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下载尽在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四五情殇》作者:白日梦O号 文案 一个日本人和一个中国人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重逢,他为了他甘愿背叛自己的祖国,为他做一切事情,但是到了战争结束却又为了他而放手。迟到了多年的“我爱你”三个字他却再也不会听到…… 正文 一九三八年一月十三日,大连。 冬季的寒风吹过海面,带来阵阵海水的咸腥,虽不至于冷得刺骨,刮到身上也能让人打个哆嗦。楚墨涵冷眼看向街上来来往往的日本兵,压低头上的帽子,沿着萧瑟的大街不紧不慢地行着。经过日本驻军总部时,鞋带松了,不得已蹲下重新系紧,抬头间打量一眼对面日本军部的兵力警戒,还未看得仔细,一个年轻的日本兵已端着步枪往这边望来。楚墨涵赶忙站起,想在引起日本人更大的注意前离开,刚迈出脚步,一句冷厉的日语已自身后传来,“站住!” 楚墨涵心中一紧,随即加快了脚步,装成听不懂的样子,意欲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怎知身后话语一转而成标准的中文,“站住!” 这下再不能装傻,只得顿住步伐,缓缓转身面向发出命令之人。 看到眼前高大英俊的日本军官,楚墨涵浑身血液直涌而上,大脑瞬间呈现一片空白,脸上不可抑制地现出一片惊讶。军官的身形在中国人看来也已称得上颀长,更不必说在一众矮小的日本人中间该是何等的鹤立鸡群,充满笑意的面容与刚刚发出的严厉话语毫不相称,和蔼友善的神情一如当年初见,似乎仍是樱花树下的那个温雅青年。 面对楚墨涵惊吓住的神色,军官开心之余又有一丝好笑,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在楚墨涵面前挥了挥,“楚君,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了吗?”玩笑似的话语中隐含一丝埋怨。 “鹰司君的声音我自然听得出,只是想不到你会出现在这里,更想不到你竟会用命令的口气叫我。”从惊吓中回神的楚墨涵恢复常态,好友重逢的喜悦在看清对方身上的少佐军衔后渐渐冷却,唇角弯起的浅淡笑容隐隐透出讥讽之色。当年听到这人终日诉说对中国文化的向往和热爱,言犹在耳,如今却来亲自践踏他满目疮痍的祖国,真是讽刺之极。 鹰司武人没有得到预期的热情欢迎,看到楚墨涵眼中的欢欣神采逐渐归于冷漠,心中开始忐忑起来,满怀不安地道歉:“刚才看到楚君的身影实在太过高兴,本想开个小小的玩笑,没想到会吓到你,真是抱歉,请原谅。”说着低下头,向楚墨涵弯身一躬。 友人诚恳的歉意稍稍平复下心中的不悦,楚墨涵苦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不必这么郑重道歉,是我自己太胆小了。” 鹰司武人奇怪地望着好友,“可以和一屋子尸体共度晨昏的楚君竟会说自己胆小,真让人难以置信。” 楚墨涵淡然一笑,“逢此乱世,人人皆如惊弓之鸟,稍有动静便心胆俱裂,我只一介凡夫,何能免俗。”清亮狭长的凤目望进鹰司武人双眼,清晰地显露出责难,“这街上被你们日本人叫住的老百姓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鹰司武人愣住,从未想到昔日好友会对自己冷言相向,想要解释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沉默的气氛在两人间蔓延,场面一时尴尬起来。 正在僵持间,不远处的军部门口开出一辆车来,从车窗中探出头的中年军人高喊着鹰司武人的军衔,“鹰司少佐!”。 鹰司武人打破沉寂的氛围,歉疚地看向楚墨涵,“我还有事,必须得走了。楚君,今天见到你真是很高兴,改天有时间我去找你,咱们再好好谈谈,希望到时可以取得你的谅解。”说完低头一礼,随即向车子跑去。 楚墨涵怔愣一下,刚想告诉鹰司武人自己的住址,又忽然想起彼此身份,冲到喉咙的话语咽回肚里,冷眼看着鹰司武人的身影随车子消失在街道尽头,终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一九三八年一月二十八。 位于大连市西广场区的济仁医院里挤满了前来就诊的患者,规模不大的私立医院只设了二十来张病床,早早地住满了病患,但来自四面八方的患者还是源源不绝地涌到这里,希望能得到良好的诊治,毕竟这家医院的医生全是自海外学成归来的精英,精湛的医术在大连乃至旅顺都有口皆碑。 连楚墨涵在内的六位医生从早忙到晚,午饭都是草草打发了事,直到日落时分才结束忙碌的一天。