊”。宋祺佑知道扰了时喻苏与佳人的清梦,却顾不上,喊时喻苏,那边一声沉闷的“操”,电话挂了。 再打就成了“正在通话中”。 再打才通,时喻苏的声音没了沉闷,但也没什么情绪:“怎么了,大清早的?” “时钟去哪儿了?” “我又不是他的鞋,怎么会知道他去哪了?怎么了?” 宋祺佑愣:“你刚刚挂我电话不是打给他?” “不是啊。” 时喻苏没诓他,电话确实不是打给时钟的,开玩笑,他怎么可能打电话给时钟?他只是问了一下管家时钟在不在家,得到时钟去了X市旅游的回复,并且时钟事先安排了今天凌晨要有辆车停在某某酒店楼下。 精明如时喻苏把发生了什么猜得八九不离十,语重心长地对沉默的宋祺佑说:“时钟想做什么,是怎样都拗不回来的。” 只是时喻苏没猜到,坐在车里前往机场的时钟并不明确自己想做什么。太长时间了,他在做的事只有爱宋祺佑。 时钟一直相信缘分、命运、时机,正是这些在八年前把宋祺佑带到他跟前,让他无意义的黯淡人生,从此有了值得追寻的爱。一个半月前,宋祺佑再次主动出现,挥了挥手,他以为这是生命直白的暗示,所以不顾一切地,要握紧那只挥动的手。 宋祺佑邀请他吃午饭,接受他酒吧的邀约,和他一起看纪录片,抱他,考虑他恋爱的请求,接受亲吻,接受同居,接受旅游。这些是他坚持追求的动力,像天会黑,隔十二小时又会亮,人类总是拥有天亮的希望。 可现在看来,这些大概是自己的强迫下,宋祺佑善意的不拒绝,只有完全不喜欢,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宋祺佑清清白白,自己始终肮脏不堪。 最后也龌龊地利用人的本能逼他与自己苟合了,逼他展现出柔情蜜意。时钟想宋祺佑醒来大概会很后悔,后悔给自己递睡裙,后悔答应来看海,后悔说愿意尝试了解自己。 这一次,天仿佛再也亮不起来了。 路边种着行道树,时钟看那些树叶微微向内弯曲,像是冬天即将到来,它们早已做好接住一捧捧雪的准备。然而有谁来接住下坠的他啊。 没有人接住他。 同一时刻,宋祺佑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向外看,与时钟之前站在每个黄昏里企图看到他一样地企图看到时钟。清晨与黄昏何其相似,此时的宋祺佑和那时的时钟大概也并无二致,幻想着爱的各种模样,却对爱一无所知。 时钟在驶向机场的车里抱着胳膊遮着脸痛哭时,宋祺佑也落下了一滴眼泪。 像不像涨潮? 作者有话要说:开头的省略号部分是续上的车!可以去CP论坛or我的微博看。然后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quq 好消息是作天作地的前半部分结束啦!我目前还太不会写快节奏&狗血了,所以真诚感谢这半个月一直陪着我的小天使,感谢你们的不嫌弃。 坏消息是我决定断更了quq很抱歉 想断更两个月,12月17日回来,然后日更到完结。目前预估应该是可以实现的,小概率12.17回不来的话也会在文案再说明,但一旦回来了,就会日更到完结。 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我是个很不称职的笔者,全文完结后我再想想还可以怎样补偿小天使们quq接下来的两个月还请把我忘记吧。 再次感谢&抱歉。祝好(心) ☆、13 “抱歉宋先生,我们老板不在。”侍者彬彬有礼地说,看宋祺佑眼睛往二楼瞟,加重语气补了句,“真不在。” 宋祺佑点点头,把手里的信递过去:“那再麻烦你把这个给时钟了。” “您放心。”侍者露出标准微笑。一个月来,他对拦下这位宋先生与接过他带来的信已经得心应手。 宋祺佑咬着吸管散漫地想:已经一个月了啊。 一个月前的早上时钟消失,他晚上赶到酒吧,被告知时钟不见人。他急急忙忙地不害臊地写了张“我爱你”的纸条让侍者递去,得到一个“你再好好想想”的回复。 宋祺佑不太知道该怎样“好好想想”,只是有空就来酒吧,虽然从没见到过时钟,也没再得到任何来自他的话。他每次来都带一封信,信里写一些琐碎的日常,一些对时钟的关心,总是想再写“我爱你”总还是没有写。清醒与冷静的时候,做不到这么坦然。 他偶尔也会把车开到时钟家附近,倒不是怀有见时钟一面的侥幸——他知道时钟如果有意躲避,他一定见不到——只是在越来越冷的天气里真的会越来越想念时钟。时钟笑起来那样好看,像在心尖上点一颗太阳。 “宋先生,您怎……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宋祺佑待得比平时久了很多,回神后看到果汁见底、侍者有点局促地站在旁边,笑笑,从座椅上站起,拿出钱包准备给小费。侍者眼尖,松了一口气回笑:“宋先生不用了,不用每次都给。”又后退一步,“那边还有事,我先过去了。” 宋祺佑摆了下手示意他去忙,又往二楼看去,看到满眼灯光,看不到拆着他的信的时钟。 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里,面对面坐着时钟和时喻苏。时喻苏最近宠着了一个情儿,一个肚脐旁有颗淡淡的小痣、长相颇为妖媚的男生,应酬都只带这一个在身边。人闹着要来这在富二代的圈子里有了些小名气的酒吧,他也顺着带来玩儿;人累趴了睡下了,他就来和时钟见个面,点了根事后烟,吞云吐雾。 “我按老太太说的翻了几本书出来,放你桌上了,你……这什么?” 侍者把信送上来时,时喻苏话正说到一半。时钟没应,小心地拆着信。时喻苏看他就差带上手套避免留下指纹的仔细劲儿,似笑非笑:“祺佑给你的?可以呀,直男掰弯的工作做得挺好。” 时钟不是很想理他:“直男掰不弯。” 时喻苏把烟摁灭:“写了什么?我看看?” 时钟拇指把信往中指一叠,时喻苏动作却更快些,倾身把叠好的信夺来展开:“祺佑的字还是这么丑啊。‘你要注意保暖,或许可以在裙子外套羽绒服’……什么玩意儿……‘我要去B市出差一个星期’……” 啪。 时钟砸了个玻璃杯。 时喻苏停下,应着清脆的碎裂声笑了两声:“祺佑没见过你这样吧?见过可就没有这些信了吧?” “信放下,人滚。” “啧。时钟,你也23了,别总一副全世界都他妈脏你不愿挨着的膈应人模样,这世界就这样你他妈融入不了不是你高贵是你无能。还有,”时喻苏弹弹信纸,“别作了,作只能加速消耗别人对你的同情。” “滚。” 时喻苏觉得真没意思,撂下句“人还在隔壁,给我好生待着”,走了。 喧嚣的房间忽地没了声响,像有点累了一样。像有点累了一样,时钟静坐了会儿,静静地捡起时喻苏扔沙发上的信,又看了一遍。 时钟: 冬天真的来了。这几天降温,风也大,你要注意保暖,或许可以在裙子外套羽绒服,我看好些女生这么穿。最近流感很严重,每次上课下面此起彼伏全是擤鼻子的声音,你记得多喝热水(偶尔喝点酒也行,不要喝太多),如果觉得快要感冒了可以提前吃点预防的药。 我要去B市出差一个星期,学校派了我和一个前辈去P大学习。其实我觉得派前辈一个人去就够了,学习呀交流呀,都是走过场,并不能真的学到什么,还让我接下来一星期不能“见”你。(唉) 你呢,你最近过得好吗?希望你过得好。 宋祺佑 B市比S市冷,在室外,说话时全是白汽。不过宋祺佑没怎么体验到,和他同行的前辈儿子在B市工作,就住儿子家去了,留他一人裹得严实,在陌生的学校穿梭。 “学习”中听的几节课,宋祺佑坐在教室最后,想到时钟每次听自己的课也坐在这个位置。说来奇怪,他总觉得有几次看到了时钟,眯起眼再看时却只有一群小姑娘手挽手走过去,傍晚给时钟发微信,“Hi”的旁边也还是显示红底白色叹号。 天黑时给时钟发一条微信测试时钟是否解除拉黑是宋祺佑最近养成的习惯。渐入深冬,天黑得早又快,情感也随着自然规律提前聚集得汹涌,此时身处异乡,思念更是被放大,逃不脱。 最后一天自行安排,前辈邀宋祺佑和他一大家子一起去游景点,宋祺佑想了想婉拒了,他想去商业街给时钟买个礼物。 各地商业街的繁华具有极大的相似性,宋祺佑挑了个听过的牌子进店,导购员快步走来:“先生,男装在这边。” “不不,我想买一条裙子给我,呃,”宋祺佑磕巴了一下,“爱人。” “好的,这边请。您想买什么样的款式?” 这完全是宋祺佑的盲区。他尝试着描述时钟:“我不太确定他喜欢什么样的,但他是一个比较有个性的……人。” “好的。”导购员走到远一点的货架,“先生,您看这套怎么样,我们秋冬新款,纯黑蕾丝连衣裙搭白色小西服。连衣裙是纯棉材质,西服是羊毛真丝,非常有特点。” “呃……”宋祺佑不懂西装还能配裙子,迟疑了下问,“有别的推荐吗?” 导购员往后翻了几件:“先生看这套怎样?针织衫配雪纺连衣裙,连衣裙是丝质面料,撞色设计。这款今冬非常热门,每个码都只剩最后一件了。” 这个裙摆是不是太透了,里面穿秋裤都能看见吧?宋祺佑忧心:“还有别的吗?” 导购员又给他推荐了几款,均被他以各种各样的心理活动否决了。宋祺佑为自己与时尚背道而驰真诚抱歉:“我自己看看吧。” “好的。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宋祺佑字迹像小学生,挑衣服也像小学生复习课文似的把导购员的推荐仔细比较一番:这件太普通了,那件时钟有相似的了,旁边这件的花纹真的不是广场舞专用吗,右边那件亮闪闪的怎么那么像雨衣…… “先生?打扰了。刚刚有位女士建议我再向您推荐下这套,她觉得这套很好看,您的爱人或许会喜欢。” 导购员拿的是最开始那套西服和连衣裙。宋祺佑张望了下,店里人不多也不少,看不出是谁提了建议。导购员贴心地说“那位女士结完账已经走了”,宋祺佑拧眉,说了句“好吧”。 平安夜的酒吧人比平时多了许多,侍者的说辞更新换代了:“抱歉宋先生,太不巧了,我们老板刚走。” 从火车站赶来的宋祺佑失落又理解地笑了下:“今天东西有点多,你拿的时候托着点,我怕袋子破了。麻烦了。” “刚走”的时钟看着酒吧监控里的宋祺佑拖着箱子离开,到装在外面街道的监控里的宋祺佑消失了有一会儿,他才在“I wanna go home for Christmas”的歌声中打开了最新一封信。 时钟: 我回来了。B市真冷,中间还下了场雪,不过对你来说,雪应该不是什么稀奇事,M大最不缺的大概就是雪。P大有一家店专卖冰糖葫芦,我本来想买一串带回来,但店主说糖葫芦放久了没有刚做出来好吃,我想,还是以后有机会一起去吃吧。给你买了套裙子,希望你能喜欢。我的审美水平不高,如果没能让你喜欢,很抱歉。 附赠一个苹果,平安夜快乐。跨年那天我也会来,那天能见到你吗?说起来可能有点幼稚,在P大好几次我都仿佛看到你了,一定神又不是。我觉得我是想见你了。 你之前让我好好想想,我猜你是让我思考对你的感情,但其实从你来实验室找我那天,我就确定了我爱你(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太直白)。不过如果你怀疑我的说辞,我完全能理解,是我之前没有好好表达,对不起,只是我这一个多月的表现有让消除你的忧虑吗?我想让你安心。我是认真的,我爱你,我会好好对你。你可以询问喻苏,我从来不承诺做不到的事。(我的语言比较笨拙,还请你见谅) 这一个星期你过得好吗?希望你过得好。 (这份短信是在火车上写的,苹果其实还没买,待会去酒吧的路上买) 宋祺佑 跨年这晚,宋祺佑打了个“Hi”发给时钟,就把手机放在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去酒吧。资料理到一半时他突然坐直,猛地拿过手机看到,消息旁没有熟悉的叹号,时钟的微信名也改回了“せーの”。 不收拾了不理了,宋祺佑抓起手机往外跑。电梯一楼一停,他等不及,跑去了楼梯。 路上来往车辆异常地多,一半赶回家的,一半赶出去浪的,整个城市的灯光齐心协力把天空映得玫红。宋祺佑一手攥方向盘一手把领带摆来扯去,终于扯松了,再在红灯时重系。 天知道宋祺佑为什么要穿西装,大概是觉得隆重吧。不过停车位并不管你穿什么,来得不巧就是没有空位。 宋祺佑曾经试图通过观察酒吧边停的车判断时钟在不在酒吧,观察到三条街开外才反应过来,时钟大概也不止两部车。这次他把车停到了他观察的最远距离,捧着玫瑰花朝酒吧小跑一阵走一阵。 酒吧人比平安夜那晚还要多些,乐队不正经地演奏着“when I’m in the mood I like to play”。侍者都忙成小旋风,宋祺佑找到那个他最熟的,喉咙一紧,期待又紧张地问:“时钟今天在吗?” “宋先生。”侍者微鞠了一躬,笑着,“我们老板等您很久了。” 宋祺佑脚步有点飘,甚至想再确认一遍“我是要找时钟你说的是时钟在等我吗”,等走到酒吧一角,看到穿着黑裙白西服的人,脚步定了心又飘了,一直到侍者早没影了,都没能开口说话。平时在信纸上零零碎碎写了那么多,他这会儿倒不知道说什么。 “很有默契啊。” 时钟歪了点头,盯着宋祺佑的黑色西服,像狡猾的小动物盯着捉不到自己的捕食者。宋祺佑没懂他什么意思,以为他在看花,忙把那一大捧递过去,却还是说不出只言片语。 好在时钟不介意。 时钟接过花。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啦!但是因为太忙还是做不到日更,就,只能工作日日更了quq真的抱歉 (我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对自己的码字速度那么自信,头秃quq ☆、14 宋祺佑坐在床边,时钟跨坐在宋祺佑身上,两人接着吻。宋祺佑怕时钟摔下去,怀抱收紧了些。 时钟停下,笑着责备:“你怎么这么不专心啊。”看了宋祺佑小会儿,笑脸埋他肩上:“帮我脱裙子。” 宋祺佑身子一僵,窘迫地严正声明:“时钟,我不是为了这个。” “我想。” “……我们说会儿话好吗?” 两个小时前的酒吧里,时钟不顾他的怔愣,把他拉过去亲了好一阵,亲完带他去私人车库——宋祺佑终于知道了找不到时钟的车是因为他有私人车库——车库里和车上又是一顿亲,回到家也是:久别重逢,两人都还没问句好。 