其余几位医生都是有家室的人,匆匆收拾好东西便回去陪伴妻小,唯独楚墨涵还未结婚,便自动承担了大部分驻院值班的任务,夜夜睡在医院后面为他特配的宿舍里。 再次巡视了一圈病房,楚墨涵拖着倦怠的身躯回到宿舍,还未进门就已闻到扑鼻的饭菜香气,疑惑地推门进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桌丰盛的菜肴,医院伙房的张厨娘摆动着米勒佛般的身子大声招呼着,“楚医生,快来吃寿面,刚做好的,凉了味道不好。” 顺着张厨娘手指的方向,楚墨涵看到了一碗精心制作的寿面,不解地望着慈眉善目的胖大娘,得到一个大大的笑脸。 “楚医生,今儿个是腊月二十,我记得您说过今天是您生日,就做了这碗面,快尝尝合不合您口味。” 楚墨涵顿时省起,今天确是自己二十七岁生日,从日本留学归来后过惯了阳历,几年下来竟快忘了农历日子,连忙感激地道谢,“谢谢大娘,我这日子过糊涂了,都不记得自己生日,难为您放在心上。” “什么谢不谢的,楚医生忒客气,要不是您治好了我的胃病,我哪还能做这份差使,我也没什么钱谢您,就这手艺还过得去,您只要没吃烦,我天天给您做。” 热情的话语驱散楚墨涵一天的疲惫,满怀谢意地送走张厨娘,回到桌前细细品尝起一桌饭菜。离家太久了,自父母去世后再也没回过奉天城里那座冰冷阴森的大宅,远离一群成日算计家产的叔伯兄弟,独自一人在这异乡拼搏,旁人给予的一点关怀都足以温暖那颗孤寂的心灵。 寿面是拿鸡汤煮成的,长长的一根到底,满满地盘了整碗。楚墨涵从头咬住,一点点小心翼翼地送到嘴里,生怕不小心从中断了,虽说早已不再相信那些古老的传言,但讨个好彩头的想法仍是让人感到一份喜悦。 细细咀嚼着筋斗的面条,还差一点就能到底了,“砰砰”的突兀敲门声惊到了专心致志的楚墨涵,一个激灵咬断了面线,眼睁睁看着还有半尺长的面条落回了碗中。 “谁啊?” 含着一丝懊恼打开房门,楚墨涵惊讶地见到了一位不曾想到的访客。 “鹰司君?!” 楚墨涵呆愣的神色落入鹰司武人微笑的眼里,轻快的语调在两人间响起,“自从来到中国后,似乎总能见到楚君惊讶的表情呢!” 瞬间的迟疑后,楚墨涵拉开房门请朋友踏进了屋子。 鹰司武人仔细地打量着屋里的摆设,西墙上的那扇门显然通往卧室,门边是一排书架,北面的书桌上堆满笔墨纸张,还有放不下掉到地上的一叠报纸,露在外侧的是一列醒目的粗体黑字标题——还我山河。 视线掠过报纸,转到房间正中的饭桌上,在看到那碗面时,鹰司武人爽朗的笑声下掩过一丝错愕,“看来除我之外还有人记得楚君的生日,是位美丽的小姐吗?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年轻时或许美丽过吧,不过现在看不出来。”收到鹰司疑惑的目光,楚墨涵好笑地解释着,“医院伙房里的大娘给我准备的,不过饭菜实在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你来得正好。”边说边接过鹰司武人脱下的军用披风,意外地发现友人里面并未穿着军装,而是一身合体的藏蓝西服。 “楚君的魅力还是这么强大,以前在东京大学读书时总有漂亮的姑娘打听到你生日送来礼物,现在连年长的女士也无法逃脱你的吸引么?!” 注意到楚墨涵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鹰司武人轻声诉说,“我想楚君可能不太愿意见到我穿军服的样子。”停顿片刻,重又绽出开心的笑容,扬了扬手里的瓶子,“你最喜欢的清酒,我可是不远万里背来的。” 两人落座,楚墨涵找出杯子斟满清冽的酒液,碰杯后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上次见面我可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的工作地址。” 饮下杯中酒,鹰司武人略显得意地解答了好友的问题,“我只需要向大连的每家医院打听有没有一个留日归来,俊美年轻的楚姓大夫就可以了。我的运气非常好啊,这只是我询问的第三家,就已经见到你了。” 面对友人的执着,楚墨涵无可奈何地笑了。 半瓶清酒落肚,楚墨涵放缓了饮酒的速度,把玩着空空的酒杯,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军人吗?” 鹰司武人注视着同窗五载的好友,苦笑着放下筷子。 “楚君,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得不说这是一句至理名言。身为鹰司家族的长子,我无法逃避家族赋予我的责任。你知道的,我父亲一直主张和平,但在日本国内的形势面前,他的立场只会招致社会的敌视。我只有用参军的办法以显示对天皇的效忠,才能避免上流社交界对鹰司家的排挤。是的,我不喜欢军人,现在依然如此。军人是在野蛮上面披着一层人皮的动物,军队就是这样一群野兽的集合。但非常遗憾,我不得不穿上这身令人厌恶的军装。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我所在的情报部门并非战斗序列,你不必担心我的双手会染上中国人的鲜血。” 想起鹰司武人的父亲——正直博学的鹰司侯爵,楚墨涵无法出言责备,老人对中国发自内心的热爱使得他对每一个来自中国的留学生都关爱有加,面对中日之间的对立,想必老人是和自己一样的愤怒、心痛吧。 “那么,除了这些呢?没有其他原因吗?” “楚君,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当然,除了对家族考量外,确实还有其他的原因。”说到这里,鹰司顿了顿,思索着该如何措辞,“通过军队,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这一点,我无法否认。” 楚墨涵倏地抬头直视友人,“你想得到什么?权势?还是财富?为了这些,你可以说服自己来侵略我的祖国?!” 面对楚墨涵的质问,鹰司武人缓缓摇了摇头,“不,不是为这些,权势、财富只是为了得到那件东西必须应用的工具而已。至于入侵你的祖国……,恕我直言,中国是世界上最美丽富饶的国度,但中国的政府却是世界上最腐败无能的政府,这就像一个浑身挂满黄金珠宝的幼儿,任何看到他的人都无法不垂涎三尺,即便没有日本人,也会有其他国家来掠夺,我们……只不过快了一步而已。楚君,你的祖国太美了,日本从一千年前开始敬仰他博大的文明,羡慕他丰富的资源,向往这块大陆,喜欢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因为喜欢,所以就一定要占有吗?”楚墨涵再也听不下去,愤怒打断鹰司武人的倾诉。 望进那双因怒火升腾而更显美丽的凤目,鹰司武人如着魔般吐出心底最深处的渴望,“是的,喜欢的极至,就是占有……” 楚墨涵震惊地望着对面的男人,无法置信这样的话语会从好友的口中说出,浑身止不住地发抖,捏着酒杯的右手在大力之下关节已有些发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是吗?看来我们中国人只有奋起反抗这一条出路了。” 鹰司武人敏锐地察觉到楚墨涵平静语气下隐忍的怒火,担忧地望着他,“楚君,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中国实在太过弱小,而日本又如此强大。这一场战争中国是没有胜算的,反抗的结果只能是灭亡。楚君,被日本占领真的让你那么难以接受吗?满洲国成立这么久,大连和旅顺也一直在我们的统治之下,中国的平民不是一样地生活吗。我虽然不喜欢军部的作风,但不能否认,与中国政府相比,日本政府具有更强的能力,可以带给平民更好的生活。你应该去看一看满洲国里的中国人,如果他们不作那些无谓的抗争,我不认为他们在蒋介石统治时期会过得比现在更好。” 楚墨涵再忍耐不住怒极而笑,“照你的意思,为了保住性命,我们中国人就应该安分地接受亡国奴的身份,任你们日本人踩在脚底下过日子?!” “是的,这总比白白送死要好得多。但是,楚君,请你不要担心这样会降低你的身份,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如果日本完全接管中国,以我的能力,只会使你生活得更好。”鹰司武人做出诚恳的承诺。 “啪”的一声,酒杯从楚墨涵右手飞出,砸在墙上摔了个粉碎,楚墨涵几步走到门前,一把拉开房门,“楚某交不起阁下这样尊贵的朋友,请回吧!” 鹰司武人沉默片刻,系好披风走到门口,“楚君,不管你怎么看我,我都会将你看作最好的朋友。” 门在身后狠狠地撞上,鹰司武人无奈地站立片刻,终于走了。门后的楚墨涵心中一片冰冷,身上的力气象是被抽得干干净净,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心中得愤懑止不住脱口而出,“啊……”,犹如野兽垂死的悲鸣,盘旋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一九四一年五月二十日,济仁医院。 下午时分,楚墨涵照例来到病房巡视,正要与陈医生讨论患者的用药方案,病房大门被“哐”地撞开,一队日本兵全副武装涌了进来,病房中的众人霎时都被惊住,一个年轻的小护士竟被吓得捧不住手中的药盘,药片“叮叮咚咚”撒了满地。 楚墨涵和陈志豪警惕地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十几个日本兵把守住病房的门口和窗户,一个矮胖的少尉军官随后走了进来,环视病房一周,视线落在楚墨涵和陈志豪身上。 “谁是楚墨涵?”田中少尉操着生硬的汉语瞪向两人。 楚墨涵身子一僵,随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我是,有事么?” 