时钟温顺地蹭他颈窝:“什么话不能做完再说。” 宋祺佑为难。他想,虽然寻求快感是生物本能,但人成为高等动物,不能满脑子想着□□吧;他想,家里也没有准备安全套和备用床单啊。只是下半身不会思考,或者到底只有下半身在思考,时钟用胯顶他,他一个忍不住把时钟压在了床上。 时钟被禁锢,深知危险不觉危险,还要谆谆地诱惑:“宋老师,快让我快乐呀。” 时钟被宋祺佑抱去清洗又抱回床上,看宋祺佑翻了套睡衣出来,不太想穿,缩被子里闷着声音抗议:“是谁情动地赞颂美,又试图把美扼杀于死气沉沉的布料下。” 宋祺佑回想自己做`爱时的失控,有点难为情,把放睡衣睡裤中间的内裤单独拿出来:“这个总要穿吧?” “是谁怂恿我躯体与灵魂一同躁动,又痛斥这躁动有罪。” 宋祺佑看着挪到自己身边的像个粽子的时钟,把内裤放到一旁妥协地说:“行吧,那你待会儿压着点被子,虽然开了空调,但……诶……” 时钟咬住了宋祺佑的睡裤裤腰,仰着巴掌脸倔强地看着他,看得宋祺佑想写论文阐述衣物是人类文明史上罪恶的发明。 “好好好,我也脱,你先好好躺着,别折腾感冒了。” 不做`爱时的宋祺佑羞耻心旺盛,背对着时钟脱衣服,又用脱下的衣服遮住关键部位躺上床。时钟蹭过去,小朋友分饼干似的分他被子,修理工扳扳手似的把他扳向自己,整个人往他怀里拱,嘴上说得好听:“来吧,‘咱们斯斯文文的躺着说话儿’。” “说什么?” 时钟把小腿缠上宋祺佑的:“你之前不是说要说会儿话吗?做完啦,说吧。” 宋祺佑处于“不习惯”与“尽可能增大与时钟接触面积”的矛盾中,脑子转不过来,本能地问:“你这段时间过得好吗?” 你过得好吗?希望你过得好。 时钟停了一瞬,迅速比较大量的回答中哪个最有效力,却选定了那个最真诚的,手和眼睛一齐够上宋祺佑的脸:“我每天有期待,有时期待落空,有时期待实现,这算过得好吗?” “……还行吧。” 时钟忽地一笑,像孟春初开的花儿招呼等了一个冬季的风:“期待实现的时候,我超开心的。” 认识时钟后常有奇妙瞬间,奇妙程度不亚于未曾预测的实验现象。这一刻就是,宋祺佑想,真是神奇,我明明听不懂时钟在说什么,时钟明明在笑,但是我觉得他有点难过,我因为他的难过也有点难过。心一揪,他的手覆上时钟的,眼睛追着时钟的,好像有外力督促但当然没有地郑重地说: “时钟,我爱你。” 时钟没想到这三个字能这样快地来,还没准备好,只能遥遥责备选错问题答案的自己,再闭上眼藏情绪,缓慢地反过手,缓慢地与他十指相扣:“好呀。” 十指扣紧了。 倘若宋祺佑有经验,他该趁时钟不看他的时候再具体说点什么,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是什么为什么怎么样,袒露赤诚,承诺忠贞。可他只是傻盯着时钟,头回尝着甜似的笑开。 时钟坚持地闭着眼,想好要端架子,要波澜不惊,可觉出闭眼有点儿用力了眉头都有些皱了时觉出这刻意多刻意,扑哧笑,睁眼,看宋祺佑果真在看自己,问:“想什么呢?” 宋祺佑心里高兴啊:“啊?我在想,真好。你在想什么?” 时钟咬了下下唇,说:“我在想,我得故意问你那个傻问题,‘你爱我什么呢?’然后你会想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我喜欢你善良,真诚,聪明,有自己的想法……’然后我会反驳,‘其实我不善良,不真诚,不聪明,有的一点想法也很愚蠢。你爱错了。’然后你很没法聊天地说,‘没爱错,以后你就知道了。’” 宋祺佑听得目瞪口呆。 “哈哈哈哈哈哈不逗你了。”时钟笑出声一阵,边笑把手收回来,撑起身子关了灯关了笑声,和着了骤然降临的灰暗终于肯认真,“宋祺佑,我们在一起吧,一直到你不愿意了。你有任何不愿意了,一定要和我说,好吗?” 身子放平在床上后,碾着心里的不情愿接着说完:“不要因为我爱你而‘爱’我。没有谁需要因为谁的爱而去爱谁,爱不应该有权重。” 宋祺佑眼睛适应了下黑暗,找到时钟的手牵住:“我答应你。不过我不会不愿意。” 时钟心里这才也开始甜,麦芽糖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甜,有点盖着了苦的甜,嘴角扯一个就夜色知道的笑:“‘我不会不愿意,以后你就知道了。’” 宋祺佑不太明白:“你是又在学我吗?我有经常说这句话吗?” “哈哈哈哈哈哈宋老师你不觉得你说话就这风格吗?” 真是灵魂拷问。 “答不上来就沉默也是你的style,你要是去剑桥留学多和谐啊哈哈哈哈。” 宋祺佑听时钟笑,也不顾自己是不是被揶揄了,跟着笑。 身心折腾一宿后,时钟突然就有点困了,翻了个身,头顶抵宋祺佑下巴,闭上眼小声嘀咕:“你不还嘴我都不好意思再开嘲讽了。” 宋祺佑一下一下地摸他软软的头发:“没事,你随便嘲讽吧,能让你笑多好。” 时钟小幅度摇头摆脑,又蹭宋祺佑一阵:“宋老师好晚了,我们睡吧。” “好啊。晚安时钟。” 时钟仰头亲一下他下巴:“晚安宋老师。” 宋祺佑一夜好眠,清醒时第一个念头是和时钟说“新年快乐”。结果时钟不知道什么时候先醒了,看他睁眼迅速地说:“宋老师新年快乐!宋老师你硬了!” 时钟比自己小六岁,每次说什么做什么却都比自己抢先,正常生理反应也被他揶揄。心中燃起莫名的竞争欲,宋祺佑有样学样:“新年快乐时钟!你也硬了!” 时钟眼睛亮晶晶:“做吧!” K.O。 又做了一次的时钟累得不行了,做饭任务交给宋祺佑,自己蒙着被子睡去了,睡醒拾掇干净到厨房时,宋祺佑正对着电饭煲发呆。时钟哥俩好地把胳膊甩他肩上:“速速回魂!” “你洗……”宋祺佑偏头看时钟,“你穿了我的衣服?” 时钟从衣柜里翻出了宋祺佑的毛衣和长裤,都有点大,袖子把手完全遮住,裤子的裆低了一些。他甩甩袖子说:“裙子刚送去干洗了。你送我的第一条裙子,要足够正式才能穿。” “刚?刚刚?” “对呀。一个电话的事。”时钟倾身把电饭煲插头拔了,边拿碗筷边说,“我还把你送我的花选了些插花瓶里了,剩下的我吃完饭再选一些晒成干花吧,或者做几个香囊。” 宋祺佑听他嘚啵嘚啵,感慨:“你很会生活。” “那可不。生活琐事交给我就好,宋老师可以更安心地专注科研。”时钟盛好两碗粥,“我是不是更讨宋老师喜欢了?” 其实宋祺佑一刹那有点不安,但这不安感貌似没有根源,也很快就散了。他走到餐桌替时钟拉开椅子,说:“不能喜欢更多。” 时钟竟然听懂了,哈哈笑起来。 宋祺佑就也笑。 饭后,时钟把他卓别林的裤子脱了,坐床上挑着花。刚刚不知道是时家的哪一个家仆送来了新床单,时钟说旧床单也有在生命尽头发光发亮的权利,就把一大捧花洒在了床上,还脱下衣服cos了一番美国丽人,嚷着让宋祺佑看。 已经进入考试周了,宋祺佑坐在书桌边准备复习课,椅子转向时钟看到他躺在玫瑰花瓣中间,双臂张开,双腿微曲,重要部位用花瓣掩着,有点担心那些花瓣不干净。 时钟看出他欲语还休,瘪嘴坐起来。花瓣哗啦啦全往下掉,露出他有些单薄的胸`脯,他抓过丢在一旁的上衣去了浴室,洗了过去二十四个小时里的第三次澡。 宋祺佑捡起一片地板上的花瓣,在丢掉和放回床上之间纠结,最终在床上把花分成了两堆:一堆原本就在床上的,一堆掉到地上捡回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文被锁到心累,改了好多quq发在CP论坛上的版本是有两段小车车的,大家可以去CP论坛看,或者等完结后的踢叉踢。以后有车的章节都会这样处理,还请小天使们谅解,手动比心! ☆、15 “你要不要……住过来?” 时钟正在盛汤,拨开浮在面上的一层油,只盛汤水:“不要。你家太小了,卧室还没有我半个衣帽间大。” 宋祺佑还想争取:“每天赶早过来夜深回去,不麻烦吗?” 没人应。 “要不我再买个衣柜吧,客厅应该还放得下。要不我重新租……”宋祺佑突然顿住,坐直身子,“时钟,你之前买了套房。” 时钟笑出声:“宋老师终于想起来了?” 宋祺佑犯了错事无法辩解般,尴尬地咬一口鸡肉:“那房子,呃,要装修了吗?正好过几天期末考完我能闲一些,我们……” “基本的设计装修都做好了,过几天定的木门到了后就铺地板。都铺实木地板可以吗,还是客厅铺大理石?” “都行?看你喜欢哪种。” “那就都实木的吧,我已经挑好了。”时钟坐下,脚勾着椅子移了移,“之前的装修没什么需要商量的,我就都自作主张了。都是些水电木工泥工还有其他基本的活,我想你大概是喜欢传统的,就都先按传统的样式来了。哦,墙都涂白了,你要是想换样式,我们也可以再买壁纸。” 宋祺佑没能消化完他的话,没过脑子问了句:“还有什么样式的?” “可以给你独家定制原子光谱图呀,一面墙一个原子,会是哪些小可爱这么幸运被选中呢。” 被这玩笑唤醒,宋祺佑终于“啊”了一声:“你过去两个月都在忙装修吗?” “没有很忙。我主要是统筹规划和监管,具体的事儿都没做。” 宋祺佑听出他在轻描淡写,很愧疚没能分担,也心疼:“你辛苦了。” 时钟飞了个吻过去:“为宋老师服务。” “那,要买家具了吗?我和你一起去买家具吧?” “好呀。”时钟喝完一碗汤,起身盛第二碗,顺便把第二个鸡腿也捞给了宋祺佑,“还要过段时间。” “好。”宋祺佑盯着鸡腿落到自己碗里,“你不吃一个吗?” 时钟笑得暧昧,舔筷子:“宋老师比较辛苦,应该多补补。” 宋祺佑想到时钟昨天舔自己的画面,话说不利索了:“今天要……昨天刚……你今天要……吗?” “不了吧。宋老师不是要出期末卷子吗,我不打扰了。我去趟酒吧,然后自己回家。” 宋祺佑筷子戳碗底,犹豫了下说:“不打扰的。你可以坐旁边自己玩。” “别了,我在宋老师身边就只想玩宋老师。” 宋祺佑看留不住人,只好说:“那我送你过去吧。” “也别了。宋老师送我过去,我就又想送宋老师回来,有这时间还不如做一次呢。” 时钟开始收碗筷,“我洗个碗就走啦。” 这几天是正常上班,时钟赶到宋祺佑家时宋祺佑就要去学校了,虽然宋祺佑中午回家吃饭,但时钟晚上离开得早,两人相处时间就只有两餐饭。接连几个夜晚,宋祺佑在楼道与时钟吻别时,总是有点惆怅。 等考完没什么事我就不来学校了吧。期末考试那天,宋祺佑站在讲台上想。 学生们习惯踩着点来,九点开考,八点四十两个考场里的人都还只有一半,接下来五分钟人却差不多来齐了。宋祺佑和助教边分着卷子和草稿纸边说: “座位表在大屏幕上,第一排不坐人,每一列的坐法在黑板上。找到座位后留下笔、学生证等,草稿纸会发不需要留,与考试相关的东西全部放到第一排或最后一排,否则以作弊处理。手机和其他通讯设备关机,如果在考试过程中响了,一律以作弊处理。要去洗手间的同学赶紧去,考试过程中原则上不允许去洗手间。” 这话每场考试都这么说,实际上并不会像它看起来那么严格。宋祺佑从他本科当助教起到现在自己教书,监考时遇到过一场考试去三次洗手间的,遇到过手机响个不停的,最奇葩的是遇到过一个男生懵懵懂懂拿课本垫着答题答了大半场,被宋祺佑问垫着的是什么才惊慌失措地把课本交了出去,苦着脸说自己真不是故意的。这些学生也都没被怎么样。 八点五十,宋祺佑看人不差几个了,准备提前一点发卷,刚走下讲台,外面又跑进来一个人,围巾围住半张脸,穿全黑羽绒服,羽绒服下漏出藏蓝色带碎花的裙褶,长皮靴踏着水泥地“咚嗒”响,着急地问:“老师,座位表上没有我。” 把脸全遮住听声音宋祺佑也知道这是他的时钟,只是他出门前时钟还在洗下了面条的锅,怎么突然就跑来了。他把草稿纸给助教让他先发,问:“同学,这是原子物理课的考试,你没走错吗?” “没有呀宋老师。” “另一个教室看了吗?” “看了,也没有。” 等着被传到草稿纸的学生们纷纷看戏,宋祺佑拧着眉使眼色:怎么了? 时钟委屈巴巴:我来找你呢。 全体都有:不接着问姓名学号吗?怎么眼神交流起来了? 宋祺佑与他对视了半分钟,叹口气认输,拿了三张草稿纸给他:“那你坐E12吧。” E12是最后一排过道边的位置,时钟小跑着过去,摘下手套往手心呵气。 卷子是之前分好的,传到时钟前面就没了。E11的男生挺热心地帮时钟一起举手,“老师,这里少一份试卷”。宋祺佑拿着多准备的卷子走过去,时钟堂而皇之地对他wink了一下。 E11的男生:我看到了什么? 宋祺佑不知道时钟想干吗,虽然不至于搅乱考场秩序,但这样任性玩闹总归不太好。他叮嘱着“试卷共三页,同学们看一下有没有缺页或印刷不清”,心里有一点点无奈。 无奈归无奈,宋祺佑并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往时钟身上黏。时钟奋笔疾书了一小会儿,抬头看到宋祺佑在看自己,扯低一点围巾露出红润的嘴唇,微微噘起,远程送了宋祺佑一个亲亲。 他真的是来玩的。宋祺佑不太真诚地叹口气。 往常宋祺佑监考都坐讲台上做自己的事,这次时钟在下面,他做事有点魂不守舍,索性装作巡视的样子踱到了时钟身边。时钟可开心了,天不怕地不怕地伸出只手牵住宋祺佑背在身后的手,不让他走了。 E11的男生:宋老师为什么一直站我后面好紧张! 宋祺佑也意识到这样可能会影响到其他学生的心态,一根根掰掉时钟缠着自己的手指。时钟也没再为难他,牵了小会儿手,很满足啦。 考试时的时间对考生而言总是过得飞快,时钟也觉得挺快的,两小时完全不够看宋祺佑。指针指向十一点,助教说完“考试时间到”,接着要说“大家把试卷从后往前传”时,宋祺佑拦住他:“我们分别收吧,你收ABC列,我收DE列。” 卷子被要求平摊,姓名学号向上。E12是最后一个,宋祺佑接过时钟双手递来的卷子,看到一整面空白,又无奈地笑了。 宋祺佑拿了张草稿纸夹在时钟试卷和E11男生的试卷之间,清点试卷时故意嘀咕了句“怎么多了一份”,又恍然大悟“啊这是一份草稿纸”,当着全体等着清点完走人的学生的面,把时钟的卷子自导自演地分离出来。 另一个考场监考的助教抱着一大摞卷子赶来,宋祺佑和他们商量改卷事宜,商量完到停车场,没见着熟悉的沃尔沃。他赶回家,进门听到时钟在厨房,放下包走到他身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问:“你怎么来考场了?” 时钟正在切肉:“你上班我不去办公室找你,可是你监考,那么多人抬头就能看到你,我为什么不能成为其中之一?” 宋祺佑哑口无言。 时钟放下刀,侧过身眯眼看宋祺佑:“不过你好像有点不乐意?”登时带上委屈腔调,“你是不是觉得我捣乱了。” “没……呃,不能说是捣乱,只是……” “‘只是’?”时钟本来想做红烧肉,这会儿改了主意做肉饼汤,准备把肉剁得稀烂,“我之前为了你安心出卷子每天晚上早早就走了,今天不能去看一眼我的牺牲成就的结果吗?” 宋祺佑局促地说:“不是……” “你有看我的卷子吗?” “还没。”宋祺佑以为他交的是白卷,这样看来不是,连忙说,“我现在去看!” 宋祺佑从包里翻出卷子,卷子正面确实是全白,但第一页的背面有写一小段字: 「宋祺佑像一块带正电的面包,带负电的时钟的爱像葡萄干般均匀分布在面包上。时钟没有在挑衅宋祺佑,是在爱宋祺佑。」 时钟的字和他的人一样,不加修饰时美得有侵略性,使得话中情意显出咄咄逼人。可宋祺佑知道这些字句有多柔软。 时钟啊。 他把卷子丢下跑开两步,又回身捡起,匆忙又仔细地平铺在茶几上,跑去厨房,从背后用力抱住时钟:“对不起。” 时钟被他抱得晃了一下,把砧板上的刀放远了些:“别说‘对不起’,说‘我爱你’。” 宋祺佑胸腔一涨:“时钟,来和我住吧。我明天,不,我,我抱一会儿你就去买新衣柜。” 时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宋祺佑会又提这个要求。宋祺佑见他没回应,有点急地确认:“好吗?。” 五十年代黑白电影中的台词“这还不是时候”在时钟脑中以浮夸语气响起。他用了七年时间等待,一年时间准备,四个月时间追逐,没有道理在追逐到后短短十几天内同居。 他不敢。 时钟轻轻挣开宋祺佑,转身,与他面对面:“这么容易被感动吗?你明天下班后来酒吧玩吧,明天会办化妆舞会。” 宋祺佑根本没准备明天去上班。他看时钟避开问题,耷拉着脑袋,像被主人遗弃的大狗,蔫哒哒地说:“好。” 时钟也像拍一只大狗一样拍拍他的脸,转过身去继续切土豆:“给我的卷子打个分吗?” 宋祺佑想了会儿,坚定地说:“不打,没法打,打多少分都不够。” 切下来的土豆片倒在砧板上,时钟盯着刀刃感慨:“年轻人啊。” 好像他自己不比宋祺佑小六岁似的。 ☆、16 宋祺佑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参加这类活动,还是博五那年快放Christmas holiday时,因为要毕业了且不留校读博后,几个好朋友拉他去学校里的酒吧玩,他就没拒绝,最后以他也没喝多少酒就醉得不省人事告终。 时钟说这是化妆舞会,但是宋祺佑是酒吧老板的男朋友,享有不装扮的特权。宋祺佑觉得大家都奇装异服的话自己常服反而诡异,时钟说对呀诡异不就达到了效果吗,宋祺佑想半天觉得好像没毛病。时钟笑一阵,从包里拿了个面具给他,说,实在不习惯到时候戴上这个吧。 宋祺佑按时钟交代的下班直接去了酒吧,在门口看到里面一片黑,唯一的灯光是粉色的,一闪一闪。他把面具戴上了,以为一进去时钟就会拥过来,可听完最后一句“I’m trapped up in a club”时钟还没出现,乐队又开始唱“Sorry I didn’t kiss you”了。 他转悠了圈还是没看到时钟,倒看到了各种别出心裁的装扮,有些还挺唬人,仿佛今天是万圣节。他正要再转悠一圈时,迎面跑来个女生,眼睛蒙着蕾丝,胸口和腰上系着繁复的蝴蝶结,裙上绘着复古花纹,一手提着蓬松裙摆,一手拿着枝锈红色假玫瑰花。 宋祺佑不懂这是洛丽塔风格,总怕这个小公主似的女生跑摔了,多看了几眼,竟然觉得眼熟。不知道女生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目光,跑到了他面前,声音铃铛般地邀请:“先生,跳个舞吗?” 宋祺佑向下看了眼,迟疑地问:“时钟?” “嗯?”女生好像没听懂,嘴角翘着,背着手,玫瑰花落在膝盖高度,“现在刚过七点。如果先生想知道我是不是灰姑娘变的,得陪我到零点哦。” “时钟,我们在M大是不是见过?” “抱歉,我好像听不懂先生说的话。”女生语气遗憾,后退了一步准备离开。 宋祺佑把面具摘下,上手拉住女生:“我已经认出来了。” “什么嘛。我哪里露了馅?”时钟终于放弃挣扎,也扯下蒙眼的蕾丝,上半身凑近宋祺佑和他短暂地舌吻,“分你颗糖。” 宋祺佑口腔充满了甜,含糊地问:“我们是不是早就见过?那次圣诞假期前酒吧里?” “我喷了变声喷雾,换了语气,蒙了眼睛,含了糖调整下半张脸的形状,手背到身后去了,衣服也看不出身材,我还特地穿了bra显得有胸。”时钟拿手夸张地在胸前比了下,“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身高和说的话。你穿的鞋没跟,这么高的女生不多;语气虽然变了,会说这样的话的人并不多。还有小动作,那花在转来转去,你一紧张手指就会不停地动。” “是。” “啊?” 宋祺佑还以为要再耗一会儿时钟才会肯说,没想到他这样干脆地承认了,一时续不上话。倒是时钟很挫败的样子:“我这样说话的人不多吗?我什么时候紧张的时候动手指了?” 宋祺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时,时钟又换了得意表情,藏着小心的欣喜,问:“你真的还能记得?是记起了这条裙子吗?” 时间退回到三年前宋祺佑参加的那场酒吧趴,宋祺佑的朋友们把他拉去后并不管他,一个个都去勾搭漂亮小姐姐了,手里拿杯红酒的,单手撑墙勾嘴角邪魅笑的,舞池里牵着纤纤玉手转圈的,留宋祺佑一个人在角落当壁花。 如一切俗套的爱情桥段,有一位戴着假面的壁花少女坐在了壁花少年旁边,谨慎地开口:“你好?我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冒昧地问一句,你也不喜欢这种场合吗?” 搭讪在这种社交场合不是什么稀罕事,宋祺佑尴尬地笑了下:“不算不喜欢,只是不太能融入。” “好吧。那你为什么要来呢?” “朋友邀请了我,我不好拒绝。” 少女很快地接了句:“一样的理由。” 宋祺佑还记得她说的“either”,猜她是把自己认作与这酒吧格格不入的同类了。在这样热闹的场合找个同类总是好的,他很快接受了这个少女成为身边静默的存在。 只是总有男生前来邀请少女跳舞——虽然被遮了半张脸,一眼看下来少女的打扮依然非常美丽,偶尔也有女生来邀请看起来有点呆的亚洲小伙,两人统统默契地婉拒。 有些男生非常有耐心,问“那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少女拿宋祺佑当挡箭牌,说“抱歉,我今晚只和我的舞伴跳舞”;有些女生也非常热情,问“可以问你的联系方式吗”,少女逾矩地替宋祺佑回答,“抱歉,他非常内向”。 一般人大抵会介意,但宋祺佑脑回路不一般,他不怎么会处理这些社交事宜,少女的行为他也就不觉得有什么,还当她是好心。不过他不太能理解,事情到后面为什么会演变成要和少女跳舞。 “就跳一支舞。跳完我们出去透气,好吗?” 在演奏的是一支圆舞曲,宋祺佑连连摆手:“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你只需要会转圈,和……” 少女要了两杯酒,仰头喝下一杯,递给宋祺佑一杯。宋祺佑不好意思不喝,听她把音拖了很长的“and”说完:“和搂紧我。” 文化差异真的是很大啊。宋祺佑看着少女小半张脸,把她认成白种人地感慨。 舞池气氛非常热烈,耳边不断有高昂地谈话声和咯咯笑声。宋祺佑头有点晕,踩了少女的脚好多次,“Sorry”和“Oops”没断过。好在少女不是很介意,带着他打着旋到了舞池边缘,边说“多亏了我的靴子”边笑得捂肚子。 宋祺佑过意不去,掩饰着尴尬主动问:“接下来呢?” 少女说:“出去透气吧?” 临近放假,校园里几乎没人,少女掠过每一处的黑暗,嘴里诵起诗:“若你思念故土,要在我的眼泪里返乡吗?我会不知疲惫,为你划一只小船……” 酒的后劲上来了,宋祺佑开始头疼,意识也不太清明,无暇礼貌地询问诗歌出处,与分辨少女声音里的情绪。他走快了两步跟上去:“抱歉,我有点不舒服。我们回去好吗?” 关于这次若不是时钟有意让他记起他大概永远也不会记起来的社交,宋祺佑最后的记忆是他当晚并没能成功清醒地回到酒吧,第二天大早,他在自己的床上醒来,室友戏谑地问他:“哥们,可以呀。昨天送你回来的那个漂亮女孩是谁?” “所以真的是你?”时钟的酒吧里,宋祺佑难以置信地问。 “是我。那天穿的裙子就是这条呀。” “你不是被朋友叫去又不感兴趣,你就是为了……我?” “是。”时钟把蕾丝绕手指玩,“你会生气吗?我骗了你,还一直没告诉你。” 宋祺佑不生气,他就是太意想不到了,在那些他未曾参与的年月里,时钟到底以他为中心做了多少事。 “时钟,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这种问题不是你在问之前心里就有信任的答案了吗?我说‘很多’或是‘没了’,能影响你的认知吗?” 宋祺佑低下头,他确实不确定自己能否相信“没有”,如果时钟说“没有”。他又把两年前的事快放地想了一遍,说:“两年前你穿的是靴子。” 时钟绽出一个惊喜又不服输的笑:“今天可不会让你踩我脚了。”他把小皮鞋脱下,上前踩在宋祺佑脚背上,“你带我跳。” 真是难为宋祺佑。他凭空创建了一套“前左右后转半圈”的步伐,抱着“反正是时钟的酒吧不管了不管了”的决心,在舞池中独树一帜。裙摆与西装裤挤压,时钟趴他肩上笑个不停,像是回到三年前的冬季。 回到家时钟还没笑完,宋祺佑把他丢床上,欺身压上去:“为什么选在今天告诉我?” 时钟调整到一个舒服的躺姿:“我昨天写了一段话你就感动成那样,我想看看告诉你这件事,你会有什么反应?” “你不是还担心我生气吗?” “高收益难免伴随着高风险。”时钟一本正经板了会儿小脸,又忍不住笑,然后坦白,“我主要是觉得,这事很难藏住,谁知道你会不会碰巧尝到马德莱娜小蛋糕。那时候你再来诘问我,和我现在主动告诉你性质就不一样了,不是吗?我不想冒险。” 哪有什么性质不一样,甚至哪有什么具体的性质。宋祺佑拨开他遮住眼角的一绺短发,问:“能藏住就不会告诉我了是吗?” 时钟应得很欢:“嗯!” 真是拿他没办法。宋祺佑左手盖在时钟右手上,闭着眼低头去亲时钟,还是一点狠劲都不舍得使。 时钟弯着眼承接这温柔的吻,想,能不说的当然不说了,比如我怎么可能告诉你,你醉过去之后我把你拖到附近的槲寄生下,偷了你一个吻。 让你知道我把你在地上拖了一段距离也不合适呀。 湿漉漉的吻结束时,两人都有了反应。时钟拿膝盖顶在宋祺佑西装裤鼓起处画圈:“宋老师换个说话风格吧,待会儿别一直喊我名字了。” 宋祺佑眼神和意识都有点乱:“那喊什么?” 时钟含住他耳垂含含糊糊地吐了三个字。 宋祺佑脑子一嗡,支支吾吾地拒绝:“这……这怎么说得出来……” “试试呗。” “小……不行。” 时钟咬住下唇,期待地看着他。 “小……货。不行我真说不出来。” 宋祺佑把头埋枕头里,时钟在他耳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宋老师还说像我这样说话的人不多,我看是像宋老师这样说话的人不多吧。真该买一箱子‘五好青年’奖状,每天给宋老师发一张。” “你手一直在扯床单。” “什么?” “从我们刚刚接吻起,你右手一直扯着床单没放。”宋祺佑抬起头看时钟,声音一下亮起来,“‘你一紧张手指就会动来动去。’” 时钟没想到宋祺佑会绝地反击,又羞又恼,强行拿着范儿:“谁扯床单了?谁紧张了?我六七四十二式来一遍还能七七四十九式不重样地再来一遍没有在怕的,紧张?” 都背上乘法口诀了还撑着睥睨天下的眼神,真可爱,是不是?宋祺佑喜欢看这样的时钟,这样的时钟才像23岁。 时钟被宋祺佑又温柔地亲了亲,莫名感觉到自己被轻视了,不服气地脱衣服:“光说不练假把式。别亲了,做。” 之前酒吧灯光闪烁,宋祺佑没注意到,时钟左脚踝戴了金色的链子,右脚踝绑了朵花。这会儿白`皙的脚踝架他肩上,链子叮铃叮铃地响,花儿惹人破禅地香。 宋祺佑手摩挲着时钟脚背,痴迷的目光疯狂地顺时钟小腿到大腿,很渣男地想,时钟张开了腿,我怎么可能忍得住呢? 只是时钟还是全程扯床单,也不知道宋祺佑想着“时钟腿怎么能张这么开”时有没有能说出那三个字,没有的话两个人也就半斤八两吧。 六七四十二式也是不可能的,一七得七都不行,来了两轮,时钟比宋祺佑还先蔫。唯一的进步是开发了一种没把握好就需要洗头的新玩法,结果也是果然没把握好。时钟趴床上,宋祺佑忏悔地给他吹着头,投机取巧地建议:“今天就别回去了吧?” 时钟真累得不行了,嘴都没张,哼出一个: “嗯。” 作者有话要说:“花儿惹人破禅地香”化用诗句“花气薰人欲破禅”。 ☆、17 时钟在宋祺佑家住了一天,第二天不顾宋祺佑买了一个放哪都显得挤的衣柜,回他富丽堂皇的别墅拥抱宽大衣帽间了。 没有时钟的夜晚,宋祺佑只能投入物理的怀抱取暖。 不过过了些日子,时钟渐渐能接受在宋祺佑家住一天,或是住两天,到腊月二十下起“百年一遇”的大雪,时钟盯着外面白茫茫一片,脑中也白茫茫一片地做决定:我在这住一段时间吧,等雪停。 宋祺佑在他身后咧嘴笑。 雪公平地消除世界的颜色,柔和地遮掩世界的形状,宋祺佑坐书桌前看书,时钟就坐床上看雪发呆。时钟长相精致,皮肤又白,发起呆来颇像穿上人类衣服的雕塑,宋祺佑有一碰他他会整体地仰面倒在床上的错觉,起身倒了杯热水,递过去:“在看雪吗?” 这话像仙女棒把雕塑点活了,时钟灵动得不能再灵动地笑:“是啊。我很喜欢雪。雪后的小青菜特别好吃。” 宋祺佑宠溺地轻笑出声,看他喝下一口热水,问:“要下去走走吗?” 