少尉上下打量了楚墨涵几眼,右手一挥,用日语向下属下达了命令,“抓起来!”两个靠得最近的日本兵立即上前抓住楚墨涵的双臂向后弯去,反缚在身后。 楚墨涵知道反抗无用,索性也不挣扎,只冷冷看向田中,厉声质问,“凭什么抓我?” 陈志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高声叫喊着,“你们做什么,凭什么来这里抓人?”同时不顾日本兵的阻拦,一把拉住楚墨涵左臂,阻止日本兵的行动。 病房中躺着七八个病人,还有前来探视的家属和几个正在工作的护士,看到一向受人尊敬的楚医生无缘无故被绑了起来,顿时急了,忿忿不平地鼓噪起来,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就要上前和日本兵抢人,刚一动作就被剩下的日本兵拿枪指住,身旁的年长亲人见了这个阵势赶忙拉住年轻气盛的后辈,但已止不住愤怒的情绪四散弥漫,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田中少尉有些烦躁地看着一团混乱,极想命令下属开枪射杀这些他一向鄙视的支那人,可济仁医院的名气实在太大,即使是在大连这样的日本占领区里,也不能轻易地在这里制造血腥,尤其现在中日之间的战争形势发生了明显变化,日军的节节失利使原来不可一世的侵略者们不得不谨慎起来,以免过激的行为激化中国人压抑已久的抗日情绪,更何况……这次的任务需要带回去的是一个活的楚墨涵…… 混乱中,一个威严的男声镇住了所有人的动作,“住手!”,中国人、日本人一起向声源看去,就见一个高大英俊的日军大佐走进病房,向矮胖的少尉厉声质问。 “田中少尉是在执行公务吗?” 面对自己顶头上司的不悦询问,田中立刻恭敬地敬礼回复,“是的,鹰司大佐,我在捉拿反日的秘密地下党人。” “混蛋,楚墨涵医生是东京大学毕业的精英,我大日本帝国最忠实的朋友,你这样做是在破坏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日中友好、东亚共荣。现在,我命令你,释放楚医生,带着你的人立刻归队。” 本以为自己的努力工作会获得上司的赞赏,谁知竟惹了一顿训斥,田中极力辩解着,“可是根据情报,这个人有倾向共产党的嫌疑……” “田中少尉,你是在置疑我的命令吗?” 鹰司武人厉声打断下属的回答,阴骘冰冷的视线如剑般射来,让田中瞬间僵硬,不敢再有任何违抗的言词,结结巴巴地致歉后领着手下离开了。 楚墨涵揉着被扭得生疼的胳膊,安抚下担心不已的同事和一众病人,看了鹰司武人一眼,一言不发地向后院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宿舍,关上房门,楚墨涵只说了一声谢谢就卡壳了,想了半天不知说些什么,鹰司武人也不出声,沉默尴尬的气氛在屋里逐渐蔓延开来。 自从三年前生日那天分手后,两人再没有交谈过一句,鹰司武人偶尔会来医院,或温言软语,或怒目冷声,却换不回楚墨涵只言半语,日子久了,再回不到当年的言笑无忌。如今咋然一句“谢谢”,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僵局,此时此刻,两人心中都是百味掺杂。楚墨涵嘴巴张了几张,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低了头去看地上青砖的花纹。 鹰司武人一路跟过来早就憋了满腹话说,这时见他这个样子,不知为什么火气突然就窜了上来,一把抓住楚墨涵双肩拉到自己胸前,狠狠盯上那双自己念念不忘的凤眼,低沉压抑的嗓音里透出深深的恐惧和愤怒。 “我告诉过你离那些抗日力量远点,为什么不听?如果今天我没有赶到,你就没命了,知道吗?” 楚墨涵被昔日好友从未见过的狰狞之态吓住,一时竟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嘴角习惯性地一撇,“我什么时候接近过抗日力量了?我虽然反感日本人的统治,不过也没有胆大到反抗你们的地步,请不要随便把这种罪名诬陷到我头上。” 鹰司武人被楚墨涵满不在乎的态度刺激到,双手不自觉地捏得更紧,让楚墨涵疼皱了一张脸。 “没有接近抗日力量?那你们医院里一个月前进的那批药都到哪里去了,你不会说你不知道吧?” 楚墨涵的脸色瞬即苍白若纸,额头也流下了冷汗,却仍是不肯轻易承认。 “我们医院里病人这么多,当然是都用完了。这还用问?!” “你们医院这一个月里共治疗了二百三十四名病人,那批药品里的盘尼西林足够一千人的分量,你想告诉我都用在这些人身上了吗?更何况这些病人里真正需要使用消炎药的只有一百一十三人。还有纱布、绷带、止痛药、麻醉剂……”倾泻而出的话语剖白着鹰司武人内心深处的慌乱不安,“你把这些药都偷运给了一个叫于明光的人,再由他转运到共产党的后方医院里,负责管理药房的陈志豪就是你的搭档。