已经被踩实了的雪滑得很,宋祺佑左手打伞,右手牵牢时钟:“小心,你走那些还没人走过的地方。” 时钟用力试了试,发现完全挣不开他,笑:“我们这样牵着难道不是摔了一个就得两个一起摔吗?太惨了。” 宋祺佑的回答铿锵有力:“牵好就不会摔。” 时钟每次听他正儿八经地说话都想乐,故作神秘地说:“你不知道亲近雪最好的方式就是摔在雪里吗?雪那么温柔,让出一个你的形状,还会让你觉得暖和。” “觉得暖和是因为冷得不行了身体在应激。” “啧,你怎么这么没情趣。”时钟被揭穿也不恼,继续胡说八道,“你看雪多喜欢你,一直往你身上扑,它们情感这么热烈,你不怀疑它们是‘欲盖弥彰’吗?” 宋祺佑相信雪,但是挺怀疑时钟的。他停下脚步,转向时钟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意有所指?” 几只哆哆嗦嗦的鸟滑冰初学者似的从他们旁边掠过,宋祺佑没等来时钟的回答,等来了时钟的吻。 没有风,雪便款款,手也不该再撑伞,该搂上少年。 他们在附近的超市买了小青菜回家,宋祺佑洗时钟切,晚上就多了个菜。饭后宋祺佑石头剪刀布又输了,时钟美滋滋地去洗碗,他坐在沙发上思考明日战术,手机突然响了。 “喂……妈?” 前两年宋父身体状况不好时,宋祺佑几乎每天都要打电话回家,隔三岔五还会专门回家一趟。这一年多来父亲情况转好,他又逐渐忙起来,与家里联系就少了很多。这会儿时钟在厨房洗碗,他突然接到电话,不自觉地有点心虚。 不过宋母没准备多聊宋祺佑的日常生活,身为教授的她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打电话过来只是和儿子商量个事。 “什么?你和爸要去法国作报告?爸的身体允许吗……行,没事,我这么大个人……行,你忙你的去吧……再见……” 宋祺佑挂了电话往厨房走去,时钟清着碗问:“刚刚有电话吗?我都没敢吭声。” 宋祺佑听他刻意小心翼翼的语气笑了:“你本来想吭什么声吗?” “唱歌呀!”时钟伴着水声,清了清嗓子真的唱了起来,“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嘿!巴扎嘿!” 宋祺佑又笑了会儿,说:“我妈的电话,说过年那会儿她和我爸要去法国作报告,我今年自己留S市过年。” 时钟听了皱眉,觉得他家宋老师真是缺乏情感接收器:“宋老师你反射弧这么长吗?这还笑那么开心?” “你正好唱了过年的歌,我觉得挺配。” “要不我今年和你一起过年吧?” “不用不用。”宋祺佑这才意识到时钟对这件事的看重,忙说,“一个人过年而已,没什么的。我们正月有那么多时间见面。” “或者你来我们家过年。” 回男方家过年? 宋祺佑八年前去过一次时家见到过时父时母,印象里都是很和蔼的长辈,且他身在S市,难免不听到关于时氏的消息,那些消息里也都是全是赞扬。所以听到时家长辈知道自己拐走了他们小儿子,宋祺佑没有那么怵,倒是想到之前三番五次警示自己的时喻苏,他有点不放心。 “喻苏知道我们在一起吗?” “他知道。哦,他可能不知道你真的会答应我。” 时钟眉头松不下来,“不过他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谁知不知道也都没关系,谁的意见都不具有参考价值。” “不是。只是我和喻苏十一年的朋友了,你又是他弟弟,我们是不是该和他说一声?” “十一年怎么……要说你说。”时钟把甩了甩水的四根筷子往筷子筒里一插,声音不太乐意,“反正过年的事,要么我来和你过年,要么你来我们家过年,要是你都不选,我在家就不再穿衣服。” 好吧。那就只能选……去时钟家过年了。 宋祺佑买了些见面礼,大年三十下午去了时家。时钟穿着家居服,随意地套着个羽绒马甲,靠在门口等他,远远看见他的车,一边挥手一边蹦蹦跳跳。 “怎么才来啊?你还买了东西?”时钟翻着宋祺佑带来的礼物嘀咕,“银行卡里没钱了吧。” 进了时家大门,宋祺佑开始有点紧张,轻轻把时钟往里推:“等多久了?进去吧,外面多冷。” 时母先迎上来,很是亲切地招呼着:“小佑来了?来来,快进来。” 接过宋祺佑的东西,也说:“怎么还带了东西来?钟钟也是不懂事,也不知道叫你别买。” 时钟没接话,边给宋祺佑拿拖鞋边想,我要是知道他要拿那么点工资还要买这么贵的东西,肯定不让他买。 时父和时喻苏坐在客厅沙发上,宋祺佑上前打了招呼。时父脸色还行,时喻苏眼神挺……难以捉摸。 糟了,打是亲骂是爱,时喻苏不会有恋弟情节吧。 宋祺佑在另一侧的沙发坐下,时钟挨着他坐下,时母亲自端来一些水果,说:“先吃点儿,年夜饭还要一会儿。” 宋祺佑连声道谢,时母看着他笑着感慨:“我上一次见到小佑还是八年前,小佑来找喻喻……” 时喻苏打断:“我的老太太诶,您可快别叫我喻喻了。” 时母嗔他一眼:“你就没钟钟温顺。”又重新看向宋祺佑:“那时候还是小朋友,现在都已经是S大的,副教授了是吗?” 宋祺佑说“是”。时喻苏不太满意地顶了句:“就那时候也不是小朋友。是您年纪大了,看谁都小。” 真是每个家庭相处模式不一样。宋祺佑家,宋父宋母和他三人之间几乎不会用开玩笑的方式表达亲近,交流都是开正式会议般地有板有眼,言语也十分注重礼节。时母现在回忆起大学时的时喻苏,时喻苏一句一句地“呛”她,时父偶尔也说一句,他听着觉得新鲜。 不过好像少了点什么。宋祺佑感觉到时钟靠他紧了点时想到,对话里没有时钟。想到了这点就觉得有点别扭,他在一个间隔插了句:“时钟现在就和我们那会儿差不多大。” 客厅突然安静。 宋祺佑懵了:我没说错什么吧?为什么所有人都看向我? 还是时钟的笑声打破了这奇异的寂静,他笑得很轻,很开心。时母也接着笑了两声,顺着宋祺佑的话对时喻苏说:“是呀,就是钟钟这个年纪。钟钟一年前都开始筹备酒吧了,你看看你快毕业的时候,打篮球输了还要在家生一天闷气。” 时喻苏边说“您记性真是差,说了八百遍不是因为打篮球输了在家也不是生气”,边给了宋祺佑一个戏谑的眼神。 时母接着分了些话题给宋祺佑,问他这些年来的生活,对未来的打算,宋祺佑一个一个认真答着。到要吃年夜饭时,大家起身去餐桌,时钟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是对宋祺佑说的:“我上楼换身衣服。” 时喻苏最先制止:“你这一身不挺好的吗?换什么?” 时母反应过来,说:“一家人吃家常饭,不用那么正式。是吧小佑?” 宋祺佑本来觉得都行,被点名了只好拉住时钟小臂,也说:“不用麻烦,这样就好。” 时钟把他们看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到宋祺佑脸上,打掉他的手,上了楼。 气氛一时尴尬,时母很快调整好,又开始问宋祺佑父母近况,像询问自己久未相见的老友。直到楼梯上再次传来响动,大家看见了一个精心打扮过的时钟。 涂着红唇,穿着红旗袍,踩着红色绣花鞋。 时母心倏地一抽痛,强笑着:“钟钟穿错衣服了,去换一身来吃饭吧。” 时钟不理不睬,轻盈地走到宋祺佑身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我好看吗?” 时母提高声音喊了全名:“时钟!” 宋祺佑听出时母不愿时钟这么打扮,至少在当下不愿,也觉得时钟肯定是知道的,但还是故意这么做了。他理解前者,不明白后者,但当务之急是不要在大年的晚上闹出不睦,只能像劝小朋友写作业那样劝时钟:“换之前的衣服来吧,来吃年夜饭?” 时钟不依,执拗地问:“我好看吗?” “砰”地一声,商场上喜怒不形于色的时父把碗一摔,厉声说:“成何体统!今天这年不用过了!”说完大步上楼进了房间。 时母目光不复温和慈爱,只剩悲凉,叹了口气,也跟着上了楼。 自己不来时钟就不会固执地要穿裙子了吧。宋祺佑很自责地对抱臂坐在桌旁的时喻苏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时喻苏不应,好像不接受他的道歉。 宋祺佑硬着头皮问:“我把时钟带回我那儿去?” 时喻苏想说“滚”,做了个口型出来又没劲地觉得没必要,不看他们,摆了摆手:“走吧。” 宋祺佑又说了一句“抱歉”,面向时钟牵起他的手:“我们回家。” 宋祺佑租的房子不算破旧,但和时家一比,就显得小得可怜了。宋祺佑翻着冰箱问:“你是吃饺子,还是我现在做饭?菜还有些,有肉,鱼,包菜,西红柿……” “你为什么不肯回答我‘我好看吗’?” 动作一顿,宋祺佑从冰箱门后探出脸:“现在回答还来得及吗?”又走到时钟面前:“你特别好看。” “你刚刚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管他们?”时钟好像只是想发泄,不是诚心要一个答案,没等宋祺佑回答就转身向卧室走去,“给我拿一套你的睡衣吧,我想休息了。” 宋祺佑却主动地要回答。他把之前时钟怎样都不肯穿的睡衣递去,劝导道:“时钟,有些话需要看时间和场合。并且他们是长辈,尊重他们是应该的。” 时钟坐进被子里,像久病的人,语气恹恹的:“你也跟着他们一起教训我。” “我只是想保护你。”宋祺佑顿了顿,“可能适得其反了,对不起。” 道歉的当然不该是宋祺佑。时钟清楚他是想息事宁人,免得自己承受长辈的更多不满与腹诽,反倒是自己,把大好日子的团圆撕扯得七零八碎。他问:“我让你难堪了吗?” 宋祺佑摸摸他的头发:“没有。” 时钟鼻子一酸,说:“吃饺子吧。” 饺子在锅里翻滚,宋祺佑立在一旁想,时钟和亲人的关系好像不太好。双向的不太好。 他一直以为时钟锲而不舍地追求自己是因为他什么都美满地拥有了,优越的家世,漂亮的学历,完美的职业,就差一个人爱他。 宋祺佑走进卧室时时钟正闭着眼睛坐着,听到宋祺佑的脚步,睁开眼很坚定地要求:“宋祺佑,我想做`爱。” 宋祺佑端着饺子坐在床沿,哄着他:“先吃东西,吃完再说,好吗?” “不好,我就想做`爱,不想吃东西。宋老师,我要吻你了。” 时钟凑近宋祺佑,亲了几下,发现宋祺佑没有回应,恼羞地撤开身子。 “时钟,你先吃点东西,吃完好好休息一下。”宋祺佑心事重重,看他躺下背过身不看自己,叹口气,“我想亲你,想做`爱,你要我怎样亲都行,做多久都行,但我希望你感受到的这些都是美好的,所以现在不行。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时钟不应,宋祺佑退一步说:“不想吃东西的话先睡一会吧。我在这陪着你。” 时钟很久都没有动静了,像母亲腹中的婴孩。宋祺佑又等了会儿,起身把一口没动的饺子拿到厨房放在微波炉边,准备等他醒了热给他吃。 他又折返回去把卧室门带上,然后去了阳台,拨了时喻苏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节有点不在状态,争取把下一节写好…QAQ 顺便,两个人都会有可以称之为进步的改变的,安心呀(没有人在慌张好吗! 顺顺便,周末休息,下周一见=v=(开心! ☆、18 “喂?想问什么,说吧。” 时喻苏猜到宋祺佑会打电话似的,接起来先发制人。宋祺佑听他这么直接,也就直接问了:“时钟和叔叔阿姨……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你没必要把我略掉。”时喻苏在电话那边笑,“是不太好。难道除了你,他和谁的关系好吗?” 宋祺佑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久来,他并没见过时钟和自己外的其他人来往。但他想问的还有另一件事:“叔叔阿姨对他,是不是也没有那么好?” “宋祺佑。”时喻苏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了,“你跟着时钟学会毫无根据地评判事物了?老头老太对他还不好?除了正式场合,他想穿什么穿什么,想怎么玩怎么玩,这还不好?” 宋祺佑叹了口气:“我问的不是这个。” 时喻苏沉默了,好像不知道宋祺佑问的是什么需要思考,好像心知肚明他问的是什么但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说:“他小时候有一些事,不知道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他有一次在游泳池滑了一跤,我们没及时发现。” 宋祺佑的手本来随意地搭在窗沿,这会儿突然用上了力,把手心勒出一道印子:“然后呢?” “然后送医院了,昏迷了一阵。我以为……” “这叫对他好?”宋祺佑眼眶发胀,骤然提高声音打断,意识到时钟还在睡觉,才强压着音调质问,“带小孩去游泳池不看着,这叫好?” 宋祺佑尝试想象了下那样的场景,小时钟溺在水中,眼神绝望又无助。光是这么一想,他就后怕到全身发抖,咬着牙说:“这是个例吗?你们今天聊天不也是吗,对他的不关心几乎是习惯。难怪……” “难怪什么?”时喻苏讥笑出声,“难怪他那么偏执?他偏执是因为我们的家庭教育有问题?好,就算是这样,他现在已经23了,他完全可以自我调整,你看他有一点想改的心思吗?” “你们从没有正确引导他,现在责备他不会自我调整?” “宋祺佑,你不要太偏心了。恕我打击你,他把过去到现在人生的重心全部放在你身上,完全无视了剩下的世界,包括他自己,他的心理已经病态到畸形了。” 宋祺佑对时喻苏的讥笑忍无可忍:“他不过是想有个人爱他。” “哟,宋教授竟然会说这么没营养的话。”时喻苏没有停止嘲讽,“那现在呢?你爱他了,他会满足吗?他只会渴求你更多的爱,哪天你的爱减少了一点,你能想象他会做什么吗?” “他从来没有伤害过我。” “他当然不会伤害你,但是他会因为你伤害别人。” 宋祺佑无从判断时喻苏提出的可能性的大小,他想了会儿——只有一小会儿——坚定地说:“他如果会,我就一点一点地教他这样不对。你觉得他怎么样是你个人看法,你没有见过他在我办公楼下逗小孩玩的样子,你没有见过他看海看雪时的样子,我见过,我知道他有多好,我觉得他值得被爱,我会一直爱他。他怕我的爱减少,我就每天都比前一天更爱他。” 时喻苏可能被他的长篇大论弄懵了,顿了下才说:“真是情圣啊宋祺佑。你要是真爱他,多教教他怎么和除你外的世界相处。”又“嗤”了一声,“不过你人际交往能力也没有多强。” 宋祺佑从前半句听出了时喻苏作为兄长对时钟的关心,后半句听出他作为朋友对自己的调侃,今晚这场不是很愉快的对话就算过去了。虽然发生过的那些事并不可能真的过去,但他不擅长记恨,他只想今后,他能保护他的时钟不再受到这样的伤害。 脑海里浮出对话主角的脸,宋祺佑又由衷地说了句:“我真的爱他。” “可快闭嘴吧。恋爱的都是狗。”时喻苏不想听他的情情爱爱,“挂了。我过会儿还要打给之梧骂你一顿解气。” 宋祺佑无奈地笑着挂了电话,准备去看时钟有没有醒,一转身看到时钟就靠在客厅通往阳台的门的门框上。他被唬了一瞬,眼神很快柔和下来,问:“怎么出来了?也没出声。” 时钟给他让出空间,让他靠着另一个门框:“你一走我就醒了。” 宋祺佑想到刚刚和时喻苏说过的那些话,脸有点烫:“你都听到了?” “‘他不过是想有个人爱他!’” 时钟学得夸张极了,但细听会发现重音和语速与宋祺佑的一模一样。宋祺佑脸更烫了,站直身子转移话题:“你要再睡一会儿吗?还是吃东西?” 时钟任性地说:“我要坐床上吃饺子。” 宋祺佑照例把时钟背回了床上,时钟在他背上要求着“宋老师什么时候能给我一个公主抱”,把拖鞋甩在了客厅。他又去把饺子热好端给时钟,看时钟乐呵呵地接过,说“小心烫”。 时钟咬下半个饺子,微张着嘴等热气散了才嚼,这样吃了几个,突然说:“我妈那次是去找我哥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了浅水区。不过浅水区都能溺水,我也挺优秀的。” 宋祺佑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安慰道:“不是你的错。” 时钟有点委屈:“他们总是这样,我哥优秀就只关心我哥,不管我。” “我觉得你比你哥优秀多了。你哥只会设计衣服,不懂物理,不会做饭,会的语言也没你多。” “我也不懂物理。我学天文物理只是为了接近你,都没认真上过课。” 宋祺佑愣了一下,有点心疼:“没事。你现在不需要用上物理。” “他们都觉得我哥优秀,喜欢他,奉承他,我从来都可有可无。但你没有。你来我家那次,我听到动静从楼上往下看,你看到了我,问我哥我叫什么,和我打招呼,我下楼后还和我聊天。我说物理好难学,你说有不会的可以问你。” 原来是这样。宋祺佑很内疚,他完全不记得这一段。他听时钟接着说: “我完全不敢相信。我觉得自己这么普通,也不能带给你什么好处,你怎么会愿意帮我。我不想去确认你是在敷衍我。直到后来我陆陆续续从听时喻苏口中听说你的事,听说你去M大继续读博士做科研,我才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 “我后悔极了,我想得到你。我去了M大,每天在校园里偷跟着你,回国后开了酒吧,希望你会来。”时钟声音带上哭腔,“知道这些你还爱我吗?你会像他们那样觉得我是个怪人吗?你会讨厌我吗?” 宋祺佑拿过碗放在一边,倾身抱住他:“时钟,不用担心这些。在你出现之前,我的人生里只有学术,是你让我知道了还有和科学同样甚至比科学更奇妙更美好的‘爱’的存在,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时钟开始扑簌簌地掉眼泪:“可是我这么糟糕。” 宋祺佑无比认真地说:“单凭你让我感知到爱,你在我这儿永远是最好的。” 时钟哭得更厉害了,空气都潮湿起来。宋祺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笨口拙舌地继续说:“并且我也很糟糕。你看我特别迟钝,不会表达,不会说很多好玩的话,欠缺很多生活技能,只会英语一门外语……” “幸好你迟钝,不然肯定早就被我吓跑了。” 宋祺佑像拥着最珍贵的宝物那般叹口气:“哪有什么‘幸好’。” 哪有什么幸好。爱同宇宙一般,在t=0的时刻从无到开始有,你说这是幸好,还是注定呢? 是注定也行吧,是幸好也行吧,反正是定下了,反正是很好的。 时钟止不住哭泣。在宋祺佑面前,他好像哭得太多了。可是以往,那些哭泣总是很孤独,很干涩,他总觉得眼泪像沙粒,聚在一起像困住自己的沙漠,可是这次,他仿佛在沙漠里看见了绿洲。 是宋祺佑栽种的。 时钟醒来时天还没亮透,宋祺佑躺在他身边。他想到自己昨天哭累后脑袋搭宋祺佑肩上就睡着了,不禁有点难为情,想到宋祺佑的表白,又有点甜,翻了个身,手臂环住宋祺佑的腰。 宋祺佑想着时喻苏和时钟说的那些话,一晚上几乎没睡,这会儿看到时钟脑袋扎自己怀里,顺手摸了摸问:“醒了?饿吗?我去弄点吃的吗?” “你醒着吗?我去做吧,你做的没我做的好吃。但是太早了,先再躺一会儿。” 时钟并不像之前他自己吹的那样“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他就是太瘦了。宋祺佑想象出一个单薄的身影在厨房忙里忙外,说:“时钟,我们商量个事。” 时钟敏锐得出奇:“不商量。宋老师你昨晚说爱我说得那么好,一觉睡醒就开始约束我算什么。” 出师未捷,还被反扣那么大一顶帽子,宋祺佑话卡嗓子眼不知道该不该说。时钟对他这种听自己说“不商量”就真不说了的反应也挺没办法,叹了口气让步:“宋老师你说吧,商量什么?” “呃,这几天我来做家务好吗?” 没有回应。宋祺佑忙补充道:“厨艺我会锻炼的,洗碗打扫房间什么的也不需要技巧,我来做就好。” 可以是可以,只是,“那我不就没事做了吗?” “你有没有喜欢做的事?”宋祺佑循循善诱,“我看你说话总是引用各种名句,应该很喜欢看书,我们买点书放家里,你慢慢看?” 这用意真是司马昭之心。时钟假定斩钉截铁的“我不觉得有必要”和挠头劝导的“我觉得做点喜欢的事打发时间挺好的”的对话已经进行了好几轮,反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现在这种生活状态不好?” 宋祺佑还在问题边缘逡巡,时钟的直击正中红心让他措手不及:“不是……” “是不是还有个‘只是’?‘不是’生活状态不好,‘只是’应该多去做点有意义的事,多与他人相处,多心怀善意,不要囿于一件事,不要封闭自己,不要把世界当成敌人。”时钟条件反射地尖锐地说了小段,突然想到与自己对话的是宋祺佑,又茫然起来,“我应该那样吗?” “意义没有明确定义,与他人相处不全是好处,不与他人相处当然也不意味自我封闭,我觉得你心地很善良,偶尔有敌意只是出于防御。唯一值得商榷的是,囿于的那一件事如果是‘爱’的话,你已经可以不需要囿于它了,它会一直在。” 这么浪漫的一段话,把刺尽数变成玫瑰送还给时钟的一段话,宋祺佑用讲解五星难题的语气说着。时钟仰头看他通红的脸,调侃道:“宋老师昨晚不肯和我做`爱,是因为嘴上抹了蜜不想被我发现吗?” 宋祺佑耳朵也红了:“我只是就事论事。不是这个道理吗?” 是是是,就差你说“所以这道题的正确答案是……”然后我说“谢谢老师我听懂了”。时钟说:“你论出来的是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整体上没问题,只是需要微调?” “微调?可是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你上班,我做两个人生活中其他要做的事……”时钟眼神恍惚了一阵,又摆摆头,“不行。我还没想过这些。” 听出时钟态度动摇,宋祺佑笑得让时钟想给他取英文名“阿尔萨斯”:“不着急,慢慢想。第一步先让我做家务,你一时不习惯就站我旁边,我们说说话。” “这是要开启我的人生新篇章吗?这样做就是所谓的‘好’?” “新篇章吗?我不知道。至于是不是‘好’,”宋祺佑咧着嘴,“一起试试吧。” 时钟也不知道,他认真地疑惑为什么要改变已然很幸福的现状,他迷茫而抗拒,甚至有些不安。但宋祺佑说“一起试试”他又很安心,感情迟钝不善言辞的宋老师做了多少准备才能随机应变地说出这些啊,昨晚肯定没睡好吧。 时钟贴紧身边的人。爱在这两天说了太多次,他还要再说:“宋祺佑,我爱你。” 难得被正儿八经叫名字,宋祺佑不太好意思地回应:“我也爱你。” 我也爱你。 在这天前的多年,时钟总是被丢给黑暗,黑暗定他无爱罪名,质问他心里的雪为何经年不落。终于,终于他进入清晨,清晨温柔地将他赦免,他心里囤积的幼年至今的每一个隆冬轰然倒塌,自此云雾四散,天地澄明,他追寻的爱,不再是山谷回音。 ☆、19 “这书这么难看它自己不会脸红吗?” 时钟不做家务后整天无所事事。开始时他总缠着宋祺佑聊天,可宋祺佑总会把家长里短聊成科学论坛,他还是有点郁闷的:“宋老师你怎么这样儿。”儿化音绕九曲十八弯。 宋祺佑自觉嘴笨,建议:“你要不要买点书看?” 宋老师怎么这样儿。时钟冷着脸,拿过平板哗哗刷某瓣高分图书,发现基本都看过,大部分看的还不是译本,更不开心了,反向操作找了一堆低分的书买,切实体验了一把自作自受。 “竟然还有腰封?宋老师它竟然还有腰封!令人发指!” 宋祺佑在洗菜,转身看一眼书说:“所以它腰封是红色的?” “这玩笑要冷出一场雪了吧?”时钟把书往后翻了几页,实在说服不了自己,还是扔一边了。 宋祺佑又听一声沉闷的“嘭”,说:“时钟,呃,我小时候家里不算富裕……” “我以后注意一点吧。我是不是就是春晚里那种父母有钱无爱所以特别渴望爱的小孩啊?左括号然后社交平台大家都在刷‘我不要爱请给我钱’右括号。”时钟靠着墙,看宋祺佑洗菜的背影僵硬了几分,学着机械声说,“祝贺我拿到高级读心术课程学分。” “呃,该花的还是要花,比如衣食住行,只是没必要浪费,你觉得呢?。” “宋老师,我要嫉妒‘只是’了。”时钟瘪嘴,又笑,“不过我们家那些钱,不花就只能捐了。” “为什么?” “宋老师你能生小孩吗?能就不用捐。” “我……”宋祺佑觉得这问题认真答也很奇怪,转移目标说,“不是还有喻苏吗?” “时喻苏?他也喜欢男的呀。宋老师你不知道吗?” 不会吧。宋祺佑回忆了下:“他不是双性恋吗?他大学和好几个女生谈过恋爱。” “那是大学吧。他毕业后身边的人男性还是明显多于女性的。”时钟正经说到,“我妈电脑上有个文件夹,专门存跟过时喻苏的人的信息,约炮那种不算,时间要超过十四天。我看过一次,里面男人比女人多多了。” 富贵人家都这么恐怖的吗?宋祺佑想起之前时钟去法国找自己时,时喻苏也说时钟有什么动静时父时母也会立刻知道,一时不知怎么评价这种家族不成文规矩,只能“哦”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老师你信了?” 得,被诓了。 时钟笑得很猖狂:“我妈才不管时喻苏那些事呢,这比我买书还找罪受不是。就算真有这种文件夹我也不会看啊,时喻苏和我又没什么关系。” 十四天这么具体的数据让他如何不信,宋祺佑说不出话,听身后时钟叹口气:“不过我妈也有挺不容易的地方。她原先是那种还算有钱的人家的小女儿,一直养得天真烂漫,嫁给我爸之后学习了各种商场社交礼仪,被迫地主动世俗。” 时钟说得情真意切:“所以时喻苏最后学设计也有她撺掇的份。虽然时喻苏从小耳濡目染社会得不行,但服装设计本身还是很浪漫的事情吧。” 理由充分,逻辑合理,结论成立。宋祺佑感慨时母作为妻子的付出与作为母亲的用心:“是啊。” “宋老师,你是不是接到说信用卡被盗刷的电话都会紧张地问‘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啊?”时钟扑哧一声,“骗你的。我和他们关系远远不到会聊这种话题的份上。” “时钟。”宋祺佑抖M地不恼,反而突发奇想,“你有没有想过写作?你知识面那么广,想象力又丰富。” “不行不行。我只会看和短篇幅地瞎说,不会写。”时钟换了个角度靠着墙,方便看宋祺佑的侧脸,“倒是我爸,在我小学的时候一度不想在商界打拼,想去写作,被我爷爷骂得。并且……” 宋祺佑静静听着。 “宋老师你为什么不打断我说‘又在骗我吧’吗,然后我‘哈哈哈哈哈’就不往下说了。”时钟走过去伏宋祺佑背上,“我现在编不下去了,都怪你。” 宋祺佑甩甩手上的水,回身把时钟抱了个满怀:“编不下去也没关系,你说什么我都爱听。” 时钟听着他的心跳乐:“只要不让你说就行,是吗?” “也不是。”宋祺佑跟着傻乐,“我刚刚还想和你说,我们过两天去给叔叔阿姨拜年吧?” “哇。”时钟抬起头,“不行了,‘五好青年’奖状必须要提上日程。我等下就去买。” “不至于吧。”宋祺佑躲着时钟眼神,“我只是觉得除夕之后一直没联系,该去问候一下。” 脑袋重新窝进宋祺佑怀里,时钟反驳:“他们知道我在你这儿,肯定放心得不得了。” 时钟不肯退让,宋祺佑也没办法。这几天时钟能偶尔自己在家里四处晃晃什么也不做地哼哼歌,他已经很开心了。 一起试试吧。 不着急,慢慢来。 晚上时钟自己把自己弄哭了,宋祺佑心疼得不行,时钟坐他胯上还要继续,到最后精疲力竭整个人化成一滩水才罢休,累得连被抱去浴室都不愿意了。宋祺佑打水来给他擦洗,他惬意得眼睛一直弯着。 “舒服吗?” “嗯呢!” “刚刚哭成那样也舒服?” “嗯呢!” “我们明天上午去给叔叔阿姨拜年好吗?” “嗯呢!” “不穿裙子好吗,等拜完年我们去买新裙子?” “嗯呢。” 第二天上午,副驾驶位上的时钟怨念极了:“宋老师你变了,你原来不是这样对我的,你原来很爱我的。” 宋祺佑心虚,不敢说话。 他越不说话时钟就越恼:“宋祺佑,你这样和做肉`体交易有什么区别!” 宋祺佑冤枉,他做`爱之前和做`爱中都没想这事,纯属临场发挥。