楚君,你真的以为我是傻瓜么?” 话说开了,楚墨涵反倒镇定下来,看着鹰司武人气急败坏的脸色,忽地一笑,坦然承认,“我从不知道你如此看重我们的友谊,竟胜于对天皇的效忠。不管你我身属的阵营如何对立,至少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的朋友。但是,鹰司君,不论你是基于朋友的担心来劝阻我,还是以军人的身份威吓我,我都不会坐视我的祖国在战火下呻吟,更不能对那些为国家做出牺牲的同胞无动于衷。如果为他们提供药品是我唯一能做的事,那么我将会不遗余力,直到我们胜利,国家不再需要我这么做的那天,或者……到我被逮捕而不得不面对死亡的那刻为止。” 平静笑容下是无所畏惧的坦荡磊落,因而使得那朵微笑益加光彩夺目,足以攫取友人全部的心神,戳中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鹰司武人只觉整颗心都疼得抽搐了,脑中不停探询着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场战争?为什么曾经最亲最近的两个人会被命运的风浪推到如此遥远的两极? 没有注意到鹰司武人痛苦而炽热的眼神,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楚墨涵继续说着,“如果没有这场战争,鹰司君,你会是我最好的朋友。至于现在……” “我根本不想做你的朋友,你知道么?”暗哑的嗓音撕吼出鹰司武人深藏多年的心语,打断了楚墨涵的一番感叹。 被话语的内容惊住,楚墨涵一时不知所措,等回过神意欲诘问时,嘴巴已被封进一个温暖湿热的口中,舌头探了进来,逼迫着与之共舞。楚墨涵怔怔地睁大眼睛,看进另一双饱含深沉无奈的双眸,视线如被蛊惑般紧紧纠缠在一起,震惊之下竟忘记挣扎,呆愣愣地任鹰司武人拽住自己一同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双唇得到释放,楚墨涵的胸膛急促喘息着,不知是想平息缺氧的呼吸,还是安抚吓坏的心脏,急欲问询的话语卡在喉咙里竟没有勇气说出来,只苍白着一张脸瞪着面前的罪魁祸首。 “我不想做你的朋友。”无视逼人的眼神,鹰司武人冷静地重复着淡漠的言语,松开捏住楚墨涵肩膀的双手,匆匆离开了,徒留楚墨涵一人,兀自无言伫立。 一九四一年五月二十一日,大连驻军总部。 佐藤准将将双手交叠在肥硕的肚腩上,舒服地靠近松软的沙发中,眯起细小的眼睛观察着笔直站立在办公桌前的下属。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鹰司大佐在东京大学里学习的是东亚文化吧?” 鹰司垂下头,恭敬地回答,“确切地说,是东亚文化中的中国文化。阁下!” 佐藤点点头,“中国古典文化中非常推崇兄弟之义、朋友之情,想必鹰司大佐也深受影响?!” “是的,阁下。” “难怪鹰司大佐会如此维护你的那位医生朋友……” 鹰司闻言急切地解释,“阁下,楚墨涵是东京大学毕业的精英分子,也是热爱日本的友人,这次的事件只是一场误会,他是在不明情况下被中国地下党利用,经过这次教训,相信他会慎重地选择周围的朋友,彻底与那些共产党人划清界限,请阁下宽恕他不经意犯下的过失。” “我可以不追究这次的事件,不过……鹰司大佐,我必须提醒你,友情虽然值得推崇,但在国家利益面前,任何感情都要让位于对天皇的效忠、对国家的热爱,作为一名大日本帝国的军人,这是你应有的觉悟。” “是的,阁下,我明白。” “那么,如果再次发生类似的事件,鹰司大佐打算如何处理呢?” 在上司颇有深意的注视下,鹰司武人身上泛起一阵恶寒,强忍住内心的焦虑抬起头,坚定的目光迎上佐藤的视线,“如果楚墨涵确实触犯了我大日本帝国的利益,我会亲手结束他的生命。” 一九四一年六月十八,大连郊区。 没有一丝微风的夏夜闷热难耐,半人高的野草静静地耷拉着脑袋,隐伏在丛中的小虫也收起了鸣叫,仿佛被空气中浸染的不祥震慑住了似的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空旷的野地上,数十名日本军人围成一个圆圈,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正中的青年,杀戮的气息渐渐弥漫。 “你从未把我的忠告放在心上。”鹰司武人平静地陈述着友人的行径,愤怒、痛惜统统沉在心底,早已无力咆哮发泄。 打量下身周被他诱引过来的追捕者们,楚墨涵轻松地笑起来,最后一批药品刚刚送出,接手人成功逃脱,想到这里,便愉快地接受了鹰司武人的指责,不甚认真地回答,“我是不是应该说声抱歉?” 将枪口对准微笑的友人,鹰司武人只觉一颗心渐渐冰冻,滑至触不可及的深渊,胸膛空荡荡的再无一分热气,盛夏天气,竟觉周身冷得打颤。 “楚君,只要你将所知的地下党人员名单给我,我可以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鹰司君,你知道我不会做一个叛徒,那样的耻辱足以让人生不如死。”楚墨涵无畏笑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不如由你亲手画下终止符。” 几不可见的颤抖从心窝蔓延至执枪的手臂,枪身忽上忽下似是无力瞄准目标,拖延半晌,扳机终被扣下,枪口冒出的一缕硝烟迅速消散在空气中,了无痕迹。 枪声落下,英俊的青年静静地躺在地上,胸前渗出的鲜血缓缓流淌出来,染红满地青草。 片刻后,执行完任务的士兵按照长官的命令撤了个干净,寂静的旷野只剩下他和他。 扔掉手枪,鹰司武人踉跄着走到楚墨涵跟前,徐徐跪倒,抱起犹带温热的躯体,在失去血色的双唇上印下深深一吻。 “我终于不用再害怕失去你。” 一九四一年九月四日。 门外是一条狭小走廊,左侧几级台阶与地上相连,却被一道铁门锁住,截成上下两个空间。阶梯旁一间小小盥洗室,修葺得极是整洁,一如他此时置身的地下居室。 楚墨涵第无数次打量这十坪大小斗室,塌塌米纸拉门,完全日式风格,唯独房间正中一张西式大床,生生坏了整体格调,显得不伦不类,可笑之极。 两个多月休养,楚墨涵身体恢复大半,此时靠在床头,却怎样也笑不出来。未曾料到友人竟有如此疯狂举动,私藏抗日分子,一旦事发,无异自杀。为免不测,鹰司武人不知自何处寻来一名聋哑老妇照顾他日常起居,除此之外再见不到他人,每日藏于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不知晨昏,只靠电灯度日,生活单调犹如坐牢,憋闷得令人发狂。 扔掉手中小说,楚墨涵腾地站起冲出门去,看着那道上锁的铁门发怔,呆立半晌,长叹口气,回转屋里去。 看看墙边座钟,应是晚上七点,吃掉老妇人送来的餐点,楚墨涵拿起今日报纸浏览。话说回来,如此坐牢也有一桩好处,即是可以看到各类报道。 大连处于日军统治下甚久,消息封锁使得普通百姓接触不到战争真实形势,能够买到的报纸上尽是些日本人的官方说辞,看了不过多生些闷气,倒是情报人员,出于工作需要,重庆政府抑或延安政权下的各类报纸皆有搜集。为免楚墨涵烦闷,鹰司武人每日都拿最新报纸回来,此时在他手上的便是一份大公报,最新报道声称美国已对日本实行禁运,支援抗战的空军也已抵达战场,日军攻势减缓,已现力拙之相,读到这里,楚墨涵不禁放声大笑。 愉悦地进入梦乡,楚墨涵知道,今夜应有一场好眠。 好梦正酣中,楚墨涵忽地觉到一股不适,身上沉沉的似有什么重物压住,灼热的气息喷在脸上,好不热痒,四肢下意识挣动,却被缚住动弹不得…… 迷蒙睁眼,混沌不清的意识在身上人的蠢动中刹那清醒,突如其来的震惊让楚墨涵一时不知所措。 “鹰司,你在干什么?” 埋在楚墨涵颈间的头抬起来,灯光下映出鹰司武人英俊的面孔,浓重的酒精气味从鼻息中逸出,凌厉的仿佛雕隼锁定食物的眼神显出一丝狰狞,让楚墨涵突地起了寒战。 双手被按压在床头挣脱不出,楚墨涵情急中踢动双腿抵挡越来越紧密的贴合,却在慌乱中被健壮的身躯趁机滑进腿间,缠绕得没有一丝缝隙。 “墨涵,墨涵……” 低沉迷乱的呼唤不曾停止,唤起楚墨涵深埋心底的意识,暧昧的情愫终于浮出水面,随着灼热器官的进入,一切变得清晰无比…… 稚嫩的甬道不知承受了几次炽热体液的射入,坚硬的器官终于开始软缩,却仍固执地不肯退出。疲惫的身体背负着绵密的亲吻和抚摸,无力抗拒。 “墨涵,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喜欢你。” 鹰司武人接近于祈求的表白不停飘进耳中,楚墨涵无法回应,只在昏迷前突然忆起往昔,那时的鹰司武人说,“喜欢的极至,就是占有……” 原来如此。 一九四四年一月九日。 从二楼西面的窗子望出去,一轮明月正挂在半空,照出街上影影绰绰的夜景。屋里没有点灯,暗暗的看得不甚清楚,只在月光射进的地方看出趴在窗台上的人影。 楚墨涵探出身子去看月亮,尽管冷得有些哆嗦,仍是不愿浪费这难得的透气时间。 在地下室住了半年后搬到这栋独立宅院的二楼,两年多形如幽禁的生活,本以为会发疯,谁知竟也慢慢捱了下来,渐渐习惯了这样清净的日子,每日看看书,打发掉晨昏时光。 人的惯性真是件可怕的事情,一旦习惯,所有的脱离常规都可以变得微不足道,猛然省起,心惊外更多的只是淡淡悲伤。 楼梯处隐隐传来脚步声,逐渐变得清晰,沉稳而有力。不多时,拉门打开,熟悉的气息漫进屋子,旋即来到楚墨涵身后。 强壮的手臂把冻僵的身子拉回屋里,顺势关上窗子。 楚墨涵顺着身后人坐下来,偎进温暖的怀抱。铺在塌塌米上的棉被被扯过来围在两人身上,不多久便暖和过来。 “陈志豪前天从延安潜回大连,和济仁医院院长接头,准备运送一批药品和医务人员去八路军后方,消息被你们组织的内奸泄漏,他们的行动方式和路线已经全部暴露,宪兵队明早开始抓捕。