看时钟恼得发抖,他把车速减下一些:“实在不愿意,我们就不去了。” 时钟自觉刚刚的话说重了,也后悔,又不想道歉,毕竟宋祺佑挺过分的,心里激烈斗争了番,叹气:“去吧。”停了下,“对不起,刚刚不该那么说你。” 宋祺佑索性把车停在路边打了闪灯:“不,时钟,是我对不起。我没想做什么‘肉`体交易’,只是突然想到,看你会不会接着应下去。对不起。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你最重要。” 不接个吻简直浪费打的闪灯。时钟揽过宋祺佑的后脑勺按向自己。 时母没想到他们俩会来拜年,高兴得“怎么没提前打个招呼”说了五六遍。时喻苏不在,时父坐沙发上看财经新闻,看到他们嘴上“哼”了一声,脸上却明显有笑意。 其实除夕那晚,从他们聊天时宋祺佑插了句提及时钟的话后,时父时母都意识到了,尽管一直对小儿子心怀愧疚,一直想着对他好,自己好像还是不自觉地会偏向更讨人喜欢的大儿子。所以时钟跟着宋祺佑走后,比起愤怒,时母更多的是自责与不安,还有不知道怎么办的无力。 和时钟的隔阂大抵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的,唯一令她庆幸的是,如时钟对她说过的那样,她看出宋祺佑在认真地对时钟好。 拜年的气氛不算其乐融融,但绝对没有除夕夜的剑拔弩张。时钟还是不说话,宋祺佑替他说了些时父时母都想了解的他俩的事,平时吃得好不好,房子装修得怎么样了,钱够不够用,有没有什么别的打算。 午饭比不上年夜饭的规格,但厨师还是赶出了几道入时母眼的菜,当然比起他俩平时吃的好了太多。临走前,时钟上楼换裙子,时母把宋祺佑拉到一边,恳切地说:“小佑,一直没机会谢谢你。” 宋祺佑不敢收这感激:“阿姨言重了,该是我谢您和叔叔把时钟放心地交给我,支持我们在一起。” “我……我和你叔叔也是后来才知道,钟钟这么多年来一直喜欢你。你也知道这孩子轴,虽然这么说太不合情理,但我作为钟钟的母亲,还是希望,如果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事,你能一直陪着他。” 宋祺佑不太习惯大家这么说,好像时钟是某种累赘,接过的人会承着什么负担,可时钟分明是礼物。他说:“阿姨您放心,和时钟在一起是我认真思考过的事。和他在一起很幸福,没有什么严重的事。没有您这番话,我也会尽我所能维持我的幸福。” 时母叹了口气:“好孩子啊。” 时钟离开时心情好像很好,主动和时母拥抱告别,宋祺佑的惊喜程度不比时母少,逛街时非常殷勤。时钟看准这点,换一条有背后拉链的裙子时让宋祺佑去试衣间帮他。 宋祺佑理解的“帮”过于简单了,所以当时钟把他抵在试衣间墙上时,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时钟?” “宋老师不能太大声哦,外面还有很多人。” “你……你要做什么?” “宋老师不要一副逼良为娼的表情嘛。”时钟手摁上宋祺佑脸颊,帮他撑出一个笑脸,“我要我今天表现优异的奖励。” 宋祺佑表情带着声音一起扭曲:“什么?” “亲一下。” 宋祺佑怀疑地看着他。 时钟凑近:“真的是亲一下,不要担心。” 导购员接待了几轮客人,已经不记得最里试衣间的门是一直没开,还是换了人试衣服。她出于职业素养在门口问了句“您好,请问有需要帮忙的吗”,得到一个“没有,谢谢”,就走开了。 宋祺佑是知道了,“真的是”只能管到“亲”,管不到“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营养地甜一节QAQ (他俩没营养的对话我能再写#%@#@¥万字!(不,你不能 然后明天(26号)的更新会在深夜掉落,后天(27号)应该会在傍晚,小天使们之前就不用点进来看有没有更新啦w感谢阅读,啾咪! ☆、20 正月初五,宋祺佑跟着时钟去了时钟一个人折腾了两个月的房子。基本装修都已经完成,时钟说过两天会有人来清扫,清扫完晾一两个月,他们再去买家具。 空荡荡的房子与地上覆着的灰尘和木屑竟然已经能让宋祺佑觉出温馨,他牵着时钟的手说:“好。” 时钟愉快地哼起歌,任宋祺佑牵着到了阳台。小区内张灯结彩,时钟看着红彤彤的新年气氛突然意识到什么:“宋老师,你是不是需要回趟家?” 其实宋祺佑大前天就收到了宋母的短信,说会已经开完了,他们在法国玩几天就回国,宋祺佑可以准备回家了。但几次他想和时钟说时,都被时钟别的不着边际的话题带跑了,要不是时钟提起,他估计都要忘了这事。 “啊,对,一直忘了和你说。我大概初七要回家,待四天。” “宋老师怎么这都能忘。”时钟不太高兴,又沮丧,“要回去那么久吗?” 四天当然不算久,只是时钟一分钟都不愿离开宋祺佑。宋祺佑看他沮丧,把他抱在怀里呼噜呼噜毛:“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时钟声音亮了点:“我装成女生和你一起回去吗?” “你可以穿裙子,但不用装成女生。” “那怎么行。”时钟脑袋贴近宋祺佑,声音又闷下去,“叔叔阿姨肯定不会喜欢我的。” 宋祺佑从没准备自己保守的父母会喜欢时钟。他说:“他们喜不喜欢你和我们在一起没有联系,我喜欢你就好。” “我用错词了。不是喜欢的问题,他们根本不会接受我。” 时钟的敏锐有时候挺令人伤脑筋的。宋祺佑安抚他:“那和我们也没关系。但我们还是要告诉他们一声,好吗?” 不好。不好。不好。宋祺佑说什么时钟都不答应,可是宋祺佑收拾东西时他又开始担忧: “你年纪这么大了,叔叔阿姨会在这举国同庆的大好新年气氛里给你安排相亲吗?” “他们会不会问你有没有找女朋友?问的话你就说‘没有’吧。本来我也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不算骗他们。不过你说‘没有’的话阿姨会不会介绍她同事的姐姐的上司的儿子的室友的姑姑的女儿给你认识啊?” “他们会不会不让你按时回来?他们会不会每天晚上吃完饭拉着你散步?他们会不会在散步的时候遇到你高中同桌,发现她现在特别漂亮,还是某公司经理,觉得你和她郎才女貌?” 宋祺佑哭笑不得:“我年纪也没有那么大吧。并且我爸妈只会问我科研做得怎么样,不会问感情问题,不会安排相亲,没有散步习惯,要开学了他们不会不让我回来。还有,我高中同桌是男生。” “那就好。年轻人应该摈弃小情小爱,献身事业,为祖国繁荣昌盛做贡献。” 宋祺佑看他表情一点不像“好”的样子,想逗他开心:“你刚刚说介绍谁给我认识?” 时钟不开心,时钟忧心忡忡:“阿姨同事的姐姐的上司的儿子的室友的姑姑的女儿。” 宋祺佑以为他是随口编的,没想到他真能记得,愣了一下,认真地问:“时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你住宾馆,我有空就去看你?” “不要。跟去了我肯定忍不住去找你,如果被叔叔阿姨发现就太不好了。”时钟耷拉着脑袋,闷了一会儿后突然坚定,“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小不忍,则乱大谋;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会努力不想你的!” 呵。 宋祺佑下飞机没多久就接到了时钟电话:“宋老师?你到了吗?天气预报说你们那儿下雨,伞在你行李箱最外面那层。宋老师不要沾花惹草,要准时回来哦。” 仿佛时钟就在身边,看起来文静的少年特别聒噪,宋祺佑笑得温柔:“机票已经买了,会按时回来的。时钟,不用担心。” 宋祺佑家是典型的书香门第,特别注重家庭教育。这样的家庭难免失掉一些平凡的乐趣,但比起乐趣,宋祺佑成为“别人家的小孩”似乎更有吸引力。 如宋祺佑预料的那样,宋父宋母并不关心他的情感生活,只问了工作情况,倒是拜年时,七大姑八大姨总问他有没有谈恋爱。他自己并不排斥承认在恋爱中,但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时钟暂时不愿意向他的亲朋好友公开,他无权自作主张,随便糊弄了几句,这茬也就风似的过了。 在家时,除了吃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余时间大家都是各做各的事。回S市的前一天,宋祺佑没有什么剩的事可做,饭后在自己房间翻找着少年时期的小玩意儿,看有没有什么明天可以带回去给时钟的。 时钟肯定会很开心。 想到时钟,时钟的微信就来了,他让宋祺佑到附近的一个宾馆拿房卡去609房间。宋祺佑以为时钟还是忍不住跑来见自己,和宋父宋母说了句“一个大学同学碰巧在这过年,我去见一面”,就去了他说的地方。 但推开门并没有人。宋祺佑疑惑,给时钟打了个电话。 “宋老师。” 时钟声音轻轻的,带点喘,听得宋祺佑心跳漏一拍。他把门锁上,没开灯,坐到了离门远的那个床头,问:“时钟,我到了,有什么事吗?” “宋老师,你声音真好听。多说几句吧。” 宋祺佑好像明白了什么:“时钟,你……” “宋老师不要欺负我了。宋老师知道我在做什么对吧?”时钟有点急,“快说点我喜欢听的话。” ……………………………… ……………………………… 宋祺佑回到家时宋父宋母都在客厅,他心虚地掌心蹭了蹭衣角,说:“我回来了。” 宋母推了推老花镜,目光从在看的资料移到他脸上:“同学走了?” “是。同学走了。” “你是明天下午的飞机吗?要收拾一下东西吧?” “是明天下午的飞机,我现在收拾。” “好,你回S大以后要继续……” 宋祺佑从心虚转为无奈:“……好好做科研。” 虽然宋祺佑一年就回家一两次,宋父宋母并没有送儿子去机场的想法。宋祺佑挥手打车,刚坐进去就听司机师傅说了一长串: “宋老师对不起这不是浪费钱我想着反正你家在这儿买辆车迟早肯定会有用我们用不上给叔叔阿姨也是可以的所以真不是浪费钱你别生气我最近会节省其他开销的。” 宋祺佑石化了十秒,喊出声:“时钟?” “Hi,是我。我们钟表族有规定,叫了谁的名字就得一直爱谁。”时钟轻微地抿了抿嘴,“宋老师,好久不见。” 千万句话里,宋祺佑永远能挑中那句最没情调的:“你怎么今天来了?” 人类具有极强的学习能力,时钟在学会了选择性忽视无意义话语的基础上,进一步地学会了化腐朽为神奇。他把车减速停在路边,问:“宋老师要不要坐副驾驶。”答,“我来亲你。” 要不是刚说完“最近会节省其他开销”,时钟一定会亲舒坦了甚至开间房做舒坦了才回S市。理想和现实真是差了很多个亲吻和很多场做`爱啊,时钟不情不愿地跟着宋祺佑过安检时想。 不过时钟还是把两人都升了舱。飞来取车等着接宋祺佑折腾得他有点累,飞机起飞后,他靠着身边的人闭目养神,问:“回去后你是不是就要上班了?” “是。” 研究生已经开始做实验了,邓简都早早回了学校跟着做事。宋祺佑以为时钟想到以后白天又是一个人在家心情低落,想安慰他,结果时钟轻轻地说:“宋祺佑,我想开家书店,还想学调酒。” 作者有话要说:省略号部分是电话车车quq处理方式同前,去CP论坛看或等我完结发txt,JJ不能开车车还请各位小天使谅解,感谢阅读,啾咪(心) ☆、21 时钟是真累了,飞机上睡,下了飞机回家的车上睡,到了家吩咐完宋祺佑做什么菜回卧室继续睡。宋祺佑一腔疑惑憋到了吃饭才有机会问:“怎么突然想到要开书店和学调酒?” 时钟刚睡醒,神情倦倦的:“你不是希望我找点事做吗……我就随便想想,离做还远得很。” 宋祺佑却很高兴:“没事,能想这些就已经很好了。” 时钟垂着眼喝一口西红柿蛋花汤,说:“我想,以后你白天上班我就待书店,晚上你要加班我就去酒吧,偶尔调调酒——这样你能对我放心一点吧?” “时钟,你给我带来的不是担心,我们之前讨论的事也并不亟待解决。” “是我自己比较着急。你说了怎样好,怎样不好,我想尽快地到达那个‘好’。”时钟叹气,“可是好难啊。” 宋祺佑看着他:“时钟,不用着急,慢慢调整。我陪着你。” 其实宋祺佑想过时钟是不是有社交恐惧症,就像时钟偏执,或许还有表演型人格障碍。但他不愿把这种词加诸时钟,更不想让时钟觉察到这些给自己加上标签。他觉得这些都不是大事,都能被爱和陪伴治愈。 做与宋祺佑无直接关系的决定令时钟痛苦。他夹了几下豌豆都没能成功,把筷子往碗上一搁,说:“调酒师用Mistletoe的就行,我和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把下午时间腾出来,反正睡一个上午也够了。书店我挑了几个店面,都是装修过的,我们到时候去看看,选一个重新布置一下就可以准备经营。” “关于书店,你有想好进什么样的书来卖吗?” “差不多吧,主要是我看过的觉得好的书和我没看过的但看起来还不错的书,应该有很多是绝版了的,或者国内没得卖。还挺有吸引力的吧?特别珍贵的书会定为非卖品,仅供翻阅。想在二楼的休息区坐着看书需要先消费满一定金额——哦对,这些店面都有二楼。” 宋祺佑问出时钟选的店面都是在知名商圈,说:“店面租金是一大笔开销,你说的书的受众范围应该也挺窄,这种经营模式能赚到钱吗?” 时钟神经紧绷着,有板有眼地答:“店面会直接买下来,这个让我妈出钱,她肯定很乐意。这只是一个让我白天杀时间的地方,我没准备赚钱。不过在书上亏的钱和酒吧挣的比起来,应该是不值一提的。” 这些问题都考虑过就行。宋祺佑起身去厨房拿了个勺子给时钟舀一勺豌豆:“可以,我觉得很好。” “真的好吗?我会不会听到有人说‘这书怎么卖得这么贵’就把人赶出门?” “你可以拿个小本子记下来当作存档,回家再读档向我发泄。” “宋老师你背了情话上下五千句吗?最近画风很痴情人设啊。”时钟终于放松下来一点,“那我们找个时间去看看这些店面?” 宋祺佑先去了一天学校,听学生们挨个汇报了一下寒假都做了什么事,又去实验室看了下他们这几天做的实验和记录的数据,第二天才和时钟去看店面。时钟穿了条新的蓝白条纹裙,上身有个配套的深蓝色小小背心,宋祺佑看了好几眼,欲言又止。 时钟觉察到他的不对劲:“怎么了?不好看吗?” “好看,就是……” 宋祺佑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下,“它是不是有点奇怪?” 时钟想了五秒才明白宋祺佑指的是那个背心:“你是说它正好在胸的位置是吗?哈哈哈哈哈这有什么,宋老师这么保守吗?” 宋祺佑涨红脸犟嘴:“我觉得它暗示意味挺重的。” “行吧哈哈哈哈哈哈。”时钟撑着墙笑,“我去换一条。” 换上的是条朴素单色棉裙,宋祺佑看到很快地说:“这条好看多了。” 时钟“哼”了声,调侃:“宋老师真像那种不让爱人抛头露面的大男子。” “我没……是那条裙子实在太……” 逗着了他时钟心满意足,打断着说:“知道啦宋老师,我们出门吧?” 第一家店面附近紧挨着的都是服装店,时钟觉得在其中开一家书店太突兀;第二家二楼没有宣传得那么大;第三家店主没在约好的时间出现,他们多等了十五分钟还是不见人影;一直到第四家店面,时钟神色才舒缓些。 一楼宽敞大气,他们跟着原店主去二楼看既有构造时,宋祺佑的手机响了。宋祺佑看到是陌生号码就先没理,谁知道电话孜孜不倦地响,挂了后还紧接着打了第二个,他只好走到一边接了。 “喂?是宋老师吗?我是邓简,抱歉打了您的私人电话。我和学长刚刚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重复了几遍都是这样,您要不要来看一下?” 宋祺佑问了几句,了解到是一个本该呈正态分布的实验数据一定幅度地偏离了正态图像。他说了几个可能导致这个结果的错误操作,均被邓简否认,一时也想不出其他原因。 “怎么了?学校有事?” 时钟走了过来,宋祺佑和他说了下。时钟听懂个大概,说:“那你赶紧过去呀,万一是什么重要的发现。” 异常现象偶尔能牵扯出重大发现,这话不假,但更多的还是操作不规范或未控制好实验外部条件导致的结果。宋祺佑迟疑,他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但又不想把时钟一个人丢下去面对他尚不确定的计划。 “宋老师快去吧,不用担心我。房子我都装修下来了,看个店面而已。” 性质不一样啊。 宋祺佑又纠结了会儿,最终拧着眉说:“时钟,对不起,我还是要去实验室一趟。你要是不想看了就先回家,我们改天再一起看。对不起。” “说什么呢。”时钟笑得很明媚,“我自己可以的,宋老师相信我。” 他们在的商圈离S大有一段距离,宋祺佑赶到实验室时,邓简半个身子趴桌上,手在纸上划拉着,见他来把笔一搁,站直了说:“宋老师,我们把公式导了好几遍,讨论了好多情况,都不知道为什么。” 哪有那么容易推出常规现象异常的原因。宋祺佑脱下羽绒服搭在一边:“我来做一遍。” 邓简嘴停不下来:“太神奇了。每次实验数据偏离程度还不一样,不过都在一个大致的范围内,难道是哪个公式有未被标明的特殊情况?” 宋祺佑做了一遍,结果和邓简描述的一样,但这个拟合图像……他目光在实验台上扫着,拿开了摆在仪器旁边的草稿纸:“邓简,这是什么?” 一块挺大的磁铁赫然出现,邓简傻眼了:“这是哪冒出来的?” 宋祺佑挥挥手上的草稿纸:“被它盖着。我问过你周围有没有磁场干扰吧?” “我……我以为实验台清干净了。宋老师对不起,让你白跑了一趟。” 宋祺佑让研究生把磁铁拿走,又重做了一遍实验,边做边说:“跑八成是白跑,这没什么,只是你们这错误太低级了。我们以前分析过由磁场干扰导致的反常结果,这不过是变了个形式。要多思考。” 数据拟合成了钟形曲线,邓简和研究生垂头丧气。宋祺佑看他们备受打击,还是给了句鼓励:“不放弃分析异常现象、不盲从理论的精神还是值得鼓励的,但要更细心,否则就不是谨慎了,只是大惊小怪。” 两人连连说“是”,邓简又向宋祺佑道了个歉。宋祺佑摆摆手让他们继续做实验,自己拿起羽绒服边往外走边给时钟拨电话:“时钟……没,就是低级错误,我回去找你吗……你已经回家了?” 宋祺佑走后,时钟努力打起精神自己看店面,可店主的介绍他怎么都听不进去,越听不进负面情绪越一波一波地涌上来,看剩下的店面也不太可能了。所幸这家还不错,宋祺佑走之前也表示了满意,他打了个电话给管家,让他派人来商量剩下的事宜,自己回家了。 时钟觉得自己真没用,回家后坐床上发呆,宋祺佑回来都没听见。宋祺佑到卧室把他揽进怀里,他才缓过神打了声招呼:“回来了。” 宋祺佑没被学生的粗心影响情绪,夸着时钟说:“真好,店面就定下来了。” 时钟脸贴着宋祺佑肚子,不敢说出让人失望的真实原因,想问他实验具体是怎么了,又没心情,沉默了一会儿问:“宋祺佑,真的要这样吗?” “嗯?”宋祺佑以为他问开书店的事,说,“看你自己。你想开就开,不想就不开,或者书店开起来了,多请几个人看着,白天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这真是给足了我任性的空间啊。时钟闭着眼,慢慢平静下来:“宋祺佑,我原来以为追到你就是终点,没想到这不过是另一个起点。但我好像没有再一次从起点出发的力气了。” “没力气我们就歇歇,歇够了再往前。时钟,真的,什么都不着急。” 时钟蹭着宋祺佑的肚子点点头,无声地落了好多眼泪。 不过时钟的表现并没有他话语中的那样无力。宋祺佑正式上班后,他每天上午处理书店的事,下午去酒吧学调酒,宋祺佑不加班他就回家做晚饭,加班就再提前一点回家做晚饭给宋祺佑送去再回酒吧看着。 一些酒吧常客看时钟重新高频率出现,说一个多月了都要忘记老板是男是女了。还没出师的时钟胡乱调一杯酒想递过去谋杀调侃者味蕾,想到宋祺佑说的“存档”,深呼吸几下,把酒倒了。 宋祺佑看着时钟的努力,心里知道他在克服各种恐慌与不习惯,一有机会就说些鼓励的话,诸如“真好”“太棒了”“我一直在”“我会一直陪着你”等等。 时钟感动,但时间长了还是忍不住边感动边吐槽这育儿一般的画风:“宋老师你今天‘太棒了’说多少遍了,我又不是小孩。” 宋祺佑尴尬:“书店不是快开业了吗?我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很棒。” 时钟脚趾勾着宋祺佑小腿:“‘很棒’不要用嘴巴说,用嘴巴做。” 宋祺佑第一次帮时钟做这事,业务很不熟练,时钟爽一阵痛一阵,隐隐担心小时以后还站不站得起来。宋祺佑也意识到了那些叫声里有部分是因为痛,干脆手口并用,并渐渐地让手占据主导地位。时钟开始持续性获得快/感,舒服得到顶点前忘了先说一声。 时钟一时很怕宋祺佑觉得恶心,撑起身子看他。不过宋祺佑只是去浴室漱了个口,并没表现出不乐意,还内疚地说:“我以后会练练的。” 宋老师真好。 时钟放下心来,笑了:“你准备怎么练?用黄瓜?香蕉?用我?” 宋祺佑脸红:“我自己学学理论知识。” 时钟拉他躺下:“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宋祺佑手环上时钟,顾左右而言他:“我明天下午会早点回来的。” 明天是周六,宋祺佑还得去学校做点事,他们约了下午一起去给书店买点装饰品。等装饰品全部就位,书店就可以开业了。 第二天,时钟中午吃了点沙拉,随便套了条布裙趴床上浏览着市内几家有名的装饰品店,等宋祺佑回来。大门处传来响动,时钟看一眼右下角时间才两点,想着宋祺佑回来得也太早了吧,踩着拖鞋蹦蹦跳跳出了卧室:“怎么这么……” 大门处站着一颇有气质的中年妇女,边换鞋边眯着眼打量他:“你是,宋祺佑的女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几天比较忙,更新都比较晚T T 明天(28号)不确定能不能赶上更新,没能赶上的话周六(29号)补更,还请小天使们谅解quq比心 ☆、22 是宋母。时钟认识她,她不认识时钟。 时钟知道自己的外貌具有迷惑性,穿着裙子时说是长相英气的女生也并无不和谐。他不敢坦白自己是喜爱女装的男生,用伪声说:“阿姨您好,我是和宋祺佑在交往。” 宋母进了房,目之所及都是两个人生活的痕迹:浴室摆着两套洗漱用品,茶几上放着两个杯子,阳台上晾着两个人的衣服。她走回沙发坐下,问:“你们同居了?” 时钟不敢多说话:“是。” “宋祺佑呢?去学校了?” “是。” “别紧张。”宋母拍拍她身边的位置,“坐下说话吧。” 时钟可不敢:“阿姨您先坐,我去给您倒杯水。” 水递去,时钟趁宋母喝水的当儿坐到了远一点的位置。宋母看到没说什么,继续问着他一般的问题:“你多大了?” “24。” “看着还要小些。还在读书吗?” “已经工作了。” 宋母微微皱眉:“可以问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吗?” 开始了开始了。时钟心里响起警铃:“M大。” “哦?什么专业?” “天体物理。” 宋母眉头舒展开来,又喝了一口水:“难怪宋祺佑会喜欢。怎么没继续往下读?” 时钟在编个谎言与实话实说之间纠结了几秒,想到宋母迟早会知道自己是时喻苏的弟弟时氏的小儿子,放弃挣扎:“我觉得自己不太适合继续做研究。” “是吗,女孩子学这个是挺不容易的。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时钟无暇顾及她话里不恰当的性别评估,不敢说开酒吧,只说:“我现在经营着一家书店。” “哦。”宋母拖长音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仿佛和他一个读了M大却去开书店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就没法交流了,知道自己是男生、还是喜欢穿裙子的男生,不得直接下逐客令吗。时钟如坐针毡,强挤出一个笑:“阿姨,要不要我打个电话让宋祺佑回来?” 宋母看他的眼神愈发奇怪:“他在忙,为什么要打扰他?” 好吧。 时钟维持着假笑坐着,看宋母拿出个平板刷起来。他的心随着宋母划动的手指一点点落下去,最终触底反弹自暴自弃地想,宋母评判人的标准太那什么了,自己也已经不招人待见了,印象分再低就那样。他开口问:“阿姨,我也还有点工作要做,您介意我去处理一下吗?” 宋母没有抬头:“你去吧。” 时钟一回卧室就给宋祺佑发微信:宋老师!Help!你妈妈突然来了! 宋祺佑过了十五分钟回复:我马上回来[/心] 时钟看着那个爱心,心里好受了些,安慰着自己别怕别怕,继续刷起了装饰品店,到宋祺佑的声音响起,心跳频率终于正常一些。 时钟出卧室时,宋祺佑正故作惊讶地说“妈,你怎么来了”。顾不上宋母是否看出这惊讶是装的、宋祺佑到底还是被自己叫回来了,时钟走到他身边接了句:“阿姨来了有一会儿了。” 宋祺佑往前走一步,护了时钟半个身子在身后:“妈,这是我的男朋友,时钟。” 时钟脑子一片混乱,想宋母是要摔杯子还是砸靠枕,结果都没。一阵静谧之后,宋母若有所思地重复:“男朋友啊。我一直当他是女人,他也没反驳。时钟,和时喻苏……” “是他亲弟弟。” 宋祺佑想牵着时钟的手带他走过去,时钟不敢当着宋母的面和他有这种亲近行为,撤开一步跟着他。宋母在他们要坐下时说:“宋祺佑,我想单独和你聊聊,但如果你不介意让你的男朋友听到,且你的男朋友也不介意听,那么他也可以留下。” 该来的还是要来。时钟眼前一黑,闭了闭眼重新睁开,听宋祺佑问“时钟,你先去卧室吗”,摇了摇头,说:“我就在这儿吧。” 似乎他们的决定一点不重要,宋母表情如常,音调也没有变化地说:“物理已经不够了吗,你需要与室友的弟弟、一个喜爱穿裙子的男性书店老板恋爱才能获得满足?” 对自己说话却不加称呼,明明白白地把时钟当空气。宋祺佑心里不舒服:“和时钟在一起与满足感无关,纯属自发的爱。物理是另外一件事。” “选择这样一个人,除了寻求刺激,我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那是你没找到,可我找到了。” “你不要回避‘这样一个人’,不需要我重复‘这样’吧。” 室友的亲弟弟,喜爱穿裙子的男性书店老板。时钟自嘲地想,听起来还挺有诱惑力的。可自嘲是对悲伤的消极抵抗,好在宋祺佑及时给了他一个无需悲伤的理由: “妈,是你弄错了顺序。先是他,然后是他性别为男,再然后才是他的爱好与职业。” 宋母“呵”了一声,仿佛向来自持的妇女情绪爆发的标识。果然她语气讥讽:“我和你爸从来没交过你这一套一套的。” 宋祺佑毫不退让:“是,除了学习,你们几乎什么都没教过我。” 宋母由讥讽转为轻蔑:“再过几十年回头看,你会为你如今无可救药的观念感到羞愧,为你那时的一事无成感到悔恨。” “我不确定在你眼中,什么样的观念是正当的,做出什么样的事才算有成就,但我会为我的人生负责。” 宋母把水杯往茶几上不轻不重地一放,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宋祺佑:“宋祺佑,我对你太失望了,你该为我和你爸对你多年的教育道歉。” “我该向你们道歉,对不起,不过只是因为我没能在你们发现之前先告诉你们。”宋祺佑也站了起来,并不容宋母俯视他,“至于教育,你们教养我只是出于经验,我已经收下了那些经验,但现在,我选择和谁在一起是出于爱。” 话算是说死了。 门“嘭”地一声,家里一时回归平静。时钟愣了会儿,开口第一句话是:“阿姨不留下吃个饭?” 宋祺佑看小狐狸也有呆傻的时候,摸摸他脑袋笑着说:“你希望她留下吃饭吗?她人可能还没走太远,我……” “别别别!”时钟缓过神来,抓住宋祺佑的手仰着头问,“阿姨为什么突然来了?” 宋祺佑想了想:“可能我正月在家那几天,她看出了我和以往不太一样?或者可能只是觉得我下半年做的事不够多来视察一下日常生活。” 能和宋祺佑比惨的可能只有宋母的学生了。