我刚刚通知陈志豪,让他们从海上逃走,通行证已经拿给他,希望一切顺利。” “鹰司,这是你第几次帮我们?” “……记不清了。” 简短的对话过后是习以为常的静默,无声的依偎中甚至隐约嗅出一丝默契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得一声叹息。 …… 熟练地敞开身体迎接鹰司武人的进入,有力的律动,纠缠的唇齿,灼热的喘息,还有……甜蜜的呻吟…… 迷乱、放纵、激情,一切都被掩盖在黑暗中,注定……见不得天日。 情事过后的身体倦得要死,可脑子仍是清醒无比,近一段时间总是出现这样的情况,楚墨涵懊恼地张开眼睛。 翻个身,看向一旁的鹰司武人,淡淡月光下映出一张英俊面庞,沉静的睡脸有着白日里无法窥见的柔和,欲望得到满足,连神情都是快乐的微笑。 楚墨涵端详着枕边人,情不自禁去触碰那翘起的唇角,却在手指抵达皮肤前倏地收住,缩了回去。 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呢?楚墨涵不知道。 那晚过后没有自杀,楚墨涵不知究竟是出于对生命的眷恋,抑或不忍陷鹰司于绝望。两年多苟延残喘,再回首思量,依旧是一片茫茫。 他分不清对鹰司到底是什么感觉,友情?早已变质。爱情?不……,利用?或许。用身体换得鹰司武人对抗日组织的暗中支持,似乎是两人下意识中达成的某种妥协,为楚墨涵的求生找到完美借口。奇特的交易方式,使相处变得微妙万分。谁付出更多,谁又欠了谁?恨还是感激,同情还是救赎,利用还是补偿?混乱的没有答案。楚墨涵处在无限困惑中,这似乎是一张漫无边际的大网,他和他陷在其中,早辨不清方向,网线牢牢捆住两人,挣不脱,逃不掉,非到身死,不得网破。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日。 八月的太阳猛烈如火,从西窗照进来,给整间屋子都镀上一层金色。没有像往常那样挂上厚重的窗帘的窗子就这么大咧咧的敞着,一点也不惧怕外界的窥视。 墙角的收音机里正传出拖长腔调的绵软女声,唯一与往时不同的就是带了喜气的内容,日本彻底战败的消息犹如一针兴奋剂注入每个中国人的心脏,期盼已久的胜利终于到来,楚墨涵反而觉得不甚真实,兴奋过后便只剩下怔仲茫然。 夏天的日头一点点向西边捱,却总是落不下去,死皮赖脸地挂在西山上头,红成一片胭脂色。可到底是时辰尽了,终是慢慢沉了下去。 脚步声一如既往地在这个时候响起,却带了从未有过的急躁,惊醒发呆中的楚墨涵。 拉门“唰”地打开,鹰司武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看得楚墨涵暗暗心惊起来。 抬起头牢牢盯住鹰司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些许端倪,却不料,鹰司眼中的绝望、悲伤如同狂风巨浪,霎时将他灭顶。 身子被扑倒,火热的唇舌似要将楚墨涵口中津液吸干,双手在衣服下疯狂游走,然后死死箍住清瘦的腰身,紧得透不过气来的拥抱,仿佛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至死不放。 星光开始闪烁时,楚墨涵被鹰司武人掬在怀中,方才抚摸过他全身的手掌正放在他的襟口上,仔细地系着扣子,整理好的衣服遮住了满身的情欲斑痕。 “走吧。”拉起疑惑重重的楚墨涵来到楼下,鹰司武人发动了停在院中的汽车,示意他坐进来。 四年不与外界接触,乍然回到正常的时空,楚墨涵有些反映不来,笨手笨脚的钻进车里,一时茫然无措。 “去哪儿?” “去见你的朋友。” 余下再无一句解释。 深夜的郊野不见一条人影,很是荒凉,空旷的土地上突兀的停着辆轿车,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分外扎眼。 楚墨涵跟在鹰司身后下了车,两人一齐站在满空星斗下,看月亮一点点往天空正中移动。 “我联络了陈志豪,他会在午夜来这里接你。” 楚墨涵突地明白了鹰司的安排,点了点头,旋即又问:“你呢?” “明天日本会正式投降,所有军人都会被遣送回国,我也不例外。” 从始至终,鹰司武人一直别过脸看向四周,就是不敢去看楚墨涵的目光,几句话之后,终于不可避免的沉默下来。 眼看月上中天,鹰司武人终于按捺不住问:“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低哑的,压抑的嗓音打破了平静,一直低头沉思的楚墨涵猛地抬头,愕然地看着友人,却又不知如何回答,嘴巴张到一半后僵在原地。 “不,不要说……不用告诉我……”仿佛受不了楚墨涵的沉默,鹰司武人脸色一片惨白,急忙慌乱地阻止。 远处传来汽车发动机的轰轰声,在寂静的荒野里听来分外清晰,落在两人耳里,都是一惊。 “保重!”最后看了楚墨涵一眼,鹰司武人绝尘而去。 看着远去的车子,楚墨涵忽地眼前一片模糊,拿手去擦,才觉出满脸泪水。此时,身后传来陈志豪的喊声“墨涵……” 一九八一年四月十六日。 四月天气,已过了乍暖还寒时候,正是春花烂漫时节,庭院中那棵高大的樱树在湿润海风的润泽下开出满树繁花,一簇簇花团迎风摇曳,让整个庭院都变得华丽起来。 楚墨涵坐在树下的藤椅上,仰头观赏这绚丽的景致,不知不觉竟坐了半天。 “老师,吃药了。”娇悄的小女生端着药片和水杯走过来,递到楚墨涵手上后也抬头去看樱花,赞叹不已,“好漂亮。” “老师,我听说这宅子和你很有渊源呢,能不能说来听听?” 楚墨涵拿着杯子的手抖了一下,随即波澜不兴,低了头暗想怎么敷衍掉徒弟的问题。 小女生叫齐嫣,才二十出头,是医学院特地派来照顾楚墨涵起居的学生,亦是他关门弟子,这时忽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崇拜的老教授,乖巧可爱的让人无力招架。 “抗日时我身份暴露,一个日本朋友把我藏在这里四年,躲避敌人的追捕。这株樱花就是他怕我寂寞栽种的,让我能从二楼看到花开的样子。” 轻描淡写的几句,掩盖掉尘封岁月中那段爱恨情仇,只将真相的一角稍稍展示人前。 小姑娘“呀”的一声惊叹,“怪不得分配老专家住房的时候,陈院长特地向副市长为你申请这个院子呢,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看着小徒弟兴奋的神态,楚墨涵摇头苦笑,只想快快转移掉这个话题。 “小齐,老陈昨天还给我打电话,说你拒绝了他那里一个年轻人的追求,搞得人家做手术都不能专心,向我抱怨半天。你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小心年纪大了嫁不出去。” “哼,”齐嫣不忿地叉起腰,道:“我才不希罕那些臭男生呢,事业才是我一生的情人,大不了像您这样,一辈子不结婚,为医学献身。” 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逗乐了楚墨涵,忽地想起自己不婚的原因,笑容不觉渐渐敛了去。 门铃响了,打断师徒二人对话,齐嫣跑去开门,楚墨涵又恢复发呆的神态,专心去看樱花。 嘈杂的脚步声惊醒楚墨涵沉迷于花海的神思,回头去看,只见齐嫣带了两个人走来。 “老师,政府办的张秘书找您。” 戴着黑框眼镜的张秘书依旧是笑眯眯一张圆脸,见了楚墨涵恭敬的问好:“楚老,打扰您静养,我们刚刚接待了一批日本客人,其中一位客人希望见见您,我只好带他来冒昧登门。”说着指了指身边跟着的一位年轻人。 楚墨涵与张秘书很是熟识,自然不会怪罪,笑着点头招呼,目光自然而然落到日本客人身上,看清那人容貌,顿时愣住。 “鹰司……” 年轻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挺拔的身形配上合体西装,很是出众,听见楚墨涵喃喃出口的两个字,立刻惊讶地叫出来:“楚老先生怎么知道我的家姓?”竟是流利的一口中文。 楚墨涵这时定了定神,缓缓问道:“鹰司武人是你什么人?” “啊,他是我的祖父,我叫鹰司仁显。”说着弯身一躬。 鹰司仁显直起身,好奇地打量这个清癯尔雅的古稀老人,“祖父常说我长得像他,您只要看到必定能认出来。” 楚墨涵怔了半晌,继而又疑惑地上下打量,终于忍不住疑问,“鹰司当年从中国离开的时候还没有结婚,怎么会有你这样大的孙子?” 鹰司仁显立刻笑了,“祖父一生未婚,家父是从旁支过继给本家。” 楚墨涵脸色顷刻缓和许多,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听到下一句话,面上终是失了颜色。 “祖父已于一月前去世,临终前嘱托我务必将一样东西交给您。” 客人已经走了,宽敞的客厅里只剩下楚墨涵静静独坐,茶几上摆着一本日记,正是鹰司仁显转交的遗物,黑色封皮右下角印着金色的家徽,翻开扉页,是日文写就的那人名字——鹰司武人。 楚墨涵颤抖着手拿起来,从中忽地掉出一张照片,老旧的黑白图片中并肩站着两个笑得灿烂的年轻人,两人身后的樱树正值落花,飘落的花瓣撒了满身,正是学生时代的他和鹰司武人。 翻过照片,背面用中文书写着一句话,“你喜欢过我吗?” 捏着这张照片,楚墨涵仿佛回到四五年那晚,鹰司武人未等他回答便仓皇逃离的样子清清楚楚浮现眼前,不由恨声咒骂,“胆小鬼!” 起风了,盛放中的樱花瞬间凋零,大捧大捧的粉白花瓣随风飞散,楚墨涵看向窗外缤纷飞花,忽地记起两人初见,落英如雨下的温雅青年,和暖的目光因自己几句投契的交谈闪出明亮。 “喜欢。”迟到了三十六年的答案脱口而出,与落英一起被送往彼岸。 ——完——小说下载尽在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