时钟打了个寒颤:“所以这是……她被迫接受了?” “准确地说应该是,她意识到了自己无法改变什么。” 时钟考量着宋祺佑的用词,又想到他刚刚说的那些话,感慨:“宋老师,你太帅了。” “啊?”宋祺佑没太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被夸,“还好吧,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 宋祺佑把事情都当作物理问题有条有理地解决,虽然不解风情,但意外地浪漫呢。 心里一直害怕所以回避的事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解决了,时钟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把这事先放下,甩着宋祺佑的胳膊问:“怎么办呢,没时间逛街了。” “明天再去?我明天没事了,可以一早就去。” “好呀,明天干脆把家具也看看吧,有些确定了样式还要等定做。”时钟站起来拍拍裙子,“现在去庆祝一下?去寻欢作乐吧!” 时钟把车停在了路口,说想和宋祺佑散着步到酒吧去。可春的夜晚仿佛对冬日存有温怜,风过让人觉出寒意,散步的决定这样不明智。 他往宋祺佑大衣里躲,宋祺佑也撑开臂膀任他藏,两人别别扭扭地赶着路,在路两旁的繁华与迷醉间说说笑笑,是和能见到的所有情侣一样的,一对平凡的情侣。 宋祺佑之前一直无法习惯酒吧杂乱又无意义的氛围,处于其中令人别扭。可现在时钟是他存在的最好理由,有模有样晃着器皿的时钟,迷幻灯光下美丽脆弱的时钟,递来一杯颜色像海浪的酒的眼尾上扬笑着的时钟。 “给。也就你挑这种酒精含量极少的喝。” 宋祺佑不好意思,接过抿了一小口。时钟期待地问:“怎么样。” “唔……挺甜的?” “宋老师真是……”时钟笑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形容词,“也就能尝出个甜味了。” 这不是太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了吗?宋祺佑又喝了一口,听时钟在吧台里快活地说: “Fred说我学得很快,现在水平已经不错了。他说我可以去考个证,不过我不想考,在我自己的酒吧玩玩,要什么证呢。不过宋老师你信不信,只要我每周只调个位数杯,大家还是会争着买我调的酒。”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宋老师你怎么唱起了歌?”时钟眼睛眨着,“宋老师,你这么快就醉了吗?” 是因为是时钟亲手调的酒吗,所以我这么快醉了?脑袋越来越沉,宋祺佑醉得很称职,嘟囔了句“我没醉”。 时钟笑出声:“刚认识,不对,应该是宋老师刚认识我那会儿,来这还只肯喝果汁的那会儿,想不到会有今天吧。” 又叹口气:“我也想不到,谁敢想呢。也是在这儿,我收到你说爱我的纸条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楼下鼓点全像雨点往我心上落,心像吸饱水的海绵,又潮又重。” 时钟凑近亲了一下眼神迷离的宋祺佑的额头:“宋老师,醉了的话,下面的话听过就过了吧。 “我刚回国时并不确定要不要开酒吧,就买了枝花扯花瓣,这种方式能遇到你,不能遇到你,能,不能,扯到最后是‘不能’。我特别不服气,强行为你凭空扯了片花瓣,这酒吧就开起来了。 “这段时间我渐渐想明白一点,你希望我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在把我推开,而是想我们能各自作为独立个体更紧密地在一起。所以虽然很难,但我有在努力尝试,虽然很累,但如果结果对我们的未来很好,那一切都很值。 “但宋老师,我刚刚说的是我只想明白了一点儿,剩下的,尽管我应该是独立个体,我依然坚持大多数事情的核心是你,大多数决定最终做下也还是为你。我觉得这是‘爱人’应该做到的。 “宋老师,你永远是我的最后一片花瓣。” 迷迷糊糊的,宋祺佑的意识里下了一阵花瓣雨。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接着更!明天正文完结! ☆、23 “这床是不是太小了。”“这床是不是太大了。” 两人异口同声。宋祺佑茫然地加注释:“这睡三个人都足够了。” 时钟看着别的床型,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宋老师还想三个人睡?” 这是怎么理解过去的?宋祺佑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它太大了,我们俩睡会显得空。” “还好吧。”时钟打量着一款面积更大的,满意地点点头,“大点方便做。” 导购员一脸“我什么都听不懂你们慢慢挑选”的职业表情站在旁边,宋祺佑窘迫地走到时钟身边,走过去了又不知道做什么,就只捏了捏他的手心。 时钟抬头一笑:“就这个了吧,我很喜欢。我们去看床单被套吧。” “客卧呢?客卧不买床吗?” “哪有客卧?” “我们不是四室吗?” “对呀,卧室,你的书房,我的衣帽间——原定的衣帽间太小了——还有一间先空着,以后有别的用途再说。”时钟皱眉,“不要客卧,没有客人,有客人让他们去住宾馆,不能打扰我们夜生活。” 好吧,反正爸妈短期内应该不愿再见到自己和时钟,时父时母也不会留宿,其他朋友就无所谓了。宋祺佑伸手把时钟的眉毛抚平:“好。” 眉开了眼就笑了,时钟脚步“嗒嗒”地往前走出几步,转半个圈回身看着宋祺佑问:“你想要什么颜色的床单被套?一般的就行吗?白色?” “白色可以。” “那就这种白色带点灰的吧。每次换也都固定这种,免得再选了。” 时钟又热情高涨地去看床头柜,比他刚刚挑书店装饰品时积极多了。挑装饰品时他只随便地小手挥了一片区域让人算价尽快送去,就兴冲冲地拉着宋祺佑挑选家具。 “是在床头柜上放个灯还是再专门装床头灯?灯还是必要的,我会想看着你做……” “放个灯。”宋祺佑仓促地打断,“放个灯吧。” 时钟故意调笑:“宋老师,我们对事物的理解是不是有代沟啊?家具如果没有服务于嗯嗯嗯嗯的梦想,和木头塑料有什么区别呢?”走到沙发区又抛下句,“‘嗯嗯嗯嗯’是被消音了。” 看着绕着一张张沙发转悠的时钟,宋祺佑由这玩笑突然想,如果要概括时钟,该用什么词呢?时钟矫情诡谲,但又无比真实,脆弱无助,却不放弃希望,偏执任性,也有满怀的温柔与爱——形容词们组队前来,见到他后叽叽喳喳地商讨一阵,都说“我不行”“我不行”。 非要说的话,宋祺佑觉得时钟是小王子,不仅是想要一只草吃得不多的小羊的小王子,会看很多次日落的小王子,爱着一株玫瑰花的小王子,还是褪去这些后,他独一无二的小王子。 “宋老师,我想买这种球形沙发。”时钟盯着一片毛绒绒的球状物说。 “啊?”宋祺佑回神,“可以。有两个客厅,一个摆这种沙发,一个摆普通的长条沙发好吗?” 时钟没注意到他开小差,继续说着:“大客厅摆长条的,小客厅多摆几个球。小客厅做成游戏厅吧。前几天你加班,有几个大学生来酒吧不撩汉聊了一晚任天堂,听得我特别想玩游戏。” 宋祺佑没想到时钟竟然会听那几个人聊天,说:“好。”想起刚刚走神想的,又问:“你要不要买个秋千?” 他本意是这种颇为天真的装饰与时钟风格挺配,可时钟好像想歪了很远很远,眯着眼不怀好意:“宋老师,你消除代沟的速度很快嘛。” 宋祺佑不明所以地“呵呵”干笑,迅速转移话题:“桌椅还没开始挑吧?那边挺多桌子的,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着急,桌子椅子要选好久。” “嗯?为什么?” “椅子要看形状、椅背高度,布料的不能多买,容易脏;桌子要看高度、大小、牢固程度、躺上面会不会不舒服……” 诶诶诶? “啊,这么一想还是要买几块地毯,厚厚的那种,这样冬天可以躺上面。还要买几块专门放飘窗上的毯子,我们的飘窗可大了……” 诶诶诶? 主要家具在一片混乱的“诶”声中买完了,剩下的都是些日常生活中发现缺了再添的小物件。刷卡时宋祺佑没能免一阵心痛,但和时钟一起布置他们的新家,想想又很开心。 是和时钟一起的,新天新地。 部分家具是定做的,做好运送再在家里装好还要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时钟的书店先行开张了。因为装潢得非常小清新,噱头也做得很足,开张前几天人几乎爆满,但大多是参观性质,慕名而来看看有哪些书卖罢了。之后人渐渐少了些,看书的人的比例高了起来,但买书的人还是不多,只有几次有人一次性买了特别多某一专业相关的书,总算是贡献了些书籍进账。 不过时钟不太管这些,二楼休息区的角落是他专属阅读区,还专门开了个小窗,正午时阳光可以照进来。一旦他窝进沙发,一直到晚上回家,外面的世界才重新和他有关联。 书店门口的风铃响一阵,宋祺佑抽了一点点空来看时钟。新招的收银员还不认识他,看他往二楼休息区走,轻声叫来了正在整理书的店员,挤着眉毛说:“那个人没消费就去休息区了,要不要和他说一声?” 店员往二楼看一眼,正好看到宋祺佑的侧脸,噗嗤一声笑出来:“那是我们老板的男朋友哦~” 只是不巧,阳光太暖了,时钟正溺于梦乡,书搭在脸上,完全不知道有人来。宋祺佑轻轻拖了张椅子坐他身边,随手拿了本书看会儿又看会儿他。时钟一直没醒,过了二十分钟,他又把椅子轻轻地拖回原处,走了。 要出店门时,收银的小姑娘异常热烈地说了声“欢迎下次再来”,说得宋祺佑都不好意思走了,脚步顿了顿问:“你知道现在在放的是什么歌吗?” “抱歉。我们书店的歌都是老板亲自挑的,我不知道他今天挑了哪些。”小姑娘面露难色,仔细听了一会儿又说,“不过这首歌好像每天都有放。好像不是英文歌?” 是俄语,就是不知道是哪首。宋祺佑笑:“好的,谢谢。再见。” 家具陆续搬进新家,时钟却发现宋祺佑最近有点不对劲,主要体现在宋祺佑频繁地与他的一个好友盛之梧见面,每次说起时还都很心虚,还有就是在家时总盯着自己。时钟控制着自己的独占欲没管前者,至于总看自己,大概是自己长得太好看了吧。 春抵不住初夏的热烈后退一步,少女们的小腿就尽数露了出来。宋祺佑和时钟选在了一个阳光尚不灼人的午后入住新房,时钟在玄关换好鞋要进去时,被宋祺佑拦住了。 “怎……欸……” 宋祺佑把手里拎的包放在鞋柜边,将时钟打横抱起,耳朵可疑地红了:“第一次我抱你进去。” “宋老师,”时钟反应过来,手配合地环上宋祺佑脖颈,乐不可支,“宋老师最近偷偷地健身了吗?‘第一次抱进去’,哈哈哈哈哈哈……” 每次都被小自己六岁的小男友嘲笑,宋祺佑有点委屈:“你不是想要公主抱吗?” “哈哈哈哈是是是。”时钟笑了好一会才停,亲一下宋祺佑的脸颊,“宋老师,你真可爱。” “还有一个小礼物。”可爱的宋祺佑把他轻放到沙发上,返回玄关从包里拿出几张画纸和一盒画笔,“我让盛之梧教了我一点基本的绘画。” “哈?”时钟边看他摆出画画的阵仗边问,“盛之梧不是环境工程师吗?” “是,但他从小就学画画。” 宋祺佑说着已经开始画了,是人像。脸部轮廓奇奇怪怪,头发乱糟糟的,鼻子是这种形状的吗,嘴巴是不是有点大,但眉眼,眉眼却意外的传神。那双杏眼,时钟看出了他在画自己。 宋祺佑继续画着,他努力使线条显得流畅,比例不失常,手部动作不过分僵硬,到最后放下画笔时,时钟看到他画了一个穿着裙子、提着裙摆的自己。 鼻翼渗出些细汗,宋祺佑郑重地双手捧着画递给时钟:“虽然不好看,但是……送给你。” 时钟接过看了好久,久到宋祺佑以为他嫌弃太丑想丢到又不好意思说,可他接着拿起了宋祺佑刚刚用过的笔,在他的画像身边接着画起来。 他勾勒了个穿休闲服的宋祺佑,一只手攥着衣角,衣角处画了个电子云图,一只手牵着他,然后在右上方空白处寥寥几笔画了个太阳系,有土星的光环和小行星带,又在四周加了点星辉,整个画面亮了起来。 宋祺佑震惊:“你画得好好啊。” 时钟举着笔笑:“这是重点吗?” 宋祺佑不知道重点是什么,他有点失落自己准备了这么久的礼物大概不能入时钟眼了:“早知道我就准备别的礼物了。” 时钟搂住他的腰靠进他怀里:“别呀宋老师,我很喜欢,特别喜欢,超开心。” “真的吗?” “真的。礼物不是看是什么,是看你为它准备了多长时间。”时钟说着又笑起来,“只是我们俩搬新家的第一个小时,竟然用在了画画上。” 宋祺佑开怀起来,握住时钟的一只手也笑:“我觉得很好。” 嗯,是很好啊。 宇宙浩瀚,一个一根筋做科研的男人和一个喜爱穿裙子的男生,拥着手,在相爱。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啦~(我真的钟情画画梗orz) 正文的连载版TXT已经放到微博上了,想要的小天使可以自取。微博ID:@夏素吱。 还有两个番外,一个时钟第一次见到宋祺佑的场景,一个时钟后来交了一个(奇妙的)朋友的故事。不过最近没空写啦,要过段时间quq(1月20号之前肯定写完) 虽然还有两个番外,但番外并不构成对正文理解的辅助&实在有些情想抒一抒,所以还是在这儿写了这个“写在正文完结之后”QAQ 这是篇很任性的文,各种急于要写的问题杂糅在一块儿,最后都没写太好,初心想写成□□(?,最后也演变成“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做”的大型答题现场,还有其他包括语感语言使用等blabla基础问题……总之就是问题特别多(:3_ヽ)_ 所以要抒的情是,感谢所有阅读、收藏、评论的小天使,真的感谢,谢谢你们的陪伴与鼓励,很多次我自我怀疑到不行的时候想到你们的存在又能觉得,“还是要继续努力地往下写呀”。写作的道路漫长又孤独,你们让我看到欢喜。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